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问天》 浅谈当今网络小说怪现象 作为本站万千签约作者之一,我驻站的时间已不算短;作为一个网络作者(我不喜欢“写手”或“大神”的称呼),兵法战术嘛,知己知彼是必要的。所以在写作之余,会主动浏览拜读诸多网站的小说,尤其关注都市言情小说男频首页的各类推荐的小说,但打开页面进入内容之后,大多是乘兴开卷,失望掩卷,大多确实令人“惨不忍睹”! 震惊之余,不免三省吾身:为什么现在的小白文(说难听点就是白痴文),会那么流行(用泛滥成灾相对恰当些)?为什么yy的小说点击率会有那么高?难道读者的中文阅读水平呈滑坡下降了吗?或是作者的写作趋于小学水平了? 作为一个网络作者,作为一个视写作为神圣职业的作者,这样的现象,难道只能掩卷叹息?我是否这该站出来说几句? 这几天在报纸上看到某位作家说过这么一句话:“网络文学90%是垃圾!”这样的言辞初看有些偏激,但仔细一想,其实这位作家也是出于对文学正统的维护,因为他说的是90%,而非全盘否决。 纵观中国网络文学之毒瘤,思之再三,大致应有四毒。 哪四毒? 一、穿越之毒。浏览穿越题材小说,总能看到“***主角跳楼身死,结果死不去,穿越了。”“***主角被车撞死,结果穿越到另一个世界。”诸多穿越方式,非但无益,反之成了教坏下一代的毒瘤。当然,凭一部小说,未必能够影响到下一代,但是,当死亡穿越变成了一个现象呢?何其毒哉!为什么要拿生命开玩笑?为什么不能运用别的方式? 二、小白泛滥之毒。将这个排在第二位,实不为过。前文已述,盖初学作者未能真正视写作为神圣之故,这也视各人修为、阅历、心态,多讲无用。 三、鼠目寸光之毒。取悦于一时,不顾后果,能写则写,能媚则媚,哪儿有好处往哪里凑,赚钱是老大,不管文章千古事,兴亡与己不相干,这些作者,只能说是个捞钱的文字匠。 四、西方魔法之毒;魔戒大行其道,几乎修真仙侠类等都可睹其影子,“择其善者而从之”,这是好事,但是否还记得“其不善者而改之”?我们泱泱大国,上下五千年文化博大精深,我国姓氏何止百家,为什么要取些不伦不类的人名?《搜神记》、《山海经》、《封神榜》、《西游记》、《蜀山剑侠传》……法宝奇珍异兽何止以百万计,为什么非魔戒不可?你敢说一切法宝敌不过一个魔戒?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以我一人微薄之力,实在难以改变现下网络文学不正之风,还请大家自率自爱,向诸多真正敬爱文学的网络作者看齐。 作为一个网络作者,是否应该端正写作态度,用心向文学的殿堂朝圣呢? 呼吁你、我、他,别再让中国网络文学之路越走越迷惘! 白马非马写于2010年4月24日 【剑问天】本书中所出现的诗词(汇集) “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萁向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曹子建的《七步诗》----第三十五章)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别离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晏殊《蝶恋花》----第四十三章) “鲸波驰雪,流霞染醉,乳-峰耸翠云天。螺髻巧妆,金簪斜倚,佩环浸沐清涟。皓腕捣龙渊,笑顽鲛尸戳,恶鳄踪潜。功罪千秋,遗芳魂素体南疆。 幽思泛漫潮烟,奋登临纵目,一派鲜妍。歌馆舞楼,渔家酒榭,更添别苑芳园。仙阁踞危巅,瞰营盘旧垒,鸥鹭帆樯。神女宫鞋蹴处,有倩影翩跹。” (《望海潮》----第五十二章) “夜来寒侵酒席,露微泫。舄履初会,香泽芳熏遍。 无端暗雨催人,但怪灯偏帘卷。回顾、始觉惊鸿去云远。 大都世间,最苦唯聚散。到得春残,看即是、开离宴。 细思别后,柳眼花鬚更谁剪。此恨何处消遣。”(周邦彦《荔枝香近》----第六十章)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蒋捷《虞美人》----第六十章)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李白《侠客行》----第六十二章) “独举青竹走四海,无银无饭无人爱。背上挂满大麻袋,肤黄肌瘦残骨骸。过门求求乞,老丐肚子饥。一个破碗游五湖,形单影寂太孤独。哪家官人来赐福,一碗稀粥已满足。走街又串巷,饿得人变样。日落夜临睡破庙,享受自然好逍遥。天当被来地当床,伤风难觅大药丸。望着满天星,忍受蚊子叮。衣裳褴褛千个洞,北风刮过疙瘩动。不修边幅不冲 凉,节约水源该赞扬。闹得全身痒,谁来管一管”(心在裸 奔《丐帮歌》----第六十三章,原诗有改动)“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杜耒《寒夜》----第七十章) “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 两张机,行人立马意迟迟。深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 三张机,吴蚕已老燕雏飞。东风宴罢长洲苑,轻绡催趁,馆娃宫女,要换舞时衣。 四张机,咿哑声里暗颦眉。回梭织朵垂莲子,盘花易绾,愁心难整,肪肪乱如丝。 五张机,横纹织就沈郎诗。中心一句无人会,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恁寄相思。 六张机,行行都是耍花儿。花间更有双蝴蝶,停梭一晌,闲窗影里,独自看多时。 七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 八张机,回文知是阿谁诗?织成一片凄凉意,行行读遍,恹恹无语,不忍更寻思。 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底,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宋代无名氏《九张机》九首 ----第七十三章) “章台路,还见褪粉梅梢,试花桃树。音音坊陌人家,定巢燕子,归来旧处。 黯凝伫,因念个人痴小,乍窥门户。侵晨浅约宫黄,障风映袖,盈盈笑语。 前度刘郎重到,访邻寻里,同时歌舞,惟有旧家秋娘,声价如故。吟笺赋笔,犹记燕台句。知谁伴,名园露饮,东城闲步?事与孤鸿去,探春尽是,伤离意绪。官柳低金缕,归骑晚、纤纤池塘飞雨。断肠院落,一帘风絮”(周邦彦 《瑞龙吟》----第七十三章)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司马相如《凤求凰)----第七十八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苏轼《江城子》----第八十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 (辛弃疾《青玉案·元夕》----第八十二章) 第一章 惊天变 问今生,荆棘多少,更经多少风雨?哪堪寂寞江湖路,饮尽无限孤独。天若许,谁不念、功成名就人归去?问天不语。便剑倚天涯,刀断狂浪,人履薄冰处。 相思债,弱水三千不苦,痴情几家儿女。千金一诺君知否?劫难死生同渡。剥极复。参大道,狼心侠义传千古。放棹江浦。任笑傲烟霞,琴箫和鸣,酒罢练裳舞。 ----白马非马·调寄《摸鱼儿》 风如刀,雨如剑,雷电交加,刺骨沏心。 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在垃圾堆中找到了一块将近发臭,虫子蠕动的牛肉,他小心翼翼地剔去虫子,然后用雨水清洗干净。对于好几天没吃过东西的他,这该是一顿丰盛的晚餐了。 他昂头望着手中提着的牛肉,那块肉在风中摇晃,似乎就在向他挑战:你不敢吃我!他看得口水直流,可就是不敢吃。不能说是嫌脏不敢吃,而是不忍心吃,他想起了重病在床的爷爷。 曾记得爷爷提起,七八年前,也就象这样雷电交加的夜晚,爷爷亲手将他抱回抚养,他本来是被人遗弃的婴儿,如果没有爷爷,他根本就没法活到现在,爷爷也好长时间没吃过东西了,自从去年带他出去觅食,被人毒打一顿,现在重病在床,比自己更需要这块牛肉。 自小在磨难中长大的他,虽然只有七八岁,但心智比平常人要成熟得多。 好冷!那些只剩下稀稀落落几条碎布的“衣服”,根本不足以帮他衔寒。 “我该回家去了,爷爷还在等我回去呢!”他打着冷战,浑身发抖,咬紧牙关,自言自语地说。 家不是家,只是一间座落在荒葬岗旁的破旧草屋而已,听说还是很久很久以前守墓的人留下的,年久荒废,在这暴风骤雨中摇晃不定,随时有倒塌的危险。 门也不算是门,而是用一块块捡来的破布拼凑而成的一布帘,难以挡住这风雨的袭击。 屋子里烛光残暗,静悄悄,只有风雨的声音。 往日回来,远远就能听到爷爷的咳嗽声,今天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呢? 兴许是爷爷累了,睡着了吧!他想。 他怕吵醒爷爷,将牛肉揣入怀中,天真的想以他的体温将牛肉取暖,等下可以给爷爷吃。 他蹑手蹑脚地掀起布帘,慢慢走近床边。爷爷果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满脸安详。他嘻嘻一笑,本来每次回来,都习惯和爷爷闹上一闹,挠挠爷爷的腋窝,爷俩为捡回的胜利果实庆祝一番,可他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手是湿的,而且在刚才捡食时不小心划破了,流出了血,他可不能让爷爷看到了为他担心。 他只有静静地站在床前,等着爷爷醒来。 爷爷的一只手露在已经发霉的破被子外面了,骨瘦如柴,冰冷的手。 他轻轻将爷爷的手放进被窝里,继续等候爷爷醒来。 时间,一点一点从指缝间消逝… 可是,爷爷始终还没醒来。 饥饿,寒冷,双腿麻木,几次将牛肉送到嘴边,他还是忍住了。 “不行,爷爷那么疼我,我怎么能自己吃了呢!再等一会,爷爷就醒来了,那时,我们就可以一起吃了。” 再等…他终于忍不住了。 “爷爷…爷爷…”他轻轻叫着。 没有回答,他大声叫起来。 爷爷仍是一动不动躺着。 他使劲地抱起爷爷的身体,已经冰冷而僵硬,他顿时明白过来! “爷爷……爷爷……” 声音响遏九霄,电闪雷鸣,仿佛天地也为之一暗。 瘦小的双手,抱着眼前这位与自七八年来相依为命的爷爷,竟然就这样离他而去,又想想自己以后将孤零零一个人到处流浪,再也没有人陪,小孩不由悲从中来,失声痛哭起来。 打从他懂事到现在,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遭受多大的侮辱,无论怎样忍饥受饿,只要有爷爷的目光注视着他,他都坚强地挺过去了,他记得他从来没哭过,可是这次不一样,他至亲的亲人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于是,他索性将七八年内忍积在心里的委屈进入一次重重的发泄,任由泪水泛滥,流淌到地上,与从外面流进来的雨水交织成一片。 直到他哭得累了,竟抱着爷爷的尸体,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阵强风卷起布帘吹了进来,好冷的风,竟然将他从沉睡中冻醒。 什么声音?先天俱来的极灵敏的耳朵,他听到了一些不易听辩的声音。 那不只是风吹雨打的声音,风雨声中,隐约还有杂碎的脚步声,正朝这废屋而来。 “龙四,你确定咱们王爷要的东西就在这里吗?” “老大,那是千真万确的,骗你都不敢,我要是连王爷都敢骗,那不是嫌自己活得不耐烦了!” 说话的声音虽然有风雨声掩盖,但都是字字入耳。 这么大的风雨,竟有人来这里,他们要找什么?小孩不由感到奇怪,止住哭声,拭去泪花,仔细倾听。 “那也是,要是消息有假,你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王爷搬。” 脚步声渐渐临近屋前,小孩本 来想躲避起来,但又舍不得离开爷爷,见了两个人进来,不禁吓了一跳。 进来的两个人,手里都打着雨伞,左边一个满脸乱须如草,双眼如铜铃般又圆又大,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也难怪小孩被吓了一跳了。 右边那个却是身材高瘦,白净净的脸,就好象东街那个吴老汉卖的馒头般,令他连连咽着口水。 “喂,小叫花子,你在这里做什么?”听这乱须大汉的声音,敢情就是那个叫龙四的人了。 “我不叫小叫花子,我叫剑儿。”小孩辩解道。事实确是如此,爷爷一直叫他“剑儿”,因为爷爷将他抱回来时,发现他胸前挂着一把食指般长短大小的血色玉剑,所以一直叫他“剑儿”,而外面的人都管他叫“小杂种”罢了,这“小叫花子”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那龙四看看小孩,又看看他爷爷,发出“咦”的一声:“原来这老头死了。小家伙,他是你什么人?怎么死的?” 剑儿眼光直溜溜地在龙四身上打转,惟恐爷爷被抢去,紧紧抱着,答道:“他是我爷爷。” 哪知此言一出,龙四捧腹大笑:“放什么屁,太监也有孙子。太监,懂么?说了谅你这小孩也不懂。” 那白老大轻咳两声,连连向龙四使眼色,原来他眼光凌厉,已发现了剑儿那难以抵寒的破衣服里面,胸前赫然挂着那把血色玉剑,本来想伸手去夺,转而是满脸堆笑:“小兄弟不用怕,我们是你爷爷的朋友,你爷爷死了,我们也很难过,这样吧!你以后就跟着我们好了!” 剑儿摇了摇头:“不,我不会离开我爷爷的。” 白老大眼珠一转:“实话说吧,我们兄弟,在你爷爷生前曾经交给他一件东西,让他替我们保管,现在你爷爷死了,我们也来了,那东西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剑儿奇道:“什么东西?我爷爷怎么没告诉我。” 龙四大声喝道:“你这小家伙,是真不知道还是想赖着不还!”探手成爪,猛地向剑儿胸前抓去。 剑儿吃了一惊,护住胸口,连连后缩,可瘦小无力的身躯,怎么能躲避这快如迅雷的一抓,整个人一下子被提了起来。龙四另一只手刚想去扯玉剑,剑儿张开口,狠狠向他手腕咬了下去。 龙四一吃痛,不由松开手,这时候剑儿已从他跨下溜了出去,向外狂奔,逃命要紧,哪里还顾得上爷爷的尸体。 白老大凶光毕露:“到嘴的肥肉决不能这样让他溜了!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干脆杀了这小孩!”一掌拍出,掌心中聚起一团火焰,夹着轰隆隆的雷声,这团火焰,直冲剑儿。 原已走出很远的剑儿,蹒跚的脚步,又怎能躲避得了这致命的一击,整个人被打得腾空飞起,重重地撞在一棵大树上,一声闷响,摔倒在地,口中鲜血狂喷。 白老大和龙四跟着赶到,白老大将剑儿的身子翻转过来,一探鼻孔,剑儿已经没了呼吸:“这小孩果然死了。” 当下便想伸手扯下玉剑。 就在这时,突然之间,天空中闪电划过,一声霹雳,轰轰作响,击中剑儿身后的那棵大树,一道电流经过大树,传到剑儿胸前那把小玉剑上,直把白老大和龙四震出几丈远。 白老大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更奇异的事情正在发生,那道电流经过玉剑后,骤然扩散,罩住了剑儿全身,玉剑由红变绿,再由绿色变回血色,就连罩着剑儿的光芒,也都化成血红一片,不到片刻,这些光芒,将剑儿的“尸体”慢慢托起,紧接着,只见剑儿双眼睁开,充满杀气,直逼两人。 龙四大吃一惊,颤声道:“尸变了!尸变了!” 第二章 血神医 白老大自恃武功了得,傲然说道:“老子就不算这个邪!”运足全力,一掌拍去。剑儿血红的眼睛寒光闪烁,一条血线从食指中射出,正中白老大眉心,白老大惨叫一声,猝然死去。 龙四厉然惊叫,转身拨腿急着逃命,又是一条血光飞到,龙四扑倒在地,眼见也是不能活了。 剑儿之所以能再度“生还”,完全是籍着心中的那股怨气,再加上突如其来的电击,激发血色玉剑,将他体内的最后能量一次性全部释放,才能令他在刹那之间,一举歼灭两个功力修为很是了得的高手,但那股能量释放后,对方已死,他心中的怨气也随着消失,重新跌落到地上,这回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他了。 风停,雨歇,一切恢复宁静,而且非一般的宁静。 遍地落叶狼藉,剑儿、龙四、白老大,三具尸体死状各异,或卧或仰,或怒或惊,总之,一切似乎都该结束了。 死气沉沉的乱葬岗,真的不是人来的地方,尤其是入夜,越发阴森可怕。 野狗的嚎叫声,那可能是现在唯一能在这里的声音。 几只野狗从黑暗中闪出,饥饿不已的四五只野狗,这三具尸体对于它们来说,确是一顿丰盛的晚餐。 当然是大者优先,几只野狗显然已腹饥难忍,唾液流动,等不及为首的命令,几声狂嚎,一齐向龙四白老大两具尸体扑去。 片刻间,血肉横飞,白骨披露,肠脏遍地,惨不忍睹! 为首那只野狗见同伙饱足餐饴,一声嚎叫,双眼盯住剑儿的尸体,在他身旁转了又转,露出白森森的尖牙,作势扑了下去! 这些野狗,外表酷似野狼,也是十分高大,特别是这只领头的,更是凶狠无比。 眼见剑儿即将成为它的腹中美味,树林后面,三道血红的光线,快逾流星,直取为首那只野狗,那野狗被这光线的力度震得翻了几个筋斗,倒在地上,连连抽搐,口吐白沫,一双绿眼充满恐惧,便即毙命。 其余的四只野狗,分解了龙四和白老大的尸体,正吃得津津有味,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全部停了下来,向着黑暗中不住狂吠。 树林之后,走出一个年过六旬,须发如银,但却是脸色黝黑的郎中,他背着一个药筐,手扣银针,徐徐走出。刚才杀死领头那只野狗的血线,便是这种银针。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孩,男孩长得比较高大,在他身上,隐隐透出难以约束的野性;女孩比男孩略矮些,一副天真浪漫的样子,微微一笑,嘴边便有两个小酒窝,十足的小美人胚儿。两个小孩面貌轮廓十分相似,俨然便是兄妹俩。 小女孩拍手笑道:“师父好厉害,能教教芳儿么?” 那郎中捋须微笑道:“这就是为师的得意暗器血影银针了。芳儿想学么?改天叫你哥哥教你便是!” 芳儿摇摇头,撒起娇来:“芳儿就是要师父教,师父教我嘛!师父教我嘛!” 小男孩手指往她脸上一括,大模大样道:“这么大了还缠着师父,羞不羞啊!师父,您前几天不是刚教行儿几招血影刀吗?今天,行儿就拿这几只野狗试招。看我的!”这男孩名叫孟孤行,他年纪虽小,却深得师父真传,说话之间,他手里已多了一把匕首,只见他身子一抖,整个人顿时化作一条血色影子,不停旋转起来,直激起周围落叶跟着半空乱舞,紧接着血影一闪,匕首光芒四射,四颗狗头随之飞起,四只野狗还来不及将今晚免费的美餐消化,便即身首异处了。 所以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为此,可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鲜血从狗颈上如喷泉般狂喷,染在孟孤行的身上,他丝毫不曾在意。 孟孤行用衣袖小心拭去匕首上的狗血,将匕首插入鞘中,然后揣进怀里,回头得意说道:“师父,行儿刚才这一招使得好不好?” 老郎中点头嘉赞道:“不错!孺子可教也!” 小女孩叫孟孤芳,她努着嘴有些委屈地说:“师父偏心,只教哥哥,不教芳儿。” 老郎中哈哈笑道:“你一个女孩子,学这个干什么?别难过,为师改天教你别的神功!” 孟孤芳嘻嘻一笑:“我就知道师父疼我!”转头一看剑儿的尸体,拉了拉老郎中的衣角:“师父师父,芳儿刚才看见他动了一下,师父,您快救救他啊!” 孟孤行哼了一声道:“这小孩不死也没多少时间活了。师父,你不是说要去寻找什么宝物么?咱们快走吧,可别让别人抢先了。” 老郎中眉头一皱,果见剑儿的尸体动了动,当即走了过去,但见他难以盖体的破衣里面,遍体鳞伤,血迹斑斑,心中奇异不已:“这小孩的生命力真是顽强,伤成这样,换作常人,早便死了,他还有一息尚存,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及至看见他胸前挂着的血色小剑,不由“咦”的一声,如获至宝,笑道:“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想不到我费尽心思仍然找不到的宝贝,竟然就这样让我得到了。” 孟孤芳还是一个劲的缠着:“师父,您就救救他嘛!” 老郎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放心吧芳儿,你师父是谁?你师父是能让死人变活,活人变死的血神医,他即便死了,师父也有办法令他起死回生!” 抱起剑儿的“尸体”,心中想道:这小孩骨格清奇,是个练武的好材料,我若能将他救活,传他神功,日后必定当唯我是从,为我所用。更何况这血玉剑的秘密还无法参透,他或能助我解开谜团。 孟孤芳见师父答应救他,高兴得手舞足蹈,乱蹦乱跳:“师父真好!师父真好……” 一旁的孟孤行狠狠瞪了她一眼:“瞧你高兴的!” 孟孤芳伸伸舌头,扮了个鬼脸:“师父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什么什么的……” 孟孤行接口道:“胜造七级浮屠。真笨!” 孟孤芳嘻嘻一笑:“哥哥聪明,芳儿是笨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师父,您说对么?” 血神医点头道:“这个自然!”一摸剑儿后背,不由倒吸了口气。 孟孤芳问道:“师父,怎么啦?” 血神医道:“这小孩腰椎骨被人打得粉碎,就算救得活了,难免还要落得个终于残废。” 孟孤芳急道:“那怎么办啊?他好可怜。师父师父,您一定要医好他啊!” 血神医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 孟孤行奇道:“师父,能有什么办法?” 血神医道:“只要能拿到两件宝贝中任何一件为他续骨就行了!” 孟孤芳一听此言,忙问道:“什么宝贝呢?” 血神医眼珠一转,很有把握的说:“一件是寒冰软玉,一件是龙骨。寒冰软玉剑是远古软玉,历经千年寒冰冻结,慢慢消磨而成,薄如蝉翼,至阴至柔,在天山脚下冰封千尺之地,是不可能取到的;那龙骨是至阳至刚之物,据说是传说中哪吒闹海所抽下的那条龙筋,现在就寄放在李家的神龙堡禁地,为师倒可以试上一试。” 孟孤芳喜道:“那师父快去取啊!” 孟孤行斥道:“说取就取,你当他们那里是自己家么?” 血神医胸有成竹道:“那有何难?为师自有主意。”心里想道:我和神龙堡以前有些过节,正好趁此机会夺下龙骨,挫挫他们的锐气。 忽听到耳畔传来铁器破空的声音,抬头望去,只见天空中,红、蓝、绿、黄、紫、金、灰,七道光华划过,去势奇快。 血神医脱口道:“衔剑飞天,千里杀人。是谁有这般高深的剑术修为!” 孟孤芳眼睛极灵,指着空中道:“师父师父,那光线好漂亮,上面还站着人呢!” 血神医暗道:“当今武林,能练到衔剑飞行的剑术境界,恐怕也不超过三人,怎么一下子冒出了七个?这些人去势匆匆,是敌是友?” 一眼扫过遍地狼藉的尸体,血神医道:“行儿,你将这些尸体都移到那间茅屋中吧!” 孟孤行应了声是,他小小年纪,面对这些死尸,毫不恐惧,不但胆大,膂力也是奇大,两手一抓一抛,犹如扔垃圾般,远远便将人尸狗尸逐一抛入茅屋中,然后拍了拍双手道:“师父,大功告成!” 血神医道:“嗯,做得不错!”一指弹出,一道火焰向茅屋射去。 此时风雨虽然已过,茅屋湿成一片,本来不易着火,但血神医乃是用内功驱动火种,岂是寻常火种所能比拟的?顷刻之间,整个茅屋沉落在火海中,终成灰烬! 第三章 神龙堡 “神龙山上神龙堡,神龙一出天下恼。” 神龙堡乃是武林中名气极高的一个武学世家,堡中绝世神功神龙十三式,几百年来饮誉武林,“神龙一出天下恼”的意思是只要神龙十三式出招,令天下武林无法破解,十分烦恼。 神龙堡之所以能几百年来名扬天下,不仅仅是神龙十三式神功莫测,堡主李神龙李神通兄弟将家传绝技练得出神入化,更多的是仗着镇堡宝物龙骨的庇护。 那龙骨,便是传说中的托塔天王李靖的三儿子哪吒大闹东海龙宫,杀了龙太子时所抽出的那条龙筋,连这神龙堡李氏,也对外宣称是李靖后人,但究竟是真是假,天长日久,已无从考究。 神龙山就在神龙镇。 这神龙镇是三界六道,天王老子都管不着的地方,神龙堡在这里势力最大,可谓霸居一方。 神龙堡的大堡主李神龙醉心于武学,一身神功在武林中可居前十,二堡主李神通真的是神通广大,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博学多才,不仅将堡中所有事务管理得井井有条,仕农工商更是无所不及,整个神龙镇的物业,几乎有八成是神龙堡的,也因为李神通经营有方,每日镇中繁荣似锦,热闹非凡。 八月十四日是神龙镇最热闹的日子,不单是因为明天是中秋节,而且今天是神龙堡大堡主李神龙的生辰。 每年的这一天,神龙堡的物业,所有商品都会折价三成,今年比往年更加热闹,李神龙六十大寿,所有商品以半价出售,引得镇中百姓以及来自邻镇的三教九流纷纷前来,从早到晚,整个神龙镇几乎是水泄不通。 李神龙是武林中威名远播的人物,自然少不了邀请各路英雄豪杰前来赴宴了。 神龙客栈是神龙堡旗下物业,也是全镇最大的客栈,可容纳千人之多,今天也几近爆满。 但是现在,神龙客栈的店老板,却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 神龙客栈既然是神龙堡招待贵客的地方,那么作为掌管整个客栈的店老板,自然是堡主亲自委任,颇为器重的人物了。 这店老板是一个六十多岁的独臂老头子,背景很神秘,大家只知道他叫应二,既是店老板,也是神龙堡的大管家。 今天应二光是招待赴寿宴的贵宾,已忙得个不也乐乎,偏偏店小二三番四次前来唠叨,有人挡住了客栈的大门,不让客人出入,客人怨声不绝。 听得应二恼火不已:是谁活得不耐烦了?敢在老虎头上抓蚤子!当即跟着店小二来到客栈门口。 只见门外“光”压压人头一片,看清楚了,是光压压而不是黑压压,原先的黑发长鬓,都变成了光秃秃的头。 有人大声骂着:“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只听说过‘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从没听说过‘药医必死症,佛渡无缘人’的。” 一个响若洪钟的声音哈哈笑道:“你们这几个什么塞外三把刀的,真是笨得要死,不死的病,那自然是死不了的,还用得着操心去医治?这世人所有的人都跟我佛有缘,人人都出家,那我不渡僧还去渡谁?洒家就是要普渡你们这些辱骂佛祖的笨驴!瞧瞧你们几个,不用心急,等会也给你们剃度好了。” 敢情在场的人的头发,都是被人剃光的。 灰黑色的僧衣洗得褪色,水牛般又高又大的身躯,挡在大门前,几乎占据了大门三分之二的地方,也难怪大家都无法进出。 应二听得“佛渡无缘人”一句,不由一懔,客客气气说道:“原来是不度大师到来,老朽,有礼了。不知道这些客人因何得罪了大师?” 那和尚听见身后有人说话,斗大的脑袋转了过来,一双眼睛咪成了一条线:“喂,你是哪位?报上名来!老衲座下不收无名之辈。” 应二脸色铁青,强忍怒火,心中暗道:好你个老和尚,把这里当成你的僧庙了。深知这和尚武功高不可测,倒是不敢轻举妄动。 不度僧见他良久不答,哈哈笑道:“罢了,你既然有心拜老衲为师,这便勉强收下了,。别急别急,等下为你剃度便是!”说话之间,一掌飞起,人影一闪,塞外三把刀只觉头顶一凉,黑发纷飞,这三把刀的头,当真成了豆腐刀般光滑溜溜了。 这塞外三把刀虽然算不上一流高手,但在关外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今刀未出,招未发,头发已光,这体面更是丢尽了,羞怒之下,三刀齐出,使出平生最狠杀着,纷纷向不度僧身上招呼。 不度僧连连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出家人不宜动刀动枪。放下屠 刀,立地成佛!”衣袖一挥,手里已多了三把刀。 塞外三把刀素来以刀法精深引以为豪,不料不到一招,心爱的刀脱手被夺,顿时愣在那里,脸色灰白,不知所措! 不度僧一举夺下三把刀,转身向应二说道:“喂,你既然有意拜我为师,做师父的总得送点礼物给你,这就来个借刀献徒吧!” 三把刀平平托出,犹如三条银蛇,直向应二射去。 来势奇快,应二吃了一惊,不敢硬接,只得身子向后一弯,避过刀锋,为免伤及店中客人,手掌一晃,借力卸力,将三把刀拔过一边。 三把刀力道未了,钉在墙上,真没至柄。不度僧哈哈一笑:“九天摧魂手!好个应九天,老僧二十年来走遍天下找不到你,本以为你已经吁乎哀哉,原来你躲在这里当乌龟了!” 应二又是一惊:这老和尚真厉害,竟然凭这一掌就能知道我的底细。 既然身份被识穿了,他也不再否认,直截了当说道:“不错,老朽就是应九天!” 此言一出,在场的武林人物不禁哗然。 二十年前九龙山庄惨遭灭门,庄主妻女均受奸 淫,后来鬼捕邓七细心调查,才知是九龙山庄庄主的结义兄弟应九天所为,但千里追踪,遍寻不着,此案也就不了了之。没想到这应九天,竟然在神龙堡的庇护下安安稳稳过了二十年。 不度僧道:“你可知道老衲未出家之前叫什么?老衲便是二十年前接手九龙山庄一案的鬼捕邓七!九龙庄主是我师兄,嘿嘿,碰上我,算你活该倒霉!” 应九天冷冷道:“那又怎样?九龙庄主都死在我手里,量你也耐何不了我!”说话间,已暗自调动真气,突然一掌拍出,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置之死地而后生。当年他就是这样杀了九龙庄主的。 鬼捕既称鬼捕,自然不是浪得虚名的。二十年前的邓七为了那件惨案未果,心灰意冷,引咎辞职,出家为僧,但二十年来却从未放下,一个月前收到旧属的消息,得知一个疑似应九天的人曾在神龙镇出没,他不远千里赶来,便是为了这件旧案的。 他虽从没见过应九天,但对应九天的一招一式,乃至招式中的小小变化,却是了如指掌,所以应二一出手,他便肯定此人就应九天了。 不度僧一声低喝,衣袖骤地鼓起,一掌迎了上去。“砰”的一声闷响,应九天连连后退,身子撞到了后面的一堵墙上,“哇”的一叫,吐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如纸。 出家人虽提倡慈悲为怀,不度僧却不算真正的出家人,何况他对眼前此人深恶痛绝。第一掌已发出,跟着飘然上前,这第二掌只要打下,应九天就难逃劫数了。 就在这时,半空中七道光芒飞来,一人朗声说道:“请大师掌下留人!” 金、紫、蓝、绿、红、黄、灰,七道光芒在上方停定,分布成北斗七星形状,为首的金色光芒上面,站着一个四十左右岁,留着点小胡子的汉子,刚才正是他在说话。 在他后面的红光上面,是一个一袭红装,颇有些姿色的少女,每道光芒上都站着一个人,最小也不过十四五岁而已。 不度僧的手在半途停住,回头说道:“你们是什么人?何必多管闲事!” 金光上那人抱拳道:“在下金剑吕忠,北海七星门七星散人门下,这几位都是在下的师妹师弟。”说着轻轻一跃,落下地来,手一招,那道金光落在手里,却原来是一把金剑。 其余的六个人纷纷仿效。 不度僧摇头道:“什么北海七星门,什么七星散人,不认识。”近年来武林中的确出了不少奇人异士,但不度僧二十年来一心放在追查凶手的事上,说不认识并不奇怪。 金剑吕忠仍是客客气气不卑不亢说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大师瞧在在下的份上,就放过这位老管家吧!” 不度僧冷冷一笑道:“放过他?那谁放过二十年前九龙山庄上上下下三十七条人命!” 金剑吕忠顿时语塞。 却有后面的绿剑少年不知天高地厚,大声说道:“大师兄,咱们受神龙堡主所托,就是要救应管家来的,少跟这老和尚废话,咱们七星剑怕过谁了!” 那少女瞪了他一眼:“四师弟,别乱说!” 不度僧哈哈笑道:“原来都是一丘之貉。好极!就算是你们什么七星剑齐上,老僧也毫不在乎多杀几个人!” “哈哈!老和尚不用担心,还有我呢。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如何!”人群中,一个背着药筐的郎中徐徐走出,正是与“佛渡无缘人”不度僧齐名的“药医必死症”血神医! 第四章 生死宴 不度僧回头见是血神医,狮子般的鼻孔响亮地哼了一下道:“原来是你这老家伙,你凑什么热闹来了!” 血神医竟不生气,微笑道:“有你老和尚在的地方,岂能少得了我老郎中。老和尚,你就划出个道来,你对付几个,老郎中就对付几个,免得到时候输了又不认帐。”这说话的口气,浑然将七星门的七彩剑和应九天视若无物。 不度僧毫不示弱说道:“病郎中弱不禁风,我老和尚力气大些,就吃亏点,等收拾了这应九天,再拣四把漂亮的剑用用,其余几个嘛,就交给你好了。” 他两人一唱一和,应九天在他真气的笼罩下,使尽浑身解数无法脱身,心里叫苦不迭:“一个老和尚我已经应付不了,又多了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血郎中,看来我注定该命丧此地了。” 原先那绿剑少年名叫陆千军,仗着在七星门中最受师父宠爱,却是初生之犊,全然不知好夕,闻言大声说道:“你们竟敢瞧不起七星门,那就让我绿剑来领教你们的高招!”有心在众人和同门面前卖弄,一领剑诀,口中念念有词,整个人平空飘起几尺高,紧接着右手一扬,一道绿色光芒快逾闪电,直取不度僧。 金剑吕忠叫道:“师弟不可!”但念于同门,又不便阻止。 血神医微笑道:“人人都说我血神医练的功夫都是旁门左道,没想到今日见识到比我更旁门左道的。老和尚,这小子就留给我行了。”说话间探手药囊中,取出两根银针,运动真气,两根银针顿时血光四闪,夹着血腥飞了出去,一根迎向绿光,一根迳取陆千军。 金剑吕忠一惊,脱口叫道:“血影神针。师弟小心!”这七星剑中,就数他江湖阅历较深,见识广些,深知这血影神针厉害,暗叫不妙,不容犹豫,一剑飞出,但还是迟了一步。 血影银针又准又快,力道强劲,一举便将那道绿光打落。 几乎在同一时间,陆千军惨叫一声,身子狠狠砸在地上,脸色泛黑,抽搐了几下,口吐白沫,便即毙命! 不度僧一皱眉道:“老郎中,你未免狠了点吧!” 血神医笑道:“你这老和尚,什么时候发起慈悲心肠来了?我这血影神针既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没什么狠不狠毒的。谁叫这小子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那其余五剑见眨眼间,同门毙命,又惊又怒,纷纷掣剑,便欲和血神医拼个你死我活。 金剑吕忠喝止:“都给我住手!” 原来他从血神医说话的口气中听出一点希望,便恭恭敬敬道:“敝师弟初出茅庐,适才无意得罪血前辈,在下替师弟向前辈赔罪,请前辈留下他一条小命。” 血神医得意一笑:“你这人说话还象样点。要我救他并不难,只是我有两个条件……” 吕忠问道:“什么条件?” 血神医道:“这个嘛,第一,你们六人向本神医叩头认错;第二,拿你们七星门的剑术秘笈给我。” “这个……”吕忠支吾说。要他叩头认错不难,为了救师弟,他可以受些屈辱,但要六人都叩头认错,他做为大师兄,代师授徒,师弟们都言听意从,但这下跪认错,那可是有辱师门的事,无论如何他们是万万办不到的;但如果以师门秘笈交换,那又是背叛师门的大事,无论哪个条件,他们都不愿答应。 红衣少女道:“血前辈,可以有别的条件吗?” 血神医道:“早已料到你们不会答应的。罢了罢了!中我血影神针者,若是十二个时辰内不经过我血神医医治,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你们只要在这十二个时辰内,替本神医办好一件事就行。”他心中早有盘算,以自己一人的功力,再加上个不度僧,要想在神龙堡取得龙骨,也没有十成把握,但如果借此机会,利用这这人前去盗取,那就十拿九稳了。 七星门是刚崛起不久的门派,掌门人七星散人闭门修炼异术,不喜与外界交往,李神龙费了好大的功夫,才邀请他来赴自己六十寿宴,但适逢这几天七星散人有事云游外出,所以便让七名弟子代来一趟。 不料七星剑初来乍到,便听店小二前来神龙堡通报,说是有个厉害的角色在神龙客栈捣乱。 那陆千军初踏出师门,又仗着平时师父娇宠惯了,一心想在外人面前卖弄,以此显显师门威风,于是主动请缨,吕忠劝阻无效,又放心不下,只得跟着前来,这番却落得个出师不利,更搭上了陆千军的一条命,不但颜面尽损,回到七星门,师父面前难 以交代,要想救了陆千军的命,这最后一个条件就不得不答应了。 当下他一咬牙道:“行!只要不会辱没师门,我们答应你办件事!” 血神医捋须说道:“嗯,这才对嘛!”又向不度僧说:“喂!老和尚,你磨磨蹭蹭的到底动不动手?用不用老郎中代刀?” 不度僧大笑道:“杀鸡焉得用牛刀。我的事我自己解决,看看我的掌刀吧!”手掌一扬,向应九天砍了下去。唰的一声脆响,那分明是利刀砍在骨头上的声音。 应九天来不及哼一声,头和身子脱离关系,头颅已被不度僧提在手里。 奇怪的是,应九天尸体的脖子上却没有一点血迹。 血神医由衷赞道:“老和尚的火岩刀真是练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了!” 不度僧冷哼道:“那还用你说,老和尚游戏人间几十年,从不带刀。替人削发剃度用这掌刀,杀人也是用这掌刀。就如你病郎中一样,银针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 他这般轻描淡写的说话,七剑门人却看得心惊肉跳,。 金剑吕忠暗自忖道:“好厉害的掌刀,幸好刚才未曾与这和尚撕脸为敌,他这等高深的修为,就算是师父亲自来了,也未必能胜他多少。今天才知什么叫天外有天!” 要知道,血神医的血影神针再厉害,终究是借助外力,不度僧这以掌为刀的“火岩刀”,那可是几十年的苦练才练就的。 血神医抬头看看天色,向七星门六弟子招了招手说:“走罢!” “去哪里?”金剑吕忠迟疑道。 血神医道:“当然去赴宴了。日近中午,别让李神龙等太久了!” 吕忠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唯唯讷讷,连声应是,抱起师弟的尸体,感觉他体温尚在,却早已断气,叹息一声,心里暗道:“师弟啊,你能不能起死回生,就要看这血郎中要我们办的事难不难做了。” 血神医大声说道:“喂!老和尚,你去不去?” 不度僧道:“去,当然要去!”指着应九天的头颅说:“我倒要向李神龙兴师问罪,为什么要窝藏杀人重犯,而且一藏就是二十年!” 这时候,却听到人群中有人说:“李公子来了!” 就听到一阵马蹄声响,人流开出一条路,一匹高头骏马正朝这边驰骋而来,临近客栈前,马上的人勒住马匹,朗声说道:“在下神龙堡李乘风,奉家父之命,前来迎接众位贵客小聚一餐!”说话时飘然下马。 众人这才看清,来者是个一袭白衣,唇红齿白,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 血神医自笑道:“李神龙硬的用不得,倒来软的了。老郎中是食人间烟火的,肚子饥饿难忍,来得正是时候。” 李乘风眼光在应九天的尸体上掠过,最后竟锁定在那红剑的红衣少女身上,彬彬有礼道:“这位小姐便是洪泽霞洪小姐么?果然好美貌!” 这洪泽霞是七星门唯一的女弟子,自小跟随师父学剑术,现已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平时对着的同门师兄弟不是老就是小,再不就是相貌平庸不过的,几曾见过这般貌赛潘安的美男子,见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由羞得两颊通红,头低得几乎抵到胸脯了。 金剑吕忠有些恼怒李乘风举止轻薄,但对方是主人,不好怎样开口,当下轻咳了几声。 李乘风这才收回眼光,摆了个“请”的手势:“众位随我来!”回头看看洪泽霞,仍是有些恋恋不舍。 第五章 龙骨劫(上) 《剑问天》第五章:龙骨劫 日已正午,神龙堡的聚英堂中,应邀赴宴的各路宾客十之八九已经到齐,十六张八仙桌,地上走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什么奇味异物,只要最好吃的,无一不有。 大堂以北,踏上几层高的台阶,平宽的大台,虎皮为垫,双龙护侧的檀木太师椅上,一个长脸短须,双眉如戟,威武霸气的人,正端端正正的坐着。他便是神龙堡大堡主、今天的寿星公李神龙。 看他模样,仿佛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如果不说今天是他的六十大寿,谁能相信他今年已经是六十高龄了? 他正在等两个人来。 有本事让神龙堡主将群雄撂在一旁,特意等候的,即便不是一等一的人物,面子真够大的。 “哈哈!我们的面子真够大的!”血神医也这么说。 神龙客栈距离神龙堡不过三四里路程,以几人的功夫,那是顷刻便到,血神医却好象一点也不急,一路上慢条斯理的走着,和不度僧东拉西扯,无所不谈。 李乘风既不便催促,也乐得如此,不停回头看看洪泽霞,三魂六魄,好象已被她勾住了。 急的却是七星门人。 金剑吕忠心里当真是急得象热窝上的蚂蚁,陆千军危在旦夕,本来以六人的驭剑飞行异术,眨眼可到,可偏偏就是不敢用,只得跟在血神医后面步行。他久经江湖,喜怒不形于色,心里是恨血郎中恨到了极点。 极至神龙堡聚英堂,血神医顿觉眼前一亮,暗自赞了一声。 他赞的不是因为聚英堂的气派,也不是因为李神龙的威风凛凛,更不是因为有这么多英雄豪杰在这里,这些他全然不在眼里,他赞的是李神龙身后的那件宝贝。 李神龙身后有什么宝贝? 就是那件被传说得极为神秘莫测的龙骨了! 龙骨不是放在神龙堡禁地吗?为什么会在聚英堂呢? 原来神龙堡一直视龙骨为镇山至宝,认识神龙堡之所以能几百年来长盛不衰,全靠它的灵气保护。 李神龙既然是神龙堡大当家,视龙骨如同己命,每年的生辰之前,必定薰香沐浴三日,到了生辰这一天,再率领李家族人,三跪一叩头,从禁地奉出龙骨,悬挂于聚英堂神案之上,以此提醒自己:没有龙骨,就没有神龙堡的今天。 以今时今日李氏一族的独霸一方,神龙堡在武林中至高的地位,以及他李神龙的神功盖世,自然从来没人敢打龙骨的主意,更何况每年来赴寿宴的宾客一定是和李神龙素有交情的,这就是李神龙之所以敢将龙骨公然摆出的原因了。 但是,今天血神医刚好就是冲着这龙骨而来的! 李神龙内功修为极高,早就已听到医、僧二人的到来,对于应九天被杀,心中忿忿,一待两人进入聚英堂,突然身子微动,众人但听到飕飕声响,衣袂破风的声音,不度僧连出数掌,堪堪抵住李神龙的袭击,体内气血翻滚,暗暗吃了一惊:李神龙果是名不虚传,我浸淫几十载的火岩刀此刻一点也派不上用场! 大声说道:“李堡主就是这样招待贵客的么! 李神龙出招快收招也快,前后不过眨眼功夫,已经飞身回到太师椅上,心中也是有些惊讶:“怪不得应九天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便死在这和尚的掌刀下。”向空中打了两声哈哈,说道:“两位远道而来,李某自然是不胜欢迎。请坐!请上座!” 立即有几个下人搬来座椅。 血神医毫不客气地坐下,淡淡说:“李堡主,咱们可是好久不见了。”李神龙道:“哦,李某是久闻血神医大名,却想不起以前在何时何地,曾见过血神医。”他久未在江湖行走,这话倒是不假。 血神医道:“李堡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啊!罢了,陈年旧事就不再重提了,血郎中今日到贵堡,所为只有两事,一来就是赴你李神龙的寿宴的,我老郎中不请自来,够给足你神龙堡的面子了吧?” 李神龙心下大恼,转而笑道:“这么说来,李某真是多谢血神医赏脸光临了。第二呢?” 却听不度僧喝道:“慢着……”李神龙一皱眉头道:“怎么?” 不度僧大声说:“李神龙,我倒要问你:你窝藏杀人重犯二十年,是何居心!” 李神龙愠然道:“神龙堡上上下下数百人口,个个都是行得正站得稳,何来的窝藏凶犯?愿闻其详!” 在座的人纷纷附和。想必当然:以神龙堡的显赫地位,自是不会去做些有违律法的事。 不度僧哈哈大笑道:“李神龙,你就不用装疯卖傻了。应九天二十年前杀害九龙山庄一家,却窝在你神龙堡中,仗的不是你李神龙的庇护?你敢说不是窝藏杀人凶犯!”座中江湖阅历资深的,认出不度僧便是当年的鬼捕邓九,闻言不置言语,有不知深浅的,想借此机会拍好神龙堡的马屁,出口嘲讽道:“和尚不回寺庙念经礼佛,却管起神龙堡来了,真是可笑!” 李神龙冷冷道:“可笑之极!你不度僧不向李某事先通晓一声,便杀了神龙堡的大管家,这等大事,便是当今天子都要给李某个面子,你倒是干脆,不但杀了人,还来个死无对证,将所有罪名都推到一个已死的人身上,陷神龙堡于不义。俗话说得好:欲加之罪,何乏无辞。可惜你看走了眼,神龙堡不是你搬弄是非,颠倒黑白的地方。你今日若不还我神龙堡一个清白,管教你有来无去!” 一番话反说得不度僧一时哑口。 到了现在,不度僧有些懊悔自己不该鲁莽,杀了应九天,弄得个死无对证,讨伐不成,倒让李神龙反咬一口。正寻思如何应对之时,却听站在一旁的一众下人中,一人说道:“别以为死无对证,我就是活生生的见证。”这声音虽然短促而苍老,但却无异于晴天一声雷,众多目光俱都向说话的人望去。 李神龙大喝道:“老奴才,几时轮到你说话了!”神龙堡上下数百人口,他却不认得这说话的人叫什么。 只见一名穿着蓝色布衣的年老下人从人丛中慢慢行出,一拐一拐的,显然脚上有疾。他走到大堂当中,哑声说道:“李堡主,老汉只是一个扫地的老奴才,你当然不认识我,可是,老汉却一直记挂着你,而且一记就是二十多年,就算是你化成灰,老汉也能从骨灰中分出来。”这话是最恶毒的诅咒,若非有深仇大恨,何至于说出这样的言语。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这老头不但跛脚,还缺了一只右臂,甚至脸上从额头到下颏,有一条深深的疤痕,似是以前利器所伤,乍一说话,带动疤痕,甚是狰狞。 各人均暗自思忖:“这老头敢在堂堂的神龙堡主面前,当着他的寿辰说这般忌讳的话,莫非有什么强大的后盾?” 血神医却暗暗得意,他巴不得越乱越好,这样一来,他取龙骨就更方便了。 血神医仔细观察这老头,看出他竟是一点武功根底都没有,不禁奇怪:这人是有备而来,却丝毫不会武功,他凭什么敢得罪李神龙?心念一动,略一运气,暗叫不好:“是无色无味的蚀骨断魂散!原来这老头还是用毒行家。”但他既称神医,绝非浪得虚名,这点毒素对他来说,那是小菜一碟。当下他暗中从囊中取出一颗药丸服下,又顾念及不度僧多年交情,将另一颗药丸塞进不度僧手里,示意他服下,并摇了摇手,叫他不要声张。 不度僧会意,当即服下,微一运气,发觉体内真气有些停滞,再过片刻,才感好转,既是心惊又是庆幸。吃惊的是自己什么时候中毒的,却一点也不知;庆幸的是有当世第一神医在旁,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此刻他也在记忆中搜寻这老汉,可是任他记性再好,怎么也想不起来:这老汉究竟是谁? 不管怎么样,这老汉在紧要关头挺身而出,总算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如果这老汉有个三长两短,他决不会袖手旁观。本来欢欢喜喜的一场寿宴,谁知宴会未开始,却招来一个下人的诅咒,这教李神龙如何按捺得住?他勃然大怒道:“老奴才,谁教你说这些话的!”顾盼左右,却不见胞弟与儿子的踪影:神通呢?乘风呢?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那独臂老汉哈哈怪笑,说的却是:“姓李的,九龙诀呢?九龙刀呢?它们都到哪里去了?”闻听此言,李神龙和不度僧均是心中一震。 不度僧暗道:“自从九龙山庄一家惨遭灭门之后,家传至宝九龙诀和九龙刀也跟着失了踪,难道……难道……又难道?”大声问:“这位老施主与九龙山庄可是有些渊源?” 第六章 龙骨劫(下) 那独臂老汉转身向不度僧说道:“邓爷好久不见了!邓爷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在九龙山庄那个在后山菜地挑粪浇菜的老头么?也许邓爷不记得了,但老汉受过邓爷和九龙山庄的一点恩惠,却永世不忘。” 不度僧恍然记起,脱口叫道:“原来是你!田方。” 独臂老汉轻轻叹了口气:“多谢邓爷还记得老汉这个不中用的人。当年九龙山庄被应九天暗下毒手,惨遭灭门,天可怜见,老汉却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几十年来苟延残喘,就是为了揪出幕后真凶!” 不度僧道:“真凶不是应九天么?” 老汉田方道:“老汉虽然不懂武功,但却是清楚不过。老汉也曾亲眼见过庄主和应九天比试武功,因此知道应九天绝不是庄主的对手,若非突施暗算,再加上有人助他,九龙山庄怎么会发生那样惨绝人寰的事!” 李神龙冷冷道:“冤有头债有主,九龙山庄一案与神龙堡有何相干!” “好个冤有头债有主,你可知道老汉隐姓埋名,甘愿在神龙堡当下人二十年是为了什么!”田方冷笑道。 李神龙道:“我倒真想问你,你隐藏在我神龙堡究竟是何居心?” 田方并不正面回答,向不度僧说道:“邓爷,您是怎么也想象不到当时是何等惨状,那一天晚上,老汉在后园浇菜,正准备收工睡觉,突然听到前院撕打声音,老汉很是好奇,所以就悄悄走近去看,只见到庄主和应九天正打在一起,起初原以为他们是在切磋武功,谁知不到片刻,庄主一手按住双眼,接着就是一声惨叫,应九天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庄主的身上,庄主倒在地上就不动了。我当时吓得手脚直抖,不敢作声,转眼见远处庄主夫人和小姐闻声赶来,我刚想大声提醒她们,忽觉背后一痛,不及转身,人就倒下,但老汉虽不中用,却是不傻,乘机抓住偷袭我的人的衣服,猛力一扯,将那人衣服的一点布料扯了下来,牢牢抓紧在手心里……” 田方顿了一顿,自言自语说:“嗯,时间该差不多了吧!”又继续道:“当老汉再度醒来时,已经是满脸的血渍,眼中所看到的,只有九龙山庄一家人狼藉的尸体,我那抓着衣布的手也掉在地上,想必是那凶手见我抓着他不放,将我的手砍下了。就这样,我取下了我断手上的那块衣布,立志要找到杀害九龙山庄的凶手。我这只脚,是奔波的途中,有一次滚下山坡落下的旧患。但我这副老骨头总算硬,拖到现在还没有散架,而且终于让我找到了凶手。这个和应九天密谋杀害九龙山庄一家的凶手便是……” 田方突然一只手指向李神龙,厉声说:“就是你,李神龙!应九天垂涎九龙庄主妻女的美色,你垂涎的是九龙山庄的九龙诀和九龙刀,所以你们狼狈为奸,自以为那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须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李神龙冷笑道:“我堂堂的神龙堡堡主,岂会干出这般事?真是荒天下之大谬!”说话时,暗运真气,只待一掌便将这老头毙了。却不料几次运功,均如泥牛入海,真气消失无踪,不禁心中暗惊:“这是怎么回事?” 田方大笑道:“李神龙,今天不仅是你的寿辰,也是你的死辰!”手里已多了把匕首,一拐一拐向李神龙扑去。 不度僧叫道:“不可!”大堂中只有血神医和不度僧早已服下解药,内功无阻,但蚀骨断魂散虽然霸道,却只能对付些二三流的角色,似李神龙这等顶尖高手,最多不过是二十四个时辰内丧失内功罢了,李神龙不论内功外功修为都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田方这般贸然出手,无异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果听到田方惨叫一声,已被李神龙一拳打得飞了出去,撞到了大堂的大柱上,鲜血狂喷,就此死去。 即使李神龙外家修为再高,但他此刻内力全无,已足以让血神医有机可乘。 血神医哈哈一笑,飞身离座,血影银针飞出,几道血光中,眨眼间人已越过李神龙头顶,探手直取龙骨。李神龙顾着避开血影神针,无暇再阻挡血神医盗取龙骨,眼见血神医再次从头顶飞过,不禁怒火冲天,大吼道:“还我龙骨!”双拳齐出,正是神龙十三式的一招“双龙出海”! 这一招若有深厚内功辅助,大有排山倒海的威力,但他此时内功全无,威力自然大打折扣。 血神医手掌飘起,立时将李神龙的杀招轻描淡写的化解掉。他哈哈大笑道:“李堡主,请出高招,也来接接老郎中的血影刀。”手掌平平托出,人已飘然离地,与手臂成一直线,跟着整个人旋转起来,直如化成一股旋涡,渐渐向李神龙冲去。 李神龙内功尽失,却哪里是血神医对手?但他极爱面子,又不愿堂中宾客知晓,只得硬生生接了一招。 但听到“砰”的一声,李神龙所坐的太师椅被震得碎屑四飞,李神龙连连后退,一只手按住墙壁,方才停住,嘴角边依稀有点鲜血。 不知是被血神医打得吐血,忍着吞下,还是恨得上下牙关相碰,咬出血来呢? 龙骨到手,又替自己出了一口气,血神医脾气再坏,始终不是斩尽杀绝的人,他一掌得手,哈哈笑道:“李堡主珍重,各位英雄豪杰珍重,老郎中这便告辞了!” 堂中宾客,就算未中了蚀骨断魂散,尚且无一是血神医的对手,更何况此时内功尽失?所以只能眼睁睁“袖手旁观”。 龙骨是镇堡之宝,李神龙视如己命,但他自知斗不过血神医,可如果龙骨就这样被人取走,今后神龙堡如何在武林中立足?当真是心急如焚:神通和乘风呢?神通和乘风呢? 田方已死,九龙山庄一案算是真相大白,不度僧本想再为九龙庄主报仇,看看血神医夺下龙骨,又打了李神龙一掌,心想没有比失去龙骨更能让李神龙痛心的事了,也便作罢,大声笑道:“老郎中,等老和尚一下……”别看他身大如牛,轻功也是不差,说话间,已到了血神医身边。 七星门仍记挂着绿剑的生死,见血神医要走,金剑吕忠急道:“神医,我师弟……”眼见血神医和不度僧两人已出了聚英堂,忙追了出去。 血神医初得龙骨,得意无比,一路上与不度僧有说有笑,不觉已出了神龙堡,抬头见七星门人挡住去路,不由微愠道:“你们怎么这般阴魂不散!” 吕忠揖手道:“烦请神医救我师弟一命!” 血神医嘻嘻一笑:“原来是为了这事,我倒差点忘了。你们答应我的事呢?” “这……”吕忠哑然。 “罢了罢了。”血神医指着龙骨道:“龙骨既然已到手,就用不着你们帮手了。嗯,拿着!”从药囊中取出一颗蓝色丹丸递给吕忠。 吕忠一阵迟疑,不敢去接。 血神医微怒道:“怎么?不用?还是信不过我?不要算了,这解药可不易配。” “要要要……”吕忠忙伸手接过,心想血郎中如果要杀绿剑,干脆不给解药就行了,又何必多此一举?自己真是蠢得要命。 当下将丹丸给绿剑服下,等了大半个时辰仍不见绿剑醒转,不由心急:“神医,我师弟……” 血神医双眼一瞪道:“急什么!老郎中一言九鼎,说过救他就不会让他死。好好回你们的七星门去,一定还你们个活蹦乱跳的师弟。” 吕忠这才放心,回头看看众师兄弟,却唯独不见一人,问道:“洪师妹呢?” 他们都不知道,原来从进神龙堡开始,洪泽霞就被风流倜傥的李家大公子李乘风连哄带骗引到了后山。 洪泽霞几曾见过这般英俊男儿,竟然在李乘风的甜言蜜语,信誓旦旦之下,献出了宝贵的贞操。 而为了这场风流孽债,两个人将来终于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这是后话,以后必会写到。 吕忠心中想道:“师妹该不会独自一人回七星门了吧?”突然听到耳畔轰隆隆几声巨响,有人叫道:“神龙堡着火啦!” 果见远处火焰冲天,起火的方位,应该就是聚英堂。 不度僧大声道:“是谁如此狠毒,埋炸药炸掉神龙堡?” 血神医注视着龙骨,心道:“难道龙骨的传说是真的,龙骨在,神龙堡在,龙骨失,神龙堡亡!” 吕忠叹道:“这一场大爆炸,恐怕聚英堂中所有英雄豪杰无一幸免。神龙堡数百年的基业,终将毁于一旦!” 第七章 索命令 绝世有高人,幽居在深谷。 自古修为高深的人物,总喜欢选择些幽深僻静的地方隐居栖身,血郎中也不例外。 血神医行事非正非邪,他所居住的地方,自然而然也是带着些邪气。 此处名叫百药谷,顾名思义就是百药茂盛,长年累月不闻花香,只闻药味,连整个药谷上空,也都是药味弥漫,平常人进来,简直是难以忍受的。 药谷原来只住三个人:血神医和他晚年所收的孟孤行孟孤芳兄妹两名徒儿。 如今,却又多了一人。 剑儿重伤,背脊已折,全仗血神医输入真气,勉强支撑,而现在血神医到神龙堡取龙骨未回,剑儿就只有孟孤行孟孤芳照顾着。 这兄妹俩虽然只比剑儿年长几岁,却是十分懂事,照足了师父的吩咐,对剑儿照料得十分周到。 孟孤行是难驯的野马,俟着空闲便到处乱跑,而孟孤芳人本心善,看着剑儿痛苦的样子,竟是不忍心走开。 此刻她就守在剑儿床前,看着剑儿,也不管剑儿能否听得见,两手比划着说她所知道的故事趣事,以及这么多年来跟着血神医练功的酸甜苦辣。 药谷幽深,四处石壁高耸,每天除了中午时候有阳光透进外,其余的时段难见阳光。 孟孤行一早出去,到了中午仍不见回来,孟孤芳轻轻在剑儿说了一声,正寻思将哥哥找回来,突听到药谷西北方向传来阵阵叱喝声。 孟孤芳自幼跟着血神医练功,练就了极好的听力和眼力,听出当中便有哥哥的声音,不由有些着急,深怕哥哥出事,当即提气展开轻功,朝声音所发的方向赶去。 打斗的声音渐近,眼前是一片茂密的药树林,孟孤芳足下落地,大声叫道:“哥哥!哥哥!” 但听到孟孤行的急促声音:“妹妹快走,敌人厉害!” 兄妹俩年纪尚小,却深得血神医真传,虽未曾踏足江湖,但血神医注重言传身授,故而甚谙应敌经验,以现在的修为,已能挤身于一流高手的行列,寻常的江湖人物自然不在话下。 孟孤行生性桀傲,决不会轻易认输,此时催促妹妹快走,可想而知,对方绝非等闲。 兄妹情深,况且孟孤芳还没见到和哥哥打在一起的人,又如何肯这样弃哥哥危险于不顾? 她应声说:“哥哥不用怕,我来助你!”绕过一片花地,向药林冲了进去。 一大片的空地上,孟孤行正舞动匕首,使开血神医所传授的血影刀法,额上汗珠遍布,脸红气粗,左支右拙,实在有点招架不住了。 这也难怪,他所对付的不是一人,而是两人,两个戴高帽,面色苍白,身材高瘦的人,一白衣一黑衣,乍看上去,就好象是阴曹地府的黑白无常。 更奇怪的是,这两人手里所执的兵器,竟是一把薄如蝉翼,三指大小,长约一尺,首大尾尖的怪东西,在阳光照射下冒着冷气,分明是寒冰所制,但却是坚硬不化,与孟孤行削铁如泥的匕首相碰,响起阵阵清脆的声音。 黑白两人不仅长相打扮奇异,兵器奇异,就连招数也是怪异无比。 眼看孟孤行渐渐难以支撑,孟孤芳没有兵器,随手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一声清喝,加入战团。 这倒不是她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实在是救兄心切,情况紧急,无可奈何的举动。 可想而知,他们兄妹俩又怎么会是那两个怪人的对手! 不到片刻,孟孤行匕首被震得脱手飞出,孟孤芳手中的树枝被对方削成碎块,吓得脸色苍白,不知所措。 孟孤行年纪虽小,此时落败,仍然是十分镇定,担心妹妹的安危,用力一把推开孟孤芳,口中说道:“妹妹快走!快找师父!”突然觉得头顶一凉,接着是钻心的剧痛,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黑衣人掌中冰块自孟孤行的头心猛地插了下去,一声怪笑道:“大哥,这小子根基不错,将他带回去,说不定教主一高兴,就会传授咱们更厉害的神技了。” 白衣人应道:“不错不错,这小女孩也一并带走罢!”怪手一伸,向孟孤芳抓去。 孟孤芳得哥哥提醒,此时方才回过神来,拔腿就跑,但还是迟了,被白衣人老鹰捉小鸡般提了起来,任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那边黑衣人也提起孟孤行,正色说道:“大哥,这两个娃娃固然不错,可咱们不能忘了,咱们来这里的目的是找到王爷想要的那个小孩。” 白衣人点头道:“二弟说得是,咱们正事要紧!”随即各自提着一人,走出药林。 黑衣人道:“大哥,这药谷十弯八曲,如布迷阵,可不好找啊!这两个娃娃若不是自动送上门,要抓住他们还真不容易呢!” 白衣人笑道:“那还不容易,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引路人?”手一紧,问道:“喂,小娃娃,你们收留的那个小孩子呢?” 孟孤芳痛得想破口大骂,可是自小没听过骂人的话,不知道要骂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地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们!” 白衣人怪笑道:“看来不给你加点苦头你是不会说的了。”手里便想用劲对孟孤芳施加酷刑,突然间隐蔽之处,十数道血色光芒疾射而来,紧接着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你敢……” 孟孤芳听出是血神医的声音,欣喜不已:“师父……” 白衣人一只手掌伸出,掌心中凭空多了一团白冰。他手掌一握,迎着血光方向随手掷出,两种不同的物体撞击,血神医的血影银针去势慢了,过了一会方才落地,那十数颗白冰却被银针撞得化成一团白雾。 白衣人一举击落银针,得意笑道:“臭名远播的血郎中也不外如此……”谁知话未说完,人影倏闪,手里忽觉轻了许多。孟孤芳已落在一个黑脸郎中手里。 血神医轻轻放下孟孤芳,摸着她的小脑袋,柔声问:“芳儿没事吧?” 孟孤芳伸了伸懒腰,依偎着师父,点点头说:“芳儿没事。”又指着那黑衣人着急道:“师父,快救我哥哥!” 血神医安慰道:“芳儿放心,你哥哥如果少了一根头发,为师让他们做浇花的肥料。” 黑衣人一掌抵着孟孤行胸口,冷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我杀了他你又能怎样起死回生!” 血神医眼睛在黑白两人身上掠过,说道:“你们就是左冷左冰两个怪物了?不好好在冥界做你们的鬼差,跑来老郎中的药谷做什么?” 白衣人叫左冷,黑衣人叫左冰,正是江湖人称黑白无常的勾魂二使。 左冷傲然道:“奉当今三王爷之命,捉拿逆党遗孽。血郎中,念你也是武林成名人物,识相的将人交出来吧!” 血神医道:“原来是朝廷的鹰犬。我与朝廷河水不犯井水,你们王爷要找人,恕我药谷无法相助,放下我徒弟,快滚出药谷去。” 左冷道:“血郎中,咱们做个交易怎样?你将前几天在乱葬岗救下的那个小孩子交给我们兄弟俩,我保证你的徒弟安然无恙。”他刚才已领教了血神医的血影银针,知道血神医实在也非同小可,于是便以孟孤行作为交换的条件。 血神医笑道:“这么说来,我若不肯交人,我徒儿就必死无疑了?嗯,一命换一命,这个主意真的不错!” 左冷以为血神医已答应下来,得意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血神医……”却听到血神医一声冷笑,人影乍动,已逼近左冰身前,不由吃了一惊,移身上前便想抵御,身后一股强劲的气流直袭而来。他想也没想,回身就是一掌。 两掌相击,左冷的功力终逊一筹,只得向后倒退,化去了对方的气流,定眼细看,却是一个头大如斗,身壮如牛的老和尚,惊问道:“你是谁?” “药医必死症,佛渡无缘人。”来者正是不度僧。 原来一僧一医离开神龙堡后,血神医盘算着不度僧练的内功是至刚至阳一路,或许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将龙骨植入剑儿体内,于是便邀请他一同前来药谷。而不度僧数十年来为了九龙山庄一案耿耿于怀,而今真相大白,原凶伏诛,心结已解,横竖无处可去,当即欣然应允。 从血神医发出银针救下孟孤芳到现在,他一直都藏在远处观看,直到现在才现身,已经是给足了血神医的面子,否则照他的性格,恐怕早便与黑白无常斗个不亦乐乎了。 至于刚才的突然出掌,他原本就不算江湖中人,算不算偷袭的行径,他一点也不在乎。 从血神医发出银针救下孟孤芳到现在,他一直都藏在远处观看,直到现在才现身,已经是给足了血神医的面子,否则照他的性格,恐怕早便与黑白无常斗个不亦乐乎了。 至于刚才的突然出掌,他原本就不算江湖中人,算不算偷袭的行径,他一点也不在乎。 这“药医不死症,佛渡无缘人”的响亮名号,黑白无常自然听过,而今两人齐齐出现,左冷自忖以黑自己兄弟两人的功力,久战下去必败无疑,当下向左冰使了个眼色。 左冰会意,将孟孤行的身体高高举起,大声道:“血郎中,还你徒儿。接着!”说着将人抛了出去。 乘血神医接住孟孤行之机,黑白无常口中念念有词,刹那间在一僧一医的眼皮底下消失不见。 不度僧道:“可惜,让他们跑了!” 血神医道:“隐身术是冥界最基本的入门功夫,这黑白无常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据说冥教教主的魔功诡异莫测,有机会老郎中得见识见识。” 不度僧道:“天下有‘异界、冥界、天界’三界,数百年来各居一隅,各有地盘,这黑白无常什么时候变成那三王爷的幕僚了?当今朝廷天子昏庸无能,朝中当权的便是这三王爷。唉!可叹,可叹!”他曾是天下第一鬼捕,谈及朝廷,仍不免感叹几声。 回头见到血神医脸色有异,问道:“老郎中,怎么了?” 血神医放下孟孤行,摇头叹道:“难!难!难!” 不度僧当即明白:“这天下还有什么病症毒物难得倒你神医的?” 血神医道:“如果是病症或是毒物那还好办。孤行所中的乃是冥界的索命令。此物是利用九种毒虫煎熬成汤后,化入寒冰中,以无上的真气铸成的,入体即化成水,融入血液之中,是冥界教主用于控制教徒的手段,中此令者,初时是二十四个时辰发作一次,中期是十二个时辰发作一次,随着索命令留在体内时间的增长,到了最后,或者是每个时辰发作一次。发作之时,心性乱,魔性起,最终必定坠入魔道,永难翻身!” 第八章 剑问天 孟孤芳见哥哥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听血神医的口气知道哥哥情况危急,差点就要哭出声来,两眼红晕不停叫道:“师 父,师父。快救救哥哥啊!” 血神医何尝不是爱徒心切,他眉心紧锁,沉吟良久,突然想到此番请不度僧来的目的,心念一动,客客气气说:“老 和尚,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不度僧与他相交十多年,从没见过他如此客气地和自己说话,倒是大感意外,说道:“那么客套做什么?只要老和尚 帮得上忙的,自然尽力而为!” 血神医道:“那老郎中先代孤行谢谢你了!老和尚你的火岩刀是至阳至刚的神功,或者是这索命令的克星也说不定。 ” 不度僧道:“你是想让我用火岩功将你徒儿体力的索命令逼出来?” 血神医点头道:“正是。老郎中练的功夫是属阴柔一路,如果让我施功,只会推动索命令反作得更快。为今之计,也 只有老和尚能够帮得上忙了。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不度僧道:“既然如此,那老和尚就姑且一试吧!不过我有言在先,我会全力以赴,但是你徒儿是死是活,就要看他 自己的造化了!” 孟孤芳喜出望外:“大师,您快救我哥哥啊!” 血神医道:“你尽管施功便是,孤行若不幸难救,那是他命当该绝,怨不了别人。再说,与其让他以后受尽折磨,坠 入魔道,不如一死反倒解脱干净!” 不度僧道:“那好,只是……” 血神医道:“老和尚还有什么为难的?” 不度僧道:“也没什么,帮我准备一间安静的小屋,我施功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 血神医一笑道:“这还不容易?老郎中这药谷本来就是没多少人敢来,闲置的房子多的是。”不等吩咐,孟孤芳已蹦 蹦跳跳跑去收拾房间了。 不度僧望着她的背影良久,说道:“老郎中,你好福气,收了几个好徒儿,待你大徒弟的索命令逼出来后,让一个给 老和尚如何?”想想自己年纪已老,一身武功后继无人,甚感可惜。 乍听到“大徒弟”三个字,血神医骤然脸色一沉,冷冷道:“我没有大徒弟,那个人已经死了!” 不度僧察言观色,深知其中必有原因,但也不宜多问。 血神医色霁道:“你老和尚看中哪个,随便你挑,老郎中不是迂腐之辈,不在乎门户之见。” 不度僧喜道:“如此,咱们一言为定!老郎中到时可不能反悔。”弯身抱起孟孤行,血神医前面引路,一同向血神医 居所走去。 药谷闲置的房间的确不少,血神医说的也不假,药谷的药树药草一如血神医其人,既可救人也能杀人,血神医脾气古 怪,不屑与武林中自居的正道人物来往,所以平时也就少人敢来或愿意来了。 高手替人疗伤,尤其是要损耗大量真气的情况下,是绝对不允许有人骚扰的,而药谷的种种条件适合不过。 再加上有血神医这能医必死症的高人在外边守护,万一不度僧救不了孟孤行,输功出岔,有血神医当可无虞。 不度僧将自己和孟孤行关进小屋后,血神医担心黑白无常卷土重来,让孟孤芳先守在屋外,叮嘱她小心别让人靠近屋 子。 抽空去看了剑儿一下,发现他伤势尚未恶化,这才放心,想道:“那两个怪物说是奉什么王爷之命要带走被我救下的 小孩,指的便是这孩子了。能够发动黑白无常寻找的人,看来这小孩果真不简单,冲着我血神医的名号和这小孩的血 玉剑,无论如何一定将他救活再说。” 当下将事情安排就绪,单等不度僧救了孟孤行后,即可施术将龙骨植入剑儿体内。 直至傍晚,不度僧才从小屋走出,看他满头大汗淋漓,显然消耗了不少真气。 孟孤芳迎上前问道:“大师,我哥哥怎么样了?” 这时血神医也已过来,不度僧拭了拭汗,说道:“那索命令真是霸道,以我老和尚的功力,仍无法将其逼出,只能将 其封在膻中穴处。孟孤行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三年后索命令必会发作,那时老和尚也无能为力了!” 血神医叹道:“生死由命,这三年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连我血郎中都束手无策的事,天下恐怕再也没人能救得了他 。” 不度僧想了想道:“尚有一人能救孟孤行,但我们不可能屈尊求他。” 血神医道:“你是说冥界教主?” 不度僧道:“不错,但莫说是我们已和黑白无常结下梁子,换作以前,我老和尚也决不会踏进冥界一步。哈哈!我以 前自称鬼捕,可还没成了真正的鬼……” 血神医大笑道:“我就不信这三年内救不了我徒儿一命。”顿了一顿道:“老和尚,血神中还有事要你相助,且休息 片刻,同我走一遭!” 不度僧奇道:“你老郎中事还真多。罢了罢了,今日老和尚就再辛苦一次罢!” 血神医当下将剑儿一事说了,不度僧这才明白他之所以要夺龙骨的原因,满口答应下来。 剑儿不比孟孤行,他受的是重伤,有龙骨代换脊梁,加上血神医的高超医术,不度僧的深厚真气,当世两大绝顶高手 相助,自然是事半功倍。 血神医先将剑儿周身相关紧要穴道封住,浸泡在熬得烫热的药汤里面,逼出剑儿体内瘀气,不度僧再将剑儿的任督二 脉打通。 任督二脉乃是练习最高武学必须打通的经脉,若不趁此机会打通,恐怕剑儿无法承受他所供给的源源真气。 如此一来,不度僧以十年的真气留在剑儿体内,倒替剑儿以后修炼异术铺好了路子。 接下来就是替剑儿更换龙骨,这是最关键最危险的一关,不容许出现差错,否则剑儿不但终身残废,而且会有生命之 忧! 关云长割骨疗毒,华佗开颅切瘤,古代本有先例,血神医医术超群,按说替剑儿换骨也不成问题,但事关剑儿生死, 所以不得不谨慎行事。 整个施术过程共花了两个多时辰,总算天从人愿,未出意外。 血神医得意非常,安置好剑儿和孟孤行在同一房间后,让孟孤芳互相照顾,随后拉着不度僧的手,一同去品他的状元 红去了。 三天之后,剑儿和孟孤行方才相继醒来,孟孤芳十分开心,三步并作两步,跑去告诉了血神医和不度僧。 一僧一医正在药林中对栾,闻讯赶来。 血神医一把剑儿脉搏,发觉并无大碍,欣慰一笑。 剑儿睁开双眼,好奇地朝周围左看右看,问道:“这是哪里?你们是谁?是你救了我吗?” 血神医颔首道:“正是我救你回来的,这里是百药谷。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剑儿。”剑儿想挣扎坐起,但他重伤初愈,仍然浑身无力。 孟孤芳走过去将他扶着坐起。说道:“你没有别的名字么?” 剑儿道:“有!除了爷爷叫我剑儿外,别的人都叫我小杂种。”突然想起死去的爷爷,叫道:“爷爷,我爷爷呢?” 孟孤芳口快,当即便要说出,血神医咳咳两声,示意她暂时不能说出,道:“你爷爷已经去了个很远的地方,他临走 时将你托付给我,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好了。”又道:“孩子,你这都不算名字,我替你取个名字怎样?” 孟孤芳拍手叫道:“好啊好啊!我和哥哥的名字也都是师父取的呢!” 血神医看了剑儿胸前那把血色玉剑一眼,心中想道:"这血玉剑隐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传说中血玉剑现,潜龙出水, 问天下神兵,谁可争锋。"于是说道:“孩子,你爷爷叫你‘剑儿’,总难离开一个‘剑’字,你以后就叫‘剑问天’ 吧!” 第九章 结金兰 光阴荏苒,转眼就是三年过去。 这三年中,果如不度僧所言,孟孤行体内的索命令没发作过,而孟孤行从一个莽撞的小孩子长成了英挺俊逸的少年,孟孤芳也从一个整天缠着师父的小丫头变成了婷婷玉立的美少女。 算来剑问天也有十二岁了。重伤虽治愈,要复原却不容易,在血神医的精心调理下,用了这三年的时间,剑问天体内的龙骨已与自身融合一起,行动也如常人了。 血神医不曾传授他武功,当然也不急于探问血玉剑的秘密,每年除了两三个月踏出百药谷外,其余时间都留在谷中陪不度僧饮酒博弈,不亦乐乎! 不度僧也乐得留下来,一方面他飘流天下二十年,已无心再理江湖之事,一方面留下是为了物色弟子,继承他一身武功。 血神医是答应他从两个徒儿中挑选一人,但经过这三年的相处,他的仔细观察,已经看出:孟孤行虽然悟性极高,学什么东西一点即通,是个练武奇才,但生性桀傲不驯,甚至有些狂妄自大,难以调教,孟孤芳虽然也不错,毕竟是女孩子,不适合练自己至阳至刚的功夫…… 想到这里,他心里已有盘算,于是暗地里与血神医商量,不如将剑问天交与他就行了。满以为血神医会一口答应,谁知血神医大摇其头:“老和尚,你可真会选。可别忘了,我当年只答应让你从孤行和孤芳中选一个,可没答应将问天让给你!” 不度僧佯怒道:“你这老郎中也太小气了吧!你又不收问天为弟子,放着这么好的人才浪费,真是可惜!” 血郎中哈哈大笑道:“谁说我不会收问天为徒的?只不过时机未到罢了。我现在就收下他!”当即叫来孟孤行孟孤芳和剑问天,当着大家的面让剑问天行礼拜师。 剑问天每日看着孟氏兄妹练功,心里渴望至极,一听血神医愿意收自己为徒,想也不想,立即跪下叩头,口喊师父,行了大礼。气得不度僧冷哼几声,拂袖而去,心中却想:“你老郎中既然不愿将剑问天让给我,我不会趁你不注意,暗中传授他么?反正他体内有我的真气,也算是我的半个弟子了。哈哈哈……” 血神医果没食言,收下剑问天为徒后,每天便让他和孟氏兄妹在一起练功,毫不避嫌。 孟孤芳多了一个师弟,开心得不得了,孟孤行却是不置可否,过了一段时间,见到剑问天学武甚勤,领悟也快,这才欣然接受。 其实血神医之所以收下剑问天,并不是存心和不度僧争,一方面看中他是练武的好材料,值得自己传授,一方面是因为血玉剑。当初他不惜与神龙堡为敌,夺龙骨救下剑问天,便是想有朝一日从剑问天口中探出血玉剑的秘密,他可不愿让剑问天去学不度僧的功夫。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古至今最讲究的就是尊师重道,剑问天的武功既是自己一手教出,谅他也无法反叛! 前车之鉴有之,一想起他以前就是放任他的大弟子去偷学别派神技,到头来弃他而去,他就恨得咬牙切齿。 剑问天练功甚勤,体内又有不度僧的十年功力辅助,进步神速,不到两月,已能接上孟孤行十招,和孟孤芳竟是不相上下。 每日三人在药林中练功,间或嬉戏,孟孤芳对这个小师弟疼爱有加,有什么事总护着他,有几次为了剑问天,竟敢和她尊敬的哥哥顶起嘴来。 剑问天自幼孤苦,除了那个抚养自己的爷爷外,再无亲人,孟孤芳的疼爱,令他忘记了失去爷爷的悲痛,于是对着孟氏兄妹总是哥哥姐姐的叫,心里已将他们当成亲哥哥亲姐姐了。 这日他想起小时候爷爷给他讲过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故事,小孩子的心里,也真渴望有个哥哥姐姐,便说道:“行哥,芳姐,你们做剑儿的哥哥姐姐好吗?” 孟孤芳笑道:“傻剑儿,我们不就是你的哥哥姐姐?” 剑问天摇摇头道:“不是这样的。我想象关公他们一样,桃园三结义,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孟氏兄妹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经过这几个月的一起练功,孟孤行对剑问天也有好感,想了一想,点头应允。当下三人撮土为香,对天盟誓,义结金兰。 互相叫过之后,孟孤行将剑问天扶起,笑道:“古有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咱们现在是药林三结义。哈哈,有趣!有趣!” 是晚,三人各自回屋。 睡至半夜,孟孤行胸口气闷醒来,耳边忽听到隔壁传来琐碎的脚步声,他心下奇怪:“天弟这么晚了起来做什么?” 隔壁便是剑问天的卧室。 血神医因考虑到三个孩子日渐长大,住在一起诸多不便,所以给了他们每人一间卧室,剑问天和孟孤行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孟孤芳和血神医的房间却在百米之外。 孟孤行好奇心起,披衣起床,轻轻推开木门,但见远处人影闪动,所去的方向,乃是药谷南面小山。 他想道:“难道天弟每晚都偷偷跑起来练功?一定是的,难怪他的武功进步得那么快!”施展轻功,悄然跟着。 一路上剑问天不停回头张望,直到接近小山,足下轻点,几个起落,眨眼不见。 孟孤行心道:“我就不信你能抛得掉我!”他拜师日久,根基较好,轻功自然比剑问天好,吸了口气,飞一般上了小山,落在一棵大树上。 剑问天到了一片空地落下,低声叫道:“大师,大师,剑儿来了!” “好孩子,果然守时!”山腰处一个庞然大物飞步而出。 孟孤行看得清楚,吃了一惊:原来天弟是来见不度大师的。 剑问天道:“大师,您今晚教剑儿什么?” 不度僧道:“剑儿,你保证没人跟着你么?” 剑问天道:“大师放心啦!剑儿依照您的吩咐,很小心的。” 不度僧点头道:“那就好!剑儿,我教你的前三式练熟了没有?” “剑儿不敢偷懒,已紧记在心里。” “你就演练给我看看进展如何吧!”不度僧指着旁边的一块大石说道。 剑问天应了声是,左手当胸,如抱满月,右手平平托出,不到片刻,只见他的手掌变得通红,接着掌心一团火焰燃起,他低喝一声,挥掌朝着那块大石隔空削了过去! 一声裂响,大石从中裂开,分成两半。 躲在树上的孟孤行看在眼里,既是吃惊,又是嫉妒:火岩刀果然厉害,比师父教我的血影刀强多了。不度大师凭什么只教天弟而不教我!心中燃起一道莫名其妙的火焰。 不度僧颔首赞许:“嗯,不错,孺子可教啊!”又道:“剑儿想不想学第二式?” 剑问天喜道:“谢谢大师!” 孟孤行也是怦然心喜:今晚不枉此行! 只听不度僧说了声:“瞧清楚了!”宽大的衣袖里一掌削出,孟孤行顿觉身旁火烫,“咔嚓”一声,猝不及防之下,随着树枝折断,来不及再站稳,便倒翻着跌下树来,狼狈不堪。 剑问天看清是他,惊问道:“大哥,你没事吧?”上前便想去扶。 孟孤行一把将他推开,恨恨道:“我摔成这样,你开心吧!” 剑问天委屈地望着不度僧,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孟孤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大声说:“老和尚,暗地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的咱们再战三百个回合,看看是你的火岩刀厉害还是我的血影刀厉害!”挥动匕首,疾冲过去。 不度僧眉头一皱:“好无礼!”衣袖微挥,便将孟孤行拂过一旁。 岂知孟孤行不肯罢休,屡退屡进,到了最后,竟是两眼绿光直闪,招数大乱。 不度僧瞧出不对劲,却不能贸然下重手,正在犹豫不决之时,眼前人影一闪,剑问天叫道:“师父!”接着孟孤行匕首脱手,向后便倒。 不度僧笑道:“老郎中,你来得正好!” 来的正是血神医。他沉着脸斥道:“好你个老和尚,竟然背着我偷偷传授问天火岩刀,你就不怕我和你翻脸?” 不度僧嘻嘻笑道:“还不是你老郎中自私了?再说,问天可没拜我为师。不信你亲自问他。” 血神医道:“我当然知道,要不我何必等到现在才现身?” 不度僧乍舌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血神医道:“废话!老郎中在药谷住了几十年,这里的一花一木,乃至有任何风吹草动,岂能瞒得过我的眼睛?”点了孟孤行的昏睡穴,一探他脉搏,摇头叹道:“索命令终于发作了!” 第十章 半兽人 不度僧道:“怪不得他刚才状若疯狂,原来心性已乱,魔性大发。” 血神医道:“这三年来不曾发作的魔性,倘若一并发作,后果真的不难以想象,这几天如找不到抑制索命令的解药,说不得只好杀了他了!”孟孤行毕竟是他一手抚养,传授神功,看着一天长大的,要他动手杀徒,又如何能下得了手? 剑问天问道:“师父,没有别的法子救行哥了吗?” 血神医瞪着眼睛,冷哼道:“你想让他变成六亲不认,杀师灭宗的大魔头么?如果有别的法子,我还用得着这般烦恼?你背着我偷学别的武功,我没罚你就算谢天谢地了。” 剑问天咋了咋舌,不敢再说。 不度僧苦笑道:“老郎中,问天还小,你要骂要打,尽管冲着老和尚来好了。再说,以你血神医的本事,再加上和尚我,大不了咱俩再偷个龙骨凤骨什么的,还愁救不了你的宝贝徒儿?” 这话不度僧不过是随口揶揄,哪知言者无意,听者有心。一语惊醒梦中人,血神医一拍大腿道:“对啊!咱们不去求冥界教主拿解药,难道还不难偷回来!” 却听得半空中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嘿嘿,还用得着到冥界,求我们兄弟俩不就行了?”不度僧脱口说道:“黑白无常!” 月光之下,两条影子从天而降,落在一棵大树顶端的树枝上面,飘飘渺渺,黑白分明,形同鬼魅,正是黑白无常左冷左冰兄弟。 不度僧暗暗惊叹:三年不见,这黑白无常竟变得诡异如斯,单是这份轻功,老和尚恐怕一辈子都无法修炼到这个境界! 殊不知异界有异术,冥界有魔功,天界有仙法,而不度僧和血神医,只不过是武功修为较深,将自身潜能发挥到了极点的凡夫俗子罢了,岂能与冥界相提并论? 黑白无常虽是凡人肉身,但他们经过冥界教主的丹药调制,魔功换骨,已介于魔与人之间。但就如血神医曾经说的,他们现在,不过也是在装神扮鬼,故弄玄虚而已! 血神医道:“你们来的正好,省得我多走些路。快将索命令的解药交出来,否则让你们再尝尝血影神针的厉害!” 黑无常一声狂笑:“老郎中口气不小。三年前我们兄弟对你或许尚存忌惮,今日的黑白无常,你的血影针又能奈我们怎样!”说话声中,随手一挥,几十道冰棱在黑夜中白光疾闪,向血神医直射过去。 血神医手握银针,便待动手,人影一晃,剑问儿挡在身前,大声说道:“师父,让剑儿来!”他是初生之犊不怕虎,手掌削出,掌心一道火焰直迎向冰棱,使的便是不度僧教他的火岩刀。 但以黑白无常现下的修行,就算是不度僧亲自动手也未必能胜,何况剑问天只是初窥火岩刀门径? 不度僧见状大惊,喝道:“剑儿不可鲁莽!”长袖一抛,刹那间发出了十几招火岩刀。 那一边黑无常第一批的冰棱去势未绝,紧接着又是几十道冰棱发出,这次的速度更快更强,破风之声,不绝于耳。 白无常眼快,看到了剑问天胸前那把血玉小剑,不由咦的一声,叫道:“二弟且慢!”手中掷出冰棱,将黑无常所发的尽数击落。 黑无常正自不解:“大哥,你……”只见白无常指着剑问天,哈哈笑道:“二弟,咱们不枉此行,这小娃子正是王爷要找的人,将他带回去,那可是大功一件!” 黑无常恍然大悟,跟着大笑道:“大哥说的是,只需将这小孩带走,以后咱兄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笑声未歇,两人飘然落地。 黑无常道:“老郎中,咱们三年前的交易不妨再谈谈,我们将索命令的解药给你,你们只要将这小孩让我们带走便行。” 不度僧第一个不同意,血神医却是犹豫不决。 孟孤行危在旦夕,如不及早化去索命令,非死即入魔道,剑问天是他千方百计救活的,虽然所为皆有目的,这几年来相处,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他也有些割舍不得,而且剑儿若被带走,自己的计划可就终成泡影了。 日间刚结义的大哥有难,岂能坐视不理?剑问天年纪虽小,却是十分懂事,挺身而出,概然说道:“只要能救得了大哥,剑儿愿意跟他们走!” 黑无常得意道:“如此甚好,你就跟我们走罢!”伸手去拉剑问天。血神医拍出一掌,将他逼开。 白无常道:“血郎中,请你三思。” 血神医冷哼一声,弯下身去,拍了拍剑问天的肩膀:“剑儿,委屈你了。” 剑问天道:“师父放心,剑儿不会有事的。” 不度僧怒道:“要带走他,还得问我老和尚同不同意!”一记火岩刀,朝黑无常当头劈下! 白无常冷冷道:“老和尚,几年前的那一掌,今天还你。”白影晃动,绕到不度僧背后,飒飒飒连发三掌。 不度僧手臂伸缩,随着转身之间,两人已交了十几招,每一掌都结结实实相撞,竟是旗鼓相当,谁也讨不了便宜。 就在这时,几声狼嚎在药谷中回响,尖锐凄厉,令人毛骨悚然。 血神医在药谷居住几十年,何曾闻过狼嚎声音,不由心头一懔。 更显惧怕的却是黑白无常,他两人本来就十分苍白的脸上,煞地变得铁青。 狼声过后,小山不远的石壁之上,一团白色光华凌空飘忽,白影的笼罩中,竟是一个长着美貌人脸,白毛狼身的怪物! 黑无常颤声道:“是异界的族人!” 数百年来,异界与冥界早成不共戴天的死对头,已到了有你无我,有我无你的地步,两界每百年必血战一次,每次都必是血流成河,死伤无数,黑白无常身为冥界中人,焉能不知! 白无常故作镇定,扬声说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那白毛狼人声音甜美,细听却说不出的刺骨:“凭你们两个也配知道我的名字……”慢慢站起,一转身间,白衣飘动,却化成了一个体态丰腴,美若天仙的妇人。 剑问天抬头望着她,内心竟感到莫名的亲切,问道:“你是谁?” 那美妇人一笑,柔声道:“孩子,这么多年来你过得好吗?你爷爷呢?” 剑问天唏嘘道:“爷爷死了……” 美妇人招手道:“孩子,不用怕,还有我呢!”剑问天不知不觉向她走去。 血神医偏就不信邪,喝道:“休想将他带走!”数十根血影银针脱手飞出,疾射美妇人。 美妇人轻笑道:“雕虫小技,也敢搬弄。”伸出一指,一道白光从指尖射出,迎向血影银针,随着光芒的扩散,越来越大,数十根银针在半空中稍一停滞,骤地调转方向,反向血神医射去! 剑问天惊道:“别杀我师父!” 美妇人点头道:“你说不伤他我就不伤他。”屈指一弹,血影银针立时转射向黑白无常。与此同时,美妇人足下轻点,飞向剑问天,将他拦腰抱起,在空中飞旋起来。 左氏兄弟,黑无常功力弱些,躲避不及,几根银针刺入体内,痛叫连声。 剑问天被美妇人抱着,犹如腾云驾雾般,小孩心性,惊呼不断。 “剑儿!剑儿!”下面传来孟孤芳的声音,孟孤芳赶到。 美妇人乍见孟孤芳,心念一动,伸出一只手将她提起,几个起落,消失在夜空之中,不度僧和血神医提气追去,却哪里能追得上! 第十一章 斗火龙 美妇人施展异术,带着剑问天和孟孤芳在半空中飞翔,不一会已出了百药谷。 剑问天始终是小孩心性,觉得十分好玩,不停惊呼尖叫,问道:“阿姨,你要带我们去哪里啊?”美妇人笑而不答。 而孟孤芳呢,初时有些害怕,等到出了药谷,看出美妇人对她并无恶意,更何况身旁还有剑问天作伴,也就放下心来。一眼妙目环顾四周流云美景,跟着剑问天大呼小叫,毫不顾忌。 美妇人飞到一个山洞前停定落地,将两人轻轻放下,柔声说道:“孩儿,好玩么?” 剑儿拍手叫道:“好玩!好玩!” 美妇人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说:“孩子,你以后也能象……象阿姨一样会飞的。”转头看着孟孤芳,问道:“小妹妹,你一直跟着血郎中的?” 孟孤芳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美妇人又问道:“你跟你师父学过些什么?” “血影神针,针灸医术,剑法……”孟孤芳如实说道。 美妇人点头道:“很好!”便不再问。 剑问天环视洞前周围,但见青松叠翠,云烟飘渺,偶尔一阵清风吹来,中间带着花香,沁人心脾,令人大有身致梦境之感,心中想道:“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步入洞中,却又是另一番天地:左角一张碧绿色的石床,床对面不远有妆台明镜,几多用具一应俱全。 剑问天好奇道:“阿姨,你就住这里么?” 美妇人点了点头:“你喜不喜欢这里?喜欢的话,这以后也是你的家了。” 剑问天挠了挠脑袋:“这怎么行?我可是男孩子!” 美妇人莞尔一笑道:“傻孩子,以后,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我是你的长辈,怕什么?” 剑问天指着孟孤芳道:“姐姐也能留下来吗?” 美妇人一怔,细细打量着孟孤芳,问道:“她是你姐姐?” 剑问天道:“她是我义姐,我们可是药林三结义的呢!” 美妇人方才吁了口气,向孟孤芳招了招手:“小妹妹,你过来。”孟孤芳依言行近。 美妇人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孟孤芳。” “嗯,很好。剑儿是你弟弟了,你以后要好好爱护他,知道么?” 孟孤芳点了点头。美妇人的亲切和蔼,令她去除了原来的一点戒心,此时也不再拘束,偷偷向剑问天扮了个鬼脸,不无得意的笑了笑,意思是说:那么大的男孩子了,还要人照顾,羞不羞啊! 剑问天嘻嘻一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转头见美妇人起身向洞外走去,问道:“阿姨,您去哪里?” 美妇人微笑道:“你们饿不饿?阿姨去找点好吃的来给你们。”白衣飒飒,便已去远。 美妇人既去,横竖无事,两人便在洞中演练起武功来。 剑问天生性聪颖,对武学领悟甚快,又有不度僧的十年功力辅助,练起火岩刀竟是头头是道。 孟孤芳只比大了两岁多,较之剑问天入门要早,根基也好,但她虽然聪明,终究是女孩子,血神医教她的医术要比教她的武功多得多,两个人对招拆招,竟是不分上下。 转眼半个时辰过去,却不见美妇人返回。两人正待走出山洞,忽听到远处传来阵阵洪亮的呼啸声,似是什么走兽发出的,震得整个山洞摇摇晃晃。 两人一惊,忙都停手,一齐走出。抬头望去,远处天空红云满天,烈火炎炎,一道白色影子绕着红云,不停转着。 眼见白影冲向山洞而来,越来越近,便是那美貌妇人。她的身后,火光红云,紧跟不舍! 再近前看得清楚,红云之上,竟是一只身似蟒蛇,遍体红鳞,头上两角高耸的怪物。 剑问天孟孤芳齐齐惊呼道:“阿姨小心!” 美妇人见了他们,报以一笑,一个翻身,在半空中轻飘飘立住,两手屈指频弹,几颗白色珠子破空介响,直射那长角怪物。 那怪物面对美妇人的连珠攻击,不但毫无退缩之意,更是张牙舞爪,口吐火焰,连声长吟。 美妇人几经发招,均是枉然无功,转眼已退至距山洞不远,偷空看看剑问天孟孤芳,深恐自己一不小心,两人反受殃及,心下一横,一咬指尖,迸出鲜血,口中念念有词,手指跟着在空中连连比划,画成一道血印,一掌拍出,血印扩张如网,向那怪物当头罩下! 那怪物似是知道厉害,一声长吟,掉头便想要走,无奈血网竟象活的一般,如影随形,便将怪物罩个正着。 那怪物连声凄叫,在半空中不停翻滚,越是挣扎,血网绑得越紧,几次撞在山峰石壁上,直撞得碎石横飞,轰隆隆巨响不断。 那怪物吃痛,回头恨恨一望美妇人,仗着一口气,逃逸而去。 目送红云渐远,美妇人这才飞身落到山洞前。 剑问天方自拍手称好,看看美妇人原先红润的脸上,此刻却是一片苍白,不禁问道:“阿姨,你……” 美妇人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阿姨不碍事。”身子微微一晃。孟孤芳甚是乖巧,上前扶住了她。 美妇人也不阻止,让孟孤芳扶着进了山洞,在碧玉床上坐下。美妇人摆了摆手,让两人退开几步,然后盘膝而坐,双手合什,作起吐纳功夫来。 剑问天和孟孤芳都是学武的人,知道其中深浅,也就不敢打扰。 过不一会,只见美妇人身周一团白气向外散开,她睁开双眼,行功已毕,蹂身站起。 剑问天关切问道:“阿姨没事了么?” 美妇人螓首微点,探手入怀,拿出两颗桔子大小,火红发光的果子,说道:“孩子,服下去!” 问天和孤芳这才明白原来之所以会引来那怪物,全然是美妇人为了给他们带来这两颗果子,心中感动不已。 美妇人又道:“这是极为罕见的火龙果,只有在火热异常的地方才能长出,而且往往会有灵禽异兽看守着。吃下此果,常人可益寿延年,祛除百病,半月不饥,学武之人,可增加三年的功力。我这里并无充饥食物,你们又是一时半刻不能离开,所以便到后山摘来火龙果,不料大意了些,竟让这守护火龙果的火龙发觉了。幸得出手极时,才将它打退,虽然有损元气,休息片刻便没事了。你们快吃下吧!” 一番好意,两人不敢有违,当即依言吃下,却觉口颊留香,甚是好吃。 这火龙果是至阳至热异果,虽然好吃,其性却十分霸道。剑问天任督两脉已经打通,体内有龙骨作脊,而且有不度僧十年的至阳功力,自然得益不浅。但孟孤芳可就不一样了。虽有血神医这名师传授,但所学是阴柔真气,如何能抵挡得住火龙果的霸道烈性?吃下不久,立时阴阳相冲,脸色时红时白,冷汗淋漓,难受万分。 美妇人心中大感异然,伸出一掌,在她头顶轻轻按下,孟孤芳立时感到有股暖暖的气流注入体内,流遍全身,暖洋洋的,颇是舒服,刚才热痛的感觉顿时荡然无存。 美妇人移开手掌,柔声道:“好些了么?”孟孤芳点了点头。 美妇人道:“你那师父教的是什么武功,全然不对路道,不学也罢!”信步走出山洞。 一番周折,天色近亮,东方现出一片曙光,美妇人望着天空,喃喃自语:“只剩下两天的时间了……”黛眉微蹙,心事重重,似乎将会有什么事发生。 美妇人沉思良久,突然双眉一展,眼望北边,长声喝道:“何方高人,既然来了,何必再躲躲闪闪,快现身相见罢!” 此处是悬崖峭壁,不易着足,若非她亲自接送,常人是无法上来的,能找到这里的,那就一定是奇人异士了。 哈哈笑声响彻云霄,一个蓝衣高冠,红脸长须的中年道士从山后飞步而出,傲然说道:“我道是谁伤了我的火龙,原来是一介妇人。” 此人乍一现身,所行之处,地上花草如着火一般,随之枯萎,一片乌黑。 美妇人不敢小视,问道:“请教道长名号!” 那道士牛鼻冷哼道:“贫道火云,人称火云尊者便是!” 他报上名号,美妇人闻言暗暗一惊。当今武林,并有三界三道,这三道指的便是七星门的七星散人,天山派的天鹰道长,再一个便是这火云尊者了。这三道号称“跳出三界外,不在五派中”,倘若没有过人本事,焉敢大夸海口?自己劫数将至,偏偏惹上这棘手的敌人。 但她修为高深,当下不动声色道:“道长意欲何为?” 火云尊者道:“贫道倒要问你,你为何无故伤我火龙?分明是一点也不将贫道放在眼里!” 第十二章 共患难 美妇人手指拈花,故作闲暇,慢慢说道:“小妇只不过一时兴起,想到后山摘两颗果子充饥罢了,你那火龙好生小气,不让我摘也罢,偏偏又对我纠缠不清,不肯相饶,小妇万般无奈之下,逼不得已只好出手以求自保,若是因此而误伤了道长的火龙,还望多多海涵,万勿见怪。”她说得倒是轻巧,仿佛一切都是那火龙太过小气才自寻苦吃的。 火云尊者本来就是霹雳性子,适才这般说话,原是因摸不透对方底细才如此客气,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气得肺都快炸了,大喝道:“不看僧面看道面,你伤了我火龙,竟还如此大言咄咄,贫道今日便要为火龙讨回一个公道!”手一挥间,手里已经多了一把长剑。 只见他手臂一振,剑刃之上,立时火焰腾腾,照得他原来火红的脸上,更加赤红如枣。 美妇人不慌不忙,从腰间掣出一条白色长绫,一颤一抖,白绫犹如活的一般,直指火云尊者,轻笑道:“素闻火云尊者火云剑天下无双,今日就让小妇的掣天绫接上几招,还请道长不吝赐教!” 一场大战如箭在弦,剑问天和孟孤芳守在洞口,细观动静。 剑问天担心美妇人刚斗火龙,元气受损,现在又要力战火云尊者,只恐难以力敌,低声对孟孤芳道:“芳姐,咱们去帮阿姨吧?”孟孤芳将他轻轻按住:“咱们恐怕也打不过那个道士啊!等一下再说。” 山洞之外,美妇人与那火云尊者已腾空而起。绫舞剑飞,红白相间,虽是惊险,却也奇观。 凡修真学法者,均知修炼艰难,非到紧要关头或胜算在握,绝不会妄加施为,只因每每施法,必定大伤元气,令对方有机可乘,所以现在两人虽能腾空飞跃,与武林高手的真招对战,绝无两样。 美妇人先前用法术击退火龙,元气已然有损,但凭实力,较之火云尊者,终是稍逊一筹,百招过来,手中白绫渐为滞慢。 剑问天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管孟孤芳阻不阻止,一领口诀,右掌削出,一记火岩刀隔空向火云尊者攻了过去。 孟孤芳情知再阻挡反而有愧,毫不落后,一把银针在手,一招天女散花,洒向火云尊者。 美妇人心里暗叫不妙,两个孩子虽然意在帮助自己,但与火云尊者功力实在过于悬殊,一个不好反受其噬。心下一横,咬破指头,念动咒语,一张血网,罩向敌方! 火云尊者长笑一声,衣袖翻卷,将火岩刀化解开去,几十根血影银针尽收袖底。一招“移花接木”转攻美妇人所结血网,哈哈道:“雕虫小技,岂可再为!” 但听到嗤嗤撕声不绝于耳,血网在银针的攻击下,顿成碎片,化成一阵血雨,漫天散飞。 美妇人脸色大变,此血网虽是虚无之物,全仗咒语施展,却是她耗费二十多年的心思炼成的,若不得已,绝不敢用,岂知今天便被火云尊者一举击破! 火云尊者得意之余,剑如灵蛇,飒飒几招,分攻美妇人周身要害,意欲报那火龙重伤之仇。 美妇人血网之印被破,元气大伤,自知不敌,虚晃一招,转身便走。 两个小孩也没闲着。孟孤芳轻功较高,见银针失效,当即掣剑冲出,几下纵跃,轻如飞燕,直取火云尊者。 剑问天火岩刀学虽未精,却能远程攻敌,谨记不度僧传授秘诀,一掌快愈一掌,从旁侧杀到。 以他两人的修为,自然无法伤及火云尊者毫发,但如此纠缠,也帮了美妇人不少忙。她飞身落下,暗运内气,但觉体内真气已乱,似欲破体而出,自知大劫将至,心中忧烦不已。 火云尊者被两小孩缠得难以脱身,不禁火起,怒吼一声,火云剑火光骤然向外飞散,便思痛下杀招,除去剑问天和孟孤芳! 美妇人历经千辛万苦才将剑问天寻到,哪容他有丝毫闪失,再也顾不上那么多了。食指咬破,一点鲜血在眉心间印下,念动咒语,元神离体,化作一道白光,快愈流星。火云尊者只见得眼前光芒直闪,不及回过神来,胸口吃痛,凄叫一声,往后飞退。 剑问天孟孤芳也是一怔,正待上前再攻,火云尊者出其不备受了重创,心中恨极,飞过山峰,远远扔下一句话:“此仇不报,枉自为人!” 美妇人冒险元神出窍,一击成功,无力再追,元神归位后,已是精疲力尽,颓然倒下。 剑问天大声惊叫道:“阿姨,阿姨!”两人拼命将美妇人扶入洞中。 但是再度的真元受损,美妇人迥不似上次那么快就恢复过来。 剑问天孟孤芳两人守着昏迷不醒的美妇人,就这么时间一点点过去。 两人从昨晚离开药谷到现在,没有真正的睡觉,经过这么接二连三的恶战,身心都感疲倦,竟尔在碧玉石床前不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模模糊糊间,仿佛听到美妇人叫道:“孩子,我的孩儿,娘终于找到你了……” 剑问天睁开眼睛,见美妇人仍然沉睡未醒,嘴里却微动着,好象在说着梦话。 剑问天看着她美丽而苍白的脸,亲切之意油然而生:“要是我有这样的娘亲就好了。”伸出小手,抚摸着她的脸,想象着和娘亲在一起的感觉,倍感温馨。 突然手背有些冰冷,细细看去,却原来是美妇人流出的眼泪。 “她为什么哭了呢?” “孩子,我的孩儿,娘终于找到你了……”美妇人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小手。 仍是梦呓。 剑问天不自禁脱口叫了声:“娘!” “剑儿,你说什么?”孟孤芳醒了过来,揉揉眼睛,问道。 剑问天嘻嘻一笑:“我想娘!” “可怜的剑儿!姐姐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都不会让会欺负你。”孟孤芳抱着剑问天的头,真切说道。 的确,孟氏兄妹从小也是孤儿,在他们心里,何尝不想着父母,幻想着父亲母亲的模样,听剑问天提起,不由感慨万千,而他们既已义结金兰,不论是出自何种感情,孟孤芳自然担当起姐姐的责任来。 剑问天甜甜笑道:“剑儿虽然不知娘亲是谁,可还有行哥和姐姐你呢!剑儿也会一辈子照顾姐姐的!” 说到孟孤行,孟孤芳忧然道:“不知道哥哥他怎样了。” 剑问天安慰道:“有师父在,行哥的伤肯定不会有事的。” 虽然离开药谷只有一天,细细想来,真的宛若隔世,两人见美妇人沉睡未醒,不敢打扰,携手走出山洞。已是夜晚,一轮皓月当空高挂,照得遍地如积水通明,一草一木,尽收眼底。 孟孤芳揽着剑问天,说道:“今天是十四,明天是十五,明晚的月亮更美呢!”朗声吟道:“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愁煞人来关月事?得悠悠处且悠悠……” 剑问天奇道:“姐姐,你怎么会念这个?” 孟孤芳手指点了点他额头一下,笑道:“笨剑儿,书上看的啊!师父常说,要学上乘的武功,首先就要识字,剑儿不懂么?” 剑问天摇了摇头,心想不对,摇头不是默认自己懂吗?忙又使劲的点起头来。 孟孤芳被他一连串古怪动作逗得捧腹大笑。 剑问天自在襁褓中便被爷爷拾回抚养,过着七八年忍饥挨饿,到处乞讨的日子,填饱肚子都来不及,他爷爷又哪里有心思教他识字? 至于在百药谷的三年,他原本就在修身养病,漫说血神医救他是有目的的,就算是诚心救他,也断不会知道他大字不识一个,何况血神医一生醉心于武学与医术,也只在教孟孤芳医术时才顺便教她识字罢了。 耳边听到一阵微弱的呻吟声,剑问天霍地跳起:“阿姨……”拉着孟孤芳冲进洞去。 两人却被眼前的情境吓呆了。 碧玉床上,美妇人身子不停翻转,身上衣服被撕成碎片,如蝶飞舞,脸上变得一片蓝色,双手在空中乱抓,看她神情,竟是痛苦异常。 剑问天也顾不得该不该看,大声叫道:“阿姨……阿姨……快醒醒……” 美妇人吃力睁开眼睛,好似在拼命抑制痛苦,一边说道:“孩子,快出去!” 剑问天看着她痛苦的样子,不忍离开。 “孩子,听话,快出去,发生任何事情都不用怕。” 孟孤芳拉了拉剑问天便走。 “慢着,芳儿,你留下来。” 剑问天依依不舍转身而出。 洞外一刻,宛如度年。 过不多久…… “啊!狼……”孟孤芳一声尖叫。 “芳儿,不用怕,没事了。”是美妇人的声音:“剑儿,你可以进来了。” 碧玉床上,躺着的已不是那个美貌香艳的美妇人,而是一匹白毛如雪,长着一张人脸的狼! 剑问天已在药谷见到美妇人变成狼身人面,倒不感觉意外,孟孤芳却被吓得连连后退,过了好一会才惊惶甫定,还是不敢靠近美妇人。 剑问天关切问道:“阿姨,你…你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美妇人轻轻一叹:“这是劫数,无法避免!” 第十三章 解身世 美妇人向孟孤芳道:“芳儿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孟孤芳只是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事,一时害怕才失声大叫,稍一缓过神来,仍然把眼前这个狼人视为那个爱护他们的美妇人。 她女孩子心思细密,想得十分周到,为免美妇人难堪,行近床边,拉了锦被,为美妇人盖上身子。 美妇人温馨一声,赞了声“好芳儿”,又道:“你们愿意听阿姨讲个故事吗?” 两孩子甚是懂事,虽不回答,两人已靠着床沿坐下。 美妇人几声喘息,悠悠说道:“其实不只是我有这个劫数,我们狼族的每一个人都一样。这事要从三百年前说起。三百年前,我们异界的祖先也是一个很正常的人,我们都姓丁,我们的祖先叫丁天涯……嗯,对了,这么久了,你们还不知道阿姨的名字吧?阿姨当然也姓丁,闺名雨绮,孩子,记住了么?” 至此,剑问天和孟孤芳才知道这美妇人的名字。 丁雨绮继续说道:“先辈丁天涯与冥界教主刘星宇原本是很要好的朋友,后来结为兄弟,历尽艰难,拜天外天的一位高人为师,修炼奇功,十年后师成下山,丁公不恋凡事,回到家族领地后,一心带族人修炼,而刘星宇念图富贵,归顺朝廷,皇帝误信馋言,听说我族意图谋反,与他争夺天下,下旨令刘星宇率领冥界攻打我族,务必斩草除根。这时候,离两人艺成分别已有四个年头,刘星宇为了往后能得到皇帝的重用,全然不顾兄弟之情,对我族大加肆杀。丁公带着族人负伤逃到渤海之滨,眼见族人死伤惨重,所剩无几,心中一横,发动四年来苦心所创的“狼心诀”绝技,将剩余族人所有心魔激发,这才将刘星宇重创,逼退追兵。” “从那以后,冥界对狼心诀忌惮十分,三百年来冥界屡次侵犯我族,总是无功而返。但是,他们却不知道,狼心诀虽然能激发身体潜能,将功力提升十倍,却是害大于利,落下了无穷后患。每个月的十五月圆之夜,是我族人最弱的时候,每个人必定变成半人半狼之身,对着月亮嚎叫。” “丁公为此而苦恼不已,但族人都从来没说过他半句不对的话,因为如果没有丁公的狼心诀,我们恐怕早就灭绝了。然而丁公仍是引以为咎,决定就算付出自己生命,也要找到解脱狼心咒的方法。上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丁公一百二十九岁那年,也即是他仙逝的前两年,参透了抑制狼心咒的方法。但只能是抑制狼族的每一人,从出生到满十八岁,不会变成狼人。而十八岁后,视各人的修为而定,或者是半年,或者是一年,或者是三年,修炼得最好的,可以是十年才发作一次……” “你们知道吗?阿姨可是狼族的圣女,修炼自然比普通族人高深,阿姨是每十年才发作一次,从十八岁开始,算起来加上这次,是第三次了。” 剑问天和孟孤芳仔细听着,不敢打断她的话。 “也因为是抑制,等于将多年的狼心咒一次性爆发,所以时间隔得越久,发作时越痛苦。阿姨本来是下月十五才发作的,今日元神大伤,早便料到会提前发作的了……” 两孩子恍然大悟:原来她将我们捉来,便是为了等她变成狼人时,身边有人好好照顾她。 其实他们也只猜对了一半,丁雨绮将孟孤芳一并带来,因孟孤芳毕竟是女孩子,自己不会有所顾忌,而带走剑问天,却另有他意。 剑问天胸前血玉小剑,隐藏的,正是寻找狼心诀最高心法和克制狼心诀的秘笈秘密。另外还有一个事关三界存亡的秘密,因此,那位神秘的“三王爷”想得到,血神医也想得到。 丁雨绮虽然也想得到,真正的原因却不是这个。 丁雨绮眼光在剑问天胸前那把血剑落定,问道:“剑儿,这血剑,从小就留在你身边的么?” “是的。听爷爷说,他抱剑儿回去时,血剑也在,从来都没离开剑儿。” 丁雨绮又问道:“你那爷爷是不是叫罗虎?” 剑问天想了一想,摇头道:“不知道啊!街上的人,都叫爷爷罗老头。嗯,对了,我记起来了,那天晚上爷爷他……”追忆往事,无限伤怀。 “那天爷爷死了,然后就来了两个人,叫龙四和白老大什么的,那个龙四还嘲笑说:太监还有孙子,真是天大的笑话……” 闻听此言,丁雨绮“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剑问天只道她疼痛难忍,慌忙问道:“阿姨,你很痛么?先别说啦!” 丁雨绮喃喃说道:“阿姨!阿姨……剑儿,你还叫我阿姨么?” 剑问天惘然不解。 丁雨绮失声呼道:“剑儿,我的孩子,我就是你的娘亲啊!” “怎么会?我……”剑问天不由愣住。 “孩子,娘知道你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你再听娘讲个故事好吗?” “……我本来便是狼人一族千挑百选的圣女,二十年前,我十八岁那年的中秋,是我接受圣女大礼的日子,谁知就在那一天,冥教大举来犯,众族人虽然以狼心诀将冥界杀退,可是族人死伤不少,而我也在混战中与族人失散。出了异界,那一晚遭遇逃走的冥界中人,以我一人之力,自然寡不敌众,眼看必被冥界侮辱,危急关头,恰逢一名将军带兵回朝,那将军甚是英勇,以无穷的智慧和武功将我救出,我一个女孩子,而且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自然就对他芳心暗许啦……” 说到这里,当年那将军英雄救美的情景,犹如便在眼前。她疲惫的脸上,写满了幸福的表情。 “那将军也不过是三十多岁,长得相貌堂堂,我喜欢他,于是假装受了伤,那样就可以跟着他啦!后来,我从他言谈中得知,他叫剑青云,在京城已经定婚,我伤心透了,当时恨死了他,一语不发的离开了他。这样一晃就是两年过去,我人在异界,但我心里却是偷偷的想念他,终于忍不住了,决定跑到京城找他去……” “可是,到了京城,我没见着他,他的府邸被封了,我四处打听,才从一位好心的老婆婆口里得知,原来只因两年前他无意救了异界的女子(就是我),惹得皇帝龙颜大怒,抄了他的家,将他打入大牢。我想,他是因我而被抄家的,我总不能不管吧?再怎么恨他想他,他终究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选了一个好时机,乘着天黑进入皇宫。本来,我是可以救出他的,谁也没想到,皇宫里的异士能人真多,我打不过他们,负伤而逃,心想从此以后是再也见不到他的了。也许是上天可怜我们吧!宫里的一个叫罗虎的老总管,买通了狱卒,将一个死囚替换了他,把他救了出来。”“而后,京城是不能呆下去了,我和他跟罗伯逃到了异界,满以为狼族人会收留我们,不料天狼王得知他原是朝廷将军,不容我苦苦哀求,下令将我们逐出异界,从那以后,我和他一直过着东躲西藏的流亡生活,虽然辛苦,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再苦再累我都愿意……” “那位好心的罗虎,也陪着我们,不肯离开。再过了几年,大将军越狱的大案,再也没人提起,我们就在一个小山村住了下来,我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小男孩,心想孩子满月的时候,我这个做娘亲的,没什么东西送给儿子总不大好,便将我接任圣女时那把血剑留给儿子了。就在我们憧憬着未来幸福的日子时,刘星宇率领座下十大高手寻到……” 第十四章 幽谷恨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刘星宇的突然袭击,令我们措手不及,刚坐完月子的我,功力还没有恢复,我和剑郎,又哪里是已有三百年修为的刘星宇的对手?无可奈何之下,我狠了狠心,一咬牙,用血玉剑在孩子的背上,刻了一个深深的‘剑’字,以便倘若我们能逃出生天,日后也可凭此记号和孩子见面……” 这下轮到孟孤芳和剑问天异口同声“啊”的叫了起来。 孟孤芳曾记得不久前的一次,她与剑问天对招练功,剑问天一招败阵,脚下踉跄,衣服被树枝勾破了,她让他脱下来补,发现他的背上,竟有一个很大的“剑”字,当时还笑他名字取了个“剑”字,背上跟着也长出个字来,而剑问天自小衣衫褴褛,早便发觉,屡次问及,爷爷都是闭口不答。 “原来、原来…原来我真是她的儿子!” 孟孤芳手指用力在剑问天脑袋上敲了一下,斥道:“剑儿,还不叫娘!” 剑问天傻傻一笑:“娘,剑儿真的有娘亲了!” “好孩子!”丁雨绮伸出毛绒绒的手,便要去抚抚久别的儿子的脸,想起现在自己是狼身人脸,手到了半空中忽又停住。 剑问天初会母亲,欢喜万分,一把抓住了母亲的手往脸上凑:“娘,剑儿长大了。” 孟孤芳见他们母亲相认,情意温馨,触景生情,幽幽地叹了口气。 剑问天人虽小,心里却明白得很,问道:“姐姐又在想行哥了吗?” 孟孤芳点了点头。 丁雨绮道:“你哥哥?就是药谷那个受伤了少年了。芳儿放心吧!等阿姨身体复原,一定随你们救你哥哥去。” 孟孤芳这才破泣为笑。 剑问天依偎着母亲,问道:“娘,后来呢?” “娘托罗总管抱着你从后山逃走,留下和剑郎……嗯,他是你爹剑青云……和你爹苦战刘星宇不敌,你爹被那十名高手抓走,刘星宇紧追不放,将娘一掌打下了山崖……” 孟孤芳“啊”又是一声惊叫。 剑问天道:“娘还在这里,当然是没事了。” “是的,娘命不该绝,半途中被升出石壁的大树叉住,又找到了这个山洞,但娘受了很重的伤,就在洞里养伤,趁此机会苦练神功,一直到三年前才决定下山去救你爹爹,一边寻找剑儿。唉,你爹是没找到,上天有眼,总算让我找到了我的儿子!” 剑问天嘻嘻笑道:“娘,剑儿再也不离开你了。”又道:“娘,那么爹爹到底在哪里呢?” 丁雨绮摇了摇头,叹道:“不知道。这两年娘没少进京城,总打探不到你爹的消息,甚至也没听过这几年来有官员被斩首,你爹应该是还活在世上。有时娘想:你爹既然是被冥界的人抓走的,会不会就关在冥界呢?可是娘自知这一身本事,尚不足以对抗星宇老怪, 万一身陷冥界,就连剑儿一面都见不到了,所以娘一直都不敢去。一个多月前,偶尔经过一个小镇,遇上了冥界的人,其中便有黑白无常。娘暗暗跟在一旁,听冥界的人好象说是要去攻打狼族,黑白无常悄悄议论的却是要捉拿一个带血剑的小孩子,向王爷邀功,于是娘便暗中跟着他们到药谷了。孩子,要不是你胸前的血玉剑总不离身,而且,你和你爹长得有七分相似,娘还不敢断定黑白无常要找的便是我的儿子呢!” 剑问天道:“娘,这么说来,剑儿还要感谢黑白无常他们了,要不是他们,剑儿也不知道剑儿的爹娘是谁。” “是啊!要不是他们私心太重,想独占头功,娘恐怕永远都找不到你了。” 母子相聚,天下幸事,莫过于此。 丁雨绮此次变成狼人,需要半月之期才能恢复人身,因为这其中还涉及一些女人的事,剑问天再亲,终究是男孩子,诸多不便,所有的衣食住行,均由孟孤芳帮手,而孟孤芳视她也如亲娘,自然也乐意为之。 这半个月中,除了照顾丁雨绮外,孟孤芳与剑问天便在洞外比剑对招。 剑问天紧记着“不识字无法练高深武功”的话,稍有空闲便缠着孟孤芳教他识字。孟孤芳甘当老师,倾囊相授,只是她所识无多,学了十年的文字,半个月剑问天便悉数学会。 半个月转瞬即过,丁雨绮一天胜过一天,到了第十三天,已经恢复人身,第十四天已能坐起,最后一天可以起床散步了。 但她力斗火龙和火云尊者,元神大伤,要恢复功力尚待时日。 她虽不能练功,却可以将所学教给两个孩子。 剑问天和孟孤芳在她的精心指点下,功夫突飞猛进,丁雨绮暗暗赞叹不已! 三个月过去,丁雨绮也恢复了七八成功力。 孟孤芳惦记着哥哥的安危,归心似箭,又不好怎样开口,只是心里又忧又急。 丁雨绮看在眼里,也果然没有食言,答应和如回药谷看看究竟。当下三人略一打点,便即起程。 丁雨绮功力初复,还不能施展飞天异术,三人只好步行前往了。 好在这里距离药谷还不算那么远,一路无事,四天后,三人便到达了百药谷。 孟孤芳走在最前面,行近住所,却杳无一人。 “师父……师父……”剑问天大声呼喊,声音在空谷中回响,可是,却哪里见到血神医、孟孤行、不度僧的影子? 奇怪!他们都到哪里去了呢? 正自百思不得其解,突听丁雨绮喝道:“剑儿芳儿闪开!”从地下倏地冒出四条黑影,手舞铁爪,幽灵般直抓过来。 丁雨绮双掌齐发,啪啪连声,四条黑影齐齐飞退,摔在地上,化作四道黑烟消失不见。 剑问天拍手赞道:“娘亲真厉害!娘,这些是什么人啊?” 丁雨绮黛眉一皱道:“是冥界的小角色,他们应该早就埋伏在这里了。” 孟孤芳一惊,到处疯狂寻找哥哥,一边拼命叫喊。 丁雨绮轻轻道:“芳儿,不用找了,你哥哥他们肯定不在这里。” “阿姨,我哥哥会不会出事啊!?”孟孤芳急道。 “说不定他们已平安逃走,也说不定他们已经遭受冥界毒手。”丁雨绮略一沉吟道。 岂知话音未落,骤听药林深处,一个响亮而急促的声音传来:“我不怕你!我不怕你!哈哈!老和尚一定能打败你!” “是不度大师!”剑问天孟孤芳异口同声说。 “走!”丁雨绮说了一声,人已飞身奔去,两孩子轻功不弱,紧跟而上。 果然是不度僧,只见他眼神呆浊,好似着了魔般,双掌乱拍,直打得身旁药树枝叶纷飞,口中犹自大叫不停。 剑问天便想上来制止,却被母亲一把抓住:“剑儿,别过去。他恐怕疯了!” “怎么会这样?”剑问天心痛问道。 丁雨绮弯身在地上拾起一颗小石子,弹指打向不度僧。 不度僧听得风声,一记火岩刀削出,将石块击得粉碎,大声狂笑道:“哈哈哈哈!老和尚不怕你!” 丁雨绮眉头蹙得更紧,身形乍动,绕到不度僧背后,戟指连环点出,分击不度僧大穴,哪知每一指都似泥牛入海,毫无见效。 不度僧两眼无神,依然是狂轰乱舞,嘶声叫骂不绝。 丁雨绮倒吸了一口凉气,良久不语。 孟孤芳问道:“阿姨,不度大师究竟怎么啦?” 丁雨绮道:“如果没看错的话,他必是中了冥界三魔的心魔大法,以致疯疯癫癫,谁也不认识。”突然又摇头道:“不对不对!不象不象……”杏眼一睁,厉声喝道:“不度僧!” 这一声如同佛家的当头棒喝,不度僧愣了一愣,双手在半空中骤地停住。 时机稍纵即逝,丁雨绮近身一指击出,正中不度僧膻中大穴,不度僧低哼一声,颓然倒地。 剑问天惊道:“娘,大师他……” 丁雨绮舒了口气,说道:“让他好好休息吧!” 不度僧人大如牛,剑问天本想扶他回屋,可是与他相比起来,无异是蚂蚁比大象,却哪里能够做到。 当下只得守在不度僧身边,静静的等候他醒转。 然而不度僧的苏醒,却是他弥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刻,甚至是带着遗憾离开的。 “剑儿,是你么?”不度僧睁开眼睛,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剑问天。 “大师……”剑问天喜道。 孟孤芳也走了过来:“大师,我师父和哥哥他们呢?” 不度僧口中说道:“他们……唉!我错了,我错了……” 剑问天问道:“大师,是谁伤了你?是冥界的那些人吗?” 不度僧吃力的摇了摇头:“剑儿,今后我再也无力教你了,你要好好保重,千万别为我报仇……唉!我错了,我错了……”声音越来越小,竟尔闭上双眼,阖然长逝。想他英勇一生,笑傲江湖,临终之时,那眼角,分明还蕴着泪花! 到底是谁杀了他呢? 剑问天失声恸哭,大吼着道:“一定是冥界的人干的,一定是!大师,剑儿一定为你报仇!” 不度僧传他内功,授他火岩刀,虽未拜师,但在他心目中,不度僧早便是他的师父。此刻痛失亲人,这教他如何不伤心! 第十五章 多情债 丁雨绮和两个孩子费力将不度僧草草埋葬,剑问天用剑砍下一根粗大的树枝,削成木牌,在上面歪歪斜斜刻下“尊师不度僧之墓”,弄得满头大汗,两手血水涟涟。 丁雨绮虽然心痛儿子,知他心里悲痛,也就未加阻止。 剑问天跪在不度僧坟前连连叩头,咬牙切齿:“大师放心,剑儿一定要找到杀你的凶手,替你血刃仇人!”一拳狠狠击在地上,突然仰天一声长叫,宛若狼嚎,甚是吓人。 丁雨绮一眼瞥见他眼睛血红,有些异样,不由心惊:剑儿是我亲生骨肉,血液中狼性未除,万一悲愤太甚,狼性提前发作,如果无人在旁屡屡提醒,引入正途,怕将走入邪道,祸害人间! 当即走上前将剑问儿扶起,柔声说道:“剑儿,娘知道你难过,很想为不度大师报仇,但你千万要记住,遇事宜谨慎,留三分余地,切不可让仇恨冲昏了理智!” 剑问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说道:“娘亲的话,剑儿今住了,剑儿听母亲的。”擦去眼泪,拜别不度僧,与母亲和孟孤芳离开了百药谷。 “娘,咱们要到哪里去?”剑问天问道。 “冥界又要进犯我们狼族了,这一次我们狼族不知道又要死伤多少!娘不放心,娘虽然被驱逐出异界,但生是狼族的人,死也是狼族的人,得回去看看。而且,你师父和义兄如若是被冥界抓去,咱们此行,或许真能救出他们。” 两个孩子精神大振,即刻起程。 ********** 宁静的古镇,幽远的长街,小雨过后,空气格外清新。 辰时初过,丁雨绮和剑问天、孟孤芳出现在这长街上。 丁雨绮人本美艳,虽经过一番乔装打扮,身着农家布衣毫不起眼,依然掩盖不住其倾城美貌,过往年轻男子,仍不免呆然而立,回首顾盼。 丁雨绮拉着两个孩子的手,走进一家幽雅的小酒楼。 此处民风淳朴,店主是位六七十岁的老人家,甚是热情待客,楼中饮酒用餐者倒也不少,却是细酌慢嚼,因此绝无半点杂音。 剑问天年纪最小,也是初出远门,东张西望,处处充满好奇。 丁雨绮柔声说道:“孩子,等找到你爹,咱们一家人便游遍天下,赏尽万水千山胜景,再也不理这江湖恩怨了。” 剑问天看着孟孤芳道:“还有芳姐姐呢?” 丁雨绮笑道:“傻孩子,自然也和你的芳姐姐一起去啦!” 孟孤芳忸怩一笑,微微点头。在她心里,只要能和剑儿永远在一起,那就是天底下最快乐的事。这个时候,听到夺夺夺有人上楼的声音,剑问天一指道:“芳姐你看,那个小孩!”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女子,怀中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那女子也不过二十出头,一袭红衣,生得有些标致,一边上楼,口中一边哄着那小孩:“忆儿莫哭,娘亲带你找爹爹去!” 那小男孩唇薄眉细,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红衣女子,竟然安慰起娘亲来:“妈妈不哭,忆儿也不哭,妈妈乖,忆儿乖。” 剑问天低声道:“娘,原来他也是寻找他爹爹的。” 丁雨绮心中一奇:看这女子步履轻快,眉宇间真气细透,定有名师相授,她是谁? 既是同道,听那女子口气,似和自己同等遭遇,不由心生好感,招手说道:“这位姑娘,如果不介意,一起小餐如何?” 红衣女子警惕地看着丁雨绮,稍一迟疑,走了过来,斜身坐下。 那小男孩并不怕生,拉了拉剑问天的衣领问道:“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剑问天。你呢?” “我叫李忆。我娘说……”转头望着母亲,似乎未经红衣女子同意,他不敢说。 丁雨绮点了几道小菜,问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红衣女子低着头,樱桃小嘴张了一张,欲言又止,眼睛里泪花打滚,接着是长长叹了口气。 丁雨绮知她不便启口,也不好继续问下去,心道:看她样子,恐怕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了吧? 小男孩李忆甚是懂事,见状忙一只小手凑了过去:“妈妈乖,妈妈不哭,咱们找爹爹去。” 不说还好,这一番话,却让红衣女子更加伤心,趴在桌上低声抽泣起来。 小李忆只道自己惹了母亲生气,慌得连连说道:“妈妈不哭妈妈不哭,忆儿听话,忆儿会很乖的。” 红衣女子抱紧孩子,止住哭声,轻抚着儿子的头道:“忆儿没惹妈妈生气,是妈妈不妈,让忆儿担心。妈妈不哭了。” 红衣女子向丁雨绮说道:“刚才失礼,让大姐见笑,不敢再打扰,我们母子先告辞了。”说完转身便走。 丁雨绮不便挽留,心里却是疑惑不解。 就听得楼下一阵争吵的声音,是店家说道:“各位,你们这是干什么?这、这、这还有王法吗!” “吵什么吵,再吵老子宰了你!老子就是王法。你也不打听打听,神龙堡的伍福权伍大爷谁不认识!”接着是砰砰砰连串声响,想是那店家不听话,吃了拳头之苦。 七八个人闯上楼来,为首一名满脸胡须如戟,人如铁塔,一走路,踏得楼板嘣嘣作响,一眼看见红衣女人母子,二话没没,大摇大摇走了过来,伸手便向小李忆抓去,瓮声说道:“少爷有令,这小孩必须带回去!” 红衣女子花容失色,惊道:“别伤我孩子!”母性本能,自然的护住孩子,却忘了自己也身具武功,未曾还击。 剑问天看不过眼,嗤道:“大人欺负小孩,羞不羞啊!”一掌拍出,和那钢须汉子伍福权对个正着。他年纪虽小,屡得血神医、不度僧和母亲指点武功,此时的修为,可介于一二流高手之间,这一掌看似轻描淡写,威力颇是不小。 那伍福权也是不赖,接下剑问天一招,眼光滑溜溜将他浑身上下看了个遍,喝道:“小畜生别多管闲事,滚一边去!”伸手再抓。 丁雨绮听他口吐脏言,心头火起,便想动手,剑问天嘻嘻笑道:“娘,不忙,让剑儿来就行。”卷起衣袖,走到楼中的一片空地,招手说道:“来来来!咱们再过几招!” 伍福权来意只想带走小李忆,不愿纠缠不清,一使眼神,七八名随从一哄而上,向剑问天扑了过去。 却听得“扑通”不绝,七八人还来不及出手,全被剑问天打得趴在地上,哭爹喊娘。 伍福权裂咧咧骂了几声,情知这小孩小看不得,但他行走江湖已久,最近才投入神龙堡,没有一点斤两,那就不可能混迹到现在,只得舍开红衣女子母子,奔向剑问天。 伍福权的一身横练功夫倒也不弱,只是碰上了身具高深内功的,外家功夫一点也派不上用场。十招过后,伍福权吃了重重一拳,扑地坐倒。 剑问天出了一口恶气,哈哈笑道:“怎么样?还要带他们走吗?” 伍福权恨恨地哼了一声,带着随从狼狈而去。 剑问天回身坐下,问道:“娘,剑儿做得对不对?” 丁雨绮掏出一条手巾,替他擦去额上汗珠,赞道:“好孩子,你做得不错!” 孟孤芳向红衣女子问道:“姐姐,他们为什么要抓你们啊?” 红衣女子深深叹了口气,这才慢慢说开…… 原来,这红衣女子便是七星门的红剑洪泽霞了。 三年前神龙堡李神龙六十寿辰之日,七星剑替师赴宴,洪泽霞看中李乘风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芳心暗动,经不起李乘风的甜言蜜语,最终在神龙堡后山失身于他,原以为找到了可托付终身的如意郎君,哪知道李乘风是个花心大少,玩过以后,始乱终弃。 恰逢聚英堂被炸,李神龙及诸多英豪身葬火海,李乘风便以此事为由,将洪泽霞拒之门外。 无可奈何之下,洪泽霞只得孤身回到七星门。 谁知一次贪欢,珠胎暗结,洪泽霞初时还刻意隐瞒,以身体不适为由,不与同门一起练功,随着日复一日,肚子也越来越大,终于还是被同门发现,七星散人盛怒之下,收回红剑,将她逐出师门。 洪泽霞离开七星门之后,挺着个大肚子以卖艺勉强度日,在一处农家生下儿子,因她心里仍思念李乘风,因而将孩子取名为“李忆”。 这三年来,洪泽霞始终对李乘风念念不忘,没少去神龙堡,可是每一次还没见到李乘风,就被门人挡在门外。 两天前,洪泽霞领着儿子,再度前往,神龙堡要的却是小李忆。 三年来母子相依为命,洪泽霞如何舍得?万般无计,只得抱着儿子含恨离开。 李乘风此时虽有三妻四妾,却一个个都不能为他传宗接代,正自焦急,有儿子送上门来,岂肯放过,于是便令伍福权快马加鞭追来了…… 丁雨绮道:“原来洪姑娘和我的遭遇有些相似,只不过我要比姑娘幸运多了,我还有个真心爱我的相公。”又道:“姑娘以后如何打算呢?” 洪泽霞幽幽叹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啊!” 第十六章 狼人族 翩翩白衣惊古镇,的的马蹄乱长街。 阵阵马蹄声,打破了长街的幽静。 三匹马在小酒楼门前勒住,前面一人一袭白衣,相貌俊朗,后面跟着的是两个腰背双剑,神情傲然的年青汉子:左边那个嘴角长着一颗黑豆大的黑痣,张口微歪,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他哈哈大笑道:“李兄弟尽管放心,看看是什么角色,绝某帮你摆平便是!” 那白衣公子正是据伍福权通报以后,火速赶来的神龙堡大公子李乘风,他抱拳恭维道:“有绝剑兄台相助,那几个小贼自然是手到擒来了。”又向另外一人道:“何况还有令师兄狄大侠呢,两位为当今武林英才,双绝联手,可谓天下无敌!”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几句称赞,便令后面两人飘飘然起来,口中连称不敢当,内心却十分受用。 楼下三人自夸夸其谈,楼上几人已看得清清楚楚。 洪泽霞此行本为求见负心郎一面,心愿已足,此刻听了他们这番言语,登时面如死灰,不知所措。 丁雨绮忿忿不平道:“岂有此理,做了陈世美已经是令人切齿,还带了帮手来捉拿妻儿,真是方天下之大谬!姑娘无须担心,万事有我们呢!” 剑问天说道:“是啊!忆儿,你那个爹爹不要你娘,哥哥帮你教训教训他们。”说话声中,飞身一跃,已然下楼。 丁雨绮叫道:“剑儿小心……”心道:这孩子怎能如此鲁莽!跟着飞身下楼。 剑问天叉着腰立在马前,戟指问道:“马上的,你就是小李忆的爹爹么?” 李乘风向他瞥了一眼,蔑然道:“你便是打败伍福权的小鬼了。乳臭未干的小子,倒还有些本事,你的父母呢?快叫他们来,要不然弄疼了你可别怪小爷替为管教!”一眼看到丁雨绮,发出“咦”的一声。 丁雨绮年近四十,美貌不减当年,而且成熟香艳,别有一番韵味。李乘风自命风流,猎艳无数,何曾见过如此绝色美人,不由看得呆了。 又是一个登徒浪子!丁雨绮恼他轻薄,转而一笑:“李公子好生无礼,让先我替你母亲教训教训你罢!” 李乘风正自盘算如何将她弄到手,突然眼前白影一闪,一道白绫疾飞了过来。 李乘风伸手接住,拉到鼻帘一闻,赞道:“好香!好香!” 谁知那白绫就象活的一般,一伸一缩,从他手里挣脱,接着是小腹一痛,李乘风向后便倒,差些便跌下马来,幸得他见机得快,这才稳住。 这一出乖露丑,后面那两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李乘风恼羞成怒,大吼一声,挥拳还击。他卧花宿柳,风流不绝,对家传绝学荒废已久,他再怎么不济,毕竟是名家之后,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神龙十三式使将开来,竟是似模似样。 丁雨绮白绫挥击间,飒飒声响,不到几招,李乘风一个躲避不及,掉下马背,呱呱大叫。 这时孟孤芳和洪泽霞俱已下楼,见他模样,却是哭笑不得。 马上两人也不敢再加取笑,那名叫绝剑的,冷哼说道:“李兄莫气,看绝某的厉害!”两手一领剑诀,口中念念有词,背后两柄长剑离鞘而起,但见得剑影阵阵,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如此生生不息,漫天飞舞,向丁雨绮当头罩下。 “三绝宫的三绝剑阵!原来是三绝宫的人,何妨报上名号!”丁雨绮白绫翻飞,凝神对战,不敢怠慢。 那绝剑傲笑道:“那就让你死也做个明白鬼。在下绝剑,师兄狄方,人称无双剑便是。”双手挥舞间,千万剑影也跟着飞舞。 丁雨绮元气未复,接了几招,已感吃力,口中仍不饶人:“三绝剑只三缺一,岂不令人笑话。” 李乘风抬头见到洪泽霞母子下楼,身形一抖,探手向小李忆抓去:“跟我走!” 洪泽霞惶惶不安,全身护住儿子。眼见就被抓个正着,百忙中孟孤芳长剑刺出,逼开李乘风,挺身拦在洪泽霞母子前面。 “又是一个小美女,小爷今日当真艳福不浅!”李乘风喜形于色,并不退缩,反手抓剑。忽听后面掌风破空介响,剑问天从后攻到。 以李乘风的功力,应付几人自是绰绰有余,可惜他酒色掏空身子,孟孤芳剑问天联手,堪与他打个平手。 马上狄方一语不发,双剑在手,猝然发招,局面立即大转,孟孤芳剑问天哪是对手,接了一招,便被笼罩在剑阵之下,无从脱身。 丁雨绮独抵剑阵已自吃力,眼见两个孩子有险,却无法分身相助,不免焦急,稍一分心,千把剑尖,离头顶不过盈寸,危险至极! 就在此时,两声狼嚎响遏长空,两道黑影从天而降,一股巨大气流直逼过来,状若狼首,张口大噬,立时把绝剑的万道剑光击得纷散。 一名蒙面怪客抱起丁雨绮,往空中飞翔起来。 那一边,狄方的剑阵也被击散,另一蒙面怪客提起孟孤芳和剑问天,飞出剑阵,正待再救洪泽霞母子,那狄方却比绝剑要强上一筹,双手招唤,双剑再度出击,李乘风一指扣住洪泽霞命门,那蒙面怪客只是一怔,带上剑孟两人,跟着前面那人飞空远逝。 李乘风叹道:“可惜!可惜!”他可惜的却是丁雨绮如此美艳,自己失之交臂,以后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她了。 ********* 丁雨绮元气未复,飞行异术无法施展,目睹蒙面客身姿,心里却是明白得很,问道:“你可是明月妹妹么?”那蒙面人格格一笑道:“雨姐姐好眼力,一下就被你认出来了!”扯下黑巾,原来是个三十左右岁的圆脸女子。 丁雨绮笑道:“那位定是明日大哥了!” 就听那另一人哈哈笑道:“正是明日!”降下地来,放下剑孟两人,赞道:“好孩子,功夫还不错嘛!雨妹,这个男孩,可便是剑将军后人?” 丁雨绮笑道:“正是小儿。剑儿,还不快见过明日叔叔明月阿姨。” 剑问天依言称呼,问道:“娘,叔叔阿姨也和我们一样是狼族的么?” 丁雨绮点头道:“是的。叔叔阿姨是咱们狼族的左右使者呢!可比娘厉害多了。” 狼人一族上有首领一职,以下便是权力并重的圣女和左右使者。当年丁雨绮被逐出狼族,还是明日明月暗中护送。这段恩情,丁雨绮至今念念不忘。 丁明月却一眼看中孟孤芳,向她走了过去,赞道:“小妹妹,你可愿跟我学武?” 孟孤芳见他们能在天空飞来飞去,心中羡慕不已,闻言欣喜异常,连忙跪下。 丁雨绮笑道:“恭喜明月妹妹收了一个好徒弟。只是,狼族神功一向不传外人,不知芳儿可否入我狼族?” 孟孤芳拜血神医为师,与哥哥相依为命,所谓近朱者赤所墨者黑,性情也介于正邪之间,自然就不会分什么异界不异界了,当下连声答应。 剑问天牵着孟孤芳的手道:“姐姐,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啦!” 寒暄几句,丁雨绮问道:“两位使者不在异界,因何来到此地?” 丁明月不无忧色道:“雨姐姐你有所不知,四个月前冥界率兵来犯我族,当日只是一小截队伍,结果是无功而返,异界难得片刻安宁,谁知几天前,又闻探使回报,冥界仍不死心,此次必是冥界教主刘星宇那个老魔头亲自出兵,而且,传闻朝廷也将率领五万大军,会同冥界一举攻打我族,实在令人担忧!” 丁明日接口道:“是啊!听说此次战争,那位高权重的三王爷还会亲自坐镇,不可小视。朝廷几易帝位,三百多年来仍是不肯放过我族,其实不外是那刘老怪在兴风作浪,这还罢了,咱们大不了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可是……”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丁雨绮问道:“大哥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莫非……莫非是异界发生了什么大事?” 丁明日叹息道:“咱们的天狼王首领年事已高,大劫将近,正在闭关修炼,希望能侥幸躲过一劫,能带领族众合力抗敌。现今群雄无首,我们两个的话,谁又能听得进去?” 丁雨绮问道:“不是还有丁琏丁玮兄弟吗?他们都干什么去了?” 丁明日摇头苦笑道:“他们两个?不提也罢,尽是些扶不起的阿斗。敌人未到,族内先乱,为了争谁做正首领明争暗斗起来了,我们兄妹实在看不过眼,劝又不听,只得离开。这番出来,一来是散散心,顺便探探敌情,二来嘛,便是为了找你而来!” 丁雨绮脸色一沉,忿然道:“小妹早被逐出异界,狼族之事与我何干?” 丁明月道:“姐姐真是口不对心,刚才不是称我们狼族么?可见姐姐仍是爱着咱们狼族的,只不过姐姐对于当年之事心存芥蒂,心结未解罢了。往日曾无意听首领提及,听他的口气,对当年驱逐姐姐一事似乎有些悔意,只是他年老位尊,不仅承认,姐姐如若愿意随我们回去,咱们狼族上下不知会有多高兴!” 第十七章 遇故人 剑问天见母亲沉吟不答,眼珠一转,拉着她的衣领撒起娇来:“娘,咱们回去嘛!” 其实丁明月说的不错,丁雨绮真的是口不对心。她又何尝不日思夜想快点回到狼族?这十多年来她身在外面,心仍然系着狼族,要不然,她也不会去了解那么多冥界异界的事了。 此时丁明月既已开口相劝,自己也乐得顺水推舟,借此下阶:“好吧!我跟你们回去便是。” 丁明日笑道:“雨妹肯冰释前嫌,回到狼族,那是太好了。不过倒是不用急着回去。” 丁雨绮问道:“大哥还有别的事?” 丁明日道:“日前收到密报,朝廷大军会在前面小镇驻扎,尚不知人数多少,咱们需过去探个究竟,以便回到狼族好未雨绸缪。” 剑问天问道:“叔叔,还有多远啊?” “过了这条山路便是。” 剑问天记挂着洪泽霞母子安危,喃喃说道:“不知道忆弟弟他怎样了……” 丁雨绮安慰道:“剑儿,那始终是他们的家事,那个李乘风再怎么坏,总不会对小李忆怎样的。剑儿就不用担心啦!” 剑问天“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前面山路蜿蜒曲折,并不算长,也不好走。只为打探消息,自然就不宜张扬。飞行异术未使,众人便装路行,不到半个时辰,已登上半山腰。 山路之旁,依稀便有一个茶亭,几张小桌零落停放,众人也觉口渴,当下坐下歇息。 此地虽然偏僻,却是往返必经之路,故此驻足茶客,还是挺热闹的。下座之后,丁明日兄妹仔细留意周遭动静。 只见北边山道,四名官兵风尘扑扑骑马而来,到了茶亭前面勒缰下马,呼喝声声。 丁明月最恨这些朝廷的人,面若寒霜,便待动手。 丁明日悄悄将她按住,低声说道:“小妹且慢动手,看看再说。” 茶亭主人战战兢兢过来倒茶,四名官兵抢过一饮而尽,拍拍屁股,上马绝尘而去。 丁明日结了茶钱,悄声道:“看这四人行色匆匆,分明是有紧要事情需办,咱们快些跟上。” 以五人的轻功,要跟踪这四匹快马自是不难。 这般不紧不慢跟着,不一刻已到小镇。 入了镇中,四匹马放慢脚步,徐徐而行,到了一家客栈停下,走入客栈之中。 丁明日说道:“只怕朝廷接头之人,便在这客栈中了。” 此时天色未晚,不便行事,既知目的所在,众人也不急于一时,当下找了个偏僻小庙歇息,以便晚间伺机而动。是夜,月弯星稀,客栈中人酒酣饭足之时,便是几人动身之时。 丁氏兄妹看剑孟两人年纪尚小,恐有差池,本拟不与他们前往,在丁雨绮的再三要求下,又兼之日间见过他们武功,应该还能胜任,心想趁此机会让他们磨练磨练也好,也便点头答应。 五人穿上夜行衣,借着夜色掩护,顷刻已到客栈之上。 这客栈共分东西南北四个厢房,楼有两层,东边厢房是天字号,一些达官贵人大都会选择这里。 五人分成两组,丁氏兄妹率先蛰伏而行,一眼便见到东厢左面一列房间门口,四名官兵佩刀挺立,神态严肃,正是日间所见四人。 丁明月低声道:“哥,你猜这房间里面的人会是什么来头?” “这还用问,看看不就知道了?”两人手里各扣了两片碎瓦,只待击倒守门四人。 突然间西厢房处火光闪耀,传来一阵兵器相交之声,接着有人大声呼叫:“捉贼啊!捉贼啊!” 丁明日眉头一皱:“什么小贼,好些扫兴,坏我们大事。” 一个蓬头散发的人,从厢房中冲了出来,手执葫芦,举头狂饮,一边嘻笑道:“误会,误会,纯属误会。我不是贼!”说着向丁氏兄妹这边看了过来,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 丁明日不由一怔:“我兄妹二人藏身如此隐蔽,这人竟能一眼识穿,看来果不简单!” 只时客栈中睡和未睡的,大都闻声赶了出来。把整个庭院围得水泄不通。 只听那散发之人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们要走的人在那边!”手指指向丁氏兄妹藏身之处,趁着大家不留神,如泥鳅般钻进人群中,消失不见。 “好功夫!”丁明日暗赞道。心中想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正诧异间,忽听得背后有人喝道:“哪里走!”那四名官兵会中为首一个中年将领打扮的人,五把大刀呼啸斩来。 丁氏兄妹是狼族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岂会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反手一抓,满拟定可一举夺下兵刃,谁知这五人刀法均是不弱,实中带虚,明明已经抓住,却仍被从旁滑走。 丁氏兄妹也料不到几个小小的兵卒,也有这等身手,打得火起,心想这般缠斗下去,若是对方还有后延,那就更不好办,不如速战速决,两声狼嚎,便想痛下毒手,将五人毙于掌下。 骤地凌空一道白绫卷来,一人说道:“丁大哥手下留情!” 丁雨绮从旁观战已有片刻,此时才带着剑孟两子现身赶上。 丁明日不解道:“雨妹,你……”丁雨绮向那中年将领作了个揖:“可是赵龙赵将军么?” 那中年将领死里逃生,惊魂乍定,抱拳道:“正是赵龙。”细细打量着丁雨绮:“多谢姑娘出手相助,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丁雨绮微笑道:“赵将军好健忘,当年你到寒舍作客,还曾抱过小儿的。” 那赵龙略一沉思,恍然记起:“原来是嫂夫人!快里面说话。” 丁氏兄妹面面相觑,不知何解。既然丁雨绮认识对方,是友非敌,也便跟着进入厢房之中。 赵龙吩咐四名手下仍旧守在厢房外面,就座之后,丁雨绮逐一介绍,丁明日兄妹这才知道,原来眼前这赵龙,是当年跟随剑青云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副手,两人相交甚深,当年剑青云入狱,赵龙因上书柬说,被免职下放,不得重用,剑青云出逃,和丁雨绮归隐,以至生下剑儿,他都曾千里迢迢前往祝贺。 谈及此事,赵龙叹道:“都怪赵某人微言轻,兼之皇帝昏庸,奸臣掌权,剑兄被掳,爱莫能助。我十年来赋闲在家,直到两年多前,朝廷欲派兵攻打异界,正好缺少人手,我才做了这小小一职,可恨!可惜!”看着剑问天道:“十多年不见,小侄儿也都长这么大了。可喜!可贺!” 丁雨绮再见故人,心中仍有疑问:“当日遭遇冥界老怪突袭,我与剑哥及剑儿失散,天幸我们母子重聚,只是以后几番打听剑哥下落,总是遍寻未获。赵兄在朝为官,可曾听到过剑哥的消息?” 赵龙道:“十几年来,赵某虽赋闲在家,仍忘不了剑大哥昔年对我的知遇之恩,少不了明查暗访,那时也只知剑大哥被冥界十大高手抓获。按说似大哥这等朝廷命犯,触犯刑法,倘若其罪当诛,必定斩首示众,可是赵某却没听到剑大哥被斩首一事,所以赵某敢以断定,剑大哥必然尚在人间!” 丁雨绮听他所言,与自己先前想的如出一辙,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如此说来,我们一家人团聚有望了!赵将军,你知道剑哥现在何处吗?” 赵龙摇头叹道:“赵某只知这些,其他不得而知。”想了一想,突然一拍大腿道:“是了!我有一多年好友在三王爷府当差,数月前偶然相逢,听他提及一件怪事,每逢月圆之夜,王爷府后花园的地底,隐约会传出断断续续的嚎叫声,不知所言是真是假,王府上下都道是冤魂不清,十分忌讳,不敢多提。赵某猜想,这里面必是囚禁着非常重要的私犯,会不会便是……” 丁雨绮道:“只要存有一点希望,不管王府地底是人是鬼,为了剑哥,就算要我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情愿。剑儿,咱们这便到王府去!” 丁明日劝阻道:“雨妹不可,王府内部戒备森严,绝不能贸然冒险!不如待我先行一步,到王府探个虚实再说,你和明月带上两个孩子,先回异界罢!” 剑问天道:“叔叔,你能帮我找爹爹么?剑儿也跟你一起去!” 丁雨绮略一沉吟,说道:“事到如今,也只好这么决定了。大哥,你就带上剑儿罢,万事须当小心!” 丁明月看着外面,问道:“今晚的话,绝不能让外人知道,你那四个手下是否信得过?” “他四人是我心腹,绝不会泄露半句,大家放心好了。” “如此甚好,否则让冥界或朝廷的人知道你与我狼族在一起,你必人头不保!” “多谢提醒,赵某自有主意。” 当下众人别过,丁雨绮丁明月连同孟孤芳前往异界,丁明日带着剑问天赶往京城。 孟孤芳和剑问天依依惜别,丁雨绮母子情深,更是难以割舍。 第十八章 重生渡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一望无际的大海,因风荡漾的浪花,漂流如矢的一叶小舟,再加上这落日余晖,掩映相衬,犹如一副美丽的画卷。 小舟之上,坐着的正是丁明月、丁雨绮和孟孤芳三人。 孟孤芳目睹如此美景,不自禁吟出两句诗来。 丁雨绮搂着她,笑道:“芳儿,你知道这诗中的意思么?” 孟孤芳摇了摇头。 丁明月道:“夕阳虽美,可是我觉得早上的太阳更美,充满朝气,生机勃勃,似这等转瞬即逝的落日,未免太悲凉萧索了!” 小舟无桨自行。丁明月道:“芳儿,为师教你的炽天指可熟记了?” 孟孤芳毕恭毕敬道:“师父,徒儿已经谨记在心。” 丁雨绮道:“狼心诀和炽天指乃是狼族两大绝技,向来不传外姓,你师父肯教你炽天指,那是对你格外看重,芳儿你可要好好运用,记住了么?” 丁明月道:“雨姐姐你就别取笑我啦!论神功修炼,雨姐你要比小妹强多了。小妹是见芳儿悟性不错,这才代雨姐姐收徒的。” 孟孤芳听得师父称赞,脸上一红,捏着衣角,颔首不语。 此去方向,正异界中枢之地。 异界共有四大家族,丁姓最大,其余是贺、莫、白三姓。自从三百多年前异界和冥界那一场血战,其他三大家族死亡殆尽,存活不多,如今的异界,三姓后裔人物凋零,基本上是丁氏狼族大权统治,繁殖至今,共有两万余人,加上其他三姓,也不过三万人左右,连年来朝廷与冥界的合力围剿,战火不断,更加令异界几近垂危。 三百多年前,丁天涯败退到渤海之滨,最后已狼心诀击退刘星宇,几经逃难,在海上数流数月,九死一生,漂到了一个小岛上,劫后余生的异界,便在这小岛上开山辟地,另创家园,为了让后人记住那一次血战,丁天涯于是将这小岛命名为“天劫岛”。 天劫岛远离内陆,中间又有几大险关阻隔,可谓占尽地利。也因异界的人,不论大小,自幼习武,兼之水路不易用兵,所以这几百年来,冥界和朝廷虽然屡屡进攻,始终未能如愿。 飘行良久,丁明月眼望前方,脸现忧色:“不远便是重生渡了!” 孟孤芳奇道:“师父,什么是重生渡?” 丁明月尚未回答,丁雨绮抢先说道:“重生渡是前往天劫岛必经险滩,方圆数里之内看似风来浪静,波澜不兴,实则旋涡暗藏,险礁遍布,稍一不小心,必定葬身大海,任是神功盖世,也在所难逃。过了这险滩之后,再无险境,是名重生渡。几百年来,冥界与朝廷之所以攻不了我族,这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不知有多少无辜冤魂葬身此渡!” 丁明月道:“你阿姨说的便是。大家需当小心了!”她和丁雨绮神技在身,能以飞行异术飞越重生渡,对这地势又是十分熟悉,并不放在心上。所必要担忧的倒是孟孤芳。 孟孤芳年纪尚小,学艺未精,凭一己之力是绝对过不了重生渡的,自己两人如若稍一照护不到,那么孟孤芳就真的要葬身鱼腹了。 小舟行得越前,几人越发不敢怠慢。 丁明月和丁雨绮紧紧握住孟孤芳的手,以妨突发奇变。 真的奇怪,刚才还是风起浪涌,现在真的波澜不生,整个海面一片沉静。 然而愈是沉静就愈加可怕。 丁雨绮丁明月脸色凝重,一个眼望前方,一个看着足下,未敢分神。 舟行数里,忽然之间,舟底下传来轰隆隆如雷般的巨响,丁雨绮杏眼一睁,叱了声:“起!” 两人带着孟孤芳,连同小舟一起向上升了起来,眼前却是呼啸之声阵阵,一股巨浪劈头盖下,三人以借了飞起之势,上了浪端,小舟在怒浪上如凌空虚渡般,飘浮不定,不料第一个巨浪还未退去,又是一股巨浪袭到,丁雨绮丁明月挟着孟孤芳,脚下暗暗使劲,整个小舟跟着在足下不停旋转。 如此这般,终于翻过巨浪袭击,小舟刚在水面停定,忽听得孟孤芳“啊”的一声惊叫,小舟下面竟有无穿引力,似乎非将小舟卷下去不可。孟孤芳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往后便倒。 眼见将被卷入旋涡之中,丁雨绮想也没想,一道白绫已如灵蛇飞出,卷住孟孤芳小腰,手上用力,将孟孤芳紧紧抱住。回头看时,那小舟已被旋涡撕得木片横飞。 好险!只要稍微迟缓,孟孤芳就葬身于旋涡中了。 丁雨绮抛出白绫,卷过两片木板,飞身踏在木板上,以登萍渡水的上乘轻功,抱着孟孤芳脱离旋涡,她虽尚未能施展飞行异术,这借木飞渡倒还难不倒她。 丁明月伸手接过一片,紧随丁雨绮身后。 孟孤芳被适才的身陷险境吓得花容失色,惊魂甫定,乍了乍舌:“阿姨你又救了芳儿一命!” 丁雨绮回头一笑:“谁叫你是剑儿的好姐姐呢?阿姨答应剑儿要好好照顾你的。” 这一直下去,再无险阻,不一会,一个小孤岛已遥遥在望。 抬头见不远之处,四只小舟如离弦之箭,疾向这边飞射过来,一个声音说道:“来者何人,但请止步!”说话声中,小船已近身边。左边船上为首一灰衣老者一眼认出丁明月,恭恭敬敬道:“原来是丁右使回来了!” 丁雨绮却认得此人,叫道:“莫三叔,我是小雨啊!还记得么?” 那老者细细打量丁雨绮好一会,眼眶泛红,老泪纵横,呜咽道:“雨小姐,你可回来了!” 三人纵身跃上船只,老者莫三指着船上一名紫衣少年道:“这是老莫孙子莫少锋,十几年过去了,他都这么大了。锋儿,快叫雨姑姑!” 那莫少锋约莫二十左右年纪,长得浓眉大眼,口中很不情愿地叫了声,双眼却滑溜溜在孟孤芳身上打转。 孟孤芳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深感厌烦:这人真讨厌! 莫三也觉不妥,先不问丁雨绮带来的这小姑娘是什么身份,自己孙子这般轻浮总是不对,轻咳两声道:“少锋,快前面引路!” 莫少锋回过神来,已知自己失礼,连声道歉:“少锋不是有意冒犯,请姑姑勿怪,姑娘见谅!”随即越过另一只船,一声高呼,船行如飞,前面开路。 莫三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摇头轻叹:“这孩子从小父母双亡,是我这老头子将他惯坏了。雨小姐千万别放在心里!” 丁雨绮见莫少锋肯赔礼道歉,也就不再计较,说道:“当年莫家哥嫂都是死于冥界刀下,辛苦莫三叔将少锋一手养大了。” 异界四姓,莫姓与丁姓交往深些,三百多年前一战,人数也所剩无几,这莫三,算是莫氏家族的元老了。 再行数里,天劫岛在即,系好船缰,众人下船上岸。 天劫岛原本只是一片荒芜,后因异界落户,经过几百年的建设开垦,已成为风景秀丽,粮丰谷足,世外桃源般的富裕小岛。 早有莫少锋前行通报,甫一上岸,便有大大小小几百人口前来迎接。年长点的,还认得丁雨绮,见她回来,俱都欢呼一片。 却听得一个声音道:“大家肃静!”一个人从人群中走出,众人很自觉地让出一条小路。 那人手摇羽扇,头系纶巾,一派军师打扮,咪着双眼,朗声说道:“丁右使和我们的圣女都回来了,我们应该怎样做?” 按狼族的习惯,自然是宰羊、摆宴,庆祝亲人归来,众人纷纷欢呼。 丁雨绮向着那军师道:“诸葛大哥好久不见!只可惜小妹已愧当圣女,大家就不必费心了。” 这军师是白姓族人,名诸葛,他羽扇一摆,又道:“说哪里话,在大家眼里,一朝是圣女,就永远是咱们异界的圣女。大家说,对不对?”众人随即便跟着附和。 丁明月扫视人群,却不见两个人,问道:“诸葛大哥,副首领他们呢?” 异界首领天狼王膝下无嗣,唯有任命两个侄子为副首领一职,以便日后仙去,从两人之中,挑选一个继承首领尊位。 白诸葛听丁明月问及,脸上不由有些不自然起来。 异界左右二使有监督首领处事的责任,丁明月见他支支吾吾,脸色一沉:“大敌当前,两位首领岂能如此大意。莫少锋,有请两位副首领!”她虽是女子之身,但与哥哥任双使已有多年,威望甚高,言出如令,不怒自威,族人不敢不听。 莫少锋应了声“是”,转身而去。 丁雨绮向丁明月投去赞许的眼光,心道:明月妹子能有这般魄力,也真难为她了。 过不一会,却见莫少锋匆匆忙忙赶了回来:“禀右使,副首领他……” 丁明月道:“哪个副首领?” “是玮副首领。他、他……” 人群中,一名中年男子脚步蹒跚挤出:“臭小子,老子还没喝够呢!滚!滚!”正是异界的副首领丁玮。他两足一屈,往地上倒了下去。 白诸葛问道:“副首领怎么了?” 莫少锋嗫嚅道:“玮副首领他、他喝醉了!” 丁明月上前一闻,果然是酒气熏人,眉头一皱,心道:丁玮大哥从来是滴酒不沾的,今日怎么喝得这般烂醉? 问道:“琏首领呢?” 第十九章 鸿门宴 白诸葛脸色十分不自然:“琏副首领他,他不在岛上。” 丁明月肃然道:“你不是一直跟着他的?他不在岛上,去哪里?” 白诸葛斜视地上的丁玮一眼,“哎”的一声,说道:“不瞒右使说,几天前,两位副首领不知因为何事,大吵一架,然后琏副首领就怒气冲冲离开了天劫岛,大家怎么拦也拦不住,玮副首领这几天都借酒浇愁,喝得烂醉如泥,在下等苦劝无用,便只好由着他了。咱们的老首领正在禁地闭关修炼,谁都不敢去打扰他老人家。大家单盼着两位使者回来了!” 丁明月见他诚惶诚恐的样子,不好意思责难他,看着地上喃喃自语的丁玮,双眉蹙得更紧,摇头轻叹,吩咐几人将他抬回府去,昂首遥望天空,陷入沉思之中。 丁雨绮只道她为这事而心烦,安慰道:“妹子也不必想那么多,你尽力而为便是,他们兄弟俩的事,由他们自己解决罢了。” 丁明月收回眼光,脸上挤出一点笑意:“小妹没事。雨姐姐,你回来了,咱们的首领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丁雨绮道:“首领在闭关,恐怕……” 丁明月屈指一算,说道:“就差两天,首领应该就可以出关了,先拜见他也无妨。” 当下和孟孤芳三人信步前行。 异界的禁地,就在天劫岛往东一座山峰之上,峰名“化劫峰”,此处丛林茂密,不开路径,奇险无比,非上乘飞行异术难以上去,历代首领骨骸俱都葬于此峰。 山峰上有一小山洞,是首领闭关修炼的地方,洞门由万斤巨石打造,如果不是身负神功和熟悉开启石门的秘诀,绝对是进出不了的。 既是禁地,自然不是普通族人想来就来的。 此时天色已晚,化劫峰四周漆黑一片,路径难辨,三人俱是天生神眼,黑暗视物,有如白昼,不一刻便已到达化劫峰之下。 孟孤芳抬头望着这高逾千丈的山峰,又是无处可攀,不由倒吸了口气:“师父,这怎么上?” 丁明月笑道:“有师父和阿姨在呢!”说着将孟孤芳拦腰抱住,喝一声“起!”带着孟孤芳轻飘飘向上飞升。 孟孤芳只觉耳旁厉风飒飒,刮得两耳作痛,连忙抱紧丁明月,不敢乱动。 丁雨绮神功未复,则是不然。她以白绫为绳,打在石壁之上,借力使力,凭着上乘轻功,慢慢追上两人。 上了化劫峰,再行片刻即到山洞,孟孤芳见峰上云烟渺渺,如入仙境,与之上次在丁雨绮居住石洞,别有一番天地。她犹记着“禁地”一说,不敢再行。 丁明月知她心里顾虑,笑道:“我既然已经收你为徒,就用不着忌讳这个了。随我们进去便是。” 行近山洞,但见石门依然紧闭,丁明月扑地跪下,施以大礼,口中说道:“属下丁明月,拜见天狼王!” 就听山洞中,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嗯,是明月右使回来了。咦!和你同来的两人又是谁?” 孟孤芳暗自想道:他怎么知道是三个人? 丁明月却是暗赞不已:首领果然洞悉秋毫!只是有一点令她微感意外:首领怎么声音变得这般微弱?莫非此次闭关,练功出了差错?她心里想着,嘴里自然不敢说出。 “回首领,是丁雨绮姐姐回来的,另外一个是属下新收的弟子。” “很好!很好!”洞门未开,说话声中,但见一道绿色光芒从洞里突门而出,绿光笼罩下,一位黑发长须,满脸紫气的老者现身眼前。 丁明月喜道:“恭喜首领白发变黑,反朴归臻!” 异界故老相传,狼心诀修炼到最高一层,可使修炼者脱胎换骨,白发变黑,元神出窍,随心所欲,瞬息游移千里,虽然这些只是传闻,连狼心诀的开山鼻祖丁天涯都无法练成,众多族人历来更是见所未见,但天狼王年近百岁,闭关修炼时,的确是满头白发,此刻亲眼目睹天狼王黑发如墨,化身出洞,丁明月却又不得不信。 天狼王哈哈大笑道:“不错,老夫的神功练成了!”眼中寒光闪过,落在丁雨绮身上,漠然道:“你不记得回来么?” 丁雨绮道:“正是丁雨绮回来了!” 天狼王听她毫无悔改之意,怒道:“你……”忽又长长一叹:“你一别十余载,杳无音讯,罢了!过去的事,老夫也不愿重提,你回来了就好,随我下山去吧!” ******** 天劫岛首领府第灯火通明,欢歌喜庆,该是迎接远方故人的归来。 天狼王本次出关,越发神彩飞扬,一举一动,竟似年轻了几十岁。 首领神功练就,那么就不再担忧冥界的侵犯了,异界中人个个士气大振,也借此大开酒席,为丁明月和丁雨绮接风洗尘。 入会者都是异界四大家族有头有脸的人物,莫三是莫氏元老,带着孙子莫少锋穿插其中。 当然还有军师白诸葛,他整晚嘻嘻作笑,逢人敬酒,乐意融融。 但是,主人却不在。 丁雨绮三人环视座中,丁玮缺席,天狼王也不见踪影。 丁明月悄声道:“首领莫非寻丁玮去了?” 丁玮连日来依旧以酒度日,醉得天昏地暗,不醒人事,天狼王每逢提及他的名字,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感受。 丁明月放心不下,同丁雨绮带上孟孤芳,便要出去寻找,忽见人影一闪,天狼王已在眼前。 丁明月口张了张,刚想问问丁玮情况,天狼王把手一摆,示意她不必多说,随即举起酒杯,朗声说道:“诸位,恭喜丁右使此次回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明月,你说吧!” 丁明月道:“日前接到密报,七天之后,冥界将会同朝廷,合攻我族,他们既然来了,咱们就须有所防备。大家今晚痛快饮狂,明日之后,便合力备战,且等他们到来,叫他们有去无回!” 白诸葛行前一步,举杯说道:“丁右使乃女中豪杰,白某敬你一杯!”言罢一饮而尽。 丁明月见大家如此高兴,不便推辞,只好皱着眉头勉强喝下。 跟着白诸葛又向丁雨绮敬酒,丁雨绮万般推辞,终不能幸免,心里却有些厌烦:这白诸葛,我与他素无来往,为何今日如此热情?只当是族人欢迎自己回来,理所当然,倒没怀疑有其他用意。 杯酒入腹,过不一会,便有微微醉意,丁雨绮拉着孟孤芳,悄悄出了首领府第。 孟孤芳见她脸色有异,问道:“阿姨,你怎么啦?” 丁雨绮摇了摇头,心中疑惑不解,只觉首领与之十几年前的冷面无私,竟是判若两人,至于什么地方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这般走着,离狼王府已相隔有一段路程。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喝道:“是谁!”声音好些熟悉,丁雨绮猛地想起:是莫三叔! 循着声音方向走去,但还是迟了一步。 紧接着的一声惨呼,丁雨绮暗叫不妙,走近前时,只见一个老者倒在血泊之中,正是莫三。 他两眼圆睁,脸上满是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业已死去。 是谁杀了莫三叔?丁雨绮细细留意四周,却哪里有半条人影! 到底是谁下的毒手! 莫三虽不算神功盖世,所学功夫,挤身于武林一流高手行列,当之无愧,谁那么了得,一招毙命! 她想起一个人来,不由心头一凉: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你为什么要杀我爷爷!”背后火光摇曳,莫少锋一眼见到爷爷倒在丁雨绮身边,大吼道。 天狼王、白诸葛、丁明月等俱都闻声赶到。 天狼王看着莫三的尸体,面若寒霜,冷冷道:“丁雨绮,你为什么要杀了莫三,他从前对你不错啊!” 孟孤芳辩解道:“不是丁阿姨杀的,芳儿可以做证!” 白诸葛喝道:“小丫头,几时轮到你这外人说话了!我们来到时,这里只有你和你的什么丁阿姨,不是你们杀的,难道会是鬼怪不成!” 丁雨绮看看白诸葛,又看看天狼王,恍然大悟,哈哈一笑道:“我明白了!我错了!我不该来的!”拉着孟孤芳,转身便走。 白诸葛冷笑道:“杀人偿命,你以为你们能逃出天劫岛么?即便能逃出岛去,也逃不过异界所有族人的追杀!”羽扇一摇,整个人腾空飞起,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眼见无路可退,丁雨绮白绫展开,宛若游龙,与白诸葛战在一起。 天狼王冷冷道:“丁雨绮,你十几年前勾结朝廷狗官,其罪当诛,老夫一念之仁,饶你一命,想不到今日铸此大错,今后你便是我族不共戴天的仇人,老夫绝不容你!”一掌移出,泛起一圈绿光,蓄势待发。 却听得一人喝道:“慢着!”丁明月挺身而出。 第二十章 狼子心 天狼王怒眼圆睁道:“丁右使,你也想造反么?” 丁明月护在丁雨绮身边,道:“属下不敢,请首领饶了雨绮姐姐!” 白诸葛边斗边说:“庇护叛贼,罪同共犯,丁右使,你难道也不怕死?” 丁明月大感厌恶,冷喝一声:“给我住嘴!”飞身一掌,狠狠拍向白诸葛。 丁雨绮见她奋不顾身出手相助,心中感激,却不免为她担忧,心道:这罪魁祸首定是白诸葛,不杀了他,难解我心头之恨!白绫纷飞,暗运狼心诀,便想将白诸葛毙于掌下,却不料真气提了一半,便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狼心诀竟一点也使不出来,不由暗自心惊! 另一方,丁明月也是如此,苦练多年的狼心诀神功派不上用场,形同一个没有修习真元的江湖卖艺人,中看不中用。 两人思前想后,登时明白:白诸葛的酒里有古怪! 忽然间听得天狼王哈哈狂笑,绿光闪出,背后剧痛,两人“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孟孤芳见状,挺剑冲上,却被天狼王随手一挥,撞在地上,人事不醒。 这一变更,也不过眨眼功夫,天狼王已回到原位,面无表情:“这两人残杀族人,罪不可赫,本座已将她们神功废去,今后如若有敢背叛异界者,这就是榜样!” 莫氏族人见说是丁雨绮杀了莫三,早对她恨之入骨,自然跟着连声叫好。 莫少锋仍不罢休,从地上捡起一把刀,向丁雨绮当头砍下。 “咣当”声响,长刀落地,白诸出手阻止,迳自对天狼问道:“首领,这几个人要如何处置?”他对丁明月其实垂涎已久,巴望着首领能将丁明月交给他。 天狼王道:“背教叛族,天地不容,理应永入圣池,万劫不复。白诸葛,将她们扔到万劫池去!” 白诸葛大感失望,向丁明月走了过去,看着她姣好的面容,真恨不得啃上几口,心中暗道:丁明月啊丁明月,你平日里仗着是异界右使,对我冷眼不理不睬,想不到你也有今天。若非首领命令,老子真想好好享用你! 可是天狼王的判决,是谁也不敢违逆的,当下只好命人抬上丁明月、丁雨绮、孟孤芳,将她们扔下万劫池。 万劫池就在化劫峰不远之处,绕过化劫峰即可到达。 池名“万劫”,是取“万劫不复,永不超生”的意思,如有犯法重刑者,必被扔下万劫池,往往任你神功盖世,一入万劫池,难有生还的希望。 皆因万劫池周围瘴气深沉,寸草不生,毒蛇异物,蛰伏其中,池水泛蓝,冰寒刺骨,池深不下千尺,常人不敢靠近。 白诸葛命人将丁雨绮三人扔下池去,眼睁睁看着丁明月慢慢沉没,不免有些可惜。此地瘴气太重,不宜久留,只好悻悻离开。 然而,丁雨绮三人却没有死! 这般往下沉没,迷迷糊糊间,三人好象觉得身体有什么东西托着似的,如置身于云端,浑身暖洋洋地如沐春风,接着又是昏迷过去…… “阿姨!师父!”孟孤芳受伤较轻,第一个醒转,但见自己身处一个石窟之中,身旁丁雨绮和丁明月兀自未醒。 耳边听到嘀嗒嘀嗒的滴水声音,孟孤芳抬头往上望去,只见天空一片蔚蓝。 不,那不是天空,是一块巨大无比的水晶物体嵌在石窟上面,透过水晶,映射出蔚蓝色的光芒,直照得整个石窟遍地蓝亮,犹如身在龙宫中。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她只记得自己被天狼王击倒,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呢?阴曹地府?十八地狱?” 她狠狠捏了自己一下,会痛,那就是还活着,没死,也不是在做梦了。 石窟中阴凉无比,又格外的清爽,令人为之精神一振。 “嗯哼”两声,是丁雨绮和丁明月发出的。孟孤芳忙走了过去:“阿姨,师父,你们醒了!” 丁雨绮睁开眼睛,看着孟孤芳:“芳儿,你没事么?我们怎么会在这里的?” 孟孤芳摇了摇头:“芳儿也想知道。” 丁明月细细打量四处,好似想起什么:“莫非……” 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哈哈笑道:“不错,这里正是万劫洞天!”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孟孤芳吓了一跳:“是谁!” 却听那声音道:“你又是谁?” 孟孤芳这才看清,原来石窟左角的阴暗角落,一个蓝色人影不停晃动着,因为上面蓝光的掩盖,若非仔细留意,根本就想不到那里还藏着一个人。 极至看清,丁雨绮丁明月不由啊的一声惊叫:“首领!” 那角落里坐着的,白发长须,满脸紫气,不是异界首领天狼王是谁? 那老者哈哈笑道:“正是老夫!” 两人不敢置信:“你是首领,那上面的……” 那老者恨恨道:“那是什么首领,他是丁琏!我们狼族虽有‘狼’字,行事一向光明磊落,这畜生倒是名副其实的狼子野心!” 丁雨绮两人吃力走了过去,见老者盘膝而坐,正是天狼王,回想着那个天狼王的种种异样,益发相信上面那个是冒名顶替的了。 丁明月道:“首领,这是怎么回事?”天狼王叹道:“还不是那畜生干的好事……” “你们知道的,老夫膝下无嗣,兼之年事已高,咱们狼族又不是修炼什么长生不老之术,老夫恐怕是活不了多少个年头了,本想安度晚年吧!偏生那朝廷和冥界老是纠缠不休,于是几年前提拔两位侄子,本想传授他们狼心诀最高心法,以便日后可作抵御冥界之用,可是丁玮不学无术,人笨倒还罢了,总是不思上进,实在令人大失所望,那丁琏倒是十分聪明,所授功夫一学便会,狼心诀突飞猛进,这小子聪明是不错,但却不走正道,工于心计……你们瞧,我这两条腿就是被他打断的!哎!气死我了。” 丁明月道:“几个月前,属下与兄长离开天劫岛,其时首领也正在闭关修炼,怎么会突然就成了这样?” “大概在两个月前,那一天正是老夫冲破玄关的要紧关头,丁琏突然来到化劫峰,说道是有紧急事情禀报,事关狼族安危,我听他说得诚恳,不虞有诈,便让他进洞。谁知他有意无意间,撞倒心灯,害得我真元偏差,险些走火入魔,那小子好象早便计算好了的,从怀中拿出一颗丹丸,给我服下。你们猜猜那是什么丹丸?那是锁心丹!他奶奶的,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这么个邪魔歪道的东西,老夫吃了之后,再度运功,狼心诀的功力,却似消失了一般。那时才发觉上当受骗,只见那丁琏狞笑一声,一掌便将我打倒了。哈哈!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他万万想不到将老夫扔下万劫池,老夫竟会大难不死,反学到了更上乘的神功!” 几人见他边说边骂,又比又划,气得吹胡子瞪眼,与之以前那火爆性子,全无改变,不禁暗自好笑。 丁明月奇道:“首领,狼心诀不是咱们狼族的最高神功么?” 天狼王得意笑道:“其实老夫原也不知,老夫能有今日,全靠丁琏那畜生所赐,坠下万劫池,却因此因祸得福。哈哈哈哈!”左手伸出,孟孤芳立觉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吸引,不由自主向天狼王飞了过去。 孟孤芳人在半空,突然整个身体旋转起来,吓得她高声惊呼。 天狼王哈哈一笑,左手一吸,孟孤芳径直冲了过去,百会穴顿时炽热发烫,全身如置于烤炉中,难受之极。 丁明月丁雨绮惊道:“首领,别……” 就听天狼王大声赞道:“不错!不错!” 丁雨绮两人看出他并无恶意,反而是在施功给孟孤芳,当下立在一旁,静看究竟。 这般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但见孟孤芳原本是香汗淋漓的脸上,此刻竟是如桃花般艳红,表情充满喜悦。天狼王哈哈笑道:“成了!”掌力一吐,孟孤芳往后飞退,在空中鹞子般几个翻身,轻轻落在一块大石之上,手足舒展间,整个人有如燕子般轻飘飘地,心中大喜,双膝跪下,朝天狼王连连叩头:“多谢天狼王成全!” 丁明月两人深知她得天狼王传功,此番无异脱胎换骨,俱道:“恭喜芳儿了!” 两人自幼便习狼族神功,似天狼王刚才施功,却是从未见过,登时明白:原来这便是首领所讲的因祸得福! 天狼王抱元归一,说道:“你们也想知道这是什么神功么?” “愿闻其祥!” 第二十一章 劫后生 天狼王道:“三百多年前,先祖天涯公,还有冥界教主刘星宇是结义金兰……嗯,关于这些,狼族的人都清楚的,那就绕过不说了……他两人上天外天学艺,剑仙老人视各人资质不同,授以绝世神功,刘星宇传承师门诡异一脉,变幻莫测,天涯公根基较为扎实,但悟性没刘星宇高……事实如此,呵呵,非是后辈大言无忌,所以老夫也是愚笨至极……我刚说到哪里了?哦,对对!天涯公所承一脉,都是极具霸道的神功,以一招即可击败对方。但你们可知,原来在未收丁刘两徒之前,剑仙老人已有一入室弟子,复姓独孤,单名一个奇字……” 听到这里,丁明月二人脱口说道:“便是三百多年前一剑力战千军万马,依然威风凛凛的独臂大侠独孤奇么?原来独孤大侠竟是天涯公的师兄!” 天狼王自豪道:“不错!独孤大侠天赋异禀,但也是历尽沧桑,方成大器。独孤大侠与天涯公一见如故,常在闲暇之时,指点天涯公神功……” 丁雨绮道:“天涯公既是拜剑仙老人为师,独孤大侠此举,岂不是有越俎代庖之嫌?” 天狼王一笑道:“非也非也!你们有所不知,独孤大侠和剑仙老人可算是亦师亦友的忘年之交,独孤大侠之所以拜剑仙老人为师,乃是他们两人打的一场赌,独孤大侠输了半招,心甘情愿拜剑仙老人为师,两位前辈均是方外高人,岂会计较这许多繁文褥节?独孤大侠是位坦荡荡的君子,与天涯公谈得来,即以一生所学神功倾囊相授,可惜天涯公生性愚钝,所学未及独孤大侠的一二。若干年后,独孤大侠因有要事,离开天外天,临走之前,将自创绝学《剥极神功》谱成一书,赠予天涯公……” 丁明月丁雨绮齐声道:“剥极神功!” 天狼王点头道:“正是!否极泰来,剥极必复,便是剥极神功的奥妙。据札记所载,独孤大侠九死一生创下此绝世神功,乃是纪念他的一位为他而死的红颜知己,习此功者,必是有缘之人。天涯公得此秘笈,一朝修炼成功,定可打遍三界,天下无敌,可惜天涯公与剥极神功无缘,练了几年,也只领悟到剥极神功的皮毛而已。至于咱们狼族的狼心诀,不过是天涯公从自己所学的剥极神功中变化出来的罢了!” 丁雨绮两人道:“原来如此,无怪乎咱们的狼心诀有这般威力,连刘老怪也忌惮几分。” 天狼王不无遗憾道:“可惜天涯公修炼之时有所偏差,才会落下后患,让咱们这些后辈永远摆脱不了蜕变狼人的命运……天涯公自知与剥极神功有缘无份,只得将秘笈封印在石窟之中,等待后人有缘获得。” 丁明月道:“便是这个石窟了?” 天狼王道:“不错,这个石窟,其实就在万劫池底,所以就叫‘万劫洞天’。万劫池被异界视为不详之地,因这里瘴气太重,常人不敢行近,可是有谁知道,万劫池下面,竟然是别有洞天。老夫被丁琏那畜生抛下万劫池,原以为就此含恨而终,岂料到即将沉落池底时,突然有一股巨大的神力将我托住,迷迷糊糊便被送到这里来了,而后来才知,这股神力,其实是天涯公为保护神功秘笈所留下的残余神力” 丁雨绮两人俱道:“怪不得我们三人也能生还,原来有天涯公在冥冥之中保佑着。天涯公初窥剥极神功门径,便能创下狼心诀,三百多年神力犹在,可想而知,剥极神功是如何的博大精深!” 天狼王道:“剥极神功,九死一生,只有死,然后才能生。独孤大侠真神人也!老夫服下了丁琏的锁心丹……对了!你们二人神态有异,足下虚浮无力,想必也是中了此毒了?” 两人当下将如何见到假天狼王,如何在宴会上喝了白诸葛的酒一一道出,道:“依首领之言,白诸葛必是在酒中暗下锁心丹了。” 天狼王点头嗯了一声,又说:“老夫落入石窟,当时气力全无,对于重见天日失去希望,每日便在石窟中以滴水为食……” 孟孤芳指着上面道:“便是那些滴水么?” 天狼王道:“万劫池泾渭自分,上面五百尺奇寒无比,当然不能服下,这下面嘛,却是清凉可口,也不知是何原因……老夫滴水为食,但水又岂抵住腹中饥饿?无奈只好到处觅食,什么虫蚁野草悉数入腹。也是机缘巧合,竟误打误撞解去了天涯公的封印……” 说到这里,天狼王的语气显得有些得意,又有些失落:“可是打开一看,封印里面的剥极神功秘笈却只有半部……” 丁明月奇道:“怎么只有半部?” 丁雨绮沉吟不语,仿佛想到了什么。 天狼王道:“的确只有半部,但这上半部已足令老夫真气重拾,得益匪浅了!” 突听丁雨绮道:“那下半部的埋藏之处,会否就在血玉剑中呢?” 天狼王恍然想起,一拍掌道:“对啊!老夫怎么没想到呢?咱们狼族的圣物,血玉剑隐藏的便是狼族的极大秘密,以及三界的存亡根源。雨绮,你曾是狼族圣女,血玉剑一直是由你保管着的。” 丁雨绮道:“首领,圣女一职,雨绮无颜重提。” 天狼王叹道:“其实,老天一直都没怪过你。只怪当年老夫耳轻,黑白不分,是非不辨,听信了丁琏和白诸葛的话,将你逐出狼族,老夫惭愧得很!” 丁明月道:“是啊!十几年来咱们异界再没重立圣女,还不是因为首领在等雨姐姐回来!” 丁雨绮道:“承蒙首领错爱,可是雨绮已为人妇,岂能再任圣女?” 天狼王道:“剑青云好么?听说你们还有一子?”自从丁雨绮走后,异界怕天狼王生气,不敢在他面前提起丁雨绮,故此天狼王不知剑青云之事。 丁雨绮道:“青云的事容后再禀。那血玉小剑,正在小儿剑问天身上。” 天狼王沉声道:“血玉剑不仅是咱们异界的圣物,而且事关天下苍生安危,千万不能落在那些图谋不轨的人手里了!” 几人自从进入石窟以来,还未见过天狼王如此郑重其辞,也知大意不得。 丁雨绮道:“雨绮明白,雨绮定当拼死护好剑儿和血玉剑!” 天狼王道:“老夫虽得秘笈,可惜悟性不高,只盼日后慢慢参详,怕只怕日子不多了。” 丁明月丁雨绮惊问道:“首领何出此言?” 天狼王手一摆道:“老夫活了上百岁,生老病死,早便看淡,自己的事,岂有不知之理?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最放心不下的,只有异界的兴亡了。”说着向孟孤芳招了招手:“小姑娘,你过来!”孟孤芳走近前去。 天狼王道:“你可知我为何要传你神功?” 孟孤芳摇头大解:“芳儿再次谢过前辈!” 天狼王向丁雨绮丁明月道:“本来老夫所学剥极神功,大可以也传给你们,可是你们两人,早已有狼心诀神功在身,再学剥极神功,恐怕两种真气有所冲突,非但无益反而有害,小姑娘虽也修习过内功,毕竟没你们根深蒂固,适才老夫传她神功时,已将她体内原来的少许真气化去,方能如此顺利。要学剥极神功,便须将自身内功化尽,老夫也不能例外!” 丁明月两人均道:“原来如此,芳儿,你也算是与剥极神功有缘的人了!” 天狼王道:“还有一个,小姑娘,适才传你神功时,仿佛觉得你体力有一股无形吸力,将老夫传出真气源源不断,悉数全收,你习内功,与狼心诀似是而非,却是何故?” 孟孤芳尚未回话,丁明月抢先答道:“属于斗胆收下芳儿为徒,实非属下有意相瞒,望首领见谅!” 天狼王哈哈笑道:“你以为老夫还象以前那么食古不化么?遭逢这么多的事端,老夫又岂会计较这些!”又道:“芳儿,芳儿,不错!芳儿,你未知右使为师,又是师承何人?” 孟孤芳如实说道:“百药谷血神医。”天狼王似是一怔:“便是那‘药医必死症’的血郎中?” 孟孤芳道:“正是。前辈也识得家师么?” 天狼王摇头道:“缘悭一面。”突然想起一事:“血郎中号称天下第一神医,岂不是无所不能医治?” 孟孤芳甚是聪明,一点即通,看着天狼王的双足,说道:“前辈如若信得过芳儿,前辈的双足,芳儿尽可一试!” 天狼王豪爽一笑:“好!好!好!好聪明的孩子!” 丁明月丁雨绮大喜,齐声道:“恭喜首领,可知善有善报,芳儿与首领见面,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天狼王自道:“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老夫被丁琏废去双足,落到此地,却因此而习得剥极神功,更有幸觅到衣钵传人。哈哈哈!” 第二十二章 剥极功 孟孤芳愣了一愣,丁雨绮两人道:“芳儿,还不拜见师父!” 孟孤芳看着丁明月,略为迟疑,见她点头默许,扑地跪下。天狼王哈哈大笑起来。 “好徒儿,起来!起来!”天狼王伸手将孟孤芳扶起,又道:“你师承天下第一神医,医术一定不错,为师这双废足,就指望你来复原了。” 孟孤芳蹲身细看天狼王双足伤势,胸有成竹说道:“回师父的话……芳儿所学的医术,虽然不及神医师父的一二,但师父现下的伤势,以芳儿的粗浅功夫,相信不出半月,师父定能行动自如。” 天狼王眉头一皱道:“半个月?好象太长了。芳儿有没有速成之法?” 孟孤芳细细一想,摇了摇头:“这个,芳儿恐怕无能为力。” 丁明月看在眼里,也明白天狼王心里忧虑,说道:“首领可是担心冥界突然进犯,丁琏无法胜任,陷我们异界于水火中么?” 天狼王道:“正是。” 丁雨绮道:“首领倒无须担忧,首领适才说过,芳儿是与剥极神功有缘的人,据可靠消息,冥界也要在六天后才会大举来犯,在这六天里,首领可尽心尽意传授芳儿剥极神功,这样就算首领双足无法复原,到时也可让芳儿代首领出战啊!” 天狼王笑道:“说来也对,芳儿已经是我入门弟子,代师出战是天经地义的事,老夫实在是杞人忧天了。行!半月就半月,芳儿,你尽管放心做吧!” 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平常的骨折一般都须三个月以上方能复原,天狼王双足是被丁琏内力摧残,加之相隔数月,医治起来更是艰难,孟孤芳自幼随血神医学医,武功虽不及哥哥,但医术方面却深得师父真传,她以半月恢复的期限下了保证,已经是超乎常规的了。 窖中废木少见,孟孤芳四处寻找,好不容易找到了几根树枝,欣喜无比,仔细削好,取出从药谷随身带着的续骨灵药,撕掉自己衣袖,为天狼王细细接骨,她的身手娴熟,动作敏捷,深得天狼王、丁明月、丁雨绮三人称赞不已。 血神医既能称得上天下第一神医,他的续骨灵药自然也特具灵效,不过数日,天狼王的折骨已初初接合,而在这数日里,天狼王将《剥极真经》秘笈上的神技和内功修炼,尽心授与孟孤芳。 孟孤芳天资聪慧,融会贯通,修为神速,五天之后,较之先前,判若两人,此时她虽只是学有小成,但若与丁明月丁雨绮逐一交锋,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天狼王将秘笈中的神技细细思索,发现剥极神功固然博大精深,天下无双,而且还是异界相传武功的克星,不由大喜过望,说道:“独孤大侠真神人也,想当年他与剑仙老人决战而输半招,后来必定是苦心研究破剑仙老人奇招之法,所以他创下剥极神功时,自然而然地将克制剑仙老人神技的心法也写进去了,如此看来,剥极神功非但能克制狼心诀,只要习得整部真经,要对付刘星宇那老怪物也不在话下。” 丁雨绮喜而转忧:“话虽如此,可不知剑儿现在是凶是吉,便算是他平安回来,可是血玉剑的秘密,以及下半部剥极真经的藏经之地,咱们至今一无所知。” 丁明月道:“剑儿的安全,雨姐姐倒是不用担心,有我哥哥陪在剑儿身边,必然还姐姐个完美无缺的剑儿。” 丁雨绮心下略宽,道:“那也是,以丁大哥的武功,保护剑儿是绰绰有余。”屈指一算,说道:“如果消息不假,明日便是冥界会同朝廷大举进攻我族之期,咱们出又出不去,异界的存亡,难道真要交到丁琏手里?” 丁明月道:“既然咱们进得来,总该有出路出去吧?” 天狼王道:“数月来老夫何尝不在千方百计找出路出去,只是这石窖虽大,缝隙虽有,却似乎是天然生成,毫无门径……”忽又摇头道:“不对,要说毫无门径,当年天涯公又如何将《剥极真经》封印在这里!” 孟孤芳道:“莫非这石窖另有机关暗道?” 天狼王道:“定然是这样了。芳儿,你再仔细观察。” 没等天狼王话说完,丁雨绮丁明月孟孤芳便动身四处寻找起来,但是忙了老半天,仍然是一无所获。 能进,必定就有出口,只是时间和观察力的问题,所以大家毫不气馁。 天狼王思索半晌,突然一拍脑袋:“该死,真是越老越糊涂了!”众人方自被他的突发举动弄得一脸茫然,随即便恍然明白:“莫非想到出去的法子了?” 天狼王道:“剥极必复,而后能生,乾为天,属金,山地剥卦,属乾宫在东北;坤属土,为地,地雷复卦属坤宫在东南;剥尽,然后才能复,枯萎,然后才能荣。复之位,必是万物滋长的地方,再找找看,这回必能找到出路了!”抬头见孟孤芳正注视着自己这边,问道:“芳儿,你发现了什么?” 孟孤芳脸现喜悦之色,指着天狼王身后地上叫道:“师父你看!” 众人朝她所指方向望去,却见那一片微湿的地上,一颗小草正慢慢破土而出,在它周围,也稀稀落落有些翠绿。此时已近寒冬腊月,正是万物萧索的季节,如此翠绿,还属罕见。 天狼王喜道:“难道出口就在这里!”一掌试着往地上轻轻一拍,略觉松动,心下更是肯定,叫道:“芳儿,你来试试。” 孟孤芳依言行近前去,手掌起落间,一层地皮随之掀开,她探手摸索,却觉地下冰凉坚硬,当当作响,喜出望外:“师父,这是铁门……”她眼睛极灵,看出地下铁块中间,隐隐有一道小缝。 天狼王语气激动:“芳儿,看看周围有没开启铁门机关!” 孟孤芳摇了摇头:“没有。”她人本细心,适才摸索之时,都已仔细留意过,地下铁门周围确是没有机关。 看那铁门模样,显是年久未动,早已生锈,想要打开,实在艰难。 丁明月丁雨绮各自上前一试,也是徒劳无功。明摆着这下面便是出口了,可是打不开,哪又如何?众人不禁有些焦急。 天狼王手摅长须,一阵沉吟,倏地大喝一声,右掌金光骤发,向铁门上奋力拍去,所使正是剥极真经上的神功。 但听得回音空响,铁门只是微微一动,仍旧关合。 以天狼王的神力,仍未能将铁门推开分毫,可知这铁门并非只是生锈难开而已,如没万斤,恐怕不少于五千斤。 天狼王饶是见多识广,也难免倒吸口气,感慨道:“难怪当年天涯公引发狼心诀,能一举击退,也只有他老人家那般神力,才能打开这道铁门。天涯公纵然仙去 ,也为身后事想得如此周到,即便后辈误闯至此,不学好剥极神功,恐难逃化身白骨之灾。相比之下,老夫着实汗颜。”心念一动,又道:“芳儿,你虽初学神功,悟性却是极佳,就合咱们师徒之力,看看能不能将铁门打开!” 丁明月丁雨绮两人齐声道:“也加上我们两个!”她们内力未能恢复如初,只是凭着一股士气而已。 天狼王点头道:“也好,多一人多一份力量,尽可以一试无妨。” 当下四人八掌抵着铁门,天狼王和孟孤芳发动剥极神功,顿时间浑身上下,被一片金色光芒笼罩着,齐声叱喝,叫一声“开!”轰隆隆几声巨响,铁门两边左右分开,一缕光华透射进来。 孟孤芳喜不自禁道:“师父、阿姨,咱们终于可以出去了!” 天狼王望着出口,心中若有所思。 孟孤芳奇道:“师父,怎么了?” 天狼王道:“如果为师没看错,这出口必定是通往化劫峰顶的。芳儿,背我出去。”他双足虽已骨合,离能自己走路之日尚早。 丁明月虽身为女流,生性却十分豪爽,闻言抢先道:“芳儿年幼,还是属下来吧!”当下背起天狼王,几人沿着铁门,往下走去。 天狼王说得不错,这出口正是通往化劫峰顶的。 夹道路滑,兼之阴暗潮湿,几人一路小心前行,斜道到了尽力,向右拐弯,此次却是越走越高。不到一个时辰功夫,眼前已无路可走。 天狼王伸手在石壁上轻轻一按,头顶发出吱呀一声,现出一片光明。众人出得夹道,身处的地方,乃是一所宽阔的房间,四壁灯火通明,一幅巨大的狼首画像赫然挂在东方墙壁之上。 丁明月对眼前之物似曾相识,放下天狼王,问道:“首领,这里莫非便是……” 天狼王哈哈笑道:“不错,这里便是咱们异界历代首领闭关练功之处,想不到这石窖就在下面,老天转了一圈,又回到这里来了!” 天狼王被困在石窖中数月,而今终于重见天日,欢喜心情,不可言喻。 丁雨绮丁明月俱道:“恭喜首领!未知首领接下来如何打算?” 第二十三章 难未已 天狼王双掌轻拍,借着纵起力道,飞身在练功席上盘膝坐下,说道:“老天双足尚未能自如行走,这抗敌之事,还须右使和雨绮相助芳儿。” 丁明月两人道:“首领但有吩咐,属于自当为咱们异界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只是……” 天狼王道:“你们的意思老夫明白,是怕锁心丹药性未解,功力未复,心有余而力不足么?” “正是!”虽已四五天过去,但锁心丹药力甚是霸道,没有解药,她两人空有一身绝世神技,始终是施展不出来。 天狼王“嗯”了一声,说道:“老夫冥思苦想,这锁心丹并非咱们狼族之物,看其药性,好象是白氏一族才有的,专门用来克制咱们的狼心诀,一时之间,要研制解毒方法是无法做到,这丁琏似和白诸葛合谋已久,要让他们交出解药,恐怕还颇费周章,倘若在他来此,定能事半功倍。” 丁明月两人齐声道:“首领所指的‘他’是谁?” 天狼王叹道:“还不是丁玮那没用的家伙!这小子终日醉生梦死,真是难成大器!” 两人闻言一时寂然。丁琏丁玮是同胞兄弟,一个野心勃勃,工于心计,一个却浑浑噩噩,百无一用,相比之下,不啻天渊。要把希望寄托在丁玮身上,那简直如痴人说梦。 正在此时,却听到练功室不远处,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是谁来了!难道是丁琏? 以丁琏现下的修为,四人恐怕合力也不会讨好。众人不由屏住呼吸,只待若是丁琏进来,就攻他个出其不意。 脚步声渐近门外,扑通一声,一个人双足跪倒,口中喃喃说道:“我们的狼尊啊!丁玮该死,丁玮没用,救不了首领,更救不了咱们狼族,丁玮是狼族的千古罪人!” 怎么是丁玮!众人心中均自有点惊讶。听他口气,言语中似乎早已知天狼王遇难,在那里自怨自艾无力相助。 孟孤芳便想上前开门,天狼王一使眼色,压低声音道:“且听他接下去说些什么。” 只听丁玮继续道:“想那日我兄长对首领突施暗算,丁玮确是在暗中亲眼目睹,自忖武功低微,纵然挺身而出,那也是徒然送死,无奈之下,只好借醉掩饰,得过且过,如今冥界即将大举来犯,以丁琏的修为,想和冥界老怪抗拒,无异是螳臂挡车,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祖辈几百年的基业,就这么断送在他手里么?狼尊有灵,请给后辈一个指示,要丁玮上刀山下火海,只要能保住咱们异界,丁玮决不皱下眉头!”一番话说得字字带泪,呜咽连声。 天狼王听在耳里,心中暗暗赞许:原来他借酒浇愁,心中却对我族如此忠义。手一挥间,石门轰地打开。 跪在门口的丁玮,只道是狼尊显灵,“啊”地惊叫一声,及至看清眼前之人,脱口叫道:“叔父,原来你……属下拜见首领!” 天狼王笑道:“你哥哥要我死,我偏不能如他所愿。起来吧!你的心意我明白了。” 丁明月道:“丁大哥,你这几个月过得真不容易啊!” 丁玮腾身站起,苦笑道:“丁玮没用,让右使和首领失望了。”转向丁雨绮道:“雨妹远道回来,做哥哥的本当摆宴迎接,只怕我兄长不肯放过,所以怠慢了雨妹,请雨妹多多谅解!” 丁雨绮笑道:“玮大哥能再度振作起来,实乃狼族之大幸,小妹怎敢怪罪于你。” 丁玮甚是尴尬:“若非得见首领无恙,我还打算继续装疯卖傻下去呢。现在好了,咱们异界又可以重振雄风了!” 天狼王道:“大家就不用再客套下去了。当务之急,便是赶快找来锁心丹解药,好让明月和雨绮服下,明天准备作战。” 丁玮道:“这事让侄儿去办好了,只是那白诸葛生性狡猾多疑,我哥哥又功夫了得,侄儿难以胜任。” 天狼王道:“你尽管小心行事,成功与否,大家不会怪你。” 丁玮道:“如此,侄儿这便去了。”当下转身退出石室。 待得丁玮下山,看看天色,已经不早,天狼王道:“过了今夜,便是大战之期,冥界联同朝廷,选择月圆之日来犯,分明已把握了我们的弱点,雨绮、明月,你们劫数到了没有?” 丁雨绮道:“雨绮劫数比预料中提前一月,已经过去,只要丁玮成功取得解药,还可勉强应战。” 丁明月道:“属下可能还须等上五年,并无大碍。”她修为比之丁雨绮要高得多,应劫自然也较慢。 天狼王道:“这倒无妨,或许等上四五年后,有人机缘巧合,习得整部剥极神功,能助你解脱应劫之苦呢!” 丁雨绮亲身经历过蜕变成狼的痛苦,深知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也道:“但愿如此!” 天狼王不无担忧道:“异界四族,三百多年来,全靠我们狼族才得以苟且,明晚是月圆之夜,那些修为尚浅的,应劫者必定不计其数,倘若那时冥界乘虚而入,其他三族修为高深者少之又少,单凭我族剩余未应劫的,难以和冥界抗衡,死伤是难以想象了……” 丁明月慨然道:“便是拼之一死,属下也要全力保护异界!” 天狼王责道:“想你也是异界右使,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是拼死就能解决一切的。” 丁明月喏喏连声道:“属下错了,首领教训得是!” 天狼王道:“当务之急,还须想个万全之策,既能减少伤亡人数,又能击退敌方。” 但是话虽这么说,冥界会同朝廷,此次进攻是有备而战,又是刘星宇亲自出马,敌我悬殊,异界要全身而退尚且不易,何况内乱未定,更妄谈击退敌兵了。 众人思无定策,只得将心思暂放一旁,在石室中练功打坐,养精蓄锐。 转眼间天色已晚,还未见丁玮回转,天狼王不由有些担忧:“丁玮该不会发生意外吧?” 耳畔脚步声响,有人敲着石门,喘息连声道:“首领!” 终于回来了!众人一齐起身开门,月光之下,但见丁玮满身血渍,脸色惨白,一手扶着门边,摇摇欲倒,另一只手紧紧抓着一个白色小瓶,颤声道:“首领,解药……” 丁雨绮丁明月将他扶了进来。 天狼王接过药瓶,仔细端详,手掌抵在丁玮胸口,为他运气疗伤,问道:“谁将你打成这样了?” 丁玮脸色稍微好转,道:“是白诸葛,此人真是深藏不露,只怪我太过轻敌,竟着了他的道儿。” 天狼王安抚道:“辛苦你了!”从瓶中取出两颗丹丸,分别让丁雨绮丁明月两人服下,又道:“丁玮,你这一路走来,可发觉有人跟踪么?” 丁玮想了一想,摇头道:“没有。关乎大家安全,侄儿不得不谨慎行事,连前去盗药也是蒙着脸的。” 天狼王略为放心:“那就好!”却听丁雨绮叫道:“首领,这药……”她服下丹药后,忽觉一阵晕眩,暗叫不妙。 孟孤芳连忙上前将她扶住。 紧接着,丁明月也是一阵头晕目眩,足下无力,跌坐在地。 天狼王脸色一变,喝道:“丁玮,这是怎么回事!”倏地眼前掌影飞闪,猝不及防间,饶是他应变神速,仍想不到丁玮会突施偷袭,胸口已结结实实中了一掌。 丁玮一袭得中,飘然身退,哈哈大笑道:“老家伙,你也太不小心了!” 孟孤芳见状一惊,放下丁雨绮,便想上前助阵,却被丁雨绮紧紧拉住,从她的眼神中可以读懂:“保存实力,稍安勿燥!”孟孤芳点点头,在她身前坐下,静观其变。 天狼王习过剥极神功,这一偷袭对他虽无大碍,但也足下他心下惊异,喝道:“你不是丁玮,你是谁!” 那“丁玮”得意道:“老子白诸葛是也!”手一挥间,一张人皮从脸上脱落,白白净净的脸,正是白诸葛。天狼王道:“丁玮呢?” “在这里!”一个粗豪又充满傲气的声音传来。绿影恍惚间,几个人走了进来。为首丁琏,在他身后,几个心腹连拖带扯,绑着狼狈不堪的丁玮跟着进入石室。 丁玮满脸羞愧道:“叔父,侄儿真是没用,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反而连累了大家。” 天狼王长叹一声:“罢了!难道上天真的要亡我狼族不成!” 丁琏道:“叔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倘若叔叔当年肯早下决定退位让贤,做侄儿的,一定会让你好好安度晚年的。” 天狼王道:“我们再度落在你手,那是命该如此,怨不得别人,要杀要剐,适听尊便吧!” 丁琏慢条斯理道:“这要杀要剐,侄儿倒是不忍下手,只盼叔叔能交出一样东西来!” 天狼王冷笑道:“你现在大权在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有什么得不到,需要我这半死不活的老头子给你的?” 第二十四章 劫将至 丁琏道:“叔叔,你就不要再装疯卖傻了,我要的东西,你难道还不明白?剥极真经呢?交出来!” 天狼王闻言心头一凛:他怎地消息如此灵通!哈哈大笑道:“什么剥极真经?老夫压根儿就没听说过,我倘若有什么绝世武功在身,又何以会遭你暗算!”他早预料到必会有意外的事发生,是以脑子里紧记住剥极真经后,为恐落入歹人之手,便将真经尽数毁了。但他虽有神功在身,无奈此时双足不便,加之丁明月丁雨绮中毒,孟孤芳学艺未精,而丁琏白诸葛都是狠辣的角色,双方力量悬殊,于大局着想,非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贸然出手,孤注一掷,落得个两败俱伤的。 他想委曲求全,丁琏却是咄咄逼人,紧逼不舍,眼珠一转,探手成爪,突地暴长几尺,一把向孟孤芳抓去! 孟孤芳大惊道:“你干什么!”已被丁琏扣住脉门,挣脱不开。 丁琏怪笑道:“用这小姑娘来换,叔叔以为划不划算?” 天狼王叹道:“没有就是没有,你就算杀了她都没用!”向孟孤芳道:“芳儿,不用害怕,他倘若敢伤了你,老夫决不会放过他!” 孟孤芳咬一咬牙道:“芳儿不怕,也不怕死!”丁雨绮一旁道:“好孩子,记住了没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是在再度提醒她。 孟孤芳道:“芳儿明白。” 丁琏冷哼一声:“那我便杀了她,看你这老头子交不交出来。”掌心绿光骤生,一掌向孟孤芳当头拍下! “慢着!”却是白诸葛阻止说。“怎么?诸葛先生,你也替他们求情?” 白诸葛上前一步道:“属下不敢。目前纵然将他们一一杀了,也是对咱们没有丝毫好事,属下倒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丁琏手掌慢慢移开。 白诸葛道:“属下有个不情之请……”他指着丁明月又说:“首领不如将她赏给属下吧!”他对丁明月垂涎三尺,眼前正是一个大好机会,岂肯错过? 丁琏怔了一怔,忽又大笑道:“我道是什么,原来为了这事。也好,只要你肯听命于我,莫说一个女人,以后的副首领之位,也是非你莫属!” 白诸葛受宠若惊,扑通跪下:“多谢首领,属下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两个一唱一和,便似万里江山,尽握手底,天狼王看在眼里,心中连声叹息:“如此狂妄自大之人,异界落在他们手里,灭亡不远也!” ******** 已经是预料中冥界进攻的这一天了,天劫岛仍然风平浪静。 白诸葛的府上,结彩张灯,喜气洋洋。 天狼王、丁雨绮、孟孤芳、丁玮,都被暗中囚禁在丁琏的密室中,丁琏这回以异界首领身份自居,敢以真面目示人,并宣布将丁明月许配给白诸葛,四大家族族人不知个中缘由,自然纷纷道贺。 白诸葛无端得娶美人归,乐得嘻口咧牙,合不上嘴,对丁琏更加死心蹋地了。 丁明月身中异毒,又被丁琏封了穴道,硬是被拉着拜堂行礼,痛苦难言,心想与其受尽侮辱,不如等穴道解开,一死了之。 礼毕,白诸葛急不可待,便想牵着丁明月步入洞房,共赴云雨。 就在这时,忽听得白府之外,一阵狂啸,震耳欲聋。 白诸葛不由一惊:“是谁有如此高深的内功!” 丁明月口不能言,心里却听得清楚:是大哥回来了! 丁琏脸色一变:我倒忘了,还有丁明日这个漏网之鱼! 啸声未歇,人影已到,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已在眼前,手起掌落间,直奔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开白诸葛,拉起丁明月,越出几丈之外。 丁琏傲笑道:“丁明日,你来得正是时候,趁此喝杯你妹妹的喜酒罢!” 白诸葛吃惊于丁明日的来去神速,嘴里仍打趣道:“我正愁少了个证婚之人呢!妹婿见过大舅子了,哈哈!” 丁明日骂了一声,替妹妹解开穴道,责问丁琏:“首领呢?丁琏,有我们日月二使在此,岂容你们胡作非为!” 丁琏道:“我叔父自知年事已高,退位让贤,安享晚年了,以后,整个异界的事,就是我丁琏做得了主!” 丁明日一声讥笑:“放屁!你算什么东西,敢妄称贤能!” 丁明月穴道初解,喘了口气,脱口说道:“哥,首领还有雨绮姐姐,都遭了他的暗算,被他抓走了!” 丁明日闻言大怒,大喝道:“丁琏,果有此事?” 事已败露,丁琏知道隐瞒下去也是无用,哈哈大笑道:“不错,我叔父确是我抓走的,那又怎样,现下整个异界在我掌控之中,你又能奈我何!”说话之间,绿光乍现,掌中托起一团绿焰,向丁明日兄妹攻了过去! 以异界中人的修为,除了已伤的天狼王外,恐怕也只有丁明日能与丁琏匹敌了。这一突然发难非同小可,在场中人自知功力太弱的,纷纷退避三丈。 丁明日知道厉害,不敢轻敌,当下抱元归一,引发真力,一团白雾渐渐凝聚,运劲抛出,与绿焰撞个正着,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地上飞沙四起,围墙欲裂。 刹那功夫,两个已交换了十几招,越打越快,丁明日大感不支。 他在岛外已耗了不少精力,知道这般缠斗下去,自己始终不是丁琏对手,暗暗寻思脱身之计。 丁明月无力相助,在一旁只有焦急的份。 但丁明日自知不敌,逃走的本领还是有的,蓦地纵声长啸,腾出一只手,一记掌心风雷,向白诸葛疾攻,随着白光闪处,拉起丁明月,发动飞行异术,凌空飞起。 丁琏岂容他们兄妹逃之夭夭,喝了声追:“再逃也逃不出岛去!”率领心腹,后面跟着白诸葛,紧追不舍。 这飞行异术,也只有狼族之人知晓,修炼精深者,还是式微,丁琏懂得,白诸葛他们却是不会。不到片刻便远远落后,变成只有丁琏在追赶了。 天劫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时间要追赶得上也不容易。 丁明日背负妹妹,无法长此飞翔,只得专拣些奇险之处闪避,回头看时,没见丁琏追上,这才落地。 眼前丛林茂密,却是他们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 丁明日放下妹妹,运气调息,良久才说道:“这丁琏端的厉害,怪不得连首领也落在他手上!”问道:“明月,你们是怎么被他擒住的?” 丁明月道:“此事真是一言难尽。白诸葛阴险狡猾,丁琏野心勃勃,令人妨不胜防。大哥,咱们须当想个办法,快些将首领他们救出。” 丁明日道:“这个自然,只是丁琏着实难以对付,现在异界的人,或迫不得已,或受他利诱,要扳倒他谈何容易,何况咱们尚不知道首领他们被囚禁在哪里,这般贸然前去万万使不得的。” “哥哥说的是,只恨小妹中了白诸葛的毒,帮不了大哥。” 丁明日霍地起身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走吧,免得丁琏追来,到时又将有一场大战。” “你们还走得了么!”背后声音响起,一道绿光现在眼前,丁琏狂笑道:“你们这回真是插翅难飞了!” 丁明日运气聚掌,凝神待战:“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丁琏,你别高兴得太早了,须知恶贯满盈,到头自噬!” 丁琏道:“就算善恶有报,老子也先杀了你再说!”双掌倏飘,一道绿光夹杂着声色尖啸,猛向丁明日攻去。 丁明日精力已经恢复,喝了声:“来得正好!”掌心白雾卷成巨球,呼呼拍出,一白一绿,绞在一起,难分难解。 这两人俱是异界中的顶尖高手,此番拼起命来,更是不遗余力。各自施展平生绝学,直打得一旁粗树寸断,地裂山崩,兀自不分高下。 凡狼族中人,无一学狼心诀,以此内真气为辅,而后视各人修为,或另寻名师,或自创绝学,故而根基虽本属相同,拳脚功夫却是大异,两个时辰过去,仍然旗鼓相当。 丁琏生性高傲,有生以来,罕逢敌手,几曾如此久攻不下,酣战中,一声狼吼,掌中绿光越聚越大,扩至几丈开外,发动狼心诀,誓要将丁明日毙于掌下! 与此同时,丁明日也将白色团雾击出,但听得两声惨叫,两人都似断线纸鹞一般,从空中双双落地,鲜血狂吐,均已是两败俱伤! 丁明月惊叫着扑了过去:“哥哥!哥哥!”丁明日挣扎着站起,足下踉跄,重又倒下,长叹一声:“妹妹,看来咱们今日该命丧此地了!” 丁琏始终还是稍胜一筹,他中了丁明日一掌,虽然伤势不轻,仍能腾身而起,看着丁明日兄妹,得意大笑:“丁明日,今天便是你的死期了!”手掌运劲,再度拍出! 这时,天空中阵阵惊雷响起,近海之滨不停传来声声巨啸,倾刻之间,天空一片漆黑,几道闪电划过,阴霾四布,整个天劫岛陷入黑暗之中。 第二十五章 脱牢笼 丁琏扬在半空的手不由停住,三人不约而同朝大海方向遥望。 终于来了!丁明日喘息着说:“扶我起来!”借着丁明月的手吃力站起。“冥界的人终于来了!” 丁明日神色凝重眺望远方,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他兄妹俩既是异界日月二使,其重任便是保卫异界安危,而现在,一个身负重伤,一个空有一身神功,却无法施展,这叫他们如何不着急? 丁琏情知事态严重,一旦天劫岛被冥界侵占,自己费尽心机夺来的首领尊位,恐也不保,也顾不得再对丁明日施以毒手,一个纵身,化作一道绿光,早已去远。 丁明日道:“异界有难,咱们拼之一死,都必须为异界留下一点生机,咱们快看看去!”在丁明月的挽扶下,迈着沉重步伐,走出密林。 天劫岛上,狼族的驻岛重地,在漫天阴霾的笼罩下,早已混乱一片。今日又是狼族诸多族人的应劫之日,狼身人首的族人到处逃难,剩下没应劫的,仍在苦苦支撑。 海上爆炸声音不断,重生渡被毁,再也没有任何险境能阻挡得住敌兵,冥界中人一批又一批踏上天劫岛,再加上朝廷的几万大军,以异界四大家族的残余力量,又如何能阻挡得住? 丁琏内府,天牢之中,天狼王等遥遥听到外面传进来的惨嚎声,心如刀割。 天狼王长叹一声道:“几百年的基业,难道就这般毁于一旦?难道真的天要亡我狼族!” 人影闪忽间,一个少年出现在牢狱之外,浓眉大眼,却是莫少锋。 丁雨绮脸有不悦:“你来干什么!” 莫少锋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在锁上用力砍了几下,几声脆响,打开牢门,伸手便去拉孟孤芳:“跟我走!” 孟孤芳反手一掌,将他逼开,怒道:“滚开,别碰我!” 莫少锋冷冷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异界危在旦夕,我是来救你的。” 孟孤芳却不领情:“谁要你救,你不是好人!” 丁府之外火光四起,冥界似已逼在眉睫,莫少锋急得直跺脚:“你走不走,不走我可不管你了!” 转身径自离开。 丁雨绮突然想起一事,叫道:“芳儿,将他扣下,别让他跑了!”孟孤芳一点头,足下不停,已然拦住莫少锋去路。 莫少锋一惊,手中匕首刺出,但以孟孤芳现在的修为,他怎能是对手?匕首未到,孟孤芳挥手之间,已扣住他的要穴,望着丁雨绮,只待她吩咐下来。 丁雨绮赞道:“做得不错!芳儿,让他背你师父,带咱们找解药。”莫少锋既然能这般顺利找到这里,对丁琏府上的机关要道必定十分熟悉,让他带路和找解药,那是再好不过。 莫少锋穴道被扣,虽然十万个不情愿,生命要紧,不得不背起天狼王,走出天牢。 这丁琏的府第,端的是十弯八曲,每隔几丈,便有机关,若非莫少锋带路,恐怕耗上几天都休想脱困,众人叹为观止之余,丁玮既是难过又是惊异:“今日若不是被囚禁进来,我丁玮如何能知道兄长心计之深,外面冠冕堂皇,这里边却早便布下天牢,想来早想夺权已久,有兄如此,教我丁玮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天狼王道:“总算已脱离险境,丁玮你就不用自怨自艾了。还是多想办法挽救异界吧!”转眼间已到大堂。 丁琏尚未娶妻纳妾,府上婢女家丁,见异界大乱,俱都收拾行礼,避难去了。 大堂之上一片静寂,阒无一人。 莫少锋放下天狼王,忿忿道:“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丁雨绮道:“且慢!”莫少锋只道她不肯放过自己,急道:“该做的事我都做了,你还要我怎么着?” 丁雨绮道:“我问你,你不是丁氏狼族,又与丁琏交往非深,怎么对这里的地形这么熟悉?” 莫少锋支支吾吾:“我能不能不说?” 天狼王双眼一睁,不怒自威:“莫非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莫少锋被他一瞪,顿时三魂好象没了七魄,扑地跪倒,战战兢兢道:“没没没,没有的事。我只不过经常在这里带东西出去,偶然才发现后面有密室的。” 天狼王道:“真的只是这样?” 莫少锋指天发誓道:“小的句句实言,若敢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天狼王道:“嗯,我相信你,起来罢!”莫少锋擦去满头冷汗,鞠身站起。 孟孤芳看在眼里,甚为不屑:这人怎么凭地这般没骨气!早在初上天劫岛那天开始,孟孤芳见他那般无礼看着自己,已心存厌恶,先入为主,此时越发生厌。 丁雨绮道:“还有一事,莫少锋,你说你对这里十分熟悉,可知道锁心丹的解药放在何处?” “锁心丹?”莫少锋一脸惘然,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没见过。” 丁雨绮摆了摆手:“你可以走了,这里不关你的事了,赶快逃生去,顺便跟你说一声,你爷爷不是我杀的,你想报仇,就得留住小命,学好武功。” 莫少锋见她肯放自已走,如释重担,后面的话早已听不下去,急匆匆向丁府后门逃生去了。 丁玮说道:“叔父,咱们现下该如何打算?” 天狼王道:“现下异界已四分五裂,溃不成军,凭咱们几个人的单薄,又如何能抵挡得住冥界和朝廷的千军万马!罢了,咱们且先暂避,等集合了异界的剩余族人再图兴起了。” 话音刚落,忽听门外一个微弱的声音道:“首领,可是你们在此么?”众人闻声大喜,丁雨绮大声喊道:“是明日大哥回来了么?” 门外走进两人,正是丁明日兄妹。丁明月扶着哥哥进得大堂,天狼王眼见丁明日脸色惨白,大感异然,询问伤势,丁明月将兄长如何在婚礼上救出自己,如何力战丁琏因而受伤的事说了。 天狼王命丁明月将哥哥扶近前来,以无上剥极神功,为他疗伤。过不多时,丁明日脸色由白转红,恢复如初,他精神一振,只觉体内真气充沛,有过而无不及。 天狼王叮嘱道:“你体力狼心诀的功力已经尽弃,从此以后不宜再练狼心诀了,切记,否则将是引火自焚!”丁明日方知此番自己因祸得福,无异重生为人,忙连声谢过。 这个时候,半空中传来几声阴恻恻的怪笑,有人说道:“哈哈!都在这里了。好极!好极!”声音似在耳旁,又似相隔很远。 丁雨绮、孟孤芳听过这个声音,芳容为之微变,异口同声道:“黑白无常!”有冥界之人既已攻到,,自然少不了黑白无常。若在以前,丁雨绮哪里将他们放在眼里?但现今境况大不相同,众人中,也只有丁明日、孟孤芳和天狼王能勉强应战,对方尚不知人数若干,不得不深感担忧。 笑声中,一黑一白两道影子从天而降,轻飘飘落在大堂外面。 黑白无常曾吃过丁雨绮的苦头,此刻却是有恃无恐。黑无常飘然上前,神态甚是傲慢,面向天狼王说道:“丁道远,你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呢,还是要我们亲自动手?” 丁雨绮冷笑道:“手下败将,竟敢如此大言不惭。白无常,血影针的滋味如何?”旧事重提,白无常脸色十分不自然,冷哼一声,不置言语。 孟孤芳开口问道:“我哥哥和师父他们呢?” 白无常一眼认出是药谷那个小女孩,怪眼一睁道:“放心,你哥哥死不了。”孟孤芳喜道:“真的?”白无常有些不耐烦起来:“你们都是将死之人,我何必骗你。” 那晚在百药谷,丁雨绮移花接木,将血影针尽数转给白无常,带走孟孤芳和剑问天,黑白无常无奈之下,答应和血神医交换解药,救了孟孤行一命,之后便狼狈而去,白无常所说的话,倒是不假。 黑无常再度问道:“丁道远,我问你的话,你好象还没有回答。” 天狼王轻轻一笑道:“老夫这条命,岂是你们两个说拿走便拿走的?” 黑白无常有冥界大军作后盾,何曾将狼族众人族在眼里,哈哈笑道:“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试试怎样!” 丁明日功力初复,挺身而出,慨然道:“异界左使丁明日在此,谁敢撒野!” 黑无常道:“原来是狼族左使,好极,试试我兄弟的索命令!” 孟孤行险些丧生在索命令之下,孟孤芳犹自心有余悸,提醒道:“丁叔叔小心了!” 丁明日抱元归一,准备作战,却听耳边一个微若蚊语的声音说:“明日,快带芳儿速速离开天劫岛!”却是天狼王用传音入密的神技说话。 丁明日不解地转头看着天狼王,见他朝着自己微微点头,一怔之后,恍然大悟,忽地双臂一振,双拳齐出,一阵劲风破空介响,出其不意,黑白无常忙纵身避开。 丁明日一个箭步抱起孟孤芳,冲出丁府。 第二十六章 覆巢下 黑无常一声狞笑,蓦地黑影飞闪,拦住丁明日去路,索命令高高举起,向着丁明日当头插下。 丁明日护着孟孤芳,看也不看,斜里一拳击出,呼呼声响,力道不止千斤,把个黑无常振出一丈之外。 他的修为,比之丁雨绮丁明月又要高出很多。 自从药谷一战,败给丁雨绮后,黑白无常两个虽潜心修炼魔功,但此时的功力,也不过和丁雨绮未受伤之前不相上下罢了,如何能敌得上丁明日?黑无常不敢以硬碰硬,险险避过,惊魂未定之时,丁明日早已带着孟孤芳消失无踪。 黑无常恨得咬牙切齿,骂了一声,满腔怒火,正自无处发泄,双眼望向天狼王诸人,与白无常使了个眼色,手臂一动,几道白光脱手飞出,正是他们的索命令,化作白色冰雨,以此为暗器,如电般直取众人。 索命令含有剧毒,狼族与冥界争斗数百年,焉有不知之理?天狼王仍有剥极功在身,双臂一振,一道无形气墙推了出去,将众人罩在当中。他虽未必能杀退黑白无常,保护众人,料想还可做到。 黑白无常一袭不成,加大索命令数量,一波快似一波,惊涛骇浪般,索命令化成的暗器,击在气墙之上,纷纷飞散,一时间弄得整个大堂水雾漫空,犹如置身于海市蜃楼。 然而此刻若稍有疏忽,众人势必葬身于索命令之下,天狼王只得将体力残余的剥极功的真气悉数发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黑白无常久居修炼,本想这次随教主攻打天劫岛,定可一举擒下异界首脑人物,前往教主邀功领赏,不料此番一战,仍是久攻难下,不由急怒起来。两人心下一横,突然间身子离地飞起,不知何时,手里已多了两件形状怪异的刺锥,一黑一白,随着口中念念有词,兵刃上寒光暴长,两人星弛电掣般从空中往众人头顶直插而下。 剥极神功的威力神奇,却是绝世罕见,任凭他们如何千方百计奇招百出,天狼王所布的气墙,犹如铜墙铁壁,滴水不漏。以黑白无常的功力修为,仍未能破其万一,当世恐怕也只有一个人能做到了。 这个人当然不是一般人,简直是魔的化身! 寒光闪烁,隐隐约约间,六七道魅影从丁府的外面飘了进来,七个人现身大堂。 他们是人,当然不是鬼,只不过都是修炼成半魔半人的身躯而已。 为首者一袭锦袍,头戴龙冠,白须齐胸,身材魁梧,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后面六人都是浓眉钢须,左手托薄,右手执笔,活似传说中的地府判官。 黑白无常本来斗得正酣,一见来人,纷纷罢手落地,恭恭敬敬道:“属下拜见教主!” 除了天狼王外,其余数人闻言一惊:这人原来便是冥界教主刘星宇!若非黑白无常开口禀报,谁能想到,眼前这个仙风道骨的老者,竟会是活了三百多年,大言可以代替阴曹地府掌管人间生死的冥界教主! 天狼王虽与刘星宇从来不曾正面交锋,但因刘星宇是异界死对头,从小已略有所闻,故此并不感到意外,知道他这一现身,再难破的天罗地网,对他都无济于事,当下收起剥极功,调和内息,看着刘星宇,说道:“原来是冥界教主光临,失敬!失敬!” 刘星宇轻轻一哼道:“好生无礼的小辈,论辈份,你还该称本尊一声师祖叔才是。” 天狼王忽而哈哈一笑,良久才道:“你虽所言不差,可是刘教主,你该明白,咱们是敌非友,三百多年来,你冥界屡次侵犯我族,残杀过我族无数族人,你与我祖辈天涯公的结义同门之情,早已恩断义绝,可笑你不知廉耻,到此时还有面目妄自尊老!” 他的一番抢白,刘星宇却毫不动容,圆眼一睁,说道:“本尊念及故情,原想给丁天涯后人留条活路,丁道远,你既然毫不领情,难道不怕本尊将异界四族族人,斩草除根,杀个片甲不留么?” 天狼王道:“覆巢之下,必无完卵,老夫一死何足道哉!相信我异界族人,也都不是含生怕死之辈!” 刘星宇道:“那倒未必个个都象你一样视死如归。”手一挥间,六名判官躬身退出,不一刻,但听人声鼎沸,间闻惨号凄叫声声,一大群黑压压的人被带进丁府来,后面已被朝廷官兵和冥界教众团团包围。 天狼王放眼望去,看着四大家族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心中一阵绞痛,冷冷道:“敢问刘教主,你意欲何为?” 刘星宇道:“丁道远,你若能说服异界四族,归服冥界,本尊保证不会再伤你们分毫。” 丁玮骂道:“老怪物,你要我们臣服冥界,那简直是痴人说梦,我丁玮就第一个不服!”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刘星宇轻笑道:“你便是丁玮罢?好得很,本尊便看看你有多少伎俩,敢大放豪言。”说话声中,一指隔空点出,一道寒光飞射,早听到丁玮一声惨呼,未及动手,整个人扑地跪倒,双眼圆睁,脸色惨白,再没动弹。 丁雨绮惊道:“丁大哥!”走过去探手鼻息,丁玮业已断气,不由心中惊懔:好厉害!丁玮虽非一等一的高手,也断然不会如此不济,刘星宇招数未现,瞬间杀人,那等修为,真的到了神鬼莫测的境界。 刘星宇轻描淡写道:“还有谁不自量力的?”异界族人原本抱着拼死的念头,誓与冥界同归于尽,眼见刘星宇谈笑之间,杀人于无形,十之八九斗志立馁,噤若寒蝉。 “我!”人群中,一个人挤身走出,身上血迹斑斑,伤处无数,却是丁琏。他见胞弟身死,始终念及手足之情,心怀忿怒。 黑白无常喝道:“你又是何人!”丁琏慨然说道:“本座异界首领丁琏便是。”异界虽危在旦夕,他仍然以首领自居。 刘星宇道:“本尊只知异界首领是丁道远,几时轮到你做首领了?你又有何资格占这首领之位?” 丁琏踏前一步,瓮声说道:“待本座领教领教你刘老怪的身手便知分晓!”瞥眼见族人中人头攒动,大声喝道:“白诸葛,你要往哪里去!” 那攒动的正是白诸葛,他见异界大势已去,本想侍机逃走,不料被丁琏发现,只得硬着头皮从走了出来,心虚道:“首领,属下……” 丁琏大骂:“你这贪生怕死的小人,异界有难,你便想一走了之,你如何对得起你的列祖列宗!”转向天狼王道:“叔父,今日之事,全是侄儿大胆妄为,才铸成大错,一切罪责,由侄儿一力承担,绝无怨言,侄儿愿意代叔父及族人一死!” 天狼王、丁明月、丁雨绮本来对他抱怨及深,见他生死关头,深明大义,说出这番话来,心里也便不再怪他。天狼王赞道:“不错!敢做敢当才是我族人本色!” 刘星宇似乎对丁琏这种不怕死的大无畏精神甚为欣赏,点头道:“本尊素与你们异界为敌,但也器重有骨气的人,只要你归顺我冥界,本尊定当重用。”说到此处,眼里寒光骤闪,直逼白诸葛:“贪生怕死的小辈,留之何用!” 白诸葛仔细留意,知道今日必死无疑,在刘星宇说话之时,已暗扣暗器,掌中几十根钢针便待发出,谁知眼前寒光闪过,暗器来不及脱手,胸口刺痛,一张嘴张得老大,向着后面倒下,全身抽搐,便自一命呼吁。 刘星宇依然是杀人不眨一眼,说道:“丁琏,怎么样?顺,还是不顺?”丁琏看在眼里,怒火冲天,一声狼吼,绿光暴涨,双拳齐出,如暴风骤雨般,往刘星宇攻了过去! 众人在一旁大为担忧。天狼王暗自叹息:丁琏此番命该休也! 丁琏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一出招便发动平生狼心诀的功力,可是今日是月圆之日,对于狼族多少总有所影响,他修为几十年,虽少有敌手,但哪里是拥有几百年修为的近乎魔道的刘星宇的对手?连珠介十几招发出,震得大堂梁上摇摇欲坠,却始终未能伤及刘星宇分毫。这还是刘星宇爱才心切,迟迟不想狠下杀手,否则不出三招,他早便命丧黄泉,真的要到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天狼王心有不忍,大声说道:“丁琏,你退下罢,有你这番拼命抗敌,相信大家都原谅你了,没必要作无谓的牺牲!刘老怪,你想怎样,冲着道远来便是,只求你放过异界族人一命。” 刘星宇哈哈大笑,手轻轻一挥,在半空中划起一个圆圈,丁琏只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袭到,身不由己往后飞退,砰地撞在墙壁上,体内气血翻滚,好久喘不过气来,脸色大变:他若再稍加力度,我焉有命在! 刘星宇神闲气若,不费吹灰。又对天狼王道:“丁道远,以你一人的命,来换取你们异界无数族人的安危,你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啊!” 第二十七章 慷慨死 “还有我们!”丁雨绮、丁明月一齐挺身上前。 刘星宇居心已久,对异界诸多身居要职的人物自然必事先熟记心里,眼光在两女身上掠过,说道:“素闻异界圣女丁雨绮美艳绝代,本尊若是年轻三百岁,见了你,也难免不动心;丁明月丁右使虽有美貌,始终不及圣女,然而却是巾帼不让须眉,本尊倒也欣赏,而今异界覆巢在即,难道你们竟也不怕死不成?” 两女虽内气尽失,实在不忍心眼看首领丧身于这老怪物手上,纷纷说道:“不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们便算拼之一死,决不容许冥界侵占我们领土!” 黑白无常记着旧仇,两声狞笑,飞身上前,大声道:“真是不识抬举,勾魂使者在此,明年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望着刘星宇,只待一声令下,索取两女性命。 此时,突听丁府外围一人说道:“请两位使者手下留情!”黑白无常转身一看,说话的却是一位中年将领,责道:“赵将军,你该办的事已经办完,这里又干你何事!” 这中年将领正是当年跟随剑青云的赵龙,他随着大军攻打天劫岛,看着冥界肆意杀戮,残害无辜,心中忿忿不平,可惜刘星宇位尊国师,自己却只是个小小将领,只能敢怒而不敢言。此刻见黑白无常要动手杀丁雨绮,念及剑青云旧交甚笃,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这才力加阻止。 刘星宇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冷冷一哼,讥笑道:“赵将军难道看上了这异界圣女?” 赵龙不卑不亢说道:“国师可知道这圣女的身份?” 刘星宇一怔:“赵将军是指她与剑青云一事?当年剑青云为了这女子背叛朝廷,闹得满城风雨,本尊岂有不知之理!” 赵龙道:“正是此事。剑青云幽禁十余年,依然不肯就范,国师何不暂饶丁雨绮一命,逼剑青云就范?”他明里这么说,丁雨绮却能听出他在极力帮助自己,向他投去感激的眼光,口中说道:“丁雨绮虽然不才,也曾是异界圣女,自当誓与异界共存亡,决不苟且偷生!” 刘星宇却不卖帐,哈哈笑道:“赵将军说得不错,那就先饶了她一命。不过……”他白眉一挺,寒气逼人:“她可以放,其他的人都必须死!” 刘星宇虚空一掌抓出,异界族人中,一人凌空飞起,犹如被一股强大力量吸着,身不由己,撞到刘星宇掌下,但听到惨叫连声,声音便寂,整个人逐渐扭曲变形,不一刻便化成一架骷髅,散落一地。 刘星宇哈哈大笑道:“天上地下,唯我冥界独尊,谁敢不从!”众族人见他手段如此残忍,均自作声不得。一旁的赵龙冷汗直冒,生命要紧,匆匆退下。 天狼王怒火冲天,大吼道:“刘老怪,你别欺人太甚了!” 刘星宇道:“异界族人是生是死全凭你一句话,你看着办吧!” 天狼王强自压下怒火,说道:“我们的生死,此刻全在你掌握之中,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何必多此一举,非要我亲口答应服从不可!” 刘星宇摇头道:“这不一样。当年本尊败在丁天涯手里,苟活三百年,便是为了一雪昔年之耻,本尊要丁天涯知道,他的子孙后辈,是真真正正败给冥界,心甘情愿臣服于本尊!” 天狼王闻言灵机一动,冷笑道:“你今日是乘人之危,虽然胜了,未必胜得光彩。我狼族也未必就真正输给了你。”刘星宇听他口气,似乎有反败为胜之法,大感好奇,说道:“听你之言,那定是有什么神功异技能胜得过本尊的了?也罢,本尊便给你一个机会,你倘若能在本尊三招之内逃生,本尊便放你们一条生路。” 天狼王喜道:“一言为定!”他偶然习得剥极神功,虽经两次分别输功给孟孤芳和丁明日,但剥极神功犹如大海之水,源源不息,何等博大精深!他自讨无论如何都极难取胜,刘星宇既然夸下海口,就算冒一冒险,总要比坐以待毙强。 丁雨绮等纷纷忧虑地望着他。 丁琏悔之莫及,朗声说道:“异界有今日之灾难,追根究底,全因我一人而起。叔父,就让侄儿代你接他三功罢!” 黑白无常冷冷道:“好个不自量力的东西,你想死也不用急,等下咱兄弟就送你到阴曹地府去。” 天狼王也道:“丁琏,你不是这老怪物的对手,老夫这副老骨头再不争气,挨上三招料想还不阻事。”双掌在椅柄上一拍,飘然落在大堂中央,又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丁道远一死不足惜,请刘教主必须信守诺言!” 说话时,已暗自发动剥极神功,白袍鼓起,真气渐渐走遍全身,护住周身要穴。 刘星宇纵横三界几百年,自忖天下武学神技,无一不识,却万万料不到当年的大师兄独孤奇,曾留下这么一部绝世神功,眼见天狼王真气护体,见所未见,不由大感奇怪,但他的修为已近成魔,当世少有对手,只是奇怪,又如何会将眼前这个小辈放在眼里,一掌平平推出,掌心间一团寒气凝聚如球,竟似活的一般,徐徐向天狼王飞去。 这一人一魔,均是登峰造极的奇才,一旦决战起来,所使的当然不是一般武林人士的以招式决胜负,而是魔与人的较量,神功强弱的较量了。 可是,丁道远与刘星宇的功力,相差至少两百年,剥极功虽则神奇,又岂是丁道远一朝半夕能够参透的,更何况双方功力实在悬殊。天狼王顿觉一股刺骨的阴气源源不断袭到,第一波以剥极功护体,勉强抵住,到了第二波强流袭到,剥极功突然真气一泄,气墙裂开,阴气乘虚而入,他一个抵挡不住,身子往后一掀,硬生生撞到了石柱上,余势未歇,倒弹出一丈开外,口中鲜血狂吐,奄奄一息。 丁琏脸色大变,狂叫一声,向刘星宇扑了过去,全然以生死拼搏。 这时黑白无常早已拧身拦住,两人左右夹攻,不停发出索命冰令,可怜丁琏大悔大悟之时,便是他的死期已到,身上被索命令刺得千疮百孔,血流如注,两眼圆睁,巍然而立,业已死去。 刘星宇虽心狠手辣,看着丁琏死而不倒,仍忍不住大加称赞:“这人倒是一条汉子!”于是吩咐属下,务必将他好好安葬。转头看看天狼王,已是气若游丝,丁雨绮丁明月护在他的身前,慷慨激昂,视死如归。 刘星宇得意之间,仿佛有些可惜:“丁天涯啊丁天涯,你的几百年的基业,就这么毁于一旦,你在天看到,岂不是死不瞑目。哈哈哈哈哈……” 却听天狼王吃力说道:“刘教主,丁道远一死不足惜,只盼你能给我们异界族人一条生路。” 刘星宇脸上一板,漠然道:“败兵之将,还有何脸面与本尊讲条件。本尊只答应你,你若能接上三招,便放他们生路,如今你败了,他们便得同你一起死。” 天狼王望着众多惊慌失措的族,忽而哈哈大笑,指着刘星宇道:“刘教主,你好!你好……”笑声戛然而止,仰天倒下,就这样魂归九泉去了。 丁雨绮丁明月护在他身边,满面悲戚,潸然心酸。 天狼王一旦魂断,这狼族、这异界,恐怕将永远陷于水深火热之中,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东山再起! 天狼王的死,却仍不能为这次血战划上句号。那六名判官道:“教主,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刘星宇斜眼看看这些狼藉不堪的异界族人,微一皱眉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那些愿意归顺的,留下他们的性命,其他的,格杀勿论!”一声狂笑,走出丁府,背后传来的是声声凄嚎,不绝于耳。 有赵龙先前的干涉,丁雨绮两女幸免于难,两女眼见族人被肆意屠杀,便想拼死相救,但转念想到天狼王千叮万嘱要她们保住性命的话,只管恨得咬牙切齿,最终还是强忍住了。 两人均是一样的心思:尚不知丁明日孟孤芳现下是否平安逃走,只要想方设法与他们会合,再寻到剑儿,让孟孤芳将上半部剥极真经传给剑儿,剑儿日后开启血玉剑的秘密,练成整部剥极神功,让狼族族人再免于今日之劫,何愁异界无法复兴?打定主意,闭眼强忍不看。 她们两人此刻内力尽废,黑白无常仍是颇不放心,用勾魂链将两人紧紧锁住,拉着两人随刘星宇出了丁府。 按战前约定,冥界与朝廷大军,一旦成功攻下天劫岛,天劫岛便由朝廷接手管辖。朝廷因顾忌赵龙乃剑青云旧属,有意将他和外界隔离,所以早有安排,冥界同朝廷大军离开天劫岛,只剩下赵龙和部下一千多名官兵留守驻营,未经朝廷召唤,不得擅自离开此岛。却不知朝廷的这一错误安排,反而使得异界有了以后的复兴机会。 这是后话,容后再写。 再说赵龙,目睹朝廷和冥界如此残忍手段,心灰意冷,也乐得留下。当下命人将尸体收拾,将天狼王和丁琏丁玮兄弟好好安葬,心中叹息不已。 第二十八章 行亦难 话说丁明日带着孟孤芳突出围困,一路上遇到诸多小鬼小兵,均是不费吹灰之力,一掌毙命。 这般不知走了多久,抬头看去,红灯未落,彩带乱舞,烛牌桌椅七倒八歪,却是白诸葛的府第。 丁明日略一迟疑,心中已有主意,拉着孟孤芳翻墙而进。 白诸葛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多年来蒙受丁琏宠信,搜刮的钱财的确不少,异界既已被侵略,那些冥界和朝廷的人如何肯放过这些金帛,整个白府自然也被洗劫一空。剩下的一些食物,那是不放在眼里的了。 艰战已久,腹中饥饿,两人且自进入厨房,找了些食物充饥,再作打算。 孟孤芳一边吃着,黛眉紧蹙,心事重重。 丁明日知道她在担忧大家的安危,安慰道:“首领他们神功盖世,定然能安然脱险的。”嘴上这么说,其实他岂有不担忧之理。这次大战非同往常,冥界的教主都亲自出马了,胜负已决,只盼几人能暂时保住性命,日后谋求复兴而已。 孟孤芳勉强色霁,说道:“师父……是天狼王,首领足残未复,丁阿姨和明月师父都中了毒,那些冥界的恶魔实在太厉害了。只怨芳儿学艺未精,帮不了忙,否则,定要杀尽那些恶魔。” 丁明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首领要咱们走,自然有他的道理,只要咱们出得岛去,我再会合武林中昔年故友,请他们助我异界一臂之力,夺回天劫岛便是。只是……现下整个岛上,全是朝廷和冥界的部众,想要出岛,还有些困难。” 从冥界踏上天劫岛的那一刻开始,整个天空阴霾遍布,算算时间,到了此时才是天黑,横竖现在无法出岛,两人就地小憩,只待夜半,寻找机会出岛。 恍惚间,耳边听到号角声响,两人俱都起身。 这是吹号集合的声音,好象就是在海边传来的,莫非冥界和朝廷的人都要出岛了! 丁明日心念一动,轻轻说了声走,拉起孟孤芳,出了白府,循着声音走去。 到得海边不远,果见滩边停泊的十几艘大船上灯火通明,人声噪杂,小兵小鬼,成群结众,鱼贯上船。 丁明日眼睛一瞥,看到附近的两名落后的官兵正在对峙,仿佛争吵什么,暗自得意:“真是天助我们!”从地上捡起两颗小石,随手掷了出去。 簌簌两声闷响,两名官兵还没来得及哼叫,一齐趴倒在地。丁明日上前将两人拖到一边,动手去脱衣服,孟孤芳一怔,脸上发热,随即明白过来。 这时丁明日已将两名官兵的兵服脱去,把其中一套递与孟孤芳:“换上它。”自己除去外衣,迅速换好。 孟孤芳一阵迟疑,她终究是女儿之身,怎么好意思当着丁明日脱衣? 丁明日瞧出她的尴尬,轻轻一笑道:“你就这么穿上就行了!” 孟孤芳“哦”的应着,这才拿起兵衣,蹑手蹑脚地穿上。也幸亏她个子还不算高,这套兵服也宽大些,和衣穿上,刚刚合适。 丁明日向她看了又看,摇头道:“不行!哪里来的这么俊俏的兵卒。”往地上抓起一撮泥土,便向孟孤芳脸上涂去。 孟孤芳吃了一惊,避又避不过,鼻子里闻到那剧烈的臭味,却又不敢伸手抹掉,当真难受至极。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她这么美貌的女孩子?但想到此番是逃生在即,也只得忍了。 丁明日再一细看,点头道:“这样就认不出来了。芳儿,你忍一忍,等咱们出了天劫岛再洗掉。走吧!不然就跟不上了。”两人快步紧跟着队伍,上了其中一艘大船。 丁明日回头望着天劫岛,心中感慨万千:“再见了!首领,天劫岛,我们异界狼族的兄弟姐妹们!等我们回来的那一日,便是异界的复兴之期!” 又是此起彼落的号角吹响,想是该上船的都已上船。船锚收起,十几艘大船浩浩荡荡,离开天劫岛,乘风破浪,飞速前往内陆。 丁明日和孟孤芳所乘的这一艘,人数着实不少,人潮簇拥,欢声一片,更多的是为这次的胜利荣归祝酒庆贺,酒气熏天,十分难闻。 孟孤芳自始至终都皱着鼻子,巴不得找个地方躲藏起来。丁明日身为长辈,担负着保护到底的责任,不敢和她失散,也顾念她的感受,当下拉着她走入舱内,找了个地方歇息。 丁明日低声提醒:“千万要小心,切不可露出破绽!” 就在此时,听得舱门外几声哼唱,夹杂着漂浮的脚步声,两名举足蹒跚,喝得脸色涨红,衣帽不整的士兵手里拿着酒瓶,推开房门,闯了进来。 孟孤芳连忙整了整窘态,深怕真的露出破绽来。 那两名士兵也不管房子里有人在,相互搭肩,就往炕上一倒,口中依然说着醉话。 一名士兵好似还不是醉得一塌糊涂,睁眼打量丁明日两人,说道:“喂!两位兄弟,哪个队的?” 丁明日胡乱扯了个名称,那士兵竟不怀疑,忽尔哈哈笑道:“两位兄弟干坐在这儿,难道不闷么?来来来,咱们喝两杯……”硬是将酒瓶往丁明日嘴上塞。 闻着那一阵醺人的酒气,丁明日只得接过,假意喝了一口。 那士兵翘起大拇指笑道:“不错,不错,真是爽快!爽快……”忽又左瞧瞧右瞧瞧,好象在担心什么,故作神秘,伸着脑袋在丁明日耳边说道:“兄弟,想不想找个娘儿们解解闷?” “什么?”丁明日一激凌,心知话中有些蹊跷,也低声道:“有这么好的事?” 那士兵哈哈大笑一声,发觉失态,忙掩住嘴,又道:“兄弟,我看你够哥们才告诉你的,可别让别人知道了,那两个小娘儿们,哈哈哈,真他娘的美得出水啊!要不,咱兄弟一人一个,兄弟带你爽爽去,怎么样?够哥们吧!哈哈……” 这行军打仗,向来不带女人的,何来的两个女人?丁明日心中起疑:莫非? 他当即顺应着那士兵的口气道:“如此,有劳兄弟带路。”向孟孤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紧跟其后。 那士兵又是一阵失笑,起身迈步,一个踉跄,差些摔倒,丁明日摇头苦笑,一把将这士兵挽住,由他带路,径自出了舱房。 走过几道幽暗小道,偶尔发现几名官兵,均是东倒西歪,烂醉如泥。相比之下,他扶着的这个,还是较清醒的了。 不一刻,来到一个舱房之前,那士兵食指往嘴边一竖,指着舱房,摆手说道:“别出声,就在这里面呢!这带归我所管,哈哈!兄弟,够意思吧?” 丁明日一拍他的肩膀,赞道:“好兄弟,够意思!” 那士兵抖着手从腰间掏出钥匙,醉眼朦胧,好一会才打开锁,便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室内阴暗,但对于丁明日这种神目如电的狼人来说,却是毫不阻事。 丁明日一眼瞥见坐在舱房一角的两个女子,铁链紧锁,容颜憔悴,那不是丁雨绮和自己的妹妹又是谁! 丁明日一下子明白过来,屈指一弹,立把那名士兵点昏在地。他是看这士兵虽然心存淫念,终究错有错着,不然的话,按他的脾气,早便是杀无赦了。 这时两女也已看清来者是丁明日和孟孤芳,口张了张,顾及身陷敌船,便不敢开口叫出声来。 丁明日和孟孤芳小步走近,由孟孤芳替两女解开穴道,为怕弄响铁链,引来官兵,丁明日脱下兵服,扎在铁链上,暗运真气,并掌如刀,便想将两女手足铁链斩断,不料那勾魂链不知是何物所铸,任他怎样运劲,总是难损铁链分毫,不禁眉头紧锁,心想这般出去,想要平安离开终是不便,这铁链弄又弄不断,该当如何是好?回头向那倒在地上的士兵看去,低声道:“芳儿,你去搜搜那人身上有没开这铁链的钥匙。” 孟孤芳点点头,便往那士兵身体上下仔细搜索,然而仍是一无所获。 殊不知,两女所锁着的勾魂链是冥界异物,钥匙自然在黑白无常手里,这士兵只是负责看守的罢了。 丁明日不由有些心急,但这船上,却不是久留之地,早一刻离开,早一刻安全,当下便不再犹豫,与孟孤芳将妹妹和丁雨绮分别背起,凭借黑暗掩护,向着舱外走去。 耳边忽听得两声狞笑,一黑一白两道影子已出现在眼前。黑无常怪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倒闯进来。好极!好极!咱兄弟要你们插翅难逃!” 丁明日暗暗叫苦,转身向后便走,却见六团火焰翻腾飞到,煞气逼人,六个身形怪异,左手托簿,右手执笔,判官模样的人拦住退路。 丁明月和丁雨绮早间已和这六人打过照面,提醒道:“大哥,芳儿,小心了,他们是六道法王!” 六道法王掌管六道轮回,职位仅在刘星宇之下,其冥功诡异,自然是不可小觑。 六判官齐声说道:“生死簿一开,魂魄随我来。你们是自刎呢?还是要我们亲自动笔!” 第二十九章 背水战 进不是,退不得,船舱道中,两面受敌,丁明日孟孤芳本来自己脱身并非难事,可是身旁各护一人,要他们舍弃丁明月和丁雨绮,他们是万万办不到的。 说不得,就只有背水一战了! 两人心意相同,两背相向,将丁明月丁雨绮护在中间,双掌齐发,以速战速决的念头,奋力直袭对方。 孟孤芳所对付的黑白无常,她紧记剥极真经的精髓,施展开来,倒真有排山倒海之势,一时还能支撑得住,可是丁明日境况却要差得很多,他虽孔武有力,奋勇善战,无奈经过日间那次和丁琏的一番恶战,后有天狼王丁道远输功复原,自身的功力已大不如前,加之六判官又诡异非常,他又如何得以操守胜算? 一面记挂妹妹,一面又要运功抗敌,这般一心二用,相形见拙,不到二十个回合,孰强孰弱,明显可见。 那六道判官,形如鬼魅,化作六团碧绿火焰,闪烁飘荡,处处避开丁明日的攻势,伺机而进,丁明日左右支拙,力有不逮,心中叫苦不迭。 舱道虽宽,两壁虽固,终究是木质制成,如何能抵挡得了他的厉厉掌气,但听到啪啪之声不绝,掌风及处,木屑飞起,舱壁裂口遍是,如此下去,恐怕就算不会触礁,这整条船也要毁在丁明日的掌下了。 六道判官自然明白个中弊害,不敢缠斗,渐渐退到甲板上头。 丁明日孟孤芳边战边进,孟孤芳初使剥极神功,先时略显生疏难以适应,此时也渐觉顺畅,只知将神功要诀尽量发挥,迥似忘了到底她在运功,还是剥极神功在依附着她。 一别几载,从当年毫不起眼的小丫头,到今天婷婷玉立,身负神功的美少女,着实令黑白无常吃惊不了,初时不屑一顾的念头也便收起,不敢再小瞧眼前这少女,凝神和孟孤芳对招,竟是略占上方而已。 剥极神功的要旨,便是遇强愈强,遇弱即弱,外力越是强大,越是能发挥其优势,所谓物极必反便是这个道理。 而当年独孤大侠创下剥极神功,其主要意愿是为了记念已逝的红颜知己,剥极神功中,又暗合阴阳之气,孟孤芳处子之身,虽然只学得上半部,功力尚浅,把握住神功要诀,足可傲视武林了,只是她现在还是无法尽数发挥。 围观者,不论酒醉的,清醒的,已睡的,未睡的,纷纷赶来观战。顿时间,甲板上黑压压聚满了小鬼小卒。 煞气弥天,大家似乎都知道厉害,自觉地退开腾出一大片空地,远远高声呼喝,可是没一个敢踏前一步。 丁明月丁雨绮帮不了忙,只有焦急的份儿,而孟孤芳和丁明日战气虽盛,无奈是敌我力量悬殊,黑白无常又是一味软缠硬斗,有意损耗她的真气,不过一百多个回合,已觉真气前后连接不上,渐为不支。 抬头看去,那六道判官化成的火焰越来越盛,对丁明日的攻击也越来越激烈,不由暗暗担心,她一个转身,双掌齐发,便想助丁明日一臂之力,忽地听得丁雨绮惊道:“芳儿小心!”接着一声闷响,仿佛是打在身体上的声音,原来黑白无常见有机可乘,突施毒手,丁雨绮奋不顾身,上前阻挡,却因此吃了黑白无常重重一击,整个人向后便退,余势未遏,向孟孤芳撞了过去。 孟孤芳大吃一惊,顾不得再应付六道判官,忙伸手将丁雨绮接住。 黑白无常得势不饶人,几声得意怪笑,招不间断,狠辣无比,每一记都结结实实打在丁雨绮身上,连带着孟孤芳,断线风筝般向后飞倒。 丁明日百忙中虚晃一招,便想抽身相助,可是他此时和孟孤芳两人相隔已远,骤听得扑通声响,遥见孟孤芳丁雨绮飞到半空,直坠入大海之中。 紧接着,身上噼噼啪啪连中六招,刺心剧痛,眼前一黑,竟尔晕了过去…… 丁明月情知自己反抗也是枉送性命,此刻反而冷静得很,弯身抱着昏迷不醒的哥哥,不发一语。 黑白无常对着六道判官刻意恭维道:“六位法王真是神技盖世,恭喜六位擒住反贼,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六判官收焰落地,不无得意道:“那两女被两位使者击落水中,是必死无疑了。”说着翻开手中生死簿,似模似样地添上孟孤芳丁雨绮的名字,又看看丁氏兄妹,道:“至于这两个嘛,还得先请教主示言。” 黑白无常附和道:“说的是!说的是。三界九洲,唯我冥界教主独尊。哈哈哈哈……” ******** 然而,那六道判官充其量只是半魔半人之身,岂能算是真正的冥府判官,别人的命,是由不得他们主宰的。 丁雨绮和孟孤芳都没有死。 刺骨砭肌的冰冷海水,将半晕半醒任由漂浮的两人冻醒。 好冷!两人几乎是同时醒转。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各抓着一根浮木。 兴许是天劫岛的船被毁后四处飘流的残块吧?人到生死关头,求生的念头总是有的,所以她们有幸抓住了救生的木块,保住了性命。 两人对望一眼,丁雨绮胸口隐隐剧痛,仍是充满怜爱地问道:“芳儿,你没受伤吧?” 孟孤芳肯定地点了点头:“芳儿没事,还亏得阿姨舍命相救。”望着毫无边际的茫茫大海,任由一个个风浪袭到,几次差点抓不住浮木。“我们这是漂到哪里了?” 丁雨绮自小在天劫岛长大,水性甚佳,虽然身上有伤,并不阻她划近孟孤芳,她反而觉得,自己已不似先前初中锁心丹时那么浑身无力了。 她挽住孟孤芳道:“生死由命,现在能得以生存,总算老天爷对我们不薄了!” 孟孤芳道:“阿姨……” 丁雨绮嗔道:“还叫阿姨,在山洞中,我不是收你为义女了么?总是改不了口。” 孟孤芳随便甜甜叫了声“娘!”又道:“不知我师父和丁叔叔他们会不会有危险呢?” 丁雨绮轻抚她湿淋淋的头发道:“你这孩子,也不想想我们自己,怎么老是先记挂起别人的安危来?唉,咱们是死里逃生,明月她们可能就没咱们这么幸运了!”想着生死关头,还有义女在旁作伴,遗憾之余,倒也还有几分安慰。 这般漂流着不知多远,东方已露出一片曙光,天色渐渐开亮。 几日的恶战,令两人身心皆累,但只要有一线生机,始终不能放弃。 两人下 半身浸在水里,却仍然苦中作乐,不住言笑。 突地听孟孤芳满是喜悦地叫道:“娘,你看!”抬头眺望前方,远处隐隐约约有个小黑点,正朝这边移近。“是船只!” 再近,两人大喜,喜悦之余,又不免暗暗担忧:该不会是冥界的会去而复返吧? 无论来者是哪一路的,能上船,总比这般长期浸泡在海里强,这么下去,再好的身体,再顽强的生命力也吃不消。 两人奋力向船只方向游去。 那艘船慢慢驶近,船上的人似乎也发现了她们,速度更快了。 到了几丈开外停定,但见一练一红两道彩虹般的光芳离船飞起,近得前来,光芒之上,乃是两位妙龄少女,各自在丁孟前方的水面上停定,打了声招呼,伸手将两人齐腰抱起,随便一个折身,飞回船上。 这艘船上面,连同绿衣红衣少女,总共七人,其余五人都是男子,各着颜色不一的七色衣服,妆扮十分出群。 丁雨绮孟孤芳衣裙尽湿,玉肤胜雪,若隐若现,尤其是丁雨绮,更加火辣诱人,美艳绝世,令人心有所思。 可是这七人中,为首的留着一绺小胡子的中年汉子,却是目不斜视,令红绿两女带丁雨绮孟孤芳入舱换衣。 换过衣服,丁雨绮出于礼貌,向中年汉子恭声谢过。那中年汉子打量了两人一下,问道:“在下斗胆问一声,两位因何落入水中?” 丁雨绮虽感激他们相救,尚不知对方来历,闻言支吾,不知如何作答。 那中年汉子见她似有难言之隐,便道:“两位无须顾虑,在下北海七星门七星散人首席大弟子,人称金剑吕忠便是。这六位都是在下的师弟师妹。在下只是出于好奇,两位不便说知,那就不说也罢。” 丁雨绮一怔,这七星散人和火云尊者,是天下齐名是三道之一,修为高深,怪不得他的弟子能衔剑飞行。吕忠这般客客气气地说,反而使她不好意思起来,心中想道:七星门与我异界素无往来,但也从来未闻与冥界有何交情,或许将来能助我们光复异界也说不定。当下便将冥界会同朝廷攻打天劫岛的事说了,只是大略带过,有些事倒真的不便向外人说知。 船上七人,个个听得惊讶不已。 金剑吕忠抱拳道:“原来是异界圣女,吕某失敬了!” 丁雨绮见他们每人背负长剑,问道:“未知各位此行何往,可否相告?” 吕忠向六位同门看了一眼,稍一迟疑,说道:“既然姑娘如实相告,在下也不便隐瞒,此事关乎本门耻辱,本来,实在是羞于启齿的。唉……” 第三十章 逍遥仙 九月初秋,船行于大海之中,海风阵阵袭来,竟有丝丝寒意。 吕忠邀请丁雨绮和孟孤芳返回船舱,清茶待客,这才徐徐说道:“三年前,我们师兄弟七人,艺成出师,应了神龙堡的邀请函,代我们师父,去赴李神龙李堡主六十大寿宴会,谁知途中,遇上一件很不愉快的事,说起来实在惭愧,四师弟惨遭不幸,命丧药医必死症的血郎中手上,这还罢了,那只能怪我们学艺不精,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最令我门派感到耻辱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一旁的孟孤芳听吕忠提起是血神医杀了他们的同门,突地“啊”的脱口叫出声来。吕忠转头问道:“这位小妹妹,怎么了?”孟孤芳忙一摇头:“没事……没事……”心中想道:“他如若知道我是神医的弟子,会怎么做?会不会合力杀了我,为他们的师弟报仇?”丁雨绮自然知道孟孤芳心里在想些什么,微笑道:“吕大哥……不介意我这样称呼吧……芳儿她自幼没见过血腥,自然有些胆小,打断了吕大哥的话,请别怪她。” 吕忠只道也是如此,便不再多加问话,呷了口茶,继续道:“北海七星剑以我金剑为首,以下便是紫、红、绿、蓝、黄和灰色六剑,家师授艺时,门派上下女弟子极为少数,能挑选进入七星剑中的女弟子,更是难得……”指着适才那衔剑在水中救起丁雨绮的红衣少女道:“原来三师妹沈艺的位置,是洪泽霞师妹的,她资质不错,悟性甚高,很得家师看重,不料那次赴宴,也不知李家少爷李乘风使用了什么手段,洪师妹便意乱情迷,与李乘风做出了有辱我师门的事,竟怀上了李乘风的种,家师一怒之下,不顾我们众同门求情,收回红剑,将洪师妹逐出师门,此事表面看来已平息,但我们都清楚,其实师父心里还是很记挂这位曾经寄予厚望的弟子的。这不,三年过去,当师父得悉到洪师妹的消息后,始终还是忍不住让我们几个去接她回去了。” 听到这里,丁雨绮便也明白过来,忽忽想起那日在小镇酒楼所见那带着一个三岁小男孩的红衣女子,脱口说道:“吕兄口中所说的洪师妹,可是穿着一袭红衣,瓜子脸,模样十分标致,二十左右岁的女子么?” 吕忠眼睛一亮,说道:“正是。莫非丁……丁女侠见过洪泽霞师妹?”他本想叫“丁姑娘”但见她与孟孤芳母女相称,虽美艳绝代,这“姑娘”二字未免太不合理,叫“丁圣女”也觉得怪怪的,想一想还是“女侠”最为恰当了。 丁雨绮道:“倒是有一面之缘!”孟孤芳插口道:“是啊!那位姐姐身边,还带着一个小男孩呢!”吕忠眉头一皱,仍向丁雨绮问道:“女侠可知我师妹现在何处?”丁雨绮道:“那日李乘风率人要抓她母子回去,适逢我族有事,所以也就匆匆别过,如果没猜错的话,她母子此时应该还在神龙堡中。”吕忠喜道:“如此甚好,我们正要向神龙堡兴师问罪呢!李乘风那厮风流成性,毁了洪师妹,七星门早已和神龙堡此仇不共戴天。烦请女侠一同前往!” 丁雨绮黛眉微蹙,不悦之色一闪即过,暗道:你们的家事,何必拖我下水?心念一动,当即和颜悦色,点头答应。吕忠本以为她会一口拒绝,万不料她欣然答应,大喜过望,以他心中的打算,有丁雨绮这样的绝世高手相助,此番重出,定然不会再象从前一样铩羽而归。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弱点,以七星剑的身手,当今武林,已是罕有敌手,但俗话说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吕忠本性就处事谨慎过了头,三年前的挫折,至今仍令他信心尽失,无法跨越过去,否则以他的全力以赴,又有几个能挫败他? 丁雨绮想的却是截然相反,她体内锁心丹之毒未清,又被六判官重击内伤,此刻与常人无异,当务之急,便是找个没人的清静之地,专心调养,而神龙堡就恰好有一处绝好境地,这便是她之所以答应吕忠一同前往神龙堡的原因。孟孤芳一意跟在义母身旁,更想起那个可爱的小李忆,自然不会有异议。既已决定下来,吕忠七人,当即运行神功,调转船头,小船宛若离弦之箭,破浪飞渡,前往神龙镇方向驶去。 七星剑的御剑飞行之术,用来驾驭小船,倒是用得其所。飞船疾驰,瞬息千里,一路倒无意外之事发生。日近晌午,进入内河,吕忠七人收敛神功,放慢行速,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慌乱,辩别方向,知道已到神龙镇边境,当下在临近河边停定,九人踏上码头,却见四周空无一人,静谧非常,只当是应该如此,也不在意。走过一条小道,神龙镇最繁华的地带便在眼前。吕忠等几人上次虽然匆匆而来,匆匆而返,总算也是故地重游,有些熟悉,奇怪的是,这里却没有了往日那般繁华热闹,街上行人甚是稀少。 众人都觉腹中饥饿,因上次之故,吕忠不便再去神龙客栈,就近找了客小店进去。小店门可罗雀,店小二正无聊得在打瞌睡,一见有客人到,而且一来便是九人,高兴得脸上如绽开了的花朵,连忙快步上前打扫桌子迎客。盛情难却,丁雨绮和孟孤芳,以及在海中救起自己的那红绿两女,交谈之下,才知那绿衣女子名叫原咏梅,乃是山西原家族人,心想原家在山西称霸一方,掌舵人原浩天半商半官,神功了得,原家是名门望族,却送自己女儿到七星散人门下学艺,这番心思,不知有何用意?三年前陆千军中毒不治身亡,原咏梅正是顶上他的位置,可见七星散人对其也是寄予厚望的。 原咏梅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生性恬静,丁雨绮每问一句,她便回答一句,竟不多话。而一旁的沈艺,和原咏梅的性格迥异,热情似火,巧言如簧,不一会便和丁雨绮孟孤芳大为亲近了。虽能言善答,但那是女孩子本性使然,绝非那种城府及深之人。孟孤芳性格也不拘谨,一番话过后,便和沈艺、原咏梅姐姐后的叫起来,甚觉亲切。 畅谈正欢,忽听到小店外面,一个近乎浑浊的声音吟道:“将进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紧接着,一条灰色影子一溜烟已到了店里。众人不约而同朝那边看去,却原来是一个身穿灰白色布衣,头发蓬松,手里提着一个碧玉色葫芦的黑脸中年汉子。原咏梅乍一见此人,脸上掠过一丝既惊异又惶恐之色,随即又作事不关己之状,低下头去。这么微小的变化,一旁的丁雨绮却看在眼里,心中想道:原咏梅莫非认识这汉子,抑或还有些关连?看刚才那汉子脚下的速度,显然展示出了其诡异的轻功,看来来头一定不小。 店小二倒真是热情好客,完全没有只靠衣装而狗眼看人低的劣习,奔走上前,热情招呼。那汉子似醉非醉,脚下一转,绕过店小二,迳自来到丁雨绮她们坐的这张桌前,眯着双眼,直注视着原咏梅。原咏梅刚抬起头,一接触到那汉子的眼神,一阵惊慌,把头埋得更低了。那一边身为大师兄见此情境,便想过来发问,却听原咏梅怯生生叫了声:“孙叔叔。”那汉子注视原咏梅良久,忽尔哈哈大笑几声:“小梅子,你让叔叔找得好辛苦哇!” 原咏梅俏脸煞白,道:“孙叔叔,我……” “在下北海七星门金剑吕忠,请教尊驾大名。”吕忠起身抱拳问道。 那汉子朝他瞥了一下,眼光仍然停留在原咏梅脸上:“小梅子,跟我回家。” “在下吕忠,请教尊驾大名!”吕忠高着声音道。他再次发问,对方依然充耳不闻,心里不禁有些火气。那汉子双眼一瞪,愠然道:“我又不是聋子,一个大男人,哆哆嗦嗦干什么,也不怕让人笑话!我和我们的小梅子说话呢,别插嘴!”这口气,就象是在责备晚辈一样。 吕忠被他一阵抢白,险些就要吐血了,眼前这人啊,看年纪也不过只比自己大几岁而已,自己都报上名号了,他竟然是不屑一顾。吕忠尚能忍得住,身边的二师弟紫剑海涛气愤不过,手掌一张,便想亮剑,吕忠谨记着三年前那次教训,忙伸手按住,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心中思索着眼前这汉子的身份,一时之间,却实在想不起此人到底是谁。 倒是丁雨绮微微一笑,道:“阁下可是南冥派的孙不二孙前辈么?” 第三十一章 三绝剑 此言一出,吕忠竟是一惊:原来是南冥逍遥散仙孙不二,我真是笨! 孙不二转头向丁雨绮看去,忽地眼睛一亮,笑道:“你认识我?”丁雨绮摇头道:“不认识!”素闻孙不二逍遥天地,四海为家,虽然其性懒散,却深厌繁文缛节,和他说话,那是越简洁越合他胃口。 孙不二得意道:“那是久闻我的大名,如雷贯耳了?”丁雨绮心中暗笑:哪有自己这么夸自己的?答道:“正是。” 孙不二一把在原咏梅身边坐了下去,提起手中酒葫芦,拨开盖子,嘴巴一嘬,一条白流从葫芦中如活的般,向他口里奔送。清酒入喉,孙不二大赞好酒,衣袖在嘴边一拭,对着丁雨绮说道:“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呢……”眼光在孟孤芳脸上停留片刻,“咦”的一声,又道:“小姑娘,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俊俊的小娃儿呢?”孙不二便是那晚日月双使在客栈中见到的那个“贼喊捉贼”的汉子,只不过丁雨绮藏身之处没瞧见他的容貌。而孙不二却知道丁雨绮那时身边还有个小男孩,故而有此一问。 丁雨绮何等聪明,自然知道他所指的“小娃儿”是谁,微笑道:“犬儿剑问天,有事不在身边,前辈如若喜欢,改日定当携带犬儿前往拜见前辈!”心想这孙不二乃是南冥名宿,方外高人,神功莫测高深,剑儿若能得他指点一二,日后定得益匪浅。 孙不二微感失望,连声道:“可惜啊可惜!”一转身突然抓住原咏梅的手,说道:“小梅子,跟我回去见你爹!”原咏梅任由他抓着,不敢挣扎,眼睛望向丁雨绮,分明是想让她帮忙求情,却又不敢说出。 紫剑海涛暗恋这位师妹已久,见她的手任凭那猥琐的汉子拉着,心想我和师妹同门这么久,连她的手都没碰到,你真会占便宜,妒火心生,再也按捺不住,手一扬,一道紫色光芒直射孙不二。 丁雨绮黛眉一拧,暗道:这人二话不说便出招发难,难道七星门的弟子都是这般不知好歹?孙不二是方外高人,成名已久,她可一点不用担心他的安危。吕忠却是暗自叹息:难道今日又要重蹈覆辙! 眼见那道光芒瞬息已到背后,孙不二却似一点也没发觉,紫剑海涛心下方自暗喜,却不料那紫光临近孙不二背心一指远时,倏地停滞不前,紧接着铮铃铃声响,紫光涣散,化成碎片,一古脑散落在地上。 紫剑海涛面如死灰:那可是师父所赠的飞剑啊!也不知对方用了什么法子,就这般不费吹灰之力,便被对方绞得粉碎,教他有何面目回去面对师父!更令他吃惊的还刚刚开始:那化成碎片的飞剑,忽地从地上慢慢升起,飞旋在半空之中,每一道锋芒,迳自对准了他,直吓得他呆立原处,身子就如着了魔法般,动弹不得。 吕忠惧怕之色,不亚于师弟,连忙道:“愚师弟无知,冒犯逍遥前辈,请前辈看在家师七星散人份上,饶他一次。”其他几位师兄弟见大师兄开口,深知纵然合七剑之力,也决计不能讨好,纷纷跟着求情。 孙不二眯着双眼,从几人脸上掠过,手一挥间,原本对准海涛蠢蠢欲动的碎剑,叮叮当当蔫了般散落地上。吕忠捏了一把冷汗,方自庆幸,忽听孙不二冷冷道:“看在七星散人份上?那我便替那牛鼻子教训教训一下小辈。”话音未落,也不见他怎样动弹,“啪啪啪啪”几声脆响,细看时,仍在原地,却见海涛两颊红肿,惊愕之下,手捂脸颊,两眼晕红,差些便哭了起来。 吕忠呼出口气,心道:二师弟虽受些屈辱,终究性命是保住了,他日回北海,须请示师父,至于师父要如何处置此事,我等是无法主意的。三番两次受辱,我们七星剑又有何脸面再混迹江湖?只待找回三师妹,回到北海,从此再也不过问江湖之事了。 诚如所言,吕忠返回北海之后,便没想出七星门,但是,十年人事几番新,十年之后呢?一场震惊三界的浩劫,竟是全然由他兴起!这个故事,往后会写到,暂且按下。 一直没说话的沈艺此时却开口了:“喂!老头子,你怎么还没说打就打啊!” 孙不二指着自己鼻子:“我?老头子?”沈艺叉着腰道:“不说你说谁?”孙不二脸上骤地由黑变紫,气得真摇头:“你说我是老头子?真是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我说丁姑娘,我有那么老么?” 丁雨绮笑道:“不老,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逍遥散仙当之无愧。” 江湖传闻,孙不二三四十年前便已名动天下,以时间推算,他的年纪最少也有六十出头了。孙不二年少清狂,在其时可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自命风流倜傥,也不知迷倒过多少怀春少女,深闺怨妇,至于为何并没成家立室,除了南冥派前任掌门师兄凌霄云及其少数人知道内情外,绝大多数都是不得其解。 孙不二年岁已高,但驻颜有术,虽故意弄黑脸孔,细看之下,仍不失俊秀,可见他并不认老。而沈艺的不经意称他为“老头子”,竟戳中了他的心病,顿时暴怒不已,好在他一向怜香惜玉,从不打女人,换作是在场男子说出,恐怕要被他大卸八块了。 孙不二打又不是,骂又不是,正自尴尬,忽听得小店屋顶,传来一阵哈哈狂笑。孙不二正秘无处发泄怒气,闻声嘿嘿一笑:“不知好歹的东西,骨头痒了,本大仙给你们疏通疏通。”人影一闪,拉着原咏梅已到小店外面。 丁雨绮听出那笑声不仅狂妄,而且大有穿墙裂石之势,来人显然功力非凡,心下大感奇异,拉着孟孤芳跟着赶出。吕忠、海涛、沈艺等随后也到。 但见小店屋顶南面,直挺挺站着三个锦衣人。左边一人身材魁梧,有如铁塔般巍然而立,偏偏脸大头尖,留着八字短胡,与他的身材颇是格格不入;中间那个嘴角长着一颗黑豆大的黑痣,张口微歪,背剑昂首,神色傲然,右边一个神情冷漠,面无血色,宛若刚从棺材里面爬出来般。丁雨绮孟孤芳均识得此两人,便是那日小镇酒楼遇到的三绝宫绝剑和狄方,不用说,那八字胡的“高”人,定然是他们的大师兄,三绝剑之首的骆半天了。却不知这三个怪物,因何与逍遥散仙结下梁子。心道:我若不用异术,那绝剑与狄方和我实力在伯仲之间,骆半天是身为大师兄,想来要比他们强得多。看着孙不二,静观其变。 绝剑和狄方,也一眼认出丁雨绮孟孤芳,冷哼一声,对着孙不二喝道:“兀那厮,一掌之仇,今日定加倍还你!”孙不二摇头嘻笑:“三绝老怪怎么教出这般没中用的徒儿,专门给人掴脸练靶子的货色。”敢情孙不二很喜欢掌人家的嘴,那绝剑狄方也曾深受其害。 三绝剑是何等样人,若以狂妄而论,大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傲视天下,目空一切----至少到目前为止如此。他们可不象七星剑那样,虽然身怀绝技,却有自知之明。那日绝剑狄方与丁明日兄妹一战,处于下方,本就怒火中烧,不料半途来了个邋遢汉子,硬说是打扰了他作息,不容分辩,啪啪啪啪来不及反应,吃了几记耳光。他们几曾受过这般侮辱,思量之下,返回三绝宫,誓要报那掌掴之耻,于是便把大师兄骆半天请来助阵了。当然,关于此事,三绝老人并不知情,倘若得知掌掴弟子的是南冥逍遥散仙孙不二,定然不会让三绝剑随便去招惹,要知道,孙不二既称“散仙”,其实修为已介乎人仙之间,何况其辈份在三界武林中甚高,连他三绝老人见了都要自称晚辈。三绝剑素来狂傲,自然不会知晓个中缘故,况且他们连对方的名号都不清楚,暗中令人打探,才得悉孙不二在神龙镇出现的。 比之三绝剑的狂傲,孙不二所表现出来的是不屑一顾,简直视如无物。嘻笑着道:“小梅子,你这几年在七星老道那里学了些什么呢?”原咏梅不敢隐瞒,如实道:“驾驭飞剑,略懂皮毛。”孙不二摇头叹道:“那牛鼻子忒也吝啬,我们小梅子放着家里的绝技不学,万里迢迢拜他为师,他竟然敢不倾囊传授,回头孙叔叔代你讨个说法去!”指着三绝剑又道:“小梅子,你说他们的剑法厉害呢,还是叔叔厉害?” 原咏梅道:“自然是孙叔叔厉害了!” 孙不二哈哈大笑,得意道:“这个理所当然的事!小梅子,叔叔教你一套能打败他们的剑术如何?”深恐她不答应,又补上一句:“七星老道驭剑之术华而不实,比叔叔的可差多了。”原咏梅自从被他拉住手,一直战战兢兢,闻言喜道:“真的?”“当然是真的,如假包换!”孙不二话刚说出,忽又一拍脑袋,大叫不对,眼光落在孟孤芳沈艺两人身上,嘿嘿笑道:“两位小姑娘,过来过来!” 这一回,有分教:逍遥仙授艺俏佳人,三美女大战三绝剑! 第三十二章 归去来 但能斗薮人间事,便是逍遥地上仙。 逍遥散仙孙不二,游戏人间,不拘一格,在他第一次看到孟孤芳时,便已看出此女资质不错,只愁一直找不到时机接 近,而三绝剑来得正是时候,多了这三人,便是多了三个试剑石,岂可错过?孙不二将三女招呼到一旁,故作神秘, 授以剑诀,只是一直对沈艺板着脸,对原咏梅孟孤芳却谈笑授艺,那是着恼沈艺叫他“老头子”的缘故。 凡学武者,对于更高深的武学,大都十分向往,更何况授艺的孙不二是非一般的高人,三女资质各有异,但都是学武 的好材料,领悟力超乎常人,一番话过后,当真得益匪浅。可怜的沈艺,既遭受孙不二的责备,又受其谆谆教诲,弄 得哭笑不得。 孙不二临阵授艺,欣慰的是,三女总算没让他失望。授艺既毕,孙不二大步走到吕忠面前,伸手说道:“把你的剑给 我。”那神情,仿佛是吕忠合该欠他的。吕忠把口张得老大:“你……” “你什么你!你小子和你那狗屁师父一样小家子气,把剑拿来,你没听到么?” 吕忠十万个不情愿,无奈之下,手掌一张,掌心中金光闪闪,已多了一把金剑。 孙不二伸手取过,往孟孤芳手里一塞,又是那般嘻笑样子。 天底下打架,哪位这般等对方准备充足的?三绝剑早便等得不耐烦了,绝剑双臂一振,背上长剑脱鞘而,飞舞半空之 中,剑影寒光,直取孙不二。 孟、原、沈三女在授艺之时,孙不二早已晓以机宜,单等三绝剑动手,此时见绝剑发难,当即飞剑掷出,以气驭剑, 拦住绝剑无数剑芒来势。骆半天脸上寒气骤盛,跟着背上长剑出鞘,巴掌大的重剑,随着他食指领诀,半空中宛若飘 叶,瞬间便化出万道剑影,迳向孙不二当头罩下。那狄方却是冷漠视之,袖手旁观,不见任何动作。三绝剑乃是三绝 老人所创,讲究快、狠、玄,以无上内气驾驭兵器,做到兵刃出鞘,瞬息杀人。三绝老人年轻时号称天下第一杀手, 杀手本无招,一击而毙命,三绝剑是他建立三绝宫后所创,运剑要诀,尽得真谛,但遇上更强的高手,又将如何?三 绝剑纵横武林十数载,杀敌无数,能逼得他们三人联手的,好象尚为空数,狄方袖手旁观,倒并非是他托大了。 孙不二一手靠背,一手拿着葫芦大口大口喝酒,倒也悠哉闲哉,丁雨绮微笑观战,若有所得。只苦了七星五剑,毕竟沈艺原咏梅均属同门,不担心才于理不合。三女用心运剑,金红绿三道剑光恰恰迎住骆半天和绝剑的剑芒,但见漫天 五颜六色的光芒飞闪,你来我往,煞是奇观!然而骆半天绝剑各自在剑术上浸淫二十年,又岂是初学乍练的三个小丫 头所能比拟的? 三十多招过后,胜负已分,三女尚能勉强支撑,剑光锋芒已经大弱,看来再过十招,必定落败。孙不二悠然观战,笑 嘻嘻的脸上,忽地变得凝重起来,注视孟孤芳片刻,眼睛里焕出异彩。 丁雨绮仔细留意到孙不二脸上的变化,眼见场中三女,孟孤芳周身好象发出别样祥光,竟是越战越强,心中一动:剥 极神功!想不到芳儿不知不觉中,竟将在天劫岛所学的剥极神功发挥出来。 此时,原咏梅沈艺剑光明显已弱,渐斗渐退,这局势,变成了孟孤芳驾驭金剑,独战骆半天和绝剑,额上香汗淋漓, 大感吃力。孙不二瞧出端倪,一口酒呼地喷射而出,宛若寒星,罩向双绝飞剑,喊了声:“撤!”孟孤芳抵挡之力减 轻,一个收势不住,连退几步,差些便跌倒在地。骆半天绝剑的剑,却如被什么东西吸住般,几次运功无法收回,大 惊之余,再度动功,总算回剑归鞘,两人脸色大变:这般功力,即便是师父亲自出马,恐怕也望尘莫及。自知天外有 天人外有人,十数年不可一世的狂妄傲气,不自禁地收敛很多,两人向狄方使了个眼色,随即身形一纵,片刻不见踪 影。三绝剑受李神通邀请而来神龙镇,本次遭遇出道以来最大一次挫折,恐是无心再在神龙镇逗留了。 孟孤芳收回金剑,递还给吕忠,依旧回到丁雨绮身边。孙不二见猎心喜,岂肯错过,一奔上前,手已扣住孟孤芳脉搏 ,有了先前所见,丁雨绮也便不加阻止。 那日万劫池底,天狼王丁道远将几十年功力传给孟孤芳,那几十年的功力,对于每个痴于武学之人,那无异是稀世奇 珍,可惜孟孤芳所学的剥极真经神功尚浅,还没法将其操控自如,未免有点暴殄天物了。饶是如此,体内那股无穷真 气,一遇外力,便即反弹,这个倒是令孙不二微为吃惊。 孙不二没再用力,轻轻扣着孟孤芳脉搏,眯着眼睛思索良久,连声惊叹:“太神奇了!实在太神奇了!小姑娘,你这 身功夫谁教你的?”孟孤芳摇头道:“我不能说。”孙不二追问道:“为什么不能说?”孟孤芳看了看丁雨绮,索性 便闭口不言。《剥极真经》乃独孤奇集一生奇功所写,当世知之者寥寥无几,佳人无罪,怀璧其罪,倘若被人得知自己身怀此等旷 世绝学,难保不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虽然经书上半部已毁,下半部至今下落不明,心怀不轨之人,总能千方 百计骗取或威迫她说出。 孙不二竟不着恼,嘻笑着整个人都向孟孤芳靠了过去,低声附耳道:“告诉我,是不是剥极神功?”孟孤芳愕然,“ 啊”的叫出声来,孙不二哈哈大笑,说道:“本派与独孤奇前辈素有渊源,你不说便罢了,等我带小梅子去见她老爹 后,你可得陪我回南冥一趟。”转身拉住原咏梅便待要走。 “前辈!”吕忠挺身踏上一步道。孙不二脸露不悦之色:“让开!”吕忠道:“前辈带走原师妹,是否该先让晚辈向 家师通报一声?”孙不二愠然道:“凭什么?七星老道误人子弟,本散仙找他算帐还来不及呢!你、你、你……”指 着其余六剑道:“快滚回七星门去,别丢人现眼了。”原咏梅不敢反抗,双眼无助的看向丁雨绮,只望她帮自己求情 了。 原浩天对子女及其严厉,原咏梅三年前只因误伤了弟弟,被父亲重罚,负气之下,离家出走,恰好路上遇到七星剑赶 回北海,洪泽霞见她可怜样子,便替她向大师兄求情,一同回七星门,一路上也好有个伴。七星散人看她资质甚佳, 又有根底,并不多问,只以平常弟子授艺,后来陆千军不治身亡,便由她顶替绿剑之位。离家三载,此时若是回去, 恐怕又要遭父亲加倍重罚了。 丁雨绮口张了张,还没说出话,孙不二大摇其手道:“你就无须帮她求情了,受人之托,不可辱命,告辞了。”丁雨 绮闪身上前拦住,说道:“若是以芳儿作为交换呢?” 孙不二闻言脚步刹住,半信半疑。丁雨绮知他已有所心动,又道:“前辈只须放了咏梅,晚辈定会帮你劝劝芳儿,让 她和你去南冥,不过,晚辈与芳儿目前还有些琐事急需处理,一年后定将芳儿送到。”孙不二适才还是一副兴高采烈 的样子,一听要等上一年,不由脸色发紫:“不行不行,我可没那个耐性,最多半年,半年后你不答应,我一定将她 带走!”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丁雨绮暗自好笑。 既然已“君子协定”,孙不二不便反悔,只得依依不舍放开原咏梅的手,横了吕忠等人一眼,大声道:“本散仙可不是给你们那狗屁师父面子的,小梅子先交与你们照顾,一个月后,我自会到七星门要人,小梅子若少了根头发,本散 仙唯你们是问!说与七星老道知晓,备好美酒,我要与他大干三百杯!”回头看着原咏梅:“小梅子,他们若是敢欺 负你,你告诉孙叔叔,叔叔替你打他们屁股!”原咏梅两颊臊红,甚难为情,连连答应,只盼这位孙叔叔快些离开。 孙不二一番叮嘱后,拂袖转身,灰色人影渐去渐远,依稀传来歌吟之声:“危冠切浮云,长剑出天外。细故何足虑, 高度跨一世。非子为我御,逍遥游荒裔……” 目送孙不二远去,丁雨绮突发奇想:不知这逍遥散仙与那冥界刘老怪比起来,孰强孰弱?一仙一魔决战,怕是要震惊 三界吧!但见孟孤芳正看着自己,微笑道:“芳儿,你是想问我为何要替你作主么?”孟孤芳点了点头,略一沉思, 道:“干娘是要芳儿拜师学艺。”丁雨绮轻抚着她柔顺的头发,正色道:“武学修真,重在随缘,孙不二乃方外高人 ,难得他看中你,这可是百年难遇的机缘啊!” 第三十三章 针锋对 三年前,神龙堡聚英堂,前堡主李神龙六十寿辰,九龙山庄忠仆田方为主报仇,临死时引爆炸药,整个聚英堂被夷为平地,李神龙和众多武林豪杰俱都葬身于火海中。作为神龙堡第二当家,李神通顺理成章地执掌神龙堡大权。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三年来,李神通把神龙堡下属所有物业来了个大换血,亲信重用,原来跟随李神龙的,或罢免或遣散或降职,多多少少对神龙镇繁荣有所影响,这也是七星剑故地重游,却见不到繁华景象的原因。李神通乃经营奇才,神龙镇虽少却许多表面的繁华,但下属贪污欺诈欺压百姓的丑事,明显比当年李神龙掌舵时要少得多。 丁雨绮孟孤芳随同七星剑来到神龙堡时,大门豁然已开,好象李神通已经知悉有客人来,早有几名护院以及一位下人装束的白发老汉守在门口等候,神龙堡耳目遍布全镇,这个倒并不出奇。那老者前面引路,众人鱼贯而入,沿着一条通幽曲径向前走去。 丁雨绮一路上仔细观察周围一草一木,这神龙堡倚山而建,占地不下百顷,傍山面水,飞瓦琉璃,简直皇宫别苑般,令人叹为观止。 小径幽静,偶尔有鸟语莺啼,走上一道长廊,远远便闻叱喝及兵器相击之声,循着声音望去,但见走廊以外不远的一片空地上,一名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手舞长剑,与四名武师模样的大汉打在一起。那小女孩剑势如风,一套凌厉剑法使得头头是道,四名武师似乎不敢用力,有意相让,手中兵器随着小女孩的剑势而动,那小女孩打着打着,突然将剑往地上一扔,一跺脚道:“不玩了不玩了!一点都不好玩嘛,你们是故意让我的!”四名武师耷拉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 小女孩正自气得小嘴直撅,不经意见到走廊上众人,立即露出欣喜之色,拾起地上的剑,快步走了过来。 合该紫剑倒霉,那肿胀未消的脸成了小女孩攻击的目标,小女孩临近走廊,纵身而起,提剑向紫剑海涛刺了过来。 吕忠双眉一拧,正要喝止,转念想到:看那四名武师毕恭毕敬的样子,这小女孩身份定不简单,我们此来是劝导洪师妹回去,还是少横生枝节为妙,谅这小女孩也奈何不了二师弟。 谁知海涛在小店时被孙不二掌掴,满肚子火气没处发泄,那小女孩却这般没来由地挺剑便刺,怒吼一声,斜身避过,一掌照准小女孩肩膀拍去,完全一副拼命的样子。吕忠眉头拧得更紧,暗叫糟糕,那小女孩身手却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身子如柳条般往后一弯,恰恰避开紫剑一掌,足下蜻蜓点水,退了几步,倚着栏杆,连叫有趣,刮脸道:“大猪头,砌高楼,欺负小孩不害羞!” 海涛气得脸色铁青,他的紫剑被孙不二毁了,掌法却也不弱,发了疯般追赶上前,小女孩向他扮了个鬼脸,一翻身跳到那片空地中,一领剑诀,凝神待战。 四名武师见海涛迎面扑到,齐齐跃出,但听得啪啪啪啪连介声响,四条庞大身躯飞了出去,四人口吐鲜血,呻吟不绝。那小女孩却是面无惧色,俟待海涛攻到,脚下步伐轻灵,不停游走。 吕忠见师弟两眼血红,宛似着了魔般,招招杀着,大喊不妙,又见那小女孩诡异步法,心中想起什么,大喝一声:“海涛住手!”这一声无异当头棒喝,海涛身子一震,手掌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 那小女孩似乎还未尽兴,长剑倒提,再次刺出。 吕忠飞身而上,便待夺过小女孩的剑,突然间眼前一道人影闪过,已有人率先出手。一个身形高大,手执羽扇,头束纶巾,儒生模样的中年人,两指夹住那小女孩的剑,轻轻一弹,长剑脱手,飞出几丈开外,插在地上,兀自摇晃不止。 那小女孩大叫道:“爹爹,你干什么呀?好痛!”这一夹一弹的力道,竟然把小女孩虎口震得破裂出血。 中年儒生责道:“琳儿不得无礼,快退下!”神情不怒自威。小女孩竟似十分的惧怕他,咋了咋舌,低头退开。 中年儒生这才抱拳道:“在下李神通,小女年少刁蛮无知,多有得罪,请各位见谅!”眼光落到丁雨绮身上,异彩焕然,仿佛惊为天人,那异彩却是稍纵即逝,眼睛不敢在丁雨绮身上停留太久,这也难怪,丁雨绮绝色倾城,纵然徐娘半老,正常男人见到,仍不免会心为所动的。 李神通收回眼光,彬彬有礼道:“这位小姐是……”丁雨绮此来目的,只为借助神龙堡禁地疗伤,原打算中途时悄悄和孟孤芳离开七星剑的,不想却和这新堡主打了个照面,全盘计划,都需另作筹谋了。 丁雨绮本想随意杜撰个名字,转念想到,神龙堡耳目众多,难保李神通不是明知故问,有意试探,便如实说道:“狼族丁雨绮。这位是义女孟孤芳。” 李神通竟象大感意外般,喜道:“原来是剑夫人!” 丁雨绮暗想:他怎么知道我是青云妻子? 李神通似看出她心中疑虑,说道:“神通昔年曾与青云大哥有过数面之缘,说将起来,神通还须称你为嫂子才是。” 丁雨绮方才释然,心想青云昔年征战八方,他与李神通相识倒也不奇怪。便道:“堡主多礼了,还是称雨绮为剑夫人罢!” 李神通道:“如此,神通有僭了。此处非说话之所,请众位移步神通堂详谈,神通也好尽地主之谊!” 此行本来七星剑是主角,没想到几句寒暄,倒把七星剑冷落一旁,仿佛是沾了丁雨绮的光了。好在吕忠等只想找到洪泽霞,火速返回七星门,便不计较太多。 三年前聚英堂夷为平地,神通堂倚聚英堂原址左侧而建,其规模略胜于原聚英堂,以“神通”命名,大有李神通故意炫耀之嫌。 李若琳跟在父亲屁股后面,时不时朝着父亲挤眉弄眼,古怪精灵,时不时逗孟孤芳说话,两女年纪相差无几,孟孤芳较为沉稳,李若琳率直天真,一路行着,却是颇觉投缘。 转眼已到神通堂,李神通请众人就座,命下人奉上碧螺春茶,轻轻呷上一口,对着七星剑说道:“三年前贵客莅临,神通恰逢有事不在堡中,缘悭一面,今日众位二度眷顾,实令敝堡生辉不少,未知众位此来,实为何事?” 七星剑好不容易等他一番文绉绉的话说完,吕忠开门见山道:“堡主多礼了。敢问敝师妹洪泽霞是否在神龙堡中?”李神通道:“确有此事。敝堡一直将洪姑娘视为座上贵宾,款待有加,各位无须担忧。” “如此,请堡主让敝师妹出来一见。” “这个……”李神通面露为难之色,道:“非是神通不让相见,神通可是作不了这个主。” 吕忠道:“李堡主贵为一堡之主,当真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 李神通略一沉吟,道:“吕大侠有所不知,神通虽忝为一堡之主,但那男女之情却真是神通管不着的。盖因令师妹与我侄子情投意合,并已有子嗣,神通无权干涉,是否肯见众位,还须先加询问。” 神龙堡一行中,七星剑诸事不顺,原已憋了一肚子火,遇到孙不二那事倒还罢了,毕竟从他口气中听出,好象与师父交情不薄,加上打又打不过,只好忍着。临行之时,师父一再要求,一定要将洪泽霞带回,偏生李神通几番推托,吕忠再也忍不住,冷冷道:“李堡主,你是不想让我师妹见我们了?”七星散人只与李神龙多少有些交情,和这李神通可毫无来往,神龙堡横竖也只是武林世家,和七星门的实力相比,实有天壤之别,是故吕忠敢于如此说话。 李神通坐在太师椅上,不愠不怒,慢条斯理饮茶,脸上带笑,正待回话,忽听堂外一个声音道:“不见便是不见,那又怎样!”一位白衣公子快步而进,乃是李乘风来了。 坐在吕忠右侧的少年是黄剑崔天照,怒道:“淫贼,把我师姐交出来!” 李乘风冷笑道:“乳臭未干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见到丁雨绮孟孤芳在场,不由微微一怔,喜道:“两位,咱们真是有缘,又见面了!” 李神通对这风流成性的侄子,本就颇有异议,轻咳两声,李乘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找了个座位悠哉闲哉坐下。 李若琳一溜烟跑了过去,拉拉他的衣角,指着紫剑海涛道:“哥哥,那个大猪头欺负我,你可要帮我教训教训他!” 李乘风道:“堂哥一定替你出气!”横了海涛一眼,眼神中充满蔑视,分明就没将什么七星剑瞧在眼里。 李若琳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大猪头,砌高楼,欺负小孩不害羞!” 海涛狠狠瞪着她,若非吕忠在旁,真恨不得上去将她咬上几口。 第三十四章 香魂殒 吕忠道:“李乘风李公子,你来得正好,请你叫我三师妹出来相见。” 李乘风冷冷道:“谁是你三师妹?吕大侠好象忘了,我妻子早已不是七星门中人。” 吕忠一怔,登时语塞,心道:听李乘风的口气,师妹应是已将她被师父逐出师门的事说给他知道了。便道:“这是我七星门的事,与外人无关,你只索将我师妹叫来便行,吕忠自有主意。” 李乘风话锋锐利:“你有什么主意与我何干?我妻子是你说见就见的么?你倒想得美,我李乘风却丢不起自家老婆与人纠结暧昧的脸!”言语中,倒把“瓜田李下”给搬出来了。 “啪”的一声,黄剑崔天照拍案站起,大吼道:“李乘风,你说的是人话吗?还是你将我师姐软禁起来,怕我们找你算帐?” 李乘风冷笑道:“笑话,我李乘风会怕你们?要打吗?李某随时奉陪到底!” 双方谈话顿即陷入僵局,一场争斗势在必发。 李神通瞧在眼里,干咳几声,仍是不温不火道:“乘风不必动怒,洪姑娘就在府上,乘风让她过来罢!” “不用了。”李神通话音刚落,神通堂外,一个清若黄莺的声音传来。一袭红衣,云髻盘顶,粉黛淡妆,正是洪泽霞,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珊珊而入。 小李忆甩开母亲的手,快步走到李乘风身边,响亮亮叫了声:“爹爹!”李乘风刚才怒气尽消,抱起儿子,父子俩甚是亲密。可以看出,李乘风着实对儿子疼爱有加。 李若琳嘻嘻一笑,叫道:“嫂嫂!” 七星剑中,原咏梅和洪泽霞交情较好,叫道:“洪姐姐……”樱桃小口张了一张,欲言又止。 洪泽霞微微点头,施礼道:“泽霞见过堡主,见过各位师兄。” 吕忠见她衣着华丽,体态婀娜,面容端庄,似乎并无吃苦样子,仍是问道:“师妹这几年过得可好?”洪泽霞淡淡一笑道:“谢谢师兄关心,我很好!”顿了一顿,又道:“师父他老人家可好?”没等吕忠回答,向小李忆招了招手:“忆儿,过来拜见你的众位师伯师叔。” 小李忆乖巧地走到母亲身旁,一双灵活的眼睛骨碌碌打量着座中客人,他发现了丁雨绮和孟孤芳,对着两人甜甜一笑,又指着七星剑道:“他们是谁?忆儿不认识。” 李乘风大声道:“忆儿,他们都是坏人,他们是要来带你娘走的。”这番话无异是煽风点火,“哗哗”声响,七星剑除原咏梅外,全部站了起来,个个怒视着李乘风,只差亮招动手。 小孩子判断力总是极差,好人坏人,全凭身边最亲近的人一句话,小李忆似懂非懂,问道:“娘,爹爹说的是真的么?”洪泽霞狠狠瞪了李乘风一眼,柔声道:“忆儿莫怕,娘亲不会离开忆儿的。” 吕忠平息怒火,回复了适才洪泽霞的问候:“师父他老人家很好,只是很想念你。” 洪泽霞闻言,忍不住珠泪涌眶,喜极而泣:“原来师父还记得我,十八年养育授业之恩,泽霞终身难忘,无以回报!” 吕忠又道:“师父说,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你当年也是年纪太轻,不懂人心狡诈才失足铸成大错,师父还说,只要你肯回去,一切可以既往不究,你仍然是七星门的人。” 李乘风冷笑道:“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么?” 洪泽霞心如刀割,悲声道:“这么说来,若是我不肯回去,师父便不会原谅我了?唉!师父他始终还是不能原谅我!” 李乘风道:“泽霞,这里是你和忆儿的家,无须回七星门了。” 吕忠强忍怒火,道:“师妹,似这样的地方,难道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留恋?是啊!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要说舍不得,那只有忆儿了。自己历尽艰辛将忆儿生下,养大,又将他送回到他亲生父亲手里,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洪泽霞止住眼泪,见小李忆正满脸疑惑看着自己。忆儿现在过得很好,不能再让他奔波了!想到这里,心意便决,说道:“劳烦大师兄回去告知师父,泽霞只想和忆儿在一起,看着他长大成人,不回七星门了。” 吕忠长叹一声:“你始终还是放不下!”忽然想起一事,正色道:“师妹,你是否曾将本门武功传与他人?” “这……”洪泽霞不由愣住。 吕忠一指李若琳说道:“本门的七星凌云步,师妹可是传授给她了?” 洪泽霞粉脸唰地煞白,低声道:“半月前,泽霞闲来无事,见到若琳舞剑,看她聪明好学,便将本门上乘轻功传授与她。” 李若琳高声辩道:“是我缠着嫂嫂要她教我的。不就是几个破步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洪泽霞劝道:“若琳,别说了。” 吕忠道:“本门法规,门下弟子未经掌门允许,不得擅自收徒,不得私自将武功授与他人,师妹还记得么?” 洪泽霞面如死灰,扑地跪倒,颤声道:“泽霞愿受重罚。” 吕忠叹道:“师兄无权执行门规,请师妹随我们一同回七星门吧!” 洪泽霞凄凄一笑:“说了这么多,师兄还是要我们母子骨肉分离……” 突听到小李忆大声叫道:“娘!娘!你怎么啦?” 原来不知何时,洪泽霞胸口已多了一把匕首。利刃入肉数寸,鲜血泉涌,洪泽霞慢慢倒下。 吕忠原只想以她私授武功为由,将她带回七星门,也好对自己此行有所交代,不料洪泽霞却认定以后与儿子天南地北,再也无法相见,自寻短见,此番变故,却是他始料未及,连连声叹息,深悔自己不该如此鲁莽,而今洪泽霞一死,自己不仅无颜回去面对师父,怕是神龙堡的人决不会善罢干休。 事情的结局总在人的意料之外,最吃惊的还是李乘风,他疾奔上前,紧紧抱住洪泽霞,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过来,他素来自命风流,宿红枕绿无数,当初与洪泽霞一宿之情,原是抱着戏谑心理,没想到只一宿风流,洪泽霞却怀上自己的骨肉,极至将母子“接”回堡中,一个多月来的相处,此时才真正发觉,原来他是爱着她的,想到好不容易爱上的人,就此离他而去,不禁悲从中来,失声泣哭。 丁雨绮心有不忍,低声道:“芳儿,以你的医术,能否将她救活?” 孟孤芳摇了摇头:“她是抱着必死之心,没有了生存意志,别说芳儿救不了她,纵然是师父在此,恐怕也是回天乏术!”一个人若是连生存的念头都没有,“药医必死症”又如何?大罗神仙都没法子了。 小李忆幼小的心里仿佛也意识到什么,小手使劲摇着洪泽霞:“娘!娘!” 洪泽霞吃力睁开双眼,嘴角露出丝丝笑意:“忆儿乖,忆儿不哭!” “忆儿很乖,忆儿答应娘亲的,忆儿不能哭!” 李乘风猛一抬头,恨恨看着七星剑,道:“忆儿,记住他们的样子,他们都是坏人,是他们逼死你娘的!” 洪泽霞望着李乘风,渐散的眼光中分明满是……是爱?还是恨?可惜,只有她自己清楚了,眼睛重又合上,一缕香魂,就此销殒! 锵的一声,李若琳几下起落,一剑向吕忠刺了过去!剑至中途,忽地一斜,却是李神通手中茶杯猛抛出去,喝道:“琳儿,回去!” 李若琳恨得银牙直咬,大声道:“爹,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是他逼死嫂嫂的。” 李神通板着脸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插手。”起身离开座位,直棱棱注视吕忠片刻,说道:“众位请离开,神龙堡不再欢迎你们。” 李若琳大吼道:“快滚!听到没有?” 吕忠心中有愧,连连叹气,会同众师弟师妹,悻悻然走出神通堂。 丁雨绮略一迟疑,拉着孟孤芳转身便走,如此变故,自己也不能按先前计划去做了。刚走到门口,却听背后李神通叫道:“剑夫人请留步!” 丁雨绮回头,不解,问道:“堡主尚有何事?” 李神通道:“剑夫人远道而来,神通未能尽地主之谊,实在惭愧,夫人如不嫌弃,请在堡中小憩数日如何?” 丁雨绮倒是大感意外,且不想他挽留自己有何用意,但此举不正合自己心意吗?当下说道:“盛情难却,却之不恭,既如此,多谢李堡主,雨绮打扰了!” 第三十五章 七步诗 既然李神通开口留客,丁雨绮乐得顺水推舟,而她的决定,孟孤芳总是不会反对的。 当下李神通也不管李若琳和李乘风如何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便命下人准备厢房,供丁雨绮孟孤芳歇息。 丁雨绮一再要求只需一间幽静少人打扰的小室,李神通欣然照办。李若琳初看丁雨绮孟孤芳甚觉投缘,又道是母亲早 丧,父亲定然看上丁雨绮了,疑惑之后,倒无异议,反正那些下人平日对她敬而远之,孟孤芳留下,刚好和自己作伴 ,只是父亲千叮万嘱不许她常去打扰她们,未免有些扫兴。 李乘风新逢丧妻之痛,又哪里有心思想那么多?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这个月里,李神通除了命人送来每日三餐和偶尔的一些糕点,以及必一些日常必须品外,倒真没 来打扰,李若琳也只来过两次。 丁雨绮不知李神通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至少到现在还瞧不出有何用意,而自己,日间与孤芳或在室内,或在庭外转 动一下,晚间则教孤芳调息真气之法,不仅孟孤芳神功大有长进,自己内伤也渐渐复原。 这天夜里,丁雨绮气行周天,只觉体内真气流畅,神功恢复了十之八九,欣喜不已,仔细向孤芳交代了一番,轻轻推 开房门。 神龙堡镇堡至宝龙骨,三年前已被血神医拿去为剑儿续上脊梁,但禁地之处,却有她想要的东西,她便是为此而来, 现下神功既已恢复,该是行动的时候了。 月色朦胧,星光稀淡,正是夜行最好时刻。 丁雨绮早便摸熟了路径,一路上展开上乘轻功,避开哨点,竟是毫费力。 临近神通堂,蓦地远处一道黑影,星弛电掣般,向东面飞速窜去,若非丁雨绮眼力奇佳,简直以为是眼花看错了。 丁雨绮心下大奇:“那不是往李神通书房的方向么?此人又是谁?”当即紧跟而上。那黑衣人纵然轻功了得,也不过 是江湖中一流高手,如何及得上她出神入化的功夫?虽相隔不远,始终没被发觉。 晃眼已近李神通书房,那黑影飘然落地,钻入黑暗角落不见。 丁雨绮正想看个究竟,却见西面转角处走出一白衣公子,那不是李乘风是谁! 丁雨绮更感奇怪:这么晚了,他来这里干什么? 李乘风向四周望了望,随即走近书房,轻轻扣门,叫道:“叔叔。” 书房灯火微亮,人影绰约,李神通俨然就在房里。“进来吧!”李神通语气一如既往的水波不兴。李乘风推门而入,又轻轻关上。 丁雨绮提气纵身,鸿毛般悄无声息落在书房屋顶,两指一夹,抽开一片屋瓦,往下看去。 李神通背向门口,昂首看着壁悬挂的一幅雄鹰图,道:“乘风这么晚了还不歇息,找我何事?” 李乘风道:“侄儿夜读诗书,翻到曹子建的一首诗上,反覆难解其意,知叔叔学富五车,故此深夜冒昧到访,特来向 叔叔请教。”洪泽霞之死,无疑给他绝无仅有的打击,着实令他改变不少。此时的他,依稀有些憔悴,英俊的面容, 倒少了以往那轻挑之气。 李神通“哦”的一声,身子仍不动:你也有不解之处么?但说无妨!” 李乘风语气中满含凄戚,道:“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萁向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便是曹子建的《七步诗》。” 李神通闻言,身躯仿佛微微一震,片刻沉寂,说道:“乘风,你有什么话直说罢!” 李乘风淡淡道:“侄儿只想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他?” 李神通缓缓转身,深邃的眼晴看着李乘风:“不是神九龙山庄义仆田方炸死在聚英堂么?死者已矣,乘风节哀顺变, 切莫胡思乱想。” 李乘风终于抑制不住内心激动,吼道:“你说谎!” 李神通走上几步,说道:“叔叔知道你一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甚至连众多豪杰都葬身火海中 。”说话间伸出一只手便去搭李乘风肩膀。李乘风如见鬼魅,连连后退,颤声道:“别碰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 为,你自己做过的事,欺天、欺地、难道还想欺自己?” 李神通一声苦笑,幽幽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年,义仆田方也说过这样一句话。” 李乘风道:“九龙山庄义仆田方,如何能在神龙堡一隐藏便是二十多年?何来的蚀骨断魂散?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行将 就木的人,当时在聚英堂中已尸横就地,又如何能引爆炸药,难道说,是他的鬼魂在作怪?”连珠介的发问,显然在 来此之前已仔细想好。 李神通凝视着他,突然哈哈一笑,说道:“你的确很聪明。唉!这事本来就不应该再隐瞒下去的。不错,收留田方, 给他蚀骨断魂散,以及引爆炸药炸毁聚英堂,一切都是我安排的,可是,你怎么不问我为何要这样做?” 李乘风颤抖着身子,颓然坐倒,靠着桌子,好久喘不过气来。尽管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从这位素来尊敬的叔父口 中说出,仍然宛若晴天霹雳般,一时令人难以接受。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好久,好久。李乘风才道:“我不想知道原因,我只知道,是你杀了我的父亲,你的亲生兄长。骨肉相残,难道是你 最希望看到的么?我的叔叔。” 李神通微微叹息道:“你不想听,但我必须说。其实,做出那样的决定,我何尝不心痛欲裂!可是,谁又能明白我的 苦衷?我为神龙堡打拼几十年,在你父亲眼里,我却永远不过是个打杂的角色,根本受不到重视,我空有踌躇满志无 法施展,我不甘心,为何同是一母所生,我便只能隐藏在你父亲后面,做他的影子?我不甘心,为何他可以为所欲为 ,却得到万人崇拜?好不容易有了良机,我自然不能放过……” 李乘风道:“所以,你杀了我父亲,坐上了堡主宝座,你难道问心无愧么?” 李神通神色黯然,叹道:“事已至此,乘风,你倘若认为叔叔其罪该诛,你只管动手,为你父亲报仇罢,叔叔不会怪 你!” 李乘风冷冷一笑:“乘风虽是登徒浪子,再是没用,总不会做出那不孝不义之事,猛一拂袖,推门向外走去。 “乘风!” “叔叔,怎么,你还想杀我灭口么?” “乘风,三年,只要再过三年,等神龙堡再度兴盛,叔叔隐退,以后,堡主之位便是你的!” 李乘风哈哈大笑,状若癫狂:“多谢叔叔美意,不必了。叔叔好自为之!” “乘风,你要离开?”李神通道。 “神龙堡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离开?我不想再见到你,今日之事,我决计不会说与第三个人知道,叔叔大可放心! ”言毕,头也不回,快步走出书房,口中仍喃喃自语:“萁向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本 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丁雨绮听得明白,看得清楚,不由暗自感叹:又是一起兄弟阋墙的悲剧!正待离去,只听李神通道:“你可以出来了 。”心想:莫非他知道我隐藏在此?却见书房角落的一扇屏风后闪出一人,一袭黑衣,脑袋也包得紧密,只剩下一对 眼睛露着。 丁雨绮大感诧异:这人是什么时候进入书房的? 那黑衣人道:“为什么不杀了他?”声音很清脆,只是听起来有些怪怪的,好象不是中原语音。看那窈窕身姿,定是女子无疑。 李神通不作回答,说道:“你们主子派你来的?” 黑衣人道:“是的。人在哪里?” 李神通又问道:“我委托你们主子办的事呢?我想听听你们主子的意思” 黑衣人道:“人在哪里?” 李神通也重复着前面的话:“我想听听你们主子的意思。” 稍作沉默,黑衣人冷冰冰道:“主人意思,我不清楚。人在哪里,我要带走。” 李神通脸色漠然,道:“只恐以你的能力,带不走她。” 丁雨绮心道:听他们的口气,好象在做什么交易,这黑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堂堂的神龙堡主怎么会与外人勾结?是 在图谋什么? 忽然间屋内黑影晃动,那黑衣人蓦地如箭般直窜而起,穿破屋瓦,现在眼前,二话不说,手里多了一把弯刀,破风啸 声不绝,一道道刀光闪过,那弯刀向着她当头便斩。 丁雨绮吃了一惊,足下飘移,向后避开。那黑衣人一击不中,如影随形,挥刀再度斩下。 丁雨绮百忙中娇腰猛转,避开一刀,擎天绫在手,捷如灵蛇,风卷残云打出,眼看已将对方兵刃卷住,倏地黑影疾闪 ,那黑衣人蒸发般不见踪迹。吃惊之余,只觉背后冷风习习,暗叫不妙,头也不回,擎天绫已席卷出去。 那黑衣人接二连三偷袭不成,竟也是大感意外,娇喝一声,双手紧握刀柄,挥刀狂砍,势必要将对手劈于刀下! 第三十六章 伪君子 月光之下,书房之上,一白一黑,一绫一刀,时而缠斗,忽而又分,知之者不免惊心动魄,不知者却以为两个曼妙身段的人儿在翩翩起舞,惊为天人。 黑衣人捷似脱兔,招招杀着,绝无“怜香惜玉”之心。当然,作为一个杀手,而且是一个女杀手,她根本就没必要对对方手下留情。 然而,丁雨绮的修为,却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丁雨绮初时摸不清这黑衣人武功路子,只觉每一刀,每一次攻击都十分诡异,明明擎天绫已击中了她,突然间如鬼魅般便在眼前消失,当下只是尽量防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十几个回合过去,丁雨绮已了然心底:原来是东洋忍者! 东洋忍术源于中国,由苦行僧渡海东洋,由伊贺甲贺两派几经改良演变而来,这忍术实际上便是隐身之术,分金、木、水、火、土、五行之遁,这黑衣人所使的,当是土遁无疑。忍术既源自中土,自然也万变不离其宗,丁雨绮心下了然,立即反守为攻,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一步先,步步先,玉臂微抖,擎天绫天女散花,漫天飞舞。 黑衣人数次借遁出招,均被她洞悉先机,不自禁攻势也慢了下来,倏地纵身而起,觑准擎天绫空隙,挥刀疾刺。 丁雨绮故意卖个破绽,见对方果然上钩,暗喝:“来得正好!”擎天绫朝空一振,化成软鞭,猛向黑衣人武士刀卷去,身形侍机前进,一掌拍出! 这一掌非同小可,黑衣人闪避不及,胸口一痛,足下无处着力,往后飞了出去,眼看坠下房屋,双腿伸出,一个倒挂金钟,足尖勾住屋檐,借力再度飞上屋顶,高耸抢眼的胸脯起伏不停,虽未造成内伤,却也令她难受至及。 丁雨绮哪容黑衣人有喘息之机,擎天绫如影随形追上。就在此时,背后传来飒飒破空介响,一股强大火热的掌风击到。丁雨绮不及回首,左臂一拐,一掌迎上。谁知掌风到了中途,突如泥牛入海般,毫无阻碍,正自诧然,那股力道重新发到,却被适才强上许多!嘣的一声,两掌对个正着,这次出其不意,丁雨绮收势不住,一个翻身,这才卸去一些前扑力道,饶是如此,但觉体内气血翻滚,差点没吐出血来。是谁在背后偷袭,竟有如此高深的功力! “是你!”丁雨绮定眼看去,站在对面的,俨然便是李神通! 李神通似笑非笑地站在那里,却不答话,转向那黑衣人说道:“我说过,以你的能力,未必能将她带走。”黑衣人冷冷道:“谁叫你插手的。我从来不受人恩惠,我自己能解决。” 丁雨绮道:“只恐未必!”暗自调息真气,却觉腹中竟似有什么东西堵住,一点真气都提不起来,冷笑道:“想不到堂堂的神龙堡堡主,竟然使偷鸡摸狗的下三滥手段。” 李神通笑道:“我李神通原本便非正人君子,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原本便是我一生恪守之道,既然已做过许多违背良心之事,再多做几件又何妨!剑夫人,蚀骨断魂散的滋味好受吧?”说话间,右手扬起,掌中顿时冒出一团火焰。 丁雨绮道:“你身为华夏族人,这般勾结倭寇到底图什么?难道不怕遭受万人唾骂么?” 李神通似是一怔,又笑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好极,如此的话,我便可以安心做我的事了!”倏然身形一动,风雷阵阵,掌风中夹杂着腾腾烈火,奋力朝丁雨绮拍去。 丁雨绮莲步骤踏,险险避过一掌。李神通好似胜卷在握,胸有成竹道:“你以为你能避得了几招?”又是一掌拍出。 腹中真气既被锁住,自己难道要做刀下之肉,任人宰割?丁雨绮心头一横,蓦然间身躯一振,一声狼嚎,声遏夜空,身周凝聚起一堵气墙,双掌抱团,强大气流抛出,撞向李神通。正是危急关头,发动了毕生修炼的狼心诀。 当年丁天涯渤海之滨发动狼心诀,连刘星宇都无法破解,何况是李神通。这一击之势岂止排山倒海,李神通,连同那黑衣人,“呼”地被这气流撞得如断线风筝般,连连飞出几丈开外,跌落屋下,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怕是重伤不小。 丁雨绮内伤愈合不久,加上不慎中了蚀骨断魂散之毒,这般强迫发动狼心诀,牵动内伤复发,口中一甜,一口鲜血喷出,颓然坐倒。 这时候,不远之处,火光通亮,人声鼎沸,一队人众急匆匆正朝这边赶来。该是丁雨绮的那一声狼嚎,惊动了神龙堡中护院。 丁雨绮暗暗叫苦,自己身负重伤,只怕来一个没有武功的人,都可以要自己的命。 耳边听得一个声音叫道:“娘!”孟孤芳长剑在手,几下纵跃,来到身边。 丁雨绮苍白无力的脸上,挤出一点笑容:“芳儿,快扶我起来。”孟孤芳弯身将她扶起,关切问道:“娘,你没事吧?”这声问候似乎是多余的,自己精通医术,又岂会看不出来。 丁雨绮道:“李神通卑鄙小人,娘着了他的道,中了蚀骨断魂散。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走罢!” “往哪里走!”一群人已经逼近,为首是乃是当日在小楼上见过的伍福权。他也是一眼认出两人,得意道:“原来是你们两位美女。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倒闯进来,看你们这也插翅难逃!”一挥手,众护院将两人团团围住。 那一边,李神通不欲让下属知道太多的事,一使眼色,黑衣女子捂着胸口吃力站起,闪入角落不见。 孟孤芳长剑一挥,喝道:“让开!”一名护院不知好歹,急想邀功,一扑上来,剑光闪过,立即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身首异处。其余护院见孟孤芳出剑如电,深知厉害,只是在周围大声叱喝,却是谁也不敢上前送死。 伍福权暗骂了声娘,他在那小镇时见识过剑问天的本事,这两个女的既然是剑问天一伙,自然不弱,也不敢轻举妄动。一转头看到倒在地上的李神通,一心又想在主子面前卖好,但又怕死,心里当真矛盾至极。孟孤芳轻舞一剑,逼开众人,一把将丁雨绮背起,双足微点,便上了屋顶。伍福权狠一咬牙,喝了声追,便待跟上。 李神通自知这些不入流的护院不可能留住丁孟两女,说道:“穷寇莫追,都给我回去吧!”伍福权不敢有违,应了声是,忙即退散。 李神通暗叹道:“本想先拖住她们两人,定可与那些东洋忍者合作无虞,想不到我千算万算,始终还是棋差一着,让她们逃了。狼心诀!狼心诀!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我李神通若能有幸习得此神功,岂不是可以傲视群雄,天下无敌!” xxxxxxxx 孟孤芳背着丁雨绮:“娘,我们现在往哪里去?” “往山上走。”丁雨绮道。之前已探明,神龙堡的禁地便在后面祭龙台上,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她虽然未曾上过,却也明白,自己强自发动狼心诀,大耗真元,重伤复发,只有神龙堡禁地,才是绝妙的疗伤之所。 孟孤芳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不到片刻,便见眼前一座山峰高耸,按照丁雨绮吩咐,吸了口气,向山上走去。 此山虽山路曲折,崎岖不平,但地势远不如天劫岛化劫峰险峻,总有可攀登之处。孟孤芳自小在药谷长大,药谷四面山峰围绕,又时常与血郎中上山采药,从小便练就了一身绝好轻功,此时虽然还背上一人,在山道穿梭,竟也毫不费力。 月色朦胧,深夜赶路,实在有些冒险,好在丁孟两人眼力迥非常人。 穿过几条山道,突然前面有人喝道:“谁!”接着细碎声响动,应是守在这里的堡中护院。 孟孤芳眼明手快,从地上捡起两块小石子,飞速弹出,簌簌两声,前面两人应声而倒。 孟孤芳越过哨点,再度前行,却见已到山峰尽头,孟孤芳连忙停住脚步。再往前去便是万丈深渊,迷雾弥漫,隐隐有一道小桥连接到崖的另一方,迷雾中,仿似渺无尽头,一阵山风吹过,小桥晃个不停,摇摇欲坠。 孟孤芳略一犹豫,问道:“娘,怎么办?” 丁雨绮苦笑道:“我倘若不是身负重伤,大可以施展飞行异术,这区区的险崖又算得了什么。只是现下,可真有点难办。” 孟孤芳道:“娘,当真要过去么?” 丁雨绮道:“神龙堡有三宝,龙骨已被你神医师父植入剑儿体内,李家人只对龙骨的神威坚信不疑,素不知,其他两宝,比龙骨要神奇得多,只是历来不受李家人重视罢了。” 孟孤芳稍微沉吟,道:“那咱们过去。” 丁雨绮道:“你不怕?” 孟孤芳神情坚定道:“娘不怕,芳儿也不怕!” 第三十七章 闯禁地 “危呼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蜀道之难,无可攀援,此处虽有天桥,却也不易渡。山风阵阵,天桥秋千般摇曳不止,任是孟孤芳艺高人胆大,总不免有些担忧。当然,还不至于畏惧到“听此凋朱颜”。 踏上索桥,孟孤芳倒吸了一口凉气,脚下啪啪声响,那是踏着木板发出的声音,那飘摇不定的感觉,实在令人心底不踏实,不自禁停了下来。 丁雨绮知她犹豫,道:“芳儿,你不要看下面,尽管闭上眼便是,想象你在平地上行走的样子,一直往前,不要停,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理。” 孟孤芳点了点头,银牙一咬,闭上双眼,念着剥极真经口诀,任凭耳畔山风厉啸,充耳不闻,足下一步一个脚印,沉沉稳稳,果然,心里也安稳得多。 剥极真经念了一遍又一遍,耳边风声渐少,就听丁雨绮说道:“芳儿,到了!”孟孤芳慢慢睁开眼睛,足已着地,回头看去,那绳索制成的长桥,宛若通向天边,一望无际。 孟孤芳长长吁了口气。 丁雨绮道:“芳儿,你可以将我放下了。”孟孤芳依言放下丁雨绮。丁雨绮望着索桥,突然说道:“芳儿,将桥毁了。” 孟孤芳愕然不解:“娘……” 丁雨绮笑道:“你尽管砍断便是。”孟孤芳长剑一挥,哗啦啦声音不断在空山回响,索桥向下坠落,瞬息不见。丁雨绮道:“从此以后,神龙堡禁地便成了真正的禁地了。”突地樱口一张,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身子一晃,如风中柳絮,摇摇欲倒。 孟孤芳吃了一惊:“娘,你怎么啦!” 丁雨绮强自发动狼心诀,加上这一路上的颠簸,触动伤处,此刻再也忍不住,鲜血吐出之后,只觉整个身子如被掏空了一般,几近脱力。 孟孤芳将丁雨绮扶到一个石台上坐下,从怀中取出银针,朝丁雨绮几处要穴扎下,手掌抵住丁雨绮背心穴道,一股真气徐徐输出。剥极神功博大精深,真气如大海波流,源源不断,再加上孟孤芳的奇妙医术,不过片刻,丁雨绮神色稍为好转,手一摆,示意孟孤芳不用再继续下去。 孟孤芳撤开掌,抱元归一,调运内息,这才起身。当年血郎中在聚英堂时,也曾中过蚀骨断魂散,这区区的毒药自然也奈何不了孟孤芳。她从药囊中挑出丹丸,喂着丁雨绮吃下,不到一盏茶功夫,丁雨绮试着运气,但觉腹中一团暖流升起,十分舒服,真气运行,竟已畅通无阻。 丁雨绮暗自惊叹:芳儿的剥极神功竟能精进如斯!在神龙堡的这一个多月里,孟孤芳虽每天助她疗伤,只是每日处在李神通的暗中监视之下,总不敢过于显露,此时斩断索桥,已无后顾之忧,孟孤芳全力施展,这一盏茶的时间,恢复之快,并不亚于小室中的一个月。 丁雨绮舒展筋骨,霍然而立,拉着孟孤芳往前便走。 天色大亮,高峰之上,云开雾散,一缕阳光照耀,整个平台明亮一片,这时两人看得清楚,眼前一块巨石笔立高耸,大石之上,赫然刻着三个草书大字:“祭龙台”,笔划如龙蛇飞舞,深盈数寸。 绕过石碑,再走十数步,一堵石门拦住去路。丁雨绮道:“此处应该便是神龙堡禁地了。” 孟孤芳试着上前一推,轰隆隆几声,那石门竟然应声而开。孟孤芳疑惑不解道:“都说是禁地,怎么如此毫不设防?” “进去看看吧!”丁雨绮其实心中也有如此疑问,只是既然来了,又断了退路,横竖看个究竟再说。携手进去,一股发霉气味钻鼻难闻。丁雨绮黛眉深锁,借着阳光透射,打量洞内,却见四处灰尘四积,俨然已好长时间没人来过这里。 突听孟孤芳惊呼道:“娘,你看!”朝着她所指方向看去,那阴暗角落之处,两架骷髅斜斜靠在墙边,虽已化成白骨,凭着服饰及骷髅身高,可以分辩出来,应该是一男一女。 丁雨绮按住孟孤芳的手,轻轻走上前去,这时,一股山风卷了进来,骷髅上的衣服,被风一吹,几成布灰,纷纷飞散。神龙堡禁地,怎么会有骷髅?这两个死去的人又是谁? “芳儿,你来看!”丁雨绮“咦”的一声,叫道。 孟孤芳靠近那身材较高的骷髅,但见那骷髅胸口的位置,一个食指大小孔穿过胸骨,整整齐齐,除此之外,其他位置没有丝毫损坏,再看那旁边矮小点的骷髅,也是如此。 孟孤芳道:“看情形,这两个人应该是被人用指直接戳入胸口致命,杀他们的人指力好强,竟能一指穿透胸骨!” 丁雨绮道:“据我所知,能有如此力道的,当今只有大力金刚指、幻魔指以及流云指。大力金刚指是少林寺七十二般绝技之一,修练者甚多,但直正练到能穿透胸骨的,却寥寥无几;流云指乃天山派绝技,重于阴柔,当然,内功深厚的,能用流云指穿山裂石也未尝不可能;那幻魔指却是邪门武功,失传已久,据说使出此指法者,可以令对手瞬间丧失抵御能力,产生恐怖幻境,莫非……” 孟孤芳略一沉思,说道:“还有独孤大侠的九难一指。” 丁雨绮诧异道:“什么?” 孟孤芳道:“芳儿所修练的《剥极真经》上半部曾经提及,独孤大侠有两门成名绝技:独孤九剑和九难一指,那九难一指可以在百步之外瞬息杀人,只是,真经中说:这指法太霸道了,没到万不得已,决不使用,也不知有没流传下来。”丁雨绮赞道:“独孤大侠神功独步天下,真神人也!” 孟孤芳道:“不知道是谁杀了这两人呢?杀了人之后,为什么不将他们埋葬?” 丁雨绮道:“这里尘埃厚积,该是自从这两人死后,多年没人来了。芳儿,别想太多了,咱们找东西要紧。” 孟孤芳问道:“娘,找什么?” 丁雨绮微笑不答,牵着孟孤芳的手,继续前行。 这石室颇是宽敞,但室内除了一些已经腐烂的祭祀物品外,倒没有什么其他的了。丁雨绮走近一香案之前,伸出手去,在香案上仔细摸索,好似在寻找什么,孟孤芳正想询问,听到一声轻响,香案转动,香案后面的石壁上,深深凹了进去。 丁雨绮脸露欣喜之色,伸手往里面一探,手里已多了一件物事。却是一条通体透明,薄如蝉翼的红绫。 丁雨绮喜道:“总算不枉此行!” 孟孤芳奇道:“娘,这是什么?”丁雨绮轻抚红绫,爱不释手:“传说中,李靖之子哪吒,幼年时戏水东海,与龙太子有所冲突,一怒之下,以混天绫抽出龙太子的龙筋,这东西应该便是混天绫了。我闯入禁地,便是为此而来,”孟孤芳道:“娘说神龙堡有三件宝物,难道这混天绫便是?那另外一件呢?” 丁雨绮道:“那另外一件,便是传说中哪咤的兵器乾坤圈。传说是否真实,无可考究,但这神龙堡的前人,却是真的将这两件物事视为宝贝,至于为何后来被搁置在此,那就不得而知了。芳儿,走罢!” 神龙堡李家一门,创始人乃是三百多年一奇女子,擅使混天绫和乾坤圈,只是后人大多数都是男丁,为了便于修练,将她的绝学演化成了神龙十三式,原有的武学渐渐被淡忘,这些,任是丁雨绮阅历再深,也是万万想不到的。 两人出了石室,重将石门关上,返回到祭龙台。原路已断,孟孤芳望着那万丈深渊,道:“娘,咱们如何离开这里?” 丁雨绮笑道:“有了这混天绫,还愁无法离开此地。”摊开手,将红绫的一头,系在孟孤芳的纤腰上,另一头系在自己腰间,握住孟孤芳的手,喊了声“跳!”孟孤芳略一犹豫,终究还是跳了下去。 两个人如飞鹰般,朝悬崖下直坠。有了走索桥的经验,这一次,孟孤芳倒没感到那么害怕,抬头见丁雨绮正满是嘉许的看着她。飞到半途,那混天绫忽地奇迹般展开,漫天红霞,下坠之势大减,整个人轻飘飘的,如坠云端,眼前时有飞鸟经过,因受惊而扑翅乱飞,不禁大叫好玩。 这混天绫乃天下至宝,利器不断,韧性奇佳,两个人的下坠力度及强,反而令红绫雨伞般展开,厉风呼刮,丝毫没有破损的景兆。 这般有惊无险地降落,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便安然落地。着足之处柔软,却原来已降落在一滩平沙上,抬头看去,前面是一条幽长小溪,流水潺潺,如珠落玉盘,十分好听。小溪旁边,各种奇花异草错落生长,放眼望去,如入画中。两人不禁被眼前的景物迷住了,均自赞叹不已! 丁雨绮道:“真是别有天地非人间呀!只待复兴异界之后,咱们和青云、剑儿,便到这儿隐居了。”突地黛眉一蹙,道:“芳儿,你听!” 第三十八章 竹林中 潺潺流水声中,隐隐夹杂着兵器相击之声及喊杀声,从小溪上游随风送到。 孟孤芳丁雨绮内功深厚,耳力极佳,自然听得很清楚。当下不作停留,施展轻功,循着声音赶去。 耳听声音越来越清晰,前面却是一片竹林。此时虽已是十一月天气,竹子仍是十分茂盛,青青翠竹参天耸立,风吹竹舞,形成一片绿色海洋,颇为奇观,如此美境,若是染上血腥,未免有些大煞风景了。 可惜的是,那厮杀声诚然便在竹林中。 借着翠竹掩护,丁孟两人悄然潜近,远远望去,但见前面的几丛粗壮参差间,一名一六七岁的蓝衫少年手舞匕首,正与两名锦衣汉子斗得不可开交,在他左侧不远处,坐着一个背着药箱的老郎中,锦衣汉子的背后,却横七竖八的躺着六名同样装束的汉子,倒在地上,挣扎翻滚,显然伤得不轻。 孟孤芳初时还以为是一般的江湖仇杀,及至看清那少年模样,差点便叫出声来,那不是自己牵挂着的哥哥吗?当即便想持剑冲出,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按住了她,丁雨绮一个眼神使过,她立即会意,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静观其变。 不错,场中那两人,正是血郎中和孟孤行了。血郎中盘膝而坐,看情形应是身上有伤,孟孤行匕首在手,横削猛刺,虎虎生风,每次击出,血影闪烁,使的正是血郎中所创的血影刀。 那几名锦衣人虽然也不是平庸之辈,却哪里是孟孤行的对手,不过片刻,匕首所到之处,鲜血飞溅,两名锦衣人兵器脱手,双双倒地。孟孤行泰然而立,威风凛凛,直逼那倒在地上的六名锦衣人,回头看着血郎中,只待他一声命令。 血郎中自然不是行善积德的菩萨,一声冷喝:“杀了他们!”孟孤行诡异一笑,眼中凶光毕露,杀气骤生,欺身上前,匕首挥舞间,几声惨叫,眼见那六名锦衣人不能活命了。忽地听得呼啸声响,天空中爆出一团烟花,却原来是一名锦衣人知道不能幸免,临死前偷偷从怀中掏出信号弹,拼力发出。 孟孤行连杀六人,面不改色,嘿嘿一笑,将匕首插入鞘中,快步奔到血郎中身旁。 “哥哥!”眼见师父和哥哥无恙,孟孤芳终于忍不住从竹后走出。 “妹妹!”孟孤行听见声音,又惊又喜。再看去,见到妹妹背后,一个美貌妇人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心下一惊,一把护在妹妹身着,匕首在手,喝道:“妖怪,不得伤我妹妹!” 孟孤芳一声苦笑,道:“哥,她不是妖怪。”孟孤行将信将疑道:“真的不是妖怪?” 他那晚在百药谷亲眼见丁雨绮幻化成狼形,施展飞行异术,带走妹妹和义弟,不容得不惊讶。 孟孤芳上前搂着丁雨绮的胳膊,笑道:“她是剑儿的娘亲,也是芳儿的义娘啦!” 孟孤行这才释然收起匕首,细细打量这位漂亮的芳儿的“义母”,童真大发:“我可以叫你一声娘吗?” 丁雨绮微笑道:“你既是剑儿的结义大哥,那自然和芳儿剑儿一样,都是我的孩子了。”孟孤行自小和师父妹妹相依为命,都不知道自己父母是什么模样,内心深处那份渴望亲情的感觉十分热烈,当下亲切叫了声娘,心想这一声娘其实叫得很值,这义母神功了得,比师父要高强得多,在她身边,定然可以学到更厉害的功夫。 孟孤芳放开丁雨绮,快步走到血郎中面前,扑地跪下:“芳儿拜见师父!” 血郎中冷哼道:“你还记得我是你师父么?” 孟孤芳忙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芳儿时刻不敢忘记。” 血郎中道:“那好,师父问你,这几个月,你到哪里去了?” “这……”孟孤芳讷然道。 丁雨绮抱拳道:“狼族丁雨绮,见过神医。”这句话,算是替孟孤芳解了围。 狼族!血郎中漠然的脸上掠过惊异之色,淡淡道:“不敢。芳儿这几个月有幸得到你的照顾,老郎中在此谢过了。” 孟孤芳关切问道:“师父,你的伤势?”血郎中摇头道:“一点小伤,没什么大不了的。”说时连声咳嗽,喘息不已。都咳成这样了,哪会没事?孟孤芳俨然忘记了师父是“药医必死症”的神医,伸手在他脉搏上一搭,不禁大惊:好霸道的掌力,师父的五脏六腑伤损不轻!问道:“师父,谁伤了你?”斜眼一瞥地上的六具尸体。 血郎中道:“不是他们,他们还没这个本事。”按说,以他的医术,这些内伤本来不值一提,可是一路上的不断被追杀,无异耽误了疗伤的最佳时间,才导致如此的。孟孤芳二话不说,盘膝坐下,以剥极神功无上疗伤心法,掌抵血郎中背心,真气源源不断输出,片刻功夫,血郎中“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淤血,体内竟也舒畅很多。 丁雨绮道:“孤行,这些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追杀你们?” 血郎中接过话道:“大内高手锦衣卫。” “锦衣卫?怎么会无端惹上他们的?”锦衣卫可是朝廷保卫京城皇宫的兵马,非有特别原因,决不轻易离开京城。 血郎中道:“还不是为了孤行。” 丁雨绮看看正与孟孤芳聊得开心的孟孤行,见他眉宇之间隐约黑气萦绕,当下细听血郎中说出下文。“那晚在药谷中的一幕,你见到的,孤行中过黑白无常的索命令,发作起来,几坠魔道,幸好你的借花献佛,用血影针伤了白无常,老郎中借此与他们交换解药,可是那黑白无常忒是狡猾……或许索命令的解药确是如此……服下解药后,孤行三个月内倒是没有发作,可是三个月后呢?孤行体内的冥毒又再次发作,老郎中无奈之下,只好背上他干冒奇险,潜入皇宫,盗取千年天山雪莲……” 丁雨绮道:“原来如此。”天山雪莲有祛百毒治百病的功效,但既是稀世奇珍,自然不是轻易便能得到的。血郎中为此而险闯皇宫,可见师徒情深。 血神医继续道:“以老郎中的修为,本以为可以在皇宫内来去自如,可是,我实在太过于低估那些大内高手了,一时轻敌,竟着了震三山石峰的道儿……” 丁雨绮脱口道:“震三山石峰?” 血郎中观颜察色道:“怎么!你识得此人?” 丁雨绮道:“略有所闻。”心想:石峰乃是剑郎昔年麾下四大先锋之一,南冥开山掌的嫡派传人,怪不得这血郎中伤在他开山掌之下,原来已在宫里任职。 血郎中道:“震三山石峰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不想却做了朝廷的鹰犬。”丁雨绮心道:他本来和我剑郎一样,一直都是朝廷的人。这句话倒是不便说出。 “结果呢,可想而知,那天山雪莲是盗不成了,不过,那小子也不好过,中了老郎中一记血影刀,估计不死也得重伤。哈哈哈……”血郎中得意笑了起来,浑然忘记了伤痛,牵动伤处,连声咳个不停。 与哥哥久别重逢聊得开心的孟孤芳,闻言一惊,焦急道:“这么说,我哥哥他……” 孟孤行安慰道:“妹妹不用担心,师父每隔一两个时辰,都会帮我扎针,减少我的痛苦。这点伤痛,哥哥还捱得住。”他越是这么说,孟孤芳越是担忧。不过孟孤芳知道,连师父都没法解除索命令的毒,更别说自己了。或许,剥极神功可以呢?孟孤芳一个念头转过。 “芳儿,你过来。你好象还没回答为师问你的话。这几个月,你去哪里了?” 孟孤芳以前虽也时常对着师父撒娇,但毕竟那时年纪尚小,随着年龄渐大,心里那份敬畏,更多于亲近,当下从如何被丁雨绮带上山洞,到天劫岛被围剿之事,去繁从简说了出来,只是答应丁雨绮和丁道远,丁雨绮劫数化狼以及丁道远万劫池底传授自己剥极神功之事略过不提。饶是如此,也足令孟孤行听得目瞪口呆,咋舌不已了。 血郎中“嗯”的一声,道:“冥界围剿天劫岛一事,武林中已传得沸沸扬扬,刘星宇野心勃勃,实非天下之福。”又道:“芳儿,果真只有这些?你没有丝毫隐瞒什么?” 孟孤芳道:“芳儿不敢隐瞒师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血郎中冷哼道:“你适才为我疗伤,用的好象不是我教给你的内功心法。”一双眼睛注视着孟孤芳,似乎要看穿她的心思。 孟孤芳一惊,道:“非是芳儿要刻意隐瞒师父,实在是答应了那位前辈,不得违背诺言的。” 血郎中色霁道:“允人之事,自当信守诺言,不错。罢了,既然你不愿意说,为师也不勉强你。”向孟孤行一招手道:“那些朝廷鹰犬的援兵就要到了,咱们须快些离开这里。”他五脏六腑均受重创,虽有孟孤芳以剥极神功疗伤,也不是一时半刻能痊愈的。孟孤行乖巧,上前将他扶起。 忽然间竹林之外,传来的的马蹄声,血郎中哈哈笑道:“这帮爪子倒来得真快!” 丁雨绮心道:不知这回带头的会是谁? 第三十九章 竹林中(下) 春刀飒飒惊鸦雀,铁骑铮铮乱竹林。 没有飞鱼服,只有绣春刀。七匹骏马踏破竹林的清幽,铁骑之上,七名汉子锦衣装束,裁剪合身,佩刀挥舞间,破竹冲来,显然便是先前那锦衣人临死时放出信号弹引来的援兵。 七匹马临近前来,一齐勒住,为首一个秃顶光亮,眉毛全无,一双鹰般的眼睛往场中一扫,眼光首先落在倒在地上的那六具尸体上,冷冷道:“谁杀了他们?”随即将眼光锁定住孟孤行和血郎中,毫无表情的脸上挤出一点不易觉察的笑意:“好极!一块受死吧!”这话明显有语病,孟孤行模仿着他的表情,笑道:“好极!一块受死吧!”那人脸色骤寒,道:“是你杀了他们六个?”孟孤行匕首在手,慨然道:“不错,正是小爷!” 丁雨绮乍见此人,脑子里搜索起有关此人的昔年样貌,依稀还可辨认,朗声道:“来者可是石峰石大哥?” 为首的正是震三山石峰,他闻言一怔,打量着丁雨绮,也觉这美貌妇人似曾相识,道:“你是谁?” 丁雨绮道:“石大哥不认得我了?丁雨绮,二十年前青云征战关外,凯旋归来,雨绮那晚恰好在场,曾与石大哥和杨大哥、崔大哥金大哥喝庆功酒呢!” 石峰似也在竭力追想当年情景,好久方才想起:“原来是嫂子。你,为什么和他们在一起?” 丁雨绮道:“说来话长。石大哥可否看在雨绮的薄面上,放过他们一马?” 石峰想也没想地摇了摇头:“不行。食君之禄,当报君恩。他们闯皇宫,是死罪,又杀了我们的人,罪上加罪。石某只是一个千户,人微言轻,作不了主。”他说话喜欢几个字几个字地说,此番连续说了这么多,恐怕是破天荒第一次。 丁雨绮道:“既然如此,雨绮就不便为难石大哥了。雨绮有一事至今牵挂,想问一问石大哥。” 石峰道:“关于云哥的事?” 丁雨绮道:“正是。” 石峰又是摇头:“不清楚。” 丁雨绮微感失望,虽然在赵龙口中,隐约觉得剑青云尚在人世,剑儿也踏上寻找父亲之路,可是每当遇上丈夫的昔年旧属,总不免要问上一问,然而每次,竟都有深深的失落感,实在是自己太挂念剑郎的缘故吧! 石峰道:“嫂子,对不起,石某该执行公务了。”他素有铁血千户之称,行事素来大公无私,为朝廷尽责尽忠,顾念昔年剑青云对部下视若兄弟,出手之前,还是向丁雨绮打了个招呼。 孟孤行却是初生之犊不怕虎,朗声道:“打就打,让你们见识见识小爷的厉害!”匕首一扬,便待冲上去。 “慢着!”丁雨绮道,“石大哥,让雨绮领教一下你的南冥开山掌罢!”她深知,以孟孤行的身手,决计不是石峰的对手,当下主动请战。孟孤芳也不甘落后:“师父是为了我哥哥才私闯皇宫的,让芳儿来吧!” 血郎中冷笑道:“石峰,若不是老郎中太轻敌,谅你也没能在此叫嚣。” 石峰漠然道:“我们来抓人,不是来比武。速战速决,全部拿下。”锵锵锵……其余六名锦衣卫纷纷亮出兵器。 丁雨绮道:“石千户,真的非动手不可么?” 石峰一字一板道:“除非打败或杀了我们,否则,只进不退。不必留情,动手。”最后两句,则是向丁雨绮说的。他本就不愿多言,说话间双足一点,整个人离鞍而起,飒飒两掌,直击孟孤行,旨在缉凶,哪管得什么以大欺小的江湖规矩?掌到中途,忽地斜里一道红光猛向他手腕卷来,却是丁雨绮的混天绫抢先拦截。 几乎同一时间,丁雨绮人随绫到,拦住石峰去路。孟孤行兄妹也没闲着,匕首长剑与六柄佩刀斗在一起。 能够选入锦衣卫的,都是千挑百选的好手,这六名锦衣卫身手,比之被孟孤行杀死的那六人要强得多。兄妹俩以二敌六,毕竟出自名师门下,一时间倒也不分上下,旗鼓相当。 震三山石峰,原出生自富贵之家,因一家人在旅行途中,遭遇山贼洗劫,父母身亡,自己幸免于难,悲痛欲绝,四处寻师学艺报仇,无奈处处碰壁,绝望之余,自寻短见,也是机缘巧合,南冥十三侠中的易周天易中天兄弟路过将他救下,石峰一路追随到南冥拜师,在山门外跪了三天三夜,易氏兄弟感其情真,以其骨格资质,传授给他一套至阳至刚的南冥开山掌,他风雨无阻苦练,诛杀山贼,报了大仇,那次连战数日,杀尽山贼,赢得了个“震三山”的称号。石峰一路南冥开山掌浸淫二十多年,早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面对眼前这个美得令人目眩的妇人,他深知丁雨绮的出身,丝毫不敢小觑,以十二分精力全神应战。 丁雨绮知他力道强劲,以硬碰硬恐是不敌,当下混天绫在手,避实就虚,以柔克刚,每一招击出,红绫如鞭如戟,分打石峰周身穴道。至于狼心诀,那是大伤元气的绝技,非到遇到较强的敌手,或者危急关头,是决计不能轻易发动的。 武学上有句话: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对于敌我悬殊时,并没多大作用,然而在双方实在伯伯时,却是显而易见的。 丁雨绮每战必以绫为兵器,早已随心所欲。心绫合一,刚柔并济,这份驾驭自如的功力,怕是可以独步天下了。混天绫是颇具灵性的恒古兵器,而今在丁雨绮手里,更似找到主人般,想长则长,想短则短,近搏远攻,轻灵无比,这也是丁雨绮之所以不顾一切要找到混天绫之故。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熠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丁雨绮灵步如舞,每一出击看似曼妙,却又蕴含杀着,石峰凝神应战,掌法凌厉,五十招过去,依然占不上半点上风,不禁心折,左掌一晃,一记虚招,飘然后退,抱拳道:“我输了。”斜眼见那六名手下已有两名受伤,低喝道:“都退下罢!”六名锦衣卫听得命令,俱都收招退向一边。 丁雨绮早巴不得速战速决,也便不再追击,微笑道:“承让了!” 石峰道:“论真打实战,石某不输你,论内功修为,我不如你,我认输。”他确有自知之明,自身内功修为甚浅,照那样缠打下去,两百招后,自己不被累死才怪。 丁雨绮道:“石大哥,这私闯皇宫一事……” 石峰道:“石某只是一个小小千户,是缚是放作不了主。大丈夫一诺千金,说话算数,今日我已输,自然不再追究,他朝若相逢,仍不罢休。”言毕已飞身上马,一声叱喝,勒马转头,与那六名手下扬尘而去。 丁雨绮扬声道:“雨绮在此谢过了!”柔声向孟孤芳道:“芳儿,咱们走罢!” 孟孤行上前去扶血郎中,却被他一把推开:“我还没到走不动的地步。” 丁雨绮实在不愿和血郎中同路而行,孟孤芳刚与哥哥重逢,甚是不舍,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决定。 此时,又听得马蹄声的的而来,丁雨绮黛眉紧蹙:难道是石峰不服气,去而复返? 她猜得不错,确是石峰去而复返。 孟孤行脸色一黑,拦住马匹,怒道:“你还想怎样!” 石峰勒马说道:“嫂子,天子年事已高,新帝即将登基,君泽大赦天下,云哥或可平冤。” 丁雨绮闻言喜形于色:“如此说来,青云真的尚在人间!” 石峰道:“石某言尽于此,请自珍重!”再度消失在竹林深处。 孟孤芳看着哥哥和师父,嗫嚅道:“娘,我们真的要走么?” 血郎中冷冷道:“要走便走,要留便留,老郎中是生是死,谁还管得!”孟孤芳讷然道:“师父,我……”忽见孟孤行一把蹲倒下去,双手抱头,脸孔扭曲,嘶声大叫。 孟孤芳大惊失色:“哥,你怎么啦?”孟孤行痛苦万分,声音几近哭喊:“别过来!别过来!”猛一抬头,双眼泛绿,凶光毕露。 血郎中心头一凛,叫道:“芳儿,银针刺他玉枕穴!”孟孤芳不敢迟疑,银针飞出,孟孤行应声而倒。 血郎中叹息道:“适才连番剧斗,孤行体内的索命令之毒提前半个时辰发作。唉!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孟孤芳急道:“师父,怎么办啊?”血郎中冷哼道:“怎么办?我若能救他,何苦闯入皇宫,惹上那些瘟神。” 丁雨绮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若要解孤行之毒,说不得只好向冥界找解药了。” 孟孤芳道:“娘,你是说,我们冥界总坛?” 血郎中捋须道:“孤行中毒已深,怕是解药也难以根除,再说,远水救不了近火,孤行只恐没命等回解药。芳儿,以你先前为我疗伤的内功,加上为师的医术,大可以先控制住你哥体内之毒,以争得更多时间取来解药。” 丁雨绮点头道:“暂时也只有此法可行了。芳儿,你尽力施为便是!” 第四十章 说书人 “风潇潇兮易水寒,英雄一去不复还。一弹三唱精忠泪,小楼听书夜未央……” “啪”地一声,小楼上,一个身穿暗黑色长袍,留着山羊胡须的长者,左手一块捏得发亮的醒木,往桌上一拍,抄过 右手边的酒杯,喝下两口烧酒,满是皱纹的苍白的脸上,顿时红得发紫,他清清嗓子,铿锵有力道:“各位看官,什 么正史野史,想必大伙儿已听得耳朵长茧了,老叶今日就不说那老掉牙的事儿,老叶今日给大伙儿说的这桩传奇,便 是前宋一位盖世豪侠与咱们的大英雄精忠武穆岳元帅肝胆相照的一段。话说,南宋初年,有一位盖世豪侠,复姓独孤 ,单名一个奇字……” 京城,长安街,烟波酒楼。 南方天气不冷,北方,却已是大雪纷飞,整条长街一片皑白,这天气,冷得连耳朵都可以拧下来下酒了。然而,却不 阻一些听客来烟波酒楼听说书。一到下午辛时,那叫老叶的说书人,都会准时来这里说上一段。而每天这个时候,几 乎都是座无虚席,没有人知道这老头来自何方,只知道他姓叶,来此说书,不外就是换点酒钱而已。 1398年建文帝即位,第二年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在1402年夺得皇帝位,并于1421年(永乐十九年)迁都于北京(今北 京市)。说书这种职业,起始于宋朝,成熟于明朝,在京城,以说书糊口的人倒是不少,却远没有这老叶说得那么动 听,那么引人入胜。烟波楼上,老板倒是照顾周到,楼中央,生起一个大火炉,为众位听客抵御了不少寒意。 西面角落,临近长街窗口的地方,四个人安静坐在那里吃喝:一个老头,一个美艳妇人,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男女。 这四人,不是别人,便是血郎中、丁雨绮和孟孤行兄妹。血郎中易容术高明,为便于行走,将四人都乔装改扮一番, 他与丁雨绮公媳相称,而孟孤行兄妹,自然就成了丁雨绮的孩子了。只不过,丁雨绮天生丽质,虽经过易容,仍难以 掩盖其美艳。孟孤行经过孟孤芳的神功疗法,以及血神医的针灸疗法,确是延长了索命令的发作间隔时间,一路上也 庆幸没再遇上锦衣卫。四人此番进京,一来是为孟孤行寻找解药,刘星宇既是国师,来京城或能遇到冥界的人;二来 ,剑问天数月前进京打探父亲的消息,他小小年纪,江湖阅历和应变能力总是不足,当时丁明日为赶回天劫岛援助, 匆匆和他分开,丁雨绮担心儿子安全,此番也是为了寻找丈夫和儿子。 酒楼小憩,血郎中已看出那姓叶的说书人绝不是等闲之辈,凭直觉,这说书的,其修为恐是远在他和丁雨绮之上。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武林中什么时候有这号人物。丁雨绮自然也看得出来,她却是饶有兴致地听书,听那三百 多年前独孤大侠如何为武穆元帅夜入金营,如何和武穆元帅在翠微山上煮酒论英雄的故事。她知道,能讲出这些故事 的人,绝不简单。自己的丈夫剑青云,便一直以岳元帅为榜样,精忠报国,死而后已。她想:说将起来,青云要比岳 元帅幸运多了,虽然同样的是被奸佞诬陷,岳元帅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青云,至少他还有一丝希望, 虽然生死未卜。这么想着,丁雨绮觉得,自己还是十分幸福的。 老叶一节书说完,为自己倒了酒,连干三大杯,左手两只手指轻叩桌面,清唱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慷慨激昂,直是令满座听客喝采声声,热血沸腾!恰值此时,边关战乱不断,瓦剌如附骨之疽,外又有海盗侵扰 ,老叶的这番说书,无异是在众人的心里加了一把火,座中不乏年青男子,纷纷拍案而起,手中酒杯一干见底,大放 豪言。 “大丈夫生为俊杰,死为鬼雄,当仿效武穆元帅,精忠报国,死而后己!” “是啊!咱赶明儿,还要去投军呢。” “哎!不错不错……” “喂!我说老三,你就别吹了,凭你这三寸钉的身段,还想投劳什子的军,到怡春院做个龟奴人家还嫌你不中用呢! ” “你奶奶的柱子,就你那瘦得象竹竿的小样,咱俩是半斤八两,你凭甚这般损我……” 丁雨绮听得摇头苦笑,一抬头时,却见那老叶惺忪的眼睛向这边投来,“风潇潇兮易水寒,英雄一去不复还……”收 起醒木,小心揣入怀中,慢吞吞朝楼下走去。 长安街上,突地有人高声呼喝:“三王爷驾到!闲杂人等速速回避”此言引起街上一阵骚乱,顿时,痛叫的,呻吟的 ,哭爹的,喊娘的,喧哗一片。 孟孤芳低声道:“娘,这三王爷是谁?好气派。” 丁雨绮道:“该是朱高煦吧。”从窗口往下望去,但见八匹高头大马急匆匆在前开路,随着马上人的叱喝声,那些闪 避不及的,践踏在马下丧生受伤的无辜百姓不计其数。 八匹马冲开一条路,随后跟上的一匹血红色的骏马之上,一个头戴紫金冠的黄袍中年人信马而行,一双荔枝般的大眼 睛左右顾盼,满脸的傲气,嘴角依稀带着不屑的笑意。 孟孤行低声道:“干娘,这便是三王爷朱高煦了?”他远没有妹妹那般亲切,只是叫丁雨绮为“干娘”。丁雨绮点了 点头,心道:为什么都称他三王爷?敢情是汉王的简称吧。 又想:莫非真如石峰所言,永乐皇帝将退位,新帝将登基?不对!不对!永乐疼爱皇长孙朱瞻基,朱高炽父凭子贵, 受封太子,若是登基,那该是朱高炽才是。她自然不知道剑问天三年多前那晚在乱坟岗被三王爷的手下打得背脊尽碎 ,几乎夭折的事,她如若知道此事,怕是要立马便找那三王爷拼命了。 再看那在朱高煦左右侧的马匹的人时,丁雨绮不由吃了一惊:三绝宫的人怎么和这三王爷搭在一起了?原来那跟在朱 高煦左侧的,便是当日在神龙镇见过的三绝剑之首骆半天,右侧那人是个须发皆白的绿袍老者,眼眸精光毕露,两边 太阳穴高高突起,其内功修为定然已到达登峰造极的境界。 事不关己,不想节外生枝,四人当下只在楼上静观。 就在此时,突听楼顶喊杀声大作,街道两旁的屋顶之上,忽地跃出十几个身穿丧服的男女,齐齐拦住人马去路。这十 几人年纪大的已有六七十岁,小的也不过十三四岁,妇孺老少,个个手持短刀,满脸悲戚。 前面那八名开路的护卫见状大怒:“哪里来的乱民,没见到三王爷大驾么?快快滚开,饶你们不死!”那十几人竟不 说话,短刀狂舞,听得惨呼不断,八匹马的马腿已和马匹脱离关系。快刀斩乱马,更是快刀杀人,八名护卫都来不及 爬起身来,纷纷丧命于乱刀之下。 十几名短刀客乘胜而上,将三王爷及绿袍老者、骆半天团团围住。 丁雨绮暗自摇头:这十几个在江湖中的身手算是不错了,可要想杀这三王爷,怕是不能如愿,弄不好只能枉送性命。 对于眼前血溅长街的情景,三王爷仿似视若无睹,轻笑道:“原来是短刀门的余孽,好极,本王爷还愁斩草不能除根 呢!你们来得正好,今日便将你们这些逆贼一并灭了。” 丁雨绮心道:原来这些人都是短刀门的。 当中一名年纪较老的凄声道:“朱高煦,短刀门得罪你什么了,你不过就是想为了得到汉玉双狮,便随意安个罪名, 将短刀门掌门一家八口悉数诛杀,老汉今日便是拼将一死,也决计要为掌门讨个公道!大伙儿齐上,为掌门一家报仇 啊!”发一声吼,十几把短刀齐向朱高煦招呼去。 丁雨绮心道:短刀门只是中原一个小帮派,五十年前曾出现过一个武学奇才而兴盛一时,而今已人才凋零,单靠押镖 维持开销,祖传的汉玉双狮是当世奇珍,不料却怀璧其罪,引来杀身之祸。忽听孟孤芳低声惊呼:“幻魔指!”丁雨 绮闻言一凛。 十几名短刀客身形甫动之际,马上那绿袍老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离鞍飞起,但觉眼前绿影飞闪,十几人有如被念了定身 咒般,一手前举,一手持刀,保持着进攻的姿势,绿影所到之处,便有一个人倒下,胸口一条血线如喷泉般喷射。 接连的十几人倒了下去,眼见最小的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也难以幸免,丁雨绮心有不忍,便想出手相助,蓦地里从小 女孩背后飞出一道黑光,打向绿影,卟地一声迎个正着,那绿影顿了一顿,失去准头,绿袍老人一指斜斜点向一旁, 一个在旁看热闹的路人,也真倒霉,厉声惨叫,就这么倒地死去,委实死不瞑目也! 那道突如其来的黑光,竟似活的一般,在半空中一个迂回,蒸发似的消失不见。 绿袍老人首番失手,脸色一变,喝道:“谁!”一条黑色人影从小女孩身后闪出,拦腰抱起那呆然无神的小女孩,转 身便跑。绿袍老人桀桀怪笑,如影随形,紧追上去。 砰!黑衣人回身一掌,两道强大气流互相碰撞,发出一声巨响!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章 莫须有 一切斗战法,如梦幻魅影;如雷亦如电,莫作等闲观。 一声巨响,两道气流撞在一起,一掌一指以硬碰硬,一黑一绿两条影子乍聚即分,绿袍老人与黑衣人各自一晃,退了 几步。 两旁的围观者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学乖了,还没等两人碰撞,自觉地一窝蜂往后退,热闹诚可看,生命价更高,谁愿 意看热闹看得连命都丢了?至于那少数的躲避不及的,两股气流帮了他们的忙,只不过这忙帮的代价未免太大了,竟 然要了他们的命。 酒楼上还没离开的听客,此时全变成了看客,纷纷喝起采来,啪啪啪掌声如潮,再之看清与绿袍老人对抗的人是谁时 ,掌声更是一潮高于一潮。 “哇!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啊!” “咦!原来是那说书的老叶。高!” 不错!那个放出黑光,救下小女孩,继而与绿袍老人强强相击的,便是楼上那说书的老头。 老叶放下小女孩,左掌抵住她的后背,轻轻一托,那小女孩哇地喊出一声,终于是清醒过来,看到不远处倒在地上的 十几个同伴,又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便想奔过去,老叶手掌一拍,又将她击晕,高高提起,大声道:“接着 !”向酒楼上抛去。 丁雨绮等人方自一愣,那小女孩的身体已飞了上来。孟孤行眼疾手快,抢先一步,环手接住。 绿袍老人向楼上瞥过一眼,却是不以为意,指着老叶冷冷道:“尊驾高姓大名,何必多管闲事?”他虽然狂傲,适才 这一击,深知对方了得,故此说话算是客气很多。 老叶怒言道:“绿袍老怪,枉你也是一代宗师,竟然连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都不放过。老叶说不得只好多管闲事了。 ”摊开手掌,呵护婴儿般吹了吹,一脸的心痛模样:“只可惜了我的警世醒木。” 众人看清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时,不由哄然大笑。他适才与绿袍老祖对击,的确是以硬碰硬,不过,碰的不是肉掌,却 是这块黑得发亮的醒木,敢情先前荡开绿袍老祖点向小女孩的幻魔指的黑光,也是这块醒木了。这么说来,老叶倒是 占了大大的便宜。 绿袍老祖手指隐隐有些火辣辣的感觉,心中暗自吃惊:这毫不起眼的醒木会是什么宝贝?老夫一指可开山裂石,他这 块醒木竟然丝毫无损!再度问道:“老夫正是绿袍老祖,请教阁下万儿。” 老叶将醒木揣入怀中,道:“老叶只不过是个混迹于市井,名不经传的说书人,大名何足封齿。” 朱高煦见他可与绿袍老祖相抗,心生拉拢之意,诚诚恳恳道:“小王朱高煦,斗胆请先生到府上小宴。” 说书人眉头一挺,捋着山羊须道:“朱高煦,没听说过。” 如此被人直呼其名,朱高煦还是头一次,但他涵养不错,笑吟吟道:“先生是个人才,小王斗胆有请先生移步至王府 小聚。” 说书人一摇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老叶一个说书的,高攀不起权贵。告辞了。”转身便走。 朱高煦好言邀请,却被这说书的拒之千里,脸上大感无光,心道:非我同类,其心必异。这人既不能为我所用,留着 他,难保不对本王不利。向骆半天使了个眼色,骆半天当即领会,高声道:“兀那说书的,让在下领教领教你的高招 !”掣剑在手,人已离鞍,星弛电掣般向说书人攻了过去。 说书人头也不会,俟待剑尖及背,突地斜身,伸出两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住剑锋,接着化指变掌,一掌拍出 ,这一掌看似轻描淡写,却是将剑硬生生拍向一边。骆半天招数未老,猛然变招,手腕一动,提剑削出,意欲将说书 人手掌削下。 说书人摇头道:“你还不是我的对手,不配跟我打。你师父怎么不来?”这话就如聊家常般,手上已多了一块醒木, 口中唱道:“大江东去,浪花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醒木脱手飞起,在身周不停翻转,骆半天每一剑都落在醒木 上,却伤不到说书人分毫。 楼上,孟孤芳为那小女孩推宫过穴,片刻小女孩才幽幽醒来,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看众人,满脸的警惕。孟孤芳 道:“你不用担心,我们都不是坏人。”她不过比小女孩大几岁,却有大姐姐的风范。 丁雨绮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看出四人并无恶意,答道:“我叫汪紫烟。”转头向楼下望去,又是泪眼涟涟,低泣道:“我叔叔、爷爷、娘 亲他们……他们都死了。我一定要帮他们报仇!” 孟孤行一拍胸膛道:“是那个绿袍老怪物杀的,我帮你杀了他!”大步便要下楼,却被血郎中喝住:“孤行,回来! ”孟孤行道:“师父……”血郎中斩钉截铁道:“回来,坐下。你想送死么?”孟孤行一跺脚,十万个不情愿地坐回 原处。 汪紫烟一脸鄙夷看了血郎中一眼,突然抄起孟孤芳旁边放在桌上的剑,朝着窗口跳了下去。 丁雨绮暗叹:这孩子性子也太刚烈了。 骆半天与说书人之战,胜负已分,骆半天节节败退,说书人的醒木时攻时守,任由醒木在身周飞转,双手交叉,悠然 自得。朱高煦看得双眉紧蹙,暗暗向绿袍老祖打了眼神,右手掌一竖,比了个“杀”的姿势。 绿袍老祖怪笑一声,绕到说书人身后,暗运内气,屈指向说书人背心戳去。这一击用了九成功力,倘若被他点中,那 非洞穿身体不可。眼见手指临近说书人背心不过半寸,绿袍老祖正暗暗得意,倏地黑影一闪,已失去了说书人的踪迹 。绿袍老祖一怔:好快的身法!忽觉身后剑气逼近,他回头看去,却是被说书人救下的小女孩,暗道:你倒是亲自送 死来了!手指回返,转向汪紫烟胸口点去。 汪紫烟剑至中途,尽管杏眼圆睁,却是身不能动,手中的剑,怎么也刺不下去。生死攸关,孟孤芳大为不忍,也顾不 上师父是否反对,数十道银针疾射而出,直取绿袍老祖。 绿袍老祖万不料有人从旁发难,身子一顿,幻魔指却没有因此停滞,噗噗几声,有人应声而倒,倒的却不是汪紫烟, 丁雨绮混天绫飞出,卷住汪紫烟纤腰,借力一带,将汪紫烟重新拉回楼上。 接二连三的遭受殃及,街上围观看客再也不敢多留,一哄然作鸟兽散,只剩下酒楼上不怕死的,有人喝彩有人谩骂, 呼声不绝。 朱高煦顺着红绫方向看去,眼光落在红绫的主人身上,见此人虽粗衣旧布,却是别有一番风情,心念一动,喝道:“ 将短刀门的同党拿下了!”骆半天适才受挫,有此机会,更想在王爷面前表现一番,眼见丁雨绮与孟孤芳,似曾相识 ,也不多想,一领剑诀,背上那柄巨大的剑脱鞘飞出,人随之冲天而起。 丁雨绮等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身份,心中思索如何尽快脱身,离自己不远的栏杆上,一道黑色人影渐渐显现。说书人悠 然坐在那里,一捋胡须道:“欲加之罪,何乏无辞。天子脚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朱高煦,你身为皇族至亲 ,如此草菅人命,难道不知众怒难犯?” 朱高煦傲然道:“一介刁民,也配与本王谈经论道。本王杀一乱民,一正我朝皇威,你一个说书的,懂得什么!”话 音方落,长街西处,响起马蹄的的之声,三匹快马溅雪而来。 朱高煦乍见走在前面的中年儒生,脸色顿霁,展颜笑道:“原来是杨大学士到来。” 来者正是文渊阁大学士,与解缙齐名的杨荣。杨荣勒马抱拳道:“杨荣拜见王爷!” 朱高煦朝天打了个哈哈,说道:“不必多礼。杨学士来得正好,这里有几个乱民诛杀本王家将,劳烦杨学士作个见证 。”说时指向倒在地上的尸体,以及丁雨绮、说书人等。 杨荣道:“王爷言重了,杨荣只是文官之职,不敢有越,这凶杀之事,须当请此地府尹解决才是。” 眼睛在丁雨绮等五人身上掠过,当他看到那站在栏杆上的说书人时,似是一愣。朱高煦笑道:“那倒不必了。些须小 事,本王总还能作得主儿。骆先生,大师,将这几个乱党拿下了,带回王府,本王要亲自审问。”骆半天、绿袍老祖 应了声是,便待动手,杨荣喝道:“且慢!”朱高煦脸色微愠道:“杨学士,难道你想包庇这几个乱民?” 杨荣不卑不亢道:“据杨荣所知,王爷此次,可是有错在先。” 朱高煦怒道:“杨荣,别以为你深得我父王宠信便可以倨功自傲!几时轮得到你来指责本王了!” 杨荣道:“杨荣绝无此意,只是公道自在人心,自来欺地欺人难欺天。杨荣良言相劝,锋太露则易折,过不思改则不 善,王爷三 朱高煦气得脸色铁青,心道:这不知好歹的东西,有朝一日落在本王手上,教你死无葬身之地。心想杨荣的父王重臣 ,自己若有把柄落在他的手里,难保他不在父王面前参自己一本,那自己的宏图大计便要付之东流了。想到这里,不 怒反笑,说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多谢杨学士金玉良言,本王自当铭记在心,日三省吾身。本王这便告辞了! ” 第四十二章 释狐疑 众人为杨荣暗暗叫好,均想:这杨大学士果真是位不畏权贵敢做敢言的好官。 丁雨绮心道:向有所闻,杨荣自幼聪明绝顶,举文渊阁大学士,曾随朱棣四次出征(杨荣随朱棣征讨蒙古,共是五次,最后一次此时尚未发生,故只能说四次),颇得朱棣器重,迁都北京,也是杨荣极力支持,朱高煦一向不被永乐皇帝看好,况且身为皇子,如此明目张胆胡为,杨荣当然是无须惧怕他了。 目送朱高煦悻然远去,杨荣翻身下马,走到酒楼下方,抱拳作揖道:“杨荣拜见恩师!” 说书人哈哈一笑:“不必多礼!”飘然落地。 杨荣不顾自己身份,扑地跪下,叩头行礼:“恩师多年不见,想煞杨荣了!”说书人忙将他扶起,笑道:“你现下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这大礼就不用行了。” 杨荣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恩师昔年言传授业、谆谆教诲之恩,杨荣永不敢忘。请受杨荣三拜!”恭恭敬敬在雪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握着说书人的手道:“恩师请上马,随杨荣回府饮宴!” 说书人竟不客气,道:“盛情难却,却之不恭。你我师徒已有十多年不见,为师这便和你回府去。只是……”指着楼上丁雨绮数人道:“这几位是我师兄的朋友,子荣如不介意,也请他们一同前往如何?”杨荣原名杨子荣,说书人一时倒改不了口。 这下轮到楼上众人郁闷了,先前还是个说书的,怎么转眼间便成了当朝大学士的恩师?丁雨绮孟孤芳兄妹及血郎中更是大为意外:我们怎么就成了他师兄的朋友了? 丁雨绮抱拳道:“还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说书人微笑道:“一弹三唱精忠泪,小楼听书夜未央。”丁雨绮略一思索这两句诗的意思,说道:“原来是兰陵书侠叶未央叶先辈!” 几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便是逍遥散仙孙不二的师弟,南冥十三侠排行第五的叶未央!南冥十三侠三十多年前已名震天下,十三人虽为同门,却各有其高人一等的绝技,前掌门凌霄云、散仙孙不二等七人擅用剑,叶未央集各家之所长,所用的兵器便是那块警世醒木,由于他是群侠中的智囊,博览群书,故有书侠之称,另外又精于兵法,杨荣,便是他唯一将兵法倾囊相授的弟子。而前面提过的易周天易中天兄弟,号称拳掌双绝,从不用兵器。因十三侠有七人使剑,故又有“七剑十三侠”的美誉。十三人当年曾帮助明朝皇帝干过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此非本书所写范围,略过不表。 丁雨绮猜想,叶未央定然是受了孙不二所托吧?在神龙镇答应孙不二,让孟孤芳到南冥之约,半年之期已过了一半,敢情是孙不二等不及了,特意叫叶未央在此等候。 ****** 京城东郊,杨荣府邸。 杨荣与杨士奇、杨溥均为文渊阁大学士,有“三杨”之称,因其是建安(今福建建瓯)人,故又称他为“东杨”。杨荣高官厚禄,政事繁忙,无暇回归故里,便在东郊建府,府门朝东,以慰思乡之念。当朝重臣,府第诸般陈设,自然不能马虎,杨荣虽不算贪,但也非两袖清风的清廉之官,凡同品级官员的府第里有的,在杨府决不会少,更不会差。楼台水榭,书苑琴筑,花园假山,箭靶武场,一应俱全,不但全而且精美,若要每一处都仔细欣赏,只怕要走上半天时间。 招待丁雨绮等的客房,自然是上上之房了。 众人是杨荣吩咐下人用大轿抬过来的。几近安慰,汪紫烟终于平静下来,有趣的是,孟孤行兄妹和这素昧平生的小姑娘倒还真是投缘。 景色虽美,丁雨绮却无心欣赏,安顿下来后,一直寻找时机见一见杨荣。杨荣和师父叶未央正在客房品茗欢谈,下人进来禀报:“老爷,丁夫人求见。”杨荣放下茶杯道:“快请进!” 客房之外,丁雨绮莲步而入。此时的丁雨绮,淡妆粉黛,一袭的白衣绵裙,有如瑶台仙子般,超凡出俗。 杨荣礼数有加招呼丁雨绮坐下,寒暄几句,微笑道:“未知丁夫人此时找杨某,究因何事?” 丁雨绮道:“杨大人太客气了,杨大人叫我雨绮便行。狼族丁雨绮。” “狼族?”从迎来众人到现在,已有两天,杨荣却没曾过问众人的来历,听得丁雨绮自报身份,不由微微一怔。 “正是,天劫岛的狼族,被朝廷杀得几近灭族的狼族。杨大人难道一点也不知情么?”丁雨绮问道。 “这个……”杨荣略一沉吟道,“天劫岛一役,杨荣委实不曾参与,不知内情,请丁……见谅。” 叶未央道:“天劫岛被朝廷围剿一事,老叶倒略有所闻。丁姑娘,据老叶所知,冥界好象也参与了这一围剿?” 丁雨绮点头道:“不错,那次是剿杀,简直是惨绝人寰”想起当时在丁琏府上,丁道远和丁琏丁玮兄弟都死在刘星宇手里,狼族精英凋零殆尽,元气大伤,只怕再无复兴之期,心中悲戚,杏眼含泪,叹道:“想我狼族几百年来偏踞一隅,安份守己,与世无争,朝廷为何不肯放过我们?我们又何罪之有?” 杨荣道:“只怕这其中有所误会罢!” 丁雨绮愤然道:“有所误会?难道这不是当今天子的主意?难道刘星宇没得到皇帝的允许,便可以讨伐之名,公报私仇?” 说到刘星宇,杨荣脸色有些难看,叹道:“冥教刘星宇是当今皇上御封的国师,即便是我这跟随皇上东征西讨的老臣,都对刘星宇束手无策。”他跟着永乐皇帝二十多年,对于皇帝的脾气,那是清楚不过,永乐当年以清君侧之名发起靖难之变,这个皇位得来不易,疑心病未免重了些,一旦发现有什么地方势力威胁到自己皇位,定会不择手段杀之而后快,所谓宁枉杀不放过。这种心理,往往有时会被唯恐天下不乱的臣子利用,天劫岛一事,或许便是如此。当然,这些可都是大逆不道的话,纵使给他杨荣天大的胆子,他都不敢说出来。 丁雨绮见他脸露为难之色,又道:“既然如此,雨绮便只好以江湖规矩对抗冥界了。杨大人,雨绮尚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大人。” 杨荣道:“但说无妨。” 丁雨绮正色道:“请问杨大人,当年剑青云剑将军何罪之有?” 杨荣一凛:“你认得剑将军?” 丁雨绮道:“便是内子。” 杨荣刚刚端起茶的手微微一抖,大感意外,道:“原来是剑夫人。杨某失礼了。” 丁雨绮道:“雨绮此来,第一件事是狼族之事,雨绮心中了然;这第二件事,便是为了青云的冤案而来,但请杨大人坦言相告!” 杨荣道:“剑将军当年也曾和杨某随皇上征讨鞑靼,我与他虽算不上生死之交,但也相交甚笃。剑夫人请讲,杨某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丁雨绮道:“那么,便请杨大人将当年的实情告知雨绮。雨绮感激不尽。” 杨荣喝了口茶,清清嗓子,眼光迷离,遥想当年之事:“二十多年前,那是当今天子即位不久,那一次我随皇上出征攻打蒙古,班师回朝,当时还有少许鞑子流窜,因此剑将军率兵攻打,延迟了几天才回京。剑将军回京那一日,便有人告密,说道亲眼见到剑将军与狼族圣女勾结,有图谋不轨之心。皇上龙颜大怒,当即便下旨将剑将军打入天牢,又削其兵权……”丁雨绮插口道:“谁告的密?”杨荣摇头道:“没有真凭实据,杨某不敢妄下断言……后来,当时宫里御膳房的总管罗虎,买通了狱卒,以掉包计将剑将军救走……实际上,对剑将军的定罪,皇上也觉太过草率,只是圣旨一下,不能更改,等到后来私下和杨某说起此事,才深感懊悔。所以罗虎救走剑将军,本是杀头的罪,皇上也只当不知道,事情便那样不了了之……” 丁雨绮又道:“既然不了了之,为什么我们隐居村野之后,事隔几年,还派冥界的人苦苦追杀?” 杨荣愕然道:“果真有这样的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知情?”突然一拍案道:“我明白了,一定又是刘星宇自作主张,公报私仇!” 丁雨绮心中释然:“劳烦杨大人了,雨绮在此谢过。雨绮知道该怎么做了。”别过杨荣叶未央离开。 杨荣眼望叶未央:“恩师,依您之见呢?” 叶未央指叩桌面,道:“刘老怪一朝不除,终非苍生之福,但这老怪物集三百年的道行,即便是我们师兄弟重出,合十三侠之力,也未必能胜得过他。除非独孤前辈重生,或者是另有奇人横空出世,否则,普天之下,还真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 第四十三章 探王府 丁雨绮别过杨荣和叶未央师徒,却没有直接回客房,而是径自来到王府街。 刘星宇率冥界和朝廷兵马攻打天劫岛,和三王爷朱高煦不无关联,既然杨荣帮不上忙,说不得只好自己查个究竟了。 东安门外,王府街。 永乐皇帝迁都北京,以此街为“十王府街”凡藩王皇亲皆在此毗邻而居,在京城,王府街算是最繁华最热闹的一处,可谓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杂摊小店,昼夜皆市。 汉王府便在眼前,只是大门紧闭,安静得很。 丁雨绮选了对面一家面馆进去,店小二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乍见丁雨绮这般绝色美艳的客人,不禁便有些发呆,专得店老板走过来连声干咳提醒,方才回过神来,连忙招呼丁雨绮进去。 “客官要吃什么?我们小店有京津的打卤面、山西的刀削面、陕西的稍子面、兰州的牛肉拉面、湖北的热干面、四川的担担面、江南一带的阳春面……”入面馆当然是吃面了,不过这店小二也真是殷勤,丁雨绮人刚坐下,他便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介绍起来。 丁雨绮微笑道:“你们这儿哪种面最好吃?” “自然是咱北京最地道的炸酱面啦!”店小二眉飞色舞道。 “那就来份炸酱面吧!”丁雨绮虽然此来不是为了品尝酱面而来,不过肚子也有点饿,当下点了一份。 “好嘞!”店小二一声吆喝,不过片刻,一盘热腾腾面香扑鼻的炸酱面随即送到。 丁雨绮拔面动筷,果觉入口齿颊留香,油而不腻,抬头打量身周,此时虽是寒冬雪天,店里的客人倒是不少。炸面下肚,看看对面汉王府,依然是一片安静,朱门未开,当下向店小二招了招手,问道:“小二哥,为何汉王府大门成天不开?” 店小二对这位美貌客人甚有好感,有心讨好,闻言环视四周,压低声音道:“客官有所不知,往日里汉王府是门户大开的,为什么今儿个就不开呢?听说王府昨晚闹贼啦!那贼也端的大胆,竟敢夜闯王府,打伤了不少王府的护院。” 丁雨绮感到诧异:“那贼抓住了么?” 店小二摇头道:“这个嘛倒是不晓得,听说是抓住了一个。” 丁雨绮问道:“难道还不只一个贼?” 店小二又是摇头。丁雨绮知道再问下去也是枉然,谢过店小二,结了帐,出了面馆,心道: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夜闯王府?自己本打算今晚进入王府查探,看来须得改变主意了。但转念一想:既然来了,总不能就此回去。为了狼族,为了青云,这王府纵然是龙潭虎穴,又何所惧! 看看天色渐晚,横竖无事,摸熟路径之后,绕到汉王府后巷,飞身翻墙而入,施展开踏雪无痕轻功。 侯门一入深似海,不仅深,而且一望望不到边。王府中百步一哨,丁雨绮不敢大意,借着夜色,避开巡逻家丁,且行且停,不觉来到一处庭院之前。 丁雨绮抬头看去,只见门顶一块横匾上,赫然写着三个瘦金体大字:“漱玉轩”,心道:好幽雅的名字,不知是哪位妃子的居所,便想离开,却听得门内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别离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凄凉悲戚,无限幽怨,吟的正是 宋时晏殊的一首《蝶恋花》。丁雨绮暗奇:这吟词之人,好似无边心事。心想深宫大宛,似这些被迫为妃的女子不在少数,汉王府虽不比皇宫,毕竟朱高煦也是朱棣的皇子,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美女佳丽怕也不少。 此时,通往这里的右边走廊不远处灯火突地亮起,丁雨绮一怔,双足一点,轻轻落在横匾之后,探首看去,但见一众人提着灯笼正朝这边而来,走在前面的,正是身着便装的汉王朱高煦。行近漱玉轩,朱高煦左手一挥,身后众人自觉后退十步,垂头而立。朱高煦轻敲房门,那女子声音淡淡道:“是王爷么?”朱高煦道:“云妃,正是本王!”随即推门进去。 朱元璋以武力得天下,其子孙几代都是轻文学而重武功,朱高煦少有武力,丁雨绮纵是神功了得,这王府内院之中,丝毫不敢托大,仍旧伏在横匾后面,倾听动静。 “王爷驾到,臣妾有失远迎,请王爷勿怪。”声音平淡,如古井无波。“云妃免礼。云妃好象很不欢迎本王?” “臣妾不敢。”不敢什么?是不敢无礼还是不敢不欢迎王爷? 朱高煦淡淡道:“昨晚有盗贼闯入王府,抓了一个,跑掉了一个。” “是么?”又是水波不兴的语气。 “你好象已经知道了?”朱高煦道。 “臣妾早间曾听小翠说起。” “你不想知道那跑了的小贼是谁?”朱高煦追问。 “臣妾深居简出,不问俗事,是谁都无关紧要。” “真的无关紧要么?”朱高煦的声音高了起来。 片刻沉默,想是那云妃一时无言以对。 啪!是打耳光发出的重重的声音,朱高煦骂了一声“贱人”,道:“这么多年来,本王对你宠爱有加,本王可以不计你的出身,不计你曾是有夫之妇,你为何至今仍对那个人念念不忘!你说,你对得起本王么?” 一记耳光,换来的是云妃的低声哭泣,没有说话,没有反抗。良久,朱高煦叹了口气,砰地一声,摔门拂袖而出。 丁雨绮好不容易听清个中原由,暗自轻叹:一入侯门身不自由,原来这云妃是朱高煦抢来的,想必昨晚的贼便是这云妃的故人了。眼见朱高煦远去,丁雨绮从横匾后轻轻跃出,推开云妃房门。 内中女人正自伏案低泣,骤然间见一陌生女人进来,笑吟吟看着自己,惊道:“你是谁?”丁雨绮道:“我是来救你出苦海的。”细细打量云妃,但见她不施粉黛,倒是颇有姿色,年龄比自己也不过少了几岁,只是眉宇之间愁云紧锁,显然在王府之中过得并不愉快。 云妃闻言摇了摇头:“谁也救不了我,汉王耳目遍布天下,能走的话,我自己早便走了。” 丁雨绮道:“难道你不想和你心爱的人在一起?” 云妃身子一颤,叹道:“即便见了,那又如何?” 丁雨绮道:“那可不一样……” 就在此时,忽听得外面人声骤起,云妃脸色微变,喃喃自语:“莫非是他去而复返!” “在这里了,快抓住他!” “抓住他!抓住他!往哪里跑!” 紧接着传来兵器相交之声和喊杀声,想必闯进来的贼已被发现,与王府的护卫打在一起了。 火光冲天,声音渐近,丁雨绮一把拉住云妃的手:“跟我走!”快步走出,眼前寒光疾闪,三把弯刀劈面砍来。丁雨绮一掌拍出,只道可轻而易举将来人放倒,不料这三个持刀汉子只是一晃,再度攻上。这倒令丁雨绮微感意外:王府中竟然还有这等好手,斜眼看看云妃,却见她左腿轻弹,一记“裙里腿”,将一名护卫逼得退开一步,心中诧异:原来这王妃还是个武林高手。两人对视一眼,各施神通,那三名护卫又岂是敌手?转眼兵器脱手,晕倒在地。 就这片刻功夫,却引来了更多护卫,朱高煦早有防备,在发现贼人踪迹时,已调动人马,团团围住漱玉轩。 丁雨绮不由暗暗叫苦,若在平时,纵是千军万马,那又算得了什么?可是眼下情况大为不同,自己目的不在此,太早暴露自己,接下去可谓进退维艰了。都怪自己太多管闲事了。 火光照耀下,杀声更近,几十个持刀的护卫中,一个面容清瘦、衣染血渍的中年汉子负伤苦战,敌我悬殊,已有些力所不支,一双眼睛瞪着对峙的护卫,眼光中充满愤怒和仇恨。云妃见状大声叫道:“帆哥,我在这里!”清瘦汉子听到声音,精神一振,大吼一声,挥剑再战。 丁雨绮仔细留意那汉子的一招一式,似乎便是天山派的七十二路凌风剑。向那云妃问道:“你也是天山派的弟子么?云妃却无暇回答,腿起掌落处,夺过一把刀,冲开一条血路,奔向清瘦汉子。 两个苦命鸳鸯,终于还是聚在一起,可是,朱高煦却不会给他们机会,拨开人群,朱高煦愤然走出,脸色铁青,恨恨道:“陈克帆,十年前放过你一次,今日,是你自个儿上门送死,休怪本王下手不留情了!” 陈克帆搂过云妃,怒道:“朱高煦,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十年前救你一命,你却夺我之妻,陈某恨不得剥你之皮,噬你之肉,方解我心头之恨!” 朱高煦脸色大变,冷冷道:“你们想做同命鸳鸯,本王偏不让你们如愿!来人,给本王将此人碎尸万段!” 第四十四章 托遗孤 没有群拥而上,出来的只有一人。身材魁梧,巍若铁塔,腰背大剑的骆半天拨了拨两条八字胡,神倨气傲道:“不知死活的小贼,何足挂齿。王爷无须动怒,交给骆某便行。”朱高煦强忍怒火,对这位“神功盖世”的幕僚倒是十分客气:“有劳骆先生了!” 来此之前,陈克帆已抱着必死之心,现下妻子史云娘也见到了,总算圆了多年心愿,凄然一笑,拥着妻子,眼神里充满柔情:“不求同日生,盼能同日死。云娘,咱们来世再做夫妻!”史云娘甜蜜一笑,久别重逢,即便是转瞬必死,对她来说,能见到朝思暮想的丈夫,那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 史云娘低声道:“帆哥放心,咱们的女儿在很安全的地方。” “真的?”自从十年前生离,他日夜牵挂妻女,而今妻子便在眼前,又听闻女儿无恙,心愿已矣,哈哈大笑起来。 死到临头,还如此卿卿我我,直看得朱高煦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大吼一声,骆半天掣剑在手,口念剑诀,重剑犹如万条银蛇,猛向陈克帆噬去。 飞剑未到,凌厉的剑气已逼人眉梢,左右都是个死,陈克帆史云娘心下一横,一刀一剑,孤注一掷,不守只攻,奋力而战。但听得锵锵铁器撞击声响,两人手中的兵器尽被重剑绞成一堆废铁,陈克帆惨叫一声,左臂齐肩而断,鲜血泉涌,差点便晕了过去。亏得他甚是硬朗,戟指疾点,封住穴道,紧咬牙根,才不致痛得倒下。 “帆哥!”史云娘大惊,扑了上去,拦在陈克帆身前。骆半天知道朱高煦对这女人又爱又恨,没有得到他的决绝下令,倒没下重手,只是让史云娘受了点轻伤。 史云娘面若寒霜,恨恨瞪着朱高煦,那眼神冷得简直可以杀人:“朱高煦,你要杀要剐冲着我来便是,不要为难我的丈夫。” 朱高煦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死到临头,你还这般维护他。罢了!本王便成全你们。骆先生,动手!” 骆半天嘴角一挺,嘿嘿怪笑,重剑再度飞出,剑势如电,直取史云娘。陈克帆实不忍妻子这般身首异处,嘶声大吼:“云娘快走!”忍痛欺身上前,将史云娘一把推开,突觉胸口刺痛,重剑穿胸而过,他冷哼一声,扑倒在地,眼见是不能活了。 “帆哥!帆哥!”史云娘亲眼目睹丈夫死于剑下,不禁肝肠寸断,失声痛哭。 那重剑去势未竭,忽尔回返,掉转剑锋,飞向史云娘! 突然之间,人群之中,一条白色人影快愈鬼魅冲了过来,与此同时,一道红光闪烁,迎向飞剑,恰恰抵住了飞剑的去势。一个清若银铃的声音道:“骆半天,你难道非得赶尽杀绝不可! 却是丁雨绮危急关头,冲出重围,挥动混天绫抵住飞剑,史云娘才得以幸免。 骆半天万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心中正诧异谁有这么高的本事可和自己抗衡,及至看清来人是丁雨绮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转而一声冷笑道:“真是冤家路窄,天高海阔你不去,偏要跑来王府管闲事。嘿嘿!你道这王府是你要来便来要走便走的么!”他与丁雨绮的功力本在伯仲之间,只是那日在神龙镇吃了孙不二的亏,此时虽极力要在朱高煦面前炫耀本事,说话的语气仍不免有些底气不足。 朱高煦乍见这女子,恍然有似曾相识之感(他自然不知几天前在长安街酒楼那带着两个少年男女便是丁雨绮易容的),心想这女子可比云妃美得多。他素有怜香惜玉之心,当下便笑道:“姑娘好身手,本王素来爱才,姑娘如不嫌弃,请留在王府如何,以便本王尽地主之谊。” 丁雨绮暗骂了一声,却不理他。眼前情形,如若与他们纠缠下去,说不定再有比骆半天更强的高手赶到,到时要想安然脱身,可就难了,主意打定,混天绫几次抢攻,逼退骆半天的飞剑,也不理史云娘痛哭着往陈克帆尸体上扑,一把将她拦腰抱住,暗运真元,施展开飞行异术,喝了声“走”,呼地一声,混天绫回撤之时,人也冲霄飞起,几下盘旋,瞬间消失在夜空之中。 以骆半天的飞剑之术,只能在百步之内驾驭重剑,眼睁睁看着丁雨绮去远,恨得直跺脚,却是无力追上。 场中众人,都从见过人能在天空上飞翔的,纷纷发出一声惊叹,直道是仙女下凡,失之交臂,憾何如之!朱高煦本想留住佳人,无奈佳人翩若惊鸿,便也只能跟着望天兴叹了。 ******** 丁雨绮带着史云娘,飞越王府,离开京城,在一片荒野中降落。 史云娘如坠云端,人刚落地,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好久才定了定神,扑地跪倒:“多谢仙子相救之恩。”嘴里虽这么说,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之色。 丁雨绮含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客气。我也不是什么仙子,我姓丁,狼族丁雨绮,叫我雨绮姐便行。”扶起史云娘,又道:“京城不是久留之地,你还是离去罢!”她实在不能耽搁下去,离开杨家时,并没有告知孟孤芳,这当儿怕是到处急着找自己了。 “恩公留步!”见丁雨绮要走,史云娘喊道。 丁雨绮回过头来:“还有何事?”史云娘又是扑通一声跪下,声音悲戚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还请恩公再施援手。” 丁雨绮暗叹一声,道:“地上积雪寒冷,你先起来吧!有什么事只管说,只要是雨绮力所能及的,定然相助。”史云娘仍是不肯起来,道:“请恩公救一救我女儿。” 丁雨绮一惊道:“此话怎讲?” 史云娘道:“云娘与我夫克帆尚有一女,名叫青鸾,年已十一岁,十年前为避家难,云娘将女儿托与衡山慈云庵静宁师太,烦请恩公带青鸾到天山交给我师父抚养,云娘感激不尽,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大恩!” 丁雨绮道:“你既已安然脱险,便该前去与你女儿会面才是啊!” 史云娘凄然一笑,道:“只怕云娘无颜面对自己的女儿。” 丁雨绮只道她指的是被迫另嫁朱高煦一事,说道:“这又并不是你的错。”见她说得可怜,心下一软,又道:“好吧,我答应你,待我安排好身边的事之后,定将你女儿青鸾安然送到天山。只是……” 史云娘道:“恩公还有什么为难的么?” 丁雨绮道:“倒是没有。我只是想问,你和青鸾后来还有见过面么?” 史云娘摇了摇头:叹道:“只见过一次,那该是八年前了。”忽尔想起一事,从怀中取出一个枫叶大小的锦囊,递给丁雨绮:“恩公若到达衡山,找到青鸾,可将此物交与静宁师太,锦囊内中有青鸾的生辰八字。劳烦恩公了!”丁雨绮伸手接过,端详着这锦囊,但觉绣艺精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好似里面有沉重之物,叹道:“我不明白,为何你不亲自去见她。”再想说几句安慰的话,抬头却见史云娘脸上含笑,不由心中生出不详之兆。 突然间,史云娘手里已多了一截断刀,闭上双眼,往胸口插了下去! “别……”虽然近在咫尺,丁雨绮有心阻止,却已是迟了一步。白皑皑的雪地上,绽开朵朵血红的花,史云娘慢慢倒下,洁白无暇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丁雨绮心中一酸,叹道:“你这是何苦?” 史云娘眼开双眼,眺望天际,好冷!仿佛又要下雪了。 “不求同日生,盼能同日死。云娘苟活九载,本来便是为了见上帆哥一面,而今帆哥已先走一步,云娘岂能独活存世……”史云娘断断续续说着,似乎说得累了,连声地喘息。 丁雨绮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史云娘的话,因为她知道,或许只有让她说完,她才能走得安心。一个已萌死志的人,救得了她一次、第二次,那么,第三次呢?这般生死相随的爱情,只能令人陡生敬意。 “只是,云娘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那可怜的青鸾……”史云娘吸了口气,强打起精神。她实在太累了,需要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但她知道,一旦她闭上眼睛,或许永远再也睁不开了。天空是蔚蓝色的,那空中依稀有一张脸,是克帆么?“恩公,恩公……嗯,雨绮姐姐。”史云娘喘息着叫道。每一个字从口中说出,似乎要耗费她所有的精力。丁雨绮一把抓住她的手:“我在这里!” “雨绮姐姐,青鸾,就拜托你了,我和你素昧平生,却要这样麻烦你,云娘过意不去……”突然双手一松,慢慢垂下,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坚持不了,便只能放手,对生命的放手。眼睛望着天空,眼光渐渐涣散,但心里却明朗得很,那天空中的笑脸,更加清晰,是克帆,他是来带自己走的。“克帆,我来了,等等我……”声音越来越弱,终于再也听不到了。她,永远闭上了眼睛…… 第四十五章 狭路逢 丁雨绮扶着史云娘渐渐冷却的身躯,一颗心,刹那间似撕裂了般,可以感觉到,心在滴血,眼睛,在滴泪。 真的流泪了吗?为这可怜而痴情的女人? 天空飘着雪花,几片雪花落在丁雨绮的脸上,化成泪珠,几片落在史云娘平静安详的脸上,轻轻的,如鹅毛。 雪花也懂情,深怕惊醒这沉睡了的女人,雪花也有爱,为这痴情的女人落下感动的泪花。 可是,这老天公平吗?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丁雨绮满腔怒气瞬间暴发,朝着空中一长声狼嚎,声音在荒野中久久未歇。 死者已矣,丁雨绮拨出史云娘胸口的半截断刀,就地挖了一个小坑,将史云娘草草埋葬,心中百感交集: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人间痴情女子,莫过于史云娘也!换成是我呢?不知道青云现在何处,倘若他已不在人世,我会不会象云娘一样,以死殉情?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或许……会……或许……不会……一定会的。 “娘----”是孟孤芳的声音。远处,三条人影渐近,是孟孤行孟孤芳兄妹和汪紫烟,孟孤芳第一个发现了丁雨绮,高声喊着。 待得三人走近,丁雨绮问道:“芳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孟孤芳道:“昨晚有人大闹汉王府的事,闹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芳儿听到一些描述,猜想一定是娘你了,适才又听到娘的声音,是以便立刻赶过来啦!” 原来却是丁雨绮的嚎叫,将他们引来了。 丁雨绮嗯的一声,又道:“血神医呢?” 孟孤行答道:“师父还在杨大人府上。” 孟孤芳一眼见到那新筑起的小坟,问道:“娘,这是……” 丁雨绮叹道:“昨晚之事,便是因她,一个可怜的女人。”心念一动,道:“芳儿,娘现下有件事要你去做,你能办到么?” 孟孤芳见她神色凝重,道:“娘要芳儿做的事,芳儿定当全力办好。” 丁雨绮点点头,从怀中取出锦囊,道:“衡山慈云庵,将此物交与静宁师太,自有道理。” 孟孤芳自是毫不犹豫答应:“芳儿明白。”接过锦囊,看着孟孤行,迟疑道:“可是哥哥的毒还没解……” 孟孤行拍拍胸膛道:“芳儿放心,哥哥不会有事的,何况,还有师父在呢!” 那也是,师父的医术,可比自己要高明多了。想及至此,孟孤芳再无牵挂,道:“娘,你呢?” 丁雨绮怅然道:“青云和剑儿到现在仍杳无音讯,娘暂时不会离开京城的。待得寻找到他们后,咱们便回百药谷汇合。嗯,是了,芳儿,你一个女孩子孤身上路,娘不放心,不如让紫烟和你一同去罢,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汪紫烟与孟孤芳十分投缘,本以为要就此分别,未免心中怅然若失,闻言喜溢眉梢,自然是满口子的答应。 行走江湖,本就没什么行李可以收拾,凭孟孤芳高明的医术,至少在路上不会缺盘缠,当下说动身便动身,告别孟孤行和丁雨绮,两女前往衡山而去。 目送两女在风雪中只剩下两个小点,丁雨绮道:“孤行,我不在时,可曾发生过什么事?” 孟孤行想了一想,道:“我的索命毒昨晚发作了一次,有师父在身边,没事的。倒是听说杨大人又要和皇帝出征了。” 丁雨绮一皱眉头,心道:这不失为一个好消息,我大可趁此机会,进入皇宫查找青云;但或许也是个坏消息,朱高煦收拢能人异士,其人野心勃勃,行事嚣张,未必没有阴谋篡位之心。说道:“孤行,咱们先赶回杨府再说罢!”刚走几步,忽而想起,适才自己情不自禁的狼嚎,既然将孟孤芳她们都引过来了,王府的人,或者冥界的人,难保也能寻到这里来,若是王府的人倒是容易对付,万一是冥界那黑白无常、六判官什么的,那可令人头疼了。当下不敢再逗留,青天白日下,不宜轻易调动飞行异术,于是与孟孤行一同施展轻功,迳向京城方向奔去。 丁雨绮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前方,一黑一白两道魅影拦住去路,魅影后面,跟着的是数十个身穿骷髅衣服的小鬼卒。 黑白无常!真的念鬼鬼就到。那一黑一白的两个魅影,正是白无常左冷黑无常左冰。多月不见,这两个怪胎的功夫似乎增强了好多。 白无常凄厉一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狼族的圣女,异界的漏网之鱼!” 黑无常一眼瞥见孟孤行,咦地一声,道:“大哥,真是奇怪,这小孩到现在还死不了。” 距最后一次在百药谷一战,已近一年,孟孤行还能这般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只是他们不知,现在的孟孤行,其实是生不如死,每次的索命令之毒发作之时,他都有想自杀的念头,也都亏得血神医和孟孤芳及时施术才免遭走火入魔之险。 孟孤行是对这两个怪胎痛恨到了极点,一见黑白无常,立即咬牙切齿,匕首在手,也不理丁雨绮是否阻止,怒喝一声,施展开“血影刀法”,一道道血影闪过,刺向黑白无常。 黑无常视若无睹,待得孟孤行走近,突地闪电般飞起一脚,孟孤行不及闪避,呼地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丁雨绮看得暗自摇头:黑白无常的功力如此了得,比之在天劫岛时不知又要高上多少,孟孤行却是退步了,哪里会是这两个怪物的对手,娇叱一声,混天绫如舞龙蛇攻出。 丁雨绮独战黑白无常,是不敢抱上必胜把握,只盼能以混天绫这神奇兵器制敌于先。若是单打独斗,丁雨绮即便是不用狼心诀,百招之后,该可取胜,可是这黑白无常也实在太诡异了,每战必是两兄弟联手,且绝大时间都能配合得天衣无缝,这么一算,丁雨绮算是吃亏了。 那一边,孟孤行已和那些小鬼打在一起,那些小鬼小卒也就是些充场面的家伙,不到片刻,全部断送在孟孤行的匕首之下,血染雪地,到了真正的枉死城报到去了。 孟孤行连杀了几十个,还不过瘾,继而转身,仍然是血影刀法,攻向黑白无常。 有了孟孤行不顾生死的缠斗,局势是有所扭转,黑白无常一面要应对混天绫的攻击,一面又要防御孟孤行的偷袭,心生厌烦,咧咧骂了几句,手掌一张,长长的索命冰令在手,带着刺骨砭肌的寒气,齐齐刺出,丁雨绮微吃一惊,被索命令逼得退了一退,孟孤行却没那么幸运,痛哼一声,扑地跪倒,胸口结结实实中了一记,脸色骤地煞白,整个身躯如坠冰窖,不停颤抖。 “孤行!”丁雨绮大惊,虚晃一招,飞身走向孟孤行。 眼前一道黑影飞到,黑无常抢先一步,老鹰捉小鸡般提起孟孤行。黑白无常哈哈大笑,转身便走。 “给我放下他!”丁雨绮施展轻功,紧跟而上。黑白无常似乎故意要让她跟着,一路上竟是不紧不慢在前面走,任是丁雨绮几次提气,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丁雨绮心中想道:他们究竟要带孤行到哪里?或是,他们要将我引到哪里去?难道…… 不过半个时辰功夫,眼见黑白无常带着孟孤行来到一处悬崖边停定,忽地回头向着即将赶近的丁雨绮怪异一笑,纵身向崖下跳了下去! 丁雨绮不由一时愣住:这悬崖不下万丈,就这么跳下去,岂不摔个粉身碎骨?救人要紧,迟疑不得,当下张开混天绫,跟着跳下。 第四十六章 孟婆汤 厉风呼啸,混天绫展开成一个巨大斗篷,带着丁雨绮往悬崖下降落。这悬崖,好似漫漫不到终点,越是往下,越是冰冷刺骨。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丁雨绮双足着地之处,冰凉异常,周遭一片黑暗,阴阴森森,阵阵阴风吹来,耳边闻得凄厉啼声,犹如鬼哭,直是令人毛骨悚然。 丁雨绮收起混天绫,踏着脚下崎岖不平的阴湿路径,小心前行。过不多久,前面依稀有些微亮,一个关口拦住去路。关门大开,关内磷火飘荡,丁雨绮抬头看去,但见楼门之上的横匾,赫然刻着“鬼门关”三个大字。丁雨绮心下诧然:鬼门关?传说中的冥界入口?一想到那黑白无常的诡异样子,释然一笑:这里定然便是冥界的总部了。 丁雨绮艺高人胆大,莫说是装神弄鬼的假阴曹地府,即便是真正的十八层地狱,又何足道哉!当下坦然大步而入。 这冥界,完全是按照传说中的阴间模样建造,进了鬼门关,便是黄泉路。踏上黄泉路,仿佛空气刹那间停顿,迈出的每一步,都相当的缓慢。小路两旁鲜花朵朵,殷红似红,照得整条黄泉路明亮通红,丁雨绮只觉自己宛若置身于火海之中。心道:这些花朵,或者便是传说中的彼岸花了。 关于彼岸花的传说,相传以前有两个人名字分别叫做彼和岸,天庭规定他们两个永不能相见。他们惺惺相惜,互相倾慕,终于有一天,他们不顾上天的规定,偷偷相见。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们见面后,彼发现岸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而岸也同样发现彼是个英俊潇洒的青年,他们一见如故,心生爱恋,便结下了百年之好,决定生生世世永远厮守在一起。结果是注定的,因为违反天条,这段感情最终被无情的扼杀了。天庭降下惩罚,给他们两个下了一个狠毒无比的诅咒,既然他们不顾天条要私会,便让他们变成一株花的花朵和叶子,只是这花奇特非常,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注定此生无法相见。 传说轮回无数后,有一天佛来到这里,看见地上一株花气度非凡,妖红似火,佛便来到它前面仔细观看,只一看便看出了其中的奥秘。佛既不悲伤,也不愤怒,他突然仰天长笑三声,伸手把这花从地上给拔了出来。佛把花放在手里,感慨的说道:“前世你们相念不得相见,无数轮回后,相爱不得厮守,所谓分分合合不过是缘生缘灭,你身上有天庭的诅咒,让你们缘尽却不散,缘灭却不分,我不能帮你解开这狠毒的咒语,便带你去那彼岸,让你在那花开遍野吧。”佛在去彼岸的途中,路过地府里的忘川河,不小心被河水打湿了衣服,而那里正放着佛带着的这株红花,等佛来到彼岸解开衣服包着的花再看时,发现火红的花朵已经变做纯白,佛沉思片刻,大笑云:“大喜不若大悲,铭记不如忘记,是是非非,怎么能分得掉呢,好花,好花呀。”佛将这花种在彼岸,叫它曼陀罗华,又因其在彼岸,叫它彼岸花。可是佛不知道,他在忘川河上,被河水褪色得花把所有得红色滴在了河水里,终日哀号不断,令人闻之哀伤。地藏菩萨神通非常,得知曼陀罗华已生,便来到河边,拿出一粒种子丢进河里,不一会,一朵红艳更胜之前的花朵从水中长出,地藏将它拿到手里,叹道:“你脱身而去,得大自在,为何要把这无边的恨意留在本已苦海无边的地狱里呢?我便让你做个接引使者,指引他们走向轮回,就记住你这一个色彩吧,彼岸已有曼陀罗华,就叫你曼珠沙华吧。”从此,天下间就有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彼岸花,一个长在彼岸,一个生在忘川河边。 行了一阵,丁雨绮忽觉神思恍惚,心旌摇曳,一颗心似乎要穿胸而出,不禁一惊,暗叫不妙,忙凝神敛气,护住心脉,这才稍为舒适。突地景物一变,一条河流现在眼前,河水波涛汹涌,半浊半清,泾渭自分。河中无舟无物,鸿毛不落,偶尔有啼哭之声在河水中传出,莫非这是忘川河了?再遥望过去,但见连接两岸的,有一道小桥若隐若隐,桥上影子游移,似乎便是饿鬼冤魂。眼前的这一切,如梦如幻,似假似真,若不细想,还以为真的坠入阴间地府了。 “又是故弄玄虚的东西!”丁雨绮当然不信,但身陷冥界,当须步步为营,小心谨慎才是。 提了口气,纵身跃上奈何桥,眼前幻境随之消散,奈何桥上空荡荡阒无一物。 鬼门玄关生死决,黄泉路上红花开;踏过忘川奈何桥,三生石看望乡台。 茶亭,旗帜摇曳,阴风吹在旗帜上,那情景,就如一道招魂幡在招来那些孤魂野鬼。 丁雨绮不是孤魂野鬼,但她也来到了茶亭中。找了一只桌子坐下,一个白发老婆婆提着一个水壶迎了上来,满脸堆笑道:“这位姑娘匆忙赶路,想必是喉干口渴了吧?喝杯清茶如何?”言毕拿过一只碗,为丁雨绮盛上了满满一碗清茶。 丁雨绮见她一幅慈祥和蔼的样子,虽白发苍苍,却是步履轻盈,神光内敛,情知她是一位内外兼修的绝顶高手,口中称谢,问道:“请问婆婆贵姓?”那老人道:“老婆子本家姓孟。姑娘难道不知道么?前往冥界,必须经过老婆子的茶亭,喝上一碗老婆子亲自酿的孟婆汤。” 丁雨绮哑然暗笑:刘星宇还真是煞费苦心,竟然连这孟婆汤都有了。心想以刘星宇的修为,想杀自己那是不费吹灰之力,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让黑白无常引自己到这里,更不会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擒拿自己了,当下举起碗子,细细喝下,但觉入口苦中带甜,无比舒畅,心想纵是琼台玉浆,也不过如此,赞了一声,道:“这么说来,孟婆婆也是冥界中人了?” 孟婆见她毫不犹豫,将碗中汤喝得一滴不剩,双眼眯成一条直线,手指击桌,悠悠浅唱:“采来南山断肠草,拾来北海无情花。熬我孟婆忘忧汤,俗事纷纷扰世人。不如从头来做人……”说道:“老婆子本是山西太原人氏,承蒙教主不弃,忝为此处小职。今日是特意在此守候姑娘到来的。” 丁雨绮道:“婆婆应该也是一世高人,何必为刘星宇卖命?” 孟婆道:“刘教主神功盖世无双,为他效力有何不可?姑娘又为何要与教主苦苦作对?” 丁雨绮道:“如若有人陷害你的丈夫,屠杀你的族人,你该怎么做?是报仇,还是任凭人家宰割而忍气吞声?还是让你的仇人继续残害无辜,荼毒生灵?” 孟婆闻言脸上笑容为之一敛,良久才道:“姑娘心中可是有牵挂的人?” “是的。我的丈夫,我的儿子,还有我的族人,我的朋友。”丁雨绮道。 孟婆脸上笑容重新绽放,眯着眼睛道:“倘若这世上有一种药可以令你忘记一切呢?” 丁雨绮哈哈一笑道:“我信,但牵挂的人是藏在心里,而不是放在嘴边,可以说过便算,说忘就忘。” 孟婆低头沉默,似乎在仔细咀嚼丁雨绮这番话的深意,良久才抬起头,眼睛怅望远方,满是迷惘,轻轻叹气道:“老婆子也有儿子女儿丈夫,不过他们都不在了,不需要牵挂。嗯,老婆子曾经还有两个宝贝孙儿呢!一男一女,十分可爱。”闭上眼睛,悠然神往。 丁雨绮道:“那婆婆为何不和你的两个孙儿在一起?” 孟婆充满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悲戚,长长叹了口气道:“十多年前兵荒马乱,老婆子在一次逃生途中和两个孙儿失散,十多年来四处寻觅,音讯全无,怕是不在人世间了。” 丁雨绮当下便想说你是阴间大神,如何会不知孙子生死,但见孟婆神色悲伤,深知这种玩笑实在不适时宜,心中转而想到:我何尝不是对青云和剑儿是生是死全然不知? 突听得孟婆声音微变:“姑娘想不想见到你心里所牵挂的人呢?” 丁雨绮不自禁心神一晃,点头道:“日思夜想。” 孟婆诡异一笑道:“那就请姑娘好好睡一觉罢!”两指一弹,喊一声“倒”,丁雨绮顿感眼前天旋地转,“你……”话未说完,一阵晕眩,趴在桌上,人事不省。 孟婆轻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好孩子,好好睡一觉罢,明日醒来便可以见到你牵挂的人了。”突地向着亭外厉声说道:“你们可以进来了!” 亭外响起两声桀桀怪笑,两道一黑一白的魅影一闪进了孟婆庄,正是黑白无常左冷左冰兄弟。 孟婆看都不看他们一眼,道:“事情已照足教主的吩咐办好,你两个将她带走罢。” 黑无常打趣道:“一向沉默寡言的孟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话了?在冥界,还真是稀世奇闻啊!” 孟婆脸一板,活菩萨顿变夜叉王,冷冷道:“老婆子怎样做,是你们管得着的么?带上她,赶快在我面前消失。滚!” “是、是、是。”黑白无常可是不止一次吃过这老太婆的苦头,忙不迭挟起晕迷中的丁雨绮,一溜烟飘出孟婆庄。显而易见,孟婆在冥界的地位可要比他们这两个小鬼高得多。 黑白无常已走,孟婆亭里又恢复静谧,孟婆悠悠端汤唱道:“采来南山断肠草,拾来北海无情花。熬我孟婆忘忧汤,俗事纷纷扰世人。不如从头来做人……” ******** 风行尘起肆虐,逐千方棘路。两军对,三鼓鸣空,又引矛底缨舞。马狂啸,嘶声欲裂,穿云过野哀鸿诉!令将施,兵吼车行,断戟如絮。满地悲颅,架炮起士,瘗花哭白骨。铠红布缰赴黄泉,奈何桥上魂渡。野茫茫,尸横马卧,路长长,销烟缕缕;天苍苍,红染夕阳,彻宵悲曲。 喊杀之声大作,丁雨绮在朦朦胧胧间,看见尸横遍野的战场上,一个身穿白色战衣,头戴灰甲的将军,冲锋陷阵,勇往直前,这人,依稀便是自己的丈夫剑青云。“剑郎!”丁雨绮喜极而泣,禁不住内心的激动,高声呼喊,可是,那马上的剑青云好象不知道她的存在,只管向前冲锋,不作停留。战马更无视她的存在,一声长嘶,在丁雨绮身上践踏而过。丁雨绮大吃一惊,忙不迭向后便退,忽觉后脑勺一痛,撞在地上的小石上,差些便晕了过去。再睁眼看去,眼前情景突变,刚才的浴血沙场已不存在,转而是置身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场面,剑青云站在瀑布之旁,剑舞苍穹,英风飒飒。自己呢,一身素衣,怀中抱着襁褓中的小男婴,含情脉脉看着丈夫舞剑,怀中的小男婴,不时小手乱舞,发出响亮清脆的笑声。突然间,半空中响起一道霹雳,在青云与自己之间,裂开一条深长的缝隙,将两人分隔开去,紧接着,青云消失了,耳边人声噪杂,仿佛置身于闹市中。 这又是哪里了?丁雨绮心中想着,怀中的婴儿也不见了,丁雨绮惊慌失措,不停寻找,忽见不远处人群密集,丁雨绮跟着挤进人群中,眼前出现了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情景,高高的断头台上,剑青云身穿囚衣,身后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刽子手。一声令下,刽子手挥起手中的断头刀,朝剑青云头颅奋力斩下…… “青云!青云!剑儿!剑儿!”丁雨绮脸色煞白,嘶声大叫:“别杀我的剑郎!” 忽地,眼前景象又变,她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所阴暗潮湿的地方,一摸衣服,遍体尽湿,心跳不止,显然被刚才所见的情景吓出一身冷汗。一切,孰真孰幻?自己现在究竟在哪里? “你醒了。”近处传来冷冰冰毫无人气的声音。 第四十七章 幽冥界 丁雨绮拼命定了定神,却觉脑子里混沌一片,整个人如坠云端,飘飘浮浮。 借着窗口透射进来的暗淡烛光,定眼向声音发出处看去,却原来是一个须发蓬松、衣衫褴褛的老头子。 那老头双手双足均被钉着一个黝黑大铁环,铁环内侧布满尖利的锯齿,他笔直悬空在墙壁上,一动也不能动,脸色苍 白如纸,没有一点血色。 丁雨绮问道:“你是谁?到底是人是鬼?这里又是什么地方?”那老人漠然道:“我是谁?你问我是谁?我也不记得 了。我只记得我在这里已经有十三个年头了。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这里便是第十八层地狱。”话音未落,但听 得暗室之外,一个声音飘了进来:“不错,一入地狱,永不超生,这里便是第十八层地狱刀锯地狱。”两条影子在暗 淡的光芒中齐齐现身,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黑白无常。 十八层地狱分别便是:拔舌地狱、剪刀地狱、铁树地狱、孽镜地狱、蒸笼地狱、铜柱地狱、刀山地狱、冰山地狱、油 锅地狱、牛坑地狱、石压地狱、舂臼地狱、血池地狱、枉死地狱、磔刑地狱、火山地狱、石磨地狱、刀锯地狱,乃是 冥界最残酷的刑罚。丁雨绮冷笑道:“什么十八层地狱,在我眼中,也不外是故弄玄虚罢了。你们这两个跳梁小丑, 有什么伎俩只管使出来罢,用下三滥的手段将我擒到这里,也是堂堂的冥界所为?” 黑白无常被她一番辱骂,却不生气,说道:“漏网之鱼,出陷之狼,我们兄弟才不屑与你妇人之见。教主吩咐下来了 ,只须好好看守,不要和你斗嘴,待他回来,自有主张,你只管骂个够罢。” 丁雨绮心想:难道刘星宇不在冥界中?但见黑白无常所站方位距离自己不远,心中一动,暗运真元,便想出其不意使 出狼心诀击倒黑白无常,侍机逃走,谁知几次提气,丹田处却是空洞洞的,这情形,别说击败两个怪物,怕是连个普 通汉子都对付不了,不禁暗惊。 黑无常哈哈怪笑道:“彼岸花香锁真气,孟婆迷汤耗元神,那孟老婆子的迷魂汤端的厉害。丁雨绮,你就别再作垂死 挣扎了。”丁雨绮一跺脚,暗骂了几句,与其慌张失措,自乱阵脚,不如兵来将挡,泰然处之,当下转怒为笑,道: “那雨绮便在此恭候刘老怪的大驾。” 她几人一说一答,墙上那老人却闷得发疯,大叫道:“喂!你们几个,给我过来!”白无常怪眼一翻,尖声道:“顾 大侠,这刀锯之刑好不好玩?”丁雨绮心道:原来这老人姓顾,不知又是哪一位武林前辈?被冥界一抓就是十几个年 头。 顾老头两眼圆睁,一本正经道:“好玩。要不,咱们换个位置,你来试试?” 丁雨绮噗哧一笑,心道:这老人说话还真有趣。 白无常道:“顾大侠,十几年的牢狱之苦,尸气之毒,刀锯之刑,你还能如此看得开,不得不令我们兄弟俩佩服了。 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兄弟这次来,便是向你传递一个好消息,只须再过七天,你便是自由之身了。” 丁雨绮心道:不知这顾大侠又是因为什么才被捉到这里来的? 本以为听了白无常的话,顾老头会开心得手舞足蹈(嘿,手脚都被钉住,舞也不行,蹈也不行),谁知他却是摇了摇 头:“不行,我答应刘老怪要服满十五年刑的,还差一年零九个月。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不能走。” 丁雨绮暗笑:天底下居然还有这般自愿受这酷刑之人?孙不二游戏人间,嬉谈笑骂,不拘一格;叶未央学富五车,博 古通今,爱打抱不平,但为人处事却十分严谨,眼前此人说话有时是一本正经,往往言语之间总能逗人发笑,却又一 诺千金的重义之人,又是另一种性格了。想到这里,蓦地心中一动,想起一人,朗声道:“这位前辈,可是人称倾城 一剑的剑魔顾倾城顾前辈么?” 那顾老头“咦”地一声道:“你也知道我的大名?江南有奇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奇人再难得!不错,我乃顾倾城是也!”江湖传闻,顾家乃江南名门望族, 顾倾城自幼养尊处优,勤于书读,江南水土,十八岁已是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不知迷倒多少苏杭美女;他在家族的书 香薰染下,本可谋得一官半职,富贵终老,偏生机缘际会,在一次游山玩水中,巧遇一方外高人,潜心学剑,才成就 了剑神之名,眼前这人虽然须发蓬松,但从其脸上的轮廓看,可知年轻时的确是仪表非凡。 丁雨绮道:“狼族丁雨绮,拜见前辈。逍遥散仙,兰陵书侠,托雨绮问候顾前辈。”顾倾城听得丁雨绮提起两人,喜 道:“真的?你见过那两个家伙了?”忽又摇头道:“不对不对。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在十八层地狱?”他说的不错, 丁雨绮说是受两位高人所托,完全是随口胡诌的,谎言被顾倾城识穿,不由尴尬一笑。 白无常冷冷道:“你们两个聊家常聊够了吧?”又道:“顾大侠,放你走可是教主的法令,我们兄弟俩是来传讯的, 走不走,不是由你决定,全凭教主一句话。” 顾倾城叫道:“喂!你们两个,给我将刘星宇叫来。” 黑白无常却不理他,转向丁雨绮道:“教主说,让剑夫人去见一个人。”丁雨绮心下诧异,以往交锋,双方都得斗个 你死我活,这两个怪物直接称她为剑夫人,倒还是第一次,知道如果他们不说,再问也是多余,说道:“那便立即去 罢。” 黑无掌轻轻拍了拍手掌,暗室的门随即打开。丁雨绮既已内力尽失,他们两个自然也不用处处提防着了。 走出暗室,黑白无常前面引路,所过之处,两边皆是石壁,啼哭声音绵绵不绝,却不见人或鬼的影子。所谓冥界,确 实有些邪门。 丁雨绮打定精神,不敢有丝毫放松警惕。谁知道这冥界会不会真的弄出个六道轮回?黑白无常会不会将自己拉去投胎 转世?恍恍惚惚间,前面灯火渐亮,丁雨绮打量周围,却已经进了一所大殿。 大殿之上,供的是十大阎君像----秦广王豹眼狮鼻,络缌长须,头戴方冠,右手持笏于胸前。楚江王短脸阔口, 头戴冠,身着长袍,左手持笏。宋帝王横眉瞪眼,双手于胸前捧笏。五官王皱眉瞪眼,连耳长鬃,头戴方冠,身穿长 袍,左手在膝前握一个念珠,右手持笏放在膝间。阎罗王白净面孔,头戴冠旒,两侧垂香袋护耳,身穿荷叶边翻领宽 袖长袍,双足着靴;双手在胸前捧笏,正襟危坐。卞成王竖眉张口,头顶战盔,身着铅甲,束腰勒带,足踏革靴,双 手于胸前拱揖。泰山王扁鼻凹脸,头戴方冠,双手怀中持笏。都市王白净面皮,双手捧笏。平等王老者形象,连鬃长 髯,头戴方冠,身着长袍;双手握于袖中,怀中抱笛板。转轮王面有短须,双手捧笏。 丁雨绮眼光落在那阎罗王的塑像上,心道:原来真正的阎王爷是这个样子的,刘星宇一派仙风道骨,一心想做主宰生 死的阎王,可惜是道貌岸然,修为虽高,威严不足,画虎不成反类犬。我倒要看看他们接下去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说 道:“黑白无常,你们不是说带我见一个人么?人在哪里?” 白无常道:“人便在此殿中,而且不止一人,还是剑夫人最牵挂的人。”扬起一掌拍出,左角一扇屏风应声而倒,丁 雨绮顺着声音看去,不由心头一震,“啊”地一声叫了起来。站在屏风后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丈夫和儿 子!剑青云依然是十几年前的模样,英俊威武,气宇非凡,站在剑青云身旁的十几岁的男孩,便是自己的儿子剑问天 !只是,两人笔直站着,纹丝不动,身周罩着一层薄薄的白雾,若非两人的眼珠子还会转动,谁敢相信,他两人还活 着。 丁雨绮之前所料不虚,自己的丈夫儿子真的被冥界捉来了。丁雨绮怒眼道:“你们究竟将他们怎样了?” 黑无常道:“教主神功盖世,只略施小技,便可将活生生的人变成半死不活的活死人。你若想救他们,只须答应我们 一个条件便行。” 丁雨绮强忍怒火道:“什么条件,你说罢。”若要以自己的命换取丈夫和儿子,那也算不得什么。 白无常道:“条件很简单,说出血玉剑的秘密。” 丁雨绮当即明白:原来他们千方百计抓了青云和剑儿,便是为了血玉剑的秘密。摇头道:“漫说我不知道什么血玉剑 的秘密,纵然我知道,也决计不会告诉你们。” 黑无常阴恻恻一笑,道:“怎么,这两个还不够?那么,再加上丁明日、丁明月,还有个孟孤行呢?” 丁雨绮闻言大惊:日月双使终究还是落入冥界手里了! 第四十八章 倾城剑 见丁雨绮迟疑不肯表决,白无常白纸般的脸上不禁更寒了,追问道:“怎样,答应还是不答应?” 丁雨绮脑子里一转,突地冷笑道:“你们好大胆子,竟敢瞒着刘星宇向我索要血玉剑秘密,难道不怕刘老怪将你们送进枉死城么?” 黑白无常一怔,倒是没料到她会反扑一口,他两人带丁雨绮过来,先前确是没曾禀明刘星宇,一心只想办妥这件事,好在教主面前邀功,不料却弄巧成拙。丁雨绮看出这两个怪胎有些心虚,打蛇随棍上,说道:“黑白无常早存谋反之心,三界共知,告到刘教主跟前,看你们如何在三界立足!” 黑无常又急又怒:“胡说八道,我们兄弟对教主忠心耿耿,日月可表,岂容你来搬弄是非!”说话间,看掌一扬,阴风凌厉,朝丁雨绮拍了过去。丁雨绮暗暗叫苦:狗急跳墙,鬼急会杀人灭口,自己毫无还手之力,这一掌倘若被他拍中,怕是真要到枉死城报到了。急中生智,喝道:“且慢!” 黑无常掌到中途,硬生生收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丁雨绮神闲气若道:“你们不是想知道血玉剑的秘密么?想让我说其实不难,放了我丈夫儿子,我自然会说。” 白无常冷冷道:“你要明白,现在是我们逼你说,要放要杀由我们决定,不是你可以左右的。” 丁雨绮假意长长一叹,道:“那素我无法说出。要解血玉剑的秘密,还需要我丈夫和儿子协助才能办到。” 黑白无常将信将疑:“果真如此?” 丁雨绮道:“信不信由你们,只怕迟了,到时刘星宇怪罪下来,你们两个小鬼吃罪不起。”她说的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剑问天身上隐藏着开启血玉小剑的神奇力量,也只有他自己才能真正办到,而剑青云只是平凡之躯,却是丁雨绮朝思暮想深爱的丈夫,丁雨绮十几年才难得重见丈夫,断无不想方设法一同救出之理。 这次黑白无常可就有些为难了:放,教主面前不好交代;不放,谁知道丁雨绮说的是真是假?万一是真的呢?开启血玉剑的线索一断,坏了教主的大事,只怕兄弟俩死十次都不够平息教主的怒火。他们两兄弟以勾魂使者自居,勾了不少魂魄,未了难不成要被别人勾去魂魄?怕死之心人皆有之,他们是人,可不想成为真正的鬼魂。 黑无常犹豫道:“要不,咱们先放了他们两个?”白无常怪眼翻了一翻,骂了声“蠢才”,责道:“真怀疑你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你也不想想,教主的九幽玄冰掌是咱们说解便能解的么?即便咱们解得,这十八地狱的险境,是他们能随意闯出的?闭上你的臭嘴罢!” 黑无常被他一顿臭骂,脸色涨得黑紫,却不敢还嘴,愣在那里,甚是难堪。 就在白无常话音刚落之际,外面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你们两个蠢才是解不了,我可以。” “谁!”黑白无常异口同声道。以他们的修为,有人来到附近竟然一点也觉察不到,可知对方的修为有多高了。 “呼”地一声,一道人影冲了进来,一股无形气流将黑白无常不由自主卷到一边,大殿中灯火明灭,摇曳不止。 丁雨绮、黑白无常齐齐向来人看去,惊异不已:来的不是别人,乃是南冥十三侠之一的倾城一剑顾倾城! 黑白无常惊道:“你……你怎么就出来了?”顾倾城甩了甩手,活动了一下筋骨,哈哈大笑道:“区区的锯环,哪能困得住我,我要走便走,要来便来,谁又能阻止得了我。”飘然行近剑青云剑问天父子身前,两掌平平推住,抵住了两人的百会穴,不到一会,但见剑青云剑问天头顶腾起一团白烟,罩在他们身周的白雾渐渐模糊起来。 乘其不备,攻其不意,黑白无常互相打了个眼色,手掌一晃,尖长晶亮的索命令在手,向顾倾城背心刺了过去! “前辈小心!”丁雨绮暗骂了声卑鄙,却是无力上前相助。 顾倾城嘿嘿一笑,也不回头,身子微微一振,在他的背后,立即生出一股紫气,如无形的墙,抵住了黑白无常的攻势。黑白无常几次催功,均是再也移不进分毫,不禁吃惊不已。丁雨绮也看得暗自佩服:顾前辈的这一身功力,只怕不在逍遥散仙和兰陵书侠之下,若是与刘星宇决一死战,不知谁胜谁负? 转眼半个时辰过去,黑白无常不断加劲,仍是奈何不得顾倾城,而剑青云父子的身周那团白雾渐渐向外扩散,随着顾倾城双掌推移,逐渐化成水珠滴落地上,剑青云剑问天如刚刚从水里爬出来般,浑身湿透,颓然坐倒。 眼见大功告成,顾倾城撤掌道:“九幽玄冰掌果然有些邪门,也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十几年没见识刘老怪的真本事了,倒真有点怀念……”说话间,倏地双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向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万不料他毫无征兆便出招发难,来势实在奇快,想闪避已是不及,兄弟同心,齐齐出掌还击。掌到中途,眼前顾倾城的人已不知去向,没待回过神来,身后传来嘿嘿笑声,掌风如剑袭到。黑白无掌自忖不是对手,只得硬生生收掌,一斜身避开,顾倾城如影追形,得势不饶人,掌力一重接一重,连珠介攻击,把两个怪胎逼得手忙脚乱,忽地又变招,右手屈出一指,一道道紫色光芒疾向黑白无常射去。 丁雨绮正自扶起剑青云和剑问天,但见他们两人玄冰之气虽解,身体仍冰凉如铁,气若游丝,心中暗暗着急。耳旁听得两声惨叫,黑白无常连连败退,被顾倾城的几道紫色剑气击中,口中吐出几口黑血,身子摇摇欲倒。黑白无常自从以来,几曾经过如此惨败,两张本来惨白如纸的脸上,顿时涨得通红,更是作声不得。 顾倾城一个揽雀姿势,紫气骤收,喝了声“走”,两手各抱起剑问天剑青云,冲出大殿,丁雨绮不敢逗留,尾随而出。 顾倾城竟似对冥界地形十分熟悉,一路前走,毫不迟疑。刀山,火海,以及其他幻境,既已识破,那便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了。顾倾城轻车熟路,知道哪里是幻境哪里是机关,闯过十八地狱,过了枉死城,前面已是望乡台,再过去是孟婆的孟婆亭了。丁雨绮便是在这里遭了孟婆的暗算,自然而然地变得警惕起来。 临近孟婆亭,顾倾城一双眼睛倏然闪亮,不忘招牌式的嘿嘿一笑,放下剑问天剑青云,高声道:“孟婆子,别躲躲闪闪了,现身罢!” 黑暗中闪出一人,正是孟婆,她看了顾倾城一眼,漠然道:“你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来了。” 顾倾城道:“十几年不见,你过得可好?”那口气,就象和久未见面的老朋友说话般,令丁雨绮大感奇怪。 孟婆道:“托你的福,老婆子吃得饭,睡得了觉。” 顾倾城跨前一步,注视着孟婆,片刻才道:“可是,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孟婆道:“我知道,我也记在心里,所以,今日便是要还你一个人情。” 顾倾城指着道:“那好,请你为这位姑娘解去迷魂汤之毒。”孟婆点头道:“这个容易……”说话间身子一动,欺近丁雨绮,手聚爪形,便向丁雨绮当头抓下!丁雨绮吃惊道:“你……”却觉喉头一凉,似乎有东西送进了腹中,不到片刻功夫,但觉遍体炽热,丹田之处暖洋洋地,说不出的舒畅,暗一运气,畅通无阻,才知适才是孟婆给她服下了解药,口中称谢,心中想道:这两个该是旧相识了吧?不知为何会孟婆如此听话? 顾倾城笑道:“多谢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一手提起一人,便待要走。 “慢着!”孟婆身影飘动,拦住了顾倾城去路。顾倾城怔了一怔,道:“我不想再和你打,你走罢!”孟婆正色道:“一档归一档,你的人情我已经还,和放不放人是两码事。你可以走,但他们还必须留下。”顾倾城叹道:“你何苦逼我动手?”孟婆冷声道:“职责所在,真要动手,那便让我老婆子再领教领教你的倾城一剑罢!” 顾倾城放下剑青云父子,将他们交与丁雨绮,才向孟婆说道:“罢了,你既然想纠缠下去,我便让你见识见识,看看你的修罗魔刀又增进多少。”屹然立在那里,再不象先前那般嘿嘿而笑,这般庄重起来,便有一种剑术宗师气派。 孟婆双眼一眯:“你不用剑?”顾倾城点头道:“什么是剑?心中有剑,身即是剑!我已十几年没再使用兵器了。”眼望远方,又道:“赶快动手罢,速战速决。” 孟婆脸上一寒道:“好极,你不用剑,我也不用刀。”一掌飞起,状若弯刀,朝半空中划了一个圆圈,生出排山倒海的气流,迳向顾倾城劈去! 第四十九章 出生天 高手对决,不需要花哨,更不需要虚招,每一招击出都是杀着,足可以置对手于死地。 孟婆的修罗刀,惊天地而泣鬼神,刀便是掌,掌便是刀,一个真正的高手,已不用任何兵器,能杀人的,自己本身便是兵器。孟婆一记修罗刀劈出,夹带着一波波的热浪,站在几丈外的丁雨绮,也被这股热浪逼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心下大是震惊:这孟婆的功力,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顾倾城巍然而立,整件长袍高高鼓胀,衣袂带风飒飒作响,乱发飘扬,向后拉起,凭添了几分俊逸之气。只见他右手食指微屈,轻轻一点,一道紫色光芒从食指上喷射而出,快愈闪电,迎向修罗刀来势。 嘣!嘣!嘣!一紫一红两道不同色彩的气流撞在一起,发出不绝于耳的巨响,震得脚下地动山摇般晃了晃,丁雨绮使劲护住剑青云父子的身体,幸可无恙,周围本就凋零稀少的花草树木,被这余波一刮,纷纷向后便倒。 强强对战,一招便决胜负。孟婆身子一抖,连连向后退了十几步方才立住,干裂的地上,留下了一道长而又深的足痕。显而易见,她输了。她长叹一声,面如死灰,说道:“我输了。想不到十几年不见,你的倾城一剑功力又精进如斯!十四年前输你一次,今日仍旧是你手下败将!” 顾倾城收功敛气,又恢复先前那须发蓬松的样子,笑吟吟道:“几十年前,你也是这样让着我。” 孟婆摇摇头道:“你不必过谦,也不必安慰我,输便是输,赢便是赢,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可以走了……”又指向丁雨绮道:“你们,也可以走了。”丁雨绮一抱拳道:“雨绮多谢了!”扶起剑青云父子。此时她的功力已恢复如初,但万万不是孟婆对手,倒不如趁孟婆在未改变主意之前,离开这儿才是正理。 顾倾城“嗯”的一声,转身便走,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怜云,我倒差点忘了,你曾经托我帮你查找你两位孙儿的事……” “已有着落?”孟婆抢先问道。以顾倾城的性格,倘若查不到,他是绝对不会在此时提起的。 “正是!”顾倾城接过话道,“你那两个失散的孙儿,十二年前被号称‘药医必死症’的血郎中所救,现已长大成~人,男的叫孟孤行,女的名孟孤芳……”突听丁雨绮“啊”地叫出声来,顾倾城和孟婆的眼光齐齐落在她的身上。 孟婆更是满脸疑惑,问道:“姑娘,你莫非识得血郎中与我两个孙儿?”丁雨绮道:“岂止识得,结伴而行已久,血郎中虽交情不深,不过,孤行和孤芳还是我的干儿女呢。” 孟婆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满是皱纹的脸上如绽开了花朵,问道:“他们现在何处?”丁雨绮恼她先前对自己下了迷汤,有意先让她急一急,便问道:“只是,晚辈有一事不明,孤行和孤芳为何都姓孟,而不随父姓?” 孟婆脸上一板,指着顾倾城道:“一切都是他作的孽,你问他便是。” 顾倾城尴尬一笑道:“你情愿下嫁一个农夫,怎么是我作的孽了?唉!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丁姑娘,那两个孩子现在哪里?” 丁雨绮道:“回两位前辈,孤芳屡有奇遇,现已在前往天山派的途中,只是孤行……”孟婆见她欲言又止,急切追问道:“快说,我的孙儿怎么了?”丁雨绮当下将孟孤行如何中索命令的事简略说了,又道:“孤行是被黑白无常抓走的,如今应已落在冥界手里,请孟前辈看在骨肉情深的份上,救他一救!” 孟婆声音微颤道:“你是说,一个十五六岁的壮硕小男孩?”丁雨绮道:“正是!”孟婆喃喃自语:“怪不得!怪不得!”突然双眼一睁,凶光毕露,愤然道:“黑白无常,你们这两个小鬼,落在我的手上,教你们变成真正的冤鬼!” 丁雨绮心下暗喜:只要孟婆站到自己这一边,众多高手联袂,何愁对付不了刘星宇? 孟婆衣袖一挥说道:“跳下忘川河,别有一番天地,你们走罢!”丁雨绮将剑青云背起,怀中抱着儿子,问道:“你不走么?”看那忘川河流水滚滚,宛若万劫不复之境,若非孟婆点明,谁能料到忘川河下即是出口,谁又有足够的勇气去冒这个险?故此,丁雨绮出于感激之情,还是开口问了一句多余的话。 孟婆神色淡漠道:“事到如今,我老婆子还能一走了之么?”身子乍动,突地喝道:“六位判官,还鬼鬼祟祟干什么!速速现身相见!”一记修罗刀,一道气流平空削了出去。 黑暗之中,人影闪动,六道寒光朝孟婆刺了过来,恰好消解了孟婆的修罗煞气。六个浓眉钢须,左手托薄,右手执笔的判官出现在眼前,傲然说道:“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狱无门偏进来。你们以为还走得脱么?” 孟婆冷冷一笑:“就凭你们六个?”六判官齐声道:“不错!”眼睛看向丁雨绮几人,又道:“看来今日生死簿上又要添上几个名字了。” 丁雨绮暗自担忧:这六道判官不知又要比黑白无常高上多少,看来今日一战,在所难免的了。顾倾城知道以孟婆的修为,这六名判官怕乙吃不了好处,自己最大的劲敌是刘星宇,无须为孟婆担心,当下长笑一声,朝着滚滚河水跳了下去。丁雨绮不敢再迟疑,纵身跟着跳下。滚滚忘川东逝水,浪花淘尽无数孤魂野鬼。却淘不掉顾倾城等四人。 顾倾城生于江南,熟谙水性,丁雨绮自小在天劫岛长大,任何大风大浪对她来说都可等闲视之,有他们两人带着剑青云剑问天父子,潜入忘川河中,自然是有惊无险。 可是,寒冬腊月,忘川水冷,顾倾城和丁雨绮内力深厚,尚可抵挡得住,剑青云父子的身体,却冻得有如冰条般僵硬。甫一出水,顾倾城立即接过父子俩,在岸边一块大石后落定,双掌各以父子二人两掌相抵,真气徐徐输出。 大石挡风,再加上顾倾城真气灌输,过不多久,剑问天率先醒转,抬头见站在不远处关切望着这边的丁雨绮,嘴角动了动,终于艰难地叫了一声:“娘!”声音甚是微弱。丁雨绮喜形于色,一个箭步奔了过来吧紧紧抱住儿子:“我的好孩子,你终于醒了!”看看剑青云,虽然脸色有些好转,仍然是昏迷不醒,急道:“前辈,他……” 顾倾城面有难色,道:“他体内九幽玄冰之毒积聚十年,已深入五脏六腑,要想解去,恐怕不是一年半载能解得了的,恕我直言,即便是解救得了,怕也是成了一生躺卧在床的活死人而已。” 丁雨绮闻言脸色刷地一下,灰白一片,颤声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前辈,一定还会有办法的!你一定要帮帮我丈夫!” 顾倾城眉头一皱,思索片刻,道:“办法只有一个,以本门的九阳大还丹,固住心脉,再加上绝高的医术,七七四十九天应可办到。只是……” 丁雨绮听得尚有一线生机,忙道:“前辈请讲,只要晚辈能做到,定当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剑问天挣扎着跪下,说道:“请前辈救我爹爹!” 顾倾城道:“素闻‘药医必死症’血郎中医术天下无双,如果能得此人援手,那是事半功倍,可惜缘悭一面。”丁雨绮喜道:“这个好办!”顾倾城“咦”的一声道:“此话怎讲?”剑问天接过话道:“血郎中乃是剑儿家师。”顾倾城道:“如此说来,你是尽得血郎中医术真传了?”剑问天一阵嗫嚅,道:“师父只教过剑儿一些拳脚上的功夫,至于医术,剑儿是半点也不懂的。” 顾倾城微感失望,低咕了几声:“真不知道孙不二看中你什么?”道:“那便罢了,顾某也是无能为力。受人之托,任至义尽,请好之为之。”丁雨绮见他无心力助,心下焦急:芳儿倒是尽得血郎中真传,但她和紫烟一同护送陈青鸾到天山去了。不知血郎中是否尚在杨荣府上?如能请到血郎中亲自施术,以顾倾城所言,定然能够救得了青云的。正思量间,蓦听得水面上惊涛骇浪飞溅半空,紧接着轰隆隆连声巨响,七道人影从水中飞出,五颜六色的光芒交集在一起。孟婆单身力敌六道判官,在水面上闪电般斗了几个回合,骤地分开,停在岸边一块岩石之上,嘴角溢出鲜血,两眼布满血丝,好象已受了伤。 六名判官凶神恶煞般凌空而立,显然占了上风。 剑问天一脸愤然,便想冲出,却被丁雨绮拉住,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实际上,以剑问天那点功夫,再加上丁雨绮,母子上前相助,也未必是六判官的对手。 顾倾城望着恶战中的七人,却无意参战,因为他深悉孟婆的脾气,非到生死关头,绝不允许别人援手。 这一战,不是一决胜负的较量,而是生死存亡的决斗! 第五十章 兄弟情 六判官凌空而立,须发皆张,齐声冷喝,手中六支金笔朝空中掷了出去。六判官戟指朝天,口中念念有词,那六支金 笔,竟似活的一般,笔尖一齐朝同一中心靠拢。当六点笔尖抵在一起时,发出六道金光,六支笔快速旋转起来。随着 六判官嘴角频繁动着,那六道金光越转越快,远远望去,犹如一个金轮在阳光下不停旋转着。 顾倾城本无意相助孟婆,见此情形,不由也吃惊不已:“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六道轮回神技!” 六道者:一、天道,二,修罗道,三、人间道,四、畜生道,五、饿鬼道,六、地狱道。此中上三道,为三善道,因 其作业(善恶二业,即因果)较优良故;下三道为三恶道,因其作业较惨重故一切沉沦于分段生死的众生,其轮回的 途径,不出六道。所谓轮回者:是描述其情状,去来往复,有如车轮的回旋,在这六道中周而复始,无有不遍, 故名六道轮回。 神话中的六道轮回是否确有其事暂不深究,但在冥界中,这六判官的功力,据说只在教主刘星宇之下,六人素来同心 ,一动即动,一止即止,虽非兄弟,却能彼此配合得天衣无缝,这六道轮回的威力,可见一斑。 顾倾城无暇细想,一指点出,一道紫气激射如电,直冲那六道金光。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金轮飞在半空之中,将孟婆整个人罩在金光之下,六判官连声冷笑,喝了声“着”,紧接着一声 低哼,孟婆忽地从金光中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口中吐出几口鲜血,着实受伤不轻。 顾倾城暗暗轻叹,上前挽扶,却被孟婆一把推开。孟婆连连喘息,挣扎着站起身,咬了咬牙,挥掌便想再战,不料恶 战许久,力所不支,加上刚才重伤,再也坚持不住,足下一软,扑地跪倒。 六判官收回金笔,得意大笑:“孟婆空负盛名,如此不堪一击,真是有负教主十几年前器重有加。”他们料不到孟婆 这般不堪一击,顾倾城却明白得很:忘川河畔他和孟婆一战,虽然只有一招,但彼此都是全力以赴,孟婆的确消耗了 不少真气,否则,岂会如此容易落败? 顾倾城知道孟婆再也不会领自己的情,不便上前扶她,向丁雨绮母子使了个眼色,丁雨绮剑问天心领意会,走上前将 孟婆扶起。孟婆本想拒绝,微一犹豫,还是借力站了起来。 顾倾城踏上一步,指着六判官道:“兀那几个野鬼,你们未免得意太早了吧!顾倾城在此,再来领教你们所谓的六道 轮回。” 六判官傲然大笑:“又有个不怕死的来送死了!” 话音刚落,突听得耳边响起几声清朗笑声:“不怕死的还有我们!”一灰一黑两条人影飘然而至,左边一个腰系酒葫 芦,相貌清逸如仙,右边那人手握醒木,留着一绺山羊胡,来者正是逍遥散仙孙不二与兰陵书侠叶未央! 丁雨绮喜出望外,拉着剑问天抱拳说道:“雨绮与犬子问天,拜见两位前辈!”孙不二见过剑问天,自不待言,叶未 央细细打量了剑问天一番,点头暗赞:此子骨格清奇,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难怪孙师兄对他如此念念不 忘。 顾倾城朝空打了一个哈哈,道:“两位师兄来得正好,倾城幸不辱命。”孙不二微笑道:“顾师弟这么多年来屈尊冥 界,辛苦了!”他片言不提“囚”字,是从没把顾倾城被囚十八层地狱当成是受罪。 叶未央一瞥六判官,眉头一皱,甚是不悦,道:“怎么不见刘老怪?”六判官怒喝道:“教主是你们这些小辈随便说 见便见的么?对教主无礼,便是对我等六判无礼,六判官容你们不得!” 孙不二却毫不把这六判瞧在眼里,信步走近孟婆,问道:“你没事吧?”孟婆冷哼一声道:“我有没事又关你什么事 ?与你何干!”孙不二尴尬一笑:“这么多年不见,你的脾气一点也没变。”孟婆别过头,正眼都不瞧他,心里却是 百感交集。 年轻时,孟婆也算是绝色佳人,只为孙不二和顾倾城对她爱慕有加,然而师兄弟都为了成全对方,互推互让,她一怒 之下,负气远走他方,嫁给了一个日出而耕,日落作息的平凡农夫,致使三人几十年来仍旧耿耿于怀,而今两个旧情 人同时出现在眼前,虽然韶华已老,仍不免感触良多。 叶未央深知他们三人昔年情史,轻咳几声,打破僵局,顾倾城孙不二何等聪明,自然会意,俱是爽然一笑,走到叶未 央身侧,与六判官遥遥相对,双方形成对峙之势。 以孙、叶、顾三人当今的修为,要打败六道判官,虽非一招半式可以办到,量也不是难事。南冥十三侠盛名远扬,六 判官自然也不会傻得连自己的实力如何都不了解,当下佯作镇定,六支金笔紧握手中,凝神待战。 就在此时,忽听浪涛呼啸,四条人影如箭般自河流中冲出,落在众中面前。六判官齐声叫道:“属下拜见教主!”站 在前面的,一袭锦袍,头戴龙冠,白须齐胸,身材魁梧,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正是冥界教主刘星宇,两侧分别站着 黑白无常两兄弟,在他身后,垂手而立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蓝衫少年。 剑问天第一个看清那少年模样,脱口叫道:“大哥!” 不错,那少年便是剑问天的结义大哥,被黑白无常抓走的孟孤行!不同的是,孟孤行往日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取而 代之的是深邃、戾气、绿光焕然的眼神,剑问天认得他,他却似乎已认不出剑问天来了,双眼直视前方,脸色木然, 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入得冥界终遇鬼,孙不二三人料到迟早必会遇上刘星宇,却想不到这么快就出现了。合三人之修为,对付六判官是绰 绰有余,即便与刘星宇正面交锋,不能力敌,尚可以全身而退,但场中的众人,丁雨绮可勉强斗一斗冥界众高手外, 剑青云父子,以及受了重伤的孟婆,反而成了累赘,既要救人,又想安然脱身,怕是不容易的。 事已至此,势成骑虎,只有全力一战了! 孟婆看着刘星宇身后的孟孤行,但觉长得他和自己已亡故的儿子确有几分相似,心中又是惊喜,又是失望:他便是我 的孙儿么? 刘星宇傲视众人,如欣赏猎物般,眼光在众人身上逐一掠过,终于锁定住顾倾城,冷冷道:“顾倾城,你好大胆,敢 坏了本尊好事,本尊第一个便要收你。” 顾倾城慨然一笑道:“刘老怪,你十几年前杀不了我,今日也休想能杀我。”刘星宇并不答话,眼光转向孟孤行,一 指剑问天,以命令的口气道:“去,将他杀了。”孟孤行呆滞地应了声是,挺身而出,亮出匕首,向剑问天冲了过去 。 剑问天不闪不避,大声叫道:“我是剑问天。大哥,你不认得剑儿了么?”孟孤行不听不闻,待得走近,突然纵身跃 起,匕首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血光,凌空削下,使的仍然是血郎中所传的血影刀法。孟孤行的这把匕首削铁如泥,剑问 天倘若被他削中,焉有命在? 众人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丁雨绮黛眉紧蹙,混天绫在手,奋力抛出。不料红绫到了中途,竟似被什么缠住一般,任她 怎么运功,竟尔停滞不前,不由暗惊,有此等功力,而且会出手相阻的,必是刘星宇无疑,转头一看,见刘星宇双手 靠背,却象不曾出手。 眼见匕首已触及剑问天,吃惊之余,高声提醒:“剑儿小心,他已不是你原来的大哥了!”剑问天闻言一怔,不及细 想话中之意,匕首已近眉睫,刚一反应过来,忙不迭向后便退。嗤的一声,左臂一阵吃痛,划上了一道伤口,深可见 骨,鲜血如泉般喷了出来。饶是闪避得快,剑问天还是吓出一身冷汗。丁雨绮爱子心切,收回混天绫,飞身上前,戟 指连点,封住了剑问天臂上几处穴道,止住血液再次流出,心痛问道:“剑儿,你没事吧?” 剑问天一咬牙,硬是没有哼出声来,嘴角挤出一丝笑意:“娘,我没事,不用担心。”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的 结义大哥,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竟连他都不认识了,且如此拼命要杀他。 丁雨绮看出他心中疑惑,说道:“你的义兄体内索命令入毒至深,已完全受了刘星宇控制,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他自 己也毫不知端。” 剑问天眨了眨眼睛问道:“难道他连我们的结义之情也忘了么?”忽地惊叫:“娘,小心!”原来,孟孤行一击未果,闷喝一声,又是 一刀削到! (第一卷完,敬请留意第二卷《问剑天下》,且看剑问天如何以一弱冠少年,逐渐修炼成一绝世高手) 第五十一章 骨肉残 南冥十三侠,几十年来久未在江湖中露面,此次逍遥散仙、兰陵书侠以及倾城一剑同时出现,当然便是为对抗野心勃勃的冥界而来。万物皆有其位置,每门每派皆有其行走江湖的法则,互相制约也互相扶持,黑白两道异界冥界皆然,逾越雷池必犯众怒,谁也别妄想独霸天下,更何况是冥界这等视天下生灵于一念可致生死的魔道?刘星宇纵横三百多年,不甘心屈居冥界,定然便会铲除异己,搞得天下大乱,令原来的三界失去的原有的秩序,这是许许多多象南冥十三侠视匡扶正义为己任的侠客所不愿看到的。 所以,当前敌我力量虽则悬殊,说不得也只好一战了。 凭孟孤行的武功,自是伤不了身负绝技的丁雨绮。丁雨绮不费吹灰之力避过孟孤行一击,转战黑白无常,孟孤行疯了般缠着剑问天不放,形同拼命,势必要将义弟斩于匕首之下。剑问天一方面顾念兄弟之情,一方面本身的本领尚不及义兄,从一开始便处处受制,施展开不度僧所传的火岩刀法,手中无利器,只得以掌为刀,边战边退,自保犹恐不及。 那一边,顾倾城与孙不二两大剑术高手,一以剑气抢攻,一以御剑之术,也同刘星宇斗在一起;至于六判官,受了重伤的孟婆,歇了一阵,会同兰陵书侠叶未央,竟也可斗个不分上下。 只是刘星宇的修为,实在超出了众人的估计,孙不二顾倾城拼尽全力施为,不过二十个回合,已渐落下风。两人每次击出的剑光剑气,无论多强多快,都被刘星宇轻而易举地化解,久战无功,反而越来越觉出招滞慢,不由心中暗暗叫苦,再这般斗下去,非但救不了人,怕是要身陷险境了。 黑白无常早前被顾倾城重创,功力大打折扣,以丁雨绮的修为,再加上混天绫的威力,反是大占优势,毫不费劲便将黑白无常逼得手忙脚乱,转头见剑问天被孟孤行不要命的狂追猛打,身上已留下不少伤痕,边打边跑,甚是狼狈,心痛不已,撇开黑白无常,混天绫一抖,向孟孤行缠去。忽听背后一声惨叫,回头看去,但见孟婆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般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孟婆负伤而战,两度重创,实在是吃不消了。 丁雨绮无暇再顾这边,混天绫只拦住了孟孤行攻势,使得他缓了一缓,便即收回,腾身补上孟婆的位置,大战六道判官。 孟婆虽伤势惨重,神智却是清醒得很,眼见孟孤行杀气腾腾,出手全无章法,不杀剑问天决不罢休,却无法上前阻止,不由连连叹息:难道上天真的注定我们祖孙两代人都要为刘星宇卖命不成? 孙不二顾倾城和刘星宇一番恶战,胜负已分,两人剑气渐弱,虽全力为之,仍不免将落败。其实,两人的修为,只能算比狼族首领丁道远高上半筹,连丁道远都被刘星宇所杀,何况他两人呢?不过刘星宇素来自视甚高,并未一出招便施杀手罢了,否则,他两人怕是不过三十个回合,早便身手异处了。 刘星宇轻点慢指,看似漫不经心,却蕴含无穷威力,每一道无形气墙,把孙不二顾倾城逼得喘不过气来,傲笑道:“我道南冥十三侠有多大神通,能在三十多年前重挫剑宗,却原来如此不济,着实让本尊大失所望。”指上力道一推,化出万道寒流,孙不二顾倾城剑招未老,一个收势不住,足下踉跄,差点便跌坐在地,幸得两人见机得快,才免于当场出丑。饶是如此,胸口都觉似有一块寒冰压住般,又冷又闷,颇为难受,忙收功吸气,但觉体内真气还算顺畅,方才放心。 以三侠的修为,此时要想脱身,本也不难,但来此之前,已抱定救人之心,此时若是这般抛下众人离去,以后在天下人面前,又如何抬得起头来? 虽不得已而为之,这不是不自量力,是为信守诺言而战,虽然三侠没曾许下什么。 孙不二在三侠中是修炼最高深的,心下一横,食指一戳,眉心处立即现出一点红光,他暗运真元,便想以元神出窍,与刘星宇生死一搏,以争取让众人安然脱身。突听得一声长吟,响彻云霄,三侠闻得声音,心中大喜:是大师兄!瞬息间,果见天空中白光飞疾,不远处一块巨石之上,两个人巍然而立。 众人看清,左边一人童颜鹤发,身穿银色道袍,拂尘在手,一派仙风;右边一人面容清瘦,白眉长垂,白衣黑褂,背负长剑,三侠认得此人,正是南冥派前掌门,南冥十三侠之首的凌云剑客凌霄云,纷纷罢手上前拜见,心里暗自猜测,那银袍道士是何方高人? 刘星宇纵横武林,自然对各派人物了然于心,一见来者,当即朗声说道:“原来是天鹰道长与凌霄云凌掌门亲自出马了。哈哈!来得正好!”众人闻言均是大感意外:原来是三道之一的天鹰真人。 天山原掌门隐居已久,虽有绝世奇功,却素来少在江湖中行走,与南冥派一天南一地北,三侠也只是久闻其名未见其面。三道中,天鹰道长排名第一,而排名最后的火云尊者,丁雨绮早便领教过厉害,那时若非引动元神,出其不意,自己怕要罹难于彼了。所以,天鹰道长的实力是不容置疑的。天鹰道长的出现,令大家如打上了一支强心针,有他和凌霄云,再联合孙不二三人,或许还可反败为胜。 天鹰道长捋须说道:“刘教主,得饶人处且饶人,看在贫道薄面上,今日之事,到此为止罢!” 刘星宇哈哈狂笑道:“天鹰,你我都是修道之人,我冥界与天山派素来是河水不犯井水,你不在天山闭关修炼,这般千里迢迢来赶这趟浑水,未免多管闲事了些。” 天鹰道长愠然说道:“如此说来,刘教主是真的非赶尽杀绝不可了?” 刘星宇傲然道:“要杀要放,全凭本尊一念,又与你有何相干!” 天鹰道长道:“贫道虽身居方外,然不平则鸣,今日之事,贫道是管定了。得罪了!”既然谈不拢,那便只有打!只见他双臂环抱,拂尘微振,长声一吼,顿时间,万丈霞光如天罗地网,罩向刘星宇等冥界中人,与其同时,一旁侍机而动的凌霄云,也骤地出招,双手齐伸,六脉中剑气连珠介发,疾点刘星宇,口中喝了一声:“走!”众人会意,孙不二一把抱起剑问天,丁雨绮舍不得丈夫,也背起了剑青云。孟婆自料必死,不肯领众侠的情,众人只好在顾倾城叶未央的掩护下,迅速离开。 天鹰道长与凌霄云旨在救人,甫一出招,具是全力以赴,眼见众人脱困,便即收手,早化作两道影子,紧随众人遁去。 刘星宇自恃无敌,万不料有此变卦,眼睁睁看着人影消失,本想追上,却又停住。六判官不解,问道:“教主,为何不斩草除根?”刘星宇成竹在胸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天山派,南冥派,今日的一笔帐,暂且记下,待本尊收服了武林中的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再找他们慢慢算帐不迟!” 六判官等纷纷高声唱和:“教主英明,属下等望尘莫及。教主洪福齐天,神功盖世,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那区区的天山派南冥界,自然是不值一提!” 刘星宇哈哈大笑,眼睛瞥向倒在地上的孟婆,漠然说道:“孟婆,你可知背叛冥界,背叛本尊的下场?” 孟婆自忖决无生还之理,索性闭上双眼,不问不答。突听刘星宇道:“孟孤行,将她杀了。”孟婆一惊,睁开见孟孤行行尸走肉般,手握匕首,目露凶光正朝自己这边正来,喝道:“行儿,我是你奶奶啊!”孟孤行似是一怔,身子略一停顿,着魔般,再度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 孟婆长叹一声,再次闭上眼睛。这一闭,便再也没有睁开。 众人一口气走出十几里,回头见冥界之人不曾追来,这才放慢行速,停下歇息。孙不二摇头苦笑道:“我孙不二自从出道以来,逍遥四海,博得个散仙之名,再是不济,也从来没象今日这般仓遑而逃,说将起来,切莫让人笑掉牙了。”叶未央道:“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南冥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孙师兄就不必难过了。” 眼见天鹰道长和凌霄云也紧跟赶到,众人齐声称谢。 天鹰道长微笑道:“众位不必多礼,贫道也是受凌掌门所邀,才破例出山的。这刘星宇修为之高,确是当世无出其右,真打起来,贫道也甘拜下风。” 凌霄云感慨道:“是啊!除了天鹰真人,再加上联合我派十三侠之力,勉强可为外,当今天下,怕是再也没人能与刘星宇抗衡了。” 叶未央点头道:“当务之今,咱们须当火速赶回南冥,齐集十三侠,共商伏魔大计。”众人纷纷称是。 天鹰道长道:“幸不辱命,贫道也当赶回天山去了,各位后会有期!” 丁雨绮想起一事,问道:“真人且留步。” 天鹰道长道:“何事?” 丁雨绮道:“请问真人,近日可有三位女孩到过天山派?” 天鹰道长哈哈一笑道:“原来你是说这事。丁居士为我派千里护送遗孤,贫道在此谢过。贫道心贪,已将她三人收为门人,请居士放心。” 丁雨绮闻言大喜:“芳儿何德何能,得蒙真人青睐!雨绮代芳儿多谢真人!”丁雨绮道:“请问真人,近日可有三位女孩到过天山派?” 天鹰道长哈哈一笑道:“原来你是说这事。丁居士为我派千里护送遗孤,贫道在此谢过。贫道心贪,已将她三人收为门人,请居士放心。” 丁雨绮闻言大喜:“芳儿何德何能,得蒙真人青睐!雨绮代芳儿多谢真人!” 第五十二章 莱芜岛 鲸波驰雪,流霞染醉,乳 峰耸翠云天。螺髻巧妆,金簪斜倚,佩环浸沐清涟。皓腕捣龙渊,笑顽鲛尸戳,恶鳄踪潜。功罪千秋,遗芳魂素体南疆。 幽思泛漫潮烟,奋登临纵目,一派鲜妍。歌馆舞楼,渔家酒榭,更添别苑芳园。仙阁踞危巅,瞰营盘旧垒,鸥鹭帆樯。神女宫鞋蹴处,有倩影翩跹。 ----调寄《望海潮》 距澄海县城东南二十里的海上有个美丽的莱芜岛,好象一位朝天仰卧的少女。那主岛上“东乳”和“南乳”两座山峰是少女的乳*峰(合称乳蓬山);东面的“东屿”是少女的头颅;东屿附近有一片赤褐色的石堆,是少女的鲜血(称为胪血石);南面北面的“南屿”和“北屿”,是少女的两只屐桃(称为屐屿)。 相传莱芜岛是一位叫莱芜的神女犯了天条,补天将碎尸而后化成的。 很久以前,莱芜神女跟随凤凰仙姑在南海一座仙山上修炼。一天早晨,凤凰仙姑往天上赴会,莱芜神女感到寂寞,便带了随身宝贝,锁住洞门,然后化成一只海鸥。到处游玩,尽情欣赏人间美景。 她飞到一个海滨渔村,看见海滩之上,摆满各式供品,众多男女老少,焚香叩拜,隐约闻到哭声不断。片刻,人们抬起供品,抛向海里,然后各自回家。莱芜神女觉得怪异,想弄个明白,便隐入竹林,变成一位渔女,刚好这时迎面来了一个渔姑,满脸愁容,两个渔女相遇,顿起同情这心,攀谈中,莱芜神女托辞家住海岛,名唤莱芜,前天随双亲出海经捕鱼,不幸遇上大风浪,般沉人散,漂流到这里,无依无靠。渔姑听了十分同情,便邀莱芜到她家中暂住。路上,莱芜问及刚才海滩之事,那渔姑名叫莲花,告诉莱芜:”近数月来,海里多次出现一个妖怪,斗大脑袋,青面獠牙,随意兴风作浪。弄得无数渔家船沉人亡。我哥哥就在三个有前葬身鱼腹。乡亲们每逢初一、十五,摆上供品焚香,祈求渔家出海平安”。边说边流下眼泪,莱芜闻言悲愤万分,暗下决心,不除妖怪誓不回仙山! 当下莱芜寄居莲花家中,她不单貌似天仙,心灵手巧,纺纱织网、划船、捕鱼,也样样出众;尤其是她来了之后,渔民们出海次次平安,满载而归。因此,莲花一家以及村中父老、兄弟姐妹都对她敬爱有加。 有一日清早,莱芜和莲花出海捕鱼,风平浪静,莱芜暗念真言驱赶鱼群,一时鳞光闪闪,鱼虾涌跃,渔民一见齐欢呼,纷纷撒网捕捞。 突然之间,天色骤变,乌云遮日,狂风大作,恶浪滔天。莱芜心知有异,飞身跃上云端,吹了口仙气,将所有渔船送回海滩,随后自发髻处拔出金簪宝剑,准备应战。 此时,只见从海里钻出一个狰狞怪物,手执长叉,气势汹汹向莱芜杀来。莱芜以剑挡开长叉,几番厮杀,那怪物知打不过,见势不妙,落荒而逃,莱芜岂容它逃脱,抛出腰间七彩仙绫,刹那间化成一条火龙,把那怪物缠个正着,挥手飞出宝剑,砍中它的后背,那怪物在海面翻滚一阵,便即一命呜呼。莱芜神女取出乾坤照妖镜一照,却原来是个鱼乖(海豚)精,她娇叱一声:“变!”刹时将那怪物变成一座小山。这就是莱芜岛南侧六里许的鱼乖山。 莱芜返回渔村,渔民们才知道她是仙女,纷纷跪在地上向她叩头,请求她永远居留下来。 莱芜神女为了答谢乡亲们的深情,依然住在莲花家,乡亲们自此更加敬重她。事隔不久,莱芜和莲花一起到井边汲水洗衣。忽然空中雷鸣电闪,云雾中出现一员天将,手持三尖戟,杀气腾腾地高喊:“我乃天宫护法将军,今奉玉旨特来捉拿罪神莱芜。”却原来是龙王乍闻噩耗,不肯罢休,到天庭告了一状,说道莱芜神女私奔人间,杀戮龙宫兵将。玉皇闻奏大怒,传旨护法将军,率领天兵前来问罪。 莱芜见是天兵,便申辩道:“我杀鱼乖精是为了救护沿海百姓,替天行道,何罪之有?”护法将军奏旨行事,不容分说,抛出捆仙绳,叱令从天兵拿住莱芜。莱芜问心无愧,祭法宝奋力抵抗,天将激怒,取出正法行刑刀,对准她的颈部和两腿各砍一刀,霎时血浆喷天,染红云霞,不一会漫天大降血雨,护法将军大吃一惊,慌忙率领天兵回天庭去了。 凤凰仙姑从瑶池宴罢回山,见洞门紧闭,不见莱芜,又见满天血雨,屈指一算,泪如泉涌,失声道:“徒儿休矣!”她知莱芜冤死,又无可奈何,只得暗地里赶到南海滨,用仙拂在莱芜遗体上拂了三下,莱芜立刻化成一座岛屿,这便是莱芜岛了。此后过往船只如果遇上风暴,便可靠近莱芜岛避难。传说渔民曾在岛上建一座神女庙,四时供拜,以示不忘。 莱芜岛方圆数里,四面环海,怪石叠垒,冬暖夏凉,莱芜神女的瑰丽传说,更为这小岛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南冥一派,便设在这莱芜岛高峰之上。 三百多年前,大侠独孤奇同父异母的弟弟独孤英,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更有绝世奇功,偏生胸襟不够宽广(大凡聪明的人大都如此),泰山之巅一战,受挫于兄长后,远赴南方,在莱芜岛上创立南冥派,与北冥一派成南北对立之势(北冥一派创始人为独孤奇的义子风中隐)。 独孤英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颇具领袖之风,南冥派几百年来,依然鼎盛不衰,不得不说是他这位创始人的功劳。 相比之下,北冥派传到现在,人才凋零,实在让人大感遗憾。 一路上马不停蹄,不一日,凌霄云等四侠已带着丁雨绮一家人踏上莱芜岛,剑问天尚是小孩心性,处处充满好奇,不住问这问那,凌霄云人本和蔼,不厌其烦地向剑问天解说莱芜岛的传说以及南冥派创建以来的的一些大事,倒令剑问天增长了不少见识。 丁雨绮心里记挂着丈夫,无心赏景,但剑青云至今依然未醒,她再是焦急也无济于事。好在南冥派仙虚阁即到,忧虑之余,却也心情稍安了些。又问起剑问天为何被囚于冥界之事,才知自从剑问天与丁明日在京城分别后,寻父心急,四处打探父亲消息,不料遇上那黑白无常,力敌不过,才被擒住,幸是血玉小剑藏匿得好,方免被刘星宇夺到,否则的话,他父子两人,焉能有命活到现在? 行过一条榕树参天的绿荫小道,孙不二指着前方那两座高耸的山峰说道:“那便是乳蓬山,仙虚阁转眼便到。屈指一算,我也好几年没回来咯!” 顾倾城颇不服气道:“你有几年没回来?我都十几年没来到莱芜岛了!”孙不二尴尬一笑,便不答话。 十三侠中,除了凌霄云和易周天易中天兄弟,以及排行最小的两位仍坚守仙虚阁外,其余八侠或分散各地,隐逸深居,或遨游四海,笑傲江湖,凌霄云本次离开莱芜岛之前,已着令弟子到处通禀众侠回来,孙不二叶未央顾倾城俱已随同回归,不知其他五侠是否寻到。 孙不二顾倾城曾然是情敌,两人的交情却是最好,阔别十余载,仍不改年轻本性,正嘻谈笑骂间,忽见一团带火长箭冲霄而起,那方向,正是仙虚阁。四侠脸色不由自主都是一沉。 剑问天奇道:“那是什么?”叶未央道:“本门示警,必有劲敌来犯!”凌霄云正色道:“本门自创派数百年以来,迄今为止,以火箭示警,还不过三次,究竟是何方神圣,此时来犯?” 孙不二顾倾城俱是嘿嘿一笑:“会是哪一路的英雄好汉,敢来找咱们南冥的碴!” 众人足下加快,不一刻已上了东乳山,一眼望去,但见所行之处,花草有如被烈火烧过般,枯萎遍地。 凌霄云双眉一皱,似有所思,却听剑问天道:“咦,这好象是火云尊者所为!”一语提醒,丁雨绮恍然大悟:“不错!” 凌霄云问道:“难道是那三道之一的火云尊者?” 丁雨绮道:“实不相瞒,雨绮曾与那火云尊者有过一场恶战,雨绮侥幸得以生还,故而对此人的功底,知其一二!” 耳闻仙虚阁处怪啸连声,响彻天际,啸声之中,依稀夹杂着惨叫之声,此时,但见一棵小树之后,闪出一人,身上带血,足下蹒跚。 凌霄云认得是本门弟子,喝道:“葛朗,发生了什么事?” 那弟子颤声道:“禀掌门,不知从哪里来的道士,二话不说,出手便打,众师兄弟伤亡惨重,怕是抵挡不住了。” 凌霄云双眉拧得更紧:“杨掌门呢?” 那弟子道:“杨掌门及两位师祖叔正在奋力抗敌。杨掌门已身负重伤。” 叶未央醒木在手中一拍,愤然道:“岂有此理!我倒要看看这火云尊者是如何的神通广大!” 第五十三章 飞来祸 厮杀之声越来越响,众人走近仙虚阁时,但见阁前练武场上,遍地狼藉,南冥派众多弟子倒在地上,哀声连连。场中,一个蓝衣高冠,红脸长须的中年道士,双掌飞拍,掌风所及之处,武功差点的南冥弟子纷纷飞出,武功好点的,也都躲不过几掌,便即倒地。 阁门旁边,三男一女都各施本领,负隅苦战。那女的是个四十左右岁,颇有些姿色的红衣妇人,手持长剑,出招飘逸,很是好看;离她最近的是位国字脸身材魁梧的中年大汉,一对短刀舞得密不透风,虎虎生威;站在左边的却是一个长脸白衣年青汉子,长剑当胸,举手投足间,颇俱凌霄云之风。 凌霄云高声向那长脸汉子喝道:“杨遥,且慢动手!”那人正是新任掌门,凌霄云的大弟子杨遥。他一见师父回来,忙收剑罢战,喜道:“师父,您回来了!”凌霄云也不答话,转向火云尊者,说道:“原来是火云尊者莅临仙虚阁,不知我派何时得罪了尊驾,致使尊驾如此大肆杀戮?”言语中不无斥责之意。 火云尊者罢手收掌,瓮声说道:“凌霄云,你来得正好。你要问贫道为何杀你派弟子么?”说着向那妇人身边的国字脸大汉一指,须发皆张道:“那就问问你那好师弟罢!” 凌霄云走行前去,问道:“连师弟,这是怎么回事?” 这国字脸大汉,乃是十三侠排行第十二的双绝刀连城,他对这位大师兄也甚是敬重,答道:“大师兄,这人不由分说,上来便狠下毒手,连城委实不知何因。”一旁的红衣妇人道:“大师兄,连师兄说的句句都是实情,小妹可以做证。”丁雨绮打量了她一眼,心中暗奇:素闻南冥十三侠中,最小的是位女子,江湖人称湘江女侠的立群芳,此人三十多年前便已成名,到现在少说也有五十多岁了,难道又是驻颜有术?想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自己何尝不是对容貌甚是看重?当下也便释然。 只见凌霄云点了点头说道:“嗯,只要问心无愧便好。” 火云尊者哈哈狂笑道:“问心无愧?真是好笑之极!连城,你纵容弟子,屠杀我的火龙,这笔帐该如何算!”此言一出,丁雨绮剑问天连城三个人不约而同“啊”地叫出声来。连城大感意外:“此话怎讲?”眼光在丁雨绮两人身上掠过,却不知她母子两人原来是为了火龙之死而庆幸。 火云尊者也转头看去,看到丁雨绮,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脸上杀气骤生。丁雨绮微笑道:“火云尊者,好久不见。”火云尊者冷哼一声,强忍怒火,道:“连城,你包庇徒弟,既然敢做,怎么不敢叫他出来对质?”连城听得满头雾水,问道:“连某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对弟子也从不徇私,请火云尊者如实相告,若是连某的弟子无缘无故伤害尊者宝物,连某定会严惩不怠。” 火云尊者道:“那是再好不过,否则,别怪贫道下手不留情面……”连城心下忿然:你二话不说便杀了我们这么多人,几时给情面了? 火云尊者续道:“连城,贫道问你,你所收的弟子中,可有一个名叫莫少锋的?”丁雨绮又是“咦”的一声,心道:莫非是异界莫氏的莫少锋?他几时成了连城的弟子了? 但天下同名同姓有之,叫莫少锋的未必便是他,自己只须静观其变便可。 连城却是大感奇怪:这女人是什么来头,怎么事事与她有关?思索片刻,道:“连某弟子中,确有这一人。” 火云尊者道:“那就劳烦连大侠将人交出来罢!”连城面露为难之色,迟疑不语。 凌霄云责道:“连师弟,你何时收的弟子,我怎么一点不知?”南冥一派择徒甚严,每收一位弟子之前,都必须经过掌门等至少三票决定,再由执事人写入花名册中,这也是南冥派几百年来兴盛不衰的原因,虽上下人众不过三百,依然代有人才出,凌霄云半点不知情,难免有些着恼。 连城道:“这个……容连城稍后说明。”凌霄云道:“人在哪里?”连城道:“不在阁中。”如此一说,火云尊者益发认定是莫少锋所为了,喝道:“好一个南冥派,枉你们也是武林中名门大派,却作出这般徇私之事,贫道今日若讨不回这个公道,誓不罢休!”叶未央忍气已久,听他言语咄咄逼人,冷冷道:“不罢休又怎样?咱们这便打一场如何?” 凌霄云道:“叶师弟稍安勿燥。”又道:“连师弟,这便是你错了,是非黑白总得有个说法。那莫少锋究竟身在何处,尽快找他出来问个明白。”连城连声称是,忙吩咐几位弟子,小声交代了几句,几名弟子应命而去。本是稳重的他,也不免心焦如焚,倘若真是莫少锋所为,那便是自己间接害了这么多同门了。 不到一盏茶功夫,但见那几名弟子快步赶回,在几人中间垂首跟着的一个黑脸大眼的少年,丁雨绮看得清楚,正是异界莫氏一族的莫少锋。丁雨绮厌恶其为人,对他甚是不屑。 莫少锋一边走着,骨碌碌的眼珠子到处乱转,看到丁雨绮时,脸上现出诧异之色,连忙别过头去。莫少锋被半押半推来到连城身前,讷然叫了声“师父”,好似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这般急匆匆召见自己。 连城把脸一板,喝道:“少锋,你干的好事!” 莫少锋观颜察色,环视周遭有死有伤的同门,深感事情不妙,仍然高声道:“未知师父有何吩咐?” 连城厉声责道:“为师问你,你这两天做过什么?”莫少锋道:“徒儿听从师父教诲,一直在后山练功。”连城指着火云尊者问道:“你可识得他?”莫少锋摇了摇头:“徒儿从未见过此人。” 火云尊者道:“你是不识得贫道,可是杀我火龙,那是千真万确的事。”他料定莫少锋必会拼死抵赖,到时候自己师出有名,可以再挫挫南冥派锐气,逼莫少锋认罪,不料莫少锋却堂而皇之大声说道:“哦!你是说那长着两只角似蛇非蛇的怪物么?不错,它便是我杀的。”连城见他直认不讳,暗自叹气,这样一来,己方理亏,众同门弟子的死伤怕是自认倒霉了。 莫少锋又道:“那怪物噬食农家生畜,毁坏庄稼,我杀了它,我没做错!”丁雨绮见识过那火龙的厉害,心道:凭莫少锋的那点本事,怎么有能力杀得了火龙?看来这事没他说的那么简单。连城心里希望的,正是这样的理由,闻言点头嘉许。 火云尊者深悉那火龙特性,似这样的事,未必就没可能,但火龙毕竟是自己几十年来驯养的异兽,若自己这么悻然离开,实有不甘,既然已杀了那么多的南冥派弟子,索性就撕破了脸,横竖多个仇敌而已,当下狞笑一声道:“杀我火龙,就得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连大侠把莫少锋交给贫道处置,贫道可以不再追究。”连城尚未开口,却听凌霄云冷笑道:“既然要偿命,那我派死伤的这些弟子,火云尊者又如何交代?” 火云尊者微微一怔,忽而哈哈大笑道:“凌霄云,你当真要护短不成?” 凌霄云道:“莫少锋是对是错,本门自会秉公执法,不是护短,是代我派死伤弟子讨个公道!” 火云尊者笑声戛然而止,红脸一变道:“既然如此,贫道不妨领教凌掌门的高招!” 叶未央道:“不劳掌门师兄动手,叶某在此,不容外人在仙虚阁横行无忌!”惊世醒木脱身飞出,化作一道黑光,迳向火云尊者砸了过去,与此同时,如影随形,飞身攻上。 火云尊者长声一啸,右臂一抖,掌中已多了一把赤剑,嘴角轻动,那长剑刃上,立时生出团团火焰,舞得猎猎作响,荡起满场红光,朝叶未央劈头斩下。 叶未央虽不曾与火云尊者交过手,然而久闻其名,也不小觑,当下猱身游走,施展自身最擅长的轻功,不与他正面交锋,手中不停挥动,惊世醒木随着手势,在空中收发自如,竟也不落下风。 南冥十三侠行事光明磊落,自然不会以众敌寡,胜之不武,更何况众人对叶未央的功力从不抱怀疑态度,当下众侠便都自觉向后退开,让出一片空地,凝神观战。 剑问天站在凌霄云身侧,看得兴起,也跟着场中两人全神贯注比划起来,竟是似模似样。 突听得一声大喝,众人不约而同朝声音所发方向看去,原来莫少锋不知何时,竟绕至火云尊者身后,一脚踢出,连城眉心紧锁,便想喝止,却还是迟了。 两大高手恶斗,体内真气已发挥到了顶巅,莫少锋又如何近得了身?一脚甫近火云尊者,忽地似有一股巨浪袭到,整个人不由自主向后飞了出去! 众人“啊”地一声惊叫:这下莫少锋不死也必重伤! 第五十四章 逐孽徒 众人只道莫少锋被这一摔,非死必残,殊不料莫少锋身在半空,突然双臂一展,几个十分漂亮的后空翻,落地之时,足尖在地砖上连连轻点,退出十丈之外,竟然卸去了这一摔的力道,飘然立定,面不改色。 场中众人又是“啊”地叫出声来,连激战中的火云尊者和叶未央也不由罢斗看去。最感意外的还是连城和丁雨绮。 连城对这位黑脸少年,原是看他资质不差,一时心血来潮,才收为弟子,却未曾想到他小小年纪,有此修为,心道:“这不是本门武功,这小子是从哪儿学来的?”丁雨绮却想:“那日在天劫岛上,莫少锋武功实属平庸,因何相隔不到一年,进展如此神速?单就这份卸力的绝妙轻功,非一流高手难以做到,这小子难道得到了什么奇遇?” 连城压住怒气,招手道:“少锋,你过来!” 莫少锋轻掸衣袖,足下一顿,还是依言近前。 连城问道:“为师问你,你适才的这身轻功是跟谁学的?” 莫少锋一阵支吾,才道:“恕弟子不能相告。” 连城气得身子微抖,扬起一掌,便向莫少锋当头拍落,掌到中途,终于还是忍住,叹了口气道:“你且退下罢。” 莫少锋口中称谢,心中却想:“我早不信你敢一掌杀了我。”忽觉背后热气腾腾,不及回头,身子往地上一趴,一溜烟从连城胯下钻了过去,姿势虽极难看,终究避过一击。原来是火云尊者料定南冥派决不会交出此人,任由自己处置,乘此时机,骤然发难。 连城喝道:“你干什么!”眼见火云尊者掌风火辣,并无留手之意,避无可避,只得腾出一掌,击了出去。火云尊者这一掌用上了八成功力,本想出其不意,再重创一人,见连城发掌还击,心下窃喜,满拟连城必死无疑。就在此时,斜地里一掌如雷,一股巨大气流汹涌袭来,却是凌霄云见势不妙,出掌相救连城。 火云尊者心道:“我倒要看看你这南冥掌门有多少斤两。”嘿嘿一笑,右掌攻向连城之势不停,左掌一转拍出,与凌霄云对个正着。 砰!砰!两声肉搏闷响,连城始终技差一着,连连后退,体内气血翻滚,哇地一声,竟尔吐出一大口鲜血,显然伤得不轻。立群芳吃了一惊,忙快步上前扶住。 可是火云尊者以一敌二,也未免托大了些,迎向凌霄云的那一掌,但觉对方掌心真气源源不断袭来,身子一震,心如剑刺,绞痛不已,忙连运暗劲,这才撤回掌力,向后飞退,一调内息,丹田中真气全无,筋脉大乱,情知内伤奇重,怕是要好长时间才能复原了,足下不敢停留,强忍伤痛,几个起落,离开了乳蓬山。 莫少锋拍了拍衣上尘埃,拱手说道:“多谢师父救命之恩!”连城冷哼一声,连连喘气:“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么?” 大敌已去,凌霄云吩咐杨遥清点人数,将受伤同门抬入阁中医治,众伤重弟子中,只有两个不治身亡,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此次火云尊者突然发难,虽则重伤逃去,这个梁子,算是结上了。 几名弟子扶着连城走进仙虚阁,莫少锋微一犹豫,尾随而进,一条黑影拦住去路,抬头一看,却是刚才与火云尊者一番恶战的叶未央,眼光如电,逼视自己,道:“仙虚阁是你进来的地方么!” 莫少锋道:“师伯何出此言?少锋不解,烦请师伯明示。” 叶未央道:“我不是你师伯,你也不是南冥中人,请你离开此地。” 莫少锋还待分辩,只听连城厉声喝道:“你为求自保,妄顾师门安危,致使我派弟子伤亡惨重,这些罪还不够多么?我现在正式将你逐出师门,快滚!” 莫少锋拜连城为师,原是为求南冥荫护,也没学到什么功夫,也根本没将连城放在眼里,闻言只得转身退出,心里暗骂:“老东西,你不收我为徒,我还不稀罕呢!”但见丁雨绮领着剑问天迎面走来,笑吟吟道:“莫少锋,别来无恙!”莫少锋本想装作不见,但丁雨绮既已先开口,避也避不过,硬着头皮便想上前打招呼,心中想起爷爷的死,顿了一顿,狠一咬牙,大踏步走上前,恨恨说道:“你怎么还没死?” 丁雨绮何等聪明,微微一愣,随即说道:“我说过,你爷爷不是我杀的。” 莫少锋道:“就算不是你杀的,总也是因你而死,这仇不共戴天,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找你报仇的。”一拂衣袖,从众侠眼前傲然走过,信步下山。 丁雨绮黛眉轻蹙,心道:“此子年纪轻轻,已懂得忍辱负重,如不走正道,将来必是个武林祸害。”想起异界莫氏一族人丁凋零,深感可惜。随着南冥众侠进了仙虚阁,自有弟子将剑青云抬人阁中静室。 这仙虚阁依坡而建,铲开一片平地,占地两亩有余,庭院空阔,楼分两层,室分三十六,藏经阁、戒律室、议事厅、修真房等一应俱备,乃是南冥派重心所在。至于易周天兄弟及立群芳几人,在澄海县城另有居所,时常会回来打点一些杂事。 南冥十三侠,除了凌云剑客凌霄云、逍遥散仙孙不二、兰陵书侠叶未央、洛神剑徐植、双绝刀连城几人真正出身南冥派外,其余八侠都是带艺拜师,转投南冥门下的,甚至还有两位是出家为僧的和尚,所以分散各地,并不奇怪。十三侠隐居已久,但每隔三年的重阳佳节,都会相约到仙虚阁拜祭先师,若不是凌霄云事先传讯,孙不二等可能不会提前过来了。 莫少锋下得山来,心中暗想:“连城啊连城,你不收我为徒是你的损失,老子还不稀罕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老子就不信天下之大,没有我莫少锋容身之所!”又想起自从离开天劫岛后,四处寻求名师,连哄带骗,倒学了不少本领,好不容易投到南冥派门人,本以为大树底下好乘凉,有南冥派的这棵大树,定然可以学到高强本领,为爷爷报仇,不想好梦成空,现在又是孓然一身,举目无亲,想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趴在一棵大树边,呜呜大哭。 日近黄昏,忽听左近簌簌作响,莫少锋大吃一惊,整个人警惕起来,喝道:“谁!”簌簌声音过后,再恢复平静,叫了几声,没人回答,一阵凉风呼呼吹来, “难道是见鬼了!”莫少锋却吓得一身冷汗,暗骂了几声,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壮了壮胆子,心道:“老子连那怪物都敢杀,再杀几个鬼又何妨!”定了定神,竖起耳朵仔细听听,风声骤止,隐隐约约有微弱的呻吟声。 莫少锋循着声音看去,顿时吓得六神无主,那不远之处躺着的,不是火云尊者是谁! 莫少锋第一个反应便是:跑!跑得越远越好!刚转身踏出几步,心中大骂该死:“我真是笨,那火云尊者都被凌霄云打得重伤了,我还怕他作甚?”又想:“我若能杀了他,提着他的人头去仙虚阁,那可是大功一件,那凌霄云说不定会亲自收我为徒呢?”主意打定,再度回身,紧握匕首,蹑手蹑脚向火云尊者走近。眼见火云尊者一动不动,莫少锋暗暗得意,举起小刀,朝火云尊者用力插去!突然之间,火云尊者手臂一动,探出一爪,如闪电抓到。莫少锋一个躲避不及,手腕吃痛,小刀脱手落地,已被火云尊者扣住要穴,一声大叫:“妈呀!”双足一软,不由自主跪倒在地。 火云尊者嘿嘿一笑,骂道:“小畜生,你想杀我么?还我火龙的命来!”莫少锋被他扣着穴道,无力反抗,心想我命休矣!索性闭眼等死,隔了一会,却不见火云尊者再使力,大是奇怪,睁眼见火云尊者仍然躺在地上没起来,顿时明白:“他定是受了重伤没法动弹了,刚才是趁我不备偷袭则我的。”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说道:“回尊者,你那宝贝火龙可不是在下杀的。”深恐不信,又补上一句:“想我武功低微,怎么杀得了那庞然大物?”心道:“是我乘那怪物肚饱饱足,偷偷下了迷药再将它杀了又怎样?老子可是为民除害。” 火云尊者内伤极重,适才也是奋力一击,才制住莫少锋,此时神智已有些模糊,半信半疑道:“不是你,又是谁?” 莫少锋道:“是我那师父连城,他见打不过你老人家,便拿在下做替罪羊,其实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不信,咱们到仙虚阁和他当面对证。”心想你伤势这么重,到仙虚阁是送死无疑,量你也不敢去。 这番话虽是临场捏造,却令火云尊者深信不疑,扣着莫少锋的手,不由也放松了些。 莫少锋见有机可乘,一边说话,东拉西扯引开火云尊者的注意力,一只手摸索着从怀中揣出一个白色小包,突地高声叫道:“大师伯!” 第五十五章 拜名师 莫少锋已被逐出南冥,哪里来的大师伯?他如此这般,便是为了让火云尊者分心。火云尊者吃了凌霄云的苦头,有所 忌惮,果然上当,愣了一愣,猛见眼前一股白烟袭到,接着脑子一阵昏眩。 莫少锋撒出迷烟,挣脱火云尊者的手,就地一滚,抓起跌落地上的小刀,越过火云尊者头顶,小刀一挥,咔嚓一声, 火云尊者哼也没哼,咽喉鲜血泉喷,便和他的宝物火龙作伴去了。莫少锋得意大笑:“任你武功高,也躲不过老子的 断魂刀!”唯恐火云尊者不死,上前补上几刀,忽听咣当一声,小刀触及硬物,脱身弹开。 莫少锋大惊失色:“难道这贼道士死而复生?”试探着摇了摇火云尊者,见他手足冰冷,业已断气,这才放心。 适才的声音是从火云尊者身上发出,莫少锋伸手探入火云尊者怀中不断摸索,触手之处,一片冰冷。 莫少锋抓在手里,仔细一看,却原来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烫金令牌,上方两条金龙盘踞,雕琢精致。心下窃喜:“这东 西金灿灿的,看来还挺值钱的。”伸手再摸,这次拿出的却是一本薄薄的书册,那封面写着“火云诀”三个大字,翻 开第一页,记载的一些似懂非懂的口诀,心道:“这莫非是火云尊者的什么武功秘笈?哈哈,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老子四处寻访名师,老天总算待我不薄,赐我奇书。我只要学了这书上武功,即便做不到天下无敌,做个天下第二、 第三或者第四总也可以的。”当下将令牌和书册悉数装人怀里。既然得此两宝,那便没必要再拿火云尊者人头去仙虚 阁邀功了,“老子可不想一辈子屈人篱下,看人眼色。”拭去小刀上的血渍,转身待走,转而又想:“火云尊者的尸 体扔在这里,万一让那南冥派的人发现了,那可大大的不妥。”举起小刀,在近处胡乱挖了个小坑,将火云尊者的尸 体推进坑里,小心填平,仔细察看并无异样,这才放心,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口中说道:“火云尊者,我杀了 你,拿了你的秘笈,将来学了你的神功,你算是我的半个师父,我给你磕三个头,又将你‘风光’大葬,那是报了你 的恩,从此以后,咱们人鬼不相往来,你老的在天之灵好好安息,千万别阴魂不散缠着我便行。对了,是南冥派凌霄 云害死你的,可不关我的事,你要索命便找他去!” ******** 丁雨绮目睹凌霄云一举击败火云尊者,心中暗忖:“凌云剑客果真盛名不虚,剑儿倘若能拜在他南冥派门下,光复异 界何愁无望?”一进仙虚阁内堂,扑通一声朝凌霄云跪下,凌霄云不料她如此动作,一时反应不过来,道:“剑夫人 ,你这是作什么?” 丁雨绮拉着剑问天也跪下,道:“剑儿,快拜师!”剑问天怔了一怔,立即明白,咚咚咚地使劲磕了三个响头,诚心 诚意道:“剑儿拜见师父!”丁雨绮道:“请凌掌门念在我母子二人一片真诚,收剑儿为徒。” 凌霄云腾地站起,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 丁雨绮道:“凌掌门难道嫌弃剑儿资质愚钝么?” 凌霄云面有难色道:“并无此理,只是……”丁雨绮料得他应是因连城误收莫少锋之事,心存芥蒂,自己却不好开口 ,转向孙不二看去,只希望孙不二能向他大师兄求情。孙不二早有此意,当即笑道:“大师兄也太小气了吧?罢了, 你若不收,做师弟的可不会客气!”叶未央与顾倾城却不以为是,站在一旁,并不表态。 凌霄云狠狠瞪了孙不二一眼。这一路行来,他对剑问天的学武资质与率真纯朴个性倒甚是欣赏,只是正如丁雨绮所料 ,他现下正为莫少锋一事而深感烦恼,莫少锋虽已逐出山门,连城也一战身受重伤,不好怎样追究,但毕竟伤了那么 多弟子,任他再心胸豁达,也无法视而不见。沉吟良久,才道:“也罢,你既有心学艺,我来问你,你可曾拜谁为师 ?学过什么?” 剑问天不敢隐瞒,如实说道:“剑儿曾拜血神医为师,不度僧也教过剑儿一套火岩刀。”想起不度僧视自己为弟子, 却不料猝死在百药谷中,不觉伤感不已,猛然省起:“我都好久没去拜祭他老人家了!” 堂中除了顾倾城听丁雨绮提起剑问天已拜血神医为师外,其他人均不知此事,闻言颇感诧异,纷纷想道:“原来那江 湖中僧医齐名的‘药医必死症,佛渡无缘人’都传授过他的武功” 凌霄云正色道:“你既已曾拜师,难道不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 剑问天陡然愣住,他拜血神医为师,大部分是感其救命大恩,而且血神医另有所图,也没心思教他更高的武学,至于 那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大道理,更是提都没提过。他跪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 还是孙不二打破僵局,大声说道:“师兄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想我南冥十三侠,有几个不是带艺拜师的?倘若当年师父象你这般想法,何来的十三侠?倾城和群芳今日又怎会站在这里?”话说到这个份上,几位一旁静看的也不好意思 再沉默下去,连连称是,甚至身为凌霄云大弟子的杨遥也深表支持。丁雨绮见状心中倍感欢喜,却是不露声色。 凌霄云叹了口气,道:“非是我食古不化,实是深为不便。大家不妨想想,本派才逐一人出山,转眼间又另收新弟子 ,传到外面,武林中会怎样说咱们?” 众人恍然大悟,孙不二道:“师兄有此顾虑也是人之常情,我倒有个主意,既然现下不宜收徒,何不想个两全其美的 法子,先将问天留在阁中,日后再行拜师大礼,师兄以为如何?”顾倾城赞道:“此法不错!”凌霄云点了点头:“ 就依师弟的法子罢!” 剑问天听得明白,喜形于色,连声拜谢:“剑儿定不负凌爷爷厚望!”凌霄云微笑着将母子两人扶起,丁雨绮一颗悬 着的心,总算放下,如此安排,虽不尽如己意,总也是皆大欢喜。 于是,母子两人便在仙虚阁居住下来。仙虚阁虽上下有几百人,阁中除了立群芳外,却是没其他女弟子,丁雨绮与立 群芳畅谈几次,颇是投缘,有立群芳作伴,倒不孤单。 剑问天每日在阁前看众南冥弟子练功,偶尔孙不二顾倾城会一时兴起,指点几招,剑问天人本聪明,虽未拜师,却学 了不少精深剑法,武功进展神速。 弹指间半年过去,凌霄云始终不提收徒之事,剑问天也不追问,能得以几位前辈指点,已是得益匪浅,受用不尽了, 岂敢奢求。丁雨绮几次想问拜师之事,思之再三,终于也忍住了。 然而,剑青云还是没曾醒来。这半年间,众侠已给他服下不少九阳大还丹,每隔七人会轮流为他推宫过血,确保肌肉 不提早硬化,但所做的一切,只能保他不死,没有过人医术,总难令他苏醒。 凌霄云多次派遣弟子寻访血神医,屡寻未果,这也正是丁雨绮最忧心忡忡的事。每次来到剑青云床前,看着深爱之人 动也不动,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无法倾诉,不免长吁短叹,泪眼涟涟。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已是秋风萧瑟,落叶纷飞的季节。 这日清晨,天气有些微凉,丁雨绮着衣起身,信步走出仙虚阁,耳边闻得叱喝之声,练武场中,却是孙不二和剑问天 正在对剑拆招。孙不二人本随和,对这孩子甚是喜爱,自己每每想出新招式,便会找来剑问天试招演练,纵然有时众 南冥子在场,也毫不避嫌。 丁雨绮见儿子正全神贯注和孙不二比剑,那英气飒飒的模样儿,就好象当年的剑青云,那一笑一皱更加相似,猛然觉 得,原来儿子已长高了好多!心念一动,随手在兵器架上摘下一把剑,纵身跃起,一招“追星劈月”便向剑问天刺了 过去。剑问天听得风声,微一吃惊,回头看是母亲,嘻嘻一笑,挺剑格开,长剑一撩,还以一招。 孙不二早退至一旁,袖手观战。当下,母子两人,便在场中你一招我一招真刀实枪地对战起来。 孙不二乃南冥一派剑术名师之一,早有意收剑问天为徒,只是阻于师兄面子,不便做得,每以试招名义找剑问天对打 ,实则是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看到剑问天每一招每一剑,均是深得自己剑术精华,心中欣慰,暗暗赞好。 正在此时,遥见薄雾之中,东乳山下,有三条人影此起彼落,正朝山上赶来。定眼一看,孙不二脸上绽开笑容,高声 喊道:“原来是几位师弟回来啦!”那三人脚程好快,不一刻到山上,只见走在前面的一名书生打扮,腰佩长剑的中 年白衣人,口中说道:“徐植见过孙师兄!”那后面两人也已走近,孙不二眼光落在中间一人上,咦的一声,道:“ 中天师弟,你怎么受伤了?” 第五十六章 十三侠 来者正是洛神剑徐植和易周天易中天兄弟。 孙不二见易中天左臂纱布紧扎,洁白的布上依稀溢出些许血渍,开口询问,易中天一声苦笑道:“我兄弟二人一月前 应神龙剑侠方恨少之邀,前往赴宴,不想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几个怪人,一听说我们是南冥派的,便突施暗算,那几 个武功路数颇为怪异,中天一个不慎,竟被一人用铁爪所伤,伤势虽轻,但那铁爪却是涂过剧毒的,且幸徐师兄及时 赶到相助,将剧毒逼出,否则,我哪有命再回南冥!”徐植道:“正是如此,因中天受伤,需得休养,我们三人故而 来迟。” 孙不二道:“是什么人如此厉害,能伤得了中天师弟?” 易周天道:“惭愧!我们兄弟吃了败仗,保命要紧,一时匆促,尚未查明对方来路。”徐植稍作沉吟道:“看那几人 奇装异服的样子,理应不是汉人。对了,子建昔年行走江湖,在湘西一带,也曾见过这类装束的人,好似是湘西苗人 。” 这时丁雨绮剑问天俱已罢手,丁雨绮有心替儿子牵针引线,以博众侠好感,当下随同剑问天走了过来,施礼道:“雨 绮会中犬子问天,见过各位大侠!” 徐植甫一上山,便和孙不二答讪,并未留意母子,听得丁雨绮开口,别过头来,乍见丁雨绮容貌,一时不由看得呆了 ,雾里看花,本就很美,更何况丁雨绮这般绝色的美妇?徐植一生自命风流倜傥,所见美女,何止千计,却从未见过 如此美艳不可方物的,眼光停在丁雨绮身上,竟尔久久不忍移开。 丁雨绮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心道:“此人怎么如此轻狂?” 孙不二深知这位翩翩公子的秉性,轻咳几声,徐植这才移开眼光,颇是尴尬,收敛心神,抱拳说道:“在下徐植,字 子建……” 丁雨绮心道:“原来他是洛神剑徐植。”落落大方道:“小妇狼族丁雨绮,这位是犬子剑问天。” 众人寒暄几句,易周天道:“我兄弟早便接到凌师兄传讯,本想早些赶来,只是因中天之事,耽搁了行程。过两天便 是重阳节,不知众位师兄师弟可在阁中?” 孙不二道:“大师兄、未央、倾城、连城及群芳师妹,都在阁中,咱们十三侠,只剩维摩和鸿泥两位师兄,惊宇和海 栗两位师弟未到,想必已在途中了吧!” 徐植道:“叶维摩师兄和释鸿泥师兄均是方外僧人,四海为家,居无定所,子建也好多年不曾见过他们了,想起年少 趣事,还真令人向往呢,呵呵!”他与十三侠中唯一的两个僧人,叶维摩和释鸿泥,是不打不相识,虽年纪相差甚远 ,却是忘年之交。 易中天道:“郭师弟和陈师弟久居关外,不知今年能否如期赴约。” 徐植和易氏兄弟一来,早有弟子入阁通报,不到片刻,凌霄云杨遥师徒、顾倾城叶未央连城立群芳等纷纷出迎。 徐植一见立群芳,便打趣道:“小师妹,你们夫妻俩不总是形影不离的么?怎么不见你的夫君前来?” 立群芳微微一笑:“徐师兄这么多年不见,仍是喜欢拿群芳说笑,逆风是有些小事,没法抽身过来啊!” 徐植大摇其头,微感失望道:“可惜啊可惜!逆风兄不在这里,不然的话,子建定可与他大干三百杯,来个一醉方休 !” 立群芳一指孙不二道:“徐师兄想喝酒,孙师兄不就是位最好的酒友?” 孙不二嘿嘿一笑,一拍徐植肩膀:“来来来!师弟,咱们这便大干三百杯去,三百杯不够,便再加两百杯!” 徐植肩膀一沉,溜向一边,咋了咋舌,连声道:“不行不行!师兄的酒量,子建是领教过了,子建甘拜下风!”那狼 狈样子,引得众人哈哈欢笑起来。 谈笑间进了阁中,杨遥身为新掌门,即命弟子打扫好房间,供三位师叔歇息。 两天弹指即过,已经是九月初九重阳节了。这一日,也是十三侠的先师仙化之日。 六十多年前,武林中出现了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各自身怀绝技,暗助朱元璋攻打元朝,干过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事 ,这三位英雄豪杰,分别便是:北冥派风中隐后人风顶天,南冥派的傅云友,南宫家族一脉的后人南宫笑。此三派既 是大有渊源,又是死对头,三个人的出现,惺惺相惜,同舟共济,改变了几百年来三大派水火不相容的僵局,一时武 林中传为佳话,人们以三人名字中取其一字,并称之为“风云笑”。而傅云友,后来成了南冥十三侠的师父,二十一 年前的重阳节在仙虚阁坐化,当时十三侠虽已分散各地,闻得噩耗,纷纷回到仙虚阁拜祭,并遵遂师父遗愿,将骨灰 置于仙虚阁通灵殿,此后无论多忙,或是身在天涯海角,每隔三年的重阳节,都会守约回来仙虚阁祭拜先师。 这日一早,众弟子便将通灵殿打扫得一尘不染,个个素装着体,直立两旁,在殿外静等两位掌门及众师伯师叔前来。 杨遥初任掌门,对师父仍及其敬重,如此庄严大事,当唯凌霄云马首是瞻。 三声钟响,辰时正刻,凌霄云领着众师弟庄容赶到,丁雨绮剑问天客从主仪,也尾随而至。 南冥十三侠,已来了九人,叶维摩、释鸿泥、郭惊宇、陈海栗至今仍无消息,凌霄云知道以他四人的修为,纵是遇到 强敌,料想也能如约赶来,倒不担忧。 凌霄云率先踏入通灵殿,三柱清香点燃,叩首三拜,口中念了一遍南冥门规,随即转身面向众侠,朗声说道:“各位 同门在此,今日霄云借祭拜先师之机,在先师灵前,特向大家公布一件大事。” 众侠各自猜测:“莫非我派发生了什么大事,为何我等一概不知?”孙不二却已猜出一二,笑吟吟等着大师兄说下去 。 凌霄云眼光在殿中环视一周,最后落定在剑问天身上,道:“问天,你过来!”丁雨绮大喜,轻轻一拍儿子脑袋,剑 问天顿时明白,快步上前,站在凌霄云身旁,静听吩咐。 凌霄云取过三柱香点燃,向着众人说道:“经过这半年来的细心观察,霄云今日正式决定,现收下剑问天为关门弟子 。问天,向南冥派众掌门人灵位跪下!”剑问天喜出望外,接过清香,恭恭敬敬朝殿堂灵位叩首九拜,进香入炉,又 向凌霄云跪了下去,以行拜师之礼。 凌霄云微笑着将他扶起,正色道:“问天,从今以后,你便是我派弟子了,我派门规,适才你已听到,倘若做那奸、 淫、掳、掠,出卖亲友等有违侠义有辱我派之事,本派人人有权除之而后快,切记!切记!” 剑问天道:“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杨遥也即率先上前道贺:“恭喜剑师弟,得蒙师父厚爱!” 孙不二哈哈一笑道:“师兄早该如此,你迟迟不肯表态,原来便是在等今日,害得做师弟的枉自心急。”他逍遥半世 ,孤家寡人,至今也没有传人,此番虽是师兄收下剑问天,然而他内心比之自己收徒还要开心。顾倾城叶未央等也纷 纷道贺。 辰时三刻,仍未见四位缺席师兄弟到来,凌霄云不由眉头一皱,心中忖测:“往年无论如何,十三侠都不会爽约,而 今时间将过,为何维摩师弟几人迟迟不来?难道……”隐隐约约有不祥之兆,一整衣冠,说道:“几位师弟既然未至 ,大家不必等了,依次行礼罢!” 话音未落,却听得半空中佛号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阿弥陀佛!维摩等姗姗来迟,请师兄恕罪!” 通灵殿外,四条人影由远而近,足下神速。走在前面的是两位七旬上下的灰袍老僧,双掌合什,神态雍容。那后面两 人,一个身材高瘦,身着紫衣,一个不高不矮,挺着一个小肚腩,衣着华丽,倒象一个大财主。四人进得通灵殿,便 向凌霄云先施小礼。 剑问天听凌霄云一一介绍,才知道,原来那两个僧人,左边那脸庞略胖的是二师叔叶维摩,右边那脸色微黑,偏于高 瘦一点的是三师叔释鸿泥,紫衣瘦子是九师叔郭惊宇,衣着华丽的是排行十一的陈海栗,当下一一上前拜见,心里有 些奇怪:“怎么这两位和尚师叔的年纪看起来比师父还老?”他却不知,南冥十三侠排序,乃是以入门先后而定,而 不是论年纪排列。叶维摩释鸿泥入门本来还在徐植之后,当初若非徐植坚决让两僧居前,那二师兄三师兄恐怕便是孙 不三叶未央来做了。 至此,阔别三载的十三侠终于再次相聚。 叶未央心思较为细腻,一眼见刚来四人神色有些不对,虽极力掩盖,稍为注意仍可看出,借与两僧互道久别情谊之机 ,一把迎了上去,果见两僧眉宇之间隐约有黑气萦绕,暗思: “两位师兄神功盖世,什么时候着的道儿?” 第五十七章 僵尸门 叶未央本想提醒,但见四人仍旧若无其事的样子,只好佯装不知,不便道破。 当下十三侠以首次顺序,从左到右并排向通灵殿上灵位跪下,焚香叩首,默念南冥门规;晚一代的弟子,杨遥等以及 新收的剑问天,即在第二排跪下叩拜。叶未央暗自留意叶维摩释鸿泥等四人状况,发觉并无异样,心中疑惑不解:“ 难道是我想得太多了?”人刚站起,忽听后排的杨遥剑问天叫道:“师叔怎么啦!”不由一凛,斜眼看去,只见叶维 摩释鸿泥身子一晃,向后便倒。杨遥剑问天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叶维摩和释鸿泥,顾倾城连城站在郭惊宇陈海栗身侧 ,眼见他两人也是身子摇摇欲倒,暗叫不妙,忙伸手扶住。 如此突生奇变,实令南冥派上下人人大感意外,凌霄云眉头深锁,见四位师弟脸色骤然变得漆黑如墨,显是中毒已深 ,一把脉搏,已是微若游丝,心头一凉,忙取出九阳大还丹给四人服下。 叶维摩功力最高,中的毒也最浅,不到片刻便幽幽醒转,凄然一笑:“我等四人只想好好祭一祭师父,不想让他老人 家看到我们这个样子的。想不到,还是让他老人家失望了!” 叶未央问道:“师兄,究竟是谁下的毒手?” 蓦然间,通灵殿顶方,传来铃铃声响,众人不自禁心旌摇晃,接着是桀桀怪笑之声,一个尖如磨铁,极其刺耳的声音 道:“僵尸门下麻非麻建麻风三尸神前来拜访,南冥派不开中门迎接,实在太小气了!”声到人到,三道影子如鬼魅 般,落在通灵殿之前。 叶未央心下诧异:“好高的轻功!”十三侠中,要数他的轻功最高,对方如此不动声息,蛰伏在屋顶上,自己却半点 也没觉察到,这份轻功,实在不是一般的高手能做到的。细细打量来者,只见那三人左手均握着一只金色铜铃,脚着 草鞋,身穿青布长衫,腰间系一黑色腰带,头上戴着青布帽子,骨瘦如柴,颧骨高耸,双眼深得有如两个无底黑洞, 乍看上去,端的似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模样。 不等叶未央开口,徐植和易氏兄弟刷地腾身而起,满脸怒色。徐植戟指说道:“便是这三人暗算中天的。我道是何方 妖魔鬼怪,却原来是湘西僵尸门的怪物!” 相传几千年以前,苗族的祖先阿普(苗语:公公)蚩尤率带兵在黄河边与敌对阵撕杀,直至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打完 仗要往后方撤退,士兵们把伤兵都抬走后,阿普蚩尤对身边的阿普军师说:“我们不能丢下战死在这里的弟兄不管, 你用点法术让这些好弟兄回归故里如何?”阿普军管说:“好吧。你我改换一下装扮,你拿‘符节’在前面引路,我 在后面督催。”于是阿普军师装扮成阿普蚩尤的模样,站在战死的弟兄们的尸首中间,在一阵默念咒语、祷告神 灵后,对着那些尸体大声呼喊:“死难之弟兄们,此处非尔等安身毙命之所,尔等今枉死实堪悲悼。故乡父母依闾企 望,娇妻幼子盼尔回乡。尔魄尔魂勿须彷徨。急急如律令,起!”原本躺在地上的尸体一下子全都站了起来,跟在阿 普蚩尤高擎的“符节”后面规规矩矩向南走。敌人的追兵来了,阿普蚩尤和阿普军师连手作法引来“五更大雾”,将 敌人困在迷魂阵里……。因是阿普军师所“司”(实施、操作意)之法术让大家脱的险,大家自此又把他叫“老司”; 又由于阿普老司最后所用的御敌之实乃“雾术”,而“雾” 笔画太多难写,于是改写成一个“巫”字取而代之。其 实,这巫字也是个象形文字:上面一横代表天或者雾,下边一横则代表地,而中间的那一竖就表示“符节”了;竖的 两边各有一个人字,右边那个代表阿普蚩尤,左边那个代表阿普老司,意思是要两个人联合起来才能作巫术。 湘西一带苗人,仍有部分以赶尸为业,乃是将客死异乡的人引回家乡,普通人惧而远避,历来诡异莫测。 十多年前,湘西突然冒出一股神秘势力,凶狠残忍,专门抢夺刚刚入殓的年轻男子尸体,遇到力图阻止者,杀无郝, 地方村民畏惧他们不敢对抗,只好自认倒霉,背地里都称他们是“僵尸”,而那些人,竟也乐得接受这个称号。 僵尸门向来以残忍著称,所制尸毒蛊毒,奇毒无比,令武林中人闻之色变,只是身居偏僻苗族,却罕少踏足中原。十 三侠素闻其恶名,从未遇上,更没想到暗算易中天的,竟然是僵尸门的人。 剑问天见这三个人长相怪异,油然想起黑白无常的样子,悄声说道:“娘,这三人长得比黑白无常还难看呢!”丁雨 绮笑道:“黑白无常是鬼,这几个也不算是人,倒象僵尸。”她母子俩一唱一和,竟似毫不把那三个怪人放在眼里。 凌霄云抱拳道:“三位莅临南冥,凌某当尽地主之谊,倘有招呼不周之处,请三位多多包涵,只是……”说到这里, 脸色骤寒,冷冷道:“三位伤我多位同门,这份厚礼,未免太贵重了吧!”他早看出叶维摩四人身上所中之毒甚是奇 特,及至这三个怪人出现,方才恍然大悟:暗算易中天,以及对四位师弟下毒的,定然便是这几人了。 那三人相视一眼,桀桀笑道:“这般明察秋毫,不愧是南冥派掌门。凌掌门,你倒不妨再猜猜,我们三人此番来的目 的是为了什么?” 孙不二道:“不就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么?你们也太小瞧我南冥派无人了吧!”说话之时,仔细察看周围动静,心 想:“这三人如此有恃无恐,难道背后还有援兵?” 左侧一人名叫麻非,乃是三人中的老大,突地向丁雨绮母子一指道:“你们本就不该留下他们。”此言一出,丁雨绮 明白了几分,一笑道:“原来僵尸门的人,也成了冥界的走狗了!”南冥众侠顿时也明白过来:“冥界要想一统三界 ,自然会先将本质最接近的门派收为己用,而僵尸门便是首选,我们怎么没想到?” 麻非道:“不错!僵尸门唯冥界马首是瞻。与刘教主对抗的,必定要受到应有的惩罚,异界狼族便落得最惨的下场, 你们南冥派收留了狼族余孽,我们接到教主的法旨,便是来惩罚你们的。”此人虽是苗人,一口汉族语言倒还说得流 畅,晓得用“明察秋毫”、“马首是瞻”。 丁雨绮勃然大恼:“冤有头债有主,狼族与刘星宇的深仇大恨,我们双方早晚定会作个了断,一概与南冥派毫无关连 ,更不劳你们僵尸门多管闲事,你们回去告诉刘星宇,要铲除我母子,尽管亲自出马,何必假借他人之手,难道刘老 怪已经老得自己动不了手了不成!”剑问天挺胸而出,慨然说道:“有我剑问天在此,谁敢伤我娘半根毫发,问天决 不轻饶!” 徐植与维摩鸿泥交情最深,眼见两位师兄昏迷不醒,愤怒不已,喝道:“不错!问天已是我派中人,狼族与南冥同气 连枝,同仇敌忾,区区冥界,难道真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所欲为不成?我徐植第一个不同意!”耳边呼呼破空声 响,易中天易周天早便忍气不住,钵大的拳头奋力打出,意欲报先前那一抓之仇,所使正是两人的成名绝技之一南冥 开山拳。 徐植不甘落后,铮铮一声,长剑在手,洛神剑一招“芙蓉出水”,挽起一团剑花,疾刺而出。 十三侠中,凌霄云以内丹作剑,孙不二以酒作剑,顾倾城以真气作剑,中毒的叶维摩郭惊宇,以及排行最小的立群芳 ,加上徐植,并称七剑,徐植的剑术造诣虽不及凌霄云孙不二顾倾城三人,但也排在了第四位,他名植字子建,原便 是仿效曹植而改名的,可见对曹子建的《洛神赋》是情有独钟。他年少时原是位落魄穷书生,偶得南冥内功心法,自 创了一套剑法,并以其喜好而命名为“洛神剑”,剑法飘逸潇洒,可谓独具一格,“流风回雪”、“朝霞映日”、“ 命俦啸侣”。。。。。。配合凌波微步,端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优美至极! 三尸神长声怪笑:“来得正好!”腰带一抖,手里已多了一把两尺来长的铁爪,见三侠攻到,竟闪都不闪,摆着铁爪 ,直挺挺跳了上去。 易氏兄弟号称拳掌双绝,几十年来与人对敌,从不用兵器,眼见蓝得发亮的铁爪打到,隐隐夹杂着腥臭之气,他们曾 在这铁爪上吃过苦头,情知这铁爪上面涂上剧毒,倘若一个不慎,势必命丧爪下,益发不敢大意,凝神应战。这一开 始便吃了没兵器上的亏,众侠看在眼里,却不知帮是不帮。 叶未央短眉一蹙,惊世醒木脱手飞出,化作一道黑光,打向三尸神。 突然间,斜地里一条绿影扑面而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让我再来会会你叶未央!” 第五十八章 付劫火 叶未央意欲暗助易氏兄弟一臂之力,不料就在此时,一道绿影扑到,速度奇快,微微一怔,冷笑道:“手下败战,还敢逞强!”手势一转,惊世醒木在半空中一个迂回,打向来人。 那绿影火速一击,又倏地身退,足下急转,飞向剑问天。丁雨绮看清来人,须发皆白,绿眼鹰鼻,正是当日在京城长安街,一举击杀十几名短刀客的绿袍老祖,一惊道:“剑儿小心!”混天绫便待放出,一个念头从脑子里闪过,终于还是没有出手。 剑问天嘻嘻一笑,一剑当胸,横削而出,乃是孙不二新创的一招“白雪飞涛”,虽是初学乍练,但加上他体内不度僧所传的十年功力,竟也颇具神韵。 孙不二暗暗嘉赞:“孺子可教也!” 叶未央丁雨绮曾目睹绿袍老祖以幻魔指瞬间杀人,深恐剑问天遭到不测,在旁观战,手上暗运内气,只要发现情况不对,立即上前救人。 奇怪的是,绿袍老祖虽则飙掌如风,打得呼呼作响,却似乎未尽全力,更别说使出幻魔指了。 叶未央心下起疑:“以绿袍老祖的作风,定会一上来便下杀招,为何一味这般游斗,实是令人不解。” 酣战中,三尸神仰天长笑道:“师叔,有劳了!”说话间虚晃一招,不约而同退出战团;绿袍老祖也即飘然身退,纵声大笑,几个起落,与三尸神一同飞出高楼之外,远远说道:“叶未央,你今日若不被炸死,咱们青山绿水,后会有期!哈哈哈哈……” 乍闻此言,叶未央立感不妙,蓦听得“哎哟”惨叫之声,放眼看去,但见殿前观战的弟子,接二连三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断呻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道。 立群芳与徐植惊呼道:“空气有毒,大家小心!”他两人生于湘川一带,对苗人之毒有所了解,忙大声提醒。 众人一愕之下,屏住呼吸,内功修为高点的,尚且来得及,可是那些武功稀松的弟子,一个个倒在地上,直挺挺地,宛若死尸一般。 仙虚阁外,一团火焰冲天而起,耳畔听得轰隆隆几声巨响。 “他们要炸平仙虚阁!”想起今日发生的事,众侠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冥界早便布好的局,暗算易中天,下毒谋害四侠,三尸神和绿袍老祖忽降通灵殿,是为了扰乱大家的视线,将注意力放在这里,暗地里却安放炸药,意欲将仙虚阁炸平,一举歼灭南冥!” 一连串的爆炸声,仙虚阁前门,想必已被堵住,凌霄云当机立断,高声喝道:“大家快退!”众人屏住呼吸,跟着凌霄云向后院撤退。 叶维摩四人中毒颇深,依然晕迷,但十三侠同门情深,决计不能弃之不理,叶未央徐植顾倾城孙不二将四人背起,本门弟子,尚能存活的,纷纷跟上,至于那些垂危即死的弟子,已经是无力顾及了。 众人紧跟着凌霄云前行,走近南院一座假山,凌霄云双掌奋力拍出,推开一块巨石,一个深邃小洞立现眼前,凌霄云轻叹:“想不到咱们南冥派创派几百年,这条地道却在这等情形下派上用场。大家随我来罢!” 孙不二等均想:“原来仙虚阁还有这么一个秘道,我们怎么一点也不知?”情况危急,也无暇想太多了,当下鱼贯走入洞中。 山洞幽暗潮湿,隐隐还有股发霉气味,想是长久没人行走之故,好在众人眼力俱佳,这般前行,倒是毫不费力。 过不多久,眼前现出一线光辉,一阵海风吹来,夹杂着鱼腥气息,出得秘道,却原来已近海边。众人一齐吁了口气。 遥望远处的乳蓬山上,浓烟袅袅,巍然高耸的仙虚阁,早已陷入熊熊烈火之中。 凌霄云长叹一声,戚然说道:“南冥派几百年基业,到我手里,便这般毁于一旦,教我将来九泉之下,如何有脸面对南冥先师!” 叶未央道:“师兄,这不是你的错,实是冥界有谋而来,怪不得你。”孙不二也道:“不错!刘星宇如此狠毒,我们也始料未及,怪不得大师兄你。” 易周天兄弟忿然说道:“今日之仇,不共戴天,只要我们一息尚在,有朝一日,定要让冥界加倍偿还!”突听剑问天“啊”的一声,高呼道:“我娘呢?娘……娘……”适才只顾逃生,未知逃出火海的还有多少,甫一清点,不过盈百,人群之中,唯独不见丁雨绮的踪影。 剑问天心急如焚,蓦见东乳山下坡之处人影绰约,正是丁雨绮,只见她背上负着一人,兔起鹘落,向山下走来。 剑问天瞧得清楚,连声大喊,快步奔了过去。 “问天!”凌霄云越出人群,拉住剑问天,“你不能去!” 剑问天奋力挣扎,可如何挣得脱,不解道:“师父你放开我,你为什么要拦我?” 凌霄云往丁雨绮所走方向指去,但见斜坡两旁的树木中,隐约有数十道影子在不停蠕动,若不仔细观察,谁能料到,那是一群身着黑衣的人? 凌霄云道:“你看清楚了么?” 剑问天恨恨道:“谁敢伤了我娘,问天绝不轻饶!”一把拨开凌霄云的手,继续走去。 凌霄云叹道:“也罢,你既执意要去,为师陪你走上一遭!”他和剑问天虽然直到现在,只是有名无实的师徒,但既已收他为徒,自己总不能袖手旁观。 “我也去!”说话的是孙不二,他与师兄恰恰相反,凌霄云是有名无实,他是有实无名。 剑问天一喜道:“剑儿多谢师父师叔!” 凌霄云走向杨遥,正色道:“杨遥,你已是南冥掌门,南冥一派今后是生死兴亡,全看你的了。” “杨遥谨记,不敢有忘!”杨遥掷地有声道。 孙不二将陈海栗交给连城接着,慨然一笑:“胜败兵家事不宜,包羞忍耻是男儿;南冥子弟多豪杰,卷土重来未可知。未央,我记得你说过这话的,我和师兄前去救人,生死未知,你和顾城等师兄弟,多好好帮帮杨遥,南冥派卷土重来,定然有望!”说话声中,随着凌霄云,陪同剑问天,飞快奔向东乳山。 目送三人去远,杨遥朗声说道:“仙虚阁已毁,咱们赶快离岛,另寻出路罢!”他是掌门,自然唯他的话是从。当下由叶未央等护后,一众人向海边走去。 莱芜岛是接近内陆的小岛,每日常有渔船出没,不似天劫岛那般,十里之内罕有船只经过。故此,众人要找船只倒并不难。 过不一会,只见三只小船靠近海边,船上渔民认得易周天兄弟,远远便打招呼,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叟道:“两位易大侠,可是要回陆上么?” 易周天道:“正是,有劳黄伯载上我等一程。” 那黄伯看看南冥派的这一百来人,又指了指自己这边三只渔船,苦着脸道:“我们这些,最多也只能带三几十个人,人太多了,载不了啊!啊……”最后一个“啊”字极其短促,分明还夹杂着痛苦。不知什么时候,那黄伯的胸口已多了一把箭,紧接着,扑通扑通扑通……连珠介的惨叫声落水声,连同隔壁两只渔船上的渔夫,也纷纷栽入海里,顿时间,海面上溅起一片血红。 众人见状一愣,高声呼喝:“谁下的毒手,如此滥杀无辜。快滚出来!” 转角的海面上,十几只小舟如离弦之箭般,飞驶出来,一个绵长的声音道:“哈哈哈……刘教主真是神机妙算,早料想你们定会从水路逃走,特命我等在此拦截!十二连环坞飞鱼舵舵主陈天独在此,南冥余孽,快快束手就擒……”只闻其声,却不见人影。 浙南凤尾帮,乃是江南一带三大黑帮之一,以十二连环坞为巢穴,水旱两面,步步设防,以守为攻,分十二连环坞分舵、分水关和内三堂。这飞鱼舵,是十二分舵中最擅长水战的一个,帮众数百,人人深谙水性,而分舵舵主陈天独,素闻生性狡诈,阴险毒辣,杀要能杀人,可以不择手段。 “十二连环坞向来独来独往,从不与其他门派合作,想不到也被冥界收买了!”徐植大声说道。 “什么收买不收买!冥界刘教主神功盖世,天下无双,我们帮主敬慕教主神威,自甘俯首称臣。教主说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南冥余孽,想活命的赶快弃械投降,效忠冥界,教主或可网开一面,赐你们不死。如其不然,今日定让你们葬身鱼腹!” 徐植大声骂道:“放你娘的狗屁!徐植在此,你陈天独怎么象缩头乌龟似的,缩在里面,不敢探头?有种的咱们大战三百回合,我就不信,斩不下你那乌龟 头!” 立群芳等看着他叉着腰象那泼妇骂街一样,不由得都哈哈笑起来。他们与徐植同门几十年,深知他虽是一介书生,却不是那只管之乎者也的迂腐读书人,越是面临大敌,越能镇定自如。 杨遥却是深皱其眉:“这位师叔看似文质彬彬,怎么会骂出这些话来?”眼见水路被截,敌方尚不知人数多少,暗暗担心:“难道我南冥真要步异界狼族后尘,落得个全军覆没!” 第五十九章 比翼鸟 剑问天登上东乳山,远远便见那几十个埋伏在树后的黑衣人扑了出来,拦住丁雨绮下山的路,心中大急,深深吸了口气,足下加快,突然间,一棵树后,又窜出七八名黑衣人来,呼地一声,每把刀都朝他身上招呼,每个人的衣服前面均绣着骷髅图案,这装束正是冥界中人。 剑问天大喝一声,一招“红轮出浴”,那些小鬼如何能是对手,倾刻便有两个回到阎王爷那里报告了。 剑问天急于和母亲汇合,不想纠缠不清,摆脱开那几个小鬼,一纵身迳自向丁雨绮奔去。至于后面剩下的那几个,自有凌霄云和孙不二帮忙解决,他倒不用担心。 凌霄云孙不二赶上前来,腿起掌落,立时放倒几个,深恐剑问天遭受伏击,正待赶上,左侧一股黑雾袭到,两人嗖嗖两掌拍出,荡开黑雾,忽觉掌心如蚊咬一般,微一吃痛,百忙中一看,但见掌心处已多了一个针孔大小的黑点。 大树之后,一个绿袍老人,一个青衫怪客闪出,正是那大闹通灵殿的绿袍老祖和麻非。凌霄云怒喝道:“无耻小人,吃我一掌!”调运真气,使出混元剑术,只觉真气走到右臂之时,好象被什么东西堵住般,几次催功,竟是一点也使不出来,不由一惊,斜眼一瞥孙不二,见他满头汗珠,深感不妙,一个念头闪过:“有毒!”左手屈指疾点,封住右臂上要穴,方觉好受一些。 麻非哈哈大笑道:“凌掌门,我们在此恭候多时了。怎么样,子午丧尸针滋味不错吧?”他两个心知凌霄云孙不二内功深厚,自己硬拼,未必会是对手,一上来便先发制人,黑雾中夹着细若牛毛的僵尸门独门兵器子午丧尸针,竟然一举得逞,不由洋洋得意起来。 眨眼功夫,整个手臂已麻木不已,凌霄云怒不可遏,左臂一挥,呼啸击出,这一招“北海屠龙”乃是南冥混元剑法的绝招之一,从不轻易使用,他用了十成功力,逆转气息,势必要将敌手毙于掌剑之下;与此同时,孙不二也不迟疑,一口酒含在口中,酒箭喷出,顿时化作万点寒星,罩向绿袍老祖! 僵尸门一老一小大吃一惊,万不料他两人中了子午丧尸针之后,还有如此深厚内气,铁爪、幻魔指纷纷还击,无奈双方距离太近,凌霄云孙不二又是孤注一掷,两声惨叫,麻非毕竟功力差些,一道气剑穿胸而过,身子随着这连带气流,向后飞退,竟是直挺挺钉在一棵大树上,眼见得不能活了。 绿袍老祖也不好受,酒剑笼罩之下,幻魔指连珠介发出,兀是冲不破酒气包围,饶是他功力了得,仍不免胆战心惊,登时便想赶快逃之大吉,忽然几道酒剑迎面射来,眼前一黑,一双眼睛痛如刀剜,就地一倒,滚下山坡,落在了茂密的草丛中。 凌霄云孙不二原是真气逆流,拼死一搏,真气一个连接不上,顿觉头晕目眩,一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那一边,剑问天已奔出好远,他心急于相助母亲脱困,又被几个小鬼缠住,实在无心顾及身后发生的事。离母亲已不过几丈多远,那些小鬼竟象是杀不完的,一拨又一拨汹涌上来。他始终无法再靠近丁母绮,怒火中烧,长剑挥舞,乱杀一通,鲜血溅了一身,多处伤口都在淌血,依然一点也觉察不到痛楚。 丁雨绮先前本已随着凌霄云走进秘道,忽而想起丈夫还在前厢静室之中,折身走回,冒着烈火浓烟冲出,不料通向秘道的路径已被堵住,只得杀开一条血路。 从侧门出来,一路上不断有小鬼埋伏拦截,她身上背着剑青云,空有一身绝技,却是无法施展,实在苦不堪言,若不是救出丈夫的念头支撑着,恐怕她早便累倒了。 混战中,丁雨绮抬头见儿子近在咫尺,心中又燃起一个希望:“救出丈夫,救出儿子,一家团圆!”这时候,一阵阴风飕飕,蓝光耀眼的铁爪迎面抓来,乃是三尸神的老三麻风。 丁雨绮柔腰一弯,避开铁爪,一记裙里腿,踢开一个小鬼,陡然间背上一轻,剑青云已被同是三尸神之一的老二麻建一把夺过,几个飞跃,去得老远。 “还我剑郎!”丁雨绮杏眼圆睁,一声怒喝,混天绫矫若龙蛇,卷向麻建。忽地一个小鬼扑来,丁雨绮一掌击下,直打得那小鬼直飞出去。就这么一折腾,麻建早已奔出十几丈外,傲笑怪声,似乎是在讽刺她的无能。 “还我剑郎!”丁雨绮再度大叫,挺胸一振,发动狼心诀,仰天长嚎,双臂一抖,一股气流冲向麻建,震得挡在她身前的小鬼散天乱飞。 丁雨绮踏着众多小鬼的尸体,追赶麻建,一丈、半丈,几米……即将触及麻建后背,丁雨绮一喜,一掌拍出。 麻建半空中身形一变,怪笑一声:“人还给你!”倒提起剑青云身体,迎向丁雨绮掌风。 丁雨绮没料到他竟以丈夫的身体作为挡箭牌,见状大惊,招数未老,连忙收掌,伸手接住。 麻建又是一声怪笑,一掌打出,这一掌,竟是硬生生击在剑青云身上,料想这隔山打牛之功,定能教丁雨绮毙于掌下。 殊不知狼心诀一经发动,周身自然会生出一股强大气墙,麻建一愣之下,收掌不及,真气反弹,打出的掌力一古脑反噬过来,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撞在一堵石壁之上,去势未遏,直坠地上,直撞得头破血流,脑浆流溢,跟随他的大哥去了。 丁雨绮以狼心诀一举击杀麻建,将剑青云紧紧抱住,回身直逼麻风。 那麻风吓得脸色铁青,未待丁雨绮近身,没命狂奔,早已逃得不见踪影。 狼心诀一经发动,伤人伤己,原是大耗元神的功夫,非万不得已决不会用,丁雨绮见剩下最厉害的对手也逃之夭夭,那些小鬼容易对付,当下收拾真气,回过神来,细看剑青云,但见他面容端详,竟似沉睡了般,嘴角依稀有一丝血迹,她心里立即感到有一股不详的预兆,再探其鼻息,脸上不由得刷地苍白无色。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 剑郎死了?自己的丈夫死了! 丁雨绮再也忍不住,泪水满眶涌出,嘶声大哭起来。 抱着剑青云的尸体,丁雨绮整个人顿似失魂落魄,漫无目的向前奔去。 “剑郎,你不能死,我不会让你就这么离开我的。你知道么?十几年了,我找你找得好辛苦,我终于找到你,难道,你就忍心这般离我而去么?” 前面没有了去路,是高崖,崖下波涛汹涌,巨浪拍打着岩石,海风,吹得丁雨绮秀发缭乱。 她很小心很小心地放下丈夫,生怕用力不慎,惊动了他。 “二十多年前,我见到你的时候,你也是这个模样,不是很英俊,但是很讨人喜欢,于是,我就情不自禁喜欢上你,明知不可以,可我就是不怕,我愿意为了你,放弃一切,就是怕你不喜欢我……” “剑郎,你知道么?当我听到你在京城已经有未婚妻时,那时候,我真的整颗心都碎了,可是,我还是不死心,只想成为你的人,那怕是没有名份,我也不在乎……” “后来,你因为别人的告密入狱,我多担心啊!我拼命地找你,终于,上天可怜我们,让我们在一起了,还生下了剑儿。剑郎,咱们的儿子已经长大了,你高兴么?你醒来啊!你醒来啊!咱们一家三口,再回到那个小村庄去,再也不理什么江湖恩怨,国家大计了,你醒醒,快看看我,我还是你以前的那个小雨点呢……” 一边说着,眼泪已湿润了整个脸庞。 可是,剑青云依然没有醒来! 海面上,海鸥成双成对地翱翔,她想起了一个故事,从前,有一对大雁,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着,不料,有一只不小心被猎人捕捉,死了,那剩下一只,虽然挣脱罗网,却不忍离去,在天空久久悲鸣,一头撞在地上,死在了伴侣的身边;一位路过的词人,感其情深,将它们买下,好好安葬,还为它们写下了一首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她想起了以死殉情的史芸娘,当时,她还在问自己,如果青云死了,她会不会也和史芸娘一样,随丈夫而去?现在,她可以十分肯定地告诉自己,一定会的! “剑郎,你等等我,我们一起走!” 拭去眼泪,理了理缭乱的秀发,一抹笑容瞬间绽放。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作连理枝!” “娘……”背后,十丈开外,剑问天衣衫褴褛,高声大叫。 “孩子,你长大了,懂事了,为娘总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照顾你,保护你,以后的路,不管有多漫长,你必须一个人自己走。一定要勇敢些,坚强些……”丁雨绮心中默默念着,抱起剑青云,满脸欢笑,朝崖下跳了下去…… “娘……”剑问天扑地跪倒,“娘,不要离开我,剑儿需要你!”想起亲人一个个离他而去,禁不住放声大哭。突然间后颈吃痛,眼前一黑,晕迷不醒人事…… 第六十章 情窦开 “夜来寒侵酒席,露微泫。舄履初会,香泽方薰。无端暗雨催人,但怪灯偏帘卷。回顾,始觉惊鸿去云远。大都世间,最苦唯聚散。到得春残,看即是、开离宴。细思别后,柳眼花须更谁剪。此怀何处逍遣……” 朦朦胧胧间,隐约听到琴调歌声,悠扬入耳,十分动听。 剑问天睁开眼睛,发觉置身于一个草庐之中,木床暖被,有一种久违的舒适感。 他动了一动,但觉浑身酸痛无比,才想起那日大战冥界小鬼,满身伤痕,毫不知觉。 “娘呢?”那崖边的一幕在脑海里浮现,母亲抱着父亲的尸体,跳下了滚滚大海。 “娘,娘她终于还是离开我了!”想到这里,心头一酸,差点又掉下眼泪来,咬了咬牙,暗自对自己说:“问天,你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动不动就哭鼻子了!” 一缕柔弱地阳光从窗口透射进来,秋风轻抚,一室微凉。剑问天吃力从床上下来,细细打量屋内,但见临近窗口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字画,那上面题着的是一首词。“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他虽识字不是很多,那上面的字却也认得,默默念着,隐隐感到有些辛楚之感。 琴声依然萦绕耳际,剑问天行近窗口,倚着窗深深吸了一口空气,好香!好舒服!空气是香的,甚至连那柔弱的阳光,也给人以温馨的感觉。 向着窗外眺望,但见离草庐不远,有一个荡漾着碧波的小湖,小湖中间有一个小亭,那悠悠琴韵,正是从小亭里传出。 再仔细看时,那亭里,分明坐着一名黄衫女子,纤手轻弹,浑然进入忘我之景。也许是琴韵的吸引,也许是剑问天好奇心起,想看清那女子究竟长什么样子,他情不自禁迈出草庐,朝那小亭走去。 曲径通幽,渐行渐近,转眼已离那女子背后不远,剑问天听到真切处,脱口赞了一声:“真好听!” 那女子似乎没料到有人在身后,闻声吓了一跳,铮地一声,一个不小心,竟然断了一根弦。 那女子别过头来,便想发火,见是剑问天,方才脸色稍好,微笑说道:“你醒来啦!”说着离案站起。 到了这时,剑问天这才看清,眼前是一位年纪和自己相若的少女,长发披肩,腰肢手可盈握,娇峰高挺,微微一笑,两颊便生出两个小酒窝。 剑问天已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几曾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一时不由看得呆了,竟是忘记了回答。 黄衫少女见他这般目不转睛注视着自己,却是一点也不着恼,心里反而暗暗得意,格格笑道:“我很漂亮么?” 剑问天回过神来,刷地整张脸都红了,连连点头:“漂……漂亮……” 那少女俏脸靠近剑问天,低声道:“那你喜不喜欢我?”体香扑鼻,吹气如兰,剑问天窘得不知所措,一颗心砰砰乱跳,嘴张了张,愣是说不出话来。 那少女靠得更近了,几乎是附耳说着:“难道我不漂亮么?” 剑问天急道:“不是的,不是的!你很漂亮,真的!” 那少女见他这惊慌失措的样子,忽然捧腹娇笑起来:“逗你玩的啦,瞧你吓成什么样子!”剑问天吁了口气,他实在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见了她,会紧张成这个样了。 那少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剑问天”他如实说道。 那少女道:“嗯,倚剑问苍天,好好听的名字。”又道:“你的伤势好些了么?如果还没好,就不要到处乱跑啦!”虽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令剑问天倍加感动:“我没事了,谢谢你!”心想:“除了娘和芳姐姐,就只有她关心我了。不知道芳姐姐现在在哪里。” 那少女道:“你也不用谢我,可不是我救你的。” 剑问天道:“姐姐,你见过我娘么?” 那少女摇了摇头:“没有!”突地妙眼一睁,嗔道:“哼!你叫我什么?” 剑问天吓了一跳,想了一想,道:“姑娘,我想……我。。。。。。” 那少女抢着道:“你想问我叫什么名字么?我叫胡小灵,你叫我灵儿好啦!”剑问天顺从地叫了声:“灵儿!”胡小灵展颜一笑道:“这才对嘛!别姐姐前姐姐后的叫啊!多难听,好象我很老似的。”看着案上的琴,轻抚了抚,不无遗憾道:“有点可惜了!” 剑问天道:“都怪我不好。”胡小灵道:“没事的,我又没怪你。”抱起琴道:“你跟我来。”转身便走,见剑问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走啦!还愣着干什么?”这一拉,剑问天的心跳得更快了,足下轻飘飘如登云端,任由她皓若柔荑的手牵着,心里要是便这般让她拉着,永远不要松开就好了。 离开湖心小亭,踏上一条铺满卵石的小径,一路上芳香沁人心脾,分不清是少女的体香,还是路旁花朵散发的香气。 石径尽头,两三不知名的小树参差而立,一间白色的石室现在眼前。 胡小灵推开房门,拉着剑问天走了进去。 剑问天略一打量屋内陈设,但见妆台明镜,一尘不染,粉红被褥,绣花小枕,一股似麝非麝的香气钻入鼻子,分外舒畅。这分明是女孩子的闺房。剑问天不由脸上一阵臊红,心道:“她,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忽地一声清脆地响声,胡小灵朝着他的头轻轻一敲,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嗔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么?” 剑问天窘然道:“没,没有……” 胡小灵嘻嘻一笑,走近床边,掀开枕头,稍一摸索,从席下拿出两件形状一模一样,十分精致的小拇指大小的木剑来,将其中一件递给剑问天:“给你!”剑问天一阵心喜,伸手接过,小心翼翼揣入怀中,又听胡小灵悄声说道:“这是我无聊时做的,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哦!”剑问天使劲点了点头。胡小灵还不放心,道:“不行,你要保证……要不,咱们拉勾勾!” 忽听得屋外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进来:“灵儿,你在屋里干什么?” 胡小灵咋了咋舌,低声道:“我爷爷来啦,你可千万别说哦!”故意高声道:“爷爷,没什么啊!我在里面换衣服呢!” 砰地一声,房门被人撞开,一个手拿烟枪的灰发老人走了进来,一边说道:“小丫头,就你那点鬼心事瞒得了爷爷么?” 胡小灵见瞒不过,嘻嘻一笑,道:“爷爷就是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爷爷。” 那老人却不生气,眼光落在剑问天身上,说道:“小朋友,你没事了?” 剑问天躬身行礼道:“问天已无大恙!”心道:“他便是灵儿的爷爷了。是他救了我么?” 那老人道:“嗯,不错!我救你的时候,你身上有三十多处刀伤,换作别人,怕是支撑不下去了,你能生还,而且恢复得如此之快,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剑问天心道:“果然是他救了我的。”说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那老人颔首不作否认,良久问道:“你怎么会在莱芜岛上的?” 剑问天道:“晚辈乃是南冥弟子,南冥……”话未说完,那老人突然喝了一声:“胡说八道!”抓手成爪,闪电般抓了过来。 剑问天吃了一惊,左手一格,手中无剑,使得熟了,自然而然,孙不二所授的剑术便使了出来。那老人掌到中途,忽又停住,摇头道:“你这不是南冥派的武功。快说,是谁指使你作奸细的!” 剑问天忿然道:“这确是孙不二孙师叔传授的,前辈倘若不信,尽可杀了我便是,又何必救我!” 那老人一双神光毕露的眼睛,紧紧注视着剑问天,片刻,哈哈笑道:“不错,有骨气,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凌霄云没收错弟子。”剑问天暗暗捏了把汗:“原来他是试探我来着!” 胡小灵拍了拍胸脯,连声道:“吓死我了!我以为爷爷想杀剑哥哥呢?” 那老人冷哼道:“好一句剑哥哥,这小丫头,倒叫得顺口啊!”胡小灵俏脸一红,暗瞟了剑问天一眼,显得无限娇羞。 那老人向她招了招手:“灵儿,你过来!”胡小灵乖巧地跟上前去。那老人看着剑问天,微一犹豫,又道:“你也跟着来吧!”剑问天心中窃喜,紧随其后,走出灵儿闺房。 出得石室,那老人脸上神色严肃起来:“灵儿,那一件事,为师已经帮你解决了,从今以后,你不用再痛苦下去了。”胡灵儿闻言,扑通一下,双膝跪下,口中说道:“灵儿多谢爷爷鼎力相助。”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剑问天看的莫名其妙,心道:“灵儿对她爷爷,怎么忽然变的生份了?” 第六十一章 护花使 那老人将胡小灵扶起,看着身旁有些发呆的剑问天,道:“难道你不想问在灵儿身上发生什么事情么?” 剑问天知他既然将自己一同叫来,便是要让自己知道,当下垂手不答,静听下文。 那老人道:“事情发生在六年前……”说在这里,脸色微微一变,道:“有贵客光临,我去招呼一下,你们在此稍等。”身形一动,早便去得好远。 剑问天暗赞一声:“好轻功!”心想单就这份轻功而言,与叶未央当是不分上下。他耳力也是极灵,已自听出异样,只是既然那位前辈不愿他跟去,自有道理,他也无须徒自烦忧了。 胡小灵道:“剑哥哥,让我来告诉你吧!灵儿本来和其他孩子一样,有爹,有娘,还有个完整的家,爹娘都很疼我,可是,自从我娘亲六年前去世,一切都改变了。我也不知道,我娘亲是怎样去世的,娘亲死后不久,我的爹爹便娶回一个后娘,还带来一个比我小点的弟弟,爹爹原来还是很疼我的,可是过不了两个月,爹爹在后娘的怨言指责下,开始动手打我,将我关在暗室,不让我吃饭,不让我出去玩,说我是克星,克死了娘亲……”一边说着,眼泪禁不住簌簌簌掉下来。 “灵儿始终不明白,爹爹为什么要那样对待我。我不甘心被囚禁在黑暗角落里,终于有一次,我找到了机会,逃了出来,后来……”忽然好似想起什么令人惊悸的事,脸上刷地一阵煞白,身子微微抖着,十分害怕。 剑问天吃了一惊,忙伸出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灵儿别怕,有我在这里呢!” 一股暖流传遍全身,胡小灵半晌才恢复过来,定了定神,报以一笑,继续说道:“后来,我在离家的路上,遇到了几个人贩子,他们将我抓了起来,卖到了妓院,我那时才八岁啊,什么都不懂,但曾经听大人说,那是种很胺脏的地方,所以我想方设法逃走,但都被他们抓住了,吊起来打,就这样过了两年,终于又找到逃跑的机会,那一次,我借着倒夜香的时机,偷偷跑了,但是没跑多久,又被他们发现。那一次,我想,与其被他们活活打死,不如自己一死了之算了,我趁他们不备,跳下了河里。天可怜我,是爷爷……嗯,他不是我亲爷爷啦,他复姓有琴,名叫牧野……爷爷刚好路过,将我救起,我才能活到现在。”剑问天感觉到她身子已不再发抖,双手仍是不愿松开,心道:“原来灵儿有这么段悲惨的过去,我比她可幸运多了,我爷爷和这位有琴前辈一样,都是好心人。灵儿她爸爸不要她,我娘亲对我却很好,爹爹想必也会很疼我的。”说道:“那些人贩子,那些毒打你的人,全都该死。倘若让我遇到,一定要替你杀了他们。” 胡小灵道:“是啊!爷爷也这么说的,他们本来就是害人的东西,都该死。我自从跟爷爷来到天琴谷后,爷爷虽然用尽一切办法帮我忘记过去,教我书画,教我弹琴,可是这么多年来,我还是每晚做噩梦,梦见他们又来抓我了。我好害怕!好害怕!”把头一抬,神态已回复自然,说道:“灵儿以后不会再害怕了,爷爷说已经帮灵儿解决,定然是将他们都杀干净了,何况……”一双妙目注视着剑问天,闪烁出别样的光彩。 “何况,还有我呢!”剑问天掷地有声道,“有问天在,以后,没人敢再欺负灵儿了!” 胡小灵甜蜜一笑:“谢谢剑哥哥!”又道:“不知爷爷那边怎样了。” 剑问天道:“咱们也过去看看罢!”仍然紧握胡小灵的手,向着林外奔去。 行得不远,便听到琴声铮铮不绝于耳,只是这琴声迥然不似胡小灵弹出的那般悠扬婉转,细听,却如千军万马,奔战沙场,萧瑟悲壮,令人闻之热血沸腾。 两人来到草庐之侧停下,远远便见小湖畔,那灰发老人有琴牧野盘膝而坐,面前的地上摆放着一把漆黑色古琴,只见他指尖在琴弦上不停轻点,一道道白光,随着他手尖所指方向从琴弦上飞出,每道白光都发出飕飕之声,宛如每把利刃在空中飞舞。 在他对面的十丈开外,站着长象极其相似的两个人,都是厚唇大眼,鼻孔朝天,年老的身穿棕色短衣,显得矮小干练,两手剑招比划,身前上空三把短剑不停转动,散发出红、蓝、绿三种颜色的剑光,对抗着琴音攻击;旁边那人腰背长剑,神情桀傲,却不插手。此人剑问天倒是认识,正是他两年前在小镇遇见过的三绝剑之一的绝剑。 胡小灵看得美眉一蹙,低声说道:“真是讨厌,那两个家伙又来纠缠爷爷了!” 剑问天问道:“灵儿,那个在旁边看着的我认得,可是那个和你爷爷对战的人是谁?和你爷爷有过节么?” 胡小灵道:“倒是没什么过节,还不是什么三绝宫的三绝老人,他们今年每月的这一天都会来天琴谷,说道是来向爷爷讨教剑术,其实啊,他们是……是……”小嘴动了动,欲言又止。 剑问天奇道:“是什么?”胡小灵俏脸一红,附耳说了句话。剑问天“啊”地叫出声来,道:“他们是向你爷爷提亲的?” 胡小灵嘴一扁道:“就是啊!人家年纪还小嘛。那绝剑的年纪,都可以做我爸爸了,况且,我又不喜欢他。”说完忸怩着看看剑问天,俏脸红扑扑的,甚是惹人着迷。古时少年男女,以十四五岁的年纪成亲生子并不稀奇,只是让她嫁给那丑陋不堪而且年纪又大的,未免就太离谱了。 剑问天一声苦笑,一接触到灵儿那充满期望又令人心动的眼神,一颗心又砰砰直跳起来,脱口说道:“灵儿放心,我替你去教训教训他!” 忽听胡小灵惊叫道:“啊!剑哥哥小心!”耳边听得一股劲风袭到,原来那绝剑听到附近响声,快步一拳便打了过来。 剑问天不及回头,一把搂住胡小灵,就地一翻,避开一招,身刚站稳,呼地又是一拳打到。眼见无路可退,剑问天护在胡小灵身前,硬生生挨了重重一记,胸口辣辣作痛,狠一咬牙,终于挺住没有叫出声来。 绝剑一眼认出是他,咧咧骂了一声,冷冷道:“臭小子,原来是你!你倒还没死掉。” 胡小灵面露忧色道:“剑哥哥,你没事么?”剑问天嘻嘻笑道:“放心,我没事!”这句话既是回答绝剑,也是给了胡小灵莫大的安慰。 绝剑冷哼道:“他便是你的小情郎么?我便杀了他,看你嫁不嫁给我。”又是一拳打出。 胡小灵又惊又急:“别伤我剑哥哥!”可是她武功低微,如何能帮得了剑问天? 绝剑得意道:“你越着急他,我越是要慢慢折磨他,除非你答应做我的妾,否则我将他一直折磨到死为止。” 剑问天这次已有妨备,未等他一拳打到,暗运火岩刀,掌心中腾出一团热气,照准绝剑手腕,狠狠砍了下去。在百药谷之时,这火岩刀已足可开山裂石,经过两年来的勤练,此时更具火候,这一刀若是砍得准,教绝剑的手非断了不可! 绝剑一直以来,都未将剑问天放在眼里,但觉热气灸人,不禁一惊,招数未老,手臂一振,倏地变拳为抓,五指成爪,便向剑问天左肩抓落,势必要将他整个手臂废了。 晃眼间已过了十几个回合,剑问天虽然修为远远不及绝剑,但仗着体内有不度僧的十年功力辅助,几招练得娴熟的火岩刀,翻来换去使用,倒是勉强可以抵挡。 胡小灵乖巧地站在他身后观战,对她来说,只要剑问天没事,她便心满意足了。 绝剑自恃成名已久,久战不下眼前这乳臭未干的少年,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喝一声,手势比划间,长剑脱鞘飞出,直向剑问天当头罩下!忽听身后飕飕声响,几道白光电闪飞来,绝剑知道厉害,情急之下,飞剑还击,连连退步,堪堪避过,又是几道白光破空而来。 有琴牧野音波如浪,一边与三绝老人恶斗,百忙中连发几指,逼得绝剑手忙脚乱,喝道:“小贼,天琴谷岂容你胡作非为!”又是数十道音波疾卷绝剑。 “啊!”绝剑惨叫一声,但觉下体刺痛,鲜血染红了整个裤裆,差一点便晕了过去。 三绝老人连使三剑,飞身来到儿子身边,见他痛苦不堪的样子,心头火起,冷冷道:“牧老头,老夫敬你也是一代剑术名师,对你以礼待之,你如此狠毒,对我儿痛下毒手,难道以为我绝天怕你不成!” 第六十二章 天琴谱 绝剑傲慢自恃,不料一时大意,为有琴牧野天琴音波所伤,而且伤及要害,大有断子绝孙之虞。这也是有琴牧野始料未及的,他原只想稍作惩戒而已,真没想到会如此严重。 三绝老人绝天,目睹儿子惨状,悲愤交加,说话之时,三绝剑再度出手,一声狂吼,浑身如吹气般骤地鼓起,红蓝绿三道剑光光芒大盛,随着双手挥处,迳向有琴牧野袭到。 有琴牧野冷笑道:“天可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那是他自食苦果,怨不得任何人!”十指往古琴弦上一拍,十道白光从弦上飞出,那是他最厉害的绝招之一----千里不留行!琴声夹着白光,如天锣狂敲,声震天地,迎向三道剑光! 若说先前是互相切磋,留有余地,这一击却是发挥自身最强功力,以死相搏。十道白光与三道不同颜色的剑光绞在一起,虽如雨后彩虹般美丽眩目,其杀伤力那是不容忽视的。 嚓嚓嚓……声响不绝,两人身前的地上,竟尔留下一道深深的裂缝! 三绝剑剑气淡弱,十道白光猛然壮大,顿如天罗地网,穷攻不舍。只听得“当”的一声脆响,一道绿光落在地上,绿剑折成两段。这一战,有琴牧野终究略高一筹。 天绝老人悻悻然收起红蓝双剑,情知再战下去,未必能胜,怒道:“有琴牧野,今日之仇,他朝必报,后会有期!”冷冷朝剑问天胡小灵两人瞥了一眼,扶起绝剑,扬长而去。 胡小灵吁了口气,问道:“爷爷,你没事么?” 有琴牧野轻叹道:“三绝老人是个锱铢必计,有仇必报之人,今日惹上了他,以后定然永无宁日,这天琴谷,怕是再也住不下去了。只是我在这天琴谷隐居十多年,倘若这般离开,总是有些不舍!” 剑问天道:“前辈,难道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有琴牧野道:“我倒不是怕了三绝宫,实则不想再卷入江湖仇杀之中,能避则避,避不了的话,一决生死也没什么。” 胡小灵深为自责,道:“爷爷,都怪灵儿不好,连累了您老人家!” 有琴牧野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是爷爷不想象先贤嵇康那般,临死前要感叹‘《广陵散》从此绝矣’罢了!” 胡小灵只道他这是临终遗言,惊道:“爷爷不会死的,爷爷会长命百岁的!” 有琴牧野微微一笑道:“傻丫头,人总难免会一死,爷爷对生死早便看得很淡了,但爷爷还有许多心愿未了,不会那么容易便死去的。想我年少时放浪形骸,轻狂不羁,迷恋于歌馆酒榭,不知自爱,虚度了二十多年的光阴;幸遇先师琴帝,授我琴艺,传我剑术,我以二十年的时光,才得以琴剑合一,又以十多年时光自创天琴剑法,如若后继无人,岂不是要象嵇康那般广陵散绝?” 顿了一顿,又道:“灵儿,你一介弱女子,不知江湖险恶,身边之人,总无法时时守护着你,爷爷这么多年来,也只教你琴艺之道,至于武功,只是些基本功而已,你可知这是为什么?”不待胡小灵回答,继续道:“天琴剑法,要练剑,须先从琴艺入手,然后才从琴道中领悟剑道,这便是爷爷先让你学琴的道理。” 胡小灵喜道:“原来爷爷如此用心良苦。灵儿多谢爷爷!” 有琴牧野脸色肃然道:“你也先别高兴太早了。爷爷这套剑法,暗合阴阳之道,你灵气有余,但性本柔弱,若无旁人辅助,恐难有所成就。”说着向剑问天看去。 胡小灵何等冰雪聪明,立时领会,说道:“灵儿斗胆,请求爷爷传授剑哥哥绝技!” 有琴牧野哈哈一笑道:“好聪明的丫头,爷爷正是此意。爷爷看得出你们两个是情投意合,修习天琴剑法,最讲究的便是心灵相通。问天,你可明白?” 剑问天微一迟疑,记起凌霄云那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训条,心道:“要我学你的剑术我那是求之不得,但我若是答应下来,你要我拜你为师,那该如何是好?”便道:“恕问天难以从命!” 胡小灵急道:“剑哥哥……” 有琴牧野道:“你可是为拜了凌霄云之事么?” 剑问天道:“正是!” 有琴牧野道:“凌霄云尚未授你南冥武功,你与他是徒具师徒之名,便算不得。” 剑问天道:“晚辈还曾随血神医学艺。” 有琴牧野“咦”的一声,似是大感意外,片刻思索,说道:“那我问你,你对血郎中可曾行过拜师之礼?” “这……”剑问天不由一时语塞,细细一想,似乎有,又似乎没有。 有琴牧野一笑道:“这便是了,既然未行拜师之礼,那更算不得。况且,你学我剑术,也不一定非拜我为师不可,只要你以后好好对待灵儿便行!” 剑问天心下释然,欣喜道:“问天……问天定会好好对待灵儿,决不让爷爷失望!” 胡小灵心中大喜,转眼看去,正巧剑问天也看过来,两人相视一笑,均是无比开心。 有琴牧野看在眼里,内心雪亮,哈哈笑道:“如此甚好,爷爷不愁后继无人了!”当下正襟危坐,轻轻抚摸着古琴,正色道:“学琴如学武,都讲究内外双修,琴艺之道,须修内、外‘十功’。即:‘内功’神、心、气、趣、音与‘外功’手、眼、脸、劲、身,琴有七弦,暗合人体奇经八脉中的督脉、任脉、冲脉、阴维脉、阳维脉、阴跷脉、阳跷脉,修习琴艺同时,也已在不知不觉中修习内家真气。天琴剑法,曲引《广陵散》,剑藏《侠客行》……” 说话之间,呛啷一声,从琴身处抽出一把长剑,飞身而起,胡小灵立即接上古琴位置,纤指轻动,弹了起来。 但见长剑舞处,青光霍霍,有琴牧野口中吟唱:“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 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念到“三杯吐然诺”之时,足下踉跄,似有醉状;念到“ 五岳倒为轻”之时,纵身飞跃,头下脚上,剑尖抵地,成一直线;念到“救赵挥金锤”之时,长剑横扫, 巨响如雷,大有力拨千斤气壮山河之势;念到“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时,有琴牧野早已收剑飘然身退,但是场中,兀自剑光闪烁,久久未散。 这时,胡小灵一曲《广陵散》也便终了,剑问天拍手大声赞好,心中更是羡慕不已:“南冥十三侠的剑术已是出神入化,这位有琴前辈琴剑双绝,真是别开生面,看他先前与三绝老人大战时的琴音剑气,比之孙不二和顾倾城师叔,那可是各有千秋。” 曲终人未散,有琴牧野轻弹剑刃,说道:“此剑名叫青湛剑,乃是我年轻时心爱之物,如今已用不着了。灵儿,爷爷今日便将青湛剑赠送与你,以后此剑便长随你行走江湖,以作妨身之用!” “灵儿多谢爷爷!”胡小灵恭恭敬敬接过青湛剑,但见剑刃青灵,晶莹剔透,不免爱不释手。 有琴牧野轻叹道:“青湛剑原是形影不离的一对,另一把剑名叫紫云,皆因我三十年前一次疏忽,致使两剑分离,实乃终身憾事。他日有缘,你们定必让它们再度相聚,了却爷爷的这一桩心事!” 剑问天胡小灵连声答应,心道:“此剑爷爷如此珍爱,该是爷爷年轻时的定情信物吧!” 有琴牧野又从怀中取出一书,郑重说道:“这是爷爷历经十余年编写的《天琴剑谱》,二十四式天琴剑法和本门内功心法尽在其中。俗话说得好:师父带入门,修为靠自己,学琴与学剑同等道理,必须靠自身坚持不懈的毅力和悟性,爷爷不要你们依样画葫芦,在本门内功辅助上,能创新的,不断创新,只有创新,才能让琴道与武学千古不灭。当年我师父也是如此教导弟子,天琴剑法,你们能领悟多少,便要看你们的造化了!”一番话令两人茅塞顿开。 有琴牧野将剑谱递与剑问天,怅望天际,似乎记起前尘往事,一声轻叹,无限沧桑! 自斯日起,剑问天胡小灵便在天琴谷中,勤加修习天琴剑法。 胡小灵这几年来在有琴牧野的精心调教下,琴艺娴熟,自不必说,剑问天深受不度僧、丁雨绮、孙不二等名家指点,又已打通任督二脉,功底扎实,修炼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 况且他们二人两情相悦,心心相印,一阴一阳,正合乎天琴剑法要旨,胡小灵弹奏,剑问天练剑,有时是剑问天在旁授以剑术,金童玉女,益发情深。 晃眼三个月过去,两人竟也学有小成。 剑问天心中仍挂念南冥派安危,心道:“不知师父和孙师叔他们现下如何,我该回南冥看一看才是!” 第六十三章 思量欲 南方多雨,天气已经很冷,然而若想在南方看到下雪,那是极难发生的。 在微微小雨中,如若撑着雨伞,与心爱的人一起走着,那定是温馨浪漫的一件美事。 剑问天与胡小灵,此刻正打着雨伞,来到有琴牧野的草庐。 有琴牧野不在草庐中。 湖心小亭里,一个人笔直站着,站得有如一尊雕像。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声音沙哑,给人以辛酸之感。 胡小灵道:“唉!爷爷又在犯心事了!每逢下雨的时候,爷爷总会在湖心亭看雨,每次都是闷闷不乐的,我曾忍不住问他,他总是不肯说。”又道:“我好几次好象听爷爷提过一个名字,什么蕊什么的,应该是爷爷思念的人吧!” 剑问天心道:“这位有琴前辈还真是个多情的人!”突然腰间一痛,却是被胡小灵狠狠捏了一下。 剑问天苦笑道:“灵儿,你这是干什么?”胡小灵娇笑道:“剑哥哥,将来咱们都长大了,如果又不得不分开,你会思念灵儿么?” 剑问天道:“咱们现在不是过得很好么,干嘛提分开的事?” 胡小灵一本正经道:“我是说如果,你只要回答会还是不会便行。” 剑问天毫不犹豫,使劲点头:“会!”话音刚落,卟地一声,脸上已多了个殷红的唇印,一时不由愣住。 胡小灵格格一笑:“傻哥哥,走吧!”拉着剑问天,向湖心亭走去,心里如喝了蜂蜜般,甜蜜无比。 两人放慢脚步走近凉亭,生怕一不小心,把有琴牧野从回忆中惊醒。 “爷爷。”胡小灵良久才轻轻叫了一声。 有琴牧野慢慢转过头来,道:“灵儿,什么事?” 剑问天接过话道:“前辈,问大来向您请辞的。” 有琴牧野眼光一闪:“你要走?” 剑问天点头道:“正是,晚辈离开南冥已有几个月,那日仙虚阁被烧,尚不知大家是否安然脱困,晚辈必须回去看个究竟。” 有琴牧野“嗯”了一声,道:“那日我在崖边救你之时,乳蓬山已空无一人,南冥派遭此大劫,实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我与凌霄云曾是生死至交,你虽是有名无实的南冥弟子,派中有难,你是该回去看看的。” 剑问天道:“多谢前辈。”其实他之所以要回南冥,与其说担心南冥众侠安危,不如说是寻找父母的下落罢!他亲眼见到自己的母亲抱着父亲的尸体跳下滚滚大海,死生未卜,无论如何,在没找到父母的尸体之前,他是不会死心的。 胡小灵螓首低垂,小声道:“爷爷,我也要去。”在来此之时,她和剑问天已商量好,就等爷爷点头答应了。 谁知有琴牧野把脸一板:“不行!” “爷爷!”胡小灵急得快要哭了,胳膊轻轻一撞剑问天,只盼他帮忙求情。 突地有琴牧野展颜一笑道:“傻丫头,看把你着急的。爷爷怎么会不让你一起去呢!” 胡小灵这才破涕为笑道:“还是爷爷最疼灵儿。” 有琴牧野又道:“按说你们现在还不是出山之时,既然非去不可,爷爷也便不拦你们了。你两人也好借此之机,好好磨练,增长一些阅历。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凡事宜小心才是。” 胡小灵道:“灵儿记住爷爷的话。”心道:“只要剑哥哥能在身边,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有琴牧野道:“日前接到揭阳双峰寺主持智光禅师之邀,前往共商屠蟒大会,须逗留些日子。问天,灵儿,你二人到南冥办完事之后,若想找爷爷,直接到揭阳双峰寺去便是。”又是向胡小灵一番细心交代。 剑问天胡小灵当下辞别有琴牧野,稍作打点,便即起程。 此去离莱芜岛也不过几百里之遥,也无须带上多少行李。出了天琴谷,胡小灵回头看着这一直住了五六年不曾离开过的地方,心里着实依依不舍,好在有剑问天陪伴在身边,当是天下最幸福的事了。 一路上渐行渐停,嬉嬉闹闹,不觉走了半天。 此时已是雨过天晴,走在山间小路上,但见,两旁那不知名的花草,花叶依然挂着雨滴,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甚是好看,细细闻之,又有一股说不出的淡淡清香。 胡小灵被卖到妓院几年,因年纪尚幼,虽只是为奴为婢,耳濡目染久了,于男女之情,要比什么也不懂的剑问天成熟很多,但还是摆脱不了小孩子贪玩心性,跳入花丛之中,翩翩起舞。 剑问天抱着双手,饶有兴趣起在旁观看,心思随着胡小灵的舞姿,飘然飞舞起来。 忽听得身后树林之中,一个呢喃的声音传出:“独举青竹走四海,无银无饭无人爱。背上挂满大麻袋,肤黄肌瘦残骨骸。过门求求乞,老丐肚子饥。一个破碗游五湖,形单影寂太孤独。哪家官人来赐福,一碗稀粥已满足。走街又串巷,饿得人变样。日落夜临睡破庙,享受自然好逍遥。天当被来地当床,伤风难觅大药丸。望着满天星,忍受蚊子叮。衣裳褴褛千个洞,北风刮过疙瘩动。不修边幅不冲 凉,节约水源该赞扬。闹得全身痒,谁来管一管……唉呀呀!谁那么一大清早地扰我清梦了?” 剑问天看得神往,未料及竟然有人躲在附近,微微一怔,胡小灵也不由停下舞步。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大摇大摆从树林中走出,兀自打着呵欠。 剑问天细细打量来人,见他腰间别着一根绿油油的打狗棒,年纪也不过三十左右岁,虽然蓬头垢面,但眉宇之间,英气渗透,心中顿生结交之意,便道:“在下问天,可是打扰了大哥好梦了?” 那乞丐冷哼了一声,道:“我管你是问天问地,还是问自己,这么大清早便吵得我老人家没法子和周公相亲……不对不对,是和周公他那宝贝女儿相亲……你说,该不该赔?” 剑问天暗自好笑:“明明是年青力壮,偏偏说自己是老人家,明明日渐中午,又说是大清早,这人真是奇怪!”他虽行走江湖之日不多,也曾听说过越是行止古怪的人,越是深藏不露,看出此人并无恶意,自己如若动辄翻脸,那就未免显得太小气了,当下抱拳道:“问天与师妹多有得罪,还请大哥海涵!” 那乞丐道:“道歉便行了么?不行不行,一定要赔。” 胡小灵见剑问天毫不生气,也笑道:“请问要赔些什么呢?” 那乞丐道:“第一,美女香吻;第二,白银十两!” 剑问天摇了摇头:“问天此行只带了些碎银,赔不了。” 那乞丐道:“美女香吻总有吧?来来来,小妹妹,往这里,亲一口!”屈起一根黑黝黝的手指,指着脸颊。 胡小灵粉脸顿时憋得通红,要她往那又脏又臭的脸上亲一下,无疑把她杀了更好,喃喃道:“这人真是不讲理!”眼见剑问天依然笑吟吟的,却不好怎么发作。 剑问天道:“这香吻之事,问天着实做不了主,倘若大哥不嫌少的话,问天愿将身上银子悉数送给大哥。”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小袋银子,递了过去。 那乞丐老实不客气,接过银子,瞧也没瞧,便放人口袋中,眼睛落在剑问天手里的青湛剑上,如见了宝贝般,眼焕异彩,说道:“你这剑倒是值钱,借我老人家瞧瞧!”也不管剑问天答不答应,身影乍动,剑问天来不及反应过来,剑已落在手中。剑问天不禁微愠:“此剑乃是我爷爷赠灵儿之物,给不得!”双掌一擦,呼地拍出。 那乞丐足下微点,早已飘出几丈开外,呛啷声响,长剑出鞘,照得满地青翠一片,口中大呼道:“好剑!好剑!比我叫化子的裸心剑强多了!”手指轻轻在剑背上一弹,发出一声龙吟,惊得树林中飞禽纷纷飞起。 剑问天怒道:“把青湛剑还我!”右掌一记火岩刀,夹带着一阵热浪,袭向那乞丐。 嚓嚓几声,声音所到之处,树枝断折。那乞丐随意一动,看似漫不经心,却都在最紧要关头避过火岩刀。 剑问天连使几招,未能奏效,吃惊于对方轻功了得之时,也不由暗暗佩服:“此人是什么来头?好生了得!” 那乞丐喜得宝物,高兴得连声长啸,竟不恋战,几下纵跃,已经去得十几丈外,远远说道:“欲取回青湛宝剑,请到春风细雨楼。老叫化随时恭候!” “春风细雨楼!” 剑问天曾在仙虚阁中,无意中听到易中天提及,说道细雨楼主人方恨少,乃是他们兄弟的好友。“方恨少既然与两位师叔是好朋友,那定是武林正道中人了。这叫化子提起细雨楼,料来他也不会坏到哪里去。”自忖轻功不如,再追赶下去也济于事,当下深深调运一口真气,高声道:“剑问天请教大侠高姓大名!” “是非来去费思量,名利过往总空洞;心在裸 奔亿万次,我识英雄重英雄!心在裸 奔,江湖人称‘裸 心剑’思量欲便是!哈哈哈哈……” 第六十四章 星空会 南宫玉闻言,顿时一改先前不可一世的神气,抱拳道:“原来是星空七剑的二侠白马大侠,这位想必便是三侠思量欲先生了!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幸会!幸会!” 胡小灵重新坐回剑问天身边,低声道:“剑哥哥,这星空七剑,我倒听爷爷说过,爷爷说:他们的大哥神龙剑方恨少,和南冥十三侠的易周天易中天两位大侠很要好。你想想啊,爷爷跟凌霄云掌门又是生死至交,这么算来,大家都是好朋友了。” 剑问天听她一口气说了那么长,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解道:“灵儿,你想说什么?” 胡小灵道:“所以啊!既然大家都是好朋友,那把剑落在思量大侠手里,灵儿都是不怕。”最后两句,故意提高声音,好似深恐思量欲听不到。 剑问天道:“灵儿,你真的一点也不担心么?”胡小灵想了一想,终于还是狠狠地点了点头。 思量欲一伸懒腰站起身来,道:“如雷贯耳,我老裸可没有那个高深的功力,贯穿南宫公子的双耳啊!” 南宫玉怔了一怔,道:“思量欲先生可真是会说笑!” 思量欲道:“南宫公子,你刚才不是要向老叫化子讨这把剑么?俺这便双手奉上!”言毕拿起青湛剑,递到南宫玉面前。 这下胡小灵急了,便要冲上前去夺剑,却被剑问天一把拉住。 南宫玉眼焕异彩,接过青湛剑,连赞:“好剑!好剑!”得意之下,连客套话都省了。 突然间,只觉眼前人影一闪,手里骤轻,来不及反应过来,思量欲已将青湛剑重新握在手中,笑吟吟的,宛若什么事都没曾发生。 剑问天暗笑道:“思量大侠的这手空手夺白刃可真厉害,连这位南宫公子也妨不胜妨。” 南宫玉脸色一变,愠然道:“思量先生,你已将剑送给我了,怎么出尔反尔?” 思量欲笑着把玩手里的剑,说道:“这位贵公子,我叫化子几时说过将剑给你了?拜托你老听清楚点,我是说将剑‘双手奉上’给你看看,你看都看了,不还我还待怎地?难道还想据为己有么?瞧你这衣冠楚楚的样子,定是有钱人出身,该不会穷得和叫化子抢东西吧?” 一番抢白,气得南宫玉脸色铁青,一掌扬起,便待动手,心中一个念头快速闪过,扬起的掌慢慢放下,冷声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在下尚有要事在身,改日再来向思量先生讨教讨教。各位,告辞了!”长袖一拂,偕同那少女走出客栈,翻身上马,忽地见白马非马手臂一振,一道红影破空飞到,只道是暗器偷袭,不由动怒,及至看清,却原来迎面飞到的是一张烫金红色请柬,力道不慢不快,刚好落在掌中。 南宫玉暗暗心惊:“这请柬份量如此之轻,此人和我相隔这么远,也不见怎么运功,稳稳当当便将请柬放到我手里,力道拿捏之准,实是难得!”益发少了些轻视之意,打开请柬,只见上面写着:十二月廿十日,方马裸冷诚邀众位武林同道,齐聚细雨楼共商除魔大计,希盼众位赏脸光临。落款是:星空七剑。心道:“十二月廿十日,不就是三日后么?”抱拳道:“多谢白马大侠盛情,南宫玉与敝表妹司徒倩仪定当如期赴约,南宫玉先行告辞!”策马扬鞭,与司徒倩仪扬长而去。 待得他两人去远,白马非马望着思量欲,笑道:“老三,别再闹了,把剑还给人家罢!” 思量欲嘻嘻一笑,便向剑问天走了过去,道:“小兄弟,宝剑完璧归赵,分毫无损,以后可得小心些了。” 剑问天接过长剑道:“小弟一定记住思量大哥的话。”心想:“我若要强抢,也未必会抢不回来。”却见白马非马从怀中掏出两张请柬,说道:“小兄弟,你既是有琴前辈的高徒,便烦你代为转告前辈,十二月廿十日春风细雨楼除魔英雄大会,请他老人家务必前来!” 剑问天心道:“原来他们早便知道我随有琴前辈学剑,才故意和我开了这个玩笑的。”说道:“有琴前辈已前往揭阳双峰寺,倘能赶到,定然知晓一声,小弟尚有要事到莱芜一趟,三天后再到细雨楼拜会众位大侠!” xxxxxxxx 南宫玉和司徒倩仪走了好一阵路,方才勒马停住,司徒倩仪道:“表哥,我就是想不通,你堂堂一个南宫世家少主人,干嘛怕他们那几个南蛮草莽?” 南宫玉道:“笑话!我何曾会怕他们?” 司徒倩仪道:“你若不是怕了他们,为什么刚才在客栈中,任由他们欺侮,不动手争回口气?” 南宫玉问道:“仪妹,你见到那客栈写的是什么店名么?”司徒倩仪想了一想,道:“是星空客栈。” 南宫玉道:“照呀!那可是星空七剑的地盘。当年方马裸冷与另外三位女子,情投意合,便是在那星空客栈义结金兰的。老大方恨少富甲一方,仗义疏财,甚得人心,这星空客栈便是他的物业。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此行不必横生枝节。” 司徒倩仪讥笑道:“你便是为此而怕了他们?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那争强好胜的表哥。” 南宫玉苦笑道:“仪妹,你就不要再挖苦我了。你难道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么?南宫家族和司徒家族的利益,与这事相比,孰轻孰重?至于今日受辱,来日我定会加倍讨回的……” 耳边突听得兵器相交之声,此时天色已晚,这荒山野岭的,谁会在这儿打个你死我活?南宫玉心下大感奇怪,摆了个下马的姿势,两人飞身落地,施展开轻功快步前走。 路旁野草高过头顶,兵器相交声音越来越近,借着月色看去,但见乱草之中,三名持刀人正与一名蓝衫少年斗得不可开交,在身侧地上,一动不动倒着两人,看来已经死去多时。 南宫玉年纪虽轻,毕竟出身于武林世家,看了一会,已摸清那些持刀汉子的武功路数,心中诧异:“他们不是衡山派的五虎刀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那蓝衫少年,手持匕首,眼露凶光,杀气腾腾,出招怪异,饶是南宫玉见识颇广,看了很久,仍然看不清他是出身何门何派的。 那少年招招狠辣,片刻功天,又有二人惨叫身死,剩下一个卸下大刀,拔腿就跑,南宫玉见他正朝这边跑来,心念一动,一剑凌厉刺出。那汉子万料不到草丛中还躲着人,回过神时,来不及转身,剑尖已穿胸而过,一声痛叫,便即毙命。 蓝衫少年收起匕首,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南宫玉道:“你又是谁?为什么要杀他们?” “我是谁?”蓝衫少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了。”突然目露凶光,声音冰冷刺骨:“他们不肯归降教主,该杀!教主说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南宫玉道:“对!我帮你杀了他,我便是你的朋友了。我叫南宫玉,你呢?” 蓝衫少年一阵沉默,好象在思索着什么,良久才道:“他们都管我叫杀神,教主每天只叫我杀人。” 南宫玉道:“好吧!杀神兄弟,你们教主又是谁?”心道:“这五虎刀横竖也是正门正派,这少年出手如此狠毒,想必他们的教主,不会是什么好人了。” 蓝衫少年一字字道:“冥界刘星宇刘教主。” 南宫玉闻言脸色大变,天下有三界,除天界尚高高在上,罕有渗入武林纷争,一个异界,却被刘星宇灭了。自己本来只想利用一下这少年,谁知却是惹祸上身,倘若让父亲知道他与冥界中人交往,不被囚禁一辈子才怪。 眉头一皱,已有主意,笑道:“杀神兄弟原来是冥界中人,失敬失敬!未知兄弟要往哪里去?” 蓝衫少年道:“我也不清楚,教主说,我今天若是杀不够七人,便永远不要回冥界了。”脸上掠过惊悸之色。 南宫玉听得一身冷汗,思道:“他该不会连我们都要杀吧?”长剑紧握,只待见势不妙,来个先下手为强。 “表哥!表哥!”司徒倩仪躲在乱草丛中,甚是难受,忍不住走了出来。 蓝衫少年眼光瞥过,本来无神空洞的眼瞳,一下子闪闪发亮起来,注视着司徒倩仪,竟尔久久不肯移开。 司徒倩仪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低声道:“表哥,这人好生讨厌,你帮我杀了他。” 南宫玉瞧在眼里,也是浑身不自在。他与司徒倩仪自小青梅竹马,十分爱她,对她百依百顺,她说往东自己不敢往西,她要月亮,甚至他会不惜一切给她,可是,这一次却不一样。 南宫玉深为其烦,忍怒说道:“杀神兄弟,眼下便有一个你将功赎罪的机会,你若办得好,保管你们刘教主不会责罚你,更会重重地奖赏你!” 蓝衣少年冷冷道:“什么机会?” 第六十五章 英雄帖 南宫玉闻言,顿时一改先前不可一世的神气,抱拳道:“原来是星空七剑的二侠白马大侠,这位想必便是三侠思量欲 先生了!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幸会!幸会!” 胡小灵重新坐回剑问天身边,低声道:“剑哥哥,这星空七剑,我倒听爷爷说过,爷爷说:他们的大哥神龙剑方恨少 ,和南冥十三侠的易周天易中天两位大侠很要好。你想想啊,爷爷跟凌霄云掌门又是生死至交,这么算来,大家都是 好朋友了。” 剑问天听她一口气说了那么长,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解道:“灵儿,你想说什么?” 胡小灵道:“所以啊!既然大家都是好朋友,那把剑落在思量大侠手里,灵儿都是不怕。”最后两句,故意提高声音 ,好似深恐思量欲听不到。 剑问天道:“灵儿,你真的一点也不担心么?”胡小灵想了一想,终于还是狠狠地点了点头。 思量欲一伸懒腰站起身来,道:“如雷贯耳,我老裸可没有那个高深的功力,贯穿南宫公子的双耳啊!” 南宫玉怔了一怔,道:“思量欲先生可真是会说笑!” 思量欲道:“南宫公子,你刚才不是要向老叫化子讨这把剑么?俺这便双手奉上!”言毕拿起青湛剑,递到南宫玉面 前。 这下胡小灵急了,便要冲上前去夺剑,却被剑问天一把拉住。 南宫玉眼焕异彩,接过青湛剑,连赞:“好剑!好剑!”得意之下,连客套话都省了。 突然间,只觉眼前人影一闪,手里骤轻,来不及反应过来,思量欲已将青湛剑重新握在手中,笑吟吟的,宛若什么事 都没曾发生。 剑问天暗笑道:“思量大侠的这手空手夺白刃可真厉害,连这位南宫公子也妨不胜妨。” 南宫玉脸色一变,愠然道:“思量先生,你已将剑送给我了,怎么出尔反尔?” 思量欲笑着把玩手里的剑,说道:“这位贵公子,我叫化子几时说过将剑给你了?拜托你老听清楚点,我是说将剑‘ 双手奉上’给你看看,你看都看了,不还我还待怎地?难道还想据为己有么?瞧你这衣冠楚楚的样子,定是有钱人出 身,该不会穷得和叫化子抢东西吧?” 一番抢白,气得南宫玉脸色铁青,一掌扬起,便待动手,心中一个念头快速闪过,扬起的掌慢慢放下,冷声道:“酒 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在下尚有要事在身,改日再来向思量先生讨教讨教。各位,告辞了!”长袖一拂, 偕同那少女走出客栈,翻身上马,忽地见白马非马手臂一振,一道红影破空飞到,只道是暗器偷袭,不由动怒,及至 看清,却原来迎面飞到的是一张烫金红色请柬,力道不慢不快,刚好落在掌中。 南宫玉暗暗心惊:“这请柬份量如此之轻,此人和我相隔这么远,也不见怎么运功,稳稳当当便将请柬放到我手里, 力道拿捏之准,实是难得!”益发少了些轻视之意,打开请柬,只见上面写着:十二月廿十日,方马裸冷诚邀众位武 林同道,齐聚细雨楼共商除魔大计,希盼众位赏脸光临。落款是:星空七剑。心道:“十二月廿十日,不就是三日后 么?”抱拳道:“多谢白马大侠盛情,南宫玉与敝表妹司徒倩仪定当如期赴约,南宫玉先行告辞!”策马扬鞭,与司 徒倩仪扬长而去。 待得他两人去远,白马非马望着思量欲,笑道:“老三,别再闹了,把剑还给人家罢!” 思量欲嘻嘻一笑,便向剑问天走了过去,道:“小兄弟,宝剑完璧归赵,分毫无损,以后可得小心些了。” 剑问天接过长剑道:“小弟一定记住思量大哥的话。”心想:“我若要强抢,也未必会抢不回来。”却见白马非马从 怀中掏出两张请柬,说道:“小兄弟,你既是有琴前辈的高徒,便烦你代为转告前辈,十二月廿十日春风细雨楼除魔 英雄大会,请他老人家务必前来!” 剑问天心道:“原来他们早便知道我随有琴前辈学剑,才故意和我开了这个玩笑的。”说道:“有琴前辈已前往揭阳 双峰寺,倘能赶到,定然知晓一声,小弟尚有要事到莱芜一趟,三天后再到细雨楼拜会众位大侠!” xxxxxxxx 南宫玉和司徒倩仪走了好一阵路,方才勒马停住,司徒倩仪道:“表哥,我就是想不通,你堂堂一个南宫世家少主人 ,干嘛怕他们那几个南蛮草莽?” 南宫玉道:“笑话!我何曾会怕他们?” 司徒倩仪道:“你若不是怕了他们,为什么刚才在客栈中,任由他们欺侮,不动手争回口气?” 南宫玉问道:“仪妹,你见到那客栈写的是什么店名么?”司徒倩仪想了一想,道:“是星空客栈。” 南宫玉道:“照呀!那可是星空七剑的地盘。当年方马裸冷与另外三位女子,情投意合,便是在那星空客栈义结金兰 的。老大方恨少富甲一方,仗义疏财,甚得人心,这星空客栈便是他的物业。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此行不 必横生枝节。” 司徒倩仪讥笑道:“你便是为此而怕了他们?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那争强好胜的表哥。” 南宫玉苦笑道:“仪妹,你就不要再挖苦我了。你难道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么?南宫家族和司徒家族的利益,与这事 相比,孰轻孰重?至于今日受辱,来日我定会加倍讨回的……” 耳边突听得兵器相交之声,此时天色已晚,这荒山野岭的,谁会在这儿打个你死我活?南宫玉心下大感奇怪,摆了个 下马的姿势,两人飞身落地,施展开轻功快步前走。 路旁野草高过头顶,兵器相交声音越来越近,借着月色看去,但见乱草之中,三名持刀人正与一名蓝衫少年斗得不可 开交,在身侧地上,一动不动倒着两人,看来已经死去多时。 南宫玉年纪虽轻,毕竟出身于武林世家,看了一会,已摸清那些持刀汉子的武功路数,心中诧异:“他们不是衡山派 的五虎刀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那蓝衫少年,手持匕首,眼露凶光,杀气腾腾,出招怪异,饶是南宫玉见识颇广,看了很久,仍然看不清他是出身何 门何派的。 那少年招招狠辣,片刻功天,又有二人惨叫身死,剩下一个卸下大刀,拔腿就跑,南宫玉见他正朝这边跑来,心念一 动,一剑凌厉刺出。那汉子万料不到草丛中还躲着人,回过神时,来不及转身,剑尖已穿胸而过,一声痛叫,便即毙 命。 蓝衫少年收起匕首,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南宫玉道:“你又是谁?为什么要杀他们?” “我是谁?”蓝衫少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了。”突然目露凶光,声音冰冷刺骨:“他们不肯归降教主, 该杀!教主说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南宫玉道:“对!我帮你杀了他,我便是你的朋友了。我叫南宫玉,你呢?” 蓝衫少年一阵沉默,好象在思索着什么,良久才道:“他们都管我叫杀神,教主每天只叫我杀人。” 南宫玉道:“好吧!杀神兄弟,你们教主又是谁?”心道:“这五虎刀横竖也是正门正派,这少年出手如此狠毒,想 必他们的教主,不会是什么好人了。” 蓝衫少年一字字道:“冥界刘星宇刘教主。” 南宫玉闻言脸色大变,天下有三界,除天界尚高高在上,罕有渗入武林纷争,一个异界,却被刘星宇灭了。自己本来 只想利用一下这少年,谁知却是惹祸上身,倘若让父亲知道他与冥界中人交往,不被囚禁一辈子才怪。 眉头一皱,已有主意,笑道:“杀神兄弟原来是冥界中人,失敬失敬!未知兄弟要往哪里去?” 蓝衫少年道:“我也不清楚,教主说,我今天若是杀不够七人,便永远不要回冥界了。”脸上掠过惊悸之色。 南宫玉听得一身冷汗,思道:“他该不会连我们都要杀吧?”长剑紧握,只待见势不妙,来个先下手为强。 “表哥!表哥!”司徒倩仪躲在乱草丛中,甚是难受,忍不住走了出来。 蓝衫少年眼光瞥过,本来无神空洞的眼瞳,一下子闪闪发亮起来,注视着司徒倩仪,竟尔久久不肯移开。 司徒倩仪被他看得毛骨耸然,低声道:“表哥,这人好生讨厌,你帮我杀了他。” 南宫玉瞧在眼里,也是浑身不自在。他与司徒倩仪自小青梅竹马,十分爱她,对她百依百顺,她说往东自己不敢往西 ,她要月亮,甚至他会不惜一切给她,可是,这一次却不一样。 南宫玉深为其烦,忍怒说道:“杀神兄弟,眼下便有一个你将功赎罪的机会,你若办得好,保管你们刘教主不会责罚 你,更会重重地奖赏你!” 蓝衣少年冷冷道:“什么机会?” 第六十六章 金蟾经 茫茫莱芜乳蓬山,诺大的一座仙虚阁,断梁残垣,几成废墟。昔日南冥派哪里去了?十三位武林名侠都哪里去了? 空山不见人,唯闻鸟语响,偶尔还有几许野兽奔走,大雨洗礼后的仙虚阁,益发显得格外苍凉萧条。 剑问天和胡小灵随意在星空客栈里充饥,立即动身,这般日夜兼程,第二日一早便已登船渡水,踏上莱芜岛。胡小灵 虽然困顿之极,竟也没有丝毫怨言。 眼见仙虚阁苍凉如斯,从上山开始,剑问天一直心思阴沉着,走到丁雨绮跳海之地,但见波涛汹涌,水流湍急,崖下 奇险,绝无着足之处,任凭他拼命呼唤,声音在涛声中激荡,又怎能找到些许踪影!剑问天大失所望,怅然跪下,朝 临崖处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忍不住已泪流满面! 胡小灵一直默默站在他的身后,不发一语。在来此之前,她已听剑问天讲过狼族覆巢,以及丁雨绮千里寻夫的故事, 内心为之深情所倾,此刻也是百感交集,心里只想着:“将来,我也许会对剑哥哥如此,如果他离我而去,我一定也 会千里迢迢去寻找他,哪怕是天涯海角,我绝不放弃!”可是人世间生离死别本就是冥冥之间注定的,人生不如意事 十之八九,将来的事谁又能预料得到呢? 剑问天低声哭了一阵,拭去眼泪,方才站起,看着胡小灵,见她已是两眼含泪,强笑道:“灵儿,让你也跟着难过了 !”胡小灵道:“傻哥哥,没什么啦!阿姨在天之灵,看到你这么伤心,她会放心不下的,你也别难过了。”剑问天 点了点头:“嗯,我明白了。咱们走吧!”心中说道:“娘,剑儿决不会让你失望的!”两人携手向仙虚阁方向走去 。 仙虚阁几乎已付劫火,在北风下尽显狼藉,他仍然不肯死心,只盼能在废墟中找到些许有用的东西。两人搬开阻挡着 阁门的断石,亦步亦趋走了进去。通灵殿已倒塌,仙虚阁的议事厅也不堪入目,遥想数月前的景象,真的是物移人非 ,宛若隔世,南冥弟子已不知所踪,他这个南冥派有名无实的弟子,却回来了。 “狼族覆巢之祸,南冥灭顶之灾,我父母的死,这一切,都是冥界,都是刘星宇干的好事,刘老怪,只要我剑问天仍 有一口气在,定会找你报仇雪恨的!”剑问天恨得咬牙切齿,一只拳头狠狠击在柱上,任凭鲜血直流,毫不知觉。 胡小灵吓了一跳,赶紧撕下衣领,为他包上,关切道:“剑哥哥,你没事吧!”剑问天报以一笑:“灵儿不用担心。 ”突然间朝着东侧残楼之处喝道:“谁!”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奋力打去,跟着快步而上。但见一条黑影从残楼中冲 出,避过小石,迎面扑来。剑问天想也没想,一记火岩刀猛削了过去。 那黑影轻功竟是不弱,半空中一个筋斗,避开一掌,飕飕两声,掌心中发出两团绿火,罩向剑问天! “火云尊者!”剑问天心里一愣。火云尊者大闹仙虚阁那日,他曾亲眼见到火云尊者使出这样的掌法,是以乍一交上 手,这个名字便从脑子里蹦了出来,眼前此人一袭黑衣,脸上蒙着黑布,只剩下一双眼睛露着,看那身材高矮以及体 态,似乎又不象火云尊者,接了两招,大声喝道:“你是谁?” 那黑衣人似乎不欲恋战,连珠介发出几掌,向不远的胡小灵瞥了一眼,几下纵跃,消失在废墟之中。 剑问天本拟追赶,又怕无法顾及胡小灵,只得作罢,心中疑惑:“这人究竟是谁?”忽听胡小灵道:“剑哥哥你看! ”朝着她所指方向看去,残楼门口一角的石堆旁边,有一本书搁在那儿,想必是适才那黑衣人匆忙之间跌落在地上的 。他弯身拾起,但见封面写着《金蟾真经》四个大字,心道:“这是什么书?”轻轻掸去上面尘土,小心翼翼打开。 “绍兴九年,吾偶得海蟾刘真人《金蟾真经》,勤习苦练,喜有所成,乃知此是绝世奇书也。吾后创南冥一派,全凭 此经。叹吾一派上下,资质出众者少,实为憾事,思之再三,毁之可惜,乃幽置藏经楼中,非我南冥弟子,不得修习 。独孤英字。”胡小灵喜道:“恭喜剑哥哥得此奇书!” 剑问天奇道:“原来这是独孤英大侠留下来的南冥派神功绝学,那黑衣人定是来盗取真经的了。灵儿,刘海蟾是什么 人,你知道么?” 胡小灵道:“我闲暇中曾听爷爷提过,这刘海蟾乃是五代人,姓刘名操,遇吕洞宾而得道,乃是全真教五祖之一,绍 兴九年,便是说独孤英大侠在南宋高宗绍兴九年得到这本真经的。” 剑问天读书不多,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心道:“独孤大侠说,凡是南冥派的弟子都可以修炼,我这个弟子虽是有名无 实,然而凌掌门收我为徒,我终究是南冥弟子,不妨看看这真经写些什么,将来复兴南冥派,兴许还用得着。”打开 第二页,只见上面写道:“金蟾者,内丹也,取天地之气,日月精华,为我所用……《金丹歌》曰:传闻世人有金丹 ,学者如麻达者难。不在水,不在山,元来只是在人间。咫尺还丹人不识,子后午前气里觅。扣齿击鼓数千般,要觅 金丹转见难。闭目藏精犹定思,口内出时听不得……”翻到最后,附录的却是南冥派的绝技“南冥离火剑”剑谱。 剑问天一阵欣喜,每一页每一页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着,遇到不认识的字便问胡小灵。他记性甚佳,看了三四遍,便 都深烙脑海,连真经最后的剑谱也一字不漏记住。当下就地盘膝而坐,依照真经所写,意守丹田,气运周天,练起功 来。 过不到一盏茶功夫,但觉似乎有一道暖流在体内流动,周身经脉舒畅无比,对此更是深信不疑。 如此周而复始,末时已过,胡小灵腹中饥饿,偷偷咬了一口干粮,但见剑问天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时而愤怒,时 而悲伤,时而欣喜,时而欢乐,表情古怪,奇道:“剑哥哥,你怎么啦?”见剑问天不答,又将干粮狠狠咬了一口, 剑问天仍然不动,她问道:“剑哥哥,你饿不饿?”一会又问道:“剑哥哥,干粮很好吃呢?你饿么?也吃一口啊! ”故意将干粮移到剑问天面前晃了晃,道:“嗯,好香啊!你不吃,我可全吃掉了。”可是剑问天此刻正神游太虚, 进入忘我之境,哪里听得到她半句说话。 胡小灵佯装生气道:“哼!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了!”转身便走,走了几步,仍不见剑问天起身,重又折身走回。 阳光照耀下,看见剑问天额上大汗淋漓,脸色时青时白时红,惊道:“剑哥哥,你怎么啦!”只道他被太阳晒得发高 烧了,伸出一只手去摸他的额头,忽地有一股强大气流袭来,将她震得抛了出去,一屁股重重摔在地上,痛得她连连 哼叫。 剑问天慢慢睁开眼睛,兀自见胡小灵坐在地上,珠泪轻弹,惘然问道:“灵儿,你怎么了?” 胡小灵一拐一拐走了过来,道:“哼!都怪你,摔得我好痛!”剑问天嘻嘻一笑,忙不迭连声道歉,暗运内气,只觉 丹田似乎有一只东西蠕动着,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心道:“这《金蟾真经》果然是绝世奇书!”殊不知他得以不度 僧输入十年功力,又服过火龙果,这些均是至阳至刚的,无疑对他现在修习金蟾纯阳真气起了极大的辅助,若非如此 ,怕是至少要修炼个三年五载方有所成。 胡小灵虽摔得很重,但是丝毫伤不到筋骨,见他百般讨好,当即莞尔一笑,嗔道:“坏哥哥,下次不许这样了!”一 句“坏哥哥”,把剑问天叫得脸红心跳,整个人都酥软了。 胡小灵也是无意间脱口叫出,方觉不妥,反倒羞得脸红到了粉颈,正待解释什么,突听剑问天脸色一端,“嘘”的一 声,低声道:“灵儿,别说话,有人来了!”胡小灵侧耳细听,却听不到任何动静,但见他一本正经,不似在开玩笑 的样子,当下不敢再闹,任由他拉到一堵乱石之后躲了起来。 剑问天初习金蟾神功,内功较之先前,已是判若两人,只要留意,一里之内的声音,仍可听得清楚如附耳说话,但听 一个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到近,正朝仙虚阁方向而来,心下思忖:“难道是那黑衣人去而复返?” 那声音越近越快,转眼间已到前面废墟,借着乱石缝隙看去,只见一名黑衣人从断墙上飞身而入,背面向着自己,只 道便是先前那偷书之人,手里扣了一块碎石,暗运内劲,照准那黑衣人“风府穴”掷了出去,这一掷用了六成功力,若是击中,管教那黑衣人当场昏倒! 第六十七章 试神招 飞石去势如电,力道之强,足可以穿墙裂壁。 飞石快,那黑衣人更快,眼见飞石将触其后背,突然间黑影一闪,竟似人间蒸发般,顿时消失得无踪无影。 剑问天暗暗惊异:“好快!”耳边传来飒飒破风之声,黑影骤现,一股庞大掌力迎面袭到。 剑问天吃了一惊,抱住胡小灵,斜地里飞身而退,总算避过一掌,那用以藏身的乱石,却被掌风激起四面飞出。 碎石乱飞中,那黑衣人腾身飞起,又是一掌拍来,力道竟又强了许多。 剑问天将胡小灵护到一边,跟着纵身一跃,真气激荡,南冥离火剑现学现用,屈出两指,戟指如剑,半空中连连疾点,不过眨眼功夫,已自斗了十几个回合。 那黑衣人接了几招,发出“咦”的一声,似乎感到意外,忽然变掌为指,戟指点出,使的竟然也是“南冥离火剑”。 这下轮到剑问天大感意外了:“他怎么也会南冥离火剑?”转而想到:“是了!他定然已偷学了真经中的神功。”不由大怒,高喝一声,双手并用,十几剑连珠介戳出。 那黑衣人对南冥离火剑招竟似了如指掌,不管他如何变换招式,总能在指影间穿梭自如,忽而以同等招数反攻,而且变化娴熟,丝毫不象初学乍练的样子,逼得他指掌呆滞,反有些手忙脚乱起来,惊讶不已。 忽听胡小灵道:“剑哥哥,用天琴剑法!”本想将手中青湛剑掷给他,略一犹豫,还是没有那样做。 一语惊醒梦中人,剑问天暗骂了声“该死”,心道:“我真是笨,怎么没想到。我就不信他连天琴剑法也能破解!”手腕微抖,两指轻弹,如惊涛拍岸般连环击出,正是天琴剑法的一招“十步杀一人”。 那黑衣人身子微微一顿,并指如钩,左右连攻带锁,沉声道:“用离火剑。”剑问天一怔,招数未老,忽又变招,竟然不由自主又换成了南冥离火剑。 那黑衣人点了点头,沉声道:“看好了!”说时人又飞身离地,如鹰隼试翼,凌空疾扑,十几招离火剑瞬间使出,一气呵成。但见满空指影,纷飞如絮,分明每一指刺向剑问天,但都是到了紧要关头,点到即止,绝没有伤害剑问天之意,更象是在指点武功。 剑问天却依然不敢掉以轻心,情知无法胜出,于是护住周身要穴,凝神拆招。 酣战中,突见那黑衣人一个鹞子翻身,向后飞出几丈,飘然落地,点头道:“不错!不错!”言毕拉下脸上黑布,却原来是位长得面容清秀的中年汉子。 剑问天抱拳道:“多谢承让,你是……”黑衣人道:“你又是谁?”剑问天道:“在下南冥弟子剑问天!”黑衣人道:“剑问天?你是谁的弟子?” 剑问天瞧出他并无敌意,便道:“家师凌霄云。” 黑衣人道:“我叔叔又新收弟子了么?我怎么一点也不知情。”剑问天泰然道:“事实如此,不容置疑。”心道:“他既然称师父为叔叔,大概也是南冥中人了,我怎地从来没见过他?” 黑衣人道:“嗯,你既如此坦然,我也不必怀疑你了。你刚才不是问我是谁么?我便告诉你罢,我姓凌,名逆风。” 剑问天道:“原来是立群芳立师叔的……问天拜见凌师叔!” 凌逆风一笑道:“群芳正是内子。你也不必称我什么师叔,叫我凌大哥即可。小兄弟,你可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叔叔他们都哪里去了?” 剑问天道:“说来话长,这一切都是冥界所为。”当下将几个月前仙虚阁被炸的事详细说了,只是南冥十三侠如何失踪,他却毫不知端。看着凌逆风,心中想道:“这位凌大哥身手如此了得,显然也不是先前那黑衣人,那么,那个企图偷书的黑衣人又是谁?” 凌逆风一阵沉默,说道:“我这几年来一直四处奔波,忙于抗击倭寇之事,无暇回来南冥,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连内子也不知所踪,实在令人痛心。小兄弟,你有何打算?” 剑问天道:“可惜我学艺未精,不然定要找刘老怪算一算新仇旧恨!” 凌逆风道:“当务之急,便是火速寻找十三侠下落,他日重振南冥,才能有望,小兄弟,咱们就此别过,分头行事罢。”说着向胡小灵看了一眼,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小姑娘,适才我见问天那般拼命护你,定是十分珍惜你的,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日子还长,宜当珍惜眼前人,不然一念之差,终身懊悔。记住了!”朗声一笑,飘然身去,剩下剑问天胡小灵呆立原地,满脸通红,含羞不语。 良久,还是胡小灵打破尴尬,柔声道:“剑哥哥,咱们走吧!”剑问天“噢”了一声,讷然道:“去哪里?” “当然是到细雨楼了,笨哥哥!”胡小灵一声娇笑,无限妩媚,把个剑问天看得呆了。 “看什么看!”屈指又是一个板栗敲来。这次剑问天学乖了,忙斜身避开。 胡小灵娇叱道:“不许躲。”站着不动,一脸委屈。 剑问天挠了挠脑袋,道:“灵儿……”以他懵懂的感情世界,实在猜不透女孩子心里究竟想些什么,愣在那儿,不知所措。 胡小灵噗哧一笑,柔声道:“剑哥哥,背我。”剑问天吓了一跳,方自迟疑,胡小灵整个人如八爪鱼般缠住他的腰背,附耳说道:“剑哥哥,人家刚才真的摔得很痛呢,你背我下山吧!”软玉温香,吹气如兰,体香沁人心脾,剑问天心里小鹿乱撞,不容得不答应了,当下强按心神,背着胡小灵快步下山。 他初习金蟾真经,这一提步,全身真气立时随着运转,虽然背着一人,脚步依然轻盈,丝毫不觉得累。 转眼下得山来,心里想着十三侠失踪之事,却听胡小灵道:“剑哥哥小心!” 路旁一只野兔仓皇窜出,洁白的毛发上染着鲜血,走了几步便即不动,显然受伤不轻。 剑问天一怔,放下胡小灵,抱起兔子,看它业已断气,腹下鲜血仍不不停淌出。他仔细观察,但见那兔子腹下留着五个窟窿,每个窟窿都是手指大小,俨然是被人抓伤之后,拼命逃脱,流血致死的。 “是谁这么残忍,连一只小兔也不放过?”正疑虑间,耳边悉悉脚步声响,树林之中,一条绿影向这边跌跌撞撞奔了过来。 “绿袍老祖!”看清来人,剑问天心里一凛,“他怎么还在这里!”拉着胡小灵,躲到一棵树后面。 原来,那天绿袍老祖与三尸神老大麻非,施毒针暗算凌霄云和孙不二,结果麻非被凌霄云所杀,绿袍老祖也被孙不二的酒剑刺中,双眼尽瞎,不得不滚下山坡,躲到山洞里疗伤。待得伤口愈合,十二连环坞和那些小鬼,以及僵尸门的人早已离岛,他目不能见物,对岛上环境又不熟悉,想要坐船离开,那些渔民见他这般丑样,哪里敢靠岸载他?无奈之下,只得留在岛上,饥饿之时,或到海边打鱼,或在荒山野岭寻找猎物。 他这日饥渴难忍,好不容易守株待兔,等到猎物上钩,不料那白兔尚未断气,拼命挣脱,他虽目不能视物,然而耳朵还是极其灵敏,循着白兔奔跑声音寻来,听得脚步声就在左近消失,鼻子颤动,使劲嗅了嗅,伸出一只染满鲜血的手,将死兔一把提起,咧嘴一笑,双手用力,撕下一只兔腿,便向嘴里塞去。他原是湘西苗人,生吞血嚼本及平常,何况现在饥饿难忍,所谓饥不择食,莫说是一只兔子,即便是人肉也照般吃下。 可是,胡小灵几曾见过这等血腥场面,看在眼里,不由得一阵胆战,惧悸之下,“啊”地险些叫出声来。 剑问天暗叫不好,一只掌按住了胡小灵的嘴,但始终还是迟了。绿袍老祖已听出附近有响动,嚼在口中血淋淋的兔肉一停,脸上露出狐疑之色,一转身,便向这边走来。 剑问天脸色微变,轻喊了声:“快走!”拉着胡小灵往后便退。 绿袍老祖狰狞一笑,血盆大口更显恐怖,大声道:“哈哈,往哪里跑,本老祖可以大享口福了!”身子一动,形如鬼魅,拦住两人去路。 如此几次奔走,总被绿袍老祖抢先一步拦住,剑问天不禁火起,两指如戟,南冥离火剑嗤然刺出,绿袍老祖接了两招,叫道:“原来还是会家子。你们是谁!”剑问天却不答话,双是嗤嗤两指点出,拉起胡小灵拔腿就跑。 绿袍老祖叫道:“落在老祖的手里,你们难道还想活命不成!”倏地足下一动,一指夹着刺骨阴气,朝着两人处身方向点去,正是他的成名绝技“幻魔指”!剑问天听丁雨绮讲过这幻魔指的厉害,不愿与他正面交锋,拉着胡小灵拼命躲闪,可是任凭如何施展轻功,总是无法摆脱绿袍老祖的魅影,心中叫苦不迭。 第六十八章 诛绿袍 无奈之下,剑问天只好借着大树掩护,边走边躲。 他身怀内家真气,这般游走倒不觉得累,可是胡小灵便不一样了,她只是一介弱质女子,即便修习天琴剑法,也是为 剑问天而学,若是对付平常莽汉倒还可以,可面前的偏偏是一个十分厉害的怪人,教她如何应付得了?跑了一阵,已 经是娇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了,只想立地坐下来好好休息一番。 绿袍老祖指风所到之处,树叶乱飞,枝丫断折,满地狼藉,倒让两人方便很多。 胡小灵看到乱枝之中,绿袍老祖好几次被绊得跌倒,已经明白其中原因,冲着剑问天,指了指绿袍老祖眼睛,剑问天 当即会意,心中窃喜:“原来他的眼睛瞎了。”索性站在原地不动。 飒飒风声中,突然失去脚步声,绿袍老祖不由也停了下来,狞笑道:“两个小畜生,给本老祖滚出来,本老祖饶你们 小命,否则别怪本老祖扭断你们的头,剥你们的皮,抽你们的筋,吃你们的肉!”剑问天暗道:“我们若是出去,那 才要被你抽筋剥皮。”但这般耗下去总不是办法,须得想方设法离开才行。又想:“这人是火烧仙虚阁的罪魁祸首之 一,南冥派因他而尽付火海,若不除他,难解南冥之恨!”微一摆手,示意胡小灵蹲下,然后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 扔了出去。 绿袍老祖听得响声,只道是两人侍机逃走,“呼”的一声,一掌朝着树枝方向拍出。 就在此时,剑问天轻轻取过胡小灵手中青湛剑,无声无息出鞘,腾身飞起,南冥离火剑一招“剑指天南”,疾刺绿袍 老祖背心。 青芒乍现,杀气骤盛,绿袍老祖已自察觉,嘿嘿一笑,回身一掌如夹风雷拍到。剑问天吃了一惊,身子一沉,一招“ 力扫千军”,变刺为削,斩向绿袍老祖双足。绿袍老祖似未料到他变招如此神速,微微一怔,杀气已逼近下盘,情知 兵刃厉害,便想纵身避开,不意地上残枝众多,竟然绊住,双脚一凉,已然不及,一阵刺心之痛袭来,一声惨叫,立 时跌倒在地,差些没晕眩过去,双腿鲜血泉涌,料是已经断了。 剑问天一举得手,心中窃喜,喝道:“绿袍老祖,你也有今天么?南冥血债,今日便和你算个清楚!” 绿袍老祖手指连点,封住腿上止血穴道,强忍疼痛,冷笑道:“原来是南冥派那小畜生,你们自称正道中人,也会使 这种背后偷袭人的下三滥手段,实在意想不到。”他这些话若是说给别人听,或许会令听者顿感羞愧难当,但剑问天 自幼随爷爷流浪,又随血神医几年,在他心里,从来只有善恶之别,而没有正邪之分,当即反唇相讥道:“你和冥界 火烧仙虚阁,难道就不是下三滥的手段么?” 绿袍老祖一时语塞,脑子里一转,突然仰天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一朝铸错,后悔莫及啊!” 剑问天听他口气,似乎有悔改之意,便道:“你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么?南冥派几百条人命,我师父师叔的仇又怎么算 ?” 绿袍老祖道:“南冥派的灾难,的的确确是老夫的错,所幸南冥十三侠尚且活在人世,不然的话,我即便做鬼也难以 心安!”剑问天一喜道:“真的?” 绿袍老祖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天没必要隐瞒什么!”说时连声咳嗽起来,又道:“小兄弟,你身边还有旁 人吧?你过来,老夫告诉你南冥十三侠的藏身之处。” 剑问天欣喜之余,不虞有诈,当下便走了过去。待得剑问天靠近,绿袍老祖道:“南冥十三侠就在……”下面的声音 细微得几乎听不见。剑问天急道:“你说什么?”不自禁靠得更近了。绿袍老祖道:“他们就在……”陡然脸上露出 诡异之色,阴恻恻一笑,剑问天暗叫不好,胸口已是一痛,身子一阵冷战,向后便倒,脑子里骤然一片空白。 绿袍老祖猝然发指,一击即中,得意大笑道:“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乳臭未干的小畜生,你敢暗算 本老祖,本老祖让你见识幻魔指的厉害!”喘了口气,还待再补上一指,忽地背心一凉,一把利刃穿胸而过,呃的一 声,便即断气。却原来是胡小灵见势不妙,悄悄行近,捡起落在地上的青湛剑,奋力刺出。 青湛剑乃是削铁如泥的利刃,何况她救人心切,无暇想及太多,这一剑,更是用尽全力,一把将绿袍老祖刺了个窟窿 。 她长这么大,杀人还是平生第一遭,待得回过神来,吓得花容失色,双脚一软,差点虚脱,强打精神,扔下剑向剑问 天跑了过去,但见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苍白,不禁大惊,也不顾是否合乎礼义,将他紧紧搂在怀中,拼命叫 喊,更怕他就此离自己而去。 眼见几个时辰过去,天色已晚,剑问天兀自没有醒来,她越想越是伤心,眼泪忍不住簌簌直流。 “灵儿。”一个声音微弱而缥缈,仿佛天边传来。 胡小灵吓了一跳,低头一看,见剑问天正笑嘻嘻注视自己,才想起情急之下,竟然将他搂在胸前丝毫不觉,俏脸桃红 ,一把推开了他,嗔道:“原来你已经醒了。你戏弄我,我不理你了!” 绿袍老祖临死前这一指,原也是奋尽全力,可是他身负重伤,心智无法集中,幻魔指的威力,自然也大打折扣。剑问 天修习金蟾神功,体内真气,遇到外力冲击,立时生出反击之力,自封穴道,是以并无大阻,但绿袍老祖这一击委实 不可小觑,虽未能使他筋脉受损,终究还是窒息过去。迷迷糊糊,仿佛置身于母亲温暖的怀抱中,令他万分留恋,不 肯醒来,及其胡小灵流泪,点点滴滴落在他的脸上,才猛然从半醒半梦间神智渐清,若不是胡小灵这一推,他还有些 恋恋不舍伊人怀抱呢! 剑问天察言观色,看看胡小灵小嘴一嘟,似怒非怒,甚是可爱,假意摔倒,“哎哟”地大叫起来。胡小灵果然上当, 急道:“剑哥哥,你没事么?摔痛没有?”剑问天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一双眼睛笑眯眯看着她。 “你总是欺负我!”胡小灵一阵委屈,小嘴一扁,眼泪又是簌簌簌滴下。 这下可让剑问天手忙脚乱起来,连声介道:“灵儿莫哭,好么?我以后决不会这样了!”几句安慰,胡小灵这才破涕 为笑,转头看着绿袍老祖的尸体,心有仍有余悸:“剑哥哥,我杀人了,怎么办?” 剑问天眉头一皱,良久才道:“这人害死了不少人,他是罪有应得,灵儿不用害怕。”又道:“绿袍老祖再怎么恶贯 满盈,终究是一代宗师,总不能让他暴尸荒野,咱们将他好好安葬罢!”当下找了一块荒地,搬来乱草枯枝堆积好,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绿袍老祖的尸体扛了过来,放在树枝之上,一把火点燃。说道:“绿袍老祖,你火烧仙虚阁 ,自己却万万想不到如今要葬身于熊熊烈火之中,可知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心中想道:“本来可以从绿袍老祖口 中探听师父师叔他们的下落,他这一死,线索又断,又不知何时才能找到师父他们了!” 第六十九章 细雨楼 十二月二十,春风细雨楼。 今日便是除魔英雄大会之期了,星空七剑广发英雄帖,各路英雄豪杰,大多已在日间应邀陆续而来。 春风细雨楼其实不只是单独的一座楼,乃是主人神龙剑方恨少的春风别苑中,专门用来招待江湖人物的小楼。方恨少 是澄海县城数一数二的财主,家底颇丰,任侠好义,又是名扬三江的星空七剑之首,此次广发英雄帖,便是为了南冥 易周天易中天兄弟之事。他与易氏兄弟相交甚笃,南冥派出了大事,同为岭南正道中人,岂有坐视不理之理? 春风别苑西院,烟雨小筑。 这是方恨少特意为书痴老二,天鹰剑白马非马安排的居所,小筑书房灯火通明,想是这瘦马又在挑灯夜读了。 剑问天胡小灵已在日间赶回澄海城,胡小灵不喜热闹,加之昨日诛杀绿袍老祖受了些惊吓,又是日夜赶路,实在劳累 ,两人便在一小客栈中投宿,俟待天色晚下,才动身来到春风别苑。那日在星空客栈,白马非马盛情邀请,出于礼貌 ,总得先去拜访他再说。 两人问明白马非马居处,径自来到烟雨小筑,但见书房中烛影摇曳,隐隐便有读书声,正想敲门,便听得里间一个爽 朗的声音道:“两位来了,请进请进!”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正是白马非马。 剑问天抱拳道:“问天拜见白马大哥!”随着白马非马进入书房,入眼之处,几只书架上放满书籍,西面书桌之上, 也是堆放着高高的几叠书,茶几上小炉生火正旺,书房里暖洋洋的,倒是抵御了不少适才从外面带入的寒气。 剑问天本不是爱书之人,无心看书,胡小灵却是颇为心喜,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漱玉词》,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白马非马道:“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我这里虽没梅花,以茶代酒 ,招呼贵客还是有的。”当下取出茶具,胡小灵争先道:“白马大侠,不用劳烦了,让灵儿来泡茶即可!” 白马非马道:“小妹妹,你也会泡功夫茶么?” 胡小灵微笑道:“白马大侠见笑了,灵儿晓得一二。” 剑问天奇道:“什么功夫茶?连喝茶也可以打功夫么?” 胡小灵嗔道:“笨哥哥,是泡茶过程功夫需要讲究,不是打功夫啦!”接过茶具,说道:“功夫茶道,可分八步:第 一步,治器,包括起火,掏火,扇炉,洁器,候水,淋杯,第二步,纳茶,打开茶叶,分别粗细,把最粗的放在罐底 ,把细末放在中层,再将粗叶放在最上层。以茶壶为准,放有七成茶叶就行。第三步,候汤。第四步,冲茶,讲究‘ 高冲低洒’。第五步,刮沫。 第六步,淋罐。第七步,烫杯。第八步,洒茶,讲究‘低、快、匀、尽’……”说话 之间,茶已泡成。 未见茶色,先闻茶香,一股清新香气飘荡书房中,端的沁人心脾! 剑问天连赞“好香”,从茶盘上端起一杯,吹了吹热气,一饮而尽。 胡小灵瞪大眼睛看他喝完,笑得弯下腰去:“剑哥哥,你这是牛饮,哪算是品茗啊!”剑问天尴尬一笑:“原来喝功 夫茶也要讲究功夫的。” 飕飕寒风中,隐隐传来衣袂破风之声。剑问天身子一动,便想看个究竟,白马非马微笑着把手一摆,未意他坐下,说 道:“定是几位义妹她们回来了!” 高墙之上,一绿一白两名女子飘然落地。白马非马将两女迎进书房,问道:“两位妹子,事情办得怎样了?” 那白衣少女道:“回马二哥,英雄帖已按照名册上的名称全部发出,幸不辱命。” 白马非马道:“好极了!”又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人回来?冰夕妹妹呢?” 绿衫少女道:“马哥哥,冰夕姐姐和冷四哥说还有点小事未解决,叫我们俩不用再等,先回来复命,他们随后便到。 ”白马非马轻轻点了点头,心道:“大会在即,他们还有什么事?莫非遇上什么麻烦了?” 绿衫少女眼睛在剑问天两人身上掠过,问道:“马哥哥,他们是……” 白马非马一笑道:“都怪我急于知悉兄弟姐妹们的事,忘记介绍了。这位小兄弟是南冥派凌霄云凌掌门的高徒,这位 姑娘是有琴牧野前辈的孙女。他们也是我邀请来的。”当下也为剑问天一二介绍。剑问天这才知道,原来那身穿白衣 、身材偏瘦的女子是星空七剑之一的老六红尘剑尘过,那容颜俏丽的绿衫女子,则是小七飞扬剑雨中飞扬。 胡小灵端起茶走了过去,说道:“两位姐姐真漂亮!”雨中飞扬笑道:“小妹妹,你更漂亮呢!” 白马非马道:“你们适才回来之时,可曾经过细雨楼去见老大?” 尘过道:“方老大现下正在细雨楼招呼客人呢!数日前接到请柬的,大多已如期赴约,衡山五虎刀、天龙门四大龙王 、铁锁帮掌门铁横江尚未到来,想必已在途中了。”白马非马点头道:“嗯,戌时正刻便是大会举行之时,转眼即到 ,咱们也过去罢,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众人随着白马非马出了烟雨小筑,走过两道长廊,远远便见小湖对面,春风细雨楼灯火明亮,人头簇簇,隐约似有吵 闹之声。白马非马眉头一皱,说道:“好好一个大会,怎么变成赶集闹市了?”尘过道:“众多豪杰来自五湖四海, 谁都不会服谁,意向不同想必是有的,老大想必已在妥善安排了!”白马非马哈哈一笑道:“不错,以老大的能力, 一定能办得妥妥当当,俺老马何须杞人忧天。”说话间已近春风细雨楼,登上二楼,五人悄然走到西面角落坐下,静 观其变。 此时不知是谁说道:“众位英雄稍安勿燥,请听楼主方恨少方大侠说几句话!” 争吵声音渐渐静下,在怒眼圆睁中,几路不和的帮派人物,也都返回座位。方恨少横竖也是岭南武林中的一号人物, 何况在人家家里,不看僧面看佛面,这面子还是要给的。 但听得几声干咳,厅南面屏风之后,一个人走了出来,双手一摆,说道:“在下方恨少,承蒙众位武林英雄人物不弃 ,今晚莅临寒舍,实令蓬壁生辉,幸何如之……” 剑问天见此人中等身材,身穿深红色绸缎长袍,脸上白净净的,没有一点瑕疵,倒象是一个大财主,心道:“原来他 便是星空七剑之首,人称‘神龙见首难见尾,笑傲江湖第一人’的神龙剑方恨少!” 几句开场白说完,方恨少在大厅东方就座,又道:“方某今日邀请众位参加大会,其用意想必大家都已明了。皆因三 个多月前,南冥一派遭受冥界等邪教围攻,南冥派伤亡惨重,而南冥十三侠当中,号称拳掌双绝的易周天易中天兄弟 ,正是方某生死之交。于公,冥界乃是咱们正道大敌,于私,易家两位大哥至于仍无下落……” 话未说完,立即有人高声说道:“方大侠说的不错,冥界那些邪魔歪道,武林正道人人得而诛之,方大侠尽管吩咐, 咱们灵鹤帮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奶奶的,我长风镖局十几条人命尽丧冥界手里,这笔血帐,老子定要他们以血来偿!”有人一拍桌子说道。 “赵拐子,你那十几条人命还算多?可知卧牛山庄只因不肯归顺冥界,惨遭灭门之祸,那才叫惨绝人寰。” “提起冥界,老子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啃他们的骨!奶奶的,我们新月门与世无争,哪里得罪冥界了,我们掌门一家 偏偏个个死无葬身之地……”厅中又人声鼎沸起来。 场中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各位施主请听老纳一言如何?”闻得此言,厅中众人又复渐息怒火,静听下文。 剑问天顺着声音看去,见是一位六十多岁,白眉短须,面容圆润的和尚,低声问道:“白马大哥,这位大师是谁?” 白马非马道:“他便是双峰寺智光大师。”剑问天心道:“有琴前辈不是说前往双峰寺主持屠蟒大会么,怎么没一起 来?”又想:“大概是屠蟒大会已毕,有琴前辈有要事不能前来吧!” 智光大师道:“冥界荼毒生灵,万恶作尽,所谓佛亦有火,各位的深仇大恨,总是要报的。只是群龙不能无首,依老 衲之见,既为除魔大会,总得推选一位可以率领群雄对抗冥界之人,众位以为如何?” 胡小灵低声道:“剑哥哥,这位智光大师倒不象一位出家人。”剑问天道:“不象出家人,那象什么?”胡小灵道: “我看哪,更象是一位古道热肠,行侠仗义的江湖好汉!” 雨中飞扬微笑道:“灵儿,你猜对了,智光大师未出家之前,的确是一位匡扶正义的大侠。” 第七十章 群英会 胡小灵望向白马非马,似乎更想求证个明白。 “飞扬说的是。佛门中还有怒目金刚,伏魔罗汉呢!佛门的不杀生,只是对无辜的生命而言,若是一味的慈悲为怀, 对邪恶魔道宽容忍让,那是愚善,试问又有谁站出来捍卫正义?智光大师乃是为伏魔而出家,以拯救天下无辜苍生为 己任,实是我辈所不能比拟的。”白马非马说道。 胡小灵问道:“就象法海囚禁白娘子那样么?” 白马非马道:“妖也有善恶之分,法海可不是什么好人!” 胡小灵咋了咋舌,这个问题充满禅机,实在太深奥了,不是她一时半刻所能理解的。剑问天也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仔细回味着白马非马的这番话,盼能在话中悟出一个道理。 智光大师话音刚落,便有人说道:“是啊!既是除魔大会,总得有个发号施令的人,依展某看来,这发号施令之人嘛 ,若非德高望重者,武功超群者,决不能担此重任,展某以为,在座的各路英雄豪杰,智光大师是最佳人选。”说话 的是一个五短身材的尖脸汉子,乃是天龙门的展鹏程。 智光大师圆脸含笑,缄默不语。 又有人说道:“依我说呀,方恨少方大侠名震武林,担当此任,再合适不过!” “我推天龙门展大侠!” “我推星空七剑七人共任!” 方恨少一直微笑着端坐那里,呷了口茶,听得议论声慢慢平息,这才说道:“各位,今日方某邀请大家赴会细雨楼, 是为讨论如何对付冥界之策,至于让谁来率领群豪么,众位倘若真是非选不可,那便请大家给出个两全其美,不伤和 气的法子来。” 那展鹏程道:“方大侠此话颇有道理,咱们都是江湖中人,打打杀杀惯了,要象读书人那般吟诗作对比试高低是不会 的,展某的想法,既然要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妨就在拳脚上见功夫,那才免伤和气。”此言一出,楼中群雄纷纷 称是。 方恨少道:“既然大家都认为此法可行,那便按江湖规矩,三局两败者退出,优胜者可进入来一回合,挑战在场任何 人,大家务必点到为止。”暗自苦笑:“我这春风细雨楼,倒变成了比武的擂台了!” 正在这时,却听得楼下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一个甚是柔腻的声音道:“如此盛会,岂能少得了我南宫玉!”接着登 楼的脚步声啄啄介响,小楼之上,一个面如冠玉的白衣少年走在前面,尾随而至是司徒倩仪和一个蓝衫少年。 司徒倩仪眼光不经意在胡小灵身上掠过,面带愠色,想必还在记恨那日星空客栈中的事。 胡小灵嘿嘿一笑,向她扮了个鬼脸,蓦见剑问天注视着那蓝衫少年良久没曾移开,脸色甚是难看,关切问道:“剑哥 哥,你怎么啦?”叫了几句,剑问天方才回过神来,随意应了声“没什么”,大是诧异:“他怎么会和南宫玉在一起 的?”那蓝衫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剑问天百药谷药林三结义的大哥孟孤行。 剑问天本待便立即起身上前相认,但见孟孤行神情冷峻,脸上隐隐有黑气萦绕,“不知道大哥的索命令之毒清除了没 有?”想起那日逃出冥界,他那般丧失理智地追杀自己,犹自有些心寒:“但愿大哥平安无事。” 出于主人身份,来者是客,方恨少站起身来,抱拳说道:“原来是南宫公子到来,方某有失远迎,望勿见怪!”立命 下人即刻打座敬茶。 南宫玉毫不客气坐下,开门见山说道:“方大侠,这擂台赛可以开始了罢?”指着孟孤行道:“我这位朋友闻说这里 要开武林大会,他可是急于向群雄讨教,还请众位别让我这位朋友失望!” 方恨少细细打量孟孤行,见他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除长得虎背熊腰,个头较高外,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心中疑 惑:“这人是什么来头?” 南宫玉的口吐狂言,已令座中群雄忿忿不平,展鹏程冷哼道:“好大的口气,就让展某先来领教领教这位小兄弟的高 招!”只见他双手一拍,身子飘然离座,已到小楼中央。 孟孤行面无表情走了出来,匕首一亮,冷冷道:“亮出你的兵器,杀神刀下不杀手无寸铁之人。” 展鹏程怒道:“小子,你也太狂妄了!”天龙门四大龙王盛名饮誉大江南北,自名不是徒有虚名,说话间双拳齐出, 一招“白虹贯日”,夹着破风之声,快逾迅雷,向孟孤行当胸击到。却见他站在那里,脸色木然,本是恼怒他口出狂 言,有心要让他吃点苦头,却见他视若无睹,心想我与他无怨无仇,就这般打死了他,在众人面前,落得个以大欺小 ,有辱自己威名,便想收手,不料拳风接近孟孤行时,倏地人影一闪,已不见他的踪影,方自一惊,背后凉风习习, 寒气刺骨,那少年倒提匕首撩了过来。 展鹏程心头一凛,忙不迭足下疾转,一个铁板桥,堪堪避过,首次交锋差些儿便挂了彩,当下收起轻敌之意,展开七 十二路天龙拳,凝神应战。 天龙门展氏几兄弟,看得暗暗心惊:“这少年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地如此厉害!”脑子里努力搜索,却始终想不起 江湖中怎么会有这号人物。四龙王成名已久,四兄弟一荣俱荣,一辱俱辱,见展鹏程已落下风,有心上前帮忙,阻于 面子,只好强自忍住。 “剑兄弟,你认识他么?”白马非马看到自从场中决斗开始,剑问天的眼光一直落在那蓝衫少年身上,脸色随着那少 年的进退而阴晴不定,便悄声问道。 剑问天点了点头,却不答话,心里只盼这场决斗快些结束,至于谁胜谁负,他也无心知道,他隐隐觉察到,孟孤行的 杀气越来越盛,再这么打下去,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果然,猛听得一声惨叫,血光闪处,展鹏程整个人飞了出去。不,应该说是他的一条手臂和他的身子分开飞了出去! 展鹏程一只手被匕首硬生生砍了下来,顿时血流如注。楼中群雄刷地全都站起。展氏三兄弟飞身奔上,一人扶起展鹏 程,另两人在前护住,展开拳脚,便要与孟孤行一决生死。 南宫玉讥笑道:“四龙王单打独斗不济,便想群起而攻么?若是传出去,岂不令天下英雄引为笑谈!” “几位兄弟退下罢,你们也不是他对手!”展鹏程已包扎好伤口,忍痛说道。 老大的话不得不听,三龙王恨得直跺脚,扶着展鹏程悻悻退下。 孟孤行手中匕首一划,冷冰冰道:“还有谁上来?” “阿弥陀佛!”一声长长佛号,一旁安然坐着的智光大师白眉深皱,慢慢走出。 孟孤行道:“老和尚,你也想来送死?” 智光大师双掌合什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小施主,你和血郎中有何干系?” “血郎中?”孟孤行似乎想回忆什么,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摇了摇头,“血郎中是谁?” 智光大师道:“你既然不认得血郎中,你的血影刀法是何人所授?” 孟孤行漠然道:“是谁传授,这和杀人有关么?老和尚,要打便打,不敢打就滚一边去,那么罗嗦干什么!”智光大 师脸上仍是水波不兴,无喜无怒道:“既然小施主不肯明言,那便让老衲来领教小施主的血影刀罢。”双臂徐徐张开 ,灰色僧袍骤地鼓起,大战一触即发。 却听得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杀鸡焉得用牛刀,此等小辈,不劳大师动手!”烛影摇曳处,三道人影现身楼上。 白马非马、方恨少面露喜色:“十三和老裸回来了!”当中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正是裸心剑心在裸奔思量欲,在他 左右两边的一男一女,一名身材高瘦,腰背长剑的汉子,乃是老四还情剑冷十三,那女子红衣大眼,便是老五寒冰剑 冰夕了。 冷十三眼光如电,锁定在孟孤行身上,仿佛要将他一眼看穿,只听他沉声说道:“众位英雄,大家可想知道十三迟迟 未来,是为了何事?”不等众人询问,又道:“大家又想不想知道,衡山五虎刀现在何处?” 天龙门四龙王与衡山五虎素有来往,在冷十三说话口气中,隐约感到有些不妙,问道:“冷大侠,莫非五虎刀出事了 ?” 冷十三道:“十三与冰夕五妹奉命发送英雄帖,在赶回细雨楼路上,无意中发现了五虎尸体,死状惨不忍睹,为了查 个明白,故而来迟。你们可知,杀害五虎的凶手是谁?”突然一指孟孤行,高声道:“便是他!我倒要问你,衡山五 虎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令你如此痛下毒手!” 乍闻此言,楼中群雄顿时似炸开了锅,个个义愤填膺,摩拳擦掌,尤其是四龙王,恨不得杀了这蓝衫少年而后快。 第七十一章 代受刑 孟孤行踏上一步,语气依然阴冷如冰:“是我杀的又怎样?杀神刀下,不留活口。” 南宫玉眉头紧锁,他之所以带上这蓝衫少年赴会,完全是冲着星空七剑而来,本意要利用他挫一挫星空七剑,出口恶 气,不曾想到他竟是直承认不讳,如此一来,自己怕也要成众矢之的了。眼珠一转,已有主意,嘴角流露出一点不易 觉察的笑意,漫不经心地站起身来,径自向孟孤行走去。 群雄初见南宫玉与这蓝衫少年一起进来,只道他要上前帮手,呛啷之声不绝,纷纷亮出兵器,单等挑明,一决生死。 南宫玉微笑着走近孟孤行,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杀机骤现,大喝一声:“冥界恶贼,纳命来!”手里已多了一把短 剑,插向孟孤行! 距离近在咫尺,转变如此之快,任是谁也意料不到,楼中群雄不由自主大声惊叫起来。孟孤行两眼圆睁,短剑穿腹而 过,表情似惊似怒:“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南宫玉刺出一剑,恐他反击,不敢停留,足下一点,早便退出两丈开外。 智光大师微愠道:“南宫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玉指着孟孤行,慨然说道:“此人乃是冥界中人,在下早已知悉,今晚同他来此,便是为了引他入瓮。各位武林 同道,冥界恶魔,人人得而诛之,在下是替天行道,为冤死在冥界的鬼魂出了口气,各位说说,在下可曾做错?” 场中不知就理者,又是痛恨冥界,闻言连声称是。 白马非马看得暗暗心惊:“南宫玉和这少年结伴而来,原是不怀好意,看到大势已去,忽尔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转 变,先下手为强,这样既可以和这少年划清界线,又显得是在伸张正义,连这番话也说得义正辞严,好一个弃卒保车 !此人年纪轻轻,心机如此之深,着实令人心寒。南宫世家乃武林名门正派,出了这样的人,实不知是祸是福。”看 看剑问天,见他愁眉紧锁,脸色十分难看,便想出言询问,话到嘴边,重又咽回。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南宫玉白嫩嫩的脸上多了五道红痕。这一耳光是司徒倩仪打的,只见她凤眼圆睁, 高声说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做!”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转身下楼。 “仪妹!”南宫玉愣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待得他回过神来,司徒倩仪早便不见,再也顾不上人前丢脸,忙不迭呼 叫声中紧追下楼。 孟孤行任凭腹处鲜血直流,竟似不见,额上黄豆大的汗珠簌簌滴下,两唇都咬出血来了,看他样子,显然十分痛苦, 愣是没有发出呻吟声音,凄然一笑,昂首说道:“还有谁想杀我,尽管放马过来!” “让我来!”群雄中,最痛恨他的自然是天龙门四龙王,亮出兵器,将孟孤行团团围住。 这少年重伤在身,本不宜乘人之危,何况这少年的身份未明,南宫玉的话,尚不知是否可信,如此贸然动手,实在有 违侠义之道。星空七剑是此间主人,本想出言阻止,但看到众愤难平,只恐即便开口,群雄多半都听不入耳,只索作 罢。 “谁敢伤我大哥!”一个清朗的声音久久在厅中回荡,说话的正是剑问天。白马非马连使眼色,示意他不可出去,剑 问天却是视而未见,拨开人群,毅然走到楼中央。 群雄一见来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不禁一片哗然。 展鹏程道:“小兄弟,你说什么?” 剑问天手握青湛剑,说道:“你们以众敌寡,欺负一个身负重伤的人,难道不觉得羞愧么?” 展鹏程道:“你刚才说什么,这人是你大哥?” 剑问天道:“正是!”呛啷一声,剑已出鞘。 展鹏程不禁微怒:“你既要找死,怨不得我们了!”他留意到剑问天一直坐在白马非马身边,阻于情面,本想将之劝 退,不料对方不但不识好歹,反而兵刃相见,心想:“是你送上门来的,即便我们一个失手将你杀了,星空七剑量来 也不敢怎么样。” 胡小灵惊道:“剑哥哥,不要!” 孟孤行粗眉一挺,冷冰冰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的事不用你管。” 剑问天道:“大哥,你当真不认得剑儿了么?当真不记得咱们在百药谷药林结义的事了么?” 孟孤行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我是杀神,一个为杀人而生存的人。走开。”匕首一划,凛然而立。 思量欲叹道:“小兄弟,他说不认识你决不会假,你退下罢!”剑问天向他看了一眼,情知他是为了自己好,但无论 如何,他是决计不会退下的。 “思量大哥,白马大哥,你们星空七剑也是义结金兰的兄弟,倘若你们的兄弟姐妹中有一人有难,你们决不会袖手旁 观吧?” 星空七剑闻言为之一顿,颔首不语,算是默认。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打破对峙僵局,智光大师对着四龙王道:“四位施主,可否听老衲一言?”展鹏程道:“大师请讲!”智光大师德高望重,自己再怎么愤怒,这面子总是要给的。 智光大师道:“这位施主背负衡山五虎刀五条人命,依老衲之见,咱们以多胜少终究有些不妥,不若老衲代劳如何? ” 展鹏程道:“以大师之见,怎样解决才算合理?” 智光大师道:“就以五掌为限,倘若这位施主能接下老衲五掌,今日之事就此揭过。” 展鹏程想了一想,道:“只是衡山派那里……” 智光大师道:“至于衡山派那里么,事情一结束,老衲自当一游衡山,向衡山任掌门说个明白。” 展鹏程道:“如此甚好,有劳智光大师了。”群雄均觉也只有这个方法可行,纷纷赞成。均想:“素闻智光大师般若 波罗掌举世无双,连现任少林掌门十力大师也不遑多让,这蓝衣少年莫说是身负重伤,即便是武功再高,恐怕接不到 三掌,便要命丧于此了。” 剑问天也是暗暗担心,眼见义兄腹处犹自血流,脸色惨白,心下一横,大声说道:“我大哥重伤在身,大师这五掌, 让问天接下罢!” “剑哥哥不可!”“剑兄弟不可!”胡小灵、白马非马、思量欲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 剑问天向白马非马、思量欲投去感激的眼光,一笑道:“大师请动手罢!” 孟孤行痛得大汗直淌,咬牙说道:“我死便死了,谁要你来可怜我。”语气已不似先前那么冰冷。 智光大师倒是微微一怔,道:“小施主,你真的愿为他接老衲五掌?” 剑问天还剑回鞘,递给胡小灵,径自与智光大师对峙而立,说道:“问天说到做到,只盼各位英雄信守承诺,放过我 大哥!” 智光大师点了点头:“嗯,既是如此,小施主小心了!”说话间,右手微微一动,随着真气行处,衣袖鼓起,掌心立 时扬起一团薄烟,手掌一翻,轻轻一掌推出,乃是般若波罗掌的一招“如是我闻”。 “砰!”剑问天不闪不避,小腹结结实实挨了一掌,整个人滚球般直滚出去,撞得一旁的桌椅脚断面裂,乱成一片。 “剑哥哥……”胡小灵花容失色,疾奔上前。 剑问天试一试调运内息,但觉除腹中难受之外,其他倒无大碍,拭去嘴角血渍,吃力站起,嘴角挤出一丝笑容:“灵 儿,我没事。”又道:“请大师再赠招!” 智光大师双掌合什道:“小施主小心了,这第二掌是‘大观自在’。”一声佛号,真气鼓荡,双掌在半空中划了两个 圆圈,两股气流徐徐推出。 剑问天知道厉害,当下暗念金蟾真经口诀,将体内金蟾真气集于一处,又是“砰”的一声,剑问天但觉体内气血翻滚 ,双足离地,人已如断了线的纸鹞般直飞出去。众人只道他这一次必死无疑,即便天龙门四龙王也不自禁闭上双眼, 不忍细睹。 不知是谁一声惊呼,众人一齐看去,眼见剑问天的身躯已将撞在墙壁上,忽地见他双臂乍展,身子一沉,轻轻落在一 只桌子上面,姿虽及优美,但智光大师这一掌何止千斤,任是他金蟾神功再高深,终究只是初习,喉咙一甜,“哇” 的几声,几口鲜血吐出,站在那里,摇摇欲坠。 胡小灵心痛不已,低泣道:“剑哥哥,你这是何苦。咱们走吧,不要再理这里的事了。” 剑问天闭目盘膝坐下,默念真经口诀,真气随着意念流行全身,过了片刻,方才睁开眼睛,说道:“大丈夫一诺千金 ,我怎能说走便走。大师,晚辈休息好了,请大师再赠招!” 智光大师暗暗诧异:“我第一掌用了三成功力,第二掌用了六成功力,饶是如此,武林中,能接上我六成功力的,当 是寥寥无几了。这少年即便是打自娘胎里练功,也不可能有此修为,竟然接了我两掌之后,还能泰然自若地说话,这 等资质,实属罕见!”心中遂起怜才之意。 第七十二章 陌路人 惺惺惜惺惺,英雄重英雄,智光大师原本便是英雄豪杰,看到剑问天为维护义兄,不惜以皮肉之躯,连挨自己两掌, 哼也不哼一声,先不谈他是如何修炼出来的,单就这份义气而言,足够令人钦佩,足以使人震撼了。想到这里,不由 起了怜悯惜才之意,和蔼道:“小施主,你真的愿意再挨三掌?” 剑问天道:“晚辈并无大碍,请大师继续赠招。” 智光大师摇了摇头:“可是老衲实在不了手了!” 剑问天尚来不及反应过来,展鹏程已面露怒色,粗声粗气道:“智光大师,你说什么!” 智光大师白眉一挺,说道:“展施主听不明白么?老衲再说一次:这位剑施主如此重情义,讲义气,老衲敬佩他的为 人,委实不想再打下去了!” 话已挑明,天龙门四龙王自忖在这打与不打上纠缠下去,倘若闹僵了,四兄弟合力都不是对手,只得作罢,心中盘算 着如何报这断臂之仇。 剑问天胡小灵均是一喜:“真的!”胡小灵更是高兴得不顾楼中人多,不自禁紧紧抱住剑问天,弄得他推又不是,抱 又不是,尴尬不已。 星空七剑情知剑问天若是再接智光大师三掌,不当场毙命,也非落得个终身残废不可,那样的结局,实在是他们不忍 心看到的,闻言均自暗暗舒了口气。 剑问天弹身站起,上前扶起孟孤行,转身便待要走。 “慢着!”展鹏程忍不住瓮然说道。剑问天片刻迟疑,怒道:“你还想怎样?” 展鹏程一指孟孤行道:“你们两人可以走,他不能走!” 剑问天道:“原来你还想出尔反尔!” 展鹏程冷笑道:“还不知是谁出尔反尔呢!说好接上五掌,你却只接了两掌,先前的话便不能算数,此人残杀五虎刀 ,只恐是冥界派来的,单这两点,就决计不能放走他!”一句“冥界”派来的,又挑起群雄怒火。 孟孤行阴恻恻一笑道:“我便是冥界刘教主派来的,你们尽管动手罢!” “大哥!”剑问天心中一急,脱口叫道。但他不言便罢,这一叫,更加令人深信不疑。 方恨少轻轻摇头,心道:“如此下去,今晚这场大会,真不知如何收场才好!” “放他们走!”一个响若洪钟的声音在众人耳边久久未歇,智光大师神情庄肃,不怒自威。 “老衲说放便放,谁叫找他算帐,尽管冲着老衲来便是!” 群雄顿时噤若寒蝉,要知道,不论是武功修为,或是武林威望,在场群雄,怕是没人及得上智光大师的,他既说一, 没有人敢说二,四龙王只管忿忿不平,却是敢怒而不敢动手,心中均想:“断臂之仇,我今日瞧在你老和尚面上,饶 过他们,日后定会俟机报仇,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剑问天道:“晚辈代义兄多谢智光大师!”扶着孟孤行,会同胡小灵走出春风细雨楼。 白马非马等暗道:“今日之事,剑兄弟与他们结下了仇,只恐以后无法再驻足岭南了。剑兄弟,但愿你好自珍重!” (白马按:关于本书中的星空七剑,确有其人。数年前白马与方恨少、心在裸奔、冷十三,于网络结缘,也在网络结 义,并称“方----方恨少、马----白马非马、裸----心在裸奔、冷----冷十三”,其时心在裸奔曾撰文记之,后有雨 中飞扬、冰夕、尘过加入,是为“星空七剑”,白马也有为七人量身而写的“七剑诗”;方马裸冷曾聚会见面,故此 ,书中描写四人的性格、外貌,大致按照原形定做。网络游戏,但绝非儿戏,谨以十章记之为念,第六十三章至本章 ,乃是主人翁命运的重要转折点,不得不提,本书以后的情节中,非有必要,不会再让星空七剑出场了。) 护着孟孤行出了方恨少的春风别苑,也不知走了多长路程,天边已露出鱼肚白,可是,孟孤行脸色惨白如纸,几乎已 经走不动了。 剑问天望着他,甚是担忧,说道:“大哥,你……” 孟孤行吃力推开剑问天的手,冷冷道:“谁是你大哥,我不认识你,滚开。”步履踉跄,转身便走。 “大哥,我是剑儿,你真的认不出我了么?”剑问天双手停在半空,不知是扶他,还是不扶。 孟孤行仰天长笑,几声痛嗽,说道:“你听好了,我叫杀神,为杀戮而生的杀神,不是你的什么大哥,我欠你一个人 情,以后定会还报。”说完这番话,头也不回,且行且踣渐渐远去。 剑问天轻叹道:“难道大哥真的不记得我了,还是另有隐情?”想起昔日百药谷结义,他和孟孤行孟孤芳相处甚欢, 而今和大哥相见,却形同陌路,不禁心酸不已。 耳边忽听到马蹄声的的介响,隔着一条小溪那边的小道上,一匹快马疾驰而过,剑问天看得清楚,那马上之人,却是 南宫玉。心中想道:“怎么只有他一人?他那个很漂亮的表妹呢?” 胡小灵道:“剑哥哥,那个南宫玉停下了,是他害了你义兄呢,剑哥哥要不要去教训他?”她自小备受欺侮,自然有 别于普通弱质女子,在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别人欺负我,我便要以牙还牙。 剑问天点头一笑:“正合我的心意,他把我大哥伤成那样,即便我打不过他,也要给他点苦果吃。”当下拉着胡小灵 ,施展轻功,越过小溪,悄然跟上。 ******** 孟孤行捂着伤口,独自孤行,初升的太阳,阳光照得他头昏目眩,真想好好就地睡上一觉,最好是永远不要再醒来。 他已经好累了,要不是一个信念支撑着他----什么信念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除了刘星宇、六判官、黑白无常 ,他谁也不记得了,他是没了过去的人,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只为杀人而杀人。 “谁?鬼鬼祟祟的,出来罢!”虽然疲劳至极,仍是十分警惕。 一块大石后闪出一人,月色罗裙,俏脸含笑,乃是司徒倩仪。 孟孤行脸色一沉,没好气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司徒倩仪耷拉着脑袋,似乎不敢正视他冰冷如剑的眼光,低声说道:“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孟孤行道:“你没得罪我,不需要道歉。”仍旧向前走。人影一闪,司徒倩仪双手一伸,拦住去路。 孟孤行微愠道:“如果你是为南宫玉道歉,请你让开,我不会接受歉意,总有一天,我会找他报仇的。” 司徒倩仪急道:“难道你非要和我表哥斗个你死我活不可么?”孟孤行眼睛里寒光闪过,语气冷得如寒冬冰雪:“他 ,南宫玉,对你很重要?”司徒倩仪咬了咬牙,道:“是的。”孟孤行道:“那我便去杀了他!” “你先杀了我罢!”司徒倩仪一拳便打了出去。她个子不高,这一拳虽然不重,却刚好打在孟孤行伤口上,痛得他险 些晕了过去,脸上骤现杀气,高举匕首,向司徒倩仪当胸插下,却见她紧闭双眼,眼睫依稀有几滴珠泪,不由心中一 软,匕首徐徐放下,叹道:“你走罢,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司徒倩仪展颜一笑,柔声道:“谢谢你!你不忍心杀我么?” 孟孤行将脸一板,吼道:“走!”牵动伤口,痛得他整个人蹲了下去。 司徒倩仪道:“你很痛吧?让我留下照顾你,好么?”孟孤行冷哼道:“我说过,用不着谁来可怜我。给我滚……” 长长嘶叫,吓得司徒倩仪花容失色,两眼含泪,便待要走。 突然间一黑一白两道影子浮现,两个头戴高帽的怪人从天而降,阴恻恻的笑声,令人闻之毛骨竦然。 “黑白无常!”司徒倩仪大声惊叫,她虽不认识,但看他两个装扮,确象黑白无常。来的正是黑无常左冰和白无常左 冷。黑无常阴笑道:“杀神可曾有兴致得紧,竟然学会和会家打情骂俏起来了。” 司徒倩仪柳眉一挺,戟指说道:“你们是什么人?胡说八道什么!” 白无常道:“我们是什么人,你的情郎没告诉你么?” 孟孤行强忍痛楚,冷冷道:“冥界勾魂使者,谁不认识?我的私事,还犯不着你们来管!” 黑白无常见他腹处血迹斑斑,不禁“咦”的一声,黑无常讥笑道:“杀神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怎么弄得如此不堪了 ?我就说嘛,红颜祸水,敢情是让你这小情人伤到的罢!” 寒光一闪,司徒倩仪娇叱一声,一剑刺了过去。 白无常左手一转,也不见他如何出招,司徒倩仪但觉手腕麻痛,手里一轻,长剑已被他一把夺过,两指轻弹,长剑顿 时折成两段。 白无常摇了摇头:“你这点身手,便想出来行走江湖?”说话间,一掌向司徒倩仪当头拍落。 孟孤行大吼道:“不准伤害她!”忍痛奋力一拳打出,不料临近白无常,突见他伸手一按,自己的拳头如被一股巨大 磁石吸住般,竟是挣扎不得。 白无常白脸一变,厉声道:“奉教主之命,将你火速带回冥界,跟我们走!” 黑无常怪笑道:“大哥,看他们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的,咱们何不做一件美事,成全他们如何?” 白无常哈哈笑道:“兄弟说得有理,他们两个一起,兴许能做出意想不到的事来。哈哈哈哈……” 第七十三章 觅侠踪 南宫玉策马奔腾,到了小道转角之处,突然勒马而定。 两马快马迎面走来,马匹之上,坐着的是两个下人打扮的中年汉子,长得有些相似,看那身矫体健的样子,显然也是 学过武功的人。两名汉子正在东张西望之时,乍见南宫玉,紧张的神色略为缓解,抱拳作揖,齐声说道:“柳文柳武 ,拜见少爷!” 南宫玉“嗯”了一声,伸手作了个免礼之势,说道:“柳文柳武,什么事这般匆匆忙忙赶来?” 左边那柳文道:“回少爷,大事不妙!” 南宫玉眉头轻皱,脸上掠过厌烦之色,说道:“你倒说说看,什么事不妙了?” 柳文道:“数日之前,咱们兄弟正在院中巡逻,突然接到一人飞刀留柬,说是……”南宫玉更不而烦起来,斥道:“ 凭地这般罗嗦,快讲!” 那柳武白了弟弟一眼,接过话道:“飞刀留柬的是那有琴老头,说道是要报那二十年多前的旧仇。” 南宫玉眉头紧蹙,怒道:“岂有此理!我奉父亲之命,此番南下,正要找那老头子算帐的呢,怪不得我到天琴谷不见 人影,原来他是自投罗网了!” 那柳武道:“老爷见到我们递上的留柬,担心少爷和司徒小姐的安危,特命我们兄弟快马加鞭过来,总算让我们找到 你了。少爷随我们赶回去罢!” 南宫玉点了点头,一声清喝,拉动缰绳,信马行着,只管一步一回头,好似在等待什么,这般走了一段路程,叹了口 气,面露失望之色,这才长鞭一挥,马足扬尘,与柳氏兄弟渐渐去远。 因这三人都是身负武功,为免被发觉到,剑问天不敢靠得太近,但三人的一字一句,却听得清清楚楚,喃喃道:“有 琴老头……天琴谷……难道……”胡小灵道:“难道,爷爷去了南宫世家了!” 剑问天道:“听他们言下之意,有琴前辈好象和南宫世家有什么深仇大恨。” 胡小灵急道:“剑哥哥,你可要帮帮爷爷!” 剑问天点头道:“那是一定的,即便是帮不上忙,好歹咱们也要过去看一看。”心道:“有琴前辈神功盖世,哪用得 我帮手?再说,凭我这点微末的功夫,又能帮得了什么?”但见胡小灵那焦急万分的样子,委实不忍怫其意。 耳边听得的的马蹄之声,只道是南宫玉去而复返,脸色一肃,掣剑在手。却听一个爽朗的声音道:“剑兄弟且慢动手 !”马骑走近,坐在上面的,乃是一名白衣秀士,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剑问天还剑回鞘,喜道:“凌大哥!”来的正是凌逆风,他道:“我正四处找你呢,原来你们在这里了。” 剑问天道:“凌大哥找我,莫非是……” 凌逆风道:“正是南冥十三侠的事!” 剑问天喜形于色,道:“凌大哥有我师父师叔他们的消息了么?” 凌逆风点了点头,神色凝重道:“这几日来我马不停蹄到处打探消息,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从一位江湖朋友口中得 到一些线索。”顿了一顿,道:“那位朋友说,两个多月前,他在太湖一带,无意中发现有着十二连环坞标识的大船 ,船中人十分神秘,每日必三次出舱倒去黑水,他猜想里中必有蹊跷,于是暗中买通一船夫打探,才知那倒出来的黑 水,原来是血水,那中毒的人,便是陈海栗师叔等。” 剑问天道:“这么说来,那定是十二连环坞的人抓走师父他们了?” 凌逆风道:“具体事情还没确定,但既然人在十二连环坞的船上,说没有关联于理说不过去。” 剑问天道:“那咱们这便前去看看!” 凌逆风道:“浙南十二连环坞无异龙潭虎穴,想要进去谈何容易。这样罢,我有一位好友在杭州有一小店,名叫‘流 芳客栈’,你们过去之后,便在客栈等候,待我到南海海域处理点事,回头与你们在流芳客栈会合,如何?” 剑问天心道:“南宫世家也在杭州一带,这一来不正好顺路?”当下欣然应允,看着凌逆风的马匹,微笑不语。 凌逆风当即会意,笑骂道:“臭小子,事情还没办成,你倒占起我的便宜来了。也罢,我便作个人情,将这匹马给你 们代步!”说着翻身下马,交给剑问天,眼睛在胡小灵胸前瞥过,不无戏谑道:“小姑娘,你是越长越漂亮了!” 胡小灵喜道:“真的么?”话一出口,才知上当,不禁俏脸刷地一下子红了。凌逆风哈哈大笑,白衣飘飘,早已去远 。 剑问天笑道:“这位凌大哥可真是真性情真豪迈的江湖奇男子!”将胡小灵抱上马匹,随后翻身上马,一声叱喝,顺 着南宫玉所走方向绝尘而去。 一路上晓行夜宿,不一日已到杭州,看看天色尚早,两人于是结伴而行,泛舟西湖,但见碧波涟漪,莺语燕啼,柳丝 飞絮,端的胜似步入画中。胡小灵纤手戏水,娇笑声声,说道:“怪不得苏大学士说‘要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也 相宜’呢!不游西湖,不知西湖之美!”剑问天差些便要问她:“苏大学士是谁?”深恐又要挨打,只得忍住,见她 食指击筑,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丝丝秀发随着柔风轻抚而飞扬,柳眉含黛,明眸皓齿,有如天上仙女一般,不由看 得发呆。 他为胡小灵着迷,湖上多少才子王孙却也为之着迷,这一对粉妆玉琢的金童玉女,不知要羡煞多少游人。 就在此时,耳闻不远处画舟之上,琴声泠泠,一个甜若莺啼的声音唱道:“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 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两张机,行人立马意迟迟。深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 花知。三张机,吴蚕已老燕雏飞。东风宴罢长洲苑,轻绡催趁,馆娃宫女,要换舞时衣。四张机,咿哑声里暗颦眉。 回梭织朵垂莲子,盘花易绾,愁心难整,肪肪乱如丝。五张机,横纹织就沈郎诗。中心一句无人会,不言愁恨,不言 憔悴,只恁寄相思。六张机,行行都是耍花儿。花间更有双蝴蝶,停梭一晌,闲窗影里,独自看多时。七张机,鸳鸯 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琴韵歌声,荡漾在西湖之上,令人闻之怡然 神往。 胡小灵乃是知音之人,不觉听得拍手称好,转首问那掌舵船伯:“老伯,刚才那画舟上抚琴的人是谁啊?”那船伯是 位六十多岁的老汉,甚是热情,闻言罢桨,笑着说道:“小妹妹有所不知,刚才唱曲的,乃是咱们杭州最美的女侠, 也便是流芳客栈的老板娘,柳絮飞柳姑娘!” 剑问天胡小灵均是颇感意外,心想:“我们正要打探流芳客栈在哪儿呢,可真是巧。原来凌大哥的这位朋友是个女子 。”便道:“老伯可否载我们过去?” “好勒!”船伯木桨一摆,说道:“这位柳女侠啊!可真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老汉要是少些年纪,怕也要为她动心 呢!不过也好啊,每月的今日,柳姑娘都会到西湖泛舟,高弹一曲的,老汉听了十几年都不曾厌倦过,两位今日来得 凑巧,可以一睹柳女侠芳容。” 剑问天暗笑道:“我们可是专程来找她的。”说话间已近画舟,还了船钱,两人一跃上了画舟,一眼便见珠帘之内, 一名身着桃红小褂的女子坐在琴案之前,纤指轻抚,歌声犹自未歇。 两人既知便是要找的人,也不客气,剑问天高声说道:“问天受凌大哥之托,特来拜见柳姐姐!” 歌声骤停,珠帘中那女子道:“你们两个,便是他叫来的?”剑问天道:“正是!”心道:“这位柳姐姐的声音真好 听!” 柳絮飞道:“嗯,你们进来吧!”纤手一动,珠帘无风自掀,一股似麝非麝的香气扑鼻而来。两人走了进去,只见那 琴前女子,约有三四十岁年纪,柳眉轻蹙,瓜子脸庞,不施粉黛,却别有风韵。 胡小灵赞道:“姐姐,你真美,唱得更好听!”走到琴声,轻抚琴弦,爱不释手。 柳絮飞道:“小妹妹,你叫胡小灵么?你也会弹琴吧?”胡小灵嘻嘻一笑道:“会一点啦!”看看柳絮飞起身,便知 其意,当下坐下,抚琴轻唱: “章台路,还见褪粉梅梢,试花桃树。音音坊陌人家,定巢燕子,归来旧处。 黯凝伫,因念个人痴小,乍窥门户。侵晨浅约宫黄,障风映袖,盈盈笑语。 前度刘郎重到,访邻寻里,同时歌舞,惟有旧家秋娘,声价如故。吟笺赋笔,犹记燕台句。知谁伴,名园露饮, 东城闲步?事与孤鸿去,探春尽是,伤离意绪。官柳低金缕,归骑晚、纤纤池塘飞雨。断肠院落,一帘风絮……” 柳絮飞听得入神,突地幽幽一叹:“你为什么不亲自来见我!” 第七十四章 抉与择 一曲既毕,胡小灵起身,问道:“柳姐姐,你刚才说什么?”以柳絮飞现下的年纪,足可以做她的母亲了,可是谁也不愿意被人叫得太老了,尤其是美女,就连凌逆风那样潇洒的人,也只让剑问天称他为“大哥”即可,可见,说话称呼还是需要有点艺术的。 柳絮飞自然很乐意这“柳姐姐”的称呼,可她不愿意分享心事,闻言摇了摇头:“没什么。”又道:“凌大哥他,可曾托你们捎口信给我?” 剑问天想了想道:“没有。”柳絮飞微露失望之色,沉默不语。 女孩子的心思终究比较细腻,胡小灵察言观色,已是明白几分,说道:“柳姐姐,凌大哥他说,让灵儿和剑哥哥先行过来,他忙点小事,随后便会赶来的!” 柳絮飞脸上竟有一丝喜气,言语有些激动:“真的!”好似觉得在后辈面前不该如此失态,一抹喜气稍现即逝,顿了一顿道:“他和群芳姐姐过得可好?” 剑问天道:“凌大哥便是为立师叔失踪的事而来。”心道:“敢情她不知道南冥派遭劫的事。” 柳絮飞颇感意外道:“怎么!群芳姐姐失踪了?” 剑问天道:“是的。”当下将南冥派遭遇轰炸,十三侠又集体失踪一事大略说了。柳絮飞听得黛眉紧蹙,道:“我隐居杭州二十年,从未过问江湖中的事,与群芳姐姐和凌大哥也很少联系,此次也是凌大哥飞鸽传书,才得悉你们过来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回客栈罢!”她本来便是一个人驾舟泛游,来去无拘无束,只见她两袖挥舞,画舟便似离弦之箭,飞奔前行。 不到片刻,已近西岸,柳絮飞说了一声“到了”,足下轻点,人如柳絮因风起,飘然上岸,剑问天拉着胡小灵的手,随后也到了岸上。那画舟离岸尚有几丈之遥,柳絮飞却是任由它飘浮不管。 穿过两条幽静的青石小巷,一座朱褐色楼门现在眼前,大门顶方,赫然写着“飞絮流芳”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柳絮飞笑着道:“这便是了。进去罢!”剑问天猜想那“飞絮流芳”之意:“群芳师叔名字中有个‘芳’字,前面两个字倒是柳姐姐的名字,这横匾,莫非是凌大哥写的?” 他猜得不错,昔年这“流芳客栈”原来叫“流云客栈”,乃是凌逆风、立群芳、柳絮飞三人相识之地,三人昔年曾有一段孽缘,但凌逆风最终选择了立群芳,柳絮飞念念不忘这段情,但又不愿意拆散他们,所以让凌逆风奋笔而书,写下了这“飞絮流芳”四个字,聊解思念之苦。(关于凌、立、柳的故事,白马曾写过一篇中篇小说,此处不表。)走入客栈,但觉里面清凉安静,却是没有一个客人。 柳絮飞笑道:“我算到你们今日大约可以赶到,便不开门做生意了,楼上原来的客人已不多,不会打扰到你们的。至于群芳姐姐的事,不是说凌大哥不日即到么?那便等他过来再说罢。你们俩鞍马劳顿,且先好好歇息。”当下亲自打点好天字号两个厢房给剑问天胡小灵歇息。 用过餐后,胡小灵拉着剑问天聊了好一会,才依依不舍回到自己厢房。剑问天确也有些疲倦,和衣而卧,想着南冥十三侠的事,渐渐入睡。 模模糊糊间,鼻子里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初时还没在意,随着香气越来越浓,顿觉神智逐渐迷糊起来。 “不好!”他心里暗叫,忙屏住呼吸,试一试调运内气,但觉并无异样,这才放心,当下将真气运行全身,过了片刻,神智渐清。心道:“柳姐姐这儿怎么会有人用迷香,难道……” 耳听“吱呀”一声细响,那是有人打开窗户的声音,接着,一个轻微的脚步声落在地上。 剑问天心下疑惑:“似有这等轻功者,绝不是平常的小偷飞贼,难道,我们被人盯上了?”眼睛半阖,隐约见到一条黑影蹑手蹑脚行近自己床前,暗自好笑:“我倒要瞧瞧你是何方神圣!”待得那黑影欺身近前,掌上暗运内功,喝道:“吃我一掌!”一记火岩刀猛削出去! 那黑影万没料到剑问天着了迷香,竟然还能反击,不禁“咦”的一声,双足连点,向后便退,一个翻身,飞向窗外。 剑问天哪肯放过,紧随着向窗外跳下,但落地之时,却不见人影,心中正自诧异,突见从胡小灵窗口处,黑影如猫,借着攀登之势,眨眼间已经上了屋顶,不由一凛,暗叫不妙:“灵儿出事了!”不敢多想,施展轻功,飞身上屋,紧追过去。 果见暗淡月光照耀下,那道黑影星弛电掣,腋下挟着一人,依稀便是胡小灵。 剑问天勃然大怒,深深提了口气,足下如电,几下起落,疾奔而上,青湛剑在手,天琴剑法一招“千里不留行”,顿时暴出万道寒光,分罩黑衣人周身大穴! 黑衣人嘿嘿一笑,竟似毫无惧意,不紧不慢,一举手将胡小灵提了起来。 投鼠忌器,剑问天吃了一惊,剑招未老,硬生生撤了回来,那黑衣人又是一笑,突然间右掌腾起一团热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拍剑问天膻中大穴。 “火云尊者!”剑问天脱口叫出,一瞥此人身高以及装扮,仿佛便是那日在仙虚阁藏经楼前遇到的那个黑衣怪客,百忙中回剑护住要穴,左手屈指点出,用上了《金蟾真经》上的南冥离火剑,喝道:“你到底是谁?”南冥离火剑乍一使出,体内金蟾神功随之受了牵引,数招连发,一气呵成。 那黑衣人似是知道厉害,不敢怠慢,火云掌飒飒劲发,火焰照亮了半边天,却丝毫没能伤到剑问天。 两人以快打快,晃眼间对了十数招,那黑衣人挟着一人,终是不便,陡听“嗤”的一声,离火剑一指穿袖而过,亏是他见机得快,否则的话,怕是要当场挂彩了。吃惊之余,眼珠滑碌碌一转,当即变掌为爪,猛地扣住胡小灵咽喉。 剑问天见状大惊:“别伤害灵儿!”连忙罢手。 那黑衣人冷笑道:“你也知道害怕么?”看着怀中中了迷香昏迷不醒的胡小灵,贪婪地深深吸了口气,道:“好香!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儿,弄伤了真是可惜。” 剑问天急道:“你到底想怎样?”黑衣人道:“没怎么样,我只想要回我的东西!” 剑问天道:“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只要你不伤害了她!”黑衣人道:“你尽管放心,我暂时不会伤害她,更不会要了你的命,只要你乖乖将东西交出来便行。” 看着胡小灵命悬于别人手上,剑问天急得眼里要流出血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黑衣人道:“金蟾真经!” 剑问天闻言心下一沉。《金蟾真经》乃是南冥派镇派之宝,倘若落在这等心术不正的人手里,怕是要搞出许多事端来;可是不给,灵儿会有性命之危,怎么办? 黑衣人见他迟迟不语,不耐烦道:“少婆婆妈妈了,老子可没那个耐心等下去。” 给,还是不给?给吧!两者择其一,剑问天狠一咬牙:“真经给你,赶快放人!”探手入怀,取出《金蟾真经》抛了过去。 黑衣人一把接住,打开一看,得意大笑道:“不错,正是此物!”说时左掌用力一托,将胡小灵推向剑问天,哈哈笑声中,兔起鹘落,消失在夜幕之中。 剑问天抱过胡小灵,但见她双眼紧闭,兀自不醒人事,好在呼吸均衡,并无他伤,这才放心。 却听不远处娇喝声声,金光闪闪,分外耀眼,心下诧异,背起胡小灵,飞身便朝金光闪处走去。 庭院之中,一名红衣女子双手比划,口中清唱:“……七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八张机,回文知是阿谁诗?织成一片凄凉意,行行读遍,恹恹无语,不忍更寻思。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底,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半空中两只紫金梭不停飞舞,照得满庭通明,在她对面,那黑衣人双掌连使,却仍是左支右拙,十分狼狈。 剑问天惊讶不已:“原来柳姐姐武功如此之高!”金光到处,有如织起一张金网,顷刻之间已将黑衣人牢牢罩住。柳絮飞双手一合,金网骤收,那黑衣一声痛叫,往地上连连滚动,竟是奇迹般摆脱开金网纠缠,身子一转,飞过围墙,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絮飞收回金梭,略感失望。 剑问天纵身落地,说道:“多谢柳姐姐相助!” 柳絮飞道:“他吃我金梭一击,定然伤得不轻,可惜没能截住他,让他跑掉了。”又道:“你识得此人么?” 剑问天摇头道:“素不相识,他可能只是专程为《金蟾真经》而来的。” 第七十五章 相见欢 剑问天将胡小灵抱回厢房,但见她两颊如喝了酒般酡红,对于刚才屋顶上激烈一战,竟是毫不知觉,好似梦见了什么 开心的事,脸上不时流露出幸福的笑容。 剑问天不忍叫醒她,这般趴在她床前,竟尔慢慢睡着了。 睡梦中,仿佛见到又和胡小灵荡舟西湖,甚是开心。 一觉醒来,耳边听到宛若银铃的笑声,睁开双眼,却见胡小灵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那笑容,有些狡黠。 剑问天尚自不解,问道:“灵儿,你看什么?” 胡小灵眼睛眨了眨,突地噗哧一笑道:“剑哥哥是乌龟!”剑问天这才觉得脸上好似有点凉意,赶忙跑到镜前一看, 右颊上果然有一只墨水画的大乌龟,情知这是她搞的恶作剧,看她开心得捧腹大笑的样子,更是哭笑不得。 啄啄声响,那是敲门之声。柳絮飞推门进来,笑道:“你们两个昨晚睡得可好?” 胡小灵只道是她误会两人同睡一间房,脸上不由刷地红到耳根。 剑问天知道柳絮飞有意隐瞒昨晚的事,也便不想向灵儿解释什么,点了点头道:“问天和灵儿谢过柳姐姐!” 柳絮飞道:“谢什么,别太见外了。凌大哥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便是。收拾一下,下去 吃早点罢!”言毕转身退出。 胡小灵目送柳絮飞离开,突然伸手一捏,一把拧住剑问天的耳朵,低声说道:“剑哥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 我?” 剑问天一惊:“没有啊!” 胡小灵轻轻将手移开,脸色黯然,说道:“剑哥哥,都怪灵儿不好,连累了你!” 剑问天一愕道:“原来你知道的?” 胡小灵道:“嗯,我虽然动弹不了,也说不了话,但是还是能够听到你们说话的。剑哥哥,谢谢你!” “卟”的一声,剑问天脸上多了个唇印,一时愣住。胡小灵手指摆弄衣角,两颊晕红,尽显忸怩姿态。 剑问天嘻嘻一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忽听楼下人声喧哗,客栈中人客既已不少,但此时进来的一拨人,却是格外引人注目。 只见客栈之外,十数人鱼贯而入,个个手拿大刀,身着黑衣,看上去好象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般,唯一分别的是,每 人的衣服后背,均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金凤凰。 客栈之中,不乏有行走江湖的人物,眼尖的一眼便看出这帮人乃是十二连环坞黑木堂的人,不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为首一个脸有刀疤满脸胡须的中年大汉,大剌剌到一只酒桌边坐下,店小二便待过去招呼,却被柳絮飞一个眼色止住 ,亲自娉娉婷婷走了过去,说道:“几位大爷需要什么?” 那刀疤大汉不经意一转头,见了柳絮飞这般绝色女子,不由眼睛都看得直了,好一会才道:“你便是这里的老板娘? ” 柳絮飞凤眼含笑道:“正是,几位客官需要什么,只管吩咐,絮飞这便命人去做!” 那大汉眯着眼睛笑道:“我若要你呢?” 柳絮飞黛眉轻皱,微笑道:“客官说笑了,本店只卖酒菜,吃喝住店,除此别无其他。” 那大汉怪笑道:“倘若大爷要定你了呢?” 柳絮飞脸色微变,冷冷说道:“流芳客栈只向好德之人开放,请客官珍重!” 却听得门外几声干咳,一人说道:“燕老三,别来无恙!”一名白衣秀士笑吟吟走了进来。 柳絮飞乍见来人,脸上笑容顿如桃花般绽放,叫道:“凌大哥!”来人自然便是凌逆风了。 那刀疤脸乍见凌逆风,笑声却是戛然而止,脸上被刀疤扯得扭曲起来,战战兢兢道:“燕老三拜见凌大侠!” 凌逆风道:“你答应过我什么,可曾记得?”燕老三颤声道:“永世不得再见凌大侠!” 凌逆风笑容骤收,脸色一沉,冷冷道:“那你还不快滚蛋!” 那燕老三吓得连声称是,连滚带爬,逃出流芳客栈。 柳絮飞眼神含情脉脉道:“凌大哥总算来了!”凌逆风道:“让你受惊了!”柳絮飞嫣然一笑道:“倒没什么,你若 不来,我还真为怎样打发他们而发愁呢。” 凌逆风望着她良久,关切问道:“这么多年不见,你过得好么?”柳絮飞一阵感动,柔声道:“多谢凌大哥关心,絮 飞还好!”她两人均是江湖儿女,于世俗缛礼丝毫不放在眼里,这般众目睽睽之下一问一答,互道久别之情,竟是相 见甚欢。 互诉别离情怀之后,凌逆风问道:“问天和灵儿该早到了罢?”柳絮飞点头道:“他们正在客栈中。” 只听啄啄脚步之声,剑问天叫道:“凌大哥!”当下将凌逆风和柳絮飞迎到楼上厢房。 胡小灵深恐凌逆风又拿她取笑,躲在剑问天身后,不敢吱声,瞧瞧凌逆风没注意,低声向柳絮飞附耳道:“柳姐姐, 凌大哥是个坏人,你可别让他骗了!” 柳絮飞噗哧一笑,摇头不语,真不知道这小姑娘脑子里究竟想些什么,心道:“我与他相识廿十多载,他是好人是坏 人,我岂有不知之理?” 入得房中,柳絮飞亲自回去将珍藏已久的绍兴女儿红端了出来,凌逆风本及豪爽,自不客气,掀开木塞,盛上满满三 碗,一饮而尽,大赞好酒。柳絮飞微微一笑,端起碗子,也是一饮而尽,两人一齐望向剑问天。 剑问天长这么大,可是滴酒未沾,见状不由大皱其眉,无奈盛情难却,加之胡小灵一旁戏谑似的一直催促,只好硬着 头皮,仰头一骨碌喝下,但觉口齿留香,全身舒畅,别有一番滋味,心想:“原来酒是这般好喝的。灵儿这次不会笑 我牛饮了罢?” 凌逆风赞道:“兄弟好酒量!” 胡小灵笑道:“凌大哥,你真厉害,牛不喝水,都让你按下头了!” 剑问天脸一红,苦笑道:“灵儿,你又取笑我了。”引人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一歇,凌逆风正色道:“剑兄弟,你一路上打探到什么消息么?” 剑问天想了一想,摇摇头道:“问天一路上偶尔见到些行走江湖的人,倒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凌逆风道:“这就怪了,难道是我多疑了?” 柳絮飞奇道:“难道凌大哥发现了什么?” 凌逆风道:“我这一路走来,所遇到的共有两拨江湖人物,第一拨有二十多人,大多垂头丧气,无精打彩的样子;第 二拨的共有十多人,个个断手断足,呻吟不已,这两干人虽然不是在同一地方遇到,但有一个共同点是,他们均是从 同一方向过来,而且,相隔的时间也不长。因此,我猜想,这两干人的受伤,定然有所关联。” 柳絮飞道:“能在那么短时间内,伤了那么多人,此人身手定然不简单。依凌大哥之见,会是谁呢?” 剑问天脑子里一转,好象想起什么,问道:“凌大哥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凌逆风略一沉吟,道:“好象……好象……”抬头望向柳絮飞,问道:“飞儿,此处距离南宫世家尚有多远?” 柳絮飞不假思索道:“有百里之遥。” 凌逆风一拍大腿道:“是了,因我沿途大多乘舟,与剑兄弟走的路线不同,是以剑兄弟没发现,我却遇上了。那条路 ,便是通往南宫世家埋剑山庄的必经之路。” 胡小灵一直沉默听着,闻言不禁“啊”的一声叫出来,道:“莫非……莫非是爷爷!” 凌逆风心念一动道:“此话怎讲?” 剑问天接过话道:“不瞒凌大哥说,我和灵儿杭州一行,固然是来寻找师父他们,一方面也是为了有琴牧野前辈向南 宫世家寻仇之事,看看能否帮得上什么。”当下将那日听到柳文柳武兄弟和南宫玉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了凌逆风 。 凌逆风倒是微感意外,望着胡小灵道:“原来天琴谷主人有琴前辈是你爷爷。” 胡小灵摇头道:“他不是我亲爷爷,全靠他救了我,我才能活到现在!”触动往事,不觉心酸。 剑问天忙安慰道:“灵儿,过去的事就别再提啦!当务当急,便是看看能否帮得上爷爷的忙。” 凌逆风道:“剑兄弟是否需要我帮一帮?” 剑问天道:“依问天看,即便我们帮得了,有琴前辈也未必肯让我们插手。” 凌逆风“嗯”的一声,道:“剑兄弟说得不错,既然是有琴前辈私仇,旁人总是不该插手。只是,南宫世家饮举数百 年,人才济济,不可小觑,只恐有琴前辈难操胜算,咱们若是能暗中相助,也未尝不可!” 剑问天喜道:“这么说来,凌大哥已有主意了?” 第七十六章 剑美人 凌逆风笑着道:“主意倒是有的,但要委屈你们两个才行。” 胡小灵急道:“凌大哥,你快说呀!” 凌逆风欺身过去,在剑问天耳旁说了几句话,剑问天毫不犹豫道:“就依凌大哥之言罢!”如此神秘兮兮,却把胡小 灵憋得发慌。 两人稍作打点,告别凌逆风柳絮飞而去。凌逆风则独自动身前往十二连环坞先打探消息。 南宫世家埋剑山庄位于富春县龙门古镇,距此路程不算很远,剑问天和胡小灵乘舟西湖,转至千岛湖,不过几个时辰 功夫,便已到了富春江。 胡小灵心急如焚,几番询问,任她施美人计,或是出言恐吓,威逼利诱,剑问天却是闭口不提。 龙门古镇地处富春江南岸,相传东汉高士严子陵畅游龙门山时留下“此地山青水秀,胜似吕梁龙门”的美誉而得名。 龙门古镇以其“古”字而闻名,皆因居民十之八九是三国东吴大帝孙权的后裔。 两人下船上岸,沿路打探,南宫世家久居这里三百多年,在龙门古镇可说是一枝独秀,这般询问,理应不难,那农夫 看着两人装束,又听是前往南宫世家的,不觉饶有兴致起来,说道:“你们去埋剑山庄干什么?” 剑问天便道是访友而来,那农夫笑道:“埋剑山庄不就在两里之外的龙门山上?今儿可真是怪了,竟有那么多人说是 到埋剑山庄访友的。” 剑问天心下大奇:“除了我们之外,难道还有人今天前往南宫世家?”谢过农夫,继续赶路。 两里之遥,其实不远,以两人的脚程,自然转瞬便到。 两人登上龙门山,但见山高林茂,群峰逶迤,龙门瀑布犹如虚悬白练,奔泻而下,银光闪烁,飞珠溅玉,声如雷鸣, 山路两旁,偶有樟树留香,珍禽奔走,宛若世外桃源一般。胡小灵乐而留连,笑道:“剑哥哥,这南宫世家的人可真 会享受,选了这么好的地方定居。剑哥哥,你说,将来咱们也选个地方定居好不好,不过呀,肯定要选个比这儿还美 的。” 若在平时,剑问天听了这话,定然会高兴得心花怒放,可是现在,他总觉得这清幽静雅的环境背后,隐隐藏着重重危 机,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好啊!”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谨慎小心前行。 就在此时,蓦听得“嗖嗖”两声,一棵茂密的樟树之上,两道黑光疾飞下来,直取剑问天和胡小灵! 剑问天早有防备,高声示警:“灵儿小心!”斜里飞身而起,两手使出“空手夺白刃”功夫,一把将来物抓住,拿在 手里,却原来是两支长箭。不禁大怒:“何方小贼,暗箭伤人!”黑影一闪,樟树上窜出一人,动若脱兔,直扑剑问 天。 剑问天定眼一看,见是一名身穿黑衣,个子短小的汉子,心道:“这人好生莽撞,恁地不闻不问见面便打。”但见他 个子虽小,身手竟是十分灵活,掌影飞闪,在半空中无可凭借,但却收发自如,眨眼间便攻了十几招。 剑问天猝不及防,连连后退,心下大恼,冷喝一声,掌心酷热,猛削出去,便是一记火岩刀。 这般以快打快,不过片刻,剑问天以金蟾神功优势,已挽回狼狈局面,却还只是打了个旗鼓相当。 那矮子自恃掌功了得,万不料眼前这少年竟有如此功力,越战越勇,不觉大感异然,正不解中,忽听背后寒气逼人, 胡小灵掣剑在手,一招“谁能书阁下”飕地刺到。 那矮子反手一面与剑问天掌力交锋,一面反手抓去,乍见胡小灵手中青湛剑,不由“咦”的一声,这一抓之势,竟尔 慢了下来,虚晃一掌,摆脱开剑问天攻势,双足借力一弹,飘然退出两丈之外,望着胡小灵,说道:“小姑娘,你这 剑从哪里来的?” 胡小灵这段日子以来,得到剑问天指点,再次出剑,已不似先前那般害怕,此时还没尽兴,哪肯罢休,娇叱一声,挺 剑再上,仍是那招“谁能书阁下”。 那汉子短眉一皱道:“小娃子好生无礼!”待得长剑近身,两指弹出,夹向剑刃,便待夺剑,此时剑问天已飞身而至 ,以指代剑,左手“南冥离火剑”,右手“天琴剑法”,分攻黑衣汉子。 那汉子好整以暇,接了几招,突然说道:“不打了,不打了,牧野师叔教出来的弟子果然厉害!” 剑问两人闻言均是一怔,纷纷罢手。剑问天问道:“阁下是谁,怎会识得有琴前辈?”这话一出,暗骂真笨,对方明 明称有琴牧野为师叔,自己这一问,岂不多余。 那汉子却不在意,又向胡小灵问道:“小姑娘,你这剑是牧野师叔给你的么?”胡小灵道:“对啊!你怎么知道?” 那汉子不屑道:“师叔昔年向来剑不离身,若不是他送给你的,凭你们这点身手,能将剑抢来?” 剑问天深表有理,说道:“还没请教大侠高姓大名!”那汉子道:“师叔没告诉你们么?”一脸失望之色,轻叹了口 气,喃喃自语:“算了,师叔可能早便将我这个师侄忘得一干二净了。看来我这几天为他伤了那么多人,只是枉做小 人。” 剑问天大感意外,道:“原来上来埋剑山庄的江湖豪杰,都是你打跑的?” 那汉子有些得意道:“这个自然了。我早听南宫老爷说有个有琴什么的,要来寻仇了,命下人请江湖上的好友前来助 阵,我想啊!牧野师叔定然没忘了我这当年跟在他身边的小书僮,于是便暗暗伏在这儿,帮师叔打退几个,免得碍手 碍脚的,打起来不爽!”一提起这事,此人便滔滔不绝说个没完。 剑问天好不容易听懂他话中意思,心道:“此人既称南宫家主子为老爷,又是有琴前辈的师侄兼昔年书僮,这内中关 系可真是错综复杂。”便道:“既然是友非敌,请大侠让我们上山罢!” 那汉子却不回话,问道:“师叔在哪儿?”胡小灵摇摇道:“我们正想找爷爷呢!”那汉子短眉一挺道:“你说什么 ?你叫师叔做爷爷?难道……不对!不对!”言毕大摇其头。 胡小灵知道这个问题说下去只会纠缠不清,索性闭口不答。 那汉子道:“罢了,该来的总会来的,你们这便随我来罢!”也不顾剑问天两人是否跟得上,足下一弹,已然窜出好 远。这汉子轻功虽也了得,但对于剑问天来说,要紧跟着并非难事,他担忧的只是胡小灵,当下将她拦腰一抱,两人 并肩紧随那汉子,朝山上赶去。 转过一道山腰,不到一盏茶功夫,一座冠冕堂皇的大宅现在眼前。 那汉子绕到宅院后墙,停住脚步,看看两人已然赶到,点了点头,身子一转,便即越过高墙。剑问天带着胡小灵翻身 而过,也轻轻落在地上。 龙门古镇的建筑较为独特,大多以厅堂为中心,可分为“井”与“回”字形两种,是厅堂四周环以本房成宅,再筑以 高墙,形成封闭式的院落。古镇内厅堂密布,巷道纵横,墙檐相连,房廊相接,走进古镇令人如坠迷宫,东西莫辨。 南宫世家居住在这里几百年,潜移默化,宅院设计大致相同。 那汉子轻车熟落,悠然前行,毫不费劲,走上一道长廊,迎面走过来两名十七八岁的丫环,剑问天和胡小灵恐被认出 ,暗暗叫苦。那汉子却是大摇大摆迎了上去。 两名丫环认得那汉子,满脸堆笑,施礼叫道:“董叔好!” 那汉子点了点头,道:“小娟小翠,你们要去哪儿?” 小翠道:“回董叔,玉少爷吩咐我们过去一下。” 董矮子道:“嗯,你们去罢!”突地身形一动,绕到两名丫环身后,一记刀掌,朝两人玉枕穴砍了下去。两名丫环哼 也没哼,便即不省人事。 董矮子拍了拍手,说道:“小娟小翠,你们好好睡一觉罢!”干咳几声,看向剑问天两人,有些不耐烦道:“还不快 动手。”剑问天胡小灵怔了一怔,当即会意。 剑问天心中暗自好笑:“凌逆风正是要让我们扮成南宫家的下人呢,我正愁不知何处动手,这董矮子倒是好象知道我 们的心事似的,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只是他一个男子,要他男扮女装,扮成一个小丫环,未免太难为他了,看着那 躺在地上的两个丫环,不知如何下手。 董矮子双眼一瞪,催促道:“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成何体统,成大事不拘小节,让你扮回女人又不会死,还不快 点!” 剑问天咋了咋舌,心道:“这个董叔脾气倒大得很!”只得将两个丫环拉进靠近柴房中,解下两人外衣,硬着头皮换 上,好在他身材不算很高,穿着女装,虽然略嫌短窄,勉强还过得去。 这时,胡小灵也已换上,一脸戏谑地看着他,咯咯笑道:“剑哥哥……是剑姐姐啦!剑姐姐真漂亮,是个美人儿!” 第七十七章 挟人质 剑问天男扮女装,原本就是迫不得已,看着这奇怪的衣衫,加着胡小灵的取笑,越发显得好不自在,满脸通红,窘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那董矮子好似等得不耐烦了,嘀咕着不知说些什么。 胡小灵笑了一会,再细细打量剑问天,感觉好似缺少什么,拔下头上发钗,将剑问天的头发打散挽起,然后再发钗为他插上,一本正经道:“嗯,不错!不错!”看着剑问天那窘态,真是令人忍俊不禁。 两人调正姿态,走出柴房,却把个董矮子看得两眼发直,大赞道:“嗯,不错!不错!走路要用碎步,对了,就是这样。把剑给我。怎么?两个小丫环身上带着剑,做什么来了?” 胡小灵很不情愿地把剑递过去,心道:“他该不会私吞了吧?” 董矮子遂将南宫世家下人所必须了解的规矩大略说了,正色道:“那两个小丫环被我打昏,一时半刻醒不过来,你们自个小心为是。”身影一动,飘然而去。 剑问天望着他的背影远去,才忘记问他南宫玉住哪儿,暗骂该死,说道:“这两个丫环说是南宫玉召见去的,断不能不去,不然定会引起怀疑。罢了!灵儿,咱们走吧!”既然不知南宫玉在哪一间,便只好碰碰运气了。 再三检查,似乎已无破绽,两人这才放心,蹑着小步往前走。 庄院房屋本就极其相似,此番没有董矮子带路,两人便好象断头苍蝇般,到处乱撞,只觉每条走廊都一模一样,宛若进入迷宫,逛得晕头撞向,分不出个东西南北来。 这般走着,眼见日近黄昏,兀自找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由暗暗焦急。 却听得有个女子声音轻喝:“给我站住!”两人心头一凉,只道已被发现,足下走得更快。 呛啷一声,想是拔兵器的声音,人影闪过,一个穿着粉红小褂的少女拦住去路,手中一把短剑,剑尖真指两人,喝道:“好大的胆子,本小姐的话胆敢不听!” 剑问天深怕一开口便要露馅,低着头不敢作声,倒是胡小灵见机得快,眼珠一转,陪笑道:“奴婢拜见小姐!”心道:“你年纪和我差不多,这声小姐,你赚大了。” 那少女妙眼一睁,仔细打量两人,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敢情是刚来的罢?好不懂规矩!”眼光落在剑问天身上,有些不悦道:“问你呢,见了本小姐,怎么连哼也不哼?” 剑问天憋得难受,开口不是,不开口也不行,斜眼看着胡小灵,只盼她快些帮自己解围。 胡小灵道:“回小姐,奴婢叫小翠,她叫小娟,刚从乡下来的,怕生,不敢说话。” 那少女冷哼一声道:“我又没问你,要你多嘴!”见剑问天仍然噤若寒蝉,对她的话竟然充耳不闻,不禁火起,便想发作,耳听背后一人叫道:“瑶妹!”那少女转身一看,立时色霁,喜逐颜开道:“仪表姐!” 她叫得开心,剑问天胡小灵两个却是暗暗叫苦。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星空客栈见到的司徒倩仪。只是她现在黛眉微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剑问天两人只怕被她认出,假意不知,悄悄把头别过一边。 司徒倩仪移步过来,柔声道:“瑶妹,下人不懂礼仪,你何必和她们一般见识?” 胡小灵大为诧异,心中犹自不敢相信:“我不会听错吧?这是那个一句不合便要杀人的刁蛮司徒小姐?是日头从西边出来,还是她转性了?” 那少女名叫南宫瑶,对这位表姐的话仿佛十分顺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道:“表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事先通知我一声,让我好去接你。你见过我哥哥了么?我带你见我哥哥去!” 司徒倩仪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是和爹爹一起过来的。” 南宫瑶道:“舅舅和舅妈呢?”司徒倩仪道:“就在前堂和姑丈议事。” 南宫瑶拉着她的手道:“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们啦!走,我们过去!”一瞥眼见正想偷偷溜走的剑问天和胡小灵,喝道:“你们往哪里去?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这一喝,却引起了司徒倩仪的注意,看着胡小灵似曾相识的样子,满脸狐疑,稍一思索,突然一瞥剑问天双足,黛眉一拧,喝道:“原来是你们两个!” 剑问天连衣裙都穿上了,却偏偏足下那双男鞋一时大意,不曾换上,一下便露出马脚。 可是,没等司徒倩仪拔剑,剑问天早便运气在手,屈指疾点她的昏厥穴,一声哼叫,便即昏倒。与此同时,剑问天反手一抓,闪电般夺过南宫瑶手里短剑,回锋一转,抵住南宫瑶后背。 胡小灵拍掌笑道:“剑哥哥……剑姐姐真厉害,空手抓妖,以一敌二,手到擒来!” 南宫瑶吓得花容失色,不敢动弹,只怕一动,身上定会多了一个窟窿,惊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快放开我!” 胡小灵道:“你叫吧!叫破喉咙都没人理你。” 剑问天心道:“这丫头,到了这时还拿别人开玩笑。”强忍住不笑,板着脸道:“她说的没错,你要敢叫出声来,你的剑可也会叫出声来。” 南宫瑶颤声道:“你究竟想怎么样?”她长这么大,除了哥哥和父亲,从没和其他男人靠得这么近过,鼻子里嗅到的不是香水味,是汗味,而且还有点味道怪怪的,这味道,却足以令她心跳加速,心道:“他想对我做什么?” 剑问天道:“你哥哥在哪里?” 南宫瑶惊道:“原来你是……我哥哥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不会看上你的。”心里不知是应该失望还是应该庆幸。 胡小灵忍俊不禁道:“剑哥哥,她以为你看上她哥哥了呢!” 剑问天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瓮声道:“谁看上你哥哥了?你哥哥喜欢谁我哪会不知道?不就是这个司徒小姐么?” 南宫瑶舒了口气,拍拍胸脯,道:“那我就放心了!” 浑然忘了那把短剑仍抵在她背后。 被人威胁,还能这般自如,真是天下少见,直令剑问天哭笑不得。 胡小灵假意作愤怒状,瞪着眼道:“你说不说,不说的话便将你的脸划成大花猫,让你以后嫁不出去!”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是女孩子,这一恐吓果然奏效,想象自己白嫩嫩如花似玉的脸上多上几处伤疤,那不是难看死了?南宫瑶不禁脸色大变,几近哀求道:“求求你们不要划我的脸好么?你们要什么,我答应便是。”完全没了适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脾气。 剑问天道:“嗯,这才差不多。我问你话,你可要如实回答,不然便在你脸上划上几剑。” 南宫瑶看着眼前这凶神般的家仪,使劲点头。 剑问天干咳几声,道:“好!我问你:一、你哥哥在哪里?二、你爹爹请了多少帮手来对付有琴牧野?三、院中有没有埋伏?四、有琴牧野前辈来了没有?” 南宫瑶娈着身子,好不容易等他说完,悬着心一一回答,又道:“还有没有哇?” 剑问天想了想道:“暂时没有了。你带我们到前堂去,路上不准乱喊乱叫,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否则,嘿嘿……”小剑在她脸上虚划。南宫瑶冷汗直泄,睁大眼睛,看看那明晃逼近眉睫的剑尖,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剑问天暗自摇头:“这南宫小姐胸无城府,不谙世事,相比于她哥哥那般城府极深,心机叵测,简直如天渊之别。”不便再戏弄她,仍旧将短剑抵在她背后,由她带路。 有南宫瑶做免费游伴,走起路来,自然方便得多,也不会象先前那样,逛得团团转。 南宫瑶果然听话,一路上非但没露出惧怕之色,偶尔遇上几个下人,均以含笑相应,那些下人只道是她带着两个丫环,竟是毫不知觉。 不一刻已到一所堂院之前,抬头一看,但见上面匾上写有“三笑堂”字样。剑问天听说过当年风云笑的惊险传奇,心想这三笑堂之名,定然和南宫笑有所关联罢。 踏进大门,三笑堂中,两旁座位已坐满了人,僧道儒生参差有之,但是个个脸色庄重,整座堂中,静得几乎连落地的针声都能听到。 南宫瑶朝着以北明镜之下左首一个锦衣人轻轻叫道:“爹爹!”又朝他靠近两人叫道:“大伯!三叔!” 剑问天这才留意,那座上三人长相有些相似,都长得肤色皓白,脸上没有一点瑕疵,想必是久居江南之故,隐约有七分儒气,迥不似行走江湖的人。 那锦衣儒生,象极了南宫玉,明眸皓齿,举手投足,温文尔雅,只见他抬起头来,朝这边一瞥,见到女儿身边带了两个丫环,只是眉头轻皱,便不在意,指着左边首座一男一女道:“瑶儿,快来拜见你舅舅舅妈!” 南宫瑶樱桃小口张了一张,却不敢径自走去,那把短剑仍抵住后背,实令她不知如何是好。 第七十八章 昔日仇 放,还是不放? 这可轮到剑问天为难了。总不能这样一直用剑抵着南宫瑶,堂中高手众多,一个不慎,终究会被发觉。 放吧,南宫瑶一经摆脱,难保不会高声呼救,他和胡小灵恐也难逃众高手围攻。 横竖都凶多吉少,赌一赌罢!剑问天暗下决心,慢慢将短剑移开,藏入袖中。 南宫瑶如释重担,令剑问天感到意外的是,她竟然没有高声呼救,反而是回眸一笑,面露感激之色,暗拉剑问天衣角,示意他两人随她一同过去。 剑问天百思不得其解,只得硬着头皮,与胡小灵低着头跟在后面。 南宫瑶移步走到左侧首座那中年男女身前,甜甜叫了声:“舅舅!舅妈!” 那司徒夫人虽是半老徐娘,却也颇有几分姿色,看来年轻时定然很漂亮,眉宇间有点儿似极司徒倩仪,她轻轻一笑道:“好瑶儿,两年不见,出落成大姑娘了,越来越漂亮啦!” 南宫瑶含羞道:“哪有啊,再漂亮也比不上仪姐姐呢!” 司徒夫人道:“是了,倩仪她不是去找你么?怎么不见她和你一起过来?” 剑问天暗地一惊,只盼南宫瑶不要说出真相。 南宫瑶道:“仪表姐她……她说她身子不舒服,自个儿休息去啦!”看了剑问天一眼,暗道:“哼!我替你隐瞒着,看你要怎么感谢我?” 司徒夫人双眉一蹙,轻叹一声道:“也不知怎么回事,倩仪自从这次从外边回来,整个人都变得心事重重,长吁短叹,不爱说话了……瑶儿,你坐下罢!” 南宫瑶依言找了个位子坐下。剑问天胡小灵既然作为她的“丫环”,自然也紧随其左右了。 南宫家族掌舵的三兄弟分别叫南宫麓、南宫楚、南宫梦,而南宫玉南宫瑶的父亲,便是排行老二的南宫楚,只见他眼光从大堂中掠过,满满斟上一杯酒,轻咳一声,开门见山道:“今日之事,本是我南宫家族与有琴一家的私人恩怨,无奈有琴牧野欺人太甚,咄咄逼人,承蒙众位朋友不弃,前来作证,南宫英在此先敬大伙儿一杯!”言毕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剑问天心道:“他不提‘助阵’,只说是邀请群雄来‘作证’,这番话说得倒是好听。” 右边首座一名中年道士道:“楚二侠有用得着贫道的,但说无妨!” 南宫楚道:“南宫楚在此先谢过灵希道长了,只是我南宫一家,好歹也是武林名门正派,自当以理服人,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与那厮兵戈相见的。” 剑问天心道:“这道士不知是哪门哪派的?”灵希道长下侧的一名书生打扮的青衫客道:“楚二侠说的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得饶人处且饶人,《道德经》有云:‘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则不可得志于天下矣……’” 剑问天听得一塌糊涂,只听到那句“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心道:“这书生比徐植师叔还喜欢掉包子。” 正堂那南宫三兄弟老大南宫麓,年纪稍长,脾气却一点也不好,闻言沉声道:“咱们南宫一家几时怕过谁了?为何要一再忍让?照我说,那厮若是敢来,我南宫麓第一个饶不了他。” 南宫梦干咳一声,道:“大哥休得动怒,诺大的一个有琴家族,咱们又何曾怕了?何况只是一个有琴牧野。咱们是先礼后兵,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再兵戈相见也不晚!” 话音刚落,忽听得砰、砰、砰、砰几声闷响,大堂门外,四个壮汉如稻草人一般被人抛了进来,摔得鼻青脸肿,四脚朝天,好久爬不起来。 南宫三兄弟脸色微变,不用说,定是有琴牧野来了。心中均想:“这么多埋伏着的,怎么都如此不济?” 果听得冷笑之声响彻云夜空,烛影摇曳,一条灰色人影已在堂中,正是有琴牧野。只见他怀抱绿绮古琴,凛然而坐,一双眼睛横扫堂中,那眼光,简直冰冷得可以杀人! 剑问天胡小灵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得见他安然无恙,忧的是在众多高手之前,接下来是否尚能安然无恙却未可知,不过,剑问天两人见识过他高深本领,细想之下,喜悦还是盖过了忧虑。 南宫麓一拍案道:“好个有琴牧野,做了二十多年的缩头乌龟,终于敢现身了!” 有琴牧野道:“让你们久等了。你们三兄弟不是派了南宫公子去请我了么?牧野岂能不来!”神情不怒不喜,不知内情者,还以为是老朋友见面寒暄般。不等三人回话,有琴牧野两手抚琴,向着堂中众高手说道:“众位远道而来,鞍马劳顿迎接在下,如此盛情,在下岂能不投桃报李?众位想必酒不能酣,耳不曾热,无法尽兴,请先听听在下弹奏一曲如何?”言毕指点轻抹,口中唱道:“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歌声略感沧桑,琴声却是委婉缠绵,正是司马相如的一曲《凤求凰》。 胡小灵深懂音律,暗暗称赞,不免心里忖测:“大敌当前,爷爷不弹《广陵散》,却弹了这么婉约的曲子,不知是何用意?” 南宫三兄弟却是脸色大变,这一曲《凤求凰》正好戳到了他们的痛处,细思前事,已然明白了有琴牧野的最终来意。 一曲既罢,有琴牧野脸色一沉,漠然道:“昔日仇,旧时恨,有琴牧野今日便与你们算个清楚!” 南宫楚霍然站起,说道:“有琴牧野,当年之事,南宫楚自认不曾做错,倘若你是为了那件事而来,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心机了!” 有琴牧野道:“谁对谁错,并不是你说了便算的。” 转向堂中群豪道:“各位是来助拳的,还是来作证的?倘若是来助拳的,便可以动手了,倘若是来作证的,那又另当别论。” 灵希道长道:“三位南宫居士说了,这是你和南宫一家的私人恩怨,贫道等只信公道自在人心,非不得已,决不妄加干预。” 有琴牧野道:“如此甚好,各位只管饮酒品茶,听在下讲一个故事再作定论。” 剑问天胡小灵心中窃喜:“原来座中群雄真是来作证的,但愿他们能说到做到。” 回忆往事,无限悲戚,有琴牧野慢慢说道:“三百多年前,有琴世家和南宫世家本是世交……” 三百多年前,有琴世家和南宫世家都出了个奇女子:有琴不悔和南宫雪。两人年纪相若,一起闯荡江湖,得了个“武林双姝”的美称,而更凑巧的是,有琴不悔爱上了独孤奇,南宫雪爱上了独孤英,两女阻于心爱之人,无法再形影不离,还曾一度为心爱之人而战。无奈造化弄人,两人都同时离开了独孤两兄弟,慢慢又重归于好,这本是一桩武林佳话,可是到了元朝时,有琴家族因贪恋权位,入元为官,为武林中人所不齿,从那时起,两大家族彻底决裂,有琴家族在沉迷权贵和遭武林同道唾弃中渐渐在武林中声名俱寂。而元朝末年,南宫家族却出了个武林奇才,那便是“风云笑”之一的南侠南宫笑。南宫笑助朱元璋打天下,诛元臣,虽然念及两家旧情,未曾对有琴家族的人下手,但两家局势,已热同水火,不能相容。 及至元灭,有琴家族的人深感大势已去,便退隐山林,不问世事。有琴家族几代在元朝为官,家资丰厚,不愁吃喝,养就了不事耕作之弊,有琴牧野年少之时,常以狂士自居,更是个叛逆之性,喜习音律,不爱武功,每每流连于青楼歌馆,放浪形骸,夜不归宿,不知自省,一次口角纠纷中,被一群恶汉暴打,几乎致死,幸得琴帝路过,将他救活,看出他是因家族没落,无力挽救而放任自己醉生梦死,并非完全无可救药,乃耐心引导,授以琴艺剑术。有琴牧野大难不死,大觉大悟,立誓重新做人,果然不负琴帝所望。但是,一次轰轰烈烈缠绵悱恻的爱情,却又改变了他本该风生水起的一生。 第七十九章 冲冠怒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用这首诗来形容有琴牧野那段刻骨铭心的相遇,其实最恰当不过。 有琴牧野既已受琴帝指点迷津,重新做人,啸傲江湖,行侠仗义,数年之后,已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号:琴剑先生!一琴一剑浪迹天涯。 可是随着声名越大,他却越是寂寞,回想年少轻狂,错失大好光景,竟是无限惆怅,那些歌楼名妓,酒馆佳丽,只不过是他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回头惊省,竟没有一个女人值得他恋恋不舍的! 如此孓然一身过了几年,终于有一天,他路过龙门山,正是傍晚时分,他原只想讨碗水喝而已,不料就在这里,他遇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一个二十左右岁的女子,踏雪寻梅,款款而来,长得不算倾城倾国,但却是超凡脱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对他只是微微一笑,却令他久久难以忘怀。 从龙门山离开,每日对她朝思暮想,茶饭不思,可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于是他便重回龙门古镇打探,他才知道,原来那个女子,便是当时南宫家族的大小姐南宫蕊! 南宫家族和有琴家族两家的恩恩怨怨,有琴牧野岂有不知之理?但他却不曾就此放弃,仍每日苦守花园之外,以琴聊慰相思。 如此一月过去,终于等到南宫蕊出现,可是她却告诉他:她和司徒家早有婚约在先,劝他死了这条心。有琴牧野性本狂傲,对于世俗礼节不屑一顾,总认为只要男未娶女未嫁,便有权利争取到底。每晚照样守候在花园之外,弹奏的便是那一曲《凤求凰》,风霜雨雪,从未停歇。 情之所至,金石为开,如此三月过去,他的痴情,终于感动了南宫蕊,夜半无人之时,决定逾墙与有琴牧野双飞双宿。 两人本该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才是,可是这等家门丑事,实令南宫家族满门蒙羞,更何况还有个势力庞大的司徒家族?司徒大公子司徒勇,难消夺妻之恨,暗地里打探有琴家族底细,抓住有琴一家曾是元朝遗老的把柄,向当时刚靖难为帝的永乐皇帝朱棣告密,说道有琴家族私藏元朝玉玺,早有谋反之心,朱棣本及多疑,下旨便将有琴一家全部清剿。另一方面,司徒勇又暗暗联合南宫一家,伏击游侠在外的有琴牧野和南宫蕊,棒打鸳鸯,两人从此天涯分隔。 有琴牧野负伤逃逸,养好伤后,几经打探,却再也没有南宫蕊的消息,不禁心灰意冷,隐逸于南疆天琴谷中…… 一个故事讲完,有琴牧野几已泪流满面,声音沙哑!堂中群豪不禁也为之动容。 司徒夫人看向坐在身边的司徒勇,满面怒气,没有说话,眼里却分明在说:“原来你还做过这样的事?你瞒得我好苦!” 南宫三兄弟,尤其是南宫楚和司徒勇,更是一脸的不自在。 剑问天和胡小灵听得心酸不已。 胡小灵想道:“原来爷爷跟南宫家还有这段渊源和旧仇,怪不得爷爷总会叫着南宫蕊的名字。” 有琴牧野止住泪花,冷冷说道:“南宫楚,司徒勇,你们难道都不该死么!” 南宫楚脸色一变,突然哈哈大笑道:“有琴牧野,当年之事,全是我一手策划,想借机除去你有琴一家,利用我二姐将你们一网打尽,那便怎样?你难道敢说你们有琴一家,并无叛乱之心?于武林正道,于天下苍生,我何错之有?你若要寻仇,只管冲着我一人来便是。我南宫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若是怕死,便愧对南宫一家世世代代祖先,愧对我祖父父亲一番教诲!”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竟是一个人全把旧仇扛了。 堂中群雄不由一片沉默,有琴一家几代在元朝为官,如果说没有常思前朝之念,那也未必,但若说他们有谋反之心,无凭无据,南宫楚的这番话,却又难以理服人。 灵希道长叹道:“前仇旧怨,实难说出谁是谁非。冤家宜解不宜结,得饶人处且饶人,贫道和各位武林同道今日做个和事佬,两家恩怨,就此揭过如何?” 有琴牧野冷冷道:“好一个‘得饶人处且饶人’!道长倒说得轻巧,道长不妨问问他们,当年可曾想过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灵希道长呃了一声,却不知如何开口才是。 司徒勇到了此时,终于开口:“夺妻之恨,奇耻大辱,我司徒勇不是个健忘的人,你今日不找上门来,我也会去找你算帐,你既然来了,便休想逃出此门!” 有琴牧野冷冷笑道:“好大的口气!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能留得住我!”转向南宫楚说道:“告诉我,蕊儿在哪里!” 南宫楚哈哈大笑道:“你想见她么?那就等下辈子罢!” 有琴牧野心头一凛,隐隐有不祥之兆,语气变得更冷了:“你们将她杀了?” 南宫麓怒道:“那败坏门风的贱人,即便是我们杀了,那也是罪有应得!” 有琴牧野凄凄一笑,连声道:“好!好!好极!”突地仰天厉声长啸,声音中充满仇恨与绝望,两手挥处,古琴铮的一响,一道白光从琴弦中激射而出,冲向南宫三兄弟! 半世零落一生苦,敢为红颜冲冠怒。这便是有琴牧野,亦狂亦侠亦痴情的有琴牧野!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怒火,从这一刻开始暴发。 砰的一声,南宫三兄弟齐齐出剑,又齐齐后退。一股气流,震得整个大堂摇摇欲坠。 有琴牧野手抚古琴,一曲《广陵散》铿锵响起。 曲引《广陵散》,剑藏《侠客行》。 有琴牧野已将天琴剑法领悟到琴剑合一的境界,琴即为剑,剑即为琴,手中虽无剑,琴音可杀人。“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琴音虽如高山流水,悦耳动听,却又暗藏杀机。 剑问天和胡小灵深谙天琴剑法,习过其独门内功,听在耳里,当然是十分神怡,可是堂中其他人的境况却截然,不到片刻之间,堂中功力稍弱者,已忍受不住琴声攻击,多数跪在地上,状若癫狂。 剑问天斜眼一看南宫瑶,但见她双手抱着脑袋,眉头紧锁,脸色铁青,俏丽的面容变得有些扭曲,一副痛苦万分的样子,不由一凛:“是了,我们练过天琴功自然没事,她可没那么高深的功力,照这般下去,她非疯了不可!”心中不忍,戟指弹出,疾点其玉枕穴,南宫瑶便即晕了过去。 南宫三兄弟俱是头晕耳响,暗叫不妙,高声叫道:“大伙儿快封住耳**!”耳**一点,便可令人暂时失去听觉,一言提醒,群雄恍然大悟,百忙中封住穴道。 南宫三兄弟愤怒至极,三剑齐晃,飞身而起,刺向有琴牧野。 有琴牧野冷冷一笑,指尖抹去,三道白光迎向来势。南宫三兄弟横胸一剑,挡住剑光,三把剑舞得矫若龙蛇,攻势仍未缓慢。南宫世家剑术名扬天下,三兄弟在剑术造诣上当然也非浪得虚名,三人合一,暂时与有琴牧野打成平手之势。 突听得胡小灵大声惊叫:“爷爷小心!”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司徒勇已绕到有琴牧野身后,一把月牙形弯刀,立即劈向有琴牧野。 “灵儿小心!”这一声叫乃是剑问天发出,靠得最近的司徒夫人瞥向两人,神色大异,一掌劈来。 剑问天眼疾手快,左手一扬,接了一掌,司徒夫人听得是男子声音,满脸狐疑,几掌拍出,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剑问天却是无心恋战,眼见有琴牧野大战南宫三兄弟,灵希道长与那青衫书生恼怒其音波胡乱伤人,也在左右两侧夹攻,司徒勇的刀尖已逼近有琴牧野的背心,却似浑然不知,不禁暗暗担心。 耳听得呛啷一声,剑作龙吟,大堂中,忽然多了一道青色光芒,扫向司徒勇。 剑问天胡小灵见状,一颗高悬的心总算放下。适时赶到的,正是手持青湛剑的董矮子。 青湛剑乃是天下神兵利器,司徒勇的那把月牙刀,哪能轻撄其锋?又听得呛然脆响,月牙刀甫与青湛剑一接触,立时断成两截,亏得司徒勇见机得快,半空中硬生生一个千斤坠,方免撞向青湛剑,如若不然,断成两截的恐怕不只他的刀了。饶是如此,也吓得他脸色苍白如纸,心有余悸,不是他武功太差,实则董矮子来得太快了! 南宫楚怒喝道:“董葵,你这吃里扒外的狗奴才,你想造反不成!” 董葵横剑当胸,凛然说道:“南宫家族的所有人听着:我董葵不是你们的奴才,以前不是,现在不是,永远都不是。你们还不配!”转身面露悲喜之色,声音呜咽道:“少爷,你让董葵盼得好苦。董葵日盼夜盼天天盼,终于盼到你来了!” 第八十章 痛别离 有琴牧野轻轻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董葵道:“有琴老爷家遇难,我侥幸逃过一劫,本想寻找公子你报知消息,让你暂避,可是我找了两年,找不到你,猜想你或许会到南宫家,便扮成长工来到这里,谁知道,见不到公子你,却看到了南宫小姐,她得悉我的来意,将我留下,暗地里还传授我武功。后来、后来……” “后来怎么了!”有琴牧野颇为激动,紧紧抓着董葵的手,“快告诉我,后来,蕊儿怎样了!” 董葵唏嘘道:“后来,南宫小姐因日夜思念你,每天以泪洗面,终于……终于相思成疾,不治身亡!”一指南宫三兄弟,怒道:“一切,都是你们造成的,是你们逼死了南宫小姐!多好的一对啊!” 有琴牧野身子一颤,手中古琴失手落地,呛然不绝,琴弦尽断,只见他满脸悲愤,从董葵手中接过青湛剑,喃喃说道:“蕊儿啊蕊儿,你终于先我而去了。青湛剑,我已二十年没曾用过你,今日,我便用你大开杀戒!” 这时剑问天已恢复男儿装扮,与胡小灵在人群中携手走出,慨然道:“前辈,我来助你!” 有琴牧野点了点头:“嗯,你们也来了。”转向南宫三兄弟道:“深仇大恨,有琴牧野今日便与你们通通作个了断。谁若相助,即视为我有琴牧野大敌。问天,灵儿,董葵,你们也退下罢!”三人不忍怫其意,俱都向后退出一丈。 有琴牧野青湛剑一挥,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巍然而立,真气布满全身,堂中群雄不由自主纷纷后退。 大堂中央,就只剩下有琴牧野和南宫三兄弟形成对峙之势。杀气满大堂,令人心生寒意。 整个大堂中,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呛啷!南宫三兄弟三剑一齐出鞘,三人对望一眼,纵身跃开,顿成鼎立,将有琴牧野围在中间,正是要使出他们的三才剑阵! 有琴牧野冷冷一笑,一声长吼,身形未动,剑影先动,一团青光闪过,猛听两声惨叫,群雄还没看清他怎样出剑,南宫麓南宫梦长剑脱手,虎口裂开,腹部已多了一处伤口,躺在地上,一脸的难以置信。 有琴牧野冷冰冰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南宫楚,纳命来罢!”灰影闪动,青光飞射,剑尖已近南宫楚咽喉半寸。 南宫楚外貌看似温文尔雅,却还是条硬汉,眼睛竟是眨也不眨,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我道歉,绝不可能!我南宫楚自问无愧于心,无愧于南宫一家列祖列宗!” 有琴牧野眼瞳中杀机更盛,喝道:“死到临头,你还不知错么!”剑尖一递,已及南宫楚咽喉。 眼看南宫楚便将尸横就地,蓦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你敢杀我么?”大堂门口,南宫玉搀扶着一个白发如雪,满面愁容的老太婆走了进来。 南宫三兄弟一见来人,恭恭敬敬叫道:“孩儿拜见娘亲!” 剑问天心道:“原来她是南宫老夫人,南宫玉的奶奶。” 南宫老夫人却不答话,仍是那么一句:“你敢杀我么?” 有琴牧野冷冷道:“有何不敢,你们南宫一家个个该死!”剑尖一转,疾刺过去。 南宫老夫人面对如电剑气,面不改色,沉声说道:“难道我的蕊儿也该死!” 有琴牧野心头一凛,剑到中途,不由停住。 南宫老夫人从怀中慢慢取出一件物事,厉声道:“有琴牧野,你看清楚了,这是什么?” “爱妻南宫蕊之灵位!爱妻南宫蕊之灵位!”有琴牧野身子一颤,垂手愣住,喃喃说道:“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是这样?” 南宫老夫人道:“你想不通么?我便来告诉你罢!”一手抚摸着灵牌,双眼蕴泪,叹了口气,道:“蕊儿自从被逼回来之后,总不肯忘了你而另嫁他人,得了病还不肯医治,终于病入肓盲,郁郁而终,但是她临终之前,仍是苦苦哀求我,一定要在她的灵牌上这样写着,否则她死不瞑目!”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自己苦苦守了二十多年,临了听到的却是这样的消息,有琴牧野顿觉肝肠寸断,凄然一笑,突然冷冷又道:“那么,我有琴一家惨遭灭门要作何解释?” 南宫老夫人道:“永乐皇帝本极多疑,即便我们不去告密,永乐迟早都会动手,我们也不过是风助火势而已,至于半路伏击你们,难道要我的蕊儿无名无份,跟你浪迹天涯,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你又何曾为我们南宫一家着想过?当时你喜欢蕊儿,为什么又不敢上门托媒?你又怎知我不会答应将蕊儿另配于你?” 一番发自肺腑之言,说得有琴牧野哑口无言,扪心自问:“难道当真是我错了?或许她说得有理,我若斗胆上门提亲,她或许会念及南宫有琴两家曾是世交的份上,将蕊儿许配给我,或许她会极力周旋,保住有琴一家不被灭门。难道、难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想到这里,心中已万念俱灰,长剑倒提,便向颈上抹去! “爷爷!”“前辈!”“少爷!”胡小灵剑问天董葵见状齐声惊叫。 南宫老夫人冷喝道:“你这一死便能逃避一切么!” 这一声犹如佛门当头棒喝,有琴牧野身子一震,手中长剑不由一停。生死只在一瞬,一念之间,他已在鬼门关走了一个来回。 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有琴人。 断了自刎殉情的念头,他长长一叹,积聚了二十多年的那股怨气随之呼出,轻声道:“蕊儿,她在哪里?” ********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龙门后山,清溪岸旁。 潺潺流水,苍苍玉树,是青山有幸埋芳骨,还是荒冢多情伴青山? 天色已亮,空山碧水,依稀还有薄雾。 有琴牧野一直站在孤坟前面,把自己站成一樽石像,从昨晚到现在,一宿未眠,不曾动过,动的,只有他的衣袂,连他的心,也是静如死水。 在他身后不远之处,站着三个人:董葵、剑问天、胡小灵,久久不曾开口。他们知道,什么安慰的话都是空谈,那么,便让他静一静吧! 孤坟荒冢,芳草萋萋。二十多年前生离,二十多年后死别,阴阳两隔,人鬼殊途。 “南宫蕊”,墓碑上只有中间三个字,上方和下方都留着空隙,似乎刻意等着有琴牧野来补上。 有琴牧野青湛剑挥动,剑尖所到之处,石屑纷飞,墓碑上便多了几个字,变成了“爱妻南宫蕊之墓 夫有琴牧野立” 顷刻间,他仿佛看到了南宫蕊甜蜜幸福的笑靥。 “蕊儿,你再多等几年,等我,我再天天弹琴给你听!”他望着墓碑默默说着,转头看向身后三人,说道:“你们下山罢。从此以后,我会在在结庐避居,陪着我妻子终老,你们不必跟着我了。” 董葵道:“少爷,董葵不走,董葵愿意留下来照顾少爷。” 有琴牧野愠然道:“我还没到行将就木的地步,不需要你陪,下山去,我的话你敢不听?” 董葵一愕,不敢违抗,说道:“董葵遵命便是。公子好生保重,董葵一有闲暇,会再来看公子。”言毕转身而去。 有琴牧野看着剑问天胡小灵,见两人迟迟不动,道:“问天,你任重道远,决不能在此逗留了,还有许多事需要你去做,你们也走罢!” “爷爷!”胡小灵扑地跪下,说道:“灵儿不走,让灵儿留下吧!” 有琴牧野沉声道:“连你也不听话了!” 胡小灵低泣道:“灵儿的这条命是爷爷给的,请爷爷不要赶灵儿走。您照顾了我五年,就让灵儿也来照顾您五年,就当是灵儿报答您的大恩吧!” 有琴牧野便待动怒,看她那泪花涟涟的样子,不禁心软,叹道:“你起来罢,爷爷答应你便是!” 剑问天茫然不解道:“灵儿,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么?”胡小灵拭去泪花,强笑道:“剑哥哥,我才知道你对我好,但我不能不顾爷爷,倘若咱们还能再相见,五年后,灵儿在天琴谷等你大红花轿来迎娶我!” 剑问天心头一酸,咬了咬牙,强忍心痛,道:“灵儿等我,我五年后一定会回来的!”拜别有琴牧野,恋恋不舍下山而去。 望着剑问天远去背影,胡小灵不禁已哭出声来。 有琴牧野叹道:“爷爷哪会不知你心里想什么,其实你是不愿意成为他的负担,才决定留下来的。傻孩子,苦了你了,但愿你们两个不会步爷爷和蕊儿的后尘。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是的。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如果爱,请深爱,若有爱,请不要来得太早,或者太迟! 第八十一章 问剑道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没有送别,没有挥手,来时成双,去时却是孓然一身。剑问天回想这几个月与胡小灵的共苦同甘和她的一颦一笑,兀自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心中竟是怅怅然若有所失。他对男女情感,本没有胡小灵投入之深,想起五年后又可见面,只是难过了一会,心里也就慢慢释然。 上山慢,下山却是挺快,想着凌逆风此时或许正在浙南等着自己,当时辨认方向,从南面山峰走去。此时已是正月初春季节,阳光明媚,春风吹拂,仿佛还带有丝丝凉意。莺啼燕啭,如奏乐章,倒将剑问天的沉闷心情冲淡了不少。 下得山来,路径平坦,路旁花团锦簇,正自努力开得鲜艳。再行一阵,一片竹海现在眼前。剑问天回想那次在一片竹林之前,遇到思量欲的情境,不自禁便想发笑,心道:“倘若再碰到他,我可不会那么轻易便被夺去剑了。”这时才想起青湛剑没被自己带走,心想那是物归原主罢,自己从小便称“剑儿”,真正握剑的机会少之又少,自小陪伴在身边的血玉小剑,那时为免被人抢走,也暗中藏起,至今仍无暇取回,空有学了两套上乘剑法,却是从未真正发挥极致。掏出胡小灵送的木剑,仔细把玩了一会,小心揣入怀中,一眼瞥见路旁一丛小竹,不知什么缘故,从中折断,那露出的地方尖利如剑,甚是有趣,上前连根拔起,折去外枝,拿在手里,颇为合手,当下默运金蟾神功,竹剑一转,便在竹林中舞起南冥离火剑来。但觉身心越来越是舒畅,神功所到之处,剑由心动,短短时间,便已达到了心剑合一的境界。其实他能如此进展神速,天琴剑法也功不可没。 走完一遍离火剑法,剑问天随意坐下,金蟾真气行转周天,渐渐已入忘我之境。 不知过了多久,耳听得一个琐碎的脚步声响,极轻极轻,若不仔细留心,简直分辩不出来。从脚步声可以听出,来人轻功早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是剑问天从来没曾遇到过的。 渐近,渐近,已在身前。剑问天微微一笑,拾起地上竹剑,弹身而起,一招“千里不留行”,人到剑到,速度虽快,却丝毫没有杀敌之意。因为他清楚,似对方这般绝世高手,若想杀他,决不会给他任何出手的之机。 眼前青影疾闪,剑问天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是谁,碧绿色的剑尖已在他咽喉一寸之处。 好快!剑问天心中暗叹,索性收剑而立。一个身穿青布长衫,须发如雪,身材高颖,面容清瘦的老者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剑,也是竹剑。 剑问天苦笑道:“老前辈,从下山到现在,你已经跟着我好久了吧?”那老者剑尖不动,笑道:“小朋友,你的耳朵倒灵得很哪!”剑问天道:“老前辈是想试试晚辈的身手么?”那老者道:“剑法虽妙,可是你还不够快,不够娴熟,你倘若有有琴牧野的三成功力就不错了。”说着将竹剑慢慢移开。 剑问天在他言语之中,已听出他有意指点自己,喜道:“请老前辈指点迷津!” 那老者道:“我问你三个问题,你若是回答得了一个,我便教你,倘若一个都回答不了,那便是我们有缘无份了!”剑问天恭敬道:“老前辈但说无妨!” 那老者道:“第一个,我的剑术比之有琴牧野如何?”剑问天想也不想便道:“有过而无不及。” 那老者哈哈笑道:“这个自然!”又问道:“比之刘星宇又如何?”剑问天不由一怔,刘星宇的厉害,他是领教过的,但若说眼前这位老者打不过刘星宇,恐是未必,一时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那老者见他迟迟不语,脸色微愠道:“你这孩子好不诚实,打不过或打得过,有什么不好说的?我来告诉你罢,即便是十个我,都敌不过一个刘星宇!”剑问天愕然道:“刘星宇果真天下无敌了?” 那老者道:“除非独孤大侠再世,抑或是身怀天下两大神功三大神兵,否则谁也制服不了他。”剑问天问道:“未知老前辈所指何物?” 那老者道:“有缘之人才能习得,九死一生才能习得,可惜老夫穷一世之力,至今还没找齐,你这小子倒好,小小年纪,便习得了一大神功!”剑问天奇道:“老前辈此话怎讲?” 那老者道:“我适才见你运功之时,体内真气自然而然的显露出来,想必你已习得金蟾神功了罢?” “正是!”剑问天不敢隐瞒。那老者道:“金蟾神功乃属于道家修炼金丹的要诀,五行是为金,天下神兵利器,有一把已在有琴牧野手里。”剑问天道:“便是青湛剑么?” 那老者点头道:“不错!青湛剑乃神火铸就,五行属火,原是一对,你可知道?”剑问天道:“晚辈知道,是青湛剑和紫云剑。” 那老者道:“嗯!老夫这么多年前足迹遍及神州,却总是未能打探到那把紫云剑究竟失落何处,实感遗憾;我初以为定会在南宫埋剑山庄,暗里查索,依然失望而归。” 剑问天道:“另一把神兵利器呢?”那老者叹道:“两大神功和三大神兵,暗合五行之道,我所知道的也只是这些,能否找到,那要看你的运气了。” 剑问天道:“多谢老前辈指点。还有第三个问题呢?老前辈请讲!”那老者哈哈一笑道:“这第三个问题嘛,其实很简单,想必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剑问天心道:“天下剑法如此高超的老前辈,怕是没几个了,我曾听孙师叔言,当年的‘风云笑’三大奇侠,还有一位前辈尚在人间,这位前辈莫非是……”南宫笑傅云友均是仙逝,那便只剩下“风”字了。这么一想,恍然大悟,剑问天喜道:“老前辈莫非便是……”双膝扑地跪下,说道:“问天叩见风老前辈!” 那老者爽然笑道:“好聪明的小娃子。不错,老夫正是风顶天!”伸手将剑问天扶起,说道:“其实老夫打从你离开天琴谷那一刻开始,便一直暗中留意你,只是你未察觉出来而已。”剑问天暗叫惭愧,道:“晚辈有一事不明,以老前辈的绝世剑术,为何甘愿自认输给刘老怪?” 风顶天道:“说来惭愧至极,老夫的剑术,在外人看来,已可独步天下了,可是啊!我自己的事,我哪有不知之理?老夫的剑术,尚及不上先人中隐公的十分之一呢!”提起前人,不但毫无愧色,而且甚为得意。又道:“天下武林,只要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风中隐公乃是一代大侠独孤奇的义子,神功剑术尽得真传,也是独孤大侠的唯一传人,可惜传至我父亲一辈,因家国变故,剥极神功不幸遗失,老夫生性懒惰愚钝,未能习得剥极神功,甚至连家传的独孤九剑,也只学了七式……” 剑问天闻言“啊”地叫出声来,咋舌说道:“老前辈只学了七式,便能有如此高深境界,由此可知,当年的独孤大侠确是神人也!” 风顶天捋须含笑道:“这是当然,否则的话,当年独孤大侠在生,刘星宇何以处处惧怕,不敢轻举妄动?但独孤大侠一仙逝,刘星宇便原形毕露,几百年来为所欲为了,随着他的魔功修炼越深,十年内倘若仍无除他之法,怕纵是神仙下凡也休想制住他了!”适才还谈笑风生,说到这里,不由面露忧虑之色。 剑问天恨恨道:“异界狼族惨遭灭顶之灾,南冥派又频临绝境,难道此仇就不能报了么?” 风顶天道:“老夫今日之所以告诉你这些,便是为寻求伏魔之法。刘星宇每隔十八年必闭关一次,每次出关,魔功又深一层,他现在尚是半人半魔之身,倘若再不制止,等他成魔之后,怕是难上加难了!” 剑问天犹豫道:“可是,以问天绵薄之力,如何能担当起伏魔大计?恳请老前辈指点晚辈一二!”说着又是双膝跪下。 风顶天正色道:“你起来罢!老夫虽然不济,指点你一二还是可以的。”剑问天喜出望外,依言站起。 风顶天道:“天下神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当今武林,论快剑,除了老夫,以及三绝宫的绝天和有琴牧野外,连南冥十三侠中的剑术高手,都算不上什么……”剑问天忍不住插口道:“七星散人呢?”七星门下的七星剑他倒是听丁雨绮说过,究竟有多厉害,他却没亲眼见到,是以有此一问。 风顶天道:“七星散人虽懂得御剑飞行,化剑为丸之术,说道是能千里之外取人首级,我看也未必真的快到极点……你别打断我的话好不好?”剑问天咋了咋舌,不敢再问,诚恳道:“还请风老前辈不吝赐教!” 第八十二章 入京华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元宵佳节,剑问天人在京城,心却仍系在竹林中。 “独孤九剑,共分九式,每一式均暗含着当年独孤大侠的一个故事,非用心无法领会,老夫活了近百岁,也只能修炼 到第七式,个中真谛,无法言传,我现下演示与你,至于你能领会多少,便要看你的悟性和造化了。第一式:红颜一 笑,第二式:怒发冲冠,第三式:风波遗恨,第四式:千难万劫,第五式:自强不息……”风顶天竹剑剑气所极之处 ,翠竹爆裂声声不息。 剑问天全神贯注站在一旁观看,暗暗惊异之际,眼睛眨也不敢眨半下。 青衫绿剑,来去如风,未曾回过神来,风顶天早便消失得无踪无影,而他的声音,兀自在剑问天脑海里回响:“剑术 有涯,剑道无涯,剑道分上中下三道,下道者,以物为剑;中道者,以心为剑;上道者,以神为剑,个中奥妙,只可 神会。修炼之路,任重道远,好自珍重,南冥十三侠之事无须担忧,老夫自有主意。我去也……” “我去也……”一声笑喊,将剑问天从神思中拉了回来。剑问天着实吓了一跳:“怎么风老前辈的声音变成女人的声 音了?”定眼看去,却又不是,原来是灯火阑珊处,一男一女正在嬉游追逐,敢情便是情侣罢! 剑问天摇头苦笑,自己想得这般入神,倘若有对手突然袭击,那后果可不堪设想!想起自己此来目的,乃是为了寻回 血玉小剑而来,那血玉小剑,据母亲而言,是关乎狼族复兴命运和人界异界天界三界的安危,里面还暗藏如何寻找《 剥极真经》下半部的秘密,这才是当务之急,至于风顶天所传授的独孤九剑要诀,并非自己一时半刻所能融会贯通的 ,暂时不想也罢。 “东风夜放花千树”,漫天的灿烂剑问天无心欣赏,但“宝马雕车香满路”,他却总是真正碰到了。 一匹快马迎面疾驰而来,马匹之上,坐着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佩剑少女,来势极快,眼看撞上剑问天,却丝毫没有勒 马的意思,或许是她一时惊慌,不知勒马罢!剑问天眉头一皱,却不闪避,他倘若避开,马匹势必会踏伤游赏花灯的 人群,只见他一拳朝着马首击下,那匹马哪里经得起他这重重一击,立时厉声长嘶,一头栽倒,口吐白沫,眼见是不 能活了。 那少女吃了一惊,借着栽倒之势,一个翻身,远远跃开,看着这打死自己马匹的少年,双眼圆睁,喝道:“赔我马匹 的命来!”拔出长剑,斜斜向剑问天当头劈去。剑问天摇头苦笑,心道:“明明是你有错在先,这般没来由挥剑便砍 ,未免太蛮不讲理了吧!”双手抱胸,待得长剑劈到,身形一动,轻轻避过。 那少女起初只道他只是有些蛮力,不料他身手竟是如此敏捷,不由“咦”的一声,哪肯罢休,手腕一抖,又是一剑刺 出。 忽听得一个略带磁性的声音轻叱道:“琳儿住手!”身后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走近。那少女身子一顿,委屈道:“ 大哥,这要饭的打死了我的马!” 剑问天暗自苦笑:“我几时又成了要饭的了?”看看自己,也不过是衣服旧了点而已,总不至于衣衫褴褛,抬头看那 马匹之上坐着的是一个白衣公子和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不禁一怔,暗道:“怎么是他们?” 来人却是李乘风和李忆父子。李乘风细细打量剑问天,只觉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还是小孩比较眼尖,一 眼便认出,高声叫道:“问天哥哥!”剑问天本待索性不理,见李忆开口打招呼,只好报以一笑,说道:“小李忆, 你这几年过得好么?” 李乘风仔细一想,终于记起,抱拳道:“原来是剑兄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他和剑问天只为那次争夺李忆之事 有所冲突,本来没什么过节,如今儿子已在身边,自然不会记恨在心。 剑问天见他英俊的脸上,多年不见,蓄了一绺小胡子,以前的轻浮已消磨干净,反显得有些沧桑,心想他大概是因为 小李忆的母亲自杀的缘故罢。不由起了同情之心,也不似初次见面时那么讨厌他了,当下抱拳道:“李大哥别来无恙 !” 那少女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问道:“大哥,你怎么认识这叫化子的?” 李乘风斥道:“琳儿不得无礼,快叫剑大哥!”那少女甚为不屑道:“哼,他配吗?” 剑问天暗暗摇头,心道:“这般刁蛮任性的千金小姐,谁做你大哥谁倒霉。”不用说,这少女便是李家大小姐,李神 通的掌上明珠李若琳了。 这时李乘风已抱着小李忆跃下马来,李忆径自朝剑问天跑了过去,拉着他的手叫道:“剑大哥,忆儿好想你啊!这几 年你跑哪里去啦?” 剑问天笑着将李忆抱起,说道:“真的么?小李忆长高不少啦!”两人笑了一阵,李乘风这才行近前来,道:“剑夫 人过得可好?”他自然不知丁雨绮已以身殉夫了。剑问天却不由得脸色黯然,无从回答。 李乘风察颜观色,明白几分,叹道:“难道真应了那句古话,红颜薄命么!” 李若琳听得如坠云端,奇道:“你们说什么红颜薄命啊?”剑问天道:“是红颜搏命,你听错了!”李若琳一愕,好 一会才听出他话中所指,实是在说自己适才不应动辄一副拼命的样子,怒道:“要饭的,原来你绕圈子骂我来着!” 但“红颜薄命”可是先从李乘风口中说出,阻于这位堂哥的面子,再怎么生气,当真不好意思“红颜搏命”了。 李乘风一笑,问道:“未知剑兄弟此次来京城有便要事?” 剑问天虽与他无甚过节,但论交情也谈不上,随口编了个谎言,只说是上京城探亲访戚来的,李乘风将信将疑,不便 细问,说道:“剑兄弟若是方便的话,请到府上小憩如何?” 剑问天奇道:“李大哥迁徙来京城了?”李忆道:“剑大哥,我爹爹可是朝廷的大官了呢!”剑问天更感诧然。 李乘风笑道:“兄弟只是在京城谋个闲职而已!” 剑问天自然不知,原来自从洪泽霞死后,李乘风痛定思痛,决意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没再似从前那般轻狂自大,每 日苦习武功。半年之前,朝廷广设擂台,向民间筛选锦衣卫,李乘风凭着家传绝学神龙十三式,一路过关斩战,一举 夺魁,加之神龙堡家底丰厚,只需稍作打点疏通,便谋了个锦衣卫统领之职,他又不愿再对着李神通,一俟朝廷降旨 召任,便举家搬到京城来了。几日前李若琳来看望小李忆,恰逢今日元宵,闻说京城元宵灯会颇美,便缠着堂哥出来 游玩,但她不谙骑术,乱冲乱撞,是以发生了先前剑问天一拳打死马匹一幕。 剑问天不喜与李乘风为伍,便待推辞,心想:“娘亲说我爹爹是被属下陷害,才含冤莫白,李乘风既在京城担任要职 ,或许能从他那里多少了解一些。”转念又想:“这短短的几年,江山三易其主,现下是皇长孙朱瞻基当皇帝,汉王 朱高煦之乱未定,倘若我冒昧让李乘风带我进宫,一旦惹恼了皇帝,不但爹爹的冤情难雪,说不定还会连累了李乘风 ,还是不去也罢。爹爹的翻案倒不用急于一时,现下寻回血玉剑才最紧要。”便道:“多谢李大哥盛情,问天还有琐 事在身,改日定当登门拜访。问天告辞了!” 这一番话,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愁眉的是小李忆他和剑问天甚是投缘,自然希望剑问天到李府长住,此时刚刚见面 ,又要分别,总有些依依不舍;喜是却是李若琳,看着眼前这乡下佬般的少年,不觉心生厌烦,远远避开,巴不得他 快快离开便好。 剑问天看在眼里,心想你臭美什么?莫说灵儿比你强上百倍便是那个南宫瑶,你都及不上她十分之一。 李乘风略感失望,道:“剑兄弟真的那么急匆匆么?”剑问天抱拳道:“实是迫不得已,问天先行告辞了。” 李乘风道:“既然如此,乘风也不便强留。剑兄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剑问天别过李乘风父子,径自向京城城北走去。 第八十三章 山神庙 当年年纪尚小,初闯京城,人生地不熟,而今旧地重游,对于以前走过的路,说不得还须再重走一遍。只因,为了避免被冥界抢夺,当时便是将血玉小剑偷偷埋藏在城北一座荒废的破庙之后。 “但愿还没被人发现了吧!”剑问天心里想着,一路小心警惕,以妨有人暗中跟踪。 出了京城,再走一会,不觉已到了一座荒山之下。剑问天耳听八方,眼观四路,刻意一站,确保无人跟着,这才暗暗舒了口气,施展登萍渡水的绝顶轻功,疾似流星,在乱草枯木中穿梭,不一刻已到山上。一座荒废破旧的山神庙现在眼前。绕到山神庙之后,乃是十几株参差错排的参天古树,剑问天闭上双眼,以九宫步伐踏行,默念数字:“一、二、三、四、五……”念到十二之时,足下一顿,睁开眼睛,便到一株很不显眼的大树下,蹲身定眼细看,脸上掠过一丝喜悦:“在这里了!” 那大树下一处不显眼的地方,俨然刻了一个“天”字,这是他当年埋剑之时做的记号,只是老树枯木,已成黝黑,若非是他亲手所刻,旁人根本就分辨不出来。 剑问天欣喜之下,双手小心翼翼刨开上面土层,掘地三尺,挖出一个小小木盒,慢慢打开,目睹盒中血玉小剑依然静悄悄躺在里面,他犹如见了老朋友般,激动万分:“玉剑啊玉剑,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如获至宝,轻轻合上木盒,揣入怀中,潜身站起。 突听得耳畔一个细微的声音断断续续响着,剑问天心中一凛,那是细微的呼吸声,中间夹杂着痛苦的呻呤声,细细辨别,那声音原来是在破庙中发出。三更半夜,还有什么人会在这荒山野岭的破庙中寄宿,难道是……鬼! 剑问天顿觉冷汗浃背,壮了壮胆子,暗骂道:“剑问天啊剑问天,你都这么大的一个人了,竟然还怕鬼,真是胆小至极。”蹑足而行,走进破庙之中,借着月光看去,但见已剥落萧条的山神像下,赫然倒着一个人,只是躺在那里,若非仔细留意,决计难以相信,那个人竟然还是活着的。 那装束,那丑样。。。。。。剑问天勃然大怒:“真是冤家路窄,原来你还没死!”青布粗衣,瘦如骷髅,却是那三尸神之一的麻风。 剑问天想起便是三尸神害得南冥派伤亡殆尽,更害得他的父母双双殉难,恨得咬牙切齿,便要扑上前去将这大仇人碎尸万段。只是他亲眼见到麻建已死,却不知麻非也已被凌霄云所诛,僵尸门毒物厉害,终是心有忌惮,站在那里,迟疑不敢上前,心道:“你浑身是毒,我碰不得你,难道不能拿东西砸死你么?”眼珠一转,环视庙中,见到角落之处一块石磨大小的石头,嘿嘿一笑,上前抬了起来,走到麻风身前,将石头高高举起,心想你害了那么多人,将你砸成肉饼都不为过。 却见地上那麻风突然睁开眼睛,断断续续道:“你若杀了我,必定会后悔。” 剑问天一怔道:“为什么?”麻风阴阴挤出一声怪笑,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南冥十三侠在哪里?”剑问天差点便笑出声来,骂了一声,说道:“又来这一套!你的这一套你的绿袍师叔已经用过,不管用了!”高举石头作势要砸。 那麻风又道:“你的父母还没死。”这话可说到了剑问天的心坎上,他最关心的便是父母是否尚在人世,闻言不由一阵迟疑,放下石头,静听下文。 麻风长长喘了口气,道:“我被仇家追杀,浑身是伤,眼看是活不长的了,何必要骗你?” 剑问天问道:“你知道一父母在哪儿么?”麻风道:“那日我慌慌张张逃下山,怕被南冥诸侠发觉,不敢离岛,找了个地方藏起来,等到众人离岛之后的第二天,才悄悄出来,我因是我二兄害死了剑夫人,十分自责,良心上过不去,便跑到海边寻找,结果,终于找到了你的父母,发现他们还没死,于是,我找了条小船,将他们藏起来了。唉……” 剑问天将信将疑,说道:“你说的是真的么?倘若我查出你在骗我,决计不会饶你狗命!”麻风叹了口气道:“唉,我骗你做什么?我便是因为救了你父母,才被以为我和南冥派的人勾结,刘星宇那老妖怪说我背叛了他,便派那些小鬼追杀我。不然,我哪会落得这个地步?” 剑问天原来还心存警惕,听他长吁短叹说得泪涕俱下,不由得不相信了,激动着道:“你说,我父母现在哪里,快告诉我!”麻风道:“你过来,扶我起来。”剑问天摇了摇头道:“不行,我还是信不过你,万一你对我下毒怎么办?我可不上你的当。” 麻风心里问候祖宗连声大骂,又道:“我现下内力全失,连只蚂蚁都弄不死,怎么有力气杀死?”剑问天试探着行近几步,见他仍然一动不动,略为放心。 麻风道:“嗯,这就对了。你奶-奶-的,不信我伤不到你!”剑问天刚听得他语气骤变,大吃一惊,顿觉胸口一阵麻痹,暗叫糟糕,整个人便如被个砍倒的大树,砰地一声,向后直挺挺倒了下去,但觉四肢麻木,竟尔动弹不得,心中连声大叫:“我死了,我要死了!”却是连话也说不出来。 麻风嘿嘿一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骂道:“你奶-奶-的,老子不信暗算不了你。天下也有象你这么笨的人,我的话你也相信?我便实话告诉你罢,你的父母啊,早便尸骨无存了。你也不用脑子想想,茫茫大海,水流湍急,那么不要命的跳下去,还能有活命么?真是笨得透顶……咦!你还会哭?真是奇迹,竟然中了我的十几枚子午丧尸针还能哭,你很痛么?其实不会痛的。”说到这里,又连声喘息起来,他说的身受重伤倒是不假,只不过还没伤到连只蚂蚁都弄不死的地步。而剑问天也不是他说的中了毒针痛得流泪,或是被他骂“笨”而哭的。 “我娘真的死了!我爹真的死了!我也要死了!怎么办?怎么办?娘,剑儿快可以见到你了,等等剑儿……” 第八十四章 受折磨 麻风道:“你可不能怪我,我的两位哥哥都死了,难道只允许你报仇,我就不能为哥哥报仇?我二哥是你那短命的娘 亲杀死的,你们中原有句话说得很好,叫什么母债子还是父债子还?总之都是要还的,你就认命吧!” “不许骂我娘!”可惜剑问天除了神智还清醒外,周身麻木,舌头打结,别说是说话,连哼一哼都没办法。 麻风嘿嘿道:“等我喝干你的血,再拿你祭奠我两位兄长好不好?嗯,年轻力壮的,鲜血一定很好喝吧?”张着那满 是黄牙的大口,作势要咬。 “别!我的血是臭的,一点也不好喝。”剑问天想说。想起绿袍老祖那生嚼血肉的样子,不觉毛骨竦然,那黄得发臭 的牙齿咬在自己的身体上,会是什么样的滋味?恐怕连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 麻风摇了摇头道:“我也好久没吃过人血了,已经忘记是什么滋味了。记得上次啊,喝了人血,难受得我接连拉了几 天,(剑问天心道:“对,我的血你喝了也会让你不停地拉,我小时候可是捡剩饭垃圾吃的,血很脏很不新鲜。”) 罢了,找只锅生火煮煮应该好点。” 剑问天不禁想哭:“他要拿我煮了!” 麻风左瞧瞧右瞧瞧,但见破庙里没有可生火的东西,咧嘴骂了几声。 剑问天心道:“外面枯枝落叶多着呢,但愿他没想起。”却听麻风道:“哎!我真是笨,怎么会没想到,外面枯枝落 叶多着呢,等等,我去搬些进来。”说着向庙外走去。剑问天顿时眼泪哗啦啦地流了出来,一死倒不足惜,倘若那僵 尸将自己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切下放进锅里,那真是生不如死。想一想,谢天谢地,庙里好象没有煮汤的锅。这个问题 ,麻风好象也想到了。只见他不到片刻便将一大堆枯枝拉了进来,四处寻找,竟然真没有锅鼎之类的煮具,又咧咧骂 了几句:“奶-奶-的,老子就不信没办法吃了你。咕噜噜,肚子好饿。罢了罢了!” 剑问天喜出望外:“谢天谢地,他终究吃不了我。”却见麻风弯身蹲下,便想将他扛起。哎哟!叫的不是剑问天,而 是麻风。麻风一屁股跌在地上,痛得叫出声来,好一会才拍拍屁股站起,骂道:“看你年纪不大,倒是挺重的。嗯, 大概是我没吃东西,饿得没力气了罢。”接着一手往剑问天双脚抓去。 “他要干什么?”剑问天一惊,身子不由自主地动了。麻风道:“扛不起你,难道我不会拉吗?”拖着剑问天的身体 ,往破庙外走去。 “他要拉我去哪里?” 剑问天身体感觉不到一丝痛楚,但脑袋撞在地上,却痛得他眼泪决堤般直泻。 拖了一段路,突又停住,麻风一拍脑袋,自语道:“我也真够笨的,那庙里不是有一个大钟吗?把它砍下来不就行了 ?”说着掉转回身,拖着剑问天往回走,刚走到破庙门口,抬头看着那高挂在悬梁的铜钟,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喃喃 道:“怎么这么高,我内力全失,怎么能够上去将它砍下来?唉,算了!”又拖着剑问天往外走。 这般来来回回折腾,剑问天已被拖得遍体鳞伤,心中连声叫道:“苦也!苦也!这么折磨人,倒不如将我杀了算。喂 !老兄,求求你,停下来好不好?” 麻风似乎也听到他的声音,抑或是走得累了,终于停下,靠在一棵大树边粗气大喘,看着剑问天眼泪汪汪的样子,咧 咧骂了几声,道:“一个大男人,动不动眼泪直流,到底象不象男人?你们汉人有句话叫什么来的?哦对了,是‘男 儿流血不流泪’,对吧?老子累得象驴一样,都不哭呢!” 剑问天真的都快哭了:“老兄,我是流血又流泪啊!我也不想哭的,但这眼泪可不是我能左右的了。”可惜麻风听不 到,他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知。 麻风休息了一会,抬头看看天色,已近黎明,骂道:“你奶(奶)的,到口的一块肥肉吃不得,还拖累了老子。小子, 你信不信老子立即便杀了你?”眼睛中凶光毕露。 剑问天却是巴不得快些解脱,心道:“信,你立即便杀了我罢,我现在是比死还难受。” 那麻风嘿嘿一笑道:“你想死么?可没那么容易。我的两位大哥都死了,现下苗疆也回不了了,一定要将你折磨个够 本才行。”言毕站起身来,一脚朝着剑问天左臂踹了下去。咔嚓!那分明是骨折的声音,可是剑问天一点也不觉得痛 。 麻风恶狠狠道:“灾难才刚刚开始呢!老子说过,要慢慢折磨你的,现在废去你的左臂,下次是你的右臂,再下次是 你的左脚,再再下次是你的……”剑问天听得不寒而栗:难道这便叫做“人为刀俎,我为牛肉?”危难关头,他脑子 里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人,母亲跳下悬崖时那种望子成龙的眼光,胡小灵临别时那种依依不舍的眼光,还有许许多多对 他寄予厚望的前辈…… “难道我就这么死了吗?我如何对得起他们?我不能死!”他不甘心,不甘心便这么死了,可是能有什么法子? 又听得沙沙直响,那是身体磨在地上的声音,麻风又将他的双脚抬起,嘿呀嘿呀往山下走去。 人肉不是铁打,哪能和石头沙粒较劲?这般拖着,剑问天已是体无完肤,脑袋几次撞在石头上,直撞得满眼金星。 到得下山之时,天已大亮。此处本及偏僻,过往之人极少,剑问天真是叫天不应叫地无人,生不如死。 麻风此时停了下来,回头看看身上血迹斑斑的剑问天,见他脸上已痛得扭曲,奇道:“很痛么?” 剑问天身子麻木,脑子却是清醒的,心道:“不痛,你倒让我拖着走试试。” 麻风摇晃着脑袋道:“不妙,不妙,倘若把你拖死便不好玩了。小子,你再忍忍罢,很快便到了。”伸长着脖子四处 张望,似乎在等待什么,良久说道:“累死老子了。只须找辆马车,那才方便多,要是等到晚上啊,你变成了丧尸, 便用不着这么费劲了。” 第八十五章 遇救星 剑问天一惊:“相传凡是中了子午丧尸针的人,到了子时午时便要变成行尸走肉,任由赶尸的人指挥,真是生不如死的了。”到了此刻,求生的念头愈烈,心道:“横竖都是个死,我何不试试金蟾神功是否可用?”索性紧闭双眼,神聚一念,脑子里浮现出整部金蟾真经的练功要诀,不到片刻,但觉丹田之处,仿佛有一只金蟾呼之欲出,但又被什么东西堵住般,挣扎了一会,复又沉下,这微妙的一点变化,却足以令他看到一线生机,心下窃喜:“我只要这般运功下去,到了午时身子能动弹,便能逃出生天了。”当下不敢分心,照着金蟾真经心法,过了大约一个时辰,身体已有些知觉,周身刀割般疼痛不已,生怕麻风发觉,恁是不敢叫出声来。 就在此时,忽闻远处传来的的马蹄之声,渐渐近来,麻风“呼”地跳了起来,哈哈大笑,手舞足蹈,跑到山道中央,手里已多了一把黑黝黝的铁爪。 山道转弯之处,一白一黄两匹快马迎面而来,眼见前面有人,忙一扯缰绳,两匹马仰天长嘶,前足腾空,终于还是停了下来。剑问天斜眼看去,但见马匹之上,分别坐着一名佩剑少女,白马上坐的一人,年纪约有十七八岁,身着紫衣,眉宇含愁,似是天生使然,那黄马上的却是一名与他年纪相若的青衫少女,眉清眼秀,俏脸稍长,略带稚气。“终于有人来了!”他心中庆幸,但又暗暗替两女担心,只恐这两名少女未必是麻风对手。 耳听那青衫少女勒马娇叱道:“兀那怪人,你拦住我们的路干什么?”麻风嘿嘿怪笑,铁爪一摆道:“没想干什么,借你们的马匹用用!” 那紫衣少女道:“原来是个马贼。师妹,别理他,赶路要紧。”青衫少女眼光一瞥,看到躺在路边的剑问天,正半睁着眼睛看向自己,又见他满身血渍,顿生怜悯之心,道:“咦!师姐,他……” 紫衣少女双眉微蹙道:“师妹,师父不是让咱们不要多管闲事么?” 青衫少女道:“可是,师父也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那人好可怜,定是被这怪人害的。” 她两人自顾自说着话,麻风本就肚饿加疲惫,听得好不耐烦,说道:“你们两个小女娃商量好的没有,老子可没那个耐心。” 青衫少女戟指道:“兀那山贼,你放了那个人,你要银子给你便是,我们急着赶路,耽误了行程,你可担当不起。” 麻风道:“老子也急着赶路,你怎么不把马让给老子?”话音未落。突地眼前人影一闪,呛啷一声,白马上那少女掣出长剑,腾空便刺。 麻风哙的一声,喝道:“来得正好!”铁爪探出,迎向剑刃,用力一绞,满拟当可夺剑,不料那紫衣少女应变甚是神速,人在半空,招数未老,手腕一摆,剑刃翻转,便已脱开,足下点地,又是一剑刺出,几下动作轻灵飘逸,一气呵成。 麻风一绞未能将对方兵器夺下,着实有些意外,怪笑道:“小妮子不错嘛。”铁爪劲挥,爪尖处蓝光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青衫少女喝道:“师姐,我来助你!”挺剑下马冲了过来。 剑问二身不能动,内心却是动荡不安:只盼两位姑娘别让那涂着剧毒的铁爪抓到。兵器相交之声连绵不绝,两名少女象是自小练就,一旦联手,威力骤然竟似强了十倍,双剑配合得天衣无缝。 麻风在三尸神中,功力也是最差的一个,何况已身负重伤,他本未曾将这两个小丫头放在眼里,及至此时,才知看走了眼,两名少女越战越勇,他却是越战越弱,节节败退,吃惊不已。 最欢喜的便是剑问天了,心道:“看她两人年纪与我差不了多少,剑法却十分精妙,俨然是出自名家,两人联手,只恐我也不是对手,原来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心中想着,浑然忘记了身上的伤痛,聚精会神地观战,一边又想像这套剑法应当如何破解,一只手不由自主跟着比划起来,待得醒悟,更是惊喜万分,心道:“我能动了,我终于又能动了!” 耳听一声痛叫,乃是麻风所发,只见他捂着右臂,看中铁爪差些便掉在地上,恨恨说道:“原来是天山派门徒,老子今是算是栽了。”心中却说:我惹不起,我还不能逃么?连声道:“老子不玩了,后会有期……” “期”字未落,随手一抛,十数道寒光直射剑问天,紧接着双足猛纵,他武艺不精,逃生的本领倒是了得,一眨眼功夫,便走得了无踪影。没人追他,也没人躲他的暗器,簌簌簌簌……十数根子午丧尸针悉数打在剑问天的身上,剑问天低哼一声,刚刚恢复知觉的身子再度遇袭,一股真气刚提了上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袭,一刹那间,真气逆转,立时顿觉天昏地暗,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随即昏迷不醒。 两女罢手收剑,见此情形,不禁大惊,那青衫少女率先奔了过去,担忧之色溢然脸上,说道:“师姐,他死了么?” 紫衣少女伸手一探剑问天脉息,说道:“还死不了,不过也差不多了。” 青衫少女始终心慈,闻言说道:“师姐,咱们救救他吧!” 紫衣少女向她白了一眼,斥道:“你就喜欢多管闲事。我又不是大夫,怎么救得了他?” 青衫少女神色黯然道:“倘若孟师姐在这里就好了。”突然眼睛一亮,道:“紫烟师姐,咱们送他到天山去吧?到了天山,便可请孟师姐救他!” 紫衣少女深皱其眉,摇了摇头,断然拒绝道:“不行!咱们与这人素不相识,更何况……更何况孤男寡女……”青衫少女噗哧一笑道:“原来师姐担心这个,别忘了喔,咱们是两人,他是一人,不算孤男寡女啊!” 第八十六章 风雪路 紫衣少女俏脸一板,佯怒道:“小丫头,你最会咬文嚼字了。”始终拗不过师妹,又道:“京城之事已毕,再没什么牵挂,横竖无事,就依你的,好人做到底,带他回天山让孟师姐医治罢!” 只是剑问天满身血渍,伤痕累累,待要搬动他身体,不觉有些为难,她两人平素只在天山和师姐单独相处,从未接触似她们年纪相若的异性,杀人都不曾杀过,这搬人更是平生第一遭,摆弄了一会,愣在那里,不知从何下手。最后还是商量决定,胡乱将剑问天折了的手臂固定住,解下一条马绳,将剑问天来个五花大绑,两人合力再将他抬上黄马,紧紧绑着马鞍,确保不会落马后,两会已累满头大汗,娇喘呼呼。 两女相视一笑,纵身上了白马,一手拉着黄马,执辔徐行。山路崎岖,颠簸不停,过不多久,剑问天已被震得悠悠醒转,他原是真气攻心,一口鲜血吐出,反觉顺畅许多,不似先前那么难受了,浑身也渐渐有些知觉,虽是痛彻心扉,总比毫无知觉如行尸走肉般要强得多。日至午时,奇怪的是,自己依然还没变成丧尸,不觉诧然不解:“难道是那麻风故意吓唬我的,还是那子午丧尸针没毒?或是那针上的毒已失去效果?”心中万分庆幸,慢慢睁开眼睛,但见自己如粽子般被绑在马上颠簸,不禁又是难堪又是好笑,罢了,这个样子,总比落在那麻风手上受尽折磨要好得多。 两女似是要急着赶回天山,白天不停赶路,晚上便在野外歇息,并不住店投宿,不一日已到甘肃境内。 这段日子,剑问天以金蟾神功疗伤之法,每日运气,加上两女的照料,臂上骨折渐渐愈合,身子有些好转,只是舌头麻木仍然说不出话,两女也只当他是哑巴,并不多问。 再往西行,天气渐冷,原来已近大雪山脉。此时虽是初春,但这里冰雪长年不曾解冻,越往前走,越是奇寒异常。 两女在天山长大,久经风霜,身边又备有衣物,当可御寒,剑问天幼年饥寒交迫已成习惯,这般寒冷,有金蟾神功护体,纵然衣衫单薄,也不在意。 这日中午,两女行了一阵,下马歇息,看看剑问天,除了眼珠子骨碌碌转动外,身子仍是无法移动,不禁大摇其头。青衫少女递过水壶,慢慢喂了他一口水,关切问道:“你饿么?”剑问天使劲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睛。 青衫少女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剑问天口张了张,却是说不出话来。青衫少女一拍脑袋道:“我倒忘了,你是不会说话的。” 剑问天简直想哭,心道:“我什么时候成了哑巴了?”一张口,吃力挤出一个字:“你……”青衫少女喜道:“原来你不是哑巴,你想问我叫什么名字么?”剑问天用力点了点头。 青衫少女道:“我叫陈青鸾,我师父师兄师姐他们都叫我鸾儿。嗯,对了……”指了指那紫衣少女,低声道:“我师姐叫汪紫烟,你别看她总是愁眉苦脸不爱理人的样子,其实她心地很好的,她如果骂了你,你可千万别生气。” 剑问天又点点头,心道:“在荒山之下,听那麻风提到她两人是天山派的弟子,不知道认不认识芳姐姐?” 陈青鸾道:“天山便快到了,你再忍一忍啦,等我们上了天山,再让孟师姐帮你医治。忘了告诉你了,我孟师姐医术很高明的。” 剑问天心道:“孟师姐?芳姐姐也姓孟,医术也很高明的,不知会不会是她?” 陈青鸾道:“我孟师姐名叫孟孤芳,你……”果然是芳姐!剑问天惊喜不已,不由“啊”地叫出声来。陈青鸾只道他体内之毒发作,惊道:“你怎么啦!很痛么?” 却听不远的汪紫烟轻咳两声,漠然道:“师妹,你怎么就说个没完没了的?”陈青鸾咋了咋舌,道:“不说了,师姐又生气了,我过去啦!”剑问天口不能言,却是备受感动:“爷爷、娘亲、芳姐、灵儿,嗯,她是第五个真正关心我的人了!” 就在此时,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巨响。“雪崩了!”汪紫烟陈青鸾两女齐声高呼。 但见那半山腰处,两团白色雪球向这边滚落,来势极快,越滚越大,声音也越来越响,两女回下神来,高声道:“快走!”翻身上马,策马待走。谁知那两团雪球下得山来,突然轰地爆开,两声巨响,震得整个山谷为之摇晃,漫天飞雪,洒满了三人全身。 汪紫烟陈青鸾拨开脸上积雪,定眼看去,见雪球爆开之处,现出两人,也就六七岁年纪的男孩,浑身上下不着衣装,通体嫩白,粉妆玉琢般可爱,脸上却满是惊慌失措之色。人刚落地,便朝两女跑来。相隔几丈,一纵即到,两女不禁大感诧异,便想伸手去抱,两个小孩已绕到两人身后,一手拉扯着两女的衣角,一手指着山上,口中吱吱呀呀不知说些什么。 两女朝着他们所指方向看去,隐隐见到半山腰处,一条黑影疾驰而来,脚程奇快,晃眼间已在几丈开外。来人厚唇歪嘴,个子不高,长得甚是丑陋,腰背长剑,显然是江湖中人,下得山来,一双眼睛朝两女身上直瞄。 两女心生厌烦,陈青鸾低声向那两个小孩问道:“是那个人要捉你们么?”两个小孩虽不会说话,却听得懂言语,闻言连连点头,双手比划,神色慌张,又吱吱呀呀起来,似乎想告诉她一些事情。 陈青鸾暗笑:“可真是怪了,怎么我们所救的都是不会说话的。”好不容易看懂两人的手势,道:“你们是说,那个人的剑术很厉害么?不怕,姐姐定会保护好你们的。”两个小孩面露喜色,连连点头。 汪紫烟双眉一蹙:这个爱惹事的师妹,她又要多管闲事了。 第八十七章 药引子 果听陈青鸾大声问道:“喂!你是谁?” 是谁?她们不认识,剑问天可是熟得很。打从那背剑之人一出现,剑问天就头大如斗,心中叫苦:“当真是冤家路窄啊,别人不好遇,却偏偏在这儿遇到了他。”忙不迭把头别过一边。他此时全无反抗之力,若被此人发现,以往日之仇,不被抽筋剥皮那才叫怪事。 来的不是别人,乃是当日在天琴谷被有琴牧野剑光伤得不能人道的三绝宫绝天之子绝剑。绝剑自从重伤退出天琴谷后,几经休养,总算痊愈,但空有三妻四妾,却如画里美人,无法享用,心中恨恨难消,每日闹得三绝宫鸡犬不宁,三绝老人惟恐就此绝后,于是遍寻名医,更不惜重新求取良方,“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个巫医手中救得续根秘方,说道是要以两名童子作药引,囚于雪地,每日以雪水饮服,三年零六个月后,取其童子之血,每日饮用,一年之后即可复原(小说家言,严禁模仿)。绝天救子心切,自然是深信不疑,他本非良善之辈,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当下从偏僻山村暗中抓来两名小童,深恐药引无效,还给两名小童输入阳刚真气,不料这日稍为不慎,竟被两名小童逃脱,绝剑急于恢复,哪肯甘心,于是便追到这里来了。 两名童子久囚于严寒地带已近半年,虽身不着衣,却是丝毫不怕风雪。绝剑自从伤愈以后,已不似以前那么狂妄自大,但见眼前这两名少女虽然年纪不大,举手投足间,却显露出一股勃勃剑气,这种剑气,也只有精修剑术之人才能感觉得到,心知这两人绝非一般走江湖的女子,不由谨慎起来,尖声说道:“你们又是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请把两个宝贝还我。” 陈青鸾道:“他们是你的宝贝么?你问他们愿不愿意和你走!”未等绝剑说话,两名小童把脑袋摇得象小鼓一般,躲在两女身后,连头都不敢探出来。 “岂有此理!自己辛辛苦苦弄到手的药引,难道便这么拱手让人?”绝剑暗骂了一声,眼光一瞥,落在倒在一旁的剑问天身上,嘿嘿一笑,提足奔了过去。 “你干什么!”陈青鸾一惊,长剑出鞘,纵身追上。剑问天吃惊之心并不亚于她,只道已被绝剑认出,暗叫糟糕至极,可是莫说自己现在无还手之力,连翻身逃开怕也无法做到,金蟾神功暗运全身,只盼不要伤得太重便好。 铿锵作响,那是兵器相击之声,陈青鸾运剑如风,拦住绝剑去路。绝剑背后长剑离鞘飞出,两把剑交织在一起,震得陈青鸾连连后退。绝剑足下如电,绕过陈青鸾身边,对着剑问天一脚飞了出去。砰!宛若小球般,剑问天整个人飞到半空,又结结实实落在地上,心道:“我要死了!”哇的一声,洁白的雪地顿时一片红艳。一大口血吐出,剑问天顿觉身体似乎又轻松许多,绝剑的这一脚,却阴差阳错,将他体内子午丧尸剑的毒,随着瘀血逼出。 剑问天轻松许多,陈青鸾汪紫烟却不轻松,眼见他吐血之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只道他已被踢死,均自悲愤不已,齐声娇喝,双剑合壁,向绝剑连连攻出。 剑问天从半空跌落之时,绝剑一眼便认出了他,想起往昔之辱,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绝剑怒吼一声,口中默念剑诀,空中长剑,顿时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一边敌住两女,两道剑光迳向剑问天当头砍下。 剑问天暗运金蟾神功疗伤,加之毒血排去一些,已觉舒畅,猛见两道剑光逼近眉睫,大惊之余,身体微动,双足一弹,借着雪地滑势,人便滑出一丈开外,耳听得“噼啪”脆响,绝剑的剑光劈在雪地上,登时荡起漫天雪花,地上裂开一道深深剑痕。 好险!这一剑若是劈在头上,岂不令脑袋分开两半?更令他惊讶的是,他竟然能动了! 剑问天自知此时尚无力与绝剑抗衡,心忖绝剑现下目标只在于他,他若一走,绝剑决不会和两女为难,抬头看向系在路边的黄马,灵机一动,双足不停蹬地,径自向黄马滑去。 汪紫烟陈青鸾力战绝剑,虽然出自名师门下,无奈江湖阅历太浅,临敌经验不足,纵是双剑合壁的优势已发挥到淋漓尽致,仍然不是绝剑对手,不到二十个回合,便显得左支右拙,尽露败象。 风雪严寒,两女却是香汗淋淋。两名小童站在那里,四眼对视,两手比划,知道焦急,却是无法帮忙的。看了一会,想是料到两女无法相救他们,两人私下嘀咕几句,拔腿便跑。 片刻功夫,绝剑试出两女是天山派门下,剑法精深,不欲招惹,心想自己是为抓回药引而来,何必和两女纠缠不清,这边见两名童子已走,仍是摆脱不了两女的剑,及见剑问天一手正抓住马尾,意图逃走,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全部迁移到剑问天身上,尖吼一声,念动剑诀,剑上光芒骤盛,奋力一绞,两女手中长剑,顿成碎块。绝问天收回飞剑,飞身而起,拦住黄马,长剑在手,唰的一声,立时将马头劈了下来,剑尖直逼剑问天,脸上杀气更盛,大吼道:“剑问天,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了!” 乍闻“剑问天”三个字,汪紫烟陈青鸾不约而同“啊”地惊叫起来。当日陈芸娘临终托孤,丁雨绮命孟孤芳和汪紫烟带上陈芸娘的遗书,前往衡山静宁师太接走陈青鸾,送上天山,天鹰道长眼见三女资质均是上等,于是作主将三女留在天山,授以高深剑术,三女闲暇之时,言谈之间,孟孤芳常会提及剑问天,对于这个恩人儿子的名字,陈青鸾早已深深烙印在脑海里,不料初次见面,却会在这种危急关头!难道,这便是上苍为了让她更好的记住他? 陈青鸾语气不知是喜是悲,声音有些发抖道:“原来你便是剑问天哥哥!”可惜剑问天危在旦夕,无力回答。 第八十八章 祸福倚 汪紫烟陈青鸾情急之下,快步上前,却听绝剑冷冷说道:“你们再敢踏前一步,我一剑便将他头颅砍下来当球踢。” 两女不由愣住。 两女如此紧张剑问天,令绝剑妒恨之心更甚,唰唰唰唰十数剑,在剑问天身上留下了十几数伤痕,恨恨说道:“剑问 天,你倒艳福不浅哪!身边美女换了一个又一个,害得老子变成这样,此仇不报,枉自为人!”一剑刺出,嗤的一声 ,剑问天大腿上立时多了一个大窟窿,鲜血如喷泉射出,染红了身周每一片雪地。剑问天脸上冷冷挤出一点笑容,很 艰难地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你、杀、了、我、罢。” “剑大哥!”陈青鸾花容失色,两眼蕴泪,颤声叫道。剑问天吃力摇了摇头,一字一字道:“你们-不用-管我。走 !”他实在太痛苦了,死,或许是他最好的归宿。 绝剑冷笑道:“他说得对,你们两个快滚,回去告诉你们师父,剑问天是我杀的,老子名叫绝剑。”长剑一晃,抵住 剑问天胸膛,说道:“你将我害成这个模样,不把你千刀万剐,难解我心头之恨。第一剑,来了!”长剑一递,奋力 刺下。两女心有余而力不逮,忍泪别过头去,不敢去看。 突听得咔嚓一声,剑问天胸口之处,一道黑影飞了出来。那是装着血玉剑的木盒,被这么一挡,阻住了绝剑的剑的攻 击,一下子弹出老远,落在地上。 “那是什么!”汪紫烟、陈青鸾、绝剑,竟是异口同声叫了起来,声音中,有不解、有惊异、有欣喜。 两女疾驰而上,伸手去夺,绝剑长剑横扫,将两女逼开几步,看着地上的木盒中,依稀露出一点光芒,剑尖一抖,揭 开木盒盖子,皑皑洁白的雪地,血玉小剑放射出强烈光芒,照得一丈之远一片血绿。绝剑见多识广,在血玉色光芒中 ,已分辨出此物来历,哈哈狂笑道:“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想不到令天下英雄你争我夺,千般 梦寐的宝贝,竟然会落在我手里。”掌心一吸,便将血玉小剑抓在手中。 剑问天大惊,心想这血玉小剑关乎三界安危,倘若落在这卑鄙小人手里,不知会弄出什么祸端出来,母亲生前一再叮 嘱自己,剑在人在,人无人亡,如若就此失去,岂能对得起母亲在天之灵?声音嘶哑道:“还我玉剑。” 绝剑嘿嘿一笑,说道:“看老子怎么一点点折磨死你!”剑尖抖处,剑问天身上又开了一朵红花。绝剑尖声大笑,长 剑连点,可是,这一次,凭空却被紧紧夹住。 剑问天心中挂念玉剑,求生之心骤盛,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量,竟尔一手抓住绝剑的剑锋,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口中还是那一句:“还我玉剑。” 绝剑怒道:“我就不信杀不了你!”劲运手臂,连连催功,却再也递不进分毫,一眼看着身前这浑身鲜血淋淋,目露 凶光,杀气腾腾的剑问天,忽地好似见了魔鬼一般,心下已自怯了七分,适才那恶狠狠的劲头荡然无存,一声惊叫, 长剑一扔,拔腿便跑。 “还-我-玉-剑!”剑问天手握着绝剑的长剑,嘶声长吼,任凭身后汪陈两女如何叫喊,全然不顾,此刻他憋着一 口气,拼命狂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把玉剑夺回来,决不能失去玉剑! 两人一个不要命地跑,一个是不要命地追,均是超越了平生功力局限,瞬间已走出两里有余。绝剑只顾逃命,不曾考 虑到自己所走方向是否正确,及至眼前一道悬崖隔断去路,这才猛然省转,暗骂该死,回头看去,剑问天已追到一丈 开外,长剑挥舞,眼瞳焕发着幽幽绿光,宛若饥饿发疯的野狼,嘴里哼哼直响,不自禁打了一个寒战,极力抑住惊慌 之色,定了定神,暗骂道:“他妈的,你不就是想要回玉剑吗?我把玉剑毁了,看你能奈老子如何!”大声说道:“ 臭小子,剑在这里,有种便自己过来拿!”脚步移动,退到悬崖边半米之处,举起手中血玉小剑晃了一晃,心中思忖 着,只要剑问天一靠近,便将血玉小剑扔下崖去。不料这悬崖积雪甚厚,却是十分松软,哪里经得起他一百多斤的重 量?绝剑方自得意,脚下突然一沉,积雪立崩,暗叫不妙,一个踉跄,往后便倒,手中血玉剑脱手飞向半空,人便如 流星殒石般,直坠下悬崖。 眼见血玉剑在半空中一转,也落下悬崖,剑问天大声惊叫:“还我血玉剑!”想也没想,飞身探手一抓,将血玉剑紧 紧抓在手里,双足无可借力,也跟着绝剑飞坠下崖。 没有人会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变化。绝剑不想,剑问天不想,汪陈两女也不想。 在两人坠崖不到半个时辰,汪紫烟陈青鸾冒着风雪追来,却已是人去崖空。陈青鸾拾起剑问天丢在地上的一只鞋子, 睹物思人,不禁潸然泪下。想想每日在天山之上,孟师姐为她讲述剑问天的故事,本以为恩人之子,她只想报恩,但 随着天长日久,心中想像着剑问天的种种好处,不知不觉,芳心早已暗许,不料初次见面,竟成永别,大恩未还,情 根已种,想到这里,扑地跪下,漫天风雪,飒飒作响,她仿佛听到的是自己心裂的声音,伏在地上,竟尔失声恸哭起 来。 汪紫烟呆立良久,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拂去落在陈青鸾肩上的飞雪,安慰道:“我这条命,也是雨绮阿姨救的, 师妹的心情,紫烟何尝不明白?大恩无比报,但愿问天吉人天相,不会有事吧!”这样的安慰,似乎起不了多大的作 用,万丈悬崖,谁能肯定可以生还? 哭了一阵,陈青鸾终于拭泪站起,望着汪紫烟,悲戚道:“只是,师姐,孟师姐面前,咱们该如何解释才好呢?” 该如何解释,是选择如实告知,还是选择刻意隐瞒?两个女子心里不由矛盾起来。 第八十九章 血蝙蝠 剑问天不想死! 耳际朔风猎猎,刮得两颊火烧般痛。这坠落之势,快逾流星,直把身体浓缩成一个圆点,生死攸关的刹那间,求生的 本能,都可化出无穷力量,剑问天手中长剑奋力击出,剑尖与峭壁摩擦,迸射出闪亮火花,这两者的阻力,无疑减缓 了下落之势。 如此摩擦着坠下,直到下降了几百丈,渐渐慢了下来。剑问天百忙中环顾左右,眼见左侧有一块岩石微微突起,长剑 再度奋力向石上一插,直插入石缝中数尺,终于停止了下坠,人却已急出一身汗,低头俯视下面云雾环绕的万丈深渊 ,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若不是手中有剑,生死关头插入石中,若是直坠崖底,定然尸骨无存。 “好险!”可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万一力竭体弱,始终难免一死。 山风凛冽,直吹得他身子如荡秋千般摇摇晃晃,越在此时,脑子越是要保持清醒。剑问天双眼微合,让自己打足十二 分的精神,再慢慢睁开,凝神眺望周围,但见不远之处的峭壁上,隐隐约约有一个陷入的地方,心下窃喜,将血玉小 剑揣入怀中,借着峭壁突起的岩石,两手攀援,小心翼翼蠕动身子。虽是短短的几丈远,却累得他满头大汗,丝毫不 敢松懈。 好不容易接近目的地,伸长脖子看去,及眼处幽暗深邃,原来却是一个小洞。他更是喜出望外,心道:“真是天不亡 我!”深深吸了口气,爬上溶洞,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且不论这洞里会有什么,有一线生机总比悬挂在峭壁上等 死强。 他本来目力甚佳,这溶洞阴暗,却无阻我往前行走。拖着累得快要散架,伤痕累累的身子,一步一步艰辛地走进去, 耳听滴水声音嘀嗒嘀嗒地响着,溶洞路径深邃,越是行前,越是阴阴湿湿,竟不亚于身处冰雪之中,顿觉有一丝凉意 。 这时滴水声更是清晰,再走片刻,已身在溶洞之中。剑问天细细打量溶洞周遭,脚下不远,一泓清泉天然生成,水波 微皱,映射出幽幽寒光,溶洞上方岩笋倒悬密集,如雪皓白,水珠滴入池中,如落玉盘,那滴答滴答的声音便是由此 发出。 剑问天饥渴至极,行近泉池,双掌为瓢,捧了泉水,入口清凉,精神也为之一振。只是这洞中虽有清泉可以解渴,异 草奇花偶有所见,却无鲜果食用,腹中饥饿,这清泉总是充不了饥,那叽叽咕咕的声音,实在也太大煞风景了。百无聊赖,只得临池盘膝坐下,默运金蟾神功,过不多久,寒意渐退,丹田之处暖暖洋洋,倒抵消了不少饥意,身体 伤痛也逐渐减轻。心中思忖:“若有混天绫或异界的飞天异术,或许立马便能脱困。”只可惜,混天绫不易得,飞行 异术也不是谁想练便能练成的!那么,既来之则安之吧!出不出得洞去,尚是未知之数,到了这时,也只能是走一步 算一步了。 剑问天默念《金蟾真经》修炼要诀,气行周天,又在洞中将南冥离火剑、天琴剑法,以及在风顶天那里看到的几招独 孤剑法逐一演练一遍,感觉左臂折处已经愈合,只是还有些不大灵活而已,对于自己为何能恢复得这么快,竟是百思 不得其解,心想这或许是修炼了金蟾神功之故罢,益发感叹前人刘海蟾的超凡智慧。但那晚在流芳客栈,为了救灵儿 ,不得已将《金蟾真经》交给那黑衣人,心里想道:“但愿那人学了金蟾神功,千万别拿去为非作歹,否则我是愧对 南冥诸位前辈了!”但若人人同他如此想法,应当是天下太平了。须知权欲之心,乃人类陋习,从文者为博成名,可 以抄袭剽窃,改头换面,从商者为谋厚利,可以偷梁换柱,以次充好,仕官者为求富贵,可以贪污受贿,囊括民财, 为一己之欲争名逐利不择手段者比比皆是。他又怎能预料得到,那个夺去《金蟾真经》的人,将来会掀起江湖一场血 雨腥风轩然大·波,其危害,或比冥界刘星宇更甚? 这个故事,以后将会写到,暂且按下不表。 溶洞中除了可以享受天然滴水乐曲外,无可游乐之处,甚至连躺下睡个好觉都不行,遥望洞外天色暗黑下来,该是夜 晚来临了。 剑问天练了一阵,有些困倦,只得盘膝坐着,闭目打盹。忽闻一种扑簌扑簌的声音响起,从不同方向发出,此起彼落 ,而且不只一个,心下大奇:“难道这绝崖溶洞之中,还会有其他人存在?我怎么一点也觉察不到?”正寻思间,突 然肩头吃痛,似是被什么利器刺着般,微一激凌,伸手便打,岂知手臂又是一痛,睁开眼睛看去,幽暗中,只见一双 寒光四射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不禁吓了一跳,霍然站起,使劲甩动手臂,本想将那东西甩开,不料那东西越咬越紧, 百忙中定神细看,却是一只拳头大小的蝙蝠。 剑问天几曾见过如此庞然大物,惊叫一声,拔腿就跑,恍然想起自己身处绝崖溶洞中,无路可走,心下一横:“你吸 罢,尽管吸个够,我身上都是毒,咬死算了!”那蝙蝠竟象听懂了他的心话,两只尖尖的牙齿死劲叮着剑问天的手臂 不放,抽空几声怪叫,似是在召唤同伴。溶洞角落,扑哧声音越来越多,不到片刻,便将剑问天团团围住。 “一只、两只、三只……”剑问天心里数着,我的妈呀,竟然有二三十只之多,既然甩不掉,剑问天索性便不管了, 一只手牢牢护脸,任凭那些蝙蝠一轰而上,尽情吮吸个够,突然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剑问天幽幽醒来,但觉头晕脑胀,浑身作痛,吃力坐起,洞外透进一线光辉,再看身周地上, 躺满了拳头大小的血红色的蝙蝠,他试探着伸脚一拔,那些蝙蝠一动不动,业已死去多时。 第九十章 新洞天 剑问天微感意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东一块西一块,满是小孔,再仔细看那些血色蝙蝠,但见每一只的脑袋上,隐隐有黑气渗透,这才恍然大悟:“是了,我两次中了麻风的子午丧尸针,那些针上虽然有毒,但我不停以金蟾神功真气对抗,不知不觉已将尸毒逼到身体皮肤表层,而这些丑东西妄图吸我的血,无意间却成了我的替死鬼!”这么想着,不禁庆幸起来,说道:“诸位蝙蝠老兄,多谢你们相救,剑问天感激不尽,在此谢过。”蓦然想到:“这里地势险峻,深渊绝壑,飞鸟不至,这些丑东西都长成这么大的一只,渴了可以饮泉水,那饿了以什么为食,该不是潜伏在溶洞中单等我来做它们的美餐吧?或许……或许这溶洞有通往别处的路径也未可知!”仿佛看到一丝希望。 当下强忍痛楚,提了提精神,蹑足前行,四处仔细搜寻了几遍,却是一无所获,正自有些灰心,头上几大滴水珠滴下,冰凉透骨,微微一凛,抬起头去,石洞上面,石笋滴水,连绵不断,循着源头看去,但见西面洞顶一角,有一个不起眼的小石槽,似是天然生成,仔细留意,这溶洞之上的滴水,其实全都是从这小石槽中流出的,只不过他适才所站的位置,距离石槽最近,是以滴水更快。 剑问天双脚一蹬,借着顶方石笋,攀援而上,定眼细看,见那石槽之上,隐隐透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白光,心下喜极,以壁虎之势攀爬靠近石槽,劲动于臂,轻轻一扳,石槽纹丝不动,心道:“这里既然有微光透射,必定会有出路。”益发不肯放弃,第二次暗运神功,用力一扳,石槽竟尔动了一动,心中更是坚定了信心,调运金蟾神功,真气汇聚右臂,奋力一扳,石槽应手而落,哗啦啦一槽的冷水泼得全身尽湿,他欢喜至极,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抛开石槽,剑问天再攀进一步,伸出一只手,朝那缝隙之处用力一按,但觉入手松软冰冷,似雪非雪,缝隙外微风穿孔而进,夹带着一丝寒意,心中猜想:“倘能打通,溶洞之外会是什么地方?”拳头紧握,凝神聚气,发一声喝,一拳朝着那缝隙打了过去。 惊拳击石,卷起千堆雪,寒风凛冽,呼啸而至,这重重一击,竟尔将缝隙打成了一个脑袋大小的小洞。剑问天探出头去,入眼白雪皑皑,远处玉树参差,枝挂珠帘,果然是别有洞天! 剑问天又将出口碎石取去一些,粗略比划,确保能过,当下吸气入肺,默运金蟾神功中的缩骨功。他人虽高颀,体格却颇为纤细,这一运功,便如泥鳅般,滑溜溜从小口钻了出去。 一旦脱困,便似卧龙出海,连声欢呼,拔腿狂奔。一口气走了两里有余,方才停下,放眼雪谷,红妆素裹,广阔无边,心中思忖:“如此冰天胜景,即便无法出去,总比被困死在那阴暗潮湿的溶洞里要强上百倍。” 这诺大的一个雪谷,要说没有可充饥之食,实在难以置信,剑问天腹中饥肠辘辘,寻思先找一些野果充饥再作打算,不意找了一会,依然找不到可食用之物,大为失望。 “难道真的要饿死在这儿?”正气馁间,忽听足下似有流水潺潺之声,只道自己饿得发慌,听错了,蹲下身去,仔细再听,屈指轻敲,足下传出咚咚回响,那驻足冰层之下,正是一条河流。 “有河流,那便有鱼儿可吃了。”剑问天欢呼不已,一拳打出,那冰层立时破了一个窟窿。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河上冰层,应是长年不化之故,人站在上面,竟然丝毫不为所动。 剑问天探手入怀,一把精致木剑抓在手里,暗笑道:“这把木剑,乃是和灵儿在天琴谷初次见面时,她送给我的,想不到今日却被我来用作捕鱼的工具了。”耐心蹲在窟窿旁边,古人是守株待兔,他现下却是“守冰待鱼”。 溪水清澈,几可见底,过不一会,果见一条白斑鱼儿游了过来,想是在水里闷得久了,要游到这边来吸收新鲜空气。 卟的一声,剑问天手中木剑用劲插下。立时将白斑鱼抓到手里,望着这巴掌大的鲜鱼,自嘲道:“我见绿袍老祖生噬兔肉,曾经十分厌恶,不料我以后在此也要生噬生鱼,当真是世事难料。”身上纵有火石之物,早已湿透,无法再用,只好生撕鱼肉,他两日未曾进食,饥饿至极,这活鲜鲜的鱼肉送入口中,竟也吃得津津有味。所谓饥不择食,大概便是如此了。 一条鲜鱼吃完,肚子已不似先前那般饥饿,接下来便是建造个栖身之所了。当下以金蟾神功砍下枯枝,筑树为庐,枯叶为席,用以遮风栖身。剑问天自小过惯了流浪生活,如此饥寒交迫的日子,那是常有之事,自给自食,适应环境的能力,比之普通人要强得多,这些活儿,自然不在话下。 如此每天以鱼为食,只捕大的,小的一律放过,竟是吃之不尽。饿了吃鱼,渴了吃冰,困了便跃上草庐睡觉,每日勤练武功,那是必备的功课。这雪谷冰山,亘古不化,以神功御寒,毫不觉冷,不知不觉在谷中已近一年,剑问天身上伤口早便愈合,神功也大有长进。 这一日突然下起鹅毛飞雪来,屈指一算,应该是严冬到了。剑问天照例吃过鲜鱼,练了一遍南冥离火剑,耳边隐约听到几声野兽嚎叫,心念一动:“我一整年在此,莫说人烟,连飞禽走兽都不曾见到,何来的野兽嚎叫?”细细倾听,那声音仿佛是在山谷东面发出。 “我且去看个究竟,说不定今日会多上一顿美餐。”心中大感诧异,吸了口气,以踏雪无痕的绝顶轻功,如飞般朝着声音所发方向奔去。 第九十一章 雪中狼 奔走一会,声音越是清晰,那阵阵尖锐的嚎叫,竟显得更加急遽。 剑问天俯身拾起几颗小石头,看准一颗参天大树,轻轻一纵,借着大树掩护,极目眺望,但见不远之处,两匹牛犊般大小,通体白毛的野狼,在一个洞口处踯躅徘徊,低声嚎叫,不住往洞里张望。 剑问天暗喜:“今天这美餐真是丰盛!”以他现下的修为,要一举击毙这两匹白狼并非难事,扣石在手,便待打出,忽见那其中一匹狼似乎发现了他的藏身之处,昂首一声长嚎,竟象在召唤什么,但声音却丝毫没有任何凶狠杀气。 剑问天心念一动,本想打出的石头不由得放了下去,油然想起初次和他母亲丁雨绮见面,丁雨绮为了给他和孟孤芳取来火龙果,大战火龙和火云尊者,提前应劫,幻化成狼身的样子,心中前所未为的绞痛,顿起怜悯之情,思道:“母亲是狼人一族,我身上流着的是她的血,也算是半个狼人,我怎么能击杀这两匹狼?”想到这里,身形一动,飘然下树,提足走近。 那两匹白狼乍见了他,身子往后一缩,嗷嗷几声,十分警惕。剑问天小心翼翼靠近两匹狼一丈之外,双手一垂,以示没有恶意,心中却是奇怪:“素闻真正的狼是很凶残的,它们怎么好象很惧怕我?”也不管两匹狼是否能听懂,说道:“你们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试探着再行近几步。 两匹狼突然堵住洞口,尾巴一翘,两耳挺直,背毛根根竖起,绿眼凶光毕露,张开血盆大口,厉声咆哮。 剑问天吓了一跳,不敢再靠近,耳听那深洞中仿佛有狼嚎呼应着,声音极为微弱,双手比划,连声道:“放心,我不会伤害到你们的。”心想倘若它们扑过来,说不得便只好动手杀了它们了。 两匹狼吼了一阵,似也发现剑问天未存敌意,迟疑着朝洞中嗷嗷几声,洞中狼声随之应和。 剑问天见它们空自在洞口嚎叫,却迟迟不敢下去,心中已明白几分,说道:“你们可是有同伴掉在洞里么?”再试着步近洞口,这回两狼没有再发怒。剑问天俯身看去,只见这小洞分明是一口圆形古井,井中早已干枯,井口还留着横七竖八几根枯枝乱草,一层破碎冰层覆盖上面,想是经不起重物压力,才导致积雪破开。 打量古井模样,并不是天然形成,心想:“这山谷亘古积雪不化,四处陡峭,无可攀援,这古井又是谁建造的?想必这里,曾经有人住过罢,可是,我找了将近一年,怎么都找不到任何出谷之路?”凝神细看,古井底下,一条白色影子依稀可见,适才那低嚎声,便是那小白狼发出。 剑问天转头对着两匹白狼道:“你们是要我下去救它么?你们在井外等着,我下去试试罢。”这古井甚是深邃,却不会很宽,剑问天借力井墙,手足互换,慢慢攀下,不到一盏茶时间,已到井底。只见枯井一角,一匹小白狼嫩毛如雪,一双眼睛滑溜溜直打转,缩在井墙边,低声嗷叫,见了生人,丝毫不觉得害怕。 剑问天说道:“小狼崽不用怕,我抱你回你妈妈爸爸那儿罢!”伸手搂入怀中,见它前面左腿有些异样,轻轻一摸,应是掉落井底时摔折了。当下搂紧小白狼,仍以原来方式,向上攀援,不料到了中途,左足忽然觉得一沉,所踏之处,井墙竟然陷了一块进去,心下诧异,吸了口气,不敢太过使力,小心将小白狼抱上了井顶。 他跟随血神医几年,虽未学医,但这骨伤驳接还是会的,当下找来几根枯枝,将小狼伤腿固好,撕下衣布扎上,忙了一会,总算大功告成。那一雌一雄两匹白狼对他已毫无敌意,舌头轻舔小狼,向着剑问天轻摇尾巴,几声长嚎,带着孩子欢愉而去。 剑问天想着刚才发生的事,不肯就此离开,重新回头,轻轻跃下,来到适才那砖块陷入之处,小心摸索,不经意按到了一块石砖上,突听得吱吱作响,井墙一晃,深深陷了进去,竟是一道石门。他不觉愕然:“原来这古井之中另有暗室!”惟恐内中设有机关,身子贴着石门,蹑足前行。这石门之后,乃是一条暗黑小道,仅有一个人高,地上却十分平坦,剑问天才知适才的担心是多余的。不一刻小道已到尽头,眼前出现了一个石室,剑问天纵身一跃,落到地面。 借着外面映射进来的淡淡光华细看,石室墙壁,似是天然生成,又经过人工雕琢,颇是平滑,四角墙上,各悬挂一支灯盏,灯火早灭。剑问天仔细在室中寻找,且幸这石室建于雪地之下,引火之物尚能保存完好,当下将灯盏点燃,眼前一亮,床桌椅子一应俱全,室内陈设十分简陋,石室因长年未开之故,加之深藏在冰雪下面,虽仍有薄薄灰尘,里中诸般物事,也都完好无损。 剑问天喜出望外,心道:“这石室真是上等居所,从今之后,再也不用栖身草庐,吃那生冷之物了。”环视周遭,蓦地眼光落在北面石壁之上。 那石壁上,赫然刻了一个大大的狼首,昂头张口,甚是威猛,狼图左侧,刻的是三个歪歪斜斜的大字:丁天涯。 “丁天涯,不就是狼族几百年前的首领么?怎么……” 取来灯盏,走近石壁,却见那狼图腾下方,还有几行小字,大意是:冥人大举来犯,我与族人迫不得已搬出雪狼谷,后在渤海之滨,以自创狼心诀将刘星宇击败,后因念及族人无法避开化成为狼的大劫,决定赶回雪狼谷,寻找破解之法,惟恐师兄独孤奇呕心呖血所创剥极神功为刘星宇夺去,特将真经下半部藏于此室,后世有缘者,若得此真经,请善用神功,否则,请销毁,千万不能落在刘星宇手里,切记。 心道:“原来狼族几百年前曾在这谷中住过,而这石室,乃是当年天涯前辈居所。” 第九十二章 神功成 相隔数百年,以前那些族人居住的房舍,怕是早经不起风雪洗刷,凋零残破,尽埋地底了,只是这石室到了现在,仍然是完好无损,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剑问天心道:“娘说,三百多年前,异界被冥界的人追杀,逃至渤海之滨,天涯公发动狼心诀才幸免灭族之祸,娘又说,要破解狼心咒语,必须找到狼心诀最上乘的心法,结合了剥极神功才行,天涯公既然留字,想必剥极神功和狼心诀精要都藏在这石室里了,只是,天涯公并没说藏在哪儿,这诺大的石室,可真不容易找。嗯,横竖无事,我且仔细看看罢!”当下耐心在石室中搜索,可是这石室陈设整齐,既无暗道,也瞧不出有秘室,眼见几个时辰过去,仍无所获。这时,剑问天心里只有两个想法:要么丁天涯已将秘笈移走,要么已被人盗走。但他若不是为救小白狼,断然不会发现这里,这雪谷四面已无通路,又有谁能寻到这里来? 他兀自不肯死心,再度走近狼图腾。火光照耀下,那狼首本来平淡无奇的眼珠子,好似微微一变,绿光四溢。 “在这里了!”火光靠近,那狼首眼睛,张得更大,眼瞳处竟有一个小孔。他骤然想起母亲提及的“血玉剑关乎三界安危及神功秘密”的话,见那小孔大小仅容小个小指头伸进去,又似是门孔形状,心中大为所动:“我何不用血玉剑试试能否有用?”自怀中取出血玉小剑,剑尖对准小孔,慢慢插了进去。 耳听得“轰隆隆轰隆隆”连声介响,剑问天连忙拔出玉剑,但见眼前一道巨墙徐徐向上伸起,至两米高处便即停住,一片光芒照遍了整个秘室,焕发出五彩缤纷,绚丽柔和的祥气。 剑问天欣喜至极:“果然是另有秘室!”举步走了进去。 秘室向北,停放着一只香案,案上悬挂着一幅人像,画中人缺了一臂,右臂拿剑,身材高瘦,脸上一道疤痕从左额到下颔,虽多了这道疤痕,但丝毫无法削弱画中人的勃勃英气。 剑问天心道:“相传独孤奇独孤大侠成名之后便只有一臂,江湖又称他做独臂大侠,莫非这画中之人便是……”瞥见香案前面的地上,放着一张蒲团,走上前去,对着那栩栩如生的画像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暗道:“独孤大侠,冲着你的为国为民的凛然大义,问天在这里给你磕头,那是理所当然。”人刚站起,忽闻足下吱吱作响,心道:“莫非是独孤大侠显灵了?”低头看去,只见蒲团微高,好象被什么东西撑起,心中诧异,伸手一掀,蒲团下面,现出一个紫檀木盒。剑问天小心打开,一张小纸张飘然落地。“否极泰来,剥极而复;诚心拜我,可得经书。” 剑问天喜出望外:“独孤大侠真神人也!我若不是适才下跪,怕是纵然进了秘室,做梦也想不到经书会藏在蒲团底下。” 木盒之中,共整整齐齐放了两本蓝色封面的书册,封面却是空白无字,想来是独孤大侠有所顾虑,没曾写明。 剑问天小心翻开两页,上面赫然写着:“《孟子·告子下》: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翻卷细阅,里面全部是修炼内功的心法。 剑问天如获至宝,当下照着书中所记,在密室里潜心练习起来。 《剥极神真》共有三卷九层,当日天狼王万劫池下修习的第一卷,乃是入门秘法,未修习内功者必须从第一卷学起,天狼王深以为是,便将孟孤芳原有真气废去要重新输入,其实他若得到第二卷第三卷的话,是决计不用那样做的。剑问天修炼金蟾神功已久,真气充沛,这剥极神功又是海纳百川的神技,剑问天有金蟾真气辅助,自然是事半功倍了。 丁天涯穷其一生修炼剥极真经,也只窥其一二,无法领悟太多,其实固然与资质有关,更重要的是他从一开始便走进了岔道,以致越走越远,无法回头,也与他背负族人兴亡责任有关。剑问天资质不见得比丁天涯强多少,但他性格却较随和,身上不会背负太重枷锁,修习也就迅速许多。但剥极神功也实在奥妙,这般废寝忘食修炼,不觉又是两年,竟然只将第二卷看完。读到了第三卷的一半,又耗了整整一年。 屈指一算,剑问天在雪狼谷已将近五个年头,从一个略带稚气的少年,长成了英挺俊朗的男子,但他醉心武学,浑似忘了谷外世界。 从真经第三卷的下半部,看到“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物不用尽,事不路绝,藏巧于拙,寓清于浊,盛极必衰,剥极必复。是谓剥极神功。”深感有理。再翻到后面,记载的是独孤奇平生绝学“独孤九剑”和“九难指”,以及几页狼心诀的修炼心法。 剑问天读至此处,突然想起:“风顶天前辈曾言:剑术有涯,剑道无涯,剑道分上中下三道,下道者,以物为剑;中道者,以心为剑;上道者,以神为剑,以心为剑以神为剑,以我现下的悟剑之道,恐只能达到以物为剑的境界。学剑之人,手中无剑,便好似彩凤无翼,难以展翅尽情飞翔。”又想:“风老前辈又说,要战胜刘星宇,需拥有三大神兵两大神功,现下我金蟾剥极两大神功均已习得,三大神兵我只知青湛剑和紫云剑,而紫云剑至今下落不明,那么,另一件神兵又是什么呢?倘若有幸得到,那便有信心与刘星宇交手了。” 随意翻起一页,只见上面写道:“中道剑术,以心为剑。”心下自是欢喜异常:“原来独孤九剑已提供了修炼以心为剑的法门,如此说来,我更是非学不可了!” 第九十三 雪狼女 红颜一笑、怒发冲冠、风波遗恨、千难万劫、自强不息、天降大任…… 独孤九剑每一式都包含着独孤奇一生所经历的每一个刻骨铭心的故事,而前四式,又各包含着一种心情,那便是喜、 怒、恨、苦。 剑问天走出石室,在风雪中以枯枝代为剑,暗运剥极神功,逐一演练,初时也甚觉不如意,练了三天,想起与胡小灵 初次见面的惊艳心情,终于练成了第一式,心底恍然大悟:“原来该这样练才对!”只是他涉世非深,尚无法体悟到 什么是怒发冲冠和风波遗恨,其后几式,练了近半个月,竟是停滞不前。丝毫没有进展,不禁有些烦躁,心道:“独 孤大侠何等人也,以毕生精力,创下独孤九剑,风顶天老前辈百岁高寿,也只练到第七式,我妄图以最短时间学会, 未免太急于求成了。剑问天啊剑问天,你太不自量力了,须知欲速则不达。”又想:“我且将秘笈背诵起来,记在脑 海里,或许以后便能领悟了。”这般想着,心里一片光明,当下将剩余八式和九难指、狼心诀一古脑背起来,读了七 八遍,确保准确无误,才将《剥极真经》放回秘室中,“咚咚咚”朝着独孤奇画像拜了三拜,重新关上秘室,看着手 中的血玉剑,心中忖道:“娘说,这玉剑关乎三界安危,我剥极真经和狼心诀最高心法倒是找到了,怎么不知会有什 么关乎三界安危的秘密?莫非是以讹传讹?娘亲既已那样说了,定然是不会骗我,或许是机缘未到罢!”正思之不解 ,忽闻古井外面,传来阵阵狼嚎之声,隐隐不只一匹,心想:“我倒忘了我在这雪狼谷中还有伙伴了。不会是它们来 了吧?”当下走出石室。 以他现下的修为,这十几丈深的古井,想要进去,那是一蹴一力,便即上了。但见古井周围,站着七八匹白毛如雪的 高大雪狼,前面几匹似曾相识,细细留意,正是几年前遇到的那几匹。四年不见,那雌雄两匹白狼好似有些苍老,那 匹被自己所救的小狼崽,长成了高大威猛的大白狼。那三匹狼乍见到剑问天,立即昂首长嚎,声音中却充满喜悦,接 着又是一声低嚎,七匹狼围着剑问天,四足在地上乱踏,有点象跳舞的样子。 剑问天欣喜一笑,学了它们高声长嚎,不意竟被自己吓了一跳,想道:“我怎么也学着跟它们一样嚎叫了?常听说‘ 与狼共舞’之言,我今天真的与狼共舞了。”七匹狼跳了几圈,方才停住,那白狼子走了出来,张开口,咬住剑问天 衣角,扯了一扯。剑问天知它并无恶意,问道:“你做什么?是要带我去哪儿吗?”那狼放开衣角,两声低嗷,又再 度咬住,扯着剑问天向北方向走去。剑问天道:“我明白了,不用拉我,你们在前面引路,我跟着你们走便是。” 群狼竟似听话,一齐欢呼,昂首挺胸徐行引路。行了数里,地势越高,越是险峭,这时候,天空竟尔飘起雪花来。再 行片刻,空气好似凝结了般,令人有窒息之感。抬头看那七匹狼闲若无事往向走着,暗骂了声该死:“枉你身负两大 绝技,连它们都比不过,你学了神功又有何用?”深深吸了一口气,丹田里一股真气流过奇经八脉,顿觉周身炽热起 来,几个纵跃,紧紧跟上狼群。 眼前一道白影拦住狼群去路。剑问天微微一怔,目光一眩,狼群前面,一个长发披肩,皓白如雪,眉毛皆白的少女立 在一块大石之上。那少女不单毛发皆白,浑身上下不着衣物,也是白哗哗一片。 剑问天绝不是柳下惠,也不知什么叫非礼勿视,但看了一会,不禁心旌飘荡,高佻的身材,完美的体肤,深邃的眼瞳 ,简直无法以字眼形容。剑问天强摄心神,不敢再看,心下暗奇:“她不穿衣服,怎么好象一点都不觉得冷?” 七匹狼见了那小女,齐声长嚎,状若欢呼,那少女一任剑问天看着,竟也毫不动怒。不是不怒,是面无表情,脸容冷 得一如万丈寒冰。 剑问天正了正仪态,抱拳道:“在下剑问天,敢问这位姑娘芳名。”那少女不闻不答,双手一挥,转身便走,七匹狼 此起彼落几声嚎叫,紧随其后。 剑问天施展轻功,一跃越过狼群,与那少女并肩而行,近在咫尺,这才看清,原来这白发少女不是不着衣装,是身上 穿了件薄如鲛绡的连体紧身衣,若非用心细看,肉眼是分辨不出的。 那少女纵跃之状,宛若狼腾,速度却是奇快,不一会已将七匹白狼抛开很远。 真气不停在体内流转,剑问天始终不紧不慢与她并肩,问道:“我叫剑问天,你呢?”那少女手足一顿,停了下来, 望着剑问天,摇了摇头。剑问天道:“你是说不得话么?”那少女一脸茫然。 剑问天暗自奇怪:“原来她当真不会说话的。”眼见七匹狼渐渐靠近,心念一动,又道:“那我便叫你雪狼女,行不 行?”那少女稍一迟钝,良久才听得明白,脸上飘过一丝喜悦,轻轻点了点头,一声细嚎,继续前行。 有以前被汪陈二女误会是哑巴之事,剑问天不敢妄下结论,心中思忖:“她不会说话,想必是许久不曾讲话的缘故罢 ,谁又象我一样,住在这雪狼谷中四载,没事跟着影子自言自语的?” 想想平日孤独一人,有时候雪地练功,练着练着,忍不住和影子对打,胡乱说话,这要是在外面,不被误以为是神经 病才怪,也庆幸自己时常开口,才不至于连话都不会讲了。这般想着,心里仍有无数个疑问:“这些狼群平时穴居哪 儿?这少女又是从哪儿来的?瞧她年纪,至少也该有十六七岁了,难道她在雪狼谷中居住十几年了?为什么我以前一 点也觉察不到她的存在?”又想:“看她的纵跃之术,敏捷轻快,便似是一位武林高手,不知道她有没学过武功?” 第九十四章 求不得 剑问天突然童心大发,思道:“我与她比一比脚程,不知是谁胜谁负?”他一路奔走,渐渐习惯了高坡环境,真气流 遍全身,丝毫不用换气歇息,足下一弹,立时又奔出数丈,雪狼女微微一怔,便自瞧出他有意比试,双足猛蹬,以饿 狼扑食之势,手足并用,几个起落,又与剑问天并肩狂奔,这“饿狼扑食”形容得不够好听,但姿势却是优美之极。 剑问天越发诧异:“我以神功辅助轻功,她的速度,却似是天生练就,我倘不用神功,怕是非输给她不可。”突发奇 想:“我若能将她的这种提纵术融入武学之中,岂不妙哉!嗯,这便叫‘狼腾提纵术’罢!”不觉弯下身去,模仿着 雪狼女的样子纵跃起来。幸好此雪狼谷再无其他人类,否则的话,这么远远看来,还以为是一雌一雄两匹狼在欢乐奔 驰呢! 前面山路,已复平坦,两人奔走竞技,早将群狼甩得无踪无影。到了一个山坳之处,雪狼女放慢停下,一个转身,向 右边险峭斜坡走下去。这时,一道河川现在眼前。河面上寒冰久冻,平如明镜,河边玉树林立,隔或有不畏严寒的奇 花异卉点缀其间,柔媚的阳光照耀下,端的如置身于瑶台仙境中。 剑问天奇道:“你便是特意带我来这儿的么?”雪狼女点了点头,双手比划,口中呀呀连声,觉得剑问天不懂她的意 思,提足便向河中走去。剑问天暗感奇怪:“她想做什么?”跟着她的脚步,走了过去。 这河上寒冰,厚盈数尺,几个壮汉站在上面都不成问题,剑问天自然不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 雪狼女左手中指处佩带了一个暗黑色的指环,只见她在指环右侧轻轻一按,指环上面,立时冒出一根牛毛大小的小针 。雪狼女指针对着冰层划了一个圆圈,耳听得咧咧脆响,雪狼女另一只手掌在割开的冰层上轻轻拍下,轰的一声,河 面上多了一个整整齐齐的大洞。 雪狼女回头望着剑问天,向那冰洞指了一指,剑问天当即会意,道:“你是要我跳进河里么?”雪狼女点了点头。剑 问天摇头道:“不行,这河底奇寒至极,铁打的都受不了,我可没那个能耐。” 雪狼女一阵迟疑,指着身上的衣服,比了一下要脱的姿势。剑问天吓了一跳,忙不迭大摇其手,连声道:“使不得! 使不得!你脱了还穿什么?”雪狼女一愣,苍白的脸上微微一红,仿佛意识到什么。 剑问天心下诧然:“原来她还会脸红的。”突听“扑通”一响,冰洞溅起一大片水花,剑问天一惊,雪狼女却已深入 河底。他自知帮不上忙,只得蹲在洞口,静等雪狼女上来。 半个时辰过去,只见河面冒泡,雪狼女探出水面,脸色苍白得有些难看,原来红润的双唇,被寒水漂得发紫。 剑问天看得心中一酸,伸出手去,柔声道:“你想找什么呢?快上来吧!可别冻坏了。” 雪狼女微一摇头,低头如游鱼般,再次钻入水中。如是数次,每隔半个时辰,雪狼女便冒出水面,双手依然空空如也 ,却冷得有些发抖了。 剑问天心头一痛,不容分说,硬是将她拽出河来,自责道:“剑问天啊剑问天,枉你是堂堂七尺男儿,怎能让一个女 子为你冒险。”雪狼女见他难过模样,脸上却是惶惶不安。 剑问天双掌抵住她掌心,真气徐徐输出,过了片刻,感觉到雪狼女不再发抖,方才撤手,又问道:“你到底想找什么 呢?告诉我好吗?我下去找。”雪狼女想了一想,伸出一只手指,在冰地上用力乱划。 “冰魄……剑。”看着地上歪歪斜斜的几个字,剑问天问道:“你是说,河底下有冰魄剑?”心道:“原来她还会写 字的。” 雪狼女初是点头,忽而又摇摇头,在“冰魄”和“剑”中间又加了一字,变成了“冰魄制剑”。剑问天道:“河底有 冰魄,可以做成剑?”雪狼女用力点头,嘴角勉强逸出一丝笑意。虽是一闪即逝的笑意,却令人感到如沐春风的温暖 。 剑问天道:“你休息一会,别下去了,我去看看。”雪狼女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指着身上晶莹剔透的衣服,手里比划 ,其意是说:“你没有鲛绡衣,不能下去。”剑问天略一迟疑,说道:“是啊!这河底严寒,我纵然下去也无济于事 ,又不能让你将衣服给我,怎么办呢?不如这样,我教你内功和龟息大法,你便可以安心下水了,好吗?” 雪狼女说不了话,却是字字听得分明,自是点头不迭。当下剑问天将剥极神功修炼内功的心法和金蟾神功中的龟息大 法悉心传授。雪狼女资甚佳,经过剑问天的几番耐心教导,耗了几个时辰,终于领悟,突地扑通向剑问天跪了下去, 小嘴张了又张,好久才从口中挤出两个字:“师--父--”声音沙哑,该是太长时间不曾说话的缘故(并不是每个人都 象剑问天一样可以对着自己影子自言自语的)。 剑问天连忙扶起:“不敢当!不敢当!”却是欢喜不已:“终于听到你说话了!”雪狼女固执着愣是叩了三个响头。 这时七匹狼早便赶到,竟似都颇为灵性,为雪狼女的拜师长嚎跳跃起来。 雪狼女依照剑问天所授方法,默运神功,吸气入肺,人便化作一条白影,潜入水中。 雪狼女学得虽快,但剑问天不免有些担心,这般现炒现卖的速成之法,他还是第一次传授别人,万一一个不慎,岂不 是倒害了她? 站在冰洞上,他眼睛却眨也不眨盯着水面,心里祈盼着:“但愿她不要出事才好!”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 过去,等待的心情是焦急的,连同七匹雪狼,也是停止了嚎叫,也在为雪狼女担心。 风在呼啸,空气似乎在这刹那间停住。天色渐黑,然而,雪狼女依然还没有起来。 第九十五章 问天剑 “雪狼女……雪狼女……雪狼女……”剑问天放声呼喊,声音在风雪中激荡,可是整个河面,依然是水波不兴! 剑问天心中一痛,深深自责:“雪狼女,都是问天害了你!” 天色已晚,剑问天失落至极,一声轻叹,却见冰河里突而荡起一团水花,一条白色鱼豚破浪而起。 “不是鱼豚,是雪狼女!”剑问天“呼”的一下站起,双手熊抱,将雪狼女接入怀中。雪狼女倒没料到他会有这么多的反应,吓了一跳,一时愣住,不知是否该挣扎离开,只得任由他紧紧搂着。 剑问天也是心情激动得忘乎所以,软玉温香抱满怀,良久才意识到“男女授受不亲”,一阵尴尬,连忙松开了手,木讷道:“我、我……” 雪狼女微微一笑,摇摇头,示意他不必道歉,右手伸向剑问天,摊开手掌,顿时间,一片白光照得身周通明如昼。 剑问天仔细端详,但见她掌心放着一块棱形物体,似冰非冰,似石非石,晶莹剔透,毫无瑕疵,惊异道:“这是什么?便是你说的冰魄么?” 雪狼女轻轻发了声“嗯”,冰魄放入剑问天手里,嘴角笑意更盛。剑问天如获至宝,捧在手心,喜道:“你这是将它送给我的么?”雪狼女又点了上头,指着以前剑问天所救的那匹小雪狼,口中依呀连声。剑问天略懂其意,心道:“原来她是因为我救了小狼,才千辛万苦下河取宝的。”说道:“你也不用谢我,其实那没什么,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又问道:“你说这东西可以做成剑么?怎么做?” 雪狼女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想了一想,拉着剑问天的手,走到河边,拨开草丛,一块石碑静静卧在草堆之中,碑上长满干黑的苔草,字迹依稀可辨,看那残旧不堪的样子,应是经历了数不尽的风雨洗涮遗留下来的。 “冰魄寒光, 以心为剑;千古神芒,仙界问天。”剑问天哑然失笑道:“这便奇了,我的名字便是‘问天’二字,难道冥冥之中早有安排?雪狼女,你说,这冰魄是心剑,那么,咱们便叫它为‘问天剑’好不好?” 雪狼女容颜大悦,用力应了声:“好。”神情古怪,乐得剑问天哈哈大笑。 但笑过之后,又有一个问题出现,剑问天叹道:“我现下的功力,只能以物为剑,这以心为剑的境界,我可不知何年何日才能达到。” 雪狼女微一沉思,又在雪地上写了几句话:“心之所致,金石为开,我相信你。”剑问天道:“嗯,你说得对,我用心练,定然能够学会的。谢谢你啦!”又道:“你能说话,为什么不多说呢?”雪狼女又写道:“我在这里十年了,没人和我说话,忘记了。”剑问天不解道:“原来你从小在这儿的,你的爸爸妈妈呢?他们怎么这么狠心扔下你不管?” 雪狼女神色黯然,指着为首那雌雄两匹雪狼,又写道:“我不晓得。它们就是。”第一句是回答剑问天,她不知道父母是谁,第二句是说那雌雄两匹狼救了她,她当它们就是父母。 为免触动她的伤心记忆,剑问天便不再细问,当下手捧冰魄,盘膝坐下,暗运剥极神功,气引丹田,神聚脑域,但试了好几次,手中冰魄依旧灿烂,却还是细小的晶块,并没能化成利剑。练了一会,腹中已觉饥饿,将冰魄揣入囊中,便想到那冰洞之处等待鱼儿。雪狼女倒是了解剑问天的心事,手摆了摆,照着他先前所教的龟息法,扑通一声潜入河中,片刻便抓着两条大鱼上岸。 此时风雪已止,两人走到河边的一处空地,拾柴支架,将鱼儿剥去鳞片,串成两串,生起火来。七匹狼眼见雪狼女无恙,早便结伴长嚎走开。 火光照耀下,但见雪狼女雪白的脸上红扑扑的,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炽热的烤焙,额头竟然有几滴汗珠。 晃眼功夫,鱼已烤熟,剑问天递了一条过去,雪狼女使劲嗅了嗅,鼻子微微一皱,却是迟迟不肯吃。剑问天道:“不好吃吗?”雪狼女连忙摇头,闭上眼睛狠狠咬了一口,“嗯嗯嗯”连声,大是赞赏。 剑问天哈哈一笑,道:“你这十年来,都是吃些生的东西么?我小时候啊,跟爷爷在一起,也常常捡东西吃呢。其实也没什么,我也是照样活过来了。”突然看着手中的串鱼的枯枝发呆,心念一动,恍然想起:“是了,那冰魄心剑是千古寒冰凝成,我所修习的三套剑法中,独孤九剑我尚未领悟,南冥离火剑属火,自古水火不相容,但若我以有琴前辈的天琴剑心法来运行冰魄那又如何?木水相生,或许能得见奇效呢!”心中豁然开朗,取出冰魄,眼光凝视,默运天琴剑心法,随着一道光芒从冰魄上闪出,冰魄竟也随着他的意念慢慢离开掌心。 剑问天欣喜至极,这一分神,重又落入掌中。第二次剑问天不敢分心,再度运功聚念,冰魄比之第一次又升起一尺。这般坚持不懈练着,到了第十二次,冰魄上寒光渐长,隐约形成剑刃。 雪狼女初时不知他想做什么,及至剑已成形,不由看得呆了。 却听剑问天一声清喝,纵身将冰魄紧握手中,喜道:“终于成功了!”那冰魄的一头,暴长三尺,形如利剑,轻轻一摆,寒光四射,但剑刃却是如游龙般飘摇不定,好似要脱离冰魄腾空飞去,试着运气一挥,耀眼寒光闪过,毫无声息,地上立时飞起片片雪花。 雪狼女喜极站起,从小嘴中挤出三个字:“恭喜你!”剑问天赞不绝口:“好剑!好剑!”心到念到,冰魄上寒光渐暗,又恢复原来模样。他轻抚冰魄,爱不释手,心中思忖:“以天琴剑心法,虽能掌控冰魄,但舍此失彼,我所学的金蟾神功和剥极神功,好象都派不上用场,倘若能象独孤大侠和有琴前辈那样,自创一套剑术,既能兼用两大神功,又能将这问天剑随意发挥,那才妙极!”忽又暗骂了自己一句:“剑问天啊剑问天,你忒是不自量力,独孤大侠和有琴前辈均是穷一生的修为,才自创出两套绝世剑术,你只学了点皮毛便沾沾自喜起来。”雪狼女见他脸色时阴时晴,时喜时嗔,颇感奇怪,一字一字道:“你想什么?”剑问天回过神来,正色道:“你说我能自创一套剑法么?” 第九十六章 创新招 雪狼女又是“嗯嗯嗯”连连点头,道:“行。问天,剑法。”剑问天甚觉有趣,学着她的样子道:“嗯嗯嗯,我明白 了!”雪狼女眼睛一瞪,作势要打,似乎觉得这样不妥,手伸到半途,便又放下,脸上微红,竟是十分可爱。 剑问天笑道:“你别生气,我不取笑你啦。嗯,你说我能行,我一定行。你说将剑法以我的名字命名么?就听你的罢 !” 吃过“丰盛”的晚餐,剑问天便在篝火之旁,全神贯注琢磨起剑招来,他对于武学之痴迷,不亚于爱书的书痴,浑然 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身外所有物事。 眼见天色渐亮,在他的刻苦钻研下,结合了独孤九剑、南冥离火剑和天琴剑法,竟然被他异想天开般自创出了三招剑 法,感觉有些疲乏,这才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卧在草堆中的雪狼女,见她睡得正酣,嘴角依稀还逸出一丝笑意,紧身 的鲛绡衣勾勒出曼妙的身材。 剑问天心中恶作剧顿生,拾了根燃烧未尽已灭了火的树枝,悄悄走近雪狼女,在她微微翘起的嘴角,画上了两道弧线 ,津津有味地欣赏起来,心有所动:“其实她挺好看的。” 谁知睡梦中的雪狼女,还保留着狼性的警惕,稍觉有异,立时醒转,受惊的兔子般向后便退,一看是剑问天,才回过 神来,长长吁了口气。剑问天见她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万分过意不去,忙连声道歉。雪狼女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虽然不说话,却胜于千言万语。 剑问天稍为放心,道:“我告诉你啊,我已经创出三招了呢。我练给你看看怎么样?”说时走出十几步,正襟而立, 手中枯枝朝天一指,便在雪地上挥舞起来。看似简简单单的几招,却蕴含诸多微妙变化,直看得雪狼女目瞪口呆,连 连拍掌。 剑问天收招息气,问道:“你说这三招该取什么名称才好?我读书不多的,象有琴前辈般取些什么‘纵死侠骨香’啊 ,‘千里不留行’啊,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我是做不来的。你帮忙想一想好不好?” 雪狼女眉心紧蹙,思索良久,两颊微红,弯腰拾起一根枯枝,在雪地上写了三个字:“雪中情”。剑问天一阵欢喜, 赞道:“不错,不错,好名字!”心道:“我是因为什么三王爷派人捉我,我被血神医师父所救,才算是踏足武林, 那一晚的事,可谓九死一生,这‘九死一生’,独孤九剑有了,我便不能再用,不如第一招便叫‘惊天变’罢,至于 第二招么,我初见灵儿,是在天琴谷,好生投缘,便叫‘相见欢’了。”想起胡小灵,不由心情一沉:“我和灵儿的 五年之约,眼看已剩两月有余了吧!可是,我至今仍找不到出谷之路,难道真要在雪狼谷终此一生么?”叹道:“出 不了谷,我便是神功盖世又有何用?自创剑招又有何用?” 闻得此言,雪狼女“咦”的一声,写道:“你要出去?”见剑问天默然,又写道:“为什么?雪谷不好吗?”剑问天 道:“雪狼女,雪狼谷不是不好,我很喜欢这里。你有所不知,我是不小心掉到这儿的,我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需要 去做,还必须履行我的诺言,是不能永远留下来的。” 雪狼女神色一黯,想了一想,抹去字,重新写:“我能带你出去。”剑问天喜道:“真的?”雪狼女又写道:“但是 你必须答应我。”剑问天问道:“答应什么?”这次雪狼女没有再写,而是艰难地说出三个字:“带我走!”语气坚 毅,令人不忍拒绝。 剑问天略一沉吟,点头道:“好的!”雪狼女一笑,脸上如梅花般绽放,说道:“跟我来。”一转身,奋足一跃,干 净利索。剑问天知道她在雪狼谷中居住十年,对于谷中地形,远比自己要熟悉好多,当下毫不迟疑,跟着她的步伐提 足走去。 约莫走了一里左右,眼前一片荆棘,看似无路可行,雪狼女放慢步伐,小心拨开参差乱荆,再度前行。剑问天仔细留 意,才知此处本是一条小路,只不过不知有多少年没人行走,若非雪狼女带路,他恐怕永远都找不到这里来。但即便 找到了又怎样?路的尽头,的确有出口,却被一幅巨型大石紧紧堵住。 抬头望着这庞然大物,剑问天不自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大石与两边狭壁高低相近,下方虽平,但实在太高,堵在狭 壁中间,便只剩下一点半寸左右的空隙,好象是被人硬生生塞进去的。 剑问天气为之馁,摇头道:“这块石头重量不下万斤,以我的功力,恐怕难以挪动它。”雪狼女神情漠然,一字字道 :“你不出去了?”剑问天心头一震,简短几个字,他却听出她对自己的蔑视:“你不是要出去么?怎么胆怯了?” 剑问天不屈之心又起,手一挥,示意雪狼女退后,暗运剥极神功,大喝一声,双掌齐出,大石兀自纹丝不动。他心下 不服,默念剥极神功要诀,将真气布满全身,再度推出,这一次用了七成功力,大石微微一动,重又回复原状。接二 连三,转眼半个时辰过去,却是毫无进展。 剑问天一声轻叹,心道:“这谷中只有这是唯一出口,这块石头,定然是当年丁天涯前辈带领众族人离开时,为妨被 人发现谷中石室的秘密而堵上的,天涯公既然可以,我为什么不行?”猛然想起狼心诀的要诣:千钧之力,动于一发 。忖道:“我何不以剥极神功加上狼心诀试上一试,若能出去,做一回狼人又何妨?”心意已决,当下将剥极神功调 运到最高一层,双臂一振,仰天一声长嚎,双掌徐徐推出。耳听得“轰轰”声响,头顶碎沙簌簌飞落,那重愈万斤的 巨石,竟尔被他移动数寸。 剑问天心中窃喜:“成功了!”再次加大功力,终于将巨石挪出一道一尺宽度的缝隙。” 第九十七章 少年游 只要有一尺宽的出口,便可以来去自如了。 剑问天敛气收功,长长舒了口气。雪狼女冷漠的脸上,绽放一丝笑容,低声道:“恭喜你。”但听那语气,却不知是 欢喜还是失意。 剑问天的狼嚎之声,引来了群狼,七匹狼踏着荆棘,纷纷赶到,望着出口,嚎叫声声,却没有一匹愿意主动走向出口 。那小白狼行近剑问天,咬着他的衣领,几声低嗷,久久不肯放开。 剑问天心中诧异,问道:“你不愿意让我离开么?”雪狼女双手比划,好不容易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它想,跟我们 走。”剑问天弯下身去,轻轻抚了抚白狼的毛发,道:“你离开这儿会有危险的,等我找到一个适合你们居住的场所 ,再来接你们出去,好么?”那白狼很是舍不得,待得雪狼女怒视嚎叫,方才放开。 剑问天已将剥极真经藏好,也没什么可打点的,当下携手雪狼女穿过出口,再度运功将巨石堵上,行了甚远,耳边还 能听到群狼长嚎欢送的声音,不由得感慨万千:“谁说狼性狠毒不懂情义,其实有的人比狼还要狠毒,比狼还不晓得 情义二字为何物!”想起几年前受尽麻风折磨,是汪紫烟陈青鸾两女救了他,他为夺回血玉小剑失足下崖的事,两女 想必看到了,思道:“她两人是芳姐姐的师妹,若是以为我已不存人世,告诉了芳姐,岂不让芳姐徒自伤心?与灵儿 之约尚有两月,我须先到天山向芳姐报个平安才是,算来我与芳姐也有好几年不曾见面了,还挺想她的。况且,此去 天山,也好向天鹰真人请教一些武学上的疑题。至于灵儿,往返两月,应该能在明年正月十一赶到天琴谷罢!”想到 这里,精神大振。 下得雪山,离雪狼谷已渐远,剑问天打量身上衣服,早便残破不堪,心想雪狼女这般穿着鲛绡衣到处行走甚是不妥, 便在附近农家妙手空空“借”了干粮和两套粗衣布裤,分别换上,看看自己胡须邋遢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对着河 边,刮尽胡子,整个人大感俊朗很多,连雪狼女看了,也都“嗯嗯嗯”点头嘉赞。 两人脚程本快,一路上剑问天稍有歇息,便传授雪狼女武功,一个尽心调教,一个尽力地学。短短时间,雪狼女进步 神速,一套天琴剑法,竟也使得娴熟。 这一日已来到甘肃敦煌。 明朝宣德年间,敦煌半属大明地界,其时瓦剌尚未全盛,这里倒成了鱼龙混杂之地,汉人、吐蕃、蒙古、苗人等,在 此谋生者举目可见,剑问天和雪狼女粗布装衣步入城中,倒也不会引会注意,况且,他们不外路过甲乙而已,并不想 太过张扬了。 尽管如此,饥餐渴饮还是需要的,总不能再象在雪狼谷那样饥不择食,生吞血嚼。于是,剑问天又在一个过往富商身 上妙手空空了一番,争得食宿费用便罢,不求太多。 雪狼女还是那个冷若冰霜的雪狼女,即便会说话,也不愿意多开口,若说会笑,也只在剑问天面前偶尔流露,她反而 更乐意做剑问天的倾听者,安安静静听他说话。 就连此刻,在酒店中也是一样。两人当然不喝酒,只是默默吃着汤面。 饮罢饭足,正待赶路,却见酒店之外,两个十分奇特的人大步走了进来。前面一个神情冷傲,身材中等,后面那个背 着一把巴掌大的重剑,身材魁梧,有如铁塔般巍然而立,偏偏脸大头尖,留着八字短胡,与他的身材颇是格格不入, 这些本没什么值得奇怪的,但他们的装束却令剑问天想起一人,不由一怔,本已拉着雪狼女的手,轻轻放开,重新坐 下。 但听那两人点过菜后,那神情冷傲的汉子低声说道:“大师兄,我瞧,咱们寻了几年,绝师弟仍然毫无着落,我猜… …咱们还是先回去向师父复命罢。”那魁梧之人瓮声道:“狄师弟这话就错了。师从对咱们恩重如山,咱们怎能撒手 不管?何况师父就只有绝师弟这么一个儿子。师父也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咱们既然在师父面前答应将绝师弟找 到,不论是死是活,咱们总必须将绝师弟带回去才是。”那汉子被他一阵数落,神情尴尬,两声干咳,道:“大师兄 说的有理。”便不再说。 剑问天一字字听得清楚,心道:“果然是来寻找绝剑的。他们若知道绝剑已死,可不知会有什么想法。” 那两个不速之客,正是三绝宫的骆半天和狄方。三绝老人久等儿子未归,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忙召回两位得意弟子 ,命他们不论如何,都要将绝剑找回来,也是骆半天和狄方两人自恃艺高,夸下海口,不料四海寻踪,四五年依然查 不到绝剑任何音讯,可是他们哪里知道,绝剑失足下崖,早便尸骨无存了。总不会人人象剑问天一样运气那么好,当 年他若不是手中夺了绝剑的剑,坠崖而亡的恐怕会是他了。 剑问天只与狄方在古镇匆匆见过一面,年长日久,剑问天已长成一个俊朗男子,再也不是当年的小屁孩,纵是面对面 ,狄方也决计认不出他。而若非适才从两人的谈话中得知,剑问天也已想不起狄方的样子来了。 骆半天和狄方匆匆用餐,转身便走,到得酒店门口,忽然一片红云扑面而至,来势甚快,骆狄两人未及闪开,已与红 云撞个满怀。 剑问天转头看去,但见来的哪是什么红云,分明是三个穿着红色袈裟,头戴红帽,看里拿着金刚杵的僧人。三名僧人 并肩进来,顿时将店门堵得水泄不通,双方均来去汹汹,无怪乎要撞个满怀了。 三名僧人身材肥壮高大,不弱于骆半天,右边那个与骆半天撞得最重,面露怒色,手中金刚杵横胸一挥,叽哩咕噜骂 了几句。骆半天眉头一皱,冷冷道:“你说什么!” 剑问天暗笑:“这下有好戏瞧了!” 第九十八章 蛇鼠斗 僧人用半生不熟的汉语道:“那汉狗,骂你呢!你长眼睛没有,佛爷岂是你说撞就撞的。” 骆半天眯着的小眼一睁,杀气骤现,狄方脸色一沉,冷冷道:“好狗不挡路,让开!”那番僧怒道:“你骂谁是狗?”狄方冷笑道:“你应了就骂谁。” 剑问天暗笑:“几个大男人倒骂起街来了。” 耳边听得劲风呼啸,那僧人自知对骂不过,勃然大怒,金刚杵呼地一声扫了出去。狄方嘿嘿笑道:“就你会打么?这儿人多,有种跟我来!”一溜烟便和骆半天出了酒店。那番僧气得呱呱大叫,不顾同伴劝阻,跟着追了出去。 剑问天一拉雪狼女的手,道:“走,咱们也瞧瞧热闹去!” 那三个番僧看似笨拙,轻功却是甚高,紧随着狄方骆半天,奔向敦煌东南方向。剑问天与雪狼女暗暗跟着,心道:“他们要去哪里?”那狄方的飞剑,他是见识过的,未等到两方决战,心中已在猜想谁赢谁输来:“看那三个番僧太阳穴高高鼓起,内功修为应该不弱,不知那什么三绝宫的人能不能稳操胜算?” 几人的轻功均是绝高,这般不紧不慢跟着,晃眼走了几里,几座红色山峰遥遥在望,剑问天甚是不解:“似狄方那等高傲的人,怎么会惧怕那几个番僧?眼见五道人影接踵上山,转头一瞥周围,已经无法隐蔽,惟恐被他们发觉,剑问天拉着雪狼女,施展“狼腾提纵术”,从左侧绕道而上,几个起落,超越了那三个番僧。 隐隐听得骆半天低声问道:“狄师弟,那几个番僧有什么好怕的,干嘛要闪闪避避?”狄方阴恻恻笑道:“咱们三绝宫的人怕过谁了?师兄你想一想,这儿离咱们三绝宫有多远?怕早已超出我们的势力范围了吧?要杀他们几个还不容易吗?这鸣沙山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地了!” 骆半天笑道:“不错,在这里杀他们,那是神不知鬼不觉。师弟好主意!” 剑问天恍然大悟:“原来他们要选择这里动手杀人。嘿嘿,神不知鬼不觉是没错,可是忘了还有我们。” 说话之间,三条红影渐近,骆狄两人当即停下,望着三名番僧傲然而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待得三番僧走近,突然齐声喝道:“无知番狗,让你们见识见识爷爷飞剑的厉害!”手领剑诀,口中念念有词,背上长剑顿时“嗖嗖”两声,冲天而起,化成两道剑光,直罩向那三个番僧。 三番僧万没料到他两人二话不说,突起攻击,眼见飞剑已近头顶,知道厉害,大惊之下,各自挥动手中金刚杵,护住全身,舞得泼水难进,勉强挡住了第一波攻击。剑问天与雪狼女选了一堆突起小山丘作为隐身之地,静看战况。 剑问天看得暗自摇头:“那三个番僧空有一身高深武功,仍远远不是狄方他们的对手。”对于狄方的飞剑,却是深抱怀疑:“那狄方飞剑的速度,怎么比第一次见到他时慢了那么多?”剑问天自然不知,不是狄方功力减退,而是随着他修为的高深,尤其是此时他身怀金蟾神功和剥极神功两大绝世神技,不论眼力内功,都已提升到一个全新的境界,三绝宫的飞剑之术,在他现在看来,也不是真的快得无懈可击的。 三红二黑的交织恶战,剑光与金光上下挥舞,沉默的风沙滚滚飞扬,沙尘发出的声音,宛若雷鸣号角,时断时续,时高时低,忽而声响如万马奔腾 、忽而柔细若琴若笛,再夹杂着阵阵叱喝之声,大有惊天动地的气势。 那三个番僧的武功,在他们教中是千挑百选的,也称得上武林中数一数二的角色,在狄方骆半天飞剑的左右夹攻下,竟尔还能挺住半个时辰不败,这不得不令狄方骆半天微为震惊。 当年在神龙镇中,两人联手与七星剑的原咏梅、沈艺以及孟孤芳一战,最终若不是孙不二出手,怕也不会落败,这三个番僧看似稀松平常,却有如此高深的本领,着实令人大感意外。他两人本意速战速决,一个干净利落将三番僧解决掉,不料久战不下,心下烦极,两声怒喝,双臂一紧,口中动得更快,半空中的飞剑,顿时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化成几十道寒光,随着他们连施功力,变成更快更厉。 眼见寒光压顶,可将三番僧就地诛灭,突见那三个番僧手中金刚杵猛晃,喘了口气,三人对望,喝了一声:“且慢动手!”狄方骆半天略一迟疑,飞剑罩在三僧头顶上空,冷冷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先前口角的番僧道:“你们当真敢杀了我们三人?”狄方道:“笑话,我们还有什么人不敢杀的。” 那番僧道:“你们最好先打听打听我们的师父是谁。”狄方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微微一怔,哈哈笑道:“我们倒真想听听,是谁教出的这般不中用的弟子。” 那番僧道:“你们听好了,我们师父是瓦剌国国师,宁玛密宗第一高手九会法王。”狄方骆半天闻言俱是一愕,且不说红教势力有多大,这九会法王的名号,连他们师父三绝老人闻之也是色变,由此可知那九会法王的本领有多高了。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已有主意,笑道:“原来是九会法王的高徒。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失敬!失敬!”三番僧傲然道:“怎么样?怕了吧!”骆半天高声道:“嗯,不错,是很怕。”突地语气一变,喝道:“怕得要你们的命!”本来渐弱的剑光骤地更加强盛,猛向三番僧当头罩下。原来他两人已打定主意:倘若就此放了他们,三绝宫与九会法王的这个梁子也算是结了,倒不如来个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死无对证,趁着说话之机,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三个番僧没想到抬出师父的名号都没用,得意洋洋之际,放松了警惕,却给了狄方骆半天可乘之机,眼见飞剑逼近眉睫,毛发皆寒,大惊失色,金刚杵空中挥舞,猛听咣当乱响,三把金刚杵被飞剑一绞,便成碎铁,飞剑再落数寸,他们的脑袋也将象兵器一样被劈成碎块了。 剑问天暗里瞧得清楚,眉头紧皱,暗道:“一语不和便要杀这三个番僧,三绝宫的手段未免太狠了罢!”心中思忖着:“要不要救这三个番僧?” 关于[剑问天],不得不说的几句话 关于[剑问天],不得不说的几句话。本书上传时间是2009年2月,刚开书时选择是是[武侠仙侠]-古典仙侠,也很早就签了约,但在审核时,编辑却将本书归类到“传统武侠”一类了,大概是看了前十章就帮我决定的小说的方向吧!现在的传统武侠小说不好写,远没有“仙侠”和“修真”受欢迎,看看点击量就知道了,白马一直希望写一部真正的仙侠小说,但既然已经改变了分类,便只好在写作过程中,传统写实和玄幻夸张一起运用了(传统武侠小说是不存在飞剑和兽人的)。这本小说在去年曾经中断过(到第二十七章)半年,原因很多,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是,白马是开小店的,平时基本没什么生意,没有稳定的收入,为了养家,不得不暂停,直到去年年底,店里生意好了些,不用顾虑生活问题,才重新更新,一直坚持到现在,也完成了近三十万字,每天的点击率大约保持在1000左右,本月也上了分类排行榜,但评论区依然是冷冷清清。当然,评论少不代表小说不好,点击率低也不代表本书不受欢迎,因为支持白马的朋友,阅读这本小说的读者,大多默默支持着,不需要太多的言语,所以,白马也不会令大家失望的。这本小说大致计划中分为四卷,每卷五十章,现在已完成上传近二卷,存稿数十章,每天保持一更(白马是忙里偷闲写小说),整本书预算50字左右,随着情节的发展,或许会多,或许会少,但绝对会完本,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白马,每天多宣传,多推荐出版,多收藏。本书第三卷完成后,将会开一部新书,写真正的“古典仙侠”(希望编辑到时别再选到别的分类了,呵呵!)。至于书名和内容,暂时保密,还请大家继续关注!阅读正版《剑问天》小说,请选择“都市言情小说”http://。readnovel/partlist/55536/ 手机访问:http://wap。readnovel/partlist/55536/ 第九十九章 天魔舞 就在此时,忽听得天空之中传来阵阵悦耳歌声,紧接着漫天花雨飘洒,十六名绝色佳人从天而降。 十六人垂发结辫,头戴象牙佛冠,身披缨络大红销金长裙,云肩鹤袖,锦带凤鞋,手中各执加巴剌般之器,内一人执 铃杵奏乐,带舞带敲,逸韵悠扬,仿佛月宫雅奏;霓裳荡漾,浑似天女散花;佛号曼歌,宛若置身于西天极乐世界。 为首一个身材高颀的女子,有意无意向剑问天雪狼女藏身之处一瞥,手中飞出一条彩带,迎向狄方骆半天的飞剑,看 似漫不经心,却还是将两把飞剑阻得速度一慢,只听她声如银铃道:“两位大侠剑下留人!” 双方几曾看到过十六个绝色美女同时现身,闻言纷纷罢手。 狄方骆半天见多识广,见此十六人妙若天仙突然从天而降,心里已猜出几分,收剑还鞘,抱拳道:“诸位仙子,莫非 是千艳宫的十六天魔女?”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狄大侠好眼光,小女子名叫飞天,算是十六位姐妹的大姐吧!”又向那三名番僧说道:“三位 法师,瞧在千艳宫的薄面上,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好不好?”看似婉言商量,语气中却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三 名番僧听闻过千艳宫的名头,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也全都色霁垂立,心里却是清楚得很:若不是这十六人及时解围 ,己方三人恐怕早成人家剑下冤魂了。 剑问天心下诧异:“这十六个女子是什么来头?千艳宫又是什么来头?”却听那名叫飞天的女子格格笑着,娇声说道 :“后面那两位朋友,鸣沙山的黄沙很好吃么?”一阵劲风袭来,卷起漫天风沙,剑问天愕了一愕,拉着雪狼女从沙 丘后如神鹰般腾身飞出。 剑问天露了一手好轻功,令狄方骆半天惊异不已,想他们两人轻功内功已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剑问天和雪狼女躲在一 旁观战已久,他们却丝毫察觉不到:这一男一女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竟然有这么好的轻功! 剑问天来到那十六名女子面前,一脸尴尬,抱拳道:“诸位仙女姐姐,在下……在下这厢有礼了。”本待自报姓名, 阻于狄方骆半天在场,总觉不妥。 飞天身旁一名廿十左右岁的圆脸美女笑道:“这位小哥,你长得真好看!”剑问天愕然道:“什么?”那少女道:“ 我叫虞姬,姐妹们都叫我虞美人,你呢?”剑问天点了点头,深感有理,道:“嗯,的确称得上美人,我也叫你虞美 人好了。”虞姬噗哧一笑道:“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突然接触到雪狼女冰冷如剑的眼光,心中一寒,道:“她… …这位是你婆婆么?” 雪狼女虽不说话,却听得懂话,闻言脸色更寒,喉咙里哼哼作响,几乎有杀人的冲动。剑问天暗叫糟糕,心道:“这 位虞美人眼力可真好,雪狼女不过就是满头白发嘛,倒被她当成老婆婆了,真是哪壶提那壶!” 暗暗扯了扯雪狼女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动怒,雪狼女这才收敛寒气,但一双狼一样的眼睛仍死死盯着虞姬。 飞天女心中惊讶,却是不露声息,嗔斥道:“虞姬,不要发花痴了。”虞姬咋了咋舌,不敢要说。 飞天女对着剑问天盈盈一揖,道:“我这位二妹不懂事,倘若有得罪两位的地方,请两位多多原谅。” 剑问天忙道:“不敢当!不敢当!”他疏于客套之话,不知如何说才对。 飞天女这般客套,令那三个番僧大为不悦,均自想道:“我们三人好歹是法王门下,这两个小鬼算个什么东西?落在 佛爷手里,教你们知道佛爷的厉害!” 飞天女环视众人,又道:“相逢不如偶遇,众位既然来到这里,倘若不弃,就请众位随我们姐妹到千艳宫喝杯水酒再 走如何?” 狄方道:“仙子有请,在下和师兄自是却之不恭。请仙子引路。”眼光落在剑问天身上,细细打量,大有似曾相识之 感,但他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抱拳问道:“这位少侠好些面善,请问尊姓大名,师出何门?” 剑问天笑道:“在下和妹妹只是山野之人,名字不值一提,不敢劳烦狄大侠多问了。”斜眼看着雪狼女,心道:“委 屈一下,让你做我的妹妹了。”雪狼女依然是面若寒霜。除非和剑问天单独相处,否则,在别人面前,她是不会轻易 流露表情的。 狄方心中一动,但人家既不愿说,他也不好继续追问了。 只见飞天女彩带轻舞,漫天花雨飘洒,虞姬手中铃杵一挥,如天籁梵音般的乐曲又响,随着十六女子长袖舞动,十六 人慢慢往天空中飞起,宛若九天玄女,御风而翔。且不说她们所使的是否是玄门异功,单就这飞翔之技,便不逊于异 界的飞行异术。 狄方骆半天自恃轻功了得,有意卖弄,待得十六天女飞去已远,这才双足盘旋,几个起落,踏沙追去。 剑问天摇头苦笑,见雪狼女正眼神茫然看着他,知道她正在等着他拿主意,便道:“咱们用狼腾提纵术和他们比一比 谁快,好吗?”雪狼女唯他是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当下两人俯卧作狼行之状,两足一蹬,两声低嚎,跟着追去 。 那三名番僧发足走了一阵,眼前影子一闪,已被剑问天雪狼女远远甩在后头,吃惊之余,口中叽哩咕噜粗言粗语说个 不绝。 剑问天雪狼女一窜便是好几丈,酷似两匹欢乐嬉戏的野狼,转眼间便赶在了狄方骆半天前面,直把他们看得目瞪口呆 :这算是什么功夫?简直是见所未见! 不到片刻,十六天女从天空中飘飘落地,眼前却是一泓清泉。 曲罢舞定,飞天女指着那泓清泉说道:“这里便是月牙泉了。此泉千年不涸,自有天上之水源源注入。” 剑问天笑道:“众位神仙姐姐,该不会是请我们喝泉水吧?”心道:“这泉水虽清澈,但在群沙包围之中,不见得便 好饮,比起我在溶洞中那口清泉可差得远了。” 飞天女娇媚一笑,道:“少侠真会说笑!我们姐妹当然不能这般怠慢了贵客的。” 第一百章 千艳宫 此时狄方骆半天也已接踵赶到,虽比剑问天两人慢了少许,面子上总有些过不去,沉着脸,却不知如何开口,轻功不 如人,不认输也不行。 相比之下,那三个番僧赶到之时,却是气喘呼呼,铁青着脸,口中依然叽哩咕噜说个不休。 狄方不解道:“众位仙子,这是……” 飞天女一笑道:“诸位请随我来。”面向月牙泉,左掌徐徐张开,掌心处一道绿光在烈日照耀下异常耀眼,接着见她 伸手将绿光夹起,纤指轻弹,“卟”的一声,绿光飞入月牙泉中。 众人正自感到奇怪,又听泉水咕噜咕噜连声介响,绿光所投之处的池面,竟尔露起泡来,不到片刻,便见池水高高溅 起,整片池水,竟是硬生生分开一条小道来,小道深邃,直通池底。 剑问天暗暗惊奇:“难道千艳宫建在月牙泉池底?”果听飞天女笑语嫣然道:“敝宫便在池底,诸位请!” 剑问天笑道:“神仙姐姐果然好仙法!”飞天女噗哧一笑道:“小兄弟嘴真甜。这哪是什么仙法,雕虫小技而已。” 又佯嗔道:“你也便姐姐长姐姐短的,把人家叫老了。我也只不过比你痴长几岁罢?叫我飞天便行。”一举手一投足 ,一颦一笑,真的媚到骨子里。 剑问天道:“嗯,如此的话,我便叫你飞天姐罢!”心中打趣:“我叫问天,你叫飞天,你飞天而去,我问天无语, 咱们俩压根儿不是同一条道上的。” 他两人一笑一答,旁人看来,便似小情人打情骂俏般,身旁的人见了,表情各呈,雪狼女冷若冰霜,十五天女抿嘴而 笑,骆半天狄方和三名番僧却看得忿忿不已,至于心里想些什么,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说话之间,已到池底,回望身后,奇怪的是,两边分开的池水已自行合拢,看看身上,竟然滴水未沾。 众人只管诧异,但深知不宜细问,因为他们知道,纵然问了,那十六天女也定然不会道明。 脚下是长长的一条鹅卵石小道,人走在上面,立觉清凉透骨,大有置身于琼台瑶池之感;路旁寸草不生,仰望头顶, 那一泓清泉便在顶方碧波荡漾。此情此景,宛似与世隔绝。 十六天女在前引路,小径尽头,便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宫殿,飞瓦雕琢,尽显堂皇。宫殿大门横匾,赫然写着“千艳宫 ”几个烫金大字。剑问天心中暗道:“这建造千艳宫之人,可真是别具匠心,若非她们带路,怕是谁都做梦也料不到这月牙泉下,竟还有这么清幽之境。” 宫名千艳,那自然是清一色的女子了。大门广开,两旁各站着两名身材高挑,衣着甚少的妙龄少女,笑吟吟令人如沐 春风,连剑问天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狄方脱口说道:“不愧为千艳宫,果然是千红一窟啊!”飞天女微笑道:“狄二侠说得一点也没错,千艳宫便是众姐 妹相聚之所,小女子和各位姐妹的居所,便叫千红窟,平日里除了众姐妹,决不会有一个男子出现。” 骆半天哈哈大笑道:“这么说来,我们还真是荣幸之至!”他身材魁梧,嗓门也是不小,这一声笑,震得众人耳膜嗡 嗡作响,笑声绕梁,久久不歇。 虞姬黛眉轻蹙,讥讽道:“请这位高人说话小声一点,切莫毁了千艳宫。”骆半天脸色一变,笑声戛然而止,双拳握 得格格作响,终于还是忍住怒火。这要是在平时,谁敢对他如此无礼,他早便飞剑出鞘,恨不得将对方大卸八块了, 可是现下身处的是千艳宫的地盘,千艳宫神秘莫测,有多少实力尚未可知,眼前这十六天女看似弱不禁风,实则个个 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倘若未知深浅而贸然发难,动起手来,吃亏的恐怕是己方了。这般想着,怒气愣是压住,几声轻 咳,总算化解了难堪局面。十六天女却已忍俊不禁暗笑起来。 飞天女打圆场道:“骆大侠,我这位姐妹口没遮掩,你大人大量,海涵则个。”骆半天口中道:“不敢!”心中却已 记恨:今日之辱,决不会忘,但教落在老子手里,定要叫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转至内殿,两列整齐的房间现在眼前,窗明墙洁,十分清幽。每二十步明灯高照,每二十步两旁必有衣着暴露的妙龄 女子端正而立,见了十六天女,无不含笑颔首。 红教僧徒并非全是四大皆空的苦行者,大多还可以入世成婚生子,那三名番僧几曾见过这般美女如云,不由得看得发 呆,口中啧啧称奇,只恨不得将她们统统抱回家参欢喜禅,偏生那些女子不仅不以为意,反而媚眼乱抛,直弄得三番 僧空自心神不定,阻于众人在场,敢看却不敢动。 剑问天仔细留意,发觉这些女子个个婀娜多姿,看似柔弱,但浑身上下,却有一股无法说出的阴气,且个个身负武功 ,心中讶然:“这千艳宫果然有些门道,我还是小心为是。” 数排房间,如走迷宫,不知转了多少次,十六天女这才止步。几名天女伸手推开几间房门,飞天女微笑道:“各位的 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请众位贵客入房歇息罢,茶水餐点,稍后自有下人送到。”说着比了个请的姿势。 各人心中均道:“她让我们来这儿,究竟葫芦里卖什么药?”剑问天道:“飞天姐不必客气,山野农夫,粗茶淡饭是 吃惯了,这么好的客房,在下恐怕是住不惯。”飞天女笑道:“些些薄意,少侠是不用推辞了。切莫辜负我家宫主一 番美意。” 剑问天奇道:“你们宫主是谁?美不美?”虞姬噗哧一笑道:“我们宫主自然美了,比我们十六姐妹要美上百倍呢! 至于怎样个美貌,小哥哥不用心急,稍后自然会见到的。”飞天女道:“各位请入内歇息罢,我们姐妹不打扰了,就 此告退。”言毕彩带挥舞,十六天女笑语盈盈碎步而去。众人带着一个疑问各自进入客房。 剑问天与环视室内,但见里面桌椅茶几,一应俱全,角落还安置了两张床位,好似特意为他和雪狼女准备的,心中更 是不解:“这一切,是否是千艳宫的人刻意安排好了的?” (第二卷完,第三卷【战狼传说】即将推出:君看战狼天下,绝非传说;任尔群魔乱舞,我有奇招。。。。千艳宫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其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敬请继续关注!) 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 问今生,荆棘多少,更经多少风雨?哪堪寂寞江湖路,饮尽无限孤独。天若许,谁不念、功成名就人归去?问天不语。便剑倚天涯,刀断狂浪,人履薄冰处。 相思债,弱水三千不苦,痴情几家儿女。千金一诺君知否?劫难死生同渡。剥极复。参大道,狼心侠义传千古。放棹江浦。任笑傲烟霞,琴箫和鸣,酒罢练裳舞。 ~~~~~~~~~ 本书主角剑问天在千艳宫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千艳宫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被淡忘。我们不是弱者,我们要在沉默中爆发。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留下你的足印,让你的想象信马由缰,无拘无束。敲一敲你的键盘,将你的灵感尽情释放出来,多多评论,多多收藏,多多推荐,所有评论区有关情节发展的评论将全部加精。从明天起将更新上传第三卷,每日至少一更,不会间断。 第一百零一章 赴会前 剑问天原本便不是个凡事喜欢钻牛角尖的人,诸多疑问想不明白,索性便不再去想它。 倚着桌沿,见雪狼女眼睛正动也不动地注视自己,不由得奇道:“雪狼女,你在想些什么?”雪狼女收回眼光,轻轻 摇了摇头。 剑问天道:“你为什么不喜欢说话呢?以后和我在一起时,多说说话好不好?”雪狼女“嗯”的一声,算是应允。 这时,房门“吱呀”一开,一名翠衫罗裙妙龄少女手捧玉盘娉婷而进,走到剑问天身前,甜甜笑道:“公子请用点心 。” 剑问天打量玉盘上两碗,奇道:“姐姐,这是什么?” 那少女抿嘴笑道:“这是燕窝莲子汤,公子不曾尝过么?”剑问天惊讶道:“我们是穷苦人家,粗茶淡饭填饱肚子倒 是有的。这东西太昂贵了,山野之人可吃不起,姐姐还是自个儿吃罢!”那少女道:“公子真会说笑,奴婢叫银屏, 公子叫我银屏便行。公子快些食用罢,凉了便不好吃了。” 剑问天摇了摇头,道:“我还是不能吃。”那银屏道:“为什么?难道公子怕这汤里有毒么?”剑问天连连摆手:“ 绝无此意,银屏姐姐千万别误会。只是……只是这个‘无事献殷勤,非什么即什么的’,总之是不能吃啦!” 那银屏粉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笑道:“公子忒也多虑,奴婢此来,乃是代我家主人传口信来的。” 剑问天心中一动,笑道:“原来这等,多谢银屏姐姐了。” 银屏道:“我家主人说,请公子吃完燕窝汤后,随奴婢到内室沐浴更衣,巳时由奴婢陪同公子到千喜堂参加比武招亲 大会。”剑问天闻言一惊,刚刚拿起的汤匙,差点便掉在地上,燕窝汤倒洒了一身,脸上尽显诧异之色,犹自疑心自 己听错,问道:“什么?” 那银屏格格笑道:“不光是公子参加呢,这几天来千艳宫的英雄好汉都有资格参加的。不过依奴婢看来,公子的胜算 最大。” 剑问天心道:“原来还不止我一个,狄方他们和那些番僧想必都会参加罢!”问道:“何以见得?” 那银屏粉脸微红道:“公子英俊潇洒,一表人才,气宇轩昂,人见人爱,连奴婢看着也喜欢呢,我家主人定然会喜欢 得不得了的。” 剑问天暗暗苦笑:“竟然还有我这么夸我的。这丫鬟还真是直接。”笑道:“多谢银屏姐姐美言,在下定然准时赴会 。”指着一旁寒着脸的雪狼女道:“她也可以参加招亲大会么?” 银屏似是不料他有此一问,不由一怔:“这个么,银屏可拿不了主意哩!”眼见剑问天一古脑将整碗燕窝汤吞进肚子 里,放在雪狼女面前的那一碗却丝毫未动,略一迟疑,收拾碗盘转身退出。 待得房门重新关上,仔细留意到并无人在门外监视,剑问天压低声音说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答应她?”雪狼女 脸无表情,缄默不语。 剑问天又道:“难道你不想我参加么?”雪狼女用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上写道:不入虎穴,也得虎子。 剑问天知道她要写的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喜得伸手将她两手握住,道:“你是赞成我参加招亲大会了!”雪 狼女微微一笑,一任他紧紧握着,却不挣扎。在她心里,只要剑问天愿意做的事,她是永远也不会,也不想反对的。 剑问天真诚说道:“谢谢你,我知道你是最理解我的。”房门吱呀打开,进来是仍是银屏,只见她手里捧着两套鲜亮 衣冠,满脸笑意道:“两位随奴婢沐浴更衣罢!”剑问天悄悄将桌上字迹拭去,接过衣服,便待换上,银屏道:“由 奴婢服侍公子沐浴更衣好了。” 剑问天吓了一跳,连声道:“不可不可!山野农夫,怎敢有劳姐姐!”那银屏看着剑问天,突然小嘴一扁,眼眶一红 ,珠泪便滴答滴答掉落地上,低泣道:“公子嫌弃奴婢下贱之人么?”剑问天心头一软,差点儿便脱口答应,忽而想 起:“我身上带着的血玉剑和冰魄,怎么能随随便便让人知道?”咬了咬牙,心志一硬,怫然不悦道:“男女授受不 亲,在下不敢有劳。”银屏珠泪如泻,哭得更似梨花带雨,无奈剑问天心意已决,别过头去,她只得悻悻然转身而退 。 剑问天总算长长舒了口气,看着雪狼女投来赞许的眼光,苦笑道:“看来我是伤了一个女孩子的心了。” 当下两人便在房间里将新衣换上。雪狼女内穿鲛绡衣,该看过的地方都让剑问天看过了,倒不避嫌,除去粗衣换新衫 ,虽然略嫌宽大,穿在身上,却是格外好看。剑问天看得赞叹不已:“雪狼公子还真英俊呢!”雪狼女眼睛一白,微 嗔微怒,打量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两人略为收拾,到了巳时初刻,便有两名少女前来迎接,这次不再是那个银屏,想必她是躲在哪个角落伤心难过了。 出了房间,两名少女在前面引路,剑问天眼光一瞥,见那狄方师兄弟也都衣着新鲜,红光满面,想是酒罢饭足,又经 下千艳宫的婢女一番好好侍候了罢!剑问天与他们本不交好,也就不会上前打招呼了,心中猜想:“他们也是应邀前 去参加什么比武招亲大会的,那千艳宫宫主真的有那么美么?说不定是夜叉无盐呢!我有灵儿一人便够了,可不稀罕 当什么千艳宫主的乘龙快婿。” 足下道路宽敞,玉石铺成的路径竟似望不到边际,两旁红墙绿瓦,不得不令人感慨此间的豪华气派。 一路前行,越来越是热闹,粗略一数,竟有二三十人之多,其中不乏少年才俊的翩翩公子,个个衣冠楚楚,步履轻盈 ,一看便知是身具武功的武林中人,想来都是前往千喜堂的罢!更令剑问天大感意外的是,人群中除却原先见到的那 三个番僧外,竟还有三名道士,以及两个须眉如雪身披袈裟的老和尚,心中诧然不解:“要说是年轻僧道倒还罢了, 只要夺冠,还俗也不迟,这三道两僧看来年纪都过六旬,难道他们也是来参加比武招亲的?那千艳宫主,可真是来者 不拒,老少咸宜。” 第一百零二章 千喜堂 那些翩翩公子神采奕奕趾高气扬,那三道三僧却是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着实令人费解。剑问天心中思道:“这几个出 家之人举手投足真气充沛,均是内外兼收的高手,怎么会是这般模样?”一拉雪狼女,足下疾转,向三道三僧奔去。 前面引路的几个侍女,只觉眼前人影恍惚,想要阻止,但他两人快逾闪电,却哪里能阻挡得了?剑问天只作无意走到 那一名落在后面的和尚身旁,与他并肩而行。那和尚只是略一抬头,眼光在剑问天雪狼女身上掠过,重又俯首而行, 竟似毫不在意。 剑问天却是一怔,这和尚满脸慈悲,印堂饱满,唯独那双眼睛,分明黯然无神。 “为什么?到底怎么回事?”提足再行数步,打量那其余的三道一僧,也是一样神色,看那衣着装扮,三道均是一路 ,但各人自顾自地走着,形同陌路。剑问天想起一事,不禁心头一凉:“莫非……” 耳听得一个女子道:“千喜堂已经到了,诸位贵宾请进会客厅歇息!”众人鱼贯而入,只见稀稀落落已站有数人在内 。剑问天仔细观察,但见这千喜堂甚是宽敞,后壁之处,正设了个一丈多高的擂台,堂中却无座位,左右两面墙用红 布遮盖,轻风吹拂,红布半掀,凹突有致,看不清红布后面究竟有什么。 诸多侍女职责已毕,纷纷退出千喜堂。剑问天心想:“怎么不见先前的十六天女了?”便听一个如黄莺般好听的声音 缥缈传来:“宾客到齐,关门!”接着轰的一声,眼前短暂一黑,大堂关上,众人正自议论纷纷,猜疑千艳宫关闭大 门的用意,倏地堂中一片光明,擂台之上,灯光大亮,法曲四起,花瓣片片,十六位佳丽仿佛从天而降,彩带飘扬, 罗裙纷舞,令人沉醉,但却不是先前十六人。一曲既毕,十六天女忽似平空消失,芳踪难觅,众人犹疑适才是做了一 场美梦。那黄莺般好听的声音又响:“请诸位贵宾稍待,宫主薰香沐浴,顷刻即到。各位切莫将墙上红布揭起,切记 !切记!”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她若不提醒,大多人心思放在适才的天舞上和如何夺冠上,还没去理会那红布之后会有什么,这 一声提醒,反倒激起了众多好奇心,那声音未落,堂中已有人向墙边走去,毕竟都各怀心事,互相猜忌者有之,不敢 贸然去揭,倒是安份了好一会。这是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劲风袭来,两边墙上红布骤然卷起,便有人“啊”地一声惊呼。众人也不自禁朝墙上看去,顿时便被眼前的情景惊吓了。 临壁之处,红布之后,十六尊玉女神像分列左右,大小高矮与常人相等,或燕瘦或环肥,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 ,或戟指朝天,或柳腰轻弯,或搔首弄姿,或慵慵欲睡,或作诱惑姿势,可谓仪态万千,各展妖娆,玉像不动,身上 所披薄如蝉翼的绸衫却随风而动,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栩栩如生。几多翩翩公子,定力不足的,早便有人看得突哭 突笑,状若癫狂。有的更是拔剑在手,与身旁之人为玉像争风吃醋起来,顿时整个千喜堂中乱成一团,兵刃相向,拳 脚相加,所谓“可笑诸君尽血刃,冲冠一怒为红颜。”只不过这“红颜”虽不是真的,却也能颠倒众生。 狄方骆半天本非好色之徒,只略略一瞥,便即转过头去,那三名番僧竟也跟着手舞足蹈,三道二僧低首而立,神情呆 滞,浑似未见。 剑问天终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只看了一会,便觉心湖荡漾,如激起万丈欲波,暗叫不妙,忙强自转头,闭目不看, 默运金蟾神功,这才将心中那股欲望压住,暗惊道:“这十六尊玉像究竟暗藏什么玄机,怎么有如此魔力?”斜眼一 瞥雪狼女,见她眼睛如严寒之水,冰冷无比,在一尊尊玉像上掠过,依然神情冷漠,不为所动。她是女儿身,心里也 是纯得象一张白纸,莫说只是些栩栩如生的玉像,纵然是真人真舞,对她来说,也视若无睹。 在无所谓的争风吃醋中,已屡屡有人受伤倒地,哀嚎遍室。忽地千喜堂中一片黑暗,灯光尽熄,原来剑问天虽与他们 素不相识,但随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实不忍眼睁睁看着他们自相残杀,真气聚合,几指互点,立时便将堂中灯火打 灭。 眼既不能视物,自然便看不到天女玉像的绰约风姿,众人慢慢回过神来,那些不曾在混战中受伤的,回想起适才情景 ,历历在目,不禁都暗捏了把冷汗:这里,实在太邪门了! 有的深悔不该不听那女子的话,有的深悔自己定力太差,有的深悔适才只顾打架,少看了玉像几眼,但大家都是知书 达礼之人,此来又是参加比武招亲的,总得温文尔雅一些,至于那种粗言粗语骂人的话,那自然是不便说出口的,纵 然要骂,那也只能骂在心里,受伤挂彩的,便只好自认倒霉了! 也不见有人点灯,过不了片刻,堂中又恢复一片光明,两墙什么玉像什么红布,全都渺然不见,只有两排长长的座位 ,刚才的一切,似乎只是一个梦境,竟似什么都没发生过,若说有事,那些受伤的宾客才是见证。 剑问天暗暗惊奇:“刹那间便将所有撤换了,好快!” 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飘来,擂台之上,已多了一名绝色女子,正是那十六天女之首的飞天女。只见她盈盈一揖,有意 无意朝剑问天这边一瞥,娇声说道:“让诸位贵宾久等,千艳宫倍感愧疚,请大家安心入座,清茶好酒之后,我家宫 主旋即便到。” 这千艳宫宫主选婿,远比朝廷招驸马爷还要麻烦,众人尽管抱怨,也不得不耐心等待。好在刚刚入座,鼓乐便响,擂台之后,群芳簇拥下,一名身材窈窕的女子娉婷而至。 第一百零三章 招亲会 众人只道将可以一睹芳容,谁知还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有红纱半遮面。”不由略感失望。不过失望之余,总会想像 着揭开面纱之后,该是一张羞花闭月沉鱼落雁颠倒众生的容颜吧?留点想像的余地总是好的,看这千艳宫主的曼妙身 姿,料来天姿国色是错不了的。这么想着,大家也便作为一副彬彬君子的样子,目不斜视,暂时充当柳下惠,心里却 在盼望着擂台赛快些举行,好从众多竞争对手中中脱颖而出,抱得美人归。 千艳宫自然不会令众多宾客失望,时辰一到,飞天女刚刚宣读完比武申令,立时便有人飞身上了擂台。但却令在座年 轻才俊顿时哗然。首先上台的倘若是什么英俊潇洒的武林高手,顶多有人嫉妒有人愁,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两个庞大 的身躯,阻挡住了众多才俊视线的,却是那两个眉发皆白的老和尚!如若是年轻的和尚还罢了,大不了还俗之后娶宫 主,来的却是老和尚,而且一上便是两个,这么快见如来佛祖的人,居然还有勇气上擂台挑战,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 !当即便有人不再顾及什么君子之仪,破口大骂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整个千喜堂有如集市一般热闹非凡。 剑问天剑眉轻皱,坐在那里不发一语,雪狼女双眉皱得厉害,擂台上主席位置的飞天女黛眉皱得更甚。千艳宫主却纹 丝不动,似乎一切与她无关。 “阿弥佗佛!”耳听得两声佛号,两个老和尚声音苍老而洪亮,震得大堂梁上灰尘四落,声音在堂中久久不歇。座上 群雄登时噤然。 飞天女徐徐站起,娇声说道:“谁来挑战少林释方释难两位大师?”群雄闻言不禁又是一阵喧哗。须知道释方释难乃 是少林派有道高僧,辈份比现任方丈十力大师还高,怎么会沦落到来千艳宫争宠的境地?着实令人费解。 剑问天也是内心隐隐觉得不妥:“似这两位大师内力深厚,出世之人,怎会如此?” 嗖、嗖、嗖几声衣袂带风之声,三名持剑少年飞上擂台,抱拳说道:“洛阳三剑赵正方锐李志杰特来向两位大师领教 !” 三人亮出名号,台下立时便有人大声称赞:“洛阳三剑年轻有为,剑法无双,当可获胜!” “我瞧啊!今日三位公子定然可以抱得美人归!” “嘿,你这位仁兄可就说错了,三公子都获胜,难道要千艳宫主一女侍三夫么?那倒也有趣得紧!” “不是一女侍三夫,三夫嫁一女便可以罢?洛阳三剑情同手足,总是不会介意的。” 本来的称赞声,听起来变成了讽刺嘲笑的言语了。 剑问天却是大摇其头:“这什么洛阳三剑必败无疑!” 俗话说得好: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座应邀者,比之剑问天英俊的不在少数,但论到剑术修为,无疑有天壤之 别,洛阳三剑剑功虽美,但花招太多,平时在洛阳城骗骗女孩子倒是可以,真要打起来,那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 用。更何况,他们遇上的是少林寺两大高僧。 未曾交手,胜负已分,果听得砰砰砰三声,洛阳三剑从擂台上飞落在地,三剑尽折。摔倒声过后,“哇”的三声,三 人口吐鲜血,脸色苍白,显然受伤不轻。 此情此景,实在令人大感意外,洛阳三剑挫败那是意料之中的事,意外的是少林两僧身为出家人却如此痛下毒手,全 然没有一点慈悲之心。 在座宾客,有几个是洛阳三剑同伴,不由霍然起身,忿忿不平,便欲上擂台与两僧一争高低。 飞天女格格一笑,笑声分明充满冷意:“擂台比武,死伤由命,各位若想群斗,请悉听尊便。”她说“悉听尊便”, 却没有人敢肆无忌惮走上擂台真的群殴。只得扶起洛阳三剑,坐回原位。 释方释难两僧宣声佛号,却不说话,两名汉子忿然跃上擂台,自报姓名,原来是括苍山双雄,这两人太阳穴高高耸起 ,身短手长,步履轻捷,显然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千喜堂中,众多宾客顿时一阵肃然,大多清楚,这括苍山双雄并不 是泛泛之辈,乃是率领几千兄弟以打家劫舍为业的绿林大盗,均想这两个双手染满血腥的劫贼,怎么也能出现在这里 ,但转念一想,这千艳宫也是非正非邪,也便释然。 叱喝声中,不到几个回合,括苍业双雄果又跌下擂台,这次不是折手,便是断腿了。 剑问天暗暗打量释方释难二僧,接连重创五人,仍是面不改色,眼神呆滞,心中一寒:“这两名高僧究竟怎么了?” 座中宾客与两僧匹敌者只恐寥寥无几,这般下去,名为比武招亲,实则是变相的自相残杀,其结果将惨不忍睹。 堂中,狄方骆半天均是笑吟吟的样子,群雄是死是活,对他们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干系,三名老道眼睛半阖,丝毫没 有动弹之意,倒是那三名番僧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凭什么你们中原的僧人在擂台上耀武扬威,我们红教的不行? 红影疾闪,三僧飘然飞起,连招呼都省了,三人分立一角,六张斗大的巴掌拍得飒飒破空声响,这一上来,竟自猛下 重手,使的正是红教绝技密宗大手印。 台上两僧喝了声:“来得好!”僧衣如鼓,还以数掌,俨然以少林大力金刚掌对抗。 中原佛教与西域佛教虽非同宗,但大手印和大力金刚掌却有异曲同工之妙,释方释难两僧胜在内力深厚,三番僧胜在 膂力过人,一时之间,竟也是半斤对八两,旗鼓相当,难分胜负。斗到激烈处,堂中群豪一阵喝采,掌声如雷,却不 知希望谁赢才是对的。 砰……砰……砰……几声破响,见证胜负时刻即将到来! 这正是:群英雄纷纷败北,两老僧独占鳌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会分解! 第一百零四章 擂台赛 在众人尚未预知谁负谁胜之前,释方释难两僧已替大家作了决定。 几声沉闷的响动,三条红影从擂台上飞了出去。又是“砰、砰、砰”三声,三个番僧几乎同时重重摔在地上,连声呻 ·吟,着实伤得不轻。众人与三僧素不相识,自然不会有会去搀扶他们。 释方释难双掌合什,两声佛号:“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口中说慈悲,却丝毫没有慈悲之心。 自先前玉女神像现出,堂中宾客受伤不在少数,三番僧、洛阳三剑、括苍双雄擂台落败重伤,除却剑问天雪狼女、三 道士以及骆半天狄方几人不曾上台,剩下的其他人自知武功远远不及释方释难两僧,倒也安份,不似初时那般叱喝叫 阵了。台下一片宁静,能听到的只有伤者的呻·吟之声。 三道士没有动,狄方师兄弟没有上台之意,剑问天雪狼女更无意上去,整个场面变得十分尴尬。难道,当真是优胜者 招为千艳宫主夫婿?年过六旬的老和尚,而且一下子就是两个,这未免太讽刺了吧! 突然之间,一道人影疾闪而过,飞上擂台,是雪狼女! 剑问天定眼看清,吃了一惊:“雪狼女,你干什么?快下来!”他不曾想过女孩子上擂台有什么不妥,他担心的是雪 狼女的安全。双方实力实在太过悬殊,雪狼女习艺不久,又岂会是两位修为高深的高僧的对手?情急之下,剑问天也 不再顾虑太多,足下一点,随着雪狼女上了擂台,抱拳道:“两位大师在上,在下剑问天上来领教!” 释方释难尚未答话,台下狄方骆半天已然霍地站起,怒目而视。剑问天暗叫不妙,想不到自己最终还是报上名号,那 狄方师兄弟想必对昔日之事知晓一二了。果听狄方冷笑道:“原来是剑问天剑少侠,幸会幸会!多年不见,剑少侠想 必忘记狄某了吧?狄某可是记挂得紧!” 剑问天一声苦笑道:“狄二侠英明神武,气度非凡,乃人中龙凤,在下岂敢忘却!”狄方道:“很好,就让狄某领教 你的高招如何?”话音未落,飞身上了擂台。 剑问天双手抱胸,笑道:“在下武功低微,只是适才一时情急才硬着头皮上来的,这‘领教’二字,在下万万不敢! ”心道:“他只字不提绝剑之事,敢情还不知端吧?”他猜得没错,狄方的确不知绝剑是他间接害死的。狄方只是耳 闻绝剑提起在天琴谷因剑问天而被有琴牧野伤得不能人道一事,有意替师弟讨回一个公道而已。“比武招亲,总有个先来后到,狄大侠何必急在一时?”飞天女嗲声说道。这一番话,却把狄方有意寻衅滋事之意揭 过一边,台下未受伤的宾客纷纷应和,嘘声一片。 剑问天一声轻咳,说道:“在下和舍妹可不是为争风吃醋而来。既然狄二侠等不及了,那在下就此下去,免得扫了狄 二侠比武招亲的雅兴。”言毕一拉雪狼女,便待走下擂台。 “且慢!”骆半天快步奔上,声音如雷说道。狄方道:“不错,两位大师连战三场,想必有些疲累,不如请一旁歇息 ,待我师兄弟二人请教剑少侠二人高招,万一一方落败,再让两位大师上台如何?”这话说得倒不是没有道理,明着 是为公平起见,替释方释难两僧着想,实则却是不与剑问天大战一场,决不罢休。 飞天女黛眉一皱,樱唇一动,欲说还休,释方释难却口宣佛号,二话不说,飘然下台。 立时台下又有人起哄:“少林和尚原来这般没用,都是欺软怕硬的。” “两个不中用的老秃驴,趁早滚下台才识相!” “三绝宫高手必胜!” “剑少侠英俊潇洒,自古英雄出少年,我看好他!” 剑问天暗暗叫道:“苦也!我本不想多惹麻烦,不料麻烦找上门来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躲不过,也 只好顺其自然了,当下抱拳道:“如此,在下武功低微,待会动起手来,还请两位大侠手下留情!”照足了礼数,扎 马举拳,随意摆了起手式,雪狼女仍是笔直站着,不发一语。 狄方眉毛一挑,冷声道:“亮出兵器来吧,狄方剑下不杀手无寸铁之人。”剑问天双手一摊道:“在下和舍妹初涉江 湖,还没找到称心合意的兵器呢!”此言一出,台下便有人走上前来,却是那落败的洛阳三剑将两柄长剑递了过来。 洛阳三剑伤不致死,心中虽对剑问天雪狼女存有怀疑,但适才一战面子全失,只希望能在他两人身上挽回点面子罢! 剑问天毫不客气,伸手接过,仔细端详,心中暗赞:“这洛阳三剑剑法稀松平常,这两把剑却是精钢打造,不失为剑 中之宝!”将一把递给雪狼女,在手里挥了挥,大声称赞,转身走近飞天女,问道:“飞天姐姐懂琴艺么?” 飞天女微微一怔,嫣然笑道:“略懂一二。”剑问天又道:“飞天姐姐会弹《广陵散》么?”飞天女大是诧异,望着 眼前这英挺少年,着实摸不透他心里想些什么,笑道:“剑少侠可真有雅兴喔!少侠有命,飞天岂敢不从,飞天便为 你抚琴助兴罢!”当下命婢女取来素琴,横案调定。 剑问天道:“问天在此多谢姐姐了!”不仅飞天女摸不透,在座众宾客更加大感不可思议,临阵对敌,还有心思与美 女谈心论调,这人不是疯了,便是太拿自己的生死当儿戏,太拿对手不当一回事了。 三名番僧幸灾乐祸,洛阳三剑叹息不已:悔不该将两把心爱的宝剑借给他们,看来自己这个赌注押错了! 众人尽管不解,雪狼女是最清楚不过,天琴剑法以琴声为辅,没有琴声,剑法那是大打折扣,于剑问天来说,有没有 琴都一样,此举乃是为了照顾她而已。雪狼女喜怒罕少流露于形色,心中却感动不已。 琴声乍响,剑问天一领剑诀,使了个“赵客缦胡缨”的起手式,道:“两位大侠,请亮剑吧!” 第一百零五章 初战捷 千喜堂中人多,何况是人家的地盘,万一放出飞剑,伤及无辜,不仅枉自无端树敌,于千艳宫的面子上也过不去。 呛啷两声,狄方骆半天自忖不放飞剑也能将对手打个一败涂地,当即掣剑在手,傲然而立。 剑问天一笑道:“两位小心,我来了!”长剑一挽,一招“闲过信陵饮”,向骆半天疾刺而去。 雪狼女早便跃跃欲试,接着一招“脱剑膝前横”攻向狄方。两人使同一套“天琴剑法”,你一招“将炙啖朱亥”,我 一招“持觞劝侯嬴”,我一招“三杯吐然诺”,你一招“五岳倒为轻”,在飞天女的铮铮琴韵中,配合得天衣无缝。 雪狼女初次对敌,饶有兴致,每招每剑,配合着剑问天的后劲,均是全力以赴;剑问天却似嬉游切磋,点到即止,在 他看来,护为雪狼女才是要紧的事,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三绝宫的剑术在武林中名居前五,自有过人之处,他想看看 不用飞剑的两位三绝宫高手到底剑法有多精妙;另外,不到迫不得已,绝不能显露所学的剥极神功,那是用来对付刘 星宇的,至于面前的对手,以金蟾神功辅助天琴剑法,纵然不能获胜,自保已经绰绰有余。 狄方骆半天果然没令他失望,剑法凌厉霸道,老练至极,几乎每一招都是杀着,全然没有一式花招。三绝老人以杀人 剑式闻名天下,自创的剑术自然不会多余累赘。 剑问天金蟾真气遍布全身,手下天琴剑法一招紧接一招,连绵不断,暗里守住雪狼女之余,竟能与骆半天斗个旗鼓相 当;雪狼女快捷身手大占优势,每次使到艰难滞慢之处,还有剑问天替她一挡,倒也有惊无险。 台上兵器相击声、灼灼琴音宛若百种乐器交响,或紧或慢,时若万马奔腾,气势磅礴,时若高山泉水,潺潺细流;台 下欢呼声、惊叫声、喝彩声、叱骂声、感叹声也是响成一片,你若亲临其境,定然终身难忘! 就连各人的表情也是不尽相同,洛阳三剑深感庆幸,宝剑赠英雄,虽然不是赠而不还,在当前形势看来,自己的选择 不会错;三番僧咧嘴撅唇,妒火充斥胖脸;千艳宫主仅露在外面的黛眉杏眼,时而舒畅放光,时而紧蹙含忧;那闲坐 抚琴的飞天女,却笑得越灿烂越妩媚。 唰唰两声,决定胜负的时刻到了。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正是天琴剑法的精要所在! 琴声戛然而止,三绝剑法连使几遍,剑问天已揣摩得透,了然于胸,觑准骆半天破绽,一招击出,剑尖逼近他咽喉半 寸,立即收住,笑道:“你输了!” 确实输了,一人落败,另外一人已无须再战。骆半天脸色刷的一白,眼前这少年剑尖再进半寸,他焉有命在?斗志一 泄,叹了一声:“我们输了,师弟不必再打了。”这少年能够刹那间将剑气收回,不损对方分毫,这等收发自如的境 界,已远远超越了自己,不由得他不服。 狄方虚晃一剑,飘然退后,雪狼女毕竟初次对敌,酣战未休,竟尔收势不住,追了上去。剑问天轻笑道:“雪狼女, 别打了。”雪狼女一怔,追了几步,这才收剑,重新站回剑问天身旁。 剑问天收剑微退,抱拳道:“两位大侠,承让了!”心中猜想:“倘若他们使用飞剑之术,不知我能否仍有胜算?” 狄方冷哼一声道:“今日之败,是败在我们太过轻敌,改日若有机会,定当再向你讨教讨教!”还剑回鞘,衣袖一拂 ,与骆半天下了擂台,快步向千喜堂门外走去。 却听背后一个声音道:“两位大侠暂且留步!”说话的是飞天女。 骆半天一转身道:“千艳宫的人,难道还想继续看着我们出丑?” 飞天女道:“不敢,只是千艳宫门户万重,没有本宫门人带路,两位大侠恐怕难以出得去喔!”狄方正自一肚子火气 无处发泄,闻言冷笑道:“我们师兄弟要来便来,要走便走,谁还能挡得住我们?”眼见千喜堂大门仍然紧闭,大笑 道:“你以为凭着这道门就能留住我们么!”手指一扬,飞剑脱鞘飞起,几道剑光闪过,砰砰几声,大门轰然劈开, 堂中顿时一片豁然。 大笑声中,狄方骆半天飞步走出。 飞天女脸色一丝寒意掠过,轻轻笑道:“既然两位大侠执意要走,但请好自为之!” 大门一开,已有几人跟着走出。剑问天约略一瞥,那三名番僧也已不见。 转眼间堂中剩下了十数名宾客,有的坐在原处,却不知走还是不走。唯有那三道三僧,垂眉闭眼,对刚才一切,竟似 无睹。 飞天女莲步行到擂台中央,高声说道:“众位英雄豪杰,可有人愿意上来挑战剑少侠?”台下顿时寂静无声,要知道 在座才俊,大多出身名门,虽则学艺不精,但见识还是有的,亲眼目睹剑问天剑法精妙,自叹不如,谁还愿意上来自 取其辱? 剑问天道:“既然没有人上来,在下也该告退了。”心想:“此时不走,还待何时!” 千艳宫主听得剑问天便要离开,黛眉轻蹙,向飞天女望了一眼,飞天女会意一笑,道:“恭喜剑少侠,获得我们宫主 青睐!” “什么?”剑问天一惊,险些摔倒。 飞天女道:“剑少侠技压群雄,擂台霸主自然非你莫属,按比赛规矩,胜出者便是咱们宫主的乘龙快婿了!” 台下宾客高声喝彩:“剑少侠貌赛潘安,英俊潇洒,颇为大侠之风,千艳宫主貌胜天仙,当真是天上地下,珠联璧合 ,金童玉女,鸳鸯双飞,琴瑟和鸣,夫唱夫随,举案齐眉,举世无双!”不知是嫉妒还是祝福。 剑问天却是暗暗叫苦:“这千艳宫主太拿婚姻当儿戏了吧?”无意间向那千艳宫主看去,见她长长睫毛下一对妙目, 正含情脉脉注视自己,那眼神,仿佛是在向他明示:你是我的,你跑不掉的! 第一百零六章 洞房夜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人生四喜,洞房花烛占了一喜,可惜剑问天一点也喜不起来。他几乎是连扯带拉,在一群美女的重重包围下被逼着拜堂成亲的。他本来可以独自离去,可是要他一举将整片美女打得全部趴下,他实在下不了手,何况,他放心不下雪狼女,即便他能走脱,雪狼女未必便可以。 婚礼在千喜堂举行。千艳宫群芳的手脚真够麻利,不到片刻功夫,擂台变婚堂,整座千喜堂张灯结彩,一团喜气,那些当不了宫主快婿的,乐得留下来喝杯喜酒。 拜堂之时,剑问天隐隐见到一双幽怨的眼睛正偷偷窥视自己,那是虞姬,看得他心中怦怦作响。 一拜天地,拜的是一樽玉像,佩剑而立,超凡出俗,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玉像,大概是千艳宫以前的宫主吧!二拜高堂,由释方释难充当,两个脸上仍是死气沉沉,丝毫没有一点喜悦之色,三夫妻对拜,剑问天被强按着头对拜的。 礼毕之时,四下环顾,却不见了雪狼女的踪影,剑问天暗自轻叹:“她大概生我的气了吧!” 礼毕送入洞房。春宵一刻值千金,可剑问天却是度时如年。心中只盘算着,该如何才能离开这里。 到了此时,他深深懊悔不该随十六天女来了。也许他更应该懊悔自己狠不下心,弄得现在骑虎难下。但站在高烧红烛之下,好奇心又起:“这千艳宫主到底长成什么样子?是美还是丑?有没有灵儿长得好看?”忍不住便想伸手去揭做在床沿新娘子的红盖头,但理智还是战胜了好奇心,又想:“我心里有个灵儿便行,管她千艳宫主是麻雀还是凤凰,我索性不理她,瞧她能怎样。”当下拉了张椅子靠在窗前,打开窗棂,赏起月来。 “今晚的月色好看吗?”新娘子说话了,声音格外好听。剑问天不敢回头,望着夜空,只作充耳不闻。 一股似麝非麝的香味越来越浓,离自己越来越近,终于钻入了鼻孔,一只皓若柔荑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剑问天心里一激凌。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不敢回头看我?”声音很温柔,一如天上的月光。 剑问天心里叫苦连天,吓得站了起来,猛一回头,不由呆住:“怎么是你!” 眼前这新娘子粉妆素抹,长得美艳不可方物,但烛影摇红下,面容依稀可认,却是五年前京城匆匆一见,便骂他是“要饭的”的那个刁蛮的神龙堡大小姐李若琳! 李若琳甜甜一笑道:“怎么不能是我,很意外么?”剑问天大感不可思议,道:“我是说,你怎么成了千艳宫的宫主了?” 李若琳道:“我拜千艳宫主为师,当然也可是做宫主了。”似乎觉得如此良宵,不该谈这无关紧要的话题,又道:“你我已经拜堂成亲,从今之后,我们便是夫妻了,你难道不喜欢我么?”双手往剑问天肩上一搭,整个人靠了过去。 几乎将整个身体都紧贴剑问天了。 伊人在抱,软玉温香,热情如火,吹气如兰,芳菲扑鼻,若说不为所动那才是怪事。剑问天但觉心旌飘荡,为之一醉,急忙定了定神,一把推开了她,把脸一端,正色道:“请宫主自重!” 李若琳顿遭拒绝,却丝毫不以为意,柔声道:“你我都已有夫妻之名,难道不该有夫妻之实么?” 剑问天端了端衣服道:“你不是很讨厌我这个要饭的吗?怎么现在改性了?” 李若琳道:“原来你还为这个耿耿于怀啊!以前或许讨厌,可是现在不会了,不但不会,而且很喜欢。” 剑问天道:“我没那么小气,实则我已有意中人了,承蒙宫主错爱,问天无法消受。”李若琳竟是毫不感到意外,道:“你是说那个白发女子么?”剑问天摇了摇头道:“不是的。” 李若琳微微一怔,格格笑道:“想不到你还挺讨人喜欢的。”突然幽幽一叹道:“难道我就那么令你讨厌,比不上你的心上人么?”剑问天正色道:“你是你,她是她,无可比拟。” 李若琳脸色顿时黯然,叹道:“既然如此,你只要说出讨厌我的理由,咱们这桩婚事便可不算数。”剑问天一愣,眼前这个女孩,论相貌那是沉鱼落雁倾国倾城,但毕竟与自己只有一面之缘,而且是匆匆擦肩,既谈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喜欢,若要他平白里编排她的不是,他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的,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见他缄然,李若琳又道:“你我既成夫妻,那便是前世注定的缘份,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 剑问天抬头看着她一副柔情蜜意,楚楚动人的样子,忍不住便想:“就此答应她吧!”思前想后,还是狠一咬牙,把心一横,道:“不行便是不行,请宫主谅解!” 李若琳一双妙目痴痴地注视了他良久,眼眶潮红,两滴珠泪夺眶而出,落在地上,簌簌有声,不到片刻,便梨花带雨,珠泪满面,哭成了泪人。 剑问天心中一软,叹道:“承蒙宫主错爱,问天委实无福消受。” 李若琳哭了一阵,这才以袖擦泪,强挤笑脸,道:“看来是若琳自作多情了。相公,不,剑公子,既然你心意已决,若琳也不强人所难。”说话间走到桌边,提起金樽,满满盛了两杯酒,将一杯递到剑问天面前,柔声道:“新婚之夜,夫妻理应饮上合卺酒,你我既无缘成为夫妻,合卺酒就不用饮了,就请公子饮下这杯酒,今晚过后,若琳自会派会将公子送出宫去。” 剑问天闻言一喜:“真的!”李若琳道:“绝无虚言。” 剑问天见她不再纠缠不清,佳人敬酒,一番好意,总不好再拒绝,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美酒入腹,内心的阴霾仿佛为之驱散。 猛一抬头,但见李若琳美艳的脸上,露出诡异叵测的笑容,心头一动,暗叫不妙! 第一百零七章 夜惊魂 剑问天饮下美酒,不到片刻,立觉有晕眩之感,继而浑身上下,大汗淋漓,火热无比,吃惊之下,暗运玄功,丹田处却空空如也,暗叫不妙,眼前人影恍惚,绝色丽人娇媚一笑,好似是李若琳,好似又是他朝思暮想的灵儿。 裙袂与衣带齐飞,月影与玉女一色。剑问天体内热血沸腾,再也忍耐不住,一声低嚎,叫了声:“灵儿!”扑了上去…… 李若琳要得到的终将得到,剑问天要得到的好象也已得到,一切,似乎很是顺理成章地举行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剑问天慢慢醒转,一睁开眼睛,不禁吓了一跳,自己正睡在披红挂彩的婚床上,枕边人是…… 剑问天脑袋晕晕乎乎,但却看得十分清楚,李若琳正满脸甜蜜,酣然睡在身边。 “怎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她!”剑问天摇了摇脑袋,好痛,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竟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忍不住一阵气苦,心中懊恼:“我答应要娶灵儿为妻的,怎么能跟她这样?我怎么对得起灵儿!”披衣起床,搜索着衣服里面的血玉小剑、木剑和冰魄,且喜不曾丢失,百般懊恼之余,长长松了一口气,捧着木剑,心中想着见到灵儿之后,应当如何解释,是隐瞒着不说,还是如实相告? 突然听到窗外一声长长叹息,剑问天心中一动,迅速着衣,将三件剑器重新纳入怀中,追了出去。 如此良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悠悠冷月之下,一块大石之上,一名身材高挑的白发女子斗然而立,不用说,便是雪狼女了。 剑问天叹道:“今晚的事,你想必已知道了?”雪狼女没有回答,当是默认。 剑问天道:“你为什么不阻止呢?”雪狼女身形乍动,猛然转身,一字字道:“我没有权利。”是没有权利反对剑问天的选择拜堂,还是她没有权利阻止洞房里发生的事? 剑问天自然听得明白,道:“你明知我不喜欢那个女子的。”一抬头,凝视着雪狼女不染俗尘的眼睛,问道:“你会因为这件事而离开我么?”雪狼女毫不犹豫道:“不会!” “谢谢!”剑问天略感安慰,又道:“明天,我们便离开这儿。”雪狼女无须回答,如非必要,她绝不会开口,只需要一个眼神,剑问天便能读懂。 剑问天道:“夜凉了,回去吧!我想,我真不该离开雪狼谷的。”雪狼女道:“既选择,不后悔。” 剑问天心中豁然开朗,道:“你说得对,既然发生了,就没必要再自责,咱们回客房吧!”立时觉得整个人如释重担。 “回去。”雪狼女飘然而落,拉着剑问天的手,心里自然是十分欢喜的。 蓦听不远之处,传来一阵兵器相击之声,叱喝声夹杂其中,听声辨方向,竟在南面。夜深更静,谁还有兴致舞刀弄剑,何况是在千艳宫中?他一拉雪狼女,改变方向,循着声音走去。 从这里到声音所发之处也不过半里有余,狼腾提纵术一跃便是数丈,半里转瞬即到。 耳际兵器相击声音越响,两人闪到一块大石边伏下,一眼放去,便见月色如水,石影斑驳,剑光霍霍,乱石包围中的一大片空地上,三人敌两,剑光漫天,正斗得不可开交。 面向这边的是三名长须道士,紫气紧绕周身,须发皆张,厉喝声声,正是日间所见那三名一直不曾说话的道士。在他们对面两丈开外,两个人背向着剑问天,但头身前两把剑在天空中飞舞,剑光凌厉,便是狄方骆半天了。 剑问天心下大奇:“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狄方骆半天飞剑虽则厉害,叵耐那三名道士有紫气护体,剑术之高,也是剑问天见所未见,狄方师兄弟两人几次摧功,剑光猛长,兀自伤不到三名道士分毫,只听狄方高声喝道:“兀那三个青城派的牛鼻子,为什么对我们兄弟穷追不舍!”剑问天这才明白:“原来这三位道长是青城派的。” 那三名道士乃是青城八叟的乙真、乙方、乙天,在当今武林中也是赫赫有名的剑术名家,一味地运剑抢攻,却不答话。骆半天剑诀一领,紧逼上几步,高声喝道:“堂堂的名门正派高手,竟然充当千艳宫的打手,甘心为千艳宫卖命,莫非是被那些荡·女·淫·娃迷得失去本性了。哈哈哈哈!”两人久战无功,你一言我一语,到了最后,竟尔破口大骂起来,连三道士的十八代祖宗,青城派的历代祖师都骂上了,存心想激怒对方。不料那青城三道毫不着恼,甚至一点表情都没有,手中三剑反而舞得更快! 剑问天暗暗惊异:“青城派的剑法着实精妙得很,若换作我来以一敌三,也没多少胜算把握。这三位道长剑法造诣颇高,连脾气都好得出奇。”事不关己,何况双方都暂时不会有生命之虞,他也乐得在旁观战,心里一边想着:他这一剑刺过来,我该如何挡他,又该如何破解这一招。旁观者清,他灵台空明,场中双方恶战,却令他得益不少。 就在此时,又听左近阵阵叱喝声响,剑问天大感意外:“今晚可真是热闹,又有谁打起来了?”眼见这边恶战未果,轻拉雪狼女,便向左边走去。他两人轻功绝高,来去无声,狄、骆及三道竟是不曾察觉。 几下起落便到,一片松林中,三名红衣僧人脸上血污,神色慌张,拼命奔走,不住回头,口中叽哩咕噜乱叫,形若逃命。在他们身后不远,两个眉发皆白的老和尚紧紧追赶,正是少林高僧释方释难。只见释难人影一晃,飞身越过那三名番僧头顶,斗大的巴掌呼呼拍出,一名番僧立时应声倒下,另外两名番僧惊惶失措,慌不择路,转身便走,却硬生生撞到了追上来的释方掌下,砰砰两声,向后便倒! 剑问天见状怒不可遏,暗道:“这两位高僧出手未免太狠了罢!” 第一百零八章 抱不平 剑问天忿忿不平,飞身而出,高声喊道:“手下留情!”一跃挡在释方身前,真气贯注,手臂轻抬,接了释方一掌,连退两步,总算是救了另一名番僧的命,但觉体内气血沸腾,不禁暗赞:“这少林高僧果然内功深厚!” 释方似是不曾料到有人敢硬生生接下自己一掌,微微一怔,第二掌即在半空中骤然收住,看着剑问天,却不说话。 剑问天运气调息,自知无恙,抱拳道:“这三人与大师有何怨仇?两位大师怎能如此狠下毒手。” 释方双掌合什,说道:“事不关己,请施主切莫多管闲事。”口不张唇不动,声音却异常清朗。 剑问天斜眼一睨倒在地上的那两名番僧,业已一动不动,鲜血将僧袍染得更红,想来已不能活了,那幸存一僧却似被吓得状若癫狂,口不择言,叽哩咕噜说个不休,虽然不懂说什么,但声音颤抖,当是惧怕万分。 剑问天眉头一皱,道:“此人已成疯癫,还请两位大师高抬贵手,饶他一命吧!” 话音未落,却听得释难冷冰冰道:“饶不得!”剑问天忿然道:“为何饶不得?他们纵然与你们有多大过节,两死一癫,还不能罢休?难道真的非要赶尽杀绝不可?出家人慈悲为怀,难道你们便是这样的慈悲为怀?” 释方道:“此间的事,施主还是少管为妙。”仍不见他口如何动,原本苍老的声音忽尔变得尖锐起来。 剑问天怒眼圆睁,道:“若不说个原由,恕在下难以从命。”释难冷冷道:“既然如此,恕老衲得罪了。”说话间眼中寒光骤盛,双掌合什,倏地一分而开,五指箕张,朝剑问天当头抓下! “这又是什么功夫!”来势极快,剑问天无暇多想,记起当日在南冥仙虚阁中,徐植足踏凌虚微步的样子,脑子里灵光闪过,足下微踏,向左一飘,竟尔避过了释难凌厉一抓。 释难“噫”的一声,欺身而上,两手同出,十指腾空再抓,分攻左右,其势犹如迅雷不及掩耳,夹带着刺骨寒气,猎猎风声,又比适才要狠要快。 “堂堂少林派高僧,竟然使出这般阴毒的武功,实在太出乎人意外!”剑问天虽于各派武功涉猎不多,但少林派素以大开大阖的阳刚武功扬名天下,他倒是听说过的,来势之快,着实匪夷所思,见状大惊,眼见避无可避,一念顿生,心下一横,调运剥极神功,真气骤涨,不退反进,飞起一掌,直拍向释难胸口。 武功到了高深境界,原就不局限于掌法剑式之分,他这一掌暗合了独孤九剑之要旨:“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招乃是化剑式为掌法,正是独孤九剑的第八式“剥极必复”,势必要引得释难回掌自救。 果听得“砰”的一声,释难不得不以掌相击,两下对个正着,剑问天体内真气激荡,真气源源不断从掌心透出,直把释难逼得连退几步,以独孤九剑中的“粘”字诀,缠住释难,再度运功,掌力倏发,释难立时整个人直飞了出去,几丈之外,方才立住,“哇”的一声,口中鲜血吐出,一大片白胡子顿成红色,脸色苍白,颤着声音,好久才说出一句话:“好功力!好掌法!” 释方白眉低垂,一声佛号,道:“施主年少有为,功力高深,未知出自哪门哪派?” 剑问天一击得胜,暗叫侥幸,说道:“在下学的是日常砍柴打杂的功夫,功力高深无从说起,只盼两位大僧息事宁人,别再和他们计较了。” 释难深深一吸,仍是冷冰冰道:“好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老衲是看走眼了。但要我们罢手,却是不能。” 剑问天怒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两位大师何必苦苦相逼,非得赶尽杀绝不可!” “擅自离开千艳宫,必当诛杀勿论。”忽听背后一个声音说道。 一棵松树之后,闪出三个人来,乃是那青城派的三名道士。 剑问天抬眼一瞥,但见三名道士身后站着的一人,不由得心头一懔,脱口叫道:“雪狼女!”雪狼女神情紧张,口张了张,说不出话。以她的性子,决计不会轻易受制于人,想必是被三道士封住了穴道了。 剑问天忿怒道:“放开我的朋友!”三道齐声冷笑,说道:“擅自离开千艳宫,必杀。” 剑问天道:“如此说来,狄方骆半天也被你们杀了。”靠左的乙方道:“不错。” 剑问天暗暗心惊:“狄骆二人剑术何等之高,想不到还是难逃一死。”昂头一声大笑,道:“在下也是要离开千艳宫,干脆便将我一起诛杀算了!” 三道齐声说道:“正有此意!”呛啷声响,三剑已然在手。 剑问天傲气骤生,喝道:“好极,在下正想领教领教青城派的剑术究竟有多厉害!”探手入怀,冰魄在手,寒光四射,照得周围明如白昼,手掌微展,傲然道:“请罢!” 三道相视一眼,疾步如飞,三剑齐出,分三面而攻,将剑问天团团围住,剑光闪处,已到剑问天眼前。 剑问天一声清啸,响彻夜空,慨然说道:“既然要打,两位高僧也一并上罢,在下即便是今日不幸毙命于此,能死在众位手上,也算荣幸至极!” 释方释难两僧大踏步跟上,说道:“如你所愿。”竟是毫不以以多胜少为耻。昔日在春风细雨楼,剑问天为救义兄,单身受了智光大师两掌,乃是出于兄弟情义,干冒奇险,而今神功初成,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大敌,而且一上便是五人,愤愤之下,豪气干云,越发的激发了他不肯服输的傲骨,双掌轻转,剥极真气遍布全身,意念所到,手中冰魄顿时暴长三丈,变成了一柄晶莹剔透寒芒闪烁的利剑,轻轻一划,万道光芒白了整遍松林。 剑问天斜睨雪狼女站在那里,脸上流露出的是关切情怀,心知她是在担忧自己,纵声长嚎,道:“雪狼女,瞧仔细了!” 第一百零九章 锋芒露 虽千万人吾往矣,何所惧哉!这便是豪气。明知不能为而为之,这便是勇气! 剑问天豪气与勇气此时俱有,何况也不缺功力。 寒芒闪烁,冰魄问天剑已然出招!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煊赫大梁城。纵死侠 骨香,不惭世上英。 剑气如幻如电,使的仍是天琴剑法,其气势已非昔日可比。他这段日子以来,苦心钻研,虽未能将独孤九剑尽数领悟 ,但其中精髓已心领神会,也足已将剥极神功辅助天琴剑法,此时二技相助互利,天琴剑法威力大增,即便是有琴牧 野亲临现场,必也赞叹不绝。 青城三叟乃是剑术中的佼佼者,青城十九剑浸淫一生,自认当世罕少敌手,青城紫霄真气随心而到,三叟联手,人剑 合一,端的厉害非常。 释方释难一代高僧,金刚不坏神功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一路大力金刚掌,夹带着炽热内家真气,如雷如风,发挥 得淋漓尽致。 剑问天二十四路天琴剑法,“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出招快,收招也快,剑招中,间或一记火岩刀使开,便劈 出一团火焰,冰魄问天剑乃上古神兵利器,乍现乍隐,收放自如,胜在兵刃剑术和功力深厚,他谨记着剥极神功“海 纳百川有容乃大”、“气不可用尽”的要诀,每到紧要关头,便连摧真气,稍感缓松之时,便略为收敛一些,体内真 气如大海流水,竟似源源不断,用之不尽,这一场大战,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我只消如此如此,纵然暂时不能取 胜,也决不会至于落败。”不觉越战越勇,长嚎声声,精神大振。 冰魄剑竟似无物,剑削不断,但显现之时,却又锋芒毕盛,三道二僧均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人物,几次还差点让冰魄 剑削中,不料晃眼百招过去,犹自不能取胜,均是大感惊讶,无奈此际身不由己,只好一战到底。 雪狼女被三道封住穴道,一直在旁观战,脸上惊喜参半,心里却是百感交集。 到了此时,松涛如浪,明月已沉到了树杈,月色与剑光相映,林中明如白昼,早已分不清是月光还是剑光了。 酣战之中,但见乙方道长一剑猛撩,腋下突然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破绽,剑问天早便留意到他每使这一招时,都会不自 禁手臂微抖,心下窃喜:“机会来了!”觑准这稍纵即逝之机,人已凌空飞起,一声清啸,冰魄剑光突然暴长了一尺 ,如鹰隼扑兔般,疾刺而下,正是天琴剑法的一招“谁能书阁下”! 蓦听得乙方一声惨呼,长剑脱手落地。剑问天气恼三道出手狠毒,这一剑毫不手软,一道剑光穿过乙方右肩的琵琶骨 ,乙方的这一身武功,便从此废了八成。 剑问天一击中的,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突出重围,人已落在雪狼女身前,戟指数点,解开了她的穴道,笑吟吟收剑卓 立。 “好歹毒的手段。”乙真察看师弟伤势,忿然说道。 剑问天嘿嘿一笑道:“我只是废了他一只手,要比歹毒,尚不及你们百之一二呢!”也不理他如何回话,转向雪狼女 ,关切问道:“你有没受伤?他们有没难为你?” 雪狼女缓了缓一口气,突然双眼圆睁,雪白的脸色涨得通红,指着适才被剑问天刺穿琵琶骨的乙方,恨恨道:“他… …” 剑问天察言观色,已自明白几分,眼光如电,逼视乙方道长,冷冷一笑,直笑得乙方道长毛骨竦然,连连后退。 剑问天柔声对雪狼女道:“你不用生气,他对你怎么样,你只管向他讨回便行。” 无须解释,在场的两道两僧已猜出了什么事,释方释难虽有心相助,但这时要解决的已是私事,任他们武功再高,也 无从助力。 乙真两道深知这位乙方师弟好色成性,适才擒住雪狼女时,乙方暗地乱施禄山之手,阻于同门面子,只要乙方不做太 过分之举,便睁只眼闭只眼佯装不知,不料局势扭转,反倒成了对方讨伐之理,两声叹息,摇头不已,眼见雪狼女怒 火冲冲疾奔过来,却不敢加以阻止。 雪狼女按动手中指环,一枚细长钢针显露出来,她口中低嚎,宛若发怒的野狼,快步冲向乙方,直吓得他大惊失色, 按着伤口,便想拼命逃跑,剑问天身形一动,已断了他的去路,冷笑道:“自作孽,不可活,乙方道长,你还想逃到 哪里去?”戟指点出,乙方道长立时动弹不得,脸上因恐惧而扭曲变形。 乙真两道本待上前相救,不知怎地,一接触到剑问天野兽般的眼光,竟尔怯了几分。雪狼女疾奔近前,左手一伸,指 环上的钢针直插向乙方胸口,乙方惨叫一声,差些便晕了过去。剑问天深知雪狼女的意思,更加怒火中烧,冷喝道: “禽兽不如的东西,你纵死上一百次,也难解我们心头之恨!”钢针闪处,便有血线飞溅,不到片刻,乙方胸前已是鲜血斑斑,整个人有如抽了骨头般,软成一堆,若非剑问天身后一手提着他,早便已颓倒在地了。 剑问天见他业已奄奄一息,再连戳几下,怕是要到阎王爷那里挂号了。便道:“雪狼女,饶了他罢!”雪狼女甚是听 话,闻言也便住手,扭身站到剑问天身边。 剑问天一把将乙方推开,慨然道:“在下剑问天,各位记住了。青城派若想藉此寻仇,只管便来,在下一一奉陪!” 为雪狼女之事,这青城派的仇算是结上了,但他却甚是开心,一个男人,若是连身边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纵然身怀绝 世武功又有何用? 乙真两道扶起师弟,倒吸了口凉气,恨恨说道:“阁下如此手段,贫道深感佩服。但教有一口气在,纵使要倾尽青城 派所有人力,也决不与阁下善罢干休!”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一个如银铃般的声音在空际响起:“怎么个决不罢休?小女子倒想听听!” 第一百一十章 息风波 此时天色已亮,仙乐飘飘,花雨漫天,十六名绝色女子垂发结辫,头戴象牙佛冠,身披缨络大红销金长裙,云肩鹤袖,锦带凤鞋,手中各执加巴剌般之器,内一人执铃杵奏乐,带舞带敲,逸韵悠扬,如瑶台仙女般飘然而到。 飞天女碎步从十六天女中行出,来到剑问天面前,巧笑嫣然道:“飞天女率领十五天女拜见姑爷。”后面那十五名天女纷纷施礼拜见,弄得剑问天一阵尴尬,不知如何回答才是。 飞天女转头一望青城三道,妙目含笑,道:“适才是谁说的,要与姑爷不善罢干休了?”虽则是笑意晏晏,青城二道见了她,却如老鼠见了猫一般,战战兢兢,不敢正视她的眼光,顿时噤若寒蝉。 释方释难也是低头不语,脸色十分难看。 飞天女又姗姗然行近乙真,道:“适才的话,是你说的么?”乙真道长身子一抖,颤声道:“是、是。” 剑问天心下大奇:“千艳宫好大的本事,用什么法子将这些高手治得服服贴贴?”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只见飞天女长袖一拂,轻轻道:“都退下去吧!这儿没你们的事了。”两道两僧如蒙大赦,两道搀扶着乙方,晃眼间消失在松林之外。 虞姬步步生莲,走到剑问天身前,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悄悄说道:“姑爷,昨晚过得可好?宫主待你怎样?”剑问天心里一荡,俊秀的脸上刷地一红,顿觉不知所措。虞姬咯咯连声,笑得花枝招展,道:“莫道不销魂,春暖芙蓉帐,姑爷可别有了宫主,便忘了虞姬,不然,虞姬会很伤心的。”忽觉背后一只冰冷的手在她肩上一搭,转头看去,乃是让人不寒而栗的雪狼女,那刺骨砭肌的眼光,可以让似火热情顿时熄灭。 虞姬便觉如坠进了万丈冰窖中,不自禁将贴着剑问天的身体移开,整了整衣裙,难堪之极。 十五天女见她那左右不是的样子,想笑,却也笑不出来。 飞天女嗔道:“虞姬过来,不得放肆。”又向剑问天施以一礼道:“姑爷,宫主有请。” 剑问天苦笑道:“飞天姐姐,你就别取笑我了,还是叫我问天便可。”飞天女笑道:“你是宫主名正言顺的夫君,飞天等岂敢无礼。宫主一清早便在寻找姑爷了。请姑爷快些过去,切莫让姐妹们为难。” 群芳簇拥下,剑问天无奈,只得跟着她们走,心中寻思:“我倒要问问李若琳,为什么怂恿三道二僧残杀无辜。”回头一瞥地上,那二死一伤的番僧不知何时都已经不见,心中诧异不小。雪狼女紧跟身后,经历了昨晚被擒之事,她越是对剑问天死心塌地了。不一刻便到千喜堂,踏入堂中,但见向北之处,一只雕刻着龙凤呈祥檀木椅上,李若琳凤冠霞披,端正坐着,两旁各站了八名妙龄少女,人人低头颤栗,想必已被挨了一顿斥责。 李若琳乍见剑问天到来,立时便展颜倩笑,一把迎了上来,娇嗔道:“剑郎,你跑哪里去啦!” 剑问天本就对她毫无好感,这一声“剑郎”,非但没讨开心,反而引得他毛发一麻,闪身避开,漠然道:“谁是你的剑郎?” 李若琳唉了一声,道:“你我已是夫妻,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为什么还要冷漠对我?”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毫不避讳。 剑问天一阵头大,生怕她再说下去,说不定连昨晚发生的事都一古脑抖了出来,想起此番过来的事,说道:“我正想问你,为什么要残杀那三个番僧和三绝宫狄方他们?” 李若琳微微一怔,笑道:“原来你为这事生我的气的,千艳宫素来与武林同道河水不犯井水,千艳宫待他们为座上之宾,又怎么会无端树敌?” 剑问天道:“那是我昨晚亲眼所见,怎会看错?” 李若琳呆望他良久,叹口气道:“你仍是信不过我。好罢,我便让他们上来对质,也好让你安心留下。”说话间手掌拍了三拍,立即有四名女子走出千喜堂去。 剑问天心道:“你对我再好我也不会留下。我就不信,你能让人死而复生。” 过了片刻,便见四名女子回来,在她们身后,三红二黑五个人大步昂首走了进来,不正是那三个番僧和狄方骆半天师兄弟? 剑问天不禁一愕:这是怎么回事?昨晚明明亲眼见到三个番僧,二死一疯,而那青城三道又亲口说骆半天狄方已死,怎么全都生龙活虎神采奕奕站在眼前?难道千艳宫当真有起死回生的法术? 刹那间,他恍若坠进迷雾之中,真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 李若琳道:“相公,你现下该相信我了吧?”剑问天摇摇头,定了定神,道:“死了的人怎么还能复生,我不相信。除非……” “除非什么?”李若琳追问道。 剑问天续道:“除非……”突然身形一动,欺身直冲向狄方等人。 一阵芳香扑鼻,未等剑问天走近,十六天女已揉身拦住,飞天女笑吟吟道:“姑爷想做什么?” 剑问天双手一摊道:“没做什么,我只想试试千艳宫究竟使了什么仙法能让人死而复生。” 李若琳玉手轻摆,十六名天女随即退开。只听她道:“你只管动手好了。”顿了一顿,又补上一句:“倘若你不怕多树强敌,尽管动手杀了他们,千艳宫绝不拦你。” 剑问天一凛,举起的手掌慢慢放下,寻思:“倘能真相大白,多树强敌我倒不怕,只是这般贸然出手,万一真的弄错了,真要生出诸多无谓的事端来。”便道:“他们既无心逗留在此,请宫主让他们离开千艳宫罢!” 李若琳这才展颜一笑,道:“就依相公之意,千艳宫当厚待贵宾,尽地主之谊,为他们践行。”话锋一转,柔声道:“那么,相公有心留下来么?”神状妩媚,尽显女儿家姿态。 剑问天头为之大,本待拒绝,转念想道:“昨晚的事着实太过蹊跷,我若不留下,又怎能查知个中真相?”当下假意说道:“宫主情深如斯,问天岂能再让宫主失望!” 第一百一十一章 花非花 李若琳喜形于色,道:“你果真愿意为我留下来?”她故意加重了“为我”两字的语气,似乎要从剑问天口中得到证 实。 剑问天点点头道:“不错!”眼望雪狼女,又道:“只是,我的朋友也必须留下。” 李若琳脸色一沉,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良久才道:“你是我的相公,你的朋友也是若琳的朋友,一切便都依你的。 ”雪狼女何等聪明,岂能不领会到剑问天仍要留下的深意,当下也不反对。 是夜,洞房之中,花烛摇红,喜气犹存,衬得整间房里暖洋洋一片,剑问天连哄带骗,说得口渴舌干,终于哄得李若 琳酣然入梦,而他却无心睡眠,站在烛下,看着墙上那一个大大的红字,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从踏入千艳宫伊始,这里便处处透着诡异,李若琳为什么成了千艳宫的宫主?为什么自己偏偏让十六天女引到千艳宫 来?为什么比武招亲又选中了自己?那二名番僧明明亲眼目睹已经死去,却无端又复活了? 太多的为什么,令他隐隐约约觉得将会有什么事发生,他想理一理紊乱的头绪,让思路变得清晰,可是他人虽聪明, 却绝非明察秋毫的智者,想了好久,兀自无法想得明白,只得作罢。 轻轻推开房门,信步走出,但见一轮皓月高挂夜空,照得中庭如积雪般明亮,树影阑珊,夜凉如水。他无意赏景,心 里仍记挂着胡小灵,屈指一算,离五年之约只剩一个多月,心中思忖:“不知灵儿这五年来过得可好?她有没有和我 思念她一样思念着我?只盼此间之事速速解决,待往天山见过芳姐后,纵使日夜兼程,也须在相约之日赶往天琴谷, 别让灵儿等得太久了。嗯,我若是将这四五年来在雪狼谷的经历说给她听,她定然会又开心又难过的。哈哈,待回到 天琴谷后,我便和灵儿成亲,往后……”想到这里,不由开心得哈哈大笑起来,脱口大呼“灵儿”。 “你叫我么?”背后一个充满喜悦的声音道。剑问天一回头,见是李若琳,心中猛然想起:“是了,我昨晚喝了酒之 后,便一直在叫着灵儿的名字,她只道我是在叫她,以误以为我喜欢她,然后才会糊里糊涂地做出那样的事来。”那 晚喝了酒后自己就意乱情迷了,心中隐隐觉得那酒里定然有问题,可是自己枉自修习了绝世奇功,到头来却连自己的 欲望都控制不住,着实太过没用了。心里懊悔之后,便暗暗发誓:以后再也滴酒不沾了。李若琳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又怎知他一瞬之间,心里想了那么多的事,只道他着迷于自己美色,不禁暗自得意,甜 蜜蜜笑道:“相公,深夜寒冷,小心着凉,咱们回去吧!”那口气,更象是痛爱丈夫的贤妻淑侣。 有夫妻之实,却无夫妻之情,剑问天对她的热情似火,总觉有些别扭,却又不忍对她怒言作色,只得道:“你自己先 回屋去吧,不必理我。”李若琳沉吟片刻,幽怨地一望剑问天,轻轻一声叹息,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忽又停住,若 有所思道:“千艳宫艰险难行,相公小心为是。”言毕消失在夜幕之中。 剑问天闻言一怔,心中思忖:“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好意提醒我小心,还是在警告我千万别乱跑?”又想:“ 任你千艳宫是龙潭虎穴,寸步难行,我也要试一试。”他对于昨晚所发生的离奇之事,大有寻探个水落石出的念头, 当下施展轻功,朝昨晚疑似三番僧毙命的松林走去。 深夜的千艳宫格外的宁静,但闻虫吟蛰唱,寒风习习,不见人影,几许落叶随寒风一吹,发出沙沙脆响,四处笼罩着 薄薄的夜雾,越发令人感到这千艳宫的神秘莫测。 已近松林,剑问天身子一纵,在命案发生的方位落定,却见一道人影从树丛中闪过。他看得清楚,心道:“原来她也 睡不着。”那人影依稀便是白发少女雪狼女了。 剑问天几个起落,便即跟上,低声叫道:“雪狼女,你也来了。”雪狼女竟是理也不理,不回头继续前走。 剑问天心下大感奇怪:“她怎么不理我了?”提足上前,一只手去搭她肩膀。谁知寒光闪烁,雪狼女猛一回头,手里 已多了一把亮闪闪的匕首,迳自向他当胸刺了过来。剑问天不料她有此举动,不由得失神一愣,眼见匕首近胸半寸, 来势奇快,情急之下,不及细想,使出空手夺白刃的功天,反手一刁,暗运神功,立时将匕首夹住,接着运劲一送, 满拟能将匕首夺过,雪狼女飞起一只腿,悄然无声踢了过来。剑问天此时心里尚想:“原来你是想试探我的武功,我 让你踢上几腿那也没什么。”他有护体神功,当可无恙,不料飞腿来袭,到了半途,突然加快,呼啸声响,一脚狠狠 踢到,正中剑问天胸膛。剑问天惊道:“雪狼女,你干什么!” 但听得“砰”的一声,这一脚非但没有让剑问天受到任何伤害,反而将雪狼女震得整个人飞了出去,咔嚓声连续不断,落入了斜枝错杂的松林深处。 剑问天见此情景,一时不得其解,心道:“她定然是着恼我留下来了。”担忧她是否摔伤,当下快步追去,但见斜坡 陡峭,几根折断的树枝零零落落狼藉在地上,却不见了雪狼女的踪影。暗叫:“不好,她武功和我相差太多,被我这 反力一弹,又落在这怪石嶙峋的山坡,伤势定然不轻,恐还是凶多吉少。”口中轻喊雪狼女,内心是焦急如焚。 这般奔走呼喊,乱石草堆翻了个遍,一直走下山坡,一个时辰过去,依然一无所获,不由沮丧不已,心中只是一直对 自己说:“我真是该死,明知雪狼女武功不高,你还用什么劳什子的护体神功,这不是害了她么?”一屁股坐在一块 大石上,凉风吹来,才令他烦躁的心渐渐安静,思道:“此番找到她,断然不能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嫁祸端 一缕轻风吹过,隐约传送来一个微弱的呻·吟声。 剑问天霍然站起:那定是雪狼女了!细细留意声音方向,正是在左边发出,他欣喜至极,身子一纵,快步走去。那声 音越来越是清晰,剑问天定眼细看,只见几株小树旁边,露出一个小小洞穴,他提足靠近,低声叫道:“雪狼女,是 你么?”那声音只是“嗯”了一声,便不再回答。剑问天暗喜:“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你了。”当下再走近几步,探 头看去,洞穴里白发飘飘,不是雪狼女是谁?叫道:“雪狼女,你没事么?你先别动,我来救你了!”探手入洞,突 地手心一麻,足下一沉,暗叫不妙,此时省悟,已是太迟,眼前一暗,便即晕了过去。 洞穴之中,雪狼女飞身而起,哈哈一笑道:“我只道他有多大本领呢,原来也不外如此。真是一个大笨蛋!”伸手一 扯,白发落地,却原来是一个长得和雪狼女有几分相似,云鬓高盘的女子,哪里是什么雪狼女? “啪、啪、啪”几下鼓掌声,一棵树后,闪出一个中等身材的黑衣蒙面人,声音低沉道:“绮香,你做得不错。” 那女子绮香道:“绮香见过总管大人。绮香幸不辱命,没曾让主公失望。” 那黑衣人道:“很好,你的功劳,我自然会替你转告主公,只是……”黑衣人突然口气一变,目露凶光,道:“劳烦 你把戏演到底罢!”未等绮香反应过来,出手如电,疾向绮香胸前死穴点去!一声闷响,绮香两眼圆睁,当即摔倒在 地。黑衣人嘿嘿一笑,对自己的绝技自是充满自信,得意笑道:“明天,便有一出好戏可以欣赏了!” ****** 日过三竿,剑问天从麻木中渐渐略有知觉。昨晚的事,那麻痹的感觉很熟悉。 是子午丧尸针的毒!他猛地惊醒,翻身坐起,但觉右手心依然麻痹,却无阻于他四肢活动,当是修习了剥极神功之故 ,自然而然地将尸毒阻隔在手掌上罢! 剑问天仔细打量周遭,发觉自己身处于一间柴房之中,四面干柴成捆,杂草堆积,不经意左手按下,入手处软绵绵的 ,低头看去,竟是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正直挺挺躺在草堆上,不禁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剑问天定了定神,见那女子长得和雪狼女有几分相似,却是满头黑发,一脸惊悚,伸手探息,业已死去,只是身体犹 有余温。他一愣之下,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不敢逗留,快步向门外走去。只听得柴门吱呀一声,已自被人推开,十五个天女鱼贯而入,在她们背后,站着的是千艳宫主李若琳。 剑问天暗暗叫苦:“这下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却见十五天女中,一名女子大步冲上前,看着倒在草堆的那个 绮香,脸色大变,悲戚地指着剑问天道:“是你杀了我姐姐?” 剑问天道:“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是衣冠不整,他纵是有千张嘴,恐也难以替自己辩白。 那女子恨恨道:“定然是你贪图我姐姐美貌,见色起异,我姐姐不从,你便将她杀了。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还我姐 姐的命来!”呛啷一声,一剑向剑问天刺去,剑势凌厉,竟是狠下杀招。 剑问天冷哼一声,屈指一弹,一把将剑移向一边。那女子还待再刺,却听李若琳轻叱道:“绮丽住手!”那女子绮丽 恨恨一跺脚,只得重新回到众天女中。 李若琳脸罩冰霜,漠然问道:“她说是可是实情?”剑问天轻叹一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此刻他实在无从解释。 李若琳眼光如剑,似乎想刺穿眼前这个男人,心里究竟想些什么。良久又问道:“我待你还不够好么?” 剑问天心道:“事已至此,我何不索性让她死心,不再对我纠缠不清?”当下便道:“不错,此事是我做的,对不起 ,让你失望了!” 李若琳身子微抖,两颗珠泪掉在地上,一咬银牙,一字一字道:“你可知淫我千艳宫人,背叛宫主的下场?” 剑问天微惊,一笑道:“我不是你们千艳宫的人,何来的背叛罪名?”话音未落,十五天女齐齐亮剑,将剑问天团团 围住。即便是与剑问天交情好些的飞天女和虞姬,宫主的话也不敢不从。 剑问天眉头一皱,以他的武功,这十五天女想要擒他,委实不易,只是他想起昨晚之事,担心雪狼女是否遇险,本想 出手,稍一犹豫,却又停住,任由十五天女将自己五花大绑起来,寻思:“只须找到雪狼女,再想脱身之计也不迟。 我若要走,量这千艳宫的人,也阻挡不了我。” 那绮丽面向李若琳道:“宫主,依千艳宫宫规,凡淫我宫人者,不论尊卑,当处以千刀万剐之刑,请宫主念在绮丽丧 姐之痛的份上,将这个淫贼就地正法!” 李若琳黛眉轻蹙,淡淡道:“将他带下去,择日处死。”绮丽道:“宫主……”李若琳庄容道:“不必再说了。带走 !” 剑问天心念一动道:“且慢!”绮丽恨恨道:“你这淫贼还想求饶不成!”剑问天置若罔闻,道:“宫主,我的朋友 雪狼女现在在哪里?” 李若琳幽怨的眼光从他脸上掠过,道:“你死到临头,自顾不暇,竟然还记挂着她。罢了,本宫便成全你们。”剑问 天心下一惊:“原来雪狼女真的被她们擒住了!”眼前突地一片黑暗,一条黑布蒙住了他的眼睛,不禁暗笑:“偏有 这么多臭规矩的。”他此刻一心只想知道雪狼女在哪,也便由得她们推挪了。 出得柴房,一行人向右行走,上了一辆马车,耳听辘辘声响,鼻子里芳香沁人,他能感觉到在他身周,坐着的定然有 虞姬飞天女两人,只是她们没有开口,他也不便多问,况且他即便问了,多半也得不到答案,心中却是好奇:“这千 艳宫的地盘可真大,她们会将我带到哪里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牢中人 不到一会,马车便停了下来。剑问天暗暗计算着路程,大约也不过一里有余,常人路行,也是片刻即到,实在想不通她们为何要让自己坐马车,多半是还顾念着他这新任姑爷吧?想到这里,剑问天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一个甜甜的声音问道:“剑公子,你笑什么?”说话是虞姬。 剑问天故意把脸一板,道:“叫我姑爷!”虞姬咯咯笑道:“死到临头还称什么姑爷,依虞姬看来,是断了头的姑爷罢!”剑问天从容道:“虞姬妹妹,我敢断定你不忍心杀我。” 略一沉寂,虞姬一叹道:“虞姬和飞天姐姐都不忍心杀你,可是宫主之命难为,你就认命罢!”说话间走下马车,飞天女虞姬带着剑问天,听脚步声,后面还有四名女子护后。 到了此时,剑问天反倒心里平静得多,跟着两女前行,丝毫没有反抗之意。飞天女虞姬大感奇怪,忍不住道:“以你的身手,我们未必能留得住你,你完全可以挣脱的,怎么不想走?” 剑问天道:“两位姐姐对问天好,问天不忍心伤了你们。”虞姬嗔声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油嘴滑舌起来啦!”两人心里却是受用得很。 剑问天说的却是发自肺腑之言,他从小孤苦,谁对他好,谁都能让他铭记在心,虞姬飞天两女虽则身为千艳宫十六天女,是邪是正尚未可知,但剑问天却能感觉得到:她们俩都是出自真心,绝非矫情做作的。剑问天心中所想,一点不假,以后在他的曲折起伏的江湖之路,这两女的确对他帮助不小。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走了五十多步,前面飞天女、虞姬突然停下,说道:“到了。”剑问天正自心喜,忽觉脚下一沉,轰的一声作响,整个人向下陷了下去,接着便是几声格列列响动,双足踏实,已然着地。 飞天女虞姬当知那绳索奈何不了剑问天,在下降之前,竟没有三他松绑的前兆。剑问天一声苦笑,暗运神功,啪啪几声,便将身上绳索震碎,扯下黑布,眼前灯火幽幽,却原来已身处在一间密室之中。更感幸甚的是,密室一角,一名女子站在那里,满头白发,正是雪狼女! 剑问天欣喜至极,脱口叫道:“雪狼女,原来你果真在这里!” 乍见剑问天,雪狼女竟是一怔,一双冰冷如剑的眼瞳,直凌凌注视着他,眼光中满是怀疑,良久,眼中的冰冷和怀疑一点一点融化,脸上露也极不易见的笑容,终于说出了两个字:“是你!”移步过来,伸出双手,分明作出拥抱姿势,略一迟疑,却又停住,说道:“你好么?” 剑问天一阵感动,紧紧握着她冰冷的双手,问道:“你怎么被她们抓起来了?” 雪狼女一字一字吃力道:“有人骗我。你也一样?” 剑问天微微点头,心道:“她的遭遇多半也是和我一样,碰到有人易容成我的样子,才不幸上当的罢!”恨恨道:“她们可真卑鄙,为了找个藉由将我们捉住,竟然用了这么个下三滥的手段。”突然想起一事,探手入怀,一阵摸索,心头一凉,脸色刷地苍白:血玉剑不见了,冰魄剑不见了,连灵儿送给他的木剑,也都不知所踪! 见他脸色骤变,雪狼女也已猜出几分,道:“很重要?” 剑问天一声轻叹,却不知如何回答她才是。血玉小剑事关重大,而冰魄和木剑的意义更是不可言表,这三件珍贵之物,竟然便这般不翼而飞,是该怪自己大意,还是…… 剑问天安静坐下,理了理紊乱的情绪,思前想后,还是昨晚的事最为可疑。寻思:“莫非是在昨晚被袭之后便被人暗中盗走?这里是千艳宫的地盘,能做出这种事的,定然是千艳宫的人了。可是,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命悬在她们手里,为什么不干脆将我杀了直截了当?难道她们也在觊觎血玉剑的秘密?” 只听雪狼女道:“你在想什么?”剑问天越想越觉事情并不如自己想像那么简单,“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但他非久经江湖之人,不知一些事,不能以常理计,此时更是一筹莫展。想了一想,说道:“咱们快离开这里吧,越快越好!” 雪狼女一顿,道:“不要剑了?”剑问天心头一震,这话的口气,就似是他那次无法推开雪狼谷出口巨石时,雪狼女说话的那种口气:鄙夷中带着鼓励。 剑问天不禁热血上涌,怃然道:“剑一定要取回来,我们也一定要出去!”仔细观察这斗室牢房,竟然四壁俱是生铜所铸,斗室顶方南面之处,只留着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通风小孔,端的是名副其实的铜墙铁壁。 剑问天试着一拳打在铜墙之上,立时传出一声闷响,这铜墙铁壁之厚,看来没有一尺也有八寸,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铜墙铁壁的密室,仿佛是早替自己准备好了的,倘若有冰魄剑在手,再加上自己的深厚内力,再固若金汤的铜墙,也能洞穿而出,可是现下手无寸铁,即便有天大本领,恐也插翅难逃! 剑问天一坐在地,再次陷入困惑。微弱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好久都没有说话。 雪狼女轻挪脚步,小心翼翼行近剑问天,似乎怕自己动作太大,惊动了正在沉思的他。慢慢蹲下,雪狼女再度开口:“非走不可。”剑问天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神智却已从沉思中被换了回来。突然耳朵耸动,斗室顶方,遥远之处,一阵激烈的马蹄声响起,由远而近,正朝这个方向而来,的的声音碎杂,好像来者甚多。 他心下诧异:“这千艳宫中素来步行或飞天者多,哪来的这么马蹄声?”中指一竖,示意雪狼女别说话,暗运神功,真气充沛,这时听得更加清楚。 第一百一十四章 寻三剑 的的马蹄声,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剑问天大感不解:这千艳宫千红一窟,俱是女子,他亲眼见到十六天女身具绝顶轻功,能飞能升,在这千艳宫里,又 何须乘马奋蹄?更何况,他还听到,马蹄声中,隐约夹杂着男子叱喝之声。 一个想法在脑子里迸出:会不会是那些宾客将乘马离开了?但细听那些马蹄声,却是从先前他坐马车的方向奔驰,而 决非直接从来路奔出去。 剑问天甚是好奇,无奈身在牢笼,想要脱困,着实不易。他苦笑道:“除非是外面的人有心放了我们,否则,即便我 武功盖世,也难逃逸!” 马蹄声渐过渐远,斗室里又恢复了沉静。剑问天转头一看,见雪狼女站在微弱的烛光下沉默不语,问道:“雪狼女, 你在想什么?” 雪狼女左手一扬,说道:“指环。”剑问天明白她想说什么,摇头道:“我知道你的指环无坚不摧,铜墙太厚,只恐 不能洞穿。”雪狼女并不迟疑,扣动指环上机关,一根钢针从指环上冒出,只见她蛮腰一屈一伸,人已离地飞起,借 着一蹦的瞬间,左手指环上的钢针,已在斗室顶部那通风小孔周围划了个圈,一翻身落在地上,道:“你的内功,可 以,击穿它。” 抬头看那小孔周围,已多了深深一个圆形割痕,剑问天喜道:“你这指环果然神妙,我的内力真的能打穿出口么?” 雪狼女坚定地点了上头。 剑问天道:“我姑且一试也无妨。”调运内息,将体内真气贯注一臂,便待全力一击,耳闻斗室顶方,传来一个琐碎 的脚步声,他不由一怔,当即停住。便听得一个女子声音道:“剑公子,剑问天。”声音好些熟悉,却是十六天女中 的虞姬。 剑问天奇道:“我在。你怎么来了?”心道:“难道她们迫不及待想处死我们了。”斗室上来人正是虞姬。片刻沉寂 ,“吱呀”一声,斗室光亮,顶方铁门大开,灯烛闪烁,虞姬探首进来,瞥了两人一眼,低声道:“剑公子,快走吧 !”剑问天兀自心存怀疑,道:“你当真是愿意放我们出去?”虞姬神情焦灼道:“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剑问 天道:“罢了,我相信你。你退开一些,我们要出去了!”说话间双足一弹,如一鹤冲天般,飞身而起。 这斗室高度也不过两丈,以剑问天和雪狼女的轻功,自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即出了地牢。 烛光照耀下,虞姬神色有些慌张,乍见两人出来,这才略有好转。 剑问天打量周遭,发觉此时天色已晚,原来身处在一个大殿之中。大殿两侧红烛成排,耀眼高照,唯独别无它物,不 禁奇道:“这里又是什么地方?”虞姬左右环顾,连连催促道:“你别理那么多了,快走罢!” 剑问天见她黛眉紧蹙,焦虑万分,心有不忍,摇头道:“不行!我们走了,你怎么办?我们便这般一走了之,岂不是 连累了你?”虞姬急得直跺脚,欲言又止,只是一味说道:“你走不走?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剑问天心下疑惑,但见她焦急如斯,不再追问,抱拳道:“虞姬妹妹的恩情,问天铭记在心,这便告辞了。”言毕携 同雪狼女,快步向殿外走去,落下了一个背影,令呆站在原地的虞姬甚是迷惘。良久,她才收回痴迷的眼光,与剑问 天雪狼女背道而弛,走向另一个出口。 先前在马车上,剑问天虽则被蒙上眼睛,但依然能辨别方向,记住路线。此时虽然天色已晚,却一点也不碍他从原路 寻回。剑问问一边走着,眼睛半瞑,走了一里有余,这才停住,转身说道:“雪狼女,我要去寻回血剑,此去怕是困 阻重重,不若你且留在这儿,等我回来,好么?”生怕她不明白,又补上一句:“我怕你有危险。” 雪狼女略一沉吟,轻轻点头,说道:“我武功差。我明白。”剑问天稍为放心,道:“嗯,你便先留在这儿。不管能 够找回,我最多一个时辰后便赶回来,你千万别乱走,倘若遇到敌手,千万别逞强,可以先躲起来,等我回来,好么 ?”雪狼女心中一阵感动,只是不擅表露,默然站在那里,眼睫毛轻微地颤动对剪着,眼眶里分明多了一层薄雾。 剑问天又再叮嘱了几句,真气微提,一窜便是几丈开外,几次起落,出现在千艳宫围墙跟下。 这外墙之高,不下十丈,剑问天此番只为找回那玉、木、冰三剑而来,不想再多生事端,为免惊动千艳宫众,不便随 意逾越,当下施展壁虎爬墙的绝顶轻功,手足往墙上一搭,俯身匍匐,借力攀援,不一刻上了高墙。他极目眺望,但 见不远之处微有灯亮,每一处屋檐角落,却已无人把守,不似初来那般几十步一哨,放心之余,不免甚为不解:“按 说先前听到那马蹄声正是奔向这边,千艳宫理应更加防范周密才对,为何反而放松警惕了?”他轻功极高,借着月光 ,宛若燕子般,在屋脊檐宇处穿梭飞翔,转瞬间已接近那灯火通明所在。双臂乍展,轻如鸿毛,悄无声息落在那屋顶 之上,两指一夹,揭开一块屋瓦,俯身看去。但见里屋宽敞,屋内已密密麻麻站了几十人,靠向里面的正是飞天女虞 姬等十五名天女,联同下属十几名妙龄女郎,个个兵器在手,站成扇形之状;在她们对面一丈开外,站了十数名武林 高手,两方剑拔弩张,势成对垒。 剑问天约略一数,一众人中,却有与那青城三道同样装束的四名持剑道长,另有三名布衣僧人,其余的上十人装束各 异,手握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兵器,不觉诧然:“看这四道三僧的模样,分明是青城派和少林派的人,怎么找到千艳宫 来了?” 屋内一阵静寂,又似山雨欲来风满楼,如此局面,随时都有可能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第一百一十五章 傀儡女 剑问天有感于虞姬飞天女对自己关切有加,有心相助,但双方既未开战,又不见李若琳身在其中,当务之急,便是寻 她找回三剑,此时不便在此露面,于是提气施展轻功,朝着千喜堂方向奔去。他心中思忖:“李若琳既未现身,此刻 若不在千喜堂,那必在新房中了,我往这两个地方找她定不会错。”想起那一夜之情,不自禁心有所动,暗骂了一声 该死:“剑问天啊剑问天,你又不喜欢她,为甚要往那些事情上想?” 他辨认方位,奔走一会,已落在千喜堂左面屋顶上,但见堂中灯火明灭,依稀有个人影映射在窗帘上,看那窈窕身姿 ,当是李若琳无疑了。 剑问天眼光一瞥千喜堂前,见那屋檐下,正好有一处飞出横梁,当即脚下使力,一个鹞子翻身,以倒挂金钟之势,双 足轻轻勾住横梁,沾指戳穿窗纸,俯首窥视。果见千喜堂正堂中央,李若琳一袭橙色衣裙,烛影摇红下孑然呆立,手 里把玩着什么。及至看清,剑问天差些便“啊”地叫出声来:李若琳纤指翻弄的,不正是灵儿送给自己那把小木剑! 剑问天心下忿怒之极:“原来那三把剑果真落在她手里了!”便待立即破窗而入,却听得李若琳看着木剑,幽幽一叹 :“灵儿,灵儿,原来他心里喜欢的是这个灵儿。我真是自作多情了!” 剑问天心道:“你是真的自作多情没错!”却有个声音帮他说出了这句话:“你是自作多情没错!”剑问天不禁一懔 :“谁在说话?”千喜堂中,这次是李若琳帮他说出了这句话:“谁在说话!”剑问天暗惊:“难道她发现了我?” 却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是我!”千喜堂侧室,一个黑衣蒙面人背着手走了出来。剑问天暗道:“原来她还不知我 在这里。”见那黑衣人中等身材,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眼神锐气如鹰,精光四射,步履无声,俨然是个内外功夫已 达炉火纯青的高手,心里思忖:“此人是谁?” 他不知道,李若琳却是熟悉得很,漠然说道:“原来是葛总管,失敬失敬!”说话时已暗暗将木剑藏起,又道:“葛 总管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那葛总管道:“主公吩咐下来的事,你怎么还没办妥?”说言语口气,竟似不将李若琳宫主之位当一回事。 李若琳道:“我……”葛总管双眉一挑,打断了她的话道:“我和你谈的是公事,主公说,我叫他主公,你也必须这 样称呼。”李若琳道:“主公……他为什么不亲自来见一见我?”葛总管沉声道:“你将事情差点搞砸了,还好意思让主公见你 么?”李若琳道:“那人……那人已在地牢中。” 葛总管冷笑道:“若不是我暗中助你,你能将他名正言顺打入地牢?”李若琳声音微颤,道:“原来……这么说来, 绮香是你杀的了!”葛总管得意道:“不错!” 剑问天恍然大悟:“原来是此人栽赃嫁祸给我的!” 李若琳也跟着笑了起来,声音却似刀兵碰击,分明蕴含萧杀之气,道:“葛总管如此鼎力相助,若琳改日自当好好答 谢。” 葛总管笑道:“咱们都是为主公办事,原当尽力而为,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可是你……”语气一变,道:“你不应 该假戏真做,偏偏喜欢上了那小子!” 李若琳笑声也是戛然而止,冷冷道:“我喜欢谁不喜欢谁,这是我的私事,与别人无关。葛总管未免管得太多了吧? ” 葛总管似是一怔,打了个哈哈,道:“说的是,你爱谁跟谁,与别人无关,但若被那小子走脱了呢?”这次轮到李若 琳一怔,颤声道:“怎么!他逃脱了?”语气竟是忧喜参半。 剑问天心道:“虞姬私自将我释放,莫非被他发现了?”只听葛总管道:“你的属下都是些吃里扒外的东西,真不知 那小子有什么好,个个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若非现下还用得着她们,况且主公一番悉心栽培不易,否则的话,如此背 叛本门的大罪,本总管焉能饶了她们!” 剑问天略为心安:“原来他尚不知是谁放了我。倘若虞姬出事,我怕是一辈子都会内疚。” 耳听李若琳轻轻舒了口气,道:“言归正传,葛总管此次前来,不会只跟我说这些罢?” 葛总管道:“主公是担心你对那小子动了真情,是以特别命我前来再次叮嘱你,务必按计划行事,切不可再自作主张 。”李若琳淡淡道:“你回去告诉他,若琳定能完成任务,叫他只管放心,来日做他的武林霸主。”停了一会,见葛 总管丝毫没有走的意思,脸色一沉,道:“葛总管,你该说的话已说了,请你离开。” 葛总管双眉一皱,哈哈笑道:“我自然会离去,但请你记住你答应主公的话!”话音未落,身形一闪,便自退入侧室 不见。 剑问天恼他嫁祸自己,本想拦截,转念想到,自己答应了雪狼女取了三剑,即刻便走,这葛总管看来武功不弱,怕是 个难缠的角色,拖得太久,于自己有损无益,便即忍住。 只见李若琳眼看着葛总管离开,又将木剑捧在仔细把玩,口中喃喃自语:“灵儿,灵儿,你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怎 么能令他那么喜欢你?为什么我与他已有夫妻之实,他仍然不喜欢我?”剑问天暗道:“我就是喜欢灵儿,而不喜欢 你,你再怎么做都没用。” 突听李若琳语气大变,恨恨说道:“我讨厌你!”木剑狠狠一抛,脱手飞出! 剑问天见状大惊,脱口叫道:“不可!”顾不得再隐藏下去,情急之下,破窗飞身而入,伸手抓向木剑,却已是迟了 一步。“咔嚓”一声,木剑重重撞在墙上,落地之时,断成两截! 剑问天顿时惊呆,脑子里一片空白,好久才回过神来,失魂落魄般,俯身拾起断剑,心头痛如刀割,嘶声喝道:“你 为什么要摔坏它!”屈指如钩,猛向李若琳咽喉抓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连环计 剑问天愤怒至极,两眼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屈指如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锁住李若琳咽喉,只消用力一掐, 便可令李若琳当场毙命。 李若琳万料不到剑问天会突然出现,惊喜之色在脸上一掠而过,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但觉喉头一窒,她并不反抗, 或许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机会,任由剑问天抓着,脸上反而平静起来。此刻,她想到了死,她更希望死在他的手里,或 许她会安心一些。 咽喉处疼痛更加剧烈,剑问天再略一用力,便可立时要了她的命,但是剑问天指上劲道,似乎减轻了些,冷冷道:“ 把木剑赔给我!” 李若琳咳咳几声,喘了口气道:“这把木剑,当真对你那么重要?”剑问天眼光如一把利剑,狠狠地看瞪着她,手没 有放开,也没有回答。 李若琳凄然一笑道:“你杀了我罢,以我的命,来抵消折坏你的木剑的罪。”突然咽喉一紧,剑问天再度用力,道: “我的血玉剑,冰魄在哪里?”李若琳艰难地摇了摇头,茫然道:“什么血玉剑?什么冰魄?我不懂。” 剑问天眼睛里刚刚熄灭的火焰,再次燃烧,冷冷道:“你与适才的葛总管合谋嫁祸于我,偷走我的剑,而今证据确凿 ,木剑已被你损坏,你敢说血玉剑和冰魄不在你身上?你还想瞒到几时?” 李若琳看了他一眼,忽而低声凄笑起来:“谁稀罕你什么血剑木剑冰魄,你信不过我,便干脆将我杀了更好,或者, 我命悬你手,你尽管搜身便是。”笑声中连连咳嗽,却有一种嘲笑的味道。 剑问天初见木剑断折,自是满腔怒火,此时略为冷静,怒火也就稍为平熄,眼见她生死关头,双眼眨也不眨,神情坚 定,不似说谎,心中不禁动摇:“难道那血玉剑和冰魄当真不是她拿的?”说道:“即便不是你拿的,千艳宫也决计 摆脱不了干系,我的血玉剑和冰魄到底在哪里?快说!”手指却不由自主放开了她。 李若琳甫得自由,足下踉跄,连退几步,跌坐在凤椅上,咳声不断,缓了缓气,微笑道:“你始终不忍心杀我。” 剑问天不耐烦道:“恁地那么罗嗦,快告诉我,否则别怪我下手不留情。” 李若琳端了端面容,道:“你那宝贝血玉剑和冰魄,就在……”檀口一闭,欲言又止。 剑问天追问道:“在哪里?”李若琳道:“就在……”突然狡黠一笑,续道:“就在你的头上。”剑问天一怔,蓦听头顶传来一阵轰鸣,抬头看去,只见一只金灿灿的大铁笼轰隆隆当头罩下,大吃一惊,足下使力,一个翻身,便待向 侧面窜出,不料此时,一股强大气流迎面袭到,拦住去路,大有排山倒海之势,直将自己逼得退了回去。 便听得轰然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千喜堂摇摇欲坠,人已被困在铁笼之中。轰声过后,尘埃落定,只见千喜堂堂中已多 了一人。一袭黑衣,中等身材,双眼如鹰,正是那去而复返的葛总管。 只听他得意笑道:“宫主妙计,还怕这小子不上当!”李若琳望着铁笼中的剑问天,轻叹道:“对不起了,我也是奉 命行事,你不能怪我。” 剑问天恍然大悟,暗骂该死:“原来从她折断木剑开始,都是他们早便安排好引我上钩的圈套,我真是愚笨至极!” 看这铁笼竖杆,根根手臂般粗,金光中透着紫气,实是不易折断,心道:“我就不信单凭这铁笼能困得住我。” 却听那葛总管道:“这铁笼乃是紫金打造,没有本总管密钥,任凭你有多大本事,也休想逃脱出去,即便异界狼族的 狼心诀,也休想损它分毫。” 剑问天一怔,暗道:“他怎知我会狼族的狼心诀秘技?”心里诧异,却是不动声息,道:“阁下原来早将我的底细摸 得一清二楚,果然神通广大,在下佩服之极!” 葛总管得意笑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本总管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剑问天佯作惊讶,道:“怎么不是千艳宫说了算?在下可是千艳宫正牌驸马爷,葛总管此举未免不将我妻子放在眼里 吧?” 他明里是在责问葛总管,李若琳闻言却不由心头痛极,脸色顿时煞白如纸,心中只是想道:“他在责骂我不该这样对 他!他在责骂我不该这样对他!可是,他为什么不问问我究竟有什么苦衷?”一阵气苦,当即便想将事情始末原由和 盘托出,道:“我……”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忍住。 葛总管嘿的一笑道:“剑问天,你无须妄自挑拨离间,本总管向来只听主公差遣,即便是千艳宫主,也无权管我,你 便乖乖的认命罢!” 剑问天道:“哦?原来千艳宫上面还有个幕后掌权的?我只道当了我艳宫的乘龙快婿,从此便可以倚红枕翠,逍遥花 丛了呢!看来在下高兴得太早了。” 他越是挖苦,李若琳越是心如刀割,从脸色煞白到眼眶泛红,终于忍不住一声低泣,掩脸而去。葛总管鹰眉一挑,沉声道:“谁耐烦和你磨嘴皮子?你若想活命的话,便乖乖说出血玉剑的秘密,本总管或许还可在 主公面前求情,饶你一条小命。” 剑问天道:“原来你们处心积虑将我擒住,便是想逼我说出血玉剑的秘密,只可惜啊……”葛总管道:“可惜什么? ”剑问天笑道:“这血玉剑的秘密么?”顿了一顿,见那葛总管竖起耳朵,留意听着,暗自好笑,又道:“问天至今 未知,请恕无法相告。” 葛总管眉头一皱,冷冷道:“恁地是消遣老子来着!”手一扬,数十道光芒直取剑问天。 剑问天早有防备,喝了声:“来得正好!”但见来势奇快,光芒中蓝色深艳,心知这暗器喂有剧毒,不敢硬接,俟待 暗器飞近,身子一矮,从暗器缝隙处疾闪而过。身形未定,葛总管挥袖飞扬,又是数十道寒光射出! 第一百一十七章 幕后人 葛总管双手挥处,数十道寒光便从衣袖中疾飞出去,透过紫金牢笼,分取剑问天周身要穴。 牢笼本就不大,纵有绝世轻功,也难以躲得过连续不断的几次如天罗地网般密密麻麻的暗器。葛总管暗器手法甚是怪 异,剑问天武功再高,始终不是刀枪不入的金刚不坏身;轻功再好,始终不是海阔天空的飞鸟,纵然是飞鸟,也是被 困在牢笼中不得自由。在葛总管的冷笑声中,剑问天快速闪避,不敢硬接,突觉背心一麻,葛总管形如鬼魅,绕至身 后,几道寒光飞出,已然射中了剑问天,哈哈大笑道:“我劝你别再作困兽之斗了。还是乖乖将血玉剑的秘密告诉我 罢。本总管兴许一时高兴,动了善念,可以饶你一条小命。” 剑问天足下踉跄,摇摇欲坠,额上黄豆大的汗珠簌簌落地有声,吃力道:“不可能。”扑通一声,一把趴倒地上。 葛总管一声狞笑,道:“嘿嘿,谁能中了我的子午丧尸针不倒的?”得意之间,见剑问天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由得 眉头一皱,自语道:“恁地这般不中用,看来又没法逼供了。老子就不信加以重刑,你会不乖乖说出来。”走近牢笼 ,一手伸出,却探不到剑问天鼻息,方自诧异:难道我下手太重,他就这么死了?突然间足下一股强劲猛然袭来,他 大吃一惊,一只手已牢牢抓住他的小腿,斗然醒悟,却已太迟。 但见笼中剑问天慢慢站起,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笑容,眼瞳闪烁着寒芒,一把将他倒提了起来。葛总管惊道:“你中了 我的毒针,怎么没事?”暗里运劲相抗,不料体内真气有如泥牛入海,源源不断外泄,便似陷入无底洞般,越陷越深 ,不到片刻,便觉浑身酸软,竟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颤声道:“你、你这是什么功夫?” 剑问天冷笑道:“你要我先回答你哪个问题?嗯,你问我为什么中了你的子午丧尸针怎么会没有么?那我便告诉你, 同一种手段不能反覆利用,你别以为人人都愚不可及,只有你最聪明。”原来他料到以自己之力,决计无法脱困,眼 见葛总管突袭毒针,当下将计就计,暗运剥极神功,护住全身要穴,又故意以背迎针,将针毒聚成一点,趁趴倒之机 ,将毒逼出体外,用龟息大法让自己暂时停止呼吸,引葛总管上当。以剑问天现下的功力,又是有备而战,不似先前 那般猝不及防,自非难事。此计果然奏效,一举拿住葛总管腿上要穴,默记剥极神功“海纳百川”的要诀,将对方真 气据为己有。 他初次运用吸功之道,但觉体内真气又充沛很多,竟是十分受用。但是,那葛总管可就惨了,真气外泄,几十年的功 力几乎毁于一旦,整个人软绵绵地被剑问天倒提着,累得只有喘息的力气,好久连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你、你这到 底是什么妖法?”葛总管挣扎不得,说了这句话,又连连喘息起来。 剑问天嘿嘿一笑,心道:“这叫什么妖法?这是剥极神功,便是血玉小剑其中一个秘密之一,谅你也不知道。”便道 :“这是海纳神功,记住了!”又想:“剥极神功‘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取海纳之名,想必独孤前辈有灵,也 不会怪我乱改名字吧!”心中对剥极真经神技,更加折服。 葛总管果然是深信不疑,叹道:“天下竟然还有这等神功,我真是井底之蛙了!” 剑问天道:“你问完了没有?轮到我问你了。你家主公是谁?你怎么也会有子午丧尸针?你与湘西僵尸门有什么关系 ?” 葛总管喘息声中哈哈大笑道:“我既命悬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我出卖主公,却是万万不能!” 剑问天道:“我敬你是条汉子,不杀你便是,你只消告诉我,是谁在幕后主使,我决计不再为难于你。快说!”却听 得笑声越来越低,不到片刻,声音骤止,不禁一惊,放下他的身体,一扣脉门,脉搏停止跳动,深恐他如同自己一样 ,龟息诈死,再探他心脉,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原来他已心脉尽断,怕是大罗金仙都难以救活他了! 吃惊之余,大为不解:“他几乎被我吸干了体内真气,已是弱如游丝,万万再无能力自断心脉的,但这堂中除了我和 他之外,并无旁人,谁有这般能耐,暗里杀我,而我竟然毫不知端?”他不信鬼神之说,但若是真有高手于自己眼下 杀人灭口,那么,暗中此人必定是个平生罕见的劲敌,其功力不知要高出自己多少。 “此人若要动手杀我,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想到这里,不自禁项背寒毛皆竖,轻喝道:“谁!给我出来!”可是 喝声过后,堂中阒无声息,又哪里会有会出来?至于十五天女等,想必还未摆脱那些青城派少林派等的纠缠罢! “如没猜错,这暗里杀葛总管的人,必定便是千艳宫的幕后主使了,可是,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剑问天缓缓放下 葛总管的尸体,坐在紫金牢笼中,良久才理清思绪,猛地站起:“我答应雪狼女一个时辰后,不管有没找到血玉剑, 都要出去和她会面,这一个时辰早便过去,她会不会遇上千艳宫的人,或者被葛总管的党羽发现了?这可不妙!” 看着这手臂大小的紫金栏,奋力一试,不仅折弯不了,反觉双手忍忍作痛,他心中挂念着雪狼女安危,几次力扳,均 是无损牢笼分毫,猛然想起心浮气躁乃武学之大忌,只得强抑住焦躁心情,盘膝而坐,默念金蟾真经,隔了一会,灵 台也逐渐清明,思道:“这紫金笼固然击不破,我何必过于执着?”低头看着地下,寻思:“以剥极神功加狼心诀, 万斤巨石都能移动,这地下纵是无路,我也非打出一条道路不可!”想到这里,精神大振,调动狼心诀,昂首一声长 嚎,将真气贯注右臂,一拳朝着地上打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出艳宫 轰的一声,剑问天一拳击下,地上立时多了一个巨坑。 剑问天心下窃喜,一声欢呼,低头细看地上,陷下的地方,却是厚约一尺的地砖,地下竟非实心。 “原来这千喜堂地下另有密室!”此时逃逸要紧,也无暇去想太多,当下一纵身跳了下去。下坠之时,惟恐里边有人埋伏,双掌护住全身,发觉无恙,这才安然落地。 烛光透过牢笼,从破口处投射进来,剑问天凝神细看,不禁被眼前的一切为之一怔。但见自己身子周围,横七竖八倒着十个人:东角三番僧面容因恐惧而扭曲变形,眼珠突吐,死状恐怖;西角是青城三道,胸口破了一个大洞,似乎被利物穿胸而过,面上神情十分安祥;南面是少林高僧释方释难,两人本来饱满红润的脸庞,此时却是形若枯木,脸皮皱成一把,双眼微合,似乎被人抽空了身子;离剑问天最近的却是三绝宫的狄方骆半天,狄方趴在地上,动也不动,胸前一摊鲜血,业已凝结,骆半天在众死尸中的死状最为残酷,高大魁梧的身子齐腰而断,双臂飞出很远,整个人几乎是浸泡在血水中,实在惨不忍睹。 剑问天目睹如此惨状各异的死尸,也不由得毛骨悚然。 “他们怎么全都在这里?是谁对他们如此痛下毒手?”正思忖间,忽觉小腿似被什么东西缠住,不禁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却是狄方伸出的一只手。 “他还没死!”剑问天心头掠过一丝希望,俯身下去,见狄方身子微微一动,吃力将头抬起,断断续续道:“你、你……” 剑问天道:“你想说什么?”狄方牢牢抓着他的小腿,口齿不清道:“你……杀我……通……三绝宫……为我……报仇!”“呃”的一声,把头一垂,抓着剑问天的手无力放下,便即断气。 剑问天道:“你是想说,让我通知三绝宫的人为你报仇么?”心道:“我间接害死了绝剑,倘若我前往三绝宫去,三绝老人见了我,不将我抽筋剥皮才怪。我未必能斗得过他,这一去岂不是自寻死路?”但见狄方两眼圆睁,显然是死不瞑目,他叹了口气,道:“罢了,我答应你便是!”伸手一抹,狄方这才闭上了双眼。 剑问天打量这密室,却没发现出口,苦笑道:“我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又怎么能出去为你们报仇?况且,到底是谁杀了你们,我也一无所知,要找谁报仇去?” 紫金牢笼高高在上,这血腥密室低低在下,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剑问天当然没有钻地奇功,便只好先呆着了。然而满屋子的十具尸体伴在身边,血腥之味充斥着感官,此情此景,犹如坠入阴曹地府,这滋味可不好受。 剑问天眉心紧锁,他原只想将地上砖块击裂,挖出一条小径,可以从紫金笼下钻出,不料这地下竟是另有密室,此番若要重新辟出一条路径,反倒无可着力了。 怎么办?剑问天心念一动,恍然想起:“这十人个个都是武林高手,在这斗室之中,若想一举击杀他们,实属不易,定然非出其不意,暗中下手不可。若然我这种猜测不错,那么,若说这密室没有出口,于理又说不过去。” 念及至此,剑问天越发坚信自己的判断,斜眼一瞥,见脚下少林两僧尸身微微一动,心下一凛:“难道是尸变?”定眼再看,但那两僧却又似乎没动过,不由大感奇异,俯身伸手一探,那两僧尸身僵硬,业已死去多时,心道:“这两位高僧为千艳宫所用,到头来却要死在千艳宫中,实是不值,但愿他们能得以上西方极力世界罢!”见两僧死状难看,甚是不忍,当下一面将两僧尸身移到靠墙之处,盘膝放正,口中说道:“两位大师尽管放心,在下若能逃出生天,定当前往少林寺,让方丈大师将你们佛骨迎回,好好火化。”一转身瞥向两僧原来身死之处,不由得“咦”的叫出声来。烛光照射下,但见那地上,分明正是一道暗门,他欢喜之极,随即明白:“佛门都说善有善报,看来一点不假,适才我若非好心移好两位高僧尸体,又怎么能料想到这密室出口,竟被这两位高僧的庞大身躯挡住了?”欣喜之下,朝两僧尸身深深一礼,说道:“在下剑问天,多谢两位大师指点明路,请受问天一礼!”当即走近暗门。 耳边听得外面脚步声此起彼落,正朝千喜堂方向而来,脚步声沉稳有力,不似女子,接着听到有人高声说道:“定然就在附近,大伙儿仔细找找!”他心中犹豫:“这一干人多半便是少林青城门人,要不要发声引他们过来?”又想:“罢了,我自己都自顾不暇呢,还是先走为妙,不出一会,他们定能自己找到这儿来的。”心中倒有些牵挂起虞姬和飞天女的安危来了:“这干人既然闯到这里,料必已过了十五天女一关,但愿虞姬她们无恙吧!”这般边走边想,已自出了秘道,推开一扇小门,眼前景色好些熟悉,原来已是出了千艳宫。 他心里想到雪狼女,循着初时之路,往回来到与雪狼女约定相见之处,轻声呼喊,却哪里有雪狼女的踪影?四处找了一会,依然不见芳踪,思道:“我这么一折腾,早过了好几个时辰,雪狼女等不到我过来,多半自己离开了吧?可是,她孤身一个女儿家,又能到哪里去?”不见伊人芳踪,心中怅怅然若有所失,怃然道:“这傻丫头,我说过会来便是不会失约的,为什么不能多等片刻呢?” 忽然听到附近乱草堆中传来簌簌声音,剑问天只道便是雪狼女,一把走了过去,几下声响过后,一只野兔受惊走出,他刚看到希望的心又往下一沉,原来只是空欢喜一场! 他痴然而立,口中说道:“雪狼女,你在哪里?” “你一直在找我?”背后一个声音,仍然淡漠,却掩饰不了喜悦,回头一看,正是雪狼女! 剑问天一声欢呼,情不自禁奔了过去,将雪狼女牢牢抱住,激动万分道:“我找得你好苦!” “我知道。”雪狼女任由他抱着,没有挣扎,从嘴角逸出一丝笑容。 剑问天好久才恋恋不舍放下了她,说道:“咱们走吧!” 雪狼女道:“剑,不要了?”这次的语气,没有丝毫讥讽。 剑问天凝视着她,正色道:“身外之物,迟早总能要回来人一旦失去,就永远无法挽回了!” 雪狼女眼瞳如一泓秋水,看着剑问天,似在咀嚼着这番话的深意,雪白的脸上竟流露出难得的羞涩,说道:“对。我们走!” 剑问天道:“这千艳宫的事,总算告一段落了,咱们还是先到天山去。至于这里究竟是谁在幕后主使,我的剑是谁拿走的,日后总能查个明白的。咱们走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山行 剑问天偕同雪狼女,依着先前所记地形,百转千回,终于走出千艳宫边界,下了鸣沙山,虽知敦煌莫高窟万千佛像好看,却不曾片刻逗留。走了一阵,回头看那鸣沙山已远远抛在身后,想起那月牙泉下,尚有个神秘莫测的千艳宫,只觉一切犹如梦境,短短的几天,却经历了一生最难忘的生与死,梦与幻,虚与实,心中隐隐觉得那里的一切,实在太不可思议。心中油然想起李若琳来。 在他看来,李若琳所做的一切,似乎皆有苦衷,也即是说,她一直只是一个傀儡宫主,在她的背后,肯定有一个十分厉害的人物在操控着她,但她的身不由己中,又隐隐对自己还有几分真情。姑且不论是真是假,几天经历,毕竟难忘,无论如何,在他的生命中,已经留下不可磨灭的一笔。 “她到底有什么苦衷?她口中那个主公,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要利用她来骗取我的血玉小剑?看来,只有等到了京城,我再向李乘风问个明白了!” 初出雪狼谷,便遭遇这等离奇的事,可知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了!两人往西而行,不一日已过玉门关,在关外买了两匹良驹代步,这般策马奔腾,不到数日,已到新疆地界。 此时已远离敦煌,虽道是人生路不熟,却无须担忧千艳宫的人纠缠不清了。当下剑问天沿路询问,且行且停,马匹日行数百里,从哈密到吐鲁番,再到博格达山,领略了一番异地风情,这里已属天山山脉了。 天山派乃武林六大门派之一,地位声望均不在嵩山少林派之下,剑问天随便找了个牧民打听,便能打探得到。 得知天山派便建立在博格达峰上,他心下自是喜不自胜,想起将可以和义姐见面,不由莫名地激动起来,连声欢呼。雪狼女仍擅于做他的倾听者,见他开心,也跟着笑了起来。 剑问天道:“雪狼女,你知道吗?我已经和我姐姐七八年没曾见过面了,她啊!长得很好看的,她对我和你对我一样好。我还有一个大哥呢,想当年,我们可是药林三结义呢!哈哈哈哈……”但提及孟孤行,心里又隐隐有些担忧:“不知大哥现在怎样了?有没有离开冥界?” 此时已到了博格达山北面峡谷,远远望去,绿茵成海,高山清秀,可谓“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徐风吹来,夹带着融雪的清凉气息,着实令人精神一振,一扫心底阴霾。 剑问天道:“就要到了,雪狼女,咱们赶紧赶路吧!”一声轻叱,执辔徐行。 就在此时,但听得蹄声如雷,十余匹马疾风般从峡谷分岔处奔来,激得沙尘卷起一丈之高。马上乘客一色玄色薄毡大氅,里面玄色布衣。人既矫捷,马也雄骏,每一匹马都是高头长腿,通体黑毛,马足金光闪闪,每匹马的蹄铁竟然都是黄金打就。 剑问天雪狼女按辔徐行,都没料到突然之间会窜出这十余骑来,而且是来势汹汹,不由得愕了一愕,便待勒马闪躲,可是这峡谷狭道,地势本就陡峭,来骑极快,又有几匹是并驾齐驱,要待闪避,已是不及。剑问天微微一惊,暗自运功在手,救人要紧,只消那前面两匹冲到,立时便将来骑毙了。 眼看将要撞上,那前面并驱的两匹马上乘客似也吃惊不小,临近两尺之地,突然双臂并用,猛拽马辔,双足一蹬,紧紧勒马。两匹高头大马被这强制勒住,前足顿时腾空跃起,纵声长嘶。 剑问天雪狼女两骑因受了惊吓,也纷纷惊嘶起来。 就这刹那功天,那十余骑也都勒住停定。适才那两匹差些便撞上的马上,两名剽悍汉子见了剑问天两人汉人打扮,怪眼一掀,骂道:“找死么?不长眼睛的两个家伙!” 雪狼女听他们出口便骂,脸色微变,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嚎,便要发作,剑问天连使眼色,这才忍住。 那左边一个汉子却是得势不饶人,打量着雪狼女的红颜白发,不禁哈哈大笑,对身侧那人道:“兄弟,你见过这样怪的女人没有?” 雪狼女恼他嘲笑,一声低嚎,策马上前两步,双眼怒视,冰冷如剑。 那汉子喝道:“干什么?不知死活的家伙!”手中马鞭一挥,发出“啪啪”几声,向雪狼女当头便打! 是可忍孰不可忍?剑问天心头火起,一手伸出,忽似暴长几分,一把将长鞭牢牢抓住,冷冷道:“放手!”暗运内力,往后一扯。那汉子喝道:“你才要放手呢!”他哪里将眼前这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放在眼里,手里用力,狠狠一抖,满拟当可夺回长鞭,顺带将对方扯下马下,不料几次使力,兀是无济于事,不由一惊。他身侧马上那人已瞧出端倪,喝道:“找打!”手里长鞭呼呼作响,捷若灵蛇吐信,向剑问天胸口迳自袭来。 剑问天冷笑一声,左掌一翻,暗运内劲,便朝那长鞭拍落,那长鞭竟似活的一般,向那汉子反噬过去。与此同时,右手一扯,喝道:“下来!”左侧那汉子一声怪叫,一个收势不住,整个人随着手里长鞭离鞍飞起。 耳听得十余骑中,一个厚重的声音轻喝道:“索尔图、哈乐图,都给我退下。”一条人影飞起,一掌拍出,逼开剑问天反弹回来的鞭子,接着身子在半空中一个回旋,探手一抓,将那飞起的同伴拉回了座骑,一个后空翻,已自落在自己的座骑上。这几下动作一气呵成,引得众人连连喝彩。 那前面两名汉子惊魂乍定,纷纷朝适才那相救之人道:“多谢……多谢大哥相救!” 剑问天暗自喝了声:“好身手!”但见那人约莫四十左右年纪,身材颀长,一张国字脸,眉粗鼻勾,颇有霸气,当下抱拳道:“承让了!” 那人当是十几人中的首领,却不答话,转向索尔图哈乐图,淡淡道:“谁让你们多若是非的?正事要紧,走吧!”神情不怒而威。 索尔图哈乐图不敢违逆,躬身说了声:“是!”十余骑疾蹄奋起,践起滚滚沙尘,扬长而去。 第一百二十章 北斗阵 人家既不愿搭讪,剑问天自然更不愿意多惹事端,当下与雪狼女执辔继续赶路,不一刻便已到了博格达峰下。 博格达峰山脚下是著名风景游览胜地“天池 ”,此时虽是寒冬,湖水仍然清沏,绿如碧玉,倒映着参天云杉银色的雪 峰,又与峰下绿茵草原掩映如画,颇是壮观。博格达峰是由三个峰尖紧依并立而成,终年冰雪皑皑,世称“雪海 "。 山峰顶部基岩裸露,岩石壁立;中部则为冰雪覆盖,常年不化;峰顶以下则为冰川陡谷,地势险要。 登博格达峰,需要乘马从天池西岸绕到湖的南端,溯大东沟而上。大东沟谷地和缓开阔,谷底和阴坡云杉密布,阳坡 上布满了灌木丛,地势比较和缓。 剑问天一边观赏美景,一边欢呼,说道:“雪狼女,这里可比咱们雪狼谷要美得多啦!”雪狼女自是连连点头深表赞 同。 行了一阵,极目眺望,峰顶一座宫殿映入眼帘,宫顶高耸入云,白雪皑皑中,宛若蜃楼仙阁,不似人间之物。山峰地 势已逐渐陡峭,看来只有徒步登峰了。 两人将马匹系好,展开狼腾提纵术,两声清嚎,手足并用,如两匹风雪中的野狼,迳向峰顶窜去。 这博格达峰地势虽陡峭,峰顶虽寒,却远远不及雪狼谷险要,两人又身具绝顶轻功,这般奔走,自是不费吹灰之力, 转瞬便已上了博格达峰。眼见地势稍为平坦,两人也就停了下来。 这时离那宫殿也不过一里之遥,剑问天稍一环顾,但见千峰竟秀,万壑流芳中,对面一条冰川闪烁着白白亮亮的光芒 ,笑道:“雪狼女,咱们雪狼谷那冰川下有千年冰魄,不知这里有没有呢?”突见一堵壁立岩石之后,这时探出两个 脑袋来,虽只是一露,随即重新缩了回去,剑问天看清那个两个十七八岁头发挽起的男子,心中一动,飘然上前,叫 道:“两位请留步。” 不料话音刚落,忽地眼前白光疾闪,刷刷两声,岩石后两人提剑刺了过来。剑问天左看一托,拨开一剑,侧身避过, 看清乃是两名年轻道士,忙道:“两位且慢动手!”这天山派脚下,两名道士当是天山派门人无疑。 两名道士一击不中,不由得“咦”的一声,竟不答话,又是刷剑几声刺出。 当年在大雪山下,剑问天曾目睹汪紫烟陈青鸾两女与绝剑一场恶战,对天山一派剑法的剑招,早已熟记,见两名小道 士出招轻灵快捷,便是和两女同一种剑法,只是论其火候,远远不及两女。 他念及义姐之情和汪陈两女相救之恩,爱屋极乌,本不欲和两名小道士为难,可是这两人却似见了大仇人一般,不留 余地,形同拼命。 打了片刻,两道仍是纠缠不清,剑问天心下微愠,喝了声:“撤手!”真气透臂,抡掌横扫,拍向左边攻到的剑背上 ,一个“借花献佛”,借力打力。“当”的一声,两把剑撞在一起,两小道顿觉虎口一麻,两把剑已被对方抓在手里 。 两名小道士一愣间,脸色微变,一人说道:“敌人厉害,快走!”两人顾不得夺回佩剑,迳自向山上走去,一边尖声 长啸,借着灌木丛掩护,晃眼已经去远。 剑问天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两柄剑,不得其解:“今天是怎么了?遇上两帮人,都是没来由地见面便打。”一声苦笑 ,拉着雪狼女,随着那两名小道走的路径,向那宫殿走去。 没走上十几步,路边岩石之后,七名道士冲了出来,拦住去路,适才那两名小道士正在其中,指着剑问天两人道:“ 各位师兄,就是他们!”众道中,一名年纪长些的长脸道士喝道:“小贼敢尔!”长剑挽了个剑花,如苍鹰扑兔般, 居高临下,一剑凌空刺到。 剑问天衣袖激荡,一掌拍开,逼开一剑,跃出了十几步,道:“这位道长且慢动手。” 那道士怒眼圆睁,喝道:“谁耐烦听你废话,天山派可不是你们这些贼子撒野的地方!”早先那两名小道士大声道: “大伙儿并肩子上啊!拿下了这两个贼子,教他们知道咱们天山派不是好惹的!”呛啷连声,七名道士纷纷掣剑,人 影晃动,将剑问天雪狼女团团围住。 剑问天眉头一皱,怒道:“你们这帮道士怎能大分青红皂白便动手?难道天鹰真人这般教导你们不成?”那年长道士 道:“天山门下,轮不到你们这些贼子数说。吃我一剑!”说是“吃我一剑”,其实不只他出手,七道士摆开剑阵, 前衔后接,便自动起手来。 剑问天顾念天鹰道长曾经相救之恩,心里十万个不愿意还手,可是对方口口声声大骂自己“贼子”,一上来便用凌厉 剑阵攻击自己,打不是,不打恐难逃围,正自首鼠踌躇,雪狼女早按捺不住怒火,长声狼嚎,指上指环一按机括,指 环上钢针突起,使开天琴剑法,还以攻击。 剑问天知她那指环上的长针乃是金钢石所制,无坚不摧,普通兵器碰之立挫,凭她所学的天琴剑法,当可自保,心道 :“你们既然不给我解释的机会,说不得只好让你们吃点苦头,再到天鹰真人面前理论了!”当下再不迟疑。 他适才在那两名小道手中夺下的两把剑正好派上用场,两手握剑,左手天琴剑法,右手南冥离火剑,如同两大高手般 ,和七道士斗在一起。 这七名道士所使剑阵,名曰“北斗七星剑阵”,乃是天鹰真人以十年夜观天像创出。北斗七星由天枢 、天璇 、天玑 、天权 、玉衡 、开阳 、摇光 七星组成,其中以开阳摇光位置最为薄弱,那首当其冲攻击剑问天的道长,和另一名 功力强些的,正是站在这两个位置。 若论单打独斗,这七人任何一个都过不了剑问天十招,但七道士久习七星剑阵,一旦使开,七人如同一体,心念相通 ,一有缺漏,立时补上,相辅相承,威力大增,一时倒是不易攻破。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误会深 七道士似乎知道剑问天内力深厚和雪狼女手上钢针厉害,并不与之以硬碰硬,只是仗着北斗七星剑阵神妙,攻防各半 ,剑问天几次硬闯,都被他们逼入阵中,斗了五十多招,兀自无法突围,不由火起,心道:“难道只有你们会摆阵法 ?我就不信闯不出去!” 酣战中,斜里一剑,逼得天玑上的道士退了几步,与雪狼女背靠着背,左手上一剑递了过去,低声道:“你只管攻, 我助你。”雪狼女久攻不下,正自有些烦躁,闻言一喜,接过长剑,一领剑诀,一招“赵客缦胡缨”,立即朝那“玉 衡”位上小道士刺了出去。 剑问天一声长啸,右手剑提,一招“吴钩霜雪明”紧跟而上,径取“天权”方位。这“天权”和“玉衡”乃是那两名 小道士所守。 剑问天虽不懂这北斗七星剑阵的奥妙,但边战边留心观察,已看出那两名小道士修为最差,每每遇到危急关头,都需 要同伴补上,无力自救,便思从他们两个下手,再逐个击破。 剑问天教雪狼女修习天琴剑虽时日尚浅,但一来雪狼女资质极佳,二来在千艳宫千喜堂中,他两人初战狄方和骆半天 ,小试牛刀,已能配合周密,这一双剑互使,局势登时大转,天琴剑法又是以“快”字见长,他两人快剑抢攻,不给 对方喘息互补之机,两名小道士哪里忍受得住,不到几招,手腕一痛,长剑再度落地,其余五名道士补救不上,剑阵 顿时散乱。 剑问天着恼那年长道士口口声声谩骂,存心要给他一点教训,长剑一递,一招“千里不留行”,直取他的咽喉! 那道士修习剑术十几年,几曾见过如此快捷的剑招,眼见无从闪避,不由得脸色刷地苍白一片,只道此番难以活命, 谁知剑尖接近咽喉一寸之处,剑气骤收,只激得喉咙外皮一阵颤动,却不曾有过半点伤害,方始暗暗舒了口气,抬头 见眼前这年轻人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说道:“你服了么?”他怒道:“服你个鸟,你杀了我,决计逃不出天山!” 那其余六名道士纷纷呼喝:“五师兄说得不错,这贼子胆敢在天山派门前撒野,教他逃不出天山!” 剑问天双眉一剔,冷笑道:“看来不给你们挂点彩,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长剑一递,又近了半寸,却听得山 坡上一个沉厚有力的声音道:“小居士剑下留人!”一个葛衣道士飘然走来。 六名道士乍见来人,顿时兴高采烈起来,大声叫道:“二师兄来了!” 那两名小道士快步迎上,指着剑问天雪狼女道:“二师兄来得正好,他们……” “住口!”没等两人说完,那二师兄沉声斥道。两小道士呆了一呆,道:“二师兄,非是我们无理取闹,是他们鬼鬼 祟祟……” 那二师兄脸一板,艴然道:“之胜之友,你们还有没有把我这做师兄的放在眼里?”两名小道士一惊,立时噤若寒蝉 。 那二师兄转向适才率领众同门摆剑阵的道士,沉着脸道:“之瑞,两位小师弟不懂事胡闹,你年纪都不小了,怎么能 和他们一样,不分青红皂白便随便动手?这事倘若传到武林中,岂不教人看笑话?”那道士姓游,名叫之瑞,闻言也 是唯唯喏喏,不敢反驳。 剑问天见他身材不高,简直只能算矮小,年纪至少巳有四十多岁,脸色白净,一双眉毛长至鼻端,眼睛不大,但却炯 炯有神,心中暗自惊奇:“看他样子和蔼得很,没想到却有如此威严,这几名道士刚才还是气势汹汹,谁知见了他, 个个都作声不得了。” 他哪里知道,天山派门人有门人八百,在武林门派中算是人数不少了,但天鹰道长收徒实则只有六人,便是第二代弟 子之字辈的祝之山、陈之桥、赵之远,三名出家为道的弟子,和孟孤芳、汪紫烟、陈青鸾三女,祝之山陈之桥赵之远 尽得天鹰道长真传,尤其是二弟子陈之桥,人虽矮小,在三师兄弟中,剑术却是最高。天鹰道长年过百龄,正介于修 炼羽化之间,自是无法事事亲为,便将掌门之职交与大弟子祝之山代理,于开道授徒之事,则交与二弟子陈之桥,赵 之远任戒律堂首座。除陈青鸾的父母陈克帆和史云娘,乃是祝之山代授外,之字辈以下十三名弟子,都是陈之桥代师 授业,是以这游之瑞、郝之胜、郭之友都对二师兄又敬又怕了。 只听陈之桥又训了几位师弟几句,这才向剑问天抱拳道:“贫道陈之桥,适才我派弟子多有得罪,乞请两位居士见谅 则个。” 剑问天听他自报姓名,说话又是客客气气,心头怒火也自消了十之七八,便道:“道长客气了,依在下看来,这该是 误会一场吧!” 游之瑞打了个哈哈道:“误会误会,贫道失礼了。” 他如此转变,却令剑问天嗤之以鼻,暗道:“好一个见风使舵的家伙,你先前一味抢攻,怎么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陈之桥道:“还没请教居士尊姓大名呢?”剑问天通了姓名,指着雪狼女道:“这位是舍妹。” 陈之桥眼光在两人脸上掠过,略一沉吟,似在思索着江湖中是否有“剑问天”这个人物,又道:“恕贫道多话,两位 千里跋涉来到天山,未知是游山玩水还是另有他事?” 剑问天道:“不瞒道长,在下实则是寻访故人而来。” 陈之桥微感意外,笑道:“原来剑居士还有故人在天山,不知贫道是否识得?倘有用得着贫道等之处,贫道等定当尽 力相助。” 剑问天道:“道长盛情,问天在此先谢过了,其实,问天所寻故人,便在贵派中。” 话音未落,突听游之瑞插口道:“二师兄,你听听,这可是他亲口承认的,这小贼便是那老贼的同党无疑了。” 陈之桥脸色一变,冷冷一笑道:“好极!好极!那老贼人未露面,倒先派个打头阵来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九剑诀 剑问天见这陈之桥脸色说变就变,哪里有半点和蔼的样子,暗自奇怪:“我来寻访芳姐姐她们,跟什么‘老贼’扯上 什么关系了?” 郝之胜郭之友一看剑问天不答不辩,越发肯定自己先前的判断没错,跟着帮腔起来:“小贼,有我二师兄在此,你还 想在天山派胡作非为么!” 剑问天强抑怒火,向着陈之桥道:“在下确是寻访故人而来,还请道长引路!” 陈之桥嘿嘿一笑道:“贫道问你,你口中所说的要寻访的故人可是我师父?” 剑问天不假思索道:“正是。”他此来不但要与孟孤芳见面,更想向天鹰道长请教些武学上的疑问,答谢昔年相救之 恩,此言倒是不虚。 不料话音刚落,一道明晃晃的剑光当头劈到,猝不及防之下,不由大惊,双足微弹,腰如柳枝随风摆,向后斜斜倒下 ,险险避过一剑,人已飘退几步。 只听陈之桥冷笑道:“小贼,先前不曾问个明白,若说是误会倒也罢了。而今你亲口承认,还想狡辩?要见我师父, 先过我这一关再说!”手中长剑连珠价向剑问天刺到。 陈之桥颇得天鹰道长剑术精髓,果然不同凡响,这一出手,剑锋未至,剑气先到,逼得剑问天连连后退,挥剑还招, 左拨右带,方始稳住脚步,回了几招,怒道:“我一片诚恳拜访天鹰真人有什么错?难道天山派上上下下个个都似你 们这般蛮不讲理?” 陈之桥竟不答话,脚踏北斗七星步伐,手下剑招愈快,剑气更盛,强攻猛刺,不容剑问天有半天喘息之机,顿时将剑 问天笼罩在剑光之下。剑问天心中虽怒,但委实不愿与他们为敌,惟恐伤了和气,空有一身绝学,此刻却不宜使出, 这一来竟是处处陷于被动局面,心里暗暗叫苦,只得调运神功,将真气罩住周身要害,以求自保。 抽空斜睨雪狼女,见她已与那七名道士打在一起,仗着精绝轻功,一时倒也无恙,稍微放心,心念一转:“我倒要瞧 瞧天山派的剑法比之独孤九剑如何。”当下剑势一变,人若柳絮,随风摆曳,对着陈之桥莞尔轻笑,一剑飘飘忽忽如 轻烟袅袅递了出去,正是独孤九剑第一招“红颜一笑”。 陈之桥剑风灵捷,中带凌厉气势,此时大占上风,正自暗喜,哪曾想到剑问天剑招变换如此之快,甫一抬头,正在见 到剑问天如女子般嫣然一笑,没来由地怔了一怔,暗道:“亏你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剑走中锋,连珠疾点。 剑问天出剑看似无力,后劲却是变幻莫测,在陈之桥剑锋上一搭,顺势而上,剥极神功真气聚臂,藏于无形,数招过 后,局势扭转,两人随即打成平手。 红颜一笑、怒发冲冠、风波遗恨、千难万劫、自强不息、天降大任、逐鹿中原、剥极必复、九死犹生,独孤九剑虽有 九招,每一招都有个响亮名堂,实则隐含九种心境,每一招都蕴藏着九种变化,暗合“九九归元”之数,独孤九剑的 精妙之处,在于看似有招,实则无招,随对手的招式变化而变化,所谓“随机应变”、“以不变应万变”、“无招胜 有招”便是这个道理。 只是剑问天修习独孤九剑时日尚浅,并未能将其中真谛融会贯通,许多招式均是形似而神不似,饶是如此,他有剥极 神功辅助,以他现下修为,俨然已能跻身于一流剑客行列中了。 剑问天屡得奇遇,年纪轻轻便有此成就,已属不易,陈之桥人虽矮小,毕竟由天鹰道长亲力授艺,习武甚勤,数十年 风雨不改,于功底扎实大占优势,在独孤九剑的剑招下,凭着三十六路天山剑法,上百个回合过去,竟能丝毫不露败 象。 剑问天固然钦佩天山剑法的博大精深,陈之桥何尝不暗暗吃惊:“这小贼年纪轻轻,剑术已有这种修为,那老贼有多 厉害,可见一斑。”越发不敢轻敌,天山剑法使得妙处,周身真气激荡,剑招越来越快,到最后便似一条影子般,分 不清哪个是人,哪个是剑了。 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天山剑法也以轻灵快捷为重,剑术到了陈之桥这个境界,已属不易,若论快字,与 有琴牧野自创的天琴剑法倒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若论沉稳厚重,恐怕远远不及独孤九剑。独孤九剑不但讲究快,而且 以沉稳见长,讲究一击中的,不存余赘(这个即便是三绝宫以一击必杀的三绝剑法也要退让三分)。 剑问天对于独孤九剑不甚娴熟,但内功修为却绝非陈之桥辈所能比拟的,百招过后,敦强孰弱便已知端,陈之桥大感 真气渐渐连接不上,剑招竟尔滞缓下来,心知不妙,然而高手对决,双方各以真气见真章,哪容得他说撤便撤,此时 势成骑虎,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斗下去了。 剑问天的境况大为不同,却是愈战愈勇,独孤九剑在他手中使开,更加得心应手。他志不在伤人,每逢陈之桥欲脱身 退去,便以独孤九剑的“缠”字诀,将其缠住,到了后来,已不算双方论剑,而是陈之桥陪着他练剑了。 雪狼女那边胜负也见分晓,她可没有剑问天那般造诣,恼怒于郝之胜郭之友太过欺人,一上阵专找两人下手,天琴剑 法“千秋二壮士”、“煊赫大梁城”两招使出,忽听得郝之胜郭之友“啊”地两声痛叫,长剑落地,捂着手腕,鲜血 从指缝中流出,神情痛苦至极。 雪狼女得势不饶人,左手指环钢针透出,迳向两小道当胸插下。她的眼里只有好坏,而没有正邪之分,谁得罪了剑问 天,就等于得罪了她,谁就应该受到惩罚! 剑问天瞧得清楚,暗叫不好:自己是拜访故人而来,若是因此伤了天山派门人,不但更惹猜忌,芳姐日后在天山派中 ,怕是很难立足,于天鹰道长和汪陈两女面子上,总过不去! 但此时他离雪狼女那边已有一段距离,想要分身阻止,大为不便,不由得暗暗着急。 欲知情节如何发展,请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三章 昔日情 “嗤”的一声,钢针到处,鲜血狂溅,郝之胜胸口立时多了一个小孔,一声惨吼,扑地便倒。 游之瑞等有心上前救援,无奈慑于雪狼女凶狼般的气势,俱都不自禁向后败退,那郭之友更是吓得如见鬼魅,不待雪 狼女近身,双腿一软,晕了过去。 雪狼女宛似凶性突起,踏前一步,举针便向郭之友当胸戳去! 剑问天大惊,百忙中独孤九剑一招“天降大任”,拼力化开陈之桥攻势,提步跃出战团,陈之桥正巴不得他如此,舞 了几剑,这才缓慢停下,却已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剑问天一跃奔向雪狼女,大叫道:“雪狼女,不可!”眼见钢针临近郭之友胸口,这一戳下,不死必成重伤,他又惟 恐出手阻止,万一伤了雪狼女,那更愧疚,但千钓一发,又岂能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忽听得两声清喝:“住手!”两道人影半空中飞落下来,刷刷两剑,一个攻向雪狼女左手,一个刺向雪狼 女后背,逼得雪狼女只得回剑自救。来者却是两名身着绛红色棉裙的少女。 剑问天一眼认出两人,心下一喜,飘然上前,左拨右推,化开两女之剑,叫道:“两位姑娘且慢动手!” 两女志有替郭之友解围,闻言纷纷罢手,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男子,大有似曾相识之感,眼里疑惑道:“阁下是 谁?” 剑问天道:“我是剑问天啊!你们不认得我了么?”两名女子仔细一想,不禁“啊”地叫了起来,齐声道:“原来… …原来你还活着!”这两名少女便是汪紫烟和陈青鸾了。 四五年前,两女只道剑问天已和绝剑同归于尽坠崖死去,不料竟能在此见面。只是相隔五年,剑问天不仅容貌略有改 变,而且长得更高更壮实,已不似年少时那般纤秀如若女子,何况两女先入为主,只道剑问天早已不在人世,若非剑 问天先自开口,怕是一时半刻都认不出来。 故人相见,陈青鸾看着这几年来犹自梦魂萦绕的人,更是喜极而泣,心中莫名的小鹿乱撞,兴奋之情,久久不能平息 ,只是众同门面前,只能痴痴凝视,不便表露而已。可怜剑问天却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对于她的一番情意,竟似浑然 不知。 几句寒暄,汪紫烟转向正在运气调息的陈之桥,恭恭敬敬问道:“二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之桥尚未回话, 一名道士嘴快,便抢先将事情始末一五一十原原本本说了。 汪紫烟听得双眉紧蹙,望望倒在地上的郝之胜郭之友,将眼光移向一旁忐忑不安的游之瑞,问道:“五师兄,果真是 这么回事么?” 游之瑞不敢有瞒,只得点头应是,狠狠瞪了那嘴快的道士一眼,心内却是暗暗叫苦:“原来果真是误会一场。这位小 丫头仗着师父疼爱,丝毫不将我这个师兄放在眼里,若是告到大师兄那里,大师兄素来铁面无私,不知又要怎样惩戒 我。” 陈之桥收功站起,说道:“紫烟师妹,你别怪之瑞,这事可能真的蹊跷得很。” 汪紫烟不解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请二师兄明言告知!” 陈之桥道:“这个说来话长。”转向剑问天,抱拳道:“剑少侠,原来汪师妹和陈师妹便是你口中所说的故人,之前 不知,多多得罪,请勿见怪!” 剑问天一声苦笑道:“不知者不怪,道长客气了。”心道:“你们早间若肯耐心听我解释,就不必闹成这样了。”眼 望郝之胜和郭之友,一个受伤在地,一个吓得晕了过去,深感过意不去,道:“这两位……” 陈之桥道:“是他们不对在先,剑少侠不必引咎,好在他两人受的只是皮外伤,有孟师妹的神医圣手,当可无恙。” 剑问天喜道:“孟……”陈青鸾抢先道:“咱们的再世华佗神医师姐便是问天的义姐呢!” 陈之桥微微一怔,哈哈笑道:“剑少侠,如此说来,咱们可真是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暗想:“ 这小子可真有女人缘。” 剑问天一阵尴尬,不知如何回答才是。 误会既已澄清,众人自然不便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陈之桥令四位师弟抬上郝之胜和郭之友,将两人送抬到后山 上的医庐中,当下真诚邀请剑问天上山。 雪狼女虽则性情桀傲,但绝对不是个惹是生非的人,事情既已弄明白,也就紧随剑问天身后上山。 陈之桥是个处事八面玲珑的人,又着实钦佩剑问天年纪轻轻有此高深修为,有意结交,礼尚往来,剑问天也不好拘泥 ,三言两语,两人便已有说有笑,俨若知交。 不一刻上了山,眼前出现一个方圆半里有余的大坪,坪中零零落落有几十名年轻道士和俗家打扮的人正在练功比剑, 眼见众人上来,丝毫不以为怪,依然勤练不缀。 剑问天抬头四望,但见峰峦包围中,不远的一处地势稍高的山坡上,共有七八十间房舍对峙着,再往里一些,一座宫殿高耸如置云端,红墙绿瓦,气魄非凡,宫殿山门横匾上,赫然写着“紫云宫”三个如走龙蛇的大字,心道:“光看 这宫殿的气势,这天山紫云宫可要比南冥仙虚阁堂皇得多。与千艳宫相比,也算是各有千秋罢!” 进了山门,陈之桥在前带路,穿过一条青砖大道,走进南厢一所迎客厅中,剑问天见这厅中甚为宽敞,几净窗明,一 尘不染,颇感清新,不由赞叹不已。 人刚坐定,便有两名小道童进来奉上清茶,恭恭敬敬为众人端好,随即退出。 剑问天心道:“这天山派可真是很有规矩的。”端起茶盏,深深一吸,说道:“潮汕功夫茶闻名遐迩,这里的茶却也 不差。” 陈青鸾坐在一边,说道:“这可是取天山顶峰雪水,泡天山雪莲烧沸的呢,很是难得。”话没说完,却听汪紫烟轻咳 两声,道:“二师兄,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怎么一点也不知情?” 陈之桥呷了口茶,慢慢说道:“这事,可得从七天前说起……”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述原由 陈之桥道:“只因近些日子正是家师闭关最后关头,为了确保师父闭关期间,免受外力扰攘,我和大师兄三师弟三人 商议,更求万无一失……汪师妹陈师妹,想必你们也略有所闻罢,近年来瓦剌人越来越猖狂,大有一统武林,借武林 的势力,夺下大明江山的野心;而冥界也是野心勃勃,现下崆峒派、点苍派、僵尸门、餐霞派、华山派等已在冥界掌 控之下,咱们这儿虽是穷山僻野,但也不得不妨……几番商榷,我和大师兄三师弟决定下来,由我们三人秘密派遣弟 子在博格达峰周围十二个时辰轮流暗里巡查,一旦发现有可疑者,即刻通报上来,头两天倒是没什么事发生,不料到 了第三天,便真的出事了……”剑问天安安静静地听着,不便插口,游之瑞脸色却是有点难看。 只听游之瑞道:“那日我跟着几位弟子,正在后山巡查,走了几趟,本以为相安无事,正待返回来,却发现一个牧民 打扮的汉子,快步朝我们迎了过来,我看那汉子步履轻盈,显然是个会家子,便疑有异……”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向 剑问天看了一眼。 剑问天暗道:“你生性也太多疑了吧?我又不是牧民打扮,难道你一开始便认为我是来闹事的?” 游之瑞续道:“没等我出言发问,我的一名弟子已自走了过去,问道:‘喂!你来这里作甚?’那牧民一声嘿笑,二 话没说,飞起一脚,便将我那徒弟踢倒……” 剑问天暗道:“定是你那徒弟出言无礼了吧?你以为人人都象我这般忍让?” “……那牧民出腿奇快,我实在无法援手。我见他猝然发难,恼怒不已,当时便掣剑欲与他论个是非……” 剑问天暗道:“当时情形断然没那么简单,定是你不服气,拔剑攻他了!” “……哪知那牧民一声冷笑,一掌在路边一块岩石上轻轻一拍,只听得裂帛声响,那块岩石顿时化成一堆齑粉!” 剑问天脱口赞道:“好强的掌力!” 陈之桥道:“少林大力金刚掌、揭阳双峰寺般若波罗掌、五台山五丁劈卦掌、南冥派的南冥开山掌,练到最高境界, 都有裂石成灰的威力。” 剑问天领教过智光大师的般若波罗掌和少林大力金刚掌,也见识过易中天易周天兄弟的掌力,颇有同感,连连点头。 陈之桥道:“那人使的不是这些掌法,事后我也闻讯赶到,可是连我也瞧不出名堂来……嗯,之瑞,你说下去罢!” 游之瑞道:“是,二师兄……那牧民一掌击碎岩石,哈哈大笑道:‘谁想上来试试,老子把你们打个粉身碎骨。’我 愤怒之极,方待上前与他拼命,却见那牧民飘然后退,手里一挥,一张白纸逆风送到我的手里,哈哈说道:‘告诉石 天鹰那……’” 陈之桥说道:“之瑞,你直说无妨。” 游之瑞续道:“那牧民哈哈笑道:‘告诉石天鹰那老匹夫,天目山故人来访,叫他早早自行备好棺材,天目上人要感 谢他昔年一掌之仇!’言毕兔起鹘落,扬长而去。” 听到这里,剑问天恍然明白,心道:“怪不得我一说拜访故人,陈之桥脸色顿时,原来却是为此。”问道:“那天目 上人是谁?是不是和天鹰真人昔年有过深仇大恨啊?” 陈之桥摇头道:“贫道跟随我师已近二十年,从未听他老人家提及以前的事,在武林中也从未听说过有天目上人这号 人物。”想了一想,向游之瑞问道:“你说,那牧民有多大年纪?”游之瑞道:“大概也就四十左右岁罢了。”陈之 桥道:“我自从跟随师父在天山学艺,师父已逐渐深居简出,罕少再踏入江湖,若那天目上人是师父昔年仇人,到现 今也必有五六十岁年纪了罢,那牧民武功之高,已属罕见,可想而知,那天目上人有多厉害了。他此次又是有备而来 ,咱们可要小心提防。”又对汪陈两女道:“两位师妹,你们莫怪做师兄的隐瞒此事,实是兹事体大,为免引起天山 派上下人心慌乱,况且师父闭关正在紧要关头,不能分心,故而我们暂时都先压着,宜当保密为是。” 汪紫烟陈青鸾纷纷说道:“谨听师兄叮嘱!” 陈之桥离座站起,举起茶瓯,走向剑问天,微笑道:“剑少侠,先前山下诸多误会,只怪贫道等太过鲁莽,还请剑少 侠见谅则个,贫道在此以茶代酒,代几位同门敬你一杯!” 他的这般客气,反倒令剑问天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起身道:“事出有因,那也是在下先前没说明白,道长就不必客气 了。”想起那郝之胜郭之友乃是因雪狼女而受伤,尚不知伤势如何,道:“只是先前那两名道友……” 陈之桥八面玲珑,缓一缓神,立时明了,哈哈道:“我那两位师弟本事不济,但有孟师妹这神医圣手医治,剑少侠大 可不必担忧,若是剑少侠放心不下,贫道便同你过去医庐看看如何?” 剑问天道:“在下委实不敢劳烦道长,只消指点路径便行。”陈青鸾抢先站起道:“剑大哥,我带你去。” 剑问天道:“如此甚好,有劳陈姑娘带路了!” 陈青鸾笑道:“剑大哥不用太见外了,叫我青鸾便行。” 误会既消,众人自是心中坦荡。与陈之桥客气几句后,剑问天和雪狼女随着陈青鸾走出会客厅,汪紫烟远不似陈青鸾 那么热情,独自离开,陈之桥则带着游之瑞部署去了。 一路上剑问天听陈青鸾提起,原来孟孤芳自从来了天山,除了早几年跟着天鹰道长学艺外,她爱极了天山的清幽,不 喜与众多同门混在一起,于是便向天鹰道长请示,在博格达峰后山筑庐而居,种植草药,苦研医术,这几年的医术竟 是精进不少。 学武之人,受伤在所难免,凡天山派门人受伤,必到孟孤芳的医庐求医,久而久之,倒博得了个“神医女圣手”的美 称。 陈青鸾说得神采飞扬,剑问天也听得欣然向往,心道:“好几年不见,芳姐姐定然长高了,长得更美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敌临 博格达峰为天山第二高峰,其高度仅次于托木尔峰,本就极寒,尤其后山更为明显,剑问天和雪狼女长年居住雪狼谷,已练就耐寒之体,陈青鸾却是锦袄薄毡,有些儿高处不胜寒,但此时她能呆在剑问天身边,哪管冰天雪地,严寒刺骨,统统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三人转过一条冰川,山坡陡峭,不阻行走,不一会已到了后山,岩壁下一所草庐遥遥在望。 剑问天想到将要和义姐见面,心里竟是莫名激动起来。 这个时候,迎面转角之处,一个道童从山上走来,剑问天心中怪念顿生,快步迎上。 那道童也不过十二三岁年纪,长得腼腼腆腆的,见了剑问天和雪狼女,不由退了几步。陈青鸾走上前去,问道:“道生,孤芳姐姐在医庐中么?” 天山派自天鹰道长创派,以“天之道”为弟子命名,这道童属第三代弟子,却不曾学武,只是个侍候饮食的角色,怕见生人,倒是认识陈青鸾,闻言怯生生应道:“回陈师姑,孟师姑正在医庐中。”侧身便待要走,却被剑问天拦住去路,吃惊道:“你、你干什么?” 剑问天见他人并不高,一身道袍穿在身上,衣袖遮手,长领及膝,很不合衬,低着头不敢正视自己,暗自好笑,道:“这位道友,你的衣服借我一用如何?”道生脸色窘得通红,望着陈青鸾,却不知怎么做才是。 陈青鸾看看剑问天,又看看道生,已有几分明白,故意把脸一板道:“剑大哥叫你脱下,你照做便是,回头我再让你师父给你重配一套。” 道生本来胆子极小,哪敢不听,只得乖乖脱下道袍,慌不夺路跑下山去。 剑问天接过道袍,哈哈一笑,试着穿上,长短颇是合身,又再挽起头发,果然有点出家人的样子。说道:“待会见到芳姐姐,不知她还认不认得出我来?”雪狼女忍不住莞尔一笑,陈青鸾也看得捧腹大笑起来。 几个起落,已到医庐之前,剑问天抬头看去,但见横匾上写着“百药医庐”四个大字,心中油然想起百药谷来,心道:“原来芳姐姐还念念不忘百药谷。”回想自己当年为血神医和不度僧所救,死而复生,又在药林中和孟孤行孟孤芳义结金兰,匆匆十余载过去,回首往事,依然历历在目,只是不度僧已死,至今还找不到凶手,血神医不知所踪,想必是回到百药谷了吧?而孟孤行大哥呢,他近况如何? 好在阔别十载,此刻将和义姐重聚,唏嘘感慨之余,略感欣慰。 医庐屋后两侧,种满了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药树丈高,轻风吹拂,冰凉中带着清新的草药味道,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剑问天强抑住激动心情,轻叩柴扉,良久却是没人开门,试着轻轻一推,柴门吱呀一声应手而开,三人走了进去,但见角落木榻上,一动不动卧着一人,乃是被雪狼女钢针刺成重伤的郝之胜。整间医庐散发着浓浓的药味,却哪里有孟孤芳的影子? 剑问天心头一沉,转念想道:“芳姐姐多半是上山采药去了吧?”正思忖着要不要上山寻她,蓦然听到紫云宫方向,传来一阵“咚咚咚”的鼓声,三三二二,颇有节奏地响着,到得后来,越敲越响,一下紧接一下,甚是急促,斜眼见陈青鸾黛眉紧蹙,问道:“青鸾,发生了什么事了?” 陈青鸾乍闻鼓声,忧心忡忡道:“这是天山派战鼓的声音,若是敲了此鼓,那便是在预警,将有大敌来临。我来了这么多年,都不曾听到战鼓敲响。” 剑问天道:“难道是之桥道长言中所说的,天鹰真人的故人来了?” 陈青鸾道:“多半是吧!”言语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耳闻战鼓敲得更快,陈青鸾眉心紧锁道:“师父待我恩同再造,他老人家正在闭关,紧要关头,决不可被外界打扰,万一……不行,剑大哥,我先过去了!”说话间转身便走。 剑问天心知她担忧什么。学武之人,修为越高,进展越慢,武功到了一个至高境界,每进一层,实则举步唯艰,那时候,就必须静下心,将自己禁闭起来,是谓“闭关”。闭关初期,神功尚在,闭关中期,进入忘我境界,不可受任何外力扰攘,此时已形同丝毫不懂武功的人;到了最后关头,越发不能受任何风吹草动影响,否则前功尽弃。是以凡闭关修炼者,己身心神十分重要,一个不慎,则阴邪入侵,有走火入魔之虞。而据陈之桥等所言,天鹰真人似已到了最后阶段,否则,天山众门人也不至于如此紧张了。 想到这里,剑问天道:“青鸾,等等!”陈青鸾一回头道:“剑大哥你……” 剑问天道:“我幼年也曾受过天鹰真人大恩,而今天山派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理!” 陈青鸾又惊又喜道:“剑大哥当真愿意援手相助么?” 剑问天毅然道:“虽千万人吾往矣,即便我伎俩微薄,说不得也要帮上一帮!”心道:“好在我已知道芳姐姐住在这儿,待天山派小难一解,我再和芳姐姐相聚不迟。战鼓震天,芳姐姐多半闻讯也会赶去的。”当下三人走出医庐,施展轻功走下山去。 上山缓慢,下山却是很快,心中有事,哪有闲情观花赏雪?不一刻便已上了主峰。 战鼓声声,震天动地,赶到之时,渐渐停下。三人昂首眺望,见到紫云宫下方那一片圆坪,已黑压压站满了人。上百名天山派道士在紫云宫前,分八字形站开,陈之桥、汪紫烟、游之瑞和几名年纪较长的道士站在中央,该属天山派“之”字辈的。在他们对面一丈开外,人数不下百人,个个剑拔弩张,场中气氛一片肃穆。 剑问天乍一细看,不由“咦”的一声,心中不解:“怎么会是他们?” 第一百二十六章 齐讨伐 陈青鸾奇道:“剑大哥,什么事?” 剑问天摇了摇头不作回答。原来与天山派门人对立的那群人中,站在最前面的,便是那晚剑问天脱困,进入千艳宫寻 剑,目睹和十五天女对峙的青城派四道和少林三僧。 剑问天三人从紫云宫前的一排屋舍后面绕过,混在天山派门人中,众人大多识得陈青鸾,见她和一道一女在一起,虽 然对雪狼女满头白发有些好奇,倒也不感到意外。 剑问天混在人群中,仔细留意场中动静,心中兀自疑惑不解:“这些人难道跟天山派有深仇大恨,否则怎会如此大动 干戈?” 只见陈之桥左侧一名中年道士朗声说道:“贫道祝之山,众位远道莅临敝派,贫道等本当竭尽地主之谊,只是贫道还 要请问众位,此番干戈皆现,是何用意?” “之山道友在上,贫道乙言稽首了!”场点四道中,缓缓走出一名须发灰白的清瘦道士,轻挥拂尘说道。 祝之山看着来人,抱拳说道:“原来是乙言道长,贵派兴师动众,莅临紫云宫,当真荣幸之极!” 青城八叟以“休、言、修、真,青、天、一、方”排列,乙真、乙天、乙方已死,掌门人乙休近年已罕少踏足江湖, 来的正是乙言、乙修、乙青和乙一四道。在他们四人身后,尚有三十六名青城派俗道弟子,是以祝之山对其有“兴师 动众”之说。 乙言道长道:“非是贫道等无端来到贵派寻衅滋事,实则只因凶手功夫了得,手段毒辣,不得不多派门人,共谋屠凶 大计!” 陈之桥道:“乙言道友说话好不明白,什么‘凶手功夫了得,手段毒辣’,这些又与我们天山派有什么相干?” 乙言道:“数日前,贫道的三个师弟,死于非命,死状惨不忍睹……” 游之瑞冷冷道:“贵派既然有人死于非命,乙言道长不去缉拿杀人凶手,这般气势汹汹跑来我们这里,意欲何为?难 道贵派缉拿不到凶手,便怀疑到我们天山派头上了?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祝之山眼光落在三位少林僧人身上,道:“十全十月十意三位高僧,众位武林中英雄豪杰,难道都是为缉拿凶手而来 ?” 少林派十全十月两僧踏前几步,双掌合什道:“我少林寺释方释难两位师叔,也是在同一天同一地方惨遭毒手,贫僧 此番扰攘贵派,也是为缉拿杀人凶手而来。” 祝之山等闻言暗自心惊:青城三叟倒还罢了,那释方释难两大高僧,武功修为据说均在现任方丈十力之上,听十全两 僧口气,释方释难竟和青城三叟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死去,那一举击杀三叟两僧之人,武功之高,端的匪夷所思! 当下神色凝重,问道:“未知两派高人,在哪里遭的毒手?” “这个……”青城少林四道三僧不由一时讷然。剑问天却是清楚得很:“两派均是方外高人,却有人死在女人堆里, 若是传将出去,两派从此怕是声名扫地!”他有这种想法,别人却不一定能顾全。 只听得群雄之中,一个沙哑的声音飘了出来:“千艳宫,那又如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天山派门人道俗各半,门规虽不似其他道家那么严厉,如非自身有心出家和在天门派中任职,到了一定年纪,只要经 过掌门执事同意,均可还俗取妻生子,但在天山上出家为道之期,严禁淫·欲,违者废除武功或处以极刑,但似此出 家之人,竟猝死于万花丛中,实是闻所未闻。 天山众道尚可忍住不笑,众多俗家弟子再也忍俊不禁,笑声中窃窃私语起来。 少林三僧修养较好,不愠不怒,青城四道除乙言外,其余三道,以及青城派众门人,个个向说话之人怒目而视,然则 人家说是是实情,再怎么生气,都不好在此时撕脸作色。 游之瑞冷笑道:“千艳宫千红一窟,两派高人可真会选地方。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青城派门人正自满腔怒火,无处发泄,闻言呛啷声响,纷纷响出兵器,有的竟是破口大骂起来。 祝之山脸色一沉,狠狠瞪了游之瑞一眼,向着青城四道抱拳道:“道友同门,既然在千艳宫惨遭毒手,众位理该前往 千艳宫寻查凶手才是,敝派与千艳宫素无往来,众位可是找错地方了!” 乙言四道眉头微皱,正在思忖该如何既不得罪天山派,又可以找出凶手,又听那沙哑声音道:“凶手便在天山派中, 道长敢说毫不知情?”说话间,一个身着灰色长袍的老者从人群中慢慢走出。 剑问天见他头顶白发如雪,两鬓却是黝黑油亮,双眼深邃,有如两个无底黑洞,但脸部轮廓,平如刀削,太阳穴高高 突起,每行一步,地上便多了一个黑色脚印,心道:“武林之中,可谓卧虎藏龙,这人内功修为已达炉火纯青之境, 但不知他练的是什么功夫?” 陈之桥打量此人,说道:“还没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那老者哈哈笑道:“你不必理会我是谁,量你也不认得我,你们只须记住,我是来向你们天山派索命的!” “鬼影白鹭沙天觉,我师兄不认得你,贫道可没忘记你!”说话的是祝之山身边的赵之远。 此言一出,场中顿时哗然。相传数十年前,江浙一带,出现了一名独行大盗,此人无恶不做,专劫过往行商,不论人 畜,一概不留,且从未失手,因其人神出鬼没,轻功绝高,作案之前,必先放出一只白鹭,江湖人便称之鬼影白鹭。 后来鬼捕邓七(即不度僧)奉命率同大内好手围捕,将鬼影白鹭逼得引刀自刎,不料此时却出现到天山来了。 最为吃惊的要数青城四道和少林三僧,在来此之前,急于寻找杀人凶手,并未留意到此人形态,一个不慎,竟让他混 了上来。此时细看,隐隐觉得此人与传说中的鬼影白鹭有些相似,不由得暗叫惭愧。 剑问天心中暗想:“难道这鬼影白鹭便是天鹰真人的故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蒙奇冤 鬼影白鹭沙天觉黑洞般的眼睛直逼赵之远,一声怪笑道:“好眼力,佩服!佩服!鬼影手下无生人,赵致远,当年让 你诈死瞒过,你竟然还能活到现在。” 赵之远本名赵致远,未出家之前,乃是镖师,在一次押镖途中,遭遇鬼影沙天觉,镖银尽失,众镖师全部罹难,他从 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大难不死,又自忖无力报仇,从此远走边域,辗转拜到天山派门人,但多年心结未解,一年郁郁 郁寡欢,而今仇人相见,当真是分外眼红,也道:“好眼力,佩服!佩服!鬼影白鹭,当年让你诈死瞒过,你竟然还 能活到现在。真是老天有眼啊,让我可以亲自手刃凶人!” 剑问天心下释然:“这鬼暗白鹭原来却是赵之远道长的大敌人。” 祝之山眼见师弟双眼火红,显是暴怒至极,完全没有了执事长老应有的沉稳谨慎,淡淡道:“之远师弟,个人恩怨, 前尘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寥寥几句,却如当头棒喝,赵之远身子微微一震,怒火便自消了一半,道了声“ 是”,躬身退后,不再言语。 游之瑞偏是个好话之人,嘿嘿笑道:“青城少林,好歹也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原来却与杀人恶魔蛇鼠一窝了,实是 ……” 祝之山轻喝道:“之瑞,这里没你的事,你也退下!”游之瑞话说了一半,便如被人扼住了喉咙般,呃的一声,说不 出话来,怏怏然向后退去。 剑问天心道:“这祝之山道长真有大师兄的风范。” 只听祝之山朗声道:“适才这位沙大侠已说了,青城少林众位高手,均是在千艳宫死于非命,凶手又怎么会在敝派这 里,还请众位查明真相,还我天山派一个清白!” 青城林四道三僧尚自沉吟,沙天觉沙哑的声音重又响起:“陈之桥,你天山派近日可曾收留过一男一女?男的二十左 右年纪,女的满头白发。”祝之山闻言一怔,转头望向陈之桥,眼神中满是疑问。 剑问天雪狼女也是一凛:“我两人上山也不过几个时辰,怎么他消息如此灵通?那杀人凶手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陈之桥坦然道:“今天确有一男一女到我天山派中,但两人乃是我派座上之宾,与众位言中的杀人凶手又有何相干? ”他先前已领教过剑问天身手,只觉那年轻人虽则武功了得,但要一举击杀青城少林五大高手,怕是还没那个本事, 是以毫不怀疑。 沙天亮声如磨铁道:“这便是了。”突然声音一变,厉喝道:“杀人凶手,就是那一男一女,我的两名爱徒,也是死 在他们手里!” 这一番话如同平地旱雷,听得剑问天雪狼女身子一震:“我们几时成了杀人凶手了?” 祝之山淡淡道:“之桥,那一男一女现在哪里?”陈之桥道:“回师兄的话,两位少侠就在后回孟师妹的医庐中。” 祝之山道:“是非黑白,总要澄清,你就请他们过来和众英雄当面对质罢!” 少林三僧双掌合什道:“祝真人说的有理,只须当面对质,是非黑白,也好作个了断。” 剑问天略一迟疑,便待走出,一旁的陈青鸾猛拉了拉他的衣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去。剑问天知她一片好意, 但这青城少林以及诸多武林豪杰,分明是冲着自己而来,他问心无愧,又岂能畏畏缩缩隐藏不出,让天山派为此蒙上 不白之冤,当下不管陈青鸾如何焦急,高声道:“无须劳烦道长了,我们已在这里!”拨开天山门人,与雪狼女大步 正出。 陈青鸾心下忧急,也跟着紧随其后,走了出来。 祝之山眼光在两人身上一瞥,见到剑问天身穿本门道袍,脸上不由掠过一丝诧异之色,冷喝道:“小道童,几时轮到 你说话了,退下去。”语气中,却毫无谴责之意。 青城四叟脸色也是微变,说道:“祝道友,这个又作何解释?” 沙天觉哈哈笑道:“还需要解释吗?天山派先前极力推诿,分明是窝藏凶手,有意与天下英雄为敌!” 剑问天轻轻脱去道袍,凛然说道:“在下剑问天,并不是天山门人,所做一切,自然与天山派无关,请这位沙天觉沙 大侠休要颠倒黑白。”他一上来便与天山派划清界线,该是怕万一有事,不至于连累到天山派。 沙天觉道:“好一句与天山派无关,你敢说你与天山派毫无关系?”未等剑问天回答,转向群雄道:“各位英雄,你 们可知,这位剑问天剑少侠是什么来路?为什么天山派这么拼命庇护他?他便是天山派神医女圣手孟孤芳的姘头,此 人是异界狼族的狼人,狼子野心,妄图与天山派沆瀣一气,暗杀武林正道英雄豪杰,以圆他一统武林的霸业。青城三 叟、少林神僧,以及洛阳三剑,我的弟子括苍双雄,都是天山派唆使此人所杀。大伙儿说,似这等恶贼,该不该千刀 万剐?”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不仅是前来犯难的群雄,就连天山派不知情的门人,也对剑问天深表怀疑,只是他们似乎忘了,鬼影白鹭是什么身份 ,他的话可不可信。 喧闹声稍一平息下来,祝之山冷冷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请阁下拿出证据,否则,天山派上下决不善休!” 剑问天愣在那里,沙天觉的那句话在脑海中回响不绝。“他说他姘头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说我是芳姐姐的姘头?” 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随爷爷到处流浪时,经过一个妓院,那里面传来的嬉笑打闹的声音,顿时明白过来,勃然大怒 道:“你可以冤枉我,但不可以侮辱我姐姐!”一声长吼,一步一步向沙天觉走去。 沙天觉眼见群雄怒火高涨,正自暗暗得意,不想剑问天一声长吼,掩盖了所有噪声,微微一怔,看着这英挺少年,变 得如一头饿狼般,眼瞳血红,浑身上下杀气猛涨向这边走来,任是他一生杀人无数,此时也不由自主陡生寒意。“他 到底是人是鬼?” 第一百二十八章 欲加罪 愤怒之下,杀气骤盛,剑问天的眼瞳红中泛绿,宛若一头凶猛的野狼,向鬼影白鹭沙天觉步步逼近,每一个脚步,似 乎能踏得地动山摇。 此刻,场中除了他的脚步声和发自喉咙的低嚎声外,其余声音顿时为之寂然。 祝之山陈之桥赵之远等,见此情景,均自暗暗心惊:“这少年好强的杀气!” 青城四道少林三僧等,不禁疑心更盛:“难道他真是杀人凶手?”他们却不知道,激怒剑问天的不是对他的冤枉,是 沙天觉的那句侮辱孟孤芳的话。 剑问天幼年孤苦,受尽欺凌,对他真正好的人屈指可数,而令他敬重铭刻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孟孤芳便是其中一人, 若非如此,他又何必先放下寻回血玉剑的事,千里迢迢远赴天山! 沙天觉看得冷汗浃背,连退几步,突然想起来此之前,那个人对他说的话,哈哈大笑道:“剑问天,你休要对我发怒 ,适才这番话,实则是青城派四位道长所言,与我无关,你只管找他们算帐便是!” 剑问天身子一顿,转向青城四叟,冷冷道:“他说的是真的?” 乙言脸色大变,怒指沙天觉道:“你……” 沙天觉怪笑道:“你昨晚与你门人弟子商议,说道天山派锋芒太盛,何不将同门之死这笔帐记在天山派头上,是也不 是?又说道天山派的神医女圣手乃是血郎中的传人,血郎中与你派素有旧怨,正好藉此机会,安个罪名上去,既报故 仇,又可让天山派声名狼藉,是也不是?哈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非,青城派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他本来是 信口胡诌,漏洞甚多,但说话速度既快,又不忘加上个“是也不是”,丝毫不给青城派反驳的机会,更是让人信以为 真。 青城四叟中,乙一性子最是火爆,气得顾不上身为出家人的仪表,大叫道:“你、你、你……胡说八道,含血喷人! ”然而他的声音,却已被一浪连接一浪的喝声掩盖,天山门人第三代弟子,听得沙天觉一口气说完,立时怒声如潮, 直把青城派等骂得目瞪口呆,身后群雄不乏瞧热闹者,大半冷眼旁观,只盼着好戏快点上演,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祝之山等却是眉头紧锁,他们又岂会分辨不出沙天觉话中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只是门下弟子,多是血气方刚一辈,一 心为天山派着想,岂能象他们这般理智处事? 祝之山本想立即喝止,转念一想,还是打消了念头,及听得骂声渐渐平息,这才高声问道:“乙言道友,可有此事? ” 乙言叹了口气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沙……” 剑问天冷冷道:“你也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么!” 陈之桥道:“请乙言道友出示真凭实据,切莫冤枉了好人!”他之前不分青红皂白,差些便和剑问天两败俱伤,此时 也谨慎了许多。 说到凭据,青城四叟突地眼睛亮了起来。乙修理直气壮道:“这真凭实据定然是有的,如其不然,本派也不至于率众 亲上天山来!”言毕一转身向身后众弟子高声说道:“你可以出来了!” 只见一个身材婀娜,却又身着道袍的俏丽女子走了出来,头顶银簪一拉,黑发随风轻飘。 场中众人不由啧啧称奇:“怎么青城派也收女弟子?”须知青城道派与天山道派大有不同,虽然也收俗家弟子,但全 派上下,均是清一色男丁,武林皆知,这突然冒出个女弟子,焉不令人大感意外? 剑问天更是一怔:“怎么是她?”这个身穿道袍的女子,便是千艳宫十六天女之一的绮丽! 祝之山不解道:“乙修道友,你这是什么意思?” 乙修冷哼道:“你们不是要凭据吗?这位女居士便是最好的凭据!” 只听绮丽道:“小女子名叫绮丽,乃是千艳宫人……”话未说完,天山派立时有人说道:“青城派和少林派的人死在 千艳宫,却拉千艳宫的人来指证别人,这岂不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绮丽毫不理会,继续说道:“绮丽可以作证,那个杀害青城和少林几位高人的人,就在天山派。”天山派这次倒是没 曾有人插口,静静听着。绮丽柳眉一挺,忽尔声调一变,戟指指着剑问天道:“就是他!这个禽兽不如千刀万剐的东 西,奸杀了我姐姐,强行占有了我们宫主,被诚邀到千艳宫作客的青城少林括苍众位高人发现,众位高人慈悲为怀, 劝他回头是岸,谁知这个畜生恼羞成怒,趁众人不备,将他们残忍杀害了……” 突听得“啪啪”两声,白影一闪,绮丽两颊各多了五道红痕。出手的是雪狼女,她或许武功不及绮丽,但她却是个天 生轻功高手,一纵一跃,已站回剑问天身边,谁也看不清她是如何出手的。 绮丽足下踉踉跄跄,一跌在地,一会才重新站起,捂着脸颊,几声冷笑,却已是声泪俱下:“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即 便是杀了我,我也非说不可。这畜生、这畜生还……还强行将我……”“嗤”的一声,一手将左臂衣袖撕下,皓白如 雪的臂上,依稀还有一点红晕,群雄正自不解她是何用意,只见她伸手一擦,那点红晕立即不见。群雄不禁哄声大起 。 守宫砂是用赤色的“朱砂”喂饲蜥蜴,待它遍体通红,就把它剁碎,成为赤泥,“点女人肢体,终本不灭,有房事则 灭,故号守宫”。相传千艳宫上下,尤其是入选十六天女的,都必须是处子之身,每一人的臂上,会点上一点殷红如 血的守宫砂,如能保持清白之躯,守宫砂拭除不去,如若失贞,守宫砂必会自动消失,皇宫大内,为了防止宫女出墙 ,皆用此法。 这绮丽如此言之凿凿,证据显现,她说的话多半不假,群雄中便有人高声大骂剑问天起来。 祝之山将信将疑,沉声问道:“剑少侠,她说的可是实情?” 陈青鸾身子一震,抢着答道:“不会,剑大哥决不是这样的人!” 一直以来沉默不语的汪紫烟道:“青鸾,人心隔肚皮,你对他了解多少?” 第一百二十九章 生死共 陈青鸾嘶声道:“师姐,难道连你也信不过他么?难道你不曾试过被人冤枉的滋味?” 汪紫烟身子一颤,想起小时候的不幸,此时似乎还能听到心被撕裂的声音,脸色一片苍白,顿时作声不得。 剑问天接过祝之山的话锋,轻轻一笑道:“我剑问天便是个十恶不赦的人,祝代掌门无须担忧,我说过,一切与天山 派无关。”明里说是坚决与天山派撇清关系,暗里却是明显不过:“你祝之山既然信不过我,又何必问我是否真有其 事?”剑问天这番话原本是负气说出,在祝之出听来,却是无比的刺耳,饶是他修养再高,也不禁动容。汪紫烟更是 脸色越发难看。 但同样的话,在前来讨伐的青城少林等群雄中,又变成了最表面的意思。 绮丽冷笑道:“畜生,你终于承认所有恶行了!” 剑问天双目如剑,逼视绮丽,仿佛可以刺穿她的心,良久才说了句宛若发自天边般,遥远而又清晰的话:“谁指使你 说这些话的?” 绮丽甫一接触到他的眼神,不自禁一阵心慌,连退几步,强摄心神,又道:“事实便是事实,你这猪狗不如的淫·贼 ,难道还想狡辩不成!” 少林三僧手掌合什道:“阿弥陀佛,剑施主,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此时群雄已认定了剑问天便是杀人凶 手,在场的天山派弟子,除了陈青鸾外,其他人对剑问天不甚了解,半信半疑,更也无法相帮,剑问天又绝非巧言善 辨的人,此时便算有百张嘴,也难以说得清道得明,一阵气苦,无力辩解,神思恍惚间,心里不停说着:“既然人人 都信不过我,我纵然争辩又有何用?我这一生受的苦还算少么?再多来一些又有什么分别?”竟尔哈哈大笑起来:“ 我剑问天便是个该死的人,一切都是我做的,谁要杀我,尽管来罢!” 陈青鸾颤声道:“剑大哥,你……” 剑问天斜眼一瞥,道:“你也退下去。”陈青鸾心头一痛,自知无力相助,眼眶蕴泪,转身退入天山门人中。 此刻,对峙着的几派中间,便只剩下剑问天雪狼女了,无论如何,雪狼女是不会走的,无须开口,剑问天也明白。 祝之山深感愧疚,有心相助,想起师父出关在即,不可多生横节,只得作罢。而似游之瑞郭之友诸辈,早先吃了剑问 天的苦头,心有不甘,乐得幸灾乐祸看好戏。 少林三僧道:“苦头无边,回头是岸,剑施主是要贫僧等动手,还是自裁?” 剑问天冷笑道:“你们不是想要我快点死么?何必惺惺作态假慈悲?” 少林三僧脸色微变,齐宣佛号道:“剑施主既无悔悟之心,我佛慈悲,普渡众生,就让贫僧为施主超渡罢!”一齐踏 出几步,双掌合什,僧袍慢慢鼓起。 雪狼女面罩寒霜,一按指环,钢针冒出,已先自迎上前去。在她心里,不论剑问天做什么事都是正确的,她决不允许 有人伤害到他! 就在此时,忽听到一个声音遥遥传来:“还有我!”缥缥缈缈,宛若发自天籁。声音未歇,一条白影从天而降。 众人不禁纷纷看去。来人白衣如雪,裙袂飘飘,手执一根,碧玉色的竹杖,落地而行,足不点尘,肌肤若米雪,绰约 若处子,宛如吸风饮露,不食五谷的仙子般,一颦一笑,皆可倾城倾国。剑问天又惊又喜,脱口叫道:“芳姐姐!” 这宛若瑶池仙姬般的女子,正是孟孤芳。 多年不见,孟孤芳越发长得身材高挑,美貌出众了。 孟孤芳螓首微点,晃眼间已到眼前,柔声道:“剑儿,你过得好么?”剑问天激动万分,快步迎上,紧紧握着她的手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孟孤芳把头转向少林三僧,道:“剑儿,他们欺负你么?姐姐为你出气。”即便阔别多年,在她眼里,剑问天依然是 当年的剑儿。 剑问天良久道:“姐姐,见到你真好。他们要对付的是剑儿,让剑儿领教领教他们的本领!” 孟孤芳却是主意已决,一转身,走到三僧面前,轻轻说道:“小女子孟孤芳,几位大师,请动手罢!”玉竹杖地上一 点,娉婷而立,正是天山三十六路剑法的起手式“仙人问路”。 游之瑞高声道:“孟师妹,这不关天山派的事,你又何必赶这趟浑水?” 孟孤芳头也不回道:“这的确不管天山派的事,游师兄又何必理会孤芳是否该不该赶这趟浑水?” 游之瑞一时语塞,道:“这……那孟师妹小心为是!”心道:“我是看在师父份上,才好意提醒你,好话说在前头, 待会出了什么事,可不关我们的事。” 祝之山陈之桥等均是心里暗自叹息,自从孟孤芳上天山后,总是与众同门格格不入,他们虽知天鹰真人倾囊授她剑术 ,却从未见她在同门面前练过,实不知她修为多高,念及同门之情,不免有些担忧。 却听乙言问道:“你是血神医的弟子?” 孟孤芳道:“血神医授我医术,天鹰真人授我剑术。众位还有什么要问的?” 乙修道:“好极,小女娃既然想强出头,那便让贫道等来领教你的高招罢!” 青城派与血郎中素有怨仇,他话音刚落,身后已有三名道士愤然走出,掣剑在手,傲然道:“杀鸡焉得用牛力,让贫 道来会会这小女娃!” 乙修见是乙真弟子,当下也不多言,退步让开。 青城派既已开口应战,少林三僧自然也不便阻挠,当下三名青城道长一领剑诀,飞身而起,直取孟孤芳。 乙真道长已死,他的这三名弟子深得真传,一出手便是青城十九剑三招厉害杀着,将孟孤芳罩于剑光之下,意欲替师 父一报大仇。 孟孤芳凝身不动,静若处子,竟似漠视无睹,待得三剑攻到,忽地玉影乍动,人已不见,却听得“砰砰砰”三声闷响 ,半空中三道士剑招未老,人已一齐落地,愣在那里,目瞪口呆,面如死灰! 第一百三十章 第一战 天山剑法讲究的是刚柔相济,轻灵并施,柔者刚之本,刚者柔之用,若欲极刚必力极柔,与敌对战,未发剑时,宜松 柔灵活,不用一丝一毫之强劲,即外松内聚,飘然轻灵,若即若离,若虚若实,寓随时变化之机而以意示形。出招时 ,则迅雷不及掩耳,极刚极强。出剑似闪电,发力如雷霆,静如处子,动若脱兔,捷似灵蛇。 孟孤芳随天鹰真人学剑五年,一个亲传亲授,一个尽心修习,加之孟孤芳悟性本佳,体内又有天狼王丁道远数十年功 力辅助,数年已尽得天山剑法真传。她结庐而居几载,悟剑法于杖法中,快捷之中,又多出几分灵气。俟待三道攻到 之时,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间,人影飘动,竹杖轻挥,天山剑法一招“分花拂柳”,无声无息点出,三道顿觉胸口 窒息,一口气转不过来,剑招未老,纷纷落地,满脸的难以置信。 太快了!实在太快了!群雄中,不泛对剑术颇有造诣的,不禁失声喝采起来。 天山派门人,更是高声叫好,然而能看清孟孤芳剑招的,却是寥寥无几。天山派“之”字辈中,也只有祝之山、陈之 桥、赵之远三人深得其师真传,经年苦学,领会甚深,目睹孟孤芳这稍纵即逝的一招,心中均自惊叹不已:“孟师妹 原来一直都深藏不露!她的这招‘分花拂柳’,我们也可以使得似她这样快,但若论灵气,我们真是自愧不如了。” 剑问天高声赞升:“姐姐好剑法!”心道:“芳姐姐的天山剑法可要比陈之桥强多了!”孟孤芳手里握的虽是绿竹杖 ,但深谙剑术的高手,却一眼便能瞧出她所使的是剑法,而不是杖法。 青城派素来也以剑法见长,以青城四叟的修为,又岂会瞧不出来?吃惊之余,暗暗叹息:“这女子年纪轻轻,剑术已 有如此高深的造诣,那祝之山辈的修为可想而知,我们空自修习剑术几十个春秋,自以为放眼天下,难觅敌手,到了 今日,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但叹息归于叹息,同门之仇却不能不报,当下喝令三名门人退了下去。 乙修当先迈步走出,忿然道:“让贫道来会一会你这小女娃!”孟孤芳黛眉微蹙,淡淡道:“既然要打,何不速战速 决,你不是还有三位同门在此么?我还有病人需要医治,没时间跟你耗下去。”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随风关到众 人耳中。 乙言等三叟脸色含怒,心道:“你未免太小瞧我们了罢!”拂尘轻挥,纷纷走出。 祝之山暗暗摇头:“孟师妹虽然剑术了得,此举未免太托大了些。须知青城八叟成名已久,青城剑法自非浪得虚名的 。”念及同门情谊,心想若是这位小师妹有难,自己也不能袖手旁观。 孟孤芳以一敌四,实则并非她妄自托大,她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方面是那个郝之胜身受重伤,需要医治,另一 个原因很重要,但却十分简单,那便是,她只想帮剑问天排除少些障碍而已。 青城四道拂尘横胸,平平挥出,拂尘柄下兽毛忽然根根笔直如针,四人相视一眼,冷喝一声,齐齐攻出。 孟孤芳神闲气宁,绿竹杖地上一搭,着地后拖,皓腕轻抬,绿影动处,飘飘忽忽递了上去,正是天山剑法的一招“羿 射九日”。这一招顾名思义,看似柔弱无力,却蕴含了九下后着,一招出后,八次后劲接踵而到,缥缈难以捉摸。 青城四道先见她一招击败三名弟子,虽自恃了得,却也不敢大意,将青城剑法运用于拂尘之上,青城紫霄真气劲运于 臂,拂尘抖、扫、劈、拉,两支缠向竹杖,两人则左右夹攻,分点孟孤芳几处大穴。 拂尘可算是武林兵器谱中排名前十的奇门兵器之一,风格独特,技法鲜明,软硬兼施,开合紧凑;舞动起来如天马行 空,洒脱飘逸,闪展跳跃,灵活多变。动作以劈、缠、拉、抖、扫为主,可以当刀、剑、鞭、镖等兵器使用,讲究形 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神合,绵绵不断,一气呵成,比之长剑,又要难练得多,青城四道舍剑换用拂尘,修习已久 ,四人心意相通,这一上来,竟已大占上风。 剑问天站在一旁观战,眼见四道俨似配合得天衣无缝,阴柔之中,又是凌厉非常,比之在千艳宫时,乙真三道所使的 剑法,有过而无不及,看着义姐,以轻灵步伐,游走于见道攻势之中,时而防守,时而竹杖点出,依然游刃有余,一 颗半悬着的心,也便放下,寻思:“我听娘亲说过,芳姐姐曾在天劫岛万劫池下,得到天狼王的半部剥极真经秘诀和 数十年功力,而今看来,姐姐的内功是不在我之下的,我且耐心观战,等到姐姐打得累了,我再上前帮忙也不迟。” 酣战中的青城四叟却是吃惊不小。青城八叟,任何一人行走江湖,皆可跻身于一流高手行列,这般以四敌一,不但孟 孤芳不贻败象,百招过后,反是越战越是神情自若,丝毫没有一点疲累之意,周身两寸之内,隐隐笼罩着一层薄薄轻雾,令人疑似天女腾云驾雾下凡来。 青城四道拂尘真气贯注,“拭定乾坤”、“黄龙盖顶”、“脚踏五行”、“横扫千军”、“ 翻江倒海”、“马后扬鞭 ”……奇招不断抢攻,竟是没奈她何。 祝之山陈之桥等,也看出了孟孤芳剑法虽精,但所发出的真气,却非本门内功,心中均想到:定是师父对她格外青睐 ,传授了她更高的内功心法,才令她有此成就。他们又哪能想到,孟孤芳力战四大高手毫无倦意,乃是修习了剥极神 功的缘故? 剑问天欣喜无比,低声对雪狼女道:“雪狼女,你想变得和芳姐姐一样厉害么?”雪狼女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剑问天道:“等大战过后,我叫芳姐姐好好教你!”话没说完,突听雪狼女“啊”地惊呼起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金刚掌 剑问天说话之时,雪狼女眼光却没有离开场中激烈之战,忽见孟孤芳双臂乍展,接了乙言一招,胸前空门大开,她心 系战况,不由得惊叫起来。 剑问天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心头也是一动。 场中四道久战不下,已自有些不甚耐烦,好不容易瞧出破绽,岂肯放过?四人心中窃喜,互相对望,心领神会,内力 劲摧,拂尘猛点,便如四把雨伞般斗然展开,四面八方罩向孟孤芳。 此时胜负看来已有分晓,剑问天祝之山等暗运玄功,只消孟孤芳稍有危难,立时上前援手,什么武林规矩,那时再也 顾不上的了。 青城派看到己方胜算在握,纷纷高声助威喝采起来。 不料就在此时,场中境况突变,孟孤芳眼看已是左支右拙,举步唯艰,危险重重,瞬息之间身形变幻,竹杖晃动,化 出漫天绿雨,犹如天女散花般,疾点而出。便听得“簌簌簌簌”四声闷响,那是打在身体上的声音。 青城四道只觉心口一痛,均是一愣,不禁罢手,低头看着胸口,但见道袍上已多了一个圆点,不轻不重,不偏不歧, 正中心口位置,只是道袍虽破,贴身衣服却完好无损,功力拿捏之准,委实匪夷所思! 青城四道暗暗捏了一把冷汗,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一点若是再入几分,自己焉有命在?想起青城八叟成名数十载, 不料这一战却是一败涂地,不由得心灰意冷,长声叹息:“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罢了,我们输了!” 怏怏然向后退出。 孟孤芳一招得手,人已飘然突出重围,站在一丈开外抱拳道:“承让了!”却觉体内真气有些紊乱,心中也是暗惊: “这青城四道果然功力不弱!” 祝之山等看得暗暗赞好:“她故意露出空门,让对方以为有可乘之机,然后出其不意,后发制人,以一招‘众里寻他 ’,千百种变化隐藏其中,这一招,即便是我们,也未必得使得比她好!”越发对这位孟师妹另眼相看了。 剑问天眼光一瞥,见孟孤芳脸色有些苍白,忙迎了上去道:“姐姐,你没事么?”孟孤芳微微一笑,道:“姐姐不碍 事。”又朝群雄道:“众位还有谁上来应战?” “阿弥陀佛,老衲十月,上来领教女施主高招。”少林僧十月双掌合什,大步迈出。 话音未落,却听群雄中有人起哄:“又不是比武切磋,为什么要以一对一?” “杀人狂魔,人人得而诛之,少林高僧该合力诛魔才是正理!” “是啊!今日不是比试武功,决不能以平常武林规矩行事,那杀人狂魔禽兽不如的畜生,理该千刀万剐……” “大伙儿并肩子上啊!决不能让那杀人狂魔逍遥法外……”空自呐喊,却没人敢出来应战。 种种声音,说得豪气干云,义愤填膺,激情澎湃,其最终用意,无非是事不关己者想看好戏上演而已。 十月眉头一皱,脚下不停,已到孟孤芳剑问天跟前,左掌一摆,作了个“请”的姿势。 剑问天抢先上前,说道:“姐姐,这一场让剑儿来,你累了,休息一会罢!”孟孤芳连战四大高手,饶是她内功深厚 ,总不免有些吃不消,适才险中求胜,体内真气有所涣乱,闻言也便转身退后。汪紫烟陈青鸾迎上前去,细声问候。 剑问天抱拳道:“素闻少林大力金刚掌名扬天下,十月大师神功盖世,晚辈得以大师指教,何幸如之!”少林大力金 刚掌厉害是不假,但“十月大师神功盖世”云云,却是剑问天硬加上去的,少林去字辈数位高僧,方外之人,罕少踏 足武林,若非出于查明杀害释方释难元凶,少林三僧断然不会远赴天山的,“神功盖世”的话,未免有些牵强了,实 是剑问天不擅那一套江湖术语,随口说出而已。 十月道:“施主客气了,请亮兵器罢!”剑问天反问道:“大师的兵器呢?”十月道:“老衲与人对敌,从来不用兵 器。” 剑问天心知武功到了一个境界,自身便是一件十分厉害的兵器,倒不是十月口出狂言,想起当年在南宫埋剑山庄听到 的一段话,便道:“《道德经》有云:‘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则不可得 志于天下矣’……这个、这个……大师既不用兵器,晚辈当然也不能用兵器了。” 十月冷哼一声,双足如老树盘根,臂如抱月,道:“如此,请施主出招罢!”少林功夫讲究根底扎实,日积月累,他 一出手果有大师风范。 剑问天自忖若是以真招实打,未必能稳操胜算,脑子一转,一念陡生,心道:“我且唬他一唬。”当下右手微微一动 ,随着真气行处,衣袖鼓起,掌心立时扬起一团薄烟,手掌一翻,轻轻一掌推出,乃是般若波罗掌的一招“如是 我闻”。两人相隔不过半丈,双方不曾实掌接触,但乍一交锋,两道真气撞在一起,立听得一声闷响,两人已各自退 了两步。 十月一怔道:“智光大师与施主怎样称呼?” 剑问天笑道:“晚辈与智光大师倒有一面之缘,十月大师也识得他么?” 十月将信将疑,道:“吃我第二掌罢!”舌绽春雷,大喝一声,第二式“金刚摩天”隔空拍了出去!剑问天口中说道 :“大师小心了,般若波罗掌第二掌‘大观自在’到了!”手里丝毫不敢缓慢,剥极真气引行,真气鼓荡,双掌在半 空中划了两个圆圈,两股气流徐徐推出。 十月的少林大力金刚掌,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招招到位,功力沉稳,剑问天的两招般若波罗掌是有样学样,依样 画葫芦,空有其形,全无其神,全赖剥极真气辅助,且来来去去就是两招,这还是他当年代义兄接下智光大师两掌时 ,偷偷学到的。 十月是掌法行家中的行家,时间一久,已自瞧出端倪,心道:“原来你也不外如此!”掌上用劲,数掌连环拍出!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十一骑 剑问天自忖以掌法一招一式对拆,未必能胜,若以内力相拼,自己又未必会输,见十月真气连摧,手上的内力又增加 不少,暗道:“来得正好!”调运剥极神功,戟指点出,真气凝聚一线,一道无形气流从指尖处激身出来,直取十月 ,这一次用了八成功力,所使的正是“九难一指”! 九难一指乃独孤奇三大绝技之一,练至精处,一里之内皆可杀人,剑问天首次使出,虽未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这般 近距离博击,威力却也不可小觑! 十月只觉眼前电光疾闪,光芒犹如刺入眼瞳,差些便睁不开眼,吃惊之余,不敢怠慢,双掌连拍,在面前形成一道屏 障,百忙中一式“金刚推山”迎向气流。 九难一指无孔不入,穿破屏障,势不可挡,直取十月的“膻中”大穴。 一招见分晓,“嗤”的一声,十月连退十步,方始立住,低头一看左手袖口,诺大的僧袍上,留下了一个食指大小的 孔。剑问天连退八步,趋着后退之势,双手一拨,将十月攻势带往一边,一一化解,自身丝毫无损。 这一场,剑问天胜了。 十月脸上掠过惊异之色,双掌合什,坦然说道:“多谢施主手下留情,实在后生可畏。老衲输得口服心服!” 剑问天收功卓立,抱拳道:“大师过谦了,晚辈这是侥幸得胜。” 祝之山看得大感诧异:“十月功力高深,换我上场,也未必能胜,这年轻人也不过二十岁年纪,内力如此深厚,即便 是打自娘胎便练功,也断然没有这等修为啊!” 孟孤芳曾修习下剥极真经,却已看出剑问天所发真气,俨然与自己同出一辙,心中自是欣喜至极,道:“原来剑儿你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场中群雄,自忖远远及不上少林三僧,均是噤声不敢上前应战。内中也不乏有正直之士,对剑问天是否为杀人凶手已 抱疑惑。 果听十月说道:“剑施主宅心仁厚,适才若要毙杀老衲,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就凭这一点,老衲三人,绝不相信剑施 主乃是残杀我派两位师叔的元凶,这报仇之事,不提也罢。”又向祝之山道:“老衲等此番多有叨扰,还请道长代向 尊师天鹰真人转告一声,改日定当再登门道歉。老衲等就此告辞了!” 祝之山道:“三位大师不必客气,这里诸事未了,恕不远送!”心道:“这三个少林高僧倒是心胸坦荡之人。” 耳闻群雄中有人说道:“啊!那个鬼影白鹭沙天觉呢?”适才两番大战,众人俱都将心思放在场中,此时一经提醒, 这才发觉,原来那沙天觉和千艳宫天女绮丽,早已不见踪影。当下越发肯定:这一场讨伐之举,定然是千艳宫和沙天 觉搞出来的风波了。即便不是,也决计摆脱不了干系。 群雄恍然大悟,大呼上当,有的便已高声大骂起来。 青城四道少林三僧等颇是自责:“该死,我们都上了千艳宫的当了!”但这里是天山派地盘,沙天觉和绮丽竟能在众 目睽睽下消失,又确是令人既忧且惊。 此时,忽闻一阵的的马蹄声自山脚下传来,立时震荡着整个山谷。不到片刻,马蹄声渐近,十余匹马骑从西面山路上 疾风般奔来。马上乘客一色玄色薄毡大氅,里面玄色布衣。个个矫捷剽悍,每一匹骏马都是高头长腿,通体黑毛,马 足黄金蹄铁在漫山遍野冰雪映射出闪闪金光,直似天降神兵般威风凛凛。 群雄不禁大感诧异:这上山之路本不易走,若非长年在马背上过日子的牧民,要策马奔上山来,实非易与。这不多不 少的十一骑上面乘客,无论衣着服饰,尽显尊贵,似这般前奔后继,训练有素,如履平地,实属罕见。均在暗暗猜测 这十一骑究竟是什么来路。 剑问天和雪狼女却是认得的,这便是上博格达峰时相撞的十一骑,一名约莫四十左右年纪,身材颀长,一张国字脸, 眉粗鼻勾,颇有霸气的汉子首当其冲,索尔图和哈乐图紧跟其后,十一骑来到圆坪上,发一声“噫”,纷纷勒马立定 ,神情傲慢,并不翻身下马,只是用冷峻的眼光环扫全场。 这时索尔图和哈乐图也发现了剑问天雪狼女的存在,咧着嘴诡异一笑,似乎在说:“哈哈,原来你们在这里,看老子 不将你们大卸八块才怪。” 剑问天也感不解:“他们是什么来路,来这里干什么?” 却听得游之瑞“咦”的一声,沉吟不语。陈之桥问道:“之瑞,怎么?”游之瑞抬起头来,指着那十一骑中一名中年 汉子道:“二师兄,他、他便是那个牧民!” 陈之桥眼光如炬,顺着游之瑞所指看去,见那人与他描述的约略符合,再次问道:“你确定便是那人?” 游之瑞道:“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声音竟尔有些颤抖。 马上那短眉汉子正朝这边看了过来,一眼看出游之瑞惊魂未定的神色,哈哈大笑道:“兀那牛鼻子,要尝尝老子磨豆腐的功夫么?”游之瑞心有余悸,虽有众师兄在旁,仍是作声不得。 陈之桥眼光骤变,寻思:“这送信之人已经在此,莫非那个天目上人也来了?” 祝之山一瞥他两人,一个脸色惊惧,一个脸色阴晴不定,眉头一皱,轻咳两声,便待发话,只听那为首的方脸鹰鼻汉 子开口说道:“原来这儿这般热闹,妙极!妙极!众位武林豪杰都来了,倒省得我们东奔西跑。” 祝之山客客气气道:“众位是哪个道上的朋友?还请报上大名,贫道也好克尽地主之谊!” 索尔图傲然问道:“你这牛鼻子叫什么名字?” 祝之山微愠道:“贫道祝之山,天山派代掌门。” 那哈乐图道:“哈哈!原来只是个代掌门,这儿还轮不到你说话!” 那短眉汉子神情倨傲道:“石天鹰那老匹夫呢?怎么做缩头乌龟了?让他出来见我们!” 赵之远怒道:“凭你见配见我师父!” 短眉汉子傲笑道:“凭什么?就凭我们是瓦剌国英雄堂飞鹰十一骑!” 第一百三十三章 残金掌 此言一出,场中群雄不禁哗然。瓦剌国近年来再度雄起,吞并鞑靼,既有蚕食大明的野心,又有统领群雄的宏愿,几 年来暗中招揽天下能人异士,建立英雄堂,为他们的朝廷卖命,这十一骑既已坦言出处,实力自然不可小觑。 剑问天领教过索尔图和哈乐图的功夫,心道:“这两人也只是泛泛之辈,那为首的鹰鼻汉子,与祝之山道长的武功, 好象只能在伯仲之间,又有什么好畏惧的?他们凭什么这般傲慢无礼?难道场中群雄都怕他们不成?”但祝之山既未 翻脸,他身为客人,总不便越俎代庖。 陈之桥冷冷道:“原来是一群瓦剌鹰犬,我师父又岂是你们说见就见的!” 那短眉汉子道:“故人拜访,天鹰老道闭门不见客,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祝之山等心头一凛:“话终于说到正题上了!” 却听那鹰鼻汉子目光炯炯,说道:“在下百里长风,乃是奉我主旨意,请众位武林豪杰到敝国英雄堂聚宴,众位不会 不给面子罢!”他自报姓名,群雄多半不曾听说过的,不禁又交头接耳起来。 祝之山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阁下等此举未免是一相情愿罢!” 青城四道纷纷说道:“之山道友说得有理,我们生为大明子民,决不与瓦剌异族同流合污!” 百里长风脸色一沉,冷笑道:“什么‘生为大明子民,决不与瓦剌异族同流合污’?大明朱氏有什么好?当今皇帝朱 瞻基年少无知,昏庸无能,朱氏王朝的天下,早晚是我们瓦剌的天下!” 赵之远问道:“请问阁下,你是汉人还是瓦剌族人?” 百里长风似料不到他会有此一问,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汉人怎样?瓦剌族人又怎样?良禽择木而栖,良将 当随贤君,在下奉劝众位还是乖乖归顺则罢,否则,嘿嘿……” 祝之山忿然道:“否则怎样?” 那短眉汉子狂傲道:“两万大军,兵临天山,势必将这里夷为平地,让天山派永远在武林中除名!” “好大的口气,你们若敢动天山分毫,今日先教你们有来无去!”天山派门人早已按捺不住熊熊怒火,呛啷声响不绝 ,便有十几名天山门人纷纷拔剑冲出。 那短眉汉子嘿嘿一笑道:“一帮不知死活的东西,是你们要自寻死路,莫怪得老子无情了!”说话之间,忽见他右手 一挥,十几道红影脱袖飞出,耳听惨叫连连,十几名天山门人倒在地上,几下抽搐,便即不动,各人的脸上均是一片 红里透黑。 场中群雄目睹此景,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祝之山艴然道:“阁下是谁?手段好些毒辣!” 短眉汉子得意笑道:“祝之山,你竖起耳朵听清楚了,老子复姓巫马单名一个翎字!” 祝之山凝思片刻,脑子里映过无数人,饶是他见多识广,却想不起无论是百里长风或巫马翎,武林中到底有没有这两 号人物。 巫马翎看来似是漫不经心,随意出手便一举放倒十几人,但他动作虽快,却逃不过两个人的眼光。 剑问天见他掷出血影的手法,大有似曾相识之感,及见身旁孟孤芳黛眉紧锁,恍然记起:“这是血神医师父掷血影神 针的手法。这人怎么晓得的?”问道:“姐姐,你怎么啦?” 孟孤芳摇了摇头,信步走近倒地的十几名天山门人,伸手从腰间锦囊中拿出十几颗椒粒大小的药丸,掰开十几人的口 ,一一服下,随手在各人背心处轻轻拍了一掌,十几名门人各自吐出一口黑血,顷刻之间,竟尔醒转,伸了伸筋骨, 谢过孟孤芳,垂头丧气回到天山派众同门中。 巫马翎见到孟孤芳一连串的救人动作,手法甚是娴熟,不由发出“咦”的一声,颇感意外,赞道:“小姑娘,好精湛 的医术!” 孟孤芳漠然面对,问道:“阁下和血神医怎么称呼?”巫马翎奇道:“什么血神医?”孟孤芳察言观色,知他决计不 是装出来的,又道:“你这血影神针又从哪里学来的?” 巫马翎一怔,哈哈笑道:“什么血影神针,我可不晓得。小姑娘,我看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精湛的医术,十分难得 ,何不弃暗投明,随我们到瓦剌英雄堂为我主效力,包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话音未落,却听孟孤芳冷喝道:“既然不识宗源,那便是偷师,谁教你的,从实招来!”人已飘然飞起,玉腕轻抬, 绿竹杖迳自刺向巫马翎。 巫马翎哈哈笑道:“你想试试我的身手么?我便和你玩玩!”抡起一掌,便向绿竹杖拍去。 孟孤芳手中绿竹杖犹如活的一般,借着这一拍之力,顺势一搭,人已翻身越过巫马翎头顶,竹杖似剑,寒芒骤闪,疾 取巫马翎背心大穴,正是天山剑法一招“昙花一现”! 祝之山陈之桥等喝了一声:“好!”众人已见过孟孤芳身手,自是不必为她担忧。 所谓“昙花一现”顾名思义,便是以速度见长,孟孤芳这凌空一击,尽得这一招精要。 巫马翎人在马背上,转身甚是不便,他本可翻身下马,但他不愿在同伴面前露出退却之举,将身一伏,绿竹杖如影随 形而到,心下一横,聚气一顶,以后背硬生生接了孟孤芳一招,饶是他一身横练功夫,被这一击,竟尔隐隐作痛,不 禁大怒,笑容尽敛,喝道:“来而不远非礼也,吃我一掌!”双掌一搓,焕起两道金光,呼呼两掌,破空介响拍了出 去。 游之瑞见识过这双掌的厉害,虽然与孟孤芳不甚和气,说到底算是同门,见状提醒道:“孟师妹小心了!” 孟孤芳眼见巫马翎每拍一掌,掌心处金掌便显得更盛,隐隐还夹杂着一股血腥味道,令人恶心,当即不敢大意,手里 绿竹杖巧使如剑,使开三十六路天山剑法,凝神应战。 猛听得群雄中有人高声惊呼道:“啊!是残金缺玉掌!”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速客 残金缺玉掌,闻风俱丧胆;一出三界变,天地我最狂。 这四话虽然有点夸大其词,但由此可知,残金缺玉掌何等阴邪霸道了。 祝之山凛然道:“阁下和天残地缺叟有何关系?” 巫马翎边斗边得意道:“你们倒还有点见识。老子与天残地缺没有关系就不能练残金缺玉掌么!”两掌猛搓,咝咝声 响,掌心处金光更盛,狠向孟孤芳头顶抓去。 孟孤芳知道他双掌剧毒无比,哪里容他近得身来,手中竹杖舞成一团绿影,筑起一堵无形屏障,以守为主,侍机而攻 。她内功深厚,战到酣处,体内剥极真气越能发挥得淋漓尽致,竟似长江之水,源源不断,用之不尽。 巫马翎虽然双掌厉害,内功修为却远远不及,时间一久,反而吃亏。 一旁观战的人,心思又有所不同。剑问天喜出望外:“剥极神功果然博大精深,芳姐姐修习比我早,显然发挥得比我 好多了!” 祝之山等也是心中窃喜:“师父果然教的好弟子,有孟师妹这等修为,天山剑法何愁不能发扬光大!” 青城少林等场中群雄又是吃惊,又是佩服:“他天山派一个女娃子,已经有此修为,天鹰道长可想而知,且幸我们还 未敢挑战天鹰道长,否则今日定是颜面无存。” 百里长风雍容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之色,心思一动,高声说道:“巫马,不必打下去了,认输吧!” 巫马翎打得性起,对他的话竟是置若罔闻,突然一声暴喝,左袖一挥,数十道血影,夹在飒飒掌风中,疾射而出! 剑问天惊呼道:“姐姐小心!”这一叫分明多余,只见孟孤芳绿竹杖猛然拔起,快如轮转,化成一道绿墙,但听得啄 啄声连续不断,血影接近绿墙,忽尔掉转头去,飞向巫马翎。 巫马翎大吃一惊,一声惊叫,眼见血影业已近身,忙不迭往后一倒,滚下马下,几个翻身,方始停步,但见他的座骑 马背,已布满了数十点红痕,厉声惨嘶,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便即毙命。 孟孤芳并不乘胜追击,收杖立定,眼光在马匹死尸上一瞥,冷冰冰向巫马翎道:“奉劝阁下,千万别滥用血影神针, 否则如同此马。” 巫马翎冷哼一声,神情依然倨傲,却暗中捏了一把冷汗,寻思:“我万般哀求,才令师父教我这血影神针,不料却被 这臭丫头破了,回到瓦剌,不知要向师父怎么解释?” 百里长风也不责备,朗声说道:“众位武林豪杰,我瓦剌国满怀诚意邀请众位前往英雄堂赴宴,众位去与不去,但请 明言!” 祝之山沉声道:“不速之客,天山派素来极不欢迎,众位速速下山去罢!”这番话明是是对瓦剌十一骑下逐客令,实 则是催促群雄快些离开这里,免得多惹不必要的麻烦。须知天山离大明地界已远,若瓦剌国当真大举来犯,怕是谁也 无法担保群雄能全身而退。 青城少林等也不爱与瓦剌国人纠缠不清,祝之山这一下逐客令,不啻给了大家一个一走了之的台阶,少林三僧双掌合 什,齐宣佛号道:“各位请了,贫僧等不敢再叨扰,就此告辞!” 索尔图哈乐图眉毛一挑,齐声喝道:“众位英雄这么离去,未免太不急我们面子了罢!” 祝之山艴然不悦道:“你们又何曾给天山派面子?阁下别忘了,这里是天山派,不是你们瓦剌人撒野的地方!” 百里长风冷笑道:“天山派那又如何?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整座博格达峰,将是我瓦剌囊中之物。在场之人,一个 都别想离开!”这一番话无疑是挑明了逼群雄非归顺不可。 话音未落,群雄已自锵锵兵器尽现,一时间众愤难平,日光下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百里长风哈哈大笑道:“跳梁小丑,乌合之众,何必作无谓的抵抗,识相的放下兵器快快投降,否则大军一来,管叫 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剑问天心中暗道:“此人口出狂言,未免太狂妄自大了罢!”正自思忖如何来个擒贼先擒王,拿下这百里长风再说, 蓦然间听得西面峰上,一个尖啸声震耳欲聋,紧接着,一道碧绿色火光直冲霄汉。 孟孤芳脸色为之一变,颤声道:“西峰,修真洞,师父……”祝之山陈之桥赵之远等大叫不好,拔出腰间长剑,顾不 上与群雄打个招呼,倏然转身,齐向西峰奔去! 剑问天在孟孤芳的言语中,听出几分端倪,对雪狼女说了声:“走!”跟在孟孤芳身后,施展开狼腾提纵术,奔向西 峰。 天山门人也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跟上。 英雄堂十一骑也不阻挡,百里长风望着众人远去,嘴角边逸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山路崎岖不平,路旁灌木丛生,剑问天三人轻功极佳,顷刻已赶上了祝之山等。 一路上但见每隔一丈,便有两名道士倒在山路边,看样子业已毙命,个个脸部扭曲,死状惨不忍睹。 祝之山等面罩重霜,愁眉紧锁,却是无暇理会死去的弟子,叹道:“想不到我们殚思竭虑,暗中布下重重关卡,仍然 防不胜防,终究被那人找到了师父的修真所在。唉----”一声长叹,脚下不敢有丝毫滞慢。 上了西峰,进了一片树林,莽莽丛林中,一方空地十分隐蔽,声声尖啸不绝于耳。那空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十几个天 山门人,有俗有道,断体残肢,有的痛苦呻吟,有的业已死去。 空地不远,一个小小山洞之前,四名身穿红色僧袍、人高马大的和尚,手挥巨斧,不停朝着岩壁猛劈,巨斧砍在岩壁 上,发出声声闷响,但每一次劈下的声音都颇有节奏感,仿佛牵引着人的心跳,任是祝之山剑问天等内功修为甚高, 也不由得大感窒息,一颗心好似便要脱口喷出,知道厉害,忙调运内功护住心脉,这才稍觉好转。 剑问天转看雪狼女,却见她原本水波不兴的脸容,隐隐有些抽动,更是惊讶不已:好邪门的功夫!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大国师 六人之中,雪狼女的功力最弱,听着这如同击在心坎上的声音,脸色变得格外难看,捂住心口,身子微颤,摇摇欲坠 。 剑问天暗叫不妙,伸出一掌,抵住她的背心,真气源源不断输出,低声附耳说道:“神功,护心脉。” 雪狼女猛然醒悟,当即盘膝坐下,照着剑问天所传的内功心法,运气吐纳,过不一会,便恢复如常。 这时那四个和尚大斧依然不停劈着,见了六人到来,竟是不作理会。那仿若心跳的声音,却掩盖不住尖啸之声,碧绿 色的光线便在他们身侧射起。 众人再走上前几步,但见洞口一名僧人巍然而立,也是身穿红色僧袍,只不过只那四名僧人不同的是,在他的僧袍背 心处,多了六个奇形怪状的符号,好似是什么文字,呈圆形分布,活灵活现。此刻他正拦着洞口,双掌不停向洞里拍 去,每拍一掌,便高声啸叫。奇怪的是,每一掌拍出,掌上的绿光甫近洞穴,好象被什么东西挡住似的,不住反弹, 撞回到那僧人掌上,两下激荡,立时挤成一道碧绿光线,直冲天空。 陈之桥问道:“莫非那和尚便是天目上人?看这几个僧人的装束,好象是宁玛红教的啊!” 祝之山“嗯”了一声,神色凝重,却不回答,低下头,好象在想些什么,忽尔抬起头来,微一运气,朗声说道:“这 位大师可是天目上人?”声音在劈石声和尖啸声中,却显得异常清晰。 那守在洞中的和尚哈哈笑道:“石天鹰,你的徒子徒孙都来送死了,瞧我怎么一个个弄死他们,你就等着为他们收尸 罢,哈哈哈哈……” 剑问天心道:“天鹰真人果然便在洞中,这和尚怎么不进去?嗯,是了,这和尚定是自知功力不够,或是心有忌惮, 不敢贸然闯洞。” 巨斧的劈石声令人不胜其烦,剑问天一皱眉,道:“好烦人的劈石声,大家小心,待我让他们先歇歇!”说话间飞身 而起,四记火岩刀连续使出,夹着四团天罡火焰,朝那四名喇嘛当头劈去。 当年不度僧虽只传了剑问天三招火岩刀,但剑问天多年前不曾停过修习,早已达到随心而发的境界,至阳至刚的掌刀 ,再加上他体内充沛的真气,这四记掌刀委实不容小觑。 掌风未到,火焰先到,那四名喇嘛似是知道厉害,蓦地回头,四把大斧呼啸着狂舞起来,化去剑问天掌刀,嘴里叽哩 咕噜几声,挥斧便砍。 剑问天掌风刚消,人已跃到,神功护体,双掌如刀,便在岩壁之旁与四喇嘛游斗起来。 雪狼女白眉微锁,面罩寒霜,露出担忧的神色,看了一会,终究还是忍不住,一声狼嚎,一按指环,钢针突起,纵身 飞入战团之中。 孟孤芳道:“你……”本待阻止,但看到雪狼女一副义无反顾的样子,发自心底轻轻一叹:“她如此关心剑儿,我又 何必横加阻拦。”心中竟尔莫名有些失意。 四名喇嘛人高马大,身子却是十分灵活,功力也不弱,每把巨斧至少也有一百来斤,在他们手里竟似无物,在兵器上 已大占优势,非但膂力过人,斧法也是见所未见,怪异非常。 剑问天和雪狼女只能算是“赤手空拳”,两人一上阵便变换成天琴剑法,在煞气斧影中乘隙出击,一时倒也未分高低 。 这个时候,汪紫烟陈青鸾游之瑞等及几个之字辈的弟子也都接踵赶到,汪紫烟陈青鸾见场中正在恶战,相视一眼,陈 青鸾叫道:“剑大哥,接剑!”两人手里长剑一掷而出。 剑问天正自苦于手中无剑,担心雪狼女无法自护,闻言一喜,虚晃两掌,逼开左边一名喇嘛,伸手一抄,立把两剑抓 在手里。两人有了兵器,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立时如 虎添翼,威力大增。 洞口那僧人背向众人,双掌越打越快,绿光愈盛,被洞里的因气流而挤压到上空的绿色光线越来越淡,场中众人,已 能感觉得到洞里的气流正在减弱,这便说明,天鹰道长已支撑不了多久了! 祝之山三人见刻不容缓,几声大喝,三剑齐出,鹰隼扑兔般凌空飞跃,刺向那僧人。谁知刚接近那僧人背心两米之处 ,便似有一股无形气墙挡住一般,任凭三人怎样运功,再也刺不进分毫。 三人不禁诧异:“此人好强的功力!” 那僧人哈哈得意笑道:“石天鹰,你的徒儿徒孙们既然上来送死,别怪我心狠手辣,不存慈悲为怀之心了!”大笑声 中,猛一转身,斗然屹立,双手一合,结出奇异手印,口中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破!” 祝之山陈之桥赵之远三人身在半空,立觉有一股庞大气流快速奔来,三人身体竟似被施了定身咒般,包裹在气流中, 动弹不得。随着那僧人咒语念完,又是一股气流袭到,三人不由自主被抛了出去。咣啷声响,三剑脱手落地,三人也狠狠跌倒在地,口中一甜,三口鲜血喷出。 孟孤芳三女大声惊呼,上前扶起,但见三人脸上全无一点血色。孟孤芳把脉一探,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祝之山三人 全经脉错乱,真气反噬,着实伤得不轻!祝之山身为天鹰真人首席大弟子,好歹也是身经百战,却从未遭遇如此厉害 的对手,一招重创三人,心中又气没急,“哇”的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吐出,在孟孤芳搀扶下吃力站起,指着那僧人 ,艰难说道:“你……”却是无力说出话来。 那僧人这一转身,众人这才看清,此人眼大如豆,眼瞳血红,双眉全秃,面容枯槁,左颊上,隐隐还有一道长长伤疤 ,只听他傲然笑道:“石天鹰的徒弟徒孙们给我听好了,本法王便是三十多年前的天目上人,今日的瓦剌国第一国师 九会法王!” 第一百三十六章 斗喇嘛 原来这枯槁和尚便是密宗第一高手,瓦剌国国师九会法王! 传闻九会法王所修习的东密九会曼荼罗法天下无双。[白马注:东密九会曼荼罗法,是把九字切法和九会曼荼罗结合起 来的一种密法。九字即“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这九个字源自东晋葛洪所著的《抱朴子》内篇卷第十七篇登涉篇, 云:“祝曰:‘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常当视之,无所不辟’”。意思是说,常念这九个字,就可以辟除一切邪恶 。东密受到我国道教的影响(使用护咒法),可是在抄录这九个字时,把“数组前行”误抄成“阵列在前”或“阵裂 在前”,而沿用至今。日本所传的九字其实出自于密教的“九会坛城”,即“灵镖统洽解心裂齐禅”。练习九字切法 要诵念真言,也要比划手印,每个字各有一个手印,即:临,不动根本印。兵,大金刚轮印。斗,外狮子印。者,内 狮子印。皆,外缚印。阵,内缚印。列,智拳印。在,日轮印。前,宝瓶印。九会曼荼罗即九种图样。] 传闻为虚,眼见为实。九会法王乍一出手,便将祝之山三人一举击败,这等修为,怕真是当世无出其右了! 九会法王一招得手,手下不停,朝着洞里又是一掌拍出,得意笑道:“石天鹰,你这个缩头乌龟,你教出来的徒弟也 太没用了,竟是这般不堪一击,瞧瞧本法王怎么折磨他们,让他们在你跟前向本法王跪地求饶。” 祝之山等虽然身受重伤,但不致于伤得神智不清,心知九会法王边打边说着话,乃是有意让师父心神分散,走火入魔 。可是修真洞里的天鹰真人,除了以真气封住洞中,阻挡九会法王的攻势之外,再也没有发出声息,再看看己方,他 和陈之桥赵之远三个武功较高的,已然身受重伤,无力再战,在场能勉强一战的只有孟孤芳和剑问天了,剑问天与雪 狼女大战四喇嘛,胜负未见分晓,以孟孤芳一人,决计不是九会法王的对手。如此局势,着实令人忧烦更甚。 祝之山三人眉头紧锁,思无良策,只盼着师父能快些出关了,力挫大敌了! 孟孤芳为三人运气疗伤,一一服下固元丹丸,三人方始有些好转。眼望战得难分难解的剑问天,孟孤芳黛眉频蹙,正 思忖着要不要上前帮忙,此时,耳边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孤芳。”声音好些熟耳,孟孤芳喜道:“师……” 那声音道:“别说话,发生任何事情都别表露出来。这里只有你和问天能听到。”孟孤芳已知道说话的正是天鹰道长 ,乃是以“传心入密”的上乘心法发出,抬头看向剑问天,但见他也正向自己这边看来,两人这般对视一眼,已是心 有灵犀。当下神闲气定,静听着天鹰真人说下去。 “我行功现下已走入岔道,有走火入魔之兆,肉身将毁,元婴未结,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孟孤芳一惊,险些便“啊”地叫出声来。且幸牢记天鹰道长的叮嘱,才免于当众露陷。 “我现在一息尚存,只以最后一口真气对抗九会法王。最多也只能支撑一个时辰,时间一久,难免会被他发觉,到那 时不但我要形神俱灭,整个天山派上下,怕要被闹得鸡犬不留……你们听我说,那四个喇嘛虽然厉害,但他们每个人 身上都有一个致命死穴,那便是右腋下的章门穴,只要侍机刺中那个穴道,管教他们立时惨败。孤芳,速速过去帮问 天的忙,只要使出‘众里寻他’和‘分花拂柳’两招即能奏效!” 孟孤芳哪敢怠慢,将祝之山三人托与游之瑞等照料,手中绿竹杖一挥,人如一朵白云飘然跃入战团中,天山剑法连环 使出,登时将四喇嘛逼得退了好几步。 剑问天也已得了天鹰真人指示,心中明了,与雪狼女左一剑银鞍照白马,右一剑飒沓如流星,配合的孟孤芳的攻势, 大占上风。 那四名喇嘛非但膂力过人,浑身好象有使不完的力气,而且是皮韧肉丰,着了几剑,任凭鲜血淋漓,仍然丝毫看不出 半点痛苦之色,反而将巨斧舞得如奔雷般轰轰作响。 剑问天三人仗着轻功了得,运剑如风,从起初的陷入包围圈中,变成了以三敌四的对峙。这也正是孟孤芳想要的局面 。只见剑问天觑准机会,趁着四喇嘛挥斧劈来之势,长剑在斧背上一搭,用了独孤九剑的“粘”字诀,使力将四把巨 斧带向一边,四喇嘛腋下立时空门大开。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孟孤芳心下窃喜,绿竹杖似灵蛇吐信,亦真亦幻斜刺出去,“众里寻他”千百度,“分花拂柳 ”探幽径,真气劲摧,两招剑法一气呵成! 但听得“啊”的四声惨呼,四名喇嘛铜铃般的眼睛睁得更多,一脸的不可思议,四把巨斧脱手飞出,深深嵌入岩壁之 中,紧接着“砰、砰、砰、砰”四声巨响,大水牛般的身躯相继倒地,久久不能动弹。 孟孤芳三人长长吁了口气,场中众天山门人一见得胜,浑似忘了大敌当前,忍不住高声欢呼起来。 这四名喇嘛,乃是九会法王在宁玛教中千挑百选出来的高手,号称“四大金刚”,骁勇善战,又加上他授以异能,别 说以四敌三,力敌千军都不在话下。九会法王似乎难以预料到剑问天三人能将四喇嘛如此轻易击败,竟是“咦”的一 声,深知自己太低估了眼前这三个年轻人的实力。 但他自视甚高,一怔之下,忽尔又大笑起来,大声道:“石天鹰,你的徒儿徒孙果然有些本事哪!你自己怎么不敢出 来,是不是被本法王打得快油尽灯枯了?嘿嘿,你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么?很好,很好!你还是快些出来跪地求饶罢 ,本法王或可网开一面,既往不咎,给你一个全尸!”口中说着,手里毫不停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小进阶 此时,天鹰道长的声音重又响起。 “群芳,你除了剥极神功和天山剑法外,还学过什么?” 孟孤芳猛然想起昔年在神龙镇上,逍遥散仙孙不二传授的御剑之术,口张了张,便想说话。 天鹰道长道:“你们想说什么,只要心聚一念,全神贯注,也可以和我对话。” 孟孤芳剑问天依照他所授方法,暗运真气,神聚一念,果然可行。当下孟孤芳以传音入密问道:“师父,弟子昔年曾 得以逍遥散仙传授飞剑之术,是否算数?” “好极!你有此机缘,实属难得。”天鹰道长的声音略带喜悦道。又说:“问天,我看你体内真气,有些杂乱,似剥 极神功又好象不是,是否修习过多家绝学?” 剑问天以传音入密如实答道:“晚辈曾得过不度僧十年功力,修炼过南冥金蟾神功和独孤前辈的剥极神功。只可惜晚 辈愚钝,并未能将三和真气融为一体。” 天鹰道长道:“你体内真气充沛,倘若能合而为一,纵观天下,能与你抗衡者恐怕寥寥无几。但若这三道真气无法融 为一体,长此下去,早晚有反噬之虞……”言语中,既有喜悦,也有叹惜。 剑问天深知他所言不虚,诚诚恳恳道:“还请真人指点迷津!” 天鹰道长道:“专气至柔,能如婴儿。天依乎地,运泰虚冲,行而无碍,地依乎天,静以附气,百不坠倾。人之有精 ,如天有地,生于坎宫,寄一气中。地由天旋,万物以生。精由气化,百体皆从。精不从化,情染则倾。地不从旋, 阴极必崩。进火退符,如天左右。阴阳互执,月移日中。涵内慎外,气续神功。虚中致和,存乎以诚。心非有心,心 为之神。气非呼吸,气属虚灵……调息之道,息息归根,根非有根,由气而生。存无所存,存一于中,贯乎玄牝,达 运天庭……” 剑问天一边听着,答道:“晚辈谨记!”盘膝坐下,抱元归一,气行周天,按着天鹰道长传授调运真气秘法,打坐冥 想起来。他此时练功,难免有点“闲时不烧香,临阵抱佛脚”之嫌,但是大敌当前,即便是游之瑞郭之友之辈,谁也 不敢开口取笑他了。 天鹰道长续道:“气入身来谓之生,神若离形谓之死。神行气行,神住气住,能驭之者,神气自住。生而不有,为而 不恃。无所住中,乃见真机。以神驭气,惟静惟虚。譬蚕结茧,气伏于中,久而变化,而为蛾虫。人能藏神,奚不上升。身心著幻,徒付口论。真心不动,真气自固。意不随缘,其神自灵……” 听到这里,剑问天心中豁然开朗,灵台一片空明。不到一盏茶功夫,丹田之处,三股真气,有如三只小老鼠般,在体 内经络到处流动,经过奇经八脉,在任督二脉逗留片刻,最后又回到丹田。只觉丹田处暖洋洋的,宛若置身于春意和 风中。喉咙禁不住发出“咕咕”声音,一股真气似乎欲喷薄而出。 南冥派的金蟾神功为一代宗师刘海蟾所创,刘海蟾学法于纯阳真人吕洞宾,乃属道家纯阳纯刚一路,不度僧是半僧半 俗,集百家之所长自成一家,走的也是至阳至刚之道,独孤奇的剥极神功也是集百家之所长,但阴阳刚柔并修,其要 诣便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取天地精华为我所用,化繁为简。这三家真气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剑问天机缘巧 合,却将三家真气次第修炼,到现在尚且不受反噬,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究其原因,其实还与血神医为他植入龙 骨有关。 此时天鹰道长出言指点,剑问天依法修炼,循循引导,以剥极真气吸纳另外两家真气,无异已是脱胎换骨,再世为人 ,连天鹰真人也赞不绝口:“好极!好极!”可是天鹰道长自己却并不好极,应该说是糟糕之极。随着九会法王掌力 连摧,绿光暴涨,洞口阻挡着的气流越来越稀薄,大有不堪重负之虞。 天鹰道长说话的声音也越显虚弱了。 “问天,我只能助你至此,来日修为,全凭你个人造化。我已支撑不了片刻,孤芳、问天,天山派上下生死存亡,就 要靠你们了!”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竟至渐渐听不到。 突听得“嗤”的一声长长回响,洞口气流业已抵抗不了九会法王连续不断的攻击,一下子如破网般爆破开来,紧接着 一声轰鸣,洞里飞石四射,沙粒滚滚。 九会法王哈哈大笑,再度出掌,一团缥缥缈缈的金光在掌心激射出去,直打得山洞轰隆隆声震九天,地动山摇,眼见 得天鹰道长绝无生还之机了! 场中众人见状大惊,连呼师父,可是九会法王出掌快若电闪雷鸣,莫说相隔不下十丈,鞭长莫及,谁又能阻挡得了? 孟孤芳剑问天也不能!惊叫声中,两人强忍悲痛,飞身而上,一剑一杖向九会法王疾刺过去。 九会法王哈哈笑道:“石天鹰,你也有今天!”眼见孟孤芳剑问天两人攻到,喝了一声:“来得正好!”左手握拳置于左腰上,右掌向上置于右乳前,口中念着:“曩莫三曼多,缚日罗,赧……”左右手臂向两侧伸开,在头上合掌, 忽尔一变,收掌胸前,口中依旧念念有词,两指如剑,两道气流从指尖处喷射出来,直取两人。剑气未到,炽热之感 直逼得令人窒息。 剑问天孟孤芳以神功护体,竹杖长剑一挡,兀自抵挡不了,连连后退了十几步,吃力镇住脚步,运劲一卸,方始化解 剩余力道,怔在那里,心中惊愕不已。 九会法王微微一怔,点头说道:“不错!不错!两个小娃子竟然还能抵住本法王一招。再吃我一招吧!”只见他双手 慢慢向左右伸开,双手结印,如千手观音般动作变幻不定,口中念道:“曩莫,悉底哩也,地尾迦南,怛他蘖多南, 暗,尾罗示尾罗示,摩柯……”脸上作愤怒之状,正是“兵”字诀降三世明王大金刚轮印! 第一百三十八章 攻心技 孟孤芳剑问天人刚站稳,稍有喘息之机,不料又是一波巨浪汹涌袭来。两人甫一上场,已落下风,深知九会法王的修 为,远远超出自己想像,哪敢有丝毫怠慢?当下不再一意强攻,只以自身剥极真气护住全身大穴,化攻为守,任凭巨 大强流一波接着一波袭击,一步步向前挪动。 他两人有剥极神功护体,即便暂无还手取胜之力,却能确保自己不为九会法王所伤,可是,场中观战的众天山门人可 没那个能耐。除了雪狼女咬牙挺着,不愿后退,仍留在一旁观战外,汪紫烟陈青鸾游之瑞扶着三位伤者,纷纷后退, 以灌木丛林和嶙峋岩石作为护屏,方始不觉得太难受。 陈青鸾关心场中安危,坐立不安,几次便要持剑冲出去,却被汪紫烟按住,责道:“凭我们的本事,能帮得上手么? 只怕是越帮越乱,徒自增加他们的困扰吧?师妹还是稍安勿燥为是!” 陈青鸾一声叹息,知道她言之有理,只得作罢,一颗心却是一直悬着。 雪狼女一双狼一般锐利的眼睛,扫视着九会法王的一举一动,只要她觉得有可乘之机,立即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哪 怕是粉身碎骨也决不在乎,即便她此时被九会法王所发的气流,逼得浑身作痛,体肤倍受撕裂烘烤之感,她也毫不退 缩! 一寸、两寸、三寸……一尺、两尺、三尺…… 剑问天孟孤芳脚步在慢慢向前移动,尽管是举步维艰,但每向九会法王迈近一步,就多了一分希望。他们没有出手, 他们也在等待机会,只要把握住一刹那的机会,便有战胜九会法王的胜算,哪怕那个机会是多么渺茫。 所以,他们要等。 九会法王手里变换着切法,口中念着咒语,随着他的姿势越是怪异,气流越强,剑问天孟孤芳每前一步,更是吃力非 常。 只见九会法王跏趺而坐,身体仰卧,忽又挺直如笔,整个人离地三尺向上升起,合掌,内缚,双拳紧握,接着小指交 结,拇指弯曲,变如银钩,口中念着:“俺,缚日罗萨捶婆恶,弱……”双拳齐出,宛若怒目金刚般,发一声:“斛 !”两股气流如钩如索,肉眼可见,直向孟孤芳剑问天扑噬过来! 眼见来势绝难徒手抵御,孟孤芳剑问天心下一横,一杖一剑,“昙花一现”、“逐鹿中原”,两招分向九会法王当胸 刺去。 砰!砰!两声巨响,被击中的不是九会法王,是剑问天和孟孤芳。两人但觉一股洪流席卷而来,招数未老,已被击得 向后飞退了十数步,俯伏踣倒,哇的两声,鲜血从口里吐出,连兵器也脱手飞出好远。 雪狼女苍白无表情的脸上,随着剑问天所受的伤痛而变得十分难看,紧握的双拳被指甲扎得渗出血来,然而她没有贸 然动手,只是把自己站立成一樽石像般凝然不动。她知道,现在动手也是徒送性命,她还在等待时机。 岩石后的陈青鸾已哭成了泪人儿;生死攸关,患难无法与共,同舟不能共济,天山门人空自叹息,每个人心里仿佛都 在滴血。 九会法王足不着地,傲然挺立,嘿笑道:“本法王的神通比起石天鹰又如何?嘿、嘿,两个小娃儿再尝尝本法的攻心 技罢!”口中念念有词,一个响指,剑问天孟孤芳听到的却是自己的心跳声。 怦、怦、怦怦、怦……随着九会法王响指打得越快,两人的心就跳得越快。两人吃力站起,拼命运功抵挡,可是那响 指有如魔法般,穿过气层,直袭心脏,再怎么抑制都无济于事。随着心跳的加速,一颗心仿佛已到了喉咙处,几欲破 裂吐出。眼前的景物一片模糊,脑袋昏昏沉沉,眼皮半阖,昏然欲睡。 好累!好累!两人尽力不让眼睛合上,但实在是身不由己。难道就这样放弃抵抗了? 耳边天鹰道长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异常的微弱:“剥极神功……二合为一……速……” “师父还活着!”孟孤芳心中大喜,强振精神,脑子里想起当年在万劫池底,天狼王丁道远传功给自己后说过的话: 只有将剥极神功的上半部和下半部结合起来,才能战胜群魔!剑问天既然已修习了剥极神功的下半部,何不将自己的 功力传给他?或许这样,还能有一线希望! 想到这里,孟孤芳吃力伸出手去,一只手掌抵住剑问天背心大穴,默念剥极真经秘诀,真气源源不断向剑问天体内涌 去。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剥极神功可以容纳百家真气,据为己用,更何况她两人修习的是同一种神功。两股真气一经接 触,立即在剑问天体内二合为一。 随着真气不断泻出,孟孤芳渐渐虚弱,扑通一声,终于脱力昏厥过去。 剑问天却似充满了气的气球,全身真气无处发泄,双臂一振,昂首挺胸,一声狼嚎,响彻云霄,双眼睁开,眼瞳绿光 四射,双拳齐挥,一股气流凝聚成一个巨大球体,迅雷般轰然巨响,袭向九会法王!这便是异界狼族的独门秘技----狼心诀! 战狼一现,所向披靡! 九会法王本已视他两人为砧上之肉,正自洋洋得意,本以为稳操胜算,万不料剑问天还有如此绝技,猝不及防,想要 变招,已然不及,强大气流大有排山倒海之势,任是他修为高深,终是无法抵挡。 砰的一声,后无退路,整个人狠狠撞在岩壁之上,连连吐出几口鲜血。余势未竭,直把岩壁撞得深陷数寸。 机不可失,时不与我。白影一动,雪狼女狼腾提纵术饿狼扑食般一扑而上,半空中一掣指环,钢针闪烁着耀眼寒芒, 扎向九会法王!嗤嗤数声,夹杂着几声痛哼,鲜血飞溅,九会法王胸口已多了几个小孔。 生死悬于一瞬,九会法王暴喝一声,一掌将雪狼女逼得连连飞退,随即强忍伤痛,人如一朵红云,顾不上救下四大金 刚,飞越过剑问天雪狼女头顶,足下踏空,直跃入万丈绝壑中,远远还能听到他声嘶力竭的啸叫:“青山不改,绿水 长流,本法王还会再回来的……”声音在空壑回响不绝…… 第一百三十九章 飞仙去 狼心诀一出,神号鬼也哭。 当年的刘星宇尚且对狼心诀忌惮三分,更何况是只有几十年修行的九会法王?虽然如此,纵使是九会法王此际身负重伤,这万丈深壑也奈何不了他。也即是说,以九会法王诡异绝世的修为,他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悬崖再深,也难以阻挡他逃出生天。 剑问天以狼心诀击退了九会法王,自身也损耗了不少真气,眼见大敌已去,当下敛气收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点可惜道:“终究是让他走了!” 众天山门人见他力退大敌,莫不雀跃,陈青鸾更是喜极而泣。祝之山等在几个天山门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祝之山情真意切道:“剑少侠为我们天山派力退强敌,实是我派救命恩人,我派上下感激不尽,贫道在此先谢过了。”言毕屈膝便跪。 剑问天连忙上前扶住,说道:“道长万万不可,如此大礼,岂不折煞了在下。何况,在下此番能打退九会法王,实是全靠芳姐姐和天鹰真人鼎力相助!”看着地上昏厥过去的孟孤芳,虽然汪紫烟陈青鸾早已将她扶起,他心里总不免有些忧伤。 祝之山道:“孤芳师妹只是脱力昏迷而已,剑少侠无须担忧。剑少侠适才说,是家师在旁相助么?贫道怎么毫不知情?”剑问天便将天鹰真人如何以传音入密的事简略说了。他担心孟孤芳伤心,当下叫两女将她扶到一旁坐好,以无上内力为她运气疗伤。 正如祝之山所言,孟孤芳只是将自身真气传给剑问天时,过度输功,又加上九会法王的攻心技袭击之故,这才脱力昏厥,伤势并不算重,经剑问天运功疗伤,引导孟孤芳体内真气流动,过了一会,孟孤芳也就慢慢醒转过来。 山洞之前,祝之山陈之桥赵之远三人强忍伤势,忙着命令众天山门人搬开修真洞口的碎石,心中尚存一线希望,只盼着天鹰真人能平安度劫。 此时天色渐晚,众人就地取材,捡了些枯干的树干,点上扎布的扎布,点火的点火,立时将周遭照得一片光亮。 人多力量大,将平时练功的气力用在搬石上,自是见效甚快。不到一柱香时间,已将修真洞重新拓开了一条通道。 祝之山三人推开搀扶的弟子,接过火把,踉踉跄跄走进洞去。孟孤芳调运真气,只觉除了胸口还有些郁闷外,其余已无大碍,正待起身,突听修真洞里祝之山三人大叫道:“师父----”声音唏嘘,悲悲戚戚。她一怔之下,已然明白,顾不上身体尚且虚弱无力,向修真洞冲了过去。 剑问天也是心头一动:“难道……天鹰真人对我两次救命大恩,我又岂能不去看看!”当即紧跟而上。 修真洞中一张石床之上,一位鹤发童颜,长须飘飘,身着银色道袍的道士盘膝而坐,正是天鹰真人。只是他此时双眼紧闭,神容安详,已如石像一般动也不动。 石床之前,祝之山陈之桥赵之远并排跪着,满脸悲戚。孟孤芳疾冲上前,脸色沉重,立而不跪,她远没有祝之山三位首徒与天鹰真人师徒情深,但其心中悲痛,却不比三人少了多少。 祝之山长长叹息道:“想不到师父他老人家始终难逃此劫!” 死者已逝,万幸的是天鹰真人人虽坐化,肉身尚能保存完好。三人商议定来,三跪九叩,将天鹰真人肉身迎出修真洞,天山众门人唏嘘成片。八名之字辈弟子将天鹰真人肉身,下了西峰。 走到主峰,但见圆坪上遍地狼藉,横七竖八躺满了人,俗道草莽,官兵士卒,呻吟哀号,死的死,伤的伤,烽烟连天,雪地血红,把个紫云宫前变成了烽火战场。 祝之山眉心紧锁,脸色凝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游之瑞上前扶起一名受伤的道字辈弟子,问道。那名弟子一脸惊悸,断断续续说道:“飞鹰十一骑……几千瓦剌国官兵突袭……我们……群雄不敌……死了不少人……青城少林,好多逃下山,好多被抓走了!” 陈之桥叹道:“瓦剌国果然是志在必得,为了迫使群雄臣服,竟不惜动用几千大军,逼群雄就范,着实令人防不胜防,可恨的瓦剌狗,天山派但有一息尚存,必报今日之仇!” 孟孤芳此时倒是显得更加冷静,望着场中众多伤者,正色道:“依孤芳之见,当务之急,便是求治那些受伤的同门和武林同道,至于如何向瓦剌国讨伐的事,等救治完伤者再从长计议不迟。” 祝之山点头道:“师妹言之有理,救治伤者才是最要紧的事。”当下命众弟子清点伤者人数,扶进紫云宫,又道:“咱们虽则是出家修道之人,师父仙逝,救治伤者固然紧要,师父的丧事么,也不能不办的。”赵之远道:“大师兄说的是。”孟孤芳道:“就依大师兄的话做罢!” 由于伤者近百,孟孤芳的药庐已容不下这么多人,众门人将轻伤者扶进了紫云宫里的空地上,再腾出十数间房间将重伤者好好安置。 孟孤芳一人苦无分身之术,先前那个药童道生,因不懂武功,躲了起来,侥幸逃过一劫,他久随孟孤芳配方煮药,这次倒是派上用场,小小年纪,瞻前顾后,端水送药,忙了个不亦乐乎。 剑问天略一探听,才知道生本姓檀,本是孤儿,六岁入门,赐名道生,但见他虽然一副怯生生的腼腆样子,手脚却是十分麻利,举一反三,秉性谆朴,悟性也是不错,心想只要加以调教,日后可成大器,定下了栽培教导他的决心。 果如剑问天所言,檀道生得以剑问天倾囊授艺,长大终成一代大侠----这是后话,非本书写作范围,按下不表。 从天色渐黑一直忙到天亮,众人都是彻夜未眠,总算将伤者安顿完毕,死者好生安葬。此次一役,死伤各半,天山派元气大伤,上上下下人人愁眉紧结,谁也欣慰不起来。就连天空中,也结起了厚厚灰霾,久久挥散不去。 第一百四十章 一句话 下雪了!这雪不曾预约,而来得好些热烈,仿佛为天鹰道长的离去祝福----该当说祝福,而不该说送别。 修道之人,总希望能白日飞升,天鹰道长虽尚不能白日飞升,总算是年近一百,寿终正寝罢! 法事即日举行,法堂便设在紫云宫真武殿,整个真武殿显得格外静谧与安详,绝没有任何庄严而寂寞的气氛。法堂的 一个蒲团上,天鹰真人的肉身盘膝安坐,神韵安详,几乎与生前无什么分别。 “举火燎天,横扫千军,星火燎原,九州铸剑……”剑问天因材施教,在后山传授檀道生南冥离火剑和金蟾真经内功 入门,不觉已过三天,檀道生倒也尽心修习,几天过去,已是小有根基。 在此之前,剑问天顾及檀道生毕竟属于天山门人,便向祝之山请示了一下。祝之山对剑问天的武功着实钦佩,一方面 因他对天山派功劳不小,一方面又因檀道生只是一个小小药童,无关紧要,也便做个顺水人情,欣然答应了他的请求 。 这日一早,剑问天陪着檀道生练了一会功,对檀道生的悟性十分赞赏,心道:“天鹰真人与南冥掌门凌霄云师父素来 交好,我将金蟾神功和南冥离火剑传给檀道生,凌师父即便知道,多半也不会怪罪我罢!”想起一别六载,南冥十三 侠至今毫无音讯,“还不知凌逆风大哥和风顶天前辈,能否救出十三侠?”心里又多了一份牵挂,只盼这里诸事完毕 ,立马动身和胡小灵见面,了却多年相思之苦,然后再找刘星宇一拼高低。“以我现下的功力,比之刘老怪又如何? 风前辈说要打败刘老怪,须集齐三剑三功之力,只不知那另外两把剑现在何处呢?”心中想要离开的念头愈加强烈, 当下凭着记忆,将《金蟾真经》秘诀和南冥离火剑剑谱耐心说给檀道生听,并要好好记住,日后可慢慢领悟。 檀道生凭着惊人的毅力,愣是将两本书全部强记下来。几日相处,檀道生对这位年轻师父敬慕万分,从他言语中探悉 他有离去之意,颇是不舍,道:“师父,你要走么?” 剑问天正色道:“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我尚有要事在身,不能在天山久留,打算向祝掌门辞行后,立即下山。 道生,你也不必称我为师父,我只你痴长几岁,咱们兄弟相称,你叫我剑大哥,或者叫我问天哥即可!”檀道生道: “是,剑大哥!” 剑问天道:“嗯,这样最好,走吧!”当即施展轻功,两人向紫云宫走去。 路过紫云宫前房舍,听到有个声音细若蚊语,断断续续说道:“大师兄……掌门……四师兄……让我来做最好……” 说话声音好些熟悉,剑问天眉头一皱,心道:“这游之瑞说话好不小心!”隐隐觉得这其中必定在商议什么大事,便 待循声问个究竟,转念想到这些是天山派的事,自己倒不便横加干涉,随即打消念头。 真武殿法堂里,祝之山陈之桥孟孤芳雪狼女等肃然而立。堂中有六七名穿着颜色各异的衣衫,却一看便知颇有武学功 底的年轻男女正在上香,该是闻知天鹰真人仙逝之讯,前来祭拜的罢! 天鹰真人德高而望重,此时又是七日未过,有朋自远方来,这是情理中的事,剑问天也不感到意外,当下走到堂前, 接过檀香,向着天鹰真人肉身深深三揖,行上大礼,敬香入炉,便想着如何向众人辞行,却见孟孤芳迎了上来,拉着 他的手道:“剑儿来得正好,姐姐为你们介绍一下。”指着那六名客人道:“这几位便是北海七星门的朋友,这位是 红剑沈艺沈姐姐,这位是绿剑原咏梅原姐姐……”七星剑中,就只差了金剑吕忠有事未来,其余六剑均已赶来,孟孤 芳一一介绍,剑问天昔年早便听过母亲丁雨绮提及,对这七星剑的本事,已是了然于胸,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孟 孤芳当年曾得逍遥散仙孙不二指点,和沈艺原咏梅合力大战三绝剑,三女交情甚笃,是以对两女介绍得格外详细。 众人互道久仰,剑问天听到孟孤芳姐姐前姐姐后地叫着,也便甜甜叫了两声:“沈姐姐!原姐姐!”直把两女叫得粉 脸通红,好些羞羞答答。 就在此时,忽闻门外有人高声通报:“千艳宫宫主、十六天女到……”众人闻言一怔:“千艳宫的人来这里作什么? ” 话音未落,一股芳香扑鼻而来,玉佩奏鸣,十几名少女如仙女下凡般娉娉婷婷走了进来。 剑问天转身看去,但见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一袭嫣红罗裙的李若琳,十六天女中,却不见了那先前陷害自己的绮丽,甚 至连最重要的两人都不见了,“虞姬和飞天女呢?她们怎么没来?”脸色一沉,疾步上前,冷眼对着李若琳道:“你 来这里干什么?” 李若琳却不生气,说道:“你来得,我怎么就来不得?” 剑问天愠然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李若琳一双美目深情地注视了他片刻,突地狡黠笑着,低声道:“你怕我将我们的关系说出来么?”剑问天一惊道: “你……你千万……” 李若琳得意一笑,故意提高声音道:“我和你可是拜过堂成过亲饮过合卺酒进过洞房的名正言顺的夫妻喔,嫁鸡随鸡 嫁狗随狗,这是天经地义的。何况人家……” 剑问天慌然不知所堪,深怕她再说下去,不知还会说出什么话来,在众人奇异的眼光注视下,忙不迭将她拉到一边, 几近哀求道:“我的姑奶奶,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若琳轻轻挣脱,道:“好吧!你不让我说,我便不说。”脸色忽尔庄容起来,说道:“但有一件事,你是必须知道 的。” 剑问天连连催促道:“什么事,你快说罢!”李若琳环视左右,俯身靠近,在剑问天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剑问天顿时不由得身子一震,如遭雷击,狠狠抓着李若琳双臂,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放开我,你弄得我好痛!”李若琳拼力挣扎,剑问天的双手却如两把钳子般,牢牢不放。 李若琳喘了口气,道:“我说的已够清楚了,你自己珍重吧!” 剑问天脸色大变道:“我不相信!”一声大吼,放开李若琳,径自冲出真武殿。众人耳听得声声长嚎,渐去渐远。 孟孤芳愣了一愣,尚不知是否追上,雪狼女却不曾犹豫,足下一蹬,几个纵跃,奔出真武殿,紧紧追去。两人的不辞 而别,留给了堂中众人一脸的诧异。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母女俩 剑问天如一股旋风般一口气跑到了博格达峰下,夺过一匹黑马,奋蹄欲驰,却听背后一个嘶哑的声音道:“等我…… ”回头一看,正是雪狼女,只见她酥·胸起伏,气喘吁吁,显然是深恐追赶不上,跑得急了。 剑问天心下一软,掉转马头,雪狼女面露喜色,纵身上马。剑问天也不说话,一声叱喝,双脚一夹,策马疾驰。 这般马不停蹄赶路,不一日已出了新疆地界,剑问天辨明方向,挥鞭南下,继续赶路。 沿途中剑问天始终眉头紧结,不发一语,雪狼女虽知他心里有事,也从不多问。 一路上夜歇山野,以野果野兽为食,不到黎明便走,连换了两匹马,穿过青海,已抵达川蜀地界。再行数日,进了一 个小镇中,耳听得爆竹声声,到处张红贴彩,一派喜气洋洋气氛,掐指一算,原来已到除夕。 日子过得好快,又是一年的最后一天了。 然而剑问天心里仍是一片阴郁,一点也不曾随着喜气而高兴起来。 闹市人多,不便骑马,两人下马徐行,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走了一会,但见东北城墙之下的一片空地,正密密麻麻围 满了人,有舞刀弄剑之声,换得围观者阵阵喝彩喝好。 剑问天只当是走江湖卖艺的,也不在意,却听喝彩声过后,一个清泠的女子声音道:“各位乡亲父老,小女子和女儿 初到贵宝地,迫于生计,在此耍弄一回,望各位乡亲父老有钱的出钱,多施舍几个……” 剑问天闻言一怔:这声音好些熟悉!挤开人群,抬头望去,只见围人腾出的一片空地中,站着一大一小两女。大的约 莫二十多岁,粗布衣着,脸色稍黑,却掩盖不住俏丽容貌;小的也就四五岁年纪,扎着两根小辫子,眼睛大大的,甚 是可爱。 剑问天仔细打量着那女子,大有似曾相识之感,想了一会,脑子里迸出一个人的名字来:是司徒倩仪!心下不禁疑惑 不解:“司徒倩仪不是司徒家的大小姐么?司徒家家资丰实,她一向养尊处优,怎么会沦落到街头卖艺了?” 眼见那小女孩手捧铜盘,向围观者一一讨赏,但瞧热闹的人多,打赏的却是寥寥无几。 小女孩一脸委屈,撇着嘴,走到这边来,开口叫道:“叔叔,赏几个钱吧!” 剑问天蹲下身去,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向场中的司徒倩仪看了一眼,说道:“我娘不让我说。” 剑问天奇道:“为什么不让你说?”小女孩道:“娘说,江湖上的坏人太多了,会拐卖小孩子的……叔叔,你赏几个钱嘛!” 剑问天道:“叔叔不是坏人,不会拐卖小孩的。” 小女孩犹豫了片刻,眨了眨眼,天真地道:“是不是我说出来,叔叔就会打赏?” “嗯!”剑问天点了点头。 小女孩偷偷向司徒倩仪看了一眼,见母亲不曾留意这边,小声说道:“我叫沁儿。”又道:“叔叔说话要算数喔!” 剑问天心中一动,有如打翻了五味坛子般,百般滋味涌了上来,自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轻轻放入铜盘中。 沁儿好似还没见过这般大的银子,望着盘中闪烁的银光,咋了咋舌,脸上笑得如绽放的花朵,甜甜叫道:“谢谢叔叔 !” 剑问天抚了抚她的小脑袋,问道:“她是你亲妈妈么?” 沁儿嘻嘻一笑,便待回答,司徒倩仪已向这边看了过来,神情满是狐疑,高声叫道:“沁儿过来。”沁儿脸色一黯, 道:“我妈妈在叫我了。叔叔,你真好!”捧着铜盘小心翼翼回到司徒倩仪身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司徒倩仪脸 色一沉,将银子抓在手里,脸上时阴时晴,大概想着自己很需要这银子,最后咬了咬牙,还是将银子收入囊中,看向 剑问天的眼神更是闪烁不定。却见剑问天也正目不转晴看了着自己,心下一慌,拿起兵器,连行李也来不及拿,慌慌 张张拉着沁儿挤出人群。 剑问天心下起疑:“她那么怕我作甚?”想起她母女俩行走江湖,甚是不易,虽然对她素无好感,好歹也曾相识一场 ,也不知她因何会沦落到这般境地,当下和雪狼女拨开人潮,快步跟上。 司徒倩仪武功本有些根基,但比之剑问天雪狼女却远远不及,更何况还带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行走好些不便,好在 剑问天两人只是远处跟着,并不刻意追赶。 但见母女俩出了闹市,专拣幽僻处走,不料转了又转,走进了一条死胡同,眼见已无去路,司徒倩仪一急,一只抱起 沁儿,一只手挥动短剑,向后退了几步,倚着墙壁,颤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一剑刺了出去。 剑问天轻轻一抓,立将短剑夺过,见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便道:“你不认得我了么?” 司徒倩仪手无兵器,越发脸色大变,紧紧抱着沁儿,道:“银子我还你便是,你要什么都给你,只求你们不要伤害我 女儿!” 剑问天摇头苦笑,道:“我怎么会伤害你们,你倒看清楚我是谁。”司徒倩仪见他并不逼近,将信将疑,定了定神, 细细打量着剑问天,又看了看雪狼女,良久又摇了摇头,道:“我不又认识你,你们要你怎样?放过我女儿吧!” 剑问天眉头一皱,大声道:“司徒倩仪,你仔细看清楚了。我是剑问天!” 司徒倩仪身子一抖,脸色煞然大白,抱着沁儿,向两人身边挤过,如惊弓之鸟般拔腿就跑,突然足下一绊,扑地便倒 ,一个松手,沁儿猛地抛了过去! “啊!”惊叫的不只是司徒倩仪,还有剑问天。 白影一闪,说时迟,那时快,雪狼女已飞身上前,一伸手将沁儿牢牢抱住。 看到女儿无恙,司徒倩仪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怒道:“快放开我女儿!” 剑问天叹道:“我说过不会伤害你和沁儿的,你又何必怕我?” 司徒倩仪凄然愁苦道:“你们……你们兄弟二人还嫌伤我伤得不够深么!” 剑问天奇道:“这话从何说起?” 第一百四十二章 结亲缘 司徒倩仪将沁儿在雪狼女手里接过,心疼问道:“好沁儿,你没事么?” 沁儿乖巧地笑了笑,一双大大的眼睛再次打量剑问天,问道:“妈妈,他们真是坏人吗?” 司徒倩仪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是,良久才道:“沁儿,咱们走吧!” 剑问天问道:“司徒小姐,沁儿的父亲是谁?你适才说,是我们兄弟俩害了你……” 司徒倩仪轻轻呵护着女儿,幽幽道:“沁儿姓孟。”话说到了这个点上,剑问天岂有不明白的道理,但他实在难以相 信:司徒倩仪,孟孤行,两个人怎么可能联系在一起?问道:“你是说,沁儿是我大哥的亲骨肉?” 司徒倩仪愠然道:“我何必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沁儿似懂非懂道:“娘,沁儿有爹爹么?”司徒倩仪勉强从嘴角 处挤出一点笑容,道:“有,娘带你找你爹去!”说到这里,眼泪已忍不住夺眶而出。 剑问天愕然问道:“司徒……嫂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徒倩仪拭去泪花,叹了一声,道:“那晚我和表哥南宫玉离开方恨少方大侠的春风细雨楼……” 原来,五六年前那次在春风细雨楼中,南宫玉突然向孟孤行反戈暗算,司徒倩仪因对表哥的行为甚为不齿,负气而去 。剑问天兄弟情深,受了智光大师两掌,扶着孟孤行离开春风别苑,孟孤行却毫不领情,负伤独自离去。司徒倩仪对 表哥之举感到内疚,特意跟着孟孤行,意欲代南宫玉道歉,不料却遇上了要将孟孤行带回冥界的黑白无常,见她与孟 孤行在一起,误以为两人是情侣,怪念顿起,便连同她一起带走。(见第七十二章《陌路人》) 黑白无常将两人带到冥界之后,探听到司徒倩仪的身份乃是江南一带司徒家族的千金,益发打定主意,于是将孟孤行 和司徒倩仪囚禁在一室,待得孟孤行养好伤后,暗里在两人的食物中放入无色无味的阴阳和合散,使两人在药物的催 情下,成其好事。孟孤行虽失去记忆,但对司徒倩仪心存爱意,倒没什么,司徒倩仪却是矛盾至极,药性过后,恼恨 不已,几次寻死,终被孟孤行阻止,黑白无常见她十分烈性,生怕她再度寻死,到时反而弄巧成拙,只得将她放了。 司徒倩仪回到司徒家后,终日心事重重,郁郁寡欢,觉得对不起南宫玉,对孟孤行是既有恼恨却又忍不住想他,转眼 两月过去,突然发觉自己小腹微隆,已是珠胎暗结,羞得无地自容,有心寻死,偏偏舍不得伤害肚子里的小生命。 如此又过两月,随着肚子里小生命一天天长大,再也掩饰不住。司徒家是江南名门望族,哪里容得下她这等败坏门风 的事?盛怒之下,司徒勇不顾司徒夫人苦苦哀求,便将司徒倩仪赶出了司徒家。 司徒倩仪临走时只带走了一些衣饰及母亲偷偷塞给的少许盘缠,生下沁儿后,盘缠也随之用光,无奈之下,只得背着 女儿,沿途卖艺,想着孩子总不能没有父亲,一面寻找孟孤行,谁知孟孤行却似人间蒸发般,杳无音讯,连同先前记 下的通往冥界的途径也不复存在,有家不能回,只得带着女儿继续走江湖卖艺,过着上顿不接下顿餐风宿露的凄苦日 子…… 说到这里,司徒倩仪再也顾不得矜持,失声痛哭起来。沁儿一见母亲哭着,眼睛里也哗啦啦淌出了泪,连声道:“妈 妈莫哭,妈妈莫哭,沁儿和你找爹爹去!” 此情此景,不禁让剑问天想起了小时在小镇遇到了洪泽霞李忆母子的情境,心道:“洪泽霞受不了师门同门的咄咄逼 人,最终选择了饮恨自尽,但愿司徒倩仪不要步她的后尘罢!”叹了口气道:“嫂子,你以后要怎样打算?” 司徒倩仪抬起头来,一脸茫然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找到那个负心的人,将女儿交还给他,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 安安静静过下半生,或许……一死了之!” 剑问天一惊道:“万万不可!”沁儿道:“妈妈,你要离开沁儿吗?” 剑问天道:“是啊!你真舍得沁儿么?”司徒倩仪看着怀里可爱懂事,四五年来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女儿,心头一软, 长长叹了口气,默然不语。 剑问天趁机说道:“嫂子放心,寻找我大哥的事,交给我去做便可,嫂子和沁儿以后别再过这到处流浪的日子了。” 司徒倩仪迟疑道:“可是,我们能去哪里?” 剑问天寻思:“芳姐姐她们都在天山,让她母女过去,也好彼此有个照应。”主意打定,便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又 道:“你和沁儿上了天山博格达峰,只要让人通报天山派掌门祝之山道长,说出我的名字,自会有会引你们去见孤芳 姐姐。” 司徒倩仪闻言脸色微露喜色,抱着沁儿便待要走,却见沁儿正看着剑问天,神情流露出的是依依不舍,心中一动,道 :“剑……剑兄弟,你和孟大哥是兄弟,沁儿和你也很是投缘,你能收下她做个干女儿么?” 剑问天也正有此意,当下从她手里接过沁儿抱着。沁儿懂事得很,不待娘亲吩咐,便甜甜叫了一声:“干爹!”逗得 剑问天终于展颜一笑。 沁儿还不罢休,挣扎着落地,几个小步投进雪狼女怀里,大声叫了一声“干娘”,雪狼女一时愣住,好久才缓过神来 ,偷偷看了剑问天一眼,脸色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红晕,如死水无波般的心湖,荡漾着一阵阵水花,面对这惹人喜欢的 小女孩,却不知如何回答才是。 还是司徒倩仪打破尴尬,抱过沁儿,当下便向剑问天雪狼女辞别。尽管沁儿好些不舍,还是跟着娘亲,坐上了剑问天 原来骑来的马匹,扬鞭而去。望着司徒倩仪母女俩的背影渐渐远去,剑问天微微一笑,对着仍是神思恍惚的雪狼女道 :“咱们走吧!” 雪狼女一转头,道:“你笑了。” 剑问天脸色一黯,想起李若琳的话,竟又唤起刺心的痛! 第一百四十三章 惊噩耗 古道翻银盏,春风湿绿茵。 已是正月初春,通往浙江杭州龙门镇的官道上,两匹快马奋蹄奔驰。前面马上是一个身着锦衣的年轻男子,四肢修长 ,身材高颀,双眉如剑,中庭饱满,唇薄如削,脸容白暂,不带一点瑕疵,唯其此时眉头紧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将马鞭得嘶鸣连连;后面那女子白衣白发,容貌冷艳而肤如白雪,整个人犹如一朵白云般,随着马匹的起落而飘逸 不定,正在拼力追赶。 这两人便是剑问天和雪狼女了。 别过司徒倩仪母女后,两人买了马匹继续南下,辗转来到天琴谷。 剑问天心中仍不肯相信,原以为胡小灵必定正伫立谷外,等待着他到来迎娶她,不料任他怎样呼唤,整个天琴谷回荡 着他深情而焦急的声音,却哪里有他的灵儿的芳踪倩影? 青天有月徒惆怅,空谷无人绝笑歌! 湖心亭景物依旧,耳际依稀犹闻灵儿的灼灼琴音,泠泠歌声,可是,可是,人呢? “难道李若琳说的是真的?”剑问天心头恸痛,兀自不愿相信,“灵儿一定在龙问山等我,一定是的!”翻身上马, 疾驰出谷。 雪狼女一直紧随其后,看着他忧心忡忡的样子,也不多问,这个时候,她最需要做的便是守护在他左右,默默支持他 。 如丝的细雨如烟如雾,湿润了清凉的衣衫,湿润了飘逸的发鬓,也湿润了焦灼的双眼。 已到龙门镇。剑问天旧地重游,对路径自然熟悉得很,迳自向龙门山奔去,丝毫不作停留。 山峦叠翠,群峰逶迤,飞流白练,奔泻而下,银光闪烁,飞珠溅玉。 剑问天两人下马拾级而上,想起五年前与胡小灵来此留下了不少欢声笑语,弹指五年过去,“灵儿呢?她该在有琴前 辈那里等我吧!” 剑问天振作精神,想像待会和灵儿久别重逢,会是怎样的一个场面,心中充满期望,便暂时将李若琳的话抛之脑后。 当年有琴牧野千里寻妻,却得知南宫蕊已死,伤心失意,万念俱灰,便在后山南宫蕊墓前筑庐而居。与胡小灵离别之 时,剑问天答应过五年后要回天琴谷娶她为妻,人不在天琴谷,那定会在龙门山后山了。 剑问天思绪万千,无心赏景,上了后山,耳听得幽幽琴声随风送到,和着潺潺泉水,唧唧鸟鸣,显得格外空灵。 剑问天心下一喜:“一定是灵儿在这里了!”益发加快步伐。 空山新雨后,天气觉来幽。丽日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青草萋萋,芳冢漠漠,南宫蕊的坟边,却多了一口新坟,犹自散发着浓浓的泥土味道,坟上点缀着些许嫩嫩的青草。 没有墓碑,这是一口没有题名的新坟! 剑问天心中一动:“难道是有琴前辈他,随南宫蕊前辈去了?”墓冢不远处,两三间间茅屋并排立着,那幽幽琴韵, 便是从茅屋里传出。 剑问天心道:“定然是灵儿得知有琴前辈已逝世,搬到这儿守墓来了!”当下高声呼喊:“灵儿,灵儿,我回来了! ” 琴音戛然而止,取代的是几声轻咳。这几声轻咳,听在耳里,却不啻晴天霹雳,剑问天猛觉身子强烈抖动,如遭电击 。这声音,苍老而熟悉,不是灵儿,是有琴牧野的! 难道,难道,李若琳说的是真的! “灵儿!灵儿!”剑问天心头一震,冲向茅屋。 咳咳声后,一道灰影从茅屋中走出,灰色长衫,两鬓灰白,正是有琴牧野。他抬头见是剑问天,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淡淡说道:“你回来了。”多年不见,有琴牧野苍老了很多。 “灵儿呢?灵儿在哪儿?”剑问天颤声问道,尽管心里已预料得到,可他仍然不肯相信。 “就在那里!”有琴牧野满是沧桑的声音中带着悲愤,指着那一口新添的墓冢说道。 剑问天一回头,注视着无碑的新坟良久,顿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喃喃连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有琴牧野长叹一声:“你来迟了,你为什么一离开就是五年?为什么不先来几个月?” 剑问天嘶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啊!” 走向新坟,两人的脚步如灌铅般异常沉重。 有琴牧野道:“两个多月前,灵儿还是活蹦乱跳的,好痴情的女孩,她每天都在扳指头数日子,每天一早醒来,都会 站在山顶眺望,从早上到黄昏,不肯离开,她对我说,她的剑哥哥要回来了,她的剑哥哥会抬着八人大轿来迎娶她。 我还取笑她,都快变成望夫石了,可她愿意,即便是每天都失望回来,她也从不间断……”说到这里,有琴牧野的声 音已有些哽咽,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后来呢?”剑问天强忍心痛,问道。 有琴牧野续道:“两月前,我应智光大师之邀,去了揭阳双峰寺一趟,我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本来想带她一起 去的,可是她不肯,一定要等你回来,说道自己要是一走,万一你回来,会扑了空,她是生怕让你失望。我见她那么 执着,也不强求她,有谁知……唉!是我害了灵儿呀……”顿了一顿,又道:“我一走就是半个月,可在我离开的这 段日子里,发生了一件令人愤怒的事!” “我回来之时,所见到的灵儿,整个人都变了,变得郁郁寡欢,躲着不肯见我。我见她神色不对,几经询问,才知道 ,唉……”又是一声长叹。 剑问天此时已是心如刀割,仿佛能听到心裂的声音,默默听着有琴牧野说下去。 “有一天,她如往常一样,站在山顶眺望,等候你的归来,谁知道,厄运正降临到了她身上……”突然声调一变,道 :“那天黄昏,灵儿又等不到你,再次失望下山。就在回来的途中,有一个人,正在向灵儿悄悄逼近,借着酒意,向 灵儿伸出魔手……” 剑问天问道:“那个人是谁?” 有琴牧野恨恨道:“这个人你也认识,简直就是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南----宫----玉!” 第一百四十四章 梦中见 又是与南宫家族有关的! 有琴牧野泪眼唏嘘,道:“那畜生借着酒意,便向灵儿施暴,灵儿又哪里是那衣冠禽兽的对手,到最后始终是难逃魔 掌。灵儿本想一死了之,可是,她不甘心,她要报仇,她要揭穿那个衣冠禽兽的真面目,所以忍辱偷生,等着我回来 ,将真相告诉了我……可怜的灵儿,始终等不到你回来,便郁郁而终了!”望着剑问天,道:“你知道灵儿临终前说 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让剑哥哥为我报仇!’你好好记住了!” 听到此时,剑问天已是低泣连声,一任泪水倾泻而出,悲声道:“灵儿,灵儿,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我答应过你, 一定会守约回来娶你为妻的,你为什么不能多等几天?”仰天一声长啸,纵身向山上奔去。 雪狼女微微一怔,便要追上,却听有琴牧野道:“你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天空又下起了雨,雨越来越密,终于是越下越大。剑问天漫无目的提足狂奔,一任大雨无情袭在身上,两眼一片模糊 ,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心仿佛在破裂滴血,一声声呼喊着灵儿的名字,直叫得声嘶力竭,也不知走了多久,一 道小溪拦住了去路,清清溪水,却如是他流淌的眼泪,他奔入河中,嘶声长啸,直到喊得累了,才爬上了岸,呆呆坐 在一块岩石之上,脑子里不禁想起了这两个月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桩桩事。 习惯性地探手入怀,便要取出木剑,每逢思念灵儿,他皆如此,这四五年来,也全仗胡小灵给他的那把小木剑,才聊 解相思之苦,可是如今,木剑呢? 他猛然省起,原来在千艳宫千喜堂,木剑已被李若琳毁了!难道真的是应了谶语,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五年前许下之约,五年后此番回来,却已是物去人非,芳魂早殒。 “为什么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为什么老天要这般捉弄我?为什么老天非要我转了五年再回来?为什么……”太多的 为什么,令剑问天不禁大怒,昂首纵声长嚎,冲着天际云霄大喊:“死老天,贼老天,我恨你----”疯了般不停怒喝 ,躺在岩石上,竟尔累得昏然睡去。 恍恍惚惚间,耳边忽闻琴音歌声自天际传来:“夜来寒侵酒席,露微泫。舄履初会,香泽方薰。无端暗雨催人,但怪 灯偏帘卷。回顾,始觉惊鸿去云远。大都世间,最苦唯聚散。到得春残,看即是、开离宴。细思别后,柳眼花须更谁 剪。此怀何处逍遣……” 剑问天宛若置身于云端梦境,口中随着琴音,咀嚼着歌声的深意:“……无端暗雨催人,但怪灯偏帘卷。回顾,始觉 惊鸿去云远。大都世间,最苦唯聚散。到得春残,看即是、开离宴……大都世间,最苦唯聚散,大都世间,最苦唯聚 散,这不是初次和灵儿见面时,灵儿弹唱的曲子么?”声音好些熟悉。是灵儿! 剑问天睁开双眼,但见自己已回到六年前的天琴谷中,湖心亭处,一个黄衫少女端坐抚琴。 行近,再行近。蓦然回首,那女子长发披肩,腰肢手可盈握,娇峰高挺,微微一笑,两颊便生出两个小酒窝。不正是 他日夜思念的灵儿么? 多年不少,灵儿更美丽动人了。 “剑哥哥!”灵儿甜甜一笑,轻轻叫着。 “灵儿!”剑问天一阵激动。 “剑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是的,灵儿,我回来了!”执手相看,只有泪眼,竟无语噎咽。好久,好久……剑问天不肯放开手。 “灵儿,我说过会回来的,我回来了,我要娶你为妻!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剑问天坚定不移地说。 “可是……”胡小灵娇躯微微一抖,脸色忽而黯然。 “灵儿,难道你不愿意嫁给我么?” “剑哥哥的深情,灵儿岂会不懂。灵儿自然十分高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是……只是,灵儿已经不是清白之身 ,怕是永远也配不上剑哥哥了!” “我不管,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的灵儿,永远是你的剑哥哥最爱的人!” “剑哥哥,对不起,灵儿要先走一步了!” “灵儿,你怎么……”剑问天一惊道。 突然一阵风吹过,眼前的灵儿,就如一丝烟云般,随着风飞了出去。 “灵儿,别走……”剑问天飞身跃起,拼命想抓住灵儿的手,然而,始终还是差了一步。 耳际,还响着灵儿低泣的声音:“灵儿走了,再见了剑哥哥,如果有来生,灵儿愿意生生世世做剑哥哥的妻子,执君 之手,与君偕老……”一缕烟云渐渐飘远,到最后,就只剩下了一个黄点。 “灵儿,灵儿,不要离开我!”剑问天骤地坐起。 小溪,青岩,月明,星稀,细雨,轻风,原来,刚才这一切只是一个梦境! 灵儿终究还是离他而去! 剑问天怅望星空,那天边,仿佛有人在向他招手,是灵儿,却又飘飘渺渺。 一切,是真?是幻?是梦?是实? 一颗流星在夜空划过,许愿吗? 我以含笑的泪眼 面对你含泪的笑靥 许下五千年来尚未许完的愿望 然而 - 月光如水 洗涤我阑珊心情 寂寞孤影 山盟虽在 与海无缘 难道,自己与灵儿今生只是有缘无份? 月色照山溪,一个人影倒映在水面上,满头如雪般的白发,憔悴的面容。 这人是谁?这人是谁?此间除了自己,还有谁? 这个人真的是我吗?剑问天低头细看,凄然一笑,不错,水中倒影正是自己。 人未老,头先白。旧时明月,应笑我早生华发。 “十年生死渺茫茫,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这首《江城子》当年有琴牧野 吟过,如今,却应验在他身上。 他纵声长啸,化作狼嚎:“老天啊!你真是待我不薄!” 蓦然间,他想起了灵儿临终前的一句话:“让剑哥哥为我报仇!” 他眼神中杀气骤生:“灵儿,我一定为你报仇----” 响彻云霄,天动地摇! 第一百四十五章 自成魔 双足一弹,纵身飞起,剑问天便似一匹愤怒到了极点的雪狼,伴随着声声狼嚎,撕碎了夜空的宁静,施展狼腾提纵术 ,向南宫家族埋剑山庄的方向狂奔。 这惊天动地的狼嚎,震慑了不少人的心神。 龙门山下,竹林中,一个面貌英挺的中年汉子,和一个须发如雪,身材高颖,面容清瘦的青衫老者垂手而立。 老者喃喃自语:“好充沛的内力,好厉害的杀气,莫非是他回来了?” 那汉子道:“风前辈,你说是谁回来了?” 老者道:“狼,一匹愤怒了的狼。看来他已经学到了剥极神功和狼心诀。” 中年汉子似已明白,问道:“是祸?是福?” 老者道:“对苍生或许是福,对南宫家族却会是一场弥天大祸。” 中年汉子略加思索,道:“咱们是否应该帮忙消解这场大祸?” 老者道:“凭你,凭我,恐也不能。”中年汉子再次陷入沉思。 这两人,正是风顶天和凌逆风。 孤坟前,有琴牧野和雪狼女。有琴牧野眉头一皱,道:“他彻底愤怒了,就象我五年前。” 雪狼女眼睛眺望声音发出的地方,没有接话,多余的话她永远不说。 有琴牧野又道:“你能帮他么?” “不能。”雪狼女毫不犹豫脱口说出。 埋剑出庄,三笑堂中,坐在太师椅上的南宫麓南宫梦南宫梦听见嚎声,霍然站起,莫不动容! 南宫楚忧心忡忡道:“该来的终究要来了!” 南宫麓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埯,咱们南宫家族,还怕了那小子不成!” 南宫梦道:“大哥说的是,咱们南宫家族又怕过谁了。几年前有琴牧野来犯,还不是……” “住口!”南宫楚脸一板,难以再顾及兄弟情面,大声斥责道。 嚎声戛然而止,三笑堂中,已多了个紫衣少年。此人满头白发如雪,沾雨贴面,连双眉也是白的,唯其双眼,却闪烁 着幽幽的绿,脸色冷峻,全身发出无形的杀气,正是剑问天。 他的声音寒冷如深封千尺的冰:“我不是有琴牧野。”眼神在南宫三兄弟脸上掠过,又道:“南宫玉在哪里?”虽然 是短暂的一瞥,南宫楚三人却如坠入冰窖般,禁不住觫然作色。 南宫楚定了定神,硬着头皮道:“你是谁,找我儿子干什么?” 剑问天笔直站着,冷冷道:“我是来要他命的人。” 南宫楚大笑道:“埋剑山庄是你口出狂言的地方么?要杀人,问问我南宫三剑再说!”呛啷几声,三把长剑脱鞘而出 。剑问天脚步一踏,上前几步,每一次踏前一步,身上又多了一分杀气。 南宫三兄弟心头一懔,无心恋战,相视一眼,拔腿向后就跑。剑问天步步紧迫,不料三笑堂后还有暗门,南宫三兄弟 轻轻一触,吱呀一声,便即闪入暗门不见。 剑问天一声怒喝,一拳击出,打在门上,但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原来那门却是镔铁所铸,丝毫无损。 剑问天满腔怒火,化作狼嚎,一拳接着一拳打去,砰砰砰声响震天,竟尔将厚愈半尺的铁门打出了一条裂缝。 未曾破门追去,三笑堂前已有三条人影闪过,依稀便是南宫三兄弟。剑问天足下一动,追出三笑堂,一个箭步拦住三 人去路,三掌打出,砰砰砰三声,二人应声倒去,细看之下,却不只南宫三兄弟,只是穿着同样衣服的下人。 剑问天怒不可遏,喝道:“南宫玉在哪里!”那三人只是略懂武功的下人,哪里经得起他拼力三掌,不及回答,业已 被震得胸裂死去。 这时候,从角落处又窜出三个同等装扮的人,剑问天冷哼一声,正待追上,两个阴暗的角落,又窜出几个人来,都是 三人一组,不到片刻,三人组合越来越多,分向四面八方逃窜,令人眼花缭乱,竟是分不清谁是真,谁是假! 剑问天一瞬间的茫然,眼瞳间绿光骤闪,此时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昂天一声狼嚎,挺胸振臂,使开狼 心诀,双拳狂舞,化作团团罡影,四方八方打了出去。拳风所及之处,惨叫声连续不断,片刻之间,整个堂前已是尸 横遍野! 剑问天双脚在尸体上踏过,眼光不断在尸体上扫射,却唯独见不到南宫三兄弟的尸体。愤怒之下,大吼道:“南宫楚 ,你给我滚出来!”声音已是变得尖锐,听在耳里,令人毛骨悚然! 剑问天狼一般的眼睛扫过庭院的每一个角落,迅速追寻,突然头上风声乍起,毗邻屋顶之上,闪出几十名弓箭手,数 十根利箭呼啸着飞来,箭头上闪烁着蓝色的寒芒,竟是淬了剧毒,意欲将剑问天置之死地。 剑问天身子一振,周身上下布满了一层真气,一声狼嚎,再次运行狼心诀,身周气流激荡澎湃,数十道寒芒蓦地掉头 ,又听得数十声凄厉惨叫,数十名弓箭手纷纷落地,无一幸免! 剑问天人如流星,飞身上屋,眼光四射,此时居高临下,周遭一草一木一览无遗,但见不远之处,三条人影拼命狂奔 ,正是南宫三兄弟。他发自幽冥般的凄冷一笑,几个起落,已然追上,拦住三人,毫无表情说道:“把南宫玉交出来 。” 南宫三兄弟眼见无路可退,手中长剑一挥,三人疾扑而上,刷刷刷已自攻出十数剑。 剑问天魅影般在剑光中游走,忽尔三掌拍出,当啷几声,南宫三兄弟手中三把剑脱手飞出,插入一旁墙壁之中,直没 至柄。南宫三兄弟手中有剑,尚且不是剑问天对手,更何况兵器已失,顿时更是面如死灰,不敢恋战,转身后退。剑 问天仍是那一句话:“南宫玉在哪里?”一步步直逼三人。 眼前白影从天而降,一张白色巨网当头罩落,剑问天不闪不避,已被罩在白网之中,他双手一伸,便要破网走出,却 不知这白网是何物所制,任他怎样使力,这巨网也随着他的力道伸缩自如,完好无损。 南宫三兄弟见剑问天已被困在网中,难以挣脱,脸色稍为好转,得意道:“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剑问天,看你 还能有什么本事!” 第一百四十六章 南宫劫 这张网乃是冰蚕之丝所织,刀剑利刃休想损其分毫。南宫三兄弟原是数年前便为有琴牧野准备的,那时来不及用,现 下正好派上用场。 三人满以为便可将剑问天手到擒来,却听剑问天道:“这张破网又能奈何得了我。”冷冷一笑,抡掌飞扫,掌风辣辣 ,一道火焰随着掌风劈下,正是不度僧的成名绝技----火岩刀! 但听得“嗤嗤”作响,丝网顿时燃烧起来,片刻间化为灰烬。 (按:《春秋异考》“冰蚕,性至阴,有剧毒,产于北冥蛮荒,柘叶为食,丝极韧,刀剑不可断,作琴瑟弦,远胜凡 丝矣,然遇火即化。”又有一说法,《拾遗记》卷十:“员峤山······有冰蚕,长七寸,黑色,有角,有鳞。 以霜雪覆之,然后作茧,长一尺,其色五彩。织为文锦,入水不濡,以之投火,经宿不燎……”这里以第一种为准, 况且火岩刀乃心火所炼,非同平常火种,自然能够烧掉了蚕网。) 南宫三兄弟大惊失色,仓遑之下,嘬嘴一呼,四面屋顶上又窜下几名护院,光亮亮的钢刀当头砍落。这几人的纵跃之 势,颇有些武功根底,但对剑问天来说,这些,不外是跳梁小丑而已。 南宫三兄弟方待借机逃逸,剑问天已一拳似风卷残云般击到,与此同时,头也不回,拳如雨点,连向那几名护院隔空 打去。 便听得砰砰砰砰砰……几个护院尚未近身,身躯宛若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撞得周围墙栏皆裂,鲜血狂吐,眼见 是不能活了。 南宫三兄弟中,南宫梦武功稍弱,轻功也是最差,落在最后,但觉背心好似有一颗旱雷击到,撕心裂肺一声痛呼,整 个人被震得向前飞扑,从南宫麓南宫楚头上飞过,几个筋斗,扑通一声,落进了院中小湖,随着身体下沉,咕噜咕噜 几声,湖水直没至顶。 南宫楚南宫麓大声惊呼:“三弟!”可是空自在湖边急得跺脚,却是谁也不敢下湖救人。 蓦然回首,剑问天已在一丈之外,面罩重霜,那满头的白发,在月光下分外诡异,两丈之内,可以感受到他慑人心魄 的杀气。 南宫麓南宫楚不敢正视剑问天的眼神,此时两人已是不寒而栗,斗志全失,甚至失去了逃生的念头。南宫楚颤声道: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剑问天不答,还是重复了那句话:“南宫玉在哪里?”南宫楚道:“我的玉儿到底犯了多 大的罪?为什么你非要赶尽杀绝不可?即便他毁了一个女孩的清白,他也是身不由己,我们南宫家对他的惩罚已经够 重了,你为什么不肯放过他?” “南宫玉在哪里?”剑问天的杀气丝毫不曾减弱。 南宫楚唏嘘道:“我的玉儿是我们南宫家的独苗,你可知他自从失去了心爱的人,他心里有多痛?他这几年来过的是 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日子,他的一次过错,难道就非死不可吗?” “南宫玉在哪里?”剑问天一字字道。 南宫楚道:“玉儿和倩仪本来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倩仪却被你的义兄沾污了,这又是谁的错?倩仪那次回来 后,闷闷不乐,郁郁寡欢,对我玉儿是不理不睬,我玉儿自从倩仪离去后,每日是借酒浇愁,失魂落魄,这又是谁的 错?谁又来可怜过他?他难道就那么该死么?” 剑问天厉声道:“南宫玉在哪里!”语气已是显得有些不耐烦。 南宫楚长叹道:“好吧!你既然认为玉儿该死,执意非杀他不可,你就先杀了我便是。”话音未落,身影一动,剑问 天已如鬼魅般欺身近来,出手如电,一掌将愣在一旁的南宫麓拍得飞了出去,接着化掌成爪,将南宫楚咽喉牢牢锁住 ,高高提起,南宫兄弟竟是毫无还手之力,一如任人宰割的俎上之肉。 南宫麓眼前一暗,晕了过去。南宫楚呃呃连声,双眼发白,差点便喘不过气来。 剑问天眼瞳绿光大盛,再次重复着那句话:“南宫玉在哪里?” 忽听背后有人答道:“我在这里!”角落里一个人走了出来,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衣冠楚楚,依稀便是南宫玉。 南宫楚强打精神,挣扎着沙哑着声拼命叫道:“玉儿快走,这人疯了!”南宫玉却没有要逃的意思,反而迎了上来。 砰的一声,南宫楚整个人被扔了出去,咳咳连声,这一摔摔得很重,倒在地上,好久爬不起来,空自焦急,却无力阻 止,忍不住眼泪纵横。 剑问天放开南宫楚,转身直逼南宫玉,一拳击出,在南宫玉胸前一尺之处停住,一缕幽香钻入鼻帘,他摇了摇头:“ 你不是。” 然而他的拳风,也能伤人,“南宫玉”摇摇晃晃,连退了十几步,喘了喘气,良久才道:“你就当我是罢!”声若银 铃,分明是个女子。只见她伸手一扯,一缕秀发随之飘扬,那容颜依稀可辨,正是当年被剑问天挟为人质的南宫玉的 妹妹南宫瑶。 南宫楚急得捶胸撞头,唏嘘哭喊:“瑶儿,你快走,你不是这人的对手!”南宫瑶咬了咬牙,道:“不,我不能走。 ”翦水般的眼睛看着剑问天,道:“你不是想替你的灵儿报仇么?我哥哥现在已是生不如死,只要你肯放过他,杀了 我,一命抵一命。” 剑问天欺身再近,一掌扬起,却没有打下,漠然道:“滚!我不想杀你。南宫玉在哪里?” 南宫瑶道:“除非你敢铲平了埋剑山庄,否则,你永远都别想知道。” 剑问天剑眉一挑,眼中刚刚稍微减弱的绿光,再度发亮,冷冷道:“我为什么不敢?我先杀了你。”怒喝一声,一拳 向南宫瑶当胸击去! 南宫楚大惊道:“别杀我瑶儿!”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猛地站起,向剑问天扑了过去。 砰然脆响,剑问天这一拳重重击中南宫楚胸口。耳听隐隐有骨裂之声,南宫楚口中鲜血狂喷,双眼死死盯着剑问天, 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三个字:“你好狠!”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爹----”南宫瑶撕心裂肺惊呼。 第一百四十七章 慈悲心 南宫瑶一声惊呼,上前扶起父亲。此时的南宫楚鲜血染满了整个胸膛,已是奄奄一息。南宫瑶怨恨地看向剑问天,慢 慢站起,昂首挺胸道:“你干脆将我一起杀了罢!” “南宫家族的人一个个都该死!”这是当年有琴牧野大闹三笑堂说的话,也正是剑问天此刻要说的话。剑问天此刻宛 若疯狂的野兽,眼中绿光再次闪烁,冷哼道:“那我就如你所愿!”凌空一指,夹着耀眼白光,刺向南宫瑶! 就在此时,天空中一阵梵音遥遥传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剑问天不禁心头一震,指尖煞气减弱了几分。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 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依般若波罗蜜多故……” 这梵音,好象远在九霄云外,又好象近在咫尺,剑问天听起来,好象十分受用,又觉得十分刺耳,仰天大吼道:“是 谁?出来!” 那梵音顿了一顿,继续响着:“……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 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 月光下人影飘动,西角屋顶上出现了五个人,虚空飞渡,晃眼在剑问天跟前两丈之处落地。一个是布衣僧袍的老和尚 ,一个是面容清癯须发飘飘的青衫老者,一个是灰发老者,一个是英挺的中年汉子,一个是眉发皆白的美貌女子,正 是智光大师、风顶天、有琴牧野、凌逆风和雪狼女五人。 智光大师双掌合什,口中念着:“……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帝揭帝 般罗揭帝 般罗僧揭帝 菩提僧莎诃……” 剑问天击向南宫瑶的一指不由自主缓缓垂下,眼中绿光依然不减,从四人身上掠过,脸无表情道:“你们来干什么? ” 念完一遍《金刚般若波罗密多心经》,智光大师一派祥和之气,合什一宣佛号:“阿弥佗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剑施主,休要再滥杀无辜了,放手罢!” 剑问天恨恨道:“南宫家族的人个个都该死。” 智光大师道:“一人之过错,何以殃及池鱼?” 剑问天道:“南宫玉不死,决不罢休。” 南宫瑶扶着奄奄一息的南宫楚,一脸无畏道:“要杀便杀,只管动手就是。” 风顶天与南宫家颇有渊源,不愿看着南宫家族之人今日悉数罹难,但见剑问天身上的杀气已有所减弱,便向南宫瑶说 道:“小姑娘,你扶你父亲过来。” 南宫瑶虽然不认识风顶天,但也不敢不听,当下搀着南宫楚走了过去。 风顶天接过南宫楚,一探他的伤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南宫楚胸骨三根尽折,伤及心肺,纵然能够医治,恐将 成了废人一个。一只手把住南宫楚脉搏,却发觉他除了真气有些错乱外,奇经八脉倒未受到多大伤损,看来,剑问天 下手还是留了几分,尚不致于灭绝人性,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风顶天伸掌一抵南宫楚心口大穴,一股剥极真气徐徐流出,过了片刻,南宫楚这才幽幽醒转,睁眼见了风顶天,艰难 叫道:“风前辈。” 风顶天正色道:“我问你几句话,你不得有丝毫隐瞒。” 南宫楚道:“前辈、前辈但说无妨。” 风顶天道:“南宫玉人在哪里?”南宫楚迟疑不敢回答。 风顶天忿斥道:“知错就改,才不愧对南宫世家的列祖列宗,你们父子俩都是死要面子的人,才会落得今日如此局面 。你还想袒护他到什么时候?” 南宫楚被风顶天骂得哑口无言,嗫嚅道:“可是……”南宫家族只此独苗,倘若让南宫玉出来,只恐是性命不保,他 实在好不甘心。若非顾念南宫血脉,他又何必布下重重障碍,不惜牺牲众多无辜护院,只为阻止剑问天找到南宫玉? 南宫楚长叹道:“我决不能说。” “我在这里。”南宫楚话音未落,黑暗角落里,一个人走了出来,正是南宫玉,只不过他面容憔悴,酒气醺然,一副 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复再有以前那养尊处优,翩翩公子的风采。南宫楚不顾伤势,惊道:“玉儿,这人要杀你,快走 !” 风顶天脸色一端,喝道:“还不跪下认错!”南宫玉身子一抖,扑地跪倒,惨然道:“我错了!我错了!” 剑问天一见南宫玉,稍为熄灭的怒火又生,眼中绿光再度盛放,一步步朝他走了过去,厉声道:“还我灵儿的命来! ” 南宫玉大惊失色,一如惊弓之鸟,倒跪着连连后退,慌不迭道:“别杀我!别杀我!我知错了!” 风顶天眉头一皱,心道:“这小子怎么如此贪生怕死?”对着剑问天道:“小兄弟,得饶人处请饶人,他虽有错,但 罪不致死,饶他一命吧!” 剑问天冷冷道:“我饶他一命,我的灵儿谁能帮她复活?” 凌逆风道:“剑兄弟,你杀了他,灵儿也不能死而复生啊!”剑问天一指南宫玉,杀气又生,嘶声道:“我要他陪葬 !” 有琴牧野对南宫家族的人,除了已逝的南宫蕊外,其余的人一概没什么好感,自然不会劝阻,雪狼女对剑问天所做之 事,从来不会反对,当然也只作旁观之客,现在,能替南宫世家消此大劫的,就只有智光大师和与南宫世家还有交情 的风顶天了。南宫玉向风顶天投去哀求的眼光,却被风顶天一瞪,吓得垂头丧气,噤若寒蝉。 风顶天道:“小兄弟,依你之言,该怎样才肯放他一命?” 剑问天斩钉截铁道:“杀了他!” 第一百四十八章 舍身义 一旁颔首沉默的智光大师突然抬起头来,说道:“剑施主,你既执意非杀不可,何妨先听老衲讲完一个故事?” 剑问天默然不语,显然没有反对。 智光大师一声佛号,缓缓说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护念众生、慈悲为众的萨波达国王,平日广行布施善法, 凡是百姓有所需求,总能够宽慰体察,悉心倾听,应愿供给,从不吝惜。有一日,有一只受了伤的鸽子惊慌地飞到萨 波达王座前,一见萨波达王,便急急钻进国王腋下,上气不接下气地向萨波达王恳求佑护。而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只 巨鹰紧追着也来到了殿前,看到千辛万苦就快到手的鸽子,被萨波达王保护在衣袖之下,便目露凶光地道:‘我数日 来饥饿难忍,已没有耐心了,你身边的那只鸽子是我觅来的美食,速速归还给我!’萨波达王见状,缓缓地回答道: ‘朕曾发愿要救度一切众生、善护一切众生。今日朕应该要救护这只鸽子,岂可归还给你,让你杀害生命来祭拜五脏 六腑以求温饱呢?’大鹰更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道:‘国王您说要救度一切众生,但是今天如果您断绝了我的食物, 我同样也活不下去。难道,我就不属于一切众生吗?’萨波达王于是语带慈祥地询问大鹰:‘你需要什么食物充饥? 只要能够放过鸽子一命,朕一定尽力满足你的需求!’大鹰毫不留情地说道:‘只有刚杀的、热腾腾的肉,我才 吃!’萨波达王心想:‘牠要求要吃刚杀的热肉,但是如果我害一以救一,也是不合道理;我既然已发大誓愿要救护 一切众生,便应该以自身来救护众生。’于是萨波达王立即抽刀而出,割下自己身上的一块肉,交给老鹰,用来交换 鸽子的性命。此时大鹰又开口说道:‘国王您应当平等对待众生,我虽然属于畜生道,于理也不应偏颇;您若想用此 肉来换取鸽子的性命,是否应该用秤子秤看看两者的重量有没有相等?’萨波达王便叫旁人拿秤子来,将鸽子放在一 端,割下的肉放在另一端。奇怪的是,任凭萨波达王不断割下身上的肉,直到身上的肉都快要割尽,仍然无法平衡在 秤子另一端鸽子的重量。此时,萨波达王使尽力气,踉跄地站起身来,想要以全身爬上秤盘,换取鸽子。不料因气力 不支,跌落在地而失去了知觉;苏醒之后,萨波达王自责着说:‘为了救度一切众生,我一定要勇敢地站起来,一切 众生坠堕在忧苦大海中,我发心立誓救度一切,为什么还如此地懈怠迷糊!我现在所受的苦,远比众生在地狱中所受 的苦少太多了;如今我有智能、禅定、持戒、精进等善法的功德福报,如果还把这短暂无常的肉身当做是苦,那更何 况是地狱之中心性迷闷、煎熬大苦的众生呢?’不顾身肉割尽,血流淌地的痛苦,萨波达王不断地发着大愿。一心想 要站起,一次又一次的倒地,依然使力挺身!倒了又起,倒了再起!老鹰见萨波达王如此执著,便问道:‘现在你应 该知道后悔了吧?放下吧!自己的生命最重要,痛在己身,谁代你苦啊!我还是劝你聪明点,乖乖地把鸽子交给我, 这样说不定还可以保住一命,继续享你的人天福报,当个一国之王呢!’萨波达坚毅地答道:‘我一点也不后悔!无 始劫来我丧身无数,却丝毫无益于一切众生,如今我愿以此身誓求佛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但能救得众生一命 ,牺牲了我也在所不惜!’就在此时,奇迹似地,萨波达王一股作气地登上了秤盘,两端剎时平衡。萨波达王欢喜地 喊着:‘我做到了!我做到了!秤盘终于平衡了!鸽子终于获救了!’” 说到这里,智光大师又道:“这位萨波达王,便是释迦牟尼佛祖,佛祖的善念,感动了天界,顿时,天地震动,大海 扬起波涛,枯树也绽放出美丽的花朵,天降下香水雨及香花瓣。天神天女目睹这个舍身救生的善行,都共同歌诵道: ‘是真菩萨,必早成佛。’” 剑问天漠然道:“我不是鹰,我是狼。” 智光大师满脸慈悲道:“佛祖割肉喂鹰,舍己救生,老衲自问无佛祖之道,却也愿舍身喂狼。” 剑问天道:“你愿意以自己的命,来换取南宫玉的性命,我未必答应。” 智光大师似乎未料到他如此执著,心中暗暗叹息,说道:“你当真非杀他不可么?” 剑问天恨恨道:“他不死,决不会罢休!” 智光大师道:“剑施主可记得昔年春风细雨楼之事?” 剑问天道:“我记得,我欠你一掌,今日一并还你。” 智光大师道:“当年你连接老衲两掌,又是所为何因?”剑问天想也不想道:“为兄受过。” 智光大师道:“当年剑施主为兄受过,岂不也如佛祖般舍身成仁?” 剑问天一时沉默,身上杀气竟尔消了不少,良久才道:“大师为此人舍身成仁,实在不值。” 智光大师道:“南宫玉纵然有罪,但罪不致死,你义兄乃冥教中人,杀人无数,当年剑施主可以舍身救他,老衲有何 不可?” 剑问天想了一想,剑眉一剔,眼中绿光又闪,道:“既然如此,大师也吃我两掌罢!” 智光大师一声佛号,其意不言而明。 风顶天有琴牧野凌逆风却深为担忧:剑问天今时今日的功力,已非五年前可比,其内功之深厚,怕是这场中任何一人 ,单打独斗都难以过上百招,何况是不还手的硬接两掌。 有琴牧野和智光大师交情较好,心有不忍道:“大师万万不可。” 智光大师祥和一笑,双掌合什道:“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昔日两掌,今日归还,这叫做昔日种因,今日得果,时 辰一到,不得不报。剑施主,请出招罢!”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今日报 剑问天没有答话,此时的他根本就没有答话的必要。 踏前几步,与智光大师只有半丈之遥,右手微微一动,剥极真气布满全身,衣袖鼓起,掌心立时扬起一团薄烟,随着 他真气连推,薄烟聚成一个圆点,手掌一翻,轻轻一掌推出,正是般若波罗掌的一招“如是我闻”。 剑问天昔年接过智光大师两掌,对这两招般若波罗掌记忆犹深,只是他的内功自从经过天鹰道长指点后,比之那日在 天山上和十月一战,又不知高了多少,这一使出,威力更甚。 智光大师不禁赞了声好,口中说话,却不敢有大意,暗运佛门护体玄功,硬生生接了一掌。砰的一声,智光大师身子 晃了一晃,退了两步,真气一荡,卸去余力,方始停住,双掌合什,面不改色道:“请剑施主发第二掌!” 有琴牧野等眼见智光大师无恙,俱都暗自舒了口气,心道:“智光大师修为高深,果然盛名不虚!” 智光大师却是暗暗吃惊:“多年不见,这年轻人不知哪里来的奇缘机遇,功力突飞猛进如斯,适才若不是我以玄功护 体,怕是要当场命丧此地了。” 却听剑问天突然问道:“智光大师与少林释方相比,孰强孰弱?” 智光大师微微一怔道:“施主何出此言?” 剑问天重复道:“孰强孰弱?” 智光大师略一沉吟,道:“各有千秋,伯仲之间。”剑问天道:“谁是伯?谁是仲?”智光大师道:“非是老衲自夸 ,比之释方大师略胜一筹。”心中不明白他此时问这话是何用意。 剑问天低头一想,道:“行了,接招罢!”剥极真气再度引行,真气鼓荡,双掌在半空中划了两个圆圈,两股气流徐 徐推出,夹杂着阵阵风雷之声,正是般若波罗掌的第二招“大观自在”! 智光大师适才生受一掌,已知这年轻人内功修为,远胜自己,他所使的掌势,表面看是自己所创的般若波罗掌,但其 深厚的后劲,与自己却截然不同,当下运起佛门玄功守住周身要害。智光大师所料不差,剑问天的两招般若波罗掌看 是似模似样,实则只是套用其招式而已,内劲与后劲,和智光大师所修之道,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一招“大观自在”使出,却隐含着无数变化,既有独孤九剑的“粘”法,又似九难一指的凌厉速度,又包含着他从孟 孤芳那里学来的“天山剑法”中“众里寻他”的要旨,可谓集各家之所长,无穷后劲,变幻莫测!既已有言在先,智光大师自然不会还招抵挡。但听得裂帛般一声闷响,这一掌,结结实实打在智光大师身上。连绵不 绝的后劲摧发,智光大师整个人飞出两丈开外,人在半空,下盘一个“千斤坠”,足下踏实,又退了十几步,一声大 喝,双足深深陷入地下一尺,方始稳住身子,“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出,身子摇摇欲坠! 再看适才所经之处,竟留下了两道深深足痕! “智光大师!”有琴牧野惊呼道。他与智光交情最好,大为不忍,忙即上前相扶。智光大师调运内息,但觉无甚大碍 ,一摆手道:“无妨!”转向剑问天道:“剑施主,多谢赐招。” 剑问天道:“昔日我为救义兄,受你两掌,今日两掌还你,以后各不相欠。”蓦地身影一动,人如鬼魅,逼近跪在地 上的南宫玉,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南宫楚大惊:“放开……”不顾重伤,扑了过去,没走几步,气急攻心,牵动伤口,重又晕迷不醒。 南宫瑶惊道:“放开我哥哥,你怎么……” 智光大师道:“阿弥佗佛,剑施主可要信守诺言。” 剑问天道:“大丈夫一诺千金,我说过不杀便不会杀,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身子一纵,飞上屋顶,几下起落, 提着惊魂失魄的南宫玉,消失在雨后的夜幕之中。 雪狼女微一迟缓,施展狼腾提纵术,飞身追去。 风顶天望着两人远去,若有所思道:“剑问天内功之深厚,已是今非昔比,他体内而且还流淌着异界狼族特有的狼的 血液,一旦愤怒起来,状若疯狂,兼之他屡得奇遇,身上剥极神功和金蟾神功共修,当世已罕有敌手,就怕他一个不 慎,坠入魔道。” 凌逆风道:“我瞧不会,剑问天为情而动怒,可见是个至情至性的人,适才他若是真的动起手来,怕是谁也阻挡不了 他杀人,又何必答应了智光大师的条件?由此可见,他看似疯狂,实则还是心存善念的。” 智光大师道:“阿弥佗佛,所谓魔由心生,也由心灭,魔与道,正与邪,只在一念之间,一念即天堂,一念即地狱, 但愿他所选的是正道坦途罢,否则,绝非苍生之福,可能又会是一个刘星宇。” 南宫瑶望着昏迷不醒的父亲,又见兄长被剑问天掳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道:“可是,我哥哥……” 有琴牧野漠然道:“你哥哥是罪有应得,换作是老夫,也非杀他不可,若不是灵儿临终前千叮万嘱要等剑问天回来再 报仇,你哥哥焉能活到现在!” 南宫瑶不敢抗辩,心里却是焦急如焚。 风顶天道:“有琴先生,既然如此,南宫玉命运如何,就让剑问天作个决定罢,相信他会信守诺主的。当务之急,便 是收拾埋剑山庄残局,救人要紧。南宫姑娘,你说是么?” 他与南宫笑情同手足,虽然故人已逝,却也不忍心眼看南宫世家就此败落。但他也明白,南宫家族已不复南宫笑在生 之时那等风光,如今南宫老夫人已逝,南宫三兄弟和南宫玉都是扶不起的阿斗,想要将振兴南宫家的希望寄托在他们 身上,无异于痴人说梦,剩下一个南宫瑶,她一介女流,又能怎样?风顶天心中暗自叹息:“我风家已衰败至此,南 冥一派又元气大伤,复兴无期,难道南宫家也是命该如此?” 有琴牧野愠然道:“南宫家的人是死是活,与我何干!”衣袖一拂,飘然而去。 第一百五十章 晓大义 剑问天提着南宫玉,如野狼叼食般,越过几座庭院,出了埋剑山庄,山路陡峭,如履平地,转眼间已到后山,来到胡 小灵坟前,一把将南宫玉掷在地上,喝道:“跪下!” 南宫玉此时已是俎上之肉,哪敢有半分违逆,扑腾一下跪了下去。 剑问天又道:“磕头!”南宫玉魂不守舍磕了三个响头。 剑问天眼望胡小灵春草萋萋的芳冢,遥忆昔日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欢声笑语,而今却是阴阳两隔,这一切,全拜眼前 此人所赐,不自禁又怒火中烧,嘶嚎一声,抓着南宫玉衣领,再度将他高高提起。 南宫玉惊慌失措道:“别、别、别、别……求求你别杀我……” 剑问天冷哼道:“杀死是脏了我的手。滚!给我滚得越远越好,别再让我看到你!”手一扬,南宫玉脱手飞出。 南宫玉死里逃生,自是欣喜若狂,落在地上,几个狼狈的翻滚,踉踉跄跄站起,跌跌撞撞爬下山去。 剑问天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好似要将心中所有戾气一古脑儿释放出来。痴痴地看着胡小灵的芳冢,他喃喃说道:“灵 儿,原谅我无法为你报仇,倘有来生,我们一定要生生世世再做夫妻!”油然想起当年有琴牧野就在这里吟着的那首 《江城子》来:“……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下,短松 冈……”不觉已是泪流满面!此情此景,不正是这词最好的写照? 剑问天痴然呆立良久,转身走向灵儿所住的茅屋,但见柴扉紧闭,轻轻一推,应手而开,锦被厚褥,余香犹在,铜镜 妆台,曾照伊人红颜,只是芳魂已随星殒,物是人非!轻抚故人之物,悲痛心情,竟尔久久不能平息。心中想道:“ 不如我也永远守在这里,终此一生罢!” 却听得外面不远,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 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 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推窗看去,月夜下一个中年汉子把酒而歌,正是凌逆风。 凌逆风高声说道:“人生不如意事事之八九,夜长露寒,剑兄弟何不出来与大哥痛饮千杯,一醉解千愁?” 剑问天满腔愁绪正无处宣泄,闻言翻窗而出,向凌逆风走去。 凌逆风一个转身,疾步如飞,一边说道:“兄弟,随我到山上喝个痛快罢!”劲自奔向山上。 剑问天见他轻功了得,转眼去得好远,不由起了好胜之心,一声低嚎,施展狼腾提纵术,不紧不慢跟着。 雨后的山路虽然崎岖不平,以两人的绝世轻功,这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如此向上奔走,不一刻已到了顶峰,一方山崖 隔断去路。凌逆风临崖屹立,手里一摆,一坛子酒向剑问天抛去。 剑问天伸手接住,破开坛盖,昂首狂饮,半坛子酒尽入腹中。凌逆风也跟着昂首痛饮,大呼痛快,赞道:“兄弟好酒 量!” 剑问天道:“多谢凌大哥好酒!”凌逆风道:“你我兄弟一场,何必客气。剑兄弟,你可还记得五六年前流芳客栈饮 酒情景?” 剑问天道:“问天当然记得,那是问天平生第一次饮酒。昔年之事历历在目,只可惜人已不在了!” 凌逆风笑而不答,指着眼前黑暗中的云壑高山,说道:“你看这天,此时虽是一片黑暗,但却是黎明前的黑暗,过不 了一会,曙光出来,那又是别有一番景象!” 剑问天片刻沉吟,道:“凌大哥似有所指?” 凌逆风临崖眺望,轻唱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 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又道:“人的一生,就如白日黑夜,轮番转换,白天再好 ,总会有黑暗来临,黑暗再漫长,总会有光明的到来。又如钱塘江潮,时涨时退,又如攀登高峰,会当凌绝顶,一览 众山小,那又如何?这边风景独秀,你若不翻山越岭过去,山的那边,又会是什么样的风景?又如一场戏剧,只是一 味平平淡淡,没有高···潮,没有低谷,又怎么能博得喝采?人生患得患失,起起落落,得意失意,原是平常不过的事。 ” 剑问天沉默良久,若有所思道:“凌大哥是想让问天放下么?” 凌逆风道:“兄弟你是至情至性之人,要轻易放下谈何容易?不放下,但也不必深陷其中,须知除了男女之情,这世 上,还有许许多多的事可以做!” 剑问天道:“就如凌大哥么你?” 凌逆风哈哈笑道:“说出来也不怕兄弟你见笑,想我年少之时,那也是轻狂不羁之徒,常以为我此一生,弱水三千, 只饮一瓢,但经历了无数事之后,才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情。” 剑问天问道:“什么是情?” 凌逆风望着渐渐明亮的山壑,正色说道:“情之大者,为家为人;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剑问天道:“问天不明白。” 凌逆风道:“为家,譬如异界狼族复兴之路;为人,譬如天下武林苍生安危;此两者乃情之大者。除了男女之情,亲 情友情也皆是情。” 剑问天若有所悟道:“那么,侠之大者,便是如凌大哥你海域治倭,抗击外患?” 凌逆风道:“我那算什么大侠。岳飞岳武穆是大侠,文天祥文山公是大侠,剥极神功独孤九剑的独孤奇等,才是真正 的大侠!是真英雄真大侠出于乱世,不畏生死,拔剑挺身,救国救民,诛魔卫道,才算得上真大侠!” 言语铿锵,掷地有声,说得剑问天大彻大悟,道:“凌大哥说的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大哥指点迷津, 令问天茅塞顿开!” 凌逆风爽朗一笑,举起酒坛道:“来,兄弟,咱们干了!”两人相视一眼,满腔豪情,化作朗朗笑声。 此时,东方一轮红日缓缓升起,照得漫山遍野明亮纯美,天地之问,阴霾尽散,一阵温暖春风吹来,剑问天心中的灰 霾瞬间荡然无存,望着远方那初升的丽日,心道:“凌大哥说得很对,这世上,还有许许多多的事等着我去做,我以 后的路还很漫长,我是不这沉陷于悲痛中的。灵儿,你在天之灵,陪我一同走完这以后漫长的荆棘之路吧!” 云端,仿佛出现了一张美丽的笑靥,那是灵儿! (第三卷完,第四卷即将推出,敬请关注!《生关死劫》问天问地问情,问心无愧;绝境绝渊绝域,绝处逢生。)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未来计 凌逆风一番发自肺腑之言,令剑问天顿时心中释怀,阴霾烟消云散。 两人豪兴大发,两坛上好美酒一干见底,天色已经大亮。 剑问天凌逆风携手下山,两人虽然年纪相差不下二三十岁,却是再见如故,交同莫逆。 凌逆风道:“兄弟,你将何去何从?”剑问天感慨道:“随遇而安吧!”想起当年和凌逆风告别之时,答应和他一同 上十二连环坞救南冥十三侠的事,不料一别五载,自己机缘巧合,学会了绝世神功,却将救人之事搁置未理,深感过 意不去,便问道:“凌大哥,你和风顶天前辈是否已助十三侠安全脱险了?” 凌逆风道:“那一次我等不到你去,却等到了风前辈,凭我俩的功力,要闯进十二连环坞自然不难,只是释鸿泥、叶 维摩、陈海栗、郭惊宇四位师叔中毒太深,救治不及,易中天易周天两位师叔在那场战役中纷纷殉难,连城师叔伤了 一眼,杨遥师弟已成废人,就只剩下我叔叔和孙不二、顾倾城、叶未央、徐植几位师叔,以及内子立孤芳尚能全身而 退了。”叹了口气道:“那一场大战,虽令十二连环坞伤亡惨重,但南冥十三侠的名号,怕是也要在武林中除名了! ” 剑问天问道:“没有碰到冥界中人么?”凌逆风摇摇头道:“说来也是奇怪,按理十二连环坞已被冥界收麾,那一场 大战何等惨烈,冥界中人怎么会撒手不管呢?” 剑问天道:“或许那刘老怪正在闭关修炼之故罢!”当下便将当年见到风顶天他所说的“随着刘星宇的魔功修炼越深 ,十年内倘若仍无除他之法,怕纵是神仙下凡也休想制住他”的话说了。 凌逆风道:“十年之限已过五年,倘若刘老怪再度出关,怕是连天界都奈何不了他了!” 剑问天道:“问天虽因缘际会,修成了独孤奇独孤英两位先人的绝世神功,但凭我一人之力,恐怕难以担此重任,更 何况三大神兵,还有两大神兵至于不知下落,实是令人担忧!” 凌逆风道:“除魔诛邪重任,乃是武林正道应做之事,岂能让剑兄弟你一人担承?现今旧的南冥十三侠已不复存在, 大哥倒是有意遍寻奇才异士,组成新的南冥十三侠,一方面以求重振南冥一派,一方面可图与冥界魔道抗衡!” 剑问天心头一动,问道:“未知凌大哥心中可有人选?”凌逆风反问道:“剑兄弟心中是否有合适人选呢?”剑问天 一笑道:“小弟倒可推荐一人。”当下将在天山传授金蟾神功和南冥离火剑给檀道生的事说出,又道:“小弟未曾禀 明师父他们,擅自作主,还请凌大哥见谅!” 凌逆风哈哈笑道:“兄弟看中的人,资质定然不差,南冥派正忧心青黄不接呢,又哪会拘泥于门户之见,况且天山南 冥前辈相交甚笃,高兴还来不及呢!改日我回去告知叔叔一声即可!” 一路边走边说,已到清溪茅舍之前。 三间茅舍前面,站着几个人,正是风顶天、有琴牧野、智光大师和雪狼女。雪狼女一见剑问天回来,脸色掠过一丝不 易察觉的喜色,沙哑着声音说道:“你回来了。” 剑问天轻轻点了点头,走到智光大师面前,诚恳说道:“问天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大师海涵恕罪!” 智光大师双掌合什道:“阿弥佗佛,剑施主迷途知返,实乃苍生之幸也!” 风顶天道:“小兄弟,多年不见,你的功力精进不少啊!剑道之道,可还记得?” 剑问天道:“剑术有涯,剑道无涯,剑道分上中下三道,下道者,以物为剑;中道者,以心为剑;上道者,以神为剑 。晚辈时刻谨记,不敢有忘。” 风顶天道:“你的剑道又领悟到哪个境界了呢?” 剑问天稍一迟疑,道:“晚辈愚钝,只能悟到以心驭剑。请老前辈不吝赐教。” 风顶天一笑道:“接剑罢!”手中已多了两根三尺来长的青竹枝,扔了一根给剑问天,绿影一晃,如电刺出。出招虽 快,却丝毫不带任何内劲。 剑问天明白他的用意,微微一笑,竹剑一挑,接了一招,纵身跃出,两人便在茅屋前的空地上比试起来。 风顶天自幼修习独孤九剑,已近百载,虽学了七招,对剑道要诣却已达到返璞归真的境界,剑到而神到,人即如剑, 剑即如人,手里有没有剑根本没什么分别,剑问天对独孤九剑要诀了然于胸,又是初生之犊,眼疾手快,见招拆招, 两人都是以独孤九剑对拆,以快打快,但见场中绿影缈缈,同样的招式,同样的兵器,同样的白发飘逸,不同的是一 老一小的年纪竟尔相差了七八十岁! 好一场大战!虽只是剑术上的切磋,却比之真刀实枪的较量还要精彩。两人的精湛剑术,博得了众人的阵阵喝采之声 。 有琴牧野和凌逆风于剑术方面造诣已是奇高,看着场中一老一小的比试,均惊叹独孤九剑的变化如神,着实深有所悟 ,得益不小。战到酣处,但见场中两人已化成两道剑影,时高时低,时纵时立,分不清谁是风顶天,谁是剑问天了! 雪狼女自从得以剑问天传授剑法之后,也从未见过如此精彩的比剑,不禁看得目不转睛,神思仿佛也随着剑势跳跃起 来。 就在此时,两道影子倏地一分,各自向后退了十步,两人垂手卓立,白发在轻风吹拂下飘飘飞扬,两人脸上均自挂着 惺惺相惜的笑意。 风顶天哈哈一笑道:“与尔一战,不枉此生。妙极!妙极!独孤九剑后继有人了!” 剑问天抱拳道:“承蒙老前辈赐教,问天受益匪浅!” 众人都明白得很:这一老一小今日是打成平手了! 风顶天也道:“小兄弟不必过谦,以你现下剑术修为,已能与老夫打成平手,若假以时日,你的修为定会在老夫之上 。老夫已是垂暮之人,不意今日得遇独孤九剑真正传人,真是不枉此生了!哈哈哈哈……”大笑声中,凌空飞纵,人 已去远,半空中荡漾着他的声音:“我去也……” 第一百五十二章 南方行 众人目送风顶天远去,凌逆风笑道:“风前辈可真是见首神龙啊!” 智光大师道:“大凡高人皆是如此,比之风大侠的侠义丹心,淡看风云,老衲反而有些迷失尘世,自感形秽了。”有 琴牧野道:“什么迷失尘世,自感形秽?大师这么说,牧野岂不更是无地自容?来来来,先不管了,你我好久没博弈 了,牧野倒有些技痒,咱们也去大战几百个回合再说!” 智光大师道:“谨遵先生之意!”两人相视一笑,携手走入茅庐之中,扔下凌逆风剑问天雪狼女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 剑问天问道:“凌大哥有何打算?要往哪里去?”凌逆风沉吟片刻道:“先回南澳岛见一见叔叔他们,商议寻思重振 南冥派罢!” 剑问天道:“师父和孙师叔他们都在南澳岛上么?” 凌逆风点头道:“正是。莱芜岛仙虚阁已付劫灰,重建无期,我只好将叔叔他们安置在南澳岛我暂时的居所中休养生 息了。”问道:“剑兄弟是否随大哥前往?” 剑问天道:“问天正有此意。说将起来,我也算是南冥派的一份子,南冥有难,我岂能置身事外。” 凌逆风道:“如此甚好,南冥有你,正是如虎添翼,复兴何愁无望!” 剑问天走至胡小灵坟前,依依不舍拜别一番,这才和有琴牧野智光大师道别,随着凌逆风一同下山,向南澳岛进发。 雪狼女自是不离不弃,跟随左右。 南澳岛是广东唯一的海岛县,地处南海之滨,由大大小小三十七个岛屿所组成,有“海、山、史、庙”相互交叉的特 色,蓝天、碧海、绿岛、金沙、白浪掩映如画,又有“候鸟天堂”之称。 此行离南澳路途尚远,但以水路而往,以要比陆路好走得多。再加上由于剑问天雪狼女都是少年白发,为免引人注目 ,招来冥界中人,在凌逆风的安排下,三人从富春江坐船进发。凌逆风长年在海域与倭寇作战,对于水路自然熟悉得 很,剑问天也不是首次坐船,并不在意,雪狼女自幼在雪狼谷与狼群为伍,对于水上行驶,却是样样新鲜,既好奇, 又害怕,沿途不免也闹出一些笑话来。 这一日已到达福建海域鹭鸶屿附近,剑问天忽然想起那日在千艳宫千喜堂之下,狄方临死前求自己要通报三绝宫主为 他报仇的话,心道:“尚不知三绝老人是否已获悉狄方骆半天的死讯?许人一诺,当必不负所托,改日定要到三绝宫 向三绝老人知晓一声才是。”便问道:“凌大哥,你可知道三绝宫地处哪里?” 凌逆风道:“三绝宫行事一向独来独往,非正非邪,十分神秘,要探听到他们的踞地,实是不易。”想了一想,道: “不过,我部下有一个是闽南人,偶听他提过什么‘武夷三绝,闽中第一’,料想三绝宫该在武夷山一带罢!兄弟怎 么突然问起一个来了?” 剑问天道:“受人之托,履行诺言而已!”千艳宫之事,实在过于离奇,他倒不便明言。 凌逆风也知他这几年来所经历的事,颇多曲折,也不再追问,说道:“兄弟说的是。许人一诺,理当信守,那才是大 丈夫的行径。” 看看日近晌午,船上所备干粮几已殆尽,当下摆渡前行,向湄州湾口泊舟靠岸。三人走到岸上,行了不久,已到了莆 田县西天尾镇了。 凌逆风道:“咱们回南澳也已不用多少行程,倒不用急于一时了。我有一位故人十几年前在南少林寺出家呢,咱们此 行可顺便拜访拜访他。”剑问天两人不便拂其意,况且腹中着实有些饥渴,也便随着他继续前走。 榕树绿荫,古道通幽。一座酒馆在榕树之下格外别致。三人甫入馆中,立即引来一阵议论之声,众人酒客纷纷投来奇 异的眼神。这也难怪,有谁曾见过年纪轻轻,已是满头白发如雪的?而且一来就是两个。 剑问天雪狼女只觉浑身好不自在,便待要走,凌逆风低声说道:“兄弟莫怪,为兄也是别无选择,只因我那故人一向 行踪不定,但却是这酒馆的常客。”两人只得作罢。 此时店小二已自迎了过来,满脸欢笑,态度甚是诚恳,丝毫没将剑问天两人看作珍禽异兽之意。凌逆风颇悉此处小食 ,点了几盘炒米线,以及两樽好酒,三人找了个角落静静享用。 酒过三巡,似乎却仍不见凌逆风要找的人,凌逆风招来小二,问道:“怎么不见不癫和尚过来?”话音未落,却听得 馆外传来一阵哈哈哈的洪亮笑声。店小二笑道:“客官,他这不是来了么?”凌逆风展颜一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果然是他!” 只见馆门口一名长得人高马大,寸发如刺猬般根,满脸钢须,眼如铜铃,身上僧袍东一块西一块满是补丁的和尚走了 进来,大剌剌选了正中一只桌子旁坐下,蒲扇般的大手往桌上一拍,高声说道:“小二哥,上酒!” 剑问天心道:“原来也是个酒肉和尚。” 店小二笑嘻嘻迎了上来,道:“大师父要上什么好酒好菜?” 那和尚道:“洒家今日高兴,什么好酒好菜只管上来!” 店小二面露难色,嗫嚅道:“大师父,您上次赊欠的帐还没结呢!” 不癫和尚圆眼一瞪道:“你只管呈上来便是,洒家几时赊帐会不还的?跑得了……”店小二接口道:“跑得了和尚跑 不了庙。大师父说的是!”不癫道:“明白就好,还不快去!”店小二咋了咋舌,一声吆喝,转身准备去了。 凌逆风低声说道:“多年不见,这不癫的脾气一点也没变。” 酒馆中有与不癫熟悉的,高声问道:“不癫师父,今日又有什么事这般开心啦?该不是又打了几个倭寇吧?”不癫大 笑道:“你猜得对了,今日洒家是和倭寇较上了,不过不是几个,是一队!” 凌逆风心中一动,也不急着上前相见,静听他述说下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半不癫 说话间,店小二已兴致勃勃将酒菜呈了上来,显然他也对不癫和尚的话题产生了兴趣。 不癫和尚倒好似有意在吊人胃口,闻着一桌子的酒菜,虽然也不过是平常里那几样小菜而已,想必是饥饿不已,使劲 嗅了又嗅,左手提起酒壶,右手五指一抓,热烘烘的炒米线,竟尔丝毫也不当一回事,抬起头,一个劲儿往嘴里塞, 跟着一口酒咕噜咕噜地倒了进去。 看他那甚是难看的食相,就好像饿了几天几夜般。但馆里客人大多和他熟悉,见怪不怪,一点也没有取笑的意思。对 他们来说,等不癫和尚吃完,那个杀倭的话题才是他们最感兴趣的。是以,尽管他们想急于听故事,可是他们也知道 不癫和尚的脾气,谁也不敢催促。 好不容易等到不癫和尚酒酣饭足,众人本以为可以尽兴尽致听故事了,结局却是令人大失所望。只见不癫和尚用那破 旧不堪的僧袍袖领抹了抹嘴,也不结帐,转身便走。 店小二目瞪口呆,支吾道:“大师父,这帐……”不癫和尚顿了一顿,双手在全身上下不停摸索着,半晌还摸不出一 点碎银子来,不由得有些尴尬,抓了抓长着乱草的脑袋,瞪眼道:“洒家身无分文,先赊着!” 店小二立时如蔫了般,堆着一张比苦瓜还苦的脸,道:“这个……大师父再这样,小的可要跟随大师父出家了。” 众食客哈哈笑道:“出家好啊!既可以吃免钱的酒菜,又可以随和尚打倭寇去!” 不癫和尚脸一板道:“笑什么笑,你们不是要跟洒家看倭寇么?走啊!”店小二愣在原地,讨钱又不敢,又怕失了饭 碗,不知如何是好。 凌逆风摇头苦笑,离开座位,高声说道:“这位抗倭英雄的帐,由在下来结便是!”店小二打量着凌逆风,尚不知他 说的话是真是假,不癫和尚一眼便认了出来,铜铃般的牛眼珠子一白,疾奔上前,向着凌逆风胸口就是一拳,咧着嘴 骂道:“臭小子,这几年你都死哪里去了!”说着哈哈一笑,紧紧搂住了凌逆风,喜不自胜道:“好兄弟,终于又见 到你了!” 凌逆风任由他又打又抱,连陪笑脸,说道:“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良久,不癫和尚才放开了他,上上下下前前后 后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拍了拍他的肩膀,激动道:“好小子,十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凌逆风笑道:“你不也是风采依旧?”不癫和尚哈哈笑道:“我什么风采依旧!你这不是在取笑我么?来来来,咱们 兄弟俩多年不见,再干他千几百杯!”他两人久别重逢,自顾自说着话,竟将馆中所有的人撂在一边不理不睬。 凌逆风道:“好极,咱们找个地方喝个痛快罢!”当下结了帐,招呼剑问天和雪狼女,一同出了酒馆。 不癫和尚看着两个白发如雪的少年男女,“咦”的一声,奇道:“这两位朋友是……”说话时,眼光在剑问天身上多 停留了一会。 “这位是狼侠剑问天,这位是雪狼女侠。”凌逆风毫不避讳说道。 不癫和尚看着剑问天,一本正经道:“这位剑少侠好些面善,不知……” 凌逆风道:“金兄可记得青云将军?”不癫和尚怔了一怔,脱口而出:“你是说剑青云剑大哥?” 凌逆风道:“不是他还有谁?”说着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似乎要说:“剑兄弟,你现下明白我带你来的用意了吧? ” 不癫和尚一拍脑袋,又惊又喜:“原来是剑大哥的公子!” 剑问天少时曾听母亲丁雨绮提及,说道当年跟随自己父亲出生入死的四个部下,分别是震三山石峰,以及杨、崔、金 三个部下,此时听不癫和尚称自己父亲为剑大哥,又听凌逆风竟叫这和尚为金兄,已自明白了几分。便想细问,凌逆 风已道:“不癫和尚,俗家姓金,名不遗,为兄弟朋友赴汤蹈火,两肋插刀,不遗余力的金不遗!” 剑问天恭恭敬敬叫道:“问天见过金叔叔!”不癫和尚摇头道:“我这个金叔叔太没无颜面对剑大哥后人了!唉…… ”长长叹了一口气。 剑问天道:“金叔叔,究竟当年我父亲是如何含冤入狱的?又是谁告的密?还望金叔叔如实相告!”若非当年剑青云 入狱,导致妻离子散,剑问天小时候也不会跟着罗虎过了七八年颠沛流离的苦难日子,剑青云就不会毫无知觉活了十 几年,丁雨绮也不会为夫殉死。一切,丁雨绮在生时,已不止一次叮嘱剑问天,一定要为父平冤昭雪,追查出当年那 个暗中告密的人是谁,而剑问天也一早铭记在心,是以一知不癫和尚是当年父亲部下,立即开口询问。 不癫和尚闻言脸色不由一阵黯然,似乎想起了什么,大摇其头,连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也不 顾凌逆风,惊魂失魄般拔腿就跑。 剑问天不解道:“他怎么了?”凌逆风眉头一皱,道:“我虽长年来以抗倭为己任,但那是出于大明子民必做的,从 来不屑于在朝谋个一官半职,于当年你父亲的事,也是略有所闻而已,局外之人,对其中内情知之甚少,但看不癫和 尚提及当年之事,如此惊慌失措,料来这件事的内情,远远超乎我们想像。剑兄弟,你也不用太着急了,只要耐心追 查,事情总有个水落石出之时。” 剑问天深感遗憾,点头道:“凌大哥说得是,问天也许真的太着急了!” 眼看不癫和尚闪入一片榕树林中不见,凌逆风道:“咱们总不能这么不辞而别。等他静下心来再问个究竟吧!” 蓦然间,榕林深处,传来不癫和尚急促的叱喝声,隐隐还夹杂着兵器相交之声。 凌逆风心头一凛,道:“这里已离南少林寺不远,谁敢在佛祖面前不动干戈?”喝了一声:“走!”三人施展轻功, 飞步向榕树林深处赶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南少林 榕树林中,大树参差,枝密叶茂,远远便见不癫和尚高大的身影左纵右跃,拳风虎虎,不停叱喝,但在他周围,却无半条人影。 凌逆风正大感奇怪,突然枝丫间日光射进的的地方,寒光闪烁,耀眼欲花,杀气若隐若现。凌逆风暗叫不妙,大声道:“金兄小心!”不及细想,飞身而上,一掌朝着那寒光闪烁之处拍去! 掌风未到,那寒光忽又隐藏不知所踪。凌逆风腾空飞起,跃向那棵树,又是一掌拍下。“咔嚓”一声,枝丫被他掌力所致,应声而折,落在地上,树上去是空无一人。 好快的身法!凌逆风心中一凛,似乎想起了什么,一翻身走近不癫和尚,道:“你没事么?” 但见不癫和尚左臂上僧衣多了一道长长的裂缝,似被利刃所割,裂口处依稀有血渍渗出,显然已受了点轻招。 不癫和尚神色凝重,道:“点子硬,凌兄弟小心!”凌逆风问道:“是东瀛忍者?” 突见白影一动,身后的雪狼女飞身而起,手里指环一按,钢针冒出,直向那左侧一棵树上刺去。钢针现,血腥见,钢针落处,一声低哼,点点鲜血从钢针上滴下,接着又是扑腾一声,一道红色影子落在地上,却是一个自头至脚,全身包裹在红布衣下的人,抽搐几下,便自不动,心口鲜血如泉冒出,顷刻之间染红了满地的榕叶。 凌逆风走上前去,伸手揭去那死者脸上的红布,眉头一皱,摇头道:“不是忍者!” 不癫和尚奇道:“不是忍者,这又是什么人?” 凌逆风道:“此人衣着,虽然照足了东瀛忍者装束,但我常年来与倭寇为敌,又岂会分辨不出伪倭寇与真倭寇之理?这人长相,分明也是个汉人。” 不癫和尚道:“我还道是日间被我杀了的倭寇的同伙呢!” 凌逆风道:“适才只有此人与你为敌么?” 不癫和尚道:“倘若只有一个,我又何必这般紧张。刚才对付我的有五六个呢。分明是见到你们来了,便吓得屁滚尿流夹着尾巴逃跑了。哈哈哈哈……”笑声忽地戛然而止,身子一颤,摇摇晃晃起来。 凌逆风一惊道:“金兄你怎么了?” 不癫和尚强忍着痛苦,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却已簌簌直淌,捂着左臂上的伤口,脸色大变,道:“刀上有毒!” 凌逆风撕开他的衣袖一看,果见那伤口周围一片瘀黑,流出来的已是奇臭的黑血,不由大皱其眉,戟指疾点,封住了他臂上几处要穴,防止剧毒攻心。饶是如此,不癫和尚整条手臂已是瘀黑暴肿,所中之毒,显是奇毒无比。凌逆风不由倒吸了口凉气,道:“封锁穴道,只能暂时压住不使毒液扩散全身,始终不是长久之计。金兄,你说怎么办?” 不癫和尚喘了口气,吃力说道:“快扶我回南少林寺,叫我师父救我。”凌逆风也再不多问,挟起不癫和尚右胳膊,施展轻功,如飞般走出榕林,迳向南少林寺赶去。 南少林寺便是莆田县西天尾镇九莲山林山村九莲山上的林泉院,相传河南嵩山少林寺十三武僧帮助唐太宗统一中国后,唐太宗赐于“僧兵”,并准许在全国各地建立十座分寺。莆田县九莲山的林泉院,就是少林寺十座分寺中较早创建的分寺之一。因为规模宏大(占地约三万平方米),武风鼎盛,影响南中国,故称之为南少林寺。 出了榕林,至此已距离南少林寺不远,几人脚程本快,轻功绝佳,不一刻已到了九莲山下。剑问天雪狼女紧跟其后,上了九莲山,走了片刻,乃是一大片参天林立的紫竹林,绕过紫竹林,诺大一座庙院现在眼前,寺门紧闭,横匾上,赫然刻着南少林几个篆刻大字。 凌逆风在大门前停下,看看不癫和尚脸上仿佛罩着一团黑雾,已是中毒颇深,正寻思要不要越墙进去,耳闻一声佛号,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话音落,沙沙声响,一名葛衣老僧从寺院门口左边的几株枯树后慢慢走出,手里握着一把扫帚,正在轻轻打扫。 行得近来,那老僧眼光从剑问天脸上掠过,说道:“施主别来无恙。” 剑问天奇道:“大师何出此言?”那老僧笑而不答,转向不癫和尚,漫不经心道:“不癫,你这是怎么了?”不癫和尚吃力抬起头来,道:“师叔……救我……”扫地僧手下不停,继续打扫,隔了一人会,才又慢慢抬起头,说道:“若想救己,须当救人,若想渡人,必先渡己。这救己救人,渡人渡己……唉,难啊!” 凌逆风心道:“不癫和尚毒已将及攻心,再迟恐难救治,难为这老和尚还有如此兴致说什么佛偈。”说道:“在下南冥派凌逆风,不癫乃是在下故友,也是南少林弟子,还望大师打开寺门,救人一命!” 扫地僧一边沙沙沙地扫着本已一尘不染的砖地,一边说道:“天堂有路,地狱无门。佛门有门,亦即无门,施主请便,何须问我。” 凌逆风道:“多谢了!”临近寺门,用力一推,寺门吱呀一声应手而开,竟然是没曾上锁的。凌逆风微感意外,心道:“早知如此,我只管推门就是,又何必听着这老和尚嗉嗉叨叨?这和尚也真是古怪。”扶着不癫和尚,踏步入院。剑问天雪狼女想也不想,尾随行去,却听扫地僧说道:“凌施主,你能进,这两个进不得。” 两人不由一顿。剑问天不解道:“佛门广开,我们为什么进不得?”脚下不停,继续前行。 凌逆风也道:“大师,他们也是我的朋友,为什么不能进来?” 扫地僧道:“我说不能进就是不能进,两位施主没听清楚么?” 剑问天忿然道:“为什么不能进?总要给出个理由吧!” “本寺不欢迎双手沾满无辜血腥之徒!”不打扫僧停止打扫,一抬头,本来无精打采的眼睛一睁,忽而变得锐利起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名扫地 剑问天闻言怔了一怔,哈哈笑道:“你说我双手沾满无辜血腥?哈哈哈……佛门不是讲究渡人渡己么?大师便来渡一 渡我这沾满血腥的十恶之徒罢!”腾身一纵,跨过门槛。 人未落地,蓦见人影一闪,前面一道劲风袭来,出其不意,逼得他退了几步,始终还在寺门之外。 扫地僧扫帚横胸,拦在门里,凛然说道:“要进寺,问问老僧这把扫帚同不同意。” 凌逆风道:“大师,你这是何用意?” 剑问天勃然大恼道:“在下本来可进可不进,大师既然如此厚礼待客,说不得在下只好闯上一闯了!”话音未落,身 形一动,一拳破风介响,直逼扫地僧! 凌逆风呼道:“剑兄弟不可……”心知剑问天一旦真动起怒来,兽性大发,后果怕是不堪设想,却不知如何相劝才是 。 扫地僧看似瘦小病态,身手却是十分敏捷,眼见剑问天拳头逼近眉睫,突地将身一矮,避过一拳,扫帚横胸扫出,一 招“力扫千军”,夹着风雷般的响声,劈头盖脸向剑问天打去。与此同时,足下一纵,跃出门外,当下便和剑问天战 在一起。 他们这边正打得难分难解,不癫和尚却已痛得几近昏迷。凌逆风眉头紧锁,知道再等下去,不癫和尚必定性命难保, 眼见门外剑问天和扫地僧暂时分不出高下来,也管不了那么多,背起不癫和尚,奋足奔向院中。 以剑问天现下的修为,这扫地僧纵然武功再高,也不是他的对手,只是一方面他尚不明白这扫地僧为什么百般阻拦自 己,一方面这扫地僧手拿扫帚,招数十分古怪,有心觑个端倪,又因自己与南少林无怨无仇,竟是不愿骤下狠手,运 了四成功力,借着一套平常不过的太祖长拳,恣意游斗起来。斜眼看着一旁观战的雪狼女,好似有些跃跃欲试,会意 一笑,虚晃一拳,飞身退开,说道:“雪狼女,你跟他打,别刺伤了他!” 雪狼女面露喜色,“嗯”的一声,纵身跃起,宛如饿狼扑食,半空中掣出钢针,居高临下向扫地僧双眼插去。 扫地僧抡起扫帚,一招“风卷残云”迎面扫出,化开了这凌厉一击,却也不由暗暗吃惊,不敢大意,秋风扫落叶、明 镜无尘、菩提修剪……一招招连环使出,将扫帚舞成一团芒影。 雪狼女谨记着天琴剑法的要诣,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把指环钢针当作剑使,有时 不知使哪一招应对,又出其不意乱戳一番,仗着有剑问天传授的剥极神功相倚,竟也能和扫地僧打个平手。 剑问天撒手罢斗,却换了雪狼女上来,从一开始,本来是扫地僧极力阻挡剑问天两人进寺,这一来却变成了和雪狼女 试招,剑问天时不时不忘出口指点雪狼女,时间一久,直逼得扫地僧有些手忙脚乱起来,有些懊悔自己初时不该过于 轻敌了。 剑问天一旁细看,但见扫地僧一套扫帚招式翻来覆去使了几次,用心细看,已是了然于胸,突地嘿嘿一笑,发话道: “只管照着他左肩打!”雪狼女听得清楚,一声低嚎,心中正想着要用那招好,剑问天又道:“用‘谁能书阁下,白 首太玄经’!”雪狼女得意一笑,凌空而起,左手钢针一招“谁能书阁下”,右手一招“白首太玄经”,她知道剑问 天既出言点破,必不会错,竟丝毫不作防守,两招剑式不停凌空出击。 扫地僧大惊不已,手中扫帚不停变招,无奈雪狼女乃是天生的扑击能手,兼之轻功不知比他要高上多少,扫帚舞成一 团灰影,却仍抵挡不住雪狼女的扑击,边打边退,既要护住左肩,又要顾及剑问天出其不意上来,一下子退到了墙角 ,眼见已无路可退,斗志一馁,竟尔无心再战,索性不再出招。 雪狼女打得兴起,哪管扫地僧战与不战,觑准时机,指上钢针凌空朝他肩上插了下去!这一下若是插中,扫地僧几十 年风雨不改的练功,怕是从此作废。 剑问天方始感到不妙,喝止道:“雪狼女,别伤了他!”但雪狼女人在半空,钢针近在扫地僧咫尺,又哪能收势得住 ? 眼看扫地僧必成废人,就在此时,寺门中,一团灰影飞了出来,击向雪狼女左手,细看之下,原来是一只木鱼。 就这么挡了一挡,扫地僧已一矮身脱离险境,饶是如此,也忍不住吓出一身冷汗。 便听得寺院内一声“阿弥佗佛”,一名身披金边袈裟,鼻大耳垂的老和尚走了出来,在他之后,跟着十八名棍僧和凌 逆风。 扫地僧惊魂乍定,双掌合什道:“非树见过方丈师兄,多谢师兄援手。” 剑问天心道:“原来这老和尚是南少林的方丈非空。” 非空轻轻点头,转向剑问天,道:“剑施主果然艺高胆大,两次三番莅临敝寺,难道只是为了一逞你的本事么?” 剑问天奇道:“在下初次光临贵寺,什么时候‘两次三番’了?方丈这话从何说起?” 那扫地僧非树忿然道:“明人不做暗事,剑施主既然做了,何必再惺惺作态,拒不承认。” 非空道:“是啊!剑施主,敝寺若是有怠慢施主之处,或者是敝寺弟子什么地方得罪了施主,施主只管告知老衲,老 衲自会秉公立断,严惩处理,施主何须突施偷袭,两次三番暗算敝寺弟子?” 剑问天听得满头雾水,强忍怒火,道:“请方丈明言,在下何时暗算过贵寺弟子了?” 凌逆风也道:“请方丈出示证据,切莫冤枉了好人。” 非树道:“贫僧便是凭证。”指着雪狼女道:“剑施主昨晚和这女子夜闯本寺,还与贫僧交了几招,你两人的容貌, 即便化成灰,贫僧也认得出来,何必再巧舌狡辩!” 剑问天愠然道:“在下这段日子和凌大哥在一起,凌大哥可以作证,你莫要血口喷人!” 非空冷冷道:“事到如今,施主还想狡辩到何时?如果以我师弟一人为证尚嫌不足,再加上我寺十几个垂危的弟子又 当如何?” 第一百五十六章 罗汉阵 非空一声冷哼,高声道:“把受了伤的弟子抬上来!”身后十八名棍僧应了声“是”,转身入院,不到片刻,两人一 组,各抬着一名沙弥上来,如此往返来去,竟然有一七八名之多,个个躺在用竹篾织成的架子上,全身上下包裹着白 布,白布染着血迹,血渍未干,十几个鼻青脸肿,呻·吟不止,有好几个竟是脸罩黑雾,显然中毒不轻,生命垂危。 非空向着几名神智尚清的僧人问道:“昨晚是谁把你们伤成这样?你们不妨辨认一下凶手是否在场。” 那几名僧人闻言吃力抬起头来,眼睛在众人身上掠过,停留在剑问天和雪狼女身上,突地眼睛里放出惊悸的光芒,指 着两人,如见鬼魅般,颤声道:“他……他们……”呃的一地,再度倒下,就此晕死过去。 非空喝道:“如今证据确凿,两位还有何话说!”十八名棍僧不待吩咐,挥棍跃上,将剑问天雪狼女团团围住。 “我剑兄弟所言不虚,在下这几天的的确确和他一起同舟共渡,在下敢以身家性命担保!”凌逆风毅然走了出来道。 非空粗眉一剔,瓮声道:“难道是老衲和师弟等耳聋眼花,看错听错,或是本院故意栽赃嫁祸不成!” 凌逆风忍气道:“方丈暂且息怒,敢问方丈,那几个脸色漆黑的弟子,究竟是身中何毒?方丈何不索性看个明白?” 非空道:“你们无非是要物证么?将物证呈上来!”话音刚落,已有一名沙弥在院中走了出来,双手奉着一个黑色木 盒。非空接过木盒,打开顶盖,跟着取出一张折叠的黄布,随着他小心翼翼将黄布层层打开,四五根三寸来长,通体 血红,牛毛大小的钢针呈现在眼前。 非空道:“这是从本寺几名中毒的弟子身上取出,凌施主请看看这是何物。” 凌逆风小心接过,仔细端详,递与剑问天。剑问天瞧在眼里,心里不由一阵激凌:“这不是血神医的独门暗器么,怎 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 非空道:“相信剑施主对此物并不陌生罢!”剑问天道:“在下认得,这确是血神医的血影神针不假,但是……”他 曾在天山见过飞鹰十一骑的巫马翎发射过血影神针,本想说出,非空却不容他说下去,又问道:“剑施主和血郎中又 是什么关系?” 剑问天道:“半是恩人半为师。” 非树道:“这便是了!分明你昨晚和这女子,夜闯本寺,以这毒针伤我寺无辜弟子,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想狡辩到几时!昨晚贫僧亲眼目睹,这世上,难道还有两个长得和你们一模一样,满头白发的少年,而且还会使用血影针 ?” 到了此时,剑问天已料到定是有人乔装打扮,故意闯入南少林偷袭,栽赃嫁祸给自己。他在天山也曾蒙受冤屈,但那 次指证的是两个邪道中人,再是冤枉,后来总算真相大白,只是这一次的事,远比在天山那时要复杂得多。南少林虽 然在中原中不及少林派有声望,但也是名门正派,这么一下子被人突施偷袭,伤了十几名弟子,而且所有证据都指向 自己,着实令人百口莫辩。 眼看十八棍僧怒气冲冲,严阵以待,一个话不投机,动起手来,死伤必将在所难免。剑问天顾及凌逆风和不癫和尚交 情之深,且不癫和尚又是父亲昔年亲信部下,还需借助他帮忙查找当年陷害父亲的罪魁祸首,只得忍着怒火,道:“ 非空方丈,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暗伤贵寺弟子的,不是在下和雪狼女所为?” 非树抢先答道:“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方丈师兄,请速将此二人拿下罢!” 非空略一犹豫,喝道:“剑施主是要束手就缚,还是我们动手?” 剑问天微怒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是在下所为,却不给在下辩解机会,分明是有意嫁祸。动手便动手,难道剑某当真 怕了你们不成!”雪狼女面罩寒霜,早已跃跃欲试,只等剑问天一个眼色,便要打个痛快淋漓。 凌逆风却是左右为难,深悔自己不该带剑问天两人来这里,现下双方势成僵局,不动手料来不会罢休了。思之再三, 心下一横道:“剑兄弟,我相信你!”飞过越过众僧头顶,跃入战团之中。 非空道:“凌施主,本寺只为缉住伤人凶手,你何必赶这趟浑水?” 凌逆风哈哈一笑道:“人是我带来的,非空大师既然非动手不可,凌某定当奉陪到底,决计不让我剑兄弟有毫发之损 !” 非空道:“既然你意已决,就怨不得本寺不顾南冥派情面了。” 剑问天傲然笑道:“凌大哥,区区小阵,料来也奈何不了小弟,你只须在一旁观战即可。” 凌逆风知他神功了得,也觉有理,正待退出,却听非空喝道:“进了罗汉阵,还想全身而退么?动手!” 十八棍僧听得吩咐,嚓嚓嚓嚓声响不绝,摆开阵势,挥棍齐上。 十八罗汉阵,十八尊罗汉乃是根据身全修行形象特征命名的,并非正规佛称,意指降龙、伏虎、笑狮、骑象、坐鹿、 布袋、芭蕉、长眉、欢喜、沉思、过江、探手、托塔、挖耳、看门、开心、举钵、静坐,因唐初“十八棍僧救唐王” 而名扬天下,从嵩山少林寺传入南少林,几曾演绎,自成一家,一人动而十七人动,一人退而全部退,一人有难其他 补上,互相配合,十分默契。若以十八棍僧中任何一人,单打独斗,都敌不过凌逆风剑问天雪狼女的十招,但十八人 苦练阵法多年,早便身心如一,紧密一致,无异于十八个绝世高手加在一起,威力倍增。 剑问天凌逆风旨在令他们知难而退,无意伤人,这一来变成了处处受了制约,空有一身绝技,却是无所发挥。十八棍 僧个个一身横练功夫,便似铜皮铁骨,棍棍势如风雷,竟将三人罩在棍影之下,大占上风! 第一百五十七章 破阵子 剑问天三人赤手空拳,以一敌六,左冲右拨,但任是奇招百出,那十八棍僧均是一一化解,罗汉阵法如铜墙铁壁般, 屡攻不破,几次想突出重围,却总被拦了回来,始终无法冲得出去。 随着去八棍僧叱喝声越高,越打越猛,十八人形成的包围圈渐渐收缩,有意要将三人牢牢困住。 吃惊于十八罗汉阵精妙之余,剑问天久战不下,怒火骤起,心道:“看来不用神功,以平常的一招一式是万不能突围 的了!”斜眼向雪狼女一看,见她打得火起,额头已是香汗淋漓,但若这般耗下去,怕非被累死不可,说了一声:“ 凌大哥,你带狼女先出!”暗运剥极神功,双臂一挥,连拍几掌,逼开近身几人。 凌逆风听得清楚,趁着这稍有喘息之机,将酣战中的雪狼女顺手一带,腾空飞起,半空中连环腿踢出,踏着棍棒尾端 ,和雪狼女飘然跃出重围。雪狼女虽然有十万个不愿意,但也知再打下去,只会让剑问天分心,而非空其目的在剑问 天,也未横加阻挡。 剑问天心无旁骛,仰天一声长嚎,双臂一振,昂首挺胸,眼瞳绿光乍闪,剥极神功辅助着狼心诀,一道气流渐涌渐大 ,化成一团圆形球体,奋然击出。 但听得“咔嚓咔嚓”木棍折裂胞响不绝,首当其冲的七八名棍僧,被这股巨大气流卷得如风扫落叶般,狼藉飞出十几 丈远,倒在地上,不断呻·吟。 十八罗汉阵就此已被摧破,剑问天无意乘胜追击,抱拳道:“得罪了!”谁知话音未落,忽听凌逆风叫道:“剑兄弟 小心!”眼前人影疾闪,非空大声喝道:“听我一拳!”庞大的袈裟朝着剑问天当头罩下,夹着凌厉的轰轰雷声击到 。 变生如此仓促,实是令人始料未及,出其不意,剑问天被罩在袈裟之下,不能视物,勃然大怒,听风辨势,一拳迎了 出去!一声轰然巨响,两只拳头结结实实击在一起,剑问天但觉一股巨大气流压来,不由连连退了几步,心中怒不可 遏,体内剥极真气遇强则强,生出反抗,气贯右臂,再度飞身攻上。 又是“轰”的一声,非空怕是做梦也料不到剑问天竟有如此深厚内功,尽管他一上来便全力施为,欲将剑问天攻个措 手不及,但双方的功力,悬殊之大,不啻天渊,第二次以硬碰硬,轰声过后,听到的却是他自己骨裂之声,整个拳头 ,刺痛剜心,接连退了十几步,余劲未遏,直袭心腑,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出,脸色煞地白了。 剑问天眼见非空无力再战,当即敛气收功,面不改色,反倒问道:“非空大师没事罢?”这一声慰问,在非空听来, 却是格外的刺耳,只道他是在讥讽自己无能,急气攻心,又是“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身子晃了一晃,几欲坠倒。 非树与众棍僧大吃一惊,忙不迭奔了过去,一把扶住了他。非空气得全身发抖,用力推开众弟子,怒道:“我还没死 呢,让开!”众棍僧平日对这位方丈敬畏之甚,尽管心里担忧,却不敢不从,只得依言让开,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情知远非剑问天对手,个个怒目而视,只是不敢贸然再上前去。 凌逆风看得暗暗摇头:“明明是他偷袭在先,自讨苦吃,技不如人倒还罢了,却气成这个样子,这个方丈的气量未免 太小了罢!”心知这话若是说了出来,一个不和,非空多半会倾尽寺院上下僧人,非斗个你死我活不可! 剑问天心道:“我本无意伤人,无奈你们苦苦相逼,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朗声道:“非空方丈,我们可以走了罢? ” 非空连连喘息,良久才冷哼一声:“你残害无辜,伤我少林弟子,就不怕成为武林公敌么?”剑问天怫然作色道:“ 在下说过多少次了,昨晚之事,决不是在下和狼女所为,适才若要杀你,那是易如反掌,又何必一再忍让?我不欲和 贵寺为敌,你如此坚执己见,难道我真怕了你们了!” 非树哈哈大笑道:“只怕你纵然能杀尽了南少林所有弟子,也杀不尽天下正道!” 剑问天冷笑道:“你们如此是非不分,也配称‘正道’二字么?” 眼见越说越僵,凌逆风暗暗叫苦,若是再打下去,剑问天说不定真会不顾后果,一举将南少林夷为平地。苦思良久, 忽尔说道:“依凌某之见,两方何不化干戈为玉帛?虽则贵寺弟子身中毒针,问天多少有些嫌疑,但不能一槌定罪, 但凌某敢以性命担保,这几日的的确确和剑兄弟雪狼女同舟共渡,寸步不离。现下贵寺弟子所中之毒,尚未侵入五脏 六腑,救人要紧,若是再这般争论下去,耽误了医治,有害无益,还请两位大师以贵寺弟子性命为重,三思三思。至 于暗算贵寺弟子的真凶是谁,容后再追查究竟不迟!” 此言一出,场中顿时默然。 非树道:“凌施主有何高见?”凌逆风迟疑道:“这个么……”非空平心静气下来,也觉他的话颇有道理,说道:“ 凌施主但说无妨。”凌逆风道:“这个,可要问问剑兄弟如何打算了。” 剑问天道:“全凭凌大哥主意便是!”凌逆风道:“这血影神针,乃是血神医独门暗器,凌某虽略懂医术,却是一点 也想不出解毒之法来,多半也只有血神医才有解药罢!” 剑问天听出他言下之意,问道:“凌大哥是要我从神医那里要来解药么?” 凌逆风点头微笑道:“正是!”剑问天非空思前想后,也只有此道可行了,当下各自点头应允。 非树忽道:“不行,倘若他此去故意迟迟不归,我寺受伤弟子,岂不是枉自送了性命?” 剑问天愠然道:“你道我是个反覆无定的小人么!” 非树冷笑道:“贫僧是实话实说而已,到时你不回来,我们找谁拿解药去!” 剑问天怒道:“说到底你们还是信不过我,横竖此事到我毫不相干,我又何苦自寻烦恼。告辞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赤练蛇 剑问天一怒之下,拂袖便待要走,凌逆风忙叫道:“剑兄弟不必着恼,再听大哥一言如何?”剑问天再是生气,于凌 逆风面子总不能不给,闻言重又停住脚步。 凌逆风转向非树非空,说道:“凌某三番四次以性命担保,贵寺如此优柔寡断,难道凌某的性命和江湖威信,当真不 值得那么几句承诺?倘若不是凌某与不癫交情甚笃,不忍眼睁睁看着他这般死去,我又何必热脸倒贴,来受这么多的 窝囊气!还请两位速速拿定主意,切莫坏了南少林的声名!”一番话掷地有声,语气中颇有指责之意,便是要说:“ 你们再这般纠缠不清,不以大局为重,我又何必多管闲事?剑问天若要走,岂是你们留得住的!” 非树一时无言以对。非空一迟疑道:“倘若他一去遥遥无期,那又如何?老衲可以等,可我寺受伤弟子怕是等不了多 久,总得有个期限罢!” 剑问天寻思道:“此去百药谷路程非不算远,但不知血神医是否已回谷中,横竖我已近十年未回百药谷,正好乘此机 会回去祭拜一下不度僧师父,说不定还能在谷中找来血影神针的解药。”问道:“凌大哥,七日时间够不够?” 凌逆风看了看众少林弟子的伤势,点头道:“七日期限,该当足够,我暂且以南冥九阳金丹为他们护住心脉,你速去 速回,大哥等你的好消息!”又问道:“两位大师以为如何?”凌逆风自愿留下,一方面是为了照顾好不癫和尚,一 方无疑是给非空非树吃下定心药,好让他们放心让剑问天离去。话已说到这个点上,非空非树也不好再横加阻拦了。 剑问天也不再多言,走向雪狼女道:“我去去就回,你和凌大哥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好么?”雪狼女尽管心里一万个 不愿意,但对他一向言听计从,也不得不点头答应。 剑问天眼光从非空非树脸上掠过,眼瞳里绿光闪烁,冷冷道:“离开期间,雪狼女若是少了半根头发,在下定然惟你 们是问!”抛下这句话,双足一动,施展开狼腾提纵术,几个起落,早已去远。非空非树面面相觑,一阵愕然。 ******** 当时进入百药谷,乃是在昏迷中被血神医带去的,离开百药谷,却是被丁雨绮以飞天异术带走,虽则后来曾和丁雨绮 回了百药谷一趟,但相隔已不下十年,百药谷甚是隐蔽,想要确定所在方位,已属不易。剑问天下了九莲山南少林, 凭着模糊记忆,向西北方向奔去。 他轻功本高,一路专拣人烟稀少的地方奔走,不到半日,已走了不下五十里路程。眼看天色已黑,却是到了一座山岭 之上。剑问天心道:“这荒山野岭,夜路难行,我且停下来歇息,等待天明再走也不迟。” 当下借着淡淡月色,从周围树上摘来十几颗不知名的野果,剥开果皮,放入口中一咬,但觉又脆又甜,口齿留香,颇 是好吃。 一口气吃了十来颗,解了腹中饥渴,练了一回独孤九剑,气行周天之后,解下外衣铺在地上,在一棵大树下酣然而睡 。几回梦里,又重见胡小灵云端入梦,互诉衷情,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剑问天伸了伸懒腰站起,但觉自从一夜白头之后,还没睡过如此香甜的觉,身心竟是从未有过的舒畅。 放眼四望,但见左近的几株粗壮参天的大树上,长着的野果,通体赤红,形如丁雨绮以前在山上采摘的朱果,正是昨 晚果腹之物。甚是喜爱,当下纵身飞起,上了最近一棵大树,顺手一捞,又摘了几颗,刚想腾身跃到另一棵树时,突 地眼前一条赤色影子从树上飞窜下来,定眼一看,却是一条通体赤红,两尺来长的尖头小蛇,直向自己扑了过来,心 知这种蛇定是剧毒无比,不由一惊,翻身避过。 那赤练蛇颇是灵活,一扑不中,落在地上,将头一仰,吐出血红信子,啧啧有声,重又窜了过来,似乎不将剑问天咬 中决不罢休。剑问天手无兵器,不敢空手去抓,生怕一旦沾上毒液,必然凶多吉少,仗着高超轻功,不停闪避,那赤 练蛇竟是穷追不舍。 剑问天一个翻身,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一招猛然挥出,照打蛇头狠狠击下,这一招暗运了三成内劲,只消击中,别 说是蛇,即便是人,也必就地晕眩过去。不料那赤练蛇便似武林高手般,将头一低,侧身避过,接着尾巴一甩,仰首 张开血红小口,目露凶光,飞身又扑了过来! 剑问天连换数招,都被它轻易避开,诧异之余,不觉火起,心道:“我就不信凭我的武功,连一条小蛇都奈何不了! ”手中枯枝真气贯注,笔直如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几 剑连环使出,罩住赤练蛇退路。 便听得“啪”的一声,赤练蛇一声痛吟,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番,再度跃起,昂首一声尘啸,虚空立起,张着血 红小口,却不过来攻击。剑问天诧然不已:“这条小蛇好些厉害,比寻常武林高手要难对付多了。”见它迟迟无攻击之意,料来必是怕了自己 ,转身便走,忽然听到不远之处,一阵“簌簌簌簌”的声音响起,好似是动物爬行的声音,心想这当儿又不知会是什 么东西来了,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自己犯不着和这些东西较真。 但听那声音越来越近,果是朝这边而来,那赤练蛇几次跃起,形若跳舞,连声尖啸,林中传来几下同样的啸声,随着 赤练蛇跳跃越高,啸声越是密集,不到片刻,身周树后闪出无数赤色小蛇,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剑问天约略一数,数量不下百条,不自禁倒吸了口凉气:“原来它见打我不过,以尖啸声召唤同类,此番我命休矣! ” 第一百五十九章 火灵鸟 剑问天虽然身具两大绝学,却不是百毒不侵的人,面对先时那一条赤蛇,对它的剧毒颇是忌惮,空有神功,无处施展 ,他对付一条已非易与,此时一下子又来了上百条,条条张口吐信,似欲夺人而噬,再加上蛇身上散发出的腥臭气味 ,异常难闻,令人胸闷,大有作呕之感,不由得暗暗叫苦。 这时已有五六条毒蛇听得那为首的赤练蛇命令,从蛇群中逶迤涌出,向剑问天渐渐逼近,爬行至他一丈之处,突地昂 首翘尾,六条小蛇分上中下三路直扑过来。 剑问天早有防备,手中枯枝噼啪声响,动劲击点,六条小蛇,已有两条被打得飞了出去,剩下的四条,竟是毫不畏惧 ,继续进攻。 剑问天真气连摧,将枯枝舞得生起一堵无形之墙,哪容得它们近得身来? 几条小蛇被枝梢扫中,又呼地飞了出去。但这些蛇类体积虽小,却是皮厚肉韧,任那枯枝拂在身上,重重一摔,依然 无损秋毫。几条小蛇尾巴甩了又甩,再次游来,口中发出阵阵尖啸,又有几条小蛇加入围攻剑问天的战斗中。 随着群蛇簇拥越多,攻击越来越是频繁,剑问天越是感到应接不暇,惟恐一个疏忽,被毒蛇乘虚而入,一被咬中,怕 是非当场中毒身亡不可。他本可以飞身上树作暂时避难,又恐似先前一般,树上窜出几条同样凶猛的赤练蛇来,这般 既要抵挡群蛇攻击,又要防御树上是否会有毒蛇偷袭,着实有些两难兼顾。 此时要待施展轻功脱身,已不容易,无奈之下,只得继续连摧真气,护住全身,一面挥动树枝,左点右扫,一面慢慢 挪动脚步。 群蛇前扑后继,上下夹攻,十分灵活,竟似知道剑问天有意要走,侍机连连出击,所谓“捷似灵蛇”,在这里找到了 最好的注释。 剑问天闻着那浓得令人作呕的腥臭味,脚下寸步难行,越觉这些蛇类,比他之前遇到的任何一个武学高手都要难对付 得多。自己尚不知如何会惹上这些难缠的家伙。 却在这时,耳边忽响起“扑哧扑哧”的拍翅之声,一股浓郁的异香钻入鼻息,为之精神一振。紧接着,半空中传来几 声“唧唧”鸟鸣,一着火光从天而降,转眼已落在一根树梢之上。 剑问天百忙中抬头看去,那哪里是什么火光,树梢上,分明有一只全身血红的鸟儿,这鸟身子只比乌鸦稍大,尖喙极 长,约有半尺,站在当地,游目四顾,虽只一只小小鸟儿,却似有极大威严。那股异香,就从鸟身上发出。说也奇怪 ,适才还在疯狂攻击剑问天的群蛇,见了这只奇异的血鸟,顿时停止了攻击,愣在地上,也没有逃走的举止。 但听那血色小鸟一昂首,朝着群蛇又是唧唧几声,凌空扑了下来,靠近最近的几条小蛇,竟尔乖乖爬了过来,将身一 翻,那血色小鸟凌空一啄,立时将小蛇开膛破肚,几颗蛇胆吞进腹中。血色鸟儿一连啄死几条毒蛇,兀自不肯罢休, 又扑哧扑哧地展翅飞起,所到之处,血光激射,小蛇自甘成其啄下之魂,不敢有半点逃逸的念头。 剑问天看得啧啧称奇,心道:“常言道一物降一物,原来这血红的小鸟,乃是这些毒蛇的克星。顷刻之间,血色鸟儿 已取下了十几颗蛇胆,也只有几颗自己入腹,其余的悉数堆积在一处。 剑问天大是不解:“它啄死了这么多毒蛇,却不将所有蛇胆吞噬,难道还想留在下一餐?”再看那先前从树上窜下攻 击自己的赤练蛇,似乎对这小小的血鸟很是畏惧,但又好象很不服气,朝着群蛇几声尖啸,似在命令它们发动反攻, 可怜那些毒蛇,一条条畏头缩尾,窝盘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赤练蛇伸缩了一下身子,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一声尖啸,游移上前,便要和血鸟一决雌雄。血鸟将头别过一边,对 眼前这啄下猎物,竟是不屑一顾。赤练蛇终于发了怒火,倏地离地跳跃,张口吐信,朝着血鸟当头咬噬过来。 血鸟好整以暇,俟待赤练蛇近得身来,两爪一动,扑翅飞翔,避开赤练蛇奋力一击,一展翅飞到赤练蛇头顶,又尖又 长的嘴啄,照准那赤练蛇头顶赤红发亮的毒囊啄了下去。其出击之势,岂是一个“快”字形容得了的! “哧”的一声,毒囊破开,那赤练蛇一吃痛,禁不住连声惨叫,拼命挣扎,企图逃逸。血鸟得势不饶,闪电般连啄不 停,直啄得赤练蛇身上千疮百孔,落在地上翻滚了几下,便不再动,显然是难以活命了。 群蛇无首,余下的更是缩成一团,自甘受死。那血色鸟儿却不再尽取群蛇性命,啄开赤练蛇腹部,取出蛇胆吞噬,飞 到树梢之上,昂首唧唧鸣叫,甚是得意。 适才蛇鸟的一场大战,虽只是短暂的瞬间,在剑问天看来,无疑比两大高手生死决战还要精彩,寻思:“这小小鸟儿 如此厉害,不知是不是无主之物?倘若能将它降服,一路翻山越岭,便不必害怕什么毒蛇野兽了。”心中既起了收服它的念头,当即提步向血鸟迈近,叫道:“小鸟儿,过来,咱们亲近亲近。” 血鸟转过小脑袋,看了看剑问天一眼,又把头一别,悠然自得地梳理羽毛,对他不理不睬。 剑问天见它通体血红,如同一团火球般,小巧玲珑,可爱之极,起了孩子心性,招了招手道:“小鸟儿,咱们交个朋 友怎么样?”接连喊了几次,那血鸟瞪了他一眼,忽尔仰天鸣叫,声音清脆,婉转有若黄莺。 声音未落,便听林子里一个声音传了出来:“灵儿,原来你在这里,害得我四处找你呢。我来啦!”脚步声响,一个 人走了出来。 听得呼出“灵儿”二字,剑问天心中一凛:“原来这只小鸟名叫灵儿,是有主之物!” 第一百六十章 小女孩 话音刚落,林子中,一个小女孩快步走了出来,嘬唇一呼,那血色鸟儿扑哧扑哧飞到小女孩的肩上,任由小女孩抚摸 着羽毛,形态甚是温驯,迥不似斗赤练蛇时那般凶猛高傲。 那小女孩双掌一张开,血鸟善解人意,一跳落入小手中。小女孩轻轻将它揽入怀抱,轻声昵语,就如老朋友般不停逗 着血鸟玩,对于场中群伏的毒蛇和站在一旁观看的剑问天,竟是置若罔顾。 剑问天仔细打量着这小女孩,但见她黑油油的长发有些紊乱,脸上沾着些许污垢,却掩盖不住清丽的容貌,面上不脱 稚气,看来也不过十二三岁年纪,但身材高挑,与她的年龄颇不相称,身上穿着的布衣,已洗得脱了颜色,东一块西 一块打满补丁,却又十分整齐,心下奇怪:“这小女孩是从哪里来的?那毒蛇见了都畏惧万分的鸟儿,怎么就对她百 依百顺?” 此时见那小女孩转身便要走入林中,他对那血鸟十分不舍,忙叫道:“小妹妹,等一等!”小女孩闻言停住脚步,转 身打量了剑问天一番,见他满头白发,年纪却不老,不禁“咦”的一声,问道:“你叫我吗?” 剑问天道:“小妹妹,你能将鸟儿借给我么?”小女孩眼睛眨了几眨,脸上露出狐疑之色,说道:“我又不认识你, 干嘛要将灵儿给你?” 剑问天一时哑然,过了一会才道:“因为这鸟儿的名字和我一位已故的朋友一样。” 小女孩摇了摇头道:“你这人好没道理,连说谎都不会。师父说,这世上的骗子和坏人很多呢,谁知道你借了还还不 还的。” 剑问天奇道:“你师父是谁?”小女孩却不答话,转身便走。血色鸟儿突地唧唧几声,扑翅离开小女孩的怀抱,向那 十几颗蛇胆飞了过去。 小女孩一眼瞥见蛇胆,面露喜色,快步俯身拾起,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皮囊,小心翼翼将蛇胆纳入囊中,喜道:“好灵 儿,你真乖!咱们回去啦,切莫让师父等急了!”言毕抱起血鸟,转身向林子里走去。 如此神秘兮兮的小女孩,倒令剑问天起了好奇之心,寻思:“这小女孩步履轻盈,显然轻功颇有根底,却不知她的师 父,会是什么江湖异人?这血鸟既能降服毒蛇,或许能从那里讨来解救血影针之毒也说不定,我也不必费心去百药谷 寻来解药了。”当下施展轻功,追了进去。 小女孩轻功虽然不差,但比起剑问天这身怀绝技的高手来说,还是差了一大截。剑问天借着大树掩饰,步履无声,一 直跟在那小女孩身后两丈之外,就连那个威武灵捷的血色小鸟也不曾察觉到。 不到一柱香时间,小女孩出来林子,再向南面而行,已是一道山坡。此时左近并没可掩饰之物,剑问天索性停下,远 远观望。 小女孩身子一纵,施展轻功,便向山坡上走去,那血鸟始终不离她的左肩,偶尔唧唧几声,十分有趣。 小女孩双臂舒展,身轻如燕,踏着崎岖不平的山坡,向上飞跑,不一刻便已到了坡顶。只见她谨慎地四下张望,似在 担心有没人跟来,接着又是张开双臂,向前跃了下去。 剑问天稍一迟疑,施展狼腾提纵术,几个起落,迅速上坡,游目四望,却哪里有那小女孩的影子?心下正自大感奇怪 ,忽听嗤的一声清泠泠轻笑,右边不远一截断崖之上,一个人临崖危立,正是那小女孩。她笑了一笑,高声道:“喂 !白头大哥,你敢跟来么?” 剑问天轻捋着自己两鬓白发,苦笑一声道:“小妹妹,你站在崖边干什么?很危险的,快过来!” 小女孩仍然问道:“你敢过来么?”言语中颇有挑衅之意。 剑问天摇头道:“危险得很呢,别玩了,快过来吧!我不要你的灵儿了。”话音未落,忽见那小女孩纵身一跃,朝着 崖下跳了下去。剑问天一惊道:“你怎么……”那小女孩人在半空,一个漂亮的筋斗,双臂展开,踮起足尖,似腾云 驾雾般在半空停住,迈开步伐,向高滑动。 剑问天追近崖边,定眼细看,才知那小女孩脚下,踏着的是一条小拇指大小的银丝,一直通向对崖,只是绝壑薄雾萦 绕,若非细看,倒是不易察觉。饶是如此,小女孩所展示的这一绝妙轻功,不得不令人佩服。 剑问天不禁脱口喝了声采,但见小女孩顷刻之间已经滑出七八丈远,不时回头轻笑,步法十分娴熟,于山风劲吹下, 竟能长期保持平衡,并无丝毫怯意。 剑问天看着她充满挑衅的笑声,心下一横,思道:“古语有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那如履薄冰我 倒是尝试过了,我就不信这绝壑深渊能难得倒我。”吸了口气,学着小女孩的姿势,纵身跳下,踏在银丝之上,但他 轻功再高,在这么小的丝索上行走,还是平生第一遭,身子晃了一晃,摇摇欲坠,忙闭上双眼,调整姿势,双手伸展 开去,这才保持了平衡。但觉脚下银丝不知是何物所制,颇具弹性,随着双足的用力而起落。 剑问天站在原处不敢乱动,适应了银丝的韧性后,再试探了向前踏了几小步,抬头看去,那小女孩早已化成一个小点 ,去得好远。心中寻思:“莫非她的师父,便在对崖那边?”这银丝似是人工制成,能把它牵引在绝壑悬空之处,这 份才能已属罕见,料想这小女孩的师父真是一位绝世高人了! 当下剑问天再不迟疑,施展登萍渡水的轻功,渐渐前移。所幸这两崖相隔只是约莫二十余丈,剑问天战战兢兢追了过 去,走到尽头,借着银丝弹力,飘了上了山崖。此时那小女孩早便失去了踪影。 剑问天嘿然暗笑:“她在和我捉迷藏么?”居高临下,极目眺望,但见脚下乃是一个小谷,心道:“这里又是什么地 方?” 第一百六十一章 戏灵犀 脚下的山谷,一望而不见底,在薄雾缠绕之下,显得如梦如幻,几许尖叶树依稀可见,远远还能听到野兽的咆哮和鸟 儿的鸣叫,令人感到神秘莫测。 剑问天不知这崖上离谷底究竟有多深,不敢贸然跳下,当下沿着崖路小心行走,但觉越走地势越是低陡,雾气越重, 衣衫沾上雾水,湿成一片,粘着肌肤,颇感不适。 此时虽已是正月初春,这阴冷的雾气沾在身上,却有如冰般的凉意。剑问天走了一阵,只觉双足所踏之处,甚是柔软 ,竟传来“唧唧”的声音,不到一会,一双布鞋已经尽湿,突然脚下一不小心踏了个空,深深陷入地下,稍一挣扎, 不禁一惊,便待挣扎着跃起,不料不用力则罢,这一用力,又陷进了几分。脑子里迸出两字:“沼泽!”心知若再这 般使力,多半要将整个人都陷进去了,到时即便武功再高,总难逃生。当下深吸了口气,不敢再刻意动弹。 定了定神,睁大眼睛游目四顾,此时已是迷雾弥漫,一丈之外,几乎难辨一物,自己身在沼泽之中,一股股难闻的臭 味直钻鼻息,脑子里一阵昏眩,几欲睡去,忙强打精神,以龟息大法屏住呼吸,调运了一下真气,这才有些好转,心 中惊叹:“这沼气好些厉害,却不知这里的人如何生存?” 过了片刻,感觉已不似先前难受,不敢迟疑,暗运神功,双掌摊开,往沼泽池面一拍,借着这一拍之势,腾空飞起, 在空中仔细辨认一番,双手互握,双足在两手间一蹬,弓身一弹,如此几次,终于过了沼泽,暗道一声好险! 有了此次之失,剑问天不敢再大意,一路试探着前行,遇到有树木可以攀援,便在树丛间猿猴般跃来跳去,这般走了 约莫一里有余,眼前微亮,瞧得清楚,下方已是平地,当即飞身下树,回首平时之路,一片漆黑,庆幸之余,心中尚 自想道:“这般险境,那小妹妹怎么能过来,莫非还有其他路径,又抑或是我走错路了?”但既已来到这里,就断然 没有再走回头之理,剑问天伸了伸筋骨,长长舒了口气。 突然听到耳近一声厉吼,一股炽热奇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剑问天大吃一惊,不及细想,身子一矮,连退几步,定眼看 去,但见一只身大如象,身上长着铠甲般的纹路,头上长了一个弯月似的长角野兽,正睁着一双小眼睛狠狠瞪着自己 ,眼瞳红光闪烁,奋起前蹄,气势汹汹,朝着自己不停咆哮。 剑问天心道:“这多半便是传说中的灵犀罢?看来它对我好象深怀敌意。”他纵然身怀绝技,也不至于和这些异类一 般见识,便笑道:“灵犀兄,多有打扰,对不起了,告辞!”言毕拔腿就跑。 那灵犀却是听不懂他的话,顶着长角,奋蹄便向他冲了过去。剑问天童心大起,心道:“你会追,我不会跑么?咱们 赛一赛脚程如何?瞧一瞧谁跑得快。”施展开狼腾提纵术,一跃奔出几丈开外。 那灵犀连声咆哮,似是怒极,又似是不甘示弱,奋蹄疾奔,那大象般笨重的身躯,一点也不会防碍它的奔跑速度,一 直跟在剑问天身后一丈多远,大有不追上誓不罢休的懵劲。 剑问天颇感有趣,突地念头一动,抽空脱去湿透的外衣,作势向灵犀抛去。那灵犀怔了一怔,忙不迭紧急刹住四足, 的啦啦向前磨了半丈,方才停下,引得剑问天哈哈大笑起来。 那灵犀看出他原来是在戏弄自己,更是愤怒,再度奋蹄,顶着长角向剑问天冲来。 剑问天舞动外衣,大笑声中,足下速度却是不减,抬头见到右侧一道斜坡通向山上,有心要戏一戏灵犀,招了招手道 :“灵犀老兄,随我到山下玩玩罢!”兔起鹘落,早已上了山峦,回头看时,却不见了灵犀。 剑问天微感失望:“这灵犀也太没恒心了罢!”岂知不及转身再走,突然从前面僻径处,的的的的拔蹄之声,那头灵 犀奔雷般直冲过来,边走边不停吼叫,似乎对自己的半路包抄之举颇为得意。 “这大笨牛其实还不笨嘛!”剑问天心里暗笑,脑子里一转,已有主意,索性叉着腰站在那里不动。那灵犀眼见自己 的长角即将命中目标,喉咙中竟尔咯咯咯发出奇异的响声,好似在洋洋得意地笑着:“瞧你这回往哪里跑!” 剑问天嘿嘿作笑,待得灵犀近在咫尺,不慌不忙,一个“一鹤冲天”冲霄而起。灵犀正自庆幸撞中矢的,倏地眼前人 影一闪,已经不见,急急忙忙来了个紧急刹车,四蹄磨在山地上,火辣辣地作痛,气喘吁吁,四下张望,却不见剑问 天人影,蓦然间背上被人一踏,重愈千斤,大象般的身躯禁不住往下一沉,一转头见到背上踏着的是剑问天,一声怒 吼,身子猛摇,本意想将背上的人抛落地上,不料剑问天的双足,犹如嵌在上面一般,任它怎么摇晃都摆脱不了,这 一受惊,更是不停咆哮,没命奔跑。 剑问天站在灵犀背上,任由它到处乱窜,不管它如何挣扎,仍是稳如泰山,悠然自得,心中暗笑:“古时有哪咤闹海 ,梁山武松景阳冈打虎,我剑问天今日来个徒手降犀,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那灵犀一口气跑了几里,依然摆脱不了背上的剑问天,满腔的怒吼,变成了哀求的低哮,只差没有跪地求饶了。 剑问天眼见它越走越慢,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心道:“是时候了!”身形乍动,半空中一个盘旋,那灵犀正喜背上 轻松,只道那个讨厌的家伙已经离开,忽尔背部又是一沉,剑问天降落下来,改站为坐,左手紧紧扯住灵犀铠甲般的 髦毛,右手拳头紧握,对着灵犀角端重重一拳。 灵犀独角虽坚硬如铁,但角端连着皮肉之处,却是十分嫩弱,这一拳打下,灵犀禁不住一声嘶吼,显然疼痛异常。 剑问天哈哈笑道:“你服不服?” 第一百六十二章 戏灵犀(下) 灵犀虽然颇有灵犀,剑问天问它服不服,却未免有点对牛弹琴。 灵犀一吃痛,挣扎得更加厉害,突地庞大的身躯强烈晃动,四足乱蹦,拼命想将剑问天抛下背来。这一摇晃,大有地 动山摇之势,剑问天吓了一跳,差些便被抛了出来,百忙中双足一屈,牢牢夹住灵犀腹部,一拳又朝它角端打了下去 ,口中兀自说道:“你服不服?你服不服!”这第二拳用了几分内劲,灵犀虽则皮厚肉丰,终究不是铁打钢铸,哪里 禁得住他这重重一击,忍不住两只前腿向地上跪了下去,呼呼大吼。 剑问天两手握住独角,顺势向前一带,借力使力,将几千斤的灵犀从头顶翻了过去,再度腾身跃上犀背,揪着它的髦 毛道:“你服不服?现在该服了罢!”他接二连三重复着这话,再笨的牛也能听懂了。灵犀自知斗不过也逃不脱,只 得乖乖屈跪在那里不敢再抵抗,口中连声低吼,只差不会开口求饶了。 剑问天哈哈笑道:“早知如此,你就不要费劲挣扎了。留点力气赶路嘛!”双足一夹,握着独角道:“起身罢!” 灵犀果然听话,绵羊般顺从着站了起来。剑问天甚是得意,又道:“灵犀老兄,这山谷的主人是谁?你在这里住了多 久了?应该认识吧?”灵犀呼呼叫着,好似便在回答。 剑问天道:“嗯,很好,你既然认得路,带我出去怎么样?”双足轻夹,灵犀拖着沉重的身躯,迈开走了几步,便即 停下。 剑问天道:“怎么,你害怕么?你不用怕,尽管带我出去,没事的。”他知道他的话,灵犀未必能听得懂,但在这神 秘森林的包围中,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他和这灵犀是活着的生物,那个神秘的小女孩和血鸟,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自己人生路不熟,林中又沼泽毒瘴,迷雾深锁,即便再逛个几天几夜,自己也多半走不出去,便只好将希望寄托在这 灵犀身上了。 这灵犀乃是奇异灵兽,本极难驯服,但一旦被驯服了,却又会对主人死心塌地,剑问天不必多说,灵犀休息了一会, 随即迈开大步,向群林之中走去。 有了灵犀带路,果然方便得多,剑问天不必再盲目乱走,索性躺在它的背上,小憩起来,任由它信步前行。 这森林中迷雾终年不散,灵犀视力并不算佳,听觉和嗅觉却异于其它动物,况且在此处生活已有数十年,对这里的一 草一木十分熟悉,在迷雾中穿梭行走,不曾有过半点闪失。 走了一个时辰之久,剑问天似感到灵犀身躯微微颤抖,竟尔停滞不前。剑问天睁开眼睛,翻身坐起,但见眼前一条小 溪拦住去路,溪水清澈,直可见底,溪底下形状各异的卵石,五颜六色,分外艳丽,些许小鱼在水底三五成群嬉戏, 怡然自得。 这小溪并不算深,宽度也不过三丈左右,灵犀驻足溪边,便迟疑不肯前行。 剑问天奇道:“怎么,你怕水么?”此言一出,立马暗骂了自己一声:“真笨!”这灵犀本是双栖之兽,又怎么会惧 怕这小小的溪流?但那灵犀,好似果真怕了溪水,望着面前小溪,口中发出呼呼的声音,仍是踯躅不前。 剑问天也不强加催促,翻身跃下犀背,轻轻拍了拍灵犀脑袋,道:“我问你几句话,我若是说对了,你就点头,若是 说错了,你就摇头,好么?”也不管灵犀是否真的听得懂人话,问道:“你怕水么?”灵犀使劲摇了摇头。剑问天“ 嗤”的一笑道:“原来你能听懂的。”灵犀便点了点头。 剑问天又问道:“溪那边有什么?”灵犀当然不会回答,只是又摇头又点头。 剑问天问道:“你既然知道溪那边有什么,为什么不敢过去?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让你害怕?“灵犀面露惊慌之色,连 连点头不迭。 剑问天不由疑惑不解:“到底过了这条溪流之后,会有什么令这只庞然大物如此害怕?”但知它既然将自己带到这里 来,必有深意,便道:“你既不愿过去,我也不勉强你,你自己回去罢,不必再理我了。” 灵犀闻言一声低哮,掉转身躯,逃一般向平时之路走去,临走时不忘回头看了看剑问天,当是向他告别之意。 这一人一兽,相处不过半日,却宛如老朋友般,对于这位新交的“朋友”,剑问天也颇是不舍,但正事要紧,总不能 在这里逗留太久,当下和灵犀挥手告别,心道:“什么让灵犀这般惧怕,难道溪那边有什么妖魔鬼怪不成?”暗运玄 功,真气一提,施展狼腾提纵术,腾身朝对岸飞去,半空中连提了口气,稳稳当当跃过小溪,安然落地,整了整衣装 ,再继续前行。 走了一阵,但觉清风拂面,风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剑问天闻香觅径,不到一会,眼前现出 一大片桃林,此时正是初春,树上桃花有的争报早春,有的含苞欲放,微风轻抚下,花枝招展,姹紫嫣红,偶尔传来 婉转莺啼,端的有如世外桃源一般。剑问天赞叹不已:“想不到那阴森莫测的森林过后,还有如此美景,真是别有天 地非人间了!”一声欢呼,快步走入桃林之中,高兴得连翻几个筋斗,随意在地上躺了下去,嗅着泥土新鲜的气息, 身心十分的舒畅,寻思:“若不是诸般琐事缠身,在这儿安安静静隐居倒是不错,每日有桃花相伴,灵禽相戏,不亦 快哉!”躺在地上闭眼小憩,心思信马由缰,神由物外,好生惬意。 恍恍惚惚间,忽听得轻风抚面,还送来断断续续的低泣之声,剑问天神归府内,怔了一怔,心道:“这桃林中原来已 有人在。”便想仔细倾听,那低泣声却又忽然消失,正疑惑间,声音又又响起,如此断断续续,低泣声一会在东,一 会在西,一会在南,一会又在北面响起,如幻如真,难辨方向。“莫非真的有鬼魅不成?” 第一百六十三章 真幻间 剑问天自然不信鬼邪之说,即便是冥界中人,也是凡人修炼的半人半魔之躯而已,但饶是如此,那哭泣声若有若无, 似真似幻,飘渺不定,也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如不是鬼魅,那定是身负绝顶轻功的人在装神弄鬼了。”剑问天这般想着,循着声音向前走去,但那哭泣声实在是 诡异之极,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甚至声音不辨东西,似在为逝去的人伤心悲戚,又似故意在吸引剑问天过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但见几株桃树掩映之下,一排排墓穴现在眼前。剑问天不由一愣,这娇艳夺目的桃林之中,竟会有 这么一些零落的墓穴,未免太煞风景了些。 到了这儿,低泣声突地变得清晰起来。剑问天信步过去,蓦见一棵桃树下,两座毫不起眼的墓冢前面,一个白衣女子 跪在那里,掩脸低泣,因背向自己,瞧不出她的长什么样子,但看她背影丰腴,料来长相必定不差。 “适才敢情便是她在哭罢!”剑问天心想,见她正哭得伤心,只是远远站着,不便贸然上前打扰。 那女子哭了一会,提起左侧的一个竹篮子,慢慢站起身来,也不回头,快步走向墓后,剑问天方待叫道:“请等一等 ……”顷刻之间,她已消失不见。 剑问天连呼可惜,“这女子却是谁家的人?她多半于这几比较熟悉罢,我正想找她问路呢,这么急匆就走了。”抬头 望去,但见那两座墓冢的石碑上,字迹已有些斑驳,有几个字依稀可辨。 “剑青……之墓……剑……天”剑问天一凛,赶忙走近墓冢,举起衣袖,轻轻擦去石碑上的污渍,岂知不擦倒还罢了 ,这一擦,直如晴天霹雳,震得他身子不停颤抖,口中喃喃自语:“夫剑青云之墓!儿剑问天之墓!我已经死了么? 我明明还活着,谁给我树了碑墓了!”一愣之下,立即想道:“是娘亲,是娘亲,刚才在哭的是娘亲,难道娘还活着 !”又喜又惊,当即高声大喊:“娘----娘----”一边奋足朝着那女子适才所走方向追去。 可是桃林之中,宛若迷阵,不停乱走,走着走着又回到了墓陵之前,这里除了他和这些沉睡了的亡灵,却哪里有其他 半条人影?剑问天大声叫喊,直喊得声嘶力竭,心情从沸点降到了冰点,满怀希望,顿失所望,抱头颓然坐倒在坟前 ,喃喃道:“灵儿不理我了,娘亲你也不理我了么?娘,问天没有死,孩儿还活着啊!娘,你出来见见孩儿好么?孩儿不能没有你!” 却听一个声音幽幽叫道:“问天我儿,真的是你么?”从墓冢之后,闪出一人,倾国的容颜,丰润的身姿,却不是丁 雨绮是谁? 剑问天一阵激动,起身扑入丁雨绮怀中,喜道:“娘,原来你还活着!问天好想你!” 丁雨绮温柔一笑,轻抚着剑问天满头白发,道:“问天我儿,原来你还活着。” 突地,一股无形的杀气弥漫,剑问天一把推开了她,颤声道:“你不是我娘!” 丁雨绮一脸的惊愕,然后由惊愕转成委屈,再转成伤心,眼眶泛红,凄凄说道:“孩儿,你当真不认得娘了么?” 剑问天使劲摇了摇头:“不,我娘五六年前早便跳崖自尽了。你一定不是!你一定不是!”丁雨绮凄然说道:“孩子 ,你仔细看清楚娘的样子,你认不出娘来了么?” 剑问天定眼细看,那含黛的杏眼,那丰盈的琼鼻,熟悉的温柔,正是自己记忆里最完美的母亲,可是……剑问天总觉 缺少了些什么,晃了晃脑袋,拼命想理一理头绪,但觉脑子里空白一片,内心久别的亲情却愈来愈浓,不禁又叫了声 :“娘!”再次扑入丁雨绮怀抱,做一个母亲守护下的孩子。 丁雨绮喜极而泣,紧紧抱着剑问天,道:“好孩子,你长大了。” 忽听剑问天背后一个声音说道:“你不是剑问天,我才是。”那声音阴冷而幽长,好似在墓穴里传出。 剑问天吃了一惊,转头看去,但见那写着自己名字的墓冢,忽然间轰然裂开,一个人从墓里走了出来,满头的白发, 俊俏的容貌,高颀的身材,冷峻的眼神,不就是另一个自己! 剑问天心中惊栗,吓出了一身冷汗,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颤声道:“你、你、你是谁!” 那个剑问天面罩寒霜道:“我才是真正的剑问天,我还活着,你已经死了。”破开泥土,一步步走了过来。 剑问天大惊道:“这世上怎么会有另一个自己?我真的死了么?” 那个剑问天道:“不错,我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你是冒名顶替的,你也是已经死了的人。” “我不信!”剑问天紧握着丁雨绮的手,道:“娘,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剑问天?” 丁雨绮一把挣扎,连退几步,满脸的惊悸道:“不错,你不是人,你是鬼,你已经死了,我的问天孩儿也已经死了, 是你害死的,我要报仇!”美目中杀气骤现,声音变得凄厉起来。 到了此时,剑问天脑子里面更是一片混乱,一声惊呼,连连道:“我不信!我不信!”迷茫间拔腿就跑。 “往哪里走!”一个冰冷的声音严厉说道,剑青云的墓穴龟裂成几片,一个铠甲加身的中年人从墓里爬了出来,拦住 了剑问天去路,厉声喝道:“畜生,给我跪下!” 剑问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双腿竟是不听使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剑青云又道:“畜生,你杀害了我的剑儿,你是自行了断还是要我亲自动手!”那另一个“剑问天”凄凄说道:“畜 生,还我的命来。” “是自杀还是让他杀了我?”剑问天跪在那里,脑子里转着的只有这两个念头,突然咬了咬牙,自语道:“他们既然 要我自杀,那我便自行了断罢!”抬起一掌,向自己天灵盖击了下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师徒俩 “师父,他还没醒。” 一间斗室,灯火明灭,淡淡的幽光照在一名十二三岁小女孩的脸上额上,红扑扑有些汗珠。 小女孩此时已换了一副嫣红的衣裳,一如含苞待放的桃花,薄薄的嘴唇,紧紧贴着,长长的睫毛眨了又眨,眼神仿佛有些焦灼。在她的左肩上,正站着那浑身殷红似火的血灵鸟,偶尔唧唧几声,对着前面躺在床上的一个白发英挺少年叫着。 这少年男子,正是剑问天,只是他此刻正陷入如梦如幻的虚境中,元神已离开肉身,满头汗水不停淌着,脸部因惊悸面略为扭曲,显然十分的痛苦不堪。 小女孩一只手抵在剑问天的胸口,用力发功,仿佛想为他减轻痛苦。可是,剑问天仍然没有醒来。 在小女孩身后墙角的一只桃木椅上,坐着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妪,满头凌乱的白发,脸上桔皮般爬满皱纹,挛着身子,眼睛半合,动也不动。 小女孩摧了一会功,似觉好些疲惫,将手慢慢移开,长长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这里好危险的,你为什么要跟来呢?哎!都怪我,不引你来不就没事了。”转头望着那老妪,但见她依然动也不动,不由急了,提高声音道:“师父,你救他吧!” 那老妪睁开了眼睛,黯然无神往剑问天身上一瞥,声音沙哑道:“救不了。”小女孩焦急道:“师父,你就大发慈悲救救他嘛!”那老妪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小女孩见状忙走了过去,将她扶起。 老妪搭着小女孩的手一颤一颤走了过来,淡淡道:“救不了。他心魔太重,不思自救,谁也救不了他。” 小女孩一跺脚道:“那……那怎么办啊?”老妪道:“进了迷失森林的人,哪一个能活着出来?我没记错的话,他是第三十六个了。注定要瘁死于亦真亦幻的梦境中。” 小女孩低头沉吟,问道:“师父,难道真没有其他法子了么?”老妪摇了摇头,重新回到桃木椅上坐下,不再言语。 小女孩看看昏迷不醒的剑问天,又看了看形似枯木的师父,咬了咬牙,举步向室外走去。 “嫣儿,你去哪里?”那老妪含嗔问道。 小女孩顿了一顿,嗫嚅道:“师父,我去取归心丹给他服下。” 老妪淡淡道:“归心丹只救心未死的人,他现在这样,什么灵丹妙药都救不了他。”小女孩又是“哎”的一声,重新折回到剑问天床边坐下,凝视着他满头的白发,突然问道:“师父,你说,他到底是谁?从哪里来的?” 那老妪道:“我与世隔绝数十载,你问我,我问谁去?”小女孩“哦”了一声,又道:“嫣儿猜想啊,这位白发哥哥,定然是武林中某位身怀绝技的大侠,瞧他那绝顶的轻功啊,真叫人羡慕呢!” 那老妪道:“闯入迷失森林,终究难逃一死,再好的绝技又有什么用?他这是在作垂死挣扎,不出三天,就会精疲力尽而死。”小女孩再度缄然,脸上忧色却是不减。 此时,忽听得剑问天大叫一声,双眼圆睁,嘶声道:“你们既然要我自杀,那我便自行了断罢!”抬起一掌,向自己天灵盖击了下去! 小女孩大惊失色道:“师父,他……” 那老妪双眼睁开,精光四射,左手一扬,一道雪白的光华向剑问天疾射过去,随着她轻轻一抖,那白光竟似活的一般,缠住剑问天双手,紧接着白光转了个弯,往剑问天腋窝点下,剑问天双手高高举着,却已没能再动弹。 小女孩舒了口气道,端详着剑问天无神的脸色,问道:“师父,他没事么?”那老妪摇了摇头,叹息道:“封他穴道,只能制住一时,终究救不了他。他再不自救,便永远活在真真假假的梦魇之中,直至心力交瘁而死。”手里一抖,将白色光华收回袖中,眉头一皱,道:“这人年纪轻轻,内力却非常的深厚,适才我以天蚕玉丝制他,险些制他不住,反受其噬。只是他心魔如此之重,内力深厚,却是最大的弊端,越是摆脱不了心魔的控制。若要救他,须得将他所有内功废去。” “但……”小女孩小口张了张,欲言又止。那老妪道:“嫣儿,你想说什么?” 小女孩道:“可是,师父,废了他的内功,他不就是等于成了一个废人了?” 那老妪道:“嗯,一个人内功修炼到了似他这个境界,若是废了,纵然有幸活着,那也是生不如死……罢了,让他自生自灭罢。”戟指凌空点出,解开了剑问天穴道,剑问天立即又状若癫狂,手舞足蹈起来。 那老妪道:“咱们不必再管他。嫣儿,随我出去!”言毕慢吞吞一转身走向室外。小女孩不敢不从,跟随其后,双足甫出门外,那道门便自行关上,室内犹自传来剑问天的砰砰声音。 那老妪仰望天空,但见树影斑驳间,一轮圆月穿过树荫,铺落地上。月色好美,而这里却是异常的阴沉。 那老妪转过头,问那小女孩:“嫣儿,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小女孩掐指算了算,答道:“师父,今天是正月十八。”突见那老妪身子抖了一抖,惊道:“师父,你……”不消回答,她已自明白过来,急忙上前扶住,从囊中取出几颗新摘的蛇胆,喂入老妪口中。 那老妪囫囵吞下,深深吸了口气,嘿地一笑:“这老毛病,够折磨人的。”小女孩知她无恙,略放下心,问道:“师父,你又在想冰儿姐姐了吗?” 那老妪眼神黯然,叹道:“自己的亲生骨肉,哪能不想?都快二十年了,二十年前的今晚,冰儿出生,才三个月,就莫名其妙地失了踪,不知她是否还活在人世。唉!”长长一叹,脸上却毫无表情。 小女孩道:“师父,你为什么不去找冰儿姐姐?”那老妪又叹道:“我何尝不想出去?只是我答应了那人,若是破解不了他的秘术,便永世不出此谷,又怎能言而无信?” 话音刚落,却听一个声音自空际远远传来:“言而无信又怎样,二十年来,他还不是照样对你不闻不问?” 第一百六十五章 老相识 来人声音阴沉中略带尖锐,未见其人,已令人不胜其烦。 小女孩一皱眉道:“师父,那家伙又来了。” 那老妪脸无表情道:“嫣儿,咱们不必理会他。” 那声音道:“故人来访,天蚕姥姥不以大礼迎接,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一声怪笑,一个人踏着树梢,飞身现在眼前。只见此人厚唇大眼,鼻孔朝天,身穿棕色短衣,矮小干练。 那老妪冷冷道:“三绝老怪,本姥姥闭门谢客多年,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人正是三绝宫宫主绝天,他哈哈一笑,道:“你我既是故人,又是毗邻而居,何必如此见外?”顿了一顿,声音忽尔变得温柔起来,道:“棋子……” 天蚕姥姥喝道:“住口!棋子是你配叫的么!”三绝老人嘴角微微抽动,神情甚是尴尬,过了一会,轻叹道:“好吧!你既然不喜欢让我叫,那我就不叫。天蚕姥姥,为什么你到了现在还忘不了他?” 天蚕姥姥冷冷道:“我的私事,与你有什么相干?你这次来做什么,直话直说罢,我不想听那么多废话。” 三绝老人轻咳两声,尽力掩饰尴尬,道:“那我就直话直说了,我是来要人的。” 天蚕姥姥道:“这就奇了,你们三绝宫丢失了人?什么时候到了我这里来了?” 三绝老人摇了摇头道:“不是。请问天蚕姥姥,这绝情山谷除了你们师徒二人,可还有其他来历不明的人?” 天蚕姥姥一声冷笑,毫不否认道:“你消息倒是灵通。” 三绝老人得意道:“我三绝宫耳目众多,方圆五里之内,什么事能瞒得过我?何况咱们是毗邻而居呢!” 天蚕姥姥不耐烦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三绝老人“呃”的一声,好似被人勒住咽喉般,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是一个二十左右岁,满头白发的年轻人吧?” 小女孩道:“咦,你怎么知道?”三绝老人道:“我说过,什么事都瞒不过我!” 天蚕姥姥道:“人是我们救来的,与你三绝宫何干?该不会是你的杀子仇人罢?”她说这话原只是冷嘲热讽,不料却正正戳中了三绝老人的痛处,三绝老人脸色大变,恨恨道:“不错,此人不仅杀了我子绝剑,连同我两名爱徒骆半天狄方都是死在他的手里。此人是我三绝宫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天蚕姥姥怔了一怔,哈哈笑道:“杀得好,三绝宫的人,早就该有人来铲除了!” 三绝老人一丝杀气在脸色稍纵即逝,忍着怒火道:“棋子,为什么你到现在还这么恨我?”天蚕姥姥厉声喝道:“住口,如果不是你,我何至于和我的女儿失散?何至于被他误解?何至于和他决绝?何至于隐居在这里二十年?我这生不如死的二十个春秋,都是因你所致,到了今日,你竟然还有面目来绝情谷见我!”一连串的责问,立时令三绝老人老脸抽搐,一阵哑然。 过了片刻,三绝老人才淡淡一笑道:“想不到这十几年内,你始终忘不了那件事。” 天蚕姥姥缓了缓气,道:“你走罢,我永远不想再看到你。” 三绝老人道:“要我走是不难,棋……天蚕姥姥,你将人交给我,我保证从此以后不再踏入绝情谷半步。” 小女孩有些着急道:“师父……”天蚕姥姥道:“嫣儿尽管放心,人是我救来的,岂能交由别人随意带走。”这句话明是对小女孩说的,其意却是明显不过。 三绝老人见她坚决表态,要人无望,脸色顿然一端,道:“如此说来,你是不肯将那人交给我了!”天蚕姥姥道:“话不说二遍,我已说得很清楚了。请你离开!”衣袖一拂,转身便走。 三绝老人嘿嘿笑着,倏地身形一动,便向那陋室方向冲了过去。 小女孩惊道:“你干什么……”天蚕姥姥喝了声:“给我回来!”一道白光向袖子里飞射而出,卷向三绝老人,也不见她如何动弹,已自拦在陋室之前。 三绝老人足下飘移,避过天蚕神丝,得意笑道:“我猜得不错,那小子果真便在这屋子中。” 天蚕姥姥厉声道:“你当真想逼我动手不成!” 三绝老人哈哈笑道:“我只要人,可不想和你动手,棋子还是让开吧,你不是我的对手。”说话间脚步却是不停。天蚕姥姥手中天蚕神丝捷似游龙,迳向三绝老人腰间缠去,与此同时,左掌缥缥缈缈飞起,无声无息拍了出去。 三绝老人万不料她说动手真的动手,这一来无异是将自己的身子送了上去,不由吃了一惊,两人近在咫尺,待要闪避已然不急,百忙中暗运真气,硬生生接了一掌,借力飘然后退,怒道:“你竟然一点也不念旧情,那便别怪我不留情面了!”一声大喝,双手一划,背后红蓝绿三道剑光骤现,随着他双手比划之势,凌空飞向天蚕姥姥。 小女孩惊道:“师父小心!”天蚕姥姥冷笑道:“也该是算一算旧帐的时候了!”看似挛着的身子,倏起直起,沙哑的声音也变得清朗起来,手中天蚕神丝抛了出去,化成一道白色光华,飞向空中,恰恰抵住了三道剑光。 小女孩心知自身武功低微,上前帮忙,也只会令师父分心,只得远远站开,凝神观战。肩上的火灵鸟却是不停聒噪,似在为天蚕姥姥呐喊助威。 三绝老人自从那一次在天琴谷被有琴牧野斩断绿剑,引以为平生奇耻大辱,回到三绝宫之后,闭门修炼,苦心钻研,不但重新炼好绿剑,而且功力比之数年又不知高了几倍,这一出手,盛怒之下,越是凌厉异常。 但天蚕姥姥在此谷中隐居已久,取千年冰蚕的吐丝制成天蚕神丝,兵刃难断,更在她的修炼下下,心丝合一,变成了若隐若现的神器,一时之间,倒也分不出胜负来。 最担心战况的倒是那小女孩,站在那儿,心情跟着场中不断起落,只盼师父能快些取胜。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大仇人 三绝老人虽则飞剑厉害,出手似乎还留有余地,仿佛在顾虑什么,每到紧要关头,总是稍尝辄止,没曾狠下杀着,天蚕姥姥将天蚕神丝舞得漫天白光,宛若银练,始终绕住红蓝绿三道剑光,眼色中杀气腾腾,想起那二十年来所受的屈辱,满腔怒火,化作深仇大恨,大有拼个你死我活的念头,竟是只攻不守,不将对方杀死,誓不罢休! 三绝老人也已意识到了这一点,一百多个回合转瞬便过,从一开始的略占上风,变成了处处受制,深深后悔自己不该念及旧情,暗骂了声,心道:“你既不仁,那便别怪我无情了!”一声暴喝,口中不停念着,双手比划间,三把飞剑骤地剑光大盛,寻隙破茧,红剑绕开天蚕神丝,猛向天蚕姥姥当头罩落。 天蚕姥姥此刻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眼见飞剑逼近头顶,嘿笑一声,突地伸出一只食指往嘴里一咬,食指向半空中的天蚕神丝点去,指尖顿时如泉般喷出一线鲜血,漫天飞舞的天蚕神丝一与鲜血结合,立时有如一条张牙舞爪的火龙般,朝着红剑猛噬过去! 刹那之间,火龙已一圈圈卷住了红剑,渐收渐小,“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本欲夺人而噬的红剑,在火龙的包围下,不到片刻尽成粉碎,便似满天红雨,纷纷扬扬洒落了一地。 那天蚕神丝化成的火龙绞碎红剑,更不停留,转向三绝老人噬了过去。 三绝老人脸色大变,挥动蓝绿两剑,护在头顶上空,抵住火龙强攻,惊道:“你为了杀我,竟不惜妄自运用真元,你当真那么恨我么?” 天蚕姥姥冷笑道:“我等这个机会已经十多年,我就是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你受死罢!”两唇一咬,一口鲜血喷向了出去,天蚕神丝再染新血,火光更盛,发出嗤嗤之声,扑向三绝老人。又是“叮叮当当”声响不绝,蓝剑抵不住火龙攻势,跌落地上,又成粉碎。 三绝老人眼见两把宝剑接连失去,不禁心如刀割,脸色涨得墨绿,厉声道:“昔日情义,从此两断,休怪老夫手下不留情了!”百忙中伸手一招,收回绿剑,握在掌心,一只手轻轻拉动,剑刃本及锋利,划破掌心,见了鲜血,原本是绿光四射,顿时间变成鲜血般红艳,照得遍场如同在血海包围之中。 三绝老人自从原来那把绿剑被有琴牧野斩断之后,重新炼剑,每隔七七四十九天便不惜以自身血液祭剑,本意要待出山向有琴牧野寻仇,不料和天蚕姥姥这一战,连断两剑,迫不得已只好使出绝招了。 看着自己五六年来用心血铸成的飞剑,竟有如此强的杀气,三绝老人面露喜色,再不迟疑,将手一扬,血剑破空飞起,迎向扑面而来的天蚕神丝,但见得哧哧连声,两下一接触上,血剑的威力始终更强,那天蚕神丝化成的火龙,被血剑一绞,月光下化作漫天红叶,洒落满地皆是。 那血剑绞碎天蚕神丝,却不追杀天蚕姥姥,迳自向小女孩疾射过去。天蚕姥姥见势不妙,向一旁忧心忡忡的小女孩喝了声:“嫣儿快走!”小女孩方自回过神来,血剑已近在咫尺,不由得惊叫一声,愣神间想要躲避,已然不及。 天蚕姥姥一声轻叹,不忍目睹。突然之间,就听得“轰”的一声巨响,那间陋室的门,被人一把撞开,一个满头紊乱白发,眼瞳泛绿,手舞足蹈的年轻人冲了出来,口中大叫:“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三绝老人微微一怔,看清正是恨之入骨的剑问天,哈哈大笑道:“你既刻意求死,那便如你所愿!”手一比划,血色剑光掉转锋芒,直取剑问天。他对剑问天的深仇大恨,无时无刻不铭记在心,当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一出剑,便是连下杀着,竟要将剑问天置之死地而后快。 此时的剑问天,却是神智不清,状若癫狂,眼见血剑当头劈到,发出诡异一笑,不但毫不闪避,反而身子一纵,迎了上去。 小女孩大惊道:“不可。师父,快救他……”不需要她多说,天蚕姥姥对三绝老人积怨深甚,自然也不愿意让剑问天死在他剑下,冷喝道:“住手!”心下一横,再度咬破指头,一口血箭喷射出去,抵住了血色飞剑,与此同时,喝了声:“走!”拉着小女孩和剑问天,窜入陋室之中。 眼看即将得手,不料被天蚕姥姥这一捣,血剑停滞片刻,已被逃逸,三绝老人愤极怒极,喝道:“任你逃到天涯海角,老夫也要取你小命!”血剑一挥,飞身追了进去。 放眼陋室之中,灯火明灭,却不见了天蚕姥姥和剑问天小女孩三人,三绝老人心中疑惑:“难道她们有飞天遁地之术不成?”厉声道:“给我滚出来!”双手比划,飞剑所及之处,木屑横飞,床铺桌椅尽成碎块,却哪里有三人的踪迹? “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三绝老人游目四顾,忽见左角一扇窗页无风自动,一声怪笑,飞剑疾射过去。咔嚓咔嚓几声,那扇小窗立时开了一个大洞,三绝老人飞身穿过,不忘挥剑乱斩,却听不到任何风吹草动,落地之时,定眼看去,人已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惟觉四处阴阴森森,仿佛已进了阴曹地府。 人既已进来,倘若就此这般原路返回,未免显出自己胆怯了,更何况,即便要退回去,也已不辨来时之路。 三绝老人自恃甚高,断然不会露出胆怯之意,当下壮了壮胆子,紧握绿剑,试探着向前迈步,但觉并无异常之处,借着绿剑发出的幽幽绿光,继续前行,一面高声大喊:“我知道你们在这里了,看你们往哪里逃!” 走了一会,四周仍是死一般的静寂,不禁起疑:“相传这绝情山谷共有三处神秘异常的地方,一旦进来,即便神仙也难以脱困,难道这儿便是其中之一?” 第一百六十七章 真亦假 尽管总觉得自己身处的地方,诡异得十分不寻常,但三绝老人自信纵横江湖数十载,经历无数大风大浪,于眼前的不 寻常,却大有“老子就不信这个邪”的傲气,紧握以心血炼就的绿剑,谨慎前行,寻思:“哪怕这儿真有妖魔鬼怪, 老子也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对。” 这么不辨方向地走着,眼前忽尔一亮,仿佛置身于一个山谷之中,这山谷老树高耸入云,苍苍郁郁,棵棵粗壮难抱, 却是错落有致。三绝老人定眼细看,但觉这里景物,似曾相识,追寻记忆,一时之间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来过这里 。 一股劲风吹来,落叶纷纷,铺满地上,人踏在上面,发出沙沙介响,分明是秋风萧瑟,万物凋零的季节。三绝老人心 下疑惑:“不久前还是元宵佳节,怎么这些树这么快就落叶了?难道我在这里已经逗留了七八个月了?”只觉有点不 可思议。 出了树林,耳闻阵阵兵器相击以及叱喝之声,声音好些熟悉。眼前忽尔现出一个小湖,小湖不远之处有一间茅屋,茅 屋之前,一个老者盘膝而坐,手抚横琴,琴声铮锵,宛若万马齐喑,震天动地,随着那老者手指拔出,一道道白光从 琴弦上发出,直射前方。在那老者对面两丈开外,站着两个人,都是厚唇大眼,鼻孔朝天,半空中红蓝绿三道剑光纵 横交错,抵挡着那道道白光。 这一熟悉的场面,令三绝老人心头一凛,细看那飞剑之人,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那厚唇大眼,鼻孔朝天,年纪较老 的,却不是自己是谁?三绝老人一激凌,已自认出那地上抚琴之人,正是有琴牧野,大怒道:“老匹夫,吃我一剑! ”二话不说,手中绿剑掷了出去,化作一道剑光,直取有琴牧野!剑光落处,那有琴牧野竟是不闪不避,哼也没哼一 声,拦腰断成两截。 三绝老人得意大笑,连呼解恨,不料眼前一晃,什么有琴牧野,什么正在舞剑的自己,竟尔全都消失不见!三绝老人 大感诧异:“人呢?人都往哪里去了?”怒喝道:“有琴牧野,你这缩头乌龟,给老子滚出来!”双手指挥着飞剑, 四处搜索,仍是一无所获,适才的三人,仿佛人间蒸发般。 三绝老人气急败坏,怒眼圆睁,大吼大叫,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只道是有琴牧野躲在那里,嘿嘿一笑, 佯装不知,待得脚步声接近,蓦地手指一划,空中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身后之人。但听得“啊”的一声凄 厉痛叫,一人叫道:“爹……”三绝老人回头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身后那人,长得和自己极为相似,赫然便是他 的宝贝儿子绝剑!只是此时的绝剑,下身淌血,脸部因痛苦而扭曲,不断呻吟,身子抖个不停。 三绝老人脸色大变,惊道:“绝儿,怎么是你!”绝剑忍着剜心之痛,恨恨道:“爹,你好狠!”三绝老人一心想要 诛杀有琴牧野,下手绝不留情,却万万料不到躲在后面的会是自己的儿子,大惊失色,任是他久经风雨,也不禁手足 无措起来:“不是的……绝儿,爹爹不是故意的。我只道是……” 绝剑捂着下身,脸色苍白如纸,颤声道:“虎毒不食子,你竟然比虎还狠毒!”足下一软,栽倒在地。三绝老人急忙 上前去扶,却给他一把拨开:“滚,我没有你这样的爹爹!”三绝老人惶恐不安道:“绝儿,你要怎样才肯原谅爹? ” 绝剑吃力爬起,恨恨瞪着三绝老人,颤巍巍向前便走。三绝老人追了上去,绝剑冷冷道:“滚开,不要跟着我!”三 绝老人愣在那里,追又不是,离开又不是,真不知如何是好。突然间隐隐觉得,眼前这情景,似乎在很久以前便已发 生过,“什么时候呢?什么时候呢?”三绝老人一片迷惘,往日里作为杀手对待任何事情是冷静处理,此时却莫名其 妙地烦躁起来。 目送绝剑一跛一跛离自己渐远,心中怅然。此时,又听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转身一看,只见一高一矮背插长剑的 两个人迎面走来,正是他的两个得意爱徒:骆半天和狄方。 三绝老人又是一怔,怒斥道:“你们两人舍得回来了么?”骆半天狄方面无表情,渐走渐近,待得到了两丈之处,忽 尔大喝一声,背上长剑脱鞘飞起,化作几道剑光,齐向三绝老人攻了过来! 三绝老人怒眼圆睁,喝道:“好两个大逆不道的畜生,竟敢向师父动手!”手中绿剑抛向空中,化成一道绿光,抵住 两人攻击。三绝飞剑,百步之内可取人首级,三人相隔也不过两丈之多,飞剑之势,同出一撤,但三绝老人毕竟为师 ,在飞剑上浸淫数十载,自然不是两个弟子能够比拟的。不出十个回合,三绝老人大占上风,绿色飞剑在他指挥下, 放出万道寒芒,他恼怒两个弟子犯上作乱,这一出手更不留余地。 只见他暴喝一声:“着!”十数道绿光直噬骆半天狄方,拦腰斩下,两人都不及招架,顿时齐腰断成两段。三绝老人 得意大笑:“这便是犯上作乱的下场!”不料笑声戛然而止,眼前出现的是一场不可思议的情景:骆半天狄方明明已 经断成两段倒在地上,两段身子非但不曾出血,反而发出“格格格格”之声,在地上站了起来,忽然暴长,竟尔化成 了两个骆半天,两个狄方,凄凄厉厉地笑着,向三绝老人走了过来,那笑声,直令人毛骨悚然。 三绝老人睁大着惊骇的眼睛,颤着声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明明已死的人,怎么还能复活?”一句“已死的人, 怎么还能复活?”突地灵台一片光明:“我明白了,这一切原本就是幻境!”哈哈大笑,绿剑飞出,再度向骆半天狄 方拦腰斩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迷失界 三绝老人置身之处,便是绝情谷三大险境之一的迷失森林。(荷花文学网 http://.hehua.org)置身于迷失森林之中,此生所经历的事,都会随着置身者 重新演绎,亦真亦幻,稍一不小心,便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三绝老人能及时醒悟,自身修为固然重要,究其真正 原因,实则他本来便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于一切情义,早随着他不断的杀戮而被岁月深深涅没,此刻一旦省悟, 眼前的骆半天狄方,以及种种景象,便随之烟消云散,又复一片黑暗。 三绝老人能有如此侥幸,但是,剑问天、天蚕姥姥和那小女孩陈嫣,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剑问天状若癫狂,身陷于幻境之中,难以清醒,幸得天蚕姥姥深知这迷失森林的厉害,携着两人逃进来之时,已暗自 封了剑问天数处要穴,才得以片刻安宁,如若不然,早便被三绝老人发觉并拦截追杀了。 三个人便在这黑暗中手拉着手向前行走,能看到的只有彼此的眼光,能听到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声,还有一丝仿佛来自 幽冥地府的怪异响声,除了尚是神智迷糊的剑问天,陈嫣的心一直是悬着的,即便是在绝情谷隐居二十年的天蚕姥姥 也不能例外。 陈嫣一手拉着师父,一手拉着剑问天,可以感觉得到,三个人的手心都是冰冷地淌着汗。这般茫无目的地走着,时间 在紧张的步伐中一点点流逝,陈嫣终究是小孩心性,忍不住便问道:“师父……”天蚕姥姥“嘘”的一声,低声道: “小声点!嫣儿,什么事?”陈嫣也跟着压低声音,问道:“师父,咱们还要走多久啊?” “不知道,”天蚕姥姥淡淡地说。她在此隐居二十载,虽则对这三大绝境多少有些了解,但也从来不敢轻易进入,一 句“不知道”实则对前路是安全还凶险,毫无把握。 天蚕姥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嫣儿,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理会,记住,一切都是幻境。”陈嫣似懂非懂 地点了点头,紧紧拉着天蚕姥姥和剑问天,跟着天蚕姥姥一步一步向前挪动。 忽听天蚕姥姥低声道:“嫣儿且慢。”陈嫣闻言忙停了下来。天蚕姥姥侧耳细听,只听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一个 极其粗促的呼吸声音,心里窃笑:“一定是你在装神弄鬼!”真气暗运,一掌便向那呼吸声处拍了下去。她只道定然是三绝老人暗中跟了上来,这一掌用了八成功力,本意便是要先发制人,一举将三绝老人击倒。岂知这一 掌拍出,宛若泥牛入海,全无声息,那粗促的呼吸声随着突然消失。 天蚕姥姥心下起疑:“难道是我的幻境而已?”忽听陈嫣“啊”地惊叫起来。天蚕姥姥只觉她的身子抖了一抖,问道 :“嫣儿,怎么了?” 陈嫣颤声道:“师父,有人……有人……摸我……”天蚕姥姥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心中暗道:“莫非是这年 轻人竟对嫣儿不规不矩了?” 但看到陈嫣还抓着剑问天的手,而剑问天仍然一副神智不清的样子,也觉自己想得太多了,当下也只能再三提醒陈嫣 小心提防。走了不到片刻,又听陈嫣“啊”的一声惊呼。 天蚕姥姥微怒道:“嫣儿,什么事这般大惊小怪!”陈嫣支吾道:“不是的。师父,刚才有只手在摸我胸……”她非 只有十二三岁年纪,但心智却已非同一般的小孩子,也知道什么叫做羞怯,要她说出来,实在也真的难为情。 天蚕姥姥听出她口气有些惊慌,知她所言不虚,不禁也大感诧异:“那暗中对陈嫣大加戏谑的人不是剑问天,那又会 是谁?若真有人在旁偷袭,那此人的轻功,当真是匪夷所思了!”当下喝道:“谁?滚出来!”飞起一掌,朝着陈嫣 身周横扫,却听一阵咔嚓咔嚓之声,手掌所到之处,似有东西落入掌中。 天蚕姥姥伸手握住,定眼看去,不由哑然失笑,却原来是一些树枝树叶。陈嫣嘻嘻一笑,心中为之释然:当真是自己 杯弓蛇影了。 正在此时,蓦然感到一股巨大气流从剑问天手心传来,劲道之强,直令她身子一震,如遭电击,慌忙放开了剑问天的 手。剑问天一声长嚎,犹如狼叫,口中说道:“来杀我呀!来杀我呀!”“飕飕”衣袂带风之声,人已窜了出去,淹 没在黑暗之中。 天蚕姥姥深皱其眉,便待追去,但这黑暗不辨五指的迷失森林中,非但幻境多多,不知何时会发生突如其来的事,而 且到处是难以预料的陷阱,自顾还来不及,又如何能阻止得了剑问天离开? 天蚕姥姥一面惊讶于剑问天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来冲破自己独家点穴之技,一面也为他的安危担忧,叹道:“死生由命 ,嫣儿,让他去吧!”话音刚落,便听得剑问天所去的方向,传来阵阵叱喝之声,说话的正是三绝老人:“哈哈,真 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臭小子,看你这回往哪里逃!”绿光闪烁,当是三绝老人放出了飞剑。 天蚕姥姥一惊,拉着陈嫣飞般朝着绿光赶了过去。陈嫣茫然道:“师父,你……”天蚕姥姥也不多加解释,眼见绿光 已现,将遍地照得格外通明,三绝老人双手挥舞,绿剑在半空中化成万道寒芒,罩着对面一个黑面汉子,却并不是剑 问天。 天蚕姥姥乍看清那汉子容貌,心头一凛,脱口叫道:“师父……”那汉子理也不理她,神色凝重,斗然而立,手中不 停发出银光,抵住三绝老人的剑光,却边战边退,看似不敌。 见此情形,天蚕姥姥大声惊叫:“休得伤我师父!”飞身上前,发掌助阵。她的天蚕神丝已被绿剑所毁,虽知未必是 三绝老人的对手,但她目睹那汉子情况危急,不得已只得冒险一试了。 三绝老人一边指挥着绿剑,狂笑道:“好个患难之与的同命鸳鸯,你们既然一心求死,老夫便成全你们罢!” 第一百六十九章 终须报 天蚕姥姥情急惶然,一旁的陈嫣却是满头雾水,看见师父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窜了出去,心下不解:“师父她怎么啦?”但听得天蚕姥姥大声惊叫:“休得伤我师父!”双掌连珠介拍出,状若拼命,但眼前却空无一物,猛然想起她说的“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理会,记住,一切都是幻境”的话,不由一惊,大声叫道:“师父,你干什么!” 万籁俱寂之际,这一声大叫,无异于当头棒喝,天蚕姥姥身子一震,恍然大悟,一转身处,眼前什么三绝老人,什么师父,全都消失不见,一切又恢复死一般的寂静。天蚕姥姥暗叫汗颜,苦笑一声道:“嫣儿,为师此番真要多谢你了。” 陈嫣奇道:“师父,你刚才看到什么了?怎么口中‘师父师父’地叫着?” 天蚕姥姥长长一叹,一时无言,良久才道:“过去的事不想再提了。嫣儿,咱们还是继续赶路罢!”忽听陈嫣肩上火灵鸟扑哧扑哧展翅飞起,唧唧几声,化作一团火焰,向黑暗中迅速飞去。陈嫣急道:“灵儿,快回来!”可是那火灵鸟这次却很不听话,说话声中,早已飞出好远。 天蚕姥姥道:“这火灵鸟乃是极具灵气的良禽,它无端端匆促离开,定然有所机警,咱们只须跟着它走便是。”好在火灵鸟一身火红的羽毛在黑暗中极易辨认,师徒两人手拉着手,施展轻功,循着火灵鸟所飞的方向追去。 火灵鸟在黑暗中穿梭自如,一面鸣叫,声音忽高忽低,仿佛是为天蚕姥姥师徒指引方向。它飞行速度之快,远非一般轻功好手所能追及,任是天蚕姥姥师徒两人,也只能远远留意火灵鸟的动向,无法超越。 天蚕姥姥在陋室之前,为了抵抗三绝老人飞剑,不惜动用真元,已是大伤元气,初时奔走尚且不大感觉得出,这般急奔,渐渐大感脱力,脚步滞慢了下来。 “师父……”陈嫣忙停步扶住,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天蚕姥姥喘了口气,连连摇头:“嫣儿,你先走吧!为师稍后即到。”却听背后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你们还想往哪里走?”绿光猛晃,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三绝老人。 绿光映照下,此刻的三绝老人须发如同乱草,衣衫褴褛,形容憔悴,好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般。天蚕姥姥自知再无逃逸机会,不怒反笑,哈哈说道:“绝天,我既已命悬你手,你尽管动手便是了!” 眼前已经不是幻境,三绝老人是真真正正的存在。 三绝老人淡淡道:“棋子,你当真对我一点情意都没有?”天蚕姥姥恨恨道:“你当年的一厢情愿,却害得我夫离女散,你还有脸提一个‘情’字?我恨不得抽你的筋剥你的皮,即便你今日杀了我,我做鬼都要让你永世不得安宁!” 三绝老人长叹一声,道:“我念及你我毕竟是表兄妹一场,这么多年来处处让你,却原来我一直都在自作多情!” 一声带着失意的笑,三绝老人右手一挥,绿剑凌空朝天蚕姥姥当头劈下。 陈嫣惊道:“休得伤我师父!”一扑上去,拦在天蚕姥姥身前。三绝老人略一迟疑,冷喝道:“臭丫头,让开!” 陈嫣眼睛眨也不眨道:“你连我也一同杀了罢!”天蚕姥姥叹道:“嫣儿,你让开吧,你不能死!”三绝老人冷冷笑道:“好一个师徒情深。老夫便让你们师徒俩黄泉路上有个伴罢!”绿剑上杀气更盛,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凌厉光芒,再度劈下! 正在绿剑逼近陈嫣头顶不过半尺之时,突然听到“嗖”的一声,黑暗之中一道火光闪电般飞到,直冲三绝老人眼睛。便听得三绝老人厉声惨叫,眼睛吃痛,眼里已是血肉模糊,绿剑顿了一顿,仍旧劈了下去。 陈嫣借着这电光石闪的机会,拉着天蚕姥姥向后便退,终于是避开了三绝老人这致命的一击,绿剑劈下之势不减,直将地上劈出一道深深鸿沟。 陈嫣暗呼好险,定眼看那火光,喜不自胜道:“灵儿!”原来这从黑暗中射出的火光,正是去而复回的火灵鸟。 火灵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啄向三绝老人的眼睛,使得他双眼尽瞎,以此救了天蚕姥姥师徒二人性命。三绝老人目不能视物,痛如剜心,厉声大叫,挥动绿剑,拼命狂斩,火灵鸟来去神速,似也知道三绝老人的厉害,一击中的,毫不停留,早已远远避开。 淡淡的绿光下,但见三绝老人双眼鲜血直流,面容扭曲,声音凌厉,当是痛苦至极,他无法施展飞剑,只是紧紧将绿剑握在手里,漫无目的乱斩乱劈,周围咔嚓之声不断,残枝断杈遍地狼藉,反而令他举步维艰。 天蚕姥姥见他如此,二十年来心中积怨稍减,叹了口气道:“表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你如今双眼已盲,这该是对你昔年所作所为的一点惩罚罢,我也没必要再记恨于你,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纠葛,但望你好生珍重!”拉着拉陈嫣道:“嫣儿,咱们走吧!” “棋子!”身后的三绝老人收起绿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天蚕姥姥一怔道:“你还想怎样?”三绝老人凄然道:“我已经是个瞎子,难道你忍心仍下我不管?” 天蚕姥姥轻叹道:“你我道既不同,何必同路?你好自为之吧!”三绝老人又道:“我绝天这辈子从未求过人,也从未向人下跪。我爱子爱徒惨遭不幸,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人,如今双眼已盲,只求离开这迷失森林,难道表妹连我这点小小的要求也无法答应么?” 天蚕姥姥略一沉吟,轻轻一叹,转身便走。 耳听三绝老人凄凄一笑道:“棋子既不理我,我一个废物活在世上又有何用?不如一死了之罢!”绿光晃动,便向脖子上抹去。 天蚕姥姥惊道:“使不得!”纵身上前,伸手便夺,不料人影一闪,眼前的三绝老人已经不见,心头一凛,暗叫不妙! 第一百七十章 神秘人 天蚕姥姥正自一愣之间,背后传来三绝老人阴沉沉的声音:“你既然想让我死,那你们也休想独活!”一股巨大无比的气流汹涌袭来,天蚕姥姥吃惊之余,猛一转身,飘起一掌,迎面拍出。但三绝老人乃是拼之一死,孤注一掷,有同归于尽之意,这一袭用上了一生功力,天蚕姥姥掌力未里,已感不敌,整个人被那股气流打得飞了出去,连同一旁的陈嫣也受波及,随着那股气流袭到,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飞去。 幸而三绝老人旨在杀天蚕姥姥,陈嫣在空中一连翻了几翻,轻轻落地,虽有小伤,总也无恙。天蚕姥姥受伤却是不轻,一把撞在一棵大树上,余势未竭,咔嚓咔嚓不断响着,直撞得枝断叶残,连连过了几棵树,方始落地,哇哇几声,吐出几口鲜血,五脏六腑便似移了位般,难以忍受,禁不住连声呻·吟。 三绝老人双目已瞎,全靠听声辨位,嘿然一笑,挥动绿剑,凌空斩出,又是几声咔嚓,拦在天蚕姥姥身前的几棵大树应声而断,天蚕姥姥躺在地上,身不能动,眼光绿光劈到,心知这次绝难幸免,长叹一声,闭目受死。只是在她这一刻里脑海里,想起了二十年前失散的女儿,想起了因误解而分别的丈夫,临死之前,却未能和他们相聚,当真是终生遗憾了。 就在此时,忽然身子一轻,好似被什么东西勾住般,身不由己向一旁飞了出去。天蚕姥姥只道定是黑白鬼差提前索命来了,心道:“这也好,总算是一死百了罢!”却听一个细若蚊语的声音道:“别动。”这声音竟是早已深深烙印在她脑海里,听在耳里,心里一震,差点便“啊”地叫了出来。“别出声。”耳边那声音道。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气息,令身受重伤的天蚕姥姥浑似忘记了伤痛,久违的感觉又重新回归,一颗心竟如豆蔻年华的怀·春少女,砰砰砰小鹿乱撞。 三绝老人耳朵竖起,极力在分辨天天姥姥所在方位,哈哈笑道:“棋子,我知道你在这里了,你跑不了的!”手挥绿剑,又是一阵乱砍。 陈嫣惊魂乍定,四处见不到天蚕姥姥,只道她已遭不测,高呼道:“师父,师父,你在哪里?” 三绝老人冷喝道:“我在这里!”飕的一声,迳往陈嫣所在方位疾奔,屈指成爪,一把向陈嫣抓去。陈嫣又哪里是他对手,刚刚反应过来,想要闪避已然不及,双足离地,竟被高高提起,挣扎着道:“放开我,你干什么!” 三绝老人狞笑道:“你师父躲着不肯见人,老夫就慢慢折磨你,看她出不出来!”指上运劲,在陈嫣背心要穴上微一用力,陈嫣痛哼一声,差些便晕了过去。 天蚕姥姥听得十分清楚,无奈自己身受重伤,又如何能救爱待脱险?万般无奈,只得用求助的眼光向身边之人望去。那人摇了摇头,却不说话,仿佛是在等待时机。 三绝老人狂笑道:“棋子,你出不出来?出不出来?”指上不停摧劲,陈嫣只觉有千根针狠狠扎来,尽管痛彻心扉,却不求饶,忍着痛,眉头也不皱一下。 三绝老人道:“你这小丫头倒也倔强得很,只可惜你师父不要你了。小丫头,你不如改投老夫门人,乖乖的服从老夫,老天或可饶你一命。” 陈嫣忍痛说道:“呸,休想……啊……”她不开口还罢,这一开口,憋着的那口气一泄,忍不住痛叫起来。 三绝老人正是要她如此,得意笑道:“棋子,你听到没有?你的乖徒儿已经受不了我的折磨了呢!快来救你的宝贝徒儿罢!” 天蚕姥姥置身于黑暗之中,有意挺身而出,无奈有心无力,空自听着徒儿呻·吟不断,心中痛楚,比之陈嫣犹甚。三绝老人一面提着陈嫣,一面试探着向前走去,问道:“小丫头,前面是什么地方?” 陈嫣痛哼道:“你自己不会看吗?”忽然发觉这话实在多余,这迷失森林中到处黑漆漆的,休说她仅靠三绝老人手中绿剑发出的一点光辉,尚难看清地上路径,三绝老人双目失明,又如何能知? 三绝老人道:“你别想瞒得过我,你师父就在前面是不是?”陈嫣道:“她……”本来想说:“她不在前面。”转念一想:“我也不知师父在哪里,反正他看不到,我骗骗他也好。”猛一转头,向着后面高声叫道:“师父!” 三绝老人吓了一跳,反手一剑,往身后削了出去,剑锋破风,却不着一物,怒道:“小丫头,恁地消遣老天来着!” 陈嫣笑道:“活该……啊……”背心一吃痛,又叫了起来。 三绝老人良久不见天蚕姥姥,已自有些不耐烦,喝道:“棋子,我不信你真的不要你这徒儿。你再不出来,表哥可没那个耐心等下去了。” 突然耳边飕的一响,他眼不能视物,耳力却是不差,嘿嘿一笑,待得声音接近,手中绿剑倏地削出! 一声凄鸣,陈嫣惊叫道:“灵儿----”这再度扑来的正是火灵鸟,它为救主人,干冒奇险,再起攻击,但三绝老人此次早有防备,这一剑速度之快,直追闪电,火灵鸟躲闪不及,一下被削个正着,一声悲鸣,但见漫天红毛纷飞如雨,火灵鸟一头栽落地上,眼见是不能活了! 陈嫣眼见爱鸟惨遭劫难,不由怆然泪落:“灵儿,是我害了你!” 三绝老人大笑着骂道:“扁毛畜生,老夫面前也敢逞能!哈哈哈哈……”突然间只觉背心一痛,十数根银针无声无息扎入体肤。 三绝老人笑声呃然停住,大吃一惊,暗叫不好,忙不迭暗运真气,自封背心要穴,喝道:“谁?给老夫滚出来!” “我是这二十年前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的人。”黑暗中一个声音冷冷说道。 乍闻声音,三绝老人立时汗流浃背,颤栗道:“是你?” 那人道:“不错,正是我。” 第一百七十一章 拼一死 随着语调的升高,一个黑脸老者从幽暗中渐渐现身,眼光如电,淡淡说道:“亏你还记得我。” 三绝老人道:“你终于还是来了。血郎中!” 来人,正是“药医必死症”的血神医!血郎中道:“你知道我的来意了?” 三绝老人知道偷袭自己的人是谁,此时反倒镇定下来,道:“你我好歹也是老朋友一场,你这样暗算我是何用意?” 血郎中道:“到了今天,你还想装疯卖傻么?” 三绝老人道:“你说什么,我确实不懂。” “你把我女儿弄到哪里去了!”血郎中声音突然严厉起来。 三绝老人怔了一怔,抓着陈嫣的手仍然没有松开,轻笑道:“那是你们夫妻俩的事,与我何干?明明是你们不中用, 守不住自己的女儿,怎么怨责起我来了?” 血郎中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非,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难道真的要我一五一十细细说出?” 三绝老人佯怒道:“你无凭无据,口口声声说是我弄丢了你的宝贝女儿,难道我绝天当真是那么好欺的!” 血郎中道:“原来你万般狡辩,却是以为我无凭无据,好得很。我问你,残香酥骨散是从哪里来的?” 三绝老人微微一愕,笑道:“什么残香酥骨散?是你刚制炼的迷药么?敢情你耐不住寂寞,暗中制药去作那些采阴补 阳的勾当罢!” 血郎中冷冷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三绝老人哈哈一笑道:“你看我不顺眼,想杀我尽管动手便是,何必找个藉口,安个罪名给我,当年如此,现在也如 此,慕容铁啊慕容铁,你什么时候才能放下你那张伪君子的面具!” 血郎中冷冷道:“这么说来,你当真不愿意自己招认了?” 三绝老人道:“我一向明人不做暗事,坦坦荡荡,有什么招认不招认的。” 血郎中再也忍不住抑压二十年的怒火,厉声喝道:“你当真以为我便奈何你不得了!”三绝老人还待再辩,只听呼的 一声,他只道是血郎中恼羞成怒,发出暗器,提着陈嫣慌忙避开。却听血郎中道:“你倒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三绝老人仔细辨清适才那物事跌落的方位,一剑挑起,抓入手中,放下剑一阵摸索,却是一件质感柔软的丝巾,中间 凸起的地方,俨然绣的是一个“天”字,心中一凉:“这不是我二十年前失落的东西么?怎么会落在他手里?” 血郎中道:“现下你该明白了罢!”三绝老人脸色阴晴不定,脑子里闪过无数想法,突然笑道:“你欺我双眼已瞎, 不知哪里弄来这东西,妄图将罪名安在我身上,这便是你平生惯用的伎俩吧?” 话音刚落,就听黑暗中一人说道:“我还没死。”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颤巍巍走了出来。三绝老人一惊:“你还没死 !” 陈嫣初见这女人衣装,分明便是天蚕姥姥,又见她容颜美艳,却又不是,疑惑道:“师父,是你吗?” 眼前的天蚕姥姥虽已徐娘半老,却是皮肤光滑,貌美如花,全无一点皱纹,哪里是那个脸上如桔皮般爬满皱纹的枯槁 老太婆?天蚕姥姥点头道:“嫣儿,正是为师。为师瞒了你十年,你不怪我吧?” 陈嫣脱口赞道:“师父好美!”她被三绝老人制住,但见自己的师父竟有如此美貌,忍不住由衷赞叹,俨然忘了自己 尚且身处险境。三绝老人听得陈嫣赞叹,已自明白过来,心中妒意愈盛,道:“好得很啊,棋子,原来你不但没死, 见到了你的情郎,破例露出你的真面目来了。” 原来适才天蚕姥姥吃了三绝老人致命一击,本已性命垂危,但血郎中的医术何等高明,趁着三绝老人折磨陈嫣之际, 暗中运功施术为天蚕姥姥疗伤,自是不到片刻便已复原。 天蚕姥姥旧情难忘,见了一别二十年的夫君尽心医治自己,心里欢喜,便即除去人皮假面,回复本来面貌,可惜三绝 老人痴心于这位表妹,二十年来最终直至生命终结,再也无法亲眼见到令他神魂颠倒的绝世容颜了。 三绝老人妒火中烧,越想越气,一声大喝,真气激荡,十几枚银针离体飞出,虽知血影银针淬在剧毒,但盛怒之下, 再也顾不上许多,喝道:“我纵是一死,也决不会让你们逍遥快活!”绿剑一挥,焕发出万道绿光,朝着血神医所站 方位隔空劈出! 天蚕姥姥大惊道:“铁哥小心!”便待冲过去帮忙,但她重伤初愈,虽能行走,要她运功却是不能,站在那里,也只 有干着急的份儿。血郎中胸有成竹一笑,眼见绿光袭到,不慌不忙从药囊中掏出十几根银针,挥手掷出,迎向绿光。 血影银针在绿光中寻隙而进,直取三绝老人。 三绝老人发出诡异一笑,听风辨器,突然提起陈嫣,向银针所发方向掷了出去。竟是将陈嫣当成了阻挡暗器的武器。 天蚕姥姥又是一惊:“别……”血郎中也似万万料不到三绝老人会使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想要收手已是不及,抡起一 掌,拍向银针,银针被向掌风一扫,打落了几根,但有好几根还是结结实实打到了陈嫣身上。但听得陈嫣一声痛哼, 落在地上,晕死过去。 血郎中怒道:“岂有此理!”两手一抓,数十根银针夹在指间,以天女散花之势,直攻三绝老人周身要穴,与此同时 ,人如鬼魅般身形一动,无声无息绕至三绝老人身后,一掌拍下。 三绝老人武功再高,始终目不能视物,吃了大亏,避开了血郎中致命一掌,却避不开漫天的血影银针。哧哧声响,数 十根银针悉数刺入,顿时间剧毒攻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血郎中一掌抵住三绝老人天灵盖,只消掌力一吐,立时可令他死于非命。 天蚕姥姥想起一事,道:“师父,先别杀他!”血郎中不解道:“难道你对他旧情未了?” 天蚕姥姥摇头道:“不,不是的。我从来都没曾喜欢过他。我要问他,咱们的女儿哪里去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同归尽 不等血郎中发问,三绝老人已哈哈大笑起来:“血郎中,你一掌毙了我罢。(荷花文学网 http://.hehua.org)杀了我,你就永远无法知道你们宝贝女儿的下落了!” 血郎中愠然道:“我血郎中从来不受人威胁,你说不说,不说便毙了你!” 三绝老人道:“那我也不妨告诉你,我绝天也从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你好好和我说话,我心情一好,或许会说,你这般威胁我,我却偏偏不会让你们如愿。” 血郎中一时默然,实不知是放,还是不放。 天蚕姥姥却是心急如焚,道:“师父,你放开他,让他说啊!表哥,我求你了,我的冰儿究竟在哪里?” 血郎中一阵犹豫,心道:“他中了我的血影银针,中毒身亡是迟早的事,又加上双眼已瞎,有我在这里,量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不若我先放开他,等他说出真相之后,再杀他也不迟。”当下就抵在三绝老人天灵盖的手掌慢慢移开,暗里却运足内劲,侍机杀人。 三绝老人暗暗松了口气,站起身来,便向天蚕姥姥走去。血郎中脸色一变道:“绝天,你干什么!”三绝老人回头一笑道:“真相只能让棋子听到,我讨厌你。”说时已接近天蚕姥姥。 血郎中忍住怒火,心中杀他的念头更是强烈。 三绝老人摸索着走近天蚕姥姥,叹道:“棋子,可惜我连看你最后一眼的机会都没了。你还记得你十四岁那年秋天的事么?那时你还是个刚长大的孩子,我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 天天姥姥摇摇头道:“表哥,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你快说,我的冰儿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三绝老人道:“不,你听我说,再不说就永远没有机会了。从你十四岁的那一年起,我就没再将你当成小女孩……” 血郎中眉头一皱道:“恁地那么多废话。” 三绝老人回忆往事,满是血渍的脸上,露出甜蜜向往的笑意,向着血郎中得意笑道:“哈哈!慕容铁,你一定妒忌得很,是不是?” 血郎中怫然道:“谁耐烦听你罗罗嗦嗦!快说,我女儿在哪里?” 三绝老人这次倒是出乎意料的听话,点头道:“嗯,那我便闲话少说了。棋子,你过来,我告诉你,你的女儿在……”嘴角动了一动,声音细若蚊语。 天蚕姥姥急道:“在哪里?”不由自主又向他靠近了几分。 血郎中强抑怒火,杀意愈盛。 三绝老人低下头道:“你女儿在……”突然间张开双臂,牢牢抱住天蚕姥姥。天蚕姥姥挣扎不得,大惊失色道:“你要作甚!”三绝老人诡异一笑道:“我说不说横竖都难逃一死,也决不能让你们双宿双飞。哈哈哈……” 血郎中大怒,喝道:“放开她!”一掌飘起,飞身拍出! 狂笑声中,三绝老人双臂如铁钳般牢牢抱紧天蚕姥姥,驱动元神真火,引火自焚,身子燃起熊熊烈火,以一鹤冲天之势,向黑暗天空直飞上去。 两具身体直冲九霄,轰然一声巨响,爆炸开来,绚烂如绽放的烟花。天空中,再也分不清谁是三绝老人,谁是天蚕姥姥。生不能同枕,死却可以混合在一起,这也许就是绝天一生想要的结局。 带着一个不能说出的秘密,三绝老人临死前,选择了和天蚕姥姥同归于尽,却留下了一个迷团,和血郎中满腔的惆怅。 血郎中遥望天际,心中确有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但却没有眼泪。也许到了现在,他已不知眼泪为何物。 良久,血郎中收回眼光,轻轻一声叹息,将眼光移向陈嫣,见她仍在晕迷之中,本待不理,转念想到:“她跟随棋子这么多年,多半知道些棋子在绝情谷的一些事,再说,她好歹也算是我的徒孙罢,我救她也不过举手之劳,或许她日后还能为我所用也未可知。”当下移步上前,抱起陈嫣,走出森林。 此时天色已亮,血郎中仔细端详,见她虽中了自己的血影银针,眉宇聚着黑气,却掩盖不住俏丽容颜,想起失散二十年的女儿,脸上不由露出从未有过的慈祥,心道:“她如果是我的女儿就好了。”探手入药囊中,取出一颗丹丸,喂了陈嫣服下,再帮她推宫过血。 过了片刻,便见陈嫣“哇”地吐出几口黑血,幽幽醒转,抬头一瞥,见到眼前的血郎中,一惊道:“你、你是谁!” 血郎中和蔼一笑道:“你师父告诉过你吗?我是你师父的师父,冰儿的爹爹,天下第一神医,人称‘药医必死症’的血神医。” 陈嫣晃了晃脑袋,依稀记起昨晚在迷失森林中发生的一切,似懂非懂“哦”了一声,问道:“我师父呢?我的火灵鸟呢?三绝老人呢?” 血郎中黯然道:“你师父死了,火灵鸟死了,是三绝老人杀的。三绝老人也死了。” 乍闻师父死讯,陈嫣不禁眼眶泛红,想哭,却是不愿在血郎中面前哭出声来。 血郎中轻抚了抚陈嫣的头发,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陈嫣如实说了。 血郎中柔声道:“孩子,你师父不在了,今后你就跟着我,由我来照顾你吧!” 陈嫣初时尚有戒心,及看出他并无恶意,想了一想,点头答应,挣扎着站起身来,游目四顾,突然想起剑问天来,问道:“神医……师公,你见过一个满头白发的大哥哥吗?” 血郎中微微一怔,随即明白,道:“你是说剑问天么?”陈嫣奇道:“剑问天?师公认识他么?” 血郎中笑道:“岂止认识,他跟你一样,也是我救活的,说将起来,他算是我的半个弟子吧!” 陈嫣看着血郎中,口张了张,欲言又止。 血郎中问道:“嫣儿,你想说什么?”陈嫣道:“师公,剑大哥人在哪里?他的病好了没有?” 血郎中道:“你还想知道些什么,何不亲自去问他?” 陈嫣听出了言中之意,喜道:“这么说,他没事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脱险境 先时剑问天挣脱开陈嫣的手,疯了一般直奔森林深处,原是再度看到幻境之故,他迷失神智之后所做的每一件事,乃是出于被幻境左右着,自己始终毫不知情。(荷花文学网 http://.hehua.org)所幸他除了一路狂奔般,并未做出伤害自己的事,这迷失森林原就阒无人烟,更别说是伤害别人了。 似他这般无意识漫无目的到处狂奔,竟是不知不觉让他走出了迷失森林,又回到初时到来的那条清清溪流之旁。 出了迷失森林的地域,便等于摆脱了迷失森林幻境的控制,经风一吹,剑问天也冷静了许多,看着眼前尚且有点模糊不清的景物,潜意识中,只觉这里有些熟悉,却好久仍理不清思绪来。 就在这时,对岸不远,一个灰衣老者慢慢从树林中走出,凝望着剑问天,和祥一笑。 诸位看官已经猜出,此人便是血郎中了。血郎中为什么会在这时来到这里?咱们暂且按下不表。 这小溪宽不过几丈,虽则天色未明,剑问天神智已恢复了不少,定眼细看,仍是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脱口问道:“你是谁?” 血郎中道:“剑问天,你难道连我都认不出来了么?” 剑问天喃喃自语道:“剑问天?原来我是剑问天。”又道:“我好象见过你。” 血郎中道:“你不但见过我,我还是你的师父,你的救命恩人。” 剑问天不解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血郎中道:“十几年前,你在乱葬冈受了重伤,生命垂危,是我干冒奇险,前往神龙堡夺来龙骨,为你续骨,将你救活,传授你武功,你还有两个结义的大哥二姐,孟孤行孟孤芳,他们也是我的徒儿。你好好想想罢!”说到了一个“罢”字,突然高声一喝,剑问天身子一震,宛若醍醐灌顶,俄瞬之间,神智大清,扑通跪下,道:“问天叩见神医师父!” 算将起来,从百药谷剑问天和孟孤芳被丁雨绮带走的那一刻开始,剑问天已近十年未曾见过血神医了。但人到了一定年纪,外貌转变已是极少,虽然相隔已近十年,血郎中驻颜有术,外貌与十年前也相差无几,剑问天神智清醒,自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血郎中点头含笑道:“嗯,不错,你起身过来罢!”剑问天依言站起,双足一动,半空中一个翻身,已是立在血郎中身前。 血郎中仔细端详着这个已经比自己长得还高的少年,叹息道:“一别十年,你都长这么大了。” 剑问天轻弄着自己两鬓白发,苦笑道:“师父尚是满头黑发,问天却已是人未老,头先白了。” 血郎中道:“这十年来,你肯定奇遇不少吧?”剑问天叹道:“九死一生,一言难尽。” 血郎中道:“嗯。为师倒有使白发变黑之术,你若太感难堪,为师帮你恢复原来样子如何?” 剑问天摇了摇头道:“既然天意要我如此,那便顺其自然吧,白头又如何,我仍是我!”想起这满头发如雪便是因胡小灵香魂殒去之故,心中依然隐隐作痛。 血郎中一笑道:“说得好,只要雄心不死,即便少年白头那又如何!”一番话说得剑问天如遇知音,豪气干云道:“多谢师父良言!” 此时,对岸林中蓦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啸声,听在耳里,血郎中脸色一变,随即哈哈笑道:“原来他在这里了。哈哈,好极!好极!”身形一动,飘然飞到小溪对岸。 剑问天想起初时不顾灵犀异举,误闯林中,一切犹如隔世,仔细一想,兀自心有余悸,不无担忧道:“师父,前面森林十分古怪,还须小心为是!” 血郎中胸有成竹道:“剑儿无须担心,我既然敢到这里,那自是有备而来,区区的迷失森林,又怎能奈何得了我!”到了此刻,剑问天才知之前所见的种种情景,原来是迷失森林,暗暗捏了一把冷汗,方待再说什么,只见血郎中从药囊中取出一颗金黄色丹丸,送入口中,说道:“你且在此稍等,待我先处理好一点私事,再来与你详谈!”言毕猛一转身,直奔树林深处。 目送对岸的血郎中背影不见,剑问天心中寻思:“不知先时所见的那女孩是否会在林中呢?”横竖无事,自觉神思仍有些紊乱,当下便在岸旁盘膝坐下,默运起金蟾神功来。 金蟾真经乃是道家奇书,虽不比佛家打坐念经保持平静来得直捷,但也是讲究清静无为之境。剑问天一面运功,一面默念真经口诀,过不多久,灵台渐渐空明,那桃林之中所发生的种种景象也一点一滴慢慢记起,心中大彻大悟:“怪不得智光大师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魔由心生,亦由心灭。原来是我一直有太多东西不曾放下,心魔太重,才会导致坠入幻境之中,不能自拔。” 这番道理想得明白,大有再世为人之感,索性放开心怀,面对清风明月,再次闭目冥想,让神思游移于凡尘之外,爱与恨,情与仇,在此时此刻,全都放下,梦里之乡,如入仙境。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剑问天慢慢睁开眼睛,眼前已是一片光明。黑暗总会过去,光明总会来临。绕过重重险阻,会是坦途大道。这是凌逆风的感悟,如今,剑问天又明白了不少。 对岸林中,血郎中稳健走出,如他自己所料,毫发无损。在血郎中身后,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神情有些憔悴,剑问天却一眼认出,正是那火灵鸟的主人。 陈嫣见到剑问天果然无恙,自是欢喜不已,隔岸便高声叫道:“白头大哥,你还好么!” 剑问天弹身站起,微笑道:“多谢小妹妹关心,问天没事!” 血郎中领着陈嫣,飞身越过小溪,来到剑问天身边,陈嫣喜不自胜道:“白头大哥,我还以为你……” 血郎中轻咳两声道:“嫣儿不得无礼,问天可是你的师叔。” 剑问天奇道:“师父,此话怎讲?” 血郎中黯然神伤道:“一言难尽,你们二人先随我回百药谷再说罢!” 第一百七十四章 归谷路 听得血郎中将动身离开,剑问天突又想起一事,说道:“且慢。” 血郎中茫然不解看了看他,便想发问,剑问天故作神秘,嘬口一啸,气聚丹田,高声叫道:“灵犀出来!”转向陈嫣笑着说道:“小妹妹,你有灵鸟,我却有一头灵犀!” 话音初歇,便听得蹄声的的,犹如万马奔腾,一头庞然大物从林中疾驰出来,正是被剑问天降服的那头独角灵犀。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灵犀一旦被降服,自然是唯主人的命令是从。随着剑问天的召唤,灵犀一见主人,立时摇头晃脑,欢呼起来。剑问天嘻嘻一笑,道:“好灵犀,你一直在等我回来么?” 灵犀温驯地用独角摩擦着剑问天的手,口中颇有节奏地发出哼哼声响,似乎在和剑问天说话。 剑问天道:“嗯,你对这里的地形比较熟悉,能带我们离开这里么?”灵犀又是连连点头。 剑问天欣喜笑道:“好极!好极!好灵犀,谢谢你啦!” 陈嫣久居此谷,且与灵禽为伍,倒不感到意外,血郎中却是大感诧异,笑道:“好个剑儿,竟然能将这么个庞然大物收伏得服服贴贴。”当下三人跃上犀背,稳稳当当坐着。 灵犀能为主人效力,自是欢喜不已,一声高呼,往林中疾奔进去。 身后小溪那边是迷失森林,其实并无出路,剑问天初来之时,是从那段山壑,踏着银丝过来的,灵犀再是神奇,终究不是武林高手,何况如此庞大的身躯,自然无法渡过绝壑了。但灵犀在这一带土生土长,对这里的地形,远比天蚕姥姥师徒要熟悉得多。当初若不是灵犀初被降服,而且剑问天拼命催促,灵犀被弄得晕头转向,也断然不会带着剑问天跑到小溪旁边了。况且剑问天那时也没理会灵犀的踯躅不前,这也是合该他有此一劫罢! 三人坐在灵犀背上,感觉有如腾云驾雾一般,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便已出了森林,再走一会,山路渐渐宽敞起来,路旁奇花异葩,散发出的清新香气,令人精神为之大振。 陈嫣多年来跟随师父深居简出,难得看到外面的世界。此时已出了绝情谷地域,陈嫣一路上欣赏悦目美景,不由得手舞足蹈,连声欢呼,其天真本性,自然流露。 剑问天笑道:“嫣儿,瞧你开心成这样,你没见过,师父的百药谷比这儿不知要好看得多呢!” 陈嫣睁大眼睛问血郎中道:“师公,是真的么?”言语之中,颇是向往。 血郎中微笑不语,心中另有所思。以血郎中亦正亦邪的本性,他此来的目的,当然没有那么简单,只不过他是城府极深的人,没有十之八九的把握,他是不会轻易显露出来的。 灵犀背上,剑问天几次想向血郎中请教南少林群僧中血影银针以及讨取解药之事,但又不知如何开口才是,转念想道:“也罢,我随他回百药谷,顺便祭拜一下不度僧师父,问问当年不度师父的死因,再向他讨来解药也不迟。” 远离绝情谷,灵犀速度渐渐减慢,再走片刻,竟尔停滞不前,用力转头,向着剑问天连连哼叫。 剑问天好不容易弄明白它的意思,问道:“你是不愿离开你的家么?”灵犀又是吼了几声。眼见已是康庄大道,前路理应不难行走,剑问天道:“既然你不愿意随我们离开,那好吧,你自己回去就是。”当下三人翻身落地。 灵犀抵角在剑问天身上轻轻摩擦,颇是恋恋不舍,几声吼叫,慢慢转身,重往来时之路疾驰而去。剑问天怅望灵犀远去,心中也微舍不得,心中暗道:“好灵犀,你好生珍重,有缘的话,我以后会来找你的。”又想起在雪狼谷的那些雪狼,自己在在雪狼女离开雪狼谷之时,答应过有机会将它们接出来,只是自从出了雪狼谷之后,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差点倒忘了答应雪狼的那件事了,寻思:“待南少林一事完毕,我也该和回雪狼女回雪狼谷一番才是。剥极真经博大精深,尚有很多不甚明了之处,若再回去重读真经,说不定又得益不少。” 三人继续前行,日近晌午,已来到一座小镇。从昨晚到现在,三人都滴水未尽,腹中均有些饥渴,当下进了小镇,选了一家小馆坐下,吩咐小二,迅速上餐。 这里尚属福建管辖,民风淳朴,汤足饭饱,相安无事,付过帐后,稍为歇息,继续赶路。 走了半天,黄昏之时,已是出了福建地界,进入江西。 剑问天离开百药谷已有十年之久,幼时尚不识得百药谷所在方位,此时更妄谈回谷之路了。但见血郎中缄然不语,只顾赶路,心中猜想:“百药谷莫非便在江西境内?”但血郎中既然不说,他也不好意思多问,以免惹得血郎中笑话。 眼见天色渐黑,血郎中四下眺望,道:“以咱们这般脚程,如无意外,还须一天便可回到百药谷了,倒是不用匆匆忙忙,天色已晚,咱们将就将就,找个地方歇息一晚再赶路罢!” 第一百七十五章 双狼使 零落孤山,数家农舍,那是日出而耕日落作息再普通不过的农家。 血郎中、剑问天、陈嫣三人,行至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便只有叩门求宿了。 似剑问天这般人未老头先白,又适逢小劫,无疑给自己增加了几分诡异,常人见了,怕是会吓破了胆,还是陈嫣自告奋勇,蹑手蹑脚走近一家农舍,轻叩柴扉。 啄啄啄的叩门声,破碎了孤山的宁静,陈嫣轻换几声,敲了好久,却依然无人开门,不由向剑问天血郎中望去,脸上露出茫然之色。 血郎中略一沉吟,行近农舍,突然双眉皱成了一把。剑问天瞧他脸色有异,问道:“师父,怎么了?”血郎中鼻子嗅了一嗅,摇头道:“这里有些不对劲!”说话间飘起一掌,用力在柴门上一拍。 “咔嚓”一声,柴门应手而倒,便听陈嫣一声惊叫,剑问天快步上前,借着暗淡月光看去,只见农舍里,两个农夫打扮的中年男女倒在血泊之中,显然已死去多时,屋子里血腥异味,颇是难闻。 血郎中迅速打开毗邻的几间农舍,所见情形,大致相同,死去的均是成年男女,唯独不见儿童。任是血郎中见惯血腥,此刻也深皱其眉:“是什么人下的如此毒手,竟然连普通农家都不放过。”移步进屋,走近一具尸体,用手指沾了点血,凑近鼻端一嗅,脸色微变,慢慢从怀中取了一条手帕将血渍拭去,自语道:“这些人分明是被人先下毒后再惨遭杀害的。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是……” 突听剑问天喝道:“谁!”身形一动,已然窜出两丈开外。但见不远山腰之上,两道人影一晃而过,动作奇快。血郎中和陈嫣对望一眼,施展轻功,快步跟上。 那两道黑影在几棵树木之间穿梭,脚不着地,顷刻已去了好远。他们快,剑问天更快,一腾一纵,飞身拦住两条黑影去路,但见这两人都是一袭夜行黑衣,只露出两只眼睛。剑问天只道是杀害农家之人,二话不说,一掌便向那左边一人拍去。 那人一抬头见来者是满头白发的少年,不禁“咦”的一声,似乎不欲恋战,腰摆如柳,侧身避过。两个黑衣人互使眼神,从剑问天身侧一闪而过。剑问天微微一怔,暗叹于对方轻功之高,眼见两人已走出几丈开外,喝了声:“给我留下!”暗运剥极神功,双掌齐推,大有排山倒海之势,直向那两名黑衣人背心拍去。 两名黑衣人背后竟似长了眼睛一般,身子顿了一顿,突地硬生生冲霄而起,避过剑问天奔雷一击,缥缥缈缈站在树梢之上,右边一人冷冷道:“阁下若是冥界的小鬼,便请报上名号,在下定与你决一死战。倘若不是,请不要赶这趟浑水,妨碍我们办正事!” 剑问天适才奋力一击,不料却被两人轻而易举避开,心中也是吃惊不小,见两人只是一意闪避,却不还手,敌意也就减了几分,抱拳自报姓名道:“在下狼侠剑问天便是!” 乍闻“剑问天”三个字,两名黑衣人不约而同“啊”地叫出声来。右边那黑衣人首先飘然下树,细细打量着眼前满头白发的剑问天,问道:“你是丁雨绮妹妹之子剑问天?” 剑问天听得他开口说话,声音有些熟悉,奇道:“阁下认识我母亲?”那黑衣人哈哈一笑道:“看看我是谁!”言毕一把扯下头上黑布,一张满是沧桑的脸映入剑问天眼帘。 “啊!”这次轮到剑问天大感意外,又惊又喜道:“原来是明明叔叔,那一位定然是明月阿姨了!”树上那黑衣人也跟着飘然落地,扯下黑布,笑吟吟看着剑问天道:“十年不见,剑儿都这么大了!”这两人正是异界狼族日月双使丁明日丁明月兄妹! 十年人事几番新,当年尚且豪气风发英姿飒爽的日月双使,岁月催人老,浪迹天涯久,而今已是两鬓沾灰,沧桑满面。剑问天喜道:“丁叔叔丁阿姨,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丁明日叹道:“此事说来话长!”转头看到不远处袖手观望的血郎中,脸色骤然一沉,疾步走了过去,没好气道:“慕容铁,你也在这里。” 血郎中淡淡道:“丁左使,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丁明日冷哼道:“托你的福,我还死不掉。” 听两人的口气,非但早已相识,好像还是昔年有些过节,剑问天颇感不解,问道:“丁叔叔,师父,你们……” 丁明日怫然不悦道:“剑儿,你叫他师父?” 血郎中哈哈笑道:“怎么,你不服气么?” 剑问天看他们两人一见面便针锋相对,一时愣神,不知如何回答才是。 此时,丁明月也疾冲过来,指着血郎中斥道:“慕容铁,我的棋子姐姐在哪里!” 血郎中道:“内子在哪里,何劳你来过问!” 剑问天只听得一头雾水,寻思:“棋子是谁?”他在绝情谷误闯迷失森林,对晕迷后的事一无所知,这也难怪,站在血郎中一旁的陈嫣却已听出一些端倪来,向丁明月问道:“这位阿姨,你认识我师父么?” 丁明月从上到下打量了陈嫣一番,道:“你是我棋子姐姐的弟子?你师父现在在哪里?”陈嫣眼眶一红,道:“我师父,她、她已经死了!” 还未见丁明月如何表态,但见丁明日身子一颤,长长叹了口气,忽然脸色一变,喝道:“慕容铁,棋子是怎么死的?一定是你亏待了她,令她含恨而终了,是不是!” 血郎中漠然道:“内子是死是活,全然不关你这外人的事。” 丁明日怒火中烧,昂首长嚎,挺胸一振。剑问天年幼时见识过丁明明的狼心诀威力,知他盛怒之下,便要使出狼心诀与血郎中一决死活,暗叫不妙,便待阻劝,陈嫣已自开口道:“叔叔别生气,我师父不是师公杀的!” 丁明月道:“小妹妹,你说的是真的吗?”陈嫣道:“师公还没到时,师父已被三绝老人打成重伤,是嫣儿亲眼所见,后来,师父就和三绝老人同归于尽了。” 欲知天蚕姥姥和丁明日是怎样的一种关系,丁明日又是如何和血郎中结怨的?请听白马下回慢慢分解!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复兴策 听到天蚕姥姥的噩耗,丁明日悲伤之极,怒发冲冠,接着听陈嫣的一番解释,丁明日又如坠入绝望深渊。且不说陈嫣所说的话是否属实,但若真是血郎中所杀,以血郎中的性格,定然会将陈嫣杀会灭口的。想到这里,丁明日长长哀叹道:“我和棋子终究永远是有缘无份,罢了!”言毕转身便走。 剑问天道:“丁叔叔,你要去哪儿?”丁明日顿了一顿,蓦地记起此来目的,暗恼自己不该纠缠于昔日情感,招了招手道:“剑儿,你跟我过来。”剑问天略一犹豫,向血郎中看了一眼,当即随着日月双使走孤山林中。 三人走了一会,丁明日料得血郎中不曾跟来,这才停住,问道:“剑儿,我们这些年浪迹天涯,也曾听到你母亲已遭不测,是真的么?” 剑问天黯然神伤道:“直到现在还是生死未卜。”当下将当年冥界会集武林黑道围剿南冥仙虚阁的事说了,又道:“我母亲抱着我父亲跳下悬崖确是我亲眼所见,可是几月后重上莱芜岛时,却怎么也找不到我父母的尸骨,令人难以死心。” 丁明日点头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个自然。”剑问天问道:“丁叔叔丁阿姨,我听母亲说过,当年你们和我母亲、芳姐姐,四人同时离开天劫岛,后来在冥界的船上遭到六判官和黑白无常围攻,混乱中失散了。这么多年来,你们又是怎么过的?” 丁明日道:“我要和你说的,正是此事。当年我们兄妹眼见你母亲和孤芳落水,本待相救,无奈我和明月都已内力消磨殆尽,加之敌人太强,不幸沦为俘虏。后来在押送途中,养精蓄锐,侥幸击散几个冥界偻罗,方才得以逃脱。这七八年来,过的都是颠沛流离的日子,一面要避开冥界的追杀,一面又暗中联络故友,谋求异界复兴之路。唉,这亡命天涯隐姓埋名的日子可真不好过!” 剑问天想了一想,道:“那汉王朱高煦不是早在五六年前因谋反不成而伏诛了么?没有了朝廷作后盾,冥界诸魔怎么还敢大肆胡为?” 丁明日道:“朱高煦虽已伏诛,但他党羽颇多,加上冥界经历数百年来的发展,势力根深蒂固,早已遍布天下,现在的天劫岛,恐还在他们的控制之中。若非这样,我们又何必东躲西逃,只能暗里和冥界周旋。” 剑问天若有所悟道:“原来如此!剑儿明白了。那农舍死尸,也该是冥界所为罢!” 丁明日道:“剑儿猜得不错,那几家农舍中的人,便是冥界诸魔所杀。半月前我和明月收到消息,说道这江西一带,近来有无数童男童女离奇失踪,我们一路追踪至此,不料还是来迟了一步。后来之事,你也知道了!”顿了一顿,道:“剑儿,我看你一身真气充沛,修为极高,这几年来,定是奇遇不少吧?” 剑问天曾听丁雨绮提起当年和日月双使并肩作战对抗冥界之事,知道这位丁叔叔对于剥极神功多少有所了解,也就不便隐瞒,道:“剑儿确是机缘巧合,偶得剥极真经,勤苦修炼,略有小成!” 《剥极真经》乃武林第一奇书,连刘星宇这个大魔头也对其觊觎了数百年,剑问天若说是“略懂皮毛”,就未免太亵渎此书了,所以剑问天说“略有小成”,也并非他不知自谦。 丁明日自然知道剥极神功何等高深,闻言喜道:“哈哈哈,好极!好极!看来我们异界复兴之期不远了!” 剑问天知他言语中所指,但他兀自紧记风顶天当年竹林中说过的一番话,从离开雪狼谷到现在,大大小小也经历了不少战役,自身实战能力着实提升了不少,但要他和身具几百年魔功修为的刘星宇,他却毫无把握,忧心道:“问天也是狼族的一份子,对抗冥界,复兴异界,自然是责无旁贷的事,只是,以问天这微薄之力,怕是无法与刘星宇为敌。”当下便将心中忧虑说了。 丁明日道:“这个你倒不必担忧,你是狼族圣女之子,现下异界群龙无首,以你如今的修为,再加上你母亲的身份,我和你丁阿姨在异界的威望,只要你肯站出来登高一呼,异界定当唯你是从,我再联络武林同道,到时复兴异界,何愁无望!” 丁明日如此盛情,显然对自己期望甚高,剑问天也不便再多加推诿,想想家仇族恨,万般劫难,罪魁祸首皆是冥界,不禁义愤填膺,点头道:“丁叔叔说的是,问天为家为族,自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丁明日见他答应,自是欣喜至极,道:“如此甚好,待我和明月打点一切,与众武林同道结成联盟,不日便可讨伐冥界了!”想到多年来的谋划,于今即将实现,不禁愁眉大展,笑逐颜开。 却听丁明月问道:“剑儿,你可曾见过孤芳么?”说将起来,孟孤芳与她也有过一段师徒之缘,此时好不容易等他们两人谈完,她心中记挂孟孤芳,便迫不及待地向剑问天询问。 剑问天道:“丁阿姨,我正要告诉你呢!我芳姐姐被天山派天鹰真人收为弟子,现下便在天山之上。”说起孟孤芳在天山上连战几大高手一事,日月双使听得赞不绝口。 丁明月道:“原来芳儿还有这番机缘。大哥,咱们若有天山派相助,讨伐之举,定然事半功倍了!”丁明日连连称是,道:“既如此,咱们这便共上天山,和祝掌门同议诛魔胜举罢!”当下日月双使别过剑问天,说动身便动身,索性直奔天山方向而去,临走时不忘激励一番剑问天。 剑问天目送双使远去,心中感慨万千:“他们这十年来为异界复兴之事奔波劳累,尚不知吃了不少苦,此番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相形之下,我这个圣女之子,还未能为狼族出过一点薄力,实是惭愧!” 第一百七十七章 陈年事 春暖百药谷,花香满地飘。春意盎然下的百药谷,漫山遍野弥漫着盛放的药树花香。 空谷不见人,但闻鸟语响。 十年前的百药谷,歌声与笑语好似余韵未尽,可惜猛一回头,物是人非。昔日药林三结义的孟孤行、孟孤芳、剑问天,一个坠入魔道,行踪未定;一个远在天山,筑庐而隐;一个是历尽磨难,少年白头。三个人三种不同际遇,然而他们将来的命运又是如何? 月色渐隐,日丽天明,又是新一天的开始。 百药谷中,此时多了两男一女。不消多述,他们便是血郎中、剑问天和陈嫣了。 经过不停地赶路,终于到了久别的百药谷。剑问天望着眼前不曾改变多少的景物,着实有一种久违的感觉。他一窜走入药林之中,游目四顾,似乎在寻找什么,脸上突然露出难以置信之色,喃喃道:“不度师父的墓穴呢?”他此番回百药谷,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拜祭一下不度僧,可是这药林地上平如磨石,却哪里有不度僧的墓穴? “剑儿,你在找什么?”血郎中负手走了过来。 剑问天道:“师父,不度大师的墓穴哪里去了?我记得明明就在这里的。” 血郎中不悦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我已经近十年没见过不度僧了,他又怎么会埋在这里?” 剑问天辩道:“是真的,当年不度僧是我亲手埋在这儿的,怎么可能记错!”情急之下,便将当年返回百药谷见到不度僧猝死的情形说了。 血郎中脸色微变,愠然道:“当年你和孤芳随着你娘亲出谷,我也带着孤行出了药谷,便在那个时候,不度僧也辞别而去。数年前我回来药谷,这里还是这个样子,又怎么会埋着不度僧?多半是你胡思乱想罢!” 剑问天回想当年不度僧猝死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耳听得血郎中这般言语,又不敢抱有丝毫怀疑,心道:“难道真是我出现幻境,记得错了?”脱口问道:“那么,不度僧又去了哪里呢?” 血郎中道:“老和尚行踪飘忽,四海为家,这会儿,说不定又逍遥江湖了。”叹道:“剑儿,我看是你初出迷失森林,幻境未消,才会将昔年的事情记错了罢!”血郎中言之凿凿,面容端然,不象是说谎模样,剑问天也不便再辩驳下去,心中却是疑云未消,寻思:“当时和我一起回来的还有娘和芳姐姐,我日后见到芳姐姐,再向她求证便是。”带着满怀疑窦,随着血郎中走出药林。 几许茅庐,十年的风雨屹立不倒,剑问天走进自己原来歇息的茅屋,多年没人居住,四处已是积满尘埃。他轻轻拂拭,略作打扫,便思卧床小憩,只听门外传来一个声音:“白头……师叔。”剑问天听出是陈嫣,开门笑道:“嫣儿,什么事?” 陈嫣道:“白头师叔,师公请你过去呢!”剑问天见她一副很不自在的样子,恶作剧顿生,伸指在她鼻梁上一刮道:“小丫头,你还是叫我白头大哥吧,切莫把我叫老了!”心道:“我正发愁该怎样开口向血师父寻讨血影银针解药呢,他既然叫我过去,那是再好不过了。” 陈嫣不闪不躲,任由剑问天手指在她鼻梁轻刮,嬉嬉一笑,脸颊微红,反而有些害羞起来。 这里离血郎中住所也不过百米之遥,两人一路闲聊,自是转眼即到。剑问天走上前去,轻轻叩门。 屋子里血郎中道:“进来罢!”剑问天推门而入,一股浓浓的异香钻入鼻息,屋里光线暗淡,两边窗户已经关上,血郎中正背手站在窗口方位,一动不动。剑问天恭恭敬敬叫了声:“师父。”血郎中这才转过身来,但见陈嫣站在门口迟疑不进,便道:“嫣儿,你也进来吧!”陈嫣不敢有违,迈步进来。 血郎中道:“剑儿,把门关上,你们两人坐下,我有话说。”剑问天依言关上柴门,心中有些不解,还是找了只椅子坐下。 血郎中脸色凝重,从一旁的抽屉中取出一封书信,道:“问天,你帮我看看上面写些什么?” 剑问天伸手接过,小心翼翼抽出信笺,摊开细看,只见上面写着: “恩师在上: 二十五年弹指即过,前尘往事,从不敢忘,常思故地重游,然俗事何其繁多,总难分身,今乘兴而来,惜未能一见恩师故颜,感慨良多。特留书寄柬,三日后再顾茅庐。 薛笑佛拜上。”下面留字的日期正是三天前。 剑问天奇道:“谁是薛笑佛?”血郎中忿然道:“还不是那个大逆不道的孽徒!” 剑问天暗自奇怪:“原来他除了我和行哥芳姐,以及陈嫣的师父,还有另外一个弟子。”血郎中又道:“你一定想问,这个薛笑佛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吧?”剑问天不敢有瞒:“问天正有此意。” 血郎中对着窗口坐下,轻叹一声道:“我自幼四处寻求名医,集众家之所长,终成一派,承蒙武林中人不弃,博了个‘药医必死症’的名号,年纪不过三十,便已名满江湖,可谓春风得意,不料就在那年冬天,一个人改变了我的一生……” 剑问天陈嫣静静听着,不敢打断他的话。“那是一个风雪漫天的早晨,我刚从塞外回来,经过玉门关,无意中见到一块大石之下,压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年纪与我相若,想必是天降祸端,被那山上的岩石滚下来砸中的吧!当时他苦苦挣扎,呻吟哀号,已是奄奄一息。我心有不忍,便帮他搬开大石,但见他满身疮痍,左腿骨折,鲜血流了不少,心想我若不救他,岂不有负我的名号?当即将他背起,找了个山洞为他接骨治疮。以我的医术,那自然是举手之劳的事。因我有些小事需要处理,未等他完全痊愈,便留下了些许银子给他,匆匆离开,后来也将此事渐渐淡忘。谁知两个月后,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我返回药谷,他却已经在这里等着我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陈年事(下) “那家伙还真是神通广大,也不知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当时穿的仍是那一身叫化衣,邋遢胺脏,浑身奇臭,我救他本就出自对我医术的一种尝试,何况我是爱洁之人,对他那个样子甚是厌烦,索性不理不睬。他却愣是赖着不走,说道是要报答我救命大恩,做牛做马也不后悔。嘿嘿,我血郎中一生逍遥自在,哪曾需要什么牛马了?他越是那副奴眉婢相的样子,我越是讨厌,心想你既然那么赖皮,我给你点苦头吃,看你走不走。于是便让他留下,每天让他挑粪浇树,打些粗重杂活,不给他东西吃,变尽法子折磨他。那家伙也真有耐心,受了那么多的苦头,竟然一点怨言都没有。后来我见他确有诚意留下,便让他帮我煮药烧火。那家伙对于医术方面,颇有悟性,我只需略一点明,他竟能举一反三,一学即会,不得不说是一个奇才。这般默默过了八九个月,一天早上下起了大雪,我起床开门,却见他跪在门口,想必一早便等着我,身子已然冻得僵硬,一见我出来,立即艰难地露出一点笑意,扑通扑通便向磕起头来。我问他这是何意,他说道这将近一年来,无时无刻不羡慕我的医术,恳求我收他为徒,将来也好象我一样济世救人。哈哈,我血郎中虽然号称天下第一神医,但却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但他一片虔诚,悟性不差,颇合我的心意,当时刚好缺一名助手,也便将他收为弟子了。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茫然摇了摇头,说道只知自己姓薛,没有名字,我看他平日子打不回手,骂不还口,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便给他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薛笑佛!”说时有意无意地向剑问天瞥了一眼。 剑问天方自心想:“原来那薛笑佛也是一个叫花子,名字也是神医师父取的。”一抬头正好接触到血郎中异样的眼光,心中猛一激凌:“他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警戒我别象薛笑佛一样背叛他?师父呀师父,你忒也多心了!” 血郎中收回眼光,继续说道:“他虚心求教,进步神速,看他是个可造之材,一面传授他医术,闲暇之时,又教了他一些强身健体的武功。晃眼三年过去,不论医术还是身体,他便似脱胎换骨般,完全变了一个人,起初我也不甚留意,只道是他在这里因跟着我衣食无忧之故,但在偶然的一天,却让我完全认清了他的真面目!”说到这里,语气不由得有些激动起来。 陈嫣忍不住插口道:“那个薛笑佛,他做了对不起师公的事了吗?” 血郎中忿然道:“他用我教他的医术去救我的对头,算不算对不起我?他又以救人作为条件在我的对头那里修炼武功,算不算对不起我?” 陈嫣方想再问:“你怎么知道?”但见血郎中如此激动,当即不敢再说。 血郎中下意识地吸了口气,吃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又道:“我发现他以此学得了我对头的武功,自然是气愤不已,但念及他是个人材,不忍将他毁了,几次旁敲提醒,他却装疯卖傻,佯作不懂,只至我发现他未经我的允许,竟然偷偷学了行毒之术,我再也忍无可忍,明言忿斥,此时他倒是直认不讳。我盛怒之下,便向他说道:‘你这条命是我所救,一只断腿是我治好的,你的全身疮痍也是我治好的,我念你这几年来也着实帮了我不少忙,这的命我就不要了。你识相的话,就再打断你的腿,将你的疮痍再长起来,给我滚出百药谷,省得我动手。咱们一刀两断,以后再无师徒名份!’他听了后脸上失色,犹豫了一会,我只道他定会求饶认错,却听得‘咔嚓’一声,他狠一咬牙,一掌在左腿上砍下,自己便将腿打折了。他如此摧残自己,竟是哼也不哼,眼睛也不眨一下。接着见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想必是瞒着我偷偷自制的药物,他打开瓶塞,仰头将药物往嘴里一古脑倒下,不到片刻,只见他脸部扭曲,一个个黑疮全都长了出来。他强忍痛苦,嘿嘿笑着,扑通扑通向我三拜,再不说话,一拐一拐踉踉跄跄出了药谷……” 说话之间,陈嫣已是听着接二连三地惊叫起来。剑问天却是听得暗暗心寒:“原来他们还有这番过节。我这条命也是他救的,倘若我稍有对不起他,不知他会不会像处罚薛笑佛一样,要我将背上的龙骨抽出来?”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冷汗直冒,忽尔想起那次在天山上见到的那个飞鹰十一骑之一的巫马翎,也会使血影神针,寻思:“那巫马翎和薛笑佛会不会有什么渊源?南少林众弟子被人用血影银针暗算,该不会也和那个薛笑佛有关吧?”问道:“师父,从那以后再没有薛笑佛的消息了么?他再没来过百药谷了么” 血郎中道:“没有。谅他也没脸再来了,嘿嘿,他要敢来,我便再打断他另一条腿,让他终身走不了路。” 话音未落,却听药谷中忽然一个声音来:“我既然敢留书寄柬,为什么不敢来。我薛笑佛这不是来了么!”声音飘飘忽忽,刹那间已在门外。血郎中脸色一变,一掌拍开窗户,飞身而出,剑问天陈嫣也跟着走出门外。 但见离茅屋不远的一大片草地上,一个老者正直挺挺站在那里。此人身高八尺,脸皮崎岖不平满是疮疤,薄唇墨黑,眼角尖长,满头黑发白发相间,从外貌看来还要比血郎中要老得多,但却穿着一身七彩艳丽的绸缎衣服,十分花销,若非他自报姓名,谁又能料到此人便是血郎中的大弟子? 血郎中冷冷道:“薛笑佛,你还有脸来见我么!” 那薛笑佛哈哈笑道:“你不是要再断我一条腿么?我便是亲自上门来让你打断腿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笑面佛 不待血郎中答话,薛笑佛转头向剑问天看去,似笑非笑道:“剑兄弟,别来无恙啊!” 此言一出,便有两个人愣了一愣。剑问天心中不解:“他说‘别来无恙’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见过他了?”血郎中心里疑云顿生:“难道他和剑问天早便见过面了?剑问天又怎么在我面前佯装糊涂?” 薛笑佛笑道:“你没见过我,我可早便见过你了。干脆便和你挑明罢,省得我们这师父又疑神疑鬼了。”言毕从怀中取出一张**,往头上一套。剑问天大感意外道:“是你?原来是你!原来……” 薛笑佛哈哈大笑道:“如果不这样做,又怎么能让你来百药谷,引咱们的师父现身。” 剑问天怒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一早安排好了的。我与你无怨无仇,你害得我好苦!” 薛笑佛笑声戛然而止,脱下**,声音一变道:“你以为咱们的师父,大名鼎鼎的‘药医必死症’血郎中会是什么好人么?你错了!你大大的错了!你太天真了!我告诉你,他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 血郎中冷眼相向,说道:“薛笑佛,你这个背师逆道的小人,我和问天师徒的感情岂是你能挑拨离间得了的!” 薛笑佛冷笑道:“血郎中,我的好师父,我一个真小人总比你这道貌岸然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伪君子要好得多,当年你一怒之下打断了我的腿,将我逐出百药谷,我可时时刻刻铭记在心,我能有今天,还不是拜你所赐。哈哈哈……”他两人虽年纪相若,曾经一个是师,一个是徒,如此一见面便恶语相向,隔空对骂,胜似泼妇。 陈嫣看得莫名其妙,茫然不解,剑问天却深知这两人表面毫无征兆,暗地里已剑拔弩张,侍机而动,心中思忖:“等下万一动起手来,我要不要帮忙?”不料念头刚一闪过,眼前血影晃动,却是血郎中忍耐不住,突然出手,数十根银针铺天盖地向薛笑佛当头罩下。 薛笑佛早有防备,嘿嘿一笑,喝了声:“来得好!”伸手一扬,数十道血影以同等手法撒了出去。两人发暗器的手法同样的速,同样的干净利落,便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两方的银针一根不漏的撞在一起,如漫天血雨般洒落在地上,这一战,分不清谁胜谁负来。 剑问天暗暗喝采:“师父的天女散花的暗器手法固然神妙,这薛笑佛后发先至,以针敌针,一根不漏,更属不易,比之那次天山上的那个巫马翎不知要强上几百倍。” 血郎中见自己这出其不意的一击竟然不能奏效,颇感意外,眼珠一转,随即冷喝道:“雕虫小技,焉敢班门弄斧。薛笑佛,你还有脸用我教给你的功夫么!” 薛笑佛笑道:“你这用来唬人的功夫,不用也罢!我的师父,你还有什么花样尽管施展出来便是。做徒儿的一定奉陪到底。” 血郎中道:“既然你不知死活,那便来接接老郎中的一掌。”手掌平平托出,整个身子突地轻飘飘升起,与手臂成一直线,跟着便在半空中慢慢旋转起来,直如一股旋涡,猛然向薛笑佛冲去。这一招正是当年曾令李神龙大吃苦头的血影旋风刀。血郎中所练的这一招,原是为对付对头而创,苦心钻研了二三十年,从不轻易使出,连薛笑佛也是见所未见。 但是,血郎中快,薛笑佛竟也不慢,只见他双掌不紧不慢互搓,立时发出咝咝之声,随着他越搓越快,掌心处金光闪烁,日光下耀眼欲花。 剑问天脱口叫道:“是残金缺玉掌!”此刻更加肯定,这薛笑佛与那巫马翎关系非浅了。 薛笑佛笑道:“残金缺玉掌,闻风俱丧胆;一出三界变,天地我最狂。小娃几倒有见识!”说时双掌骤分,向血郎中迎了上去。剑问天深知残金缺玉掌颇是霸道,不由为血郎中暗自担忧。 果不其然,残金缺玉掌甫甫遇血影刀,薛笑佛双掌一合,“砰”的一声,血郎中一个不敌,被震得飘然飞退,倒在地上,接连几口鲜血呕出,脸色刷地苍白如纸。 薛笑佛大笑道:“怎么样?老郎中,你的绝招也不管用了吧!”得意忘形之下,竟然连“师父”二字都省了。 剑问天心有不忍,快步上前,便想搀扶,血郎中吃力站起,斥道:“让开,谁要你过来了。”剑问天只得讪讪退开。 薛笑佛道:“老郎中,你的老狐狸尾巴还没露出来吗?” 血郎中举起衣袖,轻轻拭去嘴角鲜血,嘿嘿一笑,道:“你还学了些什么,只管抖出来对付我罢。在老郎中的眼里,你只不过是个忘恩负义卖师求荣的要饭的罢了!” 薛笑佛笑道:“你先别急着求死。当年耻辱,今日定会加倍归还,我要慢慢折磨你个够本。哈哈哈……”大笑声中,只见他跏趺而坐,身体仰卧,忽又挺直如笔,整个人离地三尺向上升起,合掌,内缚,双拳紧握,接着小指交结,拇指弯曲,变如银钩,口中念着:“俺,缚日罗萨捶婆恶,弱……”双拳齐出,宛若怒目金刚般,发一声:“斛!”两股气流如钩如索,肉眼可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迳自向血郎中击了过去! “九会曼荼罗九字手印!”剑问天、血郎中异口同声叫了起来。 血郎中神色大变:“好得很,原来你果然投在他的门下了!” 当日在天山后峰,剑问天、孟孤芳以及天山派诸道,险些都命丧九会法王手下,幸得剑问天得以受天鹰真人指点,方始力挽狂澜,反败为胜,剑问天自是记忆犹深,此时眼见血郎中即将毙命于九会手印之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再也无暇多想,喝道:“休得伤我师父!”双臂一振,昂首挺胸,纵声狼嚎,飞步而上,发动狼心诀,双拳齐出,一股强流如潮汹涌,迎向了薛笑佛的攻势! 第一百八十章 真面目 有了天山那一战的前车之鉴,剑问天早视九会曼荼罗为刘星宇之外的第二难对付的武功,此时出手,更是驾轻就熟,狼心诀以排山倒海的莫大威力,一股巨浪随着他的双拳挥出,卷向薛笑佛。 以薛笑佛现下的修为,尚且远不及九会法王,怎抵挡得住剑问天不留余地的奋力一击,庞然如巨球的气流,一下子把九会手印的钩索之气牢牢罩住。剑问天一声长嚎,第二波气流接踵推出,薛笑佛的笑声戛然而止,猛觉胸口便如一块大石压住般,半空中几个筋斗,连连飞退,整个身子深深陷入草地之中,余势未竭,一下子滑出几丈开外,将地上拉出一条长长鸿沟,喉咙一甜,鲜血如泉狂喷,一条命顿时失去了九成。 剑问天是情急之下,全力施为,眼见薛笑佛已是奄奄一息,不由一时愣然,实不知是自己功力大增,还是薛笑佛根本就不堪一击。然而狼心诀乃是最消耗内力的功夫,即便他已修炼了狼心诀的最高心法,他这般全力施展,虽则将薛笑佛击得一败涂地,自身也觉得有些疲累,当下盘膝而坐,调运内息,方始好转。 就在他即将起身之际,忽听背后陈嫣惊叫道:“师公,你……”便再无声息,剑问天猛一回头,蓦地里眼前人影一闪,接着胸口一痛,却是血郎中疾冲过来,闪电般连施血影银针,分刺剑问天诸大穴道。 剑问天扑通一声向后便倒,斜眼一看,不远的陈嫣已经昏迷不醒,他望着血郎中,一脸的难以置信,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血郎中一袭成功,嘿嘿一笑,深恐剑问天乘机反扑,掏出几根银针,封住了剑问天任督一脉,眼见剑问天周身不能动弹,这才略为放心,撇开剑问天,走向奄奄一息的薛笑佛,飞起一腿,奋力向薛笑佛大腿踢去,咔嚓、咔嚓,两声,薛笑佛满是疮疤的脸上一阵扭曲,双腿尽废,怕是永远也笑不出来了。 能笑的是血郎中,他望着饱受折磨的薛笑佛,得意地笑道:“这一天我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了。当年让你侥幸逃走,这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这便是背判我的下场,懂么!”一脚踩在薛笑佛胸膛,使劲揉动,哈哈哈大笑起来。 薛笑佛一阵呻吟,幽幽醒转,吃力从嘴缝处挤出几个字来:“你杀了我罢。”血郎中大笑道:“你想死可没那么容易。我还没好好折磨个够本呢!”薛笑佛怒眼圆睁,恨恨逼视着血郎中,嘴角处溢出一丝鲜血,呃的一声,便即断气死去。却是他不堪忍受折磨,自行咬舌了断。 血郎中一探他鼻息,见他果然已死,叹道:“可惜!可惜!”不知是可惜薛笑佛这样的人才,还是可惜自己还没将他折磨够? 整个百药谷刹那间死一般的沉寂。 血郎中折身走近剑问天,往草地上一坐,凝视着剑问天,说道:“师父老了,累了,功力不如从前了。问天,你说怎么办呢?” 剑问天虽然被制,身子动弹不得,口却能说话,兀自不停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血郎中喘了喘息,道:“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突然哈哈大笑道:“你怎么不问我当年为什么要救你?” 剑问天心头一凉道:“你当年不惜前往神龙堡夺来龙骨,原来是有目的的。” 血郎中道:“不错,因为我想要从你身上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剑问天道:“你不惜干冒奇险,又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血郎中道:“你可记得当年为何黑白无常三番四次进犯百药谷么?”未等剑问天开口,又道:“还不是你那把血玉剑!”剑问天恍然记起,道:“这么说来,你之所以救我,也是为了血玉剑了。可惜!可惜!”血郎中问道:“可惜什么?” 剑问天道:“可惜我的血玉剑早便丢失了。”血郎中怔了一怔,突地好似听了天下底最好笑的笑话般,又哈哈大笑起来,脸色一沉道:“血玉剑是丢了,可是你的一身武功并没有丢。”剑问天又是一惊:“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血郎中道:“剥极神功,独孤九剑,只要练就这两门绝技,便可成为武林霸主。你道我真稀罕什么血玉剑么?若不是我有意放过,你的血玉剑焉会在你身上?我又何必苦苦隐忍了十年?” 剑问天道:“你如此费尽心机,便只是为了以求成为武林霸主么?” 血郎中道:“名扬天下,一统武林,哪个不是梦寐以求?”剑问天道:“难道你心中除了争霸天下,就没有任何感情了?难道这世上,就再没有什么人值得你留恋珍惜的了?” 血郎中一阵默然,仰望天空,但见天上隐约有几朵乌云在飘,他长长一叹,自语道:“要下雨了!”扛起剑问天,便向茅屋走去。 剑问天任督二脉被封,提不起半点功力,浑身动弹不得,任由血郎中扛在肩上,重重一摔,扔在了木床上。好在血郎中尚有一点良心,想了一想,又将他扶起坐好,再走出屋去,将陈嫣抱了进来放好,说道:“小丫头,你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走向剑问天,靠着床沿坐下,道:“你刚才问我什么值得留恋么?那我便告诉你罢,除了棋子和我们的女儿冰儿,这世上还真没什么人值得我珍惜的了。可惜啊!棋子死了,我们的冰儿早在二十年前就失踪了,她若是还活着,算起来,她也有你这般年纪了吧!”提起女儿,血郎中的语气详和了许多。 剑问天知道他口中说的棋子,便是陈嫣的师父天蚕姥姥,天蚕姥姥有多大年纪,剑问天却惘然不知,此时虽身处险境,但也抵抗不住好奇心驱使,问道:“怎么你们还有一个象我这么大的女儿么?” 血郎中叹道:“我的这个心事,二十多年来,从未向别人提起,今日就索性一并说出来罢,省得闷在心里难受。”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八十一章 沈族人 窗外,已是乌云盖天,那漫天的乌云越积越厚,终于承受不了雨的重量,是到了渲泄的时候了。 “是到了渲泄的时候了!”血郎中心中想着,窗外已淅淅沥沥下起大雨来。 血郎中望着窗外发呆了好一会,神情中满是向往,过了好久,才慢慢转过身来,说道:“问天,你很难想像,我也有如此感慨的时候吧?” 剑问天默然不答,突然觉得一股寒气自丹田之处涌了上来,身子忍不住发抖起来。 血郎中道:“你所中的血影神针的毒,和以往我所淬的可大不相同,这是我刚刚研制不久的。这种毒不会让你丧命,但定会让你功力暂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若不想多受些罪,便乖乖听我的话罢!” 剑问天咬了咬牙,忍着不让自己呻吟出来,颤声说道:“你好毒!” 血郎中哈哈一笑道:“有句话说得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还是乖乖的别说话,听我把故事讲完罢!”言毕再不理剑问天,说道:“二十二年前,嗯,该是二十二年前吧。我一怒之下,将薛笑佛打断了腿,逐出百药谷(剑问天道:“原来他的腿是你打断的。”),我以为我原本就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多一个人不算多,少一个人也算不了什么,谁知有薛笑佛在的那几年,所有的琐事都习惯了让他去做,没了他,顿时又要自己亲力亲为,境况可就大不相同,我就想着,能不能多收个弟子呢?少教点医术,多教点武功,要不就什么都不教,最好是个女的,我连日常琐事都省得自己动手了(剑问天道:“你收孤行孤芳也是只为了这些么?”)。那也是天从我愿,有一日我出外行医,在赶回药谷途中,便真让我遇上了(剑问天又道:“就是那个棋子么?”血郎中道:“不错!”)。那日傍晚途经一座古庙,回药谷之路尚远,寻思在庙里歇息一晚,哪知到了深夜,便被一阵撕杀之声吵醒,我借着月光向外看去,但见夜色之下,数十个黑衣人正在追赶一位女子,那女子长得颇有姿色,白衣上血渍斑斑,显然受伤不轻,我见她慌不择路正朝庙里赶来,心想她这般年纪轻轻,若是命丧那群小丑刀下,未免太不值了,当下连发银针,一举将那群黑衣人一一解决(剑问天道:“你终于做了一件善事了。”血郎中道:“我救你一命难道不是善事?”剑问天摇头道:“你救我是有所图谋,那不是出自你的真心。”),那女子也已疲累至极,未跨过门槛之时,便即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我将她抱入庙中,施针医治,帮她包扎好伤口。我的银针,既可杀人,也可救人,以我天下无双的医术,她那点小伤,自然不在话下。过不了多久,她便醒转,问及她的姓名,原来她叫沈司棋,那帮追杀她的黑衣人,都是些冥界的小喽罗。” 剑问天奇道:“她怎么会招惹上冥界的人?” 血郎中眉毛一挑道:“你道她是什么来路?” 剑问天茫然摇头:“我倒真想知道。” 血郎中道:“她便是异界四大家族之一的沈姓的后人。” “什么!”剑问天大感意外,道:“她不是那三绝老人什么表妹么?”他只知异界四大家族中的丁、莫、白三姓,至于沈氏一族,也从来不曾听母亲丁雨绮提起过。 血郎中道:“我也是后来才听棋子亲口提起的。棋子是绝天的表妹不假,但她是异界沈族后人那也是如假包换的。传说当年刘星宇率领冥界攻打异界,丁天涯领着三大族人被迫撤离雪狼谷,沈氏一族恋恋不舍旧土,甘愿留下对抗冥界,但合四族之力尚且难以抵挡冥界,何况是沈氏一族?沈族的人孤军作战,打到最后一刻,已是溃不成军,几乎伤亡殆尽,好在刘星宇志在对付丁天涯和寻找《剥极真经》,后来刘星宇遍寻不着《剥极真经》,只道定然在丁天涯身上,于是率众追赶丁天涯,便没有再理会剩下的沈族的老弱残兵。沈族得以苟延残喘,便在雪狼谷安居下来。因为他们知道,《剥极真经》仍然藏在谷中,他们要世世代代留下来守护那本绝世奇书。” 剑问天心道:“终于说到点子上了。”道:“原来你早便知道《剥极真经》在雪狼谷中。” 血郎中续道:“可惜的是,我走遍天下,都找不到雪狼谷究竟在哪里。” 剑问天心道:“你当然找不到了。若非我误打误撞,又怎么能进得了雪狼谷?” 血郎中道:“沈氏一族到了棋子的母亲这一代,已是人丁凋零,他们自知若不搬出雪狼谷,血脉必定从此断绝,于是几度商议,棋子的母亲和舅舅从雪狼谷搬了出来。谁知不慎暴露了身份,遭到了冥界的追杀,她的舅舅在一次恶战中死去,棋子的母亲只得隐姓埋名,嫁给了乡下一个同样姓沈的秀才,那秀才便是绝天的小舅舅了。那乡下秀才天生命薄,难以消受美人恩,棋子刚不到三岁,他便丢下母女俩,撤手西去。” 剑问天道:“沈司棋沈前辈肯将这些说给你听,对你当真是死心塌地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血郎中身子微抖,长长一叹道:“可是我却疑心太多,辜负了她一片真情。”正了正神色,又道:“棋子的母亲临终前告诉了她的身世,叮嘱她一定要和异界其余三家族会面,可是棋子当时也不过十八九岁,一心找冥界报仇,然而以她当时低微的武功,无疑是以卵击石,还没杀上几个小喽罗,便落荒而逃,是以有了那晚古庙被追杀的一幕。” “她醒来之时,见是我救了她,当即向我拜谢救命大恩,我见她孓然一身,无依无靠,便问她可愿跟随我,她犹豫了一会,便即答应,我也正好缺个帮手,于是收留了她,将她带回了百药谷……” 第一百八十二章 悔当初 血郎中想起当年种种甜蜜回忆,黝黑的脸上情不自禁流露出幸福的笑容,道:“不得不承认,棋子确是位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当时她也不过二十左右岁年纪,而我已是三十五岁的年纪了。她或许是感激我的救命之恩罢,留在谷中,对我每日的饮食起居,无不照顾得入微备至。你想想啊,这诺大的一个山谷,就只有我们孤男寡女两个,我活了三十多岁,只知济世救人,从未对人动过真情,她那么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即便是铁打的心也会被炙热了。我们如此毫不避嫌地在谷中过了一年,我终于再也忍受不住爱不能言的煎熬,鼓起勇气,向她道出内心的爱意……” 说到这里,转头见剑问天脸上现出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道:“你也别笑我,这男欢女爱是平常不过的事,能让我动了真情的,天底下也只有她一人而已。我只道我们年纪相差太大,她定然会一口拒绝了我,谁知她也只是愣了一愣,随即便笑靥兮兮,答应了我。当下我们以天为媒以地为证,在药谷中拜堂成亲。” 剑问天不禁脱口要说:“你们也未免太草率了吧?”但忽尔想到当时在千艳宫中,和李若琳岂不也是草率拜堂?虽然并非完全出自本意,但现在想来,又焉能说自己毫无意思?如此想着,急忙闭住了口。 血郎中道:“我们完婚之后,每日更形影不离地在一起,直到第二年年底,她十月怀胎,生下了我们的女儿冰儿……我女儿叫慕容冰,名字也是我取的,好听不?我初为人父,自是欣喜若狂,轮到我好好照顾她们母女俩了。但当女儿满月之后,我恰逢谷中缺药,必须到外面去采摘,于是万般不舍地离开了她们,然而,在我两个月后,也就是第二年差不多这一天,我回到谷中,看到了我不愿看到的一切。” 说到这一句,不知是激动还是气愤,声音有些发抖起来:“那一日适逢大雨,我离谷两月,归心似箭,冒着大雨回百药谷,方待敲门之至,却听到屋子里传来女人的呻-吟声,我听得很清楚,那是棋子的声音,那声音有些异样。我愤怒至极,一掌劈开房门,见到的只有她躺在床上,酥===胸半露,我们的女儿却已不知所踪。” 血郎中越说越是激动,颓然坐下,连连喘气,拼命让自己平息怒火,良久才缓过气来,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连这见不得人的事也说出来吧?有时候眼前所见,未必是真。我只道她背着我偷汉子,几个巴掌便将她打醒过来,更怀疑我们的女儿是别人的孽种。她清醒之后,竭力想着什么,竟是片语不作解释,直至四处找不到女儿,她脸色大变,说道:‘我对你一心一意,你怀疑我倒也罢了,实不该怀疑咱们的女儿。我这便将女儿寻回来,如果找不到,我也永世无颜再见你!’言毕拿出女儿的生辰八字,让我好好看看。唉!实则是我误会了她!” 剑问天忍着一股股刺骨寒气从丹田涌上来,几次运功抵挡,却是徒劳无功,到了此时,体内寒气已似渗透进了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只觉身子越来越是虚弱乏力,对于血郎中所言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话更是深信不疑。但他纵是痛苦不堪,要他开口求饶,那是万万做不到的:“他难道只为找我倾诉这些?他不是要《剥极真经》么?” 他尽管强自压制痛苦,但身子却是不由自主颤抖着。血郎中眉头一皱,从怀中取出一颗丹丸,塞入剑问天口中,剑问天咽了下去,过了一会,才觉略为好转,忍不住又问道:“你说误会了她,那又是怎么回事?” 血郎中怒目圆睁,须发皆张,一掌往桌子上狠狠一劈,立时桌子削下一角来,亢声道:“怎么回事?不都是那三绝老人搞的鬼!他垂涎棋子已久,见她和我终成眷属,心怀怨恨,趁我离谷之时,对棋子百般纠缠,棋子断然拒绝,他便用那下三滥的手段,暗下迷药,意欲强行占有棋子,幸而我来得及时,才没让他沾污了棋子的清白,而那日恰好下了大雨,也是我被羞愤冲昏了脑袋,竟让他借着雨声遁逃了,以致于连我们的女儿也一并被带走,直到如今依然下落不明。” 剑问天道:“这些也是沈司棋沈前辈告诉你的了?” 血郎中道:“正是。她拿出女儿的生辰八字时,也将一封信夹在其中,信里面什么日子什么时候绝天来找过她,说了什么话,都详详细细一字不漏地记下了,待得我冷静下来,也感事有蹊跷,于是重回那间屋子,耐心查找,终于找到了绝天仓卒之下丢失的丝巾,那上面蘸了不少一种叫做残香酥骨散的迷药,到了那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真是我误会了棋子,她并没有对我不忠……” 剑问天接口道:“可惜悔之晚矣!沈前辈走了,你们的冰儿也不见了。” 血郎中怫然道:“你是在幸灾乐祸么!”剑问天道:“我是在可怜你。为沈前辈不值,也为你们的女儿感到不值!” 血郎中脸色一变,怒道:“谁要你来可怜我!”伸出一只手,屈指成爪,猛然抓出,紧紧锁住剑问天咽喉,刹那间凶光毕露。 剑问天咳咳连声,冷笑道:“你杀了我罢。我的命是你救的,今日便算是还你的。”血郎中五指收紧,剑问天只觉眼前一黑,差点便晕了过去,他此时痛苦至极,一心求死,倒想快些了断,突然又觉咽喉处一松,他惑然不解道:“你不杀我?” 血郎中松开五指,轻轻抚了抚剑问天的如雪白发,道:“我差点忘了,我想要从你身上得到的东西还没得到呢,哪能让你这般死去。” 剑问天道:“你要什么?” 血郎中道:“你这是明知故问。告诉师父,血玉剑现在哪里?《剥极真经》又在哪里?” 剑问天看着他,便似看着一个陌生人般,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求真经 血郎中忍着怒火道:“你笑什么?”剑问天道:“你如此费神心思,只为学得剥极神功,但即便你学会了又有何用? 人生百载,弹指即过,到头来还不是一堆白骨?你以为个个都能象刘星宇那般得以长生么?”血郎中微微一怔,说道 :“人生在世,自当以宏图霸业为远志,谁似你这般浑浑噩噩,空有一身好功夫又不懂擅用。只要我能学得神功,彼 时登高一呼,群雄臣服,就算是只在朝夕,那也是不枉此生!”剑问天摇头叹息,道:“既然你这么执迷,那我便遂 了你的心愿罢!”血郎中万不料他答应得如此爽快,欣喜之余,不禁有些怀疑,但始终还是抵挡不了绝世神功的诱惑 ,道:“你愿将《剥极真经》交给我?”剑问天道:“真经不在我身上,你如果要的话,随我去取便是。”血郎中喜 道:“真的?”又摇了摇头:“谁信你的鬼话,倘若我放你去取,半路里你乘我不备暗算我,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我 可不想临老还在阴沟里翻船。”剑问天讥讽道:“谁能象你这般城府深沉,工于心计。”血郎中双眉一剔,声音忽而 变得尖锐,说道:“不行。总之我未练就神功之前,你绝对不能离开百药谷。”眼珠一转,已有主意,一笑道:“我 倒差点忘了。你身怀《剥极真经》绝世武功,自然是早已将真经要诀烙印在脑子里了。有你这本活真经,我要那劳什 子的死书又有何用。”剑问天一愕,听出了他言中之意,道:“你想让我将真经抄给你?”血郎中道:“正是这个意 思。我不肯要你一字不漏抄出来,还要你详详细细地说明白。”剑问天暗里苦笑道:“你打的真是如意算盘。”转念 又想:“剥极神功博大精深,岂是一朝一夕所能练成的?我在雪狼谷中苦练五年,有好些地方尚且不得其解,他此时 已被虚名冲昏了头脑,怎会想到‘欲速则不达’的道理?罢了,我暂且背些功诀给他,稳住了他,也好寻脱身之计。 ”当下佯装犹豫了一番,说道:“唉!你既然非学不可,我将真经传给你便是,就当是报答你当年救命之恩。”血郎 中本已沉下了脸,乍闻斯言,立时笑逐颜开,二话不说,从里室迅速取来笔墨纸砚,铺在桌上,眼见剑问天坐在木床 上,仍是一动不动,便想发火,想起他原来被自己封了穴道,忙连发几针,将剑问天右臂穴道解了,再将桌子移到床边,披开宣纸,其意不言而明。剑问天拿起毛笔,想也没想,便在纸上写下了几行字。“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 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 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血郎中满心欢喜,将纸上文字读完,却是越读脸色越难看 ,一掌在桌上狠狠拍下,怒道:“这算什么武功秘笈?分明是消遣我来着!”剑问天将笔一放道:“这千真万确是真 经上所写,你不信我就算了。”血郎中缓了缓气道:“罢了,我便信你一回,量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剑,问天 轻轻一笑,提笔再写:“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血郎中脸色铁青,“啪”的一声,一巴掌朝剑问天脸 颊打了下去,五道红痕立时如雨后彩虹般开得正艳。这一巴掌打得真是莫名其妙,剑问天不禁也有些火了,把笔一扔 ,赌气道:“你如此不分清红皂白便出手打人,要学成神功,简直是痴人说梦。算了,不写了。”血郎中道:“那你 倒说说,真经中用这两句屈原离骚上的诗是什么用意?”剑问天道:“其志不移,非善不为;九死一生,虽死无悔。 你总是三心三语,急于求成,又怎能学得到神功秘笈!”血郎中仔细一想,也觉颇有道理,但要他放下身份,去捡毛 笔,未免太有损颜面了。剑问天闭目假寐,理也不理,如此僵持了一刻钟,血郎中终于还是弯腰将气笔捡起,嘻嘻笑 道:剑儿,我的好徒儿,是师父错怪了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将《剥极真经》抄写出来罢!”剑问天故意板着脸接 过笔,心里却暗自好笑:“做师父做成这个样子,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你血郎中一人了。我也不妨拣几句精要的写 ,免得真的激怒了他,到时可就弄巧成拙了。”当下略一沉吟,提笔写道:“太极无形,先天地生,气神合并,混一 鸿蒙。一气既动,动而履阳,其卦应乾。动极复静,静而静阴,其卦应坤。轻清上浮,乾道曰天;重浊下凝,坤道曰 地。夫天者,天运不息,气旋如环;夫地者,地定以静,风劲而载……”血郎中一边念着,终于面露喜色,虽对文中 之义似懂非懂,但也深知这是练功之道,但见剑问天写到这里,突然打住,急道:“你怎么不写了?”剑问天打了个 呵欠,一只手摸了摸肚子,怨叹道:“师父,你没看天晚了么?我可是没困又饿呀!”血郎中望向窗外,此时其实还 不算晚,只是刚下了一场大雨,天色便提前黑了。他有求于剑问天,不便再动辄打骂,也觉腹中空空如也,微一皱眉 ,小心翼翼将墨渖未干的宣纸藏好,自去厨房里做饭去了,心道:“我便且暂时依你的,待我学会剥极神功,看我不 好好折磨你!” 第一百八十四章 恶作剧 血郎中不仅医术天下无双,厨艺之道,竟也不差。他为了讨好剑问天,更是使尽浑身解数,不到半个时辰,几道鲜美香喷喷的小菜和一坛好洒呈了上来,一碟碟摆放在剑问天面前。看着自己的作品,血郎中大是满意,单等着剑问天赞美几句。此时的血郎中,丝毫没有一点作为大宗师的风范,反而更似是一个等待主人赞赏的下人。 剑问天其实也早已是饥肠漉漉,望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小菜,食指大动,举起筷子,夹起一根油菜,刚想送入口中,忽而又放了下去。 血郎中忍气道:“我给人下厨,平生原是头一遭。怎么,你难道还嫌不合味道么?” 剑问天摇头道:“非也非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一个人独酌独饮,实在是过意不去。” 血郎中道:“原来你是怕为师不吃,让你难堪。为师便和你饮上几杯罢!”剑问天又道:“非也!非也!”血郎中微愠道:“这也‘非也’那也‘非也’,你究竟想怎么样!” 剑问天嘻嘻一笑,指了指倒在一旁尚未醒转的陈嫣,默然不答。 血郎中恍然大悟,道:“你是要我让她醒来?”剑问天点了点头。血郎中道:“这个易办。”也不起身,从囊中夹起几枚银针,隔空飞出。他认穴之准,自然不容置疑,几枚银针一一刺中要穴,陈嫣嘤咛一声,立时便醒转过来。 血郎中脸上又现慈祥神容,关切问道:“嫣儿,你睡得好吧?天晚了,过来一起用餐吧!” 陈嫣晃了晃脑袋,猛然想起先前发生的一幕,血郎中这般关心问候,却令她如见鬼魅,非但不敢上前,反倒面露惧色,连连后退。 剑问天摇头苦笑,道:“嫣儿,你师公亲自下厨,好酒好菜招待咱们呢。你不必见外,尽管过来便是,切莫违逆了你师公一番好意。”血郎中也道:“嫣儿,你问天师叔说得是,你睡了半天,肚子也饿了,快点过来。”转头狠狠白了剑问天一眼。 剑问天佯装不懂,道:“咦!师父,你瞪着我干什么?难道这菜里是下了毒的么?”血郎中连连摇手:“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心中不知骂了剑问天多少回。 陈嫣再是聪明,始终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看着两人一唱一和,自己听得一塌糊涂,此时虽也觉腹中饥饿,仍是有些忐忑,但见剑问天举筷夹菜,放入口中嚼得津津有味,这才稍微放心,壮了壮胆子移步过去。剑问天有意让血郎中难堪,自己一边吃喝,又不停给陈嫣夹菜,把个正主的血郎中都冷落到一边了。 血郎中几度便想发火,但想到《剥极真经》还没到手,再大的怒火也只好暂且压下,心里不停盘算着,等到剥极神功练好后,该如何处置这两个乳臭未干的晚辈。 到了此刻,能放得下的反而是剑问天。他了无烦忧地吃了个酒饱饭足,摸了摸胀得老大的肚皮,一个呵欠,倒头便睡。 血郎中脸色一板道:“问天,酒也喝过了,饭也吃饱了,该起来写些经文了罢!”不想剑问天刚一躺下去,不知是真的累极,还是假意睡着,竟尔打起呼噜来。 血郎中阻止于陈嫣在此,不便动怒,只得作罢,寻思:“先让你张狂张狂,只要你一日落在我手里,还怕你不将《剥极真经》全部抄完!”怀揣着剑问天初写的那一页经文,心中窃喜,自行揣摩去了。 待得血郎中去远,陈嫣轻轻推了推剑问天,低声道:“白头大哥,你睡了么?”剑问天嘻嘻一笑,睁开双眼道:“还没呢。”陈嫣笑道:“原来你故意装睡的。”不解道:“白头大哥,你们刚才说什么经文来的?是他罚你抄写经书吗?” 剑问天摇头道:“嫣儿,你还小,不懂的。你师公可不是什么好人,他把我制住了,非要我将剥极真经写出来不可,我若不依他,他定然不会放过咱们,所以我只好装痴作呆,过得一时是一时了。” 陈嫣道:“白头大哥,那咱们快些离开这儿吧!”言毕一手拉着剑问天。 剑问天苦笑道:“他号称天下第一神医,不但医术了得,用毒也是十分厉害。似我现在这个样子,若是没有他亲自解毒,要活命都不能,更别说逃出百药谷了。”陈嫣神情焦急,直跺脚道:“那、那怎么办?” 剑问天实不愿她受自己连累,道:“嫣儿,你我只是萍水相逢,趁现在他不在这儿,你赶快走罢!”陈嫣略一犹豫,咬了咬唇道:“不行,我怎么能扔下你不管,我要和你患难与共。” 虽然这“患难与共”的话只是从一个小女孩口中说出,剑问天听在耳里,也不由一阵感动,道:“嫣儿,你有这份心,大哥谢谢你了,但大哥实在不能连累了你,你快些离开这儿罢!” 却听外面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血郎中推门而入,黑脸如罩寒霜。 剑问天一怔,笑道:“师父的轻功是越来越高了,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一点也觉察不到。” 血郎中板着脸道:“剑问天,你休得给我假痴作呆了。你写是不写?为师的耐心是有限度的!”说话之间,欺身上前,一只手便向剑问天抓去。陈嫣惊道:“师公,你别----”只道他要向剑问天狠下毒手,情急之下,无暇多想,挺身拦在剑问天身前,一掌拍出。 血郎中喝道:“小丫头找死!”屈指成爪,一把将陈嫣整个人提起,看也不看,随手往身后一扔。但听得“砰”的一声,窗户应声裂开,陈嫣大声痛叫,这一摔,显然是摔得不轻。 剑问天眉头一皱,忿然道:“师父,嫣儿她只是个孩子,你这般对她,难道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 第一百八十五章 斗心力 血郎中冷笑道:“只要你乖乖听话,将《剥极真经》快些写出来,我定会好好款待她,如若不然,后面折磨她的法子,师父可多着呢!”说时侧耳细听,却没再听到陈嫣的声音,血郎中心道:“难道那小丫头真的那么不经摔?” 剑问天思忖:“你对一个小女孩尚且如此狠心,我若不写出来,或能多活几天,若是《剥极真经》一朝落入你的手里,难保不将我如法炮制,你一心想要争霸天下,我就偏偏不让你如愿以偿,你又能奈我如何?” 血郎中连叫几声,仍听不到陈嫣有何回应,心下疑惑,快步走出,游目四顾,四周空无一人,连同陷入地上死去的薛笑佛的尸体也已不翼而飞,不禁暗骂一声:“见鬼了!”忽然想起回谷途中,遇到的日月双使瞒着自己和剑问天谈了一阵,只道是他们早便合谋起来设计自己,不由大怒,走入屋中,喝问道:“你们的这点小小伎俩还想瞒得过我么?快说,陈嫣被你们藏到哪里了?” 剑问天冷冷笑道:“杀人埋尸可是你惯用的手段,你连自己的弟子都可以狠下毒手,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血郎中道:“看来不给你点苦头吃,你是不肯说的了。”两指一夹,几枚银针疾刺剑问天身后大穴。剑问天立觉背上一麻,瞬时间犹如万蚁咀骨一般,又痛又痒,忍不住连声呻·吟起来,一咬牙道:“你索性杀了我算了!” 血郎中冷笑道:“要死还不容易?为师说过,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你若忍受不了,那便向师父求饶,求我放过你,然后乖乖的听话,将真经一字不漏地默写出来,咱们师徒俩以后言归于好,至于是嫣儿失踪的事嘛,那小丫头既然无福消受,那便让她走罢,为师也就不再追究了。” 剑问天忍痛说道:“你说的倒真好听,我凭什么相信你?说不定你真经一到手,立时便将我杀了呢!”血郎中听出他口气渐软,只道他真的忍受不了折磨,心中窃喜,激动得声音略抖道:“只要你将剥极神功悉数传给我,莫说我不会再为难你,就算我反过来拜你为师都行!不信……不信,我对天发誓!”言毕当真就地一跪,面向剑问天,发起誓来。 剑问天见他这般做作,全然不顾一代宗师身份,暗暗摇头叹息:“此人为了一己之欲,不惜屈尊如此,真是无可救药了。”端了端脸,正色道:“我见你诚意可嘉,破例收你为徒罢!” 血郎中欣喜若狂,脱口叫了声:“多谢师父抬爱!”站起身来,连施几针,解去剑问天身上痒痛,关切问道:“剑儿……不,师父。师父,你没事了么”但他欢喜之余,并没立即将封住剑问天任督二脉的毒针取出,看来是对剑问天仍然心存顾虑。 剑问天痒痛大减,长长舒了口气,脑子一转,心中已有盘算。 血郎中观颜察色,见他迟迟不曾动笔,催促道:“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剑问天故意把脸一端,瓮声道:“嗯,为师仔细想清楚了。我的一身武学,若是如此失传,未免太对不起独孤前辈在天之灵了。只是……”血郎中急道:“只是什么?” 剑问天道:“只是为师抄写之时,不得有人在旁干扰,否则定会神思大乱,乱写一通,到时练起功来,次序颠倒,那可大大的不妙。依为师之见,你还是暂且出去罢。待我写好之后,你再进来取走也不迟。” 血郎中一想也是,当即转身退出门外,小心掩上了门,心中思道:“你以为我真的疯了么?我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不将你的任督二脉的毒针解了,便是怕你出尔反尔。你一朝不写,便只有多受些苦,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倚在门口,耐心等候。 剑问天却是想道:“你以为你这般屈尊降优,我就瞧不出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么?你无非想从我手上得到真正的神功,我便如你所愿,照抄给你又如何?剥极真经高深的神功,又岂是你一朝一夕所能练就的?”当下磨墨执笔,凭照着记忆默写起来。 他两人虽只是一门之隔,却是各怀心事,这般斗智力斗耐心,比之明枪明战又是另一番景象。 剑问天身不能动,只有一只手挥毫写字,无处支撑,实在劳累至极,好不容易写到了第二层,已是三更时分,连打呵欠,便待躺下大睡一场,想到血郎中在外面不时留意着,见自己偷懒必定不依,只得忍住,但心中实是厌烦,又不得不暂停片刻,忽而想道:“横竖他没见过真正的《剥极真经》,我为什么不能乱写一通?” 一念至此,便想起初时所练的《金蟾真经》来,精神大振,当下左一句《剥极真经》的要诀,右一句《金蟾真经》的经文,随意穿插,毫无章法,写了厚厚的一叠纸,约略一数,也有剥极真经那般分为九层了。 看着自己累得腰酸背痛的成就,不觉得意一笑,抬头望向窗外,已经天明,想着血郎中或许还在外面守着不走,咳咳两声,高声道:“师父……徒儿,进来吧!” 房门“吱呀”一声,血郎中果然守在外面,一眼瞧见整整齐齐堆积在桌上的纸张,眼光大亮,笑容满面道:“有劳剑儿师父了。其志可嘉,这个其志可嘉!”双手如获至宝奉起经文,仔细看了又看,赞道:“好!好!好!剥极真经果是博大精深也。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脸色突变,一掌抵住剑问天胸口,冷冷道:“真经已到手,留你有何用!” 剑问天暗暗叫苦:“狐狸尾巴终于又露出来了。”突然也学着血郎中大笑起来。 血郎中道:“死到临头,亏你还笑得出来!” 剑问天冷笑道:“我笑你得意太早,没有我的指正,你即便得到真经又能怎样?” 第一百八十六章 身试药 血郎中怔了一怔,狠狠道:“我便姑且饶你一命,你若敢对我有半点隐瞒,你所受的刑罚,定然不止这些。”猛一转身,拂袖而去。 剑问天于生死攸关之际,竟又躲过一劫,暗暗捏了一把冷汗,连呼好险。回想血郎中种种行径,着实令人心寒,又岂是“喜怒无常”四个字所能形容得了的,“再这般下去,还不知他会使什么法子来对付我,我不被折磨死,早晚都得被吓死,须早寻脱身之计才是。”但他空有一身绝世武功,却不是百毒不侵的人,面对血郎中这稀奇古怪的用毒,竟是一时束手无策,心道:“可惜剥极真经中虽有疗伤要诀,却没有解毒之法,不然的话,我就不必为这几根小小的银针大伤脑筋了。” 脑子里不停思索,竭力搜寻自救之道,然而他所修炼的两门绝学,一门是道家无上神功,炼丹炼药的法门是多不胜数,这解毒用毒的法子却一句也不曾提起;一门是独孤大侠集各家之所长融汇贯通的真经,废功闭气,自我疗伤的法子也不少,于毒物之道,也是只字不提。 剑问天想了半晌,兀自想不出个一丝半点来,他也是困顿之极,不知不觉竟然酣然睡倒。睡梦中依稀记起答应南少林七日之期赶回之约,猛然惊醒,喃喃说道:“今天是第二天了?” “第五天了。”一个清泠的声音在耳边轻轻说道。 剑问天万不料这时身边会有人在,不禁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喜出望外,脱口道:“嫣儿!” “嘘,别说话。”说话的却不是陈嫣是谁?只见她双手从怀中几下摸索,瓶瓶包包的东西摆了一桌,嘻嘻笑道:“白头大哥,瞧我帮你拿些什么来了?” 剑问天顾不上去看桌子上那些究竟是什么,一把抓着陈嫣的手,关切问道:“嫣儿,你不是……你没事么?” 陈嫣心里一阵暖洋洋,笑道:“谢谢大哥,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指着桌上道:“白头大哥,你看看啦,这些是不是你要的解药。” 剑问天转头看着那一大堆瓶瓶包包的东西,一张脸顿时变成了苦瓜脸,苦笑道:“嫣儿,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陈嫣道:“还要多谢师公……血郎中把我扔出去呢。嘻嘻,嫣儿自知武功低微,轻功却不会差,我乘他以为我摔伤了时,一溜烟便跑开了。然后我糊糊涂涂就进了一间药室,心想你也中了毒,兴许这些东西能帮得了你呢,所以便一古脑搬了些过来啦!” 剑问天苦着脸道:“问题是,我也不懂岐黄之术啊!” 陈嫣道:“白头大哥,你就试试嘛!反正是死马当……”说了一半,显然觉得这个比喻不大恰当,忙即住了口。 剑问天道:“嫣儿说的是,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吧。”虽不知道眼前这些到底是解药还是毒药,但人家为了自己不惜冒险偷药,这番心意总是不忍拒绝,当下心道:“横竖就是个死,割出去了。”闭上眼睛胡乱抓了一瓶,递给陈嫣。 陈嫣伸手接过,看了看瓶上字样,脸上刷地一片通红。剑问天奇道:“嫣儿,你怎么啦?”陈嫣拼命摇头,将药瓶藏到身后,尴尬一笑。原来剑问天抓着哪是什么解药,分明是男女欢事的春药!陈嫣虽不过十二三岁,对于男女之事也只朦朦胧胧,但瓶上的字却是识得的,这也难怪她如此羞窘了。 剑问天不知就里,再次问道:“嫣儿,你怎么啦?”伸手去夺,吓得陈嫣脚下一个踉跄,一不小心,手里药瓶“咣啷”一声掉倒在地。这声音并不算大,在这空荡荡的山谷中却异常清晰,陈嫣蓦地醒悟,脸色微变,双目四顾张望,该是怕血郎中听到声音赶了过来,到时可就真的难以脱身了。 剑问天笑道:“嫣儿不必害怕,他这当儿奉着我抄写的秘笈,怕是练得不亦乐乎了。”一瞥地上摔碎的瓶子,那贴在上面的字条依稀可辨,已自明白过来,心中颇有疚意,心下一横,随手抓起一瓶,咬开瓶塞,仰头倒下。 陈嫣见他毫不犹咕噜噜悉数倒入嘴里,眉头都不皱一下,笑嘻嘻地说道:“白头大哥真是厉害!”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 剑问天囫囵吞枣般将药吞入腹中,但觉并无异样,心中窃喜:“莫非误打误撞,真的让我吃下解药了?”不料念头未过,忽然腹中幽幽作痛,过了片刻,痛楚越强,胜似万针刺戳般,黄豆大的汗珠簌簌直淌,脸色腊黄,身子不停打起寒颤来。 陈嫣吓得手足无措,一迭声道:“白头大哥,你没事么?”剑问天吃力摇手,示意她不要靠近,他极力强忍着痛楚,但脸上的表情却怎么也掩饰不了,五官扭曲得如扎成了一堆,突然间有一股不知来自何处的强流,在体内横冲直撞,难以压制,不由自主纵声厉吼,整个人向上窜起,轰隆隆一声巨响,将屋顶穿破了一个大窟窿,余势未竭,犹自冲霄飞起十几丈高。 几声尖啸,化作狼的嚎叫,声音激荡着山谷上空,久久未歇。 骤然之间发生了如此奇变,剑问天大为震惊,双臂乍展,才发觉原来四肢已能活动自如。 身在半空,剑问天俯瞰地上,但见相隔颇远的两间小屋里,陈嫣、血郎中分别走出,都是不约而同抬头看来,两人的神情却大不相同:陈嫣有的是惊喜,是忧虑;血郎中有的是诧异,是愤怒,只见他略一低头,右手一扬,十数根血红的银针在阳光之下格外刺眼,哧哧哧破空介响,直向剑问天疾飞过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寻解药 剑问天对血郎中忍耐已久,此时甫得自由,见他又是故技重演,再也忍无可忍,眼见血影破空袭到,怒喝一声,一股真气随着掌风击出,当即将血影银针悉数卷向一边。他人在半空,身子硬生生一个翻斗,不再给血郎中任何发针之机,脚上头下,双掌齐发,以雄鹰扑兔之势,夹着风雷之声,直攻血郎中。 血郎中黑脸一端,嘴角一动,发出一声怪笑,就地马步一扎,摆出一个怪异的姿势,也跟着一声大喝,双掌向上迎了上去。他这一姿势,虽然丑怪至极,其威力却不容小觑。 剑问天居高临下,又是奋力一击,原是大占优势,不料两人刚一接近,剑问天便觉血郎中的掌力中,隐隐夹着一股巨大无比的气流,这气流足可排山倒海,令人大有气窒之感,心中暗自诧异,不敢有半分大意,神功暗运,掌上又加了几成功力,迅速拍下。 “砰!”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流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剑问天借着这一撞之力,向后飞退,半空中连连翻身,终于稳稳当当落在陈嫣身边,对于血郎中的功力,竟是吃惊不已:“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只隔了半天功夫,怎地功力精进如斯?难道……”想起那定是因自己抄给他的那本似是而非的真经之故,又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抬头看去,但见血郎中正看着自己的双手,笑道:“哈哈哈……我练成剥极神功了!我终于练成剥极神功了!”手舞足蹈,怪模怪样,若癫若狂。剑问天心头一凛,脑子里迸出几个字来:“他疯了!” 陈嫣喜道:“白头大哥,你没事了!”剑问天眉头紧蹙,向着陈嫣连连摆手,示意她快些离开。 却听血郎中纵声狂笑,喝道:“哪里走!”人影一动,如飞般欺身直扑过来,剑问天双眉皱得更甚,将陈嫣一把拉到身后,心道:“我倒要试一试,是我的正宗剥极神功了得,还是你胡乱修练的功夫厉害!”仰天一啸,不闪不避,剥极真气罩住全身,双手一揽,聚成一团气流,快步迎了上去! 第二次交战,剑问天有意试探,早存防守之心,用了七八成的功力,但顾及到身后的陈嫣,任是他神功卓绝,也不敢有所疏忽。 两人都是极速出招,以硬碰硬,四掌不偏不欹撞在一起,又听得“砰”的一声,天地似乎也为之动摇!剑问天连退几步,化解开血郎中凌厉力道,对血郎中的功力深感愕然,但他有备而战,自是无妨;血郎中身子一震,连连后退了十几步,方始稳住身形,他一击不胜,怒眼圆睁,须发皆张,再度飞身攻来。剑问天拉着陈嫣,仗着轻功了得,在血郎中掌风下恣意游走,但见血郎中他步步紧逼,招招狠辣,不留余地,竟是拼了老命的打法,心下起疑:“他真的疯了,还是走火入魔了?难道我给他的假真经,真的让他误打误撞,练成了绝世神功?” 血郎中一味地穷攻猛打,浑身好似有使不完的真气,风吹日照下,须发凌乱,狰狞异常,与先前的城府深沉,老成老练更是判若两人。剑问天本就无意与之性命相决,更何况还要照顾身边的陈嫣,这般边走边斗,不觉已走进药林之中。 血郎中抡掌狂扫,直打得药树折的折,倒的倒,顿时间遍地狼藉。 如陈嫣所言,她武功不高,轻功却不比剑问天差了多少,仗着这救命之术,和剑问天左闪右避,在血郎中的疯狂掌风下,竟也能丝毫无损。身后横七竖八倒着药树,无疑给了两人不少方便,不一刻两人与血郎中的距离越拉越远,两人这才脚步放慢下来,耳听血郎中兀自在林中叱喝不止,相视一笑,想起适才逃生之至,陈嫣轻功之灵妙,连自己也自叹不如,剑问天不禁赞不绝口。 陈嫣惊魂乍定,咋了咋舌,奇道:“白头大哥,师公他,是不是疯了?”剑问天摇头道:“他没有疯,多半是走火入魔了。”心想自己是赌气乱写一通,竟然让血郎中给练成这个样子,换作平时,他定会连夸自己聪明绝顶,可是血郎中再怎么行止令人不齿,说到底终究是他救命恩人,再生父母,此时见血郎中变成这样,他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剑问天望着药林轻叹一声,又想起自己来药谷的目的,道:“咱们再到药室找一找血影银针的解药罢!”拉了拉陈嫣,转身便向药室方向走去。 这药谷虽则宽广,房屋寥寥几间,却是错落有致。第二次前往,陈嫣已经轻车熟路,自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即找到。 剑问天小心推开房间,入眼处狼藉不堪,满地是摔碎的药瓶药罐,药室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药味,剑问天看了看陈嫣,似乎在问:“嫣儿,该不是你将这些打翻的吧?” 陈嫣脸上却满是惊讶之色,诧然道:“怎么会这样?” 即便是这药室整整齐齐,要在品种不下千计的药物中寻到血影银针的解药已属不易,更何况弄成现在这般模样?“是谁将药室翻得乱成一堆的?不是陈嫣,难道是血郎中?又或者另有其人?”看着这乱作一团的药室,剑问天心里暗暗叫苦,但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当下咬了咬牙,便在这五颜六色的药堆中小心寻找起来。 可是这遍地的瓶瓶罐罐,有的已摔成碎片,少许摔损稍轻的,有的不是瓶身一点标识都没有,有的是几种药混淆在一起,剑问天陈嫣两人于医学之道毫无见识,找了半晌,累得满面头大汗,兀自一无所获,面对满地似是而非的药物,对此更是束手无策。 剑问天微感沮丧,寻思:“算一算七日之期将满,想来即使找到解药,始终难以如期赶回南少林了。我自己无法洗清罪名,与南少林结怨倒不要紧,只是连累了凌大哥和雪狼女,如此一来,不癫和尚身上这条线索也必中断,要找到当年陷害父亲的元凶可就难上加难了。”若是这般放弃,心中实在不甘。 就在此时,药室上空突然传来两声怪笑,声音凄厉如夜枭:“你们在找什么?”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夺解药 这笑声好些刺耳,又好些熟悉,剑问天听在耳里,足下一动,闪电般冲出药室,昂头看去,果见屋脊上方,一黑一白两个戴着高尖长帽的怪人,虚空飘摇不定立着。诸位看官想必已经猜到,这两个便是黑白无常左冷左冰两兄弟无疑了。 剑问天微微一怔,想起血郎中适才的异常举止,恍然大悟,嘿嘿一笑道:“原来是你们两个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东西搞的鬼。你们竟然送上门来了,那敢情正好,省得我到掘地三尺将你们挖出来呢!”说话间暗里一瞥周遭,心道:“这两个老鬼都来了,我大哥呢?不知他逃脱了冥界的控制没有?” 便听黑无常左冰一声怪笑道:“剑问天,多年不见,当年乳臭未干的漏网之狼终于是长大了。有趣!有趣!好玩!好玩!”他一连说了两个“有趣!有趣!好玩!好玩!”当是丝毫没将剑问天放在眼里。 剑问天笑道:“我也觉得很有趣,很好玩。为什么青天白日之下,两个老鬼会无缘无故冒出头来呢?该不是半人半鬼做得好不耐烦,想到阎王爷那儿报告了罢?若果真是这样嘛,剑某倒是很愿意为两位效劳。” 白无常怪眼一白道:“谁有空和你东拉西扯耍嘴皮子。你不妨看看这是什么东西。”说时把手一扬,手里已多了一件物事。 是血影银针的解药! 剑问天一眼望去,只见白无常手里抓着一个药瓶,瓶身红纸上的字依稀可辨,正是自己所要的东西。“怪不得半天都找不到解药,原来真的被他们捷足先登了。”剑问天双眉一剔,喝道:“拿来!” 白无常怪笑道:“解药在这里,你只管过来便是。我倒要瞧瞧这几年你学了些什么,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话音未落,眼前人影晃动,剑问天双足一弹,施展狼腾提纵术,飞身上了屋顶,呼呼两掌,倏地向白无常拍了过去。 黑无常怪笑道:“要拿解药,过了我这一关再说。”双掌一摊,两道晶莹剔透、寒气砭骨的长锥握在手里,没头没脑向剑问天迎面扎来,用的正是他们的独门兵器索命令。 当年孟孤行便是栽在索命冰符之下,以致于受冥界控制,剑问天自然晓得厉害,不敢硬接,看看索命令近在咫尺,吸了口气,胸膛一缩,避过了这凌厉一刺,飘然身退,落在屋脊之上。 黑无常得意笑道:“传闻为虚,眼见为实,武林中把你吹嘘得如何如何的神功盖世,原来也不外如此。来来来,小子,让本鬼使也将你变成你那大哥的样子,为本冥界终身效力罢!”剑问天闻言一凛:“我大哥果然还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如此说来,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两个老鬼活着离开了!”但他纵然身负几大神功绝技,对于索命令也颇为忌惮,心里暗暗发愁:“以我现下的功力,要对付这两个老鬼是不在话下,这索命令的毒,却令人头疼得很,倘若冰魄剑不曾丢失,那便好办得多了。”一个念头未了,黑无常再度攻到。 剑问天赤手空拳,不敢硬接,只得以施展轻功游斗,一边思量破敌之法。黑无常一对索命令,在日光照射之下,冒着袅袅寒烟,僵而不化,每一次出击,均带着刺骨砭肌的寒气,更兼形如鬼魅,若实若虚,缥缈不定,一时竟大占上风。 黑白无常原是每逢作战,必同时出手,白无常此时似是有恃无恐,料知兄弟稳操胜算,也便袖手旁观,不作出招。剑问天抡掌连飞,游走在索命令层层寒气之间,时而暗运金蟾神功,还以一记火岩刀。金蟾真气和火岩刀乃是至阳至刚的功夫,对于他现下而言,在想不到法子一举力挫黑白无常之前,这两门神技用来应付黑无常的索命令,或许是最好不过的了。 自古水火难相容,在剑问天的至阳真气辅助下,火岩刀每一记劈出,便有一股火焰扑向黑无常,随着他真气连摧,火焰更盛,白冰与火焰相击,寒气与热流交错,不到片刻,形势大转,竟然已斗个旗鼓相当。 冥界之中,黑白无常的修为,除了教主刘星宇和六判官外,余下教众无一是他们敌手,黑白无常凭着刘星宇亲自传授的索命令,又被委以重任,向来自恃甚高,几十年来栽在他们手里的正道高手不胜枚举,在冥界中除却教主,也从未将他人放在眼里,在此之前,虽闻剑问天狼侠之名,想想是当年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每每嗤之以鼻,是以甫一和剑问天交上了手,便已有些托大,此时黑无常久攻不下,对方热辣辣的火焰一团强胜一团,自己的索命令莫奈对方如何,不禁心中烦躁,一声尖叫,黑衣骤然收缩,直挺挺飞了起来,双手高举,手里索命令寒光闪耀,阴气大增,迳自向剑问天当头罩落! “白头大哥小心!”耳听得地下一个声音传到,却是陈嫣眼见剑问天险境猝生,忍不住从药室中走出,脱口提醒。 白无常乍见陈嫣,只觉眼前一亮,眼珠子滑漉漉一转,咧嘴一声怪笑,轻飘飘从屋脊上飞了下来,直扑陈嫣。 陈嫣眼睛落在白无常那张苍白如纸,瘦得几剩下皮包骨头的脸上,她几曾见过如此恐怖的脸,吓得毛骨悚然,拔腿就跑。然而白无常快如鬼魅的身法,又岂容陈嫣走脱,白衣破空,猎猎作响,一个折身,拦住陈嫣去路,咧嘴张牙,五指如爪,向陈嫣天灵盖狠狠抓下! 第一百八十九章 灭无常 剑问天周旋于黑无常的索命令攻势之下,意在看清黑无常的一招一式,是以每每危急关头,总能自保无虞。陈嫣不知就里,也是担心剑问天的安危,忍不住奔出提醒,却给了白无常可乘之机。 眼前陈嫣被罩在白无常鬼爪之下,形势凶多吉少,剑问天暗暗焦急,心下一横,一记火岩刀劈出,逼退黑无常,猛一转身,飘然飞向白无常,半空中戟指如剑,嗤嗤两声,两道剑气从指尖处闪电般疾射出去,使的正是他初有小成的“九难一指”。 这九难一指乃是独孤奇独孤大侠的成名绝技之一,剑问天也只在天山上与少林高僧对决时出其不意使过一次,这些日子以来不断参悟,精进不少。他原来打算用来对付刘星宇时使出,此刻危急之际,不得已只好先救下陈嫣再说。 剑光所到之处,只听得白无常一声惨哼,身子不由自主向后飞退,但见他左掌捂着右掌,一线血红从指缝中汩汩流出,苍白如纸的面容刷地更加苍白,脸上流露出的,只有不可思议的表情。 也只是电光石闪的刹那功夫,陈嫣已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望着剑问天,满脸的无尽感激。 来不及陈嫣开口道谢,黑无常惊叫道:“大哥!”黑影乍动,已从屋顶上落到白无常身边,转头看向剑问天,戾气更盛。黑白无常原本就是同气连心的兄弟,此时见白无常吃了败仗,黑无常自然遑急,向剑问天投去仇恨的眼光。 白无常远比弟弟要沉稳得多,摊开手掌,吸了口气,嘴里吐出一条银线,对着伤口用力一吹,那血流如注的伤口,立时奇迹般渐渐收缩,不到俄瞬,手掌便即复原如初,宛似从不曾受伤过。他一双阴森的眼睛注视着剑问天,桀桀怪笑道:“如若本鬼使所料不错,刚才你所使的定是《剥极真经》中的绝技无疑了。兄弟,咱们动身之前,教主向咱们交代了什么,不惜代价,定要探悉到独孤奇的什么神功来着?嘿嘿,就让咱们兄弟再来领教领教你的高招罢!”黑无常当即也哈哈大笑起来。 两无常心意相通,相视一眼,口中念念有词,一黑一白两道影子倏地一分而开,平地里人间蒸发般消失不见。 剑问天一击得胜,却不敢心存蔑视,眼见黑白无常平空消失,也知冥界中诸魔擅长隐身之术,当下一面暗运剥极神功,严阵以待,留心动静,一面护住陈嫣,以防不测。 树欲静,而风不止。诺大的百药谷,此时仿佛一片萧飒。 剑问天护着陈嫣,狼般锐利的眼睛扫视着周遭的风吹草动,此刻他已下定了决心:除恶务尽,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便一举除掉这两个鬼差! 一刻、二刻、三刻……时间在待战中一点点流逝。 动了!剑问天眼瞳绿光乍闪,昂首挺胸,双臂一振,纵声长嚎,一股巨大气流宛若轰天迅雷,随着他的双拳击向东面树下。 “轰!轰!”两声巨响,大树拦腰而折,轰声甫歇,接着便是两声惨呼,一黑一白两道影子砰然落地,若隐若现,最后终于现出身来。 这奋力一击,剑问天用了九成功力,誓要将黑白无常毙于拳下,出手自是毫不留情。黑白无常再怎么修为了得,终究还是血肉之躯,又哪能敌得过狼心诀最高修为的攻击?未及还招,已被震得齐齐扑倒在地,一阵挣扎,鲜血染红了草绿一地,眼见已是生命垂危。 白无常左冷修为稍高,良久才颤巍巍挣扎着站起身来,半开半阖的双眼直棱棱看着剑问天,嘴角牵强地挤出一丝冷笑,断断续续道:“本鬼使、本鬼使是……太低估了你了。” 剑问天想起一事,喝道:“解药交出来,饶你不死!” 白无常一声怪笑,道:“你要解药,还不容易……”蓦地左手一扬,剑问天眼睛一亮,便待伸手去夺,却已是迟了一步,血影银针的解药抛向空中,顿时随风消散。 剑问天恼怒至极,长嚎一声,抡拳打出,白无常不闪不躲,一任拳头如雨点般在身上招呼,凄厉的声音响遏药谷,突然间一口血箭仰天喷出,那条血箭便似活的一般,在空中一个盘旋,化成一只血色鹦鹉,扑哧哧振翅高飞而去。 那是白无常的元神!剑问天恍然大悟,那血鹦鹉早已飞远,即便他功力再高,身无双翼,也是无力将它留住,只得望天兴叹了。 临到手的解药就这般眼睁睁失去,剑问天满腔怒火,便要对黑无常施以重拳,却见黑无常已是气绝人亡。 剑问天连叫可惜,既可惜解药失去,无法向南少林众僧交代,更何惜让白无常的元神遁逃了,如果冥界知道黑白无常都已死在自己手里,势必要倾巢而出,不灭自己誓不罢休,“我自己一个人的安危倒算不了什么,丁叔叔丁阿姨正在加紧与各武林同道联盟,南冥派也元气未复,如是太早再和冥界挑起事端,岂不因自己坏了大事?” 陈嫣只道他急于得到血影银针的解药,是为了自身安危,几曾想到他乃是另有缘故,眼看他剑眉紧蹙,忧虑满面,问道:“白头大哥,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么?” 剑问天轻轻一叹,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如此紧张,不由色霁,笑道:“是非祸福,冥冥之中早有安排,我其实也太杞人忧天了。兵来将挡,水来土堰,纵使刘老怪亲自出马,又何所惧哉!” 话声刚落,蓦听得药林中一声惨叫遥遥传入耳际,剑问天脸色一变:又发生了什么事了? 第一百九十章 悔已迟 先前来时,那药林之中便只剩下若癫若狂的血郎中一人,这凄厉的惨叫声,若不是血郎中发出的还有谁? 剑问天心头一沉,说了声“走!”狼腾提纵术几个起落,早奔出几丈开外。陈嫣略一犹豫,随即紧跟着向药林方向走去。 两人的轻功均是极佳,加上有事发生,自然走得更快。晃眼间药林已到,剑问天陈嫣加快步伐,走入林中。首先映入眼帘的仍是那遍地狼藉的药树,左边不远的地方,一棵摇摇欲倒的药树下,有一个人正倒在血泊之中。 果真是血郎中!剑问天纵身上前,一把扶起,但见血郎中心口之处,鲜血不断溢出,一张黝黑的脸上,此时已全无血色,那神情,是惊栗?是愤怒?是痛心?是难以置信?抑或还有其他?恐怕只有从他口中得知答案了。 然而血郎中已是气若游丝,纵使他医术高明,救人则易,要救自己,却是颇难。 簌簌几声,剑问天戟指连点,封住了血郎中几处要穴,好不容易伤口鲜血慢慢止住,血郎中双眼半合,仍然半晌说不出话来。 剑问天眉头深锁,以掌抵住他的百会大穴,连连运功,剥极真气源源不断输出,如此过了一个时辰,只觉血郎中身子渐渐温热,接着便听他长长一叹:“我错了!我错了!” 剑问天一怔,在他的记忆深处油然唤起,当年不度僧临终时的最后一句话正是:“我错了!我错了!”不禁问道:“你什么地方错了?” “我对你那样,你何必救我。”血郎中答非所问道。说了这句话,连连喘气,大声干咳起来。 剑问天道:“你对我不仁,我却不能对你不义。”又问道:“是谁杀了不度大师?”他本想问“是谁对你下此重手”,可是话到嘴边,不知为什么,却变成盘问不度僧的死因来。 “谁杀了不度僧?”血郎中注视着剑问天,突然哈哈大笑,笑声中略带凄凉之感,也牵动了伤口,使得他忍不住气喘吁吁。歇了一歇,血郎中长叹一声道:“昔日报,今日还,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想不到我血郎中也有今日,最终落得和不度僧同样的下场。” 剑问天仔细揣摩他的话中之意,隐隐觉得血郎中今日之伤,与昔年不度僧之死,必然大有关联,追问道:“究竟是谁杀了不度大师?” 血郎中凄然一笑道:“你既然已经料到,又何必问我。”剑问天只感到自己身子微微一颤,道:“原来真的是你!” 血郎中道:“不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不度僧也不至于无辜枉死。他本不该死,可惜他做错了,我也错了。一切都悔之晚矣!”这番话听起来是在将所有罪名揽给自己,实则令人听得不明不白。 剑问天引忍心痛,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想了一想,又道:“那么,不度僧的尸骨呢?又到哪里去了?” 血郎中一阵凄笑,喃喃道:“血郎中啊血郎中,你中山遇狼,亡羊补牢,悔已太迟,悔已太迟了!”剑问天只道他先时疯病未除,加上身心遭遇重创,又说起疯话来,心中暗叹,不再追问。不经意抬头一瞥,忽见远处树丛之中,一条人影猛地闪过,速度好快,快得只看到两团幽幽的光芒在闪烁。那是一双充满妒恨的眼睛! 是他!莫非是他?剑问天口张了张,便要叫出,又听血郎中强烈咳喘着,忙再度输功,为他续气,心下已明了得很:“这位神医师父命不久矣!” 血郎中果然摇头道:“我是终有此报。问天,你不必再损耗功力救我了。” 剑问天轻轻叹息,道:“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血郎中喃喃自语道:“我的心愿,我的心愿,我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此时,突听陈嫣高声叫道:“师父!”声音充满诧然。剑问天连同奄奄一息的血郎中都道天蚕姥姥尚在人间,闻声一齐看去。 几棵药树后面,有三个人闪出,剑问天又惊又喜:“凌大哥!芳姐姐!”来的便是凌逆风、雪狼女、孟孤芳三人,走在最前面的乃是雪狼女。陈嫣的那一声“师父”,正是朝她而发,但她脱口叫出之后,又茫然摇了摇头道:“不,你不是师父,师父已经死了。” 剑问天也甚感诧异:“雪狼女年纪和我不相上下,嫣儿怎么会认错了人?”却觉血郎中身子猛然一震,本已黯然无光的眼神,忽又闪亮起来,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支撑着他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雪狼女,苍白的脸上满是笑意,吃力张口叫道:“棋子……棋子……” 剑问天剑眉微皱,心想:“嫣儿是小孩子,认错人倒还罢了,血郎中好歹和天蚕姥姥也曾夫妻一场,怎么连他也认错了?”只道血郎中又发起疯来,便思上前阻止,一眼见到雪狼女站在那儿,并无抗拒之意,况且还有孟孤芳和凌逆风在她身边,万一真是血郎中临死一击,有他两人保护雪狼女,当可无事,也就打消了念头。 血郎中临近雪狼女半丈之外,停住脚步,上上下下打量着雪狼女,摇摇头道:“不,你不是棋子,我的妻子已经死了,她也不似你这般年轻。”剑问天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他并没疯了。”只见血郎中低头沉思,好像在极力让自己想起什么,向一旁的孟孤芳招了招手道:“孤芳,你过来。” “师父。”孟孤芳毫不迟疑,举步走近。 血郎中指着雪狼女道:“芳儿,你去问她……”下面的话故意压低了声音,但剑问天依稀还能听清:“……她乳__峰中间是不是有一颗黑痣。” 剑问天心中纳闷,几乎想脱口说出:“你怎么知道?”在雪狼谷中,雪狼女身穿鲛绡衣,身材暴露无遗,又加上千艳宫中,雪狼女毫不避嫌在剑问天面前换衣服,即便剑问天无意去看,也知道她胸口的确有那么一点记号,但这可涉及到一个女孩子的清白,无论如何,打死他也不能说出口的。 孟孤芳俏脸一红,望着雪狼女,不知道该不该问。其实无须她传话,在场众人,都已听到,雪狼女依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只是望向血郎中的眼神,仿佛有所改变,良久才轻轻点了点头,算是给了血郎中一个肯定的答案。 血郎中喜不自胜道:“你果真是我的冰儿。我的女儿还活着,我血郎中临死之前,竟然还能见到我的女儿!”仰天大笑三声,胸口鲜血如泉井喷,直挺挺向后便退,双眼一闭,就此一瞑不醒! 第一百九十一章 真相呢? 血郎中倒下了。(荷花文学网 http://.hehua.org) 雪狼女没有流泪,一如血郎中亲眼目睹天蚕姥姥死去,也不曾流下半点泪珠。她冷若冰霜的脸上,只掠过一丝忧伤,稍纵即逝,难以捕捉。在她的脑海里,也许从来没有“爸爸妈妈”的字眼,她只记得,自己是喝着雪狼的乳汁长大的,自己叫雪狼女,从没有名字。为什么会有莫名的忧伤,她自己也不知道。 一代神医就这么与世长辞,一生孤独,临老不带一丝遗憾离开。 死者已矣!剑问天、孟孤芳长长叹息,能做的事,便是让死者好好安息了。 不需要任何灵堂摆设,血郎中便葬在这药林之中,空谷灵药,青山绿野,这或许是血郎中最好的归宿。 然而,不度僧的骨骸又到哪里去了呢?葬好血郎中,剑问四处细寻,终于在血郎中书房的暗格中找到了不度僧的骨灰坛,那坛子下面,整整齐齐压着一封未封口的书信。 剑问天小心抽出,一行小字映入眼帘:“不度老友:昔年无心之失,到如今阴阳两隔,老郎中每每思之,深感愧颜,但愿你在天之灵,勿怪则个…”迫不急待地往下看去,怎料往下却是模糊一片,难以辨认。不由大感失望,心道:“如此说来,不度大师真是因神医师父而死的了,但信中所写的‘无心之失’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这个秘密,就这般随着二老的离世,一齐带进黄土中了。 “当年不度大师不愿意说,神医师父也不愿意说,这其中理应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们两人都已仙去,我又何必在这个问题上苦苦纠缠?”当下将书信重新放回原位,向着骨灰坛合掌三拜,小心关上暗格,退出书房,凌逆风、孟孤芳、雪狼女和陈嫣,早已在门外伫立多时。 陈嫣一把走上前来,脸上略现仓遑之色,道:“白头大哥,那个、那个黑白无常的尸体都不见了!” “什么!”剑问天一怔,说道:“黑白无常明明已被我所杀,尸体怎会不翼而飞?难道他们已是不死之身!”心里隐隐浮起不祥之兆,提足如飞,来到药房之前,放眼四望,身周除了被自己摧毁的大树,还有地上几滩黑白无常吐出的血渍,两具尸体果真已经不知所踪。“怎么会这样?”他对自己的功力向来不抱怀疑,狼心诀奋力一击,本已确认将黑白无常杀死,如今相隔也不过一柱香时间,两具尸体俱都消失得无踪无影,倘若真是死而复活,实在太匪夷所思了。试问狼心诀的最高武功,连两个小鬼差都杀不了,又如何能对付得了刘星宇那个大魔头? 剑问天登时气泄,颓然坐倒。突然,脑海里一个人影掠过,那充满妒恨的眼神,幽幽冰冷,直如两把利刃,深深刺痛着剑问天。 “是他,难道是他将黑白无常的尸体带走了!”人呢?剑问天既想追赶,却又不愿追赶,“算了,就让他走吧,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此想着,心里反而欣慰很多,当下振作精神,重新和凌逆风四人聚在一起。 此间诸事既已了结,也就不必要再逗留下来了。剑问天孟孤芳于血郎中毕竟也曾师徒一场,再次跪拜血郎中之后,随着凌逆风三人,一同出了百药谷。 一路上剑问天问起孟孤芳为何会在天山不远千里赶来,经凌逆风一说,这才知道:原来凌逆风和雪狼女留在南少林,半为人质,半为查找下毒手的真凶,苦等三天亳无端倪,凌逆风心中未免有些焦虑,便思游说南少林方丈非空大师,让他多宽容几天,谁知到了方丈房时,却已不见了非空踪迹。 凌逆风道:“南少林一听方丈失踪的事,顿时全寺如同炸开了锅,急得上上下下四处寻找,除了非树之外,谁也无暇顾及伤者,我剩此混乱空隙,暗里飞鸽传书,本拟向天山孟姑娘求援,让她急急赶来,先到南少林救人再说。问天,我也是从你口中得知你还有这么一位姐姐,而且医术深得血郎中真传,心想虽则远水救不了近火,但普天之下,能解血影银针之毒的,除了血郎中本人外,就只有孟姑娘了。谁知,老天对我们真是不薄,我信鸽刚放出一天,那日黄昏,孟姑娘便匆匆赶来了。”说时看了看孟孤芳,示意她说下去。 孟孤芳接口道:“半个月前,祝掌门师兄接到南冥凌霄云前辈的英雄帖,邀他赴会南冥,商榷讨伐冥界大事,因天山派受了瓦剌国那次的围攻,元气大伤,掌门师兄急需处理派中要事,分身乏力,几经商议,便让我领着紫烟青鸾两位师妹和檀道生,替他到南冥赴约,也是事有凑巧,凌大侠送出的信鸽,竟然在路上被青鸾师妹打下了。我一见到信上内容,知道事情紧急,便独自一人匆匆赶来了。两位师妹和檀道生,此刻应该已经到了南澳了呢!” 剑问天恍然明白道:“原来如此!”凌逆风道:“有孟姑娘这位再世女华佗出手,自然是药到毒消了。问天,说来也怪,就在我们救下南少林诸多中毒僧人之后,南少林众弟子竟然在寺北枯井中找到了已是奄奄一息的非空方丈。经孟姑娘妙手回春,那非空当然是活了过来,你猜他醒来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剑问天答道:“我们遇到的那个方丈是假的,他便是向南少林诸僧下毒手的人。” 凌逆风怔了一怔,随即一笑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剑问天道:“他便是神医师父的大弟子,瓦剌国飞鹰十一骑之一那个巫马翎的师父薛笑佛。”当下将在百药谷这两天发生的事,去繁从简地说了。凌逆风和孟孤芳均是大感意外,他们都料到那假冒非空之人,必然与血郎中大有关联,却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血郎中不愿提及的那个大弟子。 剑问天嗟叹道:“他处心积虑只为向神医一讨旧债,不料最终还先于神医而死,一切是非恩怨,都随他们尽归黄丘!”忽而想起一人,问道:“凌大哥,不癫和尚呢?” 第一百九十二章 南澳游 天高海阔,波澜浅涌,有几许海鸥清唱,仿佛在欢迎着远方客人的到来。 南海海外面上,一艘渔船随风飘摇,徐徐前进。渔船甲板上,五个人正远眺海景,迎风而立。站在前面的两个白发少年男女格外显眼:男的英俊高颖,白眉如剑,眼若寒星;女的面无表情,如罩寒霜,但双眼却不时瞄向白发男子,也唯有从这双眼中,才能看出她尚有一丝柔情。在她两人身后,站着的一个是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一个是仪表不凡的中年汉子,一个是超然出俗得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手执绿竹杖的白衣女子----这便是剑问天、雪狼女、陈嫣、凌逆风、孟孤芳五人了。 船行不久,已经过了莱芜岛。剑问天从凌逆风口中得知不癫和尚已经无甚不碍,稍为放心,南少林群僧既已无恙,也就不必再多跑一趟了。遥望那莱芜岛东乳山上已是一片废墟的仙虚阁,剑问天无限唏嘘,心想南冥派的那一劫,大半是因自己而起,此番前往南澳,南冥派复兴大计,自己必定要全力而为才是,想及至此,忽而想起顾倾城前辈所改的那一首诗来,脱口念道:“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南冥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凌逆风抵掌一笑道:“剑兄弟说的是,南冥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昔日的胜败荣辱又算得了什么?假以时日,南冥重振,必然比之以前更加兴盛矣!” 南澳岛已近,望眼处沙如缓坡,映日夺碧,凌逆风指着远处道:“那里便是青澳湾了,说起青澳湾,还得先说说南澳的故事呢!”当下清清嗓子,娓娓道来:“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在闽粤交界的海面上,连结南澳岛东面还有一座东京城,石板路使青澳与东京城相通。玉上皇帝赐给掌管东京的男岛神一个鼎盖,赐给掌管南澳的女岛神一个酒盅。一天,女岛神登山游玩。峰顶上她远望东、南海之交无垠的海面,近观足下美丽的小岛,正当她怡然自得之时,一个念头在脑际浮生:小岛象只酒盅,虽然美丽,然而酒盅置于海中,将有沉没之灾,这将如何是好?几经思索,她认为欲免此厄,只有用酒盅换取鼎盖。一天,南澳女岛神宴请东京男岛神,酒席间,女岛神借盅为题,数说酒盅的雅致与妙用,认为它于男人才能派上最大用场,而鼎盖对于女人用途更大,提出了互换宝贝的要求。男岛神酒意方酣,见酒盅的确别致,用于饮酒最好,大为动心,终于与女神交换了宝贝。再说东京城内有一姓钱的富人,人称钱员外,得知东京男岛神的鼎盖被南澳女岛神换走,总担心东京有朝一日要下沉,他找卜卦先生问卜:‘先生,你能不能算出东京城会不会沉没?’卜卦先生盼到赚钱的机会,便说:‘会!’并告诉他。‘东京下沉,为期不远。’钱员外闻言,吃惊不小,急切问道:‘沉没前有没有征兆,望先生指点。’卜卦先生闭上眼睛,随口说道:‘南澳岛北角山东面那头大石狮,脖子流血之时,就是东京下沉之日!’钱员外听罢惊恐万分,赏了卜卦先生一些银子,急匆匆便赶回家去了。他一面请人赶造一艘逃难用的大船,另外派了一名婢女每天清晨到南澳岛北角山观察大石狮的变化。婢女奉命,每天一早通过石板路往南澳北角山。一位杀猪大哥,每天清早从石狮前经过,见一女子天天在此观望,深感诧异。一天早上,他见那女子又来了,便上前询问原由,婢女讲明原委,叹气道:‘我跑得脚底都起泡了,还不知要跑多少回呢?’杀猪大哥听后笑了笑,心里有了主意。第二天一早,婢女发现石狮大血淋漓,急忙赶回家向钱员外报告。当钱员外一家收拾细软登船之时,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东京城果然沉到海里去了!这就是流传于粤东闽南一带‘沉东京、存南澳’的奇妙传说,南澳渔民在青澳东角海面捕鱼,还不时打捞到碗瓮等家物,有时船底还触到海中房屋的飞瓴角呢!”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陈嫣眨了眨眼,拍掌道:“凌叔叔,还有吗?” 凌逆风道:“这南澳岛的神奇传说,即便说上个三天三夜也说她不完,我便跟你说说青澳湾的故事吧!有一天,东海龙王的七个女儿在龙宫实在太闷了,便瞒着龙王偷偷跑出龙宫。路过刚过南海之时,但见海面有一小岛,东北角岛礁环绕,将大海圈成平湖,沙滩纯净洁白,海水清彻如镜,山川秀丽无比,她们被迷住了,于是便在湖中沐浴戏耍,临回东海龙宫仍依依不舍,各抛下金钗留为表记。传说中龙女眷恋的海滩,就是南澳岛青澳湾。龙女抛下的金钗化为七座礁石。退潮时,礁石裸露,远望似七颗星飘浮于蓝天;稍有风浪,碧波托起白浪,仿佛来自天际,溅起的阵阵飞沫置七星礁于蒙咙之中;夜晚,浪击礁石,不时闪着淡淡的光亮、就象在广汉幽递的夜幕上点缀着七颗闪烁微光的星星,成为‘七礁缠星’佳景。” 说话间船已靠滩,五人下船登陆,凌逆风似乎方兴未艾,犹自东指西顾,为众人讲述着南澳岛诸多美丽动人的传说,讲到兴处,朗声唱道:“寥落帝王路, 亡命到天涯。纵然诸葛再世,难挽赵皇家。战马西风落日,樯橹将军白发,凿井避胡沙。 北斗尽王气,沧海落残霞。 佩珊瑚,卧石马,捉青蛙。稚儿嬉戏, 何异于、太子娇娃。榕树千年犹在,遗址今朝难辨,唯剩野菊花。 千古兴亡井, 浸润功夫茶……”歌声洪亮,穿云过野,响彻天际,久久未歇。 就在此时,但听得几个清泠的声音带着喜悦道:“看,大家看,是谁来了!”南面海滩斜坡之处,几个人迅速走出,迎了上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群英聚 从海滩斜坡后走出的是三女两男。为首是一名身穿红衣的中年妇人,虽徐娘半老,却也颇具姿色;在她后面是一紫一青两名妙龄少女,一个眉宇含愁,似是天生使然,一个眉清眼秀,俏脸稍长,略带稚气。再后面是一个十几岁的锱衣男孩,最后是一个十七八岁身材高颀的白衣少年。剑问天对这前面四人自是熟悉不过:便是立群芳、汪紫烟、陈青鸾和檀道生了,再稍一打量站在后面那少年,只觉他长得和凌逆风有些相似,虽然年纪比自己略小,眉宇间英气轩度,甚是不凡,便待询问,那少年已抱拳道:“小弟慕飞,见过问天大哥!” 凌逆风笑道:“他便是犬子凌慕飞了!”剑问天抱拳还礼,心想:“此人倒有凌大哥的风范。他取名慕飞,流芳客栈的老板柳絮飞姐姐名字中又有个飞字,敢情是凌大哥为想念她而起的名字吧?凌大哥就不怕群芳师叔吃醋么?”想象立群芳和柳絮飞如果一起站在凌逆风身边,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场面?不由忍俊不禁,噗哧一笑。 陈嫣奇道:“白头大哥,你偷笑什么?”剑问天摇了摇手道:“没什么!”自知不妥,忙即忍住不笑,为陈嫣逐一介绍,雪狼女于众人中只未见过立群芳,但剑问天知她不爱说话,也就不必多加赘述。 一行人一一见过,当下由立群芳凌慕飞母子前面引路,向凌逆风府邸走去。 凌逆风故意和剑问天留在最后,眼见和众人拉开一段距离,登时用胳膊撞了剑问天一下,小声说道:“小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笑什么。” 剑问天佯装不解道:“什么?” 凌逆风道:“你在取笑你凌大哥为慕飞取了这么个名字是不是?” 剑问天故作一惊,道:“原来凌大哥还能看穿小弟的心事的!” 凌逆风哈哈一笑,低声道:“你真以为你群芳师叔会吃醋么?我为慕飞取这名字,可是经过三堂会审的呢!”剑问天奇道:“哪三堂会审?” 凌逆风道:“一审:群芳有孕在身之时;二审:慕飞满月之时;三审嘛,这个绝对秘密,可不能说!”言毕连声大笑,快步跟上众人,剩下剑问天目瞪口呆咋舌,摇头苦笑。 青澳湾素有“候鸟天堂”之称,历史悠久的 总兵府 、南宋古井、太子楼……文化古迹五十多处,寺庙三十多处,具有“海、史、庙、山”相结合的立体交叉之特色,蓝天、碧海�;�;绿岛、金沙、白浪,掩映如画,不闻市井之喧嚣,实是避世之世外桃源。凌逆风的府邸离古井并不远,古迹犹在,只是前朝故事,已成前尘。 走过古井,再行一阵,红墙绿瓦琳琅入目,两樽石狮门口蹲守,尽显大气,虽不算奢华,但也不能说简陋。 众人走近门前,举头看去,但见横匾上写的是“气镇南关”飞扬遒劲的字样,不待众人询问,凌逆风笑道:“这是承蒙乡亲们拥戴,联名赠送的,我这小打小闹的指挥官,可入不了朝廷的眼界。”剑问天知他是谦虚之言,便道:“做朝廷的官有什么好?还不如凌大哥这般逍遥自在呢!” 两进重门,小院通幽,名花清香,莺燕和鸣。立群芳向剑问天道:“平时你凌大哥不大在家,也就我和慕飞住了这么大的院子,要不是师兄和几位姑娘来了,我们母子俩可真寂寞得很呢!” 凌慕飞接口道:“娘说的是,爹爹只教我好好练功,却又不让我随他去打倭寇,要不是青鸾和紫烟姐姐来了,每天陪我练功,我们可不知有多寂寞了。青鸾,你说是不?”说话间向陈青鸾移近几步。他称汪紫烟为姐姐,称陈青鸾却是直呼其名,明眼人自是一眼便瞧出来了。 剑问天见他和陈青鸾举止间有些亲密,陈青鸾又毫无厌恶之意,心中也自释然:“青鸾妹子和他倒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陈嫣、汪紫烟和檀道生,已有主意,寻思道:“凌逆风说要另觅新南冥十三侠,慕飞、青鸾、紫烟、道生、嫣儿都是不可多得的人选。嗯,还有其余八位,我仔细留意,或许能够找齐。这个主意,改天可与凌大哥等慢慢计议。”又想:“依凌大哥之言:昔年十二连环坞一战,释鸿泥、叶维摩、陈海栗、郭惊宇四位师叔中毒太深,救治不及,易中天易周天两位师叔在那场战役中纷纷殉难,连城师叔伤了一眼,杨遥师弟已成废人,就只剩下凌霄云师父和孙不二、顾倾城、叶未央、徐植几位师叔,以及立孤芳师叔尚能全身而退,此时几位长辈料必已在府中守候多时了罢!” 行近内阁,便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吟道:“……余告之曰: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侬纤得衷,修短 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 ,靥辅承权,瑰 姿艳逸,仪静体闲 。 柔情绰态 , 媚于语言。奇服旷世 ,骨象应图 。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 ,缀明珠以耀 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 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 濑之玄芝。余情悦其 淑美 兮…”吟诵声中,又有一个沉厚的声音唱着:“江南有奇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奇人难再得!”这两个声音一清一浊,一唱一和,一快一慢,俨似早已约定。 剑问天心里暗笑:“能有如此雅兴的,非顾倾城和徐植两位高人雅士莫属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新南冥 声音初歇之际,一紫一青两条人影从窗口处飞出。人未到,剑光现,飕飕两声,两道剑光闪电般向剑问天刺到!剑问天看清正是顾倾城和徐植手持长剑猝然攻到,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一个斜身避过,一点足到陈青鸾身侧,笑道:“青鸾妹子,借剑一用!” “呛啷”一声,剑已出鞘,一挽剑花,与顾倾城、徐植斗在一起。 凌逆风等均知顾徐二侠有意试招,自然而然向后退去,腾出一块空地来。只有向来与剑问天出生入死的雪狼女,尚有些不愿退后,站在原地留心观战。 剑光霍霍中庭舞,侠影飒飒醉花荫。一紫、一青、一锦,三条人影舞跃在剑光花荫之下,一来一往,惊险处掠心夺魄,轻灵处旷心怡神。 以剑问天现下的修为,单剑试斗两侠,本无压力,可谓游刃有余,酣战中一瞥不远处的雪狼女,只见她不但不肯退开,且有跃跃欲试之意,心念一动,说道:“雪狼女,你也上来吧!”雪狼女闻言面露喜色,早有汪紫烟递剑过来。雪狼女伸手接过,雪眉一挺,一纵身加入战团之中。 两人心有默契,剑问天剑锋一转,立时使出天琴剑法,配合着雪狼女,一左一右,齐斗顾徐两侠。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天琴剑法本就适合一男一女同练,剑问天传授给雪狼女都是天琴剑法精要所在,加之两人几度并肩作战,即便并非情侣,同心亦如一致,此番使将开来,前后呼应,如影随形,论其精妙,实不在顾徐二侠的倾城剑和洛神剑之下。 中庭之中,剑问天、雪狼女两人是少年白头,剑法凌厉如电,顾倾城、徐植虽都早过半百年纪,却并无一丝白发,而倾城剑和洛神剑又以轻灵如仙著称,四人酣斗不疲,白头灰发,相映成趣。但在此之前,众人已闻知剑问天乃是痛失心上人之故,因而一夜白头,雪狼女自小如此,谁也不会拿两人的白头说事。 偏有那陈嫣却一个劲儿的喝彩道:“啊!白头大哥打得好,加油!”喝彩的还不只是她,但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拍掌笑道:“天琴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剑问天转眼一瞥,脱口叫道:“师父!”只见东厢小阁之中,几位老者徐徐走出,最前面的是凌霄云和有琴牧野!在他两人身后,逍遥散仙孙不二、兰陵书侠叶未央尾随而至。 四人闻声纷纷罢斗。孙不二大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一别数载,问天修为精进如斯,我就说了,咱们这些老头子早该服输啦!”转头向顾倾城、徐植看去,问道:“顾老头,徐师弟,你们说呢?” 顾徐二侠收剑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故人。问天现下的剑术,已不在我们之下,看来我们是不认老不行咯!” 剑问天谦然道:“几位师叔过奖了,问天愧不敢当!”他虽然到现在为止,只是凌霄云的挂名弟子,一来他也曾修习过金蟾神功,二来长幼有序,这声“师叔”还是要叫的。 说完这句话,剑问天拉着雪狼女走到有琴牧野身前,躬身说道:“问天未经前辈允许,擅自将天琴剑法授与雪狼女,前辈见谅则个。” 有琴牧野捋须微笑道:“老夫有你们这两位资质俱佳的传人,高兴还来不及呢,又岂有责怪之理!”当日在龙门山上,有琴牧野虽已和雪狼女打过照面,但雪狼女向来不爱说话,其时也未显露过武功,是以有琴牧野尚且不知她修习天琴剑法,此时亲眼目睹,眼见雪狼女俱得天琴剑术精髓,遂有收徒之念,满怀深意向她看去。 剑问天察言观色,心领意会,喜道:“雪狼女,还不跪下拜师?”雪狼女略为一愣,恍然大悟,当即扑通一声跪下,恭恭敬敬向有琴牧野叩了三个响头。 有琴牧野哈哈大笑,丧失胡小灵的郁郁阴霾,自此消散,打心里将雪狼女视为孙女看待。 众侠纷纷道贺,略过不提。一阵欢谈之后,凌逆风立群芳夫妇作为主人,前面引路,辗转迂回,来到南院议事堂。但见已有两位端坐堂中,却是眇了一眼的连城和坐在轮椅上的凌霄云的大弟子杨遥。他两人身上有疾,到今为止,深感自卑,本意不愿见客,阻于凌霄云之命,不得不依。 凌府未请下人,立群芳亲自下厨准备晚餐,汪紫烟、陈青鸾、孟孤芳、陈嫣等看看无事,也随着她前往帮忙去了。 群侠各自入座,凌逆风、杨遥、剑问天、均为下一辈弟子,自居下座,雪狼女并非南冥弟子,本无长幼之分,迳自坐在剑问天身边。而凌慕飞只是小一辈的,只在站在父亲身边了。 有琴牧野和凌霄云素来交情甚笃,敬为上宾,与凌霄云并肩而坐。各人入座就绪,凌霄云环视堂中,一声感叹道:“昔日我南冥一派之鼎盛,虽不及少林一派,但也算是武林泰山北斗,六年前那一役,到如今元气兀自难复,人才凋零,每思及此,实难心安矣!” 剑问天心知此番群聚,凌霄云必定有事交代,自是细心倾听,不便多言。 又听凌霄云道:“南冥派常思复兴,惟其路远,多亏逆风四处奔波,不辞劳苦,承蒙武林正道不弃,同仇敌忾,结盟联袂,这次逆风功不可没。常言道群龙不可无首,今日小聚,老夫已和杨遥相议,有意重选南冥新一代掌舵之人,逆风当是首选。” 凌逆风摇摇头道:“南冥有难,小侄当肝脑涂地,誓死为之,但小侄志在抗倭,这掌门一职么,怕是分心不逮。” 凌霄云也知这侄儿志存高远,当下问道:“逆风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凌逆风略一沉吟道:“依小侄之言,问天修为才智,不在我之下,应是不二人选。” 剑问天闻言一惊,腾地站起身来,大摇其手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第一百九十五章 表错情 剑问天虽则曾向凌霄云行拜师之礼,但彼时适逢南冥有难,匆忙之间,还来不及师从凌霄云学艺,因此两人也只是名存实亡的师徒关系而已,若论师徒情谊,怕是还远远不及他和孙不二之深了。 剑问天从凌霄云叔侄两人的对话中,隐隐听出凌霄云似乎早有意让自己担任这南冥新掌门之职,非但不是受宠若惊,心里有的反是惶然之惊,忙即连连推辞道:“问天才智不及凌大哥和未央师叔,武学不及不二师叔和倾城师叔等,怎敢担此重任?这是重选掌门之职,问天万万是承担不起的。” 凌霄云与凌逆风对望一眼,一时默然。 有琴牧野一笑道:“牧野一介外人,本不便妄谈南冥之事,但霄云兄此举,未免太操之过急了罢!依牧野之见,这重立掌门之职,乃是关乎南冥百年大事,須当从长计议才是。”叶未央、孙不二等纷纷深感有理。 凌霄云点头道:“ 有琴先生说得有理,在这件事上,我是太心急了些。”略一沉吟道:“这重立掌门之事,咱们今天就不再提了,但南冥复兴,任重道远,总得有人来权当马首吧?”孙不二已知其意,随即接口道:“逆风,这次你可不能再推诿了!” 叶未央道:“未央不才,可助逆风左右。”凌逆风心知自己若再推辞,于情于理也都说不过去,当下道:“有叶师叔此言,逆风岂敢再有异议,逆风尽力而为便是! ” 剑问天心头一块大石放了下来,思道:“凌大哥掌舵南冥,才是不二人选,来日南冥复兴,凌大哥这个掌门之职是推辞不掉的了! ” 兹事相议已毕,众人相视而笑 。此时,晚宴早已备好,立群芳带着众女盛盘摆宴而来。南澳海岛,水族本多,诸如干贝 、宅鱿、旗鱼、金枪、鲍鱼等等,皆是盘中之物,说不上稀有,但对于剑问天、孟孤芳、陈嫣等,却是见所未见,这一顿晚餐,端的丰盛有味。酒酣饭足,功夫名茶必不可少,稍作欢谈,各自离去。 凌逆风府中房屋不算很多,在此之前,立群芳早便收拾就绪,招待众人,却是绰绰有余。 剑问天辞别几位前辈,回到给自己安排好的卧室 ,看看天色尚早,当下于床铺上盘膝而坐,运了一回金蟾神功,恍然记起:“金蟾真经本是南冥至宝,我擅自修炼,且在流芳客栈中将经书正本失去,至今还没禀知师父。”不免有些自责:“剑问天啊剑问天,你未免太大意了些,金蟾真经落在那黑衣人手里,怕是祸害不浅呢!”心中起了夺回真经之念:“但人海茫茫,叫我如何再碰上那个人?”耳听得“啄啄啄”的叩门之声响起,剑问天弹身起床,问道:“是哪一位?”他知若是雪狼女来了,断然会直接推门而入,是以有此一问。 “是我。 ”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是她?她来干什么?剑问天心中一动道:“我还没睡呢,你进来吧!” 进来的是陈青鸾。只见她两手拈着衣角,耷拉着脑袋,削长的粉脸上略带微红,一副忸忸怩怩的样子。 剑问天问道:“青鸾妹子,你怎么啦?” 陈青鸾憋红着脸,嗫嚅道:“剑大哥,我……”说时不住向门外张望。剑问天顺着她的眼光看去,见到门外不远处,凌慕飞刚好正朝这边看来,登时明白几分,道:“青鸾妹子,你有什么话尽管说罢!” 陈青鸾张了张口道:“剑大哥,我……你……我母亲……我爹爹……” 剑问天大感奇怪:“她今天是怎么啦,怎地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眼见门外的凌慕飞双眉微皱,正在那里踱来踱去,显然有些焦急,当下正色道:“天色晚了,你再不说,天都快亮了。” 陈青鸾深深吸了口气,似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终于将话说了出来:“剑大哥,当年丁阿姨救了我母亲我母亲临终前托付将我带到天山学艺这段恩情如同再造永世难忘,这几年来我不停在想,我一定要报答你我可以以身相许的,我想我也是喜欢你的可是最近我才明白原来我并不是喜欢你…不不不…剑大哥你别误会其实我也喜欢你但那不是男和女的喜欢是对哥哥的一种喜欢……所以我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请你别伤心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吁!”这番话可谓一气呵成不作停顿,但又实在有点语无伦次了。陈青鸾好不容易说完,长长吁了口气,如释重担。 剑问天好不容易听明白了,点头道 :“青鸾妹子,我想你可能误会了,自始至终,我一直只将你当妹妹看待,从不敢有非分之想。” “啊!”陈青鸾差点便跳了起来,俏脸顿时刷地羞得似掉进了红染缸一般,砰的一声夺门而出。那一边的凌慕飞快步迎上,陪着笑脸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人便自并肩离去。 剑问天望着两人的背影 ,想想适才的情形,不禁哑然一笑 ,正要转身回榻,门外探进一个小脑袋,左顾右盼,不停张望,却是陈嫣。 剑问天轻咳一声,道:“小丫头,你来干什么?” 陈嫣嘻嘻一笑,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又迅速地将门关上,朝着剑问天发呆地看着 。 剑问天被她看得如从针毡,浑身好不自在,使劲干咳,心道:“这小丫头,不会也喜欢上我吧?” 陈嫣收回眼光,一步步走近剑问天,那眼神分明满是暧昧。 剑问天冷汗直冒,脑子里想着如何打发走这个小丫头,陈嫣已自先开了口:“白头大哥,被人拒绝的滋味好受吗? ” 剑问天故意将脸一板道:“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回去睡觉!” 陈嫣道:“白头大哥,我有件事要和你说,你会拒绝我吗? ” 剑问天顿觉脑袋一下子大了,急道:“你该不会说你喜欢我吧?” 第一百九十六章 赴孤岛 陈嫣啐了一声,嗔道:“你想哪里去啦,人家还是小孩子呢。我是说、我是说,你能不能收我为徒?” 原来是为了这事!剑问天暗捏了把汗,只见陈嫣嘻笑之后,却是一脸的真诚,不似有意说笑,便道:“你真想拜我为师么?”陈嫣狠狠点点了头。剑问天心中寻思:“我教檀道生在前已破先例,横竖是打算将他们推荐入新南冥,再借花献佛又有何妨?”但看陈嫣一副急着等待自己定夺的样子,有意让她急上一急,故作为难道:“这个么……” “怎么嘛?白头大哥!”陈嫣着急道。 剑问天一笑道:“当然是可以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卟”的一声,陈嫣狠狠在剑问天脸上亲了一口,来不及等剑问天反应过来,嘻嘻笑道:“谢谢白头大哥……不对不对,是师父!”一溜烟已出了门外,留下满脸惊讶的剑问天愣在那里,好久才回过神来。 此时 ,只听一个声音道:“恭喜兄弟,又多收了一位弟子。”说话的却是凌逆风。 剑问天立马迎上,喜道:“凌大哥,你来得正好,小弟正有事找你相议呢! ”凌逆风微微一怔道:“何事?”剑问天道:“便是有关新南冥十三侠的事了!”当下将心中想法大略说出。凌逆风哈哈一笑道:“为兄这么晚来找你,可不就是为了这事!咱们这叫英雄所见略同。” 剑问天道:“小弟收道生和陈嫣为徒,可就免不得有越俎代庖的嫌疑了,只是紫烟和青鸾两人,尚不知作何想法。” 凌逆风道:“这个无妨,待明日我问过她们两个,再修书送往天山祝掌门知晓一下即可,天山南冥素来交好,料来祝掌门也不致于拒人于千里。”顿了一顿,又道:“剑兄弟,大哥此时过来找你,其实是有一事要说与你知端的。”剑问天奇道:“凌大哥,什么事?” 凌逆风从怀中掏出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纸笺,递给剑问天,道: “你看看便知道了。” 剑问天满是疑问地伸手接过一看,立时欢颜尽展,喜道:“果真有此事么,那实在太好了!” 凌逆风笑道:“我也是一个时辰前刚接到我的下属从天劫岛赶回火速捎来的,此事千真万确,如假包换!”原来信笺中所写的,乃是赵龙寄给凌逆风的书凾,大意是说:“凌逆风托人带来的信物已收到,这几年来天劫岛在他和下属的共同努力下,加上异界三族的尽心配合,天劫岛已渐渐恢复元气,接到凌逆风结盟的约定,十分高兴,但天劫岛重洋隔海,飞鸟难越,自己孤身回陆,诸多不便,希望凌逆风择日启程,前往天劫岛商榷大事,并向剑青云将军的公子问好……”信中虽只字不提剑问天之名,但听赵龙信中话语,当是有意请剑问天前赴天劫岛无疑。 剑问天读完书信,暗叫惭愧,道:“枉我也有一半是异界狼族血统,却远不及赵龙叔叔那般古道热肠,以复兴异界为己任,真是惭愧至极!”一拍案慨然道:“这次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往天劫岛走一趟了! ” 当年赵龙受朝廷之命,会同冥界攻打天劫岛,以致于异界伤亡殆尽,大损元气,而赵龙因替丁雨绮丁明月等求情,得罪了刘星宇,备受猜疑,被逼驻扎在天劫岛上不能回朝,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依”,对于赵龙来说,不得回朝,是少了升官富贵的机会,但从另一个角度上看,又何尝不是因祸得福?他因此也避过当年朱高煦谋反而受抄家之灾。而天劫岛这几年来迅速恢复元气,不得不归功于他的砺兵秣马管制之下的功劳了。虽然他未必就能让异界三姓所有族人口服心服。 剑问天话音未落,凌逆风大声赞好,道:“剑兄弟,你是昔年异界圣女之子,在异界中有着不可或缺的地位,这次回去,必受异界族人拥戴,到时咱们兄弟联手,南冥和异界何愁不能兴盛起来!”却见剑问天眉头微蹙,摇头道:“我虽算是圣女之子,但我自有生以来,从未踏入天劫岛一步,大家多半不会认我这个族人,只怕连让我为异界出些绵薄之力的机会都未必肯给。” 凌逆风点头道:“剑兄弟心中思虑也并非全无道理。”略一沉吟道: “是了,孟姑娘不是当年曾和你母亲到过天劫岛么?或许此行她可以帮上大忙罢!况且此去天劫岛山长水远,有她相伴引路,自然是事半功倍了!”剑问天深感有理,连连称是。 两人再次详细交谈一番,各自安睡去了。翌日一早,剑问天稍作整理,用过早点,来到会客堂中,堂中除了陈嫣和雪狼女之外,多已到齐。剑问天心道:“想必是嫣儿那小丫头昨晚高兴得睡不着,早上又睡过头了罢,只是怎么不见雪狼女过来?” 凌逆风遂将昨晚商议之事,告知了众人,拍了拍剑问天的肩膀说道:“剑兄弟,南冥尚有要事处理,大哥就不陪你去了,你们一路走好,除魔卫道,功成之日,大哥和你再痛饮三千杯,哈哈……” 当下剑问天与孟孤芳收拾盘缠,准备动身,刚到门外,抬头看去,一身素衣的雪狼女迎面走来。两人相视一眼,剑问天已自读懂雪狼女之意,思忖:“说将起来,雪狼女乃是异界沈族后人,这一行,是断然少不了她的。只是陈嫣那个小丫头,要不要和她一起去呢?” “等等我……”是陈嫣急促喘气的声音。 第一百九十七章 紫青剑 陈嫣秀发缭乱,睡眼惺忪,手里拿了一个小包袱,气喘吁吁匆匆急奔而来,脑袋几乎撞到了剑问天的鼻梁上,总算刹步得快,才免得撞个满怀。她拍了拍胸口,连声价道:“谢天谢地,还算来得及时。” 剑问天苦笑道:“小丫头,你跑得这么急干什么?”陈嫣呶着嘴道:“你昨晚答应收我为徒的,这么快就想反悔了么?”剑问天奇道:“我是答应收你为徒,和你跟过来有什么关系么?” 陈嫣道:“师父无论到天涯海角,徒儿自然是鞍前马后,永远追随的了。”说到这里,低声附耳道:“你还没教我武功呢!嫣儿是赖上你了。” 陈嫣虽只是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其身段却不亚于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这般亲昵的举止,仍是令剑问天大感吃不消,深怕她会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行止来,忙即一口答应:“行了行了,你说怎样就怎样,我带你一起走便是。”陈嫣嘻嘻一笑,满心欢喜地移步退开。 剑问天暗暗吁了口气,只见有琴牧野怀抱古琴,朝自己走了过来,从古琴中拔出那柄绿光四射的青湛剑,说道:“此去路途遥远,险境难料,以你的身手,虽则大可处处化险为夷,但老夫退隐已久,这把青湛剑留在身边,实乃暴殄天物,今日就再将它交给你罢,也算是我送给雪狼女的一点见面礼!”言毕将青湛剑递与剑问天。 剑问天伸手接过,捧在掌中,想起与胡小灵昔年在天琴谷相处的日子,而今却已阴阳两隔,初愈的心再度裂开,长长一叹,不知何等滋味。 此时,却听得人群中陈青鸾“啊”的一声叫了起来,众人纷纷朝她看去。 孟孤芳黛眉微蹙,问道:“青鸾,怎么了?”陈青鸾自感失态,道:“师姐,那不是紫云剑么?” 骤听到“紫云剑”三个字,有琴牧野双眉一挑,问道:“小姑娘,你见过紫云剑?” 陈青鸾不敢有瞒,如实说道:“晚辈确曾见过。当年师父教晚辈练剑时,有一次就将紫云剑亲自交给晚辈试招,师父说,这把剑是大有来历,他老人家便是因偶然间得到这把剑,才得以创下天山一派,故此晚辈格外留意,紫云剑和这把青湛剑一般无二,只是所发出的光芒截然不同而已!” 有琴牧野怔了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想不到我这二三十年苦苦追寻的紫云剑竟然是在天鹰真人的手里,双剑重圆,为期不远矣!” 剑问天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天山主殿取名为‘紫云宫’,原来是因紫云剑而得名。恭喜前辈,名剑失而复得!” 有琴牧野一阵欢笑,突然面向汪紫烟道:“你叫汪紫烟?”汪紫烟点头称是。有琴牧野道:“天下竟有这般凑巧之事,你和青鸾两人,名字中一个带‘青’字,一个带‘紫’字,合该和青湛紫云双剑有缘,待老夫和你们两人前往天山,取回紫云剑,这双剑便赐与你们罢!” 剑问天自是不能再将青湛剑收为己用,转身递给陈青鸾,心道:“要说凑巧,莫过于风顶天风老前辈之言了。风老前辈曾对我言道,要除刘星宇,这青湛紫云双剑乃是必不可少的神兵利器,我当年落在那麻风手上,为紫烟青鸾所救,看来我和她们两人之缘,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青湛剑终于是找到了真正的主人,汪紫烟陈青鸾自是欣喜不已。 有琴牧野道:“如此看来,你们两人实是和我有缘,老夫今日就破例多收两位弟子罢!”汪、陈两女虽属天鹰真人亲传弟子,但一介女流,每日在天山清一色的男弟子中,行动诸多不便,闻言略一犹豫,心知有琴牧野既已开口,自有法子说服祝之山,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岂可错过,当即一齐跪下拜师。 一旁的凌霄云打趣道:“有琴先生,我刚想收她两人入新南冥诸侠之中呢,可让你抢先一步了!” 有琴牧野哈哈笑道:“这有何妨,谁规定做我的弟子就不能进南冥派了,问天是南冥弟子,不也可以修习我天琴剑法?凌兄难道还拘泥于门户之见么?” 凌霄云道:“你我老朋友一场,哪分彼此!”言毕两老相视大笑起来。 ※ ※ ※ ※ ※ ※ 剑问天、孟孤芳、雪狼女、陈嫣四人辞别群侠,出了青澳湾。因顾及陈嫣和剑问天不是深谙水性,这南海与渤海天长路远,不下万里,从水路前往诸多不便,四人便乘船离开南澳岛,登上陆地,在城中买了两匹快马,挥鞭北上。 到了此时,剑问天方始有暇提起司徒倩仪和沁儿母女,问及母女近况,孟孤芳道:“她们早已在天山上安居下来了,只是司徒姑娘……嫂嫂每日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教人难以安心。沁儿十分可爱,倒是姑姑前姑姑后地叫着,嘴儿真甜!我那哥哥……唉!”心知这一切皆因兄长而起,不由得轻轻一声叹息。 剑问天油然想起那日在百药谷暗中那双充满妒恨的眼神,暗中那个人,分明便是孟孤行,问道:“是了,芳姐姐,你那日和凌大哥雪狼女赶到百药谷,可曾见过什么可疑之人?” 孟孤芳螓首轻抬,樱口一张,欲言又止,一声轻叱,坐着她和陈嫣的马高声嘶鸣,奔蹄疾驰。 剑问天察颜观色,心里已料到几分,知她不愿再提,当下护着雪狼女挥鞭赶上,又道:“明日叔叔和明月阿姨都上天山了么?” 孟孤芳微微一愣,放慢马速,一脸疑问:“剑儿见过明日叔叔和明月师父了?他们都上天山了么?”剑问天当下将当日在孤山处遇到日月双使的事说了,奇道:“姐姐没见着他们么?” 第一百九十八章 觅传人 剑问天话一说完,转而想到:日月二使赶往天山之日,孟孤芳多半已下天山了,没有遇上并不奇怪,当下也不再问,只是说道:“丁叔叔丁阿姨此次远赴天山,固然有和天山派结盟的主意,更重要的还是为了见芳姐姐,这么一来就是遇不到了,定然也下山来了。兴许他们现在和咱们一样,正在赶往天劫岛的途中呢!”当下策马扬鞭,继续赶路。 一路无话,不到半日,已自出了广东,进了南闽。剑问天想着不癫和尚在南少林的境况,本意要转道去看望他一下,再问一问当年陷害父亲的元凶,但一想到当时追问不癫和尚他流露出的那番惊慌失措的神情,深恐逼得紧了,又会再生枝节,也便打消了念头。 纵马奔腾,日行千里。这一日黄昏之至,已到一个小镇,看看鞍马劳顿,四人停马歇息,将马牵到一家店之前,交与小二,略作交代,订好两间下房,便去歇息不提。次日一早,四人付了房租,马不停足,再次启程。如此数日,已经到了浙江杭州。 当年剑问天和胡小灵西湖泛舟,巧遇柳絮飞,忽忽已过六载有余,欢声笑语,仿佛耳畔依然萦绕,但此时身边之人已换,佳人阴阳天隔,想将起来,委实令人唏嘘! 剑问天望湖兴叹,心中酸楚,含泪欲泣,孟孤芳和雪狼女均知他又想着胡小灵,也都默默不语。 此刻正是新雨之后,垂柳含泪,雏燕衔泥,传送着春意正浓,耳边忽然响起一阵莺啼燕啭的歌声:“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两张机,行人立马意迟迟。深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三张机,吴蚕已老燕雏飞。东风宴罢长洲苑,轻绡催趁,馆娃宫女,要换舞时衣。四张机,咿哑声里暗颦眉。回梭织朵垂莲子,盘花易绾,愁心难整,肪肪乱如丝。五张机,横纹织就沈郎诗。中心一句……” 剑问天心头一动:这不正是柳絮飞姐姐的歌声琴韵么?抬头眺望,果见对岸几许垂柳掩映之处,波生涟漪,一艘画舫轻飘飘摇了出来。 剑问天一喜,高声叫道:“船里面可是柳絮飞姐姐么?”歌声琴韵缓缓休止,画舫驶近,一位眉如柳叶,瓜子脸庞,双瞳含烟的桃红小褂女子轻盈盈走出画舫,正是柳絮飞,六年不见,容颜未改,只是眉宇之间,又增添了些许春愁。 剑问天抱拳道:“剑问天见过絮飞姐姐!” 柳絮飞微微一愣,打量着眼前这个白发如雪的少年,好半晌才认得出来,忙道:“原来是问天兄弟,那几位姑娘是你的朋友么?快上船来!”剑问天会同三女,飞身上船。 柳絮飞请了四人进入舱中,斟茶款待,又问道:“剑兄弟,你怎么突然会来这里?” 剑问天道:“问天也是顺路经过这儿,想起好多年没见过姐姐了,特来看望姐姐。姐姐是越来越漂亮啦!” 柳絮飞一笑道:“你这张嘴是越来越甜了,姐姐已是半老徐娘,迟暮之色,还有什么漂亮不漂亮的。” 剑问天道:“我这一头白发,怕没吓到姐姐罢?” 柳絮飞道:“数月前南宫埋剑山庄之事,已然惊震江浙二省,姐姐焉有不知之理。你和灵儿应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灵儿妹子芳魂早殒,令人扼腕!” 剑问天轻叹一声道:“伤心之事,不提也罢!咱们只顾说话,问天倒忘了给柳姐姐介绍了。这位便是我的结义姐姐……”当下一一详细介绍,说到陈嫣之时,柳絮飞的眼光一下子停留在她身上,微笑道:“小妹妹,你叫什么?” 陈嫣笑着答道:“我姓陈,单名一个‘嫣’字,‘嫣然一笑’的‘嫣’!” 柳絮飞移步行近前去,轻抚着陈嫣的秀发,颇是怜爱道:“嫣儿可愿留下来陪伴姐姐?”陈嫣望了剑问天一眼,摇摇头道:“不行,我已经拜白头大哥为师了呢!”柳絮飞本以为她会一口答应,却不料她会断然拒绝,闻言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之色,轻叹道:“可惜!可惜!” 剑问天观颜察色,及见她大有怅然若失之感,心道:“絮飞姐姐武功卓绝,一套紫金梭法更是出神入化,举世无双,嫣儿若能得她真传,强胜于路着我百倍,何况此去艰险难料,嫣儿留在这里,未必就是坏事。”便道:“问天和嫣儿虽有师徒之名,却无师徒之实,倘若嫣儿能跟在絮飞姐姐身边,那可是嫣儿的福份呢!嫣儿,你说是么?” 只见陈嫣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神里却满是幽怨,直令他不敢正视 。那眼神,迥不似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才有的。 剑问天不由得心头一凛,便想脱口说道:“你既然不想留下,那便跟我走罢!”却听陈嫣嘻嘻一笑,转向柳絮飞道:“柳姐姐果不嫌弃嫣儿又愚又笨,嫣儿从此便留下来陪伴姐姐好了!” “真的!”柳絮飞喜溢眉梢,抱着陈嫣,那神情,当真是如获至宝。 孟孤芳雪狼女对柳絮飞的修为早从剑问天口中有所倾闻,当即纷纷出言道贺,只有剑问天,愣在一旁,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 柳絮飞自是心喜至极,掉转画舫,飞般驶往流芳客栈方向,下船上岸,众人来到客栈之中,柳絮飞亲自下厨摆宴,其后稍作歇息,剑问天、孟孤芳、雪狼女辞别柳絮飞和陈嫣,继续赶路。 陈嫣相送好远,心里虽有不舍,想到自己武功低微,留下来兴许才是最好的选择,也就不再埋怨剑问天,自此留在柳絮飞身边,专心学艺,日后深得柳絮飞倾囊相授,竟成一代女侠。 第一百九十九章 盗马贼 “十年生死渺茫茫。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既然来了杭州,总要去看看灵儿的。剑问天一马当先,转道奔向富春龙门古镇,到了龙门山下,飞身下马,施展狼腾提纵术,直奔后山。孟孤芳、雪狼女料知他心中所想,也都默默跟在后面。 龙门后山,幽幽清溪,潺潺流水,薄薄的烟雾萦绕着两处泛绿的芳冢,一切迥非人间凡境。也许这里埋葬的本应是两位误落凡间的仙子罢,不然,为什么眼前景象,大多如幻如梦呢? 清酒三杯,剑问天在胡小灵坟前轻轻洒落,一个多月前,自己一夜白头,大闹埋剑山庄,只为一个情字,只为了灵儿的红颜薄命,如今,和南宫世家的恩怨似已一笔勾销,但有些事,纵使年长日远,直至终老,总是难忘,即便不愿提起,心头上的那方烙印,任是神兵利器,也永远难以割切。 痴情者,如有琴牧野否?如剑问天否?或许,还有更多的人还在为情而迷惘,只是,剑问天不知道而已! 坟前一番细语,剑问天道:“走吧!”孟孤芳、雪狼女望着两处芳冢,神思已远,至于想着什么,也只有她们自己清楚吧! 三人方待转身下山,蓦听得山脚下一阵马匹嘶声响起。 “有人盗马!”剑问天念头转过,三人施展轻功,从来时路直奔下去。下山之势奇快无比,晃眼间已到山腰,影影绰绰间,但见两匹快马疾弛而过,三人只道当真是座骑被盗了,几个起落,剑问天施展狼腾提纵术,飞身直下,拦在两马前路,匆促间看到快马之上,坐着的各是一名十二三岁的鹑衣男孩,马却不是自己的马,不由一怔,正思量着要不要拦截下来,那两名少年似乎未料到前面突然窜出一人,均是一愣,但两马跑得实在太快,已容不得他们操控,眼看即将撞上,两少年不禁高声惊呼。 就在此时,路旁林中,飕飕几声,四根响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两名少年!两少年眼疾手快,不约而同在马背上一个侧翻,避过响箭,姿势美妙之极。 林中放箭之人,一击未中,又是飕飕飕几声,破空价响,四箭初发,又是四根利箭飞到,仿佛不射杀两少年誓不罢休! 剑问天白眉微皱,大喝一声道:“林中何人,当真非赶尽杀绝不可么!”纵身飞起,随手一抄,七八根利箭尽落掌中,用力一掷,利箭朝着林子里猛撒出去。 他无意伤人,但总是有人难以幸免,耳听两声惨叫在林子里传出,紧接着,一个粗豪的声音道:“阁下好身手,莫非是两名少贼的同党不成!”话音未落,八九名手握长弓利箭的汉子快步走出,其中两人衣袖上血迹斑斑,显然便是适才被剑问天掷箭所伤。 为首一名中年锦衣汉子眼光在剑问天脸上一瞥,语气中不知是兴奋还是诧异:“原来是你!” 剑问天漠然也道:“原来是你。”为首者不是别人,便是剑问天当年在南宫家族埋剑山庄三笑堂见到的司徒倩仪之父司徒勇。所谓爱屋及乌,恨屋也及乌,剑问天对南宫家族的人极其厌恶,对这个和南宫楚同流合污的司徒勇自然毫无好感可言。 司徒勇冷冷一笑道:“真是冤家路窄啊,想不到咱们还有机会见面,好得很!好得很!” 剑问天出言相讽道:“我见到阁下却一点也不好,反而是厌烦得很。当年有琴前辈一念之仁,饶你一命,阁下竟然还有脸在江湖上混。” 三笑堂旧事,司徒勇一直视为奇耻大辱,剑问天的这番话,俨然戳到了他的痛处,闻言脸色为之一变,嘴角一抽,眼珠子一转,大声道:“我只道整个天下,便只有我为夺妻之恨而深恶痛绝呢,原来甘愿戴绿帽的还不只我一人。哈哈……”笑声未歇,眼前倏地白影一闪,剑问天形如鬼魅,屈指如爪直向他抓了过来。 司徒勇大惊失色,笑声戛然而止,喉咙已被剑问天紧紧叩住,耳边剑问天的声音直如千丈寒冰般的冰冷:“我不是你们,打不过人家,只会使卑鄙下流的手段,南宫一家,对我来说,要杀他们,只不过俄瞬之间,一如现在我若要杀你,任你有通天本事,也难逃一死。” 以司徒勇的武功,与之剑问天相比,差异不啻天渊,只在眨眼之间,便被剑问天牢牢锁住,毫无还手之力,身后八名随从,虽则都只好手,慑于剑问天威厉气势,竟是个个战战兢兢,不敢动弹。 “别再让我看到你。”剑问天忽而想起司徒倩仪沁儿母女,心头一软,手指一松,发劲一推,将司徒勇远远抛了出去。 司徒勇死里逃生,如蒙大赦,看了一眼这神情冷酷得令人不敢正视的白发如雪的年轻人,仓仓遑遑带着随从夺路而去。 剑问天冷眼而视,好久才将眼光收回,突听身后孟孤芳轻喝道:“先别走!”乍一转头,见那两名盗马少年飘然下马,奔入林中逃逸,不知为何,孟孤芳绿竹杖疾点,拦住两人去路 。两名少年轻功均是不弱,却似丝毫不懂武功,左闪右避,几次企图逃脱,总被孟孤芳罩在绿竹杖之下,渐渐狼狈不堪,难以支拙。 孟孤芳杖尖一挑, “哗啦啦”几声脆响,两少年褴褛的衣衫中,十几件物事掉落在地,其中不乏难得一见的宝贝。两少年自知无可遁逃,只道孟孤芳是朝廷捕快,一阵惊慌失措,扑通一声齐齐跪了下去,双手连比带划,哑哑连声,却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剑问天心中不解,便待上前询问,雪狼女已抢先走近,道:“放过他们。” 孟孤芳笑道:“你以为我会为了这些金帛为难他们么?不是的,你别担心,我只是在试探他们罢了!” 剑问天问道:“姐姐试探出什么了吗?” 第二百章 北冥徒 两名盗马少年虽是衣衫褴褛,但也长得粉妆玉琢,然则不大会说话,令雪狼女大为同病相怜之感,是以出言阻止。 但孟孤芳并无为难两名少年之意,她之所以忽加拦截,皆是因她远远便闻到两名少年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味,那味道竟似天然生成的何首乌,若非她常年与药物打交道,常人根本是无法嗅出的,她一时诧异,所谓见猎心喜,岂肯错过?当即强将两人留下,为的便是一探究竟。 一番解释之后,剑问天雪狼女心中了然,两名盗马少年也不似先前那般害怕,却仍是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孟孤芳道:“你们也无須担忧,我只想知道,你们两个身上,怎么会有那何首乌的药味?能告诉我么?” 左边那个长得略高一点的,口张了张,道:“我……我们……”只说了几个字,又是哑哑说不出来。雪狼女道:“慢慢说。”那少年摇摇头,十分痛苦道:“说-不-出-来。” “能写字么?”剑问天想起当年在雪狼谷初见雪狼女时询问她的法子,问道。 那少年想了一想,面露喜色,使劲点了点头,找来一根小树枝,摊平一块沙地,在地上颤抖着手,边写边想,断断续续写着。 剑问天三人均是心中充满好奇,一齐上前,看个明白。那少年显然识字不多,虽有些辞不达意,错字连篇,剑问天看在眼里,越是读到后面,越是惊讶不已! 原来那少年所写的大意是说:“他们两人原来住在一个偏僻小村,两人本是邻居,有一天,一个叫三什么的坏人,闯进村里,将两人的家人都杀了,又将两人带走,囚禁在一座很冷的山谷中,每天只能喝冰水和何首乌,每隔七天就会将他们放进药鼎中煎熬,那个三什么的坏人,还会使妖法,每次煎完他们后,就使妖法在他们身上乱打。终于有一天,两人受不了折磨,假装死去,乘机逃跑,谁知被那个三什么的坏人的儿子发现,要将他们捉回去,他们逃跑途中,遇到了两位仙女的帮忙,混乱中就逃脱了。从那时起,两人四处流浪,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不得已靠偷东西维持生计……”写到这里,那少年再也写不下去 ,扔下树枝,两少年抱在一起,低声哭泣起来。 看他两人神情,这么多年来所受痛苦,可想而知。剑问天眉头微皱,片刻沉默,似乎想起什么,突然朝着两名少年道:“你们认得我吗?” 两少年闻言齐齐向他看去,却又是一齐摇了摇头。 剑问天耐心道:“你们再仔细想一想,当年遇到的两位仙女救你们,身边还有其他的人么?” 两少年再次抬头看来,隔了半晌,忽尔记起,齐声惊呼:“是你!” 剑问天哈哈一笑道:“不错,正是我!”孟孤芳雪狼女被他的这番问话弄得满头雾水,大为不解。剑问天道:“芳姐姐,真是无巧不成书啊!他们两个说的仙女,你猜是谁?原来是紫烟和青鸾了,当年我被紫青两女所救,途经大雪山,遇到绝剑正在追杀的两个小童,便是他们两个了。” 孟孤芳恍然大悟,道:“紫烟青鸾回到天山,也曾对我提起此事。这么说来,他们说的三什么的,当是三绝老人无疑了!” 剑问天点头道:“正是。”斜眼瞥见两少年听到“三绝老人”四个字,脸色骤然煞白,情知他们兀自心有余悸,安慰道:“那三绝老人已经死了,你们就只管放心罢!”想着自己要事在身,这两少年说到底也是萍水相逢而已,当下叮嘱了几句,便要和孟孤芳、雪狼女继续启程。 谁知两名少年相视一眼,一举足拦住了去路,先前那写字的少年依呀着连比带划,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孟孤芳观颜察色,问道:“你二人是想跟着我们走么?”两少年捣谷般连珠价点头不迭。剑问天面露难色,摇了摇头。两少年急得满头大汗,扑通跪下,几乎便想磕起头来,吃力道:“求、求求你了,带我们走。” 剑问天暗叹一声,忙下马将两人扶起。既知他两人身份,如何安置反而成了剑问天头痛的问题,莫说孟孤芳心为两人身上药味的奇特不甘舍弃,连素来不喜多言的雪狼女,此时竟也为两人求情起来。 是收留还是撇开不管,剑问天心中颇是犹豫,望着等待自己抉择的两个少年,油然想起:若非当年血郎中救命收留,自己怕早已命归黄泉,又焉能有今日之修为?思忖道:“看他两人年纪尚幼,轻功已有根底,沦落如斯,实则为生计所迫,情非得已。若有人惇惇善诱,使其走上正道,当是可造之才。龙门后山,有琴前辈已在南冥,几间草庐空无一人,何不让他两人暂歇那里,待我从天劫岛回来,再带他们回南冥也不迟。”心中打定主意,便思将本意说出。 只听得林中一个爽朗笑声传入耳中,不远一棵大树树梢之上,已多了一个身穿青布长衫,须发如雪,身材高颖,面容清瘦的老者,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剑问天怎见来人,大喜过望,朗声叫道:“原来是风老前辈到来了!”孟孤芳听得是当年名震天下的“风云笑”的遗老风顶天,忙即上前行礼。 也不见风顶天如何动弹,笑声未歇,人已飘到了三人面前,笑对剑问天道:“老夫留意他们两人已久,你这家伙一见面便想收了他们,下手未免太快了罢!” 此言虽属有些戏谑,剑问天怔了一怔,便听出话中之意,苦笑道:“他两人得蒙老前辈垂青,自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晚辈岂敢执意强留。”言毕转向两名少年,正色道:“这位风老前辈乃是武林奇人,修为远在我之上,你们还不好好拜谢他老人家收留之恩!” 两少年闻言大喜,向风顶天叩头跪倒。 风顶天轻捋银須,笑吟吟道:“过去以往,一切皆空,从今日起,你们两人便是北冥一派的门人了。随我来罢!”拉起两人,衣袂破风,飘然而去。 【第四卷完。请继续关注本书第五卷:《人魔之战》(终结卷);所有迷团和伏笔,将会在第五卷中一一解开!】 第二百零一章 起祸端 云蒸霞蔚,天高海阔飞鸥鹭; 侠影萍踪,荡剑鸣涛泛轻舟。 一叶轻舟,荡漾在渤海的海面上,轻唱着一支如梦似幻的歌。 小舟之上,剑问天负手而立,孟孤芳雪狼女也沐浴在海风之下,长途跋涉,三人已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 终于到了渤海了。只要再走一阵,便可以到达天劫岛了。剑问天望着好似无边无际的茫茫大海,转头问道:“姐姐,离天劫岛还有多远?”孟孤芳答道:“快了,就要到了。”当年她随丁雨绮丁明月远渡天劫岛,走的也是这条路线,海路变异本少,虽然事隔多年,这条水路还是记忆犹新的。只是当年来的时候,到天劫岛还必须经过重生渡,而今重生渡早已毁掉,这么一来,又方便了很多,不必再担忧那些险滩暗礁了。 三人一路无话,任由小舟在大海中飘行。黄昏之至,暮霭苍茫之下,一个小岛遥遥在望。孟孤芳本似有些疲累,抬头一见小岛,转而面露喜色,纤手遥指道:“终于到了。那边就是了!”剑问天也是欣喜之极,他有生以来,从未踏足天劫岛,但却是神往已久,此时内心竟是莫名的激动。 三人精神大振,益发合力摧动真气,让小舟可以飞得更快些。 小岛的境况,大大出乎剑问天的意料,他原以为这天劫岛既在赵龙的管治之下,即便不是百步一哨,也必有哨兵在海边巡视警戒,不料一切竟然会如此静寂。飒飒的海风迎面袭来,伴随着浪涛声声,在这暮色迷蒙的映饰下,仿佛渗透出一股苍凉之感! “这便是我神往已久的天劫岛么?”三人离舟上岛,剑问天游目四顾,阒无一人,甚至连飞禽走兽都见不着一只,不由得有些落寞。孟孤芳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第一次上天劫岛,也是从这个地方登岸的,当时虽有莫七公孙二人引路,但孟孤芳出于好奇,对于当时情景格外留心,眼前景物,其实与那时没什么两样,是以她肯定自己不会走错。 默默地前行。忽然,一向冷若寒霜的雪狼女,染雪般的双眉一挑,眼神里寒光闪烁,一声低吟,一个狼腾提纵,人如弹丸潜身飞起,几个起落窜上了左边一处山崖。随着她左手扬起,一道金光划破静寂的暮色,金刚指环中的钢针弹出,从上从下往一块巨大岩石插了下去! 但听得“啊”的一声惨叫,钢针插的当然不是石头,是人!一条灰色人影从岩石后翻身滚出,从山崖上直坠下来,落在剑问天孟孤芳面前。 伴随灰影落地的,怕还不只有惨叫声,与此同时,东西南三处并不高耸的山崖上,数十道黑光飞射而出,直取剑问天和孟孤芳。 剑问天脱口呼道:“雪狼女小心!”其实两人早在踏上天劫岛的第一步开始,便已感到情况有些不对,好似有无数眼睛在暗中对三人虎视眈眈,只是剑问天孟孤芳自忖艺高,区区几个小角色,丝毫不放在眼里,并不想打草惊蛇,但雪狼女毕竟不是他,人若伤我,我必先下手为强,恼怒之下,便即出手。 杀机可谓一触即发,数十支淬有剧毒的暗箭果然纷纷发到,剑问天孟孤芳哪容得暗箭近得身来,双袖左拔右挥,凭着无上内功,顷刻便将毒箭尽数打落,闲暇间抬头看向尚在山崖上的雪狼女,只见她已和七八名穿着各一的汉子打在一起,以她的身手,那是稳操胜算,有恃无恐。 当下剑问天一声大喝:“给我出来!”声落人到,人如离弦之箭,飞身直上山崖,掌风飒飒,化作一团影子,迳自拍了出去! 蓦地里一块大石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来,剑问天定眼看去,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不由怔了一怔。眼见掌风将到,若是击中,那小男孩脑袋势必脑浆迸流,百忙中剑问天一个斜身,凌空探手抓去,将那小男孩带向一边,身方落地,忽听背后一个声音喝道:“恶贼,放下我儿!”便听得利器破风价响,一名黄衣大汉从一棵树上窜下,两把朴刀在暮色下明晃晃向剑问天当头砍下。剑问天微一转身,手臂如同暴长几尺,反手一夺,两把朴刀已落在剑问天手里。 那大汉一时愣住,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小男孩挣扎着摆脱开剑问天,大声叫道:“爹,我没事呢!”言毕便向那大汉走去。剑问天本无意伤人,也不阻挠,眼光随着那小男孩的背影渐渐移动,突然间猛一瞥见不远茂密草丛中一阵蠕动,一道黑光飕飕呼啸着射出,半途中一分为二,一支飞向自己,一支则直取那小男孩。 剑问天眉头一皱:“是谁如此心肠歹毒!”暗运内劲,衣袖一挥,从地上卷起几颗小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迎向黑箭。砰砰两声,飞箭与石块撞在一起,缓了一缓,立时跌落在地,第三颗石子却不停留,仿佛活的一般,稍一转弯,飞向草丛! 石子落处,声息便响,一声呼啸,一道黑影快愈流星,从草丛中冲霄而起,刹那之间,已飞越到另一处山崖,却是一名黑衣尖脸、个子矮小的中年汉子。 那中年汉子甫一落地,撮口一啸,尖声喝道:“冥界的恶魔又来侵犯咱们的家园了,大伙儿并肩子上啊,杀了这三个恶魔,重重有赏!”话音落时,四处山崖又窜出几十个弓箭手,黑黝黝的箭头齐向这边,拉弓搭箭,蓄势待发。 又是欲加之罪!剑问天脸上掠过一丝杀气,环顾孟孤芳雪狼女,两女已是撂下几人,飞身上崖。两方南北分崖,顿成对峙之势。 孟孤芳打量了那尖脸汉子一番,黛眉微蹙,她当年在天劫岛虽然逗留不久便起祸端,但天劫岛上大大小小的人物诸多见过,却从未见过此人,不由心生疑窦,遥声问道:“请教阁下是哪一族的长老,为何无端向我们发难?” 那尖脸汉子道:“你不认得老子,老子可是认得你。哼哼,怪不得当年你上了本岛不久,冥界的恶魔便大举入侵呢,原来是你和冥界恶魔狼狈为奸,通风报信,里应外合。大伙儿,你们说,这女子该不该除,该不该将冥界恶魔悉数铲除,为咱们异界讨回公道,为咱们的天狼王首领报仇雪恨?” 第二百零二章 蝙蝠客 这面黄脸尖的汉子,虽然声音略带沙哑,但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声透四野;明明是无中生有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好象铮锵有力,义正辞严,众多弓箭手受了这番话的鼓动,顿时个个怒目圆睁,手里弓箭已近离弦,只待那汉子一声令下,一触即发。 此情此景,不由得令孟孤芳黛眉紧锁:自从踏上天劫岛,和这一拨人对战之始,对方始终不肯透露身份,看这尖脸汉子,能有法子使得这么多人效力于他,分明在异界四大家族中地位并不算低,己方一心上岛,只为结盟,非到万不得已,是决计不能和异界的人反目成仇的,更何况自己和丁明月早有师徒名份,剑问天和雪狼女又和异界同根同脉。眼前明箭能防,背后究竟还会牵涉多少,却也不得防。 想到这里,孟孤芳转头向剑问天看去,只盼他能想个不会顾此失彼的万全之策出来。也只这一个眼神,耳边已响起了剑问天的声音:“擒贼先擒王。”却是他在用传音入密说话。孟孤芳心中一动,意领神会,身形乍动,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剑问天雪狼女施展开狼腾提纵术,疾奔而上。 “放箭!”随着一声沙哑的命令发出,飕飕飕飕……数十支毒箭密密麻麻直向三人噬到。孟孤芳护着雪狼女,将绿竹杖舞成一张绿网,抵挡着毒箭的攻击,剑问天白影如风,快若流星,虚空飞渡,越过人墙,迳自向那尖脸汉子扑了过去!尖脸汉子俨然有恃无恐,眼见剑问天飞到,诡异的笑容在蜡黄的脸上掠过,突地左掌飘起,化出一团血般通红的火焰,不闪不避,拍向剑问天! 剑问天脚未着地,立觉对方掌风凌厉,夹杂着一股火辣辣的热流扑面而来,人在半空一个折身,暗运了四成内劲,斜里一掌拍出,满拟以自身修为,这一掌必然可将戏方一举挫败,却不料那尖脸汉子竟是毫不畏惧,嘿嘿一笑,只见他又飞起一掌,同样腾起一团热辣辣的火焰,显然有意和剑问天一决高下。 剑问天心中暗笑:“真是自不量力!”眼见这汉子的掌法劲道,大有似曾相识之感,心念一动,忽而手腕一转,戟指如剑,一招“一马平川”,指尖处一道剑光迸射而出,使的却是南冥派的绝技“南冥离火剑”。 尖脸汉子古怪一笑,踏前两步,看看剑问天指剑近在咫尺,毫不怠慢,倏然间跟着化掌如剑,戟指击出,与之剑问天的剑招,竟是如出一辙。 “一马平川!”剑问天微微一怔,心里便有几分不解:“是他!莫非是他?”手里却不停留,更多加上了几成内劲,飞快击出。“砰”的一声闷响,两个人四根指头,不偏不琦击在一起,尖脸汉子毕竟不敌,连连败退。 剑问天得势不饶人,跟着真气连摧,第二度剑气激射出去,那汉子眼见避无可避,怪叫一声,就地一滚,滚出两丈多远,一个翻身,如飞般便向山崖下奔去。剑问天白眉一挺,快若鬼魅,几个纵跃,拦住他的去路,悠哉闲哉垂手笑道:“你那么急着要走干什么?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斜眼一瞥崖下,只见孟孤芳和雪狼女业已将众多弓箭手打得落花流水,哀号不断。她两人深知以剑问天的修为,拿下那尖脸汉子那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自然也笑而不语,静看好戏。 尖脸汉子面对剑问天,答也不答,突地刹住脚步,转身便跑。剑问天嘿的一笑,如影随形,飘忽间已抢先拦住,一伸手道:“阁下还是将东西还给我罢!” 尖脸汉子自知凭自己的能耐,决计逃不脱这个白头少年的拦截,索性放下了逃逸的念头,冷笑道:“原来你们冥界的恶魔,便是这副德性,专门做抢杀掳掠的勾当。须知这儿是天劫岛,即便老子不幸被你杀了,谅你也休想活着离开我天劫岛!” “真的么?”剑问天淡淡道,足下一动,直向尖脸汉子逼近,声音骤然变得冷峻起来:“快把经巜书还我!”两个相隔距离不过两尺多远,只消剑问天手掌一扬,立即可将那汉子毙于掌下。 月色朦胧之下,那汉子笔直而立,毫无惧色,冷笑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你只管动手罢了,老子就不信你敢杀了我!” 剑问天再迈前一步,喝道:“你还想装痴作呆到什么时候?你的‘南冥离火’剑法是从哪里学的?赶快把《金蟾真经》还我,否则,别怪我出手无情了!” 尖脸汉子哈哈笑道:“什么金蟾蛤蟆的经书,冥界恶魔吐出的话果然与众不同,老子今日倒要见识见识你们还有什么伎俩没用上!” 剑问天冷喝道:“那就让你见识见识罢!”说话间一掌飞扬,飘然拍出。蓦然间眼前火影猛晃,尖脸汉子双掌齐齐扬起,焕起两团火云,以电光石闪之势,连珠价拍出十数掌,与此同时,双足疾弹,翩然如蝠,早已飞退几丈之外,哑然笑道:“狼侠剑问天,伎俩不外如此,老子想走就走,你又能奈我何。老子改天有空再陪你玩玩,告辞了……”身子一转,簌簌簌簌之声不绝,双臂张展,形若蝙蝠,顷刻间消失在夜幕之下。 以剑问天的轻功,若执意要将人留下,自然并非难事,但看那尖脸汉子远去背影,恍然想起,摇了摇头:“不是他,不会是他。” 正在此时,耳畔响起一阵马躁声,便听孟孤芳在山崖下高声呼道:“是赵将军!” 不远之处火光耀眼,十数人马向这边疾驰而来,不一刻已到崖下。剑问天一眼也便看清,为首者正是与自己当年有过一面之缘的赵龙赵将军。当下飞身下得崖来,抱拳说道:“赵叔叔别来无恙!” 赵龙勒马而定,抱拳还礼,朗声说道:“剑少侠是久违了!” 第二百零三章 促膝谈 故人相见,自是无限欢喜。剑问天寒暄间细细打量着赵龙,只见他依旧是浓眉虎眼,颇有威严之势,容貌与之当年匆匆一见,也无两样;再看看人马之中,初上岛时差些便毙命于自己掌下的父子竟然也在其中。赵龙能这般迅速赶到,多半就是因那黄衣大汉父子报信之故罢! 剑问天绕过赵龙,走向那小男孩,招手道:“小兄弟,你过来。”那小男孩毫不怕生,依言走近。剑问天微笑着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男孩答道:“回白头大哥哥的话,我姓白,叫白云天。”剑问天微微一怔:“原来他父子是异界白氏一族之人。”又问道:“刚才那个带头偷袭我们的人又是谁?” 白云天尚未回答,那黄衣大汉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便是莫氏一族的大管家莫敢当了。那小子便是个专好惹事生非的角色,先前若不是恩公相救,我白银飞父子恐怕早便命丧在他的毒箭之下了。”听得是莫氏之人,剑问天微感意外之余,思前想后,却又觉得这并不奇怪,又问道:“白银飞大哥怎么会跟他们在一起?” 白银飞轻叹一声,自怨自艾道:“都怪我耳根太软,听了那厮的蛊惑,一心急着要为咱们异界做件大事,却不知原来是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适才老白有眼不识泰山,请恩公多多海涵!” 剑问天笑道:“你我既然都是异界之人,银飞大哥就不必太自責了。问天初来宝岛,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还要仰仗银飞大哥多多指点呢!” ※※※※※※ 赵龙在天劫岛的府第,其实便是丁琏的府第。当年冥界会同朝廷大军攻打天劫岛,天狼王丁道远、丁琏丁玮兄弟等,均在刘星宇的魔掌之下悉数羅难。刘星宇率领冥界群鬼和大军离去,只剩下赵龙带着麾下士兵驻守孤岛,赵龙担心天劫岛势去,有人会乘乱打劫,丁琏府第恐也不能幸免,于是便顺理成章入住丁府。 经过他这几年的励精图治,天劫岛诸族人竟也安居乐业,其乐融融。多年经营,赵府已家资颇丰,收拾残局之后,赵龙前面引路,将剑问天和孟孤芳雪狼女两女带入赵府客堂,设宴款待。 宴会间,剑问天只见一名年轻妇人双手携着两名四五岁的女童,款款穿梭,与赵龙举止颇是亲昵,两女童长得十分可爱,不由诧异,抽空询问赵龙,这才知道,原来赵龙多年经战,无暇顾及终身大事,驻守天劫岛后,不必再到处打仗,人也清闲许多,这才有了成家立室的念头,后由丁族老者牵针引线,得丁族一女为妻,生下孪生两女,一名赵萱,一名赵莹。 剑问天会心一笑,自是免不得送上一番祝福。 酒酣餐足,各自散去。剑问天三人初来乍到,赵龙早便吩咐下人在府上安置住处以供三人歇息。剑问天回屋之时,不到片刻,赵龙也随后来到。 两人高烛之下,把酒促膝,谈及昔年天劫岛那一场覆巢大难,不禁唏嘘叹息。赵龙怨叹自己人微言轻,势单力薄,剑问天则深叹自己当年年轻尚小,身无双翼,不能飞渡重洋,置身其中。 赵龙问道:“小兄弟说到底也是异界中人,此番前来,有何打算?” 剑问天道:“问天此番来到天劫岛,第一便是受了南冥凌逆风凌大哥的委托,和赵叔叔谈论结盟之事,赵叔叔想必已收到消息了吧?” 赵龙点头道:“凌大侠飞鸽传书,日前已经收到,我这几日也总是盼望着小兄弟的到来呢。只不过……” 剑问天见他面露为难之色,问道:“还有什么事情难得到赵叔叔么?” 赵龙道:“也没什么,只是这结盟之事,我虽可暂时应下,但实际定夺,其实是轮不到我主意的。你也知道,我这么多年来为天劫岛复兴之事打拼,功劳苦劳虽则不少,但终究是个外人,即便丁氏一族首肯结盟,其余两族恐是未必答应。说到底,异界有异界的规矩,一些事我是无权干涉的,更何况还有诸如莫敢当之辈,我的决定,他们多半不会理会。”说到这里,赵龙舒心一笑道:“问天,你是剑大哥和狼族圣女之子,身上流着的一半是狼族的血,这抉择联盟的大事,自然是非你不行的了。异界自从经历那次灾难之后,再无能够一呼百应、独当一面的首领,小兄弟既然来了,何不就此留下来,以谋复兴异界,对抗冥界?” 剑问天闻言摇摇头,道:“数月前问天遇到了日月双使他们,明日叔叔跟你说的也是一样,总认为问天是作为异界首领的不二人选,但问天不才,那点自知之明倒是有的,莫说问天年轻尚轻,阅历尚浅,即便有心率领诸族复兴异界,只恐不是那能够掌控大局的料,赵叔叔就不要为难问天了。要说有能力令异界诸族口服心服的,方今异界,当属丁明日叔叔无疑了!”提起丁明日,剑问天心念一动,道:“请问赵叔叔,可曾在岛上见到日月双使么?” 赵龙道:“倒是没有。”又道:“我倒是巴不得日月双使快些回来。这多年来以我一人之力,管治这诺大的一个天劫岛,早有些力不从心了,倘若有他们在这儿,又几时暂得到莫敢当之辈为所欲为!”说到最后一句,语气颇是激动,想来为莫氏一族,业已心烦至极。 剑问天想着那莫敢当嚣张之势,心中疑惑不解,思道:“莫敢当身材矮小,迥非当时在流芳客栈抢夺金蟾真经之人,却为何他会火云掌和南冥离火剑法?难道那人早便回到天劫岛上了?倘若南的如此,以那人的武功心计,这么一来,怕是会将整个天劫岛搞得鸡犬不宁,一盘散沙了。”心中更是盼望着日月双使速速回岛,主持大局。 正待再向赵龙详问岛上近况,突然间一个女子惊叫的声音划破静夜:“还我女儿……” 赵龙闻声霍然站起,脸色刷地大变! 第二百零四章 调虎计 赵龙脸色大变,二话不说,飞一般冲出房外。剑问天观颜察色,心道:“那女子惊叫的声音分明就在府中,不是赵龙的夫人又会是谁?”当即快步跟上。 但见赵龙疯了般直奔内室,迎面一名惶恐失色的妇人踉踉跄跄走来,口中嘶声呼唤,赵龙上前扶住,粗大的双眉已是拧成了一把:“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到我府上掳人来了!”惶恐的声音惊动了赵府护院,顿时整个庭院灯火通亮起来,孟孤芳雪狼女也闻讯纷纷赶到。 赵龙眼见两名女儿尽皆失踪,急得直跺脚,顾不上剑问天劝阻,一声暴喝,率领手下向府外追去。 剑问天与孟孤芳对望一眼,互通心意,心中想到来人既能在赵府之中掳人夺童,其人轻功非但奇高,武功料必不弱,单凭赵龙以及手下士兵,恐怕也是无济于事,当下便让孟孤芳留下保护赵夫人,自己偕同雪狼女,施展狼腾提纵术,飞身上屋,几个纵跃,早越过赵龙等人,出了赵府之外。 剑问天雪狼女眼力本佳,黑暗视物,不亚白昼,两人一路追踪,仔细留意,不到片刻,已离赵府一里之外,但见月色朦胧之下,四野寂寥,只闻虫鸣,不见人影,心下不由惑然:“难道那人真会飞天遁地之术不成?” 突然间,听得右侧不远的乱草丛中,传出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响,雪狼女玉影飘动,未等吩咐,飞步而上,指上钢针突起,暗黑下掠过一道亮光,向草丛狠狠扎了下去。 飕地一声,一条黑影飞出,紧接着亮晃晃的剑光乍现,朝雪狼女迎面刺到。雪狼女揉身不退反进,金刚指环以其无坚不摧的优势,觑准剑光来势,迳自迎上。 呛啷一声,响遏夜空,那剑甫一碰上钢针,登时断成两截。便听得“咦”的一声暗叫,一条黑衣人潜身飞出,火焰腾腾中,啪啪两掌,猛向雪狼女扑来。 “又是你!”剑问天看清那人容貌,却又是那早前袭击自己的黑蝙蝠莫敢当,白眉一挺,便思动手,但看雪狼女以金刚指针为兵器,一套天琴剑法使得娴熟,一时间当不会落败,也便作罢,寻思道:“这莫敢当明知武功不敌我,怎么还敢掳人夺童,这般肆无忌惮?莫非……赵龙的两个女儿又到哪里去了?” 蓦地来路处火光冲天,转眼之间,火光更盛。火光所处方位,正是赵龙府邸,剑问天一个念头在脑海里转过,叫了一声:“不好,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 那莫敢当哈哈大笑道:“现在明白,也未免太迟了罢!”说话间双足一顿,便待突围而去。 剑问天脸色一凛道:“你还想故技重演么!”一声冷啸,衣袖轻挥,地上断剑活蛇一般纳入掌中。剑问天白影如魅,身形乍动,断剑刺出! 独孤九剑,剑不虚发,速度之快,又岂是常人能逃避得了的!这一招,正是独孤九剑的“怒发冲冠”! 莫敢当大吃一惊,来不及眨眼,剑尖已深深穿肩而过,刺心的痛,令他大感匪夷所思,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一声惨叫,扑通一下向后便倒。 雪狼女左手微举,一针戳下。剑问天摇头道:“雪狼女,别杀他,留着他还有用。”雪狼女闻言停住。 剑问天骈指连点,封住了莫敢当数处要穴,一把将他提起,向雪狼女说了声:“回去!”两人施展狼腾提纵术,如飞般往赵府方向奔去。 ※※※※※※ 剑问天雪狼女赶到之时,赵府门口,火光晃亮,照得门前通明如昼。门前的一大片空地上,已是黑压压站满了人,约略一数,不下两百,看其衣着,大半与早以毒箭偷袭自己的那一拔人并无两样,当属莫氏一族之人无疑。 剑问天提着莫敢当,与雪狼女找了个隐蔽的角落作为藏身之处,瞥眼见身侧放着一个半个人高的空坛子,暗笑道:“莫敢当,你就委屈一下,进去休息休息罢!”当下将莫敢当塞入空酒坛中,找了个盖子盖上,不大不小,刚刚合适。 完成了这一“壮举”,剑问天眼光越过人群,但见赵府门口,两个灰发老者凛然立着,火光照耀下,面如红枣,太阳穴高高突起,眼睛虽半开半合,但眼神炯炯,显然又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姑且不说这两名老者是什么身份来历,在这两名老者左右的人更令剑问天吃惊不小。那左侧一人,乃是一个灰袍老者,头顶白发如雪,两鬓却是黝黑油亮,双眼深邃,有如两个无底黑洞,但脸部轮廓,平如刀削,太阳穴高高突起,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天山之上,突然冒出来指证剑问天,又突然不知所踪的鬼影白鹭沙天觉。 “他怎么也来到天劫岛上了?难道……”再看看右侧,却是赵龙夫妇两人。此时的赵龙夫妇,均被双手反缚,但见赵龙脸色满是血渍,对着三老怒目圆睁,俨然是经过一番恶战,但屈而不跪,不失为一条硬汉子;其夫人神情安定,已不似初失女儿时那般惶恐不安。 “赵夫人既还在这里,芳姐姐呢?芳姐姐到哪里去了?赵将军又怎么不敌被擒了?他手下的士兵呢?难道一个个都遭到不测了?异界三族,狼族丁氏最盛,赵夫人被擒,说到底也是狼族之人,狼族怎么会坐视不理?这一群人中,分明只有莫氏和白氏的人,丁氏一族的人呢?”无数个疑问在剑问夫心中生出,以当前局势,那些人的实力有多少,还未可知,尚不宜贸然动手救人,看来,想要将疑团一一解开,只有耐心看下去了! 耳边听得站在赵府门前的那两个莫氏老者几声轻咳,脸色一端,慢条斯理说出一番话来。 第二百零五章 施援手 两名灰发老者,不仅举手投足颇为一致,连声音竟也十分相似,两人的眼光从场中人群掠过,从下到上,最后停留在须发皆张愤怒至极的赵龙身上,开口说道:“各位莫氏白氏两族的弟兄们,请稍安勿燥,听一听老朽一番话,再作定论。”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场中顿时大半安静下来,只剩若干年青人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两名老者也不理会,又是轻咳两声,齐声道:“今晚召集大家至此,所为何因,大家应该知晓一二了罢?”说完这句话,便即沉默下来,眼望众人,静等回话。 只听得场中传出一声长长的呵欠,一个声音道:“两位莫氏长老,这深更半夜的,还将大伙儿从被窝里撬出来,分明是不让大伙儿睡个安稳觉嘛。两位长老精神饱满,可以几天几夜不用睡觉,大伙儿可是吃不消的。”听完这一番充满揶揄的话,场中众人多半忍俊不禁哄堂大笑起来。 剑问天瞥眼见那说话之人,乃是一名身着短袖衣衫的年青汉子,个头颇高,大有鹤立鸡群的气势,懒洋洋地靠在墙边角落,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显然并未将两老放在眼里。剑问天暗自好笑,心道:“这位仁兄可真胆大得紧,他就不怕激怒了那两个莫氏长老么?”一面留意着那鬼影白鹭沙天觉一举一动,只见他依然站在那里,感觉不到有丝毫杀气,略为放心,又想:“这沙天觉武功修为及不上我,这两名老者又当如何?” 那莫氏两老朝着那年青汉子看了一眼,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白老四。老朽知道你一向不服管辖,你若无心于匡复异界之举,是去是留,悉听尊便,我二老可从来不会强留任何一人。” 那白老四一抬头,咯咯笑道:“好戏还没上演呢,大伙儿既然都来了,岂能说走就走。我白老四还想留下来看好戏呢!” 剑问天心道:“原来这位仁兄是白氏一族的人。他这般公然与莫氏二老抬杠所为何因?难道仅仅是因为不服么?” 莫氏二老枣红色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沉声道:“我等今晚之举,乃是为了清除内乱,为异界复兴大计身体力行,白老四,你这般胡搅蛮缠,你这般与老夫针锋相对,与异界其他族人对抗,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 “好一句‘为异界复兴大计身体力行’,说的倒是好听!”白老四霍然直立,一反懒洋洋的状态,声音变得激昂起来:“两位长老夜闯赵府,突施偷袭,封了赵将军的哑穴 ,索性来个百口莫辩,这也是咱们异界该当所为的么!” 莫氏二老微微一怔,忽尔哈哈一笑道:“原来你便是为了此事才故意对老夫百般讥讽。我等这夜闯赵府,掳人示众,此举实是迫于无奈,但请诸位异界兄弟,多多体谅老夫等的一番苦心。” 白老四冷笑道:“是一番苦心还是居心叵测,两位长老心知肚明,何必在众族人面前假痴作呆,惺惺作态!” 剑问天听得暗暗叫好,心中由之也大感奇怪:“这白老四是何许人也?怎么敢于如此明言顶撞,而莫氏二老还是这般客客气气?”要知道莫氏二老既然敢率众夜袭赵府,其居心之重,处事之道,从其所作所为便可窥豹一斑,又怎么可能对一个后生晚辈忍气吞声?这实在是有些大失常理了,更何况还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鬼影白鹭在一旁侍机噬食? 剑问天又见那白老四理直气壮,不屈不饶,面无惧色,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竟似有备而发,酝酿已久,深感佩服之际,凝神环视周遭,登时明白过来:“原来如此!” 东北角屋顶之上,隐隐约约有两条影子正潜伏在那里,其形貌虽远远无法分辨,但其隐蔽如此周密,可知轻功已达登峰造极的境,若非绝顶高手,怕是难以发觉到他们的行踪。剑问天既知那白老四背后尚有援手,且是友非敌,自然也就不必急于现身,当下拉着雪狼女,仍然隐身原处,静观其变。 白老四一番话说完,场中不服莫氏二老,对赵龙夫妇被擒,早已忿忿不平,闻言俱都连声喝起采来!莫氏二老本已通红的脸色,骤然变得更加涨红起来,两人相视一眼,喝道:“白老四,你这般妖言惑众,惟恐天下不乱,究竟是谁指使你的,给老夫从实招来!”倏地飞身而起,飕飕几声,向白老四当头罩下! 几乎与此同时,鬼影白鹭沙天觉身形一动,整个人宛若离弦之箭,化作一道电光,向上窜起。 “终于出手了!”这也正是剑问天迫切想看到的。也只有动起手来,才能探清他们的虚实。只见鬼影白鹭去势飞速,所去方向,也正是那两条黑影藏身之处。 “原来沙天觉也发现了暗中两人的行踪,之所以迟迟不出手,便是为了等待时机。”剑问天正一念在帮之不帮间犹豫,只听白老四冷笑道:“怎么?还想杀人灭口不……”最后一个“成”字还没说出口,啪啪两声,紧接着被“啊”的一声惊呼替代,莫氏二老甫一出掌,便连下狠招,大有置之死地而后快之举。 白老四猝不及防,中了一掌,胸口隐隐作痛,不及多想,忙不迭挥拳还招,但以他的武功,焉能敌得过莫氏二老的左右夹攻,不过几个回合,已是左支右拙,狼狈不堪。 掌影如雨,四面八方汹涌而来,莫氏二老两声冷笑,砰砰砰砰……火红的四掌结结实实打在身上,白老四面如死灰,眼见已难活命。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刻不容缓之际,黑暗之中,两条白影飞影而出,幽灵般在莫氏二老身周绕过,正是剑问天和雪狼女! 一声狼嚎,两声痛叫,雪狼女指环钢针在火光照耀下绽出无数寒芒,“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瞬息之间连发十数招,天琴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 第二百零六章 当机断 发出痛叫之声的是莫氏二老。 俗话说得好:百艺会不如一艺精。雪狼女生性单纯,这些日子以来心无旁鹜地修习天琴剑法,其修为可谓日进千里,此时的剑术,已可以跻身于一流高手的行列,再加上金刚指环无坚不摧的威力,更是如狼添翼。甫一上阵便一鼓作气,出招如电,钢针所击,每每十戳九准,命中目标。 莫氏二老虽也了得,几曾见过如此不要命的打法,空有一身武功却无从使出,片刻间身上已是披红挂彩,伤痕累累,不禁大惊失色。然而二老毕竟百战老成,百忙中两人互换眼色,连使险招,腾出一个空隙,右掌一晃,手里已多了一件似梭非梭、似剑非剑、两端锋利的兵器,两声怒喝,手腕一转,奇形兵器宛若活动的车轮,快速旋转起来。 莫氏二老似是愤怒至极,须发皆张,连连抢攻,顿时间火光之下,一白二红,轰轰烈烈斗在一起。 此时的剑问天,圡接下白老四,输功救人,为赵龙夫妇解开穴道,骈指如剑,刹那之间连封猛攻而来的数十名莫氏族人,诸多如白氏族人与不服莫氏二老的,见此拍手称快,连连叫好。大家初时逼于莫氏二老淫威,个个敢怒而不敢言,一朝局势扭转,风波平息,总算是舒了一口气,有的忍不住心头怒火,竟尔历数莫氏二老不是,大声怒骂起来。 但对于剑问天而言,此事该不是他想象中那么简单,他所担忧的远不止这些。莫氏二老再怎么了得,终于是两个小角色,说不定还只是人家的一颗棋子而已,甚至,就连鬼影白鹭沙天觉也只是棋子!究竟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令这些厉害高手唯命是从呢? 是他?还是他?剑问天目光如炬,抬头看去。那远处屋顶之上,沙天觉和原先潜伏着的两人正斗得不可开交。人影渐渐清晰。是孟孤芳和丁明月! 剑问天心中暗喜:“原来芳姐姐和明月阿姨碰头了。既然明月阿姨已然来到天劫岛,明日叔叔多半也就在左近了!”仔细留意周遭,却未见丁明日人影。 人呢?“我也未免多虑了,异界有日月双使主持大局,我只须相助一臂之力便是。”以孟孤芳和丁明月的修为,合战鬼影白鹭,自是稳操胜卷,剑问天无须援手,再看看雪狼女与莫氏二老,短兵相接,雪狼女虽仗着神针利器,但莫氏二老也是聪明得很,料知钢针锐利,竟是一刻意回避,左右夹攻,侍机出击。时间一长,雪狼女渐渐处于下风,额上香汗涔涔,显得有些力拙。 剑问天白眉微皱,随手在一个白氏族人手里接过一把长剑,将身一纵,加入战团之中。雪狼女见状面露喜色,精神大振。两人一使开天琴剑法,心意相通,威力倍增。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剑问天站在雪狼女身侧,只是持剑虚划,并不与莫氏二老真正交锋,一面对天琴剑术要领加以详尽解说,这般临阵授招,简直是天下少有,但这一来雪狼女有他在身边,无疑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二来剑问天每一句均是针对她劣势而发,可谓字字珠玑,片刻之间,得益匪浅。 当下雪狼女以针代剑,汲尽天琴剑法之精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针针如星弛电掣,剑剑如迅雷奔放。 剑问天旁若无人的指点剑术,偶尔高兴时再补上几剑,完全把莫氏二老当成了让雪狼女试招的活靶,莫氏二老暗暗叫苦不迭。 天琴剑术以“快”字见长,其出剑速度,只在闻名天下的独孤九剑之下,虽则每招每式,皆以李白的《侠客行》命名,但其变幻之神速,可用“诡异”二字来形容,莫氏二老简直见所未见,手中奇形兵器不由得应接不暇,此时心中均存着一个念头,那便是:“走!”但雪狼女显然不曾有让他们逃脱的机会,反而是越战越勇,浑身似有使不完的真气。场中众人看到精彩处,不由自主大声喝采。 此时,忽听一声雷响般的大喝,一条大汉挥刀直砍过来。 “赵将军不可造次!”剑问天脱口呼道。挥刀砍到的原来是赵龙,他得以剑问天解救,甫得自由,唤来下属将莫氏乱党拿下之后,想起莫氏二老暗算自己的卑耻行径,两位女儿至今仍下落不明,越想越是恼火,抄起佩刀,大喝一声攻了上来。 剑问天情知赵龙武功虽也不算差,但远远不是莫氏二老的对手,忙即出言喝止。莫氏二老正愁无计脱身,见状心中窃喜,边战边向赵龙移近,两人人影骤分,奇形兵器一个猛转,齐向赵龙绕去。 利刃近在眉睫,眼见赵龙将身首异处,剑问天一声低嚎,眼瞳绿光闪过,一剑递了出去!一道白光,换取两声凄叫。咣当声响,莫氏二老手里奇形兵器脱手落场,手腕处鲜血泉喷。 赵龙吓了一身冷汗,回过神来,佩刀狂斩。莫氏二老却还没回过神来,头和身体已经脱离关系,到阎王爷那里报告去了。 剑问天方想喝止,已是迟了一步,眉头一皱道:“他们罪不致死,赵将军何至于下此重手?” 赵龙面不改色道:“赵某谢过剑少侠相救之恩,但咱们上阵杀敌,对敌人仁慈只会害了自己,这两人不除,只怕异界会引起更大的慌乱。”剑问天有些不以为然,但想到赵龙这么多年来管辖整个天劫岛,若非处事当机立断,怕是难以服众,如此想来,实属不易,当下也便不再责言。 屋顶之上,丁明月、孟孤芳和鬼影白鹭一战,已见分晓。 沙天觉之修为虽也不弱,总不及两女联手,边战边节节败退,被孟孤芳一杖击中,直坠下来,半空中一个翻身,如白鹭上青天般,飘摇摇飞身远去。 第二百零七章 就是他 当日在天山之上,鬼影白鹭沙天觉伪装成青城门徒,挑起青城、少林与天山两方之争,更差些令剑问天身败名裂,此仇此恨,剑问天谨记在心,此时见他便欲逃之夭夭,岂肯就此放过,怒啸一声,施展狼腾提纵术,奋足直追。 忽然间,黑暗中两道光芒冲霄而起,划破长空,一声狼嚎,震天动地。赵府之前,众人闻声纷纷向发光之处望去,接着有人高声欢叫:“是丁左使!咱们的日月双使终于都回来啦!” 果然是丁明日回来了!两道光芒绵绵不绝气冲斗牛,光芒之中,两条人影几乎是凌空飞渡,砰砰之声连珠价响,只见丁明日正和一名黑衣人斗难分难解。 丁明日以飞天之术,连运狼心诀神技,双掌每一击出,夹带着隐隐狼嚎,猛朝那黑衣亽人身上招呼。黑衣人身手也是不弱,双掌交错,边斗边守,每一掌都能带起团团火焰。两人虚空决斗,一时竟是打成平手,难分高下。 剑问天提气急奔,觑准沙天觉背心,暗运八成功力,长剑化作一条游龙,直棱棱飞射出去。但听得沙天觉一声凄厉惨叫,长剑从背后直穿入胸,余势未遏,将沙天觉整个身体钉在高墙之上,眼见是大罗神仙也难以为他续命了。 剑问天一剑解决了鬼影白鹭,回头看着半空中两人的决斗,但见那黑衣人所使掌法,甚是眼熟,一幕幕往事从脑海里跃然映出,终于恍然记起:“是了,就是他!”在莱芜岛仙虚阁盗取《金蟾真经》未遂,又在流云客栈暗发迷烟,用胡小灵作为要挟换取真经的,便是此人了。而此人便是…… 剑问天扬声喝道:“莫少锋,快露出你的真面目罢!”黑衣人闻声一怔,虚晃一掌,逼开丁明日,飞身立于一处高楼顶端,纵声狂笑,扯下脸上黑布,脸黑如墨,浓眉大眼,带着几分戾气,正是当年异界覆巢大难中逃脱的莫氏族人莫七的孙儿,又在仙虚阁被南冥派逐出,然后乘火云尊者重伤之际杀人夺书的莫少锋! 丁明日、丁明月、孟孤芳脱口说道:“原来是你!” 莫少锋哈哈大笑,指着剑问天道:“剑问天,当日若不是你的出现,我也不会被逐出南冥,也就没有今时今日的成就。一切都是拜你所赐,说将起来,我还得多谢你呢!但是……”说到这里,语气一变,恨恨说道:“在这世上,既然有我莫少锋,就不能有你剑问天的存在,你我注定天生便是死对头,注定是永远水火不能相容!” 剑问天道:“原来在下一直都是你的眼中钉心头刺。在下自问与你素昧平生,前无仇今无怨,你何故这般恨我?” “只因你母亲杀了我爷爷。只因为她!”莫少锋指着孟孤芳,冷冷道。 剑问天怔了一怔,望着孟孤芳,茫然不解,孟孤芳却已窘得满脸通红。当年天狼王、丁雨绮、丁明月、孟孤芳等被丁琏暗算,身陷牢狱,莫少锋对孟孤芳一心倾慕,曾思救出孟孤芳,却不料反招来一阵奚落,之后悻悻然独自逃去,这段旧事,现今也只有丁明月一人了解,但莫少锋却一直引为奇耻大辱,此时提起,怨恨早已超越爱慕,更何况这段日子以来,孟孤芳和剑问天均是形影不离,莫少锋暗中瞧在眼里,自然更加妒火中烧了,而丁雨绮业已离开人世,因此满腹仇恨,俱都转移到剑问天身上。 丁明日飞身与丁明月、孟孤芳会合,戟指责道:“莫少锋,你好歹也是异界族人,何故勾结外贼,囚我丁氏族人,犯我异界?你居心何在!” 此言一出,赵龙、剑问天等均是一惊:“难怪久不见丁氏族人,原来都被囚禁起来了!是谁有这般通天本领,一举将所有族人囚禁?”越发觉得这莫少锋并不简单。 只听莫少锋哈哈大笑,直认不讳道:“丁明日 你现在知道,未免太迟了罢!你们丁氏数百年前独霸异界,几时曾将我们其他三族之人放在眼里?今日该是我异界三族族人吐气扬眉的时候了,囚禁丁氏族人又算得了什么,只须老子一声令下,整个天劫岛便是老子囊中之物,什么狗屁的日月双使,岂值一提!” 赵龙怒道:“原来截杀剑问天,掳走我的两个女儿,唆使莫氏二老夜袭赵府,一切都是你布下的阴谋诡计。你想怎样,冲着赵某来便是,何必同室操戈,伤及无辜!” 莫少锋高高在上,骂道:“我呸!你赵龙算个什么东西?只不过是朝廷的一条狗而已。当年若不是你勾结冥界魔头,我们异界何至于变成现下这番境地?这里几里轮到你说话的份儿了?识相的给老子快快滚出天劫岛去,省得脏了老子的手!”突地眼珠子一转,一声轻笑道:“赵龙,你的两位女儿可爱得很啊!” 赵龙脸色一变,喝道:“畜生,快放了我的女儿!” 莫少锋笑道:“赵将军无须着急,只要你听命于我,莫某定然担保你的两个宝贝女儿完好无损交还给你。”他这般居高临下傲视群豪,目空一切夸夸其谈,显然是早已成竹在胸,视统领异界为顺理成章之事。 赵龙气得怒发冲冠,喝道:“赵某虽然不济,但绝不是欺软怕硬贪生怕死之辈,赵某在此对天发誓,我女儿若有损分毫,赵某即粉身碎骨,也决不与你善罢甘休!”莫少锋冷笑道:“那可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你两个宝贝女儿的骨头硬!”言毕嘬口一呼,不到须臾,夜空中遥遥传来一声呼应,一条人影出现在远处屋顶之上,兔起鹘落,落在莫少锋身边。 赵龙夫妇齐声惊叫:“萱儿!莹儿!”只见那人手里各抱一个一动不动的女童,正是赵萱和赵莹。 孟孤芳、剑问天乍见来人,不由一怔:“怎么是他?” 来人滴溜溜的眼晴在剑问天和孟孤芳身上掠过,嘿嘿笑道:“两位故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孟孤芳冷冷的道:“手下败将,居然还敢抛头露面。” 来者又会是谁? 第二百零八章 狼虎斗 来人,却是瓦剌国英雄堂飞鹰十一骑之一的巫马翎。 “这巫马翎怎么会在这里?莫少锋又怎么会和飞鹰十一骑的人勾结在一起?”这诸多问题,的确令孟孤芳和剑问天百思不解,但既然人质在巫马翎手上,当务之急,还是先思忖如何救下两个女孩再作道理。 赵龙不识巫马翎,但见两个女儿被他一动不动抱着,尚不知是死是活,心急如焚,大声道:“兀那厮,快快放了我的女儿!” 巫马翎嘿嘿道:“要放人不难,不知赵将军要死尸还是活人呢?”说时放下赵莹,腾出一掌抵在赵萱头顶,向着孟孤芳道:“女神医,在下自知单打独斗技不如你,但在下这点微末功夫,用来拿这两个女娃子倒是绰绰有余的。残金缺玉掌,闻风俱丧胆;一出三界变,天地我最狂。你们多半也听说过罢!”手掌慢慢扬起,停留在离赵萱头顶一寸之处,掌心中焕发出隐隐金光,说道:“我倒要瞧瞧,是你女神医的医术高明,还是我的残金缺玉掌了得。” 残金缺玉掌之毒,当日在天山之上,剑问天和孟孤芳是有目共睹的,以孟孤芳的医术,解血影银针之毒不难,但对于这残金缺玉掌之毒,孟孤芳仍然是束手无策,况且巫马翎人质在手,又是近在咫尺,要杀两女,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如此一来,就难免投鼠忌器了。孟孤芳不由黛眉深锁,不知如何是好。 耳边突然有一个细若蚊语的声音说道:“姐姐不必心急,问天自有办法救人。”抬头一看,只见剑问天也正朝自己这边看来,刚才所言,正是他以传音入密之技传话,心知他神功修为,高于自己,当下略为宽心,不动声息,静观其变。 巫马翎得意洋洋看着孟孤芳,转向赵龙,笑道:“怎么样?赵将军考虑清楚了么?要死尸还是活人呢?” 赵龙一阵沉默,埋头苦思,突然手中染血的佩刀一挥,凛然道:“你动手罢!”赵夫人花容失色,颤声道:“将军……”赵龙脸色一端道:“住口,成大事怎么能有妇人之仁!要我为了保女儿性命,而受这厮威胁效命于他们,我是万万办不到的!”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剑问天、丁明日等自知他作出这样的选择,实是经过了内心一番挣扎,俱都钦佩不已,心下更是坚定了救人的念头。 莫少锋、巫马翎万万没料到赵龙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角色,敢于弃两个女儿而不顾,不由大感意外,两人相视一眼,巫马翎脸色一变,冷冷道:“原来赵将军要的是死尸,翎某就如你所愿罢!”右掌一扬,掌心处金光骤盛,一掌朝赵萱天灵盖狠狠拍下! “啊!”“啊!”“啊!”前两声惊叫是赵龙夫妇,第三声却是巫马翎发出。原来就在巫马翎下手之时,剑问天觑准方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而起,调运剥极神功,半空中戟指点出,真气凝聚一线,一道无形气流从指尖处激身出来,直取巫马翎。所使的正是“九难一指”! 九难一指乃独孤奇三大绝技之一,练至精处,一里之内皆可杀人,剑问天这雷霆一击,正中巫马翎掌心。巫马翎一吃痛,抓着的赵萱的手不由自主也便松开,高楼之上,赵萱身体便似殒石般直坠下来。孟孤芳身形一动,抢先跃上,半空中接住赵萱,一个旋身,稳稳下地。 巫马翎恼羞成怒,飞起一脚,将脚边赵莹一脚踢起,大喝道:“这个小女娃也还你们罢!”这一方向,正好拦了众人的攻势,只见他一掌流金,恶狠狠拍了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赵莹整个身子呼地飞了出去! “莹儿!”赵龙夫妇发出绝望惊叫,众人遽思营救,已是迟了一步。 剑问天勃然大怒,白眉一挑,眼瞳里绿光闪烁,纵声狂嚎,双臂一振,再度飞身而起,双拳似双狼出穴,直捣巫马翎。莫少锋冷冷一笑道:“让老子再来领教领教你的高招罢!”双掌一张,两团火云冉冉升起,纵身迎战剑问天。 当年莫少锋被凌霄云逐下仙虚阁,林中遇上受了重伤的火云尊者,以下三流的手段暗杀了火云尊者,盗走《火云诀》秘笈,又在流云客栈夺走《金蟾真经》,他人虽卑劣,但却是夫资聪明,多年来自觉自练,将两本秘笈上的神功融合在一起,竟也有所成就,此番远赴天劫岛,一切事端,均是有备而来,与剑问天这一战,若无几分把握,他也断然不会贸然出手。 天下三道,火云尊者与天鹰道长、七星散人齐名,其火云神功绝非浪得虚名,莫少锋将其融合金蟾神功,比之火云尊者亲自出出手,当也毫不逊色。此时两人一交上手,莫少锋立时使出浑身解数,在半空之中斗得天昏地暗,难分难解。 孟孤芳接下赵萱,探其脉搏,只是有些凌乱,倒并无大碍,回头看时,此时丁明月已接住赵莹,大摇其头,当下将赵萱移给急急走来的赵龙夫妇,奔向丁明月,但见赵莹小脸蛋上一团墨黑,毒气已弥漫到脖子上,黛眉拧得快要滴出水来,心知赵莹中毒已深,事不宜迟,连忙从腰间药囊中取出几颗丹丸,强喂着她服下。 只是残金缺玉掌之毒实属罕见,服下的丹丸虽有解毒之效,但毕竟药不对症,纵然药性再好,也只能暂时抑制住掌毒迟些发作而已,如若不及时挽救,再拖下去,怕是一线生机也难求了! “倘若师父在此,或许尚有办法救人。”可惜血神医已死,当世再无第二个“药医必死症”的血神医了。 “为今之计,便只有杀了巫马翎,夺取残金缺玉掌解药!”想到这里,孟孤芳杀气顿生,玉脸如罩重霜,盛怒至极,绿竹杖一摆,如飞般迳取巫马翎! 第二百零九章 阴谋解 赵莹生命危在旦夕,医者父母心,孟孤芳焉会弃之不顾?当下使开天山剑法,“昙花一现”、“众里寻他”……无数杀着连珠出击。 巫马翎早在天山上差些便命丧于孟孤芳之手,至今不得不说依然心有余悸,自知她的修为远胜自己,忙打起精神小心应战,不求能胜但求自保,不时将头望向夜空,神情焦灼,似乎在等待什么。 忽然间,夜空中一个尖锐的声音震耳欲聩,飕飕飕……三道白光冲天而起,众人方自诧异,又是飕飕飕三道白光冲起,如此三次,相隔不过眨眼功夫,那尖锐的啸声井然有序,绝非人声,似乎是一种信号音。 巫马翎闻声面露喜色,一声狂笑,残金缺玉掌连连拍出,一个翻身奔向莫少锋,合斗剑问天。 莫少锋一记火云掌好不容易脱开剑问天攻势,几个起落向后便退,哈哈大笑道:“英雄堂九大高手联合瓦剌五百精兵俱已登上天劫岛,异界首领之位非我莫少锋莫属。日月双使,你们还是快快对老子俯首称臣罢!” 赵龙、剑问天等闻言均感愕然:“这莫少锋何等本事,竟然能请得动瓦剌英雄堂九大高手?英雄堂飞鹰十一骑一下子来了九人 ,看来莫少锋对这异界首领之位觊觎已久,是志在必得的了。但他未免也太狂妄自大,高估自己,将我们视之无物了罢!” 日月双使素来在异界威望之高,仅次于当年天狼王丁道远,此时日月双使既已重回天劫岛,众人自然唯他们马首是瞻,纷纷朝兄妹俩看去,单等他们发号施令。 丁明日脸上水波不兴,朗声说道:“莫少锋,你如此大费周章,居心叵测,难道真的以为你的阴谋能得逞么?”话音未落,遥听远处传来三声清啸,丁明日笑容绽放,嘬口连啸三声,与远处声音遥相呼应,啸声未歇,便见天空中出现三道五彩光芒。 丁明日声如洪钟,昂首疾呼:“兄弟们,拿下鞑子,重重有赏!”一阵兵器相击的撕杀声骤起,直把整个黑夜变成了白昼。 不错,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莫少锋的脸却变得更黑,粗大的双眉几乎锁在一起,喝了声:“走!”隔空一道火焰袭向剑问天,与此同时,一个纵身,和巫马翎一同向撕杀声所发之处奔去。突然间眼前人影一晃,两个白发如雪的少年男女截住去路,正是剑问天和雪狼女。莫少锋脸色一变,喝道:“凭地如此阴魂不散,给老子滚开!” 剑问天正色道:“是该将《金蟾真经》归还的时候了罢!”莫少锋眼珠子一转,冷冷道:“有本事你就尽管来取。”呼地一拍,两个掌心火焰腾腾,分攻剑问天和雪狼女。巫马翎也没闲着,双掌一搓,手掌如玉,金光耀眼,生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夹在莫少锋的火云掌下连施偷袭。 观战中,日月双使初时忙于对付莫少锋,并未留意雪狼女,此时乍见了她的容貌,不由得一怔,不约而同脱口而出:“棋子!”又一齐摇了摇头:“不!不是棋子!” 合剑问天和雪狼女之力,决战莫少锋和巫马翎,以强补弱,一时也能占个上风,日月使者收回眼光,心知这一场大战,再次关系到异界族人的生死存亡,当年的覆巢大难,决不允许历史重演,否则自己这几年来为异界复兴的奔波生涯,便将付之东流,异界也再无抬头之期,当即振臂叱喝,一呼百应,会同族人,向撕杀声处奔去。赵龙也不怠慢,放下女儿,发一声喝,带领麾下士兵,尾随而去。 孟孤芳眼见巫马翎掌毒十分霸道,此时剑问天雪狼女虽能略占上风,但稍有不慎,万一被巫马翎毒掌沾到,只恐不妙,略一犹豫,绿竹杖横胸立马,加入战团之中,竹杖舞起团团玉影,专往巫马翎身上招呼,旨在牵制巫马翎,以便剑问天尽快拿下莫少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天山一战,巫马翎险些命丧孟孤芳手上,对她已是心存畏惧,此时一见她怒目上阵,立时又怯了几分,忙不迭还掌应战,竟是被孟孤芳缠着,和莫少锋距离越拉越远。这么一来,便算是孟孤芳独战巫马翎,剑问天雪狼女合斗莫少锋,胜算在握了。 然而莫少锋的金蟾神功融合火云诀,也绝非泛泛之辈。剑问天以真气助雪匃狼女护体,防御莫少锋的火云掌,若想取胜,一时半刻却也不易,但当前局势,却不容许他耗斗下去。 怎么办?剑问天一念陡生,一拉雪狼女,几步退出战团,莫少锋微感意外,冷笑道:“剑问天,你也有惧怕的时候么?” 剑问天扯了扯雪狼女衣角,示意她一旁退开,随即摇摇头道:“我们以二敌一,胜之不武,即便取胜,也难以令你口服心服。这样吧,咱们便单打独斗,痛痛快快打一场如何?” 耳听得撕杀之声逐渐平息,莫少锋眉头暗皱,冷笑道:“老子也没耐烦和你耗下去,你想怎样个打法,尽管划个道儿罢!” 剑问天道:“如此甚好,莫少锋,你也是异界族人之一,狼心诀总也该听说过罢?” 莫少锋道:“原来你便想用狼心诀将我打败。剑问天,你未免太把老子小瞧了,区区狼心诀岂值一提,老子这回便教你死得瞑目!” 剑问天仍是摇摇头道:“莫少锋,你也太自大轻敌了,须知骄兵必败。狼心诀你是见过,狼心诀的最高心法,你怕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吧?” 此言一出,莫少锋不由得暗暗心惊,当今世上,据他所知,丁明日算是将狼心诀修炼到了最高境,自己勉力尚可一战,至于狼心诀最高心诀,他虽非闻所未闻,却是真的见所未见,“我只知他屡有奇遇,身兼几门绝世武学,击败少林高僧,大闹南宫世家,还杀了薛笑佛,那人还说他已修成剥极神功和狼心诀最高心法,我尚嗤之以鼻,原来真有此事。既如此,我倒真的要见识一下,是火云尊者的火云神功厉害,还是狼心诀了得。”当下不动声息,喝道:“恁地那么多废话,要打便打,动手罢!” 第二百一十章 挫劲敌 高手对决,成败往往只在一招一式间,速度争分夺秒;先发制人,或是后发制人,却要看双方的功力孰强孰弱。 剑问天和莫少锋,修为其实只在伯仲之间,各有千秋,难分强弱,要说谁能获得最终胜利,恐怕只有真正全力以赴才能见分晓了。 明媚的阳光暖洋洋地照耀在地上,此刻,剑问天和莫少锋相隔三丈巍然而立,两人的身上均罩着淡淡的光晕,已分不出是因为阳光照耀,还是两人真气罩体之故。 生死决斗,一触即发,面对强大的对手,无论是谁都不敢轻敌,他们都在等待时机出击。 几丈开外,孟孤芳和巫马翎斗得正酣,不时瞧向剑问天,白玉无暇的脸上,现出一丝忧虑,甚至,连观战的一向面无表情的雪狼女,眉心也微微皱着。她们也在等待,等待剑问天一举获胜。 动了!终于动了!两个女孩的眼光动了,场中,剑问天的动作映入她们的眼瞳,此刻在她们眼里,只有剑问天,谁也容不下。 昂首狼嚎,双臂乍展又合,抱元归一,一股强流汹涌抛出,这便是当年丁天涯击退刘星宇的狼心诀。 剑问天出招了!莫少锋动了,几乎在剑问天动的那一瞬间,黑发飞扬,喉咙处咕咕作响,一声长啸脱口而出,宛若龙吟,双掌骤合,一团火焰腾腾喷薄,化作一条火龙,猛向剑问天张口噬去! 轰然一声巨响,火龙冲破气流阻碍,毫不停留向前冲去。莫少锋正自心喜,忽然之间,眼前白影晃了一晃,剑问天的人影,竟在他的眼皮底下人间蒸发般消逝无踪。 “怎么回事!”莫少锋心中一惊,一股寒流倏地扑面而来,相隔只在咫尺。莫少锋暗叫不妙,双掌再度拍出,却觉胸口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一声凄叫,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飞了出去。 一拳重愈千斤,无声无息击中莫少锋,剑问天胜了! 莫少锋自感体内气血翻滚,似欲破喉喷出,心知若是强自用内功压制,万一不慎,反受其噬,到那时后果将不堪设想,当下不敢乱运真气,任由身子向后飞退十余丈远,哇哇哇三声,三口鲜血喷出,黝黑的脸上,立时现出一片惨白。 “好强的内力!好厉害的狼心诀!”莫少锋说出这两句话,又是一口鲜血吐出,心中诧异不已:“那人说的果然不假,剥极神功,狼心诀……我着实太低估他了!” 剑问天敛气收功,淡淡道:“莫少锋,还想再斗下去么?”莫少锋自知此时所受内伤,业已不轻,瞥眼见巫马翎在孟孤芳的穷追猛打之下,险境殊生,一咬牙道:“只怪老子太过轻敌了,罢了,青山绿水,后会有期!”说话间身子一转,顾不上向巫马翎施以援手,几个起落,飘过几座高楼,扬长而去。 莫少锋一走,巫马翎就象是没了牙齿的毒蛇,顿时蔫然手忙脚乱起来。一心只想着赶快逃离此地,连使狠招,残金缺玉掌舞成漫天金影,边战边退,觑准时机,一跃上了屋顶。 那边厢赵夫人惊呼道:“孟姑娘,快,拦住他!”看着两个女儿,焦灼万分。雪狼女施展狼腾提纵术,数次飞跃,紧追上去,截住巫马翎去路。孟孤芳挥杖飞身赶上,冷冰冰道:“把残金缺玉掌的交药交出来,放你一条生路。” 巫马翎两面受截,无路可退,脸色大变,心下一横,哈哈大笑道:“你只道我是三岁小孩,那么容易会上你的当,交解药是死路一条,不交解药还可搏上一搏。老子今天就和你们搏上一搏,解药在我身上,有本事尽管杀了我,解药便是你们的!”说话间突然两手轻抬,数十道血影如满天花雨,分向孟孤芳雪狼女撒去。 孟孤芳娇叱道:“你还想故技重演么!”绿竹杖一转,竖起一道绿色屏障,随着她皓腕转动,绿竹杖宛若车轮,将血影银针数转向巫马翎。 却听得巫马翎一声怪笑,血影银针射向雪狼女的同时,双掌猛搓,咝咝作响,便向雪狼女扑了过去。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打法,他要击倒雪狼女这一关,以便借机逃逸。 然而雪狼女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自身的安危,她用的却是两败俱伤的打法,避也不避,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留住巫马翎,便能救了两个小女孩。嗤嗤嗤……无数的血影银针打在身上,雪狼女毫不畏缩,指环钢针直戳向巫马翎的心脏。 巫马翎做梦也想不到雪狼女竟然不退反进,当钢针插入心脏的那一刻,在他眼里,有的只是恐惧,从这一刻开始,他恐怕连做梦的机会都没有了。 背后,孟孤芳转送回的十数支银针悉数击中,巫马翎呃的一声,双眼来不及闭上,双掌在停在半途来不及拍落,整个人直挺挺倒了下去,就此呼吁哀哉,到阎王爷那里报到去了。 倒下的不只巫马翎,还有雪狼女。银针刺入肌肤,雪狼女扑通一声,向后便倒。 “雪狼女!”剑问天大吃一惊,飞奔上前,一把抱住。孟孤芳黛眉紧蹙,伸手从腰间锦囊中拿出几颗椒粒大小的药丸,掰开雪狼女的口,喂着她服下,剑问天连连运功,一股股剥极真气传入雪狼女体内,助她逼出体内血影银针之毒。过不一会,但见雪狼女一口黑血吐出,脸上黑晕渐渐褪去,慢慢睁开眼睛,眼光投向剑问天,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一丝笑意。这一笑,足令剑问天孟孤芳忧虑之心顿解,足令千丈寒冰为之消融! 孟孤芳观颜察色,知道雪狼女无甚大碍,绿竹杖一挑,揭开巫马翎胸前衣襟,刚刚舒展的双眉一下子又拧在一起,脸色一时黯然。 解药不在巫马翎身上! 第二百一十一章 护家园 见到孟孤芳忧心忡忡的样子,剑问天上前搜索,但也是遍寻不获,徒劳未果。 “难道残金缺玉掌之毒是没有解药的?”两人面面相觑,心中均存着同样的想法,目睹赵夫人焦急如焚,实不知如何解释才是。 孟孤芳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行医这么多年,真还没曾碰到过如此棘手的事,看来……看来……”言下之意,赵莹显是无可救药的了。 剑问天不忍见她忧心咎疚,道:“不如让问天先以真气暂时护住她的心脉,姐姐再想方设法寻找灵药罢!”孟孤芳略略一想,但觉当前权宜,也只有这样了,当下点了点头。 剑问天再不多言,行近赵夫人,将她怀里的赵莹接过,由赵夫人安排好密室,疾点赵莹数处要穴,盘膝而坐,暗运神功,一股过真气注入赵莹体内,慢慢疏导。 为免剑问天运功之时受了干扰,孟孤芳、雪狼女则在门外守护。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只见剑问天推门而出,满头大汗,显然是损耗了不少功力。赵夫人立即走了过去,问长问短起来。 剑问天道:“赵夫人不必担忧,问天已将莹儿体内之毒逼在一处,莹儿一时半刻当可无恙。”听及此言,虽然莹儿并非真正脱离险境,众人还是舒了口气,赵夫人自是连声称谢不绝。却不知剑问天所言的“一时半刻”实是只有三十六个时辰,他耗了那么多的功力,也只能帮赵莹续命三天,倘若三天之后仍然找不到解药,即便大罗神仙也难束手无策了。 此时,赵府门外人声鼎沸,细细听来,却是赵龙、日月双使等的声音。不消多问,定是他们凯旋而归了! 剑问天心中一喜,携手孟孤芳、雪狼女,齐向外面走去。走至门外,果见那里已是聚满了人,日月双使与赵龙并肩而立,面带血痕,适才一战,如何的激烈,可想而知。在他们后面,两个彪形大汉被数名丁氏族人反手缚着,半推半押,嘴里叽哩呱啦着不停挣扎,脸上身上血渍斑斑。 剑问天、孟孤芳乍见这两人,差点便笑出声来,真是冤家路窄,原来被两名俘虏正是瓦剌国英雄堂飞鹰十一骑中的索尔图和哈乐图,一敛笑容,再仔细看看那往后十数名士兵打扮的俘虏,唯独不见一人,心中忖道:“那十一骑之首的百里长风呢?怎么没见着他?” 那索尔图和哈乐图也已认出了剑问天,大声道:“兀那白毛小子,快快叫他们放了老子,咱们再斗一回,管教你再尝老子神鞭的厉害!” 剑问天摇头苦笑道:“败军之将,还敢言勇。你们的带头大哥司马长风呢?还有莫少锋呢?他们该不会是扔下你们独自逃生了吧?” 那哈乐图一瞪眼道:“区区小事,自然不必劳驾我们大哥动手。你说那个莫少锋嘛,那臭小子仗着自己是群马爷,老对我们指手划脚的,他奶奶的要不是他向咱们王爷不自量力主动请缨,让我们陪着他来天劫岛,老子又岂会轻易落在你们手里!” 哈乐图说了一大堆话,能听进众人耳里却只有“群马爷”三个字。剑问天、孟孤芳以及日月双使均料到莫少锋既能支使飞鹰十一骑,身份定不简单,却没料到竟是如此,闻言大感意外:“莫少锋是瓦剌群马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龙又前上前盘问几个俘虏兵,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此次行动,乃是莫少锋对当年莫七被杀之事怀疑在心,借口扩拓瓦剌,亲自请缨,率领瓦剌英雄堂巫马翎、索尔图和哈乐图等九大高手及五百精兵密谋攻打天劫岛,实则是公报私仇而已。赵龙又向另几个士兵盘问一番,心知如今莫少锋与其余六名瓦剌高手已各位自逃逸,这诺大的天劫岛,一时半刻恐也难以抓获他们,再问下去也什么结果,当下便吩咐属下,将众俘虏扣押入狱。 丁琏府内本就暗设大牢,赵龙入住之后,并未拆除,用来扣押这些人,自然是合适不过。 这一场恶战,死伤族人虽也不在少数,但总算风波平息,况且日月双使回到了天劫岛,众族人自是士气大振。 剑问天念及莫氏族人,乃是受了莫少锋唆使蛊惑,并非有意与其他族人为敌,也便替众人解开穴道,任由他们各自散去。 赵龙引着日月双使等进入内堂中,设宴洗尘。进至此,剑问天才有空问起丁明日昨晚与莫少锋交手之事,日月双使原来比自己早两天来了天劫岛,只是无意间见到莫敢当等的异常举止,为免打草惊蛇,是以一直不曾露面,直到丁氏族人被困,才知原来这一切的背后,竟都是莫少锋在搞鬼,于是丁明日暗中跟着莫氏族人,救出被困的丁氏族人,昨晚与莫少锋碰上了面,于是便和他打了起来。 丁明日道:“至于后来所发生的事,大家都已一清二楚,我就不必多加赘述了罢!” 赵龙面有愧意道:“也幸好双使和剑少侠孟姑娘诸位来得及时,如若不然,这异界的首领大权落入莫少锋手里,赵某可真成了异界的千古罪人,万死难辞其咎了!” 丁明日正色道:“赵将军无须自责,天劫岛这几年若不是将军管辖有方,异界怕是早便四分五裂了。赵将军才是咱们异界的大恩人,丁某在此替我异界拜谢赵将军当年周全之恩!”言毕双膝跪了下去。 赵龙连声道:“丁左使如此大礼,岂不更让赵某惶愧汗颜。万万使不得!”忙一把将他扶起。 赵夫人也道:“是啊,丁左使,说将起来咱们都是一家人呢,左使就不必如此客气了。” 听丁明日说到莫敢当,剑问天蓦然想起:“那莫敢当不是被我放进了酒坛中了么,他既不是罪魁祸首,这回也该放了他了。”暂别众人,拉着雪狼女出了赵府,回到原先藏身之处,定眼看去,不由一惊。 只见那角落处赫然躺着莫敢当,两眼圆睁,天灵盖已碎,死状惨不忍睹,看那伤口血渍,显然刚死不久,似是被人用重手法硬生生震碎的。 是谁杀了他?是莫少锋去而复返,还是另有其人?莫少锋又在哪里? 第二百一十二章 轮回手 莫少锋吃了剑问天重重一击,伤势不轻,自知不敌,落荒而逃。 他无力再和剑问天一战,却早便练就了逃生的本领,仗着上等轻功,一口气奔出好几里远,但觉胸口越来越痛,一张黑脸几成扭曲,对剑问天功力之高,更是心悸不已,遥见前面一仐小山洞,刚好可作容身,此时再也忍不住伤痛,忙加紧步伐,好不容易走入洞中,便即扑地晕倒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少锋在伤痛中慢慢睁大眼睛,此时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满是霉味的小洞,四面幽暗,偶尔有如鬼火般的磷光闪过,越发显得阴森无比。 他捂着胸口忍痛站了起来,想起自己从当年被凌霄云赶下仙虚阁,侥幸得到火云尊者的《火云诀》,又盗取《金蟾真经》,勤学苦练,终得功成,远赴瓦剌,用从火云尊者身上搜到的金龙令牌,进入皇宫大内,一路过关斩将,入驻英雄堂,巧取豪夺,费尽心思,终于得到王爷青睐,更有幸娶得群主为妻,成了万人之上的群马爷,掌权英雄堂,可谓顺风顺水,风光无限。这一次主动请缨,本意为争一口气,为爷爷报仇雪恨,不料一棋子错,满盘皆输,带来的一干属下,大概已全军覆没,自己更一时轻敌,以致落败更受重伤,如此惨败,尚不知回去如何向王爷交代。“都是剑问天这小子,若不是他,我这时说不定已稳坐首领宝座,又何以会落得如此下场!”想到这里,心中更是恼恨交加,咬牙切齿,怒吼道:“剑问天,只要老子还有活着的一天,老子定要将你碎尸万段,雪此耻辱!” 蓦听得黑暗中一个声音冷冷说道:“只怕你永远没那个机会了。” “谁!”莫少锋愤怒而扭曲的脸上一端,顿时变得警惕起来。 “是我。”一个蓝衣人渐渐从黑暗中现身,面蒙黑巾,仅露出冷酷而锐利的一双眼睛。乍见来人,莫少锋暗暗舒了口气,淡淡道:“原来是你。” 蓝衣人也道:“就是我。”莫少锋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蓝衣人道:“我早奉劝你,以你的功力,远不是他的对手,是你不自量力,狂妄自大,自吃苦果。” 莫少锋脸色一变,眼神中掠过一丝杀气,冷笑道:“你说我不自量力,那么,以你的功力,比之他又能如何?” 蓝衣人想了一想,一字一字道:“或可一搏。” 莫少锋哈哈笑道:“原来你对自己也毫无信心,却要我以身试剑,你尚能保存实力,你打的真是如意算盘。” 蓝衣人道:“是你狂妄自大,怨不得谁。” 莫少锋强忍怒火,连声咳喘,又问道:“你刚才好像还没真正回答我,‘永远没有那个机会’作何解释?” 蓝衣人道:“将死之人,还能有什么机会。” 莫少锋怔了一怔,立时明白过来,不怒反笑道:“你想杀我?” 蓝衣人点头道:“你倒聪明得很。” 莫少锋冷笑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了!”说话之间,真气注臂,双掌飞扬,两道火焰疾拍出去。先下手为强,不是你是便是我活,是生是死也要一搏! 蓝衣人摇了摇头,道:“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口中念道:“六道者:一、天道,二,修罗道,三、人间道,四、畜生道,五、饿鬼道,六、地狱道。此中上三道,为三善道,因其作业(善恶二业,即因果)较优良故;下三道为三恶道,因其作业较惨重故一切沉沦于分段生死的众生,其轮回途径,不出六道。莫少锋,似你这等,只能坠入畜生道,便让你尝尝畜生道的威力罢。” 莫少锋掌力还没来得及发出,猛觉一股阴冷如冰的气流直袭过来,掌心真气化成的火焰登时消散于无形,这一股寒气顷刻间罩住全身,沿着胸前伤口钻入体内,流遍五脏六腑,刺骨砭肌,禁不住一阵冷战。 “六道轮回手!”莫少锋大吃一惊。江湖传闻,这六道轮回手乃是冥界六判官所创,从六道金轮中变化而来,其阴狠毒辣,仅在刘星宇的幽冥寒冰掌之下,中者一个时辰之得后,必将形如槁木,轻轻一抠,便可拦腰推折。 莫少锋面无血色,一张黝黑的脸苍白如纸,颤声道:“你……”蓝衣人淡淡道:“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六道轮回手么?还是那句话,你恐怕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了。瞑目罢!”幽灵般逼近莫少锋,一指戳出,一阵咯咯的声音响起,随之出现在蓝衣人眼前的,只有一副瘫软在地的骨架。莫少锋便在惊悚中化如槁骨,至于瞑不瞑目,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蓝衣人阴冷的眼光往地上骨架瞥了一下,丝丝冷笑道:“‘一将功成万古枯’,莫少锋,你功未成名未就,却落得如此下场,只能怨你命不好,遇上了我,你要明白,我是容不得你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自言自语道:“不知这六道轮回手用在剑问天的身上,又是怎样的一种结果。” 望着洞外,若有所思道:“或许刘老怪说的是对的,当今天下,能和冥界的魔功对抗的,恐怕只有独孤奇遗传下来的剥极神功了。可是,剑问天,幸运之神实在太眷顾你了,为什么你从小就有那么好的运气,而我,却要在痛苦中饱受折磨?我就是不服气,我就是不信,我会不如你。兄弟啊兄弟,下次见面,该是你我一决高低的时候了!” 一只手慢慢伸向脸上,黑巾落地,露出的是一张英武却又满是戾气的脸。 此人,正是孟孤行! 突然间,孟孤行眉头一皱,从微锁到紧锁,几乎将两个眉头拧在一起。只见他抱着头蹲下身去,显然痛苦至极。 “滚,别再折磨我了!” “孟孤行,你吞噬了我的元神,从今以后,我便是你,你便是我,你永远也无法摆脱我的。哈哈哈哈……” 这声音,乃是白无常! 第二百一十三章 立圣女 莫少锋受了那么重的伤,当然没有机会也不会去杀莫敢当,那么到底是谁杀了莫敢当呢? 既然一时半刻无法查明,况且莫敢当其实也是罪有应得,剑问天也便不作深究了。 与雪狼女回到赵府中,赵龙、日月双使、孟孤芳以及几位丁氏、莫氏、白氏的劫后余生的前辈已在客厅等候多时。日月双使一见两人进来,眼光不约而同都落在雪狼女身上,尤其是丁明日,几次张口,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剑问天看在眼里,问道:“丁叔叔可是有什么话要告诉问天么?” 丁明日尚未回话,丁明月展颜一笑,问道:“剑儿,你身边这位姑娘叫什么?还没请教芳名呢!” 剑问天如实相告,丁明月脸上微露出失望之色,道:“雪狼女,难道她连个姓氏都没有么?” 剑问天看看丁明日注视着雪狼女时有点异样的眼神,再听听丁明月直截了当询问起雪狼女的名字来,想起当日孤村相遇,丁明日逼问血神医的情景,以及血神医临死之前将雪狼女错认为爱妻沈司棋的狂喜,恍然明白几分:“日月双使也将雪狼女错认是沈司棋了,难道雪狼女果然是神医师父和沈前辈的亲生骨肉,如若不然,何以他们几个都认错了?何以神医师父连雪狼女胸前有胎记都一清二楚?雪狼女胸前是当真有胎记的啊!”有没胎记,这一点,在千艳宫时已得到充分确定,那时候剑问天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一抬头,只见日月双使正看着自己,等待答案,剑问天不便再隐瞒,道:“她复姓慕容。”此言一出,日月双使大感失望,却又听剑问天补上一句:“但她也是沈司棋前辈的女儿。”日月双使失望之余,油然露出一丝喜色,丁明日轻叹一声道:“我早就该记起来了,血郎中复姓慕容,雪狼女自然是他和棋子所生了。” 剑问天点头道:“正是。”当下呷了口茶,将在百药谷中血神医所讲的他和沈司棋的陈年往事原汁原味说了出来。众人听着,也为之嗟吁不已。 丁明日叹道:“我一直以为棋子是因为跟着血郎中很不开心才离开了他,却原来,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唉……”丁、白、莫三族几位前辈纷纷大感意外,问道:“咱们异界沈氏原来尚有后人在世,丁左使,我们怎么一点不知?” 丁明日道:“非是我刻意隐瞒,此事说来话长,容我稍后再详细告知各位前辈罢!”转头看看沉默不语的雪狼女,再看看剑问天,忽然道:“剑儿,能否借一步说话?” 剑问天一愣道:“丁叔叔怎么这般客气?如有吩咐,但说无妨!” ※※※※※※※※ 赵府半里之外,绿荫小径,丁明日剑问天并肩而行。剑问天正想着丁明日何以将自己叫出来时,只听丁明日停步立住,道:“剑儿,你可知我单独叫你为了什么?” 剑问天见他如此庄穆样子,道:“问天不知,请丁叔叔明言。” 丁明日正色道:“剑儿,你和雪狼女,是否已有肌肤之亲,床第之欢?” 剑问天万不料他问的却是这样的问题,脸色一端,怫然道:“丁叔叔,你把问天看成什么人了?问天虽不是那柳下惠坐怀不乱的君子,却绝不是那种见色起意的登徒浪子!我和雪狼女素来以兄妹相待,绝不做苟且之事。” 丁明日怔了一怔,道:“剑儿千万别误会,丁叔叔别无他意,实则是为了咱们异界复兴着想。”剑问天这才色霁,奇道:“丁叔叔此话怎讲?” 丁明日道:“异界四族,固然不可没有首领,圣女之职,更是必不可少。但首领之人易找,圣女却是可遇不可求。皆因有幸作为异界圣女者,须具有筋骨奇特的修炼神功之材,更重要一点,必须是冰清玉洁的处子之身……” 剑问天道:“丁叔叔言下之意,是要让雪狼女成为异界圣女?” 丁明日道:“正是此意。我看雪狼女骨格清奇,又颇有根底,是个修炼上乘神功的好材料,况且她也算是咱们异界中人,是以故意试你一试。叔叔方才言语多有不是,并非质疑你的人品,剑儿切莫放在心上。” “原来如此!”剑问天心中释然,转而又面露难色,说道:“此事事关重大,问天实在是做不了主,丁叔叔还该和她好好商议才是。”心道:“我虽与雪狼女形影不离,她对我也是言听计从,但以她的性格,若要她做什么异界圣女,只恐她多半不会答应。” 丁明日略一沉吟,道:“剑儿说的也是,只是现下各武林同道联盟在即,咱们异界,也须籍此机会重振昔日威风,以图复兴,和各武林同道联手讨伐冥界,但还要首领圣女归位,才能让咱们异界的人心安定下来。当前局势,无法再等了啊!”又道:“剑儿,要让雪狼女继承圣女之职,需得靠你多多劝说她才行。” 剑问天眉头一皱,不便一言拒绝,道:“容问天仔细想想,回去再劝劝雪狼女罢!” 话音刚落,忽然路边树后传来窸窣响声,一道白影如电闪过,顷刻间已去得好远。白发如雪,身材窈窕,正是她。“雪狼女……”剑问天暗叫糟糕,连忙施展轻功,纵身追了过去,可是任凭他如何叫唤,雪狼女却未停下步伐。 两个人一前一后,施展狼腾提纵术,有如两匹雪狼在平原上追逐戏耍,不同的是,此刻两人的心情都异常的复杂。 海边,一阵阵海风将雪狼女的白发轻轻卷起,驻足,蓦然回首,雪狼女道:“你,会让我留下来么?” 第二百一十四章 有** “你,会让我留下来么?” 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却似有万斤巨石般的重量,雪狼女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内心之中,却已经历了无数巨浪滔滔。而听者,剑问天,似被这方无形的巨石压得胸口一痛,差点便喘不过气来,好久,好久,兀自哽然无法回答。 雪狼女冰冷如剑的眼瞳,一直注视着剑问天,仿佛要如钢针般戳穿他内心的世界。问完那句话,她再次缄默,已经讲过的话,她从来不说第二遍。 “该让她留下,还是带她一起离开?”剑问天短短的片刻,内心已经过千百次的挣扎。五六年来的相处,他和雪狼女相依相随,共同度过多少风刀雨剑,生关死劫,早已视各自生命中的一部分,人非草木,岂能无情,若要他就这般舍雪狼女而去,他又如何狠得下心? 然而,即便舍不得又如何?依丁明日之言,异界圣女,非雪狼女莫属,若以大局为重,便必须让雪狼女留下,自己又怎么能因一己之私而弃异界安危于不顾? 剑问天咬了咬牙,从口中迸出几个字:“你留下来……” 雪狼女如雪般皓白的脸上,顿时刷地一片铁青,尚有一丝希望支撑着的娇躯,猛然颤抖,摇摇欲坠。 剑问天接着道:“……我不忍心,也舍不得!”雪狼女铁青的脸色骤地开成一朵雪莲,笑容如雪莲般地绽放,早已在眼帘处留连徘徊的泪珠,禁不住夺眶而出,整个人也化作一朵雪莲,扑向剑问天。 飞来的女冰山上无暇的雪莲,搂入怀中的是软玉温香。雪狼女喜极而泣,把头趴在剑问天的肩上,说道:“谢谢你。” “傻狼女,谢什么?异界圣女可求可遇,真心爱的人却可遇不可求,失去灵儿,我已伤得体无完肤,我不能再伤下去了,就让我自私一次吧!” “丁左使那边呢?”雪狼女搂着剑问天,久久不肯松开。 剑问天想也不想,掷地有声道:“情义难两全,我说了不会离开你,谁也不能改变我的决定。” “你果真拿定主意了么?”背后一个声音冷冷道。一回头,见是丁明日不怒而威看着这边。 两人慢慢分开,剑问天道:“丁叔叔,对不起了,恕问天无法答应你的所托。” 丁明日冷冷注视着他,忽而轻叹一声道:“异界圣女可求可遇,真心爱的人却可遇不可求,兴许你说的是对的。既然你们都已决定,我就不再勉强了。”转向雪狼女道:“雪狼女,丁某有个请求,不知你会否答应?”不等雪狼女缓过神来,顿了顿道:“雪狼女,你能否叫我一声义父?” 雪狼女愣了一愣,满脸茫然,看向剑问天,不知如何回答。 丁明日只道她不愿答应,轻叹道:“想我丁明日一生心系异界,至今仍是孑然一身,我与你母亲生前相交甚笃,她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女儿,但你既不肯应承,不提也罢!”却听雪狼女轻轻叫道:“义父。”不由得一阵激动,喜上眉梢,紧紧地握住雪狼女的手,开心笑道:“很好,很好,从今之后,你便是我的女儿了!”又向剑问天郑重说道:“剑儿,但须珍惜眼前人,你可要好好爱护我女儿啊!” 剑问天报之一笑道:“问天定不负丁叔叔所望。”丁明日佯怒道:“你还称我为叔叔?你也该叫我义父才是。” 便听得不远有个女子声音笑道:“恭喜大哥喜得义女,恭喜有情人终在一起!” 只见丁明月、赵龙、白银飞父子等纷纷赶来,唯独不见孟孤芳。白银飞补上几句道:“有情人终在一起固然美好,终成眷属岂不更妙?” 赵龙道:“是啊,适才赵某和丁右使以及三族几位前辈已经商议好了,此番双使回归天劫岛,这异界首领之职,左使自是当仁不让,择日不如撞日,趁今晚月圆花好,干脆天劫岛上便来个双喜临门好了,众位以为如何?”众人一齐拍手叫好,剑问天雪狼女两两相视,皓白的脸色顿时通红一片。 ※※※※※※※※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是夜,月明,花好,华灯如灼,红烛高烧。 日月双使府邸大堂,已贴上了一个大大的喜字,整个属于异界的天劫岛上,一派喜洋洋的气氛,丁、莫、白三族族人送礼的送礼,道贺的道贺,恭祝丁明日膺为异界首领,更为一对新人送上无限衷心的祝福。 剑问天、雪狼女,少年白头,红颜雪发,以天涯祖先之象为天,以狼族图腾为地,拜丁明日为父,欣喜之情,自不待言。这样的情景,本应是完美的,然而却少了一人----孟孤芳。 异界禁地,巅峰之上,月色照在孟孤芳身上,拉长了纤细的身影,轻风吹拂下,衣袂飘飘,宛如瑶台仙女般超凡脱俗。可惜孟孤芳的心并不能超凡脱俗,伫立峰顶,她的心分外的乱。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此刻,她或许正是“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吧! “看着义弟和雪狼女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本应替他们高兴才对,可是,为什么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心里隐隐地作痛?难道……难道,我也喜欢上剑儿了?我答应干娘要好好照顾剑儿的,可是,孟孤芳啊孟孤芳,剑儿受苦受难的那几年你在哪里了?你有守护在他的身边照顾他么?你又凭什么让人家喜欢你?” 树影婆娑,月光斑驳,看着自己,如今,就只在顾影自怜,“孟孤芳啊孟孤芳,你莫非是人如其名,注定此生要孤芳自赏?” 眺望远方,丁府之处,依旧是灯火通明,她却只能远远观望,一如她一直只能观望着剑问天。想到这里,孟孤芳不禁长长一叹。 “唉……”叹息的不只是她,还有一人。 “谁!”孟孤芳一下子警觉起来。黑暗中一条人影窜出。 “哥哥!”孟孤芳又惊又喜,脱口叫道。 第二百一十五章 再聚首 黑暗中一个蓝衣男子慢慢走出,面容冷傲,不与群聚,眼瞳如壑,难测心志,他便是孟孤行。尽管冷酷,看向孟孤芳的眼神,却还是无限的亲切与关爱。 “果然是哥哥你!”孟孤芳一阵激动,颤声道:“哥哥,你终于肯出来见芳儿了么?” 孟孤行不语。 孟孤芳道:“哥哥,我知道你一直都暗中跟着芳儿的,可你为什么三番四次不肯出来见芳儿呢?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孟孤行仍然不语。 孟孤芳道:“是不是你还被那个刘老怪控制着?是了,哥哥,你身上索命令的毒解了么?” 孟孤行摇了摇头。 孟孤芳道:“哥哥,你可知道,芳儿自从那年在京城和你分别后,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你的伤势,芳儿自愿留在天山学艺,并非芳儿不要哥哥了,而是芳儿知道天山上的灵药好多,芳儿这几年来专心学医,便是为了尽快医治好哥哥,好让哥哥少受些苦,早些摆脱刘老怪的魔掌,可是哥哥……” 孟孤行冷冷道:“谁也控制不了我,刘星宇也不能,谁都不能!”突然间脸色一变,刷地如白纸般的苍白。 孟孤芳吃了一惊道:“哥哥,你怎么啦?是索命令又发作了么?”便待走过去扶他。 孟孤行摇了摇手,道:“芳儿,你别过来,我没事。”过了片刻,脸色方始恢复如常,他深深吸了口气,道:“芳儿,跟哥哥离开这儿罢。” 孟孤芳摇头道:“不,芳儿不能走。” 孟孤行脸色一端道:“为什么不走,难道你真的喜欢上了那个人了么?” “那个人”指的是谁,孟孤芳比谁都清楚,她也毫不否认地点了点头:“是的……” 孟孤行道:“那小子哪点配得上你?他到处留情,胡小灵、千艳宫的宫主李若琳,还有这个野狼女,她们又哪点及得上你?跟哥哥走吧,既然人家不要你,跟哥哥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吧,只要有哥哥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孟孤芳道:“哥哥,芳儿之所以不能走,还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孟孤行显然愿意听她说下去。 孟孤芳道:“赵莹现下身受奇毒,针药无效,医者父母心,芳儿又焉能见死不救。” 孟孤行道:“你指的是那个中了巫马翎一掌的小女孩?”孟孤芳道:“正是。”孟孤行略一沉默,看着孟孤芳道:“是不是只要那个小女孩能活命,你便愿意随哥哥离开天劫岛?” 孟孤芳从他言语中听出一线希望,喜道:“哥哥能救得了她么?” 孟孤行探手入怀,一个紫色小药瓶纳在手里,道:“这便是残金缺玉掌解药,送往赵府,速去速回,哥哥在这里等你。” “谢谢哥哥!”孟孤芳伸手接过,喜出望外,转身便待奔下山去。不料就在此时,突然孟孤行脸色大变,苍白无血 抱着脑袋连声凄叫,竟是痛苦至极。 孟孤芳见状大惊失色道:“哥哥……” 孟孤行身子一抖,眼睛里闪过寒光杀气,嘶声吼道:“走,快走,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可是,目睹他如此痛苦,孟孤芳又如何忍心独自离去? 脑子里,白无常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说过,你摆脱不了我的。” “别再折磨我了,快离开我!”孟孤行嘶叫道,双手不自禁向空中乱抓。 “你吞噬了我的元神,不就是为了借助我的冥界力量,以图称霸三界吗?我也让你如愿吞噬我了,这种与我合二为一的滋味,比起索命令所受的痛苦怎样?” “我不需要你了,滚,离开我!”孟孤行双手乱舞,状若癫狂。 “当初是你选择让本使进入你的体内的,现在你又想让我离开,本使岂是你呼之即来叱之即去的?我是你,你也是我,你若想摆脱我,除非杀了你自己,如若不然……给我杀了她!”最后一句,便似一声命令,孟孤行骤然间一声凄叫,身子如同坠入千丈冰雪之中,浑身上下罩上一层寒霜,抡起双掌,向孟孤芳拍了过去! 如此变生仓促,着实令人始料不及,孟孤芳正自不得其解,猛觉一股飓风迎面袭到,大惊道:“哥哥,你干什么!”真气暗运,绿竹杖如电点出,接了一招,不料掌力余势未逷,一个收势不住,整个人向后飞退,脚下一个踏空,便向崖下坠去。 眼见必将粉身碎骨,百忙中孟孤芳记起当年丁明月带上自己攀登禁地的轻功,玉足一摆,足尖一把勾住石臂藤蔓,借力疾点,一个鹞子翻身,飞身上峰,越过孟孤行头顶,大声喝道:“哥哥住手!” 入魔中的孟孤行脑子里只有白无常的命令,哪里听得到她的话,眼睛里凶光毕露,一声桀笑,双掌化成两道罡气,向孟孤芳当头罩下! 以孟孤芳现下的修为,本不在她哥哥之下,只是她顾及兄妹之情,出招之时,总留三分余地,存此一念,哪抵抗得过状若疯狂的孟孤行的雷霆攻击?不到十几个回合,已然有些应接不暇,连连败退。 桀然怪笑声中,孟孤行幽灵般欺身逼近,一指戳出,正是击杀莫少锋的指法,此刻的他,已不是他,只是白无常元神操纵下的行尸走肉,孟孤芳,不过是他要击杀的对象而已! 就在这刻不容缓之际,斜地里一道电光疾射而来,不偏不歧抵住孟孤行致命一指。与此同时,不远之处,三条人影星弛电掣疾奔而到,一个声音久久在夜空中回荡:“住手----” 孟孤芳惊魂乍定,纵身避开,转头看去,剑问天一袭红衣未换,丁明日丁明月紧随其后,顷刻已到身前。适才救命一指,便是剑问天所发的“九难一指”。 丁明月提醒道:“芳儿,他已经不是你的哥哥,小心了!” 剑问天面向孟孤行,注视良久,道:“大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孟孤行冷冰冰道:“剑问天,咱们又见面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兄弟残 剑问天注视着孟孤行良久,叹道:“大哥,芳姐姐是你亲妹妹,你何遽痛下毒手?血神医是咱们的师父,你又怎么狠心将他杀了!” 孟孤行微微一怔,道:“原来你已经猜出来了,那也好得很,只可惜啊,师父为了那一本假的《剥极真经》,竟然死在我的手里,实在太不值了。(荷花文学网 http://.hehua.org)” 剑问天道:“既然你知道那本真经是假的,又何必杀他?” 孟孤行摇头道:“你错了,我原本也不知真经是你随意乱编的,我本不想杀他的,然而他对那假真经视如己命,说不得我便只好动手了。” 剑问天道:“那么,杀害不度僧又怎何解释?” 提及不度僧名字,孟孤行突地脸色一变,恨恨道:“人对我不仁,休怪我不义。当初我身中索命令,那老秃驴无法救我倒也罢了,眼睁睁看着我走火入魔,备受折磨,还瞒着师父要将我除去,那老秃驴不死,难解我之头之恨!” 尽管这一切早在剑问天和孟孤芳意料之中,但这一番话从孟孤行口中说出,仍是令两人无比的震惊,孟孤芳身子一抖,颤声道:“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 孟孤行漠然道:“我怎么可以这样心狠手辣,对么?” 然而他们三人都不知道:当初不度僧在见孟孤行坠入魔道之时,就曾和血郎中商议,血郎中尚处于犹豫不决之际,及至孟孤行瞒着血郎中盗取毒药,向不度僧暗下毒手,血郎中也并非全然不作理会,但最终还是保孟孤行而放弃了救不度僧的念头,这一念之差,竟为自己酿下恶果,正如不度僧临死前一天曾讲过的一句话:“此子本有魔性,若不早除,后患无穷。”可惜,当年名震江湖的“药医必死症,佛渡无缘人”如今皆化作黄土了,孟孤行将来的命运如何,又岂是谁能预料得到的! 剑问天勃然大怒道:“他们那般护着你,临终之前,还不肯透露出是谁下的毒手,他们做错了什么,却换来如此悲惨下场!” 孟孤行傲然道:“我的兄弟,你这般义愤填膺,不就是想为他们报仇么?那便动手罢,大哥倒要看看,这几年你学了些什么,老天是如何的眷顾你!” 想当初,药谷花林,义结金兰,曾盟誓,生死与共;到如今,孤岛禁地,三人聚首,形同陌路,祸福难知。此情此景,剑问天、孟孤芳是千万个不想看到的。 然而,孟孤行又是作何想法呢?正如丁明月所言:“他已经不是原来的孟孤行”,是身不由己也罢,是出于不服气也罢,孟孤行与剑问天这一场战争,或许是无可避免的了。 既然注定要战,那么,就痛痛快快战一场吧! 天劫岛禁地之巅,一蓝一白对峙巍立,手中没有任何兵器,全身都已充满战意----是战意,不是杀气。对于剑问天和孟孤行而言,这个时候,任何兵器都于自己毫无益处,心是最好的兵器,用心而战,是摧毁对手最好的兵器! 峰下,孟孤芳、丁明日、丁明月正注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没有说话,心却已悬了起来。尤其对于孟孤芳而言,一个是自己阔别多年的亲哥哥,一个是心有所钟的结义弟弟,谁胜谁负,总有一伤,谁伤了,她都不愿看到。 但命运有时总是这样捉弄人,该发生的,谁都没法改变。 随着两个人的身体离地升起,各自的两股真气罩遍全身,两人的手也都在举起,幻化出无数光影,很慢,又似乎很快,一声虎啸,一声狼嚎,几乎在同一时间,两人一齐动手,使出平生绝技,两股气流自掌心中喷薄而出,击向对方! 这一战不比剑问天和莫少锋之战,在剑问天斗莫少锋之时,莫少锋已和丁明日大战过一场,功力有所消耗,剑问天对他功力的深浅,已是一目了然,那一战剑问天无疑占了些便宜,而这一战却是不同,能杀得了血神医,又能让孟孤芳差些命丧指下,其实力岂容小视? 是以剑问天甫一上阵,便即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轻敌之举。 怒发冲冠、风波遗恨、千难万劫、自强不息、天降大任……自从走出雪狼谷,时至今日,剑问天才真真正正将独孤九剑发挥得淋漓尽致,但见他戟指如剑,心剑合一,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剥极神功海纳百川,如浪如涛,源源不息,如雪白发恣意飘扬,越发显得神采奕奕。 焚天绝地、修罗问道、坠落人间、阿鼻底狱、六道轮回……孟孤行每一个动作,每一次表情,都显得阴森诡异,凌厉非常。 两人在顶峰之上,顷刻之间已连战了十几个回合,每一道气流光芒在身边擦过,形如闪电霹雳,直照得整个夜空明如白昼。 这是生死之搏,荣辱之战,谁都插不了手,谁也阻止不了,孟孤芳不能,日月双使也不能。 这一刻,日月双使尚能冷静观战,孟孤芳却是忧心忡忡,焦急如焚,只盼着这场大战快些结束,至于谁赢谁输,早已不再重要,只要两个人都平安无事就行。 然而期望越高,越是事与愿违。突然之间,孟孤行身在半空,发出凄厉一叫,身子不停颤抖起来,阴森的脸上一阵扭曲,似是痛苦不堪。 “哥哥!”孟孤芳大惊,“莫非是哥哥的索命令之毒又发作了!” 高手过招,岂能有半点疏忽,剑问天方始发现孟孤行神态有异,指尖处真气如流星,已是离弦之箭,不得不发,便听得“嗤”的一声,一指在孟孤行肋下穿过,孟孤行竟似解脱般低声一哼,整个人猛坠下来! 眼见孟孤行这般坠下,若是落下峰去,必将粉身碎骨无疑,日月双使眉头一皱,相视一眼,再也顾不上许多,齐齐纵身飞起,伸手将孟孤行接住,一把脉搏,但觉孟孤行奇经八脉尽乱,气若游丝。 孟孤芳花容失色,忍不住失声泣哭:“哥哥,哥哥,你不能死啊!” 第二百一十七章 情决裂 孟孤行双眼微闭,脸如白纸,全无血色,嘴角边一丝血液慢慢溢出,剑问天百忙中功力稍减,但这一击,仍是令孟孤行受伤不轻。孟孤芳眼见哥哥重伤,虽则忧心,尚不至于方寸大乱,当下背起孟孤行,迳自往峰下奔去。 丁明日身形一动,几步抢在孟孤芳前面,大声说道:“跟我来!”施展轻功,便向左侧走去。孟孤芳曾同丁明月、丁雨绮拯救天狼王来过这里,看看丁明日所去方向,正是首领闭关禁地,知道他有意让自己进入密室替哥哥疗伤,心中自是欢喜至极,当即足不停步,紧跟丁明日。丁明月剑问天微微一怔,也便明白,紧紧跟上。 丁明日既已成为异界首领,这异界禁地,便是他自由出入之地。孟孤芳背着孟孤行,丁明日前面领路,丁明月剑问天在后护送,不一刻便到了禁地练功室之前,丁明日取出锁匙,打开大门,推出而入。 练功房颇是宽阔,四壁灯火常年通明,一幅巨大的狼首画像赫然挂在东方墙壁之上。狼之图腾,异界象征,能让其他人进入这里的,丁明日可谓对孟孤芳格外青睐了。 孟孤芳俯身将孟孤行小心翼翼放在练功床之上,探手入囊,金针连发,分扎孟孤行身上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阴腧脉、阳腧脉等奇经八脉,纤纤玉指作拈花之状,围绕孟孤行身周轻弹重拂,力透指尖,哧哧有声。剑问天、日月兄妹但见她初时黛眉微蹙,过了片刻,竟尔紧锁双眉,额上香汗珠似滴落,身上罩起一团雾气,奔走越快,雾气越盛,浑似置身于海市蜃楼之中,知她正在施术救治兄长,自是不能打扰了她。 然而,孟孤行坐在那儿,依旧动也没动。突然,孟孤芳一声长叹,叹息声中满是绝望,速度放慢,终于停下脚步,愣然而立,脸色苍白。 剑问天惊道:“芳姐姐,大哥怎么了?”孟孤芳失望地摇了摇头,叹道:“我的医术,竟然还是解不了哥哥所中的索命令!”说完这句话,忽又摇了摇头:“不对,不对!不是,不是。” 丁明月奇道:“不对什么?不是什么?”孟孤芳正了正神色,道:“我哥哥他现下身上的毒,跟几年前中了索命令的毒的症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哥哥他身上理应已经没有索命令了,可是,那里面又是什么毒呢?哥哥为什么不让我输功给他?” 适才与孟孤行一战,剑问天自知赢得太过侥幸,他虽心存替血神医、不度僧报仇之念,此时冷静一想,但觉兄弟之情,不应定要斗个你死我活不可,对于义兄伤势,心中颇感悔疚,当下说道:“芳姐姐,让问天试试罢!”孟孤芳正愁无计可施,闻言转忧为喜,轻轻点了点头。剑问天剥极神功的修为远在她之上,有他帮孟孤行输功疗伤,再配以她的高明医术,定可事半功倍,药到毒除的。 剑问天扶起孟孤行,盘膝而坐,运起剥极神功,气透掌心,一掌抵住孟孤行腰背正中,一掌抵住他的胸腹正中,真气源源如泉,往孟孤行督任二脉注入。剥极神功,海纳百川,既可杀人,也可救人,疗伤之篇,救死扶伤,剑问天自百药谷身中血郎中之毒以后,对于《剥极真经》中的疗伤篇格外看重,潜心细研,可谓略有小成,此时巧用剥极神功,真气如春阳融雪,一个多时辰转眼即过,看看孟孤行气色渐好,呼吸也变得均衡,孟孤芳一旁施以针灸,见效更快。再过一柱香的时间,剑问天但觉孟孤行体内再不似初时阴冷,暗道:“成了!”果见孟孤行徐徐睁开双眼,长长吁了口气,叹息道:“我错了,我错了!” “我错了,我错了!”剑问天清楚地记得,当年不度僧临死之前,以及血郎中临死之前,都曾说到这句话,此刻听在耳里,从孟孤行口中说出,剑问天竟是感到格外的刺耳,心中恼火重新点燃,反问道:“你何错之有?” 孟孤行叹道:“我千错万错,错在忍受不了索命令的折磨,向不度僧和师父狠下毒手,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难抑心魔,对兄弟你心怀妒恨……唉,兄弟,你动手罢,能够死在你手里,总比受尽余毒折磨强得多!” 看他声泪俱泣的样子,言语中大有悔疚之意,剑问天扬起的一只手掌,不由得放了下去,他心头纵有千般恨意,要他此时对这位义兄下手,却又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暗叹一声,剑问天冷冷道:“大哥,这是问天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从今之后,你不再是我的大哥了,不度大师和神医师父两人的仇,问天也不再追究,你养好伤后,速速离开天劫岛,好自为之罢!” 孟孤芳心中一酸,道:“剑儿……”剑问天一摆手道:“事已至此,芳姐姐无须多说了。” 孟孤行道:“到底要怎样做,兄弟才肯原谅大哥?”剑问天道:“除非你肯将功赎罪,同心协力除去刘星宇这个老魔头!”说完这句话,剑问天衣袖一拂,迳自出了练功室。丁明日兄妹相视一眼,随后跟出,只留下孟孤芳独自照顾孟孤行。 新月未满,夜凉如水,丁明日仰望天际,喃喃道:“再过七天便是五月十五月圆之夜了,不知这次又会有多少族人幻化成狼人!” 剑问天正思索着孟孤行会作如何打算,闻言心念一动,道:“丁叔叔是在为族人难以避过成狼之劫而心烦么?”丁明日点头道:“正是。” 剑问天道:“问天倒是机缘巧合修习得狼心诀最高心法,不知是否有用?” 丁明日丁明月喜道:“剑儿若能将狼心诀传与族人,实乃异界之幸,从此之后,异界族人便能永脱劫数之苦了!” 剑问天道:“但能令族人脱离苦海,问天定当毫无保留倾囊相授。”就在此时,忽听室内传来孟孤芳的声音:“哥哥你……” 室外三人一惊:“难道他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肯放过!”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大阴谋 剑问天丁明日丁明月一惊之下,提足向练功室奔去,只见孟孤行捂着胸口踉踉跄跄从室中走了出来。剑问天心中又怒又急,只道他丧心病狂向孟孤芳暗下毒手,一把拦住去路,喝道:“孟孤行,你往哪里走!” 孟孤行凄然一笑道:“兄弟,你终究还是想为不度僧和师父报仇,动手罢,大哥是死有余辜,绝无怨言。”剑问天见他视死如归的神色,心中不解:“我为什么感觉不到他有一丝一毫的杀气?难道我们猜错了?”一抬头见孟孤芳大步追出,颤声道:“哥哥你……你就这么狠心要离开芳儿么?” 孟孤行回头轻叹道:“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留之何益?芳儿保重,哥哥走了。” 孟孤芳樱唇微张,欲言又止,忍不住向剑问天望去,她自知兄长犯下的罪行,纵然自己向剑问天求情,大家也未必肯让孟孤行留下,但孟孤行伤势未愈,这几年来为冥界所控制,仇家必是不少,若是这般贸然出岛,遇上仇家追杀,怕是凶多吉少,为今之计,只盼剑问天能够帮她求情,让哥哥暂时留下来了。 剑问天自然明白她的心意,略一沉吟,道:“大……孟孤行,你考虑清楚了么?是与我们同仇敌忾对付刘星宇,还是从此分道扬镳,形如陌路?” 孟孤行冷冷道:“自己好好看看罢。”说话间左手轻抬,一封信函向剑问天飞了过来,头也不回,步履踉跄往山下行去。 剑问天微微一怔,终于还是伸手接住,孟孤芳有些迫不及待地上前夺过,颤抖着手撕开封口,打开信笺,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那上面写着什么? “本年乃阴年,七月十五子时为阴月阴日阴时,鬼门关大开,刘星宇一朝进入真正冥界,三界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生灵荼炭,永无安宁之日。幽冥山阴魔洞乃刘星宇修炼之地,七月十五前七七四十九天幻化如婴,魔功半失,在此期间将其除去,将可永绝后患。” 剑问天见信大喜,道:“真是天助我也!如此看来,大哥真有悔改之意了。” 丁明日沉思片刻,道:“只恐未必真有此事。” 孟孤芳急道:“丁叔叔,你也信不过我哥哥么?” 丁明日摇头道:“非是我信不过,这个消息实在来得太过突然,况且你哥哥身在冥界多年……”孟孤芳道:“便是因为我哥哥身在冥界多年,才能知道得如此详细。” 丁明月接口道:“是啊,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咱们怎么能再踌躇不决,错失良机?”丁明日还待再说什么,但听得妹妹已开口,也不便再说下去,掐指一算道:“今日是五月初八,离七月十五冥节还剩两月有余,在刘星宇幻化成婴的七七四十九天里,咱们务必尽快与各大派联盟,讨伐冥界,诛除刘老怪。事不宜迟,咱们速速安排罢!”众人连连称是,孟孤芳喜道:“还有我哥哥里应外合呢,相信这次定能让刘老怪一举诛除,永绝后患了!” 四人当下星夜下了山峰禁地,孟孤芳忽尔记起兄长所给的残金缺玉掌的解药,深怕一番恶斗时,解药不慎失落,探手入怀,只见药瓶还在,这才放心,别过剑问天三人,转道向赵府方向走去,步伐竟是十分的轻快,似乎一切心结此刻全部解开:她喜欢的剑儿找到了很好的归宿,和义兄的积怨消解过半,更重要的是,她的哥哥,从前的孟孤行回来了,虽然尚不能兄妹相聚,但她坚信,那一天会很快的到来,那便是斩妖除魔的那一天! 下得山峰,剑问天回到丁明日为他和雪狼女安置的新家,看看已近天明,剑问天暗叫惭愧,新婚之夜,自己抛下新娘子独守空房,这算哪门子的新郎官? 雪狼女兀自未睡,一见剑问天回来,问道:“怎么样了?”剑问天如实将适才山上发生的事一一告知了她,感慨道:“但愿大哥从此改邪归正吧!” 雪狼女注视着他片刻,道:“你真信他?”剑问天愣了一愣,点头道:“我相信他!” 孟孤芳相信,剑问天也相信,孟孤行真的能一切如他们所望么? 只恐未必! 异界禁地,练功室后,剑问天等离开不久,一条蓝影徐徐闪出,是孟孤行,仍是那么神采奕奕,傲然不群,哪里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他望着众人远去的背影,嘴角扬起得意的笑。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是白无常。 “好个死神孟孤行,不枉本使者对你的一番期望,好个借刀杀人的妙计!” 孟孤行笑道:“孤行能以苦肉计如此轻易瞒过他们,全仗使者鼎力配合,使者此番功不可没!” “本使者说了,你既然甘愿让我的元神和你合二为一,你我早已经不分彼此,只消借助这些所谓的正道之士的手除去刘星宇,从今之后,三界便是我们的了。哈哈哈哈……” 第二百一十九章 回京都【完结】 孟孤行虽有雄霸天下的野心,但他对自幼相依为命的妹妹却仍是十分疼爱的,送给孟孤芳的残金缺玉掌的解药一点也不会假。 翌日一早,孟孤芳喂赵莹服下残金缺玉掌的解药,赵莹一日之内,拉泻数次,虽然身体甚是虚弱,总算将体内毒液排除了十之七八,孟孤芳再加以施针下药,更保无性命之忧,两天之后,赵莹已经勉强可以下地行走了。至于赵萱的伤势倒并无大碍,凭孟孤芳的医术,全然是举手之事。 赵龙夫妇眼见女儿安然脱险,自是对孟孤芳千谢万谢,感激不尽。 这几天里,剑问天日间将狼心诀最高心法对丁明日丁明月倾囊相授,夜里和雪狼女双宿双飞,翻云覆雨,鸳鸯锦被,床第欢娱,乐也融融。 日月双使于狼心诀本已告诣甚高,一点即通,随后便聚集族人,授以要诀,到了五月十五之晚,除了定力较差功力较浅不得不化成狼形外,大半族人均已运用狼心诀化解狼心之咒,也幸得剑问天留下相助,施功度劫,不过三天,幻化成狼的族人也都纷纷恢复了真身。异界族人,几辈难逃成狼之劫,早便急切盼望天降救星,拯救众族人于劫难,剑问天雪狼谷无意所得的狼心诀最高心法,无疑是雪中送炭 。而剑问天却将一切归功于丁明日的功劳,如此一来,丁明日在异界三族的地位更是日渐巩固、无人可替了。 弹指之间众人在天劫岛上逗留已近一个月,剑问天此番远赴天劫岛,主要便是为了给凌逆风传话两派结盟以及授族人狼心要诀解除狼心咒之事,既然此间心愿已了,自己尚有要事在身,不便再在天劫岛久留,于是偕同雪狼女和孟孤芳,向丁明日丁明月请辞。 日月兄妹百般挽留,但见三人去意已决,丁明日探手入怀,取出一封书信,拍着剑问天的肩膀道:“剑儿,你等三人既无意留下,我和你明月阿姨便不强留了,我这里有书信一封,乃是数日前早已写好的,你到南冥之后,可将这信交与凌逆风凌大侠,说道异界决意与南冥派联盟携手,斩妖除魔,义无反顾!” 剑问天接过书信揣入怀中,拜别两人,出了丁府。雪狼女是丁明日新收义女,孟孤芳和丁明月又有师徒名份,自是恋恋不舍,依依惜别之情溢于言表。 日月兄妹亲自送三人出了门外,遥见远处四个人迎面而来,不消细看,便知是赵龙一家四口了。众人见他们一身平常衣着,十分朴素,赵龙夫妇手里拿着行李,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大为不解,问道:“赵将军要出远门么?” 赵龙哈哈一笑走近前来,说道:“从今日起,赵某决定弃甲归田,不再是什么劳什子的将军了,问天,我与你父亲同辈,又曾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不嫌弃,你也叫我一声赵叔叔罢!”众人见他如此说法,便自猜出几分,剑问天道:“赵叔叔难道也要离岛?” 赵龙假意斥道:“你这小子好不晓理,竟想扔下我们一家不辞而别。”又道:“我赵龙自从被派遣到天劫岛驻兵以来,与京中二老天各一方,且喜在这岛上,娶得贤妻,生下二女,实已不枉此生,但京中二老年岁已高,一别多年,万分挂念,闻得贤伉俪和孟女侠有意离去,便和内人相议,一同随众位离开天劫岛了,路上也好有个伴。” 剑问天心道:“原来他还有家人在京城中。”问道:“赵叔叔这般离去,属下兵士又作如何安排?” 赵龙笑道:“我原本便不是好战逞勇之徒,既然已决定要走,带着他们又有什么用处?再说,我属下的这班兄弟,在天劫岛住了几年,多半有些乐不思蜀了,要他们离开,未必便会同意呢!”转向丁明日道:“明日兄既已身任异界首领要职,异界的兴衰重任,以后便落在你肩上了,赵某来此之前,已向下属兄弟略为交代,他们是遣是留,就交与明日兄妥善编排罢!” 丁明日迟疑道:“赵兄如此厚礼,盛情难却,丁某本来是却之不恭,可是,赵兄此番回京,又如何向当今皇帝交代?” 赵龙道:“赵某在京中只是一个不受重用的小小副职,况且年长日久,帝位换人,当今年轻天子,怕是不记得还有我这号人物了罢。” 丁明日见他心意已决,便道:“既如此,丁某便照单全收,不再客气了!” 丁明月看看携带两位女儿的赵夫人,问道:“赵夫人,你也决定随你夫君回京了么?”她既是双使之一,族人有人离开,免不得询问一下。 赵夫人淡淡笑道:“嫁鸡随鸡,嫁龙随龙,小妹自然要紧随夫君了。还望首领和使者谅情则个。”丁明日笑道:“这样更好,夫唱妇随一家团聚才是人间美事,我兄妹二人就不远送了,各位一路顺风!” 七人别过日月兄妹,徒步行至海边,赵龙准备好的一艘大船早已靠岸等候多时。 上得船上,遥听身后一阵人声鼎沸,回头看去,却是异界三氏族人闻讯前来相送了。 挥手之间,剑问天感触良多,此番远来,虽然逗留还不到半个月,但在他心中,这异界,这天劫岛,已是他的故乡了! 尤其是赵龙一家人,远别天劫岛,看到三氏族人如此热情相送,不由得心中酸楚,好生不舍。 赵莹赵萱两姐妹自幼在岛上长大,今朝离去,竟是忍不住低泣起来。赵萱眨了眨眼睛,看着渐离视线的岛上族人,又看看父母,问道:“爹,娘,我们还会再回来么?” 赵龙夫妇强忍泪花,安慰道:“好孩子,这儿有咱们的家呢,咱们回京城接你爷爷奶奶,就可以一起回来啦!”两女这才破涕为笑。 海上风平浪静,一帆风顺,不到半天已靠岸登陆,赵龙为官多年,家资微丰,考虑到两个女儿伤势初愈,不宜颠簸,于是雇了两匹马车代步,一家四人和剑问天三人各乘一辆。行了数日,但见前面岔口处分成两道,一条便是通往京城之路,驻马转头问道:“众位可是要一同上京?” 孟孤芳尚未开口,剑问天抢先答道:“当然是要上京了!”赵龙微微一怔,当即会意,点头道:“嗯,是时候该问个明白的时候了。” 剑问天仰望天际云朵,眼睛里闪烁着寒芒,重复了赵龙这句话:“嗯,是时候该问个明白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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