《剑仙无羁》 楔子 你眼中的凡尘是什么样子的,是雪染银妆还是花团锦簇,而现实中的凡尘,真的就如你眼中所见那般吗? 在这个凡尘中,什么才是最为恐怖的,想必一万个人便会得出一万个答案,若是一定要归结的话,那凡是无形的,皆是最为可怕的! 故,人因无形而恐惧,又因恐惧而不得不握紧了那双原本摊开的手...... ...... 子时过后,夜黑得如同自天上泼下墨来一般,若不是那如银盘一般的月亮就着星星作伴,只怕连夜鸟都会迷失在那一片漆黑里。 跟随着玄蛉的莫亦凡已经飞奔了许久,他不知道目标此时处于何处,然,身为剑仙的那种感觉是不会错的。 “应是正在附近的!” 自言自语中,他又跳下了一栋高耸的建筑,马不停蹄地继续轻盈如猫地奔跑着。 此时的凡尘,寂静得仿若一根针坠地都会引来巨鸣,而那白日里的热闹非凡,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 午后时分,天气燥热得如同整个凡尘被投入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没有一丝的风,有的只是灼人的滚烫,和躲在树叶庇荫处一面偷窥着人的生活,一面吵个不停的夏蝉。 “你们看,那个脑子有病的家伙又在对着角落自言自语了?” 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的燥热。 长街拐角处深巷口,几个穿着还算撑头的少年聚在一起,正在对着巷子尽头一个个头稍高的少年指指点点,而那少年却仿若充耳不闻一般,仍旧自顾自地将手中的糕点和水果递向自己面前的空气。 面对别人对自己的恶意中伤,少年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化,目光冰冷得如同一雕冰人,仔细端详其样貌,便不难发现,这少年生得倒委实俊俏了些—— 高高的个子颀长的身形,虽说看上去不够壮硕却也结实精干;瘦削的脸庞,高挺的鼻梁再配上一双恰到好处的唇,俨然一副翩翩美少年的模样;然,最令人为之惊艳不已的,便是他那一头生就不夹一缕黑丝的银白色长发,还有那一双细长好看的丹凤目中,更是嵌着的一对有别于平常人乌黑的赤红色的瞳仁。 这个银发赤瞳的少年名叫昼潜,今年不过一十七岁,平素里除去到书斋念书外,便是随着武馆里的师父学习武术。 见他站着不说话,那一伙站在巷口的少年似乎胆子大了起来,你推我就的往巷子里走去,其中一个头发束着朝天辫的少年还阴阳怪气地高声道:“你小子该不会是疯子罢,怎的成天往这儿跑,还总是一个人对着角落自说自话的!” 说着话,他竟然还伸出手去,不知是要拍打昼潜还是要推搡他。 只可惜,他这一下却是连昼潜的衣角都未沾到,就莫名其妙的整个人往后翻滚了几下重重地摔在地上,半晌之后重新站起身来,已是一派的灰头土脸,一个灰色的鞋印赫然出现在他的脸上,一股殷红的鲜血也顺着他的鼻子和唇角缓缓淌了下来。 几个同伴一见这番情形,纷纷嘲笑起被揍少年,为了搏回面子,被揍少年用力抹了一把鼻下的血渍,便又往昼潜方向扑了过去,结果,却是再次被打翻在地不说,还被无情地狠踢着。 本来,他的同伴还想要上去帮忙,却见昼潜一边打人一边竟还能用一种冷冷的目光一一掠过众人。 只这每人一眼,另外几个少年就吓得魂飞魄散,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一步,你瞧着我我瞅着你,互相推搡着,就是谁也不肯上前。 “你倒是去啊!”一个少年说道。 “你没看到李台都被揍成那副模样,我去不是找死吗?”另一个胖少年回答道。 “以前只道这家伙是个疯子,却不想竟这般厉害?”又一个瘦如猴子的少年问道。 “我哪儿晓得,从从来也不曾见他动过手,但,这么下去,李台会不会真的被打死啊?”胖少年焦急的再次问道。 “耳朵累死了!”昼潜总算停止殴打李台,反而甩了甩衣摆,往三个旁观少年的方向看过来,并幽幽地说道,“我问你们,可有人曾对你们说过,我是疯子么?” “咕咚”几声响,几个少年皆是喉头一滚吞了吞口水,齐齐摇头点头的乱做了一团,谁也不敢吭大气。 “我们——” 未等他们答话,昼潜就指了指胖少年,沉声道:“就那个胖子,你来告诉我!” 一听是问胖少年,另外两个少年赶紧将他推了出来,并迅速闪到一旁去躲得远远的。 胖少年全身颤抖着,目光在昼潜身上来回乱滚也不敢与他对视,许久才怯生生地回答道:“不,不曾!” “嗯!”一闪身便窜到了他的跟前,昼潜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领,指了指自己之前站的角落,继续说道,“你认为,你看不见便是不存在么?” 昼潜看上去和平常的少年没什么大不同,除了好看一些,头发和瞳仁颜色特殊一些,却还有一点不同,那便是他可以看到妖,别人看不到的妖,正如他现在所指之处,就浮着一只拥有着透明翅膀,一副可爱的天真无邪少女模样的小妖怪。 一听到这里有妖,自己却又看不到,那几个少年吓得直接跪伏在地上,胡乱扣捣了几个头口中连连呼喊“有眼不识泰山”后,便一个个站起身来,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逃也而去。 “害你被误会了,真对不起!”小妖怪扑打着翅膀来到昼潜身边,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口,笑眯眯地说道,“大哥哥,你真是个好人!” “之前是不是他们趁我离开偷了你的点心?”轻轻地抚摸着小妖怪的脑袋,昼潜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并说道,“想必这次,他们便再不敢来了,若是你喜欢,我改日再多带些点心和水果来,好么?” “嗯!”小妖怪弯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扑扇着翅膀上下飞舞着,开心地说道,“大哥哥,有你真好!” 摆了摆手,拿起自己捆扎着的一撂书,昼潜便转身离开了,只是没走几步,却又停下来,侧过脸来对小妖怪说道:“若是寻着机会,你便离开罢,这凡尘毕竟不是你能容身的地方!” 昼潜是个能看得到妖的人,自小便是如此,到底因着什么,他也无从知晓,且这项特殊的能力,始终困扰着他—— 他家里开着一间教人习画的画斋,只可惜父亲昼戒是个中年顽童,平素里总是借着采风为由带着学生们到山上去玩,后来,学生的家长担心孩子被他带得太野,便不准他们再来习画,结果一个好生生的画斋落得个门丁稀少。 但,好在昼戒还有一手好医术,除却教画外,还经营着一间不小的医馆,日子过得也还算是较为滋润的,但,那皆是父亲失踪之前的事了,现下里家中不过只有昼潜自己一人,靠着上山采药材卖也算能勉强度日。 推开院门走了进去,昼潜转回身去关门,每每此时他总会想起当初父亲还在时的场景—— “你还知道回来啊!”昼戒从里屋冲出来,飞起一脚就踢向了儿子的头,并高声骂道,“日落西山了!” 昼潜无奈地轻吐了一口唾沫,扬起了自己的左臂,直接格挡下这记飞脚,跟着反身来了个漂亮的回旋踢。 然,昼戒亦非等闲之辈,哪里会断不出儿子的反扑,迅速拉开架势格挡并还击。 结果,这父子二人就这么你一拳我一脚地打到了一起,煞时之间,整个院子被折腾得尘土飞扬。 “有完没完啊!”插招换式百十回合,昼潜一边防御,一边无奈地嘟哝道,“你又不是不晓得我每次晚归都是因着救助那些无家可归的小妖,可是很累的!” “那又怎的?”又是一顿老拳挥下,昼戒仍旧不停大声呵斥道,“家规便是家规,日落前必须回来,你总是违反,还不知错么?” “真是无聊!”昼潜似是很想快些结束这又一场无端的争斗,便往后跳了几步,道,“懒得理你!” 昼戒哪里肯放过他,仍是不依不饶地冲上前去扯住他的衣服,道:“你小子是不是生得能看到妖怪的本事就很自豪,要不,怎的敢在你老子面前如此耀武扬威?” ......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父亲的那句话仿佛一根针一般刺入了昼潜的心里,他之前陷在回忆里微微露出笑意的脸便沉了下去。 “这种自豪若是能换,我倒宁愿换你们回来!” 沉声说出这句话,昼潜用力地甩了甩头,自顾自地走进了堂屋里,放下书给母亲的牌位上了柱香,又给自己换了身儿舒适轻便的衣服,之后才到厨房里简单地烧了些饭菜端了出来。 烧菜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自从母亲过世之后,父亲一度终日买醉,小小的他老早便担起了家中主厨一职,这许多年下来也练就了不错的厨艺,只可惜这吃饭对于一个人来说,非但不是享受,反而是一种折磨。 “嗯?” 昼潜正低头闷不作响味同嚼蜡地吃着饭,不经意一回头,却看到院门口隐隐站着一个半悬空中,只有一条腿和一只眼睛的妖怪,长长吐了一口气,便好奇地问道,“你几时跟来的?” 第一章 初次相遇 那个独眼妖怪被吓了一跳,怔怔地站了半晌却又不肯走,一点一点凑到了院中花坛边张着大嘴,盯着那一盆一盆正盛放得美艳的花。 知道这独眼妖怪定是饿坏了,昼潜站起身来,从厨房拿出一个大碗,添满了饭,又铺上厚厚一层菜,往妖怪的方向走去。 独眼妖怪定定地看着他,一动不敢动全身上下都在微微颤抖,却见他只是把饭菜往自己面前一放,便又重新回到堂屋吃饭去了,竟是开心地一下子坐到地上,眯着唯一的一只大眼睛,抱住饭碗开始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看着它开心地狼吞虎咽着,昼潜无奈地扒拉着饭菜,竟也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来,心里想道:哪怕是只妖怪,至少今天吃饭,不是一个人,真好!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供桌上在枭枭香烟后若隐若现的母亲的牌位,一股莫名的酸楚便又涌了上来。 昼潜始终不肯也替父亲立个牌位,因为他隐隐觉得父亲不过是离开了而已却并未离世,总有一天,定会回来再与自己大战几百回合的。 “嗝——” 大大地打嗝声将昼潜拖出了思绪,回头再看那独眼妖怪,它仍旧坐在地上,捧着饭碗伸着又厚又长的大舌头一个劲儿的贪婪地舔着碗底。 轻轻地叹了口气,将最后几口饭扒进嘴里,昼潜先是站起身来走到院中,将独眼妖怪的碗收走,接着又将自己用过的碗筷收好并涮洗干净,之后才走到大门口上好门拴,便也没理会那独眼妖怪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其实,对于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以前的昼潜自己也很是烦恼,只是,这项特殊的技能却是自打他出娘胎那一刻起,便跟随他至今,若是论起功过,父母还在的时候,它是困扰多过于用处的,然,现在他独自一人,亦是因着这项技能才能偶尔与只陌生的妖怪作伴,倒也不会让自己一个人的日子显得那么的孤独难熬。 更何况,这人总是如此的,时间久了无论好的还是坏的,凡是不离开的,皆会习惯的。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昼潜也总会想:这世间既是有妖,那是否还有神仙呢?若是有,他们又该长成个什么模样! 点了盏灯,将白日里先生布置的功课做完,昼潜便换了衣服躺在了床上,累了的时候,床是人最好的港湾。 迷迷糊糊中,昼潜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在一个黑暗的地方飞驰,那里没有花草树木,只有漫无边际地交替着黑与白。 “讨厌!” 迷迷糊糊地骂了一句,昼潜从床上一骨碌坐了起来,穿好鞋子打开了房门,看着外面清冷的月光,他有些后悔吃饭的时候贪嘴的那口汤。 从茅厕里出来之后,他伸了一个大大地懒腰,正要回房去继续睡觉,却是不经意地一瞥发现自家的院墙上此时正站着一个甚是奇怪的人。 心里一紧,昼潜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结果,一不小心碰到了立在花盆边的一柄小锄头。 墙上那人听到动静,只是微微地侧过头来望了他一眼,目光中透尽了冰冷与不屑。 本以为他会就此下来或者离开,然,这人纹丝未动,仍旧站在院墙上眺望着远处。 “似是又近了些!”他的口中还沉声着自言自语道。 明明是站在自家院墙上,还被自己发现了,这人却好似没有丝毫的胆怯,莫非这年头飞梁入室的贼竟都是这般大胆了么? 想到这里,昼潜拾起了被自己碰倒在地的小锄头,铆足了力气直直向那人扔了过去。 “嗯?” 意识到自己被攻击,墙上那人迅速闪身并抓住了小锄头,跟着眉头一蹙,身影一闪便是轻盈如羽地落到了院内。 昼潜此时与那人之间不过数步距离,借着那照得地上一片银亮如同白昼一般的月光,他上下打量了起来。 这是一个身量极高的男子,身着一袭白衣白袍甚至连那靴都是白面白底,腰间一络丝绦白色绦带下坠着一条淡淡蓝色的绦穗,一头黑发被一根白色发带束起一半马尾,另一半随意披散着,有两缕还不经意地垂在脸的两侧。 说到这张脸,若是一定要昼潜来形容,恐怕他是从未在世间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的—— 肌白胜于初雪比皮肤细腻的女子都还要白皙上几分,一双剑眉微挑好似要斜飞入鬓,一副细长好看的凤目内乌黑的眸子如若晨星,一通鼻梁高耸却不显突兀生硬,两片薄唇仿若含着朱丹! 这么一副美人坯子,想必那口中之齿亦是皓白如月的,此时脸上虽说没有任何表情,却亦是美得不可方物,倘若微启朱唇露齿一笑,必是要美到倾国倾城了。 轻轻地甩了甩头,昼潜为自己看一个男子这般出神而感到大惑不解,再度定睛观瞧,他不免心头一震,思量道:这夜风虽说不算大却也算疾的,将个院中花草尽数吹得摇晃不已,倒是他站在花草边却不见衣袍有丝毫动静,甚至连那披散在脸侧的乌黑长发亦是纹丝不动安静得垂着,好似这风是打他身体穿堂而过的一般。 “你看得见我?” 白衣男子总算是开口了,看着昼潜的眼神里仿佛凝着冷冷的霜。 “废话,看不见怎么会扔你?”昼潜看了一眼他紧紧握在手中的长剑,便随手抄起一根竹竿,指向对方,道,“我可告诉你,无论是你来采花还是敛财,今儿算你摸错门儿了!” “凡人理应是看不到我的!”白衣男子先是一怔,跟着闪身到昼潜身前,不住地上下打量着他,并用一种空灵仿若天籁的声音说道,“我是——剑仙!” “剑仙?” 昼潜听着这个在凡尘算是耳熟能详的“名字”,疑惑了起来。 凡尘确实一直都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说在凡尘之上有一个叫作玄庭的地方,那里住着一种叫剑仙的人,他们可以御剑乘风,会剑术仙法专门诛杀妖邪。 然,这不过是个传说罢了,谁却也没有亲眼得见过剑仙真颜。 “最近,凡尘总有异动,我得玄蛉指引到了这儿,目的就是斩杀妖异的!” 白衣男子说话的时候,仍旧面无表情,声音也冰冷的,若不是那微微翕合的双唇,怕是会让人误会这根本是个冰雕出来的人。 “哈哈哈,你莫不当我是傻子么?”一竹竿抡了过去,昼潜质问道,“你说自己是剑仙便是?我还说我自己是玉皇大帝呢!” “放肆,定身!” 白衣男子未料到一介凡人竟真会攻击自己,一双剑眉登时蹙到一起,左手微抬一道气屏便挡下了竹竿,跟着合拢左手食指和中指,凌空一点便将昼潜困于一个透明的结界之中。 这个结界并不是大,而且在笼住昼潜之后,还压越低,直到将他整个人都压倒在地上。 “啊!”昼潜手中的竹竿被弹飞,跟着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上,面露痛苦地吼道,“你要干什么?” 缓缓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副狼狈的模样,白衣男子幽幽地说道:“谅你一介凡夫俗子无知,我只将你定住,若是再有僭越,便不会这般简单了!” “吭——”随着一声闷哼,之前受了昼潜一饭之恩的独眼妖怪突然出现挡在了他面前,双开双臂颤抖着,像是要阻止白衣男子再伤害他一般。 “你快走啊!”一见它,昼潜立刻说道,“你不是他的对手,快走啊!” 独眼妖怪一听他这么说,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扑到他身上,用力地拍打着那个无形的结界。 “哎——”低声叹了口气,白衣男子冷冷地盯着独眼妖怪,缓缓自腰间挂袋中取出一只笔来,微微弯下腰身去。 “它不是恶妖,不曾害过人,你不要伤它!”昼潜清楚地看到那杆奇怪的笔正冒着凌厉的光,便高声道,“就算你是剑仙也不能滥杀无辜!” 面对着他的阻止,白衣男子却完全不为所动,而是将术法灌于手中笔上,笔尖直接落在了独眼妖怪的眉心处。 “我我不要!”始终只中呜咽的独眼妖怪突然口吐人言,一只大眼睛里涌着泪水,央求道,“你杀了我吧,我不要去幽涧!” 将一个冒着金光的“玄”字写在了他的眉间,白衣男子露出了一个异常柔和温暖的表情,轻声道:“别怕,你将去之地并非幽涧,那里有阳光有花,还有很多跟你一样的伙伴!” 随着他将笔收回腰间,独眼妖怪竟被眉间“玄”字散发出的金光渐渐笼罩其中,并慢慢化成了人形模样。 昼潜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直,怔怔地盯着这个由妖怪变成小孩子的家伙,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我变回来了!”小孩子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对白衣男子说道,“谢谢剑仙大人,但是我要去的究竟是哪儿?” 露出一个浅浅笑容,白衣男子抚摸着他的小脑袋,道:“我送你去玄庭,那儿是个很美的地方!” 第二章 意外横生 脸上突然就露出了幸福的表情,小孩子用力地点了点头,就在昼潜眼前随着光芒消失而不见了。 “你,你到底把他怎么了?”仍旧匍匐在地上结界里的昼潜努力地抬起头来,问道,“他他为什么会变成人?” 微微低下头来,白衣男子又恢复了之前冰冷的面孔,沉声道:“我用‘灵抄’把他送到玄庭去了!” “那那是什么?”昼潜追问道。 “就是你们所谓的‘超度’!”白衣男子没有多加刁难,便回答道,“剑仙,并非只会斩杀与流放的!” 所谓“灵抄”,就是指剑仙用另一种方式处理这世间的妖怪,毕竟,并非所有妖怪都是恶的,不是必须出手诛杀的,剑仙们也会选择以“判官笔”借以自身仙力替已经妖化的人重新组合灵魂,使其变回人类模样送往玄庭生活。 尽管一切都发生在眼前,昼潜仍旧满脸怀疑地盯着白衣男子,显然并不相信他的样子。 本来白衣男子似乎想要离开,才要再次跳上墙头的时候,却回头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昼潜,不知为何又停下了脚步折了回来。 “喂,你要么滚,要么给我解开再滚!”昼潜见他折回来,不禁骂道,“听到没有!” “我知你不信我所说!”白衣男子蹲下身来,轻声道,“不如我带你看看!” 说罢,他都未等昼潜做出任何反应,便抬起手来遮在了昼潜的眼睛上,昼潜只感觉眼前一黑,就进入了另一番景象里。 “随我来!”白衣男子在这个场景里将昼潜从地上提了起来,道,“无须发表意见,这里是我脑海中的画面,你且看着便是!” 昼潜愣怔怔地站在他身边,虽知这并非真实场景,却也不敢随意乱动,倒是乖乖站在原地看着白衣男子的记忆一脸地好奇。 随手一扬白衣男子手中便出现了一副画像,上面分别画着妖人和一个不人不妖的东西,一边指着给昼潜看,他一边解释了起来。 原来,这凡尘中本是没有妖的,那些所谓的妖,都是凡尘的人去世之后,幻化而成的。 而这些妖又分为两种,一种名叫“半妖灵”,也被称作半妖或是妖灵,就是昼潜平素经常遇到的那种,像小姑娘妖和独眼妖怪,它们虽说是也变成了妖,却还保存着活着的意识,大多数是会在凡尘留恋着的,一般不会害人;而另一种名叫“化妖”,那种妖多基本上就是完全妖化的凡尘人,它们大多数会丧失理性,只顺从妖的本能去生活,而妖的本能即是杀戮残食,不仅针对比自己弱小的妖或者妖灵,更会以凡尘的普通活人为血食来增强自己的妖力,就是所谓的恶妖。 “能听明白吗?”白衣男子见昼潜没任何反应,便停下解释问道。 微微地点了点头,昼潜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他,用一种极为渴望求知的眼神。 他的态度似是让白衣男子十分满意,于是,他继续刚才话题解释了起来。 剑仙不单单只有诛杀妖邪一项任务,还有以“灵抄”为手段,借由剑仙的灵力替已经魂魄残缺化妖的半妖灵修补一定灵魂,并将它们送到玄庭去生活,以及将无法诛杀或者灵抄的化妖送去它们本就应该待的那个名叫“幽涧”的地方,两项更为重要的任务。 正听得入迷的昼潜才想开口发表点儿意见,却感觉全身一疼眼前又是一黑,自己就又回到了自家院中,仍旧被困在白衣男子的结界里,仍旧趴在地上动弹不了。 “如此说来,你的出现并非偶然的!”昼潜努力地昂着脖子,问白衣男子道,“莫非,我家附近有化妖?” 白衣男子轻轻点了点头,应道:“嗯!” 就这一个字便让昼潜惊得不轻,登时将一双凤目瞪成了杏核,质问道:“我说你这剑仙当真有趣,既知有化妖,怎的还不去抓,在我家做甚么?” 右手抱住左臂手肘,左手轻捏着自己的下巴,白衣男子不知是在回答他的问题,还是在喃喃的自言自语。 “依玄蛉指引理应不会出错,怎的偏偏是到了这附近便没有了任何气息?” 他的态度让昼潜怒从中来,才要对他再次破口大骂的时候,却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捶了一下,打从心底里泛起一丝压迫感,耳边更是传来了犹如巨兽一般的嘶吼声。 动弹不得的昼潜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冰冷细密的汗珠,他心里想不明白,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那巨大的吼叫声又是怎么一回事。 然,白衣男子似乎没有任何反应,仍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这院子也莫名有种奇怪的力量,莫不是那化妖的气息被什么掩住了?” “喂!”再也顶不住那巨大的压迫感,昼潜高声对他吼道,“那个白衣服的!” 缓缓地回过头来,白衣男子疑惑地问道:“你有何事?” “何事?”昼潜努力地蠕动着自己的身体,反问道,“你不是剑仙吗?怎的还问我何事,方才那般可怖的声音,你莫不是没听到么?” 剑眉微微蹙在了一起,白衣男子似是在竖耳倾听,片刻摇了摇头,道:“声音,哪里——” 话未说完,他就目光一凌,整个人迅速腾起了灵力,往门口看去,因为那声音他也听到了,只是,与以往不同,那声音似是隐在什么东西背后,不是很直切。 趴在结界中的昼潜此时也正看向他所查看的方向,脸上尽是紧张与戒备,这让白衣男子大为不解,这个少年竟然能先自己一步感受到化妖,这理应是不会发生的。 但,白衣男子能从昼潜此时此刻的眼神里看出,他确实感受并真切听到了化妖的存在。 “啊——” 一声尖叫划破了夜的宁静,昼潜知道这是隔壁邻居家小女儿的声音。 “这是隔壁朵儿的叫声!”他一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一边对白衣男子说道,“难不成我听到的就是那化妖!” 闪身打开院门,白衣男子连头也没回,只轻声道:“你便在这儿好生待着,我去将那化妖除了!” “你既说那化妖厉害还不将我放开!”昼潜继续吼道,“朵儿只有四五岁,平素与我也算交好,我不能坐视不理!” 再次闪身回来,白衣男子一脚踩在了他的背上,道:“你一介凡胎又能作甚,便是乖乖——” 明明是自己用力踏在结界上,白衣男子的话没有说完便停止了下来,他分明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灵力正自脚下少年的身体里涌了出来,而惊到语结,是因着自己之前竟未有丝毫觉察。 “一个凡人怎的竟有如此灵力?” 低声自问着,白衣男子的脸上满是错愕。 “潜潜哥哥!”昼潜家大开着的院门上突然出现染了血污的小手,跟着就是小朵儿连滚带爬虚弱地跌到他面前,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道,“还好,那家伙没过来!” “朵儿,朵儿,你这是怎么了?”昼潜拼命地扭动着身体,问道。 趴在地上,小朵儿用小脏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线,道:“妈妈和姐姐全身都是血,我不知道是什么,只听得到怪叫,潜哥哥,我听得到那声音又近了些,你你快趁现在逃吧!” 话才说完,她竟是眼睛一翻浑身抽畜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朵儿,朵儿!”昼潜吓得高呼道,“朵儿,你别吓我!” 要说他这般着急也并非没有原因的,自打母亲过世之后,隔壁邻居这母女三人就对昼潜和他父亲昼戒很是关心,父亲昼戒失踪后,那隔壁宋婶更是将昼潜当成了在外的独居的儿子,隔三差五就会招呼他到家吃饭,还会帮他打理家务,两个小丫头更是拿他当成亲哥哥一般。 白衣男子没有理会昼潜的焦急,而是迅速闪身到小朵儿身边,伸手掬起灵力在她眉心处探了探,松了口气,轻声道:“她受了些皮外伤,并未伤及魂魄,只是惊惧过度昏厥了!” 似是听够了他的话,昼潜顾不得自己被压在结界里稍一动便周身巨痛,心一横腰腿一用力,竟硬是顶着结界站了起来。 “如此莽干,不要命了吗?”白衣男子脸上一惊,忙道,“你一介肉身是无法摆脱结界的,若是再硬来,你的魂魄会——” 他的话再一次没有说完就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待了,只见昼潜面色凝重,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整个身体拼命移动,一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因着用力过猛隐隐可见白色的关节。 “啪”的一声响,之前白衣男子布下的散发着金色光芒的结界,硬生生被昼潜冲破了,泛着金光的碎片纷纷落地,摔碎并消失不见了。 摆脱了束缚,昼潜也顾不得眼前的人,便直接冲了出去。 白衣男子在与他错肩的一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他无法想像一个普通的凡人竟能自行冲破结界,不仅魂魄无恙,甚至连肉身都是毫发无伤的。 “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 第三章 化妖现世 望着昼潜冲出院门的背影,白衣男子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与好奇当中。 无心理会他,昼潜冲到了院外,望着眼前的情形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隔壁院墙已然坍塌大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透过缺口处看进去,只见宋婶浑身是血地倒在院中,一个巨大的兽形骷髅头的化妖,正手捏着小朵儿的姐姐小花儿,贪婪的口水自它那巨大的齿缝间淌了出来。 这一瞬间,昼潜只感觉自己一双腿仿佛灌了铅一般,无论大脑如何支配就是不肯移动半步,自小到大都未尝一个“怕”字的他,居然害怕了。 昼潜从来都不怕妖的,只因着他见过的形形(色)(色)的妖实在太多了,然,眼前这个怪物,却是他自打有生之年至今都不曾见过的,它如此大又如此诡异恐怖,那硕大的嘴只怕一口便能将一个人整个儿吞下。 “怕怕甚么!”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一双腿,昼潜暗暗骂道,“自小到大见过的妖还少么,再大再吓人也不过是人变的!” 看了看命悬一线的小花儿,昼潜知道不能再犹豫了,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他便抄起门边立着的一柄铁锹就冲了上去。 “你给我纳命来!” 借着跑动的助力,他踩着一块断板高高地跃了起来,手中铁锹顺势便往那化妖脑袋上招呼了过去。 然,铁锹还未触及化妖分毫,昼潜却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手中铁锹断裂变形,他甚至都没看清自己是如何被攻击又是如何摔下来的。 之前还将注意力集体在手中小花儿的化妖,缓缓转过身来,滚滚黑气自它那一双空空如也的眼窟窿和那张森森巨口中不断涌出来。 稍稍静止了片刻,化妖脸上似是露出一抹诡异的表情,空着的一只巨大兽手疾速抬起直接往昼潜抓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抓又快疾,昼潜自知以自己的速度是断断躲避不及的,正准备闭上眼睛硬生生吃上一记重创的时候,眼前突然寒光闪过,那化妖挥出的兽臂上就开出了一条深深的口子,黑气立刻自口子里汩汩涌了出来。 吃痛的化妖登时“嗷嗷”怪叫着连连后退几步,跟着一下子翻倒在地上,未受伤的那只手中抓着的小花儿也脱了手跌落了下来,昼潜见状立即飞身扑过去接住了她。 “花儿,花儿!”将小花儿放在角落安全处,他焦急地说道,“醒醒啊,你快醒醒啊!” 已是手持长剑挡在他们身前的白衣男子剑眉紧蹙着,沉声道:“你有空担心旁人,倒不如担心自己!” “她她这是怎的了?”昼潜放下小花,问道,“这浑身都是血,会不会——” “你安心便是!”白衣男子仍是保持着防守的姿势,淡淡地说道,“小姑娘和那位倒在院中的大婶跟之前去你院中求救的小姑娘一样,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和惊吓,魂魄并未受损,不会死的!” 稍稍松了一口气,昼潜思索片刻,再次疑惑地问道:“你之前不是说化妖喜以人为血食么?为何却一再强调什么劳什子的魂魄?” 目光冷冷的微微侧过脸来,白衣男子无奈地托了托额头,道:“化妖采猎自是为了提升修为,但,大部分化妖都不具备抽取魂魄的能力,故直接以凡人血肉为食,与其说是食血肉,不如说是为了得到魂魄而整食人身罢了!” “竟竟是这么回事!”昼潜感觉自己在今夜算是颠覆了之前所有对这世上鬼神妖物的认知,吞了吞口水道,“那为何它不动宋婶一家三口?” 低头沉思了片刻,白衣男子看了他一眼,严肃地说道:“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这样的,若是有灵力精纯的魂魄的话,那种凡俗的普通血食,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这番话仿若一记惊雷一般,炸进了昼潜的心里,看了看身后躺在地上仍旧昏迷不醒的小花儿和躺在院中浑身是血的宋婶,再看向始终淌着口水盯着自己目不转睛的化妖,他觉得自己始终疑惑的那个问题似乎有了答案。 “这化妖的目标是我?”他问道。 “嗯!”将手中长剑横握胸前,白衣男子应道,“正是!” 他的回答风轻云淡,而他的内心却早已变得波澜壮阔了! 若是说这凡尘,他也往来过数不胜数了,凡人中魂魄里附带灵力的人也见过不算少数,但,像眼前这个倔强少年这般能以一己之力就破坏自己所布结界的凡人,却委实是平生初遇。 坐在地上的昼潜内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的,他不想却又不得不承认,无论是昏倒在自家院中的小朵儿,还是身后的小花儿和宋家院中的宋婶,都是因着自己的关系而无辜受到了牵累,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过,事情竟会变成现在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会这样?”他用力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白衣男子觉察出昼潜的异样,回手扯住了他的衣服想要将他拖起来,并说道:“与其在这啰嗦,不如快些——啊——” 他的话还未说完,整个人就弹飞出去并重重地拍在了院墙上,竟是那之前明明受了重创的化妖不知何时偷偷起身,并趁其不备挥起了巨大的的兽臂将他一掌拍飞。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便自白衣男子的口中喷薄而出,一条浓浓地血线顺着他的嘴角汩汩地淌了下来。 “该死!”以长剑为支撑勉强站起身来,他用衣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渍,骂道,“竟然低估了这家伙!” 眼前发生的一幕一幕在昼潜的心中不停交叠重复着,看着白衣男子嘴角那抹刺眼的红色,他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并一步一步走到了化妖跟前,拉开了身形摆出一副架势来。 “你要的是我,那便冲我来,放过旁人!” 昼潜此时说话的声音冷冷的,仿佛每句话落地都能结出冰来。 “你你在干什么?”白衣男子剑眉几乎倒竖起来,厉声问道,“你这个白痴,逞什么英雄,还不快逃!” 斜睨了他一眼,昼潜竟是不为所动,仿若充耳不闻一般,继续往化妖跟前走了两步,竖起右手大拇指指向自己胸口,道:“想要我是不是,来呀,过来啊!” 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不光对于白衣男子来说是个意外,似乎对于那一心想贪婪灵力强悍魂魄的化妖也不在意料之中,故,那化妖微微一怔,一颗硕大的骷髅头歪了歪,那双黑洞洞的眼窟窿里仿佛都透着莫名其妙,局势似是一瞬间僵住了。 然,这种僵局并未能维持太久,就以化妖猛地张开森森巨口冲着昼潜咬过去而终结了。 昼潜从来都不是一个逆来顺受会站着挨打的主儿,眼见化妖袭来,明知纵是自己此刻如何拼命亦是螳臂挡车,却仍是凤目一凌飞身迎上,看那副架势完全就是要与对方以命相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袭白影倏地闪到了他与化妖之间,一双白皙的手持长剑一横将他挡住,竟是那白衣男子为了救昼潜,以自己的后背为肉盾挡住了化妖的巨口。 巨大的牙齿切破了白衣生生咬进了他的肉里,昼潜仿若听到了皮肉被咬穿,牙齿触到骨骼的声音。 “你这个白痴!” 望着眼前的昼潜,白衣男子面如死灰一般,低声骂着便往前倒了下来。 “剑仙!”望着他款款倒下的身体,昼潜连忙往前一步扶住了他,将他拖后几步,颤声问道,“你既受伤为何还要——” 未能让他将话说完,怀中白衣男子便吃力地抬起手来抓住他的衣领,表情痛苦地说道:“你真以为自己是它的对手?还是以为牺牲自己便能救下众人,愚蠢!” 看着殷红的鲜血一点一点浸透出来,将白衣男子那本是不沾毫色的衣服染得班班驳驳,心中愧疚无比。 “对对不起!”虽然知道此时道歉是最无用的行为,他却还是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沉声说道。 轻轻地摆了摆手,白衣男子眉头一紧,呛咳出一口鲜血,跟着才虚弱地说道:“别别再说了,我并未怪你,只是这化妖委实厉害,我现下伤得太重,已无法斩杀它了。” 从那双冰冷眸子里透出的绝望,昼潜就能明白,白衣男子并没有危言耸听地开玩笑,这让他感觉内心里的愧疚感更加强烈了起来。 昼潜深知以自己的能力,别说斩杀化妖,恐怕连它的皮毛都沾不着边,如此说来,就意味着这只化妖为了自己的魂魄才找到这里,而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将因着自己的关系死无葬身之地了。 双拳握紧紧狠狠地砸在地上,昼潜不甘心,他突然有些恨,恨眼前这只杀人不眨眼的化妖,但,他更恨的是现在这个可能连累并害死大家,却又毫无作为的自己。 第四章 渡气诛邪 看着昼潜失魂落魄的样子,白衣男子于心不忍,酝酿了良久之后,轻声问道:“喂,你别再发疯了!” 转过头来望着他,昼潜愣愣怔怔地看着他,问道:“我该怎么做才能救大家?” 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白衣男子才再次开口说道:“你,愿不愿意当剑仙?” 剑仙?!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闪电一般掠过了昼潜的脑海,他从来都不知道,像自己这么一个普通的人竟是也可以做剑仙的。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用力地甩了甩头,问道,“难道你要收我为徒?” 摇了摇头,白衣男子手捂胸口再次咳了口血出来,指了指自己,说道:“我才不会收你这种蠢货为徒,更何况,哪个剑仙是一天练成!” 听到他这么说,昼潜生气地质问道:“那你说来不等于没说?” 重重叹了口气,白衣男子指了指自己,道:“我渡一半仙力给你,想必以这只化妖现在的伤势,应该足够你顺利斩杀了!” “你确定这法子可行?” 昼潜是从未听过有“渡仙气”这一说法的,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看到了白衣男子脸上隐隐担忧的神色。 摇了摇头,白衣男子对他未加丝毫隐瞒地坦言道:“我不知这法子是否可行,若是说这算是门中秘传,之前从未有同门做过,况且,我并不能保证以你这肉身凡胎,是否能瞬间承受剑仙的仙力!” “那你又为何要说?”昼潜越听越迷茫,追问道,“难不成真就没有旁的方法?” “眼下我能想到的便只有这一个法子!”白衣男子笃定地说道,“我觉得,若是对你或许可行!” “既然如此——”昼潜耸动了肩膀,坦然道,“那就毋须多言,快点来吧!” 他的话让白衣男子全身一震,一双凤目险些瞪成杏瞪,一双剑眉也跟着眉心一跳。 “你莫不是真的蠢么,此法万一出了丝毫差池你都会——” “会死么?”昼潜没有让他钭话说完,便淡淡地打断道,“现在又无他法可行,若是试或者有一线生机,不试那不是必死无疑么?” 凝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白衣男子的心竟微微疼了起来,咬了咬自己早已惨白如纸的下唇,道:“若是失败,只怕你不光要死,以剑仙仙力的强劲,只怕我一半仙力就足可以让魂飞魄散了!” 似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一般,昼潜露出一个难得的温柔笑容,并按了按他的肩头,柔声道:“剑仙,眼时下我怕亦无大用不是么,莫不是咱们还有旁的选择么?来吧,我准备好了!” 尽管眼前的少年如此坚定,尽管深知也确实如他所说并无其他办法,但,白衣男子仍旧无法立刻动手,毕竟,兵行如此险招,这可是拿人命在赌。 “朵朵儿——”倒在院内血泊中的宋婶突然在昏迷中喃喃自语道,“快快去告诉潜儿,逃逃啊!” “剑仙!”昼潜终于控制不住心里的焦急,双手握住了白衣男子的双臂,高声道,“别再犹豫了,若是再耽搁下去,大家都活不了了!” 再一次震惊于他的勇敢,白衣男子不知道,这个少年明明知道面对比自己强大不知道多少倍的化妖毫无胜算可言,内心理应也是害怕的,然,他却丝毫未退缩半步,不惧自己生死,那宋婶母女三人更是弱小无助,却在如此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还能想着去担心别人,今夜在凡尘所遇的一切,都让人太过意外与感动了。 看着昼潜焦急且无比坚决的脸,白衣男子不禁无奈地低下头去露出一个浅浅却异常好看的笑容,他感叹原来在这凡尘间,除劫有他司空见惯的自私恶意与贪婪最后化身妖魅的凡人外,竟还有愿意为了他人牺牲自己的“蠢货”。 再次摇头苦笑了一下,白衣男子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正握着自己双臂的昼潜,幽幽地说道:“不要一直叫我剑仙,我有名字的,倒是你,叫什么?” 昼潜虽说之前一直觉得眼前的人很美,却不想这一笑,竟是美得连他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眨巴着眼睛怔了怔,才回应了一记微笑道:“我姓昼,单名一个潜字!” 笑着点了点头,白衣男子说道:“昼潜是个好名字,记住,我不叫剑仙,我叫莫亦凡!” 这句话的话音还未落地,莫亦凡竟迅速双手抬起前伸,一只揽住了昼潜的腰,一只揽住了他的脖子,跟着迅速往怀里一带,竟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迅速吻住了他的嘴唇。 被他的举动惊到全身僵硬,昼潜居然都忘记了挣扎,就在他意识到两个男人这样的姿势有些奇怪想要反抗的时候,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借由双唇为媒介疯狂地涌入自己体内。 一直站在原处观察的化妖因着畏惧剑仙而止步不前,这会儿更是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搅得有些纳闷,但,贪婪的本能最终还是战胜了它的胆怯,于是,它往后退了半步,跟着就张开了森森巨口飞奔着往两个人的方向冲了过去,看那架势似是要一口都将这两个灵力高纯的人一并吞了才能满足一般。 然,这事岂能如它所愿,一片金光就自昼潜和莫亦凡处乍放开来,直接晃得化妖暂时失明在原地胡乱挥舞着一双巨大的兽臂。 随着光芒渐渐消散,化妖也渐渐恢复了视力,但,它的眼前早已不见了之前的两个人,倒是背上却赫赫然多出一个身影,无需揣测便能知晓,那身影便是昼潜。 只见昼潜已不再是之前那颓然的模样,整个人都仿似镀上了一层微亮的光圈,嘴角更是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身形如同镜花雪月一般鬼魅一闪,竟双手将化妖的两条兽臂反钳制住,跟用力一扯,那两条兽臂就仿佛一对脆弱的蝴蝶翅膀一般,被硬生生地自那巨大的妖身上拽了下来。 失去双臂让化妖吃了巨痛,嗷嗷惨叫着就重重地往后倒了下去。 仍旧站在它背上的昼潜双腿微微弯曲用力一蹬便借力用力地跳落在地上,而不知从何时起,他的手中竟然还握着一柄散发着微微蓝紫色光气且形状奇异的长剑。 较于寻常所见的长剑,这柄长剑委实是与众不同了些,不仅周身上下都泛光,剑身更是通体细长且薄如柳叶,虽有剑柄却无护手,远远看去好似昼潜手中提着一枚被放大且被压薄如叶的针。 望着他这副仙气大盛银发飞扬的样子,莫亦凡倚坐在院墙边上一脸的苦笑—— 他的本意是照着秘术所学以口对口的方式,将自己的一半仙力渡给昼潜,不想当自己觉得差不多可以想要分开的时候,却无法中止术法,不仅全部仙力尽数被汲了去,就连自己仙骨所化的内丹也一并被夺走了。 “之前一直觉得有一股干扰了我发现化妖的强大灵力!”莫亦凡此时才如梦方醒一般,心里思量道,“莫非就是这昼潜散发出来的么?” 凡人之躯本是应连一半仙力都无法承受的,然,昼潜非但没有显现出任何痛苦,甚至连眼睛都未眨一下,便将莫亦凡全部的仙力甚至是仙骨所化的内丹都融合于自己体内,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莫亦凡想不明白,他从一开始便想不明白,为什么昼潜一介凡人却能看到身为剑仙的自己,又是如何以自身能力破除仙术结界,又是怎的由自己渡气反克为主夺了自己的仙力仙骨的,而他手中那细长锐利的兵器又是从何而来的? 一连串问题在他的心里徘徊,无论他如何反复思量,一时都得不出个答案。 按下他这边暂且不提,只见那一边失去了双臂的化妖却吃力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疯狂地昂天长啸发出“嗷嗷”不断的怪叫声,那声音之大仿佛大地都跟着震颤不已。 “怎的?”昼潜扬起一侧嘴角自负一笑,将手中长剑横握身前,轻蔑地说道,“竟是这般急着死吗?” 他的这句话话音都未落地,人便已经闪身到了化妖近前,薄如叶片的长剑侧向一挥,化妖的一条巨大兽腿瞬间便被斩落在地。 这一下让本就因着失去双臂而吃痛的化妖更加狂躁,猛烈摇晃几下稳住了身形,硬是拖着一条半兽腿拼命似地张开巨口向眼前这个一而再再而三砍伤自己的人咬了过去。 “找死!” 甩了甩长剑剑锋上残留的妖气,昼潜整个人都腾起一层巨大的黑色仙气,其中一缕仙气缓缓自他掌心处涌出并缠绕在手中长剑剑身之上,往后退跳两步闪过了化妖的攻击后,他一腿前伸弯曲一腿蹬地如弓,往前用力一窜整个人就疾速迎面向化妖弹射出去,瞬间就将巨大的化妖拦腰斩断。 “嗷嗷嗷”连续惨叫几声,化妖的两截身体便重重地落在地上,很快化成了两团黑气随着夜风消失不见了。 第五章 一夜之后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仿若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倚坐在院墙边的莫亦凡只感觉到内心中深深的震撼,他只觉得若不是今夜亲眼得见,是任谁说了这番事他都不会相信的。 “这小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内心中不断地琢磨着,他不禁对这个叫做昼潜的少年产生了深厚兴趣。 看着院中的一片狼藉,才将一只化妖斩杀的昼潜的内心却没有丝毫快感,不知为何反而升起了一丝丝莫名的伤感出来。 将手中长剑一收,他转过身去往莫亦凡的方向走去,一条腿还没迈出去,就双眼一闭跟着整个人就似脱了力一般往前直直地倒了下去。 眼见着他就要趴倒在一片碎砖之上,莫亦凡强撑着巨痛无比的身体,飞身往前一把接住了他的身体,并顺势将他抱在怀里坐在了地上。 “小子,小子!”他轻轻地摇晃着怀中已是面色惨白的人,轻声道,“便是死,也要将仙力和仙骨还给我!” 昼潜虽说没有睁开眼睛,脸上却呈现出一副浅浅的笑容,口中喃喃道:“莫亦凡,你这个剑仙怎的这么小气?” “果然还是个蠢货!” 低头看着他的样子,莫亦凡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将昼潜打横抱起,往隔壁走去,不知为何,此时他那张原本冰冷的俊脸上,竟泛着一丝暖暖的笑意。 “潜儿,潜儿!”宋婶轻轻地呼唤道。 “潜哥哥,潜哥哥!”“潜哥哥,潜哥哥!”小花儿和小朵儿也守在床边,一边用力地摇晃着躺在床上的昼潜,一边也焦急地呼唤道。 眼珠骨碌骨碌地转了转,昼潜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努力了许久才吃力地睁开自己那仿佛重若千斤的双眼,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便是宋家母女三人关切又心疼的脸。 “宋宋婶!”嗫嚅着有些干裂的双唇,昼潜撑着双臂坐起了身子,用极其沙哑的声音询问道,“你你们怎么在这儿,都还好吗?” 一见他醒了,小朵儿一下子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小花儿先是一愣,跟着也扑进他怀里,一边哭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潜潜哥哥,你你吓死花儿了!” “乖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虽然身上的伤还很疼,昼潜却还是温柔地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头,轻声安抚道,“不哭了,不哭了,只要你们没事就好!” 看到眼前这副情景,宋婶鼻子一酸,想说的话哽在了喉头,抽泣了几声,竟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忽然,一道白色的身影闪到了床边,跟着就是莫亦凡款款地坐了下来,先是抬起手来轻轻地拍了拍宋婶以示安慰,而他的另一只手里,正托着一只药碗,碗口还枭枭地冒着妖诡的紫色热气。 “呦,醒啦,还有哪儿不舒服么?”看着床上的人,他冷冷冰冰地扔出这么一句话道。 吃力地撑着身体,刚刚还沉浸在一片感动之中的昼潜被这个突然就冒出来的人惊得一身寒毛登时倒竖起来,拉起被角将身体遮住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退到了床角上。 掀开被子看了看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换好的贴身衣物,又想起昨夜莫亦凡对自己施法渡气时的情形,昼潜下意识地死死抱住了棉袄裹紧了身体蜷缩了起来。 “你你你怎的还还在这里?”他颤抖着声音问道。 尽管他的态度令人有些不爽快,但,莫亦凡却显然没有要以此为忤的意思,反而一边轻轻地搅动着手中药碗里的药,一边往床里移动了几下身体,心平气和地柔声道:“昨儿个夜里宋婶家的房子和院墙不知怎的突然就塌了,你听到动静跑过去救人,结果被榻下的房梁砸了个正着!” “是啊!”宋婶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心疼地说道,“要不是潜儿你救了我们娘儿仨,我们一准儿没命了!” 房子和院墙塌了?! 昼潜被这些话惊得脑袋一阵阵眩晕,若无地震那好端端的房子院墙怎的会塌,若是突然塌了,当时正值半夜,又怎的可以能到自己去救? 更何况,明明是出现了化妖,宋家母女三人也分明受袭且个个身受重伤,但,若是记忆并未出错,眼时下这她们平安无事又如何解释?若是记忆出了错,那自己这一身伤又是从何而来呢? “宋婶,你们大可放心!”莫亦凡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了一边,竟将他那张冰冷的面具摘下,取而代之换上了一张牲畜无害的笑脸,温柔地说道,“瞧他这副样子,只怕是也受了些惊吓,尚要好生休息才是!” 这话说得虽温和,却任谁都能听得出话里是下了一道“逐客令”的,于是,宋婶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放在桌上自己带来的鸡蛋肉和点心,还特别嘱咐了几句之后,就拉着自己的两个小女儿离开了。 一直将她们母女三人送回了家中,莫亦凡才重新折回了昼家,进了昼潜的屋儿,坐在了他的床边,并端起了那碗奇怪的药。 舀起一勺放在唇边轻轻抿了抿,似是温度正合适,他便将满勺的药递到了昼潜跟前,用一种半命令似的口吻道:“喝!” 虽说心知对方绝不会害自己,昼潜却仍旧警惕地紧紧抓着被角,脸上微微一红,问道:“昨昨夜我晕后,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些什么?” 看到他这副模样,莫亦凡好险当场笑出声来,轻咳了两声,嘴角勾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保持着执药的姿势,道:“这药趁热喝了对你有好处,若是冷了,我也管保会喝死你!” 尽管明知他这句话许是骗自己的,且又没回答自己的问题,更是与自己相识不过一夜时间,昼潜却不知为何打从心底里相信着眼前人。 故,面对着眼前这一勺自己闻了半天也分辨不出其中材料的药,昼潜选择含住汤匙一口吞了下去。 见他终于肯吃药了,莫亦凡露出一个相当满意的表情,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停下,而是一勺接着一勺地喂了过去。 昼潜本也没有想要抢过药碗自己喝的想法,毕竟,现在他全身上下都还巨痛无比,倒不如享受别人的照顾。 莫亦凡喂药的速度并不快,昼潜喝药的速度也挺慢,那一碗药却还是很快就见了底,最后被喝得一滴都没有剩下。 “这药劲儿许是会猛些!”站起身来,莫亦凡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说道,“你先别急着下床,能多休息就多休息!” “哦!” 应了一声,昼潜便乖乖地调整好坐姿,倚在了床上,揉捏了几下自己有些发胀的头,闭上了眼睛,原是想着养神休息片刻,却不晓得是真的太累,还是之前那碗药的作用,迷迷糊糊中他竟又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当昼潜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恢复了仰躺的姿势,身上的被也盖得好好的。 “那药究竟是什么,竟如此见效?” 轻轻地动了动身体,昼潜发现自己已是大大好转,身上的伤也不似之前疼了。 顺着床沿看去,莫亦凡竟坐在椅子上手拄床边支着头,沉沉地睡着了。 之前并未觉察,直到此时昼潜才发现,那张原本自己只觉俊逸好看的脸,竟爬满了疲惫。 小心翼翼地溜下床去,找了一件自己的外衣给他披上,昼潜重新爬回了床上,明明想好是要继续闭目养神,却是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那张睡得好看的疲倦的脸。 偷偷地睁开眼睛,当他再一次想要偷看睡颜的时候,却发现莫亦凡那一双好看的眸子,正斜斜地睨着自己,嘴角也仿若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 “怎的?”坐直了身子抻了抻胳膊,微微伸了个懒腰,莫亦凡问道,“感觉还好么?” 立刻收回了目光,尴尬地假意咳嗽了几声,昼潜点了点头,道:“嗯,你的药很有效,多谢!” “哦!”随口应了一句,莫亦凡便不再出声了,仍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目不转睛地盯着昼潜。 最怕陷入这种突然的沉默,再加上多年来早已习惯自己一个人的昼潜,面对着这位硬生生插进自己生活的“剑仙”,竟百感交集,喜的是至少短时间内,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了,忧的是对方并非一般凡人,一来就惹了那么大的麻烦,指不定往后的生活还会有如何波澜呢! “咳咳!”轻轻咳嗽了几声,他抬起头来,思量了半晌,小声地开口道,“我看宋婶娘儿仨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我明明记得昨晚她们都伤得不轻,为何方才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了?” 换了一只手支持着好看的脑袋,莫亦凡这一次倒是很配合,直言道:“我虽失了仙力,却多少还有点修为,像治愈那种低级的仙术尚可使用,是我趁着她们未苏醒前替她们治好了伤,顺便消除了关于化妖的那段回忆,待她们醒来,再胡乱编了个故事!” 第六章 强委重任 听了莫亦凡如此认真的解释,昼潜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难怪宋婶娘儿仨完全不记得化妖的事,也难怪她们会真的以为是自家房子塌了。 然,转念一想,他又惊觉有些地方似是还有疑点,便问道:“不对啊,你既能医好她们的伤,为何我身上的伤却没有医,还需要喝药才行?” “啧啧——”连连发出“啧啧”声,莫亦凡微微叹着气,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相当为难的表情,道:“之前不是说了,我的仙力和仙骨被你拿走了,且经过斩杀化妖,它们似是与你相互融合了,故,你现下并非凡胎肉身,而是已化仙身,以我所剩的这点子修为,根本无法医治你!” “咳咳咳——”连连咳嗽了几声,昼潜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沙哑着嗓子说道,“你不是剑仙么,昨夜你将仙力渡我,不过是情急所迫,事急从权罢了,为何还不将它们拿回去?” 看了他一眼,莫亦凡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站起身来走到了桌边,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又重新回到了床边,将手中茶杯递了过去。 怔怔地盯着他,许久昼潜才意识到,他竟是发现自己口渴了,接过茶杯后,立刻喝了起来,很快一杯茶便进了肚,沁人心脾的茶香润过咽喉,昼潜觉得整个人都仿佛清爽了不少。 见他如此牛饮,莫亦凡挑了挑眉头,倒也是没说什么,只是又添了一杯递给了他之后,回到桌边坐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谢谢!”这次昼潜也学着他的样子,慢慢的小口喝着,并继续追问道,“我看你伤也恢复不少,这仙力和仙骨我不要,你拿回去吧!” “此话在理!”抿着茶杯边缘,莫亦凡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是要拿回的,却也得需拿得回才成!” 他的话让昼潜听得云里雾里,他不明白,既然渡得过来,又为何收不回去,故,他用一种疑惑且探究的眼神逼视着莫亦凡。 被这种目光盯着委实有些不自在,莫亦凡无奈地托了托精致的额头,叹道:“你无需如此看我,昨夜我已试过多次,但,都未成功!” “试!过!多!次!”昼潜一口茶水刚刚含进口中,便尽数喷了一地,抬起左手捂住了自己的双唇,顾不得抹掉水珠,含糊地说道,“你你你昨夜又——” 看着眼前眼带笑意神情奇怪且不置可否的莫亦凡,他竟不自觉地全身不住颤抖,耳根也不自觉地红了起来,那后半句“亲我”两个字哽在了喉头没能说出来,最后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将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放,莫亦凡突然剑眉微挑,一闪身便跳上床来,并顺势将仍是有些虚弱地昼潜压在了身下,一只左手还捏住了他小巧好看的下巴。 “怎的,你若不信,咱们便再试一次!” 说罢这话,他便真就附下身来,一双薄而好看的唇一路逼近着昼潜,几缕乌黑的长发不经意地垂了下来,那双微闭的眸子更是让人看了都不禁心动过速。 这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昼潜只感觉自己搭在床沿的手一松,那茶杯便落了地,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明明知道自己应该立刻跳起来把身上的家伙拎起来揍一顿再扔出家门,他却还是全身僵硬地吞了吞口水,才凤目一冽猛地起身,将莫亦凡直接推落了床下。 “你你离我远点儿!”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捂住了剧烈起伏的胸口,他指着地上的人高声吼道。 身形一闪已是重新坐回桌边的莫亦凡倒是一点儿也不以他的这种态度为忤,反而冷冷地说道:“哼,你既不肯试,那便也没什么法子,所以,在我拿回仙力和仙骨前,只得一直留在这里了!” 明明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明明他脸上的表情如此冷漠,但,昼潜就是觉得从他眼中的那一闪即逝里隐约读到一丝危险的讯号。 于是,他警惕地说道:“看你这副模样,似是还有什么阴谋!” 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莫亦凡双手在他面前摊了摊,无辜地说道:“阴谋倒是没有,只是忙却有一个你需得帮才成!” 虽说他此时看上去一派牲畜无害的模样,之前又曾为了自己搏命化妖,昼潜心中嘀咕他口中这“忙”指定不是什么好帮的,嘴上却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定定地盯着他。 他话是没说,心思却动得乱七八糟,而莫亦凡一早偷偷使了个“通心术”,将他内心的想法看得个明明白白。 喝了一口茶,莫亦凡点了点头,道:“你猜得完全正确,这忙委实有些凶险!” “你你竟知我所想?”昼潜吓了一跳,问道,“那,到底是什么忙?” 指了指自己,莫亦凡随意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道:“我眼时下已无力斩妖,但,那在凡尘晃荡的化妖却远不止一只,你既得了我的仙力仙骨,便需得请你代劳才好!” “我替你诛妖?” 昼潜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错!”又喝了一口茶,莫亦凡仍旧冷冰冰地说道,“我会从旁协助你,但,你也需得保护我。” “为为何?”昼潜几乎瞪圆了眼睛问道。 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莫亦凡思量了一下,回答道:”我现在已与凡人无大差异,只剩些基础仙术,无法返回玄庭,更何况——” 听得正认真的昼潜见他把话说到一半,就面露难色停了下来,便急急地追问道:“说啊,更何况什么?” 将早已空空如也的茶杯放回了桌上,莫亦凡盯着他无奈地说道:“你以为化妖之前是为何盯上你的?” 想等答案却收到了反问,斟酌片刻,昼潜摇了摇头,直言道:“我不知!” 他的态度似是让莫亦凡很是受用,故,也没多做刁难,道:“化妖贪食皆因想借进食而提升修为,你自身就带有莫名强大的仙力,若是能将你采食,那必然可让修为大增!” “那这与你又有何干呢?”昼潜听得云里雾里,便好奇地问道,“你现下已无力诛妖,而我又不愿替你,那化妖便是再冲我而来,我亦有自保能力,它们又不会找你,我为何还要保护你?” 无奈地托了托额头,莫亦凡露出一副看“白痴”的表情,道:“便是失了仙力仙骨,我们剑仙亦是化妖最望而生畏却又趋之若鹜的最佳选择!” 听到这里,便是傻子也能懂得听出个所以然了,更何况聪明如昼潜,再加上之前经历了化妖一事,他更是知晓这个中道理。 “照你这个说法,我在这里本就易招化妖,再加上一个你,只怕这化妖是杀都要杀不完了吧?” 昼潜想到往后的日子许是要与这位“惹事生非”的神仙同吃同住,听那话碴儿似是还要与自己“出双入对”,他便不禁心里有些暗自擂鼓,隐隐感觉平静的生活只怕是要就此与自己永别了。 “可以这么说!”莫亦凡没有丝毫隐瞒,直言道。 低头沉思了片刻,昼潜缓缓抬起头来,那双赤红色的眸子里流淌着冷冰冰的光。 “嗯,你若是要住在这里,我倒愿意护你周全!”他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但,替你完成剑仙任务去诛杀化妖,就免了吧!” “什么?”才将添满了水的茶杯送到唇边,莫亦凡难以置信地挑眉问道。 深深吸了一口气,昼潜再次严肃认真地说道:“我说,我不愿意替你做什么剑仙诛杀化妖!” 抿了一口茶,莫亦凡不解地问道:“但你昨夜明明就——” “昨夜我是为了救宋婶娘儿仨,她们对我那么好,再加上那化妖是冲我来的,我不想连累身边的人!”打断了他的话,昼潜咬了咬下唇继续说道,“但,我眼下见识了化妖的厉害,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更何况昼家现在就剩下我一个,我当不了救世英雄,也不想当,很多人都不曾为我做过些什么,而我也不愿意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豁出这条命!” “嗯!”微微地点着头,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莫亦凡似是对这回答早已了然于心一般,淡淡地说道,“无妨!” 说罢,他就将手中的空茶杯轻轻地放在了桌上,站起身来对着还在床上坐着的昼潜放下一句“你好好休息吧”,就转身离开了。 本以为他会很生气地质问自己,亦或者他会语重心长的对自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才算是正常人被拒绝时的反应,但,一切可能都没有发生,他如此轻松痛快的就答应了下来,反倒让昼潜打从心底里不安了起来。 沉默地坐着看着莫亦凡消失在房门口的背影,门外的阳光笼罩在他的身上,隐约中竟似泛着一层淡淡的落寞。 “他可是剑仙,我又不是!”望着已经关上的房门,昼潜似是堵气一般躺倒在床上,把被子往脸上一蒙,喃喃自语道,“斩妖诛邪关我什么事!” 第七章 临时剑仙 人往往都是很矛盾且心口不一的,越是想装成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却越是在意得紧,现在昼潜的感受大抵上正是如此的。 他起初是希望莫亦凡这个麻烦能在自己拒绝了他的要求之后,一气之下就离开自己家的,而自己则要好好休息休息,然,当听到自家院门发出“吱嘎”一声被打开,又“吱呦”一声被掩上的时候,他倏的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并一把抓下仍旧蒙在自己脸上的被子扔到了一边。 “这家伙不会真走了吧?” 尽管身上早已在快速愈合的伤还有些隐隐作痛,但,昼潜还是迅速地下了床,抓起衣服一边往自己身上套,一边往门外追了出去,甚至都顾不得将那一头披散的银白色长发束一下。 这会儿的长街上无疑是热闹的,好在莫亦凡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便是挤在人堆里也是能一眼就看见的,再加上他长得那叫一个相当好看,只这随便一走,便引得那些大姑娘小娘子,甚至是街边摆摊卖水果和凉茶的大婶都纷纷驻足侧目,那一个个尽是露着一张张花痴一般的脸,目光如同看到猎物的豺狼似的紧紧盯在他身上,就跟生怕一个不留神,眼前这个好看得如同神仙下凡的男子会消失一样。 远远地悄悄地跟在莫亦凡身后,昼潜发现这个男人还真是有趣,不光对盯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火辣辣的目光视而不见,甚至连胆大一些的姑娘上前想要与他搭讪故意落下的手帕都能不看一眼就踩过去。 “难不成这剑仙都是无欲无求的?”昼潜远远地看着他,不解地想道,“换了旁人,只怕心里要笑开花了吧!” 心里思绪万千的,他跟着前面人走的路也是七扭八拐的,只是这条路越走越远,路边的人却越走越少,不仅如此,还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你预备跟多久?” 就在一条暗巷里,莫亦凡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的低声问道。 “咳——”自己被人家发现了,昼潜为了化解尴尬,假意咳嗽了两声,道,“我不过是来这附近转转,谁跟你了!嗯,你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往巷底看了看,又四下打量了片刻,莫亦凡看着他,轻声问道:“这一带可有半妖吗?” 这条巷子有没有半妖问昼潜倒是问对人了,因为这里就是之前他常常带着水果和点心来的地方。 微微点了点头,他回答道:“嗯,是有一个会飞的很小的小姑娘似的半妖,它一般就蛰伏在这附近,但,它肯定是半妖,绝不是化妖,你不能斩它!” 听了这句话,莫亦凡饶有兴趣地转过脸来看了昼潜半晌,才勾着一侧嘴角笑道:“它可是你朋友吗?” 这个问题实在有些猝不及防,昼潜本能地顿了一下,思量着这个人多半是话里有话的,便警惕地矢口否认道:“不,我只是瞧着它怪可怜的,偶尔送些水果点心什么的过来!” “哦!” 只是这么淡淡地应了一句,莫亦凡便将目光投向了巷底不再出声了,而他缓缓抬起的左手中正托着一只奇怪的通体全白如同萤火虫一般,周身上下泛着纯白色仙气的双翅透明的飞虫。 上前两步,昼潜好奇地伸手戳了一下那飞虫,问道:“这是什么?” 将飞虫托到他的手里,莫亦凡说道:“玄蛉!” “玄蛉?”昼潜把玩着手里翻飞的玄蛉,继续问道,“那又是什么?” 斜睨了他一眼,莫亦凡叹了口气,道:“玄蛉就是指引我们剑仙找到化妖的灵虫,之前便是它引我来此地的,简单来说,凡是玄蛉所引之处便是化妖出现之地,而现在看来,这只化妖极有可能是要猎食你认识的那个小半妖的!” “你——” “啊,救命——” 昼潜才要脱口而出的询问被暗巷深处传来的一声尖叫打断了! 迅速和莫亦凡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便寻着声音的来源飞奔而去,远远地就看到那只自己平时照顾的小半妖此时捂着不知何时破碎不堪的翅膀,正一瘸一拐地拼命奔逃着,而在它的身后,正追着一只形神皆与鬣狗一般无二的巨大化妖。 “可恶!” 随手翻腕,昼潜便幻出了之前的叶片长剑,稳了稳身形就往前冲了过去。 “等等!”白影一闪,莫亦凡迅速闪身过来,并拦住了他的去路,目光冰冷地问道,“你可是预备救它?” “废话!”昼潜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焦急地说道,“你闪开!” 尽管他此时气势汹汹,莫亦凡却并没有丝毫要退让的意思,反而伸手推住了对方胸口,冷冷地说道:“那是半妖并非人,据你说与你也似无大关系,你既非剑仙又不是英雄,为何要施救?” 他的话让昼潜瞬间一怔,指着前方大惑不解地问道:“难道你看不到那小半妖有危险吗?” “我自是看得到的!”莫亦凡的态度仍是冷若冰霜一般,淡淡地说道,“那又如何?眼下事不急,亦无需从权,且,它这遭遇亦并非因你而起,既皆不关你事,它有危险与你何干?” 说实话,昼潜无法想像若不是自己亲耳听见,根本不能相信这句话竟是从莫亦凡的口中说出来的。 “你不是浑话吗?”他气愤地反问道,“既自身有能力,又遇到这等事,便是陌生人亦要出手相助的,有关无关重要吗?” “重要!”莫亦凡突然剑眉微竖,不仅仍不放行,竟还厉声道,“你只这一次出手,于救它与否根本无用!” “我不懂!”尽管昼潜左躲右闪,亦无法摆脱对方纠缠,急得高声吼道,“你!给!我!让!开!” 他之所以如此焦急亦是有原因的,就算此次化妖来袭与自己无关,然,这小半妖至少平素里也曾与自己坐在一起吃过点心,也曾对自己真心地道过谢谢,这让昼潜自问如何能眼见它遇险而不救。 想到这里,他抓住了莫亦凡的一个破绽闪身继续往前冲。 然,莫亦凡虽说现在仙力几近全失,却亦是习武多年,身手自是不在话下,回手便抓住了昼潜地肩膀,身形一转再次挡住了他的去路。 “不准救!”一把扯住了昼潜的衣领,莫亦凡那一双漆黑深邃仿若含着星光的眸子里透着冰冷无比的光,低声怒道,“便是这次你将它救下,若是不肯行剑仙之责又有何用?此事你遇了,对方你亦识得,这种情况下你便要用剑仙之力相助,简直狭隘可笑至极!” “可是——” 莫亦凡这一次并没给昼潜说话的机会,而是狠狠打断道:“剑仙并非你想像中那样是什么劳什子的英雄,我们也不是为了单独保护谁而生的,我们的职责是守护这整个凡尘,对谁亦不偏私,若是护便全护,若不肯,亦要一视同仁!” 其实,并非存心要逼迫昼潜接受剑仙的身份,但,自幼便立志做剑仙的莫亦凡深知,既选择了做剑仙,那便应对整个凡尘皆视为己任,要守护这里的每一个无辜生灵。 面对着他如此的质问,昼潜自是无话可说,直感觉每一个字都直击心灵,甚至连胸口竟都有些微微地发闷。 见他垂着双手低头沉默不语,莫亦凡继续用他那冰冷到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你若软弱到连剑都无法举起,便回家去吧,除非你已做好准备,下定那纵是牺牲自己(小生)命,亦要守护凡尘的决心!” 凝视着这个冷若冰霜仿佛没有感情的英俊男子,昼潜被深深地震撼了,回想昨夜他不正是像他说的那样为了救自己这个连陌生人都算不上的人连(小生)命都不顾了吗? 想到这里,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抬起手来用力地握了握莫亦凡的肩膀,跟着就身形一闪来到了化妖跟前。 “吼——”原本已作势要扑向小半妖的化妖整个动作都僵在了半空,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竟一时愣在了原地。 勾起一侧嘴角,昼潜的脸上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跟着就是手起剑落直接斩伤了化妖,并飞身跃起一脚喘在它的面门,将它硬生生踹飞了出去,没有给它任何再次攻击的机会。 “大大哥哥!”小半妖看到昼潜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拼命地匍匐到他的脚边,气若游丝地说道,“你你怎的来了?” “别怕!” 先蹲下身去扶起了它,并抱到一边安全处,昼潜温柔地抚摸着小半妖的小脑袋将它安抚好,才重新地站起身来缓缓转过了过去,目光灼灼地盯着莫亦凡。 “你可是下定决心了吗?”见他如此看着自己,莫亦凡幽幽地问道。 “你真的很固执!”甩了甩剑身上化妖之前留下的血渍,昼潜先是冷冷一笑,跟着才沉声说道,“什么下定决心,什么守护凡尘是剑仙的责任,统统都是废话!” 第八章 与仙同居 “你说什么?”莫亦凡显然没能听懂昼潜话里的意思,怔了怔立刻反问道。 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昼潜无比认真地说道:“我说,你的那套大道理全都是废话!我救人,只是因着我觉得这人必须得救,而我也想救,就像你昨夜救我的时候那般紧急的状况,莫不是你还能想着什么天下苍生,什么职责所在吗?既是要救人,救便是了,为何还要想那些个劳什子的理由?” 不错,他的这番话说得委实是铿锵有力且掷地有声,也是他的从心之言! 这世间之事确实设什么条条框框的,若是每个人在帮助他人之前先做一番奇怪的思想斗争,那许是很多时候再出手已然是来不及了的。 莫亦凡再一次愣住了,反复翕合了几次那一双好看的薄唇,却硬是没说出一个字来。他再次不禁好奇了起来,眼前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总是能说出一些令自己惊讶的话,而又是为什么他竟还觉得这些话是那样的有道理? 想来自己做了剑仙也有些年头,从一个籍籍无名连等级都没有的宗门弟子,到如今已然做到甲等弟子,其中心酸曲折亦是只有自己知晓。这些许年下来,无论是送往玄庭的半妖,还是遣返回幽涧的化妖,亦或是被诛杀的化妖,在自己手下没有一千亦有八百,然,回想起来,他确实在做每一件事的时候,皆如昼潜所说,从未先行想到那所谓的职责与规矩,有的只是想要救人的焦急与决断。 正如昨夜,以自己血肉之躯挡在昼潜身前的时候,明知自己可能会因此丧命的时候,莫亦凡亦不曾想过什么,只是脑海里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便是救人要紧。 见他站在原地看着自己不说话,昼潜牵起了一侧嘴角露出一个诡异又好看的笑容。 “怎的?”他用一种略带戏谑的语气说道,“不管你想什么,反正那些废话我是不放在心上的!” 这句话才一说完,只见一股强大的仙力便沿着他左手手臂一路向下,迅速缠绕在手中的叶片长剑之上,跟着人影一闪昼潜随之消失在莫亦凡跟前。 巨大的化妖似是没有了耐(小生)一般,昂天长啸了两声之后,飞也似地扑向了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昼潜。 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也不见任何慌张,昼潜只是提起一口气,垫步拧腰便腾空而起,翻身一刺那叶片长剑旋即没入了化妖的眉心之处,跟着他手腕向下随着身体落地的动作一路下压,以仙力化剑气直将这化妖一斩为二。 “嗷——” 这一声尖啸若是凡尘的人能听到,只怕胆都是要吓破了的,随着已被斩成两半的身体重重跌落在地上,化妖只抽搐了几下,就化成了一股黑气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再次将手中叶片长剑用力甩了两下,并幻化而去之后,昼潜重新走到了莫亦凡的跟前,发现此时的他竟是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伸手揽过了他的颈项,并将嘴唇凑到了他的耳边。 “你——” 莫亦凡浑身一震,抬起手来想要将他推开。 “嘘!”昼潜另一只手按住了他,并轻声说道,“这位剑仙,虽说我算是决心已下,但,并不代表我有你那种为何人都能牺牲自己(小生)命的觉悟,所以,若是遇到打不赢的仗时,我亦是会选择逃,不过,你且放心,我绝非忘恩负义之人,我欠你一条命,在你未拿回仙力和仙骨之前,你的职责,我代你执行!” 说罢,他轻轻地放开了莫亦凡,并向他伸过了手去。 就在莫亦凡微笑着准备伸出手去的时候,昼潜却手腕一转往前再次弯腰探身,竟是从他的腰间抽走了笔袋中的判官笔,抛接了一下之后,转过身去走到了还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半妖跟前。 “大大哥哥,你你怎的是剑仙?”小半妖明显很是害怕,往后用力地缩,并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道,“你不要送我去幽涧,它们说它们说那里很冷!” 温柔地微笑着,昼潜先是伸手揉搓了几下它的头发,一边催动着自己渐渐熟练的仙力,一边轻声说道:“别怕,我现在要做的,剑仙管它叫做‘灵抄’,它既不会杀你,更不会将你送去那个什么幽涧,我要送你去的地方被称作玄庭,听说那里很美!” 轻轻地执笔将一个“玄”字学着之前莫亦凡做的样子写在了小半妖的眉心之间,昼潜此时浑身泛着光芒的样子,在小妖灵的眼中,仿若一位从天而降的神仙一般,那双赤红色的眸子里竟满是悲天悯人的光。 随着眉间“玄”字金光大盛笼罩全身,小半妖缓缓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站在原地的是一个身着粉色襦裙,头束双抓髻,模样甚是可爱的小姑娘。 “大哥哥,谢谢你这么久以来对我的照顾!”冲着昼潜甜甜一笑,小姑娘曲身对着他道了一个正经八百的万福之后,说道,“希望以后还能再跟你一起吃好吃的!” “一言为定!”轻轻地点了点头,昼潜说道。 小姑娘眉间的“玄”字越来越清晰,笼罩着她的光芒也越来越刺眼,随着光芒渐渐地暗了下去,小姑娘带着一种幸福甜美的笑容消失的光芒里。 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昼潜转过身去重新回到了正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莫亦凡身边,伸手自他腰间将笔袋取了下来并顺势拴在自己腰间,手中判官笔在指间转了几下便被收了回去。 “你——” 莫亦凡喃喃似是要说些什么。 看着他略有些失神的模样,昼潜心里虽说想笑,却还是忍住了,抬起双手拢了拢自己有些凌乱的银白色长发,便再次向他伸出了手去。 尽管还是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许不安与抗拒,但,莫亦凡却同样从他那双特殊的好看的赤红色的眸子里看到了不可撼动的坚定。 无奈地托了托额头,莫亦凡微笑着点了点头,道:“那,往后还真是有劳昼少侠了!” 说罢,他抬起一只十指干净修长且好看如同白剥葱段一般的手,握住了昼潜已举起多时的手。 将茶杯放在嘴角缓缓抿着,莫亦凡已是安静地坐了一上午,他翻遍了随身带着的典籍却仍旧对眼下自己所面对的情况一无所知。 “该吃饭了。” 昼潜一边将烧好的热气腾腾的饭菜一一端到堂屋的桌上,一边招呼着正端坐在一旁的莫亦凡。 “哦!”将手中捧着的竹简放在了茶桌上,莫亦凡走上前去,接过他手里拿着的碗筷摆在桌上,道,“今日又承蒙你的照顾了!”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讲话奇奇怪怪的?”昼潜看了他一眼,坐了下来,道,“这些日子都是我在照顾你,你究竟是要客套到几时?” 要说起来,莫亦凡那句“客套”话倒也是天天说得没什么毛病,毕竟,自打从他开始和昼潜“同居”到现在,也确实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从小到大都生长在玄庭,要说这莫亦凡,虽说年少时曾有一段短暂的不堪回首的沧海遗珠,后来却也算是回归本位,故,那衣食住行皆是由专人负责打理照料,并不需要亲自动手,过得基本上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这洗衣煮饭的差事从未染指过,因此,这一切便都一股脑儿地落到了独自一人生活多年的昼潜身上。 将腰上的围裙解下来放在厨房里,昼潜就坐到了饭桌边,看着莫亦凡连吃饭都优雅到极致的表情和动作,他甚至有些恍惚自己是不是早已不在凡尘了。 叹了口气将一筷子肉烧茄子夹到了莫亦凡的碗中,昼潜收回了目光没有说话,低下头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要说这段“同居”的时光,绝对能称得上是他这些年来最为快乐的日子了。自从母亲因意外去世,父亲也以酒颓废度日几年后莫名失踪,他就变成了一个人。尽管,他表面上似是没有任何变化,淡然到仿若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一般,但,了解他的人亦都清楚知晓,无论他的外表看上去再如何亦如之前,那内心里对孤单的无助与憎恶都如一颗被含在中口无法吐出也无法吞下的苦果,个中滋味怕是除了当事人外,任哪个旁人都无法真切体会到的。 故而,虽说是家里多出来的这个剑仙成日里白衣白裤白靴白袜,干净得一尘不染,捧着一卷破竹简硬是能一动不动地看上一整天,既不会帮自己洗衣打扫,亦不会为自己烧菜煮饭,还需要自己照顾,更是要替他完成剑仙分内之事,然,能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能喘气行走,还能偶尔说话怼自己几句的人作伴,于昼潜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因此,昼潜平素里嘴上再如何偶尔地抱怨几句,内心里却亦是欢喜得紧的。 第九章 夏日午后 将碗里昼潜夹给自己的肉烧茄子挑起一点放进嘴里,莫亦凡感觉到一股从舌尖到胃袋都香气四溢的味道。 说起美食,玄庭上自是不少的,但,最近他却发现,无论是那精致柔滑味道清甜的水晶芙蓉糕,还是那外面酥皮包裹内心软糯咸香的蛋黄肉蓉饼,都不及昼潜做的发糕和馒头这般顺口,他从来都没想过,一个如此年轻的少年竟能将菜烧得这么好,哪怕只是一道小小的酸炝土豆丝都足以让自己吞下一大碗白米饭。 他这边陷入了沉思,口中含着筷子盯着碗里的食物发愣,昼潜也抬着头正盯着他。 “怎的?”他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蹙了蹙好看的眉头,轻声问道,“莫不是今儿个的菜不合胃口?” 惊觉自己略有些失态,莫亦凡连忙将筷子从口中拿出,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不,很好吃,只是,这当真是你从集市上买回的那圆滚滚的紫色的茄子吗?” 看着他这副认真又呆萌的模样,昼潜不禁嘴角一扬牵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一边叹着气,一边又舀了一勺麻婆豆腐送到他碗里。 “难不成那茄子还要整只烧来吃吗?”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肉烧茄子,他笑道,“我很好奇,莫不是真如传闻所说,你们剑仙都只修仙不进餐,喝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 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莫亦凡重新优雅地拾起筷子,一边缓缓往嘴里送着饭菜,一边目光盯着菜碟,轻声道:“自是要吃饭的,但,玄庭的吃食虽说要更为精致好看,却不及这凡尘的东西这般美味!” 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且两眼放光地盯着自己烧的菜,昼潜心里不禁想道:原想这个仿若冰雕一般的剑仙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却不想竟能被这小小的家常菜迷住了! 一顿不算丰盛却很美味的午饭在一个极致优雅,一个略显狼吞狼咽中结束了,从来都不曾做过家务的莫亦凡竟站起身来,学着平素里昼潜的样子收拾起桌上的餐具来。 “你——”“你——” 并未料到他会有此等举动的昼潜也是本能地站起来收拾,结果,就在两个人同时抓向一双筷子的时候,因着莫亦凡动作更快一步,就被昼潜握住了手。 心里莫名一跳,莫亦凡耳根掠过一丝红晕,立刻将手中筷子脱手并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 “咳咳——”为了化解尴尬,他轻咳了几声,道,“约莫着我还要在凡尘待很久,嗯,往后我来洗碗!” 微微一怔,昼潜低头浅浅一笑,按住了他仍在不得要领收拾的那双白皙好看的手,道,“算啦,你可是剑仙,这等粗活儿,还是由小的这个凡人来做吧!” 他的话让莫亦凡的心里仿若扎进了一根绵刺,虽说不疼,却也麻痒得很。 “也罢!” 将手中餐具往桌上一放,莫亦凡的脸上闪过一丝一闪即逝的不悦之后,便不再理会昼潜,径自回到了茶桌边上,重新捧起了饭前正在认真阅看的竹简。 端着茶杯抿着清香甘甜的茶水,莫亦凡的心思却并未在手中竹简之上,明明身下坐着的是紫檀木椅,却让他感觉如坐针毡,没一会儿他便又再次站起身来,几步便跨出了堂屋,直奔厨房的方向。 此时的厨房里,昼潜正坐在一个小板凳上,面前放着两只硕大的木盆,一只放着略烫的热水方便去除油渍,一只放着凉水用来清涮洗好的餐具,这不,他正将泡在热水木盆里午饭所用的碗筷一一洗净放进凉水木盆里,偶尔有几颗汗珠顺着额头滚下来,他也只是歪歪头用手臂蹭一下。 “我——”站在厨房门口气了许久的莫亦凡终是将手中竹简随手扔在了一旁早已熄火的灶台上,凑了过去,用一种极其试探的语气小声问道,“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抬起几缕银白色头发贴在双颊的好看的脸看了看他,昼潜咧开嘴笑了笑,道:“能否帮我将这些洗干净的碗收进那边的柜子里?” “嗯!” 乖巧地撸起了洁白宽大的袍袖,莫亦凡用力地点了点头,跟着就蹲下身去将地上一撂碗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慢慢走到柜子边上,一个一个地收了进去,偶尔发现哪一个尚挂着未干的水珠,便会抓起身旁桌上的软布轻轻地擦拭干净。 看着他那副笨拙却又很努力的样子,昼潜不禁低下头去偷偷地笑了起来。 这些日子的接触,他也算对莫亦凡有所了解,虽说这个英俊飘逸的剑仙看上去冷冷冰冰又有些不可一世的傲气,但,仔细接触下来,他的内心却仿若一个单纯的不经世事的孩童一般,简单直接甚至是有些可爱的。 虽说有了莫亦凡的主动帮忙,但,因着他之前从未接触过家务很是生疏,不管做什么都不得要领,再加上头一次做这种事心中自是有些紧张的,手忙脚乱之中又打碎了两块盘子,结果,非但未能将整理速度加快,反而比平时还要多费了些工夫儿。 绞动着两只手站在原地看着昼潜小心翼翼地将盘子破片收进油纸中包好,莫亦凡窘迫地低着头小声道:“抱歉,但,你这是做什么?” 没有先行回答他的话,先是仔细用细牛皮绳将包了盘子破片的油纸扎严实,昼潜走出厨房将油纸包扔进了院中的杂物筒中,又重要折了回去。 “我们这里是有杂物郎专门收取各家杂物垃圾的,那盘子破片锋利,若不包严实,保不齐会割伤他们的!” 一边出出进进将两只木盆里的水倒掉,昼潜一边回答了莫亦凡的问题。 这番举动再次让莫亦凡的心中为之一动,明明看似距人于千里之外的少年,其实内心倒委实比那些他曾见过的面带微笑却口蜜腹剑的伪善人要温柔善良得多。 帮着昼潜将厨房里剩余的家务都整理完之后,他们两个就一同返回了堂屋中。 莫亦凡依旧如平素里那般,坐在茶桌边,手中捧着竹简静静地研习着,若不是偶尔摸起身旁茶桌上的茶杯抿上一口,定会让旁人以为他是被谁施了什么定身法一般。 然,今日不知为何不同往日,无论他如何集中精神,却都是无法入静,只觉得心中跳动着一抹呼之欲出的浮躁感,再看看手中那卷竹简上面记载的那些奇怪文字,是既晦涩又无大用,一股无名火便在心头熊熊燃烧着,直恨不得能将这竹简丢进厨房内灶台下的炉膛中,一把火将它烧个精光才能来得痛快一般。 此时的昼潜正斜倚在圆桌上,手中团着一丝仙力把玩着,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莫亦凡的身上—— 他很是好奇,难不成这剑仙全部都是这般无趣的吗?是不是每一个都如他这般,手里捧着一卷破竹就能静坐不动一整天? 继续绕有兴趣地盯着莫亦凡,昼潜随手捞起桌上的一杯凉茶喝了一口。尽管清凉爽口的凉茶滑入咽喉的瞬间带起微微凉意,却并不能真正解去这夏日午后的躁热,故,他坐直了身体将束紧的衣领扯开了一些,并将左手作扇状,右手拽着衣领,不停地往里面扇着风,只可惜,这点子风不仅收效甚微,还因着连续动作冒出了热汗来,一颗颗汗珠还顺着拽开的领口中滚进了衣服里。 要说这天儿委实是热了些的,天上挂着的毒辣日头不知是怎的了,仿佛要在这个夏日将身体里的热量尽数给施放出来,大有一副作势要将那大地全部烤化,要把这凡尘焚尽一般的架势。 “知了——知了——” 而偏就是此等时候,那隐藏在树荫下偷凉的夏蝉却叫嚣得愈加卖力欢脱了起来,“知了”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更是给这躁热中平添了几分焦虑,许是处在此声中的任何人都必定会被扰得不得安宁。 眼见着莫亦凡的眉头反复蹙着,昼潜站起身来将热茶收走,并倒了一杯凉茶递到了过去,关切地问道:“莫亦凡,你怎的了?为何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跟要吃人似的!” 深吸了一口气,抓起手边凉茶“咕咚”一声一饮而尽,莫亦凡将茶杯搁在桌上,抬起头来满脸幽怨地说道:“这凡尘的夏日,总是如此炎热吗?” “今年雨水较少!”昼潜又替他添了一杯凉茶,坐了下来,思考片刻才幽幽地说道,“较之往年确是热了不少!” 倒并非莫亦凡生得娇贵受不得酷暑,他生活的玄庭虽好亦是有四季变幻的,这夏季他历了不知多少次,却从不曾有一次像眼下这般,有种如同投入了太上老君丹炉中的齐天大圣一般,热得只想寻个清凉的池子一头扎进去。 对昼潜拱了拱手表示谢意之后,莫亦凡把手中竹简放到了一旁茶桌上,又将一满杯凉茶喝了个(米青)光,并长长地舒了口气,放下茶杯抬起手来捏着宽大的袍袖沾了沾挂满额角的汗珠。 第十章 树叶与花 伸了伸略有些发紧的腰身,昼潜站起身来,看样子是要离开堂屋。 抬眼看了看他的背影,莫亦凡略微沉思了一下,便开口道:“你午后可有旁的事么?” 听到这么一问,昼潜连忙收住了脚步,打着哈欠回过头来,疑惑地说道:“嗯,并无他事,只觉得身上有些乏了,寻思着回房歇会儿!” 点了点站起身来,莫亦凡先是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走上前去,沉声道:“既无旁的事,那便不要休息随我来!” 说罢,他亦不待昼潜作出任何回应,竟是径自大步流星一般掠了过去,直接走出了堂屋的门。 昼潜哈欠打了一半,嘴微张未闭,心里便开始抱怨这位冰冷冷的无趣的剑仙不知又在搞些什么名堂,怎的就偏选了这么个大热午后地跑出去。 然,无论是如何不解与不满,他却还是未吐出半个字,而是乖乖地跟了出去。 发觉他跟了上来,莫亦凡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满意后,便加快了脚下的速度继续走在前面,既不等亦不会将距离拉得太远,自然亦如平素里那般,不说一句话。 无奈地一路缀着他,昼潜这次倒是也没多问,左不过又是哪儿出了什么化妖,他坑着自己去除罢了。 只是今日这路似是有些远了,且越走越远离住家,这让昼潜不禁再次疑惑了起来。 “喂——”终于,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若说这一声音量不算小,只要前面的人不聋都是能听得到的,理应回个话,但,偏偏那莫亦凡听到了,莫说回答,却是连头都不肯回一下,只是将一双原本垂在身体两侧的好看的手交叠背在了身后,并弯了弯左手食指微微勾了两下,这分明是“跟来便知”的意思。 “你——” 昼潜被气得在原地狠跺了两脚,骂人的话分明已到了唇边,还是硬生生地吞了回去,胸口剧烈起伏猛吸吐了几口气后,继续跟了上去。 凡是路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这二人一前一后便是走得再远,最终还是在郊外树林中停了下来。 “呼,大老远的跑来此处所为何事啊,剑仙大人?”昼潜见好不容易停下,便弯着身体捶打了两下有些微酸的双腿,走上前去,调侃道,“莫不是咱家剑仙大人暑热难耐,想在这林中寻汪湖水洗个澡什么的吧?” “无聊!”用余光轻蔑地夹了他一眼,莫亦凡四下打量了一圈,确定无人之后,才淡淡地说道,“带你来此是为了修行!” “啥?”昼潜用力地搓了几下耳朵,不解地问道,“修行?” 这词儿对于他来说委实有些新鲜得很,虽说平素里他亦会练武强身,但,那不过是外练筋骨罢了,至于那内修仙术,却实打实的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对他的态度未多加理睬,莫亦凡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玉树临风地站着,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身上虽有我的仙力,诛妖时用的却仍是蛮力!” “那又如何?”歪着头看着他,昼潜露出不满的表情,反呛道,“每一次不都解决了么?而且,我亦不曾受伤啊!” 摆了摆手,莫亦凡依旧严肃地说道:“之所以那般顺利,不过是你运气尚可,所遇这妖皆是修为不高的低等化妖,蛮力再加上你自身灵活自是可以解决,但,若是哪日遇到了真正修为高深的,只靠这些还远远不够!” 听到这里,昼潜回想着之前自己费劲扒力才收拾掉的那些化妖竟都是些小喽啰,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于是,他抓了抓头发,跟着双手一摊,苦着一张脸说道:“我,之前从未修练过,要如何进行?” “无妨!” 说罢这两个字,莫亦凡便踮步拧腰飞身窜上身后那棵高大到几乎耸触到云边的合欢树树冠上。 抬起头来望着他,昼潜不解地问道:“怎的,你莫不是要教我这上树的本事?” “......”未理会他这般调笑的话,莫亦凡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待会儿,我会将这树上的花叶一同震下,你以气御剑在它们落地之前,尽数将花与叶分开两边。” “哦。” 昼潜心中思量,这任务看似简单便肯定不会如想像中那般容易,毕竟,这些日子“同居”下来,对于这位剑仙的(小生)子他多少还是有些了解,小心提防总是没坏处的。 于是,他只简单应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眯着眼睛抬着头仰望着站在树冠上若隐若现的莫亦凡,昼潜不知怎的,竟有些失了神—— 微风轻轻掠过那花叶繁茂的树冠,吹得一片摇曳生姿甚是好看,层层叠叠的茂密树枝上更是一片翠绿粉白,翠绿的是叶,粉白的是花,莫亦凡那一袭白衣被衬得格外显眼,自下而上逆着光看去那绿的粉的都仿若为那白袍白靴上缀了无数奇异又浮动的花纹,美得妖冶迷人却又风雅无比。 又是一阵微风拂过,撩动了莫亦凡的白色宽袍,亦吹乱了他那满头的黑发! 自打失了仙力仙骨后,这凡尘的风便可肆意撩拨他,偶尔,他抬起手来轻轻拈去凌乱在脸上的长发时,都会为他的英俊飘逸更添上几分风姿绰约! “还不动手?难不成在等我寻把扫帚予你么?” 莫亦凡此时已催动掌风拍在粗大的树干上,震下了不少合欢的花与叶,见树下的人仍旧傻站在原地望着自己,便沉声催促了起来。 惊地回过了神,昼潜立刻低下头来摊开手掌揉了揉双眼,跟着翻手幻出叶片长剑并催动仙力缚于剑身之上,照着莫亦凡的要求在每一片款款落下的叶与每一朵盈盈飘下的花之间来回游走了起来。 低下头来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模样,莫亦凡的嘴角竟不禁浮起了一丝浅笑。 过去的他从不曾发觉,金色的阳光透过错落的树叶间洒下的斑驳碎光,落在人的身上,竟是也能如眼前所见这般好看的! “你在看什么?” 昼潜的声音突然就响在了莫亦凡的耳边,突如其来将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迅速将头扭向了声音来源的一侧。 “你——” 与对方近在咫尺的脸面对面,甚至是鼻尖间的距离都不足一指,莫亦凡竟不知怎的心中一慌,忙不迭地往边上移动了半步,虽说脸上并未做出任何表情,耳根处却微微发起了烫来,若不是有头发半遮掩着,定是会让旁人发现那一对红透的耳垂。 似是对此毫无察觉,昼潜身子一沉便骑坐在了合欢树粗大的树杈上,双手撑在身前,一脸好奇地说道:“你要我修行,自个儿却躲在这儿不知发什么呆!” 说罢,他为了证明自己已完成了任务,还伸着手指了指树下。 莫亦凡此时很是庆幸方才没一脚踏空跌下树去,稳了稳身形和心思之后,才斜睨了对方一眼,问道:“你已完成了么?” 觉察出他话中的怀疑,昼潜不屑一顾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随手掐了一朵合欢花边把玩着,边说道:“那是自然,不就是将花和叶分开么,容易得很!” 将信将疑地跳下树去,莫亦凡的动作极轻,就像是怕惊了地上的灰尘一般。 走到已然分成开两边的花与叶跟前,蹲下身去仔细查看了半晌,渐渐的,一双好看的剑眉便蹙到了一处,将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 “下来!”强压火气站起身来,他对树上的人低声斥道。 昼潜明显感觉到他话语中的怒意,自是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也跳下树来,并迅速凑上前去。 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莫亦凡指着地上那两堆被剑砍得乱七八糟的合欢树叶和合欢花,沉声问道:“这就是你分的?” 无辜地点了点头,昼潜大气不敢多吭,乖乖地回答道:“不不是你让我分的吗?” “荒唐!”莫亦凡扭过头来,满脸怒意地直视着他,厉声喝斥道。 “我我——”昼潜吓得瞪圆了眼睛,似是知晓他为何而怒,只敢小声嘟哝道,“你只是说分开,又没说要分成什么样子!” “那你且说予我听,我缘何让你以气御剑?” 莫亦凡听罢他的话,怒意便又攀升几分,说话时的声音较之方才又大了不少,让人听上去不仅感觉很是严厉,更掺杂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呃——”心知这次他是真的动了气,昼潜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低声回答道,“是为了让我控制力量!” 看惯了平素里凡事漠不关心又时常飞扬跋扈的昼潜,再看看眼前这般老实乖巧且低眉顺眼的他,莫亦凡那一团怒火瞬间熄了大半,强忍着没让自己笑出来后,才温和下语气道:“你既知道,怎的还会是这种结果?” 面对着他这样的质问,昼潜低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抖着,一双嘴唇嗫嚅了半晌,却硬是一个字儿也没能说出来。 其实,他心里清楚莫亦凡让他以气御剑的目的是什么,但,当他真正开始的时候,却发现要不伤花叶而分开它们是有多困难。 第十一章 遇友林中 虽说问题并不全出在自己身上,昼潜却还是保持了沉默,站在原地双手拧在一起,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 看着他这副模样,莫亦凡的心竟不禁抽痛了一下,不由得埋怨起自己说话的语气似是有些过重了。 又看了看地上的合欢树叶和合欢花,他随手从一旁的矮灌上折了一根枝条,蹲下身去在分开两边的花叶堆里看似随意地扒拉起来,再次仔细观察了许久,才拍了拍沾了灰尘的手重新站了起来。 然,这番举动之后,他心中的自责便又添了几分。 “抱歉!”莫亦凡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哦——”昼潜抬起头来望着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句,跟着便如大梦方醒一般,瞪圆了一双眼睛,错愕道,“你你在跟我道歉吗?” 迅速眨了几下眼睛躲避着他的眼神,莫亦凡慌忙地转过身去用背对着他,轻点了一下头,道:“嗯!” “为什么?”昼潜不解地再次问道,“明明是我做得太差了!” “不。”莫亦凡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说道,“看得出来你已是很努力了,错在我,是我操之过急了!” 昼潜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位一直以一副高高在上模样与自己“同居”的剑仙,竟连个歉都道得如此傲娇,但,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却似是涌动着一丝暖意。 莫亦凡确实说得没错,昼潜是真的很努力了,只可惜,从前他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学的也是武术功夫,像这种需要用巧劲来施展的仙术,自是摸不着门路的,毕竟,他才被迫接下剑仙这个身份不久,而那剑仙所需要的术法,又不仅仅是速度力量和技巧,需要更多的修行与磨炼,才能将仙力运用自如。 “其实,我不太懂!”昼潜见此时气氛缓和了不少,便赶紧开口道,“难道你们剑仙真就没有能以力量取胜的法子吗?” 沉默了良久,莫亦凡总算转回身来,托了托额头,并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你的力量确实是一大优势!”他用一种略显温柔的声音解释道,“但,每个化妖都有不同的弱点,你若是无法将其一击毙命,那到时候没命的只怕就是你自己了!” “你是在担心我吗?”昼潜似是听到了这番话中的良苦用心,立刻坏笑着问道。 “无聊!”被他突然这么一问,莫亦凡登时露出了一丝尴尬的表情,立马换上一副冷冰冰的态度,淡淡地说道,“你若死了,我的仙力仙骨该找谁取回?” 面对着他如此明显的口是心非,昼潜再一次感觉到心中一暖,明明决定不拆穿他,脸上却又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了然于心”的诡异笑容来。 “你你笑什么?”这个笑容让本就尴尬的莫亦凡心中更加慌乱,无奈之下,他立刻转移话题,道,“所以,现在你可明白我为何要带你修练了吧?” 微微挑起一侧眉毛,昼潜笑眯眯的故意用力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不!明!白!” “你——”浑身猛的一怔,莫亦凡一双凤目几乎瞬间瞪成了杏眼,牙齿“咯咯”咬了两声,却长长舒了口气,宽大袍袖一甩,道,“罢了!” 立刻明了他这又是要掉头走人的节奏,昼潜连忙闪身过去拦住了他的去路,眉头微微挑了挑,道:“你若是就这么走了不讲明白,那往后我便不练了!” 望着他那张笑得无赖的脸,莫亦凡明知他是故意这般说,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再次无奈地抬起手来托了托额头。 “之所以让你修练仙力,是为了能让你尽快熟练并适应它,以便运用自如融会贯通,你且要牢记,剑本凡铁只可斩杀硬刚,而仙气仙术却是可以依着你的需求任意变化的!”他认真地解释道。 “哦!”听了这番话,昼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我好像懂了,以气御剑也好,以仙术做为攻击手段也罢,都能有效地助我找出化妖的弱点,以便我斩杀它们!” “正是!”莫亦凡这半晌总算是听到一句满意的答案,点头道,“看来你亦并非只有蛮力而已嘛!” “本来就——” 知道他是有意嘲怼自己,昼潜便想直接怼回去,然而,一个人影却突然就出现在他们两个的身边。 “昼潜,你怎的在这儿?”来人很惊讶地问道。 见有人贸然出现在自己身边,莫亦凡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看似无意地往昼潜的身后靠了靠,就像是在寻求一丝庇护。 被这突如其来惊到的可不止他一人,昼潜亦是同样浑身微凛了一下,跟着本能地挡在了他身前,将他护在身后,待看清了眼前来人之后,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安烈。”他浅浅地笑了一下,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这个“不速之客”叫林安烈,他算是昼潜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他的个头不算很高,身板相对单薄一些,甚至给人的感觉有些弱不禁风,不过,他却生得一张异常眉清目秀且好看得像个姑娘一般的脸,一双杏核眼中黑黑的眼珠乌溜溜的清澈见底,为人(小生)格亦是活泼开朗,甚至是单纯善良到令人感到有些傻笨。 然,就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却是命途多舛! 他的父母是家庭包办的婚事,父亲却并不满意,在林安烈尚年幼的时候,就抛下妻儿与旁的女人私奔了。本以为这对苦命母子能相依为命过下去,母亲又在他十三岁的时候突发恶疾,没过多就撇下他撒手人寰,将他一个人孤单地留在了凡尘。 轻轻地抓了抓头发,林安烈露出了一个憨态可掬的笑容,耸了耸肩膀将背在肩上的竹篓拿了下来递到了昼潜面前,道:“我听邻居大婶说这山中的蘑菇特别好吃,刚刚好今天没事便来采!” “咳——”昼潜听到他的话,不禁咳嗽了两声,道,“嗯,蘑菇得雨后才能采得到!” “对啊!”林安烈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懊悔道,“所以啊,我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倒是抓了两条鱼,还采了一篓山菜!” “哦,原来如此!”看了看那满满一竹篓的山货,昼潜笑道,“那你今儿个的晚饭甚是丰盛啊!” 莫名其妙被夸得一脸通红,林安烈先是憨笑着低下头去,再次抬起头来之后,目光却落在了站在昼潜身后的莫亦凡,不禁好奇地问道:“昼潜,你身后这位是?” 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昼潜先是微微一怔,回头看了一眼,思量片刻,才勉强说道:“他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不知是被陌生人盯着有些不自在,还是对他的这个回答不甚满意,总之,莫亦凡那一双好看的眉头渐渐蹙到了一处。 只可惜,单纯如林安烈这种毫无心机的人,却并未看出他的异样,反而上前两步,直接窜到了他面前,憨笑着拱了拱手。 “你好,我是林安烈!”他说道,“你既是昼潜的朋友,那以后也是我的朋友!” 面对这样一个眼神通透到一眼便可见底的少年,莫亦凡竟还有些不知所措,好在他只是心中微动,外表却并未有丝毫变化,片刻之后,他才无奈拱了拱手算是对对方的热情作出了回应。 “莫亦凡!”他说道。 歪着头眨着大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林安烈露出一个花痴般的表情,小声嘟哝道:“你长得真好看,长这么大除了昼潜外,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漂亮的人!” 要说一个男人被夸漂亮,想必换了谁也会不太舒服,但,莫亦凡似是从小到大都被人如此“称赞”,早已习以为常并不介意。 发现他正回看着自己,林安烈脸上瞬间微微一红,不自觉地再次抬起手来抓了抓头发,然,却是就在这时,他的一截袍袖缓缓翻了下来,露出的小臂上惊现一大片形状诡异的淤痕。 只这瞬间的一瞥,莫亦凡那才刚刚舒展开的眉头,便又拧到了一起。 自然,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还有昼潜! 只见他也跟着眉头一蹙,上前两步便伸手扯起了林安烈的手腕,也没顾得上人家是否愿意,就一把掀开了袍袖,低头仔细观察了起来。 “安烈,你告诉我,这手你是怎么伤的?”指了指那诡异的淤痕,昼潜严肃地问道。 本就被这一连串动作吓了一跳,林安烈先是微微一愣,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但,当他发现昼潜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时,竟不自觉地害羞一笑,道:“就是我家中柜子倒下砸伤的,你不用担心,好几日前伤的,早已不疼了!” 又看了看那淤痕,昼潜抬起头来,似有怀疑地问道:“你家柜子砸的?” “嗯!”将手抽了回来并整理好袍袖,林安烈面露疑惑地转了转眼睛,小声地回答道,“真的,只是近来不知怎的,我总会莫名其妙地受伤,但,你放心,没什么大不了的,都不严重!” 第十二章 仙人葬花 望着林安烈那一张笑得天真无邪的俏脸,昼潜之前想说责备几句话的梗了许久,最终化成了一声无奈地叹息。 “你还真是——”不知应该用何种词来形容,他只得苦笑了着说道,“受伤这事可大可小,你若怕去医馆花钱,大可找我来医治,毕竟,我与我爹也曾学了点皮毛,医些皮外伤不在话下!” “哪儿用得着这么麻烦啊!”摆了摆手,林安烈道,“既说了都是些皮外伤,用水冲一冲,随便找条白布一包,自己就能处理,我若是次次都找你来医,只怕你家那门槛都要让我踢坏了!” “你当自己是铁打的么?”这话让昼潜听得有些不太顺耳,再次指了指他受伤的小臂,终是低声地责备道,“外伤这等事岂能如此马虎,若是伤了内脏筋骨不及时发现,那是会出大事的!” 听到他这么一说,林安烈轻轻拍了一下脑门,伸手将自己胸前的衣服扯开了一点点,露出了一条尚未完全愈合的长长的伤口。 “你真无需担心,比起手臂来,这个才厉害嘞,现下想想我尚有些后怕,若是我再躲得慢些,只怕咱往后就再也见不着了!”他指了指伤口,心有余悸地说道。 看着他胸口那道足有一指来长,才生出粉嫩肉芽的伤口,昼潜皱着眉问道:“这这又是怎么弄的?” 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林安烈似是在努力回忆,片刻之后,才说道:“前些日子我看到街上新来了卖艺的,就跟着去凑热闹,后来,不知是否天太热那耍飞刀的人手生了汗,一个不小心就脱了手,偏巧飞刀就飞向了我!” “什么,那后来那人可有被抓去官府吗?”昼潜问道。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时听到的竟是真的,甚至有这么一瞬间林安烈所描述的画面居然在脑海中出现,仿若自己就在现场一般,看得心惊肉跳。 憨笑着摇了摇头,林安烈的脸上露出了相当温柔的表情,轻声道:“我又没死,不过是受了些皮外伤罢了,便是没他伤我这事,我亦是总会受伤,那人一介跑江湖卖艺的,成日里风餐露宿朝不保夕已很是可怜,咱又何必追究呢?” 望着他这一脸的真诚与善良,就连杵在一边许久未发声的莫亦凡都为之感叹,这凡尘间竟还有如此替他人着想的人,委实让人太过意外了! 昼潜倒是不似他想得这般深远,比起这些没用的大义,他更担心自己朋友的安危,却又为林安烈成日里傻里傻气的粗细条折服。他从来都不知道,竟真就有人能将一次险些命丧黄泉的经历,用这么一种轻描淡写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语气讲出来,还替伤人的人找借口,真真儿是不知道如何来评价此等行为,是应该说痴傻还是应该说纯善呢? 无论他们两个在心里是如何地对自己进行评价,反正林安烈是一点儿也不在乎,亦或许是他根本不知道人家在揣测他,只是笑眯眯地重新将竹篓背回肩膀上,并伸出手去轻轻地拍了拍昼潜的肩膀。 “好啦!”林安烈指了指早已开始西斜的太阳,说道,“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们两个也别在这林子里待得太晚,不安全的!” 说罢,竟也没待昼潜回答,就直接转身离去了。 然,才走出去没几步,他便又折了回来,伸手从竹篓里掏出一条鱼来,直直地递了过去,道:“反正我是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这条鱼就当作我给你俩晚餐添道菜吧!” 看了看他笼在一层暗橙色阳光下的笑脸,又看了看他手中那条尚有余气不肯就死仍在微微扭动的鱼,昼潜呆立在原地半晌都没有任何动作。 倒是莫亦凡蔑视地瞥了他这副呆若木鸡的样子一眼,随手从身边矮植上折了两片巨大树叶来,闪身到林安烈面前抬手一托,将鱼给接了下来。 “多谢!”回手将鱼塞到了昼潜的手里,莫亦凡轻声对林安烈说道。 “不不用谢!” 见他们收下了鱼,这个自己觉得特别好看的人又如此客气,林安烈的脸再次不自觉地红了红,连连摆手之后,就仓皇而逃了。 目光一路追随直到看不到他远去的背影,莫亦凡才与昼潜拉开了一点距离,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今日就到此为止吧!”莫亦凡轻声说道。 “那咱们也回家吧!”抻了抻早已微酸的腰身,昼潜将手中树叶包着的鱼又裹了裹,道,“这鱼你是喜欢清蒸,还是红烧?” “都可以。”莫亦凡跟在了他的身后淡淡地应了一句,但,没走出多远,便又停下说道,“你且等我一下!” 闻言停下脚步,昼潜一边回头一边好奇地问道:“你还有何事?” 已是往回折返的莫亦凡指了指他们之前站的合欢树下,那两摊因着脱水而渐现枯萎之相的合欢树叶跟合欢花,一语未发地走过去,蹲下身来,随手寻了一块薄薄的石片,费了很大力气在合欢树下掘出一个小坑,扔掉石片将花和叶一捧放入坑中,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捧上了土,一点一点地埋了起来。 跟在他身后也折回树下的昼潜好奇地凑了过去,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微微抬头瞧了他一眼,莫亦凡并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掩埋好树叶和花之后,缓缓站起身来,并轻轻地拍打着那双沾满了泥土的好看的手,跟着抬腿就走。 “喂!”迅速站起身来,昼潜紧追一步,闪身过去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继续追问道,“小亦凡,你可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哟!” 素来不喜与人接触的莫亦凡只感觉浑身微微一震,整个人都瞬间紧绷了起来,原本在掩埋树叶和花时始终温和着的眉眼也立马凌厉了起来。 “放手!” 缓缓低下头去,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额前散落的长发遮住了一侧棱角分明又好看的脸庞,这两个字仿佛是从紧咬的牙缝中硬生生挤出来的,不仅阴沉冰冷,似是还带着些许怒意。 就他这副模样,若是换了旁人,许是要惊如雷劈一般地弹开了。 然,昼潜却并未能如他所愿,更是丝毫不为所动,非但没有放手,反而像是得了寸进尺一般,将他已很是僵硬的肩膀搂得更紧了一些。 “你若是不说你为何这般做么,也成——”挑了挑一副好看的眉眼,昼潜扬起了一侧嘴角,坏笑着将脸往莫亦凡脸前凑近了一些,无赖地说道,“那我便一路这样将你揽回家去!” “......” 定定地盯着眼前人笑得乖张却又意气风发且几乎与自己鼻尖相触的脸,莫亦凡心头似是生出了什么奇怪的藤来,将那颗素来冷得连自己都多次怀疑是否会跳动的心缠得紧紧的。他想挣脱那只揽着自己的手,却又无奈自己眼下毫无仙力根本不是昼潜的对手,况且,被他这般揽着也——挺好! “你真是......” 无奈地托了托额头并别过脸去,莫亦凡生怕自己不知何时已微微发烫的耳根被昼潜看到。 “我怎的?”迅速换手揽人移动到另一侧,昼潜似是故意调戏,竟将脸又往前凑了几分,幽幽地问道,“还不肯说么?” 明显感觉到对方温热的气息喷在了自己的脸上,莫亦凡的全身瞬间完全陷入了僵硬之中,一双狭长的凤目几乎瞪圆,那双乌黑深邃的眸子里,除了昼潜这张近在咫尺的脸之外,已是容不下旁的的任何。喉头微微一滚,他那一双原本伸开的手,随着“咕咚”一声渐渐攥紧了自己宽大的袍袖。 “咳咳,花叶本生在树上好端端的!”半晌,莫亦凡总算是松开了双手,并找回了可以正常说话的声音,才清咳了几声,缓缓开口道,“因着我要助你修练才被迫落下,想来岂不有些可怜?我将它们葬于树下,一则可为树提供养分,二则也总好过被山风吹走,连影儿都找不到了!” 说罢,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跟着肩膀一耸便挣脱了昼潜的手,径自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挺拔匀称的背影,昼潜不禁心中叹道:分明是个心思如此柔软的人,怎的偏要成日里装成一派少年老成的模样? “喂,你等等我啊!” 才发呆一会儿的工夫,莫亦凡已走出很远,昼潜轻轻地甩了甩脑袋,一边抓着头发,一边嘻皮笑脸地追了上去。 将一条鱼一半清蒸一半红烧这种事,恐怕只有昼潜才能做得出来,不过,最令他欣慰的是,无论是清蒸的还是红烧的,莫亦凡似是都很喜欢,虽说吃饭的时候仍旧保持着良好的教养极尽优雅高贵,却是连一块肉渣也没剩下。 吃过晚饭,两个人也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只是很快收拾好桌子碗筷,就各自回了房间,洗漱完毕后,宽衣解带躺在了床上。 白天的修练看似简单,实则很是磨人,昼潜这边是才一沾上枕头的边儿,浓浓倦意便带着强大的瞌睡虫席卷而来,很快他便迷迷糊糊地做起了梦来。 第十三章 伴侧而卧 昼潜的性格并非天生像现在这样成熟稳重,甚至是有些怯懦胆小的。 他害怕黑,害怕打雷,更害怕一个人,故,小的时候常常会偷偷跑到父母的房间里,爬上床去硬挤在他们中间。 翻了个身,半梦半醒的昼潜有些恍惚,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过去,那会儿,依偎在父母的怀抱里,他总是能一觉睡到大天亮,便是偶尔做个梦亦是幸福的美梦。 然,他眼下却又心知肚明,那不过是自己的幻想罢了,他仍旧是自己一个人躺在冰冷冷的床上蜷缩着抱着自己的身体。 这种情况发生了太多次,他已是习以为常了。 自打父母相继离开之后,他的日子里就再没有所谓的快乐可言,自然亦是再没有一天晚上睡过安稳完整的觉,那些莫名其妙就冒出来的恶梦成了睡眠的常客,那漫无边际交替着的黑与白到底是哪儿,而他又何时才能跑到尽头? 每每陷入梦里,他总会拼命地挣扎,直到冷汗浸湿了被褥,最后才能尖叫着醒过来。 只不过,最近这个状态似乎大见好转,昼潜心里明白,那是因着莫亦凡突然就闯进了自己的生活,换言之,是他将自己从那无边的恶梦里拉了出来。 “娘——” 梦里似是出现了母亲那张温柔的脸,昼潜搂着被子蜷缩着身体呢喃道...... 莫亦凡将外衣外裤脱了下来,又解开了洁白的发带将满头乌黑的长发尽数散了下来用梳子理顺,才脱了靴袜倚坐在床上,明明有些累了却久久不能入睡,因为一闭上眼,便是林安烈手臂上那诡异的淤痕,还有缠绕在他身上的若有若无的妖异气息。 将头倚靠在床梆上,他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有些酸胀的太阳穴,感觉睡意越发浓重,才要放松身体躺下,就听到隔壁昼潜房间隐隐地传来的微弱的梦呓。 “怎的睡个觉还如此不安分?” 无奈地抱怨了一下,他顺势躺平在床上,拉过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娘——” 突然一声尖叫划破了宁静的夜,更仿佛扎进了莫亦凡的心里。 猛地掀开了被子,他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莫说未来顾得上披件外衣,甚至是连鞭袜都未套,打着赤脚只着了贴身的亵衣亵裤便夺门而出。 “开门!” 来到昼潜门前,他用力地拍了两下门,见没有人应声,便是一脚将门踹开冲了进去。 “昼潜?”他轻声的呼唤道。 眼前的一切让莫亦凡有些不安,因为那明显凌乱的睡床上空空如也,而昼潜此时正只着亵衣亵裤赤着双脚,环抱着自己的双膝,蜷缩在角落里。 连忙跑到他跟前,莫亦凡蹲下身去,眉头深锁着柔声唤道:“昼潜。” “莫——亦——凡——”昼潜缓缓地抬起头来,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人,口中呢喃道,“莫——亦——凡——” 心口处仿佛探入了一只无形的手一把将莫亦凡的心脏握住,并反复无情地揉捏着,他从来都不曾相信,心疼一个人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且如此来势汹汹。 “你在干什么?”他低声问道,“为何坐在地上?” 仍旧迷茫地盯着他,昼潜的双手死死地掐在自己的双臂上,因着用力过猛指甲甚至透过亵衣嵌入了肉里,隐隐可见一片雪白上渗出了斑斑血迹。 看到他这副模样,莫亦凡忍不住探身握住了他冰冷的手,反复翕合了几下薄唇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不!” 下意识地往回抽着双手,昼潜的身体因为突然被人触碰而蜷缩得更紧了些,整个人拼命后移,像是要躲进墙里一般。 “别怕!”莫亦凡见状沉下双膝跪坐在地上,一边往前小心移动更靠近他一点,一边将双手握得更紧了些,温柔且坚定地说道,“我在!” 这仅仅四个字,虽说委实少了些,却直接将一股暖意灌入了昼潜的心里,渐渐的他原本呆滞空洞的赤红色的眸子里泛起了一层淡淡的水气,消水气逐渐凝成了一片水雾,最终结成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眼眶涌了出来。 “莫亦凡——” 委曲在地唤了眼前人一声,昼潜像极了一个落入水中挣扎太久的孩子突然就摸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哇地哭了起来,跟着整个人便往前一倒扑进了莫亦凡的怀中,并顺势紧紧不住了他的腰身。 被怀里的人撞得有些微微摇晃,莫亦凡先是才勉强稳住了身形,就陷入了惊愕整个身体都陷入了僵硬,本能地想要挣扎一下,却发现腰上那双手似是意识到什么越箍越紧,而那颗毛茸茸的银色长发略显凌乱的脑袋更是死命贴住自己的胸膛。 怀中人即便如此都还在微微颤抖的身体让莫亦凡破天荒的没有甚至是根本不想将他推开,反而深吸了几口气,缓缓抬起手来环住了昼潜的身体,笨拙却又异常温柔地拍抚着他稍显单薄的后背,任凭他温热的泪水浸透了自己胸前的衣裳。 保持着这么一个姿势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当昼潜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沉沉睡去的时候,莫亦凡只觉得自己跪坐着的一双腿几乎麻木到完全失去了知觉。 强撑着一双**难耐的腿站起来,并将昼潜抱回床上,再替他盖好被子,莫亦凡才敢伸了伸僵硬又酸痛的腰身,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想好容易将他哄睡了,至于那林安烈的事儿,还是寻个机会改日再问的好,打定了主意又看了看床上的人已是脸上表情安详睡得香甜,便转身想要回去自己的房间。 然,身才转过未到半圈,他却发现莫说迈出半步,便是转都转不得了。 因为不知从何时起,莫亦凡亵衣的一只袖口竟被熟睡中的昼潜死死攥在了手里。 皱着眉头看着睡得像个孩子一般的昼潜,莫亦凡竟是不舍将他的手拂开。 站在原地思虑了片刻,莫亦凡最终还是无奈的小心地将昼潜往里推了一点,托着他攥着自己袖口的手,侧身躺到了床上,由着身边睡着的人一个劲儿地贴了上来将自己的胳膊紧紧搂进怀里抱住。 这个不安生的夜总算是静了下来,床上的一双人一个睡得深沉踏实无梦,一个半睡半睡生怕惊了身边人。 一道阳光透过了未关严的窗缝投射了进来,不偏不倚的正巧落到了莫亦凡那张白皙俊逸的脸上,令他不得不因着突然的刺眼而抬起手来遮挡,片刻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托了托自己的额头,莫亦凡感觉自己身上异常的沉,低头一看才发现昼潜此时睡得微沉,整个人不知何时几乎完全趴在了自己的身上。 小心翼翼地将他托开并“摆”好睡姿重新替他盖好被子,莫亦凡才蹑手蹑脚地离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躺到了自己的床上,尽量放松着身体,努力地闭上眼睛,莫亦凡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就好像散了架一般,若不是知晓自己昨夜的经历,许是会以为自己发了梦魇跑出去跟谁大战了几百回合呢! 将手背覆在自己隐隐胀痛的头上,他不禁开始胡思乱想:不知尚可撑多久? 这句扪心自问里包含着莫亦凡深深的恐惧与不安,毕竟,身为剑仙,他们在玄庭皆是在册列中的,每一个下凡尘执行任务皆是有安排及记载的,何时来何时归亦是不容违背,而自己眼时下根本无力回去,再加上剑仙本就不是凡尘人,失去仙力和仙骨的身体已渐渐出现诸多不适,他不得不替自己未来要面对的结局担忧。 “总会有结果的!” 像是安慰着自己一般,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放空脑中的想法,不知不觉的又再一次睡着了...... “哈啊——” 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昼潜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身来,他感觉这一觉自己睡了好久好久。 “咝——”上扬的手臂还未完全放下,他就似想起了什么一般,慢慢转过身去往自己身边看去,发现空空如也之后,才疑惑地抓理着头发,自言自语道,“莫非真是个梦?” 昼潜晓得自己昨夜又做了功能,但之后发生了什么很是模糊,努力回忆都想不起什么,倒是有一点印象特别深刻,那便是莫亦凡那张好看且温柔似水的脸。 “哎,罢了!” 重重地叹了口气,昼潜用力地甩了甩头,努力将那些有的没的抛到脑后,洗漱一番并换上干净的衣服。 推开房门的时候,那铺天盖地的炙热的橙得几乎发红的落满一院的阳光让他惊地发现,竟早已日上三杆了。眉头微微一跳,昼潜立刻加快了脚步往堂屋飞奔而去。 “抱歉,抱歉!”到了堂屋门口,他一边往里走,一边满脸歉意地说道,“我今天起——” 之所以话卡在喉咙没能全部说出来,是因为眼前所见的一切委实过于“惊悚”了些—— 只见,莫亦凡早已白衣如雪的亦如平素里那般,安静地坐在茶桌边上,一手执一杯凉茶,一手捧着一卷竹简,而那餐桌上,却赫赫然摆着热腾腾的四个菜一个汤,还有一盆香气四溢的白米饭。 第十四章 暖心一餐 惊喜中又带着试探,昼潜几乎是蹦蹦跳跳地来到了饭桌边,看着这一桌子除却刀工看上去有些粗糙外,简直是无可挑剔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还在梦里。 为了验证“味道”如何,昼潜伸手捏起了一片油焖笋放进嘴里,才一开始嚼就被满口的香气惊呆了,而那美妙的滋味亦是像极了自己做的,却又似是多了些什么。 “哇,这也太好吃了吧?你深藏不露啊!” 一边连续发出感叹,昼潜一边赶紧坐了下来,忙不迭地添了两大碗饭,都顾不得招呼莫亦凡就开始狼吞虎咽大快朵颐了起来。 见他完全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吃饭上,莫亦凡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竹简和凉茶都放在身旁茶桌上,又将双手往袍袖里收了收,才站起身来坐到了饭桌边,只是那碗筷却是迟迟未动。 “你怎的不吃啊?”在吞下第三碗饭的最后一口之后,昼潜一边再次给自己添饭,一边疑惑地问道,“你无需担心,味道很好的!” 微微地点了点头,莫亦凡似是仍旧无动于衷,直到被昼潜的眼神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下,才小心翼翼地拾起了碗筷,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动作缓慢地吃了起来。 大口扒拉饭菜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昼潜在越发觉得眼前的人奇怪之后,开始仔细地观察了起来—— 若是说这莫亦凡吃饭的时候,因着良好的教养确是让人感觉多少有些矫情,但,也绝不会似今日这般矫情得厉害,更让人奇怪的是,平素里吃饭,他总是将袍袖紧紧地挽在腕上,生怕一个不小心沾了菜汁,可现下里,他的那对洁白的袍袖仿若故意握在手里一般。 虽说很快便发现了问题,昼潜却仍旧选择不动声色地继续吃着饭,过了一会儿,对莫亦凡呶了呶嘴,道:“莫亦凡,你给我来盛勺汤吧!” 先是微微一怔,又看了看近在自己手边的汤碗,莫亦凡的脸上闪过一丝难色后,终是放下了碗筷,以一种很是别扭吃力的方式还是用袍袖包着自己的手,拿起汤勺舀起了汤来。 “添进饭碗里吗?”见没有多余的碗,他问道。 将饭碗故意往自己近前的地方放下,昼潜托着腮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嗯。” 看着他有些反常的样子,莫亦凡无奈地蹙了蹙眉头,不得已伸手了手臂将满勺的汤舀了过去。 就在汤勺倾倒歪下的一瞬间,因为袍袖掉落,莫亦凡生怕落入饭碗中,赶紧伸出另一只手去捞了一下袖口,也正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被正在凝视着他双手的昼潜发现了异样。 这回没再保持沉默,昼潜迅速攥住了莫亦凡的手腕,并回手一翻直接将他洁白宽大的袍袖撸开一截,一只伤痕累累的手就直接映入了眼帘之中。 自己拼命想要藏起来的小秘密被瞬间拆穿,莫亦凡的脸颊似是瞬间飘过一丝绯红,许是有些恼羞成怒,立刻尴尬的低声吼道:“放手!” 根本不以他的这种态度为忤,昼潜抬起眼皮睨了他一下,又捉了个空当顺势拉过了他的另一只手,赫赫然发现竟然同样亦是布满了细小的深浅不一的伤口。 单单从那伤口排列的形态以及伤口的样子,昼潜就能将它们的由来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以莫亦凡平素里的表现,想必他在那玄庭做剑仙的时候也必然身份不俗,莫要说是拿菜刀,只怕之前是连厨房的大门朝哪边开都不晓得。 看来,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应该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重重地叹了口气,强压着自己心头的微酸,昼潜轻轻地拂过了那些细小的伤口,因着常年握剑练武,莫亦凡的十指指腹结着一层薄薄的茧,划过的瞬间让人心里有一种摩擦的感觉。 没有多说什么,昼潜终于松开了手,没有多说一句话,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并端起饭碗继续吃饭。 这般平静的态度反倒让莫亦凡的心底有些发虚,连忙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他低着头甚至都不敢多看昼潜一眼。 “我我我没咝——” 实在受够了这种气氛,莫亦凡纠结了半晌,才开口说话,但,因为紧张他习惯(小生)地将两只手绞到了一起,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指尖传来的痛硬生生地掐断了。 立刻扔下手中的碗筷,昼潜连忙跨到他身边,并拉开了他合在一起的手掌,发现有些又再次渗出了细小的血线,便嘱咐了一句“别动”之后,就冲出了堂屋。待他再次回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一只小酒坛一块洁白的软布一团干净崭新的白绸和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你——” “别说话!”拉了椅子坐到了莫亦凡身边并冷着一张脸打断了他的话,昼潜用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沉声说道,“坐好!” 看着昼潜垂下脸的头顶,莫亦凡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委屈地用力地抿了抿嘴唇,最终一脸无辜的乖乖地坐好身子不敢吭一声。 将他的双手再次拉过来,一只放在自己的腿上,一只提到眼前,昼潜先是用沾了自家特制药酒的软布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擦拭清洁着那些伤口,等两只手处理好后,又用药酒混合了自家秘制的金创药,洒在早已撕成根根细条的白绸上,轻柔地往伤处包扎了起来。 与莫亦凡不同,他的指尖还算柔软,一层薄茧生在掌心指根处,这是小的时候常常帮着父亲用滚碾药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这药许是有些疼的。”捧在掌心的手因着敷上药的缘故有些微微的颤抖,昼潜蹙了蹙眉头,轻声地说道。 望着他捧着自己的手如同捧着什么心爱的宝贝一般,莫亦凡强压住心中的感动,淡淡地应了一句,道:“无妨。” 许是包扎的时候过于仔细小心,这个过程持续了好久,终是在昼潜打完最后一个结后结束了。 仍旧是保持着沉默着,昼潜收拾好东西重新返回了堂屋,就坐到了之前自己的位置,端起饭碗继续吃起饭来。 莫亦凡举着被包得严实的双手,对着那双细长的筷子犯起了愁来。 抬起头来对他笑了一下,昼潜像变戏法儿似的拿出了一只干净的汤匙替换了那双筷子,并夹了一些菜放进了他的饭碗里。 突然被这么照顾,莫亦凡显然露出了不自在的神情,侧着头倔强地眨了眨眼睛,才端起饭碗拿起汤匙,低眉顺眼地吃起了饭来。 “多多谢。” 意识到自己还未对处理伤口道谢,他没头没脑地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 破天荒的这一次昼潜并没有半调戏似地调侃他,反而一边扒拉着饭菜,一边轻轻地摇了摇头,并小声说道:“往后若是饿了,无论何时,哪怕是深更半夜,你叫醒我便是,饭的话还是由我来煮,你别再受伤了!” 这句话引得莫亦凡登时愣住了,好险就没能托住手中的饭碗。 怔怔地盯着昼潜许久,方才点了点头,吃力地“嗯”了一声出来,又不知为何,一双眼眶却是有些隐隐发胀的。 接下就是沉默的吃饭时间,两个人皆不知应该如何引起话题,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便谁也就没再说话,只不过,一个感叹初次下厨能将菜烧得这么好吃,很是令人赞叹,另一个则仍在心悸,那切菜的刀,可比斩妖的剑难使多了。 饭毕,将还要起身帮忙的莫亦凡按坐到茶桌边,并再三叮嘱老实待着的昼潜把一切都收拾好,很快也回到了堂屋里,还顺带又烧了一大壶凉茶。 “嗯。”将之前温度适宜的凉茶倒了一杯递给他,莫亦凡斟酌再三,才问道,“林安烈,你们很熟吗?” “你问他?”喝了一口茶,昼潜抓了抓头发,沉思了片刻,道,“我们俩啊,从小便认识,若是说熟,倒确实是——” 为了不让莫亦凡胡思乱想,也不知为何要怕他胡思乱想,昼潜便将自己与林安烈的事儿一五一实地讲了出来...... 小的时候,昼潜的胆子极小,小到一个雷都几乎要吓丢他半条命,家中父母很是担心,毕竟,身为男子怎的能如此懦弱,便送他去一处师父处习武强身,顺便磨练意志。 而他和林安烈,亦是在那处相识的。 犹记得初见林安烈的时候,昼潜只觉得一个男孩竟生得一副女孩模样,委实有些奇怪,是不愿与他过多亲近的,但,无奈同在一处习武的孩子却不会如他这般,反倒因着这个理由,总是欺负林安烈。 “喂,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五六个孩子将林安烈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个高个子的双手叉腰,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他。 “我我是男孩子。”林安烈虽然看得出已要吓得魂不附体,却是硬生生地憋着眼泪,倔强地昂着头迎着对方的目光高声说道。 第十五章 两小无猜 听到林安烈的这种回答,高个子男孩露出了一丝诡诈的笑容,似是对方正中了自己下怀一般。 只见他晃晃悠悠地走到比自己矮了几乎一个头的林安烈跟前,一把拽住了对方腰带,一边用力拉扯,一边略带邪恶地说道:“既是男孩子,那自然身体与我们一般无二,但,小爷我觉得你在说谎,若是想证明自己清白,便要脱了裤子给小爷我们检查。” “你们想干什么?”林安烈意识到情况不妙,死命地拽着自己的裤子,道,“不不要碰我!” 很多时候顺从带来的结果很可怕,但,很多时候反抗的结局也不见得会有多好。 高个子男孩既是兴起了这等念头又怎会轻易罢手,立刻招呼道:“你们几个把他给我按在地上,今儿个小爷我就要给他验明正身!” 得了令的其他几个孩子连想都未想,便一拥而上将林安烈呈个大字一般按倒在地上,并死死压住他的四肢,不让他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你们你们——”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林安烈心知肚明,他涨红着一张小脸,拼命扭动着身体,骂道,“你们都是混蛋!” “嗯!”为首的高个子男孩点了点头,道,“我们确实是混蛋!” 说罢,他就整个人骑坐到林安烈的身上,并一把扯掉了他的腰带,跟着双手就下移到了他的裤子上。 眼见自己的裤子就要被扯下去,林安烈终是没能忍住那(屈)(辱)的泪水,却是不肯哭出声来,只是将头侧向一旁,不肯让自己这副模样示于这些欺负自己的人。 “你们在干什么?”怀里抱着几块糖糕的昼潜无意间经过了这个角落,见到这副情形,非但没有掉头就跑,反而冲了过去,高声问道,“不许欺负人!” “呦!”高个子男孩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发色与眸色皆异于常人的昼潜,道,“这不是那个胆小鬼昼潜嘛,你个小妖怪,少管闲事!” 尽管面对比自己高大且人数也众多的对手,此时的昼潜却并没有害怕,反而将手里的糖糕重重掷到了对方脸上,并骂道:“不准叫我妖怪!” 接下来的一幕任谁也没有想到,平素里连师父大声说话都会被吓得全身一抖的昼潜,竟想亦不想便扑向了高个子男孩,并迅速与他撕打到了一起,最可怕的是,明明被一拳一拳地打在身上,他却毫无退缩之间,反而像野兽见了血一般,竟渐渐还占了上峰。 剩下的男孩见状赶紧过来帮忙,再是如何能打亦是小孩子,更何况还双拳难敌四手,很快昼潜便从上峰被转到了地上,几个人就那样将他围在中间,暴雨般的拳脚不断地砸在他身上,却是听得到叫嚣,而听不到一声痛苦的哀嚎和求饶。 泪水早就模糊了林安烈的视线,眼见着救自己的人被围欧,打人者的鞋底亦是见了丝丝暗红,他再也忍不住自己内心的疯狂,从一旁草堆里拾出一根硕大的树枝,冲向了人群。 “啊——” 一顿树枝乱挥之后,高个子男孩发出了一声尖叫,而他的左手小臂上已是殷红一片。 “谁还敢来!” 林安烈此时一改往日里柔弱的模样,龇着牙咧开双唇,一双眸子里眼白通红,仿若一只被激怒的小兽,死死攥着手中“武器”,甚至都不顾因着用力过猛自己的手掌亦是早已血肉模糊,看这副模样似是作势要与这些敌人同归于尽一般。 再如何凶残亦不过是些般般大的孩子,几个男孩见他这副如同疯了一般的模样,又有几个敢再上前,只好扶起伤势最重已是哭坐在地上的高个子男孩连狠话都不敢放一句,就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喂,他们走啦!”昼潜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站了起来,发现林安烈还保持着之前那副手握树枝的样子,便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他,道,“你还好吧?” 惊得回过身来,林安烈那一双可爱的杏眼中早已经吟噙满了泪水,一见昼潜这副憨笑,手中的树枝立刻脱手落了地,跟着就扑过去趴在他肩膀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明明自己才是被打得差点儿没了半条命的人,昼潜却还是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道:“好了好了,这不是没事儿了,走吧,我得回家上药,不然可能会死在这儿的!” “我我背你!”抬起头来,用脏脏地袖子将脸上的泪水鼻涕胡乱地蹭了蹭,林安烈抽泣着转过身去,道,“来!” 面对着这么一个看似柔弱内心却如此倔强的人,昼潜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无奈周身上下真真儿是疼得厉害,便也没有推辞,尽可能轻地趴了上去,任由林安烈摇摇晃晃举步维艰地将自己背回了家...... “后来,不知为何他爹就跟个女人私奔了。”回忆到这里,昼潜调整了一个坐姿,伸了伸腰身,无奈地说道,“之后安烈他们娘儿俩的日子就不是很好过,但也还算勉强能过得去。” “然后呢?”莫亦凡知道这并不是结尾,添了一杯凉茶喝了一口,追问道,“他现在如何?” 听他这么一问,本想把这个话题就此打住的昼潜只得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做了片刻回忆后,才重重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现在,他跟我一样,也是一个人了。” 事情大约发生在四五年前,林安烈在一天半夜突然就砸开了昼潜家的大门,当昼潜开门后询问才得知,他身上没钱,而母亲又突发恶疾生命垂危。 其实,当时的林母已是病入膏肓了,只是怕儿子担心才一直隐瞒强撑,最终在那一夜撑将不住了。 那时的昼戒已经失踪了,昼潜虽说粗通医术却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对于这种病症根本是束手无策的。 “后来,等我将一位大夫强拉到林家的时候,林婶已经不在了。” 说到这里,昼潜是真的再也说不下去了,无奈地揉了揉自己有些微酸泛红的双眼,生怕一个不小心会涌出泪水来。 心里清楚他在讲别人的故事的时候触到了自己的伤心事,莫亦凡总算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点了点头,并淡淡地“嗯”了一声。 把手中握着的喝空了的茶杯放在茶桌上,昼潜突然就一脸三八模样的伸长脖子凑了过去,好奇地问道:“你怎的如此关心安烈,莫非——” “嗯?” 用一种冷到仿佛有冰射出来的眼神强行让他闭上了嘴,莫亦凡缓缓站起来身来,再将目光投向了窗外,发现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便直接起身往门外走去。 “你干嘛去?”昼潜也立刻跟着站了起来问道。 “吃饭。”淡淡地吐出这两个字,迎着夕阳余辉的莫亦凡小声说道。 他他在笑吗? 看着被金色阳光包裹着的莫亦凡,昼潜拼命眨了眨眼睛,却发现对方早已不知何时移动到了院门口。 “哎,你等等我啊!” 再也顾不得是真切看到,还是自己眼花,想着即将到来的晚饭,他拔腿便追了出去。 因着这一餐是莫亦凡掏腰包,昼潜可是没有一丝一毫要跟他客套的意思,直接选了鼎丰楼,并选了一桌子的好菜风卷残去一般大吃了一顿,结账的时候还打包了一份这里最好吃的鼎丰肉包才肯乖乖回家。 又到了夜深人静时,白日里的热闹被夜的宁静取代,夏日里虽说热得人心头发燥,这夜却有着好听的虫鸣可听,也总算是有好有坏的。 今日委实有些累了些,莫亦凡把自己收拾停当后,躺在床上便很快感受到睡意的来袭。 然,就在他似睡非睡的时候,一只玄蛉却赫赫然扑扇着翅膀徘徊在他的门外。 不由自主的心中一凛,莫亦凡一个骨碌翻身下床蹬上鞋子便追了出去,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玄蛉“倏”的一下没入了昼潜的房间里。 顾不得所谓剑仙的形象,亦顾不得白日里才受了伤的双手,莫亦凡直接就跟着冲了进去。 “咣当”的一声,房门被撞开,将还美美泡在热气腾腾的浴盆中的昼潜吓了一跳。 “你你——” 未待他将话说完,莫亦凡已是感觉到危险即至,闪身到浴盆边,直接抓住他的手臂,将他就那样流光水滑地拖出了浴盆。 亦是在同一瞬间,一只巨大的长着黑黄相间的绒毛的类似人手的巨爪自浴盆上方的窗口猛的狠抓了进来,一把便将那硕大的浴盆捏了个粉碎。 此时,昼潜也吓得不轻,借着莫亦凡挡住自己的身体,四下里寻找着衣服。 “穿上。” 倒是莫亦凡在拖他出浴盆的时候,已将他的衣服抓在了手中,这会儿一回手便套在了他的身上。 立刻穿好衣服,昼潜擎出了仙力,幻出了叶片长剑,往前走了两步,这一次,换他将莫亦凡护在了身后。 “这是个什么化妖?”上下打量着已自破碎的窗户爬进来的化妖,他侧过头去对身后的人问道。 第十六章 深夜遇袭 其实,不用昼潜发问,莫亦凡早已处于观察之中了。 他见过的化妖不在少数,眼前这一只却委实有些陌生了些,倒不是说从未见过,而是很少见到,愈发觉得眼熟,便愈发想不起来了。 这只化妖较之之前昼潜所遇确是有些大不同的—— 它身形虽大却像个人一般,身着一袭类似于粗布碎花裙一般的衣服,体型亦不似旁的化妖那般大,至多也就比凡尘成年男子高出三四头的样子,搭眼看像是个披了人类衣服的老虎,但那黄白相间的虎脸却生着人的模样。 更为让人觉得奇怪的是,它那硕大的额头上竟还绑着一条三指来宽的深蓝色缀着白色碎花的破旧抹额,乍看上去倒是与那凡尘间才生过孩子正坐月子的妇女额头上戴的避风布有几分相似。 见这个白衣男子对着自己发呆,化妖也不含糊扬起利爪便抓了过去。 “你傻站着干什么?”眼见着莫亦凡便被抓个正着,昼潜闪身过去将他扑到一旁,并厉声骂道,“莫不是找死吗?” 之后,他便又再次回身与化妖打到了一起。 并没有因为被骂而生气,莫亦凡仍旧站在原地继续观察着化妖,竭力想从自己的记忆里挖些什么出来,但,不知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样,剑仙若是失了仙力仙骨在凡尘久了,身体机能就会慢慢退化,时间久了便会如同只剩下躯壳的行尸走肉一般生不如死。 他这边想得辛苦,昼潜那边打得也是难舍难分。 只见昼潜翻腕将手中叶片长剑斩向了化妖高高扬起的手臂,结果,这一剑非但没有使其受伤,反而有一种好似砍到了铜皮铁骨上一般的感觉,一股**顺着昼潜握剑的虎口处一直窜到了胳膊根儿。 这一下将昼潜震开不远,化妖哪里肯放过机会,另一只利抓更是顺势抓了过去,虽说是已以最快的速度弹开,昼潜的衣角却还是被抓破了。 只不过,他哪里是肯吃亏的主儿,登时眉头拧在了一起,掬起仙力回身一记剑气直冲化妖面门劈了过去。 “嗷——” 化妖未能料到对方出手竟会如此之快,一个躲闪不及便吃下这一招,然,便是如此亦是只将那奇怪的蓝布碎花抹额斩毁了而已。 看到它整张脸露了出来,莫亦凡眼神一亮,立刻高声对昼潜说道:“它竟是这种东西,昼潜,你可有看到它额上三目了么?” 缠斗的空当,昼潜回答道:“嗯!” “这种化妖名唤虎娘,专食独身男孩,那三目当中那只便是它的命门,你只管用尽全力击去,既可一招毙命!”莫亦凡感觉自己被剑气逼近,往后跳了三步,道,“一定要击中间那一只!” “得嘞!” 昼潜听到他这么一说,登时来了精神,高喝一声稳住了身形,腾起自己特有的黑色仙迅速缠绕剑身,跟着飞身跌起直往化妖命门处狠狠刺去。 那化妖似是能懂人言,又似是早料到他此举一般,忙不迭的竟是先闪身并甩动身后拖在地上的硕大虎尾,一下便抽在了昼潜的身上。 一侧身体吃了巨痛,昼潜本能的就会往另一侧闪身,结果这一击便刺偏了,倒是虽未直取要害,也是将化妖的一只左眼伤得不轻,只不过,它受伤的那一侧脸竟意外地蜕去了一些黄白相的粗毛,反倒现出部分人脸来。 “......” 这一点变化让昼潜再次提起剑的手悬在了半空,他有些不太明白,之前不是说化妖已完全妖化,怎的还会出现这种情形呢? 瞅准了他这一瞬间的停滞,化妖立刻回身扑向自己之前进来的已然破烂不堪的窗户,一个飞身就跳了出去,并以奇快的速度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让它逃了!”莫亦凡闪身追到窗边,探出头去四下查看了一翻,回头叹了口气道。 “我去追!” 如往常一样,昼潜将叶片长剑往后上一背,就要翻出窗去。 “不不用了!”莫亦凡一把扯住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别去。” “为什么?”昼潜不解地回头问道。 这要是换了平时,就算自己懒得去追,这个莫亦凡都会摆出一副要吃人的架势逼着自己去,怎的倒是今儿个如此反常,自己要追反而要拦阻呢? 用力地攥着他的袍袖,莫亦凡侧过脸去,低声说道:“若是我没猜错,方才那化妖便便是林安烈的母亲!” “你在说什么?” 昼潜在看到那化妖的人脸之后,其实心中就有所怀疑,现在被他这么一说,更是惊不自已。 见他不再冲动地往外追,莫亦凡才松开了拽着他的手,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昼潜,你可知我真正要你修练仙力让你能以剑御气的真正意义吗?” “找到化妖的命门弱点,好以最简单的方法斩杀!”昼潜想了想回答道。 “嗯,之所以担心你靠蛮力,便是怕遇到今日这种情况。”莫亦凡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因为只靠蛮力,有的时候无法做到一击既成,还容易害你自己受伤,况且,若是在缠斗过程中,看到了化妖原来的样子,许是有的时候,便会心软!” 他说的这些话,让昼潜陷入了沉默,毕竟,他已知晓化妖皆是凡尘人死后所化,只是,他没想到当真的发现眼前需要斩杀的毫无人(小生)的化妖是自己认识的人时,选择痛下杀手竟是连剑仙都很难做到的。 看着莫亦凡愈发难看起来的脸色,昼潜总是感觉他似是还在隐瞒着什么,便追问道:“莫亦凡,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告诉我啊?” 听到他这么问,莫亦凡的眉心微微一跳,想要极力否认却又无法开口,只得僵在那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似是想到了什么,昼潜突然就抓住了他的双肩,厉声问道:“我问你,化妖真就一点儿人(小生)都没有吗?而且,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人死了会化成妖,而它们真的只是为了提升修为才不断采人为血食吗?” 面对着他一连串的质问,莫亦凡终是没能坚守到底,小声说道:“亦不是所有的人凡尘人死后都会变成化妖,你是知道的,其实,化妖蚕食凡人,确实也不单单是为了提升修为,化妖是由妖灵所化,而那些妖灵都很痛苦,想要求个简单的解脱,它们不想去幽涧,被化妖追击,又无法得到剑仙帮助去往玄庭,最终承受不住秽气侵染,最终失去人(小生)才会成为化妖,而这类化妖所残存的唯一意识,便是将生前最珍视的东西带走!” 将生前最珍视的东西带走?! 昼潜听到这里不禁想到了莫亦凡出现那晚那只袭击了宋婶娘儿仨的化妖,若是照这个说法,十之八九就是宋叔了! 林安烈手臂上的诡异淤痕突然闪过了脑海,莫亦凡心中一凛不由分说便夺门而出。 “莫亦凡,你去哪儿?”昼潜一边追在他身后,一边问道。 “林安烈。” 没有停下来,亦没有回头,莫亦凡就只说了这么三个字。 当昼潜和莫亦凡赶到林安烈家的时候,院门还是关得好好的,而院内屋内更是漆黑一片,且安静得骇人,就仿佛屋里的人睡熟了一般。 并没有被此等假象迷惑,二人翻了院墙就跳了进去,没有丝毫犹豫就直奔了林安烈的房间。房间内显然经历过一番破坏,桌椅七倒八歪,床上凌乱不堪,那床幔上甚至还留有不明爪痕。 “人呢?”莫亦凡感受到了化妖的气息,四下打量道,“你可知吗?” 昼潜因为担心而急促地呼吸着,他在拼命地思考,此时的林安烈会在哪儿。 “你冷静点!”莫亦凡走上前去,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道,“闭上眼睛,以仙力驱使你的心眼,感受一下林安烈的气息,这是剑仙的仙术之一‘寻踪’,旁人许是十年八年都不见得能成,但我相信,你可以!” 怔怔地看着他肯定的眼神,昼潜深吸了几口气,用力点了点头,跟着闭上了眼睛,催动全身上下黑色的仙气将五觉全部集中起来,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片星海,而那每一颗闪亮的星,竟都散发着自己熟悉的气息,这些都是自己所熟悉或者认识的人。 发现他含在眼睑下的眼珠在微微抖动,莫亦凡明白这是他在触动“寻踪术”,心中不免感叹道:究竟在这个少年身上还有多少潜力未曾发掘呢? “快走!” 突然睁开眼睛,昼潜拉住了莫亦凡的手腕冲了出去,直奔林家角落里的一间屋子,而那里正是林母的牌位所在。 果不出所料,当他们二人将门撞开的时候,就看到之前那只受伤而逃的化妖虎娘,正将已然昏迷不醒的林安烈含在口中,不知是要吞下还是要带走。 将莫亦凡护在了身后,昼潜翻手幻出叶片长剑,周身上下都笼罩在一层黑色的仙气之中。 第十七章 祸起母爱 现在的昼潜才不管那个化妖是不是林安烈过世的娘亲,他只知若是放任不管,林安烈必定是死路一条。 “放下他。”昼潜将手中叶片长剑指向了化妖,冷冷地说道,“只要你不再来,今日我便放你一马!” 站在他身后的莫亦凡登时睁圆了眼睛,想要开口阻止这种愚蠢的行为,却又觉得他理应是有自己想法的,便也忍住冲动,闭口静观事态的变化。 化妖叼着林安烈的口中汩汩往外流着妖气,之前受伤已瞎眼的那一侧脸仍保持着人脸的样子,看着昼潜的另外两只眼睛里充满了愤怒与怨恨,保持的姿势有些微微左右晃动,像是在寻找出路。 “昼昼潜——”昏迷中的林安烈突然醒了过来,半撑着眼帘看着昼潜,道,“你你怎的这副模样?” “他怎的能看到现在的我?”昼潜听罢心中一紧,侧脸问向了身后的莫亦凡,道,“莫不是你教我的术法不顶用?” 看了看已虚弱至极的林安烈,莫亦凡眼中流露出些许悲伤,淡淡地说道:“只有将死之人,才会看到现在的你!” “你是说安烈他——”昼潜心中咯噔一下,紧张地问道。 深吸了一口气,莫亦凡没有给他任何答案,反而突然闪身出去,趁着化妖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昼潜身上的时候,飞身跃起抢下了它口中的林安烈,并在才落地身形都未稳的瞬间推到了一旁。 “莫兄!” 昼潜实在想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才要出手上前把他拉回来,却见那化妖突然身子一抖,回手将莫亦凡按在了墙上,一条虎尾更是卷上了他的脖子,且越勒越紧。 眼见着莫亦凡受困,昼潜自是提剑上前,无奈这化妖较之之前遇到的那些都更为厉害,每一剑砍上去都似砍在铜铁之上,不仅震得虎口发麻,甚至都不曾在它身上留下丝毫伤痕。 被莫亦凡救下的林安烈再次挣扎着醒了过来,他不太明白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他清楚地明白,无论是昼潜还是莫亦凡都是过来救自己的,而这两个救自己的人,现在正被一个巨大的妖怪缠着,其中一个脸色青白唇色泛紫,似是要撑不住了。 “行,我得我得救他!” 猛地站起来身来,林安烈拼命冲到了被虎尾绕颈的莫亦凡跟前,用尽全身的力气发觉也扯不动,竟心一横张开嘴猛地咬了下去。 与昼潜战得正欢的化妖尾部吃痛,立刻松开了莫亦凡,而林安烈也赶紧将人救到一旁。 “莫兄,莫兄,你还好吗?”林安烈发现莫亦凡已陷入昏迷,便立刻摇晃着他,关切道,“莫兄,莫兄!” 一记掌风将昼潜弹开,化妖突然转过身去,竟口吐人言道:“小烈,你竟为他伤害我吗?” “你?”林安烈吓了一跳,一边转过身去将莫亦凡护在身后,一边全身颤抖着问道,“你你怎的知道我的名字?” “什么?”化妖显然被这句话激怒了,发了疯一般向他们的方向,边冲边怒吼道,“你怎能如此让我伤心?” 深知自己如何都是躲不开这怪物攻击的,林安烈咬定了牙关,闭上眼睛扑到了莫亦凡的身上,心里想道:便是吃,就来吃我吧! 片刻过后,他发现明明没有什么样痛楚,才敢缓缓睁开眼睛,却见昼潜已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前,并将手中叶片长剑横持以剑气挡住了化妖的巨爪。 “昼昼潜!” 林安烈全身一松,若不是还要护着莫亦凡,只怕自己就要全身瘫软在地了。 “你滚开!”化妖厉声尖叫道,“莫要再阻我!” 缓缓抬起头来,昼潜将一丝冷笑凝在了自己的脸上,嘴唇微扬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抱歉,我既接了这剑仙的活儿,便要做到底!” “你你也是剑仙?”化妖似是有些怀疑,往后退了一步,道,“你不是说,我若放了小烈,便放我一马吗?” “哦。”淡淡地应了一声,昼潜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脖颈处有一圈暗紫色勒痕仍在不省人事的莫亦凡,幽幽地说道,“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必须死!”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平素里阳光少年和善的模样,周身上下都笼罩在一层黑色的仙气里,而那仙气中便是凡尘的一条狗都能感受到强烈的杀意,银白色的头发随着仙气滚滚无风自舞,一双赤红色的眸子里寒光凛凛,嘴角微挑笑得诡绝,若是有人不曾见过罗刹恶鬼,只看此时的昼潜一眼,管保相信这世间亦会有比那更可怕的人! 不知是否真心感觉害怕,化妖浑身颤抖着往后退,却在昼潜往前扑过来的一瞬间调转了方向,竟再次叼起了因为恐惧而完全无法动弹的林安烈就逃往院中。 昼潜心知上当便转身跟出,闪身几次就再次挡住了它的去路。 “真是太烦人了!”化妖含含糊糊说道,“昼潜,我问你,你可知小烈为何能看到我吗?” “......” 愣了愣昼潜并非一点儿不知道,刚才莫亦凡已是说过,因着林安烈命在旦夕,灵魂与肉体的结合已出现缝隙,处于一种濒死状态,才能看到自己,至于为什么能看到化妖,他倒是从来都不曾想过。 “因为,我是他娘!” 化妖说到这里,眼神中露出一丝狡黠,额头上那三目中间那一只猛地劈出一道闪电,瞬间就击中了昼潜持剑的左手上。 “咣当”一声,叶片长剑应声落了地,而昼潜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化妖便飞身扑了上去,重重地将他直接扑倒在地,一只巨脚狠狠地将他踩住。 看着脚下人痛苦且拼命的挣扎,化妖的脸上化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才要加重脚下的力道,却感觉自己嘴唇处传了来微微麻痛的感觉。 “你放开他,放开他!” 那种麻痛竟是林安烈狠命咬住它嘴唇所至! 将他一把从口中抓了出来,化妖似是深情地问道:“小烈,是我啊,我是娘亲啊!” “娘?”林安烈显然不太相信眼前这个巨大的怪物就是自己的娘,却从那一侧恢复人脸的地方又看出了些似曾相识,不禁愣住了,低声问道,“你你真是我娘?” 趁化妖不备之时,早已苏醒的莫亦凡连忙将昼潜从化妖脚下拖了出来,并问道:“究竟怎的了,我才昏了不过片刻,你怎的受这么重的伤?” 借着他的力气坐起来,昼潜抹去嘴角溢出的血线,沉声道:“我一时分心。” 见他看着严重却不过是受了些皮外伤,莫亦凡才长长松了一口气,道:“无论你因何分神,我只告诉你,若是你不能将这化妖除了,林安烈今夜必死无疑。” 昼潜没有答话,只是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目光却越过他看向了院中这对已是阴阳两隔的母子。 化妖已不再似之前那般戾气大盛,反而看上去有些温柔,虽说林安烈尚在它爪中,却只是被握着,看样子并不痛苦。 “娘?”死死盯着化妖的脸,林安烈再次试探(小生)地唤了它一声道。 “儿啊,你果真还是念着为娘的,你果真还是念着的!” 只有一侧部分脸恢复人形的化妖眼神异常柔和,声音更是和蔼中透着一股子亲切,就似一位平凡且充满爱的母亲一般。 见它不再伤害自己,又是自己母亲所化,林安烈似是放下了心来,不禁质问道:“你既是我娘,又为何要伤害昼潜?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您在世的时候,对他不也很有是疼爱吗?为何还要杀他和他的朋友?” 没有丝毫犹豫,化妖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淡淡地说道:“他们是剑仙,要阻止咱们母子团聚,自是该死!” “娘,若不是你变成这副模样,他们又怎会伤你?”林安烈不解地说道。 “不,你说的不对!”化妖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质问道,“我死后,起初你日日伤心,整天跪在牌位前,说着你如何思念我,我亦知晓,你不曾忘了为娘的,但,后来你和这小子越走越近,似是也不再伤心了,连替我上香的时候,口中念的也常常都是与他在一起的事,儿啊,为娘将你拉扯这般大有多不容易你不是不知,可可你缘何将一个外人在心中摆得比我还要重要呢?” “娘,不是那样的!”林安烈终是忍不住哭着说道。 “小烈是我唯一仅有的!”化妖的妖气再度沸腾了起来,一边再次收紧了握住他的爪子,一边恶狠狠地说道,“谁也不能夺走你,谁也不能!” 说罢,它再一次疯狂了起来,双爪齐齐握住了林安烈单薄的身躯,用力地拼命合紧,而他手中的林安烈登时便脸色惨白,一口鲜血自他口中喷薄而出。 看到这一幕,昼潜瞬间弹了起来,闪身过去将气灌满剑身,一剑便斩了过去,而那化妖的八根指头便应声齐刷刷地落了地。 第十八章 舐犊情深 刹那间失去了八根指头,化妖“嗷嗷”惨叫着扔下了手中的林安烈,连连后退了几步,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昼潜见状立刻闪身上前接住了险些掉在地上的林安烈,并将他往身后一推塞给了莫亦凡,转身看向了正用一种极为怨毒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化妖。 “昼潜!!!”重新自地上站了起来,化妖用一种极其凄厉的声音,疯狂地吼道,“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我与我儿团聚,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冷冷地看着他,昼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随手一道剑气甩了过去,竟轻松将它的一侧耳朵斩了下来。 “我并未阻你与安烈团聚!”他此时嘴唇分明未动,声音却似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用一种满是不屑的语气道,“我未为人父母,我亦懂得,生而为人最大的幸福,便是自己心爱的人幸福,你却口口声声要将安烈置于死地,实属可笑!” “你懂什么?”化妖的尚存的两只眼中涌出了泪水来,声音颤抖着说道,“我嫁给小烈的爹时,并不知晓他好赌嗜酒,且在外人在面前成日里装成一副好丈夫的模样,日子久了,我便有了小烈,他更是变本加厉,常常借生意为由流连烟花之地,我呢?为了腹中的小烈一忍再忍,直到他愈演愈烈,竟要将外面那些野女人带回来,我家中还有小烈啊,怎能容忍?最终,他顶不住外面的诱惑就那样抛下我们母子走了,我便跟小烈相依为命,尽管日子清苦了些,但,这孩子懂事又孝顺,我什么也不要,我就要我的小烈!” 说到这里,它竟蹲下身去,捂住脸呜咽着哭了起来,两行血泪顺着眼眶涌了出来。 “所以——”哭了片刻,化妖的声音便不再颤抖,淌着血泪的脸看上去异常恐怖,恶狠狠地说道,“便是死,我也要将小烈带走,你们谁拦我,我就让谁死!” 再次张开巨大的流淌着妖气的嘴向昼潜扑了过去,化妖似是比之前更加强壮了不少,每一下攻击都更具杀伤力且更疯狂勇猛。 后跳几步正欲与它再度大战的昼潜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莫亦凡的惊呼—— “林安烈,回来——” 甚至都未能及时收住剑气,昼潜就看到林安烈出现在自己身前,跟着一把抱住了化妖俯身冲过来的头,被撞得连连后退,且巨大的冲击让他连连呕出血来,但,那双抱在化妖脖子上的手,却是不肯松开一点。 “安烈!” 昼潜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小——烈——” 化妖显然也没有料到他的行动,也立刻停下了攻击动作,全身僵硬在了那里。 感受到一切静止下来,林安烈的嘴角露出了微微淡笑,虚软至极的双腿再也撑不住身体跪将了下去,手却仍旧死死环着化妖的脖子,不知是想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还是担心它会再度攻击昼潜或者莫亦凡。 “娘——”林安烈低垂着头,气若游丝的缓缓说道,“这么多年,让你一个人是儿子的错,但,我从来没有一时一刻忘记过您,而且任何人也不可能取代您在我心中的位置!” “小小烈!”化妖颤声道,“那你——” “之所以整日对着您的牌位笑着说着开心事,让您放心,我现在有昼潜陪着一切安好,不过都是我不想让您再为我辛苦了!”林安烈哭泣着放开手,抬起头来望着化妖,继续说道,“您这一辈子活得太辛苦了,便是去世前都放心不下我,当儿子的又怎能让您一直担心下去!” “我我竟然都没发现?”化妖的目光越来越柔和起来,早已干涸的血泪再充涌了出来,柔声道,“你这孩子,向来都是这般温柔的!” “让娘伤心了,是儿子不对,但,请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了,就让儿子去陪您吧!” 这句话才说罢,林安烈就带着一抹甜甜的微笑,闭上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之用始终紧紧环着的双手也随之松开,整个人重重地躺倒在地上。 “林婶婶!”昼潜走将林安烈扶在怀里,沉声说道,“安烈的(小生)子太过温柔您是知道的,尽管他总是在笑的,但,那双常常红肿着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他从不曾有一刻不希望您能像以前一样陪在他身边,只是,他对我说,您太累了,所以才选择休息,他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告诉您,这样您就能安心了!” “这傻孩子——” 化妖的血泪不知何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掉落在地,全身颤抖着用那已没有指头的手轻轻地爱抚着林安烈惨白的脸。 抬起头来望着它,露出一个凄苦的笑容,昼潜幽幽地说道:“旁人或许不清楚,但,我知道,独自一人留在这世上,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 他的这句话不仅触动了化妖,更是刺痛了站在一旁的莫亦凡:是啊,独自一人的滋味,幸福的人又如何能体会呢? “您这是——” 突然,昼潜惊呼了一声,一双眸子里溢满了惊诧。 此时的化妖虽说身形还是之前的模样,额上仍是睁着三目,而那张脸却不知何时变回了之前林母那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潜儿,你过来。”温柔地看了一眼莫亦凡,它微笑着说道,“拿起你的剑来,杀了我!” “什么?” 昼潜愣住了,若是说之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动手将它斩杀,但,现在它已不是之前的化妖,突兀地让自己出手,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莫亦凡走上前去扶起了林安烈架在肩膀上,并将手中的叶片长剑递到了昼潜眼前,沉声道:“它这种选择是对的,一但成了化妖,便再无可能复原,若是放任下去,早晚有一天,林安烈还是会死在它的手上。” “但是——”昼潜仍旧有些不忍,问道,“就没旁的方法吗?灵抄也不成吗?” “你不用担心——“莫亦凡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林母的本心还在,斩后那缕残魂是会去轮回的,你之前就告诉过你,剑仙并非无情,只是更加大义罢了!” 接过了叶片长剑站起来,昼潜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手臂如此之重,想要举起来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别怕,孩子!”慢慢走到他跟前,化妖林母蹲下身来,用那手臂托起了他持剑的手,温柔地说道,“就让我解脱吧!” 深吸了一口气,昼潜强忍着已涌在眼眶里的泪水,催动仙气贯于剑上迅速向化妖林母那只代表命门所在的眼睛刺了过来。 没有尖叫和咆哮,亦没有滚滚妖气扑簌簌地散去,有的只是那最后一记来自慈母对儿子深深的爱意的眼神,落进了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两个人的心里。 收起了叶片长剑,昼潜回到了莫亦凡身边,看了看仍在昏迷的林安烈,眼神里流露出了心疼之色。 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莫亦凡心头不知为何竟兴起一丝怒意,将怀里的人用力一甩,就塞进了昼潜怀里,跟着转过身去。 “无须担心,死不了的!” 他这话说得很是没好气,语调更是有些高扬。 忙不迭地扶住了林安烈,完全搞不清楚他是到底为何变了脸,昼潜只得无辜地杵在原地,眨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不敢说话。 “怎的了?”见身后人半晌都没动静,莫亦凡调整了一下态度,转过身来,道,“你是预备今夜宿在此处么?” 摇了摇头,昼潜赶紧说道:“不,但,安烈他——” 突然想到之前经历了一切的林安烈,莫亦凡叹了口气,走到他们身边,扣住左手拇指无名指和尾指,合拢食指和中指默念咒诀重重地点在了尚在昏迷的林安烈人中处。 “喂,你轻点儿!”昼潜见他这一戳重到自己肩扶的人重重往后一仰,不满地说道。 听了这话,莫亦凡非但没有下手轻些,反倒更重的连连戳了数下,直到把林安烈戳醒,才肯罢手。 “可醒了?”莫亦凡冷冷地问道。 “嗯。”似是还未从之前的情绪中走出来,林安烈只是应了一声,却没有抬头。 “看着我。”强行托起了他的下巴,与自己对视着,莫亦凡催动了名为“回梦”的法术,道,“昨日有一醉汉误入你宅中,欲对你无礼,你无奈躲入了母亲祠堂,结果,醉汉追入其中,还好昼潜晚上吃得太多出来夜游,被你们的打斗声引来,将你救下将醉汉打跑,而你也被他送回了房中,只管好生休息便是!” 这番说辞听得昼潜打从心眼儿里佩服又疑惑,不禁想道:这家伙到底脑袋里在想什么,先是莫名其妙地生起气来,现下又编了这么个奇怪离谱的故事来替换林安烈的记忆,虽说这莫亦凡看似少年模样,却是剑仙年纪应是不小,难不成这剑仙也似凡人一般,活久了便有更年一说,三不五时的也好闹个古怪吗? 第十九章 久留成伤 还陷在疑惑中的昼潜,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之前还扶在怀里的林安烈对莫亦凡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跟着就摇摇晃晃的自顾自走了起来,一路走出了祠堂。 好奇地跟在他身后,昼潜看到他回了自己的房间,还重重地关上了门,走近前去贴了门,很快便听到了房内传来深沉且均匀的鼾声。 “怎的?”莫亦凡此时人已到了院门口,声音清冷地问道,“你还是要留宿吗?” “你这人真是无情!”闪身追了过去,昼潜用力地揽了一把他的肩膀头,低声怨道,“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怎的突然这般凶?” 并未挣脱他揽着自己的手,莫亦凡只是别过头去用一种极其复杂却又凶厉的目光瞪了他一眼,一双好看却唇色渐浅的薄唇紧紧握了几下,却是没有开口。 自讨了一下没趣,昼潜只好硬着头皮,就这样揽着莫亦凡趁着夜色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几夜,莫亦凡都睡得不好,总觉得全身上下都仿佛散了架一般,接连不断的恶梦如同潮水一般,但凡入睡一沉,便会席卷而来,那副架势似是要将他和个儿吞没了一般。 再一次挣扎着坐起身来,他随手一摸就发现自己不仅身上的亵衣早已完全湿透贴在身上,甚至连身上盖的被子和身下垫的褥子都被浸湿大半。 翻身下床脚尚未沾地人亦未起,整个人就仿佛踩在了云端一般,恍惚得险些没一头栽到地上去。 “呃——” 好在回手一抓便扯住了床幔,莫亦凡不禁心中一紧,竟打从心底里泛起一丝恐惧来。 他不知自己这是怎的了,是否在凡尘这段时日里,连自己曾经那拿任何人的命都不当命的(小生)子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 胸口突然传来一阵隐隐的痛楚,一腔温热跟着自胸口涌了出来,“噗”的一声溢满了整个口中,尽管早有准备抬起手来捂住了口唇,鲜血却还是顺着白皙的指缝争先恐后地挤了出来,并很快连成血线滴落在衣裤上。 染满鲜血的手不得不捂在剧烈起伏的胸口处,莫亦凡感觉自己的身体里仿佛燃烧着一团火,愈烧愈烈似是要将自己焚烧殆尽一般。 待呼吸总算平稳之后,他虚弱的步履蹒跚到门外,一边走一边扯开了自己染了血的衣襟,夜风有些重,但,吹在他(衣果)露在外的胸膛却让他异常舒适,直走到白日里添满水的大缸边,他随手捞起了水瓢舀起冰冷的水自头顶一捧浇了下来。 冰冷刺骨的水一瓢一瓢的自上下而冲浇着,莫亦凡却仍旧感觉身体里团着的火尚在熊熊燃烧着,不仅未见熄灭之相,反而愈烧愈旺了起来。 “真的要撑不住了么?” 最终,当莫亦凡也无法支撑身体去捞起水的时候,他颓然地顺着硕大的水缸边倚坐了下来,看着天上的星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咣当”一声响,惊醒了房中正在酣睡的昼潜,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他抓了抓蓬乱的头发,在房中环视了一圈,断定那声音是从院中传进来的,便赶紧翻身下了床并跑出了房间。 “这是怎的了?” 才打开房门,人还未跨出去,昼潜就被眼前的情形惊呆到之前还尚存的睡意全无了—— 只见,院中花盆旁的储水缸边上早已是一片狼籍,湿得几乎结成了洼来,而那洼中正倒着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且亵衣亵裤上都染着斑斑鲜红血迹的面色青灰唇色惨白如纸的虚弱的莫亦凡! “莫亦凡!”连忙跑过去扶起他,并将粘在他俊逸脸庞上的湿漉漉的头发拨开,昼潜心急如焚地问道,“你这是怎的了?你说话啊!” 虽说听到了他的关切,但,莫亦凡此时感觉自己虚弱到已是无法睁开眼睛,更无法开口做出回应,只得微微蹙了蹙眉头,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顾不得他身上是否湿透,亦顾不得那沾了他满身的泥垢,昼潜一把将他抱起来并直奔自己的房间。 先是烧了一盆热水,替莫亦凡将身体清洗干净,并仔细检查发现他浑身上下都不见一丝伤口,那亵衣亵裤上染的血,又是从何而来呢? 取了一袭干净的亵衣裤替他换好,昼潜就那样让莫亦凡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并替他盖好了被子,自己则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双肘支着身体双手托着下巴,借着微弱的月光,他观察着躺在床上白天还生龙活虎,此时却憔悴不堪的人。 “你到底是怎的了呢?” 低声地自言自语着,昼潜也不禁跟着床上的人儿蹙紧了眉头。回想这连日来,他似是觉察到一丝丝变化,若是一定要说哪里不对,这莫亦凡的脸色确实似是一天不如一天,最近几日更是几乎没了血色,难不成他身上还有什么旧伤旧疾是自己不知道的吗? 摸了一把莫亦凡滚烫的额头,昼潜立刻换了一块冰冷的帕子覆了上去,他真真儿是头一遭遇到如此高热不退,却面青似灰的病人。 这一夜,昼潜始终没有闭过眼睛,不断地在换冷帕子与换冷水中来回折腾,但,他没有丝毫抱怨,有的只是满腔的担心与不解,和医治无门的苦恼。 “呃——” 似是又撑过了一夜,莫亦凡抬起手来想要捏一捏有些胀痛的头,然,一把摸到的却是一块清爽冰凉的帕子。 “你醒啦?”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昼潜一见他动了,立刻站了起来,双手撑在床边,俯看着他,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还烧不烧了?” 说着话,他也没待莫亦凡回答,就拿掉了那块才换了没多久的湿帕子,用力擦了自己的脑门几下,便俯身贴上了帕子之前覆盖过的地方。 “你——” 莫亦凡看着他将额头与自己贴在了一起,抬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与自己几乎没有距离的脸,心竟“砰砰砰”的剧烈地跳了起来。 “烧倒是退了。”并未发觉出他的异样,昼潜仍旧认真地感受着他的体温,一边起身,一边喃喃道,“昨夜你到底是怎的了?” “我——” 欲言又止的莫亦凡不知应该如何对他解释这一切,这样是会觉得剑仙面子荡然无存吗?不,他知道并非那样,而是怕昼潜替自己担一些没用的心。 见他这般吞吞吐吐,昼潜耸了耸肩膀,走到了桌边,拿起一只空碗,自桌炉上始终小火温着的砂锅中盛出了些粥来,重新走回床边坐下。 “自己能坐起来吗?”他问向了仍旧平躺在床上的莫亦凡道。 把目光丢向别处,莫亦凡点了点头,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并倚在了床帮上,目光游离看上去异常尴尬。 “我——唔——” 思考了半晌,他才准备说些什么,却是才开口,嘴里就被塞进了汤匙,一股温热清甜又浸着淡淡咸香的滋味瞬间在口腔里扩散开来。 “什么也不用说。”收回汤匙再舀了一勺粥,一边放在自己唇边吹,一边小声说道,“我娘说了,人生病之后,喝些药粥是最好的,这是我第一次熬,要是不好吃,也没办法!” 先吃下他再次递过来的粥,莫亦凡咂了咂双唇,低声道:“不,很好!” 就这样一个喂,一个吃,很快那小半砂锅的粥就不见了。 “你究竟怎的了?”见莫亦凡吃不下了,昼潜便替他拢了拢被子,就着之前的粥碗,一边吃剩下的粥,一边问道,“昨夜,我以为你要死了。”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似是露出了一闪即逝的不安,眼神也迅速暗淡了下来。 “别担心。”莫亦凡看到他这副失落的模样,心头一暖,轻声道,“我暂时死不了!” “什么意思?”昼潜似是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立刻追问道,“是不是,你们剑仙在这凡尘不能留太久?” 他的话问得莫亦凡几乎哑口无言,一边在思考如何敷衍过去,一边感叹于这如此惊人的直觉。 “我其实——” “是不是因为我夺了你的仙力和仙骨?”放下手的中的碗,昼潜急急可可地爬到了床上,按住了莫亦凡的双肩,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是不是?” 将脸别向了一侧,莫亦凡做出了一个不置可否且有些模棱两可的表情。 见他不回答,昼潜双手捧过他的脸强行与自己对视,再次问道:“是不是?” “啪”的一声,莫亦凡抬起手来打开了他的手,冷冷地说道:“做好你自己的事,我的事儿不劳费心!” 看着他这副虚弱却又倔强的模样,昼潜感觉自己的大脑中出现了一团一团的空白,望着眼前人的脸,心里莫名泛起一丝心酸来。 “拿走,把你的东西全都拿走!”再次双手提住了莫亦凡的衣襟,昼潜高声道,“然后,然后好生生地滚回你的玄庭去,至少至少别再死在我面前,对,不要死在我面前!” 吼到最后,他的头低垂了下去,大颗大颗的泪水涌出来,噼里啪啦地砸在了莫亦凡的身上。 8-14复更通知~~ 虽然,本懒的感冒仍旧没好,嗓子仍旧沙哑,脑袋仍旧疼痛,咳嗽仍旧像要把肺咳嗽出来~~ 但是,为了不让各位支持我的小主们再等,本懒决定~~ 我——要——复——更! 20190814,也就是明儿~~~我就开始复更,就算咳嗽到血染键盘~~也拦不住我对你们的热爱~~ 可能,我写的东西有些磨叽,但是,请小主们相信我,这些磨叽都是有用的~~细心体会一下~~是不是如此细腻的描写,会让你们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呢? 若是有的话,那就请大家好好享用~~ 我一定会将这本书,写得更为精彩,将两位男主写得更加生动~~讨喜的~~ 笔芯笔芯~~笔芯~~~ 我爱你们,我爱码字~~我爱我伟大的祖**亲~~ 我希望世界和平~~~ 第二十章 丧母疑云 望着昼潜哭得如同一个孩子,莫亦凡头一次知晓何为心碎,那种感觉许就是像现下这般,仿若心被人揉捏在掌中,一片一片地生生扯成一瓣一瓣似的,痛得让人窒息。 强撑着僵硬的身体,他坐直了身体,抬起左手揽在了昼潜的颈后并轻轻地往怀里带,发现他倔强的始终抗拒,便是手下用力硬生生将那满头的银白抵在了自己胸口。 先是挣扎了几下,昼潜地挣扎渐渐变成了颤抖,最终颤抖随着“哇”的一声,变成了放肆痛哭。 莫亦凡不知道昼潜为何哭得如此伤心,他在猜测,莫不是他生怕自己会死,才会如此?但,他们之间的交情当真有如此深厚么? 哭了许久,直到感觉眼眶肿到眼泪都无法流出来,昼潜才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人倒是仍旧半倚在莫亦凡的怀里一动不动。 “可是冷静了么?” 莫亦凡的话仍旧跟他的人一般冷冰冰的,揽着昼潜的手却没有放下,甚至拢得更紧了些。 颤抖着点了点头,昼潜的呼吸也渐渐平缓了下来,虽是不哭了,抽泣声似是亦未停止。 “莫亦凡,你知道吗?”他吸了吸鼻子,吃力的沙哑着嗓子说道,“方才见你倒在院中,我真的很害怕,很怕你就那样死了,毫无征兆甚至都不给我留下一句话,就像就像我娘一样!” 他的声音哽咽着,莫亦凡似是听到了来自他内心深处那最为柔软的部分,亦是直到此时才想明白,自己今夜的样子怕是让他忆起了有生之年经历过的最为痛苦的经历,虽不知那场丧母之痛是何等惨烈,但,现在并非询问的好时机,与其让他因着自揭伤痛再痛一次,倒不如就这样保持沉默。 “我不会死。”双手将昼潜揽于怀中,莫亦凡极力温柔着沉声道,“我保证!” 随着话音落地,他催动了一个小小的术法,偷偷注入了昼潜的后颈处,直到感觉怀里一沉,才松了口气。 将怀里的人重新放躺在床上,并替他盖好被子,莫亦凡倚坐在床上,思绪与忧虑交相缠绕,于这静谧的夜里仿若结成了一片豆荚墙,攀徐而上织搭不绝,随风而动虽是摇曳生姿,却密不透风地遮尽了他所有的心事。 不知何时睡着的,莫亦凡只觉得醒来时,全身都僵硬不已,心中竟有些自嘲,莫不是老得如此之快,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便要四肢退化,只怕照这样下去,再不出三月自己怕是真是要拖着一副年轻的躯壳老眼昏花了。 回头见昼潜还沉沉地睡着,他先起身回房梳洗并换了身干净衣服,重新折返回去,才发现床上的人脸颊通红,周身上下滚烫不已,明明夏日里盖上厚被却还是颤抖不已。 “明明昨夜淋了冷水的是我——”喂了些热水给昼潜,莫亦凡无奈地托了托额头,叹道,“病了的倒是你。” 好在昼家原本就是个医馆,草药器具一应俱全,而他虽不是仙医,浅医却亦是剑仙的必修课之一,调制一剂治疗急火攻心而发起高热的药汤自不是何难事。 很快从众多抽屉里找出了所需要药材,锤地锤,碾地碾,最后一次投入药壶里小火慢慢煎着,莫亦凡的速度之快,只怕凡尘再没哪个大夫可及的。 “呃,你们这一大早的不吃饭,怎的熬起药来了?” 随着院门一开,林安烈的人随着他的声音一同迈进了院中。 抬眼看了看已面色红润再无妖气缠身的他,莫亦凡仍旧蹲在药壶边,一边摇着蒲扇,一边淡淡地说道:“昼潜昨夜招了点儿风寒,人正烧着。” “呦,真是稀奇!”慢慢地凑到了他跟前,林安烈抓了抓头发,笑道,“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只见他打架挂彩的,这生病倒委实是头一回啊!” 他的话引了莫亦凡的兴趣,沉思了一下,问道:“他以前,常常打架受伤吗?” 本就对他颇具好感的林安烈自是愿意替他解答所有疑惑的,于是,索(小生)就往地上一坐,双肘拄在盘着的双腿上,笑道:“那是自然,昼潜这人小的时候胆子虽说很小,为人却始终仗义,最看不得别人恃强凌弱,总是因着替别人强出头而被牵连!” 说到这里,他还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红了红脸。 “许是没少替你挨打吧!”莫亦凡想起之前昼潜讲过的他们两个相识的过程,语气中略带打趣地说道。 嘿嘿地笑了两声,林安烈倒是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道:“其实,他本身就是很招那些坏孩子的。” “为何?”莫亦凡蹙了蹙眉,冷冷地问道。 “你也看到了,他自小便与咱们不同,生来就是银发赤瞳,不光是坏孩子欺负他,有些心怀歹意的大人都不准小孩子跟他玩的,说他是妖怪!”林安烈托着下巴,满脸心疼地回忆道,“莫兄,我虽不知你是哪儿人,但,从你这风度气质也不难看出,你必是身世不凡的,想必你的生长环境相对比较优渥,根本无法体会那种被人歧视被人欺负的感觉!” 我又何尝不知呢?! 这句话是莫亦凡心头所想,但,他没有说出来,尽管,他比谁都有资格说这句话,只因他比谁都知道受尽白眼孤苦无依的那种滋味,只是,他不愿说更不愿再提及,毕竟,那些皆是过去的事,现在的自己,他自认为——很好。 “他母亲,是怎的一回事?”沉默了片刻,莫亦凡揭开药壶看了看已在微滚的药,似是有意无意地问道。 “难怪这小子病了——”恍然大悟一般重重地拍了自己的脑门一下,林安烈露出一个悲伤的表情,道,“今儿个是他娘的忌日!” “嗯?” 莫亦凡闻言先是看了一眼仍旧大门紧闭毫无动静的昼潜的房间,又看了一眼摆放着昼母牌位的堂屋,心中好似明白了些什么。 并未觉察出他的异样,林安烈亦未卖什么关子,而是将当年之事道来娓娓......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夏日午后,昼潜那会儿已不似儿时那般胆小懦弱了,尽管,还是会有品行不端的少年会因着他异于常人的外貌而滋事,却大多数也因着他特别擅打而生畏。 但,人心的险恶总是很难度测的。 几个平素里爱欺负人,曾被昼潜教训过的少年捉了一只小狗带到山上去,并系在一处长出悬崖的细枝上。 昼潜为了救小狗自然跟去,但,那细枝看似有人的小臂粗细,却并不能承担一个少年的重量,就在他好不容易在崖风摇晃的枝上将小狗扯下来的时候,细枝便断裂了。 一见这种情形,那几个布了局的少年竟没有丝毫因着自己即将害死一条人命而内疚害怕,反而一个个像没事人一般一哄而散,跑得毫无踪影了。 眼见着细枝就只连着一丝树皮就要彻底断开,而自己也即将跌入脚下的万丈深渊,昼潜倒是没有丝毫胆怯,用力将怀里的小狗抛回了地面。 “快走吧!”他笑眯眯地对小狗说道,“往后别再被他们捉了,因为我再救不了你了!” 那小狗似是通了人(小生)一般,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噙满了泪水,呜咽了两声,调头就跑了。 抬着头看着那树皮一点一点地裂开,昼潜深深地叹了口气,将一双眼睛一闭,只感觉瞬间的失重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然,当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时候,是在他被小狗舔醒的时候。 没错,他没有死,而是躺在草地之上,而他面前的悬崖边缘处,一块鹅黄色碎花布的残布正随风飘摇犹如一朵破碎不堪的黄花。 后来,父亲昼戒在天黑后寻上山来,父子二人才知小狗回家报了信,昼潜的母亲救子心切又一时寻不着丈夫,只得只身上山,只可惜,她一介女子力气毕竟有限,只是将昏迷的儿子拖了回去,自己却一个身形不稳脱力坠下崖去。 尽管,回去之后,很多人帮着到悬崖底连夜寻找,最终却也没能寻回昼母的尸体...... “所以说——”说到这里,林安烈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昼潜一直觉得是他害死自己母亲的,其实,这事儿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再加上后来,昼叔终日买醉也不管他,终是有一日也莫名其妙的就失踪了,昼潜也就变成了一个人,起初还有人说就是因着他是妖怪,才会克死自己父母的,有些话更是恶毒,连我都听不过去常常跟他们争辩,倒是昼潜却像是默认了一般,无论是多难听的传闻,他都照单全收......” 将一切听到了心里,莫亦凡的脸上却没有做出任何表情,只是将药壶端离了火,径直走到了厨房中寻了两只干净的空碗,蒙了一层纱布将深黑色的滚烫药汁自药壶里倒了出来,并反复在两只碗里倒了几次,直到沥净了药渣,才拿着汤匙端起了药碗,也没理会始终跟在身后的林安烈,回到了昼潜的房间里。 第二十一章 猎妖之人 “莫亦凡?” 当莫亦凡和林安烈走到昼潜床边的时候,他人算是醒过来了,虽说还不是很清楚,脑袋也疼得犯沉,但,模糊中还是能认清人的。 “我能帮上什么?”林安烈看到挣扎着要坐起来的昼潜,便拉了拉莫亦凡的衣角,问道,“要不,我帮你扶着他,你来喂他吃药?” 冷冷地看了一眼似是跃跃欲试的他,莫亦凡扬了扬手臂,闪身到了床边,一只手托着药碗,一只手将昼潜扶起来,并顺势靠进自己怀中拢住。 “不必!” 从唇缝间甩出这么两个字之后,莫亦凡便没再搭理林安烈,开始一点一点舀着药汁,放在唇边吹了吹,抿一抿温度合适之后,便喂进了昼潜的嘴里。 “呃——”才喝一口,昼潜的眉头就皱成一个疙瘩,跟着就是一边拒绝着摇头,一边气若游丝地埋怨道,“好苦!” “良药苦口。”莫亦凡的脸上掠过一丝宠溺的表情,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再次舀了一勺药汁,吹温送到了昼潜口边,道,“接着喝!” 抬起头来委屈地看着他,昼潜先是死死抿着双唇,看样子是作势绝不喝药,但是,渐渐的他的气势就弱了下来,目不转睛的那对赤红色的瞳仁也开始游移不定,最终不知是因着体力不支还是怂了,反正,他是乖乖地重新窝回了莫亦凡的怀抱里,并乖乖地张开嘴,一勺一勺吞下药汁,虽说每吞一口都会面色一沉,却是再也不敢反抗一句。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林安烈不禁抬起手来用力地揉了几下自己的眼睛,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昼潜吗?这还是那个桀骜不驯,(小生)格略显清冷且有些任(小生)骄傲的少年吗? “安烈,你在看什么?” 昼潜喝过药之后,趁着莫亦凡去收拾药碗的空当,爬到了床边,轻轻地戳了戳盯着自己一直发呆的林安烈。 突然回过神来就正对上他那张近在咫尺的好看的脸,林安烈的脸腾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全身颤抖了一下后,才吞了吞口水,吃力地找寻起自己的声音来。 “你你出了好多汗——”总算是稳住了心跳,林安烈赶紧站起身来,一边重新将脸色渐渐变好的昼潜扶坐起来,一边说道,“这莫兄看来还精通医术!” “多谢夸奖!” 莫亦凡的声音猛地响在了他的身后,冰冷刺骨就跟要结出锥来扎进他的心里一样。 “不不客气。”深深感觉出他似有似无的敌意,林安烈连忙松开了还紧紧握着昼潜手臂的手,连连后退道,“我我去给你们煮些早饭?” “不必!”再次直接无情拒绝他的好意,莫亦凡坐到了床边,从手中粥碗里舀起一勺白粥,送到了昼潜口边,道,“你身子尚虚,吃些清淡的吧!” 这回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昼潜老老实实地吃了几口,便接过了粥碗,一边吃一边说道:“你呢?自己吃过没,若是没吃还是让安烈去做,你可莫要再碰那菜刀了!” 每每想起上次莫亦凡为了做一顿饭弄得一双手伤痕累累的事情,昼潜就决定无论如何以后都不准他再碰菜刀。 听着这话里有话的对话,林安烈饶有兴趣地追问道:“莫兄为何不能碰菜刀?” “多嘴!”莫亦凡见昼潜坏笑着就要开口,立刻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并恶狠狠地说道,“不准说!” 因着他这副窘迫的模样,昼潜强憋着的笑意化成了两颗笑泪滚了出来,分明不知情况的林安烈也似受了传染一般,傻兮兮地跟着笑了起来。 结果,在昼潜的安排下,这顿饭还是由林安烈做的,而莫亦凡虽说表面上显得有些不屑一顾,却是相当给面子地吃了两大碗白米饭。 不知是不是莫亦凡的药真就那么管用,昼潜的身体到了下午便基本恢复了正常,三个人坐在堂屋里,两个在喝着凉茶聊着闲天,活似一对喋喋不休的孩童,一个守着茶桌捧着竹简,仿若一尊没有生气的泥胎。 “对了,安烈——”昼潜身体一好些,便会贪嘴一些不该吃的,这不,他就趁着莫亦凡没注意,将一颗葡萄扔进嘴里,边嚼边说道,“你今儿个怎的想着过来玩?” 正在啃一只桃子的林安烈一听他问,赶紧回答道:“哎哟,你这不提我还差点儿忘了,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说着话,他大咧咧地将一双手在衣摆上蹭了蹭,接着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写着“昼潜亲启”字样的信封递了过去。 疑惑地接过信封,昼潜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端详着上面的字迹,努力回想是否是自己认识的人的笔迹。 见他不说话,林安烈凑了过去,一边接着啃桃子,一边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胳膊,坏笑道:“给我这情信的,可是个漂亮姑娘,我猜啊,她八成是瞧上你了!” “瞧上我?” 昼潜一听这话,将手中的信封顺势扔在了桌上,更是不敢打开了。 林安烈先是发出一连串的“啧啧”声,跟着说道:“看你怂的,人家小姑娘都如此胆大,你倒是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啪”的一声将手中竹简扔在茶桌上,向来不爱凑热闹的莫亦凡也走过来坐下,目光看似不经意地瞥视着正安静躺着的“情信”。 “我怂什么怂!”生气地剜了笑得暧昧的林安烈一眼,昼潜强忍着脸红的感觉,抓起了信封,一边拆一边说道,“倒要看看是谁,如此不长眼竟能瞧上我!” 快速地撕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了洁白的信纸,三颗好看的脑袋凑到一起往上一看,却发现这既非情信又非情诗,就只有寥寥几笔书着——“午后郊外林中见”! 将信纸拿在手中,莫亦凡隐隐感觉似是有种未知的灵力附在字迹上,便问道:“这字迹,你可认得么?” 摇了摇头,昼潜非常肯定地答道:“不,从未见过。” 林安烈也纳闷地说道:“这要是情信,也太简单了,若说不是,约你作甚呢?” 站起身来抻了抻胳膊腿儿,昼潜拢了拢满头银发,又整理了一下腰间扎带,道:“左不过是约个地儿,若想知道对方做甚,我去一趟不就结了。” “不准!”莫亦凡立刻跟着站起来扯住他的手腕,沉声道,“对方目的尚不明朗,你病未痊愈,不能去!” 林安烈似是也倒向了他这一头,跟着附议道:“是啊,照这信上看此人来意不明,我看,还是不要去比较好。” 回过身来,一只手搭在莫亦凡的肩膀上,一只手搭在林安烈的肩膀上,昼潜双臂一沉就将他们两个齐齐按坐回椅子上,笑眯眯地说道:“你们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婆婆妈妈的,我不过去看看,一个小姑娘又能把我怎的?” “可是——” 莫亦凡见他似是去意已绝,便又要再次开口。 “大不了,我出去久了,你去寻我便是!”昼潜拿眼睛挑了挑一脸茫然的林安烈,并用“密音传音”对莫亦凡说道,(此信上残留灵力你不会不知,你且在这里守着安烈,我去看看便回来!) 分明知晓自己还未曾教授过此等术法,莫亦凡不禁低下头去眨了几下眼睛,最终微微点了点下,却是不再看昼潜了。 “你真让他去啊!”林安烈见他点头,赶紧问道,“你就不怕出危险?” “他不会。”拂开了他抓着自己袍袖的手,莫亦凡站起身来坐回了茶桌边上,重新捧起竹简,淡淡地说道,“早去早归,万事谨慎。” “好!” 回答这句话的时候,昼潜人早已到了院门口,回过头来灿然一笑,一张朝气蓬勃的俊脸迎着阳光,显得是那样的熠熠生辉。 然,当他掩上院门的时候,回过头来脸上却不见了笑容,一抹浅浅的忧虑与深沉不知何时浮上了他的眉宇之间。 今儿个午后倒不算闷热,不知是否因着天上云层渐厚遮了日头,偶尔来阵微风,倒似有了些不合时宜的清爽。 没用多久便来到了郊外,昼潜看着空空荡荡的四周,长长吐了口气,道:“既设法引我来此,怎的又不肯现身,莫不是长得太丑,不宜见人么?” “当真无品——”一声银铃儿般的动静自他身后传来,跟着便是人影儿一闪,一个身着一袭简洁素衣,高束马尾的漂亮的(米青)悍姑娘旋即出现在他面前,并冷冷地说道,“你倒说说看,我丑在哪里?” 若说这姑娘当真如林安烈所说,绝对是算得上美人儿,但,从她轻盈的步伐和略显矫健的匀称身材,不难看出她的身手绝不简单。 上下打量了她片刻,昼潜微微一笑,轻声道:“在下方才失言,不过是为请姑娘现身,只是,我与姑娘并不相识,缘何要将昼某约至此处啊?” (米青)明灵动的杏眼微微一挑,漂亮姑娘态度冷冷地说道:“姬忘忆,猎妖人!” 第二十二章 各怀心事 猎妖人?! 这三个字突然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昼潜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故,他没有立刻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凭借着记忆在脑海里搜索着,是否曾听过这个名字,然,片刻之后,他便放弃了,因为这个名字亦如同眼前这个姑娘一般,于自己来说都是比陌生还要陌生的。 “怎的会是这个表情?”姬忘忆本以为他会惊讶,或是反问,亦或是大惑不解,甚至许是会恐惧,结果,他不仅面无表情,竟还一副懒得搭理自己的嘴脸,登时气从心起,不满地说道,“所以,我最讨厌剑仙什么的!” 之前的话,若是说昼潜可以不在意,但,这句话却让他想自行忽略亦是难事。 “你此话何意?”他心中一惊,却仍是摆出一副波澜不情的模样,幽幽地问道。 见他总算作出了些反应,姬忘忆才略略收起了些怒意,好看的眉眼间透尽了一股子不屑与蔑视,冷冷冰冰地说道:“你莫不是聋子还是傻子,我的意思是,我最讨厌你!” 不知何时就起了风,摇曳得林中草木纷纷沙沙作响,一些不安分的花儿随着山风这只无形的大手纷纷逃离了枝萼的桎梏,争先恐后地落下来随风而走,想要去看看那未知的远方。 他们两个这边僵持不下,而那边家中的两个人更是如坐针毡。 “你当真还要坐等么?” 问这句话的是林安烈,被问的人自然是莫亦凡。 自打昼潜离开之后,林安烈的心里便开始不踏实起来,总是隐隐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发生,起初他还能借着在院中走来走去原地转圈来排解一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发不安起来,为了缓解一下自己浮躁的情绪,他只得不顾心中横着的畏惧去缠莫亦凡。 “他走多久了?” 虽说手中的竹简始终捧着未曾放下,然,莫亦凡却亦是从昼潜出发后便再未能看进去一个字。 这会儿,听到林安烈这么问,更是一边回答一边将竹简丢到了一旁的茶桌上。 掐着手指头掰了掰,又抬头看了看天上已有些微斜的日头,林安烈仍旧惴惴不安地说道:“似是已有三柱香的时间了。” 闻言,莫亦凡原本就微微蹙着的眉头皱得更加严重,思量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顾不得压得有些皱皱巴巴的衣摆,疾步走到了院门口,期间还在院中的林安烈身旁稍稍停了一下。 “你在这儿好生待着,莫要跟来!” 他如此说道,虽说语气淡淡的,却给人一种不容反驳的气势。 “为——” 林安烈此时也已心急如焚,毕竟,那“情信”是他带来的,昼潜一走便没了消息也是事实,他如何肯乖乖听话留在这里,于是,打定主意的他快跑追上了莫亦凡,并一边开口一边下意识地扯住了那洁白宽大的袍袖,试图要求他带自己一同去。 然,他的那句“为什么”终是没能说出口便梗在了喉咙里,硬生生的被憋了回去,并乖乖点了点头。 收回了自己那冰冷中夹杂着淡淡杀气的目光,莫亦凡一把将仍攥在他手中的袍袖抽了回来,再没说一个字,便大踏步地夺门而去。 本以为这趟寻人并不会太顺利,毕竟,昼潜已离开多时,再加上那信中只提及林中,而未有准确位置,那么大一片林子,要找起来必然不是容易事,但,事事总是如此的人算不如天算,他才走出了几条街,连林子都还没看到,就看到昼潜满腹心事的往回走着。 几步迎了上前,莫亦凡还未开口,倒是对方先说话了。 “你怎的出来了?”昼潜停下了脚步,低声地问道。 “我饿了。”明明到嘴边是关切的话,莫亦凡一张嘴,却道出这么一句来。 “哦。”昼潜似是早已想到了他的答案,便微微一笑,道,“走吧,回家吃饭了!” “嗯。” 淡淡地应了一句,莫亦凡便再没说什么,便跟在他身后往家方向走去。 林安烈当真儿是个乖巧的人儿,虽说被莫亦凡离开前吓得不轻,却还是在他们回来之前将晚饭烧好,当两个人回来的时候,他竟像一个小媳妇儿一样,招呼着他们直接去洗手吃饭。 晚饭味道很好,昼潜却味同嚼蜡,莫亦凡和林安烈都看出他的心事重重,便也都不怎么开口,只是偶尔有一搭无一搭扯些闲话,亦不过是一个人说了一句话,另一个随口应“嗯,哦,啊”。 饭后又喝了两壶茶,林安烈将莫亦凡叫到了院中—— “昼潜,是怎的了?”看了看屋里仍旧低着头坐在桌边的昼潜,林安烈不安地问道。 “我不知。”同样看了屋里一眼,莫亦凡摇了摇头,道。 “那,你去问问?”林安烈试探着说道。 “不——”莫亦凡连想都未想便直接拒绝道,“若是他想说,自然会说,何必逼问?” “但——” 林安烈被拒绝有些不甘心,便又要说些什么。 “慢走。” 莫亦凡却似是不想再听了,直接走到院门口,将院门推开,做出一个往外请的动作,毫不客气地下起了逐客令。 知道这个男人比昼潜的(小生)子还要古怪,林安烈也只好冲着屋里喊了一句,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啊!” “路上小心!” 昼潜听到了他的声音,人未动倒是声音传了出来,任谁听上去都会感觉有气无力的。 没再说什么,只是担心地再次往屋里看了看,林安烈也只好带着满心的疑惑离开了。 送走了他,莫亦凡锁好了院门,回到堂屋里,倒了一杯茶坐到了饭桌边,一面慢慢悠悠地喝着,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昼潜,不错眼珠亦不说话。 又呆坐了许久之后,昼潜才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也看向了莫亦凡。 “你不想问吗?”他幽幽地说道。 “你想说便说,若不想,亦无妨!”莫亦凡喝了一口茶,仍旧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说道。 莫名的脸上微微一红,昼潜尴尬地笑了笑,发现自己手边竟也放着一杯茶,便拿起来喝了一口,才说道:“莫亦凡,你知道猎妖人吗?” “猎妖人?”茶杯沿才碰到唇边,莫亦凡都未顾得上抿上一口,便思量着说道,“不知。” “今儿约我去林子里的,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昼潜之前还有些期待的脸,此时又恢复了失落,沉声道,“她说,她是猎妖人,还说,她最讨厌剑仙!” 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莫亦凡没有对他的经历发表任何评论,反倒陷入了沉思—— 猎妖人? 其实,这个词在玄庭的时候,他是听说过的,据说那是凡尘里一个种族。 这个族的族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灵力个个卓绝,可以像剑仙一样,诛杀化妖,若是一定要说,他们算是玄庭放在凡尘的一支编外部队。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猎妖人的灵力无论如何高,都是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便是只能诛杀而无法引渡! 可是,玄庭研发出法器“判官笔”的目的,就是为了替能引渡的半妖或是尚可救回的化妖以剑仙的仙力重筑魂魄,送到玄庭,而不是打发去幽涧或是消灭。 理论上讲,剑仙之道亦有人情味可言,多少留有余地,而猎妖人之道却是凡妖皆恶,见必诛之,未免过于强硬。 然,这一切亦不过是莫亦凡曾经的听闻,和在藏书阁里翻到的一些闲书里的寥寥几笔记载罢了,具体是真是假,他亦无从得知,便也不好枉加揣测。 看出他的为难之处,昼潜便也没有追问什么,只是站起身来,抻了抻坐得有些僵硬的腰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去洗澡睡觉了,你也早休息吧!” 被打断了思路,莫亦凡先是微微一怔,很快便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说道:“嗯,明儿一早我要出去一趟,你莫要担心,我会早去早回的。” 明白他是不想说自己去哪儿,昼潜耸了耸肩膀,道:“嗯,万事小心!” 说完这句话,他便走出了堂屋。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莫亦凡的心里似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股脑儿的都折进了心里,那个中滋味别提有多难受了。 这一夜,昼潜失眠了,姬忘忆的话在他脑中始终徘徊不散,他无法断定那些是真是假,若是假的,自己现在经历的这些,又是什么?若是真的,那莫亦凡岂不是要死在自己手里? 他不想莫亦凡死,更不何况可能是因自己而死,那他应该怎么办? 昼潜坐在窗边,手肘拄着窗台,掌心微弯托着一侧脸颊,看着天色由点缀满星星的墨蓝渐渐变淡变亮,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浅浅的暖暖的橙色一点一点地升起,太阳也跟着露出了脸来。 “吱嘎”一声小心翼翼的响动,那是院门被仔细推开的声音。 昼潜叹了一口气回到了床上和衣躺下,他知道,那是莫亦凡怕吵醒自己悄悄地出门了。 第二十三章 一间清寮 莫亦凡要去的地方,藏在深山老林里,平时乏人问津,却是他们常常在这一带徘徊的剑仙都知晓的一处宝地——清寮! 乍看上去,这清寮委实算不得什么好地方,但,胜在景美寂寥,给人一种身在其中便心旷神怡的宁静感。 茂密高挑的翠竹环绕着一处不小的竹屋,竹屋离地而建,四面通透无墙,不知是使了何等法子,一年四季交替往复无论多少来回,那造屋的竹子仍旧翠绿如同新折,且冬暖夏凉似是施了什么术法一般。 几套翠绿的竹制的桌椅摆在堂内,每张竹桌上摆着一套洁白的茶具和一副黑白分明两侧的围棋,若不是这处本就是以卖酒为营生,倒是会教初次登门的人觉出棋品的风雅来。 在寻常人眼中,这里不过是一间总能寻着好酒的酒寮,在因伤流落在凡尘的剑仙们眼中,这里可是最安全的避难所。 就像最初的莫亦凡,第一时间想到的自是这里,只可惜他不是简单地受了硬伤,而是意外被昼潜夺去了仙根仙骨,便是留在这里修养亦不会有任何帮助,故,他才选择了回到了昼潜身边。 此时,一个个子矮小,身着一件蓝粗布短裤外加一个绣有八卦图案的小红肚兜,头上用红丝带系着两个小抓髻,一张小脸略显凶恶的小厮正拿着一块干净的抹布一张一张地擦着桌子。 才踏上竹阶梯没两步,莫亦凡就看到一块抹布冲自己迎面飞了过来,立刻侧闪了一下身体,抬起手来将抹布抓住,并回手扔了回去,且正中小厮的面门。 “胆儿挺肥啊!”从脸上把抹布抓了下来,小厮那双恶狠狠的眼睛圆瞪着,眦着牙沉声道,“你是哪路的?” 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莫亦凡四下扫视了一圈,问道:“云清钰呢?” 他的这句话话音还未落下,一个摇着折扇身着打着补丁的道袍,看上去面黄肌瘦的小老头立刻自酒寮里面掀帘子出来,并一脸热情地说道:“呦,老夫当谁呢,这是莫家二少爷么,看这架式似是有事要求吧?” “无需客套。”未多看来人一眼,莫亦凡转身坐在了一张竹桌边,随便倒了一杯茶,冷冷地问道,“我来,是有事问你!” 云清钰继续摇着折扇也晃了过来,坐下之后,脸上仍旧笑意不减地好奇道:“莫二公子倒是有趣,来来往往我这小酒寮几次,却是不带着那新晋的剑仙,据老夫所知,平素里你与他二人可是形影不离才对啊!” 这话中揶揄莫亦凡自是听得真切,却并不以此为忤,呷了一口茶,道:“昼潜身体欠佳,不宜出门!” 不知何时从后堂里择了一些新鲜的果子点心,小厮顶着硕大的托盘走了出来,一边往竹桌上一碟一碟地摆,一边阴阳怪气地说道:“那等凡夫俗子,便是踏了我们清寮亦都嫌他不够格,不肯带来更好!” “阿瓷!”云清钰怪笑了两声,合了折扇打在了小厮的头上,笑斥道,“不得无理!” 被骂之后,阿瓷乖乖地歪了歪头不再说话,却是站在竹桌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莫亦凡看,那双略显无神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与新鲜,与其说那是在看着一个人,倒不如说是在看着某种未知的猎物。 给自己也倒了杯茶,云清钰喝了一口,再次展开折扇,一边摇一边笑道:“莫二公子要问何事啊?” 先是低头思量了片刻,莫亦凡许久才抬起头来,缓缓地吐出三个字,道:“猎妖人。” 这三个字才一出自他口,阿瓷就好似原地被雷劈了一般,重重往后躺倒了下去,并发出一声奇怪的低吟道:“我滴妈耶,这年头竟还有人会问这劳什子的!” 说罢这句话后,他竟就那样趴在地上,一边用小拳头不住地捶着竹地板,一边放肆得哈哈大笑不止。 “阿——瓷——咳咳咳!” 重重地合上折扇更是重重地砸到了阿瓷的头上,云清钰看着莫亦凡愈发沉下来的脸色,赶紧假意轻咳了几声。 悻悻地站了起来,阿瓷识趣儿地抱起了桌上已空大半的茶壶,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离开了前厅店里,走进了后堂,看这意思应是重新烹茶去了。 见他离开,莫亦凡深吸了一口气,又喝了一口茶,再次重复问道:“猎妖人,到底是什么?” 之前那副玩世不薛的模样被收了起来,云清钰将折扇合拢放在竹桌上,从腰间取下一支乌木杆翡翠锅的烟袋,一边缓缓真着颜色诡异且泛着微微橙光的烟丝,一边问道:“特意跑来问我,你一介高等剑仙真就不知么?” “在玄庭——”莫亦凡被这句话噎了一下,低声道,“那不过是个传说!” “若我告诉你,猎妖人的传说是真的呢?”云清钰点燃了烟袋锅里的烟丝,吧嗒吧嗒地抽着,幽幽说道,“只是,于剑仙来说,那委实不算光彩!” 没有发表意见,莫亦凡仍是将他谦谦君子的模样保持得很好,一边喝茶一边露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反复地思量了许久,云清钰若有若无地扇着风,看得出来他正经历着极其严重的内心纠结。其实,并非他不想倾言相告,然,他自己都说了,那并非什么光彩事,而这莫亦凡的身份在剑仙中亦是较为尊贵的,有些事只怕玄庭瞒他还来不及,若是自己掀了底,不知是否会引来什么后果呢! 见他这副为难的样子,倒是莫亦凡放下了手中茶杯,幽幽地说道:“我知你有为难之处,之前我也提及曾在某些闲卷中读到过,猎妖人于玄庭来说,似是编外部队的存在于凡尘,但,之后就再未有记载与提及,但,现在又有猎妖人现世,还找上了昼潜,我怕事有蹊跷,若真是如此为难,你不说也罢!” “不——”将只剩下烟灰的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几下,云清钰终是下定了决心,道,“有些事儿,便是再不堪,亦是历史存在过的,不应被抹杀的......” 曾在千年之前,那会儿的玄庭才刚刚被称作玄庭,而不为后人所知的是,之所以有了玄庭,是因为先有剑仙,而初代剑仙中,叭有一人乃是翘楚,不仅是当初,亦是被后世剑仙誉为历代剑仙最强,得号玄帝。 起初,剑仙手中并无“判官笔”,只是每人修得一剑,统称“离魂”,而当时能获剑仙之名的却寥寥无几。 然,剑仙有数,化妖却无数,亦是因此,玄帝于凡尘寻索化妖的时候,发现凡尘人中有一支族亦如剑仙一般拥有卓越的灵力,为保证凡尘秩序,也为替玄庭减轻负担,他决定唤醒那一支族的能力,并赐名猎妖人,留在凡尘助他们修行,最终将他们变成了凡尘中替剑仙诛妖斩邪的使者。 只是,当时的玄帝过于年轻亦过于自负了! 他万万没想到,随着修行日渐强大的猎妖人开始大肆投入了战斗中,很快便显现出与剑仙无法逾越的本质区别。 事事往往都不会按预想的方向发展,就好似这种区别便在剑仙与猎妖人之间埋下了一颗不安定的种子,最为可怕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不仅生了根发了芽,还如同施了肥一般茁壮地成长了起来。 “那区别莫非就是那些藏书中提及的——” 听到这里,莫亦凡好看的眉头蹙成了一个“川”字,手中的茶杯明明早已空空如也,却在掌中转来转去一直未曾放下。 “我想,你猜得是对的!”将一颗翠(色)(欲)滴的葡萄揪下来扔进口中,云清钰只是轻嚼几口便连皮吞下去,继续说道,“剑仙待妖,本是以引渡为最初与最终的目的,而猎妖人或是因着自身缺陷最终便将彻底诛杀视作了唯一的结果!” 微微点了点头,莫亦凡沉思了片刻,轻声问道:“这么说来,猎妖人的存在是否就与玄帝唤醒他们的初衷相悖了?” 他们说话这会子工夫儿,阿瓷再次挑了帘儿走了出来,将已经重新烹好的茶端到了桌上,一张嘴紧紧抿着,不知是刻意不讲话,还是被施了封言的术法。 云清钰睨儿了他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一眼,伸手拿过了莫亦凡仍旧握在手中的茶杯,将之前用过的两只空杯递给阿瓷。 已是跟了他多年的阿瓷立刻心领神会,连忙收了空的茶壶和茶杯,再次乖巧地离开前厅,挑起帘子回到后堂去了。 见他离开,云清钰捡了两只新茶杯,将新烹的茶斟满,一杯推到了莫亦凡跟前,一杯拢在了自己的手里,呼了呼热气喝了一口才放下。 看了他一眼,莫亦凡也端起了茶杯,呼了呼抿了一口,才舒展开的眉头再次微微蹙了一下,道:“这岁寒三友,当真甘苦交叠,回味三重啊!” “素来听闻那莫家二公子畏苦,老夫这次倒是见识了。”云清钰看了看他掩饰在优雅下的尴尬,沉声道,“但,这味茶的却寓意很好!” 第二十四章 狭路强逢 莫亦凡只是微微点头却不搭话,毕竟,他确实是畏苦的厉害,只是,近来莫要说苦,五味中无论是酸甜苦辣还是咸,自己几乎都要尝不出来了,每每吃饭显得格外享受,亦不过是为了打消昼潜那早已不知何时兴起的疑心,不想惹他担心罢了。 况且,于他来说,倒觉得云清钰对于猎妖人的评价有些主观了! 毕竟,剑仙与凡尘人去世被引领到玄庭生活的那些不同,生就是是剑仙,并未经历过凡人的生活,亦不会有凡人的感情,于那些化妖既不会有爱,亦不曾有恨,诛杀与引渡皆不过是与生俱来的责任与义务罢了。 然,猎妖人不同,他们的灵力再如何强大,亦是有血有肉的凡夫俗了,他们有着剑仙认定最普通且最廉价的真情实感,既然如此,那他们偶尔行事偏激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再加上连剑仙皆心知肚明,化妖一旦失控便鲜有能再重织魂魄引渡的机会,亦是会将诛杀消灭放在任务的首位,更何况是时有亲身经历身边的亲人挚爱被袭而葬身化妖之手的猎妖人了。 故,便是猎妖人有可以将化妖引渡的本事,想必在见识了那种极度的凶残,亲历了那种锥心扒骨的痛苦之后,亦不会轻易选择将伤人的化妖引渡去玄庭的。 “怕是莫二公子是在这凡尘待得过于久了些,才会生出此等无用的慈悲来!”云清钰见莫亦凡似是入了定一般,便催了个术探了他的想法,不禁调笑道,“但,您可别忘了,便是化妖亦是凡人亡故后所化,纵是再行多恶之事,也会有人替它们落下一把真心的眼泪的,就好比之前化了虎娘硬要带走自己亲生儿子的林安烈的母亲,莫要说你抹了林安烈的记忆,即便没那般做,他亦不会记恨,仍会挂着回忆里那点子好的!” 虽说被他窥了心思,莫亦凡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只是抬起始终低垂的眼皮,抿了口茶,冷言反讥道:“那又如何?无论谁的心思更有道理,却都无法改变那猎妖人一族终是走向万劫不复的命运!” 实是未想到他会说出如此话来,云清钰才笑眼眯眯地吸入口中的茶汁竟硬生生地梗在了喉中,不知是被烫了个正着,还是被了呛了个刚好,总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转为了绯红。 见他无法话可说,自己亦探不到更多真相,莫亦凡便起身告辞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竹林深处,阿瓷才回到了清寮内,一边收拾着竹桌上的东西,一边撇着嘴不解地问道:“老板,那莫家的冰人二公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你既看得出,为何又不肯提醒他一句呢?” “又不是头一天做剑仙,自己的处境,他又怎的会不自知?”撑开了手中的折扇,轻轻摇动着,云清钰重重地叹了口气,语带心疼地自言自语道,“他既刻意要回避,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说罢此话,他便站起身来摇着那四平八稳的身姿,将那仍旧一脸茫然的阿瓷丢在了前厅店中,独自返回后堂去了。 本以为回来的路很长,但,莫亦凡还是感觉自己怎的如此快就站到了昼家的大门外。 今儿个又是烈日当空,他只感觉自己仿若被投入了炉膛中,直站到了汗流颊背,都还是没能推开面前的院门,明明热得里衣都被汗粘在了身上,心中却不知为何似是呼啸着狂风一般,卷着丝丝的恐惧。 莫亦凡在怕着什么呢? 许是怕面对昼潜那张因着担心自己身体而忧心忡忡的脸,亦或许是怕他质问自己究竟去了哪里,又有多少事在瞒着他? “呼——” 反复深呼吸了几次,莫亦凡明白怕终是毫无用处的。故,在笃定了这份心思后,他便抬起了之前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手臂,用力地推开了面前这两扇分明不厚,却重若千金的院门。 然,本以为的场面一个都没有发生,迎接他的既不是担忧,亦不是质问,只是一片万籁俱寂。 早是留了字条说自己外出,昼潜昨日生病按理今日不会出门,然,当莫亦凡将整个院落的每个房间,甚至连柴房厨房及茅厕都未放过地翻了个遍之后,仍旧未能寻到人的时候,他的心中隐隐地泛起了不安来。 城外林中的昼潜收敛了温和的态度,目光冰冷地望着眼前的人,嘴角微微扬起脸上挂着一抹略带嫌讽的似有似无的笑意。 “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我约出来,必然不会只是知会我你们猎妖人的存在吧!”他沉声道,“姬姑娘——” 耸了耸窄小好看的肩膀,姬忘忆扬了扬眉头,道:“那是自然!” 望着她那张分明写满自负的俏脸,昼潜仿佛看到她隐在眸中的熊熊火焰,竟生出一种她要将自己亦焚入其中的错觉。 “你不过是想比试,况且就我看来,你这醉翁之意亦不在酒,许是瞄上暂住在我家中那个剑仙了吧?”收了收观察的目光,昼潜冷冷地说道,“你自打一开始,就是想借着我往外钓莫亦凡罢了,只是不知为何后来会改变计划,反倒对我纠缠起来呢?” “不错!”姬忘忆毫无掩饰的轻笑着说道,“你既这么通透,怎的还不相信我之前告诉你的事?” 心中陡然一惊,昼潜收起了笑容,目光凛凛地盯着她,问道:“剑仙失了仙力在凡尘久居,真的会消耗而亡么?” 问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因着咬了牙关让吐字都显得有些不清晰了。 之前的那次会面,姬忘忆就曾提及,她本是想直接去找正经剑仙莫亦凡的,却发现他不知何等因由失了仙力甚至仙骨,整个体征都越发虚弱更别提仙力,反倒是昼潜这个临时替补的剑仙仙力大盛,竟有超脱肉身凡胎化作仙体之势。 故,她便将注意力转移了。 “我已经说过了!”姬忘忆惊讶于昼潜此时的反应,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为了救你,他丧失了回玄庭的资格,恐怕也没几天好活了。” 翻手幻出了叶片离魂剑,昼潜眉头倒竖随手一扬,一道剑气便贴着她的耳侧飞了过去,将她身后那棵比碗口还要粗上几分的大树一劈为二,断树瞬间轰然坠地。 “废话少说!”他将剑尖指向了姬忘忆,面沉似水地说道,“既要比试,那便放马过来吧!” 往后退了几步,姬忘忆扭了扭纤细的腰肢,露出一抹魅笑,无奈地叹道:“哎,你当真连那剑仙之名都配不得,猴急成这副模样,难不成你以为我口中的比试,就是咱俩打一架么?” 被她问得一惊,昼潜原本英气十足的表情瞬间懵作了一团,一双狭长的凤目赤红色地瞳仁在眼眶中滚了又滚,终是不禁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啧啧啧啧啧——”发出一连串的“啧啧”声,姬忘忆一只手背抵在胯边,微微往前倾了倾身体,娇魅一笑道,“我于这片林外布了结界,又在这林中布了无数阵眼。” “结界?阵眼?”这些词儿于昼潜来说,虽说不陌生却也不熟悉,故,他沉声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待会儿我会开启那些阵眼,化妖便会自四面八方透过阵眼往林中聚来——”姬忘忆甜甜地笑道,“到时候,你我便可来一过场猎妖大赛!” “你说什么?”昼潜再次惊道,“这片林子离城极近,你将大量化妖引来,万一有个闪失,那城中无辜百姓岂不要遭池鱼之殃?” 自腰间抽出一条周身上下都泛着红色雷力的乌黑长靴,轻轻翻腕握于掌中,姬忘忆的脸上的笑意仍旧不减,目光挑衅地望着昼潜。 “废话少说——”她的声音分明甜美若糖,却透着一股子阴诡地味道,不疾不徐地说道,“我已布了挡阻化妖的结界,况且,有我在这里,便是来多少化妖亦无妨,全部都要死在这林中!” “你这分明胡闹!”昼潜才懒得理她哪里来的自信,他现下只担心无辜的人,急道,“你——” “更何况——”姬忘忆突然表情暗淡了下来,阴恻恻地笑道,“若是我已开启阵眼,你若想有想要保护之人,便更应全力以赴才是!” 就在昼潜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只长相奇丑头顶三角的化妖就从一片树丛中窜了出来,还未待他上前,姬忘忆便迅速扬起了执鞭之手,那条黑色长鞭竟似有了生命一般伸长,倏地缠住那化妖的颈项,跟着猛地收紧,只消片刻便让它身首异处消亡不见了。 好快?! 昼潜心头一凛,一是叹于这位美丽却诡异的猎妖师姬忘忆的实力之强,二是惊于那聚妖的阵眼之强,化妖居然来得如此之快。 “看来,还是我猎妖人先下一成了!” 收回了长鞭,姬忘忆朱唇微启,小巧的舌尖在说话的时候,不经意地舔划过一排皓齿,动作轻盈却尽显妩媚。 第二十五章 群妖来袭 此时此刻,昼潜已然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闪身到姬忘忆跟前,双手握住了她纤弱的双臂,将她整个人一把按在了身后粗大的树上,用一种极其愤怒的眼神逼视着她。 面对着一个男人如此突如其来且气势汹汹的动作和眼睛,姬忘忆非但没有流露出任何错愕与惊恐,反而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双靓眉浅浅轻挑,一双杏眼微眯,整个人仿若一只被人逼入角落里的不慌不忙的淘气的乖猫,扬起一侧嘴角昂着小巧的巴掌脸,抬起右手用一根食指托住了昼潜的下巴。 “喂,我不懂,你怎的会是这副表情?”她的声音清脆甜美如同浸了蜜的丝弦,动听且温柔地问道,“莫非,只这样你便要认输了么?” 一拳重重狠狠地砸在了姬忘忆脸侧后方的树上,因着拳速过快带起的风扫动了她垂在脸侧的秀发,在她耳边响起“呼”的一声。 目光不带一丝感情的昼潜并没有立刻收回手,而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声沉似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管猎妖人是什么,你又是谁,立刻给我关掉阵眼,取消这场无聊的比试,让一切恢复原状,不然,便休怪我无礼了!” 保持着冷艳且摄人心魄的笑容,姬忘忆看着眼前这个英俊的少年,心中不免有些好奇,毕竟,从来都只见过那些男人跟在自己身后,却从来没有一个会这样对自己,不知是兴起了恶作剧的心思,还是莫名的情愫,她非但没有迅速翻脸极声厉色,反而更是变本加厉的笑颜如花了起来。 “哼,真是好笑!”她略带蔑视地讪笑道,“你当那阵眼是你家大门儿,说开就开,说关就关啊?呵呵,我告诉你吧,那东西开了便会消失,眼下这林中到处都是化妖,你有空在这儿吓唬我,不如赶紧去杀才是正道!” “你——” 被气得全身都在颤抖,昼潜却又觉得自己拿眼前这个生得美貌却(小生)格乖张心似蛇蝎的女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啪”的一声拂开了他的手,姬忘忆摆动着纤细迷人的腰肢自他身边不疾不徐地走了过去,还不忘轻蔑的冷哼一声,道:“有那会子闲工夫儿跟我这儿耍威风,还不如做点儿正事儿,你不是还要保护那些重要的无辜的人吗?” “你这个女人——” 再也气不过,昼潜转过身去想要再度抓住她迫她停止这场无聊且凶险的比试,无奈却是扑了个空。 “哦,对了——”早已跌到树上的姬忘忆巧笑道,“看你生得如此好看,我便好心再提醒你一下,我这个人呢,向来惫懒学艺又不怎的精,这结界呢,亦是头回布下,能阻那化妖在这林中不出多久,能阻几个,我也不大清楚,若是有个万一哪个漏了出去,我想你身边那些灵力较高的人怕是第一个要遭殃的呦!” “你这个疯子!” 闻听此言,昼潜再顾不得与他磨费口舌下去,转身便往回跑去。 早已收敛了之前那副笑脸单膝跪于树干之上的姬忘忆,现下正目光冰冷地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想道:哼,你便好生地跑吧!若是你无法控制这份关心则乱,便是再过多久,你亦不会是我的对手,更会将自己引向万劫不复,到了那个时候,你必然会比痛恨化妖更加痛恨这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赶回家的路上,昼潜不知自己一共遭遇了多少大大小小的化妖,更不知自己杀了多少,他只知道自己的叶片离魂剑上沾满了化妖的血,自己的衣衫也有些破损,因着砍杀太多,手心处连带着整条手臂都有些微微的疲惫的疼。 然,他仍旧不停挥舞着手中长剑,无论是什么化妖,凡撞到眼前便一概杀之,只是,他从未像今日这般埋怨过,回家的路竟这般的长,亦从不曾像现在这般心急如焚过,家中的人可还安好么? 本来正坐在家中将手肘支在桌上撑着脑袋犯着困冲着盹儿的林安烈突然被某种奇怪的嘶吼声惊了精神,一股莫名而来的强大不安感竟随之袭上了心头。 他不知这般是所为何由,只隐约觉得那是一种既恐怖又略有些熟悉的感觉。 这种当口,若是换了旁人,莫要说出房去查看,便是胆大如牛的,亦只是要(龟)缩在家中,无论来了何人都不去应门的。 然,林安烈却并未如此,他的第一反应既然不是躲起来,亦不是逃跑,而是直接自凳子上弹了起来,飞也是的夺门而出,直奔昼潜的家而去。 这一路上并不如他想的那般太平,是时而感到压迫若身背巨石,时而又轻松得身似片羽。奔跑期间,他还隐隐约约地看到有些高大的模糊的奇形怪状的虚影正趴在某些民宅房顶上,似乎很是贪婪地窥盯着宅内。 总算来到了昼潜家门口,林安烈发现此时正紧紧掩着的大门内,正在往外散发着奇怪的气息,只一触及他就不禁全身颤抖,打从心底里泛起浓浓的惧意来。 只是眼下,他也顾不得许多,几步踏至近前,一边用力地拍打着院门,一边高声喊道:“昼潜,莫兄,你们在吗?快走,有危险!” 分明自己的声音很大,亦是将那山门拍得山响,将手拍得生疼,院内却无一人应承。 心知不妙,林安烈深吸了几口气,壮了壮胆子,往后倒退了几步,跟着就是心一横铆足了力气冲向了院门,就在身体被撞得好险没筋骨尽碎的一瞬间,昼家的大门也随之倒塌,而摔进院中的他,收获的尽是眼前的一片狼藉—— 平素里无论何时都会整齐摆放在院中的花花草草,此刻东倒西歪盆碎花残的四散在院落中各处;那硕大的蓄水缸亦是早已崩碎多时,连地上的水渍都有些不清晰了。 这场景中,最让林安烈心头一痛的便是嘴角溢着浓浓血线,披头散发且衣衫零乱,正面色惨白半匍匐于地上正在奋力往外爬着的莫亦凡! “莫兄!” 才抬起腿来要冲到莫亦凡身边的林安烈只稍一抬头,就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一双腿仿若坠了千斤巨石硬是无法提起往前迈出一步。 只见,莫亦凡的身后离地几丈处正悬浮着一个一张巨大的口,不错,就是只有一只巨大的还长着飞舞黑发的口! 那口并无脸无身,一双绛紫发黑的肥硕嘴唇因着那口中数排里出外进且参差不齐的獠牙而无法完全合拢,悬浮半空一沉一浮,一开一合间淌着滚滚的黑气。 林安烈很想掉头就走,但,想到自小便护着自己的昼潜,深知莫亦凡对于他的重要(小生),自己便是怎的害怕亦不能将抛下莫亦凡不管。 打定了这个主意,他死命地握紧了拳头,狠狠地捶打着自己麻木的双腿,直打到吃了痛,也顾不上它们是否还在不停地打摆,就连滚带爬地摔到了莫亦凡的跟前。 一见他不但没跑,反而凑上前来,莫亦凡心中虽是有些感动,却又暗骂不好,只得扯住他的衣襟一边往外推着,一边吼道:“走啊,谁让你来的,快走!” 不管他的态度是什么,也不管他以前对自己如何,林安烈都未退缩半步,稳住身形站起来,一把拽住莫亦凡架在了自己身上,连拖带拽地往外拼命逃。 “你若有个闪失,昼潜怕是要伤心死了!”一边费力地走着,林安烈一边半魔怔着自言自语道,“便是我死,都不能叫你有事儿的!” 望着这个连自己都吓得如同筛糠般全身颤抖身材瘦削单薄又眉清目秀肌白胜雪如同姑娘一般的少年,莫亦凡不再挣扎,而是极力地拼着自己身体里仅存的力气,配合着他一起往外逃走。 “想逃么?”巨大的口型化妖似是看够了这副温情的场面,突然用一种极其慵懒的声音说道,“真没想到一个肉眼凡胎的竟也能看得到我,既是如此,你便同这已废了的剑仙一起做了我的血食如何?” 说罢,只见它狂啸着巨口一抖,那飘扬在厚嘴唇后的似是头发的黑丝竟齐刷刷地飞舞起来,并以极快的速度向正在逃跑的二人弹射了过去。 “小心——” 瞬间意识到危险自身后袭来,莫亦凡第一时间回过身来,将也有些危机感正欲转身的林安烈紧紧抱在怀里护住,与此同时,将自己的整个后背就那样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了敌人面前。 “莫兄!” 林安烈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只感觉护住自己的人被什么冲向全身颤抖,跟着呛咳一声,一股温热湿粘就落在了自己的肩头,立刻抬起手来一抹,再次摊回眼前的掌心中竟染满了鲜红。 又护着怀中有些呆滞的人,莫亦凡又往前强撑了几步,跟着一掌拍在了林安烈身后,将他往院门的方向推了出去。 “快跑——”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渍,他冷冷地说道。 第二十六章 守护之名 “不——” 林安烈一个脚下不稳整个人就撞到了门板上,虽说脑袋磕得生疼,却还是立刻回过身来,惊声叫道。 是啊,眼下这种情形,无论出于哪种原因,他都是断断不能也不愿离开的,只是,当他看到身后发生的一切时,整个人就像被施了术一般定在了原地,除了愈演愈烈的窒息外,竟再体会不出什么旁的感觉了。 只见,那巨口化妖飘扬着的黑色发丝将莫亦凡的颈项手腕脚腕以及腰身皆缠了个结实,并提拉而起悬浮于半空。 分明受困的是自己,那极细且散发着妖气的妖丝亦是仿佛要勒进自己的肉里,莫亦凡却还是极力地对仍旧傻站在原地看着一切发生的林安烈,断断续续的沙哑着嗓子说道:“走,快快走啊!” 明明知道自己应该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救他,或是听从他的话调头就跑,然,林安烈却感觉那被妖丝制住的是自己一般,一双脚就像生了根一般钉在地上,别说救人或者逃跑,就是连嘴唇都在剧烈颤抖,喉咙也似是吞了胶水,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用妖丝将已经到手的莫亦凡拎到了跟前,巨口化妖的肥厚舌头先是在那满口尖牙上贪婪地舔舐了一圈,并发出了桀桀的怪笑。 “还真是一张奇丑无比的嘴!”莫亦凡被那汩汩流淌的妖气熏得几乎睁不开眼,拼命歪过头去嫌恶地说道。 他的话引来了巨口化妖更大的笑声之后,一缕妖丝便将他的脸强行转向了巨口,与此同时,那口中最大且最尖的那对獠牙上竟缓缓睁开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来,一对颜色浑浊中透着黄绿的眼珠正骨碌乱转着,不住的上下打量着莫亦凡的目光里透着一种捕获了心仪猎物的兴奋。 “剑仙我吃得多了,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巨口化妖眨着那对奇怪的眼睛,露出森然的一笑,感叹道,“虽说馋得紧,我倒当真有些舍不得下口呢!” 尽管,它说着不舍,那口水却是一刻也没停下过。 林安烈看着巨口化妖将莫亦凡一点一点往口边拖,与昼潜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突然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对,昼潜是他最在乎的朋友,而莫亦凡是他最在乎的朋友心中最重要的人。 想到这里,他不禁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直咬到疼痛钻心渗出丝丝血红,才松开了牙齿,厉声喝道:“你给我放开他——” 这句话收效不小,不仅是巨口化妖吓了一跳,便是连气息微弱随时等死的莫亦凡都为之一惊,这一化一剑仙同时齐齐看向了他。 只见,此时的林安烈早已停止了颤抖,一双清澈的眸子里亦是没有恐惧与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与勇敢。那张如同姑娘一般好看的脸上虽说仍挂着泪水显得有些狼狈,却倔强地仰着,一股巨大的莫名的力量,正自他体内源源不断地散发着。 之前都未将他放在眼里的巨口化妖发现新鲜事物一般来了兴趣,桀桀怪笑着尽数将黑色妖丝一甩,把束缚着的莫亦凡直直往林安烈的方向扔了过去。 “莫兄!” 顾不得多想,林安烈冲上前去一把将人接住,整个人因着巨大的冲力向后重重摔去,为了不让已受伤不轻的莫亦凡再伤上加伤,他以自己的身体当作肉垫死死抱住怀中人,甚至忘了这一下子摔得自己亦是生疼。 “为何不逃?”莫亦凡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呼吸(凌)(乱)了许久,才小声问道。 “你,你怎么样?”没理会他是埋怨还是担心,林安烈也立刻站起身来,一边扯着他检察,一边道,“若救不了你,我便不走!” “为何?”用力推开他拽着自己的手,莫亦凡疑惑地问道,“我与你并无交情,更谈不上朋友,难道你看不出我讨厌你么?” “我知道!”重新拉住了他,林安烈将他推到自己身后,柔声说道,“你对昼潜很重要,不管你喜欢我与否,我都要护你周全才是!” 再次听他这么说,莫亦凡不禁愣住了,这林安烈当真如昼潜所说那般,外表看似柔弱不堪,内心却极其有责任心且十分坚强,在关键时刻,甚至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来。 “这东西是一种名叫啮口的化妖,多是生前贪食野味胡乱杀生的人死后所化!”莫亦凡虽不知林安烈的灵力是什么,却是感觉强大又有一种隔膜感,便说道,“若是没猜错,它的命门便是那两颗生了眼的獠牙——” 不知是不是之前受了重创,又被妖气灼熏,话还未能说完,他便眼前一黑昏倒在地上。 “莫兄——”扑到已然不省人事的莫亦凡身边,林安烈心疼地抚摸着他本来英俊此时却沾满灰尘与血污地脸,轻声道,“无论你是否喜欢我,我却如何对你也讨厌不起来,自打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开始,所以,就算不为了昼潜,至少这一次,也让我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说罢,他就重新站了起来,一双杏眼里饱含着愤怒,微弯的眼角缓缓流淌着深到发暗的蓝色灵力。 这哪里还是平素里牲畜无害的小姑娘一般的林安烈啊! 只见他周身上下泛着淡淡的蓝色光芒,步步上前的时候,一双脚好似离了地一般纹丝未动,一双手十指微动,十根指尖似是隐着时明时暗的极细的线。 “哎哟——”化妖啮口收敛了笑意,獠牙上的眼睛飞速地转动着,道,“真是又好看灵力又强的娃娃,虽不如那剑仙可口,倒也是强到骇人,来吧,让我看看你有何本事!” 低垂着的眼帘抬了起来,林安烈的嘴角勾着一丝诡异又阴冷的笑意,唇齿未动却有声音自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你擅长以妖丝袭人,那今日我便让你知道,何为牵丝!” 好听又空灵的声音还未落地,他的双手便突然抬起,十指尖隐着的灵丝便向化妖啮口弹了出去。 化妖啮口虽不屑一介凡人的力量,却也下意识地往旁边闪了闪,只可惜它的速度太慢,避开了部分灵丝,余下的那些还是击中了它的身体,且仿若有了生命一般,瞬间就没入不见了。 “小鬼,你做了什么?”化妖啮口长得奇丑却并不傻,登时感觉不对,立刻问道。 “我小的时候,最喜欢看牵丝戏。”林安烈一边扬着双手活动着十根纤指,一边笑眯眯地说道,“但,并非因着我喜欢那些牵着线的木偶,相反,我很可怜它们!” “你你想说什么?” 化妖啮口明显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摆动着,再望了望他的双手,便不难知道,他每动一根手指,自己的身体都会随之做出相应地动作。 左手高高提起过头顶,林安烈冷笑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并不好,就像你方才那样提着莫兄一样!” 说罢,他的左手就突然重重地落了下来,而随着他的动作,化妖啮口连叫都未能叫出声,就自半空撞落到地上,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 因着事出过于突然,啮口未来得及合拢双唇,满口的牙便与坚硬的地面硬碰了硬,有那么几颗登时崩断溅落在它眼前四周,暗红发污的血跟着涌了出来。 “你你不过是个凡人,怎的拥有如此强大的灵力?”反复几次想要试着冲破控制都失败了,化妖啮口只得伏在地上,不甘地问道。 双手交叠握在一起,林安烈的脸上笑意不减半分,并未立即回答,而是缓缓的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捋丝线一般,一点一点分开一对手掌。 “啊——” 随着他的动作,化妖啮口不停地发出惨叫声,那满口的牙齿竟一颗接着一颗的似是被人硬生生的掰下来一般,逐个儿脱落,直至只剩下生着两只眼睛的它的命门獠齿。 “你——”化妖啮口那张巨口中已溢满了污血,含糊不清地骂道,“你才是魔鬼——” “魔鬼么?”林安烈的目光一凛,猛地向两边伸开双臂,冷笑道,“对于你们,我可以喜欢这个名字!” 只可惜最后这句话,化妖啮口是听不到了,因为,当林安烈双臂平伸的瞬间,它的命门便向被扯了下来,整个巨口一般的身体就如同破布一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得四分五裂,化成一团黑气消失不见了。 双腠一软,林安烈脸上的表情恢复了以往的温和,而那包裹全身的淡淡蓝色灵气也不知何时无影无踪的,他想要走到莫亦凡身边,却发现无论怎么努力,全身的力量都仿若被抽空了一般,别说移动连站都成了奢望。 “莫莫兄——” 眼前泛起了一团模糊,他不甘心地向莫亦凡的方向伸长了手臂,双眼一合就直直地栽倒下去。 就在林安烈要趴倒在地的一刻,阿瓷竟突然出现扶住了他,并沉声骂道:“傻瓜!” 云清钰悠悠地摇着折扇来到他们身边,抚摸了几下林安烈的额头,柔声道:“小朋友,你做得很好!” 第二十七章 宿命难逃 竹,被称作花中四君子,因它中正内空亦有竹节,正谓有气有节,虚华若谷,朴实无华,更给人一种坚韧挺拔的感觉! 世人皆爱竹奉竹,这清寮亦是凭竹而建,更是竹林环绕,然,云清钰却是素不爱竹的,甚至对竹,他是打从内心底里有些反感憎恶的。 要问这是为何?他必定会摇着折扇这样说—— “你们只知那竹之深义,却忽略了竹之品(小生),虽品格颇高却生就霸道,根系强大且生长奇快,故,凡有大片竹的地方,便无有其他植物生长的余地,这般论来,竹正而霸,既不融人,亦不容人,老夫不喜,老夫不喜啊!” ...... 已经蹲坐在昏迷的林安烈身边许久了,阿瓷似乎很喜欢这个少年,倒不是因着他生得眉清目秀似姑娘一般,单就他一介凡夫俗子,竟生有牵丝师的强大灵力这一点,便是足够有趣了。 一双眼睛紧紧闭着,一双手死死地握成拳状,林安烈眉头深锁着身体时不时有些抽动,眼皮更是频频跳动,颤抖着的长长睫毛仿佛黑夜中小心地扇动着翅膀的小夜蛾灵动毛绒。 内心的好奇,阿瓷将手覆在了他的眼睛上,登时感觉手下一阵蠕动,既有些温暖,又有点儿(酥)(痒)。 “阿瓷——”云清钰看了他一眼,轻声笑道,“休要无理!” 吐了吐舌头,阿瓷赶紧收回了手,低声问道:“老板,你说这小子生得这般女相,是不是因着那牵丝师一支从来都只有女子啊?” 耸了耸肩膀,云清钰没有回答,只是做出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嗯——”昏迷中的林安烈突然翻了个身,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似是被梦魇住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哼)(唧)道,“别别这样,莫兄,昼潜还在,不是,不是那样,别别过来......” 听到他如孩童般的梦呓,阿瓷重新蹲到了他的跟前,轻轻伸出小胖手来戳了戳他的脸颊,呼唤道:“喂,林安烈,你醒醒,喂——啊——” 林安烈不知是不是感觉有人在叫自己,突然惊叫一声犯地坐了起来,先是傻呵呵地捂着涨红的小脸儿一顿狂笑,跟着冷静下来,就发现了眼前的两个人。 “呃——”跌坐在地上,往后不停退着直缩到一张竹桌边上,才躲到桌腿后面,警惕地问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被他惊醒吓得同样跌坐在地的阿瓷瞪着一双(米青)明的眼睛,缓缓站起身来,仿若受了惊吓后变乖的小兽一般,低眉顺眼地退到了云清钰身边。 “放心吧,小朋友!”云清钰倒了一杯茶,凭空浮到了林安烈跟前,笑着说道,“我们不是你的敌人,况且,可是我们救你们回来的!” 说罢,他见林安烈握住茶杯,便收回了术法,又指了指仍旧昏迷不醒莫亦凡。 “莫兄!” 一看到莫亦凡,林安烈登时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跑过去,眼神中透出了温柔,伸过手去小心翼翼地替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无需担心的。”云清钰见他这副模样,连忙安慰道,“他不过是受了些外伤,再加上一些其他因素有些虚弱罢了,一会儿自然会醒的!” 将信将疑地又抚摸了几下莫亦凡光洁的额头,感觉一丝粘腻的汗和尚可的体温,林安烈才略略放下些心来,走到了云清钰的对面坐了下来。 重新倒了一杯茶给他阿瓷也搬了个小竹凳坐了下来,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林安烈不停地看。 尽管被盯得有些不自然,林安烈却还是对他礼貌地微笑了一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看向了云清钰,不发一言,脸上始终保持着甜甜地微笑。 再清楚不过他想要问什么,云清钰合起了折扇放在手边,再次取出烟袋锅,填了烟丝点上火,吧嗒吧嗒地抽着,以同样温和的目光回望着,却也是三缜其口不肯吐一个字。 坐在他们两个中间的阿瓷明显感觉到愈发紧张起来的气氛,撇着嘴吞了吞口水,轻轻地咳嗽了两声,道:“老老板,你们还是——” 在收获了云清钰不怒却寒气(逼)人的目光之后,他再次吞了吞口水,乖乖地闭上了嘴。 无论是如何沉默的对决,最终必定会有一方败下阵来,只意外的是,这一次败的是云清钰。 “咳咳,小朋友,你预备这般看我到什么时候?”吐出一团袅袅的白色烟雾,他转了转手中的烟袋无奈地问道。 一侧嘴角扬了扬,林安烈温柔的笑容变得有些邪气,然,那不过转瞬而已,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老板将我二人带至此处,只怕并非巧合路过吧!”他轻声道。 “那是自然!”云清钰也没有丝毫隐瞒,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我与阿瓷就是去救你们的!” “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见阿瓷又偷偷地替自己斟满了一杯茶,林安烈对他点了点头表示谢意之后,继续问道,“还有,你对我知道多少?” 将已熄灭的烟灰往鞋底上磕了磕,又重新填了烟丝重新点燃,云清钰抽了两口,道:“自小到大,你不与人动手,便是因着知道自己出手即会伤人吧!” 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膀,林安烈毫不隐瞒地说道:“超初并非如此,直到——” “直至你遇到了昼潜!”云清钰并未让他如愿地将话说出来,便拦截道,“只不过,后来有了他的保护,你就更不需要出手,躲在他背后就好,若不是那化妖啮口要取出这莫家二公子的命,想必你都快将自己还拥有那样的能力忘了吧?” 听到最后,林安烈的眉头已紧紧地锁在了一起,他有些想不通,眼前这个看上去甚至有些邋遢的洒寮老板说得分毫不差,似是能一眼看穿自己内心一般,这种感觉委实让人有些窝气。 “我娘虽说一直隐瞒我,但,当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十指的灵丝时,就知道,我爹之所以离开我们,许就是发现了我娘的秘密,心生畏惧才逃的!”苦笑了一声,他叹道,“所以,我恨这种能力!” 心疼地摸了摸他不自觉握成拳头的手,阿瓷扁着嘴巴强忍着眼圈红红欲落泪的冲动。 “你错了!”云清钰收起了笑容,板着隐在袅袅烟雾后面的一张脸,严肃地说道,“你应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后唯一仅存的牵线师而感到荣幸!” 牵丝师?! 这个词儿虽说有点儿陌生,但,林安烈就自己的能力亦可猜得个七七八八,十指做架灵丝化线,可将万物作为傀儡,生死全凭自己那一线之牵,就仿若推车游走江湖的木偶戏艺人,藏在幕后控纵的一切。 看着他这副陷入沉思的样子,云清钰的嘴角勾出一丝玩味的笑意,幽幽地说道:“小朋友,你当真有趣极了!” “有趣么?”抬起头来,林安烈沉声笑道,“不过是我逆来顺受,便是埋怨亦接受宿命的安排罢了!” “不错!”云清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宿命这东西,虽说逃不过,却也能选择如何接触,就好似你手中握着一支开启宿命大门的钥匙,是打开把自己送进去,还是站在门外,亦是随你的!” 这番话在林安烈听来,似是有些好笑的。 宿命的钥匙何时曾握在过自己的手中,那分明就是一种毒,顺着十只指尖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一路往上直抵心脏,再自胸口破出一颗蜿蜒鲜嫩的芽,伸展出无数触藤最终结成带着荆棘的网,由内及外将自己死死缠绕其中,即便是心脏微微地跳动,都会被刮得鲜血淋漓。 尽管,在外人看林安烈的世界鸟语花香,却无人知晓他内心其实早已冰天雪地了。 然,他还是觉得自己上天待自己仍是不薄的,年少的时候遇到了昼潜,又在美好的年纪遇到了莫亦凡! 那日林中初遇,白衣如雪的人因着自己突然出现而错愕的一回眸,深深印进了林安烈的心中,那一刻,他觉得结在心口的冰化了,落下了多年以来的第一点温暖。 “昼潜!” 始终昏迷的莫亦凡突然惊醒,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置身清寮,身体僵硬到几乎抬不起手臂捏捏自己胀痛到像要裂开的头。 “呦——”之前不知何时消失在寮内的阿瓷突然自门口跑了进来,看到他之后,开心地咧着大嘴笑道,“莫家冰人二公子醒得还真是及时,我这才将那些尚未来得及爬出化妖的阵眼收拾了!” “昼潜呢?”连看都未看他一眼,莫亦凡只是看着云清钰问道。 “谁知道呢!”收起早已熄火磕灰清理干净的烟袋,云清钰端着一杯温度刚好合适的茶走到他身边,道,“许是在哪儿跟大帮的化妖厮杀呢吧!” “......” 他的话让莫亦凡瞬间眉眼倒竖,火速自地上站起身来直接冲了出去并迅速消失在竹林中,甚至顾不是云清钰手中端着的被自己打翻的茶杯,和林安烈那炽热期盼的目光。 第二十八章 仇恨纠葛 “莫莫兄——” 看着莫亦凡早已消失不见的背影,林安烈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尽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与自己相比,昼潜才是莫亦凡最在乎的人。 “阿瓷,这外面如此热闹,咱们也去凑个热闹可好啊?”云清钰望着他失落的模样,对阿瓷说道。 “得嘞!” 兴奋地应了一声,阿瓷激动得只差没原地蹦上三蹦,他盼去凑这热闹可是盼得太久了。 “老板——”见他们一主一仆一前一后就要离开,林安烈连忙问道,“我——” 收住了脚步,云清钰并没有回过头来,只是微微侧脸,表情异常认真地说道:“小朋友,你也跟着来吧,看看你即将重新踏入的全新凡尘,自然,也要见识见识你即将面对的危险!” ...... 一路追着昼潜的气息寻找的莫亦凡,遭遇了大大小小不知多少化妖,他很疑惑,就算今日黄道不吉,亦不曾有过如此密集遭遇的时候,况且此时空气中弥散着化妖恶心的味道,难不成是今儿个幽涧的大门儿坏了锁,让这些东西都跑出来了么? 正想到这里,一只化妖又淌着口水自树上跳了下来,用一双贪婪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重重地叹了口气,莫亦凡揉了揉发软颤抖地双腿,虽是不得已却还是闪身逃了起来,时不时手中掐式放个简单的“雷击”抵挡身后追击的化妖,那副样子连他自己都觉得异常狼狈。 “呃——” 背后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刺痛,莫亦凡整个人往前飞出几丈,重重地摔趴在地上。吃力地站起身来,知道自己已被追上还受了伤,他本想再掐个“雷击”,却发现手指如何也拢不出手印,僵硬得就仿若不是自己的一般。 “不成了么?”看着越发往自己面前逼近的毫发无伤的化妖,他自言自语道,“我的雷击竟如此不堪了,连这等化妖都伤不得了!” 化妖见他未再攻击亦拄在原地不动,登时来了精神,嚣张得咆哮着就扑了上来。 莫亦凡此时并非不想躲闪,只是他的一双腿已僵硬到移动两下都成了困难,又如何能避得开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攻击速度。 然,就在他闭上眼睛准备就死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便落在了他的身上,一只托住了他的后背,一只捞起了他的腿弯,将他整个人腾空抱起并瞬间闪躲到一边。 “现在竟这般好欺负了么?” 昼潜的声音响在了莫亦凡的耳畔,许是因着赶路急了,呼吸有些微微地急促,语气中却还是带着一些不着调的调侃。 凭生初次被另一个男人以这种极其暧昧的姿势抱在怀中,一股异样的感觉窜遍了莫亦凡的全身最后涌入了他的心里,又化作一股热流直往他的脸上冲来。 赶忙别过头去,不让昼潜看到自己已涨红的脸,莫亦凡咬牙切齿的僵硬地说道:“放手!” 看了一眼还在张牙舞爪的化妖,昼潜将莫亦凡放了下来,顺便给了他一记安心的微笑,之用就闪身到了化妖跟前,只一剑便将其挑翻跟着一劈为二。 甩了甩叶片离魂剑上的妖血,昼潜走回了莫亦凡身边,将他拉起架在了肩膀上。 “对不起!”从他沉得如同一汪水般的脸色,莫亦凡就能看出些端倪,底气不足地沉声道,“我以为——” “我懂!” 昼潜笑着仅仅用两个字便打断了他的解释,只是,却让当下的气氛便又凝固了几分。 “哎哟,当真是兄弟情深啊!” 一道紫中渗着红气的光闪过,一只偷袭二人的化妖瞬间化为了乌有,而姬忘忆也从一片未散尽的妖气里款款而来,手中的黑色长鞭散发着诡异的红色雷力。 “咳咳——”轻咳了两声,莫亦凡目光冰冷地望着她,道,“猎妖人!” 扭着腰肢走到他们跟前,姬忘忆魅惑地笑着点了点头,道:“还真是荣幸啊,能让剑仙大人识得,莫亦凡啊莫亦凡,这可是我寻了你这么久,第一次跟你会面啊!” 仍旧冷冷地看着他,莫亦凡感觉胸口传来阵阵巨痛,咳嗽了几声,便“噗”地咳出了大口的黑血。 “莫亦凡!” 昼潜吓了一跳,不安地看着他。 抹了一把嘴角,莫亦凡淡淡地说道:“无妨,不必担心!” “你不必用那种目光看着我——”实在被他盯得心里有些发毛,姬忘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满地说道,“我我跟昼潜说过了,我学艺不(米青),打围的结界布得不太好,才让化妖跑出来的,我我没想害无辜的人!” 从她骨碌转乱的眼珠,昼潜就知道此时她内心的不安,然,这份内疚却不足以弥补她所犯下的错误。 “眼下化妖数量巨大——”昼潜轻轻托了托莫亦凡的身体,语带怒意地说道,“便是你不想,亦会有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将手中黑色长鞭一甩,姬忘忆猛地抬起头来,高声道:“你们莫要瞧不起人,就逄你们剑仙不成了,我身负最后一个猎妖人的荣耀,也绝不会让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受牵累,纵是死,我亦会从地府里爬回来守护凡尘的!” “你究竟想做什么?”莫亦凡强忍着不适,沉声问道。 “等等,莫亦凡。”昼潜突然插进了他们两个的对话,问向姬忘忆道,“你说你是,最后一个猎妖人,为什么?” 垂下头去发出一连串奇怪凄厉的笑声后,姬忘忆扬起手中的黑色长鞭指向了莫亦凡,轻蔑地笑道:“与其问我,倒不如问问你怀里的那位剑仙了!” 被这么一指,莫亦凡先是微微一怔,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一些本不属于自己的回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高高在上的看不清脸的周身上下散发着跟自己相同仙气的与众不同的剑仙,威严却又悲悯的咒文,还有漫天的血光和杂乱无声的尖叫中隐隐的咒骂。 “噗”的一声,他只觉得胸口一疼,一口鲜血便喷薄而出。 “莫亦凡?”昼潜感觉肩头一沉,连忙稳住身形,心疼地问道,“你还好吗?” “无妨!”抹了一把嘴角,莫亦凡摇了摇头,艰难地说道。 冷哼了一声,姬忘忆挑着好看的眉眼,道:“他是心中有愧,急火攻了心,剑仙,哈哈哈哈,道貌岸然的剑仙!” “住口——”昼潜扶好莫亦凡,厉声道。 抬起手来摆了摆,莫亦凡深吸了一口气,道:“猎妖人的灭绝,剑仙确是脱不了(干)系。” “脱不了(干)系?”姬忘忆恶狠狠地啐了一口,道,“我呸,分明是你们这些伪君子将我族人斩尽杀绝的!” 昼潜本要说出口的后梗在了喉咙里,从莫亦凡不置可否的表情中,便能猜测几分姬忘忆话中成分的真伪,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心中斩妖除魔守卫正道的剑仙,竟是将猎妖人一族尽数屠戮的元凶。 感觉身边妖气一涌,昼潜回手便是一剑将身后偷偷袭来的化妖一斩为二,并说道:“我不管你猎妖人与剑仙之间的事,眼下收拾这些化妖才是正事,倒是你,若是要比试,便继续诛妖,若是不想,便赶紧自我眼前消失!” 他坚定的目光不禁让莫亦凡的心里偷笑了一下,想起初代剑仙一职时他还推三阻四的满心怨念,现在竟愿为了剑仙的荣誉坚持着,如此飞快的成长速度委实惊人了些。 托了这会儿对质的福,莫亦凡感觉自己的体力恢复了不少,便脱开了昼潜的帮忙,站直了身体。尽管白皙的脸庞有几道突兀的淤痕,乌黑的长发有了些许凌乱,那一袭洁白的衣袍染上了一片片狼藉的污渍,然,那与生俱来的气场却仍旧让他显得仙风凛凛,不见丝毫狼狈落魄。 “昼潜——”他对身边渴望答案的人说道,“猎妖人的灭亡,与剑仙有关,但,我对你保证,对于这件事,要承受痛苦后果的,不仅仅是猎妖人,剑仙亦是感觉同身受,你可信么?” 看着他那双面对自己无论何时都真诚见底的眸子,昼潜用力地点了点头,肯定地回答道:“你若说,我便信!” 这般坚定的信任让莫亦凡松了一口气,四下观察了片刻,才解释了起来—— 玄庭最初不过是凡尘的一处神山所在,后来,因着离天近而地远,山中灵根仙气自盛,再加上日(米青)月华的浸染,年深日(久)竟群山化仙山,脱离凡尘浮于半空云层之上。 凡尘中去世的少数人不会变成半妖或化妖,流浪在凡尘中的魂魄被曾经的神山上灵力的吸引而遁入其中的便随着神山化仙一同飞升了。 渐渐地,渐渐地,仙山中生出一种天赋仙力的人,于是乎,便有了玄庭,久而久之,玄庭中的人变成了领导者,形成了一众仙人,被凡尘过世人的普通魂魄称之为剑仙。 这些剑仙,不仅要守护玄庭中一干众生的太平,亦被赋予了守护凡尘的责任,自然,他们承接此职亦并非出自本心,而是守持着一个无形的秩序。 故,剑仙的另一个称呼便是“持秩者”! 第二十九章 回忆难平 “我不太懂!” 听到这里,昼潜和姬忘忆一样,将一双眉头蹙得紧紧的,脸上皆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摆了摆手,莫亦凡将手覆在胸口处,反复深呼吸了几次,才继续往下说—— 这世上,自打玄庭飞升之后,幽涧也随之下沉而去,亦是因此形成了凡尘的三界,区于天界人界与冥界三大界之间。 玄庭,以仙气充盈其中,甚至连那每一草每一木,每一块寸砖片瓦皆是由仙气所化,仙气清澈且轻盈,故此,能得以脱凡而升,位列凡尘之上;凡尘之世,以肉身凡物为基,每一个凡尘人皆是有血有肉,有七情六(谷欠),活色生香且生机勃勃,平和持立其中;幽涧,乃是凡尘中恶念及邪气凝聚为怨气而来,黑暗阴晦恶意丛生,化妖皆喜之地,怨气混浊且恶重,此处自是被拖至下沉,处于凡尘之下,三界的最底层。 也正是因着这三界是凭气面生,凭气而分,更是凭气而相互依存获取独立的平衡。 故,若是某一界的气过盛或过弱,那便会引起三界震动,如此一来,后果自是不堪设想。 剑仙的任务是引渡半妖上玄庭,诛杀伤人食人的化妖于离魂剑下,亦会将尚不曾伤人的化妖遣返回幽涧,总而言之一句话,便是想尽办法维持平衡,不教三界气配不均。 故,因着特殊的一些原因,玄帝唤醒并助猎妖人一族崛起修行,以应不时之需。 然,猎妖人身而为人有着主观情感,且能力中存在着缺陷,令他们无论化妖亦或半妖,一但凡尘人去世的魂魄未能自主前往玄庭,游荡凡尘一久生出妖化之相,都会被他们无情诛杀。 在猎妖人眼中,妖即是恶,无论半妖还是化妖并无不同,伤人不过早晚的事,诛杀消亡才是正道。 因此,大量的魂魄无法到达玄庭便被斩杀,玄庭中可汲之气便大幅减少,便有陨落的可能;而幽涧处少了化妖被遣返,怨气也跟着大量减少,隧生出了上浮之相。 可想而知,上浮下坠的两界若是齐齐拥向凡尘,那整个凡尘之界必定会迎来灭顶之灾...... “所以,当时玄帝在无可奈何之下,才不得不将猎妖人歼灭——” 说到这里,莫亦凡委实有些说不下去了,他所了解的与云清钰告诉自己的,已被和盘托出,只是,无论姬忘忆这个仅存于世的猎妖人如何想,他自己还是会觉得玄帝当初的决定,多少有些情有可缘却罪无可恕。 毕竟,寻到猎妖人的是玄帝,唤醒他们能力的是玄帝,助他们修行替剑仙行事的是玄帝,最后痛下杀手的亦是玄帝,难道真就没有别的方法可寻,一定要如此决绝吗? 陷入沉思与痛苦中的莫亦凡的肩膀上被一只手突然用力握住,反复几下的揉捏仿佛在给他无力的力量和安慰。 “那些与你无关!”昼潜用一种极尽温柔且透尽关切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嗯。” 感觉耳畔一痒痒,莫亦凡惊地回过神来,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露出一个相当木讷的眼神,跟着乖乖地点了点头。 见他虽应着目光还是略显呆滞,昼潜索(小生)将他往怀里一拉抱住,并轻轻地拍抚着,像是哄小孩儿一般地说道:“即便有关亦是过往,不必再纠结,纵是日后有再大的事,都有我与你同担!” 素来不爱与人身体接触的莫亦凡在经历了之前的相处后,对于昼潜便是连推开的想法都没有了,就那样老实乖顺的被他抱着,微微地点着头。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昼潜松开了手,将之莫亦凡护在身后,收敛起温柔的模样,转过身去对姬忘忆说道:“不管剑仙和猎妖人孰是孰非,那些个劳什子的事已有几百年,我倒不信你是要复兴家庭!” “哼,确实不是!”姬忘忆扬了扬嘴角,傲慢地笑道,“你很聪明!” “哦!”几道剑气甩出,又是几只不知死活的化妖瞬间化为了乌有,昼潜继续问道,“那你便说予我听听,这般大费周章要扯我们两个入局的真正原因!” 猛地目光一凛,姬忘忆高高跳并做了一个后空翻,再重重落地的时候,将一只不知何时扑出来的化妖的头狠狠踏在脚下,稍一用力便踩得个粉碎。 轻轻跺了跺脚,她微笑着看着昼潜道:“你说得不错,猎妖人如何自取的灭亡,剑仙又是如何来灭的我本也不在乎,于我来说,那不过是从小被拿来当故事听的,所以,那些确不是我恨毒了剑仙的原因!” 重重地叹了口气,昼潜又再次甩出数十道剑气,将一些路过的或是袭来的化妖斩杀,目不转睛且聚精会神地继续听着。 “莫非,你后来又经历了什么?”莫亦凡从姬忘忆一闪即逝的失落眼神中捕捉到一点悲伤,便轻声问道,“许是很痛苦的吧!” 他的话收效不小,姬忘忆全身不禁颤抖了一下,一双波光流转的眸子里瞬间溢满了悲伤。 “高高在上的剑仙竟也懂得痛苦么?”姬忘忆冷冷地看着莫亦凡道,“曾经,我对剑仙并未有丝毫恨意,只因有人告诉我,他们那般做并没有错!” “那人可是你的至亲么?”莫亦凡的脸上仍旧面无表情,亦是不管对方如何看自己,继续问道。 悲伤地昂起头来望向因着妖气而变得有些浑浊的天空,姬忘忆的眼角滑落了两行晶莹的泪滴。 “猎妖人,本不是只剩我一个,我亦不恨什么剑仙的!”她保持着仰望天空的姿势,任凭自己泪流不止,苦笑着说道,“直到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自小将我养大的外公在我面前惨死——” 其实,不是非说不可,她是最不愿触及那段回忆的人...... 事情发生在姬忘忆只有五岁的时候,那会儿,她的名字还叫姬凭玉。 当初替她取了这个名字的,就是她的外公罗生。 只因她呱呱坠地之时,与生俱来地带着一股男子般的英气,不禁让罗生想到了李白《入朝曲(一作鼓吹入朝曲》中“天子凭玉几,剑履若云行”这一句,故,便取了诗中的“凭玉”二字来用。 小时候的姬凭玉不爱与同龄孩子玩闹,反倒是常常粘着自己的外公,哪怕他学学让自己练习奇怪的法术和体术,就算是练到头昏脑胀,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也不让偷懒一日。 “外公,外公!” 姬凭玉手里捧着一本残破的羊皮卷,奶声奶气地来到了外公的身边。 将手中的茶杯放在石桌上,罗生赶紧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和蔼温柔地笑着问道:“怎的了,小凭玉?” 扬了扬残破的羊皮卷,姬凭玉疑惑地问道:“我方才在收拾书楼,发现了这个,上面说咱们猎妖人最终是被剑仙逐杀才会没落的,您之前不是说,咱们是为了避世么?” 听到她的问题,罗生仍旧凝视的笑着,略显干枯的手轻轻抚摸着可爱的小脑袋,回答道:“避世便是因此啊!” “那那剑仙为何要那么做,他们是坏人么?”姬凭玉听得懵懵懂懂,却仍是不甘心地问道。 “傻孩子啊!”罗生叹了口气,道,“剑仙于我们猎妖人一族说到底是恩大于过的,更何况,若真是有错,亦是那些野心勃勃的猎妖人的错!” 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小的姬凭玉坚信外公的话,这一点让罗生很是欣慰,只因他最怕的便是让这个纯洁的孩子染上仇恨殇...... “真碍事儿!”才将过去讲到此处,一只化妖便自房顶俯冲下来,姬忘忆登时银牙一咬,翻手扬起鞭子将它缠了个结实并重重拽到地上,冷冷地说道,“无论是有多强,凡是妖被我这‘夺灵’鞭击中,皆会灰飞烟灭的!” 她的话音才落,那被称作“夺灵”的黑色长鞭便闪着紫中透红的闪电极速收紧,而那被擒的化妖也跟着不住发出痛苦地哀嚎,顷刻间化为了一团黑气。 “你外公他——”昼潜亦在同时挑翻了围攻上来的化妖,试探着问道。 不知何时已将满脸泪水抹净的姬忘忆收回了夺灵鞭,苦笑道:“可怜我那傻外公,直到最后被剑仙发现杀上门来受伤濒死的时候,还不忘替我改了忘忆这么个蠢名字,希望我不要记恨任何人,将前尘记忆皆忘掉!”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虽是剑仙,但,你们猎妖人亦是有太多过失了。”莫亦凡捂着胸口小声地说道,“只是无辜了你外公,受到这场风波的牵累!” “果然剑仙个顶个儿是能说会道的伪君子啊!” 姬忘忆突然怒目圆睁,扬起夺灵鞭甩出一道雷力,直奔他而去。 瞬间闪到莫亦凡身前,昼潜扬起叶片离魂剑将雷力挡掉,怒道:“你我的比试还未结束,我念你是女子不与你计较,若是再向他出手,便休要怪我不敬了!” 说罢,他还微微侧过头去,直到莫亦凡轻声道了句“无妨”,才放下心来。 第三十章 合力诛妖 明明自己的攻击被拦了下来,还被昼潜用一种极其不满的目光盯着,姬忘忆却全然视而不见,脸上渐渐再次浮起了丝丝狞笑。 “若是当初我能像你这般强,许是外公便不会死!” 这话看似是在对昼潜说的,实则是她对自己说的,那一年,她不止一次目睹外公罗生与剑仙的缠斗,每一次外公都会手下留情,放走落败的剑仙,并请他们代为捎话回玄庭,说猎妖人已谋逆之心,若是剑仙需要仍愿助他们一臂之力,若是不需要他便携老小避世再不插手玄庭事。 然,就是那样一个善良的人,终是被剑仙杀害,却是在死前都要让自己这个唯一的亲人更名“忘忆”,并再三叮嘱莫要记仇,更不准向剑仙报复。 “说实话,我还是不懂!”昼潜微微打开手臂护着身后的莫亦凡,沉声道,“姬姑娘,你说了这么多,究竟想要做什么?” 姬忘忆收了收思绪,看了一眼已在四周越聚越多的化妖,道:“我要让玄庭知道,猎妖人绝不像他们想像中那样,我们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莫亦凡感觉自己的眼前一阵阵地泛黑,似是随时都有要昏过去的可能,便扶住了昼潜的手臂,道:“姬姑娘,这种行为你当真觉得有意义吗?” 轻蔑地对他冷笑了一下,姬忘忆转过身去面对着化妖群,淡淡地说道:“剑仙与猎妖人自灭族一来便是天敌,我不求你们能认同我的作法,我只想让你们知道曾经是错得有多离谱,若是想说教请把你们的嘴闭上,老实看我表演就好!” 昼潜此时已被气到全身都在颤抖,他能理解姬忘忆曾经历过的痛楚,亦能明白剑仙当初那样处理的无可奈何,只是,他无法认同这般要将整个凡尘都拖入地狱的行为。 一股无名的怒火自心底涌了出来,那是一种想要冲过去将这个惹出无端恶事的姑娘撕碎的感觉。 明显感觉他气场的变化,莫亦凡登时一惊,这种力量他从未在任何一个剑仙身上感受到过,哪怕是心中最为敬畏且惧怕的那个人亦不有。 “昼潜!”用力地握住昼潜的手,伏在他肩头,莫亦凡柔声道,“不要发怒!” 他的话收效颇大,昼潜浑身打了个激灵,瞬间便冷静了起来,之前那狂躁凌乱的气场也随之稳定了下来。 “你且到旁边坐好!” 转身将莫亦凡扶到角落处坐下,昼潜就闪身到了姬忘忆身边,手中提着的叶片离魂剑缠绕着他特有的黑色仙气。 “你要做什么?”姬忘忆有些疑惑地问道,“我不需要剑仙的帮忙!” 从鼻子里挤出“嗤”的一声笑来,昼潜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担忧的莫亦凡,无奈地叹道,“我才懒得帮你,只是那个半口气的剑仙说,化妖皆喜欢我的味道,我若不跟你在一起,只怕你是一只都遇不见的!” 听到他的话,姬忘忆明知那不过是胡诌出来的,竟不自觉地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已密布面前几乎黑压压一片的化妖,甩动几下手中的夺灵鞭,道:“不用帮忙,只需站在我身后即可!” 说罢,她亦不给昼潜回答的机会,便高高跌起杀入了化妖群。 “真是任(小生)又不可爱的女子!” 昼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便也提起叶片离魂剑跟在她的身后冲了过去。 一场妖气破碎冲到的屠妖大战于此时算是正式拉开了序幕—— 姬忘忆果真是个厉害的角色! 只见她手中的夺灵鞭仿佛有生命一般,随着她一扬一抽的动作在化妖中来回游走,活似一条带着雷电的黑色巨蛇,凡是被它击中的化妖无一幸免皆是惨叫着消失,若认为这便是全部?不,还远远不是! 不知这夺灵鞭是何等宝贝,在游走的同时,还会施放出大量的紫中透着红色的雷力,那雷力虽不能顷刻将化妖击毙,却也让着道的化妖断手断脚丧失战斗力。 只可惜,双拳始终难敌四手,好虎依旧抵不住群狼。 眼见着一个不留神,一只生着四劈的化妖偷袭姬忘忆就要得手,昼潜目光一凛身形一闪便挡在了姬忘忆此时毫无防备的身后,翻腕两下即将四臂化妖斩杀了。 “都说了,我不需要剑仙的帮忙!”姬忘忆虽说心中也是后怕不已,却嘴硬地说道,“谁让你多事!” 并未停下与化妖缠斗的动作,昼潜严肃认真的幽幽地说道:“姬姑娘,你听好了,我只是一个突然就有了诛杀妖邪能力的凡人,并非你口中念念不忘的剑仙,我在做的亦不是什么所谓的义务与职责,只是不愿看到化妖伤害无辜的人,尽自己最大能力去阻止它们罢了!” “阻止?”姬忘忆冷冰冰地笑道,“我要杀光这些化妖,要不然,总有一天它们会去害人!” 接连斩杀了三只化妖,昼潜偷了个空当握了握她的肩膀,柔声笑道:“即便是化妖,亦是有感情的,就像安烈的娘亲变成化妖虎娘之后最终还是自求一死,就是为了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这一点想必你我都能明白吧!” “什么?”姬忘忆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喃喃道,“化妖还有感情?” 并非她怀疑昼潜所说,只是自己也算猎妖多年,却从不曾见过罢了。 “小心!”一只化妖趁着她发愣的工夫一爪便抓了上去,昼潜连忙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一把带入怀中抱住,并迅速转身一剑挑翻了那化妖,表情中略带悲伤地说道,“你信不信都不重要,我只想告诉你,无论是剑仙猎妖人亦或是这凡尘间的众人,只要生下来就是有意义的,你若非要证明什么,反倒是对你身为猎妖人的自(辱),恰如你今天的行为,非但没让我觉得猎妖人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反而会让我相信,剑仙灭族你们委实是个正确的选择!” 本伏在他怀中怔怔盯着他的姬忘忆一把将他推开,撇着嘴问道:“为何?” 又放倒一只化妖后,昼潜连看都未看她一眼,只是淡淡地说道:“明知引来化妖群可能会累及无辜,你却还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这般做,如此自私的强者,存在确是没有意义!” “那你还救——” “你误会了!”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姬忘忆的话,昼潜继续道,“这化妖数量过于庞大,我自问能力有限无法凭一己之力全部铲除,所以,我并非救你,而是帮我自己!” 他的话才刚刚说罢,姬忘忆的夺灵鞭就自他脸侧直直地甩了过去,与此同时,一张巨大的化妖脸被瞬间抽了个粉碎。 “管你是什么——”姬忘忆总算是恢复了之前的模样,脸上挂着妖艳且动人的笑容,道,“反正都不是我的对手,所以,请你照顾好自己,不要拖我的后腿才好!” 说完这句话,她就慢慢走到了昼潜身后,与他背靠背站在了一起。 虽说将背后交给一个似敌似友的人有些不靠谱,但,昼潜还是放下心来,反唇相讥道:“若是被打哭了,我可不负责送你回家!” 就在俩人你一句我一句斗着不断杀妖的时候,始终坐在一旁观察的莫亦凡却莫名地感觉到一股压力正在渐渐往这边逼近,只是,望向化妖群去,他们却并未有丝毫察觉。 “莫不是我多心了?” 他抚着胸口,想要将那种令人难受的感觉压下去,却发现那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再看看仍旧战意正醋对此未有察觉的昼潜,他想明白了,这里化妖太多散发的妖气更是浓重而复杂,身处其中自然会被影响到。 渐渐的,姬忘忆停下了手中挥鞭的动作,拉住了还要往上冲的昼潜,疑惑地说道:“喂,你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奇怪什么?”昼潜将一只扎在剑尖上的化妖甩到了旁,不解地问道。 闭上眼睛沉静了片刻,姬忘忆环视四周,一边探索一边轻声道:“你不觉得,这里的妖气越来越单一了么?” 被她这么一说,昼潜也立刻停下了动作,放平呼吸感受了一下,连连点头道:“嗯,似是被什么更强大的气压住了!” “你看这些化妖!”姬忘忆用力推了他一把,指了指四周正在渐渐散去的化妖群,道,“它它们在怕什么?” 其实,不用她提醒昼潜也已经注意到了,自打他感受到另一股气之后,化妖群里就开始有看起来较弱的偷偷逃走了,而这会儿,随着混合的妖气都无法鬼影掩盖住的更强大的气越来越近,整个化妖群都在躁动,众化妖更是开始接二连三地瑟瑟发抖起来。 然,化妖这种东西是出了名的贪婪,面对昼潜和姬忘忆再加上莫名的压力,竟还有不怕死的趁着大家都在分神的空当将魔爪伸向了此时毫无防备的莫亦凡。 眼见着一个身形如同鬼魅的化妖从暗处突然闪了出来,昼潜一边大喊着一边冲向了莫亦凡,道:“当心——” 第三十一章 遭遇强敌 昼潜的身形已是动在了声音之前,但,无奈于与莫亦凡的距离过远,再加上闪身往回的途中竟又窜出一只不怕死的化妖来拦路,他尚未能冲得过去,那只鬼魅的化妖却已露出了阴恻恻的笑来。 “别过来——”莫亦凡见他心乱如麻的胡乱砍杀,生怕他一个闪失伤了自己,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攻击的同时厉声地开口道。 就在大家以为他这一回算是真正的在劫难逃时,一个巨大的身影突然就从天而降直直落下挡在了他身前,并一拳将那鬼魅化妖捶翻在地,跟着好一顿狠拳猛落,将它瞬间砸了个粉身碎骨。 “呦,昼小兄弟可莫要分心才是啊!” 云清钰一只手捻着自己的胡须,一只手却是一记直刺将那翡翠的烟袋锅整个扎进了正与昼潜缠斗的化妖的眉心之间。 未待昼潜反应过来,姬忘忆那边却发现了一声尖叫—— “我的老天,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寻声看了过去,只见数个与之前救下莫亦凡一样的巨大身影将她团团围在中间,皆在不停地挥舞手臂,将冲上来的化妖尽数砸飞。 且,这并不是全部,此时整个化妖群似是都沸腾了,不断有巨大身影出现其中,众化妖或是被翻飞上天,或是被捶落在地,总之,总而言之,是一个接着一个化成一团团黑气消失于天地之间了。 不知是否战斗的刺激过于强烈,巨大的身影就如同着了魔一般,速度越来越快,刹那之间,周围便只剩下硬碰硬的“乒乓”声,化妖的哀嚎声,还有巨大身影似是极度(兴)(奋)地咆哮声。 见到莫亦凡脱险,昼潜总算是松了口气,才要过去检查他的情况,却被云清钰钳住了腕。 “有阿瓷护着那莫家二公子,昼小兄弟无需担心的。”他的脸上挂着一抹牲畜无害的笑容,柔声道。 “你你是何人?” 昼潜本能地想要抽回手腕,却发现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瘦小老头力气极大,无论他如何扯拽,莫说抽出手,甚至连动都是丝毫不见的。 他挣脱不掉,云清钰倒是先松了手,自后领处捞下别着的折扇,打开来轻轻摇着,继续笑道:“在下云清钰,看也知道啊,我与我那不成气的阿瓷是来帮忙的!” 眼见着用不着自己再出手,姬忘忆带着满脸的惊愕与新奇凑了过来,轻轻地拽了拽昼潜的衣袖,低声道:“昼潜,这些人好厉害,化妖已经越来越少了!” 耸了耸肩膀,对她微微弯腰表示礼貌之后,云清钰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道:“这些小杂鱼交给我与阿瓷就好,倒是你们俩需要提高警惕去应付它二是——” 说着,他就将手往街道尽头一指。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昼潜和姬忘忆同时看到一个纤瘦的人影正带着之前那股令人感觉压迫的妖气,一步一步往这边走来。 “那那是什么?” 姬忘忆现在的感觉很不好,就仿佛被千斤巨石一点一点地压住,恐惧自心底窜了上来,让她下意识地躲开了昼潜的身后,并揽住了他的胳膊。 昼潜的赤红色眸子闪过一丝危险的光,尽管,他亦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但,他却清楚无比,那人影必定不会是个好对付的主儿,连身边如此浓烈杂乱的妖气都无法掩盖它的气息,就只能它已不仅是强大这么简单的了。 随着人影越来越近,首先发出惊叹的居然是莫亦凡。 “怎怎的会有这种东西!” 他的样子让昼潜无比在意,毕竟,自打认识至今,自己从未见过他如此慌乱的眼神,难不成这个身着一袭素色衣裙,头挽妇人髻,面色惨白如雪纸,唇若泣血,仿若一阵风都能吹走的化妖有什么大来头么? 没有理会云清钰的嘱咐,昼潜还是来到了莫亦凡身边,轻轻握了握他的肩膀,问道:“这是什么?” “它叫产孺!”莫亦凡看了看他握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面沉似水着沉声道,“它是凡尘难产而亡的妇人死后于心不甘,四处掏引未出世胎而无数,集婴怨与妇怨于一身的化妖!” 听到他这么一说,昼潜反倒松了口气,道:“说得这么严重,亦不过是只化妖罢了!” 微微地摇了摇头,莫亦凡抬起手来握住他仍旧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道:“不,你还记得虎娘吗?” 感觉到他掌心的一片冰冷,昼潜翻腕握住了他的手,不自觉地蹙起眉头,问道:“嗯,若不是它自裁,我想那必是一场恶战!” 任他握着自己的手,莫亦凡点了点头,沉声道:“与这产孺比起来,那虎娘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什么?”姬忘忆也凑了过来,惊得一双杏眼瞪得更圆了,吞了吞口水,不自觉地颤抖着问道,“这玩儿意比虎娘还厉害?” “怨气化邪,以婴怨与妇怨至毒!”莫亦凡一见她靠近,不自觉地往昼潜身旁移动了几步,才继续说道,“这化妖产孺因此而生,又以此为主食借而修炼,其怨气之盛可想而知,这等厉害的角色,普通剑仙根本不是对手,连宗主们亦要小心应对,怎怎的会出现在此处?” 接连听到“此”字,又感觉握着的冰冷的手似是有些微微颤抖,昼潜心知此战必不能掉以轻心,但,那化妖产孺越是走近,看得越清,他竟有一种“这真是化妖”的疑惑。 他有这等想法亦是正常,只因那化妖产孺实在是与人相差不多,若不是那冲了天的怨毒妖气掩都掩不住,便是说破了天亦不会有人将它与妖划归同类。 “它它在干什么?”姬忘忆用力推了推陷入沉思的昼潜,低声问道,“一直在盯着那些没死透的小化妖!” 斜睨了一眼,莫亦凡淡淡地说道:“那些小化妖皆是孩童所化——” 岂料,他的话尚未说完,化妖产孺的喉头竟发出“咕噜”一声,分明盘着的发髻迅速散开并飞扬起来,纷纷弹射出去犹如一只只黑色的手,捡起地上的小化妖一边往回带一边撕扯,最后一股脑儿的全部塞进了几乎裂开到后脑勺且满口獠牙的口中,咀嚼的同时还露出了恐怖诡异的笑容。 “哎哟哎哟——”摇着折扇的云清钰带着早已收回神通变回小孩子模样的阿瓷走了过来,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便如何是好啊,再让它肆虐下去,只怕这里的孩子孕妇就都要遭殃喽!” 他的话深深地刺激了昼潜的神经,只见他因愤怒而不住地发抖,周身上下散发的黑色仙力随之愈发浓烈起来,松开了之前握着莫亦凡的手,将叶片离魂剑微微一挑,连一个字都未说便如同箭矢离弦一般直直向化妖产孺冲了过去。 “简直是胡闹——”姬忘忆只感觉身侧窜过一股仙力形成的气浪,好险没将她带倒,望着昼潜的背影,她埋怨道,“我来帮你!” 这事说到底算是她惹出来的,若不是她非要搞出这么一场毫无意义的比试,又怎会引来化妖产孺,故,无论于公于私,有多凶险,她都要去帮忙才是。 这俩人许是不知化妖产孺的厉害,然,莫亦凡却心知肚明,眼下这个情形,别说是他们两个一个半调子的剑仙,一个不知实力如何更不知天高地厚的猎妖人,便是玄庭里的各宗宗主亦不敢保证能全身而退。 “回来,你们不是——” 正(谷欠)冲上前去阻止昼潜和姬忘忆,他却突然感觉自己喉咙一紧,整个身体亦是随之麻木不堪,一个身形不稳竟往前直直栽了下去。 “哇啊!”阿瓷见状连忙上前托住了他的身体,一边扶着他坐好,一边埋怨道,“老板,你用这‘封术’来对付这莫家的冰人二公子,就不怕他回了玄庭去告你一状啊!” 啧了几声,云清钰合上手中折扇在头发里胡乱地戳了几下,才缓缓走到正用一种极其凶狠的眼神盯着自己的莫亦凡跟前,笑微微地说道:“莫二公子,你且好生看着便是,若你那昼小兄弟连这产孺都对付不了,那你们往后要面对的事,只怕会难于上青天了!” 身体动弹不得,亦是发不出声音,但,莫亦凡却在听到这番话后眉头微微一蹙—— 是啊,照现在这样发展下去,往后要面对的风雨,想必要比这产孺难应付得多! 化妖产孺见昼潜冲了过来,凶猛灵活的发手便向齐刷刷地向他弹射了过去。 连忙挥剑翻腕,昼潜往左一半身体微蹲就躲过了三条发手,跟着一回身更是连连斩落了几条,而那被斩落地的黑色发团,瞬间就化成了一小滩散发着恶臭的污血。 姬忘忆一见这个空当,登时靓眉轻挑,连连甩动手中夺灵鞭,数十道紫中透着暗红的闪电便向化妖产孺疾速飞去,并接二连三地扎在它的身体上,所中之处立刻发出“噼叭”声跟着变成伤口并涌出了丝丝妖气。 第三十二章 苦陷鏖战 见姬忘忆得手,昼潜高兴地对她竖了竖大拇指。 然,姬忘忆本人却未露出丝毫笑模样,因为,她自己知道这几下用了多大本事,莫要说换作平常化妖,便是修出些门道的那些一下中了这么多夺灵鞭的雷力,就算不死,亦会消了半条命。 但是,看看眼前这个化妖产孺,伤了受了,伤口也有了,身形却是纹丝未动的。 昼昼潜!她抬起手来颤抖着指了过去,声音中略带惊恐地说道,它它的伤口—— 嗯? 还在对着她笑着表示欣赏的昼潜不得不转过身去,当看到身后发生的一切时,那原本好看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且越发的难看了起来—— 只见,那化妖产孺惨白泛青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又(女干)诈的笑容,长长的腥红色似是染了血的舌头缓缓自口中伸了出来,淌着粘稠的口水,突然迅速地舔过了每一个伤口。 接下来,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就发生了! 那长舌舔过的伤口,就仿佛时间倒流了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起来,若不是包裹着它的衣服上还残留着破损的痕迹,只怕说它之前受了伤,都不会有人相信。 手中夺灵鞭长长地垂在地上泛着雷力,姬忘忆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沉声道:这样可不行,得好好合计合计,要照你这么蛮(干)下去,咱俩非得都完蛋不可! 她的话音尚未落地,昼潜早就已经再冲提剑冲了过去与化妖产孺缠斗到了一起,只可惜,随着叮叮当当叶片离魂剑与发手碰撞产生的连串声响后,他一个没留神,就整个人被击飞了出去。 揉了揉摔得生疼的身体,昼潜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 跟你说了要合计! 闪身到他跟前,姬忘忆一边埋怨着,一边奋力将他拖开几丈,之前的地方即刻扎入的几只妖手又迅速收了回去。 合计什么?借着她的力量站了起来,昼潜耸动了几下肩膀,重新提起了叶片离魂剑,道,与其在这儿费尽心思的想,不如与它缠几回合寻寻它的命门在哪儿! 那万一找不到呢?姬忘忆扯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他重新往上冲的动作,道,岂不是白白耗了仙力和体力? 拂开了她的手,昼潜淡淡地说道:若是找不到命门,那就把它砍成八块好了! 你真是胡闹!再次死死地拽住他的胳膊,姬忘忆跺着脚,生气道:你送死不要紧,大家——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感觉一股强大的仙力正顺着自己搭在他身上的手缠了上来,很快便笼绕周身,再低头看看手中的夺灵鞭,除却自己本身的紫中泛着暗红的雷力外,竟还有丝丝缕缕的黑色仙力缠杂其中。 这是什么?! 姬忘忆将夺灵鞭提到眼前,观察片刻后,又将目光重新移回了昼潜身上,才发现那黑色中透着隐隐金光的仙力,竟是从他身上附着过来的。 莫不是之前拉他的时候,一不小心传过来的? 虽说都是以仙气为基础再借由兵器或是砍斩,或是施放来攻击,但,各修各的仙基理论上仙力是无法共通的,除非——昼潜的身上不仅有剑仙的仙力,还隐藏其他更为可怕的力量! 想到这里,她不禁后脊梁往上窜出一股寒意来,拽着昼潜胳膊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对于眼前这个人,她打从心底里有些害怕了起来。 你怎的了?觉出她的异样,昼潜回过头来,疑惑地问道,为何这般看我? 既然你的仙力能附着到我身上,若是咱俩联手将仙力混合并尽最大能量释放出去,没准就能干掉它!往他眼前扬了扬自己手中的夺灵鞭,姬忘忆急急地说道,只不过,许是要用什么将咱俩绑到一起! 一听这话,昼潜立马儿自她身边弹开,脸上微微一红,轻咳两声道:男男女授受不亲,怎能这么做? 都生死关头了,你还想这些没用的? 姬忘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居然还有人想到的不是方法可不可行,而是这些毫无意义的繁文缛节。故,再也懒得理会对方是否同意了,她再次闪身过去,并拉起昼潜的一只手环在身纤细的腰身上,顿时感觉到强劲又凛冽的如同暴风一般瞬间席卷了全身。 昼潜其实在她投入自己怀中的一瞬间亦同时感受到一股清丽中又夹杂着霸气的灵力往自己身上涌了过来,但,他还是如同一个被(流)(氓)调戏了的民女一般,猛地将怀里的人推开,并倒退了几步。 ............ 此时,无论是推人者还是被推者都很是尴尬,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将一脸几乎红透的脸,昼潜甩了甩手中的叶片离魂剑,连一个字儿都没说,就往化妖产孺的方向冲了过去。 喂,你这个白痴,至少咱俩一起上啊! 姬忘忆实在看不透这个男人,明明有更好的方法可以选,为什么一定要去送死呢?生气的在原地跺着脚骂了几句,她也只好无奈地扬起了夺灵鞭,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挥舞着,尽可能多的施放出雷力来保护昼潜。 化妖产孺冷冷地看着冲过来的昼潜,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左晃右闪躲闪着姬忘忆的攻击,那一满头的发手却始终纹丝未动地交缠在身后,一抹狡黠地笑容狞在它的脸上。 别人不知它在做什么,正处于观点状态的莫亦凡却明白得清清楚楚,他知道那是修为高强的化妖在蓄力放出妖雷,那是普通化妖所没有的术法,别说被打个正着会粉身碎骨,就是沾到了若是处理不当的话,亦会伤及仙基。 他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担心过一个人,甚至有些痛恨连封术都冲不破的自己,他想要大喊让昼潜小心,但,他做不到,什么也做不到,只得将满腔的愤怒化作恶毒的目光,狠狠地盯着同样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却毫无作为的云清钰。 莫用这种眼神望着我!连头都没低一下,云清钰抽了几口不知何时点燃的烟,吐着烟圈,笑眯眯的轻声说道:我对这个昼小兄弟可是充满了信心,难不成你却不放心吗? 若是能说话,只怕向来不好与人争那口舌之快的自己必定会跳起来用从未说过的脏话来骂他,莫亦凡紧紧地抿着一双薄唇,浑身都在不住地颤抖着,一则是气云清钰竟能如此冷漠地看着别人搏命,二则是担心昼潜的安危,这两重情绪纠结在一起,让他的眼前又是一阵一阵的眩晕。 想的时间总是很长的,一切的发生却是电光火石的刹那。 眼见昼潜就要杀到近前,化妖产孺突然就扬起了满头的发手,一道巨大的黑色闪电便劈了过去。 昼潜—— 这一幕让姬忘忆的尖叫声几乎破了音,她不顾不一切地用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 虽她从未见过妖雷,却在家中藏书里看到过,就算是剑仙中的各宗宗主,被击中都不能全身而退,昼潜再强亦不过初做剑仙,这一下子若是躲闪不及只怕连灰都剩不下了。 千钧一发总是让人感觉不忍直视,亦同样会让人欲罢不能! 昼潜确实被突如其来的妖雷吓了一跳,但,他的反应却不似在场众人所想,既没有忙不迭地慌不择路四下逃窜,亦没有受惊过度怔在原地等死,而是迅速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往后连连跳退了数步,跟着扬起手来将大量仙力聚集到叶片离魂剑上,继而剑起剑落,一道黑色中泛着金光的巨大剑气便迎着妖雷砍了过去。 然后,他看了一眼已撑起结界气墙护住莫亦凡的云清钰,就回身拉住了奔到自己近前的姬忘忆,一把将她拢入怀中抱住如同当初自己被保护时一样,转过身去将整个毫无防备的身后都暴露在敌人面前。 被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的姬忘忆才挣扎了一下,却又愣住了。 这是怎的一回事?她的心中不停地问着自己。 之所以这般惊讶,皆是因为她明明才亲眼看到昼潜施放了那么大的仙力,又撑起了结界气墙,为何被他抱住之后,自己感觉到的仙气不仅未见丝毫消耗之相,反而较之方才更加强盛了。 姬忘忆想不明白,无论是剑仙还是猎妖人,亦或者是任何灵力强大的族类,便是如何厉害的人物,体内的灵力亦是有数的,若是短时间内快速大量的使用,都是很难马上回复的,但,昼潜似乎不一样,在他的身上完全找不到那种感觉。 就好似旁的人都是水缸,纵然是个头儿再大,一直往外舀水而不添,水也是会越来越少的,毕竟雨不是天天会下的,便是天天下,注满也是需要时间的;而昼潜不同,他就像汪洋大海,无论用多大的瓢去舀,亦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绝的! 第三十三章 仙力暴走 随着昼潜强劲的剑气与那化妖产孺巨大的妖雷硬生生地碰在一起,一声“轰”的巨响炸了开来,刹时间,崩碎的剑气如同一阵黑色中掺杂着金光的雨,大块小块地自天上扑簌簌掉下来,而那妖雷却已然消失不见了踪影。 又沉默了片刻,昼潜在确定妖雷已化解后,才长长松了一口,放开了怀中的人。 “你没事吧?”他一边提起叶片离魂剑缓缓转身再次面向化妖产孺,一边淡淡地问道。 “嗯!” 低低地应了一声,姬忘忆望着他好看的侧脸上挂着的那一抹诡异的微笑,只感觉一股莫名的寒意自心头窜了上来,让人不禁颤抖了起来,分明之前还要骂他轻薄的话,此时却是只字不敢提。 仍被“封术”所困待在云清钰的保护之下的莫亦凡更是震惊不已,他自问凭方才那一击,便是自己最佳的战斗状态亦是完全不能达成的,而昼潜竟能轻松地做到,甚至丝毫不影响他仍在散发的强大仙力,。 云清钰更是微微地扬了扬眉头,心里打起了小算盘:看来这位叫昼潜的少年当真如所闻那般并非凡品,先是夺了莫家二公子的仙力和仙骨不说,更是加以融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拥有了肉身外的仙身,且一而再再而三的突破仙力的品阶,这身体里到底隐藏着什么巨大的宝藏,才能做到呢? 哼,只怕接下来的日子,便再无安生二字可言喽! “阿瓷,阿瓷?”摸了一把腰间挂着的烟丝袋,竟不知何时已空空如也,便习惯(小生)地招呼道,“去替我取些烟丝来——” 然,他惊奇地发现不仅是烟丝袋,就连自己的身边也是除了仍旧端坐在地上的莫亦凡外,也是空空如也的,从来跟自己都“公不离婆,称不离坨”的阿瓷竟不知猫到哪儿去了。 既然一时找不到人替自己拿烟丝,云清钰只得先将烟袋锅收回腰间,将目光重新移到了“战场”上。 只见昼潜低着头,抬起一双已流淌着黑色仙力的赤红色眸子,冷冷地盯着化妖产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骇人的凶煞之气,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是随时都会将眼前的敌人撕得粉碎一般。 连他都有这种感觉,更何况此时就站在昼潜身边的姬忘忆。 她从来都没想过,一个人能有如此大的煞气,大到站在他身边,都感觉自己随时都会瘫倒在地一样,这个昼潜,简直是太可怕了! 他们如何想,于昼潜来说根本都不重要,唯一的想法便是将眼前这个不顾旁人安危,以捕食小儿为修行的化妖产孺给大卸八块。于是,这个向来心动不如行动快的少年突然发动了攻击,移动身形的速度之快竟连云清钰都只是能微微捕捉到一丝虚影。 化妖产孺似乎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飞扬着满头的发手想要寻求保护,却没想到它连昼潜的身影都捕捉不到,就被接二连三的砍下了发手,一时之间人影闪动,妖发纷扬,它的周围乱作了一团。 突然,黑色中掺杂着金光的剑气大盛过后,随着化妖产孺的尖声嚎叫,它的一侧肩膀连同手臂都被削落在地,滚滚妖气自断膀处往外淌涌着。 见到这种场景,昼潜就仿佛一只嗜血的野兽嗅到了腥,本就赤红色的眸子里黑色仙力泛着鲜艳的红光,之前俊朗的脸庞变得异常狰狞,甚至那抓着叶片离魂剑的手都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佝偻,十只指尖上的片片指甲甚至不知何时变得尖细且幽黑。 化妖产孺全身都在颤抖,捂住了受伤的肩膀连连后退着,而昼潜却垂提着叶片离魂剑,一步一步缓缓地走着,剑尖拖过地面,摩擦出了奇异的火花。 就在众人都以为化妖产孺这回凶多吉少指定要被吊打到灰飞烟灭的时候,昼潜突然双手抱住了头,面容扭曲着发出了疼苦的叫声,整个人周身上下的仙力变得凌乱且不稳定,横冲直撞到得几乎撕破了他身上的衣服。 见对方突发状况,化妖产孺闪过一丝大难不死的错愕,转身就要逃遁。 看到这一幕,一直守在暗处陪在林安烈身边的阿瓷担忧地说道:“看到了吗?这就是昼潜往后要面对的人生,若是你选择站在他身边,亦会是你将要面对的!” “阿瓷——”眼眶微红的林安烈看着痛苦却又不愿放化妖产孺离开的昼潜,轻声道,“从前,我都是很怕自己这种能力的!” “嗯,我懂!”阿瓷点了点头,踮着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但,老板曾经说过,只要用于正义之事,无论力量是正是邪,都是好的!” 点了点头,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林安烈抹掉了眼角溢出来的泪水,露出一个灿烂如阳的笑容,抚摸着阿瓷的脑袋,柔声道:“走吧,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当林安烈和阿瓷来到昼潜身边的时候,他已经用最后的一丝理智将化妖产孺斩杀了,跟着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全身上下乱窜的仙力让他感觉自己要被撕碎了,更为可怕的是,他脑海中莫名地出现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用一种他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对着他不停地呼唤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凤若命——凤若命——” “你你是谁?”昼潜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云清钰此时已解开了莫亦凡的“封术”,两个人一起匆匆赶到了近前。 “昼潜——” 莫亦凡想要过去扶起昼潜,却被强大的仙力弹了回来,并震得胸口一疼,才一咳嗽,血就涌了出来。 连忙扶住他再次除此倒在地上的他,云清钰仍旧笑着说道:“莫家二公子,您可千万当心着些,若是您出了什么事儿,只怕那莫家可要将我那小小的清寮拆了!” 用力地甩开他的手,莫亦凡不顾自身安危想要重新扑上去。 “别过来!”昼潜死死地捂着快要撕开的胸口,痛苦地说道,“莫亦凡,你你别过来!” 莫亦凡哪里肯听,才要再次往上扑的时候,林安烈却扯住了他的手腕,柔声细语地说道:“交给我吧,莫兄,放心,昼潜不会有事的!” 说罢,他便催动起自己的灵力,并缓缓地穿过了之前弹开莫亦凡的凌乱的仙力,走到了昼潜身边,并将他扶起来靠进了自己怀中,跟着十根手指灵活舞动,就好似浮空中弹着一柄隐形的琴,而顺着他十只纤纤指尖的泛着淡淡蓝色光芒的灵丝开始疯一般地涌了出来。 “这——”莫亦凡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回过头去问云清钰道,“林安烈是怎的一回事?” “他是这凡尘中唯一一个男(小生)牵丝师,眼下昼小兄弟的身体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仙力,若是不能及时施放,必定会被撕得粉碎!”云清钰接过了阿瓷才取回来的烟丝填进烟袋锅,点烟后狠狠地抽了两口,才说道,“而我们这些人中,亦是唯有他的能力才帮得上忙!” 因为有外力帮忙体内的仙力很快就得到了平衡,昼潜感觉自己的痛苦减轻了不少,眼前却一阵一阵地发黑,只感觉拢着自己的人很温暖,让他觉得很舒服。 “莫亦凡,你这个傻瓜!”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身子一沉,昏得不省人事。 眼见着那牵丝师特有的灵丝从淡淡的蓝色变成了极深的蓝色,最后渐渐变成了暗红,十指指尖也因着大量灵丝涌出而残破不堪,鲜血更是淌了一地。 尽管林安烈咬紧牙关不发出任何痛苦的(口申)(口今),那一脑门子细密的汗珠以及他不自觉的微微颤抖却出卖了他。 “昼潜的仙力太霸道了,再这样下去,连林安烈也会死的!”莫亦凡看在眼里疼在心头,焦急地说道,“云清钰,得想想办法才行!” “哎哟,莫家二公子,这您可是为难老夫了!”云清钰此时的话说得仍旧有些调侃,脸上的表情却早已不见了那派牲畜无害的笑容,眼神严峻地说道,“莫要说老夫没这本事,便是曾经的您,亦是无计可施的吧!” 望着昏迷中的昼潜,姬忘忆的胸口突然传来了痛楚,之前他用身体护住自己的一幕在脑海中不停浮现,分明是自己若来了这场灾难,却能毫发无伤地站在这儿,而他却游历在生死边缘。 深吸了一口气,她默默在走了过去,轻柔地握住了昼潜滚烫的手,一语不发地任由那强大又凌乱的仙力窜入自己体内,跟着不停的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夺灵鞭,以散出雷力的方式跟林安烈一起替昼潜减轻负担。 “老板,她在帮咱们啊!”阿瓷用力地揉了揉自己那双大大的眼睛,拽了拽云清钰的衣袖,怯生生地说道,“猎妖人,在在帮剑仙!” “嗯——”云清钰严峻的目光总算是柔和了下来,狠狠地嘬了两口烟之后,淡淡地应道。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三十四章 暗潮隐隐 旁观着姬忘忆在拼命地挥舞着夺灵鞭替昼潜施放着无法控制的仙力,云清钰与阿瓷皆觉得她身为猎妖人竟帮助剑仙很是意外,但,不知为何,站在一旁的另一个人的心里却在隐隐作痛。 莫亦凡不清楚自己的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只知它清晰深刻,每每提及剑仙与猎妖人之前的那段过往,特别是玄帝那一道指令下达,剑仙便将猎妖人整族剿灭时,自己的心中都人生出一股极强强烈的愧疚感。 其实,眼下这个当口儿,他们这些完全帮不上忙的人在暗地里进行着何种心理活动,根本都不重要,毕竟,那些不过是放在彼此心中的,谁也没有说出来,亦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看着窝在林安烈怀中正因着疯狂暴走的仙力连陷入昏迷都痛苦不堪的昼潜,姬忘忆的内心才是真正被撕扯着。 身为猎妖人,她与剑仙本应是水火不容甚至应该说是不共戴天的对手,而她现在却恰恰在为救这么一个只算半个剑仙的人,别说是什么猎妖人的荣誉与仇恨了,就是连自己的(小生)命都拼上了。 这仙力暴走的力量不容小觑,亦并非持衡的,时而强悍时而羸弱,就算是此时合姬忘忆和林安烈二人之力,仍是平衡得相当吃力。 林安烈这厢还好,吸收入他身体内的仙力是自主自发地从他的十只指尖处以灵丝的方式不断排出,尽管,牵丝师的灵力素来温婉轻柔,但,昼潜的仙力委实过于霸道了些,以至于他此时的十只指尖已被疯涌出来的灵丝伤得血肉模糊,伤口之深几可见骨,甚至仍在不断涌出的灵丝上都染了血色。 然,姬忘忆这一厢却不似他那般轻松的—— 她身为猎妖人的灵力虽与剑仙不同,却亦是霸道刚猛的,强行让昼潜的仙力攀附到自己体内再借由夺灵鞭化成雷力强行排出的。 听起来这似乎是很顺理成章的,但,实行起来的过程却是相当的辛苦,以至于强烈的仙力渐渐的开始在她白嫩纤细的身体上撕出一道一道的伤口,并迫不及待地自那些细碎的“门”冲了出来。 之前在痛苦中昏厥,现下又自痛苦中挣扎着醒来,首先落入昼潜眼中的除了漫天的血光和被各种不同灵力染得色彩斑斓的天空之外,就是莫亦凡那张与平素无异的面无表情的,眼神中却藏着千言万语的脸。 目光深邃地望了他许久,昼潜调整了一下呼吸,话却是轻声对姬忘忆说道:“姬姑娘,你与安烈不要再管我了,若是太勉强的话,伤了你们,只怕昼某要内疚一生的!” 从来都是气宇轩昂的人说话竟也有这般柔弱的时候,姬忘忆听到他如此关心自己,仍未停下手中施放雷力的动作,并用一种揶揄的语气道:“闭嘴吧,这个娘娘腔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反正我可不是要救你的!” 林安烈突然被牵进了话里,目光一怔,惊慌解释道:“这这位姑娘,在下是纯男儿,并非什么娘娘腔的!” 翻了他一记大大的白眼,姬忘忆继续说道:“管你是男还是女,你们这些家伙全都听好,我恨不得剑仙全都死无埋骨之地才好,但,比起剑仙来说,我倒觉得昼潜你这半个剑仙的家伙委实有趣,本姑娘与你尚未一较高下,死对于你来说太简单,我是不会允许的!” “何必呢?”昼潜看着这个倔强到有些可爱的姑娘,不禁叹道,“便是你们不帮,我亦不会死的!” 猛地挥舞了几下夺灵鞭,姬忘忆抹了一把突然溢出眼眶的泪水,道:“无论如何,我都有责任救你的,更不能让你死,因为,你只能死在我手上!” 能清晰感觉到昼潜暴走的仙力在渐渐平稳下来,她那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些。 手臂已挥舞到麻木,整个人也有一点虚脱的感觉,姬忘忆咬紧了银牙坚持着,她知道只差一点点一切就都结束了,林安烈能撑到最后,自己再是没有理由倒在他前面。 剑仙的仙力于凡尘人的肉身凡胎来说,本就已是很难承受,若不是昼潜天赋异禀只怕仙力入体的一瞬间就已经灰飞烟灭了。但,便是再强练就仙身,在如此强烈的仙力乱窜下,就算是仙身不伤,他也会面临魂飞魄散的风险。 “那样的事要是真的发生,便是我亲手铸成的!”姬忘忆心里反复地思量道,“所以,我必须负责到底!” 直到此时此刻,她似是有些理解外公为何到最后面对着死亡,仍旧心心念念着想要玄庭重新相信猎妖人,想要助剑仙一臂之力,更是替自己更名“忘忆”以教诲自己不要记住仇恨了,那是一种何等的大义她曾经不懂,但是,今日在她明知可能会累及无辜却还是引来这场灾祸的时候,这个叫昼潜的人分明极为痛恨她的这种行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豁出(小生)命不要来救她,这种看似有些蠢的行为,将她心中曾多年灰暗不堪的那个角落点亮了。 终于,在姬忘忆和林安烈的努力之下,昼潜暴走的仙力终于平静了下来,这一刻仿佛整个凡尘都随之风平浪静! 艰难地放下了保持扬姿的手臂,姬忘忆倔强地昂着头望着渐渐露出蓝色的天空,眼泪止不住地顺着眼角涌出来,浓浓的愧疚在疯狂地撕扯着她的心。 “若是当初,我能像这般强,外公,许是不会死的!”她苦苦地笑着,想道,“平生第一次不顾一切地保护的人,竟是半个敌人!” 蹙着眉头望着她的昼潜,轻轻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当真又是一个被宿命缚了的可怜人!” “太太好了——”林安烈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已平安无事,欣慰地说道,“莫兄,总算不需担心呃——” 话还没说完,他就双眼一闭往后直直躺倒了下去。 莫亦凡连忙跑了过去,扶住了他的身体,让他靠进了自己的怀里。 “多谢!”看着怀中的人分明昏了嘴角还挂着一抹甜丝丝的笑容,他叹道。 “不客气!”林安烈的眸子仍旧紧紧地闭着,却似是呢喃地回答道。 “将他交给我吧!”云清钰走上前来,将林安烈抱起,道,“莫二公子,我尚需提醒你一句,今次这响动必会惊魂玄庭了,你们往后务必万事小心!” 用力地握了握莫亦凡的肩膀,阿瓷再次巨大化,并幻出无数分身,开始清理一片狼籍。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云清钰和已经恢复成孩童模样的阿瓷带着昏迷的林安烈也离开了,姬忘忆更是不知何时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低头看着怀中的昼潜,莫亦凡抹了抹他脸上的血污,柔声问道:“好些了么?” 尽管体力早已恢复了不少,昼潜却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好!” 明知他在说谎却并没有拆穿他,莫亦凡先行站起身来,看似温柔实则非常用力地将他扯了起来,并一把掀到了背上背好,还极其大力地颠了几下。 “喂,莫亦凡,你想害死我啊!”昼潜不满地咳嗽了几声,骂道,“之前我还拼着命地救你呢!” 懒得理他在耳边的吵闹,莫亦凡不禁心中暗暗偷笑了一下,背着他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去,只是心里却盘旋着云清钰的警告。 一只玄蛉震动着翅膀飞至玄庭,于四象宫东侧宫停了下来,落在地上只闪光三下,便“噗”的一声幻化成一个人形模样—— 只见他一袭黑底绣暗紫色花纹的紧身夜行衣,头束高高马尾,身形瘦削略显矮小,一张小巧的脸上被一块三角口巾遮住大半,只留着一双目光锐利如同猎隼的眸子,透着一股灵敏轻巧的机警和毫无感情的冰冷。 四象宫乃玄庭之重要组成部分,分为东侧侦仙宫,西侧医仙宫,南侧铸仙宫以及北侧秘仙宫,分列悬浮于两仪殿之下。 侦仙宫,宫内剑仙皆是五感极强的人物,又精通幻化之术,专司于凡尘及幽涧打探消息一职,更是起到替无极阁监管被派下凡尘执行任务的剑仙们的一举一动;医仙宫,顾名思义便是这整个玄庭的医疗机构;铸仙宫,终日天火熊熊,主要任务便是替玄庭铸造以及创造法器;秘仙宫,本质上讲实为藏书阁,其中保管着玄庭上下所有的秘典书籍,亦同时具有研习仙术的责任。 “宫外何人?” 紧紧掩着的宫门内传出一个深沉威严中又透着些许(小生)感的女声来。 来人立刻单膝跪地,一只手搭在未跪的膝盖上,一只手微微握拳点在地上,深深地低着头,用一种毕恭毕敬的声音迅速回复道:“宫主,棕鹄有事呈奏!” 他的话音一落,只听“吱吖”一声,侦仙宫的大门便缓缓打开了。 “进来呈吧!” 之前那个女声再度响了起来,这一次似是还带着丝丝慵懒。 第三十五章 劫后小憩 听到吩咐之后,棕鹄立刻站起身来,漆黑的身影一闪,消失在侦仙宫门外长阶上,随后大门又再次缓缓关闭了。 宫中长阶的尽头,摆放着一方紫檀木雕着镏金团龙出云图案的美人榻,此时榻上正舒舒服服斜倚着的大美人,便是这侦仙宫的一宫之主——凤鸾! 只见她身着一袭暗红色的紧身夜行衣,一双高跟黑色皮制高靴将一双纤细修长的美腿包裹得恰到好处,即便是如此随意地弯支在榻上,都无法掩住那股风情万种;一头利落的中短发,被一根暗红色的发带高高地束在了头顶;一双白净纤白的手,十指指尖染着醒目的鲜红,仿若小巧的指甲上嵌着颗颗煮得透熟的红豆;一双明眸微睁外加大难不死的味道,然,清寮里的气氛却显然要凝重上许多—— 舒服地仰躺在阿瓷搬出来的竹榻上,云清钰一只手弯着枕在头下,一只手里仍旧掐着他的烟袋锅,时不时地还要抽上两口,目光深邃却极其慵懒地盯着蓝蓝的天空白云飘。 坐在店门口地上的阿瓷此时看上去竟有些毕恭毕敬,安静得跟换了个人似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根粗大的青竹弯垂着并有节奏地摇晃,而竹上一个身着一袭紫衣的少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云清钰,端端地坐着,并轻轻地晃动着垂下来的双腿。 我说涅槃,你到底要在我这小酒馆耗到何时啊?终于,云清钰在烟袋锅中的最后一丝火星儿熄灭后,无奈地开口问道。 第三十六章 不辞而别 这个被称作涅槃的紫衣少年收住了摇晃的双腿,双手拄在双膝上托着小巧的下巴,姿势换了眼神却仍旧如初,盯在云清钰身上,嘴角勾起一丝好看的弧度,笑着还是一语不。 “哎——”坐直了身体,将烟袋锅在鞋底下磕了磕,云清钰将烟袋往身后一扔,道,“阿瓷,去用通条帮我清清烟袋杆中的焦油,再泡一壶岩壁大红袍来!” 算来已跟在他身边百年有余,阿瓷自是知晓这等吩咐不过是有些话自己在场有些人不便说罢了,故,他应了一声“嗯”之后,就接住了烟袋锅消失在寮前。 “好啦——”摆着他那副牲畜无害的笑脸,云清钰摇着折扇道,“我可是记得岩壁大红袍可是你最喜欢的茶了!” 他的样子似是惹了竹上人的不痛快,涅槃抿了抿嘴唇,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怎的,云清钰?莫不是你真就想这般装聋作哑下去,当个真正的老糊涂么?” “啪”的一声全上折扇,云清钰的脸色沉了下来。 “你既寻到了我,不正是证明我并非你口中所说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虽是笑意不减,脸色却阴沉的厉害,让那一抹牲畜无害显得格外阴森。 倏的一声之前压弯的翠竹重新弹回了原来挺直腰板的样子,而涅槃也从消失在竹上,瞬间出现在竹榻边上。 “怕是要来了!”他对云清钰沉声道。 “嗯——”点了点头,云清钰轻声应道。 这几日来,昼潜的心里非常不安,他隐隐觉得似是又要有什么事生了,这一切皆因着莫亦凡近来的反常行为。 最近,莫亦凡一改往日里那种沉默寡言,变得爱说话了些,虽说每句话仍是不过十个字,却是频率高出不少,再加上昼潜才能下床活动,一日三餐都要有人负责。 昼潜真实提议让林安烈过来住几日,却被莫亦凡一口回绝了,说出大天都不许,甚至在林安烈送来食物后,选择连人都一并“请”了出去。 无奈之下,昼潜只得任由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结果,莫亦凡的手指便日日都要缠着白绸去继续烧菜煮饭,但,这人好似都没了感觉一般,握着刀的手都不带颤抖一下。 坐在饭桌前,昼潜看着莫亦凡一边若有所思,一边往口中送着饭菜,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于是,将手中的碗筷放在桌上,他锁起了眉头。 许久之后,莫亦凡突然现他的奇怪举动,惊得眨了几下眼睛,问道:“怎的不吃,今儿个不合胃口?” 微微地摇了摇头,昼潜缓缓地拾起了碗筷,吃了两口,用一种探索的语气问道:“莫亦凡,你是否近日有事瞒我,亦或是你有何心事难言?” 明显被口中食物噎了一下,莫亦凡强压着内心里的不安及身体的不适,仍旧冷冰冰地说道:“不曾!” 重重地叹了口气,昼潜便重新开始吃饭,也不再追问,毕竟,虽说接触时间并不算久,他们二人亦算朝夕相处,对于彼此的了解并不算少,若是莫亦凡不想说,即便是问破了嘴唇也是无用的,与其问到深处自个儿了火,倒不如就这样保持沉默,免得伤了感情。 其实,莫亦凡何尝不想将一切心事都告诉眼前人,但,他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能说,否则他所努力保护的必然会沉入深渊。 安静地吃过晚饭,又安静的各自回房洗澡上床,今夜月牙弯得如同娃娃眯缝的眼睛,尽管窄强如柳叶,却是白光异彩煞是好看。 昼潜翻来覆去地躺在床上烙饼一般地翻着身,无论如何使劲闭眼睛,却是丝毫不见睡意,朦胧中一抬头,现门外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谁?” 急急地坐起身来,他才要下床去出门查看,只感觉眼前一黑便往前栽倒了下去 连忙托住了他的身体并将他重新放回床上,莫亦凡长舒了一口气,替他盖好了被子,轻轻地坐到了床边。 “你若愚笨一些,我便不需要这眠术了!”无奈地苦笑了一声,他伸手将昼潜散开的凌乱银理了理,继续幽幽地说道,“罢了,好生睡吧!” 说完这句话,他便将紧紧攥在手中已有些皱皱巴巴的字条放在了昼潜的枕边,又看了看床上少年白皙的脸庞,便毅然绝然地转过身去,踏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身体的僵硬如同坠入冰窟,但,莫亦凡仍旧跑得飞快,他不敢停下来,也不晓得自己能逃去哪里,现在他就只有一个念头,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能离昼潜有多远就要多远,只要能护他周全,便是爬,他亦要有多远就爬多远。 然,此时的他并不知道,早在他自昼潜家开门出来,有两道洁白如雪的身影便跟在了他身后。 “哼,本以为是侦仙宫的小鸟跟咱们开了玩笑!”其中一道身影冷笑道,“孰不知,当真在这里!” “......” 另一道身影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莫亦凡不断奔跑的身影面若沉霜。 “夜风是不是有些重了?” 莫亦凡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涔涔冷汗,吃力地继续奔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心里的恐惧不断地吞噬着他的精神。 突然,一道白光一闪,一袭白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当真是好久不见啊,二公子!” 面色一沉,莫亦凡收住了往前闯的身形,抬起眼来注视着面前的人,幽幽地说道:“戚雷!” 眼前这个一身剑仙素白打扮,满头辫子且画着暗红色眼线的妖娆的好看的男子名叫戚雷,是玄庭八大宗门中震宗的副宗主。 只见他嘴角扬起一个邪魅中略显勾魂的笑容,突然抽出腰间的离魂剑猛地扬起直直向莫亦凡刺了过去。 心头似是刮过一阵凉风,莫亦凡拖着僵硬的身体狼狈的后退几步,却还是被剑气伤及皮肉,一抹鲜红迅浸了出来,在他胸襟处的纯白上绘了一朵格外娇艳的花。 收住了仍在前刺的剑,戚雷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看着眼前的莫亦凡,他有些不敢相信,这还是曾经那个修为亦可达到宗主之阶的二公子吗?若不是自己未用全力又收势及时,这一剑只怕会要了他的命了! “怎的,二公子?”将离魂剑提在手中,戚雷眯缝着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不过凡尘数月,你便迟钝至此,是否太差劲了些?” 低头看了看自己越涌越多的血,莫亦凡有些无奈,明明应该很疼的伤,他却只能感觉到丝丝麻木,而方才若不是自己身体的本能反应,只怕以现在这般僵硬的状态,此时理应已是死(尸)一具了。 强压着自己心中因心痛而转化成的愤怒,戚雷提起手中离魂剑,将剑尖指在了莫亦凡的脸前,厉声问道:“若是二公子还想回家,便引我去寻那取了你仙根和仙力的人!” 冷冷地望着他,莫亦凡面无表情地淡然说道:“我失仙力亦个人行为,并非凡——” 猛地将剑锋横扫了一下,戚雷打断了他的话,道:“若不是凡人,素来冷面无情的二公子,又怎的会如此袒护?” 眉头微微一蹙,莫亦凡惊觉自己失言,吞了吞口水怔怔地站在原地。 “万万没想到——”戚雷将口中银牙咬得硌硌作响,恶狠狠地说道,“曾与我流浪游魂里的莫家遗珠认祖归宗之后,竟也会为凡人动了情么?” “我——” 莫亦凡想要解释,却感觉一股强大仙力自背后袭来,那种压迫感自身体每个汗毛孔钻入五脏六腑,直让他双膝软好险没“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宗主!”戚雷的视线越过了莫亦凡,落在他身后的人身上,用一种极其恭敬的态度说道。 然,就这两个字却让莫亦凡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你是忘记回家的路了么,亦凡!” 若是说莫亦凡给的感觉足够冰冷,那面前这个人简直犹如冰山一般,甚至连呼出来的每一丝气都仿佛冒着寒气。 这个人,就是玄庭八大宗门之中震宗的现任宗主——莫亦尘,与莫亦凡是亲生兄弟。 颤抖着僵硬地转过身去,莫亦凡被那股浑然天成的气势压得快要窒息了,嗫嚅了半晌,才吃力地吐出两个字,道:“兄长——” 目光沉沉地自上而下盯着他,莫亦尘没有说话,分明望着的是自己的亲弟,眼神中却不见丝毫情感波动,只是深褐色的眸子里仿佛翻涌着滚滚云海。 虽说他似是未见动作,戚雷却注意到自家宗主微微活动的手指,心头一紧,迅闪身到了兄弟二人之间,又是一剑横劈攻向了莫亦凡。 生死在即,任谁亦会有本能的反应,莫亦凡惊得往后仰身,吃力地翻了两个跟着,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心脏跳得如同被不住擂响的鼓。 戚雷的动作是在莫亦尘意料之内的,故,他仍旧没有说话,而是也往后微微退了两步,眼角眉梢流露出了丝丝看好戏的痕迹。 第三十七章 玄庭来客 尽管躲得很快,莫亦凡的脸颊还是多了一道新鲜的伤口,鲜血正化作一条浓浓的血线缓缓地往下淌着。

阴恻恻地笑着,戚雷甩了甩手中离魂剑上的血,傲慢地说道:“二公子,剑仙失职已是重罪,现又将失了仙力和仙骨,更是罪加一等,如今这些又给了凡尘之人,就算你有九条命亦不够罚!”

缓缓地站起身来,莫亦凡抹了抹脸上的血迹,淡然地点了点头,道:“嗯。”

他的态度让戚雷更是光火,一张妖魅的俏脸被愤怒染上了一层煞气,斥道:“侦仙宫那凤凰精若不是欠了宗主的人情,这会儿你已进了两仪殿了,怎的还这般执迷不悟!”

“我不曾执迷不悟!”莫亦凡默默地看着他,低声道。

“哼——”戚雷冷哼了一声,道,“二公子,我劝你还是早早将那人交出来,宗主自有办法助你拿回仙力仙骨!”

“他可会死?”

这句话莫亦凡并非问他,而是问向始终默不作声的莫亦尘。

“必死!”

莫亦尘总算是开了金口,惜字如金的程度比莫亦凡更为严重。

明明知道答案会是如此,自己却还是要不甘心地问,莫亦凡在心里默默地自嘲了一番,难不成是不知自家兄长是何等人物吗?八大宗门震宗的宗主,更是玄庭贵胄之一莫家的现任家主,是如何的铁面无私、冷血无情,又是如何的墨守成规,怎的会因着自己而破坏规矩?

故,莫亦凡选择了沉默,他既不愿让兄长替自己徇私,当然,兄长亦不会那般做;但,比起这些,他更不想让昼潜陷入危险,甚至是丧命!

见他始终低头不语,戚雷缓缓地走了过去,胸口剧烈起伏,眼看着怒火便要压抑不住了。

“你真要为了护着那个凡尘人搭上自己的(小生)命吗?”他再次拉开了架势,沉声道,“二公子,我想你应知道,之前那两下并非你自己躲过,而是我刻意收招,若是你再执着,下一招,我必用尽全力了!”

抬起眼皮看着他,莫亦凡面无表情的轻描淡写地说道:“哦。”

这个字算彻底激怒了戚雷,他迅速往后收势,将离去剑横在身前,跟着便要往前冲出去。

“嗖”的一声,一根极细的淡淡的蓝色灵丝射中了他的手腕,瞬间整条手臂都失去了知觉。

“谁?”

戚雷将目光顺着那散发着暗蓝色光芒的灵丝捋向了不远处,重重地落在了一道纤瘦的人影上。

一步一步的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林安烈的脸上带着一丝鲜少出现的冷漠与稳重,一根灵丝牵在食指上,正微微颤动,一点一点将已被自己控制住的那只提剑的手稳稳牵住。

“二打一本就欺人——”他用仍旧轻柔好听的声音,轻蔑地讪笑道,“更何况,你们本就知莫兄现在连你们中的一个都敌不过!”

戚雷不亏是震宗的副宗主,虽执剑的手臂被制住,却面不改色心不跳,上下打量了来人半晌,不屑地笑着问道:“你是何人?”

“一个肉身凡胎的凡尘人!”林安烈“倏”地收回了自己的灵丝,将一双十指纤纤交握到了一起,淡淡地说道。

其实,林安烈在很多时候都有些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直那日与云清钰遇见,困扰了他多年的迷团终是得到了完美的诠释。

牵丝师一脉追溯起来,历史悠久到比猎妖人还要远,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从来降生且身赋能力的皆是女孩,无一例外。

而这一切故成的特点,却被林安烈的降生所打破了——

当年,林母本以为自己也会如同族人一般生下一个可爱乖巧的女孩来传承牵丝师的能力,然,稳婆抱着一个连哭都细声细气的男婴给她的时候,她是既失落又欣喜。

失落的是,牵丝师因着女孩降生的概率奇高,以至于越发的少,少到她几乎找不到自己的族人,若是能再诞下一个,虽说孩子会降生就背上宿命,那却也算自己能为延续香火尽上一丝绵薄之力;欣喜的是,诞下男孩,他就能如同旁的孩子一般,简单健康的长大,不用背负同自己一般的沉重负担。

只可惜,凡尘上之事,本亦是事事无绝对!

林安烈虽是男子,却生得比一般女子还要美艳,自小便常常被人认作女孩,而最让林母不安的是,他三岁的时候,竟能以灵丝操控玩具,仿佛手中提着木偶的木架一般。

后来,林父不见了,林母伤心(谷欠)绝,独自一人抚养孩子,所有乡村邻里皆以为是林父疑情别恋与外面的女人私奔离开,抛下了可怜的孤儿寡母,委实可恨至极。

林安烈却心知肚明,父亲不过是发现了母亲的秘密,心中生了畏惧,想要趁着一个茫茫的夜色逃走,却被母亲发现并抓了回来。之后的事,他不知道,但,自那一日起,父亲就再未出现过,曾经的一家三口里便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

亦是从这一刻开始,林安烈就不再是曾经的林安烈了!

他学会了隐忍和伪装,学会了对任何人任何事无论好坏都报以暖暖的一笑,哪怕自己已被伤得鲜血淋漓,哪怕自己身处于陷境与满满的恶意当中。

渐渐的,林安烈发现自己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他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不似自己这般柔弱,在自己受欺负的时候,他会保护自己,在自己孤独的时候,他会陪伴自己,他说,他也是林安烈!

只可惜,遇到昼潜之后,他不再出来了,他说,这个人可以代替他保护陪伴自己,这个人比他更适合待在自己身边。

然,近来发生的事太多了,一件接着一件,当莫亦凡连命都可以不要也要护自己周全的时候,林安烈的内心仿佛经历着凌迟,他本想唤醒另一个林安烈,却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他们早已经合为了一体。

那一刻,林安烈清晰地意识到逃避会让人变得软弱,这对于自己身边重要的人无疑是致命的,故,他决定抛开所有曾经对凡尘世俗的畏惧,接受宿命对自己的安排,用他自己的能力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你——”莫亦凡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声音里有些模糊的不确定,轻声问道。

“我——”之前还面容冷峻的林安烈一听到他的问话,登时露出了一副柔和亲切的表情,道,“我不过是晚上睡不着觉,出来走走,又恰巧到了这附近。”

“......”

很显然,莫亦凡是不愿意相信他这般说辞的。

“我、我并非感到强烈的剑仙气息担心你们的安危,赶、赶来救你们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安烈明显感觉有些底气不足,一张白皙的脸上竟不自觉地泛起了层薄薄的红晕。

“不打自招!”莫亦凡心中升起一丝暖意,无奈地叹了口气,紧跟着高声提醒道,“小心——”

他的话音还未落地,林安烈就往左抽身两步闪过了一道剑气,只可惜还是慢了半拍,一道深深的口子赫赫然开在了他的右小臂上,鲜血立刻汩汩地冒了出来。

“娘娘腔,你当本小爷是死的么?”戚雷以剑尖指着他,阴阳怪气地说道,“速速报上名来!”

林安烈的脸上闪过一丝诡魅的笑容,扬起右臂将淌了血的伤口凑到了唇边,轻轻舔舐了两下,才更加阴阳怪气地说道:“不高兴告诉你!”

“哼——”这种回答自是不会令人满意的,戚雷用剑柄戳了几下自己的头发,道,“无所谓,小爷也没什么不杀无名之人的臭毛病,你若不说便不说,反正也是要死的!”

说罢,他就再次提起了离魂剑,拉开了一副要取人命的架势。

此时的莫亦凡是多希望自己的兄长能出言喝止他接下来的动作,然,莫亦尘却只是站在一旁冷眼瞧着这一切的发生,不仅一言不发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无动于衷。

既然指望不上旁人,那便只有靠自己!

想到这里,莫亦凡跑了过去挡在了已在手中团起灵丝的林安烈身前,面向着杀气腾腾的戚雷,沉声道:“不关他事!”

轻轻地握住了莫亦凡的肩膀,林安烈将他拉到了身后,笑微微地说道:“我是林安烈!”

戚雷望着他周身上下散发着的暗暗的蓝色灵力,还有那优美灵动似是跳跃着一支柔若无骨的舞蹈的纤纤十指,扬起一侧嘴角冷笑道:“不是不高兴告诉我,怎的又肯说了?莫不是怕死得太惨,被人立了无字碑么?”

这话说得委实难听至极,林安烈却似充耳不闻一般,反而笑得更加明媚灿烂,道:“我确实本不想答,毕竟,我只是想来将莫兄带走,但,现在我发现你这个剑仙很讨人嫌,有些想要教训你,想来你好歹也应算个有头有脸的主儿,若是连被谁打败都不知道,回了你那玄庭岂不是会让人笑掉大牙?如此一来,为了保全您这位剑仙大人的面子,我等小民还是自报个名讳比较好!”

第三十八章 誓死守护 “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安烈的话让戚雷不禁发出了一连串极为骇人的笑声,笑得前仰后合弯下腰去,好似听到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一般。一直笑到捂腹许久之后,才终于再次直起了身来,重新将放低的离魂剑提了起来。

“黄口小儿,简直大言不惭!”狠狠地啐了一口,戚雷沉声道,“既是如此猖狂,你的这条小命儿本小爷今儿个就收下了!”

“林安烈,快走——”

莫亦凡清楚林安烈有几斤几两,便是再强亦不可能是戚雷的对手。他很想冲过去挡下攻击,但,他已经做不到了,因为,莫亦尘不知何时闪到了他的身边,只动了一根指头便封住了他的一切动作。

几番争斗下来,林安烈便落了十成十的下风,任他牵丝的本事再强大亦不是对手,毕竟,算是于千军万马中争到震宗副宗主的位置,那戚雷的实力自是不容小觑的。

一时之间,剑气与灵丝交缠在一起,激直敢一层又一层的金色灿灿和蓝光荧荧,待这层层光芒好不容易散尽之后,戚雷的那张隐在浓妆艳抹下都不会显得突兀反倒让人觉得异常美艳的脸上添了两道正在淌血的伤口,而林安烈却是虚弱的一只手支撑着身体跪伏在地上,另一只手紧紧捂住的胸口处,衣襟已被染得暗红一片,大口大口自嘴里涌出的鲜血与透过衣服滴落的鲜血和着他额头上渗出的大颗大颗的汗珠一齐落到了地上,很快便形成了小小的一滩。

“咳——咳——”望着自己那早已碎了一地的灵丝残段,林安烈苦笑了一声,倔强地昂着头,道,“哼,所谓剑仙,不过如此——”

看到他这副样子却还在逞强,莫亦凡此时心急如焚,他自问是了解戚雷的,却发现眼前的戚雷竟能厉害到如此程度,这一战只怕亦是有手下留情之意,不然,林安烈是万万不可能活到现在,但,若是再不想法子逃走,只怕剩下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只可惜,眼时下的自己别说是去阻止这一场即将开始的杀戮,甚至连大声说句话都做不到。

目光冰冷地望着跪伏在地且毫无还手之力的人,戚雷再次提起了手中的离魂剑,一点一点地走向了林安烈。

用剑尖轻轻地托住了林安烈的下巴,慢慢抬他的脸来,戚雷问道:“我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

“怎的?”不屑的冷笑了着,林安烈见他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便用一种略带调侃的语气,反问道,“手软了么?”

微微一怔,戚雷扬起了一侧嘴角露出一个轻蔑又略带些许欣赏的笑容,淡淡地说道:“我很喜欢这份胆量,你既如此从容就死,那我送你一程便是,到了黄泉路上要记得,我乃震宗副宗主戚雷,若不想轮回化了妖要寻仇,不要摸错了门!”

说罢这句话,那一副泛着金色剑仙特有仙气的离魂剑便被他提了起来,剑锋冲下直指林安烈要害所在。

就在他即将痛下杀手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道黑色中泛着金色的剑气划破了黑夜直直地劈了过来,瞬间击中了戚雷手中的离魂剑,硬生生地将剑击飞出去,只见那剑于空中飞旋几圈后便“咚”的一声深深地钉在了一颗粗壮的大树树干上。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大家皆为之一震,然,众人还未来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又是一道同样颜色却更为强劲的剑气再次劈来,而这一次的目标正是戚雷本尊。

这一击让戚雷很是惊诧,只见他先是愣了一怔,跟着都未待身形稳住就忙不迭地退跳几步躲闪着,结果,还是因为事出过于突然有所不及,胸前的衣襟被斩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好在速度亦是够快的,只是破了衣服,并未伤及皮肉。

“竟有如此强劲的剑气,你是何人?”低头看了看破烂的衣服,戚雷微微侧目阴狠地盯着之前剑气所来的方向,厉声质问道,“莫要躲躲藏藏暗箭伤人,给我现身出来!”

昼潜慢慢地自黑暗中走了出来,手中提着叶片离魂剑,身上穿着的一袭白衣白袍上若隐若现着暗红色的诡异花纹,满头银色长发一半束起,周身上下都包裹在一层淡淡的黑色中夹杂着金色的仙气里,一双狭长的凤目里那对赤红色的眸子里含着骇人的杀气。

一直人群中并将林安烈护在身后,他才轻声问道:“安烈,可是这人伤你?”

“咳咳咳咳——”林安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又将涌上来的鲜血吐在了地上,他才抹了一把嘴角,沉声道,“他很厉害,你务必当心!”

隐在暗处的莫亦尘此时正在仔细地打量着昼潜,心中不禁疑惑地想道:这个少年的仙力中流转的气息分明是亦凡的,但,那隐在这些气息之中的又是什么?而他那身镏着诡异暗红色花纹的剑仙真仙衣又是怎的一回事?至于那提在他手中的细长如同柳叶甚至连护手都没有的剑又是何物?

其实,不仅是他这厢如此,另一旁的戚雷亦是也保持着防御的姿势,认真观察着。

许久之后,他才试探着开口问道:“你究竟是谁,你手中那东西可是剑么?”

眉头微微一挑,昼潜露出一个淡淡的轻蔑的表情,反问道:“怎的,你一介剑仙竟这般没见识么?”

尽管他的态度让戚雷有些不太爽利,甚至是有些窝火的,但,他还是压低了语调继续问道:“那你剑上所附仙气又——”

“啧啧啧啧——”甩了甩手中的叶片离魂剑,昼潜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叹道,“你的问题当真够多啊!”

心中突然似是灵光一闪,戚雷之前才有些平和的脸色再次浮起一丝阴霾,跟着美艳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意,邪魅地扬起一侧嘴角,高声笑道:“你便是夺了二公子仙力仙骨的人!”

话音未来得及落地,一股金色的仙力便自他持剑的右手手臂攀延而下,将整个离魂剑缠绕得于这黑夜中烁烁放光。

将手中叶片离魂剑缓缓扬起,以剑尖指向了他,昼潜仍旧淡淡地笑道:“是又如何?”

“你既承认,那便好办了!”咧开嘴露出两排皓白的牙齿,戚雷冷森森地笑道。

“哦。”昼潜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表情极其认真严肃地说道,“承认如何?”

“那自然是杀了你替二公子取回失去的东西——”

说罢,戚雷就狞笑着提剑冲了过去。

面对他散发的强大的仙气,昼潜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叶片离魂剑,迅速扬起一挡,随着“当啷”一声,两柄离魂剑便抵在了一起。

挡住了攻击之后,昼潜马上抬起脚来直接踢向了戚雷的下巴。

只可惜,戚雷并非等闲之辈,动作亦是奇快无比,迅速避开这一脚翻天踢,闪身到了昼潜身后,嘴角露出诡诈的一笑,回手就是一剑劈了下去。

昼潜的反应不慢,更具有极高的预判能力,然,就在他自认为侧身够快足以避开这一剑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左肩一凉,一股钻心的剧痛随即蔓延开来,鲜血随之喷薄而出,回手一抹便是满手的殷红。

“呃——咝——”

吃痛的昼潜手捂着伤处单膝跪伏在地上,冷汗“唰”的渗了出来,在他的额头上凝成了一层细腻冰冷的汗珠。

轻轻地甩了甩剑锋上染着的还在冒着热气的鲜血,戚雷冷眼看着他,笑道:“你以为自己很强吗?这便是实力的差距了,便是你如何强弩亦是至末,下场皆是一样不会有任何改变,你,今日必须得死,二公子的仙力和仙骨也必须得取回!”

目光坚毅地盯着他,昼潜吃力地以剑撑地,颤抖着站起身来,问道:“然后呢?”

“呵呵——”戚雷闻言再次冷笑两声,恶狠狠地说道,“然后,便是拿了二公子回玄庭受审,至于是生是死,要看上头如何发落了!”

这话就如同一缕攀骨结霜的寒风席卷而来,灌入昼潜耳中使他不禁打了个大大的寒颤,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他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始终低头不语的莫亦凡。

“你会死吗?”他沉声问道。

“我——”

莫亦凡咬了咬嘴唇,却无法回答。

“我问你,会不会死!”昼潜见他这副模样,心中隐隐感觉不妙,便高声问道。

并非莫亦凡不想回答,而是他无法回答。毕竟,眼下自己是如何的情形,接下来又将要面对怎样的处境,他是再清楚不过。先是诛妖失职,再是将仙力仙骨擅自予了凡人,又未能按时回归玄庭,就单这三条无论哪一条单拿出来都足以让自己将那天牢坐穿了,更何况自己是三条累犯,怎能逃脱审判。

再加上自家史长莫亦尘向来铁面无私、循规蹈矩,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冷血无情的,只怕这一趟回了玄庭,自己是只凶无吉,必死无疑的。

第三十九章 离魂有魂 故,面对着昼潜的质问,早已被莫亦尘解了封术的莫亦凡只得选择了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昼潜此时是多想莫亦凡能像以前一样,冷言冷语地怼自己几句,并告诉他自己不会有事,让他少操闲心管好自己,亦或者是直接骂自己滚蛋。 只可惜,这一切不过是空想罢了! 莫亦凡仍旧是低头不语,一双十指修长干净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看上去似乎很是心虚,甚至连抬头看昼潜一眼都不敢。 若是可以的话,莫亦凡是宁愿自己就这样待在凡尘的,哪怕有那么一天,自己会失去所有的感观,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也好,至少那样不会让昼潜再次面对这种分离,况且,自己亦是多么多么不愿意与他分离。 “莫亦凡——”等待许久的昼潜终于忍不住开口高声问道,“你回答我!” “你不该来——”偷偷地抹掉了溢出眼眶的泪水,莫亦凡总算是鼓起了勇气,抬起一双漆黑如同墨染过的眸子,迎上了昼潜质疑的目光,幽幽地说道。 “我不懂——”听到他的话,昼潜本就疑惑的心更加迷茫起来,继续追问道,“到底怎的了?”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收回了始终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游移了许久的目光,戚雷露出一个似是极为得意的笑容,冷冷地说道:“我替二公子回答你,他一定会死,而且,你就应该好生夹起尾巴来藏好,不应该来这儿自寻死路,既无用处又无意义,更是白瞎了他的一番苦心啊!” “什么?”昼潜从他的话中听出了言下之意里隐藏的些许端倪,旋即错愕道,“你是说——” 未待他说完,戚雷就冷哼了一声,狠狠地打断他的话,道:“没错,二公子正是为了保护你才会想着趁夜离开,倒是你偏不肯领这个情,硬是要追过来送死,你又是何必呢?” 昼潜被问得哑口无言,他突然现,即便自己现在已身赋剑仙的能力,却依然像个无用的孩子,不仅对眼前的局面束手无策,更是不能连救回莫亦凡都不能,还需得他一个已经失了仙力仙骨的人保护自己。 今日之事,若不是姬忘忆闯入家门将还在沉睡中的自己打醒过来,恐怕不只是林安烈此时早已横尸街头、命丧黄泉,连莫亦凡亦是已被抓回了玄庭等待落了。 似是有一根藏在暗处的线终于浮上了水面,将近来生的一切都串连了起来—— 莫亦凡在昼潜昏迷的几日里,除去照顾他的身体之外,便是筹措安排好了一切,于今夜将昼潜用眠术陷于沉睡之中,以防他担心自己而追来犯险。 然,只可惜是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点,那就是玄庭竟不动声色暗中派了自己那位处震宗宗主的兄长莫亦尘及其副宗主戚雷前来缉拿自己,更可怕的是,他们两个所散的强大仙力始终徘徊在昼潜家附近引起了猎妖人姬忘忆的疑心,为了安全起见,她去寻了昼潜的好友身为牵丝师的林安烈一起摸到了昼家,现了中了眠术沉睡不醒的昼潜,还有莫亦凡出走时的留书。 知晓事情可能要生变化,他们二人连忙分开两头行动,林安烈去寻找莫亦凡,而姬忘忆则留下来唤醒昼潜。只是上一次大战之后,她的灵力始终未能完全恢复,在解了眠术之后,也因为透支了仙力而昏厥过去。 将之前生的事情捋了一遍,昼潜终于想通了这连日来心头隐隐的不安是什么,又因为自己的粗心而错过了什么,浓浓的悔意涌上了心头,让他一时陷入了失落愧疚当中。 这种难过的表情让戚雷很是满意,掂了掂手中的离魂剑,他讪笑道:“哼,你真认为以你这种不入流的半调子剑仙便是硬追来了,又能如何?莫不是真当自己能成为我们的对手,还是觉得真就能打败我们?” 始终深深低着头的昼潜出了一连串冷森森地笑声,跟着竟突然出手,将一道剑气“嗖”地甩了向了他。 惊觉这下非同小可,戚雷赶紧往旁边一闪,尽管反应很快,髻边却还是有一缕头被削落碎了一地。 “之前我是不是都已经说过了,你的话实在太多了!”耸动了几下受伤的肩膀,昼潜轻蔑且略带自负地笑着说道,“不过划了我道浅口子,你便以为自己厉害了么?” “不然呢?”戚雷细眉一挑,也笑容可掬地反问道,“你该不会还在对打败我抱有幻想吧?哈哈哈哈哈,可知白(日)作梦四个字怎的写么?” 就在这互相以语言攻击的场面即将失控的时候,始终站在一旁摆出一副事不关己姿态的莫亦尘终于开口了,那声音冰冷到仿佛一瞬间就将本就寒冷的黑夜冻住了一般。 “戚雷,休要轻敌!” “宗主,您是否也太过于小心谨慎了吧?”戚雷闻言赶紧转过身去,用一种毕恭毕敬的态度小声嘀咕道,“这小子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有一点儿蛮力跟一点儿被二公子的仙力支得在身体里横冲乱撞的奇怪仙气外,还能有什么?” 未见丝毫情绪变化,莫亦尘仍旧吐字如冰地说道:“之前侦仙宫来人送了吞天袋,吞天石中存留的记录中,你眼前这个人,只身击退了化妖产孺且未死!” “什么?” 戚雷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打量昼潜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 那化妖产孺的厉害,身为震宗副宗主的他自是见识过的,但,那种连宗主们都有些头痛的已然成为化厉的家伙真的能被眼前这个看着不怎么样的小子击退吗? “小子——” “我不叫小子!”昼潜狠狠地打断了他的话,道,“我叫昼潜!” “哦!”淡淡地应了一句,戚雷继续说道,“那化妖产孺真是你打跑的吗?” “化妖?产孺?” 昼潜疑惑了半晌,似是之前那场让自己险些丧了小命的恶战早已飘然远去了。 “呃,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戚雷暴出一连串疯狂的笑声,笑过之后,露出一个阴险的表情,沉声道,“宗主,四象宫里那帮子小鸟最近也真是缺乏管教了,连这种笑话竟也编得出来,只身击退化妖产孺,哈哈哈哈,他也凭么?便是有人说得出,我都不会信,那吞天石怕不是坏了吧!” “戚雷——” 看着他这副疯癫的模样,莫亦尘无奈地叹了口气,似是要说些什么,却被打断了。 “宗主,您莫要听那帮子小鸟危言耸听了!”戚雷不满地指着昼潜,高声地吼道,“您看看这小子,他连离魂剑是什么可能都不懂,不过是有些蛮横的仙力而已,但,他真的控制得了那么霸道的仙力吗?” “离魂剑不就是一件剑仙都有的兵器么?”昼潜翻了翻白眼,扬了扬手中的叶片离魂剑,道,“我怎的就不懂了?” “懂?”戚雷不屑一顾地瞥了他一眼,旋即质问道,“你既懂,那你可知你剑中的剑魂是何模样?” “剑魂?”这个名字对于昼潜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他自然条件反射一般反问道,“什么剑魂?难不成你们的离魂剑都是活的?” “当真如我所想!”戚雷冷冷地啐了一口,将手中离魂剑提到了身前,轻轻抚摸了几下,道,“你这种凡夫俗子根本配不上剑仙之名,更配不上二公子的仙力仙骨,你给我赶紧去死!” 只见戚雷手中的离魂剑随着他那几下抚摸瞬间就大放异彩,但,又与剑仙纯白色夹杂着金色的仙气有所不同,很是橙红像极了太阳的光,这股奇特的仙气迅逆着剑锋往上缠绕而去,顺着他的手臂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一片灿烂之中。 待光芒过后,数个大小不一的火球上下悬浮,以戚雷为中心环绕飞舞,不仅照亮了众人都显得有些苍白的脸,更是将这方才还凄准的黑夜烧得暖了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昼潜惊得往后退了几步,将手中叶片离魂剑横挡在身前,疑惑不解地自言自语道。 “走吧,焰鸦,将这小子烧成焦炭吧!” 戚雷才懒得理会他的模样,带着那大小火球提着离魂剑就再次冲了上去。 眼前生的一切委实出乎了昼潜的承受范畴,再次面对对方突如其来地攻击,他只能忙不迭的慌乱地扬剑去格挡,然,戚雷的离魂剑是被挡住了,那大大小小的焰鸦火球却齐刷刷地砸向了他。 好在昼潜虽然有些惊慌,却不至于僵在原地,连忙弹开了眼前的戚雷,往后一边疾退一边翻腕舞起剑花挡掉了那些火球,尽管并未能尽数挡开,还是被几个小火球砸中再次跪伏在地,口中呛出大团鲜血,但,总算是没有致命。 “我告诉你吧,昼潜!”戚雷收回焰鸦火球,冷冷地看着他,狞笑道,“这焰鸦之火足够将你烧成一把灰了,你可要记得啊,我的名字叫戚雷!” 第四十章 莫家双璧 烧成一把灰?! 戚雷的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直直劈进了莫亦凡的心里,登时他便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一双漆黑中溢满担忧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就要被十数焰鸦火球砸中,却仍旧一动不动地垂着头跪伏在地上的昼潜。 莫亦凡不知道是怎的了,自打认识至今,从未见过他这般失魂落魄过,难不成他真如戚雷所说,知晓彼此实力差距之后,已然绝望了么? 不——莫亦凡在心里暗暗地斥责如此想的自己道,昼潜绝不是那种面临强敌便会逃跑,或是轻易放弃抵抗的人! 对,他绝无可能是那种人的,就这一点而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并深信不疑! 正是因此,他才更加焦急和担心,反倒希望昼潜还能尚有些余力,但,不是用来与戚雷拼死一搏,而是用来逃,远远地逃跑,不要回头。 想到这里,莫亦凡心中一横,抱着必死的决心,趁着莫亦尘并未注意自己,疾速飞奔了出去,一下子就横在了昼潜与戚雷之间,双臂大开似是要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下所有砸过来的焰鸦火球。 本是想要一击将昼潜置于死地的戚雷惊得收住了势,更是好不容易将已然飞出的焰鸦火球控住。 二公子,你莫不是疯了么?他不解的高声质问道,你究竟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袒护这个人,难道你不知自己已是死罪难逃,还要罪上加罪让自己魂飞魄散不成吗? 并未对他多加理会,莫亦凡只是微微侧脸对身后仍旧跪伏在地毫无反应的昼潜沉声道:昼潜,你若能站,便快走吧! 缓缓抬起头来,昼潜原本茫然一片的赤红色眸子里渐渐恢复了光彩,望着他喉头一阵哽咽,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快走!见他有了些许反应,莫亦凡再次催促道。 哎,当真是情深意重啊!戚雷用剑柄轻轻地戳了戳自己的头发,道,左不过是一死,倒不如我成全了你们如何! 说罢,他竟突然挥了挥手,之前才安静下来的焰鸦火球便再一次火光大起。 呃——噗—— 随着他的手起手落,一只焰鸦火球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地砸到了莫亦凡的身上,虽说未将他点燃,却也是撞出了几丈开外,一口鲜血更是自口中涌了出来,被砸之处衣服被烧得焦糊,(衣果)(露)出来的皮肉上更是添出一大片严重的灼伤。 快——走——身体缓缓地跪倒了下去,莫亦凡捂着自己的伤处,顾不得仍旧自口中往外涌着的血,对着昼潜吃力地说道。 你还是这般爱管闲事!沉默地用叶片离魂剑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昼潜将口中的血沫子狠狠地啐到了地上,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他身边,用力将他拉了起来,并无奈地说道。 看到他的这一举动,戚雷先是露出了微微错愕的神情,跟着扬起了一侧嘴角,挑眉笑道:果真是不同凡想,受了这么重的伤竟还站得起来! ...... 昼潜连看都未看他一眼,一语不发地将莫亦凡扶到一旁,一张沾满了血汗俊脸上面沉似水。 怎的,可是怕了我么?戚雷见他不理自己,便继续挑衅道,若还有力气拿剑,便再来与我大战几百回合,反正我还未打痛快! 强忍住剧烈的痛苦,莫亦凡拉住了昼潜的袖角。 你别再逞强了!再次咳出两口血来,他气若游丝地说道,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别再管我了,就这一次听我一句,快走! ...... 分明听到了他的话,昼潜却仍旧保持着垂头不语的站姿,没有任何反应,长长的银白色长发高遮住了他的脸,让人无法看到他此时此刻的表情。 昼潜,你—— 正在莫亦凡想要直接将他推走的时候,却被昼潜轻轻一把便拂开了扯着袖角的手。 你既不听二公子劝说,那我就不再客气了,毕竟,机会这种东西,不可能反复出现的! 再次看够了他们两个地拉拉扯扯,戚雷轻轻挥动了几下手中的离魂剑,沉默已然甚至有些半掩火气的焰鸦火球就好似重获新生一般重新熊熊燃烧了起来。 戚雷——冷眼置身于暗处的莫亦尘低声警告他道,你要当心了! 宗主—— 闻言,戚雷正欲再次反驳,却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向自己袭来,跟着就是沙沙几声,他洁白的仙衣上便破开了数道口子,甚至连他手中的离魂剑都险些脱手落地。 当他那一片危险已到近前想要闪避却来不及了,昼潜已然提剑杀至近前,未待他催动焰鸦火球去抵挡反击,一只重剑便砍过了他的右臂。 混(贝长)—— 戚雷反手欲扑,没想到第二剑也砍了过来。 尽管他躲避迅速又举剑格挡,却没想到这一剑不过虚招,待他意识到时,腹部已结结实实地吃了重重一脚,整个人被往后踢出了几丈。 将离魂剑反手支于身后撑住他稳住了身形,戚雷摸向了疼痛钻心的右侧脸颊,一抹殷红便染透了他的指尖。 再次看向正用一派极其自信的笑容盯着自己的昼潜,戚雷的心上似是瞬间被压上了千斤巨石,他想不明白,之前还在自己手下奄奄一息的少年,不知为何突然就仙力大盛且有愈来愈强的趋势,这股子跟剑仙裁然不同的力量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抬起执着叶片离魂剑的左手,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昼潜冷笑着幽幽地说道:怎的,方才不是很厉害,这会儿倒像是吓着了一般! 你的仙力—— 戚雷沉下了始终挑衅的面色,握着剑柄的手心中因为紧张渗出了一层粘腻的汗珠。 哼,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小看我的! 昼潜欣赏着他这副慌乱的模样,嘴角咧开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阴恻恻地笑着,这哪里还是那个俊朗阳光的少年,恍然中竟让人看着有几分恶鬼的模样来。 一股强劲的气浪随着他狂放的笑声向戚雷滚滚而来,硬是将他(逼)得连连后退。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好不容易再次稳住了身形,他心中不免犯起了嘀咕道,竟连杀气都如此之大! 没准备再给他什么思考的空间,昼潜身体微弓,跟着就如同惊鸿一般极速冲了过去。 然,就是这般如此快的动作,连戚雷自己都闭上眼睛的关键时刻,昼潜却突然停在了半路,低头一看叶片离魂剑早已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心头兀自一凉,昼潜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抬起头来看了看面含(女干)笑的戚雷。 就在他这般纳闷的时候,早有一道人影闪到离他不远处的前方站定,正用一种冰冷到仿若能将任何人事和物甚至是时间空间都冻住的目光盯着自己。 你—— 望着这个除去身形更为高大,看上去更加年长外,其他特征几乎与莫亦凡一般无二的男子,昼潜有些茫然了,但,当他的目光下移看到自己的叶片离去剑正被此人捏在手中时,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有些想不通,之前这个连一丝气息都不曾显露的人,到底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又是如何从自己手中将剑神不知鬼不觉地夺走的? 而这个让他震撼不已的英俊男子,便是莫亦凡的兄长——莫亦尘! 若是说这莫家的兄弟二人算是受尽了上天的眷顾,委实是一丝不假的,不仅皆是相貌不俗,风度翩翩且气质不凡的,一个生得英俊内敛,成熟稳重,气场强大到可将任何人拒之千里以外;一个生得眉清目秀,人淡如兰,沉默中还隐隐泛着一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莫亦尘生得与莫亦凡一般好看,在男子当中亦可算得上极美! 他蓄一头幼黑如绸的长发,半束着马尾,只左侧鬓边以一片祥云发饰束起,另一侧则乖顺地垂着;一双冰冷的深灰色的眸子看上去既神秘又危险,仿佛只一眼便可轻而易举地洞穿人心。 他的身量微高,约莫得七尺有余,虽算不得强壮,却有着宽肩窄腰,那双修长的腿就算是隐在一袭剑仙的宽大袍衣与袍裤里亦是可能透过腰带的高度分辨出来。 他的剑仙衣与普通剑仙略有不同,虽说亦是白衣白裤白袍白鞭,外面却罩着一件素白中暗绣淡淡紫色莫家家纹的对襟外袍,腰间腰带处系着白色的丝绦,绦带下坠着一条与莫亦凡款式相同的绦穗,只是颜色与身上外袍上所绣家纺的相同,皆呈现着一抹淡淡幽幽的紫。 如此一副剑眉星目的脸庞,若是一定要找出一句话来形容的话,那句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稍加改动倒是勉强配得上这莫家兄弟二人,那便是—— 陌上若有人如玉,莫家双璧世无双! 第四十一章 九死一生 目光冰冷地望着满脸错愕的昼潜,莫亦尘抬起手来,将那叶片离魂剑捻起夹于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只稍一用力就听咔的一声脆响,纤细(米青)薄的剑身随即应声断成了两截。 望着自己缓缓掉落在地上的已损毁的叶片离魂剑,昼潜有些心疼亦是不敢相信,心头虽涌动着想要冲上前去狠狠地揍扁这个要抓走莫亦凡,还毁了自己的剑的冷血的罪魁祸首。 然,他此刻亦只能用想的,而身体却如同双足下生了根一般钉在原地,根本动弹不得。 你到底是谁?便是此战将死,至少也应当知道自己死于谁手,想到这里,昼潜强压着心头难得一见的莫名的恐惧厉声问道。 面无表情地斜睨了他一眼,莫亦尘根本毫无回答他的意思,不知为何,盯着他的那对深灰色的眸子里却似是如同狂风凛过卷起了大片大片冰冷的风雪,明显带着极深的厌与恨。 没有等到答案,仍旧僵立在原地的昼潜眼睁睁地看着莫亦尘如同行去流水一般,整个人的动作都极致优雅美仑美奂,稍稍一个翻腕一柄通体雪白如同淬雪且仙力强劲的离魂剑便提在了方才还空空如也的手中,紧跟着就是一道寒光刺目而过,剑尖款款地指向了自己。 分明是目不转晴地盯着眼前的敌人,却连看都未能看得清楚,莫亦尘就已到了昼潜的近侧,待与他擦身而过之后,他的胸口处便瞬间开出了七个不大不小排列奇异如同北斗七星形状的血窟窿,鲜血登时如同冲出堤坝的洪水,呈柱般喷涌而出。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昼潜突然感觉整个凡尘都安静了下来! 他不知方才那一刻如同电光火石般的短暂中发生了什么,亦是不知自己的胸口是如何中剑的,而那剑是从前还是从左或是从左从右而来的。 他只感觉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贯穿了自己的整个胸腔,并逐渐蔓延至全身,有什么汩汩声不断响在耳畔,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一下子就被抽空了,慢慢地双腿支撑不住的身体缓缓瘫倒了下去。 目光随着被自己重伤的人缓缓下移,莫亦尘那双深灰色的眸子内竟不见丝毫情绪变化,甚至连一丝波澜亦不曾有,好似之前挥剑刺穿的不是一具有血有肉的躯体,而是一截早已腐朽不堪的枯木,或是一块早已风化残破的石碑。 太弱了。莫亦尘不知何时微闪了半步,眼帘微垂着,用一种极富磁(小生)且高高在上的声音说道,只配倒在地上。 兄长,不要—— 莫亦凡看出自己家兄长的意图,喊出这句话想要阻止却已是来不及了。 白雪凝聚成一般的离魂剑自昼潜的后背贯穿而过,又自胸口刺出,莫亦尘的动作之快甚至这一切在完成之前,他都还未能伏倒在地上。 然,不知情者许是不会相信的,但,就在这里,此时此刻此地此几个人跟前,它就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当昼潜终于停止了瘫倒动作伏倒在一片血泊之中的一瞬间,莫亦尘的离魂剑早已重新提在了手中,雪白的剑锋干净如初不染一丝污浊,仿若从未曾舔过血一般。 盯着一动不动的昼潜,莫亦凡感觉心如刀绞,似是有什么温热涌出了眼眶,滑过脸颊的时候又被夜风吹得冰凉。他知道,那是自己的眼泪,为了不让旁人看到再多生枝节,他连忙将它们抹掉了。 眼前的莫亦尘的背影此时在莫亦凡看来是那样的可怕,尽管,他从来都知道兄长素来严肃恪守到不近人情,却从未见他对谁下如此重手,若是再这般下去,比起自己,昼潜才是必死无疑的。 况且,莫亦尘的修为有多高,最清楚的人非莫亦凡莫属了,只是,这短短数月未曾谋面,自家兄长的修为似是在化境之上更为高深莫测了。 方才,昼潜所中的第一个形成了北斗七星伤痕的招式唤作七星煞,是剑仙在修行中的剑术之一,并且是相当高深且难习的,普通剑仙莫说用得哪些娴熟,便是习得亦需要个百八十年,而当初莫亦尘却只用了短短一年光景便应用纯熟,亦是因此被誉为这一代剑仙中资质最高者之一。 而贯穿昼潜的第二个招式,其实根本意义上并不能称之为式,根本就只是直截了当的一击,目的就是让中剑之人丧失抵抗能力罢了。 然,莫亦凡和始终在一旁闭嘴观点的戚雷,却都只是看到了莫亦尘收剑入鞘的剪影,至于那七星煞和穿胸剑,根本是在他们二人都仔细盯着却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发生的。 不知为何,分明之前最想置昼潜于死地的戚雷,此时此刻看着倒在仍不断蔓延扩大的血泊中的少年,他的心里竟有些不忍与不甘。经历了多少磨砺才当上震宗副宗主,他以为自己便是及不得宗主莫亦尘也绝算得上高手,然,今日这个自认为也不起的自己,却是连个名不正言不顺甚至连离魂剑有剑魂都不知道的半路出家的半调子剑仙都险些敌之不过。 想到这里,他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所幸宗主不明原因的及时出手,如若不然,后果亦未可知。 戚雷——莫亦尘发现他陷入了沉思,脸上的表情又有些失落,便微微侧目,幽幽地说道,你是怎的了? 听到他这么一问,本就心生愧疚且又有些不愤的戚雷立刻低下头别过脸去,用一种略显底气不足的极小声音嘀咕道:没没怎的,只是觉得他还不朽宗主出手而已! 无需多想。莫亦尘收回了目光,仍旧风轻云淡却极为认真地说道,自你任震宗副宗主后,我便常常袖手观战,但,你可知太久不得出手,便是我,这身骨头亦是怕会僵的! 说罢,他便指了指宽大洁白的袍袖,转身便要离开。 昼潜—— 总算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此时的莫亦凡眼中就只有倒在地上的昼潜,他不在乎什么身份,不在乎什么处境,更不在乎什么危险,就只在乎昼潜的死活,只想立刻冲救人。 觉察出他的举动,莫亦尘心住了才迈开的脚步,一团纯白色的仙气隐隐团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宗主,让我来! 戚雷见状心知不妙,若是被这一下击中必受重创。于是,为了保护莫亦凡,他率先冲了出云,双手死死抓住了莫亦凡的双臂,好阻止他继续前进。 动作太快撞到了他的怀里,莫亦凡自是不甘被阻,拼命挣扎着身体,并低声吼道:戚雷,你给我让开! 二公子——眼见怀中人就要挣脱,戚雷心中一狠,抬起手来扼住他的脖子将他重重抵按在墙上,高声叫道,中了宗主那两招怎的还有活路,那个凡人已经死了,你莫要再为一个死人执迷不悟让自己罪上加罪了! 死死地扣住了他的手腕,莫亦凡那双早已涔出泪水的漆黑眸子里满是倔强与愤怒。 若不是因我,他又岂会落得如此下场?莫亦凡冷冷地质问道,难道我连过去看他一眼都不可么? 你—— 亦凡,你执意如此,可是因着他吗? 戚雷的话未能说完,就被不知何时站在昼潜身边的莫亦尘冷冷地打断了。 兄长,我—— 莫亦尘口中的那个他旁人许是不晓得,却是直戳了莫亦凡的心事,直接让他哑口无言面露惊惧之色地站在原地。 莫亦凡——趴在血泊中的昼潜突然用一种很是轻蔑的语气说道,收起你那恶心的眼泪吧,等我死了哭! 你—— 莫亦凡下意识地抹了一把眼角,用力挣脱了戚雷的桎梏,难掩喜色的话还未骂出口,看到接下来发生的场景一瞬间就自后背脊窜升起一丝寒气来。 只见昼潜缓缓地抬起头来,被鲜血染红的银色长发胡乱地粘在了他的脸上,可明明应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反倒因着他脸上那一抹放荡不羁的笑容而显得格外有气势。 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莫亦尘又(谷欠)移步离开,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那宽大洁白的衣摆上竟紧紧地攥着一只满是血污的手,而那只手的主人正是被他几乎杀死的昼潜。 放手。 见自己被拉住,他再次收住了脚步站在原地不动,淡淡地吐出这两个字的同时,强劲的仙力腾地升了起来,甚至于平地卷起了一股莫名的冷风。 这小子究竟是不是人? 戚雷的惊诧不比莫亦凡少,想来自己已跟随宗主莫亦尘多年,从未见他失过手,方才那两击便是换成自己齐中亦怕是也早已断气了,而眼前这个少年不仅一息尚存,还有余力去抓衣摆。 昼潜哪里会管他是怎样想的,使尽全身的力气抓着莫亦尘的衣摆,并冷笑道:我还没死,谁准你离开的? 第四十二章 侥幸逃生 “放手!” 目光落在自己染了血污的衣摆上,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来,莫亦尘的表情虽说未有丝毫变化,目光却是陡然一凛,之前才收起的仙气突然“腾”的一下子散了出来,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其中,甚至于平地卷起了一股强劲的冷风。 “不放!” 最能清楚感觉到盛大杀气的分明是昼潜,他却未露丝毫惧色,不仅干脆利落回答得斩钉截铁,还咧开嘴角狞笑起来,非但没有听话放手,反而拽过手中衣摆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迹。 “哼。”莫亦尘垂下眼睑再次瞥了一眼自己的不仅染血还被扯皱的衣摆,凛冽的眼神中掠过一丝凶残,冷笑道,“本想看在亦凡的份上留你全(尸),你偏要自己死得难看不可!” 这句话他说得声音并不大,亦是足够昼潜一字不漏地听得真切了。只是,听到了是一码事,怕与不怕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少说废话,有本事就放马过来!”昼潜笑道。 “咣”的一声,昼潜只感觉自己的手臂巨痛无比,望向痛处,只见一只早已沾满了灰的白色长靴重重地踩在自己攥着莫亦尘衣摆那只手的手腕上。 空气中的剑拔弩张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 莫亦尘身上的仙气立刻退去,一旁的戚雷更是面露疑惑地看着那白靴的主人。 “你、你在干什么?”昼潜强忍着痛楚,大惑不解地质问道,“莫亦凡,你这是何意?” “闭嘴——”莫亦凡紧紧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之前还满是关切的脸上此刻满是鄙夷地说道,“还有,把你的那只脏手拿开!” “莫亦凡,你——” “够了——”未待他将话说出来,莫亦凡便用一种仿若挂着冰霜的声音狠狠地打断道,“凭你这等低贱的凡人,都不配见我莫家家主,又怎配触及他的衣摆?” 这句话仿佛一记利刃直扎进了昼潜的心里,并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不停地豁剜着,让他的痛反复不止。他不明白之前分明还在替自己担心的人怎的突然就会说出这种(羞)(辱)自己的话来,而最为令他难过的还不是这些话,而是莫亦凡说话时的眼神,那是何等的冰冷与嫌恶,仿佛是看着什么厌恶至极的东西,甚至比一只蝼蚁都不如。 收回了踏在他手腕上的脚,莫亦凡恢复了昼潜初见他时的冷漠模样,对莫亦尘说道:“兄长,我们走吧!” “你确定?” 才一问出口,莫亦尘就有些自嘲,毕竟,这并非他的本意,更何况,旁人许是看不懂莫亦凡为何在意昼潜到连(小生)命亦可不顾,但,身为兄长的他却是再明白不过这个中因由的。 “嗯。”目光直直地看向远方,莫亦凡轻描淡定却无比坚定地应声道。 “你给我等一下,莫亦凡!”昼潜的情绪此时已经激动到了极点,一边挣扎着要起身,一边闷声吼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然,还未等他起身,背上就重重地吃了一脚。 “我是真的很讨厌你——”戚雷用力地将他再次踩趴在地面上,阴阳怪气地说道,“一个要死的人,还那么多废话,我就给你来个干脆利落的!” 说罢,他便幻出离魂剑,剑锋火红燃着熊熊的火。 “戚雷。”莫亦尘看了看他,沉声阻止道,“无需多此一举,就让他在此处等死即可!” “诺!”戚雷虽收起了离魂剑,又拱了拱手,却又是狠狠的反复碾了踩着的昼潜两脚,才肯咧开嘴(女干)笑着应道。 似是看够了一出闹剧一般,莫亦凡微微吐了口气,道:“兄长,咱们走吧!” 说着,他转过身去走到了莫亦尘身边,这个过程平缓又安静,就仿佛之前那场腥风血雨都不曾生过一般。 “莫亦凡,你有我站住——”昼潜已再无起身之力,却仍是心存不甘,拼命地抬起头来沉声道,“你有苦衷对不对?你回来,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亲口告诉我!” “你别再自作多情了!”莫亦凡闻声停下了脚步,幽幽地说道,“你就听我兄长之言,乖乖等死就好,别再追来了!” “可是你——” “够了!”莫亦凡终是没难将这般心狠装到最后,缓缓回过头来,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早已满是泪痕,声音难掩颤抖地说道,“你若再敢追来,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这张曾经很是熟悉的脸自昼潜赤红色的双眸烙上了他的心头,他很想再说些什么,很想冲上去拉住莫亦凡让他说清楚,然,喉咙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扼着,窒息得他说不出一个字来。 嘴角挂着一抹冷笑,莫亦尘看了看莫亦凡,将不知何时已提在手中的离魂剑轻轻化去。 “既已如此,那我便不再出手,反正亦凡的仙骨方才我已用七星煞取回,以你这点子奇怪修为所化的半仙体质,再如何死撑不过半个时辰,便是侥幸未死,最好的结果便是失去全部灵气,不管是残存着的亦凡的,还是他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变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最坏的结果是一死了之,也有可能死不了却变成一个废人,总之,下场如何全凭你的造化了!” 看着昼潜凝望着自己的眼神,莫亦凡再次将心如刀绞四个字体会了一遍,然,他将这一切都压在了心底,眼露悲伤地用口型说道:“珍重!” 这一次,他真的没有选择回头,而是径直走到了莫亦尘身边,跟随着他踏入了戚雷早已开启多时的穿界结界之中。 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昼潜感觉自己仿佛正经历着一场无形的凌迟。 他的伤很重,又流了太多的血,导致他的眼前景象随着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昼潜想要呐喊,他想问问已经离开的莫亦凡到底生了什么,然,他的喉头干疼到仿若燃烧着一团熊熊的烈火,莫说是出声,便是开口都成了一种奢侈;他想要站起来趁着那奇怪的结界尚有余光追上去,将那个舍不得放手的人强行拖回来,然,他的身体却仿若一具被掏空了力气的空壳,别说追,就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一次又一次舍了命地救我,让我欠你的永远也还不了?” 脑海中不停地回荡着这个或许永远无法得到答案的问题,昼潜觉得夜风越来越大,越来越重且越来越冷,只有一股湿粘的温热自胸腔涌了上来,“噗”的冲口而出,而他也随之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何时,天空中竟开始飘下细密的小雪晶,小雪晶渐渐地变成了大雪花,大雪花很快扑籁籁成了鹅毛大雪,鹅毛大雪最终结成了团,一团一团好似自天上一只无形的巨手一把一把地扔下来的洁白的棉花球。 洁白的血越下越疾却不见一丝风,安静地给大地素裹上一层银装,亦将地上早已有些干涸的血迹完全掩盖了。 又过了一会儿,银装越厚了起来,雪却不见丝毫减弱,给趴在地上那个一动不动的少年盖上了一床银色的却冰冷的雪被。 这时,一个瘦削颀长的身影举着一把鲜红底面绘着粉色艳丽桃花的油纸伞站在了那垄人形雪堆跟前,低下头来看了许久,轻轻地摇着头叹起气来。 “何苦来哉呢?”云清钰的声音中满带着无奈,却又似夹杂着一些期待,心疼地说道,“执念竟如此之深!” “老板,他死了么?”将双手从蓝色粗布裤袋中抽了出来,阿瓷用小手轻轻地戳了戳昏迷不醒的昼潜,不安地问道。 “他?”不知何时已在雪地上吱嘎吱嘎踩出一连串脚印走出老远的云清钰哈哈笑了两声,说道,“没那么容易死的!” 虽闹不明白老板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阿瓷也没有多问,只是巨大化了自己的身形,将昼潜从厚雪中刨出来,并一把抽到肩上扛住,向着脚印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是怎的了?” 恍恍惚惚中,昼潜感觉自己很轻,仿佛轻飘飘地浮在云端,但,这可不是眼前却并不是什么天上美景,有的只是一片无边无际又指手不见五指的黑。 是不是又做了那令人想想都怕的恶梦了?可那梦里至少还有灰与白;还是,自己已如那人说的一般,已经死了,现在是自己的灵魂在思考? 白色?哦,对了! 隐约中昼潜记得好像下雪了,可为什么却没有感觉到冷?反而还有那么一丝丝温暖呢? “这是什么味道?” 耸了耸鼻子,一股绵甜的幽香便顺着鼻孔钻了进来,好像是酒的气息。 “到底怎的了呃——啊——?” 昼潜感觉到有什么在向自己逼近着,下意识中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巨大的顶着一对黑眼圈,正露着两排大白牙傻笑的脸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若是方才他再起身一寸,怕是要直接与这张脸亲个正着了。 第四十三章 大难不死 冷汗瞬间自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钻了出来,昼潜不敢再多动一下,惊愕地保持着仰面朝天的躺姿,将一双凤目几乎瞪成了杏眼,满眸惶恐地盯着亦同样是一动不动保持着低头傻笑姿势的阿瓷,喉头一滚发出“咕咚”一声,将一口口水吞了下去。 与他比起来,阿瓷倒是不见丝毫惊慌,一副意料之内的模样,抬起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掐住了他的下巴,另一只手先是用食指和中指扒了扒他双眼的上下眼睑,在确定了他那双充满魅惑的赤红色瞳仁可以骨碌乱转之后,才开心的大大松了一口气,自床上爬了下去。 “你是——”总算是反应了过来,昼潜猛地自床上弹坐了起来,开口预备高声质问道。 只可惜,阿瓷却未能如他所愿地站在原地听,而是一边甩着小胳膊小腿儿往外跑,一边兴奋的高声喊道:“老板,老板,那小子醒啦!” “简直是疯子!” 目光一路追着他夺门而出,昼潜低声骂了一句。 懒得理他究竟去干什么,而他口中的“老板”又是何许人也,昼潜只知道自己没死,全身上下虽似散了架又重新组合一般的酸胀,胸口的伤处却不及想像中那般的疼。 想到这里,他连忙拉开了亵衣,发现自己整个上身结结实实地被白绸包扎着,有些地方还被渗出来的血浸染得斑斑驳驳。 将双腿盘了起来,手肘拄在腿上,托住额头紧闭双眼,昼潜在努力地思考着一个问题—— 这是哪儿?谁带我来的?我在晕迷期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然,想来想去,非便未能想出丝毫线索,反倒将头想得疼了起来,一下一下太阳穴处鼓跳着,就跟有什么要从脑袋里钻出来一样。 “咝——” 疼痛,让他不得不抬起双手来抱住自己的脑袋,并用力地拍打着。 “哎哟喂,昼小兄弟,老夫劝你啊,还是好生躺下吧!”云清钰推开了房门,手中摇着折扇,与端着个托盘的阿瓷一起走了进来,并拖腔儿道,“若是这般不听话乱动,许是真的会死哟!” “你、你、你们是那日姬忘忆惹来产孺时,帮了我们的人!” 微微一怔,昼潜便记了起来,毕竟,云清钰之前以手中烟袋锅诛杀化妖的场景,再加上他始终握在手中的那把亦是可以做武器的折扇,都委实让人的印象都过于深刻了。 “还真是荣幸啊——”“啪”的一声合起了手中的折扇,似是娇羞地掩了掩面,云清钰一(屁)股坐在了阿瓷替他搬来的椅子上,仍旧拖着长腔儿,笑盈盈地说道,“昼小兄弟竟还记得老夫,那,自我介绍一下,老夫云清钰,这个小怪物呢,是我家不成才的小童,名唤阿瓷!” 说着话,他还伸手将瞪圆眼睛盯着昼潜傻愣愣站在一旁的阿瓷拖了过来。 微微颔首,昼潜开始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两个人来,心中不禁好奇了起来—— 眼前这个叫云清钰的人,分明生着一张仙风道骨且很是英俊的脸,却打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子小老头儿的气度;看似不凡却只着一袭朴素的粗布衣袍,上面的几个补丁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刻意打上去的;再看看他手中那把拆扇,扇骨晶莹剔透,闪着耀目华光,看上去极其湿润,却又非竹非木亦非玉,不知是何种材质,至于那扇面亦是如此,非绢非绸,上绘图案不知是不是用了什么特殊的墨,时隐时现似是变幻万千;而那挂在腰间的烟袋锅,看起来更是平凡无奇,只是较之普通款式更为细长了些,但,它的厉害,怕是有幸见识过的人,都会忌惮几分。 再将目光投向那个奇怪的小童阿瓷,个头儿瘦瘦小小的,却有一颗用两根红色丝带扎着两个小抓髻的大大的脑袋,大大的脸上挂着一对大大的圆圆的眼睛,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珠在洁白的眼白内转来转去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只是他的眼圈黑黑的,又似是画着极黑的眼线;目光下移落在他的鼻子上,那是一个小小的肉鼻头,有些滑稽,让人看了会有一种想要掬指上去弹一下的冲动:再往下看就是他的一张大嘴,对,就是一张大嘴,似是占了小半张脸的大嘴,里面两排大牙不但大得出奇,还白得渗人。 他的穿着亦是显得有些朴素的,一条深蓝色粗布扎脚短裤,一件绣着八卦图案的小红肚兜,一年四季都光着小后背、小胳膊,露着一小截脚踝,足踏一双黑色的粗布鞋。 这些外面的东西,于昼潜来说都算不得什么,最令他有些在意的,就是云清钰那看上去异常气定神闲的表情,和那满脸从容淡定的笑容,还有阿瓷那时而狡黠时而憨傻的阴晴不定的脸。 “是你们救了我,对吗?”收回了目光,昼潜捂住了突然隐隐作痛的胸口,警惕地问道。 “那可不——”未待云清钰开口,阿瓷就抢着开口道,“要不是我们老板让我把你背回来,你这条小命早就没了,不过别说,你说你看着这么瘦,怎的背起来感觉那么重啊!” “哦。” 看了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一眼,昼潜淡淡地吐出这么一个不晓得要表达什么的字来。 歪着头眯缝着一双眼睛看着他那一脸的落寞与厌世,云清钰用折扇轻轻托起了他的下巴,笑着问道:“怎的,昼小兄弟,老夫瞧你这模样,倒似是觉得我们救了你是狗拿了耗子,多管了闲事儿一般!” 他这话说得又对又不中,多多少少说中了些昼潜的心事。 从来都没觉得死有那么可怕,突然间发现自己还活着,其实,昼潜是有些喜悦的,只是,这种喜悦很快便被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那个身影压了下去。 莫亦凡消失在穿界结界中布满了伤情的背影,心脏他那张泪水凌乱的好看的脸,似是都成了昼潜心中的一道魔障,一道自失去母亲之后,让自己痛彻心肺的魔障。 云清钰是何许人也,自是清楚知晓他心中所想,温柔地收回了托着他下巴的折扇,小心翼翼地握了握他的肩膀,嘴唇翕合了几下,却没有说话。 阿瓷的(小生)子是最受不了他们这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样子,将一张大嘴撇了撇,自之前的托盘里捞起了那只还在冒着热气的奇怪的酒盏顺着床沿爬上了床去。 “喏——” 将酒盏往昼潜面前一推,阿瓷再次咧开嘴,露出大白牙笑得憨态可掬。其实,之前未曾见过昼潜的时候,他是打从心底里瞧不上这个凭着好命当了剑仙的凡人的,然,当那次这个人凭借一己之力就击退了化妖产孺后,他便开始有所改观了。 “这、是酒?”抬起头来,昼潜疑惑地看着面前盯着自己不停傻笑的阿瓷,问道,“给我喝的?” “这不废话么?”阿瓷闻言,登时撇着嘴,不满地说道,“若不是予你喝,我那般辛苦地温它做甚?” 无意惹他不悦的昼潜连忙摆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双手接过了酒盏立刻送往了唇边,正欲喝下的时候,却被一把打开的折扇盖住了碗口。 云清钰的这个举动不仅昼潜不明白,甚至连眼巴巴盯着昼潜的阿瓷亦是不解。 “老板,你为何拦他?”阿瓷先开口问道。 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来轻轻地敲了敲他的额头,云清钰将目光重新落回了昼潜的脸上,仍旧笑眯眯地说道:“昼小兄弟,你当真不怕我与那带走莫家二公子的人是一伙的,替他们收你残命么?” 轻轻拂开了盖在酒盏上的折扇,昼潜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将空空如也的酒盏递回给阿瓷,抹了一把嘴,道:“虽说我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谁在帮我,谁要害我还是分得清楚的,云老板,谢谢你!” “我——” “嗯,还有阿瓷!”未待阿瓷急皮怪脸的话说出口,昼潜迅速地伸出手去在他的头顶揉搓了几下,沉声道。 “不、不用了!”脸腾的一下子红了起来,阿瓷扁着嘴道,“你跟那个林安烈一样,把我当小孩子,我告诉你,我——” “对了,安烈!”听他提及这个名字,昼潜再次紧张了起来,看向云清钰问道,“他人呢?你们不会把他就那样扔在街上了吧?” 一折扇拍在他的头上,云清钰摸了摸自己略现青须的下巴,叹道:“你这小娃儿心竟如此的脏,老夫岂是那种见死不救之人,只不过,他被那猎妖人小姑娘带走了!” “姬忘忆?”昼潜有些怀疑地说道,“她怎么肯帮我?” “你这人也真是,难不成记(小生)真这般差么?”阿瓷气鼓鼓地说道,“要没那姑娘,你又怎的能赶得及去见那莫家冰人二公子最后一面!” “对,对!”如梦方醒一般,昼潜麻木地点了点头道。 “昼潜——”云清钰见他又是这副模样,用折扇狠狠地敲了他的头几下,道,“我问你,你想不想救那莫家二公子?”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四十四章 得遇贵人 那个“想”几乎是瞬间昼潜就要脱口而出了,然,他还是忍住了,沉默良久后,才再次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云清钰。 见他始终不肯开口,云清钰便拿起了烟袋锅,填上了烟丝,点燃了火,吧嗒吧嗒的一边抽烟一边说道:“姬忘忆带着受伤的林安烈离开的时候,对我说了一些话,但,你可以选择不听,当然也可以选择听!” “说吧!”深吸了一口气,这一次,昼潜没有犹豫直接回答道。 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儿,云清钰先是抵着头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状,之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淡淡地说道:“她说,凭自己和林安烈那点子本事,便是豁出(小生)命去,亦敌不过玄庭里那些剑仙,若是想要救回莫亦凡,她相信就唯你一人能行!” “我?”昼潜冷冷的自嘲似地笑着指了指自己,说道,“你看看我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我能做什么?”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莫亦凡离开时分明害怕到微微颤抖却又释然安心的背影,一股强烈的无力感袭上了昼潜心头,他竟发了疯一般的开始锤打起自己的一双腿。 “我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随着锤打的力气越来越大,昼潜几乎陷入一种癫狂状态,一遍一遍重复说着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哎,你——” 阿瓷看见他胸口处缠着的白绸上渐渐浸出了大片大片的鲜红,便知定是因着他这般用力过猛的动作导致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了,想要冲上前去阻止他。 “阿瓷,莫要拦他!”云清钰却一反常态,将手中折扇重重地合上,跟着厉声呵斥道,“你就让他发疯,反正凭这种废物一般的模样,你还当他真能救得了那莫家二公子,敌得过玄庭那些正经剑仙么?” “可是,老板,他这伤——”虽说不敢违抗他的命令,站在原地不敢上前,阿瓷的目光却还是锁定在昼潜的身上,扁着嘴委曲巴巴的担忧地说道。 “他的伤怎的?”云清钰此时已收起了他那始终挂在脸上的淡淡笑容,目光中带着一丝冰冷,沉声道,“若你怕他死在咱这清寮之中,趁他死前抬出去扔在山中便是了!” 听他这么一说,阿瓷赶紧乖乖地闭上了嘴。 旁人许是不晓得自家老板是个啥(小生)子,他阿瓷可是再明白不过了。 别看平素里这老板成天一副笑容可掬,待人接物很是和善,偶尔也会说一些完全不着边际,根本无须当真的不靠谱的话,但,那并不是真实的他。 老板云清钰是何许人也?他也曾风云一时,声名大噪过的,只是,现在他隐居于此似是避着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一但老板云清钰将那满脸的笑意收起来,缓缓摇着折扇一语不发的时候,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极为认真的,更是会言出必行,完全不留丝毫情面到几乎可以和那莫家家主莫亦尘相提并论了。 “怎的想起那家伙了?” 用力地甩了甩头,阿瓷想将现在浮现在自己脑海中的莫亦尘的身影给甩出去。对于这个人,他虽说这些年来都只接触过一次而已,却是打从心底里生着畏惧。若是说那莫家二公子是冰人,那这莫家家主就是一座冰山。 不知是云清钰的话有些作用,还是胸口的伤痛得厉害,亦或者是那点子才恢复没多少的体力又再次用竭,反正,昼潜终于是停止了锤打自己的腿,低着头全身颤抖着,披散着的满头银发胡乱地垂着遮住了他的整张脸,尽管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却能看到大颗大颗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在他的被子上,频率越来越快形成了一小片水渍。 “莫亦凡,他已被那两个人带回玄庭去了,我身体里他的仙骨了被那人剥走,我怎么救他?我甚至连玄庭在哪儿都不知道,又怎么去救人?” 昼潜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并非他恨极了莫亦尘和戚雷,而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莫亦凡那双诀别的眸子,无法抑制内心的悲伤,怕自己一个失态嚎啕大哭起来。 早已跑出刻意搬来了医药箱的阿瓷才刚刚返回房间就看到这副场景,不禁老气横秋的重重叹了口气,拿出了干净的白绸和新的金创药,慢慢爬回了床上。 “你这个凡夫俗子啊,真是什么都很好——”他先替昼潜脱掉了上身的亵衣,轻轻剪开染血的白绸,一边替他清洗伤口重新上金创药,一边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就是这(小生)子太急躁了些!” 方才还对自己气势汹汹的像头狮子一般的昼潜,这会儿倒是安静老实的像只小白兔一样,乖巧地低着头呆坐着一动不动,任凭阿瓷的小胖手拿着沾了药酒的软布擦来拭去,又拿着金创药掸掸洒洒,最后用干净的白绸又再次将自己包扎起来。 昼潜想说句感谢的话,却又不知应该如何开口,自己的那颗心,就如同缠了一团烂麻,生怕一开口才平复的情绪会再度崩溃。 不知何时,云清钰的手中多出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浅浅地抿了几口后,才恢复了笑容,对昼潜说道:“我问你,昼小兄弟,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愿去玄庭救那莫家二公子么?” “我自是愿去,但,我没法去玄庭!”昼潜用力地点了点头,最终却又苦笑着说道。 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一旁桌上,云清钰似是很满意他的反应,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道:“我若有法子让你去往玄庭,你可有信心全身而退么?” “你说什么?”之前还双眼空洞毫无生气的昼潜听了这话,就仿佛生吞了一根人参一般,猛地抬起头来,激动地问道:“此话当真?你真有法子送我去那玄、咝——” 结果,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胸口处传来一阵巨痛,疼得他不得不捂住胸口,惨白的脸上浸出一层冷汗。 “哎哟,你就别乱动了!”之所以吃痛,是因着阿瓷不满他这般激动,便用力地扯了一把才刚刚包扎好的白绸,并嗔怪道,“这才替你包好,便是你真想到那玄庭送死,也得有命去不是?” “嗯!” 听话地点了点头,昼潜真就安静了下来,但,那双赤红色的眸子里却满是不安与焦虑,他在期待着那去往玄庭的方法。 然,云清钰却不知是怎的了,只是重新端起了茶杯,慢慢地抿了两口茶,美美地抽了两口烟,还笑微微地看着他,仿若之前所说的话题从未说过一般。 闹不明白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昼潜只得随之保持沉默,心急如焚却不敢多说一句。 阿瓷也闹不明白了,分明是老板自己要帮这小子的,怎的就不说话了?难不成他又改变了主意,不想管了? 这种压抑的气氛让昼潜感觉到窒息,他仔细观察着仍在看着自己的云清钰,死死地抿着一双嘴唇,心中暗暗决定,只要他不开口,自己绝不冲动开口,以免再因着自己急躁的(小生)子把事情搞砸。 他的这种反应,是云清钰未曾想到的,毕竟,以自己对这个少年的了解,他理应是那种在如此情况下无法保持冷静的人,这亦正是最让人担心的地方。那玄庭是何等地方,若是想从那里救人出来,岂能全凭头脑一热,有勇自是还需要有谋的。 “昼小兄弟,那莫家二公子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云清钰将已吸尽的烟袋锅放在鞋底磕了磕,将烟灰磕净后,才轻声询问道,“重要到,你连命都能不要?” 一听到“莫亦凡”三个字,昼潜就不禁打从心底里泛起一丝暖意,一个略显温柔的笑容也浮上了他的脸颊。 “他,不也一直为我做的这些吗?”他淡淡地说道。 “好,既然如此——”收起了烟袋锅,云清钰打开了折扇,一边轻轻摇着,一边道,“我可助你去玄庭救人,但,需得有个你不能拒绝的条件!” “什么条件?”昼潜问道,“只要能去救他,我都答应你!” “好,你这伤以我的秘制金创药医治尚需一日才可痊愈,之后你要留在我这清寮里随我修行半月,以便提高你的修为!”云清钰将一根食指点在了他的鼻尖上,直截了当地说道。 “这么算来,需要十六日——”昼潜一把拂开了他的手,高声吼道,“眼下情况紧急,莫亦凡被抓回那鬼地方就是命在旦夕,难道我们不应该立刻启程吗?” 许是关心则乱,昼潜说着话的同时,竟还伸手抓住了云清钰的双肩。 “看来,眼下的是什么情况,你还真是不懂啊——” 只见云清钰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犀利,跟着抬起手来扣住了昼潜的一侧手腕,用力一翻往上一提并往前探身,只听“咚”的一声响,才坐起身来的昼潜就被重重反扣手臂按趴在床上。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四十五章 笃定信念 被制住的昼潜可从来都不是肯吃亏的主儿,虽说感觉自己被扣在背后的手臂几乎都要折断了,却还是腰部猛地发力一挺,想借着反鲤鱼打挺来制造翻身机会,好反擒住用膝盖抵着住背的人。

然,云清钰岂是等闲之辈,又怎能猜不到他会有此行动,才早便收回了抵着他的腿,整个人弓身后收,跟着就借着反抗这股子力量,钳着他手腕的手不松反翻,便出一记借力擒拿手将昼潜直接自床上拖拽下来重重拍在地上,跟着双膝一沉跨坐在他身上,将他被制住的手按在他头顶,俯下身去与他的脸对着对,目光阴冷且凶悍地(逼)视着他的双眸。

“你——”

这一摔委实不轻,昼潜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震了个遍,尽管疼得几乎要呕出血来,嘴上却不肯服输,话未能说出来,目光亦是同样锐利地回望着云清钰,还在为想要起身而不断挣扎着。

“老夫劝你,最好别动!”他的反应倒似是让云清钰很是满意,收起的笑容再度回到脸上,诡诈着笑道,“乖——”

“我就——”

昼潜本来是想立刻反驳,然后再度起身的,却是话到口边未能说出就被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里。

为什么?

因为就在他开口发出声音的一瞬间,之前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闪着妖异光芒,曾在自己眼前击杀过无数化妖的翡翠烟袋锅已点在了自己的眉心上,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意仿若瞬间钻进了脑袋里。

再次冷下了脸来,云清钰见他总算是安静下来,才盯着他的脸,沉声道:“你可知你自己是副多失败的模样,连我亦敌之不过,有什么资格去玄庭救人?你若是死了,又有谁还能去救你的莫家二公子,你又如何对得起那放了你一马的莫家家主?”

“莫家家主?”昼潜听他这么一说,在脑海中迅速搜索那个人的模样,疑惑地问道,“你指的就是那个把我弄成这副模样,将莫亦凡带走的,他那个兄长?”

“正是。”

确定昼潜不再自暴自弃的发疯,云清钰总算是松开了对他的桎梏,同早就候在一旁的阿瓷一起将他扶回床上倚靠好,才将他猜测的事情一一讲了出来。

原来,云清钰能出现在那里救回昼潜并非偶然的,而是被收到了一封神秘的灵信,而那灵信的信笺上的徽纹正是莫家家主莫亦尘的,出于好奇心,他才带着阿瓷赶去了那条街,才发现了身受重伤的昼潜和林安烈。

姬忘忆将林安烈带走,并昼潜托付给云清钰。

把人被带回清寮之后,那极其严重的伤情,让云清钰一度以为是肯定救不活的,毕竟,那七星煞的威力莫说七式全中,便是只中上其中三式就足够致一个修行不低的剑仙于死地,更何况昼潜不过是一介凡人,带连中七式,再加上那穿胸一剑,如此严重的伤势就是大罗金仙降世济人也是回天乏术的。

然,当昼潜的衣服被阿瓷褪下,伤口被清理干净,云清钰惊奇地发现,他所中的这个“七星煞”招式虽是又猛又狠,伤情严重失血很多,但,每一式“星煞位”都与致命的穴点偏上那么小小的一分,如此一来,以昼潜的体格和天赋的异禀,这些亦不会取得了他的(小生)命,而那穿胸剑更是看似凶残,根本未曾伤及任何内脏和主要血管。

也就是说,昼潜所受的这些“致命伤”,严格来讲,顶多亦能称得上是皮外伤而已。

一口一口缓缓地将阿瓷再次送过来的药酒喝干,昼潜若有所思地低声道:“照你这么说,那个叫莫亦尘的根本没打算杀我,那,他又是为了什么这样做的,我分明能从他眼中看到极强的杀意,更何况,他没有放过我的理由啊!”

“你还真是笨!”阿瓷夺下他手中的空碗,啧啧斥道,“不管他有没有理由,这也是事实不是?以那莫家冰山家主的修为,真想杀你根本用不着那劳什子的七星煞,更用不着第二剑!”

“不错!”云清钰也随声附和道,“不仅如此,当时你是不是也有发现什么不一样?”

回忆了一下自己受伤倒地时的情形,昼潜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灵光一般,道:“有,我记得当时是我与那戚雷更缠斗,看似是我占有了上峰,其实,若是一直打下去,我并非他的对手,而那莫亦尘就是在那个时候出手的,好像戚雷当时也有些迷茫!”

点了点头,云清钰将自己本就猜得七七八八的事落上了一记实锤,看来有些他已掌握的信息是真的,有些人确实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样不近人情,而这一次的选择,许是宿命在冥冥中的安排,给了自己一次弥补曾经遗憾的机会。

“所以说,你就安心留在这里跟着我们老板修行,好去玄庭救人!”阿瓷双肘拄着床沿,双手托着下巴,一双挂着黑眼圈的眼睛可爱的弯着,咧着大嘴笑呵呵地说道。

一听这话,昼潜平复许久的情绪似是再次被点燃了,但,他强行压抑着冲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我在凡尘的时间可以耽搁,莫说休息半月,便是一月十月一年十年亦是无妨,可莫亦凡落在了那玄庭不知要受到何等审判,恐怕待咱们再到了玄庭,他连骨头都不剩了!”

并非他想说些什么吓唬人,只是之前戚雷的话他可是听得真切,莫亦凡的罪过不小,眼下回了那玄庭哪里还有活路?莫说是停留半月,便是现在让他多耽误半盏茶都会让他心急如焚。

云清钰突然大大地叹了口气,目光瞬间犀利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钳住了昼潜的脖子,冷言冷语道:“我说昼潜,你当真是想要去救那莫家二公子吗?哼,还是你觉得自己一个人活着没意思,想要寻个借口去死得壮壮烈烈,我劝你放弃吧!不如这样,老夫给你个痛快如何?”

被扼住的昼潜本能地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更大的动作,沙哑着嗓子想要开口中亦发不出声音。莫名其妙的,他感觉这个云清钰恐怖至极,周身上下散发着的压迫感,比那莫家家主莫亦尘亦不算差。

云清钰的手上不断用力,看着他的脸越涨越红,心中虽有不忍却并未停下,只因想让他知晓现在是什么情况。

莫亦凡被带走的事于云清钰脑中好似一张斑驳的拼图,之前拼凑七八总是感觉差了一块,而现在他终于想通了,那差的一块就是昼潜现下的处境,而那莫亦尘之所以送灵信是在离开后,许正是因着要让昼潜知晓自己与玄庭中剑仙的差距。

就算莫亦凡的仙骨未被取走,以昼潜现在的实力亦根本无法胜任营救任务。

“老板,老板——”阿瓷实在看不下去了,扑上前去死死抱住云清钰的手臂,道,“你真的要掐死他了,你真的要掐死他了!”

“那就掐死他吧,反正,他这等废物,去了玄庭也是要死的!”云清钰恶狠狠地笑道。

“就算死,至少也让我把莫亦凡救回来再死!”昼潜冲破了心中的畏惧,抬起手来抓住了他的手腕,狞笑道,“我告诉你,云清钰,救不回他,我绝不会死!”

“哎,不好玩儿!”云清钰一口气吐在了他的脸上,笑着松开了手,无奈地抓了抓头发,道,“没劲!”

总算呼吸顺畅了,昼潜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阿瓷赶紧爬过去替他轻轻地拍扫着后背。

给自己添了一杯茶,端在手中吹了吹上面的茶叶,云清钰呷了一口,先是露出一个惬意的表情,才解释道:“在玄庭,莫家二公子的那种罪过,从逮捕收押审判到行刑大抵需要一月有余,你养伤修行用去十六日,送你去玄庭需要三日,总共用去十九日,于行刑来说你少说还有十日时间,去救人的话,理应足够了,但,前提是,你必须好生随我修行,否则其他一切免谈,我绝不会让你去送死,让那莫家二公子死了都不能瞑目!”

昼潜沉默了下来,莫亦凡的背影再度浮现在眼前,他有些担忧,不过短短半月时间,自己的修为又能提升多少呢?

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云清钰幽幽地说道:“你不必否定自己,你只要坚定不移你要救莫家二公子的决心,然后抱着这份决心去努力,剩下的一切就看上天的安排了!”

“云清钰——”昼潜突然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果决一丝自负还有一丝期待,就仿若是冲破积厚云层的那一缕温暖又倔强的阳光,让他的心中瞬间就燃起了斗志与希望。

重重地握住了他的肩膀,云清钰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道:“那往后十六日,昼小兄弟可愿陪着老夫吃尽苦头么?”

坚定地用力地点了点头,昼潜道:“我必定奉陪到底!”

第四十六章 天上人间 又将一碗味道奇怪的药酒喝下肚去,昼潜抹了一把嘴,看着笑呵呵的阿瓷一脸的无奈,他从来都不知道一天的时间可以这么长,更不知道这世上竟有比自家父亲熬得还要难喝的药。

“怎的你给我盛药酒这碗越来越大,味道也越来越难喝啊?”又咂吧了几下味道,昼潜吐了吐舌头,满脸嫌弃地一边往回递空碗一边说道。

托着空碗才要离开,阿瓷想了想又停了下来,回头问道:“你就只觉得难喝,没什么旁的么?”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昼潜托了托额头,道:“当然有啦!之前还两个时辰喝一次,后来就变成了一个时辰喝一次,现在倒好,变成了半个时辰喝一次,我就算再能忍,也快不行了!”

“那自然是不行也得再忍喽!”云清钰摇着折扇悠哉游哉地晃悠了进来,笑得怪里怪气地说道,“要不是这样,你那伤怎能好得这般快,所以说,接下来直至明儿早上太阳出来之前,你就得拿我这药酒当水喝!”

“啊?”

听到他这么一说,昼潜惊愕得张大了嘴巴,那副傻愣愣的模样竟和阿瓷的经典笑容如出一辙。

自然,云清钰说得出必是做得到的,阿瓷果然一盏茶的时间就送来一大海碗的药酒,还要盯着昼潜一滴不漏地喝下去。

尽管千般百般的不乐意,更觉得云清钰是故意整自己,昼潜却还是乖乖的一碗不落地把阿瓷端来给自己的药酒灌下去,唯一期待的就是这一天赶紧过去。

时间总是不肯为任何人停留一分一毫的,故,该过去的总还会过去的,在昼潜的坚持不懈下,也总算是熬过了这“痛苦”的一天。

“再也不想喝药了!”洗好了澡,抚摸着自己留下淡淡八个伤痕的胸口,昼潜自言自语地嘀咕道,“还有酒!”

明天一早,就要开始随着云清钰开始修行,以这老头儿的古怪(小生)格,指不定会想出什么招儿来折腾自己呢!

想到这里,本就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下子顿时整个人都如同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浇得异常清醒。

爬起来凑到窗边,昼潜随手推开窗看向了天空。

今夜星光灿烂,众星拥簇的月亮显得格外的美,连洒下来的清冷的银色月光都似是有些温暖的。

记忆中,之前莫亦凡还在的时候,也曾有过如此美好的月夜,昼潜一时兴起将已然入睡的莫亦凡从房间里拖出来,陪着自己月下小酌,虽说看上去莫亦凡一点儿也不享受,却还是陪着他一直坐到了天亮,甚至还将中途就睡着了的自己抱回了房间安顿好。

那时候的昼潜,觉得自己从一个天底下最孤单的人变成了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眼泪悄然滑出了眼眶,被微微夜风一吹有些冰冷,昼潜突然就有些好奇,不知道莫亦凡所在的那个地方,能不能看得到这么美的月亮......

翌日——

“昼潜,昼潜,快醒醒啊,天亮啦!”

“莫亦凡,你怎的总这般烦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昼潜就看到莫亦凡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正晃在自己眼前,习惯(小生)地翻了个身将他一把揽进怀里压住,闭上眼睛呢喃道,“别吵,你再让我多睡一会儿——”

“啊——”一个陌生的尖叫声响了起来。

“怎的了?”昼潜下意识地低呼道。

这一声尖叫委实大了些,昼潜被惊的猛得睁开了眼睛,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怀里正结结实实地压着一个一脸惊恐委屈且涨着一张大红脸的阿瓷。

“你、你小子怎的这么不要脸?”阿瓷脸红红的迅速爬了起来,将昼潜从床上一脚踢到地上去,脸冲着墙倔强道,“快滚出去,老板在竹林里等你呢!”

“好!”昼潜跳下床去,一边穿衣服,一边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突然发现这个小家伙很可爱,不禁偷偷笑了笑,然后,轻轻地揉搓了几下阿瓷的头,道,“谢谢你,阿瓷!”

“滚!”阿瓷用力地肠子脑袋一下,仍旧面对墙壁沉声道。

耸了耸肩膀,昼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大门口,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才鼓起勇气推开了面前的门,迈进了那早已铺满一地的金色阳光里。

一路迎着久违的太阳,他飞快地跳出了清寮前的竹阶,窜进了遮天避日的竹林,并疾速前行着,对于眼时下的他来说,时间代表一切,时间代表着自己的成长,时间代表着莫亦凡的命。

“哎哟,来得这么快?”见昼潜来了,云清钰轻描淡写地说道。

其实他早就候在竹林深处,坐在摇晃的竹椅上,手中托着一把精致的小紫砂壶,正哧溜哧溜地喝着,折扇别在领后,腰间挂着烟袋锅,非但不像要助人修炼的模样,反而一副享受林中静谧时光的做派。

“嗯!”昼潜虽对他这样有些疑惑,却压低了声音,道,“之后就拜托你了!”

“哦。”

云清钰的口中如此应着,看着眼前这个已然恢复了朝气的少年,心中却暗暗想道:往后要走的路,你要拜托自己才是!

他们那边看似风平浪静了下来,玄庭这厢却不似这般好的,特别是莫亦凡被缉拿回来之后,似是牵动了整个玄庭中的剑仙。

一大清早,戚雷就似顶着一脑门子官司一般,走在浮空栈桥上,甚至连对他毕恭毕敬打着招呼都置若罔闻,吓得那些低等到连品阶都没有弟子大气儿都不敢出,只能低着头待他掠过去才小声的交头接耳。

“戚副宗主这是怎么了?”一个弟子吓吓惊惊地说道,“大清早就一副火气满满的样子!”

“你不知道吗?”另一个弟子说道,“他和莫宗主将那莫家二公子从凡尘抓回来了!”

“我知道啊!”之前那个弟子又说道,“不是已经打入天牢殿去了吗?”

“可是你不知道,他跟那莫家二公子——”

这个弟子的话还没说完,一道高大的身影就自头顶将他们笼罩了下来,戚雷那柔美中又略显凶悍的声音响起来,道:“我跟二公子是怎的了?”

“没、没什么——”“不,不怎的!”

望着他的眼神,两个小弟子吓得连连后退,连滚带爬甚至可以说是(屁)滚(尿)流的就逃走了。

“胆小鬼!”戚雷站直了身体,望着他们绝尘而去,扬了扬一侧嘴角坏笑道,“我又没想把你们怎的!”

说罢,他就转过身去,继续往两仪殿走去,心中装着的满满的全是焦虑与担忧,对于莫亦凡,他总是无法放下的,毕竟,那段相依为命的时光,是自己最美好的回忆。

“戚副宗主!”天牢殿的守门弟子见到他,赶紧单膝点恭敬地说道,“这般早,请问您所为何事?”

“你这差事当得委实是越发的好了些——”戚雷低垂着眼帘冷冷地说道,“你守的这天牢殿是用来干什么的,我来自然是探监,难不成还是来吃饭的么?”

“小的知错,戚副宗主请!”

守门弟子闻言,立刻双膝跪地磕了个头后,站起身来弯着腰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将高大的身形放得很低,戚雷自下而上看着这个守门弟子已吓得苍白一片的脸,轻轻地抬起头来掐了掐他的脸颊,笑眯眯地说道:“这才乖嘛,别怕,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走进了两仪天牢殿,戚雷的笑容就消失了,这里真的很冷,冷得他不禁连连打着寒颤。

一个个头儿不大,负责天牢殿卫生和照顾犯人的小弟子见到他,笑呵呵地举着扫帚跑了过来,昂着小脑袋道:“戚副宗主,您今儿个好早啊!”

用力地抱了抱双臂,戚雷迎了过去,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问道:“他怎样?”

天真地眨了眨眼睛,小弟子露出一个心疼的表情,叹了口气道:“您是说莫家二公子么?没什么怎样,还是那副老样子,不说话也不动,只是安静地坐着盯着窗户出神,整个人都很憔悴!”

“可曾进食?”戚雷的眉头随着他的话越锁越紧,再次开口问道。

“不曾。”小弟子摇了摇头,道,“他始终食水不进!”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戚雷点点头,对小弟子挥了挥手道。

“好!”小弟子也赶紧听话的继续扫地去了。

撸了撸自己的脸颊,戚雷希望自己的笑容能不那么难看,站在莫亦凡的牢房外许久,才大踏步地跨了进去。

“喂,成日呆坐着,不怕变成石头么?”他倚在了牢门外,高声笑道。

“你来了。”莫亦凡并没有回头,而是淡淡地应道,“戚雷。”

看着他这副模样,戚雷是又心疼又生气,轻轻地拍了拍牢栏,问道:“你要这般无声抵抗到何时?总是不吃不喝,你的身体会垮掉的!”

微微地叹了口气,莫亦凡缓缓转过头来,目光毫无波澜地说道:“我并未抵抗,只是饭菜不合胃口,我不想吃罢了,戚副宗主!”

第四十七章 思君之心 莫亦凡这一口一个“戚副宗主”的叫着让戚雷委实心里犯堵,就好似一不小心吞下一碗苍蝇,从口里一直恶心到心头。

想来他俩认识的年头实属不少,有一段时光也算相依为命过,如今难道真就生疏到这地步了么?

双手扒在牢栏上,戚雷眉眼高挑着厉声道:“莫亦凡,你这是什么意思?一口一个副宗主一口一个副宗主的叫,你究竟想干什么?”

恢复了面对窗户的坐姿,莫亦凡摇了摇头,仍旧语气冷淡的幽幽说道:“我还能干什么?不过是在恭喜你的修为越发(米青)进了!”

“那是我自己努力的成果!”戚雷高声道,“你何必冷嘲热讽的!”

“我自是知道的!”莫亦凡冷笑了一声,道,“只是这短短数月不见,你竟深得兄长的信任,我甚是欣慰,替你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冷嘲热讽!”

“莫亦凡,我发现你这一趟凡尘走的,废话竟变得如此之多!”戚雷实在听得刺耳,反驳道。

“哦!”较之他的激动,莫亦凡倒是冷静得多,小声道,“我说错什么了么?这副宗主的名头你现在可谓实至名归啊,是不是?我打从心底里敬佩你,希望你能变得更强,戚副宗主,你的这个新妆容也很美呢,戚副宗主......”

戚副宗主!戚副宗主!!戚副宗主!!!戚副宗主!!!!

这四个字每自莫亦凡口说出一次,就似是在戚雷耳边炸响一记闷雷,让他的怒气一点一点地窜到了顶点。

“莫亦凡,你给老子说清楚!”

若不是在玄庭有规定,只怕这会儿他必然会一记术法攻击过去。

“戚副宗主还有何指教?”莫亦凡没有回答头,淡淡地问道。

“你再喊一次试试看!”

戚雷的声调又高了几分,几乎要差了音儿了。

“若是无事,戚副宗主请回吧!”莫亦凡冷哼了一声,说道。

“你给老子出来,老子要把你剁成八块!”

顾不得什么玄庭规矩,戚雷回手翻腕幻出离魂剑提着,整个人都腾着一股子杀气。

侧目看了他一眼,莫亦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沉声唤道:“戚雷——”

“老子——”戚雷未能料到他会突然转变态度,被噎了一下,怔了片刻,才压下了愤怒,道,“怎的?”

沉默了很是一会儿,莫亦凡问道:“我,会死吧?我是说,一定会被处死吧!”

收回了离魂剑,戚雷咧开嘴角露出一个相当幸灾乐祸的笑容,状似开心地说道:“那是自然,你不但要死,还要马上死,明天午后你就要被处刑了!”

心中早已了然的莫亦凡,在听到他这么一说之后,莫亦凡之前还有些害怕的感觉竟瞬间消失了。

众生似总是如此的,比起死亡来说,更可怕的莫过于等死的日子了。

“哦,倒也合理!”莫亦凡低下了头,幽幽地叹道。

说罢这句话,他就再次沉默了下来,重新抬起头来望着那牢房中唯一的一扇高窗,闭上双眼昂面对着那黑暗冰冷中唯一一束温暖的阳光,又回到了沉默之中。

看着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戚雷忍了许久的笑最终还是没能憋住,“噗”的一声放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弯着腰拍打着牢栏,颤声道,“喂,你该不会真的相信了吧?”

睁开眼睛转过头来,莫亦凡无奈地托了托额头,道:“不然呢?”

“你这人还是那般的无趣!”戚雷收住了笑,盘腿坐在了牢门外,双肘拄着双膝,双手交叠托着下巴,换上一种语重心长的口气说道,“今儿一大早,宗主就去了无极阁复命,我猜他应是会为你求请替你折罪吧!”

“会么?”莫亦凡低声道。

“那是自然啊!”戚雷见他不信,连忙说道,“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的兄长,断不可能看你死而坐视不理的!”

低下头来苦笑了一声,莫亦凡轻轻地摇了摇头,声低如尘地说道:“你错了,戚雷,兄长是一定不会替我求情的,甚至他可能会要求将我处死。”

“我不懂!”闻言,戚雷托着下巴的手瞬间抓住了牢栏,焦急且不解地问道,“他明明——”

“不——”莫亦凡打断他的话,道,“自从兄长将我寻回莫家后,他从未拿我当过兄弟的!”

想到这里,一股浓浓的心酸涌进了他的心底,兄长莫亦尘那高大且威严的背影,竟不自觉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其实,莫亦凡对自家兄长很是喜爱的,更是感激中满满都是崇敬的。毕竟,若不是兄长不放弃一直寻找自己,只怕到现在自己还在流浪着,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横尸街头。

然,有些时候,莫亦凡也会偶尔在心中偷偷地埋怨兄长,自己亦没他能力强,又无心与他争家主之位,不过是希望他能对自己好些,哪怕是多跟自己说几句话亦会教自己心满意足的。

只可惜,莫亦尘不爱说话,比莫亦凡的话还要少,做人又极为严格,莫亦凡才开始修炼的时候,常常被折腾得不成人形,无数次都是被人背回的房间而不自知。

故,自小他就明白,即便是自己再渴望兄长的照拂亦要离兄长远些,免得讨了兄长的厌弃,惹了兄长的反感。

“弄不明白你们兄弟两个!”戚雷见莫亦凡又不说话了,便站起身来,一边拍打着自己的衣服,一边说道,“我劝你再如何也要吃饭喝水,免得上头不判你死,你倒是自己先把自己折腾死了!”

说罢,见莫亦凡仍旧没反应,便撇了撇嘴,转头离开了。

抬起手来托着毫无重量却异常温暖的阳光,莫亦凡自言自语地对着心中那个人轻声道:“我一人死便足矣,你一定要活下去!”

暂且不管那莫家二兄弟的“相爱相杀”,毕竟,玄庭这边还算安静,未有什么大事发生,倒是凡尘那头显得好生热闹了些。

将手中的紫砂壶往边上竹桌一放,云清钰自竹摇椅上站了起来,再从颈后捞起自己的折扇甩开,一边轻轻地摇着,一边缓缓晃到了昼潜的面前。

尽管,这个少年用了自己的药酒,又也用了自家的金创药,但,能恢复得这般好亦是委实让他有些惊讶,毕竟,那莫亦尘出手并不轻,换了旁人,就算是七星煞未点在煞位上,穿胸剑没伤在内脏上,换了旁人也早就一命呜乎了。

可昼潜呢?除去胸口后背上留下那么几个已不太明显的疤痕外,一切恢复如常,就仿若从未受过伤一般,这样的恢复能力,便是有些修为的剑仙,亦不见得能有。

故,云清钰就一直在思考着同样一个,莫亦凡也常常思考的问题——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喂,你在发什么呆啊!”昼潜见云清钰盯着自己不讲话,便上前一步问道,“是你让阿瓷叫我过来的,现在又怎的不出声?”

耸了耸肩膀,云清钰续上一袋烟,点燃抽了几口,才吐着烟圈说道:“待阿瓷来了,你便可开始修行,急什么?”

“你——”

还未等他发难的话说出口,阿瓷就不知从哪一只竹上窜了下来,咧着大嘴露着白牙道:“老板,我来啦!”

“嗯。”

拖长着一个尾腔儿,云清钰继续抽着烟,未待昼潜有所反应,不拿烟袋的手竟突然合起折扇,用扇把儿重重地戳在了他的额间。

昼潜只感觉自己眉心处传来了钻心一般的疼,这疼还顺势钻进了身体里,蔓延到五脏六腑,甚至直达了他的十指指尖及十只脚尖,一下子便让他方才还满满的活力消失不见,整个人“扑通”一声直接重重地跪倒在地上。

“你干什么?”

想要撑地站起来,昼潜却赫然感觉肌肉亦是酸软无力,像是被谁在陈醋坛中泡了三天三夜一般。

“你可是感觉全身无力啊?”蹲在他身前,用折扇托着他的下巴,云清钰笑着问道。

“确实有些!”昼潜略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虽说有些疲软,却还是可能活动自如的,便问道,“这是怎的一回事?”

“现在可知神仙亦不是这般好做的了吧!”云清钰扶着他站了起来,继续笑道,“有没有一点点不想当神仙了?”

“我才不想当什么神仙!”昼潜甩开了他的手,不屑一顾地说道,“之前不想,现在亦是不想,往后也不会想,只是现在情况所迫罢了!”

又抽了几口烟,云清钰似是肯定他的态度一般点了点头,道:“虽说七星煞未将你怎样,但,你之前修成仙身是因着那莫家二公子的仙骨和仙力,现在那仙骨已被莫家家主剥走,那些属于莫家二公子的仙力自然会散去,而你呢,不过是空有一副半仙之躯的凡人,连一点点仙力都没有,会觉得累是因为没有仙力的仙躯就意味着消耗魂魄,久而久之,你的身体就会越发迟钝,最后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什么?”昼潜闻言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惊愕道。

第四十九章 对战阿瓷 昼潜突然就想到了莫亦凡在自己家的那段日子,他不正跟自己现在的处境相同么?失去了仙力和仙骨,只拥有一具毫无仙力的仙身,那么久的时间,他又是如何过的? 难不成他亦是在消耗自己的魂魄来支撑着留在自己身边的? 一系列曾经觉得有些别扭的场景组合在一起,仿佛一条完整的线索链,让昼潜的心狠狠地疼了起来—— 并非莫亦凡真就那般不爱说话,他是怕自己说话太多,若是有个言语失当,会被觉出异样;并非他真就那般嗜书如命,捧着一本破竹简一坐就是一整天,而是他身体在渐渐僵硬,行动时有不便,他怕自己动作太多,若是有个举止反常,会被看出端倪;并非他口味越刁钻,无论做什么菜,后来都换不来他的满足,而是他的五觉在慢慢退化,他怕自己装得不像,若是有个夸张做作,会被现问题;并非他从未进过厨房拿过菜刀,才在第一次下厨的时候将一双手伤得满布伤痕,而是他不似之前灵巧,又渐渐失了痛感,被切伤了都不自知,若是他能觉得出痛来,是断断不会藏不住那些伤来惹人怀疑。 还有那一夜,他倒在一片血泊之中,面白似纸,唇青如灰,浑身滚烫得如同体内燃着干柴,竟都是因着自己拿走了他的仙力和仙骨,他所受的一切罪,竟都是因着救了自己一命! 原来,莫亦凡一直在用波澜不惊强撑着那具渐渐崩坏的躯壳过得那么辛苦,原来,他竟一直在以消耗自己的命为代价来待自己好! 想到这里,昼潜感觉自己的眼眶在隐隐胀,这一切若是归根咎底,算是自己惹出来的,但,好像是一直都是莫亦凡在善后,不仅如此,他还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又一个字都不跟自己说,最后,还有可能落得个杀身之祸。 “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昼潜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般“呜呜”地哭了起来。 云清钰心中知晓他这一哭所为哪般,便也没有多加阻止,反而抄起了桌上的紫砂壶,将壶嘴放在口中呷着茶水,虽说脸上仍是他平素里那副无关痛痒的笑容,眼底却隐隐含着一丝心疼。 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昼潜身边,阿瓷蹲下身去握住了他的肩膀,那张大嘴翕合了几次,应是想说些什么安抚他的话,却又一时措不出辞来,只得扁了扁嘴手上加了几分力道,似是希望能给他一点力量。 又哭了许久,昼潜只觉得自己愈伤心,明明只是想哭一会儿就开始修行,却现那股悲伤浓到化都化之不开,眼泪更是如同破了堤的洪水一般,一而不可收拾。 阿瓷被他哭得心都要碎了,眼圈一红大嘴一撇,颗颗晶莹的泪珠就“骨碌骨碌”地滚了下来。 云清钰见他们两个这是奔着抱头痛哭而去,气得将手中的紫砂壶重重地撴在了竹桌上,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这一下动静不小,昼潜和阿瓷同时都吓得被气噎了一下,然后双双目露疑色地抬起头来望向了他。 “看什么看?”云清钰气呼呼地将手中折扇一盒,指着他两个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昼潜真是有趣,那莫家二公子还没死,你哭哪门子哭,有那会子哭的工夫,你不如好生修行提升自己的修为,还有阿瓷,你家老板我还如此英明神武,你又是跟这儿起劲儿的嚎哪门子丧,盼着我早日归西不成?” 这顿骂来得当真及时,昼潜的脑子一下便如扎进了冰湖之中,冷静了下来,暗暗骂自己道:实是该骂的,眼时下哪有这悲怀的空儿,与其无用地哭,不如干点什么有用的事! 想到这里,他立刻站了起来,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仍挂着的泪痕,对云清钰深深拱手一拜,道:“云老板,方才是我情绪失控,在此道歉,还请您大人不要与我计较,开始今日的修行才是正事!” 阿瓷瞪圆一双大眼睛,左看看他,右看看云清钰,也连忙站起来,道:“老板,阿瓷知错了!” 再次用合着的折扇敲了他们二人一人一下头,云清钰才将折扇复打开,有意无意地扇了几下,道:“昼小兄弟,你过来听我说!” 闻言上前,昼潜难得乖顺并未多言,而是安静地等待着后话。 满意地点了点头,云清钰抽了两口烟,继续说道:“之前以扇击你眉心是为试你仙基,现你虽失了莫家二公子的仙骨,体内却另有旁的仙骨,只是这仙骨尚未觉醒,且隐隐有妖气散而出,甚是强劲啊!” “然后呢?”经过多次接触,昼潜知这人说话爱卖关子,便紧紧(逼)着问道,“你定有法子令他觉醒的。” “哈哈哈哈哈——”昂天大笑了几声,云清钰再次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我确有法子令你那隐藏的仙骨觉醒,但,这其中有个问题!” “什么?”昼潜问道。 “我不是说了,你隐藏的仙骨甚是诡异,隐隐散有妖气,那便证明你体内的灵力不仅有仙力,亦大有有妖气的可能,若是觉醒的话,不见得会往哪一个分支走!”云清钰认真地解释道。 “走向仙力如何,妖力又如何?”昼潜总算明白他般犹豫的原因了,语带焦急地问道。 “其实,你尚未仙力散尽,亦是因着你自身拥有仙骨,只要提升你体内的灵力,便可催动仙力增长——”说到这里,云清钰顿了顿状似思索了片刻,才接着说道,“只是,若是灵力催动仙力增长的多,你便能重新拾回剑仙的仙力,变回原来的剑仙,但,若是灵力催动妖力增长的多,你即会妖化,甚至最后可能会变成化妖!” “也就是说,我有五成机会重新变回剑仙,对么?”昼潜并未被他话中的意思吓到,反而如此说道。 “倒是这个理儿!”云清钰点头道。 “好啦,老板——”阿瓷突然插入进来,一边扭动着小胳膊小腿儿,一边目露兴奋地说道,“与其这儿多废唇舌地解释,不如开始修行,摸索中寻找答案吧!” “也好。”云清钰换了一袋烟,点燃抽了几口,道,“那,就请昼小兄弟开始修行的第一课,与阿瓷对战吧!” “什么?” 昼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阿瓷双手插在裤腰里,正歪着脑袋咧着大嘴露着白牙,一副天真无邪地站在原地,似是并不知晓即将要生什么一般。 “什么什么?”云清钰以为他没听清楚,便又提高了声调说道,“你修行的第一课,与阿瓷对战,就是现在马上开始!”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云清钰坏笑着指了指阿瓷,道,“记得,无论面对着什么样的人,都不可轻敌,与阿瓷对战的规则很简单,只要战直你们二人有一人倒地不起便可,为了公平起见,还请昼小兄弟你先行攻击才好!” “你胡说八道!”昼潜一把拎住了他的衣襟,高声道,“我怎的能去打一个孩子?” 温柔地拍了拍他的手,云清钰笑眯眯的小声说道:“哎哟喂,昼小兄弟,我看啊,以你目前的实力,想打倒阿瓷恐怕不是这般容易的!” “咣当”几声响,阿瓷此时已不见了之前那副傻兮兮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萧杀之气,将几件藤草编制的护具扔在了昼潜哪前。 “我还没说——” 昼潜的话未说完,阿瓷便打断道:“还是穿上吧,不然,你可能会死的!” 说罢这句话,他突然就起难来,一只脚往后踏蹬一步,如同飞箭一般冲了过去,小拳头击出的瞬间带着“呼呼”的拳风 昼潜尚未弄清状况就这一拳狠狠地砸中了,毫无防备的他被击出足足数十丈,在地上翻了不知多少跟着,卷起了一片的落叶与尘土飞扬。 无奈地撇着嘴,云清钰摇着折扇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讪笑道:“早就提醒过你的!” “你少说废话!”抹了一把嘴角淌下的血线,昼潜从地上爬了起来,啐了一口,道,“那我就——” 然,他的话还未说出口,阿瓷就又杀至近前! 慌忙之中,昼潜只得先闪开攻击,跟着就是调转方向拼命似地逃了起来,一边逃还一边从地上拾起了之前自己不屑一顾的藤草护具,胡乱地往身上套着。 “昼小兄弟,那东西不是那样用的!”云清钰见他这副模样委实可爱,心中便冒出一丝坏主意,假意好心地说道,“你要将它们提在手中,念动咒语,藤儿啊前来护主才可!” “你在拿我寻开心,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昼潜飞跑着躲避着攻击,却还不忘回头骂道,“你这老儿——” 云清钰连忙摇了摇头,道:“我的昼小兄弟啊,眼下哪里是薄面儿的时候,保命要紧啊!” 第五十章 一拳定局 朝着云清钰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昼潜没有说话,仍旧是一边往身上套着护具,一边拼了命地逃跑着。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护具穿戴齐全了,昼潜心中一横急急刹住了脚步,拉开架势猛地回过身来,不再躲避阿瓷的攻击,而是准备迎面接下一招。

然,想是想得很好,当面对阿瓷那疾如风迅如雷且似雨点般密集的拳头时,他还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身体,跳开老远后,又再次狼狈地逃了起来。

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云清钰将双手拢成筒状掬在口边,大声喊道:“昼小兄弟,你这是怎的了,倒是反抗啊,一味地逃算哪门子修行啊!”

回过头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昼潜心中不住叫苦道:我哪里是不想反抗了,这根本没得机会,如此凶猛地攻击,逃命都来不及了!

又跑了不知多久,就在昼潜感觉自己已经有些累的时候,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来。

起初,自己在躲避阿瓷攻击的时候,虽说速度亦算不慢,却偶尔还是会被擦碰,甚至一个不留神就得吃上一拳被砸至起飞,但,现在不知是否自己跑得越发快了,竟能将阿瓷甩得很远。

“若是自己能跑得过他,许是亦能与他抗衡了!”

随着他想到这里,阿瓷也杀至了近前,一拳直接往脸上招呼了过来。

这一次,昼潜没有选择逃,而是抬起双手格挡住,跟着飞起一脚就往阿瓷肋下横踢了过去,只是踢到一半,看到阿瓷的脸,他又停了下来,换为拖住仍在发力的拳头往后缩身托住回推了上去。

“要记得规则,昼小兄弟!”云清钰见他不肯出手,便提醒道,“若是不将阿瓷打倒,你今日的修行便无法结束哟!”

他的话让昼潜直想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规则怎能不记得真真儿,但,对手再强不过是个孩子,况且又是熟识且平素里对自己一直不错的孩子,这让昼潜如何能下得去狠手还击?

然,昼潜这一厢是一让再让,能挡则挡绝不出手出脚还击,只可惜,阿瓷却不似他这般顾念着交情,那攻击之挚是一波猛于一波,打得他连滚带爬,是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被踹飞击飞亦是不计其数,压倒了一片又一片的竹子。

这般下去可不行!

昼潜心中暗想道:若是一味躲避,只会让自己身陷险境,亦无法结束这场无聊的修行,那样便无法得到修行的结果,如此一来,那就等同于在浪费宝贵的时间,也就意味着莫亦凡又离死亡更近了一步。

想到这里,昼潜把心一横,抬起腿来格挡住了阿瓷的又一记飞脚,跟着又迅速抬起手来撑开手掌挡在面门之上,恰到好处地接下了一记直击而来的硬拳,并顺势将那小拳头握在手心儿中紧紧攥住。

“阿瓷,你且放心——”他稳了稳身形往后倒退了几步,将脸自手后露出,沉声道,“我只需打你一下,你倒下即可,我一定不会打得过重的!”

阿瓷对这一切似是充耳不闻一般,见手抽不回来,便一拧身踢出一记回旋踢,直奔他后耳侧而去。

昼潜等的便是这一记飞脚,借势往旁一缩身体,以同样的姿势对阿瓷来了一记回旋踢,只是力道上小了不少,无论如何,他都是会伤着对方的。

感觉自己被诈,阿瓷下意识地往回缩身体,却无奈手仍被钳制,后缩距离不够,又见脚风已到,只好猛地摆头躲开,只可惜速度还是有些不及,结果,一侧发髻随着昼潜的脚扫过断了发带散了下来。

不知是怎的了,随着这一波缠斗过后,阿瓷突然就不动了,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昼潜,之前还乌黑一片的瞳仁突然变得灰白一片,一股腾腾的杀气。

昼潜心头一掠感觉大事不妙,立刻铆足了力气再次飞出一脚。

这一回,阿瓷没有躲,亦不曾格挡就那样以头重重地吃了这一记脚,且纹丝未动,就除外一切都未发生一般。

一股巨痛自小腿迎面骨处传遍了全身,昼潜感觉这一下不是踢在了一个人的头上而是重重拍在一块钢板上,只怕再多用一分力都会让自己的腿骨拍得粉碎。

“阿、阿瓷——”昼潜见此情形有些心虚,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小声地问道,“你还好吧?”

突然二目翻白咧嘴一笑,阿瓷轻轻地摇了摇头,猛地往前探身,一顿连环拳就向他招呼了过去。

这拳来得又刚又猛,昼潜吃拳的地方感觉骨头仿佛都要被砸断了,无奈之下,只得迎面而上,用自己最大的力气与阿瓷对上了最重的一拳。

“嘭”的一声巨响瞬间炸开在这二人之间,强大的气浪将整圈整片的竹林拦腰折断无数,亦同时将昼潜与阿瓷分往两个方向震飞出去。

“哎哟喂,小心哦!”云清钰见状连忙先飞身出去将昼潜接住,并说道,“稍等片刻!”

跟着又冲向了阿瓷,先是将他整个往后抱在了怀里,用自己的身躯当作肉垫重重跌在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嗷——”落了地的阿瓷突然爆出一声怒吼,跟着小小的身体竟以人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大。

连忙站起身来,将还未完成巨大化的阿瓷搂进怀中,云清钰掏出一捧仙气轻轻地覆在他一双眼睛之上,轻声说道:“好孩子,已经可以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阿瓷才开始变大的身体便如同皮球泄气一般重新缩了回去,很快便恢复了原样,之前消失的黑色眸子也重新滴溜在眼眶之中,脸上的表情甚是无辜。

见他恢复了原样,云清钰连忙从怀中掏出一根新的发带,迅速替他将散开的头发重新扎好,才站直身体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笑容里满是宽慰与喜爱。

“老板,我是不是惹什么乱子了?”阿瓷环顾四周,发现一片狼藉,心中不免犯起了嘀咕,一双手绞在一起,低着头小声地试探道。

“不——”再次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云清钰摇了摇头,道,“你做得很好!”

抹了抹嘴角,昼潜此时也来到他们身旁,垂头丧气地说道:“我输了,但,若是再来一次,我必能赢!”

“哦,昼小兄弟,不必了!”云清钰回过头来看着他,笑微微地说道,“不必再来一次了!”

“什么?”昼潜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身体,不安地说道,“难不成我——”

“你已经赢了!”云清钰用折扇点住了他的双唇,止住他的话,道。

“什么?”昼潜不解地问道,“方才分明是你将我接住,若是不然,我怕是要站不起来了,而阿瓷分明还有战斗力的!”

“啪”的打开了折扇,云清钰坏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只说要战到你们有一方倒地不起为止,我可没说别人扶住不作数啊,若是这般论起来,方才我若不接阿瓷,他必然要摔倒且起在你之后的,如此算来,这一场自是应算你赢的!”

回想了一下,昼潜觉得他似是说得极有道理,便将目光投向了阿瓷,看着他那副傻呵呵的笑脸,如何都无法与刚刚那个将自己打得遍体鳞伤的小魔鬼重叠在一起。

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阿瓷,云清钰将手按在阿瓷的头顶上,一边温柔地抚摸着,一边说道:“不瞒你说啊,我这小阿瓷可不是一般孩童,他的实力足以抗衡那些正儿八经的剑仙,你现在不过一具毫无仙力的仙身,要如何打得赢他?”

“那你还——”虽说知晓他这般做必定有原因,昼潜却还是有一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便脱口问道。

“先别急着恼嘛!”云清钰用折扇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现在你还会浑身无力么?”

“哎——”昼潜活动了几下筋骨,错愕道,“听你这般说,我当真无事了!”

拿起茶壶呷了两口茶,云清钰挑了挑眉眼,道:“那你是自何时开始恢复体力的?”

歪着头思索片刻,昼潜皱着眉头,道:“不是很清楚了,似是才恢复不久。”

“这就对了!”拍了拍手,云清钰满意地说道,“今儿的修行啊,不为别的,就为了恢复你的体力,而这场无聊的比试呢?只有阿瓷对你击出的第一拳!”

“什么意思?这一拳,我躲过怎的说,未躲过又怎的说?”昼潜追问道。

“若是躲得开,证明你脑子不笨!”云清钰坏笑着说道,“若是躲不开,换了旁人,只那一拳就只可以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喽!”

这话说得昼潜心头又是一凛,瞪圆了一双含有赤红色眸子的凤目,扯住他的衣襟,高声质问道:“你、你这老儿当真可恶,若是我死在阿瓷手中,又有谁能去救莫亦凡!”

并未有任何反抗,云清钰抿了抿双唇,温柔地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昼小兄弟,若是阿瓷都能将你打死,你又凭什么能去玄庭救那莫家二公子呢?”

第五十一章 小小少年 被云清钰一句话噎得好悬没背过气去,昼潜只得悻悻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确实如他所说这般,自己将要去救莫亦凡的那个叫玄庭的地方,多的是那些实力可与戚雷比肩的剑仙,云清钰还说那里有八个宗门,门中有八个宗主,且个个修为高深,与那莫亦尘不相上下,更有甚者亦是连强至惊人。 如此一来,自己若是连阿瓷的这几拳都禁不住,那又谈何去救莫亦凡?连自己只怕都是有命去无命归的。 见昼潜又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云清钰感觉自己是气不打一处来,趁着他不注意,高高举起了持折扇的那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力地冲着他的头顶,直直地砸了下去。 毫无防备的昼潜在意识到有风掠向自己,抬起头来察看时已然来不及了,那一折扇的外侧大扇骨“梆”的一声响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脑门上,那力道之大大到将他整个人砸坐在地上。 “你干什么?”无辜地坐在地上,用力地揉着自己被揍得红肿的脑门,昼潜不满地嘟哝道,“我不过是思考一下,你怎的还出手打我?” 撑开折扇遮着自己的半张脸,云清钰翻了他一个大白眼,慢悠悠地说道:“我不打你,怕你一会儿又没出息且没用的要哭出声来了,时间不早,便是你要坐在这林子里哭亦无人阻你,反正老夫是要回去吃饭了!” 看了看才沉下去的日头,昼潜挺身站起,扯住了云清钰的袍袖,可怜巴巴地说道:“那修行呢?” “哎哟!”阿瓷抓了抓可爱的大脑壳,拽下了他的手,道,“你催一催仙力,看看是不是已然恢复了?” “啊——”昼潜吓了一跳,有些难以置信地试探道,“真的么?” 虽说口中这般问,他却还是照做尝试着催动仙力,才一开始便愕然惊觉,自己似是久违了的仙力竟重新充盈体内,只是,这一次的感觉与之前利用莫亦凡仙骨所催动的大有不同,好像强劲中略显阴柔,还隐隐有些鬼气森森,这让他不禁有些心虚起来,想要询问已然走远的云清钰,却又怕万一真有什么差池,中断了修行是小,无法去玄庭救回莫亦凡事儿大。 “等等我啊!” 原地跺了跺脚,又揉了揉自己亦同样在“咕咕”叫的肚子,昼潜也赶紧撒开丫子追上了那眼看就要消失不见的主仆二人。 趴在桌上的林安烈看着烛影映在墙上摇曳着,心头不禁又浮现出那日的事来—— 姬忘忆来找自己时那张惊慌失措的脸,赶去救人时莫亦凡双眼里的焦虑与麻木,还有那两个散发的仙力都足可以将自己碾得粉碎的剑仙,都是那样的令人感觉不可思议。 若是换了数月前,他怕是觉得凡尘中唯有牵丝师这种奇特又惹人怕的异类存在。 然,亦是这数月的光景,他不仅重拾了自己的身份,认了自己的宿命,同样见识了那传闻中的剑仙,闻所未闻过的猎妖人,还有一个灵力强大到不知是如何就成了半剑仙又不似剑仙的好友,这一切对于林安烈来说,是既新奇又恐惧。 新奇的是,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异类,故,不爱与人接触,甚至连旁人欺负自己亦是能忍则忍,眼下突然有了这些伙伴,仿佛就没那么孤单了;恐惧的是,这些人个个儿强大个个儿危险,自己仿佛被卷入了一个奇怪的漩涡,分明想出来,却又心甘如饴地为之沉沦。 心兀自一疼,那个仙风凛凛、身材颀长挺拔的背影掠过了脑海之中,林安烈瞬间捕捉到它,他知道,那个背影的主人是莫亦凡。 从来都不知自己竟会如此在意昼潜之外的一个人,况且对方还是个男子! “小朋友,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莫家二公子?” 宁静的夜里,一个男童稚嫩中透着阴恻恻的声音响在耳畔,委实令林安烈惊出一身冷汗,惊得起身险些将桌上的蜡烛打翻。 “谁?”他将灵力掬在手中,警惕着观察着房间四周沉声问道。 “吱”的一声响,一股阴冷的风就钻进了房间,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瘦小却极其干练的身影一闪即过,林安烈只感觉它速度之快将自己披散的长发和贴身的亵衣都被连带得微微一动。 “是我!”看到因着自己速度过快好悬没熄灭烛火,涅槃连忙来到桌边,双手拢住跳动的火苗,缓缓转过头去,一侧嘴角轻挑,露出一记与孩童模样极其不附的诡异笑容,道,“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 上下打量着他,林安烈的心头不禁一震:这分明是个孩子啊!只是,他脸上的表情却为何如此成熟深邃,他的声音虽显稚嫩却为何如此一副老气横秋的味道? “你是谁?”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疑惑全总压了下来,他仍旧牵动着十指的灵丝,轻声问道,“我问的是,名字和来历。” 见烛火已无大碍,涅槃先是走到了窗边将自己进来时打开的缝隙关好,才重新晃回了桌边坐下,可爱地托着小下巴,道:“我叫涅槃,是来帮你的。” “哦。” 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林安烈感觉这个叫涅槃的孩子确实没有恶意,便敛起了灵丝,也重新坐到了桌边。 并不以他的态度为忤,涅槃保持着托着下巴的姿势,又一次问道:“那,你可以回答我了吧,你是不是很喜欢那莫家二公子?” 本能地低下头去脸也红了起来,林安烈并未出声,而是双手放在桌上绞来绞去,半晌才微微地点了点头。 紧紧地抿着双唇,涅槃伸过小手去捧起了他的脸,坏笑道:“那,他要是不喜欢你呢?” “无所谓——”林安烈都未待他的问题落地,便斩钉截铁地说道,“在莫兄心中,最重要的人是昼潜,而昼潜也是同样看重他,面他们两个又都是我最为珍视之人,自然都好才好!” “嚯——”拨弄了几下烛火火苗,涅槃挑了挑眉眼,道,“那,你可愿助昼潜去那玄庭救人么?” 这句话让林安烈的眼前一亮,他连日来的心绪不整不正是因着此事么? 故,他立刻点头如同捣蒜一般,激动地说道:“那是自然,只是——” “只是,你怕以你的能力,不仅帮不上忙,还会成为他的拖累,对吗?” 涅槃抢在他之前,将他未说完的担忧说了出来。 “嗯嗯!”用力的连连点头,林安烈小声地说道,“这位小兄弟——” “我叫涅槃!”听到“小兄弟”三个字,涅槃的脸色明显一沉,厉声喝止道,“看人莫要只看外表,若是论起来,你当叫我声前辈,不过,我这人最烦弃那些劳什子的繁文缛节,你直呼我名讳即可,但,不要叫我‘小兄弟’!” 虽说听到他这般拍着老腔讲话委实有些可笑,但,林安烈却还是毕恭毕敬地抱拳拱手,并深施一礼道:“那我亦称你作‘涅槃兄’如何?” “中听,中听。”满意地拍了拍手,涅槃收起了之前那副笑脸,严肃地说道,“林安烈,你且听我说,此次玄庭之行风险极大,无论是你还是那昼潜,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你们这命是多少都不够填的,你真要去?为了那莫家二公子,值么?” 没有丝毫犹豫,林安烈目光坚定地回答道:“值!” “可能会死的!”涅槃提高了音量,再三强调道,“若是以擅闯玄庭掳劫重犯为由被杀的话,恐怕就是形神俱灭了,据我所知,你们牵丝师一脉,现下就只剩你一人了吧?” “无所谓——”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林安烈释然地说道,“在这凡尘,无论是剑仙、猎妖人还是牵丝师,都不应当存在,我现在就只想将莫兄救回来。” “好吧!”无奈地叹了口气,涅槃苦笑了一声,幽幽地说道,“那打明儿开始,你便跟我修行,直至有了能得以与剑仙抗衡的力量为止!” “嗯!” 点了点头,林安烈目光炯炯有神,笃定的眼神中跳动着的满是希翼的光辉,他仿佛已然再次看到那白衣如雪、仙风凛凛且意气风发的自己心中如同最美的一片净土的男子,正露出春水破冰一般的笑容。 “哦,对了!”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涅槃走到门口,才要迈出门槛,又停了下来,回头道,“你可知那个漂亮的猎妖人在何处么,我本寻她未果,才先来寻你的!” 低头想了想,林安烈轻轻拍了拍脑门,道:“我虽不敢确定,但,大抵算是知晓姬姑娘所在何处,你寻她做什么?” 撇着嘴角,涅槃摇了摇头,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说道:“今儿我就在你家住下了,明儿个你带我去寻她!” “可是——” 林安烈的话尚未说完,房门便被重重地关上发了“嘭”的一声响,跟着就连桌上的烛火也熄灭了,他知道,那必是涅槃做的,便也不再啰嗦,直接躺在床上合起眼睛,竟也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五十二章 拒绝联盟 早上的阳光真好! 姬忘忆自瀑布里走了出来,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但,她却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自打记事起,外公就算是再如何对自己严苛训练都不曾用这瀑布立身。她常常会问,为何外公可以而自己却不行,外公总是会微笑着抚摸着自己毛茸茸的小脑瓜,慈祥温柔地说自己是女孩子,不适合这种高强度的修行,若是有个什么万一,根基会受到伤害。 其实,姬忘忆明白,外公虽严厉却不极端,虽让自己修行却不盼自己(米青)练,他老人家无非是不想让猎妖人一脉断绝,却又不愿唯一的外孙女背上过于沉重的宿命,能懂得运用自身能力保护自己就够了,毕竟,自己是个姑娘家,不似男子那般强壮,揠苖助长只能事倍功办。 也正因如此,姬忘忆看上去强悍,不过是她自身天赋奇高罢了,至于猎妖人的能力,她能运用个四、五分亦算是本事了。 “呼——”长长地松了口气,她拿起了挂在一旁的毛巾,轻轻地擦拭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倚坐在一块被阳光烧得烫的巨石上,自言自语道,“这瀑布立身当真厉害,我不过短短数日便恢复了灵力,且有灵力增强的感觉,看来往后这修行委实偷懒不得,要不然,出了什么状况,便是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 想到这里,她的脸突然红了起来,眼前水流湍急的瀑布上竟映出了昼潜将自己紧紧搂护在怀中的画面。 哦,对了,昼潜好像被那个清寮的老板带走了。 他的身体怎样了?有没有恢复仙力?还在为那个叫莫亦凡的剑仙的离开而感到悲伤吗? 一连串的问题拥堵在她的脑海中,将一切思绪挤得水泄不通,唯一仅有的一个念头就是想要变得更强大,想要在接下来的一切风险中替昼潜独当一面。 换好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姬忘忆正要进行接下来的修行时,感觉到一丝奇怪中略显熟悉的灵力,于是,她迅将头挽起,系紧衣服,警惕地环顾着四周。 “谁?”她沉声问道。 “嘿嘿,果然还是被现了!”林安烈一见自己被现了,便闪身自树后出来,羞涩地抓着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姬姑娘,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重新倚坐回那块仍旧温暖的石头上,姬忘忆淡淡地应了一嘴,道:“哦。” 她的态度明显大有拒人于千里之遥的味道,为了化解尴尬,林安烈可爱地揉了揉鼻子,像个低眉顺眼儿的小媳妇儿一般,小心翼翼的也挪到了石头边上,把着一侧跪坐下来,因着石头有些倾斜,他的身形还稍显不稳,一侧头不经意间散落下来,他立刻抬起纤长白皙的手来轻轻地拢在了耳后。 阳光毫不吝惜地洒在林安烈的身上,映得他熠熠生辉,甚至连长长地睫毛上都泛着七色的彩虹,美得如同精灵离开森林误入了凡尘一般。 望着他这副美若般若的模样,姬忘忆不禁想道:这老天究竟是有多疼爱这个叫林安烈的人,竟让他生得如此好看,连身为女孩的自己都要自愧不如了! 现她的目光直接又探索,林安烈本就有些微红的脸颊红得更厉害了些,本就有些拘谨的坐姿显得更加僵硬了起来。 “喂,林安烈——”将双手交叠枕在头下,姬忘忆半躺在石头上享受着阳光的沐浴,懒洋洋地问道,“你此番特意来寻我,应该不是为了晒太阳吧?” “对,不是!”被她这么一问,林安烈登时收起了之前那副窘迫的模样,认真地说道,“有人能助咱们去玄庭,只是,他说咱还不够资格,得需要修行才可!” 这话引起了姬忘忆的兴趣,她倏地坐直了身体,眉头深琐着问道:“何人竟有如何本事?” 尴尬地摸了摸自己高挺小巧的鼻梁,林安烈指了指她身后的树杈,小声道:“他、他就在你身后。” “什么?” 腾地从石头上弹了起来,姬忘忆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上望去的同时,后脊背不禁泛起丝丝寒意,她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自己虽说不算修为(米青)深,亦算得上中等,若是有身附灵力的人是绝无现不了的可能的,然,当她的目光落在树杈上的人身上的时候,才要催动的灵力便又收了回去。 “怎的,见到老夫竟如此惊讶么?”涅槃用他那特有的稚嫩中透着一股老气横秋的语气说道。 只见他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微微前倾身体,一双小腿交缠在一起,有节奏的荡来荡去,身着一袭蓝中透着微微紫色的暗卫衣,一头灰紫色的长在脑后高高束着一记马尾,留下少部分遮住了他的脸颊两侧,一双金灿灿的橙黄色眸子中闪着如同猫儿一般狡黠的光,一双小巧轻薄的嘴,唇角挂着一丝笑意,给人一种邪气又讨喜的感觉。 “怎的是一个孩子?”回过头去,姬忘忆看着林安烈不可思议的大声质问道。 看了看涅槃,又看了看他,倒是林安烈忽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反问道:“孩子怎的,有谁规定高人一定要是白胡子老头儿么?” 姬忘忆从来都不知道向来柔情似水,一副岁月静好模样的林安烈也会如此直接地怼人,一时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得败下阵来,放低了声音和身段。 “那倒也不是!”撩拔了几下头,她清咳了两声,强压尴尬地说道,“请问,这位小朋友——” 轻如羽毛般地跳落到她面前,涅槃啧着嘴巴背着小手,道:“你这小女娃儿怎的比那臭小子还要无礼,老夫名唤涅槃,你若愿意可唤我声前辈,若不愿,直呼我名讳亦可!” “呵呵——”姬忘忆的尴尬不知为何转化成了一股怒火,眸中寒光一掠,抡起拳头便向他挥了过去,随之骂道,“你当我是三岁孩子,老夫,前辈,你还真是说得出口!” 身形宛若惊鸿般一提,涅槃便闪过了她的攻击,随时落地前瞧准时机,一把捞住了她尚未收回的拳头,促狭一笑再次闪身,人就来到了身后,并顺便将她反扭住手臂制了个正着。 “呦,小妮子,骨头倒是够软!”加大了几分手上的力度,涅槃坏笑着说道。 “我还不信了——”姬忘忆这会儿简直被气到有些羞愤交加,一边挣扎一边不服气地说道,“有本事放开我!” 林安烈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连忙起身上前,将二人分开拦住后,摆出一副和事佬的模样,道:“前辈您也跟姬姑娘动真格儿的,毕竟,我一开始亦是无法接受的!” 歪着头抬着眼睛看了看他,涅槃背起了双手,道:“给你三分薄面不与这小妮子一般见识。” 见他这边安抚了下来,林安烈又赶紧回过身去扯住了还有些跃跃(谷欠)试的姬忘忆,蹙着眉头微微摇头小声规劝道:“他既有本事在你身边你却丝毫不能察觉,这足以证明一切了,更何况,你不是也跟我说想要去救莫兄的么,既然如此,你同我一起跟着涅槃前辈修行,可好?” 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看了看涅槃,姬忘忆沉思了片刻,才开口道:“我确是想去救莫亦凡,毕竟,我知若不是我的失误惹来了那化妖产孺,许是不会惊动玄庭那帮子人,他也不会、至少不会这么快就被抓回去,于情于理,我必须要去救他,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修行这码子事,我自己可以,不劳旁人费心!” 说罢,她就调转了身体要离开。 “姬姑娘——”林安烈赶紧叫住了她,不解地问道,“之前的事儿,无论是昼潜还是莫兄,我想他们都不会怪你的,涅槃前辈真的很强,你不要——” “我没闹脾气!”知晓他后面要说些什么,姬忘忆回过头来,沉下了脸色,道,“而且,经过方才过招,我亦不会质疑涅槃前辈的本事,只是,我的修行只能靠我自己,救莫亦凡的话,我亦会自己想办法,所以,若是没什么旁的事,你们还是离开,别影响我修行才好!” “可是——” “罢了——”林安烈似是还想劝说,却被涅槃扬声打断道,“既人家不领情,那咱们亦无需强求,与其在这儿干耗着,倒不如早日开始你的修行!” “但是——” “你走不走?”涅槃再次打断了林安烈的话,头也不回冷冷地问道。 重重地叹了口气,林安烈没有回答,而是紧跑了几步,在追上他之后,又重新转过身来,对背对着他们的姬忘忆说道:“姬姑娘,如若你想好的话,我们随时欢迎!” 虽说将这收进了耳中,姬忘忆却没有给他任何回复,甚至连一根指头都未动一下,站在那块早已不被阳光普照的石上,微微昂着头,似是在眺望远方一般。 第五十三章 无尽竹牢 直到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不见,姬忘忆才收回了目光,从石头上跳了下来,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涅槃和林安烈离开的方向,在心中反复默念“对不起”。 许是旁人皆觉得她有些不近人情,亦或者是有些矫情,然,那不过是旁人看到的表象罢了。 垂下头去望了望左手手腕处隐隐泛着红色的花纹,两行清泪自她脸颊缓缓没落下来,她轻轻地抚摸着花纹,口中艰难地念动着一串既晦涩又拗口且冗长的咒文。 随着红光大盛,她整个人都如同虚脱一般,痛苦地尖叫着瘫倒在地上...... 躲在粗大竹子后面的昼潜一脸警惕的死死盯着手中执着一个奇怪的形如巨锤的法器正咧着大嘴贼兮兮傻笑的阿瓷,一整张脸上都写满了“我拒绝”三个字。 歪着头轻轻地叹了口气,云清钰无奈地摇着折扇,幽幽地说道:“我说昼小兄弟,你这样可是让我们很难办啊!” “你难办?”昼潜仍旧抱着粗竹,扁着嘴不服气地反呛道,“我才难办呢!若不是方才我躲得快,就他那一下子非把我锤归西了不可,你当我傻啊!” “哈哈哈哈——”发出一连串的笑声,阿瓷扬了手中的巨锤道,“你放心吧,这东西锤不死人的,它真的是帮你开启仙骨的!” “我不信!”昼潜用力地摇了摇头,仍旧不肯从粗竹里出来,继续道,“我这条命现在还有用,至少要让我救了莫亦凡再死吧!” 见说不清楚,云清钰也再懒得跟他说了,只是轻轻地收起了折扇插回后领里之后,就开始耸动自己的双肩,跟着双臂交替上扬做着拉抻身体的动作,扭了扭腰,又摆了摆胯,最后将自己的十根手指一根一根地掰了一遍,并发出一连串关节关相互摩挲挤压时的“咔吧”声。 就在昼潜不知他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云清钰突然露出诡异的一笑,跟着人影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呃——” 当昼潜意识到他人已在身后时,已然来不及了,云清钰一记定身术将他整个人封了个严严实实,就那样傻傻地抱着面前的粗竹,除了一双赤红色的瞳仁儿还能提溜乱转之外,全身上下甚至连口中的舌头都一动也不能动了。 “得嘞!” 阿瓷见自家老板得手,旋即露出了一个兴奋的表情,手中的巨锤挥舞得猎猎作响,一步一步地往这边走了过来。 随着嗖嗖的风声,昼潜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巨锤带着类似雷电一般的光向自己疾速砸了过来,“咔”的一声脆响,被他当作唯一一根救命稻草的粗竹如同嫩笋一般被击得粉碎,失去了它的保护,接下一吃下这一记的便是自己的胸口。 只听“轰”的巨响过后,中了定身完全不能动的昼潜腾空半尺向后翻着跟着飞出几丈,在地上又再次打了几个滚儿才撞到一块石头光洁的面儿上停了下来,全身上下的衣服划得破烂不堪,摩擦地面时被隐在薄薄土层下的新生笋尖以及被自己压断的新鲜的锋利的竹碴更是在身上刮出了无数大小、长短且深浅不一样淌着血的口子。 不知是不是受了重创亦或者是云清钰大发了善心的缘故,昼潜感觉定身似是被解开了。 “噗——”随着一股温热腥甜涌上喉头,他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平复了片刻,又把未喷净仍停留在口腔中的余血狠狠地啐在地上,道,“你、你们想杀了我吗?” “又来了!”云清钰慢慢悠悠地晃到他跟前,捞过折扇托起他的下巴,微微笑着说道,“你当仙骨那么好开启么?” “我管你开启不开启!”感觉自己眼前一阵阵发黑眩晕着,昼潜有气无力地骂道,“还不赶快救我,你那阿瓷已是足够怪力,你这法器又是什么怪锤,我感觉自己好像快要死了!” “哦哈哈哈哈——”蹲在了他面前,云清钰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脸上满是玩味地说道,“你才明白么,就是要你死啊!” “你——” 阿瓷见昼潜话都未说完就又呛了血出来,便连忙扔下大锤,两步上前,道:“你别害怕,这件法器叫碎魂锤,是我们老板自创的,为的就是帮助像你这样仙骨闭塞的剑仙开窍的,只是,这东西的用法比较简单粗暴。” 提着似是要断掉的最后一口气,昼潜说道:“你知我是凡人,若是死了会化作何物,一但我成了化妖,怕是再变不回来了!” “我当然晓得!”与他的焦虑比起来,云清钰显得格外的气定神闲,用折扇遮着自己的半张脸,坏笑道,“但,人死后并非立刻即化身成妖的,那需要一定的时间,且,以你的灵力和仙骨来看,你不一定就会变成化妖,而会变成别的——” “是什么?”昼潜吃力地问道。 “剑仙!”云清钰答道。 听他说完这两个字之后,昼潜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之前的痛苦已消失不见,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变成了白色,而那地上却赫赫然躺着另外一个狼狈不堪且一动不动的自己。 然,就在他想质问此时正站在另外一个自己两侧的主仆二人的时候,云清钰却锰地抬起头来眼神诡异地盯着他开了口。 “接下来,是无尽的竹牢,你若是无法凭一己之力逃出升天,我和阿瓷一定会将你的身体葬在一个有水有山又春暖花开的地方的!” 还未待昼潜破口大骂,他就感觉自己突然被无数软韧的细竹缠了起来,并自半空中瞬间一拖而下,拽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都是泛着血红色光芒的翠竹,而这些竹排得密密实实不透一丝缝隙,只是隐隐透着一股子邪气。 望着眉头深锁双眼紧闭躺在地上不停微微抽搐身体的昼潜,阿瓷有些担心地问道:“老板,这小子的魂被碎魂锤强行碎封于体内,若是有个万一,他会直接化妖的,以他那种变态的灵力,咱俩只怕不够看吧?” 云清钰哪儿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必须得要搏上一搏,毕竟,往后的路实在难走,昼潜体内的全部潜力得不到激发,早晚有一天会死于旁人之手,这是他最不愿见到的,故,现下里的狠心,不过是为了这个奇特的少年往后的路更加顺畅一些而已。 更何况,碎魂锤是云清钰自己新手开发的法器,怎的用,如何用,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自是亦有解决的方法,是绝不会让昼潜无辜赔上(小生)命的。 他只是在赌,赌昼潜的潜力如自己所想,赌幸运这种东西,哪怕只有一次,能站在他这一边。 云清钰和阿瓷一主一仆在这里你问我答好不快乐,而正在与那无尽的竹牢手无寸铁且毫无灵力的进行着抗争。 “云清钰,你快放我出去!”看着从四面八方凭空出现涌向自己的各种鬼魂一般的“自己”的攻击,昼潜一边抓着个机会就拼命地拍打着竹壁,高声道,“我知你听得到!” 云清钰当然听得到,这话正是从昼潜本尊口中喊出来的,他被困的那个所谓的“无尽的竹牢”不过就是他心中的那道魔障罢了,只有冲破自己的心魔,他才有机会开启自己的仙骨,将才重新筑好的仙基缺失的那一块补齐。 俯身将嘴唇贴在了昼潜的耳畔,云清钰柔声地说道:“这无尽的竹牢,就是将你心中的心魔一一释放出来,你若能战胜这些,才能拾出最为纯粹的那颗本心,才有资格做剑仙,当然,若是胜不了,那你必然会成为化妖,那样的话,往后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理,你就无需操心了!” 听他这么一说,昼潜只感觉自己心头一凉,愤怒地砸捶着竹壁,高声道:“云清钰,你这个混蛋,你这根本就是想杀了我!” “哦呵呵呵呵——”云清钰“啪”地撑开折扇掩住了自己的半张嘴脸,朗声笑道,“你若是这般想的话,大可放弃修行,当然,我亦要做自己该做的事喽!” “你这个——啊——” 昼潜本能地想要再骂几句,却感觉自己周身上下就如同要撕裂开来的巨痛无比,直痛至五脏六腑都如同揉碎了一般,整个人扶着竹壁跪伏在地上。 眸中闪过一丝阴谋的光,云清钰换上一张恍然大悟的脸,用一种极其抱歉的语气说道:“哦哦,对了,昼小兄弟,我方才忘记告诉你了,那些心魔皆由你而生的,你的不良情绪便是它们滋生的土壤,它们本就会自你身体里分裂出来,每分裂一次都会让你如同被凌迟一般,像你现在这般乱发脾气,让它们地分裂加速,只会使你更痛苦哦!” 才要再次大骂出口,昼潜这一回却选择了乖乖地闭上嘴巴,并在心中不断对自己说道:不要生气,不要绝望,无论有谁折在过这无尽的竹牢中,我也一定能出得去!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五十三章 异界怪人 无尽的竹牢里没有日月交替,昼潜不晓得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他只感觉一次又一次的“凌迟”将他切割得体无完肤,浑身上下一丝力气都使不上,那心魔如同潮水一般一波一波地分裂出来,又一波一波地涌向自己,他打倒了一波又来了另一波,稍有不慎就会被它们咬上一口,连皮带肉痛若钻骨。

“已是十五波了。”

看着暂时空空如也的四周,昼潜伏趴在地上,满头大汗,浑身上下满是抓痕和咬痕,他没有动,心中默默地盘算着:只要不动任何负面情绪,这分裂的速度就会出现一定规律,大抵上是一柱香的时间,消灭那些鬼魅似的心魔之后,约莫有半盏茶的时间,都会相安无事,也就是说,若是想要冲出这无尽的竹牢,必定要抓住这段空当!

想到这里,昼潜猛地站起身来,想要再次试着打碎那竹壁,然,当他才扬起手来准备再次尝试向那坚如钢铁的竹壁上狠狠砸去的时候,一道灵光猛地掠过了他的脑海,让他原本高举的双手停在半空片刻又缓缓地落了下来。

之前十五波的心魔分裂之间的间歇,他都曾一遍遍尝试破坏这竹牢,但,没有一次是成功的,也就是说,单凭自己的这股蛮力就算再努力多少次也是无济于事的,若是真如云清钰所说,万一自己一个把持不住情绪失控崩溃,真变成了化妖,到那时候,别说莫亦凡没得救,便是自己这条小命儿都保不住了,岂不是太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他停止了一切动作,直接坐在地上开始冷静地思考了起来——

负面情绪一多,分裂的速度就会变快,分裂出来的心魔也会不断变多,分裂的频次也会增加,但,随着分裂出来的心魔的数量增加,这整个竹牢空间内的气场亦会跟着发生变化,换言之,若是能利用这种心魔的力量,不断暴发负面情绪,让心魔不断增加而不去消灭,最后这里会不会承受不住那么大的邪气而破碎坍塌呢?

若是硬碰硬走正道不行,那孤注一掷、剑走偏锋许是现下唯一可行的方法!

尽管从来都觉得自己不够聪明,但,昼潜却有一个相当双刃剑的特点,那就是阿瓷一直担心的——冲动!

所谓冲动是魔鬼,若是魔鬼的力量能帮助自己达成所愿,那自己又为何不能在不被魔鬼所控的范围内来利用它呢?

心魔分裂的“凌迟”又再次开始了,它没有给昼潜深思熟虑的时间,于是,昼潜也就不再多想,直接便将想法付诸到了行动之中,将多年积压在心中的所有苦闷、委屈及不安的情绪,全部宣泄了出来。

他不顾身体上的痛,发疯一样地跳起来,用平生最大的声音不断地嘶吼着,甚至发出的声音都不似人声,夹杂在嘶吼中的,还有他痛苦的哭喊,与毫无对象的谩骂。

随着他的这种情绪越发强烈,自他身体里分裂出来的各色心魔亦越发的多,很快便要将这整个竹牢都挤满了,与此同时,他出现了一种幻觉,那就是现在的自己,已无血肉可言,只是一具腐朽待尽的枯骨,还不肯就死地站在竹牢之中.....

阿瓷看着地上的昼潜不断往外散发着黑色的灵力,不禁看向了仍旧淡定自若的云清钰,小声地说道:“老板,他的这灵力看着不太对劲啊,是不是出手阻止他?”

随手捞了一丝灵气把团在手中,云清钰随即又将它们吹散,拍了拍手,道:“再等等”

伴随着一阵巨痛,昼潜吃力地睁开了眼睛,挣扎着坐直身体,轻轻地揉捏着自己僵硬胀痛的脖子,环顾着四周,纳闷地站了起来。

这是哪儿?他脑海中第一个冒出来的问题,就是这一个,第二个便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第三个自己的伤又都到哪儿去了?

环顾四周,这里一片亮白,之前的无尽竹牢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脚下绵绵软软的云,还有四周微微徐徐的风,以及一眼望不到边的湛湛的蔚蓝。

突然感觉身后浮着一股强劲的灵气,往前疾驰几步拧脚转身,昼潜用一种极为警惕的目光盯着正悬浮在身后的家伙,并仔细打量了起来。

“你是谁?”他沉声问道。

自蔚蓝中缓缓现身而出的是一个极其妖娆美艳的男子,身着一袭苗族打扮,银制手镯与脚镯上坠着正清脆作响的银铃,长长的头发约莫齐腰般长,乌黑不夹杂一丝杂色,柔顺地披散着,一半微遮左侧脸颊,隐隐露出他一对一只幽紫一只绯橙的异色瞳仁,鼻尖小巧鼻梁高耸,人中长短宽窄恰到好处,一双薄唇红艳得如同泣了血。

若是说之前初见莫亦凡的时候,昼潜觉得惊为天人,那眼前这个略显飘忽的男子,便是更要惊艳几分。

然,心中的欣赏归欣赏,他却从未见过眼前这个人。

“我是谁么?”美艳的男子幽幽地开了口,声音凄楚地问道,“你竟忘了我了么?”

仍旧保持着警惕的姿势,昼潜疑惑的不停眨着眼睛,沉默着一语不发。

“你这反应迟钝的毛病,怕是永远也好不了了!”无奈地托了托额头,美艳的男子脸上露出了些许悲伤的神色,再次问道,“你几时才能记住,是我始终陪在你的身边,也是我才是真正了解你的人,更是我无论你遇到什么情况什么危险都会第一时间想要跳出来保护你!”

尽管对方说得非常诚恳,昼潜亦是觉得他不曾骗自己,但,无论如何回忆就是想不起身边几时曾有过如此出众的美男子。

“你许说得是真的吧——”他咬了咬下唇,似是生怕伤害了美艳男子一般,试探着说道,“可我当真不记得你了——”

一颗泪珠自美艳男子眼中溢了出来打断了接下去的话。

“你怎的这般无情——”美艳男子迅速抬起十指纤长的手将泪珠抹掉,收拾了一下悲伤的表情,疑惑地指了指昼潜的脚下,问道,“你还似从前那般厉害,只这样亦站得这般的稳!”

说罢,他还伸出手来指了指昼潜的脚下。

“嗯?”昼潜迷茫地看着他,完全弄不清楚状况地低下了头,紧跟着就发出了一连串的惊叫声,“啊————————”

脚下之前还是一片绵软洁白的云团,这会儿不知为何竟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他心里一慌身形不稳整个人就摔倒并开始疾速下坠。

“这,这是什么情况?”昼潜胡乱地想要在这毫无东西可抓的空中拽到些什么,口中亦是不停地惊叫,“啊————————”

“有趣——”美艳的男子分明也在下坠却坠得非常优雅,一边理着袍袖,一边笑道,“你竟能喊得如此大声,不愧是剑仙!”

侧过头去看着与自己平行的他,昼潜苦笑道:“我不是剑仙,从来都不是!”

“或许吧!”美艳的男子笑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剑仙能飞需御剑才可,若你不是剑仙,是否可以摆脱他们故有的飞行方式,而是将自己的灵力聚集起来以便自己能在空中行动自如呢?”

“啊?”昼潜愣了愣,摇头道,“便是此等方法可行,我亦不得要领,更何况,我现下根本无法将灵力运用自如,我的仙骨尚未开启啊!”

“你的仙骨早已觉醒只是你不知罢了!”美艳的男子摊了摊双手,指了指他,道,“更何况,比起这般笨拙的开启,有些人老早就已替你做了不是?”

他的话让昼潜本就在空中下坠的感觉中更增加了几分云里雾里,他的仙骨何时觉醒的?而又是谁如此好心又那么有本事,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竟能将他的仙骨开启了?

美艳的男子似是无意吊他的胃口,直接给出了答案,道:“之前你不是中了那莫亦尘的七星煞,却没有死不是么?”

点了点头,昼潜苦笑道:“死是未死,丢了半条命不说,还被他扒走了莫亦凡的仙骨,导致自己仙力尽失!”

“那莫亦尘是否还给了你当胸一剑?”美艳的男子又说道。

“嗯。”昼潜再次点了点头,道,“那又怎样?”

“我不知那家伙究竟是怎么想的——”右手抱住左手肘,左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捏着下巴,美艳的男子思索了片刻,道,“许是他根本无意杀你,甚至希望你能去救他弟弟,才刻意以七星煞替你激发自身的仙骨,那样的话,即便将莫亦凡的仙骨扒走亦无所谓,反正,你的仙骨因着它已然觉醒了。”

“是这样么?”昼潜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那为何我还是感觉自己灵力不足?”

伸过手来重重地弹在他的额头上,美艳的男子扁了扁嘴巴,可爱地说道:“那自是因着你与旁人不同,有着更深一层的巨大潜力,想要发掘就得靠你自己,接下来,你会经过无数的云层,只有一层是你那无潜力所在,你必须得想法子停在那里,且要在你于此处落地之前,若是迟了的话,你即会变成化妖!”

第五十四章 黑衣剑仙 随着美艳的男子的话音一落,昼潜骂人的话还未能说出口,就感觉自己噗的一声摔躺在一片云层上,然,还未待他有着陆的丝毫踏实感,连站起来的动作都未能做出来,就感觉身下一空,便又开始疾速下坠。 喂,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侧过头去,对着仍旧与自己平行下坠的美艳的男子吼道,这根本就没法判断,要全凭运气嘛,你这根本是在坑我! 反正的欣赏着自己的手,美艳的男子撇着嘴角,啧啧着说道:坑不坑的,你要试过才知道是不?若是你想就此放弃当个化妖,亦是无所谓的! 将头别了过去,昼潜再也懒得理会他,开始强迫自己在不停地下坠,砸穿一片又一片云层中冷静下来思考。 到底应该怎么办?他这样问自己。 从来都只是觉得自己不过是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而已,哪里有什么能力啊?他如此否定着自己。 然,现在他需要打起精神来,无论有多大的困难他都要克服不是吗?他要救莫亦凡,救那个一而再再而三为自己卖命的男人! 想到这里,他猛地睁开眼睛,想起被关进无尽的竹牢之前,隐约中似是听到了云清钰和阿瓷的对话,其中有一句是提及关于自己的灵力的,与莫亦凡他们那种剑仙不同,颜色似乎是黑色的。 对,我的灵力是黑色的! 既然有了想法,那就笃定它,接下来要做的事儿,就是集中精神搜刮身体里全部的灵力,汇在身下,若是遇到了与自己灵力颜色相同的,不管用什么办法,就算是爬也要停下来。 有了方向就好办了,昼潜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就在自己一一穿过的云层中发现了端倪,紧跟着他开始催动灵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停在了那泛着浓浓黑气的云层之上,并死死地扯住云层中一处长条状的硬物,生怕自己一个脱力会再次跌落。 轻盈地踏在这片云层之上,美艳的男子笑得如同花儿一般灿烂,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一边将他拉起来,一边指了指他手中正握着的东西。 这这是我的剑!昼潜分明记得曾经它被莫亦尘弄坏了,而眼下却完好无缺地握在自己手中,不由得兴奋地说道,太好了,我以为它毁了! 手掐兰花指轻掩自己朱唇,美艳的男子那异色的双眸里荡漾着一片温暖的光,俯身到他耳侧,吐气如壮地说道:你既寻着了我,便再有资格知晓我的名字—— 难不成你是——嗷——嗷—— 然,昼潜的话还未能说完,身体里竟涌出了浓浓的黑色灵力,并迅速将他包裹其中,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模样变得异常诡异,之前的衣服与一袭黑袍镏着红边的袍裙闪现交替着,满头银发亦是不断的变幻着颜色,时而火红时而银白,无风自扬胡乱飞舞着。 再往他的脸上看,原本清爽英俊满带朝气的少年模样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青白中透着阴森,稍一咧嘴便会呈出四颗尖细獠牙的鬼魅的脸,那双赤红色的眸子里更是射出鬼祟的光,连眼神中都透着一股浓浓的杀气。 老老板——阿瓷看着躺在地上不断往外散发妖气并不断变化样子和穿着的身体,颤声道,他他他这该不会妖化了吧?要不要现在就—— 微微打开左手臂将他拢在身后,云清钰往后退了几步,目不转睛地盯着昼潜的变化,轻声道:再等等,他还没有突破极限,应该还有机会! 美艳的男子话还未说完,不知为何整个云层竟如同一片被踏裂了的冰,瞬间分崩离析,而他和昼潜亦是再次同时开始下坠,且,这一次下坠的速度极快,快到几乎无法稳住身形。 这是怎的一回事? 昼潜手中死死地握着自己的叶片离魂剑,却不似之前那种感觉它是有生命的一般,仿佛不过是一块凡铁,冷冰冰的毫无生气可言。 催动灵力与它沟通啊!美艳的男子见到这副情形,急得不禁惊叫出声道,快落地,你就快落地了,快一点儿! 不是昼潜没有催动灵力,而是无论他如此将灵力灌于剑中,都仿若泥牛入海一般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难道是我错了?没有停止催动灵力,昼潜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地自我否定道,莫非,我真要变成化妖了? 快呀,只有你与它以灵力达成仙力合一才能真正的停下来,你才能出去! 美艳的男子这会儿亦是不见了方才的淡定自若,那张好看动人的脸上一片的花容失色。 嗷嗷——嗷嗷嗷嗷—— 昼潜的身体此时已停止了闪烁,之前的模样彻底不见了,完全换上了一派化妖的模样,身着一袭暗黑底绣着深黑花色纹且镏着暗红色边的袍衣,足踏一双黑色绣有红色云纹的长靴,满头银发皆变成火红色,虽未睁眼却咧开嘴笑着,四颗的獠牙闪着让人生畏的寒光,周身上下早已不见了仙气,包裹在浓浓妖气之中。 老板,必须得下手了,以他这妖气,若是妖化完成,只怕你我二人联手亦很难对付! 说罢,阿瓷便不顾云清钰欲再次开口阻拦的动作,突然巨大化现出本像,抄起早已搁在手边的碎魂锤,高高举起冲着已妖化的昼潜的身体重重地砸了下去。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这一记重锤将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并迸发出一阵强烈刺目的光。 然,看似如此强力的一锤却是打空了,那深坑中空空如也除了土之外,什么也没有。 突然感觉身边一阵疾风掠过,云清钰和阿瓷同时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强大无比的灵力,二人迅速转过身去,发现密实林立的翠竹正在微微摇晃着,其中隐隐约约似是站着什么人。 喂,昼潜,是不是你啊?阿瓷不知何时恢复了小孩子的模样,手持碎魂锤挡在云清钰的身前,高声问道,若是你的话,出个声啊! 手中提着叶片离魂剑垂着头一语不发,缓缓地自竹林深处走了出来,很快就站在他们面前的人,竟就是化妖模样的昼潜,只是,满头的火红不见了,反倒是他平素里那般漂亮的银白,黑色云纹靴亦是变成了同剑仙一般的白色云纹靴,只是那袭本应洁白如雪一尘不染的剑仙衣却变成了黑色。 这是什么东西?阿瓷心中竟有些害怕,往后退了一步,问道,老板,我从未见过黑色的剑仙衣! 尴尬且无奈地笑了笑,云清钰已悄悄收起了折扇,自腰前抽出了烟袋握在手,似是随时都准备开启一场恶战一般。 只见昼潜缓缓提起手中缠绕着黑色仙力的叶片离魂剑,一双含着赤红色眸子的狭长的凤目弯着好看的弧度,诡笑着面对着他们主仆二人。 阿瓷再也顾不得许多,再次抡起了碎魂锤就要向昼潜冲过去,却是还未冲上几步,就发现对方未提剑的那只手也抬了起来,并竖起手掌朝向自己。 这个动作再明白不过,便是让自己莫要再往前冲,阿瓷犹豫了两步终是停下了脚步,手中的碎魂锤却并未放下。 满意地点了点头,昼潜收回自己的手,将叶片离魂剑收好,轻轻一扯便将身上的黑色剑仙衣扯碎一半,露出了里面洁白如雪的白色剑仙衣。 与此同时,他口中的四颗獠牙亦消失不见,那张原本阳光开朗又朝气蓬勃的脸跟着亦回了最初的模样。 咣当一声,碎魂锤自阿瓷手中脱落在地,半晌,他才喃喃地说道:你你原是未真的变成化妖啊! 轻轻地点了点头,昼潜走到他身边,用那还挂着半件黑色剑仙衣的右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小脑袋,笑道:嗯,不过,我已寻回仙力了! 偷偷地松了口气,云清钰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道:你果然没令我失望,成功变回剑仙了呢! 将手覆在阿瓷的头上,昼潜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猛地站起身来,将手中叶片离魂剑横在了云清钰的咽喉处,冷笑道:云清钰,你做好觉悟了么? 觉悟?面对这似是近在咫尺的死亡,云清钰仍旧云淡风轻地笑着说道,哎哟,你是指晚上要请你吃一顿好的吗? 对,我请你吃顿好的! 随着这句话的话音落地,昼潜将剑回手别在身后,一脚便向云清钰踢了过去,速度又快力度又大,且占齐了稳准狠三要素,瞬间便令被踢个正着的他往后倒连连倒退了好几步。 见昼潜似是并未尽兴,还有想要往上扑的意思,阿瓷连忙飞奔过来跳起来抱住他的胳膊,道:你打坏了老板,谁帮你修行,你怎么救那莫家冰人二公子? 第五十五章 死期将近 不知何时已重新握住剑扬起手的昼潜停了下来,阿瓷的话让他有了些在意,毕竟,比起发泄自己的私愤,当下任务还是救莫亦凡来得比较紧要。 打定了主意,他便将自己的叶片离魂剑收了回去,抬眼看了看天上的日头,脸上露出了一丝丝自满的笑意。 瞬间捕捉到了他的这点子表情变化,云清钰撇了撇嘴用手中握着的烟袋锅托起了他的下巴,轻蔑地笑道:“啧啧啧啧,昼小兄弟,你这般看天笑得如此开心,可是以为你在那无尽的竹牢中未待多久啊?” 自己的心事被看穿了,昼潜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点了点头道:“我早起来此,看现在这日头不过刚过正午,我左不过在那你那破玩意儿中待了半日不到。” “半日不到?”阿瓷夸张地张大了自己本就很大的嘴巴,拉了拉他的手,道,“眼下正午刚过不错,却不是你进入无尽的竹牢那日,而是自那日七日之后的正午刚过!” 七日?昼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分明感觉只是过了不久,却没想到竟如同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般的差异巨大。 不明因由的,昼潜的心里于此时偷偷地下起了一场雪,将流淌在他心中的那条原本在夏日里温暖流动的河冻得个猝不及防,厚厚地覆在结了晶的冰层之上。 那里有春日里未来得及收割的向日葵,有一条尚在游动的鱼;有夏日里洒下的一块阳光,有一滴嫩草上的露珠;有秋日里飘落的第一片火红的枫叶,有一颗未被松鼠藏好而滚落在地上的圆滚滚的橡树果;有冬日里倔强的不肯开败的花,有一块不知何时就沉在水底的玉。 微风拂过将积雪一吹而散,使它们露了出来,而在它们好看的装点着的中间,是莫亦凡那张好看却又充满绝望的脸。 昼潜试图伸出手去抚摸那张脸,却是感觉一片冰冷。 “昼小兄弟——”云清钰轻轻地拍了拍他伸向前方的手,道,“你可知道,面对敌人的时候,(米青)神不集中,可是大忌!” 说罢这话的瞬间,他竟手起烟袋锅落,一下子就怼在了昼潜的左侧肩膀处。 这一下的力度不小,昼潜直感觉整个左肩的肩胛骨似是都要被这一下击碎了,为了避免受伤,他只得选择顺着这股力量“噔噔噔噔”连连倒退好几步,直到感觉那股力御掉了,才以右腿后退撑住地面稳住身形。 “你——”捂着自己的左肩,他不解地问道,“难不成真想杀了我?” 甩了甩手中的烟袋锅,云清钰摇了摇头,道:“那自是不会的,只是我觉得你尚有不足,需得忙弥补才是,比如你那细得跟针一般的离魂剑虽威力不小,却并未发挥真正力量。”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昼潜将自己的叶片离魂剑提在手中,以剑尖指向他道:“你若不服,过来试试不就晓得了?” 耸了耸肩膀,扭动了几下脖子,云清钰心中那颗熄灭已久名为斗志的小火苗被他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腾”的一下子便点燃了,于是,他冷笑着往后退了一步,提着烟袋锅的手开始催动仙力,很快仙力便顺着他的掌心攀上了烟杆蔓延至烟袋锅处,渐渐的烟袋锅消失不见了,一柄剑身修长闪着幽幽暗暗的银蓝色,剑柄呈深棕色,柄尾坠着两条长长的红色飘带,带尾系着四个摇晃中发出“叮当”脆响的虎头铜铃。 “看来,你果然不是一般人!”昼潜看到他周身上下散发的强劲仙力,一侧嘴角微微上扬,笑道,“这样才有趣!” “有趣么?”云清钰一甩手中离魂剑,在一阵悦耳的铃声中笑道,“这样罢,无论花多久的时间,只要你能碰到我,哪怕只是扫到我的衣角,都算你赢!” 冷笑着抬着眼帘蔑视地看着他,昼潜抬起右手竖起食指摇了摇,自负地说道:“无需那么久,一柱香我便能干翻你!” 半低着眼帘自下抬起上眼睑狡黠地笑着,云清钰挑了挑细如柳条的眉毛,道:“好,那我便给你一柱香的时间来干翻我!” 说罢,他旋即先发制人,提起手中的离魂剑压低腰身向昼潜疾速冲了过去...... 此时的玄庭内两仪殿中的天牢殿里关押莫亦凡的牢房处的气氛是异常凝重—— “宗主,您、您方才所说,可是真的么?” 戚雷语气中的难以置信若是与他脸上的惊愕相比,便不算什么了。 不带丝毫情感变化,莫亦尘声音冰冷亦如往常的淡淡说道:“戚雷,你何时如此出息,竟连耳朵都这般不管用了么?” 咬着下唇打了个激灵,戚雷强压着来自心底里对他的畏惧,再次问道:“不,宗主,我听清了,只是、只是——” “没有只是——”莫亦尘露出一个极其嫌恶的表情瞥了他一眼,道,“震宗甲等弟子莫亦凡,擅离职守,身份失格,又徇私舞弊,因其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择日于行刑殿的处刑台处以死刑。” 之前已然听清的事实被再一次无情地重复了出来,戚雷的脸上露出了悲伤的神色,好看的双唇翕合了几次,心中明明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应用哪一个字来起头。 似是懒得理会他的感受,莫亦尘转身望向了坐在牢栏内泰然自若到仿若听到的即将被处死的人不是自己一般的人,深灰色的瞳仁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早已暗潮汹涌。 “这是无极阁决定的!”他用不知怎的就略显沙哑的声音,幽幽地说道,“亦凡,这次因着莫家家主的关系,我破例而来,只怕是最后一次,下一次——” “兄长,我懂。”抬起头来,莫亦凡轻轻地打断了他的话,道,“您,会来送我最后一程,是吗?” “嗯。” 点了点头应了这么一句,莫亦尘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耳畔,戚雷才松了口气,抬起双手轻轻地揉了几把自己的脸,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对莫亦凡道:“你、你且放宽心些,嗯,不是说择日么,许是尚有机会的!” “哦。”莫亦凡在莫亦尘离开之后,就转过身去看向了高窗,听到他的话亦没有回头,淡淡地说道,“我无事。” “无事?”戚雷被他这种态度瞬间激怒了,一脚猛踢在了牢栏上,高声吼道,“马上就要死了,谁又能无事?你若真无事,怎的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喂,我在跟你说话,你给老子回过头来!” “戚雷,你安静些!”微微扬起头来,莫亦凡迎着那投进牢房内的一点点阳光,缓缓闭上眼睛,道,“兄长不是说了么,那是无极阁的决定,做了这么久剑仙,难不成还不晓得那里是何处么?那里的决定又何时曾改过?更何况,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就多少猜到了今儿个的下场。” “莫亦凡,你——” “好啦!”深吸了一口气,莫亦凡转过身来,脸上竟带着一抹笑意,打断了他的话,道,“我当真无事,亦不曾悔,从前我曾好奇过那行刑殿是如何处罚犯戒剑仙的,结果,多少年下来,亦未得见,第一次遇上,不仅有幸得见,还能体会一遍,你不觉得这很好么?” 看着他那双沉静的眸子,戚雷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叹道:“亦凡,你变了。” “你也是。”莫亦凡收起了笑容,轻声道,“更傻了!” “你——” 戚雷被他气到直恨不得将面前的牢栏打烂,冲进去将这个从来都让人猜不透脑子里在想什么的家伙爆揍一顿,然,若是真除了封印开了牢门,他又真的会揍他吗?不,他一定会不计任何代价将他救走。 想到这里,戚雷抬起手来托了托额头,道:“老子实在懒得管你了,既你这般想死,那你就在此处等你的死好了!” 说罢,他亦如莫亦尘一般转身离开了。 望着他连走都走得迟迟疑疑的背影,莫亦凡方才还淡泊风云的脸上渐渐爬满了悲伤—— 死,谁又不怕呢?但,怕就不用死了吗?既然逃不掉,再无法接受哭天抢地又有何用?安静地等,不是也很好吗? 出了天牢殿,戚雷才走出没几步就看到了早已离开却走得极其缓慢的莫亦尘的背影,心中不免有些意外,便更是放低了步伐,偷偷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走到一处浮空栈桥的分支浮台上,莫亦尘停了下来,看着眼前似是要拦住去路的二人,目光却越过他们看向通往震宗的路。 “哎呦喂啊——”坐在浮空栈桥扶链上的一个生着一副娃娃脸的男子笑道,“这莫宗主委实不一般,眼看亲弟命不久矣,竟还能如此冷漠,啧啧啧,当真是剑仙之楷模,让人好生敬畏啊!” 嘴角浮起一丝轻蔑地笑纹,莫亦尘慢条斯理地说道:“哼,花宗主说笑了,倒不是我冷漠,而是亦凡本就罪无可恕,亦不会怕死,倒是您和您坎宗的副宗主,似是这整个玄庭中最怕死的剑仙了吧!”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五十六章 心思各异 莫亦尘的话不知是哪里有趣了些,竟惹来了“啪啪啪啪啪”的几下掌声。 “有趣啊,有趣——” 这个较之坎宗宗主花落影更为粗犷的声音,是来自兑宗宗主程汐,他所执掌的兑宗号称整个玄庭中最为凶悍,行事作风亦最为霸道的宗门。 程汐的长相并不似他的名字这般细腻好听,倒是与他的声音极其相附,看上去高大粗装,感觉那袭洁白的剑仙衣穿在他身上硬是有一种坚硬的味道,一双眼睛硕大如牛眼,炯炯有神冒着煞气,脸部线条更是深刻明显,打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子随时能将敌人撕成碎片的强大气场。 与那向来挂着一抹牲畜无害的笑容,眼睛弯弯如同月牙一般,身量更是纤纤轻盈的花落影一起出现,那种明显的差异,形成了鲜明强烈的对比。 “喂,我说莫宗主,你当真好生无情啊!” 见莫亦尘只是站着不说话,花落影将手肘支在腿上开了口,说话的时候,还用手掌托着下巴,纤长的手指轻轻地点触着一侧脸颊,像个活泼可爱又不谙世事的孩子一般。 看了看仍旧堵在回震宗的栈桥口的程汐,深吸了一口气,莫亦尘冷漠地反问道:“你俩亦是堂堂一宗之主,怎的出门儿连个随从都不带?” “嘁——”程汐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您这莫家家主平素里都那么大的派头儿,前护后拥跟着多少条狗,怎的今儿也落了单儿了?” “不关你事!”莫亦尘的目光陡然凌厉了起来,周身上下泛起了白色仙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莫宗主这可算是恼羞成怒了么?”花落影似是很满意他的这种反应,语气中尽是揶揄地说道,“哎哟喂,自家兄弟马上都要死了,还能如此淡然的人儿,怎的倒是被程宗主这两句话给激怒了呢?还是说,你本就心中悲愤,这么一来不过借题发挥罢了?” 瞬间收起了之前还大盛的仙气,莫亦尘知晓自己有些失态,即刻恢复了一张冷若冰山的脸,淡淡地说道:“这是我莫家的家事,与你们无关!” 慢慢地晃到了他跟前,程汐弯下身来对着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反复看了几次,才眉头一挑,双手背在身后,粗声粗气地说道:“哼,便是再如何掩饰,心中也是难过的吧?只可惜你莫家实乃贵胄,又岂能有一丝一毫的污点呢!” 虽说心口被这话刺得微微一疼,莫亦尘的脸上却未见任何波澜,嘴角勾起一丝讪笑,反唇相讥道:“呵呵,都道程宗主是来自游魂里最底层的小民,却不知竟能如此了解我们身为贵族的无可奈何啊!” 他的这句话说得委实难听了些,特别是还在说得过程中刻意加重了“最底层的小民”几个字,摆明了是瞧不上同样身为一宗之主的程汐的出身。 哈哈大笑了两声,程汐似是根本不在意他的这番讽刺,道:“我虽来自底层,却生得聪明伶俐,不似你家那位二公子,明知是错还故意为之,自找死路也就算了,还让玄庭费尽了心思。” “哦。” 莫亦尘此时真想冲上前去对着他那张常常凶笑中挂着变态的脸狠狠地揍上几拳,却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并轻轻地发出这么一声。 “那不如这样吧!”程汐并没有因为他的沉默而选择放过他,反而得起了寸进尺一般,怪笑道,“左不过是个死,你既不在乎他,那倒不如我替玄庭将那罪无可恕之人解决如何?” “凭你?” 微微垂着的眼帘抬了起来,若是说目光真能将人杀死,那莫亦尘此时的目光必定已将他碎尸万段了。 已翻腕幻出了离魂剑的程汐咧开了嘴,恶狠狠地笑道:“凭与不凭,莫宗主一试便知!” 半眯起眼睛,莫亦尘缓缓打开手掌,催动着一团纯白色的仙气,沉声道:“你当真要试?” 然,他这话音才落还未将离魂剑幻出的时候,眼前的人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他一个人站在空空如也的浮空栈桥之上。 未有多少惊讶,莫亦尘只是收回了仙力,慢慢转过头去,看向了身后浮空栈桥的尽头处,那里正站着将高大的程汐利用仙力反制在跟前的花落影。 “花落影,你想干什么?”程汐被这么制住并非对方强劲,而是因着自己毫不知情,对方又是突然袭击又附了仙力才会如此狼狈无法反抗,只得疑惑地高声吼道,“快放开我,那莫家的二公子反正要死,他莫亦尘又不在乎,我去把他杀了有何不对,你抓我作甚?” 用力地撇了撇嘴角,并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花落影提着他的脖领,对仍旧站在原地的莫亦尘笑眯眯地轻声道:“莫宗主啊莫宗主,你可千万莫要与这莽夫一般见识,我可是无意为难你的,还望您能代我向令弟问个平安!” 说罢,他也不理会是否得到了回应,便提着程汐的后脖领一溜烟儿地消失不见了。 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莫亦尘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往震宗走去...... ...... 竹林里一片的暴土扬长,手中的着叶片离魂剑的昼潜根本顾不得出手,而是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拼了命地逃着,时不时还会回头对追着自己往死里招呼的云清钰抱怨两句。 “云清钰,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他停下片刻脚步,缠斗了数十回合,笑道,“哼,我倒是真没想到,你这瘦巴巴儿的小老头儿,竟如此厉害!” “哦。”淡淡地应着,云清钰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一道剑气接着一道剑气地放个不停,期间还以剑身频频劈向他的头,道,“能被昼小兄弟如此谬赞,云某还真是愧不敢当,如此一来,我便要更加努力,不叫你失望才行!” 说罢,他的攻击变得多越发凶猛了起来,似是非要将对手置于死地不可。 一边好生地躲避着,昼潜一边飞速地思考着:这家伙的烟袋锅变成的这柄剑,看上去很是强劲,特别是每道剑气所散发出来的仙力,更是与那剑仙一般无二,但,莫亦凡不是曾说过,每一位剑仙都是有册籍记录,于凡尘不可能停留太久,若是强行留下,便会有玄庭派人来抓,身体亦是会发生变化的。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看身后的云清钰,不禁尴尬了起来,这家伙若是真的发生了变化,只怕亦是变得比从前更强了吧? 但,他真的是剑仙吗? “咝——”毫无头绪的思考尚未结束,就被左肩处传来的痛强行打断了,昼潜捂住了已淌出鲜血的伤处,道,“你,卑鄙!” 停下追击甩了甩染在剑尖上的血,云清钰挑着一侧眉头,幽幽地说道:“难道你没听说过,(米青)神不集中可是对战中的大忌啊!” 看着自己伤口处残留的丝丝仙气,昼潜知道那确是剑仙所有无疑,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举起了手中的离魂剑,云清钰似是故意要给他看清楚一般,片刻才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猜得不错呦,这可是如假包换的离魂剑,来吧,山魈,让这小子见识一下,你的厉害!” 眼见着之前还不过一柄形态有些奇特的离魂剑绽放出剧烈的光之后,一只足有一人多高的鬼面山魈就挡在了他身前,蓝红相间的长脸上那双小眼睛,透着凶残的光。 这一幕不久前昼潜才见识过,那个叫戚雷的人,也曾如出一辙过,只是,他的离魂剑似乎叫焰鸦。 “昼潜——”自鬼面山魈的身后晃出来,云清钰带着满脸的嘲讽,对他说道,“我问问你,你那离魂剑是何物啊?” 他的问题将昼潜问懵了,离魂剑不就是剑么?他们的有名字已是很奇怪了,又还能是何物呢? 见他这副模样,云清钰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铁似的表情摇了摇头,叹道:“看来,你还真是会也不懂,当真不凭握着离魂剑啊!” “你说什么?” 昼潜不知他是否在用激将法,总之,这句话是委实刺激到了自己。 若是之前还抱着一丝闹着玩的心态与云清钰猫捉老鼠,那此时此刻,他就只想凭着自己手中这柄没名没姓的叶片离魂剑将眼前这个说话时常不着调的怪老头儿砍成几块。 许是云清钰又再读懂了他的心思,招呼了一声鬼面山魈就再次对他发起了猛烈攻击。 这一次,昼潜没有选择逃更是没有选择躲,而是将剑横在身前,先是挡下了一记来自鬼面山魈的重拳,又一侧身躲过了它粗大的兽尾,巧妙地借力用力闪身到了它身后,挥剑便向云清钰狠狠地砍了下去。 然,这一剑却是连皮毛都未能触及,昼潜就感觉到腰部吃力,整个人的动作都被拖住,再低头一看,自己的腰身竟被那鬼面山魈的尾巴缠得个结实。 还未待他预备如何挣脱时,鬼面山魈就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狂吼,将他整个人直接抛甩到了半空。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五十七章 剑亦有名 整个人失重的感觉并不好,想必没人会喜欢,自然,昼潜亦是不会喜欢的,故,才待自己开始下坠,他便努力地想要稳住身形。

然,他的想法很美好,现实却没能给他这个机会。

那鬼面山魈并非等闲,早已不知何时跳起,与他并行下坠,不待他稳得住身形提得起剑,就抡起了拳头对着他一顿猛砸了起来。

一下、两下、三下......

昼潜感觉它每将合握在一起的双拳砸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五脏六腑都好似要震得粉碎一般,他甚至都能听到因着硬碰硬而发出的骨骼之间的挤压发出的“吱嘎”声。

“轰”的一声巨响,一人一魈算是平安着陆了。只可惜,落了地上并未让昼潜更好过一些!

鬼面山魈并未停下,更是如疯如魔一般怔怔地将拳头往下砸去,昼潜仿佛变成了一块放在砧板上准备做成肉馅的牛肉,而那一双合在一起的兽手,就是那打肉的大锤,不将他锤砸成肉馅便誓不罢休。

云清钰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蹲下身去对着正往外呛咳着血的昼潜说道:“啧啧啧啧啧,看来你当真是朽木一块无法雕琢,经历了这么多还是只有空泛的一丝蛮力,连自个儿的离魂剑都弄不明白,哼,就凭你也想去玄庭?快别丢死人了,说不准儿你不去,那莫家二公子能死得痛快点儿。”

“咳——”尽管忍了又忍,昼潜含在喉头的那口血还是喷薄而出,若是说那鬼面山魈的巨拳打在身上很疼,那这些带着刺的话不是扎得他心疼,而是自他心里真炸开刺来穿破而出,疼得他几乎瞬间就要昏死过去。

鬼面山魈的咆哮声,云清钰的嘲笑声,环绕着昼潜,将口中残余的血吐干净,自始至终都不开口,脸上虽不见任何表情,眼神却渐渐凌厉了起来,不仅如此,他身上的衣服又再次泛起了隐隐的黑色,不,严谨地说,那是变了的颜色是被他疯狂散发出来的黑色仙气染成的。

“我不能输——”全身颤抖着,昼潜心里想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救莫亦凡,这是我欠他的!”

努力地伸出手去,将掉落在一旁的叶片离魂剑吃力地抓在手中,自口中爆出一声怒喝之后,猛地挺身如同恶狼一般,双手一只握着剑柄,一只就那样直接握住了薄利的剑锋,打着横隔住了鬼面山魈的脖子,翻身就将它骑压在了身下,顾不得那薄如纸片的剑锋毫不费力地割进肉里,鲜血涂满了鬼面山魈那尖如钢针般的毛。

看着自己的鬼面山魈在他的手下无力地挣扎着,云清钰的脸上仍旧挂着笑容,站起身来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突然如同闪电一般出了手,将一掌就拍向了面目狰狞的昼潜的后心处,瞬间就把他自鬼面山魈的身上击飞了出去。

毫无防备的昼潜只感觉自己整个人再次腾飞起来,又再一次重重地摔在地上,翻滚数下才停了下来。

捂着胸口用叶片离魂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他用提剑的手背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狠狠地将口中的血沫啐在了地上,用一种极恶毒的目光看着笑眯眯地云清钰。

“怎的,嫌我出手太重?”云清钰轻轻地甩了甩自己之前劈掌的手,讪笑道,“难不成昼小兄弟忘了?打从一开始我就在跟你说,若你不尽全力,必将死于我手,看看现在的你自己,仍就拿着手中那根破铁与我这儿玩玩闹闹好生不自觉啊!”

“......”

昼潜还是一语不发,亦是纹丝不动,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他身边流淌着的黑色仙气却愈发的浓烈了起来。

“你不必这般看我——”云清钰虽察觉到了异样,却是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我可是在很认真地与你决一死战的,你若连碰都碰不到我,我必定会将你置于死地!”

一侧嘴角高高上扬,昼潜的脸上挂着一丝奇怪的妖异的笑容,这种状态哪里是剑仙的模样,若是一定要说的话,那分明就是妖魔常见的模样。

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安,云清钰不着痕迹地捞了一丝那黑色的仙气掬在手中,感受了一下其中强劲又诡异的力量,心中莫名地升腾着一股特殊的想法,然,很快他便微微地摇了摇头,狠狠地否定了那种疯狂的猜测。

“不可能——”他暗自想道,“就算之前他险些妖化,亦不曾见哪个剑仙竟能有如此大的妖气,许是之前的妖化还未完全褪去吧,呃,你这是——”

打断他的思绪的不是任何人,亦不是什么话,而是昼潜此时的动作——

只见他将手中的叶片离魂剑剑尖向下用力地甩了下去,狠狠地将它插入了脚边的土地里,紧跟着双手均五指合拢,举到与脸颊平行的高度,铆足了力气向着自己的脸猛地抽了过去。

顿时,宁静的竹林里发出了“啪啪啪啪啪”的声音,他就那样左右开弓不停地扇着自己的嘴巴,力气之大大到才几轮过来嘴角便淌下了浓浓的血线。

并非昼潜失去了理智,亦不是被云清钰打到发了失心疯,而是他在努力地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将内心底对于方才发生的一切的恐惧压下去。

没错,他怕了,怕极了!

他从未想过一个人能这么强,强到深不可测,那种由内而外的压迫感,较之莫亦凡那个恐怖的兄长莫亦尘甚至都不差分毫,那次濒死的体验至今仍记忆犹新,任谁也不可能不后怕。

然,昼潜又在不停地反问着自己,怎的会怕成这副怂样?怎的就不会反击?怎的就能如此狼狈的抱头鼠窜?难道,自己想要去救莫亦凡的决心亦不过如此么?

“我究竟在干什么?”

他继续一下一下狂扇着自己,并不停地扪心自问。

“不要再打了——”一个好听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响在了他的耳边,与此同时一双温柔的手捧住了他的脸颊,道,“告诉我,昼潜,你在怕什么?”

怔怔地感觉自己打在了一双手上,昼潜停了下来,目光略显呆滞地看向了正近在咫尺地凝望着自己的这个之前才在无尽的竹牢里遇到的那个美艳的男子。

“你——”感觉脸颊火辣辣地疼着,他惊诧地问道,“为何会在这里?”

将他的脸又往近前拉了拉,美艳的男子一只手迅速下滑,尖细光洁的指甲掠过他的喉头落在了他的心口处,轻声道:“我在这儿。”

“你——”

昼潜不知自己究竟想说些什么,只感觉自己似是要被他那双闪着魅异光芒的异色双眸吸进去了。

伏在他的肩头,用自己冰凉的脸颊贴着他的,美艳的男子温柔地说道:“傻孩子,有我在,你是什么都不必怕的,更何况,你根本不怕,只是被未知的恐惧蒙了心智罢了。”

“我——”

昼潜之前浮躁不安的心瞬间就沉了下来,整个人都好似自那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正受着煎熬的齐天大圣,突然被人打开了炉盖拖出来丢进了天山冰池里,那种冷静到几近舒适的感觉好到令人窒息。

似是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美艳的男子满意地吻了吻他的脸颊之后,身影一闪就挡在了他身前,道:“感觉我的存在,看清你自己的内心,然后,大胆地说出我是谁!”

望着他那满头秀发和不动自响的坠在他纤细白皙如同嫩藕的脚踝上虎头银铃,昼潜感觉有一股力量自丹田处缓缓涌上了心头,并迅速蔓延全身。

深深的反复呼吸了几次,一个名字闪过了他的脑海,于是,自地上将叶片离魂剑提了起来,任凭自己黑色的带着妖气的仙力自掌心涌出缠绕上剑身。

“准备好了吗?”

美艳的男子好听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蚩尤,我们上!”

昼潜自信的笑容再次回到了脸上,将手中已然褪去之前叶片形状幻化成为通体幽黑泛着森森寒光犹如一条凶相毕露的长蛇般的长软离魂剑舞得猎猎作响。

鬼面山魈意识到敌人来袭,旋即飞身前扑直奔昼潜而去,却被蚩尤迎面按住了那如同蓝红相间面具的大脸,并往后一路推按,“嗖”的一声就重重摔倒在了地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坑,激起了一片灰。

云清钰心中一凛,就看到昼潜已不知何时冲到了近前,下意识地横起手中的离魂剑,却看到一条黑色的长蛇直奔自己而来。

“当啷——”

虎口处传来的(酥)麻变成了疼,手中的离魂剑于半空中旋了几圈扎落在了身后,云清钰迅速往后退跳了几步将自己的剑拔出来重新握紧。

“咝——”

钻心的疼痛自虎口传遍全身,云清钰的眉头不禁一蹙,低头一看才发现方才那一下,虎口处竟被震得皮开肉绽,鲜血已涂满了整个剑柄。

再往下看,自己的衣摆亦被斩断了大半,只剩一点点布丝还连着,这么一来反倒比整片削掉看上去更加狼狈。

第五十八章 出发在即 “呼——”

无奈地叹了口气,云清钰的脸上带着一抹自嘲式的笑容,随手将那只连着一点点边的衣摆扯了下来,并随手扔到了一边,看上去云淡风轻,却是满满的心有余悸——

方才若不是鬼面山魈先行阻了那蚩尤,自己又强行催动仙力形成保护,再加上昼潜许是未真想取自己(小生)命,那一剑砍在了剑上,怕是这会子自己的胸口已然要开出一个血窟窿了。

实打实地说,云清钰根本没想到昼潜的实力竟如此强劲,他不过凭着一招便如此厉害,只怕往后的成长是不可估量的。

呵呵,这小子真真儿是有趣极了!

“喂,老板,过分了啊!”

消失许久的阿瓷再次出现的时候,下巴延伸至脸颊处呈现出暗红色的手掌印,而他的脑门上亦不知何时竟多出一个硕大的青色肿包。

低头看了看他,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脑袋,云清钰指了指双眼一闭正缓缓往前倒下的昼潜,道:“你若不去,只怕这昼小兄弟又要受伤了哦!”

听他这么一说,阿瓷也顾不得怄气,赶紧飞身扑上前去,一把将险些就直挺挺地趴倒在地上的昼潜托住并扛在了自己看似弱小却极有安全感的肩膀上。

慢慢地走到了他们跟前,云清钰温柔地按了按早已因着体力和(米青)神的双重透支而昏迷过去的昼潜的肩膀,轻声道:“睡吧,希望你往后要走的路,一切顺利!”

......

自打强行打破了外公下在自己身上的封印,姬忘忆虽感自己修为大增,却亦是常常被难以言明的痛苦折磨着,那就像是服了一种慢(小生)的毒,毒(小生)偶尔便会发作,发作起来浑身上下甚至连骨头和内脏都似是被万蚁蚀啃一般痛(痒)难当。

她的外公罗生其实一早便觉出自家这个外孙女的灵力卓绝,若是加以磨砺,必能成为一代伟大的猎妖人。但是,他却并未那般做,而是选择在孩子才出现不久就以一记猎妖人祖传的秘咒将那股强劲又霸道的灵力封印了起来。、

并非他不想自家外孙女出人投地,亦不是不曾幻想过,若是这个孩子长大成人,许是能带领猎妖人重振雄风,然,每每想到此处,之前自己的族人被剑仙无情屠戮,誓要斩草除根的情形就会于他脑海中反复出现。

罗生明白,他能活着将这个孩子平安无事的抚养长大已是上苍对猎妖人格外的开恩与怜悯,若是自己再将那般沉重地宿命给她枷在身上,必定会招来上苍的不满。

他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姬忘忆再受任何伤害,哪怕是与生俱来无法摆脱的宿命,亦都不可伤她分毫。

于是,罗生做了一个决定,在不能确定这凡尘之中是否真就只有他们祖孙二人两个猎妖人而无旁系他支存在之前,绝不能让发姬忘忆强大的灵力被外人发现,一来是为了避免过于强大的灵力引来玄庭的忌惮,招至不必要的危险;二来是怕万一尚有旁的仍心存异念的猎妖人,会因着这种力量而前来叨扰,再把孩子引上不归路。

虽说,那种封印对于一个年龄尚小的孩子来说过程是相当的痛苦,但,罗生还是选择那样做,哪怕是姬忘忆中途因着承受不了那种如同剥皮剔骨一般的疼痛而数度昏厥都不为所动,一直到完成秘咒才松了一口气,一抹脸才发现早已冰凉一片,泪水甚至都浸透了他胸前的衣襟......

回忆到了此处戛然而止,姬忘忆也自之前因着痛苦而半梦半醒的状态中缓了过来,睁开眼睛望了望天,不知何时太阳公公已回家休息,倒是月亮姑娘取而代之挂上了天空,还有一群满是好奇地盯着凡尘的星星,个个儿不安分地眨着眼睛。

强破封印的代价不小,姬忘忆是晓得的,毕竟,以她现在的修为,根本无法驾驭如此强大的灵力,若是稍有不慎灵力过盛便会耗损仙基,那样一来后果必是不堪设想。

然,现下里她根本顾不得这些许多,去玄庭救人不给昼潜拖后腿才是当务之急,唯有笃定自己的信念,坚信自己一定能将自身这种天赐的强大运用自如的。

坐直了身体改为了双膝脆地,姬忘忆向着静谧的夜空反复叩首所有拜了又拜,心中默默念道:外公,请您一定要保佑我!

......

今日便是与云清钰约好开启去玄庭法阵的日子,一早起来昼潜就感觉自己浑身都不自己,一颗心更是躁动不安,不知是对未知之路的恐惧,还是对即将救回莫亦凡而兴奋。

掀开了窗子用窗杆支住,他看了看被高且密的翠竹遮得严严实实只有极细阳光能强挤入竹间缝隙而碎落在草地上的院落,竟生出对这凡尘的丝丝留恋来。

回想了自己活了的这十七年,唯有孩提时期父母双全的时候拥有过一段美好时光外,似是再无什么让人难忘的日子,除了——莫亦凡突然闯入之后的那些日子!

一想到莫亦凡,昼潜始终黯淡无光的脸上瞬间现出了一丝甜蜜的笑意,幽幽地自言自语道:“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

又是呆坐了许久,直到响起了叩门声,还有一记小心翼翼的轻唤声。

“昼潜——”阿瓷稚嫩中略带慵懒地说道,“时间差不多了!”

“哦。”低低地应了一句,昼潜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先去吧,阿瓷,我马上就来。”

门外的人似是沉默了一下,跟着就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一直到完全听不到那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昼潜才推开了面前的房门迈了出去。

才走到前厅酒寮里,眼前酒桌边坐着的人就将他吓了一跳,更是将他自早上便打从心底里攀升的不安一扫而空。

“阿潜,早啊!”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林安烈笑眯眯地对他招了招手后,又拍了拍身边的座位,道,“过来坐。”

听到他用儿时的称呼叫自己,昼潜感到心中一暖,竟还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脸上微微一红,赶紧坐了过去,关切地问道:“安烈,你的伤好利索了么?”

圆睁着好看的杏眼,林安烈用力地点了点头,道:“嗯,涅槃前辈帮我治好了呢!”

“涅槃、前辈?”自桌上捞起一只空酒杯,才要往里倒酒,昼潜疑惑地问道,“是谁?”

将一双小手撑在桌上,如同猫儿一般轻盈地窜到桌上蹲在他面前,涅槃笑着露出一双小虎牙,挑着眉头道:“是我!”

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个小孩儿,昼潜感觉他的气息竟稳若泰山,一双眸子里含着隐隐的杀气与老成,心中便有了些数儿:这个孩子无论看上去是有多小,都不过是表面上做了些工夫罢了,单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就能断定,他的修为必不在云清钰之下,肯定是个厉害角色!

“哦。”淡淡地应了一声,他谦虚地说道,“涅槃前辈,您好,我是昼潜!”

这回惊讶的人换成了涅槃,自桌上跳下来坐在椅子上,他上下打量着这个看上去阳光开朗,发色和瞳色皆异于常人的少年,一抹欣赏在他心中晕染开来。

云清钰只瞟了他一眼,斟上了一杯酒一边递过去,一边笑道:“怎样,是否与我说所一致啊?”

“嗯。”涅槃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接过了酒杯抿了一口,道,“当真有趣!”

“阿瓷,你在做什么?”林安烈见阿瓷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酒寮之外,便好奇地凑了过去,压低身子伏在他的肩头,问道,“等人么?”

脸“腾”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儿,阿瓷“咕咚”一声吞了一大口口水,半晌才咧开大嘴,道:“那个姓姬的姑娘,怎的还不来?”

这种反应让林安烈觉得很是可爱,于是,他顺势坐到了酒寮门口的竹阶上,并将阿瓷揽过来放在双腿上环住,若有所思地说道:“之前我们曾去寻过她,但,她不愿与我们同行,云老板只怕知会了他也是白搭。”

就他这个举动,若是换了旁人,只怕阿瓷非要跳起来将这个人直接拖到竹林中好一顿暴打后再丢出去,然,自打见了林安烈第一眼开始,他便有些喜欢这个长相甜美的世间仅有的唯一的男(小生)牵丝师,故,即便被这般像小孩子一样抱坐在腿上,他都未有一丝怒意,反倒是有些不想离开这个单薄却温暖的怀抱。

见他许久不出声,林安烈歪过头去看了他一眼,有些担忧地将一只手覆在了他的额头上,关切地询问道:“脸怎的这般红,头亦有些烫,莫不是生病了么?”

全身僵硬到几乎要颤抖起来,阿瓷连忙低着头用力地摇了几下,道:“不,我很好,只是,在想那姬姑娘为何要拒绝你们!”

知晓他身体无恙,林安烈才放下心来,望向竹林深处,道:“她许是还过不了心头的那道坎儿吧!”

大嘴一撇,阿瓷不满地说道:“哼,这般矫情的小妮子,不来更好,免得实力太弱反倒拖累了你们!”

第五十九章 聚首清寮 林安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人儿,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其实,于他的心里,自己又何尝不是那个可能会给昼潜拖后腿的人呢? “阿瓷,我能问你个问题么?”将自己的下巴轻轻地放在了阿瓷的脑袋上枕着,他幽幽地问道,“前提是,你得老实回答我。” 一只小手儿捂在了自己的心口处,阿瓷紧张得全身僵硬地点了点头,道:“嗯。” “若是论起实力来——”林安烈紧了紧环住阿瓷的手,继续说道,“我与那姬姑娘比,哪一个更弱一些?” “呃——” 阿瓷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语塞不知应该如何回答。 之前那场不应该发生的化妖大战,林安烈那牵丝师的本事,倒是见识了一下,若是说起来当真不错,一个自小都连灵力都不敢暴露,更是没有指导加以(米青)进修行,能将那与生俱来的本事发挥成这样,已是天分极高的表现了,听说这段时间涅槃算是日夜跟在他身边,算是手把手地带着他修行,那进步必定不小。 而那个猎妖人姬忘忆的实力,若是一定要总结,恐怕只能说是八个字“实力不足,架势有余”,她很有猎妖人的范儿,但,不知为何真的实战起来,一开始还不错,诛杀化妖的速度奇快,甚至可以说是一鞭子甩出一道气便能将一只化妖斩碎,只是后劲不足,渐渐就变成了很多鞭子很多道气都不足以斩杀化妖,到了最后几乎连化妖的皮毛都伤不到,这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她的根基也并不好,灵力有前劲却没有后劲。 如此分析下来,阿瓷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双手捧住了林安烈的脸,目光直视着他,认真地说道:“你俩与那天生怪力的昼潜比起来,都不算强,论起谁强谁弱,我只能说不相伯仲。” 他的话多少让林安烈的心里泛起丝丝温暖,仿佛胸中一直压的巨石被瞬间掀开了,于是,他往前一探脸轻轻地吻了吻阿瓷肉嘟嘟的脸颊,道:“谢谢你,阿瓷,不过,你且放心,我必不会拖阿潜后腿的!” 被亲得好险没直接撅过去,阿瓷用手背抹了抹自己已淌出唇边的口水,瞪圆了一双大眼睛,道:“我既答了你的问题,你是否也能应我一件事儿?” 用力地点了点头,林安烈笑道:“小阿瓷这么可爱,莫说一件,便是十件八件我也应得!” 收起了之前那副发花痴一般的脸,阿瓷露出一个非常认真的表情,用一种近乎严肃的口吻说道:“我不管你有多喜欢那个莫家冰人二公子,你心地是有多软多善良,与那昼潜的感情是有多深,到了那玄庭你都要先保全自己,再想着救别人,莫要想着剑仙都是正人君子,他们是个个正义凛然的模样,亦是因着如此更不会予人讲人情讲道理,到了(小生)命攸关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先下手为强,不要留情!” 始终觉得阿瓷是个可爱的小朋友的林安烈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他从来都不知道这样的话也能从一个孩子的口中说出,还是用这种语气,给人的感觉甚是违合。 见他傻呆呆地看着自己,阿瓷以为他没听清,便又再提高了声调重复道:“我要你答应我,不准为了任何人拼命!” “哦、哦!”林安烈被他抓了衣襟,赶紧连连点头,并将他紧紧抱在怀中,轻轻地用自己的脸颊摩挲着他的脸颊,道,“好啦好啦,我的小阿瓷,我跟你保证,一定不让自己死!” 听到他这么一说,阿瓷一颗悬着的心虽说回落不少,却亦是未能真正回归本位,毕竟,之前他为了保护莫亦凡不顾自己(小生)命与那震宗副宗主戚雷以死相搏的场景尚历历在目,这草草地答应在真遇到危险的时候他又能做到几分呢? 发现阿瓷硕大的眸子里仍满满溢着忧心忡忡,林安烈连忙转换了话题,问道:“既你觉得我与姬姑娘差不离,为何你又会说担心她会拖了阿潜的后腿呢?” 晓得他是为了缓和气氛才将问题拉了回来,阿瓷也很配合地答道:“怎的说呢?那个猎妖人对于昼潜也好,你们也罢,心情应当是蛮复杂的,而那种复杂许是会影响她的判断和发挥的,这些都是比较致命的,再加上她又是个姑娘家,怎的也不及男子坚强,所以,我想若是她真就不肯与你们为伍,倒也不见得是坏事!” “不,对于姬姑娘,我觉得你说得不对——”林安烈摇了摇头,温柔地反驳道,“若是她真像你说那般,之前便不会如此果断地寻我去救莫兄,更不会冒着大伤元气的风险破了阿潜身上的咒,如果不是她的话,只怕莫兄死了我们都不知道。” 阿瓷听到他这么替姬忘忆说话,心中登时便涌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觉,扁着嘴不服气道:“人心总是很脆弱的,背负太多的人自然内心拧拧巴巴儿,我看那个猎妖人就很矫情,又是个姑娘家家的,根本就——” “你是在说我么——”一道阴影自上而下遮住了二人方才还沐浴着的阳光,跟着就是姬忘忆的声音从头顶传了下来,带着一股浓浓的不满,诡笑着说道,“小—阿—瓷——” 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阿瓷心中一抖竟自林安烈的身上弹了起来,跳出去很远,才停下来看着正笑容可掬却分明笑里藏刀的姬忘忆。 “你、你——”扬起胖乎乎的小手儿指着姬忘忆,他颤声道,“你怎的来了?” 听到寮外异动,昼潜、涅槃和云清钰也跑了出来,个个儿脸上带着看热闹的表情。 “姬姑娘——”一见姬忘忆,昼潜惊讶之余还带着一点激动地说道,“你果然来了!” 对他耸了耸肩膀,露出一个略有些(调)戏味道的笑容,姬忘忆走到了他身边,凑到他耳畔轻声道:“怎的,你很希望看到我么?” 心跳瞬间漏跳了半拍儿,昼潜连忙不失尴尬地摆了摆手,道:“呵呵,谢谢你!” 不知为何,这简简单单几字组成的话倒是让姬忘忆的脸也红了起来,只见她嘟着一双粉嫩的小嘴唇,傲娇地说道:“你、你别想多了,我、我只是觉得是自己害得那个莫亦凡被抓回去,是有责任的,才、才要去救他的,我、我可不是为了你哦!” 看着她将手中长鞭的鞭梢儿绞来绞去,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丝丝娇羞的模样,昼潜突然发现原来,这个从来都倔强的漂亮姑娘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好——”笑眯眯地将云清钰递过来的两杯酒转手送了一杯到姬忘忆面前,他扬了扬自己手中的酒杯,道,“来吧,喝一杯。” 靓眉微微一挑,姬忘忆连想都未想,便将满杯的酒一饮而尽,对他翻了翻空杯,道:“什么时候出发?” 倏地闪身到了她近侧,云清钰收回了自己的酒杯,笑眯眯地小声说道:“这事儿你需得问我,昼小兄弟是帮不上忙的。” 突然近侧多出一个人,姬忘忆本能地回身就是一脚踢出去。 “哎哟,戾气怎的这般重啊!” 好在云清钰反应快,一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招,先行出手格挡并顺势抓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被拉成了站立的一字马,姬忘忆倒是很轻松,稳稳地钉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抓着自己的人一语不发。 眼看着这一老一少僵持着互盯着彼此,阿瓷心想着:这老板平素里最爱开玩笑,今儿怎的就跟个小姑娘较上劲了! 试着想要开口却又害怕云清钰的微词,他只得将求救的目光先行投向了林安烈,结果,对方歪了歪头亦是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 将这一切收在眼底的昼潜于心中偷偷地笑了笑,然后,就走上前去,一只手捉住了云清钰的手腕,一只手握住了姬忘忆的纤足,稍一用力就将二人分了开来。 “还请姬姑娘高抬贵脚——”他笑盈盈地说道,“再请云老板高抬贵手。” 若是旁人这般碰了自己的脚还如此调笑,姬忘忆定会给他一顿暴打,然,对方是昼潜,于她心底里仿若一道白月光般的男子,她又如何舍得? 于是,她只得佯装生气般地抽回了脚,并用力在地上跺了几下,不再理会云清钰,亦不再搭理昼潜。 云清钰也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轻轻地双掌合拍了两下,道:“姬姑娘这些日子修为可是好生的大增不少啊!” 惊愕地扭过头来瞪着他,姬忘忆才发现自己竟于不知不觉中着了他的道,之所以突然凑到自己近前并引自己出手,原是为了试探自己的实力,不仅试了身手,还探了灵力。 才要开口骂上几句,话到嘴边却看到了昼潜盯着自己的目光,无奈之下,姬忘忆只得将全部的话随着情绪一同吞回了腹中。 晓得对方已明了自己的用意却又碍于某人不便发作,本就没想隐瞒的云清钰拍了拍昼潜的肩膀,露出一记意味深长且略带感激的笑容来。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六十章 通天法阵 废话既然不再多说了,云清钰抬起头来看了看天上已渐渐被乌云遮住去光芒的太阳,心知最佳时辰差不多了,便将大家招呼到了一起。 去往玄庭的法阵我已命阿瓷开启,你们速速随我来! 说罢这句话之后,他亦未理会大家是否有其它意见,就自顾自的走奔竹林深处而去。 留在原地还有些措手不及的众人,我看看你,你看看他,他看看你,最终谁也没有开口,一个个儿皆低眉顺眼地追着云清钰离开的方向奔了过去。 很快昼潜他们一行三人加上一个涅槃就看到了站在一个泛着微微紫气的法阵外的云清钰,还有双臂抱在胸前,对着法阵映得满脸紫盈盈咧着大嘴露着白牙一脸满意傻笑着的阿瓷。 这法阵的颜色,好诡异啊!姬忘忆下意识地往昼潜身边靠了靠,小声地嘀咕道。 你不喜欢紫色?昼潜看了一眼她的脸,就自她那双清澈的眸子深处察觉了一丝丝厌恶和恐惧,小声地笑道,为何? 一下便被看穿了心思,姬忘忆的心微微一疼,脸上掠过了一闪即逝的悲伤后,沉声道:我恨极了这种暧昧又恶心的颜色了! 若是换了平时,昼潜是不会刨根问底的,然,今儿个他却突然就对眼前这个(小生)格有些别扭,却外冷内的姑娘产生了好奇。 为何?他再次追问道。 眉头轻轻蹙在了一起,姬忘忆看着这个自己印象之中素来不喜八卦此时却对自己追问不止的人,紧紧抿了抿嘴唇,深吸了一口气,道:当年,杀害我外公的那个剑仙,就有一头漂亮的紫色长发! 其实,若追问此事的人不是昼潜,想必她是断然不会回答的,毕竟,那种回忆是每每触及都仿佛把一道都结了疤的旧伤口再次活生生地撕开,还要将血肉模糊的一片展示给别人看。 好一点儿的结果,是赢来了同情的目光,坏一点儿的下场,则是换来了恶意的讥讽。 故,这种事儿姬忘忆是从来都不削做的。 想到这里,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当看那个场景又再度浮现在脑海里,那一抹美丽又妖诡的紫色长发,那个连身形都未动便将外公置于死地,却连脸都不曾露一下的剑仙,倒在地上至死都不愿多反抗一下的自己唯一的亲人,还有彼时只晓得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而无能为力的自己。 好啦——突然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昼潜的声音低沉地自她头顶上响了起来,道,都过去了,往后你也不再是孤单一人,我们大家都是你的亲人! 眼窝一热,姬忘忆好险没痛哭失声,于是,她先是未动,强行将内心的感动与悲伤压下去之后,才一把将昼潜重重地推开老远。 臭美吧你!露出一个极其可爱的笑容,她吐了吐舌头,坏坏地说道,谁要你这样的亲人啊! 好啦,好啦!云清钰似是看够了这种连空气中都透着一抹粉红色暧昧味道的场景,清了清嗓子打断道,法阵已准备好,还请各位下定决心后,便进阵准备出发了。 林安烈往前走了几步,围着那漂亮的法阵转了几圈,脸上的表情是既兴奋又欣赏,时不时地回头用一种极其欢喜的眼神看阿瓷。 被反复这样看的阿瓷心中横生出了几分在意,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最终还是憋不住开口道:你你怎的总是看我,莫莫不是我脸上有东西么? 嗯?林安烈可爱地瞪圆了眼睛抿着双唇疑惑地看了看阿瓷,几步跑回来将他一把抱起,并举高原地转了几圈,道,原来小阿瓷不光长得可爱,还这么大本事,连开个法阵都这么好看! 本也不是小孩子的阿瓷被人这样抱着转圈圈举高高还是自成形后的第一次,整个人都僵硬在半空,眼睛瞪得大大圆圆的,俯盯着林安烈许久,一双小腿儿开始小幅度地登哧,一双小手也不停地扑腾了起来。 林安烈,你把老子放开,成何体统! 他口中虽说是叫骂的,那张红透得如同番茄一般的脸却是骗不了人的。 要说这林安烈也确实像个姑娘家,喜欢小孩子也就罢了,抱抱举举也就罢了,竟还在将阿瓷放下来的一瞬间,用力地亲了他脑门儿一口。 呃——姬忘忆一侧靓眉微挑着,露出一个非常奇特的表情,小声嘟哝道,这牵丝师难怪生来就是女子,我瞧这林安烈指定是投错了胎,长得美得似个女子也就罢了,怎的连行为也如此像个女子! 昼潜将她的自言自语收进了耳朵里却没有吭声,毕竟,自小与林安烈一起长大,他亦有时会生出些错觉,觉得眼前站着的林安烈实际是个女子。 好啦,别闹了!云清钰走了过来,轻轻地揉搓了几下还傻愣愣拄在原地盯着林安烈的阿瓷,清了清嗓子道,法阵已开齐,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们必须得好生听着,否则有个万一死了的话,可是怪不得我的呦! 等一下——昼潜见他转身往法阵处去,几步抢上前去扯住了他的袖子,质问道,你方才说什么,万一死了?难不成走你这法阵去玄庭,会死在半路? 他的话引来了大家的注意,姬忘忆和林安烈收起了各自的表情,都略显紧张地围了上去—— 云老板——先行开口的是林安烈,他先是轻施一礼,语气恭谦地说道,此话当真么? 见云清钰连想都未想便点了点头,姬忘忆也态度冰冷地问道:我说云清钰,你该不会是玩儿我们呢吧? 她的话惹了阿瓷的不高兴,故,他立刻跳了过来,昂着头盯着她,道:你当那玄庭是你们家啊,说去就去?这法阵你当是八人抬的大轿子,您大小姐只管坐上去颠蹬几下就能到地儿了? 我—— 眼看姬忘忆的脸色越发铁青了起来,昼潜赶紧拍了拍她的肩膀,阻止了她之后,才继续发问道:别卖关子了,我们时间紧迫不是吗? 耸了耸肩膀,云清钰将还有些气鼓鼓的阿瓷一把推到了林安烈面前,见他的臭脾气瞬间揠旗息鼓,才抽出自己的烟袋,往锅儿里填满了烟丝,点燃后悠哉游哉地抽了几口。 如你们所知——他连着吐出了好几个烟圈儿,轻描淡写地说道,那玄庭里,除了剑仙之外,就只有在凡尘已去世的人的魂,而你们三个人,除了已有仙身算是半个剑仙的昼小兄弟之外,无论是猎妖人姬姑娘,还是牵丝师林小朋友,都没有仙身,说白了就是尚是肉身凡胎,按理儿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踏入那玄庭半步的。 那又怎样?姬忘忆终是没能完全沉住气,高声道,你既说有法子帮我们,又为何要弄这么一个法阵来为难我们? 谁为难你们啦!阿瓷再次不爱听了,不满地反驳道,就凭你们三只小鱼,要没咱们的帮忙,别说去那玄庭救人,就是找都摸不着玄庭的大门儿朝哪儿开,你不感恩也就罢了,怎的还这般不领情? 许久不曾发言的涅槃晃到了这对剑拔弩张的大孩儿小孩儿之间,摊了摊两手,道:你们再这般吵下去,耽搁了昼潜去救莫家二公子,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吧! 这话收效委实不小,莫要说是一脸不满的姬忘忆和一脸忧虑的林安烈,甚至连本还想着有意吊吊胃口的云清钰和虎视眈眈的阿瓷都陷入了沉默。 昼潜亦是被大家这种反应逗得不禁在心中偷偷笑道:难不成在大家眼里,我比那阎王还要恐怖,怎的一提我个个儿提成这副模样? 其实,他哪里知道自己在无尽的竹牢之中修行,而云清钰和阿瓷又看到了怎样骇人的情形呢? 啪啪啪啪啪——将已抽尽的烟灰用鞋底磕了出来,云清钰收好烟袋锅,从后颈捞出折扇,打开来掩着半张脸,拖腔儿道,本就是要说的嘛,谁晓得你们竟这般心急耐不住(小生)子,若是不加以克制,只怕到了那谢谢里,无需那些剑仙去寻,倒是你们自个儿一个个儿都跳出来给人家捉! 姬忘忆觉得这话说得竟有些在理,便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拱了拱手小声地说道:抱歉。 连她都乖乖如此,林安烈亦同样垂下头,小声地说道:对不起。 昼潜虽不似他们两个开口乖,却亦是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目光炯炯地盯着云清钰,期待着他能快些将话说个清楚。 我让阿瓷布的这个法阵,其实作用有两个——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云清钰笑眯眯地说道,第一,自然是要将你们引向玄庭好让你们去救人,第二,就是替你暂时镀上一层仙身,以保你们不至于才一踏入那玄庭就被人家发现了! 第六十一章 迷之狭间 尽管对于昼潜一行人来说,云清钰的话无疑是一个好消息,然,以众人对他的了解看来,必然不会是这么简单轻松的。 故,大家只是仍旧将目光锁定在他身上,都不肯多说一句话。 “你们这是怎的了?”被盯得委实有些不自在,云清钰尴尬地合上折扇戳了戳头发,问道,“难不成我方才说的话如此难以理解,你们都未听懂么?” 微微摇了摇头,林安烈乖巧如同小孩子一般的小声道:“云老板,您确定没旁的事儿要再交待我们了么?” 欣赏地看了看他,云清钰打了一记清脆的响指,弯着嘴角笑道:“你们倒个个儿是冰雪聪明的主儿,若是就这般简单,你们踏进去便是了,我又何必嘱咐这么老些呢?” 众人齐齐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甚至连涅槃都无奈地撇了撇嘴角。 阿瓷实在看不下去了,先是闪身离开了片刻,待再次出现的时候,手中托着一个大茶盘顶在大脑瓜上,茶盘里摆着四杯正冒着袅袅香气的茶。 “谢谢,小阿瓷!”先行拿起一杯毕恭毕敬地送到涅槃的手中,又拿起一杯递给昼潜,再拿起一杯给了姬忘忆,最后,他才捞起一杯送到自己唇边,微微抿了一口,笑道,“真是又可爱又体贴!” 被喜欢的人夸奖阿瓷的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但,他却还是傲娇地昂了昂小脸儿,一语不发地扮着沉默是金。 就在他美得就快冒着小泡泡飘起来的时候,云清钰一把扯住了他的耳朵,险些将他提到半空。 “哎哟,哎哟,老板,疼、疼——”将手中的空茶盘往地上一扔,阿瓷疼得龇牙咧嘴地说道,“我又怎的招你了嘛!” 弯下身子去,云清钰此时的笑脸会让人不禁联想起那来自地府深处的罗刹鬼,恐怖得自骨子里往外散着寒气。 “人家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他盯着阿瓷的脸,眯着眼睛道,“我家小阿瓷是有了林安烈就不要我这个老板了啊!” 看了看林安烈等人手中的茶杯,又看了看眼前自家老板这张笑得骇人的脸以及他除了揪着自己耳朵之外的另一只空空如也的手,心里瞬间凉了半截,“咕咚”一声吞了一大口口水。 “老板,我错了!”立刻换上一副眼泪汪汪的求饶模样,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我现在就去帮您泡一壶好茶来!” 满意地松开了手,云清钰撇了撇嘴,道:“心里有数就好,待会儿他们走了,你可得给我烧两个小菜,再给我温两壶好酒,这些日子我可是累得够呛的!” “得嘞!” 阿瓷见他并未真生气,偷偷地松了一口气,赶紧答应了下来。 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云清钰始终躲在身后偷偷掐算的手指才停了下来,再次对众人说道:“你们几个听我说,接下来才是!” “嗯!” 昼潜用力地点了点头,乖得如同一只温顺的猫儿。 连他都如此,林安烈和姬忘忆更是乖巧的互视了彼此一眼,老实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咳咳——”又清了清嗓子,云清钰收敛起之前嬉笑的模样,换上了一张极其严肃的脸,沉声道,“我这法阵会将你们送往通向连接凡尘与玄庭的迷之狭间,你们需得在一柱香的时间内穿过狭之间,否则狭之间另一端开在玄庭的阵眼与现在面前这个阵眼便会一齐消失,你们若未能及时到达玄庭的话,就会被放逐在迷之狭间再也回不来了!” “什么?”姬忘忆的俏脸上掠过了一丝不安,担忧地问道,“那会如何?” “容我说完——”云清钰用折扇指了指她,轻轻地摆了摆,继续说道,“那迷之狭间里亦并非安全的,为了防止凡尘人私入玄庭,那里是被下过迷幻阵的,若是你们到时候未能及时走出自己的心魔,想要及时离开是万万不能的!” “啪”的一声,林安烈闻言手中茶杯滑脱落了地被摔得粉碎,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声音颤抖地问道:“那、那若是真那样,我们又该怎么办?” 涅槃慢慢走到了他跟前,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你若坚定内心所向,便是遇到任何魔障都不怕的!” “涅槃前辈——”林安烈感觉到一股热流,顺着自己的掌心涌入了心里,稳了稳心神道,“我,真的可以吗?” 肯定地点了点头,涅槃的脸上挂着一抹与他孩童外貌极其不附的成熟与可靠,沉声道:“世上最难战胜的莫过于自己,你若坚信自己可以,没有什么能阻得了你的!” “谢谢你,涅槃前辈!”不知何时有两颗湿热的泪珠滑出了眼眶,林安烈抹了一把,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满意地放开了他的手,涅槃率先踏入了法阵之中,回头对他们招呼道:“来吧,就由我来做你们的先行官,接下来你们要做的,就是跟在我身后,一路往前不要害怕,也不要回头,不要怕,不要迷茫,坚定自己心中的信念,若是能做得到,便跟上我,若是还有疑虑,我劝你们现在就回去,不要跟来!” 姬忘忆似是被激怒了,一步上前才要开口,肩膀上就落了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昼潜轻轻地握了握她,走上前去面带自负地对涅槃说道:“涅槃前辈,今儿个站在这儿的每一个人,都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才来的,您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试探呢?” 歪抬着头不屑地望着他,涅槃冷哼一声说道:“哼,臭小子,你可想清楚了,这是一趟九死一生的不归路啊!” 他的这句话音还未落地,昼潜、林安烈和姬忘忆竟不约而同的齐声道:“不成功,便成仁!” 说完之后,他们三个就彼此将手一握,整齐划一地迈进了紫色的法阵之中。 见他们如此坚决,云清钰竟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对着一脸忧心忡忡的阿瓷打了个响指,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听到招呼,阿瓷连忙收回了一直追随着林安烈的目光,站到了法阵的另一侧,催动仙气做好准备,微微地点了点头。 以同样的姿态催动起滚滚仙气,云清钰抬起头来再度开口问道:“昼潜,你们当真要去,不会反悔么?” “嗯!”昼潜看了看其他人,在收到了肯定的眼神之后,用力地点头应道。 “老板——”阿瓷按在法阵上的双手迸发出强烈的紫光,豆大的汗珠自额头上争先恐后地滚落到地上,略显吃力地说道,“再不合阵,就来不及了!” “嗬—啊——”将手也按在了法阵之上,云清钰高声喝道,“盼诸君早日凯旋——” 昼潜等人听到他的这句祝福之后,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未来得及说出,就个个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他们再次醒来的时候,已齐齐置身于一个流光溢彩到甚至连身边的空气都显得有些迷幻扭曲的空间里。 揉了揉仿佛被人重击后痛得发沉的颈项,昼潜推了推正坐在身边双眼泛着迷离的林安烈,轻声地问道:“安烈,安烈,你怎的了?” 然,林安烈却似充耳不闻一般,目光呆滞中泛着点点泪光,一双曾满是阳光明媚的眸子里此刻更是毫无法光彩,一对瞳仁如同散了一般空洞茫然地盯远方,就像那极远的深处正在上演着什么令他碎心的大戏,将他吸引得无法注意身旁的一切事物。 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去,昼潜什么也没看到,只是感觉这个空间的色彩令人头昏脑胀,让他很是不舒服,甚至还有一股倦意在乐此不疲的一遍一遍反复席卷着自己。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自己站了起来,前方亦变得不再色彩斑斓,反而是一派自己熟悉的景象。 一道温暖的阳光落在昼潜的脸上,晃得他不得不奇怪的再度睁开眼睛,并顺便扬起手来遮了遮脸。又一次坐起身来,他发现自己竟躺在家中的床上,而眼前的景象不正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房间吗?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仍旧穿着的剑仙衣,他翻身下了床,推开房门,幻出离魂长软剑,一步一步走到了堂屋,用剑挑开了微闭的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桌正冒着腾腾热气的四菜一汤,还有正坐在一旁茶桌边上手中捧着破旧竹简津津有味看着,脸上还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的莫亦凡! 一见他来了,莫亦凡忙不迭地将手中竹简扔在一旁茶桌上,几步便迎了上来。 就在昼潜仍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质疑不已的时候,莫亦凡竟直接扑到了他面前,并一把将他紧紧地揽入怀中拥住了。 一时之间,昼潜只感觉自己的心竟漏跳了半拍,想要推开他,双手却僵硬在身体两侧如同灌满了铅,连抬都招不起来。 “阿潜,欢迎你回来——”莫亦凡将一双略显冰冷的柔软的双唇贴在他的耳廓,轻柔地说道。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六十二章 心魔难平 漏跳的那半拍心跳再次连接了起来,昼潜努力地平复着情绪,先未开口而是不断地深呼吸,紧紧地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幻觉。 然,当他自认为已破了这些幻觉并睁开眼睛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还是自家的堂屋,一张八仙桌上摆着四菜一汤,一旁茶桌上扔着一本摊开的破旧竹简,自己仍旧被紧紧地扔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一双手也早不知于何时不自觉地紧紧拥着怀里的人。 阿潜,你瘦了。莫亦凡的声音仍旧响在耳畔,亦如记忆之中那般好听,冰冷中略带软糯地说道,我做了你喜欢吃的菜,你陪我吃好不好? 嗯。轻轻地松开了双手,昼潜长舒了一口气将他推出怀抱,双手捧着他那张精致好看的脸,凝望道,莫亦凡,你笑了! 缓缓地点了点头,莫亦凡弯着一双狭长的眸子,扬着嘴角笑得更加好看灿烂,甜甜地说道:嗯,因为我看到了你! 哦——莫名的心中涌上了一丝不舒服,昼潜简单地应了一句,便放开了他往饭桌前走去。 但,还未待他走到桌边,一双手就自身后缠上了他的腰身,紧跟着就是一具温暖的带着淡淡的香气的身体贴在了他的背上,莫亦凡的下巴枕在了他的肩窝里。 之前昼潜似是也曾在梦里经历过眼下的情形,那会儿他常常会在梦醒后骂自己疯得不像样,梦中竟和一个男子如此亲昵。 可如今真实经历后,虽说心中不适却似是还有些享受这种感觉,莫不是自己真就跟旁人不同么? 阿潜——莫亦凡突然将薄唇移到了昼潜的耳畔处,并轻轻地摩挲着,发出类似呢喃中带着凌乱呼吸的声音,道,不要走了,好吗? 只感觉身体里突然就涌起一股热流,乱窜之余竟让昼潜感觉自己的喉咙似是猛地燃起了一团火,且还在不断的有柴往里添着,直添到它烧得熊熊而起,烤得自己口干舌燥,仿若只稍一张口,就会有狂暴的火苗钻出来,点着自己包裹住缠在身上的人。 好吗? 莫亦凡似是觉出了他的异样,那双环着他的手更紧了几分,之前还贴在他耳廓的湿热的唇,竟不知何时已移到了他的颈窝里。 那个好其实老在他问出第一次的时候就自心头跳到了口中,而昼潜却是死死地将他咬在牙关里,硬是不肯让它自唇缝间挤出来。 不是他不想与这已然不知何时放在心尖儿上的人长相厮守,而是他昼潜并不是傻子,至少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便是再意乱(小青)迷亦还是分得清楚的。 吞下一口口水,将胸腔里燃着的火熄了个灭透,他悄无声息地催动起体内黑中泛着金光的仙力将自己整个包裹了起来,始终覆在腰间那双手上的自己的干燥的手改变了姿势,狠狠地扣入了莫亦凡叠在一起的双手的手缝之间,轻轻往两个边撕扯。 身后的莫亦凡被他的这个举动惊得不轻,不解地松开了双手,往后倒退了几步,怔怔地委屈巴巴儿地盯着他,用一种极其埋怨又渴望的眼神无声地质问着。 慢慢地转过身来,昼潜的手中不知何时已幻出了离魂长软剑,剑身上还流淌着浓浓的仙力,衬得他整个人都有一股杀气腾腾的气势。 莫亦凡的笑容仿佛僵硬在了空气里,他不明白昼潜为何会如此对自己,难不成对于自己他从来都未曾在意过,只是自己在一厢情愿的么? 阿潜—— 闭嘴!昼潜狠狠地打断了他的话,目光锐利地沉声道,你不是他。 我不是谁?莫亦凡的瞳仁中掠过一闪即逝的错愕,极其委屈地说道,阿潜,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莫亦凡啊! 嘘——未提剑的右手竖起一根纤长的食指点在自己的唇尖,昼潜的脸上牵着一抹讽刺的笑容,幽幽地说道,我确实不认识你,因为你根本不是莫亦凡! 或许旁人没有资格这么质疑眼前的这个人,但,昼潜有这个资格,只因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叫莫亦凡的家伙! 他虽说确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却绝不会将任何情绪流于表面,哪怕他是极喜欢或是极厌恶的,亦不会在那张好看却毫无表情的脸上表现出来;他虽说会笑,却从来不会让人看到,哪怕只是能捕捉到惊鸿一瞥都已算得上是三生有幸,更别提像此刻这般笑得如此灿烂如阳;他虽会叫自己,却绝不可能用阿潜这种如此亲昵的称呼。 最为重要的一点,莫亦凡是个极讨厌身体接触的人,虽说对自己算是个例外,却也绝无如此过分的举动。 故,昼潜敢断定,眼前这个不管是人还是幻象的东西,绝不可能是那个他认识的莫亦凡。 这样不好么?莫亦凡见自己被拆穿了,倒是有恃无恐了起来,略显魅惑地往前几步,对昼潜说道,阿潜,难道你不想跟我永远在一起吗? 这句话问进了昼潜的心坎里,他何尝不想跟这个人在一起,但,他想要跟真正的莫亦凡在一起,而不是一个虚假的幻象。 不,你不是他!昼潜保持着警惕的姿势,冷冷地说道。 再次闪身到了他跟前,莫亦凡抬起手来握住了他持剑的手上,将他又是一揽入了怀中,道:那玄庭岂是你一个凡人去得的,便是再强又如何?你不过是想要一个我,现在这个我不比以前那个冷冰冰的更好么? 我—— 你看着我,阿潜——捂住了他的嘴,莫亦凡目露柔光地说道,忘了那些没用的过去吧,我就在你眼前,真实的我! 其实,这一瞬间昼潜的心思是动了的,毕竟,那玄庭他从未踏足过半步,而那里有多少比那莫亦尘和戚雷更为强大更为可怕的剑仙他也不知道,若是能留在这里,许也是不错的。 然,莫亦凡在离开前看向自己的最后一个眼神在昼潜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那是何等的绝望与不舍,又是何等的心疼与安心。 阿潜——就在莫亦凡想要拿下昼潜手中的离魂长软剑时,他的动作却僵硬在了那里,声音颤抖道,你你竟竟真能对我对我下此杀手—— 鲜血自他唇角溢了出来,点点滴滴落在已一半没入他胸口的黑色剑身之上不见了踪影,反倒让衬得那黑更加黝亮了些。 持剑的手在颤抖,昼潜低垂着头,未被束起的银色长发遮住了他的脸庞,让人看不清他此时此刻脸上究竟是何种表情。 对不起——他略带哭腔着沉声道,莫亦凡,我一定会将你救回来的! 说罢,他用力地咬了咬下唇,闭上那双赤红色的狭长凤目,猛地抽回了左手。 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昼潜噗的一声呛出了一大口鲜血,跟着整个人就如同虚脱一般跌坐在地上,而眼前的一切又恢复了迷之狭间的模样,自己的家还有那个在家里准备好饭菜候着自己的人都消失不见了。 你看到了什么?涅槃双手搭在自己的双膝上蹲在他跟前,一张好看的小脸儿坏笑着问道,可是那莫家二公子么? 嗯。 老实地点了点头,昼潜的心情是有些复杂的。 他很高兴自己能这么快就从心魔中挣脱出来,没被困在那个不真实的空间里,但,他也很失落,因为他是多想醒来才发现哪里有什么莫亦尘和戚雷来捉莫亦凡回玄庭治罪,根本都是一场恶梦而已,那不真实的空间里发生的一切才是真正的真实。 看出他内心的挣扎,涅槃如同老者一般轻轻地抚摸了几下他的头,小声安抚道:若是连你都如此低落,又如何能带着大家将人救回呢? 猛地抬起头来,昼潜迎上了他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从中看到了无限的坚决与信任。 我没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昼潜站起身来,四下打量了一下,问道,涅槃前辈,怎的只有咱俩,安烈和姬姑娘呢? 指了指前方,涅槃耸了耸肩膀,无奈地叹道:许是在前面,也许是就在咱们身边,只不过,这迷之狭间若是将人困在了心魔的幻象里,自己冲不出来的话,旁人是看不到的,所以在我想,他们俩应该还被困着未出来呢! 不知道安烈会陷入什么样的心魔里,希望他能赶紧走出来才好! 比起(小生)格果决又天不怕地不怕的姬忘忆来说,昼潜眼时下更担心(小生)子柔弱且胆子又小,自小到大经历又过于丰富的林安烈。 亦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林安烈真的就陷在了一个迷之狭间专门为他量身打造的心魔幻象之中而不自知的不断徘徊着—— 哎哟—— 林安烈感觉脚下一软,整个人就失去了平稳,重重地跌倒在地上,并发出了一声低(口今)。 第六十三章 牵丝破障 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林安烈只感觉一双膝盖和一双手掌被地面上的不明物体硌划得生疼。他很想确认一下自己是否受了伤,伤口深不深,然,无论是哪一个他都做不到,因为他现在所处的地方,黑得如同被扣在锅里,伸手不见五指都不足以形容,是手都放在自己的脸上了,若不摸着自己的鼻尖都发现不了。

既不知从何而来,又不知前路如何,亦不晓得此处有无危险,无奈之下,林安烈只得摸了摸这里唯一真实的身边的这道许是什么石壁的东西,一点一点地靠了上去,尽管它异常的冰冷刺骨,却能在此时给他提供一丝丝安全感。

“这是什么鬼地方?”他倚靠着石壁,低垂着头一边思考着,一边自问自答道,“不知道。”

提着鼻子用力地嗅了嗅,一股扑面的湿潮之气倏地钻进了林安烈的鼻腔里,似是还有一丝微微的风在暗款款的似有似无地吹着,凭着自己曾迷路在山中石洞内过夜的经历,他猜测自己应是被困在了某个深深的山洞内,如此安静许是没什么大的危险,只是没有丝毫的光,又走得磕磕绊绊,深一脚浅一脚,时不时的还会踩进水坑里,想必这条路并不好走。

然,很快他便忍着来自受伤手掌的伤痛扶着石壁站了起来,迈开了继续前进的脚步,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去哪儿,更不知道这里是哪儿,但,他不能停下来,只为了心中那唯一的一个目的——

要么赶快寻到昼潜,与他一起去玄庭救莫亦凡,要么自个儿就这样一路走下去,爬也要爬出这里,去玄庭救莫亦凡!

笃定了心底的这个念头,林安烈就顾不得脚下崎岖不平的路,亦顾不得偶尔踩入泥坑之中早已不知何时湿透的鞋袜,马不停蹄地坚持着往前方走。

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就在他感觉自己已走到全身筋疲力尽,眼前的一片黑暗中泛起了点点金色的星星时,一道光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跟着有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并将他自这黑暗之中一把拖入了一片光明。

“呃——”

人在黑暗中待得太久,猛地陷入光明之中,眼睛是会很难受的,故,林安烈感觉到一阵子头晕目眩,只得蹲在原地,双手死死捂着被光刺得生疼的眼睛。

“安烈,安烈,你还好吧!”一个奶里奶气却透着小小男子气概的声音响在他耳边,道,“方才你晕过去了,你怎的这么傻?”

这声音的主人就算林安烈不看也能听得出,这不正是当年还年少的昼潜么?

“阿潜——”

用力地揉了几下眼睛,他不解地看着眼前人,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竟也变得奶里奶气,如同小时候一般。

“怎的,头还疼么?”小昼潜的总算出现了,他关切地伸出手去,一边扶着林安烈站起来,一边试探着问道,“是不是方才打得过重了些,要不你跟我回去包扎包扎吧,好像出血了都!”

还不明所以的林安烈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额角,再拿到眼前的自己曾经胖乎乎的小手儿竟糊了满手的血。

“咝,还真是有点儿疼!”他咧开了嘴角,尴尬地笑道,“你没事吧?”

印象中,这似是小时候发生的事——

那会儿昼潜因着天生的满头银发和赤红色双眸被很多人忌惮,有些恶毒的大人会教唆自己的孩子孤立他,不要与他一起。这些话到了孩子的心中,就变成了“昼潜没人喜欢,可以随便欺负”。

故,那些心思略显不正的孩子,就会成群结队的一起欺负昼潜。

虽说小昼潜与师父学武已有些年头,一两个孩子的围打还是应付得来的,但,那些孩子亦晓得他的身手,总是三五成群的来,且常常手中提着小木棍,**绳之类的“家伙”。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

小小的昼潜便是身手再好亦是体力身形都有限,总会有不敌的时候,而这一次一来就是十个手持“家伙”的大孩子,他自然被揍到爬不起来了。

然,小小的昼潜就那样一次一次地被揍倒在地上,又一次又一次的倔强地站起来,任凭如同雨点一般的拳脚无情地砸在他身上,砸到鼻青脸肿,砸到头破血流都不肯服一句软。

在家中拿了两块虎头糕的林安烈想着要跟昼潜一起吃的,结果,寻来寻去都找不到人,急得四处乱转,结果,就发现在一处隐蔽的角落里,又有人在围殴自己的朋友,便将虎头糕用油纸一包塞进怀里,抄起了扔在道边的半截扫帚就冲了过去。

连昼潜都不是对手的众人又岂会将他这个素来柔弱如同女生一般的家伙放在眼里,甚至连打都懒得打他,只是无数次将冲上前来的他推倒,继续殴打已倒地不起的昼潜。

林安烈眼见着这些人打红了眼,再这么打下去,已然奄奄一息的昼潜轻则伤胳膊断腿,重则只怕连命都要没了。

想到这里,他将手中的破扫帚往地上一扔,捡了半块碎砖就往其中一个打人者的身上闭着眼睛狠狠地砸了过去。

只可惜他的个子太小,力气又不够大,反倒被人夺去了碎砖,回拍在了他的额头上,这一下力气就算小也足够他受的,故,他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回忆到了这里戛然而止,林安烈看着正架扶着自己一脸焦虑的小昼潜,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小小的身体,有些不能理解,自己分明已经长大了,难不成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没有莫亦凡,没有姬忘忆,没有昼潜其实是个剑仙,没有什么所谓的玄庭,没有妖,什么都没有,眼下才是最为真实的。

不,不对!那些都是真正发生过的,而现在的这一切就是那个叫“迷之狭间”的地方透过自己的心,造出来的心魔幻象!

闭上眼睛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林安烈一把将小小的昼潜推开,并往后连连倒退了好几步,十指缠绕着淡淡的蓝色灵丝,幽幽地说道:“你不必装成这副模样来骗我,你不是阿潜,而我也不是小时候的林安烈,若是不想死,就放我离开这个幻象,若是不然,就别怕我拆了你这苦心经营的场面!”

说罢,他就如同跳起了好看的手指之舞,无数蓝色的灵丝就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自他十只纤细的指尖涌出,并寻找着合适的点一外而入,很快便在这个看似正常的幻象中结成了一张以林安烈为中心的灵丝网。

本来还装得一脸错愕的小小的昼潜一见这副情形,登时收起了那装模作样的表情,换上了一张阴恻恻的脸,漫不经心地翻着白眼,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已恢复成年模样的林安烈低声回答道:“自打看到你第一眼,我就发现了!”

“哦?”“昼潜”挑起了眉头,问道,“我可是哪里露了破绽么?”

“全都是破绽!”林安烈未给他多说话的机会,直截了当地回答道,“若我真的伤重,阿潜绝不会手足无措要待到我醒了才扶我起来,他必会无论如何都会将我背回家去,就算是我死了,他也会拖着我的尸体回去,更何况,以他的(小生)格,又岂是能眼睁睁看我被人打,只怕是拼了命也不会让我受那么重的伤!”

“你——”

“昼潜”听到他的这番话露出了一个极其恶毒的眼神,然,这个眼神都未能伴随着他的话说完,整个心魔幻象开始一点一点崩塌,原是林安烈早已将张开的十指合拢了起来......

“安烈,安烈——”

又是昼潜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林安烈下意识的一激灵坐了起来,顺势催动灵丝将眼前的人一把扣按在地上,怒道:“有完没完,我没有时间跟你们这些幻象耗下去,我要去玄庭救莫兄!”

吃了痛的昼潜是头一次感受到这牵丝师的力量竟是如此强劲,那是一股阴柔中透着彻骨杀意的术,每一根灵丝附在身体上,都仿佛有生命一般将自己缠住,而随着林安烈每一根手指的每一个细小动作,灵丝都会做出反应将自己引向不自主地做动作。

“林安烈!”涅槃见状赶紧上前,将手中离魂匕首剑横在了林安烈的喉间,冷冷地说道,“你已破了心魔!”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林安烈的脸上还带着不安与小小的恐惧,虽说收起了灵丝,人却还是僵持在那儿里扣着昼潜。

“安烈,别怕——”轻轻地握住了目光仍有些涣散的他的手腕并缓缓起身,并将他揽入怀中,一边安抚一边道,“过去了!”

用力地点了点头,林安烈半晌才恢复了情绪,自他怀中起身,用一种极其否定又惶恐的眼神看着摊开在自己眼前的自己的那双可以牵出灵丝的手。

紧紧地蹙着眉头,涅槃围着他转了好几圈,突然托起了他的下巴,问道:“林安烈,你是否每次全力催动你牵丝师的能力,都会有失控的感觉?”

第六十四章 两个魂魄 涅槃的问题很犀利,林安烈低头仔细回忆了片刻,似是有所警觉地点了点头,心中不免有些暗暗地佩服,连自己这个当事人都未能发现的事儿,他只是接触了自己几次就看出了端倪。 昼潜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一时不知应该说些什么,便只好乖乖地闭着嘴,老实地听着他们接下去又会说些什么。 轻轻地点了点头,涅槃将林安烈的手托了起来,催动灵力灌于指尖,搭上了他的脉门。 “涅槃前辈——” 林安烈感觉到一股强劲的灵力顺着自己的脉门涌入了自己的体内,并顺着脉络的走向一路往全身扩散蔓延着。 没有理会他的话,涅槃只是自顾自地继续以灵力探究着,想要弄明白为何他一全力施放能力就会陷入类似于空白的状态,甚至常常会忘了自己在做些什么。 许久之后,收回灵力的涅槃若有顿悟地点了点头,用一种极其欣赏地眼神看着林安烈,小小的脸宠上满是探寻到了什么新大陆的惊喜与满足。 等了半晌,昼潜都未能等到主动的回答,无奈之下,他只得先行开口,小声地问道:“涅槃前辈,安烈他到底是怎的一回事?” “嗯嗯,对啊,涅槃前辈,我我到底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林安烈也紧张得一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昼潜的手臂,问完这句话之后,还不自觉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拍了拍手站起身来,涅槃抬起小手儿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先行组织了一波语言,待自己能捋清楚了,才信心满满地说道:“问题倒是没有,许是你生了个男儿身的缘故,你与那常人似是有些不同的。” “何处不同?”昼潜握住了林安烈攥在自己手臂上的颤抖的手,抢先一步问道,“可有危险么?” 挑着好看的眉眼摇着头,涅槃的小手儿仍旧抓在自己的头发上,可爱地说道:“生命危险倒是没有,只是,这份特殊若是常常出现,许是会给他的生活带来挺大不便的!” “什么?”林安烈吓得又是全身一抖,道,“涅槃前辈,还请您不要再卖关子了,我究竟是怎的了?” “怎的也没怎的——”涅槃倒是也没想吊他们的胃口,只是自己向来说话有些磨叽,这会儿不过**病犯了而已,见到他急得只差没掉下泪来,便赶紧说道,“旁人的身体里不过一个魂魄,而你,却是有两个,这么多年下来,它们两个人似是可以和平共处,只可惜你这个本主儿,或是粗心,或是刻意,总是回避着它们,以至于它们不愿与你沟通,但,当你情绪波动过大的时候,它们就会本能地跳出来护主,而那时候,故,你才常常会忘记一些事儿,又或者,你本亦未忘的,只是还有些不愿面对罢了!” 这话说得林安烈的脸色瞬间变了又变,方才还紧紧攥着昼潜的双手也齐齐放开了。 感觉他抽回了自己的手,昼潜的目光也有些锐利了起来,将左手别于身后,似是要随时准备握住离魂长软剑一般。 觉察出他的异样,林安烈连忙用力地摇了摇头,收拾了一下自己千变万化的表情,微垂着头有些畏惧又似是有些愧疚地偷偷瞄着对自己瞬间充满戒备的同伴们。 他何尝不知自己究竟是怎的一回事,但,这种事任谁听了又能信上几分?更何况,于自己来说,昼潜是唯一的朋友,连命都可以付出的朋友,万一被知晓了,对方理解还好,若是不理解,那自己岂不是失去这世上唯一的温暖? 故,在遇到莫亦凡之前,无论林安烈遇到多么凶险的处境,他都不愿使用自己牵丝师的能力,怕只怕一个不小心被人发现,特别是被昼潜发现,自己就又将回归一人,那样的孤单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然,世间之事总是难料的,因着莫亦凡闯入了生活,又因着一次又一次的危险,为了不让自己连累到他,又因着自己心中对他生出的那一股不同于昼潜的情愫,林安烈还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使用了牵丝师的能力,而亦是因着这一次的破全例,却是硬生生地将他从一个平凡的林安烈的人生中拖入了一个牵丝师的宿命之中。 一想到这里,他就不禁眼眶有些隐隐发胀,莫名其妙的委屈与无处搁置的不安随即一股脑儿的齐齐涌上了心头。 看着他这副可怜兮兮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模样,昼潜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化去了早已掬在手中的仙力,他一把将站在自己面前显得局促不安又不知所措的林安烈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为何一直不说?”昼潜温柔地抚摸着林安烈柔软若女子一般的长发,语气中略带心疼地埋怨道,“难不成在你心中,我竟是一个如此不通情达理之人么?” “阿潜,我——” “还是你从来都不曾信我!”昼潜未待林安烈将话说完,便再次打断道。 这句绵软无力的埋怨自昼潜的口一出,便燃了林安烈的泪点,撑了许久的泪水摧毁了心里辛苦筑起的防堤崩溃而出,顾不得颜面上是否好看,也顾不得是否合乎礼数,他就那样紧紧地搂住了昼潜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放声痛哭得如同一个孩子。 这么多年,林安烈的生活总是如履薄冰的。他从出生就未曾感受到一丝父爱,哪怕是偶尔见到父子碰面,父亲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如同瞧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躲还来不及,更何况像旁的父亲那般,对自己的亲儿子亲亲抱抱举高高呢? 一开始,小小的林安烈并不知父亲为何看到自己就一脸的厌恶,甚至有的时候,他会偷偷地对着铜镜照了又照,想着从话本子里读来的那些父亲对自己孩子不好的段子里,大抵上是说孩子生得相貌与自己不同,父亲怀疑并非自己亲生,才会恶待。 只可惜,这林安烈有一个极美的母亲,而他的样貌又几乎尽数随了母亲,就算寻不出与父亲多少相似的地方,却也不似旁人。 直到有一天,父亲突然就消失了,母亲说他跟别的女人走了,永远地离开了他们母子二人,看着她那张哭得暴雨梨花的好看中满是疲倦的脸,林安烈将昨夜看到的自以为是做了恶梦的场景狠狠地埋在了心底里—— 向来睡眠极好的孩子今夜不知怎的就是睡不实着,口干舌燥地起身去桌边寻茶却发现茶壶里不知何时已喝到见了底,林安烈为了不打扰双亲休息,只得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想要出去水缸里寻口水喝。 当他经过双亲房间的时候,却发现那房内光芒大盛,还不似平素里点着的烛那般桔暖摇曳,倒是泛着淡淡的蓝色的光。 好奇心驱使他偷偷踮着脚尖用舌尖舔破了窗纸,凑上了一只眼睛往里想要看个究竟。 然,就这一眼却是令他毕生难忘的! 只见自己的母亲满头长发披散着上下飞舞,一张向来温柔娴静的脸此时被蓝映得鬼气森森,仿若一只来自地狱的罗刹鬼婆,而她那纤纤的十指正不停变幻着姿势,无数淡淡的蓝色的灵丝正往外疯涌着,顺着它们的方向看过去,自己的父亲被严严实实地缠住,只留了一双已瞪到有些开裂的眼睛,满是恐惧与绝望。 林安烈不知自己看了多久,更不知里面那残忍的一切是何时结束的,他只记得当母亲恢复了平素的模样时,父亲已消失不见了,只留下满地他衣服的破片。 恍恍惚惚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又迷迷茫茫地躲进床上被中瑟瑟发抖,直到精神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次,林安烈发了整整十日的高烧,住在昼潜家的医馆里胡话连连,就连当时的昼戒都束手无策,甚至让林母做好心理准备,这孩子随时都有可能救不回来,亦极有可能在醒来之后傻掉。 就在烧退的前夜,林安烈感觉自己就要死了,他甚至分不清之前看到的一切是真实发生的还只是一场恶梦,就在他在床上不停翻滚的时候,一个声音响在了他的耳边—— “安烈,别怕,有我在!” 惊得坐了起来退到床边,林安烈看到一个身着一袭黑色的袍衣,脸上化着如同女子一般妖艳的浓装,与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正十指牵着淡蓝色的灵丝,站在床边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盯着自己。 “你是谁?”许是这个人跟自己长得一样,林安烈似是不那么害怕了,小声地问道,“为何与我长得如此相似?” “不要怕!”收起了手中牵着的灵丝,这个人闪身扑上床来,将林安烈抱了个满怀,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头顶,幽幽地说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你既是我,我便是你,你只管做你的单纯少年,危险和痛苦都由我来替你承担,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第六十五章 少女心思 从那之后,林安烈就发现自己变了,当危险靠近、情绪亢奋亦或者波动较大的时候,另一个自己就会出现,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他是清楚的,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不清楚的。

当有一次他将一个欺负自己的人打到血肉模糊好险没死掉的时候,林安烈突然意识到事情似乎在往某条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他试着跟另一个自己沟通,甚至达成了某种协议,毕竟,身体是自己的,往后若是自己不肯,另外一个自己就算是见死不救也不能出来。

当然,另一个林安烈也确实真的很在乎林安烈的感受,有一种对王俯首称臣的感觉,不招绝不随便出来。

亦正是因着如此,在之前莫亦凡被带走的那个夜晚,林安烈才会在对战戚雷的时候身受重伤,若是换了另一个的话,说不定局势还能有什么逆转......

总算闹明白了这一切,昼潜深深地望着情绪已渐渐平复下来的林安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脑袋,轻声道:“你怎的这般傻,若不是姬忘忆强行将我叫醒,我又赶得快,只怕那天你的命就没了,为何不让‘他’出来帮你?”

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林安烈露出一个温暖又期盼的表情,忽闪着一双连哭肿都美得另具一番风情的眼睛,轻声答道:“我怕莫兄觉得我是怪物!”

他的话让昼潜心中一惊,复看了看他一脸的怀念与陶醉,才猛地觉出竟有人对莫亦凡如此在意,在意到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而这个人偏偏还是自己身边的。

“喂——”一个清脆又满满带怒意的女声响了起来,几乎是尖叫道,“你们三个这儿歇得够舒服嘛,莫不是连我死了怕是都懒得管吧!”

之前还陷入一派悲情气氛中的三个人立马儿将注意力转移了过去,只见姬忘忆双手掐着自己的纤腰儿,人已气鼓鼓地冲到了他们跟前。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地将他们打量了一个遍,姬忘忆疑惑地挑起一侧眉头,弯着腰将脸凑近了林安烈,好奇地问道:“你,哭什么哭?似是还在这家伙怀里哭的!”

看了一眼昼潜肩膀上那一大片水渍,她的心中不免有些微酸,甚至不自觉地对着林安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个透,林安烈连忙扯起袖子,在自己的脸上连连撸抹了半天,并用力地揉了揉红肿的双眼,道:“我、我、方才——”

“我不想听——”摆了摆手,姬忘忆似是不愿多看他一眼,将目光投向了昼潜,道,“情不自禁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昼潜走上前去,打量了她片刻,那双促狭细长的凤目中含着的那对赤红色的瞳仁儿中透出一股饶有兴趣的味道。

本以为他也会像林安烈一般解释些什么,却不想他竟用这种眼神又如此近距离地盯着自己看个没完,姬忘忆的心跳乱成了一团,方才还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瞬间偃旗息鼓了,微微缩着脖子,扁嘟着一张小巧可爱的嘴,大眼睛一眨一眨地忽闪着,似是有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不说了?”被她不副可爱的模样逗得偷偷于心中笑了笑,昼潜淘气地抬起右手伸出食指,轻轻地戳了戳她的手臂,弯着腰自下而上地看着她粉红一片的小脸,调笑道,“那,我问你个问题啊?”

“嗯。”看着他越靠越近,几乎是近在咫尺的脸,姬忘忆的脸红得更厉害了,大脑里出现一大团一大团的空白,无法思考更无法反驳,只得乖巧地点了点头应道。

满意地挑着眉眼,微抿着双唇,昼潜双手背在身后,围着他绕了一圈,再次弯下腰身,凑到她耳边说道:“我看你这副精神的模样,似是没受到什么影响,莫不是你真就简单到连个心中的魔障都没有么?”

“啊?”

若是换了旁的问题还好,他偏偏选了这么一个最难解释的来问,姬忘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慌乱之下稍一侧脸好险没直接与他亲上个正着。

“噗——”林安烈再也忍不住想笑的冲动,捂着嘴巴笑了起来,并轻声对同样忍俊不禁的涅槃说道,“涅槃前辈,您说,这姬姑娘可是对阿潜动了心思么,为何对我这般凶连您的面儿都不给,却偏偏拿他没办法?”

涅槃捏着自己略显尖润的小下巴,一派老气横秋的连连点头道:“动不动心思老夫倒不清楚,只不过,看岁数这姬姑娘倒也正处于少女(小不)春的当口,昼潜又是个美少年,如何亦不为过啊!”

听他这口气,就似亦曾经历过那种冲动又荒唐的年代,而此时看着眼前这番情形,正在独自怀念似的。

憋了半晌的脸红脖子粗,姬忘忆最终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撒娇一般跺了几下脚,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再也不理会身后人的呼唤了。

看着她骄傲中略带羞涩与尴尬的背影,昼潜收拾起脸上的表情,轻声对身后的林安烈和涅槃说道:“安烈,涅槃前辈,咱们也快走吧,再拖下去只怕要出不去了。

听到他这么说,走在前面的姬忘忆松了一口气,双手捧住了自己尚余温热的脸,在心中轻哼了一声,道:才不要告诉你我在心魔幻象里事,永远都不!

其实,还真不是姬忘忆简单或是强大到已不怕这迷之狭间的心魔幻象了。只不过,她所经历的,与昼潜等人所经历的那般虐心的过程不同,反倒有点儿——甜......

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姬忘忆感觉自己似是睡了好久好久。

“这是哪儿?”

原是想要翻个身再睡一下的她,猛地睁开了眼睛,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身子沉得如同捆了沙包。

门被一下子推开了,昼潜的手中托着一只洁白如玉的瓷碗,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一见她正在挣扎,顿时大惊失色,将碗往旁边儿桌上一搁,冲到了床边。

“小心,小心——”说着话,他人已到了近前,并将姬忘忆扶起并倚靠在床边,道,“忘忆,方才不是说了,你现在已近临盆之期,身子会异常艰难些,若是想做什么叫我便是不要亲力亲为,你看看你,眼瞅着要当娘的人,怎的还能这般毛手毛脚啊!”

“啊?”

姬忘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了看眼前的昼潜,才发现他确实比自己印象中的那个翩翩少年要成熟不少,向来棱角分明的脸庞似是又平添了几分岁月的痕迹,眉宇间虽说少了些年少轻狂的英气,却是更多了些成熟男子的稳重。

“哦。”

等一下?!

才应了一句之后,姬忘忆就愣在原处,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脸颊,发现确实是痛,便缓缓低下头去——

一个高高隆起的腹部,顿时出现在她的眼前!

“怎的了?”见她脸色大变,昼潜赶紧抚了抚她的额头,心疼地说道,“这孩子自打怀上便不安生,是不是又乱动踢疼你了?”

这种情形下,若是换了旁的普通姑娘,面对心仪的男子变成了自己的丈夫,还与他孕育了一个在腹中的孩子,恐怕要美得连东南西北都找不到了,哪里还有心思去冷静思考。

然,她姬忘忆可不是旁的普通姑娘,虽说面对昼潜突然变成了自己的丈夫、孩子的爹,心中甚是欢喜的,但是,她花痴却并不代表傻,清楚明了地晓得,这一切不过是心中所想又被某种神奇的力量放大了。

只是,她有些羞涩的是,自己心中隐藏的想法,竟如此深远,远到成婚生子,深到想要与他携手一生。

在享受了片刻昼潜温柔的眼神之后,姬忘忆抬起手来挡下了他送到唇边的药,沉声道:“我要的,并不是这些。”

显然昼潜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举动,眉头微皱,好言道:“怎的了,我是阿潜啊!”

“不,你不是昼潜——”一抹冷笑挂上了姬忘忆的眼角眉梢,翻身利落地下了床,双手往肚子上轻轻一放,道,“对,你不是他!”

被拆穿的“昼潜”并未恼羞成怒,反而笑得更加温柔,随手一扬,手中的药碗便消失不见了。

“哎,傻丫头,自欺欺人又如何?”他无奈地叹道,“自己心中高兴不是很好,你说我不是昼潜,又有多重要呢?你拿我当成他不就好了,这一切唾手可得的幸福,不过一句‘你愿意’啊!”

拉开自己的衣襟,看到里面属于自己的猎妖人的衣服,姬忘忆一把将外面这件带着“娃”的衣服撕得个粉碎,随手一挥扬在了空中。

“谢谢你——”前上一步抱住了眼前的“昼潜”,她含着泪柔声道,“给了我这场美梦,但,我要去救那个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你帮他救了莫亦凡,他便再无属于你的可能了!”抬起手来环住她纤细的腰身,“昼潜”用一种略显悲伤的声音说道,“你真的想好了么?”

第六十六章 迷界正主 苦笑了一声,姬忘忆将嘴唇凑到了“昼潜”的耳畔,小声说道:“便是不救回那莫亦凡,他亦不可能属于我的!”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她话语中的苦涩与坚决,“昼潜”轻轻地将她托出怀抱,低头附视着她那双早已浸满泪珠的好看的杏眼,流露出心疼的神色。

就这样,姬忘忆看着他,他看着姬忘忆,互相看了彼此许久许久,“昼潜”竟然再次将姬忘忆往怀里一揽,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自己则迅速沉下头来,将嘴唇压了上去。

心中明知眼前这个人是假的,并非自己在意的那个人,姬忘忆却还是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唇齿间的厮磨极暧昧,浅浅流连,那冰冷的舌尖湿润地缓缓探入,竟还勾得她的舌有些隐隐的刺痛,这是一种自打出娘胎以来尚从未有过的体验......

不知何时,姬忘忆再亦感觉不到口中的充实,身体也仿若坠下了云端一般,待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昼潜”也早已消失不见了,只留下她唇尖尚有的微触,还有不远处真正的昼潜、林安烈和涅槃。

“这怎的能说嘛!!!”

尖叫了一声,姬忘忆竟不自觉地将手放在了自己平坦顺滑的腹部,突然就有些怀念那个在心魔幻象里笨重却又真实的孕肚。

她这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时不时出神发呆,还会偶尔自言自语的反常举动,已是让走在身旁的三个大小男人惊恐不已了。

往昼潜的身旁缩了缩身体,林安烈有些怕怕地说道:“阿潜,这姬姑娘该不会是在那心魔幻象里受了什么刺激吧,怎的还有些疯痴?”

耸耸肩膀,昼潜露出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侧过头去看了姬忘忆一眼,苦笑道:“我怎晓得,只是看她这样,倒是在那心魔幻象里过得很舒适,倒不似咱们那么般的痛苦!”

涅槃认同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林安烈绕到了他身边,微微弯身小声问道:“涅槃前辈,您可有心魔幻象么?”

“没有!”涅槃翻了他一记白眼,直截了当地说道,“怎的,我看你这副好事之魂附体的模样,莫不是以为只要过了破了那心魔幻象,在这迷之狭间便是畅通无阻了么?”

他的话立刻引来了昼潜和姬忘忆的注意,齐刷刷地停下脚,将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三双六只形状各异,瞳色各异的眼睛均泛着好奇又警觉的光。

翻了翻白眼,涅槃似是根本无心与他们三个多说一般,背着个小手儿自顾自地踩着这些目光往前走,自然,是一语不发的,只有脸上挂着一抹心知肚明却偏不想解释的笑容。

其实,并非他故意吊高众人的胃口,而是他心里清楚,便是自己什么也不说,待会儿该来亦还是会来,与其费劲扒力地解释,倒不如让这仨小娃儿自个儿去眼见为实。

明知涅槃是存心不想说,昼潜也就没多问,倒是姬忘忆又再一次没能忍住自己的脾气,两步上前就要去抓涅槃的肩膀。

“姬姑娘——”林安烈见状连忙捉住了她纤维绵软的手腕,摇了摇头低声道,“这涅槃前辈很是神秘,平素话又很少,若是他不想说,只怕你追问亦无结果,倒会徒添了气生。”

“可是——”

“你就听安烈的吧!”昼潜见姬忘忆似是还要反驳,便抬起按住了她的肩膀,劝阻道,“前路于咱们都是未知,倒是涅槃前辈似是深谙此道,咱们只管跟着便是,无需多言。”

这番话听得涅槃委实受用至极,不禁打从心底里欣赏起之前还被自己判定为冲动少年的昼潜来。

故,他停下了脚步,指了指自己前方,道:“我不是不想说予你们听,只因多说无义,倒不如让你们自己看,还来得更简单明了些!”

这一回总算是学乖了,姬忘忆强压着心底里

姬忘忆虽说明白他的意思,手上的动作是停下来了,脸上却还是还着一丝不服气。

“你们几个男人,怎的一定要跟一个姑娘较劲呢?”

一个空灵如同清鼓的声音自这迷之狭间的四面八方涌入了一众人的耳朵里,那是一种好听到仿若真真儿应了那句“此音只应天上有,凡尘能得几回闻”的地步。

虽说这声音好听,昼潜却毫无欣赏之意,只见他第一时间催动灵力,整个人都陷入戒备状态,目光犀利警惕地环视四周,跟着将左手隐于身后,翻腕瞬间那柄通体乌黑的离魂长软剑已紧紧握在手中,一缕黑中闪烁着斑斑金光的仙气缠绕在剑身之上,低奢中似是隐着森森的杀意。

林安烈自是紧随其后,双手十指指尖旋即牵起了灵丝,因着打破了心结的关系,隐隐似是可见灵丝之下似是还随意地坐着一个与他容貌一般无二且化着浓妆的人影一明一灭,脸上还着诡异的笑容。

然,平素里仿若一只猫儿般极其敏感的姬忘忆此时却有些异样,非但没有拉开架势,反而紧锁眉头往前一步一步地走着,似是知晓声音来源一般。

涅槃回过头去,发现她已然快要走过自己身边,便伸手扯住了她的腕子,沉声道:“怎的,这点子声音便控制不住心思,你们猎妖人的定力亦只有如此么?”

用力地甩开了他的小手,姬忘忆停住了脚步,目光如炬在低头看着他,并伸手戳了他的小脑袋一下,微嗔道:“你这个小脑袋里到底装的哪些劳什子的(污)(糟)东西,我不过是觉得这声音越发的熟,想要上前听真切罢了!”

涅槃无奈地摊了摊双手,不满地翻着那双灿灿的橙色眸子,咧着嘴角冷笑道:“你是须得听得耳熟的,毕竟,在心魔幻象里,你不仅为了他的妻,还怀了他的子呢!”

这句话收效委实不小,姬忘忆的脸“腾”一下子就红了个透,整个人僵立在原地,想要反驳的那句“那个人分明是昼潜”好险没冲口而出,偷眼瞄了一眼还保持着备战姿态背靠背站在原处未动的昼潜和林安烈,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你这小鬼,到底还知道些什么?”一弯手肘勾住了涅槃细幼的小脖子,姬忘忆恶狠狠地说道,“若是你敢将那些说予昼潜听,我便吃了你!”

纹丝未动且脸上仍旧保持着可爱笑容的涅槃挑了挑眉眼,淘气地说道:“不说亦可,但,我不敢保证他会不会自己说呦!”

说罢,他又再次抬起手来指向了前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姬忘忆看到有一人正迈着悠哉游哉的步伐缓缓地自那一片梦幻的七彩流光里走出来,仿若仙人身披霞衣正在掀开一扇一扇的彩虹纱帘,如同履着云一般轻盈前行着。

发现前面来了人,昼潜和林安烈迅速闪身过来挡在了姬忘忆与涅槃的身前,微微打开双壁撑起一道小小的人墙。

凭空冒出来的男子脸上挂着一抹倾国倾城般的笑容,走到了离他们约莫一丈处便停了下来,微微歪头看着他们的眼神,竟是那般的天真无邪,若不是那双好看的眸子中闪耀着如同这四周一般无二的七彩流光,怕是会让人觉得这世间再没谁能比他更干净通透的了。

轻轻地推开了挡在身前的昼潜,姬忘忆往前走了几步,目光始终盯在男子的身上——

只见他,身着一袭雪青色的宽衣宽袍,上面绣的贝壳色云纹随着衣袍微动变幻着不同的颜色,就好似这迷之狭间一般神秘莫测;再看那一对宽大的袍袖两只袖角上各坠着一颗硕大的镂空雕花金丝珐琅球,里面似是嵌着香块,于他每一举手每一投足之间,香块都仿若变成了铃铛芯儿一般,不仅能发出悦耳动听的响声,还会随之而来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气。

姬忘忆将目光重新移回了他的脸上,弯弯的眸子眼角微挑似是含着一朵春日里正盛开的桃花,目光理应温暖却又隐着一丝清清的冷,仿若日光又似月华,衬得气质桀骜,云清风淡且温润如玉。满头长发毫无拘束地披散着,漆黑如墨,顺滑如瀑,唇薄色润,鼻挺如峰。

世间之语实是无法形容这容貌,只因它生得太好看,就似画中之仙走下了画卷一般。

无论是神仙还是人,长相可以各有不同,但,每个人的灵力都是不同的,仙亦是如此,若是说姬忘忆不识得眼前这位的脸,却是无法忘记他的那干净强大的灵力,还有幽幽淡淡却又挥之不去的淡淡香气。

不知不觉,她已走到了男子跟前,微抬着头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曾于心魔幻象中压了自己初吻的男子,目光倔强却一语不发。

微微垂下头来,将一缕散下的头发拢于耳后,男子将薄唇凑于她耳畔,吐气如兰的幽幽说道:“咱们又见面了,我的可爱的娘子,这回为夫可是以真实面貌示你,吾乃这迷之狭间之正主——守界,不知娘子你可欢喜么?”

第六十七章 目的之地 守界,人如其名,亦如姬忘忆所想,他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人。

若是一定要论起来,他算是这迷之狭间自个儿在长长岁月里生出来的仙,严格来讲,他是这迷之狭间的精魄,而这迷之狭间则是他的本体。

然,此时此刻的姬忘忆却管不了这老些许多,她只是有些担心,这个家伙会不会把自己心中所盼而形成的心魔幻象里的事儿说出来,比如她与那里的“昼潜”成亲,孕子,还有亲吻!

守界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薄唇仍未离开她的耳畔,甚至贴住了她的耳廓,呵气道:“放心吧,我的娘子,那一切皆是咱俩的秘密,便是那涅槃老儿亦只是皮毛而不知其里,只要你不让我说,我便让它烂在肚子里,更何况,只属于我的‘闺房乐事’,我又怎的能说出来与旁人分享?”

“去你的——”

在他的双唇自耳廓落在自己脸颊上的一瞬间,姬忘忆一把将他推出老远,脸红着飞速跑到了昼潜身后,只自他肩膀处探出半颗脑袋,脸上的表情既羞涩又尴尬。

昼潜有些闹不明白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抓了抓头发,看向了林安烈,却发现对方也用同样的目光看着自己,便放弃了开口询问的念头。

倒是林安烈收起了往日里温柔谦和的模样,冷冷地开口道:“这位兄台,想必您就是这迷之狭间的掌控者,那玄庭的看门狗吧!”

许是从未想过他会说出这等有失礼貌且生硬的话,昼潜连忙扯了他一把,并用一种询问的眼神试图阻止他。

只可惜,这会儿的林安烈不知还是不是那个“林安烈”,非但不顾他的话,还轻轻地拂开他的手,往前两步走,站到了守界的跟前,周身上下都被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有条不紊飞舞的灵丝包裹着。

守界倒是一点儿也不在意他如此嚣张的态度,反而语带欣赏地点头说道:“嗯,在下守界,正是这迷之狭间的主人,若是严格来说,亦是你口中那玄庭的看门狗。”

隐隐感觉一股强烈的杀意自他眼中一闪即逝,连忙再次更用力地扯住了林安烈,并狠狠地掐了他的手腕一下,道:“够了!”

手腕吃痛的林安烈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乖乖退回到他身后,轻声道:“阿潜,他很厉害!”

在身后一人一踹将他们两个打自己面前踹开,涅槃倒背着一双小手,翻着大白眼,晃晃荡荡地来到了守界跟前,微微弓了弓身子,懒洋洋地说道:“守界仙君,您这是动的哪门子气啊,不过一个不懂事儿的小孩子,难不成还真要杀了么?”

阴恻恻地勾起一侧嘴角笑了笑,守界收起了才掬在手中的仙力,也弓了弓身子,道:“哼,若不是你与那云清钰求我,就这几个小毛孩子,我还犯得着动用幻术,直接困死在这儿不就得了,只不过,现在下里我倒是有些舍不得了!”

说着,他将一抹意味深长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姬忘忆的身上。

下意识地抓住了昼潜的手臂,整个人缩在他的身后,这一回的姬忘忆却是连头都不敢露的。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守界的心中更是不免生出丝丝甜来。

化出仙身至今,他亦算见过不少猎妖人,其中也不乏有许多可爱的姑娘,但,像眼前这个如此对他胃口的却委实是头一个,只可惜,便是如此亦无大用,毕竟,这个姑娘从眼里到心底就只有那个银发赤瞳的少年一人,更可怜,那个少年的眼里有她,心里却没有。

“这位守界仙君——”昼潜拍了拍姬忘忆的手背以示安抚之后,沉声开口道,“若是您老人家真肯卖涅槃前辈与云清钰一个面子放我们离开的话,大恩昼潜定此生不忘,若是您不肯需要开打,那也请与昼潜单打独斗,不要伤了旁人。”

“挑单个儿?”

已许久不曾有人敢对自己如此无礼了,守界心中沉睡多年的斗志竟突然有了蠢蠢(谷欠)动之势,但,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滚滚泛起包裹他全身的仙力也随之降了下来,一丝不剩得仿佛从来都未泛起过。

“对!”昼潜虽感觉到他的杀意消失,却还是未敢放松警惕,继续说道,“您意下如何?”

冷哼了一声,守界好奇地问道:“给我一个只跟你打的理由!”

一只手拍在自己的胸口上,昼潜一丝一毫都未见退缩之间,反而自信满满地回答道:“因为,我是最强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两声大笑是涅槃和守界一起发出的,只见他们两个笑得皆弯下腰身捧住肚腹,似是眼角都挤出了泪来。

待了许久之后,涅槃才率先直起腰来,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就说,他很特别吧!”

“甚是,甚是——”守界也总算是收敛了笑意,揉了揉眼角,道,“当真有趣极,可爱极啊!”

被他们两个笑得一头雾水的昼潜、林安烈和姬忘忆则是愣愣地拄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着面面相觑,闹不明白他们两个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哪颗仙丹。

其实,这守界与涅槃、云清钰还真是颇有渊源的——

当初,若不是玄庭异动,涅槃助云清钰借此道遁走,只怕他难免要遭受处罚,而亦是因着此事,涅槃亦失去了曾经的一切,只得一直隐遁于凡尘,本是想着就在那清寮里与云清钰就伴,却不想玄庭有人执意要寻他,无奈之下,他只得四处游历,不敢安定下来,虽说有些颠沛流离,倒也落得个闲云野鹤逍遥自在。

但,就在他们两个借此通路逃往凡尘的时候,被这迷之狭间的心魔幻象困住,为了破强行离开,二人动用了极大的仙力,因着他们的仙力相互融合,在这里竟形成了另一股清奇才的灵力,而这股灵力愈聚愈多,最后居然还具象了出来,那个被具象出来的便是守界。

偶尔来这里小聚的时候,云清钰常常会打趣说自己和涅槃是守界的生身父母,他是父亲,涅槃是母亲,每每此时,守界总是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亦不否认。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这迷之狭间里除了满满的灵力之外就没旁的东西,守界无聊之余的全部时间除了用来打坐,就是用来冥想,再剩下的便全部都用来修行,那修为是突飞猛进,久而久之也列了仙君之位,甚至在云清钰这个“生父”和涅槃这个“生母”之上。

“喂,阿潜——”林安烈用肩膀拱了拱昼潜,凑到他耳边低语道,“咱们是不是在这里待得太久了?”

被他的话说得浑身上下打了个激灵,昼潜才猛然意识到,似是真的在这个空间里耽搁太多时间了。

然,还未待他开口,凑在一起有来有往地聊得热火朝天且眉飞色舞的两个人突然就停了下来,个顶个儿露出严肃的表情,彼此深深看了对方一眼,跟着就扬起手来大手小手一击掌。

“这是——”

“小姑娘,谢谢你带给我的惊喜——”打断她话的是已然闪身在侧旁的守界,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扩散开来,低(口今)道,“无论如何,不要抛弃你喜欢那个人的心,不管往后会经历什么,那都是最美好的回忆,加油吧,美丽的猎妖人!”

说罢,他还在姬忘忆粉嫩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之后才带着满意又轻浮的笑容不见了,当然,随之不见的,还有这整个迷之狭间。

“到底发生了什么?”待双眼适应了那种从强光中换回自然光的感觉,昼潜环顾了一圈众人所有的,四处都是建筑的街道,疑惑地问道,“呃,前面那可是浮空栈桥?”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林安烈和姬忘忆双双露出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笑容,毕竟,在他们心里,还想着到了这悬浮的玄庭,没准连那什么宗门啊,什么四象宫,什么连接的浮空栈桥之类的东西在哪儿都寻不着,却赫然发现才一到步,竟直接被扔在了入口处。

“这算不是守界送给咱们的大礼?”林安烈笑眯眯地拍了拍姬忘忆,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又有些坏心眼儿的笑容,小声说道。

涅槃缓缓地扭着小腰身走了出来,扯住了差点儿没一步踏上浮空栈桥的昼潜,面色阴沉道:“许是这货被姬忘忆迷昏了头,这哪里是大礼,分明就是个坑!”

结果,他的话音尚未落地,那近在咫尺的浮空栈桥就消失了,而它方才出口所在的位置上,却赫赫然站着一对腰细如桥,唇红若血,身着一袭素白的剑仙衣,容貌生得一般无二的清丽女子。

“大家退后——”小小地身体挡在了林安烈和姬忘忆身前,涅槃撑开双臂,道,“昼潜,速速——”

然,他的那句“回来”还未说出口,方才与昼潜之间的地上就突然凭空拨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将这一人与三人分隔在了两端。

第六十八章 剑灵姐妹 看着身后出现的地缝,昼潜惊得全身往前跳缩了一跳,再度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那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子正用一种温柔却又满是杀意的目光盯着自己。

“这两个女人还真是有趣——”心里这么想道,他开始认真地观察起来,“分明长得一样,眼中的温柔与杀意亦相同,只是这给人的感觉,却是一个似冰一个如火,虽说不晓得她们是谁,却能感觉出来,无论哪一个,只怕都不会容我上浮空栈桥,说不准儿,还想将我这条小命儿给留下呢!”

想到了这里,就算平素里始终主张不能打女人的昼潜也心中微凉,隐于身后的左手中不知何时已握紧了自己那柄奇异的黑色离魂长软剑。

他这边儿的心理活动,两个美丽的女子才不懒得去揣测,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浮空栈桥上站着的那些正探头探脑的小剑仙,个个眼中似是都流露着看好戏的光。

“哎哟,姐姐——”炽如烈火的女子率先开口道,“今儿这玄庭大门口儿可是难得的热闹嘞!”

“可不是么——”另一个冷若冰霜的女子随声附和道,“你可仔细着打,你没看这小哥儿生得多俊俏。”

被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用看猎物一般的眼神盯着,昼潜浑身上下委实是太不自在,然,他却未发一言,只是目光灼灼地站着,手中紧紧握着剑柄,一副随时准备迎战的架势。

“昼潜,你小子给我回来!”涅槃往前几步,高声道,“听到没有!”

随之他话而来的,不是昼潜的回答,而是一道火蛇直烧昼潜而去。

意识到危险,昼潜选择迅速往边儿上高高一跃,然,才跳起不高就又是一道冰棱直冲面门,这般速度的两面夹击,若是换了旁人,只怕顷刻便要毙命了,而他却只是微微一笑,翻腕舞动手中离魂长软剑,令那软如无钢的剑身于自己形成一道保护,只听“当当当当”几声脆响,数道冰棱甚至都未来得及进他的身便碎成冰晶缓缓落了地。

于半空左躲右闪着接连不断的火舌,昼潜亦在伺机找寻着反攻的方法,看上去是狼狈逃窜,实则是以退为进,以守为攻。

他这边自个儿轻轻松松,倒是急坏了还站在下面,昂头望着帮不上忙却还不甘心的林安烈和姬忘忆。

“这到底是怎的一回事?”姬忘忆用力地拍了拍涅槃的小脑袋,焦急地问道,“那俩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你怎的一直让昼潜退?”

林安烈一见连忙一边阻止着她这种无礼的行为,一边也跟着问道:“涅槃前辈,那两位女剑仙到底是什么来头?”

涅槃回过头去白了一眼手仍旧放在自己头顶的姬忘忆,又翻了翻用看小孩子一般眼神盯着自己的林安烈,指了指正脸露着微笑的两个守桥女子,沉声道:“她们俩是专门负责守着这玄庭唯一一条入口浮空栈桥的一对双胞胎剑仙,姐姐叫冰炎,妹妹叫赤潋。”

姬忘忆又看了看仍旧与昼潜缠斗的姐妹俩,又将目光投向了涅槃。

“我晓得你想问什么——”无奈地摊了摊双手,涅槃继续说道,“可别小看了她们二人不过小小女子,要知道她们可是那传说中的古剑修得人形,被玄庭特意指派来看守入口的!”

原来,这一对厉害的冰火姐妹花还是大有来的头——

想当初,玄庭才形成的时候,莫名奇妙的横空出世了两柄奇怪的剑,不同于一般冷物,它们是有生命的,有思想的,可以自由活动的!

这二剑,一柄晶莹剔透,流淌着美丽的七彩之光,似是一块寒冰(米青)雕玉琢而成,表面上看极冷无比,周身上下却缠绕着熊熊的烈火,所过之处,若是它一发威,无一例外的皆会被焚烧殆尽;另一柄似是一团火焰熊熊燃烧而成,表面上看滚烫异常,周身上下却泛着凛凛的寒气,走到哪儿,但凡一显神通,便可将周遭的一切皆封于晶莹的冰内。

它俩的出现可是让当时的玄庭大伤脑筋,毕竟,这种神物成(米青)是没有理(小生)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总之,就是到处惹事生非,搞得是乌烟瘴气、鸡犬不宁,最后,无奈之下还是需得玄帝亲自出马,本是想将它们封印,却又出于惜物而放弃,最后,只是封了剑形,并用他自己的仙力替它们铸出仙基得化了人形,还收编成为在册剑仙,赐名“冰炎”和“赤潋”,让她们二人把守浮空栈桥的唯一入口。

听到这里,林安烈不禁再次担心地看向了昼潜,道:“照涅槃前辈这般说,这对姐妹岂止厉害这么简单?”

姬忘忆虽说亦是心急如焚,却沉着地问道:“那是否将她二人击败,便可顺利上那栈桥?”

不满地白了她一眼,涅槃略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当那姐妹俩与你之前用阵招出来的那些傻化妖一样好对付么?“

说罢,他还抬起小手儿来指了指冰炎和赤潋。

这几句话说实在的,任谁听了都会有被怼到脸上的感觉,更何况姬忘忆是一个面子本就有些薄的姑娘,好悬没被直接噎背过气去,一双粉拳死死地握了半晌,最终却还是自知理亏的双脚狠狠在地上跺了几下,咬了咬下唇保持了沉默。

见气氛越发难过起来,林安烈赶紧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之后,才开口道:”涅槃前辈,那两位守桥的小姐姐真就这般厉害么?“

谁也不会跟对自己向来客气的人摆架子,更何况,涅槃本就挺喜欢林安烈,便揉了揉自己有些隐隐发胀的太阳穴,撇着小嘴儿道:“倒是多强咱不晓得,只知自打她二人守了这浮空栈桥的入口,这都过去多少年头,还未有谁能在不经允许的情况下踏上栈桥半步的!”

“这两个女人竟如此之强!”姬忘忆听完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一边对昼潜的担心又添上了几分,一边紧张地说道。

“正是——”将一颗小脑袋点了又点,涅槃也苦笑了一声,道,“这也就是那昼潜这朵百年不得见的大奇葩,若是换了旁的什么人,就这几番儿下来,不是被那赤潋冻成冰棍儿,就是被那冰炎烧成一把灰儿喽!”

从刚才的焦虑情绪中迅速缓了过来,姬忘忆的脸上恢复以往的冷静,深吸了一口气,沉着地说道:“若真如涅槃前辈所说,只怕硬碰硬要吃亏的,咱们是否需要从长——”

她的“计议”二字还未说出口,涅槃就目光一凛,高声喊道:“林安烈,你给我回来,听见没有?”

原来,就在他们两个站在那儿分析当下局势的工夫儿,林安烈已然催动灵力牵出灵丝向着昼潜的方向,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林安烈不知道自己能否给如此强大又混乱的战局帮上什么忙,但,哪怕是能冲前去替昼潜多拖片刻敌人,或是于关键时刻能替他挡下那致命的一击亦是好的。

然,他想得虽好,冰炎和赤潋却亦不是傻子,眼见他就要高高跃起跳过地缝的时候,突然就凭空出现了一道冰墙挡住了他的去路,正当他以灵丝护住自己想要破冰而出的时候,又是一道火墙圈在了冰墙之外,如此一来,虽说他受不到火的伤害,却也无法逃离这冰火两重圈。

好在涅槃扯住了姬忘忆往后连连倒退数步,如若不然,至少那火墙的热一定会将她灼伤。

“这、这也太夸张了!”姬忘忆往后缩了缩身体,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挡了挡滚滚热浪,紧蹙着眉头,道,“这两道墙就仿佛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看了一眼正跃至半空与昼潜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的赤潋,冰炎扭动了一下她那连剑仙衣都遮不住的风情万种的纤细腰肢,不满地说道:“你们这帮子人,当真是没规没矩的,既然是这小子先来挑战我姐妹俩,是不是也应该待我们打完,你们才能出手啊?”

说完这番话,她便也跃起于半空与昼潜打到了一处。

得出空儿来的赤潋则落回到她之前所在的位置,将一块冰棱于手中把玩着,漫不经心地说道:“现在我们姐妹俩的对手,是那个满头银发,双瞳赤红生得好生俊俏的小哥哥,没空搭理你们!”

姬忘忆在涅槃撑起的保护屏障后慢慢走到了圈住林安烈的冰火圈之外,极小声地说道:“林安烈,待下我将这冰火圈破了缺口,你只需要将你的灵丝送出牵上她们俩任何一个便好!”

分明是个不错的计划,只可惜,还未待林安烈应承,半空中的冰炎便尖声叫道:“你这女娃怎的这般无耻,咱们未去收拾你,你倒反想跟那好看的小子算计咱们!”

“你这个白痴——”涅槃跳起来用力地拍了姬忘忆的后脑勺一下,高声骂道,“你讲这么大声,怕是连聋子都要听到了!”

第六十九章 僵持不下 其实这下打姬忘忆挨得是委实冤枉了些的!

就是怕被听到,她已将自己的声音压到了最低,还是附在林安烈的肩头,贴在他的耳畔,几乎是用气哈出来的,只怕连林安烈本尊都未能听得多真切,却硬是被涅槃他们给尽数收进了耳朵里。

他们的争吵吸引了还在与冰炎过招的昼潜,只见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时不时地会将目光抛向脚下地面上的人。

冰炎见他与自己打得如此不走心,似是生起了气来,一记虚招过去,竟翻手幻出了离魂剑,亦是她的本体冰炎剑来,假意一剑刺过去之后,另一只隐于身后的手疾速弹出,数十条大小不一的火焰喷出凝结成了一条巨大的火蛇,对着昼潜就张开巨口吞了过去。

“来真的啊!”

昼潜心中一惊,之前还抱着玩玩看的心态立刻收敛了几分,身体一缩,将手中离魂长软剑横挡于胸前,正面就迎上了那张巨大的火口。

“得手了!”“漂亮!”

站在地上的赤潋与浮在空中的冰炎齐齐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阿潜——”林安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大量的灵丝自他十指指尖飞舞而出,瞬间就将圈住他的冰墙挤压得粉碎,跟着就似形成了一个罩子一般,扣住了自己就要往火圈外冲。

赤潋哪里肯依,跟着一甩手,就听“咣咣咣”几声巨响,无数巨大无比的冰棱柱从天而降,准确无误地钉在了林安烈面前的地上,甚至压灭了火圈的火。

“都跟你们说了,不要插手,听不懂么?”冰炎无奈地叹道,“老实在原地待着,一会儿就轮到你们了!”

说完这句话,她手中的离魂剑与昼潜的离魂长软剑硬碰到了一起,在迸出巨大灵气之后,两个人各弹至反方向的两端,皆是费了好大力气才稳住身形的。

“安烈——”昼潜对冰炎做了一个暂时休战的手指,低头对正昂着头几乎是眼含泪花的林安烈高声道。

“阿潜——”这一声呼唤瞬间让林安烈高涨到好险没破了天的杀气收敛了起来,只见他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道,“你怎样,有没有受伤?”

摇了摇头,昼潜连忙道:“放心吧,我很好——”

“我来帮——”

林安烈的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昼潜露出一个极其自负的笑容,道:“安烈,你们在下面可还好么?”

用力地点了点头,林安烈回答道:“很好,我、姬姑娘和涅槃前辈都没事儿,你撑着些,破了这冰火圈我就去帮你!”

“不——”对他摆了摆手,昼潜将目光锁定在正前方,道,“我想说的是,你们不必担心,亦无需帮手,这二位大姐,我自己能行!”

“什么?”“你管谁叫大姐?”

冰炎和赤潋同时发出了不满地质问,两双好看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方才若是说她俩杀气满满,这会儿只怕是连眼神都能用来杀人了吧!

她们这边怎的一个情况,林安烈自是不管的,他只是看到了昼潜自信的笑容,还有他身上如同散发着的迷人的战斗气息便已知晓了答案,不禁自己的眼角眉梢也挂上了笑意。

“嗯,那我们便在这边等着,你要尽快解决战斗!”松了一口气,林安烈笑道。

这话可是吓坏了姬忘忆,只见她随手幻出自己的夺灵鞭,挥手一扬就缠上了林安烈的腰身,跟着往回用力一收,就将他整个人腾空拽出了冰火圈。

晃了三晃,林安烈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感觉到腰部的勒迫感觉消失之后,才长舒了一口气,无奈地看向了那条仍被一只纤纤玉手握着,并如同有生命一般盘动的夺灵鞭,撇了撇嘴角似是不满又不敢多言。

“他说不用帮就不用?”姬忘忆不满地伸手一只食指,指尖无情地戳在他的额头上,高声骂道,“他缺心眼儿,你也傻了吗?”

“姬姑娘,你不必着急!”又是一记剑气挡开了冰炎的攻击,昼潜笑道,“关心,我收到了,接下来你就好生替我看着安烈便是!”

“昼潜,你个大混蛋!”姬忘忆气得直跺脚,撅着嘴巴指着他,继续骂道,“我不管你跟着那个怪怪的酒馆老板都经历了什么,但那不过短短十数日罢了,能有什么长足?你说不帮就不帮,你当咱们全是傻子么,那冰炎和赤潋能守这浮空栈桥的实力容你小觑么?就算容,你以一敌二又能有几分把握?”

对冰炎和已浮于半空加入战圈的赤潋抬起手来做了一个暂时休战的手势,昼潜低头对姬忘忆说道:“你放心吧,我真的不会有事!”

他坚定的眼神将姬忘忆的怒火浇熄了大半,只见她停下了因气而强烈起伏的胸口,略显委屈却又释然地轻声问道:“你、当真要打么?”

耸了耸肩膀,昼潜无奈地摊了摊手中的离魂长软剑,苦笑道:“我有的选么?”

“可是——”

“更何况——”打断了她的话,昼潜温柔地说道,“你一定这十数日里我经历了什么是吧?其实,我也很好奇!”

“你——”姬忘忆听得云里雾里,不解地问道,“那不是你的经历么?”

将手中的离魂长软剑催动仙力缠绕于剑身,低头挑眼诡异地笑着说道:“因为每一天都一样,只为了今日!”

早就听够了他们这样的你来我往,冰炎扁了扁红唇,看向了同样一脸无奈地赤潋,道:“姐姐,你说这小哥哥的小情人儿究竟是哪个,怎的跟那个好看的小男人你浓我浓,又跟这个刁蛮的丫头打情骂俏儿的。”

“你难道没听说?”赤潋抬起手背掩住半张脸,魅笑道,“这好看的男儿多数儿都花心,不过是有这两个相好儿,已算是少的了!”

听她这么一说,冰炎的脸上露出了不满,周身上下赤焰顿滚滚,扬手一指一团熊熊燃着的火球便凝结而成并悬浮起来对准了昼潜。

“小子,我最恨不忠之人!”她冷冷地说道,“特别是还生得这般好看的!”

话一说罢,她就携着一众凭空冒出来的火球手持离魂剑赤潋猛地冲了过去。

只感觉到一声“嘣”的巨响,接踵而来的是巨大的热浪,仿佛要将这里尽数燃烧一般。

“哼,看你小子——”

冰炎的话梗喉头没有说出来,只因她在火气散后发现,自己已用足了十分力气的一剑,连对方的毫毛都未能伤及。

只见昼潜将离魂长软剑别于身后,只用两根指头便夹住了离魂剑冰炎的剑锋,且毫无畏惧之色,反倒一派轻松自如的笑容弯在嘴唇之上。

“竟能凭二指便接住炎儿这一剑,这位小哥哥当真厉害!”赤潋扭动着身姿,翻了翻手腕,竟不知何时也已将那离魂剑赤潋握于手中,并说道,“这一击你受得住,我倒不信你能再接下我这一剑!”

说罢,她微微扬起手臂,无数寒气凛凛的冰棱凭空出现,随着她的冲刺往昼潜冲了过去。

未松开钳住离魂剑冰炎的二指,昼潜只是再次嘴角含旋即将隐于身后的左手抽了出来,听再次“嘣”的巨响,随着一股森森寒气迸散于空中,他的左手中已不见了自己的离魂长软剑,而是同右手一般,两根指头也夹住了离魂剑赤潋的剑锋。

“你——”“你——”

冰炎和赤潋姐妹二人互视了彼此一眼,跟着便想齐齐将剑抽回,却发现那剑锋仿若砍入了钢劈入了铁,无论她们如何用力地抽拽,亦是被昼潜夹在指缝间纹丝不动。

“你二人虽强——”松开手指任由她们两个因着往后用力又瞬间失去了拉力而摔退了数步,昼潜冷冷地笑道,“却不是我的对手,若是这般打下去,我只怕一个万一伤了你们,我看不如就此打住,还请两位姐姐放我们上这浮空栈桥!”

说着话,他还抱拳拱手并深深施了一礼。

“少废话!”“别罗嗦!”

冰炎和赤潋心中皆知他此话不虚,却亦是职责所在又如何能见难便退?

于是,她二人也顾不得什么招式术法,只管对着昼潜就是一顿穷追乱打,半空之中一会儿火起一会儿冰扬,真真儿是既好看又热闹,就好似凡尘重大节庆里放了特殊的焰火一般。

又是缠斗了许久,昼潜见她们并无考虑自己提议的想法,便催动仙力撑了屏障,将两柄砍向自己的剑瞬间弹开老远,无奈地托了托额头,道:“怎的两位姐姐非要与我拼命不成么?”

“你当我们这些年守这入口是守假的么?”冰炎揉了一把被震得生疼的虎口,捋了一把散落下来的一绺秀发,道,“想让我们私放,除非我俩都死了!”

赤潋也抹了一把额角已结成冰晶的汗珠,轻轻甩了一下,道:“没错,这位小哥哥,若是你真如此厉害,那便将我姐妹二人放倒吧!”

听她们这话中的意思,昼潜就明白,只怕不让这姐妹二人失去战斗力,这浮空栈桥是指定上不得的了。

第七十章 捕获芳心 往后退跳了几步,于空中稳了稳身形,昼潜再次翻手幻出了离魂长软剑,并催动仙力缠绕其剑锋之上。 “那二位小姐姐,昼某就只有得罪了!”拉开了进攻的姿势,他的脸上带着微微尴尬之色,轻声道,“只怕二位姐姐的剑,得需要好生大修一番!” 他的两句话说得委实有些莫名其妙,自然,冰炎和赤潋姐妹二人惊讶之余,亦是如此想的。 然,她们虽说觉察出眼前少年非比寻常,却仍是那于浮空栈桥入口把守的剑仙,又岂能被这种听上去便不靠谱的理由吓倒。 故,彼此互视了一眼,从对方眸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便再次狠似地双双提起剑来,灌足了十成十的仙力,猛地向昼潜冲了过去。 只一闪身的工夫儿,姐妹二人便到了昼潜近前,一柄冒着熊熊烈焰,橙得耀眼的离魂冰炎剑,一柄泛着森森寒气,白得刺骨的离魂赤潋剑,又再次齐刷刷地分上下两路直奔他要害而去。 要知道,怕两柄剑本就不是凡物,再加上这姐妹二人的仙力,莫要说双双击中,或是一剑击中,便是被剑气、剑锋擦上一擦,都足够那个受伤的人死几回了。 再加上,水遇到了火是会蒸的,更何况是如此大团的火与那般大块的冰,刹时之间,整个半空都被一团巨大的水雾笼罩成白茫茫的一片,莫要说仍处于地面的林安烈、姬忘忆和涅槃此时被封了脸,什么也看不到,就是身处其中的冰炎和赤潋亦是眼前一片茫然,只感觉手上吃了力道,努力瞪圆眼睛想要看清一切,却是徒劳。 “死了没?”看向了赤潋,冰炎小声地问道,“姐,咱是不是太凶残了,这小哥哥真的长得好好看耶!” 说罢,她还自顾自地露出一个特别花痴的表情,似是还在回忆昼潜那张迷人的俊脸。 无奈地撇了撇嘴角,赤潋抬起脚来用力地踢了她一下,道:“跟个傻子似的,难不成这那八大宗门里的帅哥太少,不够你看么?竟对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犯起迷来,说出去你常常冰炎不嫌丢人,我都替你害臊!” 虽说嘴里骂得凶,其实她的眼角眉梢却也不难看出对昼潜的喜欢,只是,她不似冰炎那般将一切好恶都表于脸上,平素里里,她都是一副莫不关心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的笑脸,实则内心世界较之冰炎许是来得更加激烈些。 “阿潜!”林安烈看不清半空究竟生了什么,急得哇哇大叫道,“阿潜,你怎么样说句话啊!” “林安烈——”姬忘忆见他不顾完全未知的情况就要再次往上冲,连忙扯住他,道,“你先冷静点,昼潜不会这么容易出事的!” 涅槃其实是打从心底里认同她这个说法的,却也一样替昼潜捏了一把冷汗,要知道,方才这一下子,连他都不见得能毫无伤,更何况是从未与冰炎、赤潋交过手,且实战经验略显不足的昼潜了。 “砰”的一声巨响,一股强大的黑色泛着淡淡金光的仙力于半空中迸散,一瞬间便将白茫茫的浓厚雾气击散,将昼潜、冰炎以及赤潋三人现在的情形完全地呈现了出来。 大家担心的一切皆未生,大家万万没想到的,却活生生的就在眼前—— 只见,昼潜满头的银随着仙力的气浪无序飞舞,那根束着马尾的带着了已不知所踪,身上的剑仙衣两只宽大的袍袖,一边袖口处被灼得焦红一片尚挂火星,一边袖口处被冰得银蓝一层还结着冰晶。 但,他却似是毫无伤,手中离魂长软剑不知何等因由变得奇长犹如一条黑色长蛇,合个儿将离魂剑冰炎和离魂剑赤潋缠绕其中,并锁得个结结实实,因着缠勒得过紧,两柄剑的剑身已然有些扭曲变形了。 “这、这怎的可能?” 涅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不由自主地抬起小手用力地揉着自己的一双眼睛。 来玄庭之前,云清钰确实同他说过昼潜的不同寻常,若是说起来也算是有个心理准备,然,当这种云清钰口中“完全不合理”的反常出现的时候,自己还是被惊得不轻 要说这冰炎和赤潋,先不说借着玄帝仙力化成人形又修练多年仙力是有多强,便是那两柄剑的真身就足以让人退避三舍,而昼潜不仅能以一敌二,甚至只是连伤亦未受,只是破损了袍袖,那他又有多强? 未有理会所有人的震惊,昼潜反手抽剑一个较劲儿,就将离魂剑冰炎和离魂剑赤潋齐齐抽离了它们主人的手中,跟着又翻腕儿将它们甩于空中,挥动自己手中的黑色离魂长软剑,硬是将它们系在一起挽成一记蝴蝶扣,再重新抛回到冰炎和赤潋姐妹二人脚下。 看到自己的离魂剑被弄成这副德(小生),泪窝极浅的冰炎委屈地扁住嘴巴,突然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你、你怎的这样——”本就是个美人儿,这么一哭更加明艳动人的她,抽泣道,“那可是人家的本体,被你这么一搞,许是好久都不得恢复呢!” 赤潋也是眼圈泛着红,顾不得形象好看与否,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不管不顾地徒着一双手抓起纠缠在一起的两柄剑,一边拆分,一边紧紧地咬着下唇,大颗大颗地掉着眼泪。 本是还以为这姐妹二人怎的也会跳起来再与自己大战几百回合的昼潜,被眼前这副情形给惊呆了,竟一时慌在了原处,一双凤眼几乎瞪成了杏核,想要上前去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豆大的汗珠也因着紧张自额间冒了出来。 许久之后,赤潋因着扯剑的动作过大,被薄利的剑锋割伤了手指,再亦撑将不住的情绪也随之爆,与身边的冰炎姐妹俩相互一眼,抱头痛哭了起来。 “这、这怎的哭成这样?” 姬忘忆身为一个女子,虽算不得爱哭那一类,亦是不知哭过多少次,只是,她从未想过哭得如此暴雨梨花,还能——这么好看! 林安烈也惊讶到说不出话来,轻轻地拍了拍身旁的涅槃,悄么烟儿地问道:“涅槃前辈,这冰炎和赤潋两位姐姐,素来是这般(小生)子么?” 一侧眉头高高挑着,涅槃无奈地重重口气,道:“只怕昼潜这玄庭第一战,便收获了两枚芳心哦!” “芳心?”姬忘忆被这两个字扎了一下耳朵,不禁失声回头尖叫问道,“什么芳心?” 看着她这般独特的反应,涅槃微微一笑,神秘地将一只食指点在了唇上,居然比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并出“嘘”的一声。 愣了半晌,昼潜总算是回过了神儿来,连忙化去离魂长软剑,几步奔上前去,蹲在了抱在一起哭作一团的姐妹旁,红透了一张满是歉意与惭愧的俊脸。 “我、我真不是有意思的——” 他一边说着,便一边拾起了正在往外淌血的赤潋的手,并自里衣上撕下了一条,又自怀中掏出了从家中带来地装着金创药的小白瓷瓶,拔开红色的塞子,将一点点棕黄色的药粉倒了赤潋手指上那道深深的伤口上。 感觉到一股钻心的沙痛,赤潋娇哼了一声道:“咝,疼——” 拽住了她想要缩回去的手,昼潜将金创药收回怀中,又用布条轻轻地包扎着已止血受伤的手指,低着头认真地说道:“这金创药是我家祖传的手艺,之前在凡尘我予莫亦凡用过,效果不错,我想对你应是也顶用的!” 话说完了,手也包扎好了。 看了看眼前这个温柔如水的少年,又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得好看的手指,赤潋不禁心头一暖。 她也确实是该暖的,毕竟,她们姐妹二人虽生得好看,却因着是由剑化便与生俱来被挂上了“物灵无情”的标签,无论是这里的普通百姓,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剑仙们,皆不愿与她们为伍,甚至会刻意疏远。 故,自打化人守了这浮空栈桥,再无人关心,而这一守就仿若将是永恒。 “你叫什么名字?”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冰炎粉红着一张小脸儿,柔声问道, 将仙力掬在手中正在认真拆解着两柄剑的昼潜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昼潜!” 脸上露出一记诡异又狡黠的笑容,冰炎猛地起身直接撞进了他的怀中,将脸贴在他坚实的胸膛,道:“这名字真好听,我喜欢!” 不知是本就解开了,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软玉温香吓得不轻,昼潜双手下意识地用力一劈,硬是生生将缠绕在一起的两柄剑分了开来。 “这、这、这女的怎的这么不要脸啊!”看个满眼的姬忘忆气得两腮圆鼓,低声骂道,“昼潜,你这大庭广众的,知不知羞(耻)啊!” “你、你别乱说!”慌忙地把怀里人推开,昼潜站起身来,把手中的剑递还给姐妹二人,道,“这分是分开,但,修我是不在行,还得请二位姐姐自寻方法!” 12月1日复更通知~~~懒懒可怜二三的声明~ 因为家中突然多了一只四月龄柯基~~~其实,这家伙是9月27日,两月龄时候来的~ 结果,懒懒平静的生活,就被这只“嗷嗷嗷嗷嗷”一直乱叫,且非常不听话的小东西给打乱了! 完全不会安静片刻的小东西,让我无法安静思考,以至于这连续两个月来更新都断断续续,甚至一断好些天,只是因为懒懒已经完全没有存稿了! 接下来的几天,懒懒尽量多写一些,然后,在12月1日开始复更~~ 这一次,期待着懒懒能没什么事儿,好好的更新~ 那抑郁起来就想死的冲动一去不复返! 还请各位期待着我的小伙伴见谅,我——真的很爱你们! 《剑仙无羁》12月1日复更通知~~~懒懒可怜二三的声明~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一章 再起波澜 突然就收起了暴雨梨花,冰炎和赤潋姐妹二人双双站了起来,并从昼潜的手中分别接过了离魂剑冰炎和离魂剑赤潋。

不明就里的昼潜也只好跟着站了起来,只是仍旧一脸的不知所措,整个人呆立在原地,想说些什么,但,看了看面前姐妹俩手中那尚扭曲变形着的离魂剑,又怕这二位大美人再跟方才一样抱头痛哭,便不敢开口,不说些什么,这面对面的气氛又委实让人觉得尴尬得紧。

他不免于心中对自己默哀道:当真是女子难惹,偏偏这入了玄庭的第一架还是跟女子打的!

望着浮悬于半空的三个人,姬忘忆的鼻子里仿佛嗅到了饺子的味道,心中似是有一只无形的手,莫名其妙地将那盛满了醋的沾碟,不,应该是盛满了醋的瓷壶倒了过来,将浓浓的酸一股脑儿地折了出来,别说是心里酸得紧,怕是这会子连整个五脏六腑都已是泡得冒了酸水儿。

只恨自己明明如此愤怒却还是乖乖听从昼潜的话,老实地杵在原地,而没有窜上前去,给他几个大巴掌,然,想到这里,她原本有些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又瞬间松开了。

“呵呵,我又有何资格打他?”垂下头去,任凭泪水悄悄滑出眼眶,姬忘忆赶紧趁旁人未注意到迅速抹了去,自言自语着喃喃道,“于你,我又算得了什么?”

林安烈默默地站在她身旁,本想握一握她微微颤抖地肩膀以示安慰,却最终还是将抬起的手放了下来。

他如何能不晓得姬忘忆此时的心情,面对着昼潜时候的她,就如同站在莫亦凡跟前的自己,是多么想参与他的一切,却又是何等残忍地被拒之寸遥,分明那块心头之肉就在眼前,自己却连唾手都不得。

心动,偶尔似蜂蜜,随意流淌便甜得人入迷,亦有时如烈酒,只呷一口亦是从喉头呛到心头,只是,甜过了头,会腻得人发齁儿,呛大发劲儿,亦会苦出些回甘来。

故,心动这码子事儿,谁又能说得清,谁又能理得明,而又是哪个旁人能真的体会得了呢?

又再僵持了许久,悬于半空的三个人总算是落了,只是,之前是一派的剑拔弩张,彼此对立着,此时却是一派的温馨,冰炎和赤潋分别勾住了昼潜的左右手臂,甚至冰炎还将脑袋担在了他的肩膀上。

“两位小姐姐——”稳住了身形却仍被挽着的昼潜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道,“咳咳,是否可以放开我了?”

“哎——”重重地叹了口气,赤潋先行松开手,不舍地说道,“真是从未见过如此不嫌弃咱们姐夫是个物什的人,奴家好生感动呢!”

冰炎倒是仍旧保持着姿势,低眉顺眼柔声细语地说道:“哎,若不是你尚有要事,奴家倒真真儿是不想与你分开的!”

涅槃瞥了瞥正一对杏目爆睁如灯,随时都可能会幻出夺灵鞭来与这对姐妹杀个你死我活的姬忘忆,无奈地翻了翻白眼,重重地叹了口气。

“二位好姐姐,可还记得我么?”走上前去,他深施一礼,略显毕恭毕敬地说道。

自昼潜肩膀弹了起来,冰炎往前奔了两步,先是对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半晌,才惊道:“你、你这小娃儿居然是涅槃!”

听到这个名字,赤潋也凑上前来,围着涅槃转了几圈,露出一个极其不可思议的笑容,道:“你怎的,成了这副模样?”

见她们说着话不算完,竟还一个人将手放在自己头上揉搓着,一个人将手拢起掐在自己脸颊上,涅槃不满的来回摆动着小脑袋,气鼓鼓地说道:“里(你)萌(们),给脑(老)呼(夫),胸(松)叟(手)!”

尽管因着被捏了脸讲话含糊不清逗笑了众人,冰炎和赤潋姐妹二人却还是听明白并松了手。

“还真是是个男人都要撩!”姬忘忆不满地将脸别向了一侧,沉声嘟哝道,“连小孩子都不肯放过!”

其实,这句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连自己都能明显地感觉出那股子浓浓的醋味夹杂着**味,清的这几位旁观者又如何能听不出来?

然,不知是众人皆迟钝还是众人过于清醒,除了冰炎外,别人都似是没听到一般,该什么样儿还什么样儿。

“哎哟喂——”冰炎扭动着腰肢再次晃到了昼潜身旁,柔若无骨地往他身上一靠,抬起手来用一根手指托住了他的下巴,娇嗔道,“那也得有个本事不是?女子啊,便应当有个女子的模样,如若不然啊,纵是成天跟着男子一起,也撩不到的!”

“你——”

姬忘忆想要骂人的话还未说完,赤潋便也出声打断道:“便是撩得到,亦只是落得个称兄道弟,被当成男人了!”

“二位小姐姐——”眼见着姬忘忆的脸越涨越红,仿若一颗番茄渐渐紫成了樱桃,昼潜眼珠一转,连忙转身背对着她,面向冰炎和赤潋,笑道,“这当务之急怕是我们要进玄庭,可不是与这小丫头斗嘴啊!”

“昼潜你——”

“你先闭嘴!”涅槃往前一步狠狠地打断了姬忘忆再次要骂出口的话,道,“你没看出来他是在帮你?那姐妹二人可不会因着看上臭小子而对你手下留情,难不成你也有把握将以一敌二?”

林安烈也走上前来,笑眯眯的柔声也开口道:“涅槃前辈,姬姑娘的心思咱们都懂,说话冲了些也是可以理解的,您还是不要生她气了吧!”

虽说这话中亦有责备自己的意思,姬忘忆却觉得竟是如此的顺耳中听,便摊了摊双手,总算选择了“忍气吞声”。

涅槃本还有一肚子的话预备怼一怼这个盛气凌人的猎妖人,却又不忍驳了林安烈的这份好心,便也息了息怒,不再与个小丫头片子计较,转而继续看着尚在斡旋的昼潜。

冰炎和赤潋倒是并未多加什么刁难,只是齐刷刷地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白了姬忘忆一眼,跟着就走到了浮空栈桥跟前,互视了彼此一眼,二人合掌一击催动仙术,之前凭空消失的浮空栈桥便又凭空出现了,只是较之方才不同的是,多出了一道合着的大门。

互揽腰身再催仙术,姐妹二人才将大门推开的一瞬间,竟双双脸色煞白如纸,浑身颤抖得如同落进了冰窟窿。

就在昼潜等人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时,随着一道刺眼的光过后,一道瘦长的人影便自浮空栈桥的门内,缓缓晃到了门口,双手揣在袍袖里,笑得比云清钰还要生畜无害,甚至可以说是天真无邪,而这些皆要归功于他那张天生的娃娃脸,毕竟,任谁看到一个双颊微带着些婴儿肥,眉眼尽是未完全褪尽稚气又皮肤白皙,二眸子湛蓝如海的男子,都会觉得是无伤的,然,却又有多少人晓得,无论女子还是男子,但凡生得皮囊太过于好看的,都是可能拥有着极为意外可怕的灵魂的。

“这是——”

未待昼潜疑惑的话说出口,冰炎和赤潋便在他面前双双倒了地,且二人腹部,皆被洞穿出一个圆形的伤口,正在往外涌着汩汩的鲜血和滚滚的仙气。

闪身过去一手一人将她们抱了回来,昼潜浑身上下陡然涌起了大量仙力,一双赤红色的眸子里也再度泛起了杀气,狠狠地盯着来人。

“你们姐妹二人莫不是花痴犯得脑子都坏了么?”来人用一种稚嫩好听的声音冷冷地说道,“这玄庭将你二人放于此,是守着这入口不得外人随便入内的,怎的还要将个外人放进来不成?”

眼见昼潜幻出离魂长软剑便要往上冲,冰炎抬起一只染了血的手扯住了他的袖角,虚弱地说道:“他、他是坎、坎宗宗主,花、花落影,你、你不是他的对手的!”

赤潋也跟着气若游丝地说道:“你们快走,我、我们来拖住他——”

早已牵出灵丝开始替她们二人修补伤口的林安烈抬头看了一眼仍旧笑眯眯的花落影,道:“二位小姐姐不必担心,只管安心疗伤就好。”

看了她们一眼,花落影揣于袍袖里的双手微微抖动了一两个,道:“既是守门失职,那便以死谢罪吧!”

然,他的速度是极快的,抽出离魂剑的时候甚至姬忘忆和林安烈都未瞧得真切,昼潜却已闪身冲了过去,手中那柄黑色的离魂长软剑亦是瞬间便缠了上去。

“这个白痴——”涅槃实在看不下去了,托住了额头低声骂道,“居然还是这般冲动!”

若不是他的一只小手死死地握住姬忘忆的手腕不让她动弹半步,指定又多了一个冲上去的人。

“你们不必担心!”昼潜与花落影僵持着,嘴角露出邪邪一笑,高声道,“安烈,二位小姐姐的伤就交给你了!”

没有一丝停歇正不停以灵丝修补着冰炎和赤潋仍在不停往外散气的伤口,林安烈坚定地回答道:“阿潜,你安心一战便是,这边有我!”

第七十二章 进门无望 涅槃此时气得好悬没直接就厥过去了,想着这帮孩子难不成都一个个不长脑子吗?面对危险又不是感觉不出来,怎的还这么大胆子说上就上?难不成昼潜那脾气大缺心眼的毛病还传染不成么? “小子,你就是那个传中的凡人么?”花落影随手一指弹在了离魂长软剑上便松了它的束缚,笑盈盈地问道,“看起来也不怎么样么!” 往后跳退了两步,昼潜将黑色离魂长软剑一甩,冷哼道:“哼,怎的,听你这口气似是很瞧不上我啊!” 被人呛了声,花落影倒没表现出愤怒,反而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道:“那哪儿能呢,只是觉得你这小子甚是新鲜,我对你很感兴趣罢了!” “兴趣?”昼潜听罢登时一脸不屑地反唇相讥道,“我管你想什么,不重要!” “哦?”花落影眉眼上挑,舔了舔自己的上唇齿,道,“那我可要请你赐教什么才重要了!” 听他这么一问,昼潜的一抹冷笑登时挂上了嘴角,回头看了一眼仍在林安烈救治下花容失色且仙气泄散的冰炎和赤潋,道:“虽说战场之上无男女,但,你这般背后偷袭实非君子行为,所以,现下里最重要的事儿便是我要杀了你!” 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已被自身仙力催动银微扬的赤瞳少年,花洛影的心头倒是生出了丝丝好感来。 自打成了剑仙又入了坎宗,他花落影也是一步一步从一个连字都没有的小弟子,坐到了现在的坎宗宗主之位,且一坐就是这些年下来,未曾被任何一个人替代过,这是何等的本事与实力,然,越是稳定若泰山待在这个位子上,他就越地感觉到无聊,甚至常常期待着能有一个强势的后生带来点儿刺激,挑战一下自己,结果,不知是现在的日子过得太容易了,还是怎的,这新冒出来的小剑仙,一个个都仿若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大小姐一般,别说挑战宗主,便是连自己的位置都摆不正,个顶个儿惫懒的很,只怕这玄庭要是真遇到了重大危险,八大宗主联手都应付不及,这些没用的家伙又能做些什么。 这么一种担忧使得花落影又生出了那么一种期盼,若是可以的话,来一场浩劫或是来几个能人来威胁一下这玄庭上下的安危,倒也不乏是件好事。 故,他是一早便知晓莫亦凡与玄庭失联这件事的,只是始终按着不说,直到那四象宫里的侦仙宫非要多事插手,又引了那莫亦尘多事的举大义灭亲,才会让这场本应更为好看的热闹变得没那么完美了。 反正眼下事已至此,又不能时光倒回,他便亲自出马,一是来将这淌水搅得更浑,二是来看看这能闯入玄庭来救人的凡尘之人,实力又是如何,若是委实不错,便放水任他们折腾,若是实在不济,便就此杀了,也算用那凡人热气腾腾的鲜活的血暖暖自己老神在在在的冰冷的剑。 再次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人的身上,凭心而论,花落影还是有几分失望的—— 这个少年无论色还是瞳色都异于常人,又生得英俊好看,未领剑仙一职却塑了仙基得了仙身,还有一袭看上去与自己的剑仙衣有所不同的衣服,仙力亦是霸气张扬,不同于普通剑仙的纯白而是黑色浓滚,更是提着一柄从未见过的通体全黑连个护手都不见的离魂长软剑。 只可惜,便是综上所述,他亦是给人的感觉并不似想像中那般强大,就那还不算成熟的身板来看,反倒还显得很是单薄。 沉默良久且被始终审视的昼潜终是忍不住开口道:“你若看够了,便与我开打,你且记着,我是绝不会对人手下留情的!” 先是浮出一丝极度不屑的笑容在脸上,花落影将一直揣在袍袖里的手解放了出来,右手微微打开一抹纯白色中夹杂着淡淡粉红色的仙气顺着他的袖管蔓延出来,渐渐形成一副长剑的形状,随着粉光褪去,一柄护手似是莲花状的离魂剑便提在了手中。 本就对他毫无好感的昼潜在看到这柄离魂剑的一瞬间,竟“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并嘲笑道:“想不到你这娃娃脸儿的家伙,竟连个剑都如此浮夸,花儿?你怎的不咬个奶嘴儿啊?” 挑了挑眉毛,花落影仍旧不见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一张娃娃脸仍是笑得天真无邪,将剑尖指向了昼潜,道:“我乃坎宗宗主花落影,还请少侠待会儿不要逃才好哦!” “逃?”昼潜亦是将手中离魂长软剑举了起来,与他对峙道,“我才不会——” 然,他的话并未能说完,早已满额涔汁的涅槃便打断道:“昼潜,你小子给我回来!” “涅槃,你是老糊涂了么?”已催动仙力浑身上下身泛着杀气的花落影冷笑道,“他现下所踏的范围,可是想退就退的么?” 之前还只是一小层细密的冷汗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便凝结成了大颗大颗的汗珠自涅槃的额头上滚落下来,他强吞了一口口水,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喉头。 “你——”既然话未说完,昼潜亦不想再重复,便重新看向了花落影,道,“那个花儿,你到底打不打?” 垂着头任凭略长的刘海遮住了那张好看又可爱的脸,花落影狞笑道:“虽说有些委屈,但,茹蔓,咱们还不能宰了这小子,所以,你且将他请出去便是!” 随着他这一声类似令下的话,只见昼潜站着的地方突然就自他脚下冒出很多粗壮如同(角虫)手一般的碧绿色藤蔓,一瞬间便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这个白痴!” 涅槃狠骂了一声,飞身欲往上扑,却被花落影的话给拦住了。 “我说涅槃,你最好待在那儿不要动,要不然,这小子可就不止困住这般简单了!” 花落影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不大,却是一字一顿地灌入了涅槃的耳朵里,若是换了旁人如此威胁,他必然会冲过去打上一打,然,眼前的这个人不同,那可是坎宗那个以笑里藏刀、杀人不见血著称的宗主。 花落影的那柄名唤茹蔓的离魂剑,乃是花神莲姬所化,而困住昼潜的便是它催动的仙术。那些看似软若无骨的绿藤实则硬若钢铁,莫要说以昼潜那种软剑,便是再如何沉重坚实的巨剑亦无法斩伤其分毫。 只是,这并非最为可怕的地方,若是花落影再催动这术的第二阶段,那便会吸收中术人的仙力,直到将吸光殆尽,油尽灯枯。 林安烈虽不知这仙术有多厉害,却亦是能从涅槃越难看的脸色揣测出一二,却又晓得此时多言并不合时宜,除了盯着那团包裹着昼潜的绿藤站在原地心急如焚之外,什么也做不了,只得安下心来继续替冰炎和赤潋姐妹二人疗伤。 姬忘忆更是急得直跺脚,又不敢贸然冲动,一双眼睛通红憋着泪水,担心着昼潜的安危。 强撑着巨痛坐了起来,赤潋全身颤抖脸色青灰似是死过一次,对花落影缓缓轻启一对白如宣纸的薄唇,道:“花宗主,看守不住是我姐妹二人本事不济,放桥开门亦是我姐妹二人失职,与那孩子无关,若是您要取条(小生)命,我愿代死!” 冰炎闻言也挣扎着起身,同样气若游丝虚弱地附和道:“我、我也愿代他一死!” 似是充耳不闻一般,花落影连看都未看众人一眼,只是一转身,而他脚下的浮空栈桥,亦是随着他一步一步往回走跟着渐渐消失。 “你们当真是杞人忧天了——”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说道,“我不过是不想放你们进来而已,哪个说要取谁(小生)命了!” 说罢,他轻轻挥动了一下宽大的袍袖,只听“嗖”的一声,昼潜就划着一条彩虹的轨迹被那方才还将他缠住的绿藤中高高甩出。 “你个混——” 还未待昼潜的话骂出来,涅槃早已高高跌起,一双小手捞在了他的两腋之下,将他手在自己怀中,并稳稳地落了地。 “阿潜!”“昼潜!” 林安烈收了最后一根灵丝,被姬忘忆从地上一把拽起来,两个人齐齐冲到了涅槃和昼潜身边。 将昼潜放坐到地上,涅槃耸了耸有些微疼的双肩,又轻咳了几声,缓解了一下被重撞好险没受了内伤的疼痛。 看着耷拉着脑袋低垂着双手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昼潜,林安烈不敢上前,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身旁的姬忘忆,道:“他、他该不会受伤了吧?” 姬忘忆皱着眉摇了摇头,道:“那么凶的术,不伤才怪!” 然,令在场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生了—— 只见昼潜的身体渐渐颤抖了起来,紧跟着整个人自地面上弹了起来,扫了众人一眼之后,看了一眼早已消失不见的浮空栈桥和花落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好疼啊,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第七十三章 好报降临 看着昼潜那副生龙活虎,还在给自己检查伤势的模样,涅槃的嘴角不禁反复抽动了几下,有些想不明白了——

若是说方才花落影手下留了情,倒亦是不为过,只是,便是他再如何手下留情,那可是坎宗宗主,便是一丝仙力不附,只是放了茹蔓以绿藤将人缚住就已是够呛,更何况又被暴力弹出,虽说断不致死,却也不应该如此毫发无伤啊!

姬忘忆此刻跟他的想法如出一辙!

她是不晓得那个叫花落影的娃娃脸坎宗宗主究竟是何方神圣,总之,从涅槃和那对剑灵姐妹花的反应来看,必然是个狠角色,更何况,便是这些人都没反应,单单靠自己的感觉亦能判断对方的强大。

故,自打昼潜站起来后,她就一直在想,方才那击若是自己中了,莫说伤得多重,怕是一万个小命不保。

然,眼前这个人非但没死,除却衣服沾了些灰尘和绿色的汁液外,脸上连脏都没脏,哦,对了,头发,还有那满头飘逸漂亮的银白色长发,略略显得有些凌乱,这,真的是一个凡尘之人能做得到的吗?

直到昼潜嘟嘟哝哝地自言自语完,涅槃才揣着一双小手,晃到了他跟前,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襟,道:“还好吗?”

“好的很!”用力地点了点头,昼潜无奈地回答道,“只是这些汁,不晓得洗不洗得掉!”

说着,他还揪起了自己被茹蔓的绿藤染了的衣角,满脸心疼地用手又蹭又搓,非但未能将绿色去掉,反而弄得花了一大片,洁白的衣服亦是同时生出一片一片的绿叶。

无奈地撇了撇嘴,松了一口气,涅槃的脸色总算从之前的难看转好了一些,轻拍着他道:“好啦,人没事最重要。”

这句话让昼潜原本就很是内疚的心变得更加不安,竟不由自主地垂下头去,双手仍旧不停地搓弄着被染绿的衣服,小声哼哼道:“对不起,我打不过他,害大家无法登桥了。”

小手用力地握了握他的肩膀,涅槃露出一个令人无比温暖的笑容来,柔声道:“不妨是,你能全身而退亦是安慰,并无需自责,更何况,便是怪你又能如何,咱们不还是一样上不去?”

微微点了点头,昼潜沉思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涅槃前辈,方才我真就没有胜算么?”

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涅槃最终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道:“以你现在的实力,恐怕不行!”

“那个——”姬忘忆的声音尴尬地响了起来,舔了舔嘴唇,道,“我无意打断二位,只是,涅槃前辈,您可否看看这是个什么情况?”

闻声转身的涅槃和昼潜看到身后情节,先是微微一怔,跟着便是一个长松了口气,一个保持着“怔”。

此时,他们身后不知何时聚拢过来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却都非剑仙打扮,若不是知晓此时身处玄庭,就这些人朴素的打扮,必定会让人认定自己已身在凡尘了。

见这些人似是有往前靠拢的意思,姬忘忆眉头一蹙,翻手幻出夺灵鞭提住并横拉做防守的姿态,一步上前拦在了众人身前。

看了一眼亦同时在催动仙力的昼潜,涅槃连忙拉住他们两个,并阻止道:“不必慌张,这些不过是居住在这玄庭的普通百姓,就是那些并未化妖亦错过轮回的凡尘人的魂魄。”

指着一个一脸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姬忘忆问道:“那,他们会在这里永远住下去么?”

耸了耸肩膀,涅槃很是配合地回答道:“后来的魂魄须得等到再有轮回的机会,便可再度投胎,自然,若是觉得这里好,那亦可记永远留于此处,而那些随着玄庭之初便于此处的,便像你们人一样,是不会轮回投胎的,亦可娶妻生子逍遥快活,与你们在凡尘的生活并无一二。”

“那为何之前他们要藏而不出?”昼潜安心地收起了仙力,轻声问道。

“这玄庭向来外人不得入——”涅槃无奈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突然就凭空冒出这么几个杀气腾腾要入浮空栈桥上冲的人,谁知道是不是来大开杀戒的,他们不过一些连灵力都没有的魂魄,哪个贸然出来送死?”

这话听得昼潜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他一边鼓着脸颊,一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哎,你们想——”

姬忘忆的惊呼没有呼完,就戛然而止了。

起因是几个身着破旧白布衣手提木匣的人跑了过来,将尚在替冰炎和赤潋姐妹二人以灵丝织补伤处的林安烈团团围住,姬忘忆本以为他们许是想趁着时机伤害林安烈,才会出声想要阻止,然,这几个人非但未加害林安烈,反而纷纷坐了下来,凭着自己微弱的灵力,催动医术给他帮忙。

走到了姬忘忆身旁,昼潜轻轻地拉过了她的手,一边将它紧紧握在一起,手心中已腻上一层冰汁的手缓缓捋开,一边柔声道:“莫要过于紧张了,这些人虽说陌生,却没有坏的!”

“大姐姐,这个给你——”突然一根冰糖葫芦伸到了姬忘忆的面前,一个很是可爱穿着草鞋粗布衣裙,扎着两个羊角辫儿的小姑娘,正笑眯眯地踮着脚,高举着手,奶声奶气地说道,“很好吃呦!”

“啊?”

姬忘忆眨了眨眼睛,伸手接了过来,在她期盼的眼神中咬掉一颗裹在酥脆香甜的糖壳里的山楂,只咬了一下,便被那酸甜爽口的滋味充斥了整个口腔,不禁露出一个享受的表情。

“是不是很好吃?”小女孩轻轻地拽了拽她的衣角,追问道,“那、你可以笑一笑吗?”

吞下了口中的冰糖葫芦,姬忘忆蹲下身来,笑眯眯地问道:“真的很好,但,你为什么要我笑?”

将一双尚粘着些融化的糖浆的小手捧在了她的脸上,小女孩歪着小脑袋天真地说道:“因为姐姐长得好好看,就是眉头皱着,娘亲说,好看的人应该常常笑,那样才会越来越好看!”

“你这个姐姐啊,倒不是不爱笑——”昼潜也蹲下身来,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小脑袋,道,“她只是担心那个好看的哥哥受伤而已!”

用力地摇了摇头,小女孩一脸严肃认真地说道:“不会不会,你们帮了大姐姐们,大家都很感谢你们!”

“阿桃——”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一个眉清目秀面容慈祥的妇人走上前近,道,“这孩子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站直身体,姬忘忆将已吃得只剩下一颗山楂的冰糖葫芦扬了扬,道:“没有,她很乖,不仅安慰我,还送了吃的给我!”

“你们可能不晓得——”阿桃的母亲将她抱起来,对昼潜说道,“那高高在上的剑仙当中,亦有些会让大家觉得反感的,冰炎和赤潋二位大人,虽说只是剑灵所化,却比他们亲切多了,阿桃时常会跑来与她们玩耍,而她们亦是会常常以为曾经犯下的错恕罪为由帮着我们大家做很多事情,大家其实都很喜欢她们的!”

“是啊!”又一个中年男子也走了过来,道,“你为了救她们与那坎宗的宗主起冲突,所以,你们都是好人!”

“爹爹!”阿桃在她母亲的怀抱里挣扎了一下,就被抱了过去,道,“爹爹,阿桃还想吃冰糖葫芦!”

“走,爹爹带你去买!”“走!”“太好嘞!”

望着这一家三口远去的身影,姬忘忆的眼圈渐渐红了起来,曾几何时,她亦是那样坐在父亲的肩膀上,拉着母亲的手,跟在外公的身后,一起走在夕阳中,吃遍街边小食。

看穿她的心思,消失了片刻的昼潜突然又出现在他身边,手中多了一块蝴蝶形状的糖画。

“这是什么?”

知道是给自己的,姬忘忆一把抄了过来,照着蝴蝶的翅膀“嘎嘣”就是一口,并“咯吱咯吱”地嚼了起来。

“糖画!”昼潜的目光看着林安烈,轻声道,“过去的事,便过去吧,若是你不肯从回忆里走出来,那便会被困住,爱你的人们,不会喜欢看到你沉浸在那种压抑之中的。”

说罢,他还目不斜视地回手掰下一块糖画塞进了嘴里,且因着过于甜腻而蹙了蹙眉头。

口中含着糖画,姬忘忆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小声地“嗯”了一句,算是回答了,亦是这一瞬间,她突然就发现,昼潜并不似想象中那般的蠢,反而暖得可以融化一切的冰,之所以不看自己,是因为他晓得自己最恨在别人面前展示软弱,在照顾自己那可笑的自尊。

又过了很久,林安烈总算在众人的帮助下将冰炎和赤潋的伤处治愈了,随后就回到了昼潜等人的身边。

“几位,方才那个小朋友给了我些钱银——”一个老婆婆走上前来,和蔼可亲地说道,“你们也累坏了吧,随我来去歇息歇息吧!”

互看了彼此一眼之后,昼潜便点了点头,带着姬忘忆和林安烈跟在了她的身后,走进了一间民宅里。

第七十四章 另辟蹊径 昼潜、林安烈和姬忘忆一起走进了宅中,又被一位小童引着继续往内宅走,而之前的老婆婆则留下慢慢地掩上了宅子的大门。

本以为是一是破旧的老宅,却不想这一走就是九曲十八弯,穿过一个又一个的花径小路,又路过一座又一座的小桥凉厅,接着走过一片又一片的奇花异草,总算钻入了一个雕花精美的石门之后,才进了一间装潢美丽甚至可以说有些奢华的屋子。

小童推开门闪到了一旁,做了一个弯腰请行的动作,沉声道:“三位里请。”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昼潜、林安烈和姬忘忆虽说个个都急着去救人又苦于无门,却又多少对这座神秘的大宅有些不安。

“进来坐吧!”

涅槃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那一抹始终都抹之不去的稚气,亦无法掩盖他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

有了他的招呼,大家瞬间安下了心来,齐齐跨入了门中,顺理成章地围坐到了桌边,发现桌边还坐着一个人,而这个人他们还认得,正是之前引他们来,又留在外面掩大门的老婆婆。

“您——”姬忘忆放下了才拾进手中的茶杯,转了转眼珠,道,“身手好快!”

听她这么一说,老婆婆哈哈大笑了几声,慈祥地说道:“老了,哪儿还有什么身手,不过是住得久了,熟悉得紧,便显得快些!”

虽说明知道她在说笑,姬忘忆却还是被她的样子逗得吐了吐舌头,低头喝茶不再说话了。

昼潜此时忧心忡忡,他懒得管这宅子有多大有多好,也懒得理这位老婆婆究竟是何方神圣,他现在就只想知道如何才能蹬上那条该死的浮空栈桥,又如何才能在莫亦凡行刑之前将他救出来。

看出他的心思,林安烈将一杯茶推到了他面前,并温柔地握了握他的肩膀,安抚道:“别急,咱们一定会有办法救莫兄的!”

双手握住了茶杯,感觉到一股热流顺着掌心涌了上来,昼潜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自打坐下便一直僵硬的身体总算是放松了下来,微微侧脸给了林安烈一个“安心”的眼神,点了点头。

见大家都坐定了,心绪也沉了下来,涅槃呷了一大口茶,一本正经严肃地说道:“好啦,咱们现在怕是已惊动了那八大宗门,想要硬闯浮空栈桥难上加难喽!”

他的话如同一记重拳锤在了每个人的心中,故,大家都低着头盯着茶杯,皆闭口不言。

“好啦——”老婆婆实在不忍看着他们这么难过,便回手敲了涅槃的小脑袋一下,道,“你这个小涅槃,从来都是这般不讨喜,有话便直说,怎的还说一半便停下,故意让孩子们上火!”

素来拍着老腔以“老夫”自居的涅槃被这么连敲打带训斥,非但没有似之前那般跳起来骂人,反而笑眯眯地吐了吐舌头,很乖巧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我只是喝了口水嘛——”他似是撒娇的继续说道,“既然是无法通过浮空栈桥直接进入那浮生渡,咱们便想法子飞进去!”

“飞?”“飞?”“飞?”

昼潜、林安烈和姬忘忆齐刷刷地抬起头来,异口同声地问道。

“大惊小怪——”撇了撇嘴角,涅槃一脸蔑视着继续说道,“之前你们亦是几时听我说要硬往里闯来着,这么一来更是没办法了,就只得想想旁的办法喽!”

“难不成这浮空栈桥的入口只有一处么?”姬忘忆将一根手指沿着茶杯边缘轻轻地滑动着,蹙着眉头问道,“就不能换一个入口?”

老婆婆见她的茶杯空了,一边替她添满杯,一边慢悠悠地说道:“那浮空栈桥的入口向来只有一处,且这一收再落便要一月有余,更何况守桥的冰炎和赤潋受伤,便是你们能等它再次出现,那受刑在即的莫家二公子亦怕是等不了的!”

她的话说得不疾不徐,杀伤力却是不小——

是啊,便是昼潜他们愿意再待浮空栈桥落下来,再一次去硬闯一下试试看,但,莫亦凡行刑的日子已没几天,只怕还未待到再次落桥,他的命已经没了。

“婆婆——”涅槃实在是看够了众人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沉声道,“其实您懂的,与其在这儿等那栈桥,还不知能否闯得进去,便是闯进去了,要面对的风险只怕也比想像中更多,倒不如就用我说的法子。”

“话是这般说没错!”老婆婆似是还心有不安,反驳道,“只是那法子,我倒觉得比等那桥还要难吧!”

放下手中的茶杯,将目光投在了昼潜身上,涅槃信心满满地说道:“旁人,许是天方夜谭,但,这个小子的话,便一定能成!”

顺着他的目光上下反复打量了昼潜半晌,老婆婆才轻轻点了点头,道:“那好吧,你若说成,那便成,只是那人的脾(小生)你也晓得,能否——”

然,她的话还未说完,门外便传来了巨大的吵闹声,其中一个声音,便是那引路的小童。

“你这人真是,没事儿便来我们宅里偷花——”小童的声音奇大,似是还拖着什么人往屋内走,并继续骂道,“跟我去见婆婆,看她不好好教训你。”

“你放手,放手——”一个女声响了起来,带着妥妥的不满,尖声道,“怎的这么小气嘛,你家这么多花,我不过采一点点,你每一次扯着我叫个没完!”

众人随老婆婆一同站起身来,打开门,就看到院中引路小童的手中正拽着一个身着一袭红衣的女子,二人正对峙着,一个手中死死握着一捧花不肯松手,一个双手扯着她的衣袖赖坐在地上,谁也不肯让一步,互相对呛着僵持不下。

“鸢儿,怎的了?”老婆婆问道。

“就是这个家伙嘛!”气鼓鼓地指着女子,被唤鸢儿的引路小童道,“成日来偷些花,偷便罢了,还会糟蹋不少,您知道我种这些花多不容易,我不管,我就要她赔!”

仔细看了那女子一眼,老婆婆几步上前扯开了她们俩,温柔地拍了拍鸢儿的小脑袋,道:“竟是易舒,你怎的来了,还不赶快回去!”

这个叫容易舒的女子长得很是清秀,脸庞还带着几分男子般的英气,只是眼神清澈又有些幼稚,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涉世未深的感觉。

将怀里的花抱得紧紧的,容易舒才要回答她的话,却是一眼就扫到了站在一旁的昼潜,登时杏目圆瞪,几步窜上前去,指着他问向老婆婆道:“婆婆,怎的你这院中还藏着个剑仙?”

感觉到浓浓地敌意,昼潜本能地往后收了收身形,目光毫不闪避地盯着她。

“......”

似是对此事一言难尽,老婆婆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等待了半晌,容易舒发现并未有人对她作出回应,便将手中的花一股脑的都砸在了昼潜的头上,杀气腾腾地昂头问道:“你,不老老实实待在你们那个浮生渡里藏着,为何会在这里出现,说话啊,难不成是个哑巴剑仙么?”

昼潜被砸了满头的花,倒也不气不恼,只是仍旧一言不发,反倒是避过了她扬起来落下的巴掌,俯下身去将天女散花一般掉了满地的花一枝一枝地拾起来,走到花坛边,又一一将它们插回了湿润温软的泥土之中。

待尽数将花插完后,他走重新走回了容易舒的面前,道:“你既采了人家的花,便要好生对待地,胡乱扔了委实可恶!”

“关你什么事!”容易舒本就对他敌意满满,这会儿更是再次扬起手来,一边对着他的脸扇过去,一边道,“死剑仙!”

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昼潜无奈地叹道:“这话我要问你才是,我们是这位老婆婆请进来的,倒是你突然闯进人家院中偷花,我是不打女人,但,不代表不会骂,眼下我没空顾得什么劳什子的风度气度,谁阻我便除了谁!”

林安烈听他说这话吓了一跳,想要过去拉住他,却又被他此时散发着气势震慑到迈不开脚步。

“看到了吧,小涅槃!”老婆婆指了指僵持着的二人,无奈地说道,“你想的那个办法,只怕很难实现的!”

姬忘忆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连忙转过头去问道:“婆婆,您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个人——”

蹙起了眉头,老婆婆叹了口气,无奈地苦笑道:“这个姑娘,叫容易舒,是小涅槃口中有办法让你们飞进浮生渡的那个人的妹妹!”

“什么?”“什么?”

林安烈和姬忘忆震惊道。

“你们想找我大哥帮忙?”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容易舒挑衅的再次看向了昼潜,挑着嘴角坏笑道,“你一个死剑仙凭什么,难不成这天光大亮着,你便发了白日梦了么?”

“这位容姑娘,我不知您对剑仙有何仇怨——”昼潜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声音放得平和,低声道,“但,我们真的需要您兄长的帮助!”

第七十五章 情绪崩溃 容易舒虽说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打从心底里有一种喜欢甚至是亲切的感觉,却还是在昼潜说完这句话之后,直接扬起手来一巴掌重重地揔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巴掌的力度绝不是做做样子唬唬人的,那可是用足了十成十的力气,顿时,昼潜结结实实吃了一巴掌的左脸就火辣辣地疼了起来,不仅泛起了一个深红清晰的五指印,还微微地肿了起来。

“啪”的这一声脆响,不仅开在了他的脸上,更是仿若抽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既措手不及又疼得真切。

此时此刻,就在这个鲜花盛开,青草盈盈,偶尔还会翩跹过一只两只三只五只蝴蝶,人迹罕至的大宅深深的院落里,因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原本还有些轻松的气氛变得沉重起来,芬芳清新隐隐泛着花香的空气亦是于这同一时刻仿若静止了一般。

不只是林安烈和姬忘忆,甚至连素来觉着的涅槃都摒住呼吸,紧张到全身戒备地盯着低垂着头一语不发,只是捂着被掌掴的脸颊的昼潜,皆做好了随时冲上前去按住他的准备。

毕竟,昼潜这个人总是行动快过脑子,往往一脚踢出去了,才会去思考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而现在,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女人扇了巴掌,让他内心的波滔有多凶涌,只怕很难估量。

然,他们怕是都猜错了——

昼潜是冲动,偶尔亦会随心做事而不动脑筋,但,这并不代表他心里没数儿,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什么时候不能做什么事,他拎得很清楚,更何况,当务之急是救莫亦凡,若是浮空棰桥正门进不去,就须得想旁的方法,而这个容易舒的兄长似是掌握这一方法的人,那吃这一巴掌换早一天救到莫亦凡的命,那自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昼潜用力地咬了咬下唇,心中反复游说自己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救人要紧!

反复深呼吸了几次,他往后退了两步,深深地弯下腰去,抱拳拱手做作揖状,压低了声音道:“容姑娘,我不知你与剑仙之间有何种恩怨,但,在下不过是在一次事急从权后暂接剑仙一职,并非真正剑仙,此次前来是为救朋友,若是你的兄长真能助我等一臂之力,在下定永生不忘!”

本是还想扬起手来再打他一巴掌的容易舒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右手掌缓缓下移,捏住他的下巴托起了他的脸颊,冷笑道:“你着一袭剑仙衣,就算有所不同,亦是剑仙衣,你说你不过暂接剑仙一职,那亦是剑仙,再者说来,虽说我不在那浮生渡,却也晓得那里发生的事,便是你们再如何守口如瓶亦无妨,反正,无论是我,还是我兄长,只要是我容家的人,都不会帮你们!”

说罢,她竟用力一甩手,大踏步地踩着横七竖八散在地上的之前被她折下来的鲜花,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保持着弯身的姿势,昼潜全身都在颤抖,似是还有一丝晶亮含在他的眼眶之中。

心疼地看着昼潜,姬忘忆缓缓地向他伸出手去,然,那只温柔的手还未落下,便被林安烈握住了纤细的手腕。

“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林安烈对姬忘忆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个时候,谁都帮不了他的!”

心有不甘地看了看昼潜,却又深谙林安烈的用心,姬忘忆点了点头,便转身回到了屋内。

涅槃看着仍旧拄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昼潜的林安烈,想要叫他回屋,却想着这两个人的关系,一个如此难过又难堪,另一个必定也好过不了,便用力地握了握二人的肩膀,摇着头叹着气也回了屋。

此时此刻,怕还真是如他所想一般,任谁也无法体会昼潜和林安烈的感受,除了他们彼此。

始终对着容易舒离开的方向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昼潜的双拳紧紧握着夹紧在双腿两侧。

自小到大,除了双亲、隔壁宋婶娘儿仨和林安烈之外,在遇到莫亦凡之前他都不曾感受过人间的善意。然,最近这一段光景,他的生命中突然就多出了不少人,个个似是带着冬日暖阳一般,甚至让他一度忘却了所有的不快与委屈。

但是,容易舒方才的一番“表演”,竟让那早已沉睡在记忆中的挫败感兀地觉醒了过来,这种感觉就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瞬间张开了巨大的黑口,却不肯整个将人吞没,那种如同暗河中漆如墨的黑色自脚尖下一步一步往上缓缓攀爬,并顺着脚踝往上侵蚀着,一点一点折磨着昼潜,他想要挣扎,却发现那些黑又变成了无数只软绵绵的手死死地拽着他。

他不是不想直起身来给大家一个微笑,然后,告诉他们自己很好,自己没事,可是,现在的他做不到,那些无形的黑色软手死命地想要将他拖进深渊,他光是撑着不倒已属难事,哪还有多余的力气站直腰身。

再一次陷入这种局面,昼潜总也是想不明白的,他的上辈子究竟是不是做了什么杀人放火、十恶不敛的事儿,投胎前便被下了诅咒,这一生都不得顺遂,还要累及旁人不得安生,难不成自己永远都将这样下去,眼睁睁地看着爱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去,不管用尽多少努力都无济于事么?

大颗大颗的眼泪涌出眼眶,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林安烈看着那已形成的一小片水渍,心疼得咬紧了下唇,终于,他再管不了那所谓的顾及感受,伸开双手将昼潜一把拽直了身体,并用力抱进了怀里。

“安烈,对不起——”仍旧低垂着头,昼潜一副失魂落魄地说道,“是我害你了你们大家,其实最该死的人,许是我吧!”

死死地抱着他,林安烈拼命地摇了摇头,泣声道:“不,不是你的错!”

“若不是我,那宋叔许是不会变成化妖——”昼潜流着眼泪继续说道,“他不成化妖,便不会来寻我,来寻宋婶儿娘儿仨,如此便不会引来玄蛉,莫亦凡亦会好生在玄庭待着,当他的莫家二公子,根本不会摊上这杀身之祸,而你们更不会冒死随我来这个鬼地方,那些人说得对,或许,我真是鬼托生的,凡是对我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阿潜,你别再说了!”林安烈抱着他的双臂更紧了些,忍了许久的泪水也还是滚了下来,抽泣道,“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本已回到屋内的姬忘忆越坐越等不到门外的人进来,便再次推开门走了出来,恰巧将这一番对话收进了耳朵里,登时就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儿,但见她“噔噔噔噔”几步奔到了他们身边,一把将二人扯开,并用力将昼潜一下子推出老远。

“我真是看错你了——”狠狠地跺了跺脚,姬忘忆扁着嘴,气得浑身颤抖着说道,“你之前不是答应过云清钰么,不管到了玄庭遇到什么事,都不会退缩,无论受到多大的阻力都不会动摇你的决心,现在呢?不过是没能上得了浮空栈桥,不过是被那个姓容的女人扇了巴掌,你就成了为副德(小生),你对得起一直帮着咱们的云清钰么?你对得起冒着风险带咱们来的涅槃前辈么?你对得起我和林安烈么?好,就算这些人你都无所谓,反正我们亦不重要,那你又对得起救了你一次又一次,为了你现在连命都快没了的莫亦凡么?”

莫亦凡?!

昼潜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全身颤抖了一下,之前失神的眸子里渐渐回复了一些色彩,始终低垂着的头亦缓缓抬了起来,怔怔地看着姬忘忆,那张布满泪痕的脸上满是悲伤与愧疚。

再也控制不住那压抑许久的心疼,姬忘忆扑进了他的怀里,将头埋在他的怀里,用一种难得一见的柔弱的声音道:“如果连你都撑不下去,那我们又该怎么办?”

心中结着的冰被怀中这个向来倔强此时却颤抖如同一朵雨打花般的姑娘瞬间击碎了,昼潜紧紧握着的双拳松了开来轻轻地握住了她的双肩,并自自己怀中托了起来。

“对不起——”歪着头将尚未干涸的泪渍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昼潜总算露出了一个笑容,道,“我真是太蠢了,太蠢了!”

使劲地摇了摇头,姬忘忆看着他的笑容,竟破涕为笑道:“是够蠢的,蠢得没救了!”

“安烈——”拍了拍她的手臂,昼潜放开手走到了林安烈身边,笑道,“害你担心了,是我不好!”

“阿潜,你现在没事了吧?”林安烈见他又恢复了自己熟悉的模样,便说道,“时辰不早了,咱们不如回去休息,明儿一早,涅槃前辈应是会带着咱们去找那容姑娘的。”

“啪啪啪啪啪”几下掌声响过之后,涅槃倚在门框上,一边弯着手查看着自己的手指头,一边打了个哈欠道:“哈啊,情煽完了,情绪也发泄完了,没什么事儿,就回屋儿来。”

第七十六章 诡异花糕 昼潜、林安烈和姬忘忆听了涅槃的话,皆拍打了几下脸颊,打起了精神,昼潜更是拉上了林安烈去洗了一把脸才与姬忘忆一起重新回到了屋内。

老婆婆不知是否也知晓他们的心事,老早便备好了香气四溢的茶和甜味芬芳的花糕,仍旧一副慈祥和蔼的笑容,坐在桌边似是等待远归的儿孙一般,让人看一眼便会觉得温暖。

再次围坐到桌边,之前那因着尊严受损的阴霾已是一扫而空,昼潜托起茶杯,轻轻用杯盖拨了拨浮在茶面的茶叶,又呼了呼袅袅香气,微呷一口只感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新顺着口腔一路往下扩散到胃里,又返上一重甘甜来。

“好香的茶啊!”他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端着茶杯低头欣赏了片刻,林安烈也跟着呷了一口,闭上眼睛回味了片刻,柔声道:“看这落底的茶叶,底儿嫩均匀成朵,色泽鲜绿而润,汤色清澈且亮,滋味更是鲜爽,再加上这清高的香气,与这如同雀舌的形状,老婆婆,您这可是产自那湄潭的上好的雀舌茶啊!”

他这一番话说得坐在一旁的姬忘忆简直是目瞪口呆,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茶杯,吹了吹又喝了一口,虽说咂摸着滋味确是不错,只可惜自幼比起读些个无聊的书籍都不及与外公一起习武修术来得痛快,便是再好亦喝不出什么门道来。

没人接话好不尴尬的林安烈将目光投向了昼潜,却发现他只是低着头,盯着手中的茶杯,一动不动如同雕塑似地坐着,神情薄淡如同心中毫无波澜,似是既没有要提问的打算,亦没有要聊天的(谷欠)望。

将目光在三人间来回游走了许久,涅槃终是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无奈地叹道:“你们三个各怀鬼胎的小崽子,若是只这样便乱了阵脚,老夫倒是劝你们早早回去罢,莫待到想救的人未能救成,反倒累了不相干的旁人。”

这话若是换了之前来说,昼潜只怕这会儿必然要跳起脚来不满地反驳,然,这会儿的他却仍旧保持着那副模样,无话亦无动作,呆呆地坐着捧着茶杯,看个不停,似是要将那杯底看穿,再从穿了洞里看出什么门道来一般。

跳下椅子走到他身边,涅槃疑惑地自下而上昂望着他的脸,有些想不明白,毕竟,以自己的了解,他理应不是那种稍微遇些挫折便会垂头丧气,甚至是一蹶不振的人,那他现下这般模样,究竟所为何事?

“呃——”

终于回过神来的昼潜被首先映入眼帘的,近在咫尺的好看的孩童的脸惊得好险没往后缩身掉落椅子,一瞬之间,他那张白皙的脸亦因着惊愕而通红一片。

稳了稳身形的同时,又稳了稳身形,昼潜闭上眼睛反复深呼吸了几次,待睁开眼睛时发现涅槃仍在眼前,才不得不试探着问道:“前辈,您可是有事么?”

并未理会他的问题,涅槃只是站直了之前还有些微弯的腰身,又往上伸了伸脖子,再次拉近了才拉开的距离,目光直直(逼)视着那双赤红色的眸仁,直到看到了一抹熟悉的波浪与坚韧,才放下心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托着自己的茶杯回到了椅子上坐好。

一直未开口的老婆婆见桌上的气氛总算是不再紧绷着了,便伸手摸了摸早已凉透大半的茶壶,执起来站起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不仅沏了一壶热气腾腾的新茶,手中还多出一个盛了些颜色鲜艳蘸料的古香古色的檀木托盘。

回到桌边,一一将个个空空如也的茶杯添满,她又拿起了竹夹将一直未曾被人动过的花糕逐个儿夹起来,并分放到众人跟前的空茶盘里,之后就坐回了椅子上,仍旧是一语不发地微笑着看着大家。

低头看了看茶盘里颜色各异却都很漂亮精致的花糕,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许久之后,才纷纷将其捞起捏在手中,送到口边咬了一口。

“嗯——”姬忘忆突然大声地惊呼道,“我、我还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花糕呢!”

说罢,她又大大地咬了一口手中的花糕,仔仔细细地品嚼了起来,还一边嚼,一边啧啧称赞着连连点头。

她这般表现并非浮夸,而是真真儿觉得手中这点心美味至极——

那小小的一口,虽说馥郁芳香却又不会过于浓烈冲人,虽说醇香绵甜却又不会显得腻口厚重,清爽之中又略带一丝丝细细的甘苦,轻轻地咀嚼几下,登时就会有一种朵朵鲜花绽放在舌尖之上的感觉,好似嘴里瞬间筑起了一座百花盛放的花园,正沐浴在一场美妙的春风和煦之中。

就此等美好的体验,任谁都会如此时此刻的姬忘忆一般,情不自禁的半闭杏眸,流露出一副陶醉的可爱模样。

然,林安烈却没她这般感受,方才那咬下的一小口花糕起初甜至心坎,却随着慢慢融化的过程愈发的苦了起来。

他素来都是有些畏苦的,特别是几年前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便犹为畏得厉害了起来。

那是一次他上山采珍被一条蛇咬伤,昼潜替他医治时说虽是那蛇无毒,亦是野生之物,还是小心点比较好,不仅将那蛇剥皮熬羹,还把蛇胆给剜了出来。

当时的林安烈从未生食过蛇胆,未待昼潜将调好的药酒拿来予他送服,便放于口中合牙一咬,结果,浓烈的胆汁爆满口中,那可真真儿是苦到令人怀疑人生的滋味。

而现下他手中的这块花糕,若是一定要形容的话,只怕与那咬破的蛇胆相比,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左顾右盼了几番下来,最终,林安烈还是打消了要将口中残余花糕吐出来的想法,毕竟,这是老婆婆亲手做的,又亲手给自己的,便是不美味,亦是她的一番好意,怎能因着自己不喜爱便辜负了呢?

故,他把心一横,胡乱地嚼了几口之后,就将大块的未碎的花糕囫囵着吞了下去,跟着为了冲淡那苦涩到令人倒胃的味道,猛灌了好几杯茶水。

这一回倒是昼潜最为特殊,表现得极其淡定自若,吃着花糕既没有露出姬忘忆一般美味到惊艳的享受神态,亦不见林安烈那副难以下咽的为难神情,有的只是如初见他一般时的一脸漠然,就好像手中拿着的口中吃的并非精致的花糕,而是寡淡无味的白面馒头。

其实,并非手中那块翠**滴的荷叶状的糕饼味道不好,只是这种点心莫亦凡曾于凡尘费心思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做过,虽说味道和样子皆不如现在这块,却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花糕。

一想到莫亦凡那张倔强又悲怆的脸,昼潜的心又开始微微作痛起来,为了不让旁人看出心思,他只得将剩余的花糕整个扔进口中,糊弄着嚼了几口吞下去,端起茶杯假模假式地缓缓喝着茶,平复着情绪。

他们三个的表情落在老婆婆的眼中,倒似是与她意料之中的一般无二,于是,她将目光落在了一脸茫然盯着手中花糕的涅槃。

“怎的了,是不合口味,还是有什么旁的感受?”她呼了呼茶杯上的热气,语气温和地问道。

“啊——”之前一直神游的涅槃被这么一问,立刻回过神来,微微地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糕有些酸呢!”

“不应是苦的么?”林安烈听到他的话,不禁脱口反驳道,“还特别的苦!”

“胡说!”姬忘忆更是瞪圆了杏眼,不满道,“这分明是又甜又香又好吃,怎的到了你们口中倒成了又酸又苦,莫非你俩便是那传说中的舌盲症?”

“才没有。”低下头去小声地嘀咕着,林安烈扁着嘴道,“根本就是苦得难以下咽才是!”

“不,安烈,应是酸的才对!”涅槃摇了摇头,道,“对,是酸!”

三个人虽说声音不大,却是争执不断,暗戳戳的你一句我一句,谁都认为自己是对的,且谁都不肯相信对方说的是真的。

最终,所有的人,将目光集中到了昼潜的身上,每一双眼睛里都透着希望被他认可的光。

挑着眉眼尴尬地看了看大家,昼潜不得不放下手中的茶杯,反复舔了舔嘴唇,咂摸了几下口中滋味,深吸了一口气,道:“这花糕既不苦亦不酸,却也不甜,若是一定要说,口感很好,味道也算清新,许是我才是舌盲症吧!”

一一扫过了众人失望的脸,老婆婆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道:“既是你们四个便有四种味道,那你们觉得谁才是真正尝出味道的人呢?”

其实想来,这个问题还真算得上是刁钻的,毕竟,以她的口气来看,桌上的这些花糕虽说造型颜色各异,却是味道相同的,与其说是在让众人品鉴味道,倒不如说是在考验他们彼此的信任究竟有深。

似是先领会了她的用意,林安烈将目光投向了昼潜,坚定地说道:“许是我近来有些火气,便是吃什么亦是苦的,所以,我相信阿潜说的是对的!”

第七十七章 难眠的夜 被抢了先说出答案的姬忘忆微微一怔,跟着便不满地扁着嘴巴狠狠地瞪了林安烈一眼,闷了半晌只是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左看了看她,右看了看林安烈,涅槃心头的阴霾似是在这一瞬便一扫而空了,于是,他将手中的花糕搁入口中,反复细细咀嚼了片刻,虽说仍是满口酸如倒醋,牙舌软至无法开口说话,却还是将小胖手指向了昼潜,示意自己的选择。

其实,林安烈心中清楚自己的味觉并非有问题,更不会得了姬忘忆随口胡绉出来的什么劳什子的“舌盲症”,然,心细如发、聪明如他又怎会不知这花糕之所以这般古怪必是有些因由的。

若是要选一个人去相信的话,旁人他不晓得,只是他林安烈相信昼潜,无论在任何情况下。

姬忘忆压根儿没想到会面对这样一个问题,更何况,她口中的花糕好吃到令人想要舔几下手指头,然,当发现个中玄机之后,她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站在了昼潜那边。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便有了这样一种微妙的感觉,只要是有昼潜在身边,自己便充满了力量,哪怕要即将面对的是刀山火海,都不会有丝毫畏惧。

直到现在她经过一番内心挣扎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跟昼潜一起来这玄庭救人的时候,才真正体会到当初外公为了保护自己面牺牲亦毫无惧怕的感受。

既是连这条命都愿陪着他去赌,更何况这点子信任了。

涅槃是完全无所谓相信哪一个人,当他发现这些花糕的味道都有不同的时候,心中便猜出个七七八八,亦是晓得每个人说得都是真实感受而非虚构的,只是他在猜不出哪个人的体会最为真切的时候,选择了昼潜,若是一定要给这个选择加上一个理由的话,那便是因着云清钰相信昼潜,那他就信了。

他们几个人的反应让老婆婆打从心底里泛出一丝暖意来,亦算是打从花糕分好开始松了一口气,毕竟,这种测试人心的试验真真儿是不好做,一但有个什么差池,轻则人心惶惶,重则会令这个暂时组成的小团体分崩离析。好在他们通过了考验,也不枉她费尽了心思,在很难下咒术的花糕里施了那“问心咒”。

“我说昼潜——”涅槃的声音打断了老婆婆的思绪,只见他用一双神秘的淡紫色瞳仁凝视着昼潜,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这话一出登时让除了老婆婆之外,其他的人皆现出疑惑之色。

“我——”甚至是昼潜也迷茫地反问道,“我便是我啊,还能是何人?”

“你这般问,让他如何回答啊!”老婆婆看了看涅槃,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这个小涅槃素来讲话爱摆架子让人猜,还是我老婆子来跟你们解释解释吧!”

原来,那诡异的被她(米青)心施了咒术的花糕又被称作“问心饼”,曾令玄庭上下所有在册剑仙都为之闻风丧胆。只因若是将那“问心咒”下了十成十的量,服食之人便会被如同坠入地狱一般,深受着内心深处的各种情结的折磨,一度被用作(逼)供道具,专门针对那些犯了错事又不肯认罪的剑仙。

然,近几百年来,这玄庭里曾能十成十施这咒术的人已不在了,亦有传闻说是,这种刑罚过于残忍,被无极阁封禁了,但,具体是何种原因不再使用,亦是不得而知的。

听完她的讲解,涅槃先是怔怔一笑,跟着喝了口茶道:“您说得是,我就是好奇,怎的这小子中了术竟毫无反应,难不成您亦晓得他为何如此?”

微微点了点头,老婆婆露出一副莫测高深的笑容来。

发现大家都在盯着自己看,昼潜有些浑身都不自在,只得呷了一口茶压了压极度尴尬的情绪,苦笑道:“许是、许是我这个人没有心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他这么一说,涅槃和老婆婆竟双双大笑了起来,还笑着笑着高深的互视了彼此一眼,似是在心照不宣着什么。

笑了许久之后,涅槃才抹了抹眼角笑溢出来的泪水,道:“看来云清钰说得是真对,怕这世上什么都不缺,唯这无心之人最难得啊!”

收了收笑意,老婆婆点了点头,道:“是啊,那小子素来目光毒辣,也难怪你如此执着地相信他啊!”

被他们二人这你一句我一句跟打哑谜似的对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昼潜、林安烈和姬忘忆,先是愣怔怔地半晌谁也没出声,跟着又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再次将目光落回了他们身上。

然,明知这三个人皆等着答案揭晓,涅槃和老婆婆却双双选择了沉默是金,完全不理会那期盼的眼神,竟草草结束了这场“茶会”,让之前的引路小童分别把他们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带着这么大的一个未解之迷回了房间,于昼潜、林安烈和姬忘忆来说,这注定又是一个难眠夜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如烙饼,林安烈竟还心有余悸于之前那块问心饼的滋味,想着若不是服了老婆婆端来的奇怪粘稠似是蘸酱一般的解咒水,怕是这会儿自己还沉浸在那些不堪的痛苦情绪里难以自拔。

现在想想,自己食出那奇苦滋味确是准确无误的——

自打结成胎气孕育在娘亲腹中,又被揣十月呱呱坠地,有体会与思想之前的事,他是不记得,但,从记事儿开始,自己似是真就一天幸福的日子都未曾有过。

娘亲终日里的以泪洗面,爹爹的从不问津,到后来,娘亲时时流露的阴狠眼神,还有当爹爹发现自己亦有牵丝师血统后对自己惧怕的样子,常常出现在林安烈的梦里,每每自那梦中醒来,他总是能摸到满手的冰凉,那是被冰汗浸透了的亵衣和床褥,那是被泪水湿透了的枕头和枕巾。

这一切的一切,那一个“苦”字,委实当之无愧......

夜,总是宁静得让人思绪飞舞,如同微风拂过河边的倒垂柳,沙沙浅响之间,还摇曳得栩栩生姿。

姬忘忆推开了面前的窗,发现自己的房间外花园中竟还扎着一副秋千架,因着夜风正微微晃动着,时不时还会轻轻的“吱嘎”作响。

披上才脱下没多久的外衣,出了房间走到花园中坐在秋千上,姬忘忆一边晃荡着双腿,一边脸红了起来——

她向来自诩是个有良心的人,却不想今儿个吃了那问心饼之后,没有想起任何童年与外公和家人在一起的回忆,却满脑子里竟全是与昼潜有关的事。

将她揽在怀中,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住攻击的那一幕,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脑海里,每每叠加一次,就似是有一片粉红色的泡沫跟着肆意飞舞,让人觉得既有些甜蜜,又有些小暧昧。

“我在想什么啊!”

当昼潜那张脸似是清晰地出现在眼前,而自己又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的瞬间,姬忘忆被自己这一刻的想法羞到了,连忙抬起双手捂着了脸,一边摇晃脑袋,一边低嗔着自己,那娇俏又可爱的小动作,像极了(小不)春正浓的少女该有的模样。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微醺似的飘忽,仿佛就算是吃了老婆婆给自己的解咒水,那股子甜得令人留恋的味道还久久不肯散去......

燃起一拢烛火,再端了一小坛清新中微带凉苦的栀子酒,老婆婆先行斟满了一杯,推到了涅槃的跟前。

“来,我记得你最喜欢喝这个!”她一边给自己斟着,一边轻声笑道。

没有说话,只是拾起面前的酒杯,涅槃本想一饮而尽,却在抬手的一刻选择了慢下来,徐徐将杯口送到唇边,浅浅地抿了一口,稚嫩的好看的小脸儿上顷刻浮上一抹惬意。

“您总是记得这些小细节——”他把玩着手中精致的酒杯,幽幽地叹道,“可是他,却总是什么也记不得。”

温柔地抚摸着他越发低垂着的头,老婆婆柔声劝慰道:“他向来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实际上却是心里头有数儿的很哩!”

“有数儿?”涅槃抬起头来,不屑地反唇相讥道,“那怎的我寻到他,不给我准备茶果也就罢了,竟还让我喝那苦得倒胃,绿得扎眼的小叶苦丁?”

一想到那次在清寮喝的茶,他就感觉仍是自心底涩至喉头,直苦得狠不得一拳砸花那张看着自己吃苦却还笑意满满的脸。

“噗”的一声将才含入口中的酒喷了大半,老婆婆无奈地笑道:“你呀,这些许年下来,怎的还不了解他是何种人么?”

“没心没肺的人!”总算是将杯中的酒一口吞下,涅槃用力地抹了一把嘴角残留的酒液,一边咂着滋味,一边恶狠狠地说道。

“你呀——”用力地戳了他的额头一把,老婆婆替他添了酒,并无情地拆穿道,“你分明心中清楚的很,却总是嘴上逞能,也难怪他喜欢看你吃憋的样子,就是老婆子我都爱看得紧哩!”

第七十八章 携疑出发 似是被老婆婆感染了一般,涅槃先是孩子一般气鼓鼓地扁了扁嘴,跟着竟也哈哈笑了几声,脑海中那张脸又清晰之余,倒是越发顺眼了起来。

其实,之前花糕才入口的时候,涅槃并未发现异样,直到嚼了几下,花香清甜的味道被那酸如口中爆了柠果一般的味道取代后,他才惊觉竟一个不小心吃了那传说中的问心饼。

只是,他对老婆婆分这种东西给众人吃的个中因由有几分了解,便也没抗议什么,顺着事情的发展一直随机应变着。

林安烈因何而苦,他不知道,姬忘忆因何而甜,他亦不晓得,自然,这些于他来说,根本也不重要,他只需明白自己是怎的食出酸来便够了。

那酸皆来自心底里搁着的那个人,那个总是笑脸盈盈却又总是拒人于千里之遥的人,那个本事不小却不爱显山不愿露水的人,那个跟自己关系错综复杂,总是若即若离的人,那个无论做了什么,自己都愿信任且会一直追随的人。

没错,这个人就是那个远远离了玄庭,躲在凡尘避清静,开了一间平素里连客人都没有的破酒馆,以一副仙风道骨老道模样示人的云清钰!

“难不成那问心饼还有副作用么?”早已回到房中平躺在床上的涅槃抬起一只小手抚上了心口处,自言自语道,“分明服了那解咒水,怎的心里还是这般的酸?”

将才盖及腰身的棉被用力地往上一扯整个盖住了头,他强迫自己合上了眼睛,努力地使那张印在脑海中的脸越变越模糊,沉浸在那种既缠人又磨人的感觉里渐渐陷入了酸甜交错的梦里。

第二天一大早,涅槃和老婆婆还有那个引路的小童才将丰盛的早餐准备好并摆在了桌上,昼潜、林安烈和姬忘忆便跨进了屋来,虽说洗过花瓣澡后个顶个儿散发着清新的香气,被小童趁夜洗净、烫干及熨平整的衣服也很服帖,却是每一个脸上白里透红中都透着一丝疲惫,那眼眶下方的乌青更是把他们三个装点得如同三只(米青)瘦的熊猫一般。

一见他们三个,引路小童好险没将手中端着的乳酪羹扔到地上,那副想笑又要憋着的模样,倒委实可爱到令人想掐一掐他那白皙的脸颊。

“呦——”咬了一口清甜爽口的白糖糕,涅槃坏笑着说道,“今儿这妆化得委实漂亮啊,想来你们仨昨儿睡得不错啊!”

起身往空碗里添着乳酪羹,老婆婆戳了一下他的脑门,道:“你呀,莫要得理不让人,赶快吃完赶紧走吧!”

说罢,她还招呼着昼潜、林安烈和姬忘忆一起坐了下来。

昼潜睡得并不太好,但,好在自打莫亦凡被带回玄庭之后,他就始终是这种状态,多睡一时少睡半刻亦算不得什么,只是让黑眼圈更重些或是稍浅些罢了。

林安烈不知自己眼时下是有多憔悴,毕竟,自小到大他都生活得战战兢兢,那黑眼圈亦是常常挂在脸上的,只是昨夜不仅仅是未睡踏实,还加上了心事,只感觉现在整个人都乏累得很,一双眼睛干巴滚烫,感觉就像要裂开了一般很是难受,想着若是能拿块冰来敷着,必定会舒适许多。

“喏——”引路小童适时地出现在他身边,并随手指上了一个好看的荷包,道,“你这副样子当真丑极,若是那阿瓷看到定会以为我苛待于你,那厮疯起来可不得了,你拿这个好生敷敷眼睛。”

接过荷包,林安烈将信将疑地合上眼睛敷了上去,登时一股清凉又湿润的感觉便透过眼皮浸了进来,并迅速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包裹住整个眼珠,那种干涩难耐的感觉随之一扫而空。

又敷了片刻,他将荷包拿了下来,感觉眼前都清亮了许多,连忙向引路小童笑道:“真是多谢童子,我好多了!”

“你不必谢我的!”引路小童脸上微微一红,昂着头傲娇地说道,“我是怕了那阿瓷罢了!”

“哦——”林安烈耸了耸肩膀,道,“这荷包里并没冰块,怎的如此清凉宜人?”

递了一碗乳酪羹到他面前,引路小童自豪地说道:“那冰块治标治不得本,你这眼睛许是常年积累的干症,我这荷包里有香草、薄荷、冰片、小柑、金银花,最最重要的是,其中还有一味冰山雪莲,那可真真儿是极品,莫说我予你加了这么一整片花瓣,旁人便是一个小屑我可是都不愿予的!”

“冰山雪莲?”昼潜往口中送乳酪羹的手悬停在半空,好奇地问道,“香草、薄荷、冰片、小柑还有金银花我倒是晓得,至于这个倒是头回听说,童子可否不吝赐教?”

将糖包儿整个塞进了嘴里,引路小童被烫得眼泪直往外冒,却还是含糊不清地解释道:“天山有莲名为雪,虽说其(小生)珍贵却亦是凡花,只是解毒效果奇好无比,亦是只可解凡毒,而我这冰山雪莲,与它形象极似,亦生于天山,只是,它长于那山中千年寒冰之内,唯开花时才可采,采摘过程更是犹为困难,这林公子啊,算得上是好命儿的,我前些日子方才摘回一朵制了这荷包。”

“竟如此珍贵——”林安烈瞬间便感觉手中荷包重若千斤,赶捧好双手递回他面前,道,“那还请童子收好。”

“呦嗬,头回见着我送的礼,还真敢有往回送的,这是瞧不上咱么?”

一见他这副模样,引路小童登时竖了眉头,大大的眼睛一翻,竟是生出几分不怒自威的味道来。

“不不——”林安烈见状连连摆手,尴尬地说道,“还请童子不要误会,我真真儿是觉得这物件珍贵,有些受之有愧。”

将荷包一把夺下,引路小童强行把它塞进了他的怀里,道:“送你的,便是你的,若是你不稀得罕,出门扔了便是!”

说罢,他就不再搭理林安烈,自顾自地回到桌边,哧溜哧溜地喝起了自个儿的乳酪羹。

接下来的早餐时间陷入了一片宁静,似是每个人心里揣着一副小九九儿,却又谁也不愿先开那个口去说,导致气氛一度度尴尬下来,微妙得似是随时都会崩盘一般。

好不容易捱到了一顿饭吃完,涅槃就招呼着大家出发,昼潜、林安烈和姬忘忆仍旧默契地选择了闭口不言,而老婆婆和引路小童一直随着将他们送出大门口,亦只是同涅槃耳语了几句,就转身回去了。

早已于昨夜便领教了涅槃吊人的本事,这会儿的三个人更是不愿意多说一句话,免得一记内伤上再憋一记,万一气血逆转,这救人的门儿还没进去,再死外面是有多不值得。

一路跟在他身后,七扭八拐外加一个九曲十回,一行人是从闹市走到了人丁稀少,又从人丁稀少行至了鲜有人烟,最终钻进了一条深深的暗巷,于巷底死角里的一堵青砖墙前停了下来。

跟在他身后的三个人也收住了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再说错了什么惹了这位小老人家的心思,又生出什么妖蛾子来戏耍大家可不好,毕竟,眼时下任谁亦是没那个心情的。

双手在面前的青砖墙上上下左右来回摸索着每一块似是都被磨得光滑无比的砖,涅槃不疾不徐地侧过头来,揶揄道:“今儿可是太阳打从西边儿出来了么?”

“......”

还是保持着沉默不语,昼潜看了看常常替自己解围的林安烈,而林安烈却在看着向来嘴快话多的姬忘忆,然,姬忘忆倒是将目光丢回给总会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挡在自己身前的昼潜。

晓得他们三个是吃了几回苦算是学到了乖,涅槃继续着手上的敲敲摸摸动作,道:“越发消停儿了,怎的,难不成昨儿个那块问心饼,不仅问了你们的心,还毒哑了你们的声么?”

无奈地摊了摊双手,姬忘忆见昼潜和林安烈今儿个当真是一个要装聋子,一个要扮哑巴,便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扁着小嘴儿上前两步。

深吸了一口气,她毕恭毕敬地率先开口道:“涅槃前辈,您似是已在那儿摸索太久了,究竟是要做什么?”

人,真真儿是一种极其有趣的存在——

就像是一群散在大草原上,只顾闷着一颗颗绒绒卷曲着柔软白毛的脑袋啃着汁饱味美的嫩草的大绵羊,于平静无风中安逸地享受着大自然的馈赠,仿佛是一团团洁白无瑕的云,自湛蓝的天空落到了地上,点缀着那一望无际的翠绿。

然,此时有那么一只绵羊不知是否在打嗝时冒出了突发奇想,站直了身体挺起了胸膛,自喉中低低地发出一声悠扬且绵软的“咩”。

这小小一声就似是一颗投入海中的石子,一时间激起了千层浪一般涟漪在了整个羊群里,紧跟着就是“咩咩”声此起彼伏,最终必定会响彻整个草原。

第七十九章 敲砖寻路 于是,姬忘忆的这个问题,就如同那草原上一群羊中发出的第一声“咩”,瞬间点燃了本是决心沉默到底的昼潜和林安烈的蠢蠢(谷欠)动。

率先开口的是林安烈,只见他似是鼓起很大勇气一般,低声道:“涅槃前辈,咱是不是应该去寻那容家的家主帮忙,怎的会跑到这等地方,难不成进那‘浮生渡’,还能破墙而入不成么?”

姬忘忆一听他是在附和自己,便连忙再次急急开口道:“就是的,照咱方才那好一顿的走,想必这会儿应是已近城边了吧,这墙若是让您推塌了,怕是能直接摔到城外了!”

她这话说得委实阴阳怪气些,似是呷着一口醋,酸气想必顶着风都能飘出三四里地。

生怕她这种态度会再度惹翻涅槃从而导致之前的恶果,昼潜犹豫了再三,还是开口试探道:“涅槃前辈,您这般深沉是否有何难处?其实,自打入了这玄庭后,我便是这身奇怪的剑仙衣,倘是因着这个不便见那容家家主,我可以回避!”

始终在每一块青砖上敲敲打打并未回应任何问题的涅槃,终于将手停覆在一块颜色看起来略深且看上去略显光滑的砖块上,才松了一口气缓缓地回过头来。

“你倒是看得清楚——”他无奈地托了托额头,道:“确是因着你这身破衣裳让我有些难做,但,若是你想打退堂鼓的话,那大家也就散了,没必要(干)那瞎子点灯白费蜡的事儿!”

说罢,他就恶狠狠地白了身后三人一眼,按在青砖上的手稍一用力,就整个人都没入了墙中,刹那间便消失不见了。

“这——”

昼潜、林安烈和姬忘忆愣怔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率先有了反应的姬忘忆!

只见她一个箭步儿冲了上前去,在涅槃才按过就消失的奇怪青砖上用力按了一把,跟着紧紧地闭上眼睛,脸上的表情既有些许紧张又有些许兴奋。

然,就在昼潜和林安烈都用期待的眼神盯着她,预备看看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结果,待了许久之后,却是什么亦没有发生,姬忘忆仍站在原地,手底下亦仍是那块青砖。

“咳咳——”为了缓解尴尬,姬忘忆轻轻咳嗽了两声,微微(抽)动着嘴角,道,“好像没什么用耶!”

没有应声,昼潜给了林安烈一个眼神,也走到了青砖墙前,闭上了一双好看的赤红色的眸子,掬出一些仙力汇于掌心,扬起手来开始耐心地逐一轻抚过每一块青砖。

姬忘忆见他双目紧闭,脸上一派极其认真的表情,心中竟突然就欢喜得有些不能自胜,一双小嘴唇紧紧抿于口中,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好看的侧脸,任由狂跳得心(躁)得小脸通红。

林安烈将这一切收于眸底,既有些欢喜又有些心酸。

欢喜的是,她这种姑娘难得露出如此花痴的模样,本就漂亮的小脸蛋染上这么一抹红晕倒是比平素里那副清冷孤傲的模样好看得多;心酸的是,她的这种反应任谁哪怕是个不够明眼的人都能瞧得出那该有多喜欢,更何况是向来心细如尘的林安烈,然,她再如何喜欢亦无大用,只因着昼潜心里怕是早已不知何时起便再容不下旁人了。

想到这里,林安烈不禁低低地叹了口气,又有些替自己难过起来,毕竟,他的处境和心情与姬忘忆相差无几,皆是心尖儿上放了一个不该放的,眼里心里全无自己一丝地位的人。

“你怎的这般看我?”姬忘忆感觉到了异样的目光,缓缓回过头来,质问道,“我脸上有东西么?”

摇了摇头,林安烈没有回答,只是尴尬地笑了笑,重新看向了还在一本正经找出路的昼潜。

过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昼潜终于收起了仙气,并睁开了眼睛。

“怎样了?”两步跑上前去,姬忘忆一边掏出帕子沾了沾他额角渗出的汗珠,一边焦急地问道,“可探出什么?”

林安烈也走了过来,倒是没有催问,目光却同她一样殷切地盯上了昼潜的脸,亦是在等待着答案。

“涅槃前辈,委实是个有趣的人!”昼潜并不似旁人那般心思深沉,更何况,眼前这二人是他的朋友,自然是大方回答道,“这墙看似普通,实际上却是一个通界门,只不过,设门的人为了保险又给它下了什么特殊的术,那进入门中的砖每次使用都会自行移动好隐藏位置,喏,现在它在那儿。”

说罢,他就扬起手指向了右上角。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林安烈和姬忘忆发现那里果然有一块青砖与之前涅槃消失前抚按的那块相同,看上去既是颜色略深些还较为光滑。

“来吧——”见他们两个仍杵在原地发呆,昼潜向他们伸出手去摊开掌心向上,道,“难不成待会儿你们还要再寻它一次不成?”

面对着他已然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姬忘忆感觉自己的心都在突突乱跳,一只小手藏在袖口中,想要往前伸,却是狠狠地来回来去掐自己的指尖也不敢往上伸。

看穿了她的尴尬,林安烈心疼之余还是一把拖住她的手,并顺势把那只纤细白皙掌心还略略生着一层薄薄细茧的下手搭进了昼潜的手中。

“哎?”

因着他突如其来的举动错愕了一声,姬忘忆在对上他那张满是温暖与理解的好看的脸,打从心底里生出一丝羞涩参杂着暖意来,瞬间化成一个两片粉色的云贴上了她的双颊。

虽说他们这一连串的反应好生奇怪,昼潜左打量打量右打量打量都不得其解,便也没再说什么。

“走吧。”

林安烈见他迟迟未合拢掌心,晓得是在等自己,连忙越过了那两只交叠在一起的手,直接握上了他的手腕,之后就缓缓吐出了这两个字。

这一回果然如他们所料,只待昼潜将淡淡仙力重新拢汇于掌心之上,稍稍用上一丝力气按下覆于掌下的青砖,便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缠上了手臂,跟着整个人就仿一头跌入正是波涛汹涌的大海之心那一股漩涡之中,都未待他与身后的人嘱咐几句,就被一氲一氲的金色光芒卷卷吞入青砖墙之内。

因着手托着手,林安烈和姬忘忆亦是同他一般处境,连个交流的空儿都未能寻着,就被一道拖了进去。

本以为自己能很好的控制力道,结果,昼潜似是高估了自己,无论如何努力了半天,却还是拖着林安烈拽着姬忘忆跟头骨碌的接连扑倒在一片松软的草地之上。

尽管自己亦是跌得狼狈不堪,昼潜却还是想着姬忘忆一个姑娘家定是怕痛的,也顾不得林安烈,自己腰身一拧翻过身来,手上用力一带将姬忘忆一把捞入怀中,用自己的身体当作垫子护住了她。

“哎呦,我的腰啊——”

林安烈本是拽着昼潜腕子的,只是之前那般“行云流水”且“一气呵成”的英雄救美,将自己牢牢握住的手一瞬甩开,害得他失去了平衡,往前狠狠摔出一丈开外。

“可有摔着么?”昼潜见他一脸幽怨地盯着自己,只好坐直身体扶起怀里一脸惊魂未定的姬忘忆,关切道,“我实不知那结界这般凶悍,若是摔疼了,还望姬姑娘莫要怪罪。”

抬起头来正迎上他此等关心的模样,吓得原本略显惊魂未定的脸瞬间红透,又发现自己还正窝在他的怀抱之中,更是羞得直恨草地无洞没处藏身,只得强压着心中的激动,用力将他推开,猛地站起身来,假意扑噜粘在衣裳上的草啊土啊,借以化解脸上根本掩饰不住的尴尬。

扶着自己摔得生疼的腰,林安烈走回到他们身边,左顾右盼一圈,才面露惊艳之色。

“阿潜,这里好生漂亮啊!”他一边欣赏一边感叹道。

听他这么一说,原本亦有些尴尬的昼潜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将一只左手拢在眉框之学着他的样子也环顾了一圈,发现确是如他所说,此处风景瑰丽、气候温和,似有似无间还不断有微风夹杂着淡淡的香气徐徐而来,当真是一处美地。

姬忘忆看了看这两个满脸写着“痴”字的观景呆子,心里头不禁暗暗想道:这两个男人到底是怎样,难不成这点子美景就让他们忘了究竟为何才费尽心思来到此处的么?

然,她的这般忧心未能持续多久,昼潜和林安烈就双双收了“春游”的做派,开始商量起接下来的行动。

“阿潜,这处小坳想必只是一隅,但,咱们接下来方向如何?”林安烈自地上折了一朵从未见过的淡蓝色小花,放在鼻下嗅了嗅,道,“你可有方向么?”

将双眼微微合上片刻又睁开后,昼潜才指了指正前方,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这小坳里的风有些奇怪?”

“奇怪?”“奇怪?”

他的话引得林安烈和姬忘忆双双疑惑不解了起来。

第八十章 空谷悠悠 往前自顾自地走了几步,昼潜回过头来,将一根指头放进口中含了含,又拿出来举起,道:“嗯。” 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林安烈和姬忘忆也学着他的样子如法炮制,半晌之后,却还是两脸茫然。 无奈他们未能发现,昼潜只好左手拉上林安烈右手拉上姬忘忆,一边只管往前走,一边慢慢地解释起来。 其实,起初昼潜也只是有些猜测,毕竟,一个陌生的地方,又是这种传说中的地方,他不能拿凡尘中的经验来随意揣测,故,反复印证了半晌才敢确定自己的想法。 风,这种大自然的产物,是没有规律且非常任性的,它想打哪个方向来,就要从哪个方向来,它要往哪个方向去,就得奔哪个方向去,是很随心很随(小生)的。 然,这个小坳里的风却不一样,就似是被一只无形的牵引着,全都来自一个方向,又盘旋着往另一个方向,如此往复,不停不休,甚至是风的力道亦不曾有任何改变。 “原来如此——”姬忘忆再一次将手指含在口中,又举了起来,道,“这小风还真是有规律的。” “是啊!”林安烈倒没重复动作,只是提着鼻子嗅了嗅,道,“阿潜,你是不是想跟着这风走?” 轻轻地点了点头,昼潜指了指往前的方向,道:“这风既是往一处吹,那里必是有个出口,且之前我凝神之时,还隐隐觉出一丝涅槃前辈的气息。” 他的感觉一向都不会错,林安烈和姬忘忆亦是在发现风的异样之后,也想着一直往前走,便跟在了他的身后。 三个人走得并不慢,沿途的风景也算是让人很是惬意,虽说这条小路走得当真算得上曲径幽深又谁也不说话,倒也算不上无聊。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原本时宽时窄的小路突然就变得豁然开朗,四下里隐隐可见的山壁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风光无限好,不算低矮的绿草随着微风徐徐弯腰,发着沙沙低响,若隐若现着藏匿其中的零星小花,扑簌起幽幽的青草清新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的莫名花香,使人似是置身其中便能将心头的一切喧嚣都沉淀下来,无尽的烦恼都能随着那风消散在这山谷之中。 “当真是个好地方啊!” 就在昼潜、林安烈和姬忘忆沦陷在美不胜收的景致里时,涅槃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将他们引回了现实。 面前的青草野花仿若得了令一般,齐刷刷地压低了腰身,竟是在他们三个面前开出了一条嫩绿的通路,而那路的尽头,正端端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那一肚子鬼主意,却偏偏生着一副天真无邪可爱模样的涅槃。 一见他们来了,半侧卧在草地上的涅槃抬起一只小手支着自己的小脑袋,懒洋洋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倒似是一副等待许久,再待下去便要睡着的模样,甚至还有一只硕大的黑色凤尾蝶正微微开合着翅膀。 悻悻地走了过去,昼潜身子一沉便重重地坐在了他的身旁,双手放在自己盘起的双膝上,一双赤红色的眸子(逼)视着他那张笑眯眯的小脸上,腮帮略显一鼓一鼓,那是于自己口中不住松咬牙齿的表现。 姬忘忆倒是没未坐下,只是狠狠地回手扯断了一把青草,一根一根细细撕碾着。 林安烈立即觉出这二人身上渐渐笼起的薄薄一层杀气,不禁打从心底里感叹这二人若是能绑成一对,倒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往后的日子里却也少不了鸡飞狗跳的吵闹,谁倘是不幸做了他们家的左邻右舍必定过不得什么清静日子了。 不知怎的,一想到这里,那副活生生的画面便跃然于脑海之中,让他的嘴角勾出了一抹笑意来。 “干啥?”倏地坐直了身体,涅槃接过他身旁男子递上的茶杯,抿上一口之后,高声质问道,“想吃了老夫不成?” “一把——” “阿潜——”就在昼潜那句“一把老骨头有什么可吃”还未说出口,林安烈几乎是扑倒在他跟前,双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抢先说道,“休要乱说话!” “一把什么?”涅槃的耳朵岂是摆设,只这两字儿便听到了对方心坎上,登时小脸儿一绷冷冷地问道。 狠狠地捏住昼潜的嘴不让他发出任何声音,林安烈赶紧陪上一张笑容可掬的脸,柔声道:“我们都是捏了一把汗啊,生怕前辈您嫌我们太笨来得太慢,就不管我们了!” 虽说心里头明镜儿一般晓得这小子是在说违心迎承的话,但,涅槃就是听得顺耳至极,竟连连微笑着点了点头。 连他都明白的事儿,昼潜和姬忘忆又如何能品不出林安烈的良苦用心,马上双双收起了方才还稍显嚣张的气焰,规矩坐好后,再如何难看亦是挤出了谦逊的笑容来。 任谁亦不会抬起手来打笑脸人,更何况,涅槃对于他们对这么快就寻路穿了通界门找到此处,还是有些小小欣赏的。 “这便是你说的那几个小朋友?”始终一语不发地坐在涅槃一旁的男子突然就放下手中茶杯开口道,“若是你们人齐了,先随我来吧!” 说罢,他亦不管众人如何作答,便自顾自地起身,如同一缕风般轻飘飘地离开了,且越走越远。 “还傻站着做什么?”涅槃不知何时也早起身跟在了他身后,回头招呼道,“若是在此处丢了,没个十天半月你们铁定寻不着出路,到时候就只等着再出去给那莫家二公子吊唁吧!” 莫家二公子! 昼潜的心再次被狠狠扎了一下,莫亦凡的样子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还是那样的冰冷如故,悲伤如昨。 “阿潜——”林安烈扯了扯他的胳膊,轻声道,“走吧,莫兄还在等你!” “就是!”姬忘忆也凑到了他的另一侧,劝慰道,“走吧,咱们一定能把他救出来的!” 低低地苦笑了一声,昼潜点了点头,便在二人的左拉右拽下迅速追上了前面早早离开的两个人。 这一次走得并不算远,很快就走出了草地迈进了一片落英缤纷的桃林。穿入桃林后,才真叫人理解了何为“世外桃源”四个字—— 这是一处窝在四面环山的山谷中的桃林,静谧之余一派的鸟语花香,依旧是一股似有似无的徐徐微风如同一只只绵软的手轻拂着,卷着桃枝上那些松落的桃花轻舞,清新的桃木夹杂着恬淡的桃花香气笼绕着整片桃林,不浓烈亦不妖娆。错落的桃树虽整齐却不密集,刚刚好能将和煦的阳光透进来,落得满地阳光,温温暖暖斑斑驳驳。 再往前走就看到林中有一小瀑,小瀑下是一片漂亮的湖,湖面上飘着无数粉红色的桃花瓣,随着小瀑坠激而起的水波,缓缓地涟漪着,仿若一叶叶鲜艳的小舟,不疾不徐地摇摇曳曳。 小瀑旁边是一处大宅,宅外有一棵突兀的苍松,松下还有一个圆的石桌和几个石墩,涅槃和之前的神秘男子正坐在桌边,仍旧是一壶茶几只杯,只是这一次还多出一盘茶果。 “你们也来吧!” 伸手招呼着昼潜三人,涅槃还顺手从盘中捞起一个翠色(谷欠)滴的茶果扔进了口中,不仅咀嚼得认真,还将捏过茶果的指头放在口中咂巴着。 互视了彼此一眼,昼潜、林安烈和姬忘忆便乖乖地听从他的招呼坐到了石桌边上。 “前辈——”昼潜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正坐在自己对面的神秘男子,问道,“这位先生是?” “嗯?”又偷摸捞起一颗茶果的涅槃还未来得及吃,团在手中便回答道,“身后这座宅子,就是容府了,这位呢,就是容家现任家主容一男。”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是成功地将三人的目光集中回了容一男的身上。 这个男人长身玉立,衣着华贵,丰神朗朗,面容虽说不够清俊却亦是线条分明,衬得他很是神采奕奕。虽说他此时是坐姿,却不难从那宽阔的肩膀看出,他的身材是略显魁梧的,一双瞳仁金黄灿灿,眉心一点朱砂将他原本就有些忧郁的眼神映得格外幽深。 他的头发是奇黑的,如同一泼墨自头顶倾下,只由几缕黄金头饰简单束着。一袭暗紫色镏着金边的锦缎对襟长袍外披着一件白色绣着金色家纹的披风,给人的感觉舒适中还透着几分慵懒,倒是他那一只皮肤白皙的手捧着竹简,给他平添了几分仙风凛凛、世外高人的感觉。 被旁人这般打量着的容一男,亦是在不动声色且嘴角含笑地观察着除涅槃在外的每一个人,毕竟,于他这般温柔谦和,彬彬有礼的外表之下,包裹着的可是一颗极度乖张的心,只是这个连捉弄旁人时都能保持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主儿,却真真儿是一个心地善良且乐于助人的好人。 第八十一章 桃花林记 夹杂着桃花微淡香气的风,静静地围绕着石桌边坐着的沉默的人们,像一只只纤纤的手,时而温柔地抚过每个人的脸颊,时而淘气地拨乱每个人的头发,时而殷勤地拽动每个人的衣角,还会将一片片粉红透白的桃花瓣拈起来偷偷放入某一只茶杯之中,给那清亮微绿的茶面上平添一丝鲜艳的颜色。

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容一男索(小生)将目光整个集中在昼潜的身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半晌,微笑地弯着一双眼睛,心里活动复杂又清晰。

许久之后,他终于肯放下茶杯,将右手手肘拄在石桌上,弯着右手托着自己的腮帮子,虽说那脸上仍是笑模笑样的,却让人感觉在那笑之下似是隐着什么诡诡的暗涌。

“咳咳——”见昼潜被这般盯得委实尴尬,林安烈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轻轻咳嗽了两声,道,“容家主,我们的时间不是很充裕,您若是肯帮忙,能否进入下一个流程了?”

倏地抬起手来以食指和拇指托捏住他的下巴,容一男的一侧嘴角勾着魅笑凑近了自己的脸前,吐气如兰着说道:“这位小友,你叫什么,我从未见过生得如此好看的男子啊!”

由于事出突然,林安烈未能来得及收一收身体整个人就僵住了,只感觉眼前这个男人若是再前进一分,他的鼻尖便会挨上自己的。

“多、多谢容家主。”见对方一直保持这种有些暧昧的姿势不动,林安烈无奈地抬起手来推住了面前人的胸口,道,“我、我叫林安烈。”

“哦——”感觉到他的推力,容一男拖长着尾音往后收了收身体,道,“一口一个容家主,很是生疏,安烈,叫我容一男即可!”

“不——”林安烈的手上仍是用力推着,谦和道,“直呼名讳委实无礼,不如我就称呼您‘容兄’如何?”

“嗯,若是能叫声一哥哥,倒更是中听些!”

容一男见他露出的这副小白兔遇见大灰狼的模样,心中竟还生起了丝丝恶作剧后的(快)感,本想着再近一步(调)戏一下,却感觉自己眼前一空,“小白兔”便被旁人揽于了身侧。

昼潜用力地握了握林安烈的肩膀,跟着收回了揽着他的手,并未准备说话,只是重新拾起桌上自己的茶杯,吹了吹浮于茶面的桃花瓣,一点一点地顺着茶杯壁抿入口中,目光却炯炯地锁定在容一男的身上。

“不好玩儿——”见他这般敌意满满的样子,容一男摊了摊双手,坐直了身体,捧回竹简,喝了口茶,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才浅浅地笑道,“你这身剑仙衣,倒真真儿是与旁的剑仙大不同啊!”

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昼潜非常客套地往前欠了欠身,又抱了抱拳拱了手,极其礼貌地说道:“不好意思,容先生,在下并非剑仙,之所以成这副模样,亦是事出有因、刻不容缓,容不得我选罢了!”

“懂——”最看不得旁人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容一男状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不必赘述,若非如此,只怕那容家二公子便是傻了,亦不会冒这种险,更不会有如今这场小命儿不保的牢狱之灾了。”

他的话说得如此轻描淡写,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自己,但,昼潜就是觉得每一个字都似一把利刃一般,狠狠地戳进了自己的心里,疼得他甚至眼前一阵阵发黑。

无奈地低头苦笑了一下,他赫然发现,自打入了这玄庭之后,这颗素来坚强的心就屡屡被扎,若是照这个么扎法持续下去,只怕要救的人还未能救到,自己倒会先因着内疚,郁郁而亡了。

就在他即将被这种感觉吞没的时候,一只温热绵软的手轻轻地覆在了他的手上,姬忘忆用一种小心翼翼地柔柔的声音安慰他道:“莫要胡思乱想,当初之事并非你的过错,更何况,若不是我争强好胜引了过多化妖聚集凡尘惊了这玄庭里的剑仙,莫亦凡也不会被抓回来!“

看到她因着自责而愈发低下去的头,还有到最后几个字几乎都听不见的声音,昼潜低低地叹了口气,回握了握她的小手,摇了摇头温柔地笑道:“我无妨,你亦不要将那些事再挂在心上了。”

“当真是年轻好啊——”呷了一口杯中茶,容一男实是听不下去他们这般怕要永无止境的“自我检讨”,幽幽地说道,“那浮生渡中亦有浮生渡的规矩,像莫家二公子这种甲等弟子可是在册剑仙,去凡尘行事须得领文授任,何时去何时归亦是有所规定,便是没有姬姑娘惹的那场祸事,时深日久他亦是会被发现抓回来定罪的!”

见昼潜和姬忘忆脸上仍有疑色,涅槃搁下了才咬了一口的茶果,随声附和道:“不必如此惊讶,你们凡尘有凡尘的法律,这玄庭自然亦是有玄庭的教条,若是剑仙个个儿像莫家二公子那样岂不天下大乱了,再者说来,那侦仙宫里的宫人可不是吃闲饭的,想抓一个落跑的剑仙还不就是易如翻掌的事么?”

他这话说得当真是没有半点虚言,这侦仙宫可是那四象宫中专门负责暗查明调的所在,里面剑仙个个如同鬼魅,神出鬼没,皆是搜集信息的一等一的高手,全冠以鸟名,且是人如其名,仿佛这天下间没有他们打听不到的事,更没有他们抓不到的人。

又是沉默了许久,茶都不知换了几壶,昼潜终是有些坐不住了,于石桌之下轻轻地踢了踢涅槃的裤角,并用一种询问的眼神盯着他的脸。

对他挑了挑眉眼,涅槃飞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过身去正对着容一男,突然起身抱拳拱手道:“容兄,若不是万不得已,老夫当真开不了这个口,但,今儿这事儿还必须得你帮忙才成!”

容一男似是早便料到他的举动,都未待他小小的腰身弯下,便回手托住了他的抱在一起的双拳,气定神闲地说道:“方才不是已允了你么,怎的还要再求,难不成你忘了咱是何等交情,再加上云清钰的颜面,我应了帮你们便是。”

“你真帮?”歪着抬起头来,涅槃小小的肉嘟嘟的脸上浮起一丝阴谋得逞的坏笑,道,“应了,便不得反悔啊!”

斜睨了一眼正在偷偷喜的昼潜三人,容一男耸了耸肩膀,道“这三个小朋友委实可爱有趣,我很是喜欢,只是于我来说,那不过举手之劳的事,于他们却似是难于上青天啊!”

他的话瞬间让众人陷入了沉默,要知道,大家此行来的目的正是为了那容家的秘术“御风”,虽说他的话并未明言那术有多难修,却已然似是竖起了一道看不见摸不着却不可逾越的高墙。

“若无那‘御风’,别说是救人了,就是进那浮生渡都不可能——”林安烈说话的时候因着过于用力,腮帮咬得一鼓一鼓,尽量控制着内心的情绪,低声道,“容兄,便真如您所说难于上青天,我们亦要一试啊!”

抬起手来似有似无地划拉了一下他的脸颊,容一男无奈地托了托额头,道:“哎,你既都如此说了,我亦不忍拒绝,只是,那‘御风’修习并非一朝一夕可成,就是我容家小妹至今亦不得要领,常常需得我从旁加以辅助才得驾驭,这位奇怪的剑仙小朋友许是可以,但我估量,既便不修一个年,亦得要个半载,到时候你习是习得了,就是不知那莫家那公子等不等得了。”

这话说得算是有理有据,更是表明了他的态度,并非不愿教授,而是担心行刑时间根本来不及。

“这你倒无需担心——”涅槃的嘴角含着一丝丝志在意满的笑容,对他挑了挑眉眼,道,“我就不信以你容家现任大家离不开的眼力,瞧不出这小子的特殊。”

莫测高深地笑了笑,容一男仍旧语气淡然地说道:“真不知那莫家二公子是打哪儿寻来的这位小朋友,单单这张脸,便足以替代任何理由了!”

他们俩的话似是句句都暗藏玄机——

这二人虽说都是自顾自地喝着茶说着话,态度温和气氛平静,双双眼神中却总是给人感觉透着一股子剑拔弩张的味道。

“所以说——”收起了稍显张扬的眼神,涅槃呼了呼茶杯上早已消失不见的热腾水气,道,“云清钰那厮对他可是欣赏得很哩!”

“什么?”

这话让原本笑容可掬的容一男的眉头瞬间蹙了一下。

似是怕他听不清楚一般,涅槃往前凑了凑自己的小脸儿,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说,云—清—钰—很—欣—赏—他!”

“罢了!”再次无奈地托了托额头,容一男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白了昼潜一眼,道,“既是小钰喜欢,那必是有过人之处,只是——”

“只是什么?”

昼潜、林安烈和姬忘忆一见他终是松了口,生怕他会反悔,连忙齐齐起身,个个面上带着虔诚与期盼。

第八十二章 美男恶趣 面对着这么三双殷切的眸子,容一男的内心其实是很波澜壮阔的,只是(谷欠)开口应允的瞬间,又仿佛被一团棉花堵住了哽嗓咽喉,嗫嚅着双唇半晌竟愣是没能挤出半个字来。 涅槃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也轻声问道:“便是我于你面前无有什么分量,你是否亦要给那云清钰三分颜面不是?” 提及云清钰,容一男的心忽悠了一下,那个长发及腰、风度翩翩却常常一抹轻浮笑容挂于唇边的人,似是又出现在眼前一般。 其实,搬出“云清钰”这么一尊杀手锏,涅槃亦是在赌,毕竟,多年前之事,早已随着时间和世故的变迁消失不见了,那点子情意那点子羁绊又能剩下多少呢? 然,幸运偶尔亦会降临在心存侥幸的人身上,比如这一次的涅槃。 只见容一男先是微微一怔,虽说那张脸上仍旧保持着那副耐人寻味的笑容,一双波光流转的眸子里甚至翻滚着云海,便是不明眼的人亦能瞧得出他此时心思中的沉浮,更何况在座的这几位是个顶个儿的眼若明镜,且心灵通透的主儿,自是更能看得真切。 沉默着,容一男一只手托着腮帮,一只手扣在桌上,两根修长的手指交替着轻轻叩击着石桌的桌面,力气似是在刻意控制得轻巧却还是发出了微微的“嘚嘚”声。 林安烈的眼睛随着他的手指运动而缓缓上下颤动,像极了随着钟摆不停摇头的孩子,渐渐的、渐渐的竟还有些困了,一个没控制住就哈欠出了泪珠。 “喂——”姬忘忆看见他这副模样,立刻在石桌底下踩了他一脚,狠狠的低声骂道,“困了就去睡觉,莫要这般失了礼数!” 晓得自己的失态行为可能会惹得容一男反悔决定,林安烈识相地缩了缩脖子,那张好看的脸上不经意浮现出一张讨巧又可爱的鬼脸表情。 余光一瞥就发现了他,容一男虽不动声色,左侧眉头却是灵动一挑,方才被昼潜阻止的恶作剧念头再次盘踞上来,素来有“仇”必报的人又怎的可能任由自己吃憋,无论脑中思考何事亦不会放过反攻的机会。 故,他先是停下了手指的叩击动作,慢慢将脸转向了昼潜,坏笑着抿着一双唇,圆润又硕大得恰到好处的唇珠微凸着,隐隐可见两颗皓白的牙齿正浅浅地咬着一侧下唇。 本是手中捧着茶杯才将一口香茶呷入口中的昼潜,在这种奇异的目光之下强吞了几下未果,最终还是被呛了个正着,慌乱抹着嘴角溢出的茶水的模样,委实尴尬至极。 “容、容兄,你怎的这般看我?”好不容易止住了呛咳,他不满地问道。 “我呢——”拖长着尾音,容一男轻轻地将手搭住了林安烈的腕子,温柔地笑道,“忙是可以帮的,但,有个小小的条件。” 莫名的,林安烈只感觉他那指尖触上自己肌肤的一瞬间,一股寒意便顺着汗毛孔钻进了身体,并顺着血液一路淌到了心里,冷得他不禁打了个寒战,才要询问,却被容一男热烈的目光灼得无法开口。 觉出这二人的异常,昼潜将手中茶杯重重撴在桌上,警惕的沉声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心知他已落入了自己的陷阱,容一男合掌握住了林安烈纤细的手腕,道:“你若应允,我便提条件,你若不应,那不提也罢!” “你且说说,我听听。”昼潜虽不喜文字游戏,却也不愿被他人牵了鼻子,便反呛道,“条件岂有先应后提的道理,若是我胡乱允了,你着我去杀人放火(女干)(三水?)掳掠怎么办?” 哈哈大笑了几声,容一男连连摆手道:“那自是不能的。” “你莫要再卖关子了——”姬忘忆终是再忍不住,开口催问道,“有条件你提便是,咱们时间有限,你又讲你那术法难习,怎的磨来磨去有何意义,想授便痛快授,若不想授,便麻利儿地下你的逐客令,我们别寻他法便是!” 见火候已欠不太多,容一男斜睨了一眼一副看好戏模样的涅槃,手一用力便将林安烈自原位上带起稳稳抱于自己腿上环住,道:“我的条件自是不难,只是个人素爱龙阳,你们将这俊俏的小友留下便是。” 被这话羞得脸“腾”的红至了脖子根,林安烈是想挣脱却发现他环得很紧,不挣脱又很是屈(上辰下寸),一时情急之下,眼泪便含在了眼眶。 昼潜打方才就觉得这容一男不安好心,却没料想他竟这般直白且放肆,倏地自座位上站起,滚滚黑色的杀气登时毫无掩饰地泛了起来。 “你——” “放开安烈。” 未待容一男调笑的话说出口,昼潜的一只手便快如闪电一般钳住了他的肩膀,声音阴冷得如同凛冽在数九寒天里卷着雪花的风。 许久未见过他这副模样的姬忘忆不禁暗暗吞了吞口水,非但未上前加以阻止,反倒用力地移动了几下石凳,往涅槃的身旁靠了靠。 挑衅地昂着头,容一男不仅没放开环着林安烈的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眉宇间似是在说“你能拿我如何”。 才要蓄力,昼潜的手便被林安烈握住了。 “阿潜——”林安烈柔声道,“我愿留在容兄身边,眼下救出莫兄才是头等——” “不行!”狠狠地打断他的话,昼潜厉声道,“便没了他容家的术法,我亦能救得出莫亦凡。” “可是——” 见林安烈仍要反驳,昼潜继续道:“没有可是,安烈,你好生想想,若是莫亦凡知晓你拿自己换了他回来,以他那般刚直的(小生)子又该如何自处?” 深吸了一口气,涅槃哧溜一声喝了口茶,阴阳怪气地说道:“昼潜你可想好了,你想进那浮生渡救人,没容家的御风之术,是绝无可能的,林安烈不过是留下予容家主当个男宠,亦不会受什么委屈,你可莫要义气用事才好。” 听他这么一说,姬忘忆登时自他身旁弹开,愤怒地颤抖着手指指着他质问道:“涅槃前辈,您怎的能说出这等话来,安烈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又如何能牺牲他?” “莫吵!”昼潜扣着容一男肩膀的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语带威胁道,“莫亦凡,我一定要救,安烈我亦不会牺牲,容兄,你若再不放手,便休怪我不讲情分了!” 强烈又熟悉的威胁感让容一男的心头不禁一凛,难不成这世上竟真有那戏台子上演出的戏码,还是他始终认为自己执意错信的传说似是要成了真? 想到这里,耸了耸肩膀,张开了双臂,看着林安烈如同乖鱼儿一般滑出自己怀抱并迅速藏在了昼潜身后,他无奈地托了托额头。 “罢了罢了,不好玩儿——”替自己倒了杯茶,容一男一边慢条斯理地喝着一边气定神闲地说道,“本想试试你们之间的情义是否坚固,却没料想竟比想像中还要瓷实些。” 涅槃仍旧保持着那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一口茶就着一口茶果,悠哉游哉的美滋滋地吃吃喝喝,全然不管眼前发生的一切。 姬忘忆方才见事态有些往失控边缘发展,本是想不顾一切先帮着昼潜救下林安烈的,不曾想忧心之事一件亦未发生,倒是偷偷地松了口气,藏在身后的一只小手拼命地往衣服上蹭着掌心,反复几次才将那腻了一层的薄薄的冷汗尽数擦了去。 见昼潜仍旧全身紧绷着,林安烈连忙摇晃了他几下,小声地说道:“阿潜,不要这样。” 轻轻地点了点头,昼潜这才算是松开了狠狠握成拳头的手,顺从着他的安抚重新坐了下来,乖巧得仿若方才那好险没将容一男的肩膀捏个粉碎的人不是他一样。 站起身来走回家中,重新泡了一壶茶,容一男再次返回了桌边坐下,一一替大家将冷透的茶水换成了新鲜的热茶。 “你们莫要真怪罪于我——”手指沿着茶杯口边缘划着圆圈,容一男轻声叹道,“容某只是想让你们对彼此的情义更深刻些,之前我亦有提及,我容家这御风之术并非人人皆可习得,而你们又无有太多磨合的时间,再加上这一番观察下来,你们四人,除却这位昼姓小友外,甚至是涅槃皆无法在短时间内习得此术法。” 听到他将话题引上了正轨,众人纷纷严肃认真了起来,如同四只小白兔正高高地竖起着耳朵,生怕漏听一个字。 “所以呢——”林安烈的大眼睛忽闪着眨了又眨,试探着问道,“还望容兄解惑。” 温柔地将他一缕散在额前的碎发理至了耳后,容一男指了指昼潜,道:“你们无需担心,只要昼姓小友习得御风,以他的本事,自是可以将你们三人一并带入浮生渡的。” “容一男——”涅槃将沾了茶果沫的手指放在口中咂了咂,道,“你这可算是正式应了么?” 第八十三章 时日无多 继续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容一男苦涩一笑,再看了一眼满脸写满“阴谋得逞”的兴奋却强忍欢喜的涅槃,心头似是明朗了不少。

常年吹拂地夹杂着粉红桃花瓣隐着清甜桃花香气的风,在他的身边卷着一个个小小的旋风,倏的一下子刮进了他的心里。

“怎的——”涅槃见他这副模样,挑了挑可爱的眉眼,放下手中茶杯,眯缝着一双大眼睛,讪笑道,“堂堂容家的家主,可不能出尔反而啊!”

“哎——”重重地叹了口气,容一男虽说心有不甘,却还是无奈地托了托额头,道,“你这个小涅槃啊,不成想这些许年下来,你本事不见长,倒是心眼儿越发的多了些!”

这话一出,林安烈顿时疑惑了起来,将目光移向了姬忘忆,发现她竟与自己一般,一脸的疑惑。

若是说此时此刻,这石桌畔边论起谁最为镇定的话,除了涅槃之外,怕是就唯有昼潜一人了。

其实,早在容一男第一次举止轻浮地“言周”戏的时候,昼潜就从他偶尔扫过自己脸上的眼神觉出了丝丝刻意的味道。故,他便也做起了顺水推舟的事儿,在闹剧发展到高(潮)的当口,配合着发起火来,一是为了化解林安烈的尴尬处境,二是为了不着声色地引着容一男往下一步继续。

甚至,就连方才那杀气大起,险些再一用力便捏碎容一男肩膀的样子也在昼潜的演出之中,若是不然,想必“剧情”推进亦不会如此迅速。

“罢了罢了——”容一男越想越觉得自己这盘输得委实憋屈了些,却又不知应当向谁讨这笔烂账,只得老实认栽,略显丧气地说道,“本想拿你们逗个乐儿没成,倒是让你们拾了个便宜去,也怪我过于自负了些。”

“容兄客气了!”昼潜听得出他话中之意,连忙站起身来抱拳拱手,语带谦卑地说道,“还望您不吝赐教,也请门内的兄台莫要再躲躲闪闪,大方出来相见可好!”

他的话成功将众人的目光引到了半虚掩的大门上,与此同时,大门内之前一直偷偷瞧着一切发生的人,也真就如同他所说那般,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嚯,还真是巧啊!”容易舒见大家都盯着自己,为了化解尴尬,她一边抓起了昼潜的茶杯,一边道,“我哥是家主,但,我好歹也是容家的女儿,他应了要帮你们,我可还没应呢!”

不知是否上次那巴掌将昼潜打得有些怕了,她这个捞茶杯的动作竟让他的身体微微后缩了一下。

见容易舒都未拭一下便将茶一饮而尽,姬忘忆的心底里竟泛出一丝嫌恶来,分明那是一张好看的脸,于她心底却似是涂满了油。

“舒儿——”容一男稍显微词地说道,“休要胡闹!”

“哥——”容易舒小脚一跺,一把扯住了他的袍袖,用力地摇晃着撒起娇来,哼唧道,“难不成你什么都忘了么,怎的还要帮那家伙?”

“我说了要帮,便帮定了。”虽是话说得硬气,容一男的语气却极其温柔,轻轻拍着妹妹的小手,安抚道,“你若觉着心里过意不去,不参与就是了,拿些钱银出去玩些日子可好?”

看着他温柔的笑容,容易舒的心有种被融化的感觉。自小到大,大哥一直都很疼爱自己,无论自己闯多大的祸,他都会护着自己,即便是自己真的做得太过火了,他亦只是柔声地责骂两句,都舍不得大声呵斥。

如今既是他开口要帮着这些人,那自己理应也出手帮忙,但,一想到即将要救的那个人,容易舒的内心又有些纠结,这种感觉让她感觉很是撕扯,就是脑海里分离出两个不一样的自己,一个圣洁如同不染凡尘的仙女,告诫自己要放下过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另一个阴晦如同煞气缠身的恶女,游说自己不可忘旧日之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帮忙。

“既然我哥同意帮你们,我亦不会再横加阻拦——”终于,那个恶女被仙女一记弹指挥到了九霄云外,容易舒松开了拽着容一男袍袖的手,沉声道,“不仅如此,我还会随你们一同去那浮生渡里救人,助你们一臂之力。”

虽说胜利的是善良的仙女一方,容易舒的心里却隐藏着另一种深深的暗潮涌动的盘算。

“容姑娘,你当真会帮?”昼潜见又多了一个帮手,自是欣喜的,竟一把握住了容易舒的手,高兴地说道,“真是多谢你了,真是多谢你了!”

感觉双手一暖,容易舒从自己的心思中被拉了出来,撞入眼帘的就是他这张好看又满是激动笑意且近在咫尺的脸,心不自觉地漏跳了几下,才要骂出口的话硬生生地被憋了回去,弄得她是不知应当如何是好,又似是被感染了一般,竟也跟着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两仪殿?天牢殿内——

今日的戚雷似是有些仓促的,既没扎得满头辫子,亦没有化他那浮夸却很是衬他的妖艳眼线,一袭白衣素裹着一个素人,倒是让人看清了他的脸,一张其实还是很有阳刚之气且线条分明的脸。

只是,这一回来的人并非他一个,还跟了几个身着帽衫的行刑剑仙。

“好久不见。”他沉声对牢内正背对自己安静坐着的人说道。

仍旧抬着看着天牢内唯一能透进光亮及一点阳光的窗,莫亦凡一如既往的冷冰冰地说道:“怎的,你这般大的阵仗来此,便是为了与我说这几个字?”

被他这种态度惹得不怒反笑,戚雷露出一个极其苦涩的表情,道:“亏得你眼下这般光景竟还能开得出玩笑,你可知据你行刑之期已尚不足半月了?”

“那又如何?”

莫亦凡依然没有回过头来,只是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似是在表达他的无所谓。

若是换作平时的戚雷,这般消极的态度定会惹得他怒火中烧、脾气失控,但,此时的他却眼帘上挑,注视着那个毫无生气的背影,轻声道:“难道你就真丝毫都感觉不出死亡的气息么?”

缓缓且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莫亦凡稍稍侧过脸来,吐出两个字道:“无妨。”

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绪随着这两个字而瞬间爆发,自行刑剑仙的手中夺过了钥匙,戚雷打开牢门冲到了他的面前,双手揪住他的双襟,将他整个人自椅子上扯了起来提在手中。

“无妨?”戚雷怒不可遏的高声吼道,“自小到大我听你说得至多的便是这‘无妨’,被人戏弄你无妨,被人推进河里着了风寒害了肺病险些丧命你无妨,被容家寻到强行带回去的前夜,你纵是怕到全身颤抖抱被蒙头你亦是对我说无妨,莫亦凡啊莫亦凡,你告诉我,我与你相识这么多年,你可曾有一时一刻真正信任过我,我在你的心里究竟是个什么位置?”

被他炽热似火的目光灼得莫亦凡的心都在隐隐作痛,为了不让自己的眼神流露出些许情感,只得选择别过头去。

自打与戚雷相识之后,他对自己的好莫亦凡并非毫无知觉,而自己亦是拿他当成此生挚友,然,莫亦凡在生(小生)格孤冷,再加上幼时经历,更是不善亦不愿对旁人表达自己负面情感,因此,对于戚雷的付出只得装作浑然不知。

其实,莫亦凡打从心底里是不愿失去戚雷的,毕竟,他曾陪伴自己走过了太多太多难以忘怀的年少时光,那些回忆是如此的宝贵,任谁亦无法取而代之。

然,眼时下的情形,可不是他们两个互诉情肠的时候,故,莫亦凡用力地咬了咬下唇,强行收敛起泛滥满心甚至要扩散到脸上的“回忆杀”,猛地将脸转了回来,并用一种极其冷漠且距人于千里之遥的眼神迎上了戚雷的目光。

“够了——”一把将揪着自己双襟的手拂掉,莫亦凡道,“放手!”

被这一下晃得趔趄了两下,戚雷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狠狠地痛着,很想冲上前去将这个让人心疼的不可理喻得不近人情的蠢货揍扁。但,沉默了良久后,他却还是松开了自己一双紧紧攥着的拳头,甚至都不曾提一下。

总算是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莫亦凡轻轻地握了握脸上仍在变颜变色的戚雷,那双好看的眸子里似是含尽了理解与包容。

抬起手来压住了心口处,戚雷闭上了双眼转过身去,对一直候在自己身后的人轻声吩咐道:“上枷。”

“诺——”

身着一袭镏金帽衫长袍,手执枷具的行刑剑仙得令后立刻齐齐应声,身形皆是一闪便将莫亦凡团团在了中间。

“莫二公子——”一个行刑剑仙欠了欠身施了一礼,低声道,“玄庭亦是玄庭的规矩,我们亦无权反抗,只得依律照作,还望您能配合以免再受额外不必要的伤。”

点了点头,莫亦凡没有丝毫多余动作,只是配合地站在原地,双手隐在宽大的袍袖之中自然地垂于身体两侧。

第八十四章 诛仙钉刑 戚雷明明知道自己身为堂堂震宗的副宗主,旁人能徇的私他不得徇,旁人能枉的法他不得枉,但,一想到那令浮生渡中全部剑仙都为之丧胆的那件事,他就如何都抑制不住内心那股想要劫狱将莫亦凡救走的冲动。

在浮生渡中,犯了重罪需得羁押在两仪殿中的天牢殿里的剑仙,在被施以极刑处决之前不多的时日里,无极阁为防止他们逃走,便会着行刑剑仙为他们戴上下有符咒的沉重的枷具,其中包括颈上的环形枷和手上的铐形枷,甚至连一双脚上都会趟上由符咒编织而成的特殊镣形锁链。

然,便是这些听起来都要将人吓得浑身颤抖的枷具虽痛,却并不足以称之极致,真真儿令全部剑仙谈之色变,又生不如死的,是那由千年寒石再经由九九八十一天不灭的天火反复烧锻而成的三十六根——诛仙钉!

人的头部,共有九处大穴,分别为百会穴,神庭穴,太阳穴,耳门穴,睛明穴,人中穴,哑门穴,风池穴还有人迎穴;胸腹部,共有十四处大穴,分别为膻中穴,鸠尾穴,巨阙穴,神阙穴,气海穴,关元穴,中极穴,曲骨穴,鹰窗穴,乳中穴,乳根穴,期门穴,章门穴还有商曲穴;背腰骶,共有八处大穴,肺俞穴,厥阴俞穴,心俞穴,肾俞穴,命门穴,志室穴还有尾闾穴;上下肢要害,共有五处大穴,分别为肩井穴,太渊穴,足三里穴,三阴交穴还有涌泉穴。

剑仙虽为仙,亦如凡尘之人周身上下尽是穴位经络,而这诛仙钉便是应着这三十六个致命大穴而专门打造的。

俗语有云:“百会倒在地,尾闾不还乡,章门被击中,十人九人亡,太阳和哑门,必然见阎王,断脊无接骨,膝下急亡身。”

可想而知,若是这三十六个大穴有一半被外力刺中,光是巨大的痛楚,便足以致任何人一命呜呼了,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剑仙本身多年修行为,有强大的仙力筑成的仙基,有仙根和仙骨护体,亦是不死也会脱一层皮。

更何况,此次无极阁内不知是怎的想的,竟要给莫亦凡下齐整整三十六根诛仙钉,这不是摆明了连行刑日都等不到,急着想要他的命么?

思考于此处戛然而止,戚雷再压抑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闪身到了已上好枷具的莫亦凡身前,微微撑开双臂将他护在了身后。

“全部退下——”他的声音并不算大,却透着一股不容反驳的气势,不疾不徐地说道,“不准你们再上前一步!”

手擎诛仙钉的两个行刑剑仙虽是罩着衫帽还半遮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却仍能看出目露难色,彼此互视了一眼,收住了行刑之势,双双单膝跪倒在地。

“戚副宗主,属下亦是在执行公务,还望你能配合——”二人齐声说道,“请莫要叫属下为难。”

“戚雷——”莫亦凡抬起了铐连在一起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戚雷的肩膀,道,“你让开吧,莫要生事。”

回过身去,戚雷看着他似是含着一抹笑意的脸,和他那一身已上齐正在微微泛着淡淡金色符光的枷具,心猛的一沉,不解地斥道:“你可知自己接下来要遭受什么,竟还笑得出来?”

深吸了一口气,莫亦凡绕过他走到了仍单膝跪地的两个行刑剑仙身前,弯腰将他们扶起。

“莫二公子——”

行刑剑仙看着眼前这个平素里冷漠却不失温柔礼貌的震宗甲等弟子,堂堂莫家的二公子,心里亦不是滋味,双双流露出不忍之色。

“喂——”戚雷再次冲了过来,高声道,“莫亦凡你耳朵难不成聋了,你知不知道你要——”

“诛仙钉。”未待他说完,莫亦凡便轻声打断道,“以我所犯之罪,怕是要钉齐三十六根的吧!”

看着他仍旧淡如止水的脸,戚雷委实想不通,眼前这个人究竟是在凡尘经历了什么,而那个被他始终护在心里的人又有何种魔力,居然能让他连生死都能全然不顾。

要知道,能登剑仙之列的人并不在多数,且经过长期修行,重重地筛选,大抵上个个儿都是心思澄澈又静若止水之流,皆是循规蹈矩、按部就班,莫说犯什么大罪,便是小错亦不常有。

故,自打诛仙钉出世至今,也没用过几回,更别提是三十六根尽数钉完,恐怕未待全部钉下,人便要魂飞魄散痛苦而亡了。

一想到这里,戚雷就打从心底里不愿看到莫亦凡落得那般下场,不知何时,一只手竟死死地攥住了他的手腕,任他挣脱亦不肯放松半分。

行刑剑仙皆晓得他们二人复杂的深厚情感,是既同情又焦虑,毕竟,同情并不能换得宽恕,若是完不成任何,无极阁怪罪下来也是任谁亦吃不消的。

手上稍一用力,莫亦凡总算是将腕子自戚雷手中抽了出来,并顺势将他推开几步,重新直面行刑剑仙,道:“二位行刑官,我有一事相求。”

“莫二公子请讲——”一个行刑剑仙立刻应承道,“只要不违反规条,咱们尽量满足您。”

微微拱了拱手对他们施了一礼,莫亦凡指了指身后的椅子,道:“我乃莫家之人,便是受刑亦不能跪,可否请二位通融,容我坐着受钉?”

眉心微微一跳,行刑剑仙的心头涌上一丝酸楚,连忙道:“您坐着便是。”

“多谢。”

淡淡地说出这两个字,莫亦凡便回身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轻声道:“请动手吧!”

“诺——”

“不行——”见行刑剑仙再次将莫亦凡围住,戚雷幻出了离魂剑提在手中,厉声喝道,“谁若敢动他一下,我便让他出不了这天牢殿!”

“够了,戚雷——”莫亦凡的眉眼陡然凌厉了起来,冰冷地说道,“你何时才能收了这般冲动的(小生)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行刑,难不成想陪着我一起去死么?”

才幻出的离魂剑“呛啷”一声掉落在地上,一个行刑剑仙见戚雷收了架势身体有些摇晃,生怕他一个急火攻了心稳不住身形栽倒下去,连忙上前将他扶到了一旁,背对着莫亦凡的方向。

见这厢总算是安抚住了,手擎诛仙钉的行刑剑仙对莫亦凡轻声说道:“莫二公子,得罪了!”

随着他的话间一落,一根泛着妖异的莹莹紫色光芒的诛仙钉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自他手中脱出,迅速刺入了莫亦凡头顶的百会穴之中。

一阵如同锤心的疼痛席卷了莫亦凡的全身,他甚至觉得连每一根发丝,每一寸指甲都巨痛无比,仿佛将自己撕碎了一般。

原,这诛仙钉竟比传闻中还要可怕三分,才第一根便痛得生不如死,那接下来的三十五根,不晓得他能不能捱得住。

就在思考的这一片刻里,又是八根钉相继没入了莫亦凡头部大穴之中,疼痛的感觉已然因着麻木减轻了不少,但,痛苦的感觉并没有消失,随着更多的诛仙钉没入身体,他的眼前开始出现大团大团白花花如同云一般的东西,耳朵此时的听觉似是被放大了十数倍,每一丝声响,哪怕是诛仙钉没入身体穿破皮肉的声音都如同滚雷一般震得他心里发颠儿。

然,就是这般巨大的折磨,骨硬如他竟强挺着未发出一声闷哼。

“莫、莫二公子?”

戚雷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声闷响,和行刑剑仙的惊呼,赶紧转过身来,就看到莫亦凡已自椅子跌伏到地上,身体微微抽搐了几下,浑身上下的衣服已然湿透贴在身体上,散落的乌黑发丝被汗水胡乱糊粘在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可言的脸上,一双眼睛紧紧地闭着渐渐地没了呼吸。

“莫亦凡——”戚雷冲了过去弯腿坐到地上将莫亦凡扶起并拢于怀中,急切地呼唤道,“醒醒,你不能死,你答应过我无论如何,无论何时都不会轻易死的,难不成你忘了么?”

只可惜,无论他多用力地摇晃,多大声地喊叫,莫亦凡孝始终安静地沉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本就不高的体温渐渐地冰冷了起来。

“看来,莫二公子亦未能挺过诛仙钉——”一个行刑剑仙语带惋惜地说道。

“这不是很好么?”另一个行刑剑仙小声地嘟哝道,“这诛仙钉本就非常人能受,更何况是下足整整三十六根,无极阁是摆明了想要他的命。”

“是啊!”又一个行刑剑仙随议道,“若是论起来,这便去了亦是不错,不然,接下来这十数日,他不仅要面对等死的恐惧,还要一直承受封穴之痛,岂不更是可怜?”

“都给我住口——”目光紧紧地盯着莫亦凡的脸,戚雷闷声低吼道,“谁敢再给我知说一个字,我便要了谁的命!”

他是何种脾气,这几个行刑剑仙早有耳闻,哪敢再多加造次,立马儿都闭紧了嘴巴。

沉默了片刻,戚雷于绝望中突然灵光一闪,跟着俯身将双唇凑到了莫亦凡的耳边,轻声说道:“莫亦凡,你若是这就般死了,那个来救你的人一定会很伤心的!”

第八十五章 艮宗之主 能说出这样的话,戚雷自己亦很震惊,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讲,却偏偏脱口而出的是这么一句,难不成自己竟打从心底里认为,莫亦凡为会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凡尘家伙便是死了,亦会从冥府折回来? 低头看着怀里仍旧一动不动,面容安详得如同睡着的孩子一般的人,他苦涩地笑了,一颗眼泪顺着眼眶涌了出来,又顺着脸颊滑落,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莫亦凡紧紧闭着的眼睛上,被根根分明密实黑长的睫毛割成了零碎晶莹的小泪珠。 “嗯——” 就这一瞬间,戚雷的心猛的一动,怕自己的泪眼糊了视线,连忙歪着头在衣袖上蹭了几下,目光注视在了怀中人那微微跳动的眼皮之上。 许久之后,莫亦凡已停止不动的胸口再次缓缓起伏了起来,眼皮虽说如同坠了千斤巨石,却还是一点一点地打了开来。 “你,你醒了?” 戚雷几乎寻不着平素里的声音,只得用这种因着悲喜交加而颤抖得变了味儿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自己声音过大再次惊着怀中人。 尽可量地深呼吸着,莫亦凡感觉之前缺了气息的身体总算恢复了点点气力,才勉强挤出一点笑意,看着戚雷气若游丝地说道:“混帐——” “嗯——”戚雷强压着兴奋到就要跳出胸口的心,笑道,“一个为了你不死,能无所不用其极的混帐!” “你们走吧!”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莫亦凡轻声道,“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点了点头,戚雷将他安顿好之后,便携一众行刑剑仙离开了两仪殿。 出了殿门,行刑剑仙先行告退回去无极阁复命,并一再安慰戚雷说莫亦凡既能撑下三十六根诛仙钉,接下来的事情定会有转机,对于之前在天牢殿中发生的一切他们亦会讳莫如深,请戚雷放心。 好生感谢后,目送他们几个离开的背影,戚雷的感慨竟也是良多的。 往震过走的路上,他的心中不免又担忧了起来。虽说莫亦凡未被诛仙钉刑直接至死,而自己方才对他说的话,却是真假掺半的。 戚雷确实听闻凡尘来了人,但,这人是否来救莫亦凡的,他也不敢断定,更何况,据说那众人等不过才到浮空栈桥口就去了一个花落影,要知道,那家伙可是堂堂坎宗的一宗之主,更是个连杀人都笑若扬花的狠角儿,岂是一介肉身凡胎能应付得来的,那来人怕是这会儿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然,无论传闻是真是假,戚雷对莫亦凡的那句话还是一定要说的,毕竟,于他心里,以莫亦凡的修为,抵住三十六根诛仙钉不死,并非全无可能,若真就侥幸存活下来,接下来等待处死的日子里,他将如何在面对那种死亡即临的绝望,比起让他的身心皆饱受摧残,自己宁愿编织一个美好的希望,让他至少在死前能活得开心一些,况且,凡尘本就来了人,那希望并非全然皆是编织的。 一想到这时在,方才骗了莫亦凡之后生出的愧疚感顿时减轻了不少,戚雷挺直了腰身,高高昂起头来闭上双眼,对着阳光反复深呼吸了几次,才再次迈开流星大步,往震宗的方向走去。 才行至连接各大宗门的浮空栈桥中央栈桥处,戚雷远远就看到一个人似是在对自己招手,连忙紧走几步上前,发现那人竟是艮宗宗主——秦潋。 说起这秦潋,就不得不说说她是这浮生渡里的八大宗门中唯一一位女(小生)宗主! 剑仙本就气质不凡,再加上那身洁白的剑仙衣,更是给人以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感。 然,秦潋却偏偏不喜那素得没有温度的白色,身着一袭大红色的紧身袍裙,将她那风情万种的丰满身材包裹得玲珑有致,那嵌着蕾丝的搭襟衣领敝口极低,偶尔一个动作过大些,总会于不经意间春光乍现。 再看那张小巧不过巴掌的脸,生得更是妖冶如同狐魅,面若芙蓉、眉若柳,一双细长的凤目饱含春色,比个桃花还要媚气几分,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透着一股子勾魂摄魄的撩人气息。 一头黑色长发束着好看的半髻,衬得那肤白更胜瑞雪,满头的链钗饰物映着阳光闪着晶耀的光,一抹红唇常常勾着一丝浅浅地笑意,波光流转的一对明眸厦黠而动,给那极致的美艳之中更平添了几分灵动。 就这么一个绝美的女子,任谁遇着都会为之驻足,但,此时满腹心事的戚雷却顾不得多看一眼,只想快些返回震宗去寻求一丝宁静。 见他似是要对自己视若无睹,秦潋左侧俏眉微微一挑,款动身形迎了上去,低声笑道:“呦,戚副宗主走得这般急,可是心头烧了火么,怎的连我都没看着呢?” 惊觉对方是来寻自己的,戚雷连忙收住了脚步,深施一礼,毕恭毕敬地说道:“秦宗主说笑了,方才不过一时失神才未发现您,委实失礼了!” 偏了偏头望了望他的身后,秦潋仍旧挑眉娇笑着道:“瞅这来路似是两仪殿的方向,你可是去了天牢殿看莫二公子么?” 心中立刻掠过一丝警觉,戚雷解释道:“我是带行刑官去——” “去给他上枷具和诛仙钉么?”泰潋看了一眼他那凝在眉宇间的悲伤,打断道,“几根?” 咬了咬下唇,戚雷虽知对方别有用心,却还是诚实地回答道:“三十六根!” 眯着眼睛思考了片刻,秦潋点了点头,道:“瞧你这神情,仿佛他竟撑下来了。” “是。”戚雷没想到她会问得这般直接,连忙应道,“确是。” “这莫家的二公子果真不一般啊!”秦潋随手撩了撩被微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长发,任链钗相碰发出悦儿的“叮当”声,语带钦佩地说道,“三十六根诛仙钉都奈他不何,足可见其修为是有多深。” 这一番对话下来,戚雷是越发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这艮宗素来与震宗关系和睦,虽称不得相亲相爱,亦算得上相敬如宾,说难听点儿,就是井水不犯河水般的共存着,如此一来,戚雷就更闹不明白秦潋拦住自己的去路是何用意了。 “莫家乃名门大家,族人个个灵力超凡,莫二公子难为前人所不能为,亦属情理之中吧!”为了不尴尬冷场,戚雷只得顺着话往下接着说道。 然,秦潋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倒扭动了下纤细结实的腰肢,道:“时候尚早,不知戚副宗主可赶时间么?” 木然地点了点头,戚雷实不知该如何作答,就只得保持沉默。 他的这个反应似是让秦潋很是满意,便继续说道:“那可否赏光移动大驾到我的艮宗,陪我聊上一聊,好借以打发这漫长的光景儿啊?” 莫要说戚雷本就无意要去,单单那艮宗里女子多过男子,男子又个顶个儿的脂粉气盛,就足叫他敬而远之,故,他想借由午膳为由遁去。 只可惜,还未等他开口,秦潋便又先行说道:“哦,对了,你看看我这个脑子啊,呵呵,现下是午膳时辰,我已命了人备好酒菜,你可莫要以此为由推辞我哦!” 见自己的心思被对方揭了底还堵了个正着,戚雷真真儿再寻不出一点儿脱身的法子,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如此甚好——”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憨笑道,“素闻艮守有个小厨房,还有一个小厨娘手艺精湛,膳食烹制既精致又美味,这难得的机会您亲自邀约,我又岂有不去尝一尝的道理?” “这还差不多——”听他应了下来,秦潋露出了一记妩媚甜美如同孩童一般的笑容,转过身去将手背在身后,对他勾了勾手指,道,“那你且与我来吧!” 无奈只得跟在她的身后来到了艮宗,并一路走到了宗内深院,那里是一处别致的小花园,中央还有一座小花厅。 听从安排地落了座,戚雷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发现这秦潋来寻自己并非一时兴起,倒似是早有安排,不单单是备好的这一桌丰盛的酒菜,还有早已被屏退的艮宗的其他剑仙弟子。 斟满了两杯口味清淡中略掺着微微苦涩的桂花酒,秦潋轻轻抿湿了红唇,叹了口气道:“你我似是这般近距离地坐着喝酒聊天,怕是从未有过吧?” 赶紧拾起酒杯作了个敬酒状,戚雷脸上通红一片着尴尬道:“您真是说笑了,您乃艮宗的一宗之主,我不过是个旁宗的副位,岂能随意无礼僭越,坏了这浮生渡的规矩?” 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秦潋又替自己斟上一杯,把玩在手中,貌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这人最是不喜拐弯抹角着讲话,喜欢直来直去,你与那莫家的二公子莫亦凡交情是否匪浅吧?” “咳—咳——” 才喝进口中的酒将戚雷呛了个正着,以至于他口中含酒,是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第八十六章 迷团重重 虽是没听到答案,但,戚雷脸上的表情就早已出卖了他,心思通透如同秦潋又岂会看不出来。 随手拿出腰间别着的丝帕递给他,秦潋一边替他斟满了酒,一边笑道:“哈哈,你不必如此为难,更无需回答,我懂的。” “我——” 戚雷接过了带着她体温且体香沁人的丝帕,小心翼翼地沾了沾嘴角的酒液,又赶紧放回桌上,紧张地想要辩解什么。 重新将丝帕收回腰间,秦潋夹起一块**酿鸭子放在了他的盘中,继续说道:”你晓得的,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是非多的闲话就多,所以说,你与莫二公子的往事,我老早就晓得,那会儿莫二公子还流落在外没被莫家寻回。” 既然人家全都晓得,那戚雷也应当便隐瞒,喝了口酒道:“嗯,确是如此,当时我与他还是小孩子,流浪在游魂里。” “很好——”秦潋也执起杯来对他举了举,也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戚副宗主这般痛快,那接下来的话,我便直说了哦!” “您请讲。” 礼貌地点了点头,夹起盘中那块**酿鸭子放进了嘴里,戚雷一边吃一边等着接下来的话。 满意地挑了挑眉眼,秦潋捋了捋不经意间散在额间的碎发,道:“想来你这剑仙亦当了多年,对那无极阁所定的秘典应是了解不少,以莫二公子所犯之事,当以何罪论?” 吞下口中的食物,再次端起了酒杯,轻轻地咂了一口酒,思虑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他所犯之事,大抵要定罪为渎职、失格,还有逾期未归亦不上报。” “嗯——”表示欣赏地舔了舔嘴唇,秦潋露出了一个甜美又亲切的笑容,道,“与无无极阁所判之罪一模一样,那,这些罪罗列起来又该如何处罚呢?” “......” 戚雷被问得心头一紧,不知她这般问的用意何在,只得将手中的酒杯一扬,把满杯的酒全部折进了口中,含着缓缓下咽的同时,脑海里也在思考着该如何作答。 其实,这件事并非秦潋方才问及予他提了个醒,而是自打莫亦凡被送进两仪殿的天牢殿那天起,这个问题就一直纠缠着他。 莫亦凡犯的罪看似不小,但,细细想来于震宗也好,于无极阁也罢,更是于整个玄庭来说并没有什么大损失,真要惩罚起来再如何重亦不应处以极刑,他始终也想不通为何会判这么重。 见他语塞,泰潋轻轻地用筷子敲了敲酒杯,打断了他的思绪,并抱以灿烂的微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他一时失神的失礼行为。 “不好意思——”戚雷听到了敲击声,立马恢复了意识,满脸谦意地说道,“方才失礼了。” “没事儿——”秦潋大方地摇了摇头,道,“我倒是欣赏你这种直接的反应,总好过跟我顾左右而言他的强。” 越发弄不懂她的用意,戚雷只得再次保持了沉默,眸子里尽是询问的目光。 秦潋本就无意刁难,弯着一双好看的眼睛,口中含着一朵油炸南瓜花,道:“我这个人呢,凡事儿都喜欢刨根问底,这件事儿我就不信你真就丝毫未觉,真就没发现个中的一点儿蹊跷!” 被一下子戳中了心事,戚雷再度尴尬地呛了酒,想说的话被冰冷的酒液堵在了喉头,吞不下去却也说不出来。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秦潋对眼前这个男人在心中又重新有了个定义。 从前,传闻中的震宗副宗主戚雷,那是与震宗素来距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门风格格不入的一个厉害角色,行动如风,热烈如火,既心狠又手辣,凡是犯在他手下的无论是化妖还是犯了错需要缉拿的剑仙,每一个提及他都会吓得魂飞魄散一般,甚至连听到他的都要抖上三抖。 照理说,这号人物多数头脑简单,武力强劲,(小生)格就算不够冲动亦是果断干脆的。 然,想到这里,秦潋再次打量起眼前这个脸上变颜变色,眼神忽明忽灭,分明一肚子话却愣是憋着一个字儿不说的男人,不禁心中感叹,传闻果然是不能尽信的! 无奈地翻了翻眼睛,她大大地打了个哈欠,道:“我这么说吧,莫二公子所犯之罪较重不假,但,纵使三罪并罚亦不过是革除其现任职务以观后效,最重了也就是革除剑仙资格,再不济就是逐出浮生渡贬为庶人,但,无论如何都不应似现在这般竟被关入天牢殿,不日还将被拉去行刑殿处死,这种事儿,旁人我不晓得,反正做了宗主这些年,我是从未见到过的!” “你竟也这般觉得。” 戚雷握着酒杯的手在不住地颤抖着,说话的声调似是也随之忽高忽低的。 肯定且郑重地点了点头,秦潋温暖的手掌覆在了他的手上替他稳住了酒杯,突然语气凝重表情严肃地说道:“我认为,这件事并没有表面看上去这般简单,反倒有一股阴谋重重的味道。” “阴谋?”戚雷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我指的是,这是一场人为的,早已预谋好的局。” 秦潋放开了他的手,重新坐直了身体,捞起了自己的酒杯,说话的声音也随之压低了下来。 “不,秦宗主,您不可这般揣度,这——” 戚雷的话再次被秦潋打断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戚副宗主,我觉得这件事背后可是很危险的,而且女人的直觉素来很准的。” “但是——” 戚雷的话还未能全部说出口,秦潋竟突然站起身来,腰身一扭就是转过了他的怀中,并顺势坐到他的大腿上,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轻轻点在了他的唇上,将自己的嘴唇凑到了他的耳畔。 “嘘,有人来了。”对才要挣扎的戚雷使了一个眼神,秦潋小声地说道。 果然,在她才做完这一系列行为之后,一个丁字辈打扮的小剑仙就风风火火地跑进了花厅,一见他们这副样子,吓得连忙跪在地上,深深地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乍坐微惊地自戚雷腿上站起来,秦潋红裙一展坐在了之前的座位上,温柔地说道:“怎的这么慌里慌张,起来讲话。” 得令而起,小剑仙仍旧低着头,紧张地说道:“方才无极阁来了令,各宗宗主即刻汇集有要事相商。” “知道了。”淡淡地摆了摆手,秦潋就打发了小剑仙离开,之后站起身来,道,“戚副宗主,我方才说的话还望你回去仔细想想,我呢,要去议事了,您就自便吧!” 说罢,她竟头亦不回地转身离开了花厅,只留下戚雷一个人仍旧傻傻地坐在原处脑子里一片混乱,甚至连自己是如何走出的艮宗,又是怎的回到了震宗都不记得了。 容家大宅—— “你这个笨蛋——”容易舒手中持着一柄竹剑,一边“啪啪啪”地敲击着墙壁,一边高声地骂道,“都说了御风需得巧施仙力,不能急于求成,更不能只用蛮力,难不成你的仙力不成,只凭着一股傻劲么?” 被骂的昼潜脸上“腾”的一红,方才团于掌心中的一点点风再一次化为了乌有。 “不是告诉你了,精神要集中,精神要集中,我不过出了一点点声音,你便前功尽弃了!”容易舒手上的竹剑“咚”的一声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头上,再次高声骂道,“看来你真的不适合我家的术法,我劝你别再浪费时间了。” 昼潜心中被骂得憋屈难受,但,为了能救到莫亦凡,他就感觉自己什么都能忍,什么话都能听。 “对不起——”重新催动起仙力,他轻声道,“我会更小心些的。” “不是说了,你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快点儿滚吧!”容易舒似是逮住了这个机会,用更为强烈且难听的话骂道,“就凭你这点子修为亦想去那浮生渡救人,我看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倒不如直接去那些跟你一样臭剑仙说,你要陪着那个家伙一起去死更容易些。” “你说够了没有啊!”姬忘忆终于听不下去了,甩开手里团着的风,冲过去抓住了再劈向昼潜脑袋的竹剑,厉声道,“教就好生的教嘛,骂几句就算了,怎的还没完没了,还有啊,我看容兄这般温文尔雅,待有亲切又礼数周全,你俩难不成不是一个爹娘生的,为何你竟这般粗鲁,骂人就算了,还要动手打人!” 用力抽了几下,发现竹剑仍死死地被她握在手中,容易舒深吸了一口气,扁着嘴巴道:“我打他骂他,(干)你何事?” “自是(干)我的事!”一把甩开了手里的竹剑,姬忘忆仍旧挡在她与昼潜之间,冷冷地说道,“他是我朋友,我不准你这般对他!” 一侧嘴角微微一扬,容易舒指了指她身后的昼潜,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好生的奇怪,分明猎妖人与剑仙应是不共戴天的,怎的看你这般维护他,倒似是水(乳)交融了一般呢?” 第八十七章 一出闹剧 容易舒的这句不仅说得难得至极,声音更是要多大有多大,眼时下这间房内的人,只要不是聋子,就必然听得真切。

涅槃一如既往的三缄其口,悠哉游哉地倚坐在墙根处,竟不知何时学起了云清钰的模样,摸出一根甜杆叼在口中,一咬一嚼的动作,就仿似在抽着烟袋。

对于姬忘忆的心思,林安烈这个聪慧的知情者自是不好说些什么,只得佯装失聪,身形僵硬地转过去,以背对着这两个如同倒竖起后脖颈上羽毛,随时准备斗个你死我活的芦花公鸡般的女人,生怕一个城门失火殃及到他这条可怜的小池鱼。

昼潜倒是听得真真切切,然,他现在满脑子里全都是如何能更快的救出莫亦凡,听是听见了,却没听明白,只晓得话题提及自己,便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两个杀气腾腾的女人。

“怎的?”改变了一下站姿,容易舒双手环抱在胸前,继续挑衅地说道,“看来被我说中了,你已化了百炼钢的仇做了绕指柔的爱了?”

她的话音才一落地,就听“啪”的一声响,姬忘忆手中的夺灵鞭似是有了生命一般,冲着她的面门直直地甩了过去。

“不知天高地厚!”

嘴角牵起一丝冷笑,容易舒身形一闪便躲开了攻击,左手一抬掌心一合竟又稳又狠地握住了那坠细碎金属锥尖的鞭梢,并紧紧扯住。

见自己的招数被拆,姬忘忆反手一抽借着反作用力,迎着容易舒就是一记飞脚。

柔软的长腿一抬弯膝反踢,容易舒再次化解了攻击,右臂一沉开拳出掌直接拍在了姬忘忆的腰腹处,力道不大却还是将她推出去好几步。

姬忘忆感觉整个人都被这一掌推得失去平衡,心里才想着这下必定会摔得不轻,就重重地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里。

“没事吧?”昼潜双手握住了她的肩膀,语带关切地问道,“怎的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了?”

猛的一抬头就是他近在咫尺的脸,姬忘忆只感觉自己的那颗小心脏只这一瞬间就自胸腔中沸腾开了锅,随着那种想象中的“咕噜”声,它在一点一点地往喉咙处涌了上来。

努力试着想要压住内心的颤抖,姬忘忆感觉只要自己一开口必定要出丑,无奈之下,只得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轻轻地摇了摇头。

容易舒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就是一股无名火自心中一路飙上了头,拉开了架势道:“少在我们面表演你们莫名其妙的感情,猎妖人,你不是要替你身后这个臭剑仙出头么,那就别装得可怜巴巴,给我起来再打!”

说罢,她亦未待姬忘忆表态,举掌奔着敌人又是重重一击。

然,这一掌未能如她所愿的再次击中目标,反而在触及姬忘忆身体的一瞬间被一只大手紧紧钳住了手腕,并强行停了下来。

“够了——”昼潜将姬忘忆自怀里护到了身后,拉着容易舒的手腕将她扯到了跟前,沉声问道,“你闹够了没有?”

“咚咚咚——”容易舒突然感觉心跳加速,整个身体都僵硬住了,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凌乱困难,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发现完全使不上力气,想要抬起另一只手再扇他几巴掌,却是无论如何都提不起胳膊。

“呦,这是唱的哪一出儿啊?”

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种紧张的气氛,众人齐齐回过头去,就看到容一男笑眯眯地倚在门口,手中托着一个大茶盘,里面不仅有茶壶茶碗儿,还有各种新鲜的瓜果和各色精致的茶点。

“我说容一男——”一见他来了,涅槃拿着手中未啃完的甜杆,懒洋洋地指着他,道,“你这个妹妹若是不能放下心底里的那件事,是不是就退出啊,若是照这么个速度下去,怕是连给那莫家二公子收尸都来不及喽!”

“你这个老不死的!”容易舒总算找到了个碴口,用力地甩开了昼潜的手,冲到了涅槃面前,道,“谁告诉你我放不下那点子陈芝麻旧谷子,这进度慢是我拖的么?那还不是你带来的这几个家伙资质太差,习不得我家御风之术的精髓,又与旁人何干?”

“你胡说八道!”姬忘忆本是为了昼潜不想再逞什么口舌之能,但,容易舒的话让她委实憋屈,便再握紧了手中的夺灵鞭,道,“分明是你处处刁难昼潜,故意打乱我们的修行计划,怎的还这般恶人先告状!”

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了一旁的桌上,容一男缓缓地移步到了姬忘忆的跟前,一只大手温柔地覆在了她执着夺灵鞭的手上,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拾起她一缕青丝。

“姬姑娘,怕是误会什么了吧?”他一边将青丝在手指上绕来绕去地把玩着,一边温柔地说道,“这间宅子呢,它是姓容的,而你方才骂的姑娘呢,她是我这位容家现任家主唯一的宝贝妹妹,她纵是有不对的地方,亦有我这个当哥哥的教训,还轮不到外人出手,你若是想你的朋友安然无恙,且在我容家好生修行,若是不想,还请速速离去,我必不强行拘留,所以呢,麻烦你向我家小妹道歉,毕竟方才是你出手在先的!”

姬忘忆愣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笑得一脸温文尔雅的男人,心中一阵恍惚,打记事儿到现在,她从不曾见过有哪一个人连个威胁的话都能说得如此温柔得体,又让人不寒而栗。

她很想一拳将闷在他那张好看的脸上,再跟着一脚踢飞那个正笑得一脸得意的容易舒,然,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就算不为了莫亦凡,亦是为了昼潜。

见她一颗脑袋低得连脸都看不见了,林安烈很担心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连忙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宽慰道:“还好么,容兄不过护妹心切,你可别真往心里去。”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啪嗒啪嗒”地砸在她脚尖前的地上,很快便连成了一小滩儿水渍。

看着她瘦削单薄的肩膀因着强忍哭泣而不住地颤抖着,昼潜的心有些微微地疼。这一趟玄庭之行,姬忘忆根本是不需要跟来趟浑水的,为了自己她还是不顾危险地来了,竟还要受这般屈辱,于情于理都是不应该的。

想到这里,昼潜深吸了一口气,几步走上前去,才要开口,一只手就被握在了另一只冰凉一片的小手儿里。

“......”

收住了脚步,昼潜疑惑地看着再度挡在自己身前的姬忘忆。

“对不起——”姬忘忆松开了他的手,缓缓地抬起了那张满是泪痕的小脸儿,扁着嘴巴倔强地说道,“是我冲动在先,还请容家主和容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谅了我。”

容易舒手中捏着一块桃花酥正往口中丢,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道歉,害得她一紧张竟将那酥合个儿吞了下,不当不正卡在喉咙处,梗了许久才费劲扒力地咽了下去。

“你、你说什么?”咂了咂还沾着酥渣儿的手指,容易舒尴尬地说道,“不,不会吧!”

“真是乖孩子——”容一男突然打从心底里欣赏这个漂亮又倔强,还仗义到宁愿自己受委屈亦要替朋友着想的傻姑娘,笑眯眯地抚摸着她的头,道,“快别哭了。”

说罢,他便弯下腰身,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为她拭去了脸上的泪珠。

“哥——”容易舒见惯了自家兄长绵里藏针,柔中带刀的“杀人不见血”,而眼前这般情形却是鲜有出现,不禁惊愕道,“你这是——”

“舒儿!”

直起身来,容一男的脸上已不见了方才拭泪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严肃威严的表情。

“什么?”

往后缩了缩脖子,容易舒的心突突乱跳,对于自家兄长的各种表情了若指掌的她,又岂会不晓得这是他生气时才会出现样子。

“姬姑娘没错尚且为了朋友而向你道歉,你分明有错,怎的还敢若无其事地站着不动?”容一男声音冰冷地说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还需我告之你么?”

吞了吞口水,容易舒用力地摇了摇头,赶紧臊眉耷眼儿地小碎步儿颠儿到了昼潜面前,偷偷地回头看了一眼仍旧用严肃目光盯着自己的兄长,撇了撇嘴大大弯下了腰去。

“昼潜,方才是我说话过分——”她用一种极大且非常诚恳的声音说道,“还请你男人不记女人过,原谅我这一次,接下来的修行我保证不再刁难了!”

明明是对自己道歉的,昼潜面对她这副模样,反倒是尴尬了起来,怔了半晌,才伸出手去将她扶了起来,并连连道着“无妨无妨”。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容一男再次温柔地抚摸着姬忘忆的头发,道:“容某这般处理,不知姬姑娘是否满意了?能否赏脸不再哭了,毕竟,姑娘的笑容,容某觉得是极美的。“

第八十八章 干戈玉帛 试问这世间的女子大抵上都是喜欢被男子夸奖的,更何况是容一男这种风度翩翩又容貌出众的男子。

所以,姬忘忆的心本能地漏跳了一拍,一张粉红色的小脸儿再次“腾”的红了起来,连瞬间都未忍住,就“噗”的破涕为笑出声了。

“容兄,方才我那般冲动,还与容姑娘大打出手,实不应当。”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她害羞地垂着头,小声地说道,“能否请你们,莫要同我一般见识才好。”

容一男本就未真的动气,只是想借机宣示一下自己身为容家家主的主权,还要打压一下自家小妹的刁钻(小生)格和浮躁的脾气,然,看着眼前这个可爱姑娘的娇羞模样,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竟被轻轻地触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去将姬忘忆揽进了怀中,轻轻地抱了抱。

“哥——”容易舒被眼前的一幕感染到了,整个人的气焰都沉了下去,可爱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指了指众人,委屈巴巴地解释道,“我承认看到这个臭剑仙就气不打一处来,说话是过分了些,但,我亦是因着着急嘛!你看看他们几个人,虽说修为皆是不低,却各有各的问题,咱们家的御风之术又要求极高,就你这般教下去,怕是很难习得的!”

露出一个颇为欣赏且不可思议的表情,容一男坐到桌边,随手拿起涅槃未吃的一根甜杆,一边优雅地啃着青翠的皮,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难得我家小妹儿能有这般见地,且来说说,你看出哪些问题了?”

慢慢走到桌边,坐下来自茶盘中取了只茶杯倒了杯水,容易舒小心翼翼地呼了呼腾腾的热气,美美地呷上一口,才缓缓说道:“先说这个姬姑娘吧,她呢,身为女子身份却是猎妖人,仙力自是犀利霸道的,但,不知是否她学艺不精,对于自身仙力尚有些驾驭不了的感觉;再说那个林公子吧,他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男(小生)牵丝师,不过,那都不重要,问题是他的仙力较之姬姑娘又过于阴柔了些,就算聚得了风,亦御不得,便是聚得御得,那风亦托不得人,托得亦绝无携人入风眼进浮生渡的可能。”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好生的反复深呼吸,又随便喝空了整整一杯茶。

她这边是说得轻松,被点名的二人却是双双沮丧着一张脸,垂头丧气着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明眸滚动,眼神在昼潜身上反复骨碌了几番,容一男才耐不住(小生)子,饶有兴趣地指着他说道:“那他呢?”

“昂?”被问得喝茶都烫了嘴唇,容易舒放下茶杯,才满脸纠结地说道:“这家伙的情况真的很特殊,明明就是个臭剑仙,但,衣服又跟别人剑仙不一样,再说仙力的话,就更奇怪了。”

“哪里奇怪了?”容一男将一只手肘抵在桌上,手托脑袋,笑盈盈地继续问道。

“一般来说,剑仙的仙力都很强大却相对内敛,绝不会霸气冲天,而且,剑仙的仙力都很纯粹且正气十足的,但,昼潜的仙力却不一样,毫无规律可言到几乎是横冲直撞的,而且——”

说到这里,容易舒突然就停了下来,看上去一脸的犹豫不决。

“而且什么?”容一男的心里本就有了底,听她这么一说,算是落下了实锤,追问道,“说下去。”

“而且,他的仙力很邪,邪到极其强大,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从未见过这种仙力,更没见过他这种剑仙。”

说完这句话之后,容易舒居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像是内心经历了一番狂风暴寸一般。

就在众人本以为容一男会就此事做出一番结案陈词,然,他却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吐出最后一口甜杆的残渣,跟着站身来,轻轻拍打了几下身上的衣服,竟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了。

“这是——”“怎的——”“容兄——”

众人面面相觑,甚至连涅槃都错愕地站了起来,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应当说些什么。

“看什么看?”正在偷偷吃茶果的容易舒发现众人将目光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不满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含糊不清地说道,“他走了,又不关我的事。”

气氛又再次凝重了下来,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同样沉默的表情,昼潜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时间不早了,容家怕是快要开饭了吧?”

容易舒听完这句话微微一怔,跟着就收到了他求助的目光,便轻咳了两声,道:“嗯,应是差不多了,不如咱们先休息吃饭,如何?”

“但——”

姬忘忆是没看到昼潜的眼神的,似是有些不解地开了口。

“咱们还是先去吃饭吧!”

只是她的话未能说完,林安烈的手就按到了她的肩膀上,并对着她微微地摇了摇头。

强行咽下了之前要说的话,姬忘忆点了点头,小声地试探着对昼潜说道:“那你呢?”

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昼潜抻了抻胳膊腿儿,故作轻松地说道:“我想再练一会儿,行吗?”

“那,你练好了记得吃饭!”

说完这句话,姬忘忆就跟在了已先后离开的众人身后走出了房间。她的泪水含在眼眶里,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只知道现在的他为了那个被关在浮生渡中的男人忧心伤神,若不是那结界横在当中,纵前路是刀山火海,亦无人能阻拦他去救那个人的脚步。

走到门口的容易舒回过头来,看到昼潜还在拼命地练习着御风之术,她咬了咬下唇,重新折回了回去,道:“若是你想成功御风,就得放下心头那点子浮躁,那点子急不可耐,我不知那莫家二公子于你有何恩情,反正,你要是如此执着地救他心切,我容家这讲究内心平和随风而动的术法,你是不可能学会的。”

“容姑娘,你可否帮帮我?”昼潜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略显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真搞不懂,那个莫家二公子到底做了些什么,能让你连命都可以不要跑来这玄庭,连尊严都能不顾的低三下四地救我一个女人?”容易舒满脸疑惑地问道。

“因为,莫亦凡曾在凡尘里,不止一次地为了救我而豁出(小生)命。”昼潜沉声道。

“剑仙竟能为了个凡人做到这般地步?”容易舒显然不太相信,反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做的剑仙?”

“就是为了救我——”昼潜昂起头来,望着窗外渐渐沉下来的暮色,道,“他用了那剑仙的禁术,将仙力渡给了我,亦是因此他才会被抓回来,如你所知,他就要被处死了,我怎能由着自己在此处浪费时间,我不不想亏欠他,更不想被旁人指责忘恩负义,最重要的是,我不想他死!”

“蠢货——”容易舒无奈地托了托额头,道,“原来这世上还真就还这样的蠢货。”

说罢,她就将自腰间取下一枚半块的玉佩塞进了昼潜的手中,之后就摇了摇头跑着离开了。

摊开手看着安静地躺在掌心的半块玉佩,昼潜的心突然就变得很乱,不知怎的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涌入了脑海中,一些完全未曾经历过的画面似是记忆一般飞速地交替闪现着。

“这是怎的一回事?”

昼潜想要看清那些零碎的画面,却感觉越是拼命想看头就越是疼得厉害,终于,他的眼前一黑,就重重地栽倒了下去,在失去意识前他还在拼命地握紧手,似是生怕那半块玉佩丢失了一般。

浮生渡?议事厅内——

八大宗门的宗主分别排坐在厅内两侧的红木椅上,有的手中托着茶杯,有的手中捏着茶果,有的手中捧着竹简,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漠然的表情。

盖上了茶碗儿的盖子,乾宗宗主楚沧云双手随意地搭在椅子把手上,声音浑厚地说道:“坎宗宗主花落影,你可有什么要讲?”

正捏着一颗红艳的樱桃往口中送,花落影疑惑地问道:“楚宗主,瞅您这架势莫不是这齐聚了八大宗门的宗主到议事厅的圣景,竟是为了我么?”

“你小子少阴阳怪气地顾左右而言他——”兑宗宗主程汐不耐烦地开口道,“你做了什么坏事速速讲来,免得耽误大家的时间。”

“哦——”故作乖巧地点了点头,花落影掸了掸袍袖上沾了的灰,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既没做什么坏事,便无话可讲了。”

巽宗宗主洛佰川将手中的竹简重重地扔在桌上,质问道:“那老夫问你,之前凡尘来人,你是否未领命便擅自去迎战?”

“是!”花落影继续吃着樱桃,如实回答道。

“那以你的修为,不过一介凡人,为何又能自你手中全身而退呢?”洛佰川倏地站起身来,指着他高声问道。

脸上的表情由微笑转为了错愕,花落影吐出了一颗樱桃核,做作地反问道:“怎的,那家伙竟没死么?”

第八十九章 突飞猛进 洛佰川问得气势磅礴,花落影却仍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口中的红樱桃是一颗接着一颗,桌上白色瓷碟里干净的小圆核很快就积成了一小堆。

“我在问你!”洛佰川等了许久未待到答案,再次沉声问道。

“叮”的一声,又将一颗啃得干净的樱桃核吐在了碟中,花落影的脸上仍旧笑眯眯的仿若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一般,甚至那双大眼睛里都看不出丝毫的波澜。

“洛宗主,你急什么?”自怀中掏出了帕子擦了擦沾染在指尖上的鲜红果汁,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哪里晓得那家伙命如此之大啊!”

“你确实不知么?”洛佰川似是冷笑着说道。

一根一根咂着手指,花落影露出一个委屈巴巴儿的表情,环视了一圈正在盯着自己的众宗主,轻轻地叹道:“你们怎的都这般盯着我看?难不成就不许我多年未杀人,又年纪见长老眼昏花,认定必死的家伙尚好生生地活着么?”

这话引得程汐登时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呛声道:“哎哟,花落影,你已居宗主之位多年,下手轻重又岂会因着这种站不住脚的理由而拿捏不准呢?莫不是说,你是真就不敌一个凡人,亦或是说,尚有什么旁的原因?”

他们这一厢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着谁的唇枪舌剑好不热闹,坤宗宗主涂不然却是听得几乎要打起盹来了。

这个涂不然,身为八大宗门中年龄最小的宗主,个头儿不大,身材单薄,却是天生仙基,修行一年的时间,便能得旁人十年八年的修为,因着其天赋异禀便老早被楚沧云发觉,并引入浮生渡严加教导打磨,很快登了宗主之位,亦是因着如此,他才养就了一派与自己年龄格格不入的老气横秋,脸上的表情与眼中的沧桑较之普通成年人还更要沉稳复杂上许多。

左看看花落影,右看看程汐,再看看洛佰川,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些老家伙作为战友相处没个千年尚超过百年,怎的总是一见面便要明刀强弩的相互挤兑,以至于水火不融的地步呢?

然,他此时怎的想法皆是放在心里头的,顶多是打个哈欠翻翻白眼,丝毫影响不到花落影三人之间的暗战。

“怎的,花落影?”洛佰川冷笑了一声,道:“程汐在问你话呢!”

掰着手指看了看,花落影一脸无奈地笑道:“哎呦喂,听你们这个口气,似是在暗戳戳地说我有意包庇,放走那个凡人呦!”

话题越扯越大,气氛亦随之越来越紧张,离宗宗主易笑轻轻地拍了拍双手,打着圆场道,“程宗主,你也适可而止一点,这等事不过无凭无据的揣测只会引来无端的内讧,多大岁数的人了,难不成是没得让旁人笑话了么?”

“哼——”洛佰川随即附和道,“丢人!”

“......”

这一句的声音委实大了些,惊得一门心思进入自我冥想仔细看竹简的莫亦尘缓缓抬起了头来。

同是身为宗主,他算是最为特例独行的一位了。

莫家于玄庭名列门名贵胄,本就备受尊崇,再加上这位莫家家主虽年纪尚轻,却颇具大家风范,又生得风流倜傥、英俊不凡、气宇轩昂,是剑眉凤目,更是令诸多女(小生)剑仙甚至是玄庭中的大小姑娘们心驰神往的梦中情人。

只可惜,千般万般好,都敌不过莫亦尘的冰山(小生)格,别说是对这些心仪自己的姑娘们投个桃抱个李,甚至连多看一眼亦或是多出一下门被多看一眼都不肯。终日里窝在家中,不是博览群书处理事务,就是坐在大宅院中那颗合欢树下抱剑观花安静冥想,又或者是于家中演武堂里修习功夫仙术,总之,就是大门不爱出二门不爱迈的这么一位高贵的公子哥。

今日,若不是无极阁来令命全部宗主齐聚于议事厅,以他这平素里连各宗主间的小聚都不参与的(小生)格,是绝不会来凑这份热闹的。

故,自打一进议事厅落座,莫亦尘便手捧着竹简低垂着眼帘认真地看着,完全无视花落影与程汐等人之间的纠葛。

“都给我安静,这般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程汐、易笑,洛佰川,你们三人退下!”

看够了这些人你来我往的针锋相对,沉默良久,身为八大宗门之中地位最高的乾宗宗主楚沧云一掌将身旁木桌拍得山响。

若是这开口的是旁人,任谁花落影亦是不讲情面更不会理的,但,这楚沧云却不同,论起来乾宗之下的七个宗门的现任门主,有哪一个不曾拜在他手下修行,如此师父一般之人的账,再是如何亦要买上一买的,程汐和易笑立刻收住了气焰,乖乖地退回了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自然,楚沧云开口,花落影亦不敢再造次,收敛起方才的嬉皮笑脸,毕恭毕敬地站在议事厅中央。

低垂着眼帘神色威严地环视着众人,这个八大宗门之首乾宗的宗主,那双眼睛神若鹰隼,眉若长柳,一缕长髯与发眉同色,银白若雪,与那一袭洁白如纸的剑仙衣交相辉应,透着无尽的沧桑。

强大的威慑感使得另七位宗主皆摒住了呼吸,甚至连莫亦尘亦将竹简收回袍袖之中,调整了一下姿势,正襟危坐好。

程汐虽说里平素里一派谁人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却偏偏对楚沧云颇为敬重,故,他亦乖乖安静了下来。

此时的议事厅里,终于不见了之前那派硝烟四起,只留下了一片死般的沉寂,静得连一片羽毛飘然落地的声音,都能被听得真真切切。

收回了抚在桌面上的手,楚沧云沉声道:“花落影,你可知自己所犯何罪么?”

仍旧天真无邪地笑着,花落影毫不逃避地说道:“未领令与擅闯凡人私斗,却不慎失手使其及其同党逃遁。”

满意地捋了捋长须,楚沧云继续问道:“那又当如何处置呢?”

用力地踢了踢脚下的地面,花落影扁着嘴巴,语带不满地说道:“老爷子您说怎的处置就怎的处置呗,反正事已至此,错已经铸成,我如何都难辞其咎。”

重重地叹了口气,楚沧云眯起了眼睛沉思片刻,幽幽地开口道:“坎宗宗主花落影,身为一宗之主,明知典律而故犯,如此好勇斗狠不计后果成何体统,既日起,禁足于坎宗之内闭门思过,无令不得出!”

单膝下沉抱拳拱手,花落影低头应道:“坎宗宗主花落影,领罚。”

众人只见他顺从无任何抵抗,却不见他低垂着隐于双臂宽大袍袖之间的那张天生娃娃脸上,此时挂着的笑容是有多么的诡异叵测。

容家宅?餐厅内——

“容姑娘——”姬忘忆面对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明明肚子饿了却又完全提不起食(谷欠),目露忧虑地盯着门口处,轻声说道,“昼潜没跟你一起来么?”

才落座的容易舒刚刚拾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听她这么问,又连忙放了下来,道:“那家伙只怕还得会儿才来,咱们不必等他,开饭便是了。”

讪笑着侧过脸来,容一男上下打量着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放在桌上的手,饶有兴趣地说道:“舒儿,你可是将那物予了他么?”

夹了一筷子青菜塞进口中,容易舒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姬姑娘——”林安烈见姬忘忆盯着容家兄妹出神,便夹起一片白肉放在她的碗中,柔声道,“阿潜不会有事的。”

“嗯。”姬忘忆勉强对他笑了笑,道,“谢谢你,安烈,我知道了。”

本以为这顿饭便是如何沉默,亦是可以顺利吃完的,却不曾想大家才将将提起各自的筷子准备用餐,一股强大的仙力竟如泰山压顶一般席卷了整个容家。

扔下筷子,容易舒扑进了容一男的怀中,颤抖道:“哥,这、这是什么可怕的力量?”

紧紧抱住她,容一男的眉头锁在了一起,眼神复杂的瞳仁里忽明忽灭着疑惑的光芒。

林安烈晓得这是昼潜的仙力,只是,他从未想过会如此强劲。

下意识地握住了林安烈的手,姬忘忆几乎是缩到了他的身后,虽说这副模样委实丢人了些,但,自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此时此刻却打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子畏惧来。

“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不知何时已闪身到了餐厅门口的涅槃高声吼道,“若是再不去阻止那臭小子,就不怕这么大的仙力将这容家移为平地么?”

他的话让众人缓过了神来,一个个儿亦顾不上回答,就跟在他身后跑了出去。

一路跑到了之前修行的大屋,一阵阵劲若猛虎的风自早已大敞四开破败不堪的大门里往外胡乱狂卷着,屋外走廊之内更是被刮得一片狼藉。

“这般下去,容家真要被拆了!”容易舒看着已渐渐现出裂痕的墙壁,一边抬起手臂来遮挡将脸吹得生疼的风,一边说道,“得想个法子阻止那个蠢货才行!”

第九十章 仙术难习 容易舒的话引来了大家的共鸣,谁亦没再开多一下口,全然顾不得个个凌乱的头发,逆着狂风往前冲着。 就在容一男和涅槃的手快要触及修行室的大门之际,强劲的仙力便借着风力将那一对早已被吹得摇摇欲坠的大门便被“砰”的一声冲得四分五裂,破片瞬间就迸飞而走被刮得不见了踪影。 “这样可不行——”涅槃被吹得左摇右摆,不得不死死地拽着容一男宽大的袍袖,眯缝着眼睛喊道,“若是这小子在你家仙力失控,怕是会引来那浮生渡里的家伙们。” 伸手捞住了他小小的身体,迅速回臂将他抱入怀中,容一男扬起自己的袍袖护住替他挡着风,并坚定地点了点头,一个眼神知会了身后的妹妹。 “大家准备好——”收到了自家兄长的提示,容易舒对身边的林安烈和姬忘忆沉声道,“等下看我哥的手势,一起上先制住那个蠢货再说!” 林安烈和姬忘忆连忙点了点头,跟着就拉开了架势,摧动各自的仙力,随时准备冲入修行室里。 然,就在他们以为事情已然到了无有转圜余地的时候,方才还呼呼劲啸着狂风暴卷的仙力竟戛然而止,一切随风乱飞的全部事物统统落了地,发出先先后后的“噼啪、叮当”声,待这些声音皆停止后,这整个世界便都安静了下来,之前的一切都仿若从未发生一般。 坐在一片废墟之中,昼潜身上的衣袍破烂不堪,满头银发乱乱七八糟的胡乱趴在头上,一张白皙的俊脸上黑一块灰一块,看上去异常地狼狈不堪。 “怎的——”他胡乱地抓了抓乱到已遮了视线的银发,一边自地上缓缓地站起来,一边尴尬地问道,“怎的你们全都来了?” 深一脚浅一脚地跳了过去,容易舒气急败坏地跺着一只小脚,高声骂道:“你问我们,我还要问你呢!方才到底是怎的了?” 握了握之前从她处得来的那半块玉佩,昼潜发现之前那突兀地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陌生记忆似是又消失不见了。 “我——”强忍着未将这些说出来,他咬了咬下唇,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憨憨一笑道,“不过是一时通了心窍,只是,这风聚是好聚,御却委实是太难了。” 看着昼潜这副无辜的嘴脸,再看看他那浑身上下已破出挂着布片的脏兮兮的衣服,容易舒只觉得那股子不打一处来的气瞬间消失不见了。又好气又好笑地站在原地半晌,她终是扬起手来擎着凤眼锤,用力地照着那颗满头银发的好看脑袋上狠狠地敲了下去。 “呃——”一声闷哼随之响了起来,昼潜捂着被敲得钻心巨痛的脑袋,眦牙咧嘴地从牙缝里挤出了点声音,不解地问道,“打我做什么,好痛!” 收回手叉着腰儿,容易舒却并未收回理直气壮的气势,继续厉声道:“我打的就是你这个不听话的家伙。” 不服气地翻了翻白眼,昼潜小声反驳道:“我怎的就不听话了?” 扁着嘴巴,容易舒抬手扯住了他的耳朵,道:“还敢顶嘴是不是?难不成你这耳朵都成了摆设听不到人话,将我哥千叮万嘱的那句‘未学走切勿要跑’的话给当成耳旁风了么?你连聚个风尚且吃力不小,竟还想要御,你瞅瞅,你给我好好瞅瞅我们的这个家,若不是方才你‘良心’发现强行收住了仙力,这会儿我容家恐是已然被移为了平地,接下来的日子里,就只得以天为盖地为庐了!” 这一席有理有据有节的话,真真是掷地有声,让众人瞬间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涅槃先是撑将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紧跟着就是林安烈和姬忘忆,最后就连容一男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知是被大家的笑声感染了还是怎的,本已气得直狠不能再用力些将昼潜的耳朵扯下来的容易舒竟也不禁松了手,露出了一个无奈地笑容。 容家的一众家仆丫鬟站在已成废墟的修行室外,看了看这一票笑得前仰后合的人,又看了看这一片狼藉,面面相觑个个儿低头耷脑,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笑了有一会儿,直到昼潜那张因着害羞而胀红的脸渐渐褪回了本色,容一男才招呼着大家一起帮忙,收拾起了眼前的残局。 “大少爷,您和大小姐还是带着客人们去吃饭吧!”一个可爱的小丫鬟抹了抹额头的汗珠道。 “就是啊!”一个年长一些的家仆也点了点头,道,“这儿已收拾得差不多了,您们还是先回去吧!” 看了一眼面色有些微微泛白的昼潜,容易舒也凑到了自家兄长身旁,小声道:“哥,方才咱吃饭时候,那小子就没来,咱家的御风很是耗费体力,不如咱就先回去吃饭吧!” 其实,容一男又如何不懂她的心思,只是,那点子心思他是如何都不愿相信的。 虽说如此想,他却还是点了点头,招呼着大家不要再收拾,并一道回了饭厅。 要说这容家的家仆委实心思通透,不知何时竟将之前已冷透且落了灰的饭菜撤了个干净,重新换上了一桌热气腾腾的新鲜吃食。 许是之前真的饿坏了,才一坐到桌边,昼潜亦顾不得什么周全礼数,抓起碗筷就大快朵颐起来。 心不在焉地往口中扒拉着饭菜,容易舒的目光总是会时不时地飘到昼潜的身上去,反复几回之后,她索(小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手肘拄着桌子,手掌托着半侧脸,直勾勾地盯了上去。 她想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和自己想像中的一样,她也想不明白,这个人身上的仙力到底是什么,为何会如此强大。 想着想着,她的目光便微微下移,不经意间竟落在了自己之前送出的那半块玉佩上,惊地发现它竟隐隐泛着若有若无的微弱的光。 夜深了,容一男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是无法入眠,才坐起来想倒杯凉茶喝的时候,就听到了断断绪绪、悠悠扬扬的笛声。 随手抓起一件披风披在身上,他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一路踩着洁白温柔的月光,寻着笛声到了桃花林中,远远地便看到有个身着一袭白衣纱裙的人,正倚坐在一颗桃树粗壮的枝丫上,一条腿曲着一膝另一条腿垂荡着。 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树下,抬起头来看着树上正聚精会神吹着笛子的容易舒,他不禁微微心酸了起来。 这个丫头虽说平素里飞扬跋扈得天不怕地不怕,内心深处却有一块地方极其柔软总亦不得愈合的伤口,她不愿触及,更不愿轻易示人,唯有夜深人静的时候,便会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躲在山洞里偷偷舔舐。 今夜的风似是有些大的,卷着桃花纷纷掉落,如同下着一场粉色的雨,竟将容易舒那张挂着晶莹泪珠的脸趁得格外忧伤。 汇起一小团和着桃花香气的风,容一男轻巧地如同一片蝉翼般落坐在容易舒身侧,柔声道:“那个少年,不是他。” 收住了笛声,容易舒垂着头,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淡淡地应道:“嗯” “傻丫头——”容一男心疼地揉搓了几下她滑软的长发,解下身上的披风,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身上,沉声道,“夜深了,风重容易招寒,回去吧!” 随着他落下地来,容易舒再次轻轻“嗯”了一声,便乖巧地跟在了他身后,进了宅子,回了房间。 这两日,昼潜做得最多的事儿便是在容易舒的监视下,重复着聚风散风,再聚风再散风,然,无论他如何努力,所聚之风都过于大且过于猛烈,倒是能将人驮得上去,却是如何都御不得,便是强行去御,不是将整个人飞甩出去,就是风力大肆暴走,将四周毁得个面目全非。 “够了,不要再练了!” 就在昼潜不知第多少次被强风甩出重重地摔在地上,吃力地撑着那一身的遍体鳞伤想要继续练习的时候,容易舒终是忍不住冲了过去,强行按住了他那双颤抖不已的手。 稳了稳摇晃的身体,昼潜抽回了自己的手,抹了一把嘴角溢出来的丝丝血线,气喘如牛地说道:“不劳费心。” “喂——”再次按住了他,容易舒颤声道,“你会死的。” “哦。”淡淡地应了一句,昼潜扯起嘴角笑了笑,道,“谢谢。” 见他真就不顾警告仍要重新聚风,容一男无奈地搁下了手中的紫砂壶,身形一闪便到了他近前,掬起仙力一记手刀便切在了他的后颈处。 脸上闪过一瞬的不解后,昼潜就感觉自己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往后直直地倒了下去,被容一男接入了怀中。 “哥——”容易舒吓了一跳,连忙跑了过来,紧张地问道,“你出手也太重了吧?” 姬忘忆更是俏眉微蹙,一双小手不禁握成了拳头。 “容兄,您这是?”林安烈亦是不解,思虑片刻,才抱拳拱手道,“多谢容兄!” 第九十一章 心浮气躁 林安烈的话让姬忘忆和容易舒皆是一怔,两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分明谁都一肚子狐疑,却又谁都不愿先行开口。 将手作扇状在自己脸前呼着微风,涅槃指了指正在替昼潜小心翼翼包扎双手的容一男,轻声叹道:“以那臭小子的(小生)子,若是靠嘴劝说,他就能听的话,亦不会将自己伤成那副德(小生),容一男还当不得一谢么?”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姬忘忆看了一眼双眼紧闭的昼潜,心又再次莫名其妙地疼了起来—— 比起昼潜,她和林安烈的修为及悟(小生)委实差得太远,别说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是再修个三年五载亦是无法真正掌握,故,无论如何拼命亦是力不从心。 然,每每遇到修行上的瓶颈无法突破,他们两个都会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而每当这个时候,昼潜都会停下自己的修行,强压着内心里的焦急,温柔地笑着说着安抚的话。 其实,莫亦凡被囚阶下的每一时每一刻于昼潜来说,皆如同滚油过心一般无比煎熬,只是,为了不让大家担心,他总是强装出一副没事儿人的模样。 “你们几个小娃儿啊——”将昼潜打横抱了起来,容一男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留在原地莫要乱动,待我将昼小友安顿好,回来有事同你们商议。” 他的口气中透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味道,说罢话便转身离开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林安烈的心头也涌上丝丝不安来,毕竟,这连日来紧锣密鼓地修行,使得大家的情绪都几近崩溃边缘,每个人的脸上除了迷茫之外,尽是疲倦与失落,习得御风之术进入浮生渡救出莫亦凡似是成了一个遥不可及且渐行渐远的奢望,大家对于此事全都三缄其口,渴望却又不忍触及。 收回的目光落到了容易舒的脸上,林安烈惊奇地发现,这个平素里有些任(小生)刁蛮且古怪不讲道理的姑娘,今儿个似是有些不同的。 抱着左侧手肘,捏着自己的下巴,仔细地回忆着这几日的事,林安烈发现自打那日昼潜仙力失控险些毁掉容家宅邸后,容易舒的态度就变得奇怪了起来。先是常常盯着昼潜发呆,偶尔还会拿水和点心来给大家吃,那口味却是依着昼潜的喜好,但,大家接触不过数日,皆亦未过多表露个人好恶,她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林安烈自小便有个毛病,若是有何事想不通,便会深深的沉思之中,仿若旁的一切皆与他无关,整个人都静止了下来,如同一尊雕像。 “你是怎的了?”一只温柔地手突然搭上了他的肩膀,容一男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钻入了林安烈的耳中,婉转道,“竟出神至此等地步?” 耳畔呵起的如兰之气如同轻柔的羽毛般钻入了林安烈的耳朵里,瞬间即将他自沉思中生生拽了出来。 “我、我、我——” 支吾了半晌,面对着肩侧的那张好看的脸,他竟寻不出一个合理的托辞。 “莫不是在想我家小妹?”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容一男绕有兴趣地指了指容易舒,笑道,“怎的,你已不再心系那莫家二公子,反而看上她了?” “你、你怎的——” 深知这么一句若是说出口必定不妥,林安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到了嘴边儿的话咽了回去。只是,他本就想不通的问题便又多出一个。自打来了容家,无论是谁提及莫亦凡,自己都是能保持多沉默便多沉默,甚至只是搭个腔绝不多一句嘴,而身旁这个男人究竟是有多心细如发,居然连自己始终小心翼翼深藏于心底的情愫都能挖得出来。 “哈哈哈——”容一男看着他那张满腹心事、欲言又止,涨得通红的小脸,实是再不忍心逗他,便道,“瞧你这副讨喜的模样,便忍不住要逗上一逗,怎的,莫不是真叫我说中了心事么?” 看了看他那双深邃的眸子,林安烈用力地咬了咬下唇,垂下眼帘幽幽地说道:“若我认了,容兄可会瞧我不起么?” 笑容兀自僵在了脸上,容一男实没想到他居然能承认得如此痛快,心中不免对这个外表柔软实则内心无比坚强的少年又多了一丝好感。 抬起右手用一根食指点在了林安烈的心口处,容一男挑了挑好看的眉眼,道:“心中有爱之人,容某高看还来不及,怎的会瞧不起?” “你俩能不能待会儿再‘你侬我侬’啊!” 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俩凑在一块儿小声地嘀咕着,一会儿这个脸上一红,一会儿那个莫测一笑的姬忘忆委实是有些沉不住气了。 “怎的?”将头自林安烈的肩头移开,容一男回头眯着眼睛看着她,道,“难不成咱们姬姑娘吃醋了么?” “我——” 就在姬忘忆很想一鞭子抽在他脸上的时候,容易舒走上前来握住了她的手臂,并截住了她的话,道:“哥,你别闹了,大家现在真没那个心情!” 虽说了解自家兄长素来办个正事儿就是一副不着四六的态度,她却不想再被众人误会下去了。 心疼地看了她一眼,容一男无奈地摊了摊双手,眼神瞬间一沉,那张原本戏谑的脸便严肃了起来,让人不禁心生畏惧。 众人落了座,涅槃抓了抓头发,率先打破了沉默,问道:“那小子没事儿吧?” 摇了摇头,容一男道:“就是过劳伤损,倒没旁的大事。” “哦!”涅槃点了点头,眨巴了几下眼睛,轻声应道。 “容兄——”姬忘忆深吸了一口气,道,“方才送昼潜离开前,您说有事要同我们商议,是何事啊?” 这个问题亦是眼下林安烈最想问的,故,他连忙随声附和道:“是啊,何事啊?” 完全无视众人的焦急期盼,容一男悠哉游哉地喝了一口茶,又随手自徐徐微风中拈住了一片随风飞零的粉色桃花瓣放在鼻下闻了闻,跟着心满意足地丢进了茶杯里。 一左一右按住了林安烈和姬忘忆,涅槃用眼神示意他们两个稍安勿躁,之后语带不满地开了口,道:“容一男,你这架儿也端得差不多了,有话赶紧说吧!” 这番阴阳怪气的话,若是换了普通人听了,心中必会不痛快,不是拂袖而去,便是一吞为快了。 然,这容一男能是普通人么?自是不是的!故,他仍旧是一派悠然自得,貌似压根儿就不想理会众人一般。 实在忍不下去了,姬忘忆一把拂开了涅槃按着自己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压低自己的声调,保持着礼貌道:“容兄,您就别再拿我们消遣了,昼潜因着什么来,咱们都清楚,若是真耽搁得太久,莫亦凡怕是凶多极少了,您有什么话请直说,哪怕是提什么条件亦无妨,办得到咱们一定办,办不到,无论想什么办法,咱们也给您办,成么?” “噗”的一声将口中含着的茶笑得呛了出去,容一男扬起袍袖抹了抹嘴角溢出来的水渍,瞥了容易舒一眼,发现这小妮子竟也用一种迫切的目光盯着他。 “哥——”拖着长长的尾音,容易舒挤到了他跟前,抱揽住他的手臂,道,“你别再闹了,看看昼潜的样子,怕是再拖下去真要出人命嘞,莫亦凡死不死不重要,反正是在那浮生渡,那个家伙要是死在咱容家,是能有多晦气啊!” 其实,容一男本也没想着卖关子、吊胃口什么的,只是,方才将昼潜送回房间,又想着医一医伤,没想到他的仙力居然很是诡异霸道,好险没反弹伤了自己。故,回来之后,他的胸口处还有些微微的麻疼,才不得不先行闭嘴缓上一缓,毕竟,“(调)戏”林安烈已将余力用了不少,哪儿还有多余的力气讲接下来那一大番的话呦! 反复调整了几次内息,直到仙力能重新在体力周天循环后,容一男才放下了了手中的茶杯,清了清嗓子。 他这副样子摆明了是要开始讲话,姬忘忆便将想要再次催促的话压回了心里,跟大家一样老老实实如同一只鹌鹑一般,乖乖地等着。 “方才有些累了——”容一男换了一个舒适点儿的坐姿,道,“我确是有事要同你们说,但,说之前,且容在下先对诸位及已睡下的昼小友道个歉。” 说罢,他竟还真就站起身来,往后小退了半步,双手拢于袍袖之内环于胸前,弯下腰身深作了一揖。 本就不明白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的众人,这一回更是彻底懵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甚至连容易舒都跟着他们一起面面相觑着。 半晌见容一男还未有起身之意,林安烈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也连忙起身扶住了他,道:“容兄,您这是作甚,莫说连日来这容家上下对我们都照顾有佳,便是真有什么不妥,便就您能将御风之术倾囊而授的这份恩情,我们都报答不完了,又哪里受得起您此等大礼?” 第九十二章 三日之后 其实,容一男这一拜不光是林安烈、姬忘忆和涅槃闹不明白,甚至连同样在场的容易舒都是生出了满腹的狐疑来。 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她左看看林安烈右看看自家兄长,试探地问道:“哥,你这又是要整哪一出儿啊,别闹了行不行,眼下怕就是到了你所说的火烧眉毛的当口儿了,若是你再这般不正经下去,真拖出什么问题,那个姓昼的小子还不得把咱容家上下杀得个鸡犬不留才怪呢!” 顺着林安烈搀扶自己的手站直了身子,容一男连忙对她摆了摆手,道:“你呀,这回真就错看了我。” 涅槃见他兄妹二人若是这般矫情下去,怕是要没完没了了,便再次开口打断道:“容一男,你既没开玩笑,那便莫再卖些没用的关子,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 气定神闲的重新落了座,容一男倒是一点儿没以他的态度为忤,反而抓抓头发,指了指天空,轻声道:“之所以向各位致歉,只是因着前段日子看你们修行我容家的御风之术如此辛苦,精神和身体上双重经受着折磨,又进度不大却未加以阻止,内心实感愧疚。” 姬忘忆看他这副话中带话又始终不愿明言的样子,心里不禁想道:这人虽说接触这些日子以来,行为确是有些乖张且不按常理出牌,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还是能保持一颗平常心的,便是偶尔在正事上亦会拖出些个细末旁枝来增加难度,却不会似今儿个这般没完没了的顾左右而言他,倒委实是头一遭。 再次环视了一圈他们众人的表情,容一男不禁在自己的手背上狠狠地掐了一把,方才送那个浑身是伤的臭小子回房时,明明想着不再刁难,却没想到自己的(小生)子还是没能收住,又拿起了腔调。 吃了吃疼后,他连忙收起了微微蹙着的眉头,自怀中掏出了一张染了字迹的淡淡粉色宣纸,小心翼翼地在面前的桌上摊开来。 几颗头齐齐地凑到了桌前,个个儿目不转睛地盯在纸上,只可惜,半晌之后却未有人能在那一堆鬼画符似的墨迹上看出个所以然来。 结果,这几颗头又重新摆正,头上的几双眼睛则再次齐刷刷地盯上了容一男的脸。 无奈地托了托额头,他指了指粉色的宣纸,幽幽地说道:“这是三日前我起的卦,卦上指再三日后便有风正好,借那风力你们必能入得浮生渡!” 听他这么一说,姬忘忆竟不自觉地轻笑出声,并随手聚起一团风,才托起自己没多久便“腾”的一声掉落下了风层。 “你也看到了——”她悻悻地站起身来,往身上拍打了几下,拂掉了沾在衣服上的细尘和花瓣,道,“容兄,就我们几个眼下这水平,如何入得?” 附议般地点了点头,林安烈也跟着说道:“是啊,容兄,我所御之风甚至都托不得我自己。” “还有我!” 未等容一男有所反应,另一个声音亦跟着响了起来,惊得众人齐刷刷地回过了头去。 “容兄——”昼潜就那样踩着众人惊骇的目光走了过来,并缓缓坐了下来,道,“以我现在这副身子,强行御风,估计连命都要没了吧,还救人?怕是到时候莫亦凡连我的整尸都见不着。” 他们的话让本是内疚满怀的容一男有些意外,甚至是有些不爱听的。 故,他调整了一下坐姿,露出了一个极其不耐烦的表情,沉声道:“怎的,瞅你们几个如此萎缩不前的架势,当真是想救那莫家二公子么?若是再耽搁下去,你们亦无需再练了,只管回那凡尘去吧!” 莫说众人心中本就没这打算,便真是有,他如此刻薄的语气亦会让人心头发堵,果不出意外,除他之外的在场众人,脸上皆现出了阴晦之色。 一见之前还不错的气氛又再一次陷入了僵局,容易舒赶紧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打起了圆场。 “哎哟,你们难不成修行到全体变成傻子了么?”她无奈地鼓起了双腮吹了吹额前散落的细碎刘海,道,“我哥既说三日后可入得浮生渡,就指定入得,要不然,你们当他这容家家主岂不是白白当了这老些年?” 这一席话说得容一男的内心相当受用,之前略显起伏的心思也总算沉了下去,渐渐的脸上现出满意之色,放了许久的紫砂壶重新被握回了手中,并被他轻轻地呷上了几口。 “咱们似是有些过分了......”林安烈的大眼睛骨碌骨碌转了几下,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昼潜地衣袖,道,“是不是?” 虽说心中极不愿承认,但,昼潜不得不必须承认,当他听到三日后便要启程浮生渡的时候,心中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是否定的,否定自己的能力,否定这次来的目的,甚至否定了要救莫亦凡的那份决心。 自然,连日来的无果修行不仅让他生出了这种念头,亦是同时让林安烈和姬忘忆都于心不安。 不必问亦晓得他们此刻内心的纠结,涅槃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跟着他们一同沉默了下来。 “哥,哥!”容易舒看到大家眼神中的难过之色,不禁有些心疼起来,偷偷地踢了自家兄长几下,小声道,“你差不多得了!” 对她挑了挑眼角眉梢,容一男感觉堵在胸口的那口气总算是吐了出来,才再次气定神闲地开口道:“方才我已为之前让你们做无用功的事儿表示过愧疚了,我便不再道歉,更何况,没有这些日子的观察,我又如何能辨识出你们的资质,真当我容家那御风之术是什么三流小戏法儿,若是个个儿都能如此快就习成又何以称得上稀罕?” “资质?”昼潜不解地问道,“容兄的意思是,并非真让我们去习御风之术?” “容一男——”涅槃提高了嗓门,强调道,“我再次提醒你,关子卖够了!” 耸了耸肩膀,这一回的容一男终是没再吊着旁人的胃口,认真解释道:“就我观察,昼小友所聚之风,强劲且有力,足可以将你们一众人皆托于风层之上,但,他的仙力较之你们众人来得更为霸道,而他又似是不懂如何驾驭,亦是因此,他所聚之风极其不稳。” “那,我应如何是好呢?”昼潜听罢,双手搓在了一起,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安地问道。 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一只手分别指指点点了昼潜、林安烈和姬忘忆,容一男幽幽地说道:“所以,需要姬姑娘以自己猎妖人的仙力替你集中精神保持聚风掬仙力的均衡,借此协助你能持稳风层,再由林小友出手以牵丝的本事代为替你御风。” 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尖儿,林安烈难以置信地问道:“容兄的意思是否指阿潜只需要出得仙力,旁的事便让我与姬姑娘来做?” 抬起手来戏谑地揉搓着他柔软的头发,容易舒坏笑着说道:“哎哟,小伙儿,你这脑瓜儿还不算太傻嘛!” 没有理会他们两个人,昼潜仍是面露难色地说道:“这法子可行是可行,但,毕竟三人仙力大为不同,磨合尚需时日,我怕再多耽搁下去,莫亦凡他——” 将一只漂亮的手在他面前轻轻地摆了摆,容一男放下了才托起的紫砂壶,严肃地说道:“没旁的时间予你们多加磨合,至是这两日,但,为了保证你的仙力及身体状况,我不建议过多练习,倒不如就这两日好好歇息,在我容家好吃好喝,养精蓄锐才是上策,三日后,午时前风起时,你们就到桃林溪边汇合,我必会等在那处的!” 说罢,他都不待众人再发声,便袍袖一摆,转身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这一次,没有人的目光再追随他而去,在座的每一个人仿佛都陷入了自己的小心思里,既盼着三日之后,又怕着三日之后。 沉默了许久之后,容家的一个小丫鬟连蹦带跳地跑了过来,微微弯身道了个万福,柔声细语道:“还请诸位稳步餐厅,主人已吩咐咱们备了饭菜,并让奴婢告之诸位,凡事随缘,急是无用的!” 她的话如同石沉大海一般仍旧没有换来任何回应,只是众人纷纷起身,跟在她身后,一路来到了的餐厅。 容一男的安排总是很妥当的,那一桌子饭菜还真是丰盛,各色珍馐不计其数,更是依照着每个人的口味特意备下的,只可惜,桌边的人个个心事忡忡、胃口全无,落座许久却无一人肯动下筷子。 扁着嘴巴左看看右看看,容易舒无奈地将托在下巴上的手拿下来托了托额头,拾起桌上的筷子犹豫了半晌,实在夹不下去,便又重重地摔回了桌上,发出了“啪”的一声响。 “你们能不能别一个个儿苦着一张吊丧的脸好不好啊?”她鼓着腮重新拿起筷子,一一替每个人夹了些菜到食碟里,叹声道,“很快就要去浮生渡救人了,你们不是应该高兴才对么?” 第九十三章 整装出发 其实,容易舒说得没错,对于很快便能动身前往浮生渡这件事,不光是昼潜,大家每个人都是打从心底里就高兴的,毕竟,这是他们此行最终且唯一的目的。 然,容一男之前所授的那个方法听上去切实可行,真正实施起来却并不见得有想像中那般容易,以他们这种御风的情况来看,稍有不慎便会惊动那浮生渡里的剑仙们,若是一定要说,比起大动干戈,谁不愿意神不知鬼不觉的呢? 当然,这一桌子人倒也不全是没有胃口的,涅槃就独自一个吃得很开心,完全无视大家的模样,这会儿正夹着一大块儿羊排啃得不亦乐乎。 斜睨了他一眼,姬忘忆不满地小声嘟哝道:“涅槃前辈,都这个节骨眼儿了,你怎的还能吃得下去啊!” 将手中的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丢在余物盘中,涅槃一边按根咂着手指头,一边嘟着一张油乎乎的小嘴儿,不答反问道:“为何吃不下?” 说罢,他还将筷子伸向菜盘中,夹起一块脆笋丢入口中,上下齿一合,发出了“咔嚓咔嚓”爽脆的咀嚼声。 用眼皮夹了夹他,姬忘忆一只手托着腮帮,一只手执着筷子在自己餐盘中扒拉着早已凉透的菜,略显沮丧地说道:“马上就要启程浮生渡了,莫说咱们,就是您老人家亦是聚风不易的——” “姬姑娘——”林安烈眼见着涅槃的脸色随着她的话越发沉了下去,赶紧阻止道,“莫要再说了。” “哧溜哧溜”地喝着羹汤,涅槃翻了他们两个一眼,道:“哼,可不就是要入浮生渡了么,且是救人而非观光,我现在不吃,难不成打了包上八大宗门里头吃去么?” “可是——唔——” 实在不想再听姬忘忆说什么丧气的话,涅槃随手从桌上抄起一块荷花糕塞进了她的口中,侧过脸来,用一种冷可透骨地声音问道:“怎的,你信不过昼潜么?” 荷花糕沾着汤汁本就烫口,再加上姬忘忆嘴巴不大,整个口中被塞了个满满当当,硬是咀嚼半晌都无法吞下,更别提清楚说话了,只得发出奇怪的“唔唔嗯嗯”声并用力摇着头。 又夹了一筷子鱼翅塞进口中,涅槃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可是信不过林安烈?” 仍旧跟口中食物作斗争的姬忘忆一听这话,看了一眼目光哀怨的林安烈,再次用力地摇了摇头,含糊不清地说道:“才没!” 一侧眉头高高挑起,涅槃用筷尖指点了两下自己的鼻尖,道:“哦~,那你是信不过老夫我喽?” 总算是将那糕饼吞了下去,姬忘忆都顾不得抹掉溢在唇边的汤汁,道:“不不,这哪儿敢啊!” 坏笑了一下,涅槃的目光直直逼视着她的眸子,道:“如此说来,便是信不过自己?” 这一回,姬忘忆没有立刻作答,而是迟疑了片刻,先是摇了摇头,后又咬着下唇微微地点了点头。 “哦——” 本以为涅槃会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她,亦或是高声骂她几句,结果,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重新调整坐姿继续吃了起来。 眼瞅着姬忘忆的眼圈瞬间红了起来,很快一层水气就蒙在了那漆黑的眸子上,昼潜于心不忍,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来用力地握了握她瘦削的肩膀,坚定地说道:“姬姑娘莫要过虑,我相信你,也相信大家!” “昼潜——”抬起头来,姬忘忆用力地抹了一把差点儿就滚出眼眶的泪水,道,“谢谢你!” “还有安烈——”昼潜又将目光转向了另一侧,道,“也请你们相信我!” 心里一酸,林安烈这个心(小生)细腻更胜女子般的男子好险也没掉了眼泪,只得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道:“嗯,阿潜,我相信你们!” 餐桌上的气氛总算是有了些起色,不再似之前那般死气沉沉的,容易舒那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点,赶紧着了家仆重新布了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来,招呼着众人好生吃饭。 许是肚子都饿了,新鲜的饭菜一上桌,大家便谁也没再说些什么,拾起餐具安静地吃起了饭来,这种沉默一直持续着,直到饭罢,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接下来的两日,因着昼潜的身体,容易舒死活不肯让他再参与到修行当中,然,容一男之前提出的方案没有他又无法顺利进行,大家也只得做些皮毛修行,根本没有所谓的真正磨合。 转眼第三日的太阳便升了起来,早起的众人心中都似揣着一只胡乱扑腾的小兔子,惴惴不安得连呼吸都是一片凌乱。 桃林溪边—— 本以为很早来到这里的众人远远的就看到身着一袭绣有容家家纹长袍的容一男,正气定神闲地坐在溪边石桌边上,手中把着一个镏着金色咒纹的紫金酒葫芦,一口接着一口喝着里面的酒。 “嚯——”如同灵巧的猫儿一般窜到了桌上,涅槃一把将酒葫芦抄到手中,大喝一口道,“难得你能请出这容家的花酿,怎的?今儿看来你比我们倒来得更为紧张啊!” 只是微微一笑,容一男并未对他的揶揄作出反应,更不似平素里那般寻个当口怼回去,只是任他拿着霸着自己的酒葫芦喝着酒。 昼潜看了一眼天上一动不动般停在一片蔚蓝里的白云,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暗想道:这晴天白日连个风丝儿都没有,以我们的能力真就能顺利地进入浮生渡么? 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容易舒走了过来,轻轻地握了握他的肩膀,并给了他一记肯定的眼神。 “昼小友莫慌——”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容一男说着话儿的工夫儿,人竟已浮空而起,向着桃林溪中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只见他的周身上下,随着他每踏出的一步便会自脚下盘起一丝小小的旋风,卷着落在溪面上的粉嫩花瓣。 然,尽管盘旋在他身旁的风随着他每一步的动作愈来愈多,他足下的溪面仍如初时一般平静无波如同光洁的镜,映着他隐在衣袍下摆中的一双洁白的赤脚,将他整个人衬得如同一位慵懒的桃花仙,于午间小憩被燥热扰醒后想要去溪中贪那一丝丝的微凉。 行至溪水中心处停了下来,容一男盘腿悬空而坐,再不见了之前那副乖张怪戾的模样,反而看上去颇具几分威严。 沉默良久的姬忘忆看着他现在这派大神降世的模样,不禁感叹道:“容兄虽说平素里有些不太着调,今儿个办起正事儿倒真不含糊。” 这一句真心夸赞的话结结实实地落入了容易舒的耳朵里,直让她心头那股子自豪劲儿“噌噌”地往上涨。 “那是——”努力地收敛着自己脸上的笑意,她微微抬着小巧的下巴,悦声道,“我哥可是容家历代家主里最为年轻且最为优秀的一个呢!” “舒儿莫要多言——”虽说被夸奖自己心里亦是欢喜得紧,容一男却还是目光一炬,冷静地安排道,“御风阵眼现下已成,昼潜你速速聚起风来,林安烈将灵丝牵附于他周身经络之上助他平稳御风,姬忘忆你现在就伏于他背上以猎妖人的仙力附着于他的仙力之上助他平衡风力,舒儿,涅槃,你二人合力御风于昼潜所聚风圈之外,替他控制风圈大小与流转速度!” “好——” 齐声应了一句之后,众人未加任何质疑便遵着他的吩咐逐一行动,纷纷集中精神催起了仙力。 待他们皆按吩咐完成步骤,容一男的嘴角挂起了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笑意,跟着一跃而起,就那样仍旧悬空于桃林溪之上,款动身形如同仙鹤轻舞一般轻盈地旋转了起来,拂袖扬扬之间,那原本安静的溪心竟随之逐渐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漩涡,方才随着小旋风盘旋在他身侧的桃花落瓣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纷纷往那漩涡深处钻了进去。 不知为何,已准备就绪的众人目光皆随着那一抹嫩嫩的粉探入到那小小的漩涡之中,跟着便是眼前泛起了好一大片的耀目华光...... 浮生渡?莫家宅邸?家主房内—— “兄长——”莫亦凡放下手中的纸笔,迅速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深施一礼,再次轻声唤道,“兄长。” 看着于自己面前时刻小心翼翼的亲弟,莫亦尘的心倏地疼了一下,幽幽地叹声道:“亦凡,缘何你不肯称我一句‘哥’呢?” 仍旧弯身不敢抬头,莫亦凡的声音压得更低些,道:“莫家乃名门贵胄,岂能如何轻浮,更何况兄长乃莫家现任家主,我自当谨记身份,不敢有半分逾矩。” 不知为何,他的这番话出口瞬间便泪湿了莫亦尘的眼眶...... “亦凡,你缘何不能亲切地称我一声‘哥’啊?” 翻了个身,一抹晶亮自莫亦尘紧闭着双眸的眼角滑落了出来,沉沉睡着的他似是因着梦里的情形而喃喃自呓着,几根黑亮的青丝散落着的额上,一个浅浅的“川”字凝在那双英气的眉宇之间。 第九十四章 随风而来 浮生渡?震宗内—— 昨夜心酸的梦境一个接着一个,莫亦尘虽说极想如同儿时那般跟前来梳洗的丫鬟撒个娇,就接着睡到个日上三杆。 然,多年莫家家主的自律及宗门宗主的身份却早已让他养成了无论睡得如何之晚,亦会在天际的鱼肚白尚未尽数褪去之前,便会自行醒来,纵是再怎的想睡,亦是连一双眼睛都合不上了。 草草地吃了一顿早饭,换上一袭干净的宗主服饰,先去乾宗参与了一下宗主每日都要报到的例行早课,之后就一路无话地回到了震宗。 这一趟回来于莫亦尘这个头天未曾好生休息的人来说委实辛苦了些,故,才一回来,他便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似要散了架一般的酸胀僵麻,往正堂宗主位上一坐,就感觉一双眼睛如同坠了千斤坨,不管多努力地撑着,还是要往一块儿粘。 微眺了一眼跪在堂中憋了一肚子话随时准备开口的戚雷,索(小生)二眸子一闭,莫亦尘是直接选择了无视。 其实,自打他一进门,戚雷的嘴唇就是反复嗫嚅着,他很想开口,却在见了自家宗主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后,无奈地选择了闭嘴。 半闭着眼睛,莫亦尘欣赏了许久他这副宗门眼下的纠结样子,才淡淡地叹了口气,道:“若是要求情大可不必开口,若是询问缘何近日频招各宗宗主议事的话,你且仔细着逾矩的后果!” “可是——” 想问的问题皆是瞬间得到了答案,却是无有一个能令自己满意,似是仍旧不肯放弃,狠命地咬了自己下唇一口,应是要再度开口。 这一回,莫亦尘直接扬了扬手打断了他的话,双眼合了个实,看似沉入了梦中,实则内心纷乱不堪地努力探索着什么,如若不然,那眉宇间始终无法化开的微蹙又该作何解释? 忽然,他的嘴角牵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眉头亦随之舒展开来。 “该来的,总会来的——”莫亦尘似是梦呓般轻声道,“乏了——” 虽说仍有千言万语堵在心中,戚雷莫说再多嘴一句,便是一个字,他亦不敢吐,毕竟,追随自家宗主多年,深谙他的脾气秉(小生),纵是再何其心焦如灼皆是问不出半点回应的。 无奈之下,他只得深深施以一礼,起身顶着一副臊眉耷眼的落魄模样退了出去...... 若说起这浮生渡来,倒真真儿是个好地方—— 时间于这里来说,不过一记虚设,虽从不停歇却是极为缓慢的。 然,便是怎的慢,一年四季仍是变化分明,与那凡尘并无有大不同,一定要区分,那便是这里终年平静无风,从来都是一片祥和太平之势,任多么生(小生)浮躁的人,只要肯静下心来,皆可获得一隅的泰然自若。 亦正是因着这分宁谧,这里的春天,花期总是会显得很长,并非是因着花开得很久,面是因为没有风,它们不会被强行摧卷下来白白入了泥;这里的夏天,常常会落雨,然,大大小小的雨皆不会因着常随雨行的风而胡乱纷舞,只会静静悄悄地坠着,远远观去,就如同一幕幕透明的珠帘自天上披散下来;这里的秋天,树叶也会由青翠的绿色逐渐褪成温暖的黄色,它们虽会自然飘落却不会被略显萧瑟的秋风刮得支离破碎,只会为那仙气汇成的汉白玉地面上铺起一层灿灿夺目的金毯;这里的冬天,时不时会降上一两场大雪,幸是素来无风,不会为落雪的寒冷再添上几分凛冽来,唯会于这玄庭上下披上一层纯白。 眼下正值初秋时分,众仙树却是老早褪去了鲜艳葱郁,换上了一袭微暖流光,即使是有诸多小仙童不眠不休地轮番倒替着挥舞着硕大的条竹扫帚,一遍接着一遍地清理,亦是阻不住那满地厚实的积叶。 “哎——”一个披散着满头青丝的小仙童,长长地叹了口气,嘟哝道,“最是厌烦这个季节,每每到了便要终日里扫扫扫扫,忙不停地做着无用功,真真儿是叫人腻味!” 说着话,他还狠命地将手中条竹扫帚横着扫了出去,因着用力过大与地面摩擦时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嚓嚓”声。 “嘘——”另一个束着道士发髻的小仙童连忙几步跨到他跟前,一边捂了他的嘴一把,一边皱眉道,“你没听那些早入了宗门的人说么,咱这亦是另一种修行,好些个已成剑仙的亦是从这扫地开始的,你若说咱这差事辛苦,至多不过一年辛苦两次,一次是那春日里的飘花,一次便是这秋天里的落叶,你且瞅瞅那些分去浣洗房的人,成日里不都是洗不完的衣物么,莫不是你觉得咱比他们还不如?” 见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又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仙童开口提醒道:“我说你们差不多就行啦,还是老老实实干咱的活儿吧,这几日整个浮生渡是个什么情况咱还不清楚是怎的?各个宗门除宗主外皆是轮番彻夜地巡逻,个个都叫苦不迭着呢!保不准待会儿运气不好撞了哪个心里不痛快的,把你们这些劳什子的浑话一耳朵听进去,管保咱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可是叫披散着头发的小仙童不爱听了,把手中的条竹扫帚一横,咧着大嘴角不屑道:“瞅把你吓那样儿,就凭你这点儿耗子胆儿还想当剑仙?只怕要在这浮生渡里扫一辈子地了!” “你胡说——” 双髻小仙童素来心气极高,一心想着虽说自己资历尚浅且资质一般,但,只要肯努力必定能在有招一日亦位列剑仙。 故,眼时下被这么一打击顿时火冒三丈,抡起手中条竹扫帚就要往披散头发的小仙童脸上招呼。 “你敢打——” 就在披散头发的小仙童抬起扫帚想要格挡的时候,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片金黄色的树叶“啪”的一声呼在了他的脸上。 “这怎的一回事?”道士髻小仙童自他脸上揭下了那片树叶,捏在手中看了看,疑惑地自言自语道,“这叶子打哪儿来的,竟还沾着水?” 就在他说这两句话的工夫儿,又不断有叶片往他们脸上卷来,片片袭着风,片片沾着水。 双髻小仙童一边奋力地抹着阻拦视线的叶子,一边喃喃道:“是啊,咱这浮生渡不是没风么,它们是打哪儿飞来的?” 此时与他和道士髻小仙童面对面的披散头发的小仙童不知何时早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上略带惊恐地抬起尚沾着些碎叶的手,指向了他们身后。 互视了彼此一眼,双髻小仙童和道士髻小仙童才缓缓的双双回过头去,皆是惊诧地将目光停在了不远处此时正呈现异状的池塘上。 只见,那平素里除却塘中游鱼嬉戏才会微微漾起波纹的池面上不知打哪儿来了一股子小旋风,且这股风还有愈卷愈大的趋势,很快便涌起了一个奇怪的水球,随着这个水球渐渐腾空而起,水亦往两边淌了下去,最后就只剩下一个形状怪异的风球在半空中摇摇晃晃了很久,最后才像完全失控了一撞碎在了地上。 待残余的风尽数散去,一个长相十分好看,犹如落汤鸡一般狼狈的少年便出现在三个小仙童眼前,而这个孩子正是涅槃。 “这孩子是谁?” 双髻小仙童吓得躲到了披散头发的小仙童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正一脸无奈外加嫌弃地拧干着衣摆的涅槃,微上有些微微地颤抖。 用大大的白眼翻了他一下,道士髻小仙童心里暗骂了一句“胆小鬼”之后,便走上前去,柔声问道:“小弟弟,你莫不是迷路了么?” 一侧眉头轻轻一挑,涅槃的眼珠骨碌转了两下,跟着竟摆出一副无助可怜的模样,慢慢自地上站了起来,一张小嘴儿扁成得只剩下一条细缝,看上去马上就要放声大哭似的。 许是他这般模样委实令人心疼,又许他孩童的外貌太过于牲畜无害,总之,三个小仙童似是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全都走了过来将他围在了当中。 “小弟弟你莫怕——”道士髻小仙童轻轻地抚摸着涅槃的小脑袋,继续柔声道,“你是在哪儿走丢的,要去哪儿,晓不晓得家在哪儿,我们送你回去吧!” 见他伸过手去便要牵涅槃,披散头发的小仙童连忙按住了他,并一脸警惕地嗔道:“你是不是傻呀?” “怎的了?”一脸莫名其妙的道士髻小仙童反问道。 重重地叹了口气,披散头发的小仙童仍旧谨慎地说道:“你当咱这浮生渡是个啥地方,是任谁都有进得来的么?” “就是就是!”双髻小仙童也立马附和道,“更何况,你方才是没瞧见咋的,这小孩儿是借着一股子风从池塘里冒出来的,我看咱还是小心点儿好,此处离震宗颇近,保险起见,咱仨先将他绑了去交给震宗的宗主如何?” 第九十五章 分开着陆 涅槃本想着自己亦曾是这浮生渡里的一员,那会儿最是同情且心疼这种品阶极低,资质较差,只得从苦差修行做起的小仙童。 故,今儿个碰了三个起初是想直接将他们打昏了事,一则不会害他们受伤,二侧亦可免他们失责之罪的。 然,不知怎地瞅见他们如此呆头呆脑却又恪尽职守的有趣模样,他居然就生出了一丝戏谑的心思来。 人,往往既是如此,打定了主意便会立竿见影地行动起来。 在心里先是偷笑了一番,涅槃深吸了一口气,收敛起之前略显冷静淡漠的表情,双手小拳一握,嘴角往下一撇,居然“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看着他大颗大颗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自眼眶中不停地滚涌出来,三个小仙童登时慌了手脚。 “你、你、你、你别哭啊!”起先最为警惕的双髻小仙童第一个结巴道,“我们又、又没将你怎的!” “就是就是——”披散头发的小仙童也赶忙附和道,“不过盘问你几句罢了。” 抽抽嗒嗒了好久,涅槃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委屈哽咽地忽闪着一双满透着天真的大眼睛,带着哭腔道:“大哥哥,你们、你们可是坏人么?” 一听他这么问,道士髻小仙童立马连连摆手,解释道:“自然不是喽,咱们是、是仙剑,对,咱们是仙剑!” 往后缩了缩身体,涅槃露出了一个将信将疑的眼神,上下反复打量着眼前人,脸上写满了怀疑。 为了实锤自己的身份,披散头发的小仙童也拍着胸脯道:“对对,咱们真是剑仙,虽说未着剑仙衣,不过,不过是今儿咱们分了扫街的任务。” “正是正是!”双髻小仙童似是想到了什么,指了指自己的脑门道,“你看,咱们可是有仙气的,你看你看。” 看够了他们三个惊慌失措的脸,亦瞧着时机已是成熟,涅槃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跟着站起身来拍打着自己身上的土,并对小仙童们勾了勾手指。 “我又不是什么什么仙,你们离这么远,我哪里看得出什么仙气来。”他一本正经地揉搓着鼻子,道,“那你们三个靠我近一点,让我看清才行!” 似是急着证明自己的身份一般,三个小仙童竟争先恐后地涌到了涅槃身前,只差没将自己的脸直接怼到对方脸上去。 “哦——” 拖出长长的尾腔的同时,涅槃坏笑着突然腾空而起,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将捏在手中的仙气化成掌刀且精确的劈在了三个小仙童伸长的脖子露出的后颈项处。 “咣、咣、咣”三声响过后,三个小仙童便整齐化一地倒在了地上,因着事出过于突然甚至都未能觉察出丝丝痛来。 将三个小仙童拖起来顺着墙根坐好,涅槃才拍了拍一双沾了些灰的小手,便听到整个浮生渡都(马蚤)动了起来。 “今日的天,似是较之昨日更蓝了些。” 静静地望着那一方窗外,莫亦凡心里思量着,凝视着那一片湛蓝中,款款流动的略显稀薄的洁白的云,竟不禁有些出了神。 等一下?!流动的云! 原本眉梢微弯浅含笑意的一对凤目瞬间双双展开,莫亦凡那颗平静太久的心不自觉地狂跳了起来。 纵观这世上飘在天上的云自身是不会流动的,是因着风才将它们吹出千姿百态,游走八方的。 然,浮生渡里的云从来都只有多或少,厚或薄的,却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曾流动过,只因为这里没有风,甚至是一根风丝儿亦不曾有过,那此时这风,又是从何而起呢? “难道是——” 一张俊朗中带着淡淡悲伤的面庞浮现在莫亦凡的脑海之中,一股莫名的强烈期盼感随之涌了上来。 用力地甩了几下头,他想将那张挥之不去的脸挤出脑海,只可惜反复几次只是将它模糊了些却无法消除,如此一来,便只望心头愈发明朗的幻想还是万万莫要成真才好。 “娘亲,娘亲,娘亲,你不要走,不要离开阿潜——” 看着母亲越发远去的背景,昼潜只感觉追的好辛苦,脚下原本坚实的土地不知何时竟变得泥泞不堪,软(火烂)到仿佛下一脚即会深陷泥潭。 尽管如此,他仍旧奋力地往前奔跑着,试图在那一抹倩影消失之前抓住它,哪怕是让它消失得慢一点也好...... “昼潜,昼潜——” 眼见着落地的时候头先着地的昼潜不停地呢喃着,浑身大汗一脸痛苦地呢喃着怎的都不肯醒,容易舒急得一把将他拽起来,才要一巴掌抡上去,扬起的手却停在半空微微颤抖着迟迟落不下去。 是啊,面对着这样一个人,她又怎能下得去手? 无奈之下,她只得铆足了手上的力道,更用力地摇晃着。 梦中的世界在一点一点地坍塌着,昼潜只感觉一双腿早已是不属于自己,似是有人在不停地呼唤自己。 看着渐渐在摇晃中睁开眼睛的昼潜,容易舒长长地松了口气,慢慢停下了动作,小心翼翼地往前凑了凑,试探着道:“昼潜,你是不是醒了?” 似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将那双沉若坠铅的眼睛睁开,恍惚中,昼潜仿佛看到了母亲近在咫尺的脸,竟伸开双臂一把将眼前人紧紧拥进了怀中,口中喃喃道:“娘亲,娘亲,不要再离开孩儿了,好不好?” “你——” 除却自家兄长再未被任何男人拥抱的容易舒只感觉全身上下都如同中了术一般动弹不得,本能地想要将这个“轻薄”自己的男人推开,但,一想到他方才梦魇中布满泪痕的脸,心中又甚是不舍了起来。 故,为了安抚昼潜,容易舒只得藉臂双垂将他环在怀中,并温柔地拍摸着他略显颤抖的背。 许久之后,总算从半梦半醒中缓过神来的昼潜惊觉自己软玉温香紧紧地抱满了怀,立刻将怀中的人推开,定睛一瞧看清竟是容易舒,一张脸登时红到了脖子根儿。 “容、容姑娘——”一双赤红色的瞳仁低垂着骨碌乱转,他用小到连自己都听不真切的声音道,“方才,方才在、在下多有冒犯,还、还望姑娘见谅!” 看着他这副与平素里那般沉稳冷静相差甚远的窘迫模样,容易舒忍了半晌,终是“噗哧”一下子笑了出来,被推开时本就有些失去平稳的身体,因着这一笑更加往后加速倒去。 “哎呀——” 没敢尖叫得太大声,她倒是真真儿体会了一把乐极生悲的真谤。 眼见着她这般花容失色着就要摔仰过去,昼潜亦顾不得什么礼貌分寸,赶紧伸出手去攥住她的腕子,往回拽了一把。 “扑”的一声,原本被推出怀抱的人儿又被自己生生拉了回来,昼潜只感觉怀里“腾”的一下子再次又香又软。 低头望着一脸错愕的容易舒,昼潜不知怎的竟生出丝丝熟悉的感觉,脑海中莫名其妙地闪现出一些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片段—— 那是一对长相酷似的小孩子,男孩子束着高马尾,女孩子绑着双发髻,一个拖着风筝手拐在前面跑,一个张着双小手儿在后面追,两个孩子的笑声如同银铃儿般悦儿。 画面停在两个孩子腰间坠着的玉佩后变得模糊不堪,用力地甩了几下头,怀中的容易舒渐渐清晰了起来。 “放、放手!” 这次换昼潜被推开了,脸红的人自然亦是换成了推人的人。心跳如同擂鼓的容易舒迅速从地上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便是眼前这个少年有着自己熟悉的样子,亦非当初那人,这般亲昵的举动还是有失礼数的。 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昼潜也吃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想要往前走两步,双腿却像灌了铅似的无比沉重。 大步流星的已然走出几丈开外的容易舒觉出身后异样,回过头来疑惑道:“喂,你怎的还杵在那儿跟根儿木桩子似的,难成你还想请那班子剑仙来撵你呀?” “我......” 想要开口替自己解释两句又觉身为男子脚软这等理由委实难以启齿,昼潜嗫嚅着一双薄唇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似是看穿了他此时的心思,容易舒赶紧跑了回来,将他一条手臂架在肩膀上,吃力地撑直了身体。 阳光拉长了这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容易舒扶着比自己身形高大出许多的昼潜摇摇晃晃地走着,虽说滑稽却亦是不失小小的温暖。 另一边的情况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面对昼潜突然再次失控的强大仙力,任谁也没那个本事全身而退,更何况是仙力柔和的林安烈和仙力不济的姬忘忆了。 勉强连跌带滚地自那浑乱的狂风中弹出落了地,在林安烈急中生智地以灵丝织出一张巨大的简陋的巨网来接住他们之后,这两个人就只感觉没被风撕碎得四分五裂,没一头撞到坚硬物体上直接归西,绝对是不幸中的大幸。 第九十六章 强敌当前 好不容易待狂风皆静止下来,姬忘忆揉着自己的肩膀一边从摔得乱七八糟的姿势坐起来,一边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一张本是妖冶美艳的脸,此刻却面色铁青满是愠意。 “这该死的昼潜,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了,怎的好端端就昏过去了,他那仙力一失控,方才我真觉得自己死定了!” 将糊了满脸的乱发好歹理了理,她扁着一双樱唇气鼓鼓地骂道。 强忍了半晌没“噗”的笑出声来的林安烈,看着她这副花容失色的样子,委实是有些心疼的,毕竟,以她这般长相身材,无论搁在哪儿亦算得上是拔尖儿的美人儿,再加上她平素里又极重妆仪,眼下这般狼狈的模样真真儿是难得一见的。 “喂——”自己的抱怨半晌都没人响应的姬忘忆回过头去,狠狠地瞥了一眼,便语带不满地吼道,“你倒是说句话啊,怎的了,莫不是摔傻了么?” 生怕这位小姑奶奶会把火撒在自己身上,林安烈连忙用力地摇了摇头并先行站起来,并伸手把姬忘忆也扶起来,解释道:“不,我、我只是在担心阿潜,不知他现下是否安全!” 悻悻地搭着他的手站了起来,姬忘忆掸着身上的土,不屑地说道:“你快收起你那点子替他愁的心好好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自还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她,林安烈的脸上满是疑惑。 见他没想明白,姬忘忆先是接过帕子擦了擦手,才继续说道:“那家伙命硬得很,且死不了呢!更何况,方才被风撞散的时候,我看到那个容家大小姐死命地拽着他不松手,想必这会儿,他俩正在一块儿乐儿不得呢!” 这番话只怕是连外人光听都能感受到其中裹含的浓浓醋意,当事人之一的林安烈自然更是深谙其中的隐情,才要脱口而出的话被硬硬地噎了回去,一时语塞到只能愣怔怔地呆立在原地,望着仍在低声嘟哝着的姬忘忆。 “哈哈哈哈哈,牵丝家的小子,你可得好生跟人家小姑娘学学,有这会子的空儿替旁人(操)心,倒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吧!” 伴随着一阵悦耳的声音响起来,这几句话连带着满满的嘲笑一同自他们头顶上砸了下来。 明显感觉到周遭流淌的霸烈仙力,林安烈不禁心头一紧,忙将左手拢于身后,一边小心翼翼的缓缓催动着仙力,一边揽过还一副状况之外模样的姬忘忆迅速往后跳退出数步。 待他们二人才落地,脚跟尚且立稳之际,就听“轰”的一声巨响,方才所站之处的地面上瞬间凹陷出一个大坑,尘土和着崩坏的石子纷纷扬扬地落地,发出了一阵凌乱又细碎的声音,如同寒雨中夹杂着才结成的霜凌撩拨着地面,窸窣得令人心烦之余还带着丝丝冷意。 “呦嗬——”一道削瘦的身影自尘埃落定中缓缓走了出来,嘤嘤讪笑着说道,“反应还挺快的么!” 将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感观上,可林安烈仍旧感觉危险的气息随着那道身影每踏近一步的身形而愈发浓烈了起来。 眼前越发明朗起来的身影瘦削却并不显得单薄,反而给人一种精明强悍的感觉,一袭洁白无暇的剑仙衣包裹着他纤细的腰身,足上踏着的那双漆黑的高帮布靴竟不会给人格格不入的感觉。他的腰间挂系着一条黑色腰带,上面挂着一个大小宽窄如同刀般的剑鞘,露在外面的剑柄上隐隐可见如同火焰一般桔色张扬的花纹。 身影终于自落尘中清晰而出,这是一个长相并不算出众的男子,留着一头清爽的寸头,浑身上下甚至是骨子里都透着一种干脆利落劲儿,一抹玩味且挑衅的笑容挂在嘴角上,更是使他整个人看上去都神采奕奕的。 他的一双眼睛里似是涔着一抹阴冷的光,每每扫过都会让林安烈感觉如同被冷风化作的刀在心头狠狠刮过一般。 “死蜈蚣,你看你把这俩小孩儿都吓坏了!” 又是之前那悦耳的笑声,一个长相秀美的男子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在瘦削男子身侧。 这个男子较之身旁的人显得更加瘦弱,腰肢比寻常女子甚至还要更纤细些,一张娇美中带着妖冶的脸精致得不似男子,薄施粉黛却不会妖而无格,美得让人看一眼即难忘却,堪称摄人心魄。 他的剑仙衣看似纯白,阳光掠过却微微泛着琉璃之光,那光色流于纯净之上,隐隐款动着诡丽的花,似是一只只高擎向天的手,在绝望的美中想要握住一丝救赎。 这二人一刚一柔一强一美,分明仙力尽是反差极大,站在一起却是如此和谐甚至给人以一种相得益彰本该如此的感觉。 “毒蜘蛛,明明就不让你跟来。”被唤作“死蜈蚣”的男人吊了吊嘴角,露出一个相当轻蔑的表情,懒洋洋地说道,“不过是小猫两只,我不消片刻便可解决。” “我的名字是沈蛛。”随着一道凛冽的仙力甩出,沈蛛细挑的眉眼现出不悦,愠声道,“死蜈蚣!” “哦吼吼——”“死蜈蚣”轻松闪过这一击后,环抱双臂笑意更盛,反驳道,“我貌似是叫冷蜈,亦不被唤作死蜈蚣吧?” 这话音才落便响起一阵“嘿嘿哈哈”的笑声,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的似是逗得欢愉,殊不知旁的观者心里早已跳得七上八下了。 纵是不知面前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林安烈和姬忘忆亦不敢掉以一丝一毫的轻心,单单是这压倒似的强大气场,若不是皆曾直历过生死,恐怕老早便吓到双腿发软跪将在地了。 明明想着要并肩作战的姬忘忆在瞥见沈蛛的一记媚眼后,竟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一只冰冷的手更是顺势扯住了林安烈的衣服。 “别怕!”轻轻地拍了拍她颤抖的手背,林安烈微微侧头低声道,“待会儿我设道屏暂挡他们,你只管快跑便是。” 虽说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姬忘忆却还是咬紧了牙关用力地摇了摇头,自唇缝间挤出一丝“蝇蚊”之声,道:“不走,要走一起走!” 深吸了一口气,林安烈将仙气灌于同身,猛一施放硬是将她震得老远,险些没后仰翻倒在地上。 “听我的,立刻马上去寻阿潜,莫要忘了咱们这次来的目的!” 身前撑起一道屏障,林安烈尽自己所能地抵挡着沈蛛和冷蜈,声音中竟透着一股子不怒自威的霸气。 一句反驳的话被硬生生憋了回去,姬忘忆望着眼前这个少年素来柔弱此时却暴发惊人气场的背影,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安全感来。 只这一瞬间,她止住了浑身的颤抖,拼命在仙力的气浪中稳住身形,道:“安烈,你一定要活下来!” 说罢这句话之后,她提足了全身的气力,往着与对峙的三人相反的方向疾奔而去,很快便消失在长街的转角。 “哎,真是麻烦——”大大地打了个呵欠,沈蛛用手肘轻轻地触了触身旁的人,懒洋洋地说道,“这个狂小子就交给你了,我去追那好看的女娃儿。” “嗯。” 随着冷蜈沉声一应,沈蛛活动了几下略有些僵硬的身体作势要追,却是才一闪身便被不知何时移动身形的林安烈挡住了去路。 “谁准你追的?” 抬起头来,林安烈早已收敛了之前那副温柔谦儒的模样,换上了一张诡魅阴恻的脸。 这般仙力的突然变化委实惊着了冷蜈,出于下意识的防备,他不得不微微收起了追逐之势,往后半退一步。 “怎的,死蜈蚣?”沈蛛一面伸长着左手根根纤长的手指欣赏着,一面冷嘲热讽道,“不过一只小猫,还就吓得你变了软脚虾不成?” 身形一闪,冷蜈回到了他身侧,并未以他这句揶揄为忤,往旁微微探身,附在他耳畔,沉声道:“别耍嘴皮子了,这小子有点儿问题!” 素来只见过这个同门视敌人如草芥,倒是头一遭见着他竟是起了仔细,心下里便晓得眼前这看似柔弱的少年许是非同寻常的。 故,沈蛛也随之收敛起玩笑的嘴脸,活动了几下隐在宽大袍袖中的右掌,翻腕幻出了魂剑提在手中。 十指早已牵出灵丝的林安烈嘴角含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周身上下仙力涌动,灵丝飞舞之中隐隐可见一长发飘扬的鬼魅人形。 “啧啧啧啧啧——”双肩耸动几下,冷蜈方才还有些惊讶的脸上竟不知何时挂上了一丝斗意,挑衅般地笑道,“想不到这小娃儿当真是深藏不露啊,咱这玄庭内怕是许久都不曾见过能(操)控傀儡的牵丝师了。” 忽闪着眼睛上上下下好生打量了林安烈一番,沈蛛更是不掩欣赏之色,连连点头称赞道:“哎哟喂呀,你这说得还真真儿是在点子上,难怪我觉得这小娃儿甚是好看,果然这牵丝家的多出绝美之主儿,更是难得还居然是个男娃儿啊!” 第九十七章 甲等弟子 忽闪着眼睛上上下下好生打量了林安烈一番,沈蛛更是不掩欣赏之色,连连点头称赞道:“哎哟喂呀,你这说得还真真儿是在点子上,难怪我觉得这小娃儿甚是好看,果然这牵丝家的多出绝美之主儿,更是难得还居然是个男娃儿啊!” 此时的冷蜈更是被沈蛛一语惊了梦中人,方才他就一直觉得眼前少年看着大不同,原竟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男(性)牵丝师。 据秘仙宫内《秘传录》中记载,凡尘有一支族名唤牵丝,此族天生灵感超强,更有甚者天生仙骨仙力卓越,被称“牵丝师”,只是凡承继者皆为女(性),且个个儿貌美纤柔,极其惹人怜爱。 只因这牵丝一族委实有趣,竟无一男(性)承继者,出于好奇,当时冷蜈就多翻了几页,才知晓个中因由。 牵丝一族之所以较于凡人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竟是因着不明缘故受到了强大的诅咒所致。 起初身赋牵丝能力令族人们很是欣喜,直至他们发现这种能力非但不是什么幸事,反而是一场灾难—— 或许是生(性)比较纯善,牵丝族并未对族中只有女(性)承继者多加在意,直到一个男婴未足周岁便显现出强大仙力,大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那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孩子,自他呱呱坠地起,就被一股强劲的仙力包裹着,如同生就披着一袭隐隐的纱衣。 族内长辈皆说此乃大吉之兆,毕竟,自有牵丝师开始,这是首位男(性)承继者,还生就仙力外泄,强到前无古人。 然,族中却有一巫长发现了不妥。 那一日,巫长受命替灵儿沐浴,过程中不知是年纪尚弱无法控制仙力游走还是初次沐浴受了惊吓,灵儿突然仙力攀升很快形成一道结界将他整个屏障起来。 初时,巫长心内欢喜不已,甚至感叹自族诞至今终于有一男(性)承继者出现且如此强大。然,不消多时他便发现,那分明应是牵丝师特有的淡淡蓝色仙力中竟隐隐可见丝丝暗红。 那一天,执行沐浴的巫长死了,死相奇惨,被发现的时候身上还残存着隐着暗红的仙力,仿佛一个被灵丝分割又被灵丝重新连接而成的人型等身提线木偶一般,只是殷红的血液早已淌满了一地。 面对着这等惨事,牵丝族上下都为之惊骇,直到众人发现被死去巫长以仙骨暂时封住逞睡眠状的男婴,又自那封他的仙力中攫取到的信息才了解了事情的真相。 族长将全部巫长召集了起来,连夜翻彻族中禁秘才知晓牵丝一族真正的由来,才知晓那是一种永远无法化解的诅咒,亦是才知晓族中鲜少有男(性)承继者的秘密。 原是那诅咒极度恶毒,不仅使牵丝一族个个生得貌美却皆得不到真爱,还使族内降生的男婴凡具牵丝能力者皆生带魔(性),一但长成稍有行差踏错便会化身魔王为祸凡尘。 自那之后,商权再三的族长和巫长们为了凡尘的安危更是为了保牵丝一族不被凡尘所不容,只得将这个秘密压了下来,且制订了一条既无奈又凶残的族规—— 凡族中出现男(性)牵丝承继者,一概处死以永绝后患! 正因着这条族规,不知有多少男婴在才出生时便被夺去了生命,亦是因着如此,众所周知的牵丝师才均为女(性)。 想到这里,冷蜈收住了回忆,重新打量起正仙力升腾的林安烈,之前因着误判对手太弱而偃旗息鼓的斗志又再次重燃起来。 “毒蜘蛛,咱俩可说好了——”耸了耸肩膀,又掰了掰十根指头,冷蜈诡异地笑道,“这牵丝小子,可是我的!” 不满的狠狠剜了他一眼,沈蛛抚弄着自己柔顺的长发,略显慵懒地说道:“好吧好吧,老早便知你这泼皮无赖的(性)子,让了你便是。” 说罢,他将宽大的袍袖突然一扬,一道光刃便疾速往前劈了出去。 尽管这一招又快又劲,林安烈还是应对自如,稍一闪身便侧开身体与那光刃贴身而错,只是教它斩碎了身后不远处的一处矮墙。 见他还未能完全收势稳回身形,沈蛛的一侧嘴角登时勾上一抹满意的笑意,目光一凛手掐一诀只消一闪随即消失无踪了。 立马捕捉到这一瞬间,林安烈足下踏地想要飞身追去,却见迎面直直刺下的剑锋已然到了近前,便再顾不得追赶早已离开之人,以灵丝飞快牵起地上一面尚未完全破碎的墙砖往上一挡。 但听得“当啷”一声响,冷蜈的离魂剑硬生生地劈在了那厚重的墙砖之上,微一用力将它自劈中之处利落地斩成了两半,剑过砖身如同刀入豆腐一般竟是毫不费点吹灰之力。 将灵丝牵回十指间缠绕着,林安烈目光微瞥沈蛛离开的方向,轻蔑地冷哼一声,道:“若是他留下,你二人与我尚有一战,可惜现下只剩你一个,怕便是我手下留情,你亦难免要伤筋动骨了。” 他的话说得轻描淡写,但他的眼神里却流露出一股浓浓的悲天悯人。 就是这般表情,让冷蜈竟打心底里升起一丝愠怒,能爬上浮生渡八大宗门中战斗力最强的兑宗甲等弟子这个位置,不知要经历多少锤炼与绝望,然,这些磨砺于他来说亦算不得什么,只是他独独受不了旁人怜悯自己,哪怕是口中随便说出的一个字,或是不经意间透出的一个眼神都会让他如芒在背反感至极。 “吹牛的话,留着刻在墓碑上吧!”微微翻腕将手中离魂剑剑锋整个亮出,冷蜈催动仙力提剑指向对面人,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在下兑宗甲等弟子冷蜈,你且报上名来,我不杀无名之人。” 不知这句话是哪里惹了林安烈的心思,他居然毫无惧怕之意,反倒脸泛笑意,幽幽地应道:“赢了我,便告诉你!” 许是多年未缝敌手,亦或是多年不曾有人能面对自己而不惊于色,冷蜈方才的怒意渐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难掩的欣赏。 没有给他更多时间对自己妄自揣度,林安烈一甩手中灵丝瞬间轻松牵起了身后一棵倒下的巨树。随着灵丝的瞬息万变,巨树很快便变成了一个被牵控着的木偶。 “雕虫小技岂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冷蜈松动了两下肩膀,再次提起离去剑直直向林安烈冲了过去,在即将到达他眼前之时,迅速侧一转身躲过木偶甩过来的手臂,回手扬起一道剑气劈向了木偶毫无防备的一条腿。 本以为这一击必中且轻松取得优势,冷蜈的内心才一窃喜就感觉后心处一股疾劲的风直冲而来,再一转身早为时已晚,一根淡蓝色的灵丝凝聚而成的鞭重重地抽在了他的胸口,便是他即时催动仙力结了界以阻挡攻击,却还是感觉一股湿热的腥甜登时涌上了喉头。 “你当真以为我这傀儡只是游方艺人手中那供人取乐的玩意儿么?”将巨大的木偶收回牵于身后,林安烈一边扬着右手缠绕着如同拥有生命一般的灵丝,一边轻声笑道,“究竟是你如此轻敌,还是本就太弱?” 稳了稳身型,冷蜈轻轻地拂了拂胸口有些微皱的剑仙衣,扬了扬眉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不免暗叹道:好在方才让那毒蜘蛛先行离开,若是被他将这般狼狈模样瞧了去,怕是要被笑好一阵子嘞! 左右摆动了两下脖子,冷蜈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离魂剑,无奈地叹声道:“看来无论我是多不愿意,也得让你出来见人啊!” 随着这句话缓缓吐出口中,他提着剑的手亦跟着缓缓抬起。 感觉出对方仙力不断变化攀升,林安烈连忙收敛起方才那般傲慢,取而代之将原本(欲)起的攻势变成了守势,以防再一次的突然袭击。 冷蜈深吸了一口气,翻腕将仙力大量催动注于手中剑内,脸上的神情越发疯狂起来。 只见他手中那漆黑的剑身上原本就显眼张扬的桔色花纹与他的仙力疾事交缠在一起,瞬间便迸发出刺目得如同阳光般强烈的光,之前尚无特别之处的离魂剑,这会儿竟内外交叠地施放着滚滚热浪。 将大量灵丝盘于身前,林安烈眉头微挑,看似面不改色一派轻松,心里却在不断搜寻着记忆里知晓的剑仙的资料,想要从那些支离破碎里找到关于他们所用武器的支言片语。 一眼洞穿他的心思,冷蜈朗声笑道:“牵丝娃儿,以你的年纪便是仙力再强亦不过是个孩子,又生长皆于凡尘,便是知晓我手中这剑仙专用的兵器名唤离魂,亦断不可能真正了解它的厉害之处,我这把困炎是真真儿歇了太久,今儿算你娃儿也是几世修来的缘分,居然成了第一个死于它下的牵丝师。” 说罢这句话,他笑得更盛,随着皓齿一露,一道冒着火的剑气便向林安烈正面扑了过去。 第九十八章 各自奔逃 面对如此突疾的攻击,林安烈倒是显得意外的泰然自若了。 只见他微微牵手指尖的灵丝,那巨大的傀儡便扬起了巨臂翻开硕大的掌,往地上大力捞去,立刻大地便被掘了丈厚的一层,硬是凭空掀成一堵壁墙。 “砰”的一声巨响过去,大地壁墙被滚烫的剑气击穿一个大洞,无数淬了火的碎石分迸四处,待尘埃落定之后,整个团抱怀中人的傀儡才缓缓松开了身体,而端站于它身前的林安烈依旧面带着温柔的笑容且毫发无伤。 “这般看来,当真是有些逞强的本事。”周身上下都泛着灼人的火焰光芒,冷蜈脸上的笑越发狰狞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些许挑衅,道,“牵丝娃儿,你当真还不报上名来么?” 把玩着缠于指间的灵丝,林安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轻蔑地冷哼了一声,心里却是想道:原以为剑仙多是似莫兄般话少的,却不想眼前这个无论风格还是(性)格竟皆是如此的乖戾无常! 见他始终不语,冷蜈亦是懒得再与他多废唇舌,只是将手掌摊开,将困炎浮于掌心,再度向林安烈攻了过去。 操纵着手中傀儡不停抵挡着,林安烈初时只是寻思着将这两个一看既知非善类的剑仙拖住,以便姬忘忆能顺利脱身,却不想竟是真真遇到了硬壳的主儿,眼前这个自称“兑宗甲等弟子”名叫冷蜈的家伙,实力远超自己想像,只怕简单应付必是行之不通,只得再次释放一些始终压抑的仙力。 无数灵丝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冷蜈的周身,待他发现早已为时已晚。 “呃——” 随着他一声闷哼,林安烈左手高高提起,又重重甩了出去,而他亦是跟着整个人疾速浮空再狠狠往后摔了出去,力道之大将地面都砸出了条条裂痕。 从未吃过如此大亏的冷蜈几下挣开了灵丝,站起身来用力抹去争相溢出嘴角的血线,困炎仿佛与他内心的愤怒相互呼应一般,凶猛地流淌着火焰,致使滚滚热浪不停地灼烧,似是连他周围的空气都要被点燃了。 面对如此大的仙力压过来,林安烈的内心其实早已没了初时的淡定,他如何也想不通,怎的一个甲等的剑仙竟会如此之强,莫不是这人同自己一样,为了某些不明的因由自我封印着力量不成? 敌人这边如何思虑冷蜈并不关心,亦不会容他如此浪费难得的战斗时间,便是才稳片刻的身形再次闪动,精准地抓住了林安烈这瞬间的失神,就又攻将了过去...... 一路往前玩命奔跑,姬忘忆真的不想哭,只因她深深相信着自己的伙伴,绝不会是那种会殒命于此的角色。然,无论她如何控制,就是眼泪还是不停地奔眶而出,她跑得越快,就流得越多。 但是,她深知自己能全身而退全是林安烈豁出了(性)命换来的,她不能停更不能回头,她要去寻大家,去寻昼潜,毕竟,刚刚遇到的那两个人亦非这浮生渡中宗主之流竟是强到她自打认命了自己猎妖人身份之后从未见识过的,那这里究竟还隐藏着多少更强更可怕的对手呢? 想到这里,她用力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奔跑。 眼下这种单打独斗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只有大家重新聚在一起,才能有力量去对抗强大的剑仙们,才能换来救回莫亦凡且众人都能全身而退的机会,所以,她不能也不想让自己成为那个落下的人,更不想成为谁的累赘。 虽说心里对剑仙有着深切的憎恶,姬忘忆却还是东躲西藏地想尽一切办法绕过那些搜寻的剑仙,时不时的她会偷偷在心中自嘲一下这个从未似现下这般战战兢兢的自己。 尽管如此,她跑得还是越发吃力了起来。毕竟,他们这一行人动静不小,使得整个浮生渡都(骚)乱不已,各个宗门将能遣出的弟子皆派了出来,看这般地毯搜捕的阵仗,大有不将他们抓住绝不罢休的架势。 总算是又躲过了一波剑仙,姬忘忆倚靠在一处巷底轻轻地拭了拭额角渗出的汗珠,她左思右想这么躲下去根本不是办法,若是一直这么下去,莫要说是赶紧与昼潜他们汇合,便是能躲到何时躲过多少人都无从知晓,怕是稍不留神就会惊着厉害角色,那样岂不是浪费了林安烈以命替自己搏出来的时间。 正当她为如何脱身绞尽脑汁的时候,巷口突然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寻声望了过去,竟隐隐可见几抹白色的身影前赴后继地往这边奔了过来。 本是下意识地起身想要翻墙再逃的姬忘忆在踮步拧腰的瞬间又收住了身形,回过头去望着身后越来越近的三个小剑仙,一抹诡恻的微笑突然勾上了她好看的嘴角。 伏在墙上,她尽量地敛起自己的气息好不叫来人觉察却偷偷放出一抹仙力往巷底,果不其然,那三个小剑仙立刻发现异样齐齐奔赴了过去。 “对不住了!” 小声地咕哝了一句,姬忘忆闪身飞下墙头,以迅雷不及之掩将气运在指尖逐一击中还在纳闷的三个小剑仙的颈间,随着“咚咚咚”三声闷响,之前还生龙活虎的小剑仙全部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容不得自己想太多,姬忘忆赶紧挑了一个身材跟自己差不多的小剑仙褪了剑仙衣套在自己身上,又依葫芦画飘地绑了一个剑仙的发束,小心翼翼地晃出了巷子。 “喂,你在这儿晃荡什么?” 她才立足未稳,身后就传来了一个略显稚嫩的女声。 吞了吞口水,姬忘忆赶紧转过身去,无辜地解释道:“方才跟着一路搜寻,不知怎的就跟队伍走失了,正在寻呢!” 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那个说话的女剑仙略显警惕地问道:“瞧你这衣服是兑宗的,叫个什么名儿啊?” 这个问题姬忘忆当真是始料不及,努力地回忆起祖父曾跟自己讲过的关于玄庭宗门的一切。 “怎么,难不成连个名儿都没有么?”女剑仙的眉眼微挑着,追问道,“莫不是才入了门,名儿还没赐么?” 正愁着没理由,倒是被对方把个现成儿地送了来,姬忘忆立刻猛点两下头,道:“可是叫姐姐说着了,这几天不是不太平吗?我才入兑宗名儿都没被赐就被拖进搜寻队,叫姐姐见笑了。” “罢了罢了,左不过那兑宗里全是些个虫子有什么好笑的。”女剑仙做出了一个嫌恶的表情,道,“既是跟宗中人走散,就先跟着我们震宗吧,一会儿遇着再汇合便是。” 眼见自己的侨装没被发现,姬忘忆强压着心底里的欢喜,低眉顺眼地应道:“那就多谢谢姐姐了。” 之后,她就混在了一群震宗的剑仙队一边假意搜寻,一边借机寻找脱身的机会。 姬忘忆这边儿算是安全的蒙混过关了,另一边的昼潜和容易舒却面临了巨大的危机...... 好不容易才恢复了精神,昼潜和容易舒找到一处似是荒着的空宅暂时躲了进去。 “你感觉怎么样?”将随身的水囊拔了塞子递了过去,容易舒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小心翼翼地问道。 盘坐在地上,昼潜运转体内仙力笼起一圈光晕,双手掐指搭在双膝上,沉下心来调理着自己之前因着仙力暴走而差乱的内息。 见他不愿说话,容易舒也没再多言,虽说心里有些埋怨眼前这个话少又倔强的人,却又隐隐有些期待这个人能够平安顺利,做他想做的事,救他想救的人。 片刻之后,光晕散去,昼潜的脸色总算恢复如常,原本疲倦的双眼中亦再次泛起了光芒。 “放心吧,容姑娘!”深呼吸了一口气收了仙力,他对容易舒轻轻扯了扯嘴角,道,“我已经没事了,倒是你方才可受伤了么?” 自顾自地喝了几大口水,容易舒翻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故作嗔怪道:“现下倒是想起问我来了,你也不算太没良心哈!” 脸上一红昼潜尴尬地咳嗽了几声,道:“最近,我似乎有些不对劲,脑海里的记忆很混乱,还有一些仿佛不是我的记忆,但是,我又觉得很熟悉,所以......” “噗”的一口水喷了他满脸,容易舒终是没能憋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许久之后,才能含糊地笑道:“你莫不真是个傻子么,人家与你玩笑你都不知么!” 尽管心里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歉疚,昼潜却也跟着笑了起来,眼前的姑娘明媚如同阳光,让他愈发熟悉了起来,之前脑海中的一对孩童的面容亦跟着清晰了几分。 笑过之后,二人重新站了起来,掸净身上的尘土,双双踏出空宅的大门。 “哎哟喂,当真是叫小爷我好等啊!”倚在院外的戚雷左右掰了掰早已僵硬不堪的脖子,慵懒地说道,“还以为你们准备在这破宅子里来个洞房花烛才肯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