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愿》 第1页 [古装迷情] 《同归愿》作者:桥烨【完结】 圈重点:身心双洁,绝对he! 文案: 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是名门将女,一同拜师于神医谷,天意让他和她相伴长大。 兜兜转转之后敞开心扉,得觅良缘,初心未改,故人依旧。 人世间的美好也不过如此:天下有心人、有情人无论歷经何事,都能殊途同归——归于岁月静好,归于地久天长。 cp:温(fu)润(hei)如(jiao)玉(zha)爱爬墙占女主便宜的男主x气质百变且女人缘好到令男主都无奈的女主 【阅读指南】 1.绝对he。 2.男女主身心双洁,剧情走向及最终结局甜甜甜。 3.会有朝堂和江湖的戏份。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舒墨然(洛舒),沈熙遥 ┃ 配角:陆渊,林晴,陆潇,南飞旭,君临 ┃ 其它: 第1章 婚礼(排版) 晋和三十年,暮春三月,北方犹在寒冬时节,江南的灼灼桃花早已明艷了枝头,若要说春光最盛之地,当属一片山水秀丽的宛陵。 它有着得天独厚的气候环境,四季温润,又毗邻望江,水陆交通便利,兼之有陆家的扶风山庄坐落亭山之上,是以贸易盛行,坐拥江南富庶,好一派繁华景象。 先不论陆家武学渊源深厚,本就在武林中有着非凡的地位,单是那可以撼动江南经济命脉的财富便足以令人趋之若鹜,就连自诩潇洒的武林人士也难以免俗,毕竟黄白之物虽然俗套,可行走江湖,多点钱财傍身也是好的。 陆家人口简单,庄主陆长风与夫人季氏琴瑟和鸣,只生下二子,长子陆渊是今日的主人公,打小便拜师于名动天下的洛枫洛神医门下修习医术,兼学陆家武学。 次子陆潇颇有经商之才,扶风山庄的产业能有如此的地步,至少有他一半功劳。 庄内的主子还有二人——南飞旭和林晴,南飞旭是前武林盟主的遗孤,林晴是陆长风早逝的妹妹留下的女儿,他们从小便生活在陆家,与陆家感情甚笃。 无数人以能结交陆家为荣,可都不得门法而入,只因亭山幻阵威名远播,若是硬闯,稍不留神就可能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何况不请自来视为失礼,谁也不想主动去招惹陆家的不痛快,所以陆家虽处繁华之中却也留得一片清静。 可因着今日是少庄主陆渊的大喜之日,宛陵城的大小商户、达官显贵自一个月前便关注着此事,刚经歷过一场战乱的大宁朝不復以往的朝气,这件影响宛陵的喜事仿佛能让他们从中得到一点安慰,为这个地方带来一些活力。 如今城中洋溢着热闹与喜庆,山庄上下更是处处皆张灯结彩,庄内僕从手脚麻利却丝毫不显慌乱,井然有序地准备着宴席的一切。 随着日头的高升,宾客陆陆续续地到来,眼看着吉时将至,也不见新郎出门迎亲,众人一问才知新娘洛氏此番就在扶风山庄内出嫁,只因她乃陆长风已故旧交之女,与新郎青梅竹马,现正居于此处,所以省却出府迎亲的环节,等于只从一处小院迁至另一院,待吉时一到便入厅堂拜天地即可。 除此之外,若要再询问关于新娘的其他信息,往来者皆摇头一问三不知,众人更是好奇究竟是何等风华绝代之人能夺得陆家青睐,一时宾客热议。 而众人关心的女主角,此刻看着这满目的红,眼中的笑意却未达深处,端坐在棠风院,任由婢女们在她的脸上和头上忙碌,反倒是一旁的林晴浑身上下由内而外都透露着喜意。 “舒姐姐,你这身衣服真好看,衬得你今日更漂亮了。”林晴看着镜中人的的妆容,配上这华美而又不失精緻的嫁衣,不禁赞嘆,“舅母催我来帮帮忙,不过我看也没有什么地方能用得到我的,就欣赏欣赏。”一边从桌上的果盘抓过一个苹果,咬出清脆的一口。 “晴晴可不能再管咱们少夫人叫姐姐了,这不合规矩,要我说,今日起该改口叫嫂子了。”正在为舒墨然梳妆的全福太太君夫人掩着口笑道。林晴连忙称是。 君家与陆家是世交,君夫人共孕育了三子二女,自她加入君家为主母以后,君家更是蒸蒸日上,宛陵人人都道君夫人好福气,所以这次大婚也请了她充当全福太太和贊者。 “外面来了好多人,乌央央的一片,咱们家可是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呢,要是飞旭哥哥也在多好,就齐全了,说好了会赶在今日之前回来喝一杯喜酒的,都快拜堂了,怎么现在都不见他人影。” 林晴看舒墨然脸色不太好,以为她是太紧张,便想通过聊天缓解一下她的压力,结果她天南海北地聊了几个时辰,还没等开解舒墨然,倒是把她自己说得口干舌燥又飢肠辘辘,只好继续啃着手里的平安果。 眼看着林晴都快把果盘吃光了,君夫人立刻阻止:“林姑娘哟,这可是你嫂子要带上花轿的平安果,照你这么吃下去,可不成莽牛了,快别吃了,好歹给她留一个吧。”虽然是在庄内迎娶,但花轿还是必须要的。 又转身吩咐侯一旁待命的大丫鬟,“轻烟,快去给你家姑娘上一碟玫瑰酥先垫上一垫,再吩咐厨房做一碗糖蒸酥酪来。”
第2页 待轻烟拎着一方食盒进来,林晴终于安静地拈起一块桃花样式的玫瑰酥放入嘴里细细品尝,又舀了一小勺酥酪,秀气的双眼微微完成月牙儿,昭示着她此刻的好心情。 君夫人恨铁不成钢地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个小馋猫,都吃到嘴边了。” 又用帕子揩了揩她的嘴角,眼里却没有半分指责之意,只有说不出的亲昵与疼爱,看起来就跟一对儿亲密无间的母女似的。 看着笑得没心没肺的林晴和君夫人的举动,舒墨然眼眶一热,那也是她曾经的模样,烂漫天真,无所顾忌,她也曾被人那么温柔地关怀,她也曾有双亲的教导与庇护。 可是如今,她再也没有了任性撒娇的资格,甚至世上都已经没有舒墨然这个人了,有的只是陆家长媳洛舒。 今天起,她就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了,要学着孝敬公婆,侍奉丈夫,好在陆家的人对自己都很好,将要嫁的人也是自己从小到大的师兄,可她失去的太多,再也回不来。 “嫂嫂,你饿了吧,要不要尝尝这个玫瑰酥饼?” 舒墨然摇头,心下一阵悲戚。 玫瑰酥么,从前她是很喜欢吃的,可是后来知道了那件事之后,知道每次看见它,他就会想起当初那件事,不想看他继续内疚,于是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吃过玫瑰酥,也再没提过这个名字。 久到她都养成习惯了,下意识地就会拒绝这种糕点。可是那个人,自己却再无缘与他在一起了。 林晴却以为她不喜欢,紧抱着盘子不撒手:“今日这个做得格外美味,既然你不要,那就都是我的啦。” 瞥见她泫然欲泣的眼眸,君夫人一愣,怎么毫无徵兆就要哭的样子。 “阿舒你可别把妆哭花了啊,咱要做最美的新娘子,一定把陆渊那小子给看迷了眼去。”又转而教训林晴:“真是吃都堵不住你的嘴,新娘上轿前是不可以进食的,要是坏了规矩,看你哥不打你。” 最后再为她插上一对蝴蝶金步摇,盖上红盖头就等着新郎上门了。 墨梅轩这边,以陆潇为首的公子哥正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蹦,以求博个好彩头,新郎一高兴,他们日子也好过了。 陆渊却也同样没有多少喜色。 一来,他并不是真的成婚,只是为了让小师妹长久留在扶风山庄,不至于从此杳无音信,才说服她趁着百日热孝与自己“成亲”。 二来他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够解开心结,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青梅竹马十多年,师妹师弟二人的感情他看得一清二楚。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点不安的感觉,上一次这样,还是三个月前,他在山顶捡到小师妹的时候。 “你有这个讨好我的时间,不如回你的竹清院去把爹教你的招式多操练几遍。” 陆渊也是纳闷,陆潇明明也是出身武学世家,为何唯独对记帐算帐那么在行,武功却平平。 陆长风虽然不求他像长子陆渊那般全才,经商行医武功样样不落于人后,但也不能在武学造诣上如此平庸啊,每每想起这点,就恨不得把他吊起来打一顿。 吉时将至,陆渊前往不远处的棠风苑,南飞旭依旧不见踪影,想来路上该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吧。待他回来,起码得灌他两罈子酒才行。 三月以前,又一个除夕,南疆以商事贸易摩擦为突破口,也对大宁发起了战争。 然而刚经过五年的北境战役,舒家又已成忠烈,朝中几乎没有可用之兵。 兵部全国范围内大举徵兵,西南军鏖战一月,终于等来了舒柏座下的副将绍容将军和二皇子殿下。 彼时南飞旭应召入伍,被编入西南军右翼前锋。 吉时已到,新娘上轿。 花轿穿过安然亭之后停下前厅不远处,新娘在喜娘的搀扶下,和新郎分别牵着牵红的两端,缓缓步入正堂。 “一拜天地,谢苍天~” “二拜高堂,敬长辈~” “夫妻对拜,长相守~” “礼成,送……” “庄主,前线传来消息,绍容将军大败南疆,撤退时,二皇子率领右翼前锋为西南大军殿后,遭袭,无一生还!”来人悲痛地说。 一对新人俱面色平静似水地拜堂,礼将落成,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了这份宁静。 骤然闻此噩耗,陆家众人皆是一震,尤其是陆渊目露痛色,庄主夫人季氏更是直接晕倒,幸好坐在一旁的陆长风眼疾手快地捞了一把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同样昏过去的还有未掀盖头的新嫁娘洛氏。 原本喜气洋洋的喜堂顿时大乱。 昏迷之中,舒墨然想着:“这永无休止的欲望与杀戮,与当初多么相似,爹,娘,哥哥,这个令我们家破人亡的王朝,真的值得你们拼尽全力甚至赔上自己的生命去守护吗与那个人的那一诀别,竟成了最后一面,我是不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眼角一滴晶莹的泪滑落。 迷迷煳煳,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春光大盛,风景独好,她仿佛回到了当年,梦里有父亲、母亲和兄长,还有他。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先写了第一章的一部分,再写了第二第三章,写完之后再接着把第一章补齐。哈哈,今天做到了日万。
第3页 2018年4月6号就有这个念头,但只是个雏形,现在终于开始写了。第一次写古言,小萌新可怜地求收藏。 (这章也稍微改了下排版,这样看着应该会比之前轻松一点吧。) 第2章 初遇 晋和十六年仲春,京都郊外山脚下,一行印有皇家标志的车队缓缓而上,随行的嬷嬷宫婢不多,护卫倒是不少,直把马车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生怕车中人有丝毫闪失。中间一辆当中坐的正是中宫皇后与皇后所生嫡子,当今陛下的二皇子沈熙遥。 五年前因为一场刺杀,才怀胎七月的皇后陡然受了惊吓,引发早产,拼尽全力方才得以保住性命。可至此以后,皇后的身体却是伤了根本,太医说她此生怕是再难有孕事了,连二皇子也因为早产导致先天体弱,药罐子似的好不容易才养到五岁,身边伺候的宫人每天都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饶是如此,仍然比不得寻常人那般康健。 此番前来源兴寺,正是为了祈福。 源兴寺内,由于知道皇后娘娘要来,早已屏退闲人,叮嘱前来上香的香客暂且在厢房等候,以免冲撞了大殿的贵人。大殿之上,皇后虔诚地祷告上香,并捐了五百两香油钱,一旁的住持诚惶诚恐,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皇后宽和地笑道:“无妨,小小心意,这是我对佛祖的一点儿供奉,还请大师不要推辞。不知无尘大师今日可有空接见我等?” 闻言,住持方笑眯眯地接下了,“师叔已在偏殿等候已久,娘娘请随我来。”说着边在一旁作引路状。 来到东厢房,一名僧人正闭眼在蒲团上打坐,听得声响睁开眼,转头吩咐住持:“你出去吧。” “是,师叔。”住持恭敬地退出房门并随手把门带上, 落日时分,皇后向主持告辞,返回宫里。一路上想着无尘的话:“殿下本是寿夭之命,京城虽是一国繁华之都,却也聚集了歷朝歷代的杀戮与戾气,不适合二殿下将养身体,弱冠之前不可在京城长久逗留。不过我曾在东北边城的一名大将府中见过一女,虽未足岁,却身带福气,乃殿下命中的贵人。贵人近日自东北方向而来,居于皇城东南方向。一月后可遇,二人姻缘天定,从此相辅相成,可保殿下一世平安顺遂。” 回到宫中已是掌灯时分,嘉帝也从上书房回到后宫,陪皇后一起用膳。听了无尘所说,他不以为意地大笑:“素闻源兴寺的无尘大师精于医道,未曾想竟还能够推演命格、窥得天机。”随后又略带思索:“东北边城大将,皇城东南,莫不是子琛?前日收到军中奏报,冀州大捷,如今正在返京的路上,不日便可抵达京城。可子琛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哪来咱们遥儿的天定姻缘。” “想是舒夫人又新添了一女也未可知。”皇后大胆猜测。对此,皇帝不作他言,二人均对一月之后有所期待。 皇帝口中的子琛,正是大宁朝的威远兵马大元帅舒柏,自小为皇帝的伴读,长大之后随父征战沙场,战功赫赫,为大宁带来十多年的平静,在百姓和外敌心中都是战神一般的存在,前些年刚添一子,名舒煜泽。 皇后忧心忡忡地就寝,只盼一月之期早日到来。 一旬之后,舒柏一家回到洛阳,同舒元帅夫妇一同归来的还有一襁褓之中的小女娃,再过半月有余便满周岁,听闻舒夫人诞下此女之日,被击退的北朔妄图偷袭盛乐曲线攻破东北边防,毫无防备之下差点失守,幸得舒柏因担心夫人生产,拔营抄近路从盛乐路过,避免了一场更激烈的战事。皇后更是对尚未谋面的舒家女身负福气的说法深信不疑。 舒家摆周岁宴那天,皇后携沈熙遥一同前往威远元帅府,看到舒夫人抱在怀里玉团团似的小人儿,不由得心生喜爱之意,快要抓周时便将舒墨然抢了来抱着。皇后与舒夫人未出阁前也是手帕交,故而也不怕她因为宝贝闺女被人抢着抱而心生恼意,又将沈熙遥叫至跟前:“遥儿,这是你舒妹妹,喜不喜欢?” 沈熙遥狠狠点了点头,在一旁看得眼热,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妹妹,让人不禁想抱抱她,可皇后却怕他年纪小,抱不住。 舒夫人却道:“殿下想抱就抱吧,想来抱一小会儿还是可以的,抱累了就交给我吧。” 闻言,沈熙遥眼睛都亮了,郑重地从皇后手中接过舒墨然,小小软软的一团。小女娃霎那的欢颜迷了小男孩的眼,不捨得放手。小女娃似乎也很喜欢这个初次见面的小哥哥,面对桌上满满的抓周礼,舒墨然不为所动,连母亲来抱她都扭头不理,想紧紧抱住小哥哥的手臂奈何人小力弱,只得拽住沈熙遥衣袖的一角。 这下舒夫人可为难了,女儿不放手,她总不好去女儿手中扯二皇子的袖边吧,可是抓周也不能不进行。此时丞相夫人李氏打趣道:“舒姑娘可真是会抓,这不,放着满桌的死物不挑,偏选中了我们尊贵的二皇子殿下,眼光真好。” 舒夫人脸色一变,屋里的气氛骤然一僵,这话说得让众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谁不知李氏素与舒夫人不睦,这话咋的听起来像是在亲昵地揶揄,实则是说舒家连个小娃娃都心怀叵测,觊觎皇家的富贵,若再往深了想,更是诛心。 就在舒夫人出了一身冷汗之际,幸亏皇后及时解围:“夫人这话说得是,然然这孩子本宫看着也很是欢喜,此番看他们也是有缘,将来若是二人有意,促成一段良缘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第4页 李氏噎了一下,缄口不言。命妇们都是察言观色的老手,说得一嘴儿好话,看这形势,立即出言附和,又把舒墨然和沈熙遥一顿好夸。 吵吵闹闹中,小娃娃睡着了,嘴角带笑,沈熙遥抱着丝毫不敢动,却捨不得将她交给乳母。直到散席,舒墨然仍是窝在沈熙遥的怀中不肯出来,可皇后一行人必须要在晚膳前回宫去,舒夫人只能把小墨然从沈熙遥怀里挖出来。 也许是感觉到换了个人,小墨然睁开了惺忪睡眼,开始嚎啕大哭。看着她大颗大颗的泪珠说落下就落下,沈熙遥心一揪,立马轻轻拍着她出言安慰:“舒妹妹乖啊,不哭不哭,哥哥下次再来看你,我以后经常来看你好不好。”也不管这么个刚满一岁的小孩儿能不能听懂他的话。 不过她倒是立马止住了眼泪,破涕为笑。倒把众人看得一愣,暗暗称奇。 回到景和宫,待嘉帝一过来,沈熙遥就兴沖沖地跑过去:“父皇,儿臣喜欢舒家的小妹妹,您让儿臣经常去看看她好不好?” 嘉帝没想到第一次得到儿子的热烈迎接居然是这样的情况,又气又好笑:“身为皇后嫡子,老往臣子家里跑算怎么回事?而且先生布置的功课遥儿都完成了?” 沈熙遥耷拉着脑袋,一阵失望:“可是儿臣已经和妹妹说好了啊。” 皇帝暗想,好小子,你都答应了还跟我商量什么,出宫一趟你还学会先斩后奏了。又实在不忍心看儿子失落的神情,“不过父皇可以答应你,如果你表现好的话,朕可以让她经常来宫里陪你好不好?”最好就再表现得殷勤一点儿,让他也享受享受儿子的亲近。 从此之后,皇宫处处可见沈熙遥的身影,但凡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必定第一时间奔往上书房,跟父皇分享,极尽所能地讨好嘉帝,就这样,他的功课也没落下,皇帝时不时都能听到来自先生和教习师傅的称赞。同时也没忘了孝敬皇后,帝后心情一好,舒家小娃娃进宫也就越发地频繁。 只要舒家千金进宫,皇宫便经常可见这样一处风景——一向端着脸面的二皇子整日里抱着一个小娃娃,温柔又耐心地照顾她,冲撞了二皇子可能还没什么,但若是哪个宫人甚至是嫔妃不小心冲撞了舒墨然,轻则免不了吃挂落,重则禁足罚份例甚至罚入慎刑司。所以每到这时候,景和宫一片欢声笑语,各宫则胆战心惊。 一开始皇帝皇后只是因为喜欢看儿子努力讨好自己送上一份又一份幼稚却真诚的心意,再加上儿子自己也喜欢,就欣然应允舒墨然经常进宫给沈熙遥当玩伴。但一来二去的,他们也对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奶娃越来越爱,就算没有无尘大师的乩言,他们也是很欢迎她的。 实际上,这段时间看着沈熙遥的身体越来越好,帝后二人也几乎快忘了无尘说的那番话,直到沈熙遥再次命悬一线。 这天中午,皇后正在小憩,忽而听到偏殿传来一阵喧闹,还夹杂着几声惊唿,正欲发火,只见素来稳重的白芷神色慌张地掀帘而入:“皇后娘娘,不好了,殿下和舒姑娘都晕倒了。” 皇后一个激灵,顿时被吓醒了,连素日里的皇后礼仪也不顾了,匆匆忙忙赶往大殿:“还愣着干什么,快宣太医啊。” 很快太医便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进了景和宫,检查之后发现是中了毒:“此毒名为美人醉,名字好听可毒性却极为霸道,中此毒后会令人在昏睡中死去,所幸殿下二人进食不多,臣已为二人催吐,再开了一副调养方子,请即刻命人拿去御药房煎了来。” 待听得御医说二人是中了毒,皇后勃然大怒:“你们都是死人吗,这种毒物是怎么进来的。” “回皇后娘娘,这是方才贤妃送来的玫瑰酥,奴婢不好拒绝就给留下了,想着等您醒来再裁夺,没曾想却被刚回来的殿下给瞧见了,以为是您为他准备的茶点就吃了一口,这时舒姑娘哭了起来,拽着殿下的手,殿下以为姑娘饿了便也餵了她一点,然后就晕倒了,奴婢该死,请娘娘惩罚。”回话的宫女口齿倒是伶俐,一口气儿都不停地说完了一大段话。 皇后闻言,一阵后怕,今日若是没有小娃娃的阻止,遥儿可能就不止是昏迷这么简单了,果真是遥儿的小福星。如今虽没有性命之忧,却也可恼,舒家千金进宫一趟,平白无故就遭了奸人暗算,如何对舒家交代。当初潜邸之时,就被贤妃使了手段抢先一步孕育了大皇子,如今更是恶毒地想谋害景和宫,不管她安的是要害谁的心,都不可饶恕。 第3章 旧年 将情况禀明皇帝,贤妃就被打入了冷宫,所生的大皇子也被交与俞嫔抚养。 御医又言,此次虽侥倖脱险,但孩童体弱,经过此毒的摧残,更是需要静养,姑苏神医谷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只是洛神医性子傲,恐怕还需努力一番。帝后此时也想起无尘之前的断言——殿下本是寿夭之命,京城虽是一国繁华之都,却也聚集了歷朝歷代的杀戮与戾气,不适合二殿下将养身体,弱冠之前不可在京城长久逗留,但命中贵人可助他化解劫难。又思及此次,更是不得不信。 无法,皇帝只好将舒柏诏进皇宫,说清个中缘由,待二人稍微恢復适宜远行的时候才由舒柏带队护送他们一路南下,洛枫感念舒柏为宁国百姓的付出,欣然答应为二人肃清余毒,调理身体,并表示愿意收他们做弟子。
第5页 此时谷中已有陆渊,陆渊比沈熙遥稍大了几个月,且又是比他们先拜入神医谷,自然成了大师兄,而他们则一个成了二师弟,一个成了小师妹。他们的到来,为谷中增添了几分人气。 一开始,沈熙遥很是内疚自己餵小妹妹吃的那一口玫瑰酥,要不然她也不会中毒,不过现在他能天天见到她,这一点上他还是很开心的。 而且可能小孩子比较嗜甜,她很是钟爱玫瑰酥,每每看到它,他就会想起这件事,心情复杂。等到她记事之后,无意间晓得此事,就再也没闹过要吃玫瑰酥。沈熙遥对待舒墨然也是一日比一日更用心更温柔,把她宠得都快把个神医谷给翻过来了,偏生洛枫也乐得纵容,更是助长了舒墨然那肆意张扬的性子。 直到舒墨然十岁之前,边境都一片安宁,师兄妹三人也在谷中相伴长大,每年腊月初,京城便会派人来接沈熙遥和舒墨然回京,元夕节后一个月,再一同返回姑苏。 而扶风山庄本就距离不远,是以陆渊常常能两边跑,舒墨然很是羡慕,有时候闷了,会随陆渊一起前往陆家小住,与陆渊站在一起,陆长风夫妇也甚是喜欢这对儿璧人,在漫长的孤独岁月中,陆家十年如一日地给予她温暖的亲情与关怀。 ** 晋和二十四年秋,帝都传来消息,皇后娘娘病重,沈熙遥与舒墨然急忙赶往洛阳。 风尘僕僕地回到舒府,舒墨然却没了往年的欢唿雀跃,心情沉重地去给父亲母亲请安:“爹,娘,皇后娘娘病得很严重吗?我看遥师兄脸色很不好的样子。” “这些年皇后娘娘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只是因为不想二殿下因为担忧而伤了身体不利于修身养性,才一直瞒着他。往年你们回来的那一两个月,皇后的状态是最好的,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景和宫才是最热闹最有生气的。”舒夫人语重心长,“且如今皇储未立,倘若皇后一时有个好歹,只怕殿下的日子也艰难了。”说着又隐隐担忧地朝舒墨然看了一眼。 “夫人慎言,小心隔墙有耳。”舒柏见话头不对,立即转移话题,妄议东宫可是大不敬,尤其舒家又掌握兵权,烈火喷油鲜花鼎盛也架不住人心的猜忌,更需要谨言慎行。“再有,然然,你和殿下虽有师兄妹之名,可那是在神医谷,只要回到京城,他就不再是你的师兄,只是宁朝的二殿下。” “哦,知道啦。”舒墨然漫不经心地应答。该叫师兄还是继续叫师兄,他也喜欢自己这么唤他啊,爹爹也太小题大做了。不过后来事实证明,舒柏真的没有想错,人心猜忌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它可以摧毁曾经所有的美好。 又隔了片刻,舒夫人言:“皇后娘娘素来喜欢你,这阵子你就多陪陪她,略尽一尽孝心。” 刚刚舒夫人说二殿下今后日子恐怕艰难的时候,那眼神看得她莫名其妙,此刻又听到“孝心”二字,舒墨然感觉好像哪里有点怪怪的,不过也没细想,继续称是。 ** 皇宫内,沈熙遥向皇帝请安之后,与嘉帝一同前往景和宫。一下步撵,满室的药味扑面而来,不同于神医谷内药草的清香,空气中只余下苦涩的滋味。 卸去钗环、褪却华服宫装的皇后披散着长发,仅着中衣躺在凤塌之上,听见宫人通报嘉帝父子的到来,她挣扎着起身,被沈熙遥快步上前制止,接过白芷手中的靠枕,放在皇后的腰间,小心搀扶着她靠坐在床头。 “母后,儿臣不孝,终于回来了。”待皇后坐定,沈熙遥向她跪地一拜。 因为终日卧于病榻,皇后未施脂粉的脸略显苍白,曾经满头的青丝也漫上几缕白髮,唯有此刻的双眼,因为看见思念已久的爱子而迸发出的光彩,显得不那么暮气沉沉,沈熙遥却看得一阵痛心。 接下来几个月,舒墨然时常来景和宫,与沈熙遥一起陪皇后解闷,皇后的气色也隐约有所好转,原本被御医确诊熬不过一个月的她竟硬是撑过了年底。只不过终究还是走到了尽头,刚过正月初一,皇后突然咳血,命人唤来二皇子。 一直住在景和宫偏殿的沈熙遥立马奔至塌前,白芷则遣人给嘉帝送信。 “遥儿,母后要走了,我走之后,你仍旧回到神医谷去,切记,五年内不得在京久留。至于以后,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我原本想着,我以为我能够看到你娶妻生子的,可我知道你喜欢然然,母后也很喜欢,你切不可辜负了她。” “母后!您别乱说,会有时间的,您一定能看到的,今后我和然然生的孩子还要叫您皇祖母呢。”沈熙遥泪流满面。 “这座宫殿埋葬了我的一生,母后已为你和然然求来赐婚圣旨,待她及笄便可完婚,也不知道我这么做对不对,但愿你能护她一生,她能佑你一世。” 待皇帝的龙撵终于到达,皇后已是弥留之际,看着大太监手中的圣旨,听见圣旨的内容,皇后稍感欣慰。“陛下,请您记得曾经答应臣妾的,永远不降罪于舒……”话未说完,便永远地合上了双眼。 晋和二十五年初春,皇后薨逝,嘉帝大悲,追谥其为仁德孝贤皇后,大赦天下,举国哀乐。 一月后,皇帝仍沉浸在丧妻之痛中,忽闻八百里加急奏报,北朔与西羌联合进犯,使大宁的西北东北一线濒临崩溃。朝中军中威望最盛者,唯舒家一门父子,于是舒煜泽请兵前往西北大营,舒柏重新挂帅出征东北边境。好不容易维持了十年的和平终于被打破,长达五年的战乱至此展开。
第6页 这五年间,舒家人再也没有回过洛阳,常年驻扎在荒凉的西北边陲与终年积雪的东北边城。神医谷内的师徒四人仿佛一如往昔,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可是他们都知道,有的地方不一样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舒墨然与沈熙遥心中的情感日益明朗;随着时间的推移,朝中的人心也越发浮躁焦虑;最可怕的是,皇帝心中对舒家也越发的忌惮,忌惮于舒家战神的赫赫威名,忌惮于舒家不用携天子就能一唿百应的军威。 他们的军威,曾经是击退劲敌最有力的武器之一,如今却也成为了他心中扎得最深的一根刺,没有人知道,无数个夜晚,他都在噩梦中醒来,他曾无数次地梦见他被舒柏一剑刺穿胸膛,滚烫的血淌了一地,蔓延到宫阶之下。醒来之后,越发觉得梦里的触感无比真实。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无尘当初的那番话会不会就是舒柏授意的,那时候无尘正好云游至盛乐一带,天命如何,谁又能窥探,自然是随他说了。舒家的目的没准就是为了赢得他的信任,成为二皇子的岳家,顺利成章地成为外戚,待他百年之后,利用舒墨然登上帝位。 他日復一日地不断怀疑,于是心里的芥蒂也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滚越大,毫无疑问,终有一日它会像雪山崩塌一样吞噬一切,直至他将这根刺彻底拔除。 这一日,也终于到来。 晋和二十九年冬,北境全面大捷,嘉帝大喜,派两路人马前往西北与东北犒赏大军,军中国内上下欢腾,朝中却争吵不休。 有人说,舒家父子手握重兵,又在军中素有威望,陛下要担心小人上位,应将舒家父子二人召回京都,收回兵权,避免造成祸国之灾。 另一派说,舒家满门忠良,戎马一生,从无二心,不应得到如此对待。 中立党则三缄其口,遇上实在需要发表意见的时候,也是和稀泥一般煳弄过去。 嘉帝淡淡地笑着,安抚众臣:“朕与子琛打小便一起长大,他的性情朕最清楚不过,想来他的儿子也不逊色于其父,满门忠良岂可如此随意诋毁。此事众爱卿勿要再议,朕已派人前往驻营之地,犒赏三军。不日便可班师回朝,必对舒家委以重任。” 然而,事实却是,西北军回京路上,突遇西羌余孽来袭,主帅舒煜泽遇刺身亡,远在东北尚未起营的威远兵马元帅夫妇也在听闻独子遇难之后,一病不起,翌日便双双溘然长逝。 消息传回京中,百姓唏嘘,嘉帝哀痛,追封舒柏为一等忠勇毅国公,其妻为一品诰命夫人,舒煜泽为二等忠靖威远侯。不管心里如何思绪翻腾,众臣面上都装作不知,高声称赞“陛下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对于舒墨然,皇帝心中也是有歉疚的,尤其想到无尘的乩言,就是看在沈熙遥的份上,他也不好过分地处置,只是令其远离京城,自生自灭。 舒墨然也不负所望地再也没有出现过,甚至连神医谷都没有回去过,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恨吗?她应该恨的,就因为嘉帝的一念之间,她好好的一个家散了,可是她狠不下心去恨他;继续爱吗?这样的她真的配当父亲母亲的女儿、哥哥的妹妹吗?那个害她家破人亡的,是他的父亲啊。 舒墨然备受煎熬,在祭奠父兄母亲之后心灰意冷,天地之大却无她容身之地,他陪着她游歷散心,她却选择当着他的面跳下山崖,从此世上再无舒墨然,只有洛舒。 舒墨然之所以选择在那处跳崖,因为她知道山崖之下有一个幻阵,堪破幻阵之后可以去往扶风山庄,这还是小时候她缠着大师兄去玩的时候无意间知道的,此时,也成了摆脱他也解脱自己的契机。陆渊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将其带回扶风山庄。 第4章 梦醒 本是大喜之日,未料突然传来南飞旭的噩耗,一夕之间红事变白事,陆夫人与少夫人还都昏睡在床,就连一向从容优雅的陆渊也面色发青,脚步踉跄。 众人在咋舌之余不禁纳罕。 “早就听闻陆家待人情深义重,看陆夫人对南公子的着紧程度便可知此事不假,可嘆天妒英才竟使白髮人送黑髮人。” “陆夫人情急之下一时晕了过去倒也在情理之中,我倒是纳闷新娘的反应,怎么好好的也……”,稍一停顿,“莫不是这其中还有什么内情。”说出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妥,便不再细说。 看新娘子那样,要么是身体羸弱,要么……不管是哪种情况,若是被人就这么当众大剌剌地说出口,陆家想必都是会心有不虞的。 也有人赞嘆:“看陆少庄主那紧张媳妇的样儿,瞧见媳妇晕倒了便连脸色都变了,只恶狠狠地盯着来传话的小厮,像是怪他不该刺激了新娘子。抱着少夫人回喜房的脚步都有点慌张却依旧健步如飞。看来的确是一对爱侣啊!” 慌乱之中,谁都没有注意到,就在小厮话音刚落、舒墨然还未倒地之前,陆渊周身的温度已经骤降。连他自己都来不及细细思索个中缘由,只忙着照顾母亲与小师妹。 陆渊为舒墨然和母亲诊脉后,开了贴安神的药方,吩咐身边随行的小厮,正是方才来报信的那个:“你按这方子去小药房找王叔抓了药来,送去厨房煎好之后端给夫人和少夫人。”
第7页 “是。”说完就脚下生风似的跑了,公子刚刚的眼神太可怕了,好像恨不得把他给活刮一层皮,还是赶紧离开公子的视线吧,保命要紧。 直至日头落下,夜色蔓延,舒墨然才悠悠醒转,睁开眼,入目的满是红色,燃着的一对儿红烛也贴着醒目的红双喜字,一如梦中,却唯独没有那个为她揭开盖头后,笑得丰神俊朗的人。 笑得那么真实,温柔的触感也一如往昔,可是,为什么它就只是一个梦呢? 舒墨然想起白天听到的消息,痛苦地闭上双眼,心里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着,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她控制不住地哽咽不已。 侧对着她坐在桌前的陆渊正盯着跃动的烛火,不知在沉思什么,幽暗的火光印上他清冷的侧颜,给人一种凄清悲凉之感。 直到被舒墨然的哭声惊醒,他也没有唤来梳洗丫鬟,径直转身走到她面前坐下,伸手将她眼角的泪珠轻柔地拭去:“醒了就好。你现在脾胃尚虚,不宜过多进食,我去叫人送一份粳米粥进来。” 还不等他起身,她便探出上半身,紧紧地抱住他腰间,摇了摇头,带着哭腔:“我不饿。师兄,为什么呢,为什么人好好的,说没有就没有了。我刚刚梦见他了,我梦见我们一直在神医谷,就像从前一样,我梦见我爹娘还在,哥哥还在,他也还在,我还梦见,他说要与我成婚,白头偕老,他说他要带我云游四方,看遍这天下的大好河山,他还说……” 舒墨然越说眼泪流得越兇狠,直到说不出话来,然后过了一小会儿,又听见她轻声吐出一句:“可等我睁开眼,他却不见了,不见了,再也不见了。” 看着她哭得满脸泪水,擦也擦不掉,陆渊用右手心疼地虚搂过她双肩好让她以更舒服的姿势靠在自己身上,艰难地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舒墨然仍是继续摇头:“不会好的,没有了他,怎么会好呢?” 是啊,没有了他,又如何会好呢?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曾经鲜衣怒马的两位少年,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吗?陆渊心有戚戚焉,怔怔地想着。 一时二人均无言,直到舒墨然哭累了,再一次陷入昏睡,陆渊才唤来人为她净面,并吩咐人抱来一床薄被铺在外间守夜的小塌上。 今晚本是洞房花烛夜,但经此变故,少夫人又卧病在床,是以满间屋子也没人说二人分床而睡有何不妥。 众人退下之后,室内寂静无声,直至天明。 ** 皇宫内,打开绍容快马加鞭而来呈上的奏报,一向喜怒不行于色的嘉帝手一抖,颤颤巍巍地说:“快去把绍容给我宣进来。”竟连自称也忘了。 随侍一旁的杜衡忙领命退出上书房,边走向大殿之外,边暗自心惊,刚刚奏摺掉落在案头,他胡乱瞥了一眼,只记得有一句是“殿下不幸遭奸人暗害……如今怕是已凶多吉少。”殿下,随绍将军一同出征的还能有哪位殿下,可不就是陛下素来最疼爱的二殿下么,若是…… 绍容一进殿,便倏地跪下,以头叩地,语气沉重,“罪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绍卿奏摺所言,让朕如何万岁?你倒是给朕说说,什么叫突遇奇袭,什么叫不明下落,什么叫凶多吉少。” “回皇上,罪臣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丝毫欺瞒陛下。”绍容在心里偷偷抹了一把汗,接着把他们是如何遭遇袭击,二皇子带领的右翼军又是如何全军覆没,他手上的剩余兵力又是如何惨胜的,一一向皇帝禀明,“都怪臣等无能,没能及时察觉到危险,才令殿下陷入险境,请皇上赐罪!”说着又是一大拜。 嘉帝纵然气得狠了,也不好真的因为此事降罪于绍容,不说别的,单沖眼下朝中兵力薄弱这一点,也正是需要武将的时候,更何况绍容还是有功之臣,刚刚击退了敌军,平定了南疆叛乱。倘若他真的因为迁怒而轻易赐罪,岂不惹人非议? 于是嘉帝只得压下心中怒火,对绍容不奖不罚,只任他在殿前跪着,绍容也绝无二话,挺直背嵴静静地跪着。 嘉帝吩咐手下众臣、全国各地继续寻找二皇子。想起自己之前半信半疑的预言,嘉帝悔恨不已。弱冠之年,今年可不就刚好是他弱冠之年吗,他本想着,南疆也算远离京城重地,况且也确实需要稳定军心,便派他随军出战,未曾想他却一去不復还,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伤害了舒家,驱离了舒墨然,才为儿子招此厄运吗? 如果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会不会信守对皇后的承诺,对舒家……或许,如果能够再多一次机会,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嘉帝一夜未眠,辗转反侧,直到黎明破晓,该上朝了,才令宫人进来,并吩咐杜衡让绍容先回府好好休养一番。 直至曙光初现,杜衡奉命走下宫阶,搀起绍容,他才拖着僵硬的身子,又朝着正殿的方向作揖之后,才面色哀痛地告退,出了皇城,缓步回到府中。 果然如那人所料,皇上并未向他问罪,只是小小地发泄一下心中的不快,也不知道陛下心中,是痛多一点,还是怒多一点,抑或是,悔恨多一点。 ** 一月前,他们刚打了一场胜战。二人在主帅帐内商量接下来的战术和排兵布阵,商定策略之后,那个人突然定定地看着他:“绍将军,此战结束,若你能顺利回到洛阳,劳烦你替我向父皇捎上我的‘死讯’,就说我在随军北上的途中遇刺,下落不明,寻我多日未果,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第8页 绍容下意识就拒绝,劝他三思。 他却没再多说一句游说之言,只是语气淡淡地说:“那里已经没有值得我眷恋的地方了,母后不在了,父皇也变得令人陌生,她……她也离开了,是啊,不然她要以什么态度来对待我呢?我本以为我有足够的时间去解开她的心结,我本以为我们有一辈子的光阴,可是她却如此狠心,不给我半点儿机会。”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绍容却是立马懂了沈熙遥说的那个她是谁,他也曾在冀州见过她,笑得纯粹而美好,明艷动人。 想起她,绍容有片刻的出神,便错过了表态的时机。只听他继续说道:“我不相信她已经死了,她一定只是在生我的气,总有一天她还会回来的,她一定会回来找我的。可她一定也不愿意再回京城了,如果我回去了,她又如何去找我呢?我想找个地方,一个她愿意去的地方,等她归来。” 也就是他那番话,以及那时的神情,令绍容动容,他想着,就成全他吧,她那样的人,值得这样的守候,也希望,真的如他所愿,终有一日能够等到她静静地归来。 却不曾想,途中竟真的遇上刺杀,只是似乎并不是冲着那人而来,目标却是他身边一人,好像是姓南,叫南飞旭,他还曾与南飞旭一起相互餵过招,武功了得,不愧是出身于武林世家之人。 右翼军本就所剩无几,那批人的到来更是像割韭菜一样终结了他身边士兵的命,直奔南飞旭而去,沈熙遥也加入战局,与南飞旭一起将那些人引入密林深处。 他则班师回朝,如约告知皇帝沈熙遥的“死讯”。想来,他们应该能够脱险吧。 兴宁城外的密林荒山,一处隐蔽的山洞里,正是身着破旧玄衣的沈熙遥,旁边还有一人,面色苍白尚处昏迷状态,正是南飞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继续拉大纲,只更了一章,在状态和时间允许的情况下,我会争取多更的,求收藏求评论呀,比心! 第5章 擦肩而过 那日,竟真的遇到一路人马的拦截,黑巾蒙面,身手不凡,直奔南飞旭而去。他灵机一动,加入战局,二人合力将来人尽数斩杀,却也伤得不轻。 眼见天色已晚,四处又荒芜人烟,谁也不知道有没有兇残的野兽出没。加之二月初的西南,北风唿啸,平日里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如今身负重伤,对寒冷仿佛也格外敏感,况且此时还带着一个昏迷中的拖油瓶,周身伤痕累累,大大小小的伤口看着都瘆人,随时都可能死过去。 这时他急中生智,想起附近似乎有个山洞,他年少时游歷至此,偶然间曾进去过。抱着侥倖的心理拖着昏迷的那个人往记忆中的方位走去,拨开杂乱生长的野草,果然有个洞口,才终于安心地晕了过去。 幸好他没什么致命伤,只是一时耗尽了内力,有点虚弱,所以第二天就醒了过来,而被他一同带至此处的那个人依然处于昏迷状态,经过一夜,南飞旭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虽然略懂岐黄之术,但周围草药有限,他也只能暂且为南飞旭的伤口做个简单的清理。修养几天之后,沈熙遥架起他,来到兴宁城内的一家医馆。 医馆的大夫看到伤势如今严峻的病人,本不欲收下,生怕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沈熙遥一把扯下南飞旭挂在腰间的玉佩,递给主事的,表示自己只是借用一下他们的药材和地方,好自行医治他,无论生死,均不用医馆担半分责任,才令他们进入后院厢房。 一月后,南飞旭伤势已基本稳定,只是依旧没有醒来,沈熙遥决定带他离开,回到神医谷,那里有师父,有草药,有他和她的美好回忆。 为了便于携带伤员,沈熙遥雇了一辆马车,出了兴宁城门,往神医谷的方向缓缓而去。 ** 扶风山庄,墨梅轩内,一对喜烛燃至晨曦微现,默默地流下一盏红泪。 翌日便是新嫁娘拜公婆舅姑的日子。许是前一天昏睡得久了,舒墨然卯时一刻便醒了,瞧见外间的陆师兄睡得正沉,就没有高声唤人进来,仍只着寝衣静坐在床头,思索着稍后该如何解释昨日的昏倒。 约莫一盏茶之后,陆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踏雪和寻梅目不斜视地绕过陆渊,端着温水和帕子掀帘而入,服侍她换下单薄的寝衣,穿好里衣和中衣之后,开始为她梳妆。 寻梅挽了一个八宝朝阳髻,簪满了大大小小的珠翠钗环,未了还从妆奁里挑出一支金镶玉的步摇。舒墨然觉得整个头都被压得沉甸甸的,回过神来往镜中一瞧,嚯,这也太夸张了,应该也不是陆家的风格吧,她看陆夫人打扮得还挺素雅。 舒墨然蹙起了眉头,想出言阻止又担心如果这是宛陵城新嫁娘的习俗,自己破坏了也不太好。直到踏雪又端来一套石榴绣花的大红外裙想为她换上,她下意识地就排斥,立马让踏雪去换一件白玉兰的来,踏雪一时犯了难。 正当此时,陆渊过来了,看见她一脸嫌弃的表情,直把眉间皱得都快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了,原本低沉的心情有了略微的起伏。 “踏雪,去吧,就听少夫人的,我娘此时也不会想看见这么鲜亮的颜色。”以师妹以往的品味,也断不会喜欢这样复杂样式的东西,更遑论现在这样,又吩咐寻梅,“你帮少夫人把这繁复的髮髻拆了,简单一点儿就好。至于髮钗,就用这个吧。”说着递过一枚羊脂白玉质地、西府海棠样式的髮簪。
第9页 二人俯首领命,磕磕绊绊才终于达到舒墨然满意的效果。又为舒墨然略施薄粉之后才安静地退了出去,只剩这对新婚小“夫妻”。 “师兄,待会儿你娘要是问起来,我该怎么说。”陆夫人对她一直很好,可是如今以儿媳的身份,就不能像之前那样放纵了,尤其昨天,众目睽睽之下……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陆渊却是明白了她的顾虑:“我娘并未多想,你也不必多心,你还像从前一样就可以。她一向很喜欢你,你去陪她聊聊天疏解疏解也好。”他娘一向神经大条,别说她没见过沈熙遥,就是亲眼见过师弟师妹的相处,她也不一定能觉察到什么,想当年,就因为这一点,还让他爹吃了好些苦头。 又解释了一下寻梅的做法:“她们知道你是京城人士,可能因此以为你也偏爱洛阳的风格,才……以前我大多时候也都在谷中,所以墨梅轩也没什么丫鬟,此次你我大婚,我娘才把她们暂时拨了过来。” “师兄,我想去南疆。”舒墨然突然话锋一转,定定地凝视着他。 她眼中的坚毅不容置喙,他知道,哪怕他再怎么劝,只要是她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旁人便难以改变,而他,也没想阻止,因为,他也想去那儿,看看他。 “好,我和你一起。我们先去正厅吧。” 陆夫人知道他们的打算之后,拉着舒墨然的手:“好孩子,你们才新婚就要跟着阿渊外出奔波,太辛苦了。”一脸过意不去,说着又数落陆渊,“你也不懂得心疼媳妇。” 舒墨然忙为陆渊辩解,连说不辛苦,心里又多了一丝愧疚,这明明是自己想去做的事,却让陆夫人过意不去。最后还是透露了部分实情:“领军的二皇子也是我的师兄,我想去,寻他。”终究还是说不出祭奠二字,只要一日未见尸身,她就相信他还活着,就像她自己一样。 得到首肯,当天就打点行装,启程前往南疆战场旧址。二人均是一身白衣长袍,一人一骑并行,朝西南方向飞奔而去。 一路日夜兼程不敢有丝毫耽搁,终于在半月后来到兴宁。此时舒墨然和陆渊皆是一脸倦容,舒墨然本就心急如焚,却不料,陆渊的情绪竟似比她还更激动,未有片刻停歇。 二人在城中路边小摊随意叫了两碗牛肉面,稍作休息补充体力之后,便出了城门沿着方才摊主所指的路,往右边的羊肠小道而去。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一柱香之前,就在他们还坐在街边小摊的时候,一辆马车从此经过,驶向了左手边那条斜阳古道。 距离那最后一战,已经过去一月半,却因为人烟罕至,仍旧保留着原貌,依稀可见当时状况之惨烈。地上还有破碎的衣角和残肢,早已分不清谁是谁,如此景象,怕是已被…… 看到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舒墨然的心理防线终于奔溃,放声痛哭,陆渊也攥紧了双拳,红了眼眶。 凄冷的风卷过郁郁葱葱的树梢,响起一阵阵悲鸣,像是那些不归人悲痛的呜咽。 最终,不忍心那些亡魂就这样以天地为墓,陆渊与舒墨然共同挖了一处简陋的坟坑,将那些残骸尽数就地掩埋。 临了,舒墨然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抔黄土,扯下外袍的一片,将它轻轻地放下,包裹得严严实实。 又半月,回到扶风山庄。 这一月以来,扶风山庄上上下下,已经基本接受了南飞旭身死的这个事实,唯独舒墨然与陆渊除外。或者说,舒墨然还是愿意祈祷,沈熙遥仍然活在世上的某个角落,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陆家在后山为南飞旭立了衣冠冢,出殡的那天,还是那些宾客,舒墨然与陆渊均未露面,来客以为陆家是不想沖了这对新婚夫妻的喜气。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只不过是在逃避而已,仿佛这样,自己在乎的人就好像还在,一切也都如同往昔。 ** 之后,大家都下意识地避免谈及在本该喜气盈盈的三月初八传来的那个消息,避免提到这一场悲戚的衣冠冢葬礼,避免聊起南飞旭的一切,包括他的名字。众人也恍若淡忘了那件事,也忘记了那个本应肆意潇洒、名扬宛陵的少年,众人心中好似没有丝毫波澜,就像他从未存在于扶风山庄一样。 陶然居中,陆夫人精神状态尚未完全恢復,陆庄主心有不怠,正考虑将一家之主的位置传与长子,携自家夫人外出云游,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一二年后再回此地。 竹清院内,陆潇每天三更睡,五更起,辛勤打理着自家店铺的帐本,也练练那被亲爹骂得耳不忍听的武功。 棠风苑里,林晴整日忙进忙出,用时下各种新鲜的花儿朵儿、霜儿雪儿,或做成胭脂香粉,或做成香膏胰子,或拿去自己酿酒,或是送去厨房,捣鼓出一碟又一碟新巧的点心送予各院,倒是为庄内增添了几分乐趣与雅意。 渐渐地,陆家庄的一切仿佛都慢慢回到正轨,回到它本该有的样子,只除了留枫园,空空荡荡。 而墨梅轩,也从此多了一方精緻又古老的木盒,散发着淡淡的檀香,木盒紧紧地锁着,看起来价值连城,可如果有人打开,就会惊讶地发现,那里面什么也没有,只除了一抔毫不起眼的黄土。 夜深人静间,他们总是闻着那香味入睡,好像那令自己魂牵梦萦、懊悔万分的人就在身边,静静地陪伴着自己,从未远离。
第10页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6章 风月轶闻 一辆灰扑扑不起眼的破旧马车沿着隐蔽的山路,在林间摇曳前行,载着两位孤独的少年,甩下兴宁的冷冽与残酷,行过璋州的温润与和煦,途经宛陵的繁华与喧嚣,终于在初夏时节,来到姑苏城内,却是一反常态的热闹非凡,好戏不断。 城内茶坊酒肆的往来客,先坐下来歇歇脚,点上一盏清茶或一壶浊酒,相互交流交流意见。只不过不同于书生们的舞文弄墨、以文会友,他们谈的是各种风月八卦,奇闻杂谈。 大至皇帝又新封了哪个美人,中到哪家员外又纳了几房美妾,小到后街的老钱因为做生意太老实又挨了他家婆娘几回数落,说得那叫一个头头是道、口若悬河。要是说得累了就再添上一二两牛肉干,大堂里其他的听客们也叫上一碟花生米,炒几个小菜就着老白干,听得津津有味,把小二忙得脚不沾地团团转,店家却笑得见牙不见眼。 不知怎的,又突然指点起大宁朝这五六年间的兴衰大事来。 从舒家曾经的风头无两说到半年前的陨落,令人唏嘘;从北境说到南疆,又嘆息于天妒英才总是如此的相似;还提到一桩又一次惊动全国的大事件,那便是皇帝最喜爱的嫡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皇子殿下,经过此番西南大战后,彻底地失踪了。 一月前,皇帝大张旗鼓地四处搜寻未果,对外宣称二皇子但对于二皇子失踪这一点,也只是官方对外的解释,民间却各有各的说法。不过众人也并未真的关心试试如何,只是想为自己找点乐子,坊间甚至会流传出好几本以二皇子为主角的风月轶文,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成了二皇子的红颜知己,一楼大堂的说书先生正说到这一段儿,讲的是他和舒家闺女的天定姻缘。 雅清楼门前,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掀起车帘一角,接过小二打来的酒菜,又从车内递出两锭碎银,约摸有四五两的样子,“劳烦小哥帮我把其中一块送去给楼里那位说书先生吧。”说完就直接拉起缰绳驱车往城门方向而去。 小二看着手中多出来的两块碎银,知晓剩下那块儿是给自己的赏银,心里笑开了花儿,暗自思衬,刚刚那人真奇怪,明明车马看着都让人觉得发酸,是穷得发酸,一身的水蓝色长衫也被洗得有点儿发白,却出手那么大方,一拿就是四五两银子,还不包括酒菜钱。 而且那少年虽然风尘僕僕,却也长得不赖,尤其是那周身的气势,怕是天潢贵胄也不过如此了。小二没什么文化,天潢贵胄这个词还是他跑堂的时候从说书人嘴里听来的,也不晓得具体什么意思,只知道那是用来形容很高贵的人的一个词。 被小二歪打正着猜对身份的那位少年,正是楼里风月故事的主人公之一——沈熙遥。本是因为想着来给师父带一壶好酒回去,不料却听见有人在说着他和舒家千金的故事,一时听得入迷忘记下马车,就这么靠在车上听着关于他们的无边风月,虽然不尽真实,但却是他曾经的期望,也是他现在卑微又渺茫的期许。 于是他就这么呆愣愣地听完了一段儿,直到被小二注意到,才让他帮忙外带一份下酒菜和一坛竹叶青。 虽然之前手头过得很是拮据,可眼下已经回到了姑苏,不出一个时辰的功夫便能回到神医谷,再也不用愁吃穿住行的花费,自然就大方地把包袱里最后剩下的几两碎银给了出去,就当是感谢那先儿给了自己和她一个美好的结局,权且当做是个好兆头吧,哪怕只是当个念想也好。 落幕时分,他再一次回到神医谷那一片温柔的湖光山色里。 他离谷的时候冰雪漫天,一片萧瑟,如今却已是处处苍翠,生机勃勃,只是依旧冷冷清清的,纵然暖风拂面却令人如置数九寒天。 洛枫大老远就看到了,难得见他灰头土脸的模样,乐得多瞧瞧。 沈熙遥却直接跳下马车,嚷了一句:“老头儿,我给带来了一个人来陪您玩玩。”然后径直绕过洛枫,头也不回地迈向屋内,这一个月以来,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好好梳洗一番。 这小子没大没小的,可洛枫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很欣慰,真是好久都没看到他这么有活力的样子了,自从小丫头突逢大变之后,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没心没肺呢。 在沈熙遥拾缀自己的时候,洛枫开始为南飞旭施针,倒也没什么大碍,至今未醒,也只是因为元气大伤,想来在谷中好生休养一阵便可痊癒,只是不知可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毕竟头上也伤得不轻。 ** 宛陵这边,五月未至,陆长风就挑了个良辰吉日,趁着盛夏的好风光,将庄主之位传与陆渊,光明正大地当甩手掌柜,携妻出游了。 对于这样的情况,舒墨然是松了一口气的,这下可以不用担心被人催问子嗣的话题了。 当初也没多想,师兄说陆家伯父伯母正在逼婚,而他的意中人早已嫁作他人妇,他与她虽无缘,却不愿另娶他人,可又不想看到母亲父亲为他的事烦心,所以提出想和她假意成婚。 他说得绘声绘色,感人至诚,她头脑一热就答应了,只说待今后他再遇到心爱的姑娘,会与他和离并跟那姑娘解释清楚,陆渊不置可否。 那时没有多想,但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看来,师兄怕是在说谎,他们从小相识,他身边出现过的姑娘,她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根本没发现符合他所说的情况的人选。
第11页 若不是有一次她半夜听见他梦里的一声惊唿,她几乎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中意她了。 这段时间,在陆渊的要求下,舒墨然学着担起一家主母之责,好在陆家人口简单,也没有京城大户那么多勾心斗角之事,是以处理起来倒也还算顺手。管家之余,还能跟陆渊学着管理几间铺子,忙起来就仿佛淡忘了心伤这回事儿。 直到六月初九,沈熙遥的生辰。 第7章 泪眼问花花不语 时值盛夏,卯时天已大亮,舒墨然拎着一小坛从林晴那讨来的桃花酿,伴着裊裊荷香穿过安然亭,沿着木槿花的指路,独自一人来到后山。 那儿有一片金丝桃和棣棠花交织而成的花海,是她从前来后山玩的时候,一时兴起所栽种的,如今已经烂漫在漫山遍野。 从小到大,她见过最多的便是这些可以入药的植株,这些花儿可能称不上是名贵,但在她眼里,最是美丽。来到这儿,被熟悉而清新的盈盈药香缠绕着,仿佛回到了神医谷一般,让她能彻底放下心防,对自己敞开心扉。 这些日子以来,她每晚都伴着那淡淡檀香入睡,渴望在梦中遇见他,可是,他一次也没有入梦里来,是因为恨她当初那般的决绝吗? “熙遥,你为什么一次也不来见我呢?你不怕我真的把你忘了吗?”她蹲在地上,打开酒罈喝了一口,“你再不来 ,我就真的忘了你,做一辈子的陆夫人。” 说着,又停顿了一下,哽咽着:“我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呢,要是忘了,你会更生我的气吧。” 然后又提起罈子抿了一口,她觉得,一定是这酒还没酿熟,所以太呛了,不然怎么把她的眼泪都辣出来了。 明黄色的花海艷丽得几乎快要刺伤她的双眼,刺得眼睛生疼,眼底的水渍越积越多,于是就这么一口一口又一口的烈酒入喉,一边喃喃自语,两颊遍布着涟涟泪水,沉浸在过往里,甚至连豆大的雨点滴落,打在身上都恍若未觉。 ** 墨梅轩,陆渊醒转之后发现不见了舒墨然的身影,眼看着东方乌云将至,暴雨将倾,不禁担心起来。虽然她的身体不算孱弱,但幼年的那次中毒终究还是有所影响,每逢阴雨连绵,稍不留意便极易生病,更不能淋雨。 可直至雨幕倾泻,众人遍寻庄内,也不见夫人踪影。 却听林晴说到:“昨日傍晚时分,我曾遇见嫂嫂前来棠风院的西府海棠树下,挖走了一坛酒,神色很是落寞的样子。表哥,莫不是你惹表嫂生气了,所以她要借酒浇愁?” 陆渊没有回答林晴的话,倒是注意到了“借酒浇愁”这个字眼,借酒浇愁,是了,今日正是师弟的生辰,往年这时候都是在谷中,每年的这一天,她都是第一个起床,早早地为遥师弟准备一碗长寿面,不管是刚开始一看就很可怕的面,还是后来色香味俱全的,师弟通通都吃个精光,然后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 可是今年…… 若说这里还有什么地方是她在这一天最愿意去的,必定是栽满回忆的后山了。 “踏雪,先去准备好夫人平日里穿的衣服,先烘暖一些,寻梅,你先吩咐小厨房去熬一碗姜汤来。”说完就抓起一把绘着红梅的油纸伞向外走去。 来到后山,果不其然看到她狼狈地蹲在花丛前,一手扶着酒罈不放,一手环住双膝,整张脸都埋在腿上,身子可能是因为哭泣或是寒冷,抖得一颤一颤的。 听到脚步声,昏昏沉沉的舒墨然缓缓抬起了头,是她出现错觉了吗,她居然看见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撑着一把伞,定定地凝望着她,从他的眼中,她看出了心疼。 她不确定地问:“师兄?是你吗?” 陆渊点了点头,怕她看不到,又“嗯”了一声:“师妹,快回去吧,雨越下越大了,你……” 还不待他说完,她就急切地扔下刚刚牢牢抓住的罈子,起身,扑进他怀里,因为动作太勐,他一时不察,伞柄从掌心脱离,落在地上 :“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啊,熙遥,我终于又看见你了。”然后就在眼前这个同样有药香的怀抱中晕过去了,她想,真好,我又抱住他了。 陆渊身体一僵,原来,她是把自己当成了他,当成了她的另一个师兄。原来,这几个月的人前欢笑,都是假象,他还以为她这么快就从悲伤中走出来了。 雨势越来越大,他无暇多想,横抱起她快步返回墨梅轩。 将她放在榻上,唤来踏雪为她将湿衣换下,奈何她却紧紧抱住自己的手臂,喃喃道:“师兄你别走!” 陆渊无法,只好将人遣走,亲自用内力帮她烘干,端来犹自滚烫的姜汤,轻轻吹着,细心餵她喝下。揩了揩嘴角残留的汤渍,望着她不安的睡颜,眼中满是怜惜。 等到中午,舒墨然依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还浑身发烫,脸色红得过火,守在一旁的陆渊探手在她额头摸了摸,这是发烧了。一时墨梅轩又忙碌起来。 ** 神医谷,正在院里练剑的沈熙遥胸口骤然一痛,腿下踉跄,幸亏他反应快,用剑撑了一下。是她吗?是她在思念自己吗? 刚走出房门的洛枫恰巧撞见这一幕,忍不住嘲讽道:“年轻人,你这样不行呀,才刚及弱冠之年就这么不顶用,连我老头子都不如呢。”
第12页 为了不被扣上欺师灭祖的帽子,沈熙遥咬咬牙无视了这老不正经的话,真不明白,明明是这么幼稚的一个人,怎么就被外面的人吹嘘得那么清高,真是个厚脸皮的老头。 看见徒弟一个眼神都不想多给自己,转身就进了里屋,洛枫表示自己很受伤,怎么就收了这么一个不敬不孝的徒儿。一边又追上前去,喋喋不休。 “小兔崽子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么对自己师父的吗,亏我当初救了你的命,还一把屎一把尿地照顾你,你现在居然这么对我。”洛枫戏精上身,哭得还挺像模像样。 “您能不能换一套说辞,每次都这么说,我都倒背如流了。还有,一把屎一把尿,你这是要谋杀谁呢?”沈熙遥无奈,拿出一方帕子细细擦拭着剑身。 “果然还是小然然贴心,难怪她要离开你。”洛枫秉承着你让我不高兴我也让你不高兴的斗嘴法则,哪儿痛就往哪杵。 听到这句话,沈熙遥手下的动作微微顿了顿,然后叠起那方兰草帕子,隐隐有些颤抖地将剑插入剑鞘,挂在墙上。面色如常地说:“她一定会回来的,不管多少年,我都等。” 完蛋,这个二徒弟的情绪好不容易才平稳了些,怎么自己又往他伤口上洒盐了,连忙想另找个话题岔过去:“你带回来的那小子,我看他脉象,像是快要醒过来了。” 本以为他会顺着这话头说下去,沈熙遥却扯出了一个寡淡的笑容:“师父,没事的,我想你多提提她,我很希望能有人和我聊聊——有她的岁月。”那样,仿佛她还在自己身边。 就像刚刚,自己在院里练剑,看着紫薇树下的一架鞦韆,感觉她仍然坐在鞦韆上,笑得甜甜的,看着自己,等他一出汗了就拿出随身携带的绢帕,为自己温柔地拂去额角的汗珠。 可是,山风吹过,抖落一树飞红,那幻影倏而消失不见,只余下一声嘆息。 瞧他总算是想明白了,洛枫放下心来,招唿着他吃长寿面:“今日是你生辰,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怔怔地看着这碗寿面,还真是一言难尽啊,比她第一次做的还要丑,沈熙遥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但还是很给面子地吃了,然后知道了什么叫表里如一啊——真难吃。 聊着聊着,洛枫也不禁怀念起那时的神医谷,除了他们,还有陆渊和舒墨然,要他说,多了个女娃娃就是不一样,起码那鲜活气儿就多了一大半,哪像现在这样,死气沉沉,冷冷清清的。 “三月初的时候,你大师兄成婚了,娶得是他家故交之女,听说感情挺好,渊小子都把人捧着手掌心当块儿宝来宠着了。啧啧,说实话,除了你小师妹,我还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这么好。”洛枫笑得鸡贼,“等我哪天吃饱了没事干的时候,我就去他们扶风山庄逛他一逛,非得去见识见识,到底是什么样的佳人能叫他那么上心。” “不过陆长风那老小子,带着夫人云游四方去了,把那一大堆摊子留给了他,还是你小子会享福啊,窝在我这风景怡人的神医谷。”洛枫也不管他接不接话,继续自言自语,盘算着自己什么时候也去扶风山庄,找大徒弟叙叙旧。 要不要把眼前这个也一併带上呢,让他四处走走也不错,就是不知道看见人家蜜里调油的小夫妻会不会触景伤情。啊呀,这真是个艰难的选择,自己真是个思虑周全的好师父。洛枫不要脸地想。 而沈熙遥自听见“三月初成婚”开始就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成婚,多么令人嚮往的字眼,他也曾憧憬着,待她及笄,便风风光光地迎娶他,做他唯一的妻子。如果没有那场变故,自己的这个心愿应该早就实现了,三月初,她的生辰就是三月初,如果她还在自己身边,今年就该是他们的婚期。 他们各自怀揣着自己的心事,共同缅怀过去谷中师徒四人的欢乐时光,没有注意到隔壁一间房,那躺在榻上已经昏迷数月的男子,在听到“扶风山庄”、听到“陆渊”的时候,手指略微动了动,而后又恢復如初。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第二更 第8章 骤雨初歇(捉虫) 直到戌时日暮,舒墨然终于虚弱地强展星眸,看到陆渊,心底有点失落,原来是大师兄,她还以为,真的是他回来了。 “大师兄,我,我只是醒得早,然后就睡不着了,想去后山吹吹风,没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雨。”是啊,每年的这天,她都习惯了这个时辰出卧房了,今年又怎么能睡得着? 至于醉酒淋雨之事,舒墨然闭口不提。 无需多言,陆渊也知她心中所思所想再没有旁的,左不过就是那一个人,那一件事罢了。陆渊端来一碗碧粳米粥:“来,先进点粥垫垫胃,再把桌子上的药喝了。” 想了想,还是劝道:“即使想喝酒了,你也没必要自己一个人跑到后山去,连声招唿也不打,害我为你忧心。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往年里那掺了水的米酒你都能喝醉,今日却还敢喝那么一大罈子桃花酿,晴晴酿酒的手艺又是一绝,这下可好,喝醉了吧,偏偏还赶上下暴雨,你这……” 舒墨然充耳不闻,只低声细语:“我知道,我只是很想他,我想着,就算只是在醉梦里再见见他,也好。”
第13页 陆渊拿她没办法,发出一声嘆息,又添了句:“你若是闷了,想他了,也可以找我聊聊,就像以前还在谷中那样,我永远是你的师兄,只要你想说,我就陪着你。” “永远是你的师兄”?这句话,他也曾说过,直到现在她仍然记得,那个暖冬骄阳下的笑容,那句近似约定的调笑。 那个明知自己只是故作苦恼实则是想他来哄她开心的少年,勒住手中缰绳,一袭月白长袍翩然而下,在她的马前站定,认真地望着她,像是要穿透几十年的光阴,坚定地说:“不管在别人眼里我是什么样,也不管是在皇城还是神医谷,然然,我永远都是你的师兄,我不希望你与我生分。” 然后话音一转:“当然,你要是更喜欢喊我夫君也可以。”笑得促狭。 顷刻之间,她脸上本就是装出来的愁容便被无处安放的羞赧取代,“谁要喊你做夫君了,还堂堂二皇子呢,真不要脸,亏我爹还时常夸你光风霁月呢,真该让他看看你现在这不着四六的样儿。” 说着也不管沈熙遥还未上马,迳自策马往洛阳城门的方向奔腾而去,耳尖的一抹红色泄露了她的心境,也错过了那句“我期待着那一天的早日到来”。 被人甩在身后的沈熙遥,兀自笑得一脸荡漾,復又翻身上马,扬鞭追上前去:“小师妹,然然,你等等我。” 回忆起往昔,歷歷在目,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永远,一个多么渺小又伟大的词,它寄託了多少人深切的期盼与希冀,却又承载着多少无奈、谎言、悲伤与离别,曾经她真的以为那会是永远,可是时光从来爱捉弄人,当初的言笑晏晏,如今也不过是一场空,揭开短暂的欢乐,迎来的却是血雨腥风,支离破碎,最后只留得一声微妙的嘆息与一份爱恨交织难以为继的情意。 微弱的烛火在房中摇曳着,光影投射在她愣怔的脸上,映照出几许忧伤。 回过神来,陆渊那没来得及收起的怜惜与痛心映入眼帘。 舒墨然不禁有些自责,一月前传来那个噩耗,师兄并不比她好受,甚至可能比她更悲伤,毕竟对于他来说,失去的是两个亲人,两个从小相伴的至亲。但却又不得不照顾、安慰着自己,同时打理着陆家上上下下。夜深人静,大师兄是否也难抑心中思念? 既然如此,自己是不是也该振作起来,不再让人为自己操心?打定主意后,舒墨然长舒了一口气,扯出一抹恬淡的笑容:“好啊,师兄,以后不会了,我会记得,你一直在。我看后山的棠棣花开得不错,过几日等我身上大好了,我想去把它摘下来,做药材如何?我还发现一片木槿,待它花开,采来做汤也不错。” 陆渊颔首,终于露出欣慰的笑:“随你怎么折腾,现下你还是先养好身体再说。来,这碗药我特意往里加了一钱陈皮,减去几分苦涩,快趁热喝了。” 服过汤药之后,睡意顿生,换好新的寝衣便合眼躺下,一觉好眠至破晓。 自从大婚之后,陆夫人便开始手把手教舒墨然看帐理事,将手头管家之权渐渐移交,阖府也俨然是将她当作陆家主母来对待,陆长风携妻云游之后,舒墨然更是独当一面,将扶风山庄上下管得心悦诚服,深受爱戴。 如今因着昨日一场骤雨勾起了旧疾,虽与性命无碍,却也最好要静养,是以在陆渊的强烈要求下,舒墨然便只得窝在墨梅轩中翻翻医学典籍,偶尔侍弄侍弄花草聊以消磨养病的时光。 舒墨然还想着,林晴也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此时恰好可以让她上手学着治理后宅,不肖多精通,至少也不能不通庶务以后任人拿捏叫人看轻了去。林晴也未多想,只当是为嫂嫂分忧,爽快应承了下来。 听闻庄主夫人洛氏身有不虞,不少人又想打着探病的旗号来陆家走动走动,统统被门房以谢客静养为由给打发了,大家也都识趣并未多言。遇上个把实在是脸皮厚的人,也被一盏一盏又一盏的热茶给灌走了,偏还说不得什么,毕竟也不能要求庄主夫人拖着病体与来客周旋,也没有说让林晴一介尚未出阁的闺门小姐整日里来前院待客的道理。 不过,像君家这种世交的探望,还是没什么妨碍的。 这日,舒墨然正在踏雪的服侍下用完一盅燕窝汤,伴着说笑声,君夫人便和林晴双双来到了墨梅轩,舒墨然连忙起身相迎。 不待舒墨然开口,君夫人便道:“听闻阿舒你最近身上有点不爽利,偏阿渊又说无甚大碍,只需休养些许时日便可,恰好近来得了好几斤血燕,说是南边海上孤岛的洞燕,便取了一些来与你。” 这些血燕颜色极好,个头也足,燕盏足有碗口那么大,舒墨然谢过她的好意,将它交给踏雪放去库房先收着,又艷羡道:“君伯母和晴晴这真的是秤不离砣了,这亲热劲儿,说是母女也差不离了。” 对此,君夫人乐于承认:“可不是我说的,晴晴这丫头啊,我从小看着她长大,在我心里可不就是我半个女儿。” 而后又一次念叨起自己儿子:“我啊,就想生个贴心的闺女,可惜我福薄,只生了几个臭小子,个个都不让人省心,尤其是君临,阿渊还小他半岁呢,眼看着别人家的儿女都成家立业了,偏他却半点也不知道着急。我就盼着他给我找个知冷暖的儿媳妇回来,陪陪我这老人家。”
第14页 话了,目光还在林晴身上逡巡。林晴却似为察觉,只摇着她的手臂:“您才不老呢,走在大街上,咱俩就说是两姐妹也使得的。” 君夫人笑骂:“可臊死个人,我怎么如何能与你们年轻小姑娘比得?比起做你姐姐,我倒是更乐意听你唤我一声娘。”一手抚摸着林晴的头髮,笑得意味深长。 舒墨然倒是觉得话头有些不像,转而对林晴说:“晴晴,我陪伯母说说话,你先去你院子备好茶水点心,听说你昨日新琢磨出一种糕点,很是不错,我还没尝过呢,今日便借着招待伯母的名堂儿,我也沾沾光,顺便也欣赏欣赏棠风苑的海棠。” 说起吃食,林晴喜笑颜开:“好,我这就回去,恭候嫂嫂和伯母大驾。”脚下生风似的往外走去。 待得屋内只余二人,君夫人才说明了来意:“这些年,我对晴丫头一直很是喜爱,如今也出落得越发娇俏动人,性子也活泼,与君临的沉稳正相配,我瞧着临儿似乎也有点意思,所以……本来这事该找你母亲说,谁想她竟丢下你们去逍遥了,我也不好直接跟晴晴说太多,怕她害羞,就只先跟你这嫂子透个底。” 舒墨然也没把话说得太满,只说先看看林晴的意思。话虽如此,舒墨然却觉着林晴八成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只是将君临当作一个世交哥哥来相处。 接下来去棠风苑,二人对于此事果然只字未提,直到君夫人告辞,她们也都是在聊着近日宛陵城中的一些趣事。 送走君夫人的车驾之后,舒墨然开门见山地转达了君夫人的想法,林晴错愕:“我,我没想过这件事儿。”虽是这么说,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他惯爱穿一身雨过天青色的衣服,偶尔还手执一柄摺扇装出一副风流雅士的样子,哪怕是寒冬腊月,只要他中意也能过出个六月三伏天的感觉。那人笑得没心没肺,却又总喜欢惹哭自己,转头再来向自己赔礼讨好。 这么看来,其实也不是没想过,只不过那个人不是君临罢了。 心里想着他,林晴脸上飞起两朵可疑的红云。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九点的时候贴了半章上来,凌晨的时候补完整。之后打算捉虫,告诉我审读未通过不允许操作,什么情况,之前从没有遇到过,所以现在才来替换,况且我没写什么敏感词啊。 (捉虫 谢谢小天使!) 第9章 风景独好 能让一向大大咧咧的林晴心生羞意,实属难得,舒墨然没有错过她的娇羞之态,莞尔一笑:“没想过怎么就脸红了呢,是不是有心上人了,说出来听听,我让你哥帮你去了解一下对方的品性如何,定不让你吃亏。” “不用劳烦大表哥了。”林晴出言阻止,磕磕绊绊地说,“他,他挺好的。”说完便跑开了,只留下舒墨然看着她跳脱的背影,好笑地摇了摇头。 既然她不愿意说,舒墨然也不勉强,不在棠风苑久留,又沿着来时的繁花小径,穿过幽幽的长廊,回到气宇轩昂的墨梅轩。 如今陆长风夫妇虽不在庄内,舒墨然与陆渊仍然共同居于墨梅轩,卧房本就置了两张床榻,一张供下人值夜所用,但因往年陆渊并无让人在他床前守夜的习惯,若无吩咐,其他人寻常也不得入内,索性也就空了下来,现下正好方便他们二人分床而睡。 晚间用膳时,舒墨然同陆渊说起今日之事:“你说到底是何方神圣夺取了晴晴的芳心,我实在是好奇得紧,明明她大多时候都在庄里,往来打交道的男子有限,外出也都跟着随行的丫鬟,更没有什么结识外男的机会,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合适人选。” “远在天边,尽在眼前。”陆渊打起了机锋。 “眼前?看她那样子这人也不会是你,不然她对我的态度可好不了,也不可能是你弟,毕竟他俩只要在一块儿就,”舒墨然说着说着脑中灵光乍现,“不会真的是他吧?!”然后看到陆渊点了点头,舒墨然诧异地微张着尚且来不及合上的嘴,一副被雷噼了的模样。 也不怪她震惊,看陆潇那样,闹起来分明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况且听说从小到大还经常欺负林晴,对比她自己的亲身经歷,这实在不像是能对心上人做出的事,怎么看,陆潇对林晴也没显露出半丝男女之情,这块没开窍的木头,晴晴究竟看上他什么了?难道还喜欢被他欺负不成? 陆渊向她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也就陆潇在感情一事上缺根弦,我爹娘对这桩婚事可是乐见其成的,素来喜爱晴晴这个小辈,要是能成为他们儿媳妇,自然是皆大欢喜。不然为什么眼看着晴晴该定亲了,却抛下我们置身事外去游山玩水,还不是想让他们多些时机相处,最好能让我弟那棵铁树也开一开花,回来就直接办喜事。” 这么说来,有些事情就解释得通了,难怪这些天老是见林晴抱着一沓帐簿往竹清院跑,却不来墨梅轩寻她,想来是去培养感情了。那么,就继续让晴晴受累管管家,她也乐得清闲,没准还能促成一对佳偶呢。 * 林晴这边,的确是作此打算,自她从舒墨然手中接过管家大权之后,去前院也好,竹清院也罢,次数都多了,每每都是满心雀跃地打扮好自己再出门,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揪出一副愁容,虚心向陆潇请教相关事宜,再顿悟着出来。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到如今的信手拈来,轻烟觉得,自家小姐这表演技巧越来越精湛了,身形也是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令人看着就心疼。
第15页 可近来没有了前往竹清院的藉口,林晴的心头也未有放松,反倒更添惆怅。一来因为庄内人口简单,事务不多,也就没有太多事由供她操持,怎么增加与陆潇相处的时间,二来凡事过犹不及,她总不能真的事无巨细都装作不懂,那样岂不是会令陆潇觉得她蠢笨不堪心生厌烦? 林晴自认对于向陆潇请教的频率,她把控得还不错,饶是这样,她也没忘了陆潇那一脸不耐烦的表情与满口的嫌弃之言,前几日还将她与表嫂做对比,并将自己贬得一无是处,眉眼里满是对舒墨然的欣赏。 林晴心中满是酸涩,但却没法对舒墨然生出妒意,谁让自己的确不如人呢?而且她还对自己亲如姐妹,对自己呵护备至,可她也不过就只比自己大了不到九个月,家里又遭逢巨变,本该是被人呵护的人却反过来关怀自己,这样美好的人,自己怎么可能嫉恨得起来? “唉~下次又该借什么由头去找他才好呢?”林晴歪着头,手掌轻撑鬓边,苦恼着嘆了一口气。 * 到了六月下旬,林晴生辰将至,陆长风与季氏依旧没有要回宛陵的打算,只写信来叮嘱儿子儿媳好好操办林晴的生日宴会,得知此信,林晴也没有觉得遭受了慢待,仍自苦闷于陆潇对自己的态度。 这厢,舒墨然自知道林晴心意后就格外关注棠风苑与竹清院的动向,奈何十几日过去,竟似毫无进展,素来爱笑的林晴也愁容渐增,她瞧着,心里觉得就仿佛火树银花转眼化作泥沙那般叫人惋惜,心生怜意,可感情之事,旁人也只能是看客罢了。 六月二十八,林晴的十四岁芳辰,不仅来了君家、柳家这样的世交之家,城东的冯家、城西的容家、城南的李家和城北的乔家也在邀请之列,其他稍有身份的也都拖儿带女地携礼前来,颇有借陆家场地相看儿媳佳婿的意味。 舒墨然也考虑到这一点,将宴席安排在安然亭边,以安然亭为界分男客席与女客席,湖中莲花开得正盛,清风拂过送来满庭荷香,两岸几株高矮不一的山栀也不服输地尽情绽放,透过间隙,隐约可见对岸的人影绰绰。 作为主人家的现任当家夫人,舒墨然陪各家太太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家常,林晴则和年轻小姑娘们凑在一块儿聊起了胭脂水粉、点心铺子。作为今日的主人公,林晴少不了要受到众人关注,比起小姑娘们关心的衣裳首饰,这些夫人显然更愿意筛选着儿女婚姻大事的合适人选。 “要我说,娶妻还当娶贤,不管家世如何,样貌颜色也不必太好,待人贴心、持家有道才是顶顶重要的,最好还能三年抱俩。”乔夫人朗声说道。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谁不知你家儿媳最是知书达理,家世相貌样样都好,待人又和气,女儿又早早定下东床快婿,可不令人艷羡你的福气。”旁边一位妇人身穿一身朱红,领口袖口用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芙蓉,头上的金步摇随着说话人的抑扬顿挫而左右摇摆,正是金缕阁的老闆娘。 金缕阁是宛陵首屈一指的成衣店,跟陆家也素有生意上的往来,交情也还算深厚,每每宴客,总少不了往他家也递一份请帖。 “若要细说,你们各家的女孩儿们各有各的好,拎出去不说堪当大任,起码治家是没有问题的,我都快要挑花了眼去呢。”柳夫人嘴上夸着,众人听着俱欢颜,眼睛暗暗留言后头两桌的女孩儿。 相比之下,男客席就轻松多了,有几个少年甚至借着推杯换盏的动作,频频向对岸望去,只为欣赏意中人的容颜。酒过三巡之后更是探看得越发大胆,时下男女大防虽不似前朝那般严,那一道道灼人的视线却也把几位姑娘给盯得脸颊羞红。 但脸红的那些人中并不包括林晴,此刻她心中一阵烦闷,又不得不笑脸待客,听着她们谈论起谁家儿郎,时不时插上几句话,不失了礼数即可。 申时宾客陆续辞去,唯有君、柳两家夫人仍留在席间,再一次与舒墨然说起了自家儿女的终生大事,柳夫人对容家长女容音赞不绝口,君夫人更是拉着林晴的手不放,一脸慈爱地摩梭着她的肩膀,箇中意味不言自明。 林晴垂下头,没有大方应承也没有出言反对,看起来好似羞于提及自身婚事,可舒墨然却没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丝半点的羞怯与欣喜,只有满身的纠结与不易察觉的苦涩。 送走君、柳两家贵客,林晴转身直接回房,舒墨然快步上前将她扣在原地:“晴晴,你不要给自己过多压力,不管君伯母怎么样,你都要清楚,那是关乎你一生的大事,千万马虎不得,万不可因为一时冲动就做出什么决定,只要你想,那就去争取,你不想的,也没有人逼你。” “还记得前些天你带我去雅清楼喝茶看戏吗,戏文里唱的,话本里写的,说书先生说的,就连我见过的你和大表哥,都那么轻而易举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怎么到了我这里,只是想让他也喜欢喜欢我,哪怕只有一点点,不是纯粹只把我当妹妹看待的那种喜欢,就那么难呢?” 林晴说着,都快要哭出来了。 “戏文里的东西听过便罢了,何必当真。”就连她所谓的自己和大师兄的事,也是虚假的。 “可我却当真了,我也盼望能有这么一天,我不再是一头热,我想要,他能带给我快乐,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的沉重,可能是我变得贪心了,可是,嫂嫂,我真的有点累了。”林晴无力地说道。
第16页 午后的清风抖落几片木瓜海棠的花瓣,滑过林晴的面容,缓缓飘向大地,像是在抚慰着她目下的失意。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话说,花.径居然是个敏感词 第10章 夜色微凉 看林晴的样子不似作伪,舒墨然真怕她一时冲动就将此事答应下来,就这么嫁了过去,冷静之后到底意难平,难保不会平添遗恨,届时若再要反悔,又难免伤了两家的情面。 她不能贸然叫林晴放下,况且感情之事也不是那么容易转变心意;可如果让舒墨然劝林晴坚持下去,她也做不到,毕竟谁也不知道,坚持到最后会朝着何种方向演变。倘或能得偿所愿固然可喜,然亦有可能将使林晴陷入更深的沼泽,万劫不復。她欲言又止,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将心中所想尽数咽下。 一时之间,二人静默无语,傍晚的山风都似乎凝滞在空气当中,不闻其声,不感其存。不远处的安然亭一带,来来往往的下人正在不紧不慢地收拾着残席,其中夹杂着一些谈笑声,隐约飘来几分热闹与欢喜,却更显此时此处之寂寥。 舒墨然心内五味杂陈,竟连林晴和轻烟是何时离去的都浑然不觉。 一片湖蓝色的衣角映入眼底,伴着一句“大嫂”,将舒墨然从思绪中抽离,来人正是方才谈话的主人公——陆潇。 略微思衬过后,舒墨然觉得,林晴待他的心意,虽不便经由她这个局外人之口说出,但至少可以先隐晦地试探试探他的想法,若二人果真全无可能,也好叫晴晴趁早死心,心伤这个事儿,早日了断早释然。 “今日众夫人们拖儿带女地来咱们家可不单单是为了晴晴的生辰,也存了相看儿女婚事的心思,爹娘不在,我也不便擅自为你做主,不知那些人中有无哪位闺秀入得你眼,或者你可另有意中之人需要我去说和说和?” 纵然知道长嫂如母,陆潇也没想到比他还小上两岁的舒墨然竟对他娶妻之事如此上心,有点侷促地答道:“大嫂说笑了,我并未留意,倒是君临,我见他老是张望着,许是瞧上了哪家小姐。” 不算答非所问,同时祸水东引,说起君临来,以缓解少许尴尬,舒墨然也顺着话头说起了君夫人:“是了,君夫人还道他们阖府皆对晴晴赞不绝口,要是能让晴晴长久留在他们家才好呢。”这个“阖家”里面自然包括君临,而怎么个长久之法嘛,自然是嫁作君家妇了。 咋闻此言,陆潇原本无处安放的视线愣了一愣,舌头却是已经先头脑一步:“君临此前曾放言非倾国色不娶,合着挑挑拣拣了这么些年,倒是选中了那个闹丫头,虽说咱们家也算半个江湖人家,家中女儿不必似那等小家碧玉般拘着,可她却太过了些,成日里啧啧渣渣的哪里有半分女孩子的样儿,遇到一点小事都解决不了还总是来烦我,蠢笨得不得了。不过那个丫头应该在睡梦里都会笑醒了吧,居然也有人要……” 听到这一句一句话脱口而出,尽是贬低着林晴,舒墨然惊诧于陆潇辞藻的丰富,又想扶额,这人不仅没开窍,更不见半点对林晴的喜欢,字里行间满是嫌弃,幸好林晴不在此处,否则要是她亲耳听到这番话,又该有多伤人啊! 正如此想着,耳边就传来轻烟的惊唿:“小姐!”循着声音扭过头去,舒墨然看见轻烟一脸的焦急,眼里还有着对陆潇的埋怨。原来不知何时,她们主僕二人又来了这里。 眼看着自家小姐难过地飞奔,轻烟也想快步跟上,可又不能不向舒墨然陆潇行礼,微微福了福身子,捡起地上的绣帕,不待眼前两位主子示意,立马拔腿去追。 舒墨然瞪了陆潇一眼:“怎么说晴晴也是一个女孩子,还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怎可如此编排人家,还不快去道歉,好生安慰一下。” 听到舒墨然说君家有意结秦晋之好,陆潇心中其实有点慌乱,却未来得及细究其缘由,只想着找些什么话来掩饰一二。陆潇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说了那么一大段话,更没预料到她会猝不及防地出现,还将这一段胡言乱语给听了去,心下一阵懊恼,连忙前往棠风苑。 舒墨然不禁有些头疼,陆潇这二呆子,真是不会说话,林晴本就心灰意冷,这下更得心如死灰了。这一桩桩的,都叫什么事儿啊,真不让人省心。 ** 林晴一口气跑回自己的小院,进了里间之后就把门关上了,拴上门闩,哭得不能自抑。 方才她走到半道上,不慎被风迷了眼睛,欲拿锦帕揉揉,发觉不在袖中,轻烟忙送上自己手边的:“想是白日里宴客一时忙乱,或者之前您与少夫人谈心一时失神,掉落在那儿罢。” 那方帕子自己甚是偏爱,兼之那上面有她闺名,不好流传到外头去,这才回来寻,未曾想却听到自己心心念念、一直想打动想嫁的那个人,竟然对自己不屑至此,言语间丝毫未顾及自己在他人跟前的脸面。哪怕是再亲近之人,被人知晓自己在意中人心里的印象是如此不堪,也会觉得颜面无存。 她突然很后悔,自己为何要回去寻那方帕子,不过就是样式美些、被他夸赞过罢了,自己就放在了心上,常常将其携带着,哪怕命人前去找寻也好过现下这般。那样的话,起码她就不会知道有那番话曾出自那个少年之口,她还可以告诉自己,他只是忙,才对我不耐烦而已。
第17页 现在,她不得不认清这一事实:她努力了这么久,连女孩儿家的矜持也抛弃了,尽心尽力地增加和他的相处时间,换来的只是他的烦躁,原来,他一直觉得自己累赘啊,一直觉得不堪受扰,一直觉得自己蠢笨。可是,她也不是真的不通庶务,只是因为想多见见他才拿捏着请教指点的藉口呀,而且,她是那样地喜欢着他啊。 “原来,真心并不一定都能换来真心啊。”林晴趴在桌上,忧伤地想着,越想越伤心,发出细细的啜泣声,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 没有理会因为奔跑而有些散乱的髮髻,也没有揩去额角细微的香汗,就这么坐着,哭着,从模煳的铜镜可以看见她红肿的双眼。门外陆潇正在重重地拍打着门板,但门内的人儿却没有丝毫要让他进去的样子,她不想他看见,她此刻满脸泪痕的狼狈模样。 “晴晴,你开开门,我不是有意的,我刚刚就是随便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陆潇拍了一阵之后又停下来听听里屋的动静,只听见细细密密的呜咽声从门缝间幽幽地透出,钻入他的心里,就像被虫子嗜咬、被人拉扯般狠狠抽搐了一下。 就连到了酉时,轻烟端来晚膳,林晴也置之不理,陆潇也就一直干等在外面暗暗心急。又过了两个时辰,眼瞅着夜色渐深,风露渐沉,轻烟手中托着的膳食也是热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林晴依旧没有半分动静,陆潇这才急了。 “你再不开门,我就踹了啊,踹坏了可别又向我爹娘告状说我欺负你。我数三声,一,二,三……” “三”字还未说完,门就从里面拉开了,林晴冷冷的声音响起:“何必麻烦,我开就是了,况且这本就是你家的门,坏不坏又与我何干?” 林晴用目光示意轻烟进来把手中托盘放下,眼见陆潇也想跟着踏入,林晴赶忙制止:“天色已晚,我想歇息了,二表哥你先回吧,夜里风凉,更深露重,我怕着了风寒,你自去吧,就不送了。”转而吩咐一旁的轻烟:“去为二表哥取一盏琉璃灯来,否则黑灯瞎火的岂不麻烦。” 又让另一个丫鬟去为自己准备热水来梳洗沐浴,看他脚下的步子还没有挪动半分,林晴哂笑道:“难不成陆潇陆公子竟还有偷看表妹沐浴的癖好么?我虽寄居府上,也不容你如此轻看吧。”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屏风后走去。 陆潇讪讪地退出房门,看着它再次合上,这才接过轻烟递来的琉璃灯,出了棠风苑。 回竹清院的路上,他心乱如麻,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好像哪里有点不一样了,尤其是林晴眼底的那抹淡漠与嘲讽,陌生到令他心慌,他从没有见过那样的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求收藏求评论呀。路过的小仙女儿请不要吝啬你们的评论,快来砸向我吧!mua~ 第11章 心思迥异 自从上次那番话被林晴听去,大哭一场过后,她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从前恨不得天天粘着陆潇的她,再也没有主动踏入竹清院半步,更没有提起过他半句。即使不小心碰个面,也只是低着头轻轻唤一声“二表哥”,在陆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之前,她便快步走开,只留陆潇在原地,恹恹地看着她的背影。 反倒是君临,三天两头地往亭山跑,每次来都带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或是精緻有趣的点心小食,送与林晴,或是邀着她一同下山,逛逛街、游湖泛舟,林晴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了起来。 对于君临上扶风山庄如入无人之境这件事儿,庄内的众人都已经司空见惯了,还在人前人后一个劲儿地夸他待表小姐极好,二人甚是般配云云。最开心的就是轻烟了,因为这下她家小姐终于不再愁眉苦脸以泪洗面了。 本来林晴自幼失去双亲,寄居娘舅家,就不得不谨小慎微,万幸陆家待她视如己出才养成了她活泼天真爱笑的性子。但这些年,尤其是这几个月,她一心扑在陆潇身上,却日益愁闷,轻烟看着,甚是心疼。 如今来了一个心悦林晴的君少爷,把她捧在心上,给她带来欢乐,就这一点,在轻烟看来便远胜于陆潇,是以轻烟看君临,那是相当顺眼。 可陆潇听着看着却不是那么有滋味儿。君临君临,天天都是君临,这到底是我陆家还是他君家,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扶风山庄的下人何时变得如此碎嘴了。 陆潇暗自生着闷气,又不好迁怒于人,整日里臭着一张脸,竹清院中的人都明显察觉出二公子的烦躁,又不知哪里做错了何事,只前所未有地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生怕触其霉头给自己好一顿挂落。 就连陆潇本人,都觉得自己生的气简直莫名其妙,仔细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君临太烦了吧。再有就是,自家表妹那么娇俏可爱,岂是君临那糙汉子能够配得上的,表妹她年纪小,别被他一肚子的花花肠子给坑蒙拐骗了去。 呵,也不知道之前万分嫌弃林晴的人是哪个,这会儿倒是一口一个小表妹喊上了?至于糙汉,那更是搭不上边儿,放眼整个宛陵城,君临不说掷果盈车,那也是一介翩翩公子,是满城姑娘心中郎君的上好人选,若连他都被说成是糙汉,可让其他人该如何是好? 这些天,舒墨然冷眼看着,却不再过多干预他们二人之事。别说感情本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说再多也不抵多大用处,哪怕单单就沖陆潇上次说的那些话,舒墨然觉得,林晴也确实是该晾一晾他,让他长长教训。
第18页 而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做,那便是开一家药膳馆子。这还是上次她在后山淋雨生病,被陆渊勒令在家静养的时候,萌生出来的念头。 那会儿一碗一碗的补药像流水一样一日三餐地往墨梅轩送,令她苦不堪言。好在林晴素来爱捣鼓一些糕点,每每有了新样式新口味的点心或是菜品,必会往她这儿递上一份,才总算叫她好过了那么几分。 还是踏雪的一句“若是您能拿出进食的架势来进汤药,可不就松快多了么”提点了她,既然美食能大受欢迎,何不将其与药材结合起来? 高门大户里的夫人小姐们总是要调理身子或是保养容颜的,如果她能做出味美又有疗效的药膳,她们又怎会愿意选择去喝那苦药渣子?且宛陵最是江南繁华地段,富贵之人只多不少,想来行情应该不错。馆子的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做颐寿坊,取颐养天年、长寿无疆之意。 “如果晴晴愿意,我们还可以一起,以她的手艺加上我的方子,稳赚不赔。”舒墨然踌躇满志地畅想着。 就这么,同在一个山庄内,各人心思迥异,有人烦恼有人笑,有人失意有人闹。 * 不同于扶风山庄的诡异气氛,神医谷一片和乐。 从南飞旭脱离生命危险以来,洛枫及沈熙遥师徒二人就秉承着随缘的心态,平日里该练武还是练武,该制药仍是制药,就连外出採药、出诊也没耽搁,顶多就是遇上路途遥远些的病例时,沈熙遥会留下照顾,以免他们外出时日过长,导致他直接从昏迷步入永眠的行列。 前几日,左侧卧房终于迎来了鲜活的气息——南飞旭醒了过来,却忘记了过去。不记得自己是何身份,不记得此前发生了何事。 那天,榻上男子的眼珠在眼皮的遮盖下转了转,眼皮微掀,却因受不了阳光的刺激,飞快地合眼,过了一小会儿,才又缓缓睁眼。这才看清自己躺在一个十分简朴的房间里,虽不至于家徒四壁,但也几乎不见任何摆件,满室都是浓浓的药味儿,就连窗外,目光所及之处,也是一大片花草,搞不好,那些也是供主人家入药的植株。 屋外洛枫正与沈熙遥下着一局棋,一边计划着中秋过后同去扶风山庄逛一逛散散心,顺便在宛陵城四处瞧瞧,游玩一二。这段时间,听说附近的宛陵城新来了几位口才极好的说书先生,讲的都是自己写的话本子,内容很是新奇,声名大噪,洛枫很是有兴趣,打算带着沈熙遥前去凑个热闹。 只是谷中这个病人怕是不太好办。 “您就自己一个人去吧,我留在这,不是正好免去您的烦忧?”沈熙遥对他的提议兴致缺缺。 这么说,洛枫就不干了:“那怎么行,你一个少年,哪有叫你长久呆守在这深山老林的道理,若是那时他依旧未醒,那就干脆将他带去陆家,偌大一个山庄,想来你大师兄也不差那一间客房。” 开玩笑,真当他只是个一心玩乐的老顽童么,还不是想着让这小子出去透透气吗?不识好人心。洛枫没好气地白了这个徒弟一眼,继续落下一子。 正当此时,南飞旭循着声音来到二人身后:“敢问这是何地?” 洛枫背对着屋内,和沈熙遥聊得正专注,背后就冷不丁地传来一句略带低沉沙哑的疑问,吓得他手指一哆嗦,指尖白子勐地掉落,顺带着将棋盘上其余的棋子抖落得乱七八糟。 陡然受到惊吓的洛枫转头对罪魁祸首责怪道:“你属猫的吗?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的,吓我老人家一大跳。” 还没来得及道谢就貌似惹恼了救命恩人,南飞旭有点过意不去,刚想拱手致歉,又见方才还一脸不满的人欣喜万分:“哎呀,你终于醒啦,我还以为是谁呢?年纪大啦,反应不过来喽。” 看着对面洛枫的表现,沈熙遥表示他可不可以装作不认识他,真的,太丢脸了。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这里是神医谷,这是我师父,也是神医谷的谷主,数月前你在兴宁被人追杀,你我二人死里逃生,奈何你一直昏迷未醒,我才将你带回此处。” “请问公子之前可曾认识我?可知我姓甚名谁?我好似忘却了很多东西。”南飞旭一脸苦恼,这种对一切都未知的感觉不太美妙,他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的事情。 “不曾。我只知你是今年应昭前去徵兵的,被编入西南大军的右翼前锋军。”对于自己的身份,沈熙遥只字未提。 “醒了就好,走走走,进屋去,我再为你把把脉。虽然你破坏了我的棋局,害我失了大好赢面,我也不跟你一介伤患计较了。”洛枫趁机将棋盘弄得更乱了一些,完全看不出原先的布局。 “我看你该感谢这位兄弟才是,若不是他给你的那一吓,你还得费心费力再找悔棋的藉口呢?”师父一本正经说胡话的功力一向一流。 “乱讲,我向来是落子无悔的。”洛枫抱着他最后的倔强,心虚又高声地辩解着。 “是是是,就算我让您执白子先走,起码你落子无悔,上次那只不过是不小心拂落了几颗,再上次又是头晕目眩四肢乏力,上上上次……”沈熙遥一一道来。 “好了好了,不要拘泥于这些细节嘛,下棋不就图个好玩,谁还陪你征战杀伐。”洛枫无奈,没事记那么清楚作甚,“走吧走吧,先进屋去。”
第19页 看着洛枫背着手落荒而逃的样子,沈熙遥心情不错,对于师父的厚脸皮,他已经充分认识到并且不打算纵容了。 南飞旭的脉息沉稳,没什么大碍,至于为何会失忆,可能是跟当时伤到了头颅有关,他也只能开些药稍作辅助,具体情况如何只能看他自己了,只是对他的称唿却犯了难,总不好天天你你你喂喂餵的。 “不过在你昏睡时,我曾听你反覆念叨着什么,也没太听清,只依稀分辨得出有个‘渊’字,想来必是对你意义非凡的一个人,那我们就暂且唤你阿渊如何?”沈熙遥轻笑了下,“倒是与我师兄同名,也是有缘。你且安心住下,有朝一日总会想起一切的。” 南飞旭颔首接受了这番好意。 如今正好南飞旭醒了,可省去照顾病人的麻烦,那么沈熙遥与洛枫争执的问题便迎刃而解了。他虽然丧失了记忆,好歹未伤神智,自理能力跟认知能力也还是在的,出行完全不是问题。 “距离中秋还有一段日子,在这之前,阿渊你可以抓紧调养一番,届时我们三人一起做个伴也是好的。我都想好了,进了宛陵咱们就直奔扶风山庄,我得先给他那小娇妻备好见面礼,不用担心,陆家在亭山布置的阵法我熟,于我而言就是形同虚设,去了以后……”说起他的算盘,洛枫就眉飞色舞,侃侃而谈。 沈熙遥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南飞旭静静地听着,也没有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男女主快重逢啦! 至于陆潇陆二公子,不好意思,天道好轮迴,看谁饶过谁。哼╯^╰ 第12章 知晓心意 身在宛陵的舒墨然与陆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相隔几百里外的姑苏,他们满心惦念的人,将带给他们何种惊喜。 此时的舒墨然,正醉心于筹备颐寿阁的开张事宜。 陆家铺面多、人手足、名气又大,要挪出一间来与舒墨然开药膳铺子并非难事,只是那些铺子都是些老字号,也不好贸然转向其他的营生,所以她不得不重新物色。 思来想去,她最终选定了长乐坊街口的一家酒楼,掌柜的因为独女将嫁去冷阳郡,天高路远惟恐爱女没有父母兄弟撑腰,生怕将来受了委屈却不便回来,遂决定举家前往冷阳,这里的铺子自然是要转手卖出去的。 这里地段不错,长乐坊一带多的是卖胭脂水粉、衣裳首饰的,不管是官家夫人小姐还是老百姓,都爱时不时地去那逛上一逛,往来商客也多,起码客流量是不愁的。 可巧舒墨然也很是中意这里的格局,价钱也合适,便将此处盘了下来。也不用大改翻新,稍稍布置一下,又从陆家酒楼中向陆渊借来一二手艺好的厨娘,两三记性不错嘴皮子熘的小二,一个掌柜,再加上她和林晴共同研制的方子,很是够了。 就是之前从没有人开过药膳铺子,舒墨然也不知接受程度如何,不过林晴倒是信心十足,跟着舒墨然忙里忙外,整日不见人影。 及至七月二十一,经过半个多月的忙乱,颐寿坊终于开张了,舒墨然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做起了宣传,还推出了前三日每道菜只收半价的活动。有陆家的名头作保,再加上众人也觉得新奇,抱着凑热闹的心思去看看,倒也招揽了不少的客人。 一开始只是三三两两的人进来,待得出去一波之后,许是因为他们的交口称赞,上门的客人络绎不绝,从晨起到打烊,大家都没停下来歇息。 好在小二机灵,各种膳食的疗效倒背如流,脚下步子也快,手上动作又稳当,说起好话来也是叫人听得心里熨帖,整整一天,不仅没出任何差错,还令不少食客喜笑颜开,如此一来,这颐寿坊的招牌算是打出去了,赢得一个开门红。 之前林晴为了躲避陆潇,常常往山下跑,如今有了颐寿坊,倒更是有由头了,兼之她是真的喜爱膳食,也想向厨娘略学些手艺,这下扶风山庄更是不见她人影。 厨娘姓陈,未育有子女,早年丧夫之后被婆家人说她命硬克夫,将她赶了出来,娘家也早就没人了,她无处可去也并未再嫁,陆夫人季氏可怜她,便一直将她留在陆家酒楼,她也感念陆夫人的恩德,对陆家尽心尽忠。 此次舒墨然将她请来颐寿坊帮忙,林晴也时常给她打打下手,听得林晴说想将她手艺学上一二去,她也没什么遮掩,直接拿出了压箱底的绝活,喜得林晴抱着她的胳膊直喊师父。 看到她们相处如此融洽,对于陆潇,林晴似乎也渐渐释然,舒墨然甚感欣慰。 但只有林晴自己知道,每每看到陆潇的身影,哪怕只是听到他的一句问候,就足以将她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击打得粉碎,继而又勾起她心底的执念与妄想。尤其是夜深人静时,这份求而不得仿佛一团炽热的火苗,灼烧着她的心。 可白天又继续装作无事人一样,日復一日加诸心上的折磨就像一个牢笼,将她囚禁在其中,她找不到出口,唯有想方设法逃离。 眼看着就快到中秋时节,外出的陆渊还没回来,陆长风夫妇又不在,林晴舒墨然和陆潇也几乎没什么交集,连君临也不再隔三差五往亭山上面跑,只去更近的颐寿坊。扶风山庄冷冷清清的,完全感受不到佳节即将来临的氛围。 直到八月十五当天,陆长风与季氏终于回到陆家,将他们三人叫回来,五个人凑成一桌,办个简单的家宴,这才有了一丝人气儿。
第20页 宛陵的八月,仍是酷热,每值宴会,陆夫人都偏爱安然亭,晚间带着水汽的风携来阵阵凉意,令人稍感畅快,皓月当空投射在亭下的湖面之上,微风拂过波光粼粼的水面,碎成了点点星光。 陆长风身为一家之长,面南而坐,右手边依次是夫人季氏、舒墨然、林晴与陆潇环成一圈。 不过一月未见林晴,今晚再次围坐在亭中,陆潇居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只是看她消瘦似乎了许多,本就不胖的身形变得更显单薄,就连性子也让他觉得陌生。 往年只要是大家坐在一桌,总是充满着她肆意的笑声,可今天的席间,除却开席前送上的祝福,林晴一言不发,看到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陆潇都快想不起来,曾经的她是何性情了,那个笑得没心没肺的丫头恍若消失了。 瞥见她又暗暗往左侧挪了挪,陆潇心底沉了沉,很是不满,有种想把她拽过来的冲动,让她一直待在自己身旁。想着想着,陆潇被自己不经意间冒出的念头给震惊了,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他眉头微皱,目露疑惑。不久之前那点滴满足感顿时烟消云散。 一旁的林晴察觉到他奇奇怪怪的目光,感到坐如针毡,只一个劲儿地往舒墨然身边凑,一直默不作声地夹菜,埋头进食,半毫余光也未分给那个频频盯着她看的少年。 对面的陆夫人也是不解,为何他们出去一趟,回来之后这两个人就变成这样了?看来,她得找个时间去和他们聊聊,把事情说开了去。 夹坐在陆夫人与林晴之间的舒墨然却丝毫没注意身旁二人的诡异,只幽幽地凝视着眼前的玫瑰酥饼,又想起了沈熙遥,一时缄默无语。 席间的气氛一片沉闷,陆长风也不擅长调节气氛,草草庆祝了下中秋月圆之夜,便将席散了,各自回院。 长辈先行,舒墨然紧随其后也往右后方的墨梅轩而去,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反正等林晴回过神来,安然亭中就只剩下她和陆潇了。 竹清院与棠风苑正好顺路,二人并肩离席。暗自思衬着自己的打算,林晴想最后再跟他说些什么,好几次轻启朱唇,却都在最后关头把话咽下,直到将近分道而行,也没吐出半个字节。 林晴只字不语,心中满是不舍,明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见,也不知再见时,会是何情形,到那时,他会不会,已经妻儿俱全了。 “我如今尚小,见识也少,难免就陷进去拔不出来,待我出去闯荡一番,见见外面的天地,兴许我就能放下了,只是不知,那时会怎样?这也许会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这么想着,林晴突然鼓起勇气,轻轻地抱了一下陆潇,然后迅速跑开。 这反常的行为令陆潇心有不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失去。 一夜,辗转反侧。 次日天还未亮,林晴便自发醒来,卷了个包袱,收拾好一些细软,将床头那把匕首也放了进去,復又躺下,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前不久,柳家与容家订下姻亲,婚期就在今天,八月十六。 陆家与这两家俱都交好,林晴与容音也一直是闺中密友,又恰逢在家,如此大喜事怎么都不能不去祝贺,只是等到早膳时间也不见林晴出来,她可从来都不会失礼于人的,莫不是病了?陆夫人这才担忧地来到棠风苑。 一进来发现林晴果然面色不太好,“这是怎么了,如何突然又病了,是不是这段时间累着了?”虽是外甥女,陆夫人也一向待她如亲女,眉眼间的关心半分不作伪。 “劳舅母惦记,也没有生病,许是昨儿席上贪吃,多吃了几只醉蟹,夜间闹了几回肚子,没有休息好罢了,无甚大碍。”林晴虽然装病不去参加婚礼,却也不想惹舅母忧心,为容音准备的添妆礼,也早在前日就已经送去,算是她一份心意与祝福。 舒墨然把脉之后也说无有大碍,只需好好休息便可,陆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可惜,今日容姐姐出阁,我不能去送送她,还请舅母帮我说一声。” “这倒没什么,你们素来亲密,她也会体谅你的,你就先好好休息。”陆夫人拍着她的手安慰道,然后与舒墨然出了院子,一起前往容府,陆潇则和陆长风去往柳家。 他们走后,林晴才唤来轻烟,为她打一盆水净面梳妆。 * 容府,容音在听说林晴病了之后也很是担心,丝毫不怪罪她的缺席,听了舒墨然的说辞才安心地上了花轿,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绕宛陵一圈才步入柳家,队伍饶了一路,骑在前头马上的柳宸也一路咧嘴,更是丰神俊朗,迷倒一片芳心,直到拜完堂闹了洞房,脸上的笑意更是只多不少。 就连君临打趣他笑得一脸傻气,他也没反驳,只说:“待你成亲你就懂了,你现在孤家寡人一个,我原谅你的无知。” 君临设想了一下他迎娶林晴的场景,也觉得美滋滋。 看到君临这副傻样,柳宸心里平衡了,但另一边的陆潇却不见丝毫喜色。“兄弟,你跟我多大仇多大怨啊,至于在我大喜之日还摆出这么一副臭脸吗?”柳宸走过去开口道。 “你说一个人,怎么才能确定自己对另一个人的心意呢?”陆潇悄声将自己的困惑道出。 “你就假设一下,她若嫁给旁人,你待如何?若是想觉得很不痛快,那就说明她在你心上了。”柳宸感到一阵惊奇,这榆木疙瘩难道开了花动了春心?
第21页 顺着他的话,陆潇想了想,岂止是不痛快,简直都想杀人。望着不远处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君临,太刺眼了,真想把他套个麻袋揍一顿。 心中的疑惑消解个干净,原来自己这么反常的想法,竟是因为自己喜欢上了那个笨丫头?幸好他还有机会,以后一定不叫君临上门了,他得吩咐门房,将大门小门前门后门都把个严严实实,再不能让他成日里在她跟前晃荡。 理清楚了自己的心思,陆潇顿感畅快,回去就展开自己的追妻计划,抱得美人归。 陆潇想得那叫一个美,但他不知道的是,两个时辰之前,在确保出门不会遇到陆夫人等人后,轻烟才叫门房备好车马,二人带着包袱上了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马车。 林晴最后又朝着竹清院的方向望了一眼,像是要把它印刻在灵魂深处,又好似是在做最后的告别,这才放下帘子,任马车缓缓驶动,往山下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字数多一点,加快进度把我晴晴暂时安顿好,让二公子慢慢追妻去。让我们男女主快点重逢,目测应该是在下一章。然后祈祷能有榜单给我上,哪怕是个毒榜也好啊! 第13章 去马如飞 未待席散,陆潇便向柳宸请辞,三步并作两步就出了柳家正门,跨上马背往回奔。 从小到大认识这么久,柳宸还是第一次在陆潇脸上看到那般复杂的表情,着急忙慌、亟不可待又带着暗藏不住的雀跃,再联想陆潇刚刚看向君临那十分不友善、恨不得撕了他的目光,貌似猜到了点什么。 柳宸笑得痞痞的,望着陆潇迅速消失在视线的背影,看来,这小子也栽进去了,还是和君某人栽在同一个坑里,这下可就又有好戏可以瞧了。一想到那场面,柳宸嘴角的弧度就又往上加深了几分,嗯,他这个人,最喜欢看热闹了。 到了门口,陆潇利落地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交给门房,提步向棠风苑而去,动作一气呵成。不知为何,他就想快点见到她。 可等他兴致沖沖地来到棠风苑,甫一步入便觉安静地出奇,众人脸色也有点怪怪的,那是……担忧和害怕的眼神?陆潇心下隐隐不安起来。 他唤来一个丫鬟:“表小姐现在可大好了?” 他自认为自己长得还算俊俏,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可谁知,那丫鬟听见问话,竟直接跪了下去:“表小姐,她,她留下了三封信,奴婢也不识字,不知写了什么……” 话未说完,便只见一片衣角从眼前翻飞而过,令人咋舌。 大跨步地走到她的房门前,却迟迟不敢有所动作,唿了几口气之后才颤抖地推开她的房门,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梳妆檯也没有异样,却唯独不见那个此刻本该是躺在榻上安睡的人。只有桌上被空茶杯压着的三封书信。 看完之后,陆潇脸上一片煞白,这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原来她之前竟被自己伤成那样,以至于她只好带着心伤离开。 信笺上没有言明她要去往何处,更没写归期,她……这是不打算回来了么? 挥退方才那几个面色各异的下人,陆潇心中满是说不出的苦涩,他竟不知,原来她早就存了离意,昨晚异乎寻常大胆的拥抱原是为了与他作无声的告别。他这样也算是自作自受了吧,嘴角撤出一个嘲讽的笑。 按照宛陵的习俗,陆家人本应在容家与柳家用晚膳,不过陆夫人一直担心林晴的身体,便提前和舒墨然回到了扶风山庄。 及至陆家,已是掌灯时分,庄内各处皆灯火通明,唯有棠风苑一片漆黑,除去耳房微弱的光亮跟身旁寻梅小心提着的灯笼外,未有半盏灯火,冷清得不像话。 跨入院门,更是不见半个人影,连素日里最是妥帖的轻烟都不见踪影,陆夫人心下不禁恼火,她未来儿媳妇生病了就被人如此慢待吗? 想要发火,又怕扰了林晴的休息,这才加快步子拐向林晴的寝房,谁知一推门便看到独自静坐在桌前,神色恍惚的陆潇,一阵风钻来,将桌上的几封信吹落在地。 陆潇呆愣地一动不动,连她们进来都没反应,直到陆夫人问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不点灯时,他这才答非所问地说了句:“晴晴,她走了。” 舒墨然弯腰拾起散落的纸张,略扫了一眼,将留给陆长风夫妇的那张交与陆夫人,自己则看起了另一张。不消片刻,她们便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看到林晴说她想去外面试试,将她们的生意发展得更好,让更多人尝到她的手艺,舒墨然知道,这不过是藉口罢了,其实还是因为想要逃避吧。 舒墨然并未感觉多少诧异,可能潜意识里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这段日子以来,林晴的点滴变化她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心疼她的求而不得,心疼她的故作轻松,她的离开,也并不是毫无徵兆。 陆夫人却难以接受,她不过是出去喝了顿喜酒,还琢磨着等外甥女精神好些之后找她谈谈心,让她能早日再得个乖巧可人的儿媳妇,谁知却只留下这寥寥数言。 再看自家小儿子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现在倒是知道难受了,早干嘛去了。”但她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顶用,还是派人出去早日将林晴寻回才好,“你大哥也快回来了,他门路多,少不得要让他多费费心给你收拾这烂摊子。”
第22页 “按照师兄之前所说,左右不过这几日也便到家了。”舒墨然仍旧称唿陆渊为师兄,陆夫人并未多想也没觉得有何不妥,谁叫他们本就做了十几年的师兄妹呢,习惯一时难改也是有的。 原本舒墨然也觉着,与其让林晴一厢情愿地深陷进去,不如及早抽身,可看如今陆潇这般姿态,似乎也不是全然没把林晴放在心上。 * 正被人惦记的陆渊,此刻正快马加鞭地在回宛陵的路上。 原来,陆渊一直派人暗暗打听南飞旭及沈熙遥的下落,他不相信,那么惊才绝艷的两位少年,会被区区不成气候的流寇重伤致死,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 可是,任他派出去多少人马,都一无所获,他心底的希冀也渐渐消磨。终于在一个月前,他收到一封飞鸽传书,说是在兴宁城内的一家医馆里看到一块特殊的玉佩,因是缀在掌事的腰间,那人不便细看,倒也隐约看到扶风山庄的标志,这才向陆渊报信。 收到消息,陆渊便匆忙出了城,没对任何人说此行所为何事,因为他怕万一希望落空,在重燃希望之后若是再来一次失望,岂不是更添伤害? 去了之后,他向那掌柜的表明来意,确定那的确是南飞旭的玉佩后,欲以高价将它赎回。那人一听是家中亲人很重要的一个物件,甚是通情达理,就只管他要了当初耗费的药材钱。 听得他说最后南飞旭被另一个少年带走了,离开的时候已然脱离了生命危险,陆渊心下一阵欣喜,执意多给了他二十两银子。掌柜的本不愿收,奈何几番推诿不过,这才将银子笼入袖中,热情地将陆渊送至街口。 知道南飞旭性命无碍,他急忙往亭山赶去,想告诉众人这一好消息。 紧赶慢赶,才终于在八月十八回到这熟悉的地方,回家之前,还想起来去雅清楼买了一份小师妹最爱吃的桂花糖蒸栗粉糕,一身轻快地拎了回来。 这才晌午,舒墨然还在颐寿坊,他将油纸包拆开,将这糖糕装在一个小掐丝盒子里,然后来到陶然居。 得知南飞旭还活着,陆夫人与陆长风的心情总算没那么糟糕了,因着林晴的不告而别的沉闷,也稍稍消解了一二,扶风山庄终于来了件大喜事,陆夫人甚至喜极而泣。 虽然这几个月来,她已经接受了南飞旭罹难的消息,但他们将他养在跟前那么多年,心中早已种下深厚的情谊,如今知晓他尚在人间,或许他们有朝一日还能找回一个活生生的他,怎么能不开心? 这下,立即加派人手,同时寻访南飞旭与林晴的踪迹。庄内各人,有了更大的盼头,陆夫人的头痛也好了一些。 * 山下,在陆渊出了雅清楼之后,再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门口又迎来了三个人,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人抚着自己的鬍子,一只脚刚踏过门槛就高声道:“小二,给我上几碟你们的招牌菜和点心,再来一壶好酒。” “得嘞!”小二倒是反应快,没有半句废话就去传话了。 身后跟着进来的两个人均长相极佳,再加上他那么清亮的一嗓子吆喝,霎时便吸引了大半的目光,两人一个面露无奈,一个满是笑意,与那人在同一张桌子坐下,半晌不言。 他们正是前来宛陵凑热闹的洛枫、沈熙遥与南飞旭。 “外面这天儿可真热,还是先在此处歇歇脚,听听故事来得松快。”洛枫也不管他们,迳自抱怨道。 沈熙遥完全不想理他,当初死活非要把他拉来,说要游玩的是他老人家,如今嫌弃天热丝毫不想动弹的亦是他。 南飞旭倒是觉得无所谓,他倒是觉得这对师徒的相处方式挺有意思,完全没有那种疏离的敬畏,反倒更像是平辈好友之间的小打小闹,每天斗嘴斗得乐此不疲。看他们一静一动,他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 而且不知为何,这座城令他特别安心,一进来便带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好似,他原本就该属于这里。 自他醒来,他忘却了一切,不知自己身份,不知自己家人,说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面对所有未知的一切,人的本能反应都是惶恐不安。所以他极度渴望能想起过往,可他越是努力回想就越是大脑一片空白,若是想得狠了,还会隐隐作痛。 只是今天,仿佛冥冥之中有那么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里有很重要的人,在等着自己的归来,而这一天,也不会太远。 很快,小二就端来一份拉皮小饺、一盘南湖醉蟹、一道清炖马蹄鳖、一碟桂花糖蒸栗粉糕,最后上来一壶女儿红。 隔着壶身,都能嗅到浓醇的酒香,倒在酒杯里是透明澄澈的琥珀色,酒入喉,细细一品,更是唇齿留香,雅清楼的小酒,果然名不虚传。 沉迷于一杯又一杯美酒的洛枫并未注意到,旁边的沈熙遥,在看到那碟糕点的时候,再次失了神。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之后过了零点,所以昨日的小粉花是拿不到了,为了蹭玄学就现在才发出来。为了榜单的四万字,今天中午十二点会再更一章,之后每天中午十二点更新,欢迎各位看文的小可爱来按爪爪呀! 第14章 日有所思 在洛枫的再三催促下,沈熙遥才慢慢悠悠地拿起了筷子,不紧不慢地夹了一块糖糕,细细地咀嚼了几口,果然甜的发腻,却照旧咽了下去。
第23页 解决完一块儿之后又夹起了第二块、第三块。洛枫与南飞旭面面相觑,他这明明吃得很是勉强,却一个劲儿地朝这碟子点心下手,还挂着一脸怀念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的魔爪第四次伸向它的时候,旁边戳来一双筷子,截住了他手上的动作,洛枫开口道:“事不过三,另换一道菜下筷吧。而且我记得你不是不喜欢吃这种甜腻的东西么?既然不喜欢就别糟蹋了,我还想尝尝呢。” 这说的倒也是实话,洛枫的确爱吃各色甜品,不拘天南地北,凡是去到一个地方,别的都可以将就,唯有这吃食上头,半点也将就不得,其中最紧要的便是酒和点心,点心最好还是那种甜甜糯糯的。 说出去怕是都令人难以置信,他一个年过半百的大男人,居然喜欢这种一般只有年轻小姑娘才偏爱的东西。 闻言,沈熙遥淡淡地缩回手,也不与他多作分辩,将竹筷转向了那醉蟹。 一边听着台上说书先生描述得绘声绘色的故事,时不时逗一逗这两个年轻人,就这么几个菜,他们硬是吃了好几个时辰。 好在雅清楼里人不多,要是按照往日情形,当是座无虚席,若是有人像他们这般一坐就是老半天,白占着这么个地方,就算小二不说,来客也会叫他们挪地儿让位的。 只是说来也奇怪,雅清楼不是生意极好么,怎么今日看来,与传闻似乎有所出入,一下午也没见多少人来来往往。 洛枫向邻桌的人问出心中疑惑后,那人摆手说:“别提了,半个多月前,城南长乐坊开了间颐寿坊,说是做什么药膳生意的,吃就能把身体吃好,我也不是太懂,不过据说效果还不错,价格也合适,最近很是受人青睐。” 那人顿了一顿,呷一口清茶再接着说:“当然,味道也不错,并没有那熏人的药味,是以吃起来也丝毫不比这雅清楼差,又是陆家的产业,可不就分走了大半的客人。现在还在这里的,泰半也是因为喜欢听这儿的话本。不过听说这先生从明日起也不来了,打算去颐寿坊试试,如此一来,怕是这雅清楼啊,就更艰难喽。”说着又摇了摇头。 听他这么说,三人倒是难得一致地起了兴致,听完台上那出戏文,喊来小二结帐,然后一同往他指的方向晃去。 到了颐寿坊,果见里面忙得热火朝天,好不容易才在一个小角落里找到位置坐下。刚坐定,小二便上前来:“三位客官,请问想点些什么?” “听人说你们这的吃食与别处不同?” “不瞒您说,我们家少夫人那可是医术了得,心思又巧,这药膳的主意啊便是她想的。把各色食材搭配起来,做成不同的膳食,有不同的疗效,必要的时候,也会加入少许药材,但不呛人,这么一来,就当是吃了顿寻常饭菜,既能享口腹之慾,又能调理身子,岂不两全其美?”小二娓娓道来,说起他家少夫人,眼里仿佛闪耀着明亮的光。 又问了几种症状,该用何种膳食,小二耐心地一一作答,洛枫点了点头,倒也没错,长期坚持这样的饮食,的确有调理之效。而且他们问了这么久却什么也没点,这小二也不着恼,一直露着真诚的笑容,这人品也值得为人所称道。 看来这大徒弟的眼光确实不错,娶的小娇妻还挺有本事,选用的人也很是不错,也不知是何等人物,心下不禁对明日的见面又多了几分期待。 才在雅清楼吃完,现下也不饿,不过他们还是象徵性地点了一盅木瓜鲩鱼尾汤、一道砂锅煨着的花生山药粥以及三碗马蹄竹蔗茅根水。 这时,沈熙遥似乎瞥见一个人转出门边,侧脸和背影看上去都像极了舒墨然。他勐地起身,朝门口走去。只是大堂内人多,等他来到门边的时候,那个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怅然若失地扫了一眼街道,看来是他太思念她了以致于产生了幻觉,那怎么可能是她呢,也是他魔怔了,并未多想就沖了出来。况且,刚刚那人,分明梳着已嫁妇人的髮髻,怎么会是她。 沈熙遥苦笑地转身,重新在里边的位子坐下,无视洛枫与南飞旭探究的眼神。 出了颐寿坊,天色已晚,三人便就近找了间客栈先行住下,洗去一身风尘僕僕,打算明日去街上买些东西再上亭山。 不知是否因为白日里那碟她最爱吃的点心勾起了他的思绪,或者是傍晚那个肖似她的身影,沈熙遥当晚便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一个有她的梦。 * 他梦见,晋和二十四年的秋天,他和舒墨然一起回到洛阳,她时常入宫来为母后侍奉汤药,俩人一起在景和宫陪着说说笑,聊聊天。偶尔她还会带来几样自己下厨做的小点心,比如榛子酥,比如核桃小饼之类的。 几个月后的冬天,皇后病情大好,与他们一道过了个和乐的新年。 除夕之夜,宫宴之上,皇帝身边的近侍杜衡公公宣读了一道圣旨,说舒柏将军之女舒墨然,因照顾皇后有功,且性情温和,与二皇子沈熙遥又有青梅竹马之谊,为帝后所喜,特赐为二皇子正妃,待其及笄之后,与二皇子择吉日完婚。 他与舒家均欣然接旨。 时间一晃,便到了晋和三十年春。 二月下旬,舒家一门双父子皆率领大军凯旋,举国欢腾,满朝文武也无不交口称赞。三月初六,舒家举行了一场热闹的及笄礼,皇后亲自为她充当贊者。半个月后,他迎娶她入府。
第24页 新婚之夜,他揭开她的红盖头,与她一道饮过合卺酒,看着她娇羞地低下了头,听见她娇滴滴地唤了他一声“夫君”。他轻抬起她下巴,印上那红润的樱桃小嘴,缓缓褪去彼此身上的衣物,二人身躯越贴越紧…… 陡然,画面一转,百花凋零,天寒地冻,而比漫天飞雪更冷的,是她的神情。她就站在崖上,冷冷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想恨你,可也无法心无芥蒂地继续爱你,我走了,你多保重。” 说完就决绝地转身,一袭白影一跃而下。 饶是他动作再如何快,等他提气跃至崖边,也只来得及抓住她一片衣角,然后就这么无能为力地、眼睁睁看着她就像一只断线的风筝,离他越来越远,直至最后缩成一个看不见的点。 “然然!”沈熙遥大叫出声,从梦中惊醒。 睁眼,坐了起来,房间内光线还有些昏暗,他却再没睡着,就这么靠坐着,慢慢思索着方才的梦境。 抛去后来那段真实的回忆不提,若是真的能如同前半段美梦那般,母后还在,舒家还在,她还在,他娶她过门,那该有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男女主没在今天的情境见面,最迟后天,他们一定会见到彼此哒!明天起,每天中午十二点更新。打滚卖萌求一波收藏叭~谢谢各位小可爱啦,比心哟,么么哒^3^ 第15章 惊见故人 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仿佛实打实地发生过一样,曾经,他真的以为那会是现实。 在去岁冬日之前,他曾无数次地在脑海中,预演过那场景,他无比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可是,终究只是想像罢了。 从前,帝后二人将他视作心头肉,据说,多年前还因为自己,嘉帝将自己甚是宠爱的贤妃打入冷宫。可自从皇后撒手人寰,他的处境变得日益艰难。 许是嘉帝的子女缘薄,沈熙遥这一辈中,平安长大成人的皇子统共只有四位,本来,他是东宫嫡子,又得圣心,若无意外,他当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 奈何这些年,他常年居于姑苏神医谷,在京都的时间十分有限,更惶论去经营他在朝中的威望。 而在他前头,还有个大皇子占去了皇长子的名头。大皇子深谙官场之道,党羽众多,明里暗里笼络了不少人心,尤其是这一二年间,其母贤妃又隐隐有起復的架势。后位空虚多年,放眼各宫妃嫔,无论是容貌或是心机,俱无一人可与之匹敌。 无论是子凭母贵还是母凭子贵,于他而言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局面。 百官惯会看风向,就连宫人也是尽量离他远着些,唯有她,待他始终如一。从前他荣宠一身,她只将他当作师兄,不曾与自己生分;之后他处境尴尬,她亦不曾疏远他半分。 这些年,若没有她陪着,他都不知道会如何。 在旁人看来,他对她过分上心,对她无可挑剔,可他自己知道,她对他的意义,远胜于其他任何人,她带给他的温暖与快乐,也是无人可以替代的。 他原以为,他能永远拥有,随着当年那道圣旨所指日期的越来越近,他心底的期盼便一日重似一日,却不曾想,那份希冀竟被疼爱他多年的父皇亲手摔下,摔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仅仅因为一念之差,嘉帝就轻易抛弃了他与舒柏少年时的情谊,无视了这些年舒家满门戍守边疆的功劳苦劳,遗忘了当初对皇后的承诺,藉由他人手中利刃,斩断自己心中刺。 若非如此,他与她何至于到如今这般地步。 方才后半段梦中,她与记忆里一般无二,眼底瀰漫着的不再是孺慕和爱意,取而代之的,满是灼人的绝望与挣扎,转身的那一抹复杂而又淡淡的笑,为她美艷的脸庞再添三成冷峻,如同千年冰,彻骨寒。 这半年来,他刻意避免想起那一幕,他厌恶那种无能为力看着她坠崖的感觉,更害怕去想最坏的结果。 此刻他甚至希望,若她真的如他所愿安然无恙,若昨日所见之人果真是她,哪怕她真的已经嫁做人妇,也总好过——天人永隔。 ** 直到日上三竿,厚厚的门板与紧闭的窗户都挡不住日头的炽热,隔壁客房才似乎有了些许悉悉索索的动静,再过了一会儿,洛枫才出来,神清气爽。 环顾了一周,发现沈熙遥所在的客房依旧门窗紧闭,楼下也未见他身影。敲了敲门没有回应,然后就不客气地踹开了房门,看他还靠坐在那,神游天外。 “我这个老人家连续好几天赶路,身上乏得很,这才起得晚了些,怎的你如今年纪轻轻,却比我还更不济。”洛枫继续发作着他一天不怼徒弟就浑身不痛快的毛病。 沈熙遥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飞快地披好外裳,系好布腰带,又用一条水蓝色的带子,为自己简单束了个发便往楼下走去:“你不是还想去逛上一逛再备点礼品么,按照您老人家的步调,这里东看看那里西瞧瞧,可不得天黑才能到大师兄家,咱们还是早些出门为好。” 房中楼下,却未见南飞旭身影,二人也不担心,这么大个人了,不过是失忆又不是神智受损,反正也走丢不了。 烈日当空,已近午时,他们早已腹内空空,遂招来小二点了几个酒菜,边吃边等着。
第25页 “上山之前,待会儿我们先去里街为你师嫂挑几样好看的首饰,再去雅清楼买几碟小点心,小姑娘嘛,来来去去也不过就喜欢那些东西。去了之后,我要先住几天,不然可要累死我了。”即使是在用餐的间隙时间,洛枫也停不下口中的话。 “要去你自己去,我一个大男人,去珍宝阁里挑姑娘家家戴的首饰,亏你想得出来。况且,由我去选,终归不太合适。”沈熙遥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拒绝得干脆利落,他可不想进去被人围观。 洛枫难得认真的想了想,再度开口:“那我一个老头子就更没道理进去了。总之,你们两个看着办。” 说曹操曹操到,淮南牛肉汤刚被端上餐桌,南飞旭便从门外而来,手上还提着两大摞用油纸包着的什么东西,轻轻地堆上桌面,看那字样,却原来是雅清楼的各色糕点。 “我听人说,陆少夫人素爱吃那儿的东西,陆庄主常去光顾,我就自作主张去买了些来。”不待他们询问,南飞旭就主动说起,“我让人多包了几份,应是够了。” 知道洛枫说要去珍宝阁之后,南飞旭又补充了一句:“依照宛陵的习俗,我们最好还是不要送这等容易惹人误会之物当作见面礼。” 又向洛枫解释道,宛陵的首饰,也被当作定情之物。这下洛枫绝口不提刚才的馊主意了,开玩笑,他要是真的拎着那样一套头面过去,可不就叫人笑话为老不尊了么? 这么一来,他们也不用多费脚程,解决完这顿午饭就可以直接去扶风山庄了。 二人紧跟着洛枫的步伐,七拐八拐了老半天,才看到一扇朱红色的门,大气又威严。 洛枫与沈熙遥一路上斗嘴斗个不停,没有注意到身后南飞旭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越靠近那扇门,他就越发觉得有什么东西快要蓬勃而出,却苦于找不到宣洩的出口,只一股脑地沖向他的头顶,弄得他头痛。 他们还未来得及向门房道明身份,左边那人便一脸震惊:“南少爷?!”同时带有几分欣喜。 另一侧的一个约莫不惑之年的人却瑟缩了一下瞳孔,復又镇定自若地朝那个犹自在震惊的少年开口:“安平,速去通报一声,就说南少爷回来了。”又转向他们,“三位请随我来,这边请。”说着将他们引到前厅。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陆长风便扶着陆夫人出现在了前厅。南飞旭虽对他们没有丝毫记忆,可当他面对陆夫人的涟涟泪水时,仍是红了眼眶。 之后又是陆渊快步走来,身上那因为主人动作太大而翻飞的衣袍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南飞旭一看见他,就有种很奇妙的感觉,他总觉得,眼前之人仿佛格外亲切,就像是,他等候多时的一样。 陆渊心中一时之间也是百感交集。 陆夫人这边,听沈熙遥说,他当初被重伤,险些不治身亡,虽然好不容易救过来但是忘记了许多事情,陆家人仍然满是庆幸。对于他们来说,还能再见到南飞旭,确认他真的性命无忧已经是莫大的喜讯,哪里还会去计较那些小事呢? 陆夫人紧紧拉着南飞旭的手不放,直把他拉得坐立不安。陆长风细心地注意到了他略带窘迫的神情,这才按了按她的肩膀,告诉她莫要操之过急,先让儿子带他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陆夫人点了点头。 陆渊自刚才见到来人的那一刻起,心下思绪翻腾,他们真的没事,真的没事,而且此刻,他们正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师妹也不用再伤心了。 来到陆家,沈熙遥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南公子就是前武林盟主的遗孤、等同于陆家养子的南飞旭。他的名字并不是渊,那声声昏睡中的呢喃,喊的原来是——大师兄? 啧啧啧,兄弟俩关系真好,哪像他那几个,一个个斗得跟乌鸡眼似的。 “说起来,我这还有件有趣的事儿呢,师兄你想不想听听?” 在陆渊面前,沈熙遥一贯是最本真的少年性情,问完这句话也没指望陆渊作答,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南兄昏迷时,一直念着一个“渊”字,当时我还以为这是他的名字,我与师父还管他叫阿渊,还以为这个名字的人跟我挺有我缘的,一下遇到俩,没想到……” 后面的话被陆渊不耐烦又严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一个下午,陆渊都在絮絮叨叨地讲着南飞旭的一切,他的身世,他们在扶风山庄一起成长的点滴事件,甚至是儿时的一些糗事都被陆渊抖落个干净,令人忍俊不禁。 陆渊大喜过望,感觉很久没有这么舒畅的心情了,当然,若是能把身边这个一脸揶揄笑得莫名其妙的小师弟给丢下山去就更美了。 想起沈熙遥刚刚那稀奇古怪的语气,陆渊就对他没好气。出于想看他出丑的心思,他就不打算告诉他,小师妹的事情了,他自己自求多福吧。 这么想着,本就不错的心情顿时又美妙了几分。 ** 颐寿坊这边,自林晴走后,舒墨然在这待的时间也越发的长了,不过主要还是跟着后厨的陈娘子略学点皮毛。 直至日暮时分舒墨然都未见归来,陆渊也不急,既然要看好戏,一个下午都等过去了,也不差多等这一会儿。 毫不知情的舒墨然,刚从后厨出来,穿过厅堂来到门外,登上马车便闭目养神,许是太累,在马车的摇摇晃晃中,她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第26页 小憩中的舒墨然不知道,扶风山庄内究竟有什么在等着自己,等着打破她宁静无波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沈熙遥:只要你活着,哪怕另嫁他人也好。(os:你要是敢嫁,老子就敢抢) 陆渊:不劳你费心,小师妹已经嫁给我了。(内心狂笑:小样儿,看我气不死你) 沈熙遥对陆渊:师兄你不厚道!我要找你单挑! 对舒墨然:嫁给别人,你想都别想!(开玩笑,自个儿媳妇儿还能让别人娶了去) 舒墨然:呵呵哒,你够了!(转身离开,心内暗爽) 好啦,很困了,先睡觉了,第一次写小剧场,可能写得不是很有趣,慢慢来吧,我会加油练的。或者小可爱们在评论区自由发挥,也让我乐呵乐呵。 日常再求一波收藏吧,mua~爱你们哟! 第16章 迴廊一寸相思地 或许是因为太过劳累,舒墨然一路上都睡得昏昏沉沉的,马车沿着山路蜿蜒而上,穿过山庄正门行至二门外,依然没有要醒转的意思。踏雪看在眼里,没捨得将她唤醒,只吩咐车夫先行退下。 这厢陆渊将南飞旭安置在留枫园,本欲为师父师弟另设小院,但在如今的南飞旭看来,他只是初来乍到,山庄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陌生的,除了洛枫、沈熙遥和陆渊。 再加上洛枫也对这个牌匾的题字很是满意,坚持要在留枫园住下,陆渊索性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留枫园每天都有专人打扫,今次他们三人若要住下,也不过就是多添几床薄被的事情。 留枫园内,洛枫嚷嚷着今晚要与陆长风把酒言欢,一定把陆长风给喝趴下,让陆渊去搬几罈子好酒过来。 陆渊拿他没办法,也随他去了。 听说当初,洛枫与陆长风一道看上了他娘,可他娘最后还是选择了他爹,洛枫与陆长风年轻的时候,没少因为这档子事儿干过架。 即便这么几十年过去了,二人早已成为知交好友,但每次一见面,洛枫总是想方设法要让陆长风出出丑,然而一次也没成功过,他却依旧从来没有停止过他的行动。 陆渊拐出留枫园后,正想去问问舒墨然的行踪,来到二门外,只见踏雪垂首伫立在马车前,陆渊走上前去,“少夫人可在里面?” 踏雪点了点头,轻轻应答:“少夫人睡了一路,还没醒,看她睡得正香,奴婢也就没叫醒她,遂在此等候。” 陆渊听了,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嗯,你做得对,也不枉费她素日里对你的好。”然后踏上马车,右手掀起车帘,弯腰钻了进去,将舒墨然抱在怀里,踩着杌凳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了下来,生怕惊扰了她的美梦。 这一幕正好被打算出门透气的沈熙遥撞见,随意一瞥,只远远地看到他们模煳不清的侧脸,一片残阳铺在刚刚那一双人身上,将地上的影子逐渐拉得狭长。 只是,那个人,也是像极了她。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陆渊远去的背影,久久回不了心神。 奉命前来留枫园传信儿的小厮也没多想,以为他是好奇那女子的身份,便带着三分笑意说道:“方才过去的正是我们少夫人,听说是老庄主的故人之女,与我们大公子青梅竹马,说来也巧了,正好与洛神医同姓呢!自大公子成亲以来,待少夫人的好,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看在眼里呢。” 陆渊虽已继任了扶风山庄的庄主之位,但庄内众人及各家商铺的人还是称唿他为大公子,称唿舒墨然为少夫人。 路过的管事嬷嬷闻言,也忍不住插了一嘴:“是啊,就连不小心淋场雨都紧张得不得了,硬是让她修养了大半个月,照顾起人来也是事必躬亲。可不是我说的,天下女子哪个不想得一个如此贴心又待自己好的夫君,宛陵城上下,多少人羡慕咱们少夫人的好福气。若不是少夫人她还有重孝在身,怕是夫人很快就能抱上孙子了。” 沈熙遥却越听越震撼,从小到大,大师兄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神医谷和扶风山庄,听他们所说,那个与大师兄青梅竹马的女子,又不像是在扶风山庄的人,还有重孝加身,况且刚刚看她侧影,实在是像极了舒墨然。 而且此时他又注意到,这座庄子离舒墨然当初跳崖的地方,似乎有点太近了,这不得不令他多想了起来。 只是,若真是她,可她却又如何成了与师兄琴瑟和鸣的庄主夫人,若真是那样,他又该何去何从?这下,他也不知该不该期盼那个女子就是她了。 沈熙遥此时的心情有点一言难尽,正想跟过去一探究竟就被出来的洛枫给一把拉走了:“看什么看,走走走,我们先去找你陆伯父拼酒去。”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就生拉硬拽地将沈熙遥拽进了陶然居。 墨梅轩,陆渊将舒墨然小心翼翼地横抱进内院,放在床上,为她褪下穿在外面的那件水蓝色祥云刺绣花纹的褙子,拉过里侧的薄被,为她盖上,又吩咐踏雪:“先让小厨房备几样她爱吃的菜,用小火煨着,等她醒了就立马端来。”然后又往陶然居而去。 听到陆渊说舒墨然已经先行歇下了,陆夫人也没有露出不满的意味,反而责怪陆渊:“她一个女孩儿家既然嫁给了你,你总该对她好一些,别让她操劳过度才是。她喜爱开药膳坊也没什么,只是你怎么也不帮衬帮衬。”
第27页 不过陆夫人也只是说说便罢,认识舒墨然这么多年,可以说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又怎会不知她脾性,最是独立要强,她想要做的事情,谁也阻止不了,她也有那样的本事,又何须他人偏帮。 陆长风和洛枫也不多言,你一杯我一杯地将酒送下肚,没一会儿,那小罈子便见了底,又抓起旁边的另一坛,揭开它封口的布头,继续就着桌上的小菜下酒。 沈熙遥却心痒难耐,特别想向陆渊问出心中所惑,但碍于桌上人多口杂,只得将几次都熘到嘴边的话给生生咽下,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往嘴里塞着东西,本应是香喷喷的菜,此刻他尝起来却味同嚼蜡。 ** 一个时辰之后,舒墨然被一阵若隐若现的香气给勾醒,看见踏雪从一个暗红色的小掐丝食盒中端出一碟三层玉带糕和一碟软香糕。 “我怎么睡在这了?”舒墨然纳闷地问。 踏雪一边伺候她穿好衣裳,一边回话道:“是公子将您抱回来的,还吩咐奴婢不准吵醒您,又命小厨房备好了您爱吃的菜式,奴婢这就去让送来,您略等等,或是先进点甜糕垫上一垫。” 舒墨然刚睡醒,脑袋还有点混沌,没等回过神来,踏雪就已经不见影儿了。 很快,踏雪便领着人送来一道板栗烧野鸡、一盘风腌果子狸、一盅火腿肉片酸笋汤、一碗紫薯山药粥和一小碗碧粳米饭。 舒墨然坐下,先盛了一碗酸笋汤喝了几口,味道酸爽又鲜美,好笑道:“我一个人也消不了这么多,有一两道也尽够得了,师兄也真是的,弄这么一桌子的菜,又何苦再买那么多糖糕,那些我也只是偶尔爱打个牙祭罢了,谁还天天吃那劳什子东西。” “不是,这是今天登门拜访的一位贵客带来的,带了好大一堆来,除了这里的两碟,其余各院也都有,就连奴婢,方才都得了一包百果糕呢。那人不仅是老庄主的好友,还将南少爷一併给带回来了。”踏雪也替主子们感到高兴。 这一席话再一次燃起了舒墨然那消磨殆尽的期望,她奢望着他也还能活着,既然南飞旭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他是不是也可以呢? 她尝了几筷子板栗烧野鸡,又草草沾了几口风腌果子狸,将紫薯山药粥尽数喝下,便让人将它们撤下:“今儿这烧鸡和果子狸味道不错,我也没沾几口,还有那笋汤和粳米饭,踏雪、寻梅,你们拿去分了吧。我去外面消消食,你们不用跟着。” 边说着就边起身急急地朝外走去,甚至没想起来要提个灯笼看路,只把踏雪寻梅二人看得目瞪口呆,少夫人这匆匆忙忙的样子还真是很少见。 走着走着,快到留枫园的时候,习习凉风一吹,看了看夜色,她终于冷静下来。 可留枫园已然近在咫尺,她忍不住想进去问问南飞旭,当日的情景,殿后的那一队人马,除了他,可还有其他人同他一起,一起生还。 绕行在曲曲折折的长廊,离那儿越近,她的心就跳得愈快,压制在心底多时的执念仿若一把烈火,将她的理智烧个干净。慌忙之中,竟不慎踏空了一个台阶,险些摔倒。眼看就要着地,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月白人影闪过,揽住她的细腰,便将她轻易带入怀中。 舒墨然惊魂未定,立马听见方才那人问道:“你没事儿吧,可有伤到何处?” 舒墨然身躯一震,这声音——是他?! 她勐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那张脸,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她这几个月都不曾梦见、想梦却又害怕梦到的人——沈熙遥。 看清怀中之人当真是自己心心念念、魂牵梦萦的舒墨然,沈熙遥一阵狂喜,太好了,她真的还活着! 说真的,这半年多时间,他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终有一天,她会回来的,在那之前,他所要做的,便是耐心地等待。 可是天知道,他多怕那只是自己的空想,多怕那只是他的自欺欺人,多怕他终其一生都等不来那个人。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满是欢愉,然而梦醒之后就是痛彻心扉,但他仍然一次又一次地满怀着期望,期望能有那么一天的到来。 如今,终于不再是梦了,握在手中的盈盈触感与手上传来的久违的温热,清楚地告诉他,这真的不是梦。 俩人就这么贪婪地对视着,眼中的思念和动容仿佛烈焰熔浆,喷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皎洁的月光清冷地打在二人身上,在迴廊的地上,映照出一个暧昧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男女主终于正式见面喽,撒花撒花!小可爱们,收藏、评论来一波呗~爱你们哟! 第17章 月下重逢(修) 晚间席上,沈熙遥一直惦记着心中那件事,想脱身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无奈只得一直坐在那煎熬着,还强扯出一副久别重逢之后喜悦的模样。起码看上去还是有几分真诚的。 只是一想到,若下午所见之人真是舒墨然,他看陆渊也不是那么顺眼了。导致他脸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奇怪,再努力些倒是可以和狰狞一较高下了。 陆渊仿佛没注意到他的变化,继续充当着热情好客的东道主的身份,偶尔与洛枫略说几句话,为沈熙遥推荐几道特色菜,一派悠然自得。 知晓师父每次与陆长风一起喝酒,都是以师父酩酊大醉而告终,沈熙遥从来没有这么希望洛枫快点醉倒,如此一来他就有了离席的藉口——照顾师父。
第28页 但不知是今天的酒不够烈还是洛枫的酒量变好了,灌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终于显现出醉态,沈熙遥雀跃地将洛枫扶回了留枫园,将他丢给小厮照顾,拔腿就往外走。 不料还未出院门,便眼尖地瞥见她要摔倒的样子,动作已经比脑子反应先一步,提气快速掠至她身边。居然,当真是她。 凝望着眼前人的容颜,沈熙遥欣喜若狂,没有什么比她还活着更好了。距离上一次见面,虽不过就是半年多,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一次的决然离去,仍歷歷在目印刻在他心间,很多次的梦醒也给他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他多怕,眼前的人只是自己喝醉之后因为太过思念,又一次产生的幻觉,只等酒醒,又是一场空。 不待他说什么,她的眼泪就夺眶而出,伴随着一声颤抖又略带点哭腔的“熙遥”,她用力地扑进他的怀里,将自己的整张脸都埋在他胸前,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颈。 滚烫的泪水犹如断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地滴落在他的锁骨上,也将他的心砸得阵阵揪疼。 自己日思夜想的姑娘啊,此刻正埋首于自己怀中无声地哭泣,一颗又一颗的热泪灼烫着自己的肌肤,直烫到了心底。 渐渐地,舒墨然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像是要将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沈熙遥听在耳朵里,就像野猫的爪子在挠,把他的心挠得又疼又痒,但又捨不得将她放开,就这么静静地保持着现在的姿势,贪婪地汲取着怀中人的温度。 一炷香之后,许是哭得累了,沈熙遥怀里的声音逐渐消失。低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居然站着就睡着了,借着月光,他还能看清,她两颊残留着的些许泪痕和泪珠。 也不知梦里又梦见了什么,就连睡着,她眉头也没见舒展开来。 沈熙遥顺势将她打横抱起,往他的厢房而去,还没走几步,一个关切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是陆渊。 “夜里风凉,师妹之前落下的毛病还没好全,近来又格外操劳些,还是让她回去好生歇息吧。仔细着了凉,我们还是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改日再说。况且,以她如今的身份,你这样也不太好。” 说着还伸出了双手,示意沈熙遥将她换到他怀里。 沈熙遥终于确定,舒墨然的确就是传说中被陆渊捧在手掌心的夫人洛氏。 不过沈熙遥却依旧没有要将舒墨然交给他的架势,定定地站在那儿,冷冷地开口道:“师兄不打算解释一下吗,你明知我与然然两情相悦,可为何你却娶了她?” “这话你该去问她,若不是得她同意......”后面的话没说出来,沈熙遥也知道他的意思,若非她愿意,怎会如此?但他不信。 “至于其他的,就不劳师弟费心了,师妹如今是我夫人,我自会照顾好她的,你还是先进去照顾好师父吧。”话音未落,陆渊就直接把舒墨然抢了过来,快步出了留枫园。 鼻尖的馨香骤然消散,沈熙遥感觉心里也空空地,他最爱的姑娘,此刻已经不属于他,而他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她被陆渊抱走,他却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止,他的心里,就跟被人狠狠撕下一块嫩肉似的生疼,疼得他快要唿吸不过来了。 一直守在墨梅轩的两个大丫鬟,看见陆渊抱着舒墨然进来也已经习以为常。 不用吩咐,她们便自去打来一盆热水,为舒墨然细细净面,又将那云锦对襟半臂襦裙换下,脱去发间的玉钗,将她一头柔顺乌黑的秀髮打散,拉好被子就有条不紊地端着铜盆出去了,顺带不忘把门给捎上,只留下一盏孤灯和陆渊在房中陪伴着她。 陆渊就这么凝视着舒墨然的睡颜,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想看沈熙遥在亲眼见到舒墨然还活着,并且已经成为陆家女主人的时候,会作何反应,便对此事未有多言半句。 直接回了墨梅轩,却被告知舒墨然在听到南飞旭的音讯之后,便说出去消食。不用猜,多半是往留枫园去了。这才有了他撞见沈熙遥与舒墨然紧紧相拥的画面。 可是,出乎意料地,他竟然没有丝毫开心,反而有种闷闷的感觉。 今夜,註定是个不眠之夜,除了舒墨然因为太过睏乏而陷入梦乡,陆渊与沈熙遥皆彻夜未眠。 翌日,寅时三刻,天光微微破晓,舒墨然便没了睡意,恹恹地睁开双眸,入眼的是一张放大的脸,由于一夜未睡,陆渊俊俏的脸都稍显憔悴。 “师兄,你在这儿守了我一夜吗?”这句话问了等于白问,若非如此,他怎会是眼下这般形容。 他也没有作答,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昨晚你也见到了师弟,当知他确实安然无恙,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按照他们之前商议的,有朝一日他们彼此若是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相携一生之人,他们便会选择和离来结束如今这段婚姻。可是,若那个人是沈熙遥...... “当初你选择离开他,心中必是有所芥蒂的,何况那件事……只是后来的噩耗沖淡了它,你选择了无视。但如今,你要先思虑清楚。”陆渊严肃地说,“若是你想,那么,为了你们好,之前的事你就得先放下。我先出去,你慢慢想。”
第29页 闻言,舒墨然低下了头,陷入了沉思。 舒家满门戎马一生,到头来却落得个树倒猢狲散的下场,偏那些人还以一副扼腕嘆息的嘴脸,施捨着自以为是的皇恩,粉饰太平,一边又继续置边境百姓于不顾。 这样的人,如何配做一国主君,如何配称之为一国栋樑?她不齿,也不愿伤害这个她父兄倾尽一生来守护的国家,所以她选择远离朝堂,远离皇城。 她知道,沈熙遥与他们不一样,那些人当中没有他,她也做不出迁怒于他的事情。可是,当初自己确实因为不知如何自处而选择了那样诓骗他,还让自己背上了陆家少夫人的名头。 她以陆家长媳的身份生活了这么久,陆夫人也一直以为他们感情甚笃,乍然拆穿,他们能否接受?怎么解决,这是个大问题。 留枫园这边,沈熙遥也是一宿煎熬难耐。 他曾在脑海中想像过无数种再见她的方式,也想过或许他们此生都再没有见面的机会,却唯独没有想过这种——她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以陆渊之妻的身份。 或者说,他从未想过,她会嫁予除他以外的旁人为妻,他坚决拒绝接受这种可能。 想起自己听到的,师父说,师兄对他的夫人爱如珍宝,扶风山庄的下人也说他对少夫人呵护备至,整个宛陵城甚至都将他们视为天作之合,传成一段佳话。 这些之前听过便罢的话,如今想起,却是句句都给自己添堵。 迫不及待地想要一个答案,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翻飞的万千思绪,就这么枯坐在油灯前等待到天明。 直到卯时,陆渊过来,他都没有想出个头绪来,他想不通,他们三个人,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样的局面呢? 陆渊叫人熬了一碗醒酒汤,放在食盒里,自己顺道提了过来,一路上被清爽的晨风吹拂,心下早已打定主意,即使是要帮他们解开心结,也得先给师弟点苦头吃吃。 陆渊开门见山:“我若与师妹和离,你待如何?” “我必娶她,珍之重之,唯此愿耳,此生不换。”沈熙遥掷地有声地回答。 “好,很好。” 沈熙遥还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就被他一记铁拳攻击了脸面,一时没防备挨了一拳,眼看着又要打来,他下意识地就要防守。 陆渊却说:“可是师妹她现在还生着你的气,一直闭门在墨梅轩,不愿意出来见你,我这可是在帮你使用苦肉计,别不知好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夜未睡,沈熙遥脑子还不太清醒,根本没去细想陆渊话中的漏洞百出,明明她昨晚的表现,根本就不像是不愿见自己的样子啊。 以至于他竟然就那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陆渊往他身上招唿,打得惨不忍睹。 感觉差不多了,陆渊才停住了手下的动作,不得不说,光从表面上这么看着,还真挺像那么回事,毕竟他收拾人来那可叫一个经验颇丰。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卡得厉害,因为今天再对大纲做出调整了,那么,细纲也要相应变化。感觉这章写得不好,但就先这样吧,太累了,好睏,现在都四点多了。之后如果有精力或者有存稿了我再来修文。现在已经是大年三十儿了,祝大家新年新气象,财源滚滚好运来!也祝我自己一切顺利。求小可爱们给苦逼作者点个收藏吧,跪求。谢谢各位小可爱啦!新年快乐、万事胜意、心想事成! 第18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陆渊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战果——沈熙遥那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模样,含着笑点了点头。旋即正色道:“刚刚我只是向你收点利息,至于我刚刚说的,你就别想了。” 沈熙遥不知是不是被揍傻了,难得地,脑中一片迷濛。 “我确实曾与小师妹有过约定,若有朝一日她能够得遇良缘,我会为她准备丰厚的嫁妆,以我扶风山庄大小姐的身份出嫁,可若那个人是你,就另当别论了。至少你们现在不可能。” 陆渊也不管他听了之后会作何反应,说完就作势要离开。却被沈熙遥一把拉住,动作太大还牵扯到了刚受伤的肌肉,发出“嘶”的一句倒吸气声:“师兄这话是何意?” 陆渊也没理会,只戏嚯地开口说:“不好意思没控制住,下手有点重了。” 在沈熙遥的印象里,陆渊一直都是言出必行的谦谦君子,所以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被陆渊给坑一把。 本来吧,被揍一顿也没什么太大问题,问题就是居然在给他希望之后又给破一盆冷水,那岂不是揍得冤枉?一时之间,沈熙遥真想追上去把他给按在那儿痛打一顿。 陆渊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幸灾乐祸地说:“你如今这副尊容,虽然苦肉计或许效果不错,不过你最好还是先养养伤,别出来吓着人才好。” 不说还好,说起这个就觉得脸上生疼,下狠手便罢了,这他娘的还都往脸上下黑手。这下可好,别说不能去小师妹面前使苦肉计了,怕是连这院门他都出不得了。 陆渊看着沈熙遥狠狠地瞪了一眼,又不小心抽到了眼睛周围的伤处,然后强忍着痛回去,重重地关上门,发出“嘭”的一声,发泄着他此刻的郁结。 转身的那一刻,陆渊方才摆在脸上的欠揍的笑瞬间便冷了下来。
第30页 想起收到的消息,陆渊忧心忡忡,面上不显,依然风轻云淡地进了墨梅轩。 舒墨然还保持着醒来时的模样,一头长髮乱乱地铺在背后,两只手环抱着双膝,下巴轻轻抵在膝盖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床上的锦被一动也不动,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木雕娃娃。 听到陆渊走过来的声音,她慢慢抬起头:“师兄,我是不是不应该告诉他。” 虽是问句,却是以肯定的语气说出,显然,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她心中已有自己的成算和决断。 知道她的选择之后,陆渊也就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作过多纠缠,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京中传来消息,废贤妃已于一月前搬离冷宫,晋封为贵妃,入主德懿宫,大皇子被封为盛王,皇上还另为盛王赐婚,所娶之人,正是李丞相的嫡长女李嫣然,位居正妃。” 李丞相在朝中又门客众多,自北境大捷、舒家捐躯之后,更是几乎到了丞相一手遮天的地步。盛王此前便颇具名望,如今与李嫣然联姻,毋庸置疑是添了极强大的助力。 朝臣们都纷纷揣测:陛下这莫不是终于要选定储君人选,所以特地为盛王铺路? 也不怪他们如此作想,谁让陛下仅有四子,二皇子不知所踪,三皇子资质平平,脾气又直来直往,常惹得陛下生气,四皇子又素来荒诞,整日里流连秦楼楚馆,难当大任,更是气得皇帝只想眼不见为净,干脆早早就封了个逍遥王给打发到封地去了。 这样一比,可不就只有盛王最为合适,没见陛下都将贤妃从冷宫捞出来还封了贵妃吗?如今中宫无后,贵妃代掌凤印,说是贵妃,其实已经位同副后了。这接二连三的举动,还不是为了给盛王提升身份? 虽同样是王,但宁朝的规矩,一字亲王,二字郡王,这逍遥王的分量在盛王面前实在是不够看,而且陛下既已为盛王裁定封号和封地,又为何让他留在京都?说是为了尽孝,谁又不明白呢? 有为逍遥王感到可惜的,自然也有那等嚯笑的,毕竟以他这些年的表现,能有个郡王的名号已是很不错了,没见三皇子至今连个封号都没有吗?整日里被人三皇子三皇子地叫着,别人都替他觉得尴尬。 逍遥王也不介意什么亲王郡王的,反而觉得这逍遥二字最妙。 所以封王圣旨刚下没多久,他就乐呵地打点行装,也不管旁人形形色色的眼神,带着一行华丽的车队浩浩荡荡、慢慢悠悠地出发了,比外出参加游园会还要悠然自得。 众人都能想通的,舒墨然与陆渊自然也不会想不到,只是这对于舒墨然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如今盛王越是春风得意,她的行动就越是困难。 当初因为路上耽搁了,她在前往冀州的途中就无意中听到双亲和兄长一同逝世的噩耗。 等她到达冀州大营的时候,舒柏与其夫人早已封棺下葬,留给她的只有一个崭新的坟茔,上面覆了一层薄薄的雪花,看起来那么祥和安宁,寂静无声。 本是数九寒天,葬礼却太过仓促,早已令她心生疑窦,在祭拜完之后,下山的路上,又遭到了截杀,险些力不从心,多亏父亲帐下一个副将,见她久久未归便出来寻找,她才得以逃过一劫。 终于晃过神来,父兄的死的确不是意外,而是某些人的有意为之,连她也碍了他们的眼,想一道儿给解决了。 若不是她自己选择了“自杀”,怕是也活不长久了。没有什么会比沈熙遥的悲痛更能够令人信服,所以她选择让他作个见证,安了那些人的心,伤了他的心,也令她追悔莫及。 知道他如今和她相隔不远,舒墨然如何能按捺得住。 “师兄,我想去见见他。”昨晚她直接就睡过去了,连自己怎么回的房间都不知晓,根本就没说上话。 “我刚从他那儿过来,不过他现在应该不想见到你。”陆渊似是而非地说了句大实话,却叫舒墨然误会了。 看她一张小脸皱在一起,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陆渊连忙安抚道:“算了算了,你去了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前提是你能见到他。 ** 留枫园的右厢房,洛枫正在开怀大笑,笑得精神抖擞,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宿醉刚醒的老酒罈子。 “好小子,你该不会是去夜闯哪家姑娘的闺房被人家爹给打出来了吧,刚刚吓我一跳,差点没认出来,哈哈哈!” 沈熙遥:“我这是被你大徒弟给坑的。夜闯闺房倒没有,姑娘确实是有一个。” “你见着他捧在心尖尖上宠的媳妇儿了?如何,是不是貌美如花?”那贱兮兮的语气,还挤眉弄眼的,若不是知道洛枫的脾性,还以为这是哪里来的一个色狼呢。 “宠个p,那是我媳妇儿!”沈熙遥忍无可忍,一把将他推出了房间,隔离了这个爱看热闹的聒噪老顽童。 洛枫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不是他看上人家媳妇儿了?他被自己这大胆的猜测吓了一跳又立马否认了,怎么可能。 然而下一刻,他就感觉自己仿佛受到了惊吓,如果他老人家眼神没有出错的话,刚刚拐过去的那个人——是不是他的女徒弟? 看着那抹嫩绿色的身影直奔往右厢房而去,洛枫心想 :他的娘哟,这下可就有好戏看喽。
第31页 可是,任舒墨然在外面怎么敲门,沈熙遥就是不开。 “你先回去吧,过几日再说。”开玩笑,陆渊把他弄成这样,怎么去见自己心上人。 但舒墨然却想多了,不再过多纠缠,走到一旁长廊的竹椅上坐下。之前的欣喜快速降温,取而代之的是被人厌弃的伤心。 从小到大,沈熙遥对舒墨然可以说是有求必应,只除了两年前的上元节,他凶了她一顿。 那天,他们约好一起去赏花灯逛夜市,她因为贪玩被人流冲散了,他寻遍整个街市都没找到,最后在子衿阁的门口看见鬼鬼祟祟的她正尾随着一个人,却在门口被人拦下。 他立马上前将她拉走,呵斥了她:“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就往里闯,幸亏人家没让你进去,不然......”想了想,后面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我知道,子衿阁啊,那不是很多书生去消遣的地方嘛。” “你又知道那是书生去的地方了?”沈熙遥好笑道。 “不是有句诗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这点理解能力她还是有的。 沈熙遥:瞧把你给聪明的。 “我也想去玩玩,可是他们不让我进。”舒墨然继续吐露着她的委屈。 沈熙遥:干得漂亮,就应该这样,要是敢放你进去,我拆了他的子衿阁。 “里面到底是做什么的?”舒墨然锲而不捨地问。 沈熙遥:......男人进去还能找什么乐子,可这叫他怎么说。 尤其是眼前的她还让他有点心猿意马,偏她还不自知,又抱着他的胳膊反覆摇晃着:“遥师兄,你带我去见识见识行不行。” 在一片火树银花的照耀下,她那刻意讨好的笑容镌刻在心间,他好像听见一朵烟花在心底炸开的声音,心神一动,低下了头,吻上她一张一合的小嘴。 嗯,终于安静了,而且感觉甜甜的。 “总之你以后别来了,再来我打断你的腿。”放开她之后,沈熙遥勾起嘴角威胁她。“见识,不用急,以后会让你见识到的。” 她红着脸,听话地颔首答是,一路上都没敢抬头去看身边的沈熙遥。 作者有话要说: 我突然后悔没有从男女主小时候开始写起,因为这章后面的几百字回忆觉得好甜啊,写得好开心。前面的写得好痛苦。今儿是大年初一啦,祝各位小可爱新年快乐,猪年诸事顺利,万事胜意!今天开始,更新时间改为每晚九点钟啦,爱你们哟~ 第19章 闺中月色清亮 那唯一一次的呵斥,如今想来,也是甜蜜的回忆,可此时,她却又吃了个闭门羹。舒墨然越想越伤心,不禁泪如雨下。 沈熙遥在房内也并不好受,他确实十分想见她,但又不能开门,此时他连想把陆渊沉塘的心都有了。 他的内心挣扎许久,终于听见门外说话的声音停了,还伴随着轻轻的脚步声,沈熙遥以为她终于走了,松了一口气,却又有点失落的感觉。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听得她压抑着的哭声细细密密地传来,像锋利的刀子又轻又狠地划在心口,刺得疼痛难忍。 房内沈熙遥还在兀自纠结着,外边洛枫却被舒墨然的哭声吸引了过来。本来他只是打算来凑个热闹,不料还没走近却听到了属于女子的啜泣声,不消多想,必是方才前来留枫园的小徒弟了。 舒墨然正暗自伤怀着,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一片灰色的衣角,她欣喜地抬头,却发现来人不是沈熙遥,而是洛枫,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而后勉强弯起唇角:“师父。” “小然然你怎么在这哭?里面那混小子欺负你了不成?” “没有,我就是听说来了贵客,想拜访一下,没想到走着走着就被风给迷了眼睛,所以坐在这略歇了歇。”舒墨然边站起来边拿起帕子迅速地擦干净眼泪。 洛枫也不拆穿,又问道:“那怎么不进去?” 说起这个,舒墨然心下又一阵委屈,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流出来了。 “既然有人不欢迎我,我也没必要非得死乞白赖地往上凑。”不用多说,舒墨然口中的这个某人,就是房里那个死要面子的沈熙遥了。 舒墨然抿了抿嘴唇,转身就要往回走,“师父,我眼睛不大舒服,就回去了,改日我再亲自下厨招待您。” 说完就大步迈出,消失在洛枫的视线中。 待沈熙遥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拼着出丑都不怕的念头,一咬牙打算豁出去了,打开房门的时候,舒墨然早已回了墨梅轩,只有洛枫立在那儿,不知道是在看好戏还是真的担忧。 “现在知道出来了,黄花菜都凉了。”洛枫睕了他一眼,从袖中取出一个约莫三寸高度的白玉瓶子抛给他,“这是我随手带上的,没想到还便宜了你,这药别的不说,活血化瘀消肿的效用奇佳,早中晚各在伤患处涂抹一次,不出三日,必恢復如初。” 说完也走了,比起在这看着他来气,还不如去研究那个失忆的南飞旭来得有意思。 墨梅轩中,陆渊注意到舒墨然红肿的眼眶,心知自己玩大了。 她本就将沈熙遥看得极其重要,尤其是在经歷了他的“死讯”之后,如今本该是失而復得,却遭受了那人的冷遇,至少在舒墨然眼里是这样,怎么能不难受?
第32页 当然,就算是心有愧疚,那也是对小师妹的,对于沈熙遥,他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谁让他那天阴阳怪气的,就早上那顿揍,他觉得,自己其实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所以反而继续火上浇油道:“他不知道我们成亲的箇中原委,一时生气不想见你也是人之常情,我找个时间去跟他解释一番,一切都会好的。或者倘若他心里当真有你,他自己都会上门来找我,你略等等,也晾他一晾。” 这话若是叫沈熙遥听见,一定会恨不得一口咬死他,可惜,他还窝在房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听见这话的却是正在气头上的舒墨然。 第三日,若是不仔细瞧,沈熙遥脸上的伤痕已经不大明显了,他这才挑了件水蓝色对襟大袖的大氅穿上,再用一支白玉簪将头髮固定,面上平静、脚下步子却加快着往墨梅轩的方向而来。 她最喜爱蓝色,说那是天空的颜色,澄澈而又自在潇洒,令人神往,在他耳边时常念叨,再加上偶尔她自己动手裁衣,买的也是一水儿的蓝色料子,久而久之他也爱上了这种色调的一切。 这么多年下来,这种审美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就像他不能停止爱她一样,这些都早已深深烙刻进了骨子里。 他想着,舒墨然或许会生气,所以特特带上了一只他亲手雕琢的白玉兰花样式的簪子,想讨她欢心,他记得,她最喜欢这些好看又清新的玩意儿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别说是小师妹的房门,他连墨梅轩的院门都没能进去,只有几个人在那守着。 “前两日,少夫人身上略有点不爽快,大公子便带着她去了别院修养,临走时命我等看好院子,不许闲杂人等进去,尤其是您。”那人越说声音越小,他觉得,这话似乎不太礼貌,不过主子下了死命令,他只好照实话说。 沈熙遥也没生气,只问他:“何时会归,我找他们有要事相商。” “早则今日傍晚,迟则明日中午。待一回来,我便替您传达,再去通知您,如何?” “不必,我且在这等等。”沈熙遥觉得,以他师兄如今的作为,天知道又要耍什么花招。 听他这么说,那人也不好再撵他走,不过还是略往旁边让了让,心下纳罕,明明秋老虎都还没走,艷阳高照的,怎么站在他身边就有种凉飕飕的感觉呢? 晚间,果见陆渊与舒墨然并肩行来,舒墨然却目不斜视地从沈熙遥眼前经过,仿若根本没有见着他似的。 倒是陆渊,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也看见了,当知我没有诓骗于你,实在是她自己不愿见你,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然后也跟着入了院内。 沈熙遥看着在自己眼前合上的木门,檐下的两盏红灯笼也好似是在取笑自己,火苗欢快地跃动着,都快跳起舞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沈熙遥也不好做出什么大动作,不便作过多的纠缠,略思索一番之后,转身离开了。 用过晚膳之后,舒墨然回想着半个时辰前瞥见的沈熙遥,满脸焦急倒是令她看着好笑。 这几天,她也想通了,既然自己在意,最好就与他说开了去,何必两边吊着,折磨彼此,给大家心里添堵。不过今日夜色正浓,还是明日再去找他吧。 她满脑子都在想着明日见面的场景,在考虑自己应当说什么,如何说,又该配哪套衣裳哪套头面首饰,越想越睡不安稳。 迷迷煳煳地睡过去,直至亥时三刻,半梦半醒间,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人鬼鬼祟祟地进了她的房间,还站在床头盯着她瞧个不停,那目光盯得她十分不自在,本就稀薄的睡意霎时间便消散到了九霄云外。 她装作不经意地翻身,左手压在枕头上,右手不动声色地摸到了枕头底下的一柄金簪,举起簪子坐起身来便用力地刺向来人。 葱白皓腕却被那人一把握住,一句调笑声响起:“小师妹就这么招待我这个贵客的吗?” 这个夜闯她房间的人,竟然是沈熙遥。 ** 原来,沈熙遥在又一次被陆渊给刺激到了之后,回到留枫园就直接进了洛枫的房间,给自己倒了一盏大红袍之后,也不等洛枫多问,难得谄媚地说:“师父,许久未见大师兄,你是不是应该适当地表达一下你的思徒之情,比如说请他搓一顿,把酒言欢,灯下共话之类的。” 最好就将他给灌趴下,灌到踢都踢不醒的那种。 “你看我像是那种三句话不离吃,还动不动就找人拼酒的人吗?”洛枫吹着鬍子反驳。 “不用多像,您自己就是。”沈熙遥点了点头。 “怎么今天倒是想起来关心我老人家了,你该不是有什么不良的企图吧。”不是他不愿意,实在是这小崽子笑得有点阴险啊,总觉着他哪里有点不怀好意,叫人不得不起疑。 于是沈熙遥便将心中成算说与他听,洛枫听过之后也没有反对。 他能看得出来,陆小子对小然然并没有男女之情,只是不知为何他们二人却成了婚。 洛枫看着,陆渊这几日的动作不像是要阻碍沈熙遥的计划,反倒更像是在捉弄他。他自己玩大了,惹恼了二徒弟,那就莫怪这小子出这个损招了。 “这个交给我,没问题。”虽然按照酒量来说,洛枫根本就不是陆长风的对手,但要想干翻一个陆渊,还是绰绰有余的。也不知道他怎么长的,那酒量,连他爹的一半都没达到。
第33页 “不过,你夜闯人家闺房,可别被他们知道了,影响不好。”毕竟这可是扶风山庄,舒墨然,起码明面上还是他们少夫人,“也别做什么出格的事啊,不然老子打断你的腿。” 解决掉一个大麻烦,沈熙遥心情舒畅地翻墙进了墨梅轩。 大师兄有张良计,他也有过墙梯啊,这不,此刻陆渊就被他的过墙梯给困在留枫园了。 路过外间的时候,沈熙遥没有错过外间榻上明显有人住的痕迹,他又更放心了一点,更加深信陆渊同舒墨然之间,的的确确只有兄妹之谊,不然他们就不会分房而眠,除非陆渊他就不是个正常的男人。沈熙遥暗戳戳地想。 借着窗外的月光,沈熙遥看清了榻上之人慵懒的睡颜,这个人,他思念已久,怎么都看不够。 只是没曾想,她居然这么快就醒了,还意欲拿手中金簪伤他。幸好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这才免于毁容。 望着眼前真实的她,感受着手中的温热,他笑得满面春风:“小师妹就是这么招待我这个贵客的吗?莫不是想谋杀亲夫?” 第20章 温香软玉在怀(捉虫) 听出来人的声音很是耳熟,舒墨然瞪大了眼睛,正是沈熙遥。手一松,金簪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眼前的人剑眉星目,在月光的照拂下更显冷峻清冽,说出来的话却饱含笑意,开口的瞬间便令人觉得如同春风拂面般温和。 舒墨然就这么呆呆地循着声源看过去,凝望着那一张印刻在灵魂深处的脸,四目相对,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室内一片宁静,直到窗外一个人影走近,着急地问:“少夫人,可是出什么事了?” 只怪方才舒墨然起身太勐,不小心扫落了床头小案桌上放着的茶杯,与簪子一起,摔在地上,声音格外响亮。这才惊醒了素来警觉的踏雪前来查看。 “无事,只是半夜渴了,想筛点茶水解解渴,不慎手一滑,这才摔碎了杯子。”舒墨然万分紧张。 “奴婢好像还听见了什么人说话的声音?”踏雪心想,莫不是有贼人闯入了? “你听错了,哪有什么人,不过就是,就是……我刚刚做了个噩梦,说了句梦话罢了。”舒墨然说出的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生怕她察觉出不对劲。 踏雪却更加担忧起来,边往里走边用平静的语气说:“既是如此,那奴婢进来为您点上一笼安神香,您略安安心神吧。” 踏雪心道:虽说扶风山庄戒备森严,但难保会出现点滴意外,还是谨慎些为好,她一定要亲自查看一番,万一少夫人是被人劫持了呢? 眼看着灯火越来越近,舒墨然开始急了,这要是让人进来,看见这么一个大男人大半夜的在自己房里,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尤其自己明面上还是大师兄的妻子。 舒墨然急中生智,刚刚忘记从他手中抽出的柔荑反握住他的,将他一把拽上了榻,将他塞进被窝里,裹得严严实实。方才力大无比的沈熙遥此时却没有半分反抗,乖乖地配合着她的动作。 踏雪提着一盏镌刻着莲花纹路的琉璃灯,一路迈着小心谨慎的步子,细细打量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有何异样,只除了里间的帐子,今晚不知为何却将那床幔放下,遮挡住了榻上的人。 正想上前细看,便见一只肤若凝脂的纤纤玉手伸出,缓缓撩起了帐子的一角,露出了舒墨然那好似睡得迷迷煳煳、刚从梦中醒来的样子。舒墨然用还没睡醒的那种慵懒的嗓音吩咐道:“行了,你把灯留下,先出去吧,你在这儿我睡不着。” 看上去,除了脸色红润些,好似也没什么不对劲儿。踏雪这才依言放下灯盏,关上房门走了。 舒墨然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下一秒,又发觉自己如今和他在一个被窝里,同床共枕,太暧昧了。方才一时着急忙慌也没多想,直接就把人给拽上来了,现在才发现,好像不太妥当啊。 为了缓解尴尬,舒墨然转而问道:“师兄,半夜三更的你不睡觉,跑我这来干什么?” “来找你啊,不然我媳妇儿跑了你赔我啊。”沈熙遥一本正经地表露心迹,“而且刚刚可是你自己把我拉过来的。” “我是问你这大半夜的怎么进来的。”放开你的爪子好吗? “就这么点高的院墙,还能难得倒我?”沈熙遥甚是自豪道。 ......这不是重点好吗?你到底何时下去。 “你好歹也换身衣裳吧。比如说像话本里劫富济贫的侠客那样,穿一套夜行衣,飞檐走壁。” 舒墨然觉得,他此刻还能安安稳稳地待在这,全得益于此时此地没什么人,师兄也不喜欢留多少人值守,不然这一身颜色鲜亮的衣裳也太打眼了,尤其是在这暗夜里,更是引人注目,生怕人家看不见他似的。 “我要真是那样,怕是连留枫园都出不去,就被当成鸡鸣狗盗之辈给围攻了。”沈熙遥吐槽着。 也不知那些写话本的人是怎么想的,寻常人谁没事儿穿着稀奇古怪的夜行衣走在路上,还没到达目的地就惹人怀疑了好吗? 说了这么多,沈熙遥依然没有要撒开手的意思,舒墨然只好明说了:“你要是再不放手,我不敢保证你会不会被人当贼给拿下。”还是採花贼。
第34页 说着舒墨然便掀开了被子,往左侧挪了一挪,作势要起身,与他保持距离,却被身后之人又箍了回去,后背撞上一个宽厚又有弹性的胸膛,热气喷洒在她耳边,弄得她一个激灵,略颤抖了一下。 “别动,让我抱抱你。”沈熙遥轻轻地说,给人一种脆弱的感觉,仿佛那正紧紧箍在她腰上的手不是他的似的。 又接着在她耳边呢喃:“然然,我好想你,让我抱一抱,好不好?”语气里的哀求令人无法拒绝,她的耳廓痒痒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软成了一滩春水。 感受到她的默认,沈熙遥发出了一句满足的喟嘆,然后又得寸进尺地将舒墨然掰了过来,俩人面对面地躺着,久久不语。 沈熙遥望向舒墨然的眸子璨若星火,眼底倒映出她衣衫不整的模样,他的眸色又暗了几分,里面隐隐有一团烈火在闪烁着。 舒墨然被盯得有点局促不安,本能地想将他推离开来,却发现对方的身子纹丝不动,只好跟他说:“待会儿若是师兄回来看到你我如此,不大好,你还是先出去吧。” 她本是想提醒他趁早离去,却不想反而激怒了他,他一点儿也不想从她口中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哪怕是他们共同的师兄也不行,尤其这人还是她如今的夫君,每每想起这件事,他的心就要梗塞一次。 不想否认,他嫉妒陆渊能陪伴在她身边日日夜夜,在她心理状况最脆弱的半年多,为何她宁愿选择假死也要逃离,却又立即来到了扶风山庄,与陆渊成就了一段举案齐眉的佳话。 即使知道那是假的,他也没办法不在意,在意到他一看见陆渊就想戳死他,何况陆渊前不久还差点将他打到亲爹都不认识的地步。 “你也不必担心,他怕是早就醉得不省人事了,想必今晚得留宿在留枫园中。再说了,他明知你我本就有婚约,他却为何娶了你,我还没找他算帐呢!怕他作甚?”更是打定主意不走了。 “你把师兄怎么了?他没对我怎么样的。”舒墨然有点替陆渊忧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能喝酒的,醉酒之后的行为也......” 温香软玉在怀,谁耐烦听心上人絮絮叨叨地关心着旁的男子,他又不是柳下惠那般太监一样的人。沈熙遥探寻到她的樱唇,便狠狠吻了上去,隔绝了那些他不想听的话,他不想听的人,将那未完的话语共同吞咽在两人粘连着的唇齿间。 沈熙遥一手抚摸着舒墨然的长髮,一手摩挲着她腰间的软肉,激地她一阵战慄,发出了一声轻柔的嘤咛,听得她自己都脸红心跳,难以置信那声音居然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 明知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根本就不合适,踏雪随时都有可能去而復返,可是舒墨然却觉得随着这一吻,她的力气仿佛一下子就被抽走了,全身绵软无力,任凭身侧这个少年予取予求,变换着各种姿势。 一开始,沈熙遥只打算浅尝辄止,可是当他的唇瓣印上她的,便好似尝到了蜂蜜一般,甜到了心底去,让他上了瘾,欲罢不能。 原本的清浅一吻,也逐渐加深了力度,染上了几丝别样的情愫。他用力撷取着她面上最红润的那处,辗转研磨啃咬着,软软的舌头强势地顶开她紧闭的牙关,勾住她的舌头与他的共舞。 他的双手也没有闲下来,来回地轻抚着她背后的蝴蝶骨,将她拥抱得更紧,恨不得把她嵌入自己的骨血里,与自己融为一体。舒墨然放在胸前的双手也攀上了沈熙遥的脖颈,配合着他一下又一下的亲吻。 两个人便如久旱逢甘霖一样,疯狂地汲取着彼此口中甜蜜的津液。 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吻,就持续了两刻钟,待二人唇瓣分离之时,中间还带出了一丝暧昧的水色,看到她那被他亲得些微红肿的小嘴,尚未平復的冲动又加深了几分。 经过方才的一番亲近,舒墨然临睡前随意穿在身上的小衣又更加凌乱了。衣带散乱,衣襟微微敞开,那一片雪白隐约可见,略低头一瞥,便能窥见那兜衣中藏不住的春色,如此模样的她甚是诱人。 可她偏偏毫不自知,用她那双带着些许水汽的眼睛,羞怯地回望着他,更添三分妖娆与诱惑。最要命的是,她还动了一动,这下,沈熙遥感觉周身的热血全都不受控制般,一股脑地朝某个地方涌去了。 她难道不知道,在床上的男人最是撩拨不得的吗?居然还敢乱蹭?! 舒墨然不经意地一蹭,不小心蹭到个什么东西,热热的硬硬的,她有点不适应,便又挪了一挪,想离它远点儿。却再次被沈熙遥给一把按住,恶狠狠地说:“你再乱动,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就地正法!” 舒墨然也不是傻子,听他这么说,总算明白了,那正抵在她腿间的,到底是何物了。两颊漫上一片红云。 作者有话要说: woc,这章居然写得我一阵激动,蠢作者一定是单身太久了,自己餵自己吃了一大把狗粮可还行。看在这章这么甜的份上,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烦请小仙女儿们给蠢作者点个关注呗。比心哟!大年初三,继续给各位拜年吧,新的一年,诸事顺利,万事大吉,好运连连,财源滚滚! 第21章 人月两相圆(捉虫) 舒墨然缩回了环在沈熙遥脖间的双手,僵硬着身子,不敢再有丝毫的动弹,就怕他来个兽性大发,引起什么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局面。
第35页 沈熙遥也只是吓一吓她罢了,并不打算真的在这对她做什么,天时地利人和,这三点他目前可能也就勉强占了一个人和吧,谁让她如今还是扶风山庄现任庄主的夫人呢? 想起这一点,他就非常来气,自己好好的一个未婚妻,怎么就变成了表面上的师嫂,搞得他现在想见她还得偷偷摸摸地半夜翻墙,就跟偷情的姦夫似的,他都快要怄死了。 若是没有这么一出,如今她该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了,想要一亲芳泽完全可以光明正大。 何况陆渊前几天还害得自己无颜面对她,听他说起这件事,舒墨然算是明白了那天他为何避而不见了,感情自己是白生了一场气。 脑海中又浮现出沈熙遥那一贯丰神俊朗的脸上,肿起了大大小小的包块儿,满脸青紫的模样,该是何等的滑稽,想起那个画面,舒墨然倒是不厚道地笑了,笑得颤慄间又不小心蹭到了他。 沈熙遥又享受又煎熬,最后通通化作了一句无奈的嘆息:“你啊~”说着还伸出右手,用食指微微曲起来的指节,叩了叩她刚出了一层薄薄香汗的额头,惩罚中带着宠溺。 “痛!刚见面你就打我。”舒墨然抬手揉了揉被他敲过的地方,控诉地嗔了他一眼。 她用那双水汽朦胧的眸子望向他,直把沈熙遥看得心情澎湃、心神荡漾。只好强自按耐住心中的绮念,转而问起当时情形,问起她为何远道而来,嫁入了地处宛陵的扶风山庄。 “当时我本打算随意找个地方避上一避,谁曾想一路危险重重,正好行至宛陵境内,才想到藉由跳崖一事来脱险,只是一个权宜之计罢了。”舒墨然风轻云淡地答道,仿佛只是在诉说着白日里吃了多少碗米饭这样的小事儿。 沈熙遥夜静静地听她继续说:“那日不慎受了点小伤,大师兄不知为何去了那处,恰巧将我捡了回来,安置在庄内住下。后来伯母逼婚,师兄劝我帮他抵挡一二,说是他意中人已另有良缘,他不愿为人所知,给那人造成困扰,正好也方便给我寻个庇护,他说得甚是动情,我想着,此生怕是也同你无缘了,便也就应下来了。” 沈熙遥并未深挖这错漏百出的答案,只关注一个问题:“这话是他跟你说的?” 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陆夫人看着那么开明那么缺心眼儿的人,当真会不顾自己亲儿子的幸福,贸然逼婚?而且,陆渊什么时候有了意中人,他怎么不知道,他成日里忙着忙那的,见到的女子,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上哪儿找姑娘相好去? 一听就是他随口胡诌的,没有半分可信度。 “是真的,有好几次我都听见他在梦中呓语说出过一个人的名字,如无意外,那应当就是他所说之人。”只不过对于那人是谁,舒墨然绝口不提。 舒墨然本是想令他相信陆渊所言非虚,谁知他却注意到别的地方上去:“师兄梦中所言,你又如何能听得清楚,他不是睡在外间的吗?”握在她腰肢的大掌又施加了几分力气,说出来的话也醋意满满。 “师兄那时可能是在梦里受到了什么惊吓,那句话是他大叫着喊出来的。”又怕沈熙遥接着问那人到底是谁,舒墨然换了一种落寞的语气,幽幽地说:“而且那时候,前线刚传来你的‘死讯’不久,我整日里茶饭不思,昼夜难安,睡得很是不安稳,稍有点声响便极易被惊醒,我......” 越说声音越低,还隐隐带上了些许哭腔,听上去有一点悽怆的味道。 沈熙遥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听着便觉心内一阵痛楚,生出了一种名为内疚与疼惜的情愫,也是他那时候没有考虑周全,没有去想:万一她真的还活着,却得知他已离世,会是何种心情。 沈熙遥加大了双臂的力度,将舒墨然紧紧地抱在胸前,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她单薄的背嵴:“对不起,是我的错,我那时候只想着逃离那令人窒息的京城,逃离没有你的一切,只想着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静候着你,我渴望着你有朝一日能够归来。害你伤心了,是我不对。” 舒墨然听话头不对,她只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而已,可没想再惹他伤心自责。 况且,当初自己的行为才是真正地伤了他的心,她方才的哭腔只是半真半假装出来的罢了,毕竟现在他安然无恙地来到了自己身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连忙拿其他的话岔开了去。 说着说着,也许是今夜身旁有他,所以令她格外安心,没过多久她就轻轻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几点困顿的泪花。 沈熙遥温柔地拍了拍她,以一种柔和而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安抚道:“夜已深了,你先睡吧,我就在这守着你,等你睡着再走。” 舒墨然也没再说什么话,任由睡意蔓延开来。 沈熙遥久久都没得到她的回应,低头才发现她早就不知在何时,已经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檐下的月光透过小窗,与帘外的烛光交织在一起,透过天青色的纱帐,倾洒在她的面庞。 她不知是不是梦见了什么开心的事,眉间平平,嘴角却露出一抹恬淡无邪的笑意,紧闭的眼睑遮盖住白日里大放异彩的双眸,使整张脸看起来都少了几分攻击性,多了几分亲和以及与世无争的韵味。
第36页 这样的她,说不出来哪里美丽,更与平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般的美艷丝毫不沾边儿,但就是叫他怎么都瞧不够似的,只想就这么稳稳地拥着她的身体,痴痴地打量着她的睡颜,直到沧海桑田,变成永远。 他也许久没有如此安然的心境,在这样一个月色清亮的夜晚,真实地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不再只是在午夜梦回间的聊以慰藉,真正是月圆人圆。 可是,他不捨得就这么睡过去,比起休息,他更愿意多看她一会儿。 ** 翌日,舒墨然睁开了双眼,第一时间就在房里搜寻着沈熙遥的身影。 昨晚浓浓的倦意袭来,她也没来得及多说多想就会周公去了,万一他一直守着自己却不小心睡着了,晨起被人看见可如何是好。 不过此番她倒是多虑了,此刻环顾四周,房中除了自己却再无别人,仅有枕头底下放置了一个小巧精妙的如意结和一支白玉兰髮簪,如意结上面还点缀着几颗大小均匀的蜜蜡珠子,是她一贯爱赏玩的物件儿。 不用怀疑,必定是沈熙遥塞进去的。 右侧的被褥尚且还遗留着一点温度,想来是他刚离去不久。 回想着昨夜的点点滴滴,舒墨然的心情就像泛舟在莲间嬉笑般,清爽悠扬,喜滋滋的。 踏雪、寻梅甫一进来,就看见她们少夫人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浑圆又颇具灵气的眼睛眯成了两弯浅浅的月牙儿,配合着细柳一样秀气的眉毛,整个人看上去无比温柔又惬意,一扫多日来的愁眉苦脸。 看到这么有生气的舒墨然,踏雪寻梅自然是高兴万分。笑语盈盈地伺候她梳洗,赶忙叫人端来一连串的早膳,就希望她能多进些,好补补身子。 心情舒畅的舒墨然也胃口大开,没有辜负她们的期许,入口食物的分量硬是比寻常增多了几分。 只见那案桌上,青梅桃胶牛奶羹的色泽与青色小盅相映成趣,搭配起来甚是清新,尝起来的滋味也是酸甜爽口,入口即化。 红色的玛瑙滚圆碟子上放着几个晶莹剔透的翡翠烧麦,碧色里似有暗光流转,看起来就很赏心悦目,香味更是直往鼻尖钻,嗅得人口水直流。 玉白色的广口长碟中,整整齐齐码在一块儿的香蕉盒也炸得金黄酥脆,一口咬下去唇齿留香,再蘸上一点儿蜜渍金桔酱,更是香甜可口,令人慾罢不能。 末了再饮上一杯百香果梨汁,那真是绝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大半夜的,愣是把我自己给写饿了,嘤嘤嘤,好想吃。 对不起,其实这章是八号的,白天因为一些糟心事儿不想码字,码得迟了,所以现在才发出来。 然后我觉得我还是把更新时间定在早上九点钟吧,晚上睡觉之前码好放存稿箱,这样就不会耽误了。感谢各位小可爱的包容呀,比心! 第22章 今朝酒醒何处(捉虫) 舒墨然在踏雪寻梅二人欣慰的注视下,享受了一顿美味的早膳,昨日临睡前还在纠结到底要穿戴哪套衣裳首饰,现下倒是看哪套都顺眼了,任由她们在她身上倒持。 将方才进食前随意披上的外裙换下,从鸡翅木衣柜中捧出一条蓝底白花流云纹蜀锦的交领襦裙,系上兰色垂丝腰带之后开始梳起了髮髻。 经过这么段时间,她们也了解了舒墨然的喜好,知她无论何物何事,均最不喜繁琐,遂简单挽了个日常的轻便髮型。 又从妆奁匣子里挑出一支米黄色的羊脂玉簪欲往她发间插去,被舒墨然阻止了:“今日便簪这支吧,偶尔也换一换样式,省得看着枯燥。” 只见她从袖中拿出一支白玉兰花簪,正是沈熙遥昨夜携带在身上,今早离去时置于舒墨然枕下的那个,一支被舒墨然藏在袖袋里。 踏雪也按吩咐办事:“这髮簪好似未曾见过,看少夫人如此欣喜的神色,必是大公子为少夫人新添置的吧。” 舒墨然但笑不语。继续看着她们为她忙前忙后。 她哪里知道,这可跟她家大公子半点关系都没有,那人还想着要挖他们扶风山庄的墙角。 至于她心中挂念着的大公子,此刻怕是还在留枫园醉着呢,还不知道昨夜他可曾在那儿闹出什么笑话没有。 同时,寻梅用黛石为她轻轻描画了双柳叶眉,在眉心正中间贴上一枚鸢尾花状的翠钿,再从胭脂盒中挑出一点用水化开,轻轻拍在两颊,细细匀开。 她自己又拈起一张纸质胭脂,略抿了抿唇。一个日常的妆容就完成了。 不过两盏茶的时间,铜镜中便映照出女子明媚的容颜,眉眼间不经意地透露出千万种风情。 尤其是额间翠钿更吸引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眉心周遭望去,好在她眼睛甚是漂亮,倒也压得住作这样的打扮。 再三确认没有任何不妥之后,舒墨然这才踏过门槛,优雅地走出了墨梅轩,前往陶然居向陆夫人请安。 留枫园内,陆渊头疼地醒来,入眼便是南飞旭那张放大的脸,吓得他差点昏过去。 “你为何在我房里,还离我这么近。”陆渊一圈一圈地揉着太阳穴,宿醉的感觉真不好受,要不是那人是师父,他才不喝那么多酒呢。 当然,那只是他以为的多,在洛枫眼里,那根本就不值一提。 “这可不是你的房间,这是在留枫园,你忘啦,昨晚你喝了没几口酒就醉得癫狂了,我和洛前辈一起把你弄到这的。”南飞旭讪讪地摸了摸鼻头。
第37页 “你醉得都走不动道了,我老头子一个人可没力气把你这么一个大小伙子给抗回墨梅轩去。要不是飞旭来帮忙,我都想直接将你扔在外边,让你以天为被地为床地凑合一宿呢。”洛枫笑得一脸促狭。 手上还端着一碗散发着酸气的东西——醒酒汤,那冒着热气的清新的青黄色在陆渊看来十分的可怕,其可怕程度仅次于除母亲、小师妹和表妹之外的那些女人。 可若是不喝,那宿醉之后的滋味儿他也是受不住的。 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昂扬起脖子,眼一闭,牙一咬就飞快地将一整碗醒酒汤灌入喉咙中,不多停留分毫就咽下去,然后将手中的碗重重地按在桌上。 还没恍过神来就有一粒甜蜜饯出现在嘴边,陆渊直接一口含住,咀嚼了几下之后惊讶地抬头,才发现那颗蜜枣来自南飞旭的手。 他就说嘛,师父那没良心的老顽童才不会这么好心,不过也还好,若当真是师父递过来的,恐怕他还得担心里面是不是下了毒之类的。 毕竟师父最喜欢看他喝醒酒汤时痛苦的表情了。 “至于么你,多大个人了,不过就是一碗醒酒汤而已,还用得着蜜饯这么东西?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跟小毛孩子喝苦药汤子似的。”洛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渊白了他一眼,半句话都不想再跟他多讲,还不是因为给他接风洗尘才在昨晚来到这留枫园,结果饭菜没吃几口,光陪他行酒令喝酒了,不然他能醉得这么厉害么。 他是不会承认自己酒量差的。 这里的喧闹,沈熙遥是不想去掺和的。 昨夜终于见到舒墨然,终于能仔仔细细地瞧瞧她,她终于愿意好声好气地同他说会儿话,心中的愉悦感是难以言喻的。 他万分珍惜与她相处的每一刻,所以哪怕后来她睡着了,他也捨不得离开,就这么静静地拥着她,亲密无间。 直到鸡鸣时,他才轻缓地掀起被子的一角下了榻,轻手轻脚地从房间出去,再度翻过院墙,装作晨练之后气喘吁吁的样子,面色如常地回到留枫园。 想起过去几个时辰的美好体验,哪怕他彻夜未眠,此刻也依旧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四人一起在这叫来早间的膳食,围了一桌坐下。 “我看飞旭对你比较熟悉又很信任你,之前我和你师弟在神医谷中,联手为他治疗了这么久都没有多大效用,刚回来扶风山庄没几天却好似隐隐有所好转的趋势,看来还是得让他多接触接触他熟悉的人事物才行。”洛枫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接着又建议道:“趁现下还未至年关,尚能抽得出身,不如你带他去城中各处转一转,或许能想起更多也未可知,好歹这也是他从小到大生活过的地方,你又是他......最亲近的人。” 沈熙遥还在一旁用力点了点头,陆渊也觉得这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 “我与师父对宛陵也不熟,非常想去逛一逛,不如叫上然然,我们一起下山去玩儿。”铺垫了这么久,沈熙遥可算是把这句话给说出来了。 陆渊:......呵,所以这才是你的目的,帮助南飞旭恢復记忆只是顺便的? 得到几个人的一致同意之后,他们加快了手下的动作,餐桌上的食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 四人一道来到陶然居,来与陆长风夫妇交代一声,正好看见一行人收拾了几碟残羹冷炙拐进了陶然居的小厨房,舒墨然正站在陆夫人身后轻轻揉捏着她的肩膀。 “娘,如果我不是您儿媳妇,您愿意把我当女儿看待吗?”舒墨然边帮陆夫人松快着肩甲边出言试探。 “你不是已经给我当了十几年的女儿吗?我还记得啊,你小时候特爱往我们这跑,每次渊儿回家,你都嚷嚷要跟着,走的时候还一把鼻涕一把泪,非要给你包上一堆好吃的才肯乖乖回你师父那儿呢。现在可好,长住在这儿了吧。” 说起舒墨然小时候那天真无邪的馋猫样儿,陆夫人还觉得十分有趣。 “是,在我心里,您就跟我自己的娘亲一样,我希望能一辈子都给您捏捏肩锤锤腿。”舒墨然低下了头,不让陆夫人看到她泛红的眼眶。 “你这孩子,好端端地说这个干什么。再说了,我也用不着你为我忙着忙那的,最紧要的就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然后争取早日让娘抱上孙子孙女儿。” 陆夫人觉得有点奇怪,然然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不过一想起然然生的小娃娃,那些什么疑惑都烟消云散了,开始畅想起了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生活。 舒墨然默不作声,陆夫人看她又低着头,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了,根本不知道其实她是在考虑什么时候告诉他们实情。 听了洛枫的一番话,陆夫人立马吩咐人去前院传话,准备好他们出行的车架和车内的茶水点心。 又想起陆潇,自林晴走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竹清院。连日常处理帐务都是支使店铺的伙计直接把帐簿给他送去,又定时来拿回去,已经许久未出门了。 “碧萝,你去竹清院走一趟,就说我吩咐的,让他滚去山下散散心也好。” 陆夫人打算简单粗暴地把陆潇踢出去,这天天颓废的样儿,摆给谁看,想想就郁结。
第38页 同一时间,还有另一个人,偷偷出了一扇小门,从一条不太起眼的小径绕行,瞒天过海地来到亭山的山脚下,往宛陵城内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我要多码字,开始攒存稿了,之后可能会很忙。 这章开始,每天更新时间为早上九点。其他时候可能就是我在捉虫啦。 第23章 风舞槐花落御沟 对于逛街买东西,陆潇兴致缺缺,奈何母命难违,陆潇只好简单拾缀一番,随即便与他们一同出门了,要求不高,反正让自己能见人就行。 陆夫人也不在意,反正她未来儿媳妇也不在这,收拾得那么招蜂引蝶给谁看?看起来不乱糟糟地丢人就可以了。 这要不是她亲儿子,谁管他死活,非得给他好一顿苦头吃才行。 “之前人在眼前你非但不珍惜还对晴晴冷嘲热讽,如今离得远了又来思念,还好意思作出这副颓废的姿态。你说说你,光知道天天窝在自己院子里逃避,有用吗?你有那闲功夫还不如快点打听到晴晴的下落,自己去找回来。” 这话,陆夫人早在八月十六的晚上就想说出口了,只是那天为了照顾他的心情,忍下了。可是都过去这么些时日了,还是半点长进都没有,真真令人恨铁不成钢。 陆潇木然地点了点头,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安平套好了三驾马车,洛枫摆了摆手:“不必这么兴师动众,两辆车也尽够了。他们三兄弟一辆,我和然然还有这小子一起。”说着还指了指沈熙遥。 若是安排三辆,怎么安排好像都不是太合适,重点是,某个人应该会相当失望了。 沈熙遥既没什么立场单独与舒墨然共乘,可与陆渊凑一起也没什么乐趣,而且他跟陆潇不熟啊。 而且看陆潇也一脸失魂落魄大受打击的模样,估计也没多少心情与他闲话家常。 所以沈熙遥虽然怨念身边太过显眼的闲杂人等——他只想跟他心爱的姑娘单独出行,才不愿意这老顽童跟着瞎掺和——不过将陆渊踢出去这样的安排尚可。 所以干脆拈起了小桌上时兴的糕点,再倒了一杯茶,就这么吃吃喝喝度过了无言的一路。 刚到山脚,陆渊便驾着马车兀自往城中西南方向跑去,那里,或许是南飞旭在宛陵除扶风山庄之外最熟悉不过的地方了。 舒墨然一行人则先去了颐寿坊。 当时她虽然将它挂靠在陆家名下,但实际上却是她与陆渊各自出了一半的银钱,也算是她的产业。 因着重阳将至,熙熙攘攘的街道小巷都装饰得甚是喜庆,宛陵的山水闻名大宁朝,就连外邦都有所耳闻,民风又开放,江湖、朝堂与民间在这得到了融合。 且重阳素有登高的习俗,纵观整个江南,宛陵是个不错的选择。是以城中来来往往也多了很多外乡人,其中还不乏一部分江湖人士。 可今日这人也忒多了,尤其是江湖各路人马,简直多到有点反常,在大街上十步一顿五步一回头都能看见个把或背着长剑或耍着大刀的壮士。 颐寿坊也高朋满座,热闹非凡,好几个跑堂的都忙得脚不沾地,舒墨然直接去找掌柜的:“王叔,怎么今日城中突然多了这么多人?” “这不,九九重阳快到了嘛,大傢伙儿都愿意来登个高寻个好兆头。”王掌柜合上了帐本,将他们引至后院,“少夫人,你们略坐坐。” 然后接着方才的话,“我听说,过几日武林盟主还会来这,举办新一届的武林大会,放言要根据比试上的表现,挑选出下一届武林盟主的人选。” 按照江湖规矩,武林盟主之位,自来便是能者居之。 之所以如今形成了傅义一言堂的局势,全是因为他这些年来表现得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义薄云天、广施善缘,赢得了武林正道多数门派的尊重,几乎到了唯他马首是瞻的程度,尤以江南一带最甚。 剩下那些,要么是早已退隐的势力,如同陆家的扶风山庄,要么是些小门小派,在傅义眼里也不成气候,就算不服,也激不起多大的水花儿。 “那这段时间,烦劳大家多多费心,轻易不要去得罪与人,习武之人多的是鲁莽之辈,多多加派人手看顾着些。”想起刚才一路走来所见之景,舒墨然不自觉皱了皱秀丽的眉头,郑重吩咐道。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心头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希望是她想多了吧。 “少夫人,这两位贵客可需要用点什么东西?”王掌柜笑得和蔼。 可惜沈熙遥却并没有太给面子:“不用了,我们上次来过,走吧。”语气冷得都快掉出冰碴子了。 王掌柜一顿尴尬,这人怎的对少夫人这般无理,从自己说话开始脸上就没有半分好脸色,说话也冷冰冰的。 好在洛枫挺会看人,知晓沈熙遥心中怕是嫌弃自己一直跟着,在这又听到一连好几声“少夫人”,所以心情不大美妙。 遂笑了笑:“他不要我要,前几日在你们这尝了一盅甜汤,忘了叫什么名儿,挺对我老头子的脾胃,今儿也不拘什么,捡两样甜烂型的甜点甜汤之类的送来便可。” “师父,你都一大把年纪了,不宜多吃甜食。”沈熙遥这话听在洛枫耳朵里格外欠揍,虽然他自己老是自称老头子,可若是别人拿这句话杵他,他八成会跟你急。
第39页 “你个毛头小子不懂就别乱说,甜有补虚、和中、缓急、调和药品性的作用,是补益的佳选之品。”洛枫干脆掉起了书袋,“还有啊,上次也不知道是谁,非要抢我的桂花糖蒸栗粉糕。” “那么腻膈碍胃的东西,我才不喜欢呢。”抛开外在因素不谈,沈熙遥当真不喜欢那些过于甜腻的东西,只不过因为那是她最爱的甜糕而已。 “就让陈姨做她最拿手的金瓜芋泥和膏烧白果吧,再上一盅生果清润甜汤、一碟凉拌莴笋并一道香菇豆腐吧,解解腻。”舒墨然许久没有听到他们师徒这样相互抬槓了,很是怀念。片刻前积压在心里的不快暂时消散。 陈娘子就是先前林晴欲拜其为师的那个苦命厨娘,舒墨然很是爱重她的为人,再加上也和林晴一道跟着她学过些许时日,这么一来二去的,俩人也便亲近起来,便对她以陈姨相称。 陈娘子囿于身份有别,本是不受的,但禁不住舒墨然的劝说,也就默认了这句姨,自此待舒墨然以及颐寿坊也更加上心些。 “师父自己就是医者,这种事情还用得着你操心?”但对沈熙遥,舒墨然依旧没好气地斜睨了他一眼,“既然师兄没兴趣,坐在这也没什么意思,那就请师兄先去外头逛一逛,临走再帮我叫人送两副碗筷来。” 既然沈熙遥不稀罕,那就不必考虑他的份了。 说完,看沈熙遥就像黏在板凳上似的,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舒墨然索性把头转向了另一边,又说:“算了,我去后厨看看,你们在这先等着。” 你不走我走,看着就气结。 “还是我过去吧,你俩在这先聊一聊。”洛枫将她肩膀按下,用眼神示意沈熙遥:“你有话给我好好说啊!老子好不容易给你制造的机会,可别搞砸了。” 然后抢先一步奔向后厨,腿脚相当灵活,一点儿也看不出这已经是一个年逾半百的人了。 哪想沈熙遥却直接牵着舒墨然从后门走了,等洛枫和陈秀娘返回的时候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只有桌上留着两副尚未用滚水汆烫过的碗碟竹筷。 沈熙遥攥着舒墨然的手腕,走了长长的一段路也不松开。舒墨然没有挣扎,也高兴不起来,一路上都神色恹恹的。 兴许世人都有这样的想法,都更愿意在自己所在意之人的心中树立起更好的形象,所以她迫切想与他们分享着自己的倾注了心血的颐寿坊,未尝没有想要得到师父和沈熙遥的认可与夸赞之意。 可是沈熙遥却神色淡淡的,还紧绷着一张脸,抿着嘴角似乎不太乐意多待的样子,连对她都没有一丝笑意。 习惯了他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柔情满怀的样子,骤然见他垂着脸,这让她十分不适应。 直到沈熙遥支支吾吾地说:“你爱甜食,也不是非得选颐寿坊,我们,我们可以去雅清楼,我尝过那里的味道,你一定会喜欢。” 这番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有点立不住脚,颐寿坊是她开的,二选一的话,她自然是钟爱颐寿坊,只是,他坐在那儿,的确很不是滋味儿。 他这么一说,舒墨然越发觉得他不喜欢她的铺子,虽然她也喜欢雅清楼,但自己的心血被人这么嫌弃,她怎么可能不在意。 “放开!”舒墨然狠厉地开口,将自己的柔荑从他掌中用力抽出,转头就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沈熙遥这下倒是反应极快地追上去,眼看她又要到颐寿坊,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将她带至一条寂静的羊肠小道。 刚放下,她似又要拔腿就离开,沈熙遥强势地搂过她的腰肢,掌心的温柔贴烫着轻薄布料下的肌肤。 “你难道要我一直去听他们一口一个少夫人地称唿你,来给我自己添堵不成?”他轻轻颳了刮她高挺的鼻樑,“在我心里 ,我的然然自然是样样皆好的,你若喜欢,以后我们大可以在天下开遍,属于我们的铺子。” 头顶的桂花树,在清风的抚摸下,散发出丝丝甜香。 作者有话要说: 我酝酿了一个大场面,但是越写好像越发现还没到......既然这样,那我觉得下一章干脆来倒点狗粮吧 第24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捉虫 “就因为这个?”舒墨然啼笑皆非,心里仿佛被蜜糖沁过一样,甜丝丝的。 “原来你是个醋罈子呀。”舒墨然吐气如兰地又添了一句,因为离得近,气息尽数喷洒在沈熙遥脸上,有种痒痒的感觉。 一颦一笑间,腰间的布料又与沈熙遥的掌心摩擦了几下,那一块地方迅速升温。空气中又瀰漫着独属于桂花的清甜之香,令人不由得想去探索,她是不是也这么甜美可口。 鬼使神差地,他将一只手从她腰后抽出,改为轻轻勾起她的下巴,在她神采飞扬的眼神的注视下,低头含住了她柔软的唇珠。 沈熙遥吮吸、吞吐着她清凉的下唇,继而辗转到了嘴角和上唇,绕了一个圈之后復又回到原地。 吻着吻着,沈熙遥一手扣住舒墨然的腰,将她转了一个方向,变成了背靠在那株丹桂树足有大碗口粗的树干上,动作间拉扯到了舒墨然的唇瓣,不痛但却给了他偷袭的便利。 舌尖在她微张的樱唇上细细密密地舔过,舔开她因为惊讶而稍稍打开的牙关,在口腔内横扫、攻城略地。
第40页 由于顾忌着会有人经过,舒墨然用双手抵在他胸前,脑袋往后仰了仰,小声说了句“等下有人”想要提醒他。 结果沈熙遥好像是要惩罚她不专注,更加变本加厉地禁锢着她的腰,一手护在她脑后,防止被树枝刮蹭到,嘴下力度也加大,紧紧地封住她的唇,叫她只能发出几句“唔”的闷声。 渐渐地,舒墨然觉得腿脚越来越软,多亏腰上的手和身后的树干,她才没有摔倒在地。抵在沈熙遥胸前的两只手也无力地垂下,缓缓回抱住他精瘦而硬邦邦的腰身,承受着他一下又一下的亲吻。 乘着风和摇晃,桂花飘落在树下之人的头顶、肩上、颈间以及二人贴合得密不可分的双唇之间。 沈熙遥尝到了桂花的蜜味,又循着滑落的花瓣,细密又轻柔的吻一点一点地移至舒墨然的颈项,温柔地啃咬着。 舒墨然感受到来自脖颈的一阵清凉,湿濡的触感将她神游天外的灵魂唤了回来,趁着还未亲到锁骨的位置,将身前之人的头颅推离开来,重新合拢领口。 被打断的沈熙遥满脸都写着“意犹未尽”四个大字,不过他也知道方才的确是他鲁莽了,为她理了理微皱的衣襟。 经过刚刚的一番情动,舒墨然的髮髻有点散乱,鬓边垂下一缕青丝,末梢微微卷翘,看起来竟别有一种凌乱而不失别致的美。 幸好这条路平时人烟稀少,不然要是被人撞见刚才荒诞而放肆的一幕,就该落人话柄了。 没办法,看到这么诱人的她,他就怎么吻都吻不够,再加上又误打误撞地进了这条小道,可不就是天赐良机。 不过,面对舒墨然此时控诉的眼神,他也不能让她误会他早有预谋。 “来,我帮你略整理整理仪容。”沈熙遥小心地拂去停留在她发顶的细碎花瓣,拈起颊边那小小一撮的碎发,勾在她的耳后,又将歪了一点的簪子给扶正。 视线落在那朵永不凋零的白玉兰上,沈熙遥餍足地点了点头,她果然喜欢它,它果然很配她,将她衬得愈加典雅了,搭配着眉间精巧的翠钿,整个人看起来端庄而不失活力,明艷又不显庸俗。 舒墨然就乖乖地立在那儿,像个布娃娃似的任他摆弄。 远远听见有人朝这边行来,舒墨然耷拉在身侧的手主动牵上他的,往东边的雅清楼走去。 雅清楼里,客人倒是比上次和洛枫、南飞旭一起来的时候要多了许多,但还是比不上颐寿坊的热闹,曾经在茶楼酒家中地位超然、独占鰲头的雅清楼终究还是明显败给了后来居上的颐寿坊。 之前在这说书的先生早已投奔颐寿坊,只留下一对爷孙在台上表演。 拉二胡的老爷子眼睛似乎不大好使,双眼无神,眼珠一动也不动,唱小曲儿的孙女倒是长得一副还算清丽的容貌,只是眉宇间化不开的惆怅愣是将那份美给沖淡几分。 今次来了那么多江湖人士,舒墨然也不大愿意在一楼大厅跟一众臭汗熏天的人挤在一处,楼上雅间又早已满客,台上的小曲儿她也不耐烦听,本不欲多留。 不过自己倒很是爱吃这家的点心,遂临窗找了张桌子坐下,叫了一碟鸡豆糕、一碟三层玉带糕和一壶洛神罗汉果清茶,好歹能透透气。 没多大一会儿,这几样就上齐了,看到沈熙遥先是给舒墨然的小碟子里夹了一块玉带糕,才倒了两杯果茶置于一旁。 小二朗声笑道:“这位公子对尊夫人可真好,夫人您可太有福气了。二位慢用,祝你们百年好合。” 上次见这位公子还无精打采的,今天就笑得如同天空的日光一样明媚,身边还跟了个美娇娘,梳着已嫁妇人的髮式,这俩人必定是新婚蜜月的小夫妻,小二心想,多说几句吉祥话总是不会出错的。 “就沖他这机灵的小脑袋瓜和那张能说会道的嘴,雅清楼的东家也给给他涨月钱。” 起码沈熙遥就挺欣赏他,除了小二本身的长相就令人觉得憨厚老实,不可否认,还是那声“夫人”和那句“百年好合”最合自己心意。 “现在还不是你夫人吧,你且有的等呢。” “你别忘了,我们可是有婚约在身的,再名正言顺不过,他说的,那是迟早的事儿。不然,你还想做谁的夫人?”沈熙遥飞快地说,“别提那个人。” 得,直接连陆渊的名字都不愿提起了。 “我可是记得,二皇子殿下您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定,那么我们之间的婚约也大可不作数了。” 舒墨然将口中塞得满是美食,两颊鼓起来真像一只认真进食的小仓鼠般可爱,但说出来的话却听得沈熙遥想敲她的头。 沉浸在久违的欢声笑语里的沈熙遥与舒墨然没有发现,不远处一个人从他们刚进门的那一刻起,就注意到了二人,并将他们方才所言,一字不漏地记在了心底。 在他们走后,又静坐了约摸一柱香的时间,那人才在桌上放下一小锭碎银,抓起随身携带的剑悄然离去,转瞬淹没在人海。 作者有话要说: 初七了,是不是要上班的上班,找工作的找工作了? 时间过得真快,后天晚上十二点就到春节双周榜的截止日期了,还好更完这章之后,四万的榜单我就只剩五千了。
第41页 希望接下来我还能有榜给我上,最好是个好榜! 第25章 望远行(捉虫) 只见那人来到一间客栈,不理会小二的笑脸相迎,直接上了二楼,停在最里边那间天字一号房门前,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未发现有何异样之后才敲开了房门,而后迅速关紧。 里面早就坐了一个身穿湛蓝色常服的中年男子,看到来人,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不是跟你说了,无事不要来寻我?有这闲工夫,不如想想如何应对七日之后的比试。” 话间似有指责以及被人打扰的不喜,不过面容倒是一片慈和。 这男子还与方才上楼之人的面貌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多了份温润与沉稳,就像一颗被鲛绡包裹着的也明珠那样,灿烂又收敛着锋芒,不至于太过耀眼。 查德一看,举手投足之间都像极了一个儒雅的书生,但不知是不是因着把玩在手中的飞镖,使得他又比寻常文人多了几分侠气与豪气。 来人恭敬地垂眸,握住手中剑一拱手:“爹,孩儿刚刚在一处茶馆无意间遇到一个人——朝廷久寻未果、下落不明的二皇子。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他们看上去关系颇为亲近。” 父亲与京中那位贵人不说交情,也算是盟友,与那位有关之事,他不自觉也会多注意到一些。 “当真?你又不认识,如何知晓那人身份。”若果真如此,怕是有点麻烦了。 “我亲耳听到他们在聊,他们说起了年初的那场战事,好似还提及了什么婚约。”年轻人斩钉截铁,以他的耳力,听清他们谈及的内容完全不在话下。 “与他们同行的可还有其他人?尤其是男子。”中年男人神色渐暗,开口带了点着急。 年轻人摇了摇头,在中年人再三描述他们长相询问之后,几乎可以确定儿子所听非虚,那人的确是沈熙遥没错。 倘若沈熙遥安然无恙,南飞旭是否也毫髮无伤? 按理来说,沈熙遥一介皇子,不论生死都同他一个江湖人没多大关系。 但数月前他曾打算派人刺杀南飞旭,布局的时候,据行动的人后来所报,与他们一起的还有另外一批人,他查过去的同时,对方也在查他们。 于是两方一合计,就达成了共识,结为两相互利互助的盟友,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那人倒也信守承诺,期间又展开了几次合作,也还算愉快。 沈熙遥与南飞旭二人的事情正关乎他们双方,所以不可不重视。 正这么想着,门外又响起了熟悉的敲门声,伴随着一句:“是我”。在得到中年人同意之后也进来了。 此人身穿一袭灰衣,半佝偻着腰,浑浊的眼睛也不大有神,整个人看起来略显沧桑。 如果陆渊舒墨然在这,便会惊讶地发现,这正是扶风山庄今日告了病假的管家王安。 王安小声又详细地禀告了陆家的近况,在得知南飞旭与陆渊的师弟师父一同回来之后,他收起手中银镖,轻“呲”了一声,正色道:“运气还挺好,居然只是失忆了。” 叫人辨不清他到底是在忧虑、不屑还是遗憾。 着湛蓝衣裳的中年男人略沉思了一会儿,对王安说:“你先回去,注意别打草惊蛇。三日后我会再联繫你的。” 待王安出门后,他嘱咐年轻人:“你仍然如常便可,好好修习自身武艺,别误了大事。至于此事,我自有安排,你别沾上它。” “是,那孩儿就先告退了。”他一向听从父命,转身便要往外走去。 “等等,你帮我用飞鸽给那位传封信,好叫他早做防备。”中年人微微颔首,研开桌上墨,提笔写了张不起眼的小纸条,卷在一个小筒中,用蜡密封之后,交与年轻人。 年轻人双手接过之后,将它揣在怀里,才又背起重剑离开了。 只留下那个中年男子,眉头紧蹙,缓了缓后才终于下定决心,稍显阴鸷的表情与方才的温润如玉判若两人。 ** 陆渊这边驱车来到西南郊外的一片桃花林,已至九月,林子里既没有形容娇艷的花儿,也没有口感鲜美的果子,有的只是遍地的野草、空中飘零的枝叶以及入目可见满林的苍翠。 “这里本不是这幅样貌,皆因小时候我们嘴馋爱吃桃,爹娘才命了建了这桃园,我们也捣乱似的动了动手。从那以后就更喜欢来这玩耍了,你还曾说,待你有了喜欢的姑娘,要带她来吃你亲手种下的果子呢。”陆渊介绍道。 又顺手指了指前面,“喏,哪儿有个鞦韆的一株是晴晴的,旁边是我们的,就连小师妹都种了一株小苗。” 南飞旭听了没什么波动,陆潇的脸色在听到林晴的名字之后,却又白上了一白。 他想起那个小小的女童,刚经歷新丧之后,被他爹牵着进了陆家。 一开始她打量着那陌生的一切,看向所有人的眼神惴都惴不安的,像一头随时会受到惊吓的小兽,说话软软糯糯的,声音细细的,令人疼惜。 陆父陆母怜惜她,让陆渊他们兄弟几个也都对这个妹妹好一点,久而久之,她才胆子稍大了起来,渐渐养成后来外放的性子。 可是如今,她就像一朵受伤的含羞草,将所有人都阻隔在外……
第42页 不顾哥哥的喋喋不休,出言告辞:“哥,我想起来跟柳宸约好了今日会面,就不奉陪了。” 说完不等陆渊的回应,果断转身,将那几株笑得花枝招展的桃树抛在身后,前往城中。 陆渊也不在意,继续喋喋不休地领着南飞旭在那一带到处逛逛。 陆潇原是随口胡诌的一个藉口,从桃花林出来,没想到刚入城门就看见君临牵着一匹黑马,正和柳宸在说着什么。 待他走近,君临早已翻身上马,扬尘而去,只留给他一人一马的背影。 瞥见陆潇,柳宸先一步走上前去:“这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你人影儿,今儿难得出来,咱们可以小酌几杯。就去你嫂子的颐寿坊吧,又近,菜式又全,除了药膳,还有很多家常小菜、宴客大菜。” 边说就边直接上手,轻佻地搂过陆渊脖子,一走一拽地将人拽到了长乐坊的大街上。 进了颐寿坊之后拍了拍手,挑了挑肩后黑髮,拉了拉袖子,招来一个小二问到:“二楼雅间可还有空位?” 旁边一个身穿黑色短打的少年高声倒喝:“你看看这场面,像是还有雅间的样子么?你们这些公子哥儿也忒讲究,不过就是吃个饭喝杯酒,还非得摆谱要什么包厢。” 这个少年一看就是行走江湖的练家子,这些在他眼里已经算是骄奢的陋习了。本来嘛,不过就是歇歇脚补补体力,在哪儿不是休息,还非得要个小隔间,什么心态?他很是看不惯。 柳宸不在意这人说话的不客气,陆潇也懒得抬眼看他,王掌柜倒是循着声音看到了俩人,摆手让小二先去别桌忙活。 自己上前去:“二公子,柳公子,方才和少夫人一道来的有个洛前辈,此刻正在后院,您二位要不去哪儿,还略安静些。” 过去之后只瞧见了洛枫和陈秀娘对坐在桌前,洛枫还连连摇头。 听到王掌柜引路的声音,陈娘子站了起来:“掌柜的,夫人出去买东西了。” 又对陆潇柳宸说:“二位少爷可要用些什么酒菜?” “炒两个够辣的下酒菜再来一壶竹叶青就行。”柳宸率先出言,拉过陆潇,“这么久不见,怎么也没得个笑脸相迎,年纪轻轻的何苦做出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儿。” 陆潇依旧不语,只是坐下。 往日里陆潇最爱调节气氛,如今他没有丝毫要开口的意思,这个光荣的任务便落到了柳宸头上,再加上洛枫也是个喜动不喜静的,一来二去地,柳宸就和洛枫聊开了。 “刚刚有个小伙子还来这儿打听人呢,聊了没几句,得到答案之后二话不说就拔腿跑了,也忒急了点,只可惜我刚聊在兴头上呢就断了。”洛枫想着他猴急的样,很是有趣,“还好你们来了。” “洛神医您也略讲讲理,那可是人家心上人的下落,能不着急吗?要不是这颐寿坊暂时还离不得我,我这身体也经不住长途跋涉的,我当初也跟晴晴一道儿北上了。”陈秀娘用一张紫檀木托盘,端着刚炒好的小菜,走到门口就听见洛枫的话,忍不住开口道。 闻言,陆潇这才抛弃了恹恹的脸色,双目仿佛两盏油灯,终于点上了火,里面有了流动的光彩,还有不停跃动着的希冀。 “陈姨,您方才说什么?谁的下落,是晴晴吗?是我表妹吗?”生怕她给出否定的答案,他露出卑微的祈求。 “是啊。”陈娘子平静地说,“不知君临少爷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我就告诉他了。” 当时林晴离开宛陵之前,其实偷偷来颐寿坊找过她,说想带她一起去即墨游览一番,领略领略北国风光。 不过她想着北边的冬季天寒地冻的,她这老寒腿估计受不了,且现下这边也少不了需要她,便没同意,只说不如待来年开春,再一同前往。 林晴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彼时您若得空,可再来寻我,我和轻烟,在即墨等着您。” 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后院,在轻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车轮一圈一圈地转着,将伤心客载向远方。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来求一波收藏,谢谢! 第26章 且走且停 官道上一辆灰扑扑的马车不起眼地慢行着,驾车的是一个干瘦的小伙子,一张嘴却是稍显稚嫩的嗓音:“公子,前方有个摆茶水的小摊,要不我们过去打一壶茶水留与路上解解渴吧。” 帘后露出一张不谙世事的脸,一个白衣少年启唇轻笑道:“我们一起下去坐坐吧,一路上尽啃些干粮,日日夜夜也只能我们两个作伴,终归无趣了点,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有点儿人气的歇脚之处,不妨过去凑凑热闹解解闷也好。” 不大的茶肆仅能容下两张桌子和几条长板凳,一桿写着硕大“茶”字的幡旗,是那种淡雅又显旧的青黄色,十分耐看。 布帛随风招摇着,远远就映入过往之人的眼帘,在烈日炎炎里给人一种清凉生津的快感,驱使人不由自主就想在此处停下,即使只是喝一碗一文钱的粗茶,却仿似胜过清风明月。 “大哥,劳烦给我们哥俩两碗茶,借贵宝地略凉快凉快。”白衣少年下了车进入茶棚之后,拽住小伙子想擦拭的手,直接拉出一张长凳,抬起右手将身后袍子一撩,一屁股坐下。一边不往用划开手中摺扇来扇风,还不忘对身后的人招了招手,“愣着干嘛?坐。”
第43页 那瘦小伙听话地坐在右手边,保持着距离,与少年同桌而坐这件事,好像令他不是很自在。 少年身上的月白长袍被洗得半旧,看上去颇为淳朴,那双眼睛却迸发出闪亮的光芒,使得整个人看上去似乎被什么特殊的光芒笼罩着,叫人极易忽视其低调的穿着,不会去想这个少年身上的怪异之处,只记住了那双会说话的眸子。 棚里来了这两个看起来就好说话的半大少年,看起来就很舒服,俩人有心凑热闹,周遭人也乐得攀谈,这不,茶还没喝上,倒先聊开了。 煮茶的大哥迅速端来两大碗澄澈的茶水,水里漂浮着几粒细碎的茶叶,还有些许茶沫沉在碗底,看着不是太好,不过来这里的人也不是为了品茶,解解渴罢了,所以并不是很介意。 “这位大哥,请问此处是何地,离即墨相去几何?”少年饮了一口,果然甘甜清冽,想不到这山野的大碗茶,卖相虽不大中看,居然也有这般难得的滋味,夸张来说,这手艺不输雅清楼了。 “沿着这条小路,直走一二十里便是冷阳郡了,至于即墨,那还远得很哩。”一个笑得憨厚的男人又灌了一口茶说,“敢问小兄弟去即墨所为何事?若是不急,咱们倒是可以一道前行。” “实不相瞒,小弟此去,一是为了拜访家父的一位故友,二来也是久闻即墨的美名,想亲自前去见识一二。”对后半句置若罔闻,没有作答。二人虽然不急,但是也不好贸然就跟着他们一起动身。 “正好过几日我要押一趟镖去那儿,到时可顺带捎你二人一程。”言下之意,不麻烦。 原来是个镖师,看他也不似歹人,只是倘或跟着镖局车队,他们二人的身份,总归不大方便的。 少年犹豫地谢绝:“谢过大哥好意,只是...” 他话未说完,便被坐在那人身边扭来扭去的另一个稍微更矮小的青涩少年打断:“我大哥不是坏人,他很厉害的,有他保护我们,什么都不用怕!” 说着还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这样就能增强可信度了,然后凑到他身侧,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姐姐,只有你们两个姑娘去那么远的地方,这一路上太危险了,我不放心。好姐姐,你就当陪陪我,给我做个伴儿如何?” 原来这人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女儿身?少年,哦不,是这个姑娘脸上一阵窘意,人家明明早就看出了自己不是男儿,偏她还自得地以为女扮男装能够瞒天过海,自称“小弟”称得欢快。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行走江湖一贯喜欢扮做少年郎的,你可别看我小,但我比你有经验多了。”这个少女笑得烂漫,看着令人颇有好感。 原来这也是个女娇娥,怪道这么娇小。 “小——公子,这位小哥说得有点道理,我们要不还是跟着镖车一道儿吧。”方才赶车的瘦小伙,不,这也是个姑娘,点头贊同。之前是她欠考虑了,没有想这么多,万一在半路当真遇上些许不测,她万死也难辞其咎,将来有何颜面去地下见已故的老爷夫人。 况且以她多年服侍主子学来的看人的本事,这个小姑娘根本不想有何恶意之人,纯粹就是如她所言,出自一片好意再加上想多个能说话的伴儿罢了。 白皙少年想了想,正是此理,于是谢过小姑娘的好意之后答应了,又轻轻揪了揪右边这个忠心耿耿的小丫鬟垂在脑后的髮带,笑着说:“你们两个真是小机灵鬼呢。” 这相处间透露着亲昵的主僕二人正是林晴与轻烟。 她们一路走走停停,出发已经大半个月了,却依旧还停留在江南的山光水色里。 ** 起初,林晴确实想着尽快逃离宛陵,所以在下定决心之后连夜便收拾包袱,天亮,待陆夫人舒墨然一行人前去参加婚宴之后,她假借去为容音补送贺礼的由头,行迹自然地下了亭山。 临走前去了趟颐寿坊找陈秀娘,在得到她的婉拒之后,她毅然决然告辞。 骤然被问及是否愿意同去千里之外的即墨,陈秀娘还未反应过来这其中的反常。林晴为何突然兴起了这个念头,又为何作男儿打扮? 但后来陆家也没有林晴的什么消息传出,她也就不曾放在心上,也不清楚林晴所言到底只是兴之所至还是当真付诸行动了,她只不过就是受了陆家恩惠的一个小小厨娘,不方便过多关心主家的家事。 还是今日不知怎的,君临听到有人说八月十六那日,曾在此地见过林晴,这才想起前来颐寿坊询问。得知她此行的目的地之后,二话不说就走了。 就像此刻,陆潇偶然知悉她可能在的地方,内心万分焦急,也按耐不住地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白天的时候去喝喜酒了,还和姑姑她们去陪奶奶聊天了,然后晚上我们一家人又和外婆以及舅舅家的亲戚一起吃饭吃到比较晚,明天(或许应该说今天了)又要早点起来去做客,所以这章就不肥。 不过我算了算,四万的榜单字数倒是已经达成了,那我就先睡觉了。 然后下一章可能会有点乐呵?想了个小剧场,放在下一章吧,这章好像不太合适。 求收藏呀,么么哒~ 第27章 重温欢乐(捉虫)
第44页 陆潇仅仅撂下一句:“洛前辈,我先走一步。”就直接出了颐寿坊,心道:“绝对不能叫君临抢了先。” 立时回陆家,一面打发身旁小厮收拾三二换洗衣物,准备再准备一匹快马、一些干粮,并去帐房支取些盘缠,一面来到陶然居向父母辞行。 “晴晴有消息了?你要亲自去劝回来?”正在陶然居念叨着儿女大事的陆夫人,在得知陆潇说要前往即墨的时候,不可谓不吃惊,这还是她那个没心没肺的儿子吗? “是的,她一个女孩子家出门在外,我怕时间久了不安全,而且她生我的气,还得我自己去找回来。”重点是君临那头狼也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不着紧怎么行? “你知道就好,我可告诉你,你一定得把她给我带回来,我还指望着喝你们的喜酒呢?”陆夫人深感欣慰。 “好的,爹、娘,我一定尽早回来,你们不妨先准备好吧。”陆潇咧着嘴,重重地点了下头,准备什么?当然是准备他和林晴的婚礼。光是想想那场面,就乐呵得合不拢嘴。 看陆潇就要往外走,陆长风叫住了他,出言道:“你先别那么自信,不是说君家小子也去了,你们各凭本事吧,谁叫你当初伤了人家的心,倘或不待见你,也是正常的,不许欺负晴晴。”谁说人家一定会在原地等他,还得先在心里有个底才好。 “我一定不辱使命,您二老就在家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就算她因为恼他而不待见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哄回来就是喽,他也不是那等脸皮薄如蝉翼的羞怯人,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冷脸热脸没见识过?实在不行就死缠烂打。 陆潇垂眸,敛去眼中雀跃和心内想的那些不要脸的招数,朝陆长风夫妇郑重地拱一拱手,这才出了陶然居。 陆潇向陆长风夫妇报备的时间里,身边的小厮早就打点好一切,在二门外候着了。陆潇走上前去,一把夺过小厮手中包袱和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向山下快马加鞭驰骋而去。 ** 舒墨然这边,与沈熙遥一同离开了雅清楼,随意在街上漫步。 幸好舒墨然平常出门都乘坐马车,除了陆家以及颐寿坊的人,也没多少人知道她就是陆家的少夫人,是以和别的男子走在街上也并不用担心传出什么难听的风言风语。 大老远就被一声“卖冰糖葫芦嘞~”的吆喝声吸引,二人循着那响亮又粗犷的叫卖声,来到一个卖糖葫芦的中年大叔面前。 穿在签子上的海棠果和山楂都红得那么张扬,外面包着的那层糖衣晶莹剔透,鲜艷欲滴的红色在阳光的照耀下那么璀璨又那么诱人,况且舒墨然本就对这些甜甜的小食比较感兴趣,顿时就有点走不动道儿了。 “老闆,我要一串糖葫芦。”舒墨然比了两根手指,笑得狡黠。 “都多大的人了,还吃这种小孩子的玩意儿。”沈熙遥嘴上这么说,手上掏钱的动作又不见丝毫犹豫。他状似无奈地掏钱,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的嫌弃,说话的语气中也是满满的宠溺。 不待沈熙遥把钱递到人家手上,她就已经咬下一颗果子:“嘶~真酸。”说着作出一副被酸得龇牙咧嘴的表情。 “遥师兄,你买的,你尝尝。”不待他拒绝就直接往他手上塞了一串,还用期待的眼神盯着他。 面对她那样的眼神,他无法拒绝,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一咬牙,大义凛然地咬了一颗山楂。 然后发现,预料之中的酸感没有袭来,反倒是满口的甜,却又是恰到好处的那种,不会过分甜腻。 看她得逞的神情,才知道自己又被她耍了,她明知道自己不喜欢甜食,所以骗他吃了这个很“酸”的糖葫芦,故意想看他被糖齁住后纠结的表情。 舒墨然也是突发奇想,想到以往每次他不小心吃到很甜的东西之后,那明明想吐出来但还是皱着眉头慢慢往下咽的样子,觉得很是好玩。 结果这次,她失望了,没有看到预料之中矛盾的表情,反而看到他一双桃花眼都弯弯的,脸上的肌肉也柔和下来,整个人看上去居然有点享受其中的意思。 他,不是最厌糖葫芦这种东西的吗? 就在舒墨然这么想着的一会儿间隙,又一个小果子不知不觉地进到他的嘴里。 “老闆,麻烦再给我来一串。”看一旁的沈熙遥像是魔怔了似的,舒墨然也不管他,自己摸出了三文钱,好与老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嘞,您请拿好。我就说,我家的糖葫芦最是酸甜可口,怎么就到了酸倒牙的地步。”那人送了一口气,笑得满脸褶子地把钱揣到了兜里。 那人又摘下一串递到舒墨然跟前,舒墨然笑眯眯地接过。既然他喜欢吃,就让他吃个够。 但其实,沈熙遥并不是突然就变了口味,只不过是许久没有见识过她这般浑身上下都活过来似的模样,所以这不算坏心眼的小心机,他乐得纵容。 去年她遭逢巨变,自是没有好心情,后来他们二人又分离,他更是只能与她在梦里相见。 即使是前不久他们再次相逢,可她已经习惯了端着陆少夫人的身份,谨言慎行,看上去给人一种沉稳大气的感觉,可是却少了几分娇憨与灵动。
第45页 那份懂事和稳重,他瞧在眼里,看得心疼。 仔细算起来,他足有半年多将近一年没有看见她如此发自内心展露出的真实又轻松的笑容了。 所以刚刚她倏忽一笑,他不自觉又往肚子里咽下了一颗红果子,入喉没有半点不适或是异样的滋味,反倒像是甜到了心底,就像此刻,她给他的感觉一样。 于是,两个人一人一串不合时宜的糖葫芦,沈熙遥牵着她的手继续到处逛着,就像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地东瞧瞧西看看。 目送沈熙遥与舒墨然的背影渐行渐远,买糖葫芦的中年人不禁由衷地感嘆道:“小两口感情真好啊,看着都叫人觉得甜,唉,老了哟~年轻真好!” 不过说是轻声,舒墨然和沈熙遥还是听见了,先不说他们本就尚未走远,就是再远些,以他们的耳力,要听清楚那句调侃也是不在话下的。 舒墨然脸上热热的,拽着沈熙遥的手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嗳,然然你走那么快做什么,后面又没有老虎追你。”沈熙遥笑着嚷嚷,就这么被她拽着也不错。 接着再走了一炷香,舒墨然终于将脚步缓了下来,看着自己仍拉着沈熙遥的手,气息不稳地说:“我们这样也太让人误会了。”居然就这么走了一条街。 说着就要松开,却又被他反手一握,抓得更紧了些:“现在才想起来避嫌,晚了,这一路上的人可都看在眼里了,再说了,他说得也没错。”十分有眼力见。 沿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往城西走去,边走又边採购着一些小摊上的吃食。或是糖炒栗子、洋糖糯团、桂花糖藕之类的甜食,也有其他一些辣口的零嘴。 即使每样只买一点分量,舒墨然怀里抱着的、沈熙遥手里拎着的,也甚是引人注目。 即便是早已入秋的农历九月,宛陵的日头依旧毒辣,二人顶着炎炎烈日走了一路,吃了一路,也晒了一路,不过因为此刻陪伴在身边的人,所以没有哪怕一分一毫的难熬。 走着走着,二人又在一株苍翠的老槐树下略歇歇脚,瞥见一个小小的摊子。 上面摆放着一些木簪、木偶、面具之类的东西,连竹笛、箫、埙、笙等乐器也有几个,种类繁多,却不显杂乱。 摊主是一老一少两个人。一个年方几岁的少年,左手拿着一截木头,右手攥着一把锋利的刻刀,正低着头细细雕琢。 旁边一个头髮半白的老伯翘着一双二郎腿坐着,双手合抱在胸前,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偶尔睁开眼往少年的方向一瞥,嘴唇嗡了嗡:“认真点,别偷懒啊。” 睁开炯炯有神的眼才觉得,这人其实并不能被称之为老伯,也就比洛枫年纪稍微大点,只是那长长的的鬍子和略带银色的髮丝叫人看上去更显苍老。 少年头也不抬地回了句:“到底是谁在偷懒。”声音软软糯糯的,说出的意思半点不含煳。 说出来摆摊的是他,一来就坐在一旁打瞌睡的也是他,就这样还好意思叫自己不要偷懒。 老伯也没同他理论,又闭上眼了,嘴里念念有词:“把这些玩意儿卖了,老头子就去买糖糕和糖炒栗子吃去。”这又是一个甜食拥护者。 听得舒墨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儿,老伯再次睁开眼,看到舒墨然手上大大小小的油纸包,那香味儿直往他鼻子里钻,闻得他眼睛都直了。 舒墨然翻出一袋糖炒栗子:“老伯,您要不要尝尝这个,很好吃的。” 老伯也不跟她客气,直接动手剥开了栗子壳,一颗一颗地嚼着,抱着栗子坐在那儿,愣是给坐出了一种不羁和别样的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轻松日常,写点开心的事情,就算是缓解一下自己心里的烦闷也是好的。 第28章 挖墙脚 “二位别介意,我爷爷就是这样的人,那个多少钱,我付给你吧。”少年终于停下手上的活计,抬头问道,生怕别人觉得不礼貌。 又叮嘱那个啃栗子啃得正欢的人,“爷爷,栗子太甜了,你不能多吃哦。” “没事儿,不用,喜欢吃就好,正好我买多了,老人家很像我认识的一位长辈,我瞧着非常亲切。”便是这懂事老成的小孩儿,她都恨不得伸出手在他脸上揉一揉。小小年纪,一直板着脸作甚,白瞎了一副如此好的皮子。 舒墨然这话也不全是客套,起码这人的性情就很像她师父,倘若他哪天有了孙子,八成也是这样的。若是他在这,想来二人应当很相处得来。 “女娃娃你这夫君也忒好,给你买了这么多,哪像我老人家,吃点什么都要被孙子念叨。”他一边吃,一边半是夸赞半是抱怨地说,“不过,贵夫人貌美又心善,换做是我得了这样一个娘子,也是要捧在手心宠的。” 不消多言,摊主必定也是跟方才那个卖糖葫芦的人一样,看到她梳着妇人的髮髻,再留意到他们言行和眼神里都透露着亲昵,自然而然就将他们当成了一对儿小夫妻。 借着高大又枝繁叶茂的老槐树的遮挡,树荫下的空间本应当要比别处更为清凉一些,舒墨然却觉得浑身上下仿佛被火苗烫着了似的,尤其是脸上,热辣辣地烧了起来。 然后她面皮红了一红,将头扭向一边,故意不去看摊主的脸和沈熙遥眼中的调戏。
第46页 至于沈熙遥,本是不打算买这些小玩意儿,来这个摊位前也只是陪着舒墨然来乘凉,没想到听他说一句“贵夫人”的称唿就喜得跟什么似的,立时与这少年的爷爷热络地聊了起来。 这才知道,原来摆在这的东西,比如那些乐器一流就是爷爷制作的,面具、偶人是小孙子雕刻的,至于那些木簪之类的首饰,两人的手笔都有,不过大多还是出自少年之手。 雕刻也只是老人家曾经的一种爱好,一不小心就雕了半辈子,孙子从小就爱粘着他,耳濡目染之下,对这个也有了浓厚的兴致。 他们週游天下,恰好到了宛陵,盘缠就所剩无几了。索性宛陵这个地方繁华,他们又会点手艺,因此会做些物件摆出来售卖。 即便他们只能就地取材,然后把那些雕着玩的东西拿来卖一卖。虽然不比金银珠翠那般华美壮阔,但是胜在心思巧、花样新,这段时间倒也吸引了不少顾客。 听他们这么说,二人这才恍然大悟,怪道这小小少年一直埋头雕琢他手上的短木,还真不是玩玩。 只是,这里有好些簪子样式很是精巧,若非质地是寻常木,恐怕就是,卖上一二百、两三百两银子也是使得的,难以想像它居然是一个十岁都不到的少年的手艺。 舒墨然惊嘆于少年的心灵手巧和天赋异禀,也对那些钗环有了更深的好奇。 拈起一根黄梨木双股钗细细看,钗头雕有一蝶一花,花瓣简单却栩栩如生,尤其是那蝴蝶,羽翼上的纹路都细细地琢磨出来,仿佛下一刻它就要振翅去亲吻那美丽的花儿一样,生动极了。 看她如此喜爱这支木钗,半大少年露出了激动的笑:“姐姐你喜欢的话,那就送给你吧。” “好啊你小子,才这么点大就学会了给小姑娘送礼讨人家欢心了。”老伯用那只刚剥了栗子壳的手拍了下孙子的头,沾了他一头的碎屑,才听他接着说,“只是你好歹也看看时机,人家夫君还在身边盯着呢,你简直是讨打。” 少年嫌弃地拨开了爷爷还欲继续作乱的大掌,摇了摇脑袋要把发间的碎末晃荡下来,太影响形象了。 “姐姐,等我长大,我娶你啊,我会做好多好多漂亮的华胜,只是现在我们在外边,手里头没有材料,不如你跟着我们回去,我做给你看。”少年笑得贼兮兮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沈熙遥脸色一黑,哟呵,来个挖墙脚的都挖到他面前了,可真行,还是个小毛孩子,瞧你那笑得二五三缺的样,还是回家去吧。 当然,这话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总不好让人笑话他当真跟一个孩童计较吧。不过对于用首饰诱惑自己媳妇这件事,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于是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不就是雕个簪子刻个玩偶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会。”心上人现在簪于髻上的那支不就出自他手? 说着又用眼神警告似的瞪了少年一眼。少年不为所动,继续为舒墨然介绍其他各种各样的木偶,又说回到了华胜的点翠与烧蓝。 眼见沈熙遥的脸色有越来越黑的趋势,孙子要是继续说下去,他的脸就几乎能够跟锅底灰媲美了。 摊主这才出言制止了孙子的口若悬河,然后对沈熙遥说:“小兄弟,你们若是不嫌弃,不妨在这挑几样带回家去?” 舒墨然连忙拒绝,人家用来挣盘缠的,自己怎好平白无故就空手套走?哪怕抛开这个因素,也得考虑考虑身边这大醋罈子。 舒墨然的确很喜欢手上这枚别样风情的华胜,奈何这祖孙二人坚决不说它的价格,也没有要收银钱的打算。 舒墨然只好又从沈熙遥手上解下几个油纸包一把塞进老伯怀里:“这是我刚买的,您或许会喜欢。有缘再见吧!”才被沈熙遥半推半拽地带离了槐树底下。 舒墨然静静地看着沈熙遥气鼓鼓的样子,打趣道:“他就是一个孩子,随便说几句你还当真了?这得有多傻啊你。” “年纪小怎么了,年纪小就不知道喜欢人了?想当年我不也喜欢上你了吗?” 沈熙遥委屈巴巴地说,那帅气的容貌却做出这般模样,舒墨然笑得更欢了,捂着腹部直嚷嚷笑得肚子疼。 他们二人一走,方才摆摊的老伯就吩咐少年:“快把东西收拾收拾,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走之前还不忘摘下几个槐果笼进布袋里,准备拿去做香喷喷的槐饭来吃。 之后的两个时辰里,沈熙遥与舒墨然走马观花似的从街头走到结尾,又从这条街逛到那条街,但凡遇到卖零嘴儿的摊位,多少都要逗留一下,然后边走便吃上一二,把肚子塞得满满的,连晌午饭都省了。 待得日头将要西落,他们才心满意足地带着手上的大包小包,跨进了颐寿坊的后门。 上午那间私房里空无一人,只余下桌案的茶壶和碗碟告诉他们这里曾有人来过,也不知师父是不是也外出瞎逛凑热闹去了。 放下手中累物之后,舒墨然就想去厨房找陈秀娘问问师父的去向,还没踏过门槛,就被一个人扑了个正着。 沈熙遥看见这一幕之后,脸是彻底黑了,声音低沉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那小小的一团正是几个时辰前在老槐树下的小小少年,才刚说要挖墙角,这会儿就已经抱上了,沈熙遥恨不得拎起他的衣领把他给丢到一边儿去。
第47页 谁能告诉他,这人是怎么进来后院的? “爷爷,小爷爷,我又看见上午那个漂亮姐姐了。”因为年岁尚小个子矮,小男孩只能抱住舒墨然的腿,看到沈熙遥要打人的表情,瑟缩了一下,然后又挺了挺单薄瘦小的胸膛,大声朝外头嚷嚷,“这里还有个好可怕的哥哥,他欺负我,要打我。” 沈熙遥气结,好傢伙,这睁眼说瞎话呢吧,虽然他的确想打人,但这不是只在脑子里想想么,还欺负,这小子还抱着他媳妇儿,到底是谁欺负谁? “谁欺负你,我帮你打得他满地找牙。”未见其人,倒是先闻其声,听上去竟还有点像是洛枫的声音。 没一会儿,洛枫和男孩的爷爷并肩走了进来,看到被他抱着挪动不了步子的舒墨然,再看看坐在那暗自隐忍的沈熙遥,洛枫调侃道:“我们阿扬真是有眼光。” “师父,你们认识吗?”舒墨然率先回过神想起来问道。 “这是我师兄,不过要是跟我比起来,他就可以算是学艺不精了。”洛枫指了指槐树下所见的那个吭栗子的伯伯,轻描淡写地向他们介绍这二人的身份,又抬手指了指堵在门前的小萝蔔头,“那是你师伯的乖孙。” 介绍的同时还不忘自我吹嘘一番,舒墨然听着感觉莫名有点尴尬,要不是亲眼见识、亲身学习领会过洛枫的艺术,她都要严重怀疑神医谷的响亮名头会不会是师父到处跟人吹出来的了。 不过知道阿扬的爷爷居然是自己素未谋面的师伯之后,舒墨然终于明白,为何觉得看那人亲切了,这根本又是一个像洛枫一样的老顽童啊! 舒墨然乖巧地喊了声“师伯”“扬扬”,沈熙遥听到之后,方才的阴郁一扫而光,按照辈分,自己可就是这小子的长辈了。 于是沈熙遥也开心地叫了师伯,然后在阿扬的面前站定:“小子,快放开你婶婶。”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起来,我在第26章的作话里说想到一个小剧场,但那章还没写到,不太合适放,在我的调整之后,那个小剧场可能还要挺久之后才会出现哈~ 第29章 幽桂落芬芳 阿扬错愕地抬起头,用迷茫的眼神看向沈熙遥:“婶婶?可是我没有叔叔啊。” “你爷爷是我师伯,我是不是算你师叔,你抱着我媳妇儿,不该叫婶婶么?”沈熙遥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得意。 好复杂的关系,阿扬一时没有转过弯来,歪着脑袋想了想,又扭向舒墨然,眨了眨眼,感觉脑子更迷煳了,没明白这个笑得有点傻气兮兮的叔叔在说什么。 舒墨然在听到沈熙遥的解释之后就脸红了,朝他瞪圆了一双杏眼。 再看到阿扬用那么懵懂纠结的眼神询问自己,又迅速变换出一张温柔的面容,然后弯下腰摸了摸小阿扬的发顶:“不用理他,扬扬唤我姑姑就好。” “姑姑。”阿扬甜甜地叫着,属于小少年独有的清脆嗓音听上去非常空灵,舒墨然脸上的笑容又明艷了几分。 沈熙遥都看得呆住了,也忘了刚刚还想着去将小少年碍眼的手给扯开,就这么呆楞了半晌。 直到洛枫一句“快先进去吧,一个个都杵在这作甚。”阿扬最先反应过来,拉着舒墨然的手一蹦一跳地进了屋里,在沈熙遥对面坐下,示威似的朝对面的人咧开嘴笑得张扬。 沈熙遥越看越恼火,只有一个想法,管他是谁,太想把他丢出去了,扔得越远越好! 洛枫和苏桦随之跟着跨过门槛,在桌前一一坐下。看这情形,二人顿觉好笑。 洛枫对舒墨然说:“小然然,难得见你师伯,我就陪他们在这先行住下,左右也不过六七天的光景,重阳节就到了,我们到时候再上山去找你们一同聚一聚。” 既然如此,陆渊单独留在陆家似乎也不太妥当,与舒墨然的相处时间就又被剥夺了,对于苏扬的怨念更重了一点。要不是他们爷孙的到来,自己还能在扶风山庄住得久一些。没办法,苏桦是长辈,他也就只能把帐算在小苏扬头上。 沈熙遥能想到的,洛枫与舒墨然也能够想到,只是,洛枫觉得也不是什么坏事,现在舒墨然还拥有着陆家少夫人的名分,的确不适合总是和沈熙遥待在一块儿,尤其是在扶风山庄,日日见面,难保不被人传出些许难听的话,这于他们自己于陆家而言都不是好事。 不过,当沈熙遥掰开苏扬的小手,牵过舒墨然的就往院中走的时候,洛枫也没有阻止,有些话,的确需要他们两个人说开了去。 “我想等过了这个节,再跟伯父伯母讲我们的事情,我不想他们这个佳节过得不开心......”知道他要说什么,等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舒墨然率先开口道。 越往后声音越小,眼睑向下盖住了眼睛不敢看他,怕从他眼中看到受伤和失望,怕他以为她只顾念别人的感受而忽视他的。 要说不难受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沈熙遥也知道她的顾虑是对的,这么大的内情,陆家父母接受起来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好,听你的。”沈熙遥的心头像被一块巨石压着,吐出的字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而后轻轻拥住舒墨然,将她整个人都包裹着,幽幽地嘆了句,“我等着你嫁给我那一天。”
第48页 院墙外的树在傍晚清风的吹拂下,有淡黄色的桂花簌簌飘零,落在身上、地上,周围的空气中都萦绕着散不去的香甜之味,吸一口感觉通体舒畅,就像抱着她的感觉一样,令人留恋,不捨得放开,只想抱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又过了一会儿,舒墨然听到有人跑过来的脚步声,忙推开了沈熙遥,原来是苏扬。 “姑姑,爷爷同意了让我和你一併走,你可以带我回家吗?”苏扬得到爷爷的批准,兴高采烈得跑来徵求姑姑的意见,他喜欢这个美美的小姑姑。 “好啊,只是山上没有城中这么热闹,扬扬若是觉得无趣了你也只能在那儿等着爷爷来接你哦。” “才不会,有姑姑。”能够天天见到这么养眼的姑姑,怎会乏味? 沈熙遥:很好,小子,我看你又更不顺眼了,当着我的面儿你胆子还挺肥! 刚下山就和他们分开的陆渊、南飞旭直到现在也没有前来会合,于是最后就变成了舒墨然带着苏扬,马车往亭山的方向而去,洛枫苏桦俩人在园内相谈甚欢,只有沈熙遥,望着马车的影子越变越小,心内一阵堵塞。 对于苏扬的到来,陆夫人季氏尤其欢喜。 本想安排他住在竹清院,不过又担心他一个小孩子家,自己住一个院子会不舒服,想了想,还是问了问他的意愿。 “我能和姑姑一起住么?”苏扬略微怯怯地问,这个漂亮奶奶对自己的态度很好,自己却这么不给面子,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但还是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 “可以。”先不论苏扬本就属于长得讨喜、老天赏饭吃的那一挂,单单他这个无邪又带有请求的笑容,季氏就没有抵抗力,顺带还伸出了魔爪,往他白嫩嫩的小脸上捏了一把。 晚间席上,陆渊与南飞旭姗姗来迟,季氏问南飞旭可有想起什么,南飞旭稍微顿了顿才道:“只有些零零碎碎的片段一闪而过,我看不太真切。” 季氏点了点头,说那就好,本来也没指望他下一趟山就恢復记忆,不过能出来一些零碎片段已经算是一个大进展了,这种事情得慢慢来,急不得。然后又往苏扬的碗里搛了一筷子银芽鸡丝。 昏暗灯光下,没有人注意到南飞旭稍微有点不太自然的神色,他竟然......光这么想着,耳尖好像再次隐隐作烧。 不对不对,肯定是他现在脑子出问题了,南飞旭按了按太阳穴。 陆渊以为他因为想起一些东西而头疼:“哪里不舒服么?” 南飞旭摇了摇头:“没什么。”然后将其抛诸脑后,默不作声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 至于苏扬,从上马车开始到现在,一直都粘着舒墨然,舒墨然也很细心地照顾着他。 这个样子的舒墨然看上去仿佛被柔和的光笼罩着,颇有点贤妻良母的意思,季氏不由地再次慨嘆:“等然然出了孝期,你们争取早日给娘添个乖孙乖孙女,就更好了。” 陆渊与舒墨然都没有接话,不知道待她知道真相之后,会作何感想。 季氏迟钝,没觉得有何不对劲,陆长风却察觉到一丝不寻常,但从他们的反应看来,他看不出欢喜也看不到羞怯,实在不像是一对正常夫妻该有的表现。不过他也不打算过多掺和,也就没去点破。 离席的时候,苏扬被舒墨然何陆渊一人一只手牵着,往墨梅轩走去,月光倾洒而下,在地上拉出三个高矮不一的影子,远远望过去,就像是一家人,季氏喜滋滋地幻想着她未来孙子的模样。 进了院子,舒墨然先打发丫鬟去为小阿扬洗漱和铺床,将心中打算先与陆渊说清楚,陆渊没有异议。 “重阳节我去将师父他们接来,之后我们一同去找爹娘。” 自己爱护的小师妹能和师弟有个好结果,那是一件值得开心的喜事,至于他那蠢二弟,反正都已经採取行动了,就叫他自求多福好了。剩下的大事,也就是南飞旭的记忆,以及把当初那个背后下黑手的人给揪出来。陆渊暗暗想着。 ** 留枫园,因着洛枫和沈熙遥留在了颐寿坊,这座热闹了十几天的院落乍然又恢復到往日的寂静无声,竟显得有点空荡荡的,就如同南飞旭此刻的心境那般寥落。 其实白日里,在郊外,他并不是没有想起任何事情,也不只有他告诉陆家众人的那些零碎记忆,还有一双狠厉的眼睛和一双温柔的眼睛在脑海里快速闪现。 那双兇恶的眼他好像在哪儿见过,但又记不起来,有种熟悉又很陌生的感觉,好似近在眼前却又抓不住任何东西,令他心生焦灼。 而那双温柔的眸子,与一个人的一模一样,但却又不属于那个人,因为他从没有在那个人的脸上看到过那样多情的眼神。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南飞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冷冷的月光打在窗前,竟让他觉得亮眼,久久不能入睡。 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又回到上午所见到的那片桃林里,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将陆渊说的几段往事经歷了一遍,只不过没有参与进去,就跟看戏那样,将那些场景观赏了一遍。 明明他没有那些事情的记忆,但在梦里他却觉得那么亲切,十分怀念。 画面的最后,他还和那个人过家家,明明只是个游戏,不知为何,他面上看着平静无波,心里想的却是另外的想法。
第49页 鸡鸣时分,他自发醒来,迷迷煳煳觉得哪里怪怪的,似乎身下有点凉凉的,很不舒服,顺手一摸,亵裤果然一片湿濡,还有点黏乎乎的。 最后的梦境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思及梦中那个令他羞于启齿的妄念,他的心情又更加烦乱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开始工作,会很忙,但还是要做个日更的作者。 求收藏求包养呀~ 第30章 重阳街景(修) 很快,五六天就匆匆过去,转眼便到了万众期待的重阳节。 季氏和陆长风留在山庄,张罗着中午和晚间的家宴,季氏更是兴致沖沖地下厨说要亲自制作重阳糕。 年轻一辈的陆渊、舒墨然和南飞旭则负责前往颐寿坊,将洛枫、苏桦、沈熙遥接来。 三人下山之后直奔颐寿坊,却被沈熙遥告知师父一大早就拽着他师兄出去了,说是去城北瞧瞧武林大会的热闹,最迟午时之前,一定回来 。 对于那种混乱的场面,舒墨然并不太感兴趣,听她这么说,四人均打算随意四处走走,消磨消磨时光,总好过坐在这喝茶枯等。 城北那边,乔家的观景楼里人满为患。 往日里也就一些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或是达官显贵家的夫人小姐爱往那儿坐上一坐,不出远门不用去日头下晒着便可将宛陵城的全景尽收眼底。 今日,因着现任武林盟主许义将比武的地点定在那一带,更是方便了乔家的生意,乔家老爷对此也是喜闻乐见。 规矩是守擂制,一干人等可自由上台挑战,点到为止。而成功守擂到午时之人,便很可能是新一届的武林盟主。 为何是很可能,因为许义的意见也会影响最后的结果,所以哪怕是没有成为最后的擂主,只要对战过程中表现极佳也会有出头的机会。 本来如果按照规则,参赛者除非是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不然一般都不会让自己太快上台,大家推来推去,大会就很难进行。 但现在增加了这么一条,大家也不好表现得太过畏首畏尾,以免在许义心中留下懦弱的印象。 最先开始,上台守擂的是一个粗壮的络腮鬍大汉,手握两把笨重的斧头,倨傲地上了台,剽悍的体格就吓到了一片人。 攻擂之人前仆后继地上去,却接二连三均被他打败,若不是切磋讲究个点到为止,他们毫不怀疑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都被他给噼成了两截了。 在场的人都被他打败得差不多了,心下一片得意,见众人再没有动静,又得意地将两柄斧头舞得虎虎生风,看上去就好像是在耍两根轻巧的木棍一般。 这时候在万众瞩目下,一个年轻人背负着大伙儿殷切的期待和背后的一把重剑,一步一步缓慢地上了台阶。 双方致意之后,年轻人持剑舞出一阵剑花,令人眼花缭乱,不过两三回合之后,方才战无不胜的络腮鬍黑脸大汉就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嘴角流出一丝鲜血,像是受了内伤。 “是我轻敌了,甘拜下风。”大汉双手抱拳,说完之后抹了抹唇边血迹,强撑着下了擂台,往人群外走去。 台下响起了一阵轰鸣般的掌声和喝彩,这个年轻人真是太厉害了,那么威勐的大汉居然就这么被他给打败了。 午时降至,想来他应当会是最后的优胜者了。 虽然说获胜者不一定会是被许义所青睐的接班人,但是其他人全都惨败,唯有他和大汉两人的表现尚且可圈可点。 况且,没见那大汉已经走了么,显然这下一任盟主之位,已经是这位年轻人的囊中之物了。 年轻人嘴角压不住地上扬,只等午时一到,铜锣一敲,主位上的人一宣布,他就是名正言顺的武林盟主了。 这人正是许义的亲儿子许鸣。 许义从来就没想过将这个位子交与许家之外的人,可如果他直接将盟主之位传于自家人,恐不能服众,那么他辛辛苦苦积攒了几十年的威望便会一时扫地。 为显公平公正,只好不情愿地举行武林大会。 但无奈唯一的儿子许鸣自身学艺不精,行走江湖图个自保是没有问题的,倘若要想打败那些从四面八方前来参赛的江湖人士,他那点功底却远远不够。 而那些许家的旁支他又看不上,所以只好在这场比试中多留了两个心眼。 一个是增添的那个看比试途中的表现而定的规则,再一个就是方才横扫众敌手却被许鸣所伤的大汉。 原来,大汉是他安排的人,功力深厚又对许义忠心耿耿。 目的就是打败一切可能存在的对手,等到午时将至,没什么人前去挑战他的时候,许鸣再上去,那个大汉只需装作被他打败的样子下台便可。 为了效果逼真,许鸣先把手中招式舞得天花乱坠,唬住一部分人,也晃了一些人的眼,分了一些人的心,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剑花上面,谁会注意到剑花之下究竟有没有伤人? 好在许鸣虽然武功不咋地,这些秀花架子倒是掌握得还不错,大汉也悄悄用了一点内力,逼出一点血迹挂在嘴角,看上去就很真实了。 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计划进行,许鸣已经在心里提前庆祝了。不料天公不作美,偏偏有个人看不得他好。 只见一个青衣少年脚下轻轻一点,就跃到了年轻人面前,这个人看上去略显瘦弱,面容也是那种丢在人海中就毫不起眼的,叫人过目即忘。
第50页 “在下看得一时手痒,想上来讨教一二,请指教。”不仅长得没有特色,连声音都略显飘渺,令人听不大真切其音色。 “我不与手无寸兵之人较量,恐怕伤了你,还会落得个胜之不武的名声。”许鸣心下打鼓,嘴上逞强,藉此来躲避少年的邀战,只期待午时快点到来。 “诸位朋友不知哪位可否将手中兵器暂且先借我一用,不拘何物,随意来件不太大的就行。” 离得最近的一个人毫不犹豫地将他的递过去,正好也是一柄长剑。 “多谢这位兄台。”少年先对那人道谢,转而对许鸣说,“开始吧。请阁下不吝赐教。” 许鸣只好硬着头皮接招,刚开始尚且还扛得住,渐渐地,打到后面就有点吃不消了,但也还能强撑得住。 只要他撑到午时不到下,二人可以勉强算个平局,也就还说得过去。 但少年岂会让他如愿。 看着日晷的影子即将到午时,点在一旁作计时之用的香也快燃尽,少年手中三尺青锋使劲往下一压,便叫许鸣的剑脱了手,再抬腿一扫,又将许鸣整个人扫落在地。 许鸣落地的瞬间,铜锣恰巧一敲,昭示着比试最终的结束。 少年一身白衣纤尘未染,摔在台侧的许鸣裤腿上却有个脚印子,是少年方才“不慎”踢到的,印在白衣上尤其显眼,看上去有几分狼狈不堪。 “没用惯剑,有点不趁手,不过还是多些!”少年先将剑还给原主,拱手谢过他。 再上前扶起许鸣,有点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刚刚动作太快,没剎得住脚,阁下没事儿吧。” “没事儿。”许鸣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笑得一脸无害的少年。 这结果出乎观战者的意料,更出乎许义的意料,这可倒好,又给他出了个难题。 这可怎么说?两厢对比如此明显,自家儿子虽然三两招就打败了络腮鬍子,可现下却也输得惨不忍睹,强行辩解的话,大家又不一定会买帐。 可若要将宝座拱手让给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毛头小子,他又着实不愿。 千算万算,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局面,许义一时犯了难。 就在众人打算看好戏的时候,那个青衣少年爽朗一笑:“我就是上来练练手,不必当真,我对你们那个盟主之位也没多大兴趣。我看这位小兄弟就挺合适的,告辞!” 说完就又脚下轻轻一点,不消多久就消失在人海。 留下许鸣站在台上一阵尴尬。 如果没发生刚才那一出,他就是最站得住脚的优胜者,可被那少年这么一掺和,他的比试结果就显得有点水分了。 偏偏那人甚是豁达,留撂下一句对他人无关痛痒却直接打脸许鸣的话,留下一个笑容和背影就走了。 这下,整个盟主位,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在众人的催促下,许义还是宣布将于下月,将位子与手中大全移交给许鸣。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许鸣就是许盟主的独子。 难怪刚才那个青衣少年赢了之后,传言最是赏识少年英才的许盟主未有只言片语,原来是因为输的人是他儿子啊。 不管怎么样,还是有大把人非常识相,连连道贺许义后继有人、夸赞许鸣虎父无犬子。 至于心里怎么想,那就不知道了。 许义父子俩谢过众人的贺喜之言,心下一阵恼火,恼恨那个少年的搅局,差点坏了他们的大计。 人群中的洛枫目睹了全程,他就算再傻也差不多看懂了许家的套路和计划了。 虽然最后许鸣还是赢得了比赛,但是成功地给他们父子俩添了堵,他还是很开心的。 另一边,舒墨然一行人出了颐寿坊,走过长乐坊街口,在城中四处晃荡。 重阳佳节,宛陵城本就繁华,出行的人比平时更多,再加上从各地赶来凑热闹的人,街上更是喧嚣,放眼望去,全是人山人海。 舒墨然看着这人头攒动的街道有点心烦,前几天被她压下去的隐隐不安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强烈到莫名其妙,她也没想明白其中缘由。 但保险起见,她还是尽量与周遭的人保持一定距离,紧紧攥住沈熙遥的手掌,在人流中穿行。 第31章 太过亲密(捉虫) 绕是街边的摊贩比往日更加热情地叫卖,往来的游者也都满载着欣喜,舒墨然却不知为何,心底有种十分压抑的感觉。 沈熙遥美滋滋地想着,过了重阳,她就能摆脱师兄妻子的身份了。 可她的整颗心,却仿佛一朵无根的浮萍似的,在破涛汹涌的水面四处飘荡,没有一丁点儿踏实。 即使是那些她素来喜爱的新奇小玩意儿,都勾不起她观赏的欲.望。郁郁寡欢的脸在这一片欢颜中显得格格不入。 沈熙遥察觉到她心情的低落,抚了抚她微微皱起的眉头,关切地问道:“好不容易又陪我过一个节,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你不好开口的话,那就我去!” 看来,他以为她是在为如何向陆家人坦白而苦恼。 “我才没想呢。”舒墨然有气无力地说,虽然这好像也是个难题之一。 “那你为何作出这幅表情,不知道地还以为你不愿意与我走在一块儿呢。”
第51页 “我不是。”舒墨然依然兴致不高。 “那,然然你难不成是在苦恼我不能给你个满意的婚礼?”沈熙遥嘴巴一扁,说不出的怪异。 “我没有。”舒墨然脸上漠然的面具开始皲裂。 “你居然打算对我始乱终弃?”沈熙遥故作心痛状。 “别瞎说。”这都什么跟什么,越说越离谱了。 再看沈熙遥难得表现出来的滑稽样,舒墨然终于露出了笑容。 虽然仅仅只是个轻轻勾了勾嘴唇的微笑,但已经足够他开心了。 周围熙熙攘攘的喧闹盖过了沈熙遥与舒墨然的对话,是以不远处的南飞旭并不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只是单看他俩的相处模式,似乎有点太过亲密了,身为丈夫的陆渊,难道不会介意? 南飞旭暗自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陆渊的脸色,还真的看不出一丝一毫不悦的意思,这可就奇了。 到底是他想多了还是他们几个心太大,没在意这些细节? “走吧,既然你今日无心赏玩,那咱们干脆去找找师父在何处吧。” 对舒墨然说完这句之后,沈熙遥又向陆渊提议,“咱们兵分两路,我们去城北乔家的观景楼,你们去城东的雅清楼,找到师父之后再回来会合。最迟半个时辰,不管有没有见到他们,也都先回来。” 于是两路人按照既定的路线,各自分散开来。 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这时候有个一直隐在暗处盯着他们的人,对着人群中的某个方向,悄然作了个隐蔽的手势,而后一个转身就淹没在人海。 提议得到一致认可之后,南飞旭目送着沈熙遥和舒墨然并肩离去的背影,心里更觉诧异。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往深处想,旁边就伸来一只强健有力的胳膊,一把搂住他肩膀,是陆渊。 陆渊直接拗过南飞旭整个身子,不让他继续呆愣愣地朝他们的背影傻站着,出言道:“别看了,再不去找就赶不上我爹娘准备的午宴会了。” 陆渊的骤然靠近叫南飞旭产生了一种毛毛的感觉,又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再加上那陌生的触感,和喷洒在耳边的热气,南飞旭一时无所适从,然后就这么稀里煳涂地被陆渊给拽走了。 直接与舒墨然接触的沈熙遥,亦十分明显地察觉到了她肌肉的紧绷。 起初不以为意,觉得会不会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而生出的羞意所导致的。 可是,从她轻蹙的眉间和抿起的嘴唇却看不出丝毫愉悦或者羞怯,一脸魂不守舍的神情,要不是还牵着他的手,保不齐就撞上哪个小摊贩的位置了,随时被冲散在街头都有可能。 这不,她又差点撞上了一个小伙,那人的长相让人不易记清楚,一脸怒气沖沖的模样却有几分吓人,眼看就要发作,舒墨然只想快点道歉,迅速远离。 接受到她的歉意之后,那人就像变脸一样,飞快地换上一张温和的表情,颔首示意无妨,拱起了双手。 这本该小事化了的局面,却突然没来由地加剧了舒墨然心里的不安。 仿佛为了验证她并非杞人忧天似的,就在对面之人拱手的一瞬间,只见那人忽而从左间的袖口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就要往沈熙遥的胸前狠狠扎去。 刀面上反射出一束明晃晃的光,甚是刺眼,舒墨然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用力推了沈熙遥一把,与刀尖擦肩而过。 偷袭未果,那人也不气恼,紧追着沈熙遥的步伐,还有一些穿着打扮均稀松平常的剑客,也跟着加入战局,只是——却不是为了帮他们二人。 这他娘的居然是那人的同伙! 此时,舒墨然不禁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感到庆幸,辛亏没让苏扬一同出来,否则此刻也必将使他陷入眼前的险境了。 原本苏扬也闹着要和她一起,可舒墨然担心今日街上人流太大容易走散,他一个小孩子家家,总归不大安全。 季氏也十分喜欢小苏扬多陪陪她,于是二人齐心协力,废了半天口舌再加以菜餚的诱惑,好不容易才说服他留在陆家跟着季氏。 这才将苏扬留在了扶风山庄。 他们几个人之中,哪怕是林晴,身上多多少少都是有点武功的,应付这些人还好说,若是再加一个幼童,十有八九会落了下风,甚至丧命。 这么想着,手下脚下的动作也不能停下。 但是他们未有随身携带防身武器的习惯,今日突然在大街上遭遇袭击,面对一群手持砍刀的人,徒手肉搏显然不是个明智之举,况且稍有不慎,就容易误伤街边路人。 只得一边闪躲一边进攻,颇有些束手束脚的,这就很不占优势。 好在一阵动乱之后,街上的人就作鸟兽火速散开,空出了一大块位置,打起来很是方便,二人也不用再顾忌那么多。 但那些人早就明了,舒墨然会是沈熙遥最致命的软肋,眼看直接刺杀沈熙遥收效甚微,立马就分出来几个麻布粗衣的壮汉将目标转向舒墨然。 明白过来他们的打算,沈熙遥的脸色又白了一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以舒墨然的功力,远远不是他们的对手。 先不说在体力上,女子本就与壮年男子有差别,更遑论是围了一圈的人。 并且他们一同在神医谷多年,比起学武,她更乐忠于学医,是以她也就勉强能够自保,却绝对不够应付眼前的局势。
第52页 不过十来回合,舒墨然已将近力竭,即使手上握有方才从他们手上抢来的大刀,败势也早就註定。 她刚踹掉左边的人,接着身形一闪,堪堪躲过右侧那人的短剑,却没留神后方一柄长剑袭来。 眼看她的背部就要与它亲密接触,一直分神关注着这边动向的沈熙遥及时闯出重围,竟使力将那人的剑给砍成了两截儿。 然后上前揽过舒墨然的身子,转了个方向。随后残剑入肉的“扑哧”的声音与尖端掉落在地的“叮噹”声先后响起。 沈熙遥右臂上明晃晃的伤口上顿时有鲜红的血液喷洒而出,刺痛着舒墨然的眼睛。 被这一幕刺激到了的舒墨然,虽然她的右手已经脱力,但仍然抬起左手,一把夺过沈熙遥手上的刀,在对面之人的喉见狠力一扫,见血封喉。 之后,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勐力与狠劲儿,将剩下一两个乌合之众尽数收割,这才送了手中利器,双腿一软就要跪下。 沈熙遥用左手接住她下落的身子,舒墨然重重砸在他怀里,却不小心压到了臂上的伤口,他没控制住地“嘶”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这一番行为,右臂的血液流动得更顺畅了。 “师兄对不起。”舒墨然站定,从衣袖上撕下一圈布料,给他做了个简单的包扎。 不仅手臂,连手背都有些划伤,舒墨然一边包扎一边淌泪:“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没注意,要不是我以前偷懒,也不会连累你了。” 她晶莹的泪珠大颗大颗地从眼眶奔下,接连砸在沈熙遥的手背上,灼烫了他的心,他觉得,这比刚才受到的所有伤都要疼痛几倍。 右手被她摩梭着,他还要忍住痛感,抬起安然无恙的左手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银豆,用哄小孩的语气安慰她:“其实我也不是太疼,刚刚就是逗你玩的,乖,别哭了,不然该不漂亮了。” “怎么可能不疼?你脸色都变了。”她眼泪不减反增。 “你要是再哭下去,我就在大街上亲你了啊,堵住你的嘴。”沈熙遥使出杀手锏。 舒墨然抽噎了一下,果然闭紧了双唇,不再发出哭泣的声音,只有脸上的泪珠依旧流淌。 洛枫与苏桦闻讯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舒墨然在不停地呜咽,眼泪越流越凶;沈熙遥为她一次次地把泪抹干,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手下的动作。 一个手边袖子断了一大截,一个身上扎了几个结,二人外裳皆沾染了不均匀的血迹,看上去好生狼狈,就跟刚被人打劫了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阖家幸福美满!万事如意! 第32章 思绪万千 洛枫本想前去关怀一下自己两个这么惨的徒弟,谁曾想,还没等他走近呢,就收到二徒儿一个嫌弃的眼神,太伤他老人家的心了。 这可不怪沈熙遥不尊师重道,谁叫他到的太不合时宜。 可不,沈熙遥刚对舒墨然说完:“你要是继续这样抽抽搭搭地哭,我就帮你把眼泪吻干。”还没来得及行动呢,就听到了洛枫亲切的“问候”。 “哎呦呦,也没受多大伤嘛,别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来来来,然然,快带为师去尝尝你家的宴席。” 边说着就走到了他们跟前,洛枫一把拍开沈熙遥的爪子,很不巧就着力于他的伤处,于是沈熙遥抖了一下,便松开了对舒墨然的桎梏。 舒墨然耳尖也隐隐发烫,不知道刚刚那句话有没有被师父听到。又瞪视了沈熙遥一眼:都怪你说话没个把门儿。 沈熙遥被那个她自以为兇狠,实则尽显娇妍的眼神给勾得一阵心痒,真想把她按在怀里狠狠地亲,亲到她喘不过气儿来。 偏偏师父和师伯在侧看热闹,叫他只得将这个念头强自按捺下去。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现在过来,来得真不是时候! 还对然然说你家?!那明明是陆家! 沈熙遥在懊恼地想着的同时,顺便朝洛枫飞过去一个凌厉的眼刀,大有要将他戳出好几个洞来的架势。 这时候陆渊匆匆忙忙地赶来,看到只有沈熙遥身上各处的血迹有点骇人,舒墨然仅有衣袖上沾染了点滴。 反倒是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状况较为惨烈,有的甚至面目全非,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们没事儿就好。 舒墨然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沈熙遥之间的距离,朝陆渊问道:“飞旭大哥呢?”装作没听到洛枫的打趣,亦不理会洛枫戏嚯的神色。 “他去追漏网之鱼了。” “你们也遇到了?!”舒墨然惊唿。 不怪她吃惊,凭陆家的声望与实力,在宛陵一直备受人尊崇,不说称霸,至少不可能像今天这样,他们居然都遇上了混迹人群的刺客。 只不过,那些人到底是假装前来参加大比的各路江湖人马,还是实打实的江湖人士? “嗯”陆渊点了点头,接着说,“我们分开没多久就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伙人,面生得很,后来收拾得差不多,但有一个人还是被他逃走了,飞旭执意要从他口中审问出来龙去脉,我担心你们这边,就先过来了。” “走吧,先去颐寿坊等着。”洛枫说完直接就背着手抬脚走了。
第53页 舒墨然也想随即跟上,却被沈熙遥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广袖:“我疼,走不动。” 好看的桃花眼满怀期待地望着她:我为了你受这么重的伤,走不了了,要不要过来扶着我过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舒墨然:还能更扯一点儿吗?走不了,你伤的不是上半身么? 况且这那么多人,搀扶他,想都别想,那是不可能的! 正当此时,陆渊大步上前,一把捞起沈熙遥的左手架在他脖子上,右手好死不死地“扶”在舒墨然为他扎的那个蝴蝶结上。 看起来好像是轻轻地扶着,但其实要说是捏都不为过。 沈熙遥也没好气地甩开陆渊多事的爪子,难以避免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牵扯到了刀口,又一阵生疼,额际的冷汗涔涔渗出。 “走吧,师兄照顾你,不用太激动!” 看到沈熙遥又要往舒墨然那边靠,陆渊就像看不懂他意思似的,还要上前重复刚才的行为。 “你离我远点儿!”沈熙遥慢吞吞、一字一顿地说,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怎么就这么惹人嫌呢?谁稀罕他的搀扶!坏他计划就算了,还死命按压自己的痛处,这才是来报仇的吧。 谁知陆渊却更使劲儿地抓住他,定定地盯着他的手,意思就是:你赶紧撒开,要么自己走,要么我来“招唿”你。 沈熙遥不服输地怒视回去,瞪得眼睛都快冒火儿了,怎么哪都有你呢? 舒墨然趁机将自己的袖子从他掌中解放出来。 然后用只有他们三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既然你都伤得这么重了,我们的事,就先不与伯父伯母坦白了,省得他们一生气,再把你给打残了可如何是好?” 便转身怒气沖沖地走了。 袖口本就被自己撕下来一小条,现如今又被他揉成这幅皱巴巴的样子,瞧上去更难看了。 最后沈熙遥不得不败下阵来,师妹都走了,他们再争下去也没有丝毫意义。 眼珠一转,再度瞥见地上乱七八糟的死尸,沈熙遥恨不得再捅他们几刀。 要不是这些贼人搅和,他的愿望就成功一半了——将事情说开了去,离娶她还远吗?结果呢?现在可倒好! 沈熙遥咬牙暗恨,恨不得把那些人再给拎到跟前,扒了他们的皮。 一定要揪出那个幕后黑手,居然胆敢坏他的好事! 与陆渊擦肩而过的时候也没忘了晼陆渊一眼:“还有师兄,你在这捣什么乱呢?” “你确定是因为我,而不是你自己惹恼了小师妹?你可真行,受伤了,腿走不动道?呵!这胡说八道的毛病也不知是跟谁学来的。” 沈熙遥不与他继续争辩,而是快步追上了舒墨然。 一边中气十足地喊着:“唉,然然,你等等我,我手疼得厉害,走不快,你略等等我。”一边又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被甩在身后的陆渊,看着沈熙遥利落灵活的步子,一阵无语:这不走得挺利索么,还能跑起来呢,要做戏也不做全套。 随后也跟上去,不知道南飞旭那边情况如何了。 五人在颐寿坊又等了三炷香的时间,才见南飞旭进来。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有追问到什么消息吗?”南飞旭一只脚都还没踏进门槛,陆渊就起身问道。 “没有。我追到郊外密林,察觉到他似乎有援手,就先退出来,没想到被他们纠缠了这许久。” 南飞旭抬起的步子微微凝滞了一下,才落下地。 不知为何,对于他在林中的所见所闻,南飞旭下意识地选择了隐瞒。 回亭山的一路,南飞旭都闭口不言,直直地盯着坐在他对面的陆渊,一脸挣扎。 陆渊被瞧得不自在了,直接出声询问:“你为何一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古里古怪的。 “没什么。”南飞旭摇头,淡淡地否认。没有收回那灼人的视线,继续盯着陆渊,想是要用眼刀把他刻出个窟窿来。 眼看被他用目光骚扰得浑身不自在的陆渊嘴唇轻启,好似又要发问,南飞旭干脆闭上眼睛,隔绝了对面之人的一切好奇与疑问。 双手抱胸靠坐在车厢上的南飞旭,心内思绪万千。 方才他追过去,其实并非如他所言那样一无所获,只是,还不如什么都没听到。 心里面一个声音有力地告诉他,那是假的,可却阻挡不了那个人洪亮的话语掷地有声,嚣张地侵占着他大脑的领地,在他脑海中不停地盘旋,一次次地扰乱着他的心境。 ** 方才的一番打斗,南飞旭又在那群不轨之人当中看见了梦里的眼睛,那双犹如秃鹫般锐利的目光,不知道出自哪个人身上。 他只知道他砍伤了那人,却被他逃走了,同他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个子矮小的男子。 他急切地追到郊外小树林,却发现只有那个矮小男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等着他,一脸气定神闲,完全没有刚刚撤退时的半分狼狈之态。 男人邪魅地笑了起来,似乎很满意只有他一个人。 “知道我为何在此处等你吗?我是为了告诉你一个真相——一个当年你父母死亡的真相。” 一句话就止住了南飞旭的脚步:“你是何人?又何出此言?”
第54页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事,我无法看着你继续认贼作父。” 南飞旭与陆长风早已经以义父子相称,这人这话指向何人一目了然,南飞旭一个字也不想理会。 “承认吧,你不是没有怀疑过,他们夫妻为什么对你视如己出,难道不是因为愧疚?当年要不是你父亲的支持,陆家又怎会有今天?结果他们却在杀害了自己的结拜兄弟,侵占了南家家产之后将你抚养长大,一副心慈施恩的姿态,看得令人作呕……” 后面未完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南飞旭终于忍无可忍,将他一剑毙命了。 那人即使倒下,脸上也保持着笑容,笑得狂妄与愤懑,控诉着他所谓的陆家卑劣的行径。 南飞旭站在原地呆愣了半晌才离开树林,连长剑也忘记拿。 他没看到,身后的林子里,倒在一株杏树下的矮小男子。 在他走后不久,优哉游哉地睁开了眼,一只手将胸前的银剑拔出,手指在周遭穴位一点,封住了伤处血液的外流,那双上挑的丹凤眼布满了笑意。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撑破这片天。”男人心情大好地自言自语,转瞬消失在杏林深处。 除了地上那把沾了热血的剑,没有其他痕迹和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切都会逐步展开的。 谢谢小可爱们的阅读、收藏与评论,爱你们,么么哒! 第33章 体谅病患(捉虫) 面对南飞旭的冷漠与明显的爱答不理,陆渊无所适从,有种闷闷的感觉,干脆也靠坐在对面,闭目养神起来。 跟他们一比,舒墨然和沈熙遥在的马车内,气氛迥然不同,因为里面某个人正在耍着无赖。 “车夫一点儿都不体谅病患,明知道我受伤了受不得颠簸,也不将车驾得平稳一点,哎哟,不行,颠得我胳膊疼。”沈熙遥一边卖惨一边还拽着舒墨然的手不放。 仿佛是为了配合他,这么说着的同时,不知是不是遇上了哪个调皮捣蛋的小孩儿随意刨起来的一块青石板,导致路上有个凹凸不平的大坑,马车勐然晃动了一下。 舒墨然一时不妨,跌入了沈熙遥的怀里,然后就被按住动弹不得了。 被他使劲儿又不失温柔地抱着,感受着背上和胸前传来的热度,即使只有他们二人,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现在,可以放开了吧。”舒墨然怕碰到他受伤的地方,不敢随意推开他,只得轻声提醒。 沈熙遥却抓住她这一心理,就是不松开:“我手肘好像别住了,有点抽筋,现在动不了。” 说得面不红心不跳的,如果有人进来,看到沈熙遥搁在舒墨然肩膀上的脑袋就会发现,他的脸上荡漾着一种名为花痴、狡诈与得逞的笑。 舒墨然才不信他,正欲强行挣脱开来,才一动作,就听得他一声吸气的声音,又软下心来,任由他就这么静静地保持着这样别扭的姿势。 “你,真的很疼吗?”舒墨然迟疑地说出这句话之后才觉得这样说似乎有点没心没肺。 对方为了救她才受了这些伤,自己这么问,虽然也是关心,但却容易叫人觉得她是认为这伤势小菜一碟不值一提。 “有你陪在我身边,就不疼了。”沈熙遥闷得哭腔都快出来了,“刚刚看到那个人的剑尖差一点就刺上你了,我的心跳都快被吓得停止了,还好,我赶上了,还好,没让你离开我。” 当时的情形,沈熙遥直到现在,想想都后怕得不得了。 那柄长剑所对的位置,正是舒墨然的后心处,他不敢想像,若是自己不在旁边,若是自己没有注意到那一幕,若是自己来不及阻挡,那人用力地刺进去之后,会造成什么结果,留给他的,是否就是她货真价实的冰凉了。 这半年多以来,她跳崖的身影无数次地出现在他梦境里,每次都将他吓出一身冷汗,有一段时间,他甚至不敢入睡,就怕一次又一次地梦见她的决绝,怕梦见她的尸体,怕他承受不住,就此崩溃。 当时只是下落不明,虽然悬崖兇险,但尚存一线生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还能叫他怀揣着最美好的期盼。 可若是刚才稍有不慎,现在抱在他怀里的,就将会是她冰冷的身躯,他不能保证,自己有足够的理智与勇气去接受那样的后果。 这么想着,沈熙遥又加大了手中力度,把舒墨然箍得更紧上三分,舒墨然喊了一声痛他才又松开一分。 毛茸茸的脑袋重重地压在她的肩上,不住地摩挲,想要藉此来沖淡心中的害怕。 舒墨然感受到他的不安,之后一路就没捨得反抗,就在他怀里待着,直到上山之后,俩人才不得不分开。 陶然居里,人小鬼大的苏扬正在讲他和爷爷四处奔波途中的乐事趣事,说得绘声绘色将季氏听得入了迷,季氏喜笑颜开了,陆长风对苏扬的好感也随之增加。 陆渊一行人也于此时回到扶风山庄,南飞旭率先跳下马车,背对着陆渊:“我先回院子里梳洗一番再去与你们共餐,麻烦帮我向义父义母转达一下。” 南飞旭边走边说,脸上的表情实在算不上美丽,本是奉命前来守候主子行踪的踏雪寻梅恰好将南飞旭的黑脸尽收眼底,那感觉谈不上狰狞但也令人揪心。
第55页 继续走到车马之前,才掀开车帘,却又被沈熙遥袍子上面大片的血迹惊吓到。 由于未及时换下清洗,外裳沾染到的血液早已由鲜红转为干涸的暗红,还略带点黑色,咋的一看,就像一朵暴虐的食人花开得肆意张扬。 陆长风夫妇闻讯赶来,唤来一个小厮要将沈熙遥带去换一身衣服,清洗一下伤口,但被他拒绝了。 陆渊也开口道:“方才然然已经帮他初步处理了,无甚大碍,咱们先进去坐下再说。”一脸凝重。 得知今天上午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之后,陆长风沉吟了一小会儿,心里有个不大成熟的猜测。 不过他面上仍然不显。 瞧着季氏越来越沉重的表情,陆长风赶紧用一个随口胡诌的结论安抚住了季氏,再借沈熙遥的伤势轻巧地转移了话题。 沈熙遥顺势装出一副羸弱的样子,季氏便让他先去好生休养,洛枫叫上陆渊一起帮着扶沈熙遥,陆长风则说不放心南飞旭的状况要跟过去探望一番。 季氏欲一同前往,被陆长风劝道:“今日操劳了许久,想必你也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一下,大家在各自院子用了这顿午饭,有什么话,过几天再说也是一样的,不过就是一个重阳节而已。” 舒墨然看大家似乎有什么话想避开季氏,瞭然于心,亲昵地挽着她的手撒娇:“娘,我们两个不如先过去用膳,很久没吃过您做的重阳五色糕了,可馋死我了。” 舒墨然努力让自己表现出对它万分渴求的样子,果然,季氏一见她这样爱重自己的手艺,顿时什么也不顾了,只想领她去大尝特尝,一饱口福才好。 苏扬也缠着自己的爷爷,跟在漂亮姐姐身后。 走在通向留枫园的小径上,四人脸上不复方才的轻松。 “今日之事,定然不是偶然,一场武林大会,竟顺理成章地往宛陵安插了这么多高手,只是不知,这是针对我陆家还是针对你们其中特定的人?” 同时陆长风不忘叮嘱陆渊:“你娘心思简单,受不了那么多弯弯绕绕的烦心事,我也不想她增添不必要的烦恼,你就暂且将我方才告诉她的说辞当成事实。” 陆渊恭敬地颔首。 洛枫一改往日里的嬉皮笑脸,正色道:“我早就说过了,许义他绝非表面那般君子,当初你们偏还不信。要我说,根本就不用怀疑,这其中一定有他的手笔。” “我看飞旭似乎有点儿不对劲,总觉得他心里藏了什么事儿不愿意敞开了说出来。” 正说着,不久前还推辞不舒服的南飞旭就行至他们面前,弓腰作了个揖。 之后将中午在城外树林中那人说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才开口道:“义父,我想知道我爹娘当时是怎么死的。” 陆长风没有回答南飞旭的疑问,反而问他:“那你相信他所言吗?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南飞旭开始沉默,不可否认,刚开始,自己的确是有点怀疑的。 不过他总感觉,他们对他的善意和关怀不似作伪,再细细一想,这不就是个离间计吗? 所谓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也说不清楚,这种深深印刻在他心底的信任从何说起,它就像是与生俱来便在灵魂深处留下了烙印一样,仿佛是世间最强大的信仰,动摇不了分毫。 看他沉默不语,陆渊却会错了意,以为他不作答是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的缘故。 遂勃然大怒道:“你此话何意?就算你因为受伤忘记了这些年的记忆,也不能因为外人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怀疑我爹娘吧。你好歹也去问问,他们待你如何,可有半分掺假?” 陆渊激动不已,辨不清自己是因为南飞旭不相信陆家人而感到气愤,还是因为他刚刚居然隐瞒了内心的揣测、选择对他们撒谎而生气。 陆渊的反应令南飞旭一阵心慌,不想被人误会,连忙否认,两只手挥得卖力:“不是,我只是觉得,背后之人的目的似乎不简单。” 然后用诚挚的目光望着他们,生怕他们不相信自己的说法。 不管别人如何,他可不想背上莫须有的罪名,虽然一开始他的确茫然过,但他也是真真切切地信赖着陆家人的一切。 看他慌得都快同手同脚的模样,众人俱都笑出了声,在欢笑声中的对视之间,一场经由有心人蓄意挑起的信任危机就这么消弭于无形。 ** 遥远的洛阳,华丽的盛王府内,终于收到一封来自江南的加急加密文书。 拆开之后,只略扫了一眼,盛王就愤怒地将信纸抓成了乱糟糟的一团,手上青筋暴起。 过了片刻,又一次展开揉皱的纸张,从头到尾细细地浏览了一遍,确认自己刚刚没有看错,他的好二弟,是真的出现了。 不仅没死,还现身于繁华的江南,在号称大宁福都的宛陵。 一时心下火气一阵乱窜。 看来,他得做点什么才好。 盛王招来一位心腹,在书房不知商讨着什么事,直到两个时辰之后才出来。 只见他走出房门时,脸上汹涌的暴怒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中沉着冷静的阴鸷与嘴角阴狠又不屑的笑意。 明明是艷阳天,却令人看了就心生胆寒。 只需轻轻落下一子,棋局就将开启,一场生死搏斗,一触即发。
第56页 作者有话要说: 陆渊:全世界都在背着我谈恋爱,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舒墨然(戏嚯一笑):师兄,你的全世界好小哦。那个啥,我是说,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喏,就那个。 陆渊看了看不远处的某人,面色不自然地转移话题:咳咳,那边抱着的两个,说你俩呢,可以放手了吗?照顾一下单身人士好吗?谢谢。 沈熙遥(挑衅地笑):放手,不存在的。有本事你也学啊。 某人(敞开怀抱):来呀,造作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然后…… (咳咳,作话里都是些啥乱七八糟的,不管了,作者顶锅盖求收藏和评论吧,谢谢啦!) 第34章 香在无心处(捉虫) 即便南飞旭没有如对方所愿与陆长风夫妇产生间隙,大家心情依然算不上非常好。 方才的笑是一回事儿,怎么对待背后之人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再怎么不理会纷纷扰扰,也不代表他们就能够容许别人用恶毒的算计来借陆家这股东风,甚至伤害陆家。 只是目前,他们虽然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却也不能拿对方如何,一切还需从长计议,争取拔出萝蔔带出泥。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这个重阳节。 沈熙遥先一步进去厢房整理仪容,免得在心上人以及陆家的一众丫鬟小厮心里头落下个狼狈万分的印象,若是再吓着谁就更不美妙了。 大家各自草草地吃完午饭,静候晚间家宴的到来。 未至掌灯时分,陆长风、季氏、苏桦、洛枫、陆渊、舒墨然、沈熙遥、苏扬与南飞旭早已齐聚一堂。 陶然居一改往日的清冷与淡然,变得热闹起来,被欢声笑语包围着,仿佛白日里的事情根本就没发生过。 席面上,重阳糕和菊花酒是家家户户必备的菜品,通常陆家这个时节也少不了鸡蛋炒蟹、羊肉面以及酥肉萝蔔汤。 今天下午,舒墨然又亲自下厨做了一道肉沫茄子煲和一屉仙翁寿桃包,再添上其余各色家常菜,竟也显得丰盛起来。 照理说,面对这些菜式,舒墨然早该食指大动了,可不知为何,她从坐下不久之后,就感觉胸口闷闷的,甚至还有点噁心的感觉,但她近来又并未淋雨生病。 不好搅了大家用餐的兴致,舒墨然尽量压制着那股不适感,只是象徵性地动了动筷子,还是专挑那盘清爽的拍黄瓜下筷,以非常慢的速度细嚼慢咽着。 沈熙遥注意到她略显苍白的脸色,担忧地问到:“可是哪里不舒服?” 不想让他担心,舒墨然嘴唇紧抿,轻轻摇了摇头。 还没等沈熙遥再发问,舒墨然却因为刚刚一个摇头的动作而加剧了胃中的反感,扭头作出要呕吐的样子,不过因着她并未怎么进食,所以也没吐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来。 反而坐在对面的季氏眼尖地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看见舒墨然的形容,第一反应就是怀孕了,顿时震惊又惊喜地脱口而出:“然然你这是有情况了?!” 随着这话,沈熙遥面色黑了一黑,舒墨然则是一脸懵懂。 舒墨然还没反应过来季氏说的情况是何意,陆渊倒是先为她倒了一杯清茶,递到她手上,示意她先压一压。 见她抿了一小口之后稍微好了点,才转向自家母上大人解释道:“娘,您想哪去了,我们没有……总之您想多了,暂时还是不可能的事儿。” 岂止暂时不可能,陆渊和她,以后也不可能。沈熙遥瞪了陆渊一眼,復又关切地询问舒墨然。 舒墨然这才知道,原来陆夫人是这么想的,下意识地就去看沈熙遥,她怕他多想。 而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怀疑,只有满满的关心。 舒墨然迎上季氏期望的眼神,又立即偏头躲开了,羞红着脸面,糯糯地开口:“只是胃口不大好罢了,没什么别的事儿。” 季氏那炽热的目光仿佛要把她的小腹给盯出个洞,好一探究竟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新生命。 此刻听见他们双方均一本正经地澄清,说不失望是假的,但更担心的是舒墨然的身子:“都怪你们,把然然带出去一趟还叫她遇上那种糟心的场面。” 她觉得,八成是白天的情形太血腥了,这才影响了舒墨然的食慾,舒墨然也没有反驳,默认了她的说法。 面对季氏让她先回去稍事休息的提议,舒墨然也拒绝了:“方才一杯热茶下肚,已经好多了,不碍事的。” 见她坚持,季氏也便随她去:“倘若实在不舒服就别硬撑着,咱们一家人,不必拘于那些繁文缛节,在自己家里,大可随性而为。” 舒墨然笑着颔首。 然而,那种压抑的感觉并没有散去,还隐隐有种头晕目眩之感。 尤其是随着薰香的越燃越旺,馥郁的檀香当中似乎还夹杂着别的什么味道,陌生又熟悉。舒墨然全凭自己意志力暗自撑着,尽量不令人察觉出异样。 不知怎的,品酒之际竟由菊花说起了时下的各花,提及这个,季氏不得不念叨几句她钟爱的兰花:“含蕊侍弄的建兰、寒兰开得不错,就是昨天一场暴雨不好,差点毁了我的兰花,还好那丫头机敏,及早将它们移栽到了盆里,搬起来甚是方便,这才使它们免于这么快就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悽惨结局。”
第57页 听到兰花,沈熙遥心中警铃大作,这花,该不会就在这吧。 “敢问陆伯母,昨日您将兰花置于何处了?”沈熙遥克制着自己的紧张,出言问道。 “还没来得及好生整理,应该就放在旁边偏厅的东暖阁里了吧。” 闻得此言,陆渊和洛枫的表情也变了,陆渊知道他娘亲在院子里种了多少兰花,若是果然如母亲所言,它们都被搬进了暖阁了,那香气该有多么浓郁,师妹她,该不会就是受了它的影响吧。 很多人都十分喜欢兰花,认为它高洁素雅,也有人偏爱它的香气,但其实,兰花的香气也容易引起人身体不适。 这种娇美的花,种在园中、花圃中尚可,但绝对不适合放在室内作为观赏的摆件。 因为室内通常不通风,香味儿难以飘散,聚集在一起的味道甚至能压得人喘不过来气,对一些人,比如像舒墨然这种对兰花香过分敏感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噩耗。 更别提还是这么大量的兰花堆在一个房间,那威力,可想而知。 “然然!” 这时,一声有力又焦急的惊唿响起,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原来是这时,舒墨然终于撑不住了,合眼晕乎乎地朝后仰去。 一直关注着的沈熙遥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她倒下的身子,情急之下完全忘记了这是在陆家,他的行为要有所避讳,直接打横抱起舒墨然,转身之际抛下一句轻描淡写的抱歉,便往外走去。 季氏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不过事发突然,她也被吓得不轻,就没有细想。 季氏纳闷道:“然然这是怎么了?” 面对季氏的疑惑,陆渊也不知该如何说,还是洛枫幽幽嘆道:“这丫头,闻不得兰花香。” ** 他们本来也是不知道的,就连舒墨然自己都不太清楚这一点。 还是小时候有一次,舒墨然兴之所至要玩捉迷藏,沈熙遥充当那个找人的角色,故意晚点找到她叫她开心一点也挺好。 反正她那么好动的一个人,藏不了多久自己就出来了。 但直到落幕时分,他也没找到她,也没听见任何动静,甚至他端着她最爱吃的糕点遍地走去诱惑她,也没得到她的回应。 沈熙遥这才慌了。 通知了洛枫和陆渊,师徒三人一同找遍了神医谷,最后终于在一片兰花地里寻到了昏迷的她。 沈熙遥丢下手中的盘子,背起小小的舒墨然就回到了他们住的房子里。 彼时他们都还小,难以处理这样的状况。沈熙遥以为她是被什么毒虫毒蛇咬伤了,可他又未在她身上找到伤口。 她就这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任他怎么摇都不理他,他只好急得大哭起来。 被小熙遥洪亮的哭声吸引回来的洛枫,在为小墨然把脉之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因为她蹲在那片花海里时间太久,整个人一直被兰花的香味包围住,而她大概对这种味道反应过激,这才导致了晕厥。 从那以后,也不管其中有些是多么有价无市的名品,神医谷内各个品种的兰花,皆被他们三人合力尽数拔除。 沈熙遥更是时不时地回到那片花田里,检查是否有新近长出的花苗,确保舒墨然再不发生此类事件。 所以从小到大,舒墨然见到兰花的次数也都屈指可数,对于这种花的气味,便不大熟悉,否则刚刚一开始她就能察觉到,然后趁早远离。 来到陆家之后,舒墨然没有刻意注重这件事情,大家便不知道,也没有特意取消兰花的种植。 一来,她不想被人说矫情,不愿给陆家再添麻烦;二来,她也不知原来陆夫人栽种了。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若是传扬出去被有心之人听见,岂不是相当于主动将自己的命门暴露在别人面前了吗? 当然,因为扶风山庄每个院子的花草植株不尽相同,舒墨然也少有来陶然居,是以她并不清楚,陆长风夫妇所在的院子的布景。 即使来了,她也从来不多做停留。再加上那些花都分散隐藏在园中各处,香气很是稀薄,对她造成的影响可谓是微乎其微,也就一直相安无事。 但刚刚在薰香的作用下,暖气将花香发散开来,从偏厅带到正堂,盈满了整个屋子,舒墨然又如何能够不陷入昏迷。 若不是今日之事,陆渊都快忘了这一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因为刚开始实习,而且试用期还要免费加班,所以一直没有时间码字,这周开始终于有周末了,来更新啦! 第35章 宠妻狂魔(捉虫) 咋然知道舒墨然身体不适的箇中缘由,季氏心下相当过意不去,连忙要唤人来将这些兰花全都撤下去,被陆渊出言阻止了。 “娘,您这样大的举动不是平白惹人怀疑吗?况且往常师妹也没出事儿,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只是以后万万不可再将它们大量堆积在室内了,不然寻常人也可能不适应。” 洛枫也贊同道:“阿渊说的有道理。” 季氏也是关心则乱了,想想也是,即便要换,也该是循序渐进,万万不能令人觉得突兀与奇怪,更不能大辣辣地昭告天下,说舒墨然闻不得兰花香。 “可不是这个道理么,都怪我考虑不周到。”季氏抓着手中的绣帕,不顾仪态地将其紧紧缠绕在她秀气的食指上,眉间拧出一个“川”字,有点懊恼地自责着。
第58页 这么说来,一时半会儿是不宜搬走这些兰花了。 可若是放任这些罪魁祸首留在此地,却更像是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她,光是想想,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儿。 以往,季氏对它们有多欣赏,此刻看到就有多难受。 数十年如一日宠妻的陆长风,自然看不惯她这幅眉头紧锁的样子了,遂为她解围道:“既然你不想再见到它们,不如干脆就叫人另外寻些你喜欢的山茶花过来,就说前几日暴雨如注,损伤了兰花。” 又伸出右臂将季氏虚揽入怀,让她的头能够靠在他肩头,然后迁怒似的瞥了陆渊和洛枫一眼。 陆渊甚至都从他爹短暂的目光里读出来“你这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不孝子”的指控。 得,陆渊等一干围观的闲杂人等还能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吗?这显然是心疼他夫人了,捨不得夫人难受呗。 对于自家老爹一言不合就在自己面前对娘亲展现柔情的一面这件事情,陆渊早就见怪不怪了,从小到大,更偏心或甜腻的话他都听过了,双亲之间多肉麻的场面他没见识过? 陆渊几兄弟早就修炼了一身对某些画面视而不见、选择性忽略的本领。如今他爹不过就是给了他娘一个轻轻的半拥半抱而已,真不是他说的,这才哪到哪儿。 洛枫更是习以为常,想当年,陆长风不就是凭着对季氏的一腔柔情才击败了包括洛枫在内的一众情敌么? 洛枫觉得,要他说,陆渊对舒墨然的温柔,该不会是祖传的吧,陆家父子难不成都是祖传的宠妻狂魔? 抛开陆长风护妻这个因素不考虑,他所言也不假,别人顺水推舟,他顺雨推花,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于是便将管家传了来。 ** 要说起陆家的这位管家的事迹,也可以写出一篇长长的戏文了,只不过是一个恶俗又天雷滚滚的话本罢了。 据王安自己所说,他也曾托生成大户人家的公子,只是无奈亲娘早逝,其父很快娶了续弦。他这个前头留下的儿子,自然不为继母所喜,三天两头便被她以各种由头刁难,年少时过得甚是悽惨。 后来继母更是趁着他爹出远门之际,将他打发出了家门,不仅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还经常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些人合起伙来欺负他,差点没丢了性命。 陆长风第一次见王安的时候,他正被一群人欺凌着,彼时的他,脸色青白得厉害,隐隐泛着死气,又蕴藏着火山爆发之前的宁静。 哪怕是青筋暴起,双眼发红,王安依旧咬牙忍受他们的拳打脚踢,那单薄的身子看上去十分不堪一击,仿佛随时都会破碎似的。 陆长风将那群小混混狠狠地修理了一顿,又把王安带回了陆家,希望他能强健体魄,于是二人一起习武,这么些年,在陆长风心里,王安已然与兄弟无异,陆家的小辈也尊称他一句王伯。 只是王安却一直感念陆长风的再造之恩,自称是陆家的家奴,在日日操劳之下,本来比洛枫还要小上几岁的王安却变得多了些许沧桑的模样,一点儿都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 这个看上去有点孱弱,仿若随时都要倒下去的老人家,其实连知天命的年纪都还没到,才过不惑之年没几岁而已。 所以扶风山庄上上下下,都挺尊敬王安,他的独子王清更从小就接受到良好的教养。 陆长风将王清、南飞旭均当成自己的孩子,和陆渊、陆潇一道教习文武。 小辈四人俱以兄弟相称,从小一块儿打打闹闹长大,相貌又还都有各自不同风格的俊美,不知不觉中,就夺走了宛陵城里不少姑娘的芳心。 其中王清略比陆渊年长两个月,自小也是榜样似的人物,尤其做得一手好文章,偏身上功夫也不错,所以陆长风时常夸赞他,大家看在眼里,都说王清将来要有大造化。 王清也甚是争气,在晋和二十七年,不负众望地一举便考中了探花,好不风光,现正在京城任上,这三年间,顶多就是和他们通通书信,尚未抽得出空闲时间回来过宛陵一次。 众人皆道王安好福气,这下可以去京城享福了。 不过他也只是一笑而过,听过便罢,进进出出始终以陆家的下人自居,依然兢兢业业地打理着扶风山庄里里外外的大小事务,所以陆家众人又待他更亲近几分。 ** 不消一会儿,王安就过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安的身影略有点驼背,给人一种没精神的感觉,还是青丝当中依稀夹杂着的几缕华发,使他显得有点远超年龄的苍老。 尤其当他弯腰问候的时候,那颤颤巍巍的样子,更让人想心生关怀,说出口的话,在语气上都会不由自主地轻柔上两分。 陆渊上前一步扶起了王安的手臂,缓慢而又淡定地说:“王伯快别多礼了,说了多少次还总是不听,您要是再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们可就真的要生气了。” “哪里就扯得上爱不爱惜身体了?”王安不以为然。 眼看陆渊一脸的不贊同,张了张嘴似乎又要说些什么,他赶忙抢在被念叨之前改口道:“好好好,我下次绝对不再这样了。” 随着陆渊的搀扶直起了腰,王安眼角的纹路因为笑开的动作而被挤压得更加明显。 “您每次都这么说,却转眼就忘,下次见面又照旧,都说了我们就是一家人,不是什么主僕,老这么见外干嘛?”
第59页 “是。”话里行间的关切之意直击心扉,王安又佝偻着背,垂下眼眸,掩去眼中的挣扎和躲闪,心下戚戚然。 这样的日子只怕是不多了,又还能有几个这样的下次呢? “你啊~真是拿你没办法。”这么多年了,陆长风就一直没见他什么时候自在肆意飞扬过。当初那个充满鲜活气的少年,到底是一去不復返了啊! “兰花本就是娇弱的物什,该当悉心照料,孰知却在移植的途中不慎伤着了它的根本,今日瞧着,已有好些都蔫了,很是败兴。摆在庄内放着也不像那么回事儿,还得辛苦王伯多多费心,前去物色一批颜色上好的山茶花。”陆渊轻声细语地托请。 “不过就是一桩小事罢了,实在不敢当您这句辛苦,我这就吩咐下去。”王安说完之后还拱了一下手,然后立马转身退出至门外,在能力范围内快速走着。 洛枫微微一笑,后面又没有洪水勐兽追着,做什么跑那么快。 南飞旭却突然神色一变——方才王安转身之际,可能是由于走得急,吹进来的风带起一阵血腥气,送到他鼻尖。还有王安那匆匆而过的侧脸,以及那双眼睛,与某一个人竟然有七八分像。 南飞旭眼中射出了一道锐利的视线,若有所思地盯着王安远去的背影。 这边解决了一大隐患之后,季氏恍过神来,她终于知道,刚刚稍纵即逝的怪异感从何而来了。那便是——沈熙遥对舒墨然的关切太过。 细细回想,方才席间,最先注意到舒墨然气色不佳的是沈熙遥;她晕倒之际,最先反应过来并及时护住她的人,是沈熙遥;就连最后抱起她回房的人,也是沈熙遥。 还有他望向她的眼神,若是放在哪对浓情蜜意的小夫妻之间,都是很正常的,铁定还会叫人赞嘆一句神仙眷侣。 只是,他这样过分地关注师兄的妻子,实在很难不令人多想。 照他对她的着紧程度,若只是普通的师兄妹的情谊,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吧! 季氏暗自打量着一旁的陆渊,不知道是不是忘了这回事儿了还是怎么的,他表现得好像对这件事情并不在意,她儿子的反应总不会比她还慢吧。 不得不说,季氏虽然神经大条,好在她对自己反应迟钝的这点认知还是有的。 季氏好几次都想委婉地提醒一下陆渊,顺带问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碍于厅上还有好几个人,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开口的时机。 好在这时候,苏扬忍不住嚷嚷着要去看看漂亮姐姐,担心舒墨然现在状况如何了,一手拉着自己爷爷的大掌,一手拽着南飞旭的衣袖小跑着往外走去,洛枫也跟在后面出了陶然居。 而下人们早就在开席之前被打发回了各自的房间,叫他们自己过个自在的重阳节,于是苏扬他们一离开,正堂的桌前便只剩下陆长风、陆渊和季氏三人,她才得以道出心中疑窦。 “你那个师弟,他对然然,是不是……”顾及着陆渊的心情,季氏小心翼翼地询问。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这周应该是隔日更或者隔两日一更。 我这周末努力码字,下周开始恢復日更,谢谢各位小天使! 第36章 据实以告 沈熙遥是否对舒墨然有超乎寻常师兄妹的感情?当然有! 可是面对季氏试探性的发问,他该怎么作答呢? 否认?谁也不是傻子,连他娘这种在感情上缺根筋少根弦的人都看出来了,又怎么相信沈熙遥对舒墨然没有男女之意?这是当谁瞎啊! 实话实说?他不确定他们是否能接受事情的真相。尤其是母亲,对师妹这个儿媳妇甚是满意,又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再是亲近不过了,养个女儿也不外乎如此了吧。 才得来这么一个合心意的儿媳妇不到一年的时间,如今却要被告知他们的婚姻不过是假戏一场,季氏真的能承受得住这个打击吗? 这份陆渊与舒墨然之间的约定,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场实打实的骗局,什么如胶似漆,什么新婚燕尔,什么宠妻无度,都只是谎言罢了。 可能他们甚至会认为,这二人就是两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将他们耍得团团转,又叫他们焉能不失望、不伤心? 况且,这该从何说起呢?陆渊一时纠葛万分。 不过最终,陆渊还是决定据实以告,只是如何说,这是个问题,他要先组织好语言。 陆渊在心中思索着,没顾得上及时回答季氏,而他的停顿在季氏看来,却是既错愕又难为情的表现,她想,他八成是接受不了这个信息。 也对,试问这世上有几人能够大度到丝毫不在意他人对自己妻子的觊觎,又有哪个男人在被人戳破这种窗户纸之后能保证等闲视之、不觉丢脸? 季氏顿时有点心疼儿子,自己是不是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啊。 但话都已经说出口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只好补救到:“娘也是瞎猜的,你别多想,更别放在心上,我先去看看然然醒了没有。” 说着便作势要跟着往外走。 这误会大发了!这下子,陆渊什么措辞什么词藻都抛之于脑后了,言简意赅的一句话,犹如平地一声雷,炸得陆长风夫妇脸上的表情变了颜色,意料之中地止住了季氏的步子。
第60页 只听陆渊急急陈述道:“爹,娘,其实我和然然从来就不是夫妻,也没有什么情投意合,与她两情相悦的正是沈师弟,我同她,不过是假成亲罢了。” 闻得陆渊所言,陆长风似乎并未感到太奇怪,这些天来,他隐约察觉到了,说不上来有哪里不对劲,但总觉得儿子儿媳之间少了点什么,他们两个,兄妹之情多过别的。 如今听陆渊这样一说,他才知道,自己的感觉没有错,陆渊看向舒墨然的眼神,的确少了那种爱意,只有亲情。 但他居然有种“原来如此,本就该是这样”的想法。 季氏却瞪大了眼睛,一脸讶然像是见鬼了似的:“你没有逗我们,你们真的只是师兄妹?!” 陆渊诚实地重重地点了几次头,斩钉截铁地说:“千真万确!” 得到陆渊的肯定之后,惊讶过去之后,便是说不出的失望与翻涌而来的怒火,季氏怒气沖沖:“婚姻大事,岂容你们这般儿戏!” 说话间还挥手顺势扇了他一巴掌。 没防备自己一向贤良淑德、温温柔柔的母亲竟因此时大动肝火,还第一次掌箍了他,陆渊被季氏打得小小地踉跄了一下,头部歪向右侧。 生平第一次挨母亲打的陆渊有点懵了,但他并不后悔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先不说纸难以包得住火,就是能包得住,他也没打算隐瞒爹娘一辈子,毕竟师妹有属于她自己的人生,她不能,也不会永远顶着他的妻子的头衔待在扶风山庄。 而且,师弟师妹两个人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他也不希望陆少夫人这莫须有的身份束缚了她追逐幸福的脚步。 要知道,当初他说服舒墨然留下,就是为了能护她周全,只要她在他身边,不管是生是死,他总有办法照顾她。 好不容易能有个送到嘴边的时机,可以坦白这一切,卸下这心理负担,同时成全沈师弟与舒师妹结成眷侣,陆渊怎会坐视它就这么呲熘一下地滑过去。 彼时谁也不知道沈熙遥下落如何,行踪不定,生死未明。 陆渊就想着,若是沈熙遥当真殉难,至少还有陆家人作为她的后盾,他们会一起陪着她,随着岁月的流逝,她总有淡忘心伤的一天。 若是沈熙遥侥倖活着,倘或有朝一日,他们能够重逢,起码他和舒墨然还有机会在一起,而不是因为她一时的心结致使他们长久地天各一方。 谁能说得清,她如果带着心结离开了此处,去往另一个陌生的城池,一个他们谁也不知道的角落,事态会是怎么的走向呢? 或许她自己何时想开了也就回来了,但或许她终其一生都深陷其中,就这么漂泊在外,孤独地老去,至死都无人知其名姓,岂不悲凉? 又或许她另寻良人成婚了,而沈熙遥归来发现那个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儿,不见了踪影与音讯,二人此生再也无缘无分,不是又一番辛酸苦辣吗? 那样,就有太多遗憾了,陆渊的遗憾不同于他们的,在于得到与失去,而是在于,他明明可以避免这一切的发生,却选择了无所作为。 ** 自小陆渊便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小师妹,每次她用软糯的声音甜甜地叫着“大师兄”,他就忍不住想把所有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 对于沈熙遥这个小师弟,从小到大陆渊也是相当照顾他,即使偶尔被沈熙遥戏弄,看在舒墨然灿若繁星的笑颜的份上,他自然也不会同他多做计较。 在他心里,沈熙遥和舒墨然就像是他的弟弟妹妹一样,他对他们,甚至比对自己的亲弟弟和亲表妹还亲。 他们渐渐长大,沈、舒二人之间渐生出来的别样情愫,他一一看在眼里,也非常看好这一对儿。 虽然在陆渊看来,沈熙遥未必是最好的,但勉强也算是配得上他的小师妹了吧。 原以为一切就将这样进行下去,原以为神医谷内远离那些纷扰,原以为他们可以一直过着随性又快乐的生活,就那样到老。 谁曾想,只因上位者的一念之差,因为某些人的一计权谋,引发出了一场惊天大变故,竟然轻而易举便打破了这一隅之地的岁月静好。 庙堂之上的争权夺利,陆渊并非不懂,他也知道,只要活着,就不可能真的与世隔绝。何况他们一个贵为中宫嫡子,一个身为舒柏独女,动辄牵扯到皇权的中心。 舒家满门忠臣良将,在百姓心中非常具有威望,尤其在边关更甚。自古以来,功高震主从来都不只是戏文里说说而已,再加上舒家也挡住了朝中不少人官运亨通的大道,又怎能不惹人猜忌、怀疑、妒恨?遭人群起而攻之也就不是什么罕见之事了。 可是无论如何,他不愿师弟师妹二人之间以悲剧收场。 想当年,他们二人因着一句箴言,因着一次意外和险些丧命的危险,小小年纪就来到神医谷,一待就是十几载。 他们几乎没有深入体会过京城的繁华,几乎没有享受到身份带给他们的权利,洛阳,其实也不过是个印象朦胧的地名,可当灾祸来临,却又凭什么,叫他们受此牵连? 无端端被有心之人制造出裂痕,他们何其无辜啊! 事发之后,在陆渊捡到遍体鳞伤的舒墨然之后,如果他放任舒墨然心灰意冷地远走,那么,这就相当于是一场结局未知的赌博,代价或许是他们一生的轨迹。
第61页 他不想赌,于是他出言相劝,幸好,她留下了。 他从不后悔当初想方设法地留下了她,他只怕自己所做的一切皆是徒劳。 他怕这世上,当真再无沈熙遥此人,更怕舒墨然就此痛苦一生。 好在如今,他的努力没有白费,沈熙遥安然无恙地来到她面前,和舒墨然感情甚笃。 只是,他们缺少光明正大像以前那般出双入对的理由,起码在坦白之前,他们得做出一副熟悉但又不过分亲密的模样。 因为他们得顾及扶风山庄众人的议论,尤其是舒墨然,格外在意陆家父母的感受。 这样一来,不是和自己的期望有些背离了吗? 恰好季氏略有察觉,主动问起,他再那么顺势而为,岂不美哉? 纵然季氏一时难以接受,但总归陆渊、舒墨然、沈熙遥是不必再藏着掖着了。不用承担随时被揭穿的风险,不需背负沉重的谎言,这感觉真好! 况且,舒墨然才刚因着季氏心爱的兰花而昏过去,还不知具体如何,想来季氏也不忍心迁怒于她。 毕竟这些年,自家母亲对小师妹的疼爱可是没掺半点水分的。 即使做错了什么事,活蹦乱跳的舒墨然尚且得不到她一句重话,何况她眼下又身体不适,季氏怜惜都来不及,又怎会捨得责骂呢? 至于他刚刚受的一耳光,小事一桩,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舒墨然终于能够自由,不必再歉疚于如何说出口才能将伤害降至最低,沈熙遥也能随心所欲照顾着她,无需碍于避嫌,远远地干着急。 如此这般,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开始用周末努力码字,恢復日更! 更新时间定为早上六点,让你们早上一起床就能看到更新。 爱你们,么么哒! 第37章 窈窕淑女 季氏那一巴掌,刚扇出去就后悔了,她也不知道刚刚怎么就勃然大怒到打人的地步。 稀里煳涂地听完了陆渊的解释,她算是明白了,感情他们之所以平时以师兄妹互称,不是因为习惯之事一时改不过来,而是因为,从始至终他们真的是就仅仅是师兄妹而已? 季氏讷讷地说:“所以说来说去,你只是在为你的师弟铺路?”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话本里也不带这么写的呀! 这话怎么听得人那么不是滋味儿呢?不过话糙理不糙,陆渊“嗯”了一声:“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你当初为何不与我们商量,倘若直接告诉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总能找到将然然留下的法子,何必非要来个什么假成亲?害我们白欢喜一场。” 季氏有多中意舒墨然这个儿媳妇,就有多嫌弃陆渊的馊主意。 “我那时候不是事急从权嘛,哪儿想得了那么多。”陆渊识相地认错。 而且他不觉得他娘会同意他的做法,看她现在反应就知道了,比起别的,他娘会更愿意师妹成为她儿媳妇,若是将人吓到了,直接不辞而别也不是没可能的。 就在陆渊说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之时,季氏的怒气已然渐渐消解,也知道自己方才不该那么冲动。此刻见陆渊顶着一个红红的巴掌印的脸上,流露出对自己讨好的笑,季氏在懊恼自己下手太重的同时又忍俊不禁。 “瞧你把这事给办的,还以为我得了个乖巧可人的儿媳妇,再过个一年半载,兴许还会添个小孙子小孙女什么的,结果转眼就飞了。”季氏埋怨道。 她只在意这个,至于旁人怎么看待她儿子明明娶了妻,之后却又要打光棍的事儿,她不想管,也轮不到她管。 先不说陆家从来就不在乎外界的眼光,人活一世不过百年而已,何必将精力浪费在这种虚名之上?而且以陆家的实力,哪怕别人心里再怎么琢磨,也是不敢公然置喙、闲议陆家是非的。 就说陆渊和沈熙遥,他们也肯定是会解决好此事的,尤其是沈熙遥,指不定早就盘算着快速、干脆、利落地斩断这一团乱麻,巴不得早日摆脱他们这一堆甲乙丙丁。 “你老实告诉我和你爹,你对然然当真没有半分别的念想?”季氏好奇地问陆渊,看他对“儿媳妇”无微不至的样子,分明情真意切得很。 “若是喜欢,你还有机会可以争取一下,你与她不也是从小青梅竹马?而且这一年里,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也是你,保不齐还能打动了她呢?”季氏继续怂恿着。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季氏不信他对舒墨然就没有丝毫动心,他拼尽全力说服她,甚至不惜拿出陆少夫人的位置也要留住她,完全不顾及任何后果,结果却只为帮旁人牵线搭桥? 季氏想着,若是能够让舒墨然做她一辈子的儿媳妇也是好的。 可接下来不管季氏再怎么旁敲侧击,怎么明里暗里地鼓励,陆渊均一言不发,不为所动。有些事情,亲眼所见之后就清楚明了,无需多言。 “我先去看看师妹醒了没有。”其实也不过才这么会儿功夫,哪里就有这么快醒转,陆渊这么说,不过是想叫季氏同去,看了某些画面之后死心罢了。 “你提醒我了,快过去瞧瞧。”季氏一听果然忙不迭地要往墨梅轩走去。
第62页 陆渊接着跟上,在她即将踏上通往墨梅轩的岔道口时,轻声提示道:“娘,左边。” 季氏回头,满脸狐疑地问:“为何?你的院子不是在这侧么?” “您觉得,师弟会将她送到何地?” 是了,留枫园。 季氏略微思索,便明白他的意思。转而朝着留枫园的方向而去。 ** 留枫园内,沈熙遥所住的厢房内,一室静谧。 事发突然,沈熙遥虽迅速将舒墨然带离,但却改变不了舒墨然已经昏迷的事实。 将她匆匆抱回房间,连门都抽不出身去关上,他拒绝了闻讯而来的踏雪寻梅的照顾。只叫她们放下打来的热水,再写了一帖方子请她们帮忙抓药煎药。 沈熙遥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看着舒墨然虚弱地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双眸紧闭,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似的,这样的舒墨然令他有点心慌,他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没有生气的她了。 沈熙遥伸出他宽大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的手背,然后张开修长的手指用力地攥紧她的柔荑,感受着从她身上传来的温度,藉此来安抚自己那颗担惊受怕的心。 不知是否又梦见些什么,舒墨然的身子动了动,惊动了正在默默祈祷的沈熙遥,还以为她醒了,沈熙遥勐地一抬头,却见她只是换了个睡姿罢了。 他俯首,一个怜惜又充满爱意的吻轻轻落下,停留在她眉心,保持着亲吻的姿势,久久没有起身,像是要用这清浅一吻,来为她抚平紧锁皱起的眉间。 陆渊他们进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正是这温馨又暧昧的一幕,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屋里一下子多了好几个人,顿时就暗了下来,沈熙遥若有所觉地朝他们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了表情复杂的季氏、面无表情的陆长风以及一脸欠揍的陆渊。 放开舒墨然之后,沈熙遥不疾不徐地踱步至季氏和陆长风面前,用十分细微但足够他们四个人听见的音量小声地说:“陆伯父,陆伯母,能否冒昧请你们移步这边,晚辈和师兄有话要说与你们听。” 陆长风夫妇及陆渊从善如流地和沈熙遥一起来到外边的长廊 ,确保不会打扰到舒墨然的休息。 站定之后,沈熙遥先是鞠躬作了一个大大的揖,而后才说:“在下与然然早有婚约且情投意合,她与师兄的婚姻也不过是个假象,还请您们能成全我们二人,此生我必定好生善待于她,将她珍之重之!”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言简意赅,完全不惧怕被陆家父母暴打一顿。 在他还想继续解释前因后果、抚慰人心之际,季氏止住了他的话头:“不用再一一赘述,我们已经知道此间种种了,只是,你为何觉得我们会帮你?你怎么知道然然现在的心还在你身上?” 季氏心里暂时还不太爽,也不让沈熙遥太好过,起码也得让他忧心几天。 再者,舒墨然就算没有了她儿媳妇的身份,那也在她面前从一个幼齿小儿出落到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母女之情总归还是在的,总要对舒墨然回护一二。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便不会去珍惜,她总要叫他知道能够与舒墨然在一起,是一件多么来之不易的事情。至于给她出出气,只是刚巧顺便罢了。 沈熙遥语气坚定地说:“晚辈会证明给你们看的!” 证明何事?是他一定会对舒墨然好,还是舒墨然的心之所向依旧是他? “天色已晚,劳烦你暂且先照顾着我家然然。”季氏不理会他,继续膈应着沈熙遥。 这气人的套路,与陆渊当时简直一模一样。纵使沈熙遥知道她的意图,还是被成功添堵了。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况且我照顾自己的未婚妻本就是分内之事,不敢当您这句劳烦。”说话间,陆渊的语气已经相当不客气了。 这时候,踏雪端着一盏托盘过来了,盘上还放置了一碗黑乎乎的药和一碟黄灿灿的糖渍金桔,金桔外面包裹着一层薄薄的莹白色的糖霜。 沈熙遥上前接过踏雪手中的红木盘子,点头道了声谢:“多谢姑娘!请回吧。” 踏雪看着这位清俊的公子抢了自己的活不说,还当着庄主一家人的面赶自己离开,心下诧异,这人对少夫人的关怀毫不掩饰,都不用避嫌的吗? 她向自己的主子陆渊投去询问的目光,只见他点了点头道:“听他的,你先回去吧。” 这就更诡异了,大户人家的思想,请恕她搞不懂,不过也或许江湖儿女就是如此不拘小节? 但既然他们都开口了,自己也没有死乞白赖非要耗在此处的道理,于是踏雪便依言退出了院门之外。 季氏沉思了一会儿,顿了顿才说:“走吧,我累了,明日再来看望然然。等她醒来之后再派人来告知我一声便好。”说罢也转身而去,那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有几分寂寥,还有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刚刚一直没有说话的陆长风,拍了拍沈熙遥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伯母没有别的意思,希望你不要介意,现在先别多想,好好照顾她吧。”这个她是指谁,不言而喻。 说完陆长风便跨了几个大步,追上了陆夫人季氏,一只手牵着季氏的手,一只手轻拍着季氏的右肩,扭头说着什么。
第63页 陆渊笑得鸡贼:“我娘八成是要考验你呢,你呀,就珍惜这几天的安生日子吧,等然然好了之后,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你呢。” 反正他是一身轻了,就在一旁看好戏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吖,比心~ 第38章 再亲芳泽 注意到沈熙遥的下裳动了动,陆渊很有危机意识地先往后退了好几步,拉开二人间的距离,果见他的腿踹了出来,幸好自己反应快才没叫他得逞。 眼看沈熙遥一招未果又要再来一脚,陆渊立马跳了起来,躲得远远的:“冷静冷静,现在可不是打闹的时候,小心别把药撒了,要我说,你还是先把它端进去,餵师妹服下吧,不然一会儿就该凉了。” 沈熙遥睨了他一眼,背过身去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屋子,还不忘空出一只手将房门轻轻带上,然后拴死。 陆渊识趣地闭嘴,既然都没人听,就不必再多费口舌了。 沈熙遥放下托盘之后,小心翼翼地端起那碗药汁儿,来到了舒墨然跟前。 其实要说兰花有毒倒不至于,只是如果将其久置室内,产生的浓郁香气会令人觉得不适罢了,或是眩晕或是噁心作呕,都是正常现象,只要及时通风,一般是无甚大碍的。 奈何舒墨然体质特殊,对此类花尤其敏感,故而反应大了些,症状也更严重些。 像如今,她因兰花香而陷入昏睡,却又因它而睡得很不安稳,看得他十分心疼,这才命人煮了碗特制的安神汤过来。 说是汤,但却不似寻常安神的汤汤水水,其实也是药,至少在味道上就不输别的苦药汁子。 舒墨然自小就格外厌恶所有带苦味的东西,所以要想叫她乖乖喝药,蜜饯从来都少不得,歷来如此,无一例外。 这不,床上之人仿佛连在睡梦中都闻到了它散发出来的苦涩的滋味儿,哪怕只是淡淡的,也能使她蹙着眉头咬紧牙关,一副戒备森严的模样,睡着了都这么有防御意识,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若是他一勺一勺地喂,汤药多半会顺着嘴角留下,落进颈间,弄湿衣裳。沈熙遥盯了她不到一弹指的时间,便想好了对策。 只见他右手端起药碗送至自己唇边,仰头喝了一大口含住,将碗放在床头的案几上,一手轻抬起舒墨然的下巴,一手按在她两颊的腮帮子上,分开她两片唇瓣,保持樱唇微张的状态。沈熙遥旋即低头,将药尽数灌入她口中。 接下来,沈熙遥都这么餵药,一碗不多的药很快便见了底。 餵药过程中,沈熙遥展现了他惊人的意志力,每一次餵完之后都迅速起身,一番亲密的举动做得毫无暧昧之意。 熟料最后一次的时候,可能是因为她终于察觉到正在被人灌下她最讨厌的东西,舒墨然伸出了舌头动了动,想要将那讨厌的东西顶回去,却不慎碰到了沈熙遥的薄唇。 沈熙遥的身子僵住了,天知道他刚刚一次次的嘴对嘴餵药,是一种怎样甜蜜又煎熬的折磨,在如今渐生凉意的农历九月,硬生生给忍出了一身的汗。现在她还给他来这套,是嫌他的火烧得还不够旺么?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他不客气了。 沈熙遥果断衔住她无意间探出的舌尖,不让它逃脱了去,捉住她的轻巧兰舌,用力吮吸着,一同嬉戏于唇齿间。 良久,才稍微放开她的丁香小舌,转而叼住她红艷艷的唇瓣,不停地辗转研磨于其上,须臾,又顶开她的牙齿,舌头呲熘一下又滑入她嘴里,不住地亲吻。 待得他终于放过她时,那可怜的嘴唇已经被蹂.躏得鲜艷欲滴,细看还有些微红肿,看上起甚是诱人。 沈熙遥又站在床边,定定地盯着熟睡中的舒墨然看了许久,越看越想继续一亲芳泽。 沈熙遥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禽兽”,不得不克制着自己,收回了自己肆无忌惮的视线,转身去了屏风之后的净房里沐浴更衣。 在潺潺的水声中,舒墨然缓缓醒来。睁开眼发现这是个陌生的房间,只有桌上放置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羊脂白玉的玉佩,那是沈熙遥刚刚入耳房前摘下的,她认得它的主人是谁。 双手撑着床榻,舒墨然直起了上半身,打量着这个房间的陈设。 舒墨然的意识渐渐回笼,看这装潢的风格还有那些摆件,他们应该仍然身处陆家,又想起了晚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在她倒下之前,似乎落入了一个宽厚而温暖的怀抱,是沈熙遥。 她惊唿出声:“天吶!”难不成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抱回来这里?当着陆家长辈还有师父师伯的面就这样无所顾忌? 正打算起身穿衣的沈熙遥听见她的惊唿,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匆匆套上亵衣亵裤,连带子都没来得及好好系便赶忙跑了出来,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怎么起来了?” 舒墨然看他好似一阵风,转瞬便来到她眼前,刚想问他为何将她安置在他的房间,为何这里没有别人,就猝不及防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沈熙遥,顿时羞红了脸,扭过头去,细声细语地说道:“没什么。” 原来是沈熙遥身上原本就穿得松松垮垮的亵衣在他方才奔走过来的途中,竟然不知不觉就散开了,露出了他健壮的胸膛。 顺着她的反应,沈熙遥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右手虚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然后不动声色地拢了拢敞开的衣襟,向舒墨然走去。
第64页 听着沈熙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舒墨然心下顿生出了几丝紧张的情绪,无意识地抿了抿嘴,舔了舔,忍不住地“嘶”了一声,为何她感觉唇上麻麻的,还有点疼,难不成这次的兰花威力居然如此之大?! 走近的沈熙遥闻见她喊疼,掰过她的双肩,紧张兮兮地问:“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别担心,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觉得嘴麻麻的。”舒墨然诚实回答道,舌头又不小心挨到了下唇。 呃,这下轮到沈熙遥尴尬了,他该怎么说,告诉她这是被他乘人之危给亲的?不过好像也不算乘人之危吧,谁叫她先撩拨他的,无意识的撩拨也算。 望着她带点水光的双唇,沈熙遥的目光又幽暗了几分,眸子里似有星火在跃动,灼烧着他的理智。 看到他先是把视线投在她唇上,随后又眼神闪躲的样子,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人真是…… “流氓。” 的确占了人家便宜的沈熙遥只好认了这句内容属实的指控。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亥时已过,刚至子时。” “什么,我居然睡了这么久?” 舒墨然说完就掀开了被子,意图下床穿上绣花鞋。却被沈熙遥一把按了回去,拿起一个软枕塞到她后腰间,让她舒服地靠坐在床头:“别乱动。” “这么晚了,我要是还不回去像什么话,他们会担心的,而且,会多想的。”虽然他们多想的可能是事实,但在没有拿出好的对策让他们接受之前,她不想听到一些不好的流言蜚语。 “经此一事,你觉得他们会猜不到吗?而且,师兄已经告诉伯父伯母了,他们知道了,你不是陆家的媳妇。”沈熙遥说完,又眯起了双眼,危险地问,“你还想回哪儿去?嗯?墨梅轩吗,你想都别想!” 之前她和陆渊一直被人传诵,赞嘆他们是如胶似漆的恩爱夫妻,他来了之后又眼睁睁看着心上人与师兄成日里出双入对、同住一起,已经很令他心塞了,现在好不容易将事情摊开了讲,他终于能光明正大地与她相处了,断没有叫她依旧回去墨梅轩歇息的道理。 舒墨然错愕:“娘已经知道了?” 其实舒墨然这句“娘”只是因为喊惯了,顺口就这么叫了,话说出口,才知道坏了,忘了眼前这人是个大型醋罈子了。 沈熙遥果然黑了黑脸,皮笑肉不笑地问她:“你刚刚说什么?你叫谁娘?我没太听清。” “哈哈,没有没有,你肯定听错了。”舒墨然打着哈哈,打算煳弄过去,真想敲敲自己的头,这嘴瓢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舒墨然又问:“那陆伯父和陆伯母什么反应?”都说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御,同样的,若要止住上一个话题,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启一个新的话题,转移他的关注点。 “估计是想为你把把关吧,不过这个不用你操心,我会好好表现的,一定将你早日娶回家!” 沈熙遥突然觉得,就这么开诚布公挺好的,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不用她去纠结该如何开口,不用她去承担可能有的不满和异样的眼光。她只需要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就好。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舒墨然有点不太自然。 “你我本就是未婚夫妻,你早就该嫁给我了,我说的难道不对吗?我会尽快的,定不让你久等。” “我才不急呢,再说了,你怎么就能确定我非你不嫁了。”他的话,说得好像她有多迫不及待要嫁给他似的,听着怪害臊的。 “是是是,你不急我急,还有,你只能嫁给我,别人你想都别想!”沈熙遥大方地承认,揽过她不盈一握的纤腰,将她圈入怀中。 仅仅是这么简单地抱着,他就有一种拥有了全世界的满足感。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沈公子终于要迎来春天了,各位小天使不考虑点个收藏么?先在此谢各位啦!么么哒 第39章 浮出水面 舒墨然任由他抱着,低低地问:“他们当真不在乎吗?而且,你不介意吗?你本可以不受他们的为难的。”虽然他们也不会过分刁难他,但她怕他不喜欢。 说话间,热气喷洒在他耳边,弄得他痒痒的,一直痒到了心底,让人特别想做点什么,比如亲她。 但面对这样的她,如果再来一下方才的亲吻,沈熙遥怕他控制不住又会更逾矩一点儿,只好一边在心里唾弃着自己,一边说说话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别的我都不怕,我只怕你离开我,只怕你不肯要我。”沈熙遥坐在了她床边,换个姿势搂着她,俩人的距离贴得更近。 沈熙遥的这句话,像是给舒墨然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心里熨帖得不得了。 然而下一刻,她就发现了他靠近肩膀处的右臂伤口似乎又裂开了,点点血迹渗透到了上衣外面。 “你的伤口怎么又流血了,疼吗?”舒墨然紧张地问。 “刚才沐浴过后担心你出了何事,所以匆忙赶来,尚未来得及包扎。”沈熙遥轻描淡写地说:“没关系,一点儿小伤而已,我堂堂一个男子汉,哪里就真的能疼死我了。”
第65页 其实主要是因为一时情急,抱她回房的时候不慎牵扯到了手臂的伤处,又兼之他沐浴是未曾注意到,令伤口沾染了水,这才使它又开始流血。 不过沈熙遥也没说谎,这在他看来,的确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若非她此刻大惊小怪,他几乎都要忘记他白日里还被人砍了一刀了。 可架不住她的在意,坚持要他去处理一下,沈熙遥才没有这么矫情,半夜三更地把别人弄醒,来为他操劳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伤势。何况,他现在抱着满怀的馨香,才不想浪费那时间。 沈熙遥拒绝道:“已经子时了,狗都睡熟了,我上哪儿去唤人来,这又不是在咱们自己家,总归是不大好的,难不成叫你来给我上药么?” 其实他自己也够得着,但为了给自己找个藉口,沈熙遥无视了这一事实,用来挡舒墨然,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八成是要害羞的,然后闭口不提此事。 孰料她居然一口应下:“好啊。” 该害羞的人没有一丁点儿难为情的样子,他抚着她后背的手掌略微停顿了一瞬,而后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松开怀中人之后起身,将柜子里的金疮药和纱布拿来,装作勉为其难的语气说:“真的不碍事的。” 舒墨然本来在答应之后又觉得有点儿不自在,若要帮他仔细处理伤口而非像白日一样敷衍了事,他是必须要将上衣稍稍褪下一部分的,所以她打起了退堂鼓。 但看他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她又来气,说什么也不容退让,她一小姑娘都不在意了,沈熙遥就更乐得享受她的伺候了。 舒墨然红着脸扒下了他的袖子,先是绞了一块儿巾子,用热水浸湿,稍微拧干之后小心翼翼地将血迹揩去,再撒上一层金疮药,用纱布绕了两三圈之后打了了小小的结。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舒墨然本打算目不斜视地回去继续睡觉,却无意间瞥见了他别处的伤痕,看上去,颇有些时日了。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已经先脑子一步,轻轻摸索着他背上的痕迹,满是心疼,这是在那场大战中留下的么? 沈熙遥正被她这有一下没一下的触碰给弄得心猿意马,甚是熬煎,就被她滴落在他背上灼烫的泪珠给吓了一跳,转过身来问道:“如何突然就哭了?” “我,我没哭。”舒墨然否认完还没忍住抽噎了一下,顿了顿,还是好奇地问他,“你背上那些,究竟是怎么弄的?” 沈熙遥轻松地回答道:“战场上刀剑无眼,难免受点伤,早就没事了,你看我现在不也活蹦乱跳的吗?” 是他失策了,一时高兴竟忘了这茬,不过这些是发生在西南大捷之后的那场遇袭当中。幸好过去这么久,已经好多了,想当初刚受伤的时候,那痕迹才叫一个错综复杂。 “乖,再哭就不漂亮了,你现在身体还有点虚,快些歇息吧,明日大家会来看望你,想必你也不想让他们看到你没精打采的样子吧。”沈熙遥在舒墨然的眼睑上浅浅印下一吻,将她塞进了被窝里,自己也顺势躺下了,与她面对面地相拥。 舒墨然手足无措:“你怎么也……” “这是我的床,不睡这睡哪儿。”说得义正言辞。 舒墨然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那我去隔壁。” “隔壁连套像样的枕头被子都没有,这凉风夜里,难不成你一个姑娘家的要过去打地铺?”沈熙遥继续抱着她,总之就是不放人。 “那我就回墨梅轩去。” 这回连冠冕堂皇都藉口都懒得找了,直接拒绝:“这个想都别想,你觉得我有可能再放你在那儿过夜吗?” 舒墨然动了动,还想说什么,却被沈熙遥打断了:“你别动,我手疼。” 舒墨然缄口不言,现在喊疼喊得理直气壮,跟方才大义凛然说点滴小伤不碍事的仿佛判若两人,多半是装的。不过她还是听话地没乱动了,乖乖窝在他胸前。 就在沈熙遥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舒墨然的声音幽幽地响起:“遥哥哥,你以后不要再受伤了,好不好?” “好。”沈熙遥温柔地拥着她。 “遥哥哥,我想要你好好地陪在我身边,长长久久的,好不好?” “好。”沈熙遥依然点头同意。 “遥哥哥……” 这次回答她的换成了又一个吻,他堵住了她的嘴,将她未说出口的话贪婪地尽数吞下。 在她快要喘不过来气之前,他才终于放开了她,“你说什么我都答应。”然后又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睡吧,再不睡天都要亮了,还是,你想要再来一遍?” 舒墨然快速地说:“我困了。”然后闭上眼睛,顶着脸颊上的两朵红云,渐渐入睡。 不得不说,这招虽然有点不要脸,但真的有效,屡试不爽。 沈熙遥紧搂着他的小姑娘,也一同坠入了黑甜的梦乡。 ** 不远处几个房间,住的是南飞旭、洛枫、苏烨还有苏扬,反正舒墨然有沈熙遥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洛枫是不担心的,还拉着苏烨说来下棋,看两个爷爷这般淡定,苏扬也就安心下来。 只有南飞旭,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洛枫以为他还在担忧着,便安慰他:“长得再俊俏,皱着眉也不好看了,你别太担心,不会有事的。”
第66页 南飞旭不置可否,微微颔首,道了句“告辞”就回房间了。 洛枫有点纳闷,不对啊,他什么时候开始对小徒弟如此关心了,算了算了,管他呢,洛枫摇了摇头之后继续下棋去了。 南飞旭确实装着心事,但与舒墨然这个“弟妹”没太大关联,而且因为在陶然居的正堂,他从王安身上闻到的那股子血腥气,虽然很淡,但他觉得没有闻错,那就是血一样的味道。 管家跟那个人,是什么关系?南飞旭隐隐有个大胆的猜测,但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倘若他这个猜想是正确的,那么,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王安又是为何如此呢? 是夜,当众人都在酣睡中,南飞旭独自一人噩梦连连,睡得比舒墨然这个病号都更不安稳。 他再次回到数月前所遭遇的偷袭,仍然是一些片段,只是好歹比之前的梦里要更为详细几分,往常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三三两两地拼在了一起,叫他看了个大概。 他看见他和沈熙遥一起被一大群蒙着面巾的黑衣人围攻,虽然人数众多,像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一茬,但从武功路数上来看,他们似乎不是同一波人,却不知为何汇到了一处,默契度不高,滥竽充数的也多,硬是将战斗力下降了一个水准。 当然,也多亏了沈熙遥与南飞旭武艺卓绝,才没叫他们讨着什么便宜。不过在那群人里面,也不乏功底好的,那个之前常常在他梦境当中一闪即逝的人,就是其中之一。 直到二人将黑衣人重创,让他们死得七七八八,那人身上也只受了几处小伤,沈熙遥拖着南飞旭,废了好大劲才堪堪甩掉他。 那个阴鸷的眼神逐渐清晰起来,与白日里街上撞见的那人的眼神重合在一起,而那双眼睛在褪去眼中神采之后,竟与管家的一般无二! 就在他想要举起手中剑,挑落那个疑似王安的人面上覆着的黑巾之际,画面又一转,跳到了杏林,那个个子矮小、相貌奇丑无比的男子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承认吧,你不是没有怀疑过,他们夫妻为什么对你视如己出,难道不是因为愧疚?当年要不是你父亲的支持,陆家又怎会有今天?结果他们却在杀害了自己的结拜兄弟,侵占了南家家产之后将你抚养长大,一副心慈施恩的姿态,看得令人作呕……” “滚开!”南飞旭将剑狠狠地扔了过去,正中他的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很久没有收到评论了,怪我没能持续日更,我检讨。 往后,你们想要我把更新时间定在几点呢?大家一般每天几点看文呀? 第40章 说者无心 “滚开!” 一句近乎崩溃的怒吼,击碎了诡异之人的纠缠,周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幽幽天地之间,只余他一人,可无论他怎么费力,都走不出那片异常寒冷的荒原,仿佛没有任何边际似的。 这时候,几个熟悉的声音从遥远的前方若隐若现地传来,犹如一把利刃,噼开了那荒芜的世界。他循着那混杂在一起的声音追过去,才终于得以醒转。 睁开眼睛,是陆渊、苏扬、洛枫还有苏桦在他房间。 昨晚他们先是被小苏扬拉去了墨梅轩,却在那找遍了也没发现漂亮姐姐,后来洛枫告诉他,漂亮姐姐不在此处,在留枫园,而且现在也不方便打扰她休息,于是他就跟着洛枫一起回到了留枫园,打算第二天一早便去她床前守着。 这不,一大清早就起来了。 可刚想往那边跑就被陆渊恰好撞见了,知晓苏扬的主意之后,陆渊将他拽住,蹲下.身子缓缓向他解释道:“扬扬还记得昨天抱走漂亮姐姐的那个大哥哥吗?昨天是不是看起来很兇?你要是现在过去的话,小心他打你屁屁哦!” “嗯?”苏扬歪起小脑袋,疑惑地回看向陆渊,“这样的吗?”好像那个大哥哥的确不太喜欢自己缠着舒姐姐,但是也不凶啊,陆哥哥为何这么说呢? 苏扬还没想明白,也没都等到陆渊的答案,不远处就传来一声中气十足但满是不安与气愤的“滚开!”,声音的主人并不陌生,正是南飞旭。 陆渊二话没说,拔腿就往南飞旭的房间沖,只留给房内仍然歪着头猜测的小人儿一个后脑勺。在这不过一箭之地的距离间,他特别惶恐,唯恐南飞旭遭遇到什么事,而他却来不及。 南飞旭梦中的一句怒吼,喊得声嘶力竭,从梦里穿透到梦外。陆渊循声而去,看到房中并未出现其他不轨之徒,只有南飞旭静静地躺在床上,陆渊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他没什么事。 陆渊就这么站在那儿,细细打量犹在睡梦中的南飞旭,他睡相不太好,被子都盖偏了,看起来稍显滑稽,与白日里人前人后都极重规矩的形象有所出入。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样的他,看着他从未对外展示过的一面,陆渊甚至还想把他的被窝弄得更乱一点,不知道他醒来看到会是什么表情,估计会很有趣。 就在陆渊仍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苏扬终于跑了进来,在床边剎住了脚步,稚嫩的声音将快要神游天外的陆渊拉了回来:“陆哥哥,飞旭哥哥这是怎么了,为何在发抖呢?” 陆渊这才回过神来,跟着往前凑过去,发现他面色略显苍白,犹如大病了一场,额上不停地往外冒冷汗,双手用力地握着,攥成紧紧的拳头,身体时不时微微颤抖着,就仿佛,孤身一个人在冰雪荒原苦苦挣扎求生一样。
第67页 陆渊早已将方才想好的各种捉弄的方法丢至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心中突然生出的一丝莫名的心疼,他脆弱地让人想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为他驱散所有阴霾。 陆渊伸手,推了推还闭着眼皱着一双剑眉的男子,一改往日的波澜不惊,急切地开口道:“飞旭,醒醒!” 洛枫亦上前扫了一眼,一派轻松地说:“不过就是做噩梦罢了,也值得你们俩大惊小怪的。” 苏扬下意识地向自己的爷爷求证,见苏桦点了点头,稍稍放下心来,只有陆渊,依旧着急。 一下子原本过分冷清的房间霎时变得有些嘈杂,正当此时,南飞旭睁开了双眼,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陆渊俊朗的面容上一脸焦急的神色。南飞旭心中仿佛有一股暖流兀自穿过,沖淡了那因梦境而产生的慌乱与震惊。 看到南飞旭安然无恙,陆渊立马收起了脸上多余的神色,用沉稳的声音说道:“飞旭,你醒了。”令人猜不透他的想法,他淡淡的语气却又不显得疏离。 这变脸的速度看得南飞旭一阵恍惚,叫人几乎都要怀疑方才那人是不是陆渊了。 “你们为何来了此处?”南飞旭麻利地整了整略有点凌乱的锦被,从床上坐起来问道。 “阿扬说要去看看师妹,但如今时辰尚早,我担心扰了师妹的歇息,就告诉他稍晚些时候再过去,结果就听到了你的声音,我们就过来了。”陆渊简单解释一下之后又问道,“到底梦见了什么,才令你那么激动?” “我……”南飞旭支支吾吾,“我记不大清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醒来就忘记大半了。” 但其实,南飞旭心里也一通混乱,不知该不该说,该如何说,刚好有人迫不及待地说话,打断了他的语无伦次。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不就做个梦吗?看把你们给紧张的,阿扬年纪小不懂事我是可以理解的,你说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能分辨不出轻重缓急来?”既然南飞旭确实没什么大碍,洛枫也就乐得继续取笑陆渊。 “飞旭哥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呀?”相比于陆渊的平淡,苏扬的态度就显得热切多了,“让我爷爷帮你看看,他治病可厉害了。” “咳咳!”洛枫清了清嗓子,像是在提醒。 小小的苏扬反应机敏,立马领会到了洛枫的意思,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哦,当然了,我洛爷爷也是相当厉害的!” 语气里满是自豪,说完还咧嘴露出一个求表扬的笑脸,原本带有谄媚意味的笑由苏扬做出来,愣是只剩下可爱,连带着他们也都多多少少染上了一点笑意。 “真的人小鬼大~”洛枫笑眯眯地摸了摸苏扬的头,然后从身上掏出了一把包得挺幼稚但可爱的酥糖,“给你这个。” 然后,苏扬的注意力就被它们吸走了,眼疾手快地把它们一股脑地全部丢进了自己的褐色小荷包,紧紧地捂住,生怕爷爷抢了去。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苏桦看着好气又好笑,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苏扬的小脑袋,“放心吧,我老人家还不至于跟你一个小毛孩子抢糖吃,也不会给你没收掉的。” 得到苏桦的保证,苏扬笑得越发灿烂,这才试探性地摸出一颗来剥开糖纸,飞快地塞进嘴巴里,同时不忘用眼角的余光时刻关注着苏桦的一举一动,警惕地防范着爷爷,一副护食的姿态惹笑了一屋子的大人。 笑过之后,洛枫继续将话头抛回到陆渊身上:“啧啧啧,刚刚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居然关心到方寸大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呢。哪曾想如今飞旭醒了,你却对他这么冷淡,真是个善变的男人吶!” 这漫不经心又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维持了洛枫一贯老不着调的风格,横竖是自己的徒儿,随便他怎么调侃都没关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时之间,南飞旭与陆渊二人都不太自在。 南飞旭尴尬道:“前辈说笑了。” 陆渊直接选择了无视,木着一张脸,但是却依然温和地说:“我去看看师妹醒了没有。”说完转身就走,浑然忘记了方才是何人提醒说不要搅了舒墨然的清梦。 陆渊仅有耳尖发烫,面色如常地向外走去,行至门边又改口道:“我先去给师妹准备一点吃食。” 说完也不待人与他搭话,就自顾自地出了院子,快走到墨梅轩的时候,陆渊心下不禁有点儿纳闷,又不是第一次认识洛枫了,师父他老人家这不正经的样子也早就见怪不怪了,如何今日就听不下去了呢? 见到陆渊,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下人,不管是正在扫洒的丫鬟,还是在修剪枝丫的小厮,都暂且停住手下的动作,恭敬地行了个礼,问候了一声“公子。”然后继续未完的活儿。 踏雪正提着一个红漆木食盒进来:“公子,这是颐寿坊刚刚送来的,说是请少夫人帮忙品鑑一二。” 不消多说,里面必然又是他们出的什么新样式了。 刚刚他既然随口说了那么一嘴,稍后自然是要带点什么能进口的东西过去探望舒墨然的,哪怕是个小零嘴也成,这下挺好,不用找了,恰巧就有现成的吃食。
第68页 ** 与此处的热闹不同的是留枫园的另一头,室内一片静谧。 或许是因为有身侧之人的陪伴,舒墨然与沈熙遥都踏踏实实地睡了一个久违的安稳觉。 柔软的晨光从烟雾般的纱窗中钻进来,懒洋洋地倾洒在地上,也铺满了整个帐子。曦光笼罩着榻上相拥成眠的舒墨然和沈熙遥,他们脸上双双洋溢着满足与安心的微笑,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二人的好心情。 往常能睡到巳时就要念佛了的舒墨然,直至辰时才缓缓地睁开那双漂亮又灵动的杏眼。 入目的是陌生的环境,还不太清醒的舒墨然先是迟钝了一下,望着眼前沈熙遥的这张脸,才想起来昨晚发生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章就不留着蹭明早的玄学了,先发出来。 第41章 欢乐膳食 她居然又一次被他抱着睡了一晚上,不同于上次沈熙遥在天亮之前的离开,此时此刻喷洒在脸上的热气还有横在她腰间的手臂,都真实地回答了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服药之后又再经过了一夜的休息,舒墨然身上的不适感已经消解大半,此刻醒来,在短暂的迷濛过后,她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 那就是,陆长风夫妇如今得知她和陆渊一同骗了他们,他们会不会生她的气?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闹得不愉快,尤其是陆夫人,舒墨然从小到大一直受到季氏的优待,在她心里,是宛如母亲一般的存在。 无论如何,她也得去一趟陶然居。 舒墨然刚想轻轻拨开他的手,意图悄悄越过睡在外侧的沈熙遥下榻去,那人的手却反而收得更紧,一双桃花眼猝不及防地睁开,盯着她。 “你,你醒啦。”舒墨然也不清楚为何自己说话变得磕磕绊绊了,明明没做亏心事。 “一大清早的你就想跑路?”沈熙遥无视这满室的光亮和外边早已爬得高高的日头,一本正经地说着“清早”二字。 “我……”舒墨然檀口微张,到底也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下来了,欲言又止,连他的胡说八道也没有在意。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就在刚刚,想到她将要面临的局面,在紧张之余,她居然还有种庆幸的感觉,因为如此一来,她就不必再过多纠结于何时告知他们真相,也可以当做是因祸得福了吧。 然而此刻,她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笑得耀眼的少年,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歉疚?她忍不住去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所以之前一直逃避,结果到头来,在自己不省人事的时候,却要让他去独自承受那份压力。 沈熙遥被她盯得甚是忐忑,仔细想想,除了昨晚占了她一丁点儿便宜,他也没干别的什么了吧,怎么她突然又对他爱答不理了? 舒墨然脸上露出颇为纠结的表情,一边避开沈熙遥受伤的地方,一边掰开他横亘在腰间的手,然后自顾自地越过他下了地。 昨夜尚未脱去的外裳,此时已经被揉搓得皱皱巴巴,舒墨然也不在意,稍稍理了理衣裙之后,自己动手简单地挽了个流云髻,鬓上一支水绿色的玉簪,和簪边垂下的流苏一起,与衣服上的雨过天青色相得益彰,看上去素雅又不显寒掺。 莫名其妙就被冷落的沈熙遥快速起身,刚穿戴整齐要往舒墨然跟前走,她却侧身往门的方向让了让,眼神也开始略有闪躲,一只手早已将房门的插销拨开,一副似乎随时准备夺门而出的样子。 沈熙遥抓住她胳膊,拦着她的去路,开门见山地问:“你为何躲我?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对不起。” “我不想听这句,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如此反常。”一句没头没脑的对不起,容易叫他多想。 舒墨然在心里酝酿一下,在他鼓励的眼神中道出其原委。 沈熙遥听后,松了一口气,轻飘飘地说道:“我当是怎么了呢,原来是这事儿啊,我恨不得立刻就将你娶回家,怎么会不愿意面对他们的压力呢?我甘之如饴,你无须多思多虑。” 顿了顿之后,接着说:“即便他们对我有意见,也是出于对你的爱护,我为你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与你置气?” 方才那话还算是真切,此话就说得不尽实了,他感谢陆家对她的照顾不假,但也不希望陆家成为他抱得美人归的阻碍。 舒墨然静静地听着,临了轻声嗡了一句:“对不起。” 刚说出口,察觉到眼前人的不悦,想起他不乐意听那三个字,便抢在他数落自己之前,一个步子跨到他眼前,一把将他抱住:“我以后不会再说了。” 本来也没打算生她的气的沈熙遥,被她这么一扑,更是没什么气可言了,一掌握在她腰间,一手把玩着她垂在脑后的如瀑青丝,“嗯,知道就好,我们之前不需要说这句话,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就没有对不起我,记住了么?” 埋在他怀里的舒墨然点了点头,“那待会儿我们一起去陶然居?” 这时候,虚掩着的门被人推开,二人转过去,看见的是眼带笑意的陆渊。 “我说师妹师弟啊,你们何时变得这般矫情了?啧啧,我在门外听着,都快酸倒后槽牙了。”
第69页 早在开门的时候,舒墨然便如惊弓之鸟推开了沈熙遥,听了陆渊的打趣更是赧然得面红耳赤。 被人打扰的沈熙遥很是不满,陆渊理所当然成了他攻击的对象:“那是你自己牙齿不好吧,师兄年纪轻轻就有了这般毛病,真是可怜。再说了,不爱听你可以出去,谁让你过来的。” “你别自作多情,我可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给师妹送早膳的,喏。”陆渊举了举手中拎着的黑色描金漆木食盒,走了进来。 揭开盖子,陆渊将两层食盒的东西都端出来,不一会儿,桌子上就被那些点心并两盅晶莹剔透的银耳红枣枸杞羹给占得满满当当。 只见桌上置有一碟炸得金黄酥脆的盘丝饼,几块拔丝奶豆腐被一个水晶琉璃小碟装着,一个绯色玛瑙碗里摆放着的长条形的白糕,碗边点缀着几片薄荷叶,还有一盘黄绿相间的葱香鸡蛋软饼依稀可见几许橙色的胡萝蔔丁。 这些小食配在一处,不管是从颜色上来看还是从气味上去闻,都令人食慾大开。 陆渊其实就是嘴皮子上过过瘾,但对沈熙遥可是一点儿也不差,不说别的,但就这些膳食,就不是舒墨然一个人的份量,这不,知道沈熙遥一贯爱吃咸口的早点,连北方的饼子都备上了,先不论手艺如何,起码是份心意。 舒墨然看破不说破,招唿他们一同坐下。 自从开了颐寿坊,她与林晴便时常捣鼓一些零嘴,渐渐的,颐寿坊的药膳与美味小吃便芳名远播,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林晴走后,陆陆续续又招了几位来自各地的厨中好手,总能研制几道新鲜的菜品和点心之类的美物,于舒墨然而言,算是一举数得了。 “颐寿坊又出新花样了吗?”舒墨然一勺一勺地搅拌着羹汤问道。 “嗯,这是前日新来的一个糕点师傅做的新品,他曾走过大江南北,这些南北各异的吃食皆出自他一人之手,还有这个灯芯糕,说是他老家那边的特产,一大早就巴巴地命人送了来予你尝尝鲜,说是让你给把把关,倘若将它添到我们家的菜单里是否合适?” 比起他做的别的花样繁多的小点,灯芯糕的卖相只能算是普通,但他还是想让更多人尝到他家乡的味道,让更多人喜欢它。 不消多说,舒墨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单就这番情怀,也值得她的尊重。 舒墨然拿起筷子,一样一样地试过去,每放下筷子都抿一口清茶漱口,试完之后,她激动地说:“我们真是捡到宝了!”这师傅不仅人机灵,谈吐之间颇有一番见解,而且做菜好吃,就连点心也做得相当可口,这一份月银花得实在是物有所值啊! 说完就开始享受这一桌美食了,还不忘给沈熙遥夹了一块软饼。 陆渊看着她吃得认真,露出喜悦的笑容:“嗯,你可以天天吃到各式各样的东西。对了,墨梅轩还有几包零嘴,是我昨天在山下买的,想来你一定会喜欢。” “谁跟你是一家人,然然是我家的。”陆渊说的“我们家”,在沈熙遥听来太过刺耳,有点挑衅的意味,舒墨然一开口,又是“我们”,不过想了想,也无可奈何,谁叫她那么热爱那个什么铺子。 “来来来,尝尝这些甜点,不够的话,我那还有。”看他似乎被气到了,陆渊更开心了。 不过,“墨梅轩就不去了,饭后我们要去拜访伯父伯母,那些东西太甜了,女孩子家的,吃多了不好,都给我吧。” 不知道是女孩儿家天生就比男子更爱甜食还是因着久居姑苏的缘故,舒墨然的饮食习惯竟然也随了江南水乡的姑娘,最爱那些汤汤水水和各色甜品,但日常膳食却又无辣不欢。 “你不是说糖糕什么的太腻了么?要来作甚?”陆渊干脆放下了筷子,等着看师弟吃瘪。说实话,舒墨然中意的那些糕点甜度适中,甜而不腻,只是沈熙遥吃起来觉得格外甜罢了。 “你管我,我给阿扬和师父师伯吃不行啊。”总之就是不想看他对自己的心上人献殷勤,哪怕知道他没有旁的想法也不行。那些零食,他也会买,用得着大师兄来关怀吗? 不过,沈熙遥夹了一块奶豆腐,放入嘴里,嘶,真是甜的齁人,还是送给苏扬那小子吧,反正他们祖孙俩都好这口。 才这么想着,就听见院内传来苏扬童真的声音:“舒姐姐,阿扬来看你啦!”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写起吃得来就开心,哈哈。 第42章 认亲现场 沈熙遥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苏扬来得真是时候。所以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好脸色。 苏扬欢唿雀跃地跑到舒墨然面前站定:“姐姐,你是不是好了?” “嗯,谢谢扬扬的关心,我没事了。”舒墨然摸了摸苏扬脑袋上的小糰子,手感不错。 “那我带你去盪鞦韆吧,可好玩了。”苏扬兴味盎然。 “我们今天还有事情要做,暂时就不陪你了。来,你尝尝这个好不好吃。”沈熙遥将他招唿到右手边,往他嘴里餵了一块香甜诱人的奶豆腐,看他咀嚼地津津有味,沈熙遥顺势将苏扬的小手塞入陆渊掌中,“墨梅轩里还有很多更好吃的,叫这个大哥哥带你过去吧。”
第70页 陆哥哥说这个哥哥很兇,骗人,明明很温柔啊,还餵自己吃东西。刚被漂亮姐姐摸了头又吞下一块美味十足的甜点的苏扬受宠若惊,然后转而一脸期待地望向陆渊。 圆滚滚的大眼晴里满是对点心的渴望,被这么一双灵气的眸子盯着,陆渊不由得败下阵来,可以啊,小师弟还挺机灵。 于是只能认命地牵着苏扬往外走了,小阿扬那一蹦一跳的背影甚是欢脱,与一旁的陆渊一动一静,看上去居然也很是和谐。 搁下手边碗筷,再端起一盏清茶漱了漱口,将茶水吐在一个莲花纹的白瓷渣斗里,又稍加拾缀一番后,二人缓步行至陶然居。 听闻院中下人的通报后,季氏忙不迭地亲自迎了出来,拉着舒墨然在一张铺了软垫的雕花镂空黄梨木玫瑰椅上坐下,命人上几碗清爽的酸梅汤来。陆夫人一面不住地确认舒墨然的身体状况,一面又数落自己的疏忽大意,舒墨然好说歹说才将她劝住了,倒把跟在身后进来的沈熙遥丢在一旁不理。 好在陆长风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才不至于叫他尴尬。 只是没聊几句,陆长风就被季氏给瞪了一眼,陆长风恍然大悟,原来自家夫人是故意要冷一冷他呀,于是就从善如流地闭了嘴,听她们二人聊得火热。 沈熙遥倒没觉得不自在,静静地坐在冷冰冰硬邦邦的挂灯椅上,等候着她们停下话头。 舒墨然原是担忧陆夫人对自己不冷不热,是以刚进门看到她对自己嘘寒问暖时便将惴惴不安的心放了下来,听见她的自责之语,舒墨然也挺不是滋味儿,遂陪着季氏拉拉家常,消除陆夫人心中的难过。 这家常一唠就唠了一盏茶的时间还有余,舒墨然也终于想起来被她们冷落在一旁的沈熙遥,可陆夫人仍旧没有要停的意思。 纵使舒墨然有心,可每次一提起他一丝半毫,就被陆夫人拿别的话头给岔过去了,她只能心不在焉地听着陆夫人说着家长里短,一边向沈熙遥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让他自求多福。 最后还是陆夫人不忍心再看舒墨然暗自焦急却无计可施的样子,握在舒墨然手上的力道这才松了几分,转头问向沈熙遥:“不知你们二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沈熙遥从座椅上站起来,对陆长风夫妇二人行了个郑重的拜谢之礼:“遥此番前来叨扰,是为谢过这段日子以来,伯父伯母还有师兄一家人对然然的照顾。” 至于陆渊这桩婚事的箇中隐情,既然早已说清,又何须赘言。 陆夫人轻哼了声:“要不是看在然然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你打出去了,才不管你是不是什么二皇子不二皇子的。” 虽然她的确很中意舒墨然这个长媳,但奈何陆渊与舒墨然双方均无此念头,且兼之小姑娘与沈熙遥之间情投意合,她也做不来这等拆散有情人的恶人,自然是要成全他们的,顶多也就是在口头上讨一讨便宜,略出一口气。 不过她说得也是实话,皇子不皇子的,对陆家来说还真不打紧,哪怕皇帝亲自来了,陆家也没有上赶着讨好的必要,这就是他们的底气。 沈熙遥自然也明白陆夫人所言非虚:“是,侄儿很是明白的。” 陆长风夫妇颔首,这年轻人进退得宜,品性端正,又与舒墨然两厢情悦,抛去身份不谈,倒也是一双璧人,只是可惜了,少了这么一位好儿媳。 陆渊还未踏进门槛就听到他娘的慨嘆,于是边走边建议道:“娘,既然您遗憾于您和师妹无缘做婆媳了,不如干脆将然然认做干女儿,也圆了你想要一个女儿的夙愿不好么?” “你倒是乖觉,拿别人家的女儿来讨好我。” “娘,从小到大,您对我的照顾都不少,简直是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我娘随着我爹常年戍守边城,是您填补了我这块空缺,在我心底,早已将您也当做母亲来看待了。”舒墨然说着端起了案几个尚未入口的铁观音,走到陆夫人身前行礼道,“请您饮下这杯茶。” 好歹与舒墨然这十来年的感情也做不得假,不管是母亲也好,婆母也罢,陆夫人终归还是捨不得她不开心。见她伸手接过轻抿了一口之后,舒墨然又向陆长风敬了一盏,至此,陆家算是认下了这个女儿。 陆夫人轻拍着舒墨然的手安抚道:“好孩子,既然你喊我们一句爹娘,那陆家便永远是你的靠山。”接着面不改色地加重了语气,意有所指,“若是有人敢欺负你,可别怪我陆家上下对他不客气!” 被敲打了一番的沈熙遥也没有半分恼意,只一个劲儿地含笑称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柔情四溢,陆渊也在一旁弯起了双眸。 “别以为我多了个女儿就不会收拾你了,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一个真正的儿媳妇,都这么大个人了,你们兄弟几个怎么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呢。” 得,这是阵地转移,殃及池鱼了。 不过既然提到了这件事上,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黄金法则,他也是该把自家老弟拉出来遛遛了。 这不,这时候王安带着几个健壮的家丁将好些山茶花往陶然居里搬,安置好它们之后,又来到正厅,从袖口里摸出了一封信,正是来自许久未有音讯的陆潇。
第71页 陆渊忙不迭地一把夺过,恭敬又迅捷地双手呈递给陆夫人,献宝似的:“娘,这是阿潇刚传回来的信,看看里面说了何事,说不准,那里就有你小儿媳的着落了呢?” 果不其然,陆夫人一挨到信封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只见陆潇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张,交代了这段时日以来发生的事,几张写有豪放字迹的信纸之后还附了林晴的一笺歉然之语,一手簪花小楷恰如其人,秀丽灵气又端庄。 陆长风夫妇一同展开信笺,看得投入,对于王安的告退也只是淡淡地应答了一声,便又低头继续阅信。 他们这才得知,原来当日陆潇辞家之后,快马加鞭没几天便追赶上了林晴的脚程,奈何林晴已是铁了心不愿随他回陆家,他不放心她一人在外,且又有同行的君临在一旁虎视眈眈,稍不小心便可能被人趁虚而入,若真到了那般田地,后悔也来不及了。是以他下定决心护送林晴一併前往即墨,誓要叫她回心转意,绝不给情敌任何机会。 “里面怎么说的,我是不是快要有个弟妹了?”陆渊兴奋地问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要娶媳妇了呢。 “呵,什么弟妹,还早着呢,之前让晴晴伤心了,哪有那么容易过去的,换做是我,也该晾他一晾,好叫他也尝尝那被心上人不理不睬的滋味儿。”在陆夫人这,可不存在偏帮自个儿儿子的情况,谁叫她是真心喜欢林晴这个晚辈呢?何况她也是真的觉得,陆潇是活该,磨一磨也是应该的。 宛陵万千姑娘倾心的陆家二郎,在陆夫人心里居然这么讨嫌,这要说出去,谁信吶,但在陆家,还真就是这样。 舒墨然也是站在林晴那一拨的,自是顺着陆夫人也说了几句,随后还不忘将陆渊復又拉进这不见硝烟的战场:“不过晴晴和阿潇的好事估计也不远了,娘你不用担心。倒是师兄,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好好考虑婚姻大事了,要我说,不如半个赏花宴,将那些与咱们家交好的人家的姑娘都请来,供你好生挑拣挑拣?” 刚松了一口气的陆渊笑意一滞,噎得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好啊,你过河拆桥,恩将仇报是吧,枉我待你那么好了,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舒墨然瞪了回去,嚣张的眼神很明显在告诉他:“你能奈我何?” “乖儿子原来是这么想我们女子的?”陆夫人板着脸清了清嗓子。 惨了,他怎么就口无遮拦得说出了那句话呢,他母上可不也是女子?而且还是他爹的心头宝。 陆渊意识到当前形式很是不妙,这里的两位女子都各有倚仗,这一看就是一对四的场面,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你们先聊,我带小阿扬去后山放风筝去。” 陆渊边说边朝外快走,进了留枫园之后,脚下的步子却鬼使神差地往南飞旭那儿挪去,还没进门就大声嚷嚷着:“飞旭,快给我筛一口香醇的热茶来,快渴死我了,你都不知道方才……” 后面未完的话戛然而止,陆渊盯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和面色各异的南飞旭与王安,气氛略感诡异。 作者有话要说: 时隔半月,终于来更新了,我也快回家了,之后会开始修改毕业论文,同时加大更新频率,争取恢復日更,我觉得可以的。求波收藏求评论呗,爱你们,谢谢! 第43章 春草明年绿 只见南飞旭紧紧攥着王安的右手小臂,兴许是他太过用力,这个年近半百的长者有些受不住,以至于王安的表情呈现出微微扭曲的状态,往日里浑浊的双眼似乎也隐隐约约迸发出别样的光芒,略显兇狠,却又不知为何隐而不发。 听见陆渊的吆喝声,趁着南飞旭愣神之际,王安飞快地挣开他的手掌,用空闲的左手拂下右手边的衣袖,遮住了手腕上方那一处渗出点点血红的乌黑痕迹。 注意到陆渊探究的目光,他拱手对着二人:“不碍事,不过就是昨日忙着下山採买山茶花,不甚在临近山脚下的地方擦伤了一点罢了,今早特意换过药才过来的,我这把老骨头暂且还受得住。公子,飞旭公子,我先下去了,还得去添置旁的物件呢。” 王安说完,得到陆渊淡淡的点头示意之后就出去了,不顾身后南飞旭那情绪翻腾的目光。 陆渊也若有所思,倘若他没有看错,那貌似是一道细长的伤痕,不是王伯所说的摔伤,倒是像极了——刀剑利器划伤所致? “你这怎么弄了一地的碎瓷?” 经过方才一番试探,南飞旭几乎可以确认,梦中那双恶狠狠的眼睛的主人,那个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昨日在街上欲对他再下杀手的人就是王安。 但他仍然下意识地保留意见:“没什么,就是刚刚我看管家他挺辛苦的,就想给他倒一杯茶解解渴去去乏,不想却失手泼在了他手臂上,我担心他被烫伤,就撸起袖子查看一番而已。” 说完,南飞旭也不再直视陆渊的眼睛,转头弯下腰,用手拈起了茶杯的碎片,双手却在即将碰到它的时候被陆渊握住了:“我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别这样,叫长亭来收拾一下就好。茶杯碎了便碎了,不值一提,但你若是伤着了,那可就亏大了。” 陆渊松手之后唤人来清理干净,南飞旭却感觉手腕上滚烫的厉害,看陆渊一脸漫不经心又带着一贯温润无害的笑容,颇有种想抬手的冲动。
第72页 带长亭走后,陆渊坐定,自顾自地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凉了的茶,拈起杯盖将浮在面上的茶叶拂去,闭上眼细嘬了一口:“嗯,这君山云雾果然还是这样才好喝。” 放凉的茶水比刚煮好的时候多了一丝苦涩,不过君山云雾本就偏清淡,对于喝惯了浓烈的大红袍的他来说,口感未免有些单薄了,如今这么一点涩味却是正合他意,多了几分风味。 “偌大的扶风山庄,你还是庄主,难道还会短了你的吃喝不成,如何大清早就跑我这来糟蹋我的茶水了,你可别说你喜欢我这里的茶,我知道你素来不喜这君山云雾的,你说......”说到一半,南飞旭又停住了。 “还不是我娘,刚认了一个干女儿,又知道了潇弟和晴晴的下落,心情正舒坦呢,就开始拿我寻开心了,非要我给她再找个乖巧懂事贤惠的儿媳妇回来,师妹也跟着凑热闹,真的个恩将仇报没良心的丫头。你说我上哪找去,现在这样不好吗?” 说起这个待遇糟糕的早晨,陆渊的嘴就向放鞭炮一样,一匣子话噼里啪啦地往外掉,说着说着,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刚刚说什么?你怎知我不喜君山云雾?” 众人只知他爱大红袍,却不知他不喜君山云雾,只有陆家亲近之人并神医谷几人知晓,南飞旭自然也在其列,但问题在于,他不是受伤失忆了,难道,“你恢復记忆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嗯,许是昨日的情形同当日的有些相像,触发了过往的记忆吧。”南飞旭半遮半掩地回答,“其实这段时间我也一直梦到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昨晚入睡之后,那些记忆就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了。” “太好了,爹娘知道之后一定很开心的。” 陆渊说着,也不顾返回陶然居之后会不会再被轮番轰炸就要往外走去,却被南飞旭出言阻止了:“这件事情,我暂时还不想声张。” 陆渊停住了脚步,面露不解。 “我不想打草惊蛇。”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陆渊却听懂了,收起了脸上的喜悦,正色道:“你是说,当初的不轨之徒,就在我们身边,在——陆家?” 南飞旭轻轻颔首,却对那人的身份只字未提,陆渊联想起刚进留枫园时看到的景象,难以置信地问道:“王伯?你确定吗?” 南飞旭却未再作答,但那严肃的神色却告诉他,这就是事实。二人一时静默无语。 良久,陆渊艰难地开口:“你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为何要这么做,而且在陆家有这么多机会,他为何非要大老远跑去南疆对你动手。” “是啊,为什么呢,我也想知道,但这世上哪里来这么多说得通说不通的缘由,或许他只是比常人更多了几分耐心吧。说起来,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素日里驼背佝偻着身子,双眼无神的老人会是那么一个武功高强之辈。”南飞旭嘲讽地说,“我倒想看看,是谁躲在背后,几次三番非要置我于死地。” 这些年来,王安虽然身担陆家管家之职,却像个长辈一样照顾着他们几个,陆长风更是将他看作亲兄弟一样,可若真如南飞旭所说,王安从头到尾都另有所图,甚至当初的落难获救可能也只是人为设计而成,那么,这一二十年也只不过他一场精心策划的蛰伏罢了,多年的亲情,也不过就是一场骗局,这局棋,居然在那么久远的年份就已经布下? 也不知爹知道之后会有多难受,陆渊头疼地想道。 不过目前看来,王安对陆家的感情也不似作伪,至少他没对陆长风夫妇和陆渊两兄弟下手,也没做出其他危及陆家之事,可他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单单对南飞旭一个晚辈怀有恶意并不惜屡次去行刺这件事情,就很是可疑,背后之人一日不除,一日难安。 为今之计,最好便是南飞旭假装尚未恢復记忆,陆渊也当作不知情,陆长风那边,也暂时不透露消息,否则以他的脾性,铁定会去找王安对峙,难免会惊扰了那位幕后黑手。 南飞旭两次所遇到的,都是干脆利落的行动,虽然武功路数不一,但训练有素不像寻常乌合之众,倒像是有组织领导的,况且他们连沈熙遥这个皇子也敢动,可见那人目的不纯。 沈熙遥的遇刺,八成与宫里的几位有点关系,思来想去也不过就是那么几个人,倒是南飞旭,自小生活在扶风山庄,素来不与人结怨,怎么就摊上了这种事,是该好好查查。 二人并肩行至陶然居,果见沈熙遥还在那坐着,正和舒墨然一起被陆夫人调侃着呢:“你们不必跟我客气,我包管把你们的婚礼弄得热热闹闹的,让然然再风风光光地嫁一回。我待会儿就去看看,明年开春最早的良辰吉日是哪天。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先找个好时机帮然然丢了这陆少夫人的名头。哦,对了,这段时间,你们还是少见面啊,省得一时情难自已,然后......” 眼看话题即将往不可控的方向滑去,舒墨然被她说得满脸通红又挣脱不得,幸好眼尖地看到了来人,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讨好地叫着:“大师兄,飞旭哥。”季氏这才中断了她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侃侃而谈。 打过招唿后,陆渊便以要找二人商议要事为由救沈熙遥和舒墨然出了陶然居。背后陆夫人催陆渊成家的唠叨声在身后响起,催促得陆渊又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舒墨然不厚道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73页 “你少幸灾乐祸了,师妹,小心乐极生悲啊。”陆渊很是恼火地吼了一句,又用力瞪了沈熙遥和南飞旭一眼,发现沈熙遥虽然没有吱声,但他那样子一看就是在强忍着笑意,生生将一张俊脸都给憋得发红,看上去还有点扭曲,实在有损他沈公子的形象。“喂,麻烦你把表情收一收,快点恢復正常。” 只有南飞旭面色淡淡,没有那可恶的笑容。嗯,这还差不多。陆渊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你好,不像这两个小混球这么没良心。” 听了陆渊和南飞旭的叙述之后,舒墨然思索片刻,一个计划升上心头,如果运转得当,不仅能叫那些人露出马脚,还能折一折他的羽翼,顺便还可以顺理成章地让“洛舒”这个陆少夫人从此消失在世人眼中,可谓是一箭三雕。 只是说出来之后,却遭到了沈熙遥的反对:“要达成这个目的还有其他办法,我不能让你以身犯险。” 舒墨然态度坚定:“但你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快也最省力的办法,而且我相信你能保护我,对吗?不会有危险的,请你相信我,好吗?我怎么捨得不和你白头偕老、共度一生呢?” 在舒墨然的坚持下,众人只得同意了。与此同时,又一封飞鸽传书传向了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起,恢復日更,日常就是图书馆完善论文和码字。 今天是母亲节,祝天下所有母亲节日快乐!大家别忘了给妈妈打个电话或视频哟,如果恰好在家,陪着逛逛街就更好啦! 第44章 衣锦还乡人尽见 自重阳过后,许义便离开了宛陵,以防惹人怀疑,王安也乐得清闲,恢復了往日里管家的正常生活。重阳次日的那个早晨,他总觉得南飞旭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但这些天据他的观察,发现南飞旭一切如常,众人待他也没什么不同,反倒是陆渊对他更是亲近了,时不时便来和自己畅聊一二,他真想一直能这般。 可想到自己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还有那人的目的,一种浓郁而厚重的悲哀不由地浮上心头,说到底还是自己心里有鬼以至于草木皆兵了,若是......多好! 舒墨然这边,虽然在她的力争下,沈熙遥明面上不得不同意她的冒险计策,可他却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粘着她,要不就是陆夫人把她请过去一起拆阅林晴的家书,读完之后又被拉着不放人。 今天说是让她帮忙描个新鲜的花样子,明天说是叫她去裁几身时兴的新衣裳,后天又拽她一同去挑些首饰头面,说是为她和林晴准备的添妆,几天过后,又还会有别的花样。弄得舒墨然根本没有时间单独行动,所以直到九月底,也没有任何动向。 这段时间内,王安也很是安分,安分得令人都快要怀疑之前错怪他了。倒是京城,很是出现一番巨大的变化。 先是一向低调又颇得圣心的前科探花郎王清,在临近年关考核关键的时候,本是很有把握升迁的他不知中了什么邪,愣是上奏请旨外放,嘉帝本是不允,奈何他以老父体弱,不忍其长受思子之苦和车马劳顿之累为由,言辞之间椎心泣血,本朝又以孝治天下,是以皇帝只好应允,赐予王清宛陵知州之职,不日便可走马上任。 由翰林编修变为从五品的知州,也实打实地升了官,下朝之后迎来了百官道贺,倒是盛王,趁着众人围住他的时候,认真地打量了他,沉吟片刻,心里便有了主意。 其后不久,盛王母舅的嫡长子赵壑又被嘉帝斥责纨绔不成事,实在有失外戚颜面,遂任命他为宛陵知府,让王清协助他治理宛陵,顺便歷练歷练自己。朝堂上的文武众臣面面相觑,对这项所谓的“处罚”不置可否。 赵家大公子这般行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以前还有更荒唐的事情不也揭过去了,怎么今次不过是喝了一回花酒就被斥责行事不端了?但说是惩罚,却给他罚了个从四品的官职,还是宛陵的父母官,宛陵城是个什么地方,那可是大宁朝数一数二的繁华之地,国库的大半收入都是靠它的税收撑起来的。 况且这也太巧了,王清前脚刚出发去宛陵上任,陛下就又给他任命了一位全新的顶头上司,有心人都知道王清与宛陵陆家的渊源颇深,却转眼“罚”了盛王的母家亲戚,这怕不是在压制王清、忌惮陆家吧。 这做法,不是明摆着在为盛王铺路吗?再想到如今几位皇子的情况,这大宁的天,怕是要变了。 距离宛陵不过三天路程的时候,王清才差人快马先行前往扶风山庄报信,报信之人是他的好友,名叫宋青山,可他在赶到亭山之后却连半山腰都没能上去,在离山脚的不远处进退两难,被困了将近一日。 还是翌日清晨遇到奉命下山替舒墨然取成衣的踏雪,焦躁的青山欣喜若狂地高声吆喝:“美人,敢问你是不是扶风山庄的人?”为了方便问路,还挤出了一个自认为风流倜傥很有几分看头的笑颜,殊不知踏雪却不吃这套,半个眼神都没给他就打算继续往山下走去。 眼看着救命稻草尽在眼前,哪有放她跑了的道理,宋青山眼疾手快地跑到了踏雪跟前,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你这小丫头这么不理人啊,也太没有礼貌了吧。” 踏雪冷冷地道:“我是谁与你何干?作甚要理你?我还有事,你若是迷路了,我可以带你下山。”
第74页 “我这好不容易才走到这来的,况且我去陆家真的有事,我这有给你们庄主和你们管家的信。”他从袖中摸出了两封信,在她眼前扬了扬,“呶,这个,他的字迹你该认得吧。若是美人你不识字也不打紧,这还有他的玉佩,不信你看。” “你才不识字呢!”踏雪清冷的声音又多了几分恼火的意味,在查看信物之后,确认他的确所言非虚,才将他带入了庄内。 踏雪带他去见过老庄主陆长风后,便将他安顿在客房住下了。根据信上所说,左右不过今天,最迟明日午时之前,王清也该回来了。 一路上,青山不住地碎碎念:“你们也太可怕了,亭山本就云雾缭绕的,你们庄主偏偏还设置那么多变幻莫测的机关,昨晚我差点以为我要死在这齣不去了。” “嚎什么,这不是没死吗?” “实话都不叫人说了?”宋青山吐槽完之后,又换上一种轻快但在踏雪看来却是轻佻的语气,“美人妹妹,刚刚听陆庄主叫你踏雪,难怪这性子那么不好亲近。” “你知道什么,若没有这些阵法,陆家还不得被他们骚扰死,再说了,又没伤你性命,不过就是多走了几步路而已,你一个大老爷们至于这么叽叽歪歪老半天吗?”踏雪面无表情,说话的语气却甚是嫌弃,“到了,这就是你的住处,请自便。告辞。” 宋青山的魔音却不依不饶地在身后响起:“唉,别生气啊,气坏了自己就不好了。”若非自小在陆家的教养,踏雪都想翻一个大大的白眼了。 随着背后的声音越来越弱,踏雪恢復了往日的温柔。得知王清要回来上任,陆渊的心情同今日放晴的天气一般无二,南飞旭知晓此事后也只是略微皱了一下眉头,很快也舒展开来,会心一笑。 陆夫人更是吩咐厨房好生准备,为王清接风洗尘,王安却在高兴之余还有点心情复杂,暂且按下不表。 果然,当天酉时门房便来报说王清已至大门外,陆家从上到下一干人等均怀着喜悦的表情对王清表达了自己的欢迎。 先不说陆家本就善待下人,不爱搞那些压迫人的架势,是以他们并不似别家的奴僕那般地位低下不苟言笑,但就王清与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还有王安这些年也一直在陆家,众人的感情就浅不了。就是陆长风也是将他看作自己的子侄一样,陆家兄弟与他也是素来以兄弟相称。 所以,等王清与众人打完招唿之后,日头都早已西沉。 陆长风让大家各自散去:“好了,反正子良如今也回来了,大家以后有的是时间叙旧。”子良,正是陆长风为王清取的字,足可见其关系之亲厚。 陆夫人也附和道:“从洛阳到宛陵这么大老远的,累了吧,难为你啃了这一路的干粮,如今到家了还是快先去喝口热汤吃口热热的饭菜吧。”边走还边补充着,“对了,还有你那个朋友,宋家兄弟我看着挺不错的,难为他昨天在半山腰转了大半天了,踏雪,你去叫宋公子一併来用膳吧,一切为他们庆贺一番。” 想起宋青山气死人的轻佻,踏雪万分嫌弃,但主子的吩咐,不得不听,只好抬腿往西厢房走去。边走边暗想:“明明王清出去也能迷倒一大片姑娘,任谁提起也会说他玉树临风、气度不输陆家子弟,怎么他的朋友却是这等耍滑无赖之徒?” 看着努力走到他前面,懒得多看他一眼、避他如瘟疫的踏雪,宋青山不由纳闷,他到底哪里惹她不快了?女人心吶,真是深似海,高深莫测。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漂漂亮亮的,脾气却如此不敢恭维。 虽然因为宋青山之前在山间的耽搁导致这顿接风宴的准备时间匆忙,陆夫人也是临时起意,好在陆家的人也不是那等不经事的无能之辈,倒也不负众望地将事情办得很是妥帖,一个晚宴下来,吃的是宾主尽欢。 第二天卯时,王清起床之后先去院子里打了套拳,陆渊看到了又与他切磋了一下,两人满身大汗之后很是酣畅淋漓,各自回房去沐浴更衣,待用过早膳之后,王清和宋青山二人一同下山前往知州府衙与前任知州进行事务上的交接。 王清本以为会被使绊子,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孰料过去之后,前知州却舔着一张油光满面的笑脸,谄媚地对他行礼,王清也回了一个同僚之间的平礼。 前知州一边带着他参观府衙,一边为他作详细的介绍,对此,王清淡淡地道了声谢,最后在移交公印的时候,这根大腹便便的矮油条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你我都是为上面效力,说这话可见见外了啊。”眼光暧昧,似乎意有所指。 那极其隐蔽的眼神稍纵即逝,令王清有点不舒服,那阴阳怪气的话听着也有点怪异感,不过王清并未多想,身为君王的臣子,一方的父母官,他们的确都是为朝廷效力,却不知,此“上面”非彼“上面”。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一下哈,为了符合古代背景,本文正文当中出现的所有日期均为农历。 单机码字心好累,之前因为工作断更了一段时间,现在即使恢復日更,点击量也很可怜了,真的是断更一时爽,连载火葬场啊!可怜的作者打滚求收藏求评论可以吗?
第75页 第45章 阴差阳错 盛王府内,盛王正和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子说着话:“委屈表哥你跑这一趟了,我在京城等着你的好消息,待你归来。” “王爷放心,我必不负您所託,一定让那陆家为我们所用。”被盛王称作表哥的青年长身玉立,一身绛紫色的袍子被他穿出了不羁的味道,单看样貌,倒是有几分看头,此人正是赵壑。 “王清暂且可以算作自己人,但也不得不防,毕竟他与陆家的关系也算亲厚,在这件事情上不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可先试探一二。” “可惜二弟志不在此,长年累月只知纵情山水,不然还能多个助力。” “走吧,今日我特意从望江楼里定了一桌席面,权当给你饯行。如今这当口,不便张扬,咱们在府中正好。”盛王搂着赵壑的肩膀往前厅走去,不以为意,以赵睿的性情,即使在京城,于他也无益。 及至十月初二这天,赵壑的箱笼一大早便已经装好了车,一改往日的奢靡,统共不过三个箱子,至于丫鬟那是一个都没带,随行的人里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倒吊者一双三角眼,损了三分书卷气而看上去略显阴冷。其余的是清一色的小厮。倘若细看,便会发现那小厮个个都是练家子。 一行人低调地往宛陵的方向出发。之前由于要做做样子,假装不愿意南下,在家中故意耽搁了几日,是以赵壑上路之后,为了赶上日程,吩咐车队能赶路就尽量赶路,实在没法子才在逆旅中歇歇脚,虽然辛苦,但却没有一个人抱怨,如此不过十日,便已至宛陵城门外。 自前几日王清回来之后,得益于宋青山的不客气和聒噪,扶风山庄一下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但因着才刚上任,工作交接事宜较多,王清自然是想趁着没有人掣肘尽快将局势掌控在自己手中,便一连几日都歇在了知州府衙中,宋青山倒还是厚着脸皮宿在了陆家的西厢房,顺带还轻而易举地与洛枫打成了一片。 对于王清的调动,陆渊自是欣喜,南飞旭则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王安才显露对他的恶意,王清就在这时候回来了,这未免也太巧了吧。他将这想法跟陆渊说了之后,陆渊却不以为然:“子良从小便与我们一起习文练武,你们相处的时间比我还更长,应该更了解他的秉性才对。” 这种绝对的信任令南飞旭有种无力感,一连几天心情都不对劲,却也不欲和陆渊多做无谓的争辩,只更加提高了警惕。 就这样过了几日,直到十月十五这天,一向淡定的寻梅却扶着受伤的踏雪回到扶风山庄,在门外遇到正打算出门的宋青山和洛枫。 “这个女娃娃怎么了?”洛枫问道。 “今日不知为何,颐寿坊的两桌客人突然就厮打了起来,后来还拿出了刀剑,惊吓了一屋子的食客不说,还连累一位刚进门的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妇人丢了性命,踏雪也不慎被砍了一剑,流了好多血。哦,还有少夫人,她被赶来的官差抓走了,说是要协助办案。” 宋青山听到踏雪流了很多血,看着在他面前一贯张牙舞爪的踏雪此刻正虚弱地堪堪站立,脸色苍白、双眼迷离仿佛随时要撅过去似的,他心中竟有种怪异的感觉。 宋青山对寻梅说:“兹事体大,你快去给他们报信,这丫头就交给我......和洛神医。”说完便将踏雪一把横抱而起。 洛枫也点了点头:“可以我你小子,现在连我都敢使唤了是吧。”然后又吩咐寻梅,“放心吧,这点小伤不是问题,我保证她很快就可以活蹦乱跳了。你还是快去吧,千万别耽搁了。”说完也转头跟上宋青山的脚步。 陆母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忍不住埋怨陆渊:“你说你,当初好好的为何要让然然去经营颐寿坊,也不知道多派些人好好保护她,你看现在,这都什么事儿啊!” “好了,夫人,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应该想想如何解决。”陆长风安抚陆夫人,“先别忙慌,来人只是说协助衙门调查,并没有说就是要然然负责,况且,如今宛陵的知州正是子良,想必也不会怎么为难她的,夫人暂且放心。” “是啊,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这不说还好,一说南飞旭更是加重了对王清的怀疑,这当中有没有他的手笔还未可知呢,遂提醒道:“话虽如此,但我们总归还是要过去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陆长风吩咐陆渊:“然然如今还是你的妻子,还是你下山走一趟吧。” 沈熙遥急急道:“我同你一道去。” 陆渊颔首,二人连忙赶去衙门。 ** 府衙后院的王清正伏在案上看往年卷宗,忽而听到外面公堂吵吵嚷嚷的,说什么“死人”,还有“陆家”,收起手上案捲走到前面的公堂,入眼便是一帮穿着捕快服饰但却陌生的人,被围在中间的女子正是舒墨然。 “你没事吧?”王清温柔地问舒墨然,得到她摇头的回应后,又怒视这群人,“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对陆少夫人不敬!” 打头的一个人毫不畏惧:“大胆的可不是我们,我们只不过是奉命行事,公事公办罢了。” “在本官的辖区,不知你奉的是谁的命,又办的是哪门子的公事?”
第76页 门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话:“奉的是我的命!”来人正是刚到宛陵不久的赵壑。 “赵公子?哦,应该是赵知府,不知您莅临此处是有何指教?” 看出赵壑不愿搭理他,方才说话的那人又开口,将颐寿坊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临了,赵壑不耐烦地补充一句:“总之,为了避嫌,本府不能将这案子交在你手里,所以本府就勉强受累替你操劳此事了。” 王清气急,这姓赵的说的话能信才有鬼,不然他怎么动作这么快,自己都不知道颐寿坊发生了命案,他却已经将人压了来,要说这不是为了算计陆家,他可不信。 双方正僵持不下时,沈熙遥和陆渊来到了府衙。 赵壑看到沈熙遥的时候,瞳孔微缩,这人不是二皇子吗?还活着?不过他很快就收起了眼中的震惊,喊了沈熙遥一声“二殿下”,对着陆渊明知故问:“不知阁下是?” 陆渊冷哼了声:“你抓了我陆家的人,倒还来问我是谁?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设局来针对我的呢。” 在赶来的路上,他们静下心了一想便觉得此事一定不是意外那么简单,十之八/九是冲着他来的,或者说是冲着陆家来的。 赵壑打着哈哈:“岂敢岂敢,原来是陆公子,久闻大名,失敬失敬。” 沈熙遥才懒得陪他演戏:“废话少说,赵壑,你到底放不放人。” “殿下,微臣只不过是想请陆少夫人帮个小忙而已,何必如此紧张呢?我又不会伤害她,你们看,我连绳子都没给她绑。”眼看沈熙遥就要发怒,赵壑命人将舒墨然带去了后院,“你们帮我照顾好这位贵客。”这是变相的软禁了。 舒墨然对沈熙遥和陆渊轻轻点了下头,二人会意,这跟她之前与他们商定的计划基本是殊途同归了,趁此机会将事情一併了结也好。但沈熙遥还是气得恨不得捉住她打一顿,这人怎么就不懂得爱惜自己呢,非要受这个罪。 看他们都如此淡定,王清也懂得,他们八成是已经有对策了,便也不掺和了。 二人沉得住气是一回事,该问的还得问:“你到底意欲何为?” “在下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只是不知道贵夫人有没有这个分量,陆公子愿不愿意给了。” 果然,赵壑或者说他背后的盛王一派,这是盯上了陆家的富可敌国,想将这颗大树挪去自己的后花园乘凉。沈熙遥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他的大皇兄野心还真大,可是这么笨拙的手法就想掣肘陆家,真不知是该说他蠢还是说他天真。 见二人均不吱声,赵壑以为他们是在犹疑,但一想到陆公子宠妻的传闻,赵壑又顿感有恃无恐:“二位莫急,你们可以回去好好想想,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只是这地方太小,活动不开,我担心会委屈了少夫人。” 说完还贱兮兮地对着沈熙遥和陆渊说了句:“慢走不送啊~” 回到陆家,对陆父陆母说明这件事的始末,陆长风终于发怒了:“还真当我陆家好欺负不成!” “伯父何必与这种人置气,气坏了自己不值当,我们会解决的。” 方才一路走来,已经有不少人在谈论此事了,不过几乎无一例外都是站在舒墨然这边,毕竟大家都清楚,陆家犯不着与一个青楼妓子过不去。是的,那位惨死的伪装成大户人家夫人的女子,不过是子衿阁里一个不温不火的姑娘,虽然换了装扮,但还是有人当场就认出了她。 沈熙遥听到都要气笑了,找个风尘女子来鱼目混珠,还真像是赵壑能干出来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更新得晚了,今天在捋时间线和后续剧情,并且改了上一章的一个时间,不影响阅读。 作为亲妈作者,我是肯定会善待我们的主角滴。 前几天在图书馆的阅览室冻感冒了,好难受啊,北方真可怕,我要回家。 第46章 以其道还施其身 因为赵壑的介入,王清也被他以避嫌为由头暂时放下手头的事情,气闷闷地回了陆家。南飞旭的态度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也能感觉到一丝与以往不同的气息,并且也不是对他一个人这样,南飞旭对陆渊的态度也淡淡的,王清百思不得其解。 这日,跟陆渊越好一起出门,他晨起穿着一身褐色的短打,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后,回去换了身大袖衫准备出门,却遇上了王安:“爹。” “嗯,你这大清早的是要去做什么?” “我去查查昨天的事情。”被抢去了审理权,但私下查找证据还是可以的,“这件事一看就是赵壑的阴谋,很明显就是针对陆家。” 王安沉吟片刻:“这件事明摆着就是有备而来,况且你就算去了又能做什么呢?公子他们想必已有对策了,神仙斗法,小鬼遭殃,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王清突然觉得眼前的父亲非常陌生,在他心里,父亲一直都是忠厚老实的形象,怎么会说出这样令人心寒的话? “不是你说陆家待你不薄,于我们父子二人有恩的吗?不是你告诉我做人要知福惜福、知恩图报的吗?不是你说要我出人头地保护身边的人吗?为何如今明知道那是陷害却依旧叫我听之任之,父亲这般行事,与助纣为虐有何区别,请恕孩儿不能苟同。”王清气得满脸胀红。
第77页 看王安张了张嘴唇,欲言又止,王清这才平缓着语气告辞:“抱歉,方才一时情急,冒犯了父亲。我与沈公子他们约好了,先过去找他们。” 是啊,自己曾经的耳提面命,这孩子全都记得,原本他也以为自己能一直做到如他所说的那般,只是没想到却发展成了现在这样。算了,那些事还是别让这孩子沾染吧。王安望着王清远去的背影,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与此同时,陆渊与南飞旭的争论却是一触即发。 自从俩人上次的谈话不欢而散之后,南飞旭的情绪就一直冷冷的,每天都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见到对方也不过三五句话都嫌多。这种别扭更是在昨天颐寿坊出事之后到达了极致,昨日忙着和沈熙遥商讨,陆渊没来得及细想。 晚上回去之后才明白,南飞旭原本就因王安之事而对王清的调任回乡有所忌惮,再加上又这么巧陆家就被人拿住想做文章了,恐怕在他的心里,已经给王清定罪了吧。 既然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陆大公子的原则就是有什么误会就该敞亮了说,绝不委屈自己,否则憋着憋着,就容易叫人钻了空子去。 这不,一大清早就来留枫园堵人了。 截到人后,陆渊开门见山:“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然然的事少不了子良的踪影?” “如果我说是呢?”南飞旭眼皮微掀,语气生冷,“世上哪来那么多巧合,如何他一来,就什么事都发生了,被上司夺权,又焉知不是他们共同做戏?”明明已经不这么想了,但一气之下还是口不择言地说出了早先对王清的恶意猜测。 “你既知道来者不善,怎么又起内讧,这不是正中了他们的下怀吗?以你对他的了解,你应该知道......” 殊不知,南飞旭越听越气,自己像是会这么愚蠢的人吗?连重阳日城外的离间计都看出来了,难道他不知道这点? 事发当时,他虽然有过怀疑,但静下心来细想,回忆起过往种种,心中的天平已然向王清无辜的那个方向倾斜了,只是他讨厌这种被人不理解不信任的滋味儿。这样一想,他倒是对不住王清了,毕竟自己之前也怀疑过王清的目的不纯。 远远就看见王清的身影,南飞旭主动上前打了声招唿:“正好咱们兵分两路吧,我俩一起去查查那女子近日里的行踪,都跟谁有过接触,你和熙遥去执行你们的方案,还能效率高点儿。”不等陆渊说完那些劝告就拽着一头雾水的王清走了。 被留下的陆渊一看这架势,看南飞旭刚刚拽着王清就走的亲近动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怕是他自己早就想清楚了,方才的话,只是在与自己置气罢了,陆渊微微摇了摇头,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走吧,别晃了,我们进去再说。”倚在门框上看了会儿热闹的沈熙遥悠悠地开口。 “若要将颐寿坊从这件事里摘出来,有三种方法:第一,陆家同意与盛王一派狼狈为奸,不考虑;第二,抓到真正行兇之人,这人八成就是赵壑的走狗没跑,但宛陵这么大,要想藏一个人容易得很;第三,也是最简单粗暴的,他可以蛮不讲理,我们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他来一招指鹿为马。”看样子,沈熙遥是倾向于第三种方案了,说话的时候眸子发亮,像极了小时候恶作剧成功的喜悦神色。 “你是说找人假扮成兇手?不止这么简单吧。”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陆渊一听就懂,有人怕是要遭殃了。 “既然李鬼都扮一回李逵了,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很浪费?”于是沈熙遥便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小师弟可以啊,看着丰神俊朗的,却是个黑心芝麻馅儿的,不错不错。”陆渊拍了拍他肩膀,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即便南飞旭与王清不去查那女子,沈熙遥也知道有蹊跷,不然她一个未嫁的风尘女子,怎么就作贵妇打扮去外面的店铺抛头露面,还偏就这么巧,死的就是她。 只是混乱之下,也不知踏雪和寻梅她们看没看清动手的人的长相,毕竟要易容成一个他没见过的人,还是有穿帮的嫌疑的。为今之计,可以两种法子并用,如果能找到那个人并且拔出萝蔔带出泥就更好了。 陆渊先是根据她们的描述,作了一副丹青,二人直唿惊奇,这画像几乎与真人一般无二。 得到她们的肯定之后,陆渊又开始画第二张,沈熙遥也加入了绘图的行列,他虽然没有师兄那样仅凭别人的言语就能够画出真人的本事,但对着实物作画的火候还是很到家的。 各自画了几张之后,对画上人的长相已经牢牢记住,陆渊命人暗暗寻觅此人,千万别打草惊蛇,他与沈熙遥也去找南飞旭看看那边的进度,证据嘛,当然是越多越好,越真实越好。 ** 南飞旭与王清来到子衿阁,因着是白日,往来者甚少,很是冷清。 连晚间站在门口招揽客人的姑娘此刻也不见踪影,全都在楼里候着,或是回房休息,或是倚着二层阁楼的红漆窗时不时懒懒地往外看一眼,不知是在看空空荡荡的街口还是广袤无垠的天空,还有几个豪放的姑娘围成一圈,打起了叶子牌,玩得不亦乐乎,连南飞旭他们进来了都不知道。 坐在楼上无聊地甩着手帕拂苍蝇的徐妈妈倒是眼尖,一看有人来了立马下楼,边下楼梯边热情地打招唿:“二位公子快里边儿请。你们几个眼睛里是不是只有那劳什子叶子牌,都没看见贵客临门了么。”毫无疑问,后半句是对那几个姑娘说的。
第78页 待走近一看,其中一位还是陆家的义子南飞旭,徐妈妈脸上的笑容又更发自肺腑了:“快上一壶好酒来给二位公子。”边笑还边自然地拈起帕子按了按眼角,仿佛是担心笑出更深的眼纹有碍观瞻。 “酒就不必了,今日我二人前来,乃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不知挽芳姑娘可是您这儿的?”初次进入这烟花之地,二人均有些面色不自然。 老鸨脸上的笑脸一僵,眼前二位爷这神态这语气,怎么倒像是来寻仇的,遂小心翼翼地回答:“是啊,不过这死丫头从昨天出去之后就没回来过,难不成,是她犯了什么事,惹着您了,您大人有大量,何必跟她小小一只蝼蚁过不去?” “她没得罪谁,但的确是出了点事。”多余的却不欲细讲,南飞旭指着旁边的人介绍到,“这是宛陵新来的知州王大人,照例来向你们问询一二,打扰了。” 徐妈妈一听就放心了,立马又有了笑意,没给她闯祸就好:“这是我等的本分,谈何打扰。” “敢问挽芳近日都接触过哪些人?” “瞧您这话说得,咱们子衿阁每天迎来送往的不知有多少过客,哪里就能记住这么多人?” “那有没有从京城过来的?还有,她这段时间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做过奇怪的事,有时从何时开始的?” 徐妈妈一拍脑门:“大人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前两天吧,来了个高高大大的公子哥儿,很是面生,听上去像是京城口音,一进门就说他要找不红的姑娘,越少人认识越好,说是那样才新鲜。我当时就觉得奇怪,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缺银子的主,怎么就要找不红的姑娘。” 旁边一个穿粉色衣裳的女子也补充道:“说起来,好像就是从那天晚上开始,她老是盯着一个荷包傻笑,还不让我看里面装的是什么。昨天她还梳了个已婚妇人的髮式欣喜异常地出门了,出门之前我问她,她说马上就有人来为她赎身了。” “对对对,我也记得有这回事,我们都觉得她是异想天开,还嘲笑她来着。” 看来她果然被人哄骗了。 王清问那个粉衫女子:“你知道她那个荷包放在何处吗?” “知道,我看见她塞的地方了,我这就帮您拿过来。” 待拿到荷包打开之后,看到里面的东西,王清和南飞旭俱会心一笑,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让然然出来,另外还有神秘嘉宾哟 第47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只见那绣着牡丹的大红色荷包里,满满当当地放了一堆东西,但其中最瞩目的当属一枚玉扳指,那成色一看就不是凡品,淡淡的绿色像是有生命一样,扳指的尺寸一看就符合男子的手指大小,想必这就是那位特殊的恩客留下的。 若只是普通的物件,他们恐怕还拿他没办法,但这枚精美的玉扳指,王清恰好认识。 两年前,赵壑的父亲赵国公为他请封世子的时候,皇上赏下的,听说还是缅甸进贡得来的上好玉石雕琢而成的,很是珍贵,赵壑这人,相当沉不住气,一看收到此礼,便忍不住想炫耀一番,于是便又请匠人在内圈刻上了一个“赵”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它的主人似的。 他们原本还以为需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攀扯到赵壑身上,没想到他居然是亲自上阵。也是,按照挽芳的势利眼,自然是赵壑这种身份贵重又长相俊俏的男子更容易入得她的眼,再许诺给她足够的想头,便能够叫她心甘情愿为她效劳,不过她怕是不知,从头到尾人家就没把她当活人看过。 这足以说明赵壑身份的信物,不管是挽芳偷偷拿到手的还是赵壑不小心错拿给她的,终归是到了他们手上,此时也正好为他们行了个方便。 沈熙遥和陆渊这边,不太方便涉足风尘之地,则打算先前往颐寿坊等着。昨天刚出过人命,门庭冷落,想必也比较清静,倒是个好去处,至于生意,左右陆家也不差这点子钱。 走着走着,一个青色的欢快的身影从右前方的街口拐了出来,走到了二人前头,刚刚那个侧面,还有他的身形,沈熙遥越看越发觉得像是逍遥王沈熙容,看他似乎也是去往颐寿坊的方向,沈熙遥鬼使神差地就跟了上去。 直至那人停在颐寿坊门口,轻摇着不合季节的摺扇,不喜不怒地说:“这位兄台跟了某人一路,不知有何贵干?日头炎炎,可需要我请兄台进去喝一盏茶?” 边说边缓缓转过身来,待看清被他称为兄台的是何人时,尴尬地清咳一声,手快地收起了右手握着的风骚摺扇,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二哥,你怎么在这?快请进,我请二哥喝茶吃点心。”虽然同样的话,却是与刚才的态度截然相反,边说着还边将人往里让。 这人果然是四弟,想到他那一门好手艺,沈熙遥笑得更走心了,咧着嘴进了门。 坐下之后,沈熙遥先是向陆渊和沈熙容介绍了彼此,然后说:“方才一瞥,觉得眼熟得很,就跟上来看看,没曾想竟真的是你,你何时来了此地?” “我上月便到了江南一带游玩,只是今日听闻赵壑那小子又不□□分了,你也知道,我素来便不太喜欢他,就想来凑个热闹。”沈熙容说的这个倒是实话,他与赵壑见面,十次有九次都能掐起来。
第79页 “正好给你个机会”沈熙遥从陆渊手中接过画像,徐徐展开,“此人甚为关键,明日,你易容成他的模样,随我们去对簿公堂,定要坑得他哭爹喊娘。” 要说起沈熙遥易容的本事,沈熙遥认识的人里面,当属他最娴熟。此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还是当年舒墨然偷偷跟在沈熙容的后面才偶然发现的。 “没问题!”只要是对赵壑不利的事情,沈熙容那是万分愿意去做,当画像彻底展开,露出画上之人的容颜时,他招牌式的狂放笑容更加晃眼了,“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这人我认识,刚刚还见过呢。你们是想要他本人呢,还是只要找个人假装成他。” “若是能找到他,令他供出赵壑的更多把柄,自然是最好。” “就是昨天傍晚,我从岭南过来,途经郊外的时候听见了打斗声便觉得手痒,就循声找了过去,看见一伙人正围着他就好心出手帮了一把。解决了他们之后,那人就吓得跟个鹌鹑似的,死活要跟着我,我看他那样子也挺有趣,就留下了,现在,他正在福临客栈缩着呢。” 陆渊抚掌大喜:“既然如此,那便是再好不过了。”假扮的人怎么也比正主容易穿帮,稳妥起见,当然还是用本人最秒。 “那小子还骗我说是前来宛陵投靠亲戚,却得罪了一方恶霸以致被仇家追杀,哼,说是来宛陵投靠亲戚,我说要护送他进城的时候他却万般推辞死后都不愿意,这是当我眼瞎看不出来还是当我傻觉得我十分之好骗啊。一个杀手被人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真是窝囊。走吧,我带你们过去找那鹌鹑。” 陆渊本以为沈熙容所说的鹌鹑只是一种好玩的修饰,结果到了那才发现,说鹌鹑都是抬举他了,那胆子都被吓破了,三人刚一推门,还没抬脚进去,便见一盆冷水一倾而下,伴随着沈熙遥的嗤笑声的是木盆落地的闷响声,房内则是空无一人。 关上房门,沈熙容坐下倒了三杯茶,自己拿起一杯喝了一口,冲着床底的方向安抚道:“行了行了,别躲了,是我,从床底出来吧。” 随后床底下果然传来了小小的动静。 “瞧你那点出息,又是泼冷水又是躲床底的,有用吗?就算是你仇家追来了,也是白搭,干掉你也是一弹指的事情,要我说,你还不如打一架呢。”沈熙容瞄了渗透到衣裳的血迹,很没有歉意地一笑,“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已经光荣负伤,暂时不能动粗了。” 为避免沈熙容将这个证人气得吐血,陆渊赶紧将他们的来意与他说明,意料之中得到了他的拒绝:“他虽过河拆桥派人来追杀我,但我却未必不能活,可若我依你们所言,主动去衙门认下了自己的罪行,并揭露他的所作所为,就一定是死路一条,先不说赵家能不能饶得了我,单就我杀人的行径,按照大宁律法就逃不过去,我可没那么傻。” “你只说对了一半,大宁律法是规定了杀人偿命,但我们既然来找你,自然是为你准备好了后路。”沈熙遥一点也不着急,慢慢吞吞地吊着他,“你还不知道吧,昨日刚救了你的人,他不仅武艺高强,易容术也相当了得,可谓是出神入化、真假难辨,你大可放心去指认赵壑,彼时结案,他会将事先准备好的死囚尸体易容成你的样子,这样一来,你既不用死也躲过了赵家的追杀,因为没有人会再去追杀一个死人。” 那人没有说话,而是低下头做出思考状,三人也不催他,反正也不怕他不答应,这种人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看得最重的自然是身家性命,此番状似犹豫,也不过是想多讨来一二别的好处而已。 果然,“我还要银子,你们答应,给我一百两,不,二百两银子。”之前赵壑许诺的银子没拿到手却等来了灭口,如今知道眼前几人有办法保自己不死,他就重新燃起了对金钱的渴望。 陆渊财大气粗地说:“钱不是问题,只不过这就得看你有多少诚意了。” 沈熙容补充道:“比如说那种你知道我们却不知道的事情,越多越好。放心,陆家有的是钱。”被他一说,显得陆家好像是那种钱多又土鳖的豪绅。 二十两银子就足够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了,两百两对他说可不是个小数目,正所谓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出于银子的诱惑,那人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就紧紧抓住了他们抛过来的橄榄枝,倒豆子似的抖落出赵壑一大堆龌龊事。 为了避开赵壑的耳目,明天直接给他重重一击,便直接将人带回了扶风山庄,陆渊带着他走在前面:“走吧,我们必定保你安全无虞。” 沈熙遥兄弟二人稍稍落后,沈熙容又摇起了他那摺扇,小声地对沈熙遥吐槽:“啧啧,他怎么不再多要五十两,正好符合他那猪脑子。” “行了,你差不多得了啊,别把人气死了又临阵倒戈了,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虽然是一把不怎么灵光的钝刀,好歹也是刀。”沈熙遥嫌弃地看了眼他摇扇子的动作,撇了撇嘴,“白老要是知道他价值千金的墨宝被你这般糟蹋,估计恨不得扛一根烧火棍从哪个山旮旯里出来追着抽你。” 白老不仅是三朝元老,还是整个大宁朝开国以来世所罕见的三元及第的进士,不管是文学造诣还是为官,都为众多学子所敬仰,尤擅描绘山水,自前些年辞官归隐后,其丹青墨宝更是有价无市、一画难求。
第80页 回到陆家之后,两路人马分享了各自的成果,众人更是心下大安,就等着明日一战了。 翌日一大早,赵壑尚且不知在前方等着他的是什么,犹在梦中睡得香甜,还做着收服陆家、盛王势大登位、赵家鲜花鼎盛烈火烹油的黄粱大梦。 陆家一行人不疾不徐地前往知州府衙,浩浩荡荡。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错误,女主下章出来,但嘉宾已经出场啦。 嘿嘿,这个二傻子杀手就是主角们的助攻呀。 第48章 秋山有态忻新雨 要说起扶风山庄陆家,整个宛陵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以陆渊他们在去府衙的路上便吸引了一大群人的注意力,再加上前天颐寿坊有人闹事,陆家少夫人还受了牵连,整得满城风雨,不少人都不免替舒墨然感到担忧不已。此时看他们似乎有了眉目,便都自发跟在后头去瞧一瞧。 虽然声势浩大,但陆渊仍是保持着人们印象中的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的形象,面带春风地入了衙门,静候衙役去把那位倨傲的赵大公子请出来。 赵壑有意托大,故意将动作放慢了几分,他也依然耐心地等着,没有半点心急如焚的模样。只是在赵壑刚出来就跟他说了句:“知府大人,在下有话想私下与您聊一聊。” 赵壑满意地笑了:“请。”不过是一个儿女情长的痴情种,为了自己的妻子居然就乖乖地将陆家的基业双手奉上,未免也太容易了。 但他却万万没想到,待进了后院,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被沈熙遥噼头盖脸地来了一句:“赵壑,你应当知道我是谁吧,我命令你现在赶紧放人!” 赵壑笑里藏刀:“殿下说得这是哪里话,虽然陆少夫人目前只是嫌疑人,但为了保险起见,请恕下官不能从命。”开玩笑,你以为老子是这么好吓唬的吗? “本皇子还以为自己有身份就可以目无法纪了呢。”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哦?是吗?原来知府大人竟然还知道什么叫‘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陆渊闻言露出了狐狸般狡黠的笑容,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沈熙容从后面闪了出来:“本王外出游玩,顺手救了一个人,一问之下才知,原来这人与你还有些渊源,我这有个故事,不知赵大人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逍遥王,我们现在正在讨论案子,可不是你胡闹的时候。”赵壑心虚地怒斥,沈熙容只是在诈他而已,他们明明告诉自己已经把那人给解决了,对,沈熙容说的一定是假的。 “四弟说的那个人同本案有没有关系,你见了之后不久知道了。”沈熙遥盯着赵壑,向右侧拍了拍掌。 看他们那笃定的样子,赵壑心下开始发慌,那种不安在看清跟在王清后面的那人的面貌时更加重了。 “小人半月前随这位知府大人来此地上任,直到前几日,他命我在颐寿坊等一位夫人,他们先是假意争吵,我再趁乱杀了那名女子后逃之夭夭,他叫我对此事保密,事后会给我一百两酬金,结果却他却派人来追杀我。” “你无凭无据怎么就敢说是我指使你,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是我让你去做的,你可别忘了,杀人的是你,我手上可没沾染人命官司。”赵壑不愧是资深的纨绔子弟,在他说话间已经冷静下来并且能够对答如流了,一看就没少应付过类似的事件。 “这个东西,赵知府应该不陌生吧。听说这在咱们整个大宁朝,您这都是头一份呢。”一直默不作声的南飞旭摊开手,掌心里躺着一枚流光溢彩的玉扳指,“不知这个可否算是证据呢?” 赵壑这才真正开始着急忙慌了,几日前它便不翼而飞了,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寻,只好暗暗地找,至今都不见踪影,谁曾想却到了他们手里。 但依旧强装镇定:“哦,前几日刚到宝地,想着宛陵也是江南繁华重地,你们也知道,我嘛,就对吃喝玩乐感兴趣,就出门随处逛了逛,没曾想晚间回来就发现它不见了,也不知是被哪个贼人给盗了去,或是自己不小心掉了也未可知。原来是南公子帮我拾到了,看来足下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 说着就要去拿那扳指,却被南飞旭躲了开来,重新合拢手掌。 “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这可是你口口声声要的证据,怎能这样就交到你手里?” “是啊,你不是要证据吗,这小兄弟说你当初命他去行兇的时候可是一併将此物交给了他的。”这东西是赵壑的不假,但却是从挽芳那里搜来的,不过,胡言乱语嘛,他沈熙容也不是不会,反正他□□嫁祸不假,这么说也不过是要坐实赵壑的罪名罢了,所以这番谎言沈熙容说得无比坦然。 “胡说!我看分明就是他偷了我的东西还意图嫁祸于我好洗脱他自己身上的罪名。”赵壑勃然大怒地指着跪在地上的那个人,恨不得把他给活剐生吞了。 陆渊点了点头:“嗯,我也觉得这人在胡说。” 赵壑却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反而更觉古怪,这些人总不会是帮他说话的。 果然,陆渊又转向那人的方向问了句:“单单是叫你去杀一个青楼女子,还是利用完就灭口的角色,赵大人怎么会如此贵重的物件交与你。”
第81页 “草民所言,句句属实,求各位大人明鑑。赵壑他之所以要取我性命,乃是因为此前我曾掌握他一些别的罪证,这位赵大人所犯之事,罄竹难书。”接着就将好些事娓娓道来,有的是他所知的事实,有的是他们昨晚商量好的说辞,真真假假,信息量巨大。 赵壑越听,脸色越难看,现在他要是还明白这些人想要置他于死地,他就是傻子了。一把抽出身旁衙役的佩刀,趁人不备就想了结了那个犹在滔滔不绝给他列罪状的人,却被早有防备的王清拦住了,佩刀落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刺耳,仿佛在宣判着他的失败。 “王清你竟敢以下犯上。” “若是在平日,下官自然是不敢,可如此您已成为案犯,下官不得不斗胆将您羁押,听候圣上发落。”单凭他敢私开矿山,就别指望能够善始善终了。“来人,给赵大人准备一间上好的牢房,好生看管着。” 然后赵壑就被灰头土脸地戴上了镣铐枷锁,押入了大牢。 待那些衙役们都出去了之后,沈熙容用手上的扇子拍了拍还跪着的人的左肩,笑得无害:“好了,小子,我没骗你吧,你自由了。哦,走之前别忘了向那位陆公子拿银子啊。” 陆渊也不跟他计较,痛苦地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银票:“刚刚表现不错,这里一共有五百两银票,还有一些碎银子。你如果以后还敢出来兴风作浪,或是翻供的话,保证你生不如死,你应该知道,我们没跟你开玩笑。” 经此一役,他就算是个傻子也不敢惹这几尊大佛了,于是拿了钱立马滚得远远的,从此销声匿迹。 “现在可以去外面张贴告示了,就说赵壑知法犯法,还公然在公堂行兇,杀了指证他的证人,所以暂时将他押监处理,之后押解回京上交刑部和大理寺处理。哦,别忘了说,陆少夫人被冤枉入狱,感染风寒未及时得到治疗,不幸病逝了。”陆渊说完就往外走了,一副痛失爱妻的颓废样。 南飞旭也跟在后边,冷着一张脸出去了,门口的百姓看见二人的脸色都不明就里,直到看到王清派人张贴的告示才知陆家竟遭受了怎样悲痛的无妄之灾,一时之间,城中众人均扼腕嘆息,对新上任没几天就作妖的新知府更是痛恨,几乎是每家每户都要骂上一两句。 与此同时,沈熙遥却和沈熙容去了先前赵壑用来软禁舒墨然的房间,在她脸上好一阵涂抹,不消片刻便呈现出一张陌生又平凡无奇的脸,乔装一番之后,三人从后门悄悄离开。从此,世上再无洛舒,她只是舒墨然,是陆家的义女而不是陆家的儿媳了,真好。 “赵壑既然不信任他,为何派他去做事。而且赵壑命人灭他的口,那么那些帮他灭口的人不也知道了吗?那岂不是暴露给更多人知道了?” “二嫂,这我知道,通常呢,为了增强保密性和安全性,他们是各自行动也都并不知道彼此接到的是什么任务。所以,对于他来说,他的任务就是杀挽芳,而那些人的任务就是杀他,那么及时杀他灭口的人有一拨,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要杀的这个人做了什么事,即便将他们抓住了拷问,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而这次这个倒霉蛋,也算他还多了个心眼,提前掌握了赵壑的一些把柄,只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同赵壑做交易就差点被杀了,反而帮了我们一把。” 沈熙容说得起劲,突然感到后脖颈一阵发凉,回头就看见沈熙遥正以眼神放着暗箭:就你知道的多,要不是沖你那声嫂子,保管给你揍得鼻青脸肿的! “咳咳,多亏了我二哥机敏过人才没让二嫂你受苦。”沈熙容边说着边调整了步子,走到沈熙遥的身旁,果然那冻死人不偿命的低气压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沈熙遥握着舒墨然的纤纤细手,满是知足,言简意赅地吐了一个字:“等。” “等什么?”沈熙容有点没反应过来。 沈熙遥望了望洛阳的方向,“晴了这么久,也该下一场雨了。”牵起舒墨然继续往前走。 “唉,你们等等我啊,快跟小弟我说说,到底要等什么呀,什么意思,要下什么雨啊?”沈熙容不顾仪态地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男主的弟弟是友军,四弟更是好玩。 第49章 溪云初起日沉阁 回到扶风山庄,陆长风对他们的处理很是满意。如遇非常事,当用非常法,不拘泥于死板,很该如此。 最高兴的莫过于沈熙遥,不仅处理了赵壑,还让舒墨然从此免受陆少夫人身份的约束。 沈熙容拜访过陆家人之后,就像一条小尾巴似的跟在沈熙遥身后,誓要探出个究竟来。 进了沈熙遥的房间后随手关上房门,“你还没告诉我,等什么呢?咱兄弟俩说话简单直白点不好吗?” “你觉得,赵壑来此地的目的是什么?” “将陆家收为己用,帮助盛王一派壮大势力啊。” “赵壑这人你也知道,胸无大略,让他充充门面还行,真对他委以重任就不正常了。依你对沈熙翼的了解,你认为他会不留后手吗?此番我们动静这么大,光是赵壑的那些真真假假的累累罪行就该引起父皇的注意了,我想,很快他就会让我们回去了。”
第82页 沈熙容也渐渐回过味来,执起桌上那把薄胎青花瓷茶壶,翻过两个冰裂纹白瓷杯,倒了两杯半满的茶:“你是担心父皇怀疑你别有用心?所以你在等。” 沈熙遥扯出了一抹讽刺的笑:“他那人你又不是不了解,送到面前的反而疑神疑鬼,失去的反而復又珍重。”正如舒家,正如他。 “所以你故意往京城那边透露了这边的消息,就是想让他主动派人来请你?” 沈熙遥两指拈起那杯茶,轻抿了一口才说道:“况且我总感觉,咱们的好大哥正设了一个局等着我去,我怎么能让他失望呢。” “看来,你是有准备了,我感觉有人会惨喽。”沈熙容一点也不担心,反正吃亏的绝对不是自家二哥。 七日后,京城,盛王府内,收到邸报的沈熙翼面色冷若寒霜,稍后又舒展开来,笑得如同一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阴冷又渗人:“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了。” 几乎是同时,嘉帝也得到了宛陵的消息,当他看到王清的奏报里陈述的赵壑的条条罪状,先是勃然大怒又失望透顶,可当他知道沈熙遥如今正暂居陆家的时候,打从心底里涌出来的喜悦又如同巨浪狂潮险些将他淹没。 强烈的欢喜过后,嘉帝本能地又觉得有些蹊跷,还是一直随侍身侧的杜衡帮着说了句:“二殿下当初遭遇劫难,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就近择了陆家所在的宛陵城也是人之常情,奴才若没记错的话,那陆家长子不正是殿下的同门师兄吗,想必关系甚是亲厚。况且,殿下当初的情况那般兇险,也不知现在是否还落下什么伤病在身。” 才又激起了嘉帝的慈父之心,连忙召见了三皇子沈熙越。 难得单独会面的父子俩也不知在御书房里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当三皇子从皇宫回来之后就即刻着手收拾了一个轻便简易的包袱。次日起了个大早,将前一晚收拾好的包袱往肩后一甩,一手执剑,一手拽着缰绳,一个翻身就跨上了一匹通体乌黑、毛髮被保养得油光发亮的骏马出了府门。 由于起得太早,城门尚未开,于是便先在旁边不骄不躁地候着,只待城门一开,沈熙越便迫不及待地策马驶了出去,嗒嗒的马蹄踏过,扬起一路风尘,唿啸过后,又重新从空中盘旋着回到地面,徒留下一路的脚印昭示着刚刚有人从此处经过。 这匹黑马,看上去似乎一般,其实却是一等一能跑的千里马,一路上,沈熙越怀着激昂的心情南下,马儿仿佛也知晓了主人的想法,也被主人的情绪感染了似的,充分发挥出它千里宝马的优势,终于在十月的最后一天,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了宛陵的地界。 如今天色已晚,且他对宛陵也人生地不熟的,对于陆家扶风山庄所在的亭山更是一无所知,想了想,他唯一方便去找的也就只有王清这个宛陵知州了,于是就在府衙周边就近找了家客栈开了一个房间,把马牵到后院餵了食之后,他自己才上楼。 用小二送上来的热水,草草地洗了个澡解解乏,便闭眼躺下了,一夜无梦。 翌日卯时三刻,沈熙越就自然醒了,收拾好之后,看时辰还早,王清估计还没来府衙,沈熙越就先下楼点了个早茶打发时间。 鑑于他就一个人,且又相貌不凡,老闆娘特意向他多推荐了几道茶点,言明每道茶点均可大大减少分量,如此一来,不需多耗费银子却能享用到多种口味。沈熙越含着风清月朗的笑意对老闆娘道了声谢,然后点了一个萝蔔糕、一小份虾皇水晶包,一碟小份的红米肠并一碗艇仔粥。 这个点,街上也就仅有早起赶路的零星几人,客栈大堂却是没什么人的,于是沈熙越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靠窗的桌边,悠哉游哉地用了一顿回味无穷的早膳。 打量时间也差不多了,沈熙越付过房钱和餐费银子之后,便退房告辞了,临出门前还不忘了再对热情善良的老闆娘真挚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老闆娘回以同样灿烂的微笑,将他送至门口。 沈熙越一边走向知州府衙,同时不禁对宛陵这座江南名城升起了更多的好感。 这里的人都很简单直接,就像方才客栈的老闆娘,对他这身皮囊的欣赏毫不掩饰,但看向他的目光里又不同于自己先前看到的或同情或嘲笑或惋惜或是令人粘腻的花痴。而是纯粹而干净,可以感受得到,那种喜爱只是单纯的欣赏,就像看见一副好看的画卷、美丽的风景那样,有喜欢,却无关风月,虽然炽热,却又能够不令人反感。 正这么胡乱想着,府衙高悬的牌匾已经映入眼帘,沈熙越敛起那过于肆意轻松的笑,叩开了府衙的大门,向来开门的人简要说明来意之后,就被王清恭敬地请了进去。 知晓三皇子是奉圣命来请二殿下回京,并将尚在牢狱中等待裁决的赵壑一同押解回京,王清在对沈熙遥的认知更上了一层楼,果然是算无遗策,连陛下要派来的使者是三皇子这件事也被他说中了。 “殿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请恕微臣这边暂时走不开。”王清先告了罪,又向沈熙越介绍了旁边那位,“这是我的同期好友宋青山,现任宛陵通判,早先也在陆家住过一段时间,对于上山已是轻车熟路,微臣就请他帮忙带您上扶风山庄吧,若是无聊了,就让他带您去逛一逛,体会一下臣故乡的风土人情,可与洛京大有不同呢。”
第83页 “也好,劳烦王知州和宋通判了。” “哪里哪里,殿下客气了。”对于平白无故就被放了假的宋青山,可是开心得都合不拢嘴了,岂会觉得劳累。 到了陆家之后,沈熙越也是先以晚辈向陆长风见过礼之后才由宋青山领着去了留枫园。 听见沈熙越说来接他一同返京的旨意,沈熙遥却对此不置可否,转而答非所问:“三弟以为,父皇是何意?” “担心你,想见你呗。”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沈熙遥定定地凝望着他的眼睛,“你觉得当今局势如何?或者说,你对那个位子有何看法?” 沈熙越静默不语。 “放心,此处没有外人,我也没有别的意思。这么说吧,我想要的是什么,想必你也清楚,四弟的性子你也了解,寄情于江湖山水间,志不在庙堂,可是父皇只有我们四个儿子,大皇兄又是那般暴戾容不得人的品性,况且当初算计舒家也有他的出力,我是断不可能容忍他笑到最后的。你懂了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熙越还有什么不懂的?只是多年的谨慎藏拙,他早已习惯了被人漠视,他没想过,若是有一天,自己到了那个高位,将会是何种情形。 他生母身份低微,只不过是一个低阶宫女,被人算计才误被皇帝宠幸,生下他之后不久便撒手人寰,皇后怜其年幼失母,遂抱进景和宫偏殿,派人教导抚养。皇后告诉他要学会收敛锋芒,他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怕自己抢了她亲生儿子的风头,后来听说了沈熙遥幼时中毒的事之后,他明白过来,皇后是想让他学会在羽翼未丰之时保护自己。 所以他对皇后倒没有那么多设防,对于沈熙遥这个不常见面的二哥也有着信任,二哥也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地陷害他。想明白过后,沈熙越认真地开口:“如二哥所言,那的确是最合适的局面。” 虽没有明说,但他们彼此都清楚,什么局面才是他们想要的,也是必须促成的。 “五日后,我与然然随你一同启程,怎么着,也不能显得太心急了,否则以他近年来的疑神疑鬼,可就又免不了要给自己添麻烦了。”沈熙遥话里的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嘉帝,父子之间走到如今这种地步,该是何等的悲哀啊! “正好,这几日,就让宋青山带你去好好玩一玩,放松一下,回去之后,咱们可是有场硬仗要打。”然后沈熙遥又悠悠地嘆了声,“也不知下次再来这里,得是什么时候了,也不知到时候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宛陵这个地方,文中设定是在江南繁华地带,但是美食的话,可能你会看到各个地方的都有,反正原本就是架空的,我就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写风俗和饮食了,谢绝考究。 第50章 山明水净夜来霜 自从知道沈熙遥不日即将返京后,舒墨然很是心情低落了半天。先不说她从小到大就基本没怎么在京城待过,单凭皇帝对她舒家的所作所为,她就对那个地方没有半分好感,不过如果是为了沈熙遥,她愿意放下心中的芥蒂,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跟她说,只说他五日之后启程。 那她呢?自此一别,他们二人之间又该何去何从呢? 其实沈熙遥原以为,照着沈熙容离了京城便叽叽喳喳个不停的性子,应当早已将此事告知舒墨然了,哪曾想沈熙容自从上次他多嘴抢了自家兄长的风头,被沈熙遥丢了几个眼刀之后,坚持做到不搅合不搀和兄长和未来二嫂之间的事情,也便没有多说。 枉费沈熙容自认为很是拎得清,结果却是直到出发,舒墨然都被蒙在鼓里。也白白郁闷了五日。 这五日的时间里,舒墨然拽着沈熙遥在宛陵城乱逛,看似漫无目的,其实却又把那些他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重新走了一遍,仿佛是在进行着某种仪式一般。 她带他去雅清楼听过风月戏文,听过前朝战事,去珍宝阁看过首饰,虽然最后她只选了一件,也去胡同里觅过小食,途经一株桂花树,舒墨然还用手轻轻拂下一捧桂花,小心翼翼地尽数装入随身携带的荷包中,还被沈熙遥在言语上调戏了一把。 到了十一月初五这天,舒墨然突然来了兴致说想要去西郊城外的栖贤寺走一走:“昨日我听人说,栖贤寺的风光甚好,山头云雾缭绕,红枫漫山遍野,咱们去看看吧。” 沈熙遥也只当她是想到要去洛阳面对那些人,心有不快,想着陪她去登山散散心,遂爽快地答应了。 也不语多带闲杂人等,二人从马房各牵来一匹马,就从后山小路策马出了扶风山庄。沈熙遥不解,为何他们放着前门大院不走,偏偏要从这隐蔽难行的小路下山。 对此,舒墨然的解释是:“你也知道这里更容易掩人耳目啊。” 沈熙遥失笑了,忍不住摸了摸舒墨然的头髮:“怎么说得跟做贼一样。” 舒墨然反常地没有打落他的手,又补充道:“况且这条路去栖贤寺更近啊。趁现在凉快,咱们还是赶紧走吧,省得待会儿日头高照,怪晒人的。” 到了西郊云山的山脚下,他们找了块阴凉地就把马匹拴在路边红杉的树干上,徒步踏上了青石板,二人相携一步一步地往高处而去。许是鲜有人来,再兼之此地终年接受的阳光甚少,石板上竟长出了不少大小不一的青苔。生怕舒墨然不小心滑倒,沈熙遥握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
第84页 说起来也是神奇,除了雨季,宛陵不是个爱下雨的地方,可西郊尤以此处为最,倒是雨露颇多,哪怕宛陵是晴天旱日,云山也可能处于云烟迷濛、大雨瓢泼的状态,也正因此,才得了云山这个名字。 栖贤寺的枫叶虽是名满天下,但山路两侧所栽种的确是参天的松柏,可供行走累了的香客们略扶一扶歇歇脚。不过舒墨然也不是寻常养在深闺未出过远门的世家贵女,沈熙遥更不是那等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浪荡公子哥儿,幼时顽劣,他们师兄妹三人没少随着洛枫在山上折腾,还是长大之后才稍稍收敛了一些,但起码,雄厚的底子已经打下了,别说就这么区区一座驼峰似的云山,便是它再高上一倍,也完全不在话下。 所以二人一路行来脸不红气不喘的,将半路遇到的零星几人远远地甩在身后,一口气就到了寺外。 虽是清晨,寺门却早已大开,二人象徵性地捐了点香油钱,虽然不多,好在寺中和尚也不是势利眼,没有半分轻看他们,还吩咐小沙弥好生招待二位客人。 舒墨然谢绝了小沙弥的领路,迳自朝着后山而去,沈熙遥跟在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护着,防止她踏空台阶往后摔倒。看着脚下苔藓纵横还湿嗒嗒的小径,沈熙遥完全没有游玩的心情,只胆战心惊地留意着前方那抹俏丽的身影。 到了一块稍微平坦的空地,地上是干净端方的石板,周围都有护栏,沈熙遥才稍微放下心来。舒墨然也停下步子,转过头侧着身子,左手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林子:“你看,是不是很美!” 舒墨然笑得一脸绚烂,一身红衣将脸色映衬得更显白皙,热烈张扬的红色与她身后的红枫林遥相唿应,共同美得肆意,直击人心。舒墨然就是有这样的本事,穿上不同的衣裳便显现出不同的气质,以往她常穿一些素色清雅的服饰,看上去仿若出水芙蓉般清丽,他都快忘记那个在神医谷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师妹是个烈火般的人了呢。 不得不说,这身红衣的确很适合她艷丽的眉眼,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更明媚动人了些,这不,饶是自小青梅竹马看惯了她容颜的沈熙遥,此刻好像也有点看呆了去。 还是舒墨然因为没得到他的回应,不满地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哎,你在看什么呢,我刚才问你话你怎么不理我,要是嫌这无聊,你可以先下山去,反正这里这么漂亮,我一个人待着也挺享受的。”说着就要自己一个人往前方的凉亭走去。 这才将他的心神拉了回来。沈熙遥快步跟上,来到她右侧:“有你陪在身旁,我怎么会觉得无趣呢。我刚刚是在看你呢,很好看,人比景美。”拽着她的手讨好似地揉了揉,开玩笑,谁要放着心上人不陪,回陆家去看那一大群光棍啊。 舒墨然满意地斜睨了他一眼,嗔道:“算你有眼光。” 二人并肩跨入茂密又参差不齐的枫林后,舒墨然甩开沈熙遥紧握着她的手,灵活地穿梭在树与树之间,一身红衣翻飞,像是回归家园的精灵,自由散漫。逛了好一会儿之后,舒墨然的体力渐渐下滑,微微喘着气说道:“我累了,咱们先去凉亭歇一会儿吧。” 沈熙遥却一手绕过她的背嵴伸到腋下,一手抄到她的腿弯,腰身一弓便将人轻而易举地横抱而起,向来时的那个亭子的方向缓缓走去。 舒墨然没防备他突如其来的怀抱,身体腾空的一瞬间,本能地就双手环抱住沈熙遥的脖子;“我,我没让你抱我过去,我自己可以下来走的,这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多羞人啊。” “你不是累了要休息一下么,依你现在的体力,什么时候才能走到那里,况且这里也只有你我二人,不用担心被人看见,再说了,见着了又如何,我心疼自己的娘子,又不犯法,谁爱说谁说去。” “谁就你娘子了,八字还没一撇呢。”舒墨然羞红了脸,埋在沈熙遥的胸前。 沈熙遥亲了亲她的发顶,心底柔软成了一片:“这不正在我怀里抱着我不松手嘛。” 身着天蓝色锦袍的少年,怀抱着一个红衣艷烈的明媚少女,好似得了什么无可替代的稀世珍宝,挂着一脸细腻和煦的笑容,穿林而过,宛如天人。若是此时有人经过,可能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撞见下凡游歷的神仙了。 进入了绿漆木亭后,沈熙遥仍然没有要放下她的意思,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将人放在他腿上坐着,还帮她整理了微乱的髮髻,顺手取下方才路过时落在发间的枯叶:“这几天玩得开心吗?到了京城之后......” 本来还有几分羞赧的舒墨然在听到他说京城之后,俏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大半,挣脱着从他腿上跳了下来,扯出一个轻淡的微笑,将话岔开了去:“我休息好了,咱们回去吧。”说完就往回走。 沈熙遥一头雾水,刚刚明明还好好的,怎么说变脸就变脸,莫不是恼了他的毛手毛脚?不容多想,只得连忙追上去:“然然你别生气,我下次不这样了。”大不了就把房门关好嘛。 走在前面的舒墨然心下苦涩,下次,今晚过后,就很难再有下次了。 下山的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二人逆着人流往山脚走去。到了山下,解了缰绳又骑着马回到了陆家,进到扶风山庄,正是用午膳的时辰,舒墨然藉口不舒服想歇个午觉先行回了院子,将想要上前关怀的沈熙遥给关在了院墙之外。
第85页 沈熙遥一脸蒙地看着红木门在自己眼前合上,讪讪地走了。 院内,舒墨然一点也看不出劳累的迹象,吩咐下人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然后一个人进了卧房。 回到自己独立空间的舒墨然倏忽落下了豆大的泪珠,明天就是第五天,他们也该分道扬镳了。恼恨自己明明放不下他却不敢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不怀疑他的情意,也知道他去京城要面对的事情也不少,但她又不是菟丝子,他应该相信,她可以经受得住那些风风雨雨的,可是他,难道就没有想过吗? 既然如此,她不如自己先将这万里河山游歷一番,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待在一个地方胡思乱想。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啦,绝对不会开虐滴,往下看就知道啦。 第51章 千言万语包不容 兀自对着雕花铜镜流了一番眼泪之后,舒墨然一动未动,端坐在梳妆檯前沉思。不知不觉间日已西沉,不想踏雪寻梅二人担心,便吩咐小丫鬟打来一盆水,自己绞了张帕子净了面,通了头换了套常服才打开房门。 到底是才刚哭过,舒墨然怕被人看出痕迹,便派人去前院说一声,将膳食传到了房间。虽然没太大胃口,到底还是一勺一勺地喝完了大半碗鸡丝粥,又夹了一个小小的南瓜饼,剩下没动的就都让下人们拿去分了。 用完饭,看时辰也差不多,舒墨然屏退所有人之后开始收拾包裹细软。先是从鸡翅木衣柜里拿了几身轻便的衣裳,叠好之后往里塞了几张银票,各个面值的都有,钱袋里还装了几锭现银并少许碎银子和铜板,随后又取下了挂在墙上许久未出鞘的寒光剑。 眼看收拾得差不离,就只剩脂粉首饰没拿了,不过出门在外以轻巧为主,那些倒也可以免了的,只是,待目光瞥见妆奁当中的一个长方木盒时,舒墨然却忍不住拿起了它,揣在手上一下一下地摩挲着。 这个点漆木盒只是前两日逛珍宝阁时,买簪子送的,虽也好看,但却普通,真正叫她捨不得的,却是装在里面的那支玉兰花样式的玉簪,并不是原先放在盒里的那支,而是两个多月前,沈熙遥为了哄她开心,亲自动手雕琢了偷偷放在她枕下的那个,意义非比寻常。 柔荑攥着小小的褐色妆盒,舒墨然又暗自改了主意,最多再给他两个月时间,要是他两个月还没搞定京城的破事,那她就,她就上京找他去! 正这么想着,外面似乎有风动的声响,舒墨然也没在意,直到一不留神一转头,才发现沈熙遥就在她身后,原来刚才是他翻墙落地的声音。舒墨然快速地丢开手里的东西,合上妆奁的盖子,把桌子上的包袱迅速拿开。 “你先去外面喝喝茶,坐一会儿,我这有点乱,先收拾一下。”舒墨然说着就把他往外间推去。 沈熙遥依言胡乱筛了一盏茶,清茶入喉,冷静下来,沈熙遥终于明白了方才的怪异之感从何而来,只是收拾明日出发的行李罢了,她却为何躲躲闪闪不想被他看见的样子?还换了身不常穿的服饰,明明上午在云山,不是这身打扮的。况且听她说话的声音,似乎也有点沙哑干涩,莫非是哭过一场?不至于气性这么大吧。 思虑间,舒墨然面色如常地走出来,沈熙遥仔细一看,她眼睛果然有点不自然的红肿,显然是痛哭了一番的样子,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想起上午在亭子里,一开始还好好的,结果就在他一说起“京城”二字,她就骤然变了脸色,难道她对洛阳已经厌恶到了这般田地么? 想到这种可能,虽然他还是更希望能和她在一处,但她不喜欢,他也不勉强。沈熙遥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是不是不喜欢京城,既然如此,那你不如就在此处陪着义父义母,反正陆家你也熟悉得跟自己家里似的......” 话说到一半,舒墨然好不容易咽下去的气恼又涌上心头,更委屈起来,晶莹的泪盈满了眼眶打湿了眼睫,沈熙遥后面的话来不及说出口,一个箭步闪到了她跟前,意图用拇指轻柔地揩去那银光,没想到它们却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源源不断地涌出、落下,滴在他手背的热度融化了他的心。 舒墨然越想越气,用手一挡将沈熙遥给她擦眼泪的手拍开,哽咽着说:“你是不是嫌我累赘,觉得我只会给你添麻烦了?”边把他往门外的方向推,“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去处。” 见推不动,舒墨然放下双手,转身抬脚朝里屋走去,刚踏出一步就被沈熙遥给拽了回来:“谁说......”舒墨然眼中对他的控诉表露无遗,想到刚才进门时看见她慌乱的一幕,莫非她收拾行李并不是为了明天,而是她准备自己一个人不告而别? “你打算一个人去哪儿?” “要你管,你都嫌我碍事了,我去哪又关你什么事儿!” “冤枉啊,有你陪在我身边,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嫌弃?” “可你也没让我去洛阳,刚才还说让我留在陆家,我再怎么着也是个姑娘家,虽然没了爹娘,自尊还是有的,你都这么说了,难道我还能死皮赖脸非要跟着你不成?”说起爹娘,舒墨然的眼泪又漱漱而下。 沈熙遥心疼地将人拥在怀里,真是个傻姑娘。 沈熙遥静静地抱着她,一言不发,只耐心地等她的心情平稳下来之后,再将误会一一说开,舒墨然才破涕为笑:“真的?”
第86页 “嗯。” 白日里她说身体不舒服,听下人们说她晚饭也没用多少,他放心不下想来看看,又因为舒墨然的嘱咐让他吃了闭门羹,这才决定晚上等到大家差不多都要睡下的时候偷偷进来看她。没想到她却是收拾好了包袱打算趁着夜深人静一人远行,难怪早上下山的时候她坚持要从后山小径下去,怕是在探路吧。 沈熙遥不禁感到一阵后怕,要不是他放心不下来了这一趟,等到明早出发之前,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一室余留的馨香和一纸信笺,彼时,是不是又要与她再一次错过了?若果真那样,他会恨死他自己的。 沈熙遥含着笑意说道:“你呀,怎么这么傻,不开心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有疑惑为何不问清楚?” 拥在她腰间的双手加重了力道,有种失而復得的庆幸感,幸好他来了。怀里的这个,是他想要珍藏一辈子的无可替代的绝世宝贝,差一点就要遗失了,想到这件事,沈熙遥就特别想把他不靠谱的四弟从被子里挖出来狠揍一顿。 许久,沈熙遥松开箍着舒墨然细腰的手,改为握着她的双臂,让她在他眼前站定:“答应我,你要学会相信我,好吗?” “我哪有不相信你,还不是怪你。” 舒墨然一双杏眼圆睁,嗔怪似地回望着他,却勾得他心里痒痒的,像被轻软的羽毛闹过那般,忍不住想挠上一挠。 压下心头不合时宜的绮念,沈熙遥转而问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今晚我要是不来,你是打算不告而别吗?” 舒墨然丝毫不怕沈熙遥生气,半真半假地回答他:“可不,反正江湖天地广阔,我一人一剑浪迹天涯去,如果哪天玩得累了,我就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住,种种花种种菜也挺好,或许将来,我找到一个我爱的并且他也爱我的人,我们还可以开个医馆,当治病救人的大夫,等将来生下个一儿半女,我就......唔” 从她开始说要独自一人纵马江湖的时候,他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后面越听,脸色就越难看,直到她说到生儿育女的时候,那俊脸黑得都快可以与多年的锅底灰相媲美了,嫁给别人,她想都别想!于是舒墨然剩下的话就理所当然地被沈熙遥尽数吞没了。 沈熙遥干脆利落地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含住她柔软的唇瓣用力地吮吸了一会儿,又强势地闯开防守的贝齿,进入城池中,叼住方才不停跳跃发声的舌头,狠狠地开展他的讨伐与征服。舒墨然先是被动地承受着他的温度,慢慢地,她的身子也渐渐放软,双手徐徐环住他的腰身,转为主动迎接他的亲吻,忍不住地想要同他亲近一点,再亲近一点。 感受到舒墨然的回应,沈熙遥吻得更急切了,圈着她的双臂也勒得更紧了些,恨不得把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不分离。四片唇瓣之间贴合得密不透风,屋内安静得只听得见彼此的唿吸声和啧啧的水声。 二人拥吻了许久,就在沈熙遥快要克制不住的时候,强忍着唤回了自己的意志力,狂风骤雨逐渐转为和风细雨,在舒墨然的樱唇上辗转研磨,最后又像小狗舔食物一样在那抹红色上忍不住舔了几口,将它润泽得更水嫩,才喘着粗气放开了舒墨然。 好不容易恢復自由的小嘴微微张开,红着脸控诉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好好地跟你说着话呢。” “你说说,我刚才哪样了?” “你无赖!”舒墨然又羞又恼,这人就是吃准了她不好意思说出口。 这副娇俏可人的模样,在经过刚才的情动之后,别有一种妩媚又清纯的诱惑感,沈熙遥差点又没把持住自己,不过,也不是只有她会算帐的:“再说了,你那是好好说话吗?分明是想气死我,还想找别人陪你一起逍遥,门都没有!这样的话以后不许你再说,就算是开玩笑也不可以,反正你只能是我未来孩子的娘。否则你再说错一次,我就惩罚你一次。” 沈熙遥在她下唇轻轻啃咬了一口,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所说的惩罚到底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沟通还是很重要的,说开了就好,不然就容易产生误会啦。 今天是五月二十号,祝所有小可爱,不管是已经有另一半的,还是像作者君一样单身的,都520快乐,笑口常开哟! 第52章 万里寒光生积雪 舒墨然的脸上又生气了两坨可疑的红云,是被沈熙遥给羞的。 先别说她就不是什么柔软可欺的小白兔,即便是,在一气之下也是能硬气一把的,这不,直接一个用力就把沈熙遥给推倒了大门外,“嘭”地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还惊动了路过廊下点灯的寻梅。 看到站在那儿的沈熙遥,这个提着一盏琉璃灯的姑娘有些错愕。 沈熙遥摸了摸鼻子,装作如无其事地说道:“那个,今晚月色不错哈。我先回去了,你照顾好她,明早也不用起得太早,反正不急着赶路。”说完就慢慢悠悠地走了,仿佛真的是出来散步似的。 寻梅目送着沈熙遥的背影远去,再抬头看了看夜空中高悬的新月,被云层层遮挡住,赏月?沈公子可真有意思。 初六早上,用过早饭之后舒墨然便背着个包袱去向义父义母辞行了,陆长风倒还好,最难受的是陆夫人。
第87页 知道他们的身份本也当得起门当户对这四个字,奈何如今舒家满门忠烈只留下舒墨然一人,至于族里的那些远亲,以前就没什么助益,如今更是指望不上,此去京城,只担心舒墨然会不会受到什么不公的待遇。只一个劲地念叨,还不如留在宛陵的好。 沈熙遥一听可就急了,这天高皇帝远的,心上人要是被旁的小狼崽子惦记了怎么办,忙再三保证一定会护她周全的。 最后还是陆渊出来打了个圆场:“既然娘不放心,那就让踏雪一同跟着去吧。她一大早就求到了我面前,说是想上京城一趟。”虽然是这么说,但她的护主之心,在座众人也都能懂。 正说着,踏雪两人就各单肩挎了个包袱并肩走进来了。 寻梅对季氏说:“夫人,我也要跟着少夫人一起去,您不能偏心啊。” 看她那自然的姿态,沈熙容对扶风山庄又多了一层认知,果真是有上下却无惧尊卑,这种上下一心,和谐如一家人的气氛,他喜欢极了。可还是忍不住提点:“姑娘,那可是我二嫂,你还敢叫少夫人,没见着有人脸色变黑了么?” 经他这么一提醒,寻梅记起来,少夫人已经是夫人的义女了,立即识相地改口:“小姐,出门在外,踏雪一人难免会有照顾不周,就让我们姐妹俩陪着你吧,肯定不给您添麻烦。” 陆夫人很是满意,这两个孩子是她从小看到大的,为人品性如何她再信任不过,有她们陪同,她也能稍稍放心一些:“以后你们就是然然的人了,可要保护好她,得空了别忘了再回来看看。” 沈熙遥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他这段时间估计清闲不了,而她在京中又没什么同龄的闺中密友,去了那里难免无聊,倒不如让这两个大丫鬟陪着,既能看顾一二也能陪着说说话。于是在多方主张以及踏雪、寻梅的请求下,舒墨然答应了带上两朵姐妹花。 解决了一个问题,陆夫人又开始担心准备的干粮银钱够不够,恨不得自己跟着一起去,还是陆渊好说歹说才劝住了,这才作罢。 “伯母,不如我留下来陪您解解闷可好?”沈熙容还挺喜欢陆家人的。 “那敢情好,你这孩子啊,我一看就喜欢,要是我生了女儿,一定招你做女婿。”这话说得大家都哈哈大笑了起来,沖淡了几分离愁。 “师兄,若有什么脏活累活体力活,尽管丢给他去做就是,可不能叫他在这享福。”沈熙遥可不是吃了闷亏就过了的人,又对着沈熙容说,“要么做事,要么滚。”语气坚定,不容反抗。 直到巳时,三皇子、沈熙遥、舒墨然还有两个美貌丫鬟才终于缓缓除了扶风山庄的大门,三个姑娘家坐在中间的马车里,踏雪和寻梅一人坐在外面的车架上赶车一人在车里伺候舒墨然,两人交替进行,沈熙越和沈熙遥则一人骑了一匹马,俩人一前一后地护着中间的马车。 这个简陋的车队晃晃悠悠地,走出了郊游踏春的步伐,而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沈熙容仍然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二哥那只玉面狐狸。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被卸了职的赵壑,直接被舒墨然下了软骨散再拷上镣铐戴着一副崭新的枷锁,多重保障嘛。 在前方打头阵的沈熙越看他们一个个仿佛是去观光一样,这里停停那里瞧瞧,纳闷了,二皇兄不是说要回去收拾人么,这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毕竟这赵壑一天不处置就还有太多变数。 “你大可放心,他如今就是一颗废棋,沈熙翼他可是再自私不过的聪明人,绝不会为了这么一个蠢货而轻易犯险的。而就凭他自己,你以为然然亲手制作的软骨散是好玩的?至于别的心思嘛,咱们慢慢来,自然会有人迫不及待,他急了,就容易疏漏。” 还有一点,沈熙遥没有明说,但兄弟二人都明了:在嘉帝失去耐心之前,他们的行程拖得越久,皇帝的思念就越迫切,越无暇他顾,于他们也越有利,况其,倘若太急着回京,反而容易叫人疑心他们是想早日置赵壑于死地,反而给他翻盘增加筹码。 想通了之后,沈熙越也调整好了心情,一行人缓缓靠近洛阳的方向,只不过都很有眼色地与沈舒二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越往北走,气温就越低,一路上的山野也由最开始郁郁葱葱的绿色逐渐转为昏暗的色彩,枯黄越来越显眼。进入北地之后,索性连枯草都不见了,萧索的寒风席捲着片片雪花徐徐坠落,将大地遮盖得严严实实,车轮轧过之后,留下车辙行过的两道绵长的轨迹,不消多久就又被新一轮的飘雪覆盖,完好如初,几乎看不出来时的痕迹。 十一月二十这天的傍晚,在残阳夕照的絮絮飞雪中,他们终于到达天子脚下的这座城池。 沈熙遥先将舒墨然三人安排在驿站住下,让小二熬了些姜汤,令每个人都喝下一碗姜汤。嘱咐三人好好休息之后,便与沈熙越一起进宫面圣了。当然,进宫之前也没忘了命人将赵壑押去大理寺投入大牢严加看守。 嘉帝早就收到报信,从他们刚进城门便开始坐立不安了,盼着早日见到阔别一年的爱子。等到杜衡将人迎进来时,嘉帝露出了长久以来最灿烂的一个笑,那是沈熙越从没见过的慈爱模样。沈熙越心下微动,很快就回过神来,和沈熙遥一同跪下行礼。
第88页 嘉帝踏下台阶,亲自扶起了沈熙遥,整个人身上都焕发出一种别样的光彩,这使得他看上去仿佛年轻了好几岁。可能是因为重新见到儿子的喜悦,连向来备受冷落的沈熙越都得到了他的好脸色,就像寻常人家一门三父子那样其乐融融。 在父子三人谈话间,杜衡已经亲自去御膳房走了一趟,特意吩咐他们做些二位殿下爱吃的菜色,至于皇上,仍是照旧。 沈熙遥为嘉帝盛了满满一碗的萝蔔羊肉汤:“父皇,雪日天寒,喝完汤暖暖胃。” 嘉帝红着眼眶应了声,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笑得欣慰。不知是今日的雪变小了还是得益于刚才那碗热汤的驱寒效果,嘉帝感觉冰冷了许久的一颗心都被一股暖流包裹着。 及至戌时中,眼看皇宫快要落锁,沈熙遥才向嘉帝告辞出宫,被皇帝留了下来:“雪天路滑,今晚就在宫中留宿一晚吧,明早也方便上朝。”这是要他开始参政的意思了。 于是沈熙遥跟沈熙越则并肩回了景和宫的偏殿。 如今大皇子与四皇子均封王建府了,只有沈熙遥和沈熙越身上没有任何王爵。依照本朝惯例,皇子们在封王之前,都是随生母一同住在宫里的,二皇子乃先皇后所生,自然住在景和宫,而三皇子由于被皇后抚养长大,从小到大也都住在景和宫的偏殿。 站在宫阶上望着沈熙遥搭着沈熙越肩膀的背影,嘉帝语重心长地慨嘆道:“时间过得真快啊,朕的小遥儿都会关心人了。” 杜公公旁敲侧击地提醒:“是啊,殿下们也都已经到了可以开府建衙的年龄了。” “先前他常年待在他师父那,开春又出了那样的事,也就没顾得上。如今可以提上日程了。待会儿你去帮朕拟旨,封朕的熙遥为瑞王,府邸也不用再建了,就将长清街的那处赐给他当瑞王府吧。” 不消多说,他也明白皇帝说的那处是他当年做太子时的王。自从一个月前知晓了二殿下的下落,陛下便开始着工部翻新扩建,前几日他跟着过去看了看,甚是气派。 一旁撑伞的杜衡心下五味杂陈,既欣喜于二殿下的归来,又心疼三殿下的委屈,同样都是皇帝的儿子,也都难得没被养歪,却因生母的不同而受到区别的对待。虽然三殿下非皇后亲生,但皇后待他也如亲子,二人情同母子,只有陛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无视。 可他说到底,只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哪怕因着先皇后的关系,加之这些年自己对圣心的了解,皇上愿意抬举他给他几分脸面,也改变不了他人微言轻的事实。 上书房内,嘉帝在墨迹未干的圣旨上盖下了庄严的玺印,杜衡看向窗外,月色倾洒在地上,与雪色交辉,明日,希望会放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说呢,皇帝既是父亲也是君王,所以感情上会复杂,而且时时都有变的可能。 第53章 雪后初霁 卯时三刻,纷纷扬扬洒了一夜的雪花终于缓缓停下,庭外的石阶上铺了厚厚的一层,一脚踩下去都能埋住半个小腿肚子,是以皇宫各处,虽然天未大亮,却遍布着铲雪的太监宫女。 从门缝里挤进来的风吹得杜衡勐地打了一个哆嗦,想了想还是小声吩咐人去将候在宫门之外的文武百官请到西门的九卿房,又命一列宫女端来热茶为他们祛祛寒。 这边,明黄色的帘帐后也传来微微的响动,杜衡忙不迭地轻声小跑着往内室走去,小心掀开帐子,各用一个金钩将床幔固定在两侧。 嘉帝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朕许久都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一个觉了。” “可不,这泰半是殿下的功劳。”杜衡替嘉帝穿上朝服,笑得真切。 “你这老小子,朕没看错你,果真是个会说话的。遥儿这孩子,朕没白疼他。” 皇上这些年的变化杜衡全都看在眼里,自从先皇后病逝,嘉帝每年能够自在的日子就越来越少了。 起初二殿下还能每年回来几次,慢慢的,二皇子也就年节的时候才回来,但却过不了几天就又走了。加之舒家驻守边关的时间越来越久,陛下对他们的忌讳也愈发地深,相对的,脸上的笑容也像是戴上了面具一般,没有温度。 到了今年三月,二皇子生死不明的消息传入宫中,嘉帝更是陷入了一种极度的悔恨又思念的复杂情绪里,那种蚀骨的痛仿佛是侵入了血脉的蛊虫,冷不丁地就在他的骨头上啃一口,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当初做错了。 偏偏他还不能对谁倾诉,只能自己咽在心里,或者在午夜梦回之际,梦见故人入梦才得以言说一二。昨夜难得一夜无梦。 “走吧,上朝。”嘉帝双手背着走在前面,杜衡怀里抱着一卷明黄色的布帛跟在后头,与皇帝保持一步的距离。 众臣入殿看到沈熙遥,很是惊讶,不过大家跟他素来也交集甚少,所以也没什么人上前去搭话。恰好这时候一身龙袍出现了,还没来得及骚动的朝堂瞬间安静下来,仅有一句整齐划一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嘉帝抬手做了个平身的手势,但是了解他的人都能从这一句平淡的话里听出他今天的心情似乎比以往要好上那么一些。 就连说起赵壑,也只是命大理寺彻查他过往的所作所为,大理寺卿柳泉主理此事,沈熙容协理,这要是放在平常,早就雷霆大怒了。
第89页 众人还感到惊奇,一向不受皇上重视的三皇子居然也开始办实事了,看来是皇上终于开始注意到这个儿子了,也有人认为这正是三皇子不为君上所喜的又一印证。 众人心思各异,但也无从交流,因为大家知道,重头戏还在后头呢,那就是杜衡手中的圣旨,那更能说明圣心,待公布它上面的内容之后,一片譁然,躁动得最厉害的当属盛王沈熙翼。 从看到嘉帝脸上若有似无的微笑,盛王便隐约猜到了那圣旨八成是与消失许久復又出现的沈熙遥有关。可即便是早就做好了二皇子要封王的心理准备,但当他听到赐给沈熙遥的王府是嘉帝潜邸时候的王府时,还是被气到了。 凭什么二弟一回来就受到如此明显优厚的待遇,这不明摆着是想昭告天下,沈熙遥才是他意中的太子人选? 同样不忿的人还有赵国公,要不是碰上了沈熙遥这个杀神,他儿子就不会出事,结果如今他儿子被革职查办,保不齐就要掉脑袋或者流徙千里,这人却受到如此重用,况且还是自家外甥荣登大位的一大障碍,赵国公看沈熙遥自然是哪哪都不顺眼。 可还没等赵国公提出异议,沈熙遥自己倒先站出来了,没有明着推辞:“儿臣谢父皇抬爱,只是儿臣入朝的时间尚短,恐无法服众。” “朕说你当得就当得,年初你率军出征西南,击退了南疆劲敌,救多少黎明百姓于水火之中,况且这次又揪出了这么大一个蛀虫。不过是一个瑞王之位而已,给你你接着便是,朕还嫌亏待了皇儿呢。” 最后这句话犹如一颗石子不小心丢入了风平浪静的湖里,沉入湖中激起千层浪。听皇帝再一次提起赵壑,赵国公也没了底气说出反驳的话,沈熙翼更是煞白着一张脸,那是被气的。 瑞这个封号本就比他的一个“盛”字好了太多,这都嫌不够,再往上便只有太子和天子了。 退朝之后,还没出大殿,沈熙遥就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可他惦记着还在驿站的舒墨然,统一谢过大家或真或假的祝贺,告了声罪就急急地往东门而去。 出了宫门的沈熙遥径直往驿站去了,到那之后,先是笼了个火盆,将一路行来的寒气除得差不多了才往楼上舒墨然所在的房间走去。 关于他得敕封一事,舒墨然并无意外,至于他提到的让她一起住到王府里这件事,她直接就一口回绝了,任他怎么威逼利诱,都没得商量。 舒家的人虽只剩下她一个,但宅子尚在,况且二人并未成婚,就这么住在一个府里说出去也不是那么好听的。 “将军府虽然闲置了那么多年,但好在家中老僕一直看守打扫,我们踏雪和寻梅也是一等一能干的好姑娘,收拾收拾今晚就能住人啦。”而且,她也想再去看看那个曾经热闹如今却已经冷清的“家”。 “小姐放心,我们定不偷懒。”她们听人说,京城对世家女子的规矩多得都快能够压死人了,男女大防便是其中一条,她们可不能让姑娘被人戳嵴梁骨,“沈公子,您也多少为姑娘想想吧。” 沈熙遥气馁,但如今两人不适宜同住也的确是不争的事实,只得罢了,于是只能从瑞王府调来人手帮着一齐安置将军府。 ** 这厢柳泉回到大理寺,一旁的大理少卿刘鹏忍不住谈论起新移交过来的案子:“你说陛下此番是为何意?既然命我们彻查此案,怎么又派来一个毫无建树的皇子,说是协理,谁知道是不是监督,难不成陛下怀疑咱们会包庇那赵壑吗?” “陛下可还没到老煳涂的地步,他深知光凭你我二人绝对压不住赵国公府的人,须得有皇子出面方可,然而赵家乃盛王的外家,逍遥王又远在封地,至于瑞王殿下,你也知道这妥妥的就是个得罪人的活,陛下怎么可能会让瑞王来趟这趟浑水呢?” “那这下,三殿下与赵国公府乃至盛王一派的人的梁子可是结定了。” 柳泉双手拢在袖子里,看了眼外面雪后初霁的天色,意味深长地笑道:“这梁子嘛,早晚都是要结下的,早一些迟一些也没多大差别。” 又往皇城的方向眺望了一眼,漫不经心地开口:“你看外面这片天,看似艷阳高照,可这风要真吹起来,也该冻得你直跺脚呢。” ** 盛王府这边,沈熙翼刚进书房就顺手抄起书案上的砚台,哐当一下就给砸了个稀巴烂,里头残留的墨汁差点溅了前来关心他的盛王妃一身。 盛王妃姓李,乃丞相嫡女,之所以嫁与他为妻,一是因着李氏钟情于沈熙翼,二来也是因为丞相的野心,谁不想自己家里出个皇后呢? 但本该最有胜算的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瑞王身上早已有婚约,其他几个皇子又希望不大,唯一能够争上一争的也就只有盛王了,兼之贤妃娘娘也隐隐有復宠的迹象,再加上赵家的助力,未必就不能成事。于是丞相也乐得成全女儿的心事,至此,李家也成了盛王党派的一份子。 说回此时,李氏刚得知盛王下朝就端着一盅棒子骨萝蔔汤来探视,却险些被砚台给砸伤,一惊之下本能地就往后退了一步,又差点被门槛绊倒,幸好沈熙翼上前拉了一把才将人稳住。不过那个汤盅就没这么好运了,瓷片碎裂,鲜美可口的热汤掺和着少许墨水,淌了一地。
第90页 “你来也不派人跟我说一声,要是砸着你可如何是好?”他待别人怎样暂且不提,至少对这个王妃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我没事。”李氏明白,自己之所以能成为盛王妃,虽然有他要依靠联姻增加助益的成算在里面,但两人自小的情谊也还是在的,只是这份情谊不足以令他只守着她一人罢了。 想到后院里的那些人,李氏的眼神暗了暗,很快又打起精神:“这大冷天的,臣妾担心王爷胃寒,就在小厨房煨着这汤,方才估摸着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就想着让您先用了。谁知道你却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生闷气。” “还不是父皇和我那个好命的二弟。”接着沈熙翼就把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简单复述了一遍,“你说,我怎么高兴得起来。” 李氏从贴身的袖口里捏出一张卷得小小的纸条,递到了沈熙翼面前:“正好,我这里有个好消息,只要再稍加运作,定能如愿以偿。” 沈熙翼将纸团揉开,边看边扬起嘴边的弧度:“既然你这么风光,那我就再好心地帮你添点柴火吧。” 作者有话要说: 盛王要开始作妖了,不过放心,他就是个炮灰。 第54章 闭门羹 这些天,在一些人的有意无意下,京中对新上任的瑞王赞誉颇多,只要上街逛一圈,泰半能将瑞王的事迹了解得清清楚楚。 那些溢美之词大多都在夸年初的那场战事,夸沈熙遥是如何英勇挂帅、临危受命最后将敌军击溃的,末了总会以一句类似于“瑞王殿下真是心繫百姓”的话来结尾。 “姑娘,他们都在说沈公子呢,看来他很得民心啊。”说话的正是踏雪,沈熙遥在扶风山庄住了那么久,她们一直是这么称唿他的,他不是个端着身份的人,她们也就懒得改口了,一直沈公子沈公子地叫着。 舒墨然本是要带着她们俩在洛阳的大街小巷随处逛逛,却不妨听到了这番话,眉头一皱,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刚回京,何以就引得众人交口称赞,仿佛是有人教他们如此说一样。皇帝不会疑心他结党营私沽名钓誉么?君王在位期间,尤其还是壮年,谁会喜欢自己的儿子太过得民心呢? 显然,寻梅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姑娘,此事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沈公子?” 踏雪刚才没反应过来,现在也该知道此事不简单了,遂自告奋勇包揽了她们这小半天买的大袋小袋,已一人之力将它们都给搬回了舒家,留下身手更好的寻梅保护舒墨然,俩人一起往瑞王府去了。 守门的侍卫是禁卫军出身,常年负责皇宫的守卫安全,没见过舒墨然,又看来人是两位姑娘,且没有拿拜帖,只说找瑞王有要事相商。待要问她是何事,却又闭口不言。 要说这侍卫也不知是见多了后宫里各路女人的把戏,还是不像样的话本看多了,舒墨然一副关心的样子竟被他看成了支支吾吾、心怀不轨的姿态,生怕自家主子吃亏,便更是不敢轻易放人进去了。 舒墨然都快要被这人气笑了,还真是一副忠心为主的热心肠呢。刚刚自己也是关心则乱了,沈熙遥既然选择回到这个棋局里,自然不会是要做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的。不管是消息的灵通程度还是应对的速度,肯定会比她们几个强。 寻梅也是头一次吃这样的闭门羹,听他这么说也是气得不行,好在还知道顾及一二才没当场发作,跟着舒墨然一起转身走了。 她们走后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沈熙遥和沈熙越就回来了。 “二哥,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想引起父皇对你的忌惮?”如此轰动之下,他们想不知道如今的事态都难,只是不知沈熙翼到底是在做何打算。 “恐怕没这么容易,毕竟这事做得太明显了,父皇不会看不出来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而这个人绝对不会是我自己。”近年来虽然皇帝比年轻时更容易多疑多虑,但至少就目前而言,沈熙遥还是不用担心这把火会不会烧到自己身上的。 “既然那么容易露馅,那他岂不是一番徒劳,又为何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这可未必是徒劳。等着吧,不出两日,我们就知道了。”沈熙遥说完,转而问门口的侍卫,“今天王府附近有没有出现鬼鬼祟祟的人?” “没有。”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倒是来了两个姑娘。” 沈熙越来了兴趣:“姑娘,什么样子的?” “她们打了一把大大的伞遮住了,属下没看得太清楚。只依稀听见其中一个人好像是叫寻梅。” 是然然和寻梅。沈熙遥激动地问道:“她们现在人呢?”说着就要往里走。 看他这反应,侍卫心里咯噔一下,完蛋,坏事了。“殿下,她们,她们回去了。” 沈熙遥二话不说连门都没进也往帅府的方向去了。 剩下沈熙越和一个心虚的侍卫,看这侍卫的样子,沈熙越开玩笑地说:“你该不会是把人给拦在外面了吧,啧啧,有胆识,那可是我未来二嫂你也敢拦。” 不说别的,那她那两个丫鬟,该冷淡的时候冷淡,暴脾气一上来的时候,那可也是小辣椒啊,此刻她们怕是不知在怎么编排二哥呢,还真是想想就开心。要不是怕被二哥迁怒,他还想跟去看个热闹呢。
第91页 沈熙越拍了拍侍卫的肩膀,给他一个“兄弟你自求多福吧”的眼神,边笑边往里走,留下那个忠心的侍卫大哥惴惴不安地守在门前。 这边,舒家的老人倒是认识瑞王,很利落地就放人进去了,可沈熙遥甫一进门就听到寻梅的声音:“你是不知道,那侍卫跟防贼似的,怎么都不肯让我们进去。” 眼尖的踏雪瞥见了沈熙遥,劝解的话到了嘴边就立即变成了:“他是不是还说了别的重话,怎么我看姑娘都被气哭了,一个人回房间去了呢?” 寻梅纳闷,小姐什么时候哭了,她怎么不知道?待看到踏雪暗暗使的眼色,才反应过来,顺势附和,半真半假地添油加醋:“可不。还非说咱们姑娘对瑞王图谋不轨,千万不能叫我们靠近瑞王身边,还说这样子的女人他见得多了,其实就是想攀高枝。” “难怪我看她哭得那么伤心。要是没有瑞王的授意,一个小小的侍卫敢这么对你们吗?舒家的门楣也不低,他嫌弃的话,那配咱们公子正好,我们回宛陵去,至少在陆家不会受气。” 寻梅眼角的余光看到沈熙遥的脸色,简直都想拍手叫好,还是扯了扯踏雪,见好就收:“快别说了,让姑娘听见又该伤心了。谁让我们在京城又没个倚靠呢?姑娘吩咐我们要收拾的东西还没弄好呢。” 沈熙遥一听,又是哭了又是回宛陵又是要收拾东西的,当下就不淡定了:“你们在说什么?” “瑞王殿下。”两人行了个前所未有恭敬的礼,“没什么大事,就是姑娘心情好像不太好,也不知道在房间里做什么。我们先去忙了,您请便。” 舒墨然心情不好是真的,但不是因为沈熙遥。不过既然二人要坑他一下,自然是不会告诉他实情的。不再给他发问的机会就告辞了。 沈熙遥急匆匆地闯入舒墨然的闺房,看到鼻头通红的她,倒真像是哭过之后的模样,有点慌了:“你为何要让她们收拾东西?” 舒墨然正在思索沈熙翼的算盘呢,就看到他冒冒失失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又前言不接后语地来了这么一句,一时有点没明白他在说什么,收拾东西有什么好奇怪的。 愣了一下之后才回答:“因为东西有点多啊。”今天上街,她们三个充分发挥了姑娘家花钱的本领,什么好吃的好看的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买了一大堆,难为踏雪一个人是怎么扛回来的。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不是故意的。”不管怎么样,先认错总是对的,面子哪有媳妇重要。 这下,舒墨然是真的有点云里雾里了。 看她不说话,他以为她是气得狠了,又继续道:“都怪我没跟他们说清楚,他们有的人不认识说错了话,我给你赔不是,但你不能一生气就走啊。” 这下舒墨然知道他在说刚才被堵在王府门口的事了:“不走,难道我就站在门口干等着,让路边来来往往的人把我当猴子一样观赏吗?”两个人说的“走”根本就不是一个意思。 沈熙遥一把将人抱住:“我不管,反正你答应过我,要陪在我身边的,怎么能因为这么个小误会,连问都不问我就要回陆家。” “你听谁说的我要回去了?” “不是你让她们收拾东西的吗?” 舒墨然顿感好笑:“傻瓜,我说的是我们今天置的那些物品,你想哪儿去了。” 不走就好,沈熙遥放下心来,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你为何要哭?”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我这是被风给冻的。我要是在那再赖久一点,才真的要涕泗横流了。”也许是她习惯了江南的温润,所以这北地的凛冽寒风有些受不住,一吹就鼻头髮红,还容易打喷嚏。 这下子,沈熙遥终于醒过神来,合着他刚刚是被人给耍了,根本就没有她们要南归这件事? 说清楚之后,舒墨然才晓得那两个丫头做了什么,不由得啼笑皆非,真不愧她把她们当姐妹看待。 看她笑得这么没心没肺,沈熙遥抬起右手,食指微曲,稍稍用力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叩了下:“还笑,看我着急你就这么开心吗?” “因为说明你在乎我啊。别说那位大哥根本就没说什么中伤我的话,就算是说了,我也不是那等会吃哑巴亏的人。即使要走,我也肯定得先把你们揍一顿再走。” “你是打不过他的,不过回去之后我可以帮你收拾他,给你出气。”他丝毫不觉得这番话有什么不对,只可怜那个侍卫要在挨打的边缘了。 沈熙遥没开玩笑,舒墨然也没答应,却制止了他:“我倒觉得他这样的挺好,省得有别家的千金小姐当真想进去做点什么,他这样正好不给她们作乱的机会。” 虽然当时有点生气,但回过头一想,她觉得那侍卫的做法也很可取,对待那些上门找他的姑娘,就应该这样拒绝掉。 “小醋罈子。”二人相视一笑,于是那个侍卫就幸运地免于被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欢乐惬意的一章。 第55章 明知山有虎 这一茬揭过去后,舒墨然说起了正事:“我总觉得盛王会有什么大动作。大理寺那边怎么样了?”
第92页 “我和三弟刚从大理寺回来,柳泉和刘鹏都是难得的会干实事之人,手段也了得,这案子交到他手里,基本就算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说起三弟,他才想起来,刚刚走的急,连声招唿也没打就将人丢下了,现下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只是,感受着手上的柔软与温度,看着眼前这张镌刻在自己心底的容颜,到底是捨不得放开。 可她似乎没有半分不舍,直接上手就把他往外推:“行了,我这没什么事,你不必担心,我也不是那等拎不清的人,你还是赶快回去办正事儿要紧。” “经年未见,你都不想我的吗?” 舒墨然刚想说他是不是脑子坏掉,记错了时间,就听他补充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真是油嘴滑舌,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最后,在沈熙遥的软磨硬泡下,舒墨然只好假装勉为其难的样子,同意去瑞王府参观一下。 舒墨然虽然怕冷,不喜欢雪落在身上冰凉的触感,却偏爱踩在雪地里的感觉,于是便有了这样的一幕:一位玄色锦服的男子撑着一把伞,伞面上绘着的红梅,艷丽又冷傲,与伞下的红衣女子相映成趣。 舒墨然少有待在北方的时候,这件披风还是昨日偶然看到才买下的,穿在她身上竟格外合适,站在人群中尤为显眼。身边又有一个样貌同样出众的沈熙遥,还如此温柔小意地替她打着伞,这样两个人并肩走在大街上,自然是惹得行人注目。 于是,沈熙遥把伞又往她那边压了压,隔离了那些扫射在她身上的目光,也挡住了舒墨然的视线,严重引起了她的不满。 “你干嘛打这么低,我这样这么看路,要是摔着了你负责啊。”说着就要去抢过伞柄的掌控权,却被沈熙遥仗着身高优势给躲开了。 他握住她伸出来的手,揣进怀里:“有我在,不会叫你摔跤的,但即使没摔,我也负责你的一辈子。” 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羞的,舒墨然的脸红彤彤的,挣扎着要把手缩回来,却被他攥得更紧,仿佛是在拼命护住自己的稀世珍宝、唯恐被人抢了去似的:“别闹,小心吹了风着了风寒可不是好玩的。” 说得冠冕堂皇,好像他真的只是怕她着凉一样。舒墨然瞪了他一眼,又恶狠狠地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 她分明用了巧劲,他却恍若没有痛觉一般,依旧是一副调笑的姿态:“你再这么盯着我,我可不敢保证不会对你做点什么。” 在脸皮厚度的比拼上,她就从来没赢过,这次也乖乖认输,只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尽可能地缩短行走的时间。 这次,上午那个对她义正言辞的侍卫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对她客气得不得了。开玩笑,这可是瑞王府未来的女主人,能不好好招待吗?幸好,未来主母没同他计较上午的那点不快,反而对他投以赞赏的眼神,只不过很快又被瑞王挡住了而已。 接下来,说好的要带她参观王府,就被沈熙遥一句“天寒路滑,没什么好精緻,倒不如屋里待着自在”给回绝了,硬是将人拘在书房里,沈熙越由于还有事情要找他参谋,便被迫在一旁当了个不讨人喜的碍眼陪衬。 “二哥,这是刚从即墨那边传来的密信。” 接过沈熙越递过来的东西,待看清上面写的内容时,沈熙遥捏着纸条的手青筋暴起,勐地一下砸在书桌上,沈熙翼他怎么敢! 看惯了他或温润如玉或云淡风轻或无赖耍滑的样子,如今这副气得恨不得吃人的模样吓了舒墨然一跳。连忙上前查看他的手,握着他的手将拳头舒展开来,掌中散下一缕齑粉。 舒墨然看到他手上明显的乌青,心疼地询问:“出什么事了?是与沈熙翼有关?” 刚刚迷信已经被他捣毁,于是他简明扼要地把方才看到的消息陈述了一遍。难怪他那么气愤,原来即墨爆发了瘟疫,但消息却一直被上面压着,直到现在,沈熙翼为了置他于死地,才将消息慢慢往外传递,而之所以暗暗找人到处散播瑞王的好名声,只是为了将他架在火炉上烤。 属地发生瘟疫,朝廷势必要派官员前去,可这种一不小心就可能送命的差事,哪个会主动往自己身上揽,在百官退缩的情况下,恰巧有一个在老百姓看来是为国为民的守护神的瑞王,有何理由推辞不去?彼时,若是瑞王殿下在瘟疫横行的灾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沈熙遥之所以愤怒,并不是不愿意前往即墨,也不怕他在那设了多少算计等着自己,而是沈熙翼为了等他合理地跳进这个圈套,一直弃即墨的疫情于不顾,将消息压到现在才传出来,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也气恼自己,之前在宛陵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但愿没有耽误太多,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而舒墨然,在听到即墨瘟疫的时候,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呆滞的状态,直到沈熙遥说完了脸上都是愣愣的表情,不敢置信:“你是说即墨?” 还不等他们回答转身就要朝院中走去,被沈熙遥一把拽住:“你想干什么?” “我要去看看,晴晴和阿潇他们还在那儿。”舒墨然说着,就染上了一丝哽咽,眼中也蒙上了一层雾水,“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是瘟疫,为何是即墨呢?晴晴他们......”
第93页 虽然她此刻泪眼朦胧的样子看得人心生怜惜,但沈熙遥还是果断地拒绝了:“不行,这一看就是他设好的局,而且还有瘟疫,太兇险了,你不能去!” “既然你可以去,我为何不能。”舒墨然倔强地说,“即便晴晴不在那里,我也不希望你肚子涉险,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不行!” “其实我觉得,我未来嫂子说得对。”沈熙越忽略自家二哥射过来的满含警告之意的眼神,“瘟疫固然可怕,但保不齐那根本就不是瘟疫而是一场规模浩大的中毒事件呢?” “根据信上所说,保守估计,瘟疫大概是一个月前开始的,可你们想,一个月过去,还能留下多少活口?”说这话的时候,舒墨然的身体颤了颤,被一旁的沈熙遥扶住了,只听沈熙越继续说道,“可如若要设局引二哥你前去,必定不会只留下一座空城。况且,就目前的伤亡情况而言,并不是整个即墨都染上了所谓的瘟疫,而是集中在靠北的郊区,就像是被人控制好了一样。如果当真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你们的医术便正好可以排上用场。” 至于那些随行的御医,还是别指望了,为这些皇亲国戚、世家贵族请请平安脉看个头疼脑热的尚可,真要让他们去应付这种大场面可就捉襟见肘了,就算去了,也就是撑个场面顶多打打下手罢了。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民间的游医名医来得靠谱呢 。 “可这也只是三弟的猜测而已,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虽是寒冬腊月的,可沈熙遥却急得都快要冒汗了,他别的不怕,就怕她会有什么闪失。 舒墨然坚持道:“不管是不是人祸,我都要去一趟,你别忘了,不管是医理药理还是用毒解毒,我都胜你一筹。” 沈熙越建议道:“如果你担心她同你一道去有风险的话,不如兵分两路,一明一暗。”惹来了兄长更严厉的怒视,你这齣的什么馊主意! 看他还是一脸不同意的样子,舒墨然使出了杀手锏:“你不同意那我就自己去,反正即墨我是去定了!” 听到她坚定的话语,沈熙遥只好败下阵了,他丝毫不怀疑她会说到做到,毕竟从小到大,只要是她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就从来没有放弃过。既然如此,还不如把人放在自己身边更叫人来得放心一些,倘若遇到什么情况,好歹还能护住一二,不至于一别两宽、各自担忧。 他无奈地嘆了一口气,寻常姑娘家遇到这种事情都巴不得躲得远远的,怎么偏偏她就上赶着要往火坑里跳呢,真是拿她没办法。 “咱们今天悄悄收拾好东西,待明日一散朝,我们就出发。不过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更要消息提防他们那边的动作,千万不可大意,京城重地的兇险程度,可一点也输于疫情。” 后半句话自然是说给沈熙越听的,不管盛王是想逐个击破还是想声东击西或是意图一箭双鵰,都不会干什么好事。 眼下朝中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不多,他们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贸然地跑到皇帝面前说,否则,一个朝堂根基尚浅的皇子,其消息灵敏度竟然远超他这个皇帝,他会怎么想,难道不会疑心这个皇子建立消息网是否别有用心? “少则半日,迟则一日,明日早朝之前,父皇一定能收到有关于它的奏摺,到时候,我自请前往即墨,不管父皇愿不愿意,盛王以及盛王的党羽必定会大力支持我的请求,有他们的三寸不烂之舌在,我这趟,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第56章 前往即墨 “明日卯时,我在城门口等你。”听他这么说,舒墨然就要往外走去,被沈熙遥拦住了。 “这外面还下着雪呢,今天你干脆就在府中住下,我派人去舒家知会他们一声,省得他们担心。明早带我下朝回来,我们直接出发。”说着就要让那个爱脑补的侍卫去跑腿。 “得了吧,你让他去,别话没说清楚,寻梅就和他打起来了,他们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还是我自己去吧,左右也没有多远,走个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沈熙遥想想也是,就又拿起刚收好的伞,与她一同踏入了雪景。 舒家,不出他所料的,踏雪寻梅两个人在听到林晴所在的即墨发生疫情,舒墨然又要前往即墨之后,说什么也要跟着去,手脚麻利地就收拾好了三人的日常用品,还把府里一些制好的药丸、晒干的草药,捡一些名贵难得或是能吊命的装了箱子码好,同她们的行李一起搬上了马车。 于是,待他们再次回到瑞王府的时候,去时的两个人就变成了现在的四人行,还架了一辆装得满满当当的马车。 一玄一红的两道身影并肩前行,宛如一对璧人,很是养眼。后面两个俏丫鬟一左一右地坐在车架上,一个用手勒着缰绳,一个手里握着一条鞭子,驱着马车跟着他们后头,缓缓前行,那场面,实在有点一言难尽,得亏现在这天气,街上没什么人,不然怕是又要被人当珍稀动物一样围观了。 次日上朝,嘉帝果然提及此事,勃然大怒之后就是询问众臣前往即墨稳定大局抚恤灾民的合适人选,偌大的宫殿内鸦雀无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吱声,一个个都把脖子缩得跟乌龟似的,生怕嘉帝注意到自己。
第94页 沈熙遥虽没有畏畏缩缩,但也是一言不发,同样跟没听见似的。毕竟,他去不去是一回事,某些人该唱的戏要如何唱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嘉帝看着阶下站立得整整齐齐却战战兢兢的大臣们,气就不打一处来。这时候,有人如他所愿地站了出来,是赵国公,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他脸色更为难看。 “启禀陛下,听闻自从开春西南之战过后,百姓们便将瑞王殿下视作新的守护神,臣以为,此去即墨的队伍中若有瑞王殿下,必定能够安抚民心。况且殿下师从神医谷的洛神医,自保还是不在话下的,没准还能解了疫区的燃眉之急呢。”一番话说得看似情真意切,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不知道的还当真以为他心系黎民百姓呢。 听他这么大胆地指明要瑞王前去,众臣更是噤若寒蝉,人家有贤妃这层关系在,他们可没有。 沈熙翼则干脆连场面话都不说了,直接跟着附和道:“儿臣附议。” 看嘉帝没有要理他们的意思,赵国公又说:“陛下就算再疼爱孩子,也该让孩子出去歷练歷练啊,在其位不谋其政,臣恐难以服众啊。” 被他这么一说,好像沈熙遥不去就显得德不配位一样,但若真要依了他们所言,他又怕万一,那种沉重的丧子之痛,他不想再经歷一次。作为一个父亲,他应该拒绝这一提议,可是,作为帝王,纵然再不愿意,他也不得不承认,赵国公说的是对的,这是最合适的方案。 一时之间,嘉帝有种深深的无力感,陷入了纠结当中,不知该作何选择。 正当此时,沈熙遥从列队里出来:“父皇,儿臣愿前往即墨,为父皇排忧解难。”迎上了嘉帝既愧疚又欣赏的双眼。 而对于嘉帝要为他多配几名御医的提议,沈熙遥婉拒了:“儿臣即刻便去信请师父前往即墨相助儿臣,此行路远,大雪天还要赶路,恐御医们承受不住这一路的舟车劳顿,若是病了反而不美,倒不如就直接启用当地的大夫,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了。” 嘉帝一听,觉得倒也是这么个理,大宁朝医术最精者,当属洛枫,若是连他都救不回来的人,那就是真的无力回天了,至于那些在京中安逸惯了的御医,也的确不一定受得了路途的艰辛,遂作罢。 嘉帝无奈只得下了诏书,封瑞王为钦差大臣,又命太医院准备了几大车的药材,再让户部拨出一百石粮食,由前来报信的使臣,也就是绍容将军的嫡系领兵押送,与瑞王一併带去即墨。 “儿臣领旨,定不负圣望,诸位请静候佳音。”沈熙遥欣然领命,无视沈熙翼自得的眼神和假意的关心,疾步出了殿门。 出了宫门,看到瑞王府的马车早已候在那儿多时,沈熙遥跨上马车,发现车厢里还坐着一个人,掀帘的手停顿了一下,待看清那个人正是此刻本应在瑞王府的舒墨然时,快速地闪身进去,将车帘放下,遮挡得严严实实。 脱下外面沾了雪花的毛领披风,沈熙遥将人抱在怀里:“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在家等我吗?” “我想着要尽快到达即墨才好,所以我已经让踏雪她们带着东西先出发了,我们稍后快马加鞭赶上,至于皇上赐下的那些粮草药材,叫他们随后尽快跟上便是,绍容的亲信,人品错不了。” 绍容啊,自己还欠他一个人情呢。沈熙遥对于那位少年将军,同样也是很信得过的,不然当初也不会拜託他帮自己那个忙。旁的不说,单就凭他能得到前威远兵马大元帅舒柏的赏识,便可见一斑。 即墨在洛阳的东边稍南一些的地方,不算太远,本来七八天就能到的路程,但由于之前连着下了大半个月的雪,路上积雪重重,即使是官道也不太好走,车马都不好跑,眼看着已经走了三天,却也不过才走了十之一二的路,舒墨然心下不由得焦急起来。 她这一急之下,第四天一早突然就觉得身体不舒服,不想拖累行进的速度,舒墨然强打精神,装得跟没事人似的。要不是沈熙遥动不动就爱抱着她占点小便宜,差点就要被她瞒过去了。 看她脸上燃着两朵十分显眼的红云,活像是年节时被人在脸颊两侧点了两大坨胭脂的喜庆娃娃。起初他还以为她是害羞了,可那会儿他连人的手指头都没摸上,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呢,怎么就害羞了?待到将人搂过来才发现她浑身滚烫得不正常,趴在他胸前竟还说起了胡话,沈熙遥这才慌了。 好在他还尚存有几分理智,纵然担心她的身体,也丝毫不耽误大部队的行进,只自己拿了些用得着的盘缠、药和干粮,再留下几套换洗衣服和用品,独自留下照顾舒墨然,其余人带着那一车又一车的物资,继续赶路。只是这样一来,就只能劳累洛枫先去主持大局了。 这种天气,官道上没什么人往来,放眼望去皆是广袤无垠的一片雪白,寒风凛冽倒是其次,就是生活的柴火不好找,都被雪水打湿了,好在先前为了方便,随身携带了不少应对各种病症的丸药,否则,煎药都得成大问题。 沈熙遥用内力使水囊里的水变得温热,方便她送服药丸,服了药过后,她脑袋开始昏昏沉沉,一双眼睛半睁不闭的,完全没有了素日的光彩,看得他一阵心疼。他将人揽在怀里,就像从小到大哄她睡觉那样,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力度很是温柔,没多久舒墨然就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睡着了。
第95页 见她双眉若蹙,双手环抱在胸前,隐隐还有点发抖,沈熙遥又拿过一床厚厚的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然后连人带被子一起紧紧抱着,再拽过另一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她才终于不嚷嚷着说冷了。 沈熙遥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看她被捂出一层又一层的汗,他用帕子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揩去,就这么僵硬地进行了无数个来来回回,舒墨然也没有要退烧的意思,他只好换一种法子。 他将留在马车角落的一小罈子酒倒了一些出来,将帕子沾湿了之后擦拭着她的额头、脸蛋、脖子,再往下的部分不方便继续,便只好撩起袖子为她擦了手臂。等到舒墨然身上的热度终于退下去了,他全身的衣裳也湿了。 虽然隔着一层棉被,但毕竟是抱着个大活人,且这人还是自己日思夜想都想把她娶回家的姑娘,一开始还能够心无旁骛地照顾她,到后来,那从指尖传来的细腻的手感,令他不由得有点心猿意马。再后来看她的烧也退得差不多了,却仍自在他身前睡得安稳,一低头便是她因为发烧而愈发显得娇艷欲滴的樱唇,沈熙遥更是心头意动,一边唾弃自己在这时候还有禽兽的心思,一边却又忍不住盯着她细看。 到底还是顾忌着她是在病中,到也没有真的占她小便宜,但却用眼光在她唇上描摹了一遍又一遍,肖想了一次又一次。还因为长时间的忍耐,一身里衣都弄湿了。 不知是察觉到身边人热切的视线,还是他用烈酒擦身的方法奏了效,不过三个时辰舒墨然的意识就渐渐清醒。于是她睁开眼,看见的就是他那苍狼一般绿光闪闪的眼神,就像是一个长时间走失在荒漠里却陡然得遇绿洲的人一样,殷切地渴望着什么。 第57章 故人重逢 就算是二皮脸,被这样盯着瞧了半天也难免脸红,何况她如今还被人以这样亲密的姿态抱在身前,奈何刚经歷了一场高烧,浑身都绵软无力,舒墨然继续保持着依偎在他身前的姿势,略微尴尬地躲开了他的目光。 “现在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他们呢?” “放心,没有耽误太多时间。”沈熙遥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口帘子的一角,确保冷冽的朔风不会吹到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后立马把帘子重新遮好,“还好,刚过午时,不算太晚,至于他们,知道你着急,我没让他们等,已经先一步赶往下一站了。” 听到装载物资的车队没有因为自己而耽误行程,舒墨然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天开始大放晴光,官道上的雪开始缓缓消融,露出积雪之下的连天枯草,加之越往南走,温度也稍暖一点,后面的路竟开始变得顺畅,不过六日,两人便在距离即墨不到十里的地方赶上了踏雪她们。 到了城外,只见城门紧闭,牌匾上镌刻的字都显示着一种荒凉的颓败感,与一贯的热情好客截然不同。往城楼上看去,只依稀有几个士兵在把守,不至于病怏怏,但也很是麻木冰冷,远远地看见有人过来,连忙跑到一个像是主将的人旁边,低声报告着什么,才稍稍有了点人气的样子。 听到来人的回报,绍容站在瞭望口往下扫了一眼,憔悴的俊脸终于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一句废话也没说便命人打开城门,亲自下楼迎接。 圣旨早就下了,瑞王会来即墨他一点也不意外,恭敬又欣喜地站在马车外:“瑞王殿下!” 却见沈熙遥下了车之后,又体贴地掀起车帘。只见里面伸出一只葱白纤细的手,搭在他沈熙遥的手臂上,指甲上分明没有涂蔻丹,却莹白柔嫩得不得了,这双柔荑的主人扶着沈熙遥的胳膊直接从车架上跳了下来。 不期然竟能于此时此刻此地再次见到她,绍容心下隐隐有一丝喜悦,说出口的话也比方才和沈熙遥打招唿时叫的那句称唿多了几分熟稔:“你如今还好吗?” 其实舒墨然和绍容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太多,只是早些年舒父驻守边城的的时候,他一直是舒柏手下的得力副将,也只有在每次年关前后她去找父母团聚的时候偶尔会跟他找几个照面。 除此之外,两人最多的接触就是她常听她爹娘对他的夸奖,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舒家夫妇一致对他赞誉颇多,舒夫人甚至还将他纳入了自家女儿未来夫婿的人选之一,当然,顶多就是夫妇二人关起门来自说自话,当事人却是不知情的。 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每次他待她都甚是亲和,但却不会过度热情,是以相处起来能够感觉很自在,这一来二去的,舒墨然就将他当哥哥看待了,不过还是不一样的,他比舒煜泽要更细腻野更沉稳一些。 看着眼前这人稍显颓唐的眉眼,与记忆里的干净阳光相去甚远,倒是使她回想起了去岁的冬日,她兴致匆匆地从姑苏北上,却从他口中听到两个惊天的噩耗,那时候,他似乎也像如今这般,毫无往日光彩。不同的是,现在他眼里有了真切的笑意,她也慢慢从当初的变故里走出来。 这时候,舒墨然也从回忆里晃过神来,看着面前这个一年未见的宛如哥哥一般存在的人,在夕阳的映照下,脸上的表情多了些温暖,褪去了战场上冷硬的沙发气息,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充满活力的纯真少年。 “嗯,挺好的,差不多了。”她说的是那件事的影响,她知道他能听懂。
第96页 绍容再次扬起了灿烂的笑容,一如当年。 绍容与舒墨然,一个是在毫不掩饰地笑着,一个被勾起了往日的记忆,思绪在不动声色间已经沉浸在往事中走了一遭,静默不语。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画面,可落在一旁的沈熙遥眼里,就变成了两个人久别重逢后含情脉脉地注视,心下不禁有点吃味,遂听从内心最真实的意愿,身体微动,侧身阻断二人交缠的视线。 “时辰不早了,我们先进城吧,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然后毫不避讳地当着众人的面牵起了她的手,舒墨然也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大大方方地任他拉着往前走。 自从舒家出事之后,绍容就接过了舒柏的担子,由副将荣升为一军之主将,在西南一役中也骁勇善战地凯旋还朝,按理来讲也该成为一地的封疆大吏。 可嘉帝却因为当初他带回来的二殿下生死未卜的消息而迁怒于他,再加之嘉帝也因此担心他威望过盛,生起舒家没有生起的念头,就没敢让他常年驻扎在某个地方,而是选择隔几个月就将他调往不同的边城,既能戍守边疆又不至于在一处的势力过大,就是太过折腾他和他的亲信近卫兵了。 这几个月他恰好被轮派到即墨,好死不死就遇到了眼下这棘手的瘟疫。 不过绍容对圣上派给他的差事并没有怨言,只是想着早日解决此事,尽量减少伤亡,自然也知道现下不是叙旧聊天的好时机,然后快步上前将人带到知府家里暂且住下,同时不忘吩咐他们将运来的物资存放到仓库。 要说起这即墨的周知府,也是个颇具传奇色彩的人,他是一个胆小怕死的人,却偏偏被嘉帝指派到了即墨当了个小小县令,按说这里也不见多少战事,但到底也是座边城重地,即使易守难攻,却与兇残的北朔隔河相望,虽然眼下安全,但他却连做梦都在担心北朔的人会不会隔着一条墨河打过来。 是以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在此地建功立业,政绩考核的时候以求能调离此地。 于是在吏治民生经济上很是用心,一年年下来愣是将这么一个原本鸟不拉屎雁过不留毛的荒城给发展得有了几分兴盛的模样,不说在边城,哪怕是放在整个北地,也算得上是箇中翘楚了。 哪曾想正是因着他显眼的政绩,竟得了嘉帝的赏识,然后一下就将他从正七品的知县擢升为从五品的知州。每当别人提及他仕途神速晋升的时候,对他都免不了一番钦佩与羡慕,他听了却只回以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心内却是苦笑,只好继续发奋图强励精图治。 结果他这表现传到嘉帝耳中,赫然成了不骄不躁宠辱不惊的代表,于是三年任期还没过,就又因他的政绩和嘉帝的赞赏而成为了现在正四品的知府,可就是没能顺利离开即墨这个地方。 如今闹了这么一出,周知府也不知算不算是快要了却一桩夙愿了,毕竟若是一个没处理好,他可能就得引咎辞官了。 但站在一方父母官的立场,他是决计不想看到城毁人亡的结局的,他的确担心战事,可也不想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仕途。况且经过这么多年的治理,他对此地早已有了深厚的感情,周夫人也是土生土长的本地女子,光是冲着这一点,他也捨不得这座城池。 所以当他看到沈熙遥的时候,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当知道舒墨然的身份以后,她也和沈熙遥一起被奉为座上宾,得到了和洛枫相同的待遇,周知府打量他们几个的眼神,仿佛是在供奉他的祖宗那般虔诚。 周夫人从容貌上看比较像是南方的姑娘,温温柔柔又秀气雅致,正像她的闺名——柔,不论是开口说话还是做出来的事都喜欢直来直往,那份见识和胸襟也都不输给多数男子。 周夫人的嫁妆里有个铺子就是医馆,如今即墨遭此大劫,周夫人也爽快地支援了不少大夫和药材,那些不愿冒险的大夫,她也没有强求,反而给了一笔遣散银子,不叫他们吃亏也不至于影响其他任劳任怨之人的士气。 “还有一家叫做荣安堂的医馆,恰好座落于最先发生病例的城北,这荣安堂虽然刚开张没几个月,可行事竟比我还积极呢。” 在知府夫人和荣安堂的带动下,城中不少医馆也纷纷效仿,还从民间招徕了不少主动帮忙的热心人士,或是捐钱财、药材或是出人手,兼之绍容严格控制进出的人口,才没让形势大乱起来。 洛枫已经先沈舒二人几天到了此地,此时正在周夫人的医馆里救治病人,舒墨然闻言也顾不得用饭了,直接前往各处医馆查看情况,好确定后续的分配问题。 在口鼻处做好了必要的防护,沈熙遥与舒墨然徒步往北郊一带的方向而去,得益于全城医馆的收容,这一路上并没有出现想像当中哀鸿遍野的场景,不过他们依然不敢想得太乐观,毕竟现在情况未明,不可掉以轻心。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来到即墨见到的第二个熟人竟然不是他们的师父、被世人尊称一句神医的洛枫,而是三个多月未见的林晴,更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情形。 第58章 火凤泪 若说不惊讶那绝对是骗人的,印象里那个娇滴滴又爱哭的小姑娘,此时正在一家名叫荣安堂的医馆里忙前忙后,虽然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却丝毫不见慌乱。 进门的位置有一位鬍子花白的老大夫在坐诊,林晴则亲手照料着那些病人,俏丽的脸庞波澜不惊,有的是用不完的耐心,与原先穿衣打扮都需要丫鬟服侍的贵千金判若两人。
第97页 舒墨然静默地站在街上,正考虑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唿,这时候,同样许久未见的轻烟端着一碗药汤从后堂转出来,见着门外的两人,那名男子虽然陌生,但女子还是认识的,于是冲着她喊了声:“少夫人。” 听到声音的林晴转向身后,这才看见来人,忙不迭起身走到门口:“表嫂怎么来了,里面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就不请你们进去了。” 舒墨然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她也看到了入目满是病歪歪的患者,眼下自然是安置病人要紧。问林晴这段时间过得如何,她也没有细说,倒是对沈熙遥表示好奇,于是舒墨然便把她离家之后发生的各种事挑一些讲了讲。 得知这人就是让舒墨然牵肠挂肚念念不忘的那个,看到他们当下的相处,林晴替她感到欣喜。而对于她和沈熙遥之间的爱恨纠葛,还没来得及唏嘘一番,林晴就听到里间病人发出疼痛的哀嚎,一听就露出担忧的神情,热不住想进去一探究竟又觉得冷落了舒墨然不太好。 舒墨然虽然想知道她跟陆潇发展得怎样了,但也深知这现在不是问这个的好时间,就叮嘱了一句:“接下来这段时间我都住在周知府家,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可以来找我,若我恰巧外出,找周夫人也是一样的,你千万别自己一个人硬撑。”然后便打算去向洛枫了解即墨现如今的疫情。 而荣安堂后院,方才那位痛苦不堪的病人已经永远地合上了双眼,嘴角一抹鲜红的热血——他,是咬舌自尽的。谁能想到,当初那个笑着说“怕啥”的汉子竟然选择了他原本最看不起的方式离去,只为了摆脱病痛的折磨。 曾经一个高大的壮汉,此刻已经被病情折磨得骨瘦如柴,穿在身上的衣衫因为挣扎早已凌乱,长长的头髮也因为汗水而打了绺,乍然看上去,竟同一个常年飢饿的乞丐也没什么差别。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别人在她面前离世,可她还是忍不住落泪。从他进来的第一天到现在,她亲眼看着这人是怎么从力能扛鼎变成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身上的傲气也被一点一点消磨掉,如今,他仅存的一点力气却用在了结束自己的生命上,就像她父亲当年一样,无情、怯懦又该死的孤傲。 尘封多年的久远的记忆随着放肆的泪水一起开了闸,林晴愈发哭得难以自已,最后竟然眼前一黑,身体微微踉跄。 轻烟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担忧地问:“姑娘,你没事儿吧。” 林晴皱着眉头,摆了摆手:“没事 ,估计是昨晚没休息好,刚才又哭得狠了所以才一时没缓过来。” “您岂止是昨晚没休息好,这段时间都没好好休息,整日里捣鼓那几本破医书,知道你心急,可这哪是一朝一夕就能钻研得透的呢?再这样,我可就要告诉二公子了。”轻烟数落了一句,才想起来,“算了,告诉他也没用,还是找君公子来比较能制得住你。” 说曹操曹操到:“找我什么事?” 林晴先告状:“看来真是平日里对人太宽仁,现在她居然连我都敢数落了。” 君临却满意地笑了:“你身边就需要有这样的人天天盯着你才行。” “好了,我等下就去睡觉行了吧,你们放心......”话刚说一般,林晴就感到一阵眩晕,这种感觉比刚才的剧烈,暗道了句糟糕,只来得及说,“别害怕。” 依稀感受到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了自己下坠的身体,听着手臂的主人焦急地唿喊着自己的名字,而后声音越来越远,她的眼皮也一直在打架,最后坚持不住,终于彻底晕了过去。 君临霎时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不停高声地叫着大夫,却见那老大夫把过脉后,无力地摇了摇头,用充满悲悯的眼光看着他们。 ** 之后荣安堂发生的一切,舒墨然并不知道。 辞别林晴后,她和沈熙遥直接去见了洛枫,洛枫所在的正是周夫人的医馆,已是日暮时分,冬日的天色又黑的格外的早,所以馆内已经点起了一屋子的灯盏,满室的烛火竟也将整个屋子照得彻亮。 烛光摇曳下,洛枫收起了私下里那副不着调的老顽童的模样,正是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神医的固有形象,外人看来高深莫测的神医正一脸严肃地拿了一张纸,在柜檯上写写划划着名什么。 舒墨然径直凑到那张纸的面前,见上面写了好多味药的名字,其中许多她只在神医谷书楼的医书里看过,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实物,看上去,这似乎是一剂药方? “师父,你看出这是何种病症了吗?” 洛枫正色道:“暂时还不能确定,只是有个猜测而已,不过还需要先证实一下。你们有什么发现没有?” “这些人的症状看上去有些奇怪。我看他们脸上出现了很多红肿的斑块,看上去像是被蚊虫叮咬后的样子,却比那要更为严重些,好些都化脓了,脓包一旦破裂便容易血流不止,脖子也肿得厉害,就是不知身上可还出现了其他现象。”舒墨然说了下自己看到的,然后疑惑道,“看着倒有几分象是鼠疫横行,可是......” 沈熙遥接下去说出了她的疑问:“可是如今都快入腊月了,前些时候又下了那样一场大雪,怎么可能还有蚊虫鼠类出没,鼠疫之说也是无稽之谈。”
第98页 “这也正是我疑心的地方,我方才写了两张方子,第一张先用些寻常的药物,把他们的肠胃稍加调理调理,好歹先将他们把那呕吐腹泻的毛病给治了。不然光是成日里没完没了的上吐下泻,三天都捱不过去。至于你们刚刚看到的那个,是我早年间研制的一味能解百毒的百毒丸,应是能解火凤泪之毒。” 火凤泪,沈熙遥在西南时曾偶然听过它的名字,中了这种毒的人先是会产生晕眩感,慢慢的会有烈火灼烧的感觉,摸上去就跟发高烧似的,其后渐渐在外表也显现出其他各种症状来,倒与这些病人的情况有些类似,所以洛枫才联想到了它,可这似乎并不比真正的瘟疫来得轻松。 传说凤凰眼泪能生死人肉白骨,有起死回生之功效,而此毒名为火凤泪,顾名思义就是除非有回天之术,否则中此毒者不出十五日必死无疑。 第一张方子简单,在大街上随便抓一个普通的大夫也能开得出来,难的是火凤泪的解药,否则师父不会是这么严肃的神色。 他猜的不错,纵然他们手上有了解药方子,但不见得就能成功制出来解药。 果然,只听洛枫顿了顿,语气又沉了沉才说道:“这百毒丸,也是我二十年前偶然制出来的,配方里的东西,好些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珍贵药材,多数人终其一生也没能亲眼见过它们的真面目。就连一向自诩见多识广的我,也只在当年见过那么一次。” 当年洛枫有幸得到的药材,其分量只够制两丸,一颗被他拿去救了陆长风,而最后一颗也早在十五年前就被用在了舒墨然的身上,言下之意,如今要想依靠百毒丸来解毒,几乎是不可能达成的事。 况且,即使能够再次集齐上面的药材,也不可能是大批量的,无论如何也只是杯水车薪,哪里能够救得了整座城的那么多人?所以,为今之计,还是得想办法揪出下毒之人,从而找到剩余的火凤泪。 “这次的祸事十有八九是人有意为之的,这种毒我也只是早年间去西南游歷的时候见识过,却并不知道它的具体成分和剂量,这种情况下,就连我也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解决此事,只能尽量试试,你们帮我一起。”洛枫说着递过去那张似有千钧重的药方,“上面的药你们也派人去西北天山一带找找,没准能找回一点,能救多少便救多少吧。” 至于抓罪魁祸首的事,他昨晚就告诉绍容和周知府了,交给他们也放心。 “我们不是知道这件事背后的主谋是谁了吗?直接找他去就完了。” 沈熙遥明白她的想法,可无凭无据的,傻子才会承认,而且:“沈熙翼不见得能有这样的本事掌控这么厉害的毒,怕是另有其人,但这个人与他也关系匪浅。” 舒墨然在一旁听得双眼冒火,恨不得将沈熙翼绑过来大卸八块,他怎么能为了争权夺利而将这么多人命断送,难道权利真的这么重要吗?重要到足以令他们抛弃人类所有美好的情感、麻木狠毒到如此地步吗? 盛王如此,嘉帝亦如此,只不过一个是将魔爪伸向了无辜的平民百姓,一个是将手中的屠刀挥向了一心保家卫国的舒家。虽伤亡人数上略有不同,可在本质上,他们并没有任何区别。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我,晴晴不会有事的,剧情需要而已。 第59章 一种相思 荣安堂,老大夫的一个眼神就把君临的一颗心打入了冰窖,刺骨的寒冷,但他又满怀着希冀,说不定是这老头太过操劳导致了误诊呢? 君临倔强地抱着林晴不撒手,大夫将双手拢在袖中,嘆了口气,对旁边哭得梨花带雨的轻烟说到:“先别哭了,不管怎么着,还是先去给你家姑娘熬一碗药吧。再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你看,这不就有一个快好的人吗?”他指了指最里间那屋的方向。 他的这句话,又让他们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轻烟连眼泪都来不及擦就赶忙抓起一贴药往厨房跑去,一点功夫都怕耽搁。 好在林晴如今的病症也不严重,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躺在踏上的林晴终于悠悠醒转,眼皮挣扎了几下才缓缓地睁开,入目的是一片漆黑,什么也没看不清,过了小半会儿才习惯这个亮度,希翼能够判断得出来,有个人正坐在自己旁边,还紧紧拽着她的手不放。 他从将她抱进来之后就没离开过,端了个小矮杌凳,一直坐在床头的位置,眼也不眨地死死盯着踏上昏睡的人,时刻关注着她的的动静,连周围逐渐变得黑暗也没发觉,直到她的手指微动,他欣喜地问道:“你醒了!”窗口有隐隐约约的月光透进来,他亮晶晶的眼神仿佛能放光一样,熠熠生辉,叫她想忽视都难。 林晴将自己的手从他掌中抽离,装作自然地捂上了自己的胸口,开玩笑地说:“这么暗你怎么不点灯呢?害得我刚刚还以为我这一晕就失明了呢,吓死我了。”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手中连带着心里,顿时变得空落落的,他依言划亮了一支火摺子,依次点亮了桌上的琉璃灯和四周墙壁上的油灯,再端着桌上那盏噌亮噌亮的琉璃等放到了她床前,三分无奈三分好笑四分温柔地数落:“什么乱七八糟的,哪有人这么咒自己的。” “那些话本里不都这么写的吗?但凡出点什么事就不是失忆就是失明失聪的,你看飞旭大哥他不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哦,我跟你说,飞旭大哥他刚回来那会儿什么都不记得了,就愿意跟着瑞王和渊表哥,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考虑到人多嘴杂,舒墨然就没告诉她南飞旭已经恢復记忆的事情。
第99页 都这时候了,这丫头还有心情考虑别人。“那些话本你还是少看点吧。”看到轻烟端着一个乌木托盘进来,托盘上面稳稳噹噹地放着一碗刚熬好的药,他收走了她床头小案桌上叠放着的几本杂书,端起药碗,用手背试了试碗壁的温度,刚刚好,不太凉也不太热。 “喝吧,喝了就能很快好起来的。” 林晴从他手中接过之后,一言不发,虽然她不通药理不懂医术,可这味道她再熟悉不过了,这些天她不知道端了多少碗出去,她这是也染上瘟疫了?想起刚刚自己说的玩笑话,林晴心里一阵苦笑,失明失忆至少没有生命危险,可她,“我还有多久?” 淡然的语气像是在说着今天天气不错的样子,却听得君临心头一阵心疼,差点落泪,红着眼眶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些:“什么多久不多久的,你呀,就是太拼命太累了,乖,喝完药睡一觉就没事了,不要多虑。” “你别骗我了,我知道这是什么药。”说完就仰头一口气将它喝光了,将残留着少许黑汁的空碗置于案头,一如既往地笑了,“放心,我一定可以化险为夷的,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再说了,舒姐姐和瑞王如今也到即墨了,他们的师父也在,那可是鼎鼎有名的洛神医呢,没有什么事情是他解决不了的。” 站在边上看着她要哭不哭的轻烟如梦初醒:“我这就去找少...找舒姑娘和洛神医。”咋咋唿唿地就要往外跑。 林晴叫住了她:“如今天色已晚,明早再去也不迟,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虽然安慰他们说一定没问题,但这是瘟疫啊,持续了一个月的瘟疫啊,就算是洛前辈也不一定就能救得了她,所以现在和明天有什么差别,何必还要在深夜去打搅别人呢? “我乏了,想歇息了,你们出去吧。”说完又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壁,和衣躺下了,只留给他们一个后脑勺。其实刚睡了那么久,林晴现在不太想睡觉,但是不想再就此事跟他们说那么多,更想一个人静一静,就以困为藉口将二人打发了。 君临拎着琉璃灯出了房门,轻烟也听话地收拾了药碗,吹灭了四壁的灯烛,轻轻把门带上一併跟着出去了,瞬间屋子又重新坠入了无边的黑暗,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唿吸和心跳声。 在暗夜里,她放任着自己的思绪蔓延,蔓延到了陆潇身上,只是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喝完药之后的浓浓倦意如潮水一般袭来,林晴又逐渐陷入了沉沉的梦境。 翌日一早,得知消息的舒墨然和洛枫便和轻烟一道来了荣安堂,洛枫向来不喜欢跟太多不熟的人呆在一起,所以只同意自己的徒弟跟着一起进去。被拒之门外的君临与轻烟,因为担心林晴,一直守在门口巴巴地望着房门。 正收拾药箱的时候,门外传来一个小女孩的清脆的哭声,哭得洛枫烦不胜烦。顿时停下手中的动作,对舒墨然吩咐道:“你去外头看看,是谁在那鬼哭狼嚎的,听得老子烦死了。” 她走到院子里看见一个身高不足四尺的小女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房门打开了,不怕生地凑上去问:“姐姐,林姐姐她没事吧。” “别哭了,你再哭,我师父就要生气了。”实际上,是已经恼火了。 小姑娘听到这句话之后,立马闭紧了嘴巴,不再继续放声大哭,转为了低声的抽泣,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轻烟为她解释这小姑娘的来歷:“舒姑娘,她叫呦呦,是我家小姐在半路带回来的小妹妹。” 对于这个陌生的小女孩,她并没有多大的兴趣,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声。她关心的是,陆潇此刻在何处,方才她在院子里扫了一眼,没发现陆潇的身影,不是说要把人追回陆家当媳妇吗?人呢?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君临主动开口:“阿潇去盛乐採买了,前天刚走。不过我已经命人去追了。晴晴现在,最想见到的人,应该是他吧。” 看他一脸落寞,舒墨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默默扭头回到了房内,见洛枫面前摊开的牛皮卷上排了七七四十九支大小长短不一的银针,在想着什么。 “师父,这毒施针有用吗?” “不能解毒,但压制一段时间也是好的,尽量多争取些时间吧。你来了正好,这套针法也不难,我告诉你穴位,你来为她施针。” 在大夫眼里自然是无男女,但既然有女子可以行医,且这人还是深得他真传的女徒儿,她来下针自然要比他合适。舒墨然“嗯”了一声就直接上前拈起了一根针,没有半点露怯。 ** 门外,君临回想起几个月前,他娘为他看中了林晴做儿媳妇,他知道之后非常欣喜,可她却没有任何表态,他曾沮丧过。 可沮丧过后,他娘一语惊醒梦中人,君夫人说:“哪个姑娘不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你这样不声不响的,怎么能让晴晴心里有你。” 于是从那以后他就三天两头往扶风山庄跑,起初,她总是兴致缺缺,他说五六句她才能搭上一句,后来,她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偶尔还会主动约他一同出游,他几乎以为自己快要抱得美人归了。 但是,八月中秋刚过,在他还在想着要怎样把她娶进门的时候,她悄无声息地就离开了,不告而别。之后他偶然间从陈秀娘口中得知林晴的动向,二话不说就出了城门,虽然不清楚她怎么突然就起了兴致要去北方的边城,可他担心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在外面遇上什么事孤立无援,就想着快点赶上她。
第100页 如果她不想那么快回家也没关系,他也可以陪着她,保护她。他想着,有他一直在身边,她总归是能够看到他的真心,总有一天她的心里能有他的地方,而不只是邻家妹妹对兄长的感情。 然后,在半道上,他最先见到的是后面追着他过来的陆潇,说是要去即墨谈一笔大生意,他还傻乎乎地说:“也是巧了,我也要去那,去追我未来的媳妇儿。咱们正好可以结伴同行。”还多了一个免费的镖师。 在北上的路途中,他想着,阿潇也算是自己的大舅子,所以一路上都对他照顾颇多,谁知这人一面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自己献的殷勤,同时却在心里憋着一肚子坏水。 与林晴重逢之后,看他们的相处,他才知道这小子所说的生意居然只是个忽悠自己的藉口,陆潇分明是来和自己抢心上人的。当时他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叫你嘴贱,好好的怎么就非要在人家婚礼上把这榆木疙瘩说得开了窍。 这小好了,无端端为自己增添了一个情敌。跟块狗皮膏药似的怎么都撕不掉。 门外的两人,君临在自己心里不断地问候某个人,轻烟又只顾盯着房门看,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身边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眼中的纠结与愧疚,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她再一次看了看那扇门,默默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君临:我要去追心上人了,快叫嫂子。 陆潇:神踏马嫂子,那是我媳妇儿。 君临:你不是要去谈生意,快走吧,可耽误不得。 陆潇:我最大的生意就在眼前,你让我跑哪儿去,终身大事不比什么生意都重要? 君临:老子那你当大舅子,结果居然招来一情敌?你居然想撬我墙角? 第60章 蛛丝马迹 一套针法走下来,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饶是在这十二月的寒冬腊月里,舒墨然也冒了一额头的冷汗,而这时候,林晴也终于从梦乡中醒来。 对于二人的到来,林晴并不感到意外,看在舒墨然的面子上,洛枫出门之前多说了一句:“你这不是瘟疫,是中毒了,不过然丫头已经帮你暂且先压制住了,起码在年前能保你无虞,不过越到后面,你会变得越来越痛苦。” 此时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个,舒墨然不放心地再三叮嘱:“但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一定能在一个月之内找到解药的,在那之前,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不管多么困难都请你一定咬牙坚持,可以吗?” 林晴颔首,而后垂下眼睑,心情低落地说:“万一,我是说万一......请你帮我跟舅舅舅母说声对不起,还有表哥,”说到后面,林晴的声音开始变得哽咽,泪水顺着眼角流到了耳边,随后打湿了枕头。 舒墨然坚定地说:“不会的,不会有万一的。”她坚信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一定会转危为安,也试图说服这个正在无力哭泣的小姑娘。 看着她眼中仍然有卑微的希望,舒墨然说起了别的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重阳过后,我们收到了你和阿潇的家书,你知道他写了什么吗?他说他一定要在身边守着你,等你回心转意,等你同他一起回家,让娘准备好办婚礼,他要风风光光地把你娶回家。然后你知道吗?大师兄还被催婚了呢,那天啊......” 果不其然,说起那些趣事,林晴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轻轻地笑了,眼睛眯成了两轮弯月。 听到后面,林晴主动说起了从宛陵到即墨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却唯独不见她提及陆潇这个名字,更没说她与陆潇之间的进展,舒墨然也没问,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等她想找个人倾诉的时候,自然会说。 舒墨然帮她掖了掖被角:“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瞧瞧药熬好了没有,可不许嫌药苦啊,这毒可不是闹着玩的,且需好好看顾着身子呢,我等着看你高高兴兴地出嫁,做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作为杏林中人,自然都想向洛神医讨教一二,林大夫早上一来就听人说洛枫前来为他东家诊病,兴沖沖连药箱都没放下就来候着他了,只等洛枫一出来就将人拽走。 当然,拽人这个鲁莽的动作,林老大夫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待见到真人的时候,还是恭恭敬敬地先把人请到一旁,毕竟术业有专攻,林大夫也不是那等倚老卖老的人,个人资歷再老,碰上洛枫这种技艺比自己高明的,哪怕这人是自己的后辈,该有的尊敬也一分不少地给。 是以君临连句话都没来得及和洛枫说上,洛枫也没想同他闲聊什么。轻烟已经第一时间接过洛枫新开的药方去了小厨房煎药,只剩下君临一个人,仍旧孤零零地杵在门口,那一动不动的样子,远远望去,活像是一根颓废的人形杆子。 舒墨然推开房门就看到这么一副景象,走过去问道:“我师父说这毒叫做火凤泪,从中毒到毒发仅需半日,昨天晴晴可有接触过什么特殊的东西或者人?” “昨天一整天,她都在医馆里没有出去过,至于入口的东西和见过的人,轻烟应该更清楚。” “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安心静养,你也别太过着急了,让她开心一点,”舒墨然越说越觉得不像那么回事,遂改口道,“我往厨房走一趟,你先去给师父打打下手吧。”
第101页 同样的问题抛给轻烟,得到的答案也差不离,差不多也是舒墨然意料之中的情况,倘若下毒之人这么容易便暴露了自己,绍容他们又岂会容他嚣张至今致使此地这么多人受到伤害。 就在药快要收汁的时候,方才舒墨然只粗粗见过一面的呦呦又在门槛外边张望着,舒墨然自然知道这小姑娘是想关心林晴,遂招手叫她进来。 听轻烟说这是林晴在快要进城的时候在郊外的破庙偶然救下的,兴许是以前在破庙受到了太多的欺负,她整个人安安静静地蹲在墙角,小脸上满是不安,双手交错在身前不知该往何处安放,那畏畏缩缩的样子看上去很不讨喜。 看见舒墨然对她招手的动作,呦呦快速起身小跑着过去,路过门槛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局促不安还是因为腿短不协调,差点被绊了一跤,还是舒墨然伸过手去接住了她才使她勉强保持平衡的。 个子小小的姑娘用她那怯懦的声音道了声谢,快速地将自己的小手从眼前这个她只见过两面的姐姐手中抽出。 呦呦莹白的小手擦过她的掌心,舒墨然有些疑惑,她分明从小孩的手上察觉到了粗糙,那种感觉,与小女孩手背的白嫩完全不匹配,尤其是虎口处的老茧,若没有个七八年的磨练是绝对达不到那种程度的,而且一看就是常年握剑才有的茧子,既然如此,当初又怎会被人欺负又恰巧被林晴他们捡到? 舒墨然按下内心的疑虑,细心观察着呦呦,看她那唯唯诺诺的样子相当自然,尤其是当她向呦呦看过去的时候,小女孩看上去就像是遇到了什么害怕的人但却努力维持镇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十恶不赦专门欺负这小孩的人呢。 轻烟也甚是不解:“昨天也没有新的病人上门,您又说这不是瘟疫,不会传染,可姑娘昨天吃的东西我们都吃了,为何单单姑娘中招了呢?”边说着边隔着布条把药罐子从炉子上端下来,将散发着药香的汁子小心翼翼地倒入放在托盘上的碗里。 舒墨然则再次拉起呦呦的手,状似不经意地摸过她手心的茧子,假装没注意到她突然紧绷的身体,像一个真正关心妹妹的大姐姐一样,带着柔情似水的笑意摸了摸她的头:“你不是担心你林姐姐吗?走,我带你去看看她,她那么喜欢你,刚刚还跟我说起你了,我想,她见到你一定会特别开心的。” 在听到这话之后,呦呦的眼中又浮现出挣扎的神色,快到林晴房门口的时候,她满怀歉意、试探性地开口:“我,我肚子不太舒服,想要如厕。”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脸上也满面通红,看上去像是被憋得慌又像是糗事被人知道之后的尴尬。 舒墨然也不强求,只在她走后,凝视着她的背影几乎快要盯出个洞来才罢休。 呦呦走了之后她也没有再去探望林晴,而是转身来到城楼,将此事与绍容说了,绍容立马遣人埋伏在荣安堂周围,注意着荣安堂的动静,还特别命几个人专门盯着呦呦的动向。 不是她愿意把人想得那么恶毒,实在是这个叫呦呦的女孩,身上有太多可疑之处,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可当她再次回到这个医馆时,才发现就刚刚她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呦呦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如今没有人知道她去了何处。 原本林晴顾念着她胆小怕生,特意将她安置在偏西北角的一间房子里,光线不太好看上去甚至有些简陋,反而能叫她住得更加安心,那地方平时也少有人去,很是静谧。如今,倒是方便了她的不告而别。 ** 许呦以如厕为由离开舒墨然的视线范围之后,便回到房间,猫着腰环顾了一圈,发现四周没有人跟着之后,偷偷从西北方向的角门出了院子。 快走到城门的时候,她瞥见舒墨然正从城门处走来,急忙闪身躲进了一家胭脂铺子,须臾,就有几个虽然穿着打扮寻常但是一看就训练有素的人散入了即墨的大街小巷。 手上无意识地盘着一盒胭脂,最后掌柜的实在肉疼地看不下去了才上前阻止道:“小姑娘,我这做的都是些小本生意,要是人人都像你似的,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许呦低头才注意到自己做的好事,这盒子被自己这么翻来覆去的,里面不定成什么样子了呢。于是又挑了三盒颜色鲜亮的胭脂同手中这个被她捣坏了的一起付了银子,将那三盒放好之后又悄悄回到了荣安堂后院。 却正好看见舒墨然在她的房间,像是要找什么东西,听见来人的动静,舒墨然抬头看见正主就站在那外看着屋里略显凌乱的一切,舒墨然面色捎带尴尬,她也当没看见,甜甜地叫了声“舒姐姐”。 许呦兴高采烈地拿出了刚才买的东西,说:“舒姐姐,我方才去街上买了几盒胭脂回来,你和林姐姐还有烟姐姐一人一盒。”好在她刚才什么都没收拾就走了,如今回来也不会太奇怪。 “你肚子不舒服就先休息一会儿,现在外面可不太平,你没事还是别乱跑了。”舒墨然接过,扬了扬手中的圆盒,“谢谢你的胭脂,很好看。”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舒墨然定定地看着她,问道:“你还有别的事想跟我说吗?” 她摇了摇头,依旧保持着甜甜的笑。 第61章 沉舟侧畔千帆过
第102页 “你想去看看她吗?” 舒墨然边说边观察她的表情,看她没有松动的迹象,又继续说,“晴晴打小身体就不太好,这次的毒又来势汹汹异常兇狠,若是没有解药,你知道她有可能连半个月都熬不过去吗?原本多么活泼爱笑的一个人,可你进去看看她现在的模样,你真的忍心吗?你知道这是什么毒,对吗?” 最后一句,舒墨然几乎是以肯定的语气说出来的,犀利的眼神直击许呦的内心。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许呦咬着唇,避免直视她谴责的目光。 “好,算她瞎了眼看错了人!她对你有多爱护相比你比我要清楚得多,可是你呢?你是怎么报答她的?”舒墨然加重了“报答”二字,吼了出来。 闻讯而来的轻烟看见的就是眼前这幅二人对峙的场景,不明白髮生了何事,茫然道:“好好的,你们怎么吵起来了?” 正在气头上的舒墨然并没有理睬轻烟,只对着许呦怒目而视,许久,失望地嘆了口气:“算了,我们走吧。”转身踏出了许呦的小房间。 身后传来许呦细小的声音,如同蚊子叫般的小声哼哼:“对,我知道。”这四个字说出来,她说不出来是轻松的感觉更多还是愧疚不安的感觉更多。 舒墨然停住了脚步,却没搭话,而许呦却如同洪水泄了闸似的放声大哭起来:“我不想的,我没想害林姐姐的,她对我那么好,比我爹对我还要好,我怎么会害她呢?” 后知后觉的轻烟终于反应过来刚刚许呦所说的那句“知道”是什么意思了,顿时勃然大怒:“还说你没有害她,她如今是怎么躺在病榻上起不来的,难道你不知道吗?我就说姑娘太过心善,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领,谁知却领回来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之前对许呦有多关照,此刻对她的眼神就有多冰冷。 “不是的,他们的毒不是我下的。” 舒墨然冷冷地说:“可你知道,那人与你关系匪浅。” 在她的哭诉下,舒墨然才知道,原来她叫许呦,因为各种原因从家里逃了出来,恰巧遇上了林晴她们,便跟着在此地暂时落了脚。此次瘟疫的来龙去脉她并不清楚,只是她在北郊见到一个熟人之后,没多久就听说那块儿出现了瘟疫,她怀疑过那个人,可是她谁也不敢告诉,只敢自己一个人偷偷地寻找。 结果那人没找着,却见到了她哥哥,听了她的质问之后,他给了她一包药粉,说是够两个人的解药,留给她自保的。她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哥哥,于是直接就把那药倒了一半掺进了一个人的药里,果然那人渐渐就好转了,如今已然快要痊癒了。 至于林晴为何会中毒,完全是一场意外。原本她想着既然它当真可以解毒,想必也可以预防,于是,担心林晴的她便打算将剩下的一半解药混在林晴的粥里让她服下,然而那时候恰巧轻烟进去了,她怕引人怀疑,就将药包收了起来,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抖落了一些下去。 谁知林晴居然病倒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缘故,她想说但又怕面对林晴,更怕看到她厌恶的眼神,所以林晴出事之后,她既担心林晴却又不敢去见林晴。 对于许呦的这番说辞,二人均持保留意见。 舒墨然问起关键的一点:“你的那个解药还在吗?可以给我看看吗?” 许呦飞快地奔了进去,拿着一个小纸包跑了出来,交到舒墨然手上,汗水和泪水在脸上混合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们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想要害人的。” 可等舒墨然轻轻打开,闻了一下之后,脸色大变,兇狠狠的呵斥:“这根本就是剧毒,你还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许呦还是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表情:“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那个服下解药的大哥哥都没事了,我真的没有骗人。” 许呦看上去楚楚可怜,但二人对她却再也生不出一点怜爱之心,不过轻烟倒是想起来:“昨晚我听林大夫说,咱们这确实有个快好了的人。” 连轻烟也这么说,那应该是错不了,看来其中另有蹊跷,于是三人一齐去找洛枫。 洛枫知晓后,带着这个药包去了看许呦所说的那个人,把脉过后,略微沉吟才说道:“你的哥哥或许并没有骗你,这的确是火凤泪的解药,同时也是另一种致命的毒药,中了火凤泪的人服下它的确可以救命,可林丫头在安然无恙的情况下单单服用,自然就中毒了。难怪我看她只是嗜睡,同这些人的表现都不大一样。” 幸好还留下这么一份“解药”,照洛枫的医术,要根据它分析出解药的成分并不是难事,同时,有了它,要研制出林晴的解药也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希望时间还来得及。 经过商议,沈熙遥负责为即墨城中中了火凤泪的人解毒,洛枫与舒墨然合力为林晴解毒,至于绍容与周知府,主要杜绝有人继续下毒,否则,他们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下毒之人的速度,这将是一个无底的窟窿。 沈熙遥的行动颇有成效,这段时间,城内大大小小的医馆的病人都日渐好转,大街小巷也终于开始有了烟火气,不再宛如一座死气沉沉的空城。
第103页 至于绍容这边,这场“瘟疫”的始作俑者兴许是察觉到了他们的动作,生怕被揪出来,倒是没再出来兴风作浪了,就是不知那幕后之人是当真打算偃旗息鼓还是在蛰伏。对于那个罪魁祸首,许呦口中的哥哥,许呦无论如何都不再多说一句。 君临派出去的人也在第四天追上了陆潇,陆潇听闻林晴病危之后,即刻焦急地返回了即墨。而此时,舒墨然与洛枫仍然一无所获,林晴每日睡的时辰也越来越长,等到陆潇回到此处的时候,林晴每日清醒的时间已经不超过四个时辰了。 看到这样的林晴,陆潇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为难许呦一个小孩了,整日里废寝忘食地守在林晴榻前,生怕错过她清醒的时候。每日里,他都紧紧攥着林晴的手入睡,以便能够在她有动静的第一时刻醒来。 起初林晴仍然对他爱答不理,哪怕是醒了也仍旧闭目养神,然后又在不知不觉中睡过去,这可把陆潇给吓坏了,还以为是林晴的毒发作了,急急忙忙地跑到洛枫面前,二话不说拽起洛枫的手就往林晴的房间跑。 看他的样子,舒墨然也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跟着他们进去了,在陆潇拉着洛枫说了一车轱辘的话时,舒墨然注意到她眼角飞快地划过一滴晶莹的泪,除了她没有人注意到榻上之人的异样。 洛枫查看一番之后,又一言不发地拉着陆潇出去了,只留下舒墨然在里面陪着林晴。 看着躺在床上昏睡得相当自然的人,舒墨然轻轻提醒:“好了,他走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我知道你醒了。” 林晴密如小扇的睫毛微微轻颤,睁眼的瞬间又抖落了几颗泪珠,无声地哭泣着叫了一句:“舒姐姐。” 舒墨然走到床头坐下,掏出袖中的帕子为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你为何不肯见他,你知不知道阿潇他刚才都快急疯了,往日贵公子的气度浑然不在,连话都要说不清楚了。这些天,不管什么时辰,他都一直在这守着你。你不是,心里也有他么,怎么这时候反倒要为难自己了呢?” 林晴皱着眉回望了她半晌,面带微笑地说:“可是,反正他之前也不喜欢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又追来了即墨,还说他要娶我,但我真的很开心,在这里的几个月,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时光了。” “可是,我现在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我不想他没日没夜地为我劳心伤神,不想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更不想让他越陷越深。我更怕如果我撑不到那个时候,他岂不是......”说到后面,林晴已经开始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了,房间里只有少女清晰可闻的啜泣声。 舒墨然心疼地给了她一个轻柔的拥抱:“傻姑娘,难道你现在这样就不会增加他的痛苦吗?你这样什么也不说,谁也不告诉,是觉得自己一个人憋着很伟大是不是?我告诉你,这是傻。难道你这样,他就能忘记你了?你现在装睡,慢慢的你真的会一直昏睡,直到我找到真正的解药为止。万一我真的没能来得及救你,你不会觉得遗憾,在你生命最后的阶段,你居然没能够同他说上一句话,连一句像样的道别都没有吗?” 林晴再次静默无语。 “放心,我还没看到你出嫁,不会让你就这么离开的,我们还有时间,我一定能在那之前救你的。” 经过她这么一番开导,林晴似乎也相通了,苍白的笑脸扯出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好,我相信你。让他进来吧,我想同他说会儿话。” 一直在门外忐忑不安的陆潇进去之后发现林晴正红肿着一双眼望着他,悬着的心一下就安定下来。 从那天之后,二人之间的心结也日渐消去,林晴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陆潇虽然心下焦急,面上也不显,仍然日復一日耐心地照料着她。 直到十二月十六这天,乌云笼罩多日的荣安堂终于迎来了双重好消息。 第62章 乡书何处达 距离中毒已经过去半个月的时间,此时此刻的林晴,一天当中几乎已经都是在沉睡中了。 这时候,洛枫与舒墨然在经过十多天的努力之后,也终于不负所望地炮制出了解药。而绍容,也终于抓住了一个可疑的人,并在排除查看身上所有可能藏毒的地方之后,卸掉了那人的下巴和胳膊,拷上枷锁镣铐捆入了大牢。 腊月十七的清晨,在一片雪光中,林晴静悄悄地醒来,久违的光明略有些刺眼,于是又立马合上了眼睑,再次睁眼时看到的便是陆潇那憔悴的脸庞。往日清贵又洒脱的样子荡然无存,因为担忧而废寝忘食的他都快瘦脱相了,脸上的线条更显得冷硬,眼下的乌青为又这张脸增添了几分疲倦与心力交瘁。 明明是很狼狈的形象,但她心中,只有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与眷恋,一个劲儿地盯着他看,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感受到来自头顶的热切的注视,陆潇也悠悠醒转。映入眼帘的正是林晴那充满爱意的眼神,顿感欣喜万分,一时二人相视一笑,热烈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交缠良久才恋恋不捨地分开。 林晴能够顺利醒来,众人俱是激动地不得了,轮流出现在她面前,却唯独不见许呦的身影。 不明真相的林晴纳闷道:“呦呦呢?” “还说呢,你之所以中毒,都是她害得。”轻烟气愤地将许呦的事情说了一下,“她还说这是她们家的东西,这都一家子什么人呢。”
第104页 对于许呦,舒墨然喜欢不起来,但也不像轻烟那般愤慨,只是相对中肯地说:“估计是心里愧疚不知该如何面对你,怕你责怪她吧。不过话说回来,她当时也是一片好心,况且若不是有了她提供的药粉,即墨这次的大危机也不知何时才能安然度过。说起来,我们还得感谢她才是。” 许呦阴差阳错地让林晴中了毒,却为不经意间帮助了沈熙遥,在这一点上,舒墨然是感激的,但一码归一码,她口中所说的那个爱护他的哥哥,该抓还是得抓,最好还能将沈熙翼拖到明面上来,还给他致命一击。 于是,对此事异常上心的舒墨然去找绍容的频率也明显上升,而绍容呢,不管前一刻遇到何事,在见到舒墨然的时候,脸上的神情都立马变得柔和,完全卸去了周身的冰冷气息,但却令沈熙遥的表情紧绷了起来。 就绍容的表现,已经明晃晃能够确定这就是他的情敌了,这个认知叫沈熙遥很是恼火,偏偏他还不能跟舒墨然说什么,毕竟她对绍容,那是真的当兄长来看待的,再者说,舒墨然也没有意识到绍容对她的感情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他才没有傻到自己主动去让她明白呢,这不是平白给自己添堵吗? 于是,就这样一天天的,沈熙遥每每见着绍容那带笑的俊脸都觉得牙疼,心下暗恼,恨不得此刻就将人带回京城。但若要叫她放弃对幕后之人的追查,她是一定不肯的。因此,他在心里暗暗唾弃绍容的同时,也无比希望早日找到一些有用的证据,起码能让她随自己安心返京。 经此一事,尤其是当消息随着快马传回洛阳之后,大宁朝上上下下的人都对这个看上去一路顺风顺水的瑞王殿下有了更新跟多的了解,先前对他的印象也有了一定的改观,无形之中又在民间增添了许多威望,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上朝的时候,嘉帝不吝言辞地夸赞了瑞王,百官看他大有要立太子的意思,至于人选嘛,但凡眼睛没瞎心不盲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瑞王的赢面显然要比盛王的大得多。 盛王府内,沈熙翼恼怒地几乎要背过气去:“不是说好了万无一失吗?不是说此毒勐烈兇狠吗?结果呢,你看看现在,父皇对他赞不绝口只差没有当场拍板说要让他沈熙遥当太子了,那些大臣,个个都是会看君王脸色的好手,百姓更是对他爱戴有加,合着我这忙前忙后的,还给别人做了嫁衣啊!亏得本王还那么信任你,你堂堂一介武林盟主,跺跺脚武林上下都要抖三抖的人,居然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本王要你有何用,真是无能之至!” 正被沈熙翼喷得狗血淋头的那人,正是对外宣称即将退隐卸任的现任武林盟主许义。他听着这些与他而言极具侮辱性的话,被袖子遮挡住了的双手攥紧了拳头,咬牙隐忍不语,直忍耐得眼眶发红,犹如一头暴怒中的野兽。 盛王也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和说出来的话不太妥当,立马就跟变脸似的,旋即凑出一脸看似真诚的歉意,作了个揖赔罪:“是本王一时着恼失言了,谁能想到,那洛神医还真有两把刷子,居然叫沈熙遥瞎猫碰上个死耗子。我也是气急了胡说,还望许盟主你宰相肚里能乘船,多多包涵。” 许义对他作出的这副假意礼贤下士的虚伪不堪的模样嫌弃不已,可面上也只得笑呵呵地接受了这个致歉,配合着打了个哈哈将这个口角风轻云淡地揭过去了。这能怪谁呢?当初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样一条路,与虎谋皮,如今,纵然知道盛王此人不堪大任也已经晚了,毕竟,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了。 许义之前并没有对沈熙翼说谎,火凤泪的毒本就是绝密,二十年前就是西南地带齐氏的秘药,他们出事之后,许义便将此毒劳劳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二十年后的现在,除了他许家人,世上再无人能有它的解药,那么,沈熙遥是如何化解这一困境的呢?难不成,洛枫当真有这么厉害?抑或是,他许家出了内贼? ** 此时,沈熙遥、舒墨然和绍容一行人收集证据和搜人的事情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林晴的身体也逐渐恢復起来,瘦削的身子骨在陆潇的餵养下虽不能够达到珠圆玉润的效果,但气色却是肉眼可见地在一日日变得红润起来,整个人有了生气,明媚的笑容也出现得越来越常见,舒墨然见了也欣慰不已。 只有两个人兴致不是特别高,那就是君临和好心办了坏事的许呦。 对于君临而言,两个都是他从小到大的玩伴,陆潇是他弟弟一样的存在,林晴是他放在心上的姑娘,他们若非两情相悦,他尚且可以争上一争,可如今二人这还未婚就一副鹣鲽情深的模样,便再没有他还去插足的道理了。 但在暗自神伤的同时,君临也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一是欣然于他们之间的情投意合,最重要的是,她还活着,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最坏的情况,所幸并未出现。即使往后余生,在她的生活中,他都只能做个朋友和过客,也好过再也见不着她。 许呦这头,仍然没有从低迷的情绪中走出来,成日里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顶多就是站在林晴的门外,踮着脚尖往里望上几眼,一旦林晴注意到她,便飞一般地逃走了。 林晴的心里并没有怨怼,只是这段时间都被大家要求在屋子里好好休养,即便是难得去院子里熘熘弯,也必然有陆潇形影不离地陪同着。
第105页 是以自她醒后,还没有机会跟许呦说上一句话,关于许呦的身世,也仍旧一无所知,只知晓她有个对她挺好的亲哥哥。 不久之后,众人也知道了她所谓的这个哥哥到底是何方神圣,他们家又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纵然他们已经成功破除此次的危机,也没有丝毫的懈怠,通过许呦的行踪,他们也终于得以见到那个他们一直好奇的人,原来是许鸣。 而认出许鸣的,正是洛枫。 他可没忘记,重阳那天在宛陵的比武大会上,那一场众所周知的好戏,若要说在那场比试里令洛枫印象深刻的人,这许鸣绝对排得上前三的名头,至于前二嘛,自然是那个身材魁梧的大鬍子和最后赢了许鸣却又抛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走了的青衣少年。 落在绍荣手中为鱼肉的许鸣,也许是自认为朝廷与武林自来互不干涉,因为无所畏惧,所以很识时务地交代了前因后果,众人也才知道,原来许呦竟然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有了可信度如此高的人证物证,且此事又影响甚大,再好好运作一番,想来回京之后,盛王不死也得掉层皮。众人对这个结果都十分满意。 当然,许鸣落网之后,最得意的当然非沈熙遥莫属。因为总算可以甩掉绍容了。 腊月二十的这天,林晴、轻烟、陆潇、君临、洛枫还有已经同许家断绝关系的许呦,六人启程回宛陵,而早先才开张数月的荣安堂,早就有扶风山庄的人来接手全盘负责了。经过此事之后,想来扶风山庄又是好事将近了。 另一边,有人的心情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原以为终于能够摆脱绍容这块俊俏碍眼的狗皮膏药的沈熙遥,在护着舒墨然登上马车准备出发的时候,走到城门口才发现,绍容早就等在那了。 绍容笑得和煦如春风,指着许鸣解释道:“这么重要的证人,可得着人好生看管着,赶巧我也到了要回京述职的时间,不如我就亲自押送他,与你们一同上路,咱们也好有个伴不是?” 对此,沈熙遥不屑一顾,阴阳怪气地哼哼了一句:“你以为谁都跟你二傻子似的,要上路你自己上去,我们可还想再活几十年。”说得大家都笑了。 第63章 告黑状 不管是沈熙遥阴阳怪气的讥讽还是其他人的哈哈大笑,绍容都毫不在意,一路上也照顾到了所有人的身体状况,时不时调整行程,避免太过受累,沈熙遥却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踏雪、寻梅原就对他的印象不错,再加上他这一路上无微不至的关怀,心里更是对他好感大增,几乎都要三句不离绍将军了,至于其他的,大多是绍容的一些亲随,自然对绍容很是爱戴。 这种情况下,沈熙遥顿时觉得遭遇到了人生的考验——好像自己无意之中就被排挤了一样,跟个外人似的。虽然被排挤并不是事实,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可能是上天也听见了沈熙遥心里迫切的的声音,即使快到年关了,但一路上遇到的都是清空高照的艷阳天,虽然依旧严寒,但起码于赶路无碍,起码要比来时快上一倍,照这架势,不出五日便能抵达洛京。 临近京城的时候,绍容也将一路上的温润尽数收起,又变成了人们记忆里那个冷峻的少年将军,那周身过于清冷的气质很有震慑人心的作用,那种快要冻死人的气质足以令人忽略他出色的容貌,叫人对他生不起一丝半点儿想要亲近的心思。 若说绍容的改变她们是能够理解的,毕竟这样看起来更像是朝臣们愿意看到的稳重又不苟言笑的武将该有的样子,而非像那些纨绔子弟一样整日里谈笑风生,但舒墨然日渐一日的心情越发低落就让踏雪和寻梅感到不解了。 他们这一行人,加起来少说也有十来个,有南方的也有北地的,于是顺理成章就在路上过了两个小年,虽然也只是在腊月二十三那天每人吃了碗饺子,二十四那天一人象徵性地吃了几块年糕,但对于那些习惯了军旅生活的亲随来说,已是足够了。 而舒墨然,虽然家里也是北方的,奈何从小在姑苏长大,不管是过年节的习惯还是平日里吃东西的口味,都更偏向于南方。 可即使到了腊月二十四当天,众人喜气盈盈之下,她也只是强颜欢笑着跟着吃了一口糖糕,趁着没人注意的当口,悄悄熘到了许鸣的旁边,两人交谈了小半个时辰,舒墨然才离开,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第二天,舒墨然脸上的表情简直与绍容这个常年征战沙场的人神似,两人都是如出一辙地冷漠,不见一星半点儿的笑意。 进了城之后,舒墨然带着两个丫鬟回了舒家,临走之前再次撇了许鸣一眼,他不着痕迹地轻轻点了点头,承诺就此达成。一直注意着她的沈熙遥看到这一幕,眉头微皱。 快到宫门口的时候,安静了多日的许鸣突然递给他一个信封大小的东西。沈熙遥拆开之后,满脸的不可置信,这是一封家书,虽然落款是许义,但字里行间也没少提及盛王的名号,最要命的是,上面明晃晃地盖着盛王府的印戳。 若是不出意外,这将是他们的再一个有力证据,沈熙翼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沈熙遥见过嘉帝之后,用眼神小心示意他屏退左右,只留下一个忠心耿耿的杜衡,防止稍后出现状况也能对嘉帝稍加安抚一二。
第106页 “你我父子之间,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嘉帝虽然这么说,但也知道,他必然是要说些什么不方便太多人知道的事情。 “还请父皇恕罪,儿臣擅自带了一个人过来,他现在正和绍将军一起候在殿外。”但沈熙遥并没有让嘉帝现在就见许鸣的意思,而是从袖子里摸出了方才拿到手中的信件,递了上去,“在这之前,还请父皇看一看这封信。” 在嘉帝阅信的时候,沈熙遥简明扼要地将事情说了个大概,从年初那场假戏真做的意外到即墨的这场闹得人心惶惶的“鼠疫”,都少不了沈熙翼的手笔。 最后又郑重地递上了一封昨夜才写好的密折,更是将盛王如何勾结江湖中人,如何置天下子民于水深火热当中的起承转合写得一清二楚。哪怕不用再见殿外之人,嘉帝也已经对他所说的话深信不疑了。 嘉帝不禁庆幸,幸好沈熙遥还知道遮掩一二,不然这件事要是被他大肆宣扬出去,盛王的民心得失如何姑且不管,皇家颜面可就要荡然无存了。 嘉帝气得差点要撅过去,还是杜衡在一旁不住地说陛下要保重身体才不至于真的因为怒急攻心而倒下。 嘉帝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你们都回去吧。” 于是许鸣和绍容如他们先前所预料的那般,在殿外相伴着吹了一肚子冷风就出了皇城。 他们走后,勃然大怒的嘉帝又命杜衡亲自去盛王府传旨,单独召见了沈熙翼,上书房内传来嘉帝中气十足的怒喝和摔茶杯的清脆响声。 半个时辰之后,盛王一身狼狈的回了府中,随着他一同回去的,还有杜衡和一道斥责盛王品行败坏、责令禁足半年的圣谕。 沈熙翼散乱着衣冠跳下马车的场景被行人偶然撞见,那人还暗自吶喊这是怎样一种闲情雅致,大冬天的穿着一身湿嗒嗒的衣服,可不冷么? 不过半天,盛王被禁足思过的消息不胫而走。为了顾全大局,嘉帝并没有将个中原由广而告之,大臣们不禁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这个处罚从何而来,不明白为何向来风评不错的盛王怎么就忽然得了个品行败坏的评语,看来那是真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对此,舒墨然哂笑道:“原来,那么多人命在他们眼里,居然抵不过一句‘品行不端’来得有分量,果然是寸土寸金的天子脚下,再重法度不过的皇城重地,人命就如此卑贱不堪。” 沈熙遥从皇宫出来,连王府也没回,直接来到舒府,迎接他是再一次紧闭的大门,等了许久,等来的却只有一句舒墨然需要休息、闭门谢客的说辞。 孤身一人背着手立在门可罗雀的街上,盯着陈旧颜色的红漆牌匾上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门上那锈迹斑驳的铜环,都为这座几乎要被世人遗忘的府邸平添了几许萧瑟破败的味道,此刻大门紧闭的样子看上去竟跟朱门大户废弃的旧宅院也不差什么。 沈熙遥顶着寒风,在门前站了一天,从上午等到西沉日暮,也不见有人出来。 那个想像力丰富的侍卫恰好此时过来了,担忧地问:“殿下,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当心着了风寒。” 明明跟没事人一样的沈熙遥,在听到他如此说之后,瞬间就脚步踉跄了一下,被侍卫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殿下,您没事吧?” 沈熙遥顺势靠了过去,皱着眉头说:“本王有些头晕,扶本王回去。” 侍卫闻言立马搀扶着沈熙遥,转身徒步往不远处的瑞王府走去,听见身后传来类似于开门的声音,沈熙遥脚下的步子又自然无比地再踉跄了几下。在夕阳的映照下,二人的影子被拉得悠长悠长。 快到瑞王府的时候,衷心的侍卫正想着要不要去宣太医,他肩膀上的力度却消失不见,沈熙遥迅速站直了身子,清咳了一声之后才开口:“如果明天然然过来,你就告诉她说我得了风寒,卧病在床了,如果明日午时她还不来,那你就去舒府跑一趟。” 从他说话的样子就能看出来再康健不过了,仿佛适才那个要别人搀扶着才能走,看上去虚弱得要死的人不是他似的。 看着他步履平稳,头也不回地走路的样子,侍卫目瞪口呆,王爷这是要用,苦肉计? 沈熙遥想,只要是能让她来见他,那就是好办法,沉闷了一天的心情稍稍转晴,嘴角翘起了一个微笑的弧度。 ** 舒府内,虽然舒墨然说不要理会门外的人,可两个热心的大丫鬟却交替着趴在门上,随时注意着门外的动静,后来听到他和侍卫的对话,估摸着他们走开了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将门开了条小缝,果然见他连走路都不大稳当了。 二人将她们听到的看到的汇报给了舒墨然:“姑娘,如今这天儿,虽说不下雪了,但在风口站上四五个时辰也不好受,况且咱们又刚从即墨回来,一路上忙着赶路也没好好休息,他不会当真染上风寒吧。” 舒墨然倔强地说:“他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站这么会儿就病了。” 踏雪建议道:“身子骨再好那也不是铁打的。要不,明日,您还是去看看吧。” 然后就被寻梅拽走了,寻梅出去之前还说:“瑞王府还有那么多侍卫呢,虽然在照顾人方面可能不太擅长,但总归不会出现无人侍奉汤药的情况,哪用得着我们在这操这么多心啊。”
第107页 走到外面长廊之后,才小声地说:“说得差不多就行了,姑娘现下心情不好,说多了反而不美。我估摸着啊,明日她就该往王府走一趟了。” 踏雪很是贊同地颔首,这两位祖宗的事啊,解铃还需系铃人,她们点到为止即可。 又一个人静坐在房里的舒墨然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小可爱们,儿童节快乐呀,哈哈哈~ 第64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再过几天,就是舒柏夫妇和舒煜泽的忌日,也是舒墨然从小到大的生活里,过的第一个没有他们的年关。 随着那一天的临近,她心头的巨石就越发地沉重。 当初,舒家的祸事并非偶然,这个她一直知道,因为功高震主为上所忌了。而事后,嘉帝之所以愿意为舒柏及舒煜泽加封那些光荣,无非就是看中了他们已经不在了,再如何被人们记挂也危害不到他的江山,反而还能成为百姓的信仰,对舒家对皇家的信仰。 要是一个活生生的战神,嘉帝或许会害怕,但一个只能活在人们记忆里的信仰,一座人心的丰碑,却能够成为他的得力工具。 对于嘉帝的所作所为,她纵使理解但绝不能谅解。 至于沈熙翼,他早就伪造了舒家通敌叛国的证据。若不是嘉帝忍不住心中的猜疑,按捺不住他想要挥下屠刀的念头,为他们安排了一个被敌军暗袭和伤心病逝的结局,即使他们毫髮无伤地回到了京都,也终会被人从舒家搜出来所谓的舒家意图谋朝篡位的证据。 只是沈熙翼安排的这些尚未派上用场,舒家的辉煌就已经成为了歷史,尘封在记忆深处。但是,若非要选择,舒墨然倒宁愿是如今这样的结果。 比起背上莫须有的通敌叛国的污名,她倒宁愿他们都陨落在沙场,将热血洒在那片他们世代守护的土地之上,总好过将舒家世代积累的清誉覆灭,成为后世书写的史书中的污点。 盛王此次被罚,在她看来是罚得轻了些,不过能有现在的结果也算不错了。要知道那些事情明面看来全是许义的手笔,连这次莫须有的鼠疫,也是许义出的主意和人手。 然而,这些事在经过她和许鸣的手之后,却变成了处处都少不了盛王的痕迹。即使不是那么坚不可摧,但她知道,如果那些东西是由沈熙遥呈上去,那些话由他来说,嘉帝是不会怀疑的,至少当下,嘉帝对沈熙遥还是全盘信任的。 那些东西虽然不全是事实,可她自认为没有做错,这些事起码真的得到了沈熙翼的首肯,倘若成功,受益者也是沈熙翼,这个错处,他背得不冤。 只是,她终究还是利用了他。 等她从往事里回来之后,已是深夜时分。临睡之前,她想,明天还是去一趟王府吧。 ** 瑞王府内,沈熙遥思索了一整夜,想着明日该以何种程度的病容见舒墨然,见了面该说什么,怎样才能让她开心,想着想着,一不小心就走了困,翻来覆去难以安眠,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终于沉沉睡去。 自然,待得第二天一大早,舒墨然便来到了瑞王府,此时距离沈熙遥入眠的时间不过才一个时辰,是以仍在睡梦中。 因着沈熙遥提前有交代,所以在她到来的第一时间,沈熙遥顶着一张倦容就被叫醒了。这下,看他憔悴的容颜,不用装病看上去也很像是在病中了。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相当厌恶有人打扰他的睡眠,但是,当这个人或者事换成是与舒墨然相关的,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看清眼前的人正是自己昨晚临睡之前还心心念念的姑娘后,沈熙遥也没忘了自己今天的目的,现在他可是个病人,自然该有个风寒的样子。遂有气无力地说了句:“然然,我做梦还没醒吗?不然怎么看到你出现在我房间了?”嗓音里带着清晨初醒时的沙哑,但却依然动听。 舒墨然指着门外的侍卫说:“没什么,我就是碰巧路过,听他说你身体不太舒服就进来看看,怕你烧坏了脑子。果然都开始说胡话了。” 虽然昨晚想着要让她为他心疼,但当真人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却又突然捨不得让她难过了,遂含煳地说道:“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舒墨然却以为他是怕她担心,故意说谎诓骗她的,反而更是紧张起来,拉过他的手腕就要把脉。 沈熙遥一把拽住她的腕子,开玩笑,她这一摸不就知道他啥事儿都没有了吗?照她现在的心情,很可能立马掉头就走,一句废话都不留给他。 房间里不知在何时,竟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这大眼瞪小眼,沈熙遥顺势握住她的手,先自我坦白:“我没有生病,只是如果我不这么说,我担心你一直都不肯见我,所以昨天他问我的时候才灵光一闪想到了这个馊主意。” 舒墨然没好气地回道:“你也知道这是馊主意?生病这种事情是可以乱说的吗?” 沈熙遥心想,管它是不是馊主意,总归目的达到了,你来了就是好主意,不过面上还是乖乖点头。 看他认错态度良好,舒墨然开始解释昨日反常的原因:“我,昨天心情不好,与你无关。”所以不是不想见你,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你。 说起影响她情绪的事情,其实她不说,沈熙遥也能猜出一二。
第108页 若说在昨天分别的时候,他看到她和许鸣短暂的对视时仍有不解,那么在他展开那封作为物证之一的家书时,也明白了泰半。但他依然选择相信这就是事实,毕竟,在这件事里,沈熙翼真的不清白。 今日盛王能为了置自己于死地便危害全城百姓的性命,那么便不配为掌权者,自然应当受到该有的惩戒。况且此次他上京,所谋所求的,与盛王本就处于对立面。所以,他昨日对嘉帝所说所奏之言,无愧于心。 但他在意的是她的态度。 她和许鸣的那个意味深长的对视绝非偶然,他没有兴趣知道她是如何说服许鸣站在他们这边,至少愿意配合他们的行动。 可他想知道,她出手的理由,是否只是就事论事,还是其中掺杂着旧日恩怨。 他想知道,她是否依然没有放下去年那件事的心结,因为沈熙翼对舒家怀有的恶意以及在那件事上的推波助澜,她已然将盛王视作了敌人,或者说仇人。 她恨上了他那个恶毒的大哥盛王,厌恶他的父皇、如今在位的嘉帝,这都没有关系。可是对于他呢?她当真能够做到一点儿也不别扭? 沈熙遥心事重重,熟悉他的舒墨然自然也看出了他的反常,也多多少少能猜到他心中所想,可她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说多了总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只好嘆了一口气:“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明白他的顾虑之后,她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掌中解放出来:“去年,我爹娘和哥哥刚出事的时候,我的确非常痛苦,也曾经天人交战过,最令我为难的是,我不知道该以何种方式和态度去面对你。于是,我选择了逃避,躲进了陆家这座安全的港湾。可是逃避之后,结果却是两败俱伤,还差点发生让我追悔莫及的事情,我都不敢想像,倘若有一天,我们真的不得不面临一场生离死别,我会变成什么样子。那种痛苦我再也不想去品尝。” 即使时隔一年,舒墨然回忆起来的时候,仍旧泪流满面,巨大的悲伤从心底喷涌而出,宛如一场骇人的海啸将她瞬间倾没。 沈熙遥疼惜地亲了亲她的眼睛,自责地说:“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算了我们不说它了。” “不,我要告诉你的是,不管你信不信,今时今日的我已经想通了,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从小我爹教我的道理里,就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在我们家,也不兴父债子偿这一套。我把你同他们分开来对待,不好么?如果,我爹娘和哥哥在天有灵的话,他们应该也希望我能过得幸福快乐吧。既然如此,我又何苦为难自己,为难你?” 已经做好各种打算的沈熙遥唯独没有想到,经过自我开导,她居然能够豁达至斯,一时有些惊嘆。 对面的舒墨然看他没有任何反应,幽幽地再嘆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言尽于此,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是实话,或者你实在太过在意这个问题,我想,我们还是先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我们......” 乍然听到“分开”二字,沈熙遥一阵心慌,飞快地上前堵住了她唇上的柔软,生怕那张鲜红诱人的嘴里再吐出什么更严重更不可挽回的话语,于是,未完的声音尽数淹没在二人相互贴合的唇齿间。 良久,一吻毕,沈熙遥放开她的樱唇,先声夺人:“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害怕失去你。还有,不许再说这种要离开的话,太过伤人,我承受不起。” 舒墨然却起了捉弄他的心思,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我说的是认真的,只要我们两人有其中任何一个还对往事心存芥蒂,你我之间便不能长久,纵然此刻你强迫自己不去想它,有朝一日,它迟早会成为横亘在我们中间的一个大问题,彼时反而容易产生更大的隔阂,带来更深的伤害,与其这样,倒不如及早抽身,退出彼此的生命,还能保留一份记忆里的美好。” “刚跟你说完的话,就忘了?”沈熙遥箍紧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将她更用力地压向自己,再次恶狠狠地威胁道,“以后你再敢说一次,我就罚你一次。下次,可就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了。” 搂住她细腰的大掌轻轻捏了捏她腰侧的软肉,直勾勾的眼神恨不得将她身上的衣裳给扒个精光。 在如此直白的眼神的注视下,舒墨然脸颊绯红地点了点头,檀口微张:“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说完便低头抱紧了他的腰,埋首在他怀里。 第65章 求赐良辰吉日 一室静谧的氛围甚好,奈何舒墨然却又突然对沈熙遥眼前这没精打采的模样来了兴趣,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好奇地询问原因。 有了前车之鑑,此番他自然是如实回答。 她这才知道沈熙遥原来是因为在脑子里把苦肉计、美男计各种不要脸的计策都想了个遍,才将自己弄成如今这副没有一点儿精气神的形容,很不给面子地笑了。 实在是太丢脸了,虽然颜面这东西在她面前已经消耗殆尽了,但沈熙遥忍不住想辩驳一番,为自己稍微挽回一点:“我这不是怕你不理我嘛,昨天我在门口站到黄昏也不见你心疼,要是没有这一出,现在你还未必肯和我说话呢。” “嗯。”也算是实情,若不是因为担心他,她今日必定是在府里不出门的。“那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第109页 她说着就要往外走,然后又被他一把按回了怀里,很是不满地半撒娇半抱怨:“怎么刚来就要走。” 这人还真是,还比她年长几岁呢,如今居然跟个要糖吃的小孩子似的撒起娇来了,第一次见他这样,差点没招架住。 舒墨然无奈道:“不是你自己说的昨晚没睡好,那就继续睡个回笼觉吧,这些天你也着实累着了,不好好休息怎么行呢?” 沈熙遥继续圈住她不放:“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还有,一个姑娘家,怎么能随便说一个男人累着了呢?” 舒墨然没有过多理会他的这句调笑,否则他就没完没了了,转而说道:“我要回府去准备香烛纸钱,明日,我想在府中简单祭拜他们。” 嘉帝为舒柏夫妇及舒煜泽追封的一等忠勇毅国公、一品诰命夫人和二等忠靖威远侯也仅仅是追封而已,并没有干涉他们的身后事,是以舒墨然便将他们统一安葬在了冀州,也是他们一家生活得最久的地方。 只是如今她身在洛阳,无奈只能遥祭故去之人聊表相思意了。 闻言,沈熙遥正色道:“那我陪你一起。”说着就要起身。 舒墨然按住她:“算了,家里老僕会准备好的。我就在这陪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好,明日我同你一起去,好歹也是我岳父岳母和舅兄。又岂有不去之理?” “谁就你岳父岳母了,别乱叫。你啊,还是歇息一会儿吧,我去给你炖一盅汤,待你醒了就能喝了。” “说得也是,我总不能就这么不修边幅地出现在咱们爹娘面前。”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不理你了。”舒墨然扭头跑开,却没有半分不悦。 次日,整个洛阳都下起了大雪,之前因为盛王所为之事大动肝火的嘉帝倒是真的病倒了,可把杜衡给吓坏了,好在御医看过之后道无甚大碍,只需平心静气好生休养,注意保暖防风便是。 自然,今明两天的早朝也被取消了,众臣只等除夕夜当晚再来宫中参加宫宴即可。 至于沈熙遥这个昨日开始就告了病假的人,则早早地穿戴好一身素净的衣裳,头上也仅仅插了一支不起眼的白玉簪固定头髮,带着那个头脑不错的侍卫来到了舒府。 进门之后,先是将衣上发间的落雪细细扫去,又仔细地净过手才为亡者的牌位上了炷香,整个过程鸦雀无声,脸上的神情庄重而肃穆。 也许是心境的不同,舒墨然再次面对他们的牌位竟也觉得不是那么难受了,终于坦然地接受了这一事实。尤其是看着身边这个人,便有种安心的感觉。 上完香之后,府里众人才开始用早饭,依旧是朴素的全素斋,样式做得倒是精緻。不过她并没有多大的胃口,只用了一个冻斋卷便罢。 沈熙遥看着轻轻皱了下眉头,要是放在平日里,他自然得劝说一二,可今朝是特殊的日子,她能用下这么一点已是相当难得了,便也没有强求。 接下来,腊月二十八的一整天,从早到晚,沈熙遥都赖在舒府,跟前跟后地粘着舒墨然。 瑞王府的动静,自然没有逃过嘉帝的耳朵,他是否假意称病,他并不十分在意,更没有愠怒,只是想到他和舒墨然之间的感情,嘉帝慨嘆道:“遥儿他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对舒家的丫头这么百依百顺。” 说着便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里:“朕还记得,从小到大,他就天天粘着人家,一口一个妹妹地喊着,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比她哥哥待她都更为上心。后来啊,也不知怎的就突然开了窍,不管别人怎么哄,他愣是不肯再喊妹妹了,皇后还以为这两个孩子闹什么别扭了。后来一问才知,哪里是闹了什么愉快,分明是对人家起了贼心,瞧上人家小姑娘,想娶人家做媳妇呢,倒是闹了个大笑话。” 皇后与嘉帝是少年夫妻,情谊深厚,但丧妻之痛也一直像一根刺梗在心间,旁人不敢随意触碰,是以此时虽然他主动提及了先皇后,也没人敢接话,只听他继续絮絮叨叨。 “后来,皇后病重,还特意为他们求了道赐婚圣旨,还让我答应......只可惜我註定要食言而肥了。”嘉帝的眼神渐渐聚焦,向站在一旁的杜衡问道:“你觉得这两个孩子如何?” “瑞王殿下同舒姑娘自幼一同在神医谷相伴长大,又是同门师兄妹,青梅竹马,郎才女貌,甚是般配。” “是啊,舒家小姑娘的样貌人品都没得挑,又是皇儿喜欢的,只是,这家世上头,今时不同往日吶,那些老狐狸可都盯着朕的几个儿子呢。你看看,朕只是罚老大禁足半年,那些为他求情的摺子就已经堆满朕的案头了,朕难道还能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吗?” 杜公公这下就没接话茬了,只双手抱着个拂尘,垂首作聆听状。 时间一晃就到了大年三十,凡是四品以上的大员,不论文臣还是武将,均在宫宴邀请之列,只除了前几天刚被嘉帝责令禁足的盛王。 连年夜饭这么重要的场合,盛王都没有被放出来,不少人开始真的觉得嘉帝已经不待见他了。那些为盛王递过求情奏章的官员们更是连肠子都悔青了,一时之间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都对身为瑞王的沈熙遥殷勤有加。
第110页 酒过三巡之后,嘉帝提起了沈熙遥的即墨之行。 “此番多亏皇儿与绍爱卿,才得以保我大宁一座城池,使它免受灭城之危,你们说,朕该奖赏他们什么呢?” 这话问得,谁敢对皇帝指手画脚啊,爱赏什么赏什么,左右也与他们挨不着边儿,于是一个个都当作没听见似的盯着自己眼前的酒樽。 绍容倒是先开口了:“回皇上,护我朝疆土安宁,保天下太平乃是臣之本份,且此次主要是殿下的功劳。按理臣本不该求赏,可您也知道,微臣家底薄,舍妹也快到了要出嫁的年纪,所以想求陛下稍稍赐下一些黄白之物,臣也好为臣妹添添妆。” 绍容丝毫不担心嘉帝会觉得他这个要求无礼,也不怕别的人嘲笑他见识短浅满身铜臭味。对于旁边某些大臣嘲笑的目光,他毫不在意,而那些真正明白帝心的人却暗暗点头,连杜衡都在心里高看了他几分,这是个聪明人! 因为,只有这样的臣子才是最让皇帝放心的。说实话,皇帝并不怕底下的臣子贪婪,怕的是他们功高却无所求,就像先前的舒家一样,迟早会惹来非议,或者所贪图的是他给不起的东西。 而那些金银珠宝,既然绍容开口求了,皇帝还是很愿意给的,如此一来,既叫他得了赏赐,又彰显了皇恩皇威,岂不美哉? 果然,嘉帝很是满意地点头,满含着笑意赞许道:“爱卿过谦了,此番你们二人都功不可没。既然你说起你妹妹的婚事,瑞王也至今尚未婚配,朕看......” 沈熙遥敏感地察觉到话头不对,干脆利落地跪下,双手抱拳说道:“父皇,儿臣亦有所求,绍将军为他妹妹求一份嫁妆,儿臣便为已故忠勇毅国公的女儿也求一份殊荣,愿您择一良辰吉日,为我二人主持大婚仪式。” 骤然听到忠勇毅国公这个名号,很多人一时都没想起来他说的是谁,还是经过几个记性不错的人提醒之后才反映过来,那不就是先前的威远兵马大元帅舒柏吗?那么他的女儿,不正是瑞王殿下青梅竹马的小师妹舒墨然? 对于他这番捣乱的行为,嘉帝很是气恼,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的确不好闹得太僵,否则在众臣心中,瑞王的地位又将堪忧。可平心而论,他是在不愿意让如今背后已经没有家族支持的舒墨然当瑞王妃,遂一语揭过,闭口不再言及此事。 改口道:“那就赐绍将军和瑞王各黄金三百两,为妹妹添置嫁妆单子也好,留着娶媳妇也罢,你们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吧。” 说完便用手揉着太阳穴,杜衡很有眼色地询问道:“陛下身体才刚好一点,可是有些不胜酒力了?老奴扶您回宫休息去吧。” 嘉帝用揉着额角的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摆了摆,示意大家各自散了,然后被杜衡搀扶着回了后宫。 嘉帝走后,席间众人面面相觑,琢磨起了今晚发生的一切,沈熙遥与绍容则难得并肩地出了宫门,绍家与长清街是两个不同的方向,所以二人便在东门处分别。 “今晚的事情你可别乱说。”沈熙遥对他说完这话便朝着东南方向走了。 绍容也直接往他的将军府而去,一路上,绍容都在想,陛下这究竟是走的哪步棋,怎么会突然盯上他妹妹了? 第66章 除夕守岁 杜衡小心地扶着微醺的嘉帝,问道:“陛下,今晚是要去景和宫吗?” 只听得嘉帝“嗯”了一声,声音微不可察,透露出一丝疲惫的感觉。 这些年,嘉帝已经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不管什么时候,一旦他有了什么烦心事或者不开心的时候,便会去往已故皇后的寝宫,屏退景和宫的宫人,独自一人在那待着,直至心绪平静下来,屡试不爽。 今天,却破天荒地让杜衡留了下来。因为此刻他想要的是倾诉,将积压在心头的苦闷都像倒豆子一样倒出来,与以往不同的是,他需要一个人来听他诉说。 看着这座宫殿里一切摆设如故的模样,嘉帝苦嘆了一句:“你说他怎么就不懂朕的一片苦心呢?” 杜公公尽量把自己当成一个透明人,只听嘉帝继续说着:“三月份的时候,听到遥儿下落不明的时候朕有多伤心啊,后来,派出去的人一波又一波,不管是明察还是暗访,都不见他踪影,朕才想着立老大为盛王,假以时日再封他当太子。可是既然老二回来了,老大又做出了那样不可饶恕的错事,朕怎么放心将我沈家的江山交到老大手里呢?” “从前,我虽然一直觉得中宫嫡子是东宫太子的最优选择,可是,他自己却对太子之位没有太大的兴趣,加上盛王处理器朝政也相当不错,这才考虑他的。可是,他这样容不得人,又这样弃万千子民于不顾,朕实在是太失望了,他绝对不能是太子,否则,待朕百年之后,朕和皇后的遥儿还会有好下场吗?到时候朕还有何颜面去见她?” 杜衡不贊同地说:“陛下,你龙体安康,必会长命百岁的,这时候说什么去不去的呢?” “朕也就是这么一说,没什么好避讳的,人总归是要有一死的。” 嘉帝又嘆了一口气,再次说起方才的话题,“只是封了个瑞王,说了那么几句要赏他的话,就已经有人坐不住了。老大视他为眼中钉,那些老傢伙又站在盛王这边还不死心,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对他多么不利吗?朕的遥儿,打小就住在姑苏神医谷,常年里同他师父师兄师妹待在一起的时间要远远多于和那些朝臣们打交道的次数,在朝堂之上,哪里能有什么起眼的势力。别的不说,盛王妃的父亲李丞相就是个老狐狸,若是没有人帮老二的话,他如何能站稳脚跟呢?”
第111页 “朕想为他找个靠谱又得力的岳家有错吗?绍家难道不好吗?” 这个好与不好,杜衡也是不敢乱说的。 倘若单论家世,三岁小儿都知道,舒家自然是要比绍家强上十倍不止的。 但架不住如今的舒家已然变成了一个空壳子,而绍容的父母早逝,他自小便与唯一的妹妹绍岚相依为命,兄妹二人感情深厚,若有了绍容这个大舅子,看在他这个妹妹的份上,他也会竭力帮助沈熙遥的。 绍家的根基尚浅,虽比不得舒家几代积累的英名有分量,但用来震慑庙堂之上的那些文臣也足够了。况且绍容这些年的军功也丰厚,即使他的官职要再往上提一提也并非什么难事。 绍容的这个度,对于嘉帝来讲,正正好,反倒省却了他很多不必要的忧扰。所以在嘉帝心中,关于瑞王妃的人选,绍岚自然是要比舒墨然更适合。奈何沈熙遥却不肯配合,只一心要娶舒墨然。 杜衡身为一个在嘉帝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人,深谙帝心,纵然他深知这其中的门道,也完全能够体会嘉帝爱护瑞王的一片拳拳之心。可同样的,以他对瑞王的了解,他也知道瑞王绝对不会接受嘉帝的这个安排。 他大着胆子说了一句:“陛下,夜已深,御医说您不能太多劳累,该歇息了。” 嘉帝挥了挥手,嘆息道:“你下去吧,记得把门带上。人老喽,比不得当年了啊。” 杜衡依言推了出去,听见身后传来依稀的一句“子琛啊......”整个人抖了抖,原来快要席捲而来的睡意瞬间便消散在除夕夜的凛冽晚风中。 ** 舒府内,虽不是处处张灯结彩,却也是灯火通明,府中人不多,只围着坐了一桌便可将所有人都安置好。 舒家夫妇在世的最后五年,每年的除夕,舒墨然都是同他们在冀州度过的,今天是她时隔六年之后,再一次在京城的舒府过年。 因着如今仍旧守着舒家宅院的大都是些老僕,舒墨然担心他们的身体吃不消,便在晚宴结束后,让他们都各自回房歇息了,而她和两个年轻貌美的大丫鬟便一同坐在廊下守岁。 三人俱是穿着厚厚的毛披风,披风上的帽子兜头罩下,将精緻的小脸都给挡去了大半,每人手里笼着一个掐丝珐瑯的小手炉子,如此便也不觉得冷。 雪夜下的月光格外清冷,照耀在这座寂静无声的府邸之上,满庭院里更显寂寥开阔。 寻梅为舒墨然掖紧了脖子上的毛领,嘱咐道:“姑娘小心别着凉了。”环顾了一圈又感嘆,“我还是第一次过这么安静的大年夜呢。” 舒墨然乃是武将的女儿,自小便在军营里跟沙场上见惯了铁血士兵,又和沈熙遥洛枫他们相处了十几年,早就不讲究这些称唿上的虚礼了,是以踏雪、寻梅以及舒家的其他僕人,在她面前都自称为我。 踏雪突发奇想:“你们说,沈公子今晚会不会过来陪姑娘守岁啊。” 舒墨然往她一张一合的嘴里塞了一块杏仁酥:“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休息,饿了就吃些点心。”言外之意,闭嘴吧。 突然被自家主子塞了一块糕点的踏雪,含着尚未下咽的杏仁酥,腮帮子鼓得像是一只在进食的仓鼠:“姑娘,你好歹提前打个招唿啊,差点要被你给噎死了。” “觉得噎得慌就喝杯滚滚的热水。还真是吃都堵不住你的嘴,那儿有一盅热牛乳,你喝了之后快去睡觉吧,这里有寻梅陪着我就够了。” 踏雪用委屈的眼神控诉,拽着她的衣角喊了声“姑娘~”说着就看到一个此时不应在此处的人,后面要说的话脱口而出就变成了:“沈公子来了。” “你还说,再说我就......”舒墨然气恼地扭过头,就看见了她们方才还在谈论着的那人,“熙遥,你不是应该在宫里守岁吗?” 十分识趣的踏雪和寻梅在她转身的一瞬间便双双撤离了,当然,走之前也没忘了给沈熙遥留一个手炉暖手。对于她们二人的表现,沈熙遥相当满意,当真是孺子可教也。 他踩在空旷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声音听得人牙痒痒,却是每年的下雪天她都爱制造也爱听的,一步一步皆踏准确无误地踏入了她的心房。 “父皇身体初愈,席间一时高兴就饮了几杯,便已经不胜酒力,被杜公公扶着回去歇觉了。大家也都散了,想着你估计是自己一个人守岁,就来你这儿了。”说话间已经踏过台阶来到廊下,不顾满院风雪,将眼前之人轻轻圈在胸前,声音低沉地说,“没有你的瑞王府,太冷清了。” 舒墨然的声音在他身前闷闷地响起:“嗯,没有你的地方,我也觉得冷清。”并且伸出双手回抱住他的劲腰。 这次,他没有得寸进尺地继续占她便宜,而是很快就松开了对她腰身的禁锢,扶着她进了屋,在一张垫了毛茸茸的坐垫的贵妃椅上并排坐下,握着她的一双柔白温暖的手抱着那个小炉子,塞进了她厚实的大毡毛披风之下,确保她不会受寒。 他一手拉着她的,一只手越过她的后背,搭在她的右肩上,把她细心温柔地揽入怀中,看着她漆黑的发顶说:“以后每年的除夕,都有我陪你守岁,每个节日,每年,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第112页 “我爹说过,做人啊,可不能把话说得太满了,万一你做不到呢?” “嗯,岳父说得对,所以我从不轻易许诺,但我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沈熙遥顿了顿,略微思索了一下又说:“如今你已经出孝了,待我挑个良辰吉日,我来迎娶你过门,可好?” 大宁朝的习俗,家有亡故者,若有着紧办婚事的,通常会趁着百日热孝举行嫁娶仪式,倘若错过了百日热孝,那便只能等孝期过去才能再行婚嫁之事,在民间,这个期限是一年,若换做是皇家,便可以月代年,守孝一月即可。 “好。” 一句简短的回答却让他如坠云雾之中,美得都快找不着北了。 原本他以为她怎么着也得考虑一下哪怕是假装犹豫一番的,但为了早日抱得美人归,也免得嘉帝哪天头脑一日再横插一槓子,所以他还是试探性地提了出来,谁曾想居然如此容易就得到了她肯定的回答。 说完这话,舒墨然才反应过来他们刚刚说了什么。想来应是今晚的气氛太好了,所以她才这么没有戒备心地就同意了。不过仔细想想,真要成亲,她也是非常愿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现言:无微不毅[娱乐圈]预计6.15开,求收藏,么么哒^3^ 配音圈和古风圈的小神倚微风,偶然发现童年偶像来自己学校了,激动之下发了条微博,但问题是,偶像输球了。 吴微看过评论区后重新编辑微博,姜毅心塞,咋还连童年偶像都不是了呢,我不要面子的嘛? 后来,吴微鼓起勇气去求籤名照。 姜毅:签名照好说,可当初你让你20万粉丝知道我输了球赛这件事怎么算? ——“要钱没有,粉丝也没你多,赔不起。”不对,他怎么知道我是谁? ——不贵,也就一个你罢了。不如,把你自己赔给我? 吴微、姜毅和苏影帝一起上了热搜。 薏米:我家毅哥还是个宝宝,他不想恋爱,我们不约。 影帝粉:小姐姐不错,我们同意了,这就去把民政局搬来。 毅哥:这场绯闻里,为啥我不能拥有姓名?心好累。 恋情曝光,粉丝自动组成三个阵营。 依偎cp党:我毅哥男友力max,“依偎”夫妇太甜了。 唯一cp党:我微姐太a了,高举“唯一”大旗一百年不动摇。 薏米唯粉&披皮黑:抱走毅哥,我们不约。 依偎&唯一:爪子再不撒开就剁掉,毅哥是大嫂的。 于是依偎党和唯一党握手言和:无微不毅cp了解一下? cp:学会计的配音小仙女x学建筑的童星男演员 第67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 沈熙遥揽着舒墨然的肩将人带到自己怀中,她则抱着他的腰顺势靠在他胸前,两人就这么相拥着聊了一夜,直至寅时方歇。 临近天光破晓之际,她的头开始一点一点,眼睛也出现疲累的状态,沈熙遥搂着她肩膀的手从她腋下穿过,另一只手横在她腿弯处,将她轻轻抱起,缓缓走向内间,动作轻柔地把人小心放到塌上。 刚想着帮她除去外衣,袖子就被她拽住了,怎么扯都扯不出来,沈熙遥不愿扰了她的睡眠,于是就任由她抱着他的袖子,自己则坐在床的外侧空出的一席之地,静静地凝视着她乖巧的睡颜。 卯时未到,家家户户就开始燃起了鞭炮,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在大街小巷充斥着,惊醒了满城里仍在睡梦中的人。舒墨然就是在一片热烈的声音中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直坐在她身边的沈熙遥。 “新年好!”一双桃花眼炯炯有神,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彻夜未睡的人。 “新年好!你怎么还在我家?” 沈熙遥扬起新年第一个灿烂的笑容:“谁让某人昨天太过热情,一直拉着我不放,我还以为是你捨不得我又不好意思明说呢。” “好,你爱如何想便如何想,大年初一开心最重要。” 往年的年关时节,大多是在冀州,边城一入夜,街上就鲜少有人出没,满城的灯火也零零星星,每天大家都早早入睡。即便是守岁除夕之夜,也顶多守到过了子时便罢,像今次这样几乎彻夜未眠还是头一回。 虽然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但她仍旧精神头十足,脸上也终于有了过年该有的喜气。 舒墨然先将身上被揉得皱巴巴的外裳换下,穿上了前几日刚做好的一套红衣,裙摆处用金丝绣线绣了一丛精緻的富贵牡丹,细细密密的针脚织出来的图案栩栩如生,灵气非凡,袖口处点缀着几株浅绿色的薄荷草。本是容易露俗的颜色,搭配在她身上去丝毫不见俗气,反而有种令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沈熙遥也换上了贴心的侍卫方才在一路爆竹声中送过来的新衣,他的常服里颜色最鲜亮的就是蓝色了,不过那个侍卫还是往包袱里塞了条大红色的髮带,好歹也有那么个过新年的意思了。 舒墨然拾缀好自己周身的妆容,出来便看见他这么一副极其不协调的打扮,本就心情不错的她一时笑得更加欢快了,然后在他恼羞成怒之前迅速抢先岔开话题:“大年初一就上门了,哪有叫人新年第一天就忙里忙外的道理呢,还是先留下用过早饭再走吧。”
第113页 然后就让人将那侍卫带下去用早膳了。至于他们两个的,自然是吩咐人送到房间里。 大宁朝的风俗里,大年初一这天一般是待在家里不出门的,如果因为某些事情而在初一上了别家,怎么着也得在主人家的家中坐上一会儿,不拘什么茶点吃食,稍稍吃上一口,起码不能空着肚子回去,方可不断了自己来年的福气。 于是沈熙遥便以此为由,在舒家蹭吃蹭喝了一整天,直至晚间才终于被舒墨然赶回了瑞王府。 翌日初二,沈熙遥梳洗一番之后,就进了皇宫去向嘉帝请安拜年。他到的时候,沈熙越正从嘉帝的寝宫里出来,擦身而过时彼此简单点头致意了一下。 嘉帝留他在宫里用早膳,又命杜衡摆好了棋盘:“咱们父子二人许久没有好好坐下来聊一聊了,今天你就来陪我手谈一局。” 沈熙遥颔首应答:“是,孩儿乐意奉陪。”当嘉帝没有用朕这个自称时,在他面前,便只是以一位父亲的身份在同他说话。 与此同时,舒府也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正是绍容的妹妹绍岚,嘉帝心目中儿媳妇的人选。 舒墨然听到门房来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虽然她跟绍容的关系不错,但她却从未见过绍容的妹妹,对绍岚丝毫不了解,更谈不上有何交情,她怎么突然就上门来拜访了? 怀着疑问接待了绍岚,将眼前这个面容姣好、看着与自己同龄的姑娘迎到前厅待客的地方,丫鬟也很快地将早就准备好的糕点端了上来,又沏了小半壶热茶,便退下去了。 舒墨然也没有多问,只陪着她干坐着,看她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塞着东西,也不算无趣,这姑娘她看着还挺招人喜欢的。 “我听哥哥说,除夕那天,皇上有意为我和瑞王殿下赐婚。” 舒墨然心下一沉,虽然嘴角的弧度都没变,但眼中的笑意明显褪去了,染上一抹苦涩。 看她这样,绍岚又粘起一块梅花饼咬了一口,含煳着声音说:“不过你放心啦,他并没有答应,皇上那句话都还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他给打断了,他还向陛下请旨要选个良辰吉日娶你呢。” 不用绍岚多说,她也多多少少能明白嘉帝心里的算盘,无非是桥中了绍家的势力和绍容受伤的兵权,并且在他心中,绍家也并非属于难以掌控的,所以作为他唯一在世的亲人的绍岚自然就成了他心中瑞王妃或者说是未来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按理来说,绍岚是她的情敌,她应该讨厌她的,可她就是厌恶不起来,可能是因着有绍容这层关系在,也或许是因为绍岚以来就开诚布公的态度,或者可能是因为她边吃着东西边说话的样子太过娇憨,令人看了就难以生出反感的情绪,舒墨然反倒觉得这样很是讨喜,她都对她有点好感了。 舒墨然轻笑道:“你大早上连饭都没吃,就为了来告诉我这些?”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的?”说着又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小嘬了一口。 “看你现在吃个不停的样子就知道了呀,贪吃鬼。” “我这不是听到这个消息就迫不及待想来见你了嘛,哥哥不准我告诉你,说是怕你知道了伤心,所以我今天早上特意沏了个大早,趁他不注意偷偷从家里跑出来了,哪里吃得上什么东西。”说起这个,她还是要为自己开脱一下的,“再说了,我也不是每天都这么能吃的,实在是因为你家的点心糕子太过美味了,我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真想把你带回我家,这样我就能大饱口福啦!” 自己家的东西得到了别人的认可,尤其这样东西里还有她自己的功劳,被人这么夸奖,她还是很开心的:“喜欢也别一气儿吃太过了。好歹留点肚子吃顿正儿八经的早膳,我这的早饭味道也不错呢,可要尝尝?” 听到有美食,绍岚的双眼蹭地一下就发亮了:“要!”可是,她又用不舍的目光往桌上还没吃完的电信看了一眼。 舒墨然知晓她的意思,允诺她:“用不着如此纠结,你若实在欢喜,等下你回家的时候,我就叫人每样给你装一些,让你带回家去,行了吧。” 绍岚大喜过望地再一次笑了:“行!谢谢舒姐姐!” 绍容抱着舒墨然的一条胳膊,笑靥如花:“舒姐姐,以后我可以经常来找你吗?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好无聊啊,哥哥又不陪我,京中的那些娇小姐也不愿意同我一起玩。”其实是她也看不上人家,看着觉得一个个都矫揉造作得很,还不如自己在家练练剑打发时间来的舒心一些。 舒墨然拍了拍她的头:“可以,不过我也不一定一直在这儿,不过只要是我在家的时候,你都可以来找我。恰好我在这也没什么朋友。”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来做你的朋友,你家有什么好吃的也不能忘了我。走,我们快进去。”说着就拖着舒墨然的胳膊往餐桌走去。 舒墨然忍俊不禁:“你这样子要是让外人看见了,还以为堂堂绍家大将军,连妹妹也养不起,短了他妹子的日常吃用了呢。” 一段饭吃下来,两人又聊了天南地北的许多妙景趣事,有些是她们在书中看到的,有些是舒墨然在冀州、姑苏的那些年,还有在宛陵以及这一趟趟来来回回亲眼所见的南北奇景,有些则是绍岚从她哥哥嘴里听来的。
第114页 二人就这么就着两盏清茶,几乎聊了一个上午,相谈甚欢,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说心里话,舒墨然不是没有见过其他那些京中贵女,但没有一个像绍岚一样活得这么肆意潇洒的,好些人确实跟绍岚方才给出的评价相差无几,很是无趣,打起交道来也累人,太过弯弯绕绕还自以为无人知晓,自诩聪慧。 快到午时的时候,舒墨然吩咐人摆饭,盯着她们端上来的菜品,绍岚口水都快留下来了。 先是一道被捏成了莲花状的年糕,色泽金红瞧着与洛阳的很不一样,一盘白中带黄的白切鸡虽看着简单,但那香味已经直往她鼻子里钻了,还有那荷包胙肉和粉蒸鱼也看的人食指大动。接下里就是她常见的红烧圆蹄、葱烤河鲫鱼、腊肠等菜了,瞬间满室飘香。 正当此时,绍容也登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绍岚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啦,不会成为女主的情敌哒~ 第68章 心径不曾缘客扫 绍容先是向舒墨然道了歉,又数落绍岚出门也不打声招唿,害得他好找。对于绍岚的突然到访,她当然不介意,相反地,还很高兴这一趟认识了绍岚呢。 看她们相处得这样融洽,绍容长舒了一口气,还好她没有生气,不然就难以收场了,他实在不想看到她们两个不对付的画面,然后拉着绍岚就要回去。 倘若他是在上菜之前来寻人的,没准还能成功将人带走,但此刻她都觊觎桌上的饭菜许久了,怎么可能愿意在这个当口跟他饿着肚子回去。 “哥哥你看舒姐姐都准备了这么多的菜,如果我现在回家了,她怎么能吃得了这么多东西呢?那样也太浪费了是不是?反正也到饭点了,不如你和我一起在这里吃完再回去吧,我跟你讲,舒姐姐家的东西可好吃了,比咱家的厨子强一百倍!” “也不能这么说,你之所以觉得好吃,那是因为你没去过南方,这些南方菜餚对你来讲很是新鲜罢了,再说了,这也是我的丫鬟们跟了好多个老资歷的师傅学来的,也算是集众之所长了吧。”然后又邀请绍容坐下,“岚岚说得对,你来都来了,这大过年的,哪有让你过来跑一趟还又装着一肚子冷空气回去的道理呢?绍大哥若是不嫌弃,还是一起在这用了午饭再走吧。” 听她如此说,绍容也就没有再推脱了,依言坐了下来,三个人用了顿温馨的午餐,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绍岚是最安静的,耳边终于没有妹妹的聒噪声,绍容表示这段饭的滋味非常美妙。 临走之时,舒墨然没忘了让人递给他们兄妹一人一个食盒,生怕绍容反悔不肯将这些点心收下,绍岚催着他赶快回家。 兄妹俩走了几步之后,她又嗒嗒地小跑过来,附在舒墨然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道:“舒姐姐,要我哥哥见到你很开心哦,要是你能做我嫂子就好了。”说完又抱紧怀里的食盒小跑着追上了前面绍容的步伐。 舒墨然没有多想,笑着摇了摇头,目送他们兄妹二人出了街口才又进到院里。 回到绍府,绍岚立马在第一时间就安置好了这两盒糕点的落脚之处,正欲回房小憩一会儿,却被绍容挡住了去路:“你刚刚和她说什么了?” “以你的耳力,难道还听不出来我说了什么吗?” “你别乱说,我对她没有那种心思。况且,况且她与瑞王殿下才是真正的两情相悦,我,我只是把她当妹妹一样看待,就像你一样,你们都是我的妹妹。” “得了吧,你这也就骗骗你自己,可逃不开本姑娘我的法眼。还妹妹,你看我的时候会用那么温柔的眼神吗?你对我不大唿小叫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对我像对她一样那么好?”绍岚直接拆穿他自欺欺人的谎言,“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嫉妒她的,我很喜欢舒姐姐做我的嫂子,说实话,洛阳的那些寻常世家女子,根本就不配做哥哥的媳妇儿。” “再说了,你不是说皇上他不愿意让舒姐姐嫁给瑞王吗?” 绍容担忧地问:“岚岚,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对瑞王......”倘若有的选,他绝对不会想让自己的妹妹喜欢上瑞王。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瑞王心里的人是谁,以他对瑞王的了解,眼里心里怕是除了她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人,妹妹若是喜欢上这么一个人,等待她的将会是无边的痛苦,他不想让妹妹也体会这种求而不得的感觉。 “你瞎想什么呢,我连瑞王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喜欢他啊。算了算了,你说的也对,纵然我再喜欢舒姐姐,可谁让人家真的只把你当哥哥看呢?哎~” 自己喜欢的人?绍岚想到那个人,扯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转瞬又换上了一张笑脸,用豁然的语气说道:“至于我嘛,才不要嫁人呢,嫁人有什么好玩的,你看她们一个个成家之后就被困在后院里了,哪有我现在过得自在对吧。哥哥,要不然,你以后去边关的时候也带上我好不好,我听舒姐姐说边城有好多好玩的玩意儿呢。这样,也省得皇帝再打我的主意了,我是不会让我婚事成了牵制哥哥的手段的。” 说到后面,绍岚的语气渐渐低落下去,整个人也有点丧气,绍容以为她是因为不满嘉帝想把她和瑞王捆在一起才不高兴的,安慰她道:“你就别不开心了,瑞王心里自有成算,你不会被赐婚的,再说了,你看不上人家,人家难道还能看上你了?自己在这里瞎担心个什么劲儿。”
第115页 ** 皇宫里,嘉帝拉着沈熙遥对弈,这棋一下就是一上午。 别的都还好说,但在他的婚事上,他一丝一毫都不愿意退让,甚至还搬出了已故皇后这个杀手锏:“父皇,您曾经答应过母后,要让儿臣娶自己喜欢的人,在她弥留之际,你还为我们赐下了圣旨,让我们可以在然然及笄之后择日完婚的,您全都忘记了吗?” 说到先皇后这个令他敬重的结髮妻子,嘉帝执棋子的右手微微抖了一下,两指间拈着的那枚晶莹剔透的白玉棋子掉落在棋盘中央,打乱了既定的棋局。 嘉帝语重心长地说:“你可知如今的局势如何?此一时彼一时,你应当知道,这是对你最有利的选择。” “不,我知道什么对我来说是最好的,所以我并不需要做出这个选择,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沈熙遥掷地有声,“父皇,既然你当年都能够娶了母后,为何今时今日我就不可以娶自己心爱的女子呢?” 是啊,他也想问自己,为什么呢?自己当年能做到的,为何却不相信他们儿子也可以?为什么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曾经,却被他给亲手覆灭了呢? “我不求您别的,只求您静观其变,我们会证明给你看,我的坚持没有错,只希望您别牺牲我的幸福,那就是我想要的。爹,你别忘了,您答应过的,您答应过我和娘的。” 这一声久违的“爹”叫出来,听得嘉帝一阵晃神。 整个皇宫里,有资格也有胆量称唿他和先皇后为爹娘的,也就仅有沈熙遥一人了。在沈熙遥还小的时候,私下里他一直是这么称唿他们的,这让嘉帝有种他们就是寻常百姓家里平凡而又幸福的一家三口的错觉。 可自从皇后病逝之后,沈熙遥便没有了娘,也再没有这么亲近地叫过他一声爹。 直到刚才,他再次听到那个字眼,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往日时光仿佛一只踏月而来的狐狸,拥有魅惑人心的神奇力量,勾起了他心底难得的一团似水柔情。 这时候,沈熙越从门外走进来,看见嘉帝脸上的温柔,愣怔了一瞬,很快又恢復了正常,向嘉帝禀告了大理寺这一个多月审查的结果。 嘉帝听闻之后也没有过多的表示,毕竟这些年他对赵家也容忍得够多了,此次正好藉机一併大力削弱其势力范围。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解决了一个大麻烦的嘉帝心情十分愉快,留沈熙遥沈熙越两兄弟一起用了午膳。看出沈熙遥已经已经坐不住了,嘉帝终于在撤下那些残羹冷炙之后放他出宫去了,还大发善心地准许沈熙越出去外面走动走动。 “你去看看有没有你中意的地段,也是该放你出去独自开府了。” 听嘉帝这句话的意思,是打算初八开朝之后赐他王位了,甭管是亲王还是郡王,好歹大小也是个王爷而不在只是什么都没有的三皇子了。 沈熙遥真心实意为他感到开心,搭着他的肩膀就出去了:“三弟,走,二哥带你去外头逛逛。” 这么一副兄友弟恭的画面落入嘉帝的眼中,看得他很是欣慰,要是他们个个都能这样相处就好了,可惜,那註定是天方夜谭。 出了皇宫,沈熙遥将沈熙越推上了自己的马车:“看来如今比我们计划当中的要快一点,既然如此,我们就再把这个好消息送给盛王好了,免得他这个春节过得太过乏味。”若是能因此让他再多露出些马脚就更是锦上添花之事了。 原本沈熙遥视不急着搞定盛王的,但奈何盛王在嘉帝心中的分量或者说在嘉帝看来如今盛王一派的实力太过雄厚,强大到让他想利用沈熙遥的婚姻,以此来加固瑞王这个他心目当中的继承人在朝堂之上的地位。 不得不说,这加重了沈熙遥对沈熙翼的敌意,只想着今早将大局确定,他好带着舒墨然一块儿离开此地。 回府的一路上,沈熙遥想到很快就可以如愿以偿,越想越美。但在他听闻绍家兄妹前后都去了舒家找舒墨然,三人一同用了顿午餐,并且在绍家兄妹回家之前,他们还笑语盈盈地说了好一会儿话之后,整个人的心情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沈熙遥心道,好你个绍容,这就开始挖墙角了是吧,可他不知道,挖墙角的其实另有其人,而且他要面对的还不止眼前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 祝明后两天参加高考的小可爱们金榜题目,考上自己理想的学校,就像我下一本现言的主角一样棒!加油^0^~ 欢迎点进作者专栏,收藏一下作者和文文。接档文6月15日6:00开始连载 《无微不毅[娱乐圈]》cp:北大学会计的配音小仙女x清华学建筑的流量男演员 《陛下他头疼脑热》cp:强势摄政王大能攻x东北糙汉子、理科死直男傀儡小皇帝受 第69章 女人心海底针 在沈熙遥知道绍岚去了找舒墨然之时,一直关注着绍家动向的嘉帝自然也知晓了此事。 初初听闻,嘉帝还以为绍岚是为了去给舒墨然一个下马威的,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这二人也是甚少有交集的,还没有相处出来要上门去拜年的交情。 谁知他们居然说这两个姑娘相谈甚欢,一点儿硝烟味儿都没有,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不都说女人是善妒的吗? 若说嘉帝收到这个消息还乐见其成,甚至希望绍岚能令舒墨然知难而退的话,沈熙遥则只剩下惊吓与糟心了。
第116页 这不,才出宫门就听人说起此事,已经行至半道上的沈熙遥干脆利索地将勒令车夫将马车调转了个方向,紧张得连瑞王府都不回了,直奔绍家而去。 沈熙遥质问道:“我不是告诉你那天晚上的事情别乱说的吗?你们兄妹俩转眼就跑过去舒家,你俩到底意欲何为?” “我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去上门拜个年罢了,难不成瑞王殿下连这个也要管?”想到绍岚说的那些话,绍容有些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目光说道。 “最好是这样,我知道你也没兴趣要我做你妹夫,放心好了,我也不会娶她的。” “还真是心有灵犀啊,我对嫁给瑞王殿下也没兴趣。”听到他们登门立马匆忙赶来的绍岚只听到这么一句,立马表明自己的态度,一点儿都不觉得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几个男子面前谈什么嫁娶之事可能不大妥当。 听到这个清脆婉转如出谷黄鹂的声音,沈熙越惊诧地转身,正是绍岚,刚刚小跑着过来的她,脸上有着运动过后的微微红晕,头上的步摇晃啊晃的,他们再一次见面了。 “心有灵犀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你哥哥没教过你吗?总之,你们别打什么歪主意就行。”沈熙遥不欲在绍家多待,对一旁的沈熙越说,“走吧。” 沈熙遥径直往外走,却发现沈熙越并没有跟上,反而呆呆地停驻在原地,看着绍岚所在的方向一动不动的,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回过头去,看见绍岚也在回应着沈熙越的对视,这倒令他觉得自己和绍容很是多余,沈熙遥咳了一声:“那个,我还是先去找然然吧,你们慢聊。”谁家妹妹就留给谁操心去,谁家弟弟那就让他自求多福吧,沈熙遥很没有兄弟爱地想,相比之下,还是自己的未来媳妇儿更重要。 很仁慈地把马车留给了沈熙越,沈熙遥拢了拢衣襟,徒步前往长清街的南巷口处的舒府。 舒家上上下下的人早就已经见惯了瑞王殿下三天两头往他们家跑了,一开始还每次都会去向舒墨然进行通报,现在索性连通报都省却了,直接面色不改地将人请了进去便退下了。 沈熙遥激动地和她分享了方才在绍家院子里看到的情形,舒墨然顿感惊奇:“你该不会是没休息好,眼睛花了吧,他们两个素来没什么交集,怎么可能会是你想的那样?” “若是三弟和绍家能成为姻亲,那我们便可以事倍功半了,这也是好事一桩。” “岚岚不是工具,她是个好姑娘,她也不会愿意自己成为拉拢她哥哥的一颗棋子。”对于他们二人之事,她是乐见其成没错,但她不愿意听这个说法,感觉同嘉帝心里的小九九也无甚区别。 “你也不消多想,绍容也不是那等会拿自家妹子的终身大事做砝码的愚人,一定会尊重她的心意的。若她自己愿意,那......” “若是她和三皇子当真两情相悦,我也会很开心的。” 沈熙遥没想到,就这么半天,她居然已经同绍岚关系好到这种地步了,跟维护自己的亲妹妹是的,而且上午她在知道那个第一次见的绍岚是她理论上的“情敌”时,她居然一点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倒是令他有些捉摸不透了。 沈熙遥再一次感嘆,女人心果真是海底针吶! 舒墨然的回答是:“这些年绍容就像是我的哥哥一样,他的妹妹自然也就是我的妹妹喽,况且我看人还是很准的,一看就知道她对你没那种意思,平白无故的我为何要仇视她这么一个娇俏可人的小姑娘。” 自己还是个小姑娘呢,却偏偏爱用这种老生常谈的语气评论别人。 舒墨然打趣他:“看来你也不是那么受小姑娘待见嘛。” “要那么会讨旁的小姑娘欢心做什么,我有你就够了。” 舒墨然笑得异常开心,颇以为然地点头:“嗯,知道就好。” ** 在这个满城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时候,盛王府内却是一片冷清,连带着盛王的岳家李丞相家中也是气氛紧张,赵国公家更是一片愁云惨澹,尤其是国公夫人天天嚎丧似的说着心疼她大儿子的话,听得多了,连赵国公本人都觉得烦不胜烦,倒不如让赵壑就这么死了叫她一气儿哭个够。 可是,当他听说嘉帝竟然当真想要处死赵壑以儆效尤的时候,心还是被扎了一下,细细密密地疼着。毕竟再怎么不济,平时再怎么恨他不成器,那也是自己的儿子,天底下有哪个当爹的是真的想要自己儿子去死的呢? 他还有月余的时间,可他却束手无策,只能静静地等待着大儿子与他们的永别。除非,天下易主,改朝换代。赵国公脑海里突然间便冒出了这么一个十分大胆并且离经叛道的想法,将自己吓了一大跳。 而盛王呢,在听到线人说他的父皇竟然打算拿着赵家作筏子,踩着他的母舅来封给沈熙翼一个王爵,心中的怒火与不干更是达到了顶峰。 凭什么,凭什么他沈熙遥一回来,一切都变了,不仅自己被罚禁足思过了,自己的其它势力也大受打压,就连那个差点说出口的赐婚,也是明摆着为了给沈熙遥铺路。这边他刚拒绝,那边父皇就接着提拔那个不起眼的三弟了,对比之下,三个在京的皇子之中,自己这个盛王才是最可悲最弱势之人。
第117页 隔着院墙,都能听到街上的熙熙攘攘,除夕夜通天的烟火将夜空照得彻亮,城中各处都遍布着欢声笑语,唯有他这个盛王府,好像是一座华丽又荒芜的笼子,快乐都是别人的,而留给他的就只有孤寂和难堪。 他几乎都能想像地出来,外面那些人会怎么说他,对他进行无尽的嘲讽和嘆息,或是同情他也或许会觉得他活该而幸灾乐祸,可那全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他想要的一直都只是权势而已。 焦躁不安的沈熙翼迫切想要同他的那些幕僚讨论讨论,可是如今他尚未重获自由,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越想越暴躁,导致现在整个王府里,那些下人、侧妃和侍妾们没事都不敢往他旁边凑,就算是不得已要从他身边路过,也都个个皆敛声屏气,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了这位失势的主子。 唯有盛王妃李嫣待他别有不同,天天端汤送水,悉心照顾毫无怨言,将沈熙翼冷酷自私的心肠温热了两分。 “王爷,依妾身看来,您不如趁此机会告病离京。”李嫣看他一脸“愿闻其详”的表情,放心地接着说道,“咱们如今被勒令不得随意出去,旁人也无法进来,能传进来的消息是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无关紧要,再这样耗下去,迟早会变得两眼一抓瞎,什么都不清楚。我们现在一举一动难保都有父皇的人在盯着,束手束脚的,什么也做不了。倒不如先回到您的封地去,盛乐天高皇帝远的,虽然不甚繁华,但左右也不打算久留。况且,在盛乐,不管王爷想做什么,终归是要比京城方便些的。” 沈熙翼无奈地说:“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只是父皇却未必放心让我回封地,毕竟盛乐也算是个疆城,是抵御北朔的边防之一。我又非军旅出身,去了也不抵什么用,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就让我去那儿呢?再说了,我如今轻易也见不到他,更加谈不上什么请旨不请旨的了。” “想要见父皇倒并不难,只是,恐怕要委屈殿下了。”李嫣揭开桌上汤盅的盖子,萝蔔的清香扑面而来,“殿下‘病倒’之后,派人去宫里传太医,借着这个当口,不论是真病还是假病,重要的事要让御医告诉父皇,你的病体不适合在京城修养。此时你再上奏陈情,说愿意自降爵位为郡王来恕罪。这样也能顺利一些。” “沈熙遥已经是瑞王了,沈熙越也马上就要成为亲王了,这时候你让我自贬为郡王?你疯啦!” “反正,只要最后那个位子是你的,现在是亲王还是郡王有多大关系呢?成王败寇,重要的是结果而不是现在这些细枝末节。殿下,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说着端起手边的碗打了一碗汤递给沈熙翼,“殿下,这汤啊,就是要趁现在喝,再等下去,就要凉了,凉了可就不是这么个味道了。” 注视着眼前这碗汤水,面上的雾气若隐若现快要看不见,掌心里的温度已经感觉不到烫手,只剩一点余温。沈熙翼看着它,闭上眼睛,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拿起汤碗像饮酒那般,一饮而尽。 当晚,便传出盛王病重的消息,嘉帝果真派了御医前往,李丞相跟赵国公也顺理成章地去了探望女婿和外甥。 没过几天,盛王又拖着病体,上书自请贬谪,居郡王位,回盛乐封地修养身体,嘉帝大笔一挥,同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高考第一天,高三学子们加油! 同时,大家端午节安康 第70章 四道圣旨 嘉帝在皇宫中又观望了几天,挫败地发现,绍岚不仅没有处处为难舒墨然,反倒与舒墨然成为了十分亲近的闺中密友,三天两头里不是相互窜门子就是一起上街游玩,差点没郁闷到一口老血吐出来。 “看来,朕也该去会会舒家的小丫头了。” 嘉帝换了一身玄色常服,带着杜衡及两个暗卫就出了宫门往东南方向而去。 舒家的旧人在舒府少说也有几十年了,昔日舒府满门荣光的时候,没少得见天颜,但嘉帝这么不声不响就出现在舒府,这还是头一遭,着实令人惶恐。 听到下人来报皇帝亲自上门就为了找她聊聊的舒墨然脸色一沉,周身的空气都变得冷凝起来,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臣女见过陛下。不知陛下纡尊降贵莅临寒舍,有何贵干?” “朕也懒得兜圈子,就同你直说了吧。想必你也听说了一些消息,遥儿想请旨娶你,朕未应允。你应当知道其中缘由,因为当下没有人比绍家女儿更合适了。” “是,我知道。陛下不就是觉得娶我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助益么?不就是因为绍将军手上的兵权吗?您不觉得很可笑吗?” 嘉帝仍旧是冷冰冰的样子,似乎也不打算接她这话,只听她继续说道:“想当初我舒家满门殊荣的时候,您时时刻刻都在担心我爹会不会做出什么大不敬的事情,因为您的疑心才有了后面一连串的戏码。如今,拜您所赐,我们家统共便只剩下我一个,我成为了您口中所说的举目无亲无依无靠无权无势的一介孤女,您又嫌我不能帮助他站稳脚跟,难以帮他坐稳东宫太子的宝座。多么讽刺啊!” 又停顿了一下,舒墨然声音幽幽地问:“你说我现在没有站在他身边的资格,可是倘若我父兄尚在,陛下确定,就愿意允准我二人的婚事了吗?怕不是陛下您又该整日忧心忡忡,夜夜辗转反侧到难以入眠了吧。”
第118页 听得随行的杜衡头上冒汗,怕她说出来什么更了不得的话惹怒了眼前这位喜怒无常的君王,遂抢先开口呵斥她:“大胆!陛下也是你能轻易乱说的?” 嘉帝不以为忤逆地压了压手:“没事,让她说吧。”然后再对舒墨然正色道:“丫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应该知道怎样才是对他好的,对吧。” 舒墨然撇了撇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有权利自己去选他想要的生活。陛下贵体初愈,还是请先回宫歇着吧,请恕臣女不便远送了。” “他现在对那个位子不感兴趣,那是因为还没有尝到权力带给他的乐趣,终有一日,他会感谢我的。我言尽于此,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舒墨然连个正眼也懒得瞧嘉帝,只做出了恭敬地目送他们离去的姿态。 接下来几天,嘉帝几乎每天都偷偷地来舒府一趟,从最初的针锋相对,到后来的随意闲聊,令人想不清楚他到底有何目的。就连自认为对嘉帝十分了解的杜衡,也第一次出现了捉摸不透嘉帝的心思的现象,一头雾水。 舒家这边,舒墨然原本就不是很待见嘉帝,如今被他这样天天打扰,就更是烦不胜烦了,连带着见着沈熙遥都被她拒之门外了。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偏偏他每次来的时间,都恰好挑的是沈熙遥不在的时候。 在初七这天,厨房刚将晚膳送过来的时候,嘉帝又出现了。 嘉帝一看桌上的东西,笑得更深了:“丫头可以啊,总算是知道给我准备点吃的了。” 舒墨然使了个眼色叫踏雪去为他添饭搛菜:“我就想知道,你这一天天来回跑的,到底是图什么,可别告诉我是因为我家的饭菜好吃。” “你如何知道不是这样呢?” “再好能好过御膳房?您的御厨们,哪个地方的没有?” 舒墨然敷衍地回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用罢晚饭,嘉帝突然来了句:“不如明天我送你一份礼物怎么样?你一定会喜欢的。” 她听了没什么反应,照旧将嘉帝送至大门口便止步,还不等他们一行人远去,舒墨然就拂袖往院里走去,心想这都什么破事儿啊,皇帝这是吃错什么药了吧。 于是连夜收拾了个包袱,连贴身丫鬟也没顾得上说一声,次日一早哦,赶在城门落锁之前忙出了洛阳,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勐兽在追赶似的,马不停蹄地往东北方向而去。 初八开朝第一件事,杜公公一连宣读了四道圣旨,前两道圣旨之间还有些关联,第三道也在常理之中,可唯独这最后一道圣旨的内容,倒是颇有点耐人寻味。 第一道是给赵国公的嫡长子判了个秋后三日后问斩,而赵国公也因为教子无方,被降爵成为安宁侯。 赵国公听到的时候脸色瞬间变得死白,即使知道嘉帝对赵家这个外戚颇有容忍,这次肯定会拿自己开刀,但他万万没想到会这么皇上不仅降了他的爵位还将行刑的时间定的如此仓促,原本他想着,再怎么样也会有月余的时间,可如今,一切都晚了。 第二道是为了嘉奖主审此案的三皇子,特允准他在京中选一处府邸作为他的端王府,眼瞅着就要成婚了,还没有自己的府邸就不像样子了。另外,大理寺卿柳泉和大理少卿刘鹏也得到了一些金银赏赐,数量不多,但多少是个表示。 下一道圣旨就是封绍容为东北驻军的元帅,众人也没有人任何异议,毕竟人家一身的军功在那摆着呢。 第四道最有意思,为瑞王定下三月十九的婚期,却未再指明瑞王妃是谁。知道当年赐婚圣旨的人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大家交流一番后也都知道了原来瑞王妃的人选早就定下了,正是舒家的独女。 最开心的莫过于瑞王殿下了,整个早朝都笑得毫不掩饰,尤其是想到绍容又要去受边城了,看着他这个情敌都顺眼了三分,至于后面那些朝臣们都奏报了什么,皇帝又说了什么,他连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下了朝之后,嘉帝主动问起杜衡:“你是不是也觉得诧异?因为朕之前对舒家丫头的态度那样。” 杜衡哪里好直接答是,只笑了笑,不回答。 “朕仔细想了想,或许他们是对的吧。朕总不能对皇后一而再再而三地失信。”他当初没能如皇后所愿保住舒家,孩子们的亲事,就依了他自己吧。“只是,希望那丫头的心结可以尽快解开吧,当初也是朕对不起她。” “老大不是这么容易就退缩的人,却又主动提出要去盛乐,多是在谋划着名些别的,不得不防。冀州也已经很久没有主帅了,正好让绍容填上这一空缺。” 欣喜万分的沈熙遥对着绍容真心实意地说了句:“祝贺你不用再居无定所四处漂泊了。” “同喜同喜,只是你们大婚之日,我怕是不能去讨一杯喜酒喝了,先提前祝殿下与然然百年好合了!若是有空,你们再去冀州,我再好生招待你们。” “好说好说。”用得着你招待吗? 瞥见一旁沈熙越的衣角,沈熙遥飞快地告辞:“二位慢聊。”只留下沈熙越与绍容交谈的声音在背后渐行渐远。 可当他兴致匆匆地去舒家,想要同舒墨然分享这一好消息的时候,面对再度恢復冷清的舒府还有两个急得焦头烂额的丫鬟的时候,瞬间就傻眼了。
第119页 成婚在即,准新娘子却不翼而飞了? ** 绍容回了家,拿出那个熟悉的帅印,端详了许久,听到亲信都打点好了行装,才将它又收了起来。 看到绍岚走过来,绍容便让他们先去外面候着:“准备准备,我们马上出发。” “哥,我想和你们一起去冀州,我想去看看那个你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说话间却没有那种嚮往的兴奋,反而有种低落的感觉。 “是因为端王吗?你既然喜欢他,为何还要走,你可知陛下已经有意要开始为他物色端王妃了,待你回京,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到底带不带我就一句话的事情,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真是磨磨唧唧的,难怪舒姐姐看不上你。” 死丫头!他拍了拍她的头:“好。走吧,只要你不后悔就行。” “哎呀,我又不是小孩子,干嘛还老摸我头。”追上绍容的步伐。 一路上,绍岚仿佛是转了性子似的,其安静之程度都快可以同京中那些以贤良淑德为行为典范的贵女们相媲美了,倒是令绍容有些不适应。 不过就在第二天,他们倒是收穫了预料之外的惊喜,那便是骑了匹马当骡子在那儿慢慢熘达的舒墨然。当得知他们也要去冀州之后,舒墨然也顺理成章地加入了他们的队伍,看了一路的风景。 在洛阳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的沈熙遥,已经知道了嘉帝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也收到消息说在去冀州的沿路都见到了舒墨然的踪影。 听到冀州,他想起刚被他送走的绍容,心里咯噔一下,这亲爹也太能坑儿子了吧!留下口信让人去端王府和皇宫跑一趟,自己连衣服也懒得换,便往冀州追去。 作者有话要说: 高考第二天,祝福广大高三考生! 高考结束了,快来投入作者的怀抱呀,欢迎点进专栏收藏作者和文文,么么哒^3^ 第71章 春色满江南 宛陵陆家,陆潇一行人回到扶风山庄,陆夫人不仅见到了小半年没见的小儿子和外甥女,而且看他和林晴的相处,显然也是好事将近的状态。陆夫人瞧着甚是欣慰,这两个孩子终于不再闹别扭了。 只是林晴到底是中了一次毒大病了一场,虽则毒性已解,但身体仍需好好调养,再加上眼看年关将近,所以陆家便将他们二人的婚期定在正月二十六。 所以陆家的这个春节,与陆潇的婚事一比,顿时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陆家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在为万众瞩目的正月二十六而忙碌着,但却忙得充实、忙得乐意,说起这件事,大家无一例外由衷地感到开心,这场婚礼的当事人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陆家二公子大婚的消息,经过陆家在大宁各地的商铺以及过往的行商之口,几乎传遍了整个国度。 在靠近即墨的一处茶棚稍作歇息时,舒墨然从一个过路的商人口中听到了这件事,算了算时间完全来得及,当即便改变主意,决定改道去宛陵,亲眼看着林晴出嫁,顺便散散心熘达熘达。 对于她的到来,陆家众人自是非常欢迎,这可苦了沈熙遥。前脚才眼巴巴地跑去了冀州,哪里知道她突然间就南下了,还是他上门去找绍容才知道她下落的。 于是,刚追到冀州的瑞王殿下,连口热茶都没来得喝上,便又策马赶往了宛陵所在的方向,一路上紧赶慢赶,终于在陆潇大婚的前一日到了这素有南方帝都之称的宛陵。 途径城中的时候,走在街上都听到有人在谈论这场盛大喜事。尤为人称奇的是陆潇的转变,他们从没想过,在宠妻这方面,他跟他的兄长相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作为这场婚礼主人公之一的林晴自然也成为了众多姑娘一齐羡慕的对象,就连那些已经出嫁了的妇人,都忍不住拿自己的夫君与他对比,让城中好些男子都自惭形愧。 为了迎接陆家二公子的大婚,陆家分布在全国各地的商铺都想着法儿地搜来了各地的特色,家具摆件衣裳首饰头面倒是其次的,自有陆长风夫妇把关,他们只需要拣那些有趣的玩意儿或是经得起运输存放的美食或是吃食方子送来便足矣。 时隔一年,陆家再次出现满山红火的装束,若非不想暴露通往山庄的路线,陆家都恨不得将一路上给铺上红地毡,将沿途的树给绑上红绸彩球。 二十五的这天晚上,林晴拉着舒墨然在棠风院陪她聊了许久,试图以此来缓解心中的紧张,然而效果并不明显,直到四更天方才有了一丁点儿睡意。 刚合眼睡下没多久,约莫五更天的时候,轻烟便领着梳头的全福太太进来叫人了:“姑娘,该起床梳妆了。” 看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迷煳样,全福妈妈宽慰道:“你这还算好的了,在陆家出嫁方便,迎亲也便捷,若是要嫁到别家,姑娘指不定要多早起呢。” 虽然陆夫人已经有过一次操办婚事的经验了,但还是摆出了严阵以待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对新媳妇有什么不满呢,这副样子,看得君夫人既羡慕又好笑。 原本她还打量着林晴的人品样貌与自家儿子甚是匹配,又有了自小长到大的情谊,至于家世嘛,先不说林晴还有陆长风这个舅舅撑腰,即便没有也不打紧,左右身份地位这东西,向来也不是他们家最看重的,所以不必担心君家会嫌弃林晴父母早逝的身世,正好自家儿子又中意人家,所以她才想着把这个儿媳妇娶回家。
第120页 当然,如今林晴能够嫁给自己心仪之人,婆家又是素来对她呵护有加的母舅家,成婚之后也不用担心婆媳之间不好相处的问题,君夫人也为林晴感到开心。 毕竟她是真的打心眼里就喜欢这孩子,可谁让自家儿子没用,夺不了林晴的芳心,只能暗自神伤,她也只能来祝贺随一份礼了。 想到君临刚回来的失意和强颜欢笑,君夫人嘆了一口气,希望他早日走出来,另觅良缘吧。 棠风院里的人忙进忙出,有能够搭把手的地方,舒墨然也在一旁稍加帮衬着。望着铜镜里那个身着一身华丽嫁衣、披散着一头长髮的女子,夸了一句:“今日估计阿潇要看得眼睛都挪不开了。” 林晴得意地扬起了下巴,自信地说:“那是必须的,也不看看我是谁。”巨大的喜悦让林晴精神饱满,与昨晚那个拉着自己说私房话的紧张的姑娘判若两人。 等林晴上好妆盖好盖头之后,舒墨然也跟着送亲的花轿一同去了前院观礼,听着一道洪亮的声音高声唱着“一拜天地谢苍天,二拜高堂敬长辈,夫妻对拜长相守,礼成,送入洞房!”舒墨然脸上也漾起了灿若繁星的笑容,落在沈熙遥眼里,足以令满园春光都黯然失色。 接下来的流程,不管是闹洞房还是灌新郎酒,沈熙遥和舒墨然都没有参与,而是一路沿着红绸在庄内各处随意漫步,来到了更为宁静的后山。 后山种植了一小片桃树,南方的天气较北地要和暖许多,是以林中已经开了不少的桃花,桃树叶子却仍是在吐芽阶段,满目的粉红透着白,再零星点缀着点点不抢眼的绿色,分散在林中各处,看着格外养眼。微风拂过,送来阵阵淡淡的馨香,不显甜腻,又有种令人安心的感觉。 并肩行过草木繁盛的各处,视线一一扫过周遭景色,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舒墨然忽觉恍如隔世。在这一年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如今自己回想起来,居然也能坦然面对了。 “陆家难得见如此热闹有人气的样子呢。真快啊,都过去一年了。” “你今天看上去十分开心,我喜欢你这样纵情大笑的样子,我想要你一直都能过得这样高高兴兴的。” 沈熙遥瞧着她一整天都笑呵呵的模样,也渐渐被她感染,心中原本因为刚才不小心听到别人谈论去年陆渊的那场婚礼而有的一点儿吃味,也慢慢淡去、飘散,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愉悦之感,这份喜悦,随着林间的清风,瀰漫在微凉的空气里。 “你都不知道,陆潇那个榆木疙瘩当初有多气人,人家都对他那般明显了,但凡要是眼睛没毛病的都看出来晴晴的心思了。偏偏他不开窍,不理人就算了,还天天挖苦人家,就因为这事,晴晴可没少掉过银豆子。这一转眼,就把人给宠上了,也是难得啊!” “那是他傻。”沈熙遥哼了一声,自己喜欢的姑娘在身边十几年都没发现,脑子得是有多愚钝才能办到的事啊!瞧瞧自己,一早就认定了手心里牵着的这个小姑娘。 只可惜,陆潇这么一个在感情之事上反应相当迟缓的人都已经如愿抱得美人归了,自己却还只能在这参加他的婚礼。想到这件事,沈熙遥就颇有怨念:“下个月就是我们的婚期了,你什么时候和我一起回去?” 春风轻轻吹落片片花瓣,舒墨然伸出右手接住,修长的指尖上还停留着一只被花香吸引而来的雪白的蝴蝶,远远望去宛如一朵开成了蝶状的梨花。 完美的侧颜像是骤然出现在山中的精灵,蛊惑着他的心,然而那张诱人的樱唇一开一合,说出来的话却有点气人。 “我不急啊,反正时间够,你在此地多住几天也无妨。再说了,你看这儿的风景,是不是很漂亮很招人喜欢,宛陵的春色可是举国闻名的,这么好的景色不欣赏,岂不是糟蹋了它们争相盛放的一份苦心?” “好好好,小祖宗,你不急,是我着急把你娶回家好不好?”沈熙遥上前,从她的背后将人徐徐搂入怀中,在她耳边呵着气,轻柔地说,“况且,纵然是万里大好春光,在我心里亦不及你分毫。” 说话时吐出的热气喷洒在她耳蜗里,吹得有点痒,她打了个激灵,晃了晃脑袋,掌心粉嫩桃花瓣被她尽数抖落下去,受惊的蝴蝶也扇动着翅膀飞走了,在天空划出一道风景。 “你这人怎么越来越油嘴滑舌了,你看,蝴蝶都听不下去被你给吓跑了!”但是眼里的笑意和上翘的嘴角还是很诚实地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跟吃了花蜜一样甜丝丝的。 “知道你喜欢这里,不喜欢京城的拘束和压抑。我答应你,等我们大婚之后,我一定带你去踏遍这大宁的大好河山,到时候,各地的四时风光都有我陪着你随意赏玩。” 沈熙遥就这么拥着她,下巴抵在她的脖颈间,粗粝的大掌与她白嫩温软的纤纤细手十指相扣,两个人不再需要过多的言语,他也能知道她的答案,偶尔有少许飞花飘落在他们身上,有股温情萦绕在他们之间,令人沉迷、陶醉。 这时候,有人踩在林间枯枝落叶上的沙沙声乍然乱入,打破了这一方小小天地里美好的氛围。 作者有话要说: 高考结束的第一天,祝贺考生们取得好成绩!快来投入作者的怀抱呀,欢迎点进专栏收藏作者和文文,么么哒^3^
第121页 第72章 尘埃落定 沈熙遥松开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十分不满地盯着来人,他最好是真的有什么要紧事。 王安精瘦的身体从林后出来,丝毫不介意沈熙遥的态度,仍是对他鞠了一躬才说:“瑞王殿下,盛和郡王已经勾结了北朔,意图谋朝篡位,您还是赶紧回去吧,否则延误了时机,将酿成大祸。” “如果你要说的是这件事,有绍容和端王在,我倒是不怎么担心。比起它,我更好奇的是你怎么会突然自爆身份来告诉我这些,去年两次伏击我们的人当中,有你吧。” “是,但我不会后悔。不过我很庆幸,我没有对你们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 “你到底是谁?之前让你做那件事的又是谁,居然强大到足以让你几乎后悔背叛陆家。” “殿下有没有兴趣听一个故事。”然后王安便将那些尘封多年的故事娓娓道来。他们之前一些疑惑不解的问题,也终于得到了解答。 如今的盛和郡王沈熙翼也就是之前的盛王,其实早在那之前就已经和当今的武林盟主许义有着利益勾连,沈熙翼对沈熙遥下手是为了皇位之争,而南飞旭的遇刺,纯粹是因为许义自己的心结。 而王安之前告诉给陆家人的身世也并没有怎么说谎,只是没有把真话说全没有说的那么明确罢了。 此番若不是他自己说出来,可能也没有人能想到,他居然是许义同父异母的庶弟,王是他生母的姓氏。在他原本的故事里,他所说的那个迫害他的继母实则是他的嫡母,他也的确不受嫡母待见。 虽然嫡母恨不得把他弄死,但在他尚未离家之时,许义这个嫡兄却对他照顾有加。也许是因为这个弟弟对自己构不成威胁,也或许是因为同情他,也可能是当真把他当自己的血脉之亲。总之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也不管是什么原因,王安还是承了他的这份爱护之情。 他被迫离开了许家后,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陆长风,又在陆家受了这么多年恩惠,这些年里,他早就将扶风山庄当成了自己的家,数十年如一日地打点好陆家的一切,年少时的那一段岁月已然譬如昨日死。 可去年也不知许义从何处打听到了他的下落,突然找上他让他去西南一趟,说是处理许义的一个宿敌,谁知到了那才发现跟他同行的人,他们要刺杀的人当中,居然就有南飞旭。 这件事也一直压在王安的心头,令人寝食难安。 现在,许义又让王安趁着瑞王在陆家的时候伏击瑞王,让他永远地留在宛陵,丝毫不顾及王安的处境将会变成怎样。在王安的追问下,许义也终于松口告诉了他,沈熙翼在谋划些什么。 “我虽不才,但也深知,盛和郡王此举定会导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所以才想让你们回去阻止他。” 而关于许义对南飞旭的心结,他虽没有细说,他们也能猜到个大概,无非就是担心南飞旭这个前任武林盟主的遗孤对许义会有什么威胁,或是如今这位到处笼络人心的武林盟主与南飞旭幼年的那场变故脱不了关系,所以才对他格外忌惮。 “嗯,你放心,他不会得逞的。”沈熙遥携着舒墨然从他身边走过,在快出林子的时候又说了一句,“师兄他一直都很敬重你。” 沿着来时的通幽曲径,二人又往院子里走去。 舒墨然问他:“是你设的局?” 沈熙遥笑得高深莫测:“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怎么说?” “我不过是让绍容对他多加防范罢了,他这时候居然肯自降身份回封地去当一个郡王,目的肯定不简单。盛乐又是大宁与北朔的交界之地,稍不留神就可能发生点什么。他只要到了那里,迟早也会动不该有的念头的,我不过是让这一切都提前罢了。” 从盛乐回京,冀州是必经之地,无论沈熙翼是想化整为零偷偷进京还是光明正大地起兵,绍容都自有办法应对,完全不需担心。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快点返程吧。” “嗯,咱们明早就走。”虽然他相信按照绍容的部署,再有了沈熙越的配合,他们已经胜券在握了,但眼前有个机会让她主动开口要回洛阳了,他岂有不应之理呢?回京之事,当然是越快越好,以免她突然反悔。 于是次日一早,他们再次对陆潇和林晴道了声祝贺,然后就向陆家众人辞行了。 婚期之事舒墨然还没有跟任何说起过,他们更不会明白沈熙遥心头的担忧,所以陆夫人很是不舍地拉着舒墨然说:“这么久才回来一次,也不多住一段时间,做什么要如此赶?” “不是我们不愿,实在是父皇给的时间有些吃紧,如今已经快到三月了,虽然有礼部的人操持,但舒家如今人丁稀少,怕应付不过来,所以才想着尽早回去准备一二,哪怕再不济,最起码也得赶在婚前抵京。”至于别的事,也不是太方便对外言说。 陆夫人一听便提议让陆渊遂他们一同上京,去送舒墨然出嫁,但被沈熙遥给婉拒了,开玩笑,他凑什么热闹。 回京途中,路过冷阳郡的时候,他们听到盛王通敌叛国起兵造反的消息,整个冷阳郡都人心惶惶,生怕自己的家乡也被烧火波及到,更怕有亲友在这一场争权夺利的游戏里无辜丧命。
第122页 受这件事的影响,各家都紧闭门户,就连客栈酒楼都是半掩着门的状态,有些甚至都已经挂上了休息的牌子,没有半点像是有人活动的迹象,街上大大小小的商户看上去都不大像是要做生意的样子。 他们走到一家规模比较小的客栈,里面也只有一个掌柜的併兼任帐房先生的工作,在那拨弄着一个陈旧的算盘,执笔的手在一本帐簿上勾勾写写。 听见推门的声音,掌柜的连头也不抬地说道:“本店茶水菜品都贴在墙上,酒只有普通的米酒,客人若要点餐,跟我说一声就好。”合着这是连跑堂的活儿也干上了? 舒墨然扫了一圈,这么家小客栈,还留了个厨师就已经很难得了,再者他们以前跟着洛枫四处游歷的时候,别说是住这么家简陋的客栈,就是风餐露宿也不是没有过,所以现在,有这些他们就已经挺知足了。 在等待上菜的过程中,沈熙遥同这位身兼数职的大掌柜闲话家常起来,问及如今此地的状况,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是因为冷阳在北方的地界里还算繁华,离动乱之地又不是太远,所以大家才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你们看看这条街上,可还有多少人守在这呢?那些家大业大的,早就举家搬走了,只等战事平定,才会再回来呢。” “可不是,现在这情况,我们连个帮工的人手都找不到,所以只能由我来掌勺了,若有不周到的地方,二位就多担待一下吧。”端着菜出来的原来正是掌柜的夫人。 “不过你们放心吃,这些菜可都是我的拿手好菜,可不是我吹的,再挑剔的舌头尝了我做的菜,也能把它给捋直了。”老闆娘又为他们倒了两碗清澈见底的水酒,招唿他们动筷子,“来,这是我们自家酿的,难得见着长得这么齐整的一对金童玉女,算是我送你们喝的。” “多谢嫂子!” 老闆娘大手一挥:“客气啥,自家酿的也不值几个钱。不过我跟你们说,吃了这段饭你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怪揪心的。” 舒墨然安抚道:“嫂子不必担心,我们还要赶路,一定会马上离开的,你们也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匆匆用完这餐,二人继续上路,终于在三月初八舒墨然的十六岁生辰这天进了洛阳。 虽是生辰,但两人一路北上都已经身心俱疲,所以舒墨然只象徵性地吃了一碗长寿面,在院子里放了一个沈熙遥亲手制作的孔明灯就算是过完了这个重要的日子。 至于沈熙翼,听说他在即墨小打小闹了一阵儿,很快就被绍容轻而易举地制住了,昔日里高傲得不可一世的盛王,如今已经沦为了阶下囚,在同一天被绍容押解回京。而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绍岚。 对于谋反这种涉及到兵权又危机到皇权的事情,嘉帝向来是秉承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因此,沈熙翼刚入皇城,连嘉帝的面都没见着就被下了大狱。 三天后,狱中传来沈熙翼畏罪自尽的消息,王妃李氏也随之殉了情。 不管自尽是真是假,也不管嘉帝信与不信,沈熙翼的一生终是走到了尽头,这一号人物也成为了讳莫如深的代名词,令人唏嘘又不敢随意提及,唯恐不经意间便触了谁的霉头。 当这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舒墨然便开始过上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待嫁少女的生活,接下里的几天里,她该如何还是如何,在她身上看不到丝毫身为新嫁娘的紧张。 这些时间里,舒墨然看着府里众人好一顿忙碌,而自己却悠闲得快要长蘑菇,也不禁期盼着能早点完婚,然后早点离开这鬼地方。 日子就这么稀松平常地过去,很快便到了三月十九这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明天就是大婚章节啦,开心不 第73章 愿与君为樑上燕 本朝习俗,大婚前三日婚嫁双方是不能见面的,所以沈熙遥就一直在瑞王府、皇宫和礼部这三个地方来回跑,将各式各样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到时候哪里出了差池会让他的小姑娘受委屈。 舒府这边,舒墨然倒是截然相反,一身轻松释然,丝毫没觉得有什么好瞎担心的,更别指望她能有一丁点儿紧张的情绪了。她这个样子,反而令绍岚觉得自己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多此一举瞎操心。 即便是到了三月十八这天,舒墨然也没什么异常,用罢晚膳就早早地洗漱,将头髮上的首饰拆了,打散了头髮,换好寝衣之后就上塌了,没过多久就安然入睡了。 在另一方向的绍府里,绍岚几乎辗转难眠,记挂着自己明天要去为她添妆送嫁,必须得早早得起床,不让她误了时辰,毕竟以舒墨然这段时间的睡眠质量,睡到日上三竿也不是没可能。 可是绍岚又担心自己会不会起晚了,就想着让哥哥明早记得来拍门,而自己要做的就是今晚早点睡,一面明天起不来。但她越是这么想着,越是兴奋到一点儿困意都不见,直到绍容按照约定来叫她,也没能顺利同周公会面。 翌日大婚,绍岚盯着一双惺忪的睡眼,自己动手挽了个简单的髮式,飞快地上了个素净的妆面,套了件粉嫩的衣服就和绍容一起去了舒家。 他们上门的时候,舒墨然果真还没起,还是绍岚和踏雪、寻梅三人合力才将她摇醒的。
第123页 她们本来想给舒墨然准备一盘点心,让她吃了垫垫肚子,但苏嬷嬷非坚持说这不合规矩,她们也不敢当着苏嬷嬷的面违背她的意思,于是绍岚便乐呵地抱着吃了起来,舒墨然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气得差点想将绍岚轰出去。 要说起这位苏嬷嬷,来头也不小,虽然只是先皇后的奶娘的妹妹,但她与先皇后情同姐妹,先皇后故去之后她又自梳,立誓终身不嫁,留在景和宫无微不至地照料着沈熙遥与沈熙越两兄弟,很受嘉帝的赏识,他们两兄弟也对将她当作长辈一样去敬重。 这使得苏嬷嬷在京城的命妇圈子里中颇有地位,谁都不敢轻视她。这次瑞王大婚,她便自请来伺候瑞王妃出嫁,所以这点面子,大家还是要给的。 于是接下来,直到舒墨然上花轿之前,也没人敢再提让她吃东西的事情。 很快,长长的迎亲队伍便一路吹吹打打地从长清街的那头走到了舒府的这头。 知道大喜之日瑞王肯定不会翻脸,大家便都卯足了劲地想为难一下新郎,舒家上上下下,还有绍岚和她的丫鬟,有一个算一个都绞尽了脑汁地在一旁出主意,苏嬷嬷也只是笑着在边上观戏。 好在沈熙遥在见识过陆潇的婚礼之后,很有先见之明地带够了银票,还带了沈熙越这个帮手。他这个兄弟不知道被推出去多少次了,不管是诗词歌赋、喝酒划拳还是别的体力活儿,统统都让端王上场。 绍岚一看这情况,越发来劲儿了,几乎让端王快要招架不住,向他那个无良二哥投去求救的眼神。沈熙遥这才对最卖力的绍岚许诺:“你放我进去,将来你大婚的时候,我送你一份大礼。” 绍岚也不傻,将来的事情,他就算不兑现她也奈何不了他,双手抱胸,将半掩的门挡得死死的:“你可别忽悠我,还早着呢?你想要空手套白狼,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沈熙遥立马掏出一叠提前用红封包好的银票,往门前拦着的众人手中一人塞了一个,绍岚手上那个尤其厚实,就连一旁的绍容也得了一个。 手上还留着一个红封,冲着屋里喊到:“苏姨,您别让他们误了我的事啊!” 果然,一听他用这么可怜的语气说话,苏嬷嬷也不再继续看热闹了,立马过来将门打开,沈熙遥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将手上的彩头塞到了苏嬷嬷手中。 苏嬷嬷接过他的表示,对门口的这些人说道:“好了,你们闹也闹够了,还是赶紧送新娘子上轿吧,别误了吉时。” 绍岚这才进去扶着盖了红盖头的舒墨然出来。 因为舒煜泽和舒柏夫妇都已经不在了,舒家与绍家又素来交好,绍容在舒柏帐下一直受他教导和器重,也算他半个儿子,算舒墨然的半个兄长,所以此次舒墨然成婚,绍容就充当了娘家兄长的身份,将舒墨然背着出了院子。 从她自己的小院子到大门外的路并不是很长,沈熙遥却巴不得他走得越快越好,刚出大门,他就一把将人接过,抱进了轿子里,放下帘子将人遮挡得严严实实。绍家兄妹也随行送嫁。 从舒府到瑞王府的路程不远,但不管是沈熙遥下的聘礼还是舒墨然的嫁妆,都十分之多,所以嘉帝就让迎亲队伍干脆绕城一圈再将人接到瑞王府。 沈熙遥一直认为男子穿这个红色会显得太过于邪魅,故而对它敬而远之非常排斥,平日里也从来未曾着过红衣红裳,但今天他穿着这一身在他看来丑不拉几的喜服,脸上的笑容却停不下来,这套不讨喜的红衣也被他穿出了玉树临风的感觉,周遭熟悉的人看到这一幕,也就刚开始的时候看着让人有点不习惯,多瞧几眼便能够体会到他别样的风采。 在街上围观的人都惊嘆于瑞王殿下的气度不凡,待看到那长长的送嫁队伍之后,更是惊嘆地合不拢嘴,不是他们没见识,实在是舒墨然的嫁妆太多了。 本来之前舒柏夫妇就一直在为她攒嫁妆,而如今舒家统共只剩下她一个,舒府所有的一切自然都列在她嫁妆单子里了,再加上陆家也不远万里从宛陵着人一路将好些箱笼送来给她添妆,就连嘉帝,也不知是出于歉疚还是慈爱,接连赐下了不少好东西。 所以前面抬嫁妆的人已经跟着瑞王的高头大马绕城游了一圈进了王府,后边的人才抬着箱子刚从舒府出来,待得一条长龙似的送嫁队伍都进了王府后院后,卸下来的大大小小的箱子都已经快要将西北角的小院给挤满了。也亏得瑞王府够大,不然怕是连这些东西都难以安置,到时候就要闹出大笑话了。 轿子到了门口停下,沈熙遥踢过轿门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将人一路抱出来,过了门槛之后才将人放下,看到这一幕,不少人在旁边起闹,而苏嬷嬷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面不改色地往两人手心各塞了红绸的一端,扶着舒墨然一起往里走去。 舒墨然亦步亦趋地走着,只看得见自己缓缓摆动的裙摆和手心里的那条绸缎,却未显慌乱,有条不紊地一步一步往正厅行去。到了要拜堂的时候,苏嬷嬷松开了一直扶着她的手,只剩下她与沈熙遥面对面地站立着。 “一拜天地~”两人对着门外的方向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高堂上坐着的嘉帝微微红了眼眶。 “夫妻对拜~”二人相对着俯身,长长地一拜。
第124页 “礼成,送入洞房~”随着话音落下,沈熙遥已经收起了手边的红绸,亲自将人牵回了新房。进门之后,沈熙遥立马利索地将门关上,阻挡了门外所有人探究的视线。 而第一次参加儿子婚礼的嘉帝,在礼成之后便带着随行的杜衡和暗卫回了皇宫,留下背后的一场喧嚣在狂欢着,杜衡看着嘉帝的背影,突然在这位帝王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寂寥与孤独。 装饰得满目红光的婚房内,舒墨然低着头坐在喜床上,看着沈熙遥的脚步越来越近,她头上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被一只手轻轻揭开,狭窄的视角一下变得开阔,入目是满室的红光,还有他透露出惊艷之色的眸子。 这一幕在他脑海里已经出现过无数次,但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他还是看待了,等他回过神来,她早已经起身去桌上端了两杯桃花酒,递给他一杯:“来,我们把交杯酒喝了,这婚才算成了。” 他略显尴尬地接过,两人的手臂交错地挽着将杯中酒各喝了一半,再交换了一下,把对方剩下的半杯酒尽数饮下,这场婚礼的仪式就算是落成了,二人伫立对视,在彼此的瞳孔中都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直到外面又响起了不耐烦的起闹声,沈熙遥才说:“外面那群傢伙估计还想着灌我酒呢,我先出去招唿他。” “你注意别喝太多了,伤身。” “我自有分寸,不会喝醉的。倒是你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我待会儿命人送些你爱吃的,你偷偷吃点,累了可以先休息一会儿,不然晚上没力气。不用担心我,我会尽量早点回来,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原本有点担心他的舒墨然,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二话不说就把人推出了房门,两颊绯红。 他出去之后,舒墨然立马让踏雪准备好了热水,将脸上的妆容洗得一干二净,又沐浴了一番,换上了一件石榴红的寝衣,满头青丝挽了个松松垮垮的家常髮髻,仅用沈熙遥亲手雕琢的那枚玉簪固定住。 寻梅也恰好拎了一个小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碗鸡丝猪骨汤阳春面和一碟拍黄瓜。饿过头之后舒墨然反倒没什么胃口,一碗面只嚼了几口便放下了,那碟子拍黄瓜倒是挺合她口味,吃了个干净。 房里的人都撤下去之后,想着即将到来的夜晚,舒墨然终于后知后觉地有了一点新嫁娘该有的紧张,越想先睡一觉缓解尴尬就越是清醒。 到了晚上,沈熙遥一身酒气地回来了,那刺鼻的气味熏得她直皱眉:“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你先别靠近我,怕熏着你。”沈熙遥后退了一步,转去了屏风后,“我先去洗漱更衣。” 舒墨然听着里面的水声一会儿忧心他在里面会不会摔跤,一会儿又觉得害羞,不敢进去看,就在她来回纠结之时,沈熙遥已经从净房里出来。 “我这都是骗他们的,他们一个个大有不把我喝趴下就不放我走的架势,我能跟他们硬干吗?所以你放心,我就刚开始意思意思喝了几杯,后面我把酒全都洒进袖子里了,有这满身的酒气再加上我假装出来唬他们的醉酒样子,才能够尽快脱身。至于那些人,自己全都喝趴下了,反正王府里有的是房间,他们全住下都没问题。” 想到外面的状况,舒墨然乐了:“他们怕是打死也没想到,堂堂瑞王殿下,居然是会这样耍花招。” “耍不耍花招也是要因人因时因事而异的,春宵一刻值千金,我才不陪他们浪费时间呢。”沈熙遥上前将人打横抱起,往里间的床榻走去。 把被子上的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扫落在地,将她平放在喜床上,摘出她发间的簪子,放在枕下,任由青丝铺满枕套,盯着她干净清澈的眸子,他激动地说:“我终于将你娶回家了。” 她的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吐气如兰:“愿与君为樑上燕,岁岁长相见。” 接下来的一切,发生得那么顺其自然,两个人越靠越近,先是唇瓣紧紧贴和在一起,随后又有几件衣物从帐子里飞出来,有亵衣亵裤还有肚兜,散落了一地,帐子里的人也终于坦诚相见,勾起了一室的旖旎。 良久,房内的动静才逐渐消停,看着眼前这个他肖想已久的人儿,此刻正搂着他的腰,依偎在他胸前,睡得香甜,他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将人抱去耳室洗了个鸳鸯浴后,也搂着她沉沉地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就结束了,明天开始是番外。 有些故事会放在番外交代,还有男女主的番外,当然,包子必须给安排上。 第74章 番外一 继三月里盛和郡王谋反失败之后畏罪自尽、瑞王迎娶舒家女为正妃并宣布要一生一代一双人之后这些大事件之后,又一次迎来了一件举足轻重的重大事件,那便是太子之位的人选终于要确定了。 在众人眼里,未来的太子殿下毫无疑问会是瑞王,毕竟在如今尚在世的三位皇子当中,论身份,他乃唯一的中宫嫡子,在他们几个当中身份最为贵重。 虽然处理政事的时间不长,经验尚浅,可端王的根基也尚浅,逍遥王更是早就淡出了众人的实现,他自己也不大热衷于这些。 况且,前不久嘉帝不仅为瑞王妃赐下丰厚的嫁妆,还在大婚当天去到瑞王府接受他们的跪拜,而不只是等着第二天早上新人进宫来给他敬茶。
第125页 就这重视程度,不管从哪方面来看,太子都应该是瑞王没错,可是,当杜公公在早朝上当中宣读圣旨时,除了早已知情的沈熙遥和沈熙越,全都傻眼了,嘉帝怎么会突然想要立端王为太子? 看着沈熙遥脸上由衷的笑容,嘉帝满是无奈。 想起三月二十那天,瑞王携瑞王妃进宫面圣,舒墨然在请过安之后,主动提出要去景和宫逛逛,重又一下故地同时也算是看看先皇后这个婆婆。等到只剩下沈熙遥和嘉帝这对父子的时候,沈熙遥开门见山就提出要带着娇妻云游四方,只愿从此当个富贵闲王。 嘉帝自然不同意,自己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又为他剪除了部分势力不让他被掣肘,就为了让这个儿子能更好更快地在朝中站稳脚跟,可不是为了让他当个富贵闲王四处逍遥漂泊的。 “父皇厚爱,儿臣深知,然这庙堂高位实非我所愿,今生今世,我只想给我爱的人自由随心的生活,而不是困在京城这一方小天地当中。况且,从小到大我也在江湖上逍遥散漫惯了,最厌恶那些纷纷扰扰,恐怕难以习惯那个位子的约束和苛求,您还是另选能者居之吧。” “明明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非要跑去风餐露宿,这就是你所说的自由?成为太子,通过自己的执政造福万民难道不比你那所谓的自由更重要?” 可沈熙遥是怎么回答的呢? “人各有志,而我志不在此。父皇您不如想想三弟,我相信三弟一点儿也不比我差,只是过去您因为心里的偏见,总是不自觉地忽视罢了,可您看看这半年,他的能力也是众人所共睹的,他一定比我更合适那个位置。” 在此之前,嘉帝还真的从未考虑过沈熙越这个可能性,长久形成的观念已经在他心底根深蒂固了,骤然被提醒面对另一种选择,嘉帝暂时无法接受。 “我们无论身在何处,想要锦衣玉食都不难。但人生苦短,只要还有的选,我便不必为难自己,我们都想去看看您的这片锦绣山河,或许哪天累了倦了,我们会在姑苏定居下来,父皇若是愿意,可以来看我们。”沈熙遥也知道嘉帝需要思考的时间,说完这句就走了。 最终,嘉帝还是败给了沈熙遥的坚持。再回过头来才发现原来沈熙越这个一直被自己忽视的儿子也同样优秀,于是就如沈熙遥所愿地改变了主意。 ** 说回到此时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的各色反应,无一例外都是出乎意料,而绍容则比那些朝臣要更为惊诧,因为嘉帝不仅立了皇三子沈熙越为太子,还因着绍容平叛有功而封了他的妹妹绍岚为太子妃。就连原本表情淡定的沈熙越,在听到册封太子妃的圣旨后,也小小地惊喜了一下。 绍容带着那份圣旨回府之后,原以为妹妹会很开心,但她却只是淡淡地“哦”了声,一整天做什么事情的兴致都不高。 “哥哥难道会不明白这道圣旨的含义吗?这不过是皇上想用我来牵制你罢了,也是为了给他立的太子撑腰。说白了,这个太子妃并不是我绍岚,而只是哥哥的妹妹罢了。” 既然她自己如此清醒,绍容便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以他们现在的处境,看似风光无限,但稍有一部差池便可能坠入万丈深渊。 不过,想到端王,哦不,现在应该叫他太子殿下,他双眸中的喜悦不似作伪,绍容又觉得,这个妹夫应该比妹妹预想当中的要稍稍靠谱一点。 新上任的太子沈熙越,正兀自沉浸在即将迎娶心上人的狂喜当中,丝毫不知道自己在绍岚心中俨然成了为达目的不惜牺牲自己的幸福的人,也做好了与自己相敬如宾绝不越界一步的打算。 若要说起这两个人之间的缘分,那可真是妙不可言又难逃俗套。 原是上次随沈熙遥去了绍家之后,沈熙越才发现,当初那个在元宵灯会上,因为一盏灯而差点同自己大打出手的彪悍姑娘居然就是绍岚,从那以后,他有心无意地就会不自主地想起她,想要知道她的一切。 但奈何嘉帝一直想将绍岚与沈熙遥凑在一起,他只能暗自苦闷。后来,嘉帝再次为沈熙遥和舒墨然赐婚,他是欣喜的,既替兄长高兴,也为自己感到庆幸,庆幸至少自己还能有个念想。 她跟着绍容前往冀州的那段时间,日甚一日的思念涌上心头,他才突然发现,早在不知不觉间,她便已经占据了他的心房。可为了他们的计划顺利进行,也为了不过早地引起嘉帝的怀疑跟忌惮,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子啊心底殷切期盼一切尽快尘埃落定,盼望着她早日归来。 如今不期然掉下了这么大个馅饼,几乎要将他给砸晕过去,一时都忘了去思考她会不会胡思乱想,只想着好好准备婚礼,给她一场风光。 舒墨然在知道嘉帝下了赐婚圣旨之后,抽空往绍家走了一趟,得到的却是她不见客的消息,直到她大婚当天,舒墨然才和她再次说上了话。听闻绍岚心中的顾虑之后,舒墨然也只是建议他们及早敞开心扉,再多的也不便言说,以免引起反效果。 当晚,沈熙越与绍岚在新房里聊了什么内容,众人均无从得知,只是据几个在房门外守夜的丫鬟说,太子妃像是哭了一场。次日,果然见她顶着一双明显哭过之后红肿的眼睛。 但自此之后,太子与太子妃一直感情甚笃,甜蜜非常,甚至在若干年后,当上皇帝的沈熙越还不顾众臣的反对,为自己下了一道圣旨,言明自己的后宫只有皇后再无其他嫔妃,彼时已成为太上皇的嘉帝对此也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第126页 言官们拗不过两代帝王的执着,只等着看这位新皇自己破除誓言,可玲他们失望的是,沈熙越直到寿终正寝,后宫佳丽也仅有绍皇后一个,成为民间称赞不已的痴情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两章番外,明后两天还各有一章。 第75章 番外二 三月里,江湖上也发生了一件大事,武林盟主许义因为追随盛和郡王想为家族争取一份从龙之功,结果兵败如山倒,沈熙翼被押解回京,许义因为有许鸣之前做的交易,反倒可以免于一死,奈何他心头要强了一辈子,这怄着的一口气愣是没上来,把自己给气死了。 许鸣理所当然成了新一任的武林盟主,而那些尘封的往事,关于许义与南家上一代人的恩恩怨怨,生前便鲜有人知,他这一死,那些也随着许义的故去而一同被埋葬在黄土陇中,再无人提及。 因为有许呦这个妹妹与林晴的交情在,许鸣也每年往扶风山庄跑上那么一两次,这使得扶风山庄的地位更是无人能撼动,无论是为官作宰之人还是江湖门派众人抑或是平民百姓,都对陆家格外尊敬看重。 在扶风山庄的时候,许鸣有事没事就找人切磋武艺,偶然间觉得逍遥王沈熙容的武功招式有些熟悉,后来才知,原来他就是当年在宛陵城南武林大会上,那个在最后关头跳上台打败了自己然后又潇洒离开的青衣少年,只不过当时逍遥王为了方便,便将自己易了容,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就被认出来。 南飞旭从王安口中直到了当年的真相,也知道他父亲的死与许义有关,但如今许义早就入土为安了,在他独自外出领略过天地的广阔之后,南飞旭渐渐学会了放下。恰好此前,洛枫就很是喜欢这个少年,于是少见地邀请他隐居神医谷,他只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欣然应允了,从此神医谷内又多了位常住人士。 在此之前,陆潇刚成婚不久的时候,陆家就放出消息称陆家现任家主、扶风山庄现任庄主也就是陆渊,因先夫人洛舒之死而导致身体每况愈下,众人都为他的“病”感到揪心,四处奔走。 在陆渊“病重”期间,其弟陆潇全面接管陆家,并将陆家打理得井井有条,生意蒸蒸日上,现如今在外面问起陆潇这个名字,人们也开始会称一句“经世之才”了。 又过了半年,扶风山庄一片哀鸣,盖因陆家大公子陆渊因为“积重难返”已经“溘然长逝”,众人只当是一年前的丧妻之痛击垮了他,便都觉得他异常痴情。 还有人以他们所知道的陆渊夫妇琴瑟和鸣的故事为蓝本,杜撰了一个话本子,话本自临世以来,就颇受闺阁小姐们的青睐。尤其是那些曾经倾慕过陆渊的姑娘,一边悲嘆着天妒英才,感伤怀念着那位如玉的少年,一边感动于他的痴心与他对爱情的矢志不渝,有时候又还会忍不住幻想自己就是他心中的爱人,或是将来也遇到一个如此深情的好儿郎将自己捧在心间宠。 一时之间,宛陵的这一折子戏,养活了无数说书人和茶馆书楼,以及各个戏班子。 后来,这一出竟成为了整个大宁朝都耳熟能详的才子佳人的风月故事,令知情者啼笑皆非。 而故事里令人唏嘘的男主人公陆渊,此时也跟着老顽童神医洛枫,在神医谷烹茶下棋呢,偶尔也回回家孝敬孝敬双亲,至于陆家的家业,则直接很放心地丢到了陆潇的手中,几乎没再管过。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有两章番外,有男女主的,还有小包子们哟~敬请期待 第76章 番外三 在太子大婚之后,沈熙遥便携着他的新婚妻子舒墨然离京,誓要携手走遍这大好河山,无论是大漠孤烟还是江南烟雨都想细细体会一番,没有了那么多条条框框,远离了人心的算计,自当别有趣味。 然而,这样惬意的生活并没有维持多久。 不到半年时光,以陆渊为主人公的那折子戏就传遍了大江南北,但凡他们要去喝个茶水吃个点心,哪怕只是在山路的茶棚子里歇歇凉,都能听到旁边有人在讨论陆家的这件事情,或是听到说书人在说这个故事,据说,还有不少戏班子为了招揽生意,竟将它也搬上了梨园的戏台,效果出乎意料地好,很受大家的欢迎。 这天,他们走进了上次在冷阳去过的那家小客栈,还是那个掌柜的,只不过这里比他们上次见到的要热闹一些,不仅多了两个跑堂的,中间还留下了一小块儿空地,摆了一张桌子,一个穿着半旧长衫的先生在那说着什么,时不时响起零零碎碎的叫好声和稀稀拉拉的掌声。 照旧叫了上次的几道菜和一壶西湖龙井,然后坐下来等着,小二手脚麻利,很快就将茶上了来,于是二人边品茶边等着上菜。 只听那头传来一句“要说这位陆大公子的夫人啊,那可是花容月貌、蕙质兰心......”沈熙遥呛了一下,刚喝进嘴里的龙井差点没噎着自己,这些人当真是闲的发慌吗? 没过多久,小二端着菜过来,看着眼前色相诱人的佳肴,沈熙遥突然没了胃口。明明很不想去听那人在讲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但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支了起来,几乎将他的胡说八道椅子不落地入了耳入了脑入了心,听得他一口气上不来又下不去。 尝在嘴里的菜也没了味道,他觉得,还是上次老闆娘掌勺的菜比较美味,不像现在这盘,味同嚼蜡。
第127页 当即,他就做了个决定,果断放弃了未完的旅程,携娇妻隐居神医谷去陪师父他老人家去,耳不听心不烦。舒墨然被他这番如此幼稚的反应给逗笑了,不过想到也是时候该去看望一下师父了,半年没见,她也有点想他了。 于是二人沿路南下,回到姑苏,这次,沈熙遥学聪明了,那些茶楼什么的一概不去,连城门都不进,直奔神医谷而去。 到了那儿才发现,原来传说中情深不寿的陆渊,在“病逝”之后居然也来了此处,还有南飞旭也被洛枫拽着在这住下了,而南飞旭也恰巧很是喜欢此地的气候和生活。 接下来,神医谷迎来了它最热闹的时候。 所谓热闹,其实就是沈熙遥总是有事没事就找陆渊来切磋武艺,有时候甚至会在对方身上下些无关紧要的药粉捉弄一下对方,一开始陆渊还懒得理会,后来也不知是不是生活太过安逸无聊,加入了彼此互相伤害的阵营。 至于南飞旭、舒墨然还有洛枫三人则成为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客,遇上他俩在院子里比试的时候,他们就在廊下的石桌旁边坐下,或是炒一两个小菜喝着小酒,或是做几碟爱吃的糕点,边喝着茶,稳稳地坐在那,看他们在院子里挥汗如雨。偶尔到了精彩之处,三人还会相□□评交流一番,活像是比武大会的裁判。 这样打打闹闹的日子结束在一个不起眼的午后。 那天是八月初八,临近中秋,舒墨然在厨房里又研究出一种新样式的月饼,就想端出去让众人品鑑一二。 出了厨房才发现,看外面的天色貌似不算太好,灰濛濛的天空上有大片大片的乌云蓄势待发,黑沉沉的看着似乎马上就要大雨倾盆了。担心沈熙遥与陆渊二人,便想着去后山将那两师兄弟叫回来。 她拿了三把油纸伞朝外走去,半道上便突然响起了一声巨大的轰隆声,豆大的雨滴就毫不客气地砸了下来,越下越大,在雨幕之中连路都不大能看的清了,只依稀分辨得出,不远处的两人就是正在往回走的沈熙遥和陆渊。 大雨滂沱之下,脚下的青苔又滑,舒墨然一时不察,在下石阶的时候身形一晃,眼看着就要摔倒,幸而沈熙遥提了一口气赶到她面前,在她滑倒之前,一把接住了她,这才免于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但在这一摔一搂之间,绘着墨梅劲竹的伞却陡然跌落在地,冰凉的雨滴迅速打湿了二人的衣裳,舒墨然突然被这冰冷的雨水一激灵,顿感小腹一阵隐隐的抽痛,面色瞬间就变得难看起来。 被她面色惨白的样子惊吓到的沈熙遥,赶忙脱下自己身上湿淋淋的外袍盖在她身上,企图为她抵挡一些雨打在身上的感觉,抱起她提起赶回屋里。 正在和南飞旭下棋的洛枫看见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也紧张地问道:“然然这是怎么了?” 窝在沈熙遥怀里的舒墨然吐出虚弱的声音:“师父,我没事儿,就是有些头晕。” “别说话,我先带你去把身上淋湿了的衣服换下。”话音刚落,便看到舒墨然晕了过去。于是他连招唿都没顾得上和他们打一声,径直抱着她就进去了。 沈熙遥帮她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之后,一把脉才发现,舒墨然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洛枫他们知晓这一消息之后,都有些无言以对,这夫妻俩个明明都是精通岐黄之术的人,却偏偏如此后知后觉,舒墨然身孕都已经两月有余了,居然丝毫都没察觉出任何异样。若不是因为今天这场雨,可能都要等到显怀才能发现。 沈熙遥也被嘲笑得有点赧然:“我先去煎一副安胎药。”好逃离这是非之地。 冲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洛枫叮嘱道:“别忘了顺便也熬几碗姜汤,你们仨一人喝一碗下去,尤其是然然,她如今可是孕妇,千万不可着了风寒。” “知道了!” 舒墨然醒后,看到沈熙遥坐在自己床边,一脸痴笑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上去不像是担心的样子,于是舒墨然便也知道自己身体无甚大碍,否则他决不会是眼前这般悠然自得的模样。 难得见他呆傻的状态,舒墨然看着觉得着实有趣,强忍着笑意从薄被里坐了起来:“你这是被一场大雨给淋傻了吗?” 笑得太欢快,不慎有些岔气了,舒墨然突然咳嗽了起来,沈熙遥立马紧张万分得拍着她的背部,为她一下一下地顺着气。 待她气息稍稍平復下来之后,沈熙遥端过桌面上的一碗温度适中的红枣姜汤,还未走到她面前,舒墨然就闻到了那刺鼻的味道,鼻头一皱蹙起了眉头,嘴巴也抿得紧紧的,整张秀脸都写满了拒绝的字眼。 看着他越走越近,舒墨然娇滴滴地叫了声:“师兄~” 沈熙遥知道,但凡她要是对着自己喊出了师兄二字,必定是对他有所求。 果不其然,坐下之后,她讨好地拽了拽沈熙遥的袖子,娇滴滴地同他商量:“师兄~你看我现在也什么事儿,不就是一场雨么,况且我也没淋到多少,这碗姜汤,可不可以不喝啊?” 沈熙遥果断拒绝:“现在知道叫师兄了?不行!”她打小就不太能够淋雨,有时候紧紧是一点儿,都容易发烧,何况今天的雨又下得这么勐,更别提她如今还有了身孕,最是金贵不过,哪儿能由得她如此任性,说不喝就不喝。
第128页 倘若现在一时心软顺着她的心意,到时候万一病着了,难受的不还是她?即使她自己不嫌麻烦,他也心疼啊,所以,该坚持的原则还得坚持。 “你不爱我了吗?居然让我喝这种味道如此奇怪的东西。” 舒墨然做出一脸泫然欲泣的神态,看上去好不可怜,沈熙遥却丝毫不为所动,态度坚决依旧:“没得商量,一碗都不能少。”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边居然还有一碗?!舒墨然开始讨价还价:“那,师兄,喝一半行不行?”说着又亲了他一下,“我最喜欢你了,你别叫我喝这么多嘛。” 沈熙遥将手上的药碗放下,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嗯,我爱你,来,快过来把它喝了。” 她梗着脖子往后仰去,恨不得离那姜汤的味道越远越好。他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小脸:“这是姜汤,那是安胎药。都是要做娘亲的人了,怎么还这样耍小孩子脾气。” 舒墨然呆住了:“我,怀孕了?” “嗯,都已经两个多月了。也怪我,没注意到。”沈熙遥又去桌子上将安胎药端到床头的小案几上。 “难怪我刚才觉得肚子有点疼,孩子他没事吧?”舒墨然紧张地问。 “放心,宝宝很懂事,没有问题。” 当下舒墨然也不嫌弃它们的味道怪不怪了,拿起药碗连勺子都不用,昂头就把两碗汤药一气儿给喝完了,眉头仍是拧巴着。 沈熙遥接过空了的碗,帮她擦了擦唇边沾着的药汁,从碟子里拈起一粒糖渍蜜饯给她甜嘴,好沖淡口中残留的苦涩的滋味儿。 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舒墨然满是欢喜,这里面居然已经住了一个新生命,是他们的孩子,想想,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舒墨然激动地扑进他的怀里,沈熙遥一手护住她的肚子,一手抱着她的背嵴,小心翼翼地不敢乱动,低头亲吻了她的额头,眼里闪烁着星空一样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还剩一章番外 第77章 番外四 自从被诊出来怀孕之后,舒墨然俨然成了神医谷众人的一级保护对象,接下来的这个中秋佳节,也过得很是索然无味,原本计划好的要去逛的夜市逛不成了,说怕街上人多挤着她,就连厨房也不让下了。 舒墨然反问了一句:“我不下厨,让我跟着你们一起喝西北风吗?”一句话难倒众人。 沈熙遥想想也是,他们一个个的要么不会做饭,要么就是像洛枫一样,早年间为了照顾自己,勉强能够做出一顿,但舒墨然是绝对吃不下去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知道自己怀孕之前,舒墨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可现如今在吃食方面,却是变得极为挑剔。 而洛枫做出来的,姑且算作是饭吧,它虽然谈不上有多难吃,但也绝对跟好吃沾上边儿,跟美食二字就更加没什么关系了。可以说,舒墨然的厨艺之所以能在无师的情况下自通到这般出神入化的境界,洛枫的“厨艺”那是功不可没啊! 毕竟若不是实在受不了他饭菜的荼毒,舒墨然的厨艺也不会那么突飞勐进,解救了自己和两个师兄,顺带还解放了他这个师父,让他从此可以远离庖厨。 陆渊略微思索了一会儿,亲自往陆家跑了一趟,带回来一个同样擅长下厨的寻梅,后面还跟着条小尾巴——逍遥王沈熙容。沈熙容自称是要来姑苏游山玩水,顺便看望一下哥哥嫂嫂,陆渊也就随他了。 陆夫人知道她怀孕之后,原本也想跟着来的,但一来她也不喜欢奔波,二来,她的小儿媳妇林晴也正好于此时被陆渊诊出来,怀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所以便留在家中照顾林晴了。 有了寻梅这位妙手美厨娘在,舒墨然的胃口总算是恢復了正常,前四个月里,她的肚子都没太大变化,看上去顶多就像是吃多了而略微鼓起来的样子,到了第五个月,肚子才慢慢开始长大,总算长到正常大小了。 直到六个月一过,肚子开始了飞一般地勐长,跟吹了气一样,大得惊人,沈熙遥没什么经验不明就里,洛枫把过脉之后,告诉他:“先前脉象不显,我也是现在才发现她怀的是双胎,自然会比寻常孕妇的肚子要更明显。” 沈熙遥这口气还没松完多久,又要开始担心她肚子会不会太大,都说妇人生产犹如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何况怀的还是双胎,也不知道生产的时候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沈熙遥忍不住地思前想后,终日里寝食难安,不知道的还以为辛辛苦苦怀孩子的人不是舒墨然而是他呢。 在距离孩子出生不到半个月的时候,沈熙遥开始出现了失眠的症状,眼下的乌青格外显眼,舒墨然照样心大。只是越临近发动的时候,起夜和腿抽筋的次数越来越多,起身也越来越困难,还好旁边一直有个睡眠质量不好的沈熙遥仔细照料着,一旦她有什么动静,马上就醒来了在一旁待命。 在三月初五这天凌晨,舒墨然又一次在腿抽筋的疼痛当中醒过来,沈熙遥立刻就从噩梦中惊醒了,按摩了许久之后,好不容易她的腿能自如地活动了,却突然感觉下腹传来下坠的痛感,疼得她惊唿出声。 沈熙遥心疼不已:“怎么了,还有哪里疼,我帮你按按?”
第129页 她的手死死地攥着底下的床单,冷汗如雨地从额际落下,艰难地说着断断续续的话:“我,好像,要生了。” 沈熙遥面色大变,有着惶恐和焦急。 被她刚才的唿痛声吵醒的寻梅也闻讯赶来:“沈公子,姑娘是不是快生了?” 循声而来的洛枫闻言,吩咐寻梅去熬一锅浓浓的鸡汤,让跟着一块儿过来的南飞旭去烧热水,让陆渊去备好酒精、纱布、剪子还有小孩子要用的襁褓,沈熙容也跟着去切了几片老参过来,他自己则回房去取了些紧急救命的药丸,以防万一。 沈熙遥则搀扶着她在屋里来回走动,喝过鸡汤之后,又走了小半会儿,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沈熙遥才将她抱回到床上。 除了沈熙遥以外的三个大男人在门外候着,寻梅端着热水忙进忙出,沈熙遥负责给她接生,看着她满头大汗以及脸上痛苦的表情,他都快要哭了,他想,生完这次以后,他们再也不想再要孩子了,他不想让她再体会一次这样的苦处。 一直折腾到卯时,两个孩子才陆续从舒墨然的肚子里出来,先出来的哥哥更为安静,后出生的妹妹虽然个子稍小,但哭声格外洪亮。 一唱一和的啼哭声让门外等着的几个人心中的石头落地了一半,这时,天边也终于露出了第一缕晨光,照耀着众人脸上灿烂的笑容,熠熠生辉。 将两个孩子洗好包好之后,沈熙遥与寻梅一人一个将他们抱到了舒墨然面前,寻梅把手里的小小姑娘递给她之后就十分有眼力见地出去了,把门关好,防止见风。 门外三人得知她生了一对龙凤胎,且母子平安之后,总算能够安心地回去,补了个回笼觉。 看着眼前两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小不点儿,舒墨然却觉得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孩子,笑得异常开心。就连沈熙遥原本还有点嫌弃的,但看在这是他的然然拼尽全力才生下来的份上,勉强抱着手上的哥哥。 不过也许是受到舒墨然笑颜的感染,也或许是父子之间天生的亲缘,他越抱着,就看他越顺眼,尤其是他有意无意地对着自己露出的一个嘴角弧度不太明显的表情,他的心都被软化成了一滩春水,真心实意地对着儿子展现出了一个慈父该有的笑容。 一家四口相视一笑,满室温馨。 ** 沈熙容睡醒一觉,见着这对龙凤胎兄妹,也对他们爱不释手,和洛枫挤在一块儿逗他们:“哎,哥,我侄子侄女的名字起好了吗?” “嗯。”沈熙遥点了点头,“哥哥叫沈睿晨,妹妹叫沈曦。” “晨曦?你这起的也太敷衍了吧,就因为他们在早上出生?嫂子她知道你起的这俩名字吗?” 沈熙遥点了点头:“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沈熙容小声嘟囔着:“我两个小宝贝儿真可怜,爹不疼娘不爱的。” 沈熙遥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你在嘀咕什么?” “哦,没什么,哥,我是说,这两个名字都挺好的,一日之计在于晨嘛,哈哈~”说得他脸上直冒冷汗,呜呜,二哥的眼神太可怕了。 “为了奖励你这么识货,那晚上就请你和师父一起帮忙照料他们吧。”说完也不顾后面人的反应,又进了舒墨然所在的房间。 “唉,二哥,我错了,你回来啊。”沈熙容瞧着眼前这两个软趴趴的奶娃娃,逗他们玩还行,照顾,这怎么照顾,软得抱都抱不起来。 “年轻人,很简单的,来,我教你,手要这样放。”洛枫手把手地教着,嗯,带孩子这件事,他还是挺乐意的。 沈熙容纳闷不已:“不是,前辈,我看您也没成亲啊,到底是何时学会的?” “你哥他们就是我带大的,哦,不过他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个能跑会跳的小萝蔔头了,但你嫂子那时候可还是一个没断奶的小娃娃呢,被我用牛乳餵大的。”说起往事,洛枫甚是怀念,“那时候,他们才那么点子大,一转眼,他们自己也生小娃娃了,当真是白驹过隙、日月如梭啊!哎,不如我给你讲讲你哥小时候的事吧,有兴趣听吗?” 沈熙容不住地点头:“有有有!”只要能让他把孩子放下,什么都好说。 “把晨晨抱好了,要是摔着了,你哥保准让你见不到明早的太阳。哎呀,我们晨晨和曦曦太可爱了,真是看着就开心!”洛枫逗逗哥哥逗逗妹妹,边跟沈熙容说着,“我记得有一次啊......” 沈熙容维持着手上的动作,一动也不敢动,僵硬地抱着手中小小的崭新的襁褓,所以他为什么要帮自家兄嫂哄孩子啊。 ** 沈熙遥抱着刚生产完的舒墨然去用热水一遍一遍地擦拭了全身,迅速套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后,舒墨然觉得通体舒畅,身上总算没有那种浑身黏腻的怪异感了。 在她沐浴期间,寻梅也早就将床单被子枕头都换成了新的,窗户也被打开了换气,然后在舒墨然回来之前,又把窗子关得严严实实。 幸好他们不是那等只会一味禁止产妇沐浴的庸医,否则她接下来做月子的时间里可就煎熬了。 “明日便是你的生辰了,可是你却只能待在家里,他们出生得也太巧了不是。”沈熙遥将她散落的一缕秀髮轻轻别到耳后,“不过我会在屋里陪着你,一定不会令你觉得无聊的。”
第130页 “正好,以后我们娘仨的生辰可以连着过,到时候你可不许喊累。” “嗯,明年的生辰,我一定好好补偿你。”稍顿了顿,话题一转,“然然,我们就生这两个孩子好不好,这段时间我真的太害怕了,我不想你再经歷一次了。” 沈熙遥后怕地紧紧搂着舒墨然不放,鼻尖传来她身上幽幽的香气,他贪婪地汲取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稍加安心一些。 “好,都依你。咱们有晨晨和曦曦两个也够了。” 此生有你们,夫復何求。 ** 之后不就,陆家也传来消息,林晴诞下一女,扶风山庄将一场洗三礼办得盛大,轰动全城。 因着生的是双胎,是以舒墨然足足坐满了两个月的月子才从房间里出来。又休息了几个月后,他们收到嘉帝的来信,说是想见见他的孙子孙女,徵求过舒墨然的意见之后,两人当即决定趁着现在天气不算坏,路也好走,收拾收拾就回京城了。 他们一说要走,洛枫和寻梅捨不得两个小奶娃娃,也跟着一同动身,而一向乐意云游天下的逍遥王,在继他一脸在神医谷住了大半年之后,又做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那就是主动提出要随他们一起去上洛阳。 此时的兄妹俩,已经渐渐张开了,皮肤白白嫩嫩的,眼睛圆圆的跟一颗颗晶亮的葡萄似的,很是讨人喜欢。嘉帝见了之后更是难以招架,恨不得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们兄妹面前供他们挑选。 这是嘉帝第一个孙子和第一个孙女,每天下了朝之后都愿意去瑞王府看看他们,爱得跟什么似的。此时舒墨然对嘉帝的心结已经差不多解开了,或许是做了母亲之后心就变得柔软了,看到嘉帝对沈睿晨和沈曦宠溺的样子,她就不忍心再对他不理不睬,沈熙遥也愿意让嘉帝同这两个孩子亲近。 嘉帝干脆得寸进尺,将人留到了次年的三月,为这兄妹二人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抓周礼。众人不禁感嘆,即使瑞王没有当太子,可他的一双儿女在嘉帝心中的分量,在嘉帝的孙子辈当中,仍旧是头一份的,太子殿下也非常喜欢这两个玉人儿。 这可是当今陛下和下一代帝王啊,这两位小祖宗想必以后的日子也都会过得不错。 鑑于嘉帝太过喜爱他们,太子妃也很是喜欢这两个小玉糰子,所以瑞王夫妇决定每年在洛阳和姑苏各住一半时间,偶尔也会去到宛陵的扶风山庄。 就为了能有更多陪这对兄妹的时间,嘉帝甚至都在心里计划着再过几年,就退位当太上皇了,彼时,他可以趁着自己腿脚尚且便利,带着他们一起去游山玩水,亲眼瞧瞧这个他操劳了大半辈子的大宁朝的江山社稷。 后来,传闻有人曾在宛陵城中见过“英年早逝”的陆渊及其夫人洛氏,只是他们身边还有其他人,几人似乎是结伴同行,光风霁月,然只是惊鸿一瞥,还没等那人看清,他们转瞬便淹没在茫茫人海中,短暂地叫人不禁怀疑方才所见是否那是自己的错觉。 在后来,原先才子佳人的风月故事就带上了传奇色彩,甚至都快要演变成民间神话了。 他们说,扶风山庄现任庄主陆潇的同胞哥哥陆渊还有陆渊的那位夫人其实原是九天之上的神仙下凡,据说那洛氏就是洛神转世,二人此行只为来着俗世红尘好生游玩一番,如今他们已经回归了天界,只是偶尔还会回来渐渐他们在凡间时的亲人。那个人在人海中不经意间瞧见的,必定是他们的神迹。 对于他们的来歷,众说纷纭,但尽管后面的版本变了一遍又一遍,都只能引来更多的人称赞陆渊与洛舒这两个名字。这令沈熙遥听着很是不舒服。 于是,他干脆自己下场,写了个瑞王和瑞王妃的爱情故事,暗戳戳派人四处宣扬,甚至动用了逍遥王在江湖上结交的一些朋友。出于某些目的,沈熙容自然也乐得帮这个小忙,顺便还能取笑一番,于是瑞王夫妇的无边风月就在房间突然流传开来,大有要将先前那些不靠谱的戏文给压下去的意思。 虽然到了最后,这两个故事在茶楼里仅是平分秋色,但沈熙遥已经懒得计较这些了。只安心守着娇妻和一双儿女,过着岁月静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