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王,你被捕了!》 更新时间修改通知以及废话一箩筐 那啥,年过完了,也就意味着我们这些学生党快要——开学了!(捂脸哭) 所以子萧决定,从明天开始,更新时间暂定为每晚八点~ 说了元宵要万更,我已经在努力存稿了,元宵更新时间为中午十二点两更,下午五点一更,晚上八点两更~ 合同估计快邮寄到了,修改签约状态指日可待,从开文到现在已经半个多月了,文也更新了五万多字了,还记得一万多字的时候收到签约站短时我——一脸懵逼的状态,对,是一脸懵逼。因为那个时候心里只有一个故事大概,并没有准备大纲,但自从收到签约站短,当室友在为期末考试做准备时,我,很任性的,在努力写大纲,努力存稿~ 我不知道我写的故事够不够吸引人,入圈半年,我混过的平台不止起点一个,写过短篇,写过中篇,没有多么渴望别人的认可,只是表达自己内心的故事。 是的,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所以文字是我的内心世界。 总会遇到那么几个喜欢我的文字的小伙伴~谢谢你们! 最后说个题外话,小伙伴们都看电视剧版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了么,为什么我总是不在频道~早把小说中夜华和白浅的深情忘了个一干二净,我竟然,炒鸡喜欢东华和风九这对cp! 因为家里一些事最近有些郁闷,但一更文,想到有人看我的文,我就心情大好~(只要还有人看,我就不会放弃) 嗯,子萧滚去码字了~ 第一章 穿越 夏末。 落日正挥洒着它最后几缕光辉,天地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黄色光晕,玫瑰色的晚霞镶在天边,层层叠叠,如流动的水波,煞是好看。 远处重峦叠嶂,只能将那山形轮廓看个隐隐约约,湖面上还残留着些许微光。 鱼初笙刚从湖里游出来,已经是筋疲力尽,白色的抹胸小礼裙上满是污垢,还挂着几根水草,虽是夏日,在湖里泡了半天再出来,鱼初笙还是冷地浑身发抖。 心寒。 怕是这暖暖的夕阳也不能使她已经寒意彻骨的心明亮几分。 衣服已经完全粘在身上了,衬出她略显瘦削的身材,她茫然的走上泥土小路,只盼望能有人出来给她指条活路。 本来好好的订婚典礼,鱼初笙用脚趾头也想不到,自己和未婚夫会一起被巨大的吊灯砸中昏迷,醒过来就穿越了,这还不算狗血,最狗血的是,两个人还没搞清楚状况,半路就杀出程咬金来了。 未婚夫被打猎归来的长公主还有一杆子男宠抢跑,说是要当男宠去,还直接把她扔到了旁边的湖里。 得亏她会游泳,不然在现代死了穿来古代再死一次? 还有比她鱼初笙更倒霉的了吗? 恍神间,便又听到马蹄踏地的声音,正在由远及近地赶来,难道长公主那群人又回来了?鱼初笙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判断这次不是刚才的那队人,这次的人要少一些。 也许来的人,可以带她离开这里,可以帮助她寻得白亦辰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鱼初笙拉了拉自己的衣服,轻轻闭了闭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刘院长那张慈爱的脸来。 她该有多伤心呢?她一直都把鱼初笙当女儿看待呢。 刚站定身子,就看到一马一马车正往这边赶来,看样子赶地还挺急,路本就不宽,鱼初笙这样站在这里,刚好堵到他们的去路。 “吁——”骑马的男子停了马,看到鱼初笙穿着如此暴露,脑海里不禁飘出“有伤风化”四个字来,鄙夷地看了鱼初笙一眼,还未开口,便听那马车里,一个男人的声音先飘出来:“唐风,何事?” 那男人的声音冷冽地像冬日里的寒风,一点一点啐进鱼初笙的心里,让她的身子不由地抖了一抖。 骑马的黑衣男子也是冷冷地,一边扶上背上的剑,一边回答:“回王……公子,有一怪女子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公子稍安勿躁,唐风这就处理。” 说罢,他抽出身上的剑,直指鱼初笙,眼底似有杀气,大喝:“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地?有何不轨?”穿成这样在此路堵我们王爷莫不是敌国的细作? 这三个问题把鱼初笙问的一愣一愣地,但作为一个国家一级心理咨询师,她接待过形形色色的病人,也帮警察局破过几个案子,就这就想吓到她? 她也看得出来这人来头不小,但她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朝代,保险起见,她微微欠身,声音却是略微发抖:“小女子与未婚夫自小国家来到贵朝,不想途中遇到歹人,未婚夫被劫了去,还希望,公子可以救我一命,带我离开这里。” “李伯,唐风,启程。”马车里的人竟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径自对车夫和骑马男子吩咐道。 那声音在这夏日里,竟像是生生灌进了寒风,看来这是个没有人情味儿的主儿。 鱼初笙握了握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伸开胳膊大喊:“不要走!” 如果错过这次机会,恐怕她真就要死在这荒山野岭了,要想活下去,还是得靠自己。 她的的头发已经完全散落下来,湿了大半,披在肩上,挡住一半的脸,眼里也隐隐约约有氤氲的雾汽慢慢荡开来。 唐风依旧冷冷看她一眼,说:“姑娘,请自重。” 鱼初笙也不理会他,她完全可以理解他,他是古代人,看到一个女子穿这样的衣服,狼狈至此,难免会乱想她。 这时,马车的车帘被一只骨节均匀,十指修长的手掀开。 那人一身紫色锦衣,上面是缠缠绕绕的蟒纹,袖口绣着金色的云波纹,头发用上好的白玉冠束起,气质高贵,一双黑眸里是无法靠近的疏离,鼻梁英挺,薄唇紧抿,五官凑起来,竟是如此的好看。 暖黄的夕阳洒在他的身上,却是不能照出半分柔和来,周身笼罩的,满满都是冷意。 鱼初笙的心尖不由地又颤了几颤,今天怎么都遇到这么些人? 鱼初笙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定了定神,抚慰了抚慰自己的小心脏,用眼睛又略微地打量了他几眼。 洛云清也扫视鱼初笙一眼,眼里像含着冰渣子一样,又见她竟然穿着这样的衣服,不由地一怔,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冷淡地说:“你倒是有什么资格让本公子救你?” 鱼初笙见状,觉得还是有那么一丝希望的,干脆心一横,连忙说:“我会算命……我还会……治疗心疾。” 果然如她所料,洛云清带着探寻的目光看着她,在古代,是没有心理医生这个职业的,不管怎样,她总得试一试,离开这里,然后再想办法找白亦辰。 鱼初笙又打量洛云清一眼,想着得拿出点看家本事说服他,便缓缓开口:“您是位王爷,本应该是在边疆的,如今却因为有要事匆匆赶回来,而这位唐公子是您的贴身侍卫,否则您也不会行这么远的路却只带他一个侍卫了。” 鱼初笙毕竟是个心理咨询师,以前也帮助警察局破过几个案子,观察力自是过人,洛云清衣服上绣有蟒,仅次于龙,肯定是王爷,这样的身份,本应该是养尊处优的,但他的面部肌肤虽然细腻,却也干燥,定是常年在边疆待,再加上他的手,其他地方看起来很细滑,但虎口处有一层薄茧,握剑握茅所致。还有他的靴子,上面沾了几粒细沙,看来走的匆忙。 唐风看鱼初笙的眼神,顿时由鄙夷变成了几分好奇,洛云清又看一眼鱼初笙的穿着,略微思索,吩咐唐风:“先带她回府,和你同乘一马。” 第二章同乘马车 这么容易就相信她会算命了?鱼初笙倒是有些不可置信了,这马车上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主儿。 但谁让她此刻孤苦无依呢?好不容易抓到根救命稻草,她自然是不能放过。 但让鱼初笙和唐风同乘一马,她是不愿意的,她现在穿这样暴露的抹胸小礼裙,又浑身湿透,和唐风共乘一马,一路上不被人们的唾沫淹死,也得被冻死,不,说不定半路就被人们捉去浸猪笼了。 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想到这儿,鱼初笙抬起头,故作从容地直视着洛云清幽深如潭水的眼睛,强从疼涩的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来:“我……能不能和您一起坐马车?”纵是再故作镇定,洛云清眼里的淡漠之意还是让她打了个寒战。 这个人的气场,真是强大啊。 瞬时,唐风刚刚放进剑鞘的剑又被抽了出来,只要洛云清一声吩咐,他就有无数种方法要了鱼初笙的命。 这女子如此接近王爷,莫非真是敌国派来的细作? 洛云清心里不禁觉得有趣起来,他同意带她回府,也不过因为她的观察力挺过人,又穿着这样令他有几分熟悉的衣服,如此狼狈,让他心生了一丁点儿的怜意,这小丫头倒还蹬鼻子上脸了。 洛云清示意唐风收起剑,脸上似笑非笑,声音却是又冷冽了几分:“那本王倒要看看,你有何理由跟本王同乘马车?”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六王爷洛云清从不跟人同乘马车,更何况是一个狼狈至此的落魄女子。 鱼初笙想了半天,终是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厚着脸皮说:“我知道你们这里的风俗……我一个女子穿这个样子,要是被人看到了估计得被浸猪笼吧……所以……” 不知道是鱼初笙看错了还是怎么的,她竟然看到这个冷漠的男人的嘴角抽了抽。 半晌,他才又开口:“上来,但离我远点。唐风,李伯,启程。” 唐风脸上满满的不可置信,他家主子素有洁癖,这个女子看起来…… 连车夫李伯都不由地又看了一眼鱼初笙。 鱼初笙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轻轻道了声谢,便提着自己已经湿透的礼裙,意欲上马车,才发现,这马车,还挺高。 半晌,她抓了抓自己的衣裙,又咬了咬嘴唇,脸上的表情也不由地悲壮了几分:“王爷,能不能,能不能拉我一把?” 说出这话,她觉得他肯定又厌恶她了几分。 果然,洛云清的嘴角又抽了抽。他皱了皱眉,终是伸出手拉鱼初笙了一把,他的手掌温暖干燥,而鱼初笙的手却在这夏日里,渗出缕缕凉意,毕竟在湖里泡了太久。 启程。 洛云清从怀里掏出一方素白的手帕,嫌弃地擦了擦自己刚刚拉过鱼初笙的手,鱼初笙不由地有些尴尬,自己现在确实脏兮兮的,挺没法见人的。 坐上了这马车才知道,虽然王府的马车挺豪华的,但空间却不大,洛云清坐在主位上,鱼初笙坐在一旁的副位上,他让她离他远点,她还真是做不到。 洛云清一边把玩着手上戴的白玉扳指,一边拿眼打量鱼初笙来。 她披头散发,白皙的脖颈和肩膀裸露在外,浑身上下都是污垢,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藏在如蝶翼的睫毛下,隐约可以看得出来,是个容貌清秀的人儿。 鱼初笙见洛云清毫不遮掩地这样看自己,也低下头看看自己,小礼裙粘在身上,文胸的轮廓若隐若现,胳膊和腿都裸露在外,虽是个现代人,但她骨子里却是很传统的,不禁心里有些恼火。 心里暗骂了句‘混蛋’,她蹙蹙眉,抬起头与洛云清直视,问:“王爷看够了吗?” 普天之下,恐怕还没有人敢跟洛云清这样说话。 鱼初笙觉得自己上了贼车,这王爷看起来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其实就是个色狼。 洛云清这才移开目光,仍是一脸淡然,不答反问:“你以为本王会对你有兴趣?” 她以为她是谁? 鱼初笙顿时哑口无言,这人怎么没有一点羞愧之心呢?明明是他那么露骨地看了自己。 又想也是,这人是王爷,什么样的绝色美女没有见过。 在水里泡了半天,许是感冒了,也不顾洛云清嫌弃的表情,鱼初笙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不由地想起,自己现在身在古代,还不知道这是什么鬼朝代也不知道白亦辰被那个长公主带到了哪里,那他们在现代是不是已经挂了,想着想着,也不顾马车颠簸,迷迷糊糊地靠着马车壁睡着了。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眉毛紧蹙,坐在那里,瘦瘦的一个。 她究竟来自哪里?为何穿着和他母妃留下的遗物如此相似的衣服? 洛云清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是移开了目光。 鱼初笙做了梦,她梦到刘院长哭着问她怎么就这么死去,她想摸摸她的脸,摸摸那个就像妈妈一样的人的脸,可是一只大手突然把她从地上抓起来,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动弹不得。 “不要!不要!”鱼初笙惊醒,眼泪突然冒了出来,她胡乱地抹了一把,才想起旁边还坐着个人,不由地有些尴尬。 洛云清冷冷地瞟了她一眼,依然紧抿着唇,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的手绢递给她,语气冷淡:“擦干净” 鱼初笙道了声谢,讪讪地接过手绢,擦了擦脸。 第三章归宿王府 马车差不多行驶了一个多小时,便停下了。 唐风从外面掀开车帘,极不友好地瞥了一眼鱼初笙,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人,两个人都跟冰山一样,鱼初笙想。 转而,唐风换上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问洛云清:“王爷,我们是先回王府,还是直接去左相府?” 新皇登基不满一年,边疆祸乱,洛云清善战,正在边境梓州坐镇,早上收到左丞相叶英的急信,他的大女儿叶倩兮死于非命,叶倩兮毕竟是皇上亲自许配给洛云清的未婚妻,他不得不快马加鞭地赶回来,梓州离京都洛其并不远,再加上他们赶路赶得急,一天光景,便到了。 洛云清略一思索,吩咐:“去左相府。”又扫视一眼鱼初笙,依旧是冷冷的语气:“你下去。” 鱼初笙不由地“啊?”了一声,自己就这么被无情地抛弃了? 穿越了就穿越了,未婚夫还被公主抢跑了,以为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就这样又被抛弃了? 鱼初笙握了握拳,酝酿了一下悲伤情绪,用自己觉得听起来很可怜的语气央求:“王爷,还求你收留小女子,小女子在这里无亲无故,实在没有栖身之处……” 鱼初笙还想再说点感人的,却见洛云清揉揉眉心,她这才发现这个满脸英气的男人脸上是遮不住的疲惫。 “下去,会有人带你回府。”洛云清又解释了一遍,目光依旧冷峻。 一听到自己不会被抛弃,鱼初笙才知道是自己会错意了,也明白他可能有要事要办,也不敢多问,下了马车。 此时天光已暗,薄薄的夜色笼罩在整个其城之上,倒生了几分寒意。 马车停在一个朱门前,两旁立着两座威武雄凛的石狮,门上头一块大匾,“安宁王府”四个大字挺拔俊逸。 有几个侍女和下人在门前迎着,看到从王爷的马车里下来这么一个穿着古怪的女子,都是一怔,王府的规矩是极严的,也没有人敢议论。 唐风简单交代了几句,便有两个侍女过来领着鱼初笙进府,她回头看了一眼,马车扬长而去。 鱼初笙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来古代走一遭,还误打误撞地认识了位王爷,虽然看起来挺冰,但其实……人应该不错吧? 两个侍女领着鱼初笙进了王府,穿过几条石板小路,过了一个小亭子,进了别院,院中有一片竹林,放眼望去,满目葱绿,四周还种了些花花草草,看着倒是雅致。 其中一个侍女微微欠身,走到一间写着“清草苑”的厢房前,打开门,对鱼初笙微微颔首:“小姐,您先住这间客房吧,奴婢去为小姐准备洗浴用水和换洗衣物,您先好生等着。” 另一个侍女也微微颔首,两人便要离开了,鱼初笙轻轻拽住她们的衣袖,好奇地问:“你们就对我的身份不好奇?” 毕竟她穿着古怪,又狼狈至此。 其中一个微微一笑,回答:“既然是王爷带回来的人,奴婢好生伺候就是了,还请小姐先安心待着,我们去去就来。” 到底是王府的人,素质高! 鱼初笙又犯了职业病,打量起她们,她们同样穿着淡绿色衣裙,梳简单的发鬓,看起来规规矩矩。 鱼初笙一只手搭在另一个胳膊上,才发现自己浑身冰凉,但许是已经适应了这冷意,竟然不觉得那么冷了,略一思索,她眉开眼笑,柔声说:“不用叫我小姐,我叫鱼初笙,你们叫我初笙就行了,你们呢?” 初来乍到,得给人留个好印象,这样才能好混点儿啊! 以前鱼初笙每次介绍自己时,别人都忍不住狂笑,初笙,畜生。两个侍女却是没有笑,这个看起来要沉稳一些的回答:“我叫碧桐,她叫碧橘。”欠了欠身,便去准备东西了。 鱼初笙本来想再打听打听如今的天下是哪家的天下,这又是什么朝代,以及她们王爷的身份,想了想,还是等换洗打扮完再说吧。 她看看自己的白色凉鞋,横跨在脚背上的细带已经快断了,不禁感到幸运,还好自己没穿高跟鞋。 小礼裙本应配高跟鞋的,但鱼初笙个子比较高挑,再加上本来就不喜欢穿高跟鞋,便挑了双短跟的白色小凉鞋。 进了屋,身上脏乱不堪,也没好意思坐下,站着打量起屋子来。 到底是王府,就连客房也布置地很精致,正对着门摆着一张小圆木桌,上面摆了一些茶具,几个木凳摆放整齐。不远处,一个很大的屏风将这里与里间隔开,屏风上是复杂纠缠的花纹,这可都是古董啊,要是还能回去,得偷几件,那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鱼初笙想。 绕过屏风,便看到一张木榻,干干净净,一床锦被也叠的很整齐,旁边是一个梳妆台,墙壁上立着一块铜镜。 鱼初笙站在铜镜前,不由地怔了怔,里面哪里是二十三岁的自己?分明是十六七岁的自己。 穿越了就穿越了,上天还挺通情达理,知道她来了古代,给她年轻了几岁?不禁苦笑,要知道在古代,女子十七八岁就可以出嫁了。 不大一会儿,碧桐和碧橘便来了,手里拿了几身干净的衣服,后面跟着几个男佣,提了几桶热水。 本来两人坚持要服侍鱼初笙洗浴,但她好说歹说,总算是拒绝了,洗完澡,水还剩了大半,鱼初笙便就着水把自己的礼裙和内衣洗了,她要留着,这可是订婚典礼上穿的衣服呀,怎么说也是有纪念意义的,虽然,这个典礼如此糟糕。 繁琐的古装她穿了半天也没穿好,更别说要绾头发了,只好把门外的碧桐碧橘叫进来帮她。 经过这一小段时间,两个人倒是不那么礼貌疏离了,和鱼初笙亲近了一点,鱼初笙也趁机打听了消息。 原来她穿越到了一个历史上没有的王朝——大光王朝,这天下,是洛家的天下。 那王爷便姓洛了,但她们怎么也不敢告诉鱼初笙他的名字,王爷的名,字,岂是她们敢乱叫的? 鱼初笙只知道他姓洛,排行老六,封号安宁,而且,由于少年时就领兵打仗立下赫赫战功,如今手下掌着三分之一兵权,能力突出,深得皇帝信任和重用,可谓权倾朝野,怪不得那么冲。 鱼初笙也打听到,如今朝上有两位长公主,一个排行老五,因新皇登基边疆不稳,下嫁西陲一偏远国家,也就是和亲。另一位便是常乐长公主,排行老四,是皇帝的胞妹,嫁给了去年的状元郎,皇帝对她极其疼爱,她极其嚣张,刁蛮***除了驸马还养有男宠。那便是抢走白亦辰的那位了。 吃过碧桐端来的晚饭,天色已经完全被黑暗笼罩,那王爷却还没有回府,许是有要事,想着等明天再求他帮助自己,便要睡下。 不料听见门外似乎一阵脚步声,不一会儿,便有人敲门。 鱼初笙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脸戒备,问:“谁?” 门外的人低低地应了声:“我是唐风。” 鱼初笙这才轻声回答:“进来。” 唐风依旧背着剑,看见经过梳洗打扮后的鱼初笙,一愣,随即说:“王爷派我来接姑娘,还请姑娘跟我走一趟。” 鱼初笙的眉毛微微皱起,但想到自己现在是寄人篱下,不由地嘴角一弯,点点头,又说:“我叫鱼初笙。” 第四章 美人倩兮(一) 走了没多久,鱼初笙从马车上下来,唐风也下了马,便有下人迎上来把马牵走了。 夜色幽深,只有大门上方挂着的两盏灯笼闪着幽幽的光,依稀可以看到上方的牌匾“叶府”。而门口,站着一队人,看起来像是衙门的差役。 难道这里出了什么事?那王爷叫她来又是做什么? 鱼初笙看看天上的月亮,弯弯的一轮,发出淡淡的光晕,这样的夏夜,静谧而美好。 可是你永远不知道,哪里藏着罪恶,又有哪里,肮脏不堪。 鱼初笙看一眼前面的唐风,忽然问:“唐公子,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初来乍到,还是警惕点儿好,保不准被人卖了。 唐风回头,依然一副冷峻模样,淡淡地也不多说:“鱼姑娘随我来就是了。” 到了院内才发现,里面也守了很多差役,看来这左相府里,出了不小的事故,是遭抢劫了还是死人了? 这样想着,他们便走到了大厅内,只见洛云清坐在主位上,一个看起来儒雅的不惑男人坐在客位上,而地上,一个妙龄少女跪着,虽跪着,却仰着头,不卑不亢,她的旁边站着一个女人,姿色颇佳,但穿的很朴素。 洛云清见鱼初笙进来,稍稍一愣,她和今天刚见面时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头发绾成简单的流云鬓,身穿淡黄色罗纱裙,身形纤瘦,容貌不倾国也可倾城。 鱼初笙属于耐看类型的,美而不妖,越看越有味儿。 很快洛云清就恢复如常,对她招招手,依然是冷冷的语气:“你过来。” 好像他们认识了很久一样,可事实是他们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 鱼初笙很不情愿别人这样对她,拽的跟二五八万一样,但谁让人家是爷,所以还是走到了他身边,唐风自觉地退到了门口,负剑而立。 屋里人除了洛云清,好像都没看到鱼初笙一样,继续保持自己的“动作”,她默默地立在洛云清的身后,观看着眼前的一切。 那男人虽看起来儒雅非常,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威严,开口也是咄咄逼人:“盼儿,我知晓你姐姐平日里对你多有欺蛮,可是你们毕竟是血亲,你怎忍心……” 闻言,鱼初笙悄悄看了那男人一眼,他神情悲痛,眼里也蓄积了泪水。 地上的少女冷笑了两声,依然仰着头,直视着那男人:“她也配做我姐姐?爹爹,你凭良心说,她配我叫她一声姐姐?” 话刚完,旁边的女人弯腰就给了少女一巴掌,眼里也是泪水,颤抖着说:“闭嘴!盼儿,娘相信你没有杀人,但你怎可说出这种话!” 看来这丞相府里,是死人了。 少女却只是捂着脸,怔怔地看了女人一会儿,闭上了眼睛,缓缓说:“我没有杀人,叶倩兮不是我杀的。” 那男人却是站了起来,指着她,大发雷霆:“盼儿,你当真以为爹爹不了解你?从小到大,你就顽皮捣蛋,桀骜不驯,没有一个女儿家的样子,如今你姐姐死于非命,而小萱今日也亲口说,昨晚亲眼看到你从你姐姐房里出来,你还想说什么?” 少女低下头,轻笑了一声,说:“你相信一个丫鬟都不相信我,你还想让我说什么?” “你!”那男人指着少女,剁了下脚,怒从中来:“以前你姐姐告诉我说你不待见她是因为你爱慕着安宁王殿下,而皇上却把她许配给了安宁王殿下,爹爹竟不知,你这个不孝女!” 闻言,少女突然抬头,脸色煞白,满脸都是眼泪,她看一眼洛云清,眼神里是无助,愤恨,还夹杂着那么点儿绝望。 鱼初笙无意地看一眼洛云清,这人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好像所有的事都和他无关一样。 又听那叶盼兮决绝地说:“没错,因为我爱慕安宁王殿下,所以我杀了叶倩兮,爹爹,把我押入天牢吧。” 说出这种话,想必也是绝望至极了吧,鱼初笙不禁有些同情她。 叶盼兮的母亲却扑通一声跪下,悲戚地说:“老爷,盼儿她不会杀人的,你相信她,钱捕快不是说现在不管定谁的罪都没有证据吗?盼儿还小,她不懂事才如此说话……老爷……” 鱼初笙皱着眉头,若有所思,洛云清不会叫她来就是为了看一场和她无关的戏的吧? 洛云清站起来,朝着叶英和殷雨湘微微颔首,又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叶盼兮,说:“左相,叶夫人,不管怎样,叶大小姐都是皇上许给本王的王妃,虽未过门,但如今她出了事,本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请二位不要着急,至于二小姐,让她回房吧,一切等查清楚了再下定论。” 叶英扶着自己的额头,声音依旧颤抖:“怪下官鲁莽了,早上发现大女儿倩儿死在房中,拷问下人,倩儿的贴身丫鬟说,昨夜亲眼看见盼儿从倩儿房间出来,一时心急,就……劳烦王爷了。” 洛云清走了出去,鱼初笙自然也跟着他走了出去。 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反正是没出叶府,鱼初笙跟在他的身后,握了握拳,问:“王爷叫我来此地是做什么?” 洛云清没回头,淡淡地说:“今日本王看你观察力过人,想让你来帮助本王彻查此案。” 观察力过人,鱼初笙知道他说的是她推测出他的身份的那些事,这么说,原来他一开始就没相信她说她会算命的那些鬼话? 穿过一小片水池,过了个小亭子,他们在一间房前停下,房间门口站了几个差役,房间里面亮着烛灯,也开着门,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跟着洛云清进了房间,才发现里面有个捕快样子的人,似乎正在搜查现场,一边搜查还一边自言自语。 见他们进来,马上迎上来,先打量了一下鱼初笙,不满意地说:“云之,你别告诉我这就是你说给我找的帮手,一个女孩子家家,能帮我查案?” 说完摆了摆手,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看来这云之,是这王爷的名字? 想到这,鱼初笙脱口而出:“王爷的名字是云之吗?”说完这话她就后悔了,她脑子是秀逗了吗?这可是在古代,直呼王爷的名字…… 她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样看起来,竟有些娇俏。 那男人又跑过来,看了她两眼,笑起来:“咦,这女孩子挺直率啊,小爷我喜欢!他洛云清,字云之,不过你以后可得记住,不是人人都可以叫他的名和字的,不然你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哈哈哈。” 鱼初笙偷偷看了一眼洛云清,却见他依旧是一副别人欠他钱的表情,没有说话,心尖不由地颤了几颤。 “他是捕快钱远墨,这是叶倩兮的房间,你随他一起看看吧。”洛云清依然是冷冷淡淡的语气。 说完,又对钱远墨说:“子悠,你应该知道这个案子的重要性。” 看来子悠是钱远墨的字。 安宁王的未婚妻死了,可不重要吗? “对了,这小姑娘叫什么名字?”钱远墨问洛云清。 “她叫……”洛云清只说了两个字,才发现他根本不知道这女子的名字。 “我叫鱼初笙。”鱼初笙说。 然后不出所料,钱远墨发出了一声狂笑…… 笑屁啊! 第五章 美人倩兮(二) 鱼初笙和钱远墨一起搜查叶倩兮的房间时,洛云清没有参与,他站在门口,背对着他们,立于满院的夜色之中,负手而立,仰着头,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周身都添上了寒意。 冷的像天神一样的男人,偏偏又带着那么些孤寂。 闺房本不是任意人就能进的,但叶倩兮是被人用匕首从背后捅死的,匕首从后背直达心脏,心脏处失血过多而死,她的闺房是第一案发现场。 女子的房间,有淡淡地脂粉味儿,幽香几缕,仿佛可见少女活着时娇俏地往脸上抹胭脂的情景。 如花一般的年纪啊。 到底是官家千金,物品都摆放的整齐,只是地上还流着一摊血迹,看起来倒有些瘆人了。 差役们听从钱远墨的话,除了尸体需要给仵作检查抬到了验尸堂,其他一切未动。 古时官宦人家屋里的地上一般都铺的木板,叶倩兮的房间也是如此,地面上铺了一层深红木板,许是年数多了,有些地方已经裂缝了。 鱼初笙正蹲在地上,认真地看着血迹下面的木板,不时还拿手在地板上比划比划,若有所思。 看起来还挺专业的。 钱远墨其实很不能相信面前的这个看起来也就二九年华的小丫头片子能帮自己破案,但人毕竟是洛云清领来的,有了发现还是要知会她一声,两人一起分析分析。 “喂,小姑娘,我发现了这个。”钱远墨从里间出来,手里拿着一对儿小小的老虎鞋,看起来是新做的。 鱼初笙接过来一看,微微皱眉,问:“你从哪找来的?” 钱远墨把头扭向一边,极不情愿地说:“我也不想倒腾人女孩子家的东西,可是没办法,为了查案,你也知道,我是个捕快……” “说重点。”鱼初笙不耐烦地说。 一个大男人家,查个案子还这么啰嗦。 钱远墨翻个白眼,极其不满意地回答:“梳妆台上的盒子里。” 再怎么说自己当年也是被称作“钱小将”的人,洛云清在京都排名第一,他最起码得排个前五吧? 这丫头片子竟然敢跟自己这么说话,这让钱远墨有些郁闷。 鱼初笙盯着这小鞋子,做工精致,一个尚在闺中的千金小姐,还是当今六王爷的未婚妻,房间里怎么会有这个? 钱远墨见鱼初笙不说话,倒是一本正经起来,托着下巴,说:“这叶大小姐的梳妆台上,没有任何首饰,也是个疑点。” 没有首饰? 鱼初笙皱皱眉,微微点点头,转而问钱远墨:“钱捕快,这个案子你想怎么查?” 她觉得就钱远墨这个半吊子的样子,真的能查案吗?她有些不相信。 钱远墨又打量一下这房间周围,回答:“当然是先从叶大小姐的周围查起,她周围的人,事,物品,都是极其重要的线索。” 鱼初笙这才认同地点点头,不管案子再怎么复杂,总是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钱远墨拍拍鱼初笙的肩膀,眉毛一挑,玩味地笑着:“鱼姑娘是吧,云之让你来帮我查案,这房间我们都查了一遍了,你有什么发现?” 鱼初笙知道,他信不过她。 她轻轻勾勾唇,回答:“我知道钱捕快看我是女儿家,不相信我,今晚我暂时是没什么发现,等明天我们排查了叶小姐周围的人,我自会有发现的。” 其实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但她向来是事情不做成就不会声张的人。 钱远墨对这个小丫头片子的话那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只当她是吹牛皮。 “对了,不知道明天,我能否去看一下叶大小姐的尸体?”鱼初笙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 钱远墨脸上飘出不可置信的神情,难道这小丫头片子还真会查案?还弄的挺正经,一个女孩子,看凶案现场就不说了,还要看尸体? 钱远墨见鱼初笙看着自己,一双眼睛含着三分期待,三分笑意,他一向心软,只好说:“正好,我明天要去那里看尸检结果,带上你一起去好了。” 鱼初笙点点头,扭头看看门外的洛云清,他仍然站在那里,自始至终都没有挪动一步,淡薄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侧,背影平白生出几分落寞来。 站在权力顶峰的人,也会有如此寂寞的背影吗? 世人都知他权倾天下,受皇帝重用,受百官尊重,受百姓仰慕,受女子青睐,何时看过他如此落寞的身影? 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钱远墨听,鱼初笙轻叹:“王爷怎么不过来和我们一起搜查呢?” 钱远墨也看着他,目光幽远,却只说:“云之素有洁癖,想让他进凶案现场,没门儿,连窗户都没有。” 鱼初笙不由地抽了抽嘴角,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这可是他未婚妻的闺房,还管什么洁癖不洁癖?又想起自己今天狼狈不堪地和他同乘马车,他恐怕讨厌死她了。 离开叶府时,天已经很晚了,只可惜鱼初笙这个现代人,也不知道是几点。 一路上洛云清没有说话,只是闭目养神,一向清冷的面容紧紧地绷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为未婚妻的死亡伤心。 踌躇了半天,鱼初笙终于开口:“如果我帮王爷破了这个案子,王爷可否帮我个忙?” 洛云清依旧闭着眼睛,薄唇轻启,声音冷淡:“这么说来你已经有眉目了?” 长街寂寂,只能听到外头唐风骑马的声音和马车轮子摩擦着地面的声音。 鱼初笙轻轻勾唇,回答:“虽然没有眉目,但我从来相信,没有破不了的案子。” 洛云清这才睁开了眼睛,眼皮轻轻抬了一下,盯着鱼初笙看了一会儿,而鱼初笙与他直视,眼睛里无比坚定,好像笃定了他会帮她。 洛云清移开目光,这才问:“什么忙?” 鱼初笙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罗纱裙,轻声说:“帮我寻个人。” 洛云清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这其城是京都,这么大,她一个来自未来的女子,不借助他的帮助,如何寻得公主府?如何寻得白亦辰? 后来便没人再说话了,马车里又是一片寂静,鱼初笙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是感冒了,就也闭着眼睛小睡。 第六章 美人倩兮(三) 鱼初笙又做了梦。 梦里,她一个人站在一片黑暗中,四周静的出奇,空中漂浮着几缕光点,她想伸手触碰那些光点,还没伸出手,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有人低吟:“冥冥中自有定数。” 她还没来得及发问,画面一转,她看见自己站在医院的病房门口,刘院长趴在病床前痛哭,当看清病床上躺的不是别人正是浑身是血的自己时,鱼初笙出了一身的冷汗,醒了过来。 怪梦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鱼初笙坐起来,心想,自己在现代,应该是死了吧,说不定已经被烧成灰埋了。 她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遗憾自己不能为刘院长养老送终。 鱼初笙再也睡不着了,就这么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穿了衣服,打开门,外头也不知道是凌晨几时,月光明净,星光点点,洒在门前的空地,虽是夏日,半夜隐有凉意。 她沿着青石板小路,一直走到前院的凉亭里,周围有些花花草草,不时有小昆虫的细鸣,下方是一片水池,夏天已经接近尾声,水里是形容枯槁的残荷,月光洒在水面,波光粼粼,她在石凳上坐了下来,自臀部传来的冰凉触感才让她终于稍微清醒了点。 她揉揉眉心,只感觉整个脑袋都是疼的,像灌了寒风一样。 其城离山近,从王府里便可看到,远处群山在黑夜里的暗影。 她想刘院长了。 鱼初笙是孤儿,还在襁褓时便被父母丢在了孤儿院门口,听孤儿院的刘院长说,当时襁褓里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鱼初笙”三个字,所以她便叫鱼初笙了。 刘院长为人慈善,至今已经五十多岁了从没有结过婚,院里的孩子她基本都认得,对鱼初笙和那些孩子来说,刘院长便是妈妈。 后来鱼初笙长大,上了大学就离开了孤儿院,后来又工作,但经常回去看刘院长,两个人亲如母女。 鱼初笙对爱情没有什么幻想,觉得找个合适的结了婚过一辈子就好了,所以她没有谈过恋爱。 连白亦辰也是刘院长同学的儿子,it男,工作不错,介绍给了她,两个人相处了一年,就办了订婚。 鱼初笙本来以为自己无父无母,如今终于找到了个好归宿,和白亦辰结婚生子,然后把刘院长当母亲赡养,还有资助她上学的好心人,她想以后一定要报答。 她从来都希望过得平平淡淡,不想命运总是要给她安排各种动魄惊心。 好好在这里生活吧。 想着想着,鱼初笙鼻腔内一阵酸涩,喉咙也堵的发紧,不禁抹了抹眼泪,苦笑,亏自己还是个心理咨询师,安慰过那么多不如意的人,到了自己,倒是没辙了。 当下,还是先把这个案子破了,然后让那王爷帮助自己寻得白亦辰,两个人在一起总是好的,不管多么艰难,也总能在这古代立足吧,在这大光王朝不行,他们还可以去其他的小国家。 想到这儿,鱼初笙握了握拳,起身,一转身,就看见洛云清站在她的身后,他的背后,是稀薄的月光,被层层夜色渲染的更亮了,他的面容隐在黑夜里,似乎是在看她,眸色深沉,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鱼初笙呼出一口气,捂着胸口条件反射地说:“大半夜你想吓死我啊,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啊!” 话一出口,才想起这是古代,站在她面前的是当今六王爷,不禁哂然,拿眼偷偷瞧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应该没有发怒,才放心下来。 洛云清走过来,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语气也是冷冷地:“你倒是好兴致,大半夜在这里赏月?”说完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 鱼初笙低下头,盯着地上的青石板看了一会儿,有些心虚,小声说:“我……我在这里想案子。” 洛云清冷哼一声,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伸出修长的手指敲敲石桌,示意她也坐下来。 鱼初笙刚坐下来,洛云清又开口:“正好本王梦醒,再难入睡,现在,说说你都想到了什么?” 鱼初笙飞快地把今天发现的线索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手指一下一下地摸索着石桌表面,开始汇报案情:“首先,叶大小姐作为一个待嫁少女,屋里没有一件首饰,这是个疑点,还有就是,这点王爷听了,可能会接受不了。” 说完,她似是有些不忍,颇有些同情地看着洛云清。 洛云清轻轻勾了勾唇,背后的稀薄月光映在他的身侧,竟看起来有些蛊惑,他语气里仍然没有一丝温度:“本王如何接受不了?你且道来,本王什么都可以接受得了。” 战场上的千万敌军他都不怕,他还有什么可怕? 鱼初笙咬了咬嘴唇,一字一顿地开口:“也许叶大小姐,并不想成为您的王妃。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明天再去调查,才能落实。” 那双小老虎鞋,让鱼初笙在了意,她觉得,事情远远不是叶倩兮被杀那么简单,这其中牵扯的,也许还有感情纠纷。 洛云清勾勾唇,笑容玩味:“你以为这就让本王受不了了?” 鱼初笙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觉得她挺同情他的,自己的未婚妻也许根本就不想嫁给自己,说不定还是被情郎杀死的呢! 谁料还没等鱼初笙想出安慰的话来,洛云清就又开口了:“本王彻查此案,也并不见得本王对她有半分情意,本王只是在负本王应负的责任,自去年皇上赐婚于我们到至今,本王根本不曾见过她一面,你倒是说说,本王有什么受不了?” 鱼初笙愣了几秒,顿时把刚才对他的同情全都浇灭了,这个男人,说话怎么这么毒? 人家女孩子好歹是你的未婚妻啊,你竟然说对人家没有半分情意……简直冷血到无法言说! 鱼初笙半晌都没有说出一句话,心里一直在叮嘱自己:一定要离这个男人远点! 第七章美人倩兮(四) 鱼初笙很郁闷,非常郁闷,洛云清叫她一起去丞相府,说要查案子。 查案子就查案子吧,还非得让她穿男装,说什么一个女孩子去查案难免会落人话柄,昨晚她还不是穿着女装去的案发现场? 谁知人家王爷听了这话,连想都没想就说:“昨夜天黑,根本没人注意到你。” 所以,害她束了好久的胸,她的胸虽然不大,但是,她也是个女的啊! 要不是他是王爷,她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女子,还有求于他,她非一脚把他踹死不成! 鱼初笙和洛云清到了叶府时,里里外外还是站满了差役,毕竟是丞相的大千金,毕竟是安宁王的未婚妻,死一次,那阵势肯定浩大。 钱远墨一时没认出鱼初笙来,上来就问:“云之,唐风今天没来?你怎么带了个这么瘦弱的小侍卫?是他保护你还是你保护他啊!” 鱼初笙无语,不过她确实挺瘦弱的,穿着这侍卫衣,看起来像发育不良的少年。 洛云清也没有回答他,只问他:“那些小角色都问的差不多了吧?” 钱远墨点点头,说:“就剩叶大小姐的贴身侍女,叶二小姐,还有就是叶丞相和叶夫人,其他下人都问过了,基本没什么线索,这叶大小姐平日温柔娴静,给人印象挺好的,就是与这叶二小姐不合。” 鱼初笙微微皱眉,问:“为什么亲生姐妹会不合?” 钱远墨听出声音,这才指着鱼初笙,“你,你”了半天,才说:“你是那小丫头片子啊!” 鱼初笙不动声色地翻个白眼,洛云清则看了她一眼,然后对钱远墨说:“子悠,别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钱远墨识相地点点头。边走边听钱远墨解释道:“这叶大小姐,是叶丞相与大夫人所生,叶二小姐,是二夫人所生,这二夫人出身不太好,以前是府里的丫鬟,大夫人又早逝,据下人说叶大小姐不肯认可二夫人母女,所以姐妹俩不合吧。” 鱼初笙点点头,不禁感觉这古代的男子,真是太风流了点,那丞相看起来挺儒雅的啊,竟然有两个夫人,嫁人绝对不能嫁古人! 三个人一起进了内院,叶英和殷雨湘老远便迎过来了,脸上神色都很悲伤,也显的憔悴,想必这两日都没睡好。 鱼初笙昨晚亲眼看见叶英质问自己的二女儿,她看得出来,叶盼兮不可能杀人,从她身上估计也问不到什么线索,叶英和他夫人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他们直接找来了小萱,那个说亲眼看见叶盼兮从叶倩兮房间里出来的丫鬟。 小萱长得很清秀,十六七岁,被叫过来时,看起来怯生生的,眼睛红肿,想必没少为她家小姐伤心。 鱼初笙是心理咨询师,安慰人是很有一套的,她先柔声道:“你不要怕,我们现在只是寻找线索,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就行了。” 小萱点点头,一双手不住地在拽自己的衣角。 鱼初笙退到一边,钱远墨开口:“你说你昨天晚上亲眼看到你们家二小姐从大小姐房间里出来,是真的吗?” 小萱点点头,回答:“是。” 鱼初笙一眼就看出她在撒谎,她在回答“是”时,眼皮不自觉地晃了一下,倒也没有揭穿她。 鱼初笙勾勾唇,笑着问:“她出来的时候,手上有没有拿匕首?” 她是故意这样问的,她觉得这丫头貌似有问题。 听到“匕首”二字,小萱的肩膀抖了两下,手也在不自觉的往身上抹,应该是抹汗。 “我,我,我忘了,当时天黑,什么也看不清,我不知道……”小萱的声音有些颤抖,又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悲伤。 又问了几个问题,便放她回去了,洛云清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鱼初笙捏捏自己的手指,说:“小萱有问题。” 钱远墨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问:“你是说她是凶手?”洛云清也看着鱼初笙,似乎是在等她的回答。 鱼初笙盯着脚下的青石板,回答:“有问题也不一定是凶手。” 虽然钱远墨说了那些下人他都问过了,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鱼初笙还是随便找了两个下人又问了一遍,这一问,还真给她问着了。 据厨房老大娘说,小萱这丫头,挺勤快的,有事没事还会跟她一起出去买个菜,就是太贪玩,买菜的空挡总是想尽办法溜走。 鱼初笙的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想,但是还不成型。 她需要去看看叶倩兮的尸体。洛云清肯定是不进验尸房那种地方的,就先回府了,鱼初笙和钱远墨一起去了验尸房。 鱼初笙胆子不小,以前还帮着警察叔叔破过几次案,也见过尸体,可这验尸堂,还真是阴森无比,散发出的幽冷气息,倒是跟那王爷身上的冷意没有二致。 问清了守门的老大爷叶倩兮尸体存放的位置,两个人便一起进去了。 刚走到门口,便看到有个少年,穿着蓝色的锦袍,腰间挂着一玉佩,背对着他们,对着一具尸体正在写写画画,而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包瓜子,还有一堆瓜子皮…… 鱼初笙的三观,顿时被毁干净了,不禁抽了抽嘴角,还有人在尸体旁边磕瓜子! 听到有人来,少年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自顾自地说:“来拿结果的吧?等一会儿啊,桌子上有瓜子你先享用着。” 见没人搭理他,又扭过头来,看一眼钱远墨,又看一眼鱼初笙,微微皱眉:“子悠,这是谁,新来的?” 钱远墨也不好说鱼初笙是女儿身,只好搪塞了过去,催促道:“孟华你可快点吧,此案非同小可。” 不一会儿,孟华就拿着写了字的纸张过来了,说:“我觉得这个匕首伤口怎么这么奇怪呢……” 鱼初笙和钱远墨看了看纸张,大概了解了一下死亡情况,又过去翻腾了会儿尸体,鱼初笙略一思索,说:“我知道了!” 而钱远墨也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回王府的路上,天空下了雨,虽然撑着孟华给他们的伞,但还是有雨水浸入肌肤,微微透凉。 钱远墨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鱼初笙听的,小声嘀咕:“这是为什么呢?叶大小姐贵为丞相千金,又被指婚给云之,是多少女子都渴望的啊,还有小萱,为什么要撒谎呢?” 鱼初笙抬头,几滴雨滴在她的脸上,她的心里却通透了许多,即使还有谜团没有解开。 她微微勾唇,说:“也许还有更多谜底,等着我们解开。” 第八章 相约黄泉(一)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 今天醒来,天空一碧如洗,太阳懒洋洋地爬起来,阳光清明,空气也格外湿润,有初秋的清凉气息。 鱼初笙的心情也不由地变好了,案子就快破了,兴许她终于可以找到白亦辰了。 她在这陌生的时代,唯一可以称的上是亲人的人,就是白亦辰了。 为了再确定一下自己内心所想,她和洛云清叫上钱远墨,又去了趟叶府,有些事情,看似和案子无关,却是不可缺少的。 所有看似和真相无关的事情,却又和真相有着丝丝缕缕的牵连。 所有的丫鬟,下人都退下了,亭子里现在只有洛云清,叶盼兮,鱼初笙,钱远墨四个人,刚好四张石凳,石桌上是泡好的茶,不知道的,定是以为几个少男少女在话家常。 天气入凉,倒是很适合捧茶话家常。 叶盼兮看起来一脸淡然,目光冷静,也不发问,只等着几个人问她。 鱼初笙端起蓝色的小瓷杯喝了一口茶,只觉满口生香,开口:“二小姐,说说在你眼里,你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叶盼兮冷笑一声,身子纹丝未动,回答:“心思缜密,面上温柔,毒如蛇蝎。” 鱼初笙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样形容自己的姐姐,之前府里的下人,可都是说这大小姐温婉贤惠,待人和善。 虽然她也知道,叶大小姐并不如府中人所说,却也没料想到,叶盼兮可是把自己的姐姐讨厌到了骨子里啊。 性子还挺直,一般女子,在外人面前,总是也得做做样子的。 鱼初笙无意间瞥一眼洛云清,却见这人正低头悠然地摆弄扇子上的小玉坠,那玲珑剔透的小玉坠灵巧地在他的双手中打转,更衬地他的手指修长。脸上是招牌的别人欠他钱的表情,鱼初笙不禁无语望天,他是真的对什么都不在意吗? 钱远墨微微思索一下,又问那叶盼兮:“你姐姐,私下里是不是已经有了意中人?当然,我说的不是安宁王。” 听到提到自己,洛云清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叶盼兮没有思考,直接回答:“我与她相交甚少,自然是不知道的。” 鱼初笙已经知道了案子的大概,但还是觉得有疑点,她知道叶倩兮之死,凶手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消失的首饰也可以解释的通,至于那双小老虎鞋,她已经让孟华在叶倩兮下葬之前又查了一遍尸体,确是一尸两命无疑。 但是,叶倩兮腹中胎儿的父亲又是谁?既然已经怀了胎儿,叶倩兮没有理由杀死自己啊,照理说,叶倩兮死了,那她的情郎至少会出现的吧? 这些,鱼初笙都想要知道。 已经问了叶府上下的人,没有人知道叶倩兮有个情郎,就连小萱,也是不承认,看来叶倩兮行事确实谨慎。 鱼初笙他们还没把叶倩兮腹中怀有胎儿的事告诉任何人,只有仵作孟华,她,钱远墨知道,就连洛云清,她都没敢说。 堂堂王爷,自己的未婚妻与别的男子发生关系,这还是在古代,面子得有多挂不住啊。 鱼初笙觉得洛云清也挺可怜的。 正想着打探打探这叶盼兮跟叶倩兮究竟为什么不合,这虽然看起来跟案子没有多大关系,但身为二十一世纪的女性,鱼初笙有一颗热爱八卦的心。 还没有想到要怎么发问,便看一小差役急急地跑过来,走到台阶处还绊了一脚,过来一辑手,算是跟洛云清行了礼,便向钱远墨报告道:“钱捕头,孟仵作说让你们赶快过去一趟,今日在城东的其河边,发现一具溺水死亡的男尸。”说完这句话那小差役还是喘的。 钱远墨微微皱眉:“你回去告诉孟华,让他别捣乱,我只负责查案,不负责查尸体,溺水男尸,应该归他管吧?” 鱼初笙脑袋一转,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她脑海一晃而过,但她好像没有抓住。 洛云清表情也是一滞,随即问:“那男尸,是否和死去的叶大小姐有关?” 小差役使劲地点点头,鱼初笙这才一拍脑门,突然明白了什么,三个人一起起身,跟着那小差役离去。 还没到正午,阳光已经很明媚了,路途不远,几个人没骑马也没坐马车,路边高大的槐树叶子已经发黄,斑驳的阳光透过叶缝照在地上,随风轻轻晃动。 洛云清走在前头,鱼初笙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不禁同情,他能猜到那男尸和叶大小姐有关,那他一定也多多少少推测到了什么吧。 鱼初笙本来以为案子可以就这样结了,大不了不弄清楚那叶倩兮有没有情郎,情郎是谁,反正她只要找到凶手就是了,可这突然出现的溺水而亡的男尸,仿佛又把案子推进了一个新谜团。 这案子恐怕不是叶倩兮自杀那么简单了。 洛云清不愿进那验尸堂,便站在门外等,门房大叔一看是当今六王爷,给他搬了张凳子,坐在大门口的石榴树下,倒也悠闲。 鱼初笙和钱远墨这次进去的时候,桌子上不再有瓜子了,但这并不代表孟华有了进步,因为,鱼初笙看到,那桌子上用纸包着一只已经被啃的所剩无几的烧鸡…… 鱼初笙无声地望了望验尸堂里放着的几具尸体,上去就问:“孟仵作,说说你有什么发现吧。” 孟华眼珠子转了转,拍一下鱼初笙的肩膀,差点给她拍摔倒,眉开眼笑:“小侍卫,以后叫我孟华就行了啊,我可是不拘小节,对了,你叫什么?” 还没等鱼初笙回答,钱远墨就不耐烦了,凑上来催道:“她叫鱼初笙,你赶快说案子吧,云之还杵在大门口等着呢!” 听到这句话,鱼初笙脑海里忽然蹦出洛云清蹲在大门口地上无聊的画圈圈的样子,都没注意到孟华因为她的名字已经笑翻了…… 孟华一边递过来一条水湿的素绢,一边说:“男子确实是溺水而死,身上没有伤痕,也没有中毒,只是,是自己跳下水的,还是别人推下水的,就不知道了。你们看看这手帕。” 钱远墨接过这方帕,小心翼翼地展开来。 只见左侧绣着小小的一对鸳鸯,右侧绣着几行字: 赠凌郎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与君相遇,倩兮自喜。 而手帕的右下角,“倩儿”两个字,不禁让鱼初笙和钱远墨都神色凝重。 “这方帕是从男子怀中发现的。”孟华说。 第九章 相约黄泉(二) 已经查明,那男子叫凌卿,住在城东其河不远处一处简陋的宅院,是个儒雅的书生,未考取功名,如今以卖画为生。 一行人来到这寂静的小院落,发现门没有锁,只是轻轻掩着,倒也不用他们为了查线索辛苦翻墙了。 看来主人外出时,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回不来。 院落很小,里面只种了几株花草,倒也符合书生的气质。 两间厢房,一间做了书房,一间便是凌卿住的地方了,还有一间简陋的厨房,锅里还有些小米粥,已经发馊了,看样子是主人出门之前煮的。 鱼初笙他们进了卧房,见里面陈设也是很简单,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桌子,唯一的装饰品,是墙上的一幅画。 画中的女子含笑站在一棵柳树下,脚下是墨水勾勒的草坪,灵动非常。 钱远墨盯着那画看了一会儿,说:“画上的女子是叶倩兮。” 洛云清瞥了他一眼,问:“你识得她?” 钱远墨点点头,回答:“去年春会那天,我去游玩,遇到过她,后来听人说,那少女便是叶丞相的大千金。” 顿了一会儿,钱远墨又大喊道:“哈哈,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嫉妒我?连你自己都没见过的未婚妻我却……” “闭上你的嘴,现在我们应该查案。”这话是鱼初笙说的。 她在工作的时候,一向是很认真的,而且她觉得人家的未婚妻都死了,他还那样打击人家,真是太不地道了。 她竟然对那样的冰山深感同情,她真是圣母转世,这是鱼初笙心中所想。 钱远墨真的闭上嘴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才是货真价实的捕快好不好…… 小心翼翼地把画收了起来,他们又进了书房,这一进书房,就发现了了不得的线索。 书房也是很简陋,只有一张书桌,和一把凳子,书桌后的架子上摆了些书籍,桌子上摆了几卷画,无非是些山水画,应该是凌卿用来卖的。 桌子的一侧,一本经书下压着一张宣纸,虽然是压在经书下,却露出了一角。 鱼初笙打开来看: 巧笑倩兮,凌卿欢喜。 倩兮美目,缭绕吾心。 倩兮泪目,疼惜吾神。 与倩执手,相看流年。 与倩分离,悲痛一生。 凌卿驽钝,只愿君安。 今生只愿,共约黄泉。 “只愿君安”了却又说“共约黄泉”? 鱼初笙看完这首诗,皱了皱眉头,脑海里那些琐碎的线索,消失的首饰,新做的老虎鞋,小萱的说辞,厨房老大娘的话语,溺水的凌卿,还有这封信……好像突然有根无形的绳子,把它们都串起来了。 看来,案子可以告破了,鱼初笙的嘴角扬起一个不太明显弧度。 钱远墨皱皱眉,小声嘀咕:“难道……查了这么久,这其实就是相爱而不能在一起的两个人殉情的故事?” “不!”洛云清和鱼初笙异口同声,吓得钱远墨一震,随即疑惑地看着他们。 洛云清扫视一眼鱼初笙,眼底有了一丝异样,轻咳一声,对钱远墨说:“子悠,你不适合破案,你还是适合领兵打杖。” 钱远墨的身子明显地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领兵打杖?这钱远墨看起来咋咋呼呼吊儿郎当,难不成还会打仗? 鱼初笙不禁多看了钱远墨几眼,发现他虽然面上吊儿郎当,眼睛里却有一种她琢磨不透的东西。 鱼初笙又用同情的眼神看了洛云清一眼,想必他也猜到事实的真相了吧? 这附近处于其城边缘,没有住几户人家,他们跟几个邻居打听了凌卿,原来他素日里话不多,跟邻居关系都是淡淡的,所以自己失踪了也没人发现。 收拾了证物,他们又去叶府了一趟,叶倩兮房间地上的血迹已经收拾干净,只是女儿刚死,屋里的陈设还没有动,还是原来那个样子。 鱼初笙打开红木制的衣柜,勾起唇笑了,果然和她料想的一样。 出了房间门,洛云清和钱远墨背对着她而站,忙了一天了,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夕阳的余晖静静地打在两个人的身上,而洛云清的背影,似乎总有一些清冷孤寂。 鱼初笙穿着侍卫衣,有些松垮,她捏了捏自己的腰带,问他们:“我要的东西,找到了吗?” 钱远墨笑眯眯地看了鱼初笙一会儿,回答:“找到了,让孟华晾着呢,估计现在已经晾的差不多了,上面的字迹虽然很模糊,但还是可以看的清的,一会儿孟华会带着那东西和其他证物过来的。” 钱远墨已经开始对鱼初笙刮目相看了。 鱼初笙点点头,不经意看到洛云清,他正看着自己,目光一如既往地清冷,只是里面多了些东西——探寻。 要说初遇,这洛云清对鱼初笙可是一点都不好奇,可是经过这桩案子,看来他对自己已经好奇了,自己必须得赶紧找到白亦辰了,她总觉得,什么秘密都逃不过这洛云清的一双眼睛。 天光微黄,蝉鸣已弱,断断续续地隐在树叶里,当鱼初笙正为案子快要告破欢喜时,其城的另一座豪华府邸里,洛彩云正在沐浴,热气飘在空中,似梦似幻。 周围没有一个丫鬟伺候她沐浴,只站着穿着蓝色锦衣,戴一顶黑纱帽遮住短发的男子,看起来温文尔雅。 洛彩云轻轻勾唇,看着白亦辰,一脸玩味:“你还愣着干什么?本公主不是说,让你跳进来和本公主一起洗吗?” 白亦辰低着头,小声回应:“草民不敢,草民……” “闭嘴。”洛彩云打断他的话,继续说:“本公主已经说了,不要再自称草民,你是本公主的面首,在本公主面前,不用如此拘谨。” 见白亦辰没有回话,洛彩云笑了两声,又说:“难道你还惦记着那个未婚妻?她已经死了,你好好的呆在公主府,本公主保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白亦辰沉吟了片刻,才又开口:“长公主就从来不在意我的身份吗?” 洛彩云扶着桶壁,把头伸出来,只看得见白皙的脖颈,笑道:“本公主想要的面首,何必在意过往?你来了大光王朝,就就是大光王朝的人,更何况,昨晚,我们二人在榻上,不也很快乐?” 白亦辰不再说话,只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第十章 相约黄泉(三) 初秋已至,树叶间的蝉鸣声仿佛突然就消失的干干净净,日光稀薄,空气中隐约有凉意。 叶府。 丞相夫妇,洛云清坐着,钱远墨,孟华,鱼初笙站着,小萱也被叫了进来,站在几人面前。 小萱的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低头站着,半晌,才颤颤巍巍地问:“小姐的案子,可是有了眉目?” 她的眼睛仍然红肿,想必这几日也没有休息好,黑眼圈若隐若现。 鱼初笙看着明显有些不自然的小萱,突然大叱:“小萱,你是杀人凶手!” 鱼初笙是知道,应该怎么对待那些凶手的,毕竟她对人的心理,向来拿捏的很准。 丞相夫妇身子突然一震,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小萱。 小萱抬起头,已经有些结巴:“你说什么呢?我家小姐不是我杀的……是她自己……”说到这,小萱又闭上了嘴,不说话了。 她的脸色惨白,双手不住地搓着,连嘴唇都被咬的泛着白。 鱼初笙往前走了两步,离小萱更近了一点,才开口:“是的,的确不是你杀了你家小姐,但是,凌卿却是你推下下水的,可以说,你,间接杀死了你家小姐。” 小萱低着头,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咬着自己已经泛白的嘴唇。 鱼初笙看一眼洛云清,他的一双眸子仍是含着寒意,却朝她点点头,鱼初笙便继续说:“其实你家小姐有心上人,你是知道的,为什么不说?” 听了这话,叶英脸上马上有了怒色,怒斥:“竟有这等老夫不知的事?” 鱼初笙勾勾唇,开口:“叶丞相,下面小人说的都是一些小人根据一些蛛丝马迹和证据做出的推测,如果有冒犯,小人在这里先给您赔个不是。” 叶英听了这话,不说话了。 鱼初笙的右手大拇指和二拇指相互摩挲着,说:“孟华,先说说叶大小姐的伤口吧。” 孟华点点头,开口:“叶大小姐的伤口很规则,从后背一直蔓延到胸口,我一直在想,凶手是多有力气,才能将匕首一刀从后背插进胸口,而且伤口紊直,直到复验尸体时,我看到,匕首柄上的木屑。” 鱼初笙接着说:“所以,叶大小姐,是自杀,而且是设计了一场像谋杀的自杀。” 果然是个心思缜密的主儿呢。 叶英站起来,怒斥:“满口胡言!倩儿难不成背后长了手吗?!” 虽然下午已经听了鱼初笙的推理,但钱远墨心中还是有种要看透真相的喜悦,他拍拍自己的衣服,问:“那你说说叶大小姐是怎么用匕首从后背把自己杀死的呢?” 鱼初笙看一眼面如死灰的小萱,继续说:“叶大小姐的房间里,地上铺的是木板,也许年数多了,有大大小小的裂缝,但是,其中却有一处裂缝,细长规则,而且口子很新,是人为的。” 小萱的身子轻轻地颤了几颤。 鱼初笙拿眼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叶大小姐应该是把匕首柄固定在了裂缝中,她只需要站在椅子上,重重地躺下去。” 叶英满脸地不可置信,质问鱼初笙:“倩儿好好的,怎会自杀!满口胡言!” “左相,我的小侍卫在推理时,希望在座的,都认真的听,等整个案件说完了,有疑问再问她也不迟。”洛云清的声音依旧像是含着冰渣子一样。 但鱼初笙却分明听到了这座冰山对她的维护,让她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前面就算有刀山火海,只要他在,她也是不怕的一样。 她的神经慌乱了一下,但很快定了定神,继续说:“刚开始我也想不通,这叶大小姐,出身优越,又是安宁王殿下的准王妃,怎会寻死?但是,我突然想起来,从叶大小姐房里找到的新做的小老虎鞋。” 小萱微不可闻地咬了咬牙,肩膀也微微抖动,好像接下来要说的事,可以顷刻间击毁她一样。 钱远墨配合地发问:“你是说这叶大小姐已经怀有身孕?所以羞耻自杀?” 鱼初笙点点头,又摇摇头,回头看到洛云清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在认真地听,随即说:“怀有身孕是真,但一开始,叶大小姐并没想寻死,而是想,和情郎一起私奔。” 钱远墨又问:“那她为何又自杀了?” 鱼初笙朝孟华示意,他递过来一个包袱,她接过包袱,在大家眼前晃了晃,说:“这是叶大小姐衣柜里找到的收拾好的行李。至于本来是要私奔的,却又自杀了,我想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情郎反悔或者发生了意外,只有这一个原因,可以让她失去活下去的希望。” 洛云清冷冷地看了一眼叶英,开口问:“听你说了半天叶大小姐的情郎了,那你可是查到情郎是何人了?说好私奔,却又反悔,这其中,又有何故?” 叶英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而殷雨湘,也是微低着头,在听鱼初笙说话。 鱼初笙继续摩挲着手指,扭过头来,面对丞相夫妇和洛云清三人,不疾不徐地开口:“叶大小姐的情郎,是住在其河附近的一个穷书生,未能考取功名,以卖画为生,他们二人应该来往很久了,甚至在皇上赐婚之前就已经来往了,否则叶大小姐也不会怀了那人的孩子。” 鱼初笙说完,看了看叶英,他的脸色铁青,脸上隐有羞耻之意。 鱼初笙接过洛云清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才感到有些不对,冰山王爷竟然给她递茶水? 她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我想,叶大小姐,之前应该跟叶丞相说过,自己有了中意的人,但是叶丞相当然不同意她和一个穷书生在一起,所以,叶大小姐才会想到私奔吧。” 叶英许是知道瞒不住了,扶着自己的额头,颤抖着说:“实不相瞒,倩儿跟那书生,确实在皇上赐婚之前,来往过,我以为他们已经断了关系了,没想到……” 鱼初笙把手里的茶杯递给洛云清,而洛云清接住,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 鱼初笙定定地看向小萱,说:“下面,我要说凌卿的事了。” 小萱的身体微微颤抖,脸色也苍白地像濒临死亡的病人,只是仍然直直地站着。 第十一章 相约黄泉(四) “小萱,是你把凌卿推下水的,对不对?”鱼初笙靠近小萱,明明是问句,语气里却带着几分肯定。 小萱的身子在不住地颤抖,却依然死死地咬着嘴唇,回答:“不是,是他……自己,小姐他们是殉情而死,我没有杀人……” 鱼初笙勾勾嘴唇,说:“他自己?你见过一个准备和心上人殉情的人,去跳河前,还煮了饭放在锅里吗?我想,是你给他送你们小姐的信时,他退缩了,不想私奔了,所以你一怒之下,失手把他推进了河里吧?” 小萱的脸颊上滑过两行清泪,却依然嘴硬:“没有,我怎么会给他送信……我区区一个丫鬟,怎能想出府就出府?” 鱼初笙凌厉地看她一眼,回答:“你是不能出府,但是厨房的大娘却可以,所以你假借帮她出去买菜,却溜去替你家小姐送信,据我所知,你可是没少去送信。” 小萱垂下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氤氲开来,在地板上留下痕迹。 一室寂静,也不知是不是太过震惊。 鱼初笙把手背到身后,踱了两步,感觉浑身舒服多了,继续说:“如果我说的没错,你家小姐一直跟凌卿有来往,而你一直替他们传信。直到你家小姐怀了他的孩子,但是你家小姐是丞相的千金,又是安宁王殿下的准王妃,这种事情,传出去不仅安宁王蒙羞,就连整个叶府都会被人家说三道四,所以,她和凌卿就策划着私奔,谁知那天你送信给凌卿,他看过信后,却让你转告你家小姐,他不想私奔了。” 鱼初笙伸出手,颇有大哥大的架势,孟华把一张看起来皱巴巴的宣纸递给她。 鱼初笙在小萱面前展开。 上面的字迹虽然模糊,但是可以辨认:“凌卿,万事俱备,今晚到府前,天涯海角,愿伴君行。”是叶倩兮的字迹无疑。 看着小萱惊恐地睁大眼睛,鱼初笙解释:“那晚你听凌卿说了那样的话,而你,十岁被你家小姐从市上买来,她一直对你不错,算是恩重如山,所以你一怒,失手推了一下毫无防备的凌卿,就那么把他推到了河里。” 鱼初笙看小萱低下了头,双手拽着衣角,她接着说:“事毕,你害怕此事暴露,就把信扔到了河边的杂草丛里,但你没想到,我会让人去那里找到这封信。那晚虽然下了雨,但是却不大,而这信扔在杂草里,竟然保存了下来。我想你回府后,肯定跟你家小姐说,凌卿因不想私奔而跳河自尽,所以你家小姐才会心灰意冷也要死,这时候你想劝也劝不住,一切都晚了。” 小萱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心里却是难言的悲痛。 就因为自己一时冲动,失了手,两条,不,准确地来说,是三条人命就这样没了。 孟华又拿出那封凌卿写的“绝笔书”,问:“既然凌卿不是自己跳水而亡,又为何写了这绝笔书?” 鱼初笙下意识地看一眼洛云清,他正悠然自得地玩弄自己手上戴的玉扳指,这人还真是心大,自己的未婚妻都出轨跟别人有孩子了还这么淡定。 鱼初笙展开那封信: 巧笑倩兮,凌卿欢喜。 倩兮美目,缭绕吾心。 倩兮泪目,疼惜吾神。 与倩执手,相看流年。 与倩分离,悲痛一生。 如有来生,吾定富贵。 今生只愿,相约黄泉。 然后指着诗的后两行说:“诗的后两句,今生只愿,相约黄泉。和前面的内容,并不是出自一人的手。前面的内容墨汁均匀,字迹有力,而后面两句,墨汁粗糙,写的人很心急,虽然着力模仿,仔细辨认,还是可以看的出来的。而且,落笔时间不同,字迹的颜色也不同。还有一点,凌卿根本没准备写后两句,诗的前面,布局均匀,到了后面,却显的有些挤,所以后面两句,是小萱加上去,为了制造两人是殉情的假象的。” 半晌,厅内都是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 小萱的双手紧紧地握着,仍然要垂死挣扎:“照你这么说,是我先把凌公子推入河里,而后小姐才自杀,可是小姐的尸体先被发现的不是吗?为什么不是小姐自杀了凌卿又跳河自尽?” 众人也都不解地看着鱼初笙,只见她面色从容,依然不疾不徐地开口:“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人溺水死亡,尸体2——7天才会浮上来,这一点,你是不知道的吧?还有,你家小姐怀有身孕,若不是情郎先死,她是绝对不会想到自杀的。” 孟华也附和道:“确实,人溺水死亡,尸体2——7天才会浮上来。” 众人还是一片沉默,小萱闭了闭眼睛,嘴角是苍白的绝望,她却轻轻笑了:“小姐对小萱情同姐妹,还教小萱认字读书,小萱对小姐无以为报,只盼她能择得良人,一生幸福,谁知那凌公子却是如此懦弱没有担当之人。 他那天竟然告诉我,他不能给小姐幸福,让小姐喝了打胎药,另寻良人,我家小姐为他牺牲了那么多,甚至可以抛却荣华富贵,他却…… 我只是没想到,小姐因为他的死,会……所以,你说的都对。” 一室寂静,只有零零碎碎的抽噎声,撞击着空气中漂浮着的细小浮尘。 叶英以手捂面,不知是羞愧,还是未从女儿的死中走出来。 洛云清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这整个世界,都是与他无关的。 半晌,还是叶夫人殷雨湘站起来,走到小萱面前,问她:“你为何要一口咬定盼儿是凶手?盼儿究竟哪里得罪了你?”才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 小萱抬起头,面无表情,回答:“大小姐一向不喜欢你们母女,她死前,特意嘱咐我这么说。” 看来这叶倩兮,还真是心思缜密的主儿,即使死了,也要再摆叶盼兮一道,同父所生,也不知究竟是有多大仇怨。 鱼初笙脑袋瓜突然灵光一闪,说:“我原以为,叶大小姐的首饰是要私奔给收拾走了,可那包袱里却没有,如今看来,是给了你,让你撒谎的吧。” 小萱摊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头,颤抖着说:“就算小姐不给我任何东西,她说什么我也都会做的,我虽是丫鬟,她待我却情同姐妹,就算我明知道她做的不对,也要做的。”说到最后,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叶英还是一直用手掩着面,不住地摇头,老泪横流,对殷雨湘说:“这些年来,我一直念倩儿母亲去的早,心中对她偏袒,甚至她对你们母女刻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却是委屈了你们母女……造孽啊……” 殷雨湘也是不住地流泪,喃喃道:“别说了,老爷……” 钱远墨把小萱带回了衙门,秋后处置。 离开叶府的时候,天色已晚,虽还没到宵禁时刻,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有坐着洛云清和鱼初笙的马车行走的声音。 洛云清看一眼鱼初笙,她正盯着马车壁发呆,净如初露的眼睛隐在长长的睫毛下,面容呆滞。 她究竟是什么人? “本王说过案子破了,帮你寻人,现在说说,你要寻什么人?”洛云清问。 鱼初笙微微睁大了眼睛,握了握拳,难掩欣喜,随即说:“我的未婚夫,我知道他被常乐长公主带回府……当面首了……不知……”不知他是否安好,不知他是否已经背叛她。 洛云清微微一怔,回答:“本王可以帮你寻,只是结果,可能会让你失望。” 天下谁人不知常乐长公主? 第十二章 给点银子吧 洛云清说帮鱼初笙,案子都侦破几天了,这事他却再也没有提起,倒是钱远墨这几天往安宁王府跑的勤快,用现代人的话说,他成了鱼初笙的铁杆粉丝,有个什么案子都要过来问一问她。 一声一声的“鱼神探”倒是叫得她挺舒心的。 她大学专业学心理学,对犯罪心理学更是精通,如若不是刘院长拦着她,她就去警察局报到了。 叶英贵为这大光王朝的左相,也还是败在了这理不清的家事中。 鱼初笙听王府上八卦的门房大叔说,叶左相的大女儿,虽贵为王爷殿下的未婚妻,却无福消受,年纪轻轻染上恶疾,一夜之间就去了。 叶左相因为伤心过度,办了丧事就辞了官,遣散家丁,带着自己的二夫人和小女儿回家乡了。 看来这保密工作做的的确好,鱼初笙想。 毕竟这么大的事,关系到安宁王名声,怎会公开? 她突然想起案子侦破后的第二天傍晚,叶盼兮来府上的情景。 外头秋阳悬在半空中,天地间都被染的红彤彤的。 艳红的余晖透过木窗射进“墨云阁”,映在叶盼兮的脸庞,说不出的娇柔动人。 她跪在洛云清的面前,求他能让她留在王府,做一个小丫鬟她也甘愿。 她不愿离开京都,随父亲回乡,她想待在洛云清身边,即使什么都不是。 看来爱情的确是让人盲目啊。 谁知那王爷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句:“本王府上不缺一个丫鬟,叶小姐还是请回吧。”站起来就走了。 最后还是鱼初笙劝了半天才把那倔强的少女劝走了。 那洛云清,真是个没有人情味儿的主儿。 想想人也真是可笑,老大不爱洛云清,偏偏被皇上赐婚,不愿意遵旨,跟一个穷书生搞上了,最后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老二爱慕洛云清,却爱而不得。 毁了一个家啊。 鱼初笙拍拍自己的脑门,自言自语道:“多管闲事干嘛,这是人家的家事,还是管好自己吧!” 这洛云清堂堂王爷,看起来不像说话不算数的人啊,看来得旁敲侧击地提醒他一下了,鱼初笙想。 这几日她在王府里没少溜达,王府的路都摸的差不多了,因为洛云清可能是怕别人误会,一直“命令”她穿侍卫衣,所以府里的人都自觉的忘了她是被王爷带回来的狼狈少女,都亲切地叫她“鱼侍卫。” 走出别院,绕过一座小石桥,便是洛云清的书房,没事的时候,洛云清一般都是坐在书房里,看看公文,弄弄墨。 唐风依旧一身黑衣,在庭前练剑,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唐风虽然依然是冰着一张脸,没有笑过,但是见了鱼初笙也会点头示意,不像初遇那样,一脸鄙夷了。 笑嘻嘻地跟唐风打了招呼,鱼初笙径直走向“墨云阁”,透过镂空的雕花木窗,依稀可以看到洛云清正襟危坐,似是在看公文。 鱼初笙轻轻敲门,得到应允,便推门而进。 洛云清头也不抬,神情专注,仍是在看手里的公文。 鱼初笙不禁觉得有些尴尬,这王爷,当自己是透明人么? 往前走了两步,微微欠了欠身,这几日她已经适应的差不多了,知道在这些大爷面前,要“俯首称臣”。 她轻咳一声,拿眼瞧了一眼洛云清,这才开口:“王爷,奴婢过来,是想问一下,王爷何时启程去边疆?”她知道洛云清是因为自己的未婚妻死了才匆匆赶回来的。 洛云清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即,又是没有一丝温度的语气:“本王知晓,你是怕本王出尔反尔,拍拍屁股去了梓州,就不帮你寻人了。” 鱼初笙咂舌,果然,什么都逃不过这洛云清的一双眼睛。 洛云清低头,把玩着手上带的白玉扳指,继续说:“边疆战事本已经稳定,本王只是提前回来了而已,你且放心,本王不去梓州,只是你要寻的人,在常乐府,本王要去拜访自己的皇姐,也得找个理由不是? 你不要心急,不出意外,本王明天就能带你入常乐长公主府中,只是结果怎样,还是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鱼初笙一听明天就可以去那个刁蛮的长公主的府里了,那就可以寻得白亦辰了,不禁喜上眉梢,但又想到了什么,轻轻皱了皱眉头。 鱼初笙富有灵气的眼珠子一转,眉开眼笑,一副巴结的样子,说:“王爷,奴婢这次帮您破了这案子,您是不是得表示表示?” 洛云清抬眼,声音低沉,没有一丝温度:“嗯?” 估摸是上午八九点钟,初秋的阳光,从镂空的窗缝中,碎碎地打在洛云清脸上,照出几分柔和来。 鱼初笙又往前走了两步,手捏着自己身上穿的侍卫衣服,不满道:“我明天要见的可是我未婚夫啊,你也知道,女为悦己者容,我总不能穿着这身衣服去吧?也总不能穿着府上丫鬟的衣服去吧?所以王爷……能不能给我点银子?” 拐弯抹角就为了要点儿银子,容易吗? 闻言,洛云清看着站在他面前一副讨好相的少女,她的头发像男子一样束起,穿着侍卫的衣服,看起来像个发育不良的少年。 脑海中突然闪出那天,她穿着暴露,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样子。 洛云清解下自己腰间的荷包,扔给她:“你拿去。” 反正买了衣裳胭脂,你明天还是得穿着这侍卫衣跟本王进府,想到这,洛云清心情有些愉悦,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 接到荷包,鱼初笙眉开眼笑,连忙感谢道:“多谢王爷体谅,我这就上街置买些衣裳和胭脂去。”说完,脸上荡开一层淡淡的红晕来。 洛云清却是又叫住了她,看她这般欣喜模样,问:“你确定要此刻上街?” 鱼初笙点点头,回答:“当然了,明天就去长公主府中了!对了,借一借碧桐碧橘一用,谢了!”说完就一溜烟跑出去了。 洛云清盯着她的背影良久,才自言自语:“让她先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第十三章 繁华南市 鱼初笙跟着碧桐碧橘,到了这京都其城最繁华的南市。 其城有南北两市,但据碧桐碧橘说,那北市不如这南市繁华,南市可谓样样齐全,既有日日乐声萦绕的乐坊,又有众多食铺,裁缝店,胭脂店更是数不胜数。 所以当碧桐碧橘问鱼初笙要到南市还是北市时,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南市!” 所幸洛云清够大方,给她的荷包里有不少银子,让她们三个一路上,吃到了不少小吃,肚子虽然还没填饱,一会儿买完衣裳还可以再找个饭馆吃一顿。 碧桐碧橘领着她到了南市口碑最好的裁缝店,几个人进去时,倒真的有很多人,有人在看已经做好的成品,也有人正在量尺寸,选择自己喜欢的样式。 鱼初笙的目光,一下子就被一男一女吸引了。 那男子看起来谦和有礼,温文尔雅,一副世家公子装扮,女子兴许是他的娘子,正在被小厮量尺寸,男子含笑望着女子,眼神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宠溺,这样的情景明明温馨美好,却总让鱼初笙觉得有些不对劲。 碧桐看鱼初笙一直盯着某处看,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问:“小姐?怎么了?你是要成衣呢还是也要定做呢?” 鱼初笙这才回过神来,想着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这个职业病得改啊,也没多思考,就说:“当然要成衣了,我明天得穿呢。” 碧桐碧橘也知道明日鱼初笙要去见一个故人,也没多问,帮着挑起衣服来。 鱼初笙挑了一套紫绡翠纹裙和一套青蓝色撒花烟罗衫,正合身,颜色也合适,格外适合这初秋天气。 出了裁缝店,鱼初笙见银子还余有很多,拍拍碧橘碧桐,狡黠地一笑,问:“这附近可有上好的酒楼?我们去大吃一顿!” 虽然王府的饭菜不差,但自从她来到这,还没有下过馆子呢。 碧桐碧橘都面露难色,她们可是一介丫鬟,怎敢去上好的酒楼? 谁知鱼初笙似是看出了她们的心思,一拍她们的肩膀,微微挑眉:“走吧走吧,还有,以后别叫我小姐了,叫我初笙就行。” 每次她们一叫鱼初笙小姐,她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现代的某种职业。 三个人来了“云锦楼”,在二楼的廊边坐下,鱼初笙也不顾三七二十一,把人家的招牌菜给点了个够,根本没意识到钱够不够的问题,先吃饱了再说,嗯,她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等菜期间,只见一楼某张桌子旁围了一群人,看起来还挺热闹,接下来便听一个男人尖声尖气道:“小生这厮有礼了。”说完,朝众人拜了一拜。 群众中有人高声问:“今天是要说点什么啊?” 鱼初笙看着人群拥挤的方向,问:“这是在干什么?” 碧桐碧橘都看了她一眼,一副“连这都不懂”的表情,随后开口解释:“那男子是说书人,这是要准备说书呢。” 鱼初笙知道古代有这么个职业,但是还没听过说书呢,目光也盯着那说书人看,只见那说书人眉飞色舞,清了清嗓子,笑问:“今天我们就说一说我们大光的战神,如何?” 立刻有人热情附和:“好!安宁王战神,百听不厌!” 鱼初笙不禁撇了撇嘴,那底下的人是不是托儿啊,那个洛云清能有这么多粉丝? 却听那说书人话锋一转,继续说:“今天来点儿别的,咱不说安宁王殿下的战迹,咱啊,说点旁门左道!” 只见一旁的观众更热情了,都鼓起掌来。 鱼初笙也开始全神贯注地听起来,连小二端上来的菜也没好好吃。 只听那说书人继续说:“别看我们的安宁王殿下如今身兼多职,是风风光光的六王爷,是无人不知的战神,是京都众少女的梦中情人。但是——” 鱼初笙刚抿的茶水,险些被吐出来,京都众少女的梦中情人?那些少女都眼瞎吗?怎么喜欢那么一个冷冰冰的人? “但是什么?先生别卖关子啊!”底下群众又热烈地问。 说书人一笑,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据说因安宁王殿下的母妃来路不明,硬是被先皇带入宫,极其受宠,但是安宁王母妃早逝,只有先皇,才疼爱这安宁王,宫里其他人,对安宁王多有不喜。” 鸦雀无声,无人发问。连鱼初笙都愣了愣,难道洛云清也有那样的童年吗? 说书人叹了口气,随即又说:“但我们的安宁王,生来聪颖,刻苦努力,从小在钱大将军麾下学武,十二岁便进入军营磨炼,先皇在时,为先皇收下多座降城,十五岁大胜东机国,如今新皇登基,边境梓州不稳,战事能胜,也多亏了我们安宁王殿下啊!” 听众不禁唏嘘一片,随后有人大喊:“安宁王殿下英明!若有安宁王,大光子民便是再强的敌国也不怕!” 瞬时,便有很多人也附和,无非就是说洛云清怎么牛逼什么的。 鱼初笙无语扶额,这是盲目崇拜你们知道吗! 但又想到洛云清童年说不定受了多少磨难,那后宫叵测,皇室人心难测,鱼初笙历史再烂,也是知道的,不由得有些同情洛云清,也不知道他对自己多严格,方像今日如此出众? 回神间,鱼初笙发现,桌子上的菜,已经所剩无几了,而碧橘碧橘,仍在“努力”。 这两个人怎么可以这样!不是不好意思来的吗?怎么吃的这么开心!都不知道给我剩点! 鱼初笙嘴角抽了抽,正想发话,却见楼下,钱远墨后面跟着两个下人进了楼。 他今天没穿捕快衣,一袭紫青祥云锦袍,腰上挂着上好的玉佩,脸上挂着惯常的笑容,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 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过来看了那说书人两眼,声音里带着玩味:“我说说书人,以后安宁王殿下的战迹可以多说说,但那些胡编乱造的身世什么的就别说了,皇家之事,岂是你能评论的?你可明白?” 众人一看钱远墨过来,都自觉让了一条道,点点头表示明白,人群中,有人说:“安宁王殿下和这钱小将,关系可真是好啊。” 鱼初笙不由得蹙了蹙眉头,她本来就很怀疑,钱远墨一个捕快,怎能跟洛云清关系要好,看来这钱远墨来历不简单。 鱼初笙看钱远墨进了二楼的一个包间,这才起身,跟碧桐碧橘去结账,她可不想正面遇上钱远墨,那家伙肯定又是一副见了女神的样子,她可经不起折腾。 结账的时候,鱼初笙尴尬的发现,荷包里的银子,不够。 正想着要不要厚着脸皮去问钱远墨借时,只见碧桐淡定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然后淡定地……付了钱。 鱼初笙眼睛睁的大大的,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原来一个丫鬟这么有钱?求包养啊! 许是看出她此时的神情,一旁的碧橘小声说:“出府前,王爷怕小姐第一次上街,难免起玩心,怕银子不够,让奴婢去账房又支了些银两……” 鱼初笙的嘴角无声地抽了抽,大吼:“怎么不早说!” 那个人,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啊。 第十四章 却道故人心易变 还是正午,太阳高照,初秋的云层层叠叠,在天空上绽放开来,映着蔚蓝的天空,是好景致。 南市。 也不知是哪家的王公贵族要娶亲,整整一长队的侍卫前后夹击,中间是修的华丽无比的布辇,由八个人抬着,上面挂着一卷珠帘,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里面坐了一对儿着大红喜服的男女,阵势浩大,颇有些天子出行的样子。 两边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围着看呢,鱼初笙一边拉着碧桐碧橘往人群里挤,一边说:“快点快点啊,我还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呢。” 隔着人群的嘈杂声,碧橘小声说:“只要你呆在这京都,这个场面,保你看的厌烦。” 眼看步辇越走越远,鱼初笙伸着头想瞧一眼,才发现她四周都是黑压压的人头,根本没一条缝儿。 “最近京都喜事多啊!”鱼初笙闻言,打量站在她旁边的一个女子,那女子正在跟同伴讲话,两个人都打扮的挺艳丽,看起来珠光宝气的,鱼初笙也不由地竖起耳朵听了听。 只听那女子的同伴问:“哦?那你可说说,都有什么喜事?” 那女子被人群挤得推推搡搡,也不忘看一眼四周,然后开口:“你不知道?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呢,安宁王殿下的未婚妻,丞相府大小姐,患恶疾,一夜之间就去阴间报到了呢!” 另一个女子赶快捂住她的嘴,责怪:“要说你这张嘴还真是没把门儿的,这怎么能说是喜事呢?” 只见那女子用衣袖掩着嘴笑了两声,才故意用娇滴滴的声音说:“讨厌,你肯定明白人家的意思吧,安宁王殿下可是全京都老少女子的梦中人啊。” 鱼初笙的脑海里,突然飘出了洛云清那张冷冰冰的脸,不由地抽了下嘴角。 “也是。不过像我们这种乐籍女子,怎么着也是没有机会的,走吧,赶紧回坊吧,一会儿姑姑又要骂我们不专心了。”另一个女子回答。 说罢,两个人手挽着手,挤出了人群,而鱼初笙真想叫住她们再听听还有什么喜事,她可是很八卦的。 碧橘扯着她的衣袖,随着人群走动一摇一晃的,对她说:“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 鱼初笙不甘心地蹙了蹙眉头,先是责怪:“都说了别叫我小姐叫我初笙就行了。” 不知道会老让我想起那种职业吗?随即又说:“不行不行,我们赶快跑到前面去,我非得看看那步辇中是何方神圣。” 碧桐碧橘叹了口气,只好跟着她继续往前挤,一边挤一边解释:“你来京都没多久,你不知道,这是常乐长公主又寻得面首了,才会举行此礼。” 闻言,鱼初笙的身子猛地一滯,感觉双腿有些瘫软,似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了一般,连呼吸也变得局促了起来,半晌,才问:“你说什么?” 碧桐被挤的没看出她的反常,又解释了一遍:“这是常乐长公主又寻得面首了……” 没等她说完,就见鱼初笙径自向前跑去,踉踉跄跄地穿过人群,像是丢了魂儿一般。 待她跑到步辇边上,看见那男子的侧颜时,一时间,周围好像突然静了下来,再也听不到人群的喧闹声。 白亦辰穿着大红喜服,和常乐长公主挽着手,一起看着这繁华京都,人群拥挤。 鱼初笙双腿一软,身子也不由地有些颤抖,只觉得双腿踉跄,这时,不知哪里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揽住了她的腰。 隔着衣料还是能感觉到那人的手掌温厚有力,带着一股细细的电流,穿透她的身体。 鱼初笙只觉得喉咙里干涩非常,看着来人,他穿着一身天青色锦袍,上面是复杂纠缠的蟒纹,一头青丝束起,眉目间英气逼人,薄唇紧紧地抿着,眸光深沉,他的一侧,唐风负剑而立。 鱼初笙咽了好几次唾沫,才艰难的开口:“谢谢王爷。” “小姐……初笙,你怎么了?”碧桐碧橘刚赶过来,想必是鱼初笙跑的太急,她们也追的太急,说话间,还带着轻轻的喘息声。 鱼初笙站直了身子,定了定神,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垂了下去,回答:“没事,刚才以为自己看到了个故人。” 这一切洛云清都看在眼里,他的目光在鱼初笙身上停留了几秒,很快便移开,微仰着头,看了眼差不多要散去的人群,声音依旧清冷:“回府吧。” 末了,又补充一句:“你们两个以后看好她,她对这京都陌生,若是走丢了也不好找。”这话是对碧桐碧橘说的。 碧桐碧橘小声应了句“是”,便自觉地跟在后面了,鱼初笙一路上都在走神。 她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但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儿。 她不知道她爱不爱白亦辰。但她是在乎他的,怎么说两个人也相处了一年,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一起穿越到古代,鱼初笙可是一直在费了心思要寻他的,他却和别人同着喜服。 也是,人家是长公主,要荣华有荣华,要富贵有富贵,她呢,在二十一世纪是孤儿,来了古代是来历不明的孤儿。 回到王府,鱼初笙直接回了自己的“清草堂”,躺在床上一直想入非非,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不一会儿便又入了梦,梦里,她站在一片黑暗之中,伸出手看不到五指,她试探性地向前走,却觉得每一步像是踏在空气里,她怕极了,想大喊一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时,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有个女子的声音低沉悦耳:“姑娘,你是我的有缘人,一切皆是命中注定。” 睡梦中的鱼初笙紧紧地皱着眉头,也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她听到外厅有人推门而进。 她这才醒过来,警觉地坐起来,问:“外面是何人?” “是本王。”是洛云清清冷冷的声音。 鱼初笙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裳,随便抹了一把头发,才从里间走出来,天光已暗,屋子里的暮色被洛云清点起的烛光取代。原来不知不觉睡了一整个下午。 只见洛云清坐在圆木桌前,正在把玩手上的白玉扳指。桌子上放着一个木质的饭盒,盖子被打开,里面的食物还冒着热气。 “不知王爷亲自来此有何贵干?”鱼初笙站在那里,看着桌上的饭菜,有些怔愣。 洛云清指指旁边的凳子,她便坐下了,一双眼睛仍是看着洛云清,她是很会察言观色的,可是这洛云清,却叫她看不透。 “吃吧。”洛云清指着桌子上的饭菜。 隔着缭绕的热气,鱼初笙看不清洛云清的表情。 鱼初笙心里,某处柔软的地方开始痒痒的,一丝异样的情绪悄然升起,原来这饭菜,是给她准备的。 吃了两口,又猛然想起,自己对于他未婚妻自杀还有情郎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这饭菜里…… 洛云清看她停下筷子,微微勾唇,一双眼睛似笑非笑:“怎么?怕本王给你下毒?” 鱼初笙这才松了口气,小声说:“奴婢自然不敢猜忌王爷。”说完,又开始扒饭。 洛云清突然变得烦躁起来,像有头幼兽,在抓挠着自己的心,稳了稳情绪,才说:“明天还跟本王去常乐府吗?” 闻言,鱼初笙握着筷子的手一顿,低下了头,随即回答:“去,不管怎样,也得问个清楚。” 第十五章 不怕尸体却怕狗 初秋,空气清透,云朵悠然自得地镶在空中,正是清晨,稀薄的阳光打在整个王府间,一片秋意,细细看来,一旁的花草上也落了薄薄的霜。 这样的好景致,鱼初笙心里却是郁闷的不行。 鱼初笙跟在洛云清后头,又嫌弃地瞧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松松垮垮的侍卫衣,捏了捏松垮的腰带,不禁咬牙切齿。 因为今日要去常乐府,昨晚泡了个鲜花浴,又美美地睡了个美容觉,今早她早早地就爬起来了,穿上昨日买的新衣裳,让碧橘碧桐给她绾了个好看的百合鬓,还特意抹了些胭脂,整个人都衬地灵动了许多。 她想比过那个长公主呢。 谁知刚出门,见洛云清站在自己的门前,还没来得及臭美一番,就见那块冰山打量了她一眼,勾唇一笑,吐出一句:“回屋,换上男装。” 果然,他一笑,就没啥好事。 鱼初笙顿时就炸毛了,瞪着眼睛问:“为什么?” 鱼初笙本就是没什么心眼的人,昨日虽见那白亦辰和常乐长公主同着喜服同乘步辇,心里难受地紧,但睡了一觉也就好了,心想今天必须得仔细问问那白亦辰,大不了,大不了两个人一起跑路。 所以才精心打扮了一番,那王爷竟然要她换回男装? 洛云清双手背在身后,仍是紧抿着唇,清晨的阳光,在他的后背渲染出一大片一大片的温暖来,鱼初笙的心竟然倏地一跳,觉得要醉在他清冷的面容里了。 “你莫不是不想要你这条命了?”洛云清不答反问。 鱼初笙这才又认真思索了一番,也是,她若着女装,暴露了身份,那长公主恐怕饶不得她,只好又穿上了这身小侍卫的衣服。 懊恼间,便已经出了府了,唐风和一杆子下人已经等在王府门口了,门口放着几个箱子,看起来是要送往公主府的。 鱼初笙微微皱眉,问:“王爷是为了奴婢……”才给长公主准备这礼品的吗? 没等她问出来,洛云清依旧是清清冷冷的样子,开口:“上马车吧。” 鱼初笙提着衣服,还没上车,便听有人唤道:“鱼神探,鱼神探!”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是谁,自从她破了那叶倩兮的案子,这钱远墨可真是把她当女神看了。 但是偶像也得有点私人空间不是?天天来烦她,不是说弄来了别国特有的妙物就是说又发现了哪家的汤饼好吃,反正就没个正经事儿。 连洛云清都开始嫌弃他老往府上跑了,偏偏他自己没个自知。 只见钱远墨手里牵着一只狗,正往这边跑来,那狗一个劲儿地向前跑,也不知道是他牵狗,还是狗牵他了。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鱼初笙最怕的动物就是狗! 鱼初笙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吓得嘴唇都发白了,大喊:“你,你干嘛!” 钱远墨完全没意识到鱼初笙的抗拒,反而更向前了,一边被狗牵着走一边笑嘻嘻地说:“这是我前几日捡的流浪狗,你看它长得肉嘟嘟的多可爱,我特意送给你的。” 只见那狗伸着舌头,摇着尾巴,像是在讨好鱼初笙一般,虽然看起来很无害,而且是小型犬,但还是让鱼初笙发抖。 只见那狗越来越向前了,鱼初笙“啊”一声,干脆直接蹦到了洛云清身上,两腿夹着洛云清的腰,双手勾着洛云清的脖子,早就忘了自己攀着的可是块儿有洁癖的冰山,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不身份,礼数不礼数的事了。 洛云清身子猛的一疆,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不由地沸腾了起来,心底陡然间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只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搂住了鱼初笙的腰,才让她保持平衡没有摔下来。 唐风站在一边,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一旁的下人想笑又不敢笑地看着这情景。 鱼初笙指着钱远墨,说:“你,你赶快把这死狗给我弄走!” 那狗却是一直在向前铛,好像对鱼初笙一见钟情似的,任钱远墨怎么拉也拉不走,他哭丧着脸:“本来以为你会喜欢,谁知道你连尸体都不怕却怕这幼犬,你看,它好像很喜欢你啊,我怎么拉都拉不走呢!” 鱼初笙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洛云清耳边,让他的心都是酥酥痒痒的,他轻咳一声,问:“你准备什么时候从本王身上下来?” 条件反射般地,鱼初笙立马回答:“我就不下!”话一出口,看到洛云清的脸都黑了几分。 洛云清勾唇一笑,那张俊脸就在鱼初笙面前,他问:“你怕狗?” 鱼初笙连忙跟捣蒜似地点点头,废话,你看不出来吗?要是不怕老娘会上你身上? 洛云清搂着鱼初笙腰的手紧了几分,让鱼初笙的小心肝都颤了几颤,随即,他又是勾唇一笑。 明明是很清朗的笑容,落入鱼初笙眼里,却觉得,心里好像结了冰,阵阵寒意袭来。 果然,下一刻,便听他吩咐道:“子悠,这幼犬,本王替她收下了,来人,安置了去,好生养着。” 鱼初笙:王爷你玩我呢吧…… 鱼初笙脸上的表情悲壮了几分,使劲地……瞪了钱远墨一眼,当然,洛云清是爷,她可不敢瞪。 洛云清也没放她下来,直接把她放进了马车里,这倒让鱼初笙有些受宠若惊。 钱远墨已经把那只狗交到了下人手上,此刻他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几个箱子,声音依旧是平日里的吊儿郎当:“云之,你莫不是要去长公主府贺喜?” 洛云清点点头,回答:“是。” 钱远墨脸上挂着似是嘲讽的笑容,拍拍洛云清的肩膀,却是说:“云之,你越来越让我失望了。” 洛云清倒也不气,只缓缓开口:“子悠,本王这次是与人有诺。本王知道,你还在为了一年前的事情生气,可本王尚且看得开,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说罢,拍了拍钱远墨的肩膀,也上了马车。 钱远墨站在原地,思绪恍惚飘到很久以前。 两个少年站于竹林之间,对剑成欢。 那样的日子,终归是不复返了。 云之,希望你不要后悔才好。 第十六章 再见故人 马车在常乐府前停下时,一时间,鱼初笙心里感慨万千,竟还觉得有那么些紧张。 一切都那么真实,一切却又都那么不真实。 她要见到她这几日心心念念的人了。 生命中有很多事情是不能预料的,就像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穿越到古代,就像此刻,她不知道公主府内,等着她的是什么。 她和白亦辰虽不是顶相爱顶相爱,但相处了那么久,总不免生出点儿感情来,她本来就不相信轰轰烈烈的爱情,只信奉细水长流的感情。 日久生情的情,才能让她抱有期待。 临下马车,她在心里斟酌了一番说辞,想着终归得跟洛云清道个别,才开口:“王爷,这些日子多有叨扰。” 她今日来,便没想着再回王府了,直接跟白亦辰一起从长公主府开溜,她相信她的忽悠劲儿,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洛云清听她说这话,也猜出了她许是想携着未婚夫逃出这常乐府。 他的心里微微发堵,没来由地有些烦躁,她就是这么过河拆桥的吗? 洛云清面上依旧一片淡然,声音也依旧是像含了冰渣子一样:“这常乐府,恐怕易进难出,你可当真想好携他逃跑?” 其实鱼初笙心里不确定,她不知道白亦辰愿不愿意跟她一起走,若是他不愿意,恐怕这府门为他们敞开,也是走不了的。 再则,她也不知道这常乐府戒备是否森严。 鱼初笙咬了咬嘴唇,还是点了点头。 她能怎么样呢?这个陌生的世界,她只有白亦辰了。 大不了,大不了翻墙,她翻墙的技术,也是不错的。 洛云清冷哼一声,却在鱼初笙要下马车时,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没用几分力气,只感觉到他的手心有些凉汗,那触感,从鱼初笙腕上,竟像是直接传到了心口,让她的心脏忽的一颤。 鱼初笙疑惑地看着他,却见他从马车座位下的长柜子里,拿出了一把剑。 剑身天青,龙纹缠绕,挂着金黄色的剑穗。 他盯着剑看了一会儿,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洛云清把剑递给鱼初笙,仍旧是不讨喜的语气:“这把剑拿上吧,也算是我的信物,也许会有用。” 洛云清虽然看起来冷冷地,其实心肠是不错的,否则也不会带鱼初笙回府,更不会带她来常乐府。 毕竟她只是一个和他无关的落魄女子罢了。 他和常乐长公主并不合。 鱼初笙接过剑,道了声谢谢。 末了,洛云清又有些迟疑地开口:“若是他不愿意随你走,本王王府还缺个丫鬟,你若愿意去,在马车里等着本王就好。” 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明明是很温暖的话语不是么? 鱼初笙点点头,有股暖流自心底穿过,那叶盼兮来求他当丫鬟时,他还说王府不缺丫鬟呢。 不过是怕她没有去处吧?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冷血。 下了马车,那些下人正把礼盒往府里运,门房大叔看到来的人是洛云清,表情明显有点怪异。 说起来还挺奇妙,当今皇帝和常乐长公主一母同胞,皇帝跟洛云清关系极好,洛云清跟常乐长公主却是不怎么来往的。 唐风瞥了一眼鱼初笙手里拿着的剑,眸色不禁深沉了些,看了洛云清一眼。 那可是先皇赐给王爷的剑,剑穗是王爷母妃亲手做的,那是王爷最喜欢的剑。 常乐府修的很豪华,光站在朱门前,就可以想象得到里面的华丽,竟要比洛云清的王府更富丽堂皇。 侍卫和丫鬟也是成群,见洛云清来,都是不敢怠慢。 鱼初笙看起来虽瘦弱,手里拿了把剑,却倒真有几分侍卫的气质了。 引路的是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小公公,说起话来声音也是细的,让鱼初笙都自愧不如。 在王府没有见过宦官,她本以为这大光还没有太监这个物种,今日看来,是有的。 途中遇到了好几个姿色颇佳的男子,他们倒挺悠闲,有下棋的,有品茶的,想必都是常乐长公主的男宠。 身为男儿,却把自己的一生浪费在这常乐府里,靠着取悦一个女子而活,鱼初笙都为他们感到可惜。 做她的驸马,也真倒霉,得跟其他男人分享一个女子,那感觉肯定很怪异。 光明正大养男宠,可以看出这常乐长公主有多受宠了。 此时正是阳光慢慢荡开的时候,光还不浓烈,倒有几分朦朦胧胧的感觉。 小公公指指石桥那边的水榭,细声道:“长公主正为新宠弹曲子呢,奴家就不过去了,王爷慢走。” 那新宠,就是白亦辰了。 顺着小公公所指遥望,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男一女正坐于水榭之中,后面是片池塘,开着已经半枯萎的残荷。 远处群山只可以看到重影,在天际边纹丝不动。 鱼初笙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白亦辰,过得挺好的,还有心和美人在这儿逍遥快活。 她都觉得自己今天不该来了。 鱼初笙和唐风一左一右跟在洛云清身后,鱼初笙心里却是有些紧张,生怕一会儿自己会情绪失控,暴露了身份。 走上石桥的时候,便听有乐声传来,似是古筝,鱼初笙这个现代人也听不懂,只觉乐声欢快婉转,倒符合抚琴之人的心境了。 走近了看,一女子着橘色衣裙,头上插着几支金钗,容貌昳丽,画着浓妆,坐在古琴旁,正在拨弄琴弦,不时抬头看一眼对面坐着的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这画面,看起来倒是挺美。 鱼初笙一向是很能忍的,此刻,她握紧了自己的双拳,不想让人看出她的异样。 女子看到来人,站起来,声音娇柔:“今日六弟怎么有空来本宫府上?应该早些通报才是。” 鱼初笙那日见洛彩云时,她刚打猎归来,着男装,没觉得有多么娇柔,今日换上女装,倒是多了几分妩媚。 闻言,男子也回过头,正是白亦辰,他本就生的谦谦君子模样,此刻着古装,倒真就是温润的古人了。 四目相对,恍如隔世。 白亦辰看到鱼初笙,眼眸里也有了一丝慌乱。 洛云清淡淡一笑:“听说三姐又讨了个面首,特来贺喜,还有些许话,想对三姐说。” 两个人的对话,听起来就很虚伪。 洛彩云一招手,对着白亦辰说:“温文,你先下去吧。” 连名字都改了吗?鱼初笙弯了下嘴角。 洛云清暗暗地看了鱼初笙一眼,她便随着白亦辰的方向退下了。 第十七章 情愫暗生 层层日光穿透云层洒下来,世间终于一片清明,常乐府内一片明媚。 白亦辰也知道鱼初笙在后面跟着他,走到一处假山前,他看看四处没人,这才回过身来。 他似乎是又瘦了,本来温和的面目如今看起来棱角分明,仍掩不住他周身散发出来的翩翩公子气。 他的眼里似装着千言万语,涌动着重逢的喜悦和几分无奈。 他拉着鱼初笙的手,声音温润:“小笙,我还以为你已经……”说完,就紧紧地抱住了鱼初笙。 鱼初笙安静地被他抱着,内心却没有一丝波动,回答:“我被六王爷救了下来,我过得很好。” 她本来以为此刻心里一定会涌动着万千喜悦,谁知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思念入骨。 白亦辰这才松开她,又有些担心地问:“你怎么能这么冒险呢?” 他说的是她来常乐府寻他。 鱼初笙也不回答他,只是一边要拉着他走一边说:“亦辰,我们赶快离开这里,那个长公主太……” “小笙,我们走不了的,这里是长公主府!”白亦辰打断了她的话。 鱼初笙眉头微皱,拉着白亦辰的袖子,无比坚定:“我们可以走的,大不了,大不了我催眠他们。” 鱼初笙是心理咨询师,是懂得催眠之道的。 白亦辰回握住鱼初笙的手,轻声说:“小笙,我们不能轻举妄动,这里毕竟不同二十一世纪,你催眠他们,会被当做怪物的,你听我说,我们慢慢来。” 鱼初笙歪着头,突然放开了白亦辰的手,一双大眼睛认真地看着白亦辰。 有风拂过,她的发丝轻轻拍打着脸颊,有些痒。 她看着白亦辰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跟她上床了吗?” 鱼初笙骨子里是个很传统的人,跟白亦辰认识一年,他们没有发生过关系,她觉得那是新婚之夜做的事情,白亦辰也很尊重她。 此刻她觉得,面前的男子已经变了。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白亦辰愣了一下,有些无措地看着鱼初笙,没有回答。 “白亦辰,你连名字都改了,好一个温文,其实你根本就不想跟我走,你想留在这里。”鱼初笙握着剑的手又紧了几分。 她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但她很失望,这就是她准备要结婚的男子。 白亦辰扳着鱼初笙的肩膀,闭了闭眼睛,才说:“那夜,她给我下了药。” 鱼初笙一直以为,自己看上的男人,对她应该是专一的。 他背叛了她,不管怎么说,他都背叛了她。 鱼初笙一把推开白亦辰,冷笑了两声,说:“白亦辰,这样也好,我们从此,没有任何关系,你好自为之吧。” 她本就是个极端的人,感情方面,更是容不下一粒沙子。 “哟,温文小弟,你在这里干嘛啊?不是在陪长公主吗?” 来人是一个长相有几分妖媚的男子,姿色比女子都要出众,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脂粉味儿,有些妖气,应该也是洛彩云的男宠。 白亦辰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解释:“王爷带来的小侍卫迷了路,找不到大门了,向我寻路呢。” 鱼初笙不禁苦笑,果然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 微微颔首,她提着剑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白亦辰,从此我鱼初笙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鱼初笙一向敢爱敢恨,更何况,她对白亦辰,也未必就是爱。 做人要洒脱。 洛云清从府中出来的时候,心情有些烦躁,好像还夹杂着点莫名的恐惧,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唐风已经等在门口了,洛云清其实想问问,鱼初笙有没有在马车里,但他终究是没有问。 该来的终究会来,而该离开的,也终究会离开。 站在马车旁半晌,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一碧如洗的蓝天,秋阳镶于之上,黄蓝相衬,明亮动人。 只是一个过客,不是吗? 为什么好像,不希望她走呢? 在心里叹了口气,平复了一下烦躁的情绪,他伸出手撩开车帘。 鱼初笙怀里抱着那把剑,正盯着马车壁发呆,眼皮耷拉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副发育不良的少年模样。 看到她在马车里的这一刻,洛云清的心里,突然松了口气,那些莫名的烦躁也突然烟消云散,甚至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闯进心房,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他依旧一副淡然的样子,上了马车。 鱼初笙看到他过来,冲他咧开嘴一笑,又是一副讨好的模样:“王爷,你收了我做丫鬟吧。”我现在,真的完全无依无靠了。 心里莫名愉悦起来,洛云清回答:“好。” 唐风骑上马,微微皱了皱眉,他家主子这是春心荡漾了吧? 马车在走着,鱼初笙也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洛云清面前说这么多话,他一直像块冰,每次她一靠近就会感觉到料峭的寒意,所以她不敢靠近他。 很多人不开心的时候会安安静静的,鱼初笙却是个独特的,不开心的时候话要多一些。 大概是自尊心太强,不喜欢别人看到她的柔弱。 “王爷,我不会针线,也不会做饭,反正什么都不会,你说我做了丫鬟干什么啊?”鱼初笙问。 “也许你可以做本王的书童,或许也可以照看照看府里的花花草草。”这是洛云清第一次这样耐心的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 “那都是细活儿,我不喜欢干。”鱼初笙皱眉。 “那或许……子悠不是送来了一只狗吗?你照看它。”洛云清说。 一听这话,鱼初笙吓得一个激灵,定了定神,又咧开嘴笑了:“其实,我可以去砍柴的,我的力气很大的,真的。” 洛云清看了看她的小身板,嘴角抽了抽,心情却有些放松,还有心开玩笑,看来没到寻死觅活的地步。 鱼初笙黑亮的眼睛里,分明有雾气,似要融化。 半晌,鱼初笙吸了吸鼻子,干笑两声:“感冒真难好啊。” 洛云清也不拆穿她,只是心里又有些许的烦躁来。 鱼初笙又笑了两声,一拍脑门,把剑递给洛云清,说:“对了我都忘了,王爷,您的剑。” 洛云清并没有伸手接,目光落在剑上不过两秒,声音清润:“送你了。” 鱼初笙皱眉:“可是我不会玩儿。” “回头让唐风教你,或许本王有空也可以教你。”洛云清难得允诺。 没有得到回应,洛云清偏头看看鱼初笙。 她已经靠着马车壁睡着了,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一摇一晃,眉头紧紧地皱着,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这丫头还真是心大。 微微皱了皱眉,洛云清换了个位置,坐在她的旁边,将她的头枕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这样她应该舒服多了吧。 马车停下的时候,洛云清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没有叫醒她,抱着她下了车。 第十八章 王爷出浴 已是傍晚,日光稀薄,层层叠叠的火烧云似乎要将天空烧个大口子,顺着天幕一点一点拉扯开,初秋的晚风袭过,洛云清原本烦躁的心终于有了些安宁。 他站在“清草苑”前面了良久,终是没有敲门。 鱼初笙自回来到现在都没有出门,莫不是还睡着? 洛云清想起回来时抱着她回房的情景,她温软的身子温顺的躺在他的怀里,发出轻轻浅浅的呼吸,也只有睡着的时候,看起来是一副乖巧模样,偏偏她又那么瘦,背上的骨头硌地他手疼。 这丫头可真倔强,在马车上时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回了王府后竟然到现在都没有出门。 想到这里,洛云清的眸色渐深,脸也黑了几分。 动心常常在一念之间,情不知所起。 碧桐刚过来,看到的就是洛云清背着手,望着“清草苑”默不出声的样子。 微微欠过身,碧桐问:“王爷可是找鱼姑娘有事?” 他的发丝随轻风舞动,有几缕乱乱地贴在清冷面容上。 洛云清又看了一眼紧闭着的房门,这才开口:“她一直没有醒吗?” “回王爷,鱼姑娘午时醒了,没有用餐,就那么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就又睡了,刚刚才醒,吵着肚子饿,奴婢给她拿来了饭菜。”碧桐回答。 洛云清点点头,看到碧桐手里确实提着一个食盒,便迈开步子准备离去,却听碧桐又说:“鱼姑娘也不知是怎么了,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地还说梦话,奴婢刚才离去时,她正盯着来王府时穿的那身行头发呆。” 碧桐在王府也有几年了,对洛云清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这还是她第一次看王爷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自然得把自己所知道的都一一交代。 洛云清愣了片刻,初见时她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样子突然又闯入他的脑海,心底似乎灌入了某种暖暖的液体,一点一点地散开来。 有件事,也得寻个机会告诉她一声了。 “去府库里取些安神香给她用。”洛云清吩咐完,迈开长腿走了。 安神香是用多种名贵的香草调制而成,也只有皇家贵族才用得起,王府里的安神香,也还是宫里的调香师所做,皇上赏赐的,看来王爷对鱼初笙,真是上了心了。 唐风一身黑衣,站在葱绿的竹子间,微微摇了摇头。 某个不近女色的人,终于开窍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鱼初笙本来正在盯着自己的小礼服发呆,一看到碧桐手里提的食盒就两眼放光,赶忙收起了东西。毕竟,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嘛。 和吃饭相比,失恋算个毛线! 扒完饭,心情似乎好了许多,把食盒和碗筷收拾好,想着给厨房送去,说不定还能再顺点甜点吃吃。 果然自己是很没有出息的啊,未婚夫都跟别人好了,自己咋没有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呢,还想着吃。 鱼初笙有些怀疑她对白亦辰的感情了。 天已经黑了,月光明净,难得有满天的繁星,鱼初笙提着饭盒,慢悠悠地穿过小亭,走出别院。 等等,那是什么? 鱼初笙看着正向自己靠近的狗,“啊”的一声,撒腿就跑! 别追我,别追我,小祖宗可千万别追我!鱼初笙一边祈祷一边跑,谁知那小东西却是不依不饶,她一跑它就追着跑,还跑的贼快。 这个钱远墨,送什么不好,非要送个狗! 跑到正院已经是气喘吁吁,鱼初笙随手推开一扇门冲进去,还不忘把门从里面关上,这才捂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跟我斗!你还嫩了点!”鱼初笙一边靠着门大口喘气,一边得意,自己以前,可是也抓过犯人的,能跑不过一只狗? 等反应过来才感觉好像不太对劲,这屋子只点了一盏烛灯,屋里雾气缭绕,是升起来的水汽,阵阵清香朝她袭来,很好闻,再一看前方,鱼初笙傻眼了,一只浴桶里,洛云清披头散发,赤身裸体,正双眼含冰地盯着她看。 洛云清住的房间,有两个门,后门直通卧室,她刚才,貌似是从后面进来的。 洛云清躺在木桶里,虽然身体埋在水里,隔着热气,鱼初笙还是隐隐约约看到了他的全身。 水滴顺着他的墨发流向脖子,锁骨……水里的手脚修长,比例完美,浑身都是精瘦的肌肉,上半身露在水外,几滴水珠挂在上面充满了诱惑,绝美的身材显露无疑。 鱼初笙成功的被诱惑到,愣在了原地。 升腾的热气一时间钻到鱼初笙身上,暧昧不清。 洛云清直勾勾地盯着她,半晌,又是含了冰渣子的语气:“看够了吗?” 鱼初笙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的心跳突然加速,气血上涌,脸红到了脖子根儿,这可是她第一次看男人的身体。 他的身材太好了。 第一次见面,在逼仄的马车里,他多打量了她几眼,她也是这般语气问:“王爷看够了吗?” 出来混,果然迟早都是要还的。 鱼初笙悲痛地摸了摸鼻子,这才想起来赶紧背过身去,小心肝不由地颤了几颤,她看到了王爷的裸体?不会把她拖出去斩了吧? 她使劲地咬了咬牙,又使劲地咬了咬牙,把牙齿咬的咯咯响,才说:“我在这里躲一会儿,就一会儿,外面有狗,我害怕。”说完又使劲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洛云清直接把她扔出去。 洛云清从木桶里出来,利索地穿上了衣服,瞥了一眼背着身的鱼初笙,微不可闻地勾了勾唇。 “扭过来。”洛云清命令,声音跟黑山老妖似的,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鱼初笙咬了咬快被自己咬烂的嘴唇,哭丧着脸,回答:“奴婢不敢,奴婢不是故意偷看您洗澡的,真的,奴婢只是碰巧路过,真的。” 她真的是打酱油的。 “我让你扭过来。”洛云清又说,语气稍微放缓了一点儿。 鱼初笙在心里叹了口气,终于捂着脸扭过来,生怕再看到洛云清那……确实挺好的身材。 洛云清看她用两只手把自己的脸捂地严严实实的,一条缝儿都不露,不禁觉得好笑,但仍板着一张脸,淡淡地说:“你就这么见不得人?” 你才见不得人,你全家都见不得人! 第十九章 难眠 鱼初笙撇了撇嘴,感觉嘴唇上方似有凉凉的液体滑落,以为是吓得出了冷汗,也没在意,她放下双手,露出了自己的脸,低着头不敢看洛云清,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她可是,把王爷的裸体给看了。 她的脸,此刻惨不忍睹,沾着点点血迹,跟小花猫似的,偏偏脸蛋上还挂着两抹绯红,整个人看起来娇俏了许多。 “怎么流鼻血了?”洛云清皱了皱眉头,径直朝她走来。 流鼻血了?流鼻血了吗?鱼初笙拿手摸摸鼻子,还真是流鼻血了。 鱼初笙啊鱼初笙,你是没见过男人的裸体吗?好吧的确没见过,那也不能这么没出息流鼻血吧? 洛云清已经穿上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衫,修长的身形在有些昏暗的房间似一抹鬼魅,一头乌黑的长发还披散着,随意地落在肩头,湿嗒嗒地朝下滴着水,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慵懒了些。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鱼初笙竟然想到了这句话,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抽了。 他朝鱼初笙走来,步伐轻盈,越过热气腾腾的水汽,一张俊脸就这样贴在鱼初笙面前,他拿了块儿方帕,很自然地就替鱼初笙擦起脸上的血来。 他的眼睛黑而亮,脸上的表情格外认真,也许是烛灯的映照的缘故,使他一向清冷的面容柔和了不少。 这是鱼初笙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不由地心砰砰直跳。 她条件反射地要往后退,才发现自己后面是门,根本没有退路。 他无视她的动作,只是命令道:“别动。” 一时间,他身上的清香扑鼻而来,这是鱼初笙从未从其他人身上闻到过的香味,心里像灌了一滩荡漾的春水,泛起微波来。 他的气息混杂着她的,让鱼初笙的心狂跳个不停,本来就不安分的心更加紊乱了。 鱼初笙吓得真的不敢动了,半晌,定了定神,稍稍恢复了些冷静,才颤抖着手接过洛云清手里的方帕,干笑了两声,说:“只是上火了,对,我是上火了所以流鼻血,我还是自己来吧,呵呵呵。” 气氛一时间尴尬起来,屋里屋外都静的出奇,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听不到一点儿杂音。 鱼初笙擦着脸上的血,洛云清就看着她擦,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感觉擦的差不多了,她弯下腰捡起被自己扔在地上的食盒,又顺便使劲地拧了自己的大腿一把,讪讪地开口:“那个,王爷您早点歇息吧,我这就下去了啊。”说完就准备开溜,这个场面实在太尴尬了。 洛云清双手抱胸,冷冷地说:“慢着。”说罢,微微挑眉,冷冷地看着鱼初笙。 你大爷的!难不成还要姐为你负责啊!鱼初笙在心里骂完,满脸堆笑,颤颤巍巍地开口:“王爷还有什么吩咐?”说完眉头皱的都能拴头驴了。 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呢?未婚夫被长公主逼良为娼了,自己又得罪上王爷了,这日子可怎么过? 洛云清看着面前的少女,她的脸上还沾着血渍,一副犯了错的孩子模样,不由地想逗一逗她。 他似是不经意地一只手搭在门上,刚好把她圈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一字一句地问:“你看了本王,这就想跑?” 果然,鱼初笙就知道他不会放过她,不会要杀人灭口吧? 鱼初笙就知道,什么高冷冰块,都是装的!原形毕露了吧,就是个无赖地痞! 在心里把他的祖宗十八辈问候了个遍,鱼初笙咧开嘴一笑,讨好地说:“王爷难道要因为这件小事,要了奴婢的命吗?” 她还不想死呢。 只见洛云清的嘴角无声地抽了抽,随后回答:“你以为你的命那么值钱?” 鱼初笙不禁咬牙切齿,本姑娘就不信治不了你。 她站直了身子,抬了抬自己的下巴,给自己增添了几分气势,眼睛一眯:“那,我对王爷负责?”颇有些女流氓的样子。 鱼初笙平时本就是活泼调皮的性格,只有在工作时才会格外认真,反正也把王爷的裸体看了,不如顺带调戏一下,她倒要看看他能拿她怎么样。 不是有句话说嘛,敌人不要脸,你就要比敌人更不要脸! 只见洛云清的嘴角抽了几下,眸色也深沉了些。 这么不矜持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她在男人面前,都是这样吗? 他冷冷地瞥了鱼初笙几眼,最终放下了手,声音中似乎有怒气:“你走吧,本王想想再说,不管怎样,你得给本王补偿。” 这次换鱼初笙嘴角抽了,一向高冷冰块脸的王爷,还有这么一面?还问她要补偿?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难眠。 鱼初笙长这么大,就谈过白亦辰一个男朋友,本来以为会携手一生,白头偕老,谁知月老不作美。 不过又想想,两个人也没有什么感情基础,该忘得就忘了吧。 这安宁王府,其实也挺好的,最起码,不愁吃,也不愁穿吧。 现代的一切,该忘了。 在床上翻了几翻,决定闭上眼睛入睡,不知怎么的,鱼初笙脑海里,竟然一直浮现出洛云清赤身裸体的画面。 自己怎么这么饥渴?不就是一个男的的裸体吗! 鱼初笙一直在给自己心理暗示:你看的是一头猪,一头猪,所以没什么好想的。 王府正院。 初秋的天微凉,偶有夜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 “唐风,陪本王走走吧。”洛云清的声音似乎比这夜色还要冰冷几分。 唐风应了声“是”,跟在洛云清身后一步之遥的距离。 “上次归来时袭击我们的人,查清楚了吗?”洛云清问。 唐风闻言一顿,回答:“和王爷想的一样,从他们身上搜出了钱府的信物。” 洛云清微微勾唇,语气却是又冷了几分:“钱家断不会派人要本王的命,费劲心机挑拨本王与钱府的关系,也只有他了。” 唐风不语。 末了,洛云清又开口:“本王总是不愿意相信,也许,是本王错了。” “不管怎样,王爷还是小心为好,总得提防着点。”唐风说。 洛云清点了点头,轻轻叹口气:“明日进宫,皇上恐怕又要为本王安排婚事了。” 如今未成婚的王爷,也只有他和老八了,但老八年方十八岁,未正式娶妻,却也纳了几房妾了。 也只有他,先是为了战事而忙,如今未婚妻又闹了这么一出,府中也没有妾室。 月上树梢,星光寂寂。 第二十章 进宫 大光王朝金屹宫。 鱼初笙也知道,古时的皇帝便是寻常百姓心中的真龙,住的宫殿自然是富丽堂皇。 真正地站在这座座朱红宫殿前,她还是震惊地紧。 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那飞檐上的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 大殿的四周,古树参天,衬着这红墙黄瓦,金碧辉煌。 鱼初笙在心里“啧啧啧”了几声,有几分期待她一会儿要面对的病人。 那可是当今皇帝宠爱的小公主啊。 宣文帝洛云得,如今膝下有一儿一女,听闻是对儿聪慧的龙凤胎,乃是钱贵妃所出。 前几日小公主突然患了怪疾,开始闭口不言,听说昨个儿还把一个宫女给咬了,宫里众多太医把过脉都说小公主身子健康,并无患病迹象。 为此,宣文帝大发雷霆,钱贵妃也几天都茶饭不思。 鱼初笙也是听王府八卦的门房大叔所言,说是皇帝下谕召见王爷,多半是为了此事。 文武百官、众王群臣之中,也只有洛云清可以为他分忧解难,因此他最信任洛云清。 鱼初笙一听这症状,太医当然没辙了,这可是心疾,那正好在自己的专业范围内呀,又想着来宫里凑个热闹,看看宫殿到底长啥样儿,就央求洛云清跟来了。 她和唐风并着肩跟在洛云清身后,不时瞄一眼他的背影,总是想起昨晚他赤身裸体的样子,小脸也不由地挂着一层红晕。 在心里叮嘱了自己无数次要“清心寡欲”,鱼初笙才恢复了正常神色。 一个公公见洛云清来,先施了一礼,方才细声细腔地说:“陛下现在正在悠阳殿,吩咐奴家若是王爷来了,就直接引王爷去那儿。” 悠阳殿是小公主洛似锦的寝殿。 说完,又看了一眼鱼初笙和唐风,继续说:“两位先到清和苑好生休息吧。” 很明显,意思是你们只是王爷的随侍你们不能去,先一边儿待着去。 初秋的天格外地蓝,只是这深宫大院,只怕也只能看到这一方天空吧。 洛云清看一眼鱼初笙,她今天仍旧穿着松松垮垮的的侍卫衣,一张脸清秀,宛然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 “有劳李公公了,不过本王需带这个小侍卫过去,她略懂医术,兴许可以帮上忙。”洛云清说罢,指了指鱼初笙。 被叫做李公公的虽然稍有迟疑,但还是点头答应了,兴许是因为发话的人是洛云清。 虽已入秋,外头是一副凄凉景象,触目可及皆是枯枝干叶,这宫内,却大相径庭。 成簇成簇的各色秋菊相拥而开,紫红色的紫荆花犹如展翅欲飞的蝴蝶,贴在孱弱的枝桠上,花间几棵紫薇树下,也落了一层薄薄的紫色花瓣。 虽然桂花还未绽开,但已经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了,似是从花苞发散而来。 很多鱼初笙叫不出来名字的花,如春日一样,竞相绽放。 鱼初笙吸着鼻子闻了好久,方才满足,王府虽也有个花园,也有些秋花,但品种远没有这宫中多。 悠阳殿是小公主的寝殿,离御花园近,直到进入殿内,还可闻到交错在一起的淡淡花香。 廊台蜿蜒悠长,尽头有一汪清水池,里面养了数尾红白相间的锦鲤,不知疲倦的游来游去。 鱼初笙不由地多看了几眼,人总是会对与自己相关的事物多些关注,可能因为鱼初笙姓“鱼”,她一直都挺喜欢鱼的。 被人禁了自由,游得再快乐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一片死水。 正像这深宫后院里的许多人,被囚其中而不自知。 悠阳殿内院。 一杆子太医跪在门外,正在一下一下地掌着自己的嘴,一边掌还一边说“微臣不才”,有人的脸已经发肿了。 鱼初笙同情地望了他们几眼,自己打自己就不说了,还要一边打一边骂。 走近了些,才发现门外还站着几个妃嫔,想必是来探望小公主的。 不过是探望还是看笑话,恐怕就没有人能说的准了。 有眼尖的人看到洛云清来了,立马就往里面传,不多会儿,一个穿着黄袍的男人就出来了。 宣文帝今年还不到三十岁,长得也算一表人才,不过一看就知道,他跟洛云清是完全不同的人。 洛云清是那种浑身散发着寒意,五官拼凑起来很英俊却又很清冷的男子。 而皇帝则看起来要温和那么些,不过大概因为是皇帝,周身倒是不动声色地就带了几分威严。 宣文帝满面愁容,眼上也挂了层淡淡的黑眼圈,看来小公主的病确实严重的紧。 见洛云清要行礼,皇上连忙扶住他责怪:“朕不是说了,六弟见着朕不必行礼,六弟真是见外。” 鱼初笙偷偷看了一眼洛云得,又偷偷看了一眼洛云清。 真如宫外传的那样,皇帝最信任的人是洛云清吗? 恐怕普天之下见了皇帝不用行礼的人,也只有洛云清一个了。 人家是王爷,她鱼初笙现在是个小侍卫,这礼她可得行,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不小心再丢了自己的脑袋那就太冤枉了。 周围虽然站了很多宫女,侍卫,太监,却是一片寂静,没有人敢说话,只闻得那些太医抽自己嘴巴的声音,显得有些突兀。 皇帝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扶起欲行礼的洛云清,勉强带了三分笑容:“六弟这次又大胜敌国,平安归来,朕也算放心了。” 洛云清依然一片淡然,声音清冷:“让皇兄挂念了。” 看来洛云清对谁都这样,性子偏冷。 洛云得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拍拍洛云清的肩膀,面上似有担忧:“朕听说六弟这次归来半路遇了刺客,可有受伤?可查出是什么人了?” 鱼初笙想起来那日初遇,唐风那么警惕她,想必就是因为早先遇了刺客。 洛云清的手不自觉的又摸上自己的白玉扳指,轻轻敲了两下,笑道:“皇兄挂念了,那日臣弟身边跟有隐卫,刺客虽多,还是被解决的一干二净。” 鱼初笙抬起头看他一眼,他的表情除了多了几分笑容,没有什么变化。 笑起来其实还挺好看的,为什么非要板着一张脸呢? 鱼初笙继续低下头,却见洛云清捏着白玉扳指的手紧了几分。 皇帝眼帘稍垂,脸上的笑容陡然收起,声音冷冽:“哦,哪家人这么大胆敢行刺六弟?六弟可查出来了?” 鱼初笙只觉得眼前这气氛,无比诡异。 洛云清只是垂下双手,依旧笑着:“皇兄不必担心,臣弟已经查明了,看来臣弟的命很是值钱,值得他们派上百名刺客来取。” 那日见洛云清和唐风时,他们丝毫未伤,看来洛云清的隐卫,武功不是一般的高。 “是……” “作为似锦的王叔,她患怪疾,臣弟实应早来探望,皇兄,臣弟随你去看看她吧。” 不等皇帝问出声,洛云清便打断了他。 第二十一章 开口说话 刚从殿内出来的御医嗫嚅道:“陛下,微臣实在已经尽力,但小公主确实……” “混账!跟那群饭桶一样去给朕掌嘴!”宣文帝一甩衣袖,声音凌厉。 鱼初笙又抬眼看了一下宣文帝,他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温和? 秋日的空气陡然凉了几分。 洛云清停下脚步,朝那个太医微微颔首,依旧是一副清冷面容,开口道:“臣弟记得,皇兄是习过为君之道的。”说完,他定定地看着宣文帝。 皇帝看着洛云清,收起了脸上的怒气,问:“哦?幼时六弟曾跟朕一起学习驭龙之术,看来六弟还记得这为君之道。” 鱼初笙不禁看了看洛云清,驭龙之术,也就是帝王的继承人所学,即为君之道,也只有太子有资格学习。 他竟然跟太子一起学过? 洛云清点点头,声音放缓了些:“为君者,仁也,仁臣,仁民,方才得天下。也许臣弟不该出此言,但臣弟还是要说,太医们也是皇兄的臣子,今日他们 并没有错,皇兄何苦要罚他们?” 自古有言,只有无心无情的人才能登得权力顶端,坐得龙座,但一个无心无情的人,又怎能守得天下? 得民心者,得天下。 鱼初笙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觉得若是这天下在洛云得手里,怕是长久不了。 皇帝点了点头,看一眼那个颤颤巍巍的太医,扭头说道:“六弟说的极是,你们,都回去吧。” “谢主隆恩!”身后的太医陆续站起来,万分感激。 看来洛云清在皇帝面前,的确有几分地位。 外房可谓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鱼初笙仔细看了一下,也就两个妃嫔,其余的都是宫女太监。 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应该是小皇子洛景成,是小公主同胞的龙哥哥,低着头站在那里,小脸上满是担忧。 皇帝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难道锦儿这病是治不好了吗?” 洛云清声音难得温和:“皇兄别担心,我这小侍卫对这种怪病倒是有几分了解,让她试一试罢。” 皇帝这才看到了站在洛云清背后的鱼初笙,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并未在意,说:“钱贵妃在里面哄着呢,随朕进去吧。” 内房里,小公主蜷缩在床角,脸上没有表情,一双眼睛也空洞的没有生气,只是盯着床板看。 她虽衣着华贵,却像了无生气的洋娃娃一般。 一个衣着锦绸的女子坐在床边,伸出手,柔声说:“锦儿不知道我是谁吗?” 小公主闻言,却是没有一点动静,仍然蜷缩着。 那女子应该是小公主的生母钱贵妃了,美丽的脸上有几分苍白,眼中含着几分水汽。 她摇摇头,站起来,走到皇帝身边,声音绝望至极:“锦儿这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 鱼初笙皱皱眉,这小公主是突然闭口不言的,还咬了人,看这症状,多半是受了刺激,得了癔症。 这并不是自闭症,只要花费一段时间,是可以治好的。 鱼初笙看一眼洛云清,见他点了点头,这才说:“皇上,奴婢懂一些医道,可否让奴婢去看一看小公主?” 钱贵妃面目柔和,整个人看起来端庄大方,但听了鱼初笙这话,还是面露惊色。 毕竟谁会相信,宫里顶好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怪疾,一个小小的侍卫会懂? 见皇帝和钱贵妃都没有发话,洛云清也说:“皇兄,让她试试吧,我相信她。” 我相信她。 鱼初笙不由地又多看了几眼洛云清,他从来没看过她为人治病,却说他相信她。 皇帝这才点了点头,冲鱼初笙摆摆手,说:“也罢,试试无妨。” 鱼初笙脸上挂着笑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木雕的小猪,慢慢地往床边走去。 那只小猪还是前几天钱远墨送来的,说是南市有名的雕匠做的,一猪难求。 没想到今天倒是派上了用场。 小猪看起来确实栩栩如生,鼻子眼睛都做的有模有样,像灌了灵气一样。 鱼初笙坐到床边,也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把玩手里的小猪,不时抬头看一眼洛似锦。 小女孩儿脸上原本是没有一丝表情的,眼睛无神,像被挖空了一般。 不多会儿,就怯生生地盯着鱼初笙手里的小猪看。 鱼初笙见目的已经达到,笑着把小猪递给洛似锦,声音比平日温柔了不知道多少倍:“公主喜欢吗?那就送给公主了。” 洛似锦怯生生地看了一眼鱼初笙,眼里似乎闪出了一綹光芒,但很快又沉了下去,到底没有伸手去接。 她还在抗拒。 鱼初笙伸出另一只手,试探性地摸摸她的头,见她没有反抗,才又多摸了两下,柔声说:“没关系的,公主如果喜欢就拿上吧。” 皇帝、钱贵妃和洛云清都看着她们两个,希望会有奇迹发生。 洛似锦低着头,愣了很久,才抬起头,看了看鱼初笙,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接过小猪,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 皇帝和钱贵妃都惊呆了。 这些天小公主不理会任何人,更别说伸手接别人给的东西了。 甚至一个宫女为她穿衣服,都被她咬了一口。 而此刻,她伸手接住了鱼初笙给的东西,他们心里好像有了希望。 这个小侍卫,似乎不一般。 鱼初笙又摸摸她的头,笑着问:“公主是看到了什么坏人,或者害怕的事情吗?” 洛似锦小小的身躯仍然蜷缩着,不说任何话,一双眼睛还是没有一点生气。 看来不能操之过急,还是慢慢来吧。 鱼初笙站起来,还没有走动,只觉得袖子一紧,是一双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袖。 她扭头,洛似锦正低着头,也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袖。 站在一旁的三人更惊了,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 洛云清的心里却是紧张了几分,他可是听说,公主把一个宫女给咬了。 她不会咬鱼初笙吧? 鱼初笙顺势又摸摸洛似锦的头,面带笑容,声音依旧柔和:“公主是有话对我说吗?” 洛云清从来没看过鱼初笙这一面,温柔动人。 他见过她狼狈不堪却依然想和他同乘马车的厚脸皮模样,见过她做了噩梦时不觉泪流的无助模样,见过她查线索时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见过她失恋了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倔强模样,见过她因看到他洗浴双颊微红的害羞模样…… 唯独没有见过她挂着笑容,温声细语的样子。 她这一笑,像是和煦的春风,在他心里荡起了一层又一层涟漪。 她的声音那么温柔,像含了蜜一样,让他心头不由地一动。 洛似锦突然抬起头,嘴唇轻轻动了动,只说了两个字:“屹歌。” 第二十二章 失踪的屹歌 屹歌? 鱼初笙听到这两个字后,皱了皱眉,疑惑地看着宣文帝和钱贵妃。 钱贵妃和皇帝是又惊又喜,小公主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两个人快步走过来,钱贵妃眼中似有眼泪要跳出眼眶,她伸出有些颤抖的双手想要抱洛似锦,谁知洛似锦赶忙又放开了鱼初笙的衣袖,重新蜷缩在了墙角,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幼兽。 钱贵妃的双手僵在半空中,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流出。 眼里刚刚含着的,明明是喜悦的泪水,却以这样悲戚的方式流了出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 鱼初笙见状,朝皇帝和钱贵妃施了一礼,才安慰道:“小公主是受了惊吓,可以治好的,但是不能操之过急。” 站在一旁的洛云清紧紧地抿着唇,若有所思地看了洛似锦一眼,目光最终回到了鱼初笙身上。 她真是,让他越来越想靠近了呢。 钱贵妃擦擦眼泪,眼里却始终含着三分雾气,泪水似乎又要呼之欲出,眉毛微蹙,连鱼初笙看了,都忍不住想要疼惜。 总觉得这眉眼在哪见过似的。 “那你可能治好锦儿?”钱贵妃问。 皇帝也一脸期待地看着鱼初笙,为人父母,总是爱孩子的,不舍得孩子有一点儿不好。 可惜鱼初笙不曾得到过这种爱。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才说:“奴婢会尽力的,只是……” 还没等她说完,皇帝就打断她,问:“只是什么?只要你能治好锦儿的病,你要什么都可以,朕必定重赏。” 鱼初笙又看了一眼蜷缩在床角的洛似锦,才说:“奴婢不是要求赏赐,奴婢是想问问,‘屹歌’可是一个人?” 屹歌必定和小公主的病有关,这是鱼初笙的猜测。 钱贵妃点点头,回答:“屹歌在我未出阁时,就一直服侍我,后来又随我进宫,照顾景成的起居,前几日她身体不适,我准了她几日的假,现在应该在歇着呢。” 小公主的病和屹歌有关,她这几天又刚好不舒服? 鱼初笙在心里掂量了一下,点点头,问:“能不能叫她过来?奴婢有话问她。” 洛似锦既然说出‘屹歌’这个名字,也许可以从她那问到什么。 治病讲究对症下药,心病同样也是这样,只有找到症结,鱼初笙才好做出心理理疗的方案。 四个人出了内房,洛景成率先跑过来,扑到钱贵妃怀里,一双眼睛红红的,用孩提独有的稚嫩的声音问:“母妃,妹妹怎么样了?” 鱼初笙这才发现,洛景成和洛似锦真是长得很像呢。 钱贵妃蹲下来安抚地拍拍他的背,随即又站起来,对另外两位妃子说:“让妹妹们挂念了,锦儿已经开口了,这个小侍卫说可以治好锦儿的。” “那就好,小公主患的到底是何病?”女子的声音娇媚悦耳,听的鱼初笙的心都酥酥痒痒的,更别说男人了。 鱼初笙抬起头,只见说话的女子眉目妩媚,唇色鲜红,穿着一件双蝶戏花的淡粉外衫,下面是一件嫣红的百折细绢丝玲珑罗裙,发间斜斜的插着一根宝蓝吐翠孔雀吊钗,一看就是用心打扮了的,看起来很华贵。 她的嘴角噙了三分笑意,似乎就是很真心的希望洛似锦的病可以治好。 这么一比,钱贵妃看起来倒没有那么贵气了,她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虽都是上好的锦缎,穿在她身上倒不显地多么贵气,却衬得她更出尘一些。 一个妩媚动人,一个温婉大方,倒是没有可比性。 钱贵妃脸上挂了三分笑容,回答:“是受了惊吓。” 皇帝的神色也缓和了很多,声音也没有了刚才惩罚太医时的怒气:“宋淑妃和李昭仪有心了,这几日常来探望,朕甚感欣慰。” 闻言,鱼初笙又抬眼看另外一个妃子,李昭仪,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穿着天蓝的罗纱裙,头上插了一根银钗,要年轻一点。 洛云清站在这一群人中,明显有些不耐烦。 他喜清净,平时出个门也只让唐风跟着。 皇家一群人又在那扯了半天,钱贵妃才想起来,吩咐一个侍女道:“千锦,去叫屹歌过来。” 叫做千锦的侍女这便去叫屹歌了。 鱼初笙的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在场人的脸,这就是皇家吗? 面上倒是一派和睦景象,也不知道暗地里彼此使了多少绊子,怪不得有‘一入宫门深似海’一说。 皇帝摆摆手,道:“六弟,爱妃们,坐吧。” 众人坐下,侍女们也都站在了自家主子身后,鱼初笙站在洛云清背后,等着屹歌的到来。 这屹歌到底和小公主的病有什么关系? 外房的门开着,可以看到外面高高低低的宫殿,天朗气清,天空像淡蓝色的玻璃,安静地隐在建筑物之后。 一切看起来宁净祥和。 不一会儿,就见名叫千锦的侍女跑了过来,后面没有跟人。 钱淑妃皱皱眉,问:“屹歌呢?” 许是跑的太急,千锦开口,还夹杂着些微喘息声:“回娘娘,屹歌不在房间。” 因为屹歌身份特殊,是钱贵妃带进宫的侍女,所以钱贵妃给她安排了独立的房间。 钱贵妃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开口道:“不可能啊,屹歌前几日身体不适,本宫让她休息几天,她能去哪呢?” 千锦抬起头,脸上略有迟疑,似乎是有些不确定,但还是说:“娘娘,奴婢这几日都没有见过屹歌,刚才去她房间时,发现平日放在桌上的金银细软都不见了。” 言下之意是,屹歌不在,屹歌离开了皇宫。 这话一出,全场寂静。 这深宫大院,想要逃走,恐怕比登天还难,难不成那屹歌竟然出宫了? 鱼初笙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开始在心里仔细思量这件事情。 在众人还都没有回过神时,宋淑妃开口了:“姐姐,莫不是那屹歌伤害了小公主后畏罪出逃了?”声音依然娇媚,鱼初笙不禁又看了她一眼。 皇帝也紧皱着眉头看向钱贵妃。 钱贵妃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不可能的,屹歌在我身边多年,她不会伤害锦儿,更不会出逃,千锦,你带人四处找找,屹歌身体不适,不知道是不是晕倒在了哪里?” 语毕,千锦叫了几个公公侍卫出去寻人了。 半晌也不见人回来,估计是还在找着,鱼初笙都有些不耐烦了,她只是好心想来给小公主治个病,怎么还碰到贵妃近身侍女失踪这样的事情? 一直到正午,秋阳高照,鱼初笙的肚子都抗议了好几遍,方才看到千锦带人回来。 “奴婢带人找遍了宫里的各个地方,没有人看到屹歌。”千锦汇报。 皇帝这下也觉得这事有蹊跷了,难不成那侍女真的伤害了锦儿逃走了?这样好像刚好能说得通。 他皱皱眉头,声音不怒自威:“确定各个宫里都找了吗?” 千锦点点头,回答:“我们分头行动,除了望兰宫,都找遍了。” 听到‘望兰宫’三个字,洛云清的身子,僵了一下。 第二十三章 波涛暗涌 屹歌失踪了,而且很有可能是伤害了小公主,所以逃走了。 一时间,厅内一片寂静。 宣文帝揉揉眉心,明显有些烦躁,语气也带了几分责怪:“爱妃,你看看你是怎么调教丫鬟的,连朕的小公主都敢伤害!”他看着钱贵妃,脸上还有一丝愠怒。 鱼初笙轻轻舔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嘴唇,不动声色地看着在场每个人的脸。 屹歌为什么要伤害小公主? 她悄悄斜睨了一眼宋淑妃和李昭仪,两个人面上平静无波。 钱贵妃的眉头一直紧皱,声音却依旧笃定:“陛下,臣妾敢担保,屹歌她绝对不会伤害锦儿的。” 屹歌跟随她多年,一直对她忠心耿耿,她甚至相信,屹歌就算舍了自己的命,也不会让洛似锦受到伤害。 未等皇帝发话,一直未开口的李昭仪开口了:“臣妾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说完,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看着皇帝。 一屋子的人都看向她。 皇帝点点头,说:“爱妃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李昭仪似乎有些迟疑,深深地看了钱贵妃一眼,这才说:“曾经臣妾的族弟贪玩,和一下人厮混,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中了怪咒,症状和这小公主是一模一样,莫非,小公主也中了怪咒?” 钱贵妃闻言,表情有些难看,但是仍维持着端庄贤淑的形象,问:“妹妹的意思是锦儿也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中了怪咒?” 鱼初笙看了一眼李昭仪,她坐的很端庄,果真是大家闺秀之姿。 和下人厮混,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这李昭仪意思不就是屹歌不干净,让小公主中了怪咒么? 气氛静了那么几秒,还是宋淑妃娇媚的声音打破了这寂静:“那想必,是屹歌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让小公主也中了怪咒所以逃走了?” 鱼初笙仔细理着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双眼睛不动声色地在宋淑妃和李昭仪身上流转。 她看一眼洛云清,他脊背挺直,手指摩挲着自己的白玉扳指,不发一言。 又听皇帝问李昭仪:“那爱妃的族弟,后来是怎么好起来的?” “回陛下,臣妾的父亲又寻了个道士,给族弟解了咒。”李昭仪回答。 皇帝点点头,随即说:“爱妃可知那个道士住在哪里?可能安排他入宫给锦儿瞧瞧?” 李昭仪马上回答:“臣妾当然愿意安排。” 洛似锦的病根本和怪咒没有关系,只是受了刺激而已。 看来真相就要这样被埋没了。 李昭仪和宋淑妃,似乎是在掩盖什么事实,而这个结果,终于得偿他们所愿。 钱贵妃却又开口了:“道士的事就不劳烦妹妹了,陛下,臣妾幼时体弱,在齐黄山无尘圣道那里养过身体,他道法精深,还请陛下把他请到宫中。” 宋淑妃和李昭仪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又都低下了头。 鱼初笙的心越来越痒了。 宣文帝略微思索了会儿,温和地说:“李昭仪有心了,既然钱贵妃这么说了,就听钱贵妃的,她毕竟是锦儿的母妃。” 李昭仪点点头。 只觉得饿的前胸贴肚皮了,鱼初笙捂了捂自己又叫了一声的肚子,心里在盼望赶快回王府。 皇帝站起来,众人自然也都跟着站起来,只听他说:“六弟,今日不如留下来和朕一起用午膳?” 鱼初笙暗叫惨了,如果洛云清留下来吃饭,也就意味着自己还要站在桌子旁看他们吃饭。 太痛苦了吧? 谁知洛云清淡淡地说:“臣弟还是回府吧,这就告辞了。” 鱼初笙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禁用感激的眼神看着洛云清。 末了,钱贵妃又对皇帝说:“陛下,明日让这个小侍卫再来一趟吧,如果道士不行,我看她说不定确有能力治好锦儿。”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说:“也罢,这小侍卫今日确实令锦儿开口了。” 钱贵妃闻言,脸上才放松了几许,美丽的眉毛稍稍舒展了点儿。 洛云清看一眼鱼初笙,她只是低着头,像只任人宰割的小羔羊,别人说什么,她也只能做什么。 他微微颔首,语气依旧淡淡地:“明日臣弟再来探望似锦,到时候带上她就是。” 走在通往大门口的路上,鱼初笙垂头丧气,一来她很饿,二来,她在想屹歌的事情。 她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她又想不通屹歌究竟为什么失踪,小公主又是受了什么刺激,跟屹歌又有什么关系。 还有那个宋淑妃和李昭仪,似乎一直牵引着众人让众人相信,屹歌害了小公主,所以畏罪潜逃。 鱼初笙抬头,洛云清走在她的前头,他的周身沐浴着秋阳,却又笼罩着寒意。 明明深得皇帝信任,明明受得百姓敬仰,却又总是这般,留给世人一个清冷孤寂的背影。 他赤身裸体的样子突然又蹦到她的脑海里,让她小脸又不由地红了红。 她定了定神,小跑到前面,距离他只一步之遥,问:“王爷,你也觉得屹歌伤害了小公主,所以逃走了吗?” 洛云清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扭头,仍旧是淡淡的语气:“皇宫里的事,不是你该想的。” 也对,这深宫大院,不知道蹉跎了多少红颜,更不知道埋没了多少无辜的尸首。 很多人早已参透,却还是争得头破血流。 但鱼初笙心里,总有那么些不舒坦,她向来追求真相,那会带给她愉悦感,还有查清真相后还世人一个公道的成就感。 她不希望任何真相被掩埋。 宫殿门前,唐风已经骑马等在那里了,一身黑衣,周身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真是跟洛云清一模一样。 他们的马车后面,还停了一辆马车,里面的人正撩着车帘要下来。 当看到来人时,鱼初笙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觉得钱贵妃的眉眼似曾相识了。 下马车的人是钱远墨。 他穿着青蓝色锦袍,身上的半吊子气质收的一干二净。 钱远墨大步走过来,几乎是立刻,脸上换上了吊儿郎当的表情,拍拍洛云清的肩膀:“云之,也是来看似锦的?你这个做王叔的,倒比我这个舅舅来的快呢。” 舅舅?钱远墨是钱贵妃的弟弟?那么他的家世一定很显赫了?那为什么会去当一个捕快? 鱼初笙一连在心里打了好几个问号,顺便捋一捋自己以前有没有得罪过他,好像,还真是得罪过,得找个机会……好好的道个歉。 洛云清点点头,勾唇笑了:“快去吧。” 他不常笑,这一笑起来,倒是比天上的秋阳更好看了,让鱼初笙都禁不住多看了几眼。 钱远墨收回自己的手,又对鱼初笙说:“鱼神探,云之连进宫都带着你了。”说完意味深长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这眼睛眨的,让鱼初笙胃里一阵翻腾,想吐。 洛云清临上马车,钱远墨突然回头,脸上的表情严肃了几分,说:“云之,皇上想让我统领御林军。” 闻言,洛云清的掀车帘的手顿了一下,问:“那你怎么想?” 钱远墨咧开嘴一笑,语气却更认真了:“你知道我的。” 说完迈开步子走了。 第二十四章 初见无尘 吃罢午饭,鱼初笙心满意足,死皮赖脸地让唐风教她几招剑术。 有把好剑放着不耍,也是一种罪过。 午后阳光正好,映在剑身上,发出银白色光,刺的鱼初笙眼睛有些疼,把她的心情也晃地有几分烦躁。 真像暴风雨之前的闷热天气带来的感觉。 她停下来,问唐风:“大哥,你能不能慢点?我技术不行,实在跟不上。” 她说的是实话,她在二十一世纪,何曾碰过剑呢? “鱼姑娘的动作是错误的。”说着,唐风随手把剑扔在地上,扳着鱼初笙的身子,纠正起她的动作来。 两人姿势有些暧昧。 洛云清过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这个场景,唐风双手扳着鱼初笙的肩膀,两个人靠的颇近。 洛云清的脸黑了几分,快步走到两个人身边,语气不善:“唐风,本王交给你的事情都完成了?” 唐风立马站直,微微颔首,回答:“回王爷,都完成了。” 洛云清点点头,表情冷淡,黑着一张脸,对鱼初笙说:“皇上急召,你连个人影都没有,倒是悠闲地紧。” 他找了她半天,她竟然在这儿这么悠闲地跟唐风学剑。 鱼初笙收起手里的剑,皱了皱眉头,还好自己的侍卫衣还没来得及换下来,这刚回来没多久,又要进宫了。 她思量了一番,才问:“还是小公主的事?” 洛云清点点头,回答:“听说那齐黄山的道士进宫了,皇兄召我进宫,特别嘱咐,带上你。” 既然道士进宫了,还要她干嘛? 她皱皱眉,把剑装入剑鞘里。 末了,洛云清看了一眼唐风,声音依旧淡淡的:“她笨手笨脚的,以后还是本王亲自教她剑术,唐风,你且练好自己的剑就是。” 鱼初笙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这人今天,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唐风低声回答:“是。”捡起地上的剑,就准备动身跟二人一起进宫。 洛云清朝他摆摆手:“你不用跟着去了。” 轻风扑在唐风的头发上,有几缕飘在空中,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多了几分肃杀。 唐风愣了几秒,立马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扶剑,低头道:“属下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还请王爷明说。” 唐风是洛云清的隐卫头领,也是他的贴身侍卫,平时洛云清出门,如果不出意外,总是要带着唐风的。 今日自家主子无缘无故地不让自己跟了,当然是臣心惶恐。 鱼初笙也狐疑地看了一眼洛云清。 他脸上的表情不大自然,微微蹙了蹙眉,一双眼睛像是黑色的琉璃珠,深不见底,却又闪着冷光。 天光突然黯淡了一瞬。 半晌,他才扶起唐风,拍拍他的肩膀,一双眸子里是不动声色的疏离:“唐风,你没有做错什么,本王看你这几日辛苦,给你放半天的假,放心吧,本王是进宫,身边不需要人保护。” 说完,可能觉得自己的态度确实太冷了,他竟勾起唇笑了笑。 洛云清一笑,眉目间瞬间清朗了许多,一双眼睛清澈如汩汩流动的山间清泉,让鱼初笙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如果再暖一点就完美了,鱼初笙还是喜欢暖男。 唐风把剑背于身后,面上略有迟疑:“可是王爷,如今……”如今有人,想要王爷的命。 洛云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才没把剩下的话说出来,朝洛云清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一路上鱼初笙的心里都很忐忑,似乎有双无形的手,正推着她朝不可预料的方向走去。 她又总觉得,那方向是她内心希望去的。 走到悠阳殿大门口,鱼初笙又想起路上听到的事情,只觉得无比蹊跷。 去往悠阳殿的路上,两个小宫女隐在花树间八卦。 只听一个宫女说:“你听说了吗?今日来的道士真的很神呢!” 另一个附和:“怎么能没听说?听说陛下派去齐黄山接他的人还没回来,他就先到了皇宫了,原来他根本不在齐黄山,而是四处游历了,你说他怎么就知道陛下会请他入宫呢?” “是啊,更神的是他知道六爷手下有个侍卫已经替小公主瞧过病了,还指名要见那个小侍卫呢!” 那个道士,果真那么神吗? 鱼初笙看看这悠阳殿,只觉得头疼无比,她伸出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问道:“王爷,刚才两个宫女的话你也听到了吧?” 洛云清仰头,看了一眼秋日的高空,方才回答:“听到了,但是,总得知道了实情,才能去解决问题,进去吧。” 也是,没弄明白事情就在那胡思乱想,实在是一种对自己耍流氓的行为。 还是先会会那道人。 悠阳殿外房。 这次没有上午那么热闹,只有皇帝、钱贵妃,和一个穿着道衣的不惑男子。 那男子头戴一块紫阳巾,身穿藏青色道袍,身影修长,一双眼睛锐利,仿佛可以洞悉世间的一切。 鱼初笙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有一种被他看穿了一切的不安感觉。 事实也证明确实是这样。 皇帝见到洛云清和鱼初笙,赶忙对那道人说:“无尘圣道,这便是你说的小侍卫了。” 钱贵妃一脸欣喜,问:“圣道,她就是唯一可以治好锦儿的人吗?” 唯一可以治好锦儿的人? 无尘并没有看鱼初笙。 他拍拍自己的衣裳,随意地坐在了地上,双手合十,朝着皇帝拜了几拜才说:“贫道说三点。第一,小公主害的不是什么怪咒,眼下只有这个小侍卫可以医得好,第二,屹歌并没有出宫,她还在宫内,相信这个小侍卫可以寻得她,第三,贫道想和这小侍卫聊一聊。” 三点之中一点不离小侍卫。 鱼初笙皱着眉头,双手不自觉的握地很紧。 说完,他站起来,看向鱼初笙,眉目温和:“鱼姑娘,贫道等了你很久了。” 闻言,众人都是一怔。 皇帝和钱贵妃并不知道,鱼初笙是女儿身。 鱼初笙惊的是,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是女儿身,还知道自己姓鱼,他又为什么想和自己聊一聊,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洛云清站在鱼初笙身前,朝皇帝微微颔首,才说:“之前臣弟怕皇兄知道她是个女子,不肯让她为似锦瞧病,这才让她扮了男装,还请皇兄体谅。” 皇帝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六弟也是为锦儿的病着急。” 洛云清点点头,谢过皇上体谅,又对无尘说:“她是本王的人,你这道人可不要玩什么花样。” 无尘笑了两声,声音爽朗:“六王爷尽可放心。” 第二十五章 无尘道人 御花园。 满园秋花灿烂,鱼初笙却没有一点心思欣赏。 石板小路已被磨得锃亮,经午后阳光的照耀,泛出些许微光。 这道人究竟是什么人? 鱼初笙跟在无尘身后,他的身影纤长,背着双手,目光落在那花树上,一副仙风道骨,他静默不语,倒像是在等鱼初笙开口。 鱼初笙思前想后,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亦不相信世道轮回、仙道之言,可如今,这道人却着实古怪。 她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停下脚步,故作淡定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无尘停下脚步,并不回头,淡淡地回答:“贫道只是一个小道士罢了。” 语毕,气氛安静起来,鱼初笙竟然不知道要作何问,作何答。 半晌,才听无尘又说:“鱼姑娘,你不属于这个时代。” 你不属于这个时代。 鱼初笙闻言,心脏猛的颤了一下,脚下也不禁踉跄,这无尘道士怎么会知道? 她定了定神,努力站稳了身子。 无数种想法从她的脑海里飞过,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任何话来。 她最大的秘密轻易地就被一个不相干的人道破。 鱼初笙咬了咬嘴唇,握紧了拳头,声音有些颤抖:“你究竟……” 没等她问完,无尘扭过头来,道袍随秋风微微晃动,他的脸上带了几分温和,声音干净不染尘埃:“一切皆是命中注定,鱼姑娘,既来之,则安之。” 他眉目清朗,宛如仙人。 一切皆是命中注定,正如梦中也有个人对她说,一切皆是命中注定。 鱼初笙只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像是做梦一般。 她一直隐藏的很好,除了白亦辰,她以为不会有别人知道。 这个无尘道人,轻易就说破了她的秘密,还告诉她,既来之,则安之。 她不相信有人能够勘透天命人命的说法,但是此刻,她好像不得不信了。 毕竟她和白亦辰穿越到这里,就已经是一件无法解释的事情了。 天空明净,薄云悠悠,可往往越是这样的天空,才让人捉摸不透,你永远不知道它在酝酿着什么,是一片平静天空,还是一场无人能料的暴风雨。 鱼初笙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声音压的很低:“既然道长知道实情,还请道长指点一二。” 她突然觉得前路漫漫,而她孤身一人,不知道该往哪走了。 有些事情就带着这样的本事,越是挑明,反而越让人捉摸不透。 无尘没有回答她,只是指着前方道:“那是宋淑妃身边的人,她定是过来贿赂贫道的。” 顺着无尘指的方向,鱼初笙看到一个女子正向这边走来,看她的衣着,不是一般的侍女,是级别要高一些的姑姑。 贿赂? 鱼初笙脑海里晃过上午在悠阳殿时,宋淑妃和李昭仪所言。 她们似乎是在极力地掩饰屹歌失踪了的事实。 李昭仪说自己的族弟患怪咒得道士解救,就是想等道士来了贿赂他一把,让他扭曲事实? 这样众人都会相信,屹歌用邪术伤害了小公主,然后畏罪潜逃,皇帝和钱贵妃就不会再追究此事了。 想到这些,鱼初笙心里突然通透了许多,似有阳光直射心房,驱走飘浮的尘雾,她好像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那女子走过来,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鱼初笙,随即换上一副笑颜,施了一礼,才说:“早闻无尘圣道圣名,今日一见,实在荣幸。” 鱼初笙悄悄用眼睛打量她一番,想要看看二人会说些什么。 无尘微微仰头,脸上依旧带着几分温和,笑道:“女善人客气了。” 那女子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鼓鼓的荷包,斜睨无尘一眼,随即又笑道:“小人绿姑,我家主子近日休息不大好,想必是有邪物缠身,恰逢近日圣道来到宫中,还请圣道可以去瞧一眼,为我家主子驱散邪物。” 说完,绿姑便要把那荷包往无尘手中塞。 果然是来贿赂的。 如果屹歌失踪和宋淑妃有关系,屹歌只是一个侍女…… 无尘往后退了一步,并没有接绿姑递过来的荷包,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鱼初笙,似乎是在暗示什么。 他拂一拂自己的衣袖,爽朗的笑了两声,对那绿姑说:“女善人还是回去吧,告诉你家主子,纸终究包不住火。” 饶是绿姑这种跟在宋淑妃身边多年,见惯了大世面的婢子,也怒地跺了跺脚,指着无尘道:“你这道士莫不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绿姑一定没想到,如今还有见钱不眼开的人。 无尘也不理会她,只是对着鱼初笙一笑,说:“鱼姑娘,我们该回了。” 鱼初笙又看了一眼名唤绿姑的女子,心下有了几分思量,才点点头,随无尘一起回悠阳殿。 洛云清刚在内房看了眼洛似锦出来,就看到无尘和鱼初笙一前一后进来了。 他负着手,不动声色地把鱼初笙从头到脚看了过来,发现她毫发未伤,才放下心来。 皇帝连忙迎上来,对鱼初笙说:“姑娘,若你能医好锦儿,朕自当万分感激。” 钱贵妃也在一旁附和:“只要你能医好锦儿,你要什么本宫都可以给你。” 鱼初笙还有些发懵,她本来只是一个小侍卫而已,为何那无尘道士要在皇帝面前如此抬举她?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方才回答:“奴婢会尽力的。” 洛云清一时也没搞清楚状况,深深地看了无尘一眼。 无尘爽朗地笑了几声,对皇帝说:“陛下,小公主的病要医好,结在屹歌,她还在这宫里头,还是寻得她吧。” 钱贵妃闻言,有些吃惊,问道:“宫人已经找遍了皇宫,并未见我那侍女,道长不妨再指点一二?” 无尘看了一眼鱼初笙,回答:“鱼姑娘会有办法的。” 鱼初笙抬头,看到的仍旧是无尘一脸温和的表情。 事情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无尘又拂了拂自己的衣袖,方才朝皇帝拜了一拜:“陛下,贫道本来正在游历,如今已到宫中解了几分迷津,剩下的,鱼姑娘自会解决,贫道这就告辞了。” 说完,他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不知从哪里跑来一毛驴,载着他走了。 “鱼姑娘,关于你问贫道的那个问题,贫道只能说,天行有常!” 仿佛是从很悠远的地方,无尘含着笑意的声音在悠阳殿回荡了几圈,方才散去。 第二十六章 深宫锁歌(一) 绿姑回到琉云宫时,宋淑妃正在对着铜镜勾眉。 她生得一副好皮囊,又极会打扮,本来就好看的眉毛被她那么一勾,瞬间又增添了无限风情。 娇媚动人,跟那话本中的狐狸精一般无二。 她放下手中的眉笔,声音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娇柔,慵懒不改:“事情办妥了吗?”说着,又对着铜镜仔细看那两条纤细无比的峨眉,甚是满意。 绿姑有些慌,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低下头,咬牙切齿地回答:“那道士不肯来,悠阳殿的小宫女传来消息,因为屹歌失踪和小公主的病关系紧密,陛下已经交由六王爷的一个小侍卫查此事了。” 宋淑妃闻言,拍了一下梳妆台,一向娇媚的面目带了些怒气,狭长的眼眸也含着怒火,责骂:“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她说完,一脸凌厉地看着绿姑。 绿姑赶忙跪下,不甘心地说:“娘娘息怒,绿姑会再想法子的!” 宋淑妃那一双养尊处优的玉手漫不经心地抚摸着梳妆台上的饰盒,语气有了几分缓和:“罢了,你跟着本宫也这么久了,怎么做个事就被小公主撞见呢?她现在是受了惊吓,开不了口,可是日后,是个祸患。” 绿姑叹了口气,慌忙解释:“绿姑也没想到,那望兰宫是禁地,小公主……”小公主怎会跑到那里去。 宋淑妃摆摆手,示意她不必说下去了,又思索了一会儿,才说:“若是那小侍卫真查到什么,绿姑,你应该明白怎么做吧。” 绿姑点点头,回答:“绿姑知道。” 宋淑妃随意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站起来说:“走吧,陪本宫去李妹妹那里坐坐。” 让鱼初笙查屹歌失踪的事,她内心是有点小激动的。 一来这可是皇宫里的案子,一般人一生都进不了一次宫,更别说在宫里查案子了,二来,查明此事,治疗小公主的病能更顺利些。 但是这案子从哪查起,她是没有一点眉目。 既不知道案发现场,也不知道屹歌如今是死是活,唯一一个小公主和此事有些关联,愣是不开口讲话。 鱼初笙也知道,屹歌失踪的事跟宋淑妃和李昭仪脱不了干系,但是她现在别说是证据了,一丁点儿线索都没有,全是靠猜测。 如果那屹歌失踪和宋淑妃和李昭仪有关,她们又为什么那样做?毕竟屹歌只是一个侍女。 鱼初笙有些头疼,看着坐在床边逗弄洛似锦的洛云清。 洛似锦病情已经有所好转,前几日根本不让人靠近,现在虽然依旧不开口说话,但若有人靠近,也不会张嘴咬人了。 洛云清坐在床边,一惯清冷的面容此刻带着笑容,嘴角轻弯,似是讨好一般,摸摸洛似锦的头说:“似锦,不认得六叔了吗?六叔下次回来可不给你捎梓州的小玩意了。” 他的声音温和,偏偏又带了几分佯怒,竟跟赌气的小孩子一般无二。 他以后,会是一个好父亲吧。 想到这儿,鱼初笙狠狠地给了自己两大嘴巴,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呢。 鱼初笙思前想后,如今可以先入手查的,也只有屹歌的房间了,她断不能直接去查宋淑妃和她身边的人的。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唤道:“王爷,我们去屹歌的房间看看吧。” 闻言,洛云清站起来,换上了平日里的清冷表情,看到鱼初笙一副愁容,不禁皱了皱眉,问:“你在为这件事发愁?” 鱼初笙诚实地点点头,虽然她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但是着实也很为难。 洛云清看一眼她耷拉着的小脸,只觉得自己的心底也添了一抹惆怅,随即说:“本王相信你能办到。” 鱼初笙心里陡然升出一丝异样来,她看着洛云清,他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从来没想过,像洛云清这种高高在上的人,也会这样安慰一个毫无身份地位的人。 她低下头,似是开玩笑:“如果奴婢办不到这件事,恐怕小命就不保了。” 她也看到了那天那些太医自己打自己嘴巴的情景,如果无尘道士已经在皇帝面前把她吹到天上了,她却办不到此事,以那皇帝的脾气,她真有可能小命不保。 洛云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微微挑眉,声音里竟然也带了几分笑意:“就算你办到了,也可能会小命不保。” 鱼初笙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可她心里还是有些在意。 也许他说的是对的,如果她办不到,要她命的是皇帝,如果她办得到,也可能有人在暗地里就要了她的命。 好像还真是进退两难。 “不过,你是本王的人,不管怎样,本王自会保你性命。” 闻言,鱼初笙心里猛的一惊,抬起头,却发现洛云清已经走出内房了。 只有余音还在缭绕。 鱼初笙知道他说她是他的人,意思只是她是安宁王府的人,可她的心脏,还是不听话的多跳了几下。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她已经结冰的心里倒了一杯温水,突然间春回大地,冰块慢慢消融,化作一潭春水,水波随春风微微荡漾。 鱼初笙,千万不能这样,千万不能。 鱼初笙捂着自己的心口在心里面说了这样一句话,方才跟着走出去。 刚走到外房,就看到小皇子洛景成扑在洛云清的怀里,哭的正欢。 一个闭口不言的小公主就够呛了,怎么又来了个哭闹的小皇子? 鱼初笙只觉得自己的一个头是两个大。 洛云清皱皱眉,声音也温和了几分,问道:“景成,告诉六叔,谁欺负你了?”似冒着热气的温泉,让人不由地内心一暖。 洛景成一边从洛云清怀里出来,一边擦擦自己的眼泪,撇撇小嘴,奶声奶气地说:“景成听宫女说来给妹妹治病的道人治不好妹妹的病已经出宫了,那妹妹怎么办啊,以后就没人陪景成玩了,呜呜呜呜。” 敢情这小皇子是道听途说宫女的传言,以为没人能治得好洛似锦的病了? 鱼初笙看洛景成哭的小脸上都是眼泪,不由地心软,也蹲下身来,用袖子替他擦擦眼泪,柔声安慰:“小皇子,妹妹会好起来的。” 洛景成还是继续哭,边哭边说:“都怪景成不好,景成没有看好妹妹,才让妹妹生病的,呜呜。” 听了这话,鱼初笙脑袋里灵光一闪,只觉得第一条线索好像就要来了。 谁知洛云清也意识到了这点,先她一步问道:“那景成能不能告诉六叔,似锦的病怎么怪上景成了?” 洛景成使劲地擦了擦眼泪,又奶声奶气地回答:“景成一直都不敢说,那天我和妹妹偷偷跑去摘枣子,妹妹爬上树后掉了下来,然后就拉着我一直跑一直跑,回来后妹妹就生病了,六叔,都怪景成,妹妹是不是摔坏了?” 洛云清的表情突然僵了几分,眼神也变得黯淡无光,他看着鱼初笙,缓缓地说:“宫里只有一棵枣树,在望兰宫附近。” 第二十七章 深宫锁歌(二) 洛云清说完,双手放开洛景成,他缓缓地站起来,看向门外,目光悠远宁静,眼底似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悲伤。 鱼初笙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洛云清,在她眼里,他对一切都云淡风轻。 她甚至以为,他没有悲喜。 她捻了捻自己的衣袖,才问:“望兰宫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记得之前千锦带人找屹歌时说过,除了望兰宫,其他宫殿都找过了。 莫非这望兰宫还大有故事?而且还和洛云清有关? 洛云清恢复了以往的淡然表情,眸色深沉,却似有淡淡的星光点缀,声音依旧清冽:“望兰宫是我母亲生前居住的宫殿。”说完,他看了一眼鱼初笙。 鱼初笙说不出他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却看到他一向幽深无波的眼睛,里面似荡起了涟漪,层层翻滚,让她不由地有些心疼。 鱼初笙突然想起,前几日在南市时那说书人的一番说辞来。 难道洛云清的母妃…… 洛景成还在小声抽噎,他拽拽洛云清的袖子,一脸委屈地说:“六叔,平日里你最疼景成,你可千万不要告诉父皇啊,若是父皇知道景成偷偷跑到望兰宫去摘枣子,又要罚我了。” 这个小可怜,让鱼初笙看了都不禁心软。 望兰宫可是禁地,洛景成和妹妹跑到那去,皇帝若是知道了,肯定是要怪罪的,到时候小皇子和小公主身边的下人要遭殃了。 洛云清板着一张脸,声音也冷硬起来:“景成,你今年已有六岁,怎可如此贪玩?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这般没有责任感?” 闻言,洛景成小嘴一扁,哇地一声哭的更欢了。 真是没有人情味儿,对着一个六岁的孩子也这般凶,鱼初笙皱皱眉,替洛景成打抱不平:“他才六岁,还是个小孩儿,王爷何苦要这般?” 鱼初笙只知道在现代,六岁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却不知道在这皇室,他可是该懂事的皇子。 洛云清轻叹了口气,一双眼睛恢复了往日的宁净,淡淡地说:“景成与普通孩提不同,钱贵妃和我皇兄乃是少年夫妻,皇兄登基一年,虽未立后,但是如今可以打理后宫的,也只有这钱贵妃了。”说完,他摸了摸还在大哭的洛景成的头。 言下之意便是钱贵妃是皇后的首要人选,而洛景成,毫无疑问会成为储君,以后必得担当大任。 鱼初笙心下了然,不由地多看了几眼洛景成,也是,储君人选,自当懂事有担当的。 她蹲下来,摸摸洛景成的头,柔声道:“好了,小皇子不要哭了,放心吧,我会治好妹妹的病的。” 门外的阳光大片大片地倾泻进来,接近傍晚,把鱼初笙的脸庞也映成了金黄色,她鬓间的碎发轻轻晃动,整个人看起来娇俏动人。 洛云清看的有些怔了,见她抬起头看自己,才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叹了口气,说:“景成,你先回去吧,六叔这次替你瞒着,下次万不可再调皮捣蛋。” 还是有人情味儿的啊,经过这些事,鱼初笙觉得她又重新认识了一遍洛云清。 洛景成闻言,撅着小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也含了清澈的笑意:“谢谢六叔。”说完又对鱼初笙说:“你可一定要治好妹妹的病,我明日再来看妹妹。” 说完,他又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挺直了自己的小腰板儿,像个小大人似的,背着手出去了。 如此六岁孩童,也真是难为他了。 洛景成出去之后,外房只剩下洛云清和鱼初笙和一杆子宫女了,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静地有些尴尬。 半晌,还是鱼初笙咬了咬嘴唇,丢下一句:“我再去里面看看小公主。”说完一溜烟就跑进了内房,把要去查屹歌房间这件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洛云清那句“本王也去”生生被憋进了喉咙里,堵的有些难受。 就这么怕他吗? 洛云清嘴角绽开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挑挑英俊的眉毛,迈开长腿,也跟着进了内房。 鱼初笙朝洛似锦伸出手来,她抬起头,煞白的小脸衬的一双眼珠子更是黑了。 洛似锦这几日都没怎么进食,嘴唇微微发白,脸色也有些憔悴。 鱼初笙柔声说:“小公主,外面天气很好,奴婢带你出去玩儿吧?” 洛似锦的小手紧紧地握着,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鱼初笙的手上,只一下,又缩了回去,摇了摇头。 她看看鱼初笙,空洞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生气,咬了咬小嘴唇,声细如蚊:“外头有坏人。” 闻言,洛云清和鱼初笙都看了她一眼。 这是洛似锦开口说的第二句话,第一句是屹歌,第二句是外头有坏人。 鱼初笙轻轻地摸摸她的头,试探性地问:“坏人做了什么坏事?” 洛似锦再一次闭口不言,小脑袋低低地垂下去,似是在看床板。 看来得和皇上申请,去那望兰宫查一番,还要看看屹歌的房间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我们先回府吧,明日再来。”洛云清说完,信步走了出去。 洛云清吩咐了外房的宫女照看好小公主,又吩咐她们若是皇上来了,知会他自己先回府了,就跟鱼初笙一起准备出宫。 悠长的廊台仿佛走不到头似的,洛云清心里竟觉着如果一直走不到头就好了,他好像喜欢这种有人跟着的感觉。 是实实在在地跟着走,不是像其他人那般为了趋炎附势,也不是像唐风那样为了保护他。 他一直,是寂寞的。 身后的少女跟着他,只有一步之遥,两人的影子时不时地在地板上重叠起来,纠缠不分。 察觉身后少女停了脚步,洛云清扭头,却见鱼初笙站在那里,对着池里的锦鲤出了神。 “你喜欢锦鲤?”洛云清问。 鱼初笙这才回过神来,又看了一眼池中的锦鲤,回答:“不过是囚笼之鱼罢了。”说完又迈开步子跟上洛云清。 远处层山映着天边淡黄色的晚霞,似在流动一般,吹来了略带寒意的秋风。 大概是从见了那道士之后,鱼初笙的心情就变得有些复杂。 自己的命运好像早已经注定,而她只能顺从。 在御花园时,她其实还问了那道士:“道人说我不属于这个时代,又为什么告诉我,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不属于这里,又怎么安之? 那道士只是淡淡地回答:“鱼姑娘虽然不属于这个时代,但是你的命格却在这里,这里自会有人贵人相护。” 贵人?她抬眼看洛云清,他的背影清冷孤寂,衬着远处的晚霞。 她不死心地又问:“我还能回去吗?” 当时无尘没有回答,只是在临走时告诉她:“天行有常。” 天行有常,所以天命不可违,她回不去了。 第二十八章 街中少年(上) 刚刚还是秋阳西下,只一会儿功夫,晚霞和余晖都躲在了厚厚的云层里,黑压压的乌云翻滚了上来,酝酿出一场秋雨来。 外面天色微暗,衬着淅淅沥沥的秋雨,暮色渐深。 这天气,和世事一样无常。 连马车里的空气都清凉了起来。 鱼初笙靠着马车壁,认真地扶着地上放的陶瓷鱼盆,青釉的鱼盆上点缀着紫酱色的裂纹,里头的水随着马车轻轻晃动,几尾红白相间的锦鲤在里面游得不知疲倦。 鱼初笙抬起头,忍不住又看了几眼正闭目养神的洛云清,他的睫毛长而密,耷拉在眼皮上,轻轻晃动,一张脸清冷英俊,头发上还有几粒水珠,是刚才下去买锦鲤时淋的雨珠。 难道就因为自己在宫里时多看了几眼水池里的锦鲤,所以他吩咐李伯路过南市,亲自下马车去买了这几条锦鲤和鱼食吗? 鱼初笙扶着鱼盆的手紧了紧,心情复杂。 她垂下眼帘,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句:鱼初笙,不要这么自恋,巧合而已,说不定是他自己喜欢锦鲤呢。 饶是这样警告自己,鱼初笙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只觉得有人往心口处灌了水,水里掺了糖,掺了盐,只搅得五味杂陈。 正当鱼初笙出神之时,马车忽地一下停住了,鱼盆里的水都洒出来了一些,她的身子也控制不住地向前倾去,还好正闭目养神的洛云清动作灵敏,及时扶了鱼初笙一把。 不然,恐怕她得跟鱼盆来个亲密接触了。 她伸出一只手撩开车帘的一角,便有雨水趁势斜进来,这秋雨连绵不断,是越下越大了。 “李伯,怎么突然停下了?”鱼初笙说着,把车帘撩的更开了些。 街上偶有行人,也是匆匆而过。 没等李伯回答,鱼初笙便看到不远处围了一圈子人,刚好堵住他们的去路,隐隐约约有喧哗声朝这边传来。 许是下雨的缘故,空气中多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如同仙境一般。 鱼初笙看向洛云清,道:“王爷,前面不知发生了何事,我去看看。”说着,便下了马车冲进了雨里。 瞬时,秋雨带着冰凉的湿意缠湿了鱼初笙的衣服。 洛云清微微皱眉,看着少女瘦弱的背影隐在雨雾里,长发上瞬时挂上了水珠,他纵身一跃,也下了马车,跟了上去。 秋雨不似夏雨那般砸人,但着实细密了点,不一会儿就打湿了洛云清的锦衣。 “这小孩儿真可怜。” “是啊,这么大的雨,怎么被家人丢到这里了。” 还未走到地方,便听到人群中有人低声叹息,隔着雨幕,有些听不真切。 鱼初笙看到洛云清跟过来,皱皱眉,伸出双手捂着自己已经被雨沾湿的头发说:“王爷,你怎么也下来了,一会儿要淋湿了。” 洛云清脊背挺直,有雨珠顺着他清冷的面容缓缓滑落,他冷哼一声,似乎有些生气:“怕你丢了,找不到回王府的路。” 他虽贵为王爷,但并没有那么娇气,好歹也驰骋沙场多年,淋一点雨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洛云清的声音里分明带了怒气,但是鱼初笙听来,心中却有阵阵暖意袭过,这秋雨,倒也没有那么凉了。 他们挤到人群之中,围观的人都撑着伞,只有他们两个冒着雨,周身几乎全都湿透。 人群中间有一七八岁的少年,穿着青色的锦衣,一双眼睛紧闭,许是被冻的,嘴唇有些发紫,身子蜷缩,正躺在路上。 鱼初笙正想往前再挤挤,却被洛云清抓住了手腕,动弹不得,她疑惑地看着洛云清,却见他紧紧地抿着嘴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家境殷实,不如你把这小孩收留了啊!”有人对一个中年男人说。 那中年男人摇了摇头,把雨伞又往上举了举,一脸为难:“刚才这小孩还没昏迷,有人好心要带他回家,他却是怎么都不肯。” 立刻有人附和道:“对啊对啊,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等他的家人,真可怜啊。” 鱼初笙一向是个心软的,这个小男孩看样子病的很重,又被雨淋的湿透,让她不禁生了怜悯之心。 她自己也是个孤儿,深深懂得无家可归之苦。 她仰起头,立刻有雨滴落在她的脸上,她微眯着眼睛,如蝶翼的睫毛簌簌而动,小心翼翼地开口:“王爷,我们能不能带他回府?” 她的声音很轻,瞬间被秋雨淋湿,音量只足够洛云清一个人听见。 洛云清的眉毛蹙了蹙,丢下一句:“若是本王看见一个这样的小孩儿都要收留,只怕本王有十座百座府邸也容不下。”便转身要走。 洛云清不是不想收留那小孩,只是那小孩穿着富贵,家境应该不错,又听有人说他不愿意跟别人走。 洛云清只觉得这件事疑点重重,那小孩儿仿佛就是在等他们一般,准确来说,是在等洛云清。 他知道这些跟鱼初笙说了她也不懂,他在朝中虽然受百官拥戴,但是也不免有人心存芥蒂,一心想要拿他的把柄。 位于朝堂之中,万事需得小心,这是他从小就学会的。 鱼初笙抓着洛云清的袖子,一双眼睛含着期待看着他,说出的话更是理直气壮:“王爷既能带我回府,又为什么不能带他回府?我知道王爷并不是冷血无情之人。” 她的眼神无比坚定,毫无怯意地盯着洛云清,只等他说一个“好”字。 洛云清伸手拉过她的手就走,一边走一边说:“本王是不是待你太纵容了?你只不过是本王偶然救下的一个落魄女子罢了。” 他的手掌很大,覆着一层薄茧,握着鱼初笙的手时,阵阵凉意袭来。 鱼初笙突然愣了。 她只不过是洛云清看她可怜带回府的一个落魄女子,她有什么立场跟他这样讲话? 两行泪顺着鱼初笙的脸颊流了下来,和着雨水,除了她自己并不能被人察觉。 她心里竟隐隐觉得有几分委屈。 她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少年,从洛云清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她的身子有些颤抖,咬了咬嘴唇,才说:“王爷,初笙从来都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刚才出言不逊,还请王爷原谅,只是若不搭救那个孩子,初笙恐怕此生心里难安,只要王爷答应带他回府,初笙向王爷保证,等屹歌的事情查清楚,小公主病情好转,初笙歌就带着那个孩子离开王府。” 第二十九章 街中少年(中) 这是鱼初笙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许是洛云清这些日子确实待她纵容了,她便忘了自己是谁。 她名义上虽然是要留在王府做丫鬟,但却被王府中的下人当做客人对待,吃穿用度跟一般人家的千金并无二致。 还好,洛云清提醒了她,是啊,她只是个来历不明的落魄女子。 洛云清听她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一向清冷的面容更冷了几分,眸色深沉,隔着雨,鱼初笙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刚刚说,要离开王府? 洛云清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刚刚说话是不是重了些?他只是不想徒增事端,他并不是那么冷血无情之人。 他也没有想,让她离开王府。 他微微垂垂眼帘,语气缓和了些:“本王答应你,把他带回府。” 只是带他回府,也不一定就能救了他。 鱼初笙闻言,一怔,她没想到洛云清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毕竟他刚才好像很排斥。 很快,她脸上带了笑意,点点头:“多谢王爷,等宫里的事情一完,初笙就离开王府。” 说出这句话,她的心里添了些莫名的惆怅,离开王府,她又能去哪里呢? 洛云清蹙蹙眉,眼底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怒气,还未开口,鱼初笙便迈着步子又往人群走去。 其实洛云清想说,她不必离开王府。 人群已经散去了些许,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还站在那里,鱼初笙很容易就到了小孩身边,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正为躺着的小孩儿撑着伞。 少女穿着粉红衣衫,只为地上的小孩儿撑伞,却不发一言,她的旁边站着一个丫鬟,时不时地往围观人群中看一眼,手里也拿着一把伞,撑在自家小姐的头顶,一脸担忧。 鱼初笙跑上前去,俯下身来朝那个少女点头示意后,用手轻轻晃晃男孩的身体。 洛云清站在鱼初笙的身后,看着昏迷中的男孩,七八岁的孩子,脸上虽稚气未退,却看的出来,眉目清朗,只是被雨打湿的头发有几缕贴在脸颊上,嘴唇又冻得发紫,看起来着实可怜。 可能是察觉到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身子,男孩的眉毛紧紧地拧着,嘴唇动了动,睫毛颤了几颤,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鱼初笙和少女一起扶着他坐了起来。 他看着鱼初笙和那少女,黑色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慌乱,鱼初笙当是他刚醒也没在意。 男孩儿朝人群中看了一眼,视线回到鱼初笙身上,她的背后站着洛云清。 男孩儿看着洛云清腰间挂着的天青色玉佩,只一瞬,立刻移开了目光。 雨越来越小了,雾气仿佛也褪去了些。 粉衫少女又担心地看了一眼男孩,才对鱼初笙说:“他应该病的很重,小女有心施以援手,但奈何……拜托了。” 语毕,她站起来,跟她的丫鬟一起站到了一边。 鱼初笙也听出了这少女话语间的怜悯之意,知她可能因为家庭或其他原因而无能为力。 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带回个重病的男孩儿确实不妥。 鱼初笙扶着男孩儿,面容柔和,问:“小弟弟,你可愿跟我回去?我会找大夫为你治病的。” 男孩儿向稀稀拉拉的人群中望了一眼,朝鱼初笙轻轻地点了点头。 有人小声说:“这孩子终于肯跟人走了,这个小公子真是好人。”鱼初笙身上还穿着进宫时穿的男装。 鱼初笙脸上绽开一个笑容,便伸手要抱他,但男孩已有七八岁,她自己又很瘦弱,根本抱不起他。 但男孩儿现在的状况,根本不能自己走路。 洛云清见状,已经蹲了下来,声音依旧淡淡的:“本王来吧。” 鱼初笙以为,像他这么高贵的人,是不会抱这样一个狼狈的孩子的,再加上他一开始不同意收留这孩子,她就没想着让他帮忙。 瞬时,人群沸腾了起来,有人嚷嚷:“是安宁王殿下!” 众人刚才都顾着看这小男孩儿,又都撑了伞挡住视线,根本没有注意到洛云清在这儿,这会儿看到他自然是都沸腾了起来。 洛云清抱着男孩站起来,便有人争着抢着给洛云清撑伞,顺道也给鱼初笙撑上了。 有多嘴的又道:“殿下,今日下雨,您出来也不记着拿伞,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是啊是啊,一定要注意身体!”有人附和。 洛云清的神色缓和了很多,面容不似往常那样清冷,挂了三分笑容,一直在朝众人点头。 原来,他真的是个好王爷,鱼初笙看着那些人都是发自内心的关心他。 人群散尽,只有两男两女还撑着伞站在原地,看着鱼初笙和洛云清被簇拥着离去的背影。 少女眼里已经含了眼泪,负气地看着对面的男子,道:“阿哥,为了权势,你当真要这样吗?” 那男子穿着白色锦衣,眉目温和,下巴处一点红痣更衬得整个人温润谦和。 他轻叹口气,才说:“影儿,阿哥若是没有权势,又怎么保护你们?这件事一完,阿哥就把你和如尚送回柳阳,再不让你们掺和其中。” 站在他旁边的男子也说:“是啊,小姐,公子这都是……” 被唤作影儿的少女伸出衣袖擦了一把眼泪,打断男子的话:“成续,你闭嘴。” 成续闭上了嘴。 影儿往前走了一步,又对白衣男子说:“阿哥,今日是如尚,他日阿哥是不是也要牺牲绣影?” 白衣男子没有回答,只对那丫鬟说:“银铃,带二小姐回府。” 银铃接到命令,扶着祁绣影离去。 雨已经停了,薄雾也已经褪尽,天空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夜色。 祁子舟合起伞,轻叹:“若不是表姨母逼得紧,我又何必冒这个险,我能不心疼吗?” 成续也合起伞,幽幽地道:“公子,其实我觉得安宁王并不是那样狼子野心的人,你说这……” 祁子舟看了他一眼,他闭上了嘴,没敢继续往下说。 祁子舟迈开步子走去,喃喃道:“一个人的狼子野心哪会写在脸上呢?谁让我是臣呢。” 本来可以早些到府的,因为这小男孩的事情,鱼初笙和洛云清回到王府时,天已经黑了。 湿衣服紧紧地贴在鱼初笙身上,让她不由地瑟瑟发抖。 洛云清抱着男孩儿下了马车,门房大叔见此,连忙叫来了几个下人。 唐风似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洛云清身边,眉毛一皱,说:“王爷怎么浑身都淋湿了?这孩子是谁?” 鱼初笙不禁看了一眼唐风,原来他的功力这么高。 有下人接过了男孩儿,鱼初笙便也要跟着去,洛云清一把拽住她,语气不善:“本王会吩咐人安排好他,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说完,他扭头吩咐道:“马车里的鱼盆安置了去,碧桐碧橘,带鱼姑娘换身干衣服。” 第三十章 街中少年(下) 鱼初笙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湿透,再不换下,恐怕要感冒了。 洛云清这是在关心她吗?可是她,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落魄女子啊。 这可是他亲口说的,她已经在了意。 鱼初笙轻声说了声谢谢才跟着碧橘碧桐离去。 直到人都散开,洛云清才对唐风说:“那孩子恐怕是祁家的,应该是中了毒,换好衣物后找个大夫给他瞧瞧。” 唐风闻言,不可置信地看着洛云清,犹豫了一会儿才问:“王爷既然知道是祁家设的局,又为何带他回来,惹祸上身?” 自家主子虽然宅心仁厚,但是一向行事谨慎。 洛云清明知道把这个小孩带回来,稍有不慎可能就会酿成大错,但还是把他带了回来。 有人对他手中的大权虎视眈眈,自然要设计陷害他。 也许是因为鱼初笙说,如果不搭救这个孩子,她恐怖此生难以心安。 她此生会难以心安。 洛云清伸出手揉揉自己的眉心,似是而非地回答:“他着实可怜。” 一开始他就看出来了,男孩儿的嘴唇发紫,并不是冻的,而是中毒所致,他不肯跟别人走,却肯跟他身边的鱼初笙走。 到底是才八九岁的孩子,隐藏的再好又怎能逃过洛云清的一双眼睛? 他往人群中看的时候,洛云清顺着他的目光稍稍瞥了一眼。 站在那里的,是刚被宣文帝提携上来的左相,祁子舟。虽然他的伞刻意压的很低,但是他下巴上的那颗红痣还是暴露了他。 男孩儿醒过来看到身边的粉衫少女时,眸中有一丝慌乱,这些洛云清都看在眼里。 那应该,是他相熟的人。 夜色渐深,雨停了才没多久,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里,只露出稀薄的光来。 模糊的夜空中没有一颗星子。 唐风又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语气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王爷,是因为鱼姑娘吧。” 自从遇到鱼初笙,他家主子就变得不一样了。 洛云清没有回答,只说:“给本王准备热水吧。”便迈开长腿回了房间。 待鱼初笙洗完澡换完衣服来到男孩儿房间时,洛云清已经在那里了,桌子上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他坐在一边,还没有动筷子。 看到饭菜,鱼初笙才觉得,肚子还真是饿了。 她换了女装,整张脸都衬的灵动了许多,一袭淡绿色衣衫也衬地整个人纤瘦无比,有弱风扶柳之姿。 只可惜,人不可貌相啊。 见她朝里面张望,洛云清说:“大夫正在给他瞧病。” 鱼初笙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谢谢王爷了。” 洗澡时她就一直在想,今日她的确不对,这是人家洛云清的府邸,人家想收留谁,不想收留谁,都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况且把这孩子带回府,不算看病医治的银子,也还有吃穿用度啊。 她今天虽然确实因为洛云清的那句话很受伤,但此刻的感谢也是发自内心的。 洛云清没有搭话,两个人就这样一站一坐,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出神。 觉得气氛好像有些尴尬,鱼初笙摸摸鼻子道:“我进去看看。” 洛云清点点头,也站了起来,两个人一起向里间走去。 那男孩儿已经醒了,坐在床上,安静地被大夫把着脉。 看到洛云清和鱼初笙进来,他弯弯嘴角,一双眼睛有了些神采,气色也好了许多,只是嘴唇还是有些发紫。 大夫把完脉,摇摇头,才说:“这孩子不仅仅是染了风寒那么简单。” 洛云清上前一步,直接问道:“他中的是什么毒?” 闻言,鱼初笙看向洛云清,他一脸淡然,语气就像在问“你今天吃了什么饭”那样平淡。 这孩子,中毒了?而且洛云清一早就知道?难道因为知道他中毒了所以不愿意带他回府? 鱼初笙看着男孩儿的目光一时间复杂了起来,心里陡然升起一丝不安来。 她不会,惹祸了吧? 大夫收起自己的医箱,才回答:“这孩子中的是寒草毒。” 鱼初笙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寒草毒,更不知道这个毒严不严重。 她问:“怎样可以解毒?”既然她把人带了回来,那就得负责到底。 洛云清脸上并没有多么震惊,他摆摆手,说:“太医先回去吧。” 那大夫出门走了。 鱼初笙一脸疑惑地看着洛云清,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复。 床上的男孩儿正襟危坐,认真地看着他们,不发一言。 洛云清淡淡地瞥了一眼男孩儿,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其实他知道他不会说的,但还是想试探一下。 男孩儿只是看着他,并不回答,见状,鱼初笙走上前,想摸摸他的头,却被他躲开了。 鱼初笙失笑,只好直接问:“小弟弟,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儿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又将食指放在嘴边使劲地摇了摇,意思是自己不会说话。 鱼初笙看向洛云清:“这孩子竟然是个哑巴。”语气有些惋惜。 洛云清也不搭话,只是皱了皱好看的眉毛,又淡淡地看了一眼男孩儿,这才说:“先吃饭吧。” 这是鱼初笙第一次跟洛云清一起吃饭,不由地有些尴尬,便自顾着给男孩儿夹菜,自己都没怎么吃。 还是洛云清给她夹了个鸡腿,淡淡地说:“你也吃,别一会儿又饿了,厨房可没吃食了。”鱼初笙这才放开了胆量吃。 她也不是不敢吃,只是这是在古代,洛云清毕竟贵为王爷,她和他同桌吃饭,有失礼法。 吃罢饭临离开,鱼初笙给男孩儿取了个名字“时雨”,没想到男孩儿直点头答应,更让鱼初笙怜惜他了。 难道他一直都没有名字吗? 王府的小亭里,洛云清背着手看着下方的一汪塘水,残荷枯叶,为这夜色增添了几分萧条。 他仰起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寒草毒只有火莲能解,全京都只有一颗火莲,是去年皇兄登基时西疆所献,如今在皇宫的冰库里。” 鱼初笙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随手救下来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中的是如此难解的毒。 如果她知道,那孩子是现任左相祁子舟的亲弟弟的话,那眼睛恐怕会睁的更大。 只有一颗火莲,在皇宫。 鱼初笙握紧了双手,在心里思忖了一番。 半晌,她才说:“我知道了,我会尽力医治小公主,求皇上赏赐火莲。” 她既然把人带了回来,就必须得负责到底。 洛云清仍旧背着身,一边摩挲着手上戴的白玉扳指,一边淡淡地说:“早点回去休息,明日还要进宫。” 第三十一章 深宫锁歌(三) 清晨。 许是昨日下了雨的缘故,整个其城蒙上了一层浓雾,街上偶有模模糊糊的人影。 其河水在雾气之下淡淡流淌,一座圆形石拱桥立于之上,和着雾气,为一向繁华的京都添了几分宁静的诗意。 细细看来,一粉衫少女站在桥上,手里拿着一支玉萧,一曲未了便停了下来,满目惆怅地望着底下的河水。 “姑娘,不要想不开啊!” 刚听到声音,祁绣影就被一个人拉到了桥中间,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她的身子猛的后倾,手一松,玉萧掉了下去。 随即,她被拉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 她一把推开那人,大骂了一句:“登徒浪子!”便又飞快地跑到桥边向下张望,然而她的玉萧已经不见所踪。 底下是搀着水汽的浓雾。 钱远墨被她这么一推,脚下一阵踉跄,但见她又要去“轻生”,便又跑过去把她拽了回来。 他一边拽着祁绣影一边语重心长地说:“姑娘,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你非要轻生,生命受之父母……” 祁绣影一把甩开他的手,大喝:“你这个登徒浪子!竟然敢轻薄本姑娘!” 她已经十六岁,到了待嫁年龄,但是除了自家哥哥和弟弟,她还没有跟其他男人如此亲密接触过。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钱远墨心怀不轨,要占她便宜。 这就不说了,还弄掉了她的玉萧。 她说完,恶狠狠地瞪着钱远墨。 隔着雾气,两个人的面容都有些模糊,钱远墨觉得自己面前的少女是一副泼妇像,祁绣影觉得此刻钱远墨脸上的表情有些猥琐。 钱远墨不乐意了,自己好心救人,被骂了不说,还被当做是流氓了。 他上前一步,指着祁绣影说:“姑娘太过分了吧?小爷我好心要救你,你非但不感激,还骂小爷?” 祁绣影离钱远墨近了些,把眼睛又瞪的大了一些,觉得自己的气势应该不输人,仰着头,指着钱远墨的鼻子说:“谁要你救!” 钱远墨哈哈一笑,微微挑眉:“若不是小爷我刚才出手相救,姑娘就跳下去了吧?”哪还有本事跟小爷在这儿口水战? 他觉得这少女真是有趣的紧,说完又笑了两声。 祁绣影不禁气的咬牙切齿,自己就在这里吹个萧,不仅被当做是轻生跳河的,还被这样一个猥琐的男子占了便宜,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又朝下看了看,才说:“本姑娘不是要跳河!你这个登徒浪子,把本姑娘的玉萧都弄下河去了!” 钱远墨闻言一怔,难道自己好心干了坏事? 他连忙也跑到桥边往下看去,隔着雾气,只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流淌的其河水。 钱远墨不禁有些理亏,他摸摸鼻子,语气却仍是理直气壮:“大不了小爷再给你赔一个就得了,你脾气这么大干嘛?” 祁绣影在心里叹了口气,顿时没了刚才的气势,低了低眼眸,才说:“那支玉萧是阿哥亲手做来送给我的。”语气带了几分忧伤。 可惜阿哥已经不是以前的阿哥了,祁绣影在心里说。 但是她还是很喜欢那只玉萧。 钱远墨见此,又往下望了望河水,看不清是静止着还是流动着,也不看清河水有多深。 他拿下身上的剑递给祁绣影,交代:“姑娘等我一会儿。”说完,他纵身一跃,从桥上翻了下去。 拱桥离河面很高,祁绣影吓得赶快往下望去,却见钱远墨正缓缓地往下移。 原来他会轻功。 祁绣影拿着钱远墨的佩剑,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河面看。 不知道这边的水有多深,秋日的河水,应该很冷吧,祁绣影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 不多一会儿,便见钱远墨冲出河面,他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吧嗒吧嗒地滴着水,他是靠着九分内力才飞了上来。 他吐出一口河水,咳嗽了两声,把手里的一只青色玉萧递给祁绣影,声音里满是得意:“你看是这个吧?” 此处近桥近岸,河水不深,底下是几块儿大石,玉萧没有陷进淤泥里,很容易就找到了。 祁绣影一把接过玉萧,欣喜地回答:“是的,是我的玉萧!”说完,不禁感激地看了钱远墨一眼。 自己刚才的态度是不是太恶劣了些? 钱远墨笑了两声,接过自己的剑,冲祁绣影摆摆手,说:“小爷我还得巡逻,姑娘再见!” 他本是正在晨巡的。 原来他是一个捕快?祁绣影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唇不自觉的弯了弯,有些难以启齿:“公子还是早些换了干衣服,别染了风寒!”说完这句话,她的脸上便染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钱远墨转身,隔着雾气,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他又笑了两声,才说:“姑娘放心,小爷我身子结实着呢!记着小爷的名字,钱远墨!” 祁绣影低头,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有些娇羞,只说了三个字:“祁绣影。” 祁家的人? 钱远墨点点头,走远了。 鱼初笙和洛云清一进宫便直接去了悠阳殿。 雾气散去了些,太阳正慢慢地爬出云层,看来会是个晴天。 皇帝和钱贵妃听闻鱼初笙来了,也到了殿中,他们已经知道鱼初笙是女儿身,所以她今天进宫穿了女装。 路上不住的有宫女太监偷偷瞧她,毕竟她是跟着一向不近女色的洛云清一起来的。 就连皇帝洛云得都多看了她几眼才说:“望姑娘一定尽力,医好锦儿,查出屹歌失踪的真相。” 他对那无尘道人可是深信不疑。 鱼初笙点点头,咬咬嘴唇,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恳求:“若是奴婢医好了小公主,皇上能否答应奴婢一件事?” 皇帝连忙回答:“那是自然,只要你能医好锦儿,朕必重赏。” 一旁的钱贵妃也附和道:“只要你医好锦儿,你要什么本宫都满足你。” 鱼初笙仍然咬着嘴唇,她要的东西实在过于珍贵,她怕皇帝不同意。 所以她要把话说在前头。 她看了洛云清一眼,他正在把玩手上戴的白玉扳指,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起头,朝她点了点头。 鱼初笙突然有了勇气,一咬牙,说:“奴婢别的赏赐不要,只要皇宫冰库里的火莲。” 皇帝闻言,微微蹙了蹙眉头,问:“你怎知道朕这里有火莲?” 钱贵妃也问:“可是那西疆献的火莲?” 一直没开口的洛云清朝皇帝微微颔首,语气不咸不淡:“是臣弟告诉她的,确是西疆所献的火莲。” 皇帝只犹豫了一瞬,回答:“朕答应你。” 第三十二章 深宫锁歌(四) 洛似锦看到鱼初笙时,只一瞬,便认出了她。 她虽着了女装,但不施粉黛,头发也绾的很简单,并无什么差别。 鱼初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木质的兔子来,这是前几日钱远墨送那个小猪时一起送来的。 这次鱼初笙直接把它递给了洛似锦,她没有犹豫,伸出小手接了过去。 鱼初笙眉开眼笑:“我给小公主讲个故事吧?” 洛似锦点点头,竟然主动从床角移到了鱼初笙身边,双手抓着鱼初笙的袖子,摆出一副认真听的架势。 看来病情很有好转,鱼初笙欣慰地想。 洛云清刚从外房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洛似锦正坐在鱼初笙旁边,仰着小脸听她讲故事。 少女的声音轻柔,脸上还挂着柔和的笑容。 他不禁也拉了把椅子,坐到床边来。等意识到自己这样做了时,他的表情略有些不自然,谁知鱼初笙根本没有分神瞧她。 “兔子母亲有三个孩子,一个叫红眼睛,一个叫长耳朵,还有一个叫短尾巴,有一天……” 因为今天送洛似锦的是一个兔子,所以鱼初笙就想起了二十一世纪的“小兔子乖乖”的故事,没想到洛似锦竟然听的挺认真。 故事讲完,鱼初笙摸摸洛似锦的头,柔声道:“所以小公主如果遇到了坏人,一定要勇敢的保护好自己。” 自从开始医治洛似锦,鱼初笙对洛似锦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预谋的,她可是心理咨询师。 洛似锦也不知道听懂了没,点了点头,一双好看的眼睛垂了垂。 鱼初笙见她今天状态好多了,又趁机问:“小公主是不是看到有坏人伤害了屹歌?” 洛似锦低下了头,身子轻轻地颤了几下,不一会儿,又抬起头,咬着自己的下唇,朝鱼初笙重重地点了点头。 鱼初笙扭头看向洛云清,他也在看着自己。 她摸摸鼻子,躲开了他的目光,才问:“王爷,能不能带我去望兰宫看看?” 洛云清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暗了暗,才说:“望兰宫是禁地。” 听到这句话,鱼初笙有些不可置信,她皱皱眉,问:“王爷的母亲住的宫殿为什么……”问到一半,才发现这个问题好像不该问,闭上了嘴。 可是,根据洛景成说的,洛似锦是从枣树上摔下来后才得的病,而枣树又在望兰宫附近,那么那里一定藏了很多线索。 可是那里竟然是禁地? 但既然是禁地,应该有人把守的吧,那这么说不管是屹歌还是洛景成他们,都进不去的吧? 洛云清将头扭向一边,声音仍旧听不出任何情绪:“那里虽是禁地,却无人把守,是先皇在时把那里封了而已,本王可以带你去看看。” 原来没有人把守。 太阳已经缓缓从云层中爬了出来,冲散了浓雾,古老建筑物的轮廓终于可以看个分明。 望兰宫在后宫一个有些偏僻的地方,说是一个宫殿,倒不如说是一个庭院。 当年先皇明德帝把齐贵妃带回来时,特意新给她修的院第,她喜清净,也住不惯格局复杂的宫殿,便有了这望兰宫。 离大门约六尺处,有一棵粗壮却不高的枣树,叶子还是青的,隐隐约约可见青色的小枣隐在其中。 望兰宫的墙修的不太高,比那枣树还要低一些,红木的大门没有锁,只紧紧地掩着,上面尘迹斑斑。 鱼初笙仰起头,看着这棵年数不少的枣树,大脑飞快的运转着。 她是不是应该也爬上去感受一下? 想到这里,她回头看洛云清,他背着手,一向清冷的面容带了几分惆怅,一双如黑色琉璃珠的眸子正盯着大门看。 他这个样子让鱼初笙的心不由地疼了一下,这是在睹物思人吗? 鱼初笙的声音也不由地软了几分,轻唤:“王爷。” 洛云清看着她,似是对她说,又似是自言自语:“自本王搬出宫去,就没来过这里了,这里似乎还是老样子。” 说着,他朝鱼初笙走来,也仰起头看这棵枣树,却是笑了:“别说是景成和似锦了,就连本王小时候,也经常爬上去摘枣子。”那笑容,分明有几分无奈。 原来洛云清也有那么调皮捣蛋的岁月。 鱼初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想开口安慰安慰他,但又不知道从何安慰。 难道他的母亲当年不受宠吗?不,前几日在云锦楼时,那说书先生还说先皇对他母亲极其宠爱。 那么是后来被冷落了吗?就连她住过的宫殿,都被封了起来。 鱼初笙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想着现在应该办正事,才说:“王爷,我想爬上树看看,还请王爷一会儿推我一把。” 可能是鱼初笙做过了太多让洛云清吃惊的事,所以此刻他并没有表现的有多么惊讶。 昨天刚下过雨,树身还是湿的,还有些滑,鱼初笙勉强抓住了树干,伸出脚向上攀去。 谁知树叶上也都是水,树干被鱼初笙一抓一晃,树叶上的水便扑簌了下来,落了鱼初笙一身。 这年头,爬个不太高的树都这么难! 鱼初笙有些不耐烦,干脆使劲地摇了两下枣树,立刻便有许许多多水滴落了下来。 不如一次淋个痛快,鱼初笙想。 洛云清看着少女如此滑稽的样子,嘴角抽了抽,他走上前去,伸出一只手揽住鱼初笙的腰。 只听到他说了一句:“笨手笨脚的。”只觉得耳边有风吹过,眼前一黑,自己和洛云清便已经停在树上了。 鱼初笙根本没来得及叫唤一声。 洛云清的手掌温厚有力,揽着鱼初笙的腰站在一根树枝上,两个人的重量让那根挺粗壮的树枝微微摇晃。 鱼初笙吓得赶紧抱紧了洛云清的腰,有些汗颜地看着摇晃的树枝。 不会断掉吧? 洛云清皱了皱眉,冷声道:“还不快攀上去?”鱼初笙连忙放开洛云清的腰,用手攀着树枝,小心翼翼地蹲在了树叉中间。 洛云清看她已经蹲好,伸开双手飞了下去,对树上的鱼初笙说:“树枝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 鱼初笙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撑着树枝站了起来。 一会儿自己应该是可以下去的。 她向四处看看,繁盛的枣树叶几乎把视线挡的严严实实的,只有右下方有一处没有什么枝桠,也就没有什么叶子,她顺势一弯腰,便从空隙中看到了望兰宫内的萧条景象。 第三十三章 深宫锁歌(五) 琉云宫内,茶香缭绕,古色古香的木榻上,两个女子正端着精巧的小瓷杯小口抿茶,两边站了一队宫女。 正是宋淑妃和李昭仪。 杯内两颗晶莹剔透的红枣被水泡的已经有些肿胀,散发出淡淡的甜味来。 宋淑妃放下茶盅,淡淡的一笑,顿生无限风情,连嘴角都挂上了几分妩媚,声音更是妩媚动人:“今日的茶妹妹可得好好品一品,里头的茶引子可是前几日陛下赏赐的上好的晶枣。” 李昭仪闻言,一双眼睛盯着茶里的红枣看了一眼,淡红色的茶水托着有些肿胀的枣,甜香四溢。 她又拿起茶盅抿了一口,笑道:“亏得姐姐还记挂着妹妹,有了好东西还叫妹妹来尝个鲜。” 宋淑妃无非是炫耀一下罢了。 如今后宫里最得宠的就是宋淑妃了,皇上隔三差五就会赏赐她一些别的妃嫔见不着的好东西,但她李昭仪又怎会在乎这些? 她说完,放下了茶杯,笑着看着宋淑妃。 宋淑妃脸上也添了几分笑容,眼角细微的皱纹便露了出来,她抚上李昭仪的手,道:“那件事还谢谢妹妹帮忙遮掩了。” 她指的是屹歌失踪的事情。 李昭仪闻言,稍稍一怔,轻叹:“妹妹今日就把话明说了吧,我本无心卷入这件事中,奈何姐姐手中握有我的把柄,还望姐姐以后小心行事,妹妹实在不想牵扯其中。” 若不是宋淑妃手中握有她的把柄,她怎愿意卷入这样的事中? 在这深宫里,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争什么,斗什么。 只要能和那人相见,她就很满足了。 珠帘突然被人慌忙掀开,发出珠子乱撞的清脆声音,来人神色紧张,双手提着衣裙,鼻尖上冒出了细细的汗。 待她站到两人面前,珠帘还在轻轻晃动着。 宋淑妃蹙蹙两道纤细的峨眉,责怪:“绿姑,你一向稳重,今日怎么这样毛躁?” 绿姑看了看站在两边的宫女,宋淑妃便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待宫女都退下,绿姑又看了一眼正在品茶的李昭仪,面露难色。 宋淑妃轻笑一声,说:“有什么事尽管说吧,如今李妹妹和本宫可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李昭仪拿着茶盅的手僵了一下,在心里叹了口气,才恢复了神色,冲宋淑妃淡淡一笑。 绿姑仍旧抓着自己的衣裙,皱着眉头说:“他们查到望兰宫了,奴婢刚从那里回来。” 一向从容不迫的宋淑妃的手都抖了一下,杯子里的淡红色茶水洒出来了些许,落在她的素手上,聚成几颗淡红色的小水珠。 她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把绿姑招到了身边,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绿姑点点头,便向外走去。 刚撩开珠帘,宋淑妃又唤:“绿姑。” 绿姑扭头问:“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宋淑妃脸上的表情带了几分狠绝,美眸一睁,吩咐:“若是这样还不行,就不能怪本宫心狠了,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但是,她毕竟是六王爷的人,不到万不得已——” 绿姑点点头,撩开珠帘走了出去。 李昭仪知道宋淑妃是个狠角色,却不知道她竟然如此狠。 如果自己背叛了她,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放下茶盅,看着还有些晃动的珠帘道:“姐姐竟然要做到这一步?” 宋淑妃又换上了自己一惯的娇媚笑容,柔声说:“姐姐若是不狠,下地狱的就是姐姐了。这地狱,不如还是让旁人去下吧。” 这话落入李昭仪耳中,只让她后背发凉。 她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又微微欠了欠身,才说:“妹妹就不叨扰姐姐了,希望姐姐早日登得凤位。” 宋淑妃处心积虑地想把宣文帝的少年夫妻钱贵妃拉下台,也不过是觊觎现在还空缺着的皇后之位。 还有,储君的位子,只能是她宋淑妃未来孩子的。 鱼初笙猫着腰站在枣树上,认真看着望兰宫内的布局。 洛云清则站在下面看着树上的少女,她的神情专注,眉毛始终微微蹙着,一双眸子不时地转两下,是在思考问题。 他生怕她笨手笨脚的再掉下树来,他已经做好了随时接下她的准备。 说是望兰宫,里面的布局其实不像是宫殿,而像一个庭院,倒让鱼初笙想到了现代的别墅。 首先映入鱼初笙眼帘的是正对着大门的那座,应该是正殿,旁边还围了数座略低矮的小殿。 离大门不远处是一大片铺着青石板的空地,那里竟然还有一口井,用一块儿薄石板压着。旁边放了一个带着绳子的木桶,放在院内风刮日头晒看起来已经糟的不像样子,昨夜下了雨,里面积了一桶水。 好像也只能看到这些了。 鱼初笙弯腰弯的背都有些酸了,干脆蹲了下来,若有所思。 枣子还是青的,个头儿也不大,但是可以入口。 鱼初笙叫了一声洛云清便往下看去,不想洛云清也正好在盯着她看,他的目光安然无波,却让她的心无端的多跳了几下,她连忙移开目光,问:“王爷吃不吃枣子?我顺带摘一些下去。” 她本来以为像洛云清这么高冷的人,肯定会傲娇地回答:本王怎么会吃这东西? 却没想到洛云清竟然勾唇笑了笑,回答:“好,给本王摘些下来。” 鱼初笙又想到碧桐碧橘那两个丫头,还有一个她收留的时雨,就多摘了些。 想到时雨,她还真得抓紧破了这案子,治好洛似锦的病呢,那样才能得到火莲,解了时雨的毒。 她又怎么会知道,那不过是一场阴谋罢了。 待鱼初笙用衣服兜了一大捧枣子准备下去时,才发现树身很湿很滑,本来就不好下,她衣服里兜了枣子,还要护着枣子,就更不好下了。 还没等她跟洛云清求救,洛云清就飞身上树,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揽着她的腰落了地。 他的俊脸离得她很近,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让她的小心肝不由地颤了一颤,赶忙站的离他远远的。 不过这样飞上飞下的感觉貌似还挺好的。 她从托着枣子的外衫上拿了一颗枣子随意在衣服上蹭了一下就送到嘴里,嗯,味道还挺不错的。 她递给洛云清一颗,声音里带着笑意:“王爷,别看这枣子又青有小,可是却又甜又脆呢,你也尝一个。” 洛云清嫌弃地看了眼这枣子,别过头去。 鱼初笙皱皱眉,有点儿不乐意:“不是王爷让摘的吗?怎么又如此嫌弃?” “没洗。”洛云清回答。 第三十四章 深宫锁歌(六) 马车在南市一家药铺停下。 鱼初笙把怀里抱着的已经用纸包好的枣子放在马车座上,问:“王爷要跟我一起去吗?” 洛云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回答:“本王在这里等你。” 鱼初笙点点头,准备下马车,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玉簪,也放在了座上。 这可是从屹歌房间里找到的证物,不慎弄丢就不好了。 她这才弯着腰下了马车,顺便将怀里装的一小包东西掏了出来拿在手里。 是他们搜查屹歌房间时,在柜子下面找到的。 接近午时,药铺里没有抓药的客人,只有一个小厮在整理药屉。 刚跨进店门,纠缠在一起的各种浓烈药味便钻进了鱼初笙的鼻子,撞击着她的嗅觉,她赶忙伸出一只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那小厮以为她是来抓药的,轻门熟路地便朝她伸出手来要方子,她一怔,把手里握着的那包东西递了过去。 小厮疑惑:“姑娘不是来抓药的?” 鱼初笙放下捏着鼻子的手,不答反问:“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一包是什么东西?” 发现这包东西的时候,她打开看过,里边是墨绿色的粉末,发出刺鼻的气味,应该是中药研磨而成。 这包东西出现在屹歌房间里,着实令人生疑。 她本想让宫里的太医看看,但是洛云清说,此事现在不容泄露,他们在明处,而主使这件事情的人在暗处,小心为好。 那小厮也就会按着方子抓个药,这种粉末似乎很罕见,他道行不深,并看不出来这是何物。 他让鱼初笙等一会儿,便去后院把掌柜的叫来了。一个中年男人,身上也弥漫着苦苦的草药味儿。 他捏了一小点儿墨绿色的粉末,放在鼻子上闻了一会儿,又在指头上搓了几下,微微皱了皱眉,吩咐那小厮:“去盛一碗水来。” 这人不会也看不出这是何物吧? 不多会儿,小厮便端来了一碗清水,鱼初笙默默地立在一边,想看看这掌柜的要干什么。 他总不会把那粉末冲水喝了吧? 中年男人捏了一小点儿粉末小心翼翼地放进清水里,只见那墨绿色粉末在水中荡开长长的一缕,然后消失不见,水依然是清水。 鱼初笙心里一惊,看向中年男人。 他把纸又小心地包好递给鱼初笙,才说:“姑娘,这是一种慢性毒药。” 慢性毒药? 鱼初笙点点头示意男人继续说下去。 男人继续解释:“有一种罕见的植物,叫吱吱草,茎部空心,但是待它长老,空心处便凝结出这吱吱粉来,姑娘拿的正是此物。” 鱼初笙连忙又问:“那先生可知道这毒性多大?” 男人点点头,回答:“这种毒并不能致命,但是长期服用,会影响智力,特别是孩童,会变成痴傻儿童。” 痴傻儿童? 洛似锦并没有中这种毒,鱼初笙可以看出来,她只是受了刺激,并无痴傻。 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中午,鱼初笙先把枣子洗了分给碧桐碧橘了一些,两个人很是感动,毕竟她们只是丫鬟,但鱼初笙心里却是有她们的。 鱼初笙拿着剩下的枣子去找时雨的时候,他竟然正在和钱远墨送来的那只狗玩。 鱼初笙吓得不敢靠近,隔着大老远叫:“时雨,快过来看姐姐给你带了什么!” 时雨看到鱼初笙便绽开了一个笑容,用手又摸了那狗一下才跑过来,一双眼睛清澈干净。 他比洛景成高一些,看起来也比寻常小孩儿多一些成熟稳重,小心翼翼地接过鱼初笙手里的枣子,脸上满是欢喜。 倒是让鱼初笙更加怜惜他了。 时雨手里捧着枣子,看着鱼初笙,她穿着娇俏的女装,一张脸清灵干净,特别是那双眼睛,熠熠闪光,比天上的星辰还要亮。 他突然低下头,在鱼初笙面前跪了下来。 鱼初笙这辈子还没被人跪过,他这一跪把她跪的有些手足无措了。 她连忙扶住时雨,柔声说:“时雨,快起来,姐姐把你带回来不是让你跪姐姐的,你快起来。” 少年却倔强的一动不动,就那么低着头跪着。 鱼初笙没办法,只好佯装生气道:“你在这样姐姐可就生气了。” 少年闻言,赶忙站了起来,急急地拉着鱼初笙的衣袖,似是想告诉她,不要生气。 他的气色虽然好了很多,但是有毒在身,嘴唇还是发着紫。 鱼初笙摸摸他的头,说:“放心吧,下午姐姐再进趟宫,明天应该就可以把案子破了,到时候皇上就会把火莲赏给我,你的毒就可以解了。” 时雨闻言,一双黑的发亮的眸子稍稍暗了暗,又抬起头,指着远处那个正在转圈企图咬自己尾巴的蠢狗给鱼初笙看。 其实那只狗长得肉嘟嘟的还挺可爱的,鱼初笙怕狗,并非是她曾经被狗咬过,而是她总觉得狗会咬她。 时雨好像很喜欢那只狗。 鱼初笙弯起嘴角笑了笑,在心里为自己加油打气了一番,方才吹了个口哨。 那狗一听到口哨声,就屁颠屁颠地摇着尾巴朝他们跑过来了,直到跑到他们面前还在使劲地摇尾巴。 它好像知道自己的主人是鱼初笙似的,一过来就绕着鱼初笙跑圈,而她表面上虽然淡定,但是早已经心乱如麻,生怕这狗一个翻脸咬她一口。 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啊。 鱼初笙缓缓蹲下来,又给自己打了打气,才敢伸出手摸了这狗一把,它很通人性,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鱼初笙的手。 鱼初笙手被舔的痒痒的,咯咯直笑,心里的恐惧一时间烟消云散。 原来怕狗怕了这么多年,只用一小会儿就可以克服。 “既然这么会撒欢,你就叫撒欢吧?撒欢儿,撒欢儿。”鱼初笙边说边抬头看时雨,他一个劲儿地点头表示同意。 这种感觉真好。 洛云清看着远处其乐融融的三人,拂了拂衣袖,对唐风说:“这孩子是愧疚了。” 他刚才看到了时雨向鱼初笙下跪那一幕。 唐风看着自家主子,幽幽地说:“可他是祁家的人。” 洛云清轻叹口气,道:“想不到祁子舟如此狡猾,竟给幼弟喂毒,以嫁祸本王。” “世人都知,王爷爱民,他料到了王爷不会对一个孩子置之不理。”唐风说。 原本一碧如洗的蓝天黯淡了下来,云层越压越近,要下雨了。 洛云清迈开长腿离去,吩咐:“下午本王还有事情要处理,你随她进宫,护好她,知会她一声,本王随后会到。” 第三十五章 深宫锁歌(七) 宫女们住的宫殿叫卓卑殿,附近有一条人工河,这是宫里一条不小的河流,上有石桥架起。 鱼初笙来到宫中先去看了洛似锦才来到河边,她要找的东西正是在这河里。 洛云清有事要忙晚一点才来,唐风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许是怕她出了意外。 这个时候,确实容易出意外。 河岸那头是层峦叠起的低矮假山,这头则是一片草坪,正值秋日,草都干枯的贴在地上,放眼望去,一片枯黄。 鱼初笙站在草坪上,视线落在下方缓缓流淌的河水上,水质并不清澈,隐约可见里面缠缠绕绕的水草,她托着下巴,思考。 从卓卑殿出来,最近的地方,应该是…… 对面,是的,应该是对面。 鱼初笙赶忙从石桥上绕到河岸对面的一处假山跟前,蹲下来看着此处缓缓流动的河水。 唐风跟着她站在不远处。 应该就在这一区域了。 假山下有很多小石块儿,应该是经年累月从假山上剥落下来的,鱼初笙看着自己蹲的那一片地方的一处凹陷,若有所思,看来果然在这里。 她今天特意带上了洛云清送她的剑,捞东西的时候或许有用。 她朝唐风摆摆手,说:“唐风,过来帮个忙!” 唐风依旧一身黑衣,背着一把剑,朝鱼初笙走来。 鱼初笙拽住唐风的胳膊,便准备把剑伸入水中,谁知唐风猛的一缩,甩开了鱼初笙的手。 上次他教她练个剑,王爷就生气成那个样子,这次让她抓胳膊,他是不想活了吧? 他一定要记着上次的惨痛教训,他家王爷看上的姑娘,碰不得,碰不得。 鱼初笙只以为是唐风很嫌弃自己,皱皱眉,把剑扔到地上,问:“我又不是瘟神,你怎么怕成这样?” 唐风嘴角抽了抽,憋了半天才说:“鱼姑娘要干什么吩咐下来,我来做就行。” 天越来越暗了,云也越来越低,连风都陡然凉了几分,雨却迟迟没有下。 鱼初笙翻了个白眼,什么也没有吩咐,又捡起地上的剑,往河水里一插,想试探一下水有多深。 这人工河挖的本来就不深,这里又靠近河岸,水更浅了,鱼初笙拿着剑,水只没到她的胳膊肘处。 她刚才抓着唐风的胳膊是因为她以为水不会这么浅,怕自己一不小心倾进水里。 如今看来她根本不用唐风扶。 她拿着剑在水里搅来搅去,有水草的阻碍,摸了半天,才感觉剑下有软软的布料。 而唐风的眉头越皱越紧,这剑可是先皇赏赐—— 不知道洛云清若看了鱼初笙这样用这把剑,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找到了!”鱼初笙大呼一声,另一只手也伸出来,使劲地想把剑下挑着的东西捞出来。 奈何东西很重,她根本捞不上来,还是唐风帮她捞了出来。 是一个包袱,里面鼓鼓嚷嚷。 鱼初笙也不顾自己的袖子都已经湿了,连忙解开包袱。 怪不得那么重,为了防止它飘上来,里面放了块石头。 鱼初笙拿着石头放在她刚才盯着看的一处凹陷,刚好。 里面除了一块石头外,还有几件女装和一些金银细软,应该都是屹歌的。 鱼初笙重新把湿漉漉的包袱打包好,甩了甩剑身上的水。 她弯起嘴角,心里有了几分思量,扭头对唐风说:“你能不能去验尸堂把孟华带来?” 唐风一愣,问:“为何?” 他不敢擅自离开,洛云清交代了他,要护好她,洛云清还没有来,他可不敢把她自己放在宫里。 小公主的病和屹歌失踪的事情他也听洛云清讲了,他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鱼初笙拧着自己衣袖上的水,回答:“捞尸体。” 她回答地云淡风轻,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唐风一惊,他没想到鱼初笙竟然已经查到这般地步了,既然她知道了尸体在何地,那么,真相也不远了。 那他更不能离开。 他看着鱼初笙,说:“我来捞。” 鱼初笙摇摇头,仰起头看着黑压压的乌云,微微挑眉,道:“不行,还要验尸,宫里的人不敢信,非孟华不可。” 她还记得绿姑企图买通无尘道士那件事。 唐风站在原地迟疑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那你先去悠阳殿等着,王爷很快就来了。” 鱼初笙点点头,还不忘吩咐:“记得买两只烧鸡给孟华,那家伙无吃食不欢。” 唐风嘴角抽了抽,快步走了。 鱼初笙提着剑,抱着湿漉漉的包袱回了悠阳殿。 暗黑的天空正酝酿着一场秋雨,一时间狂风大作,悠阳殿廊台尽头的一方水池也泛起波浪来。 里头的锦鲤似是受了惊,也游地急起来。 鱼初笙步入殿内,有几个宫女还守在那里,内房似有低低的说话声传来。 她皱皱眉头,问一个小宫女:“里面是何人在探望小公主?” 小宫女面上似有惊色,慌忙回答:“是宋淑妃身边的姑姑。”她说完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来者不善。 鱼初笙思索了会儿,赶忙先把包袱放到了一旁的偏殿,这才进了内房。 内房可真是热闹。 绿姑领了几个侍卫和宫女,都围在洛似锦的床前,她许是被洛似锦咬了,捂着自己的胳膊咬牙切齿。 洛似锦抱着双膝坐在床的最里边,一双大眼睛瞪着绿姑。 鱼初笙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 她没想到,宋淑妃的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她放生大喝:“放肆!这位姑姑,你这是要封小公主的口?”说完,似笑非笑的看着绿姑。 绿姑扭头,微微眯了眯眼睛,快步朝鱼初笙走过来,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六殿下的一个丫头。” 今日钱将军来了宫中,钱贵妃自顾着和自家阿爹叙旧,而宣文帝正在宋淑妃的琉云宫欣赏她准备的歌舞。 所以绿姑才敢肆无忌惮地来悠阳殿。 但鱼初笙猜错了,她这次来并不是要封洛似锦的口,而是要带走鱼初笙。 鱼初笙的确只能算是洛云清身边的一个丫头,但是在她这里,身份地位向来算不得什么,她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但宋淑妃和姑姑还不是怕了我?” 她说的对。 宋淑妃根本没想到,她不仅能让洛似锦的病有了起色,还查到了望兰宫,甚至还从河里找到了她们丢下去的包袱。 绿姑朝一边的宫女侍卫一使眼色,众人便上来把鱼初笙围了住,绿姑笑道:“我们家娘娘想要见姑娘,劳烦姑娘跟我走一趟了。” 他们人多势众,宋淑妃又极为得宠,鱼初笙不能硬来,她顺势把手里的剑丢在了地上,朝洛似锦深深地看了一眼,被押着出了悠阳殿。 第三十六章 深宫锁歌(八) 天上的乌云还在翻腾,越压越低,冷风扑面,鱼初笙的衣襟都被吹的飘了起来。 看来要下一场大雨。 许是因为要下雨的缘故,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人。 他们没有去琉云宫。 他们带鱼初笙来了望兰宫,这里地理位置偏僻,又是是禁地,没有人把守,倒真的很适合做见不得人的事。 上次鱼初笙只是在枣树上瞧了瞧里头,并没有进来,但也大概知道里面有多荒凉,更可况,里面可是还藏着一具尸体呢。 鱼初笙仰头看了一眼枣树,它的枝桠正迎风飘摇,地上还落了几颗小枣子。 她被拉到正殿,房门都只是掩着,并没有锁。 这就是洛云清母妃生前居住的宫殿。 红木家具上已经落了一层灰尘,还有蜘蛛网自房顶耷拉下来,屋内看起来凄凉无比。 绿姑吩咐:“关门!”便有人把门从里面关上了。 虽是下午时分,但天阴着,屋内一片灰暗,门一关上,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至极。 鱼初笙心里有一丝不安。 她面上依旧一片淡定,一双清澈的眼睛带了几分嘲笑,问:“宋淑妃不是要见我吗?怎么不亲自过来。” 只怕绿姑这次是要她的命的。 绿姑并不回答,微微抬抬下巴一示意,押着鱼初笙的人便把她按到了地上,有人用力地踢了她的腿窝,她双腿一软,双膝泛上些许疼痛,便跪了下去。 外头电闪雷鸣,终于听见雨淅淅沥沥落下的声音。 绿姑蹲下来,看着此刻跪着的鱼初笙,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怯意,直直地仰着头,一双眸子依然明亮。 绿姑用手勾起鱼初笙的下巴,笑道:“我家娘娘正在为陛下献舞,自然是不会来了,绿姑会替她招待你。”明明笑着,嘴角却是彻骨的寒意。 鱼初笙早就知道,屹歌失踪的案子,就算并没有多么复杂,但是查起来还是很艰难。 这条路荆棘密布,艰难曲折,可是为了真相,她亦不惧。 洛云清说过,不管怎样,都会保她性命,如今,他还能做到吗? 真相还没有说出来,她不甘心。 鱼初笙挣开绿姑的手,仍旧冷静:“姑姑不会不知道,我是六殿下的人吧?”也许拖延一点时间,唐风就会回来了。 绿姑站起来,冷笑一声,外头的闪电射过来了一束,掠过她狠绝的面容,看起来更为可怖。 “果真不是一般丫头,怪不得那个破道士如此抬举你,落入这般境地了还敢威胁我?”绿姑说完,低下头瞥了一眼鱼初笙。 鱼初笙的身子瘦削,虽然跪着,脊背仍然挺得很直。 绿姑从衣袖里拿出一包用纸包着的东西,看了两眼,又问鱼初笙:“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你是选择生,还是选择死?” 她故意把“死”字说的很重,余音拉的很长,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秋雨,屋内气氛显得更冷了几分。 “当然选择生。”鱼初笙根本没有思考,直接回答。 绿姑轻笑两声,才问:“选择生?” 鱼初笙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绿姑把手里拿着的东西在鱼初笙眼前晃了晃,说:“那你得服下这包毒,这件事都按我说的来做,此事过后,给你解药。” 鱼初笙本着试探的心问道:“你想让我在皇上面前怎么说?” “小公主爬上枣树摘枣子,被齐妃的鬼魂缠上,才患怪疾,而屹歌,就说她跟一个侍卫私通,已经逃出宫去了,我会安排跟她私通的侍卫去皇上面前招认。”绿姑慢悠悠地说。 真是把宋淑妃撇了个干干净净。 但是鱼初笙不会那么傻,倘若她真服下这包毒,随后她们断不会真的给她解药。 她已经知道了真相,她们恨不得她赶快死。 但是现在,她们不会轻易要她的命。 鱼初笙仔细想了,绿姑不到万不得已,现在不会把她杀了,洛云清那么聪明一个人,定然也早就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了,如果鱼初笙突然死了,他肯定会起疑。 那么,绿姑今天给的两个选择也不过是障眼法,既然道士那么抬举鱼初笙,宣文帝又那么相信道士,何不借鱼初笙之口,掩埋真相,她服了毒,照她们所说的去做,等事情完了,她也就毒发身亡,到时候,就算洛云清再起疑,宣文帝也不会再查此事了,毕竟是鱼初笙亲口说出的真相。 鱼初笙思量一番,勾起唇笑了,说:“如果我说不呢?” 绿姑没想到她会变卦。 毕竟现在她还不敢真的杀了鱼初笙。 绿姑咬着牙,吩咐:“先赏她五十鞭子!” 鱼初笙果然猜对了,她今日就是要逼着鱼初笙扭曲真相。 但是——五十鞭子? 鱼初笙捏紧了手指,咬了咬牙,眼睛一闭,心一横,先挨着,无论怎样,那毒药不能服。 绝不能服。 她咬着下唇,双手紧紧地捏着上衫的衣摆,一副从容赴死的样子,声音平静:“以为这样我就会屈服吗?” “先吃几鞭子就知道你屈不屈服了!”绿姑话音刚落,便有鞭子爬上她的背,火辣辣的一记疼痛让她轻轻地颤了颤。 下手,真狠啊。 一,二,三,四……有宫女漫不经心地数着。 外头风雨交加,里头只闻得鞭子撞击鱼初笙脊背的声音,啪啪作响。 她很瘦,背上的骨头都被打的麻疼麻疼的。 只感觉疼,疼的她一直紧紧地咬着牙,疼的她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来。她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衣摆,那布料似要被她抓烂一般。 鞭子抽到三十下的时候,绿姑叫了一声停。 她的脸色已然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跪着的身子止不住的微微颤抖,向前一倾,双手便扶住了地。 她抬起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绿姑看,想伸出一只手打个响指。 她想催眠绿姑。 不行,不行。 他们人多势众,她会被当做妖孽的。 绿姑看着这挨了三十鞭子都不吭一声的少女,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考虑的如何了?” 鱼初笙张开嘴,艰难地说出几个字:“我一定要说出真相。” 她帮警察局破案的时候,曾亲眼看过无数刑警,为了真相,为了正义,为了心中的信仰,哪怕前方是最穷凶极恶的罪犯,哪怕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 为了真相,为了无辜的人,为了可敬畏的生命,她不能屈服。 她一定要亲口说出真相。 她坚信,洛云清会来救她的,一定会的。 绿姑已经气的咬牙切齿,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如此瘦弱的小丫头会这么倔强,她一跺脚,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继续打!” 第三十七章 深宫锁歌(九) 绿姑令一下,鞭子又落在了鱼初笙背上。 鱼初笙已经感觉不到火辣辣的疼痛了,只感觉到鞭子一下一下地抽在她的背上,让她的身子轻轻颤抖。 她的脊背已经麻木了,骨头好像要散架似的,勉强支起她的身体。 她的头已经低低地垂了下去,靠着几分意志力才死死地挺着。 难道,要死了吗? “吱呀”一声,门突然开了,外头秋雨倾盆,天光黯淡,有雨倾斜进来。 众人大惊失色,鱼初笙勉强抬起了自己垂着的头。 只见洛云清飞身过来,一双眸子深不见底,眼底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杀气,俊美的眉毛微微皱着,薄唇紧抿,周身笼罩着一层冷意,他的手里握着他送鱼初笙的那把剑,直接刺入了正在鞭打鱼初笙的侍卫的心脏。 那侍卫吐出一口血,当场倒地身亡。 他拔出剑,剑身上的血滴滴坠落,他的声音似乎含着整个冬日,冷冽无比,听的鱼初笙的心都抖了抖:“唐风,给我杀!” 洛云清来了。 洛云清来救她了。 随后而来的唐风把伞丢到地上,快步进来,从后背抽出剑,却听鱼初笙说:“王爷,先留她们一条命。” 毕竟他们还有用。 艰难地说完这句话,鱼初笙紧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弛了,头一垂,昏睡了过去。 洛云清勉强压制住自己的满腔怒火,又冷冷地说:“连本王的人都敢动,唐风,先废他们一只手!” “是!” 绿姑早已吓得面容苍白,宫女侍卫们也吓得浑身直哆嗦。 唐风的剑掠过,一时间,昏睡着的鱼初笙隐隐约约听到了物体齐刷刷落地的声音,接着便听到众人叫唤的声音。 唐风的剑法很快,他们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看到自己的右手已经被砍了,鲜血直流,疼痛直达心口。 一时间他们都跪了下来,直磕头:“谢六殿下不杀之恩!谢六殿下不杀之恩!” 洛云清冷哼一声,声音更冷了几分:“先让你们再多活一会儿。” 他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扶起地上的少女,鱼初笙闭着眼睛,面容苍白,似乎察觉到有人扶自己,微微睁了睁眼睛, 面前的男子,如天神一般,在她陷入无尽的黑暗时,在她遍体鳞伤时,突然给她带来了光明。 只一瞬,她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洛云清一把打横抱起鱼初笙,刚入怀,便听到鱼初笙声音微弱:“疼。” 她背上挨了不下三十鞭,不疼才怪。 少女声细如蚊,顿时像有一滩春水滑入洛云清心中,让他的心不由地软了几分。 他赶忙小心翼翼地又把鱼初笙放下来,声音里也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温柔:“本王背着你,可好?” 鱼初笙连眼睛都没睁,虚弱地点点头,便被洛云清放到了背上。 唐风把放在门外的伞递给洛云清,他朝唐风示意把这里处理好,便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放在后面扶着鱼初笙的腰走了。 雨下的很大。 鱼初笙趴在洛云清的背上,艰难的睁开了眼睛,才发现洛云清的浑身已经湿透了,头发也湿湿地贴在脸颊上。 他进宫直接去了悠阳殿,洛似锦只把剑递给他,又告诉他,是绿姑带走了鱼初笙。 洛似锦已经好了,是鱼初笙去打捞包袱之前的事情。 他一想,便知道多半是来了望兰宫,刚出殿门,就看到归来的唐风,两个人便一起来了。 唐风替他撑着伞,但他心里觉着不安,就自顾自淋着雨先来了望兰宫。 他的背温厚,虽然泛着凉意,还是让鱼初笙莫名心安。 天神一样的男子。 洛云清把鱼初笙背到了悠阳殿一个偏殿的房间内,把她放在床上,看着她瘦弱的脊背,已经有血渗透了衣服。 那群人,真是不想活了。 他去外面吩咐宫女去拿金疮药后,自己又进了房间内。 他拿着一把剪刀向鱼初笙走去。 鱼初笙斜眼瞥见洛云清手里拿着一把剪刀,身子缩了一下,问:“王爷,你要干什么?”少女的声音还有些暗哑,嘴唇泛着苍白。 洛云清也不回答,直接过去三两下就将鱼初笙背上的衣服挑了个干净。 少女布满鞭痕的背便裸露在外了,有些地方已经血肉模糊,无法入目。 洛云清握了握拳,紧紧地抿着嘴唇,看着少女背上可怖的伤痕,他的眼底仍有怒意,只是脸上却泛起了一层微红。 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挑破了,鱼初笙想动,偏偏又动弹不得,不由地暗窘,咬了一下嘴唇,才问:“王爷请太医了吗?” 言下之意就是,这种事应该让太医来,您不该亲自动手的。 原本没有血色的脸陡然多了两抹红晕,脸蛋也变得滚烫起来。 她可是个女的啊。 宫女把金疮药拿了过来便又知趣地出去了。 洛云清微微挑眉,回答:“只是外伤,何须太医?撒上这上好的金疮药,再喝些补药,就好了。”他的眼睛里含着一波春水。 鱼初笙哑口无言。 但是至少也得找个宫女给她上药吧? 洛云清小心翼翼地将药撒在鱼初笙背上,又说:“本王不嫌弃你。” 鱼初笙嘴角抽了抽,你不嫌弃我,是我嫌弃你好了吧?难道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儿,鱼初笙才又开口,声音听起来依旧很虚弱:“可是我毕竟是个女子……” 洛云清把手里的药放在桌子上,勾唇一笑:“我们,扯平了。”他的眼珠很亮,细细看来,还能看到里面鱼初笙的倒影。 扯平了? 鱼初笙忙把头扭向了一边,开始装死。 说起来,那天晚上,她可是把洛云清的裸体给看了。 趴了一会儿鱼初笙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中,有双手温柔地替自己盖上了棉被,还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那人的手掌温暖干燥,鱼初笙识得,是洛云清的。 外头天已经黑了,雨也越来越小,只隐隐约约听到雨淅淅沥沥的声音。 晚饭洛云清是在房间内吃的,他叫了两声鱼初笙,但少女似乎是没睡够,只呢喃了两声就又趴着睡了。 洛云清坐在床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小口地抿着,看着床上即使趴着也睡得很沉的少女,轻轻勾唇,笑了。 今晚得留在宫里了。 洛景成和洛似锦被宫女簇拥着过来的时候,鱼初笙睡得正香,丝毫不知道两个小家伙的到来。 长得有九分相像的小男孩和小女孩牵着手一起扑到洛云清的怀里。 洛似锦一双眼睛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灵气,气色也好了很多,长长的睫毛蒲扇一般铺在眼皮上,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床上的鱼初笙,声音软软濡濡:“鱼姐姐这些天一定很累,六叔你看,她睡得好香。” 洛云清摸摸她的头,声音温和:“是啊,所以锦儿明天一定要配合鱼姐姐,说出你所看到的事情。” 洛似锦乖巧地点点头,回答:“我知道了,六叔。” 洛景成像个小大人似地,背着手,噘着嘴说:“六叔,景成以后一定听话,不带着妹妹胡闹了。” 洛云清欣慰地点点头。 第三十八章 深宫锁歌(十) 翌日。 鱼初笙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透过白色的窗户纸,依稀可以看到外头是个晴天。 天气真是无常。 趴着睡觉可真是难受,鱼初笙扯下身上盖的棉被,才想起来自己的背还裸露在外,又拉着棉被盖了上去。 一扭头,就看到洛云清趴在桌子上,枕着胳膊,还睡着,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柔和的秋光沿着窗缝投射到他清冷的面容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眉毛微微的蹙着,两片薄唇紧紧地抿着,睡颜却依旧很好看。 他昨晚,在这里守了自己一夜吗? 鱼初笙说不清心里是怎么了,只觉得有些痒痒的,又感觉痒的很舒服,有暖流袭过。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洛云清看,后者突然睁开了眼睛,把她吓了一跳。 她若无其事地吸吸鼻子,咧开嘴笑了,声音还有些暗哑:“那个,早啊,呵呵。” 洛云清站起来,并不回应她,自顾自地活动了活动筋骨。 他个子很高,鱼初笙目测有一米八五,长手长腿,伸展着自己的胳膊腿儿,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贵气,慵懒而又优雅。 见他不回应自己,鱼初笙蠕动了一下趴着的身体,感觉自己背上的伤口好像已经结痂了,当真是上好的金疮药。 她伸出一只手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王爷,能给我找身衣服穿吗?” 洛云清坐到床边,微微挑眉,一把掀开棉被,让鱼初笙的小心肝不由地颤了几颤。 竟然,竟然又看我的背? 罢了,罢了,好歹自己也是二十一世纪的女子,这不算什么吧?很多人,还喜欢穿那啥露背装呢。 这样安慰自己了一会儿,鱼初笙才勉强接受洛云清看了她整个背的事实。 用的是上好的金疮药,伤口已经结了痂,穿上衣服也不会碍事,只是疼痛还是难免的。 洛云清让宫女给鱼初笙拿了一套宫女的衣服,他却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难道还想看我换衣服? 鱼初笙内心抓狂,咬着唇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抬起头悲壮的说:“王爷能不能出去一下?我要换衣服。” 洛云清看着少女乌黑湛亮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问:“不需要本王帮忙?” 你还是洛云清吗? 鱼初笙现在才发现,原来她一直错怪洛云清了,他不仅冰山,他还腹黑! 她摸了摸鼻子,干笑道:“我自己可以。” 洛云清不动声色地勾勾唇,抬步要出门,便听鱼初笙又唤:“王爷。” 他扭头,一双眼睛似笑非笑:“怎么,反悔了?” 鱼初笙想去撞南墙。 她只是想起她昨日让唐风叫孟华来捞尸体,却没告诉他们尸体在哪里,只怕尸体现在还没捞出来,那尸检结果就出不来,耽误即将到来的“真相大白”。 她低着头不敢看洛云清,说:“让孟华赶紧到望兰宫捞尸体,好查尸……” 话还没说完,洛云清就打断了她:“放心吧,尸体昨晚已经打捞,孟华也查过了,证物,证人全已准备好,只差一个你了。” 洛云清果然早已经猜到了大概,竟然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鱼初笙从小到大都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你无需言语,有人便已经安排好一切。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曾言语。 鱼初笙喝了洛云清端来的补药,又吃了宫女送来的早饭,被洛云清扶着来了太宁宫。 太宁宫是宣文帝生母,凌太后的寝宫。 如今还未封后,凤位空缺,后宫中的事情自然都是凌太后做主,昨日鱼初笙被宋淑妃的人带到望兰宫施刑的事情,本是无人知晓的。 但洛云清前去救人,砍了那一杆子人的手,又把人都押下了,动静着实不小,不仅宣文帝,连太后都听说了,了解了事情的大概,要为自己的皇孙女做主。 洛云清扶着鱼初笙到的时候,大殿内真是挤满了人,这一看,就知道是大事。 宣文帝坐在凌太后右边,一脸凌厉,又好像有些耻辱。 这就是他的后宫。 大殿中央,一排用白布包着右手的人齐刷刷的跪着,场面颇有些壮观。 钱贵妃挨着宣文帝坐,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悲喜,但可以看的出来,虽然这些日子因为洛似锦的事没少担忧,却依然维持着端庄贤淑的模样。 宋淑妃和李昭仪都站着,许是皇帝猜出了屹歌和洛似锦的事和她们脱不了干系,没有赐座。 两边站着两排宫女,殿外守着几个侍卫。 鱼初笙的心微微提了提,很淡定的被洛云清扶着进了殿。 她一会儿一开口,牵扯到的,将是数人的命运。 但她绝不会枉顾真相,即使多么艰难,也要说出来,让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暴露在阳光之下。 她和洛云清一起见过诸位大爷,才敢抬起头看她还是第一次见的凌太后。 凌太后看起来不过四十来岁,着深蓝色的衣裳,腕上带着一串檀木佛珠,青丝中已隐有白发,一张脸有些清瘦,双眼犹见当年风韵。 怪不得小公主病时不见她来探望,应该是刚吃斋念佛回来。 鱼初笙的观察力一向是过人的。 凌太后先是看了一眼洛云清,缓缓地说:“清儿,你倒是又瘦了,让你去军中坐镇,苦了你了。” 清儿?这太后怎么对洛云清如此亲昵? 鱼初笙不禁抬眼看了一眼洛云清,他微微颔首,面上依旧一片清冷,淡淡地说:“让太后挂念了。” 洛云清母妃早逝,那时他尚且年幼,先皇一向对他疼爱有加,便让他入了当时还是皇后的凌太后门下。 说起来,凌太后也算是他的母后,凌太后又是宣文帝洛云得的生母,因此,洛云清自小和皇帝关系就不错。 也因此,洛云清一直感念凌太后和宣文帝。 凌太后轻叹了口气,说道:“清儿长大了,和哀家不亲了。” 宣文帝轻咳两声,替洛云清解围:“并非如此,六弟一进宫就跟儿臣说想要去看母后,可母后前几日都在祠堂吃斋念佛,六弟才没去打扰。” 洛云清微微垂垂眼眸,回答:“确实如此。” 凌太后这才点点头,扫视一眼大殿中央跪着的众人,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宋淑妃和李昭仪,声音带了几分凌厉:“哀家只在祠堂待了几日,这后宫,就乱成一团了,你们眼中,可还有哀家,可还有皇上!” 宋淑妃和李昭仪连忙跪了下来,身子颤了几颤,道:“太后娘娘息怒!” 第三十九章 深宫锁歌(十一) 鱼初笙身上有伤,洛云清不放心她,皇上虽赐了座,他却没坐,而是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 宣文帝阖了阖眼,没去瞧李昭仪和宋淑妃,他平日里要处理政务,后宫之事一向问的很少。 他虽还不知道事情的全过程,却也知道洛似锦是看到了宋淑妃的人害了屹歌才受了刺激,不仅如此,宋淑妃的人还企图要害他派去查真相的鱼初笙。 他最近对宋淑妃宠爱有加,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有些寒心。 凌太后略微打量了眼鱼初笙,一双凤眼微挑,问道:“这丫头就是无尘圣道指明的解迷津的人?” 钱贵妃点了点头。 宣文帝对鱼初笙很是客气:“鱼姑娘,先把这件事的整个过程说一遍?”问完,他又冷眼看着跪着的宋淑妃,李昭仪和绿姑等人,大喝:“我看今天谁敢在朕面前搬弄是非!” 宋淑妃和李昭仪估计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此时都一脸苍白的跪在地上。 也许因为昨日绿姑挟走鱼初笙的事被洛云清给撞破了,宋淑妃昨夜没休息好,今天也没顾着上妆,一向娇媚的脸庞有几分憔悴。 她根本就没想过,她做的那些事有一天会暴露在阳光之下。 鱼初笙习惯性地扭头看了一眼洛云清,他站在鱼初笙附近,面容清隽,朝她点了点头。 鱼初笙微微颔首,才说:“还请召仵作孟华来大殿。” 不一会儿,孟华便被一个公公引来了,他脸上没有一点要见皇上太后的紧张,相反,这货看起来很开心? 他行过礼后,便开口了:“小人孟华,昨晚奉六殿下之命,去望兰宫中的水井里捞上来了一具女尸,判断女尸已经在井中泡有七日左右。” 钱贵妃神情有些悲痛,声音也有些颤抖:“可是,屹歌的尸体?” 孟华同情的看了她一眼,答:“今日经宫女千锦的确认,确是屹歌无误。” 钱贵妃的双手紧紧的捏着自己的衣袖,眼中盈满了水汽。 屹歌自小服侍她,她嫁给当时还是二皇子的宣文帝时,屹歌也随着她出了将军府,后来宣文帝登基,屹歌又跟她进宫,一直服侍洛景成。 要形容她对屹歌的感情,也只能用“情同姐妹”四个字了。 连洛景成和洛似锦对屹歌的感情都很深。 从小父亲就教她,待人,就要为人道,她在无尘道士那里养身体时,无尘道士也跟她说,她以后必将进宫,无争无斗才能保得自身,成为人中之凤。 她一直谨遵长辈教诲,行人道,不争斗,却还是有人,要害她身边的人。 甚至,连一个侍女都不放过吗? 鱼初笙颇有些同情钱贵妃,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对孟华说:“说一说,尸体的情况吧。” 孟华点点头,回答:“死者脖子上有青紫的掐痕,是被掐死后扔去井中的。” 果然是这样,鱼初笙又问:“两个胳膊间也有掐痕吧?” 孟华脸上虽有诧异,还是点点头,他的职责已尽,立刻就被遣回去了,走之前还不忘给鱼初笙比了个“你很棒”的手势。 绿姑等人真是见识到鱼初笙的厉害了,这丫头看着瘦弱,但是拥有一副能洞察一切的明亮双眼。 他们好像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只是麻木地听着鱼初笙道破真相。 鱼初笙的背部还有些隐隐的疼痛,但一想到这案子一完,就能拿到火莲救时雨了,就感觉什么都可以坚持下去了。 她抬起头,提高了自己的声音:“望兰宫门口有一颗枣树,现在上面已经结了枣子,小公主患病的那一天,和小皇子一起去摘枣子。” 果然不出所料,宣文帝蹙了蹙眉。 鱼初笙也不想把洛景成供出来,但是没有办法。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小公主爬上了树,而小皇子在树下等着,于是,望兰宫内发生的一幕就被小公主看到了。” 洛云清配合地说:“叫公主和皇子过来。” 闻言,众人都是一惊,除了鱼初笙和洛云清还有洛景成,还没有人知道洛似锦已经好了。 昨日鱼初笙来宫里捞包袱前先去看了洛似锦,她的病情本就已经好转,昨日,鱼初笙一来,她就拉着鱼初笙,告诉了那天她看到的事情,和鱼初笙猜想的一致,正好多了个证人了,但鱼初笙思量一番,还是决定今天再告诉众人。 洛似锦一过来就冲进钱贵妃怀里,钱贵妃盈满水汽的眼睛,终于落下了两颗泪。 凌太后也很久没有看到皇孙女了,自然是爱抚了许久。 洛景成则一过来就站到了洛云清身后,低着头,在抠自己的手指,他带着妹妹去摘枣子,是自知理亏的。 半晌,还是宣文帝想起现在正在干正事儿,说:“锦儿,那日你看到了什么?如实说来。” 洛似锦点点头,又跑到鱼初笙身边,仰起小脸,亲昵的唤:“鱼姐姐,我来给你当证人了!” 鱼初笙本想顺势摸摸她的头的,但又一想,她可是当今公主,前几日是为了抚慰她给她治病,现在她病好了,她只是王府一个丫鬟,实在没有身份,所以她笑了笑,鼓励地点了点头。 洛似锦指着跪着的绿姑和其中两个宫女,撅着小嘴说:“皇祖母,父皇,母妃,就是她们,那两个宫女按着屹歌,这个绿姑掐着屹歌的脖子!” 洛似锦尚才六岁,跟屹歌的感情又深,当时她爬上树是摘枣子,却看到了这一幕,对她打击当然是很大。 一个六岁女童,何曾见过杀人?所以她吓得从枣树上摔了下来,枣树不太高,她也顾不上疼,本能的拉着洛景成就跑。 而屹歌,被绿姑她们掐死,又扔在了望兰宫的井里,用薄石板压着。 鱼初笙看向洛云清,他便吩咐人把昨日捞上来的包袱拿了过来。 两个人默契地很。 宣文帝大喝:“宋淑妃,朕待你不薄吧?你的人竟然连杀人这种事都敢干!真是胆大包天!” 鱼初笙看着宣文帝的满腔怒火,有些发愁了,因为她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可比杀死屹歌严重地多。 钱贵妃闭了闭眼睛,语气含着怒气问:“绿姑,屹歌只是一个侍女,你为何要下此狠手?” 她虽然知道此事定是宋淑妃授意的,但一个妃子,指使下人做这等事,死罪能饶,活罪也难逃,她不敢轻易把这罪名扣到宋淑妃身上。 鱼初笙在心里壮了状胆,才又开口:“奴婢只是不知道,这件事既是宋淑妃手下的绿姑所为,但那日说到屹歌失踪时,李昭仪又为何帮其遮掩?” 第四十章 深宫锁歌(十二) 问完这句话鱼初笙故作淡定地摸了摸鼻子,不禁打了个啰嗦,洛云清说过会保她性命,应该靠谱吧? 钱贵妃尚且不能直接把罪名扣到宋淑妃身上,而她,直接如此问李昭仪,明摆着意思是这事和她有关。 跪着的李昭仪身子轻轻颤了颤,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确实帮钱贵妃遮掩了此事,但是,此事她却是没有参与的。 但是,就算撇开此事,她知道她也难逃一劫。 这下皇帝和钱贵妃也想起了道士那干子事了,神色都不太好看。 合着是宋淑妃和李昭仪合伙谋害了钱贵妃身边的侍女? 凌太后端坐,也冷眼瞧着这一切,她倒是要看看,这后宫究竟有多热闹。 不见李昭仪回答,鱼初笙摸了摸鼻子,只好继续往下说:“先前千锦说屹歌房间里的金银细软都不见了,这其实是有人故意为之,只是为了误导众人,屹歌确实出了宫,这是我从卓卑殿附近的河里捞出来的包袱。” 鱼初笙打开包袱,里面装了几件衣服和一些金银细软。 她查屹歌的房间时,发现衣柜里的里衣都在,外衣少了两套,试想一个出走的人,怎会不拿里衣,只拿外衣呢? 鱼初笙又接过唐风递过来的一支玉簪说:“这支玉簪是在屹歌床头的一个盒子里找到的,放在床头,应该是她很宝贝的东西,若是她真的要走,不可能不拿走的。” 玉簪是白玉雕琢而成,簪尾落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通体透明干净,应该很珍贵。 钱贵妃看着那玉簪,不禁又落了两颗泪,低声说:“那玉簪是屹歌十六成年礼时本宫送她的,她很喜欢,一直不舍得戴。” 鱼初笙点点头,说:“钱贵妃待屹歌如此好,怪不得屹歌就算自己遭遇不测,也不愿意加害小皇子。” 钱贵妃看着鱼初笙,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宣文帝和凌太后的神色更不好看了。 鱼初笙一招手,洛云清便把那包药递了过来。 鱼初笙摊开药,让众人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说:“我本来也想不通宋淑妃的人为什么要杀屹歌,直到在屹歌房间里查到这包药。” 宋淑妃一直以为她做的很干净。 她让人要了屹歌的命,后又派人去屹歌房间动了手脚,伪装成屹歌出宫的假象,后来又牵扯到洛似锦因此事而得怪病,她就顺势编造是屹歌用邪术伤害了洛似锦,以为可以贿赂道士,此事就会了结。 没想到道士贿赂不了,还让鱼初笙一路抽丝剥茧查到了望兰宫,她又让人威胁鱼初笙喝下毒药,结果这丫头宁死不屈,还被洛云清救下了。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可是,她不甘心啊。 好不容易得到了皇帝的宠爱,就这样毁于一旦了吗? 宋淑妃木然的跪着,心里却在想,自己好过不了,那任何人也别想好过。 比如李昭仪,她最恨她那一副一点都不在乎皇帝宠谁的假清高样子。 宣文帝指着宋淑妃,大喝:“你给朕解释解释,那是什么药!” 宋淑妃跪着,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一向妩媚的眼睛不敢抬眼看宣文帝。 鱼初笙上前走了两步,背上的伤痂好似被扯开了些,她强忍着疼痛,深呼吸了两下,有些不忍,开口:“这药是吱吱草的毒,能损人智力,孩童长期服用,便会痴傻。” 凌太后咳嗽了几声,捂着胸口,声音有些颤抖:“屹歌的房间怎会有这种毒药?” 众人静默,真相近在眼前。 钱贵妃的泪顺着脸颊不住的落下,原来,屹歌真的不惜牺牲自己,也不会伤害洛景成。 鱼初笙脸上也有几分惋惜,但更多的是,她从心里敬佩着素未谋面的屹歌。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终于说出了最终的真相:“奴婢推测,是宋淑妃的人,企图买通屹歌,让屹歌给小皇子下这吱吱草的毒,奈何屹歌对钱贵妃忠心耿耿,始终不曾下毒,但是她已经知道……绿姑的歹心,于是绿姑便把屹歌约去了望兰宫,将她灭口。” 鱼初笙说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颗吊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不管怎样,她已经道出真相。 至于宋淑妃为什么想要洛景成变为痴傻儿童,在座的人都不傻,自然是都明白的。 如今凤位空缺,其他妃子还无龙子,钱贵妃和宣文帝又是少年夫妻,后位非钱贵妃莫属,洛景成,会被立为储君。 宋淑妃正是受宠之际,自然是不甘心的,她以为洛景成落个痴傻,钱贵妃的地位便会下降,那,后位就是她的了。 至于孩子,宣文帝如此宠她,总会有的。 虽然洛景成并没有受到伤害,洛似锦的病也已经好了,但是屹歌,却是回不来了。 钱贵妃终于顾不上端庄形象,跑上前去,揪着宋淑妃和李昭仪的衣裳,带着哭腔:“本宫平日里待两位妹妹不薄!你们两个,竟然合伙谋害本宫!” 宋淑妃一直低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她的眼神空洞,嘴边挂着一丝冷笑,她指着李昭仪说:“姐姐可是冤枉了李妹妹呢,这件事是我一人所为,和她无关。” 李昭仪闻言,悲戚地看了一眼宋淑妃,那眼神,似乎是在哀求什么。 宋淑妃根本不理会,仰着下巴,阴测测地说:“陛下,让臣妾告诉你李妹妹为什么会替臣妾遮掩此事吧,她,与宫中一个侍卫有染。” 闻言,宣文帝突的从椅子上站起来,顺势拍了一把木桌,连上面的茶盏都晃了几晃。 他双目瞪的圆滚滚的,咬牙切齿道:“李昭仪,此事可属实?” 凌太后也许是已经气的说不出话了,不发一言地盯着李昭仪。 鱼初笙是震惊的。 她没想到,李昭仪帮宋淑妃遮掩此事,其中竟然有如此内情。 她低眸去看李昭仪,却见她低低的跪着,头也埋的极低,有红色的液体自她嘴角流下,滴落在了地上。 不好,她要咬舌自尽!但是众人都没有发现! 鱼初笙忙上前一步扶着李昭仪,唤道:“娘娘,你莫要想不开!” 众人这才都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李昭仪抬起头,她的脸惨白,嘴巴闭的很紧,不断有鲜血从嘴角溢出来,眼角却分明,带着笑意。 一屋子人却没有人敢上前,只听得宋淑妃冷笑了几声,一脸得意。 第四十一章 甘愿赴死 宣文帝大喝:“你把朕的脸都丢尽了!” 李昭仪已经倒地,嘴角挂着笑意,和缓缓流出的鲜红血液相互交织。 鱼初笙有些怜惜她了。 这深宫中的女子,有哪一个是心甘情愿的?李昭仪咬舌自尽,无非是,不肯说出和她有染的是谁,保他性命罢了。 如此看来,李昭仪也算是有情有义之人吧。 但宣文帝是一国之君,他站在权力的顶端,接受百官朝拜,后宫佳丽三千,他怎么会允许,和自己妃子有染的人存在于这宫中?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已经倒地身亡的李昭仪,问宋淑妃:“你可知道她和谁有染?” 鱼初笙在心底叹了口气。 宣文帝爱过他的妃嫔们吗?也许于他而言,她们只是玩物,只是传宗接代,彰显他帝王身份的工具罢了。 宋淑妃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臣妾不知,臣妾只知有一晚上,撞见李昭仪抚琴,有人在她旁边吹箫以合,夜色模糊,也只看到个背影。” 鱼初笙突然觉得,若是李昭仪没有掺和进这桩事情就好了。 她和那个男子,应该很相爱吧? 爱而不得,是这世界上最痛心的事情。 鱼初笙突然跪倒在地,身子猛烈的震了一下,还把伤口给震痛了,她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李昭仪,淡淡地说:“陛下,逝者安息,奴婢恳求陛下,此事莫要再查了。” 李昭仪和那男子也许只是情投意合,染指一事,也许曾未有过。 宣文帝闻言,蹙了蹙眉,他堂堂皇帝,难道就此放过那荡夫? 洛云清皱皱两道俊美的眉毛,看着为不相关的人求情的鱼初笙,她这是不想活了么? 他摩挲着自己的白玉扳指,声音清冽:“皇兄,臣弟也如此想,此事不值一查,李昭仪和那男子只是合乐,毕竟,知音难遇。” 鱼初笙跪着的身子轻轻地颤了一下,没敢扭头看洛云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有些依赖他了。 可这事过后,她是要离开王府的,这是她亲口说的。 李昭仪为了那男子已经咬舌自尽了,若说两个人没有那层关系,宣文帝自然是不信的。 但是既然洛云清都说到此处,那李昭仪本也就是乐妓,被他宠幸了一回,封了个昭仪罢了,宣文帝最终点点头,表示不再追究。 凌太后许是有些累了,冷着一张脸站起来,对宣文帝说:“皇上,自己家的家务事自己务必好好处理,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哀家想到花园走走。” 走到殿门口,她又回头,唤:“清儿。” 洛云清颔首,回答:“儿臣在。” 她扶了扶额头,说:“你随哀家走走吧。” 洛云清又看了一眼鱼初笙,跟唐风点点头示意,这才回了一声“是”,跟着凌太后出了殿。 宋淑妃的人还跪着,许是麻木了,没人求饶,也许是知道,就算求了,又有何用?就连他们的主子都难以自保,更别说他们了。 宣文帝对鱼初笙到底是客气的,他重新坐到了座位上,说:“鱼姑娘起来吧。” 鱼初笙这才站了起来。 宣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绿姑,声音中带了几分威严:“罪人绿姑,依仗主子为非作歹,欲谋害皇子不得,杀屹歌灭口,间接致公主怪病,又欲毒杀亲王近身丫鬟,你说,你这四等罪,你可承认?” 听到近身丫鬟四个字,鱼初笙的嘴角,一顿乱抽。 绿姑闭了闭眼睛,声音颤抖:“奴婢认罪。” “赐死。”宣文帝两个字,便宣告了绿姑的命运。 她还算有自知之明,并没有求饶。 她这种人,鱼初笙真是觉得她死一万次也不够。 宣文帝又冷冷地瞥了一眼被砍掉右手的侍卫宫女,语气凌厉:“琉云宫中其他人,虽有罪在身,然罪不至死,迁至庶奴宫,终生不得出。” “谢主隆恩!”众人磕头,总算是命没有丢。 庶奴宫是皇宫中最低等的奴才住的地方,吃的食物不是人吃的,干的活也是最低等的活。 他们失去了一只手,只怕,活着还不如死了。 只剩下宋淑妃了。 宣文帝无比失望地看了她一眼,她的眉梢依旧可见几缕风情,但脸色惨白,再也不复平日里的媚眼如丝。 半晌,宣文帝才幽幽的下了评判:“淑妃宋氏,指使近侍做尽歹事,不顾后果,朕念你族中有恩荫,打入冷宫,且好好思过。” 宣文帝对宋淑妃,是有感情的,鱼初笙是能看的出来的。 宋淑妃低声:“谢皇上。” 李昭仪的尸体被抬了下去,宋淑妃和她的人也都被拉了下去,这一场热闹,算是到了底了。 上午时光已经过了大半,昨日风雨一过,今日是个不错的晴天。 花园里各种香味交织,若是春天,恐怕会有满院的蝴蝶飞舞了。 凌太后站在一株桂树前,目光停在那半开的桂花上,鼻尖还有淡淡的桂花香。 洛云清只是跟在她身后,静默不语,他自小虽入了凌太后门下,一直感念她,但性子本就偏冷,一向是话不多的。 远处的群山,在秋阳整个爬出云层后,轮廓更为明显了。 还是凌太后打破了这一园寂静,她确像个母亲般,问洛云清:“清儿,你今年也二十又二了吧?” 洛云清颔首,声音似一泓清泉,不悲不喜:“是。” 他早就猜到,不管是宣文帝还是凌太后,总是还要插手他的婚事的。 他已经二十又二,寻常男子只怕娃子都已经几岁了,他到现在王府却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 他一心沙场杀敌,一心除外患,想稳固洛云得的帝位,从未想过儿女情长。 洛云得登基没多久就给他指婚前左相叶英之女,谁知众人都想嫁安宁王,那女子偏偏和别人珠胎暗结还寻了死。 他一直,都是寂寞的,却一直,不曾渴望有人陪他。 却不知,是因为他想要的人还没出现罢了。 凌太后轻叹一口气,语气含了几分怜惜:“你是如此优秀的男儿,本来给你指的婚事也不差,却不料……” “母后,过去的事,儿臣已经不在意,母后也勿要再伤神。”洛云清说。 他知道,凌太后又要给他指婚了。 凌太后点点头,又说:“你能看开自然很好,但你确实该纳个正妃了,如今官家小姐与你适合的,哀家知道的倒是有两个。” 第四十二章 再见白亦辰 洛云清根本没有兴趣知道哪家的官家小姐能配他,他也暂时没有纳妃的打算。 他看着这绚烂秋色,想到的竟然是鱼初笙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不禁有些神思恍惚。 年幼时,因听宫里有人说他的母妃来历不明,说不好是敌国派的细作,他便缠着母妃问,但母妃只告诉他,她不是细作,只是来自别处,她一心一意地爱着他的父皇。 后来母妃去世,他又缠着父皇问,但父皇总是找各种理由搪塞了去。 所以至今,他都不知道她的母妃来自哪里,本来心里这点想法已经淡了,直到鱼初笙出现。 他觉得,鱼初笙和他的母妃应该来自一处。 凌太后见洛云清这般失神模样,又继续道:“清儿可还记得平阳侯?” 平阳侯常毅,当年曲立国来犯,先皇率军亲征,他随征,立下赫赫战功,可惜最后一役,他以身殉了国,先皇感念,追封平阳侯,他仅有一女,封为平阳郡主,封地就在那平阳城。 洛云清自然是记得的,他自幼在钱将军麾下习武,钱将军多次提起常毅。 他回过神来,回答:“儿臣记得。”他那时也不过几岁,但后来多次听别人说过。 凌太后一笑,说:“他有一女儿,如今年方十六,年幼时还在宫中住过,唤你六哥哥呢。” 这他倒是不记得,所以也不答话。 凌太后又道:“再过些时日便是中秋节了,你父皇在时,每召她们母女来京都一起过节,如今你父皇不在了,还是不能亏待她们的,到时候啊,你瞧瞧那丫头,看看喜不喜欢。” 洛云清委婉地表示让凌太后不必费此心思,他如今确实没有纳妃之想,凌太后以为他是不想娶个将门之后,又思索了一番,说:“哀家有个表外甥女,也是极亲的,不然,你瞧瞧看喜不喜欢她?” 凌太后说的这个表外甥女,就是新任左相祁子舟的妹妹,祁绣影。 祁子舟还正想着法削弱洛云清在朝中的权力呢,他纳他的妹妹为妃? 一个是平阳侯之后,只有一块封地,在朝中并无权力,一个是一心想把洛云清拉下台的左相的妹妹,呵,洛云清在心里冷笑了几声。 果然,他的猜测都对,果然。 如今屹歌的案子了结了,洛似锦的病也治好了,该问皇帝讨火莲了。 鱼初笙这刚站起来没多久,就又跪上了,宣文帝见此状,连忙说:“鱼姑娘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不必如此多礼。” 钱贵妃更是从椅子上起来,亲手扶起了鱼初笙,道:“鱼姑娘,你这次,帮了本宫大忙了,快快起来。” 她的脸上还有泪痕,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鱼初笙抬起头,说:“陛下可还记得奴婢说过,想要宫中的火莲?” 宣文帝闻言,对身边的宫女说:“先把公主和皇子带下去吧。” 两个娃子跟鱼初笙依依不舍地告了个别,又交代鱼初笙一定要常来宫里找他们玩儿,这才随宫女走了。 宣文帝面露为难之色,开口:“实在不是朕不给你这火莲,而是就前两日,左相急需这火莲救他弟弟的命,朕也是没有办法,怎么说,他叫太后一声姨母。” 鱼初笙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什么左相竟然先她一步拿走了火莲,她听了这话,可是一肚子气,这皇帝明明已经答应了她,把火莲赐给她,竟然又给了别人。 都说君无戏言,她这次却是领会到了君有戏言。 那时雨怎么办? 她救下的时雨怎么办? 她不死心的又问一遍:“皇上说什么?” 宣文帝叹口气,有些愧疚,说:“鱼姑娘,你想要别的什么都可以,朕都可以赏给你。” 还没等鱼初笙再说话,外头似是有人进来了,鱼初笙听到了一众侍卫宫女的请安声。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便看到一个打扮的有几分妖媚的女子和两个翩翩公子郎已经进入殿内。 那女子着淡紫色衣衫,头上戴了几只翠色的玉簪,贵气弥漫,两个男子皆穿着青色的锦衣,看起来都是温润如玉的模样。 是常乐长公主和白亦辰,不,应该叫温文,另一个男子是她的正牌驸马楚山河。 白亦辰只是洛彩云的一个男宠,本是上不了台面的,她却肯带他进宫面见宣文帝,可见白亦辰在她心中的地位。 几个人向宣文帝行了礼,鱼初笙也没打算跟白亦辰再有任何瓜葛,她本就是个干脆之人,既然火莲是拿不到了,那就回去另想办法,便低声说:“那奴婢告退了。” 她低着头,并不是怕白亦辰认出她来,而是怕长公主认出她来,她还记得穿越来的那天,洛彩云命人把她丢入湖里的情景。 谁知宣文帝却说:“鱼姑娘先别忙着走。 她今天穿的是宫女的衣服,本来三个人以为只是一个小宫女,都没注意到她,宣文帝这么一说,三个人都齐刷刷地看过来了。 宣文帝自顾自地说:“鱼姑娘是你六弟府上的,是个妙人啊,锦儿的病就是她治好的。” 想不抬头都不行了。 鱼初笙抓了一把袖子,咬了咬牙,随即抬起头,带了一抹笑意,欠欠身道:“奴婢见过长公主。” 白亦辰看着鱼初笙,眼神复杂,他想跟她说上几句话,却也无能为力,只能那样愣愣地看着她。 面前的少女笑意盈盈,一双眼睛平静无波,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他被洛彩云带回府时,抵死不从,可她竟然给他下了催情药,两个人有了夫妻之实。 鱼初笙跟他决裂的那天,他想,那就这样吧,洛彩云待他是极好的,虽然做个男宠确实很羞耻,却可享荣华富贵。 于是他便从一开始抵触洛彩云慢慢变成了顺从。 但是此刻,他看着鱼初笙,她根本没有分半点眼神给她,他却又是难过的。 他此刻甚至想,如果他能抵制住催情药的作用就好了,可他毕竟是个男人。 洛彩云看着鱼初笙,只觉得有些熟悉,片刻之后,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白亦辰,随即道:“免礼吧。” 鱼初笙想赶紧离开这里,她已经感觉到了白亦辰灼灼的眼神和洛彩云的杀意。 “皇兄,臣弟该回府了。” 鱼初笙向外看去,洛云清和凌太后正缓缓走来。 第四十三章 我选择王爷 洛彩云看到凌太后就扑了上去,直撒娇:“母后,儿臣好些日不见您,都想您了。” 凌太后责怪:“多大个人了,你皇兄和六弟还都在,快注意些形象。”虽是责怪,嘴角却含了一抹笑意。 洛彩云这才放开凌太后,转看向洛云清,道:“六弟,我听皇兄说,你这丫鬟可是个妙人呢。” 洛云清瞥一眼鱼初笙,见她微微低着头,似乎是在看自己的脚尖,他淡淡的说:“妙人倒谈不上,但确是跟一般女……丫鬟不一样。” 他本想说,跟一本女子不一样,但终究有些不妥,遂改了口。 洛云清现在看起来是跟洛彩云和和气气的,其实,他们二人自小就不合。 幼时他入凌太后门下,宣文帝和洛彩云都是凌太后所出,那时候洛彩云也听过关于洛云清母妃的谣言,还跟其他皇子公主一起在嘴上嘲讽过洛云清。 洛云清性子本就冷,母妃过世后更是很少与其他孩子相处,只和洛云得一起跟着太傅学习,后来又去钱将军麾下习武,跟钱远墨交好。 但他一直记得,有次洛彩云和其他人曾一起把他锁到宫里的一处废殿里两日,后来还是洛云得把他找了出来。 还有一次大冬天,飘着雪花,他在前面走着,洛彩云从后面一脚把他揣进旁边的水塘里,寒水入骨,最后也是洛云得找了跟竹竿子,他拉着游到了岸边。 说他小心眼也好,他就是记得这些事。 但洛彩云毕竟长他两岁,他叫她一声三姐,又因她是个女流之辈,他从来没跟她计较过。 洛彩云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随即看着鱼初笙,说:“那本宫想向六弟讨要这丫头,六弟可肯?” 闻言,白亦辰和鱼初笙都抬眼看着洛彩云。 她一定是认出鱼初笙了,若鱼初笙落入她手里,岂不是死翘翘了? 鱼初笙低下头,有些紧张地抓着自己的上衫衣摆,生怕洛云清这个阴晴不定的再一口答应下来。 她前两日,可是亲口说,这事一完她就离开王府,洛云清不会顺水推舟把她赶到常乐府中吧? 在这古代,她还真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羔羊呢。 洛云清背着手,用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盯着鱼初笙,语气坚决:“既然皇兄都说她是个妙人了,本王自是不肯将她赠人。” 鱼初笙心里松了口气。 不过——赠人?她又不是物件。 白亦辰深深地看了一眼洛云清,他的嘴角,竟然噙着三分笑意,仿佛在看一件很珍贵的东西,白亦辰的心里有些异样。 洛彩云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竟然一副很失望的样子,说出的话却让洛云清对她生了几分厌恶,她似笑非笑地道:“六弟莫不是还计挂着本宫小时候捉弄你的事情?” 凌太后皱皱眉,凌厉的喊:“常乐。” 宣文帝看一眼洛云清,他的脸上依旧一片淡然,才放下心来,说:“你六弟知道那是你瞎胡闹,自是不会计挂在心的。”说完,他又看一眼洛云清,洛云清朝他点点头。 末了,宣文帝又说:“不如,让鱼姑娘自己选?你是愿意依旧待在六王爷身边,还是跟长公主回常乐府?” 宣文帝是不想鱼初笙跟着洛云清的,他也看得出来,这女子虽然看起来年龄不大,但却很聪慧,连那无尘道人都极为赞赏。 白亦辰心里竟有一丝期待,虽然他知道,鱼初笙若是来了常乐府,恐怕连全尸都没有了。 洛云清也看着鱼初笙,虽然他的心里早已经有答案。 他的人,自会跟他。 鱼初笙恭恭敬敬地说:“多谢长公主赏识,但六殿下对奴婢有恩,奴婢并不是无情无义之人,还是想侍奉六殿下。” 她这一番话既表达了她要跟随洛云清的意愿,又顾全了洛彩云的面子,说的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洛云清心情有些愉悦,不动声色地勾勾唇,说:“那臣弟这就告辞了。”说完,迈着长腿出了殿门。 不能在这里再待了。 鱼初笙为自己逃过一劫而开心,连忙跟了上去,连脚下的步子都轻了许多。 洛云清似乎是早知道火莲是拿不到手的一样,一路上听鱼初笙絮絮叨叨了许久什么宣文帝不讲信用了,什么时雨的毒得另想法子了,他都不曾吭声。 马车快到王府时,他突然问:“在本王面前说皇上的不是,你不怕,本王告上去?”他的声音竟含了几分笑意,好似是在逗鱼初笙。 鱼初笙这才怔了一下,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不把洛云清当外人的? 她立马奉上笑容,明明是一副谄媚脸,语气却十分确定:“我知道王爷不会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她就是觉得,洛云清不会的。 洛云清不由地多看了几眼坐在他旁边的少女,她身上有伤,脸色还有些憔悴,一双眸子却比天上的星辰还要亮。 他摸上自己的白玉扳指,轻轻地“嗯”一声,再不发一言。 马车一路平缓行驶,终于到了王府。 鱼初笙一撩开车帘,就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虽然上次她和时雨一起逗那只狗玩儿,但是她怕狗已经怕了这么多年,见到狗就想躲都已经成了习惯了。 时雨蹲在王府大门左侧的石狮前,正在逗着撒欢儿玩。 一人一狗,看起来颇开心。 鱼初笙想到上次逗撒欢儿玩,那家伙的毛摸起来手感其实挺不错的,就撩开车帘下了车。 时雨看到鱼初笙回来,连忙抛弃了撒欢儿,跑到鱼初笙跟前。 昨晚鱼初笙都没有回来,时雨今天应该在等她。 门房大叔也迎了上来,说:“姑娘昨晚没回来,时雨在门口等了很久,今天早上又起了个大早,一直等到现在。” 鱼初笙闻言,本来就内疚的心更内疚了,自己把时雨捡了回来,承诺会医好他,谁知…… 不知道寒草毒还有没有其他的解毒办法? 她怜爱地摸摸时雨的头,柔声说:“姐姐太没用了。” 时雨张张嘴,似乎是想说话,可能因为他是个哑巴,又闭上了嘴。 第四十四章 并蒂之莲 夜色寂寂。 常乐府内的一处厢房里,偶有女子撩人的娇喘声,伴着屋内缭绕的合欢香,一片迷离。 红色的纱幔低垂,帐内的气氛暧昧不清,灯影浮动,两具酮体死死地交缠起伏着,难舍难分。 男子额头上已经有了豆大的汗珠,在昏暗的烛灯下有些看不真切。他抚着身下女子胸前的两团柔软,又将嘴唇往女子嘴边送了送,加大了身下的力度。 女子低声娇吟:“温文,本宫对你这般模样甚是满意。” 白亦辰闻言,从洛彩云身体里抽离出来,心里生出几分烦躁来,他这般模样,是再也配不起鱼初笙了。 脑海中浮现出白日在宫中时,洛云清看着鱼初笙的眼神,还有他说那句“本王自是不会将她赠人”。 洛彩云并没意识到他的异样,只道他是累了,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背,一只手往下摸索,抓住了男子的某物事。 白亦辰的身子猛的一震,胸腔重新燃起一把热火来,一双眼里满是情欲,他一把抓住洛彩云的手,重新开始某种运动。 洛彩云轻笑一声,娇吟的声音在他耳边缭绕:“温文,本宫甚是喜欢你,寻个机会,把驸马给废了,扶正你。” 离中秋还有些时日,月亮却明的紧,几乎盈满,普洒着整座王府。 秋日的夜,有些凉意。 白日回来后,鱼初笙好一顿愧疚,又问了府里的几位太医,他们都说寒草毒只有火莲能解,不然就只能等死了,此毒虽然蔓延的慢,但是中毒者最多能撑十日。 她也不知道时雨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就从捡他回来的那日算起,也已经有几日了,时间不多了。 在她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碧桐来叫她,说是王爷让她去书房。 王府的下人都大多也睡下了,各房间的烛灯都熄了,府中一片寂静,唯独“墨云阁”还亮着灯。 碧桐把鱼初笙送到书房就退下了,她敲了门得到应允,推门而进。 时雨竟然也在。 屋里只点了几盏烛灯,洛云清坐在桌案前,就着灯光,似乎是在看经书,他的表情柔和,偏偏眉毛却微微蹙着,一双眼睛在烛灯的映衬下显得更黑更亮了。 鱼初笙一时看的有些呆了,还是时雨跑到她的面前抓住了她的袖子,她才从恍惚中回来,摸摸时雨的头。 这孩子看起来也就八九岁,难道就任由他中毒而亡? 大晚上的洛云清把她和时雨叫到书房,难道是因为她那日说,会带着时雨离开王府,所以这么急匆匆要把他们赶走? 不会,不会这么小气吧? 鱼初笙牵着时雨,缓步走到书桌前,声音有些无措:“王爷,今天已经这么晚了,我和时雨再待一晚上,明日就走。” 洛云清闻言,抬起了头,一直看着经书的目光也转移到了鱼初笙身上,少女一向乌黑湛亮的眼睛此刻显得有些黯淡,似乎是有些羞赧。 他有赶她走吗? 洛云清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低下眸又看起手里的经书来,声音却是冷冽了几分:“本王有说过让你走吗?”头都懒得再抬了。 鱼初笙不禁打了个哆嗦,比秋夜里的风,都要凉上几分啊。 不是赶他们走的?鱼初笙知趣的摸摸耳朵,心里有一丝惊喜升腾,直至心口。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心翼翼地问:“那王爷这么晚叫我和时雨来,是干什么?” 别告诉她就是让他们来看他看经书的。 洛云清头也不抬,淡淡地说:“在这儿等着,唐风一会儿就把火莲拿回来了。” 鱼初笙和时雨都是一怔。 随即,鱼初笙疑惑地:“啊?”不是说只有一颗火莲,被那个什么左相拿去救他弟弟了吗?唐风去哪拿火莲? 洛云清瞧了时雨一眼,男孩的眼珠里有一丝慌乱。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刚走到两人身边,就有人推门而进了。 唐风穿着夜行衣,一进来就拿下了脸上戴的黑面纱,背上依旧背着剑。 他把手里拿着的东西递给洛云清。 鱼初笙本以为,既然叫火莲,那就应该是大红色的,却没想到,这火莲竟然是绿色的,看起来着实是莲花状,虽然已经是干的了,但可以看得出,是多肉植物。 鱼初笙看着唐风这一身行头,不由地皱眉,问:“王爷莫不是派唐风去抢了那个什么左相的火莲吧?”说完,她一脸担忧。 虽然宣文帝不守信用把火莲给了那左相她也很气不过,但东西既然是人家的了,再去抢恐怕不太好吧? 不对,宣文帝都说了,左相急需救他弟弟,那唐风就算去抢,人家应该也吃了了吧? 洛云清的嘴角抽了抽,看着这火莲说:“火莲只有在西疆的极旱沙漠中才可以生长,几年也许就能寻得一株,自是非常珍贵,西疆来献贡品时,是本王亲自清点的,他们献的,是株并蒂莲,一茎开两花。” 原来宣文帝虽然赐给了左相一颗火莲,皇宫里却还是留了一颗的,他当时并不知道,是洛云清清点的贡品,所以不准备把剩下的这颗赐予鱼初笙。 鱼初笙已经完全凌乱了,她现在更震惊了,指着这火莲结巴了半天,才将信将疑地问:“难道说,这火莲……是从皇宫里偷的?” 洛云清一片淡然,幽幽地说:“本王不是偷,只是拿回该拿回的东西。”说完,他吩咐唐风倒了杯水过来。 他端着水,把火莲递给时雨,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说:“就着水,把它生吃了,睡一觉,明日毒就解了。” 时雨接过水和火莲,抬起头看了一眼洛云清,垂了垂眼眸,乖乖地就着水吃火莲。 鱼初笙半天都没缓过来,这个王爷太可怕了,连皇宫里的东西都敢偷,还有他的侍卫唐风,武功得有多高才能在毫发未损的情况下顺利地将火莲偷出来? 鱼初笙又一想,这皇帝发现火莲丢了,肯定先怀疑的就是她啊,那她不是死翘翘了? 她悲壮地问:“如果皇上发现火莲丢了呢?”那我不是完蛋了。 洛云清勾勾嘴角,盯着鱼初笙说:“发现了又能怎样?他为了自己的颜面,不会说出来的。” 鱼初笙赶忙说:“你是他弟弟当然不担心,如果他暗地找人把我咔擦了呢?”脸上立马添了几分惆怅,她还想多破几个案子,继续为民除害呢。 洛云清却是看着时雨,听不出悲喜:“你是本王的人,他不敢动你。” 第四十五章 时雨的真实身份 时雨和鱼初笙一起离开墨云阁不多会儿,他又独自折了回去。 站在墨云阁前,伸出手把挂在脖子上的东西从怀里面掏出来,拿在手里思考良久。 红绳上挂的是一个蓝色的小瓷瓶,精致小巧,只有不到小拇指那般大小,一般人都会往里面放香料,而他的这个比较独特,里边放的是药粉。 是一种喝了之后可以封住气息和脉搏长达四个时辰的药粉,是他的阿哥,祁子舟交给他让他诈死用的。 祁子舟刚上任左相没多久,却很得宣文帝的信任和重用,再加上他又是凌太后的表外甥,于公于私,都不得不对宣文帝忠心耿耿。 如今谁人都知,洛云清在内受百官敬仰,受尽百姓爱戴,在外有“大光战神”之名,各敌国听了他的名号就闻风丧胆,他能文善武,权倾朝野。 不说他手里的兵符可以号领大光三分之一将士,光是他那百名暗卫,也都是能以一敌百的精将。 对他心存芥蒂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一直尊重有加的宣文帝。 洛云清身兼多职,手中握权过多,威胁到了他的皇位,他必须除掉他,可他又是如此一个让人挑不出毛病的亲王。 上尊君,下爱民。 凌太后步步紧逼,祁子舟也是无奈,若是正面搜查洛云清心怀不轨,想要造反的证据来除掉他,真是不可能。 亲手给亲弟弟喂下寒草毒,他打着什么样的算盘?世人都知安宁王爱民,把幼弟扔在他必经的路上,当着那么多的围观群众,他不救? 不救,有损民心。 待他把幼弟带回府中,去宫里求火莲时,他已经先他一步,把火莲求走了。 待到十日,幼弟服下药粉诈死,他再亲自到安宁王府要人,到时候,毒杀重官家眷的罪名,就被落实了。 就算不是他亲手毒杀,人也是在安宁王府死的,总是要受牵连。 时雨怔愣了好一会儿,恍惚起想到那一日,阿哥喂他药时,阿姐在一旁直掉眼泪,骂阿哥疯了,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要牺牲。 阿哥只是叹了口气,说:“尚儿,阿哥不是要牺牲你,这件事一完,阿哥就送你阿姐和你回柳阳,平平淡淡生活,不让你们再踏入这京都一步。 那个时候他乖巧地点点头,回答:“好。” 只因为阿哥说,六殿下狼子野心,暗自养兵要谋反,他也是为了皇上,为了百姓,为了大光王朝。 可是六殿下,却让人去宫中偷了火莲来解他的毒。 时雨扬起手,顿了顿,又放了下来,又扬起来,又放下来。 夜色更深了,秋风也更凉了。 他想跟洛云清坦白,但那样就暴露了阿哥,那个他从小到大最敬重的人。 他抓了抓自己的衣袖,转身要走,却听到屋内那人的声音清冽:“站外面那么久做什么?进来吧。” 他只好又转回来,伸出刚才纠结了半天的手推开门。 洛云清依旧坐在桌案前,就着灯光在看经书,时雨过来,他连头都没抬一下,直接开口:“祁家的人?” 时雨低下头,轻声:“嗯。” 原来,他早就已经识破了他的身份,只是没有揭穿而已。 洛云清又翻了一页手上的经书,依旧没抬头,继续问:“和祁子舟什么关系?” 时雨依旧低着头,低声回答:“祁子舟是我阿哥。” 洛云清这才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睛悠然无波,淡淡地看着时雨。 时雨却觉得他的目光无比锐利,让他心头不禁愧疚,把头低的更低了,摩搓着双手,声细如蚊:“多谢六殿下救命之恩。” 洛云清冷笑一声,声音像是天山上的坚冰,还带着几分嘲弄:“不必,就算本王不救你,你阿哥也不会让你去送死,反而本王会惹上大祸。” 时雨的心脏紧了紧,轻轻地咬了咬下唇,不敢发一言了。 这个男人很危险,也很聪明。 父母早逝,长兄如父,从小到大,他都觉得阿哥做什么都是对的,只有这一次,他有些后悔听阿哥的话。 洛云清合上经书,从椅子上站起来,淡淡的说:“明日本王会派人送你回府。” 时雨轻轻应了一声,退出书房,路过水塘时,把脖子上挂着的小瓷瓶拽了下来,扔进了水塘里。 夜色渐深,王府里只听得秋风窸窣而过,一轮明月静静地挂着,如上好的白瓷。 累了这么几天,鱼初笙终于可以睡上一个好觉了,背上的伤口还未好,虽是趴着,不一会儿就入了梦乡。 四周黑漆漆的,她摸索着慢慢向前走,瞧见不远处有亮光,她加快了脚步。 亮光底下隐隐约约是躺了一个人,她心里一惊,放慢了脚步想去看个所以然。 的确躺着一个人。 那是个满脸是血的女孩,乌黑的长发披散着,遮盖住了一半的脸,一件碎花吊带裙上也染了血迹。 鱼初笙捂着嘴想要大叫,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叫不出来,那鲜红的血液撞击着她的脑袋,只感觉头混混欲裂。 她醒过来,摸了一把额头,一手黏黏的汗渍。 她见过那个女孩。 她见过那个女孩。 那还是前世,五六岁的时候,刘院长带着孤儿院的小朋友去郊外踏青,在红绿灯路口,一辆轿车撞到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骑着单车的少女,少女当场毙命。 那时候小小的她指着躺在地上的少女说:“院长,那个姐姐流了好多血,我们快救救她。” 她记不得那个少女的脸了,却记得,那少女穿的碎花吊带裙。 她艰难的坐起来,苦笑,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怎么就梦到多少年前车祸中的少女了呢。 也是,梦这种东西,直到现在心理学上还不能有个科学的解释。 背上的伤痂似是裂开了一点,轻微的火辣辣的痛楚顿上心头,她咬着牙,用手撑着床榻坐了起来,感觉脑袋也是疼的。 大爷的!她暗骂一声,再一次觉得像绿姑那样的人,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梦里的场景还在脑海里晃荡,让她不由地有些烦闷,倒不是害怕,她一向胆大,只是觉得自从来了这,怪梦就极其频繁,搅得她脑袋一团浆糊。 起身倒了杯凉茶一饮而下,才感觉好多了,再次入睡。 第四十六章 受赏 “初笙姑娘,初笙姑娘!”碧桐边敲门边大喊。 鱼初笙睡得正香,皱着眉头扭动了一下趴着的身体,这一动,昨晚被扯开的伤口又疼了,她龇牙咧嘴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白色的窗户纸泛着秋光,还隐约有些刺眼。 现在是什么时候? 门外,碧桐催命般的叫喊声还在继续。 她揉揉眼睛,随便披上外衣穿上鞋就去开门,声音还带着没睡醒的慵懒:“怎么了啊?”说完,又打了个哈欠。 碧桐见她这般模样,想笑又不敢笑,连忙抓住她的衣袖急急地说:“皇宫来人给你送赏了,走,快去领赏!” 领赏?对,昨日皇帝没给她火莲,因着长公主进宫的事儿她也忘了要赏赐,既然不是火莲,那么要什么都无所谓了,送来了自是不能拒绝。 她赶忙把外衣穿好,拢了拢头发,昨晚是趴着睡的,倒也没有很乱,顾不上梳洗就跟着碧桐去了。 来送赏的是一个小公公,似乎是在客房等候多时了。 鱼初笙刚踏进客房,那小公公就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细声细腔地问:“姑娘可是姓鱼?” 鱼初笙回答:“是。” 小公公弹了弹自己的衣袖,看起来有几分仗势凌人的样子,说:“皇上让奴家来送赏,没想到鱼姑娘如此怠慢。” 鱼初笙在心里痛骂了他一顿,淡淡的问:“还请问公公,赏赐在哪里?” 她最见不得这种仗着自己在主子面前有几分体面就乱咬人的狗了。 虽然她的确过来晚了,可是他们有说会来送赏吗?难不成她要天天搬个小板凳坐王府大门口等着送赏? 那小公公闻言,估计也气的不行,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但是又不敢发作,只好朝门外大喝:“送赏!” 话落,没多大一会儿,便见有几个宫女托着托盘过来了。 鱼初笙伸着头看了看,好像都是一些她不感兴趣的东西。 小公公正言道:“皇上口谕:鱼氏姑娘医小公主、查宫女失踪案有功,特赏赐白银百两,玉簪五支,玉镯两对,耳环五对,锦帛五匹。” 原来、原来皇帝这么大方啊? 当初她查叶倩兮之案时,可没这么好的事儿,白银百两?那她岂不是也有钱了? 正美滋滋地想着今天要去云锦楼大吃一顿,又听那小公公阴阳怪气的说:“还不跪下受赏?” 鱼初笙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跪下,低声应道:“谢皇上赏赐。”他大爷的,竟然要跪一个阉人。 小公公冷哼一声,抛下一句:“就算是安宁王府的人,也得懂规矩。”拂了拂衣袖走了。 鱼初笙朝那公公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把赏赐都收了起来。 鱼初笙把银子放好了后,拿着那些首饰看了半天,别说她不喜戴,就算戴也用不了那么多啊。 经过一番思虑,她把碧桐碧橘叫了来。 两个人以为她有什么吩咐,碧桐一过来就说:“初笙姑娘,今日王爷有事出府了,你若有什么吩咐就告诉我和碧橘。” 鱼初笙狡黠地一笑,各塞给两人了一支玉簪,一对耳环。 两人皆是推搡:“初笙姑娘,我们只是一介奴婢,我们不能收。” 鱼初笙已经是铁了心要给她们的,这些日子来,她也受了两个人不少照顾,自是万分感谢的。 两个人到底没争过鱼初笙,还是接下了。 皇上赏赐的都是女子用的东西,鱼初笙灵机一动,可以送给洛云清,让他送给他未来的王妃,她欠他人情太多,这至少可以先还一点点吧? 至于时雨,用那些锦帛给他做两身好衣服。 想到这儿,鱼初笙便迫不及待要去找时雨,这孩子的毒应该解了吧。 时雨的房门紧闭,里面听不得一点儿动静,鱼初笙心中起疑,还是推开了进去,却见被子什么的都叠的很整齐,就是没有人。 她跑到撒欢儿的狗窝去找,撒欢儿正在窝前晒太阳,看见她过来使劲地朝她摇了摇尾巴,并不见时雨。 她又问了许多王府的下人,都说今日没见过他。 鱼初笙有些不安了,人是她带回来的,在王府里难不成还能丢了? 差不多把王府大大小小的角落都找遍了,鱼初笙又重新回到时雨的房间,想看看他是不是贪玩,现在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这时她才发现桌子上被茶杯压着一张纸,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鱼姐姐,我的毒已经解了,不要担心。 落笔是时雨。 时雨竟然一声不响地离开了,他一个孩子,举目无亲,能去哪里?也不知道他身上的毒解了没有,鱼初笙想到这里,开始责怪起自己来,若是自己能够早些起床,绝不会让时雨离开。 他还是个孩子,还是个无家可归的的孩子,他又不会讲话,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莫不是,洛云清把他赶出了王府? 钱府。 细碎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直照进来,书房内一片温暖和煦。 “殿下是说,你派人把那个孩子送回祁府了?”说话的是一个约摸四十来岁的男子,他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面部线条硬朗,略显黝黑的皮肤也阻挡不住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钱远墨忍不住插嘴:“云之,你太重情义,祁子舟是皇上提携上来的,必定对他一心一意,祁子舟这次这般设局,你不该如此宽容,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洛云清摩挲着手上带的白玉扳指,淡淡的回应:“也许已经明白了,可是,凌太后和皇兄,都对本王有恩。” 他把目光转向钱志国,继续说:“是的,本王派唐风把祁子舟的幼弟安全送回了祁府。大将军以为,本王这样做的对不对?” 钱志国轻叹了口气,说:“殿下如今,都不肯唤我师父了。” 洛云清忽的一怔,似笑非笑:“师父也不肯唤本王云之了,如此生疏了。” 钱远墨见场面如此尴尬,朝自家父亲点点头,给洛云清又倒了杯茶,一本正经地说:“云之,多希望你还是以前的云之,那我定愿陪你看这锦绣河山。” 可惜这明明属于你的锦绣河山,你却拱手让了人。 第四十七章 祁府 钱志国听到儿子竟然如此口无遮拦,瞪了钱远墨一眼。 他笑看着洛云清,语重心长地说:“殿下永远都是老夫心里那个优秀,怀有远大抱负的小云之。” 洛云清站起来,目光落向纸窗,语气似是有几分无奈:“师父,您的长女,可是要封后的人,本王此番前来,并不是要拉拢师父,毕竟,以您的立场……本王能理解。” 钱贵妃是钱家长女,可她同样是为宣文帝生下皇长子的贵妃。 提到钱贵妃,钱志国和钱远墨都沉默了。 洛云清淡淡一笑,云淡风轻地道:“本王敬他,尊他,一心为大光,不过是念着幼时的恩情,但若他一次又一次想要取本王性命,本王的耐心总有一日会被耗尽。” 那他一定会毫不留情。 他微微颔首,告别道:“本王这就回府了。” 走至门口,便听到钱志国幽幽地说:“先皇在时,无数次跟老夫念叨,尽心尽力辅佐殿下,先皇驾崩,殿下放弃皇位,却仍一心为国,奈何有人不知足,老夫想告诉殿下,家和国,国为大,老夫仍愿誓死追随殿下。” 洛云清的脚步忽的顿住,紧紧地握了握拳。 “若君站巅峰,我必陪以侧,让我俯首称臣的,只有君。”话是钱远墨说的。 这话,在两个人还年少的时候,他就说过无数遍。 洛云清没有回头,迈开长腿走了。 鱼初笙醒来的时候,肩膀上还有些疼,绑她来的人不知道她背上有伤,她是躺在床上的,背上本就裂开的伤口跟床一接触,也疼了起来。 她起身,揉了揉肩,映入眼帘的是淡黄色的账幔,床的里侧放着一床锦被,头顶有缕缕流苏倾泻而下,她撩开账幔下床,便看到一张梨花木的桌子端正的摆放着,有细碎的阳光透过花窗照射进来。 这房间看起来如此高大上,她不像被绑架了啊? 事情还要从她出王府要找时雨说起,王府找了个遍却没看到时雨,她坐立难安,便想着去南市捡到时雨的地方找找看。 她是自己上街的,南市街道多,巷子也多,一转二不转就转糊涂了,然后他身边就冒出了个男子来。 那男子虽看起来一派正人君子,却是蛮不讲理,跟她说什么她救了他们家三公子,要请她到府上坐坐。 她那句“你认错人了吧”还没说出来,就被打晕了。 鱼初笙觉得自己真是命运多舛。 她出来的时候没有跟任何人说,洛云清也不在,她这丢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寻寻她。 今天早上起来就没看到洛云清了,这会儿好像还有些挂念呢。 鱼初笙摇了摇头,掐自己了一把,什么时候起,她总想依赖洛云清了?这是病,得改,得改。 察觉到有人往这边走动,她警惕地又爬回了床上,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小心为好。 鱼初笙竖起耳朵仔细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她抬眼一瞧,两道颀长的影子映在了雕花窗上。 只闻一个声音说:“大公子,这次这件事我是不是干得很好?” 成续看祁子舟不回应,继续说:“那日你就说六殿下对这个女子不一般,让我去查她,原来她是六殿下收留的一个落魄少女,现在住在安宁王府,所以今日在街上碰到了她,我毫不犹豫地跟着她,把她弄回来了。对了话说大公子是怎么知道那个小侍卫是个女儿身啊。” 鱼初笙根本没听到另一个人吭声,就听这人又说:“三公子回来后就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我听到二小姐问他了,他是因为舍不得安宁王府的那个姐姐,等三公子知道我把她弄来了,应该会很开心吧?真是一举两得,可以趁机看一下这丫头在六殿下心里的分量,又可以让三公子欢喜……” 男子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 鱼初笙仔细思量了一番,男子口中的三公子,应该是时雨。 她又想起,初遇时雨时,洛云清不愿意收留他,还有时雨向她下跪的事来。 原来,这是一个阴谋,那么她现在岂不是就是人质了? 那么洛云清为什么又收留了时雨?她总不可能自恋的以为是为了她吧? 但是,好像找不到别的理由了。 他大爷的! 不行,眼下得赶紧想办法逃出去,洛云清已经护了她太多了,她不能再拖累他。 想到这儿,鱼初笙贴到门前仔细听听看外面是否有动静,除了不时有几个婢女经过,发出轻盈的脚步声来,别无它声。 她靠着门静静地听着,终于,连婢女的脚步声也没有了,门外一片寂静。 能不能逃出去? 她蹑手蹑脚地开开门,然后她知道她完了。 她的这个房间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根本看不到院墙,前面是一群假山,假山后又是房子,左面用栅栏围成一个花园,里面是硕大的各种花树,花园后有个亭子,再往那方去就是水和石桥,再看看右面,她想撞墙,是一排和这个房间一样的房间。 她本来想走的神不知鬼不觉,奈何她对这里的院墙在哪里都不知不觉…… 她叹口气,正准备回屋等待发落,脚下的步子还没迈出,便听到“吱呀”一声,隔壁房间的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精致的绣花鞋。 鱼初笙的身子僵在了原地,她咬咬牙,抬起头来。 少女穿着一身淡紫色的罗裙,头发绾成简单的双开鬓,头上只带了一只素色的玉簪,如水中芙蓉,清净美好。 再看那一双眼睛,虽不是顶好看,但五官衬起来,只让人觉得舒服极了。 她看到鱼初笙,一怔,随即笑道:“我本想看看小姐姐有没有醒呢。” 鱼初笙还在怔愣中,指着她,有些犹豫,说:“你是那天……” 你是那天为时雨撑伞的少女。 当时下着雨,鱼初笙并没有看清她的脸。 祁绣影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小姐姐,这件事着实有些复杂,我日后再解释给你听。” 鱼初笙笑笑,有些不屑:“能有多复杂?你父亲和六王爷在朝堂上是不是有冲突?所以选择了这么个方法。” 她刚才就把一切都想清楚了。都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洛云清了,他会不会觉得她很胡闹? 她还是很同情时雨,那么小的孩子,就成了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第四十八章 祁绣影 祁绣影闻言,脸色不太好看,她的父母都去世得早,可以说是兄长一直管着这个家,顾得她和幼弟。 她微微敛眸,不管怎样,这件事确是阿哥做的不对,若是传了出去,当朝左相为扳倒六殿下洛云清竟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总归是不好听的。 但这朝堂之争跟那宫斗宅斗一样,是上不得台面的,许多重臣私下也是争个你死我活,六殿下应该不会大肆宣扬。 祁绣影吸了一口气,才说:“我很小就没了父母,这事虽不是他们为之,却是我最亲的人所为,小姐姐看不起我们祁家也是应当的。” 鱼初笙自己就是个孤儿,现下一听这小姑娘也是个可怜的主儿,不禁又心生同情。 罢了罢了,不管怎样,她们都是无辜的。 鱼初笙轻轻扶了扶自己的腰,这个背啊,还是有些疼呢。 她在脑海里又仔细捋了一捋,想必这女孩儿的兄长就是那个先她一步拿走火莲的左相了。 算盘儿真是打的好妙。 鱼初笙尽量抛开他们家企图算计洛云清这件事,以一种不咸不淡的语气问:“不知姑娘的兄长抓我来是何事?” 她只道这女孩的兄长肯定是一个老狐狸,是奸诈阴险的小人,但这女孩看起来倒不像坏人。 祁绣影勉强笑了一笑,道:“小姐姐,这并不是我阿哥的意思,是他的护卫私自做的,还不知道小姐姐叫什么名字?” 鱼初笙想起来刚才立在房间外的两道人影,那个一直喋喋不休的恐怕就是把她绑来的左相的护卫。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下属,一样的老奸巨猾。 鱼初笙浅浅一笑,回答:“我叫鱼初笙,你只管叫我名字就行,不用叫我小姐姐了。” 祁绣影却是亲热地抓住了她的衣袖,两眼弯弯,面容素净,笑道:“于情,小姐姐救了如尚,于理,小姐姐看起来比我是大了两三岁的,绣影都应该尊你一声小姐姐。” 就算我不救你弟弟,你哥哥手里也有火莲,他也死不了,再说,救你弟弟的可不是我,是你哥哥那只老狐狸一心想要陷害的六殿下呢,鱼初笙腹谤。 听到她说如尚,鱼初笙也知道她说的是时雨了,不由地在心里叹了口气,问:“你叫绣影?你们姓什么?” 祁绣影回答:“家姓祁。” 鱼初笙点点头,正想让这祁绣影带她四处转转,她好瞄瞄这祁府的门和院墙在哪里,若是大门有人把守,她还可以翻墙跑路。 这京都这么大,洛云清又怎么能想到她被弄到了祁府呢。 要想出去,还是得靠自己呢。 想了一通,她也亲热地回抓着祁绣影的衣袖,还是先搞好关系,这丫头看起来没有歹心,说不定还能帮着自己出去呢。 她弯起嘴角,道:“在屋子里待的有些闷了,祁姑娘能否带我在贵府逛逛?” “如尚若是知道你来了,肯定开心,我带你去见他吧?”祁绣影问。 鱼初笙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先跟祁绣影在府中溜达了几圈,途中可见奇石怪卉,亭台楼阁,虽已入秋,经过的每一处园子里都有开的正好的不知名的花树,虽比不得王府的排场,但景色倒也宜人。 鱼初笙已经暗暗记下了,饶过左方的花园,踏石桥而过,下到另一头有一处园子,从园口便可看到里面有一小片竹林,隐隐约约可见隐在竹林后的院墙。 她们来到时雨的住处时,他正在庭前练剑,少年的身子瘦削,提着一把有他一半身长的剑朝日而挥。 年纪不大,拿剑的样式倒是比鱼初笙要更规范。 长剑掠过青石板地面,发出刺耳的哀鸣,又迅速地在空中打了个转,时雨收起剑,一转身,就看到了祁绣影和……鱼初笙。 他僵在了原地,提着剑的手都不知道该放往何处了,直愣愣地看着被他骗了却待他极好的鱼初笙。 还是祁绣影先开了口:“如尚,你看看这是谁,是不是你今早上回来就一直念叨的小姐姐?” 鱼初笙只是淡淡地看着时雨,也不吭声,正午的太阳在她脸上留下了金黄色的光影,略显温暖。 她也不是不想理时雨,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心里很内疚,对洛云清内疚。 他明明是一个那么好的人,她却误会他铁石心肠,连一个无家可归的的小孩子都不愿意收留。 好歹是那火莲是并蒂莲,若不是这样,左相岂不是就有了洛云清的把柄? 时雨在原地怔愣了半天,把剑扔在地上,三两步就走到了两个人跟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他低着头,咬着自己的嘴唇,声音里带着少年老成:“鱼姐姐,对不起。” “原来你不是哑巴。”鱼初笙笑了笑,心更寒了。 他有机会告诉她实情,却没有告诉她。 可怜她把他带回王府的那几天,心心念念都是要解他的毒,满心疼惜他是被丢弃的无家可归的孩子。 人总是这样的,你救助一个人时,是没有想过回报的,可当你发现他竟然欺骗了你,他只是在利用你泛滥的同情心,你又会觉得很不舒服。 时雨抬起头,仍然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额前的几缕碎发轻轻晃动,一双眼睛无辜而又干净,迟疑着说:“鱼姐姐,你若是打我骂我会开心,我愿意受着。” 鱼初笙忽而笑了,自己跟一个身不由己的孩子置个什么气,她上前扶起时雨,弯下腰来替他拍拍身上,低声问:“你身上的毒可的确解了?” 祁绣影终于也松了一口气,她已经考虑好了,要找机会劝说自家阿哥,让他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去给六殿下使绊子了。 今早六殿下派人把祁如尚安全送回祁府,祁绣影就看得出了,这六殿下心胸广阔,非等闲之辈。 祁如尚这才舒展了眉头,对鱼初笙说:“鱼姐姐,我知道,你和六殿下都是好人,我会劝劝阿哥,让他不要与六殿下为敌了。” 即使比同龄人稳重了些,他一个八岁孩童又怎知道,他的阿哥何尝不是身不由己。 鱼初笙点点头,心里是希望,这些大人的争斗,如果不牵扯到孩子就好了。 第四十九章 争斗 洛云清回到王府的时候刚好赶上午膳时间,诺大的梨花木桌上,数道美味规规矩矩的摆着。 他拿起筷子,想到什么似的,唤道:“来人。” 鱼初笙如果知道时雨被他送回了祁府,也不知道会不会怪他。 十五岁时,他已经是大光的骄傲,因他战果累累,先皇封他为安宁王,赐他府邸,他搬出皇宫居住。 从那以后,这整个王府的人听他差遣,为他服务,可他,终究是一个人了。 有侍女回应:“殿下有什么吩咐?” 他放下手里的筷子,吩咐:“去叫鱼姑娘过来。” 灿烂的秋阳沿着木门爬进房内,一片和煦。 洛云清摩挲着白玉扳指,丝丝凉意顺着指尖传到心头,凉润润的,他微微阖眼,想着等会儿怎么跟她解释这件事情。 他不想让她缠入到这场争斗中。 不一会儿,就见方才那侍女慌慌张张跑回来了,身边跟了一个人,是碧桐。 洛云清微微蹙眉,一双冷眸不自觉的带了寒意,修长的手指从扳指上滑下来,看着面前的人。 碧桐过来就跪在了地上,满脸愁容,声音里甚至带了哭腔:“殿下,今日宫里人来给鱼姑娘送赏,那时候她还在的,但刚刚奴婢给她送午饭,她却不见了踪影,方才找遍了王府她惯常去的地方,没找到。”那侍女见此,也跪了下来。 说完,碧桐低下头不敢看洛云清,身子也不由地哆嗦了几下,自家王爷性子偏冷,对下人虽然不苛刻,但态度一直都是淡淡的,当然,这是建立在他不发脾气的基础上。 她还记得去年先皇驾崩时,自家王爷母妃当年被赐死的事情又被好事者拿来重提,偏偏王府有几个人还极没有眼色,在王府嚼舌头刚好被王爷听到,王爷大发雷霆,遣散了府里不少没眼色的下人。 她也看得出来,自家王爷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她奉王爷的命一直服侍鱼初笙,更能看得出来,王爷对鱼初笙是不一样的。 如今鱼初笙大白天从王府消失了,她不敢想。 洛云清垂着眼眸,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右手食指轻轻拍打着膝盖,似是在思考。 半晌,他站起来,声音里听不出悲喜:“唐风。” 唐风忽的从暗处出来,回应:“属下在。” 洛云清轻轻动动嘴唇,只说了两个字:“去查。” “是。”只一瞬,唐风又不见了踪影。 洛云清站起来,也没心思吃饭了,根本不顾地上跪着的两个人,径直出了房间。 鱼初笙中午和祁绣影、祁如尚一起吃了午饭,虽然她个人觉得祁府的菜没有安宁王府的菜好吃,但是她现在毕竟是人质,所以已经很满足了。 她本来还想会会左相那只老狐狸,但是他老人家估计忙着跟群臣勾心斗角去了,除了鱼初笙醒来时看到映在门上的人影,她一直没见过他。 正好,趁着晚上夜黑风高,她可以去爬墙。 下午又跟祁绣影逛了好几遍祁府,直到祁绣影一脸讶异地望着她,说:“小姐姐刚来府上就这么喜欢这里,绣影很开心。” 鱼初笙差点喷血,喜欢这里?开什么玩笑,她还是喜欢安宁王府。 她往后退了一步,弯着嘴角说:“其实我更想回王府,不如绣影姑娘把我弄出去?” 祁绣影闻言,一脸犯难,拉着她的衣袖解释:“虽然成续把你弄进来阿哥什么都没说,但府里的事还是他做主的,他没开口,小姐姐先待在这里,我会好生劝劝阿哥。” 鱼初笙在心里冷笑了几分,那个左相那么狡猾奸诈,成续把她抓进来,肯定是他授意的。 若是皇上知道了有人敢这么陷害自己一向如此看重的六弟,不定多生气呢,但洛云清那厮,一看就是正人君子,肯定不会告状。 鱼初笙替洛云清哀叹了几回,又被祁绣影拉着去喂鱼了。 鱼初笙接过祁绣影身边丫鬟递过来的鱼食,手一挥,鱼食尽落湖中,瞬时,便有一群红似火把的鱼儿游过来争食。 这条湖泊正是石桥下方的湖泊,狭长幽尽,还是比不得王府那一片亭前水塘,鱼初笙想。 祁绣影看着这争相抢食的鱼儿,不禁叹气:“鱼儿尚且如此,阿哥也是身不由己。” 鱼初笙却不这么认为,那左相官已经很大了,还要跟洛云清一个亲王争斗,莫不是,他还想取宣文帝而代之? 什么身不由己,都是为自己争权夺势找的借口。 鱼初笙淡淡的瞥祁绣影一眼,这丫头还真是会为自家兄长说话。 她挽起衣袖,撩拨了一下湖水,瞬时,争食的鱼儿受了惊,向四处散去。 她站起弯着的身子,笑道:“鱼儿受了惊,自然就不抢了,若是六殿下是心胸狭隘之人,到皇上那里告你阿哥一告,你说,他还敢抢吗?” 祁绣影闻言,身子一顿,吩咐身边的丫鬟:“银铃,再去拿些鱼食来。” 银铃走后,湖畔就只剩下鱼初笙和祁绣影了。 祁绣影拍拍手,细碎的鱼食便被抖进了湖中,她咬咬下唇,声音有几分无奈,对鱼初笙说:“小姐姐,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 鱼初笙似笑非笑,问:“哦?那它是什么样子?” 虽然她已经在心里暗示自己了好多遍,左相虽然奸诈,但跟面前的女孩还有时雨都是没有关系的,但她心里还是不舒坦。 她就是看不惯他们明明陷害了洛云清,还要在那里说自己是无辜的。 鬼知道她怎么就跟洛云清变成一国的人了。 祁绣影看看四下没人,也不顾自己的手刚刚抓了鱼食,就抓着鱼初笙的袖子,低声说:“绣影只能告诉你,太后是我的表姨母,我还得叫皇上一声表哥,我阿哥,对皇上,一片衷心。” 她自是不能告诉鱼初笙,一直视洛云清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其实是宣文帝。 她也不能告诉鱼初笙,给洛云清使绊子也是宣文帝授意的。 这还是有一日她在祁子舟的书房外听到祁子舟跟成续说的。 去拿鱼食的银铃已经回来了,鱼初笙却已经没了心思再喂鱼了,她心里一直在仔细揣摩祁绣影说这话的意思。 第五十章 祁子舟 鱼初笙吃罢饭回到房间的时候,夜色已经弥漫了整个祁府,一轮明月正挂在天边,缺了个角。 她并未脱衣入睡,而是静静地坐着,等待着祁府的所有烛灯熄灭,陷入寂静,脑海里又浮现出在湖畔时,祁绣影说的那些话来。 她说,左相对皇上一片忠心,那么他根本就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思,他已经官至左相,还如此陷害洛云清,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鱼初笙心里惊了惊,又回想起第一次进宫时,宣文帝关切洛云清路遇刺客的事情。 她好像终于明白,为什么站在权力顶端的洛云清,受百官敬仰,受百姓爱戴,却有那么清冷孤寂的身影了。 外头的夜色已然深了,鱼初笙吹灭了烛灯,小心翼翼地贴在门上,外头没有任何动静,只有风吹枝桠的声音。 “吱呀”一声,她轻轻打开了门。 隔壁房间的灯也已经灭了,放眼望去,整个祁府陷入了黑暗,只有明净的月光洒在房顶,树梢。 她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一手抓起一个凳子,匆匆出了门,还不忘放下凳子,把门关上。 提着两个凳子绕过花园,便上了石桥,远远的就能看到白天见的那个园子也都灭了灯。 她记得白天看到那个园子叫什么“清竹园”,也不知道有没有住人,这种有钱人啊,买一处宅子,很多房间都是空的,不禁又腹谤起来,这么大的园子,找个院墙都不好找。 若是她不逃走,洛云清发现她不见了,最起码也会有一点点的担忧吧? 她加快了步子,走到园子内院墙边时,已经是气喘吁吁,一摸额头,已经渗了汗。 逃出去,应该能摸回王府吧? 背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把两个凳子摞起来后,她仰起头,离墙顶还有不到两米的距离,她的身高有一米六五,如果站上去,有戏。 大抵是月亮太亮了,今晚虽有满天星星,但是却很黯淡,只发出微弱的光。 她身后是一片竹子,夜风轻袭,还能听到竹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她就这样逃出去,不跟时雨和祁绣影告别会不会不太好?不管了不管了,她不能留在这里拖累洛云清,万一左相那个小人真拿她威胁洛云清怎么办。 鱼初笙又稳了稳摞在一起的两张凳子,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凳子微微摇晃,她紧张地扶着墙,生怕摔下去。 竹林里的人好笑的看着这个企图翻墙出去的少女,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一颗竹子。 那日在街上看到她,就知道她是个女子,也知道,洛云清对她不一般。 鱼初笙两只手小心翼翼地往上头移,想扒着墙顶跃过去,奈何她一踮脚,凳子就摇晃的更厉害了。 还是够不着。 她又踮了踮脚,手还没伸出来,凳子“啪”的一声就要往地上倒。 还没来得及骂一声,身子一倾,却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跌入了一个怀抱。 大半夜,谁和她一样在这里? 背上又疼了起来,她龇牙咧嘴地站稳,看向身后的人,那人身上还有未散去的植物味儿,是竹子。 男子穿着一身青色的锦衣,许是洗了澡,头发还披散着,一双眼睛温润如玉,下巴上一颗红痣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白光,正笑看着鱼初笙。 直觉告诉鱼初笙,这个男人是跟洛云清完全不同的人。 还没等鱼初笙开口,男子低沉悦耳的声音先入了她的耳:“不知姑娘深夜在此做何?” 鱼初笙在心里叹了口气,干什么你丫的看不出来吗? 她仔细打量这个男子,他会是谁?她先把那个老奸巨猾的左相给排除了,在她心里,那个左相应当是尖嘴猴腮,留着一小撮儿胡子,有一双透着精明算计的眼,满脸流油。 而这个男子,看起来这么斯文,倒像个书生呢。 但不管他是谁,他都是祁家的人,得小心为好,所以鱼初笙笑着打哈哈:“我当然是在看风景,你看今晚的月亮多圆,我想着坐在墙头上看应该不错。” 男子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含着笑意说:“如果不缺那么一角就更圆了。” 鱼初笙尴尬地摸摸鼻子,嘴角抽了抽,反问男子:“不知公子深夜在这里做何?” 男子往前走了一步,仍笑着:“这清竹园,是在下的住处,在下也在这里看风景。” 合着,这是人家的地盘? 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住在祁府,白天又没有见过,这么晚了不睡觉在这里……难道,他也是被捉来的? 鱼初笙试探性地问:“你不会也是被捉来的吧?” 男子的身子顿了一下,回答:“算是吧。”祁子舟想看看接下来这个少女会做何反应。 鱼初笙一听,松了一口气,原来他的遭遇和自己一样啊,心里不由地生了几分好感。 她往前走两步,说:“想不到这个左相如此阴险,你是哪个重臣的家眷?” 祁子舟的嘴角无声的抽了抽,低声说:“我不是重臣的家眷。”我就是重臣。 不是重臣的家眷却被那个左相捉来?这公子长得不赖,如此温良,莫不是……那个左相好男色? 鱼初笙心下了然,不由同情地看了祁子舟好几眼,看的他有些发毛。 祁子舟忐忑地问:“在下脸上有东西吗?” 鱼初笙摇摇头,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想不到那个阴险的左相还是个断袖,跟着那种人,很受罪吧?” 祁子舟真想狠狠地抽自己两嘴巴子,他刚才怎么能说自己也是被捉来的,这少女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他张张嘴解释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见鱼初笙把摞着的凳子分开,径自坐了上去,拍拍另一张凳子,说:“你也坐你也坐,我跟你说啊,我也是被捉来的,虽然你是因为那啥,但说到底,咱们是同病相怜的,你愿不愿意逃出去?” 事已至此,祁子舟无语的坐在凳子上,问:“你想怎么逃?” 鱼初笙抬起头,看看这堵墙,一脸坚决:“翻墙,咱们一起翻墙出去吧?我是安宁王府的人,等出去了后,我回去给你拿些银子,你好支撑一段时间。” 第五十一章 夜谈 “姑娘是安宁王府的人?”祁子舟明知故问。 鱼初笙点点头,想起她那一百两白银还没花,有些悲伤地说:“是,我是安宁王府的人。” 又想起这些日子跟洛云清相处,他虽然一直冷的像块冰,但着实是个好人,再细想跟他相处的那些细节,唔,是个好男人啊。 鱼初笙的双手放在膝盖上,颇有些埋怨:“那个死左相太过分了,我们家王爷那么好的人,他竟然还要设局陷害,他简直不是人,竟然拿自己的弟弟做诱饵,被我们家王爷识破了,竟然又把我抓来。” 祁子舟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因为紧紧地握着拳,手心里出了腻腻的汗,强忍住没喷出一口血,缓缓说:“其实位于朝堂之上,他也有他的苦衷吧。” 鱼初笙蹙蹙眉,拍拍他的肩膀,有些惋惜:“他这么对你,你还能为他说话,真是难得。” 祁子舟不知怎么地,突然问了一句:“你们家王爷,是个很好的人吗?” 提到洛云清,鱼初笙的嘴角上不自觉的地挂上了笑意,点点头,说:“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是好人。” 她伸出左手,绕到背后,轻轻抚摸自己还有些疼的脊背,自己都不知道面上已经染上了两团微红。 祁子舟看着少女含笑的眼睛,比夜空中的星辰都要亮上好几分,蓦然想起那日在街上,也是这个少女,竟然敢跟大光王朝亲王洛云清争执,还有她面对祁如尚时,那双眼睛里含着的柔波,让他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他回来便让成续去查她,一是因为他看出来洛云清对这个少女不一般,还有个原因,他也想知道这个少女,是个怎样的人。 所以成续告诉他,把她弄回府了时,他没有说什么。 今日又远远的看着她对祁如尚的态度,他越发捉摸不透她了。 还以为她是个温婉善良又有几分倔强的女子,却偏偏又有这样单纯漆黑的眼珠。 祁子舟站起来,道:“的确,在这大光,人尽皆知,六殿下文武双全,是个才人。” 鱼初笙低叹:“不说这个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逃走?” 祁子舟笑笑,道:“姑娘可知,现在已经是宵禁时刻了。” 对,鱼初笙都忘了,夜已经很深了,又在这扯了半天,是该宵禁了。 她摸摸鼻子,思量了一番,又说:“不如明晚?我们一起逃出去?” 祁子舟皱皱眉,有些迟疑:“既然姑娘是安宁王府的人,为什么不等着六殿下来要人?到时候还可以风风光光的出去。” 鱼初笙哀叹了一声,看着这堵高墙说:“六殿下根本不知道我出府,更不知道我被捉到了这里,我是不想在这里待了,我想赶快回王府。” 祁子舟也看着这墙,沉吟半晌,才说:“其实你逃不出去的,从这翻出去,对面宅院有只狗,听见动静就会狂吠,这里离后门很近,会引来府上的人。” 其实他是编的,他还真想看一看,洛云清会不会来要人。 鱼初笙却是信了,瞪着眼睛看了他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逃不出去? 她吸吸鼻子,愤怒的磨了磨牙,两只手提起凳子,丢下一句:“那奸臣真不是人!盖个府邸还盖成这样的,我先回去睡了,我们有缘再见。” 祁子舟看着她提着凳子深一步浅一步离开的背影,幽幽地说:“这府邸也不是他盖的,是买的。” 鱼初笙身子一僵,走远了。 回到房间后又仔细思量了一番,若是翻墙不行,明日去大门试试,看看守门的会不会放行。 若是还不行,时雨,不,祁如尚是很听她的话的,让他去奸相前说说好话,还有祁绣影,兴许也会帮她的。 无论怎样,她都不能在这祁府待下去,她心中好像就是有那么一种渴望,一定要回王府。 一定,不要拖累洛云清。 这么想了许久,鱼初笙才脱下衣服,背上的伤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没敢躺,趴在床上开始入睡。 待到鱼初笙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兴许昨晚睡得迟,她睡得很沉,没有做梦,还是听到外面祁绣影在扣她的门,才醒的。 她开门,见祁绣影带了几个丫鬟,有人端着脸盆,有人端着饭菜,在门外侯着,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她赶忙让到一侧,让她们进来,还不忘对祁绣影说:“有劳祁姑娘了。” 祁绣影浅浅一笑,答:“既然成续把你带了回来,阿哥不说,绣影也要款待,小姐姐是如尚的救命恩人,那就也是绣影的恩人。” 得得得,又来了。 鱼初笙真想再解释一遍,救你弟弟的人不是我,是六殿下,还有,就算我们不救,火莲在你那个老奸巨猾的哥哥手里,你弟弟也死不了。 终是淡淡的笑了笑。 鱼初笙是个明白人,虽然祁绣影不是像她哥哥那般阴险狡诈的小人,待自己也是付出了九分真心的,但她心里跟祁绣影还是有隔阂。 包括祁如尚,她心里也和他有隔阂。 吃罢早饭,祁绣影又带着鱼初笙去看祁如尚,经过那一方石桥,鱼初笙又不禁看了看底下的湖水,清澈干净。 她跟在祁绣影的身后,微微整理整理自己的衣服,似是不经意地问:“怎么都没见过你阿哥?” 莫不是,忙着算计别人都不带回府的? 祁绣影淡淡地答:“他是一朝左相,又刚上任,手头有许多公事处理,说来,我也好几日没和他一起吃饭了。” 鱼初笙点点头,看着那一碧如洗蓝的透明的天空,几片薄云悠然而过,成缕成缕的白色柔团便在天边荡开。 秋阳普洒大地,游走在这石桥之上,可见四处亭台楼阁,花树假山,怪石湖泊,仔细的闻,空气里还飘着不知名的花香。 她突然想,洛云清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发现她失踪,又会不会,寻她。 想必他整日里也是忙的紧,又怎么会注意到一个借居在王府的落魄女子呢。 她微微敛敛眉毛,漫不经心地问:“你阿哥还是个断袖?”问出这句话,她心里有些没底。 她之所以这么问,也是因为昨晚回去后又觉得那清竹园中的男子,不大对劲,当时她只主观的想象左相的相貌,所以并没有把那男子和阴险的左相联想到一起。 祁绣影皱皱眉头,声音有些急:“小姐姐,我阿哥还未娶妻纳妾,你可莫要这么说。” 鱼初笙的心“咯噔”一下。 第五十二章 钱远墨来要人 四天了,鱼初笙被绑到祁府四天了。 无比煎熬。 虽然几乎每天,祁绣影都领着她在府里逛逛,跟着祁如尚一起练练剑,看看书,写写字,偶尔祁绣影也会教她女红,教她吹箫。 但她心里总是不踏实的。 一是她真是在祁府待不下去了,一点儿都不自由,白天只要不呆在房间,就会有丫鬟跟着,生怕她长了翅膀飞走似的。 在王府的时候,她过得可是很恣意。 二是,经过那天的试探,她隐隐猜到了她准备翻墙出逃的那天晚上遇到的男子应该就是无比奸诈的左相,虽然他的形象跟她心里“尖嘴猴腮,留有胡子,眼珠精明,满脸流油”的猜想一点也不符合。 她那天晚上可是当着他的面,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所以她这几天一直过得都战战兢兢的,他那种如此阴险的人,必定是睚眦必报,不会把她咔擦了吧? 道貌岸然,这是鱼初笙根据左相祁子舟的长相和作风得出来的最好的形容词。 这样一想,鱼初笙心里就更加渴望洛云清能来救她,虽然想想也觉得不可能,他怎么能知道她被捉到了这个密不透风的祁府? 在鱼初笙哀叹连连的第五天,终于有丫鬟过来传她去会客殿,理由是:祁府来人了,来找她的人,而且排场还不小。 她跟着那丫鬟去会客殿的路上,心里都美滋滋的,想着洛云清来寻她,还弄了不小的排场? 也该给那个左相一个下马威。 心里算盘打的正妙,便看到厅外站了七八个衙役,鱼初笙不淡定了。 这是什么情况?洛云清来接她也不至于带衙役来吧? 脚下的步子不禁沉重了许多,鱼初笙提着裙摆,蹙着眉头,跨进房门,就看到一个着青衣的男子,优雅的坐在主位上,即使正拿着茶盅抿茶,也遮挡不住他下巴上的那颗红痣。 果然他就是左相。 副位上坐着的,是钱远墨。 鱼初笙扶额,怎么哪哪都有他?偏偏他还不自知,看到鱼初笙进来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赶忙上前关切道:“鱼神探,这些日子你在祁府受苦了。” 他特意把“祁府”两个字咬的很重,说完还瞥了祁子舟一眼。 鱼初笙却问:“怎么来的人是你?王爷呢?” 她虽然知道钱远墨和洛云清关系非同一般,但是怎么说她是安宁王府的人,洛云清若是知道她在祁府,又怎么不亲自来。 心里,好像有一丝失落呢。 钱远墨哈哈一笑,回答:“王府里来了贵客,云之忙着呢。” 鱼初笙故意高声道:“现在才来接我,我在这祁府,真真是受苦了。”说完,一副愁容,斜睨了一眼祁子舟。 感觉不够来劲,她又加了把火,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祁子舟道:“咦,你不是那位左相的男宠?你们家左相不出来接客,怎的让你来了?” 她现在是有人撑腰了,自然得为洛云清,为自己讨回点儿公道。 那晚这个左相不说出自己的身份,一定是心怀不轨,想从她身上套出点与王府有关的事情,这是鱼初笙心中所想。 钱远墨听到“男宠”二字,一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偏偏笑完他又一本正经地给鱼初笙介绍:“鱼神探,这位可是当今左相。” 祁子舟也有些难堪,但面上仍然保持淡定,淡淡一笑,说:“今日我就跟姑娘重新认识一下,在下祁子舟,并不是什么……男宠。” 鱼初笙冷笑一声:“不必了,左相大人的名声可是很响,你对我们家王爷做的那事儿,还有把我绑来祁府的这事儿,我都不想再问,今日既然钱捕快来接我,还请左相大人放我走。” 钱远墨有些汗颜,若是云之知道这丫头这么护着他,会不会高兴魔怔? 他还记得她失踪的那一日,洛云清派唐风几乎将整个京都翻了过来,都不见她的踪影。 洛云清没有办法,又去找他,想借住府衙的力量,甚至跟他说:“就算你私闯民宅,也得把她给我找回来。” 那时候钱远墨似笑非笑地问他:“云之,你为什么对这小丫头这么上心?” 那个冰山的脸竟然稍稍红了红,故作淡定地说:“本王,动心了。” 他和洛云清同岁二十又二,认识快二十年,还没见过他为了谁这样过。 他一直都是淡淡的,甚至先皇驾崩,他也只是闷自己了几天就过去了。 第二天平阳侯常毅之后平阳郡主和她的母亲便来到了京都,皇上圣旨让安宁王府接待,洛云清就把找鱼初笙这事儿全权交代给了钱远墨,还是他领着一群衙役,唐风领着王府的一群侍卫,几乎问遍了南市的大街小巷,才终于有人说,前两天看到一个挂着祁府令牌的人,抱着一个昏迷的女子打那儿经过。 恍神间,便听祁子舟缓缓地说:“鱼姑娘莫要误会,我那守卫说,见你在巷子里昏迷,这才将你救了回来,实在不知姑娘竟是安宁王府的人。” 鱼初笙无语地看了一眼祁子舟,不想再说什么了,他当真以为她不知道么? 那日她醒来时就已经听到成续跟他说的那番话了,救她回来?可笑,那为什么不让她离开? 果然人不可貌相。 等她回了王府,一定要让洛云清小心左相,更要小心的,是皇帝。 钱远墨说:“鱼神探,快随我回去吧,这几天找你找的可苦了。” 鱼初笙轻轻嗯一声,跟着钱远墨离开,刚踏出门,就听身后的祁子舟唤道:“钱少将。” 鱼初笙回头,钱远墨却只是定住了身子,并不回头,淡淡的回应:“说。” 似是有些犹豫,祁子舟低声问:“钱少将和钱将军,到底是谁的人?” 钱远墨这才扭回了头,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祁子舟,不答反问:“左相大人以为我是谁的人?” 祁子舟敛敛眸,声音压的极低:“钱少将的长姐,快要封后了吧。” 祁子舟这是在试探呢,从钱贵妃这儿来看,钱家应该是为宣文帝卖命的,但偏偏,钱远墨又和洛云清走的极近。 钱远墨笑道:“我不是谁的人,只是比较随心所欲,做自己该做的事。” 语毕,他示意鱼初笙可以走了,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鱼初笙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总觉得两个人的话里含着玄机,想着估计又是朝堂权势之争,也不在意了。 第五十三章 回王府 走至大门处,鱼初笙不禁感叹,终于可以从祁府回去了。 这次,她看谁还敢拦她! 大摇大摆地跟在钱远墨后边出了祁府,又想到一会儿就可以回安宁王府了,心里就美滋滋的,也不知道,王府里是来了什么客人? 不管怎样,回去好好的跟洛云清道个歉,以后再也不说那些要离开王府的鬼话了,以后想要混的好,还是得依仗洛云清不是? 钱远墨的马车就停在门外。 鱼初笙刚抬起一只腿,就听到后面有人喊:“小姐姐!” 鱼初笙叹了口气,放下那一只准备上马车的腿,脸上赶忙挂了三分笑意,回过头。 祁绣影着一粉色衣衫,站在门口,祁如尚站在她身后。 两个人身后是祁府的青色瓦顶,暖黄的秋阳洒在两个人身上,有几分和煦。 还没等鱼初笙开口,一旁的钱远墨就笑了,道:“祁姑娘,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祁绣影走上前去,似是有些不确定,盯着钱远墨看了好一会儿,认出了他身上的衣服,声音有些低:“原来是你。” 那日两人见面时,浓雾之中,都看不太清彼此的容颜。 钱远墨道:“正是。” 鱼初笙有些糊涂了,问:“你们两个认识?” 祁绣影轻嗯一声,说:“有过一面之缘。” 鱼初笙点点头,干笑:“我这就走了,这几日承蒙祁姑娘照顾。” 祁绣影似是有些忧愁,拉住鱼初笙的衣袖,缓缓说:“小姐姐,绣影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希望以后能多约小姐姐一起游玩。” 鱼初笙到底是心软的,轻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但我这心里实在不想再跟你们祁家有来往,希望你阿哥能想通,谁正谁邪。” 一直想把洛云清拉下台的是宣文帝,而祁子舟不过是奉命行事。 虽然鱼初笙打心眼里看不起祁子舟,但猜到了他是为皇帝办事后,她心里总觉得这祁子舟应该是个明理的。 祁如尚也终于敢上前走了一步,抬起头,仍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犹豫着问:“鱼姐姐是不是还不肯原谅如尚。” 鱼初笙伸出手,本来想摸摸他的头的,想了一会儿,又缩了回去,她弯下腰,与他平视,轻声说:“时雨,不,如尚,姐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姐姐没有后悔救下你,但你一定要知道,何为对,何为错,以后,且莫再做这等不入流的事了,你还小,不要走了弯路。” 说完,她直起身,跟钱远墨说:“我们这就走吧。” 钱远墨点点头,跟祁绣影告了别,先上了马车。 临上马车,祁如尚小心翼翼地说:“姐姐若是喜欢唤我时雨,以后都可以唤我时雨。” 鱼初笙点点头,微微笑了笑,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平缓行驶,钱远墨也一路絮絮叨叨,说一些府衙中的趣事,又埋怨最近都没什么大案子,全是张三偷了邻居一只鸡,李四抢了某某的荷包。 待鱼初笙问钱远墨王府中来的是什么客人时,他只说反正排场很大,让她自己瞧瞧就行了。 到了安宁王府时,钱远墨把鱼初笙放下来,称自己还有事,就坐着马车扬长而去。 鱼初笙一下马车还真是吓了一大跳,王府外以往虽也有守卫,但是并不多,现在却又增多了一倍,而且穿着和王府中守卫不同,看起来自成一派。 应该是贵客带来的。 她看着头上的“安宁王府”四个大字,竟然有一种归家的感觉。 时近中午,秋阳灿烂,这座巨大的府邸落入鱼初笙眼里,只觉不知比那祁府好了多少倍。 她提着裙摆,拾阶而上,门口的守卫是识得她的,知道她是常跟洛云清一起出入的姑娘。 门房大叔也立马迎了出来,赶忙唤:“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说起来,鱼初笙可没少跟这大叔面前听到八卦,虽然基本都是一半真一半假吧,但也可以满足她在这信息量不太丰富的古代的八卦心。 她即刻眉开眼笑,问:“雷叔,府中是来了什么人?” 雷叔神神秘秘地回答:“这不快中秋节了吗,来的人是平阳侯的遗孀和遗女,皇上特接她们来京都过节。” 似乎是看到了鱼初笙疑惑的表情,雷叔又说:“当年平阳侯和先皇一起出征,名动天下,只是最后一役,殉了国。留下一个夫人,一个女儿,当今圣上对她们也是极好的。” 鱼初笙听明白了,来的客人乃是名将之后,但她不明白,既然是皇上让她们来过节,不是应该接入皇宫吗? 她又问:“那她们怎地入住了安宁王府?” 这下雷叔更神秘了,瞅瞅四下除了守卫没有别人,他又继续道:“前些日子殿下的未婚妻不是患了恶疾没了嘛,要我看啊,皇上有意给殿下和平阳郡主指婚,所以下旨让殿下接待她们母女。” 指婚? 鱼初笙微微点了点头,说:“谢谢雷叔,我这就进去了。” 雷叔笑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殿下前几日真是急疯了。” 鱼初笙微微一怔,迈开步子进了府,王府的风景,还真是好啊。 她先去了墨云阁,却不见洛云清人,又去了洛云清房间,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 她得赶紧告诉洛云清,让他多加小心,如今觊觎他手中大权的,可是皇帝。 那客人重要到他一下身都分不了吗? 鱼初笙撇撇嘴,准备回自己房间,也不知道廊下那几尾锦鲤这几日有人喂没。 远远的就看到两抹淡绿色的纤细人影正弯着腰,手里拿着鱼食正往鱼盆中撒。 虽然廊前的柱子遮住了她们一半的身形,但在她的房间前,喂她的锦鲤的,也只有碧桐碧橘了。 她大喊:“碧桐,碧橘,我回来了!” 闻言,两个人直起身子,都踏着小碎步向鱼初笙跑过来。 碧桐脸上顿时挂了笑颜,眼中却有泪花:“初笙姑娘,你终于回来了。” 碧橘也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小声道:“这几天我们都很担心你,生怕你遭遇不测。” 鱼初笙翻个白眼,责怪:“别乌鸦嘴了啊,对了,你们知道王爷在哪吗?” 碧桐回答:“王爷现在在府中花园。” 鱼初笙点点头说:“那我去找他。” 说完就跑着直奔花园去了。 碧桐和碧橘面面相觑,她们想说,王爷不是一个人在花园也没来及说出口。 第五十四章 吃醋 入目的首先是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未至中秋,梧桐叶已经泛黄,细细看来,地上也铺了一层薄薄的枯黄叶子,衬着几朵随风飘落的桐花,在青石板上微微颤动。 石子铺成的道路两旁是各种压满秋花的花树,各种淡淡的香味交织在一起,桂花更胜一筹。 再望远处看,便是一方圆形的小湖泊,四周有木栅栏相围,靠岸处还有几座假山。 金黄色的日光撒在湖泊旁边的小亭上,顿生金辉。 王府的花园虽比不得皇宫里的御花园,但也是很舒适的。 鱼初笙缓步踏入园中,向四处张望,便看到了洛云清。 他今日穿了蓝色的锦衣,袖口处有白色的支纹,一头泼墨般的青丝用上好的玉冠束起,离得有些远,鱼初笙看不清他的眼睛,想必和往日一样,透着淡漠疏离吧。 整个人看起来如浑然天成的上好的玉,气质清雅而高贵。 鱼初笙继续往前走,才看到他的身后还跟了一个少女,她记得他散步时不喜欢有丫鬟跟着的啊? 又走近了些,看清那少女的衣着,才发现她并不是王府里的丫鬟,那少女着一件鹅黄色衣裙,低着头,只看得到满头珠翠,看不见脸。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的,鱼初笙似乎看到那少女的耳根子火烧似的红。 莫非是……平阳郡主。 鱼初笙心里一紧,想要再往前走,却发现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迈出步子,是不是会打扰到人家? 从她这个角度看,那少女是依偎在洛云清身后的,看起来像只娇羞的小猫,需要人保护。 她撇撇嘴,不禁又想起回来时门房大叔说……太后有意给他们指婚。 竟然有些气结。 明明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眼里含着冰渣子,这样看起来,还挺喜欢拈花惹草啊。 前几天、前几天在宫里还看了自己的背呢。 鱼初笙踢了一把路上铺的小石子,心里不由地闷闷的,亏自己一心想着回来给他通风报信,让他小心些,他看起来过得很恣意悠闲嘛,还有心在这儿陪美人游园呢。 她弯腰抓了一把石子猛的往前面的湖里扔去,有几颗落在湖面,激起了一片涟漪,然后沉入湖底。 转身,一边踢着路上的石子一边往回走。 洛云清始终都是冷着一张脸,他身后其实跟了两个人,不过常柔音的母亲刚好被假山挡住了,鱼初笙看不到,只看到了常柔音和洛云清。 常柔音的声音软绵绵的,轻唤:“六哥哥。” 洛云清淡淡回应:“说。” 他对她太冷淡了,她从小失去父亲,母亲对她极其宠爱,整个平阳侯府里的人都把她宠到了天上,不免觉得有些委屈,眼里盈盈泛了泪光,道:“六哥哥是不是很忙所以没空陪我和母亲啊?” 洛云清看到湖面上激起的涟漪,目光转向对面湖畔,见一穿着淡绿色衣衫的瘦削少女正不安分地踢着路上的石子往前走。 她回来了。 逆光而行,她的黑发好似洒了金星,满目璀璨。 洛云清轻轻勾唇,竟忘了回答常柔音的问题。 还是常夫人看着他一脸怔忪,开口解围:“柔音,六殿下确实平日里事务繁多,不如改天再让他陪你在这王府中逛逛?这次我们会在这里住上个把月的。” 常柔音乖巧的点点头,笑着看洛云清:“六哥哥,那你去忙吧,我和母亲再走走。” 洛云清正想如此,便点点头,道:“午膳会有人送到二位房中。” 刚迈开长腿,便又听到常柔音问:“六哥哥不和我们一起吃吗?” 洛云清声音冷淡:“本王习惯一个人吃饭。” 说完,又交代:“本王着实不闲,有什么事吩咐下人做,别来找本王。” 这才重新迈开步子,前方,鱼初笙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花园里。 常柔音气的咬了咬嘴唇,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母亲,六哥哥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都不理人的。” 她一向自视甚高,在平阳城,上门提亲的也有几个,但她都看不上。 这次来京都,太后与她母亲说有意撮合她和六殿下,她自是十分欢喜的。 年幼时她就对洛云清极有好感,她若是嫁给他,就是安宁王妃,岂不两美。 哪知他和小时候一样,性子还是这么冷淡,她一向娇纵,怎能忍受有人对她这么冷淡。 常夫人对洛云清自然也是十分满意的,无论是相貌,才学,人品,气度,洛云清都是上上乘。 她看着洛云清离开的背影,轻轻拍拍常柔音的肩膀,柔声道:“乖女儿,幸福是靠自己争取来的,当年你爹爹对我也无意,后来不还是娶了我,跟我安生过日子,还有了你。” 常柔音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我一定要争取自己的幸福。” 金灿灿的秋光顺着红色的屋檐往下,缕缕打在鱼初笙的头发上,身上。 深红色的柱子将她那身淡绿色衣裙衬地更为素雅了,她手里托着个精致的木质圆盆,上面放了鱼食。 她伸出纤细的手,抓了一把鱼食扔进鱼盆里,却没有鱼儿来吃,她伸出食指拨动了一下里面的水,鱼儿受了惊,朝盆底游去。 她撇撇嘴,嘟囔道:“你们和那个没良心的王爷一样没良心,好心喂你们鱼食,还不吃。” 站在不远处的洛云清本想抬脚走过去,听到这话,嘴角抽了一抽,又停了下来。 说完,她又拨动了几下水,直到鱼盆里荡起了浅浅的水波,她把圆盘里的鱼食全都洒进水里,又嘟囔着:“这么多还不吃?王爷也是这样,我从祁府回来就慌里慌张的去找他,谁知他竟然陪着娇滴滴的美人在游园,比你们还没良心呢。” 实在不是人家鱼不吃,而是刚才碧桐碧橘在这儿已经喂过人家了啊。 洛云清轻轻勾唇,故意把脚步迈的很轻,直到走到少女身边,才用他那低沉的嗓音说:“你回来了。” 鱼初笙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圆盘就掉了下去,她直起身子,抬起头看着洛云清,耳朵红了起来,结巴着问:“王爷,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也不知道洛云清的气场太强大还是怎么的,每次她稍微一干亏心事,在他面前就无所遁形。 洛云清勾唇一笑,答曰:“就在方才,听到你说本王没良心时。” 第五十五章 升温 鱼初笙摸了摸鼻子,向后退出一步,讪讪的说:“那个,好久不见。” 洛云清往前走了几步,靠的鱼初笙很近,他俯视着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双颊,让她的心都痒痒的,淡淡的回应:“嗯,带上今日,五日了。” 这几日,他虽忙着接待常氏母女的事情,心里却对她挂念的紧。 鱼初笙又想往后退,才发现后头就是门了,心头的那头小鹿突然加快了速度,双颊也染上了一层红晕,偏偏耳朵还烧的厉害。 这王爷,不会喝了酒吧?身上没有酒气啊? 一定是跟美人约完会春心荡漾了,一定是的。 鱼初笙伸出双手,推着洛云清的胸口,企图把他推的远一些,实在,太有压迫感了。 洛云清却紧紧地握住了鱼初笙的手腕,力度过大,他脉搏甚至贴着她的手腕,突突地跳动。 他的面容清隽高雅,亮如星辰的双眸带了几分笑意,嗓音低沉温和:“在祁府过得怎么样?” 此刻已是正午,太阳正挂在南方,发出灼灼的光来,鱼初笙只觉得心跳的更快了,就那么被他抓住手腕,回答:“当然是没安宁王府好了,呵呵。” 她不是讨好洛云清,在祁府的确没有安宁王府自在。 洛云清勾勾唇,嘴角立马爬上一抹笑意,越荡越开,他松开鱼初笙的手,说:“既然这样,和本王一起去用午膳。”说完,他迈开长腿,径自向前走去。 鱼初笙整个人还处在懵逼状态,这是什么情况?调戏自己一番然后再让自己跟他一起用午膳? 洛云清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还不快跟上?” 虽然有点搞不清楚状况,鱼初笙还是撒开腿跟在他的身后。 洛云清此刻心情甚是愉悦,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时候对这丫头动了心,但是当她失踪时,他的那颗心,就像被放在锅上煎了煎一样,焦灼无比。 当他看到她不安分地踢着石子消失在花园时,那颗心却又雀跃了起来,迫不及待的想要拥她入怀。 刚才看到她红着脸的小模样,他其实很想吻她,很想很想。 但又怕吓到她,所以他决定,慢慢来,反正她是他认准的人,那就是他的人。 午膳已经备好了。 因着平日里洛云清都是自己吃饭,所以丫鬟们只备了一双筷子,洛云清入了座,鱼初笙扭扭捏捏地站在他的身后,不敢吭声。 洛云清拿起筷子,瞥鱼初笙一眼,朝她摆摆手:“坐。” 鱼初笙的小心肝颤了颤,还是有些不明所以,这洛云清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摸摸鼻子,弱弱地说:“我知道时雨那件事情是我不对,我现在就跟王爷道歉,还希望王爷您小人不记大人过,哦,不,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再跟我计较了。” 她说完,赶忙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一双眼睛明亮,可怜巴巴地看着洛云清。 她觉得这洛云清突然对她如此好,肯定是想耍她一番,让她尝尝苦头。 洛云清似笑非笑:“所以你想要说什么?”说完颇有耐心的等着她回答。 鱼初笙在心底给了他一记白眼,嗫嚅着说:“所以,王爷别整我了。” 洛云清的眸子暗了暗,他以前是有多虐待她? 他从她身上移开目光,淡淡地说:“坐下,吃饭。” 鱼初笙只好坐了下来,看着这满桌子的饭菜,还真是有些饿了。 可是,没有碗筷啊。 洛云清也注意到了这点,把自己的碗筷递给她,说:“你先吃。”然后又转向门外的侍女:“再拿一副碗筷来。” 这样也可以? 鱼初笙干脆大大方方地接过碗筷来,还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吃了。 洛云清淡淡的看着她,嘴角却明明挂了笑意,缓缓道:“你不必自责。” 鱼初笙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她明白,他说的是时雨的事情。 他的嗓音如亘古的琴声,低沉婉转,再次缓缓响起:“你是本王的人,本王,自然要护你,你丢了,本王,也自然要寻你,你做错事了,本王,自然也要原谅你。” 鱼初笙蓦地一怔,放下手里的筷子,抬眼看他,他的脸上带着笑意,如沐春风。 没来由的心头乱跳。 她赶忙低下头,躲避他灼灼的目光,又拿起筷子夹了一根青菜放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谢谢王爷。” 她穿越到这里,也个把月了。 脑海里回映着这些日子和洛云清相处的时光,他似乎总是不动声色,一副淡淡的样子,却多次,暖了她的心窝。 他是,喜欢上自己了吗? 不,她很快就否定了,今日,他还陪着那娇滴滴的美人游园呢,他只是,可怜自己吧。 对的,像他那种高高在上的人,又怎么会喜欢自己这样的落魄女子呢,他喜欢的应该是像平阳郡主那样的大家闺秀。 方才去拿碗筷的侍女恭恭敬敬地把碗筷递给洛云清,就又站在门外了。 洛云清接过碗筷,并没有动筷子,而是看着头埋的很低的鱼初笙,问:“以后,还离开王府吗?”语气里竟透着那么点儿无奈。 未等鱼初笙回答,就见前方,两个丫鬟簇着一鹅黄色衣衫的少女缓缓地走来了。 鱼初笙放下筷子,觉得自己若是在这儿打扰到了两人你浓我浓,就不好了,她嘴里还含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王爷,我先回去了。” 洛云清漫不经心地夹着菜,语气淡淡的:“不必回避。” 他这话一出,鱼初笙欲起身的身子只好定定地坐在椅子上,反正自己也没吃饱。 洛云清给她夹了些菜,道:“吃吧。” 她摸摸鼻子,看着越来越近的少女,这才将她的容貌看个仔细,少女一双凤眸细长,眼角微微上挑,仿佛天生带了贵气,和高挺的鼻子樱桃小口相衬,一张脸很是讨喜。 她的步伐轻盈,走到洛云清面前,先请了个安:“柔音见过六殿下。” 洛云清冷声道:“郡主不必多礼。” 少女柔软的声音直缠的鱼初笙心头都痒痒的:“这个小姐姐是?” 鱼初笙赶忙站起来,正想解释自己只是王府一个丫鬟,却不料洛云清率先开口:“她是钱大将军的义女。” 鱼初笙立马投给洛云清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她啥时候,还有这层身份了? 常柔音缓缓地点了点头,又软绵绵地问:“六哥哥不是说,习惯一个人用膳吗?” 第五十六章 王爷傲娇 “本王突然不想一个人吃饭了。”洛云清连头都没有抬,更没有分给常柔音一个眼神来,说的话却无端让她的心凉了几分。 鱼初笙是知道洛云清这种冷性子的,跟谁说话都是含着冰渣子,但这娇滴滴的小美人能受得了吗?鱼初笙不禁有些同情地看着常柔音。 她倒没有气,依然端着大家闺秀的排场,柔柔一笑,声音依旧软软的:“那柔音今晚陪六哥哥一起用膳可好?”那脸上还带着志在必得的自信。 鱼初笙不禁在心里啧啧啧了几句,这一声“六哥哥”恐怕叫的洛云清骨头都要散架了吧? 男人嘛,大多都喜欢这样的。 谁知洛云清仍是没有抬头,淡淡回答:“不必了。” 鱼初笙心里,有些愉悦,一脸瞧好戏似地瞧着常柔音。 常柔音何曾被人这样冷落过?从小到大,她可是被捧在手心里的。 她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却仍挤出三分甜美的笑容,福了福身子,声音听起来怯怯的:“那柔音就先回房了。”说完,她抬起头,一双凤眸里竟泛了盈盈泪光,只等洛云清看她一眼,能够心生怜惜答应她。 洛云清自始至终没有抬头,这次更是连回应都省去了,自顾自地夹着菜往嘴里送,偏偏那一副细嚼慢咽的样子看起来又十分优雅。 永远是一副一切都和他无关的样子。 常柔音咬了咬下唇,深深地看了鱼初笙一眼,被两个丫鬟簇着离开了。 鱼初笙看她娉婷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内,才忐忑的对洛云清说:“王爷,您对平阳郡主是不是太冷淡了?” 其实她知道,这种事她是没有立场问的,但不知怎么的,就是想问问。 也许,是想试探一下洛云清对常柔音的心。 光看相貌家世,两个人很是……登对。 洛云清望着她,眸子里含了一份不明显的情意,缓缓说:“本王不会娶她,就不会给她任何希望。” 鱼初笙一怔,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若是他对常柔音不那么冷淡,她就会越发纠缠,情根种的越深,就会越难拔。 她阖了阖眼,小心翼翼地问:“听说……太后娘娘有意给你们赐婚,我也觉得你们看起来挺登对的。”说出这句话,鱼初笙心里竟然有点略微不好受,像被猫爪子重重地抓了一把,抓出了血痕,有些痒,又有些疼。 洛云清站起来,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衣服,看向门外,目光悠远:“本王的婚事,只有母妃和父皇可以做主,如今他们都不在了,自然由本王做主。” 鱼初笙竟然松了一口气。 她竟然松了一口气。 感觉到自己的异样,鱼初笙深深地望了洛云清一眼,果真,是颠倒众生的容颜。 耳根子竟然突然变得滚烫起来。 鱼初笙也随着站起来,问:“王爷刚才为什么会说我是钱大将军的义女……我明明……不是。”我明明只是一个落魄女子。 洛云清勾唇一笑,离她更近了些,回答:“早晚会是的。” 她的头发柔香,调皮的钻进他的鼻子里,让他想离她更近些。 鱼初笙不解:“为什么?” 洛云清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眼底添了一抹笑意:“日后你就知道了。” 感觉到他的手在自己的头发上飘过,鱼初笙大气都不敢出,耳朵根又红了起来,脸蛋也滚烫仿佛烧了火一样,她急促地躲开,丢下一句:“我先回去了。”撒腿就跑。 他今日,太不正常了。 洛云清看着少女迈着慌慌张张的小碎步出了用膳房,踏上靠左的小路,不由地勾唇一笑。 不出一会儿,鱼初笙从左面折了回来,踏上了右方的小路,走远了。 常柔音回房后坐立难安,跺了半天脚也想不通洛云清为何会和钱大将军的义女如此亲近。 况且,她记得钱大将军有一女一子,女儿正是不久要封后的钱贵妃,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哪里冒出了一个义女。 常夫人过来的时候,常柔音正在摔东西,房间里满地狼藉,茶盅,饰品盒…… “乖女儿,你这是怎么了?”常夫人踏进门看到此番景象就问。 常柔音红着眼睛拽着自家母亲的袖子,满脸委屈地说:“用完午膳女儿想着出去消消食,走至六哥哥的用膳房看到他正用膳,就想给他请个安,谁知,谁知他旁边竟然还坐了一个姑娘。” 常夫人闻言,蹙蹙眉,问:“姑娘?是什么人?” 常柔音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说:“说是钱大将军的义女,可是六哥哥明明说习惯一个人用膳的,怎么就跟那姑娘如此亲近。” 常夫人拍拍常柔音的背,又伸出那双保养的很好的手替女儿擦擦眼泪,柔声说:“我看八成是那小贱人勾引的六殿下。” 常柔音脸上还有泪痕,一听这更委屈了,继续道:“我跟六哥哥说晚上可以陪他一起用膳,谁知他都不肯看我一眼,就拒绝了。” 常夫人听了这话也是生气,自家的宝贝女儿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她微微挑挑眉,脸上的表情变得阴狠起来:“想必六殿下是被那狐狸精迷了心窍。”说完,她对着外面的丫鬟说:“红梅,去跟王府的人打听打听,今日跟六殿下一起用膳的姑娘到底是什么路子。” “是。”红梅接到命令,就去办事了。 常柔音已经擦干了眼泪,拽着常夫人的衣袖,可怜道:“母亲,母亲,柔音从小时候就仰慕六哥哥,如今太后娘娘也看好我和他的婚事,柔音非他,不嫁。” 常夫人又慈爱地摸摸女儿的脸,安慰道:“乖音儿,这安宁王妃的位子,你坐定了,纵使那小贱人再得王爷的心,以后也只能做个侧妃,或者,连侧妃也做不了。” 常柔音这才点了点头。 是夜。 红梅跟常夫人禀告了关于鱼初笙的来历,就退出了房间。 常夫人道:“我当是什么狐媚子,原来不过是六殿下收留的一个女乞丐。” 常柔音道:“听侍女说,今晚,六哥哥又是跟她一起用的膳。” 常夫人勾起唇,冷冷地笑了笑,说:“音儿,你放心,母亲有法子让你得到六殿下。” 第五十七章 深夜火光 夜色已然很深,万籁俱寂,白月光洒在整座王府,更显的清冷静寂。 鱼初笙躺在床上,翻了好几翻,脑海中一直是白日洛云清轻抚她的头发时,留下的柔软触感。 似乎只是想一想,就让她的心微微的荡漾起来,酥酥麻麻的。 她的嘴角不自觉的噙了一抹笑意,捂着有些发烫的脸,拉上被子,低低的笑了两声。 她一直对感情很迟钝,但此刻她知道,她春心萌动了。 那个初次见面,让她因为他的冷气场吓得直打哆嗦的清冷男子,偏偏很多次暖了她的心。 也许应该真正的,好好和过去告个别。 她一股脑爬起来,揉揉额头,想起白亦辰唯唯诺诺地跟在洛彩云身边的情景,心里厌恶不已。 穿上衣服,从柜子里倒腾出来她的白色小礼裙和内衣,还有那一双已经坏掉的白色凉鞋,她把它们仔细地放在床榻上,又愣愣的看了一会儿。 苦笑。 生命总是无常,她能做的,似乎也只有接受。 又想起无尘道士说的那句“既来之,则安之”。她凝凝眉毛,把那堆象征过去的东西抱在怀里,拿了火折子,蹑手蹑手地打开门,王府一片安宁,她关上门,绕到水塘旁的亭子里,先把东西放在石桌上,她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揉揉眉心,像是在下什么重大的决定。 终于,她开口,低声说了一句:“鱼初笙,好好在这里活下去。”先抓起小礼裙,蹲在地上,用火折子点着。 裙子是很柔软的布料,只一下,火苗蹭的一下就飞了起来,鱼初笙决绝的脸映着火光,在暗夜里有些诡异。 她伸手,把桌子上的内裤也拿下来,刚扔到火上,准备伸手拿桌子上的内衣,就听到背后有一道清冽的声音传来:“怎么?安宁王府亏待了你?” 鱼初笙刚刚拿起内衣的手一顿,站了起来,转身。 洛云清站在那里,身上的气质一如既往的清冷,好看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像是高高在上无法触碰的天神。 她看看自己手上拿的内衣——洛云清应该认不出来。 她笑了笑,眼睛里似乎洒入了洁白的月光,里面还可以看到洛云清的倒影,想了想,低声说:“没有,王府从没有亏待过我,王爷也对我很好。” 她没有煽情,这话发自内心,来自肺腑。 洛云之走过来,看看地上已经被烧成灰烬的小礼裙,又看看鱼初笙手里拿的内衣,眉毛蹙了起来,脸上还有疑惑的神色。 倒是没有发问,低声说:“本王还以为,你深更半夜鬼鬼祟祟的在这里,是要烧了王府。”那语气,好似还有几分责怪。 鱼初笙看到他脸上疑惑的神色,有些尴尬,抽了抽嘴角,但还是一脸淡定,说:“不是,只是烧些东西。” 洛云清轻轻地点点头,认出桌子上放的凉鞋就是初次见面时她脚上穿的怪东西。 心底蓦然生了一个念头。 他走到她面前,看到她的眼底有几分拼命掩藏的感伤,还夹杂着些无措,黑亮的眼睛却直视着他。 他坐在石凳上,说:“继续吧。”那声音划过寂静,还有一丝秋夜的沁凉。 鱼初笙在心里给了他一记白眼,大大方方的拿着自己的内衣,用火折子点上,然后把那双白色凉鞋也扔进了燃燃欲起的火苗里。 终于,一切化为灰烬。 鱼初笙站起来,也坐在石凳上,本来有几分困意,从臀部传来的冰凉触感却让她更清醒了几分。 她看着洛云清,他只是看着那一方闪着白光的水塘,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眼睛却透露了,他在沉思。 难道,他对她的来历好奇了? 鱼初笙心里一沉,开口:“王爷为何深夜不睡?” 他回过神,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稍稍看了几眼,又别过头去,声音清淡不起一丝波澜:“做了梦。” 鱼初笙又想起自己也总是做的那些怪梦。 却听洛云清又说:“梦见了本王的母妃。” 洛云清的母妃去世时,他不过五岁,还不太懂死亡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只知道,倘若人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记得那天,他正在跟洛云得一起跟太傅学习,他背经文背的好,太傅还夸他天资聪颖。 就是那个时候,噩耗传来,父皇身边的近身公公冲到他的面前,汗珠一颗一颗的滚落,拉着他还稚嫩的小手,声音悲痛:“六殿下,齐贵妃薨,皇上悲痛至极,殿下快随老奴去瞧一眼!” 他虽不是皇后所出,父皇却对他宠爱至极。 五岁的他怔怔愣愣地被拉到望兰宫时,他的父皇已经从殿内出来,眼眶红的像一头野兽,好似充满了恨意,里面却有泪水,卡在那里不肯流出来。 那个在朝堂上英明神武的男人,对自己的母妃有百般柔情的男人,走到他的身边,抱起他,将脸搁在他还很孱弱的肩膀上,顿时便有泪水弄湿了他的衣服。 那个男人的身子还在颤抖,声音悲痛:“清儿,你母妃去了,你母妃去了,是父皇没有照顾好她。” 五岁的他还很懵懂,只知道自己以后就没有母妃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他在父皇的怀里,使劲地踢着自己的腿要下去,哭闹:“父皇骗人!父皇骗人!昨晚母妃还给儿臣讲了有趣的故事!” 他的父皇轻轻拍着他的背,道:“清儿,你还有父皇,以后父皇一定照顾好你,清儿,你以后要坚强。” 他最终,连母妃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只隐隐约约记得,有人把他母妃的遗体抬出了望兰宫。 然后他的父皇下令,以后不允许任何人再踏进望兰宫,却时常领着他,跟他说他的母妃生前最喜欢哪个殿,最喜欢坐在哪里看他批阅奏折。 后来他问过父皇,母妃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去了,但是一提到他的母妃,父皇就会无比悲痛,跟他说她突然患了很严重的病,太医怎么都治不好,还不许他再提母妃过世的事。 这么多年了,他早已经记不清母妃长什么样子,却记得,那是个很明媚的女子,是他父皇最爱的女子。 第五十八章 只是给你看样东西 关于洛云清的母妃,鱼初笙自穿越来,也没听人提过几回,之前在云锦楼时听那说书人说过一茬,再有就是查屹歌案时知道他的母妃生前住在望兰宫,但是并没有听洛云清自己提起过,所以本就有些好奇,不由地凝起神来,想看看洛云清接下来会说什么。 洛云清最近总是梦见自己的母妃,但是并看不到脸,只是依稀看见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衫的女子,背对着他,声音似乎是很欣慰:“清儿,长大了。” 那声音和幼时给他讲故事的声音,渐渐融合,总让他在睡梦中莫名安心。 但是很多次梦里,那女子都是淡淡的笑了几声,声音温柔:“清儿,命中注定,我该放心了。” “清儿,你一定会有锦绣人生。” 每次他醒来,却发现自己依然躺在漆黑的房间,那种感觉,像是突然从天堂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身边没有母妃,也没有父皇,只有他一个人,心底就会生出一种孤寂感。 梦里的安心,和现实的无措,总是让他轻易的失眠,好像只有吹一吹冷风,才会清醒。 他寂寞的太久了,心底有个窟窿,怎么也填不全。 鱼初笙见他不说话了,好似是失神了,一向冷冽的眼睛里,如幽深不见底的潭水,里面摇曳着灯光,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晃,问:“是噩梦么?” 洛云清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双眼睛里还有未闪尽的失意,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拉着她站起来便走。 鱼初笙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但是看着是洛云清房间的方向。 这深更半夜的,洛云清拉她去他的房间是要干什么? 鱼初笙踉踉跄跄地跟着他走,又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急忙问:“王爷这是要干什么?” 洛云清却不回答,只是拉着她,一声不吭,自顾向前走。 鱼初笙蹙眉,心一沉,不会、不会突然兽性大发,要办了她吧? 虽然她心里对他越来越有好感,但这样真的好吗? 她挣了两下,发现他握她的手腕握的很紧,根本挣不开。 她不能就这样匆匆地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丢了吧?她急忙讨好地说:“王爷,有话好好说……我知道你没谈过恋爱可能有些……” 洛云清闻言,身子一顿,脚步停了下来,怪异的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不确定:“谈恋爱?” 鱼初笙这才想起来,这可是古代,他应该不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意思…… 她轻咳两声,脸稍稍红了红,道:“我、我还没有准备好……”声音越来越小。 洛云清狐疑地又看了她一眼,问:“本王只是给你看个东西,你需要准备什么?” 给她看个东西?深更半夜要给她看个什么东西? 鱼初笙怔了怔,赶紧乖乖地闭上了嘴,任由他拉着走。 合着是自己想多了,还想到那里去了……洛云清,对自己怎么会有那种心思。 走至洛云清的房间前,他才松开手,推门而入,又看了一眼漆黑的房间,对她说:“你在这里等一下。” 鱼初笙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他摸着黑进了屋,她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烛灯便被点亮了。 外面的月光顿时也变的温暖了些。 他走过来,一只手牵着她,边说:“进来吧。” 原来他让她先等着,是怕她怕黑,自己先进去把烛灯点亮? 虽然她一点都不怕黑,但还是有一股暖流,穿胸膛而过,他似乎总是很细心的。 他的手还轻轻牵着她,虽然是一片冰凉,却让她感觉很温暖。 两个人一起走进屋里,洛云清让鱼初笙在凳子上坐下,自己又去了里间。 鱼初笙坐在凳子上,忽的想起有一日,她为了躲避撒欢儿从后门闯进他的房间,恰好看到他正在洗澡。 其实府里有洛云清专门的浴房,他只是偶尔在浴房洗澡,大多时候,他都是在房间里,用浴桶洗澡。 他精瘦的身材便浮现在了鱼初笙的脑海里,感觉到脸烧了起来,她赶忙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 偏偏脸还是烧的厉害,她又喝了好几杯凉茶,才勉强感觉两颊的温度正常了起来。 鱼初笙听见洛云清似乎是打开了里间的柜子,不一会儿,她听到柜子被轻轻合上的声音,洛云清应该是从柜子里面拿出了什么东西。 鱼初笙等着,还好奇地伸了伸头,却不见洛云清出来,里间没了动静。 他……在犹豫? 他究竟是要给自己看什么东西,需要这样犹犹豫豫? 鱼初笙打了两个哈欠,又等了一会儿,正准备站起来去里面看看,却见他挺拔高大的身影从里面出来。 他的眼眸黯淡,眼底似有异样情绪,手上抱着一个木质的箱子,箱子不大,压在他的手上,却似有千斤重。 箱子上是复杂纠缠的花纹,应该是红木的,但许是时间久了,只能看见一层暗红,上头还挂着一把精致的小锁。 难道是宝藏?但是箱子那么小……哪能装得下什么宝藏啊?这个念头一闪出来,就被鱼初笙给否定了。 鱼初笙正猜着里面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时,洛云清已经走到了桌子前,他将那箱子放在桌子上,可以看到他保存的很小心,上面没有一点尘土,还有淡淡的檀木香。 洛云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挑起鱼初笙的下巴,让她的身子不由地颤了颤。 鱼初笙被迫地仰着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颤颤巍巍地问:“王爷,要干什么?” 似是看出来弄疼了她,洛云清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指尖的冰凉轻覆在鱼初笙的皮肤上,她无端有些恐慌。 他阖了阖眼,放开手,语气仍是听不出悲喜:“一会儿,本王问你什么,你就要老老实实的答什么。” 画风转变太快,鱼初笙还有些怔愣,她又不是犯人,难不成他还要审她?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红绳系着的小巧的钥匙,轻轻地将它插进箱子上的锁孔里,“吧嗒”一声,锁开了。 洛云清将锁拿下来放在桌子上,修长的手指放在箱子上摩挲了片刻,然后掀开了箱子的盖子。 鱼初笙下意识地便往箱子里面看,就着烛灯,她很容易地就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她的目光一沉,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 第五十九章 坦诚相待 昏黄色的烛灯照耀之下,箱子里是一件小碎花裙子,虽然被叠放着,但只一眼,鱼初笙便认出,那正是前几日她在梦里,她看到的那个女孩儿穿的裙子。 也是她还没有穿越过来时,见到的车祸死亡的女孩儿穿的裙子。 有什么从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有些茫然。 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稳住身子,缓缓站起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裙子,大脑却在飞快的运转,洛云清怎么会有这样一条裙子,这是二十一世纪的裙子款式。 洛云清将那裙子拿出来,鱼初笙才发现,底下还有一双裸色的高跟鞋,已经掉漆了。 她突然有一种感觉,好像她和洛云清的命运,早已经被人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洛云清看着她,眸子里没有任何波动,声音还有些暗哑:“这是我母妃的遗物。” 他母妃的遗物……也就是说,他的母妃,其实也是来自二十一世纪。 鱼初笙募的抬起头,心脏却在狠狠地颤抖着,也就是说,他的母妃在二十一世纪出了车祸死亡,然后穿到了大光王朝。 她看到洛云清的眼睛里,有悲戚一闪而过,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淡然。 在云锦楼听过那说书先生说,洛云清的母妃来路不明,又早逝,宫里除了先皇,其他人……都不喜欢洛云清。 他这样清冷的性子,应该和小时候的经历有关吧? 一个幼童,小心翼翼地活在别人的质疑里,所以努力让自己的变得强大,不是他倨傲,而是竖起了浑身的刺,想要保护柔软的自己。 这样的他,让她想想都有些心疼。 烛灯摇曳,房间内一片寂静,鱼初笙看着洛云清,他把碎花裙放在箱子里,问:“本王一直想知道,本王的母妃的家乡在哪里,那日看你的穿着,你应该和她来自同一处,本王想问问,你的家乡在哪里?” 鱼初笙怔住,她的家乡在哪里?她的家乡离这里太遥远,隔了不知道多久远的时空。 她突然就想起,在现代时,刘院长把她当女儿一般疼爱。 眼眶微微发涨,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鬼使神差的,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地覆在他的手上,让他身子轻轻地颤了一颤。 她缓缓说:“王爷,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只能告诉你,你母妃和我的家乡,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洛云清看着少女纤细的手指,有热流缓缓地传到他的胸口,他问:“有多远?本王的母妃既然能来到大光,你既然能来到大光,那本王就能去你们的家乡。” 鱼初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能理解他,他从小失去母亲,周围的人又都对他母亲的来历指点,他想去他母妃的家乡看看,是很正常的。 她看着那条碎花裙,它静静地躺在箱子里,因为叠的时间久了,上面还有条条褶皱。 如果她告诉洛云清,她其实来自未来,他会相信么?又能接受得了么? 她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上拿了下来,定定地看着他,问:“王爷可愿相信我?” 没有任何犹豫,他回答:“本王信你。” 她在心里小小的感动了一下,然后径自坐下来,洛云清便也坐了下来,眼中含的期待,瞬间便灼疼了她。 他们都是孤独的,也许只有相伴而行,才能缓解那种名为孤寂的东西。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正要往嘴里送,他却握住她的手腕,声音低沉:“已经凉了,喝了不好。” 又是一股暖流,从心底开始荡漾,充盈她的整颗胸腔。 她笑了笑,眉眼弯弯:“没事,我只是想让脑子清醒一下。” 洛云清稍稍蹙了蹙眉,看着少女端起茶杯将里面的凉茶一饮而尽,还有水珠顺着她的下颚滴落下来。 感觉清醒了许多,她看着洛云清,一字一顿地说:“王爷,我、来、自、未、来。” 说完,她看着他的反应,他的眼瞳微张,很明显是有些讶异,但即使如此,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如果是别人,肯定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她又缓缓说了一遍:“我来自未来。” 洛云清放在桌子的手微微收了收,垂了垂眼眸,问:“我的母妃,也来自未来么?” 他的反应没有鱼初笙想象中那么大,左右他都是一向淡定的人。 如果是钱远墨,此刻一定是大呼小叫唯恐天下不乱吧? 鱼初笙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轻轻地“嗯”一声。 却听他似是在自言自语:“怪不得本王去了那么多国家,都没有看到过那样的穿着……来自未来啊……” 他忽然抬起头,蹙着眉头:“真的……是来自未来?” 鱼初笙点点头,回答:“嗯,来自未来,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但是,的确是,我从未来,来到了这里。” 她现在已经很平静的接受了她穿越到了古代的事实,甚至,她已经适应了在这里的生活。 “还能回去吗?”他问。 “回不去了。”她答。 无尘道士说过,天行有常,天命不可违,她已经来了这里,就回不去了。 洛云清不再言语,只是盯着那碎花裙看了很久,然后沉默着重新把它锁上,等他把它放回在柜子里再出来后,鱼初笙已经枕着胳膊,睡着了。 烛灯的光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的五官看起来很柔和,夜的寂静,还可以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声。 洛云清站在那里看了她半晌,突然想,她生活的时代会是什么样的时代?让她成为一个如此特别的人,在他心底荡起一层层涟漪。 他伸出手,在半空停留了半晌,才轻轻抚了抚她的青丝,低喃:“既然回不去了,就留在本王身边吧,本王从此,护着你。” 他把她轻轻地抱起来,抱到他的床上,替她盖好了被子,又站在那里看了她一会儿,却仍未消化,她说她来自未来。 他打开门,长夜寂寂,月光清冷,今夜是睡不着了,便去了书房。 —— 鱼初笙再度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她看着房间内略显陌生的摆设,才想起来,昨晚自己在洛云清的房间睡着了。 她知道,两个人的关系,正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第六十章 约见钱远墨 南市。 秋阳高挂,古屋生辉。 鱼初笙跟碧桐碧橘一起进了云锦楼,一楼的说书先生仍在眉飞色舞,鱼初笙不禁地停了下来,想看看他这次要说什么。 只见那说书先生手中一把扇子摇了几摇,喝了口茶,道:“听说平阳侯之后平阳郡主如今来了京都,就暂住在这安宁王府。” 立刻有人附和:“说起来,我们大光战神配名将之后,也是登对的!” 说书人一笑,继续道:“所以今天咱就说说当年平阳侯随先皇亲征的赫赫战绩!” 立刻有人鼓掌。 鱼初笙冷哼一声,怎么哪都有那个平阳郡主。 她对她本来就没什么好感,这几日那小姑娘还使劲在她面前晃荡,不是拿着针线和帕子要去跟她比比女红,就是看到她跟洛云清学剑也要去学。 面上一声一声“小姐姐”的叫着鱼初笙,但鱼初笙心里很清楚,那平阳郡主,对她是有敌意的。 她可是心理咨询师啊。 恐怕是洛云清日日跟她一起用膳,又明显跟她亲近的多,那小姑娘……嫉妒了。 偏偏那平阳郡主还自以为她每天来烦鱼初笙,鱼初笙就会待见她,先是跟她讨了两尾锦鲤,而后又看上了她屋里的一只花瓶,这就不说了,连洛云清送她那把剑,她都想要讨去。 鱼初笙虽一向大方,但她属意的东西,万万不会让人,她着实喜欢那把剑。 况且,洛云清说了,那把剑算是他的信物。 任何人都不要挑战她的耐心,否则,她定要给他们些苦头吃吃。 怔愣了一会儿,便看到碧橘俯在碧桐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人都是一脸担忧。 鱼初笙不明所以,问:“你们两个小丫头,在说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碧桐连忙说:“没说什么,没说什么。” 鱼初笙不相信:“真的?”说完她挑挑眉,认真地看着两个人。 碧桐见状,只好支支吾吾道:“碧橘方才跟我说,如果,如果初笙姑娘再不把握好,那个刁蛮的平阳郡主就把王爷……抢跑了。” 鱼初笙个子本就比较高挑,她伸出手,赏赐两个人一人一蜜枣,翻了个白眼,道:“不许乱说话。”心里却有些微异样。 说完她又迈开步子道:“钱捕快该是等急了。” 今日来云锦楼,还是钱远墨约的她,说是有事请教于她。 迈开步子,径直上楼。 三个人来到二楼的一个叫“寻梅苑”的雅间时,钱远墨正负手站在雕花木窗前,窗子半开,可以看到外面热闹的巷子。 正对屋门的墙壁上挂着几幅梅花图,姿态不尽相同,有雪中之梅,绽的热烈,有半开的梅,绽而不妖,仿佛飘出了几缕梅花香。 倒是合了这雅间的名字。 鱼初笙浅浅一笑,唤:“钱捕快,可是有什么案子需要我帮忙?” 钱远墨闻言,回过头来,脸上是不变的吊儿郎当的笑容,说:“哎呀,这次可不是案子。” 鱼初笙想不来除了案子之外他还能有什么事要她帮忙。 钱远墨吩咐了小厮去端菜,便安排鱼初笙坐下,鱼初笙又强制性地让碧桐碧橘坐下,道:“你们两个啊,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我的脾性吗,快坐。” 在她心里,那些侍女丫鬟并不是卑贱的存在,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碧橘碧桐扭捏了一会儿,终是也坐下了,小厮已经把菜上齐了,自觉的退了出去替几个人关好了门。 钱远墨道:“咱们边吃边说,你这两个丫鬟口风还好吧?” 鱼初笙点点头,说:“那是自然,她们极好。” 碧桐和碧橘很感动。 钱远墨笑了笑,道:“也是,云之对你如此看重,给你安排的人也定是顶尖细心的。” 鱼初笙干笑了两声,问:“钱捕快到底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钱远墨狡黠一笑,说:“你随云之唤我子悠就行。”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怪快的来着…… 鱼初笙摸了摸鼻子,端起桌子上放的小瓷杯,抿了一口,不由地咳嗽起来,原来是酒! 这酒入口辛辣,细细品来,到了喉间却又满口醇香。 不由赞叹:“好酒!” 钱远墨一张脸都笑成了花儿,看着十分谄媚,献殷勤似地又给鱼初笙倒了一杯,说:“我认识的女孩子很少,就鱼神探靠点谱儿,所以我想请教请教,怎么讨一个女孩子的欢心。” 问完,鱼初笙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连碧桐碧橘都低低的笑了,只是不敢抬头,偷着笑。 鱼初笙挑挑眉,一双眼睛弯的跟月牙一样,问:“你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钱远墨摸摸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说来你也认识的。” 她也认识?鱼初笙在脑海里搜索了好一会儿,她来这里时间不久,认识的女孩子屈指可数,细细想来,莫非,是祁绣影? 她轻咳一声,道:“你……看上了祁姑娘?” 钱远墨点点头,问:“你们女孩子都喜欢什么?” 鱼初笙有些无措。 她一想到祁子舟陷害洛云清那事儿,就有些气结。 罢了罢了,既然洛云清都说,他不怪她,她又何必如此纠结。 但是她喜欢的东西别的女孩子能喜欢吗?特别是像祁绣影那样的大家闺秀。 她思考了思考,说:“如果是我的话,我喜欢抓犯人,进凶案现场,审犯人,给一些类似疯子或心理有病的人治病……” 果然不出所料,钱远墨抽了抽嘴角,又给鱼初笙斟了一杯酒,讪笑着说:“鱼神探,能不开玩笑么?” 碧桐抢着说:“初笙姑娘的确没跟你开玩笑,整天说你不找她查案子嫌无聊呢。” 在王府里除了洛云清,鱼初笙跟碧桐碧橘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她们是知道的,鱼初笙跟一般女子,不同。 几杯酒下肚,鱼初笙觉得自己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想不到这酒后劲儿这么大。 她支起下把,双眼已经有些朦胧,说:“不过女孩子嘛,都比较小心眼,吃不得醋,但又很容易满足,你只要待她好,她嘴里不愿意,其实心里很愿意,女孩都是口是心非的,哦,还有,像她那种大家闺秀,想来每日待在闺房也是极无聊的,你可以多跟她讲些趣事儿,逗她开心。” 碧桐见状,问:“怎么喝了没几杯就有些醉了。” 钱远墨回答:“劳烦你们二位赶快把她带回府吧,这玉春醉上劲慢,只怕一会儿会醉的更厉害。” 第六十一章醉酒 果然如钱远墨所说,玉春醉上劲儿慢,可是这酒劲儿一上来,鱼初笙便醉的更厉害了。 还未到王府,步子就已经开始踉跄了,看起来像在扭东北大秧歌儿一样。 碧桐碧橘要扶她,她囔囔着不让,两个人只好紧紧地跟着她。 好不容易到了王府门口,她却一屁股坐在了门前的石阶上,瞪着一双含满醉意的眼睛,指着碧桐碧橘说:“你们两个骗我,这不是王府,王府哪来的这么多守卫!”说完,她伸出手,把门前的守卫给指了一圈。 无意识的嘟着嘴,看起来娇憨可爱。 两个人赶忙上前扶起她,说:“初笙姑娘,你忘了?平阳郡主来了王府……”有一半守卫是护送她们来的。 话还没说完,鱼初笙就胡乱的挥着手,笑了两声,说:“平阳郡主怎么了?牛什么牛?王爷不想娶她,她照样,照样入不了王府!”说完,她还打了个嗝儿,嘴里散发出阵阵酒味儿。 这酒品,真是不敢恭维。 碧桐碧橘扶起她,跌跌撞撞地往里面走去,她嘴里还在嘟囔着:“你们说……王爷,王爷会喜欢那个平阳郡主吗?” 一双眼睛里皆是醉意,脸蛋也有些红,朦朦胧胧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碧桐看她这般模样,一边扶着她艰难的走着,一边跟碧橘说:“我觉得初笙姑娘心里是喜欢王爷的。” 碧橘眨眨眼睛说:“我也觉得。” 清醒的时候不觉得,反而醉了酒潜意识里表现出来了。 醉着的鱼初笙小声嘟囔:“谁喜欢他啊,除了,除了长得有些好看,他算什么!” 忽的,一双黑靴出现在视线内。 三个人抬起头,那是一张颠倒众生的脸,极其俊美,却不娘气,一双眼睛若上好的黑墨,泛着冷光,英鼻高挺,玉唇紧抿,两道眉毛微微挑着。 他依旧一副清淡模样,看着鱼初笙,道:“那你说说,本王算什么?”语气里又似乎带了几分闲散。 鱼初笙整个脑袋都是模模糊糊的,她看着洛云清,眯了眯眼睛,忽的咧开嘴笑了,指着他说:“你是谁啊?你长得真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的,所有的男的都好看。”说完,醉眼朦胧的看着他。 面前的少女眼睛迷胧,似蒙了薄薄的雾气,两个脸蛋上挂着几缕绯红,小巧的嘴巴微微的嘟着,偏偏还弯着嘴角,眉开眼笑的看着他。 下意识地,洛云清的喉结滚了滚。 他走上前去,一把抱起鱼初笙,吩咐:“你们去端醒酒汤。” 碧桐碧橘对视了一眼,慌忙向着厨房的方向跑去了。 鱼初笙不安分地勾着洛云清的脖子,咯咯地笑了:“我知道了,你是王爷,怪不得,怪不得这么好看呢,嘻嘻。” 洛云清低下头,闻了闻她的头发,喷出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庞,痒痒的,似笑非笑:“本王很好看?” 鱼初笙勾住他脖子的手紧了紧,嘴角荡漾着笑意,嘟囔着:“嗯,好看,王爷是我见过最,最好看的人。”说完,她闭了闭眼睛,用手挡住灿烂的秋光。 常柔音大老远就看到洛云清抱着鱼初笙,姿势颇有些暧昧,她赶忙跟了上来,待看到鱼初笙这幅样子时,心里颇有些厌恶,软绵绵地问:“六哥哥,小姐姐这是怎么了?” 洛云清回答的干脆:“喝醉了。”根本没有瞧她一眼,自顾自往前走。 常柔音赶忙招呼自己身边的两个丫鬟,使了使眼色,又对洛云清说:“她这一身酒气的,六哥哥亲自抱她恐怕不太好吧?红梅,绿竹,还不快些帮着殿下。” 两个丫鬟赶忙围上前去,准备将鱼初笙接下,洛云清却嫌恶地避开她们,只说了一句:“让开。”就径直往前走去。 常柔音咬了咬牙,捏捏了自己的衣摆,跟了上去。 走至鱼初笙的房间,洛云清将她放到榻上,她还不乐意下来,勾着洛云清的脖子,嘟囔着问:“王爷,你,你是不是,是不是要嫁给平阳郡主了啊?” 得,真是喝醉了,说话都说颠倒了。 洛云清的脸黑了几分,说:“谁说的?” 常柔音站在门外,生怕鱼初笙喝成那个样子,洛云清又偏偏很着她的道,再跟她有些什么。 但刚才洛云清的态度又那么冷淡,她还真不敢推门而进,刚好就看到碧桐碧橘端了碗醒酒汤,正朝这边过来,她顺势就要接下,说:“本郡主来吧。” 碧桐稍稍犹豫:“这?” 常柔音强硬地从她手中接过醒酒汤,还冒着热气的醒酒汤洒出来了一半,很是均匀的洒在了碧桐手上,碧桐“啊”一声,手上已经一片红肿。 常柔音不屑地冷哼一声,骂道:“如此低贱的奴才,这点伤疼都受不住要大呼小叫!”说着便转身朝房间走去。 碧橘慌慌张张地带着碧桐去处理伤口了。 常柔音推开门,便看到鱼初笙竟然站到了桌子上,身子还摇摇晃晃的,指着洛云清大呼:“王爷就是没、没、没良心,亏、亏我在祁府时、还心心念念要……” 而洛云清则耐着性子,伸出双手,柔声道:“听话,下来。” 常柔音不由地蹙了蹙眉头,她从来没见过洛云清对谁这般耐心过。 鱼初笙摇摇头,噘着嘴,不满意道:“不下,我不下,这上面……好玩,对,好玩。” 洛云清仍然很耐心,一手揽住鱼初笙的腿窝,便把她从桌子上揽了下来,嘴里还柔声说:“再不下来就摔倒了。” 常柔音咬着牙,端着醒酒汤的手颤了颤,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说:“六哥哥,醒酒汤端过来了。” 洛云清没有看她一眼,说:“放下,你可以出去了。” 说着,他已经抱着鱼初笙走至了床边,常柔音咬了咬牙,把醒酒汤放到桌子上,灰溜溜的出去了。 把她放到榻上,洛云清端了醒酒汤过去,诱哄:“来,把醒酒汤喝了,睡上一觉就清醒了。” 鱼初笙摇摇头,又挥挥手,一双眼睛弯了弯,看着那碗醒酒汤,道:“骗人!那肯定是中药,才不是,不是醒酒汤,我不喝!” 如孩童一般,喝醉了,便卸下了所有防备,心里的某种悸动也大大方方地表现了出来。 洛云清的嗓音低沉悦耳,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醉人笛声,轻声说:“本王不骗你,这是醒酒汤,本王不会骗你的。” 鱼初笙嘟着嘴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醒酒汤,却被他修长好看的手给迷住了,一把打掉醒酒汤。 “啪”一声,是瓷器摔碎的声音。 她却浑然不知,抱着他的手,娇憨地说:“你的手真好看。” 第六十二章 吻 洛云清挑挑眉,伸出一只手轻轻挑起鱼初笙的下巴,似笑非笑:“好看么?”说完,他的喉结滚了滚。 鱼初笙不乐意地挣开他挑着她下巴的手,仔细地看着他骨节均匀,修长有力的手,似乎是在心里认真评判,咧开嘴笑了笑,点点头,说:“好看,你的手,好看。” 说罢,她抬起头,一双黑眸里还闪着迷离的醉意,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草莓色的小嘴微微嘟着,脸上两抹绯红更深了。 洛云清的心跳倏地漏掉了一拍,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怔愣。 鱼初笙傻笑着,伸出纤细的手描画着他的眉眼,她的指尖微凉,窸窸窣窣,直接钻到他的心头,激起了微微涟漪。 他一怔,只觉得口干舌燥,心口堵了一团欲火,似欲燃烧,他一把抓过她的手,让她动弹不得,道:“你喝醉了,先好生歇息,本王先走了。” 再待下去,就被她撩疯了。 许是没有防备,未等他站起来,鱼初笙一把把他推倒在榻上,整个人趴在了他的身上,洛云清心里蓦地一吓。 这丫头喝醉了还真是…… 他动了动嘴唇,干涩的喉咙还没有说出一句话,一团柔软便堵住了他的唇。 顿时,洛云清的浑身都变得灼烫起来,两只手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脸更是红到了脖子根儿,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鱼初笙的嘴唇软而滑,调皮地在洛云清冰凉的唇上摩挲,她的口中还有淡淡的酒香,一点一点在洛云清嘴里荡开,他却不觉得很讨厌,反而很……享受,妙不可言。 少女微微闭着的眼睛张开了一条缝儿,里头是望不见底的朦胧,得意的喃喃:“我,我,我亲到了,最,最好看的人。”两颊像是熟透了的红苹果,挠的洛云清心里痒痒的。 鱼初笙移开嘴唇,浅浅的呼吸着,用手指勾画着洛云清完美的唇线,忽的顿住,蹙了蹙纤细的眉头,洛云清心里一惊,心道不会是酒醒了吧? 却见鱼初笙将手放在了他的胸膛,嘟着嘴,又将耳朵凑到他的胸膛仔细地听了听,认真地说:“帅哥,你的心跳的好快啊……” 还不是因为你么? 洛云清挑眉,嘴边挂了一丝笑意,一个翻身,就来了个颠鸾倒凤,把鱼初笙压在了他的身下。 鱼初笙的双手支在洛云清胸口,双眼微眯,鼻子凑近他的脸仔细地嗅了嗅,嘟囔着:“你喝酒了,怎么有,有酒气啊……唔” 洛云清,还是第一次接吻呢。 他伸出一只手铺在鱼初笙的脑袋后面,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腰,温柔的吮吸着她有些……发甜的唇。 他的手掌灼热,透过不厚的秋装覆在鱼初笙的腰上,顿时像起了火般,直撩着鱼初笙的心,她本就醉着,神志不清,此刻干脆闭着眼睛,笨拙的回应着他的吻。 越来越想要,越要越想要更多。 洛云清小心翼翼地撬开她的贝齿,舌尖伸进去只一瞬,就感觉一阵酥麻,心跳忽的加速,连忙退了出来,又轻轻地摩挲着她柔软的唇。 鱼初笙一只手揉揉脑袋,轻轻呢喃:“头,头好疼。” 洛云清这才稍稍清醒了些,结束了这个吻,他放开鱼初笙,从榻上坐起来,脸色微微涨红,转头看躺着的少女,已经闭着眼睛入睡了,长长的睫毛却仍不安生,微微颤动,嘴唇有些……红肿,还盈盈发亮。 洛云清挑眉,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伸出手替她整理了额前的碎发,替她把鞋子脱了下来,静静地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 半晌,站起来,整理整理自己的仪容,抬腿,又放下。 在她额间印上一吻,替她拉上被子,想了一会儿,又轻轻吻吻她的唇,才放轻了脚步走出房间。 祁府。 大光民风开化,看对眼的少男少女,书信往来很是正常,郊外的山脚下,无人的巷子里,也常有小情侣约会。 祁绣影年方十六,长得也是极水灵的,又因着自家兄长位及左相,祁家又跟当今太后沾点亲,带点故,来祁府提亲的官宦人家是不少的。 但因自家阿哥已经二十又三,一直忙于仕途,还要教导她和祁如尚,至今也尚未娶妻,她便也迟迟不愿出阁。 话虽这么说,其实,那些提亲的,她从没有看对眼过,不是只懂饮酒作乐的纨绔子弟,就是靠着自家有几分官威就横行霸道的恶少。 祁绣影面色潮红,跑到祁子舟的书房前,先在门前听了听动静,听到他似乎是跟成续低着声说什么,她也不好敲门,便站在门外等。 钱远墨一向是个说干就干的人,今日午时跟鱼初笙见过面后,回府就写了一封信,遣小厮就送到了祁府祁如尚的手上。 其实信的内容并不暧昧,只是一些寻常话,问她平日里有什么爱好啊,爱吃些什么啊,爱到哪里去啊,但祁绣影又不傻,一个男子不喜欢你,又怎么会问你这些脑残问题? 她之前就知道钱远墨是个捕快,但那天看钱远墨代表安宁王来祁府要人,她就知道这钱远墨肯定还有一层不简单的身份。 她这次来找阿哥也并不是要说钱远墨给她写信的事儿,她就是想旁敲侧击地跟阿哥打听一下钱远墨。 她心里,对他有些好感。 成续出来看到她站在门前一副失神的样子,脸颊还微微泛红,狐疑地说:“二小姐找大公子有事?” 祁绣影摇摇头:“没事,就是好几日不见阿哥,有些想念,想来看看他。” 成续狐疑地点点头,走了,祁绣影这才摸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轻轻敲了门,得到阿哥的应允,才推门而进。 祁子舟抬起头,放下手里的公文,问:“影儿,什么事?” 祁绣影走上前去,笑道:“没事,就是阿哥最近好像都很忙,想念阿哥了。” 祁子舟嗤笑一声,半信半疑地问:“真的?” 祁绣影低下头,抓抓自己的衣摆,又抬起头,仍然笑着,一双眼睛闪着光亮,笑吟吟地说:“阿哥,前几日来接鱼姑娘的人,怎么是那个捕快啊?他是安宁王的人吗?” 祁子舟微微蹙眉,语气凌厉道:“影儿,阿哥不知他究竟是谁的人,但他是钱大将军的公子,不可接近,等过了八月十五,阿哥就遣人将你和如尚送回柳阳,不让你们牵扯到这京城的是非中。” 第六十三章 吻后后遗症 鱼初笙这一睡,再醒就已经到了傍晚,屋内有些昏暗。 起身,脑子里还有一团浆糊儿,揉揉脑袋,好渴。 越过屏风,连喝了三杯凉茶,才有些清醒,自己喝醉了? 支着额头,仔细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募的,脑海里是洛云清似笑非笑的声音:“好看么?” 一拍脑门,鱼初笙剁了两下脚,他大爷的,自己被王爷强吻了? 又跑到铜镜前,天,头发凌乱地跟个什么似的,让她不由地想起小时候看的电视剧里的扫把星……就连衣服都皱巴巴的,凌乱无比。 下意识地抱胸,自己不会,不会被王爷给……洛云清看起来不像趁人之危的人啊。 忙整理整理仪容。 脑海里的记忆零零碎碎。 坐下,仔细想着,今天跟钱远墨一起去云锦楼吃饭,自己喝了几杯酒……后来有些晕,跟碧桐碧橘回府……洛云清抱她回房,她…… 鱼初笙捂着嘴,一只手在桌子上使劲扣,天,完蛋了,自己把洛云清给调戏了……还……给吻了…… 竟然把那个冰山……给吻了…… 鱼初笙一向知道自己的酒品不怎么样,所以在二十一世纪她很少喝酒,几乎不喝。 她该怎么舔着脸再见洛云清? 她誊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想着不如去给他说清楚,自己只是喝醉了,刚迈开腿,又折回来重新坐了下来,拍拍脑门,自己,莫不是喜欢上他了吧? 不然,就算喝醉了怎么就鬼迷心窍地想着去吻他? “初笙姑娘,你醒了吧?”是碧桐的声音。 正在失神的鱼初笙猛的一抖,心里有些忐忑,道:“进来吧。” 一摸自己的嘴唇,仿佛还能回想起唇唇相贴的触感,洛云清身上的清香好像也钻进了鼻腔,心里好像有一丝……窃喜? 碧桐手里提了一个食盒,碧橘托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两个人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摆好,碧桐说:“王爷今晚有事不在府里,交代我们给你备好饭菜。” 鱼初笙心里蓦地一暖,洛云清这几日都跟她一起吃饭,今晚不在,竟然还交代两个人…… 碧橘也说:“这碗甜汤是王爷特意嘱咐厨房做的,你今天喝了酒,可以去去辣味。” 一说到喝酒,鱼初笙的脸不由地有些发烫,问:“我今天……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碧桐碧橘一脸疑惑,不懂鱼初笙说的是什么意思。 见鱼初笙一脸期待的看着她们,碧桐才开口:“今日王爷抱姑娘回房,我端来的醒酒汤被平阳郡主劫了下,我的手又不小心烫伤了,碧橘陪我去清理伤口了。” 闻言,鱼初笙的视线放到碧桐的手上,手背上一大片红肿,看起来就很疼。 她蹙蹙眉,问:“怎么烫伤的?” 碧桐做事一向稳重,若说是不小心烫伤的,她还真不信。 碧桐低着头,支支吾吾不肯回答。 碧橘一脸委屈,说:“还不是平阳郡主,她问碧桐要醒酒汤,没有王爷的吩咐,碧桐不想给她,她就抢了过去,那汤洒了一半在碧桐手上……” 鱼初笙蹙蹙眉,咬咬嘴唇:“竟有此事……前几日她问我讨这讨那我都没跟她计较。” 碧橘又说:“她还说我们是下贱的奴才……不该叫疼,虽然我们的确是,但我们也是王府的人,又不是她的奴才……” 鱼初笙冷哼一声,说:“明日就给她点颜色瞧瞧。” 碧桐起身拿火折子点了烛灯,说:“初笙姑娘,她再怎么说也是平阳郡主,是王府的客人,脾气又娇纵,你莫要趟这趟洪水了,这手不过是烫了一下,没事的。” 鱼初笙端起桌上的甜汤喝一口,不由地惊呼:“好烫!”龇牙咧嘴一番,把两个人都逗笑了。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淡淡地说:“虽然我在这王府是个外人,但是受了你们俩不少照顾,前几日我不与她计较,并不证明我大度,每个人的忍耐都是有极限的,我看她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正好,让她再不顺眼些。” 碧橘噗嗤一声笑了,道:“就该这样,还想和初笙姑娘抢王爷,她连你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呢。” 鱼初笙差点把嘴里的饭菜吐出来。 她干笑两声,说:“话可不能乱说……” 碧橘一脸真诚:“初笙姑娘,也就你看不出来王爷对你的情意,我们都很了解王爷的性子,他对你……” 鱼初笙眨眨眼睛,问:“你们俩吃了没?没吃坐下和我一起吃,吃过了就出去吧,在这看着我吃我怪不好意思的。” 碧橘碧桐耸了耸肩,出去了。 鱼初笙是鬼鬼祟祟地把食盒送回厨房的,她生怕再碰到洛云清,一想到洛云清,她心里就……愧疚,但是还有些暗爽。 想到一向高冷的王爷被自己亲了,好像还……挺爽?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良久,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自己趴在洛云清身上把嘴唇压到他唇上的情景……然后洛云清又把她压在了身下,回亲了她…… 脸已经烫的不行,她捂着脸,踢了踢腿,把被子踢到一边儿,心里焦灼的不行。 她亲洛云清是因为她喝醉了,但洛云清亲她干什么啊,他又没有喝醉…… 这才多长时间啊……自己不会真的就动心了吧? 再回想自己莫名的看那平阳郡主不爽,特别是她跟洛云清在一起时,自己那么的想抽他们俩一顿……还有洛云清看似冰冷却总是待她极细心…… 一夜煎熬。 鱼初笙醒的时候,眼皮上挂了两层黑眼圈。 想了一夜,还是在纠结,洛云清为什么亲她,到底是在报复她,还是……喜欢她。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到了鱼初笙这个观察力过人的心理咨询师这里依然如此,她却是参不透洛云清对她是何心思,她对洛云清又是何心思了。 吃完早饭,拿了盘鱼食,喂门前鱼盆里仅剩几条的锦鲤,心不在焉。 “姑娘,我家郡主邀你到花园中游园,还请姑娘快快跟我来。”鱼初笙抬头,是平阳郡主身边一个叫红梅的丫鬟。 还没找她算账呢,倒是先来找我了,鱼初笙心道。 第六十四章 不过亲个嘴 花园。 知道的是常柔音邀鱼初笙来游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选花魁呢。 常夫人也在场,两个人被许多丫鬟簇拥着,正站在湖边,常柔音今日穿了一身橘红色的锦绸衣裙,看起来又贵又娇。 得,鱼初笙算是看明白了,这常柔音心里定是不甘,想跟自己比个高下。 不过鱼初笙觉得,常柔音这般的女子,是入不了洛云清的眼的,她就是有这么一种直觉。 她走到两人跟前,说话也是不客气的:“我本来还想抽空找找平阳郡主呢。” 常柔音声音依旧是软绵绵的,问:“小姐姐找我何事?” 鱼初笙冷笑一声,说:“我就是想问问,碧桐手上的烫伤是否和你有关。”说完,她挑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常柔音。 她可是心理咨询师啊,早就看出来这平阳郡主就是个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的,只不过先前不同她计较罢了。 但是她既然以为鱼初笙是个好欺负的,那就得给她点颜色,让她好好瞧瞧。 常夫人微微蹙眉,摆出了平阳侯夫人的架子,指着鱼初笙说:“大胆,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吗?” 鱼初笙一副安然,回答:“知道啊,平阳侯夫人和平阳郡主嘛。” 说完,嘴边还挂了一抹无害的笑容。 常夫人不禁咬牙切齿,怒道:“那还敢如此无礼?不行礼就算了,那被烫伤的只不过是一个小丫鬟,你竟然……” 鱼初笙打断她的话,认真地说:“在我这里,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常夫人嗤笑一声,好像听到了多可笑的笑话,说:“你觉得你这种勾引人的狐媚子,也能和我的乖女儿相提并论?” 常柔音却是揽住了自家母亲,满脸委屈的对鱼初笙说:“小姐姐,我知道六哥哥喜欢你,但是你得明白,他是亲王,身份尊贵,以后……以后肯定是要纳正妃的,你昨日醉酒跟他在房间里……就算发生了什么,他以后……” 鱼初笙打住她,眼珠子转了转,笑意盈盈地说:“你可别误会,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就是亲了个嘴而已。” 说完,鱼初笙强忍住脸要红起来的冲动,依然笑意盈盈地看着这对极品母女。 常柔音已经被气的嘴唇发抖了,她就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竟然这么坦然地说出自己跟男人亲了嘴…… 常夫人也是气的不行,指着鱼初笙就骂:“不要脸的狐媚子,我的乖女儿迟早是安宁王妃,你竟敢……” 鱼初笙冷笑一声,仍然一副安然,说:“要说媚,郡主这身衣裳这身打扮可比我媚多了,狐媚子三个字我还真是不敢当。” 言下之意便是,平阳郡主才当得起狐媚子这个名号…… 鱼初笙穿着一件淡绿色衣衫,不施粉黛,头上只带了一支玉簪,看起来清灵动人。 常夫人也没想到,这小姑娘看起来一副清雅素净的模样,身子骨又如此柔弱,竟还是这么个伶牙俐齿的,这就不说了,还如此的不知廉耻。 说出的话真是气的她浑身发抖。 她使劲推鱼初笙一把,鱼初笙本就瘦,眼看就要仰过木栅栏,跌进湖里,最后关头,她忽的抓着离她最近的常柔音,木栅栏本就只到膝盖处,两个人一起……跌进了湖里。 常夫人这下吓坏了,朝身边的丫鬟大喊道:“还不快去救我的乖女儿!” 丫鬟也吓得直呼:“奴婢不会游泳啊!” 常夫人大喝:“饭桶!还不快去叫会游泳的男丁!” 一杆子丫鬟马上散开去叫人了。 好在鱼初笙会游泳,她并不担心,却也不急着出来,既然已经将他们得罪了,那就得罪个爽快! 常柔音则在水里扑腾,一边扑腾一边掉眼泪,大喊:“母亲,快救我!噗”那眼泪跟湖水一交缠,倒是分不清了。 鱼初笙抓着她的衣服,一把按过她的头,往水里按了几按,方才满意。 常夫人见这情景,又是气又是担心,破口大骂:“你这贱人,如此欺负我们母女,等殿下回来了定要严惩你!” 正当鱼初笙觉得够了,准备自己上岸顺便把常柔音也弄上岸时,一个青影直入水中,只感觉头晕目眩,那人提着她的肩膀已经上了岸。 紧随其后的唐风把常柔音也救上了岸。 鱼初笙的衣服已经湿透,虽穿着秋衫,但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还是可以隐约约约看到她略显瘦削的……身材。 “鱼神探,这可是秋天,怎么想起游泳了?”带着玩味的声音。 闻言,鱼初笙抬头,发现钱远墨也在这里。 洛云清冷哼一声,忙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鱼初笙身上,怒道:“再看本王挖了你的眼!” 钱远墨哆嗦了两下,乖乖地闭上了嘴。 洛云清说完,瞥鱼初笙一眼,问:“你是怎的?” 一旁,被唐风救上来的常柔音也是浑身湿透,本来就以为自己要死了不住地掉眼泪,洛云清来直接救了鱼初笙,还这么护着她,她的眼泪掉的更厉害了。 常夫人也使劲挤出了几滴眼泪,扑到洛云清跟前,从衣袖里拿出一方帕子擦擦眼泪,说:“殿下,你可得为我们母女做主啊,这小姑娘实在是太狠毒了,不但骂我们,还,还把音儿推下了湖!” 那模样,委委屈屈,可可怜怜,大有一副不当场将鱼初笙杖毙就不罢休的气势。 洛云清看看鱼初笙,又把视线放回到常夫人身上,冷笑着说:“侯夫人,本王念你是长辈,平阳郡主是平阳侯之后,这安宁王府可是半分没有亏待你们,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为非作歹?” 不仅常夫人一怔,就连鱼初笙都是一怔,猛的抬头看他。 常柔音玲珑有致的身材很好的被勾勒了出来,她却不顾,大步地跑到洛云清面前,眼泪滚珠般地掉下来,声音娇柔,说:“六哥哥,刚刚确是小姐姐将我拉下了湖……柔音实在不知,如何得罪了她。” 洛云清却是懒得看她一眼,直接转向鱼初笙:“你说说看,本王信你。” 本王信你。 鱼初笙的心脏又多跳了几下。 她低低眸,身上还挂着洛云清的外衫,耳根子不由地红了红,坦然地说:“今日我所做,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钱远墨又搭话了:“既然如此,鱼神探快去换身干衣服,城南发生了一桩奇案。” 一听到案子,鱼初笙来劲了,赶忙回去换衣服去。 钱远墨笑看着洛云清:“此路艰难。” 洛云清没有理会,只对常氏母女说:“若是再坏了我安宁王府的规矩,别怪本王这府邸容不下你们。”迈开长腿走了。 第六十五章 幻香迷情(一) 城南李府。 李家是其城有名的商户,生意做的很大也很广,遍布其城以及邻城,李家老爷一年到头也没有几天在家,四处经商。 虽不是官宦人家,但这府邸也是修的极为华丽的。 出事儿的是李家唯一的儿子李成材,李家子嗣单薄,李老爷那一辈,也就他一个独苗,到了他,也就这一个儿子,李家老爷忙着打理生意,府上虽纳了几房妾,却至今无所出。 鱼初笙随着钱远墨到李府的时候,院内一片哭天抢地,那房间外的哭喊声让鱼初笙下意识地捂了下耳朵。 李家老爷在外地还没有回来,听说已经给他派了急信,为首的应该是李家老爷的正妻,三十来岁,满身的珠光宝气,一身绯色衣衫很有贵妇人的气质。 站在她后面的是两个年轻点的少妇,应是李家老爷的妾室,脸上没有眼泪,却拿着帕子死命地抹…… 走至门口,鱼初笙才听清李夫人口里喊着:“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泪如泉涌。 钱远墨脸上的表情很怪异,看着鱼初笙说:“现场有些……血腥,你做好心理准备。” 鱼初笙眉开眼笑,道:“放心吧。”她在现代时,经常帮警察局破案,血腥的场面也见过不少。 刚踏进房门,就有一股香味儿扑鼻而来,那是种很怪异的香,很好闻,却又不好闻,轻轻冲进鼻腔,刺激着鱼初笙的神经。 孟华也在。 他站在床榻一旁,看见二人,连忙迎上来,一脸兴奋地说:“你们快看看现场,等看完了我好赶紧查尸。” 鱼初笙:“……” 钱远墨拍拍孟华的肩膀,道:“华小子,别太直,毕竟死了人,表现得稍微悲痛点。” 孟华闻言,还真收起了脸上的兴奋,立马愁起一张脸,看起来跟死了爹一样。 鱼初笙: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 当看到尸体时,鱼初笙终于明白钱远墨为什么会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了。 死的男子也就十八九岁左右,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下面虽盖了一点被子,但鱼初笙毕竟是个女孩儿,这场景对她来说,还真是有点……但是并不血腥。 男子的眼睛微微眯着,里头似是含着欲烧起来的情欲,有几缕头发因为出汗已经固定在了面容上,双颊微微泛红,脖子上的掐痕暴露了他的死亡方式,露出来的胳膊上有微白色的汗渍。 鱼初笙看着那团掐痕,蹙蹙眉,又向前走了一步,才发现……床榻的里面放着男人被阉割掉的命根子…… 那物事静静地躺着,四周还有血,血迹拼凑起来,似乎还是个字儿。 原来……是这么个血腥法,鱼初笙胃里一阵恶心。 鱼初笙轻咳一声,不知怎么地就想起有一晚她看到洛云清洗澡的情形,小脸不由地红了一红,她扭头,说:“你去看看,那里面写的是个啥字儿。” 钱远墨回答:“我已经看过一遍现场了,那写的是个‘果’字儿。” 果字儿,又会是什么意思?难道也像现代的变态杀手,留下的是个什么密码? 鱼初笙点点头,又开始在房间四周转圈,她一边看着那扇窗户,一边问钱远墨:“屋里用的是什么香?” 钱远墨回答:“据李夫人说,这李成材从不用香,这香应该是凶犯故意带来的,我已经找调香师验过,这是一种安神香料,但里面加了女人用的脂粉,所以气味儿独特。” 这是一处向阳的屋子,所以窗户也修的很大,够一个人钻进来,男子睡觉不会防着谁,李成材睡觉时应该没有从里面别上。 凶犯应该就是从窗户进来。 鱼初笙示意孟华:“你可以验尸了。” 又问钱远墨:“你有什么看法?” 钱远墨理了一下思绪,说:“凶犯应该和李成材有仇怨,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是个女子。” 看李成材的死相,就知他死前是受了挑逗,那眼里的情欲,即使死了都还看的一清二楚,而且一丝不挂,命根子还被人阉割了。 如果凶犯是女子,那应该是情杀。 但鱼初笙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如果是情杀,那女子应该是对李成材又爱又恨,爱的恨不得杀了他,恨得恨不得杀了他。 但是鱼初笙有一种感觉,凶犯非常仇恨李成材,并且只有恨没有爱,凶手对死者的感情,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可以从尸体上看出来的。 把李成材的命根子割掉……说明凶手十分恨他的命根子,由此看来,还真有可能是个女子。 孟华翻腾了一会儿尸体,对鱼初笙说:“初步判定确实是被掐死的,身上除了那物事被阉割外,无其他伤痕,抬回验尸堂后我再做进一步的查看。” 说着,孟华把一直在外等待的验尸堂的伙计叫了过来,李成材的尸体被抬走了,那物事也被清理走了,门外又是一片哭天喊地。 鱼初笙走至榻前,凑近那个字仔细查看,一个不大不小的“果”字儿,写的挺有风骨,左边一撇苍劲有力,右边一捺飘然飞起。 是醒目的血红色。 钱远墨见她似是在思考,一脸忧愁地问:“查遍了房间的里里外外,凶犯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有些棘手。” 鱼初笙又放眼望了一眼屋子里的布局,略略点头,道:“先排查一下李家的人,看是不是熟人作案,然后再问一下,看李家有没有同人结仇,更准确的来说,死者生前有没有同人结仇。” 钱远墨点头,回答:“稍后我就吩咐下去,不过我真的觉得,是情杀。” 鱼初笙蹙蹙眉,微微闭了闭眼睛,拍拍钱远墨的肩膀,说:“现在还没开始查,一切皆有可能,一切可疑人员都不能放过,可能是情杀,也可能是仇杀。” 两个人一起走出屋子,钱远墨象征性地安抚安抚李夫人,道:“节哀顺变,我们一定会尽快查出杀人凶手。” 李夫人眼泪直流,仿佛一朝之间就老了好多岁,哽咽的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不住地点头。 钱远墨要回府衙,交代了赶马车的大叔将鱼初笙送回安宁王府,又对她说:“你回去可千万别让云之知道,我让你帮忙查的是这么个案子。” 鱼初笙不解:“为什么?” 钱远墨摇摇头,打了个哆嗦,道:“他会捅死我的。”说的别有深意。 第六十六章 幻香迷情(二) 午饭过后,鱼初笙又随钱远墨去了李府,她本来是想让钱远墨去排查李府的人,她等个结果,又想,还是她跟着去比较妥当,她看人,那是一看一个准儿。 马车本来一路平缓行驶,里面也静的出奇,但钱远墨打破了这寂静,他抱怨:“鱼神探,上次你说的方法我都用了,都不管用。” 鱼初笙好奇:“哦?怎么不管用了?” 钱远墨叹口气,道:“我给她写了一封信,问她的兴趣爱好什么的,她迟迟没有回,然后我就在信里跟她讲了些以前办案遇到的趣事儿,她回信了。” 鱼初笙蹙眉:“回信还不好?”不过她倒是挺意外的,没想到钱远墨写关于办案的趣事儿,祁绣影会爱看。 钱远墨轻咳一声,道:“她回信说以后我再给她讲这些事儿,她就不理我了。” 鱼初笙问:“那你怎么的?” 钱远墨一副不乐意的样子责怪:“还不是听鱼神探的,女孩子都是口是心非的,我又继续给她讲这些趣事儿,她就不给我回信了。” 鱼初笙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干笑了两声:“没事儿,会抱的美人归的,呵呵,你得会判断,什么时候是口是心非,什么时候是心口同一。” 这个钱远墨,情商竟然如此低。 说话间,便已经到了李府,钱远墨安排的人正在一个一个地排查李府的人。 这李成材已经十九岁,照理说,该娶妻了,但因为家里有些钱,特别好色,经常去青楼逛,纨绔少爷的名号打的很响,自然很少有媒婆上门说亲。 他本人也没有娶个正经媳妇儿好好过日子的心,对他来说,去青楼玩儿女人和在家玩老婆都是一样的,所以至今还没有娶妻,也没有纳妾。 钱远墨和鱼初笙到的时候,衙役已经问到李成材的贴身丫鬟青儿了,这青儿长得有几分姿色,十五岁左右,可能因为自家少爷突然死了,还死的这么诡异,自是被吓得不轻。 衙役问:“你是死者的贴身丫鬟,他死前最后一个见到的,应该是你,他昨晚有什么异样吗?” 青儿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的回答:“没、没什么异样,我家少爷像往常一样,喝了点儿酒,他每晚都会喝的,然后就睡下了,我就退下了。” 青儿说完,无意识的摸了一下胸口,等着衙役问下一个问题。 钱远墨小声跟鱼初笙说:“孟华对尸体做了进一步检查,死者确实喝了酒,除此之外,身体内没有其他药物。” 鱼初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已经可以确定,并不是熟人作案,而是有人,已经盯上李成材很久了,恐怕跟他有莫大的仇怨。 李夫人双眼红肿,即使坐在主位上,也还是拿帕子不住地擦眼泪,一旁的两个姨娘则在小声安慰她。 鱼初笙同情地看了李夫人一眼,走至她身边,放缓了语调问:“李夫人,李家在京都可有仇家?” 李夫人擦擦眼泪,声音还带着哭腔:“做生意的,总是有仇家的,但是,他们应该不至于把我儿………”说完,她又哭了起来。 鱼初笙又问:“那就是令公子有仇家。” 她刚才明知做生意的肯定有仇家,却仍然要问,就是为了逼李夫人说出他儿子的仇家,李成材是她唯一的儿子,自然是宠坏了的,保不定她会替他隐瞒什么。 李夫人又擦了擦眼泪,想了一会儿,说:“前些日子倒是发生了一桩事儿。” 原来,前些日子李成材看上了花月楼的头牌婉儿姑娘,非要把她赎回府来做他的妾室,李家虽是商户之家,但纳一个红尘女子传出去了总归是不好的,李夫人就没同意。 李成材却也没死心,他是好不容易才说服那婉儿姑娘做他的妾室的,那姑娘是头牌,老鸨要的银子自是不少,他平时玩玩儿的银子还是有的,但是赎一个青楼头牌,还是得问李夫人要银子。 好说歹说,他终是没有赎那婉儿姑娘。 一旁的一个姨娘说:“难道那婉儿姑娘因此记恨起了少爷?” 一个青楼女子出来杀人?这怎么想好想都是不太可能的。 但怎么说,这也是案子的第一条线索,不管怎么说,都得悄悄去那青楼打探一番。 鱼初笙让所有排查过的人都退下去了,把青儿留了下来,她毕竟是李成材的贴身侍女,从她口中指不定能比从别人口中多问出点儿什么。 她得了解了解李成材这个人。 青儿许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据说是她第一个发现李成材的尸体的,吓得自然是不轻,到现在也没有缓过那劲儿,说话还是颤颤巍巍的。 钱远墨看着青儿这幅模样,倒是打趣起鱼初笙:“鱼神探,我真不明白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这么喜欢查案呢?你看这小姑娘都被吓成什么样儿了,原来云之喜欢这样胆大的。” 那是他没有见过鱼初笙在洛云清面前那小娇羞的模样儿。 鱼初笙嘴角抽了抽,弯了弯眼睛,笑道:“你可以不把我当成女孩子。” 然后才绕到正事儿上,她轻轻握住青儿的手,这丫头的手却是冰凉冰凉的,柔声问:“你家少爷是不是经常去花月楼?” 青儿颤颤的点点头:“是的。” 鱼初笙又笑:“你和你家少爷私下里……有没有其他关系?” 刚刚衙役问到李成材时,她无意摸了一下胸口,这是护着自己身体的动作,鱼初笙猜测李成材生前可能轻薄过她。 青儿忽的抽开鱼初笙的手,使劲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一个丫鬟,我只是我家少爷的丫鬟。” 鱼初笙轻轻的点点头,道:“别害怕,我就是想多了解你家少爷,对案情有帮助。” 说完,她对着钱远墨说:“今日一起去花月楼玩儿啊!”便迈开步子走了,钱远墨还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上去。 府衙的人走完后,李夫人把青儿叫到了房间。 她的面容憔悴,声音却不失一家之主的凌厉:“他们没有问你别的什么吧?” 就算儿子已经死了,那件事也得瞒下来。 青儿赶忙回答:“没有,就是问了,青儿也不会说的。” 李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说:“放心吧,我已经派人给你的家里送了银钱,你弟弟的病有的治了。” “谢谢夫人。” 第六十七章 姐才不是断袖 唐风低声禀告:“王爷,鱼姑娘跟着钱少将去了花月楼。” 灯影摇曳,映在洛云清冷厉的脸庞。 啪! 他一掌把书桌都拍的颤动了起来,烛灯摇晃的更厉害了,放下手里的公文,起身,低喝:“去花月楼。” 唐风低应:“是。” 唐风有预感,钱远墨……很危险。 鱼初笙穿了件很显贵气的天青色锦袍,头发高高束起,本就瘦削的身材在男子式样的衣袍里更为柔弱,整体看来,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再看前头的钱远墨,一身花里胡哨的锦衣,腰间还挂了件玉佩还有一个看起来塞的满当当的荷包,一副纨绔子弟模样。 有些汗颜,她说:“非要穿那么招摇,跟你一起走好丢人。” 钱远墨回头,哈哈一笑,说:“这样她们才会相信我们确实是来……那个啥的嘛!” 又想到什么似的,问:“对了,你没告诉云之要跟我来这种地方吧?” 鱼初笙翻个白眼,回答:“我吃饱了撑得啊!”昨天喝酒糊里糊涂地跟他接吻了,到现在想想,都觉得脸蛋发烫。 钱远墨这才放下心来,继续领着路往前走。 本来幽黑的巷子前方是绵延不尽的灯火,已经可以看到几抹打扮的花枝乱颤的女子站在那里,有男子陆续进入。 鱼初笙扯扯钱远墨,道:“一会儿进去了,就打听看婉儿昨晚是否出去,如果有机会接近她,一定不要打草惊蛇,虽然她不是凶手,但可能知道些什么。” 钱远墨点点头,两人并肩相伴走至门口,立刻便有姑娘来迎,扭动着腰肢,用那无比娇柔的声音问:“两位爷,是要听琴还是要~”说着,有些娇淫地笑了几声。 鱼初笙胃里一阵恶心,但面上还是装作很迫不及待的样子,她摸了一把那女子的手:“我们进去看看。”说完,还浅浅笑了那么一笑,那女子立马就用手攀住了她的腰,还轻轻挠了一把。 被几个这样的女子簇拥着,虽然浑身难受,两个人还是淡定的进了花月楼。 里面热闹的很。 一楼有乐妓在弹古琴,中央有几个姑娘正翩翩起舞,着薄衣衫,依稀可以看到她们玲珑有致的身材,光滑的细腕和脚踝都裸露在外,一双双玉足灵巧的像欲飞的蜻蜓,在红木地板上旋转。 坐着的男人大都衣着华贵,花月楼算是京都比较高级的青楼了,来这里消费的也都非富即贵。 有人在鼓掌,也有人搂着如花似玉的姑娘在调情。 也有人正踏着楼梯往二楼的包间走去。 外头的姑娘把两个人迎过来就又出去接待其他客人了,钱远墨和鱼初笙有些尴尬。 钱远墨用眼神询问:现在怎么办? 鱼初笙用眼神回应:你问我我问谁啊! 这时,就有姑娘过来拉住了鱼初笙的手,娇滴滴地说:“公子,今晚不如让奴家伺候你?” 鱼初笙打了一个哆嗦,他大爷的,她可是女的啊! 求救似的看着钱远墨,却见他耸了耸肩,一副他也没办法的样子,鱼初笙准备委婉的拒绝面前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就听一旁有人又兴奋又猥琐地大叫:“一会儿婉儿姑娘就要出来了!她那舞姿那可是一个艳啊!” 有人附和:“今日来就是看她跳舞的,只可惜她卖艺不卖身,不然~”然后是一阵淫荡的笑声。 鱼初笙不禁感叹,天下男人都一个德行,见了美人腿就软了,腿中间的东西,就硬了。 她不动声色地甩开那姑娘的手,酝酿了好一会儿感情,然后装作一脸色眯眯的表情,说:“在下今日来,是为了婉儿姑娘来的,定要一睹她的舞姿。” 说话时,便听到有人喊:“婉儿姑娘要出来了!” 鱼初笙踮着脚张望,想要看一看这婉儿姑娘到底是何等风姿,能让纨绔少爷李成材生了赎她回家的心思。 突然,手腕被人抓住了,力度很大。 鱼初笙扭头,便看到洛云清黑着一张脸,站在她的旁边,后面还跟着唐风。 什么情况? 鱼初笙一直以为像洛云清这种有洁癖的人,肯定不会来花月楼这种地方的。 难道,他其实也很好色? 鱼初笙干笑两声,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抽不动,她问:“王爷也是来看婉儿姑娘的?” 洛云清黑着一张脸,目光落到鱼初笙身上,一字一句地说:“本王,是来寻你的。” 来寻她的? 钱远墨这才也看到了洛云清,走过来,语气玩味:“云之,都找到这里了?” 洛云清冷哼一声,淡淡地说:“你竟然,带她来这种地方?” 鱼初笙明显闻到了火药味儿,感觉情况不妙,她赶紧解释:“不,是我自己跟钱捕快过来的,我们……” 洛云清蹙蹙眉,一把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以后不许来这种地方了!” “哎,不是……”洛云清根本不容她解释,没有要停的意思。 这个王爷,还真是…… 鱼初笙只好对钱远墨说:“交给你了!” 就见钱远墨使劲地点了点头。 刚才拉鱼初笙的那位姑娘怪异地看了洛云清和鱼初笙一眼,然后低声嘀咕:“原来是个断袖,长得白白净净,可惜了。” 还没到宵禁时刻,但是街上已经没了行人,古代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洛云清拉着鱼初笙的手……一直没放开。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结实地包着鱼初笙的,不一会儿,鱼初笙的手也暖了起来。 她犹豫了半天,才问:“府里出事了?” “没有。”是洛云清淡淡的声音。 鱼初笙不禁又想起喝醉那天的事情,两个人在床上吻的……缠绵。 突然有点出不过来气,鱼初笙一摸耳朵,在这秋风习习的黑夜里,竟然烧了起来。 她回头看看,发现唐风离他们很远,才小心翼翼说:“那天……我喝醉了,那个,对不起啊……” 洛云清闻言,身形一顿,停下了脚步,灼灼地盯着她看,看了一会儿,他勾起唇笑笑,忽然凑近她,吓得她一退。 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这么尴尬的气氛,怎么提起昨晚的事情了…… 他却揽住了她的腰,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吻了一下,说:“不用道歉,本王也亲了你。” 第六十八章 你喝酒了? 他的唇太柔软,只一下,便让鱼初笙怔在了原地,秋风还在习习地吹着,抬起头便能看到一夜空的星辰,亮的一塌糊涂。 他亲完她,自己的耳朵根先红了红,然后那热血从耳后蔓延到双颊,浮现了一丝暗红,他的眼睛里有星光落入,看着少女没做出任何反应,心里有些没底。 她是不是,不喜欢自己,不喜欢自己亲她? 鱼初笙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把推开他,轻咳两声,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喝酒了?” “没有。”洛云清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她身上,看起来毫无波动。 没喝酒突然亲她?鱼初笙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货,真的喜欢上自己了? 关键是,自己好像不排斥。 她不知怎么想的,大脑瞬间当机,摸了摸鼻子,一溜烟先跑了。 洛云清轻轻勾唇,也不追她,只是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两个人之间保持了差不多十米左右的距离。 刚走到王府门口,就看到碧橘一脸焦急地站在夜色里,鱼初笙一挑眉,忙问:“碧橘,你这是怎么了?” 碧橘看到鱼初笙,又看看洛云清就跟在她的身后,连忙上前,眼眶便红了,道:“求王爷救救碧桐!” 一看这阵势,鱼初笙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除了平阳郡主,恐怕没有人敢把这安宁王府搅得鸡犬不宁。 鱼初笙问:“怎么了?” 碧橘拉着鱼初笙一边往里走一面说:“今晚平阳郡主不知怎地,放着自己的丫鬟不使唤,非让碧桐给她端热汤,结果不知怎的,那热汤就洒在了郡主身上,她的丫鬟打了碧桐二十大板不说,还让碧桐跪在她的房间面前磕头认错,碧桐不愿意磕,她们就按着碧桐的头磕,到现在还在磕。”碧橘说着说着,喉咙已经在哽咽。 洛云清蹙蹙眉,眸子里有寒光落入,他伸出手一招呼,本来走在最后的唐风便跟了上来。 他动动嘴唇,语气冷的让人发抖:“明日,去买座府邸,把平阳母女送走。” “是。”唐风应。 他恨不得今晚就把她们放走,但现在已经快过了宵禁时刻,找府邸是来不及了。 如果不是皇帝下圣旨让安宁王府接待她们,他的府邸,绝对不欢迎这样的人。 鱼初笙跟着碧橘来到常柔音住的房间前时,碧桐正被两个丫鬟按着死命往下磕,两个丫鬟嘴里还念念有词:“你那个贱人主子是个不要脸的,你就也是个不要脸的!” “住手!”鱼初笙大步跑上前去,推开两个丫鬟,便把碧桐扶了起来。 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嫩的跟朵花一样,此刻额头上还有血迹,被按着磕头也不求饶,只是死死的咬着牙,不让眼泪流下来。 常柔音的房门紧闭,缕缕亮光透过窗户纸泛出来,依稀可见有两道人影坐在桌子旁,好似是在喝茶。 看到这情景,鱼初笙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向来是个好脾气的,但不代表什么货色都可以欺负她。 她冷笑一声,把碧桐交给碧橘,指着那两个丫鬟,说:“对,你们说的对,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我看你们那郡主真是把你们带歪了!” “小姐姐怎么能这样说话呢?”听到这声音,鱼初笙抬起头,便看到常柔音和常夫人走了出来。 常柔音的左手上还包着一层纱布,眼睛红红的,似乎是刚哭过。 她走过来,一脸无辜,指责自己的丫鬟:“本郡主都说了,让你们不要再为难那丫头,你们连本郡主的话都不听了么?” 鱼初笙根本不吃她这一套,直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利索的揭开她手上的纱布,上面只有一小片的红肿。 再回头看看碧桐,手上一大片新的红肿覆在旧的红肿上,额头上还渗着血,因为挨了二十大板的缘故,身子几乎站不稳。 鱼初笙笑了,嘴角的冷意却更深了:“如果不是你这个主子指使,就凭两个丫鬟,就敢如此无法无天?” 碧橘也瞪着常柔音说:“刚刚我拦郡主的丫鬟,您可是不让拦呢,郡主还说,还说你早晚是安宁王府的女主人……” 鱼初笙对常柔音的厌恶又深了几分,就凭她是平阳郡主,就这么趾高气扬? 洛云清还不一定能看上她呢! 也不知道是听到了鱼初笙的心声还是怎么的,洛云清已经缓步走过来了,他看着伤的不轻的碧桐,又看了一眼无所畏惧的鱼初笙,声音冷冽:“你说,你早晚是安宁王府的女主人?” 周身的温度骤然降低了几分。 常柔音打了一个哆嗦,忙过来站在洛云清面前,眼泪便流了下来。 她拿出帕子擦擦眼泪,眼睛红红的,哭诉:“六哥哥,不是的,柔音没有这样说,她就是血口喷人,今日碧桐给我端汤,不小心将汤洒在了我的身上,我并没有要怪她,只是这两个丫鬟自小跟着我长大,可能是气不过我受委屈……” 他大爷的! 受委屈的是你么! 鱼初笙忍下心里的怒火,想看看洛云清会怎么处理。 都说男人最见不得娇滴滴的美人落泪,这常柔音都声泪俱下了,洛云清会不会怜惜? 如果他怜惜了,那,她一定不放过他! 谁让他刚刚亲了她……那就说明他喜欢她……喜欢她就不能再怜惜别的女人…… 鱼初笙的耳根子红了红,偷偷拿眼打量洛云清,这个男人,长得实在太英俊,每看一次,都有一种被惊艳到的感觉。 洛云清却是往后退了一步,那凌厉的目光扫过常柔音,便让她打了个哆嗦,他语气仍然淡淡的,却含了几分威慑:“明日,我会让唐风在府外为你们安排府邸,你们暂时就住在那里吧,安宁王府,容不下你们。”说完,他又扭头对碧橘说:“带她去府医那里看看。” 碧橘应了声是,便扶着碧桐走了。 鱼初笙心里竟然有一丝窃喜? 常氏母女半天都没反应过来,洛云清竟然要把她们赶出去?还没等她们开口,洛云清瞧了鱼初笙一眼,她便跟着他走了。 第六十九章 本王喜欢你 鱼初笙跟在洛云清的身后,在心里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硬着头皮,喊了一声:“王爷。” 他回头,挑眉,看着她。 她咽了口唾沫,觉得如果自己不问,就要疯了。 她走上前去,故作轻松:“你、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问完,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自恋了?也许他只是一时情难自禁……但如果不喜欢她,又怎么会情难自禁……她赶忙低下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看,却迟迟不听他回答。 完了,真的是自己太自恋了。 她干笑两声,抬起头,那句“你就当我没问”还没说出口,洛云清的唇便覆了下来,如雨点般,很深很温柔。 他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搂着她纤细的腰,凉软的嘴唇在她的嘴唇上摩挲,这次不像刚才那个吻,刚才他只是浅尝即止,这个吻,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见她僵在原地,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他心里的那滩春水突的就荡漾了起来,他的唇贴着她的唇,含糊不清地说了句:“闭眼。”两个字似是有魔力一般,鱼初笙就真的闭上了眼睛。 她的心脏跳的快的几乎不受控制,他的也是。 他见她不反抗,而是在笨拙地回应着他的吻,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 他越发胆大起来,用滑腻的舌头撬开她的贝齿,顿时,两个人的气息便完全交织在了一起,少女的清甜,他的清冽,难舍难分。 夜色更深了,白洁的月光洒在地上,投射出两个人的暗影。 鱼初笙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来气了,伸出还僵硬着的胳膊,抱上了洛云清的腰。 顿时,洛云清的全身起火了般,身体竟然有了反应,他加深了吻的力道,甚至想就这样,直到天荒地老。 两个人就这样吻了一会儿,洛云清放开鱼初笙,却一把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他的怀里有好闻的清香味儿,鱼初笙可以听到他的心跳,沉稳有力,跳动的很快。 而她俯在他的怀里,并看不到,一向冷淡疏离的他,耳朵根和双颊,都浮现了一丝暗红。 抱了半晌,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这夜色里带着几分蛊惑:“本王喜欢你。” 心跳突然跳的更快了,鱼初笙和白亦辰在一起时,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心里好像填满了欢喜,一不小心就会溢出来。 自己……竟然喜欢上了自己以前不喜欢的品种? 洛云清放开她,一双眼睛熠熠闪光,替她拢了拢两鬓前的头发,还犹豫了一会儿,问:“你……喜欢本王吗?” 鱼初笙快速的低下头,手心里直冒汗,而洛云清的眼里,闪过一丝黯淡。 少女却突然抬起头,踮起脚尖,在他的嘴唇上印了一吻,如蜻蜓点水般。 她脸上荡着一层薄薄的红晕,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伸出纤细的手指,摸摸洛云清的脸,笑道:“喜欢。” 是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也喜欢上他了。 洛云清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又问一遍:“你说你喜欢本王?” 鱼初笙笑了笑,点点头。 洛云清把鱼初笙送回房间后,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 只觉得整个人飘飘欲仙,心像是长了一双翅膀,慢慢的飞向高空,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因为一个姑娘的一句话,他就觉得不枉此生。 而另一边,鱼初笙回到房间,先是坐在凳子上怔愣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跳起来,大喊了一声:“爽!” 躺在床上,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洛云清的唇贴上她的唇时的感觉,又想起两个人相处的一幕幕,那座冰山,似乎一直对自己……很好。 —— 宵禁时刻已到,黑漆漆的街上再没有一个行人,只有一轮明月铺洒大地,静的出奇,偏偏又有风吹枝桠的声音。 府衙门口却隐隐约约站了一个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一个飞镖过去,信和飞镖固定在了府衙的大门上。 他轻笑了两声,迈着轻盈的步子离去。 —— 鱼初笙跟洛云清正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钱远墨浩浩荡荡的来了。 鱼初笙一看,肯定是跟案子有关,就立马站了起来,洛云清却示意她,有什么事儿吃完了饭再说。 钱远墨根本没有一点打扰到人家吃饭的自觉,自己搬了个椅子就坐那了,一本正经地说:“昨晚在婉儿姑娘那里没有问到线索,可以确定她不是杀人凶手。” 鱼初笙挑眉:“那你今天来是做什么?” 钱远繁有些义愤填膺,说:“今早在府衙门上发现了一封信,不知道是谁放的,信里说,李家有事瞒着我们,还说,李家的后花园里,埋了一具女尸。” 洛云清正在夹菜的筷子一顿,给钱远墨了一记警告的眼神。 鱼初笙却毫不在意般,继续吃饭。 钱远墨忽的笑了,说:“你现在有孟华的风范了啊,不过那家伙是喜欢在尸体旁吃东西。” 察觉到洛云清又一记不太友善的眼神,钱远墨默默地打了个哆嗦。 鱼初笙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问:“然后呢?” 钱远墨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道:“我带人去李家的后花园看了,确实有一具女尸,是李成材的另一个贴身侍女,叫做秀儿,应该是……被李成材凌虐致死。” 他现在想想那秀儿的尸体,都觉得李成材死有余辜。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长得清灵干净,身上的衣裳被抓的稀巴烂,皮肤上净是青紫的伤痕和掐痕,还有斑斑点点的吻痕。 鱼初笙蹙蹙眉,正想发问些什么,就听钱远墨又开口了:“本来我以为,凶手会是秀儿的亲人,为了报仇才杀死了李成材,但是已经查过,秀儿是个孤儿,李家从人贩子那买来的,没有家人,所以——” “所以,写信的人就是杀死李成材的凶手。”鱼初笙说。 钱远墨也点头赞同。 写信的人,一定知道李成材该死,所以才杀了他,难道这次遇上了幻想型变态杀手? 把自己当做审判人,去评判某些人的对错,生死,去杀人,鱼初笙在现代时,是遇到过得,难道说,古代也有这样的杀手? 鱼初笙饭也不吃了,说:“走,我们再去一趟李府。”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洛云清的脸黑了几分。 第七十章 幻香迷情(三) 鱼初笙跟钱远墨到了李府后花园时,李府的人都围在一边,脸上的表情不一, 但相同的是,都很——精彩。 各树干枯的枝桠交叉,青石板路上有阳光留下的淡淡暗影。 有几个衙役守在那里,维持着秩序,而孟华正半蹲在地上,给死者做初步尸体检查。 鱼初笙看了一眼尸体,少女体型瘦弱,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上面沾染着泥土,她的大片肌肤裸露在外,上面布满了尸斑和伤痕,还发出淡淡的腐臭味儿,夹杂着泥土的味道,闻起来不大好受,面目已经有些辨认不清。 见鱼初笙和钱远墨过来,孟华拍拍衣服站起来,略有些不自然地说:“初步判断死者为窒息而死,死亡时间在三天左右,死前曾被人凌虐。” 他说完,一伸手,便招来了验尸堂的人,把那尸体抬走了。 临走,孟华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又扭过头来对两个人说:“对了,李成材虽然没被下催情药,但是……却有那个症状,他房间里的安神香味儿古怪,会不会,跟那个有关系?” 听到孟华说这样的话,钱远墨一拍脑门,颇有些激动,说:“对了,我都忘了,我又找了调香师问过,李成材房间里,那安神香里,掺的是一种气味和脂粉气味相似的药粉,虽不是催情药物,但遇到酒精,就活生生变成了催情药。” 但是眼下又挖出了秀儿的尸体,凶手难道只是为了让他们知道,李成材确实该死? 还是说,除了秀儿,李成材其实还…… 孟华又说一句:“我就先回验尸堂了。”就走了。 鱼初笙站在挖出尸体的地方,仔细的回想着昨日盘问青儿时,提到李成材,她无意识地护了一下胸口,说明她也受过李成材的轻薄。 她和青儿同为李成材的贴身侍女,两个人都受到了李成材的轻薄,或许秀儿反抗了,所以被凌虐致死。 青儿很有可能是为了家人,为了活下去,而忍受着李成材的荒淫。 再加上李成材和花月楼头牌婉儿姑娘的事,足以说明,李成材好色,喜欢男欢女爱之事,那,他欺负的小姑娘……很有可能还有其他人。 将府中丫鬟凌虐致死,还埋在了府里,他的父亲不在家,母亲是当真不知?府里其他人是当真不知?还是知道了却放纵着他。 鱼初笙走到李家人面前,这才发现,有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正在训斥李夫人。 那是刚从外地赶回来不久的李老爷。 显然,他还未从失去儿子的悲痛中走出来,就又因为从自家后花园挖出了一具女尸而震惊不已。 他指着李夫人,一双精明的眼睛瞪得老大,怒气冲冲:“我才多久没在家?这个家就乱了套了!成材无故身亡,就连这后花园,都挖出了尸体!你是怎么管理这个家的?你是怎么管教儿子的!” 骂完,他扶着额头,竟然是老泪横流,也难怪,他看起来已经快四十岁了,却只有一个儿子,还见了阎王了。 李夫人倒是不言语,一张脸苍白,紧紧地攥着袖子,旁边的一个妾室突然面露惊恐,颤颤巍巍地说:“是不是一年前那件事……这是报应……” 李老爷瞪她一眼:“你闭嘴!” 鱼初笙看在眼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没有人回答她。 她看到青儿也站在一旁,突然走到她的面前,凑近她,问:“你们少爷没少欺负你吧?” 青儿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说:“没、没有。” 鱼初笙笑了笑,声音放轻了许多,说出的话却让全场人都打了个哆嗦:“死者秀儿,是被李成材凌虐致死的吧?” 李夫人脸色苍白,却还是嘴硬:“虽然我儿已经没了,你也不能这样诬陷我儿……” 鱼初笙挑挑眉,又走到李夫人面前,一字一顿地说:“那你说,这秀儿是被何人所杀?为何尸体被埋在你李府的后花园?” 李夫人嘴唇打着哆嗦,颤抖着说:“那丫头行为不检,也许是跟府里的下人私通了……” “呵。”鱼初笙冷笑一声,又看着青儿,指着她:“你说。” 青儿颤颤巍巍地看了李夫人一眼,李夫人说:“对,青儿,你说,你可是一直跟秀儿一起伺候少爷的,你说少爷有没有欺负她。” 青儿低下头,声细如蚊:“少爷没有欺负秀儿,是秀儿经常私会府里的男丁……” 一直没有开口的钱远墨也想出了所以然,凌厉的看着李夫人说:“我看,你儿子欺负了秀儿,还把她灭口了,这尸体,还是李夫人帮忙处理的吧?” “不是的,如果我儿真的杀了人,我怎么会包庇他!”李夫人这句话说的理直气壮,但目光还是微微有躲闪。 明显,秀儿确实是死于李成材之手,而李夫人包庇了自己的儿子,甚至帮他处理了尸体。 秀儿是孤儿,杀李成材的凶手跟秀儿非亲非故,又为什么替她报仇? 亦或者,凶手根本就是替其他人报仇,顺带揭露一下李成材和李夫人的罪行,凶手对李成材,一定是恨之入骨啊。 鱼初笙的眼珠子不动声色地转了好几圈,又把目前的所有线索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但是,要查出杀李成材的凶手,还是欠些火候。 好不容易有了个嫌疑人婉儿,也给排除了。 鱼初笙蹙蹙眉,希望能从李家人口中得出更多线索,她问:“你们确定,李少爷因为拈花惹柳,没有再得罪什么人了?” 她刚才听到那个妾室说的话了,也就是说,除了秀儿,死在李成材手里的人,恐怕还有一个。 “钱捕头,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小衙役正急匆匆地往这边跑边喊。 闻言,鱼初笙心里一跳,下意识蹙蹙眉,和钱远墨都扭头,就看见那小衙役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在这秋天,跑的如此热,想必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钱远墨责怪:“发生什么事了?比案子还重要?” 小衙役停下来,喘了两口气,又擦了擦汗才说:“接到报案,赵府的千金被人杀害了!已经有兄弟先去现场了,听说,房间里也有那种怪异的香味儿……”说这话时他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鱼初笙一愣,同样的怪香,这次死的却是个女子,凶手,会是同一个人吗? 也顾不上李家的事了,鱼初笙说:“我们赶快去!” 第七十一章幻香迷情(四) 赵家也是商贾之家,生意虽没李家做的大,但也是京都的富豪之一。 鱼初笙和钱远墨到了现场时,外头又是一片哭天抢地,鱼初笙略微打量了下,是一群丫鬟簇拥着一对中年夫妇,还有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 女人哭的很厉害,男人在一旁看起来也是极度伤心,只是站在那里的青年,脸上一半伤心一半惊恐的,看起来很怪异,叫鱼初笙不由地多看了几眼,在心里暗暗思索。 中年夫妇是赵氏夫妻,被杀害的是他们的小女儿赵如月,一旁的青年则是他们的长子赵如风。 赵家就这一子一女,平日里对这对儿女都是有求必应,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可想而知,唯一的女儿死了,对他们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跟上次一样,一踏进房间,便有一股怪异的香味钻出来,但仔细闻来,似乎跟上次又不太一样。 死者赵如月这次是躺在地上,鱼初笙仰头,便看到房梁上挂着三尺白绫,因为窗子和门都开着,那白绫还随风轻轻晃动,在少女的闺房里显得无比诡异。 问过赵家的人,原来赵如月本来是悬挂在白绫上的,但丫鬟打开门看到,以为自家小姐是自杀,赶紧给放了下来,但看清尸体的模样,便知道不是自杀,赵家赶紧报了案。 死者的头发披散着,几近湿透,没有穿外衣,上身是一件红色的肚兜,几乎露出整个后背,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的吻痕,下身穿了一条薄薄的白色睡裤,浑身看起来凌乱不堪。 钱远墨扭了扭头,这场景对他一个大男人来说,有些尴尬。 鱼初笙走近尸体,便看到少女的头发凌乱的铺在地上,双颊上还泛着潮红,脖子上很明显,白绫的勒痕下,还有一团掐痕,连形状都跟李成材的别无二致。 鱼初笙盯着那掐痕看了半晌,视线下移,当看到死者双腿间的睡裤布料已经被染成红色时,不由地眼瞳一缩。 先奸后杀。 但看死者的表情,又像是很享受一样,好像她是主动与凶手欢爱,脸上不是死人该有的苍白,看起来红扑扑的。 凶手行完凶,竟然又给死者穿上了肚兜和睡裤,说明他内心里还是有些怜惜死者的。 看完尸体的情况,鱼初笙一阵恶寒,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凶手的心理,很有可能已经变态了。 鱼初笙赶忙又在尸体附近找着什么,钱远墨见状,还是硬着头皮靠近了尸体,问:“你在找什么?” 鱼初笙抬头:“找找看,有没有上次的‘果’字。”虽然死者性别不同,但并不能排除凶手是一个人的可能,毕竟现场的香味那么相似。 况且,看手法,凶手应该是同一个人。如果杀死李成材是因为他花心,残害少女,那杀死赵如月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凶手真的是个心理变态,杀人根本没有规律? 钱远墨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突然说:“尸体既然被他们动过,就算有那个字,也不应该在这儿。” 说着,他往榻前走去,果然,他看着床榻喊:“鱼神探,这里果然有个果字。” 鱼初笙赶忙站起来,走到榻边,仔细地看着床榻上依然是用血写成的“果”字。 他的字很有风骨,左边一撇苍劲有力,右边一捺飘然飞起,可以确定,跟他们在李成材尸体前发现的“果”字,是出自一人之手。 鱼初笙看着这字沉思起来,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凶手连杀两人,性别还不同,这个案子本来就棘手,中间又插了婉儿有嫌疑的事,还出了李府后花园挖出被李成材凌虐致死的丫鬟秀儿的事,到如今,还都没什么可以指认嫌疑人的线索。 “我才刚到验尸堂,一只烧鸡还没啃完,就又通知我来这赵府。” 闻声,鱼初笙和钱远墨回头,见孟华愁着一张脸,急急忙忙便进来。 他自顾看着前方,根本没有看到地上的赵如月的尸体。 “哎呦!”他惊呼一声,这才往地上看,只一眼,他又惊呼“我的天!”,脸上红了几红,赶忙扭过头去。 死者穿着红肚兜和睡裤,看起来确实有些香艳。 鱼初笙强忍住笑意,轻咳两声:“上次李成材的死相那样我都看了,这你就不好意思看了?” 外面赵家的人都还在痛苦,她此刻却想笑,着实有一种负罪感。 孟华立刻就扭过来了,还振振有词:“我不是不好意思,只是绊到尸体,有些愧疚。” 说完,他故作淡定的压下内心的尴尬,蹲在尸体旁,认真地进行初步检查。 钱远墨和鱼初笙则认真地看着这房间,看有没有凶手留下来的线索。 鱼初笙走到窗户前,发现在一个比较隐秘的窗户角处,窗户纸上有一个圆圆的小洞,思忖片刻,她在窗户附近蹲下来,认真地看着地上。 钱远墨也跟着蹲在地上,看地上有没有留下余灰,那个小洞,应该是凶手用来吹进这种怪异的迷香的。 果然,地上有小撮灰白色的粉末,鱼初笙赶忙从怀里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包好,她把它递给钱远墨,说:“上次李成材喝了酒,凶手没有直接用催情药,而是用了掺了怪香的安神香,以和酒精混合,迷乱李成材的意识,这次,死者没有喝酒,凶手应该直接用了和催情药作用类似的香,你找人,去看看这香。” 钱远墨接过这香,突然有些兴奋,说:“我知道了,这样我们可以先从这怪香查起,其城的香铺没有几家,每家的香又不一样,先查出哪家有这种香,这种东西一般买的人少,买的量也少,这样我们就可以查最近有何人大量买这种香!” 鱼初笙欣慰地点点头,因为她一直觉得,钱远墨不是太适合做捕快,缺少点头脑。 她站起来,又打量了一眼这房间四周,想到李老爷的一个妾室说的鬼魂问题,她望一眼门外的赵家人,若有所思。 她把目光收回来,说:“看来得查查,赵家和李家,有没有因为某件事有什么联系,还有,李成材有没有欺害过其他姑娘。” 这时,孟华也已经对赵如月的尸体做了初步检查,他站起来,示意鱼初笙:“先奸后杀,窒息而亡,死亡时间在五个时辰左右。” 然后验尸堂的人把尸体抬走了,外面又是撕心裂肺的哭声。 第七十二章 幻香迷情(五) 孟华轻轻叹了口气,拍拍钱远墨的肩膀道:“子悠,这次的案子着实有些怪异,我当仵作三年,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案子。” 钱远墨蹙蹙眉头,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赵家人,道:“这两桩案子有联系,放心吧,有鱼神探在,再怪异也能破的了。” 鱼初笙:我的形象什么时候这么高大了? 这次的案子对钱远墨和孟华来说,着实有些怪异,他们在这京都做事,治安是不错的,根本没见过这样奇怪的连环命案发生。 但对鱼初笙来说,这案子算不得怪异,她可是二十一世纪的女性,见过不少连环杀人案,但凶手一般是心理变态者,靠杀人来寻求心灵的慰藉和解脱,所以杀的人是有规律的,甚至是经过他们的仔细筛选的。 但这个案子,第一个受害者是纨绔少爷,凶手杀他,也许是为那些被他玩弄过的女孩儿寻个公道,但第二个受害者,是个十五岁的不谙世事的少女,看起来并没有规律。 鱼初笙思前想后,觉得凶手杀人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真的是个心理变态,是个杀人无规律的变态杀手,要么,是仇杀,赵家和李家,可能得罪过他。 但他又好像在惩罚死者,关于身体和性的惩罚。 钱远墨见鱼初笙一直盯着地面,看起来还很出神,他拿手在她眼前晃晃,问:“我们下一步做什么?” 对啊,下一步做什么?如今还不知道凶手为什么杀人,他有可能,还会继续杀人。 她思考了一下,回答:“可以确定,杀李成材和赵如月的是同一个人,先问问赵家和李家,让他们把能想到的仇家,都列出来,看看有没有同一个仇家。” 钱远墨点点头,觉得这个办法可行,说:“我吩咐人去问,然后我和你去查这种怪香。” 这样也好,从这两个线索入手,也许会查到更有用的线索,从而揪出凶手。 钱远墨安排了两个衙役去李府盘问,又留了两个衙役在赵府盘问,才和鱼初笙一起离开了哭声满天的赵府。 两个人先去了北市,北市的店铺不多,主要是戏园、乐坊、这种娱乐性场所,卖香的店也只有一家。 他们只问了店里的小厮,就失望的离开了,那小厮说他们店里根本不卖那种香,那香还是比较昂贵的,恐怕只有有钱人家能用的起,拿来寻个床事情趣。 两个人又去了南市,南市有四五家卖香的,钱远墨和鱼初笙一起去香店里这种东西,刚开始还比较尴尬,问了几家,见鱼初笙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也觉得没什么了。 问了那几家,都说他们店里根本不卖那种香,直到问到第四家,才问到了关于那种香的线索。 据掌柜的说,这种香可以催情,是用很多种药草制成,口服或者吸进胸腔,都会起效果。 鱼初笙一看有线索了,眉心都舒展开了,问那掌柜:“这么说,你们店里就卖这种香了?” 谁知那掌柜却遗憾地摇了摇头,道:“这种香,也只有季家的香铺有,全京都只有他家有,虽身为同行,我也是很佩服季掌柜的,他调的香,是京都最受欢迎的香。” 这么说,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难,既然此香如此昂贵,还只有他一家才有,那岂不是很容易就查出何人买这种香了? 那掌柜看两个人没有反应,又颇有些遗憾地说:“季掌柜年纪轻轻,愣是没有把祖业搞垮,还新研制出许多香,不仅如此,他做的脂粉也是极好的,极受姑娘们欢迎,所以他家的生意是最好的,我们这种香铺啊,快要关门咯。” 怪不得,今日去的香铺,客人都不多呢。 原来这生意,几乎被季家的香铺垄断了啊。 鱼初笙和钱远墨道了谢,便离开了,隐隐约约还听到那掌柜的说了一句:“香调的好,脂粉也好,人也长得俊,姑娘们当然都去照顾他的生意了。” 鱼初笙和钱远墨来到季家的香铺,刚撩开车帘,便看到上头挂的牌子“女儿香”,这名字,倒是起的可雅可俗。 鱼初笙跳下马车,便看到香铺里挤满了人,大多是十几岁的少女和年轻的少妇,携着她们的丫鬟。 她们一边挑着货架上的东西,一边还说说笑笑,也有人在柜台处结账,那里站了一个小厮,一直微笑着接待客人,但是不见掌柜的。 鱼初笙一伸手,钱远墨便把衣袖里在赵如月房里收集起来的香屑递给她。 两个人一起走进店里,便听到正在柜台处结账的一个姑娘问那小厮:“你们掌柜的今天又不在吗?” 小厮先笑了笑,才说:“每日来店里买东西的姑娘很多,也有很多和您一样,想看我们掌柜几眼,同我们掌柜的说上几句话,但是,我们掌柜的真的很忙,不然,你们怎么能用到这么好的脂粉和香,您说是不是?” 少女笑了笑,点了点头,拿上自己买的东西走了。 鱼初笙进去就直奔主题,拿着手中的帕子展开,递给那小厮,问:“我们是官府的人,你看看,这香是不是你们店里卖的?” 小厮接过帕子看了看,又嗅了嗅,脸上添了两抹淡淡的红晕,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开口:“这香确实是我们店里的,客官是要买?” 问完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看钱远墨,目光又回到鱼初笙身上。 鱼初笙抽抽嘴角,轻咳两声,说:“不是,我们在查一桩案子,需要知道,最近有什么人在你们店里买过这种香,你可还记得?” 小厮犹豫了一会儿,开口:“这……” 钱远墨拿出官府的信令,在小厮面前晃了晃,说:“事关人命。” 小厮点点头,看看其他顾客,都在认真挑东西,人又多,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便说:“因为这香比较昂贵,买的人少,所以都是直接经过掌柜的手的,我实在不知道,不然,你们等我们掌柜的回来了再问?” 虽然急着破案,但掌柜的不在,也实在没有办法,鱼初笙点点头,跟钱远墨一起离开了店铺。 第七十三章 你以为都是你? 钱远墨派人把鱼初笙送回了王府,他没有直接回府衙,而是去了一趟祁府。 因为他身上还穿着捕头的衣服,祁府的守门还以为他是来做什么的,忙拦下了他,问:“这位爷,您来祁府可是找我们大人有事?” 想必那守门的以为他是来找祁子舟的。 他笑了笑,问:“不知道我是谁?” 那守卫看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他是谁,正为难时,另一边的守卫过来赶忙道:“这可是钱少将。”解释完,他又立马恭恭敬敬地问:“钱少将今日来是有事找我们大人?他今日不在府里,您看?” 钱远墨一笑,道:“不在府里,正好,我是你们家小姐的朋友,有重要的事要与她说。” 守卫一脸为难:“这……”毕竟他们家小姐尚未出阁。 钱远墨略一蹙眉,声音很轻,却使出了少将风范:“嗯?”明明是问句,却带着不容抗拒的语气。 守卫立马堆满了笑容,道:“小姐现在应该是正在用午餐,小的现在就带你去。” 钱远墨是钱大将军之子,当年也在军营待过,打得一手好杖,洛云清被称为“战神”,他被称为“战王”,也因为是钱大将军的儿子,所以众人都喊他“钱少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离开了军营,做了一个捕快,但是钱家的权势,连祁子舟对他都要礼让,更别提他一个守门了。 他引着钱远墨到了祁府的用膳房,隔着三四米的距离,便看到祁绣影和祁如尚两个人,围着一张诺大的梨花木桌,各自吃着各自的饭。 祁绣影虽然父母早逝,但到底也是官家千金,祁子舟专程给她找过嬷嬷,所以她是学过举止礼仪的。 她吃饭的样子极其优雅,夹菜的时候会用左手拢着袖子,把菜送进嘴里的时候,嘴张的极小,然后再细嚼慢咽。 那守门把钱远墨领到地方就走了,钱远墨站在那里,觉得此刻的祁绣影就像一个懒散的小猫,不由地站在原地多看了一会儿。 他迈开长腿,缓步走到门前,唤:“祁姑娘。” 祁绣影抬起头,嘴里还在嚼着东西,看到钱远墨明显的一愣,随即,又慢条斯理的把嘴里的东西嚼完,这才问:“是来找我阿哥的么?” 祁如尚也停下筷子,探寻的看着钱远墨。 钱远墨又往前走了几步,自来熟地拉开了一张凳子坐下,看着这一桌子饭菜,笑道:“今天的饭菜很丰盛啊……” 祁绣影:…… 祁如尚:…… 祁绣影正想客气一下要不要添一副碗筷跟他们一起吃时,却见钱远墨脸上带了几分严肃,道:“我没别的事儿,就是告诉你,近几日注意安全,京都出了个让人摸不着头绪的凶犯。” 其实他今日来祁府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问问为什么祁绣影不回他的信了。 祁绣影笑了笑,说:“多谢钱捕快关心,不过我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有什么凶犯也害不到我。” 钱远墨听了这话,蹙了蹙眉头,颇有些激动:“你是不知道,那凶犯很有可能这里有问题。”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继续说:“连着杀了两个不相干的人,那男的死的无比诡异,就连……咳咳,那姑娘也死的很惨。” 他本来想说就连命根子都被人割了,又意识到祁绣影还是个未出阁的少女,就没说下去。 祁绣影胃里不禁一阵泛酸,蹙了蹙两道纤细的峨眉,问:“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钱远墨说:“让你知道凶犯有多可怕啊!” 祁绣影撇撇嘴,说:“钱捕快的关心应该多余了,我就在府里,凶犯还能伤害我?” 钱远墨想起那李成材和赵如月,也都是在自己的家里,却还是出了那样的事,不禁有些担心:“你不知道,那两个死者也都是在自己的家里,早上被人发现了死在自己的房间中。” 祁如尚一直听着钱远墨说话,终于忍不住插嘴:“你别再说这些了,我阿姐胆子小,最不喜欢听别人讲这些。” 钱远墨这才闭上了嘴,难道祁绣影说不喜欢他讲办案趣事,不给他回信,不是口是心非?而是真的不喜欢? 他瞧了祁绣影一眼,见她仍然蹙着眉,才说:“那好吧,那你在府里,一定多让祁子舟派些人保护你,如果你跟鱼神探一样胆大就好了。” 祁绣影的眼睛微微闪了闪,没有搭话。 祁如尚的眼睛却亮了起来,凑近钱远墨道:“鱼姐姐和你一起查案?” 钱远墨点点头。 祁如尚垂了垂头,又扬起头,自信道:“鱼姐姐很厉害的,一定可以抓住那个凶犯。” 其实他想说,他会点功夫,想跟他们一起抓犯人,但是又想到自家阿哥祁子舟对他管理一向严,肯定不会同意让他去跟着他们抓犯人,终是没有说出口。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你不要拖累鱼姐姐。” 钱远墨:如果你不是祁绣影的弟弟,我一定把你踢飞。 钱远墨也不好意思再打扰人家吃饭,便起身离开祁府。 其实他也不过是想要借着最近凶犯猖獗的由头关心祁绣影,而来见她一面。 人见到了,他也知足了。 刚迈出大门,就看到祁子舟从马车上下来,看样子是出去办事了。 他脚步一顿,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祁子舟就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审视他一眼,问:“钱少将今日怎么好兴致来府上了?” 钱远墨依旧带着笑意,吊儿郎当的语气:“不是什么好兴致,只是来看看令妹。” 祁子舟许是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稍稍怔了一下,语气有些不善:“影儿尚未出阁,劳烦钱少将以后莫来打扰,以免坏了少将的名声。” 钱远墨笑了一声,这祁子舟是拐弯抹角地说他坏了祁绣影的名声吧? 他也不气,只是说:“告辞。” “站住。”钱远墨刚迈出步子,又被祁子舟给叫了住,他只好停下脚步。 祁子舟冷笑一声,道:“若是想利用影儿,趁早别打这个主意。” 钱远墨低笑一声,伸腿迈开步子,道:“你以为人人都是你?” 第七十四章 感情升温 鱼初笙回到王府后,先去洗了个澡,这半天先是去了李府看了丫鬟秀儿的尸体,又去赵府看了赵如月的尸体,她觉得自己身上仿佛都染上了一层尸体的腐臭味儿。 洗完澡后,碧橘便过来说,洛云清叫她吃午饭,鱼初笙顺便问了句:“碧桐的伤怎么样了?” 碧橘回答:“已经无大碍了,再歇息几天就好了。” 又想到什么,鱼初笙又问:“平阳郡主还在府里吗?” 她记得昨晚洛云清说了,会给她们另安排府邸,让她们搬出去住。 碧橘回答:“还在,不过唐护卫已经买好了府邸,离王府还挺远的,平阳郡主和平阳侯夫人也许知道自己过分了,这次倒没有多说什么,今日我见她们在收拾东西,往那边运。” 鱼初笙点了点头,便去了用膳房。 洛云清坐在那里,没有动筷子,看到鱼初笙过来,嘴角便挂上了一抹笑意,他不常笑,但若是笑起来,是极好看的。 鱼初笙感觉这几天就像是一场梦。 先是告诉了洛云清自己唯一的秘密,然后自己喝醉了,把洛云清给强吻了……然后自己一不小心问了他是否喜欢她,再然后,洛云清就向自己表露了心迹,自己也承认也喜欢他…… 自从挑明了感情,洛云清对她,好像就不一样了。 鱼初笙慢吞吞地走到桌子旁,问:“王爷怎么不吃?” 问出这句话她就后悔了,明摆着是在等着和她一起吃啊。 果然不出所料,洛云清笑了笑,声音温和:“本王在等你。” 鱼初笙点点头,躲过他灼灼的目光,说:“那我们开吃吧。” 说完,就径自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两个人没了言语,开始埋头吃饭,却见平阳郡主和常夫人被两个丫鬟簇着过来了。 又要使什么幺蛾子?鱼初笙的脑海里首先涌出的就是这个想法。 洛云清放下筷子,抬起头,眸子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淡地问:“不知道平阳侯夫人和平阳郡主还有什么事?” 这明摆着意思就是,没有事的话不要来烦我。 常夫人却一派平静模样,回答:“那件事是我那丫鬟做的过分了,不该将王府那丫鬟打成那样,我先在这里道个歉。” 洛云清点点头,回答:“平阳侯夫人能这样想很好。” 常夫人握着的手紧了紧,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是个侯夫人,一把年纪了还要舔着脸在这里承认错误,如果不是为了自己乖女儿的幸福,她绝对不会……如此低声下气。 她轻轻握握常柔音的手,用眼神对她示意了一下,常柔音便对着洛云清福了福身子,声音娇软可人:“六哥哥,柔音知道,是柔音太娇气,但柔音并没想过要伤害任何人。” 鱼初笙抬头,也放下手里的筷子,表情淡淡地看着这母女俩,她们的任何微表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总觉得,这母女俩又要使什么幺蛾子。 常柔音见洛云清不搭话,眼里立马泛了泪光,看起来非常委屈,楚楚可怜:“六哥哥,我和母亲已将东西收拾好,正往唐护卫准备的府邸运,只是,只是能否当做柔音道歉,今晚,让柔音留下来,陪六哥哥用一次膳?”她说完,充满希冀地看着洛云清。 那表情,让鱼初笙想起了喜欢讨人欢心的撒欢儿。 洛云清转头看鱼初笙,这是要寻求她的意见? 她想了一会儿,还真想看看常柔音还想使什么幺蛾子。 她轻咳两声,嘴角噙着笑意:“既然平阳郡主态度如此诚恳,王爷何不答应了她,大家皆大欢喜嘛。” 洛云清嘴角抽了抽,他就没想到,鱼初笙竟然给的是这样的答案。 他只好回答:“如此也好,用完晚膳,本王这安宁王府就留不得你们了。” 常夫人和常柔音感激了几番,才迈着轻盈的步子离开。 气氛静了一会儿,洛云清突然给鱼初笙夹了个鸡腿,声音低沉温和:“以后,唤我云之。” 云之? 那不是,只有很亲近的人才能叫的? 他们也算的上亲近了,连嘴都亲了。 但是,但是他是亲王,身份高贵,而她,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那样叫他是不是不太合适? 她在心里纠结了半天,耳朵根也烧的火红,故作镇定地说:“我叫王爷就挺好的。” 洛云之瞥她一眼,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轻轻:“嗯?”明明是不容抗拒的语气。 鱼初笙只好咬咬牙,回答:“那好吧。” 又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为什么每次在他面前,跟个孙子似的? 洛云之低笑了两声,声音如汩汩流动的泉水,干净清脆,似笑非笑的说:“叫一声看看。” 鱼初笙“啊?”一声,便看到他心情似乎很好,望着她,眼里还带着笑意。 她踌躇了一会儿,小声地喊:“云、云、云之。” 洛云清笑:“看来还不太熟悉,你便多练习练习。” 鱼初笙心里的火苗一下子蹿到了脸上,烧红了一大片。 她站起来,道:“我还得去府衙,案子的线索都还没有理清楚……” 一听她又要去查案,洛云清的脸色募的黑了几分,一把扯住她的手腕,顺势便把她扯进了怀里。 鱼初笙只感觉眼前一黑,男子身上好闻的清香便钻进了鼻子里,特属于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她顺势伸出手扶住桌子,才发现自己已经稳稳的坐在了他的双腿上,脑袋正好顶着他的胸膛,她背对着他,却还是听到了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心脏几乎跃出胸膛。 她不太自然的动了一下身子,讪讪地开口:“你这是要……唔……” 他的手已经扳过她的脑袋,吻突然落了下来,温柔缱绻,痴迷的吮吸着她的唇,她下意识便闭上了眼睛,回应着他的吻。 “初笙姑娘,钱捕快来……啊!”碧橘慌慌张张跑过来,就看到这一幕简直不要太惊奇……她家王爷和初笙姑娘什么时候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碧橘赶忙捂上眼睛,又忍不住露出了一条缝,洛云清已经结束了这个吻,鱼初笙也局促的从他的怀里出来。 碧橘还有些怔愣……她刚来看到王爷把初笙姑娘按在怀里吻?她没有看错吧? 她很快收起脸上的惊讶,又因为打扰到了自家王爷的好事而颤颤巍巍的开口:“初笙姑娘,钱捕快说、说案子有了一些线索要和你分析分析……” 鱼初笙的整张脸还是红的,但还是故作淡定的点点头,声音还有些暗哑:“好。” 刚迈开步子准备走,便听洛云清又说:“以后,不许跟任何男人太过接近,包括子悠。” 鱼初笙假装没听到,迈着步子走了。 第七十五章 幻香迷情(五) 钱远墨派去李家盘问的衙役着实查到了些线索。 李夫人本是不愿意说的,毕竟自家儿子虽然已经没了,但干的那丑事也是不想让旁人知道的。 李成材的贴身丫鬟秀儿确实是被李成材凌虐致死,不仅如此,就连青儿也没少被他凌辱,只是碍于自己的家人,还有自己那个病秧子弟弟,才答应李夫人瞒下这桩事儿。 然而除却这桩事,李成材还干了一桩更为让鱼初笙和钱远墨愤怒的事情。 一年前,李成材去花月楼寻欢,曾强、奸过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女,据李夫人说,那少女不是花月楼的人,那一晚上却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花月楼。 李成材那一晚回家后也有些后怕,生怕那少女和她的家人再去报案,便告诉了自家母亲,李家只有那么一个儿子,自然是不希望他因为此事入了牢狱。 李夫人为了保住李成材,竟然率先给当时的知府大人行了贿,只是后来那个少女和家人,都不曾报过案,那个大人也因被人弹劾,贬到了其他地方。 那这么说,李成材的死,很有可能与当初那个少女,或者她的亲人有关。 但是赵如月呢?凶手又为什么要杀了她。 鱼初笙可以肯定,杀李成材和赵如月的,是同一个凶手。 从李家那里也只问到了这些线索,赵家那里,却什么线索都没有问到。 赵如月的进一步尸检结果也已经出来,跟初步尸检结果一般无二,确实是被人下了催、情、药,又被人强、奸,然后窒息而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凶手明明已经掐死了她,却又将她挂在了梁上,难道只是为了伪装成她是自杀的? 很明显不是,因为凶手留下了“果”字,就是在告诉众人,赵如月不是自杀而死。 现在鱼初笙和钱远墨正坐在去南市的马车上,准备再次从买过那种特别的催、情、药的人那里下手。 鱼初笙一直在思考,李成材的死状,被人阉割掉的命根子,赵如月的死状,以及两个案发现场都出现的血淋淋的“果”字儿。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拼命地想抓住,却又没有头绪,或者说,是线索太乱。 马车终于停下,钱远墨收了收腰间的剑,难得严肃一次:“我总觉得,还会死人,那个凶手,还会杀人。” 鱼初笙身子猛的一僵,感觉周身都是寒意,因为,她也有这种感觉。 她甚至怀疑,凶手杀李成材是为了被他强、奸的少女报仇,或许,凶手就是那个少女,但是杀赵如月,也许是因为,杀人杀上了瘾。 毕竟,她在现代时,确实和这样变态的犯人打过交道——为了杀人而杀人,为了所谓的心理解脱而杀人,把自己当做裁决者。 钱远墨叹了口气,道:“死了两个人,案子还没有破,已经有些人心惶惶了。” 三天之内,死了两个人,死法诡异,再经坊间传言,说不定凶手就变成了有三头六臂的怪物。 鱼初笙笑了笑,神色安然,不疾不徐地说:“钱捕快放心,只要我们去查,总是能破的。” 其实她心里也有些茫然,但不能表现出来,这个时候,她应该让钱远墨安心。 钱远墨沉默了一会儿,终是点了点头,撩开车帘,道:“呵!这铺子比上午更拥挤了,外面都是人了,你说是不是他们家掌柜的回来了?” 鱼初笙闻言,想起上午来这里时的情景,心头一喜,也许能从他们掌柜的这里问出些什么呢。 她急忙催促:“那你还不快下去!”两个人从马车上下来,果然,这一排店铺,就数“女儿香”这家人最多,大多是女子,里面站不下了,连外头都站了几堆人,似乎随时等着里面有空位就赶进去。 正是日映之时,虽然秋阳并不浓烈,但鱼初笙看着这拥挤的人堆,还是觉得浑身热的不行。 她蹙蹙两道纤细的眉毛,拿自己的下巴示意钱远墨前面的人,又道:“这么多人,我们怎么进去?” 问完,她踮起脚,勉强可以看到柜台处除了上午的小厮,还站了一位男子,只是那男子侧着身子,手里正拿着一盒东西在跟一群女子说着什么。 鱼初笙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隔着那么多人,依稀可以看到他的皮肤白皙,甚至比女子的都要光滑,鼻子挺起一个很高的弧度,头发似乎只松松散散的绑了住,穿了一件暗蓝色的素雅衣衫,身影看起来有些瘦削。 那双手也是极好看的,手指轻轻地搭在脂粉盒上,又用右手沾了一点盒里的东西,伸展给众人看,那些女子便都开始夸赞起来。 钱远墨在怀里摸了老半天,时间久到鱼初笙甚至以为他在搓济公那伸腿瞪眼丸—— 却见他掏出了官府的信令,一脸得意道:“小爷我可是捕头。” 鱼初笙抽了抽嘴角,刚才在马车上,他还是一副有三千化不开愁绪般唉声叹气,此刻竟又这般了。 钱远墨一边往前挤一边亮出信令说:“官府的人,有公事要办,请各位让一让。” 鱼初笙也只好跟着他往前挤,见是官府的人,那些女子倒也知趣,都让了让,但是也有人疑惑:“这里好好的出了什么事了?怎么官府的人来了?” “不会是季掌柜的犯了事儿吧?”有人问。 立刻有人打断:“季掌柜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 鱼初笙朝她们点点头,解释了一句:“我们只是有话问季掌柜,大家不要乱猜。” 其实他们要问季掌柜话,应该是私下问,以免打扰了人家的生意,但是奈何上午这个季掌柜就不在,这好不容易在了,生意又忙成这样,他们也是没有办法。 大光民风开化,见鱼初笙一个姑娘家跟着捕快来办事也没多诧异,那是她们不知道,这姑娘,可是办命案的人。 等到了铺子里,里面的客人也都看到两个人了,都稍稍愣了愣,随即,便听到一道温和的声音:“二位是?”很明显,钱远墨和鱼初笙不是来买脂粉的。 鱼初笙抬头,这才看到季掌柜的脸,的确是一张极好看的脸,让她隐隐觉得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第七十六章 季掌柜 季掌柜手中还拿着一盒脂粉,保持着给客人讲解的姿势,一双眼睛却明显含了疑惑。 鱼初笙仔细地看了他几眼,明明是一个男子,却看起来好似柔弱无骨一般,袍子底下是一副瘦削的身躯。 那张脸仿佛由巧匠镌刻一般,虽看起来温和还带着笑意,棱角却很分明,他的皮肤看起来就嫩滑无比,让鱼初笙想起在现代时吃的果冻,看身量应该已经有二十多岁,皮肤却像婴孩一样白皙柔嫩。 如清风明月,如天边浮云,如山间清泉,这是季掌柜给鱼初笙的感觉。 其实洛云清长得也是极好看的,但他那种好看和面前的人又是不同的,若说面前的人是柔的好看,那洛云清就是刚的好看。 鱼初笙愣了一下,看看旁边的钱远墨,他也是怔怔的,半晌,才想到正事儿,笑了笑,说:“我有事要问季掌柜,能否借一步说话?” 整个铺子里此刻都是客人们的窃窃私语声。 鱼初笙想这样总归不好,到底出口解释了起来:“大家不要误会,我们只是有事需要季掌柜的帮助。” 原本的疑惑声突然静了下来,众人依然好奇,停下了原本挑东西的手,看着季掌柜他们三个人。 季掌柜放下了手里拿着的脂粉盒,低头给小厮交代了几句,又抬起头,含着笑意看着众人,道:“众位客官尽管看,季某先失陪了。” 众人这才附和了几声,又开始挑自己需要的东西,鱼初笙听到有少女说:“季掌柜实在是太俊俏,这张脸,怎么都看不厌。” 鱼初笙不由地又把目光放回季掌柜身上,心里失笑,看来,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颜控都是一抓一大把呢。 季掌柜道:“二位跟我去后院吧。”说着,便从柜台处走了出来,引着两个人往后院去。 南市这一排做生意的,店铺格局大都相同,前面是门面房,后面则是自家居住的院子。 季掌柜引着二人来到后院的客厅,便说要去给二人泡杯茶,钱远墨连连摆手,道:“季掌柜不用这么客气,我们两个只是问你一些问题,耽误你片刻的时间就好。” 季掌柜只好作罢,几个人入了座,钱远墨却一直不开口,用眼神示意鱼初笙开口。 这……问催、情、药的事情,让她一个姑娘家问好吗? 鱼初笙看了看外面渐渐西斜的太阳,天空似一片昏黄色的幕布,秋光正铺散开来,她轻咳两声,道:“钱捕快,你还不快问?” 钱远墨硬了硬头皮,耳根子上染了一层淡淡的羞红,这才问:“季掌柜,我听说,你这里有一种特别的春香?” 季掌柜倒是看起来落落大方,许是卖惯了这种东西,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他笑了一笑,嘴角噙着几分温和,将鱼初笙和钱远墨打量了几眼,这才问:“的确,那是祖传的秘方,你们二位……需要?” 实在是他看着这二位,不像是有那种关系啊。 钱远墨:…… 鱼初笙:…… 钱远墨使劲地捂了捂胸口,顺了顺呼吸,庆幸幸好洛云清不在,不然,他那一个眼神,就能够将他杀死吧? 鱼初笙则是抽了抽嘴角,觉得这季掌柜也太不上道了…… 等钱远墨终于理顺了气息,才一本正经地说:“不,季掌柜误会了,我们只是调查一下,近日,有没有人在你这里大量买下这种香?这件事情跟最近发生的两桩案子有关,希望季掌柜可以配合我们。” 季掌柜蹙了蹙眉头,他的右手放在膝盖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拍打着膝盖,似乎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实不相瞒,这种香成本极高,所以价格昂贵,买的人也很少,再者,来买的人,并不会透露他们是哪府的人,所以,我实在是帮不下什么忙。” 难道,线索又要这样断了? 鱼初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季掌柜,他的表情很自然,两条细长的眉毛若远山之黛,一双眼睛里似乎总是挂了几分笑意,但那笑意,又分明不达眼底,就连嘴角的弧度,就能让人轻易看痴。 这张脸,若是换上女装,应该也很惊艳的吧? 其实他长得是有几分妖媚的,只是穿了素色衣衫,看起来并不多么娘气,而是有些柔。 鱼初笙的心底,忽然涌出了一个念头,她好像突然理顺了那些线索,但是又不太确定。 她率先站起来,看了一眼钱远墨,说:“既然如此,我们回吧。” 钱远墨垂头丧气道:“可怎么办?案子还没有一点头绪,本来以为可以从这里查到线索,排查出凶手……” 鱼初笙轻轻勾了勾唇,道:“我们就不要在这里为难季掌柜了,想想也是,来买那种香的人,怎么会透露自己的身份?总还有其他法子的。” 钱远墨对鱼初笙的破案能力还是很相信的,见她如此说,宽了宽心,方才起身,道:“那行。” 两个人走出后院,季掌柜便也跟了出去。 铺子里的客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还有两三个女子在货架旁挑东西,小厮正站在柜台前打算盘,前面还站了一个少女。 那少女……不是平阳郡主的丫鬟红梅?她正在跟小厮说着什么,并没有看到鱼初笙。看她还买了不少东西,鱼初笙想了一想,兴许是刚搬进唐风为她们安置的新府邸,所以准备一些脂粉吧。 说起来,常柔音晚上在王府用完晚膳,就要住进新府邸了,鱼初笙心里倒有一丝窃喜。 小厮见季掌柜过来了,忙说:“掌柜的,这位姑娘找您。”说着,他指了指红梅。 鱼初笙蹙了蹙眉,也没跟她打招呼,她觉得平阳郡主她们,心里肯定是厌恶死她了。 和钱远墨刚走到店门口,迎面就撞上了两个男子。 鱼初笙抬头,看到来人,身子一僵,目光稍微错愕,是白亦辰,身边还跟了一个小厮。 白亦辰看到她,目光闪躲了几下,伸出手,似乎是想拽她,但身边又跟的有常乐府的人,只好又垂下了双手。 鱼初笙挑眉,看着他,一点旧情不顾:“这位公子,请让一让。” 白亦辰阖了阖眼眸,眼里飞快闪过一丝落寞,声音有些苦涩:“小笙,你非要如此吗?” 钱远墨并不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听到他如此亲热的喊鱼初笙,一脸惊讶的看着两个人,心里在盘算,是不是应该告诉洛云清,鱼初笙竟然和别的男子关系密切…… 鱼初笙冷笑了两声,道:“温公子,我可受不起你这一声小笙,好自为之。” 第七十七章 异样 一旁的小厮看事情不太对劲,恭恭敬敬地对白亦辰说:“温公子,我们取了东西,还要赶快回府。” 看这样子,白亦辰是蛮得常乐长公主的宠爱的。 白亦辰点了点头,又深深地望了鱼初笙一眼,收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垂下头,跟小厮一起进了店。 走出店门几步,钱远墨便回头望了他们几眼,狐疑地问:“鱼神探怎么认识常乐府的人?我看那公子仪表堂堂,应该是长公主的面首。”他刚才看到了小厮腰间挂着的常乐府的令牌。 鱼初笙笑了笑,回答:“不过是一个故人罢了。” 不过,刚才听那小厮说,他们是来取东西的,看来这季家的店铺的确出名,连公主府的脂粉都是从这里购的。 鱼初笙回头,季掌柜和红梅刚从后院出来,红梅手上拿了一个盒子,她走到柜台处,又拿起上面的几个盒子,缓步出了店,鱼初笙下意识地侧了一下身,并不想跟她正面照应。 又见白亦辰身边那小厮似乎是和季掌柜说了什么,季掌柜点了点头,交代了店里的小厮几句,他便把柜台后的成盒成盒的东西运到了柜台上,足足有两大摞儿,两个小厮一起抱着东西出来,白亦辰跟在后面。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饭馆汤饼做的不错,鱼神探,我们一起去吃吧?”钱远墨见鱼初笙还是盯着“女儿香”看,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试探性地问道。 鱼初笙这才回过了神儿来,肚子也确实是饿了,先垫点也好,就回答:“也好,顺便讨论一下案情。” 天色还早,小饭馆里没有多少客人,鱼初笙和钱远墨一落座,便有小二过来询问,钱远墨问鱼初笙,她只说随便就好,她对吃的一向不挑剔,此刻脑子又有事儿,就更是不挑了。 钱远墨冲小二笑了笑,道:“两碗牛肉汤饼。” 小二答一声:“好嘞!”就去后厨吩咐去了。 汤饼还没上来,钱远墨就跟鱼初笙理起了线索。 他仔细地回想了两个案子,紧锁着眉头道:“第一个案子看来的话,凶手很有可能是女子,而且很有可能是一年前被死者李成材欺负过的少女,但是你说了,两个案子的凶手是一个人,所以从第二个案子来看,凶手是个男人。” 因为从第一个案子来看,李成材的脸色等虽然表现出来他死亡之前受了挑逗,但不一定进行了男女之事,而第二个案子的死者赵如月,却的确被人强、奸,不,准确的来说,应该是被下药,自愿与凶手行了床笫之事。这样看来,两个案子的凶手如果是同一个人,就只能是男人。 鱼初笙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一年前凌辱那个少女的,并不是李成材一个人?” 她心里有些猜想,也许,赵家和此事也有关系。 此时小二把汤饼端了上来,两个人拿起筷子,开始吃。 钱远墨有些疑惑:“你的意思是,一年前凌辱那少女的,还有赵家的人?” 鱼初笙点了点头,她没想到这次钱远墨反应的还挺快。 钱远墨有些不理解:“那为什么死的是赵如月?她一个姑娘家,一年前万不可能和李成材一起凌辱那少女。” 是的,钱远墨说的对,但是凶手不那么想,从凶手的杀人手段就可以看出,他的心理已经不正常了。 他杀赵如月,一定有他的理由,只是现在线索还不够,鱼初笙还不知道他为什么杀赵如月。 但她心里,却好像隐隐约约有了凶手的形象,这是她今日见了季掌柜之后,做出的猜测。 但是线索不够,远远不够。 鱼初笙安静起来,大脑一边运转,一边把汤饼往嘴里送。 钱远墨见她不说话,知道她是在理线索,也没有打扰,吃着自己碗里的汤饼。 鱼初笙吃完,忽的又想起今日在“女儿香”看到平阳郡主的丫鬟红梅,她买了些脂粉,又随季掌柜去了后院,出来时手里还拿着一盒东西。 什么东西要直接从季掌柜那里买? ——就鱼初笙现在所知,便是那种春香,红梅买那东西干什么?难道是平阳郡主吩咐的?莫非…… 糟了!经过这几天的相处,鱼初笙知道,常柔音喜欢洛云清喜欢的紧,他又对她那么冷淡,她为了得到他,定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的出来……她今日,说要和洛云清一起用晚膳! 鱼初笙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局促,心里有种莫名的紧张,仿佛正铺散至胸口处,堵着她的心。 她忽的站起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对钱远墨说:“对了,你去查一查季掌柜,不要当面查他,从街坊邻居那里旁敲侧击地问一下,季掌柜的家人之类的,我现在得立马回王府。” 钱远墨见她火急火燎地,问:“怎么了?王府有什么事?” 她言简意赅:“没什么大事!快叫马车送我回去!” 钱远墨见状,也不好多问,连忙叫来了马车,送鱼初笙回府。 一路上鱼初笙的心都是微微提着,她生怕她回去的晚了,洛云清和平阳郡主就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 她怎么也没想到,堂堂郡主,为了得到一个男人,竟然要使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什么时候,已经这般在乎洛云清了。 她以为她对他只是淡淡的喜欢,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成了深厚的依赖。 马车一路疾驰,终于到了安宁王府,夜幕已经降临,夜空中有几颗星星,暗淡无比。 鱼初笙下了马车,一路飞奔进王府,就看到碧橘捂着肚子,正在往门口赶,看到鱼初笙,她不禁一喜,急急地说:“快去王爷房间!” 鱼初笙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地蹙了蹙眉头,问:“你怎么了?” 碧橘脸上的表情很痛苦,道:“晚饭里被下了泻药,所有下人吃了一直往茅房跑,唐护卫被王爷派出去办事了,王爷好似被下了那种药,初笙姑娘,快去,我,我不行了!”说完,碧橘又捂着肚子往茅房跑去。 鱼初笙拔腿就往洛云清的房间跑去! 第七十八章 擦枪走火 跑到洛云清房间前,鱼初笙已经是气喘吁吁,途中还见到不少下人,像碧橘那样,正捂着肚子往茅房跑。 洛云清的房间门紧闭,里面的烛灯却亮着,透过门缝照到外面,鱼初笙正准备过去一脚踢开房门,却迟疑了。 她知道,种了春药就会欲火焚烧,只想行男女之事,万一她踢开门,里面是一派旖旎之景呢。 想到这,她有些难过,一股酸涩直上胸口。 洛云清才说过喜欢她的,若是跟平阳郡主有了夫妻之实……她怎么办? 她骨子里是很传统的,一直向往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 不由地身子有些颤抖。 她走到门前,身子紧紧地贴着门,想要听听里面的动静。 先是常柔音娇柔的声音:“六哥哥,柔音是自愿的。” 鱼初笙咬咬嘴唇,他大爷的,两个人这样就睡上了? 接着,便又听到常柔音说:“六哥哥,你别忍着了,我知道你很难受,柔音愿意替你解这药。” “滚。”鱼初笙听到这个字儿,悬着的心才微微放了下来,一个滚字,鱼初笙听出来,洛云清是咬着牙说的,他的呼吸还有些急促。 看来确实是被下了药了。 鱼初笙不禁愤怒起来,一把推开门,大吼:“你们在干什么!”颇有些抓奸的气势。 只见洛云清稳稳地坐在凳子上,眼神已经有些朦胧,并不去看常柔音,而是看着桌子上的茶盏,双颊灼红,看起来忍得很难受。 再看常柔音,就站在离洛云清很近的地方,已经解开了自己的腰带,正准备脱去外衣—— 她看到鱼初笙过来,立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可置信的看着鱼初笙,她本来以为,她今晚和洛云清生米煮成熟饭,那这安宁王妃,她就当定了。 半路却杀出了个程咬金。 洛云清收紧了拳头,只觉得身上的灼意好似是更难忍了,小腹处也热涨的厉害,有股欲火好似要冲出胸膛。 他双眼朦胧地看着鱼初笙,却对常柔音说:“快滚!”那声音里,含着燃烧的怒火。 常柔音不由地打了个哆嗦,跺了跺脚,恨恨地看了一眼鱼初笙,连自己的腰带也顾不得系,眼眶一红,愤愤地跑了出去。 鱼初笙看着这状况,心里有些莫名的紧张,她现在是不是……不适合留在这里? 她看着勉强忍住欲火的洛云清,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那、那我也滚了……” 刚走到门口,脚步还没有迈出去,一具滚烫的躯体就贴了上来,灼烧着她的背。 鱼初笙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有一只长臂越过她关上了房间的门,随即,她的身子被强行的扭了过来,脑袋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给按了住。 洛云清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在她的腰间摩挲,他的手烫的吓人,只引得她的身上也开始灼烧,然后,他的吻便落了下来。 这次不同前几次,这次他吻得很着急,甚至让鱼初笙的大脑有几分晕眩,却又推不开他,只能任由他这般粗鲁的吻她。 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只知道这样吻着她便能让自己的身体舒服一些,在她的唇上停留了片刻,他好像不太满足,又往下,吻着她的脖颈。 鱼初笙已经被吻晕了,脖子上的温热触感让她感觉酥酥痒痒的,只能僵着身子任由他吻。 吻着吻着,洛云清已经托着鱼初笙的身体扑到了地上,他灼烫的身躯压在鱼初笙的身上,让她心里一紧。 她心里突然紧张起来,伸出手推他,却根本没有用,他的双手紧紧地把她禁锢在地上,仍是不知满足的吻着她。 腰间一松,他已经解开了她的腰带! 鱼初笙一张脸通红,支支吾吾:“王爷,我,我……唔……”话还没有说出来,便又被他堵住了唇。 他一边吻着她,一只手却不老实,“磁拉”一声,她的外衫已经被他撕烂,丢到了一旁。 这里、这里可是地上啊……要地咚她? 鱼初笙身上只剩一件里衣,若说还有什么,就是最里面那件肚兜了。 心怦怦直跳。 不知道什么时候,洛云清身上的外衫也已经褪去,身上也只剩下了薄薄一件里衣。 隔着薄薄的衣料,两具灼烫的身躯紧紧地贴着,好似要起火。 尽管心里紧张的不行,身子也在轻轻地颤着,鱼初笙却闭上了眼睛。 这种要把自己交给一个人的想法,好像是第一次有。 忽的,身子一凉,鱼初笙知道,自己身上,现在就剩下一件肚兜了! 她的双手紧紧地按住地,心脏也跳的越来越快,干脆伸出手搂住了洛云清的腰。 他却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只是从眉毛,到眼睛,到嘴唇,到脖子……一路向下地继续吻着她。 渐渐的,鱼初笙好像沉沦在了他的吻里。 正意乱情迷之时,洛云清忽的起身,扯掉自己的里衣,露出精壮的身躯,用一双含着迷雾的眼睛看着她,呢喃:“初笙,初笙……你愿意么?” 鱼初笙躺在地上,飞快的点了点头,然后赶忙把头扭向了一边,脸已经红的能滴出水来。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给他。 洛云清俯下身子,只感觉下身实在肿胀的难受,他抱起鱼初笙,一只手顺势绕到她的背后,解掉了她的肚兜。 红色的布料滑落在地,鱼初笙身上一凉,不由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她现在,已经一丝不挂。 洛云清抱着她,步子迈的有些急,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两颗心都跳的很厉害,甚至能听到它们共舞的声音。 洛云清把她放在床榻上,就着旖旎的灯光,可以看到他眼中浓浓的爱意,还覆着一层淡淡的朦胧,薄唇上还泛着盈盈的光。 他欺身而上,又开始吻她,比刚才粗鲁的吻温柔了许多,可以看到,鱼初笙身上,已经布满了他的吻痕。 正在他准备进行下一步动作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唐风的声音:“殿下,您还好么?” 洛云清的大脑瞬间清醒,他蹭地一下站起了身子,看着床上一丝不挂的鱼初笙,道:“本王还没有娶你,不能对你做这种事。” 第七十九章 他是披着人皮的狼 鱼初笙也蹭的一下起了身,手忙脚乱地扯住一旁的锦被,把自己布满吻痕的身体盖了住。 他被下了药,控制不住自己,但是她明明是清醒的,她竟然……差一点,她就把洛云清给睡了,不,被洛云清给睡了。 她抬头,有些错愕地看着洛云清,他也是……一丝不挂,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顺着他的胸膛往下看,然后赶忙移开,开始变得飘忽不定。 此刻的鱼初笙双颊通红,头发被他折腾的乱糟糟的,额头上还铺了一层薄汗,提醒着她刚才两个人的“激情”。 两鬓的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有些朦胧,殷红的嘴唇泛着晶莹的光。 想起刚才……心里又是羞赧又还有些紧张,这可是她第一次跟男子如此亲密接触……若是自己就这样失了身,洛云清以后又不要她了,可让她如何是好。 毕竟她在这里,唯一可以倚靠的人,就是他了。 经过白亦辰,她知道男人都是善变的,如果她跟洛云清发生了关系,又被甩了,她可不是没人可以倚靠了么? 这想法一撞击到鱼初笙脑子里,就让她心口有些微微发堵,没来由地,她眼眶一热,里面便蓄积了泪水,欲夺眶而出。 她低下头,不敢再看洛云清此刻的样子,将脸在被子上蹭了蹭,擦掉了自己的眼泪。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 洛云清身体里的欲火已经被压下去了一半,还剩一半,被他死命地忍着。 他面对常柔音时,尚且可以克制住药物的作用,但鱼初笙进来的那一刻,体内的欲火突然烧了起来,无法自拔。 他俯下身来,伸出手一把把鱼初笙搂进怀里,两个人的皮肤还很灼热,紧紧地贴在一起。 鱼初笙听到他的呼吸很急促,在她的耳边盘旋萦绕。 他把鱼初笙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嗓子像是被大火烧过一样暗哑:“本王还没对你做什么呢,怎么哭了?”在这暗夜里,充满了蛊惑。 这还叫没对她做什么?她的全身都被他看了……还被他种上了草莓…… 门外的唐风已经完全凌乱了,为毛王爷不理他? 本来只是流了眼泪,被洛云清这么一问,鱼初笙也不知怎么的,开始断断续续的抽泣起来,抽泣了一会儿,又突然“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她听到洛云清沉稳有力的心跳,就在她的耳畔,她突然从他怀里挣开来,一把推开他,把头扭向里面。 活像被人欺负后的小媳妇。 门外的唐风听到鱼初笙的哭声,在心里纠结了半天,王爷是不是把鱼姑娘给强上了?他应不应该进去阻止?算了他还是先守在这里吧…… 洛云清见鱼初笙哭的更厉害了,突然间就手足无措起来,难道她是对他突然停下来不满意? 他的身子僵在原地了一会儿,便走上前去,试探性地问:“难道……你是怪本王没有要了你?”要不然为什么突然哭了起来。 鱼初笙:…… 她飞快地擦擦眼泪,也搞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反正就是明明有些甜蜜,但是又有些惊慌。 特别是两个人现在还都赤条条的……空气中还弥漫着刚才的旖旎气息,反复纠缠,暧昧不清。 她把头埋在锦被上,声音落入洛云清耳朵,是娇软可人的:“没事,给我拿身衣服来。” 洛云清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压制住内心的欲火,才想起鱼初笙的衣服被抓烂了,还扔在外间,他的衣服……也在那里。 他迈开长腿走出去,鱼初笙听到了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音,然后听到他打开了门。 洛云清打开门,就看到被他训练的一向淡定的唐风此刻正在门前徘徊,脸上的表情……很扭曲。 听到开门声,唐风立马站定了身子,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在看到洛云清时,变得很精彩。 洛云清的额头上还有薄汗,一向束的一丝不苟的墨发此刻有些凌乱,有几根还贴在了脸上,衣服更是穿的歪扭,一向清冷的脸,蕴着两抹暗红,在月光下看的很清楚。 唐风是从来没有见过自家主子这样过的,洛云清一向不跟女子亲近,又有洁癖,仪容一向得当。 洛云清却一派淡定,声音还有些暗哑,吩咐:“让碧橘给她拿一套衣服,另外,准备一桶冷水,再准备一盆温水。” 唐风应了声是,纵使他一向淡定,此刻还是忍不住问:“王爷把鱼姑娘给……”然而话还没说完,洛云清已经进了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唐风站在原地郁闷了一会儿,又有些为自家主子开心,这样,以后就不会有人说王爷是断袖了吧? 洛云清进去了以后,没有去里间,药物的作用还在继续,他生怕他看到鱼初笙,再控制不住自己。 他坐在凳子上,一连喝了好几杯凉茶,忽的勾起唇笑了笑。 他要让她做他的王妃,唯一的王妃,等大婚的那天,再名正言顺地要了她。 唐风行动很快,不多一会儿,洛云清要的东西便都准备好了。 洛云清拿着干净的衣服和温水走到里间,便看到鱼初笙坐在床上,被子捂着,露出白皙的脖颈,一双眼睛盯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把衣服放到床边,拿了一块帕子在温水里沾湿,然后起身,伸手就要扒拉鱼初笙身上的被子。 鱼初笙一脸警惕,往后缩了缩:“王爷要干什么?” 洛云清失笑,勾起唇角,笑容有几分邪魅:“你的身子,本王刚才已经看完了。” 鱼初笙:…… 她的身子,他刚才已经看完了……还给…… 他见鱼初笙不言,又道:“本王替你擦擦身子。” 鱼初笙的脸忽的又红了起来,强作镇定道:“那个,我自己来吧,你先出去吧?” 洛云清挑眉,似笑非笑:“你确定?” 鱼初笙回答:“当然确定,很确定!”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洛云清就是一匹披着人皮的狼! 洛云清终是没有再坚持,转身出了里间。 第八十章 我要亲回来 鱼初笙听到洛云清的脚步声在外间停下,房间里没有了动静。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拍了拍自己还有些灼烫的脸颊,拿帕子轻轻擦拭自己的身体。 真是鬼迷了心窍,竟然没有反抗,还沉沦其中。 她擦完身体,换上那身干净的衣服,并不知道自己脖子上的吻痕还若隐若现。 伸出手,拢拢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她竖起耳朵听听,外间没有任何动静,洛云清不在房间里? 她小心翼翼地站定身子,脑海里是洛云清那赤裸着的身子,身材好到爆,竟然有一丝失落。 她暗暗在心中立了个誓,一定要睡到洛云清。 哪知刚走出去,就看到一只木桶,木桶里的人穿着薄薄的里衣,闭着眼睛,眉毛拧成一个川字,似乎还在隐忍着什么。 有种叫做恶趣味的东西在鱼初笙心里滋生。 她悄悄走上前去,就见洛云清忽的睁开了眼睛,一双眼里没有任何情绪的瞧着她。 鱼初笙突然不敢上前,身子僵在了原地,此刻的洛云清太妖孽,里衣被水浸的湿透,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身材轮廓。 他瞧了她一会儿,突然又闭上了眼睛,连理都不理鱼初笙,好像刚才疯狂吻她的人不是他一样。 鱼初笙有些气结,壮了壮胆子,就走上前去,半倚着木桶,伸出双手就抓住了洛云清的肩,如石头一般,坚硬,还泛着凉气,这才惊觉原来他竟然是泡在冷水里,为了压制欲火。 他睁开眼睛,眼神变得清明了许多,蹙着的眉表示他微微不耐,下意识地滚了滚喉结,低哑着嗓子问:“你做什么?”在这暗夜里,格外蛊惑。 鱼初笙在心里暗骂了一声“闷骚”,平日里看着那么禁欲,刚才不是那么急不可耐吗? 她狡黠地笑了笑,软软地说:“想让你还债。” 话落,她按着洛云清的肩膀,就把自己殷红的唇送了上去,洛云清还没反应过来,这丫头转变的太快了,明明刚刚还在哭,这怎么就…… 鱼初笙的吻技不怎么滴,按着洛云清的肩膀,头微微前倾,也不顾洛云清的身子一僵,霸道的撬开他的唇,将自己的舌尖送了进去,乱搅一番,然后出来,再离开他的唇,得意的看着他。 他的喉结又滚了滚,心里有些失笑,嗓子依旧是哑着:“怎么?真想让本王要了你?” 鱼初笙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回答,而是盯着他脖子上的那一点凸起,直盯得洛云清有些发毛,怎么总觉得这小丫头的眼神像头狼? 鱼初笙低笑了两声,身子忽然上前倾去,嘴唇在他的喉结上蹭了蹭,直弄的他心里头痒痒的,脸上还浮了一层红。 鱼初笙现在是知道了,这洛云清,经不起调戏,一旦她主动,他就脸红。 她这才张嘴,似乎是在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又似乎不是:“王爷现在不是拿我没办法么?”说完,她故意凑到他的耳后,咬了咬他的耳垂。 真是一个……妖精。 其实鱼初笙心里是有些轻颤的,但她总觉得,不能让洛云清觉得她就是一只小白兔。 所以故作镇定。 洛云清蹙了蹙眉,动动嘴唇,只说了一个:“你……”嘴唇便又被少女赌上。 鱼初笙心里正在暗自好笑,放在洛云清肩膀的双手却突然被一双手抓住,随后,她就被强势的钳制住,后脑勺被按住,她的下巴抵在木桶沿上,木桶里的人动了一下,铺天盖地的吻便落了下来。 鱼初笙瞬间炸毛,说好的她强吻洛云清呢?她在外,他在里,她有明显的优势,她脑子一转,使劲地挣开洛云清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指着他理直气壮道:“你别动!” 洛云清真的不动了,只是冷静地看着她,好像在等待她的发落。 她歪了歪头,又冲上前去,一把扒拉开洛云清的衣领,在他凉凉的胸膛上方亲了一口,才闪过身子,丢下了一句:“这才两清了!”便跑了出去。 洛云清听到她开门的声音,还有一阵一阵的小碎步,踏着廊台渐远。 忽的,蹙着的眉头缓缓的舒展了开,双颊上还有些暗红,他勾起唇角笑了笑。 这丫头,跟一般人的脑回路总是那么的不一样。 暗夜里,一向清冷高贵如天神的男子,闭着眼睛低笑了两声,低声喃喃:“本王会对你负责的……” 鱼初笙一路小跑,等跑到自己的房间时,已经是气喘吁吁。 她仰头,看到暗黑的夜空里,一轮明月静静地挂着,周围散了一些星星。 伸手,推开门,走进房间,坐下,好不容易才捋顺了自己的气息。 如果说和白亦辰在一起时,是一种不求爱情,只求细水长流的平淡心境,那她此刻,想把洛云清掺进自己的生命里,就是一种渴望爱情,甘愿天崩地裂的悸动。 她信步走到里间,扑到床上,连衣服都没有脱,翻了个身,平躺着,拉过一旁的被子盖上,满脑子都是刚才的……旖旎景象。 鱼初笙蹙了蹙眉,强迫自己忘掉刚才的事情,开始想起案子来。 第一个死的是李成材,生前受了挑逗,因为命根子被割掉,不知道生前是否行了床第之事。 第二个死的是赵如月,先奸后杀,被人掐死又挂在房梁上。 两个案子有两个相同点,都用了特别的香,凶手都留下了一个“果”字,确实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两个受害者之间没有联系,凶手深深地憎恨李成材,却好像对赵如月有一些怜惜,否则,也不会凌辱她以后,再为她穿上肚兜和亵裤。 有一个念头突然闪过鱼初笙的脑海,如果是那样,凶手今晚要杀的人……一股寒意围绕,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心里开始不安起来。 难道……脑袋变得有些混乱,她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先不要想,先睡觉,一切交给明天去调查。 最后她安慰自己,这个案子一定可以很快破的,只要再来点有用的线索。 想到这里,她打了几个哈欠,终于有些撑不住,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八十一章 幻香迷情(六) 鱼初笙这一觉睡得很长,也没人叫她,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她梳洗了以后,随便逮了一个下人问,得知洛云清不在府里,一早就出去办事了才放下心来,虽然她是个脸皮挺厚的,但想起昨晚的事儿,还是有些没脸见洛云清。 正想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就听到有人说钱少将来了,马车就在府门口,人正往里进。 鱼初笙心里咯噔一声,难道……! 她顾不上吃早饭,连忙跑着去迎,说话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是不是又出事了!” 钱远墨一脸凝重,回答:“这次依然是赵府,是赵如风,死状和李成材一样。”说这话时,他的手握着腰间的剑,明显的紧了紧。 凶手实在是有些猖狂。 鱼初笙却好像知道了案子的大概,连忙道:“快领我去看看!”她昨晚就在想,凶手会不会杀赵如风。 两个人到了赵府时,整座府邸死一般凝重,刚刚死了女儿,又死了儿子,赵老爷和赵夫人,自然是无比悲痛。 一进门,扑鼻而来的仍然是怪异的香味儿。 鱼初笙蹙着眉走进房间,孟华依然在给尸体做初步检查。 赵如风躺在床榻上,身子只盖了一点被子,脸色潮红,微眯的眼睛里闪着火一般的情欲,额头上有干涸的汗渍,裸露的胳膊上也有。 旁边躺着男人带血的命根子,渗下的血迹俨然是一个“果”字,字体和前两个果字一样。 钱远墨已经看过了现场,此刻他沉着声音说:“依然没别的线索。” “没什么特别的,窒息而死,又被人割了那物事。”是孟华的声音。 鱼初笙心里却已经一片了然,她定定地看着钱远墨,道:“凶手是一个男子,长相极其俊美,甚至有些妖媚,身段偏瘦,年龄在二十五岁以下,他有一个妹妹,被人凌辱致死,或者被凌虐后想不开自杀。” 她平静地说完这些,果然不出所料地看到了钱远墨瞪大的眼睛。 没等他发问,她便又说:“所以,说说你查季掌柜查到的东西吧。”她昨日就有一种隐隐的直觉。 钱远墨把查到的关于季掌柜的情况如实告诉了鱼初笙。 季掌柜,本名季含冰,今年二十二岁,父母几年前已经故去,有一个弟弟,名唤季含水,但因弟弟去年甘愿进常乐府,做了长公主的男宠,兄弟俩因此断绝关系。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个妹妹,季含雪,去年因为患恶疾,突然病亡。 因为父母走的早,长兄如父,妹妹可以说是他这个哥哥带大的,兄妹感情极好。 季含冰刚好也长得俊美,完全符合鱼初笙对凶手的猜测。 鱼初笙沉默了一会儿,道:“看来,一年前凌辱那个少女的,不仅仅李成材一个人,还有赵如风,也许,还有其他人。” 钱远墨还是有些不解:“那为什么赵如月会被杀?”毕竟她是个少女,不可能凌虐过季含雪。 鱼初笙无奈的笑了笑,道:“先去抓人吧,顺便把李家老爷夫人和赵家老爷夫人也扣下。” 钱远墨毕竟没有研究过犯罪心理,也不能懂那些心理扭曲的罪犯怎么想。 钱远墨派人把李家老爷夫人和赵家老爷夫人先押到了衙门,而他和鱼初笙则一起去南市抓捕季含冰。 刚走到赵府门口,就见一行人急急地往这里赶,鱼初笙抬眼,看到是一对中年夫妻,后边跟了一个垂着头的青年。 她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就见那中年夫妻已经走到钱远墨跟前,拉着那青年“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钱远墨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要伸手扶三个人,道:“你们是?” 那青年率先抬起头,鱼初笙便看到他的容貌,相貌平平,却带着痞气,如果此刻不是自己的爹娘让他跪下,他肯定不会跪下。 那青年的眼神越过钱远墨,直接停留到了鱼初笙的身上,看到她脖子上的淡淡吻痕,好似还笑了一下。 鱼初笙冷笑,果然是个纨绔,一过来就先看女人。 中年女人率先开了口,哭哭啼啼的:“官爷,您一定要抓住凶手,不然,小儿的命……” 青年听到此话倒是皱了皱眉头,脸上闪出一抹怖色。 鱼初笙轻轻点了点头,看着这一家三口,忽的目光变得严厉起来,道:“这位夫人的儿子,一年前和李家少爷,赵家少爷,一起参与了那件事,所以此刻怕着仇家来寻仇了,我说的是也不是?” 张夫人忽然顿住了身子,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回答:“是。” 张老爷也赶快附和:“希望你们赶快抓到凶手。” 其实他们也不想把这件事捅出来,强、奸罪总不至于死,但是若不捅出来,凶手却会要了自家儿子的命。 鱼初笙在心底冷笑,她甚至觉得,像他们这样的人,死一万次也不足惜,儿子为非作歹,他们非但不教育,还帮忙遮掩。 钱远墨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冷声道:“还有没有共犯?”这话是问那青年的。 张谦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说不清是害怕,愤恨还是什么,反正没有一丝后悔,道:“就我们三个人,他们两个已经死了。” 昔日同伴的死,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一点感情也不带,就像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原来这世间,最可怕的真的是人心。 钱远墨看了一眼鱼初笙,又吩咐两个衙役:“你们把他们押回公堂。” 然后又扭头对鱼初笙道:“鱼神探,我们去抓凶手。” 张家老爷和夫人一听说已经要去抓凶手了,顿时有些后悔,如果不来自首,凶手被抓到了,自家儿子,就可以免去牢狱之灾了。 他们只知道凶手行事诡异,没想到衙门已经查出了凶手是何人,有些懊悔的站了起来。 鱼初笙盯着他们的表情,冷冷的勾了勾唇角,竟然还后悔把自己儿子干过的歹事捅了出来,真是一对,好父母啊。 鱼初笙率先迈开了腿,向前走去,有衙役把三个人押走了,还有几个衙役跟着钱远墨一起去南市,抓捕季含冰。 时至中秋,天上的太阳是温暖的,唯一冰凉的,是捂不热的人心。 第八十二章幻香迷情(七) 南市依然是人头攒动,大大小小的巷子里甚至可以听到叫卖声。 鱼初笙和钱远墨领着两个衙役,在“女儿香”门口停下来。 这里应该算的上是南市最热闹的店铺了,不过里面的客人明显没有昨天下午两个人来时多,很明显,掌柜的不在。 可以看到里面的小厮站在柜台前,应该是在打算盘,不时看一眼店里正在挑东西的客人。 钱远墨就要进去,鱼初笙拦住了他,冷静道:“季含冰不在,不要贸然进去,我先进去问问他去了哪里。” 钱远墨点点头,站在原地不动了,鱼初笙便摆出一副很平常的样子,进了店。 小厮许是认出她了,看到她就说:“我们掌柜的不在,要不姑娘下午再来?” 鱼初笙笑了笑,看了看满屋的客人,问:“那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小厮也没瞒着,神情变得有些悲伤,回答:“今天好像是掌柜的妹妹的忌日,掌柜的今日说去墓地看她。” 鱼初笙点点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装作不经意地问:“咦,你们掌柜的还那么年轻,妹妹怎么去了?你知道吗?” 小厮摇了摇头,道:“这我是不知道,我也刚来几个月,只听说掌柜的妹妹长的比他还好看,只可惜红颜薄命,似乎是患了恶疾,小小年纪就没了。” 这下,鱼初笙可以确定,凶手是季含冰,作案动机,作案条件,他通通符合。 有时候果然是,越心理变态者的人,伪装的越好。 看那季含冰,长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心理却那么阴暗。 鱼初笙拍了拍小厮的肩膀,笑了笑道:“好好干吧伙计!” 小厮应了一声,一抬头就看到鱼初笙脖间若隐若现的吻痕,不由地红了红脸,鱼初笙还以为是她拍了他的肩膀给他脸拍红了,讪讪地笑了笑,出了店门。 钱远墨赶快迎上来问:“怎么样?” 鱼初笙耸了耸肩,道:“在这等着吧,一会儿就回来了,去悼念亡妹了。” 话刚落,一道颀长的身影便映入眼帘,看起来依然柔弱无骨,又透着一股子儒雅。 整日跟脂粉和女人打交道,没有沾上俗粉气,也难得。 鱼初笙一拍钱远墨的胳膊,呼一声:“回来了!” 两个人赶忙向前走去,身后的两个衙役也跟了上去。 钱远墨一把就按住了季含冰的肩膀,他本就比较瘦削,看起来瘦弱无骨,这般被钱远墨按着,便动弹不了。 他扭过头,一双清澈温和的双眼平静无波,一张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几欲透亮,真是,长得很妖孽。 他好似怔了片刻,又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看起来苍白无力。 他扭头看了一眼店里,又扭过头来,缓缓地说:“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天。” 鱼初笙本来很确定他是凶手,但听到他说这句话,鬼使神差的,就问了一句:“你是凶手?”好像又不太确定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伸出两只手,道:“我跟你们回去。”如此坦然。 身后两个衙役挺有眼色,拿过来一副铁链,缠住了季含冰那双白皙嫩滑如女子的手。 店里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句:“季掌柜那是怎么了?”便引起了众人的注意,顿时,店里正在挑东西的客人都跑了出来,连小厮也出来了。 就连临近店铺里,也有许多人出来看热闹,不一会儿,周围便围了一群人。 人群里有喧哗声,也有窃窃私语声,有人在疑惑,有人在发问,有人在叹息,终归,都看着鱼初笙他们,好似是在等一个答案。 鱼初笙有些头疼,这季掌柜的人缘本来就不错,这又惹来了这么多围观群众,如果告诉他们,季含冰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恐怕不会有人信吧?肯定还会以为是官府的人误判了。 钱远墨看着多起来的人群,从腰间抽出了官府的信令,大喝:“全都让开,官府公事!” 有人在人群中问:“季掌柜是犯了什么事?” 季含冰还是一脸淡定,没有说话,只是垂着头。 钱远墨看了他两眼,道:“有事要向季掌柜取证,都快散开,不要耽误公事。” 别看这钱远墨情商低,还知道给季掌柜留一个脸面,虽然他做的事着实可恨,却也是因为自家阿妹…… 两个衙役走上前,开始伸手疏散人群,忽的,鱼初笙看到季含冰抬头,似乎是看了一眼人群,她顺着他的目光往人群中看了一眼,好像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紫色人影,她蹙蹙眉,没说什么,向人群散开的方向走。 身后,是人们的议论声。 “季掌柜不会就是那个连着杀了三个人的杀人犯吧?” “什么杀人犯?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不知道吗?这几天城里出了三个案子,听说死者死的都很诡异……” “看着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能……” 离人群越来越远,议论声也越来越小,鱼初笙侧目看了一眼季含冰,却见他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双手被铁链拷着,右手大拇指指腹上还有淡淡的茧,只是他皮肤好,不太明显。 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是因为早已经料到了会被抓,还是因为妹妹的死,还有与弟弟关系的决裂,已经让他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感到心寒,那颗心已经死在了无尽的黑暗和冰冷里? 这些鱼初笙都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很多人犯罪,都是心理受到了太多刺激,一旦激发那个点,就一发不可收拾。 但是,他们终究是犯罪了,不管犯罪的初衷,动机是怎么样,他们都触犯了律法。 不管在二十一世纪,还是封建时代的大光王朝,一旦触犯了律法,就要受到惩罚。 一路上,鱼初笙心里都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以至于她觉得,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府衙。 公堂上坐着的是青天大人,听说为官清廉,公堂下,跪着一群和这个案子有关的人。 鱼初笙拿眼瞧了几眼,看到李老爷夫人,还有丫鬟青儿,赵老爷夫人,还有张老爷夫人,以及他们的儿子张谦,都跪在那里。 第八十三章幻香迷情(八) 押着季含冰进了大堂,鱼初笙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或许是对季含冰的怜悯,或者是对生命的怜惜—— 青天老爷正坐于公堂之上,一派从容地瞧着底下的人,也是在等鱼初笙和钱远墨。 季含冰很识相,被押进来后直接跪到了地上,一旁的李夫人突然冲了上来,大哭着去揪他的衣服,女人动手无非就是抓,揪,她抓着季含冰的头发,嘶喊:“禽兽!禽兽!你还我的儿子!” 季含冰似乎只是冷冷地笑了几声,并没有动。 不知何时,跪着的赵夫人和张夫人竟然也冲了上来,三个疯狂的女人迅速把季含冰围了住,哭闹着捶打他。 要论个先后,前因后果的话,还是三家的儿子先***了季含冰的妹妹,如今闹出了这样的事情,三个人倒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了。 钱远墨连忙上前,顺便招呼一旁的衙役:“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拉开她们!” 几个衙役上前拉住了三个人,哭闹声却不止,都很崩溃,尤其是赵夫人,毕竟,她失去的,可是一对儿女。 青天老爷这才拍了一把桌子:“公堂之上,任何人不得放肆!本官自会做出定夺。” 大光王朝的刑事制度是相对公平的,像这样的命案都是由捕快和衙役们调查侦破,然后押嫌疑犯人于公堂之上,拿出证据,再对犯人进行审问,犯人招认才签字画押,然后入狱。 这期间,青天老爷其实并不需要做什么,只负责听捕快的破案过程,看一看证据什么的,然后做个定夺就好。 如今的青天老爷是刚上任不满一年的齐大人,三十来岁,面善,虽上任时间不长,但是好名声却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他在任的时间里,还没有出过冤案,当然,跟钱远墨这个捕头也是有关的。 鱼初笙看着一直低垂着头的季含冰,他的头发被抓的凌乱,衣衫也是歪歪扭扭,白皙的脸上甚至有淡红色的抓痕,但依然看起来极其俊美。 公堂大人细细的扫视了一眼地下的人,这才开口:“钱捕快,开始吧。” 可以看出他确实不是谄媚之人,否则面对着钱远墨这层身份,定然要极尽讨好了。 鱼初笙轻轻拽了拽钱远墨的衣袖,示意他先让自己说,钱远墨点点头表示同意。 鱼初笙往前走了几步,道:“大人,还请先听听一年前的一桩事。” 鱼初笙是安宁王府的人,跟钱远墨一起查案,他是早就打好招呼的,所以齐大人此时并无诧异,点点头示意鱼初笙继续说。 鱼初笙冷冷地瞥了瞥三家的人,一年前并不是李成材一个人凌辱了季含冰的妹妹,他们是都不知道,还是命还在手里所以感觉无所谓?竟然没有一家主动说出来这桩事儿的。 如今李成材,赵如月和赵如风都死了,他们可有后悔? 若是真凶还没有查出来,那么张家的少爷,也不会活到明天。 鱼初笙心里思量了许久,才又开口:“如果我说的不错的话,季掌柜的妹妹季含雪,长得极其貌美。”看季含冰一个男人长成这样,就可以猜出来了。 一室寂静,鱼初笙却似乎听到了张家少爷张谦颤抖的声音,不屑的青年有些怕了。 如今参与那件事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鱼初笙看了一眼,满堂的人都在等待答案,她却笑了,道:“季家是卖香和脂粉的,一年前,季含雪应该是往花月楼去送货的,却遇到了李成材、赵如风和张谦,小姑娘长得太漂亮,三个人本身就无所事事,独爱寻欢作乐,就起了歹心,把小姑娘给凌虐了。” 这话她说的很平静,却透着冷意,特别是嘴角那一抹笑,更是让人觉得寒意丛生。 原先她一直在想那少女是谁,帮她报仇的人又是谁。 直到赵如月死后,她心里隐隐猜到,凶手应该是那少女的哥哥。 但是因为从季含冰那里查不到买香人的线索,一个少女跑到花月楼也是一件很可疑的事情。 后来,她总算是想明白了,如果那个少女是季含冰的妹妹,那么,一切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季家是做香料和脂粉生意的,免不了和花月楼有来往,鱼初笙派人查了,“女儿香”去年的时候,生意还是不愠不火的,面对花月楼这样的大生意,肯定是要的。 而季含冰自己就可以用自己做的香料去行凶。 诸多线索一顺,鱼初笙自然想通。 还是没有人说话,这时,鱼初笙带着嘲讽的声音便又自众人头顶传来:“李夫人,赵夫人,这事你们是否知道?是根本不知道还是知道了却故意隐瞒?哦,对了,李夫人后来又说了,但是为什么没有说出其他两个人?” 李夫人听了这话,身子明显的轻轻颤抖起来,眼睛却盯着地看,不发一言。 鱼初笙把目光转到赵夫人身上,却见她一脸诧异,怔了一会儿,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冲到李夫人面前:“原来你早就知道这事?所以你也知道凶手是谁?” 看来这事只有李夫人和张夫人知道。 真是人心可畏。 衙役们把赵夫人拦住,却依然堵不住李夫人那张烂嘴:“对,没错的,一年前我就知道强、奸那姑娘不是我儿子一个,一年后我儿子就这样死了,我就知道肯定是那姑娘来寻仇了,但是我的儿子死了,你们的儿子也别想独活!”说完,她恨恨地看着赵夫人和张夫人。 她能说出这种话鱼初笙一点也不奇怪,毕竟,她儿子做了那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她没想着好好教育,反而帮他瞒着,这才让他越来越放肆。 鱼初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季含冰,看见他一张脸,麻木不仁,双眸里却尽是嘲讽。 也许在妹妹死的那一刻,他决定报仇的那一刻,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鱼初笙看了看钱远墨,他也看了她一眼,然后她走到季含冰跟前,轻轻说:“季掌柜,你来说吧,整件事情的过程。” 季含冰抬起头,突然笑了,说:“好。” 第八十四章幻香迷情(九) 一厅的人都屏住呼吸,侧耳听季含冰的话。 他脸上的表情始终都很淡然,配上他绝美的容颜,让人觉得他不是准备说他的犯罪过程,而是要讲动听的故事。 他的目光在李氏夫妇、赵氏夫妇和张氏夫妇身上扫了一眼,最后落在那件事情唯一的幸存者张谦身上。 “我有个妹妹,去年她才十三岁,已经出落得极美。我的父母已经故去,所以是我把妹妹养大。她一直过得很快乐,她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她。” 鱼初笙听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打断他:“季掌柜应该还有个弟弟吧?”他似乎故意略过了他的弟弟。 季含冰眉头跳了跳,诚实地回答:“的确,但是那个不知羞耻的入了常乐府,我跟他已经断绝了关系。” 他说这话时,神情变得有些缥缈,眼神晦暗不明。 鱼初笙点点头,道:“继续。”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 他虽跪着,但身子跪的很直,继续说:“去年香铺里的生意还不算好,我们兄妹三人日子过得挺清苦,但是很满足,可是那一天晚上,一切都变了。”说着,他的目光变得寒冷,幽怨,深深地扫着张谦。 再开口,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那天晚上,含雪去给花月楼送脂粉,回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被抓的破烂不堪,一张脸上满是泪痕,头发凌乱。” 他沉默了一会儿,鱼初笙看到他的泪水落在地上。 他指着张谦,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是他!还有那两个畜生!是他们害了含雪!含雪还那么小,她那么善良,却被那三个畜生***你们知道吗?她的下面在流血,把衣服都染红了,她哭着跟我说,阿哥,我好痛,阿哥,我好痛。”他把头埋在胳膊上,喉咙里发出一声声的低泣。 虽然觉得残忍,但是鱼初笙还是说:“后来,你妹妹上吊了。” 季含冰抬起头,似乎是有些诧异,众人也疑惑。 鱼初笙笑了笑,解释:“因为你掐死了赵如月后,又把她吊在了梁上,你之所以杀她,也是因为她是赵如风的妹妹,虽然是赵如风害了你的妹妹,但你觉得杀了他不够,他害死了你的妹妹,你也要害死他的妹妹,还要让他妹妹和你妹妹一样羞辱的死去。”所以赵如月被强、奸后,又被掐死,然后挂在梁上。 但季含冰明显对赵如月有些怜惜,所以在她死后还给她穿上了肚兜和里裤。 也许他杀死赵如月的时候,又觉得她像季含雪。 季含冰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说:“你说得对,他害了我的妹妹,我也要害死他的妹妹。” 这是一种病态心理,其实赵如月是无辜的,可惜,她是赵如风的妹妹。 如果李成材有妹妹,下场会和她一样。 鱼初笙沉默,一屋子人也沉默,一个人的执念可以如此深。 半晌,还是钱远墨说:“说说你是怎样杀了李成材和赵如风的吧。” 毕竟,他们死的太诡异,让他一度怀疑凶手是个女人。 季含冰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地就像是在说他怎么做一种脂粉一样:“我已经暗中盯了很久,知道李成材好色,他每天晚上都会喝酒,那天晚上,等他睡下以后,我穿上了女装,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女子的样子,然后往自己身上放了我制的香,他体内的酒精一碰到这种香,就会变成药性最强的春、药,我进入他的房间,他一看到我,眼就直了。”说到这,他的嘴边浮现了一丝嘲讽的笑容。 钱远墨也忽然明白为什么鱼初笙说凶手是一个长相俊美的人。 李氏夫妇看着季含冰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怪物,其实他们的儿子又何尝不是一个怪物。 鱼初笙示意他继续说。 季含冰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继续不疾不徐地说:“我假装成一个女子勾引他,抚摸他的脸,不停的挑逗他,他真的把我当成了一个女子,猴急猴急地脱衣服,他已经中了药,只想和我行床第之事,他把所有的衣服都脱光,我陪他玩了一会儿,在他意乱情迷之时,我掐死了他,然后我拿刀,把他用来伤害含雪的东西割掉。” 所有的人都不寒而栗,仿佛季含冰是一个最可怕的恶魔。 过程和鱼初笙推理的差不多,所以她没有多震惊。 有人颤抖着骂了一句:“畜生!畜生!”鱼初笙顺着声音望去,是赵老爷,想必是猜到了自己的儿子也是这么死的。 鱼初笙不理会,钱远墨也没理会。 鱼初笙看着季含冰,觉得这样的他也很可悲,她继续试探:“赵如风也是这样被杀的?” 季含冰点了点头,又补充:“只不过他没有喝酒的习惯,我只好直接带了催情药。”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钱远墨发问:“赵如月呢?”他有些不相信,看起来一派君子模样的季含冰竟然会强、奸少女。 季含冰笑了两声,不答反问:“你们不是都知道吗?” 问完,他还是继续说:“男人爱貌美,女人也爱,所以我给赵如风的妹妹下了药之后,她便对我投怀送抱,当她在我的身下扭动腰肢时,我妹妹却已经在寒冷的墓地里!” 赵夫人想到她如花似玉的女儿,不住地流眼泪,拿帕子擦。 鱼初笙皱眉,问:“所以你本来没想杀她,只是想凌辱她?” 季含冰点点头,回答:“是的,但是我想到含雪,我……”他又开始哽咽:“我就掐死了她,我要让她和含雪一样死去。” “畜生!畜生!”这次是赵夫人在骂,带着哭腔和怒气。 鱼初笙很平静地说:“如果这样说,赵如风也是畜生。”赵夫人噤声。 鱼初笙揉揉眉心,最后发问:“所以那一个果字,是有因必有果的意思?” 鱼初笙这几天一直有研究果字的意思,除了这层意思,她想不出其他。 季含冰稍稍顿了一下,明显有些怔愣,随即回答:“是的,他们害死了我妹妹,就该受到惩罚。” 钱远墨轻叹:“为什么不报案?” 季含冰嘲讽地笑了两声:“去年那个官大人?他会管?报了案我妹妹就能回来吗?” 钱远墨摇了摇头:“可是你杀了这么多人,你妹妹就能回来吗?” 一切都回不来了。 第八十五章幻香迷情(十) 所有的过程都捋了一遍。 齐大人也想不到,这一次的连环诡异案子背后,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个血案。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做个好官,造福一方百姓,才能对得起安宁王对他的提携。 他沉默了许久,才说:“所以,你可认罪?” 季含冰点头,语气不起波澜:“罪民认罪。” 鱼初笙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张谦,禀告:“张谦也该定个罪。” 齐大人点头,温和道:“本官正有此意。” 虽然那个案子已经过了一年,但他强、奸了季含雪,如今真相大白,当然免不了牢狱之灾。 钱远墨也不心慈手软:“李成材凌虐贴身丫鬟秀儿至死,李府人知情不报,也该受罚。” 鱼初笙感觉有人身子颤抖。 季含冰是死罪,毋庸置疑,衙役们拿着几张公文,让他签字画押。 鱼初笙静静地看着,他从容不破地伸出右手,在公文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又伸出右手食指,在鸡血上沾了两下,摁在了公文上,红色的手印赫然立在公文上。 鱼初笙一直看着他,直到衙役们押着他离开,她才收回目光。 她的脑海里,闪过了另一张妖艳的脸,随着案件的展开愈发清晰。 她终于知道有什么东西不对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暗自在脑海里捋着疑点,现在还不能说出来。 李府那些犯了包庇罪的领了鞭笞之刑,鱼初笙受过,其实挺疼的。 张谦获狱三年,衙役押着他走时,他才知道害怕,哭喊:“爹,娘,我是你们的儿子!你们要救我!” 张夫人一边擦眼泪一边哭:“谦儿,好好改过,爹娘和妹妹会经常来看你的。” “爹!娘!”又是撕心裂肺的叫喊。 鱼初笙似是不经意般,问张夫人:“家中还有一个小女?” 赵夫人如实回答:“是的。” 鱼初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张夫人又看了一眼被押走的张谦,拿出帕子擦了一把眼泪,这才和张老爷依依不舍地回去。 公堂空了许多。 相比钱远墨的兴奋,鱼初笙则很镇定,好像破了这么大一个案子也不能让她有一分激动。 事实上,她正在投入地想事情,并把来龙去脉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直到觉得明晰了许多,才抬头,就看到钱远繁正盯着她的脖子看。 她狐疑地伸出手,摸了一把脖子,问:“钱捕快,你看我作什么?” 而齐大人的声音适时地飘下来:“钱捕头,将鱼姑娘安全送回安宁王府。” 钱远墨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事似的,蹙了蹙眉毛,说:“走吧,我得跟云之说说,让他给你换个好房间。” 他突然来这么一句话,让鱼初笙有些摸不着头脑,直接出口便问:“怎么突然说这个?”画风转变太快,她还没把握住。 钱远墨用一副很认真的表情说:“这都快中秋了,鱼神探房间里还有蚊虫,当然得换个房间。” “蚊虫?”鱼初笙更疑惑了,她住的清草堂挺好的,连个蚊子腿都没有见过,哪里来的蚊虫? 钱远繁突然向她靠近了一步,指着她的脖子,很认真的说:“你看你的脖子,还有蚊虫叮咬的红印子呢。” 齐大人有妻有子,已经听出钱远墨话里的不对了,连忙轻咳了两声,开始赶两个人走。 而鱼初笙后知后觉的,终于意识到钱远墨说的红印子是什么东西了。 那是昨晚洛云清下了药之后,在她脖子上种的草莓,她今日想尽了办法,都没能遮住。 脑海里又不禁浮现出昨晚两个人擦枪走火,差点就…… 她勉强压下脸上的热血,干笑了两声,说:“我肚子饿了,钱捕快带我去上次卖汤饼的饭馆吃汤饼吧?” 钱远墨因为这桩案子破了心情大好,对鱼初笙的佩服又加深了几分,当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两个人立马去了南市,南市一如既往的热闹。 因为还没到中午,饭馆里的人不多,两个人要了两碗汤饼,又点了几个小菜,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饭菜便被小二端了上来。 鱼初笙拿着筷子夹菜,吃了几口,又喝了几口汤饼里的汤,看钱远墨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碗汤饼解决了。 他在军营待过,吃相倒不粗鲁,只是养成了习惯,快。 他身上依稀可以看出在军营里磨练出来的兵将气质,洛云清也领兵打仗,可能出身皇室,他周身笼罩的一直都是贵气,还有威武凛凛的将士之风。 鱼初笙想不通性格迥异的人怎么会成为如此要好的朋友。 思绪飘飞了一会儿,她最终又绕回到了案子上。 她这才开口:“今晚,我们要去抓犯人。” 钱远墨刚开始并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所以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他又夹了一口菜,立马抬头,惊呼:“你说什么?难道你已经可以预言出来哪里有犯人了?” 他知道鱼初笙很厉害,但是预言这种东西……他不太信。 鱼初笙摇了摇头,定定地望着他,突然笑了,一字一顿地说:“季含冰,不是凶手。”她已经可以确定。 钱远墨更惊讶了,甚至长大了嘴好一会儿说不出话,他努力的咽咽唾沫,才站起来:“那他就是无辜的,得先去放了他。” 钱远墨这个反应,证明他很相信鱼初笙,还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相信她,让她挺感动。 她伸出手,轻轻拍拍桌子,示意钱远墨坐下来,然后才说:“你现在放了他,真正的凶手就会知道自己被识破,会打草惊蛇,不如让他先在里面待着。” 张谦虽然入了牢,但是他的妹妹还在,以凶手的性格,不会放过她的,在他心里,季含雪的仇,还没有报完。 钱远墨坐下来,一脸焦急,只感觉这案子……怎么就这么复杂呢。 他四处看看,这才凑近鱼初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季含冰不是完全符合条件吗,而且他自己也承认了啊,说的犯案过程也不差啊。” 鱼初笙笑了笑,说:“其实我们漏掉的有线索,凶手,另有他人。” 第八十六章 饭馆杀人案 钱远墨听鱼初笙这么说,不禁又把三个案子理了一理,所有的线索也都又想了一遍,可是……仍然想不出个所以然。 季含冰不是凶手? 正当他准备问一问那么凶手到底是谁的时候,从楼上传来一声男人的尖叫:“死人了!死人了!” 这小饭馆虽然不太大,但是有两层,楼上设了几个包间。 饭馆里客人本就不多,他这一声尖叫,不仅把掌柜的和小二的吓了一跳,就连后厨都有人跑出来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群人慌乱的往楼上跑,钱远墨拿起剑,也跟鱼初笙一起往楼上跑。 声音是从楼梯口处的包间里传出来的,一群人上楼时,便看到一个男人跌坐在走廊上,指着包间里面说:“里头死人了,我娘子被杀了!”说完,他捂着头开始痛哭。 鱼初笙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见他的鼻头有些红,可能太过伤心,双颊又有些苍白,跟红红的鼻头对比鲜明,眼泪不断从他的双瞳中流出来。 钱远墨根本没有注意这男子,跟着掌柜的便冲到了包间里。 这个饭馆不比云锦楼,包间里也只简单地摆放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 桌子上只有两幅碗筷,菜几乎都没怎么动,还冒着热气,有一碗米饭像是被吃了几口。 鱼初笙跟着前面的人走进去,便看到了斜靠在椅子上的女子,因为她走到最后,还没有看清,便听前面有人惊呼一句:“啊!” 鱼初笙和钱远墨连忙凑上去看,女子那张脸便映入眼帘,她身上穿的是料子不错的淡红色衣衫,几缕头发贴在面颊上,墨黑色和血红色相衬。 是的,女子脸上有血,正从鼻子里,眼睛里,嘴巴里往外流,连耳朵里,都是血,正缓缓往外流,滴在了椅子上。 最前面的是掌柜的,看到了这情景,身子一个踉跄,几乎站不稳,连忙转过了头,招呼:“快去报官!”声音都有些颤抖。 钱远墨拿出腰间的信牌,在众人面前晃晃,说:“官府的人,请大家让一让!”人们立马让出了一条道儿。 鱼初笙想起了看到了自己的娘子死了吓得跑出去的男子,拦住了一个小二,说:“把外面那男子带过来。”店小二看她和钱远墨在一起,连忙点了点头,出去叫那个男子。 钱远墨站在尸体旁,稍稍看了一会儿,对鱼初笙说:“七窍流血,身上没有伤口,应该是中毒所致。” 鱼初笙点点头,目光放在了桌子上的饭菜上。 思考了一会儿,她说:“饭菜先留着,一会儿要看看,里头干不干净,等会儿孟华来了让他看看这女子中的是什么毒。” 死了娘子的男子是被店小二搀扶进来的,他浑身还在不住地颤抖,进来的时候连女子的尸体都不敢看。 他进来,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把头埋的低低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声的哽咽。 鱼初笙听到有人指着他说:“真可怜啊。” 还有人说:“看那女子还年纪轻轻呢,他一定很爱他的娘子,哭的叫人灼心。” 人们都喜欢看热闹,饭馆里为数不多的客人连饭也不吃了,此刻都立在这儿,在一旁指点,也有几个人安慰那男子。 鱼初笙又看了一眼女子的尸体,因为双眼流血,只能看出她的五官有些痛苦的扭曲,但是并看不出来是什么表情。 掌柜的因为自己的饭馆出了这样的事,似乎很羞赧,一直在跟凑热闹的客人说:“大家都散开吧,今天的饭钱全免。”声音明显还有些颤抖。 原本坐在地上哽咽的男子却突然间抬起了头,他站起来,双眼猩红地盯着掌柜的看了一会儿,吓得掌柜的一颤。 他看着掌柜的,像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忽的冲到他的面前,撕心裂肺地大吼:“是你害死了我的娘子!是你!是你给我们的饭菜下了毒!我要杀了你!”说着,他便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朝还有些怔愣的掌柜的连着打了好几拳。 钱远墨见状,急忙上前拦住男子,嘴里还劝着让他别冲动,谁知男子再一次瘫坐在了地上,哭喊:“我没有冲动!毒肯定是他下的!” 钱远墨又回头看了一眼女子七窍流血的尸体,然后指着对男子说:“你是说那是你娘子?那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下。” 男子伸出袖子抹了一把泪,本就有些红的鼻头因为哭了一场更红了,这才悲痛地说:“我和娘子是外地来的,来京都做些生意,经常到这里吃饭,我早就看出来了,掌柜的对我娘子有不轨之心,所以毒肯定是他下的!他嫉妒我和我娘子,要毒死我们!” 鱼初笙闻言,下意识地看了掌柜的一眼,看起来很憨厚的中年男人,身子还在轻颤,眼里流露出一种不易察觉的悲痛。 面对男人的指认,他没有反抗,只是轻轻地说:“毒不是我下的,我不会害娇娘的。” 这时候衙门的人已经过来了,孟华跟在后头,看起来垂头丧气的。 鱼初笙往一边让了让,又抬眸看了一眼掌柜的,这才走到男子身前,跟他说:“你先起来,谁害了你娘子我们自会查清楚。” 男子却不依不饶起来,仍旧指着掌柜的说:“就是他下毒害得我们!饭菜里肯定有毒!” 鱼初笙蹙了蹙眉毛,说:“既然如此,为什么你没有中毒?” 男子丝毫没有犹豫,回答:“饭菜上来我还没动,去了一趟茅厕,回来后……我娘子就……”说到这儿,男子又开始哽咽起来。 鱼初笙点了点头,已经大概明白了事情的过程,她看孟华这么一副焉儿的样子,忍不住地问:“你不是最喜欢查尸体吗?” 孟华哀叹连连:“我亲手烤的叫花子鸡还没吃,就把我叫来了,验尸堂那群吃荤的,等我回去就没有了。” 鱼初笙狠狠地抽了抽嘴角,勉强换上严肃的面容,说:“去查一下尸体吧,你不是挺懂毒的吗,顺便看看饭菜里有没有毒。” 因为孟华整日里和尸体打交道,所以不仅懂人身上的结构,也钻研过医术,毒就更不用说了。 孟华点了点头,去查尸体了。 第八十七章凶手是他 孟华在查尸体的时候,鱼初笙简单地问了一下饭馆里的人。 包括店小二,后厨的人和掌柜的,都问了个遍。 男子的确没说谎,他和他的妻子的确是外地来的,就住在附近的客栈,这几日都在这里吃饭。 至于掌柜的和那名唤娇娘的女子有没有其他关系他们不知道,但是掌柜的和娇娘早年就认识,是旧相识的确是真的。 鱼初笙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男子的一举一动,只见他一直露出很悲痛的表情,时不时地恶狠狠地看看掌柜,而掌柜则是时不时地朝娇娘的尸体那里看几眼。 终于,孟华已经查完了尸体走过来,他接过旁人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这才说:“死者的确是中毒而死,饭菜里也的确有毒,是同一种毒药。” “我就说是你下的毒!”男子突然又疯狂起来,好像要把掌柜的吃了一样。 孟华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但是,那是一种慢性毒药,没有三个时辰不会发作。” 鱼初笙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又往尸体前看了一眼,女子脸上的血已经有些凝固,流成血道贴在脸上,垂着的胳膊微微露出一截手腕,上面还有若隐若现的伤痕。 她在心里怜惜了几声,突然走到丈夫面前,指着他大喝:“你的娘子,是你杀的!”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毕竟那是他的娘子,再者,衙门还没有开始查,也就仵作验了个尸体,怎么就能确定杀人凶手是谁? 男子的身子明显地僵了一下,赶忙开口辩解:“我怎么可能是凶手?我怎么可能杀了我的娘子?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掌柜的更是不可置信,先看了看男子,又看看鱼初笙。 人群中有人说:“怎么可能啊,哪有人会杀了自己的娘子呢!” 钱远墨虽然很相信鱼初笙的能力,但毕竟还什么都没查,她一口咬定男子是凶手,他也有些吃不消,赶忙去拽鱼初笙的袖子,说:“好歹等查清楚了再……” 鱼初笙却甩开他的手,一步一步更逼近男子身边,盛气凌人地指着他,却对众人说:“我现在就跟你们说说他是如何谋害自己的娘子的!” 话落,众人都安静了下来。鱼初笙的话语好似有一种特殊的力量。 她看了一眼掌柜的,却见他仍旧满脸悲痛地站在那里,看起来还有些木讷。 鱼初笙走到他面前,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问:“掌柜的先说说,你和娇娘是什么关系吧?” 掌柜的缓缓点头,声音有些哽咽说:“我和娇娘是青梅竹马,只不过后来我们家迁到了京都,也有好些年没有见面了,这次她和他的丈夫一起来了京都,才又见面,但我们绝无他说的那种关系,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鱼初笙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看得出来,他没有骗人。 男子却仍然一口咬定:“你早就对我家娘子心怀不轨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一次你还妄图给她银钱让她委身于你!” 掌柜的并不气恼,只是不疾不徐地回答:“我对娇娘没有存那样的心思,只是听她说你们做生意赔了想要帮助她!” 看热闹的众人也在窃窃私语,有人相信掌柜的,但更多的人是站在男子这边。 鱼初笙冷淡的瞥了一眼那男子,这才说:“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和你的娘子来京都做生意,却赔了,于是你开始萎靡不振,经常借酒消愁,还会对你娘子施暴。” 这时候,有人说道:“不会吧?他看起来很爱他的娘子啊!” 鱼初笙见男子显然一副还没反应过来的表情看着自己,就又继续说:“你的鼻头很红,经常酗酒所致,你的娘子身上有伤,明显是死亡之前就有的。” 这时,众人也不由地开始看男子,发现他的鼻头很红,的确是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 男子支支吾吾了半天,这才说:“那你也不能说是我杀了我家娘子,我根本就不在场……” 鱼初笙笑了笑,继续说:“你的确不在场,但是,你娘子中的毒,经检验,是慢性毒药,而且三个时辰才会发作,这饭菜还冒着热气,显然端上来没多久,所以,你娘子的毒,你一早就下好了。” 男子哑口无言,只是瞪着眼睛,目光在娘子的尸体上来回流转,最后他再一次一屁股坐在地上,掩面痛哭。 鱼初笙见状,叹了口气,继续说:“你的娘子和掌柜的走的近,你便怀疑两个人有染,心里憎恨他们,所以想了这么个办法,给你的娘子下毒,等到毒药发作,你假装去如厕,给自己找个不在场的证据,回来后在饭菜里下毒,然后嫁祸于掌柜。” 突然一声痛哭,是掌柜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冲到男子身前,抓住他的衣服,怒骂:“娇娘怎么嫁了个你这样的人!她怎么嫁了个你这样的人!” 一直听鱼初笙说话的钱远墨开了口:“你可认罪?”这话是对男子说的。 男子从地上站起来,跑到他娘子的尸体前,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人,当真是悔到了心里,他想起刚才掌柜说的那些话,更是浑身颤抖。 他却依然自欺欺人:“她不守妇道,她该死,她不守妇道,她该死……” 以为这样就可以减少一些自己的悔恨。 钱远墨下令:“带走!”便有衙役把人押走了。 娇娘的尸体也被抬走,掌柜的怀着眷恋看了女子最后一眼,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喃喃:“如果我不跟娇娘走那么近也不会给她惹来杀身之祸……” 鱼初笙看得出来,掌柜的对那娇娘用情很深。 她缓缓蹲坐在地上,语气虽客套,却带着抚慰:“生死常有命,也许这是她最好的归宿。” 也许活着是最大的幸福,但是对于一个整日受丈夫虐待,被丈夫怀疑与别的男人有染的女人,也许,死亡更是一种解脱。 掌柜的擦了擦眼泪,站起来,又说:“谢谢姑娘。” 客人都已经散尽,这一场热闹也到了尽头,鱼初笙和钱远墨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是为抓前几起案子的凶手做准备。 信步走出饭馆,钱远墨终于将刚才的疑惑问出:“你怎么这么迅速就断定他是凶手,还推理出了过程?” 鱼初笙笑了笑,总不能说自己学过犯罪心理吧,只好想了想,用他能听懂的话说:“你要善于观察琐碎,比如那男子,自己的娘子死了他却吓得不敢上前,因为凶手是他,他心虚。”再加上另外一些细节,其实很容易看出来。 钱远墨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场景,发现她说的确实挺对。 第八十八章真凶是谁? 两个人从饭馆出来后,因为没有地方可去,又去了云锦楼,鱼初笙说了,真正的凶手不是季含冰,而是另有其人,两个人还要再分析分析。 每次来云锦楼,都能听到说书先生说些八卦,既然是八卦,鱼初笙这次便无心驻足,只见一楼的中间,仍然围坐了很多人,仿佛说书先生说的是不得不听的事情。 但是当听到说书先生神秘兮兮地说了一句:“前几日楚驸马被废,你们猜猜,这新驸马是何人?”时,鱼初笙的脚步不由地顿了一顿。. 大抵这是人的天性,当听到与自己有关的,哪怕是一点点关联的,都会格外关注。 明明猜测到了结果,鱼初笙还是屏住了呼吸,听说书人继续往下说。 钱远墨见她站那儿不动,便要伸手拉她,鱼初笙巧妙地躲开他的手,说:“等一下。” 人群中有人调笑:“那你说说新驸马是哪家的公子?” 洛彩云府内众多男宠,有一些出身贫寒,但能让她废了楚山河,扶上驸马之位的,众人猜想,身份应该不一般。 毕竟楚山河可是楚将军之后,是先皇亲自指定的驸马。 说书人摇摇手中的扇子,故意停顿了好大一会儿,这才微低着头,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说:“据说,新驸马是常乐长公主捡来的,姓温。” “捡来的?”众人显然有些不可置信,常乐长公主怎么可能把一个捡来的男子扶上驸马之位呢。 “是啊,就是捡来的!”说书人很肯定。 鱼初笙心里的猜想得到了验证,虽然她对白亦辰已经没有什么感情,心里听了还是不大舒服。 不过她倒不意外,白亦辰可以这么快就爬上了驸马之位,毕竟他一向是个善于交际的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能得到洛彩云的欢心也正常。 她准备叫钱远墨上楼时,却又听那说书人开口了:“说到新驸马,咱们不得不说一说安宁王殿下的候选王妃了。” 候选王妃?怎么从来没有听洛云清说过。 这个话题鱼初笙是很在意的,毕竟她现在和洛云清的关系,已经非同一般,是的,非同一般。 众人突然就鼓起了掌,但凡牵扯到安宁王洛云清,总是很容易吸引眼球的。 还有人伸出指头开始数:“要说最合适的,便是平阳侯之后平阳郡主了,这次平阳郡主来京都,不也是安宁王府接待的吗?要再往后数,便是左相家的妹妹了!” 这时,也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平阳郡主已经搬出安宁王府了你们都不知道?”声音里带着懒洋洋的自信。 鱼初笙好奇,便顺着众人的目光朝那人看去。 说话的男子穿一身黑衣,身姿挺拔,腰间挂着一把剑,看起来松松垮垮的,似乎他一动,剑就会跟着掉下来一般。 钱远墨听到熟悉的声音,也往男子那里看去,这一看,他激动地差点跑过去,想了想,他们还有要紧的事,这才说:“是他,这家伙竟然回来了。” 鱼初笙不由皱眉:“你认识他?”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钱远墨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冲鱼初笙一笑,说:“我们先去说正事儿,你迟早会认识他的。” 很明显,男子的一句话轻易的让大家躁动起来,有人问:“公子怎么知道?” 还有人说:“那看来平阳郡主和安宁王殿下是没有戏了,那安宁王妃的位子,左相家的妹妹岂不是坐定了!” 钱远墨有些气恼地拂了拂袖子,却见鱼初笙一副从容,不由地问了一句:“鱼神探,你不恼?” 鱼初笙挑眉:“恼什么?” 钱远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还有些气急败坏:“情郎快被人抢跑了!” 鱼初笙突然想起昨夜……她的脸红了红,轻咳两声,淡定地说:“我看是你紧张祁姑娘吧?”说完也不管钱远墨,径自就上了楼。 也不知道是被说中了心事还是怎么的,钱远墨慢吞吞地跟在鱼初笙后面上了楼,等他进到雅间时,鱼初笙已经坐在了凳子上,用一根手指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钱远墨走过去看,发现上面未干的水渍,是一个果字。 鱼初笙正歪着头,认真地看着那个果字儿。 钱远墨随着她看那个果字儿,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 只见鱼初笙又换上了左手,从茶盅里沾了水,艰难地在桌子上又写了一个果字儿。 因为鱼初笙惯用的是右手,所以用左手写出的果字儿,惨不忍睹。 鱼初笙勾唇笑了笑,问钱远墨:“你看这两个字有什么不同?” 钱远墨把两个字作了对比,一脸迷茫但是很肯定的说:“右手写的果字挺好看的,但是左手写的歪歪扭扭太难看了。” 鱼初笙:这就是传说中猪一样的队友吧! 还没等鱼初笙吐槽钱远墨,却见他又盯着那两个果字儿看了一会儿,随即,眉毛便紧紧地拧在了一起,他一拍桌子,激动地说:“我知道了!凶手是个左撇子是吗?” 鱼初笙终于欣慰地点点头,说:“季含冰签字画押时,我很认真的观察了一下,他惯用的是右手。” 钱远墨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表达他内心此刻的激动了,只是说:“你就是从这里知道,凶手不是季含冰!” 鱼初笙点了点头,脑海里又浮现出死者脖子上的掐痕和用血渍写的果字,解释道:“刚开始我就觉得死者脖子上的掐痕很奇怪,但是并没有多想,后来仔细一想如果凶手用的右手掐死死者,那么左侧的掐痕应该是一小团,是个大拇指印,左手就不同了。”三个死者脖子上的掐痕,全都是左侧是一大团,是四个指头印,而右侧则是大拇指印。 钱远墨也回忆起了现场的情景,点点头,说:“的确如此,凶手是用左手杀的人,只有惯用左手的人,左手才有那么大的力气,可以让一个人窒息而死。” 鱼初笙又指了指桌子上快干涸的两个果字,说:“我们惯用右手的人写果字,都是右边的一捺更用力,但凶手留下的果字儿,却是左边的一撇看起来更用力,所以,更加确定了凶手是个左撇子。” 钱远墨又问:“那凶手到底是谁?” 第八十九章去抓真凶 鱼初笙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问:“季含冰明明不是凶手,却甘愿坐牢,你想想,他为什么会愿意替凶手坐牢?” 钱远墨思考了一会儿,说:“证明凶手跟他的关系非同一般。” 但是在这世上,季含冰就只有一个亲人了,那便是在常乐府当男宠的弟弟季含水,他们早就已经断绝了关系了。 看出了钱远墨的疑惑,鱼初笙说:“虽然他跟季含水已经断绝了关系,但那毕竟是他的亲弟弟。”血浓于水。 钱远墨想了想,语气几乎是肯定的:“所以,凶手是季含水。” 鱼初笙拍拍他的肩膀,一边回忆一边说:“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在女儿香门口,遇到常乐府的人去取东西,你想啊,常乐长公主有那么多男宠,那种香肯定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季含水能拿到香,再加上他是季含冰的弟弟,容貌肯定也相当了得,还有,他也是季含雪的哥哥,所以,凶手的条件,他都符合。” 钱远墨拧着眉毛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儿,他站起来,拿起剑,说:“我们现在就带人去常乐府抓人。” 鱼初笙翻了个白眼,把钱远墨拉坐下,说:“那可是常乐府,常乐长公主那么受宠,你就这样去抓她的男宠?”常乐长公主还一心想要了鱼初笙的命呢她是傻子才会这么去抓人。 钱远墨疑惑:“不然呢?” 鱼初笙换了个干净的茶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才说:“我比你了解凶手的心理,张谦虽然坐牢了,但是他还有个妹妹,所以今晚,凶手肯定会去张府。” 很明显,季含水的心理已经变态了,他杀李成材和赵如风,是为了给季含雪报仇,但是他杀赵如月,有两方面的原因。 一是病态心理,赵如风害了自己的妹妹,他也要害回去,还有一个原因,也许是他做了常乐长公主的男宠,受到耻辱,更加刺激了他的心理,所以,他憎恨女人。 钱远墨又想到了赵如月的死相,不由地有些发颤,说:“你是说他今晚要去杀张谦的妹妹?” 鱼初笙点点头,说:“所以今晚我们要去张府抓人。” 怎么说季含水也是常乐府的人,只有现场给他抓包,才能把他送入牢狱。 钱远墨冷静了一会儿,想了想,说:“鱼神探,我派人把你送回王府,今晚我带人去张府抓人,你一个女子跟着去太危险。” 钱远墨明白洛云清对鱼初笙的心意,这么危险的事,他可不敢带鱼初笙去,虽然鱼初笙在办案这事上已经让他刮目相看,但今晚毕竟是去抓犯人,还是一个连着杀了三个人的犯人。 鱼初笙摇了摇头,十分坚定地看着钱远墨说:“不行,我必须去,而且为了不打草惊蛇,你不能带人,今晚,我们两个人去。” 季含水的精神已经有问题,万一再精神失控,鱼初笙在的话,会有很大的帮助。 带太多人会打草惊蛇,而她跟钱远墨一起去,再合适不过,钱远墨会武,而她,最懂犯人的心理。 钱远墨见拗不过鱼初笙,又想到在楼下的那家伙,终于答应按鱼初笙说的那般做。 两个人又在雅间里坐了一会儿,透过木雕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太阳已经开始西落,天边成了暖黄色,这才准备去府衙先安排一下。 下楼的时候说书先生还是在滔滔不绝,只不过这次换了个话题,似乎是在说先皇的事迹。 原先的黑衣男子早已不知所踪。 鱼初笙跟着钱远墨先去了趟府衙,安排了几个人今晚留守府衙,才往张府去,得先跟他们打声招呼,以免今晚出现不必要的意外。 两个人雇了辆马车,到张府的时候,钱远墨见鱼初笙一下车就开始东张西望,不由地发问:“鱼神探,你在找什么?” 鱼初笙一脸警惕:“我今天怎么感觉有人在跟着我们。” 钱远墨大惊,难道鱼初笙的听力这么好?不由地又问:“怎么会这样想?” 鱼初笙又四处看了看,见根本没有人,这才说:“女人的第六感。” 女人的第六感?那是什么东西?钱远墨笑了笑,说:“鱼神探想多了,男人的第六感还告诉我,我们很安全,没有被人跟踪呢。” 男人的第六感……鱼初笙干笑了两声,不想跟他这个古代人解释那么多,两个人便进了张府。 张家老爷和夫人见是钱远墨和鱼初笙,吃了很大一惊,毕竟自家儿子已经被送入牢狱了。 鱼初笙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进入主题:“若是张老爷和张夫人相信我们,就听我们的安排。” 两个人还是懵的,问:“我们张府……”话还没说完,就被钱远墨打断了:“今晚有人要来杀你们家女儿,我们是来救她的。” 两个人听了这话,更是大惊失色,虽然他们是商家,但是自家女儿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杀赵如月的凶手已经被抓了,还会有什么人来杀他们女儿? 钱远墨和鱼初笙跟他们解释了很久,他们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吓得脸色苍白,连忙便要把自家女儿支到别的房间,要找丫鬟替代她。 毕竟他们也听说了,赵如月死的挺惨的,先被侮辱,又被掐死,还被挂到了梁上。 鱼初笙冷笑了一声,说:“丫鬟就不是人?” 张氏夫妇这才连忙闭上了嘴,但是浑身还是止不住地颤抖,说:“那怎么办?” 鱼初笙压下心里的怒火,说:“你们放心,只要你们听我和钱捕快的安排,我们一定会抓住凶手,不会让他伤害张小姐分毫。” 见张氏夫妇没反应,鱼初笙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我自己受伤害,也会保住李小姐的。” 钱远墨也说:“鱼姑娘可是安宁王府的人,说话算话,你们别担心,就听我们的。” 安宁王府的名号一向很响,老百姓对洛云清都是很敬仰的,钱远墨这样说,也是对张氏夫妇的安抚。 张氏夫妇这才放下心来,按照鱼初笙的吩咐准备好了一切,也按照鱼初笙的吩咐,事先没有告诉自家的女儿这件事。 天色逐渐变黑,而鱼初笙和钱远墨,安静地等着季含水的到来。 第九十章 双生之子 张小姐的房间旁有一间空房,无人居住,张老爷和张夫人把钱远墨和鱼初笙引进来,就走了。【零↑九△小↓說△網】 整座张府已经被黑夜笼罩,而府内像往常的这个时候一样,灯火已经熄尽,寂静无声。 张小姐并不知今晚会发生什么事,也已经睡下,而鱼初笙和钱远墨坐在隔壁的房间,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房间内没有点烛灯,一片黑漆漆的,只听得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不一会儿,钱远墨低着声说:“来了。”他武功过人,在军营里待过,听力自是灵敏。 果然,钱远墨话刚落没多久,鱼初笙便听到了轻盈的脚步声,那人在隔壁张小姐的房间前停了下来。 暗夜格外的静,两个人听到那人窸窸窣窣的,应该是从身上摸出了那种香。 不一会儿,“吱呀”一声,隔壁房间的门被打了开。 又过了一会儿,鱼初笙感觉时机差不多了,才站起来,说:“我们走。” 两个人捂上了口鼻,他们知道那种香吸进鼻腔和口服都能中春毒。 钱远墨走在前面,轻手轻脚地打开门,便看到隔壁房间已经点了一盏昏暗的烛灯,还传来了一声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公子,快脱啊,好难受……”是张小姐的声音,明显已经中了药。 钱远墨抽出剑,一把打开门,大喊了一声:“季含水!”鱼初笙跟着他往里走。 里面正在脱衣服的男子身形一顿,便扭了过来。 鱼初笙和钱远墨的身子都一僵,他们看到了一张和季含冰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极其俊美白皙,皮肤比女子的还要好。 但是又有些不一样,季含水的长相更为妖媚,还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衣服,衬的他的皮肤更为白皙。 鱼初笙那一次去常乐府寻白亦辰时,其实见过他,但是那时候鱼初笙并没有仔细看,只是匆匆一瞥,没有多少印象。 季含水的眼眸里本来含着千万柔情,在看到鱼初笙和钱远墨时,突然变得阴狠起来,他看着身后床榻上正在褪自己衣衫的张小姐,忽的冲上前去,去掐她的脖子。 钱远墨见状,连忙拿着剑就要往前冲,鱼初笙拦下他,说:“让我来。” 鱼初笙依然很镇定,她的声音似乎有魔力,让有些慌乱的钱远墨点了点头。 鱼初笙一边往前走,一边轻唤:“季含水,不要冲动。” 季含水扭过脸,不发一言,手里掐着张小姐的动作却没停,引的张小姐一阵咳嗽。 鱼初笙一边往前走,一边说:“季含水,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你的妹妹,你忘了吗?含雪她很想你。” 季含水的手渐渐地从张小姐的脖子上拿了下来,眼神开始变得涣散,一边站起来,一边低声喃喃:“含雪很想我……”他竟然乖乖的走到了鱼初笙跟前。 这时,鱼初笙赶忙冲钱远墨大喊:“赶快把张小姐带出去!叫几个家丁来!” 她让张老爷安排了几个男丁,都在附近的房间里守着,一听到钱远墨叫就会立马赶过来。 就在钱远墨把张小姐从床上拉走的时候,季含水忽然醒来,眼神开始聚焦,他一把扯掉鱼初笙脸上的面巾,变的疯狂起来:“你们是什么人!” 话落,他一把拽过鱼初笙,一只胳膊放在她的脖子上,然后另一只手飞快的从衣袖里拿了什么东西,倒进鱼初笙的嘴里,强迫她咽下去。 味道奇怪的药粉被鱼初笙含在嘴里,还有一部分被迫咽了下去。 钱远墨已经叫来了几个男丁,有人把张小姐拖走了,钱远墨从身上拿出一包药粉给他们:“这是解药。” 今日来之前,两个人想的就是在张小姐中了春香后再抓季含水,所以找调香师配了一包解药,虽然不能完全解,但是春香的效果会弱很多,再忍一忍,就过去了。 但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季含水竟然还有多余的香粉喂给鱼初笙。 门一打开,房间里奇怪的香味散了不少,钱远墨仍然不敢拿掉面巾,对季含水说:“你放了她!” 季含水挟持着鱼初笙,忽然笑了,笑的无比妩媚:“既然你们把那个小妹妹抢走了,我看这个也不错,我已经给她下了药了,她一会儿会迫不及待的要我的。” 钱远墨拿着剑,一步一步往前走,对着季含水说:“信不信我一剑就能要了你的命?” 季含水的左手忽然掐上了鱼初笙的脖子,说:“我已经用一只手,成功地杀死了三个人了。” 鱼初笙被掐着,勉强发出声音:“季含水,你做的……你做的一切,含雪都在天上看着……她是个善良的女孩……” 闻言,季含水的双眼忽然变得黯淡,他低头看着鱼初笙,表情有些恍惚。 鱼初笙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因为疼,里面还有雾气,她忽的朝他眨了一下眼睛,声音无比娇俏:“哥哥,你在干什么啊?” 其实她的声音有些哑,但是落入季含水耳中,便变成了季含雪的声音,鱼初笙知道,他脑海里此刻,想的是季含雪。 季含水虽然仍然在怔愣着,但手上的力道明显松了下来,他的眼神空洞无光,看着鱼初笙喊:“雪儿,雪儿……” 鱼初笙见有效果,趁势伸出手打了个响指,继续说:“哥哥,我在这里啊。” 那一包药粉,因为开口说话,也被鱼初笙全都咽了下去。 季含水已经完全放松了戒备,他忽的伸出手,牵着鱼初笙,语气宠溺:“雪儿,我们回家,大哥还在等着我们……” 鱼初笙跟着他走,还不忘示意钱远墨跟上。 而站在一旁看了刚才情景的钱远墨,早已经惊呆了,鱼神探不仅会探案,还会妖术?不,仙术? 张氏夫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外面,一看到季含水出来,张夫人就站出来大骂:“你个畜生!终于被抓……” 话还没说完,就被鱼初笙一记警告的眼神给吓住了,她连忙吞了吞唾沫,吩咐两个男丁:“你们帮着钱捕头把犯人押回府衙。” 鱼初笙没有拒绝,毕竟她不知道她的催眠对季含水能坚持多久,万一他清醒了,多两个人押着他总是好的。 第九十一章 唐天其人 季含水真的是把鱼初笙当成了他的妹妹,一路上,他都乖乖地跟着鱼初笙走,跟的紧紧地,似乎怕鱼初笙走了似的。 钱远墨拿着剑走在两个人的旁边,一有任何异动,他分分钟就能要了季含水的命。 张家的两个男丁跟在后面。 为了抄近路,他们选的是一条巷子,黑黢黢的,像电视剧上演的经常出现某案件的那种,结果,本来一路相安无事,就出事了。 不知哪里冒出来了几个黑衣人,一上来就冲着钱远墨挥剑,钱远墨武功也不错,立马掏出剑应战,张家的两个男丁不会武功,吓得立马朝黑衣人求饶,鱼初笙清楚地看到,他们尿裤子了。 黑衣人是冲着钱远墨来的,并不理会其他人,只是很快就把钱远墨团团围住了。 鱼初笙的身子突然变得燥热起来,只感觉身上的衣服都是束缚,想要脱掉,应该是刚才的药效发作了,鱼初笙心道不好,看钱远墨正在应付黑衣人,还不忘对鱼初笙说一句:“你们先走!” 她拉着季含水,还没开始跑,就听到季含水悠悠地说:“你刚才对我使了什么妖法?” 显然,他已经清醒过来,虽然对刚才的记忆朦朦胧胧,却也知道,是鱼初笙把他带出来的。 没听鱼初笙回答,见她的身子一直在别扭地动,季含水拉着她,说:“来,我来救你……” 话还没说完,鱼初笙听到“扑通”一声,季含水已经倒在了地上,鱼初笙抬头看,是今日在云锦楼见到的那个黑衣男子。 他还带了几个人,那几个人前去解救钱远墨,身手都很了得,不一会儿,袭击钱远墨的人全都倒地。 而张家的两个男丁早已经跑的不知所踪,只留下了两滩尿迹,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发骚的光。 钱远墨跑过来,拍拍男子的肩膀,一副不乐意:“明明一直跟着我们,到现在才出来,害我多出了好几招!” 显然,他们很熟,但是鱼初笙此刻身上热的容不得她想那么多,用自己仅存的理智说:“钱捕快,我中药了,我要赶快回王府!” 那男子看了鱼初笙一眼,回答钱远墨刚才的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喜欢看你挨打。” 钱远墨冷哼了一声,很快做出计划:“借你两个人把这个凶犯抬回府衙,你负责把鱼神探赶快送回王府,交给你家主子。” 男子又看了一眼鱼初笙,还是忍不住一颗八卦的心:“这小妞跟我家主子到底什么关系啊?我这刚回来就被安排跟踪她保护她。” 钱远墨翻了个白眼,说:“你回去问你家主子去!”说完,就吩咐两个人抬着季含水,他在后面跟着,走了。 男子看着鱼初笙一张脸涨的通红,额头上还出了汗,打趣道:“小妞,不然,我在这里解救你?” 鱼初笙强忍着身子里那股难受劲儿,保持镇定,大脑飞快运转,既然钱远墨放心把自己交给他,那就证明他不是坏人,她想了一下,一咬牙,说:“你别乱来,我是安宁王的人。” 她昨天晚上和洛云清都那样了,应该算是他的人了吧? 果然,一听到安宁王三个字儿,男子的脸变了变,忽然严肃起来,命令:“带她回王府!” 回王府?所以他也是安宁王府的人?以前怎么没见过他? 鱼初笙是被两个人架着回王府的,一路上,她都在隐忍。 身体实在太难受了,看到男人,她甚至有想扑上去的冲动。 而唐天,心里一直在思索鱼初笙那句她是安宁王的人的意思,是她是自家主子喜欢的人?还是为自家主子卖命的人? 主子那么冷,怎么可能喜欢上姑娘嘛。 但是为主子卖命的人?这不可能吧,他一直跟着主子,只是在主子回京都时,把他留在了梓州,不过这么短时间,主子身边怎么可能又多了一个为他卖命的人啊。 直到回到王府,冰山脸的洛云清和冰山脸的唐风都站在府门口,唐天意识到,鱼初笙是个很重要的人。 他故意走在前头,一脸试探地问洛云清:“主子,我看那小妞不错,不如送给属下吧?”语气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洛云清有两个护卫,唐风和唐天,但是两个人性格迥异。 唐天是洛云清十六岁那年,从路上捡回去的,原本是个乞丐,所以没什么规矩,洛云清也不同他计较,所以他性子一直这样,没大没小的。 只见洛云清的一张脸顿时黑了起来,连一向不起波澜的眼睛都藏满了怒火,还没等他说话,一道瘦削的身影已经走到了两个人跟前。 鱼初笙看到洛云清,身子更是着了火般,脑海中又闪过两个人昨天晚上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片段,她忽地就踮起脚,直接亲在了洛云清的唇上,一双手还拽着洛云清的袖子,往他的衣襟处摸,她的呼吸很重很急促,一边喃喃着:“王爷,我难受……”一边又往洛云清唇上凑。 突然被亲的洛云清身子明显地一僵,待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时,下意识看了一眼唐风和唐天,两个人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尤其是唐天,一双眼睛似乎要瞪出眼眶,看着洛云清任由鱼初笙亲……这小妞也太热情了吧…… 洛云清也不顾什么了,一把抱起鱼初笙,就往里走,全然不管众人错愕的目光。 一直在原地愣了半天,唐天才回过神来,指着洛云清的背影,结结巴巴地问唐风:“风啊,我,我没看错吧?我是不是眼花了?我竟然看到了一个小妞亲我们家王爷?关键是王爷还没有拒绝?” 唐风也回过神来,但是并没有多惊讶,毕竟,昨晚他还看到王爷衣衫凌乱地从房里出来呢…… 唐风很淡定地点点头,说:“唐天,你不在的这些日子,王爷发生了很多变化。” 唐天又咽了咽唾沫,还是有些不相信,他们家王爷什么时候就开窍了呢?以前多少官员来送姑娘,不都被拒收了么。 他还以为他们家王爷那方面不行呢,这次回来途中,他还特地问了许多名医,有没有治那方面的方子呢。 见唐风也背着剑朝府里走了,唐天连忙跟上,还不忘嚷嚷:“哎,风,你等等我啊,你等等我,你得仔细跟我说说这段日子都发生了什么啊,还有……还有,那小妞什么来历啊……” 第九十二章亲热 “风啊!你还不快救我你!”唐天鬼哭狼嚎的,正在躲一直在后边追他的撒欢儿。 唐风背着剑,淡定自若地瞥了他一眼,说道:“碧橘过来了。” 闻言,唐天立马停了下来,做出一副英勇的样子,好像刚才一直死命跑的人不是他。 他停下,双腿还有点发抖,伸着脖子四处望望,哪里有碧橘的身影。 不禁怒吼:“唐风!活该没有姑娘喜欢你!” 小时候被狗咬过,他到现在都怕狗,谁知道这次回来王府竟然多了一条狗,还这么热情。 鱼初笙听到了外面的吵吵声,眼皮动了动,头还有些疼,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一堵肉墙。 下意识地看一眼自己,上身只有一个肚兜………再看看下面,只有一条亵裤。 鱼初笙瞬间清醒,稍微动了动,发现,自己的腰间搭了一只手,修长的手指,随意的交叠,贴在鱼初笙的腰上。 正当她想弹起来看看身边躺的男人是谁时,头顶飘来了一个暗哑的声音:“你醒了?” 是他身上独特的清香,也是他的低沉嗓音。 鱼初笙蹭的一下就坐了起来,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胸部,随即结结巴巴地道:“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洛云清好笑地看着她,一只胳膊撑在枕头上,微微挑眉:“怎么?都被我看过了,也亲过了。”说着,他的视线落在鱼初笙的胸口,鱼初笙便感觉自己的胸口起了火。 她这才敢抬头看他,发现他竟然一丝不挂……最重要的是,他的胸膛上还有吻痕和牙印,那是自己干的? 此刻洛云清一张俊脸如沐春风般,噙满了笑意,哪里跟平日的冰山有半毛钱关系。 按理说第一次应该会疼的啊,为什么鱼初笙没有一点感觉呢,难道是药物的作用? 鱼初笙咽了咽唾沫,一双大眼睛滴溜滴溜地转了转,绞着身下的被子,问:“王爷昨晚……把我睡了?”话一出口,小脸便红的能滴血了。 洛云清朝她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回答:“差一点。”语气里好像有一些遗憾。 这么说她们二人没发生关系了?那她昨晚的药是怎么解的? 毕竟她只是一个平凡女子,可不会像洛云清那样,坐在冷水里泡一泡就可以了…… 洛云清看她一副沉思模样,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本王用内力帮你驱散了药效。” 其实……他本来真想要用自己为她解药的,毕竟,他已经认准了她是他的王妃。 昨晚她一回来就迫不及待的吻他,还想解他的衣服,他就知道她是中了药了。 他连忙抱着她回了房间,在路上,体内的欲火都已经被她撩拨了起来。 一回到房间,他就把她放在床上,她比他更急,手忙脚乱地解他的衣服,他看着她那模样,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的衣服给脱了,等脱她的衣服时,发现她的亵裤上,竟然有红色的液体往外渗…… 她竟然来了葵水! 洛云清的喉结滚动了很久,目光盯着她的亵裤看了很久,最终,他穿上衣服,先用内力帮她驱散了体内的药效,然后去叫了碧桐碧橘来处理这个情况。 天知道一向在下人面前都是一副冰山脸的他是怎么跟碧橘碧桐说这个事情的。 等碧桐碧橘处理好了给她换上了干净的亵裤后,他把她留在了房里。 于是,昨天晚上,当鱼初笙在床上睡得正香的时候,他默默地在冷水里泡了很久。 鱼初笙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前天晚上洛云清中药都是宁愿泡冷水也没有要她,昨晚她都中药了,他竟然用内力为她驱散药物也没有要她,只让她感觉洛云清那是不愿意碰她。 她抓起洛云清的手腕,在上面咬了一口,一脸不满地说:“你、你竟然这么嫌弃我!” 说完,她便去捞自己的衣服,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跟个求关爱的小孩子一样。 洛云清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脸上的笑意不禁更深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怀里,趴在她的耳边,嘴唇摩挲着她的耳垂,声音低哑:“听到了吗?本王的心跳,是为你而跳。” 鱼初笙哪里见过他这个样子,又哪里听过他说这样的情话。 他给她的感觉,一直都是清冷孤寂,仿佛在高山之颠,难以接近。 还没等她说话,便听见洛云清的声音有些幽怨:“若不是你来了葵水……” 自己来了月经?听他这么一说,下体好像还真有液体流动…… 她又看看自己身上穿的亵裤,是干净的。 心里咯噔一下,她的表情有些悲壮:“我的裤子,谁换的?” 想到像洛云清这么清冷孤寂的人帮她换亵裤,她的脸就忍不住又是一红。 洛云清轻咳了两声,不由地想逗一逗她:“本王换的。” 鱼初笙瞪大了眼睛,结巴道:“什么?你、你竟然……” 洛云清看着她的表情这么精彩,突然捧着她的脸,额头与她的额头碰了碰,又用自己的唇贴上她的亲了亲。 这才放开她,他的目光看起来灼热无比,一双大手搂住她的腰,与她裸露的皮肤紧紧相贴,又把头埋在她的颈间,朝她的脖子上吹了一口热气。 鱼初笙的身子不禁轻轻地颤了颤,小声道:“痒……”下一秒,凉凉的唇便落在了她的后颈上。 她听到他的喉结滚了滚,声音低沉又蛊惑,弄的她心里痒痒的:“亲亲就不痒了。” 鱼初笙:“……” 被他调戏的春心实在太荡漾了,鱼初笙动了动身子,小声说:“该起床了。” 洛云清应了一声:“好。”却仍然没有放开她,手依然停在她的腰间,他裸露的皮肤蹭着鱼初笙的脸,她的脸更红了。 停了好大一会儿,直到听到门外有脚步声靠近,唐天笑着问了一句:“风,你猜,咱们家王爷屋里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才见洛云清的脸上稍稍不悦,松开了鱼初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初笙,做本王的王妃吧。” 第九十三章 鱼初笙穿完衣服就径直走到门前,伸出手,打开门。 “哎呦!”一个身影突的向前倾了过来。 唐天竟然贴在门上偷听! 鱼初笙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脸色瞬间又变得红起来,一抬头,唐风竟然也站在后面,一张冷脸看到鱼初笙明显有些异样。 太丢人了! 鱼初笙咽了咽唾沫,拔腿就跑! 听到唐天似乎笑着喊了一句:“王妃,不要跑啊!咱们认识认识……” 洛云清也已经穿好了衣服,悠悠地从房里走了出来,走到唐天的身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让他不由地打了几个哆嗦。 他迈开步子,走到唐风身边,温声问:“唐风,你也是时候成家了,有没有看上哪个姑娘?” 唐风望了望天,王爷这是要折磨唐天啊,他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属下还要保护王爷。” 倒是唐天耐不住了,两步跳到洛云清身边,狗腿地拽住他的袖子:“爷,我想成家啊,我看上了……” 洛云清甩开他的手,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你?” 唐天跟捣蒜式地点点头,立马又堆满了笑容:“我看碧橘那丫头……” 还没说完,就听到洛云清说:“我看你年龄尚小,婚配尚早。”就迈着长腿走了,朝鱼初笙离开的方向。 唐天愤怒地抓住唐风的袖子,哀嚎:“王爷都有王妃了还不允许我想媳妇儿,太过分了。” 唐风只是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并不吭声。 洛云清的身影却顿了下,他转过身,朝唐天摆摆手:“唐天,你过来。” 唐天一看,难道是想通了要给自己许媳妇儿?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了。 谁知洛云清朝他笑了笑,说:“刚才那句王妃叫的不错,以后继续。”说完拂了拂衣袖,又走了。 唐天哭诉:“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梓州虽然在边境,苦了点,也没这么糟心啊……” 唐风看了看他,笑了,这样真好。 唐天回来了,王府又该热闹了,王爷有了鱼姑娘,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许多。 鱼初笙吃了早饭,已经日上三竿了。 她决定去府衙看看季含水,其实他也挺可怜的,再者,她也想打听打听有关昨晚刺客的事。 最关键的是,她不想和洛云清待在一起啊……有点尴尬啊有木有。 她提前通知了李伯,给她备好了马车,一路走到王府门口,就感觉王府的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她和洛云清的事,应该没有多少人知道吧? 鱼初笙不知道的是,自从昨晚被唐天撞见了她亲洛云清之后,唐天已经在王府里传开了……从最初的“鱼姑娘亲了王爷”到了“鱼姑娘上了王爷的床”到了最后,竟然变成了“鱼姑娘是安宁王妃”。 等她上了马车,心道终于可以躲一躲洛云清,躲一躲府里人那有些炙热的目光,她很欢快地跟李伯说:“李伯,启程吧,去府衙。” 想不到只是换来了李伯一句:“王爷吩咐了,今日要和鱼姑娘一起去。” 鱼初笙吓得差点跌下来,又问了一句:“我怎么不知道?” 李伯憨厚地笑了笑,说:“王爷的原话是这样的,本王今日不忙,陪初笙一起去府衙。” 初笙?他在别人面前这样称呼自己? 正当鱼初笙盯着马车壁发呆,自己这样的身份,真的可以当起安宁王妃吗? 那道熟悉的男声便传入了她的耳朵:“初笙。”这两个字被他这样一喊,只感觉心里酥酥麻麻的。 心跳都漏了一拍。 愣神间,他已经弯着腰,从容地上了马车,随即吩咐李伯:“李伯,启程。” 洛云清上了马车,直接挨着鱼初笙坐下,他伸出手,握着她的手,凉凉的,他又顺势摸了摸她的衣服,皱眉道:“中秋都到了,明日让碧橘碧桐跟着你再去做几套厚衣服。” 他猛的这么温柔,让她有些不适应,只好低头应了声:“好。” 他的手掌温暖又干燥,握着鱼初笙的,好似还有一股细细的电流传过。 她抬起头看他的侧脸,真是好看的人神共愤。 这么好看的男人,以后就是她的了? 视线下移,唔,脖子上,脖子上怎么还有浅红色的吻痕啊…… 她盯着那团浅红色,小脸不由地又开始发烫,变红。 那可是她的杰作。 察觉到她盯着他的脖子的目光,洛云清对上她的视线,又看到她的目光闪闪躲躲的,脸还红的跟苹果似的。 内心好笑,他下意识地滚了滚喉结,离她更近了些,问:“初笙又想亲本王了?” 怎么问出来这话都一点儿不害臊的? 这哪里还是她认识地那个高冷的洛云清了啊…… 她下意识地张开嘴,刚说出一个:“我……”没有两个字还没有蹦出来,便又被洛云清含住了唇。 他按着她的脑袋,把她抵在马车壁上,舌头在她的口腔里横冲直撞,直撞的她心里酥酥麻麻的。 她闭着眼睛,睫毛轻轻抖动,笨拙地回应着他的吻。 两个人都逐渐深陷,无法自拔。 直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李伯一声:“驭——”告诉他们府衙已经到了。 洛云清这才从鱼初笙的唇上下来,又伸出手替她整理了整理有些乱的头发和衣衫,又整理了自己的,才含笑看着她:“一会儿府衙的事完了,本王带你去将军府,见见你的义父义母。” 义父义母?这么说鱼初笙倒是想起来,前些日子他跟平阳郡主说自己是钱将军的义女,也不知道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说到平阳郡主,也不知道那对极品母女在外面过得怎么样了。 鱼初笙也猜不透洛云清的想法,只低低的应了声:“好。” 钱远墨看到鱼初笙,首先关注了她脖子上的红印,一脸气愤:“鱼神探,怎么你脖子上的红印又多了呢?你没让云之给你换房间?” 说完,还有些打抱不平地对洛云清说:“云之,怎么说鱼神探都是个姑娘家你……哎,你脖子也被蚊子咬了?这都什么天了王府怎么还有蚊子啊。” 鱼初笙尴尬的不行,只好附和:“就是,王府的蚊子怎么那么顽固呢……” 第九十四章 洛云清被齐大人招待着,钱远墨带鱼初笙到了关押着季含水的牢房。 两个人一边往里走,鱼初笙一边问着:“昨晚你们审的怎么样?季含冰放了吗?” 钱远墨在前方引路,回答:“所有的事情的确都是季含水所为,季含冰只不过想为自己的弟弟顶罪。” 鱼初笙叹了叹气,说:“其实季含冰知道自己的弟弟干的事,也许还劝过。” 要不然,他也不会知道季含水是怎样杀的人了,还替他顶了罪。 “我们早已经断绝了关系!你走!你不记得含雪受得罪,我可都记得!” 幽暗的牢房里,一声怒吼划过,鱼初笙听的出来,是季含水的声音。 两个人加快了脚步,到季含水的牢房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牢房外那一抹青色的身影。 是季含冰。 鱼初笙又在心里叹了几口气,这才走过去,不出所料的,季含水看到她情绪就变得激动起来。 他伸着头,用手拍着牢房的门,看着鱼初笙:“就是你!你昨晚用了什么妖法?” 钱远墨也不由地看了一眼鱼初笙,他昨晚亲眼所见,鱼初笙古怪的行为。 自己昨晚确实把季含水给催眠了……但又能怎么解释呢。 她面不改色地说:“我哪里会什么妖法,不过是你思妹心切,把我给错认了。” 季含水不相信,明明,她就是用了妖法,自己才会听她的。 季含冰看到两个人,更是有些诧异,站在一边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鱼初笙走过去,安抚性地拍了拍季含冰的肩膀:“人是你弟弟杀的,你不该顶罪。” 他抬起头,没有看鱼初笙一眼,目光有些空洞。 牢里的季含水却冷笑了起来:“他替我顶罪?他是屈打成招吧!” 鱼初笙早就料到了,所以她今日来,只是想在季含水被斩首之前,解除两个人的误会。 是的,两个人之间一定有误会,所以即使季含冰替季含水入了狱,季含水却没有来自首。 钱远墨也在一旁解释:“你哥哥确实是自己招认的,为了替你顶罪。” 季含水死命地摇头:“不可能!他根本没有心!如果他有心,又为什么不替含雪报仇!他根本没有心!”他越说,情绪越发变得激动起来,脚上的铁链子叮当直响。 鱼初笙仍然从容,目光定定地看着季含冰,道:“府衙的那封信,是你写的吧。” 季含冰身子一僵。 那封信里说,李府埋有一女尸,那尸体正是秀儿的。 刚开始,鱼初笙一直以为是凶手写的,可像季含水这样的人,他一心只是为了季含雪报仇,根本无暇顾及被他杀死的人,还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所以她看了那封信,发现确实是惯用右手的人写的。 钱远墨觉得有些残忍,但还是说:“季含水,你的哥哥并非没有心,他从来没有想过让你妹妹不清不白地死去,他一直在为告御状做准备。” 其实季含冰入狱的那天,钱远墨和鱼初笙又去了一趟季含冰住的后院,搜查了房间。 他们发现了季含冰搜集的李家、赵家、张家干的其他坏事的证据,还有他书房里一份写了一半的御状。 这让鱼初笙更加确定,凶手不是季含冰,而是他的弟弟,而且是个左撇子。 因为去年那个青天大人不是个好主儿,所以季含冰没有报告官府,而是私下里搜集证据,准备告到皇上面前。 谁知……半路杀出个季含水,他被仇恨冲昏了心智,竟然想到,杀死那些欺负他妹妹的人,还有那些人的妹妹,去为死去的季含雪讨回公道。 那是季含冰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的亲人了,他只能替他遮掩,即使牺牲自己,也要保住他。 虽然他这个弟弟,竟然做了长公主的男宠,自己也扬言跟他断绝关系。 但是,他仍然是他血亲的弟弟。 季含水一脸不可置信,他咽了咽唾沫,蹲坐在地上,喃喃:“怎么可能……他早就说了,要和我断绝关系……他还不让我杀那些畜生,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替我顶罪……你们骗我。” 鱼初笙走上前去,扶着狱门,柔声说:“被你杀的人即使再该死,也应该由律法来惩罚他们啊。” 季含水一直在摇头,他那张脸,逐渐变得扭曲,大吼:“不!他们该死!对于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人来说,他们就是律法,银子就是律法……我不能让含雪白死……” 顿了顿,鱼初笙还是忍不住问:“所以,你为了权势,入了常乐府,当了长公主的男宠?” 他突然笑了起来,一张脸看起来阴森可怕:“是啊,为了给含雪报仇,我什么都可以做。” 季含冰低垂着头,突然说:“含水,那三个人的确该死,可是赵如风的妹妹,她是无辜的,你杀了她,又跟那三个人有什么区别?” 闻言,季含水突然沉默了,半晌,他抬起头,狠狠地说:“她的哥哥让含雪死的那样惨,那我也不让她活。” 钱远墨的脸色明显变了变,指着他,说:“你以为赵如风也和你一样,那么疼自己的妹妹吗?你就算杀了他的妹妹又怎样?” 鱼初笙是明白季含水现在的心理的,他跟常人已经不正常了,才不管赵如风跟他妹妹关系怎么样,只知道,他失去了妹妹,也得让赵如风失去妹妹。 默了一会儿,季含水终于看向季含冰,抿着唇很久,终于说了一声:“哥……你真的有准备告御状为含雪讨回公道吗?”临死之前,他要证明,哥哥还是在乎他和含雪的。 季含冰明显怔了一下,弟弟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他哥哥了。 良久,他哭出了声,用手掩着面说:“你以为含雪出了那样的事,为兄不难受吗?为兄经常梦到,含雪站在我面前,跟我说她痛,她流了那么多血,我却无能为力,我也很想亲手杀了那三个畜生,但是那不是好的解决办法……谁知你这么冲动……” 季含水似乎是终于满意了,他扶着牢门,说:“其实都怪我……若不是我,含雪也不会……” 季含冰打断他:“都怪为兄,不该让你们去花月楼送脂粉。” 第九十五章 难道自己推理的是错的?那天晚上,去花月楼送货的,不是季含雪一个人? 鱼初笙飞快地想了想,终于明白了,她说:“那天晚上,你和你妹妹一起去花月楼送货,你妹妹还小,你不想让她进入那种地方,所以让她在外面等你。而等你送完货出来,她已经被欺负了,所以你其实看到了欺负你妹妹的那些人。” 季含水这一年,都在受着这件事情的折磨。 他一直觉得,如果他一直把妹妹带在身边,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他的声音凄楚无比:“我以为让她留在外面是安全的,谁知那帮畜生竟然在外面……我出去的时候,那帮畜生正往楼里进,我看到含雪蜷缩在地上,她还那么小,身子一直在颤抖,一直在流血,一直在哭,那个时候我就想,要亲手杀了那帮畜生。” 原来事情竟然是这样……怪不得,季含水的心理扭曲到了这种地步。 季含水终是原谅了季含冰,他说哥,对不起啊,还是要把你一个人留在世上了,你好好的活下去,我到了下面,才好和含雪交代。 说完这句死别话,他转身往里走了走,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一副送客的架势。 季含冰只说了一句:“为兄会好好的活着。”就走了,背影还是那么弱不禁风。 钱远墨和鱼初笙面面相觑,迈开步子准备走的时候—— 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地停了下来。 脚步声明显是朝这边过来的,季含水只有一个亲人,还会有谁来看他? 鱼初笙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果然,下一秒,她就看到了正往这边走的张扬女子。 她身边跟着的人,鱼初笙一眼就认了出来,是白亦辰。后面还跟了两个护卫。 洛彩云走过来,先是看到了鱼初笙,似乎是认出了她,在她身上扫视了一圈儿,便收回了目光,对钱远墨说:“钱少将,挺巧。” 钱远墨笑了笑,说:“在这府衙,我就是个小捕快,再说,我离开军营也很久了,担不起钱少将这个名号。” 洛彩云似是漫不经心般,问了一句:“说到这里,本宫还有些好奇你当初为何就不当这少将了呢。” 钱远墨没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白亦辰,记起来这似乎就是鱼初笙在女儿香见了后就怪怪的人。 两个人能有什么联系啊。 见钱远墨不回答,洛彩云勾起艳红的唇笑了笑,又继续道:“莫非……钱少将不想为我皇兄卖命?”这话怎么听怎么诡异。 鱼初笙突然想起,宣文帝派祁子舟陷害洛云清的事情来。 难道当年先帝驾崩,宣文帝登基,钱远墨离开军营,做了个无名捕快,其中还有联系? 大光的朝势她不太明白,但她知道,宣文帝想要除了洛云清,而洛彩云是宣文帝的胞妹。 钱远墨见洛彩云把话说的这么直接,他突然无害地笑笑:“不知道长公主一个女子家招兵买马又是为了什么?” 楚山河是楚将军之后,先帝亲自定他为驸马。 先帝在时,洛彩云还不敢那么猖狂养男宠。 自从去年洛云得登基,她便不将楚山河放眼里了,男宠一个又一个地往常乐府招。 明面上,洛彩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的荒淫无道,沉迷男色的公主。 但其实,她私下里养了许多精将,还在各地招兵买马。 最初洛云清跟钱远墨说的时候,他还不大相信。 但是,就连楚山河也这么说,洛彩云虽然做事一向周密,但楚山河毕竟是将门之后,在常乐府待着,自然能看出点什么。 洛彩云是不知道的,楚山河和钱远墨,以前可是也一起出过生,入过死。 这次洛彩云废了楚山河的驸马之位,还正好合了他的意。 洛彩云身子一僵,蹙了蹙眉毛,说:“不过是闲来无事图个乐趣。” 呵,乐趣。 谁知道是为了自己的皇兄能坐稳皇位,还是——自己想要当女皇? 洛彩云虽为女子,但一向行事狠辣,保不准儿,真觊觎自己胞兄的皇位呢。 正沉思期间,鱼初笙感觉到有束灼灼的目光正在看自己。 她抬头,便对上了白亦辰的视线。 她在心里冷笑了两声,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牢房里的季含水,他仍然坐着,佝偻着腰,闭着眼睛,当他们几个人不存在。 洛彩云终于想起此行的正事儿,喊了一声:“温文。” 白亦辰颔首,把手中的剑递给她。 她这是…… 洛彩云透过门缝,把剑扔到季含水的身边,不屑一顾地说:“含水,背叛了本宫,你自己寻个了断吧。” 原来不是来看他的,是杀人灭口啊。 季含水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缓缓聚焦,脸上的表情很淡漠。 这个和他行过床笫之欢的女子,要让他自己做个了断。 他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公主府,更不喜欢洛彩云。 他不喜欢那些奢华,富贵,不喜欢洛彩云身上浓厚的脂粉味儿。 他喜欢妹妹还在的时候,他们兄妹三个人,虽然贫穷,但是过得很快乐。 含雪曾经说:“哥哥,你的眼睛好干净啊,你看,里面都可以看到我。” 他再也无法拥有那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他的身上脏,灵魂更脏。 鱼初笙扒着门,恨不得可以钻进去,她劝:“季含水,不要……” 钱远墨也说:“你不要冲动,自然会有律法来惩罚你。” 里面的男子愣了一会儿,终于幽幽地开了口:“我杀了三个人,律法不会放了我,怎么死都是死,不如让我死在自己手上吧。我哥哥一定没走,可不可以请求你们,不要把我的尸体丢到乱坟岗,让我哥哥,把我葬在含雪身边吧。”犯了死罪的犯人,被处死后都会被丢到乱坟岗。 说完,他朝门口望了一眼,捡起地上的剑,抽出,一把刺入了心脏。 血溅了一地。 鲜红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与他白皙的皮肤相衬。 鱼初笙情不自禁地掉了两颗眼泪。 这世间,最让人欢喜的,最让人难过的,最让人感动的,都是情。 那样的亲情,她从没有拥有过。 第九十六章库西国的使者 白亦辰自进来后,目光就停在了鱼初笙身上,她的两滴晶莹,恰好砸了下来。 他伸出手,又想起自己现在的窘迫处境,最终又缩了回去。 他现在是常乐驸马,但总有一天,他会让她回到他的身边。 洛彩云看到季含水已经倒在地上,似乎很满意,轻笑了两声,她走到鱼初笙跟前,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记住,弱者只能被踩在脚下,你应该知道自己的未来。”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白亦辰一眼。 赤果果的威胁啊。鱼初笙知道,洛彩云不会放过她的。 她又哪里是软柿子,鱼初笙伸出一只手,握住洛彩云捏着她下巴的手腕,毫不畏惧:“长公主怎么知道我就是弱者?” 她连眼皮都没有抬,更是看都没有看洛彩云一眼,松开她的手,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钱远墨被两个人搞的有些愣,鱼初笙怎么会跟常乐长公主有过节? 直到鱼初笙的背影逐渐变小,他才反应过来,问狱卒拿了钥匙,吩咐他们把尸体交给季含冰。 季含冰果然没有走。 季含冰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了长公主进来,他知道,含水的命怕是保不住了。 他站在那里,像一棵安静的松树,孱弱而刚毅。 鱼初笙还是停下来,说了一句:“季掌柜,节哀。”这才去找洛云清。 鱼初笙和洛云清从府衙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马车直接驶向钱府。 行至一半的时候,外面热闹了起来,鱼初笙看看洛云清,他正闭着眼睛,一副清冷模样。 鱼初笙掀起一旁的侧帘,往外看了眼,这一看,就吓了一跳。 在他们的前方,有两顶超大号的檀辇,正被人抬着走。 抬轿子的人身材高大,穿的服装也明显跟大光的不一样,宽大的袍服,腰间挂了铃铛,钉钉直响。 鱼初笙探着头,想看看檀辇里坐的是什么人,奈何马车的侧窗本就小,视野也比较狭窄,她扭动了身子,也看不到。 还没等她询问洛云清,一只大手突的伸过来,勾住了她的腰。 洛云清把她往怀里一带,她的心突的就跳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问:“干、干什么啊?” 洛云清行为和气质太不符合,自从两个人挑明了感情,就动不动都要调戏她一番。 奈何鱼初笙在洛云清面前……还辣么怂。 一直闭目养神的洛云清凑近了她,低低地说:“再往外看,掉下去了怎么办。” 鱼初笙默默地看了一眼马车的车窗,她有那么小吗。 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哪有那么小。” 事实证明这句话太有歧义。洛云清的眼神在她的胸部瞟了瞟,一本正经地说:“确实挺小的。” 鱼初笙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原来你是这样的洛云清! 她憋了好久,小脸涨得通红,终于憋出了一句话:“外面那是什么人啊?看起来怪怪的。” 洛云清扶正她的身子,把手臂放在她的腰间,解释:“库西国的,皇上登基时,周边不稳,本王的五姐远嫁库西国,每逢中秋,他们会派使者来到我朝。” 鱼初笙哦了一声,想起来她刚来到这里时,跟碧桐碧橘打听过大光有几位长公主。 确实有一位下嫁一西陲边国。 外面依旧很热闹,有不知名的乐器传过来,应该是库西国的人吹的,听起来像笛子,又比笛子的声音粗利些。 鱼初笙突然想到一件事。 这段日子太多事,她都给忘了,现在想起来,自然要赶快跟洛云清说:“王爷,你和皇上的关系……真的那么好吗?” 洛云清神情一顿,忽然坐直了身体,面色也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他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鱼初笙知道,洛云清挺看重这个皇兄的,不忍心打击他,所以她说的比较委婉:“王爷,识人识面不识心,你……在朝中,一定要小心谨慎。” 洛云清看到鱼初笙板着小脸,那么严肃认真,突然就笑了,他摸摸她的头发,温和地说:“本王知道你想说什么,本王都知道。”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大光的天,快要变了。 他只是再给他一个机会,毕竟,他对皇位还是不感兴趣。 鱼初笙一怔:“原来王爷都知道。” 他点头,又继续说:“你们昨晚遇到的刺客,是祁子舟派的,皇上应该想试试子悠。” 毕竟钱大将军和钱远墨,都不容小觑。 洛云得现在应该知道他们父子是谁的人了。 洛云清又阖了阖眼睛,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鱼初笙听,声音压的很低:“这次库西国来的人,应该不止使者。” 看来这次他们来,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鱼初笙不禁又掀开侧帘,往前看了看,见檀辇两边还围了不少人,大多是想看看库西国的皇子和公主吧。 鱼初笙静静地靠在洛云清怀里,鼓起勇气说了一句:“王爷,以后……我都陪着你。”山水长远,我都陪着你。 她知道,他一直是孤寂的,所以清冷的像雪山上的雪莲。 她需要陪伴,他也需要。 鱼初笙能感觉到男子放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耳后,她听到他低低的笑了两声,随即,低沉的声音便传入了她的耳朵:“以后,叫我云之。” 她弯起嘴角,乖巧地叫:“云之。” 等他们到钱府的时候,钱远墨竟然比他们先回了去。 洛云清显然跟钱将军夫妇已经打好了招呼,两个人一看到鱼初笙,都很亲热地迎了上来,但却不让她感觉讨厌,她能感觉到,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靠近。 她不由地就红了眼眶,她从小没有家,更不知道父母是谁。 一点点温暖都可以让她趋之如骛。 她温顺乖巧地打招呼:“钱将军,将军夫人。” 两个人笑了笑,说:“以后你便是我们的义女。” 鱼初笙下意识看了看洛云清,见他朝自己微微点了点头,这才应了声:“好。” 钱远墨显然很兴奋,打自己的小算盘呢:“这么说我就是你的义兄,那以后你和云之……那云之不也得叫我义兄?”他已经预见了做洛云清义兄的美好未来。 鱼初笙先是红了红脸,随即说:“想得美!”便听到一道男声几乎与她同时说了一句:“想得美。” 她看看洛云清,弯起眼睛笑了。 第九十七章义父义母 这顿饭吃的很愉快。 鱼初笙也隐隐知道了,洛云清是对她认真的,让她做钱将军的义女,也是因为……想要娶她吧。 这样,她的身份就可以配的上洛云清了。 倒是没有什么繁文缛节,一起吃了顿饭,又让鱼初笙去钱家的祠堂拜了拜,她便正式成了钱将军的义女。 钱将军把洛云清叫去书房谈事情了,钱远墨去了府衙,鱼初笙则留下来,和钱夫人说说话。 很慈祥的中年女子,甚至还拿出了一支玉簪送她。 玉簪通身是光滑的白玉,呈叶脉形,上面有细细的不知名的花纹,簪尾是雕的精致的玉珠,上面缠绕着金丝。 钱夫人说这玉簪本是一对儿,是她的嫁妆,当年宣文帝还是皇子时,钱贵妃嫁给他,钱夫人便在钱贵妃的嫁妆里放上了一支,留了一支。 想来留下的一支本来是想给钱远墨以后的媳妇儿的。 玉簪自然是很贵重的,鱼初笙推辞了半天,最终被钱夫人的一番话给说通了。 眉眼温柔的女子缓缓说:“清儿虽贵为亲王,但自小拜在你义父门下,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眼里,他跟子悠是一样的,如今他对你情深义重,你又认在我们门下,都是一家人,就不要客气了。” 鱼初笙这才接下了玉簪,小心地收到了身上。 放好玉簪,她又忍不住问:“义母知道王爷的母妃的事吗?”她总觉得,洛云清的母妃的死有蹊跷。 因为钱贵妃在宫里,母女团圆的时候是很少的,所以鱼初笙这一句义母叫的钱夫人很是开心,甚至还开口说:“初笙,以后不要叫的那么生分了,随子悠叫娘。” 她没让她叫母亲,而是让她叫娘,明显更为亲切。 鱼初笙乖乖地叫了一声娘,钱夫人这才笑起来,但是一想到洛云清的母妃,又似乎有些悲伤,语气都带了些遗憾:“清儿的母妃是个很好的人,跟先帝的其他妃嫔都不一样,说来我跟她交情也是不错的,先帝很爱她,但他身为一国之主,有些事也是迫不得已。” 鱼初笙也惋惜地点了点头,但其实她更想听的是关于洛云清母妃的死。 正想着,便又听钱夫人幽幽地说:“她走的前几天,我还进宫去看她,想不到那时还谈笑风生的人,突然就患怪疾去了。” 听至此,鱼初笙不再多问,依现在的情势看,洛云清母妃的死,一定还有别的隐情。 应该和凌太后有关,她忽的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虽然洛云清自幼入了凌太后门下,他和洛云得关系好像一直不错,但是如今洛云得尚且想要除掉他,那凌太后必然也不会对他安什么好心。 看来大光,不似想象中那么太平啊。 洛云清和钱将军从书房出来时,日头已经开始西斜。 盛满秋意的钱府,枫叶红了一院子,青石板路上透着寒意,在昏黄的光下静寂无声。 走至客厅,洛云清低声唤鱼初笙:“初笙,走吧。”总觉得他叫自己的名字时,有一种别样的韵味,让她忍不住心头一动。 她跟钱将军和钱夫人告了别,这才迈着小碎步,走到洛云清身边。 临走,钱将军又突然说了一句:“清儿,记得老夫方才对你说的话。” 洛云清脸色微变,只是轻轻地看了一眼鱼初笙,还是说:“本王知道。” 二人在书房主要分析了现在的局势。 在百姓眼里,洛云清是战无不胜,可以为他们带来安定生活的战神,在百官眼里,他是能力超群的安宁王,但是在宣文帝眼里,他是必须要除掉的碍眼钉子。 宣文帝现在有御林军在手,那也是一支庞大的队伍,不容小觑,为他忠心卖命的还有祁子舟那一派人。 洛云清手里有兵权,钱将军手下也有些人,但是宣文帝若是铁了心想要除掉洛云清,必定会无所不用其极。 钱将军说:“殿下的母妃,虽然已经不在,但难免会再被有心人提起。” 毕竟朝中谁人不知,当年的齐贵妃,是先帝在一次出征后从外面带回来的。 当时就惹了许多风言风语,有人说她是敌国的奸细,也有士兵亲眼看到那女子出现在先帝面前时,穿着暴露,于是便有齐贵妃是妖女的说法。 古代女子大多端庄淑雅,遇见个明媚如花的,就觉得是勾引人的狐媚子。 先帝最开始很宠齐贵妃,后来……因为那些谣言,还有大臣甚至上奏,他就很少去望兰宫了。 齐贵妃还在的时候,洛云清年纪尚幼,但他知道,他的父皇很爱母妃。 他的父皇只有在去了望兰宫,脸上的疲惫才会消散,露出柔和的笑容。 但是在外人面前,他却装出冷落她的样子,现在想来,是为了保护她吧。 小时候一直有一件事让洛云清记忆深刻,那便是在母妃去世后,宫里仍有人,说她母妃是敌国的细作,甚至,还有人说他不是皇室血脉。 他的父皇那么宠爱他,以至于他查出谣言的始作俑者,竟然斩杀了好几名多嘴的宫女以杀鸡儆猴。 甚至,在他七岁的那一年,父皇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跟他滴血认亲,谣言这才散去。 后来他慢慢长大,跟父皇更是神似,再加上他聪颖刻苦,文武精通,入了军营更是战功赫赫,因为有他,大光才能如此安定,渐渐地,谣言不再,人们对他,只剩下敬佩。 但是……若是有人再故意提起他母妃的事情…… 况且洛云清到现在,还对宣文帝抱着希望,他不相信昔日有深厚情分的皇兄,会为了能坐稳自己的皇位,一心想要除掉他。 毕竟,他一颗心,全然装着大光和百姓,因为父皇驾崩时,他在他的榻前说过,会守护这一方河山。 他对皇位从来不感兴趣,要不然当时也不会把皇位让给洛云得。 洛云清侧头看看鱼初笙,又想起钱将军说的那段话:“老夫看的出来,你对那姑娘情深义重,老夫很开心,但是,如今时局不适宜考虑儿女情长,一旦有变,你必将担当大任,再者,老夫听说那姑娘是你偶然收留的,别人难免又说上闲话。” 所以为了保护她,他要考虑两个人的距离问题了。 第九十八章跟个看家狗似的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中秋越来越近,天气倒是又凉了许多。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自从那日从钱府回来,洛云清每日不是在看公文,就是不知道晃去了哪里,找不到个人影,就算在府中,也明显对鱼初笙没有那么热情。 这让鱼初笙有些恐慌,甚至怀疑洛云清说的喜欢她是不是闹着玩的,亲她是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说,男人果真是喜新厌旧的生物? 只是在她还没有惆怅几天时,封后大典就到来了,来的实在有些突然。 原来是宣文帝找了术士算了,八月十五之前宜典礼,所以八月十三这一天,为钱贵妃举行封后大典。 大光的封妃封后本就简单,没有什么繁杂的过程,再加上钱贵妃主张,封后而已,不必太过,便登记了后册,其他能省则省。 但最关键的是,皇帝要在太庙亲自将凤印交给皇后,这是大光自建朝就承袭下来的,所以坚决不能省。 谁也没有想到就这么个简单的过程,也能出事。 皇帝和皇后在天坛祭天时,是要象征性地喝一口酒,以表明自己的诚意的,钱贵妃和宣文帝的酒杯刚被端下去,准备去太庙时,钱贵妃突然捂住了腹部。 不仅是皇上,连身后跟着的众臣子,都变得有些慌了。 术士说了,八月十五之前封后,能涨国运,放在之后,对国运不利,宣文帝一向很相信这些。 再加上他已经登基一年,再不封后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所以今天的封后大典可不能有差池。 在众人的心都提起来时,钱贵妃却稳了稳身子,看起来像是很艰难地站直,笑了笑,对宣文帝说:“陛下,臣妾无碍,典礼继续就好。” 鱼初笙虽然仍然跟在洛云清的身边,但她今日其实是以钱将军的义女的身份来的,也是钱贵妃的义妹。 因为屹歌案和洛似锦那档子事儿,她跟钱贵妃相处过,大抵知道她的性格,看到她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也不禁在心里为她捏了把汗。 鱼初笙漫不经心地跟着众人走到后头,突然想,钱贵妃刚才明明是肚子不舒服,而且脸突然变得苍白起来,额头上还渗了细汗,应该是中了某种毒。 哪里出了问题? 想到什么,她心下一惊,刚才端酒的宫女,穿的衣服有些旧皱,她本来没在意,按理说,今日是封后大典,做事的宫女应该仔细梳洗打扮焕然一新才对。 她又想起那宫女看着钱贵妃喝下那杯酒的表情……那眼神,明明有些急切,待钱贵妃喝完后,她的肩膀明明松了松……是松了一口气? 那个宫女有问题! 鱼初笙走的比较后面,她连忙回头去看,守在天坛的已经换了一个人。 她现在却不能脱离人群,现在人们正往太庙赶,是最重要的授凤印的环节。 他拽拽洛云清的衣袖,急切地说:“有人要”害钱贵妃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前方,透过簇拥的人群,宣文帝的声音飘了过来:“快叫太医!” 鱼初笙心里一跳,丢开洛云清的衣袖,往前面跑去,见状,洛云清也跟着她上前。 今日钱将军和钱夫人,钱远墨都在,其他人不敢上前,他们已经围了上去。 鱼初笙现在作为钱贵妃的义妹,也围了上去。 钱贵妃整张脸惨白惨白的,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向下滚落,她紧闭着眼睛,即使昏倒了,手也紧紧地捂着腹部,衣料都被她抓地皱了。 她全身轻轻地颤抖着,嘴角还溢出了血丝。 宣文帝一边拥着她,一边喊:“叫太医!” 钱远墨自小跟阿姐关系后,此刻什么也顾不得了,他直接从宣文帝怀里抱起钱贵妃,往就近的殿中跑,还不忘跟鱼初笙说了一句:“鱼神探,应该是酒的问题,麻烦你去查了!别让人跑了!” 鱼初笙忙点点头,往刚才的天坛跑,天坛已经空无一人。 她懊恼地抓抓头发,钱贵妃一晕倒,人都围了上去,那个宫女早就趁乱逃掉了。 让她来查……还是先去看看钱贵妃怎么样了吧。 她走到殿门口时,恰好看到太医从里面出来,急忙拦住他问:“钱贵妃怎么样了?” 太医不认识她,见她不是宫装,但穿的还算排场,就一五一十地回答:“钱贵妃无大碍,只是种了绞肠花的毒,休息两天就好了。” 两天过后就已经是八月十五…… 鱼初笙跟太医道了声谢,她却没有进殿,顺势蹲在地上,用手指头在地上乱画。 很明显,下毒的人还不敢要了钱贵妃的命,选在今天给她下毒,还恰好需要休息两日,那就是为了阻止钱贵妃封后。 端酒的宫女衣衫有些旧,自然是主子如今不得宠,吃穿用度肯定不比别的宫。 在这宫里,除了她,鱼初笙想不到第二个人会这么做了。 只是宋淑妃因为上次的事情都已经被打入冷宫了,这次又派人下毒……她是嫌活的太长了? 只要有人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皇帝,皇帝知道是宋淑妃所为,这次还会留着她的命? 鱼初笙有些想不通,她怎么会这样以身试险。 正当她皱着眉头苦思冥想时,感觉脖子上一紧,她竟然被人提住了身后的衣服,提了起来。 她正准备转身大骂时,洛云清那淡漠的声音便从头顶传了过来:“别蹲在地上。” 鱼初笙心中一喜,她都好几天没跟洛云清好好说句话了,还没等她开口,洛云清的声音便又传了过来:“跟个看家狗似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还是这样的? 鱼初笙咬了咬唇,小声嘟囔:“你才是看家狗。”几天没好好说话,一上来就骂人家是狗。 洛云清看看四周没人,这才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替她整理了整理两鬓的碎发,问:“查到什么了?” 鱼初笙耷拉着脑袋,说:“没查,不用查了,我已经知道下毒的是谁指使的了,但是没有证据。” 洛云清好似也早就料到了,刻意把声音压的很低:“不管怎样,现今来看,皇兄还是会封钱贵妃为后的。” 第九十九章夜半三更 今日的封后大典因为钱贵妃身体抱恙先暂停了。 当鱼初笙跟宣文帝说想查这件事时,宣文帝身边的近身公公来报,已经查出了下毒的人,是以前钱贵妃责罚过的一个宫女,要报复钱贵妃,已经将那宫女杖毙。 鱼初笙在心底冷笑了几声,并没有拆穿,看来就算钱贵妃做了皇后,也不会长久。 宣文帝明明显显替宋淑妃遮拦,所以找了个这么烂的借口。 若那宫女那么痛恨钱贵妃,怎么不直接下致命毒药?偏偏选在封后大典上,下的还是死不了的毒药。 对此,鱼初笙只能跟洛云清碎碎念了一番,然后跟他打道回府。 钱将军夫妇和钱远墨亦没有多说什么,他们知道,别说后宫了,就连朝堂,如今都是波涛暗涌。 天幕一点点被拉黑,其城的夜,湮没在远处群山的轮廓中,许是快八月十五了,星星和月亮都亮的很好。 皇宫。 夜风轻拂,枝桠投下的暗影在月光的照耀下一片清寂,地上有暗影流动。 冷宫似乎正印证了它的名字,和许多宫殿矗立在一起,又独享着夜的孤寂。 宋淑妃正坐在梳妆台前,刚把一头青丝披散开来,转了身子,问身边站着的宫女:“今日凤印确实没有授给钱贵妃?” 宫女回答:“回娘娘,奴婢按娘娘说的,已经及时阻止,钱贵妃现在要两天才能下床,到时候就已经八月十五了,陛下如此看重国运,封后大典,今年都举行不了了。” 宋淑妃满意地点点头,先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下巴又尖了些,一张脸略显苍白,却增添了些柔弱美。 她将手上带的甲魁拿掉,又问:“确定做干净了吗?”虽然被打入冷宫,她每日还是会打扮好自己。 宫女依然恭恭敬敬:“做干净了,没有人发现,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娘娘身上。” 正在这时,宋淑妃听到门外,一阵急促却又刻意迈的很轻的步子正往这边赶来。 宋淑妃一惊,立马站了起来,眼神看着门口。 宫女也随着她看向门口。 不多一会儿,宋淑妃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温厚镇定地对人吩咐着:“你守在这里。” 皇上来了! 宋淑妃心里陡然升起巨大的惊喜来,自从她搬入冷宫,皇上从来没有来看过她一眼。 但是……皇上来不会是知道了今日的事吧?想到这里,她又有些惊恐。 但她还是快步往外走,要去迎接皇上。 宣文帝没穿龙袍,穿了一件黑色的常服,一进门,就看到了宋淑妃,和她身后的宫女,他认出来正是今日祭天时端酒的宫女。 春杏一看是皇帝,魂早就吓跑了,她今晚会不会死在这冷宫里? 宣文帝走过来,宋淑妃连忙福了福身子,眼里升腾起一层雾气,声音娇柔:“臣妾见过皇上。”她知道,宣文帝就喜欢她又娇又媚的,她要是一哭,他就更招架不住。 春杏也赶忙跟着主子行了礼,还特意往后挪了挪,不想让宣文帝认出她。 宋淑妃原来身边的人都被发配到庶奴宫了,她被派到这里侍奉宋淑妃时,她是不情愿的,毕竟谁愿意待在冷宫啊。 但是宋淑妃跟她说,只要她好好的跟着她,为她做事,有朝一日,她还是会得宠的。到时候不会亏待她。 如果她不听话,她现在就可以要了她的命,所以她才不得不听宋淑妃的,去给钱贵妃下毒。 如今把皇上都招来了,她怎么能不怕。 宣文帝看了看宋淑妃,又把目光转到春杏身上,看的她一惊。 随即,宣文帝朝春杏摆摆手,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先出去吧。” 春杏忙看一眼宋淑妃,见她微微点头,这才低着头,迈着小碎步出去了。 宣文帝声音压的很低:“你怎么这么冲动?” 宋淑妃闻言,眼神里微微闪过迷茫,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故意在声音里带了哭腔:“陛下都知道了?”看来皇上不是来惩罚她的。 宣文帝按住她的肩膀,有些责怪:“若不是朕替你遮拦了过去,这次朕如何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留住你的命?” 宋淑妃一听,心中大喜,所以,皇上这是护住自己了? 她伸出手,抱住宣文帝的腰,一双手在他的腰间轻抚,眼泪随之落下来,抽泣着说:“陛下,你都不来看臣妾,臣妾好想你……” 宣文帝果然受不了她这个样子,回抱住她,说:“朕怎么可能真的舍得了你,不过想再寻个合适的机会,再把你放出去。” 宋淑妃放开手,一脸欣喜,问:“真的?” 问完,她柔弱无骨的手搭在宣文帝的领口,状似无意地轻抚着他的衣料,开始勾引他。 平时侍寝的妃嫔都是规规矩矩的,哪有宋淑妃这么妩媚,宣文帝心痒的不行,一把抱过她,往床榻走去。 三下五初二,两个人的衣服就脱了个干净,宣文帝把宋淑妃压在身下,双手在她的高耸上捏了两把,引得她一声声的呻吟,更刺激了宣文帝的心。 宋淑妃在下面使劲地迎合着他,一双手在他的背上摸来摸去,道:“陛下,臣妾好想你。” 宣文帝已经满头大汗,却没放轻身下的力度,回应她:“你这个小妖精,朕最喜欢的就是你,你还不知道?” 宋淑妃娇声:“臣妾知道了,臣妾以后一定更细心地伺候陛下。” 一番云雨过后,宣文帝便开始穿衣服,边穿边说:“爱妃,以后不要枉自行事,朕也是迫不得已,迫于如今的局势,朕只能先封她为后。” 宋淑妃也坐起来,伸出手帮他穿衣服,低低地应了一声:“臣妾还不是在乎陛下,臣妾……臣妾想做皇上的正妻。”直接说明了自己想当皇后。 宣文帝穿衣服的动作没有停下,身子向前一倾,嘴在她的胸口轻轻咬了一下,引得宋淑妃又是一声娇吟。 穿完衣服,宣文帝坐在床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等朕除掉了安宁王,再顺势除掉钱家父子,把这皇位坐稳了,就废了她,皇后之位自然不用说,是爱妃你的。”如今他还想看能不能拉拢住钱家父子。 宋淑妃听了此言,眼睛一亮,又凑上去亲了宣文帝一口,娇声:“臣妾知道了。” 宣文帝一出去,春杏立马就过来了,看到躺在踏上慵懒的宋淑妃,不由高兴:“娘娘要复宠了?” 宋淑妃心里踏实多了,回答:“皇后之位,早晚是本宫的。” 第一百章无尘再现 墨云阁的书桌上只放了两盏烛灯,昏暗的视线,刚好够洛云清看公文。 灯影摇曳,洛云清一向清冷的面容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他的目光在手里的公文上流转,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才放下手里的公文,说了一句:“进来。” 进来的人一身黑衣,头上还带着一顶斗篷,满身带了屋外的秋意。 门一开,大片大片的月光洒了进来,亮的一塌糊涂。 男人一边关上门,一边拿掉头顶的斗篷,才又走近了些。 他走到洛云清的跟前,这才简单地施了一礼,叫了一声:“殿下。” 洛云清抬起头,英俊的侧脸被烛灯照耀的有些柔和,声音压的很低:“查清楚了?” 男子回答:“已经查清楚了,库西国来的公主是库西王很看重的公主,虽是女子,却很擅长战术,还是他们的副将,来的皇子更是库西王定的下一任库西王。除此之外,来的还有两位使者和一些舞者。” 见洛云清点了点头,男子稍微顿了顿,才又说:“王爷猜的果然不错,在他们来之前,皇上曾派人给库西国送过信,看来,他们的公主和皇子来,也是皇上邀请的。” 洛云清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山河,你辛苦了,你的人先不要轻举妄动。” 楚山河点了点头,才说:“山河知道,殿下要小心行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做出任何行动,若是皇上拿了您的把柄,只怕……”后面的话他没有往下说,点到即止。 如今宣文帝正是忌惮洛云清,想法设法要拿他的罪证,他若先行动了,这造反的罪名就扣他头上了。 洛云清垂了垂眼,把桌上的公文收到身后的书柜上,声音依旧压的很低:“不到万不得已,本王不会做出不合身份的事。” —— 谁也没想到,八月十四这一日,宣文帝正上早朝之时,皇宫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以,鱼初笙还没有起床时,有公公来了王府,说是皇上召她入宫。 她虽想不通皇帝这个时候为什么这么火急火燎召她入宫,还是飞速穿了衣服,洗漱完跟那公公一同入宫。 在路上,她大概了解到,是因为皇宫里来了一个道士,指名让她也进宫。 道士——鱼初笙突然想到了无尘,那个身份神秘的道人,除了他,鱼初笙想不到谁还有这么大架子,可以让皇帝宣她入宫。 当被引入太庙外等着时,她才知道,这么早被带入宫的不止她一个人,还有一些封后大典不可或缺的角色。 一大早,宣文帝竟然在此给钱贵妃授凤印! 她更迷惘了,难道无尘道士插手了钱贵妃封后之事? 他又究竟是何人。 鱼初笙站在众人后面,盯着前方不远处洛云清的背影发呆。 他今日来上早朝,想必也是下朝了后被留了下来。 正恍神之时,太庙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石阶之上,先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道靴。 鱼初笙的心一提,顺着连延的石阶往上看,便看到了无尘道士那张温和却又有距离感的脸。 他的身后是宣文帝,凌太后,钱贵妃,不,钱皇后,这三个如今宫里最尊贵的人。 看钱皇后的脸色,她已经恢复了。 无尘的目光穿过众人,直接看向鱼初笙,还朝她点了点头。 宣文帝迈出一步,站在石阶上,俯视着众人,道:“从今天起,钱氏便是后宫之主。” 底下的人赶紧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鱼初笙一看,这估计是大光的规矩,连忙跟众人一起行礼。 礼毕,宣文帝又看了看无尘道士,说:“今日无尘圣道特来参加封后大典,朕甚感欣慰,今日立后,国运涨之,乃得无尘圣道吉言。” …… 一番啰嗦下来,鱼初笙望了望天,已经快中午了。 她早饭没吃就急急地赶来了,现在肚子正跟她抗议,一直在哼哼唧唧地叫着。 终于,昨日没完的封后大典,在今日完成。 钱将军之长女正式成为大光宣文帝的皇后。 洛云清一眼就看到鱼初笙,走过来看她愁着个脸,问:“饿了?” 鱼初笙笑,语气调皮答:“王爷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这时,清亮温厚的男声传来:“鱼姑娘,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是无尘。 在无尘面前,鱼初笙总有一种一切都能被他看透的感觉,她忍不住一颤,连眉毛都下意识地蹙了起来,还是说:“好久不见,无尘道士。” 而洛云清也对无尘无比好奇,他从来不相信神神鬼鬼的东西,但又觉得这无尘道士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 无尘看了看洛云清,施了一礼:“贫道见过六殿下。” 洛云清一怔,还是叫他不必如此多礼。 他可记得今日这无尘有多么猖狂,骑着个毛驴,直接就到了皇帝正在上朝的太一殿,连毛驴都没下,直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今日必须封后,钱氏女命里有凤相。” 当时皇帝怔了很久,百官也哗然,钱贵妃昨日中了毒,身子怎能受得了。 谁知无尘直接下了驴,那驴便跑走了,他在殿门口竟然打坐起来,还说:“有关国运。” 于是,今日的封后直接继续昨日的最后一个授凤印环节。 洛云清一向机敏,但此刻,他看不透这无尘道士,更无法辨明他说的话的真假。 无尘道士只是跟鱼初笙说:“能否借一步说话?”不知道又要干什么,搞的神秘兮兮的。 洛云清下意识地便把鱼初笙护在身后,声音更是冷到了骨子里:“不要玩花样。” 无尘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偏头看着鱼初笙。 鱼初笙咬了咬唇,袖子下的手一紧,朝洛云清点点头,才对无尘说:“可以。” 毕竟她真的很想知道,无尘为什么两次都指名要跟她说话。 难道就是因为他知道她是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而来的? 另一边,常氏母女参加了封后大典后,没有出宫,而是被凌太后请到了太宁官。 毕竟平阳侯曾也是一名忠将,还为国牺牲了自己,待遇自然是不错的,凌太后吩咐宫女去泡上好的茶来。 第一百零一章单独会无尘 宫女端上了茶水,就识趣地退下去了,房内只剩下了凌太后和常氏母女三人。 凌太后保养得当的手轻轻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这才开口:“哀家听说,你们被清儿赶出了安宁王府?” 其实她是不想管这烂事的,但毕竟现在洛云清还是那个人人敬仰的安宁王,常柔音又是常将军之后,常氏母女她不好得罪。 虽贵为太后,但是朝中谁人不知,宣文帝的皇位能够坐稳,还不是靠着安宁王平定外患。 再加上常柔音是常将军之后,若薄待了她,大臣更会不满。 常夫人用眼神一示意常柔音,常柔音便跟着常夫人一同起身,扑通两声,两个人就跪了下来。 常柔音跪下后,眼眶一红,从衣袖里拿出了帕子,一边擦,一边哭哭啼啼道:“柔音知道,太后娘娘和皇上对母亲和柔音极好,每年中秋佳节都让母亲和柔音来京都过节,这次,还请太后娘娘为柔音做主啊。”说完,她昂起脸,眼泪滚珠般往下掉。 做戏做全套,常夫人也道:“柔音自小失去父亲,命就够苦的,谁知在王府里竟被一个王爷收留的女子欺负,太后娘娘,一定得为我们柔音做主。”这是拿常将军殉国说事呢。 凌太后闻言,蹙了蹙眉头,虽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表现得很温和,特地从凳子上起身,亲自将两个人扶起来,说:“有什么事坐下好好说,哀家肯定为你们做主。” 常氏母女这才又坐下了,叙述了一遍在王府时发生的事情。 不过叙述的颠三倒四,把鱼初笙怎么勾引洛云清,又欺负她们叙述的淋漓尽致。 还说洛云清被鱼初笙那狐媚子鬼迷了心窍,还被鱼初笙下了那种药,鱼初笙反倒诬陷是常柔音,所以她们母女才被赶出来了。 听完二人的叙述,凌太后是不信的,虽然她一直憎恨洛云清的母妃,连带着也不喜欢洛云清,但他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他什么性子她其实很了解。 他就是太完美了,凌太后和宣文帝才不得不除掉他。 鱼初笙她也认识,知道是上次破了屹歌失踪案,并治好了小公主病的女子。 从面相上看,不会像常氏母女说的那样。 凌太后是聪明人,她何尝看不出,常柔音不过是想做安宁王妃罢了。 毕竟这全京都的姑娘,哪一个没有个做安宁王妃的梦? 就像曾经的先帝,还是太子时,就惹一众怀春少女的吹捧。 只可惜,先帝也是一个薄情之人,又或者说,他的柔情在遇到齐如若之后,全给了她一个人。 就连她这个皇后,他都只是相敬如宾,是的,相敬如宾,没有感情,更无爱情可言。 不知不觉,凌太后有些恍惚起来,从太子妃,到皇后,如今又到太后,她嫁给他三十余年,竟是到他驾崩,她都没有得到他的心过。 轻呼了口气,凌太后从茶盅里的微小倒影里,看到自己的青丝已经掺杂了几根白发,这才回过神来,如今天下是他儿子的,而她是大光最尊贵的女人,很好。 她抬眸,扫视一眼常氏母女,将手臂上带着的檀木佛珠拿下来,放在手里转了转,这才说:“明日赏月宴,哀家会安排你和清儿的婚事。” 每年的八月十五,皇宫都会举行赏月宴,皇帝会邀请一些重臣和他们的家眷来宫里,算是过个节。 而库西国和大光素来有来往,也会派使者来恭祝中秋。 说是赏月宴,其实还有另一个性质,因为来的都是王公贵族和重臣家眷,皇帝和太后高兴了也会指个婚什么的。 像洛云清这种身份,赏月宴更像是他的选妃宴,早前有好几位亲王就是这般,在赏月宴上选上了自己的王妃。 常氏母女一喜,互相对视了一眼,常夫人连忙问:“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要给安宁王和柔音赐婚?” 洛云清其实也确实不小了,再加上这常柔音虽然被封为平阳郡主,但其实对朝廷没有一点威胁,让她做了安宁王妃,倒也合凌太后的心意。 再者,洛云清这个高高在上的安宁王,应该做不了多久了。 凌太后笑了笑,道:“清儿也早到了婚配年龄,郡主也是适嫁年龄,哀家看,两个人挺合适的,这事儿,哀家做主了。”在外人面前,她的慈母形象得做足。 常柔音很惊喜,但还是有些担忧,小心翼翼地问:“但六哥哥不喜欢柔音,他只喜欢王府里那个女子,他若是不同意,怎么办?” 凌太后朝她安抚地笑了笑,说:“你放心,哀家的话他还是听的,再者,你说的那个姑娘哀家也知道,她只是一个王府侍女,做个侧王妃也难够格。” 常氏母女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她们又怎么会知道,洛云清看似光鲜的身份,其实处处都是针对他的杀机。 —— 和无尘道士单独在一起,鱼初笙心里是有些忐忑的。 她总觉得这无尘道士古怪非常,奈何他又总是一副知天机,还无比坦然的样子,让她想质问都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时至八月中旬,天气是真的有了寒意,跟初秋的凉不一样,已经渗成了寒。 鱼初笙咽了咽唾沫,看着无尘的背影,问:“无尘道士叫我什么事?” 无尘不回答,只是问:“在这里待的怎么样?” 鱼初笙下意识地点点头,诚实地回答:“还好。” 其实刚来到这里时,她一门心思想要回去,看到的全是这里的不好,但经过这些天,她破了几个案子,再加上她和洛云清,钱远墨他们的相处,她又觉得这里还不错。 甚至,让她有一种家的感觉,也有一种家人时刻陪伴着她的感觉。 当她决定把那些东西烧成灰烬时,她就已经决定了她要新生,她要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 无尘爽朗地笑了两声,一双看透一切的眼睛无比认真,道:“鱼姑娘,如此甚好,贫道不用担心了。” 说完,他不等鱼初笙开口,就又说:“想知道你为什么来了这里吗?” 第一百零二章裁缝店偶遇 闻言,鱼初笙呼吸一窒,有些恍惚地看着无尘,她放在袖子下的手也猛的一紧,问:“为什么?”语气也微微颤抖。 无尘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这般反应,只是看着天边的云,语气也仍旧是平静的:“因为这里需要你。”听起来很神秘。 鱼初笙现在,似乎已经不那么热切地想要弄明白自己为什么穿越来了这里这个现象了。 她只是很好奇无尘的身份,所以她下意识便问:“你究竟是什么人?”上一次,她也这样问过。 无尘笑了笑,带着几分神秘莫测,回答:“贫道,是观看命运的人。” 不等鱼初笙反应过来,他又开口了:“六殿下也需要你。”然后是一声清亮的口哨。 驴子很快出现在二人面前,无尘没跟鱼初笙告别,直接骑上驴子,慢悠悠地走了。 —— 洛云清和鱼初笙回到王府时,已经时至中午,秋日的太阳很亮,照的人有些发晕。 厨房已经准备了午膳,两个人一起在用膳房吃了饭,等侍女把剩饭都清理下去后,鱼初笙本想去喂喂她那几尾锦鲤的。 洛云清却叫住了她:“初笙,我有话跟你说。” 鱼初笙回望他:“什么话?”她这几日对他挺不满意的。 洛云清伸出一只手,很轻易地把鱼初笙往他身边拉了拉,又感觉这姿势不太舒服,干脆一把把她带怀里,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耳根红了一片。鱼初笙很懊恼,每次洛云清跟她有亲密的动作,总是能让她脸红。 她自己还控制不住,想不红都不行。 洛云清拥着她,手掌握着她的头发,放在鼻子间嗅了嗅,俯在她的耳边,低声:“初笙,本王可能暂时娶不了你。” —— 明日就是八月十五,团圆时分。 每逢中秋,皇帝总会在皇宫御花园摆宴席,美名赏月宴,说起来,今年的中秋节也是宣文帝登基以来的第一个中秋节。 参加赏月宴的都是一些朝廷重臣和他们的家眷,当然,各封地的亲王藩王也会赶至京都。 洛云清算是个特殊的,因为他身兼多职,先皇又极其宠爱他,所以便让他留在了京都,还有一个住在京都的亲王便是老大,辰王洛云辰。 因为辰王年幼时骑马摔断了一条腿,是个残疾,所以先皇在时,对他也要温和地多,他的府邸便也在京都。 现在鱼初笙是钱将军的义女,所以明日的赏月宴也是要参加的,再加上天气转冷,她也确实没有厚衣服,今日便要去南市买衣服。 鱼初笙是和洛云清一起来的南市,洛云清和钱远墨约在了云锦楼见面,鱼初笙则由碧橘碧桐陪着去裁缝店。 三个人嬉笑打闹间,便到了裁缝店了,店里生意不错,有几个客人正在量尺寸。 还有一对中年夫妇正在柜台处,而掌柜的拿着做好的喜服给他们看。 镶着金线的大红色喜服,在阳光的照耀下越发鲜红,家里应该是要办喜事了,中年夫妇嘴角都绽着笑意。 鱼初笙踏进去,便看到了一大一小身影,是祁绣影和时雨。 祁绣影正拿着一匹布料,往时雨身上比划,一边比划一边指着货架上的另一种布料,问:“如尚,你更喜欢哪个?” 祁如尚一副不耐烦样子,神情仍是一副少年老成,回答:“哪个都不喜欢,阿姐,我都说了我有衣服,不用再做了。” 祁绣影伸出手,轻轻在他的头上打了一下,又指着不远处的成衣问:“不然你看看那些成衣?” 祁如尚把头扭向一边,说:“等回了柳阳再买也行。” 回柳阳?他们要离开京都?鱼初笙想,还是去打个招呼吧。 祁绣影又拍拍祁如尚的头,语气里还有几分惆怅:“柳阳不比京都,哪能买到这样样子好布料好的衣服啊。” 鱼初笙走到两个人面前,刚想打招呼,就听到祁如尚的声音低低的:“阿姐,我不想回柳阳。” “祁姑娘,时雨。”鱼初笙微微一笑,喊了一声他们。 几乎立刻,时雨兴奋地叫了一声:“鱼姐姐!”叫完,看到碧桐碧橘也在身后,朝她们腼腆地笑了笑。 碧桐碧橘听鱼初笙说过时雨的身份,此刻并没有惊讶,也朝他笑了笑。 鱼初笙嗯了一声,看到两个人竟然没有跟一个丫鬟,问了一句:“就你们两个?” 祁绣影点了点头,回答:“就我和如尚两个,清净。” 鱼初笙又想起来之前钱远墨可是说过,看上了祁绣影,如今祁绣影就要回柳阳?但是祁子舟身为左相,肯定不可能离开京都的,不由地好奇,鱼初笙试探性地问:“刚才我听到你说,你们要回柳阳?什么时候启程?” 闻言,祁绣影微微垂下了头,敛着眸说:“过完中秋就回去,是我阿哥的意思。” 还没等鱼初笙说出一番苦情的告别话来,就见一个小厮急急地跑了进来,扯住门口正在看喜服的中年男人的袖子说:“老爷,不好了!老爷!” 中年男子还没有开口,一旁的中年女人发问:“阿德,有什么事慢慢说,别急。” 中年男子也附和道:“就是,有什么事慢慢说啊。” 满铺子的人都看向门口,鱼初笙和祁绣影几个人也不由地看着他们。 被叫做阿德的小厮急得额头上都出汗了,一边拉着中年男子往外走,一边悲痛地说:“老爷,夫人,少爷他、少爷……” 中年女子这才急急忙忙地问:“少爷怎么了?阿德,少爷他怎么了?” 阿德顺了顺呼吸,抹了一把眼泪,回答:“少爷他被人杀了!” 闻言,中年女子的腿明显的一软,手里拿着的喜服缓缓滑落,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怎么可能!之启好好的怎么可能被杀!” 中年男子扶了她一把,也转头责怪:“阿德,过几日就是之启的大婚,你胡说八道什么!” 阿德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道:“少爷真的被……我刚刚进他房间就发现少爷他……” 这下中年夫妇才信了阿德的话,喜服也不看了,颤颤巍巍地就跟阿德走了,留下掌柜的一脸错愕。 鱼初笙一听死人了,连忙跟祁绣影和祁如尚告别:“我也去看看,我们明日宫里见!”迈开腿就追了上去。 碧橘碧桐也连忙跟上了鱼初笙。 第一百零三章 谁杀了新郎 中年夫妇的家离裁缝店并不远,鱼初笙一路跟着他们,并跟他们解释,自己帮府衙做事儿,便跟着他们去了,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是一座独立的院落,不太大,也不小,他们家条件也不错,除了阿德,还有几个下人。 应该是已经报了官了,鱼初笙跟着他们进去的时候,看到了两个衙役,钱远墨没来,鱼初笙不奇怪,她知道今日钱远墨和洛云清约在了云锦楼。 一直默不作声的碧桐碧橘看鱼初笙要跟着中年夫妇进死者的房间,很有默契地一人拽了鱼初笙的一个衣袖,劝道:“恐怕不太好吧?” 鱼初笙语重心长:“你们忘了?前几日那连环杀人案可是我协助钱捕快破的。” 两个人却依然没有要松手的样子,鱼初笙顿时就明白了,狡黠地笑了笑,说:“好了好了,你们在外面等我,我自己进去。”毕竟不是所有女孩子都是鱼初笙。 碧桐松了手,碧橘却依然抓着她的衣袖,又小声:“万一现场很……” 话还没说完,便被鱼初笙打断了:“再多嘴我今天回去就把你许给唐天。” 碧橘的脸蹭一下就红了,放开了手,没再说什么。 通过鱼初笙这几日的观察,她得出了一个结论:唐天和碧橘有奸情。 孟华是跟着那两个衙役一起来的,此刻已经在检查尸体了。 鱼初笙跟在中年夫妇的后面,刚进房间,就看到了中年妇女瘫坐在了地上,指着里面躺在地上的尸体说:“老爷,那真的是之启?那一定不是之启……” 说完,她便踉跄着要站起来,捂着胸口往前去。 很明显,死的人确实是他们的儿子何之启。 何氏夫妇已经情绪失控,直接走到尸体跟前,一把拉开孟华,扑在了地上。 这样的场景鱼初笙看过很多次,但是每一次,她心里还是会很难受。 她急忙走上前去,拉着二人:“节哀顺变,但是现在不要破坏现场,这样我们才更容易抓到凶手。” 两个人哪里肯听,儿子死了,正伤心呢。 被拉到一边的孟华纳闷了:“鱼姑娘,你怎么来了?难不成你都能预言哪里有案子了?”以前她是跟钱远墨一起到现场,今天钱远墨又没有来。 鱼初笙耸耸肩,道:“我说是巧合你信吗?” 孟华:“我还真不信。” 鱼初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信算了,反正还真的是巧合。 这时,外头的两个衙役便过来了,前边还有个捕快,鱼初笙之前办案时也见过,似乎是叫张二。 以前发生这种凶杀案都是钱远墨查的,今天钱远墨没来府衙,自然他上了。 钱远墨虽然在府衙做捕快,但因为是钱将军的儿子,其实挺自由的,一般没有案子他都不会去府衙。 张二和两个衙役也都认识鱼初笙,此刻看到她还是有些惊讶,便问了句:“鱼姑娘怎么在这里?” 鱼初笙轻咳了两声:“我听说这里有案子,今日钱捕快又不在,就过来看看。” 张二顿时高兴起来:“有鱼姑娘在,案子就好破了。”鱼初笙笑了笑,用眼神示意了两个衙役。 两个衙役会意了,立刻边安慰着何氏夫妇,便把他们从尸体旁拉走了。 鱼初笙和张二这才走到尸体旁,查看起来。 男子侧躺在地上,头发有些凌乱,铺在地上,遮住了脸。身上穿着白色里衣,胸口处被血染的红透,离尸体不远处,是一把沾着血的匕首,闪着森白的光。 大白天的,他为何会穿着里衣?鱼初笙小心翼翼地蹲下来,伸出手轻轻拨开他的头发,便看到他的脸微红,应该是喝了酒。 怪不得大白天穿着里衣,想必是喝醉了在房中睡觉。 鱼初笙站起来,示意孟华:“查吧。” 孟华点点头,拿着自己的工具,仔仔细细地翻着尸体,不一会儿,便站了起来,道:“死者死亡时间在两个时辰以内,初步判断无中毒现象,死前曾喝了酒,确实是匕首插至胸口以至弊命。” 说着,他已经招呼了验尸堂的伙计,把尸体抬出去,又说了一句:“我回去再看看。”便也走出了房间。 鱼初笙扫视一眼周围,道:“房间内没有打斗现象,应该是熟人作案。” 张二疑惑:“死者是喝了酒的,意识应该是模糊的,即使是陌生人,应该也不会打斗吧?” 鱼初笙摇了摇头,道:“不,即使喝了酒,如果有陌生人袭击他,他会有反抗的本能,而且,死者其实喝的酒不太多,否则凶手来找他,他也不会下床,很明显,凶手来之前,死者是在房间内睡觉。” 鱼初笙话刚落,便听到外边一道凄厉的女声:“之启哥,之启哥!”然后是哭声。 还夹杂着何氏夫妇的哭喊声。 再就是孟华的声音:“姑娘,请你让一让,我们还要对尸体做进一步的检查……”很快便被埋没在了哭喊声里。 鱼初笙连忙走出房间,张二也跟了出来,便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正伏在何之启的尸体旁,哭的满脸是泪。 她伸出一只手,好似有无限眷恋,抚上何之启的面容,声音沙哑:“之启哥!你醒醒,你醒醒,我知道你没有死,你只是吓我的对不对……” 何氏夫妇也跟着她一起,看着已经没有生气的何之启,难言悲痛。 鱼初笙则打量起这个姑娘来,看起来十六七岁,叫死者之启哥,又哭的这么悲痛,莫不是何之启即将成亲的新娘子? 鱼初笙有些同情起她来。 她走上前去,先扶起何氏夫妇,又伸出手扶起那个姑娘,边安慰:“现在你们应该配合我们,调查出杀死死者的凶手,才能让他黄泉下安心。”那姑娘的手冰凉的,几乎没有一点温度,看来是伤心到了极点。 .孟华朝鱼初笙点了点头示意,便跟验尸堂的伙计一起把何之启的尸体抬走了。 这边张二也拿出了官府的信令,对着三个人说:“我是府衙的捕快,现在问你们一些事情。” 第一百零四章死者的未婚妻 就目前来看,这个案子就是一般的凶杀案,所以鱼初笙让碧橘碧桐先回安宁王府了,她则留下来帮助张二破案。 死者名叫何之启,是何氏夫妇的唯一的儿子,今年二十岁,过几日就是他和青梅竹马未婚妻的大婚日子。 鱼初笙和张二又到他的房间看了看,发现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凶手来找他时,他应该是正在睡觉,床榻上的被子被掀开了一角,有些凌乱。 唯一的线索是那把匕首,被凶手留了下来,但这是古代,又没有指纹提取技术,一把凶器似乎没有什么用处。 张二和鱼初笙决定先从死者的亲人问起,看何之启在府里有没有得罪什么下人。 他们先问了方才哭的很伤心的姑娘,即那个疑似何之启未婚妻的姑娘。 鱼初笙先问:“你叫什么名字?和死者什么关系?”看她的穿着,很明显她不是何家的下人,所以鱼初笙首先想到的是何之启的未婚妻。 小姑娘又抹了抹眼泪,从喉咙里哽咽出声:“我叫郁香,虽然被伯父伯母收留,但是他们待我像亲生女儿一样。” 鱼初笙蹙了蹙眉,又问:“你不是何之启的未婚妻?” 郁香连忙摇头,随即,又垂着眸子道:“之启哥哥一直把我当妹妹的,之启哥哥的未婚妻是和他青梅竹马的胡桃姐姐。” 鱼初笙点了点头,道:“死者生前为人怎么样,在何家有没有仇人?” 郁香抬起头,眼眶还红红的,道:“之启哥是个好人,对下人都很好,在外面在何家都没有仇家的。” 张二默默地听着,鱼初笙继续问:“死者对你怎么样?” 郁香哽咽着说:“之启哥哥对我也很好,像亲妹妹一样。”又抹了一把眼泪。 鱼初笙示意张二她要问的问完了,张二便说:“好,你可以出去了。” 郁香临走之前,又扭过头说:“有一件事,我觉得可能会对你们有用。” 鱼初笙连忙问:“什么事?” 郁香边擦眼泪,边说:“因为过几日就是之启哥哥和胡桃姐姐的大婚,前几日伯父伯母和之启哥一起去胡桃姐姐家里商议婚事,回来的时候,之启哥心情很不好,我问他怎么了,他说跟胡桃姐姐吵架了,今日胡桃姐姐和她的爹娘来了何家,中午是在这里吃的饭,之启哥哥喝醉了,是胡桃姐姐送他回的房,后来胡家人走了,伯父伯母就去裁缝铺拿喜服,再后来,阿德去之启哥哥房里,他就……被人杀了。” 说完,郁香又开始哭起来,发出一声一声的哽咽,鱼初笙则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 张二听了后,问:“也就是说,死者的未婚妻是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人。” 郁香点了点头,突然扑通一声地跪在了地上,还磕了两个头,又抬起满脸是泪的脸说:“你们一定要抓到凶手。” 鱼初笙赶快把她扶了起来,又安慰了片刻,她才捂着嘴出去了。 接下来又问了几个下人,答案都是一样的,死者生前生性温顺,脾气也好,没有仇家,也有人看见确实是胡桃把醉酒的何之启送回了房间。 至于那把匕首,据下人说,那是他们家少爷的匕首,以前出门游历,带在身上防身用的,回来后就没再见过了。 这样就几乎说明了,杀何之启的是他的未婚妻。 等何家的所有下人排查完后,张二几乎确定了凶手是胡桃,于是对鱼初笙说:“鱼姑娘,看来凶手的确是死者的未婚妻。” 鱼初笙摇了摇头,说:“我想问问何氏夫妇郁香的身份。”她总觉得郁香有些怪。 问完以后,似乎还是没什么线索,郁香的确是何氏夫妇收养的,不过却是何之启带回来的。 据何氏夫妇说,那是五年前,何之启在外游历时遇到郁香,她从小没有娘,她的爹爹死了,无银两下葬,是何之启帮她出钱安葬了她的爹。 后来,看她可怜无处可去,何之启便把她带回了何家,何氏夫妇也心善,便把她留了下来。 正当鱼初笙和张二问何氏夫妇时,何之启的未婚妻来了。 也是一个极精致的姑娘,看起来不过十八岁,但是浑身透着一种成熟女子的风范。 郁香只比她小两岁,但界限似乎就很清楚了,少女和女子。 胡桃是接到何家的下人的通知就立刻赶来的,后面还跟着她的爹娘,两家离的不远,但几个人到了时还是气喘吁吁。 胡桃进屋的第一句话就是:“之启真的……出事了?”说完这句话,她脚下一阵踉跄,几乎站不稳。 又看到何氏夫妇的伤心模样,她确定何之启出事了,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拽着何之启的娘道:“伯母,这是怎么回事?之启他在哪里?” 还是鱼初笙上前扶住了她,说:“死者的尸体被带回了验尸堂,仵作会进行进一步的检查,现在请胡姑娘配合我们调查。” 胡桃艰难地点了点头,随即问:“之启是怎么……”后面的话她没问出来,便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张二回答:“死者是被匕首捅死的,何家的下人说,那把匕首是何之启本人的。” 胡桃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把匕首,早先时候之启跟我说过,他送人了。” 送匕首给别人?什么人会让何之启送匕首给他?鱼初笙大脑一边飞快的运转,一边观察着胡桃的表情,见她神色除了悲痛,没有其他异样。 鱼初笙脑海里又闪了闪刚刚排查郁香时她的表情。 她正想着呢,便听张二问胡桃:“据说前几日死者和他的爹娘去你们家商议婚事,你和死者曾吵过一架,是为了什么?”引的鱼初笙也侧耳认真听起来。 胡桃轻叹了口气,看向自己的爹娘,又看了看何氏夫妇,低垂着头说:“之启跟我说,想纳妾。” 闻言,四个老人都是一惊,显然,他们并不知道有此事。 何老爷惊的忘记了悲痛,说:“你们不是说是因为喜服的样式才吵架的吗?之启要纳妾我们怎么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桃依然低垂着头,回答:“之启也只是提了提,我当然不愿意,所以我们吵了一架。” 第一百零五章郁香 张二又接着问:“今日你和你的爹娘来过何家,而且午饭过后,何之启醉了酒,是你送他回房的?” 胡桃并不遮掩,昂着头回答:“是的,他喝醉了,我把他搀进了房。”不卑不亢。 鱼初笙默默地听了半天,脑袋也没有停,这才问胡桃:“你把他送回房间后,他是否答应你,不再纳妾?” 胡桃有些讶异鱼初笙怎么会知道这些,但还是回答:“其实纳妾之事之启也只是提了提,说是我不愿意他就不纳,所以那天我们吵了架其实很快就和好了,不然今天我和我爹娘也不会来何家了。今日我送他回房他也的确说了,他不会纳妾的。”说到这,胡桃本来很悲痛的脸还红了红。 闻言,张二直接就问胡桃:“你是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人。” 胡桃猛的晃动了身子,一脸不可置信道:“所以你们怀疑凶手是我?” 鱼初笙拍了拍张二,示意他先不要说话,不过她很理解张二,毕竟凶手在现场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根据郁香和下人们的说辞,是很容易让人怀疑胡桃。 但鱼初笙不这么认为。 何氏夫妇也是不信的,道:“阿桃不可能杀害之启的,他们二人青梅竹马,又早有婚约在身,早年之启在外游历,阿桃一直等着他回来,我们相信阿桃,她不会杀了之启的。” 胡桃的爹娘也说:“我们女儿怎么可能亲手杀了她自己的未婚夫!再说他们二人过几日就要大婚了!”有谁愿意杀了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人。 鱼初笙也说:“胡桃姑娘,我知道你没有杀人,只是我想问一下,你知道死者那把匕首赠给了何人吗?”这是个很关键的点。 胡桃摇了摇头,表示她不知道,但鱼初笙心里却隐隐有了想法。 凶手杀人是激情杀人,也就是临时起意,这一点很明显。 鱼初笙想了想,又问:“何之启说想纳妾,那个人选是不是郁香?” 胡桃看了看两家的父母,到底点了点头,有些惊讶地道:“是的。”她不明白鱼初笙怎么猜到的。 两家父母也是很惊讶,特别是何氏夫妇,道:“之启也没说过喜欢郁香那姑娘啊,怎么会想要纳她为妾。” 胡桃的爹娘也不可置信:“之启对阿桃一心一意,怎么会想到要纳妾。” 张二也沉默了,但他听钱远墨说过鱼初笙有多厉害,所以问鱼初笙:“那凶手……” 鱼初笙却说:“把郁香叫过来吧,我还要问她一些事。”那姑娘没说实话啊。 衙役没多大一会儿就把郁香叫过来了,她的双眼比刚才更红肿了,一进屋就抓住胡桃的袖子道:“胡桃姐姐,是不是你杀了之启哥……今天中午我亲眼看到是你送他回房的。” 胡桃明显有些气恼,一双眼睛也是红红的,但还是耐着脾气说:“郁香,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 话还没说完,就被郁香哭着打断了,她一边哭一边说:“我知道之启哥要纳我为妾你不愿意,但也不能,也不能下此狠手啊。” 何氏夫妇已经过来拦住了郁香,说:“郁香,不要这样,你胡桃姐姐不可能会杀之启的。” 鱼初笙看这情况,仍然是一片镇定,慢悠悠地问郁香:“郁香,死者送你的匕首……在哪里?”她故意把匕首两个字拉的很长,就是想看看郁香的反应。 胡桃说,何之启把匕首送了人,哪有人会把匕首当做礼物送人的? 所以鱼初笙就想到了郁香,她是何之启在外游历时收留的孤女,当时何之启出钱把郁香的爹安葬了,应该没准备收留郁香,而是把自己随身带的匕首送给她,让她防身用。 听到匕首,郁香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即迷茫地问:“匕首?什么匕首?之启哥怎么会送我匕首呢?”因为哭了很久,她说话时还有鼻音,鱼初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神情。 正在这时,孟华风风火火地过来了,一边往这边走还一边说:“鱼姑娘,张二,我在死者身上发现了这个!” 鱼初笙和张二都看向孟华,见他手里拿了一个荷包。 还是郁香率先反应过来,看着那个荷包,随即指着说:“胡桃姐姐,那不是你的荷包吗?” 孟华把荷包递给鱼初笙,上面还沾染了血迹,然后说:“荷包是在死者的腋下发现的,因为这个荷包上有小银环,所以挂住了死者的的衣料。” 众人都看向胡桃,连何氏夫妇也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说:“阿桃,你……” 胡桃立马解释:“伯母,我怎么可能杀了之启,我今天是送之启回房了,但是把他送回去我就走了。”说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表情一窒,随即又说:“我不知道我的荷包是什么时候掉的……” 而郁香的表情有些呆滞,只是有些恨意地看着胡桃,眼泪还在流。 孟华在一边说:“鱼姑娘,经过进一步的检查,死者确实没有其他伤痕,匕首对准心脏,一刀毙命。” 鱼初笙点点头,先是看了一眼胡桃,她微垂着头,身子轻轻地颤抖,眼睛却睁的很大,里面积满了眼泪,全是悲痛。 鱼初笙又把目光放到郁香身上,见她一张脸上也满是泪痕,眼神冷的可怕,里头还夹杂着几分恨意。 鱼初笙将所有的线索和几个人所有的口供在脑海里理了一遍,顿时明朗了许多,她往前迈了两步,伸出一只手抓着郁香的胳膊,定定地看着她,问:“郁香,你有没有仰慕……何之启?” 郁香猛的抬起了头,摇着头道:“没有,没有,之启哥一直把我当妹妹,没有……” 鱼初笙抓着她的手腕,撸开她的袖子,看见上面有一点点伤痕,应该是锋利的东西割的。 鱼初笙勾唇一笑,道:“这伤痕是怎么来的?自残?还是威胁你之启哥纳你为妾?” 两家父母都有些不可置信,探寻地看着郁香,郁香的身子也猛的僵了一下,赶忙放开她的袖子,道:“不,不是,这是我不小心弄伤的。” 鱼初笙看向张二,见他还有些懵,对他说:“去搜查郁香的房间。” 第一百零六章原来凶手是她 一听要去搜查郁香的房间,她急了,看着张二道:“我没有杀人……为什么要搜我的房间……” 鱼初笙觉得说出来对何氏夫妇有些残忍,但还是说:“人就是你杀的,郁香。” 众人都是一怔,特别是张二,他想不通鱼初笙怎么就这么快做出了结论。 但是上一次季含水的案子,她确实破的很完美。 孟华也说:“荷包不是她的吗?”他指着胡桃。 孟华只是验个尸体,案情他却并不知道,这几个人的关系他也不知道。 何氏夫妇更是激动:“怎么可能,郁香怎么可能杀了之启……” 郁香还在拼命挣扎:“我怎么会杀之启哥……他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可能杀他!你不要血口喷人!”那双眼睛里,不知道是恨意还是后悔,淌着惊人的情愫。 其实鱼初笙一开始就看出来了,郁香的精神有些问题,只是不太严重,但若是情绪失控,后果很可怕。 就像此刻,她突然跳到胡桃跟前,竟然伸出手揪住她的头发嘶吼:“都怪你!都怪你这个贱人!要不是你,我才是之启哥的新娘子,我才是!”那双眼睛似乎要吃掉胡桃一样。 胡桃突然被揪住头发,疼的倒抽一口凉气,眼泪就掉下来了,两家的父母赶忙上前拉,郁香却死不放手。 鱼初笙向来懂人心,她镇定地看着这场景,幽幽地说:“你爱何之启,得不到他,就亲手杀了他,你更爱的是你自己吧。” 郁香变得更激动起来,大吼:“不!我不爱他!我恨他!所以我要把他杀掉,把这个贱人也杀掉……” 鱼初笙依旧很冷静:“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会自杀吧?” 闻言,郁香的眼神,逐渐变得涣散,她抓着胡桃的手也渐渐地松了下来,她捂着头,一边抽泣一边低喃:“我们都死了,就能在一起了……”得不到就毁灭。 众人惊。 被派去搜查郁香房间的是何家的两个下人,她们过来时,看着郁香的眼神明显很怪异。 在郁香的柜子里,找到了一幅画,画上画着一男一女。 只是两个人的面容被人用墨水盖了住,看起来无比诡异。 胡桃看着那副画,说:“那是去年在街头画师给我们画的,当时你说我们二人看起来很登对,想收藏一幅……”她指着郁香,语气还有些颤抖。 除了画,还在郁香的枕头下面发现了一条白绫。 果然如鱼初笙所料,郁香还准备自杀。 张二挺不解:“鱼姑娘是怎么根据那么点儿线索就猜到事情的一切呢?”孟华也惊异。 那么点儿线索?对鱼初笙来说,线索可不止那一把凶器,所有的口供和表情,可也是很重要的线索。 屋里的几个人早就哭成了一片,明显不相信一直乖巧懂事的郁香是这样的。 鱼初笙对着郁香开口道:“郁香,你一直在自欺欺人,你很喜欢何之启,可是他一直把你当妹妹看。” 最开始排查郁香时,她就说何之启是个好人,把她当做亲妹妹来看,也一直在强调,何之启把她当做妹妹来看。 而她没有说,自己对何之启也是对哥哥的感情,所以她对何之启只把她当妹妹来看,是很不满意的。 鱼初笙轻叹了口气,道:“五年前,你成了孤女,无依无靠,是何之启出银子把你父亲安葬,当时他送了你一把匕首,让你防身用,可是后来又把你带回了家。他虽然把你当做亲妹妹来看,但其实你喜欢他,并想着可以嫁给他。” 鱼初笙见郁香垂着头,还在一声一声的呜咽,就继续说:“何之启和他的未婚妻胡桃感情很好,而且,过几日就要大婚,你不甘心,便让何之启纳你为妾,他自然不同意,你性格偏激,应该是拿你自己的性命做威胁,因为你以前就有自残行为,所以他才不得不答应你。” 郁香忽然抬起头,恨恨地看着胡桃,道:“还不是这个贱人!我那么喜欢之启哥,喜欢到即使做一个卑微的妾都愿意,她连这点让步都不肯……” 鱼初笙叹口气,道:“哪里有女子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呢?” 郁香沉默了。 鱼初笙望着她,说:“是要我说你今天怎么杀的何之启,还是你自己来说?” 郁香还是沉默,沉着脸子,脸上的表情很精彩,眼里的情绪也很精彩。 鱼初笙只好说:“今日胡家来了何家,一起吃了饭,又商量了婚事,应该聊的很愉快,所以你心里嫉妒,何之启喝醉了酒,胡姑娘送他回房,你跟在后面,还听到何之启说,不会纳妾了,于是,在胡姑娘走了之后,你进了何之启的房间。本来没打算杀他,是想质问他的,他的答案显然让你不满意,你便起了杀心,你生性敏感,随身带着何之启送你的匕首,便杀了他。” 孟华又问:“那荷包呢?” 鱼初笙回答:“就算凶手怎么跟何之启纠缠,荷包也不会勾在何之启的腋下,所以,胡姑娘应该是把荷包不小心掉在了何之启的房间,郁香杀他的时候,恰好看到,便把荷包放在他的身上,伪装成是胡姑娘杀了他。” 张二更疑惑了:“鱼姑娘为什么那么容易就断定郁香是凶手,我听了郁香和那些下人的口供,首先想到的就是胡姑娘就是凶手。” 鱼初笙笑了笑,回答:“我们看现场时,何之启穿着里衣,被子也很凌乱,很明显凶手去他房中时,他正在床上睡觉,胡桃姑娘若是因为几天前在胡家的争执对何之启起了杀心,那么她一进入房间就会动手,不会等他脱了衣服,上了床,再把他叫下来动手。” 张二和孟华都恍然大悟,再理一理这一切的线索,发现的确是这样。 鱼初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问了一句:“郁香,你后悔吗?” 郁香的表情有些迷茫,却坚决地摇了摇头,道:“我不后悔,我为什么后悔!之启哥是我的,我得不到他,我就要毁了他!不让任何人得到他!” 何氏夫妇听了这话,哭的更厉害了,颤颤巍巍地问:“郁香,我们待你不薄……” 张二已经吩咐衙役:“带走她。” 鱼初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节哀顺变。” 第一百零七章改变对祁子舟的看法 鱼初笙离开何家时,已经是日映时分,天地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暖黄色,远处群山的轮廓也变得模糊起来。 秋高气爽。 碧桐和碧橘被她先打发回府了,洛云清应该也已经回府了,她才想起自己本来是要买衣服的,这下连衣服也没有买。 明日还要去参加宫里的赏月宴。 何家居住在离南市很近的坊间,她一个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又到了南市最热闹的那条街。 街上依旧热闹如初,只是有些小摊已经在收了。 鱼初笙还没有从刚才郁香杀了何之启的案子中走出来。 她之前一直性格内敛,只有那么一段感情,就是白亦辰,来了这里后,白亦辰跟了常乐长公主,她也慢慢喜欢上了洛云清,但是她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对所爱之人的执念可以如此深。 她一直觉得爱一个人是成全,今日看来,每个人的爱情不尽相同,郁香爱一个人,是宁愿跟所爱之人一起毁灭。 这些在鱼初笙以后看过了许多聚散离合,又亲身经历了爱情的甜蜜和酸涩后,才终于懂得,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姐姐,买一朵菊花吧!”小女孩儿羞涩的声音把鱼初笙拉回现实。 她回神,看着拿着花篮一脸期待的小姑娘,一双含着初露的眼睛热切地看着她。 小姑娘穿着缝着补丁的衣服,七八岁的孩子,用力的提着一只柳条编的花篮,里面躺了几朵已经有些焉儿的菊花, 和这热闹的古色街道有些格格不入。 鱼初笙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无父无母,渴望在孤儿院里寻得一片温暖。 她弯下腰,一边从怀里摸银子,一边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姑娘额前的碎发乱飞,乖巧地回答:“我叫江秋菊。”和篮子的花真相称。 鱼初笙笑,一只手摸摸她的头,另一只手依然在摸银子:“秋菊,这些花姐姐都要了。” 然而摸了半天,才想起来,今日出来时银子都让碧橘碧桐拿着了。 她讪讪一笑,从头发上抽出一支玉簪,头发随即散了下来。 她这才想起来,她今早要去宫里,起的匆忙,只用了一根玉簪固定头发。 这时,身后一道温和的男声传来:“秋菊,今日的花哥哥都要了。” 江秋菊闻声,立马笑了起来:“祁哥哥!” 鱼初笙回头,便看到祁子舟一身浅蓝色锦衣,正站在两个人的身后,他的背后是落日的余晖,把他的黑发照的发亮。 其实她对祁子舟的印象是很不好的,但此刻可以装作不认识不打招呼吗? 而且很明显,祁子舟和江秋菊是认识的,难道祁子舟经常买她的花? 一个大男人买花……莫非只是怜悯这小姑娘? 鱼初笙脑袋里闪出了很多种想法,最终,她把手里的玉簪递给江秋菊,道:“姐姐今日出门没有带银两,你把这个簪子收着,可以去当铺换银子,就当姐姐买你的花,好不好?” 这簪子还是上次宣文帝赏给她的,应该挺值钱。 江秋菊没有伸手接这簪子,倒是祁子舟走上前来,轻轻笑了一声,道:“鱼姑娘非要和在下抢生意?” 下巴上的红痣在黄光的沐浴下闪着另类的光。 江秋菊也弯起眼睛,笑了,说:“姐姐,这个簪子太贵重了,我不能收,送你一朵菊花。” 说着,江秋菊捡了一朵看起来尚新鲜的花递给鱼初笙,又说:“花是中午摘的,不太鲜了,姐姐记得回家赶紧插水里。” 鱼初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她的确从心里怜悯小姑娘,但她不肯收玉簪,自己又没有银子,不好意思要她的花。 篮子里看起来还有很多花,各个颜色的都有,大概是小姑娘从中午就在这里卖了,买的人又少,很多都有些焉儿了。 祁子舟拿出些碎银子,递给江秋菊,道:“秋菊,剩下的哥哥都要了。” 江秋菊欣喜地把剩下的花都理好,交到祁子舟手里,道:“谢谢祁哥哥!” 祁子舟笑了笑,摸摸她的头,道:“天快要黑了,快些回家吧,别让你娘亲担心。” 江秋菊使劲地点了点头,又跟鱼初笙说了再见,一蹦一跳地走了。 鱼初笙无奈,拿着手里的玉簪,又随便地别在了头发上,见祁子舟没有要走的意思,气氛有些尴尬,只好问了一句:“左相大人经常买她的花?” 祁子舟点点头,回答:“秋菊的爹爹随人去长阳建行宫时,出了意外死了,她的娘亲患有眼疾,母女俩日子过得很清苦,这小姑娘就想到了卖花,补贴些家用。” 鱼初笙顿时改变了对祁子舟的看法,笑道:“想不到左相大人还是个热心肠。” 祁子舟挑眉:“要说热心肠,在下可比不过鱼姑娘,没有银子把自己唯一的簪子都赔上了。” 鱼初笙干笑两声,又想起今日在裁缝店遇到祁绣影和时雨的事,忍不住又问:“听说左相大人要把妹妹和弟弟送走?” 祁子舟也不遮拦,道:“鱼姑娘也知道,这京都,越发不太平了。”这话说的意味深长。 鱼初笙心道,你和那个没良心的宣文帝只要不出幺蛾子,京都就太平了。 见鱼初笙不说话了,祁子舟抬头看了看天,已经被夕阳染红了一片。 他便试探性地问鱼初笙:“天色晚了,需要在下送鱼姑娘回王府吗?” 还没等鱼初笙说一句不要,从来往的行人中,突然闪出了一个黑影,挡在鱼初笙面前,道:“我家主子说了,鱼姑娘不能跟任何男子单独相处超过一盏茶功夫,所以大人还是免了。” 鱼初笙定睛一看,竟然是唐天。 难道他一直跟着自己呢? 鱼初笙看着祁子舟石化在原地的表情,也感觉很无奈,她以前也没发现洛云清…… 鱼初笙轻咳两声,问:“唐天,你一直跟着我?” 唐天使劲点头:“是的!” 鱼初笙不由恨铁不成钢:“那刚才为什么不出来为我付银子!”害我把头发都弄散了。 唐天一脸委屈:“王爷只让属下保护王妃,没让属下为王妃掏银子!” 鱼初笙:…… 还有,王妃是什么鬼? 第一百零八章妻奴洛云清 回王府的路上,鱼初笙一直没给唐天好脸子。 这货也太一根筋了吧。 本来以前唐天没回来时,鱼初笙对着唐风那张冰山脸已经够够的了,还时常想,怪不得洛云清这么冷,身边没一个能让他展笑颜的人,当然冷了。 唐天回来了,鱼初笙对他的性格看在眼里,嗯,是个活泼的二货,但她万万没想到,他的智商竟然如此不敢恭维。 虽然鱼初笙知道,洛云清让唐天跟着她,是为了保护她,但其实,这种被人跟踪的感觉很不好。 所以一回到王府,鱼初笙就去了洛云清的书房找他,要质问他一下,杀杀他王爷的威风。 谁知……她去洛云清的书房时,人根本不在书房,鱼初笙随便逮了个人问了问,说是王爷在她的房间。 在她的房间……鱼初笙有些不淡定了,洛云清没事干跑到她的房间干嘛? 当她风风火火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时,发现碧橘碧桐正守在她的房门外,一看到她就说:“鱼姑娘,你终于回来了!王爷等了你很久了!” 鱼初笙一脸不明所以:“等我?等我干嘛?” 碧桐望里面望了望,随即说:“试衣服啊!” 鱼初笙还是有些不明白,就拉着两人一起进了屋。 屋内被度了一层金黄色,洛云清就坐在凳子上,一派安然。 他前面的桌子上放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盒子,而他,似乎还有些殷切地看着门口的方向,鱼初笙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他一直淡定从容,就像高高在上的天神。 看到鱼初笙过来,他立马站了起来,迎上来问:“案子破了吗?累不累。” 所以这是自知理亏献殷勤? 鱼初笙狐疑地看他一眼,但对他少有的殷勤还是挺受用的,她装模作样地背着手,回答:“很简单的案子,不累。”心里想的是不看看我是谁。 洛云清点了点头,一向清冷的面容爬上了一抹柔和,忙拉着她的手说:“今日听碧桐碧橘说你去查案了,连衣服都没有买,本王就去替你买了衣服。” 碧橘碧桐也在一旁附和:“是啊,是啊,都是王爷亲自挑的。”两个人的语气羡慕不已。 他替她……买衣服? 今日何家出了命案,她们两个人又帮不上什么忙,就被鱼初笙打发回府了,两个人嘀咕着鱼姑娘连衣服都没买就去破案了,刚好被也是刚回来的洛云清听到。 她们怎么也想不到,一向高冷的王爷竟然说要亲自去给鱼姑娘买衣服。 这就不说了,关键是,王爷一个大男人,在裁缝店对着女子样式的衣服挑了半天,引来不少女子驻足。 最重要的是,王爷出手太阔绰,几乎把人裁缝店里所有成品女样衣服都给包了,除了几件他嫌弃样式太老气。 回到王府后,竟然还一直坐在鱼姑娘的房间里等着她回来,那殷切的眼神怎么那么像等着被喂食的撒欢儿呢,当然,碧桐碧橘是不敢说出来的。 但是她们已经预料到了,自家王爷以后会是一个——妻奴。 鱼初笙盯着洛云清看了许久。 他的双眼熠熠闪光,比鱼初笙小时候玩过的琉璃珠都要亮,在这秋日的余晖里,温暖肆意。 她又开口问了一遍:“所以……这盒子里都是衣服?” 洛云清点点头,笑了,回答:“是啊,你快试试,让本王看看。”语气竟像是邀功的小孩子一般。 碧橘在一旁也戳戳鱼初笙的胳膊,眨了眨眼睛,说:“快试吧,别辜负了王爷的一片心意。” 这话一落,鱼初笙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但她仍然故作镇定,伸出手使劲地捏了捏碧橘的鼻子,威胁道:“你再说话,我现在就把你嫁给唐天。”连碧桐都笑了。 碧橘果然闭上嘴巴了。 鱼初笙是知道碧橘这小姑娘的软肋了。 …… 洛云清确实给鱼初笙买了不少套衣服,所以等她把那些衣服全都试完时,天幕已黑。 折腾的她对洛云清好一阵不满,偏偏他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要是在现代,给姑娘买衣服的男人,还长得这么帅……估计迷倒一大堆小迷妹吧。 鱼初笙不禁又欣赏起洛云清俊美的容颜来。 等她发现她的一双眼睛已经粘在洛云清身上时,这才想起来了正事儿,她对碧橘碧桐说:“你们先出去吧,我有事要和王爷说。” 碧橘碧桐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又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看鱼初笙,这才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鱼初笙听到碧桐跟碧橘说了句:“鱼姑娘就是跟别人不一样,不仅喜欢查案,还这么热情奔放。”然后是两声低笑。 鱼初笙:…… 门刚从外面被关上,洛云清就伸手,搂住了鱼初笙的腰,低低地说:“怎么?把她们赶出去是想……”说着,便吻上了鱼初笙的唇。 鱼初笙觉得自己一直太软了,她推开洛云清,瞪着眼睛说:“你别以为你给我买了衣服我就会原谅你了,你凭什么派唐天跟踪我!” 洛云清收起脸上的笑意,蹙了蹙两道英气的眉毛,耐心地解释:“初笙,本王担心你,今天碧桐碧橘跟着你,你们三个女儿家,万一……” 鱼初笙也知道他是为了保护自己,两只小手在他胸口画着圈,不由地放软了语气,嘟囔:“那你也不能让他跟踪我……感觉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 洛云清低头,帮她整理了整理额前的碎发,随着他的喉结一阵滚动,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声音里不自觉便带了宠溺:“本王让他在暗处保护你,若是他打扰到了你,本王罚他。” 鱼初笙的耳朵根已经红成了一片,赶紧随便找了个理由便跑走了。 洛云清则把唐天叫到了书房。 在外人面前,他似乎永远那么清冷,开口说的话一瞬间就结了冰:“你今天让她不开心了。” 唐天立马倒了一杯茶,很狗腿地递给洛云清,说:“王爷,你不知道,我今天在南市看到左相大人在跟王妃讲话。” 洛云清一个冷眼扫过,声音里带了一丝愠怒:“祁子舟?” 第一百零九章宫宴 天气逐渐变得寒冷,日光好似也比之更稀薄了,到了八月十五,才能感觉到秋天是真真切切地来了。 中秋节历来被人重视,在大光更是如此。 据说先帝在时,有一年率军亲征,战争从炎热的六月一直持续到寒意丛生的八月,眼看到了团圆时分,与敌国的战争却越发纠缠,将士们思家心切,却不能与家人团聚。 恰是八月十五中秋节那一天,战情告捷。 是以,以后的每年中秋,先帝都会格外看重。 白天在宫里举行宫宴,晚上还会邀请一些重臣来御花园赏月。 今年的八月十五是宣文帝登基以来的第一个中秋,自然更是看重,加上最近封了皇后,大光的贵事好像更多。 宫里的宫女太监,已经为这一天做足了准备,库西国和大光不仅是亲家,也立有盟约,使者也是不远千里来到大光,参加大光的宴会。 钱家一大早就派人来了安宁王府,来接鱼初笙,她今天要以钱将军义女的身份,参加皇宫里的宴会。 临上马车前,洛云清站在王府门口,撒欢儿在他脚边转圈儿,一人一狗,竟然毫无违和感。 鱼初笙总感觉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她实在不适应洛云清这般模样,她觉得他还是对她凶点,冷点,能让她感到很正常。 果然是有受虐心理啊。 想了想,她歪着头,笑着说:“今天宫里见。” 洛云清挑眉:“这么迫不及待要见本王?”语气颇有些调戏。 她怎么没发现洛云清还这么自恋呢! 她干脆以退为进:“是呀,王爷不知道,一会儿不见如三秋兮!” 这次换洛云清不淡定了,鱼初笙很清楚地看到,他的耳朵根爬上了一抹暗红。 他就是这样,一向淡定自持,其实经不住调戏,更准确地来说,是经不住鱼初笙的调戏。 鱼初笙对他这反应很满意。 她撩开马车的车帘,准备上车时,听到身后的男子低沉的嗓音:“初笙,本王真想立刻娶了你。”但是时局不允许。 鱼初笙的脸蹭一下地就红了,逃也似地上了马车。 生命总是有那么多意外,被困其中的他们又怎么能知晓。 皇宫。 白日的宫宴说白了也就是赏花宴,秋天了,御花园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花。 也是选花宴。这个时候宫里会来很多臣子家的公子小姐,都是没有娶妻和出阁的,也许皇上和太后高兴了,就给哪两家赐个婚,或者哪些臣子也会为自己的儿子求个亲事。 要知道能参加宫宴的不是皇帝重用的臣子,就是皇室中人,现在宫里也就一位皇子,一位公主,但是各地的亲王都会来,说不定能攀上高枝。 宣文帝刚登基一年,又不过而立,尚且年轻,谁家的小姐被他看上了留在宫里也是幸事。 大光如今有五位亲王,洛云清因为身兼多职,被皇帝看重,而住在京都,辰王洛云辰因为是个残疾,先皇就没有把他封到远处。 其他三个各有封地,但是按照惯例,中秋节肯定是要来京都的官邸的。 如今尚有两位亲王没有纳正妃,一位是老八,还有一位便是洛云清了,而众多怀春少女最想嫁的,自然便是洛云清。 鱼初笙是跟着钱将军,钱夫人和钱远墨一起来的皇宫,一路上她和钱夫人坐一个马车,相谈融洽,竟然没有丝毫尴尬。 钱夫人本就生性淑良,再加上鱼初笙又是洛云清府中的人,她对鱼初笙就更温和了。 白日的宫宴很随意,大家伙都聚在御花园,该吃茶的吃茶,该赏花的赏花,虽是中秋,御花园的秋花却开的很好,特别是桂树,整座园里都弥漫着香味儿,浓郁又不让人生腻。 不过倒是应了人以群分那句话,公子哥儿们大多是围在一起讨论讨论诗书,而大家闺秀们好不容易进趟宫则很新奇,相携在花树间游走。 漫漫人群里,鱼初笙一眼就看到了洛云清,他负着手,站在凌太后的身侧,似乎是在听她说着什么,还微微点了点头。 鱼初笙自己都不知道,嘴角爬上了一抹笑容。 “鱼姐姐!鱼姐姐!”奶声奶气的男女童音同时在身后响起。 鱼初笙一笑,扭过头,就看到钱皇后一手领着一个,正朝这边走来。 钱皇后看到鱼初笙,也笑了,她是打心里挺喜欢这姑娘,是她查出了屹歌失踪的真相,也是她治好了洛似锦的病。 再加上鱼初笙又做了自己爹娘的义女,名义上也是自己的妹妹,就更欢喜了,想到这儿,她一张脸又变得严肃起来,微微弯腰,对两个孩子说:“以后不许叫鱼姐姐了,要叫姨母。” 鱼初笙一个踉跄,差点摔了,连忙说:“不用不用,他们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她还是喜欢姐姐,衬得她年轻啊。 洛景成也仔仔细细地把鱼初笙又看了一遍,噘着嘴说:“母后,为什么啊?以前景成和锦儿都是叫鱼姐姐呢。” 洛似锦也眨着大眼睛点头:“是呀是呀。” 钱皇后笑了笑,耐心的解释:“你们两个,以后姨母就是母后的妹妹,你们当然得叫姨母。” 两个小人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鱼初笙想起什么似的,问钱皇后:“对了娘娘,身体好些了吗?”封后大典上她还中了毒。 提起这件事,钱皇后明显惆怅了些,随即,又是一笑,微微点头,道:“已经好了。” 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鱼初笙就知道,她一定不知道实情,宣文帝一定没有告诉她,是冷宫里的宋淑妃派人下的毒,只为破坏她的封后大典。 那么……钱皇后以后在宫里,恐怕不会太好过,一旦宋淑妃复宠,鱼初笙不敢想。 想到这里,鱼初笙四处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她们这边,她轻声说:“即使宋淑妃被打入了冷宫,娘娘也不要掉以轻心。” 钱皇后拍了拍她的手,无力地笑了笑,道:“本宫都知道,伴君如伴虎。” 如今的大光并不如表面那样风平浪静,搅起风浪的除了宣文帝,又能是谁。 第一百一十章你吃醋了 鱼初笙又跟钱皇后寒暄了几句,便想着去洛云清身边,宫宴虽热闹,她认识的人不多,再加上她跟钱皇后其实不太熟,难免拘谨。 钱将军他们也是各自去了各自的圈子。 鱼初笙弯下腰,又逗了洛景成和洛似锦一会儿,这才站起来,微微侧头,往洛云清那边看去。 这一看,她刚才生出的要过去找他的想法顷刻间散去。 秋阳很柔和,隔着不知名的花树,鱼初笙远远地就看到洛云清身侧的人不是凌太后了,而是常柔音。 周围的人都很有眼色,没有人上前打扰他们,两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常柔音离洛云清很近,似乎在跟他说什么,而他的目光落在别处,身形一动不动。 即使这样,鱼初笙还是觉得两个人很般配。 一个清冷,一个温柔。 鱼初笙又忽然想起洛云清对她说的那句他暂时不能娶她了。 胸口莫名地闷起来,她垂了垂眸子,又抬头看了一眼,洛云清那身墨蓝色亲王装变得有些刺眼。 他不经常穿亲王装,今日穿着,身形看起来更为挺拔,透露着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和霸气。 鱼初笙想了想,还是信步走了过去,途中有不少千金小姐都看她,她还听见有人问了一句:“她是谁啊?怎么没见过呢?” 当然没见过了,姐来自未来社会。 鱼初笙自顾走着,也不理会她们。 洛云清看到她,似乎笑了笑,就也朝着她走过来。 她走过去,挑眉:“王爷好兴致啊,美人美花作陪,好不惬意。” 洛云清先是怔了一会儿,随即笑的的更开了,也挑眉:“你吃醋了?” 鱼初笙脸红了,一咬牙,不承认:“你才吃醋了,你全家都吃醋了!” “我不会是错觉吧,你刚才看到没,安宁王笑了!” “我也看到了,他就是笑了!” …… 背后是那些千金娇羞的声音。 常柔音也走上前去,端着平阳郡主的端庄,看似友好地扫了鱼初笙一眼,声音绵软:“小姐姐今天也来了呀,是跟钱将军他们一起来的吧。” 她住在安宁王府时就知道,鱼初笙是洛云清收留的,不知怎么认了钱将军当义父,而她不同,她是名门之后,也是先皇亲封的平阳郡主。 她这样说,也是在暗暗嘲讽鱼初笙,扳回点儿自己的面子。 洛云清也听出她这话里的玄机,但是跟她,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刚才和她一起,也不过是凌太后的意思,他怎么也得给凌太后面子。 还没等他拉起鱼初笙去其他地方,就听鱼初笙也同样笑着,说:“平阳郡主这些日子住在王爷安排的府邸里受委屈了吧?那里好像离皇宫有些远呢,我劝郡主还是多休息休息。” 这一番话说的真是……太妙了。 洛云清嘴角抽了抽,心里却有些雀跃,鱼初笙这是吃醋了吧?是吃醋了吧。 常柔音气的牙齿直打颤,她朝洛云清福了福身子,低着头说:“柔音去看看母亲,就先失陪了。” 说完,她便娉娉婷婷地走了,反正,六哥哥的王妃,会是她。 鱼初笙看着她的背影,扭头对洛云清说:“王爷,小美人被气走了,你心疼不心疼?” 语气听起来还有些酸。 洛云清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说出的话却别别扭扭的:“你开心就好。” “好诗!左相大人果然文采斐然!”鱼初笙听着,便把头扭向声音传过来的地方,原来是一群公子哥儿。 洛云清算是大光的一个传奇,能文能武,身份又尊贵,而祁子舟,也算的上是一个传奇。 他父母早逝,但年纪轻轻就官至左相,很得宣文帝重用,当然,这跟他的太后表姨母也有关系。 祁子舟虽不能武,但是对文却很精通,特别擅长作诗。 经过昨日在南市祁子舟买花的事,鱼初笙似乎对他的看法有了一些改观,此刻听见有人夸他,不禁想过去看看。 鱼初笙望着那方向,似乎是一群男人,但她向来不在意这些,就说:“王爷,我想去那边看看。” 洛云清顺着她指的方向,脸色募的一沉,他还记得昨日听唐天说,祁子舟跟鱼初笙说话。 祁子舟一向是个翩翩公子样子,但洛云清最明白,他可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角色。 他一把扼住鱼初笙的手腕,低声说:“离祁子舟远点。”如今宣文帝忌惮洛云清,几乎人尽皆知,而祁子舟又对宣文帝忠心耿耿,他怕祁子舟把主意打到鱼初笙身上。 以前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如今有了鱼初笙,他做事总归要多考虑一步,不能让她搅进来。 身穿铠甲的人,突然有了软肋,每一步,都像走在薄冰上。 而鱼初笙虽然知道宣文帝对洛云清心存芥蒂,但是她并不知道如今的局势有多危急,况且她现在觉得,祁子舟似乎没有那么坏。 是以,鱼初笙觉得此刻洛云清是吃醋了,她弯起眼睛,学着他刚才的语气问:“王爷吃醋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今日鱼初笙穿的是昨天洛云清给她买的衣衫,藕色的,淡雅素净,衬的鱼初笙的皮肤更加白皙,藏在衣服里的细腰看起来盈盈一握,有娇弱可人之姿。 她的身后是开的正好的金桂,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像度了层金子般,盈盈发光。 人比花娇。 洛云清看的晃了神,又立马警觉,这个丫头还真是……这样的场合,他不能。 很快,他就恢复了以往的表情,眼神淡然甚至不起一丝波澜,喉结却不自觉地动了动,他沉声说:“想去看便去。”说完,就径直迈出了步子。 鱼初笙还没从他变得如此之快的情绪中反应出来,明明刚刚还对她笑,这会儿怎么……跟两个人关系不太熟一样呢。 她在他的身后翻了个白眼,低声嘟囔了一句:“承认一句吃醋了会怀孕啊。”又连忙跟了上去,到那群公子哥儿那去。 而在前面走的洛云清听到这句话,嘴角抽了抽,随即,又觉得心情好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王爷好文采 “中秋之景如此喜人,这御花园更是有甚春日,左相大人不如为此做一诗?” 鱼初笙和洛云清刚走到地方,便听到有人这般说。 满园秋花灿烂,满鼻桂花飘香,的确喜人。 祁子舟站在那里,脸上满是无奈,许是被这群人强留在了这里。 他抬头,看了看透蓝的天,似乎在斟词酌句,目光又落在不远处的枯叶上,突然说:“不如本相作半首,剩下的半首,交由你们,你们看如何?” 众人便说:“这样也好,我们接了下半首,左相大人自行挑出佳句,来配你的上半首。” 鱼初笙看看洛云清,他明显没有什么兴趣,黑着一张脸站在自己的身侧,目光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鱼初笙也顾不得管他了,她了解他的脾性,是个阴晴不定的。 再看人群中的祁子舟,一副温润如玉君子模样,正凝神思考,下巴上的那颗红痣好似给他添了几分仙气。 祁子舟又看了看众人,笑了笑,道:“生若朝叶翠,枯如蝶翅黄。”众人都怔了下。 这灿灿秋日里,又是在这满园暖艳的御花园,他们都以为祁子舟会做出一句应景的诗来,不想这一句竟有悲凉之意,自然是一时都没反应出来。 凡是读过诗书的人都知道,诗词一定程度上蕴含了诗人的情绪,祁子舟年纪轻轻就贵为左相,这诗句里怎么就含了悲凉的意境呢。 虽然前面那一句是生如朝叶翠,但再看后面一句,很明显,前一句只是为了后一句做铺垫。 最关键的是,这两句诗很独立,已经道明了意味儿,后面似乎不适合再添了。 众人突然静了下来,似乎是在思考,鱼初笙也下意识地盯着祁子舟看。 鱼初笙忽的想起了什么,勾唇一笑,插了一句:“落是秋叶美,死是春泥红。” 就在刚才,她的脑海里突然闪出了泰戈尔的“生如夏花之绚烂,死若秋叶之静美”,就是不知道泰戈尔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气活了,从坟里爬出来。 咦,现在泰戈尔应该还没有出生,鱼初笙又松了口气。 她幽幽地说完这句诗,众人都扭头看她,带着好奇的眼神,毕竟一个女子跑到公子哥儿群里,还对上了诗,着实让人讶异。 祁子舟这才看到了鱼初笙,她一身藕色衣衫,站在众位男子面前,却是不卑不亢,似乎自带了光环,让人移不开眼。 就连洛云清也侧头看她,他一向知道她很特别,跟寻常女子不同,却没想到她还会作诗。 这时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那不是六殿下吗?” 众人这才把目光从鱼初笙身上收回来,先跟洛云清行礼,他只是神色淡漠地朝他们点点头。 众人又好像想明白了什么,道:“原来是六殿下身边的人!”又开始回味起刚刚鱼初笙接的两句诗来。 祁子舟笑了笑,先说了句:“原来是鱼姑娘。” 鱼初笙点了点头,礼貌地说:“左相大人好文采。” 祁子舟轻轻摇头,对众人说:“鱼姑娘两句诗接的看似普通,实则精妙。本相本来以为本相出的诗头会让你们无法再接了,想不到……呵呵,惭愧。” 有人附和:“是啊,左相大人本来已经绝了接下去的思路,没想到这位姑娘又联想到了叶落时,还有埋入地低化作春泥的姿态,着实是好诗。” 众人很有默契地鼓起掌来,祁子舟看了一眼站在一边不发一言的洛云清,突然往前走了几步,说:“下官素来听说,六殿下能文善武,武大家都见识过,不如六殿下今日便展现展现文采?六殿下能否赏在下一个脸面,为在下方才做的诗重接一句?” 众人也都来了兴趣,他们都知道洛云清战无不胜,但还真没见见识过他的学识,适逢今日中秋佳节,皇上恩典他们进宫,也不用拘泥于礼法,胆子都大起来,起哄道:“六殿下接一个吧!” 鱼初笙有些替洛云清着急了,祁子舟作的诗就是描写叶子,也真的被封了路了,她刚才接的还是一时兴起,洛云清要怎么再接一次? 却见洛云清不慌不忙,淡淡的扫了众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了祁子舟身上,缓缓开口:“绽若晚间霞,落如枯蝶轻。”语气疏离没有任何情绪。 绽若晚间霞,落如枯蝶轻。 鱼初笙细细地品味这句诗,随即,一脸敬仰地望着洛云清,阳光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淡淡的侧影,好看的不像话。 是呀,她和众人都犯了一个错误,就是祁子舟前两句写的是叶,他们便拼命想后两句怎么去写叶,但是跟叶相衬的,是花啊。 洛云清这两句刚好写了花开和花落时的姿态,刚好对应祁子舟前两句叶生叶枯的姿态。 可以说,洛云清这两句比鱼初笙那两句写的好多了。 众人也反应过来了,道:“六殿下的文采果然也是名不虚传的!”想必他们心中对洛云清的佩服更深了几分。 洛云清只是抿着唇,表情一如既往的清冷,面对众人的赞扬不发一言,也许是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东西。 祁子舟笑了笑,也道:“下官佩服。”表情看起来挺真诚。 洛云清并不理会他,只是微微低头,表情没有变化,语气也没有什么变化:“看过了,可以走了吧。”这话是对鱼初笙说的。 鱼初笙捣蒜式的点头,还不吝啬赞美:“王爷,你好厉害啊!” 闻言,洛云清极淡地勾了勾嘴角,转身,迈开两条长腿往别处走去,而鱼初笙也赶忙小跑着跟在他的后面,生怕他走了,自己在这御花园不认识几个人,会尴尬。 祁子舟望着洛云清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嘲的笑了笑,他也不想,和这么优秀的他为敌,谁让,皇上跟他过不去呢。 谁让他也是身不由己呢,他不是孑然一身,他还有妹妹和弟弟要去守护。 他看着鱼初笙没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甩着两只宽宽的袖子跟在洛云清的后面,眼神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变得有几分柔和。 第一百一十二章琵琶声来 微风拂起,花瓣簌簌卷落,一阵沁香入鼻,鱼初笙竖起耳朵听,似乎有低悦的乐声,在低语的人群里穿行。 原来这宫宴上,不仅有作诗的,还有弹琴的呢?看来大光王朝的中秋节还真是有趣。 她跟在洛云清的身后,拽拽他的衣襟,问:“王爷知道是哪里在弹琴吗?” 洛云清回眸,看着她紧紧地抓着自己衣襟的手,心头没来由地一跳。 仍然板着脸,不答反问:“想看?”对她这一副乖巧的样子还挺受用。 鱼初笙赶忙点点头,好似怕自己晚一些点头洛云清就不带她去看了。 “不去。”洛云清丢下这句话,继续往前走,鱼初笙抓着他衣襟的手不得不松开,冲着他的后背翻了个白眼。 就在这时,鱼初笙听到有人在后面说:“鱼姑娘,我可以带你去,我方才从那边过来。”是祁绣影的声音。 鱼初笙转过头来,便看到祁如尚跟在祁绣影的身侧,昨天在南市虽然也见了面,但是鱼初笙也没发现,祁如尚似乎是又长高了。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也的确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前面的洛云清也转回了头,静静地站在那里,是在等鱼初笙。 祁如尚还是一副老成模样,身上明显没有像洛似锦和洛景成那样七八岁孩子该有的天真和活泼。 鱼初笙在心里叹了口气,依然笑着,跟两个人打招呼:“祁姑娘,时雨。” 祁绣影和祁如尚信步走来,她的步伐轻盈,是大家闺秀之姿。 直到走到鱼初笙跟前,祁如尚才张嘴,轻轻地叫了一声:“鱼姐姐。”眼睛里盛满了欢喜。 鱼初笙点点头。 祁绣影想起了什么似的,笑意盈盈地说:“我刚刚从阿哥那里过来,听他说你还会作诗呢?” 鱼初笙干笑两声,道:“我哪里会作诗,只不过随意说了两句,说到左相大人心坎儿了而已。” 而祁如尚则在一边说:“阿姐,鱼姐姐可厉害了呢,会破案还会作诗,哪里像你,连个荷包都绣不好。”说这话时,他身上才有了九岁孩童该有的神态。 祁绣影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伸出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上,哂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你?” 鱼初笙也不禁笑了起来。一转眸,又看到祁绣影腰间挂着的薄荷色荷包,底下还有浅黄色的细穗,上面绣了两朵小小的梅花,指着问:“这就是你绣的?” 祁绣影轻轻点点头,说:“刚跟绣娘学的,见笑了。” 鱼初笙眼睛一亮,回头看了眼洛云清,他还站在原地等自己,她凑近祁绣影,低声说:“改日教教我呗!” 祁绣影怪异地看了她几眼,在她心里,如鱼初笙这般女子,是不会学针线活的,但还是点了点头,轻声应好。 鱼初笙这才微微侧身,说:“那我们一起去看弹琴的吧?” 祁绣影笑着点点头,说好。 三个人路过洛云清身边,鱼初笙心头恶趣味横生,挑眉看着他道:“王爷怎么还站在这里不走?”明明知道他在等她。 果然,洛云清本来就有些不好的脸色更不好了,眼睛里的情绪也变得晦暗不明。 他淡淡地扫了鱼初笙一眼,语气一点儿也不好:“本王赏花。”说完,背着手就走了。 刚刚跟祁子舟对诗时,他就不对劲了,没想到一向高冷的外表下,有颗这么闷骚的心,鱼初笙想。 鱼初笙撇了撇嘴,又笑着跟祁绣影说:“我们去吧,你知道弹琴的是什么人吗?” 一边走,祁绣影一边回答:“弹的是琵琶,是库西国的两个乐妓,她们的技艺真是了得。” 库西国的? 鱼初笙想起那日在街上看到的华丽檀辇,洛云清说是库西国每年中秋都会有使者来贺中秋,最后,他似乎还说了一句,这次库西国来的不止有使者,难道是指的这些乐妓? 见鱼初笙在出神,祁绣影拿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道:“怎么了?” 鱼初笙摇摇头,转移了话题:“你还会弹琵琶?”祁绣影可以听出来库西国乐妓的技艺了得,那一定是对琵琶有一定了解。 祁如尚先开了口:“我阿姐会的东西确实很多,但是,样样不精。”语气里好似还有一些惆怅。 祁绣影立马反驳:“谁说的?我吹箫可是一绝。” 鱼初笙失笑,以前一直觉得祁如尚是个被祁子舟调教出来的没了童真的孩子,祁绣影是个被祁子舟调教出来的温婉的大家闺秀,没有想到这姐弟俩还可以这么有趣呢。 祁绣影话落,便拿出了她随身带在身上的玉萧,那是祁子舟亲手雕的。 战场的血腥风雨她不懂,朝堂的尔虞我诈她也不懂,但其实她心里知道,她阿哥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许给她和祁如尚一个安宁的未来。 募地,祁绣影又想到了她和钱远墨初见时,他把她当做想不开的轻生少女,而她把他当做想占她便宜的猥琐男子,隔着缥缈的晨雾,谁也没有把谁看真切。 以后,怕是不会见面了吧,中秋过完,阿哥就要把她和祁如尚送回柳阳老家,京都会越发不安宁。 相遇是场缘分,有些人却也只能相遇。 祁绣影又看了一眼玉萧,并没有再说什么,又悄悄的收了回去,跟鱼初笙和祁如尚一起赶往琵琶声响的地方。 琵琶声是从御花园一处人工湖旁的木亭里传出来的,此刻众人都在游园,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即使听到了琵琶声,也很少有人会寻着踪迹找过来。 远远的,鱼初笙就瞧见了两抹身影,一人抱着一琵琶,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 湖面起了一层淡淡的涟漪,似乎也被这琵琶声听的如痴如醉,波纹缓缓地荡开来。 祁绣影一边指着那两抹身影,一边说:“刚刚我已经问过了,那是一对儿师徒,师父叫九姬,徒弟叫天雅,不过两个人年纪不差上下,由此可以看出,九姬可是个高人,年纪轻轻,一手琵琶就谈的出神入化。” 鱼初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便看到自对面又来了一个墨绿色身影,娉娉婷婷地往亭子里走去,看打扮不是大光人,应该也是库西国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库西国的乐妓 鱼初笙跟着祁绣影和祁如尚一起走过去,到了亭子里,见原本正在弹琵琶的两个女子已经停下,琵琶声也中断了。 而那个穿墨绿色衣服的女子则也坐在了石凳上,看着正在调试弦音的女子,说:“练的可好?” 据祁绣影说,正调试弦音的正是琵琶技艺高超的九姬。 而坐在她旁边,低头不语的则是年纪和她相仿的徒儿天雅。 九姬率先看到三人,她没有回答墨绿衣服女子的话,而是小心地把琵琶靠着石凳放好,对着祁绣影笑了笑,说:“姑娘怎么又过来了?”刚刚她们已经见过面。 鱼初笙这才能够把三个库西国来的人看个仔细。 他们应该不是汉人,个子看起来更高挑些,眼珠的颜色也淡的多,穿的衣服样式很奇怪,上衫和下裤是分开的,上衫的衣摆上还挂了很多小饰物,脚上穿的是尖头靴。 头发也不似大光人那样梳的式样花哨,她们的头发高高地束起一团,看起来利落又干练,却又遮挡不住她们的美。 祁绣影笑了笑,说:“我这个朋友想过来听琵琶,我便引着她过来了。” 听到祁绣影介绍自己,鱼初笙礼貌地朝九姬点了点头。 而她的徒弟天雅只是抬起头淡淡地扫了一眼,便又低下头,看那神情,倒像是在心里默念谱子。 九姬指着那个刚刚才过来的墨绿衣服女子,介绍道:“这个是我们库西国王室的舞者阿瓦,也是我的好姐妹。” 还有舞者? 阿瓦也没说什么,看了一眼鱼初笙她们,点了点头。 鱼初笙一向对人的表情很敏感,就是阿瓦这一眼,让她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她的眼神很锐利,偏偏又看起来很柔。就像是用一种很温柔的眼神去看……情敌? 瞥开心里的不适,鱼初笙问:“今晚赏月宴你们要表演吗?” 九姬笑着点头,回答:“是的,今年是你们现在的皇上登基的第一个中秋,我们的王特意派了王室的乐妓和舞者,来为你们表演,这次连我们的公主和皇子都来了呢。今晚我们的公主也会亲自跳舞。” 皇子和公主也来了? 鱼初笙点了点头,也笑了笑,说:“你们几个尽管练吧,我们在这儿听一会儿,保证不打扰你们。” 九姬坐了下来,重新抱起地上放的琵琶,而天雅则把琵琶放下,倒了一杯石桌上放着的茶水,茶杯上方瞬时升腾起了热气,她放在嘴边吹了吹,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 天雅刚喝完茶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就听到九姬说:“天雅,帮我也倒一杯茶。” 天雅应了声:“好。”便拿了一个新的杯子,倒了一杯茶,递到九姬跟前。 九姬冲她笑笑,伸手接茶杯。 天雅一边把茶往九姬手里递,一边叮嘱:“小心……”烫字还没有说出口,便听到九姬凄厉地“啊”一声。 鱼初笙她们的目光全都停在了两个人身上。 茶杯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碎片溅在地上,又响了几下。 一杯冒着热气的水,几乎全都洒在了九姬的手上,水珠还顺着她的手背往下滴,她本来白皙的手指顷刻间变红,还冒着热气。 九姬的两只手上都红了。 她猛地弹坐起来,放在腿上的琵琶随着她的动作“咣当”一声,应声而落。 天雅似乎是傻眼了,急促地想要安抚九姬,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手忙脚乱地站在那,略有几分急切地看着九姬。 还是阿瓦先反应过来,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推开天雅,想要拿起九姬的手看,可能太疼,九姬一直在轻轻甩着她的双手。 看天雅愣在那里不动,阿瓦的声音带着怒气:“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一直站在一旁看的鱼初笙和祁绣影也反应了过来,鱼初笙连忙上前道:“先用冷水冲一冲!” 而祁绣影也从衣袖里掏出一块方帕,赶忙递过去,道:“九姬姑娘,你没事吧?” 而九姬的眼睛里雾蒙蒙的,鱼初笙可以理解,烫伤确实很疼的。 只不过有一件事情,她不太了解…… 阿瓦抓着九姬的手腕,一边要离开,一边回头恶狠狠地看着天雅,道:“天雅,你是故意的吧?这样你师父今晚就表演不了!”话落,她已经扶着九姬走了。 看的出来,阿瓦和九姬的关系很好,九姬的手受伤了,阿瓦却比她还着急。 而后知后觉的天雅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任何话,她垂了垂眸,嘴里似乎低低地说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的。”而后,她小心翼翼地把九姬的琵琶放好,又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 鱼初笙看到天雅蹲在地上,一边收拾碎片,一边有泪滴落下来。 祁绣影道:“今晚九姬要在赏月宴上弹奏,手受伤了,看来弹不了了。” 鱼初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这么说天雅原本今晚是不弹奏的?” 祁绣影点点头,似乎怕天雅听见,刻意放低了声音,道:“九姬的徒儿跟着来只是以防意外,谁知还真的有意外了。” 一旁的祁如尚则有些疑惑,道:“阿姐,我刚才看到,是九姬自己不小心没有接到茶杯,茶杯才掉的。” 正佝偻着身子收拾碎片的天雅听到祁如尚这样说,抬起头来,眸光闪动,道:“我真的不是故意把水洒到师父手上的。” 祁绣影刚刚没有看清,没有说什么。 鱼初笙又回想了刚才的画面,也没甚在意,只是出于一番好意,还是跟天雅说:“天雅姑娘,你师父的手受伤了,今晚定是不能表演了,这些碎片很危险,你还是不要收拾了,等会儿叫个宫女过来收拾就好了,你今晚不是还要表演么?” 是呀,师父的手受伤了,她就可以表演了。 她勉强挤出了笑容,低声道:“谢谢姑娘。” 鱼初笙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是还是叫上了祁绣影和祁如尚,准备去别的地方再凑凑热闹,恰好肚子也饿了,她记得洛云清说过,御花园专门摆了很多甜点,不去尝一尝就太亏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情敌见面 看到白亦辰是意料之内,毕竟他现在是长公主的……驸马。但是看到他和洛云清同框,鱼初笙吓得差点尿裤子。 有一种旧爱和新欢都在自己面前的尴尬感怎么破? 是以,当鱼初笙看到诺大的梨花木桌前,白亦辰站在那里,手里正拿着一块儿绿豆糕,而洛云清虎视眈眈地盯着……白亦辰。 洛云清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握着白亦辰的胳膊,双眼含了冰渣子,死死地盯着白亦辰。 还隔着一段距离,鱼初笙就能感觉到洛云清身上释放出来的超冷气压。 鱼初笙本来迈的很顺畅的脚步一下子僵在了原地,咽了一口唾沫。 因为还没有到中午,没有人过来吃点心,只看得到两个大男人,竟然毫无违和感。 当然,两个大男人就是洛云清和白亦辰。 祁如尚看鱼初笙不走了,从祁绣影的身侧走到她的身侧,仰着脸问:“鱼姐姐,六殿下在那里呢,你不想过去吗?” 虽然他年龄尚小,但是却能够感觉出来,鱼姐姐是喜欢六殿下的。 祁绣影也问:“你刚刚不是说饿了吗?那边有很多吃的。” 鱼初笙干笑了两声,理了理自己的情绪,重新迈起了脚步,不过这次的脚步有些沉重。 她有一种直觉,洛云清和白亦辰是因为她。 即使白亦辰已经是常乐驸马。 等他们三个走到洛云清他们跟前时,洛云清一眼就看到了她,却并没有放下白亦辰的手。 而白亦辰笑了笑,扬着手里拿的绿豆糕,对鱼初笙说:“小笙,你不是最爱吃绿豆糕吗?给。”模样看起来有些欠揍。 然而洛云清抓着他的手腕一动,他手里的绿豆糕便掉落在了地上,上面的屑渣都抖落在了地上。 鱼初笙想到白亦辰一边和常乐长公主上床,又一边在这里想要讨好她,就觉得恶心。 特别是那一句以前让她感觉很温暖的小笙,现在让她觉得刺耳。 不过她还是有些奇怪,洛云清这样一向云淡风轻的人怎么会在这里突然跟白亦辰杠上。 她走到两个人身边,道:“王爷,你这是……”在干什么还没说出来,就见洛云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幽黑的眸子好似一把剑,直击人心。 鱼初笙下意识一个哆嗦,咽了咽唾沫,干脆转移了目标,有些无奈地看着白亦辰,语带讽刺:“温驸马,我想我跟你不熟。” 两个人明明早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他刚刚那般,又是做给谁看。 听到鱼初笙这般说,洛云清本来冰冷的神色才有了稍稍的缓和,原本幽黑的眼神也有了些亮光。 而白亦辰的脸色则黯淡了下去。 就这么僵持着。 直到有一道懒散的女声响起:“六弟,你不会看上本宫的新驸马了吧?”调笑的语气。 众人回头,看到缓缓走来的橘红色身影。. 洛彩云似乎总是很喜欢把自己打扮的很艳丽,今日依旧如此,看起来比御花园中的哪一朵花儿都要娇艳。 说的话更是让人……想入非非。 果然,鱼初笙成功地看到洛云清原本清冷的面容黑了几分。 洛云清嘴上也不饶人:“本王的口味儿可没有三姐这样特殊。”说完,他慢悠悠地放开白亦辰,还从怀里拿出了一方帕子,状似不经心地擦了擦手。 神情充满了嫌弃。 鱼初笙都想要笑了,祁绣影和祁如尚根本搞不懂这是什么画风。 怎么总感觉这几个人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呢。 白亦辰看到洛彩云过来,连忙走至她身边,关切地问:“公主饿了吗?”又极不自然地看了鱼初笙一眼。 洛彩云神情稍稍有些不悦,还是说:“本宫找了你很久,想来你是饿了,竟然在这里。” 白亦辰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其实他从来到御花园,就一直在找寻鱼初笙的身影,却不见她人,他又想到她一向喜欢美食,就来了这里。 还果然看到她了。 想到这里,他一向温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戾。 他笑了笑,对着洛彩云,一副宠溺的样子,道:“今早看公主吃的那么少,怕公主饿了,就过来帮公主拿点吃的。” 洛彩云这才笑开了。 秀恩爱回常乐府秀去啊,鱼初笙耸了耸肩,径自走到绿豆糕前,准备拿一块儿来吃,她确实很喜欢吃绿豆糕。 不过,又想到刚才洛云清那似箭的眼神,莫名又打了个哆嗦,只好默默地移了个位置,拿起了一块儿桂花糕,往嘴里送了送,又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对祁绣影说:“绣影,时雨,这桂花糕味道不错,你们也来尝尝。” 祁绣影怔了一下,这才也笑着走过去,拿了一块儿桂花糕。 鱼初笙一向有意跟她保持距离,一直都是祁姑娘祁姑娘的叫,还没有这么亲密地叫过她。 而白亦辰和洛彩云已经相携着去了别处。 见洛云清一直蹙着眉毛站在那里,神情似乎还有些不悦,也不知道刚才到底跟白亦辰发生了什么。 鱼初笙讨好的拿了两块儿桂花糕,屁颠屁颠地走到洛云清跟前,眉眼弯弯:“王爷,你吃不吃?” 见他只是极淡地瞥了她一眼,她把一块儿塞回自己嘴里,另一块直接塞进洛云清的嘴里,嘴里还没嚼完,就说:“想吃就直说嘛,我又不是不给你吃。” 祁如尚:…… 祁绣影:…… 洛云清这才紧皱着眉毛,极其不耐的把嘴里的桂花糕给嚼了。 风中还有桂花的香味儿,而满嘴也是桂花的香味儿。 洛云清突然想起了少女嘴里的沁香和甜甜的柔软的唇。 祁绣影都替鱼初笙感觉到害羞,朗朗乾坤之下啊,竟然就这么喂一个男子吃东西……反正这事儿她是从来没干过。 祁如尚好似已经见怪不怪了,鱼姐姐跟别的姑娘是不一样的。 时光不会停留在这一刻。 太阳已经缓缓发出最刺眼的光芒,云朵愈发透明起来,有微风轻轻拂过,贴在树桠上的花瓣还在缓缓飘落。 经过一天的游园之后,大光王朝即将要到来的赏月宴才是中秋佳节的真正重头戏。 第一百一十五章库西皇子 夜幕已然降临,整个大光却灯火通明。不仅是皇宫,就连大街上也是。 大光王朝有宵禁规定,但因为今夜是中秋夜,宣文帝特别下令,今日无宵禁。 往常这个时候的皇宫,应该是寂静无声的,但今晚,却与往日都不同。 声势浩大的赏月宴终于随着黑暗的到来而到来,而天上那一轮明月,也是亮的不像话。 御花园中,在宫女和内侍们的装饰下,也变作了和白日不同的情景。 高高的看台层层铺就,台子两面挂了各种各样的宫灯,上面按着顺序,摆满了梨花木的椅子。 看台中间,是檀木桌,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月饼,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诱人的光泽。还有数壶美酒,等着那些权贵们品尝。 而据说看台下面那一大片空地,是用来表演歌舞的,两边是散发着香味儿的花树,在夜里别有一番风味。 看台的最高处坐着凌太后,今日她穿的也是相当的隆重,黑色的绸缎衣裳,上面绣着金色的纹路,端着的是太后该有的庄严,宣文帝和钱皇后则坐在凌太后的左右两边。 再往下去就是洛云清,他坐的离宣文帝最近,由此也可以看出他在朝中的位置。洛彩云和洛云清不在一边坐,但是位置却是相同的,白亦辰低垂着眉眼坐在洛彩云的身边。她今日进宫也只带了白亦辰,毕竟他现在已经是驸马。还有几位亲王鱼初笙倒是不认识,都是从自己的封地赶过来的。 鱼初笙跟着钱氏夫妇还有钱远墨坐在一起,离皇帝也是极近的,附近坐的都是些妃嫔,再往下去就是一些重臣,鱼初笙还看到了洛似锦和洛景成,两个人正伸着脑袋,往中间的月饼上看。 鱼初笙下意识地搜索了一下常柔音的身影,没想到宣文帝对她这个名门之后还确实挺重视,她们母女就位于亲王之后。 听说库西国的歌舞美名远扬,尤其是这次,他们的公主要亲自上阵,以表示大光和库西国的友好。 宣文帝先说了一些官方话,无非是让大家好好欣赏歌舞,尽情畅饮云云。 赏月宴这才开始,因为是中秋佳节,宣文帝说歌舞开始之前,让大家先做个诗,表达美好希冀。 众人也都应好,这时候,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听闻左相大人学富五车,不如左相大人先来?” 宣文帝也把目光转向了祁子舟,笑道:“就祁爱卿先来吧。” 顺着众人的目光,鱼初笙这才看到,祁子舟,祁绣影和祁如尚他们,就坐在她的斜对面,看来祁子舟的确受宣文帝重用。 坐的规规矩矩的祁子舟突然站了起来,对大家拜了一拜,随后眼神瞄向洛云清坐的地方,笑着开了口:“不如这样,臣作前半首,六殿下接后半首?” 有人附和:“白日时六殿下在御花园接的诗也确实好,也是文采斐然,接左相大人的诗,真是让我们这些人有耳福了。” 鱼初笙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嘴唇轻轻地勾了勾,隔着中间放着的梨花木桌,把眼神送往了洛云清身上,一双眼里也情不自禁地含了暖暖的笑意。 而洛云清似乎是注意到鱼初笙在看她,应众人要求接诗,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神轻飘飘地落在鱼初笙身上,最后又落回祁子舟身上,淡漠着一张脸,道:“左相大人请。” 祁子舟先说了一句:“承让。”这便拧着眉头,似乎是在深思。 中秋的夜很美好,宫灯似乎把凉意都暖走了一些,空气里飘着桂花香,还有月饼淡淡的甜味儿。 祁子舟支着下巴,锁着眉头,是在思考怎样才能让洛云清接不上来。 论武,他不如洛云清,论在朝堂的地位,他还是不如洛云清,不能做个诗,他也不如洛云清吧。 其实他以前对洛云清似乎是有那么一些敬仰的,他们两个人同岁,洛云清十几岁却早早就名声在外,而他家族其实早已没落,他能走到今日这个位置,靠的还是他自己的努力,还有那个表姨母太后的帮衬。 祁子舟甚至想过,如果洛云清没有成为宣文帝的眼中钉,他们两个人说不定可以成为志同道合的好友,奈何洛云清是权势滔天的亲王,他是宣文帝提携上来的左相。 他们注定是敌人。 更何况……鱼初笙和洛云清的关系,似乎总是让他有那么些不自在,如鱼初笙那般明媚特别的女子,祁子舟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沉吟了良久,终于仰起头,对着那轮圆的不像话的中秋之月开了口:“忽逢佳节至,睹月思良人。” 很明显,这是句情诗,祁子舟几乎笃定,像洛云清那般凉薄之人,是做不出情诗的。 况且,祁子舟这两句诗,一点儿都不押韵,像是随口做的一样,偏偏又很有意境,让人不好做出下文。 忽逢佳节至,佳节突然就来了,道出了主人公没有心理防备的无奈心绪,而后一句睹月思良人,则说主人公在中秋佳节,只能看着月亮思念他的良人的悲凉。 气氛静了一会儿,突然有掌声响起,而后,一个略有些慵懒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好诗,不愧是大光的左相大人!” 闻言,鱼初笙才注意到,坐在洛彩云下边的,是两个中年男子和一个青年,这话正是青年说出来的。 他们穿的衣服和大光不同,短衫下褂,身为男子,头发却绑了很多小辫子,衣服上挂了很多饰品。 是库西国的人,众人却都见怪不怪,每年库西国都会派使者来大光庆贺中秋。 宣文帝也开了口:“朕本想等一会儿库娜公主出来献舞时再给诸位爱卿介绍的,既然这样,朕就给爱卿们介绍,每年中秋,库西都会派使者来大光,今年中秋,库西王更是派了库西两位尊贵的皇子和公主来到大光,这位便是库乾皇子。”众人愣,没想到库西竟会派公主和皇子来。 虽说大光和库西自宣文帝登基以来就交好,其实也是建立在大光派了一位长公主去和亲的基础上。 因着洛云清,大光确实有实力,但跟库西若是真的打了仗,输赢却很难说,所以臣子们都知道,大光其实是忌惮库西的。 这次库西竟然还派来了皇子和公主,众人当然惊愕。 第一百一十六章赐婚 不过众人也只怔了一会儿,便相继说了一些客套话,欢迎库乾皇子来到大光。 鱼初笙也不由地多看了几眼库乾,鼻梁高挺,眸色是极淡的棕色,小麦色的皮肤,眼窝深邃,面部线条很硬朗,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 整体看来,给鱼初笙一种很结实的感觉。 鱼初笙的眼神不时地飘到洛云清身上,发现他的表情一直很清冷,极淡地瞥了库乾一眼,似乎是在沉思。 还是库乾的又一次开口,才让大家恢复了作诗的兴致,库乾笑望着洛云清,道:“大光六殿下的圣名早有耳闻,今日可以听六殿下作诗,实在荣幸至极。” 洛云清微微颔首,点了点头,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便开了口:“桂香飘入梦,不见良人来。”是接的祁子舟的诗。 祁子舟微怔了一下,赞叹:“好诗。” 就连凌太后也赞叹:“老六接得好。” 忽逢佳节至,睹月思良人。 桂香飘入梦,不见良人来。 主人公忽然才意识到中秋佳节来了,与他的良人却分居两地,只能看着月亮,思念良人,伴随着桂花香,渐渐入梦,却在梦里都见不着良人。 若不是在场的人亲眼看着听着,大概会以为这几句诗是出自一人之手,衔接的天衣无缝。 鱼初笙心里的自豪感满当当的,她下意识就鼓起了掌,众人便也跟着鼓掌了。 而常柔音一直注意着鱼初笙这边的动静,常夫人看到自家的女儿这般模样,轻轻拍拍她的手,道:“一会子那丫头就不得意了。”凌太后已经答应,给洛云清和平阳郡主赐婚了。 洛云清在大光的地位虽高贵,但好歹凌太后教养过他,她的话,他自然是不能不听的。 就算他执意要娶鱼初笙,那丫头也顶多做个侧妃,到时候她有的是计谋帮自家女儿把正妃的位子坐稳,说不定还能除掉鱼初笙。 祁子舟和洛云清两个人对完诗,便坐了下来,看别人继续对。 白月光普洒在整座宫殿,如玉一样,看台的一旁,天雅抱着琵琶,阿瓦立在她的旁边,还有几个舞女围着一个高挑的女子。 那女子也穿着舞衣,只是样式和其她人不同,气质也更高贵些。 天雅突然说了一句:“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身上偶尔会痒。” 阿瓦没好气地说:“天雅,你可真有心机,今日故意烫伤九姬的手,害的她上不了场,现在你有机会上场了,又说你身上痒,怎么?害怕自己弹不好会丢人?”语气带着轻蔑。 天雅低垂着头,小声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正往看台看的聚精会神的女子扭过头,凌厉地扫了两个人一眼,皱着两道英气与柔美并存的眉毛道:“一会儿要上场了,还有心情在这儿吵嘴?天雅,九姬不舒服在房间歇息,你一会儿好好表现。” 天雅依然垂着头,轻声应了声:“是,公主。” 库娜公主也算是库西国的一个传说,也才十八岁,身为一个女子,却从小跟着父王和王兄混迹于战场,还打了不少胜仗,一点不输男子。 不仅如此,长相也貌美,身段更是好,舞技在库西国也是无人能比。 她看着看台上正吟诗作对的情景,低声说了一句:“果然名不虚传,生的好生英俊。”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着身边的人说。 而看台上,众人做了一会儿诗,便斟起了美酒,相谈甚欢,这个时候,一直不怎么开口的宣文帝,突然看向了洛云清,道:“六弟今年二十有二,尚未纳妃,今日朕今日就做主,把你的婚事给定了。” 洛云清一怔,眉毛狠狠地拧了起来,还未等他说话,便听凌太后也笑道:“哀家也有此意,平阳郡主今年年方十六,容貌端庄,性子温淑,依哀家看,配清儿正好。” 宣文帝也继续一唱一和:“那就这样定下了,改天选个良辰吉日,把喜事就给办了。” 鱼初笙握紧着拳,心里没来由地泛了一丝紧张,她紧紧地盯着洛云清,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常氏母女则是一脸喜气,连忙叩谢太后和皇帝赐婚。 洛云清突地站了起来,语气里还带着一丝不悦,道:“皇兄,臣弟已经有意中人。” 鱼初笙紧缩着的那颗心终于稍稍放松了下来,却又盯着宣文帝和凌太后。 果然,凌太后皱了皱眉头,问:“哀家怎地从来没有听你说过?那是哪家的姑娘?” 洛云清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鱼初笙,视线却又触及到了钱将军的视线,钱将军朝他摇摇头,他垂了垂眸,声音平淡地没有任何情绪:“儿臣不知她是哪家的姑娘,只是偶然的一次碰面,一见倾心。” 鱼初笙的脑袋瞬间炸开。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喜欢的不是自己?那他以前对她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都是逗她玩的? 她把手抓地紧紧地,使劲地看着洛云清,希望他能回头看她一眼,或者从他的表情看出点儿什么。 没有用。 洛云清根本不看她一眼,脸上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表情。 鱼初笙地指尖都开始颤抖起来,她随手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好似还不满意,又连着喝了好几杯。 还是钱远墨看不下去,对着她低声说:“鱼神探,你要理解云之。” 理解?理解什么?鱼初笙闷闷地垂着头,没有说话,只感觉心里酸涩的不行。 凌太后则笑了笑,道:“清儿,你老大不小了,平阳郡主是平阳侯之后,做你的正妃再合适不过,至于你那个意中人,以后有的是机会,以后再把她娶回府里,怎么样?” 鱼初笙满脸幽怨,觉得自己好死不死怎么穿来了这么个地方,又怎么好死不死地遇到了洛云清。 她垂着头,感觉有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心里一喜,她猛地抬起头,却对上了白亦辰的视线。 他正灼灼地盯着她。 鱼初笙心里那口闷气更难受了,一下一下地铺散开来,堵在她的胸口。 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更是几乎把她打入地狱:“好。”是洛云清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七章乱点鸳鸯谱 鱼初笙真想直接站出来,质问洛云清,他这是做什么。 明明对自己亲都亲了,还差点儿夺走了她的贞洁,还说喜欢她,现在这是干什么? 她又倒了好几杯酒,一口一口地往喉咙里灌,她对着钱远墨说:“你们男人都一个德行。” 钱远墨就委屈了,他做什么了? 不经意地,鱼初笙扫到常柔音的表情,要多得意有多得意,仿佛今晚她就能嫁给洛云清跟他洞房似的。 随着在场的人的祝福,鱼初笙心里那股无名火,渐渐地熄灭,转换成了浓浓的委屈。 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了? 这时又听到凌太后说:“子舟,你可有中意的姑娘?”今日很多重臣家眷是都来了的。 祁子舟下意识便瞟了一眼鱼初笙,见她闷闷地,因为喝了一点酒,脸上也染上了一抹绯红。 她应该是为太后给洛云清和平阳郡主指婚而伤心吧? 祁子舟笑了笑,道:“臣暂且没有考虑过成家之事。” 凌太后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再逼迫。 宣文帝和太后做着主,又给几家的姑娘和公子赐了婚,就在准备让人上歌舞时,一道男声飘了过来:“母后,儿臣也还没有正妃呢。” 这是一道从未听过的声音,鱼初笙也不由地抬起头,见那人就坐的离洛云清很近。 猝不及防,鱼初笙的视线,跌入洛云清那双漆黑的瞳仁里。 洛云清似乎是盯着她看了很久了,眼睛甚至都一眨不眨,执着而认真。 明晃晃的月光和暖黄的宫灯光融合在一起,洒在他的身侧,凭白添了好么些魅惑。 鱼初笙的心跳漏掉了一拍。 但又想到刚刚洛云清亲口说的那些话,还有最后那一个庄重的“好”字,鱼初笙错过他的视线,把目光转到刚刚说话的人身上。 青年穿着黑色的亲王装,嘴角勾着随意的笑容。 凌太后这才问:“哀家粗意,把老八给漏了,那你可有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鱼初笙侧着头,问钱远墨:“他是谁?” 钱远墨见鱼初笙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道:“那是八王爷洛云起,封号珏,珏王。”见鱼初笙没什么反应了,他又离鱼初笙近了些,低声道:“哪家的姑娘被他看上就真倒霉了,还没纳正妃,府里已经有好几房妾了,挺玩世不恭。” 鱼初笙点了点头,又把头垂了下去,根本不去看洛云清还注视着她,用那烫死人的目光。 在明晃晃的月光下,众人听见洛云起含着笑意说:“我看上了那位姑娘。”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视线都落在了祁绣影身上。 祁绣影今日穿的很素雅,一身淡蓝色的衣裙,有白蝶贴在上面,针针精致。 她坐在祁子舟和祁如尚中间,宛如一朵盛开的白莲,低垂着眉眼,她的背后恰好是开的正好的花树,上面挂着的宫灯发出淡淡的光晕,将她本就柔和的五官照的更加柔美动人。 这一刻,鱼初笙脑海里显现的是:远方有佳人。这一句话。她以前也没发现,原来祁绣影是那么美。 这样看来,钱远墨是挺有品味的。 而原本微垂着头正跟祁如尚说着什么的祁绣影,似乎是察觉到了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微微抬头,眼神里还有一丝迷茫。 鱼初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钱远墨,见他原本平和的面容,一瞬间变得不太好看。 钱远墨的双手本来是垂在身侧的,听到这话的他,一只手下意识地握紧,另一只手,端起桌上装着酒水的杯子,就灌了下去。 而洛云起似乎是以为众人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刻意又解释了一遍:“母后,儿臣看上的是左相大人的妹妹,祁姑娘。” 祁子舟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了,他从小到大极其呵护的妹妹,怎么能给那样一个纨绔王爷做妃? 虽说洛云起贵为大光的亲王,但他不学无术,频繁出入风月场所,还未纳正妃,府里就有几个暖床的妾了,几乎众人都知道。 即使他身份尊贵,祁子舟又怎么愿意让自己的妹妹嫁给这样一个人?虽说在大光,男人有个三妻四妾,特别是这些高官权贵,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他也不想委屈了自己的妹妹。 祁子舟扭头,看着坐在自己身侧的祁绣影,见她从迷茫中反应过来,也是一脸的不情愿似的看向自己,就开了口:“八殿下身份尊贵,影儿实在无法与殿下相配。” 众人都心知肚明,左相这是不想让自己的妹妹嫁给珏王,也都没有人吭声。 哪知珏王不依不饶,嘴边还是挂着笑容,继续道:“本王都不在意,左相大人何必在意,更何况祁姑娘还是左相大人的妹妹,人又知书达礼。” 这一腔话,让祁子舟无话可说。 凌太后也开了口:“哀家看也行,老八尚未纳正妃,绣影也没有许婚,就这样定下了。” 鱼初笙悄悄地看看祁绣影,看到少女原本柔和的脸变得有几分苍白,一双手也紧紧地攥着。 还真是会乱点鸳鸯谱。 鱼初笙状似不经意的,又往洛云清那看了一眼,见他微低着头,已经收回了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在心里自嘲了一番,又饮了一杯酒。 凌太后和宣文帝的赐婚,终于终止,随即而来的,是歌舞,库西国派来的舞者已经缓缓走了过来,停在看台前方的空地上。 鱼初笙觉得身上的力气好似被人抽干了一样,再没有心情干任何事,她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 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舞者身上,鱼初笙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衣裙,从一侧下了看台。 她凭着白日的记忆,到了那一处靠着湖的木亭,此刻连那边,也挂满了宫灯。 群树闪耀,湖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是波光粼粼,无数光点刺的鱼初笙眼疼。 她坐在木亭里的石凳上,轻轻仰着头,眼神逐渐变得缥缈。 无尘曾说,她来到大光皆是命中注定,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也几乎笃定,她和洛云清就是命中注定。 命运似乎又跟她开了个玩笑。 在鱼初笙的眼眶微微发热时,身后,响起了一道温和的声音:“人生总有不如意。” 第一百一十八章祁子舟其人 鱼初笙身子一僵,扭过头,去看来人。 月亮正圆,把光秃秃的枝桠都照的影影绰绰,波光流影中,祁子舟一身素白色衣衫,正缓缓走来。 今夜的月亮太明,鱼初笙甚至看清了祁子舟衣衫上绣着的墨绿色淡竹,随着他的走动一折一折。 祁子舟信步走来,直接在鱼初笙旁边坐下,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人生总有不如意。” 鱼初笙一时间语塞,这句话看似简单,还真就是真理。 又想起刚才太后给祁绣影和珏王赐婚,鱼初笙侧头,问:“左相真的要把绣影嫁给了那珏王?”毕竟钱远墨都说,那是个纨绔。 祁子舟那双眼睛盯着起了丝丝涟漪的湖面,良久,忽然笑出声:“你现在不是应该担心平阳郡主和六殿下被赐婚的事情吗?” 鱼初笙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又想起洛云清刚刚那灼热的眼神,还有他说出的那一个“好”字,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她其实能感觉到,洛云清是喜欢她的,但或许是由于在乎,她就小气了起来,觉得洛云清多看别的女子一眼都是不对的。 更别说答应太后给他赐的婚了,再想想刚刚那个场面,洛云清好像也确实推辞不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正想开口,却又听旁边的祁子舟缓缓地说:“我十三岁的时候,母亲因为生如尚难产而死,父亲也因为母亲的去世,没过多久便郁郁而终,那个时候,影儿才八岁,而如尚尚在襁褓之中,你说,这算不如意吗?” 算,当然算,十三岁在现代,还是顽童一个,而在这古代,祁子舟已经担起个整个祁家的重任。 鱼初笙从来没有想过,在她心里一向是心机男的祁子舟有这样的过往,她不由地侧头看他,那颗红痣,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莹白的光。 而祁子舟说这话的时候,眸子里却含着淡淡的笑意,好像那些惨淡的过去,不属于他,而是属于另一个人。 祁子舟一向自持淡定,即使是祁绣影和祁如尚,他也不曾吐露自己的心意,今晚不知为何,也许是月色太撩人,就把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见鱼初笙不说话,祁子舟微仰着头,继续开口:“我从芝麻小官一路升到左相这个位置,旁人中羡慕的有之,嫉妒的有之,可又有谁会知道,我失去过什么?”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偏生暖了这淡薄的夜色。 鱼初笙歪头:“比如呢?” 祁子舟低笑了两声,道:“自由,也许还有亲情,或许更多。”也许,当初那颗炽热的心,也已经变的凉薄。 顺着他的话,鱼初笙微点了点头,也笑了,说:“人生嘛,总是这样,这条路我们都走的不容易。” 远处的天幕,在月光的照耀下,星星不太亮,却恰到好处的漂亮。 夜风轻拂,湖面上还洒着淡淡的光,鱼初笙和祁子舟静静地坐着,宫灯在树枝上轻轻晃动,在地上投下淡淡的暗影。 祁子舟觉得自己的内心一片安宁,很享受这样的时刻。 他察觉到有轻轻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勾起唇笑了笑,又问:“鱼姑娘一定很喜欢六殿下吧?” 洛云清在乎鱼初笙,祁子舟是可以看的出来的。 而朝这边走来的脚步声,明显一顿。 鱼初笙望着树上的宫灯,蓦然,想起了初遇时,他高冷地像一块儿冰,因为拉自己上了马车,还嫌弃地拿帕子擦了擦手。 鱼初笙竟然可以清晰地回忆起,第一次见面时,他那冷到极致的眉眼。 还有在破叶倩兮案子时,他负身望天的背影,那么清冷倨傲,还有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让那时的鱼初笙觉得,他是个难以接近的人。 后来……她在南市,碰到了白亦辰和常乐长公主着喜服,同乘步辇,他亲自去找她……她因为无处可去,被他收留在安宁王府……屹歌案时,她被绿姑抓走,他如天神一样,降临在她的身边…… 原来不知不觉,他们的故事已经这么多啊。 鱼初笙抿了抿唇,脸上并没有害羞的神色,表情一派安然,道:“其实王爷是个很好的人,我……确实挺喜欢他。”大大方方地承认。 祁子舟倒也没有诧异,几次相处,他知道鱼初笙跟他遇到的所有姑娘都不一样。 众星璀璨中,她不是最亮的那一颗,也不是最黯淡的那一颗,却是最特别,最自我的那一颗。 半晌,鱼初笙微微垂眸,似乎是在笑,语气里却没有暖意,望着那一轮明月道:“又有什么用呢。”前路漫漫,她突然开始不坚定。 无尘说过,她来这里,是命中注定,可是又注定的是什么呢?她不知道。 似乎一直在黑暗里穿行,好不容易找到了方向,前方却起了雾,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丝温暖和亮光,伸手,却握不住。 握不住。 祁子舟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在夜色里异常柔和,那双黑眼睛,似乎亮的可以淌出水来。 他抬起手,正准备拍拍鱼初笙的肩膀时,身后那道脚步声又响了起来,还有些急。 这次鱼初笙也听到了,下意识便扭了头。 祁子舟的手垂在半空中,终究又放了下来。 洛云清踏着夜色而来,周身是夜的清冷,好像一靠近,就会溢出来。 鱼初笙扯了扯嘴角,正想说些什么,却被洛云清那一如既往清淡的声音顶了回去:“前面有歌舞,你不看吗?在这里做什么?” 明明是问句,却带着命令的语气,让鱼初笙心下一颤,她赌气似的,冷哼了一句:“我在这儿跟左相大人赏月,不碍王爷的事吧?” 祁子舟也道:“那六殿下不好好欣赏歌舞,一直听我和鱼姑娘的墙角,又是做什么?”语气里带着一抹戏谑。 听墙角?难道……洛云清过来了很久了? 洛云清本来就清冷的脸,变得更沉了起来,就连一向不起波澜的眸子,都藏了愠怒。 他走上前来,一把扼住鱼初笙的手腕,语气似乎是警告:“你是我安宁王府的人!”不准跟别的男人接近,他到底没有说出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血虫索命(一) 他走上前来,一把扼住鱼初笙的手腕,语气似乎是警告:“你是我安宁王府的人!”不准跟别的男人接近,他到底没有说出来。 人总是摸不透的,比如一向理智的鱼初笙,她此刻就是想耍耍小性子。 她一把甩开洛云清的手,仰着脸,说:“谁说我是安宁王府的人?我明日就搬走!” 洛云清本来就不好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更冰冷了,在明晃晃的月光下,他的黑眸盯着她,让鱼初笙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洛云清的声音,仿佛含着万年不破的冰,带着危险的气息:“你说什么?” 鱼初笙挺了挺胸膛,故作淡定的说:“我说我明日就搬走。”语气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她还想离开王府? 洛云清盯着她的脸,倔强而又认真,又想起那天晚上,他问她喜不喜欢他时,她软软地说,喜欢。 洛云清抓着她,就往看台的方向走,声音还带着怒火:“你敢!” 他手上的力气很大,鱼初笙能感觉到,洛云清抓着她的手掌,都在轻轻地颤抖。 祁子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拽着鱼初笙走的洛云清,轻轻勾了勾唇,笑容有些苦涩,还有几分无奈。 他敛了敛眉,跟了上去。 直到到看台处,洛云清才松开了鱼初笙的手,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坐在你的位子上,别乱跑。”脸色还是青的。 鱼初笙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笑出了声,反正众人都在观赏歌舞,没人注意她。 她扬着眉,一只手掩着嘴,眸子里闪的光辉,比今晚的明月都亮。 洛云清分明是很生气的,此刻看着鱼初笙在笑,嘴角也极不自然地扯了扯。 鱼初笙这才坐下来,看见钱远墨脸色极为不悦,目光明明落在正在表演的歌舞上,里面却空无光。 有情容易,在一起难。 中秋的夜本来有些凉,被这暖融融的宫宴气氛压了下去。 鱼初笙动了动嘴唇,本来想开口劝劝钱远墨,想了想又作罢,自己尚且不能说服自己,还管别人。 琵琶声潺潺而过,如低流婉转的溪流,鱼初笙的目光这才落在了下方中间的空地。 一眼,鱼初笙便被惊艳到,即使她是个女子。 最前方起舞的女子,赤着脚踩在下方的大红色红布上,身形细软,那扭动的腰肢,不过盈盈一握。 她的个子高挑,比后面的几个伴舞都要高上一点,身上披的大红色纱缎,飘起柔美的弧度。 落在她的脸上,没有美到极致,却透着一种英气与妩媚。 鱼初笙没有想过,一个女人可以有这样一张脸,英气与妩媚并存,特别是那两道眉毛,锐利之中透露着一种柔和。 眼窝深邃,淡棕色的眸子,似乎总是在看着你。 鱼初笙都看的有些怔了,问钱远墨:“这就是库西国的公主吧?” 钱远墨点了点头,没有多说,鱼初笙知道他心情不太好,也不再问,把目光又放在了歌舞上。 库娜和几个伴舞围着一个姑娘,正是天雅,她坐在地上,低着头,轻抱着琵琶,手指在上面旋转。 她身子似乎有些不适,鱼初笙观察力一向细致,似乎看到她的身形轻轻地晃动了一下,只是还是敬业地拨弄着琵琶弦。 鱼初笙虽然不懂琵琶,但还是觉得天雅的技艺不错,都让她听入了神。 也许是琵琶声太醉人,舞蹈也太优美,本来还会聊两句天的众人,此刻都静静地不说话,只是不时饮一杯美酒。 气氛安静,琵琶声越飘越远。 鱼初笙拿起桌上的一块月饼,刚伸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咬一口,一道声音便冲入了耳朵里。 “嘶”一声,伴着缭绕的余音,这声音显的很突兀,甚至有些刺耳,是琵琶弦断的声音。 随之,两声“砰”,弹琵琶的人身子一倾,琵琶掉了下去,人也朝着地面砸了下去。 沉醉其中的众人顷刻间回过神来,正缓缓起舞的库娜和几个伴舞,也都停了下来,围了上去。 鱼初笙心里一紧,莫非刚才天雅身形轻轻晃动,就是因为身子不适? 随着库娜的一句:“快叫大夫!”才有宫女慌慌忙忙地跑去叫太医。 鱼初笙却觉得事情不太对。 果然,有一个尖叫声划破黑夜,声音还有几分颤抖:“天雅死了!”是探了天雅鼻息的阿瓦。 怎么好端端正在弹琵琶,就没了命了?众人都冲下看台,鱼初笙更不用说,跑的更是快。 库娜算比较镇定的,对几个舞者说:“先都起开,天雅似乎是中毒了!” 鱼初笙冲下去,发现有一个人比她还跑的快,冲到了天雅的身边,竟然是刚刚的库乾皇子。 鱼初笙暗暗琢磨着,而钱远墨也跟在鱼初笙后面。 “天雅,天雅!”库乾皇子竟然跪坐在天雅的尸体旁边,撕心裂肺地喊了几声。 天雅的脸色苍白,嘴角还在流血,额头上竟然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似乎生前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库娜的手搭在库乾肩膀上,一字一顿地说:“王兄,天雅突然这样死了,此事蹊跷,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 库乾的肩膀都在轻轻颤抖,他的双眼猩红,一张脸看起来冷峻无比,咬着牙说:“让我知道是谁杀了天雅,我非撕碎他不可!” 鱼初笙则先静静地观察了几个舞者的表情,发现她们眼里还是惊惧和不可置信,唯独阿瓦,似乎除了刚才那一声尖叫,就没什么感觉了,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鱼初笙看天雅的嘴唇渐渐开始发紫起来,忍不住就说了一句:“她应该是中毒而亡。” 库娜闻言,点头说:“王兄,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你要打起精神,你不是很懂毒吗,赶快查一下天雅中的是什么毒。” 库乾眼里闪过一抹狠戾,点头道:“我这就查。”声音里还有一些颤抖。 看来天雅和这库乾皇子,应该是比较亲密的关系。 鱼初笙在心里暗暗地先把嫌疑人锁定在了阿瓦和库乾身上。 阿瓦的表现太不正常,而库乾则有可能是情杀。 就在这时,已经死掉的阿雅,嘴里猛然喷出一大口血,而血中,有个东西正在蠕动! 第一百二十章血虫索命(二) 就在这时,已经死掉的天雅,嘴里猛然喷出一大口血,而血中,有个东西正在蠕动! 鲜血以强硬的姿势,直接喷了出来,以至于离尸体最近的库乾身上,都沾染了血迹。 浓艳的鲜红色,在月光的照耀下看起来触目惊心,天雅那张惨白的脸上,也因为嘴上的血迹,显得无比诡异。 被喷出来的血液里,一个东西正在缓缓蠕动,在场的人胸口都是一吓,盯着那蠕动的东西看。 不知道是哪个舞者发出了一道声音:“那不是血虫吗?” 血虫? 鱼初笙盯着那东西,只见它从那滩血迹里,缓缓地爬了出来,个头并不大,跟平常的毛毛虫差不多,可能沾染了血,又或者它本来就长那样,通体是红色。 它从那滩血迹里爬出来,浑身抖动了抖动,在原地又蠕动起来,看的人好生恶心。 “确实是血虫,血虫怎么会在天雅身体里?”库娜道。 鱼初笙从来没有听说过血虫一说,知道钱远墨就站在她的身后,便开口问:“血虫是什么?” “大光没有这种虫。” 闻言,鱼初笙诧异地扭头,回答她的是洛云清,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鱼初笙云淡风轻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洛云清站在她后面,让她浑身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顿了顿,库娜又转过身,指着阿瓦:“若是本公主没有记错,这次血虫是你保管的吧?我们一共带了六只,现在还有几只?” 阿瓦瑟缩了一下,望着天雅的尸体说:“血虫放在房间里,我今晚并没有看。” 库西国的人来的时候带着血虫? 鱼初笙忍不住便出声询问:“我能不能问一下,这血虫到底是什么?”话刚完,就感觉手腕被人抓住了,是熟悉的温度。 随之,洛云清的声音也便飘进了鱼初笙的耳朵:“这不是你该管的。” 毕竟死的是库西国的人。 库娜和库乾他们都朝着鱼初笙看了过来,特别是库娜,几乎把鱼初笙从上到下都扫了一遍。 她的眼神明明很平常,鱼初笙却感到了一丝泠然在里面。 还是钱远墨出来打了圆场:“我是个捕快,这位姑娘会破案,我们也许可以帮你们查这件事情。” 洛云清无奈,钱远墨的脑袋什么时候也这么不灵光了,这可是库西国的人,是跟皇帝结下盟约的人。 他还是放开了鱼初笙的手腕,任由他们去吧,开心就好。 而这时,就连宣文帝和太后都下来了,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库娜脸上带着明显的歉意,道:“真是不好意思,在大光的赏月宴上出了事。” 可不不好意思嘛,活生生的人死了。 几个臣子拦着,才没让宣文帝和太后过来,毕竟这是很晦气的事。 一道温和的声音,就这样响起:“现下还是赶紧查明真相。”是祁子舟。 鱼初笙不禁又问了一遍:“这血虫到底是什么?”从天雅身体里被吐出来,如此诡异,鱼初笙怀疑,天雅的死和这只虫子有关。 库娜这才回答鱼初笙:“血虫是我们库西国的圣虫,它们就像是神灵,可以保佑我们,是我们最珍贵的东西。” 圣虫?听说过信仰龙的,还没有听说过信仰虫的呢。 “那血虫常见吗?”是钱远墨问的,大光没有这种虫子,库西却有,应该是气候问题。 库娜回答:“血虫生活在我们的迷雾森林里,其他地方都没有的。” 若是这样,也就是说,其实血虫在库西也并不常见,迷雾森林应该是适合这种虫子生长的地方。她们应该是从迷雾森林里抓来的。 鱼初笙想了想,看着天雅的尸体,总有一种她在动的感觉。 瞬间被这想法吓了一跳,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在动。 她又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血虫有毒吗?”是为了确认,天雅的死究竟是不是血虫所致。 库娜立马否定:“不,血虫没有毒,甚至它还能解除血里一些简单的毒。” 血虫没有毒?那就说明,天雅的死另有其因。 鱼初笙刚才听到库娜说,库乾皇子很懂毒。 她连忙说:“库乾皇子,当下还是先查看天雅她中了什么毒吧。” 库乾皇子稳了稳情绪,还没开始查看天雅的尸体,只见天雅的脸色变成了淡红色,皮肤也松垮起来,脸上的皮肤,竟然开始一点一点的消失! 紧接着,那皮肤松动的声音都大了起来,仿佛是从天雅浑身发出来的! 众人都是一怔,库乾更是直接怔在原地,原本想要检查天雅尸体的手,就那么停在了半空中! 鱼初笙他们也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不等众人反应,天雅的尸体,竟然全都塌陷了起来,似乎是血肉相绞的声音,就那么在安静的空气中穿行。 库乾颤抖着手,继续喊:“天雅……天雅……” 然而,今天白天还看起来水灵灵的姑娘,在这一瞬间,化为了乌有! 不,不是乌有,留下了一身衣服,上面浸染着血水,散发出浓浓的气味儿,还有一具……森森白骨,上面是红色的血渍。 天雅本来完整的尸体,竟然在众人的注视下,就这么化为了白骨,血肉全都变成了血水! 除了鱼初笙和库娜,其他女孩儿,早已经吓得连连退步,还伴随着惊叫。 这个场面实在是太惊悚。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烈的让人作呕。 洛云清下意识地便伸出手,拉了鱼初笙一把,也许是怕她害怕。 谁知,鱼初笙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滩血水和白骨看,脸上没有一点怖色,眼神里甚至还透露出冷静,沉着,和思考。 库娜和库乾还怔着,现在尸体旁除了他俩,就只剩下了钱远墨,鱼初笙和洛云清,所有的人都吓得散了。 宣文帝只好把那些臣子都遣散了,白亦辰走的时候,看了鱼初笙一眼,刚好被洛彩云捕捉到。 而祁子舟作为左相,也留了下来。 这时,本来一直默不作声地阿瓦,突然冲上前来,指着天雅的白骨,道:“天雅一定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圣虫要了她的命!” 第一百二十一章血虫索命(三) 这时,本来一直默不作声地阿瓦,突然冲上前来,指着天雅的白骨,道:“天雅一定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圣虫要了她的命!” 这句话,把一切的罪责,全都怪在了那只小虫子上,鱼初笙不由地,多看了几眼阿瓦,见她的指尖都有些颤抖。 但刚刚天雅出事时,阿瓦最先发现她死了,她叫出来的时候,明显带着不可置信,凶手不是她。 那阿瓦和凶手,和天雅又有什么关系? 库娜刚才说了,血虫没有毒,甚至可以解一些轻毒。 再者,天雅的尸体也已经毁了,还能查出来什么线索吗? 鱼初笙拧着秀气的眉毛,仔细地理了一理,天雅刚刚到大光王朝,不会招惹到什么人,就算招惹了,也不至于要了她的命,以这样一种残忍的方式。 那么凶手就在库西国的人之间,除了那两个使者,便是库娜公主和库乾皇子,还有几个舞者。 从现场人的反应来看,可疑的有阿瓦,库乾皇子暂时也不能排除在外。 鱼初笙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扫视了一眼,白日在木亭里那一幕,便钻进了脑海。 九姬呢?她只是手受伤了,为什么没有来? 鱼初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阿瓦,她刚刚说的话,是给库娜和库乾听的,而两个人也真的怔了几秒,似乎对这个说法有些相信。 毕竟血虫是他们的信仰。 只是库乾,望着地上的白骨,在月光的普洒下,发出诡异的光,他的眼神变得缥缈起来,紧抿着唇不说话。 即使他的目光缥缈,鱼初笙还是看到,里面除了氤氲的泪水,还含了一点……悔恨? 不等她怀疑,就听到库乾还有些颤抖地说:“今日我不该不相信她……她现在在黄泉之下一定也不安心……” 未等鱼初笙问出声,钱远墨便先出了声:“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等库乾一五一十地说完后,鱼初笙找到了一点疑点。 今日天雅不小心烫伤九姬的事,被阿瓦告到了库乾和库娜那里,九姬本来今晚要表演的,她的手一受伤,就被耽误了,库娜责罚了天雅,库乾没有拦着。 天雅和库乾早已经私定了终身,库乾对天雅的不信任,当然令她伤心。 看起来和天雅的死没有什么大关系,却把鱼初笙的思路引到了九姬身上…… 想了想,鱼初笙道:“库乾皇子,据你知道的毒,有没有哪一种毒可以让尸体这样?”她指了指地上的套着血衣的白骨。 没有丝毫犹豫地,库乾皇子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毒药。” 阿瓦又嚷了起来:“我看就是上天都看不惯天雅了,才要了她的命。” 鱼初笙直勾勾地盯着她,只盯得她眼神开始往四处飘,才用慢悠悠的语气,道:“天雅做了何事?足以让上天都要了她的命?” 阿瓦有问题。 阿瓦往后退了几步,离那具白骨远了些,她垂着眸子,说:“天雅不仅不尊师,还经常忤逆九姬,今天为了能够取代九姬演出,更是把滚烫的水洒在了九姬的手上,害得九姬的手被烫伤……” 鱼初笙仔细观察着阿瓦的表情,发现她说这话时,脸上带着几分诚恳,眼里时不时滑过一丝心疼,还夹杂着些愤恨。 今日在木亭里,天雅不是故意把热水洒在九姬手上的,故意的人,是九姬。 是九姬故意要烫伤手。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鱼初笙的目光又转回在了地上那条不断蠕动的虫子上。 刚才,库娜说,这虫子是阿瓦保管的,如果血虫在库西国那么宝贝,那么天雅体内的这条虫子,肯定是从阿瓦那里得来的。 凶手为什么要在天雅身体里放一条血虫呢?难道只是为了掩人耳目,造成天雅是被血虫诅咒而死的假象? 想到这儿,鱼初笙又缓缓地开了口:“库娜公主,可否先去看一下你们随身带来的血虫,数量是否够?” 鱼初笙的话刚落,就感觉到,那个有力的手,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腕。 随即,洛云清略显清冷的声音,就那么飘了过来:“该回府了。” 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来参加赏月宴的人,差不多走光了。 还未等鱼初笙开口,钱远墨就先开了口:“这个案子如此诡异,还是让鱼神探留下来调查吧,云之,你别担心,不如你先回府吧。” 洛云清递给钱远墨一个冷嗖嗖的眼神后,钱远墨很自觉地闭上了嘴。 库娜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英气的眉毛漾开,勾起唇笑了笑。 这个男人生的真是好,英俊的外表下,藏着的是冷厉的气质,那眉眼之间,蕴藏着清淡,越看越让人挪不开眼。 库娜很配合:“既然钱少将叫姑娘神探,那本公主很荣幸,姑娘能帮我们查清这件事,我们这就去看血虫。” 鱼初笙又望了一眼地上天雅的白骨,略微思索,她说:“尸体如今是查不出什么线索了,库娜公主派人好生安置了去吧,不过这血虫,请公主收好,还有这把琵琶,也许会用的上,也先收着。” 尸体血肉尽数化作了血水,只剩下了森森白骨,确实无法得到什么线索了。 但鱼初笙总觉得,那血虫有蹊跷,而琵琶也算天雅生前的贴身之物,自然也算的上是线索。 宣文帝和凌太后站在远处,看着鱼初笙有条不理地解决这件事情,都是紧绷着脸。 两个人都想起了,屹歌案时,这姑娘表现得有多么出色。 凌太后的神情变得有几分凌厉,她压低着声音,说:“哀家看老六对那姑娘不一般,哀家还听平阳母女说,那姑娘是老六捡回来的,来历不明。” 宣文帝点点头,答:“儿臣会派人去查她,六弟需要一个软肋。” 他一直太过于强大,不管在哪个领域,他总是能游刃有余,他需要一个软肋,一个可以瞬间击垮他的软肋。 宣文帝安排了侍卫和宫女协助库娜他们查天雅的事,他则回了寝宫。 保存血虫的罐子,就放在阿瓦的房间里,一群人跟着阿瓦,来到她的房间。 第一百二十二章血虫索命(四) 天雅的那具白骨,已经被人收了起来,血虫和琵琶也按照鱼初笙的意思另行收了起来。 因为血虫是库西国的信仰,所以这次随行,由阿瓦保管的血虫,一直随身带着,因为今晚要表演歌舞不方便,就放在了房间里。 洛云清本来不想让鱼初笙掺和这个案子,但又知道她的性子,不得不陪她留了下来。 宣文帝派了足数的侍卫和宫女,来帮着他们查这件案子,也可以看的出来,他对库西国的人,有足够的重视。 毕竟本来一向受大光重视的中秋赏月宴都因为这件事而不得不结束了,宣文帝没有斥责库西国的人,实在已经够大度了。 本来还热热闹闹的皇宫,突然地静了下来,只有那些绵延的灯火,和月光交相辉映。 库西国的人都被安排住在了皇宫里,一行人来到阿瓦的房间时,她隔壁的房间,正亮着灯,应该是没点几盏烛灯,从外面看,有些昏暗。 鱼初笙随口问了一句:“那是谁的房间?”按理说,库西国人住的房间都是挨着的。 鱼初笙果然得到了她意料之内的答案,那是今日手被烫伤,身子又抱恙的九姬的房间。 因为在场的舞者都有嫌疑,所以一个也没有放回去休息,此刻,人都跟着,进了阿瓦的房间。 阿瓦拿出了一个白色的陶瓷瓶,做工精致,上头是青色的花纹,瓶口用一个红色的木塞盖着。 想必这便是存放血虫的器皿。 果然,阿瓦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瓶塞,自己先探着头,往里面看了看,这一看,她再抬头,面容都有些苍白。 鱼初笙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她的身上,见她握着陶瓷瓶的手,都在轻轻颤动,阿瓦抬着头,眼里的情绪不明,颤着声说:“血虫变成了五只。” 她说这话的时候,头不自觉地扭向了左边,只是一瞬,一个细微的动作。 随即,鱼初笙看到,她的眼里,似乎有一抹不可置信和痛心相互交加。 库乾质问:“血虫是你保管的,为什么会少了一只?而死去的天雅体内,又为什么恰好有一只?” 阿瓦捧着陶瓷瓶的手,紧紧地贴在上面,鱼初笙看到,她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她颤着声,说:“天雅不尊师,不仅忤逆师尊,年纪轻轻就……就……”后面的话她似乎是说不出来了,沉吟了一番,又说:“她该死,所以血虫去索她的命了……” 库乾明显不信。他那双眼睛,含着中秋最森冷的月光,继续质问:“是不是你杀了天雅?” 阿瓦还没有说出一个不字,这时,库娜指着桌子上的东西,说:“王兄,那不是你的玉佩?” 库乾顺着库娜指的方向,两步冲过去把玉佩拿到手里,语气里更是盛怒:“你还说不是你杀了天雅!我送天雅的玉佩,怎么会在你这里!” 说着,他把自己腰间挂着的玉佩也取了下来。 是一对儿环佩,两块儿恰好对在一起。 鱼初笙仔细地看着对在一起的玉佩,却觉得有哪里不对。 阿瓦看着这玉佩,先是愣了愣,不一会儿,脸色更是变得苍白,动了动嘴唇,却愣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跟在后面的几个舞者,有人说了一句:“听说阿瓦喜欢库乾皇子,她不会就为了这个把天雅杀了吧?”引起一阵窃窃私语声。 钱远墨戳了戳鱼初笙的胳膊,还没开始说话,就被站在一旁的洛云清的一记凉嗖嗖的眼神,给吓得打了个哆嗦。 他尽量无视洛云清那一看就是吃了醋的眼神,问道:“鱼神探,你怎么看?” 鱼初笙还在观察阿瓦的反应,正当她准备发表自己的看法时,阿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她把放着血虫的陶瓷瓶放在了地上,悲戚地说:“天雅是我杀的,我愿以命偿命。” 库乾一个上前,似乎是想要了阿瓦的命,是库娜拦住了他。 库娜似乎是个挺冷静的人。 她看着跪着的阿瓦,问:“为什么?” 阿瓦的手,紧紧地攥着衣摆,以至于她的指关节,都泛起了可怖的惨白。 她的眼里,甚至都氤氲了雾气,却没有眼泪,她看了一眼站着的库乾,似乎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因为我喜欢库乾皇子,所以我嫉妒天雅,她这个贱人,年纪轻轻就会勾引人,所以我恨她,就把她杀了。”听起来很合理。 她喜欢库乾?鱼初笙才不信。喜欢一个人,是可以从眼神里看出来的。 阿瓦看着库乾的眼神,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一泊平静的湖水。 鱼初笙不由地回眸,看了一眼洛云清。男子长身玉立,双手背在身后,站的笔直,一向清冷的面容在这昏暗的房间,格外有蛊惑力。 察觉到鱼初笙看他,他也朝鱼初笙望了过来,一向幽深如潭水的眼睛里,起了淡淡的涟漪,黑色的瞳仁里,泛起了一抹亮光,还能看到鱼初笙的倒影,只是一瞬,几乎要把鱼初笙吸进去。 这样一张脸,看一次就被惊艳一次,英气逼人,大概说的就是洛云清这种人。 鱼初笙默默地收回了视线,朝前走了几步,弯下腰,先瞟了一眼地上放着的陶瓷瓶,而后,轻飘飘地问出了口:“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杀了天雅的?” 阿瓦垂着眸子,紧紧地抿着唇,好几次,她都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话。 直到库乾再一次发问:“你竟然如此狠毒,你到底给天雅用的什么毒?竟是连具全尸,都没给天雅留!” 天雅死的确实是挺惨的,竟然只留下了森森白骨,和一身浸着血水的衣物。 鱼初笙不由地更好奇了,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毒,可以让人在被毒死了以后不久,就立刻化为一摊血水的? 阿瓦这才开了口,语气还有些颤抖:“我用的是北疆的化绵草练的粉,可以化血肉为血水。” 钱远墨也在一边小声嘀咕:“小时候好像从古籍上看到过这种毒,一直以为不存在,原来竟然真的存在。” 库乾咬牙切齿:“杖毙!” “慢着!” 第一百二十三章血虫索命(五) “慢着!”鱼初笙又说了一遍。 鱼初笙又问阿瓦一遍:“人真是你杀的?那你仔仔细细说说过程。” 刚才阿瓦的眼神,往左边瞟了一眼,那正是九姬的房间。 阿瓦跪着的身子,似乎是在颤抖,肩膀也在一颤一颤的。 她抬起一张如死灰般苍白的脸,轻轻动了动嘴唇,说:“人确实是我杀的,我爱慕库乾皇子,他眼里只有天雅,所以,今天中午趁着天雅午睡时,我把体内含有化绵草粉的血虫,喂进了天雅体内,以至于她今晚在演奏时,中了毒,化作血水。” “想不到阿瓦真的思慕库乾皇子阿……”有人如是说。 库乾已经又开始叫人:“把她拉出去杖毙!” 鱼初笙再一次拦了下,道:“证据尚不足,况且,九姬也是嫌疑人,我还想问她一些事情。” 鱼初笙话刚落,阿瓦便摇着头,道:“这不关九姬的事,人是我杀的。” 库娜也明显疑问:“既然阿瓦都亲口招认了,姑娘为何不相信?难不成还有人故意把死罪往自己身上揽啊?” 钱远墨这次学聪明了,他想起了季含水的案子,便也道:“还是再问问九姬吧。” 阿瓦却一口咬定,是她杀的人。 直到鱼初笙问那些舞者了一句:“你们说,听说阿瓦喜欢库乾皇子,可是听九姬说的?” 几个人毫不犹豫,连连点头:“是的,是九姬最先说的,她还说要劝劝阿瓦呢,毕竟库乾皇子心中已经有了天雅。” 原来是这样。 鱼初笙去看阿瓦,见她的脸色,全然没有一点血色,脸蛋更是僵的可怕,那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好似没有听到众人所说的话。 过了良久,她才问:“你们说什么?” 那些人看阿瓦脸色不太对,还是说:“阿瓦,即使你喜欢库乾皇子,也不能杀了天雅啊……” 阿瓦好似是突然才反应过来,她从地上站起来,淡棕色的眸子,浮现了一丝缥缈,也使她的整个神情,都看起来有些呆滞。 她嘴里在喃喃着:“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 鱼初笙再次轻轻地问了一遍:“天雅,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这次的阿瓦,犹豫了很久,像是陷入了什么久远的回忆。 终于,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了下来,她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嘴唇一张一合地说:“天雅是我杀的,只有我有化绵草毒粉,我可以拿给你们看。” 说着,她转身去了里间,不大一会儿,拿了一包东西出来,在众人面前晃了晃:“这是化绵草毒粉,古籍上有记载,人们都以为不存在,其实它存在,我是库西国的兰族人,我们族人种有化绵草,这次来大光的人,只有我是兰族人,凶手是我。” 不对,鱼初笙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但真让她说,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她可以看出来,阿瓦并不是凶手。 如果她不是凶手,又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凶手? 如今有嫌疑的,只剩下天雅死后还没有露过面的九姬,还有被天雅思慕的库乾皇子。 库娜没有悬疑,她没有因为天雅的死,就受到情绪影响,那几个舞者也没有嫌疑。 鱼初笙正在沉思的时候,又是库乾愠怒的声音:“拉阿瓦去杖毙。” 鱼初笙知道,因为现下阿瓦自己承认了自己是杀人凶手,还拿出了化绵草毒粉,证据确凿,她再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只能先缓一缓。 她又瞥了一眼阿瓦,见少女脸上还有干涸的泪痕。 还未等鱼初笙开口,钱远墨便说了话:“库乾皇子,能不能先留她一条命?两天时间,再给我两天时间,案子还有疑点,两天我一定查清楚。” “是我杀了天雅。”阿瓦执着而又认真。 鱼初笙脑海里,突然飘出,白日祁绣影引着她去亭子里,第一眼看到阿瓦的情景。 阿瓦的眼神…… 鱼初笙笑了笑,用她惯有的淡定语气道:“阿瓦,如果这一切,是你想保护的那个人设的局呢?那个人挖好了坑,等着你来跳……你还要替她隐瞒吗?” 阿瓦沉默。 库乾皇子和库娜公主,更是被鱼初笙这句话搞得一头雾水,用迷茫的神情看着她。 一直都没有开口的洛云清,站在了鱼初笙的身旁,开口的第一句话,差点把鱼初笙吓跪,他的语气明明很淡:“她是本王的人。”偏偏听起来像在宣誓主权…… 钱远墨腹谤:所以云之你就是为了让在场的人都知道鱼神探是你的人? 果然,在场的人,都把目光放在了洛云清和鱼初笙的身上。 便听洛云清又幽幽地开了口:“若是你们信得过本王,便也相信她,先不要动阿瓦,等一切查清楚再惩罚她也无妨。” 库娜淡淡地笑了笑:“早闻大光六殿下圣名,不知何时可以较量一番,那就实在荣幸了。” 库乾皇子不动声色地碰了碰库娜的胳膊。 洛云清只是淡淡地看了库娜一眼,倒也不吝啬夸奖:“库娜公主的美名本王也早有耳闻,不愧为女中豪杰。” 默了默,库娜对着库乾皇子说:“王兄,既然六殿下都这样说了,我们暂且绕过阿瓦一命,就由着钱少将和这位姑娘查吧。” 话落,她仔细地看了鱼初笙一眼,让鱼初笙有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 不过库乾皇子做事挺周到,只听到他吩咐:“看好阿瓦。” 毕竟阿瓦确实也有嫌疑。 众人这才散去,鱼初笙跟着洛云清和钱远墨也散了去。 三个人打算在皇宫住一晚。 只是,刚离开阿瓦的房间,走了没多久,鱼初笙就停了下来,她好似突然想通了什么事情,笑了笑。 钱远墨疑惑:“鱼神探,你笑什么?” 鱼初笙笑:“大概今晚,我就可以弄明白一切,包括凶手跟天雅的恩恩怨怨。” 钱远墨:“库娜公主都说了可以给我们两天的时间了,你不用心急的。” 鱼初笙还是笑:“凶手是九姬,她今晚一定会去阿瓦房间里找她,不过不是为了杀她,而是更加坚定阿瓦替她顶罪的心。” 第一百二十四章血虫索命(六) 夜黑风高,适合作奸犯科。 阿瓦房里的灯已经熄灭,只是门口,站了一个宫女,应该是留下来看守阿瓦的,毕竟天雅的死,她有很大嫌疑。 那小宫女打了几个哈欠,竟是靠着门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月光透过树影层层倾泻,青石板地上,除了斑驳的光,还有三个黑黢黢的人影。 鱼初笙一动不动地看着阿瓦隔壁房间的方向,方才他们一起去阿瓦房间看血虫时,还是亮着烛灯的,此刻已经熄灭了。 钱远墨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道:“鱼神探,如果今晚九姬不来阿瓦房间呢?” 鱼初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压低着声音说:“她一定会来的。” 阿瓦没有被处死,九姬现在还有嫌疑,她为什么不来? 钱远墨又疑惑了:“你怎么就确定九姬是凶手?” 九姬从天雅莫名其妙地死掉到现在众人怀疑阿瓦是凶手,都还没有露过面。 鱼初笙的眼睛还是盯着门口的方向看,解释:“今日白日,我看到九姬的手被烫伤的过程,是她故意烫伤的。” “你从这里怀疑她是凶手?就因为她故意烫伤手有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据的嫌疑?”钱远墨问。 鱼初笙点头:“不过这只是一部分,我还发现,九姬和阿瓦的关系怪怪的,不仅如此,她和天雅的关系,也有些怪怪的。” 这次钱远墨没有再出声问,应该是思考几者之间的内在联系。 倒是一直沉默的洛云清,竟然开了口:“初笙,本王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鱼初笙连头都没有回,摆了摆手,语气还有些不耐烦:“现在案子最重要,什么事都等案子完了再说。” 钱远墨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同情地拍了拍洛云清的肩膀,说出的话更是欠揍:“云之,混的也不怎样嘛。” 洛云清扫过去一个冷嗖嗖的眼神,吓得钱远墨立刻噤声。 洛云清看鱼初笙认真地看着前面,恢宏的建筑物,在夜里只看到轮廓,却挡不住气势。 他轻咳了两声,又开了口:“本王要说的是,以前曾在古籍上看过,化绵草毒粉确实可以在顷刻间把血肉化为血水,只是,化绵草毒粉,只能融化没有生机的血肉,如果是人的血肉,也只能融化尸体。” 他说到这,钱远墨也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激动地说:“对,对,我也在古籍上看过,不过是很早之前看的,就忘了,云之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化绵草毒粉的毒性其实不大,不会致死,但是却可以融化尸体。” 鱼初笙这才缓缓扭了过来,又回想了当时天雅死的时候的情景。 正在弹琵琶的天雅,身子好似出现了异样,轻轻地晃动了几下,鱼初笙记得她看到,天雅的手先抖了一下,接着,没多大一会儿,天雅就突然倒地身亡。 鱼初笙看见过她的尸体,嘴唇缓缓发紫,有中毒的迹象。 只是众人都没有想到,过了一会儿,天雅的尸体,竟然化作了一摊血水。 对,天雅是倒地身亡后,又停了一段时间,才化作了血水。 鱼初笙又往房间处瞟了一眼,对着两个人说:“也就是说,毒死天雅的毒药,并不是化绵草毒粉,而是其他毒药,天雅是在死了之后,化绵草毒粉才发作。”天雅的体内,早就有化绵草毒粉。 洛云清点头,刚说了一个“是”字,就听到那边,传来了吱呀一声响声。 应声而望,出来的人,不是九姬,还能有谁? 她的房间,就在阿瓦的隔壁,她大概是没有想到,门口会有守夜的宫女,先怔了一下。 随即,她靠近看了看,发现那个宫女已经睡着了。 她声音压地很低,喊了句:“阿瓦,你睡着了吗?” 她应该是哭过,声音听起来沙哑无比,伴着浓重的鼻音,她的声音还有些颤抖。 阿瓦显然没睡,没多大一会儿,房间里就亮起了一盏昏暗的烛灯。 紧接着,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借着森白的月光,阿瓦的脸显得有些憔悴,先是看了看靠在门边睡着的宫女,随即,她伸出手,在宫女的背上拍了两下,把她拖在了柱子边靠着。 阿瓦做完这一切,才拉着九姬的手,语气里是说不清的疼惜:“九姬,你怎么这么傻?” 九姬喉咙里,发出了两声哽咽,哭哭啼啼地说:“阿瓦,我实在忍不下去了,我走投无路了。” 阿瓦伸出手,替九姬擦了擦眼泪,拽着她的袖子,道:“跟我进来,我们进屋说。” 两个人进了房间,就把门给关上了。 钱远墨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情况?” 鱼初笙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很快就做出了计划:“你去阿瓦房间里,搜查罪证。” 钱远墨“啊?”一声,低声道:“这不太好吧,女孩子的房间,让我去搜查,不太好吧?” 鱼初笙笑了两声,也不顾洛云清就在现场,直接打趣:“当初安宁王殿下未婚妻的闺房你不还是照样搜查了?” 钱远墨翻个白眼:“那能一样嘛?叶倩兮是死了,这九姬……” 鱼初笙最受不了钱远墨的就是做事啰嗦,指着洛云清问:“难道你要让王爷去搜查啊?” 钱远墨看着两个人,眼珠子转了转,一副“我懂了”的表情,道:“我这就去。” 洛云清也没给他好脸色:“别浪费时间,赶紧去。” 钱远墨蹑手蹑脚地去了九姬的房间,剩下鱼初笙和洛云清在原地。 一遇到案子,鱼初笙的领导能力是很强的,她看了一眼洛云清,挑眉:“王爷是否愿意和我去听墙角?” 洛云清已经猜到了她要干什么,勾唇一笑:“想不到本王还会做这等苟且之事。” 鱼初笙呵了一声,突然踮起脚,在洛云清唇上印了一吻,随即笑:“好了,这是奖励,我们去听墙角。” 突然被亲的洛云清,大脑还有些当机,直到鱼初笙先迈开了步子,走出了遮挡住他们身影的假山,他才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血虫索命(七) 守夜的宫女已经被九姬弄昏靠在了房前的柱子上,鱼初笙和洛云清站在柱子后面,可以看到门上映着的两条人影。 正是房间内的九姬和阿瓦。 没过一会儿,里面刻意被压的很低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阿瓦,如果她不死,我就活不下去了。”九姬的声音,在暗夜里微微发抖,还带着哭腔。 看来人果然是九姬杀的。 接着,便是阿瓦的声音:“天雅的确该死,九姬,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看来这罪,阿瓦是决意要替九姬顶了。 只听九姬又说:“这怎么行,我……” 九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阿瓦打断了:“九姬,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即使是死。” 九姬还在一个劲儿地说着:“不行,不行,这样不行,明天我就认罪,天雅是我设计杀死的,都怪我一时冲动……” “九姬,听我的,你不能认罪,会没命的……”阿瓦也在坚持。 九姬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阿瓦,你替我顶了罪,也会没命的。” “九姬……有件事,我临死之前,一定要告诉你,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阿瓦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又藏着一丝怯意。 鱼初笙拍了拍洛云清的胳膊,道:“王爷,重点要来了……” 果然,话刚落,就听见阿瓦的声音,温柔又缱绻,是对爱的人最深情的告白:“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好姐妹。” 九姬似乎是很惊讶,问:“难道一直以来,我们不都是最好的姐妹吗?” 阿瓦笑了笑,声音听起来有些苦涩:“我靠近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靠近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虽然鱼初笙思前想后,又根据阿瓦一些列的微表情,比如面对九姬时,温柔的眼神,九姬跟别人说话时,带着一丝嫉妒的眼神,九姬烫伤时,眼里流露出的过分的关切,鱼初笙已经想到了,阿瓦对九姬不是纯洁的好姐妹关系。 她对九姬,是畸形的爱。 但是此刻亲耳听到阿瓦说出来,鱼初笙还是有一瞬间的失神。 原来古代也有百合啊。 很明显,房间内的九姬,也有些惊讶,突然不说话了。 不过鱼初笙知道,九姬是装的,她一定知道,阿瓦喜欢她…… 阿瓦的声音还在继续:“九姬,我知道我喜欢你,是错误的,但是我控制不住啊,我容不得你受一点儿委屈,我知道你喜欢库乾皇子,最开始,我恨死库乾皇子了,可是后来,我发现当我看到你因为库乾皇子而欢喜时,我心里竟然比你还要欢喜,当你因为库乾皇子喜欢天雅而难过时,我真想把天雅杀死,每次你跟我说天雅做的那些事时,我是真的恨不得杀了天雅,让你解气,九姬,你怪我吗?” 房间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了九姬的声音:“阿瓦,你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怪你呢,只是没想到,你对我是这样的心意,我……” “九姬,我知道你很难接受,反正我命不久矣,临死之前,能对你亲口说出这些话,我已经很知足了,九姬,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如今天雅死了,你一定会有机会让库乾皇子爱上你的……”阿瓦的声音,竟然也隐隐带了哭腔。 房间外,鱼初笙和洛云清还在静静地听着。 一直沉默的洛云清说出了一句让鱼初笙差点儿憋不住笑的话:“本王没有听错?里面,阿瓦是在对九姬表明心意?”语气有些不可置信。 鱼初笙郑重地点了点头,说:“王爷,你没有听错,阿瓦喜欢九姬,人是九姬杀的,阿瓦要为她顶罪。” 鱼初笙的话刚落,就听见九姬又道:“阿瓦,我该为你做些什么……一直以来,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该为你做些什么……” 阿瓦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让我抱抱你吧……” 接着便是沉默。 两个人应该是抱在了一起,静静的。 就在这时,九姬的房间,从里面被打了开。 钱远墨双手,提了一些东西出来,他的动作放的很轻,在这暗夜里,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他的脚步也很轻,走到鱼初笙和洛云清身边,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低声说:“在九姬房间里发生了可疑的东西,线索又多了几条。” 鱼初笙点了点头,望了一下房间的门,阿瓦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九姬,来世若你还是女儿身,我便生做男儿身,你愿意……” “愿意。”九姬回答的很快,没有丝毫犹豫。 真是个心机深的主儿啊。 鱼初笙道:“人快出来了,我们先找个地方,给我看一下你从九姬房里找来的线索。” 三个人来到了一处凉亭。 八月十五的深夜,月亮依旧亮的不像话,皇宫里各处都挂着宫灯,凉亭里并不暗,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彼此的脸。 钱远墨把他觉得可疑的东西,一一地摊在了桌子上,一边道:“虽然觉得九姬可疑,但也并不能一口咬定她就是凶手啊,鱼神探,你是怎么这么快就看出来,九姬就是凶手的?” 几件物品里,有一块儿玉佩,竟然跟阿瓦房间里的一模一样。 玉佩是库乾皇子送给天雅的,跟他的是一对儿环佩,这样看来,这两块儿中,有一块儿是假的。 鱼初笙拿起玉佩,仔细地看了看,发现这块儿,可比阿瓦房里的那块儿质地要好得多。 因为是线索,所以鱼初笙有仔细观察了阿瓦房里的玉佩,看到九姬的玉佩后,鱼初笙才想起来,当时她看到两块玉佩对在一起时,感觉到有些怪是哪里怪了。 那两块儿玉佩,看似是一对儿,其实根本不是一对! 阿瓦房间里玉佩是假的,那是九姬为了让嫌疑人放到阿瓦身上,才放的,或者是九姬以其他名义送给阿瓦的。 九姬那么喜欢库乾皇子,跟他一对儿的环形玉佩,一定会自己留着。 这一点儿想清楚了后,鱼初笙便见洛云清拿了桌子上的一包东西,打开看了看,道:“这是什么?” 第一百二十六章血虫索命(八) 鱼初笙和钱远墨都看了过去。 纸上是白色的粉末,说是白色,又几近透明,又因为很细,在月光下,竟然看不太清。 “这个,应该才是真正毒死天雅的毒药。”鱼初笙说。 钱远墨似乎是在思索,紧皱着眉头,盯着这粉末看了一会儿,道:“也就是说,九姬先给天雅下了这样的毒药,天雅在弹琵琶时,毒性发作,然后身亡,接着,体内原本有的化绵草毒粉才发作,以至于尸体化为血水。” 鱼初笙点头,不置可否。 洛云清读过不少诗书古籍,他小心翼翼地托着放着药粉的纸张,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又仔细地看了看,微蹙眉头,对着两个人道:“无味,色泽浅淡,如果本王记得没错的话,这应该是十里春。” “对,没错,如果无味又色淡,而且发作慢,应该就是十里春。”钱远墨也说。 毕竟天雅是在弹奏琵琶时突然倒地身亡,也就说明,她中的毒,是慢性毒药,是九姬早就下好的。 鱼初笙忽然想起了天雅毒性未发作时,身子的不适,又问:“十里春的中毒症状是什么呢?比如,身体会不会发痒?” 洛云清回想了一会儿,道:“这种毒很特殊,口服可以致命,但身体不会有异状,但如果渗进皮肤,也会致命,不过身体会出现发痒症状。” 那这么说,天雅中的十里春,是由皮肤渗近体内的,而不是由口服。 九姬是怎么把十里春在天雅不知道的情况下,渗进她的皮肤呢? 鱼初笙暂时抛却了十里春这条线索,道:“还发现了什么?” 钱远墨拿着一个绣的很精致的荷包,指着上面针线绾的小字道:“喜欢库乾皇子的不是阿瓦,是九姬。” 鱼初笙接过来看了看,淡粉色的荷包,上面只绣了简单的四个字,阿九和阿乾。 只是荷包似乎被人珍藏了很多年了,底下的黄穗都被磨地有些脱落了,时间至少有五年。 就算按五年来算,那时候的九姬应该也就十岁左右,可以绣的出这么精致的荷包吗? 那这个荷包,又会是谁绣的?上面的阿九和阿乾,明显指的是九姬和库乾。 钱远墨疑惑:“不是说九姬和阿瓦的关系最好吗?那些舞者说,阿瓦喜欢库乾皇子,是九姬说的,这么看来,九姬是故意把罪责推到阿瓦身上,阿瓦却愿意为九姬顶罪,明显把她当做了比亲人还亲的好姐妹,九姬这是为什么呢?” 钱远墨刚才没有听到阿瓦和九姬的对话,自然不会明白。 鱼初笙还在沉思,九姬和阿瓦,九姬和库乾皇子和天雅,几个人之间的关系。 现在已经明白了,阿瓦对九姬,是畸形的爱,所以为了她,愿意做一切,即使是死。 但是九姬和库乾皇子和天雅,难道真的像他们所知道的那样,库乾皇子爱着天雅,九姬因为嫉妒所以杀了天雅吗? 兴许是没有人回答钱远墨,他有些郁闷,又问了一遍:“九姬和阿瓦明明是好姐妹,阿瓦为了九姬,甚至可以为她顶罪,为什么九姬要陷害阿瓦呢?让别人以为,她就是凶手。” 也不知道阿瓦知道了她一直想要保护的九姬,费尽心思想要了她的命,会怎么想? 还是这么坚定的,要为九姬顶罪么。 想到这儿,鱼初笙在心里叹了口气,为钱远墨解释:“九姬这是一箭双雕啊。” 钱远墨更加疑惑了:“她杀天雅我尚且理解,她为什么要杀阿瓦?” 这时,没等鱼初笙开口,洛云清便回答了:“九姬要除掉阿瓦,因为阿瓦不只是把她当做姐妹,阿瓦,喜欢九姬。” 钱远墨“哦”了一声,然后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瞪着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又凑近了洛云清一些,道:“你说什么?”接着,他又有些不确定地说:“你是说阿瓦喜欢九姬?” 问完他还扭头看了看鱼初笙,跟她确认。 鱼初笙失笑,她怎么说也是来自先进的二十一世纪,对同性恋见怪不怪,回答:“你没有听错,阿瓦喜欢九姬,九姬想要摆脱她。” 钱远墨又愣了一会儿,低声叹:“听说公子哥儿找过小倌,没听过还有……”说到这,他没再说下去。 鱼初笙倒也不奇怪,她以前也看过不少野史,在社会环境相对宽松的朝代,龙阳之好很是盛行。 也倒是从野史里看过,皇宫的女同其实也不少,大多是不受宠的佳丽,或者一些老宫女。 据洛云清和钱远墨知道阿瓦对九姬的感情后的反应来看,大光应该女同并不盛行。 再根据阿瓦喜欢九姬却一直隐瞒着来看,这样的感情,恐怕人们接受不了。 钱远墨从九姬房间里搜到的有嫌疑的物品,也就这几件可以提供一些线索。 分析了这么多,鱼初笙开始推理九姬的犯案过程,其实大概过程鱼初笙已经了解地差不多了,只是有一些细节,还要穿插进去。 当理得差不多的时候,夜色已然很深,鱼初笙道可以先回去睡一觉了。 钱远墨倒是周到:“如果九姬回去后又翻看了东西,发现这些东西少了,怎么办?你确定不在今晚就把事实真相说出来?” 鱼初笙道:“这毕竟是库西国的事儿,这么晚了,库娜公主和库乾皇子一定也睡了,再去打扰他们恐怕不太好,再说了,相信我,九姬今晚回了房间,肯定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翻找东西,她一定会安心的睡一觉。” 钱远墨不解:“你怎么知道?” 洛云清也看着鱼初笙,等着她给一个解释。 毕竟凡事没有万一,万一有个一万,若是今晚不把九姬的案子完了,到了明天再出什么差错,怎么办? 鱼初笙淡定地笑了笑,兴许真是困了,打了个哈欠,语气里有着一贯的从容:“这是人的本能,当一件对她来说很紧急的事解决了后,她整个人就会放轻松,心里的担子也会放下去,这时候,她不会再有心思去管跟这件事有关的事情,而是会安心休息。” 她可是学心理学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血虫索命(九) 鱼初笙已经有许久没有做过梦了,这一夜,兴许是因为留住在了皇宫里,她睡得极其不安稳,又做了梦。 竟然梦到了无尘道士。 鱼初笙好不容易抛却了梦中那荒诞的情景,简单的洗了漱,又吃了宫女送来的早餐,便有人引着她,去库西国来的人住的宫殿。 人是钱远墨派来的。 与案子有关的所有线索,都被钱远墨收集了起来,他把库乾皇子和库娜公主,以及昨晚天雅毒发身亡时在场的几个舞者也都请了过来。 昨晚案发时,不在现场的九姬,也被请了过来,而亲口承认自己是凶手的阿瓦也在。 选在了宫内的一处凉亭。 鱼初笙赶过去的时候,钱远墨正在有板有眼地跟库乾皇子和库娜公主解释,真正的杀人凶手是九姬,而不是阿瓦,显然,众人都很难相信。 况且,阿瓦还是一口咬定,她自己是凶手。 而九姬则沉默不语。 鱼初笙看了一圈,不见洛云清人,便问了一句:“王爷呢?” 钱远墨道:“皇上找云之有事。” 鱼初笙点了点头,继而转向阿瓦道:“阿瓦,你一口咬定自己是凶手,不妨再说一下你的犯案过程?” 阿瓦昂着头,道:“昨日中午时,我给天雅喂了体内含有化绵草毒粉的血虫,昨晚天雅演奏琵琶时,毒性发作,天雅毒发身亡,并化作血水。” 说完,她又补充道:“我借着血虫的幌子,以证明,天雅会死,是天命,以摆脱我的杀人嫌疑。” 钱远墨看她这么冥顽不灵,有些遗憾,道:“阿瓦,可是你忘了一件事。” 众人都看向钱远墨,九姬好似想起了什么,微耷拉着眼皮,直接脱口而出:“什么事?” 这么急切,露馅了。 问完,九姬又垂下了头,再不发一言,鱼初笙悄悄观察她,发现她虽低着头,缺微微挪了方向,耳朵恰好朝着钱远墨的方向。 钱远墨不疾不徐地说:“你说你是用化绵草毒粉毒死了天雅,身为库西国兰族人,难道你不知道,化绵草毒粉,只能融化死尸?” 鱼初笙看到,九姬的身子轻轻的颤动了下,阿瓦垂在身侧的头,也握得紧了些。 库娜公主道:“也就是说,毒死天雅的,其实不是化绵草毒粉?” 钱远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接着问阿瓦:“既然你一口咬定,你是杀人凶手,那你说说,你是用什么毒毒死天雅的?” 阿瓦一直以为,关于化绵草,除了他们库西国兰族人,应该没人了解。 她下意识地便看了一眼九姬,见九姬的脸苍白的厉害。 人是九姬杀的,她哪里知道她用的是什么毒药? 阿瓦递给九姬一个慰藉的眼神,面上依旧一片镇定,回答:“我忘了是什么毒药,药是从铺子里买的,我只跟掌柜的说,要可以致命的毒药。” 钱远墨笑了两声,从衣袖里拿出来一包东西,道:“这个是什么?”正是昨晚从九姬房间里找出来的十里春。 果然如鱼初笙所料,九姬面色顿时大白。 她昨晚又在阿瓦那里哭哭啼啼了一番,知道阿瓦会不顾一切为她顶罪,已经吃了定心丸了,哪里会料到鱼初笙他们会找到她的房间去? 鱼初笙没说话,昨晚她已经把整个案子的她能想到的点都告诉了钱远墨了,今日这个案子,主要由钱远墨来‘真相’。 阿瓦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她紧紧地盯着那包东西,良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钱远墨又开口了:“阿瓦,你根本不是凶手,因为你爱慕九姬,所以甘愿替她顶罪,你根本不知道九姬的杀人过程,你更不知道,她做的这么麻烦是为了什么。” 闻言,本来就因为知道了阿瓦不是凶手,九姬才是真正的凶手而震惊的众人,更加震惊了。 库乾皇子更是问:“你说什么?阿瓦爱慕九姬?这怎么可能?” 阿瓦和九姬更是吃惊,不明白钱远墨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鱼初笙搭话:“昨日第一次见面,我就看出来,阿瓦对九姬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姐妹之情。” 钱远墨也继续道:“阿瓦,你是不是以为,九姬昨天晚上才知道了你对她的感情?” 未等阿瓦回答,九姬就道:“我本来就是昨晚才知道,阿瓦对我……”欲言又止。 钱远墨见九姬上钩,继续道:“所以九姬,你昨晚和阿瓦见面了,那你为什么和她见面?” 语毕,他看着两个人。 阿瓦沉默,九姬支吾了半天,说出一句:“我和阿瓦是好姐妹,她被指认是杀天雅的凶手,我自然是要去安慰她一番……” 说到这,许是意识到了自己话里的漏洞,她没有往下说。 再次上钩,很好。钱远墨道:“若我记得不错,昨晚从天雅死,到阿瓦被怀疑是凶手,你都不在场吧?你是怎么知道阿瓦被指认是凶手的?” 九姬沉默,阿瓦也沉默。 就这样过了良久,阿瓦再次开口:“人是我杀的,没有证据,你们不能怀疑九姬,人真的是我杀的。” 鱼初笙冷笑:“没有证据?”阿瓦这姑娘,鱼初笙都为她感到可悲。 鱼初笙示意钱远墨,见他朝一旁站着的宫女招了招手,宫女便把昨晚天雅弹的琵琶,以及从她体内爬出来的血虫,还有从九姬房里搜出来的东西,全都拿了过来。 鱼初笙又道:“钱捕快,差不多了,说吧。” 钱远墨冲她点了点头,就开了口:“阿瓦,九姬这次这么麻烦地杀死天雅,不仅仅只是杀死天雅这个目的,她还想除掉的,是你。” “你血口喷人!我一直把阿瓦那当做最好的姐妹,阿瓦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可能想要除掉她?你不要挑拨我和阿瓦的关系……”钱远墨话刚落,九姬就吼了出来。 阿瓦情绪更是激动,随着她的肩膀一抖一抖,她道:“九姬不可能会这样对我!” 鱼初笙看着情绪同样激动的两个人,幽幽地说:“阿瓦,其实你已经知道了九姬的想法,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我说的没错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血虫索命(十) 阿瓦闻言,紧紧地抿着唇,还是执拗地看着九姬,道:“九姬不可能这样对我。” 这样重复了好几遍,阿瓦终于不再言语,低低地垂着头。 钱远墨拿着那包十里春,在九姬面前晃了晃,道:“九姬,这才是毒死天雅的毒药,而化绵草毒粉,只能腐化死尸,所以,天雅是先被十里春毒死,尸体又被化绵草毒粉腐化。” 九姬身形一顿,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她望向阿瓦,阿瓦却只是低着头,没有抬头看她。 鱼初笙见阿瓦应该是有些接受九姬想要除掉她这个事实了,对着钱远墨开了口:“钱捕快,把整个过程,说给库乾皇子和库娜公主听一听吧。” 钱远墨点了点头,又在脑海里仔细地理了理案子的过程,这才说:“九姬,你爱慕库乾皇子,库乾皇子却喜欢着天雅,而阿瓦爱慕你,并且对你很好,也许对你造成了困扰,所以你设计杀掉天雅,顺带着,想要诬陷阿瓦。” “不,不是诬陷,九姬利用阿瓦对自己的情意,让阿瓦替她顶罪,从而除掉阿瓦。”鱼初笙打断钱远墨。 钱远墨点头。 阿瓦没有说话,九姬却喃喃了一句:“我没有……”还在挣扎。 钱远墨拿出在九姬房里搜出的荷包,给众人看:“这是九姬爱慕库乾皇子的证明,也是九姬杀天雅的动机。” 众人都看到了荷包上绣着的阿九阿乾四个字。 兴许是九姬隐瞒对库乾皇子的爱慕隐藏地太好,此刻那几个库西国的舞者,看到荷包,显然有些不可置信。 库乾皇子盯着那荷包看了半天,目光有些怔愣。 鱼初笙仔细地看着九姬,见她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苍白了些,眼神里,是隐藏不住的失落。 给众人看了荷包之后,钱远墨又开了口:“这块儿玉佩可以洗脱阿瓦的嫌疑。” 说着,他拿出了从九姬房间里搜出来的玉佩,又对着库乾皇子说:“库乾皇子,你看一下,这块儿才是和你那个玉佩一对儿的吧?” 库乾看到钱远墨拿出的玉佩,连忙把昨晚的两块儿玉佩拿了出来,仔细看了一眼,道:“昨晚在阿瓦房间里的,是假的!” 库乾皇子又接过钱远墨递过来的玉佩,和自己那块儿,对在了一起。 色泽纹路完全一致。 钱远墨适时地解释:“所以,阿瓦房间里的玉佩,是假的,是九姬为了误导我们,阿瓦爱慕库乾皇子,具有杀人动机。” 一直垂着头的阿瓦,缓缓地抬起了头,眼神里,装满了悲戚。 她的眼神黯淡无比,望向了九姬:“九姬,这块儿玉佩,你送给我的时候,说我们是好姐妹,所以一人一块儿。” 也是,这样的环形玉佩,呈月牙形,九姬和阿瓦的一模一样,虽然对不在一起,但可以独立成形。 九姬并没有出声。 阿瓦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声音放的很低:“昨天晚上,当库乾皇子拿出可以和这块儿玉佩对在一起的玉佩时,我在想,这一定是巧合。原来是你故意设计的啊……” 阿瓦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竟似发不出声音了一样,闭上了嘴。 钱远墨摇头叹息:“九姬,你是自己来说你的犯案过程,还是我来说?” 也许是看阿瓦不会为她顶罪了,九姬自始至终没有开口。 钱远墨接过了宫女递过来的琵琶,九姬的表情,明显一惊。 鱼初笙适时地开口:“昨天在凉亭里,天雅递给你水的时候,你是故意洒在了你的手上。” 九姬依旧没有说话,她的手就垂在身侧,还被白布包着。 微微颤抖。 钱远墨继续说:“昨日中午,你在天雅晚上弹奏要用的琵琶弦上,撒上了十里春。” 说着,钱远墨把琵琶拿给众人看,发现白色的琵琶弦上,还存留着几粒药粉。 在阳光的照耀下,才可以隐约地看出来,就连一边的琵琶身上,也可以看出来,有细细的药粉。 库乾皇子盯着琵琶看了看,质问:“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怎么能杀了天雅?” 九姬这才抬起头,说了一句:“阿乾……” 刚叫出了这一声,就见库乾皇子的脸色变得不太好,怒道:“不知廉耻!” 九姬对库乾皇子,分明含着无限柔情,可库乾皇子,却似乎和她根本不熟一样。 鱼初笙不动声色地看着。 钱远墨示意他们不要说话,又继续说:“十里春是一种慢性毒药,所以直到晚上,天雅才毒发身亡。” 一直不曾出声的库娜公主,也开了口:“那后来,天雅的尸体为什么会化作了血水?” “是化绵草毒粉,九姬从阿瓦那里要的。”鱼初笙道。 钱远墨点点头,对着九姬接着往下说:“你知道阿瓦是库西兰族人,你也知道她有化绵草毒粉,你从阿瓦那里得到化绵草毒粉,但是因为当天雅毒发身亡时,你不能出现在现场,所以你想到了血虫。” 昨晚去阿瓦房间里数血虫时,从阿瓦的表情可以看出来,她显然不知道,九姬的血虫是从她这里得到的。 钱远墨一挥手,宫女就把一个陶瓷瓶递了过来。 他指着瓶子道:“这里面装着的,是天雅体内的那条血虫。”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个人都是捂着胸口,有些作呕。 鱼初笙配合地说:“先前库乾皇子说过,血虫没有毒,而且可以解部分毒,化绵草毒粉虽然可以化掉尸体,对于活人却没用,所以九姬,你把化绵草毒粉喂给了血虫,又把血虫喂给了天雅,昨晚天雅在弹奏时,毒性发作,天雅身亡后,血虫体内的化绵草毒粉也发作,天雅的尸体,就化作了血水。” 九姬大概是没有想到,鱼初笙他们能推测出这么多,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 钱远墨盯着阿瓦,说出了给阿瓦最后一击的话:“九姬虽然恨惨了天雅,所以连全尸都没给她留,但她这样做,也是为了除掉你。” 第一百二十九章血虫索命(十一) 顿了顿,钱远墨继续说:“九姬这个计划应该是做了很久的筹谋,早先时候,她先散布了你喜欢库乾皇子的谣言,再加上,九姬讨厌天雅,而你那么喜欢九姬,所以你平日里对天雅不满,大家看在眼里,就认为你喜欢库乾皇子。” 阿瓦沉着声,问:“九姬,原来,我喜欢库乾皇子的谣言,真的是你传出来的……” 其实鱼初笙看的出来,昨天晚上,当那几个舞者这样说的时候,阿瓦就相信了。 但她不愿意相信,她在自欺欺人。 人在面对自己不愿意接受的现实的时候,最初的时候,总是抗拒的,先自欺欺人,而后才选择接受。 九姬沉默着,抬起头,看了库乾皇子一眼。 钱远墨继续道:“九姬,你知道这次来大光,你们带的血虫,是由阿瓦保管的,你跟她关系好,所以很容易就从她那里拿到血虫,化绵草毒粉也只有阿瓦才有,这一切,都将凶手指向了阿瓦。你还嫌不够,送给阿瓦那块儿玉佩,更增加了阿瓦杀掉天雅的嫌疑。” 九姬哽咽着:“天雅是我杀的,我也确实想借此除掉阿瓦。” 阿瓦已经渐渐接受现实,她垂着眸,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滴。 鱼初笙轻叹了口气,道:“阿瓦,你后悔吗?其实昨晚,天雅毒发身亡,尸体化为血水时,你已经知道,杀人凶手是九姬,对不对?” 阿瓦沉默。 库娜公主蹙着眉毛,道:“也就是说,昨晚阿瓦知道九姬是凶手,所以替九姬遮掩?” 一开始,阿瓦确实是借着血虫来索命的由头,替九姬遮掩。 后来到了她的房间,发现血虫少了一只,阿瓦已经确定,九姬确实是凶手。 她选择替九姬顶罪。 过了半晌,阿瓦才出声问:“九姬,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对她那么好,她却想法设法要除掉自己呢? 九姬笑了,嘴角绽开凄美的弧度,道:“其实有一次,我们两个一起喝酒,你喝醉了,对我表露了心意。” 阿瓦眼神闪过一丝讶异,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顿了顿,九姬说:“你对我太好了……我怕,你会成为我和阿乾的阻碍……” 说着,九姬像是回忆到了什么久远的事情,眼神变得有几分缥缈。 库乾皇子怒斥:“你做什么梦?本皇子从来都没有……” 九姬摇着头,道:“阿乾,你不要开口,求你,不要开口,让我说。”打断了库乾皇子的话。 九姬继续低喃着:“我知道你喜欢天雅……可是她凭什么呢?论相貌,她不如我,论琵琶技艺,她也不如我……” 库娜公主摇了摇头,道:“九姬,爱一个人,哪里在乎的是这些呢?你相貌再出众,琵琶技艺再高超,我王兄也不会喜欢你啊。” 库乾皇子也道:“九姬,就算你杀了天雅,我依然不会喜欢你。”表情很痛苦。 看着九姬的眼泪不断地流下来,就连鱼初笙都觉得有些动容。 也许爱一个人是最寂寞的事,九姬大概是忍受不了这样的寂寞了。 阿瓦可以忍受,所以她愿意为了九姬,去做任何事。 叫人心碎。 爱一个人都是有理由的。鱼初笙看着九姬,问:“为什么喜欢库乾皇子呢?” 九姬的声音很低,在这融融秋意里,叫人心疼:“阿乾说过会娶我的……”语气委屈地像一个丢了糖果的小孩子。 众人惊。 库乾皇子更是一愣,道:“放肆!本皇子跟你统共也没见过几面,怎么可能!” 九姬虽然是库西国的乐妓,但库乾皇子是王室中人,两个人确实也只有过几面之缘。 这几面之缘,还是因为天雅跟着九姬学琵琶,库乾皇子常去探望。 九姬的眼泪流的更凶了,那白皙的脸上,都是一层层的水痕。 她哽咽着说:“你不记得我了……这些年,我一直努力地跟着师父学弹琵琶,就是为了可以入了王室的乐妓谱,为了见上你一面,可是,你终究是不记得我了……” 众人都不明白九姬是什么意思。 阿瓦也露出讶异的神色,很明显,她也不知道九姬口中所说的这件事。 鱼初笙静静地看着九姬,见她的左手,隔着包扎的白布,抚了抚右手腕上带的红绳。 昨日没仔细看,鱼初笙还没注意,九姬右手手腕上,带了一根红绳。 应该是年数已久,那根红绳,都被磨地有些旧了,有了些细细的毛边。 颜色又浅又黯淡,但是还可以看的出来,它原来的颜色,是红色的。 九姬一下又一下地抚着红绳,眼神里似乎涌出了无限柔情,将库乾皇子包围。 鱼初笙突然想起了钱远墨昨晚从九姬房间里搜出的荷包。 同样地老旧。 很显然,钱远墨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侧头,和鱼初笙对视,两个人眼神里都是惊讶。 九姬举着右手,还被白布包着。 她的手腕在库乾皇子面前晃了晃,含着万分期待问:“你还记得这个吗?”那一双眼睛,似是等着被关爱的小孩子。 然而库乾皇子看了白天,没说一句话。 库娜公主好奇:“这是什么?” 库乾皇子显然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九姬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阿瓦,道:“阿瓦,对不起。” 阿瓦也摇头:“你没错,错的是我,谁先爱上,谁就错了,我不怪你。” 爱一个人到底是卑微的。 九姬已经这么对阿瓦了,她却依然不怪她。 九姬苦笑:“是我太自私了……我以为,天雅死了,你死了,我就可以和阿乾在一起了……可是他根本不记得我啊……” 说完,九姬又看了一眼库乾皇子,最终说:“我杀了天雅……我愿意以命偿命。” 库娜道:“来人,拉下去杖毙了吧。”大概是库西国的刑法。 只是,在这个时候,库乾皇子突然走到了九姬身边,道:“能跟我讲讲这跟红绳吗?” 九姬充满泪水的杏目微睁。 库乾皇子盯着那根红绳,再一次说:“能跟我讲讲这跟红绳吗?” 第一百三十章血虫索命(十二) 九姬很快从怔愣中恢复过来,她盈满水汽的眼睛里,甚至滑过一丝惊喜,问:“你是不是记起我来了?” 库乾皇子蹙眉,摇头。 九姬眼里的惊喜,瞬间消失不见,她低垂着头,抿了抿唇,良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还是鱼初笙道:“九姬,也许不说,会是一个遗憾。” 九姬明白。 她笑了,似乎是在回忆,然后对着库乾皇子说:“八年前,在库西狩猎森林里,我们就认识了。” 库乾皇子依旧是一片迷茫的神情。 九姬继续说:“那天是一年一度库西王宫狩猎的日子,我并不知道,我去捡柴,天下起了雨,我又被毒蛇咬到了腿,我只好去一处山洞里躲雨,你正在那里烤野兔。” 见库西皇子不语,九姬嘴角爬上一抹苦涩,继续道:“你看到我嘴唇发紫,知道我是被蛇咬了,是你把毒给我吸了出来……” 九姬已经有些哽咽:“你还给我吃烤兔肉,其实我是感动地哭了,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你却以为我是害怕打雷,你一直在安慰我……你还把你手腕上的平安红绳给了我,说它会保护我。” 九姬捂着嘴,勉强笑出来:“后来雨停了,王宫的随从来寻你,你走的时候,跟我说,阿姬,等我长大了就娶你,你以后别哭了。” 阿姬,等我长大了就娶你。 因为这一句年少的承诺,八岁的九姬,记到现在。 为了靠近曾经给过她温暖的库乾皇子,她让娘把自己卖给了乐坊,只为了可以入王室的乐妓谱。 听到这里,鱼初笙问:“那个荷包是怎么回事呢?” 九姬看了一眼被宫女托着的荷包,道:“是我那天回去后,求阿娘做的……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会有机会把它给了阿乾,可是等我琵琶技艺纯熟到足以入了王室乐妓谱时,阿乾他已经有天雅了……” 九姬的声音,被秋阳晒得破碎:“这些年来,我一直带着这根红绳,我以为阿乾看到了会认出我的,可是原来他不认识我啊……” 原来两个人竟有如此渊源。 九姬的声音还在继续:“在王宫乐坊的这三年,我们统共都没见过几面,每一次我都想问问你,可是看到你和天雅那么好,我不敢再问了……” 原来爱一个人,也可以这样不顾一切地去毁灭自己。 九姬终于失声痛哭:“当我得知你和天雅的婚事,已经被王上认可了,我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九姬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了一阵阵哽咽。 库娜似是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说:“九姬,王兄他不仅是忘记了你……” 九姬抬头,微微讶异:“你说什么?” 库乾皇子敛着眉道:“十岁的时候,本皇子中了风寒,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这句话,像重重的斧头,狠狠地劈在了九姬的心上。 所以,他不是忘了自己。 寂静。 原来事实竟然如此。八岁的九姬曾经被库乾皇子救助过,八岁的他们许下百年之好的诺言。 从那以后,九姬一步一步努力,只为了可以入了王室的乐妓谱,靠近库乾皇子。 而库乾皇子在十岁的时候,高烧失忆,从此再也不记得,有个叫九姬的姑娘,曾经来过他的生命,他喜欢上了天雅。 喜欢九姬的阿瓦,也因为对九姬是不被人接受的感情,差点错了终身。 天意弄人。 九姬突然仰着头,对着天空大笑了几声,听起来凄厉又无奈。 “如果这是一场梦就好了……”她低声道。 阿瓦更是苦笑,她从来不知道,九姬喜欢库乾皇子,还有这样的渊源。 阿瓦对九姬的执念深,九姬对库乾皇子,又何尝不是呢? 从头到尾,九姬都以为,库乾皇子不记得她了。 九姬伸出手,抹了两把泪,忽的,她说了一句:“让我自己解决自己吧。”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见她从衣袖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塞进了嘴里。 接着,九姬的身影,就冲到了凉亭边的大理石柱子上! 直到“嗵”一声,众人看到九姬的血,顺着额头留下来,才反应过来,连忙围了上去。 九姬蜷缩在床上,有鲜血不断从她的头上流下来,她动了动嘴唇,望向了阿瓦的方向,道:“其实我昨晚,又想了,想了很多……我太自私,只想,只想追求自己的幸福,可我还是准备了这包毒药……为自己准备的毒药……” 因为疼,九姬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鱼初笙连忙接话:“所以你其实还在矛盾到底该不该让阿瓦为你顶罪?” 九姬咽了口唾沫,嘴角的笑容有些苍白:“其实……就在刚刚,阿乾说,说他十岁那年失忆了……我就后悔了……如果,如果我不这么执着,天雅不会死,阿乾不会伤心……我和阿瓦还是好姐妹……” 九姬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她服下的毒药,也已经发作,嘴唇在一瞬间,变成了黑紫色。 她猛的吐出一口血,朝着库乾皇子的方向,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就没了气息。 钱远墨叹气:“何必呢?” 何必呢?毁了一群人。 阿瓦冲到九姬的尸体旁边,拽着她的衣袖,哭喊:“九姬,我不怪你……我不怪你……我怎么会不明白呢?你爱库乾皇子,就像我爱你一样啊……”化作了一声声叹息。 库乾皇子站在原地,一动没动,好似有些失神。 直到有人把九姬的尸体抬走,他才朝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 眼里涌动着的,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他看着那个方向良久,终于,才对着库娜说:“阿妹,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天雅吗?” 鱼初笙和钱远墨都下意识地去看库乾皇子。 库娜问:“为什么?” 库乾皇子苦笑:“我总是做着一个梦,梦里有个小女孩儿,我们一起坐在山洞里烤火,她指着那堆柴说,你看,那些木头拿来做琵琶挺好的。我第一次看到天雅,是在王宫的宴会上,天雅正好抱着一把琵琶……” 失忆后的库乾皇子先遇到了天雅,所以,他一眼就喜欢上了那个弹琵琶的姑娘。 第一百三十一章鱼初笙失踪 从皇宫里回到安宁王府,已经是正午时分。 听库西国的舞者们说,他们明天就会启程回库西。 鱼初笙挺为死去的天雅遗憾,也为九姬遗憾,为阿瓦遗憾,更为库乾皇子遗憾。 然而人生总是有那么多的错过,有些事实已经定局,人们总是无力改变。 鱼初笙一直晾着洛云清,连午膳都没跟他一起用。 一直到傍晚时分,鱼初笙正在自己住的清草堂门前,喂那几尾锦鲤时,被撒欢儿一路追着的唐天,跑了过来。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唐天的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但是撒欢儿乐此不彼,一直在他的脚边打圈圈。 直到看到鱼初笙,撒欢儿才转移了目标,乖巧地卧在了鱼初笙的脚边,伸着舌头哈气。 唐天看到鱼初笙这么悠闲,撒欢儿也不追他了,就倚着柱子,道:“王妃怎么还这么悠闲,在这里喂鱼,王爷都要被抢走了。” 鱼初笙拿着鱼食的手一顿,又想起昨晚,凌太后和宣文帝本就给洛云清和平阳郡主指了婚了,说出的话难免阴阳怪气了点儿:“我才不是你们的王妃,平阳郡主才是。” 唐天笑了几声,道:“王妃还不知道吧?今日平阳侯夫人和平阳郡主来府上了,说是要商量婚期呢。” 鱼初笙干脆直接把手中的鱼食,全都扔在了鱼缸里,拍了拍手,说:“那关我什么事?你替我告诉你家王爷,我祝他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说出的话酸溜溜的。 唐天耸了耸肩,继续道:“他们已经定下婚期了,不过啊,王爷肯定……”后面的话,唐天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见鱼初笙进了房间,砰地一声,就关上了门。 唐天摸了摸鼻子,他是不是又做错事了?王爷不会……责罚他吧? —— 碧桐和碧橘发现鱼初笙失踪,是在洛云清吩咐叫鱼初笙去用膳房用晚膳的时候。 鱼初笙不在房间。 碧橘碧桐先在整座王府找了找,都不见鱼初笙,这才敢告诉洛云清。 洛云清发了很大的火。 先是把鱼初笙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也只在梳妆台上,翻到了一封信。 寥寥几行字,把洛云清弄得苦笑不得。 王爷,我就不在王府耽误你和平阳郡主成亲了,祝你们早生贵子。 这都是什么? 不过洛云清也松了口气,好在鱼初笙是自己走的,不是被人绑走的,但是,她一个来自未来的人,在这大光,又能去哪里? 从鱼初笙的房间出来,就看到唐天一脸懊悔,站在门口,看到洛云清出来,连忙低下了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洛云清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问:“你跟她说了什么?” 唐天低声:“也没说什么……” 洛云清显然不相信,整座安宁王府的人,大概都知道,唐天的嘴有多欠。 洛云清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嗯?” 唐天抬起头,从实招来:“我就是跟王妃说,今日平阳侯夫人和平阳郡主来了府上,和王爷商量婚期……” 听到这话的洛云清,脸色明显变得不好看起来,他一字一顿地说:“那你没说,本王不会娶平阳郡主?” 唐天叫冤:“我是想说来着,但是王妃她已经生气了,根本不听我说……我没想到王妃她会离府出走啊……” 洛云清沉吟了片刻,鱼初笙一个人离开安宁王府,他总归是不放心的,吩咐道:“去查,查到了她在哪里,给本王跟着。” 唐天立马回答:“是。” 其实鱼初笙没有走远。她带了些银子,又带了几身衣服,在南市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她离开安宁王府,也不全是因为洛云清和平阳郡主的婚事,也还因为,她确实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昨晚做的那个梦,让她原本坚定下来的心,又乱了。 还是漆黑的环境,只是不同的是,她这次看到了无尘。 一身道袍的无尘,站在她的面前,声音空旷而又悠远:“你终归不属于这个时代。” 你终归不属于这个时代。 鱼初笙记得,梦里的她,努力的张着嘴,想要问无尘些什么,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而一整个晚上,无尘的那句话,就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晃荡。 本来明晰的一切,再一次让她参不透。 鱼初笙住的这家客栈,一楼是餐馆,二楼是住房。透过木窗,鱼初笙知道,外头的天已经黑了,八月十六的晚上,月光还是亮的不像话,透过窗缝,直直地射了进来。 鱼初笙把自己的衣物收拾好,又拿了些碎银子,下了楼,要了碗汤饼。 等鱼初笙吃完饭上了楼时,夜色已经有些凉薄了。 她躺在床上,脑海里是自从来到这里以后,发生的一幕幕。 —— 皇宫。 秋夜凉的袭人,明月挂在枝头,普洒整座皇宫,树枝上,还挂着宫灯,上面是嫦娥奔月的图,在这夜色里,无比动人。 三个人影穿着青石板路匆匆而过,只留下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凉瑟瑟的秋风,轻轻吹过,男子的声音被刻意压的很低:“皇上就在御书房等二位。”他的下巴上,那颗红痣,闪着光。 跟着他的是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装束与大光人不同。 正是库乾皇子和库娜公主。 祁子舟把两个人引到了御书房,里面还亮着灯,映出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祁子舟替他们打开门,自觉地让在了一边,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道:“两位请进吧。” 库娜公主和库乾皇子朝祁子舟微微颔首,便进了屋,而祁子舟跟在他们后面,进了屋后,把御书房的门关上。 屋内点了数盏烛灯,一室明亮。 宣文帝坐在书桌前,正低头看着公文,听到动静,看见三个人过来,连忙起身迎了过来。 他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说话的语气也是客客气气地,道:“这次库乾皇子和库娜公主能来,朕实在深感荣幸。” 库娜跟在库乾后面,并不说话,库乾虽然因为九姬和天雅的事没少伤神,但是对于政场上的事,他向来善于周旋,也摆上了客套的笑容:“不知陛下此次亲笔写信让我们来大光,所为何事?” 第一百三十二章他们为什么来大光? 宣文帝没有急着回答,只是道:“二位请坐。” 几个人都坐了下来,宣文帝坐在高位,端的是大光王朝皇帝的威严。 祁子舟是宣文帝的心腹,就坐在宣文帝的旁边。 宣文帝微微看了一眼库乾皇子和库娜公主,先说了一番客套话:“大光和库西一向交好,能有库西这样的盟友,朕深感荣幸。” 库乾笑了一笑,从容道:“应该是我们库西感到荣幸才对。” 库娜只是坐着,不说话,静静地听两个人说了一番客套话。 许是注意到库娜一直没有开口,宣文帝把话题引到了库娜身上:“库娜公主美名远扬,此番一见,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库娜笑了笑,英气与娇美并存的嘴角,勾起的只是一抹淡淡的弧度,却颇有气场:“陛下过奖。” 话题绕了几圈,终于说到了正事上面。 宣文帝给祁子舟使了个眼色,祁子舟点头,走到书桌前,拿了一张宣纸过来,上面的字迹,还未全干。 宣文帝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有几分严肃:“朕想让你们库西,帮朕除掉一个人。” 库乾皇子和库娜公主闻言,神情都是一沉。 顿了顿,库乾才问:“有什么人是陛下不能亲自除掉却要借助我们库西之手的?” 宣文帝并没有回答,只是示意祁子舟,他把那张宣纸递给了库乾皇子,随着祁子舟这个动作,宣文帝悠悠地说:“朕愿意拿出西陲的三座边城。” 库西国,在大光王朝领土的西陲。 库乾皇子沉默了一会儿,他此次和库娜公主来到大光,是接到了宣文帝的亲笔信。 说是有要事相商。 不过他可没想到,宣文帝会为了除掉一个人,拿出三座城池来换。 他接过那张宣纸,是一纸契约。 库乾皇子实在有些好奇,问:“是何人?” 宣文帝沉吟道:“大光安宁王,权势滔天,怎么说他是朕的六弟,朕正面拿不到他造反的证据,自然无法朝他出手,更何况,他已经拉拢了朝中多个重臣。” 不等库乾皇子出声,库娜已经问出了声:“陛下想让我们库西怎么帮?” —— 鱼初笙这一觉,睡得有些沉,再度醒来,是被喧闹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睛,盯着头顶陌生的房梁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昨日离开了安宁王府,住在了南市的一家客栈。 鱼初笙坐起来,她住的客房在二楼,客栈正面朝着街道,打开窗户,就可以看到街上的情景。 外面为何如此喧闹? 鱼初笙走至木窗前,掀开木窗看了看,是两顶超大的檀辇。 库西国的人。 他们要走了?鱼初笙合上窗户,梳洗打扮后,从自己带来的包袱里,拿了些碎银子,就下了楼。 鱼初笙记得客栈附近就有个包子铺,味道还挺不错的,等她出了客栈才发现,竟然已经快是中午时分了。 宫里的赏月宴都是王公贵族才有资格参加,所以这些平民百姓难得见一次库西人,街道两边自是围了很多围观群众。 鱼初笙站在边上,也伸着头看了几眼,才发现和那日库西国人来时不同,这次檀辇后面,还有人抬了两顶状似棺材的东西。 里面装的应该是九姬和天雅的遗体。 不仅如此,鱼初笙还看到了一个让她觉得意外的人——祁子舟。 他骑着马,跟在最后面,后面还跟了几队护卫,都是大光的装扮。 鱼初笙微微蹙眉,见自己旁边是一个老大娘,就问:“大娘啊,左相大人带着那些人跟在后面是做什么?” 虽然站在这看热闹的大多是平民百姓,但其实在京都这个地方,有什么消息,他们都是很灵通的。 说书先生啊,青楼里的那些人,都是传播消息的一把好手儿。 大娘的目光还停留在库西人身上,却张口解释:“姑娘你没听说?这次库西的皇子和公主都来参加我们大光的中秋宴了,今天不要走了么,我们皇上特意派左相大人,送他们出京都呢。” 鱼初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就是送出京都就回来了?” 老大娘点头称是。 隔着拥挤的人群,鱼初笙依稀看到,库娜公主和库乾皇子乘坐的是同一顶檀辇。 库娜周身,散发出来的都是贵气,以及久经沙场才会磨砺出来的英气。 偏偏那五官上,还有着一抹柔和。 妩媚动人。 鱼初笙失神了很久,直到行车队伍都到了末端,祁子舟骑着高马,从她眼前走过。 骑着马的祁子舟看到鱼初笙,先是一惊,随后,隔着乌压压的人头,温和对着她笑了笑,那颗红痣,也随着他下巴勾起的弧度,轻轻地扯动。 鱼初笙也回了一个礼貌的笑容。 直到祁子舟带的那一队护卫也渐渐向前,人群才开始散开,不过还是拥挤地要命。 正当鱼初笙准备去那家包子铺买包子吃时,她的肩膀,被人在身后按住。 陌生的力度。 按着她肩膀的人很粗鲁,直接按着她的肩膀,还未等鱼初笙扭过头来看看,也未等她发出一声声音,她感觉背脊一麻,头部也是一片眩晕,就没了意识,晕了过去。 人群正在散开,没有人注意到,一个人背着昏迷的鱼初笙,正在从人群里移开。 此时,鱼初笙住的那家客栈里,唐天正愁眉苦脸的,向掌柜的打听消息。 他的一侧挂着剑,一身黑衣穿在他身上偏生没有肃杀的味道,反而有一丝不正经,道:“掌柜的,昨天有没有一个中等身长,瘦瘦的,长得水灵灵的姑娘来住房?大概十六七岁吧!” 掌柜的回想了一下,道:“那姑娘是自己来的?” 唐天点头:“应该是的。” 掌柜点头:“那就是有了,昨晚上来了一个姑娘,直接交了好几天的房钱,说是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就在一个时辰前吧大概,我还看到那姑娘下楼出去了,应该是办事或者买东西了去了吧。” 唐天没想到能在这里问到鱼初笙的下落,自然是十分惊喜,连忙道:“行的,那我就在这里等她回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边疆战事 唐天一直等到中午,一楼来吃饭的客人都多了起来,也没见鱼初笙回来。 直到中午过去,一楼几乎没有吃饭的客人了,唐天还是没有看到鱼初笙人影。 他又问了掌柜的,鱼初笙离开客栈时,是否拿了包袱,答案是没有。 唐天只好先回王府,说不定鱼初笙一时兴起,或者是思念王爷了就回了王府呢。 唐天回到王府时,就见门前停了几匹马,洛云清培养的那百名暗卫,竟然都穿着兵士的衣服,齐刷刷地站在王府门口。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唐天蹙着眉头,刚跑进王府,就见洛云清一身戎装,身后跟着唐风,正走出来。 还未等他问出声,洛云清就先看到了他,问他:“找到她了吗?” 唐天看出事情有些紧急,长话短说:“找到鱼姑娘住在哪家客栈了,只是没有带她回来,主子,这是怎么了?” 洛云清一脸肃杀,解释:“今天午时守在梓州的将士回京报信,边疆有乱,留在那里的将士快扛不住了,皇上下旨让本王去坐镇。” 大光的领土,东至梓州,再往东,就是曲立国的领土。 从先帝在位到现在,曲立国一直多有攻打大光,想要灭了大光,自己称皇,只是一直没能得逞。 唐天看了一眼那百名暗卫,心下疑惑:“梓州的留守兵将不过三千,主子这次就带着这些暗卫?皇上没有派兵吗?” 洛云清道:“皇上说战事太急,还没有准备粮草,援兵随后就到,本王先启程。”说这话的时候,洛云清有些迟疑。 战事是来的让人措手不及,但是,他不确定,洛云得,会不会真的派援兵。 倘若,他想借了这次的战事,除掉自己呢。 但是百姓最重要,若梓州沦陷,百姓该何去何从? 洛云清想到鱼初笙,对唐天吩咐道:“唐天,你留在京都,保护好初笙。” 唐天其实想跟着洛云清一起去梓州,他从小在梓州长大,对梓州比洛云清更为熟悉,所以每次梓州有乱,洛云清都会带着唐天。 但是洛云清那么在乎鱼姑娘,唐风那个人不够圆滑,若是鱼初笙有了意外,不好解决。 唐天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是所有利害关系,他还是可以看的清的。 想到这儿,唐天的表情,严肃了许多,道:“遵命,属下一定会保护好鱼姑娘,主子放心地去吧。” 此时皇宫御书房。 “子舟,你能做到吗?”宣文帝如是问。 他坐在书桌前,翻奏折的手没有停,许是没有等到回应,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他面前的祁子舟。 祁子舟踌躇了一会儿,才问:“皇上,您不是已经跟库西国签下契约了吗?如果这次暗杀六殿下成功,您是不是就算违约了?那我们就要再割给库西五座城。” 宣文帝笑的依旧温和:“安宁王在与曲立国之战中,以身殉国,这怪不得任何人。” 祁子舟道:“所以皇上的意思是,如果这次暗杀成功,就对库西国称,六殿下是在战场上身亡的,那么大光与库西依旧交好。” 宣文帝点头:“朕本以为,没有除掉他的机会,所以才与库西定下契约,谁知上天这是给朕了一个机会啊。” 祁子舟不语。 顿了顿,宣文帝继续说:“这次必须要成功。” 祁子舟应是,又道:“那微臣还请皇上可以做到答应微臣的事。” 宣文帝笑:“放心,只要这件事做成,朕会下旨解除你阿妹和珏王的婚约。” 祁子舟这才点头,又想了一会儿,问道:“那依皇上看,微臣应该什么时候动身?” 宣文帝放下手里的奏折,也在思考。 不过一会儿,他便说:“梓州有三千将士,安宁王那百名暗卫,可以抵五千将士吧,据回来的兵士报,曲立这次出了三万精兵,安宁王虽然厉害,但过个十天,他应该就扛不住了,到时候你再动身,先除掉他,随后,朕会派兵,应对曲立的兵。” 祁子舟颔首,沉吟了一会儿,大约是觉得这策略挺得当,微点了点头,道:“那微臣这就去准备。” —— 鱼初笙醒来,就闻到了一股霉味儿。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当看到周围的环境时,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里不仅阴暗,而且空气中都是潮湿的味道,唯一的光,是从上头的一扇小窗户处发出来的。 她认得这样的环境,这里应该是牢房,构造和她上次跟钱远墨一起去看季含水时的牢房差不多。 但又不一样。 因为这里没有府衙的牢房那么大,只有几间挨着的牢房,阴暗无比。 除了鱼初笙,这里没有一个人。 当鱼初笙的眼睛适应了这里的幽暗环境后,她才又往牢房四处看去。 放着奇奇怪怪的东西,看起来,像是电视剧里看过的刑具! 这里是哪里?鱼初笙心脏猛地一缩,她是离开了安宁王府后,被抓的,也就是说,抓她的人,应该盯了很久,才盯到了抓她的机会。 鱼初笙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竟然被绳子绑在了身后。 地上铺着的稻草,依然挡不住地上的湿气,她这才感觉到,浑身都是凉的。 “吱吱”,突兀的叫声,让鱼初笙猛的颤动了几下。 这里竟然还有老鼠?这么阴暗,应该是地下室吧。 是的,肯定是地下室,所以那扇窗户才开在了头顶,发出的光线才那么微弱。 鱼初笙跑到木门前,上面从外面上了锁。 这里应该很久没有用过了,上面的锁,都看起来很老旧,起了一层淡淡的铁锈。 鱼初笙确认了四周确实没有一个人,只有她自己,才尝试着开口:“有人吗?这里有人吗?” 没有回应,除了墙壁上她自己的回声。 鱼初笙背靠着门,撞了几下,企图撞开这老旧的木门,却依旧没有用。 她又接着撞了几下,直到她的背脊都发麻时,绵延的前方,出现了一缕亮光,顺着方向,一个木门吱呀开了。 伴随着这个声音,还有一个人的说话声飘了过来:“别叫了,你逃不掉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被抓 循着声音,鱼初笙缓缓地抬起头,望向了光亮处。 外边应该是傍晚,光有些明,却不烈,照亮了阴暗的牢房。 来人一半隐在黑暗里,一半与外头的天光交汇,橘红色锦衣,衬出她妩媚的脸庞。 她信步走来,脚步轻盈而又从容,如盛开在暗夜里的曼珠沙华。 鱼初笙早该想到的,像洛彩云这般,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人,定是不会放过她的。 只是她没想到,她才刚离开安宁王府,就被抓到了常乐府。 洛彩云那两抹唇瓣,勾起一抹狠戾的弧度,说的话没有一点温度:“本宫早说过,你应该看到你的未来。” 见鱼初笙只是扶着牢门,紧抿着唇不说话,洛彩云继续说:“看见那些东西了吗?本宫要让你全都尝试一遍,再慢慢地死去。” 鱼初笙扶着牢门的手紧了紧,依然一片淡定:“我可是安宁王府的人,你就这样杀了我,不怕王爷找上门吗?” 事已至此,只好搬出洛云清来了。 只是,洛彩云接下来说的话,让鱼初笙不能相信。 她勾了勾嘴角,道:“本宫的六弟,不会来救你了。”几乎是笃定的语气。 鱼初笙不相信,问:“你怎么就知道?” 洛彩云笑了两声,道:“边疆有乱,皇上封他为平南大将军,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一定。” 鱼初笙心里咯噔一声。 洛彩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又笑了两声,道:“今晚再让你舒服一晚上。”话落,她迈着轻盈的步子,直接离开。 这次洛彩云没有关外面那扇门,牢房里才不至于那么黑暗。 鱼初笙仰头,头顶那扇天窗,有微弱的阳光倾洒进来。 淡淡的,夕阳已经西下。 鱼初笙的双手还被绑着,听了洛彩云刚才说的那些话,她的腿,都变得有些瘫软。 她倚着门,目光又停留在前方的光亮处。 边疆有乱,洛云清去平乱了,王府没有人知道,她被抓来了这里。 洛彩云说,要慢慢地折磨她致死……看来洛彩云比她想象中的,要狠的多。 难道她就这样死了吗? 刚才,洛彩云说,洛云清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一定,难道……宣文帝要借助这次机会除掉洛云清? 脑海里,是来了这里的一幕幕。 鱼初笙微闭着眼睛,只感觉腿都轻轻发起抖来。 她顺着牢房的门,身子轻轻地往下移,坐了下来。 地上的稻草,带着凉凉的潮湿感,直传到鱼初笙的心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鱼初笙再一次听到,从门口传来的脚步声。 这次她再抬头,已经看不到暖黄的光,天幕已黑,有月光倾洒进来。 来人着侍女衣装,一手提着一盏烛灯,一手提着一个食盒,在这幽幽夜色里,竟如同鬼魅一般。 不知道这地牢修在哪里,竟然如此阴暗。 鱼初笙不敢想,晚上一个人在这里……四周都是黑漆漆的,还有老鼠和虫子…… 不知道会不会有蛇,鱼初笙怕蛇。 在鱼初笙愣神时候,那侍女已经走了过来,借着烛灯昏暗的光芒,鱼初笙看到,蛮清秀一个小姑娘,只是可能被派到这里送饭,眼里流露出了怯意。 并不说话。只是把烛灯先放在了地上,又把食盒从牢房门间的缝隙中递过来,就转身要走。 鱼初笙正想说,自己的双手被绑着时,这个侍女又转回了身,声音温软:“姑娘,我帮你解开绳子。” 鱼初笙捕捉到,她的眼里,滑过了一丝同情。 应该是个善良的小姑娘。 鱼初笙朝她友好地笑了笑,道:“多谢了。”就背对着门,伸出自己被绳子绑着的双手。 侍女又把烛灯放在了地上,利索地帮鱼初笙解开了绳子。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即使解开了绳子,鱼初笙也插翅难飞。 束缚被松开,鱼初笙甩了甩手,幽暗的灯光下,她的手腕上,覆着一层红痕。 泛着微微的疼。 但是一天都没吃东西的鱼初笙根本顾不上这些了,她迅速地打开了食盒,发现饭菜还算丰盛。 她准备动筷子时,小侍女看了一眼四周,又老了一眼迫不及待要吃饭的鱼初笙,道:“姑娘,这盏烛灯就给你留下了,不过可能到半夜就燃尽了。” 说着,她已经迈着小碎步,朝门口的方向去了。 前方的路,被烛灯照着,泛起一抹暖色。 鱼初笙心里也是一暖,对着已经离去的小侍女的背影喊了一声:“谢谢了姑娘。” 鱼初笙伸手把烛灯捞了过来,只有一半了,也就差不多可以燃到半夜,但到那个时候,她恐怕也已经睡着了,用不上光亮了。 鱼初笙一边埋头吃饭,大脑却没有停,在思考着如何可以逃出去。 这里这么阴暗,又这么密封,没有钥匙,她还真出不去。 可以靠谁呢? 刚才那个小侍女心地挺善良,但若是鱼初笙让她帮忙,洛彩云那么一个毒如蛇蝎的人,若是知道身边的侍女背叛她,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鱼初笙不想连累到她,牵扯无辜,毕竟,她一向不是个自私的人。 那她应该怎么办?如今她孤身一人被抓来了这里,无法跟安宁王府的人联系,更无法与远在边疆的洛云清联系。 要想活命,还是得靠自己。 鱼初笙很快吃完了饭菜,把食盒收拾了起来,提着烛灯往里面走了走,找了一片稻草看起来铺的比较厚的地方,又伸出手摸了摸,没有老鼠,这才放心地躺了下来。 秋天的夜本来就凉,在这么阴暗的地牢,没有床被,鱼初笙穿的也不是很厚,越入夜,就感觉越冷,以至于鱼初笙把烛灯靠的离自己很近。 还是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鱼初笙怀疑,还没有被洛彩云折磨死,恐怕,她就被冻死在这里了。 她盯着这盏烛灯,看了半晌,突然眼珠一转,朝着门走了过去。 牢门是木头做的,粗壮的木头。 中间本就有缝隙,如果可以烧掉两根,那么她就可以从缝隙中出去了吧? 想到这儿,鱼初笙拿着烛灯,把火苗对准了木头。 第一百三十五章用刑 地牢里远比鱼初笙想象中要潮湿地多, 烛灯燃在木头门上,不,是根本就燃不起来。 鱼初笙伸出手摸了一把,木头果然很湿,跟在水里浸过一样,泛着凉意。 鱼初笙提着烛灯,又在原来的地方躺了下来。 —— 因为地上很阴凉,又不断地有老鼠叫的声音,鱼初笙这一晚上,几乎没有怎么睡。 天窗外,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只看得到一点亮光的时候,鱼初笙就已经醒了。 冷。 鱼初笙坐起来,抱紧了自己,微仰着头,看着头顶黑黢黢的屋顶和中间那一扇天窗。 时值中秋,天气真的很冷,在这里睡了一夜,鱼初笙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鼻子,已经有些堵了。 她又往四周看了看,那些长得奇奇怪怪的刑具,让她不由地毛骨悚然,身子都轻轻颤抖起来。 而四周,还有细微的吱吱声。 鱼初笙轻叹了口气,又把目光放在了门口。 她想到了一个人。 白亦辰会不会帮她? 鱼初笙就这样坐了很久,直到第一缕秋光,顺着天窗爬了进来,也顺着门口倾洒进来,她才听到外面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这次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的脚步声。 鱼初笙的心脏,微微地提了起来,眼睛也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的方向看。 不一会儿,几个身影就信步走来,可能因为地牢里太昏暗,走在前面的着装一致的侍女,手上还提了几盏烛灯。 隔着挺远的距离,鱼初笙就听到,洛彩云那故意放大的声音:“今日本宫带你玩些好玩的。” 影影绰绰中,鱼初笙看到洛彩云跟在几个侍女的身后,与她相携而走的,还有一个着白衫的男子。 接着,便是男子略带些疑惑的声音:“公主又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 闻言,鱼初笙的身子一僵,随着他们越走越近,鱼初笙也可以清晰地看到,洛彩云把白亦辰带了过来。 白亦辰一直是恭恭敬敬地看着洛彩云的,直到他们走到鱼初笙所在的牢房门前,洛彩云才指着牢房里的鱼初笙,道:“温文,你看看这是谁?” 白亦辰扭头的时候,脸上本来是带着温和的笑颜的,当看到鱼初笙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笑脸立马收敛了起来,道:“公主这是……” 洛彩云轻轻挑眉,语气里带着玩味:“怎么?你不舍得?” 白亦辰看了一眼鱼初笙,她的表情,倔强而又认真,根本没看他一眼。 他的脸上又堆上了笑容,道:“公主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鱼初笙冷笑。 洛彩云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我要你慢慢折磨她,然后,让她死。” 白亦辰闻言,神情明显的一惊。 他没想到,洛彩云会想直接要了鱼初笙的命。 白亦辰沉吟片刻,迟疑着问:“她可是安宁王府的人,如果安宁王追究起来……” 不等他说完,洛彩云嗤笑一声,似是说给白亦辰听,又似是故意让鱼初笙听:“这次安宁王去梓州,不会活着回来了。” 鱼初笙的手,垂在身侧,紧紧地握成了拳。 洛彩云继续慢悠悠地说:“守在梓州的兵将,不过三千,安宁王这次去,也就带了百名暗卫,你以为他能活着回来吗?” 白亦辰不解:“皇上不是说,等准备了粮草,就会派兵的吗?” 鱼初笙的耳朵竖得老高,即使她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她还是想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时局。 更准确地说,是她想要知道,洛云清现在是什么情况。 洛彩云继续道:“派兵?派兵也要等到安宁王扛不住的时候,皇上还做了二手安排,即使安宁王再神通广大,以那么少的兵打赢了这场仗,他也不会活着回京都。” 鱼初笙明白了。 不管这场仗是输是赢,宣文帝都会要了洛云清的命。 不过是看借敌人之手,还是他亲自派人取了洛云清的命罢了。 洛云清定然也料到了这一点。 但鱼初笙很了解他,他就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他放不下那一方百姓。 宣文帝可以为了除掉他,赔上梓州百姓的命,他绝不会为了保命,而放弃那一方百姓。 见白亦辰不说话了,洛彩云扬着下巴,看着鱼初笙,就像看案上的鱼肉一般,道:“安宁王尚且不能自保,又怎能管得了她?” 一直沉默的鱼初笙冷笑了两声,面上全无惧色,对着白亦辰和洛彩云说:“王爷不是不想自保,而是他不愿意像你们一样,草菅人命!在他心里,那些百姓的命,和他的命没有区别,你们也知道他在朝中的地位,这次去梓州他本可以不去,但他不是那种为了保住自己性命而苟且偷生,置梓州百姓而不顾的小人!” 洛彩云大概是没有想到,鱼初笙在这种情况下,不仅不害怕,还敢说出这番话来,当即就愣了神。 鱼初笙则继续说:“自古以来,心有国者才可得民心,你以为皇上做的这些事就天衣无缝了吗?那些忠臣臣子,终究会发现,他做的那些龌龊事,他的皇位,绝不会坐长!” 带着毅然决然的勇气,鱼初笙说出这番话,毫无畏惧。 “放肆!”洛彩云大喝一声。 她稳了稳情绪,隔着牢门,颇有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道:“你可知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这可是忤逆君王!” 她没有想到,鱼初竟然敢直接说出宣文帝的不是,明显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得到的。 鱼初笙笑,一副不在乎生死的样子:“反正我已经要死了,你们给我个痛快吧。” 鱼初笙知道,她越是这么说,洛彩云越不会杀她,大概,这就是人的心理。 她越反抗,洛彩云会越想要慢慢折磨她,至少,可以先留住一条命。 果然,不出鱼初笙所料,洛彩云道:“这么让你死也太便宜你了吧?本宫怎么可能让你舒舒服服地死去呢?” 说完,洛彩云勾唇一笑,对着前面的侍女道:“把牢门开开,今天就来个插针之刑吧,让我们的驸马,亲自为她上插针之刑!” 第一百三十六章白亦辰亲自用刑 唐天又去了鱼初笙住的那家客栈,据客栈老板说,他要找的那个姑娘,从昨天出去到今天,一直没有回来。 唐天这才发觉事情不对,让老板娘引着去了鱼初笙住的那间房间。 东西都没有带走,包袱还在,可是没有人影。 唐天开始急了。 洛云清昨日走的时候,可是跟他交代了的,一定要保护好鱼初笙,如果鱼初笙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儿,唐天去了一趟钱府,钱远墨在府衙做事儿,撇开这不说,钱远墨跟洛云清也算出过生入过死,一定会帮忙的。 钱远墨知道,洛云清被封为平南大将军,已经赶往梓州,得知鱼初笙失踪的事,派了府衙里的衙役,开始满京都寻找鱼初笙。 甚至,钱远墨让齐大人发了官令,寻找鱼初笙。 —— 常乐府。 插针之刑,是大光针对女囚的一种刑罚。 用针插在囚犯的指甲缝上。 鱼初笙在不少古装历史剧中看过,那个时候,她一向是一笑置之,然后吐槽一下封建社会的残忍。 没想到,她也有这一天。 鱼初笙紧紧地握着拳,手腕上,昨天被绳子嘞出来的红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洛彩云看白亦辰没有动,又说了一遍:“驸马,本宫看,你亲自用刑再合适不过。” 白亦辰下意识地看向了鱼初笙,见她扶着牢门,紧紧地抿着唇,没有说一句话。 “把门打开。”洛彩云道。 前方的侍女拿出了钥匙,打开了鱼初笙所在的这一间的牢房的门。 忍着,先忍着,会有办法逃出去的。 鱼初笙一副毫无畏惧的样子,莞尔一笑:“尽管。” 洛彩云又是一笑:“一会儿不要求饶才好。”话落,昂着下巴示意白亦辰。 白亦辰迟疑,道:“公主,这……” “怎么,驸马不舍得?”洛彩云见白亦辰迟疑,脸上带着三分笑意,眼中,却闪过一抹狠戾。 “不是。”白亦辰道,说着,他接过了侍女递过来的银针,步伐有些缓慢,踏进了牢房。 洛彩云跟着也踏进了牢房。 已经有两个侍女,很有眼色地上来,按住了鱼初笙的肩膀,她也并不挣扎。 只是当白亦辰即将开始的时候,洛彩云突然出声:“先别。”白亦辰回头去看她,见她紧皱眉头,盯着地上那盏燃尽的烛灯。 鱼初笙随着她的目光,也看了下去,发现洛彩云正在看昨晚那小侍女留下的那盏烛灯。 鱼初笙心道不好,那个小侍女恐怕要遭殃。 果然,下一刻,就见洛彩云扫了在场的人一眼,指着一个侍女说:“凤华,昨晚是你送的饭吧?” 原来昨晚那个侍女也在。 凤华垂着头,带着怯意,小声说:“是我,公主。” 洛彩云冷哼一声,走到她的身边,伸出一只手,扼住她的下巴:“胆子挺大是不是?谁让你给她留烛灯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冷厉。 未等凤华回答,鱼初笙连忙解释:“是我让她留下的,她不愿意留,我求了很多次,她才把烛灯给我留了下来。” 凤华抬眸看了一眼鱼初笙,没敢说什么。 洛彩云这么心狠手辣,鱼初笙不想连累到凤华。 她是个善良的姑娘。 洛彩云放开了凤华,拍了拍手,道:“这一次饶过你,再让本宫发现,你这条命,本宫会取走。” 凤华点头。 鱼初笙看了一眼凤华,见她眼里,是感激。 鱼初笙想跟她说,不用感谢,这件事本就不怪她,奈何洛彩云在,鱼初笙朝她笑了一笑,没有再说话。 “开始吧。”洛彩云道。 白亦辰缓步走到鱼初笙身边,没敢看她一眼,只是自顾自地从侍女手上,拿了一根银针下来。 泛着森白的光。 两个侍女按着鱼初笙的胳膊,将她的手,伸到了白亦辰面前。 鱼初笙本来握成拳的手,缓缓地伸展开来,没有一点惧意地看着白亦辰。 白亦辰拿着银针的手紧了紧。 在他要扎进去的那一刻,两个侍女不约而同地别过了脸。 银针插在指甲缝里,想想都疼。但鱼初笙却一动未动,大大方方地盯着自己的手。 白亦辰闭了闭眼睛,捏着银针的手,都轻轻地颤抖。 他终于敢看一眼鱼初笙,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鱼初笙笑了,面上依旧一片淡定从容:“温驸马,来吧。” 银针在白亦辰的手里被放直,就那么扎进了鱼初笙的大拇指指甲缝里。 指甲缝连接着指甲和肉,顿时,一阵刺骨的疼痛,直向鱼初笙袭来,鱼初笙紧紧地咬着牙,倒抽了一口凉气。 尖锐的疼痛,很快在鱼初笙的整个左手上蔓延,以至于鱼初笙的左手,不受控制地轻颤了起来。 随着银针的深入,鱼初笙的额头上,也浮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鱼初笙紧紧地咬着牙,愣是没有叫一声,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根银针。 大拇指边缘,甚至渗出了血。 直到银针几乎穿透整个大拇指,白亦辰的手,也在颤抖。他拿了第二根银针,又重新往鱼初笙的二拇指头指甲缝里扎。 没有侍女敢看,全都是把头扭向了一边。 洛彩云脸上的表情相当满意。 鱼初笙尽量闭着眼睛,想起那一次在皇宫,她被绿姑鞭打时,洛云清飞身过去的情景。 那个像天神一样的男人,这次不会来救她了。 疼。 不知道过了过久,鱼初笙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只感觉到自己的双手,被钉在了一起,她拼命想甩掉手上的银针,却使不上力气。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一个冷厉的女声说:“拔下吧。” 接着,便又是钻心的疼痛,那种双手被钉着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疼痛,伤口在阴暗的地牢里,冰冷而又疼。 最后,鱼初笙听到又是那道女声说:“今天就到这里吧,驸马,你说,明日该用哪一种刑呢?不如就鞭刑吧,今天手已经变成了这样,明日再换一个地方吧……” 今天结束了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消息 “姑娘,你醒醒,姑娘,你醒醒。” 鱼初笙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才刚刚挪动了一下手,就感觉到彻骨的疼。 尖锐的疼从指尖一直传到了鱼初笙全身的各个角落。 眼前是一片漆黑,鱼初笙花了好大一会儿,才适应了四周的漆黑。 她下意识地先往上看,发现天窗外头,已经是淡淡的夜色。 天已经黑了啊。 鱼初笙这才看俯身在她面前的人,正是凤华。 凤华看鱼初笙醒了,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道:“姑娘,你中午就没有进食,现在还好吗?” 因为疼痛,鱼初笙的整张脸,都泛着苍白。 她朝着凤华艰难地点了点头,两只手甚至不能按地,见她要起身,凤华连忙扶住了她。 坐起来后,鱼初笙才发现,地上除了凤华提过来的食盒外,还有一个食盒。 看来中午过来送饭的人,根本没有叫醒她。 鱼初笙的双手,轻轻地放在双腿上,问:“晚上都是你来送饭吗?” 凤华点头:“是的,姑娘,你有什么要求,只要不太过分,我都可以帮你。” 鱼初笙笑了笑,道:“谢谢你了。”不过我怎么会连累你呢。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凤华从衣袖里,拿出了一盒药,往门口处看了看,这才说:“这是温驸马让我拿给你的,涂了之后,姑娘手上的伤,应该会好很多。” 白亦辰? 鱼初笙轻笑了两声,道:“多谢了。”接药时,她的手还在轻轻颤抖。 鱼初笙的十根手指头上,有十个血洞,指甲上浸满了血水,看起来触目惊心。 凤华都不忍心看,道:“姑娘,我来为你涂药吧。” 鱼初笙没有拒绝,依然笑着点了点头。 涂了药之后,凤华还想喂鱼初笙吃饭,毕竟鱼初笙现在的手,拿筷子都是困难的。 但鱼初笙拒绝了,她不想因为自己,再让凤华丢了命。 第二天,洛彩云依然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 只不过,手里多了一条鞭子。 不知是由什么藤条做的,上面竟还有刺,覆在整个鞭子上。 依然由白亦辰来。 整整三十鞭,结结实实地打在鱼初笙的背上。 鱼初笙感觉到,背上的肉,已经完全裂开了,可能是背上太疼了的缘故,鱼初笙竟然感觉,十根手指头也没那么疼了。 等洛彩云他们走了以后,鱼初笙趴在地上,背上的衣服,跟血肉完全连在了一起。紧紧地贴在血肉处,鱼初笙想伸手把衣服拽开,却完全没有力气。 动都不能动。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个鬼地方吗? 鱼初笙疼的,眼泪直冒泪花,洛彩云他们在的时候,她硬是忍着,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一直到凤华来送晚饭,鱼初笙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把下面的稻草都浸地水湿。 凤华叹了口气,从衣袖又拿出了一瓶药,道:“这是我从府医那里要的金疮药,希望对姑娘有用。” 这次不是白亦辰给的了? 凤华看着鱼初笙的背,有些不忍,道:“白日里公主看见了姑娘手上的药,大发脾气,罚了驸马。” 鱼初笙闻言一愣,缓缓抬起头,看到凤华的脸上,有两个红肿的手印。 她问:“你的脸……” 凤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实话实说:“公主知道是我把药送来的,迁怒于我,不过还好,没让我去刑罚部领罚,只是赏了两个嘴巴子,温驸马可惨了,被鞭子抽打的下不了床,不过公主是蛮喜欢温驸马的,他认了错,公主已经原谅他了。” 洛彩云的心真狠。 鱼初笙摇了摇头,道:“药你拿走吧,我怕连累你。” 凤华也摇头,已经开始行动,她轻轻地扶起鱼初笙,揭下了她的外衣,衣料与背上的血肉分离。 她的动作很轻,鱼初笙还是感觉到了疼痛。 凤华道:“这种金疮药效果不错,姑娘不介意我来给姑娘涂吧?” 鱼初笙说话的气息很微弱,道:“凤华,别,连累了你,你会没命的。” 凤华的手一顿,说:“姑娘,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反正我活着已经没有什么意义,能帮到姑娘,也算不错了……”语气里,似带着无线惆怅。 也不知道是经历过什么呢。 鱼初笙只好道:“那就谢谢你了……” 凤华轻手轻脚地给鱼初笙涂药,鱼初笙背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引得她不断倒抽凉气。 凤华帮鱼初笙涂了药,又帮她穿好了衣服,这才打开了食盒,语气里有些不忍:“我听公主说,她明日要亲手挖了姑娘的眼睛。” 鱼初笙猛的震动了一下身子。 挖了她的眼睛…… 凤华叹了口气,又想到了什么,语气里有些欣喜:“对了,今日我听厨房的人说,大娘去买菜时,看到满大街都贴了告示,要寻找一个女子,我听大娘的描述,告示上的人,似乎正是姑娘你……是不是姑娘的家人?” 家人?她哪里有什么家人啊……既然是衙门发的告示,那应该是钱远墨…… 想到这里,鱼初笙的心里,又涌起一抹希望来。 说不定明天钱远墨就会来救她呢? 她忍着手指上钻心的疼痛,接过了凤华递过来的饭菜,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凤华站起身,说了一句:“姑娘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希望姑娘可以躲过这一劫。”就起身要走。 鱼初笙突然叫住了凤华:“能不能留下来,陪我说一会儿话?” 天窗上,有秋风灌进来,使本来就阴凉的地牢,更添了一抹冷意。 因为在这个牢房住了两天晚上,鱼初笙可能是有些感冒了,她现在整个脑子都是混沌的,背上和手指上的疼痛,却又让她的头脑有一些清醒。 麻木的清醒。 她真怕,自己昏睡了过去,忘记了疼痛,就再也醒不来了。 凤华的脚步一顿,又蹲了下来,看着鱼初笙苍白的面容,点头道:“好,那我就陪姑娘说会儿话。” 时不时有老鼠的吱吱声,在这暗夜里,两个素不相识的少女,说起了话。 第一百三十八章挖眼睛 鱼初笙没有想到,钱远墨和唐天,会找到常乐府来。 她以为,自己会死在常乐府里。 昨日凤华告诉鱼初笙,洛彩云今日准备挖她的眼睛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昨晚鱼初笙跟凤华聊了很多,甚至委托凤华,如果她真的死了,希望凤华可以寻个机会,去通知安宁王府的人,让洛云清早点动手。 虽说是做了死的准备,但鱼初笙心里也存着生的希望,她知道了凤华的经历后,还承诺她,倘若她可以活着走出常乐府,就帮凤华找一个叫做萧七的人,并告诉他,凤华没有嫁给别人,她一直在等他。 凤华本不是京都人,和萧七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两个人互生爱慕,甚至已经定了终生,只可惜,两年前朝廷有人去他们家乡征兵,把萧七给征走了。 凤华的父母本就嫌弃萧七是个穷小子,除了武什么也不会,不同意两个人的婚事,萧七还没走时,他们就给凤华定下了一门亲事。 萧七走的时候,虽然嘴上说,凤华跟了她父母安排的婆家,一定会美满,让她不要执着于等他,但凤华知道,萧七也是无能无力。 凤华逃婚了。 她从家里逃出来,谁知像她这个年纪的姑娘,一路尽是凶险。 她带的盘缠花完了后,为了生存,曾在乐坊里给人弹过琴,奈何天意弄人,一路辗转,她竟又被卖到了妓院。 还好当时还是驸马的楚山河去妓院办事,看她被老鸨逼着迎客,将她赎了回来。 常乐府里又哪里那么好待,楚山河身为洛彩云的驸马,自然无法与她相与,再加上凤华听说,朝中不曾下地方征过兵,而她有一次无意中听说,这个常乐长公主倒是在地方招兵买马过。 她留在了常乐府,做了一名小侍女。 没多久,楚山河被废了驸马之位,搬出了常乐府,她一个姑娘家,在这京都无亲无故,更是寻不到萧七的人影。 是以,当凤华知道鱼初笙是安宁王府的人,应该多多少少跟军营有些联系,就让鱼初笙出去后,帮她这个忙。 没想到,鱼初笙真的出了常乐府。 是在上午的时候,洛彩云照例领了一群人,来到了地牢。 因为地牢的潮湿,鱼初笙的鼻子堵的厉害,又因为背上的伤,涂了凤华的金疮药,已经有些结痂,但疼痛是难免的,还有那一双千疮百孔的手,鱼初笙的整个大脑,都有些不清醒。 洛彩云他们来的时候,鱼初笙正微闭着眼睛,趴在地上。 当听到动静,她抬起头,便看到白亦辰的身子看起来也有些虚弱,走路有些微的踉跄。 应该是洛彩云罚了他所致。 侍女端着一个铺着白布的托盘,很自觉地站在了鱼初笙的旁边。 有道光,刺到了鱼初笙的眼睛。 鱼初笙顺着那道光看去,便看到洛彩云拿着一把程亮程亮的匕首,正在擦拭。 鱼初笙心脏一缩,按在地上的手,因为按的有些紧,又泛起了疼痛。 鱼初笙满脑子都是她被挖了眼睛以后活在黑暗中的情景。 洛彩云擦拭好了那把匕首,放在手里把玩了下,语气有些玩味:“驸马,本宫觉着,今日先挖了这双眼睛,明日割掉这琼鼻,后日……嗯,后日砍掉一只手,大后日……再砍掉一只胳膊比较好玩呢,你觉得呢?” 真是个恶魔。 鱼初笙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在现代也没少见过心理变态,但是现在,她觉得洛彩云的心理,已经变态到了极致。 她的心一定是黑色的。 白亦辰强作镇定,并不敢忤逆洛彩云,答道:“公主觉得怎么样好,我就觉得怎么样好。” 洛彩云勾唇一笑:“去吧。”说着,把手中的匕首,递给了白亦辰。 白亦辰接过匕首的手,还有些颤抖。 他一步一步地向鱼初笙走来。 从来没有哪一刻,鱼初笙觉得,自己就是案上的鱼肉,等着别人来屠宰。 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鱼初笙听到扑通一声,是下跪的声音。 鱼初笙讶异地睁开眼睛,便看到凤华跪在了洛彩云的面前。 鱼初笙急道:“凤华,你做什么?” 凤华并没有看她,只是对着洛彩云说:“公主,奴婢求你饶了鱼姑娘吧!她已经伤的很重了……” 啪! 洛彩云一掌甩在了凤华的脸上,她白皙的皮肤上,瞬时多了一个红印子。 在场的几个侍女,和白亦辰都愣了,都没有想到,凤华会为鱼初笙求情。 鱼初笙也没有想到。 洛彩云看着凤华,冷厉地笑:“她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敢求情?” 凤华摇头:“公主,奴婢愿意替鱼姑娘受刑。” 大概,她是知道自己无法离开常乐府了,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了鱼初笙的身上。 洛彩云冷笑一声,对其他侍女吩咐:“既然她这么不想活,拉出去给本宫杖毙!” 鱼初笙连忙出声:“不要!” 洛彩云往前走了几步,一脚踩在鱼初笙的背上。 好不容易涂了金疮药有些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 伤口最疼时,莫过于血痂裂开。 鱼初笙倒抽了一口凉气,却什么也不能做。 她眼睁睁地看着凤华被拉了出去。 鱼初笙的眼里,冒出了泪花,为凤华,也为自己。 洛彩云把脚从鱼初笙的背上移了下来,嘴角勾起更为狠戾的笑容:“驸马,把她的眼睛,给本宫挖掉!” 白亦辰拿着匕首,蹲了下来。他的手,都有些颤抖。 就在这时,外面喧闹起来,喧闹中,好似还响起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鱼初笙听到,有个人问:“快说,你们公主府的地牢是不是在这里!” 那是钱远墨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一个男声:“钱少将,就是假山下面,门在那里,我们家王妃一定被关在那里,我们快去!”是唐天少有的严肃认真的声音。 白亦辰准备挖鱼初笙眼睛的动作停了下来,鱼初笙知道,她获救了。 她不会死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得救 接着,钱远墨和唐天,便已经带人冲了进来。 洛彩云怔在原地,似乎是没有料到,他们会找到这里。 毕竟连鱼初笙都不相信,会有人来救她。 唐天冲在最前面,进了牢房就怒道:“常乐公主真是好大胆,连我们安宁王府的人也敢动!” 唐天本就不拘泥于礼法,再加上他本就对常乐公主一贯的做法不认同,况且鱼初笙是他们家王爷那么看重的人,却被洛彩云这般对待,此刻他是什么也顾不上了。 白亦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洛彩云跟前。 洛彩云毫不输了气势,冷厉地说:“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对本公主这么说话?”话落,便道:“去给本宫叫人……” 后面的话,她还没说出来,钱远墨便开了口:“公主此事确实做的过了,你以为云之回来了能饶得过你?” 顿了顿,钱远墨继续说:“我想朝廷没有人不知道,云之一向遵循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但朝廷里人也都知道,一旦有人触碰到云之的底线,他一定,会千倍万倍地讨回来!” 这话,钱远墨说的气势横生,让让意识有些混沌的鱼初笙,都抬起了头。 心里那叫一个快意。 洛彩云依然高傲:“你以为,安宁王这次还能活着回来?” 钱远墨和唐天都是一怔。 洛彩云继续道:“钱少将,你父亲钱将军的兵权,已经被皇上收回去了你知道吧?” 的确,前几日是大光看重的中秋宴,钱将军手下的兵,都被派到了皇宫,守护皇城。 谁知那么碰巧,曲立刚好来犯梓州,宣文帝称准备好粮草要派那些兵将去梓州援助洛云清。 “呵,钱少将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本宫的意思了吧?”洛彩云得意地说。 钱远墨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依旧是掩盖不住地自信,道:“不管怎样,公主莫要把事情说的太绝,你怎么就知道,云之回不来呢?” 顿了顿,他又道:“公主大概忘了,云之的暗卫,不止那一百名,公主也大概忘了,我会誓死追随云之!”还有一件事,洛彩云也不知道,她招的那些兵,买的那些马,早就是楚山河的人了。 唐天已经跑过去扶起了鱼初笙,他一边搀着鱼初笙起来,一边道:“就连皇上,在我家主子去了梓州之后,都尚且不敢对我们安宁王府怎么样,公主你又是哪里来的勇气?” 洛彩云说不出话了。 是的,洛云清的实力,不容小觑,即使他现在在梓州,但是朝中臣子们,都是拥护他的。 他们还不知道皇上要暗里除掉洛云清…… 若是消息走漏了出去,恐怕洛云清不造反,那些拥护他的臣子,也会劝说他造反。 是谁告诉他们,鱼初笙是被她抓来了常乐府? 洛彩云想不通。 白亦辰也道:“公主,大局为重……” 洛彩云摆了摆手,道:“这次本宫就放了你们。” 唐天立马反驳:“不是公主放了我们,而是我们不想同公主计较。” 宣文帝对洛彩云的所作所为,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真是昏君。 钱远墨也凑到了鱼初笙的身边,看她伤成了这样,不由叹息。 若是云之在,必定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自己捧在心尖上的人,竟然被这样对待,让谁谁不恨呢。 鱼初笙的嘴唇,苍白地吓人,她扬起头,看了看唐天和钱远墨,又看了看他们身后的一大队衙役,笑了笑,道:“能不能救下凤华?她是个好姑娘……” 唐天问:“凤华是谁?” 鱼初笙艰难地动了动嘴唇,指着外面的方向,道:“被……被拉出去杖毙……快……” 说完这句话的鱼初笙,苍白着一张脸,急切地看着唐天和钱远墨。 直到钱远墨吩咐了两个衙役,去找那个叫凤华的侍女,鱼初笙才终于扛不住,耷拉着眼皮,昏睡了过去。 —— 哭声,一声又一声,跟催命似的,折腾地鱼初笙脑仁疼。 鱼初笙动了动身子,感觉自己浑身都是疼的。 她又小心翼翼地挪动了身子,发现自己是趴在床上的。 眼皮沉重的几乎睁不开眼睛。浑浑噩噩里,鱼初笙听到一个少女的声音:“若是王爷在,看到鱼姑娘这个样子,还不得心疼死,呜呜,常乐府里的人真不是人……” 另一个声音虽是安慰,却也透着明显的心疼:“碧橘你别哭了,哭的我心更烦了,鱼姑娘染了风寒,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让她好好睡一会儿吧,别吵醒了她……” 碧橘碧桐…… 自己没死。 鱼初笙的意识逐渐回归,这才想起来,在自己差点被挖了眼睛的紧急关头,唐天和钱远墨赶到了。 这是回王府了。 鱼初笙皱着的眉毛,缓缓地舒展开来,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首先是地上铺着的红木板,看起来古色古香,视线上移,前方是熟悉的雕花屏风。 不错,这是安宁王府,她的清草堂。 鱼初笙紧绷着的神经,立马松了下来,也长舒了口气。 感觉到自己的手似乎是被包的严严实实的,鱼初笙稍微挪动了一下被放地很正的双手,引起两个人惊呼:“鱼姑娘,你醒啦!” 立刻,眼前出现了两双绣花鞋。 鱼初笙正想说些什么时,碧橘已经扑了过来,跪坐在地上,眼泪直流,道:“鱼姑娘,你不知道,这些天我和碧桐都担心死了……你怎么受了这么些罪……” 鱼初笙眼圈一红,眼泪差点砸下来。 这种被人记挂着的感觉,既心酸又温暖。 她理了理情绪,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碧桐也过来,道:“还说没事,你看你伤成什么样子了……听小唐护卫说,你的眼睛差点被挖掉,舌头差点被割掉……” 安宁王府里人都叫唐风唐护卫,叫唐天则是小唐护卫。 看来这个唐天,回来又不知道跟府里人怎么说了。 鱼初笙无奈,又忽然想起凤华来,道:“对了,他们有没有带回来一个叫凤华的姑娘?” 第一百四十章凤华之死 听鱼初笙问出这话,碧桐和碧橘都愣了一下。 随即,碧桐道:“只听说他们带回来了一具尸体,刚开始我还以为,还以为是姑娘你遭遇了不测……” 碧橘也道:“听说是常乐府的一个侍女。”语气里带着些惋惜。 鱼初笙呼吸猛的一滞,钱远墨和唐天,到底没有救下凤华。 如花般的少女,凋零在这秋天里。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碧橘一边往外走,一边问:“谁呀?” “碧橘,是我。”是唐天的声音。 碧橘回头,用请示的表情看着鱼初笙,小脸上还挂着一层红晕。 鱼初笙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她不是古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再加上大光民风开化,她也不在意,就道:“让他进来吧。” 碧橘开了门,引着唐天进来。 唐天进来后,先问了碧橘碧桐鱼初笙的伤势,问过了后,才郑重地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递给鱼初笙。 随着唐天递帕子的这个动作,他的声音,比平日里多了一丝严肃:“凤华姑娘没能熬住,在路上就断了气,这是她给你的,她说你会明白。” 鱼初笙接过了帕子,发现上面绣了一对儿鸳鸯,还有一行小字儿:凤华此生,唯萧七尔。 鱼初笙知道,凤华应该是想,让她把这帕子交给萧七。 她小心翼翼地把帕子叠了起来,压在了枕头下面,声音里,带着暗哑和颤抖:“凤华……被他们活活打死了?” 唐天点头,语气也有些不忍:“那两个衙役找到凤华的时候,她已经挨了二百大鞭,只剩下了那一口气,常乐府的人不肯叫府医,就把凤华带了回来,谁承想,半路上……” 唐天不再继续往下说了,鱼初笙都明白了。 昨天晚上,她们两个还相携在阴暗的牢房,各自憧憬各自离开常乐府的以后。 今日,却已是阴阳相隔了。 鱼初笙从来不相信好人有好报这一说,否则,那么好的凤华,怎么就没命了呢。 邪恶时常有,但需要坚定的,是我们这颗心。 鱼初笙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唐天,找块儿好地方,把凤华葬了吧。” 唐天应是,正准备离开房间时,鱼初笙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叫住了他。 唐天问:“鱼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鱼初笙保持着趴着的姿势,道:“你和钱捕快,是怎么知道我被抓到了常乐府的?”她想不通。 闻言,唐天也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特别激动,一拍大腿,道:“你不问,我都把这事忘了,太神了!” 鱼初笙更加疑惑了:“怎么?”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 唐天又凑了过来,因为激动,他的语速都有些快:“是钱少将,我让他帮忙寻你,却一直没有下落,今日早晨,钱少将突然来到王府,说他知道你在哪里了。” 见鱼初笙听的很认真,顿了顿,唐天继续说:“我问他怎么得知的,他竟然说,今日早晨,有一个骑着毛驴的道人,一大早就去了将军府,特意告知他的。” 道人,是无尘!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鱼初笙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她不相信鬼神论,更不相信人能参透命运。 毕竟,她来自科学的二十一世纪。 那无尘,又到底是怎样一种存在? 鱼初笙心里越发不安,还是继续问:“还说了些什么?” 唐天摇头道:“其他我不知道了,今日我得知这个消息,就立马跟钱少将去常乐府救你了,因为时间紧急,他也没有多说,但我看他挺相信那个道人的话。” 钱远墨虽然外表一向吊儿郎当,但鱼初笙知道,他其实是个很谨慎的人。 他能相信无尘的话,就说明无尘说出了另外让他信服的事。 更加诡异了。 鱼初笙觉得,她得亲自问问钱远墨。鱼初笙垂着眼睑,又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想起自己背上还有伤,对唐天道:“能不能让钱捕快来见我?”她得问个清楚。 唐天脱口而出:“这段时间钱少将都没有空,他要准备准备去梓州援救王爷。” 话一出口,他才想起,不能让鱼初笙知道此时梓州的状况。 他也多多少少了解鱼初笙的性子,若是知道王爷有危险,她还不得非去不可。 想到这儿,唐天立马打圆场:“皇上特派钱少将去援助云之。” 鱼初笙在常乐府时,已经听说了洛云清现在的境地,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斜倪了唐天一眼,道:“我都知道,不用瞒着我。” 唐天看也真是瞒不住了,便道:“鱼姑娘你就安心养伤,等着王爷戎马归来就行了,有什么想问钱少将的,就等他回来了再问。” 说完,他还眨眼示意了碧桐碧橘,两个人都很聪明,也三言两语地劝起来。 他可一定要看好鱼初笙,出了闪失,他就是拿这条命也赔不起啊,更何况,他这条命也是王爷给的,真是没什么赔。 鱼初笙没有回答他,只是眼睛盯着地面,看了良久,似乎是深深地思索了一番。 她慢慢地抬起头,眯着眼睛问唐天:“钱捕快什么时候出发去梓州?” 如果到时候她的伤可以好的差不多,她一定要跟着去。 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唐天老老实实地回答:“倘若皇上半个月还不出兵,钱少将会筹兵,前去援救王爷。” “筹兵?”鱼初笙问出声。 唐天点头:“前几日中秋,皇上把钱大将军手中的兵都要回了皇宫,兵符也在他那里,要想去援救王爷,我们只能筹兵了,东拼西凑也得凑出来的。” 不过他没把楚山河那一茬说出来,毕竟王爷吩咐过,不到万不得已,让楚山河不要轻举妄动。 谁让他们家王爷那么重情义呢。 鱼初笙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也不忌讳,直接了当地跟唐风说:“到时候我伤该好的差不多了,我会跟随钱捕快去梓州,你留在安宁王府,打理好府中事情,我是在命令你,不是在请求你。” 转而,鱼初笙又对着碧橘碧桐说:“你们不用劝我。” 第一百四十一章偷尸体的人 十五日后,已经到了九月初,晨霜满园。 鱼初笙手上从回到王府后,结了痂,血痂落了以后,虽然还落了些印子,但不太明显,恢复地跟原来差不多了。 只是握东西时,还能感觉到细针刺了一针的微小疼痛。 背上的鞭伤也差不多愈合了,只是伤痂还未掉完。 这天,她去了一趟凤华的墓地,正正经经地敬了凤华三杯酒。 其实鱼初笙心里很愧疚。 凤华是为了替她求情,才惹怒了常乐长公主。 如果凤华不为她求情……如果凤华可以再多坚持一下…… 但正因为这世界上没有如果,人们才对如果那么趋之如骛。 鱼初笙把凤华留下的帕子又仔仔细细地铺在了凤华的坟前,并对着墓碑说:“我一定找到萧七,将这帕子,亲手交给他。” 也算了了痴人的一项心愿吧。 回到王府时,钱远墨已经在会客厅等候多时。 距离洛云清去梓州,已经半个月了,这期间,宣文帝没有派兵去梓州。 钱远墨道:“据宫里的眼线说,梓州有派回来将士报信,云之那里,死伤惨重,但皇上置之不理,甚至对众臣称,云之那些暗卫可以以一敌百,胜利在即,不需要派兵。” 过分! 鱼初笙气的紧紧握着拳,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钱远墨道:“为了掩人耳目,我和你单独在前,我找的兵,都是楚府,钱府的所有暗卫,还有没有随云之去的那一百暗卫,他们暗中赶路,应该会比我们快很多。” 鱼初笙点头,两个人决定今日启程。 —— 约摸下午时分,钱远墨准备了一辆马车,马是上好的快马,停在了安宁王府门口。 鱼初笙作小厮打扮。一个女子,去了军营不好说,再加上京都离梓州,快马至少也要一天的时间,这一天的路程中,指不定会遇到什么意外,所以,还是扮作男儿方便些。 钱远墨以前见过鱼初笙的男儿装扮,所以没有多吃惊,让鱼初笙坐在了马车里,他则充作车夫,赶马车。 马车走的果然是很快。 因为两个人是从下午出发的,赶了两三个时辰的路,就到了京都的邻城,墨州。 钱远墨一个糙汉子倒没什么,但是鱼初笙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儿家,到墨州时,天色已晚,两个人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来。 鱼初笙和钱远墨刚进客栈,就听到旁人说:“尸体都能被偷走,我们这些活人岂不是更危险?” 有一个人搭话:“尸体被偷走?我是今天刚来到墨州,还没有听说过这一回事,能否讲来听听?” 最先说话的那个人叹了口气,道:“我来这边做生意,在这里住了几天了,昨日在街上,听说,验尸堂的两具尸体在前几天晚上不翼而飞……” 鱼初笙蹙眉,拍了一下钱远墨的胳膊,示意他停下来,她想听听那些人说的这件事。 围在一起的几个人中,有一个又道:“不是有些人搞冥婚吗?你们说那两具尸体是不是被偷去搞冥婚了?不然谁闲着没事偷尸体啊。” 立刻,便有一个人反驳了他:“怎么可能,冥婚都是挑选那些年轻的女尸体或者男尸体,我有个兄弟在衙门做事,你们知道丢的是两具什么尸体吗?” 众人问:“说来听听?” 那人神神秘秘地,道:“我听我那兄弟说,丢的两具尸体,一具男尸,一具女尸,都是四五十岁的……两具尸体没啥联系,除了年龄相仿……你们说这么大年龄的尸体,怎么可能被偷去搞冥婚?” 丢尸体?鱼初笙听的入了迷,她还想多再听点,那几个人都已经散了去了,有的离开了客栈,有的则上了楼,应该是这里的客人。 鱼初笙一直在思考刚才几个人说的那些话,久久没有回神,直到钱远墨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压低着声音说:“我们要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鱼初笙才从思绪中走出来。 两个人要了两间房,挨的挺近,鱼初笙既然跟来了,钱远墨就必须要保证她的安全,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现在两个人人生地不熟地住在这里,房间挨着,半夜若是出了什么事,钱远墨也好第一时间应付。 鱼初笙回了自己的房间后,先洗了把脸,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男儿,她在脸上抹了不少的黄粉。 接着,她才把包袱小心地放在床头,上了床。 明早还要赶路,鱼初笙本来想早点睡的,但多年以来对案子的敏感,让她的脑海里,不断涌现出在楼下那几个人说的话来。 墨州的验尸堂丢了两具尸体,一具女尸,一具男尸,年龄都在四五十岁左右。 不是被偷去搞冥婚的,年龄太大。 难道……是恋尸癖?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喜欢什么的都有,鱼初笙在现代时,也遇到过恋尸癖。 偷了医院太平间的尸体,只为了收藏,为此还特意在家里建了一个冰库,专门存放尸体用。 鱼初笙和警察查到他家时,真真是惊呆了,冰库里整整齐齐地放了十几具尸体,不过那个恋尸癖只收集男尸,而且是年轻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的男尸。 行为一定程度上是反应了一个人的心理的,那个恋尸癖是个男的,还是个同性恋,在活着的人里,他找不到慰藉,便靠收集他认为完美的男尸去满足自己的心理。 那么这个偷尸体的人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也单纯的为了收藏? 鱼初笙翻来覆去,竟然睡不着了,她想查这件事情。 但是一想到,他们还要赶去梓州,鱼初笙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情,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翌日。 鱼初笙醒来,先把自己乔装打扮了一番,又抹了些黄粉,确认自己像个男子了,才满意。 钱远墨也已经起床,敲了敲鱼初笙的门,叫她下去吃饭,吃过饭,他们就又要启程了。 只是才刚下楼,鱼初笙又听到了昨晚的那件事情:“听说又丢尸体了,不过这次不是验尸堂!” 第一百四十二章恋尸怪人(一) 鱼初笙脚步一顿,再度停了下来。 钱远墨知道,她是想管丢尸体这个事儿。他轻轻碰了碰鱼初笙的肩膀,道:“若是真想调查,我们可以延迟出发。” 见鱼初笙在犹豫,钱远墨知道,她是担心洛云清,便又道:“我精选的那些暗卫应该已经到了,我们晚些到也没什么问题。” 鱼初笙又思考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她对真相向来热忱。 大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热忱,就像洛云清知道前方是火海,也要去挽救那一方百姓一样,鱼初笙的热忱,就是真相。 昨晚她也想了丢尸体这个事儿,如果有机会去查明真相,她想。 那一桌人还在讨论。 其中有个人问道:“这次不是验尸堂丢尸体了?那是哪里?” 只见那个人叹了口气,道:“是一家刚死了人的人家,听说今天就要下葬了,却发现棺材里的尸体不见了。” 鱼初笙眉毛一蹙,对钱远墨说:“我们过去问问。” 钱远墨点了点头,跟着鱼初笙一起,也凑到了那伙儿正在八卦的人身边。 鱼初笙先向他们作了一揖,语气很谦卑:“这位大哥,能否请你讲一讲这几日丢尸体的事?包括验尸堂丢的那两具。”她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说话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眼鱼初笙,又看了看钱远墨,道:“两位不是墨州人吧?这丢尸体的事儿,可是闹得满城风雨咯!” 其实验尸堂的尸体,多是一些案子里还无人认领的,要么就是乞丐窝里的,再或者就是意外死亡的人士,本无关紧要。 但墨州紧邻京都,治安一向很好,没出过什么什么大事儿,所以这验尸堂接连丢了两具尸体,就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了,闹个满城风雨也算正常。 鱼初笙点头,道:“的确,我跟我阿兄恰逢经过这里,听说了此事,觉得诡异至极,就想打听一番。” 那人明了,一伙人七嘴八舌地把前几日丢了两具尸体又说了一遍,跟昨晚鱼初笙听到的差不多。 说是验尸堂前几日,先是丢了一具四五十岁岁的男尸,紧接着的第二天,又丢了一具四五十岁的女尸,两个尸体在生前,没有任何关系。 验尸堂的人以为偷尸体的人,还会行动,连着好几天夜里,都有人专门守夜,那人却迟迟没有再来。 为此,有人甚至说,是鬼神在作怪。 就在百姓们都以为,丢尸体这事儿,算过去了,今天又丢了一具尸体,却不是在验尸堂。 鱼初笙明白了先前的事情,又问那人:“那今日丢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这位大哥知道具体的吗?” 那人语气里带着笃定,道:“我有兄弟在衙门做事儿呢,我听我那兄弟说,今日一早,有一中年男子来报案,说是他妻子的尸体,被偷了。” 鱼初笙思索了一会儿,又跟那人确定了一遍,道:“也就是说,这次被偷的尸体,是个中年女子?” 那人点头,道:“听说那女子生前很贤惠,谁知死了尸体也不能安生……真是可怜啊。” 鱼初笙跟钱远墨示意,两个人走了几步,在另一张桌子上坐下。 钱远墨叫来了小二,要了些早饭,等小二拿着账本走了以后,便问道:“鱼神探,你光听他们说,可以得出线索吗?” 反正他听的是一头雾水,想不通那个偷尸体的人是怎么想的,吃饱了撑的偷尸体? 鱼初笙的手指,轻轻地拍打着桌子,道:“我现在已经有一些想法了,只是一点点而已,并不确定,我还需要调查。” 钱远墨双眼一亮:“说来听听。” 鱼初笙总是能抓住那些他抓不住的线索。 有些你觉得没用的,往往隐藏着关键的讯息。 鱼初笙微闭了闭眼睛,似乎是在回忆,然后慢吞吞地说:“现在根据听来的信息,我只能做出两个推理,不一定正确。第一,偷尸体的人,有恋尸这一怪癖。” 鱼初笙说到这儿,就立马被钱远墨给打断了:“你是说有人喜欢尸体?”他还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人。 喜欢尸体? 鱼初笙轻轻点头,她来自二十一世纪,那个物质高度发达的世纪,人们的精神也出现了许多异常,钱远墨自然不能理解。 鱼初笙继续道:“如果是这种可能,那他偷尸体,就是为了满足他的心理需求——想和尸体待在一起,那么这个人,必须是独居,应该也没什么亲人,跟邻里的交往应该也比较少。” 钱远墨听的一愣一愣地,继续问:“那第二种推理呢?” 小二将钱远墨点的两笼包子端了上来,还有两碗豆腐脑。 香气满溢。 鱼初笙先喝了一口,这才继续说:“第二种的话,偷尸体的人很正常,也可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尸体也许对他们有用,他们可能大量的需要尸体。” 其实鱼初笙对这个推理不太确定,若是这样的话,他们大可以直接把验尸堂的尸体全都偷走,而不用再去寻找有尸体的人家。 但这个推理也存在可能性,因为验尸堂丢了两具尸体以后,就看守地更严了,所以他们放弃了验尸堂这一目标。 鱼初笙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线索有限,她只能做出这些推理。 钱远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道:“第二种可能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一些邪派或者练邪门术法的人偷的尸体。” 鱼初笙这才想起来,她面对的是一群封建时代的古人。 他们迷信,也有人练那些书上的秘籍之类的,所以钱远墨很好地解释了她的第二种推理。 鱼初笙又夹了个包子,吃饭期间,讨论尸体什么的,似乎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 但是每一次丢的尸体都是一具,似乎单人犯案的可能性比较大,这样看来的话,第一种推理更为符合,偷尸体的人是个恋尸癖。 鱼初笙嘴里含着东西,有些含糊不清地又开了口:“验尸堂丢尸体已经是前几日的事情了,我们再去看也不会找到什么线索,但是那户人家丢尸体却是在今日,我想我们应该去现场看一下。” 第一百四十三章恋尸怪人(二) 鱼初笙和钱远墨吃了饭,准备先秘密地打探一下,墨州的官老爷,是个什么人。 若他是个好官,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提出,帮衙门查这个案子,但若是他的名声不太好,他们就要暗地里去查。 毕竟此次钱远墨去梓州,宣文帝是不知道的,不到万不得已,两个人自然不能暴露身份。 一方的官员怎么样,主要是看百姓。 鱼初笙和钱远墨上了街,没想到,因为这几日丢尸体的事情,官府竟然发出了告示。 围了一群人。 鱼初笙和钱远墨也凑上去看了看,大概内容就是悬赏能抓到偷尸体的人,提供线索者也有奖励。 墨州应该没发生过此等怪事,看告示的百姓中,有不少在窃窃私语。 人心惶惶。 鱼初笙刚对钱远墨说了一句:“随便找个人打听打听。”就听到旁边有一道温厚的男音。 “阿弥陀佛,恶哉!” 鱼初笙和钱远墨一起朝说话的人看了过来,发现是个和尚,脸上那道长疤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了他。但并没有穿僧衣,而是和其他人一样,穿着粗布衣服。 他轻闭着眼睛,似乎是念了一段经文,才又往告示上看了过去,眼神里含着怜悯。 有人调笑:“我说消妄,你已经还俗了,就不要在这里装模作样了。” 人群中有人附和:“是啊是啊。” 被叫做消妄的男子,大约三十来岁,光头,身形挺拔,面目说不上俊郎,但还算不错,只是脸上那道疤,从嘴角处一直延伸到眉峰,看起来有些狰狞了。 面对众人的调笑,消妄依然沉着脸子,眼里的怜悯只增不减道:“怜悯之心,不仅出家人有,即使已经还俗,我心依旧向佛。” 他垂着眼睛,并没有看刚刚说话的众人,而是看着地面,继续道:“人已经西去,应该让他们在另一个地方安然度过另一个地方的人生,偷尸之人却不让他们的尸体安生,岂不恶哉?” 他说完,双手合十,微低了一下头,鱼初笙因为好奇,眼神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 鱼初笙把他打量了一番,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听到“哇”地一声。 是小孩子哭的声音。 紧接着,小孩子带着惧意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娘亲,那个人长得好可怕,我们快走吧!” 循着声音,鱼初笙望向声音的来源,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正扯着一个女子的胳膊。 众人都望了过来,包括消妄。 女子脸上一脸歉意,对着消妄道:“小孩子不懂事,不好意思啊。” 钱远墨对着鱼初笙小声道:“这个僧人挺可怜,与众人都有些格格不入了。” 确实,可能是因为脸上的伤疤,众人都调笑他,小孩子也怕他。 消妄却朝那女子重重地鞠了一躬,脸上也是歉意,道:“是我应该道歉才对,我吓着孩子了,我马上就离开。” 话落,消妄望了那孩子一眼,鱼初笙竟然看到,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份柔软。 大概真的是个心怀慈悲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拥有这样的气度吧。 目送消妄挤出了人群,鱼初笙才收回了目光。 若是所有孤独的人都能够得到救赎,就好了。 鱼初笙和钱远墨,随便找了两个人打探了一下情况。 墨州一向安定,治安好,连偷窃事件都很少发生,更不用说凶杀案了。 是以,衙门的人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棘手的案件。 这也从侧面说明,墨州的官老爷,管理有方,用百姓的话说:“我们李大人爱民如子,我们这些百姓生活安乐,谁没事去偷窃啊?” 所以,鱼初笙和钱远墨,去了墨州的府衙。 有一人正在击鼓。 没多久,便跑出来了几个衙役,劝那人道:“你先回吧,我们已经尽力在查你家娘子的尸体是被何人偷走了。” 看来是今天被偷了尸体的女子的丈夫。 那男子满脸急切,声音还有些暗哑:“今天就要下葬了,尸体却丢了,我娘子她死了都不能入土为安,希望你们办事利索点。” 鱼初笙很理解他。 任谁家出了这样的事,也淡定不了。 那些衙役又劝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把那男子劝走,一转眼,看到了鱼初笙和钱远墨,便迎了上来问:“二位是要作甚?” 钱远墨拿出了自己钱府的令牌,吓得那些衙役连忙道:“竟然是将军府的人,我带您去见我们大人。” 京都将军府突然来人,他们这些小喽啰,能不惶恐吗? 鱼初笙和钱远墨成功地见到了李大人,也成功地接触到了这几日正在查这个案件的王捕头。 王捕头详细地跟两个人道了验尸堂丢的那两具尸体的情况,跟他们在客栈听到的差不多一样。 犯人在验尸堂,没有留下痕迹。 说到今天丢的那具尸体时,王捕头更是头疼,拿出了一串珠子,道:“犯人在现场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只有这个。” 鱼初笙接过来看了看,是一串做工并不精巧的珠子,黑色的,不知道是什么木的,应该年数已久,上面的黑色都被磨掉了一些。 钱远墨道:“有点像佛珠。” 鱼初笙又看了一眼,确实有点像,但一般的佛珠,最中间的那一刻,上面都会镌刻一个“佛”字,这串珠子上却没有。 没等鱼初笙发问,钱远墨便问了起来:“这串珠子,具体是在现场的哪里发现的?” 王捕头道:“是在棺材里,应该是偷尸体的人在挪动尸体时,不小心落下的。” 鱼初笙点点头,又问:“现场应该很整齐吧?” 王捕头道:“是的,如果不是他们抬起了棺材,根本没有发现,尸体被偷了。” 也就是说,他们抬起了棺材,准备入葬时,发现棺材的重量不对,才得知尸体被偷了。 然后在棺材里,发现了这串珠子。 凶手要么是一个细心的人,要么就是一个很虔诚的人。 鱼初笙思量了一番,道:“我想我们还是应该再去看看现场,顺便跟尸体的家人了解点情况。” 第一百四十四章恋尸怪人(三) 王捕头带着钱远墨和鱼初笙,来到今日丢尸体的那户人家。 姓刘,小户,因为死了人,尸体又被偷了,整个院子里弥漫着凝重的气息。 门框上,挂着的都是白布,看起来肃穆而让人伤感。 灵堂里没有一个人。 棺材盖没有合上,黑色的木头,与满目的白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几个人看了一圈儿,发现凶手的确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也就是说,唯一可以着手的,是那串佛珠。 鱼初笙突然想起来,早上在客栈时,那个人说,被偷的尸体,生前是个温良贤惠的女子那番话来。 对,应该从尸体生前是个什么人而入手! 既然犯人连着偷了三具尸体了,而且就目前看来,三具尸体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就说明,犯人还会继续偷尸体。 为何不从尸体入手,分析出尸体之间的内在联系,推测出偷尸体的人下一具要偷的是哪里的尸体呢? 就像季含水连环杀人案时一样,死者看似没有任何规律,却都是凌辱过季含雪的人。 说干就干,鱼初笙和钱远墨,王捕头三个人,很快排查了刘家的人。 跟鱼初笙在客栈听到的一般无二,死去的刘家媳妇儿尊老爱幼,不仅有孝心,更是不争不抢,确实温良贤淑。 接着,鱼初笙和钱远墨又一起跟着王捕头,回了衙门,对在验尸堂丢的那两具尸体做了分析。 三具尸体之间,如意料中一样,找不到联系。 至少到目前,鱼初笙没有找到他们之间存在的联系。 按照鱼初笙的推断,偷尸体的人应该是个恋尸癖,偷尸体很有可能是为了收藏,要么就是陪伴自己。 是的,陪伴自己。 如果偷尸体的人单纯是个恋尸癖,那么他偷尸体就没有什么规律。 如果偷尸体的人,是按某种规律行动,首先想到的应该是时间和地点。 接着,鱼初笙和钱远墨又翻了很久的黄历,没有符合凶手偷尸体的时间和地点。 可真是灼人。 鱼初笙和钱远墨先回了客栈。 两个人又分析了良久,对案情还是没有一点头绪。 直到鱼初笙回房后,躺在床上的时候,才隐隐有了些想法。 据王捕头说,丢的前两具尸体,一个是五六十岁的男人,一个是五六十岁的女人。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但是……如果偷尸体的人,要赋予他们联系呢。 同龄的男人和女人,还都是五六十岁…… 今日被偷的尸体是个女子,生前贤惠温良,大约三十岁。 鱼初笙忽然想到了什么,有种想法从心中一闪而过。 偷尸体的人,不一定是恋尸癖,也许,只是为了完成他自己的某种愿望…… 老人是不是可以代表父母,而今日的中年女子温柔贤惠,是大多数男子中意的妻子类型,她应该代表妻子,那么偷尸体的人应该是男人,加上他,刚好是一家人。 鱼初笙从床上坐了起来,下了床,点了盏灯后,坐在桌子前,开始写写画画。 偷尸体的人,一定对家庭有一定的渴望,他的童年,一定没有在家人的陪同下度过。 他偷那对老人的尸体,是为了弥补小时候父母缺失的不安全感。 偷女子的尸体,是为了和他组成另一个家庭。 偷尸体的人在生活中,一定是一个谨小慎微,经常独来独往的人。 他自卑,所以只能借助尸体去弥补内心的遗憾。 根据阿德勒的观点,一个人的人格,在童年四五岁时就已经形成,偷尸体的人应该是中年男人,他到现在才发作,又是因为什么? 童年的某一件事,一定在他心灵上留下了深深的影响,内心的缺失感,一定在他的人格因素中,潜伏了很多年。 近一段时间,他一定发生了什么大的变故,刺激了他,让他开始借助尸体,去寻求有家人陪伴的慰藉。 诱发事件…… 鱼初笙理了理思路,有些困了,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 总感觉案情呼之欲出,但偷尸体的人除了那串珠子,并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案情似乎又隐藏地很深。 鱼初笙困得眼皮直打架,只好上了床,睡觉。 这一觉,可能因为太困的缘故,鱼初笙睡得绵长而深沉。 若不是钱远墨在外敲门,她都不会醒。 鱼初笙睁开眼睛,首先想到了那串佛珠。 昨日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叫做消妄的男子,是个已经还俗的和尚…… 和尚……佛珠…… 门外,钱远墨还在大叫:“鱼神探?鱼神探?你在不在?”鱼初笙再出些什么事,他真没法跟洛云清交代。 鱼初笙从失神中回过神来,道:“马上就好。” 简单地洗漱后,二人一起下楼吃早饭。 一楼依然围了一群人,只是,这次没有讨论丢尸体的事情了,而是在说一些闲话。 饭还没有端上来,鱼初笙微闭着眼睛,对钱远墨道:“我昨晚想了一晚上案情。” 钱远墨也道:“我也想了一晚上,我在想,鱼神探,你说会不会真有那种东西?”表情看起来神神秘秘的。 鱼初笙疑惑:“什么东西?” 钱远墨解释道:“就是鬼魂啊,你看丢的那三具尸体,都是成人,需要很大的力气,你说会不会真是鬼魂弄走的?百姓们都相信是这样……” 鱼初笙无语,钱远墨怎么也这么迷信了,到底生活的环境不同,鱼初笙是打死都不相信这些东西。 她道:“所以我们要尽管查出真相,解除百姓的疑虑,毕竟百姓们如果相信那个说法,也会闹得人心惶惶。” 钱远墨点头,轻叹了口气,道:“是得尽早结束,我们要赶快赶去梓州,我担心云之,虽说那些暗卫应该已经到了,但不亲自去,我这心里啊,不踏实。” 鱼初笙又怎么会不担心呢。 但是也不差这一天,她相信,案子很快就可以破了。 就在这时,一道温厚的男音,传了过来:“要一碗豆腐脑,一笼小笼包。” 这家客栈一楼提供一日三餐,是个小饭馆,二楼则是客房。 因为声音有些熟悉,鱼初笙扭过头瞥了一眼,见果然是消妄。 鱼初笙若无其事地扭回头,对钱远墨道:“我要了解这个男人,越详细越好。” 第一百四十五章恋尸怪人(四) 钱远墨借助墨州府衙的人,查了消妄。 这半天时间,鱼初笙又去了解了之前丢的那两具尸体,和今日丢的那两具尸体。 结果和之前得到的线索一样,几乎等于没有线索。 午时。 这次鱼初笙和钱远墨没有在住的那家客栈吃饭,而是在另一家饭馆。 鱼初笙便动筷子,便道:“说说吧,都查到了什么?” 钱远墨先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你说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鱼神探让我查他干什么?只不过是昨日在街上见了一面而已。” 鱼初笙勾唇一笑,道:“你先说吧,说了消妄的情况,我再给你分析。” 钱远墨点头,道:“都是从消妄的左邻右居问来的,他一个人居住在城郊的独院里,那里的人家少,所以他的邻居也少。” 说到这儿,钱远墨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对了,我记得你说过,偷尸体的人也是个独居并且独来独往的人。”紧皱眉头。 鱼初笙挑眉,看来钱远墨也意识到了什么,她道:“继续。” 钱远墨一边思考,一边道:“其实消妄跟他的邻居几乎不来往,所以我也没有查到什么线索,只问到,消妄在很小的时候,就被他的爹娘送到寺庙了,据说是算命先生说他的命太硬,留在家里会克亲,消妄很小就被剃度,入了佛门。” 跟鱼初笙推测的偷尸体的人格,越来越像了。 钱远墨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又继续道:“他在寺里的生活倒是不得而知,在寺庙待了二十多年,五年前吧,消妄的爹去世,留下了一个患重病的娘,无依无靠,他得知这件事,还俗回家,照顾他老娘,只可惜不幸,他的娘在去年也郁郁而终。” 消妄的娘的死,应该是诱发事件。 那么小时候被送入寺庙,应该对他的人格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鱼初笙边听,边点头。 钱远墨又顿了一下,继续道:“其实消妄挺可怜的,三十多岁还俗,也娶不到媳妇儿了,他的爹和娘相继死后,邻里竟然又想起他小时候算命先生说的那些话,说他的爹娘,都是被他克死的。” 自卑……因为从小到大,他从来都不被认可。 鱼初笙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那你知道他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吗?” 钱远墨摇头:“那就不知道了,听说他幼时没有被送入寺庙时,脸上没有那道疤的。” 鱼初笙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钱远墨说完了消妄的情况,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怀疑他了吧?” 看来钱远墨说完了这些情况,也已经开始怀疑消妄了。 鱼初笙夹着菜,放在嘴里,慢条斯理地嚼完,看着钱远墨那期待的小眼神,道:“因为我推测出的偷尸体的人的性格,经历,他恰好都符合。” 钱远墨皱眉:“但是你只靠推测,这都是些虚的东西,我们现在又没有证据。” 鱼初笙笑了,看来在古代,也有人不相信犯罪心理学。 鱼初笙的手指,轻轻地拍着桌子,道:“你先听我说。” 钱远墨点头,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鱼初笙道:“首先,经过调查,我们都知道,第一次丢的两具尸体,是一男一女,且都是四五十岁的老人,生前并没有联系。” 钱远墨点头道:“对,正因为他们之间没有联系,所以我才好奇,你是根据什么推测的。” 鱼初笙勾唇一笑,道:“偷尸体的人才是主宰,他可以赋予他们联系。你想一下,消妄缺失的是什么?他最渴望的是什么?” 钱远墨思考了一下,道:“应该是爹娘对他的爱护,从小,他就被送到了寺庙。” 说到这儿,钱远墨猛的拍了一下桌子,引地周围的人频频回头。 桌子上的菜盘都轻轻地颤抖了下。 钱远墨激动地道:“所以那两具老人的尸体,是被他当做了父母?算起来,消妄今年三十多岁,他的父母若在世,也确实是四五十岁了。”开窍了。 鱼初笙欣慰地笑笑。 见钱远墨紧锁着眉头,又做出在回忆的样子,语气越发激动起来:“如果按这样算的话,今日李家丢的那个女子的尸体,应该是被消妄当做了妻子。” 鱼初笙附和:“是的,你们男人,应该都想有一个这样温良贤淑的妻子,李家媳妇儿刚好符合。” 是了,女子三十多岁,年龄刚好和消妄匹配,品性也符合。 钱远墨道:“不过男子也不是都喜欢温良贤淑的了。” 鱼初笙疑惑。 钱远墨狡黠地笑笑,道:“比如云之,他就喜欢鱼神探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奇女子。” 鱼初笙扶额,直接过滤掉钱远墨这句话,道:“只是有一件事情,我有些不了解,前两具尸体丢时,验尸堂都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为何这个女子的尸体丢了,棺材里会有一串佛珠?” 提到佛珠,钱远墨也更加明白为何鱼初笙能把案子往消妄身上引了。 和尚和佛珠,刚好。 钱远墨道:“难道那串佛珠,不是消妄挪动尸体时,不小心掉下来的吗?” 难道还能是他故意留下来的? 鱼初笙摇头,道:“消妄是个很谨慎的人,不然,在验尸堂偷那两具尸体时,他也不会不留下任何线索了。” 钱远墨点头,似乎确实是这样,那样谨慎一个人,怎么可能在第三次偷尸体时出了纰漏? 顿了顿,鱼初笙继续说:“况且,根据佛珠的色泽来判断,消妄应该是经常带着它的,佛珠掉了,他一定会注意到,再说了,若是他的随身之物,挂在手腕上的话,他挪动尸体时,佛珠不应该是完整地掉下来,应该是散成珠子。” 钱远墨的表情,变得有几分凝重:“所以,佛珠是消妄故意留下来的,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鱼初笙耸肩:“这只能等抓到消妄问他自己了。” 钱远墨说着,就要起身,道:“那我们现在就带府衙的人去抓他。” 鱼初笙拍拍桌子道:“饭菜都凉了,先吃饭,反正我们现在去,也抓不到他。” 第一百四十六章恋尸怪人(五) 钱远墨更加摸不着头脑了,道:“为什么现在抓不到他?” 鱼初笙依然慢条斯理地夹着菜,一副淡定模样,回答:“你先坐下来,听我跟你说。” 钱远墨这才坐了下来。 鱼初笙一向冷静,即使她已经知道了偷尸体的人是谁,还是能这样安然地坐在这里吃饭。 她道:“昨天我们在那里看告示的时候,看到消妄也在看,而今天早上,他去了我们住的那家客栈吃早饭,他住在城郊,为什么连着两天来到城区?” 钱远墨喃喃:“也是啊,依他的性格,他应该是不喜欢往热闹的城区来的,那他是不是为了打探情况?看他偷尸体的人,是否被衙门给查了到?” 鱼初笙吃的差不多了,放下了筷子,道:“他确实是为了打探情况,但是,却是为了寻找他的下一个目标。” 钱远墨张着嘴,不可置信道:“你是说他还会偷尸体?” 鱼初笙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点点头。 钱远墨不解了,问道:“依照你的分析,他现在爹娘有了,妻子也有了,加上他,不正好一家人?为什么还要偷?” 这怎么会够?不够的。 鱼初笙道:“你还记得昨日,众人是怎么注意到消妄的吗?” 鱼初笙注意到消妄,是因为听到他说的那句话,但她此刻,问的是众人是怎样注意到消妄的。 钱远墨回忆了一下,如实地说:“昨日本来我们正在看告示,然后一个小孩子突然哭起来了,是因为消妄脸上的那道疤吓到他了,这时,众人都注意到了消妄。” 是的,是因为小孩子的哭闹声,在场的众人才注意到了消妄。 鱼初笙继续引导:“然后呢?你没有发现消妄他……” 这话还没有说完,又被钱远墨激动地声音打破了:“小孩儿的娘跟消妄道歉,消妄不仅不生气,还觉得是自己吓到了孩子,当时我还觉得,这男子不愧出过家,真有气度。” 鱼初笙道:“所以呢?你想到了什么?” 钱远墨回答:“所以,消妄现在三十来岁,在他的幻想中,他的爹娘还在,他还有一个贤惠的妻子,还缺一个孩子。” 也可能是一对儿女。 父母健在,妻子贤惠,有一对儿儿女可以承欢膝下,应该是消妄的夙愿。 在现实里,他不能实现,所以……放在了尸体上,赋予那些尸体象征意义。 钱远墨这下才真正明白了,道:“所以,消妄这两日,都在寻找孩子的尸体,我们应该从这里着手。” 鱼初笙点头:“是的。” 两个人这么说了半天,饭菜已经凉了,鱼初笙已经吃饱了,而钱远墨想到可以抓到偷尸体的人了,自然是激动地吃不下饭了,两个人离开了饭馆。 去了府衙。 大光对人口的流动和户籍还是管理地相对比较严的,王捕头派了人,查了整个墨州最近有没有哪家有还未下葬的死童。 墨州本来就是个小县城,所以要查这些,有府衙的鼎力相助,并不是难事。 但是结果,很让人意外。 查了整个墨州的人家,并没有未下葬的死童。 于是,鱼初笙他们又将目标放在了破房里的乞丐窝里。 大多是一群无家可归的人,分布在无人居住的破房或破旧的老庙里,有时候,死一个人,甚至都没有人管。 但是在几处乞丐窝里,都没有发现死童。 鱼初笙让王捕头他们都回了府衙,毕竟,消妄也不一定今天一定要偷到孩子的尸体。 他现在,还不知道府衙已经知道了他是偷尸体的人,应该还潜伏在某处,寻找他的目标。 若是贸然闯进他的家里,搜查那些丢失的尸体,风声传了出去,怕他跑了。 古代不同于现代,在什么都不发达的古代,找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否则,凤华也不会因为寻不到萧七,到了常乐府,最后还丢了命了。 鱼初笙和钱远墨回了客栈后,遇到了他们怎么都不相信会在这里遇到的人。 那是傍晚,天快黑的时候,钱远墨刚踏进客栈,就又出了去,扯着鱼初笙躲到了一边。 虽然鱼初笙扮的是男儿身,但被钱远墨扯了一下总是感觉不自在,道:“怎么了?” 钱远墨一脸凝重:“是左相。” 听到这句话的鱼初笙,猛的愣了一下。 祁子舟来这里做什么?莫非,也是去梓州? 难道是宣文帝派兵了?这不大可能。 钱远墨看着客栈柜台的方向,道:“看来我们得加紧时间去梓州了。” 这句话,一下子让鱼初笙明白了祁子舟的来意。 应该是宣文帝派来,杀洛云清的。 鱼初笙的眉头,不自觉的拧了起来,她微微动了动,也望客栈里面看去。 祁子舟正站在柜台处,给掌柜的付了银子。 在鱼初笙的记忆里,祁子舟一直是翩翩君子模样,只是此刻,他的手中,还拿了一把剑。 而且,不止是祁子舟一个人,他的身边,竟然还站着一个八九岁男孩模样的孩子。 等他们一大一小身影,转身上楼时,鱼初笙才看到,那孩子不正是祁如尚吗? 祁子舟来杀洛云清还带着弟弟,当真是…… 鱼初笙正在沉思的时候,钱远墨看了看四周,刻意把声音压的很低,道:“祁子舟带了暗卫,数量在二十左右。” 看来真是等洛云清在梓州扛不住战争时,来杀他的。 宣文帝也真看得起洛云清,杀他一个人,还带这么多暗卫。 鱼初笙蹙眉,心一横道:“这个案子我们不要管了,今晚我们就启程吧,去梓州。” 钱远墨劝:“放心吧,云之不会有事的,我的那些暗卫,已经到了梓州了,我知道你担心他,但容我说句实话,你就算去了,也没用。” 鱼初笙一向理智,此刻一考虑钱远墨所说,确实合理。 直到祁子舟和祁如尚完全上了楼,钱远墨才道:“他们一定是只住一晚,明天一早准定启程,今晚没什么事待在房里不要出来,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鱼初笙点头,两个人这才进了客栈。 第一百四十七章恋尸怪人(六) 鱼初笙以为,没有死童,就不会再丢尸体。 她万万没有想到,第二天一早,王捕头就带人来了客栈,要叫上鱼初笙和钱远墨一起去城郊抓消妄。 祁子舟他们果然一早就启程去梓州了。 王捕头说消妄今日一定在家。 因为,今天早上,一个去上坟的老妪发现,坟地里一个新坟,明显被挖过。 那个坟挨着她家老头子的坟,她怎么看怎么奇怪,后来发现,土的颜色不一,是被人挖过的。 又想到这几日的丢尸体事件,就第一时间去府衙报了案。 而后,府衙在经过那家人的同意后,挖开了坟,棺材里空空如也,尸体已经被人偷走了。 坟里原来确实埋着的是一个孩子的尸体,是昨天刚下葬的。 鱼初笙没有想到,消妄会如此心急地想要凑足一家人,竟然对已经下葬的尸体也下手。 他如此心急…… 鱼初笙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当隐隐约约猜到消妄的想法时,鱼初笙道:“现在就去城郊!” 钱远墨见鱼初笙这么急,道:“你别急,我们现在就去。” 鱼初笙道:“消妄要寻死!” 钱远墨疑惑:“他还差一个女儿,怎么会……” 鱼初笙摇头,道:“他不需要女儿了,我之前的推理有些误区,他只要一个儿子,他这么急地偷一个已经下葬的尸体,说明他一定是要轻生……并且,早就想好了他要在这一天寻死……” 鱼初笙还想知道消妄的更全面些,不想让他就这么死。 城郊。 王捕头带了一队衙役,跟着钱远墨和鱼初笙来到了消妄的院子。 不大的院落,有个不大的木头门,里面的一棵梧桐树,叶子已经落尽,光秃秃的枝丫,伸到了墙外。 光是站在门外,就可以感受到,这是一座多么孤寂冷清的院落。 门是从里面反锁着的。 鱼初笙先是敲了敲门,无人回应,又使劲地撞门,并撞不开。 消妄此刻一定在家。 鱼初笙不敢想,他正在里面做什么。 她只好大喊:“消妄,你不要想不开!” 没有动静。 鱼初笙道:“我们必须赶快进去!” 墙头并不高,但院子里的任何情况,他们在外面都看不到。 王捕头对两个衙役吩咐道:“你们翻墙过去,不管犯人在里面做什么,都先阻止!” 那两个衙役应是,身手灵活地翻了进去。 王捕头又对另一个衙役道:“你翻进去,给我们开门。” 衙役动作挺快,不一会儿,门就被从里面打开。 小院的景象映入眼帘。 里面很冷清,不过三间房子,看起来竟像无人居住一般。 中间的房门开着,传来一个衙役的声音:“快把他弄下来!” 那个衙役的声音听起来唯唯诺诺:“好恶心……” 门一开,鱼初笙和钱远墨,王捕头还有剩下的衙役就冲了进去,直奔中间的房间。 一个衙役正把要上吊的消妄给弄下来,他今日看起来远没有前日那样淡然,双眼猩红地踢着腿:“你们放开我!” 消妄的身形本就很挺拔,两个衙役勉强把他弄了下来。 消妄摊在地上,嘴里喃喃道:“我是克星……让我跟他们一起死……” 而房间的一切,也入了目。 一共四具被消妄偷来的尸体,全都摆放桌子旁边,靠着椅子,低垂着头。 两具是最先被偷来的老人的尸体,因为时间最久,可以看到露出的手上,分布着纵横的尸斑,其他地方都被衣服挡着,并看不到,不然应该更为可怖。 那具女子的尸体,手上也有尸斑,不过没那两具那么严重,因为也是耷拉着头,看不到脸。 而那具昨晚才被偷来的男孩的尸体,头发上还有泥土。 手上也有。 但一致的是,几具尸体身上都被换成了很干净的衣服,那两具老人的,虽然修着布丁,但看起来很干净。 那具女子和小孩儿的,明显是新的,不过也是粗布衣服。 两具老人尸体穿的应该是消妄爹娘的,但家里应该没有女子和小孩的衣服,应该是消妄又买的。 桌子上,摆放着饭菜。 只不过饭菜应该有好几天了,鱼初笙看到,有一盘菜里,都生了蛆,怪不得那个衙役说恶心。 这一幕本就开起来无比诡异,再配上蠕动的蛆,可不恶心吗。 鱼初笙又扫视了一圈,看到桌子旁摆放了五张凳子,老男人的尸体放在正位,左侧是老女人的尸体,接着是中年女子的尸体,而老男子的右边,先空了一个位置,然后才是小孩儿的尸体。 那应该是他为自己留的位置。 离桌子不远处,摆放着一章高凳子,凳子之上,一条白绫自房梁垂在空中。 外头的阳光射进来了些,更显得白绫的白。 刺眼的白。 被弄下来的消妄的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他坐在地上,不抬头看众人,只是垂着头,嘴里还念念有词。 仔细辨认,可以听的出来,他嘴里一直在重复:“我克死了所有人,我不得好死……” 说着说着,他应该是笑了,笑容无力而又惨白。 虽然他低着头,但鱼初笙还是看到,他脸上那道从嘴角一直到眉峰的疤,随着他的嘴唇一动一动,也在一扯一扯。 鱼初笙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消妄说:“消妄,今日,应该是你的生辰吧?” 钱远墨和王捕头他们都朝鱼初笙看了过来,在他们看来,这实在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第一,他们不知道鱼初笙突然提起消妄的生辰的是什么意思,应该和案子没有多大关系。 第二就是,他们也疑惑,鱼初笙又是怎么知道,今日是消妄的生辰呢?他们调查消妄时,并没有提到他的生辰。 消妄闻言,抬起了头,眼神变得有几分迷茫,他逐渐地看向那几具尸体,眼神变得柔软起来,不过也只是一小会儿,他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无助起来,摸着自己的手腕缓缓地说:“对啊,今日是我的第三十三个生辰……” 他抚摸的手腕处,应该是他之前带佛珠的地方。 第一百四十八章恋尸怪人(七) 鱼初笙走到了消妄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在你年幼时,算命先生曾经说过,你命硬,会克亲,他应该还说,你活不过三十二岁。” 消妄内心是相信这个说法的,毕竟,他的爹死了以后,娘也相继死去。 再加上,他为了凑够家人,竟然迫不及待地挖坟,偷了一具孩子的尸体。 鱼初笙就想到,消妄一定是想要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但是,如果他早就想好死,不一定非要挑在今天。 他可以凑够了家人后,再去自杀。 所以,鱼初笙就想到了,很有可能是算命先生说过,消妄活不到多少岁,他才迫不及待地要去死。 钱远墨他们更惊了,这些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静的出奇的屋子里,弥漫着尸体的腐臭味,和饭菜的酸味儿,闻起来叫人恶心。 消妄脸上那道疤,看起来狰狞而又诡异,他缓缓地道:“反正我也活不过三十二岁……” 鱼初笙无奈,叹口气,道:“为什么那么相信算命先生的话呢?”那些人就是神棍。 消妄道:“我克死了我的爹娘……这些他都说对了。” 只是一个算命先生的话,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 消妄也许可以有快乐的童年,能和父母一起生活,在他们的陪伴下慢慢长大,到了年龄时,可以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再生一对儿女,多么幸福。 但现实是,他从小就被送到了寺庙,在那里度过了自己的半辈子,还俗后已经错过了成亲的年龄,父母更是双亡。 鱼初笙看着消妄,有些同情,说道:“你为什么偷尸体?” 消妄摇头,道:“我没有偷尸体。” 钱远墨突然想起来,那天在街上,消妄还骂偷尸体的人恶哉呢,但偷尸体的人却是他自己。 钱远墨顿时不解,问道:“对了,鱼神探,既然他就是偷尸体的人,那么那天,他为什么还要说,偷尸体的人恶呢?” 鱼初笙并不回答钱远墨,只是对着消妄说:“那你干了什么?” 消妄沉默。 半晌,他才抬起头,朝桌子那边看了过去,眼神带着几分留恋。 他看着那些尸体的眼神,都变得无比柔和,道:“他们是我的家人,不是尸体……”说着,他突然站了起来。 引得钱远墨他们都用手扶住了剑。 鱼初笙示意他不要动。 消妄的个子很高,比钱远墨都高,身上穿着的粗布衣服,更衬地他整个人有些粗狂。 怪不得可以扛得动那些尸体。 他渐渐地走到了桌子旁,坐在了空着的那个位子上,幽幽地说:“我的家人,他们是我的家人。” 鱼初笙知道,他的意识现在处于恍惚状态,她也跟着他走到了桌子旁。 尸体的腐臭味刺鼻。 王捕头看着这诡异的一幕,指着鱼初笙对钱远墨说:“这……这个小兄弟要做什么?”鱼初笙是作了男儿身打扮的。 钱远墨也看着鱼初笙和消妄的方向,道:“我们只需要看着,听着。” 王捕头点头。 鱼初笙就站在边上,仿佛这个屋子里只有消妄和她一样,她道:“这两位,是你的爹娘。”她指着两具老人的尸体。 消妄竟像是睡着了般,虽然睁着眼睛,却没有说话。 鱼初笙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继续道:“这个是你的妻子。” 直到说到中年女子的尸体,消妄才眨了眨眼皮,抬眸看了女子的尸体一眼,竟然笑了。 嘴角的那道疤,都荡出了弧度。 看来消妄和中年女子果然是认识的。 不然也不会在她的棺材里留下那串佛珠。 鱼初笙也不声张,指着那具男童尸体道:“这个是你和你妻子的孩子。” 消妄依然沉默不语。 “你一定强烈地要求自己,让自己做一个好父亲,你的妻子很温柔,很贤惠,也会是个好母亲。” 鱼初笙的声音镇静而又充满力量,让消妄不禁看了她一眼。 消妄抿着唇,终于说:“我们会很幸福……” 鱼初笙道:“其实你偷了尸体,在你清醒的时候,你是知道的,但有时候你故意让自己不清醒,说服你自己,那些是你的亲人,偷尸体的人不是你,是另外的恶人。” 顿了顿,鱼初笙又补充道:“因为你认为你这不是偷尸体,所以那天看告示时,才会说偷尸体的人是恶人。” 钱远墨这才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消妄沉默。 鱼初笙又想到了什么,说:“其实,在这个家庭里,你扮演了父亲的角色,也扮演了儿子的角色,本来我们以为,你的目标也许是男童,也许是女童,这样看来,你的目标只是男童,因为,其实这个男童,也是你对自己的希冀。” 消妄赋予了这个孩子两个角色,一个是他的孩子,另一个,便是他潜意识里,希望的自己。 有父母爱护的自己。 其消妄精神恍惚,只是在摇头,要么就是看着几具尸体笑。 多么诡异的画面,一个一脸刀疤的男人,对着几具已经腐臭的尸体笑。 其实消妄的精神并不是完全有问题的,从那日在街上就可以看出,他还具有正常的认知能力。 今日他的精神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鱼初笙想,大概是因为,今天是他的三十二岁生辰。 人的潜意识其实很可怕。 消妄应该是对年幼时,自己被算命先生说出的命格一直记忆颇深。 那些命格在他的潜意识里,一直存在,即使他已经被送到了佛门。 他觉得自己就是会克死父母,并在三十二岁之前死去。 再加上,几年前父亲离世,他还俗来照顾重病的母亲。 父亲的死已经加深了他的潜意识,相继,他的母亲,也因为重病不得而治死去,这更让他相信,算命先生的那些话了。 所以,他深刻地相信,自己会在三十二岁之前死亡。 但他对家庭,爱,却怀着无比的希冀。 所以他赋予那些尸体家人的意义,死人不会再死一次,只能受他的支配,他再也不会被人送走了。 但鱼初笙最想知道的,是消妄和那个女子,是什么关系? 第一百四十九章恋尸怪人(八) 消妄清醒了过来。 其实是鱼初笙对他做了个简单的催眠,只需要用话语诱导就行,所以鱼初笙在钱远墨他们面前,也不用避讳。 那些深藏在心里的过往和感情,在鱼初笙的诱导下,都说了出来。 三十二年前,消妄出生在深秋的墨州城郊。 彼时,他的降生,给他的爹娘的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取名沈安生,一生安生。 只是在他五岁的时候,沈父带着他去墨州街上卖字画时,遇到了一个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有云:“此童命硬,命中克亲,应送入清净之地,远离亲人,方能保住自己的命,和周围亲人的命,否则,不仅殃及他人,自己也活不过三十二岁。” 沈氏夫妇对此深信不疑。 五岁的沈安生,被爹娘送到了墨州的清音寺,剃度出家,归入佛门。 五岁的孩童,从心理学角度来说,正在经历人生的第一个逆反期。 沈安生反抗,无济于事。 沈安生成了一个小和尚,念经听禅。 然而生活并不那么如意,寺庙里,他年纪最小,沉默寡言,自然是被欺负的对象。 对家的渴望越来越强烈。 五岁的小和尚,形成了他的人格,造成了他一生的蹉跎命运。 慢慢长大。 大多向佛的人,都是慈悲的,或者都是温润的。 鱼初笙问消妄,关于那串佛珠,还有那个对他来说应该很特别的女子。 十几年前,寺庙里发生了一件事,也是那一次,他正式跟那个女子有了联系。 芸芸众生里,把人们缠在一起的,就是联系。 其实那个少女经常去清音寺,但消妄从来没有跟她说上过一句话。 那一天阴沉着天,但墨州只有清音寺那一个寺庙,香火从来旺盛,那一天的清音寺,香客不断。 那个少女被人唤做映欢,跪在佛祖面前,虔诚而又认真。 消妄就站在那里,只是安静地看了她一瞬,大概是太久没有见过那么鲜活灵动的人,所以直觉得心怦怦直跳。 少女站起来,要走时,还对着消妄笑了笑。 消妄那颗被岁月磨砺的麻木的心,又跳了起来。 也是那个时候,寺庙里,冲进来了一群人。 那是墨州城发生过的最大的一件乱事。 山上的土匪闯进了寺庙,不仅抢了许多香客,也杀了很多僧人。 映欢直接被一个土匪掳走,那土匪身形庞大,一手拿着大刀,一手直接抗起了映欢,放在肩上,就施施然往外走。 十几年前,消妄还不满二十岁,身形挺拔却孱弱,在宽大的僧袍里,看起来不堪一击。 事情发生地太突然,很多僧人都还没来得及拿棍子抵抗,就死在了血泊里。 消妄当时就近抱起了佛祖面前放着的大香炉,毫不犹豫,砸向了那个土匪的小腿。 香炉很重很大,消妄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只知道,他要救下那个少女。 那个土匪腿部受击,肩上的映欢被他扔在了地上,消妄跑过去,刚拉上映欢的手,说了一句:“跟我走!”背部就受了一刀。 那土匪已经站起来,在他背部重重地砍了一刀,鲜红的血顺着青色的僧衣往外冒。 映欢被吓得脸色苍白,眼看那土匪拿刀又要砍下时,消妄一个侧身,使映欢避过了刀,但是刀却顺着自己的脸滑了下来。 鲜血沿着眉峰,沿着脸庞,沿着嘴角,往下淌,甚至都流进了他的眼睛里,使他看不清土匪的脸。 消妄以为会死在土匪刀下的时候,被他握着手的映欢,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击中了土匪的腹部。 一刀致命。 少女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她轻声说了一句:“我杀人了……”声音里也是惧意。 话一落,那经常笑着的眼睛里,含了雾气。 消妄拉着她跑:“我带你走……” 两个人躲在废弃的柴房里,紧紧地握着手。 那时候,消妄忘记了他是被禁了七情六欲的僧人,而映欢忘了她是未出阁的少女。 官府的人来的时候,清音寺的僧人,死伤惨重,香客更是死了一大片。 那些土匪一向猖狂,抢遍了墨州的邻城,就差抢到京都了。 消妄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一个活着的人,而不是一具行尸走肉,每天就是打钟,念经,坐禅。 也是第一次,有人需要他,让他感觉他是有价值的。 沉寂了许多年的心,被唤醒了。 清音寺花了两个月时间,才又整顿好,开始接待香客。 只是普天之下俗人更多,因为清音寺发生过那样的事情,清音寺的香客少了很多。 因为消妄是因为算命先生的那些话被送到了清音寺,发生了这件事后,寺庙里很多僧人,把这件事怪罪于消妄。 说他不仅克亲,只要是他身边的人,都会被克。 消妄更加沉默寡言。 只不过,映欢更经常地来寺庙,有时候是祈福,有时候是听大师讲禅。 消妄会远远地看着她,一边在心里念经文,一边远远地看着她。 映欢有时候也会跟消妄说几句话,消妄心里很雀跃,但他是剃了度的僧人啊。 注定没有七情六欲。 你有尝试过,隐忍地爱着一个人的感觉吗? 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消妄的神经,但是消妄知道,他只能压在心底。 消妄消妄,消除妄想。 很多次,消妄在夜里,都不能入睡,他坐在床榻上,闭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摸索着他的佛珠,希望可以清心寡欲。 消妄真的清心寡欲,是得知映欢要成亲的时候。 那天是个艳阳天,陪同映欢来的,不再是一个小丫鬟,还有她的娘。 求的是婚签。 映欢的娘,还请寺里的方丈写了婚联,祝福两个人白头到老。 消妄没想到,那天映欢走的时候,跟他说:“小和尚,你会还俗吗?”笑意盈盈。 他呼吸猛的一滞,压着心头那抹悸动,使劲地握着手里那串佛珠,颤着声音说:“阿弥陀佛,姑娘说笑,贫僧既入佛门,怎会还俗。” 映欢不依不饶:“怎么不可了?有很多僧人都还俗,你为什么不可以?” 消妄闭着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姑娘还是早些回家吧。”他是不祥之人啊。 第一百五十章恋尸怪人(九) 那次以后,消妄很久都没再见过映欢,映欢不曾来过清音寺。 大抵,她和夫君成了亲,过得琴瑟和鸣。 消妄那颗心,渐渐地恢复宁静,他也以为,再也激不起涟漪。 寺庙里的日子,依然百日如一,倒也不厌烦,消妄想,他的一生,大抵都要在清音寺度过了。 爹娘的脸,在他的记忆里,也逐渐模糊不清,只是他时常想起来,五岁,爹娘将她送来这里时,他哭喊着求爹娘不要抛弃他时,爹娘那决绝的脸。 还是会刺痛他的心。 还有方丈为他剃度时,他安静地接受,因为他已经学会了不哭不闹。 大道无形。 消妄知道,这么些年,他已经完全悟出了人生,不就是那么一条路么,喧哗也是走,寂寞也是走,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算命先生的一句话,改变的不是他的命运,而是他的人生。 消妄再次见到映欢,是几个月后。 彼时,映欢顶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在丫鬟婆子的陪同下,去清音寺里祈福。 寺庙里有香客认出映欢,都是夸她,温良贤惠,是个好妻子,将来也一定是个好娘亲。 嫁做人妇的映欢不再是少女,而是一个看起来就温良的女子。 她对着消妄笑:“小和尚,你还在啊?” 消妄只是淡淡一笑,手又下意识地摸上佛珠。 这次他的心没有跳,只是感觉胸闷。 她过得很好。 映欢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清音寺,应该是为了养胎,不方便行走。 清音寺在山腰,要走山路的。 消妄的脸上那道疤,随着岁月的增长,丝毫没有变淡。 常来的香客都知道,清音寺里有一个面目狰狞的僧人,他沉默寡言,几乎不和香客说话。 日复一日,消妄经常站在清音寺门前,手里的扫把换了好几把,门前的树叶落了好几载,他不知道自己等的是什么。 是哪个把他抛下了就再也没有来过的爹娘? 还是那个已经嫁做人妇,曾经给自己寂静的心添了一抹涟漪的女子? 又或者,他谁也不等,只是寂寞而已。 转眼又是五余载,映欢再来清音寺,是带着她的女儿来的。 消妄下意识要躲,怕他脸上那道丑陋的伤疤,吓到孩子。 映欢的声音,还如以前那么清脆:“小和尚,你跑什么?” 比以前更有风韵的女子,手里牵着个小不点,走到消妄身前,依然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她眼里温暖的光,一下子让他的心,又苏醒了过来。 让消妄意外的是,映欢的女儿并不像其他小孩子那样,看到他就被吓哭,而是合起小手,一脸认真地朝着消妄说:“阿弥陀佛。”有模有样。 消妄没有机会拥有一个温良贤惠的妻子,更没有机会拥有一个如此乖巧可爱的女儿。 自那次以后,映欢再也没有来过清音寺。 大概是在家里,相夫教子吧。 消妄没有想到自己可以还俗。两年前,去寺里祈福的香客,总会莫名其妙地失踪,还多是妙龄少女。 寺里寺外都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那次大规模的土匪屠杀,在佛门圣地进行,惹怒了佛祖,是佛祖的惩罚。 也有人再一次扯到了消妄的身上。 说他是天煞孤星。 只不过,消妄亲眼看到了,是寺里的几个和尚,凌辱那些少女。 人心险恶,多少人打着皈依佛门的幌子,却私下里干那等肮脏之事。 消妄不能对他们做出评价,他知道,清心寡欲的外壳下,他也有一颗对感情炽热的灵魂。 消妄去报了案。 清音寺里那些残害了无辜少女的僧人,都入了狱,官府也因此封了清音寺。 恰逢此时,消妄多年未曾谋面的爹去世,留下了一身重病的娘。 寺里剩余的那些僧人,也都还俗回了家。 消妄亦是。 消妄经常幻想着的家,竟然终于回了去。 只是,他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让左邻右舍无一不对他指指点点。 甚至,将他爹的死,归罪于他。 后来,消妄的娘也没能熬住,死在了病痛里。 他终于回家了,却没有了家人。 城郊的院落总是很安宁,消妄虽然还了俗,却像在清音寺时一样,心静而坦然。 人总是耐不住寂寞的。 消妄开始希冀,他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爹娘很和善,他很孝顺,他有一个温良贤惠的妻子,有一个孩子。 消妄赋予那些尸体意义。 只是,他没有想到,在他凑到了“爹娘”以后,会得知,映欢离世的消息。 那个被坊间邻里,传的温良贤惠,尊老爱幼的女子,死在了深秋里。 消妄偷了她的尸体。 那串多少次,都被他拿来压制情愫的佛珠,是他故意放进棺材里的,那是一种虔诚的信仰。 算命先生说过,消妄活不过三十二岁。 他以为自己从来没有相信过,其实却对此深信不疑。 这也是他赋予那些尸体意义的原因,因为他最终也会是一具尸体。 “消妄,当别人嘲笑你的时候,你有想过反击吗?”鱼初笙如是问。 消妄笑了:“反击又怎样,不反击又怎样,他们说的是事实。” 他脸上的疤,的确骇人,他也确实给身边的人,带来了不祥。 人活一世,不过如此。 即使鱼初笙见过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那么多的遗憾错过,但那颗心,从来不曾麻木,只会更柔软。 她叹了口气,道:“走吧……”那些尸体,在消妄的眼中,都是有生命的。 只是,消妄的院子,又来了一个人。 不,准确地来说,是两个人。 是鱼初笙在李家见过的,映欢的丈夫,身边跟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 他怎么会来这里? 没等鱼初笙和钱远墨问出来,那男子已经领着女童,走了进来,看到屋里的景象,都是吃了一惊,女童看见那几具尸体,更是吓得躲在了男子的身后。 唤了一声:“爹,那……不是娘吗……”指着女子尸体,声音里满是怯意。 男子伸出手,轻搂着女童,却对消妄说:“这个,是你的孩子。” 众人大惊! 从消妄的讲述来看,他跟映欢,根本…… 鱼初笙看向消妄,道:“消妄,你撒了谎?” 第一百五十一章恋尸怪人(十) 消妄撒了谎,他对映欢的感情,不是一厢情愿,而是互相爱慕。 他选择性地,忘记了一段记忆,拿另一段记忆来填补,在心理学 上,这是一种认知障碍,叫做虚构。 那一天,映欢和她的娘一起来这里求过婚签后,消妄说他不会还俗,映欢虽然走了,却不是直到几个月后又来了清音寺。 在映欢要成亲的前几天,她其实又来了清音寺,带着包袱,孑然一身,只想问消妄一句,他愿不愿。 愿不愿跟她走。 若是他愿意,他们就一起远走高飞,若是他不愿意,她就一直住在清音寺,直到他愿意。 那件事闹得挺大,映欢甚至拉着消妄去找寺里的主持,主持松了口。 但消妄不愿意,他说他是不祥之人,不能予她一世安宁。 说这话的时候,他摸着脸上那道长疤,嘴角挂着苦笑。 消妄送映欢下山。 日渐西落,两个人都很沉默,一前一后的走着,映欢不小心扭到了脚。消妄提出要背映欢,她却说,刚好附近有间破庙,我们去那里歇息吧。 映欢是一个可以为爱生,为爱死的女子,在爱的人面前,她不需要尊严。 那一天的映欢,脱光了衣服,露出少女发育良好的身体,站在消妄的面前。 一向以为自己清心寡欲的消妄,情动了。 两个人以灵肉合一的方式,拥有了彼此。 但是对映欢的感情,消妄从来不敢承认,也不能承认。 那一次短暂的云雨之后,累极了的映欢躺在破庙的稻草上,睡得香甜。 消妄逃了。 人的潜意识的能力是很可怕的,它甚至可以让你选择性地忘记一些事情。 消妄选择忘记了那次,他的记忆,中断在那次,在映欢扛着微微隆起肚子再次去清音寺时,重新连接。 他记得的,不过是映欢自求了婚签那天以后离开后,直至怀了喜之后,才再一次去清音寺。 其实映欢跟他说过:“消妄,我腹中怀的,是你的孩子。” 但是消妄已经忘记了那段记忆,他摸着佛珠,大惊失色:“施主莫要胡言乱语,贫僧一心向佛,从未分心。” 消妄在那段没有映欢的记忆里,痛苦过,但大概是因为若是他想起了那段记忆,会更痛苦,他一直没有想起过。 映欢确实嫁给了她的青梅竹马,也是两家早就定好的娃娃亲,但她肚子里,怀着消妄的孩子。 不是消妄撒了谎,而是他忘记了,他强迫自己忘记了。 “这是你的女儿。”映欢的丈夫,指着身后的女童,再说了一遍,众人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 消妄以一句:“原来是这样……”他大概是想起来了。 女童怯生生地盯着消妄看了一瞬,然后,似乎是在回忆,道:“我好像见过你,我认得你脸上的那道疤。” 消妄笑了,仔仔细细地看着女童。 以前他不是没有怀疑过。 小姑娘的眼睛,像极了映欢,但那高挺的鼻子,和薄唇,和自己那么相似。 消妄苦笑,以前他以为,他和映欢再没有任何联系,原来是自己忘记了。 映欢的丈夫,不仅带来了消妄和映欢的女儿,还带来了不少映欢的遗物。 未寄出去的书信,保存得很完整的绣给消妄的荷包…… 入骨相思知不知。 痛苦的不仅是消妄和映欢,在这场爱与被爱的角逐里,映欢的丈夫又何尝不无辜。 一个男人,是有多爱一个女人,才能在她肚子里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的情况下,与她成亲,与她一同守着这个秘密。 多年以后,她已然归西,他还能有勇气,说出真相。 情为何物? 大概是能让你奋不顾身地即使知道是飞蛾扑火也甘之如饴的东西。 消妄被抓走的时候,说他后悔了。如果那一年的那一天,他就那样跟映欢走了,而不是选择刻意忘记,后来的事情,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世上本无如果,不过是因为世人得不到,安慰自己罢了。 消妄偷走映欢的尸体时,认真而又虔诚地把那传佛珠放在了她的棺材里。 在他的想象里,他有慈爱的爹娘,有温良贤惠的妻子,有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鱼初笙和钱远墨启程去梓州,是下午光景。 秋阳落了一地,鱼初笙把自己打扮的仍然是一个少年模样,坐在马车里,而钱远墨充作车夫。 途中,两个人又经过了一个小镇,但因为在墨州城时,意外遇到祁子舟和他带的暗卫,鱼初笙和钱远墨没有多待,只是去驿站,又换了一匹马,便继续赶路。 快马加鞭。 夜幕降临时,两个人依然行走在路上,只是到了后半夜时,天空下起了雨。 秋雨淅沥,好在钱远墨说,大约清晨就可以赶到梓州的军营里,那一点小雨,并不影响赶路。 因为下雨的缘故,泥土路也泥泞,路不好走,鱼初笙和钱远墨瞧见营寨,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时分。 营寨里留下来的士兵很少,应该是提前赶来的暗卫已经打了招呼,见钱远墨来,都没有吃惊,直接请进了营子里。 而鱼初笙做男子装扮,脸上抹了不少黄粉,身形又瘦弱,看起来像钱远墨身边跟着的小厮。 鱼初笙和钱远墨被领进帐篷里的时候,鱼初笙已经迫不及待,问:“你们王爷呢?” 那小士兵打量了鱼初笙一眼,又看向了钱远墨。 钱远墨也问道:“将军呢?”在军营里时,还是有更多的人称洛云清为将军。 那小士兵这才说:“将军现在在前线。” 钱远墨蹙眉,道:“现在前线情况怎么样?” 那小士兵一脸担忧:“虽然钱少将已经派了精兵来,但其实情况依然危机,敌方也加了兵,我们跟他们相比,实力相差还是太大。” 敌方也加了军队……梓州是大光的边城,当然是敌方派兵遣将更方便一些。 宣文帝这是要把梓州的百姓和洛云清,都放在风口浪尖上。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了急切地叫喊声:“快叫军医,将军受伤了,快,快!” 鱼初笙心脏猛的一跳,蹙着眉毛,直接从凳子上弹坐了起来,就直接跑了出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中毒 雨已经停了,但天还阴沉着,军营位于梓州边界,放眼望去,全是沙土。 虽不是沙漠,但这里的天气也干的厉害,土是沙质的,昨天这里下了雨,地上有些微的泥泞。 厚实成片的帐篷看起来也别有一番风景。 再往远处看,可以看得到群山缭绕,鱼初笙和钱远墨来的时候经过过山林。 鱼初笙迈着步子跑出营帐,就看到两个小士兵搀着一身戎装的洛云清,他的左肩上,鲜红的血液不断地冒出来。 鱼初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洛云清,一向从容的俊脸上,是遮不住的疲惫。 甚至看起来有些狼狈。 但他似乎不知道疼痛一般,脸上没有任何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表情,依然一片淡然。 鱼初笙心里一酸,眼圈就红了,他们不过半个多月没有见,怎么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呢。 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王爷!”叫了一声。 正被小士兵搀着走的洛云清听到鱼初笙的声音,身子猛的僵了一下,便朝鱼初笙看了过来。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有些发紫。 不等洛云清出声,鱼初笙便踏着小碎步,朝洛云清跑了过去。 她刚跑到他的身边,就自觉的从小士兵手里接过洛云清的胳膊,搀扶住了他。 鱼初笙有些责怪:“怎么受伤了?” 见洛云清还没有反应过来,鱼初笙有些气恼,耍小性子般地道:“我穿成这个样子,就不认得我了?” 洛云清定定地看着鱼初笙的眼睛,这才道:“本王还以为,本王在做梦。” 紧接着,他上下把鱼初笙打量了一眼,又道:“你怎么跑来了?一路舟车劳顿……”可能因为有伤,洛云清说话的语气都有些虚弱。 他只知道,钱远墨要来,但并不知道,鱼初笙会跟着过来。 他剩下来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一边的小士兵给打断了:“将军,还是赶快让军医瞧一瞧吧,箭上似乎有毒……” 洛云清的嘴唇有些发紫,所以,他中的是毒箭? 鱼初笙也不敢多说什么了,一起把洛云清送到了军医那里。 军医正在为洛云清看伤口的时候,钱远墨也从外面进来了。 钱远墨只是唤了一句:“云之。”就在一边站了下来,又顺便问了句:“他的伤怎么样?” 鱼初笙也正想问。 此刻洛云清坐在床上,褪去了一身戎装,上面穿着白色的里衣,左肩膀裸露在外。 箭伤很深,鱼初笙甚至看到了一截森森白骨,混在血肉里,触目惊心。 流着的血已经清理干净,不知道洛云清中的是什么毒,嘴唇竟然越发的紫起来。 军医查看了洛云清的伤口,又为他把了脉,这才撸着胡子说:“像是寒毒。” 寒毒?鱼初笙突然想起寒草毒来,直接出声问:“跟寒草毒有什么关系吗?” 不等军医出声,钱远墨已经出了声:“寒毒比寒草毒更可怕,发作比寒草毒更快。” 洛云清微阂着眼睛,沉默不语。 一阵恐惧,似细密的针雨,向鱼初笙袭来。 钱远墨的声音还在悠悠地响起:“种了寒毒的人,会很痛苦,一会儿像经历了火海一般灼热,一会儿又像经历了冰山一般寒冷,还会伴有热性风寒和冷性风寒。” 鱼初笙有些傻眼,坐到床边,问洛云清:“是这样吗?” 洛云清依然微闭着眼睛,没有回答,只是对军医说:“先给本王把伤口包扎了吧。” 军医应是,从药箱里拿出了药,洒在洛云清的肩膀上,又拿出白布,一边帮洛云清包扎,一边说:“毒物会从伤口处扩散至全身,寒毒一般五天内就会扩散完,要早些寻到解药啊。” 鱼初笙一愣,这么说,军医这里没有解药? 她连忙问:“解药是什么?” 洛云清看了他一眼,依旧一片淡然,好似中毒的不是他一样,道:“寒毒的解药好找,只是其中有一味最关键的,比较稀有,如今大光只有一颗,在祁子舟那里。” 眼底分明有淡淡的悲戚。 在祁子舟那里?莫非是上次的火莲? 鱼初笙刚想到这里,就听到军医说:“寒毒和寒草毒都是阴毒,都需要火莲来解,只不过寒毒毒性更为大,需要借助其他药草做辅助。” 真的是火莲。 祁子舟会给吗? 鱼初笙又想起来,这次在墨州时,遇到了祁子舟他们,他们应该已经到了梓州,正在寻求机会,除掉洛云清。 钱远墨轻叹了口气,道:“云之,看来你不得不要回京都了。” 军医又道:“必须要回京都,这里气候不好,殿下中了寒毒,待在这里,不等毒性扩散,恐怕就……” 洛云清摆手:“本王想休息会儿,都先出去吧。” 军医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 鱼初笙蹙着眉毛看洛云清,见他将军靴脱了下来,往床上一躺,对着钱远墨说:“子悠,给初笙安排一个营帐,你也好好地休息会儿吧。”鱼初笙从来没有听过他这么疲惫的声音。 但是他们才刚见面,她才不走。 军医收拾了药箱,对着钱远墨说:“好好劝劝殿下,这里他留不得了。” 钱远墨点了头,等到军医出了营帐,他才开了口:“云之,你好好考虑罢。”说完,他看了一眼鱼初笙,见她没有要出去的意思,轻叹了口气,出去了。 鱼初笙坐在床边,伸出双手抓住洛云清的手,道:“刚刚军医还要说什么?你为什么要打断?” 洛云清默了一会儿,道:“听话,你先回去休息。” 鱼初笙撇嘴,把自己的鞋子也给脱了,直接跨过洛云清的身子,就躺在了里面,脸往他的脖子边凑了凑,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感觉到莫名地安心,这才轻着声音说:“我要跟你一块儿休息。” 洛云清的心,抑制不住地跳了起来。 鱼初笙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脖子上,痒痒的。 他的喉结滚动了两下,道:“听话。” 鱼初笙挽着他的胳膊,不满意道:“你就告诉我吧,刚刚军医还要说什么?” 顿了顿,她又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和你一起面对。” 第一百五十三章偷吻 洛云清终于侧头,乌黑的眼睛看着鱼初笙。 他稍稍动了一下,应该是扯动了伤口,微微蹙着眉毛。 洛云清盯着鱼初笙看了一会儿,他才说:“初笙,你受苦了。” 怎么受苦了呢?鱼初笙从来没感觉自己受苦,从穿越那一天遇到这个男人,他给她的,都是庇护。 鱼初笙心里酸涩,又听洛云清说:“若是本王熬不过毒性发作时的冰火两重天,可能命就保不住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军医和钱远墨的意思,都是让洛云清离开这里,回京都。 鱼初笙伸出手,抱住洛云清的腰,语气出奇地平静:“回去吧,我陪你一起回去。” 洛云清沉默了,鱼初笙知道,他挂念百姓。 战事正急。 良久,洛云清才说:“初笙,本王此次怕是逃不过了。” 语气也一样平静。 鱼初笙知道,他担心的是他的毒,就算他们真的回了京都,祁子舟又真的愿意拿出那株火莲吗。 鱼初笙撑起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洛云清,道:“不会逃不过的!王爷,其实你明明可以造反!明明可以杀了那个狗皇帝,我们回去,就算杀了祁子舟,就算犯下什么重罪,也要把火莲抢过来,我认识的王爷不是这样的!就算你多么重情义,别人还是把你的情义踩在地上,更何况,太后和皇帝根本一心想要除掉你!” 鱼初笙越说越激动,语气都在发抖。 人应该有一颗慈悲之心,但不能对别人太好,好到委屈自己。 虽然洛云清看起来一副清冷模样,但鱼初笙知道,他特别重情义。 只是因为年幼时入了凌太后的门下,得过宣文帝几次温暖,就愿意无论他们对自己做了什么,都不去计较。 其实这次来梓州之前,钱远墨告诉鱼初笙了一件陈年旧事,说是旧事,也不算,就发生在先帝驾崩的那一天。 洛云得是当时还是皇后的凌太后所出,自然是从小就被立为了太子。 但其实先帝心里的皇位继承人,是齐贵妃所出的洛云清。先帝本就对齐贵妃感情炽烈。 先帝最爱的女人,是洛云清的母亲,齐贵妃。 是以,洛云清虽然没有被立为太子,却也是从小跟着洛云得一起,学习治国之术。 洛云清比洛云得更为优秀。不仅表现在学识上,他从小在钱将军的麾下习武,武功也是了得。 其实众人都看在眼里,先帝有意栽培洛云清,否则,也不会让尚且年少的他,带兵平乱。 于是,洛云清十几岁便已经是名扬天下的人物。 相反,身为太子的洛云得,无论哪方面,都是远远比不上洛云清的。 朝廷里的人都等着先帝废东宫,立洛云清为新太子的消息。 只是这一天还没有来,先帝就病了。 病情越来越急,废太子的事儿,就这么被耽搁了下来。 一直到去年,先帝病情加急,临剩一口气时,留在床前的,也不过是当时的凌皇后,洛云得,洛彩云,然后就是他最宠爱也最重视的洛云清,除此以外,就是他最信任的臣子,钱将军和钱远墨。 病不能拿笔。 重病的宣文帝,用颤抖着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待……朕西去……云之,云之即位。” 在场的众人没有大惊。 毕竟他们早就看出来,日后的皇位,肯定是六皇子洛云清的。 但是凌太后和洛云得自然不甘心。 先帝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钱爱卿,你……你跟随朕多年……朕请你和子悠……辅佐云之,以成大业……” 这话一出,先帝便咽了气。 先帝驾崩,没有手谕,只有口谕,废了洛云得的太子之位,让洛云清直接登基。 洛云清本来就对皇位没有兴趣,再加上感念凌太后和洛云得,这个皇位,他没有要。 自愿守护这一方河山,稳固洛云得的皇位。 没有外传。所以这件事,除了在场的几个人,没有人知道。 鱼初笙想到这里,又想到听洛彩云说的那番话,还有宣文帝做的种种,她握着洛云清的手,道:“云之,即使你造反,也不是忘恩负义。”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叫洛云清云之。 洛云清愣了一下,只是低着声说:“初笙,让本王抱抱你。” 有些事还需要考虑。 鱼初笙乖乖地钻到洛云清的怀里,一双手抱住他的腰,两个人贴的很近,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洛云清应该是累极了,两个人这么依偎在床上,鱼初笙很快就听到了他的呼吸逐渐平稳,应该是睡着了。 鱼初笙抬起头,静静地去看他的睡颜。 即使蹉跎一生,只要最后互相支撑的那个人,还是她爱的人就好。 她见过叶倩兮和凌卿的悲剧,见过李昭仪因为不想招认出情郎咬舌自尽的悲剧,见过郁香的悲剧,见过库乾皇子和天雅,还有阿瓦和九姬,以及消妄和映欢的悲剧……皆是因为情,皆是不能在一起。 她不想成为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她认定了一个人,即使前方是火海,是刀山,她也不怕,她怕的是她不能陪他一起走,她怕的是如果没有了他,从此以后的冗长岁月,她要一个人走。 鱼初笙看着洛云清的嘴唇,变得更紫了,她想起了它凉凉的触感。 她的双手撑在他的胸口上,头又往上抬了抬,把自己的唇凑了过去。 鱼初笙先是吻了吻洛云清在睡梦中也依然微微颤动的喉结,随后,她闭着眼睛,将自己的唇贴在了洛云清的唇上。 几分熟悉,几分缠绵。 鱼初笙的双手,从洛云清的胸口,渐渐地移到了他的脖子上,放在他枕着枕头留下的空隙里,自己的身子也又往上移了移,嘴唇又朝着洛云清凑了过去。 她想他。 鱼初笙亲完洛云清,又轻轻地抚摸了他被包扎着的左肩头,这才轻生说了一句:“一定很疼。”然后在上面轻轻地吻了一下。 鱼初笙刚挪动了身子,准备找个舒服的姿势躺下,自己就被洛云清给压在了身下。 第一百五十四章毒性发作 男子的嗓音,带着独特的暗哑和磁性,低笑:“亲亲就不疼了。”似乎是从鼻腔里发出的。 鱼初笙怔了一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洛云清已经睁开了眼睛,因为刚醒,眼底还有一抹朦胧。 鱼初笙被洛云清压在身下,一下子红了脸。 她的双手轻轻推着洛云清,小声道:“是不是……被我弄醒了?”说完这话,脸颊都上升了一个温度。 洛云清低笑了两声,没有回答,而是低头,含住了鱼初笙的唇。 时光静好。 洛云清躺平,伸出一只手搂着鱼初笙,道:“偷亲本王?” 鱼初笙撇撇嘴:“你都知道了也算偷亲?再说了你刚才也亲了我了。” 洛云清失笑,搂着鱼初笙的腰紧了紧。 鱼初笙在心里轻叹了口气,拿脑袋在洛云清的胸膛蹭了蹭,仰起脸,见洛云清的嘴唇还发着紫。 男子的头发有些凌乱,使他比平时看起来多了一丝慵懒,幽深的眼睛盯着账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依偎着,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鱼初笙才小声说:“王爷,我们回京都吧。” 洛云清没有吭声。鱼初笙又往他的怀里蹭了蹭,软着声音说:“我有办法问祁子舟要到火莲。” 这次,洛云清低头看了她一眼,在她的眉心吻了吻,轻声道:“好。” 鱼初笙的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洛云清又拉了拉被子,将两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道:“累了吧?休息一会儿吧。” 鱼初笙点了点头,两个人一起闭上了眼睛。 鱼初笙再度醒来,是被冻醒的。 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营帐外,天有些暗了,有士兵喊口号的声音传过来。 冷。鱼初笙感觉,浑身的血液似乎是凝固在了一起,不会流动了一样的冷。 她想起钱远墨说过的话,心脏猛的一紧,伸出手去摸洛云清的身子,冷的吓人。 被子里没有温度,这才秋天,却比寒冬要冷上许多。 鱼初笙一下子从被子里弹了出来,去摇洛云清:“王爷,你醒醒,你醒醒。” 没有反应。 洛云清的嘴唇紫的吓人,可能是身子太冷的缘故,他的嘴唇,一直在轻轻颤抖。 鱼初笙掀开被子,才看到洛云清的身子,也在睡梦中轻轻颤栗着,她伸出手,握住洛云清的手,刺骨的寒冷。 如若不是洛云清还有呼吸,鱼初笙真的以为,他就这样死了。 鱼初笙吓得一边朝外喊:“来人!来人!”一边拍打着洛云清的脸,他却没有一点反应。 鱼初笙叫喊的声音已经有了哭腔。 她慌忙披上自己的衣服,下了床,跑到了营帐门口,叫了一声:“来人,快叫钱少将来!” 又急忙回到床前,用被子把洛云清包的严严实实的,被子下他的身体,却还是在颤抖。 鱼初笙的手放在洛云清的脸上,甚至都觉得,那是要结冰的温度。 鱼初笙拍打着洛云清的脸,叫喊:“你快醒醒!你快醒醒!” 钱远墨已经急匆匆地从外面赶了过来,嘴里却没有一丝慌乱地吩咐:“拿些干柴过来,再多抱几床被子过来,还有,吩咐伙房,多熬些姜汤!” 走近了,看到鱼初笙趴在床前,急得眼泪直流,钱远墨安慰:“鱼神探你放心,过一会儿加些暖就能抗过去的,这是毒性发作了。” 鱼初笙点点头,却还是在叫喊洛云清,生怕他这么一睡,就再也不醒了。 钱远墨在营帐里生了个火,又把士兵拿来的被子一一盖在了洛云清的身上,摞了老高。 洛云清通身还是冰凉地紧,就跟在冰水里泡了许久一样。 嘴唇泛着紫白,就连脸色,也白的吓人,鱼初笙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生怕他醒了她错过。 不一会儿,有人端来了一大锅姜汤。 鱼初笙指着那姜汤,道:“这么多?” 钱远墨摇头叹气道:“就这不一定够,姜汤可以驱寒,你快喂给他喝吧。” 鱼初笙点头,拿碗先盛了一碗,拿了个勺子,坐在床边,伸手掰开洛云清的嘴。 只是,鱼初笙刚把一勺姜汤喂进洛云清的嘴里,他就给吐了出来。 没有醒,只是把姜汤用舌头顶了出来,依然紧闭着眼睛,可能不喜欢这个味道,眉毛皱的紧紧的。 这家伙,不喜欢吃姜啊。 鱼初笙失笑,紧紧的掰着他的嘴,强行往他的嘴里倒,谁知昏迷中的洛云清又把姜汤给顶了出去。 钱远墨在一边无奈道:“我都忘了,云之极其讨厌姜。” 那怎么能行? 鱼初笙看了钱远墨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端起碗放在自己的嘴边,闻了闻,辣辣的。 其实她也不喜欢姜。 但是鱼初笙还是喝了一大口,然后对着洛云清的嘴,就送到了他的喉咙处,用舌头一顶,洛云清便把姜汤咽了下去。 钱远墨站在一边,看的都感觉不好意思。 他别过脸,道:“那你好好照顾云之,我就先出去了,有什么事情再叫我。” 鱼初笙没说什么,继续一口一口地喂洛云清喝姜汤。 男子的眼睛紧闭,眉毛却慢慢舒展开了。 鱼初笙伸手摸了摸洛云清身上的温度,发现比刚才好了很多了,不过还是有些冰。 鱼初笙只好继续,一碗又一碗地盛姜汤,一口又一口地喂洛云清姜汤。 直到那一锅姜汤,真的被喝光,鱼初笙感觉自己的舌头都麻木了,嘴里全是姜的辣辣的感觉。 才看到洛云清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鱼初笙又伸出手,探了探他的温度,发现似乎是正常了。 这才松了一口气。 火堆也已经慢慢熄灭,只剩下细密的小火。 鱼初笙坐着,静静地看着洛云清,正准备再叫叫他试试看时,钱远墨从外面进来了,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对了,忘记告诉你了,云之刚才经历的是寒性风寒,估计今晚还要经历热性风寒,到时候就是热的不行,还要给他降温度。” 鱼初笙点头,道:“我知道了,要怎么做?” 钱远墨道:“要泡冷水澡,我已经吩咐人让准备了,一会儿就好了,鱼神探,辛苦了。” 鱼初笙还是盯着洛云清的脸,摇了摇头,道:“不辛苦。” 爱一个人,即使是他赐你砒霜,也甘之如饴。 第一百五十五章梦境 钱远墨走了之后,鱼初笙也不敢上床,就坐在床边守着洛云清,怕他毒性再发作。 钱远墨可是说了,若是毒性发作时抗不过去,洛云清也许就没命了。 鱼初笙看洛云清的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就把上面的几床被子拿了下来,她坐在床边,看着洛云清的睡颜。 洛云清只是因为毒性发作而昏迷,所以等天幕完全黑了下来时,他就醒了。 鱼初笙正趴在床上,睡得安稳。 洛云清正想把她抱上床时,听到从鱼初笙的肚子那里,传来了几声咕咕的叫声。 饿了。 看来是一直在照顾自己,都没有空吃饭。 洛云清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见桌子上放着饭菜,鱼初笙应该是没来得及吃。 他拿去伙房热了热,这才回来,叫醒了鱼初笙。 鱼初笙睁着朦胧的眼睛,看清是洛云清后,猛的就睁大了眼睛,抓住洛云清的手:“王爷你醒了?” 洛云清点点头,拉着她走到桌边,道:“快过来把饭吃了,好好睡个觉,明天我们启程。” 鱼初笙点头,饭菜不一会儿就被一扫而光。 只是鱼初笙这一觉,到底没有睡好。 因为睡到半夜的时候,鱼初笙感觉到旁边洛云清搂着自己腰的手松开了,然后就是被子全都被扔在了她的这边。 这几日鱼初笙其实挺累的,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但是潜意识里,她想到了什么,头脑一瞬间清醒,猛地就睁开了眼睛。 她坐起身子,便看到洛云清的身子,在颤动,但是跟冷时颤动的还不一样,这一次,他似乎是非常急躁地颤动。 鱼初笙连忙下床,点了盏烛灯,待走到床边时,真的是吓了一跳。 洛云清的额头上,不断有汗珠向下滚落。 虽然穿着薄薄的里衣,还是在这秋夜里,他脸上的汗迹,在烛灯的照耀下闪着光。 看来这就是钱远墨说的热性风寒了。 鱼初笙蹙着眉毛,刚一伸手,就被洛云清身上的温度吓到。 下午的温度是冷的吓人,现在的温度是烫的吓人。 钱远墨早已经吩咐了人,抬过来了两桶冷水,说是让洛云清坐在里面泡一泡,一次泡半个时辰,泡上两次,温度就会降下来。 鱼初笙支起洛云清的身体,真是灼烫地吓人。 洛云清那层里衣,甚至都已经被汗水浸透,显得愈发透明起来。 泡冷水得脱衣服啊…… 鱼初笙暗暗地红了红脸,掀开了被子,她看了一眼洛云清,他应该是因为毒性发作,处于昏迷状态中,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轻轻抖动,一向清冷的面容上是掩饰不住地病态的苍白,哪里还有往日的英气。 莫名的,有些心疼。 鱼初笙连连叹了好几口气,才动手去脱洛云清的衣服。 满手都是汗。 也不知道是洛云清身上的,还是她自己手心的。 等鱼初笙帮洛云清把衣服脱掉了以后,才发现,里衣上简直可以拧出水来。 洛云清赤裸着的身子,上面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紧绷而有力的肌肉,浑身都透着汗津津的味道。 这么大一只,怎么给运到木桶里?鱼初笙有些犯难。 鱼初笙伸出手,又探了探洛云清的额头,似乎是比刚才更烫了,不能拖了。 她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把木桶一点一点地挪到了床前,因为是沐浴用的木桶,里面又装了一多半水,自然是特别重。 等鱼初笙挪好木桶,已经有些气喘吁吁,她扶着洛云清的身子,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弄进了木桶里。 鱼初笙又把洛云清的身子放正,摸了摸木桶里的水,真是冰凉的彻骨。 但是钱远墨说了,不在这样的水里泡不行。 鱼初笙就这么守着洛云清,等泡够了半个时辰,又把这个木桶挪开,把另一个木桶挪过来,又开始泡第二次。 直到洛云清的体温恢复正常,鱼初笙也已经累的浑身瘫软,他帮洛云清擦了身子之后,把他弄到了床上,自己也躺在床上,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 是一个山洞里。 明明很严密,却又似乎八面透风,鱼初笙感觉到一阵又一阵地狂风,不断地朝她袭来。 山洞的墙壁上,隐隐约约是在闪光,鱼初笙想看看上面是什么东西,却怎么也看不清。 金色的,模糊的。 四下无人,山洞幽暗,而又闪着诡异的光。 鱼初笙想逃,却迈不动步子,似乎有什么东西紧紧地抓着她的脚。 似乎是从远处,又似乎是就在旁边,有人不满的说:“你该回去了。” 鱼初笙摇头,想说:“你说什么?你是什么意思?”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围渐渐明亮,她记得她分明穿越到了古代,却似乎看到了二十一世纪的灯光。 灯光璀璨中,一抹身影逐渐变得清晰,兀自生风的道袍,被风吹起的方巾……那身影背对着她,声音安然平静:“你不能动心,你该回去了,你的使命完成了。” 鱼初笙感觉自己终于可以迈的动脚步,她伸了一下腿,还没有迈出来,就感觉有人摸着她的头发,温柔而细致。 “我不走!”鱼初笙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从梦中睁开了眼睛。 她躺在洛云清的怀里,洛云清正低头看着她。 男子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只是嘴唇还发着紫。 墨发高束,锦衣端庄。 鱼初笙有一瞬间的失神,直到感觉到轻微的震动声,她才往四周看去。 这哪里是军营的营帐里,分明是一辆马车里。 洛云清坐在马车座位上,而她,躺在洛云清的怀里。 “醒了?”洛云清那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鱼初笙才算是完全回过了神。 她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还没开口说话,就听洛云清又道:“做梦了?嗯?” 鱼初笙又想起刚才那奇怪的梦境,微微地点了点头,撩起一边的车帘看了看,皱着眉毛:“王爷,我们这是?”这是离开军营了? 洛云清解释道:“我们回京都。” 鱼初笙心里已经猜到了,但还是问:“怎么不叫醒我?” 洛云清笑:“你昨晚辛苦了,本王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第一百五十六章追杀 鱼初笙这才仔细地去看洛云清的脸,发现他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了,只是嘴唇还在发紫。 马蹄踏地的声音,快速而又紊乱。 鱼初笙又动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还坐在洛云清的怀里,小声道:“王爷,让我下来。” 洛云清的双手,依然揽着她的腿,低头凝视着她,道:“本王想抱着你。” 鱼初笙不听他的,自顾自地从他的怀里下来,又往旁边的位子上一坐:“你还中着毒。” 洛云清没再说什么。 鱼初笙又撩开车帘看了看,发现外面的天阴沉着,似乎是要下雨,他们走的应该是山间小道,远处群山的暗影,在暗沉的天空下显得有些模糊。 秋天的树林并不茂盛,下面铺了厚厚的一层树叶。 鱼初笙放下车帘,见洛云清微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皮上留下一层暗影,嘴唇的紫和小麦色的皮肤很不相称。 鱼初笙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回京都的只有我和王爷吗?路上必定凶险……” 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洛云清闻言,睁开了眼睛,伸出一只手,抓住鱼初笙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随着他这个动作,他不紧不慢地回答鱼初笙的问题:“赶马车的挑了个武功高强,身手了得的,除此之外,还派了六名暗卫,在暗中保护。” 鱼初笙一听人数这么少,明显有些责怪,道:“才这么点儿人怎么能行?你不知道皇上现在可是……” 没等她把话说完,洛云清就打断了她,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道:“现在梓州人手也确实不够,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鱼初笙也知道,现在宣文帝是欺瞒着京都的人,跟他们说洛云清在梓州的战况良好,而不派兵支援,只有洛云清亲自回来,众人才能知晓真相。 梓州的兵将,也确实比较少。 她轻叹了口气,道:“嗯,会没事的。” 只是鱼初笙的话刚落,就听到外面车夫的声音,透着几分警惕地道:“将军,似乎有埋伏。” 洛云清眉毛一蹙,把鱼初笙拉进了怀里,对着外面说:“要小心!”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草丛里冒了出来,听的鱼初笙呼吸都紧了起来。 洛云清保持着一贯的淡定,依然搂着鱼初笙。 不一会儿,拔剑的声音,此起彼伏,就传到到了马车里。 然后是厮杀的声音。 鱼初笙撩开车帘,看到两伙黑衣人纠缠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应该是祁子舟派来的暗卫。 “你们先走!我们来应付!”有一个黑衣人朝着马车喊了一句,马车夫应了一声:“好!”便加速了马车的速度。 马车逐渐行远,从林子里,又出来了一位白衣的男子,吩咐道:“一半人跟我来,一半人留下!”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 那孩子身上也背了一把剑,拽了拽男子的衣襟,道:“阿哥,我刚才看到鱼姐姐也在马车里。” 男子愣了一下,望了一眼马车消失的方向,随即看着男孩说:“如尚,你忘了吗?此番阿哥之所以带着你来,是为了什么?” 男孩儿的眼睑垂了下去,握了握身上背的箭,小声回答:“历练。” 一行人朝马车追去。 洛云清和鱼初笙坐在马车里,以为躲过一劫的时候,赶车的车夫,再一次道:“将军,他们追上来了!” 未等洛云清出声,鱼初笙已经急得不行了,朝外大喊:“快点,再快点!” 马车果然更快了。 但是后面快跑的脚步声也更近了,凌乱无章,似乎是刚踩在了地上,就抬起了脚。 鱼初笙甚至感觉到,马车帐子要被掀下来了。 因为太快,风呼呼而过的声音甚至就在耳边。 鱼初笙被洛云清搂着,手心里直冒汗。 突然,从马车侧面,横插过来了一把剑! 第二把,第三把,以风的速度,插进马车,然后应该是没找到目标,又被拔了下去。 洛云清搂着鱼初笙,在空间不大的马车里四处躲闪。 马车还在急速。 随着赶马车的人一声大喊:“前面是悬崖!” 紧接着,便是洛云清肃杀的声音:“跳!” “是!”外面应了一声。 洛云清深深地望了鱼初笙一眼,两只手完全搂着她的腰,拿下巴顶住她的脑袋,强迫她低着头,随后,他那一向低沉好听的声音,带了几分悲戚:“初笙,若是一会儿本王运不起内力,用不了轻功,你就乖乖躲在本王怀里,等我们落下悬崖时,本王一定会护住你,不要害怕。” 鱼初笙听到这句话,眼眶一热,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她挣扎着要从洛云清怀里出来,奈何被他钳制地很紧,却根本就动不了。 他是以一颗要死的心,去保护她啊。 鱼初笙怒了,嘶喊道:“我不要你保护我,要活就一起活,要死就一起死,你不要抱的我这么紧,你会没命的。” 洛云清依然死死地抱着她,根本不给她一点余地。 巨大的恐惧感,犹如洪水,朝鱼初笙袭来。 他们要死了吗? 鱼初笙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两个人相遇相识相知的画面。 随着车夫的一句:“马上跳下悬崖……将军……” 轰隆一声,马车从高高的悬崖跌了下去,留下一阵巨响,四周没有了任何声音,静谧地可怕。 祁子舟和十几名暗卫站在悬崖上,往下面看。 距离太高,根本看不到了马车的踪影。 有个人说:“大人,他们应该死了。” “这么高怕是要摔成泥了。”有人如是说。 祁如尚往下看了几眼,也说:“阿哥……六殿下死了,你的任务完成了。”话落,他又看了自家阿哥一眼。 祁子舟看着下方,一边思索,一边看了祁如尚一眼。 他转回了身,吩咐道:“找另一条路下山腰,截住他们,他们应该走不了多远。”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们要杀的是安宁王,其他人,就不用管了。” 吩咐完,他又看了祁如尚一眼,迈开步子往前走。 第一百五十七章山洞 鱼初笙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她感觉在自己周围软软的,她被紧紧地包着。 没有死? 鱼初笙心里一喜,缓缓睁开眼睛,便看到她被洛云清搂在怀里,躺在一块儿巨大的石头上。 男子的身子没有动。 她微微挪动了下,才发现,这是悬崖的中端,她往下看了一眼,可以看到下方的草地,还有一泊湖水,离底部不远了。 树枝颤动的声音就在头顶。 鱼初笙撑起身子,正想叫一下洛云清,就看到头顶,悬崖缝里的一棵树上,挂了一个人。 还没等鱼初笙开口,那人就开口了:“姑娘快把将军也挪下一点,我怕砸到你们。” 听这声音,是为他们赶马车的车夫。 原来他一直挂在那里,是怕砸到她和洛云清。 鱼初笙把尚在昏迷中的洛云清挪了个位置,男子便跳了下来,剑也被他扔了下来。 他们所站的那块儿石头,都轻轻地颤动了两下,鱼初笙真怕石头会松动,他们会跌下去。 鱼初笙不经意瞄了一眼男子扔在地上的剑,上面竟然刻着“萧七”两个字。 鱼初笙一惊,问:“你叫萧七?” 男子摇头,道:“我叫李琦,剑是好兄弟赠的。” 那也就是说他认识萧七? 鱼初笙变得有些激动,道:“那你认识萧七吗?他在哪里?” 男子有些奇怪,但也知道她是洛云清的人,便如实地回答:“萧七在楚府。” 说完,李琦挪到了他们两个旁边,往下看了看,说:“将军应该是快要毒性发作了,我们得快些找个山洞,先把将军安置了住。” 一听到毒性发作,鱼初笙把帮凤华找萧七的事情抛到了脑后,连忙凑到洛云清旁边去叫他。 他还在昏迷,应该是毒性确实快要发作了。 鱼初笙连忙扶着洛云清道:“我们怎么下去?” 李琦背着洛云清,很快就把他弄了下去,这里虽然是悬崖中端,但下面不陡峭,鱼初笙自己也小心翼翼地下了去。 李琦背着洛云清,鱼初笙在后面跟着,走了一段路后,很快就来了一个山洞。 李琦刚把洛云清放下,就去山洞门口望了望,发现没有人追上来,这才跟鱼初笙说:“我先去捡些柴生个火,将军一会儿肯定要冷了。” 鱼初笙想起上次洛云清毒性发作时的样子,吓得连连点头,自己则跑到洛云清跟前,跟他依偎在了一起。 果然,没过多大一会儿,鱼初笙就清楚地感觉到,洛云清的身子在轻轻颤抖。 她连忙去摸他的额头,变得有些凉了。 鱼初笙不断向洞口张望,希望李琦可以快点回来。 又过了一会儿,鱼初笙可以感觉到,洛云清的身子,在剧烈地颤抖。 她摸摸他的额头,变得无比冰冷,就连秋衫上,都浸了冷意。 鱼初笙心里真是害怕极了,这可不是在营帐,有那么多床被子,还有姜汤。 这里是山洞,什么都没有,就连柴火,都要去捡。 鱼初笙贴的洛云清很近,双手也紧紧地抱着他,希望自己身上的温度可以温暖到他。 过了良久,一直到鱼初笙都感觉到洛云清快要变成了一块冰儿时,李琦终于抱着一堆柴火回来了。 他的表情有些凝重:“他们似乎是跟过来了,我们要小心点。” 鱼初笙点头:“等王爷熬过了这次毒发,我们立马启程。” 他们现在,连马车也没有了。 李琦生了火,在山洞里找到了个破烂的碗片,从他带的水壶里倒了些水,一边放在火上热,一边说:“这里不比军营,虽然做不了姜汤,但是钱少将说了,毒发时必须进热水,让将军喝些热水好了。” 鱼初笙点头,用自己的手握着洛云清的,希望能给他暖一暖。 李琦热了好么些水,鱼初笙都喂给洛云清喝了。好在这次不是姜汤,要不她还要嘴对嘴地喂,当着李琦的面。 直到那一壶水都喝完,洛云清的体温,还是低的吓人。 鱼初笙就一直抱着他,感觉自己都像一块冰了。 李琦把自己的外衣都脱了下来,给洛云清盖着,他的体温却还是凉的吓人。 鱼初笙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那么抱着他,而李琦则在不断生火。 一直到李琦说似乎听到外面有动静,出去看看时,洛云清的双眼,才微微颤动了几下,醒了过来。 鱼初笙去探他的额头,发现比之前好了很多了。 洛云清抓住鱼初笙的手,刚问了一句:“你有没有哪里受伤?有没有哪里不好?” 就听到,外面响起了打斗声。 来的人很多,刀剑相击的声音,滑过了山洞。 洛云清下意识地便要把鱼初笙往身后拉,鱼初笙睁开他,道:“王爷现在都这样了,还想要保护我?” 话刚落,一个身影,就被砸了过来。 李琦从地上勉强站起来,嘴角还在滴血,他艰难地捡起地上的剑,想要站起来,却一把又跪在了地上。 然后便是明晃晃的剑。 十几个人涌了进来,在洞门口处站成了两排,齐刷刷的黑衣服,齐刷刷的剑。 鱼初笙微微闭了闭眼睛,看了一眼随之走过来的祁子舟和祁如尚。 “安宁王大公无私,梓州战役中,壮烈殉国。”祁子舟说这话的时候,剑也被他抽了出来。 原来已经想好了怎么解释洛云清的死讯。 鱼初笙握紧了拳,指着祁子舟道:“原来左相大人这样是非不分。” 祁子舟微怔了下,没有去看鱼初笙,只是握着剑的手明显一僵。 洛云清坐在地上,微垂着头,说了一句:“你们要杀的是我,放她走。” 祁子舟笑了两声,道:“六殿下不必担心,臣当然知道,这次要杀的人,是殿下。” 一旁已经有人问:“大人,动手吗?” 祁子舟摆摆手,示意现在不用,对着身边的人说:“皇上让我亲自动手,但是我一向觉得六殿下文武双全,死了可惜,你们谁想来就来吧。” 鱼初笙抱着洛云清更紧了,不屑地出口:“一群小人!有明主不要,非要跟着狗皇帝,杀死大光的英雄。” 第一百五十八章他死了 鱼初笙的声音里明显带了气愤。 洛云清半坐在稻草上,脸上是遮挡不住的虚弱,只是他的手,还是紧紧地放在鱼初笙的腰间,她知道,他随时准备好要保护她。 祁子舟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气氛瞬间静了下来,甚至可以听到外面呼呼的风声。 鱼初笙看了一眼祁如尚,眼里,弥漫着的,满是失望,或者还有更多的情愫。 少年的手,紧紧地握着剑,以至于他的指尖,都在轻轻打着哆嗦。 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很小:“阿哥,六殿下他已经中了毒……” 祁子舟刚抽出剑,外面突然闪过来了一条人影,剑身闪出的白光一闪,众人都是一愣,接着,站在山洞门口的几个没有防备的黑衣人,溅出了血,全都倒地。 祁子舟的人这才反应过来了,抽出剑把来人给围困了住,鱼初笙看到是唐天,喊了一句:“唐天!” 唐天本来是要留在梓州军营的,但钱远墨总想着护送鱼初笙和洛云清回京都的人手不够,就派他也跟了来。 唐天一边应付着祁子舟的人,一边对着祁子舟说:“左相大人莫要看不清如今这时局!” 唐天武功再了得,应付祁子舟那几名同样是精挑细选的暗卫,也有些不济。 祁子舟握着剑,道:“本相怎么会看不清这时局!六殿下已是案板上的鱼肉,莫要再挣扎了!” 说着,他身子忽的向前一倾,手里那把剑,就要往洛云清的方向刺去! 洛云清怕伤到鱼初笙,更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把她推向了一边! 鱼初笙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见洛云清半坐着身子,幽深的双眸微闭,苍白的脸色,直击着鱼初笙的心。 祁子舟的剑,离洛云清越来越近。 随着鱼初笙和唐天异口同声地一句:“王爷!”一个墨蓝色的身影,忽的奔了过来,直接扑倒在了洛云清的面前! 刀刺进心脏的声音,在这山洞里,格外刺耳。 鲜红的血溅了出来。 鱼初笙忽然怔住。血顺着祁如尚的嘴角,缓缓地留了下来。他就跪坐在洛云清的面前,那小小的身形,甚至都挡不住洛云清的身影。 谁都没有想到,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祁如尚会突然冲过来,挡在了洛云清的面前。 洛云清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弱小身影。 祁子舟的一声:“如尚!”才让鱼初笙回过了神。她紧紧地盯着祁如尚已经倒地的小小身影。 祁子舟扔下手中尚在滴血的剑,忽的冲到祁如尚的身前,用手托起他的身体,使劲地捂着祁如尚的心口。 企图血不要再流出来。 鱼初笙从来没有见过祁子舟这个样子,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着,紧紧地抱住祁如尚的身体,嘴里在喃喃:“如尚,你这是做什么,如尚?” 祁如尚那如蝶翼般的睫毛,轻轻地抖动了两下,随即,便睁开了眼睛。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心口,那里正在不断地冒血,墨蓝色的衣衫已经被血浸透,氤氲出一朵又一朵的花。 他颤抖着嘴唇,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虚弱:“阿哥,不要再继续了……” “这是为什么?”祁子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祁如尚,眼神里没有一点光。 那些把唐风围住的暗卫,也停了下来。 周围没有打斗声,只有祁如尚不断变快的呼吸声。 祁如尚抬起头,朝鱼初笙这里看了一眼,他的手,搭在祁子舟的手上,声音很轻:“鱼姐姐……她喜欢六殿下……如尚……如尚……不想看鱼姐姐不开心……” 祁子舟的眼里已经有了眼泪,在眼眶处打转。 男儿有泪不轻弹。 祁如尚的目光,又停留在了他流血的伤口处,一字一顿地说:“若是六殿下死了……鱼姐姐……一定会很伤心……” 鱼初笙心里一酸,轻轻地走到了祁如尚面前,跪坐在他的面前,道:“小时雨……”后面的话,她怎么也说不出来。 心酸。 鱼初笙的眼眶也已经红了,她伸出手,摸了摸祁如尚的头,声音有些哽咽:“大人的事情,不需要你这样的小孩子来受惩罚……” 人心都是肉长的。 祁如尚摇头,道:“如尚不想……鱼姐姐不开心……” 祁子舟沉默着,只是用手使劲地按着祁如尚的胸口。 那是他的亲弟弟,他亲手将剑刺入了他的胸口。 他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这一方河山能够一世长宁吗?不是的,宣文帝根本没有这样的能力。他的野心吗?他明明没有什么野心,他只是希望如尚和绣影,可以活的快快乐乐,幸幸福福。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做到。 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一热,祁子舟见祁如尚把手放在了他的手背上。少年那张脸,仔细看来,和他有几分相似。 少年抿着唇,眉头深锁,他太疼了。 自己的阿哥把剑刺入了自己的心口,怎么会不疼呢。 祁如尚按着祁子舟的手背,声音越来越小:“阿哥,能不能……能不能不要逼阿姐了?如尚知道……如尚就要……不行了,如尚希望,阿姐可以快快乐乐的……” 祁子舟痛哭出声。 “阿哥都答应你,阿哥都答应你……你不是说想让阿哥陪着回柳阳吗?你不是一直喜欢吃南市那家的冰糖葫芦吗?阿哥都陪你去,都陪你去……”祁子舟的声音,发出阵阵的颤动。 祁如尚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他伸出的手,却突然掉了下去。 他的眼睛,终于闭上,嘴角的血,还在向下流。 鱼初笙心里酸涩,眼泪止不住地开始流。 生命中,总有那么多分别,而最让人断肠的,就是死别。 上一秒还在跟你说话的人,下一秒,突然和你阴阳相隔。 鱼初笙拿下了放在祁如尚头上的手。 她来了这里以后,见过许多的生离死别,但那都没有生在她自己的身上,她同情过,但并不能感同身受。 可是这次,她是主角,曾经跟在她后面,静默地不说话,只会拽着她袖子的少年,就这样,消失在了深秋里。 第一百五十九章谈心 “阿哥再也不逼着你练剑了……阿哥不逼你了……以后你想做什么,阿哥都答应……阿哥带着你和你阿姐,去你们想去的地方……”祁子舟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 只是祁如尚的身体,温度正在一点一点地凉下去。 少年的脸庞,瘦弱,还未来得及长开。 鱼初笙捂着嘴,不敢哭出声音。 也许许多年以后她也会记得,有一天在下着雨的古街上,她救下了一个昏迷的小少年。 即使后来,她知道少年的出现是个阴谋,但她其实从来没有怪过他,他只是个孩子。 她还会记得,少年腼腆地站在她的面前,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会记得,少年说:“我不想鱼姐姐不开心……” 这些都会镌刻在她的灵魂里,永生无法忘记。 前路漫漫,是什么支撑着我们一步一步地走下去?是我们这颗柔软,却又无坚不摧的心啊。 鱼初笙拍了拍祁子舟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刚哭过的沙哑:“醒悟吧。” 那个小少年,在用自己的生命,告诉他,醒悟吧。 鱼初笙最后又看了一眼祁如尚。他小小的身影,缩成了一团。心口的血,似乎已经流尽。 鱼初笙在心里叹了口气,跑到洛云清的身边,扶住他,又摸了摸他身上的温度,体温正常,她才放心下来,问了一句:“你感觉怎么样?” 洛云清伸出手,替鱼初笙擦了擦眼泪,握住她的手,道:“本王没事。” 鱼初笙点头。祁子舟已经站了起来,他失魂落魄地抱着祁如尚的遗体,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往山洞门口走。 跟着他来的那些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有一个人问:“大人,还……” 话还没问完,祁子舟的声音,没有温度:“回京。” 那些人没再说什么,跟着祁子舟后面出了山洞。 只留下了一摊血迹,祁如尚的血迹。 唐风肩上也受了些伤,跑上前来,问道:“王爷,您没受伤吧?” 鱼初笙回答:“王爷没有受伤,只是怕毒性再次发作,我们现在要赶快回京。” 鱼初笙这才想起来,刚才应该先问问祁子舟要火莲。 不过祁如尚刚刚丢了性命,问这件事也确实不好。 又看到山洞口处,躺在地上的李琦,鱼初笙想起了萧七的事儿,她连忙跑了过去,见李琦浑身是伤,身上的衣服都被剑划破了几处。 鱼初笙心里一紧,伸出手探了探李琦的鼻息,还活着,鱼初笙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着唐风说:“他伤的很重。” 唐风先是思索了一会儿,道:“下了山很快就会到墨州。” 鱼初笙拧着眉毛,看了一眼洛云清,道:“王爷的毒不敢等了。” 如今只有一颗火莲,还在京都祁子舟府上。他刚失去弟弟,等鱼初笙他们回京都,最快也要一天,再加上还要与祁子舟周旋。 所以他们必须尽快赶路。 但现在,他们什么都没有,只有唐风回来时骑的一匹马,他们有四个人,两个伤员。 鱼初笙道:“唐风,你带着王爷先回京,我跟着李琦,我想办法……” 鱼初笙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就被洛云清给打断了:“不行。” 鱼初笙看向他。男子的脸色虽然苍白,但还是有几分肃杀。有几分英气的俊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洛云清看了鱼初笙一眼,道:“本王怎么可能让你带着一个重伤的人,独自留下?” 鱼初笙摇头:“祁子舟他们已经走了,而且他们的目标是你,有唐风保护,我很放心,我没事的。” 见洛云清低着头沉思,鱼初笙继续说:“我可以先去墨州的府衙,这次我和钱捕快来的时候,去过那里的,那里的捕头认识我的。” 洛云清没有理会她,只是自顾自地对着唐风说:“唐风,你现在立马带着李琦,先赶到墨州,把他交给府衙的人,然后问他们要辆马车,再赶过来。” 鱼初笙立马阻止:“王爷,你的毒不能再耽误了!” 洛云清还是不理会他,道:“去吧,唐风。” 唐风点头,抗起李琦,出了山洞,不忘回头交代了一句:“王爷小心,等着我回来,唐风,誓死追随王爷!” 洛云清笑了笑,点了点头。 鱼初笙知道,她拗不过洛云清的,他担心自己。 宁肯赔上自己的性命,都不愿意让自己受一点伤的洛云清,怎么可能会抛下她一个人呢? 鱼初笙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坐到了洛云清的身边,扒拉扒拉李琦留下的干粮,发现还有些食物。 她侧头,问:“饿吗?” 洛云清摇头,点着下巴说:“坐过来一点。” 鱼初笙乖乖地挨近了他点,下意识地又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体温正常,放下心来。 地上有些潮湿,稻草上也并不干净。鱼初笙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他把她拉上马车后,拿出了一块儿方帕,仔仔细细地擦了擦他拉过她的手的手。 这家伙可是有洁癖啊。 不经意地问:“王爷素有洁癖,这山洞这么脏,是不是有些不适应?” 洛云清想都没想,直接回答:“只要你在,对本王来说,哪里都是干净的。” 鱼初笙忽的一怔。情话信手沾来啊,不由地低笑出声。 顿了一会儿,洛云清伸手,揽住鱼初笙的腰,道:“初笙,你是不是也想起来了,我们初次相遇时,我拉你上马车后,拿方帕擦手?” 鱼初笙一愣,道:“怎么?王爷也想起来了?” 洛云清笑了笑,低着头,声音很轻,道:“其实那一天,本王不是嫌弃你脏。” 不是嫌弃她脏?那又是为了什么。 鱼初笙问出声:“那是为了什么?” 洛云清伸出手,替鱼初笙整理了整理头发。 她虽扮作男儿装扮,但脸上没有抹黄粉,头发也束的很松,看起来有几分娇俏,细心的人是可以看得出她是女儿身的。 洛云清凝视着她,笑着说:“其实除了府里的侍女,本王没有跟姑娘接触过,即使是府里的侍女,也不叫接触。那天本王拉了你的手,心跳的很快,有些手足无措,只能拿出帕子擦手,以掩饰自己。” 第一百六十章梦靥 山间静谧。 山洞里,只能听到洛云清和鱼初笙的低语声,山洞口被黄昏的暮色笼罩。 因为这里刚刚发生过打斗,还留下了几摊血迹,但洛云清和鱼初笙浑不在意,鱼初笙只希望唐风可以快些赶来。 她可以等的了,但洛云清的毒等不了。 鱼初笙看天有些晚了,之前李琦捡的柴已经用完了,她看了洛云清一眼,指着山洞口说:“王爷,我去外面捡些柴来,生个火吧。” 深秋的傍晚,凉意刺骨。 洛云清抓住鱼初笙的手,道:“别去。”鱼初笙知道,他现在依赖她。 鱼初笙问:“不冷吗?”又顺便顺手摸了摸他的体温,还算正常。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鱼初笙感觉到,洛云清握着她手的指尖有些颤抖。 洛云清微闭着眼睛,声音像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说:“外面危险,这里离墨州不远,唐风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鱼初笙没有再坚持,靠着洛云清坐了下来。 男子的身子轻轻颤动,似乎是在极力地睁着眼睛,鱼初笙看的出来,他似乎是快要撑不住了,应该是困了。 鱼初笙又挪近了点,靠着洛云清,道:“你睡一会儿吧?” 洛云清摇摇头,往外看了一眼,道:“本王醒着,万一……” 没等他把话说完,鱼初笙伸出食指,堵住他的唇,说:“我知道你担心我,放心吧,祁子舟不会再回来的,我们现在很安全,只需要等着唐风回来就行了。” 说完,鱼初笙扶着洛云清的胳膊,把下面的稻草弄平了些,扶着他躺了下去。 静了一会儿,鱼初笙听到洛云清安稳的呼吸声。 他最近似乎特别嗜睡,应该是中了毒的缘故。 鱼初笙不敢睡,她要注意外面的动静,还要守着洛云清,等唐风回来。 太阳已经落山,暮色渐冷。 外面风吹枝丫的声音很清晰,一声一声地传了过来,还有不知名的鸟叫声。 到外面的天完全黑下来,鱼初笙有些撑不住了,开始打起瞌睡来。 她不敢躺下来,怕一躺下就睡着。这几天她也很累,身子疲惫地紧。 在鱼初笙不知道打了多少次瞌睡后,她的手无意中放在了洛云清的身上。 烫! 隔着不算薄的秋衫,洛云清的身上烫的惊人,鱼初笙知道,毒性又发作了。 鱼初笙马上惊醒,睡意全无,她赶忙凑到洛云清身边去看他,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脸上没有汗。 她又去摸他的身上,衣衫没有被浸湿,也没有汗。 不是毒性发作。 鱼初笙又伸手探了探洛云清的额头,看来是发烧了,他本就有毒在身,这山洞里又非常潮湿,应该是受凉了。 鱼初笙有些害怕,刚伸出手要拍洛云清,她的手一放到他的胳膊上,就被他抓住了手腕,她一愣,腰间一紧,就被洛云清楼主,直接带在了他的身上。 鱼初笙趴在洛云清的身上,刚想问一句什么,就见搂住她的人依然禁闭着双眼,嘴唇轻轻动了动。 原来洛云清根本没有醒。 鱼初笙无奈,想挪动一下身子,奈何洛云清抱的太紧,根本动不了。 他似乎是做梦了,紧锁着眉头,嘴唇一直在轻轻颤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鱼初笙往他唇边凑了凑,把耳朵凑了过去,才听清洛云清嘴里一直在轻声说着:“初笙,别走……”无助又无力。 这是做了什么梦?像她一样,被困在无力的梦靥里,出不来吗。 鱼初笙就保持着趴在洛云清身上的姿势,拿手轻轻撩起他额前的碎发,看着他的睡颜,轻声说:“放心,我不走。” 我不会离开你的。 睡梦中的洛云清似乎是听到了鱼初笙说话一样,嘴唇不再颤动了,就连眉头,也逐渐地舒展开来了。 鱼初笙松了一口气,轻轻在洛云清的眉心吻了吻,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上下来。 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男子的眉眼精致而又淡然,透露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但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也是一个普通人,偶尔也需要温暖。 偶尔,他也像一个孩子一样,需要依靠别人。 他的母妃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他的母妃,又是怎样死的呢? —— 京都。 祁府很冷清,祁子舟和祁如尚都不在,偌大的府邸,只有祁绣影和一杆子下人。 祁子舟走的时候,只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带走了祁如尚。 祁绣影不知道他们要去干什么,但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几日,她更是饭没吃好,觉也没睡好。 深夜。 祁绣影的房间里还亮着烛灯,她没上床,心乱如麻,坐在桌子前,就着烛灯,绣荷包。 按理说,今日就是她阿哥说的归来的日子了,但这都大半夜了,也没见有人回来。 她当然睡不着。 祁绣影绣着荷包的手,甚至都被针扎了好几下。 直到她不知道第几次,把荷包放在桌子上,打开房门往外看,其城白日的天气很好,晚上的月亮很明,只是有些凉意。 府里有了动静。 祁子舟回来了。祁绣影急的甚至连房间门都没有关,直接往府门口跑。 已经有很多下人出来迎接了。 祁绣影跑到府门口,看到祁子舟下了马车,她就迫不及待地喊:“阿哥,如尚呢?” 祁子舟没有回应,只是自顾自地撩开马车帘,双手往里一伸,抱出了祁如尚。 祁绣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她两步走上前去,颤着声音问:“如尚睡着了?” 只是当她的手刚碰到祁如尚的手时,就立马弹开了,冰的吓人。 祁绣影的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捂着嘴,去看小少年的脸。 明亮的月光下,少年的脸上还有血迹,禁闭着的双眼没有一丝生气,再往下看,心口一片血红。 双手低垂。 祁绣影捂着嘴,不可置信,连哭都哭不出来。 祁子舟很平静,声音压的很低:“影儿,如尚他,去了。” 祁绣影终于哭出声音来,眼睛看向别处,说:“阿哥,你说什么呢?” 祁子舟没有说话。 祁绣影的双腿,突然瘫软起来,她说了一句:“是你毁了如尚!”就跑着回了府。 第一百六十一章洗澡 唐风回来的时候,鱼初笙正抱着洛云清。 他在发高烧,身子一直在发抖,甚至一直在说胡话。 一会儿是“母妃,我还想听那个故事……” 一会儿又是:“父皇,清儿不想要皇位……” 其实他一直很寂寞吧。鱼初笙在一旁听着,什么也不能做,只能不住地流眼泪。 爱是蜜糖,也是砒霜。 鱼初笙听到马车踏地的声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又仔细地听了听,发现那声音正由远及近地赶来。 她知道,是唐风来了。 果然,随着一声“驭——”,马车停在了山洞口,唐风进了山洞的第一句话是:“王爷他怎么样?” 鱼初笙脸上还是泪水:“王爷不好!他发了高烧,一直在说梦话,我怎么叫都叫不醒……” 说着,鱼初笙连忙扶起洛云清,唐风叹了口气,也过来帮忙。 鱼初笙坐在马车上,让洛云清靠在她的肩膀上。 男子嘴里还一直在说梦话,额头也烫的吓人。 只是浑身却在打啰嗦。 唐风赶马车赶的很快。一路上,鱼初笙没有合一下眼,她生怕洛云清出状况。 而洛云清靠在她的身上,身上烫的不行,还是一直在发抖。 到达安宁王府时,已经是黎明时分。 唐天这几日在府里,也没有休息好,黑眼圈很重,看到洛云清回来,才松了一口气,但得知他中了寒毒,也开始哀叹。 碧桐碧橘也是日日忧心。 因为洛云清还发着高烧,就先让府医来开了些药,鱼初笙喂洛云清喝完药后,又在床前坐了很久。 唐风已经交代过王府的人,洛云清回来这件事,暂时不要走露了风声,以防宣文帝再出什么幺蛾子。 直到外面阳光大好,已经到了正午时分。 洛云清才退了烧,也醒了过来。 鱼初笙正趴在床上,阳光透过雕花木窗,照在她的身上,使她的发丝看起来都有些柔软。 萤莹发亮。 回来的急,她甚至没有来得及换下身上那一套脏兮兮的小厮衣服,头发有些凌乱地铺在被子上,露出一张有些脏却仍然看起来很明净的小脸。 洛云清不舍得叫她,就那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她长得并不绝色倾城,却足以让人觉得惊心动魄。 那是一种别的女子无法拥有的魅力,她可以笑的开怀,也可以哭的洒脱。 洛云清在心底叹了口气,正准备伸手,抚摸她的发丝,鱼初笙突然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两双黑眸悠然对视。 鱼初笙见洛云清醒了,气色也好了许多,她忽的坐直了身体,又去摸洛云清的身体。 正常。 “初笙,本王想洗澡。”洛云清突然冒出一句。 鱼初笙先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点了点头说:“我让他们去安排。” 洛云清看着她,轻笑:“为本王沐浴吧。” 他眼睛里的光辉,晃晕了鱼初笙。虽然之前鱼初笙看过他洗澡,也帮他泡过冷水澡,但此刻不知道怎么的,鱼初笙的脸,还是刷的一下子就红了。 她站起来,一边要往外面走,一边说:“我看王爷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了,应该不需要我帮你……” 鱼初笙有些害羞。 洛云清轻笑了两声,声音好听地不像话。随着他的笑声,他伸出手,握住了鱼初笙的手腕,声音低沉婉转:“以后本王娶了你,你为本王沐浴,也是应该的。” 鱼初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真的是无话可说。 她装作一副淡定的样子,说:“我让他们准备水。” 洛云清这才放开了她的手腕。 王府的下人干活儿都利索,再加上厨房里也备的有热水,不一会儿,洗澡水就给准备好了。 房间里热气氤氲,在空中一层一层地荡漾开来,鱼初笙拿手试了试水温,应该刚刚好,对着洛云清说:“你……你脱衣服吧。”说完,她很自觉地扭过了头。 洛云清勾唇笑了笑,开始脱下自己的衣服。 等衣衫褪尽,洛云清坐在浴桶里时,他才对着身后的鱼初笙说:“还不过来?本王自己洗着有些废力。” 鱼初笙脸红地可以滴出血来。 她别别扭扭地转过身,站在浴桶前,拿着毛巾,沾了水,开始为洛云清洗澡。 她以前都没有发现,洛云清身上,有几道交错的伤疤。 新伤和旧伤交错分布,显得有些狰狞。 鱼初笙第一反应,是想起了别人口中的洛云清。年少成名,战无不胜。 其实哪里有人知道,他一个人受了多少苦难,受了多少委屈,才得来今天的名声。 宣文帝却还是想除掉他。 鱼初笙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坐在水里的洛云清,身子挺的很直,浴桶里白烟横生,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有几分缥缈:“初笙,怎么了?” 鱼初笙摇了摇头,想起他背对着她,看不到,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背上的伤疤,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王爷,今日下午,我便去祁府,向左相讨一讨火莲吧。” 不能等了,洛云清中的毒不能等了。 洛云清忽的转身,握住了鱼初笙的手,隔着缭绕的雾气,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 他的声音悠然安宁:“初笙,委屈你了。” 鱼初笙摇头,回握住洛云清的手,道:“不委屈,我一点儿也不委屈。虽然祁子舟会给我们火莲的可能很小,但还是要试一试的,若是他不给,就算抢,也得抢回来。” 顿了顿,鱼初笙继续说:“若没有王爷,再安宁,于我来说,也不过是乱世罢了。” 如若有你,乱世也是长宁。 鱼初笙给洛云清洗了澡后,又交代了唐风,还有碧橘碧桐守好他,以防他再毒性发作。 鱼初笙给自己也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才带着唐天一起去祁府。 不能带太多人,但是若是她自己,也不行。 唐风不适合办事,唐天比较活络,带上他比较好。 两个人到了祁府门口时,门上挂满了白布,下人身上也带着孝。 一片死气沉沉。 鱼初笙又想起来,那个小少年,永远不会回来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祁府风云 鱼初笙和唐天刚走到祁府的大门口,就被看门的门房给拦下了。 “我们大人说过,不管是谁来,一律不得进入。” 鱼初笙和唐天对视了一眼。唐天拿出安宁王府的令牌,道:“我们是安宁王府的人,找你们家大人有点事,还请你们禀告一声。” 拦门的人并不放行。 想来也是,祁府的小公子祁如尚刚丢了性命,这时候,不管是谁来拜访,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祁府都有理由不迎客。 鱼初笙刚想开口,就听到了些微的喧哗声。 祁府的下人和唐天,还有鱼初笙的目光,都朝着远处望了过去。 正缓缓走来的,像是一队送亲的队伍的样子的人,但是并没有吹乐器,阵势还算浩大,足足排了很长的队。 服装统一,步伐整齐。 队伍的最前方,一男子骑着高马,姿态高傲,一身青色锦衣,衬的他的容貌,看起来有几分不羁。 鱼初笙反应了一会儿,才认出来,这是那次赏月宴上,让太后给他和祁绣影赐婚的珏王洛云起。 他今日来……看这阵势,像是来送彩礼的? 他不知道,祁府死人了吗?也对,祁子舟去杀洛云清,是秘密行动,别人都不知道。 那么祁如尚的死,应该也没人知道。 祁府的人看到骑马而来的洛云起,也是一怔,扫了一眼后面的队伍,道:“不知珏王今日来是做何?我们家大人说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珏王从马上下来,直接走到众人面前,看了一眼上方的牌匾,道:“本王来先送些聘礼。” 和洛云清的气质完全不一样。珏王是个风流王爷,他的韵事鱼初笙也不是没听钱远墨说过。这近距离接近,真的是很容易就可以感受到他身上展现出的放荡气质。 祁府的人也倒是不卑不亢,道:“珏王有所不知,相府这几日有白事,我们家大人说了,不论是谁,都不能放进去。” 珏王这才扫了他们一眼,看见他们身上挂了孝,他似乎是思量了一番,道:“本王将要回封地了,左相大人连这个面子都不肯给本王?” 那人明显很为难,迟疑着出声:“这……” 珏王不屑地笑了笑,对着他后面的人说:“把东西都抬进去。” 祁府的人看是拦不住了,还想说些什么时,珏王再一次开了口:“我跟你们家小姐有婚约,是太后亲赐的,不日后也是要成亲的,本王这京都官邸里放了一些东西,先送过来,等过几日,本王再来迎亲。” 随着他的话落,他的人搬着东西直接往祁府里进。 祁府的人根本没法拦,虽然珏王没有什么实权,但他们也是得罪不起的。 鱼初笙和唐天,正想凑着跟进去,就见珏王仔仔细细地把他们两个打量了一番,道:“你是我六哥身边的那个护卫吧。”这话是对唐天说的。 唐天点头。珏王倒是没有问他们为什么来祁府,就以强硬的姿势,带着他的人,进了府。 祁府的门房也没空管鱼初笙和唐天了,连忙去里面通报,鱼初笙和唐天顺势跟着也进去了。 冷冷清清。 本来就是深秋,鱼初笙穿着秋衫,都能感觉到凉意,在这祁府里,却感觉凉意更刺骨。 大概是心境的缘故。即使秋阳高照,也还是觉得所到之处是万里冰封。 门房跑的很快,都还没有等鱼初笙一行人进花厅,门房一边跑一边喊:“大人,珏王殿下来了!” 祁子舟很快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自祁如尚在山洞里出事距现在,也不过两日时间,鱼初笙却觉得,祁子舟仿佛一夕之间沧桑了很多。 一向看起来温润如玉的男子,今日着一身白衫,通身上下没有一点杂色,一向温和的脸上,是遮挡不住的疲惫。 下巴上甚至布满了青色的胡茬,那颗红痣,就隐藏在草草的胡茬里。 哪里会有心迎客。 珏王很快走上前去,开门见山道:“左相大人,本王今日来,一是先送来些聘礼,二是想商量一下吉日,我回了封地好做打算,来迎娶令妹。” 祁子舟毫不客气:“珏王殿下请回吧,下官的幼弟意外丢了性命。”说到这里时,他停顿了一下,脸上是痛苦的神情。 他顿了顿,继续说:“下官恐怕无法与殿下商量婚事。” 话落,他直接摆了摆手,就要转身离开。 珏王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直接掰过祁子舟的肩膀,道:“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不想把你的妹妹嫁给本王,找的理由也真是蹩脚,本王今天还就要商量婚期了,不仅如此,本王还要见上你妹妹一面……” 祁子舟回过身,眉宇之间透露着不耐烦。 他甩开珏王的手,道:“请殿下不要无事生非。” 珏王也不甘心:“本王无事生非?我看无事生非的是左相大人吧,本王与你妹妹的婚约,可是太后亲自定下的,左相是不是以为,你是我皇兄身边的重臣,就可以得罪本王了?怎么说本王也是亲王……” 洛云起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鱼初笙给打断了:“那看来珏王是不怕祁府更不怕左相了?” 祁子舟这才朝鱼初笙和唐天站的地方看了一眼。 他应该是太疲惫,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人,所以他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开始揣摩刚才鱼初笙说的话。 珏王洛云起不屑道:“本王堂堂亲王,怎么会怕区区一个左相?” 说完,他还笑了两声。 鱼初笙往前走了几步,接着道:“那你怕安宁王吗?” 洛云起蹙眉,挑着声音问:“本王的六哥?” “没错,是六殿下。”鱼初笙回答。 没有人知道鱼初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珏王当然也不知道,所以他没有再开口说话。 鱼初笙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道:“你得罪了祁府,就是得罪了我们家王爷。我想珏王应该知道,我们家王爷的地位。” 珏王一瞬间沉默了。 祁子舟看向了鱼初笙。她太聪明了,她这句话说的模棱两可,珏王一定会误会,祁子舟是洛云清的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解药 其实鱼初笙也是在心里挣扎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 一来,她不确定,祁子舟经过祁如尚的死,是否还会替宣文帝卖命。若是他还是对宣文帝忠心耿耿,那她说出这句话,无疑会招来祸端。 再者,现在朝堂之上的重臣,包括几个亲王,都不知道宣文帝正在想尽办法除掉洛云清,她这样说,就把宣文帝和洛云清的界限划清了。 还有就是,她自顾自地说出这番话,若是祁子舟不反驳还好,若是他反驳了,那真是对什么都没有好处,她就又做了一件蠢事了。 好在听到这句话的祁子舟,只是深深地看了鱼初笙一眼,就没有再说话。 洛云起也并不知道洛云清现在的情况,所以这样吓一吓他,还是有效果的。 听到洛云清的名号,洛云起果然是愣了一下,随即,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祁子舟一眼。 他虽然不参与政事,但是时局他还是看得清的,只不过不去参与罢了。 他丢下了一句:“本王就先告辞,婚事我们另寻吉日。”就带着他那帮人离开了祁府。 洛云起一走,不等祁子舟说话,唐天就先开了口,语气诚恳而认真:“我知道左相大人与我家主子一向有过节,但是这次,我家主子的毒,真的需要左相大人珍藏着的那株火莲。” 鱼初笙看着祁子舟。 男子的神情没有什么波动,只是淡然地微垂着头,静默了片刻,才说:“好。” 鱼初笙没有想到,祁子舟会如此爽快地答应,所以当她听到这一个好字时,微愣了下。 还没等她说什么,祁子舟就对着一旁的人吩咐道:“去府库里把火莲拿给他们。”话落,就迈着步子,准备离开。 鱼初笙下意识地喊了一句:“祁大人……” 其实她心有内疚。祁如尚的死,和她多多少少有些关系。 她不知道祁子舟现在承受的是怎样的煎熬,内心又在压抑着什么。他亲手,杀掉了自己的弟弟。 心里一定不好过。 鱼初笙叫了一声,突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这时,一个人过来对着祁子舟说:“大人,小姐她昨晚一夜没有睡,一直守在小少爷身边,今早叫她用膳,她也不吃,就那么愣愣地坐着……” 祁绣影?怪不得没有见她…… 祁子舟闻言,也顾不上鱼初笙和钱远墨了,道:“我去看看。” “让我也看看祁姑娘吧。”鱼初笙突然说。 唐天看了鱼初笙一眼,说:“鱼姑娘,王爷的毒……” 鱼初笙思量了一番,说:“我就去看看祁姑娘现在的情况。” 祁子舟没说什么,自顾自往前面有。鱼初笙当他是默认,跟了上去。 灵堂很冷。 诺大的棺材看起来庄严而又肃穆,谁都无法想象,里面装的是一具年幼的躯体。 鱼初笙又感觉到阵阵心酸朝她袭来,这种感觉几欲淹没她,令她窒息。 可是人啊,只要活着就有分别。 特别是当她看到祁绣影执着地跪在地上时。 少女身形孱弱,一身素白衣衫,身子跪的很直,一动不动,目光一直停留在黑色的棺材上。 鱼初笙只看得到她的背影,都感觉到了深深的悲戚。 祁子舟喊了一声:“影儿……” 跪着的少女没有动一下,也没有回应。 祁子舟走上前去,企图去扶起她,她却一把推开祁子舟,从地上站了起来。 鱼初笙这才看清,祁绣影满脸泪痕,一双眼睛更是布满了红血丝。 一向灵动的双眼,了无生气,脸色也苍白地可怕,与之对比鲜明的是,眼下挂了厚厚的黑眼圈。 她推开祁子舟,站起来的时候,身子几欲不稳,嘴唇轻轻地动了动,说出的话充满了无奈与绝望:“你害死了如尚,怎么还来他的灵堂……” 祁子舟动动嘴唇,没有说话。 祁绣影又说了一句:“你不配……” 你不配……多么狠的三个字…… 祁绣影说完这句话,软着双腿,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灵堂。 鱼初笙不好再说什么。她握着拳,对祁子舟说:“等这几日王爷的毒解了,我可以来治疗祁姑娘的。” 祁子舟明显疑惑,只是没有说话。 鱼初笙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也算是安慰:“不知左相大人知不知道,那次小公主的病就是我治好的,祁姑娘她……得了心病了。” 祁府的下人果然把火莲拿给了唐天和鱼初笙。 跟鱼初笙上次见到的一般无二。 回到王府,已经到了要用午膳的时间。鱼初笙先找了府里的太医,又替洛云清把了脉。 毒性正在蔓延。 因为解寒毒除了需要火莲,还需要其他药物,王府刚好都有。 鱼初笙亲自按照太医说的熬制解药的方法熬了药,别的任何人来,她都不放心。 鱼初笙端着药来洛云清房间时,他不在。 下人说他去了书房。 鱼初笙来到墨云阁时,洛云清果然在那里,看样子,是在作画。 他只穿着里衣,一向挺拔的身躯,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单薄。 鱼初笙在心里叹了口气,走过去道:“王爷,解药熬好了。”她还没有告诉洛云清,成功从祁府拿回了火莲。 洛云清一愣,放下手中的笔,道:“你说什么?” 鱼初笙把在祁府时事情的原委说了个清楚,洛云清才点了点了头。他一向淡定,即使知道自己的毒可以解了,也没有多激动。 倒是鱼初笙,慢慢走上前去,眼睛一边向宣纸上瞄,一边问:“王爷在作画?” 洛云清轻嗯了一声。 画上是一个女子。柳眉杏眼,鼻子和嘴巴都很小巧,一身素色衣衫衬出她的玲珑身段。 背景虚无。 是的,诺大一张宣纸上,没有任何背景,背后完全用灰色替代。 画上的女子,鱼初笙不认识。 她在给他熬药,他在画别的女子? 鱼初笙把药直接放在桌子上,丢下一句:“自己喝吧!”就准备离开书房。 “本王最近总是梦到本王的母妃。”男子的声音听不出是个什么情绪。 所以他画的是他的母妃?鱼初笙确实没有见过她的脸。 第一百六十四章失踪少女 又过了几日,府中的太医又给洛云清把了脉,毒已经完全解了。 洛云清从梓州回来的事,不知是谁走露了风声,宣文帝竟然派兵去了梓州,以作掩饰。 所以这一次,朝中那些大臣,都不知道,宣文帝派人,差点除掉洛云清。 但是没有人知道洛云清已经回京都。 据钱远墨从梓州送回来的急信,战况越来越好,再加上宣文帝又派了兵,加了粮草,相信不日后,战事即将告捷。 但安宁王府现在是全程戒备,指不定哪一天宣文帝又找个什么理由,定了洛云清的罪。 鱼初笙知道祁绣影失踪,也是在几日后,跟着碧橘碧桐一起上街,去药铺里买些调理身子的药。 洛云清的毒虽然已经解了,但是还需要好好调理。 祁府的人正在跟着京都的官府一起贴告示。 鱼初笙大概瞄了一下,发现失踪的不仅有祁绣影,还有其他人,都是姑娘。 因为钱远墨不在,领头的是张二,鱼初笙也认识,就上前问了几句。 鱼初笙一向对案子敏感,她觉得,京都又有事发生了。 原来,就在这七天之内,京都一共失踪了三名少女。 最小的十三岁,最大的十六岁。 祁绣影也是其中一个。其实现在正乱,鱼初笙不大想管这件事了,毕竟她不是圣母,也不是救世主。 但是失踪的人中,有一个是祁绣影,她就不能不管了。 特别是她看到一向从容的男子,满大街跟着衙役跑,逮住一个人,就问他们是否见过画像上的少女。 祁子舟刚失去了弟弟,本就已经憔悴非常,现在瞧着,鱼初笙都感觉心口泛起了一抹心酸。 她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穿过人群,走到祁子舟的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正想问一句什么,却见男子微怔了一下,随即先开了口:“六殿下的毒解了吧?” 鱼初笙没有想到祁子舟会问洛云清,也是怔了一下,随即说:“嗯,多亏祁大人的火莲,我家王爷的毒已经解了,再调理调理身体就好了,我今日就是来抓药的。” 鱼初笙都感觉祁子舟又瘦了许多,下巴上那颗红痣,都看起来有几分凄凉。 她看了一眼永远那么热闹的南市街道,道:“绣影姑娘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又是在哪里失踪的?” 提到祁绣影,祁子舟脸上的表情明显又痛苦了几分。 他似乎是在回忆,说:“是如尚……下葬的那天。”语气有些不忍。 只是停顿了一会儿,他就又继续说:“距现在,已经两天了,那天我没注意,不知道是在哪里失踪的,回府之后……才发现影儿不见了。” 鱼初笙蹙着眉头,点着头说:“一共失踪了三个少女,应该是同一个人或同一个团伙干的。” 祁子舟眉头皱的更深了,说:“我最怕,是人贩子。” 人贩子?鱼初笙觉得似乎有些不像。 如果是人贩子的话,他们拐卖少女,应该是要卖到风月场所。 那不应该是这样失踪。 再说了这是京都,人贩子应该不至于这么猖狂,直接抢人,他们应该会进行买卖。 但鱼初笙现在还不知道丢失的少女中除了祁绣影,其他人是个什么情况,所以她不能下结论。 张二看到鱼初笙,也连忙过来,道:“钱捕快都告假了很久了,没有他,这出了这么大的事,解决起来还真是难,鱼姑娘有没有空,帮我们破这个案子?” 其他人都不知道,钱远墨现在在梓州。 鱼初笙肯定是要帮的。 她想了一会儿,道:“这样,你们先着手排查一下,最近京都有没有来什么特征比较明显的外地人,主要先看下这是不是人口贩卖。” 张二道:“好的,我知道了。” 丢的是三个少女,年龄也都不大。 鱼初笙又思量了一番,道:“我现在要到药铺抓药,等下午吧,下午我会去府衙一躺,你把这几个失踪案所知道的线索,全都告诉我一下,我好梳理一下。” 张二应好。 鱼初笙又看了一眼祁子舟,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最终没有说。 鱼初笙和碧桐碧橘一起去一家名声不错的药铺。 小厮站在柜台处,似乎是在发呆,都没看到三个人进来。 还是鱼初笙把太医开的药方递过去,给那小厮,他才反应过来:“客官是要抓药?” 鱼初笙点头,小厮接过药方看了一眼。 看到小厮慢慢地拧起眉头,鱼初笙心里一紧,问:“怎么了?这里没有这些药?” 小厮摇头道:“不是的,上面有几味药比较珍贵,我做不了主,我去叫我们掌柜的过来。” 掌柜的应该在后院。他们这一排做生意的,前面是门面房,后院则是住人的。 小厮让鱼初笙她们稍等,自己去了后院。 一盏茶功夫,一个中年男人就过来了。看起来应该是没有睡好,黑眼圈很重。 他先看了药方,给鱼初笙抓药时,也是心不在焉的。 等他把所有药都抓好,准备离开时,鱼初笙突然想到了什么,道:“掌柜的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中年男子一听这话,点了点头,却似乎没有准备说话。 因为刚知道了失踪少女案,鱼初笙很自然地就想到了这里,问道:“掌柜的女儿是不是也失踪了?” 男子大概三十来岁,身上的气质,让鱼初笙很容易就看的出来,是个父亲。 而且是个单亲父亲。男子身形正常,衣衫非常干净,双手有薄茧,虽然他抓药,手上有茧很正常,但鱼初笙看到他的双手,几乎布满了茧,左手食指上还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应该是切菜时留下的。 所以他一定是妻子早逝,并且留有一个女儿。所以他在家里,经常做饭,洗碗。因为要照顾女儿,生活自然要细腻地多。 所以他虽然没有妻子,但看起来并不邋遢。 男子一愣,上下打量了鱼初笙一眼,问:“姑娘怎么知道?” 虽然失踪了几个少女很多人都知道了,但是她怎么就知道,他的女儿失踪了呢? 鱼初笙把药拿好,道:“我帮衙门做过事儿,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女儿是怎么失踪的,又是在哪里失踪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线索 掌柜的没有说话,倒是那个小厮先开了口:“丫丫都失踪了三天了,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三天,听张二说,带上祁绣影,七天失踪了三个人,所以丫丫不是第一个失踪的少女。 鱼初笙点头,道:“那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又是在哪里失踪的?”这个很重要。 掌柜的叹了一口气,道:“都怪我这个当爹的。”他掩着面,有些哽咽。 鱼初笙也不逼问他,只是很有耐心地听着。 碧橘碧桐很有眼色地从鱼初笙手里,接过了药,默默地站在了一边。 顿了顿,掌柜的继续说:“前几天天气都挺好的,我新采的草药放在后院里晒,谁知到了晚上,那时候大概是亥时二更,下起了小雨,我也是起床如厕,才发现了下雨,就立马喊小李起来收草药。” 被叫做小李的小厮点头,道:“是的,谁知道丫丫被吵醒了,也起床帮着我们收草药。” 鱼初笙点头。 掌柜的继续说:“因为下着雨,我怕把孩子淋湿了,就让她去店铺里帮忙整理草药。” 掌柜的和小李往门面房里收草药,丫丫则留在门面房里把草药给整理了。 “谁知道……”掌柜的说到这里,说不下去,捂着脸痛哭起来。 还是小李叹口气,接着说:“我又往店铺里放草药时,发现丫丫不见了,本来关着的店门,也开了,是从里面打开的,应该是丫丫打开的。” 又想了一会儿,他继续说:“我看门边放了一根长棍子,门前挂的两只纸灯笼,已经被拿下来了一只,就放在地上。” 鱼初笙若有所思:“所以丫丫打开店铺的门是要把纸灯笼也给取进屋里。” 小李点头:“应该是的,但是她就这样失踪了,我叫了她很多声,也没有回应,我站在店铺门口看了看,到处一片黑灯瞎火,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更没有丫丫的身影。” 掌柜的也有些缓过来了,补充道:“我以为这孩子是太困了回房睡了,可是整座院子里都没有她的身影,我才知道丫丫是失踪了,第二天天一亮,我就去府衙报了案,我听说,失踪的少女不仅有丫丫一个,在她之前,还有一家,也丢了个姑娘……街坊邻居都说,是人贩子……丫丫今年才十三岁……” 鱼初笙明白了,丫丫是三天前亥时二更,在药铺里失踪的,十三岁,开的正好的一朵花。 这应该不是人贩子,哪个人贩子会在亥时二更拐人? 但现在还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鱼初笙简单地安慰了掌柜的几句,并说衙门的人会尽力找到丫丫。 毕竟现在她不知道,这次的凶犯是个什么样的人,拐走少女又是个什么目的,她不能轻易许下承诺。 和祁绣影一样,丫丫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万一……这次的凶犯是个变态呢。 回府。 鱼初笙回府的时候,刚好赶上用午膳。 有下人说,洛云清已经等了她很久了,而且脸色不太好。 他毒也解了,梓州宣文帝也派兵了,他还有什么心情不好? 鱼初笙到了用膳房时,洛云清正很端正地坐在那里。男子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那一双黑眸,总是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一身天蓝色锦衣,挺拔而又俊逸。如果忽略他那冷冰冰的神情的话,那洛云清现在一定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卷。 鱼初笙心里莫名有些忐忑。她坐在他的旁边,见他还没有动过筷子,没话找话说:“其实王爷不用等我的……我今天给你抓了些药。” 洛云清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就拿起了筷子,开始吃饭。 气氛不太对。 鱼初笙慢条斯理地夹着菜吃,又开始没话找话:“你感觉这几日怎么样了?”问的是他的身体。 洛云清没有回答,而是问鱼初笙:“本王听说,你又要管最近的一桩案子?” 鱼初笙漫不经心地点头,又好似想到了什么,放下筷子,皱着眉头问:“你又派人跟踪我?” 洛云清回避这个问题,说:“被抓去常乐府的事,为什么不跟本王说?” 他连这事儿也知道了。鱼初笙其实也不是故意瞒着他,只是觉得这事已经过去了,即使再跟他说,也不过是徒增担心而已。 鱼初笙道:“这事已经过去了,再说了……你不能因为这件事就派人跟踪我啊……”她尽量以很平和的语气说。 见洛云清不说话了,鱼初笙的语气又软了些:“少女失踪这个案子,我必须得管,因为祁子舟的妹妹,祁绣影也失踪了。” 洛云清蹙着眉头:“祁子舟?”脸色明显不对。 鱼初笙点头,看出他不悦的神色,但还是不怕死地说:“我知道你和他一向不和,但是不管他以前做了什么,他挺可怜的……再说了,祁如尚的死……”鱼初笙说不下去了。 洛云清垂着眸,道:“那孩子是替本王挡了一剑,才丢了性命。”他也真的是没有想到,那孩子会替他挡那一剑。 鱼初笙顺着洛云清的话,继续往下说:“是啊……其实我心里很愧疚,那孩子还那么小,就这样……如今这个失踪案中,祁绣影也是一个受害者,我不管我良心不安。” 洛云清点头,沉思。良久,他才放下了筷子,扳着鱼初笙的肩膀,双眸盯着她的眼睛,先是叹了一口气。 随即,他一字一顿地说:“初笙,本王不是不让你去帮府衙破案。” 鱼初笙盯着他的眼睛,听他说。 洛云清伸出手,替她整理了整理两边的头发,继续说:“本王怕你受了委屈,本王却不知道。” 一股暖流,缓缓流过,犹如恰好的温水。 鱼初笙心里一暖。 洛云清还在她的耳边说:“你知道,当本王听到唐天说,你在常乐府受得那些委屈时,本王多担心吗?本王怕你一个姑娘家,跟着府衙查案,太危险了……” 鱼初笙缓缓地说:“王爷,也许每个人都有一份执着,就像你执着于守好这一方河山,给百姓安稳生活一样,我的执着,就是寻找罪恶,发现真相。” 第一百六十六章囚笼之花(一) 府衙。 鱼初笙在王府吃了午饭以后,就只身一人来了府衙,想问一问关于包括祁绣影在内的三名失踪少女案子的线索。 祁子舟也在。 也许在诺大的祁府里,没有了祁绣影和祁如尚,他终于感到了寂寞和无力。 张二把三个人失踪的情况都很详细地跟鱼初笙说了一遍,让她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第一名失踪少女,名字叫做刘淑,今年十五岁,家里住在西城郊,据家里人说,她失踪的那一天,大约是黄昏时分,偷偷溜出家门,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据她的家人说,她以前也常常溜出家门,跟自己的未婚夫相会。大光民风开化,他们家女儿本就有些顽劣,他们就对此不甚在意,想着早晚是要成亲的。 谁知这一次,她的未婚夫根本没有见到她的人,但是她也并没有回家,而是失踪了。 具体的失踪地点,应该是在她去和未婚夫相会的路上,时间的话,黄昏时分大概是酉时。 从时间上来看,跟鱼初笙了解到的丫丫失踪的时间完全不一样,距离也离的比较远。 一个在南市,一个在西城郊。 而第二个失踪的人,就是鱼初笙在药铺里了解到的药铺老板的女儿。 十三岁,张慧,小名丫丫,三天前的晚上,亥时二更,在药铺里失踪。 最迟失踪的人,就是祁绣影。 前天,祁如尚下葬。据祁子舟说,他那天正忙,没顾得上祁绣影,她的情绪也不好,他就吩咐了两个丫鬟跟着她。 那天每个人都穿着清一色的白孝服,两个丫鬟甚至不知道,祁绣影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又是在哪里失踪的。 但她们说,去墓园的时候,祁绣影还在,甚至亲眼看着装着祁如尚尸体的棺材被埋进土里。 所以祁绣影失踪,应该是他们回府的时候,也许是在路上。 听张二说完,鱼初笙想了很久。 想不通。 三起失踪案,完全没有联系,从失踪地点,失踪时间来看,相似处也很少。 唯一相似的是,失踪的三个人都是十几岁的少女。 如果这样看来,更像是人贩子,拐卖少女,要卖给风月场所。 但鱼初笙总觉得哪里不对。 若是变态连环杀人,为什么还要把她们抓走? 再者,变态杀人不会七天抓走了三个少女,还没有动静。若是他杀了她们,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想要炫耀,而把尸体暴露出来。 这样说的话,三个少女还活着。 也不是绑架,若是绑架,罪犯肯定会挑那些大户千金,再说,七天了,该显露一点儿信息了。 活着,不是绑架……难道……鱼初笙不敢想。 她在现代时,看过一个性~女又案例。一个中年男子,绑架了五个年轻女子,对她们实施*****,残忍至极。 警察赶到时,五个年轻女子虽然还活着,却被折磨的奄奄一息。 鱼初笙不敢想……三个如花的少女,最重要的是,里面有祁绣影…… 鱼初笙先对罪犯作了个心理画像。从两个方向出发。 如果罪犯是一个团伙,那么他们的人应该不多,在2到5个人,平时一定是一副穿的很华丽,作商人模样,可能是男子,也可能是女子。 但是是团伙的可能性很小。 另一个方向,就是鱼初笙做出的猜想。那些少女,被抓去当了***。 那么罪犯应该是个男子,在三十岁以上,没有过妻子或者妻子早逝,或者因为其他原因与妻子分居。 他应该有一座独院,独居,没有其他家人,与邻里往来也很少,是个无业游民,也或者干着其他底层的工作。 他长相一定很普通,且有自卑心理,如果那些少女被抓去当了***,那他一定还有性变态的心理。 分析完这些,鱼初笙提出,想去第一个失踪的刘淑家里看看,顺便再问她的未婚夫的一些事。 鱼初笙总感觉有种东西,把这几起失踪案联系在一起,但她又看不透,是什么。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在这个案子里,时间点和失踪地点很重要。 虽然看起来没有联系,但这两者是很重要的,只有选对了时间和地点,罪犯才能很容易得逞。 毕竟在这京都,带走一个少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从府衙出来,步入南市最热闹的街,行不了马车。 鱼初笙和张二,还有祁子舟一起步行。 其实这条街上卖什么的都有,只是鱼初笙以前来的时候,只关注卖吃的,要不就是直接进店铺,路边的一些小地摊,她还真没有看过。 在众多卖东西的小摊上,鱼初笙一眼就看到了一堆柴。 柴堆旁边,盘腿坐了一个老人。 鱼初笙有些好奇,问:“每天都有卖柴的吗?” 张二道:“冬天快到了,银子不好赚了,也有些百姓去砍柴来卖。” 鱼初笙点头,瞥了那堆柴火一样,老人很用心,一根一根柴火砍得的很整齐,甚至可以看得出来棱角。 老人坐在那里,只是没有人上前问一句。 鱼初笙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总有些生命,值得怜悯。 “你这堆柴砍得不错,我全都要了。” 鱼初笙跟着祁子舟和张二,刚走过那个摊,就听到有人这样说。 鱼初笙不由得回头,看到是一个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买的其他东西,对那老人说。 老人自然很高兴,连忙给那人收拾起来。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鱼初笙想,那男子看起来也过得不富裕,还能买老人的柴。 鱼初笙跟着祁子舟和张二继续走。 南市一向热闹,卖东西的那一条街,更是很长。 三个人步行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走出来,找了辆马车,往西城郊赶去。 城郊本就远离城中,也不热闹,稀稀拉拉地分布了几户人家。 刘淑家是一个小小的院子,不大,家里有爹娘和高龄的奶奶。 当知道鱼初笙他们是来查刘淑失踪的时候,少女的娘竟是哭了出来:“七天了,整整七天了,没有一点消息,不知死活……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要是没了,让我可怎么活啊……” 鱼初笙连忙安慰了几句,又道:“能不能带我们去刘淑的未婚夫家看看?” 第一百六十七章囚笼之花(二) 刘淑的未婚夫家也在西城郊,也是独立的小院子,离刘淑的家,并不远。 西城郊住的人家很少,有几条小巷子,而从刘淑家出来,也要经过一条小巷子。 刘淑失踪的时间是在黄昏时分,大概是在酉时这个时段,换算成现代的时间,大概是在下午五点到七点的时候。 如今正是深秋,这个时候,太阳差不多落山,已经有淡淡的暮色。 去刘淑未婚夫家的路上,鱼初笙仔细地看了几眼巷子,虽然不深,但确实够隐蔽,如果罪犯是在这里把刘淑打晕再带走,确实挺容易。 古人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酉时的巷子,应该没什么人了。 罪犯是早就锁定了目标,还是临时起意呢? 如果是早就锁定了目标,那么后来的张慧和祁绣影失踪,都说不通。 因为张慧失踪是在亥时二更,下了雨,大半夜的,罪犯不可能潜伏在药铺附近,那时候人们都已经睡下,罪犯也不能料到,药铺会有人。 还有祁绣影,是在下葬了祁如尚后回府途中失踪的,也有不确定性。 鱼初笙可以肯定,罪犯是临时起意。如果是这样,鱼初笙就更加确定,罪犯是个无业游民,在街上闲逛,临时寻找目标。 当然,现在还不能排除团伙拐卖少女的可能。 想清楚了这一切,等到了刘淑未婚夫家里时,鱼初笙就直接了当地问他:“你和刘淑一般在哪里见面?” 答:“就在那条很少有人经过的小巷子里。” 鱼初笙点头,又继续问:“那一天你们没有见面?” 他一边回忆一边说:“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就在巷子里等她,过了很久她都没有来,我以为是有事,就一直在等,等了大概一个时辰,一直到了戌时,她都没有来,我就回去了。” 戌时,也就是过了七点了。 鱼初笙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他垂下头,道:“我回家没多久,淑儿的爹娘就找到我家了,说是淑儿从出去就一直没有回去……她的爹娘还以为她在我家呢……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第二天就赶紧去报了案。” 也真是有些离奇。和张慧失踪一样,听起来都有些离奇。 刘淑的未婚夫说到这里,声音变得很小:“虽然报了官,官府也贴了告示,但是都七天了,没有一点消息……甚至听说又有姑娘失踪……” 等待本来就是一种煎熬,尤其是在你根本不知道那个人去了哪里,如今是死是活,不确定她还会不会回来时。 可是灼心的煎熬。 鱼初笙他们几个又在附近溜达了溜达,大概摸清了情况,似乎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罪犯很神秘。 祁子舟越来越失神,哪里还有往日那种气质,鱼初笙甚至都觉得,如今的祁子舟看起来有些狼狈。 自己一手教养大的弟弟没了,剩下一个唯一的妹妹又失踪了。 几个人先回了府衙,天空一片昏黄,已经是夕阳西下。 秋风凉凉,隐隐刺骨。 张二备了一辆马车,送鱼初笙回王府。 这几日,祁子舟竟然都住在府衙。 临走,鱼初笙憋了很久的话,终于说出来:“祁大人怪我吗?怪我们家王爷吗?” 人心都是肉长的。鱼初笙对祁如尚的死,其实也有些耿耿于怀。 但她又有些庆幸,幸好洛云清没有死,虽然这样似乎对祁如尚很残忍,但人都是自私的啊,不同的是,有的人愿意承认自己是自私的,而有的人找一切的理由和借口去掩饰自己的自私。 鱼初笙大概是那种愿意承认自己是自私的的人。 坦坦荡荡。 是以,鱼初笙虽然对祁如尚的死有些介怀,也能很快的调节好自己。 但当她看到祁子舟现在的状态时,心里又不忍,总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身形瘦弱的少年为洛云清挡剑的那一幕,似乎就在眼前。 夕阳的余晖就在两个人身上,乱发纷飞,祁子舟也许是瘦了,一身衣服看起来都宽了。 他先是怔了很久,然后缓缓地看向了前方,语气里的无力令人心酸:“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鱼初笙沉默。 祁子舟竟然笑了,轻轻地扯动了嘴角,继续说:“我谁也不怪……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谁也不怪,有些事只能怪自己,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 鱼初笙猛然想起来,赏月宴那天,他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也许该醒悟……以前一直觉得我是为了如尚好,为了让他变强,为了让他在什么时候都可以站稳脚,但当影儿说是我毁了如尚时,我就知道了,我错了,我忘记了如尚他只是一个孩子……他还那么小……我自己经历过的,他可以不经历的,我可以为他们撑起一片天的……”祁如尚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是说给鱼初笙听,还是在自言自语。 鱼初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有时候有些事情,安慰是没有用的,只有当事人自己看透,自己走出来。 鱼初笙听了半天,最终说:“祁大人,你放心,我答应你,祁姑娘,我一定会尽力的,我会尽力找到她的。”她不知道她能做什么,只希望可以平安找回祁绣影。 即使世界上确实存在着恶,她也愿意对抗到底,挽救善。 回到王府,月亮都已经出来,夜来了。鱼初笙跟洛云清一起用了晚膳,累了一天,洗过澡,就上床了。 再梳理一遍今天得到的所有线索。 鱼初笙想着想着,不由地发困,最后停留在她脑海的一幕,竟然是那堆柴火。 真的是没救了。 那一堆砍得整整齐齐的柴火,竟然一直在鱼初笙脑海里晃荡,她是同情心太泛滥了吧。 第一个失踪的少女是在酉时到戌时这一段时间失踪,而且是在西城郊的巷子里。 第二个少女是在亥时二更,也就是深夜,在药铺里突然失踪。 祁绣影是在祁如尚下葬了后,回祁府的路上,不知道时间…… 到底是什么人呢?什么人要抓妙龄少女,时间不同,地点也不同…… 应该去葬祁如尚的墓园看看,特别是回祁府的那条路! 第一百六十八章囚笼之花(三) 第二天,又有人报案,失踪了一名少女,鱼初笙他们也排除了罪犯是人贩子的可能性。 罪犯应该是一个男子,而不是一个团伙。 因为这次失踪的少女,是花月楼的一个姑娘。 说是花月楼的姑娘,也不算是,而是花月楼头牌婉儿姑娘的贴身丫鬟,也才十五岁。 名叫小桃。 若是人贩子拐卖少女的话,应该是往风月场所送的,自然不会对风月场所的人下手。 来报案的是花月楼的一个小厮,并不清楚整个事情的经过。据说花月楼的老鸨想丢了一个丫鬟也就算了,但婉儿姑娘不依。 所以派了一个小厮来报案。 鱼初笙和张二,只好往花月楼走了一趟。 这次才一赌婉儿姑娘的真容。 长得确实美,但最吸引人的,是她身上那种温婉中透露着一股子媚气的气质,让鱼初笙这个女子都看迷了眼。 特别是当她低眉抚琴,随意地坐在地上,手指灵活地在古琴上跳跃时,鱼初笙和张二来到花月楼婉儿姑娘接待客人的房间时,她正在抚琴。 婉儿姑娘看到是府衙的人,并没有吃惊,而是停下了手中的琴,请两个人入座。 古代青楼的女子也不全是都卖身的,鱼初笙这次才听说,婉儿姑娘卖艺不卖身,会唱小曲子,古筝琵琶样样精通,甚至还是下棋的一把好手。 总之,其他女子会的她都会,而且还精通,男子会的她有很多也会。 入了座后,鱼初笙直接开门见山道:“婉儿姑娘知道小桃失踪的具体地点和时间吗?” 婉儿姑娘点头,道:“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失踪了。” 又是在短暂的时间内失踪,鱼初笙拧起了眉毛,如果案子再不破,恐怕百姓又要把罪犯想象成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了。 张二接道:“请姑娘细细说来。” 婉儿姑娘点头,一边回忆一边说:“小桃跟随我多年了,我也比较信任她,昨晚,一个来听曲的客人走的时候,我让小桃下去送送他,因为这几天我身子都不大舒服,不能亲自去,过了一盏茶功夫,见小桃还不回来,我就出去看了看,已经见不到她人了。” 鱼初笙沉思,花月楼她上次和钱远墨一起来过,客人很多,晚上楼下,即使是大门口,也应该有来往的客人的。 除非,婉儿姑娘的那个客人走的很晚,否则,一定会有别人看到小桃被绑走的。 想到这里,鱼初笙问:“方便说一下,婉儿姑娘那个客人,走的时候大概是什么时候吗?” 婉儿姑娘倒也不隐瞒,想了一会儿,道:“子时左右。” 子时?已经是十一点到一点的那个时间段了,确实挺晚的。 婉儿姑娘继续说:“那时候已经没有客人来了,其他客人应该也在睡着,所以楼下应该是没人的,我还特意让小桃拿了一盏烛灯下去。” 鱼初笙缓缓地点了点头,道:“过了一盏茶功夫,你见小桃还没有回来,就自己出去看,发现人已经不见了,是这样吗?” 婉儿姑娘摇了摇头,道:“我倒是没有自己出去,我叫了个楼里的守夜的,跟我一起出去,发现就在大门口的地上,小桃的烛灯掉在那里,但是四周已经没有人了。” 顿了顿,她接着说:“我们还在四周叫了叫,但是已经没有人了,小桃不知所踪。” 张二想了想,说:“花月楼的小厮去府衙报案时,已经是快中午了,昨晚失踪,却这么晚报案,是为什么?” 婉儿姑娘回答:“妈妈她说小桃多半是跟我那客人走了,再配给我一个丫鬟,不用找了,但我知道小桃是什么人,所以让妈妈派人去我那位客人家里看了看,根本没有小桃的踪影,她才相信小桃是失踪了,才派人去报了案。” 原来是这样。 婉儿姑娘提起她那位客人时,神色明显不像提起普通客人那样疏离,看来她和这个客人的关系有点不一般。 但风尘女子,大多都有些身不由己吧。 即使有了相爱的人,面对的阻力远比一般人要大,鱼初笙在心里叹了口气,跟着张二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小厮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婉儿姑娘,你快去后院看看吧,你娘她又在摔东西!”小厮说。 婉儿姑娘一听这话,神色明显变得紧张了起来,她连忙问:“这是怎么了又?” 小厮道:“你娘说她要小桃照顾,不让别人照顾,这会儿正在你住的房间里摔东西呢!谁都拦不住!” 婉儿姑娘也顾不上鱼初笙和张二了,急急忙忙地就跟着那个小厮去了后院了。 鱼初笙和张二互相对视一眼,反正该问的也差不多问完了,别人的家务事他们总不能去过问,就从房间里出来,下了楼。 鱼初笙脑海里一直在想婉儿姑娘说的话。 小桃是在夜半子时下去送了客人后,失踪了。 同样是少女,才十五岁。 究竟是罪犯早就锁定了目标,还是临时起意? 似乎还是没有得到什么线索。 从花月楼出来,鱼初笙想到了府里的撒欢儿,总是追着唐天跑的情景,她对张二道:“张捕快,你知道哪个铺子的铁器比较好吗?我想打一副铁链。” 张二点头:“北市就有一家,不过你要铁链干什么?” 鱼初笙道:“拴狗用。”撒欢儿的个头也确实长得很大了,再不栓起来,难免会咬到人。 古代可没有狂犬疫苗。 京都有南北二市,但是因为南市比较热闹,卖好吃的,用的又比较多,所以鱼初笙去的频繁的是南市。 北市她也就上次查季含水案子时去过一次,就再也没去过了。 北市不如南市繁华,因为这里的店铺都是一些铁器铺,木器铺,所以不够热闹。 为了打条拴狗的链子,鱼初笙跟着张二去了北市一家口碑不错的铁器铺,还没进屋,就感觉到了火炉高高的温度。 铁匠正在工作,拿着一把斧头使劲地捶打着铁器,看到鱼初笙和张二,连忙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抹了一把汗,才说:“客官要些什么?” 第一百六十九章囚笼之花(四) 鱼初笙下意识地四处瞄了一眼,说:“我想打把铁链子,拴狗用的,不知行不行?” 铁匠又擦了一把头上的汗,道:“可以的,客官要多长的?还有粗细呢?” 鱼初笙想了一下,目光停留在铁匠手中正在打的铁器上,见也是一条铁链子,只不过要短的多,那个粗细刚好可以。 再往地上一看,才发现他已经打好了两条跟那个差不多的铁链子,青黑色的铁还泛着被火烧过的红。 鱼初笙蹲在地上,仔细地看了一下地上放着的两条铁链子,发现固定的圆环要小一些,链子也要短一些,不过粗细跟她想要的差不多,便说:“这样,你给我打一条粗细跟这个差不多的,但是比这个长一些,三尺差不多吧,然后这个圆环稍微大一些,能拴住正常的狗的脖子就好。” 铁匠点头说可以。 鱼初笙付了银子后,和张二一前一后准备走出店铺。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铁匠一眼,他正在卖力地打那条铁链。 鱼初笙又返了回去,问那铁匠:“师傅,这几副铁链,是有客人要的吗?” 铁匠点头,回答道:“是的,这是别的客人要的。” 鱼初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看了那铁链几眼。 像是衙门牢房锁犯人用的,她没再说什么,这才跟着张二,一起出了铺子。 回府衙的路上,鱼初笙才猛然想起来,她昨晚想到的东西。 祁绣影是在回祁府的路上失踪的,因为都穿着白孝服,没有人发现。 看样子罪犯像是临时起意。如果这样的话,他们应该去葬着祁如尚的墓园看看,然后沿着回去的那条路,找寻线索。 对,应该从那里找寻线索。鱼初笙对张二道:“张捕快,我们回府衙带几个人,然后叫上祁大人,去他弟弟的墓地看一下。” 张二有些不明所以,道:“那里好像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吧?” 鱼初笙摇头,给他解释道:“你想啊,这几起失踪案都没有什么联系,而且受害者失踪的地点都不同,所以罪犯很有可能是临时寻找目标,但是他应该不会去墓园那种地方吧?也许是,他没想抓走祁姑娘,只是因为某件事,他或许也到了墓园,或者是在墓园附近,他看到了祁姑娘,起了歹心。” 张二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顺着鱼初笙的话,他道:“所以罪犯的住处说不定就在那里,或者就在墓园附近,我们可以去那里排查一下。” 鱼初笙点头,表示确定。 张二带了几个人,又叫上了祁子舟,一群人往葬着祁如尚的那个墓园赶去。 这么几天,没有任何消息,鱼初笙可以看的出来,祁子舟很焦灼。 人啊,当等待一件事的时候,最初就是信心满满,到了中间开始变得焦灼,如果再过几天,再找不到祁绣影,不知道祁子舟会不会放弃呢。 在路上的时候,鱼初笙脑海里一直在回荡这四起案子之间的联系,还有所有已经得到的线索。 联系…… 失踪的都是妙龄少女……家庭之间没有联系,失踪地点不一,失踪时间不一,没有留下任何标志…… 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才能做到在不同地点不同时间,离奇地拐走了四名少女呢…… 祁如尚的墓地也在城郊,离西城郊不太远,离山也挺近。 墓园里面葬的人,非富即贵。 按照鱼初笙的推理,罪犯应该是一个社会地位比较低的人,他应该没有亲人或者朋友葬到这个墓园,所以他应该是住在这附近…… 想明白了这些,鱼初笙跟着祁子舟和张二一起进了墓园。 不远处传来了喧哗声。 鱼初笙听了听,人还不少,甚至还伴随着惊恐的尖叫。 她心脏一紧,问张二他们:“你们听到了什么声音吗?” 张二回答:“在这附近有个乱坟岗,说是乱坟岗,也不算,只是里面葬的都是一些不知名的人,声音似乎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鱼初笙猛然想到什么,道:“快,我觉得那里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先去那里看看。” 祁子舟一路上都很沉默,跟着他们一起转移方向,往附近的乱坟岗去。 映入眼帘的是大大小小的坟丘,高低不一,四周是光秃秃的树枝,秋阳把黄土照的金灿灿的。 一群人围在那里,鱼初笙听到有人尖叫:“快去官府报官!” 还有一句话,飘进鱼初笙的耳朵:“这会不会是失踪的姑娘?”让鱼初笙加快了脚步。 祁子舟更是跑了起来,鱼初笙看到,他的肩膀都在颤抖。 一种不好的预感,朝鱼初笙袭来,她感觉呼吸都紧了起来。 罪犯开始行动了。是的,他这才开始行动了,原先只是抓了人而已。 跑的最快的是几个衙役,他们上前拨开了那几个人,道:“官府的人,大家都让一让。” 走近了鱼初笙才发现,围在那里的几个人似乎是在这里工作。 鱼初笙一步一步地走到他们跟前,先是发现了一堆有些紊乱的树枝。 有几根树枝,被放在了一边,剩下的树枝下,躺着一个少女。 鱼初笙感觉喉咙都变得干燥起来,她颤抖着手,拍了其中一个人说:“谁发现的尸体?” 问完这个问题,她才朝着尸体仔细地看去。 因为树枝盖住了身体,鱼初笙并不能很好的看到尸体的状况,但是看身形,可以看出来,是一个差不多十二三岁的少女,只能看的到身形,和裸露在外的一只手。 白皙的手腕上是青紫的嘞痕,其他地方看不到,都用树枝遮盖着。 被问的人回答鱼初笙的问题:“我们是来清理这里的,刚开始一直在那边干活儿。”说着,他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 原来是在乱坟岗干活儿的人。 那人继续说:“然后是他吧,看到这里有一堆树枝,就过来了。” 被他指着的那个人脸上还是惊恐,慌张地道:“是的,我看见这里有一堆树枝,正想过来清理,走近了看,发现不太对,我拿开了几个树枝,发现这竟然躺了一个人!” 第一百七十章囚笼之花(五) 也就是说,发现了树枝下埋得是个死人后,他们没敢在动。 张二掏出官府的令牌,道:“我们是官府的人,你们都先让一让,让我们看一看尸体。”话落,又吩咐了几个衙役,把尸体上面的树枝全都拿掉。 都是一些很细长短不一的树枝,因为是秋天,上面没有叶子,光秃秃的。 只不过数量够多,一大堆,足以盖住一具尸体。 等树枝都被清理掉以后,众人才看清尸体的情况。 大概十五六岁的少女,头发凌乱不堪,甚至散下来了一半,最让人惊讶的是,少女没有穿外衣,只穿了一层中衣。 袖子被挽地很高,一双白皙的胳膊裸露在外,上面有青紫的勒痕。 没有穿鞋子,赤着脚,脚腕上也是两圈红痕,脚底很脏,混和着血。 有人开始议论。 “这姑娘是怎么了,真可怜。” “像是被勒死的,看那脖子上的红痕。” 甚至有人别过脸去,不忍心去看。 鱼初笙心里也很不好受。若是再不抓到凶手,不知道剩下的那三个姑娘,会是什么下场? 祁绣影还在罪犯手里…… 鱼初笙下意识地朝着祁子舟看去,见男子望着尸体的脸上,满满的都是震惊。 祁子舟的手,都紧紧地握成了拳。 鱼初笙清晰地看到,他下巴上的那颗红痣,都在轻轻抖动,他似乎是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具尸体。 几个衙役把树枝清理干净以后,也是大惊失色,道:“这不是前几日报案的描述的女儿吗?就是住在西城郊的那个。” 刘淑。 鱼初笙心里都有了点惧意,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先不要动,先回去一个人,去叫孟华过来。” 这次鱼初笙真的是有些惧怕。毕竟案子到现在,线索都是一团糟,每一个案子,听起来似乎都很离奇。 鱼初笙又看了一眼祁子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她斟酌了说辞,才拍了拍祁子舟的肩膀,道:“你不要担心,我们还有时间,我一定能安全救出祁姑娘的,相信我。” 线索一定会有的,现在没有,要么就是他们还没有发现,破绽总会有的。 祁子舟摇着头道:“不知道绣影怎么样了……罪犯开始下手了……”他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绣影才十六岁。 他刚刚失去了弟弟,他只有一个妹妹了,不能再失去了。 鱼初笙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想了一下,第一个失踪者也就是刘淑,失踪了七八天,才被发现尸体,看样子是今日刚刚遇害的。 从外形看,她应该是受到了*****,按照鱼初笙的推测,犯人应该是一个中年男子,年龄一定大于三十岁,再从这具尸体遭受虐待的程度来看,罪犯的年龄应该在四十岁左右,xing****应该不会那么强烈。 就目前来看,罪犯是按照顺序向被害者施暴,祁绣影是第三个失踪的人,现在应该还安全。 罪犯杀了一个人,不会这么快去折磨第二个人,所以张慧应该也是安全的。 鱼初笙想,这两天之内,她必须得抓出凶手了。 她也很遗憾,第一个失踪者就这样遇害了。 希望能从这具尸体上,得出更多的线索。 孟华来了。 “我真希望我这套工具,可以永远不用。”一脸凝重。 鱼初笙叹了口气,道:“看看这具尸体吧。” 孟华点头,走上前去,轻轻翻腾起尸体来。 原先尸体是侧着躺的,有一半脸,都贴着地,众人都没有发现什么。 等到孟华把尸体正了过来以后,鱼初笙才发现,被害者一半的脸,被刀子划的血肉模糊。 还是在脸蛋的位置。 鱼初笙心里一惊,如果凶手是个女人的话,划花被害者的脸还情有可原,也许是因为嫉妒。 但凶手是男人,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凶手对被害者的容貌一定感觉到非常憎恨? 是的,仔细地看,还可以发现,死者脸上的刀痕,是很整齐的,凶手划的时候,一定非常冷静,而不是暴怒下失去理智的划。 他早就想,划花这么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了吧。 除此之外,死者的下体,鲜血把里裤都染红了。 死者遭受了性~侵,而且是疯狂的性~侵。 死者身上别的可以看得到的地方,比如脖子,除了有被绳子勒过得红痕外,没有其他痕迹,所以死者只是遭受了性~侵。 孟华在检查的时候,鱼初笙则仔细地在看死者手腕上和脚腕上的那几圈勒痕。 孟华看了一会儿,站了起来,拿出一个帕子擦了擦手,有些凝重地说:“死者死亡时间在四个时辰左右。”四个时辰,也就是八个小时,是昨晚。 说是昨晚,也不算,现在都已经快是中午,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在凌晨往后。 凶手竟然那么晚都不睡?只是为了折磨死者么? 鱼初笙点点头,示意孟华继续说。 孟华已经擦完了手,目光再一次落在尸体身上,道:“死者没有中毒现象,身上除了脖子上的勒痕,没有其他伤痕,死者的死因正是被绳子勒住脖子,窒息而死。脸蛋上有被匕首划过的伤痕,而且刀数很多。” 众人都听的胆战心惊。 甚至有人骂:“真是畜生,畜生!好好一个姑娘,怎么就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了……” 鱼初笙也想破口大骂。她跟刘淑的家人接触过,都是很朴实的人。 上一次季含水案子时,她倒觉得赵如风和李成材该死,毕竟他们做了伤天害理之事。 可是刘淑尚且一十五岁的少女,她的家人也没有干过什么坏事。 孟华叹了口气,继续说:“最重要的是,死者曾长时间遭到了性~侵,看她手腕和脚腕上的伤痕,她应该是被凶手锁了起来……” 残忍至极。 鱼初笙又看着那几圈红痕,突然想到了什么,深思起来。 无意间注意到祁子舟的脸色也变得苍白。若是祁绣影也被这样对待…… 张二道:“鱼姑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还有三位姑娘在凶手手里……” 鱼初笙为了让他宽心,道:“我一定会抓住他的,一定。”语气坚定。 第一百七十一章囚笼之花(六) 等人群散开,验尸堂的人把尸体抬走了,顺便要让刘淑的爹娘认一下尸体,看看尸体是否确是刘淑。 鱼初笙和张二还有祁子舟,沿着回去的路慢慢走着。 鱼初笙已经可以确定,罪犯一定就住在西城郊,也就是这里附近。 不然他把尸体运到这里,肯定要花费很多时间。 但是鱼初笙又有点想不通,如果罪犯住在这里附近的话,那么离市里就很远,那样,张慧的失踪,就有些说不通了。 鱼初笙的脑海越来越乱,祁子舟也一路都沉默着,有些心不在焉。 回祁府的路,会经过一片小树林,虽是秋天,但也有些灌木还有些深,鱼初笙在想,祁绣影会不会是在这里失踪的。 正在出神的时候,张二开口了:“鱼姑娘,依照今天的情形来看,罪犯应该就住在这附近,加上这里和西城郊,住户并不多,要不要一一排查?” 一一排查?不确定谁是罪犯的时候,绝对不行。 罪犯在暗,他们在明。若是一一排查,罪犯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事来。 直接把祁绣影他们三个杀掉也不一定。 鱼初笙摇头:“不能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呢?罪犯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张二迟疑地道。 鱼初笙脑海里,突然闪出,死者手腕上和脚腕上的圈痕来! 铁链!没错,那分明是铁链勒住的伤痕。 铁铺!鱼初笙想起来了,她昨日去铁器铺里时,铁匠正在打的铁链,正好跟天牢里锁犯人用的铁链一样…… 这样,他们可以去向铁匠打听线索。 终于有线索了! 鱼初笙变得有些激动:“张捕快,你再跟我一起去铁铺,我有事情要问那个铁匠。”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祁子舟,道:“最多两天,我一定会抓住凶手,一定会的。” 不管前方是刀山火海,她都不怕,只要有一根,哪怕是细棍子,都足以支撑她走下去。 —— 刘淑的爹娘已经认过尸体,那具尸体,确实是刘淑的。 鱼初笙一刻都不敢再停,她跟着张二去了铁器铺。 铁匠给她打的狗链子,已经打好,今天似乎已经没什么活儿了,铁匠正坐在铺子里喝茶。 火炉没有开,这次没有那么高的温度了。 鱼初笙取了自己的链子,对着铁匠道:“师傅,我想问一下,今日你打的那几幅铁链,客人已经取走了吗?” 铁匠道:“是的,刚取走没多久。” 鱼初笙又连忙问:“那你认识那个客人吗?” 铁匠摇摇头:“不认识,每天来打铁器的客人都很多的,他是第一次来,不过因为他要了好几副铁链子,我才对他有点印象。” 不认识。 鱼初笙又连忙问:“那你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铁匠回忆了一会儿,才说:“个子挺高的,微胖,四十来岁左右,看起来挺凶,不过不怎么说话,来给我交代了他要的东西就走了,今天来取东西也是取了就走。” 张二应该是也意识到了什么,跟张二对视了一眼。 鱼初笙又问道:“他是不是穿粗布衣服,整个人看起来有一些邋遢?” 铁匠连忙点头:“是的,是的,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鱼初笙又想起了刘淑脸蛋上的划痕,道:“但他的指甲应该修的很整齐。” 铁匠想了一会儿,道:“你不说我都忘了,他来取铁链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他的手,还在奇怪,外形那么邋遢一个人,指甲倒是修的很整齐呢。” 他能做到抓走那么多少女,而且是实施*****,说明他个子不低,而且必须是独居。 没有妻子的男性即使再干净,到了四十来岁,也一定会有些邋遢,根据刘淑脸蛋上的划痕,可以看出来,这个人有些轻微的强迫症,所以他的指甲,一定很整齐。 寡言。 听了铁匠的描述,鱼初笙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客人,就是她推测出来的罪犯。 毕竟,他的外形什么都符合她对罪犯的侧写。 只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以恰好地抓走那些少女呢。 鱼初笙看外面天色也不早了,奔波了一天,竟是连午饭都忘记吃了。 鱼初笙思考了一番,对张二说:“张捕快,我们找一家饭馆吃个饭,然后我回王府,今天我要好好整理一下线索,我想,我明天就可以给出答案的。” 张二疑惑:“可我们现在手头真的没有什么线索啊。” 鱼初笙摇头:“不,很多东西,对我来说,都是线索。” 鱼初笙总觉得,她错过了什么,她觉得有些东西就快要出来了,只要她仔细地静下心来想一想,一定会出来的。 两个人简单地吃了些汤饼,又把几起失踪案梳理了一下。 还有至今为止,他们得到的所有的线索,又都梳理了一遍,鱼初笙才回王府。 而此时,一间幽暗不见任何光的地窖里,只点了两盏烛灯。 “今天该谁了?”男子的声音,犹如恶魔,只把祁绣影的灵魂都抽走了。 前几天晚上,那个姑娘凄惨的哭叫声,她不是没有听见。 祁绣影的身子,想要瑟缩成一团,但是她的胳膊被铁链锁着,又被绳子吊在笼子顶,她动一下都是困难的。 是的,这里放了三个笼子。三个笼子里,有三个少女。 胳膊都被高高的吊了起来,祁绣影刚开始还会哭,可是现在,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她似乎一眼就可以看到自己的未来,被那个男人凌虐,然后再被杀死。 “该你了吧?”男子对着其中一个笼子说。 那个笼子,就紧挨着祁绣影的笼子。 祁绣影低着头,听到那个少女小声地哭泣,沙哑着声音哀求:“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不可能的,你们都是我的。”男子如是说。 那少女小声哀求:“求求你了……你……你……今天该她了……” 指着装着祁绣影的笼子,声音很小很低,却让祁绣影的呼吸猛的一滞,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了,似乎不会再继续。 男人果然挪动了个位置,缓缓地打开祁绣影的笼子,道:“那就你吧……” 祁绣影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脸上干涩而又疼,她绝望的低声:“怎么还不来救我……” 第一百七十二章囚笼之花(七) 鱼初笙回到王府,天已经有些苍苍的黑。 她本来还想跟洛云清说一声,她吃过饭了,不用吃了,但她刚走到府门口,就看到唐风等在那里。 她皱着眉毛道:“唐风,你在等我?” 唐风看到她,直起了身子,又扶了扶那把他一向背在背上的剑,道:“钱少将回来了,伤的很重,王爷去将军府了。” 原来是这样。 鱼初笙又问:“那梓州怎么样了?” 唐风道:“战事告捷,其他将士都在后面,钱少将先被人送了回来,听说到现在都昏迷不醒,王爷带着府中最好的太医已经赶去了。” 顿了顿,唐风又继续说:“李琦也已经从墨州回来了,他的伤好了很多了,现在也在将军府。” 这次钱远墨去梓州,本来就是瞒着宣文帝去的,负伤回来当然也不能让他知道。 虽然这事早已经走露了风声,宣文帝早已经知道,但明面上,还是不能表现出来。 鱼初笙抬头看了一眼,月亮隐在云层里,是个阴沉的晚上。 远处,戌时一更的铜锣声准时敲起,夜幕渐渐降临了。 鱼初笙怔了一下,有什么东西,似乎从她脑海里一逝而过,但她抓不住。 她又回了一下头,看到王府门口还停着一辆马车。 应该是为她备的马车,让她去将军府的。 不等她问,唐风就道:“王爷说等姑娘回来了,就让我护送着去将军府。” 鱼初笙点头,两个人启程。 王府离将军府不太远,但是赶路,也要赶一会儿,虽然还没有到宵禁时刻,但是街上已经没有行人,寂静的只听到马车行走的声音。 夜风有些大,甚至透过马车帘,灌进了马车里,使鱼初笙打了一个哆嗦,她还在想,刚刚脑海里,她没有抓住的线索是什么。 罪犯要么是一个无业游民,要么是一个社会地位底下有个底层工作的人…… 将军府。 虽然天已经很晚了,但将军府几乎是灯火通明。 下人都认识唐风和鱼初笙,直接引着他们向钱远墨他们在的房间。 途中,鱼初笙问了一个下人钱远墨的情况怎么样,说是他已经醒了,但是情况似乎不是太好。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中药味儿。 鱼初笙和唐风刚进房间,就听到钱远墨追问的声音:“母亲,你刚才说我喜欢的那个姑娘失踪了,是真的吗?” 他竟然已经知道了。 钱夫人叹了口气,道:“子悠,你先把伤养好再说……” “到底是不是真的?”钱远墨的声音里,透露着一股子急切。 “是真的。”鱼初笙一边往屋里进,一边说。 众人都回过头来,看到鱼初笙和唐风进来。 洛云清先迎了上来,很自然地握了握鱼初笙的手,微微蹙着眉,道:“怎么不穿的厚点,手这么凉?” 这里还这么多人呢。 鱼初笙故作淡定道:“穿的不薄,只是刚从外面过来,外面起风了。” 洛云清这才点了点头。 鱼初笙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祁姑娘失踪是真的,这次又是一个连环案子,罪犯已经动手了,今天已经发现了一个尸体。” 与其让钱远墨在那里兀自猜测,不如告诉他实情。 反正哪一种答案,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钱远墨怔了一下,他坐在床上,太医就在旁边,查看他的伤势。 沉默了一会儿,他问:“有消息了吗?” 鱼初笙想了想,道:“两天之内,我一定找出凶手。”她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明晰了起来。 鱼初笙的话刚落,太医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左胳膊怕是保不住了。” 屋内一下子静了下来。 过了良久,才是将军夫人的声音:“左胳膊保不住了?” 洛云清也问:“保不住了吗?” 倒是钱远墨,显的异常冷静,半晌都不发一言。 太医解释:“这条左胳膊受的伤耽搁太久了,骨肉已经坏死了,保不住了。” “嗯。”沉默良久的钱远墨,突然这么答了一句,没有任何情绪。 鱼初笙不知道该说什么。最近一切都变得很糟糕。 平静的湖面往往藏着波涛暗涌。 洛云清也是沉默。鱼初笙知道,他一定对钱远墨感到愧疚。曾一起并肩作战的人,是为了他,才远赴战场。 鱼初笙看到李琦也在,把这个话题引开,道:“李琦,我想问你一点,关于萧七的事。” 原来萧七是常乐长公主在外地招兵时,招来的,李琦说他现在不在常乐府,而是在楚山河的人里。 鱼初笙本想把凤华的帕子交给李琦,让他带为交给萧七,又想了想,还是自己亲自交给他比较好。 只是,常乐长公主招的兵在楚山河的人里……难道说……鱼初笙不动声色地看了洛云清一眼。 也许她无需担心一切,她那么依赖的那个人,在她心里,永远是最强大的。 忍耐。但该出手的时候他一定会出手。 洛云清又留下,跟钱将军和钱远墨他们聊了一会儿,一行人才启程回王府。 已经是月上中天,大概快到了宵禁时间了。 临上马车时,鱼初笙跟洛云清说:“王爷,我总觉得皇上还要有所行动,你是否记得,上次库西国公主和皇子来大光的事。” 洛云清扶着鱼初笙上了马车,自己也上去,回答:“本王记得,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初笙,你只需要记得,本王一定会给你安定的生活。” 鱼初笙点头。她就知道,他怎么可能两手空空毫无准备。 他是大光的战神,大光的神话啊。 他也是她的英雄。 夜更加寂静,可以听到风吹树梢的声音,夹杂着马车行走的声音,鱼初笙那颗心,似乎又放了下来。 不管怎样,山长水远,她随他一起跋涉。 远处,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听起来隐隐约约,他们去将军府的时候是戌时一更。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二更了。 鱼初笙听着那一下一下的声音,本来有些困意的,却突然清醒了过来。 时间!她以前怎么没想到,几起失踪案,除了祁绣影那一起,其他证人都很明确地表明了受害者失踪的时间! 更夫! 第一百七十三章囚笼之花(八) “我想到了!”鱼初笙很激动。 也不顾洛云清问她:“想到了什么?”鱼初笙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再一次开始梳理线索。 第一个失踪的人是刘淑,在她住的西城郊附近的巷子里,她的爹娘很明确地说了,是酉时。 第二个失踪的人是张慧,在她家的药铺里,药铺掌柜也很明确地说了,是亥时二更。 鱼初笙觉得祁绣影的失踪很有可能是个意外,所以先不算上她。 那么接下来,就是花月楼婉儿姑娘的丫鬟小桃,她是送了客人下楼后失踪的,婉儿姑娘说了,是在子时左右。 最先鱼初笙是以在现代时的思维,并没有注意到时间点。 这些时间,古人没有钟表,怎么会知道具体的时间?但是除了祁绣影那个案子,无一例外,三起失踪案,证人都能说明时间。 这只能说明,在那些少女失踪的时候,恰好打更的更夫都出现了。 所以那些人才知道那时候的时间。 之前鱼初笙也一直想不通,什么人,可以在晚上抓走那些少女,还显得那么离奇。 更夫,是的,更夫。 只有他们,在晚上工作,可以出没其城的各个地方。 古人都睡得早,晚上街上不会有行人,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抓走那些少女。 得到了这个线索,案子就简单的多了,只要查出所有的更夫的住处,一步步排查,然后按照鱼初笙给的侧写,在西城郊附近查找,那就好办多了。 符合鱼初笙心理画像的更夫,应该不会很多的。 鱼初笙满意地睁开了眼睛。到这里,终于有进展了。 她对着洛云清道:“明日我就能抓到凶手了。” —— 第二天一大早,鱼初笙就来了衙门,把自己昨晚想到的所有东西,都跟张二说了一遍。 张二也恍然大悟。 大光的户籍管理制度还是比较严的,他们可以很快的查到西城郊以及西城郊附近都有哪些住户。 更夫也算是衙门一类工作者,京都的所有更夫,都是记录在案的。 更让鱼初笙惊喜的是,京都的更夫打更,实行的是轮班制。 这无疑使他们抓捕凶手变得更简单了些。 她们只需要排查所有住在西城郊以及西城郊附近的更夫,然后在他们之中,再找出在刘淑,张慧,还有小桃,失踪的那一天的那个时间段值班的更夫就行。 有了这些线索,鱼初笙和张二,很快就锁定了罪犯。 就住在葬着祁如尚的墓园的附近,男,四十五岁,没有过妻子,独居,住在一座独院里。 完全符合鱼初笙的心理画像。最重要的是,他的值班时间,跟三个人失踪的时段完全接近,跟祁绣影可能失踪的地方也接近。 他昨日打更的时间是后半夜,现在应该在家休息。 鱼初笙和张二决定现在就去救人。 去祁府叫祁子舟的时候,他还有些不可置信。 毕竟案子到现在,罪犯留下的线索真的是少的可怜。 还是鱼初笙说:“若是祁大人愿意信我,我们现在,就去救祁姑娘。” 祁子舟才点了点头。大概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这哪里还是曾经那个玉树临风的左相大人呢。 张二带了几个衙役,往西城郊附近,罪犯住的院子去。 果然是一座独立的小院,从外面看,有几分简陋,离其他住户都有些距离。 鱼初笙对张二道:“把门弄开吧。” 张二点头,直接跟着几个衙役,一起把本就有些破旧的木门,从外面撞了开。 男人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谁啊?”伴随着这个声音,从屋里走出来了一个男子。 粗布衣服。身形挺拔,人到中年,难免有些微微发福,身形微胖,只是鱼初笙没想到的是,男子长相还算俊郎。 似乎可以看出来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特别是那一双眼睛,熠熠闪光,不像鱼初笙想像的那样,比较自卑。 那……他又是为什么抓走那些女孩子做xingnu。 鱼初笙这才意识到,他不仅让少女做xingnu,还杀了一个人了…… 所以,他不是纯粹地为了宣泄欲望,还有恨意? 鱼初笙在沉思期间,无意间瞄到,院子里堆了一堆砍得整整齐齐地柴。 他是那天那个买柴的人! 这些柴火是用来…… 男子的脸色,在看到了一院子的人后,立马就冷了下来,他慢慢走上前去,道:“你们要干什么?” 鱼初笙四处看了一眼,院子里似乎没有其他异常,也很安静,竟然没有求救声。 哪怕是少女哼哼的声音都没有。 但他就是凶手,毋容置疑。 鱼初笙直视着他,说:“那三个姑娘呢?” 男子的眼神,明显地躲闪了一下,不答反问:“什么姑娘?” 张二道:“你抓走的那三个姑娘。” 祁子舟的情绪也变得有些激动,他质问:“我妹妹呢?” 男子看到祁子舟,身子明显地晃了一下。他看着祁子舟的眉眼,看了好一会儿,才稍稍回了神,坚持道:“我这里没有什么姑娘。” 鱼初笙道:“搜!” 男子依旧从容不迫,但鱼初笙已经看地出来,他的确是凶手。 只是他为什么那样看着祁子舟?那么他抓祁绣影,又是为了什么…… 毕竟祁绣影失踪的时间,是在白天,也不是他值班的时候。 衙役很快就搜完了所有的房间,结果是,所有房间都没有祁绣影她们的影子。 祁子舟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吗?”语气里充满了绝望。 鱼初笙知道,他也许是死心了。 但不可能的啊,她的推测没有错。 绝对不会出错的,罪犯就是面前的男子,鱼初笙是可以确定的。 鱼初笙不动声色地去看男子,见他盯着那堆柴火看了一眼,又很快移开了视线。 鱼初笙又去看他的手,也是微微握着,朝着的方向,也是那堆柴火。 鱼初笙又看往了那堆柴火。她轻轻勾唇,对着衙役们说:“把那堆柴火扒开吧,下面有个地窖,她们被关在那里。” 话落,她去看男子的反应,他的表情,果然变了变。 衙役们把那堆柴火拿掉,果然看到,下方是空的,横着修了几个阶梯,里面有微弱的哭泣声,传了出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囚笼之花(九) 少女的声音带着丝丝沙哑,听起来微弱而又无力,正是从地下传出来。 还不止一个。 伴随着上面的树枝都被清理掉,还有一层挡板也被拿开,地下,有着很小的声音传了出来:“是不是有人来救我们了?”微微颤抖着。 接着,她们应该是看到了阳光照了进去,也听出来了院子里不止有一个人,哭声更大了起来。 鱼初笙没有听到祁绣影的声音,显然,祁子舟也没有听到,鱼初笙看到他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朝着地窖入口冲了过去。 张二吩咐了两个衙役压制着凶手,跟着鱼初笙也往入口凑了过去。 下面有些黑,但里面点了盏烛灯,虽然有些昏暗,但是可以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下面的空间挺大的,应该是用来存放东西用的。 然而入目的首先是三个很大的笼子,是由砍得很整齐的木柴做成的,笼子顶自上而下挂了绳子,绳子又连接着铁链。 笼子里,被铁链锁着手脚的,正是失踪的少女。 依稀可以看到她们的脸色很苍白,其他就看不清了。 鱼初笙一眼就看到了祁绣影,她竟然没有被吊起来,只是被锁着手腕和脚腕,蜷缩在笼子的角落里,低低地垂着头。 因为低着头,鱼初笙完全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的身子轻轻地颤抖着,凌乱的头发也在起伏着。 “影儿!”祁子舟叫了一声。 笼子里的祁绣影缓缓地抬起了头,半边脸,被整整齐齐地划了好几刀。 鱼初笙心脏猛地一紧,祁绣影应该不会被……她秉着呼吸去看祁绣影的表情。 少女的双眼呆滞,盯着入口看了许久,眼神才缓缓地聚焦了起来。 她脸上的刀伤,应该时间不久,那干涸的血迹,甚至都凝结在了嘴角上。 鱼初笙下意识地去看她的衣衫,虽然看起来很脏,但是没有破乱,应该还没有被…… 鱼初笙悬着的那颗心,稍稍地放了下来。 少女缓缓地站了起来,扶着笼子,嘴唇轻轻地动了动,鱼初笙可以看到她的嘴型:“阿哥。”只是没有发出声音。 另外两个少女看到果然是官府的人,开始痛哭起来,声音嘶哑还在叫喊:“快放我们出去……” 鱼初笙和张二,还有祁子舟,一起下了地窖。 阴暗潮湿,让鱼初笙不禁想到她被抓到常乐府的那几天。 人啊,只有经历过了最深的绝望,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一回,才能知道,活着是多么的幸福。 等真的进入地窖,鱼初笙才看清下面的清况。空间很大,四处还放了一些杂物,杂物中间还放了一张桌子。 落满了灰尘,正是因为四周的灰尘,让鱼初笙一眼就看到,桌子上放了一个画卷。 在张二和祁子舟打开笼子救少女们的时候,鱼初笙走到了桌子边,拿起了那幅画。 画上是一个女子,坐在地上,正在抚琴。 虽然低眉,但作画的人倒也细致,把女子的眉眼都描画的很仔细。 细细看来,那女子的眉眼竟然和祁绣影有些相似。 难道凶手抓走祁绣影,是因为她和这个女子长得有些相似? 怪不得,祁绣影失踪的时间和地点,和其他三个少女失踪时,排不上规律,让鱼初笙一直没发现,最重要的是时间点。 不过这幅画,应该很久了,宣纸甚至都有些泛黄。 看来这个男子,有故事。 桌子上还放着一把匕首,上面的血都没有清洗干净。应该是罪犯用来划少女脸的。 张二和祁子舟已经把祁绣影她们放了出来。 鱼初笙小心地收起了那幅画和匕首,刚转身,就看到祁子舟把祁绣影护在怀里,颤抖着声音问:“影儿,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祁绣影的身子一直在颤抖,眼泪也不住地往下掉,只是没有开口说话。 当鱼初笙看到祁绣影脖子上,那道明显是被绳子勒过的痕迹的时候,微微蹙了眉。 她把目光又放在另外两个少女身上,她们的脚腕和手腕上,都有被铁链勒过的痕迹,但是脸上没有刀伤,脖子上,也没有被绳子勒过的痕迹。 而祁绣影脖子上的勒痕,看起来应该是新的,应该是昨晚留下的。 那么罪犯,昨晚是不是……差点杀了祁绣影? 鱼初笙思索了片刻,走到祁绣影的面前,温柔地出声:“祁姑娘,你怎么样?” 祁绣影还是浑身颤抖,依然没有开口,只是低着头,趴在祁子舟的怀里。 祁子舟则拍着她的背安慰:“影儿,都怪阿哥不好,都怪阿哥不好……以后阿哥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 鱼初笙知道祁绣影是受了刺激,得缓一缓,她又转向张慧和小桃,问:“你们怎么样?” 其中一个少女说:“都怪我……要不然这个姐姐的脸也不会被划花……”声音哽咽而又颤抖。 看她的长相,鱼初笙认出来,她是第二个失踪的,张慧,也就是药铺掌柜的女儿。 按理说,罪犯第二个应该会朝她下手。 但是他昨晚,应该是朝祁绣影下了手。 祁绣影还是蜷缩在祁子舟怀里,一动都没有动。 鱼初笙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道:“现在你们已经安全了,我们出去吧。” 虽然已经获救了,但是两个少女脸上还是掩饰不住的惊恐,以至于她们又看了一眼刚才困住她们的笼子,还有被扔在地下的铁链,身子又忍不住瑟缩了下。 这才互相搀扶着,跟着鱼初笙他们一起出了地窖。 地窖外是另一种天地,秋阳有些淡淡地隐在云层里,但还是发出了淡淡的光,秋风微微,空气清凉而又干净。 两个少女一看到中年男子,身子明显地颤抖了几下,又往后退了退,而祁绣影也抬起头,看到了中年男子,也是又往后退了退,祁子舟紧紧地揽着她的肩膀。 阴影肯定是会留下的。 男子本来淡然的神情,现在也变得有几分阴狠,只是他被两个衙役压制着,并动不了。 鱼初笙走到他的面前,把在地窖里发现的画递到他的面前,问:“为什么?是因为她吗?” 男子的神情,果然变了变。 第一百七十五章囚笼之花(十) 见男子依然没有说话,鱼初笙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抓她们?”指着祁绣影她们。 男子抬眸,语气云淡风轻:“如你们看到的那样。”他甚至还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阴鸷。 鱼初笙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画上的女子,是个挺标志的人儿。 她不动声色地又瞧了祁绣影一眼,再一次发问:“她是谁?”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那天去祁如尚墓园的情景。 墓园附近,有个乱坟岗……而刘淑的尸体,也是被丢在了那里附近。 祁绣影被抓,也是在祁如尚下葬后,回祁府的路上,途中经过的那个比较隐蔽的小树林,也是在那里附近。 谜团如开了头的线团,正在缕缕散开。 按照鱼初笙最初的推测,凶手抓这些少女,只是为了做xingnu,并没有其他意思,可如今看来,她最开始的推理,也许是有些误区了。 罪犯也许不是单纯的有xing变态的心理,他的心理问题,也许积压了很久了。 男子不语。 鱼初笙在原地走了两圈,又把所有的线索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随后,她试探性地说:“若是你不说,不如我替你来说?” 男子依旧不语。 张二和祁子舟都朝鱼初笙看了过来,他们并不知道,鱼初笙又发现了什么。 鱼初笙摸着下巴,道:“画上的女子,是你的心上人。” 男子的身子震了一下。 鱼初笙继续道:“不,应该说是你曾经的心上人。”张二也走到鱼初笙的身边,看了一眼那幅画。 男子垂下了眼眸,脸上挂上了一抹冷笑。 张二问道:“鱼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鱼初笙回答:“听我说。”张二闭上了嘴,听鱼初笙继续说。 她又回忆了一下,斟酌了说辞,道:“你们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在一起,很有可能是她背叛了你。” 男子抬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神情有些微的挣扎。 “这么多年,你一直没有忘记她,所以一直没有娶妻,但是可能因为一些原因,你又很恨她。后来她故去了,如果我猜的没有错,她就葬在西城郊附近的那座墓园里。”鱼初笙说了这么一长段话,停顿了下来。 又组织了一下语言,她才又继续说:“仇恨越堆越深,但是,你的心,也是寂寞的。你无处发泄,所以,打起了那些少女的主意。” 男子皱着眉,没有说话,但是可以看得出来,他也在认真地听。 “所以你借着你更夫的职务之便,在你值班的时候,寻找目标,然后抓走她们,是这样吗?”这话是张二问的。 鱼初笙看着男子。祁子舟突然质问:“那你为什么抓我妹妹?”毕竟祁绣影不是他在值班时抓走的。 男子依旧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双眼里含着的阴鸷,却着实有些吓人。 鱼初笙把那幅画递给祁子舟看了看,道:“祁大人,你看看画上的女子,是不是和祁姑娘有些相似?” 祁子舟看了一眼,轻轻地点点头:“一点而已。” 但就是这一点,让男子抓走了祁绣影。 鱼初笙继续道:“你在墓园附近看到祁姑娘,觉得她和画上的女子相似,所以便一时起了歹心,把她抓了起来。除了她,你还抓走了三个少女,还杀死了一个。” 男子这次没有沉默,而是承认:“是。” 张二又看到了那堆柴,有些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要把姑娘们都关进笼子里?明明即使不把她们装进笼子里,她们也逃不出去的。” 铁链锁在手腕和脚腕上,又被关进地窖里,真的是不可能出去的。 鱼初笙盯着男子,道:“因为他内心恐惧,害怕失去。所以他把她们牢牢地困在他的身边。”把她们囚禁起来。 即使插翅也难逃。 鱼初笙手上还拿着那把带着干涸血迹的匕首,她想了一会儿,说:“你划破她们的脸,是因为你觉得你配不上完美的她们,画上的女子,长得也很美,这些年来,你一定也觉得,是你自己配不上她,她才背叛你。” 男子突然大声道:“是她配不上我!” 鱼初笙以为,他只是像其他心理有问题的人,在自欺欺人,在做最后的心理挣扎,就直接忽略掉他这一句话,继续开了口:“昨晚你本来想要毁了她。”鱼初笙指着张慧。 张慧眼神躲闪了一下,垂下了头。 刚才在地窖里时,张慧说的那句话,让鱼初笙在了意,她就想,第二个被凌辱的人,分明应该是张慧,怎么可能是祁绣影。 鱼初笙继续说:“但是因为一些原因,你最终选择了她。”鱼初笙又指着蜷缩在祁子舟怀里的祁绣影。 她只说一些原因,并没有挑明,也是怕给张慧留下心理辅导。 其实人都是脆弱的,求生欲望也是很强烈的,在濒临死亡时,难免会自私,想让自己活下来。 即使亲生兄弟都可以这样,何况张慧和祁绣影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所以她可以理解张慧,即使对祁绣影不公平了点。 再者,如果昨晚罪犯选择的人真的是张慧,只怕,她今天根本不能活着出了地窖。 想到这儿,鱼初笙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接着刚才的话说:“你先把她的脸划花,然后准备凌辱她,但是,她反抗了。”祁绣影和他的心上人长得有几分相似,若是反抗,肯定会激怒他。 鱼初笙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你恼羞成怒,直接拿出绳子准备勒死她,可是,你心软了,你比谁都明白,你心里还爱着她,否则,也不会独身了大半辈子。” 听到这些话的祁绣影,似乎是又想起了自己在鬼门关挣扎着的痛苦回忆,她的身子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终于喃出了声音:“求你……别碰我……别杀我……”嗓音比乌鸦还难听。 祁子舟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而一直不言不语的男子,开口说的话,却让鱼初笙吃了一惊:“她们都该死……你有些地方说错了,是她们该死……” 她们都该死?鱼初笙心里一惊,难道她又进入了误区? 第一百七十六章囚笼之花(十一) 鱼初笙的推理确实存在误区,她一直以为凶手绑架那些少女也好,凌虐那些少女也好,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欲望,如今看来,并不是。 他恨她们,因为画上的女子,而恨她们。 男子名叫张生,四十来岁,现在在京都做着更夫的工作。 年轻的时候读过书,长得也挺俊郎,看他现在的体态就能看出来。 只是因为那个叫做柳眉的女子,他误了一生。 应该说是他们互相误了一生。 鱼初笙在知道了张生的陈年旧事之后,才算明白,他抓那些少女,凌虐她们,又把她们杀掉,既是宣泄恨意,也是在把自己当成一个裁决者。 一个消灭堕落的裁决者。为什么呢?要从张生和柳眉的故事说起。 柳眉曾是青楼里的一个乐妓,因为弹琴弹得好,也有几分姿色,每日去听琴的客人也很多。 而那个时候,张生只是一个穷酸的读书人,跟着其他人一起附庸风雅,也常去听柳眉弹琴。 二人不是一见钟情,但是却是日久生情。 大概是始于才华,终于爱情。柳眉欣赏张生能诗能赋,满腹才情与墨水,而张生,喜欢柳眉纤细的手指下,弹出的闺中柔情。 一个是正值风华绝代的俊朗青年,可以写出世间最甜蜜的诗,一个是正值红妆娇俏的妙龄少女,可以谱出世间最美的情。 两个人互相爱慕,在隐隐的爱恋里偷偷窃喜。 但凡风月场所里的红尘女子,即使卖艺不卖身,也是签了卖身契的,柳眉是青楼里的人,只能用自己的琴艺,为青楼赚银子,不能私下与客人有其他关系。 除非,张生赎了她。 但是,张生赎不起,柳眉姿色可人,琴艺更是了得,老鸨要的银子,自是不菲。 那是一笔即使张生倾家荡产也拿不出来的银子。 两个人的爱情似乎走到了终点,从最初牵一把手的甜蜜,到后来遥遥相望矣的心酸。 张生有很长时间没有去找柳眉,并对她说:“你等我,我一定会想办法赎你回去的,一定会的。” 柳眉亦是含着眼泪答应,一生一世,良人也只有一个,唯他而已。 变故来的太快。 你知道那种,觉得幸福快要到来时,感觉做梦都会笑醒的感觉吗? 你又知道那种,明明幸福快要到来了,却被人拦在路上永无出头之日的感觉吗? 张生曾经经历过。 在张生把家里能变卖的东西全都变卖了,又四处问亲戚借了银子以后,再次去青楼,得到的是柳眉已经被一个商人赎走的消息后,他觉得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 听说那个商人,满身绸缎,满手都是玉环,甚至连牙都是金的,出了一大笔银子,赎走了柳眉。 不仅如此,他还纳了柳眉当妾,虽然她出身青楼,他亦是给了她十里红妆,万里凤嫁。 这些……张生都给不了她,他能给的,不过是堂前廊后的陪伴,三言两语的问候,还有他那颗装满了她的心。 张生时常想,柳眉为什么,要跟别人走? 那日他从青楼离开,一向强势不近人情的老鸨,竟然也好脾气地跟他说:“柳眉这姑娘啊,张得好,又弹得了一手好琴,当然是有很多人青睐。姑娘家啊,无非都想要嫁个有头有脸的,对于男人来说,长相和才华,有什么用呢?有钱有势才最重要。” 老鸨自顾自地说,张生的那颗心,瞬间凉透。 他还记得老鸨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否则柳眉也不会愿意嫁给他,人家是真的有钱有势。对了,过几天,柳眉就回来了,从这里出嫁。” 那一次,张生记得最深刻的就是,他一向以为有一副绝色容颜却清高的柳眉,嫁给了一个能带给她富裕生活的商人。 她背叛了他。 也许张生划破刘淑和祁绣影的脸,就是憎恨她们长了一副好容颜。 在他的认知里,容貌好看的女子,是红颜祸水,他要划破她们的脸。 但是柳眉从青楼出嫁的那一天,张生还是去见了她一面,那时候他又怎么会知道,那竟是两个人的最后一面。 多日不见,柳眉憔悴了许多,一向红润的脸上,是胭脂也遮挡不住的苍白。 却为她增添了一抹柔弱美,真真是惹人疼惜。 一身红衣的柳眉,凤冠霞帔,火红嫁衣,皆不是为了张生而穿。 张生本想质问她的,质问她为什么背叛他,置他们的感情而不顾,但话一出口,便变成了:“眉眉,我带你走,我们远走高飞,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柳眉拒绝了。一身红衣的女子笑的虚弱,决绝地摇头:“张生,我们不可能了,我们之间,再无可能。” 张生有些急,去抓柳眉的手,发现她倒抽了一口凉气,身子轻轻地瑟缩了一下,便抽回了手。 但是,张生还是看到,柳眉嫁衣的宽袖滑落时,手腕上露出的红痕。 他一把抓过她的手腕,什么也不顾了,直接掀开她的衣袖看,上面满是红痕,被掐的红痕,还有被咬的红痕。 也许是疼,柳眉眼里很快就氤氲了雾气,只看的他心疼。 张生颤抖着声音问:“这些伤是怎么回事,他对你不好吗?” 柳眉没有出声,只是紧皱着眉头,张生不知道,柳眉身上还有多少这样的伤口。 他继续说:“眉眉,我带你走,我知道,你不爱他的……我带你走……” 是什么让张生死了心的? 大概是,当他再一次说:“眉眉,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女子……”的时候,柳眉决绝地跟他说:“不,你错了,我喜欢钱,不管他对我怎么样,只要他能给我锦衣玉食的生活,让我过得好,我什么都愿意。” 最后,她说:“我不会跟你走的,你什么也给不了我,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原来他眼里最赤诚的爱恋,在她的眼里也不过是一厢情愿。 张生走了,没有看到身后的红衣女子,按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泪流成河。 他没想到,经过这一次生离后,两个人再有的唯一的交集,竟然是死别。 第一百七十七章囚笼之花(十二) 那天看见了柳眉胳膊上的伤痕以后,张生就知道,那个商人对柳眉不好。 但是他已经恨了她了,她是为了锦衣玉食,出卖了自己,也背叛了他,那样的苦她该自己受着。 只是他没有想到,柳眉嫁给那个商人以后,没有熬过三个月,就死了。 都说她是患了恶疾去的,但张生知道,柳眉就是活活地被商人折磨死的。 甚至,柳眉都没有被好好地下葬,被商人匆匆忙忙地葬在了乱坟岗。 张生不能再见柳眉一面,连尸体都不能。 其实他在一个夜晚,挖过柳眉的坟墓,看了她最后一眼。 一向美得明媚的女子,变得无比清瘦,身上全是被折磨过的伤痕。 张生抱着柳眉那具残破不堪的尸体,心里是浓的化不开的恨意,却痛哭了出来。 由爱故生恨,但恨又何尝不是因为太爱…… 张生一直麻痹自己,柳眉罪该万死,她背叛他在先,她受得苦,都是自找的…… 但是这么多年来,他经常到乱坟岗看一看,那么多的无名坟丘,中间杂草丛生,他却还是能一眼看到柳眉的坟丘,她在坟里孤独地沉睡着,他则在现实中孤独地麻木着…… 张生说:“她们都该死,谁让她们借着那一副好容颜去堕落……她们都该死。”说这话的时候,他指着张慧和小桃,没有指祁绣影。 鱼初笙就不明白了,刘淑和张慧都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又怎么堕落了?再说小桃,她也只是婉儿姑娘的贴身丫鬟啊…… 鱼初笙问出声:“我能明白你对柳眉的憎恨,是因为觉得她为了金钱背叛了你,变得堕落,但是这些姑娘,她们又怎么堕落了?” 张生冷笑,指着小桃:“她是花月楼的姑娘,不堕落吗?不脏吗?” 小桃本来缩着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鱼初笙解释:“其实,小桃只是一个丫鬟,并不是那里的姑娘。” 张生怔了一下,继续指着张慧出声:“那她呢?小小年纪,跟店里的小厮卿卿我我……” 原来那天晚上,张生看到药铺里的小李和张慧关系亲昵。 鱼初笙勾着唇角,说的话毫不留情:“是你太敏感了,你当初和柳眉好的时候,不亲昵吗?” 张生对于男女关系的那根神经,太敏感了。 鱼初笙也知道了他为什么抓刘淑了,她经常和自己的未婚夫相会,在他眼里,这是不自尊的表现,也是一种堕落。 恐怕自从柳眉嫁给那个商人以后,张生就开始有了这种心理,但凡女子和男子有些亲昵,都让他觉得厌恶。 在他的认知里,那些女子,拿自己的容貌,做着肮脏的勾当。 至于祁绣影,是个例外,只因为她和柳眉有一点想象,张生才一时起了歹心。 他抓她们的时候,她们在他的眼里,就是柳眉。 他对柳眉又爱又恨,恨她的背叛,却又忘不了她,怕她离开他。 所以,他给她们锁上铁链,这还不够,还要把她们锁进笼子里。 他要囚禁她们,让她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而对她们实施xing暴力,也许是因为曾经看到了柳眉身上的伤痕。 他有xing变态心理。 凌虐了她们以后,远远不能宣泄他对柳眉的恨,所以,他要杀掉她们。 但其实,他心里对她们有几分怜惜,否则,刘淑那布满伤痕的身体,也不会被他用树枝遮盖,也许是为了为她遮羞。 有些爱,即使再深刻,也只能终于挫骨扬灰。 太阳一点一点地从云层里爬了出来,伴着秋风,天空清透,滑过的几缕白云,犹如薄玉,明亮清澈。 鱼初笙道:“张生,也许柳眉当初,是被逼的呢,也许她一直也深爱你,只是未曾说出口而已。” 听张生的叙述,鱼初笙已经可以想到,当初,一定也是那商人出了钱,老鸨逼着柳眉嫁的。 但爱情常使人盲目,张生深陷在以为柳眉不爱他的泥潭里,早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爱人该是什么样子。 而柳眉不愿意跟张生一起走,应该也是怕连累他,怕他为了她,蹉跎了一生。 但最终,还是蹉跎了一生。 张生沉默着,被衙役押走。也许他内心深处,是知道的,知道柳眉不曾背叛他。 但他不敢承认,怕自己的一腔恨意,不过是给自己徒增烦忧,怕自己的一腔爱意,不管怎样,都会付诸东流。 人啊,最会伪装的,是自己,最容易欺骗的,也是自己。 但是都忘了,最骗不过的,是自己的心。 鱼初笙心里一时酸涩,每一次,她都作为一个旁观者,旁听着别人的故事,却无力改变结果。 每一次,她都游走在别人的爱情,友情,亲情里,深深地被触动着,却无法留下来,陪他们走一程。 在要离开张生的院子的时候,祁绣影终于说出了一段完整的话:“阿哥,我好害怕,这些天,我都以为我要死了,在被抓来的时候,我以为我要死了,在被他单独拖出去的时候,我以为我要死了,还好你来了……你已经失去了如尚,我不想让你再失去我……如果你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该有多么寂寞。” 声音里,是许久未开口好好说话的嘶哑,还夹杂着经历过绝望的嘶哑,竟让鱼初笙心里都酸涩了几分。 祁绣影从祁子舟怀里出来,拉着他的手臂,道:“阿哥,我们以后,好好的好不好?” 祁子舟点头,声音温和:“好,好好的,阿哥什么都依你,以后阿哥什么都依你。” 话落,他又拉着祁绣影上下看了看,关心地问道:“你有没有怎么样?他没有……”后面的话,他问不出来了。 留了一条命,已经是万幸。 但是鱼初笙知道,祁绣影没有被张生凌辱。 果然,祁绣影低着头,眼上有泪,却是一副劫后余生的语气:“没有……昨天晚上他划了我的脸后,本来……但是我一直反抗,后来他竟然又把我关进了笼子里。” 鱼初笙看向祁绣影那本来姣好的脸蛋,整齐地刀伤,带着血痂,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疤,鱼初笙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一百七十八章他很神秘 鱼初笙又安慰了祁绣影几句,也安慰了祁子舟几句。 顺便,她想起了钱远墨的事,思考了一番,才说:“钱少将受了重伤,一回来还惦念着祁姑娘。” 祁绣影已经渐渐地缓缓过来了,只是声音还有些沙哑:“他……怎么样?”问这话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祁子舟,应该是怕他不开心。 祁子舟脸上一片淡然,并没有说什么。 鱼初笙叹了口气,道:“左胳膊受了重伤,太医说,怕是保不住了。” 祁绣影沉默着,没有说话。她是珏王未过门的王妃,跟他又能有什么交集呢。 是太后和皇上亲自赐的婚。 她伸出手,颤抖着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疤,祁子舟注意到她这个动作,心下也不好受,问出声:“疼吗?” 祁绣影摇了摇头,眼中却分明含了眼泪。 鱼初笙又安慰了两个人几句,便称自己要回王府了。 祁绣影和祁子舟也回祁府。只是没想到,祁府来了客人。 钱远墨被祁府的门房阻挡,不能进府,只好在府门口等。 马车停在路边,车夫坐在马车前打盹,而一向挺拔俊逸的男子,如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坐在府门口的台阶上。 当看到祁绣影和祁子舟坐的马车回来时,钱远墨从台阶上起来,连忙迎了上去,直到看到祁子舟扶着祁绣影从马车上下来,他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已经调查了,这次的罪犯杀了个少女,少女死的很惨。 也好久没见了。 钱远墨先是把祁绣影上上下下地扫视了一遍,从前看起来活泼又娇羞的少女,此刻浑身脏兮兮的,一头上好的青丝,又乱又脏,最触目惊心的,是左脸上结着血痂的伤疤。 那一双眼睛,更是像刚受过惊的小鹿,湿漉漉的,含着不散的水汽。 祁子舟和祁绣影看到钱远墨,皆是一愣。 男子身形一如以往那样挺拔,只是脸色憔悴了许多,兴许是在梓州待过了,脸上看起来很干燥,似乎席卷了满天的风沙。 左胳膊垂在袖子里,一动也不动,垂在身侧。 钱远墨看到祁绣影的目光停留在他的左胳膊上,先笑了笑,语气云淡风轻:“没事吧?”语气有些怜惜。 祁绣影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祁子舟,却见他看了钱远墨一眼,往前头走去,丢下来了一句:“进来坐吧。” 钱远墨愣了一下,还是祁绣影哑着嗓子说:“阿哥说让你进来坐……”他才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进了祁府后,祁子舟先吩咐下人为祁绣影沐浴更衣,给她擦上好的药膏。 他和钱远墨,则去了前厅。 一室尴尬,他们本就一直站在对立面,没有人开口,气氛寂静地可怕。 直到钱远墨面前的那盏茶都凉了,他终于开口:“左相大人还是一心要为皇上卖命吗?”他的声音压的很低。 祁子舟沉默着,没有说话。 钱远墨继续道:“左相大人当真以为,他这个皇位可以坐的稳吗?” 祁子舟终于回应:“钱少将直言不讳跟本相说这些,不怕命不保吗?” 钱远墨冷笑了两声,说:“因为我知道,左相大人已经动摇了。” 祁子舟没有说话。 钱远墨继续说着:“这么多年,左相大人忠心耿耿又换来了什么?换来了令妹被许给了纨绔王爷珏王,要远嫁京都,换来了令弟少年丧命,他做这一切,不是为了天下百姓安生,也不是为了大光的天下稳固,只是为了能够坐稳他的皇位,左相大人还执迷不悟吗?” 祁子舟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把目光放在了门外。 已经是晌午了,太阳更亮了,朱门石柱,好似停在虚幻中。 他不知道了,不知道今后的路要怎么走。 顿了半晌,他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跟钱远墨说:“是安宁王派你来说服我吗……” 钱远墨摇了摇头,说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其实你知道,云之不会派我来说服你,他所关心的,是大光的命运,是百姓的安康。” 不是他的一己私欲。 “阿哥,影儿不想嫁给珏王。” 正在这时,已经梳洗完毕的祁绣影,从外面进了来。 脸上的血痂已经清理了不少,但是还残留着伤痕,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祁子舟沉默了一瞬,说:“即使皇命不可违,阿哥也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话落,他又转向钱远墨,道:“若是安宁王愿意撇下以前的恩恩怨怨,本相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 鱼初笙回到王府后,先去洗了个澡,仔仔细细地梳理了一番,又平复了一下心情。 其实她心里也有后怕,若是她找不到那些线索,该怎么办。 还好,还好一切都不晚,只是可惜,刘淑她没能救下。 去书房找洛云清的时候,才得知,他被召进了宫。 想来宣文帝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当洛云清这次又打了胜仗,从梓州回来,所以才召他进宫。 可真是老奸巨猾啊。 鱼初笙在自己的房间廊前,拿了一盘鱼食,漫不经心地喂那几尾锦鲤。 想来这几尾锦鲤,还是她来这里不久时,因为为洛似锦治病,在宫里多看了几眼那池子里的锦鲤,洛云清便去南市买了几尾回来。 是否他那个时候,就已经对她动了心了? 又或者,是更早他送她剑的时候?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说来也是奇妙,她穿来这里,孤苦无依,恰好他就出现了。 如果她那日遇到的是别人,还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呢。 鱼初笙想着想着,有些出神,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后面,来了一个人。 男子站在她的后面,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即,用一向温和的声音说:“又见面了。” 鱼初笙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鱼食都没拿稳,直接掉在了地上。 更让她心惊的,是这道声音。 她扭过身,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双肩微微颤抖,问了一句:“无尘道士……”她看了看他的身后,停了一只毛驴,不禁讶异:“你怎么进来的?”安宁王府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进来的。 无尘没有回答,只是说:“贫道只是想和你聊聊。” 第一百七十九章真相 就这么又过了五六天。 那天洛云清从皇宫回来,带回来了很多赏赐,都是宣文帝奖赏他应战有功的。 可实际情况是怎么样,他们都很清楚。 宣文帝这样,也是在拉拢那些大臣的心啊。 明面上和洛云清关系要好,暗地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找寻机会除掉洛云清。 这几日,洛云清发现鱼初笙有些异常,怎么说呢,是变得多愁善感了,还有些神经敏感。 逮住机会总会问他:“王爷,你对皇位,到底有没有兴趣?” 洛云清每次也都回答实话:没兴趣。但不代表,有一天他不会拿走皇位。 更令人惊异的是,鱼初笙开始频繁地看史书,看大光有没有只娶一个妻子的皇上。 发现了没有后,她还会问洛云清:“若是王爷当了皇上,是不是也要开个三宫六院,弄个佳丽三千?” 虽然洛云清每次都深情脉脉地说:“本王此生,唯你一人。”她却似乎还是不能安心。 患得患失,还时常跟洛云清说,如果有一天她离开,一定是被逼无奈。 当洛云清问她:“你不是说了,以后都回不去了吗?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时,她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安宁王府里,除了鱼初笙,没有人知道,那一天,府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洛云清打算带鱼初笙出去散散心,他想,也许这一段时间,她太疲惫了。 被抓到常乐府好一顿折磨,去梓州的路上破了消妄的案子,因为他中毒的事情又一直劳累,好不容易回了京都,又遇到少女失踪案,她应该是太累了。 鱼初笙也确实感觉到身心俱疲,不过当她知道,常乐长公主在去寺庙祈福的路上遭遇刺杀,并且右脸被毁时,她的心情有了一丝愉悦。 一定是洛云清干的,他啊,现在虽然不能拿常乐长公主怎么样,但是毁个容什么的也是可以的。 是以,当洛云清说带她出去散心时,她很开心地答应了。 但计划不如变化快。 两个人才刚出府,将军府就来人了,不仅钱远墨来了,就连钱大将军,也亲自来了。 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 于是,他们不得不又回了府。鱼初笙想几个人肯定要商量重要的事情,本来想回避一下的,但是洛云清说她不必回避。 这是对她的信任。 钱将军拿了一个盒子,竟像是刚被从土里挖出来的一样,上面沾满了细碎的泥土。 鱼初笙的目光落在盒子上,眼里流露出和钱远墨,洛云清一样的疑惑。 钱将军拿着那盒子,沉吟道:“其实先帝没有驾崩时,曾有一次,单独召我入宫,他把这个盒子交给我,说等他去了以后,寻个合适的时机,让我交给你。” 洛云清点头。 钱将军继续说:“他那时候说,若是殿下再问起你母妃的旧事,就让我交给殿下,所以我一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但是今日,府上来了一位自称是无尘的道人。” 听到无尘两个字,鱼初笙的身子,猛的僵住。 他……怎么阴魂不散?鱼初笙都真的有些相信,人可以参透命运这一说了。 他的存在,实在神秘而诡异。 只听钱将军又说:“他对我说,先帝交给我的东西,可以交给殿下了,子悠也说,之前鱼姑娘被抓到常乐府,也是他透露的消息,所以我觉得他的话还挺可信,就拿出来了。” 鱼初笙更加震惊。在这个架空的时代,在这里的历史年轮的转动下,无尘他,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她又想起她一直做着的怪梦,还有前几天无尘对她说的话。 难道……她不属于这个时代,就注定要离开吗? 看鱼初笙有些失神,洛云清扶住她的肩膀,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鱼初笙摇了摇头,神思还有些恍惚。 洛云清在众人的注视下,打开了那个盒子。 一股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躺了几张宣纸,再无其他。 宣纸已经泛黄,但上面的字并不影响阅读。 洛云清紧蹙着眉头,一页一页地翻开那些宣纸,开始看那上面的字。 越往下看,他的眉头,就皱的越深,以至于鱼初笙心里升起了什么不好的预感。 看到最后,洛云清的手,甚至都在颤抖。 钱远墨问道:“云之,先帝给你留了什么信?” 洛云清一边把宣纸递给钱远墨,一边语气有些凝重地开了口:“父皇说,母妃的死,不是简单地患病。” 鱼初笙一早就觉得不是,虽然她并不了解之前发生的事。 洛云清的眼神变得有几分暗淡,继续说:“父皇说,他不是故意要冷落母妃……后宫勾心斗角,他想保住母妃……他还说,其实母妃可以离开的,如果离开,就不会惹祸上身……可是她为了能够留在父皇的身边,没有离开……父皇说,他有调查,望兰宫母妃用的饭食里,被人长期下了药,是凌太后。” 他的声音很低,鱼初笙还是听到了里面的藏着的悲戚。 但是……他说他的母妃本来可以离开的……本来可以离开。 鱼初笙心里好似隐隐想到了什么,但她不确定。 准确地来说,是她不敢确定。 洛云清还在低语着:“父皇说他对不起我,他没能保住母妃。但是本王又怎么会怪他呢……”那是最疼他的父皇。 都说君王多薄情,但是又何尝没人,故作薄情呢,只为守住他想要守护的人。 钱远墨已经看完了信,他拍了拍洛云清的肩膀,用他还尚健在的右胳膊。 语气无比认真道:“先帝他也说,无论你做了什么,他都不会怪你,因为皇位本来就是你的。”看来先帝写下写封信的时候,还没有想到,自己驾崩时,会突然传了口谕,让洛云清登基。 鱼初笙想,那应该也是一个在战场上有些睥睨天下的丰神俊朗,在自己所爱的人面前,有着一腔万千柔情的男子罢,否则洛云清的母妃,也不会甘愿留在他的身边,即使他后宫,佳丽三千。 钱远墨继续说:“我们都还是少年,你的锦绣河山,我即使断了臂,也会一只手替你守护。” 第一百八十章尸体 就这么又过了十几日,天气变得越发寒冷起来,宣文帝也没再有什么动作。 只是京城里有了些流言,说是上次的失踪案左相的妹妹被抓,被那啥了,没了清白。 流言本就传的快,再加上,主人公是左相的妹妹祁绣影,还是珏王未来的王妃。 是以,珏王以光的速度,去祁府跟祁绣影退了婚,这事宣文帝倒也没说什么,就这样过去了。 洛云清也已经完全痊愈,开始正常地处理政务,鱼初笙每日在王府待着,倒也没觉得无聊。 进入十一月,安宁王府的秋花也已经落尽,整座王府有了初冬的气息,生了几分萧瑟。 这日鱼初笙跟着碧橘碧橘正站在后花园的湖边闲谈时,碧橘指着湖水的那一个角落,有些恐惧地说:“鱼姑娘,碧桐,你们看……那里是不是飘着一个人?” 碧桐边往那边看一边说:“怎么可能,你肯定看错了。”但是当她也看到湖面上飘着的一具尸体时,立马捂住嘴,也是满脸惊恐:“好像真的是一个人!” 鱼初笙顺着她们指的地方,真的看到,远处的湖面上,影影绰绰,有一个深红色的轮廓。 安宁王府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碧桐和碧橘连忙叫来了几个会水性的男丁,把尸体给捞了上来。 虽然是中午,但是湖水还是冰冷地可怕,捞尸体的男丁上来后,身子都在瑟瑟发抖,鱼初笙连忙让他们回去换衣服。 尸体是背朝着放在地上的,只看到是个女子模样,着一套深红色衣衫,应该上了些年龄了。 地上很快氤氲了一圈水迹。碧橘碧桐吓得不轻,都站的离尸体远远的,到底是姑娘家。 鱼初笙沉吟片刻,道:“去叫唐天来给我帮忙。” 她则先伸出手,把尸体翻了个个儿。 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女子,今日才从湖里漂出来,如果是溺水死亡,应该在四天左右。 但若是先被杀了,又被丢进湖里,就不确定了。 女子的尸体因为在水里泡了的缘故,触碰起来很僵硬。面部也因为变地有些肿胀,看不出原来的容貌。 鱼初笙站在原地思考,不一会儿,碧桐碧橘就把唐天给叫过来了。 他也是不可置信:“王府怎么会……”要知道安宁王府纪律虽算不上严明,但也都是规规矩矩的。 鱼初笙虽然在王府待了一段时间了,但其实对很多人还是不熟悉的,至少这幅面孔,她从来没有看见过。 她便问道:“你们三个看一看,这个人是不是安宁王府的?” 因为面部变得有些不好辨认,三个人看了好一会儿,才都摇摇头说:“没见过,应该不是。” 鱼初笙余光一瞥,发现女子的脸上,虽然肿胀的厉害,但还是看到,好似有几道清晰的刮痕。 唐天又道:“等会儿我再去查查,看看府里下人有没有失踪的。” 鱼初笙点了点头,又蹲了下来,仔细地检查尸体。 身上其他处都没有伤痕,唯独脖子上,有被勒过的痕迹,但看起来不像是绳子,比绳子要宽上许多。 鱼初笙沉吟一会儿,让其他人把尸体抬走。只是刚把尸体抬起来,似乎是从尸体的衣服内里,就掉落了一根东西,撞击在青石板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鱼初笙捡起来,是一根银簪,细细的一支,上面也没有什么饰物,被死者放在衣服内里,竟然没有被掉落在水里,应该是死者挺珍贵的东西。 鱼初笙握在手里,去看死者的头发,上面没有饰物,但是还可以看出来,中间有个小小的漩涡,应该曾经戴过东西。 会是这只银簪吗?鱼初笙的目光再一次落在银簪上,这才看见,簪尾有一个小小的字,挺小的。 很仔细地看,才依稀可以辨认,上面似乎是个老写的云字。 又有什么特殊意义? 鱼初笙示意他们把尸体抬走,稍稍安抚了一下被吓得不轻的碧橘和碧桐,对着唐天说:“去查吧,问问府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失踪的人。” 鱼初笙则跟着一起把尸体送往了验尸堂。 最近京都无案子,小案子没有,大案子也没有,孟华挺闲,正坐在太阳底下嗑瓜子。 院里的石桌上都堆起了小山似的瓜子皮儿。 鱼初笙道:“我差不多看过了,但是怕缺失什么,帮着看看吧。” 孟华一边往里进,一边说:“在哪发现的?” 鱼初笙回答地言简意赅:“王府。”孟华也小小地震惊了下。 孟华又简单地检查了下,做出了比较系统的结论:“死亡时间大概在三十个时辰左右,窒息而死,无中毒迹象,身上无其他伤痕,在水里泡了约四五个时辰。” 鱼初笙点头,又沉思起来。死亡时间在三十个时辰左右,推算起来,应该是昨晚,在水里泡了四五个小时,大约是早上,而且是很早就被丢进了湖里。 孟华又出了声:“脸上似乎有划痕,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划痕应该是指甲所致。” 指甲……用指甲攻击人的一般为女性,难道凶手是个女人? 鱼初笙又问:“对了,尸体整体你也看过了,她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东西?”她刚才发现了一个银簪,说不定还有其他东西可以作线索,证明死者的身份。 但孟华说,死者身上没有其他东西了。那现在看来,只能先从王府有没有失踪人这一出口排查。 但不管这女子是不是王府的人,既然尸体出现在了王府,那么凶手,一定是王府的人。 只是王府的下人那么多,应该从哪里开始排查? 唐天的办事效率挺快,其实也是安宁王府管理得当。所有的下人,不管是护卫厨娘还是门房,都有记录在案的,还有哪些请假了之类的,也都记录的很清楚。 鱼初笙回到王府的时候,唐天已经查了所有的记录,王府并没有失踪人,所有的下人都在,由此看来,这死去的女子,并不是王府的下人。 如果不是王府的人,却死在了王府,那她,应该是王府下人的亲属。 第一百八十一章狗蛋儿 鱼初笙想到了王府的门房,是的,从门房那里应该可以得到线索。 虽然安宁王府的门房,并不会把谁来了安宁王府记录在案,但若是一个陌生人来了王府,还是为了探望自己的亲人,那么门房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印象的。 死者是在昨晚被杀死的,那么只需要查明今天之前,有哪些王府的下人,来了王府探望亲属,就容易多了。 理清了这些,鱼初笙便找到了门房大叔。 门房大叔一向热心,也知道鱼初笙的身份,那就更热心了,让鱼初笙尽管问,他知道的,就一定悉数说出来。 鱼初笙道:“这几日来探望亲属的人多吗?” 门房大叔点头:“多呢,中秋节不是过了吗,这眼看,新年也不远了,都快要忙了,府里的人又回不去,所以现在,是亲属探亲的高峰期。”这看来就不太好办了。 鱼初笙沉吟片刻,继续问:“那您有印象一个中年女子吗?不太高,有些瘦,应该是穿着深红色的衣服。”鱼初笙凭印象说出死者的特征,毕竟面部容貌已经很难辨认。 门房大叔果然摇了摇头,道:“具体长什么样子呢?每天来来往往的人也挺多,我年纪大了,也记不住。” 具体什么样,鱼初笙还是真的说不出来的。 况且,她说的深红衣服,还不一定对呢,万一死者期间换过衣服呢。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一件案子,可真是令人头疼。 孟华说女子脸上的划痕像是指甲划痕,那么凶手很有可能是个女的,一个女子来探望一个女子,会是什么关系? 但她又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女子穿了深红色衣服,中年,三十来岁,这个颜色还算是比较艳的,还有头发上的那个漩涡,说明她曾带了头饰。 而王府下人的亲属,应该都是一些社会地位比较底下的人,女子特意打扮来见的人,应该是丈夫。 是的,女为悦己者容,鱼初笙脑海里闪过这样一句话。 那脸上的划痕呢?会不会是意外?又或者是来了王府以后得罪了什么人? 鱼初笙突然想到,可以就先按女子是来探望丈夫的,从王府下人的档案里,先找出三四十岁的男子,然后对他们进行排查,看近期谁的妻子来探望不就行了? 然后才找出,谁的妻子失踪了,一步一步找出凶手。 说干就干,鱼初笙让唐天查了档案,王府的下人中,三四十岁的男子还真是多。 其中有在厨房做事的,有园丁,有在府库里做事的……总之是一大片。 鱼初笙此刻才意识到,洛云清还真是家大业大啊。 接着,鱼初笙又派了各个人,去亲自问,近日都有谁的妻子来探望过丈夫,而妻子是失踪不见的。 一直到中午该吃饭时,都没个结果。众人先吃饭,下午再接着问。 鱼初笙吃饭的时候还是心不在焉的,脑海里一直在想女子的尸体的模样。 窒息而死,用不知道什么东西勒死的,虽然看起来不是绳子,但那宽度,似乎有些不一呢。 鱼初笙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轻轻地念出声:“云……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还是洛云清敲了敲她的头,说:“怎么,本王就坐在你旁边吃饭,还念叨着本王啊?” 鱼初笙先是带着疑问啊了一声,才意识到,她念的那个云字,他名字里恰好有。 还真是自恋。 鱼初笙开玩笑道:“不会是你的老相好来投奔你被你害死了吧?”眼里带着狡黠的笑意。 这件事洛云清也听说了,此刻他毫不留情地拿筷子敲了她的头,说:“瞎说。”带着几分呻怪。 他怎么可能有什么老相好呢,他的一颗心,已经完完全全地掏给她了啊。 鱼初笙狗腿地给洛云清夹了个菜,一脸讨好道:“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洛云清冷着脸子,把她夹的菜挪到一边,慢悠悠地说:“上次被你喂姜汤,已经喝够了,本王不吃姜。” 鱼初笙这才看到,自己竟然连看都没看,给洛云清夹了一块儿姜片。 她红着脸,还没说出什么来,就听洛云清的声音里带着调笑:“怎么,难道你还没喂够?”说着,还朝鱼初笙凑近了些。 臭流氓。鱼初笙在心里骂了一句,脸能滴出血来。 正在这时,鱼初笙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狗蛋儿,狗蛋儿,你可别乱跑,兴许你娘一会儿就回来了呢。” 狗蛋儿?没听说王府有这号人啊。 鱼初笙捕捉到了最后一句,兴许你娘一会儿就回来了呢? 鱼初笙隐隐觉得,线索送上门了呢。她连招呼也没跟洛云清打一下,就从椅子上弹坐了起来。 直接跑向外面,便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一边跑,一边擦着眼泪哭:“我要去找我娘亲,我要我娘亲。”他跑的很急,甚至都摔了一跤。 身后追他的女子穿着粗布衣服,在后面一边追一边说:“王府里怎么让你乱跑呢,一会儿再跑丢了呢,狗蛋儿,快回来。” 小男孩摔了一跤,坐在地上摇着头,哭的更欢了。 会不会是死者的儿子?这样想着,鱼初笙靠近了被唤作狗蛋儿的小男孩。 那女子也追上来了,看到鱼初笙,显的有些局促,连忙道:“对不起啊,姑娘,我这就把他领走。” 鱼初笙冲她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儿,又大概打量了女子一眼,看起来是在厨房做事儿的。 鱼初笙蹲下来,摸了摸狗蛋儿的头,柔声说:“能不能告诉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狗蛋儿也不理鱼初笙,被人这么一问,哭的更欢了。 倒是身后的女子叹了口气,道:“这孩子随他娘一起来探望他爹的,谁承想他的娘找不到了,又听说了今日在后花园的湖里捞了一具女尸,这孩子直哭闹着要找他娘的。” 鱼初笙点点头,一边扶起狗蛋儿,一边问女子:“那你是?”鱼初笙觉得这女子认识狗蛋儿。 女子道:“我跟他们是同乡,狗蛋儿爹的这份伙计,还是我给介绍的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凶手跑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如此看来,这狗蛋儿确实是死者的孩子。 鱼初笙怎么就忘了呢,问门房大叔的时候,光想着女子的模样,倒是忘了,也许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呢,怪不得门房大叔没有印象。 鱼初笙又跟这个追着狗蛋儿跑的女子了解了下情况,大概知道了死去的女子的身份。 死去的女子名叫云娘,两日前来到王府探望她的丈夫,她的丈夫是府里的一个园丁,主要负责府里的花花草草,以及树枝的修剪。 只是从昨晚,云娘出去了一趟,就没有再回来,狗蛋一直吵着要找娘。 鱼初笙问:“那狗蛋儿的爹就没有找云娘?”鱼初笙也知道,女子发簪上的那个云字是什么意思了。 女子唤作阿英,看了一眼狗蛋,说:“其实云娘带狗蛋儿来这里看狗蛋儿爹,他们事先没有通家信,狗蛋儿爹不知情,两口子似乎是闹了什么别扭,这两日晚上,狗蛋儿娘都是住我那里的。” 原来是这样,那么两个人又为什么闹变扭? 鱼初笙又问道:“那昨晚云娘是去了哪里?” 阿英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她只说让我帮着照看一下狗蛋儿,她说是上个茅厕,就再也没回来。” 鱼初笙又让阿英领着她去找狗蛋儿的爹,狗蛋儿虽然不哭闹了,但还是在打着哭嗝儿。 路上,阿英又跟鱼初笙说了一件事情,说来她也有些愧疚。 说是狗蛋儿爹在王府干活儿,结识了厨房里另一个女子,两个人关系有些暧昧。 倒也没有光明正大地怎么样,但关系就是有些暧昧。云娘来了是,刚好看见两个人在一起,就有些生气,但两个人本来都和好了。 但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云娘来的那一天晚上,又领着狗蛋儿去她的房里找她。 第二天,也就是昨天,狗蛋儿的爹也过去找过云娘,但云娘不肯见他,却在晚上的时候出了门。 说话间,阿英便引着鱼初笙到了狗蛋儿爹干活的地方。正在后花园树林那一片清理树下的树叶。 鱼初笙领着狗蛋儿过去,男子也不常回家,狗蛋跟他明显没有那么亲昵,只是躲在阿英身边,怯怯地叫了一声:“爹。” 随即,小嘴一撇,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边哭嘴里边含糊不清地说:“我要找娘亲……娘亲说爹爹不要我们了,我要找娘亲……” 男子停下手中的活儿,过来抱住狗蛋儿,道:“你娘亲没跟你说她去了哪里?”看来男子还以为,云娘是生他的气,故意走了。 鱼初笙道:“今日在湖里发现一具女尸,应该是你的妻子。” 男子一愣,明显不相信,看来凶手不是他。 鱼初笙细细地打量了男子一眼,发现他皮肤虽然黝黑,但五官还算端正,虽算不上英俊,但倒也不错。 鱼初笙又回想了阿英刚才说过的话,男子跟另一个在厨房里做事的女子多少有些暧昧。 她沉吟片刻,突然想明白了,跟阿英说:“凶手就是那个在厨房做事的女子,是她杀死了云娘。” 男子身子颤动了一下,道:“怎么会是秋荷呢?” 除了她,鱼初笙想不到其他人了,一定是她。 王府的厨房分工也是很明确的,光厨房也有好几个。 秋荷和阿英在一个地方做事儿,只不过阿英就是个干杂活儿的,而秋荷则是个厨娘,是做饭的。 现下中午已过,但是王府的食物都是要准备很久的,所以厨房应该已经在准备晚膳了。 鱼初笙跟着他们来了厨房时,里里外外果然是一副忙碌景象,外面有男丁在砍柴,也有女子在择菜,秋荷应该是在里面。 只是,另鱼初笙他们感到惊讶的是,秋荷不在。 厨房的其他人说,没听秋荷说要请假,但从今天早上,已经没有见过她人了。 逃跑?那证明杀人凶手果然是她了。 狗蛋儿爹也极不相信,秋荷会因为他,杀了云娘。 而且据阿英的描述,秋荷长得很瘦,个子也不高,根本没有云娘高,那秋荷是怎么杀了云娘,又把她丢进湖里的呢。 鱼初笙又有些想不通,只好跟着阿英,来到了秋荷的住处。 安宁王府其实很大,其他地方鱼初笙虽然差不多溜达了个遍,但其实下人们住的地方,她从来没有来过。 很多下人是住在一起的,但级别稍微高一点点的,就会一个人单独一间房间,秋荷是厨房里的厨娘,是一个人住一间房。 门窗都禁闭,有一种出了远门的感觉。 外面搭了很多衣服,大多是住在这一片的下人的,鱼初笙看到离秋荷房间很近的地方,也搭的有衣服,她问阿英:“你看这是秋荷的衣服吗?” 阿英看了两眼,点点头道:“是的,这是秋荷的衣服,我见她穿过。” 鱼初笙点头,对着狗蛋儿的爹说:“想办法把门弄开。”即使人走了,她一样可以在房间里找到线索。 木门很容易就被从外面弄开了。鱼初笙进去,发现屋里倒是挺整齐,整齐地像是被人刻意收拾了一般。 但是首饰什么的都还在,鱼初笙随意拿上桌上一根银簪,跟在死者身上发现的那支,竟然不差上下。 鱼初笙转到簪尾看了看,发现上面也有一个小小的云字。 她递给狗蛋儿爹,问他:“这是你妻子的簪子吗?” 狗蛋儿爹根本没有去接,直接说:“是的,这是云娘的发簪,还是我们刚成亲时,我为云娘打的。” 难道秋荷杀死了云娘,又拿了她的一支发簪? 又或者,鱼初笙想起死者头发上似乎有一个漩涡,是秋荷杀云娘时,不小心掉在这里的? 鱼初笙的视线,又被桌子上另一个东西吸引。 似乎是一条纱布条。鱼初笙拿起纱布条看,若有所思。 阿英看到纱布条,想起了什么,说:“前一段时间秋荷切菜时弄伤了手,这应该是她换药用的布条。” 如果秋荷是逃跑了,为什么不顺便把这些证据收起来?发簪和纱布条,不正是她杀了人的证据吗? 鱼初笙又问:“对了,那秋荷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变故 阿英道:“秋荷弄伤手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早就好了,狗蛋儿爹也是知道的。” 狗蛋儿爹也道:“是的,秋荷的手早就好了。” 鱼初笙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感觉她忽略了什么。 她又看了一眼房间,收拾地这么整齐,唯独这纱布条和发簪放在桌子上。 难道……鱼初笙脑海里又想了想尸体的模样。 很瘦的女子,也不太高,面容被冰冷的湖水泡的有些肿胀,虽然不太看清面容,但若是熟悉的人,是可以辨认地出来的。 走出秋荷的房间,鱼初笙又看了一眼秋荷搭在外面的衣服,都是一些粗布衣衫,但颜色还算靓丽,看起来秋荷个头儿确实不大。 鱼初笙想到了。她对着阿英和狗蛋儿说:“你们随我,去验尸堂辨认一下尸体。” 今日她让唐风查的时候,也有查府中有没有下人失踪,查的结果是没有。 但是她忘了,厨娘的工作具有不确定性,每次做饭的有很多厨子和厨娘,偶尔有一天会有一个人不来,厨房里并没有人在意。 所以没有人发现秋荷失踪。 对,鱼初笙怀疑,死的那个女子其实是秋荷,而不是云娘,云娘才是凶手。 杀了人后,她刚开始肯定会惊恐,所以逃出了王府。 但她一定还会回来的。她一定想,等这件事平息后,再回来。毕竟她的丈夫和儿子都在这里。 经过狗蛋儿爹和阿英对验尸堂的那具尸体进行辨认,那具尸体确实不是云娘的,而是秋荷的。 阿英说云娘是带着狗蛋儿一起来京都,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带着一个孩子,个头儿肯定要高一些。 怪不得,鱼初笙总觉得,死者身上穿的衣服,看起来那么宽松。 昨天晚上,云娘一定是去找了秋荷,可能想要跟她谈一谈狗蛋儿爹的事。 但是两个人应该是发生了口角,不仅如此,两个人还动了手,秋荷脸上的伤,应该就是云娘留下的。 鱼初笙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秋荷是个厨娘,安宁王府对厨房食物的要求还是很严的,秋荷怎么可能会有指甲? 云娘应该是一怒一下,拿起了那纱布条,勒死了秋荷。 事后,她怕事情暴露,就给秋荷换上了她的衣服,又把自己的发簪放在秋荷的身上,以掩人耳目。 而秋荷头上原来插的发簪,兴许是她拿走了。 做完这一切,她便走了,她大概不知道,尸体投入湖里会这么快浮上来。 也不知道,事情会这么早暴露。 接下来,鱼初笙他们只需要静静地等着云娘自投罗网就好了。只是可怜了狗蛋儿这孩子,才五六岁,还什么都不懂。 狗蛋儿爹对于云娘能做出这件事也是极为不可置信的。据他说,他是帮过秋荷几次忙,秋荷也对他表露过心迹,他也说明了自己有家室,他们两个人之间是清清白白的。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只是想着,秋荷一个女子,也不容易,就多帮衬着点儿,哪里会想到发生这样的事呢。 查明白了以后,鱼初笙跟门房大叔和府里的下人都交代了,若是云娘回来,要第一时间抓住她。 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犯了法,就要接受法律的制裁,不管在哪里,鱼初笙始终遵循着这个原则。 果然,又过了几日,云娘果然回来了。只是鱼初笙早已经交代好,是以,没等云娘见着狗蛋儿的面,就被抓了。 临走前,她也说了,不要告诉狗蛋儿,她被抓进了大牢,还让转告狗蛋儿爹,好好照顾狗蛋儿。 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鱼初笙没有再去追究,只是听说狗蛋儿爹到底去牢里看了云娘一回,然后领着狗蛋儿回了家乡。 鱼初笙一直以为,自从梓州一战结束,宣文帝会消停点儿,可是没想到,没过多久,宫里又来了消息。 说是库西国不守盟约,在西陲,两国的交界处,有些活跃。 朝廷已经去了信,若是和解不行,可能就要来硬的。虽然大光不曾惧怕那些小国家,但是库西国经过这么些年的发展,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但宫里不仅传来了这一个消息,还有另一个让鱼初笙都有些不可置信的的消息——宣文帝想迁都。 说是其城离梓州边境太近,经由术士算了,也不是个适合做都城的地儿。 那个术士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还说若是不迁都,大光跟库西真的打起来了,必灭无疑。 是以,宣文帝的意思是,现在库西国还没有挑明要和大光翻脸,让洛云清先做好准备,一旦有战争,洛云清无疑还是挑梁子的那个。 只不过跟上次不同的是,这次若是去西陲打仗,宣文帝会派钱将军和钱远墨也去,作为洛云清的左膀右臂。 当然,现在一切还不确定。但鱼初笙总觉得,这是个阴谋。 以前库西也会派使者来,但从来没有皇子和公主来,这次中秋库乾皇子和库娜公主不就来了吗? 撇开这件事不说,中秋节时,还特地派一位公主和皇子来呢,这才过了多久啊,就在交界处蠢蠢欲动了? 战争的事容不得深想,宣文帝倒是已经在做要迁都的准备了。 当然,迁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光做准备,也得做几个月吧。 这天,鱼初笙和洛云清吃了晚饭,尚且还早,太阳刚刚落山,远处群山在黄昏的侧影下,尽显苍茫之色。 两个人在后花园散步。虽然空气有些冷,景致也不太好,但属于两个人的安宁时光,倒也说的过去。 鱼初笙本来还想,把这段时间她一直做的怪梦说给洛云清听听,看看他怎么想的,唐天由远及近突然出现,说是钱远墨和楚山河来府上,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议。 洛云清的原话是让鱼初笙早点回去休息,意思不让她跟着去,但鱼初笙对他们要商议的重要的事有些稀奇,再加上她还想像楚山河打听萧七的事情,在被洛云清送回了房间以后,她一个人,又偷鸡摸狗地来到了洛云清的书房外。 听到的第一句话,是她不认识的陌生男子的声音:“殿下,皇上这次是要把你逼到绝路。” 第一百八十四章我都陪你 鱼初笙又往前凑了凑,趴在门上,生怕错过里面他们说的话。 刚才那道陌生的男音,应该就是以前的驸马楚山河了,鱼初笙想。 紧接着,是钱远墨的声音:“是啊,皇上这次,是逼你出手了,云之。” 静了片刻,鱼初笙才听到,洛云清一向沉稳的嗓音,低低地传了过来:“还是不能轻举妄动,百姓的安危重要。” 洛云清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如今,库西国虽然有异动,而且很有可能,这些异动很有可能与宣文帝有关,但洛云清也不能轻举妄动。 若是他这个时候起兵造反,那么百姓和那些大臣们怎么想。不正是内忧外患了嘛。 抛开这不说,宣文帝可以拿百姓的生命来换他的江山安宁,洛云清却做不到。 鱼初笙又想起来,那天无尘来安宁王府时对她说过的话。 她不会忘。 无尘说:“六殿下注定是大光的主人,是这一方河山的国主。” 这让鱼初笙更加揣测起无尘的身份,可他又总是那么神秘。 她记得她问无尘:“那我呢?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来这里?” 无尘只是微微一笑,说的含含糊糊:“该来的人总有来的理由,而该走的也迟早要走,你来到这里,自有你来的理由。” 然后无尘又骑着驴走了。 鱼初笙最近总是会揣摩无尘那段话的意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总觉得无尘的意思是她有一天会离开这里。 可她来的时候,就是莫名其妙地来的,要怎么走呢。 而且,她不想离开这里了。一切跟以前都不同了,她在这里已经有了离不开的人。 想到这儿,鱼初笙听的更认真了,她整个四肢几乎贴在门上,想看看洛云清有什么计划。 她已经想好了,若是洛云清要跟宣文帝翻脸,她便站在他身侧,看他君临天下,若是,库西真的来犯,洛云清要远战库西,她也陪他一起去。 她绝对不让他再一个人。 —— 初冬的月亮格外地白,是透着寒意的白,直射进人的骨头里。 皇宫内,宫灯的照耀下,无数树枝在地上投下影影绰绰的暗影。 帝王的身后,跟了一个小太监,两个人的步子都走的有些急。 脚步声在青石板上,踏出急促的节奏,皇帝一边走,一边问身边的小太监:“太医看了以后怎么说?宋淑妃有什么大碍吗?” 小太监回答:“这奴才也不知道,淑妃娘娘说了,一定要让陛下亲自过来。” 皇帝没有再出声,两个人去往的地方,正是宋淑妃现在正在住的冷宫。 春杏已经迎在门外了,宋淑妃被贬入冷宫,本就没什么宫女护卫,此刻夜深,也看不到什么人,只看到春杏在门外等着。 一看到皇帝,春杏急忙道:“陛下,娘娘有好消息要告诉您。” 皇帝一边往里面走,一边皱起了眉头,道:“朕听说,宋淑妃晕倒了,是怎么回事?” 没等春杏回答,便走到了殿内。宋淑妃正坐在床上,只穿着里衣,头发懒散地披在肩头,看到皇帝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宣文帝走上前,坐在床边,问:“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宋淑妃却笑了,伸出双手,抱着皇帝的腰,把头埋在皇帝的肩上,开口时,语气里有些委屈:“陛下,方才太医说,臣妾是有喜了。” 宣文帝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坐在床上,端着帝王该有的架子。 宋淑妃又缓缓地说:“太医说,臣妾住在这冷宫里,环境不太好,伙食也不好,所以才晕倒了。” 宣文帝这才意识到了宋淑妃说的话,放开宋淑妃,问:“爱妃说爱妃有喜了?” 宋淑妃点点头,说:“是啊,臣妾倒也无所谓,住在这冷宫里,也没什么,可就是怕肚子里的孩子……怕他受委屈……再有个什么万一……”说到这儿的时候,宋淑妃去观察宣文帝的脸色,发现他的神情很淡,蹙着眉头,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宋淑妃干脆哭了起来,背过身,委委屈屈地说:“臣妾就知道,皇上从来不在意臣妾,臣妾现在有了身子,皇上也一点儿都不在乎……” 宣文帝轻叹口气,扣着宋淑妃的身子,让她转了过来,他沉吟道:“怎么会呢,朕怎么会不在乎呢,爱妃又不是不知道,朕最喜欢的就是爱妃了。” 宋淑妃这才停止了哭泣,用一双泪目看着宣文帝。 宣文帝又思索了片刻,说:“爱妃,你不知道现在的时局,安宁王正是……”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宋淑妃又开始哭了起来。 宣文帝无奈,只好话锋一转,继续道:“这几日,朕就会派安宁王和钱氏父子远赴库西,让他们镇守西陲。届时,朕会找了机会,废掉钱氏皇后,把你接出去,封你为后。” 左右宋淑妃不过是后宫的一个妃嫔,宣文帝说的前几句话她倒是听不懂,也不会去管,但是,后面她是听懂了,后位,早晚是她的了。 她这才展开了笑颜,温软细语的说:“臣妾就知道,陛下还是在乎臣妾的。” 宣文帝点了点头,安慰她道:“你再忍几天,朕会派人送过来一些补品,给你补补身子,过几天,朕就不让你住在这里了。” 宋淑妃彻底松了一口气。 —— 鱼初笙没能听到什么太有帮助的消息,就被洛云清发现了,他从里面打开门时,鱼初笙还在纳闷,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怎么就没动静了呢?” 然后,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房间内倾去,就在她以为,她会跟大地来个亲密接触时,出来的男子搂住了她的腰。 熟悉的清香扑鼻而来,熟悉的怀抱让鱼初笙松了口气。 洛云清一边扶着她,一边问:“你在这里干什么?嗯?”那个嗯字,苏的鱼初笙想要流鼻血。 她的眼珠飞快地转了转,大脑也跟着飞快地运转,然后决定说实话:“我只是想听听你们在说什么,看能不能帮助到你。” 洛云清摸了摸她的头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本王想让你无忧无虑,不想让你挂念那么多。” 第一百八十五章玲珑情心(一) 又过了两日,西陲果然传来,库西破坏盟约,攻打了大光的边城的消息。 那里也有兵将驻守,但是抵抗不了几天。 洛云清和钱将军,还有钱远墨,早已经受宣文帝的明令,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即使,洛云清知道,这可能是一个阴谋,但是西陲子民的命,他不能不管。 鱼初笙没能跟着一起去,因为,京都又有了新案子,而且不是普通的案子,同样是一起挺诡异的案子。 是鱼初笙和洛云清他们要一起出发的这天,张二来了安宁王府,说是若是没有鱼初笙的帮助,这起案子,他可能破不了。 是以,正如洛云清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了百姓的安危一样,鱼初笙选择了她一直追求的真相。 鱼初笙目送洛云清出城,便跟着张二来到了发现尸体的地方。 张二的原话是这样的:“这次的尸体,真的无比诡异,我觉得像你以前说的那样,凶手已经变态了。我虽然也查过奇怪的案子,但是并没有看到过这么诡异的案子。” 这更让鱼初笙迫切地想要看看尸体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在路上的时候,她甚至在脑海里构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是她也没有想过,尸体竟然是这样的。 这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尸体是在花月楼发现的,准确地说,是在花月楼后院。 花月楼的后院,是那些姑娘们住的地方,而前院,则是接待客人用的地方。 那凶手就有可能是来花月楼的客人,要么就是花月楼的人。 鱼初笙看到尸体的时候,才明白张二说的诡异是什么意思。 张二怕破坏现场,命官府的衙役在尸体旁看守,并围了起来,不让人们靠近。 花月楼的后院有一片小树林,尸体就是在小树林发现的。 因为是初冬,阳光可以透过枝桠照射进来,现在是上午时分,阳光只是淡淡的一层,可能是温度太低的缘故,地面上的落叶上甚至铺了一层厚厚的霜。 小树林看起来不常有人来。 而男子的尸体,正是被放在落叶上,这里久无人清理,落叶也是厚厚的一层,甚至遮住了一半尸体。 鱼初笙去的时候,孟华带着工具站在一旁,看到她来,对她说:“张二说让你先看一下尸体的基本情况,再让我查,以免错过什么情况,你先看吧。” 四周围了一群人,人总是喜欢看热闹的,不管是花月楼的姑娘还是乐妓,还是打杂的小厮。 不过应该还没有人看到尸体,所以都站在一旁议论。 张二也说:“我也是接到报案来这匆匆看了一眼,就觉得必须要让你来帮忙。” 鱼初笙点点头,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拨开了一些树叶,尸体的完整的情况变露了出来。 是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男子,应该死了有几天了,甚至脸上都出现了尸斑了,辩不清容貌。 除此之外,鱼初笙不觉得有什么诡异,只是再往下看的时候,鱼初笙怔住了。 男子的胸襟敞开着,敞开的衣襟上,是已经干在上面的血迹,一片深红,血迹像是人刻意抹上去的一般。 而男子胸口裸露的皮肤上,也分布着点点尸斑,夹杂着干涸的血迹。 左胸口,有一块儿皮肤已经血肉模糊,但是还是可以看的出来,这里曾经被人用匕首刺过,但是上面似乎留下了纹路,歪歪扭扭的纹路。 鱼初笙心里一惊,又凑近了些看,发现那一块儿皮肤,与其他皮肤想比,分明有些塌陷下去了。 难道……鱼初笙又仔细的看了看,证实了她的猜想。 男子的心被挖走了。 不仅如此,凶手挖掉了男子的心,还用针线给缝上了。 鱼初笙总觉得这针脚很有规律,但仔细地看了看,依然没有看出什么来。 除了胸口上的伤之外,男子的腹部还有一道伤口,只是没有敞开,是隔着衣服被刺的。 张二说的诡异,应该就是男子的心被挖走了,竟然又被缝上了。 鱼初笙准备站起来的时候,用她那个角度,恰好看到,男子的肩膀上似乎也有渗出来的血。 她迟疑了一下,用手扒开男子肩膀上的衣服,上面真的有伤口。 只是伤口上面似乎是糊了什么东西,以至于血没有渗到衣服上。 粉色的,有些黏黏的东西,看起来像是脂粉,被糊在了死者的肩膀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胭脂下面,也是密集的针脚。 鱼初笙问:“有手帕吗?”孟华递过来了一条。 孟华验尸,身上经常带着手帕。 鱼初笙小心翼翼地把男子肩膀上的粉色胭脂抹掉,便看清了,男子的肩膀上,竟然被凶手用针线缝了一个字儿。 山。是山字。 凶手的绣功很好,即使是在人的皮肤上,这个山字也是缝的相当漂亮,绿色的线,缝成山字,竟然鱼初笙觉得,死者肩膀上长了一根草,若不是上面的胭脂糊住了的话。 鱼初笙脑海里,首先闪出的,是一个女子坐在闺房里,拿针绣东西的情景。 而被衙役揽住的人群,都在伸着头往尸体这边看,但鱼初笙他们几个在这里,刚好遮挡住,他们看不到尸体的情况,只好一直窃窃私语。 鱼初笙一边思考,一边站起来,顺便拿帕子的反面擦了擦手,对着孟华说:“孟华,你在查一下,确定死者的死因和死亡时间。” 孟华开始忙活了。 鱼初笙则开始问张二:“尸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又是谁发现的?” 张二回答道:“是花月楼的一个乐妓,她早上在这里练吹箫,没想到看到了尸体,立马告诉了老鸨,老鸨派人去官府报了案。” 鱼初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往四周扫了一眼,看了看那些闲杂人等,然后又问张二:“那个姑娘现在在哪里?” 张二也如实回答:“那姑娘看到这个情景,吓得不轻,听老鸨说,一直在吐,情绪也不太好,现在正在自己房间休息呢。”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不见证人。 鱼初笙又看了一眼尸体,孟华还在查,她继续说:“过会儿我们去找一下那姑娘,我问她点事情。” 第一百八十六章玲珑情心(二) 孟华查的很仔细,可见这次的尸体的确有些让人伤脑筋。 他缓缓地站起来,一边接过验尸堂的人递过来的本子和笔,刷刷刷地在上面写了些什么,这才收起来,看向鱼初笙和张二。 道:“死者是由于腹部被匕首刺到失血太多而死,死亡时间在三天左右,除此之外,左肩膀上有伤,还不是一般的伤,是绣花针绣在左肩膀上,流血而伤,最重要的是,死者的心脏被挖了出来。” 孟华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些本来站在一边看不到尸体的人,先是静了一会儿,随即便开始喧哗了起来。 “心都被挖了?不会是狐狸精吧?”鱼初笙听到有人这般恐惧地说。 也有人说:“咦,真是残忍,怎么能把人心挖了呢……” 议论声越来越大,以至于衙役不得不开始维持秩序。 一直到人群中的声音小了起来,孟华才继续接着说他刚刚没有说完的话:“死者的心不仅被挖出来,还又被缝了上,针脚很精致,死者无其他中毒迹象。” 这下众人就更开始愣了,既然心都被挖了,为什么又要缝上? 鱼初笙又看了一眼尸体,满地落叶,是不容易发现。 三天。死者死了三天了,才被今日来这里练吹箫的姑娘发现,倒也说的过去。 鱼初笙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下尸体的四周,没有心脏,只是落叶上沾染了血迹。 这么说的话,凶手是把死者的心脏挖出来然后带走了? 鱼初笙首先想到了以前看电视剧上的那些情节。有些人以为吃人心可以保持容颜永驻青春,长生不老。 难道是这样?但是如果凶手挖人心是为了吃,就不必再给死者缝上,况且,死者左肩膀上的绣着的字,分明是一个山字。 那么这个山字又会有什么意思? 鱼初笙排除了凶手是偏信一些邪书的保持容颜才杀人的可能。 那么根据尸体的情况,现在只有一个可能了,那就是,凶手是个心理变态者,他的心理,应该是反应在尸体身上的。 心脏被挖掉……又被缝上……左肩膀被绣了一个山字……凶手的绣功很好…… 鱼初笙先把这些线索在脑海里理了理,又跟张二说:“我们先去问发现尸体的那个姑娘一些事情。” 衙役们把围观的人都遣散了,孟华则带着验尸堂的人把尸体抬走了。 张二叫了一个花月楼的小厮,引着张二和鱼初笙往花月楼姑娘们的住处去。 到了院子里的时候,便听到不知道哪个房间,传来了悠扬的琴声。 空旷而又悠远,却带着几分伤感,若杜鹃啼血般的哀鸣。 鱼初笙虽然不懂得琴,却也知道,琴艺高超的人,是可以把人带入琴境的,就像此刻,鱼初笙觉得自己感受到了抚琴人的伤感。 不自觉的,鱼初笙出声问那小厮:“这是哪位姑娘在弹琴呢?”在她问完这句话后,琴声刚好戛然而止,还让她有一种扫兴的感觉呢。 小厮见怪不怪,道:“花月楼就属婉儿姑娘琴艺最好了,也只有她敢在这后院抚琴,否则会惊扰了其他人的休息。” 这小厮可真会说话,这不就是说,若是其他人抚琴,就会惊扰别人的休息,而婉儿姑娘抚琴,就不会。 不过鱼初笙倒也觉得,是一种享受呢,怪不得她听这琴声有些熟悉,上一次办少女失踪案的时候,她也来过这里,听过一点点婉儿姑娘抚琴。 不过弹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停了?鱼初笙也是可以听的出来的,这一个曲子婉儿姑娘并未弹完。 不过现下要紧的是要问那个发现尸体的姑娘事情。 鱼初笙想着,跟着小厮和张二继续走。 不过,还没走到那姑娘的住处,就看到婉儿姑娘跟着小桃一起,还有另外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正急急地往她们这边走来。 不知道哪一个房间里,瓷器落地的声音砰砰直响,还伴随着一个女人的尖叫,鱼初笙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毛。 小厮好似依然是见怪不怪了,也不多言,只是引着两个人走。 鱼初笙听到婉儿姑娘问那个丫鬟:“不是说让你看好吗,怎么又开始神智不清楚了。” 那小丫鬟也是一脸委屈:“她不让我靠近,也不让我照顾,我只能站在门外看着她。” 鱼初笙想起来,上一次来查小桃失踪案的时候,仿佛有个人叫婉儿姑娘,说是婉儿姑娘的娘又在摔东西。 看来有倾城之姿,又有一身了得才艺的花月楼头牌婉儿姑娘,还有个拖油瓶的娘呢。 婉儿姑娘他们走的很急,根本也没注意到鱼初笙他们,就匆匆而过了。 那个姑娘住的较里,也是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她的房间。 看来她在花月楼的地位也可以,也有专门服侍的丫鬟。 听那小厮说,她叫做玉儿,也是只卖艺不卖身,吹的一手好萧,跳舞也不错。 鱼初笙他们过去的时候,玉儿正就着丫鬟拿的痰壶在吐,看来是真的吓得不轻。 毕竟像她们这种娇滴滴的姑娘,哪见过尸体呢,这第一次见,还见了一具被挖了心的,估计得好久才缓过来。 鱼初笙记得她在现代时帮着警察破的第一个案子,是一个变态碎尸案,她当时,也是看的恶心地直接在现场就吐了,硬是好几天才缓过来。 不过后来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所以鱼初笙一直认为,警察是最慈悲,也是心肠最硬的职业。 张二先拿出了自己的令牌,告诉玉儿他和鱼初笙是官府的人,让她不要害怕,而鱼初笙则是使了她一惯的先安慰人的法子,问:“玉儿姑娘可感觉还好?一定是吓到了吧?” 玉儿点点头,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抬起来头看鱼初笙,说:“没什么大碍,两位如果要问什么就尽管问,我一定全力配合。” 鱼初笙这才看到,玉儿的脸到现在还是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可能是因为吐了好几次的缘故,说话的声音也有些虚弱。 鱼初笙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一边说:“你今早什么时候去的小树林?” 第一百八十七章玲珑情心(三) 没有半分迟疑的,玉儿直接回答:“大概是卯时日出时分,我去那里练习吹箫。” 卯时,早上五点到七点,现在又是初冬,那个时候应该还没什么人。 鱼初笙思索了片刻,又问:“为什么那么早去练吹箫?又为什么跑到无人的小树林?” 那小树林一看便知,没有人去,否则一具尸体在那里,也不会三天才被人发现了。 玉儿为什么一大早跑到那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鱼初笙想不通。 玉儿低下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说话。 鱼初笙猛然想到刚才那个小厮说的话,若是其他人在院子里,便算扰民了,难道玉儿跑去那里练也是这个原因? 鱼初笙想到这儿,便问:“是不太方便,所以才去那里?” 玉儿抬起头,又点了点头,道:“婉儿姐姐的娘说,我那么早起来吹箫,吵到她了,我没办法,才去小树林练的。” 原来如此。不过……婉儿姑娘的娘,鱼初笙倒想了解一下,便顺便问玉儿:“婉儿姑娘的娘是个什么人?”看别人的反应的话,她似乎不太正常。 鱼初笙两次来花月楼,她的娘都是在摔东西。 玉儿想了一会儿,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我们都知道的,婉儿姐姐的娘这里有问题。”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鱼初笙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玉儿便继续说:“但有时候她也挺正常,正常的时候很和善的一个老太太,喜欢跟我们这些姑娘聊天,但是一犯起病,连婉儿姐姐也不认了,又是摔东西又是骂人的,那天早上我在房间里吹箫,她直接冲过来,可把我吓坏了。” 得,估计有间接性神经病。 原来是这样,玉儿才不敢在这里练了,跑到无人的小树林了。 玉儿又说:“有一次她发疯了摔东西,婉儿姐姐怎么拦都拦不住,她拿首饰盒,在婉儿姐姐额头上砸地直流血呢。”总之就是发起疯很吓人。 张二在一旁听着,有点不了解鱼初笙干嘛问那么多别的事儿,问:“我们不是问今天小树林尸体的事的嘛。” 鱼初笙笑:“多了解点儿总归有好处。”鱼初笙的初步推测是,凶手肯定是花月楼的人,小厮姑娘乐妓都可能是,不过目前看来是个女子。 所以多了解些这里的人,也能多一点儿线索。 玉儿说起了婉儿姑娘的娘,转移了注意力,情绪也明显好多了,脸也不像刚才那样苍白了。 鱼初笙把话题引回来,继续说:“那你具体的说说今天早上的情况。” 玉儿点头,道:“我去吹箫的时候,刚开始没发现有异常,早上有些风,我吹着吹着,看到那边的树叶刮起来了一些,露出了衣衫的一角,心里虽然有点害怕,但还是走近看了看,我本来以为人没死,只是昏迷,就蹲下来想叫叫他,结果……没想到人已经死了,尸体还成了那样。” 死了三天,尸体上已经有尸斑了。 玉儿说到这里的时候,指尖轻轻地颤抖了下。鱼初笙观察她的表情,发现她虽然说的是实话,但似乎隐瞒了什么。 玉儿继续说:“然后我赶忙叫了人,老鸨看我不太好,就让小春扶着我就回房了。”小春应该就是她的贴身丫鬟了。 鱼初笙想到了什么了,玉儿之所以这么害怕,可能因为……死者,她认识? 她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认识死者?” 看到玉儿肩膀猛的抖动了一下,鱼初笙是确定了。 玉儿不敢说自己认识死者倒也可以理解,毕竟,谁都怕这种事儿和限量级挂上钩。 鱼初笙柔声,尽量平复玉儿的情绪,道:“有什么都要尽管说,越隐瞒越会惹祸上身。” 张二也附和:“是的,有什么都要说出来,官府会查清楚的,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也不会错放任何一个人。” 玉儿这才点点头,说:“实不相瞒,死的那位公子来看过我跳舞,大概是三天前,他还来听我吹箫了。” 怪不得不敢说,原来是怕怀疑自己。不过这样也证明了杀人凶手不是她。 也就是说,听玉儿吹曲儿的时候,他还活着,那么他应该是那一天遇害了。 鱼初笙正奇怪着,这都三天了,他的家人就没有报案?她便问张二:“衙门没有接到失踪案?” 张二摇头,表示没有。玉儿解释起来:“那位公子不经常着家的,经常都在风月场所。”所以即使三天不回家,他的家里人也不会在意。 这猛地死了……又是一桩悲剧。 鱼初笙对早上玉儿发现尸体了解地差不多了,就跟张二说:“差不多了。”不过,她又想起来了死者身上绣着的针脚。 便又问玉儿:“对了,你们花月楼,哪位姑娘的绣功比较好?” 玉儿毫不犹豫:“虽然花月楼的姑娘们绣功大多都不错,但最好的,还要属婉儿姐姐,她绣的东西可真是活灵活现呢。” 婉儿姑娘。 鱼初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今日发现那具尸体时,很多小厮和姑娘都在围观,玉儿因为被吓到在房里休息,但婉儿姑娘也没去看。 而是淡定地坐在房中抚琴,是真的没有那份好奇之心,还是因为心虚? 弹得琴声又那么忧伤……鱼初笙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要往哪一步去查?往哪个方向查?这可是个正事儿。 这次是真的该了解地都了解地差不多了,鱼初笙和张二从玉儿的房间里出来。 两个人一边走,张二一边问:“有什么眉目了吗?”反正他是觉得一团糟。 鱼初笙回答道:“我觉得凶手似乎是个女子。” 张二点头,表示赞同,毕竟会拿绣花针的男子几乎都找不来,绣功那么好的,往哪里找去。 走了没多大一会儿,便看到婉儿姑娘和小桃从刚才去的方向回来了。 婉儿姑娘似乎是一脸疲惫,走路都有些恹恹。 鱼初笙顺口,就问了一句:“婉儿姑娘的娘怎么样了?” 婉儿姑娘叹了口气,道:“她不让我进,不让任何人进,让她自己在那摔吧,摔开心了就好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玲珑情心(四) 鱼初笙让张二又派了些人,在花月楼四处打听了打听,毕竟也不能只听信玉儿的一面之词。 结果跟玉儿说的差不多,花月楼里,绣功最好的人,确实当属婉儿姑娘。 不仅如此,她琴艺也了得。唱曲跳舞也是样样精通,若不是她的娘在这儿绊着她,也许她早就被不错的人赎走,相夫教子去了。 鱼初笙想起来,当初办季含水的案子时,那个李成材,也是差点儿就赎回了婉儿姑娘,她愿意跟李成材那样一个纨绔,想必也是厌烦了花月楼的生活。 即使多么厌恶的嘴脸,也要笑脸相迎。 鱼初笙也顺便也让人打听了一下婉儿姑娘和她的娘的具体的事情。 原来婉儿姑娘的娘曾经也是花月楼的人,而婉儿姑娘是她与一个客人生下的,当年的老鸨不让她生下这个孩子,但她娘不肯,这才有了婉儿姑娘。 婉儿姑娘从小也是个美人胚子,老鸨自然牵绊着她,不让她走,而她娘,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疯了。 鱼初笙明白了这些以后,便让张二派人,仔仔细细地排查了死者的家人,虽然几乎可以确定,凶手是花月楼的人,但不免有意外,还是要排查一下死者平时有没有什么仇人。 死者男,命陈臣,今年二十又二岁,家里有几房小妾,无正妻。 家境殷实,所以他平日里就是个放荡子,常常出没于风月场所,不着家,所以衙门人通知他的家人时,他们还不相信他就这样死了。 他平日里虽然放荡,常常跟一些狐朋狗友饮酒作乐,但是却没什么仇家。 所以更加排除了仇家的可能,可能是情杀,也可能是变态杀人。 除此之外,鱼初笙他们,找不到其他的线索。 死者死的倒不诡异,被匕首刺到腹部失血过多而死,但是,凶手在尸体上留下的特征太诡异。 被挖掉心,胸口的皮肤又被硬生生地用针线缝上,这到底是表达了什么样一种情感? 还有左肩膀上的那个山字,究竟代表什么。 鱼初笙需要更多的线索。所以她只是回王府吃了个午饭,就又匆匆地去了府衙,叫上了张二,准备再去花月楼看看。 凶手总会露出破绽。鱼初笙现在虽然还不能推测出凶手的所有特点,但是她已经初步为凶手做了个画像。 凶手应该是个女子,而且,她一定失去过什么,执着于心脏,说明她也许失去过爱人,想要得到爱人的心。 她的心理变态,一定不是从最近开始,但一定受到了最近这件事的影响。 最近也许发生了什么,刺激到了她。 她在平常的生活中,应该是个挺冷静的人,毕竟她能耐心地把死者的伤口缝上,还能在肩膀上面绣一个山字。 最重要的是,她能很冷静的,把尸体丢到小树林,那里人烟很少,有落叶遮蔽,即使隔了一段时间被人发现,尸体也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变化,不容易让人发现线索。 带着这些疑问,鱼初笙把目标暂时锁定到了婉儿姑娘身上。 是真的有些符合。 婉儿姑娘可以说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女子,却不能像其他女子一样,寻得良人,相夫教子,只能在各色客人之间穿行。 再加上她是由一个妓女所生,又有一个疯掉的母亲,这些可能是造成她心理有问题的原因。 那次她抚的琴声,那么哀伤,再加上,花月楼所有人都说,她的绣功最好,简直是完全符合凶手的特征。 所以鱼初笙才准备去花月楼,再细致地了解一下婉儿姑娘。 凑巧。赶上婉儿姑娘和老鸨正在因为什么事情争吵。就在婉儿姑娘一向用来接待客人的房间。 引路的小厮本来准备帮鱼初笙和张二敲门的,鱼初笙示意他可以先离开了。 像花月楼这种风月场所,白天人一般是很少的,几乎没有什么人,晚上才是高峰期。 所以此刻张二和鱼初笙站在门外的时候,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婉儿姑娘和老鸨的说话的声音。 先是一道有些粗声粗气的声音:“婉儿,我跟你说,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那么点儿银子,就想把你从我这里打发了?想都别想。” 看来有人要赎婉儿姑娘,拿的银子太少了,不合老鸨的心意。 婉儿姑娘听起来很冷静:“我把我那些首饰都拿出来,都给你。”看来她是真的想要跟那人走。 会不会是上次办失踪案时,小桃半夜送的客人? 老鸨又冷笑了一声,说:“我养你娘和你这么些年,这么点儿就够了?别想了!”执意不愿意。 毕竟婉儿姑娘也是个招钱树吧。 婉儿姑娘沉默了,里面没有了声音。 过了一会儿,老鸨的语气有些软了:“婉儿,只要你听我的,你在花月楼还不是伸手可遮天……那个许公子,有什么好的,不就是他的父亲当了个小官嘛,想赎你还就拿出那么点儿钱……” 说到底还是嫌弃钱少。鱼初笙认真地听着,不错过任何讯息。 婉儿姑娘竟然开始哀求了:“你也知道,他父亲管他得严,他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老鸨叹了口气,却依然不松口:“你也知道他父亲管他管的严,即使你跟他回去了,又有什么用呢?他父亲会允许他娶你一个风尘女子?给人家做妾人家也不一定要你……” 说到这儿,老鸨停顿了一下。 婉儿姑娘也不松口,鱼初笙听到扑通一声,应该是婉儿姑娘跪了下来。 紧接着,又是婉儿姑娘的哀求声:“求求您了,放我走吧,许郎说了,他会娶我的……” 老鸨又道:“对了,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那个许公子,家里不是已经给他定下了亲事了?他未婚妻不是那个娇纵的千金大小姐?我记得前段时间,她不是还来闹了?许公子因为这件事,不是很久都没来过了?” 刚好符合了凶手近期受到过刺激这一条侧写啊,鱼初笙想。 而房间里,婉儿姑娘还在低低地哀求:“许郎说了,他已经说服了他父亲退婚,他父亲已经有些松口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玲珑情心(五) 老鸨冷哼了一声,然后便是往门这边走的脚步声。 鱼初笙和张二立马装作没什么事的样子,在老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友好地跟她打招呼。 老鸨看到两个人,更是满脸堆笑,毕竟是官府的人,谁不想巴结。 她一改刚才对婉儿姑娘的态度,笑着说:“官爷,还有什么要了解地?或者是想找个姑娘?” 鱼初笙闻到刺鼻的脂粉味儿,从她身体的各个角落散发出来,真是无比妖艳。 想来她也是善于在客人之间周旋的,不然,今天上午刚在后院发现了具尸体,此刻就能这般了。 张二急忙摇头:“不不,我们来再了解一些事情。” 鱼初笙干脆就近的问起了老鸨刚才跟婉儿姑娘争吵的事情,虽然大半她都听到了,但还是多了解点儿好。 原来,婉儿姑娘有个客人,姓许,是她的常客。 也经常来听她抚琴,看她跳舞,与她交换心事。 一来二去,两个人便动了情了。风月场所的女子大多善于左右逢源,动情可是大忌。 但这次婉儿动了真格了。 虽然那许公子家里早已经给他定下了亲事,许公子的爹也不同意他赎回婉儿姑娘,但是婉儿也许是真的厌烦了花月楼的生活。 她一心想要跟许公子走,但是老鸨嫌弃许公子拿出的银子太少。 虽然老鸨对鱼初笙说:“我还不是怕她跟那许公子走了,以后难免受委屈。”也许也是有那么点儿感情的,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利益。 因为这件事儿,婉儿姑娘求了老鸨很多次了,老鸨都不同意。 所以,这段时间,婉儿姑娘情绪有些不好,再加上前几日许公子那未婚妻又来闹了。 婉儿姑娘更忧心了。 鱼初笙越来越觉得婉儿姑娘就是凶手,但又觉得自己似乎是漏掉了什么线索,毕竟他们手里现在掌握的线索,还不多,而且还是一团糟。 除此之外,鱼初笙也觉得,就因为这些事,造成婉儿姑娘杀人,似乎不太够,杀人的理由不太够。 她不恨许公子的,绝对不恨,不然不会一心想跟他走。 还有死者身上被绣的那个山字,也解释不透。 许公子原名叫做许川岁,跟山字完全沾不上边儿。 所以鱼初笙想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却有了一个计划。 那就是,今晚来花月楼蹲点儿,她总觉得凶手还是会杀人,但是目前看不出有什么规律,只能蹲点。 下午鱼初笙和张二是在南市一家茶楼度过的,期间还顺便去许川岁家里问了点儿事。 他自然是不觉得婉儿姑娘有什么异常,还说晚上会去听婉儿姑娘抚琴。 其实鱼初笙知道,肯定也是为了赎婉儿姑娘的事情。 怪不得婉儿姑娘那样死心塌地,这个许川岁生的一副好皮蘘,除此之外,浑身透露出的,也是书生的那种儒雅气质。 翩翩君子大概是对他最好的形容,鱼初笙本来还以为,出入风月场所的男子,大多是那种猥琐的。 更难得的是,鱼初笙问许川岁知不知道婉儿姑娘有个疯子娘时,他说他知道,他也经常会看婉儿姑娘的娘,愿意跟婉儿姑娘一起照顾她的娘。 一个男子愿意接受你的家人,说明他对你是认真的,看来许川岁对婉儿姑娘也是认真的。 从许川岁回到茶楼后,鱼初笙和张二就是吃吃茶,听听那说书人的八卦。 这次听到的八卦很劲爆,说是皇上最宠爱的宋淑妃怀上了龙子,鱼初笙一笑置之,这些人还不知道宋淑妃被打入冷宫了吧。 她怎么可能怀上皇上的孩子,她上次企图伤害小公主和小皇子,这是多大的罪,所以那说书人说这件事的时候,鱼初笙并没有放在心上,全当打发时间了。 鱼初笙并不知道,现在后宫里也已经是波涛暗涌了。 等到天有些苍苍的黑时,两个人又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了些晚饭,便去花月楼蹲点儿。 而这次,许川岁虽然又去找了婉儿姑娘,却并不在婉儿姑娘平时接待客人的地方,原来,他随婉儿姑娘去了后院,陪她看看她娘。 鱼初笙不禁想,这公子还挺有心的。 于是,鱼初笙决定带着张二去听一次墙角。 许川岁也是刚刚来,跟着婉儿姑娘还没有进屋。 鱼初笙和张二躲到暗处看,婉儿姑娘的娘似乎不愿意见人。 她听到照顾婉儿姑娘的娘的丫鬟跟婉儿姑娘说:“她不准任何人靠近她,这几日,也不让我照顾她,连饭都是放在门口,她再出来取的。” 鱼初笙微微拧起了眉毛。 正当婉儿姑娘和许川岁都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婉儿姑娘的娘住的房间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里面探出了一个脑袋,趴在门上往外看。 鱼初笙这是第一次看到婉儿姑娘的脸,不足四十岁的女子,脸上虽然有了皱纹,但那一双眼睛黑亮,一头青丝纵然已经有了白发,也绾的很整齐,没有一根乱发。 衣衫也很整齐,依稀可见当年风姿,想必当年也是个绝色美人儿。 只是她已经三十来岁了,看起来却像个孩子般,趴在门上好奇地往外看,当朝着婉儿姑娘那个方向看去的时候,她的眼睛亮了一下。 鱼初笙看见她拢了拢耳边的头发,慢慢打开门,往婉儿姑娘身前走去,边走边说:“你来了。”说着,她的嘴角便挂上了几分满意的笑容。 婉儿姑娘握住她的手,轻叹一口气道:“娘,这几日你不肯见人可吓坏婉儿了。”说着,便轻轻拥抱了女子。 婉儿姑娘又上下打量了一眼她的娘,随后忧心地说:“以后别不让她照顾你,你自己怎么能照顾地了自己,我又忙。”说着,她指了指原先的丫鬟。 中年女子的表情变得淡淡地,语气也是淡淡的:“我没事,我自己照顾自己挺好的。” 婉儿姑娘摇了摇头,似乎是有些无可奈何了。 这时,许川岁也开口了:“岳母大人,我也来看您了。”话落,应该是脸皮红,他的耳朵根微微红了起来。 女子眼中本来有光亮的,却一下子暗淡了下去,说:“我不是你的岳母。” 第一百九十章玲珑情心(六) 正在这个时候,张二拍了拍鱼初笙的肩膀,低声道:“你是不是怀疑婉儿姑娘?” 鱼初笙抬头望了望天,月上树梢,正是寂静时分,四周除了婉儿姑娘他们的说话声,什么也听不到。 她点了点头:“我的确怀疑她,但又不确定。” 张二若有所思:“如果按照你之前的推测,婉儿姑娘似乎是挺符合。” 但此刻鱼初笙看到面前的场景,心里竟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总觉得婉儿姑娘的娘,此刻像一个娇羞的小姑娘般。 只是下一刻,鱼初笙便不这样想了。 因为在婉儿姑娘的娘说了一句:“我不是你的岳母大人。”后,她竟然又犯病了。 本来看起来很温顺的女子,竟然突然蹦到婉儿姑娘面前,死死地扯住了婉儿姑娘的头发,然后便是死命地拽她,一边拽嘴里还一直在说:“我让你不知廉耻,我打死你!” 那模样,看起来就像一头野兽,鱼初笙不知道有多疼,只是看到完全没有防备的婉儿姑娘被拽着,脚下一个踉跄,接着,她的眼泪便疼的冒了出来。 事情发生地太突然,甚至就站在旁边的许川岁,都怔了一会儿,才连忙去拉婉儿姑娘的娘。 而中年女子双目看起来凶狠而又猩红,嘴里竟然喊着:“背叛我!背叛我!我叫你不知廉耻!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你该死!都该死!”她大声地喊着,还撕扯着婉儿姑娘的衣服,但男女力量本就比较悬殊,许川岁又正值青年,把她拉了开。 婉儿姑娘的头发已经被抓地一团糟,因为太疼,眼泪流了满脸。 她躲过了女子的魔爪,一边捂着脸一边看着被许川岁拦着的疯狂的中年女子,声音还在打哆嗦:“娘!你疯了我是你的女儿啊!我是婉儿啊!” 婉儿姑娘的话落,却见女子慢慢地安静了下来,她抬头,看了一眼许川岁,竟然突然大笑了起来。 寂静的初冬夜,被她这样笑声弄得有些诡异。 甚至都引出来了几个今晚没客人在后院待着的姑娘们,本来寂静的院子,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 随着一道:“谁在那?”的声音,鱼初笙和张二被人发现了。他们两个躲的角落虽然并不引人注目,但是衬着月光,地上还是留下了影子,这会儿人又多了起来,就被发现了。 鱼初笙和张二只好从暗处走了出来,鱼初笙慌忙解释:“我们有点事儿要了解。”也就没人再多问他们什么了。 而婉儿姑娘的娘安静了下来,又看到不少人围了上来,她几步走到门前,依然是疯疯癫癫的语气:“都给我滚!都滚!” 众人吓得都往后退了退,婉儿姑娘却上前走了一步,带着几分关切地道:“娘,你没事吧?” 照顾她的丫鬟也走上前去,想拉她的袖子,道:“您消消气……”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婉儿姑娘一边说:“你也滚!我不需要照顾!”就走进房间,一把关上了门。 看热闹的人估计也见多了这样的场景,但还是忍不住在一旁窃窃私语起来。 而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许川岁则开始安慰起婉儿姑娘来:“伯母她会好起来的,你也不要太担心。” 因为鱼初笙和张二已经被发现了,此刻他们也不忌讳了,鱼初笙也走上前去安慰了婉儿姑娘几句。 看来今晚,蹲点儿失败,鱼初笙和张二这样出现,藏在众人之中的凶手也必定知道了,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鱼初笙又趁着这个空隙,向婉儿姑娘打听了她的娘的病的情况。 原来她娘之前一直挺正常的,一直到婉儿姑娘开始在花月楼接待客人,做了乐妓,她娘的精神状况就开始变得不好了,刚开始只是发呆,情绪低落,后来又时不时就发一次疯,不仅摔东西,有时候还动手打人。 特别是最近,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时常说胡话,不认识人,婉儿姑娘也请了很多郎中,但她娘这病,没人能值得了。 依鱼初笙看,婉儿姑娘的娘的病,也许潜伏了很久了,只是发作地晚。 鱼初笙又问了许川岁要赎她的实情,老鸨依旧不松口。不仅如此,她的娘似乎也不愿意让她跟许川岁走,即使婉儿姑娘说会带着她一起走,她也不愿意。 最让婉儿姑娘忧心的是,每次看到许川岁,她娘的精神就更不好了。 也许刚开始还是正常模样,不一会儿,就发了疯。 鱼初笙大概了解到了,跟张二临走时,鱼初笙又问了婉儿姑娘:“听说婉儿姑娘琴艺了得,舞姿也更是绝色,不仅如此,绣功也是这花月楼一绝,不知是不是如此?” 问完这些问题,鱼初笙仔细地观察着婉儿姑娘的神情,不想错过她的任何微表情。 婉儿姑娘倒是表现地很正常,眉眼依旧淡淡的,语气也很谦逊:“姑娘谬赞了,我从小跟着我娘亲在花月楼长大,我娘亲也曾是花月楼的才女,所以对各种技艺也是知晓一些,也经常教导我,我才能有一身技艺。” 原来如此。 鱼初笙看婉儿姑娘回答问题的时候,虽然没有直视她的眼睛,但表情和肢体动作也算自然,并没有一丝心虚模样。 应该没撒谎,但是也不排除,有些人天生就是演员。 既然点儿蹲不成了,鱼初笙和张二,也就要回去了。 鱼初笙大大方方地跟婉儿姑娘告了别,跟着张二一起往外走。 月上中天,初冬的夜星星总是稀疏的,稀稀拉拉地分布在月亮旁边,洒了一地暗辉。 刚出门儿,鱼初笙就对着张二说:“我似乎明白了我的误区在哪里,我总觉得婉儿姑娘的娘才是真正有问题的人。” 张二有些不解:“一个疯子,也可以那样缜密地杀人吗?” 那是他不懂。有时候,疯子冷静起来,比正常人更可怕。 鱼初笙笑笑,望了一眼天空,也不知道洛云清他们走到哪里了。她解释道:“你忘了她也有正常的时候吗?” 跟鱼初笙配合了几次,张二倒是挺上道:“那我明天派人查一查,看她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第一百九十一章玲珑情心(七) 鱼初笙昨晚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昨晚从花月楼回去后,鱼初笙其实就在想,第二日会不会又死一个人?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怎么想,也许是对案子的敏感。 因为她发现……凶手应该是婉儿姑娘的娘,她比婉儿姑娘更符合她对凶手的侧写,之前她一直给忽略了。 她怀着一丝侥幸的心态,却还是一夜无眠。 她想起了婉儿姑娘的娘发疯时的样子。 果然,早上很早的时候,张二就派了衙役来王府接鱼初笙,而她其实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所以并没有多惊讶。 接到报案,在花月楼,又发现了一具尸体,鱼初笙和张二匆匆赶去。 只不过这一次,尸体没有被藏起来,而是就被放在后院的古井边。 后院有一口井,供花月楼水。 鱼初笙和张二赶到时,井边围了一群人,这次人们不再说闲话,而是一个比一个惊恐。 第二起了,第二个尸体了。 甚至还有人在扯,也许花月楼有书里写的美艳的狐狸精,专门吃人心的。 而鱼初笙凑上前去,就看到好几个姑娘指着婉儿姑娘:“婉儿姐姐,你是这里最美的人,是不是你……” 婉儿姑娘一直在摇头,她为自己解释:“我不是狐狸精……我是人……我没有挖心,也没有杀人……” 而那些说她是狐狸精的人,越说便越觉得自己说的是真的,都吓得后退了几步,脸上依然是惊恐的表情。 其实人都是懦弱的,也是愚昧的,特别是眼界还比较小的古人。 只有玉儿一个人为婉儿说话:“你们不要这样,婉儿姐姐不可能是狐狸精的,她……” 然而众人的七嘴八舌很快就埋没了她的声音。 老鸨看到鱼初笙和张二,全然没了一向的淡定,连忙冲上来,道:“官爷,官爷一定要尽快抓住凶手,不然我这生意可是没法做了……” 如果天天死人,谁还敢再来这里呢? 鱼初笙往四周扫了一圈儿,婉儿姑娘的娘不在这里。 她拨开人群,一眼就看到躺在古井边的男子。 衣襟敞开,侧着躺在青石板地上,腹部的血染红了衣衫。 鱼初笙沉着冷静地说了一句:“都让一让。”便凑到了尸体跟前,蹲了下去。 男子的衣襟敞开着,露出胸前的皮肤,像上一具尸体那样,心脏处的皮肤塌陷着。 而上面,依旧是密密麻麻的针脚,夹杂着血肉,看起来又是腥红又是诡异。 淡淡的血腥味儿就在空气中飘着,丝毫没有因为人群的喧哗而减少一分。 心脏依旧被挖走了。 鱼初笙熟门熟路地扒开男人的左肩膀衣服,上面还有未干涸的血迹,这次上面没有抹脂粉。 也许是知道即使抹了也遮盖不住她留下的信号。 依旧是淡绿色的线,依旧是清秀的山字,只是线已经被血染红了。 鱼初笙大概看了一下尸体,确定凶手是同一个人。 而这个时候,验尸堂的人也来了,孟华走上前去,看到情况和昨天那具差不多的尸体,微微讶异了一下,随即一声不响地蹲下来查尸体。 也许这次这具尸体是昨晚死的,孟华查的很快。 “死亡时间在三个时辰左右,因为腹部受伤失血过多而死,心脏被挖掉,左肩膀被刻上了山字,其他地方没有伤痕,也没有中毒迹象。”孟华道。 鱼初笙又看了一眼尸体,凶手这是挑衅啊。 她在挑衅什么?她缺失的又是什么? 鱼初笙忽然想起来,她昨晚让张二查婉儿姑娘的娘的事,便转头问:“她的事查的怎么样了?”语气依旧冷静。 张二点头,道:“已经查了,婉儿姑娘的娘在十五岁卖身于花月楼,那时候是花月楼的花魁,受到很多公子们的青睐,还有很多人要赎回她,但是她都没有同意。” 可能是因为突然提到婉儿姑娘的娘,众人都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张二。 婉儿姑娘也问:“为什么要查我娘?”老鸨也跟着问了一句。 她们怎么可能怀疑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 鱼初笙并没有回答,而是示意张二继续说。 张二继续道:“后来,她倒是跟一个书生很暧昧,但是那书生赎不起她,婉儿姑娘就是她和那书生的女儿。” 这是婉儿姑娘的娘的早年的大概经历。 这时,老鸨说话了:“其实,这件事还有内幕的。” 鱼初笙没想到她会插这么一句话,便侧头看过她。 老鸨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其实当时如凤一心想要跟那男人走,求了我很久,我当时心软,便答应放她走的,毕竟她那时候也已经有了身孕。”如凤是婉儿姑娘的娘的名字。 难道,中间又发生了什么? 婉儿姑娘似乎是从来不知道自己娘的事情,也听的很认真。 老鸨说:“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当时如凤都收拾好东西,只等着那男人来接她了,谁知,那个男子竟然因为一个富家千金愿意嫁给他,富家千金的爹也愿意帮助他进入仕途,而抛弃了如凤和她肚子里孩子。”老鸨说到这里,也有些不忍。 鱼初笙没有想到她还有这样慈悲的一面。 婉儿姑娘低低地说:“是不是因为这件事,你才不肯松口让我跟川岁走?”眼神有些动容。 老鸨没回答,沉默代表一切。 所以人有时候大概是分不得好坏的,再坏的人也会有慈悲的一面,而再好的人,身体里也可能住着一个恶魔。 只是世人规定了太多准则,不按照这些准则来行事的人,自然被当作怪物了。 这跟如果世界上异常的人多于正常的人,那么正常的人就变成异常的了是一样的道理。 张二的一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那婉儿姑娘的爹叫什么名字?”鱼初笙不由感叹,真是越来越上道了,这可是一大线索。 只见老鸨的脸色变了一下,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还有男子身上的那个山字,也不知道是什么语气:“他的名字叫做苏千山。” 苏千山,刚好有一个山字呢。 鱼初笙对着婉儿姑娘说:“你娘就是凶手。”带着底气。 第一百九十二章玲珑情心(八) “你说什么?”婉儿姑娘问,明显不可置信。 其他人中,也有人说:“怎么可能呢,一个疯子怎么杀人杀的那么缜密?”按照常人的思维,疯子杀人一定是没有什么准备的,或者失手杀人。 但是这两具尸体,都被凶手处理地太完美了。 鱼初笙只是对着张二说:“该搜查她的房间了。” 如凤杀人了,又挖了心,还把心给带走了,那么心一定藏在她的房间里。 鱼初笙还记得如凤不许别人照顾,也不让别人进她的房间,原来是这个原因。 循着一点点的线索和蛛丝马迹,鱼初笙本该很快想到,把着重点放在如凤身上的,但是她却忽略了。 张二已经对几个衙役招手道:“搜查如凤的房间!” 而婉儿姑娘还是有些不相信,喃喃道:“我娘她怎么可能杀人呢?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鱼初笙摇头:“搞没搞错,一会儿就知道了。” 正在这个时候,之前见过的那个照顾如凤的丫鬟,突然跑了过来,对着婉儿姑娘说:“婉儿姑娘,你娘又在摔东西了!也不让我进屋,还说若是我进屋,她就自杀!你快去看看吧!” 鱼初笙眉毛一蹙,道:“走吧,还是我去看看。”多半是又犯病了,鱼初笙去也许有用。 一行人就这么去了如凤住的地方,隔着房间的门,都听到女子狂笑的声音,还有瓷器碎裂的声音。 也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她在里面嘶吼:“谁敢进来我就杀死自己!”用自己的生命威胁外面的人。 鱼初笙步子迈的很轻,走到离门差不多一米的距离,轻轻地喊了一声:“如凤。” 婉儿姑娘也喊:“娘,你不要想不开,我们都不进去,都不进去好不好?” 就连老鸨也道:“如凤你别怕,我们都不进去不进去,你可别想不开。”也许是对如凤还有些情义,也许是怕再一次败坏了花月楼的名声。 里面丝毫没有冷静下来,噼里啪啦的瓷器摔落的声音听的人心慌。 鱼初笙无意间问了一句:“既然她总是摔东西,又为什么总是往她屋里放瓷器呢?” 婉儿姑娘叹口气道:“我娘她喜欢那些瓷器,但是不清醒的时候喜欢摔,等清醒了又让人准备。” 原来如此。 鱼初笙示意众人都不要吭声,让她来,她酝酿了一下情绪,声音很平静:“如凤,把门开开。” 里面没有人回应她,依旧是瓷器落地的破碎声音。 鱼初笙很有耐心,沉着声说:“如凤,你认识苏千山吗?” 如凤摔东西的声音戛然而止,不过也只是一会儿,她嘴里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只是摔东西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不过频率要比刚才的慢一点。 鱼初笙再次开口:“开开门,出来,跟我讲一讲苏千山吧。” 这次如凤是真的停了动作了,只是似乎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幽低的女声,幽如暗夜里的鬼魅,让在场的人都揪紧了心。 鱼初笙在外沉默,而如凤在里面低低地哭泣。 过了一会儿,鱼初笙突然想起,昨晚许川岁来这里时的情景,有什么从她的脑海一时而过。 如凤面对许川岁时的态度……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甚至连婉儿姑娘也不知道。 鱼初笙跟张二低声说了几句话,张二点了点头,又派了两个衙役离开了花月楼。 见如凤还没有出来,鱼初笙索性往门前又走了几步,伸手抠了抠门,温声道:“如凤,你出来吧,要躲到什么时候呢,我们都知道了。”鱼初笙这句话说的很模糊,也不说他们都知道了什么。 终于,哭声也停止了。又过了一会儿,人群里开始响起了微小的议论声。 就在鱼初笙准备伸手再一次敲门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铺天盖地的阳光使如凤微微眯起了眼睛,但是还是可以看的出来,她那双细长的眼睛下方,有着层淡淡的黑眼圈,还有刚刚哭过的红痕。 女子还是穿的很干净,头发也梳的很整齐,看起来一丝不苟,让人完全想不出来,她就是那个乱摔东西的疯女人。 但是鱼初笙清楚地看到,如凤的双手在流血,正往下滴,除此之外,她的膝盖处,里面的血也在往外渗。 本来干净整齐的衣服因为血迹看起来有些可怖。 婉儿姑娘已经冲了上来,拉住如凤的胳膊说:“娘,你这是怎么了?快叫大夫啊!”对着别人叫。 鱼初笙往房间里瞟了一眼,地上满满都是瓷器的碎片,上面还有血,应该是如凤刚刚跪坐在了上面,刺破了膝盖和手指。 而如凤仿佛一点都不疼一样,她看着鱼初笙,眼睛里也没有一丝异常,像个正常人,只是冷静地可怕。 婉儿姑娘又问她一遍:“娘你没事吧?” 而如凤只是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婉儿姑娘,好像不认识她了一样。 半晌,她才摇着头道:“不疼……不疼……一点也不疼……只要心不疼,哪里都不疼……” 婉儿姑娘这才想起来鱼初笙说她是凶手,惊恐地看着如凤,问:“娘,你真的是杀人凶手吗?”说完这句话,她的眼下意识地看向了屋里。 但是如凤的房间也是分为外间和里间的,外间除了能看到那一地狼藉,什么也没有。 而里间由两扇屏风隔着,更是什么也看不到。 如凤听了婉儿姑娘的话,怔愣了一会儿,随即,她突然大笑了起来,看起来有几分可怕。 她一边笑,一边从屋里跳了出来,一边往外跑,一边大喊:“他们都死了!哈哈哈哈!他们都死了!但是我能留住他们的心!” 听到这里,婉儿姑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她娘杀了人。 如凤却突然转过了身,抓着婉儿姑娘的衣襟,似乎是在质问:“你把他藏哪里去了?你把他藏哪里去了?” 婉儿姑娘可能被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有几分疑惑地问:“我把谁弄哪里去了?” 如凤收起了脸上的笑,说:“昨晚他还来看我了,你把他弄哪里去了?”看来她说的是许川岁。 但是如凤下一句话,更是让人吃惊,她道:“他只爱我,他只爱我一个人!” 第一百九十三章玲珑情心(九) 鱼初笙问:“你说什么?”如凤的意思,是许川岁爱她? 这个剧情发展的貌似有点离谱? 人群里再次响起了议论声,还有人说,疯子就是疯子。 但鱼初笙看如凤的表情,似乎不像是发了疯才说的话。 婉儿姑娘更是不信了,拉着如凤的肩膀说:“娘,你在说什么呢?” 放谁身上,谁也受不了吧,自己的娘说自己的男人和她有一腿?婉儿姑娘当然吃惊,更以为她娘说的是疯话。 如凤继续说:“他爱我,他最爱我了,这是他亲口跟我说的。”表情很认真。 鱼初笙压下心里的异样,而是问:“你把他们的心,藏在哪里了?” 婉儿姑娘还是不肯放过如凤说的上一句话,执着地问:“娘,你和许郎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凤笑了,脸上是幸福的表情:“他最爱我了,他每次来,其实都是为了我,他和你,不过是做戏而已。” 信息量有点,鱼初笙有点消化不了。 难道许川岁跟如凤真的有一腿?不应该啊,许川岁那么年轻,人也是仪表堂堂,怎么会跟如凤…… 婉儿姑娘一直摇头,不明白如凤到底在说什么。 而如凤终于避开了这个话题,神神秘秘地说:“我给你们看看他们的心,那都是属于我的,我藏的很好呢。” 众人大惊失色,更是有人道:“真是一个疯子!竟然真是她干的!” 张二对鱼初笙道:“没想到真的是她……”鱼初笙不置可否。 鱼初笙用诱哄的声音,对如凤道:“告诉我,你把它们放在了哪里?” 如凤笑着,朝鱼初笙他们招手:“跟我来啊。”竟然像炫耀自己玩具的孩子一般。 鱼初笙示意婉儿姑娘不要动,她跟着张二,跟着如凤一起进了屋。 屋里除了那一地的狼藉,还算干净。绕过屏风,便到了里间。 里间也很干净,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梳妆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几个化妆盒,铜镜,桃木梳子,看起来竟像少女的闺房一般。 梳妆台对着的,有一个木窗,窗台上面摆了两个瓷花瓶,看起来倒也应景。 鱼初笙四处打量了一眼,见如凤走到梳妆台前,她的手上,血迹斑斑,看起来有些脏,前面的衣裙上也还有血迹,然而她似乎不怕疼。 她拿起了窗台上摆放的两个花瓶。上面的图案一样,大光的陶瓷技术还是不错的,上面有两道男女的身影,看起来温馨而美好。不过因为也只是烧上去的,只是大致的图形。背景是看起来质地不错的青瓷,甚至可以想象地出它温良的质感。 如凤双手上的血渍,很快就沾染在了瓷花瓶上。 而鱼初笙心里一紧,跟张二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花瓶里面,除了装的是那两个死者的心脏,鱼初笙想象不出,里面会是什么。看张二的表情,很明显,他也是这么想的。 如凤一手抱着一个花瓶,跟宝贝似的,放在了桌子上。她旁若无人地坐在凳子上,看着花瓶喃喃自语:“嘘……别让他们跑了……我不看好他们,他们会跑的……” 鱼初笙蹙着眉毛,感觉背后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如凤竟然真的,把死者的心脏收藏了起来。 鱼初笙甚至都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花瓶里传了出来,弄得她只想吐。 她压下心里的不适,颤着声音问:“你把他们的心装在了这里?” 如凤只是轻轻地抚摸着花瓶,沉默不语。 鱼初笙和张二也只好沉默着,不说话。 直到又过了一会儿,如凤拉着鱼初笙的手,道:“你看,它们跑不了。” 这话怎么听这么诡异。如凤手上的血,蹭到鱼初笙手上了一些。 鱼初笙的眼,终于透过跟瓶身相比略显细窄的瓶口看了下去。 里面是一片血红,而一颗心脏,静静地躺在那里,瓶内壁全都是血。 鱼初笙纵使再胆大,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另一个花瓶里的情况一样,也躺着一颗心脏。 原本它们是两颗鲜活会跳动的心脏,在主人的胸腔,支持着主人的生命。 而此刻,它们被放进花瓶里,一片死寂,变得麻木,变得腐臭。 鱼初笙突然觉得,人真可怕,似乎万物,都可以在人手中毁灭。 不管是鲜活的生命,还是没有生命的死物,人都可以将他们彻底毁灭。 张二也不可思议地看着花瓶里的两颗心脏。 鱼初笙示意张二,他点点头,开口:“为什么要杀他们?还挖了他们的心?” 如凤如同在自言自语:“我没有杀人,我只是拿掉他们的心,他们的心属于我……他的心属于我……” 是因为曾经苏千山背叛了她,所以一直渴望得到男人的心吗?可是得到了又怎么样呢,不过是一颗心脏而已。 其实过程鱼初笙也大概猜得到,如凤大概是早已经寻好了来花月楼寻欢作乐的男子,然后在他们准备离开时,对他们下手。 晚上……花月楼的前院正是热闹之时,有谁会注意到后院的动静呢。 况且,离开花月楼的男子,大多已经是醉生梦死,哪里能逃得过如凤的手掌心呢。 她用匕首把他们杀死,然后拿着自己最擅长的针线,把他们已经空缺的心口缝上。 大概是怕那些心再跑回他们的胸腔吧。但是如凤深爱苏千山,即使疯了,她还是深爱着他。 她是不是把每一个男子都当做苏千山,然后认认真真地在他们的肩膀上,绣上山字呢。 她又是不是以为,只要自己给他们做上记号,他们就是苏千山,就是她的苏千山? 好一个被爱弄得疯疯癫癫的女子。 鱼初笙曾看过这样一句话,说是太沉迷于爱情的人,都是太孤独的人,除了爱情,他们找不到其他可以让他们摆脱孤独的感情。 所以他们甘愿做了爱情的奴隶,一步一步走进深渊,一步步走向毁灭,甚至为了爱情可以从容赴死。 但他们还是太孤独,因为爱情这东西,越趋之若鹜,伤人越深。 就在鱼初笙沉思的时候,如凤又突然问:“要让他来……他说过他爱我……”指的应该是许川岁。 第一百九十四章玲珑情心(十) 如凤的房间外围了许多人,喧哗声也越来越大,甚至在里间都可以很清楚地听到。 而如凤还是紧紧地抱着花瓶,鱼初笙感觉里面的心脏已经有些腐臭。 终于,有个衙役跑过来对张二说:“你让叫的人叫来了。” 如凤听到这句话,也许是太敏感,问:“是他来了吗?我就知道,他是爱我的……他放不下我……” 鱼初笙现在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这两次的了解,让她觉得许川岁也是个正人君子,不可能跟如凤有什么关系。 但是如凤看起来不像撒谎……她的神情,她说话时的表情,都证明,许川岁真的像她说的那样爱她。 现下只有让两个人当面对质。 鱼初笙尽量以安抚的语气对如凤说:“是的,他来了,你不出去见见她吗?”问这话的时候,她顺便把花瓶从如凤手里拿了出来。 而如凤处于一种呆愣的状态,竟然真的听话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鱼初笙顺手把花瓶交给刚才过来汇报的衙役,并说:“拿好。”衙役接过花瓶,也许是由于好奇,往里面看了几眼,这一看,他的手一抖,差点没拿住花瓶。 从房间里走出去,那个衙役都没敢再往花瓶里看一眼,拿着花瓶的手也微微抖动着。 而许川岁被叫来,就侯在外面,跟婉儿姑娘了解了情况,这才知道,如凤被怀疑是杀人凶手。 是以,当许川岁看着如凤出来后,脸上明明是万万不信她是杀人凶手的表情。 如凤一眼就先看到许川岁,随即,她似乎是有些得意地看了婉儿姑娘一眼,然后便对许川岁的方向说:“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了许川岁的身上,带着几分探寻,不明所以的探寻。 鱼初笙下意识地去看许川岁的表情,见男子一脸莫名其妙,也带着探寻的目光看了一眼婉儿姑娘,随即,礼貌地说:“伯母……” 他剩下的话根本来不及说出来,就被如凤打断了。她的表情很沉静,看起来没有一丝异样。 她往前走了几步,眼神变得有几分缱绻,就像是冬雪终于融化,暖融融的春阳露出了一般,嘴角挂了几分笑意:“我知道你爱我。” 众人大惊,又开始小声议论。 甚至有些声音很尖锐:“这许公子看起来仪表堂堂,怎么这样?跟女儿和娘同时有那种关系?” 人有一个通病。听到一件能引起刺激心的事情时,要做的不是先理智地想一想事情的可靠性,而是先质疑,而且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质疑。 似乎他们是最高的裁判者,可以随随便便地就对别人做出评论,并裁决他。 鱼初笙默不作声。只是观察几个人的表情,如凤的,婉儿的,还有许川岁的。 婉儿姑娘本来很悲痛的表情,睁大了眼睛,连嘴巴也微微地张着,不可思议地看着如凤,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娘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许川岁也许是比婉儿姑娘都要感觉不可思议,他定定地看着如凤,直到确定如凤的话确实是对他说的,他才说了一句:“您在说什么呢?您可是婉儿的娘啊。”他的眼睛认真而诚恳,嘴巴一张一合,说出的话瞬间把如凤打入地狱。 鱼初笙看的出来,许川岁不像在说谎,除非他的演技足够好,足够骗得过鱼初笙。 张二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声地问了一句鱼初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说他爱她,一个拒不承认。 如凤的表情变得有几分扭曲,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就恢复了过来。 她还是说:“你不用怕别人知道的,不用躲着藏着,你亲口说过的,你爱我,你只爱我一个。” 她看着许川岁,男子脸上依旧是莫名其妙的神情,她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是不是?” 婉儿姑娘也问:“娘,您到底在说什么呢?许郎说要赎我出去啊……她怎么会……” “你闭嘴!”如凤似乎突然很生气,走上前去就要扯婉儿姑娘的头发,还是鱼初笙上去拦了住。 在场的人现在意识到,如凤现在是又发疯了,一定是在胡言乱语。 但是鱼初笙却引导着如凤说:“那你说说你和他的事。”鱼初笙指了指许川岁。 许川岁立马摇头:“我真的没有……”说罢,他看着婉儿姑娘,应该是怕她误会自己。 婉儿姑娘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方才的悲痛,夹杂着茫然无措,还有惊异。 如凤竟然又哭了起来,豆大的泪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眼角的皱纹都变得湿润起来。她似乎是在回忆:“你忘了?你说过,最喜欢听我弹琴?” 许川岁立马摇头:“我每次来花月楼都是听婉儿姑娘弹琴的……”不像撒谎。 如凤也摇头,泪水继续滚落。她又继续说:“你还说,我是跳舞最好看的人,你最喜欢看我跳舞了,我总是跳舞给你看的。” 这次接话的是婉儿姑娘:“娘,您和许郎统共也没见过几次面,而且每一次我都在,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呢? 许川岁也点头表示附和。鱼初笙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如凤见了许川时的反应。 似乎就是见了情人一般的娇羞。 如凤还是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段。无非都是许川岁有多爱她,两个人有多好。 总之就是不管别人怎么反对,她都一意孤行地觉得,许川岁很爱她,他们两个才是一对儿。 众人都只是以为她是个疯子,只是在疯言疯语。 都在说快把她抓走了,尤其是有个人无意间看到,衙役手中拿着的花瓶里,装的是两颗心脏时。 就连婉儿姑娘也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的娘可以这么残忍,杀了两个人还挖了他们的心。 鱼初笙却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指着许川岁,问如凤:“如凤,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如凤似乎是努力地想了一会儿,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忘记了,忘记了他的名字。” 她忘了她爱的人的名字。 第一百九十五章玲珑情心(十一) “我只知道他爱我。”如凤如是说。 许川岁似乎是不想再辩解了,开始沉默不语,谁让如凤就一口咬定,他爱她呢。 而鱼初笙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给想了个清楚。 鱼初笙叹了口气,缓缓地说:“如凤,许川岁跟你没有关系,他不爱你,一切都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 鱼初笙是突然想到。心理学上有一种障碍,叫做思维内容障碍,而其中有一个症状,叫做妄想。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被害妄想症,因为这种妄想是很常见的,但是还有一种妄想,因为不常见,鱼初笙一时没有想起来。 钟情妄想。 这也是一种妄想,患者会坚定地以为某个人钟情于自己,不管别人怎么说,他都会以为那个人爱自己,也许还爱自己爱的无可救药。 除此之外,如凤表现出来的,不仅是一个钟情妄想。 还有关系妄想。 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她会通过一定的场景,或者自己的想象,固执地认为别人和她有关系。 就像此刻,许川岁和她的关系其实是很生疏的,一共没见过几次面,见面还是因为婉儿姑娘,但她却固执地以为,许川岁不仅和她有关系,两个人还是那种亲密关系。 鱼初笙也终于想通,为什么昨晚如凤见了许川岁后,脸上会是那样的表情。 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女,看到自己爱慕的人,表情羞涩,眼神炽热,想躲却又想让他看自己一眼。 许川岁点头,同意鱼初笙的话:“是的,我跟她没有关系的,若说有什么关系,也是因为她是婉儿姑娘的娘……” 如凤才不信。她坚信许川岁爱她,所以情绪又变得有些激动起来,她跳到许川岁的前面,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双目猩红:“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你亲口说你爱我,还说要带我走!” 鱼初笙依然毫不留情地戳破如凤的自欺欺人:“许川岁不是要带你走,而是要带你的女儿,婉儿姑娘走,如凤,你醒醒吧。” 然而如凤还是疯疯癫癫的样子,疯狂地摇头,也疯狂地掉眼泪。 鱼初笙突然想到了苏千山。如凤说她忘记了许川岁叫什么名字,会不会是,她把对苏千山的爱恋,转移到了许川岁的身上? 所以,她才那么坚定地相信,许川岁是爱她的。 因为她根本忘了苏千山是谁,也不知道许川岁是谁。只是恰好许川岁在她病发期出现,造成了她的妄想。 但是她潜意识里分明没有忘,否则,她也不会在死者身上留下山字了。 带着这样的猜想,鱼初笙试探性地问:“你还记得苏千山吗?” 一瞬间,如凤安静了下来,她跑的很快,跑到门前,倚着门,像头受伤的小兽。 她不断地摇着头,嘴唇在发抖,眼神茫然无措,一头梳地很整齐的青丝也被弄得很乱。 那一身整洁衣衫,上面也是血迹和污迹,还有被泪打湿的水迹。 婉儿姑娘轻轻张嘴,喊了一句:“娘……”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鱼初笙则继续说:“苏千山的背叛给如凤留下了阴影,这些伤痛一直在她的心里积攒,积攒,她得了疯病,时不时会发疯,正常的时候很少。” 婉儿姑娘点头。 爱情究竟是什么呢?鱼初笙有些想不通,爱了就好好的爱,好好地在一起,为什么要有那么多其他的事端,为什么爱了还要分开,爱了还要让彼此受伤害。 也许背叛不难忘,真正难忘的是背叛之前两个人之间炽热的感情,鱼初笙如是想。 如凤的身子似乎瘫软了下去,靠着的门都轻轻地动了动。 而鱼初笙继续说:“然后她见到了许川岁。许川岁和婉儿姑娘互相爱慕,许川岁想赎婉儿姑娘走,婉儿姑娘还带了许川岁去看如凤,也许是记忆中的苏如山和面前的许川岁重叠了起来。” 张二适时地道:“所以如凤就妄想着许川岁爱她?” 鱼初笙点点头,回答:“不错。而且时间越长,她就越坚定地认为,许川岁爱她。这段时间婉儿姑娘一直在跟老鸨求情,让许川岁赎回她,这件事如凤也知道。她又想起了往事,当年苏千山也说过,要赎她,而且过程应该也差不多,都受到了阻力,这刺激到了如凤。” 张二跟鱼初笙配合过几次,也许是知道了鱼初笙办案的套路,接着她的话说:“所以她开始杀人。她觉得来花月楼的男子应该都是像苏千山那样,所以她要杀了他们。”大概是这样。 鱼初笙又补充道:“如凤太怕背叛了,但她又渴望真心。凶手的需求是会反映在尸体上的,她挖了死者的心,又把它们收藏起来,正是因为她想得到真心。而那个山字,如凤只是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忘了苏千山,其实他一直在她的心里。她在尸体上刻上山字,是铭记他,也是认为,他们是她的,苏千山是她的。” 而如凤又用针线把胸前的皮肤缝上,是因为希望他们的心永远属于自己。 就像是如凤自己编制的一场梦境,在这个梦里,她有爱她的人,也有永远不会背叛她的人。 在这个梦里,她不记得苏千山,但记得有个男子曾经爱过她,她也深爱着。 她沉迷在自己的妄想里,不敢醒来,也不愿意醒来,所以才间接性地会发一次疯。 鱼初笙走到如凤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也一样地轻:“如凤,该醒了,这里没有苏千山,你因为他犯了错,错杀了无辜的生命,接受惩罚吧。” 话落,张二已经明令衙役疏散了人群,为如凤带上了铁拷。 婉儿姑娘呆在原地,悲戚地叫了一声:“娘!”也许如凤对婉儿姑娘的影响也很大。 一个风尘女子,独自生下女儿,在青楼里靠出卖自己养活她,需要多大的勇气。 如凤被衙役押着,神色也逐渐地恢复了正常,她从婉儿姑娘的身边走过,没有回头,只是失魂落魄地走。 在走出很远后,她终于回了头,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带着久经沧桑的脆弱,说:“去吧。” 去追求你的幸福吧。 第一百九十六章后宫 这几日鱼初笙让唐天准备行装,她要出发去库西寻找洛云清,不管怎么样,她在他身边陪他,总是好的。 她总觉得,库西攻打大光,是个阴谋。 而她愿意陪着洛云清,即使烽烟漫天,即使战火在即。 下雪了。 这是鱼初笙来了这里以后,看到的第一场雪,雪下的不大,但是足以白头。 王府的干枯枝桠上,低矮的常青灌木上,都落了一层白色,倒是毫无违和感。 本来去库西,洛云清就带了唐风,留下唐天守着王府,等东西差不多准备好后,王府里却来客人了。 因为这次要出远门,要准备的东西自然很多。洛云清和钱远墨他们快马加鞭,应该已经到了西陲吧,鱼初笙想。 来安宁王府的是钱夫人,也是鱼初笙的义母。 鱼初笙是有些吃惊的,毕竟洛云清不在府上,而钱将军和钱远墨都去了库西,钱夫人来总不会是去赏雪的。 钱夫人带来的消息更让鱼初笙吃惊。宣文帝把宋淑妃从冷宫里接出来了,而且据钱皇后的消息,宋淑妃似乎是有了身孕了。 如今钱远墨和钱将军又都不在京都,宣文帝突然这么做,钱皇后猜不出他有什么意图,所以有些慌了。 所以给钱夫人来了信。钱夫人经历地多,看了信后,就觉得宣文帝这是要开始行动了。 说不定过几日,他就会废了钱皇后。 钱皇后如今在宫中也是忧心忡忡。钱将军和钱远墨才刚去库西没几天,宣文帝就把宋淑妃给接出来了,要知道宋淑妃当初,可是指使身边的宫女太监要害洛景成。 如果她真的是在冷宫期间就有了身孕,那可真是不得了了。 还不知道宣文帝接下来要做什么,钱皇后的地位也岌岌可危。 钱夫人来府上,还有一个目的,让鱼初笙陪着她进宫,以看望钱皇后之名,打听打听虚实。 乘着小雪花,二人坐马车进宫。 到皇宫的时候,雪花已经停了,天还是苍茫茫的一片,虽然是上午,却有些发暗,灰暗的天空看不见一朵云。 初冬的风洋洋洒洒,有一些刺骨。 钱将军是重臣,以前跟着先帝立过不少功,先帝曾特许,钱家人进宫没有限制。 所以鱼初笙跟着钱夫人,很快就到了钱皇后住的殿内,体态优雅的女子正在绣帕子。 钱夫人也是许久没有见过钱皇后了,进了殿后,就拉上了钱皇后的手,又看到她桌子上放的针线,责怪道:“宫里什么都有,怎么还自己动手?” 钱皇后先是放下手中的伙计,对着钱夫人说:“母亲,初笙,你们来了?” 鱼初笙点了点头,微笑。 钱皇后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是闲得无聊,实在无事可做,才在这儿打发时间。” 鱼初笙扫了一眼殿内,宫女都是规规矩矩地站着。外面因为下过雪,也确实有些冷,屋里虽然摆了些暖炉,还是有些冷清。 深宫里的女子,大抵都是寂寞的吧,鱼初笙想,幸好她是自由的。 想到了那一对儿小人,鱼初笙问:“小皇子和小公主呢?”有些日子不见,倒是也有几分挂念。 提起洛景成和洛似锦,鱼初笙倒是又想起死去的祁如尚了。还那么小的孩子,本可以在雪地里玩耍,却永远沉睡在冰冷的墓地里。 钱皇后看了一眼外头,因为天寒,门窗都是禁闭,若不是屋里点了烛灯,应该会很昏暗。 她道:“跟着先生学习去了。”鱼初笙这才想起来,古代皇宫里的公主和皇子,都是要学习的。 三个人便围着桌子坐了下来,进屋良久,鱼初笙才终于感觉到了暖炉里散发出来的融融暖意,手也不那么冰凉了。 鱼初笙体寒,每逢冬天,都会手脚冰凉。 钱夫人问道:“皇上怎么会想起来把宋淑妃放了出来呢?” 钱皇后一副忧心模样,道:“我也不知道,就在昨天吧,皇上突然把宋淑妃放了出来,又搬到了琉云殿。”这不正是告诉其他人,宋淑妃从冷宫出来了么。 鱼初笙也问:“那娘娘说的宋淑妃怀了身孕是怎么回事?”毕竟宋淑妃可一直在冷宫里关着呢。 钱皇后又叹气,缓缓地道:“其实之前本宫听说有人看到皇上在夜里去冷宫看宋淑妃,便派人注意着冷宫宋淑妃那里的动静,原来皇上偶尔还会去看宋淑妃,不过都是在夜里,身边只跟一个公公。” 鱼初笙知道,钱皇后不是那种精于算计的女子,派人注意宋淑妃的动静,也实在是无奈吧。 毕竟宋淑妃曾经,害死了屹歌,还差点害了洛似锦和洛景成,这可都是触犯了钱皇后的底线。 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在这深宫里,每一步要走的小心翼翼不能露出破绽,每一步也要着实为自己的孩子考虑。 钱皇后看鱼初笙和钱夫人都在认真地听,便继续说:“昨日宋淑妃搬回了琉云殿,我便有些生疑,又派人去盯着些,昨晚皇上派人给宋淑妃送了一堆补品,大多都是安胎用的。宋淑妃应该是有了身孕了。” “皇上真是过分。”钱夫人有些怒了。 鱼初笙在心里骂了一句:昏君。 大抵所有男人都想江山与美人并存,但你也要看,你有没有资格要了美人还要江山。 更要看,你要的美人是个什么人。 什么为了美人负掉江山,负尽天下,那可真是昏君,在鱼初笙这里,那不是深情,是把自己的得意建立在天下人的痛苦之上。 心如毒蝎的女子,如今可以扰乱后宫,以后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鱼初笙这样想着,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听到外头的宫女报:“皇后娘娘,宋淑妃求见,说要给娘娘请安。” 钱皇后的神色变了变。 这才刚从冷宫出来,就急着来这里,是个什么用意? 请安?现在虽然还没过了中午,但时候也不早了吧,哪有人这么晚来请安的。. 鱼初笙低声地道:“估计来挑事儿的。” 钱皇后垂了垂眸,用皇后该有的语气对外说:“天冷,快些让宋淑妃进来吧。” 第一百九十七章演戏 不管背地里怎么钩心斗角,表面上的戏还是要做足的。 宋淑妃带的人还不少,看起来挺排场,一点儿也不像刚从冷宫里出来的妃子。 明黄的衣衫,满头珠翠,嫣红的唇,勾画地很妖娆的峨眉。 两边跟了两个小宫女,身后也跟了一堆,还有人拿着托盘,里面装了大大小小的盒子,像是来串门儿的。 这阵势不仅让钱皇后愣住了,就连鱼初笙和钱夫人也吓到了。 她确定她是来请安的?鱼初笙饶有兴趣地看着恢复了一惯妖娆的女子,缓缓地,姿态优雅地走来。 门一开,外面初冬的寒意便灌了进来,宋淑妃带着风雪,席卷而来。 宋淑妃做的很周到,先是对着钱皇后欠了欠身子,随后看向钱夫人,道:“原来皇后姐姐这里这般热闹,将军夫人竟是来了。” 钱皇后也是客客气气地:“宋妹妹不必如此周到地跟本宫请安,本宫什么也没有准备,见笑了。” 宋淑妃莞尔一笑,漫不经心地扫了鱼初笙一眼,鱼初笙看到,宋淑妃皱了皱那两道纤细的峨眉。 上一次,查屹歌案的是鱼初笙,是她查出了真相,宋淑妃身边的人才受到了惩罚,宋淑妃才被关进了冷宫。 是以,鱼初笙察觉到宋淑妃的视线,虽然坦坦荡荡地跟她对视,还是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这女子,绝对是心狠手辣的主儿啊。 宋淑妃把目光从鱼初笙身上移开,一边对着后边的宫女招呼,一边说:“皇后姐姐,昨日皇上赏赐妹妹太多东西,妹妹一个人也用不完,今日来给姐姐请安,就想着给姐姐带来些。” 话落,她以有几分高傲的姿态,看了钱皇后一眼。 原来是来炫耀的,鱼初笙在心里冷笑,这是有多无聊。 鱼初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钱皇后,见她的脸色果然变得有些难看。 她堂堂皇后,需要一个刚从冷宫出来的妃子的施舍? 但是,还没等钱皇后说话,钱夫人就开口了:“宋淑妃有心了。”笑容端庄而不失礼貌。 现在皇帝已经摆明了自己的立场,这宋淑妃还是先不要得罪的好。 钱皇后露出一个笑容,道:“收下吧。”殿里的宫女就去收东西去了。 钱皇后让宫女去泡了上好的红枣水过来,鱼初笙不禁觉得,钱皇后心思也挺细腻的。 这红枣茶,女子什么时候喝都是可以的。现下宋淑妃疑似有了身孕,若是她让宫女泡茶叶,难免被宋淑妃当作由头来说。 但是还是被彻头彻尾地泼了一盆冷水。宋淑妃看到端上来的红枣茶,眉毛一蹙,似乎有几分不满意:“皇后姐姐宫中就喝这个红枣茶?”有几分替钱皇后委屈的味道。 还真是来找茬的。 宋淑妃立马吩咐道:“本宫刚才拿来的东西里,有皇上赏赐的晶枣,味道很好的,泡来给皇后姐姐尝尝。” 气氛静了那么一会儿。 钱夫人依然很端庄:“宋淑妃真是有心。”但是鱼初笙听得出来,里面带了情绪。 有些欺人太甚。 但鱼初笙这个身份有些尴尬,她什么也不能说,只能静静地听着,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宫女很快把泡好的晶枣茶端了上来,宋淑妃似乎这才满意了,端起来抿了一口。 随即,她漫不经心地说:“前些日子姐姐封后,很遗憾,妹妹没能去。”她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就好像她才是这殿里的主人,是这后宫的主人。 她那时候在冷宫里,怎么去?这话说的还真是让人没办法接。 不过也不算对,那一次她还还派了人在钱皇后酒里下毒,以阻止封后呢。 钱皇后语气不咸不淡,但也终于还了一击:“那个时候妹妹尚且在冷宫里,自然是不能亲自去,妹妹有这份心本宫就很开心了。” 宋淑妃一直傲慢的脸色,终于稍稍地变了变。 对,就是这样,鱼初笙想,用不动声色的言语,还回去。 宋淑妃强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按着钱皇后的手背,道:“所以妹妹一出来,就立马来跟皇后姐姐请安,一来,是为之前身边那些不长眼的狗奴才道歉。妹妹也没有想到,他们的心思竟然如此歹毒,竟然害了姐姐身边的人,还妄图害小皇子和小公主,是妹妹管教不周了。” 啧啧,这一番话说的,把自己的罪责全都推了。若不是她指使,那些下人怎么敢动钱皇后身边的人,又怎么敢动小皇子和小公主。 钱皇后沉默不语,事实到底是怎样,谁心里不清楚?就连宣文帝,心里也是清清楚楚的,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做戏要做足。宋淑妃继续说:“二来,姐姐的封后大典妹妹没能参加,也很过意不去,今日也跟姐姐道个歉。这三来呢,今天是妹妹出来的第一天,当然是必须要跟姐姐请个安了,还希望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妹妹。”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钱皇后大约是真的忍不了了,收起了脸上的笑,把自己的手从宋淑妃手下抽出来,冷着声音说:“既然妹妹这么过意不去,以后来跟本宫请安,可得记得来早一些,现在已经快午时了,跟本宫请安,来这么晚,成何体统?其他妹妹都是很早就来的。” 皇宫里有个规矩,其他妃嫔早上都要跟太后和皇后请安的。钱皇后听说宋淑妃从冷宫里出来,本来就没想她能来请安,既然她这样说了,那就杀杀她的威风。 只是,令鱼初笙她们没有想到的是,钱皇后刚说完这句话,宋淑妃的眼泪立马就落下来了。 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朝着桌子上砸去,鱼初笙去看她的眼睛,发现宋淑妃眼圈红红的。 不知道是被茶水的热气熏的,还是已经酝酿了很久了。 钱皇后明显有几分茫然,她不过说了几句话,怎么就给人弄哭了? 鱼初笙心里一紧,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果然,有小公公操着公鸭嗓,似男非女地叫:“皇上驾到!” 紧接着,宋淑妃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边擦眼泪一边控诉钱皇后:“姐姐莫要太过分了,今日天这么冷,妹妹来跟姐姐请安,姐姐嫌弃妹妹来得晚,妹妹知道,但姐姐不能明说吗?” 第一百九十八章皇帝的态度 原来摆了这样一步棋。 在钱夫人和钱皇后都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盯着宋淑妃看的时候,鱼初笙没觉得意外。 宫斗剧里也常常有这样的桥段,在她这里,这都是老掉牙的把戏了。 鱼初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宋淑妃的表情,见她那一张脸,变得楚楚可怜,一双杏眸里含了眼泪,氤氲了双眼,摇摇欲坠,似乎稍微动一下,泪珠就要滚落下来。 随着外头的宫女和太监跟皇帝请安的声音,宋淑妃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而钱皇后紧紧地握着拳,鱼初笙甚至可以看到她的胸口都在轻轻地起伏着。姣好的脸蛋上的神情由茫然和不可置信转化成了气愤。 还是钱夫人搀扶着钱皇后的胳膊,她才没有发作。 “姐姐,你如果对妹妹不满意就明说出来,妹妹以后改还不行吗?”宋淑妃刚说完这句话,一双靴子就踏了进来。 门一开,门外的寒风便再一次灌了进来。 看来宋淑妃有备而来,不然皇帝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来钱皇后这里。 钱皇后张了张嘴,硬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有时候有些事即使你没有做,也有口难辨。因为你想要相信你的人,也许一开始就没有站在你这一边。 有时候有些话即使打碎了牙也要咽回肚子里,因为解释太多也没有用。 大概就是,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吧。 皇帝一进来,就看到了宋淑妃那梨花带雨的模样,他神色一凛,便朝着众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带着些质疑的味道。 钱夫人不说话,钱皇后不说话,鱼初笙也不说话,想看看宋淑妃怎么说。 宋淑妃从衣袖里拿出了一方帕子,擦了擦眼泪,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哽咽:“皇上,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来给姐姐请安,来晚了,惹得姐姐生气了,臣妾以后会改的。” 本来钱皇后是没有怎么在意这回事儿,被宋淑妃这么一说,好像衬的她很不是人似的。 宣文帝明显是相信了宋淑妃了,他扫了钱皇后一眼,然后端着皇帝的威严,道:“皇后,宋淑妃她昨日才从冷宫搬出来,今日就记着来给你请安,今日飘了小雪花,天气又冷,她有这份心已经着实让人欣慰了,你怎么还怪她呢。” 说着,他又看到了桌子上宋淑妃拿来的东西,眉毛一皱,道:“这是爱妃拿来的?” 宋淑妃垂着头,立马回答:“昨日皇上赏赐臣妾的东西太多,臣妾就想着给姐姐拿一些。”宣文帝脸上的神情缓和了很多。 不管怎样,他都是站在宋淑妃那边的,不管钱皇后说什么,他也还是觉得宋淑妃百般好的。 心里的天平一旦往哪里偏,就会越来越偏,这大概就是人。 钱皇后还是不发一言,她也确实没有什么话好说。 宣文帝清了清嗓子,又对着钱皇后说:“皇后,宋淑妃这么有心,你就不要再与她计较了,免得传出去,我大光的皇后没有一点儿气度,那我大光的脸面何存?朕的脸面又何存?”分明就是为了宋淑妃说话。 钱皇后笑了笑,那笑容也分明是勉强挤出来的,温声说:“是臣妾不好。”几分苍白。 鱼初笙觉得这宣文帝可真好笑。她扶了扶衣袖,语气云淡风轻:“皇后娘娘,奴婢倒是没觉得您有什么不好。” 这话一出,几个人的目光全落在了鱼初笙的身上,连钱夫人也跟她使眼色。鱼初笙示意她不要担心,而是继续说:“本来其他妃嫔跟您请安就是应该的,更何况来请安的人是宋淑妃。” “大胆,你竟然敢忤逆朕的爱妃?”鱼初笙话刚落,宣文帝就如是说。 鱼初笙毫不畏惧,轻轻地勾了勾唇角,继续说:“一来,宋淑妃,哦不,是宋淑妃身边的人,害死了皇后的侍女屹歌,甚至还企图对小皇子和小公主下手,这可是大罪,宋淑妃被打入了冷宫,如今从冷宫出来,即使是为了来赔礼道歉,也该来请个安吧。”鱼初笙挑眉,看着宋淑妃。 一向高傲妖娆的女子,看起来有几分咬牙切齿,但也只能说:“是,本宫确实该来赔礼道歉。” 宣文帝也没说话,他本就无话可说,宋淑妃突然被放出来,他也没给一个解释。 鱼初笙满意地笑了,她看了宋淑妃一眼,继续说:“二来,皇后作为后宫之主,也确实该接受其他妃嫔的请安。宫中其他妃嫔都是早上来跟皇后娘娘请安,今日这天虽然阴着,但是现在也快到午时了吧?皇后娘娘作为后宫之主,只是要求宋淑妃遵守一下规矩,奴婢不觉得,这有任何错。” 宣文帝也许是无可奈何,轻轻地点了点头。 宋淑妃一张脸气的红里透白,但是也不得说:“是臣妾不好,曲解了皇后姐姐的意思了。” 沉默良久的钱夫人也开了口:“不管怎样,以后还是要和睦相处的。” 宋淑妃又留下来演了一会儿子戏,就娉娉婷婷地走了,只留下一个婀娜的背影。 宣文帝倒是也留下来坐了一会儿,但是闭口不提宋淑妃被放出来的事情,对宋淑妃已经有了身孕的消息,更是只字未提,只是说,让钱皇后打理好后宫,做出个母仪天下的样子。 等到宣文帝也走了以后,钱夫人才拉着鱼初笙的手道:“丫头,你今天有些莽撞了,皇上是忌惮六殿下和你义父,否则,只怕会给你招来事端。”她也知道,那宋淑妃不是个省油的灯。 鱼初笙知道,她今日站出来为钱皇后说话,日后必定会招来事端,但有些哑巴亏,绝对不能吃,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看来库西,她暂时是去不了了,还要留在京都,看看宣文帝准备在宫中搞出什么动静。 鱼初笙留在宫里用了午膳,又跟着洛景成和洛似锦耍了一会儿。 若是宣文帝真的废掉钱皇后,若是钱将军他们……那这两个孩子又该怎么样呢? 天空又洋洋洒洒地飘起了小雪花,地上也积了白白的一层。 冬天是真的来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神秘的信 库西国在大光的西陲,是个异族,和汉族多多少少有些不同。 在大光,只要不是汉族人,就会被称为异族。 大光和库西以云州为界,云州属于大光的领土,再往西去,就是库西国的领土了。 大光的每个边界,都有驻兵,因为大光和库西国立有盟约,所以西陲的驻兵很少。 洛云清和钱将军,钱远墨未到达地方时,一路上就听说库西正在攻打云州城,驻兵将士们快要撑不住了,云州城即将沦陷。 若是将士们不能护住城内的百姓,就会投降,虽然城池沦陷,但百姓的命最起码还留着。 洛云清他们在出发之前,也已经给云州的将士们去了书信,即使投降,也不能硬对硬。 在战争里,投降尚且可以活命,但若是将士们抵死不从,那么百姓也是要跟着遭殃的。 路途遥远,未到达地方,洛云清他们也已经听到了这次库西国大将的名号,甚至已经夸张成神话。 说是这次库西国领兵的两个正副大将,在以前的战役里,也曾战无不胜,拿下敌人几座城池云云。 在这次攻打云州城时,更是连连告捷,若不是将士们死撑着,云州城恐怕早要沦陷。 是以,离云州城还有些距离的地方,百姓都是人心惶惶。 钱远墨还开玩笑说:“云之,看来这次库西的两个将军,有咱们俩当年的风范呢,当年你被人称为战神,而我被称为战王。” 洛云清永远记得,钱远墨说这话时的表情,明明还是怀念的,明明还是挂着一如当年潇洒的笑容的。 可当他的目光又落在自己那条废掉的左臂上的时候,眼神瞬间又暗淡了下去。 就连脸上那一抹笑容,也悄悄地敛了去。 洛云清记得小时候两个人练剑练的累了,就那样一起躺在青石板地上,一点也不嫌弃地上脏。 仰望天空。他曾问钱远墨:“子悠,你可有什么抱负?” 那时候钱远墨怎么说的呢?还是少年的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拿着那把剑,不答反问:“那云之,你有什么抱负?” 他说:“父皇说,为天下苍生守好这一方河山,是我的责任。” 然后钱远墨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地说:“云之,我会站在你身侧,跟你一起守护这一方河山,你胜,我为你加冠为王,你败,我也不离不弃,你若为君,我才甘心为臣。” 这么多年过去了,钱远墨也的确做到了。他每次戎马,身旁的副将必定是他。 他们不知道打了多少场胜仗,也不知道多少次,一起穿着盔甲戎马归来。 后来先帝驾崩,他把皇位拱手让人,钱远墨对他失望了。 洛云得不是做皇帝的合适人选,他只有野心,但他没有为天下苍生的心,没有守护这一方河山的心,更没有做一个明君的心。 除了野心,洛云得什么也没有。 洛云得即位,钱远墨再也没有上过战场,只因为君非洛云清。 洛云清一个人驰骋在沙场的时候,常常会想,自己是果真错了吗。 可是梓州战役,自己明知是圈套,为了梓州那一方的百姓,还是往虎山行,一直说不再上战场的钱远墨,却默默地凑兵拼将,去梓州救他于水火之中。 这次库西国攻打大光,洛云清其实也知道,只不过是宣文帝的计谋罢了,而他还是来了,残废了一条胳膊的钱远墨,也来了。 洛云清都知道,钱远墨整天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但他比谁都仗义,也比谁都认真。 洛云清看着钱远墨那一条残废掉的胳膊,在心里叹了口气,表面依旧是云淡风轻,只道一句:“子悠,多谢。” 此生得一兄弟如此,无憾而。 “子悠,这次你一定不要冲上前去,子悠,这一次,是真的艰难,你一定要站在本王的身后。”洛云清道,神情没有变化。 “云之你可别这么肉麻,你这话还是回去对鱼神探说吧。”钱远墨笑着打哈哈。 但他们谁都知道,此行艰难。 抵达军营时,是晚上。云州城没有下雪,但是寒气很重,路上的枯草上,全都是水汽。 初冬的月亮寒亮,周围没有一颗星星,夜幕像一头野兽的大嘴,把整个天空都吞噬,只留下月亮和云层的暗影。 军营的灯火才把冬夜的寒气燃掉了一些,守备森严,将士们举着烛火的高度都几乎一致。 洛云清他们的营帐早已经被准备好。洛云清刚进营,换了一身衣服,正想让人准备热水洗个澡的时候,从外头,飞过来了一只箭。 上面插着一张叠起来的宣纸,不偏不倚,正好插在洛云清营帐里的低矮桌子上。 外头顿时喧哗了起来,有人在喊:“什么人?” “快去追!什么人!” 洛云清拧了拧眉毛,把箭从桌子上拔了出来,接着,便有人在外边喊:“将军,你没事吧?” 外面的士兵可能以为来的人是要刺杀洛云清,但看这样子,是给他送一封信。 洛云清应了一声:“本王无事。”声音沉稳有力。 洛云清拿着箭走出营帐,见外面几乎是乱作了一团,有人在四处寻找射箭的人,也有人往远处寻找。 洛云清看了看箭,对着那些士兵说:“别找了,人已经跑了,再找也找不到的。”射箭的人使用的是远程箭,再加上这是夜里,又是在人杂的军营里,他很好脱身的。 所以不如趁早就不废事。 会是谁呢?在他刚抵达军营,就给他送信?看来,那人等他很久了。 又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送信呢?洛云清只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射箭的人不是大光的人,不然不用这么藏着掖着。 那就很有可能,是库西国的人,来给洛云清送信。若是挑战书不会这样,只送给洛云清。 洛云清把插在箭上信拿了下来,中间有了一个洞,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折叠着的信,对面前的其中一个士兵说:“你去把钱将军和钱少将叫过来,就说本王找他们有事。” 那小兵得了命令,就去钱将军他们的营帐了,而洛云清则拿着信进了营帐。 第二百章计谋 钱将军和钱远墨很快就到了洛云清的营帐。 洛云清正坐在桌前,就着昏暗的烛灯,手里拿着一封信,烛光斜斜地打在上面,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出来,上面只不过寥寥几字。 营帐外的火光映在帐子上,是淡淡的火红,冬日的夜不那么凉了。 洛云清的眉目硬挺,看着那封信的眼神,带着几分探寻。 钱远墨走过来,直接在旁边坐下,一边问:“听说刚刚有刺客?我那时候正在换衣服,没有出来看。” 而钱将军则是问:“殿下没事吧?” 洛云清点头,示意他们两个都坐下,把信递过去,说:“本王无妨,刺客只是来送一封信,本王也不知道这信是何用意。” 钱远墨接过信看了看,眉头也锁了起来。 上好的宣纸上,写着:将军若相信我,明日云州城李记客栈见面。 很明显,这信是给洛云清的,此次来库西,洛云清是将军,而钱将军和钱远墨都是副将。 也许是跟鱼初笙一起查了几起案子,钱远墨也变得敏感起来,拿着信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又仔细地研究了上面的笔墨等等。 半晌,钱远墨沉吟道:“首先,写这封信的人地位一定很尊贵,这种宣纸质地上乘,只有地位尊贵的人才能用得起。再者,根据上面的墨迹来判断,信至少写了有两天了,也就是说写信的人早知道你会来,也早就计划要见你。其三,写信的人是个女子。” 洛云清点头,又往信上瞟了几眼。 钱远墨继续说:“字迹清秀,笔力虽然看起来遒劲,但还是缺了些火候,所以应该是女子写的。” 洛云清点头,补充:“写信的应该是库西国的人,若是自己人,不用这么鬼鬼祟祟地送信。” 一直一言不发的钱将军道:“那会是什么人呢?” 洛云清沉吟:“明天本王去会会他。” “万万不能。”钱将军和钱远墨一起说。 洛云清抬头看他们,也知道他们是担心自己的安危。 钱将军继续说:“殿下,万一是库西国的人设的圈套呢,而且还不知道是什么事。” 洛云清托着下巴思索了一番,对着钱远墨说:“子悠,你明日随着本王一起去。” “好。”钱远墨应道。 暗夜无声,军营里的灯火只剩下了守夜士兵手中的火把。远处的林子里,一个黑影看到钱远墨和钱将军从洛云清的营帐里出来,才背着箭,迈着轻盈的步子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星星极暗淡,月亮似铁钩,发出阴寒的光。 黑影的轻功极好,很快就消失在了林子的尽头,只留给夜幕一个有几分模糊的暗影。 一路进了云州城,万家灯火也早已熄灭,街道是黑苍苍的一片,建筑物的暗影愈发模糊。 黑衣人闪进了一家客栈,里面还亮着昏暗的烛灯,跟掌柜的低语了几句,她终于摘下了脸上的面巾。 那是一张极精致的脸,头发全被包在黑色的头巾里,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白皙的脸蛋。 眉毛如勾画上去的一样,看起来有几分英气,再往下看,分明是女子如含初露的双眸。 五官拼凑起来,妩媚中透露着几分男子身上才有的英气。 一身黑衣衬出姣好的身材,比寻常女子要高一些,虽背着箭,却不显生硬,身体看起来有女子的柔软。 又说了点儿什么,掌柜的递给女子一盏烛灯,女子终于卸下了身上的箭,一只手轻轻松松地提着箭,一只手拿着烛灯,踩着木质的楼梯上了楼。 客栈里的客人都歇息了,楼上房间的灯都灭了,只有女子手上拿着的烛灯才有了一些光亮。 在一间房前停下,女子打开门,刚进屋,就看到桌子前坐着一个人。 男子应该等了很久,茶盅里的茶都没有热气了。 女子显然是被吓了一跳,先是拿着箭往前抵着走说了一句:“什么人?”男子默不作声。 等看清楚了些,女子才卸下防备,道:“王兄,你怎么也来了?”走到桌子前坐下,探寻地看着男子。 男子也不嫌茶凉,径自拿着茶喝了一口,抿着唇问:“库娜,你做什么去了。” 灯火摇曳之间,被照的摇摇晃晃的,是库乾皇子那张脸,淡棕色的眸子微闭,声音却带着几分严肃。 而女子正是库娜公主。 库娜把手中的弓箭放下,把头巾也卸了下去,一头如瀑般的黑发倾泻而下,披在背后,看起来有几分冷艳。 她问:“王兄,我前几日跟你说的事情,真的不行吗?”声音冷静地出奇。 久经沙场的女子,眼角也有几抹柔软,和几分柔情。 库乾皇子看了她一眼,回答:“不行。”声音也冷静地出奇。 默了一会儿,库娜公主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王兄找到这里,莫非是知道了?” 库乾皇子依旧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做什么能瞒住我?前几日你说想留住大光六殿下的命时,我就看出来了,你是不是钟意他?” 库娜公主也不避讳,道:“才华与战术兼备的男子,有哪个女子不钟意呢,再说了,在遇到他之前,我还没遇到过一个可以真正让我佩服的男子,当然,除了王兄。遇到他之后,我就觉得,只有他能配的上我。”明明是很猖狂的话语,却被库娜公主用很平静的口吻说了出来。 库乾皇子沉吟了片刻,继续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跟大光的皇帝签下了盟约?用他一个人,换给我们三座城池,此事不得有差池。” 见库娜公主不说话,库乾皇子又继续道:“你今天干什么去了?穿成这个样子?” 库娜公主漫不经心地说:“我给他送了一封信,让他明日来这里,我有事情要和他谈。” 看到库乾皇子眼眸一闪,库娜公主拍拍他的肩膀,道:“王兄,不要想着明天就可以拿掉他,王兄,即使我们不杀他,大光的皇帝又怎么会知道的?只要他不再回大光,这样的话,城池我们也可以得到,也不算违背盟约。” 第二百零一章大火 京都的雪停了,只是天还是苍苍茫茫的,枝桠上还是泛着一层淡淡的白。地上倒是没有积多少雪,所以一夜之间竟然都化得差不多了,除了有枯草铺就的地面,雪不容易化。 鱼初笙没有太厚的衣衫,跟着碧桐碧橘一起去南市买些冬衣。 云层很厚。大街上虽然还是有很多小摊,但因为天冷,不似以前那么热闹了,看起来也是苍茫茫的一片。 买完冬衣,鱼初笙她们几个人准备不回王府了,去云锦楼吃些好的,虽然王府的食物已经很好了。 今日说书先生不在,倒是少了很多乐趣了,不过鱼初笙很快又听到了一件“新闻”。 “你听说了吗?今日一早,刘员外府上被发现被人一把火烧了。”有人这样说。 “怎么能没听说呢,不过我没去那里看,听说一夜之间刘府就成了一座废墟了,很多人在梦里就被人烧死了,只有刘员外,刘员外的儿子和儿媳妇活下来了,还有几个下人也幸免了,其他人全死了,我听去看的人说,验尸堂从里面抬出来了很多已经烧焦的尸体。”这人说的绘声绘色,似乎他去过现场一样。 刘员外鱼初笙倒是没有听说过,不过这是个灭门案?她还挺感兴趣的。 鱼初笙继续侧耳倾听,便看到又有一个人加入了他们的“八卦”,还带来了更独家的消息。 “这还不算什么,最让人想不到的是,官府说要查这件事儿时,刘员外的儿子竟说不用查,他知道凶手是谁,你们猜他指认的凶手是谁?”这人搞得神神秘秘的,倒有几分像说书的。 有人立马迫不及待:“他指认了谁?你倒是说说呀!” “就是,说说呀!”有人附和。 那人继续绘声绘色地说:“刘员外的儿子,竟然指认自己的妻子,也就是刘员外的儿媳妇儿是凶手!你们说怎么可能呢?刘员外的儿媳妇儿好歹也是李家老爷的遗女,也算得上大家闺秀吧,怎么会把自己夫家给烧了呢!” 有人立马附和:“对啊对啊!我也觉得她不是凶手,我听说她的脸都被烧的毁了一半呢?她怎么可能会烧自己!” 那群人越说越兴奋,甚至开始激烈地讨论了起来。 还有一个人说,刘员外的儿媳妇拒不承认自己是纵火犯,不管自己的丈夫拿出了什么证据指认,她都不承认,官府没办法,只好决定再彻查此事,毕竟刘员外的儿子的证据也不足。 鱼初笙倒是越来越有兴趣了。自己的家着火了,死了很多人,府邸也毁了,刘员外的儿子竟然指认自己的结发妻子,这其中若不是有什么缘由,也真的是太怪了。 而他的妻子拒不承认,到底是因为自己实在是被冤枉的,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 洛云清和钱远墨离开军营去云州城,是在下午的日落时分。红彤彤的夕阳把天空映成了玫瑰色,军中是战士们响亮的号角声。 洛云清着一件深蓝色锦衣,上面没有绣蟒纹,但是看起来低调又高贵。 钱远墨亦装扮地很低调,两个人一人一马,很快就到了信上说的李记客栈。 这时候客栈里竟然没有什么人,只有掌柜的在柜台前吧嗒吧嗒地打着算盘。 看到洛云清和钱远墨进来,他的目光紧紧地围绕着他们转了一圈儿,随后落在了洛云清的身上,道:“您可是殿下?”看来写信的人已经跟掌柜的打过招呼了。 洛云清只是迟疑了一下,就点了点头,扫了客栈一眼,发现没什么异常,只是没有人而已。 掌柜的道:“跟我来吧。”他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钱远墨,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掌柜的引着洛云清走到楼上的一间房间,指了指里面,客客气气地说:“里面的人在这里等您很久了。”说完,他转向钱远墨,亦是客客气气的:“这位公子能否跟我去喝杯茶?”意思就是只有洛云清能进去。 钱远墨看着洛云清,他朝他点头,道:“你跟他去吧,我自己会小心。” 钱远墨这才点头,再度跟着掌柜的下楼。 直到看着钱远墨和掌柜的下了楼,洛云清才伸出手,用修长的手指扣了扣门。 “进来。”竟然是一个男子的声音,而且这男子的声音,洛云清分明听过。 现在大光和库西战事在即,他叫自己来这里干什么? 洛云清迟疑着推开门,伴随着门被他推开,里面突然飞过来了一支箭,洛云清一个转身,躲过了箭。 接着,又有第二支箭,第三支箭……朝着洛云清飞速地飞过来,还好洛云清身手快。 好不容易箭停了,却突然又闪出了一个身影,飞快地朝着洛云清出了拳。 洛云清刚才躲箭都已经耗费了不少体力了,这时已经有些气息紊乱,但还是尽力地接着招。 他飞快地伸出一只手,掐到了那个人的脖子,把他按在了门上,顺手摘下他脸上的面巾。 男子淡棕色的眸子冷静地看着洛云清。 果然是库乾皇子,洛云清想,嘴角勾起两抹冰冷的弧度。 正在这个时候,从里面又传来一个由远及近的女声:“王兄,我都说了,六殿下身手很好,你制不住他的。” 洛云清扭头,看到库娜公主一身黑衣,走了过来。 她道:“安宁王能来,荣幸至极。” 洛云清没说话,只是在放开库乾皇子后,才淡淡地说:“不知道两位处心积虑地把本王叫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库乾皇子轻笑了一声,道:“本皇子可没有处心积虑地要让你来。”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库娜公主一眼。 库娜公主也不搭理他,只是走到洛云清跟前,对他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道:“请坐。” 洛云清没说什么,保持着一惯的冷淡神情,连迈出的步子,都透着一股子冷淡疏离,坐在了桌子前。 库娜公主拿出一沓纸,递给洛云清,笑着道:“安宁王先看看这个,我再说要和你谈的事儿。” 洛云清接过来那一沓纸,看了起来。 第一百零二章烈火灼梦(一) 破败不堪。 鱼初笙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眼前的景象。 在云锦楼听说了那个灭门案后,鱼初笙和碧橘碧桐吃完饭本来是回了王府的。 中午时分,本来苍茫一片的天空竟然出了太阳,暖融融的,适合出门,鱼初笙思前想后,管不住那一颗爱管闲事的心。 是以,回了王府没多久,鱼初笙就让人备了马车,一个人去了府衙,找张二了解了下这起灭门案的情况。 跟鱼初笙在云锦楼听到的差不多,一夜之间,刘府的房子几乎被烧了个干净,数条人命死在了梦里,存活下来的不过几个下人,还有刘员外和他的儿子儿媳妇儿。 刘员外的儿子刘忝指认自己的妻子李鸳是凶手,而李璇拒不承认。 除此之外,刘忝还提供了证人,刘府存活下来的一个下人晚上如厕时,曾看到李鸳在府中溜达,以为她是睡不着散步,没有多想。 当时府里大多人已经睡了,而就是当天晚上,刘府被烧了,所以李鸳很有嫌疑。 但是李鸳说她昨晚并没有离开房间半步,为此,她的半边脸还被烧了,只因为她在睡梦中感觉到着火了,率先醒过来,所以刘忝怀疑她是凶手。 原来,昨晚刘忝并没有睡在房中,而是睡了书房。李鸳察觉到起火了时,她睡得卧房已经烧到了里间,她好不容易才跑出去,还被房梁上砸下来的木棍子烫伤了脸。 跑出去后,整座刘府都在燃烧,只有几个醒过来的下人一边喊一边提水灭火。 李鸳则赶忙去了书房,书房才刚刚开始燃烧,叫醒了刘忝,他并没有受什么伤。 刘员外的正妻早逝,府上有几房姨娘,他昨晚也恰好没有去姨娘那里过夜,而是留在了他自己的房间,那几个姨娘全被烧死了,他侥幸逃过一劫。 很多下人也死在了这一场大火中。 只因为最先醒的人是李鸳,再加上有人看见她夜里在府中溜达,所以自然而然,她的嫌疑最大。 所以鱼初笙跟着张二又来了一趟刘府,想看看一下起火的现场。 刘府也是个大府,倒不像今日云锦楼里的那些人说的那样夸张,但还是被烧的看不出个原形。 火甚至都蔓延到了入了大门时入眼的一小片竹林,竹子已经是焉儿焉儿的灰黑色,被火烧的更是只剩下几截儿,甚至有几棵已经倒地,贴在地上。 古代的房子用的木头多,除了外头的墙壁还比较完好,一片一片的房子,都是残缺的废墟,房间门前的木头柱子也横七杂八地倒在地上。 到处是黑黢黢的一片,因为出了太阳,被火烧过的木头看起来格外黑亮。 鱼初笙跟着张二,在被烧的最厉害的几间房边查看,还有来来往往的衙役,不断地朝外头抬着尸体。 虽然早上已经开始在这里清理了,但是刘府很大,又不确定哪个房里有人,所以衙役们都是一间房一间房地找。 光鱼初笙看到,就有很多具烧焦的尸体被抬走。 据了解,刘员外其实不知刘忝一个儿子,其他姨娘也生的有儿子女儿,不过像这种家庭,姨娘生的孩子地位都不尊贵,所以鱼初笙今日在云锦楼听到那些人说时,只提刘员外的儿子有刘忝,没提其他孩子。 衙役们抬着的尸体,还有几具看起来是孩童,鱼初笙都感觉有些痛心。 其实发生这种事,也许活着的人才最痛心,人死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不用经历离别的痛,而活着的人,便开始缅怀死人,留下无尽的痛苦与悲伤。 鱼初笙问道:“刘员外他们人呢?” 张二指了指隔壁,道:“隔壁李府就是李鸳的娘家,不过李鸳的爹娘早已经死了,李府一直空着,刘员外他们先去了李府。” 鱼初笙点了点头,看来刘忝和李鸳还是青梅竹马呢,那感情应该会很好吧,刘忝又怎么会指认李鸳是纵火犯? 鱼初笙不由远远地隔着墙壁看了一眼隔壁李府,只看得到建筑物上头的部分,但是凭感觉,就可以感觉到,那是一座久无人居住的空府。 荒凉而又落败,即使建筑物都是完整的。 难道……李鸳和刘忝之间还有什么道不明的东西? 说曹操曹操就到,鱼初笙这刚问完,刘忝竟然就过来了。 第一印象,俊郎,鱼初笙看了一眼刘忝后这样想。 男子已经把自己收拾干净了,简单的青色衣衫,跟普通公子哥儿一样的头发,只不过可能因为家里出了这么大事情的缘故,浑身有一种颓废感。 二十出头的年纪,但周身的气质透露着一种老成。 刘忝看了一眼已经差不多是废墟的刘府,目光里是无线的哀伤,鱼初笙却总觉得,他这种哀伤,不是因为刘府被烧了。 而是另有原因。 鱼初笙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当刘忝走过来的时候,她问出自己疑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指认你妻子是凶手?” 那可是他的结发夫妻,他竟然能一点情面也不留? 被问问题,刘忝突然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看到鱼初笙是跟着张二来的,就反应了过来,很官方性地说:“昨日有人看到她夜里不睡,在府中闲走,除去此事,昨日夜里她最先发现着火,事实在这里摆着。” 就这样的证据?就足以证明李鸳是纵火犯了吗。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也走过来,似乎是在附和刘忝的话:“昨晚我亲眼看见的。”看来他就是那个看到李鸳的下人。 张二对鱼初笙说:“这就是那个说昨晚看到李鸳不睡觉却在府里四处闲逛的人。”看来真是。 鱼初笙点头,略微打量了男子一眼,倒是没有受伤,看起来老实憨厚,不像会撒谎的人。 鱼初笙问:“那你能具体说说昨晚的情景吗?”张二跟鱼初笙说过,李鸳今日一口咬定,她昨晚很早睡了之后没有离开房间半步,却有人说在府中看见过她。 男子点点头,道:“昨晚我去如厕,远远地就看到少夫人在园子中溜达,看起来很低落,我还以为是跟少爷吵架了。” 第一百零三章烈火灼梦(二) 刘忝补充道:“昨晚我并没有回房睡,而是在书房,所以不能证明她是否出去过。” 所以李鸳也许真的出去过,的确很有嫌疑。 鱼初笙看着刘忝,想了一会儿,问了一个她还好奇的问题:“你跟你妻子为什么分房睡?吵架了?” 刘忝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昨晚在书房忙到太晚,就睡在了书房。” 但鱼初笙看的出来,刘忝撒了谎。 为什么要撒谎? 鱼初笙装作浑然不知,淡淡地回答:“哦,是这样。对了,李府就在刘府隔壁,你和你妻子是青梅竹马?”鱼初笙顺口问。 这次刘忝倒是没有撒谎,而是自自然然地说:“算是吧,我们两家是世交。”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下意识地看向了李府的方向。 看来其中还有故事呢。 也许是因为刘府死的人都是些姨娘下人,跟刘忝并没有什么关系,鱼初笙觉得他并没有那么悲伤。 刘忝看起来是很疲惫,眼神也很暗淡,甚至里面还装了一丝忧伤,但那不是悲伤。 忧伤和悲伤不同。 让鱼初笙觉得,刘忝是因为什么人而忧伤的。 残房之后,隐约看见一个后院,有残破的门,里面的房子还可以看见屋顶,应该没有被烧毁。 只是看不到里面是个什么景象,只是看起来很荒凉的样子。 鱼初笙指了指那个方向,道:“那里看过了吗?似乎没有被烧?” 张二回答:“没看,那似乎是个废院,没有被烧。” 刘忝也解释:“的确是废弃的院子,很久没有人住过了,昨晚火势并没有蔓延过去。” 没人住的院子就没烧,所以纵火犯是为了烧死刘家的人? 鱼初笙突然想到了什么,继续问刘忝:“你说你妻子就是凶手,除了你说的证据以外,她的动机是什么?她为了什么要烧了刘府?” 刘忝沉默不语了。 也就是李鸳并没有杀人动机咯。 鱼初笙不再问了,跟着张二又一起看起废墟。 但很多东西都被烧的差不多了,并看不到有什么线索,更别说是凶手留下的线索。 凶手应该是扔了火把就走了。 鱼初笙又跟着张二,一起看了原先李鸳和刘忝的房间,的确,这间房被烧的程度不算厉害,里面的床和衣柜甚至还是完好的,不过里间和外间的屏风,倒是被烧的残缺不堪。 李鸳应该没有撒谎,她确实是在睡的时候,察觉到起了火才醒来,然后出去的。 放在屏风边的,似乎还有一个类似于美人榻的东西,也剩下了一堆灰烬,还有未被烧完的四条木腿儿立在地上,看起来也是黑黢黢的。 灰烬之中还有一堆类似于被褥被烧的灰烬,丝丝绕绕地缠在地上。 鱼初笙往里面走,到处是木头烧焦的味道,身上和手上也蹭了一层灰。 完好的床上的一床锦被看起来也很凌乱,确实像是李鸳发现了着火了,然后来不及整理,直接起身冲出去的样子。 依据现场来看的话,鱼初笙觉得李鸳确实没有说谎。 不过关于下人在晚上看到李鸳的情景,她还是需要跟李鸳了解一下。 正在鱼初笙还准备简略地看一下梳妆台的时候,外头有衙役叫喊:“张捕头,我们发现了这个!你快出来看看!” 张二和鱼初笙对视一眼,有线索了? 快步走出去,发现衙役就站在隔壁的废墟前。 隔壁的房间似乎是没有住人的,不过也被刘忝和李鸳的房间的火波及,烧的也差不多了。 张二问:“发现了什么?” 一个衙役回答:“一块儿玉佩,似乎是凶手留下来的。” 鱼初笙也跟着走过去,发现在一扇残缺的门旁边,躺着一块儿玉。 上面的红绳已经被烧断了,还有一半紧紧地沾在玉佩上面,虽然看起来被烧的有些发暗,但是可以看的出来,是上好的玉。 玉身上的光泽透过上面的浮灰散发出来,温润光亮,浅青色,看起来别有一番味道。 鱼初笙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红绳拿掉,看见上面还有细碎的花纹,勾勒了一圈儿,正中间隐隐约约有个字儿。 因为是老写字儿,鱼初笙不太认得,便问张二:“这是个什么字儿?” 张二接过来仔仔细细地辨认了几眼,最后道:“这其实不是字儿,只是为了装饰玉佩,使其看起来更美观刻上去的。” 鱼初笙这才又仔细的看了看,发现虽然看起来像个字儿,但确实不是字儿。 正在这个时候,身后又有一道声音响起:“这是我家少夫人的玉佩,我见过。”说话的正是那个说昨晚见过李鸳的下人。 李鸳的玉佩?鱼初笙蹙起了眉毛,问道:“你是说这是李鸳的玉佩?你确定吗?” 男子仔细地看了几眼,点了点头,很确定地说:“我见过少夫人这个玉佩的,她似乎就带在身上,就是这个形状的,上面还有一根红绳呢,咦,红绳呢?” 鱼初笙和张二都看了一眼地上那条被烧坏的红绳。 会不会是李鸳从房间里跑出来时,不小心掉出来的? 但是这个玉佩不是在她的房间前。 鱼初笙仔细地看了玉佩掉落的位置,是在隔壁这个房间的门前,而且门都被烧倒了。 书房在相反的方向,依据李鸳说的,她发现着火了赶紧去救刘忝,那么她不会经过这里。 那这个玉佩又是怎么回事?但李鸳房间被烧的程度,不像是伪装出来的。 张二挠了挠头,道:“那李鸳到底是不是纵火犯?” 鱼初笙又看了一眼玉佩,看了看刘忝和李鸳的房间,道:“我还没见过李鸳,我想我得跟李鸳谈谈。” 鱼初笙知道的所有关于李鸳的线索,都是从别人那里听出来的,实际情况,她并没有亲身去了解。 李府就在刘府隔壁,所以鱼初笙也不顾自己的衣衫上被弄脏,也忘记了手上弄了一手灰,就又跟着张二直接去了李府。 的确很荒凉。 虽然是冬日,但是一进门就是大片大片的枯草,有的倒在地上。有的还直着。 中间被清理出了一条道儿,鱼初笙从那条道上走。 第二百零四章烈火灼梦(三) 鱼初笙和张二刚进去,迎面就碰到了一个妇人,手里提着一个木质的食盒,看样子是要出去。 鱼初笙刚想拦住她问点儿什么,就听到他们的身后有着轻轻的脚步声,两个人一起回头,便看到是刚才在刘府遇到过的刘忝,鱼初笙以为他已经回来了,看来是不知道又去了哪里,刚刚才回来。 那妇人看到刘忝,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也不跟鱼初笙和张二打个招呼,迈着步子就往大门口处走去。 看她的装扮,应该是刘府存活下来的下人,只是拿着个食盒要去哪里? 鱼初笙还来不及问,就听到刘忝跟张二打招呼:“张捕快,还有什么要了解的吗?” 话落,他看了一眼这有些荒凉的李府,道:“这里很久没有住过人了,怠慢了你们了。” 张二摇头,道:“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查。” 鱼初笙则四处扫了几眼,有些疑惑,即使李鸳的爹娘早就已经死了,但她就嫁到了隔壁的刘府,就没有派些人定期收拾一下这李府的院子? 还有刚才那个妇人,又是出去给谁送饭? 鱼初笙沉思了一会儿,又想起了刚才发现的玉佩,她看了一眼刘忝,把玉佩拿出来,递到刘忝的面前,问道:“这块儿玉佩你可认得?” 刘忝神色猛的变了一下,伸出手就要来抓这块儿玉佩,鱼初笙把玉佩又收起来,问:“这可是你妻子的玉佩?” 刘忝这才似乎是恍然大悟地看了一眼鱼初笙,没作思索,回答:“是的,这确实是她的玉佩。”他的目光很快瞥向了别处。 刘忝和他妻子的关系到底怎么样?鱼初笙有些看透,刘忝不爱他的妻子。 他不提她的名字,一直用“她”来代替李鸳,似乎两个人只是两个陌生人一样。 在刘忝回答了这个问题之后,他的神色就有些不对了。 具体是哪里不对,鱼初笙说不出来,只是感觉刘忝在心虚?在焦急? 如果像之前那样,刘忝指认自己的妻子是凶手的话,此刻他看到自己妻子的玉佩被当做线索,应该是没有异样的。 但他的异样很明显。 鱼初笙把玉佩握在手里,冰凉直入手心,光滑的触感也很明显。 还是张二开口打破了鱼初笙的沉思:“我们想见见你的妻子。” 刘忝迟疑着:“她……”刘忝似乎不愿意鱼初笙和张二见他的妻子。 为什么?是在隐藏什么吗。 鱼初笙不动声色地看着刘忝,见男子往里头看了一眼,迟疑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她的半边脸被毁了,不愿意见人。”理由似乎很正常。 虽然据张二说,李鸳的确被毁了半边脸,但鱼初笙有些不信,刘忝在撒谎。 他一定在撒谎。 鱼初笙也不急,说话的语气仍然是慢条斯理的:“没关系的,我有办法不让她情绪失控。”她的声音很轻很柔,竟让刘忝都开始思索起来。 终于,刘忝又看了一眼鱼初笙手里握着的玉佩,对着两个人说:“跟我来吧。” 李府虽然久无人居住,但是收拾了几间房出来,看起来还是有些人气儿的,不像刚才在刘府看见的那个院子,光看看那禁闭着的门,都是荒凉的。 他们这会儿也是刚吃过午饭,还有几个人在院子里忙活,除草扫地,应该都是大火中没有烧死的下人。 刘忝引着鱼初笙和张二来到了一间房前,已经被打扫的很干净,但空气里有一股潮湿的味道,夹杂着青苔的水腥味儿,门前的红木柱子上头,还有层层叠叠的蜘蛛网。 青瓦屋顶上是正往下流的小细流,前几日下了雪,李府又没人打扫,所以等太阳出来了才慢慢化开,李府又是阴面,雪化的自然更慢。 很寂静,不知道李鸳在里面做什么。 直到刘忝敲了好几次门,门才被人从里面打开,李鸳最初没有看到鱼初笙和张二,一开门就是一阵控诉:“刘忝你到底是有多恨我,我的脸已经毁了,你还要送我去官府吗?” 有故事。 刘忝则拉住了她的手,道“鸳儿,我也是没办法,证据都在,我只能帮理不帮亲。”突然变成恩爱夫妻,鱼初笙饶有兴趣地看着。 开门的女子这才看到鱼初笙和张二,把门又打开了些,往前走了几步,丝毫没有刘忝说的被毁了容不愿意见人的模样。 李鸳狐疑地看了一眼鱼初笙和张二,应该是看到了张二身上穿着差衣,她抿了抿唇,只是被刘忝拉着的手看起来有些别扭。 鱼初笙打量李鸳,瘦高的女子,穿着深紫色的衣衫,衬的有几分老气,手上的皮肤很白皙。 说毁了半边脸,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右脸蛋上看起来被木棍划伤,也不知道是木棍划伤还是烫伤了,不过的确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上面似乎还抹了药膏,粘稠的贴在上面。 但鱼初笙看的出来,女子长得极美,一双眼睛透亮,很有灵气,湿漉漉地看着你,就够勾人了。 眼神里透露着一些桀骜不驯,不知道是鱼初笙看错了还是怎么的,竟然觉得李鸳的耳朵根似乎是红了。 而刘忝拉着李鸳的手,温声说:“鸳儿,这是官府的人,他们有事情要问你。” 话落,刘忝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要如实说,我也不想让你受牢狱之灾。” 李鸳看了他一眼,眼神带着几分狐疑,明明还有几分欣喜。 李鸳是爱刘忝的?鱼初笙皱着眉头,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先问道:“李鸳,你昨晚有没有离开房间?去了哪里?” 李鸳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昨晚很早就睡了,没有离开房间半步。” 不等鱼初笙再次问,李鸳倒是很自觉地继续往下说:“火不是我放的,昨晚我睡下之后,到了半夜,察觉到四周很灼热,还有响动,就醒了过来,看到房里着火了,我立马跑了出去,看到整个刘府都起火了,我当时很害怕,立马叫喊,有几个下人赶了过来,在浇火,我又想起我……我夫君还在书房,就立马去叫他,后来的事情我夫君都知道。” 第二百零五章烈火灼梦(五) 鱼初笙耐心地听李鸳说完,冷不丁地抛出了一个问题:“昨晚有人说,看到你半夜不睡在府中溜达,你怎么解释?” 李鸳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刘忝,男子也只是坦坦荡荡地看着她。 李鸳低垂着头,眉眼微垂,出声解释:“我昨晚并没有出去,一直在房里睡觉。” 张二道:“但是没有人可以证明,因为刘忝昨晚睡在书房里。” 李鸳不说话了,过了良久,才低声地说:“我确实没有离开房间,我没有撒谎。” 鱼初笙去看她,见她神色正常,那个狰狞的伤口静静地贴在她的脸上,似一朵诡异的花朵,吐着血肉模糊的花蕊。 鱼初笙微皱着眉头,把手心里那块儿玉佩露了出来,递到李鸳面前,道:“你认不认得这块儿玉佩?” 李鸳迷茫地抬起头,眼睛看向鱼初笙的手心,当她看到鱼初笙手心那块儿玉佩时,瞳孔猛的一缩,手几乎是同时地抚了抚自己的衣袖。 “这是……”李鸳喃喃着,又凑近那块儿玉佩看了看。 李鸳脸上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很复杂,甚至她那双透亮的眼睛,都看的不分明起来,随即,她看向了刘忝的方向。 鱼初笙注意着她。见李鸳和刘忝对视了一眼,刘忝似乎还冲着李鸳点了点头。 有意思。 鱼初笙也不说话,只是端端正正地托着手心里的玉佩,一边留意着李鸳和刘忝的表情。 李鸳垂着双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想了一会儿,才抬起了头,看向了鱼初笙,有几分犹豫地问:“昨晚有证人说看到我晚上在府里溜达了?” 鱼初笙点头,张二也点头。 李鸳低低地道:“其实我昨晚确实出去过。” 闻言,鱼初笙和张二都看向了李鸳,见她看着外面,仍然低低地说:“我睡不着,所以在府中散步。” 鱼初笙问:“为什么刚才不承认?” 李鸳看了她一眼,继续说:“怕被怀疑。”简单而很有说服力。 正常人一般都会这样的,怕被怀疑,所以隐瞒真相,鱼初笙倒不意外,只是还有些想不通。 张二问:“那这玉佩是你的吗?”鱼初笙看着李鸳。 李鸳看了刘忝一眼,道:“是我的,这是我爹留给我的玉佩,我一直戴在身上的。”说这话的时候,李鸳的眼神有几分躲闪,都被鱼初笙看在眼里。 “不过。”李鸳停顿了一下,又接着往下说:“看这玉佩烧成这个样子,应该是在现场发现的?我不是凶手,也没有放火,玉佩应该是不小心掉落的。” 刘忝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只是看了一眼李鸳,最终没有张口。 鱼初笙想起了什么,继续问李鸳:“你刚才说昨晚你跑出来后就去书房救刘忝了?” 李鸳缓缓地点了点头。 李鸳撒了谎。玉佩哪里是不小心掉落的,玉佩在与书房相反的方向的房间门前,前后根本对不上。 鱼初笙也没有直接拆穿,截止到现在,整个案子还存在着种种疑点。 她觉得刘忝有些不对,李鸳也有些不对,甚至都觉得,这块儿玉佩都有些不对。 也许这个案子根本就不对,但目前的线索就这么多,鱼初笙不能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 想了想,鱼初笙最终还是问:“你没有放火?” 李鸳点头,道:“我没有,我没有放火,我为什么要放火杀了自己的家人?我是刘府的少夫人,是公公的儿媳妇儿,是刘忝的妻子,我怎么可能放火烧了刘府?”很有道理。 李鸳确实没有犯案的动机,而且现在并不能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李鸳就是纵火犯。 鱼初笙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刘忝身上,见男子的表情微怔,眼神里有淡淡的忧伤,眉毛也皱的很紧。 他紧紧地握着拳,甚至手背上的筋都很明显。 鱼初笙猜不透了,她总觉得,刘忝和李鸳这对儿夫妻,有名无实。 半晌,李鸳又问:“能不能把我的玉佩还给我?”刘忝也是一副急迫模样。 鱼初笙蹙着眉头,看了玉佩一眼,又仔细地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对不起,虽然这块儿玉佩是你的,但它现在算是线索,暂时不能还给你。” 李鸳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鱼初笙又想起来,不是说刘员外也没有被烧死吗?就问道:“刘员外呢?” 刘忝神色微变,还是出口解释:“父亲有事,不在家中。” 这刘府昨晚才出了事儿,刘员外今日就有事,不在家中?能有什么事比这个还急? 没等鱼初笙问出来,李鸳就出口解释道:“今日……是我父亲和母亲的忌日,公公一早就去跟我父亲喝酒了,每年的这天他都会去的,风雨无阻。” 看来刘忝的父亲和李鸳的父亲关系还真是很好。 鱼初笙虽有微微的讶异,却还是朝着两个人点了点头。而张二又继续问:“你们怎么没去?” 是啊,鱼初笙都忘了,作为女儿,李鸳不是更应该去吗? 李鸳忙解释:“我去过了,已经回来了,公公每年的今日都要在那里待上一天才回来。” 原来是这样。 鱼初笙和张二这就准备走了。出府的路上,鱼初笙跟张二交代,让他派人再仔细排查一下刘员外,或者刘府是否跟人有过过节,有没有什么仇家。 虽然现在案件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李鸳,但证据还并不明确,所以也不排除,是仇家寻仇一把火烧了刘府的可能。 两个人刚走到府门口,就又遇到了方才出府的中年妇人,是从刘府那个方向过来的,不知道去了哪里。 中年妇人依旧提着食盒,走的匆匆,根本不看鱼初笙和张二一眼。 有什么东西从鱼初笙的脑海里飞逝而过,她下意识地叫住了中年妇人:“大娘,我们是官府的人,能不能问一下,您是给谁送饭去的?” 中年妇人听到鱼初笙叫她,回过头,换了一只提食盒的手,道:“哦,我是给我家那口子送饭的,我在刘府做事,我家那口子没人做饭,所以我每天得给他送饭。” 第二百零六章烈火灼梦(六) 张二派了人在查刘府是否得罪过什么人,或有过仇家,那种可以使凶手灭门的血海深仇。 而验尸堂那边也给出了结果,所有被烧死的人,没有中过毒,死因就是烈火焚烧。 鱼初笙回到王府的时候,恰好用晚膳,累了大半天,她很快吃好了晚饭,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随后给洛云清写了一封信。 信中并无什么太要紧的内容,只是写了宣文帝将宋淑妃从冷宫里接出来的事情,还有就是问候洛云清,库西的情况怎么样。 写完信后,鱼初笙才上床睡觉,顺便在脑海里又整理了一下刘府被烧案子的线索。 刘府是在昨晚被烧的。凶手趁着所有人都在梦乡中,结束了他们的生命。 现在有一个嫌疑人就是李鸳,她也已经承认,昨晚下人看到的人确实是她,她确实因为睡不着而在府中散步,还有那块儿在案发现场发现的玉佩,也确实是她的。 但是有一点鱼初笙不太明白,李鸳说那玉佩她从小就带在身上,为什么昨晚丢了却没发现? 如果是很珍贵的东西,又每日都带在身上的,一旦丢了很快就发现了吧? 还有一个疑点,就是李鸳和刘忝的关系。两家是世交,刘忝的爹跟李鸳的爹关系很好,不然刘员外不会花一整天在李鸳爹的忌日这一天待在墓地。 那这样说来,刘忝和李鸳的关系应该很好的,他们俩青梅竹马,现在又是夫妻,但鱼初笙总觉得他们俩哪里怪怪的。 最初刘忝最先指认李鸳是纵火犯,但是又在鱼初笙和张二面前假扮恩爱,这又是为什么? 还有一个疑点,刘府和李府明明紧紧地挨着,即使李鸳的爹娘死了,李府也不应该被闲置成那个样子吧?难道曾经还发生过什么事? 鱼初笙还有些怀疑的,是在李府遇到的那个中年妇人。虽然她说她提着食盒是去回家给自己的丈夫送饭,但鱼初笙其实看到了,刘忝回去时,跟中年妇人的互动,倒像是刘忝让她去给什么人送饭。 那个中年妇人撒了谎。所以,饭到底是送给谁的?又和这件案子有没有什么联系? 想到这儿,鱼初笙竟然又想起了刘府那座看起来荒废了的院子。 刘府整座府邸几乎被烧干烧净,凶手明显对刘府有着彻骨的恨意,难道只是因为那座院子不住人,所以才不烧的吗?鱼初笙有些怀疑。 除此之外,让鱼初笙记忆深刻的还有,当她问李鸳玉佩的事情,还有昨晚她是否在府中散过步的时候,她明显迟疑了。 在府中散步,李鸳迟疑很正常,因为正常人差不多都会因为怕怀疑到自己而隐瞒事实,但是玉佩的事呢? 一个下人尚且能看了一眼玉佩就笃定那是少夫人李鸳的,她本人却迟疑了。 既然那是她的玉佩,又为什么要迟疑?是真的因为心虚,还是还有别的原因。 这么多疑点和线索,在鱼初笙脑海里乱成了一团,她仔细地想着,理着,想到明天还是得去那座废弃的院子看看。 鱼初笙总觉得,那里也许有她需要的线索。 无数杂草和高大的树,在屋顶上留下暗影,和斑驳的月光交织在一起。 初冬的夜,即使没有风,凉意也刺骨,席卷着人的每一寸皮肤,席卷着墙壁的每一寸瓦台。 杂草中间的小道里,有人的影子轻轻地晃动,映在地上,是黑黑的一片。 男子步伐沉稳,径直走到一间房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门应声而开,开门的女子穿着中衣,因为凉气袭人,她轻轻地瑟缩了一下身子。 可能已经睡觉了,女子的眼睛微睁,看起来有几分慵懒,脸上的伤疤在黑夜里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我就知道你会来。”李鸳看了一眼刘忝,嘴角明明微勾,却带着苦笑的意味儿。 刘忝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李鸳的脸时,表情有些微怔。 李鸳揉了揉眼睛,一边侧了侧身子,一边道:“来的真晚,我已经睡下了。”脸上是不动声色的落寞。 刘忝只是沉默着走进屋子,并没有说话,直接坐到了凳子上。 李鸳关上了门,也跟着走了过去,又顺便给刘忝倒了杯茶,开门见山地问:“真的是她吗?” 刘忝没有喝茶,也没有说话,只是突然抬起头,看着李鸳。 李鸳在一旁坐下,似乎是下意识的,用手抚了抚脸上的烧伤,随即,又扯出一抹苦笑:“其实我知道你来干什么。” 两个人完全不像夫妻,倒像是客客气气的陌生人。 刘忝依旧沉默,怔怔地看了李鸳一会儿,低下了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鸳依旧苦笑:“其实今日官府的人来的时候,问那块儿玉佩是不是我的,而你给我使眼色让我承认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知道你要做什么,也知道你今晚会来找我。” 刘忝终于抬起了头,温声说:“李鸳,她只是个孩子。” 李鸳的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甚至都没有看出要哭的情绪。 她别了一下头,轻轻地擦了擦眼泪,还是觉得泪落在烧伤的皮肤上,灼疼灼疼的。 刘忝继续说:“况且她什么也不知道……” “你是说,”李鸳停顿了一下,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调整了一下情绪,她才说:“她又梦游了?” 刘忝点头,一脸急切地看着李鸳。 李鸳垂了垂眼,似乎是要把自己的不满都说出来:“刘忝,你什么时候看见过我呢,是啊,从小到大,你都觉得她比你小,只是个小女孩,可你忘了,我也是个小女孩!我跟她一样大,为什么她每次闯了祸,不管是多大的祸,你都要替她隐瞒,这是为什么?明明……” 李鸳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来,就被刘忝给打断了:“你忘了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吗?你太恶毒!连自己的亲生妹妹都下得去手!” 李鸳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个中年妇人直接推开了门,道:“少爷,二小姐又不见了!” 第二百零七章烈火灼梦(七) 鱼初笙没有想到,一大早张二竟然派人去王府告诉鱼初笙,刘府被烧这个案子已经结了。 明明昨天线索还是一团乱,她还在绞尽脑汁想从哪里入手。 鱼初笙问送口信儿的衙役才知道,原来今天一大早,李鸳就去衙门认罪了。 说是她就是凶手,她放火烧了整个刘府。 再加上刘府那个下人指证前天晚上确实在府中确实看到了李鸳,还有玉佩那一茬,这下她又亲口承认,所以案子就这样结了。 鱼初笙不信,她不信李鸳是凶手。 但是一个昨天还拒不承认自己是罪犯的人,怎么就过了一夜,早上就来认罪了呢? 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事?鱼初笙连早饭也没吃,就赶去了府衙。 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罪人,当然,也不愿意冤枉一个无罪的人。 到的时候,衙役正押着李鸳准备入狱,而刘忝和一个男人站在那里。男人和刘忝长得挺像,所以鱼初笙想那应该是刘员外。 男人看起来四五十岁,不过身子看起来倒挺精壮,只是脸色有些憔悴。 鱼初笙刚到,就听到那男人很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鸳儿,真的是你吗?” 李鸳点了点头,眼神里似乎没有任何感情。 男人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悲痛:“原来你们一直还是恨我,是不是?” 李鸳没有回答,只是看了刘忝一眼,见男子神色一直很淡,便垂了垂眸,准备跟着衙役走。 “你们”?指的是谁?又为什么要恨他?鱼初笙有些不明白刘员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立刻叫住了:“等等。” 张二看到鱼初笙来了,迎了过来,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跟送口信的衙役说的一样,李鸳今天早上来认罪了。 人证物证又都齐全,李鸳自己也承认了,所以这个案子可以结了。 鱼初笙朝着张二点了点头,却朝着李鸳走了过去,道:“李鸳,你真的是凶手吗?” 李鸳垂着头,稍稍迟疑了一下,眼神不自觉地往刘忝那里瞟了一眼,随即笃定道:“我是凶手,是我放火烧了刘府。” 她在撒谎。鱼初笙不揭穿她,只是继续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鸳迟疑了一会儿,似乎为什么要这样做还需要思索。 不一会儿,她想起了什么,猛的抬起了头,看向刘员外,道:“因为我恨他。”指着刘员外。 看来这其中真的有缘由? 鱼初笙暂时先抛却了真凶是谁这个想法,问道:“为什么恨他?你们两家关系不是很好?” 旧事重提。 原来刘家和李家关系一直很好,刘员外和李鸳的爹也是拜把子兄弟,早年的时候,两家还一起做过生意,跟亲兄弟一般无二。 可以说是同甘共苦了,所以甚至给两家的儿女指腹为婚。 但是五年前,刘员外和李鸳的爹一起去外地,跟调查市场差不多,去看一下哪种布料最受欢迎。 两家曾经一个是开织布作坊的,另一个是开染坊的。 两个人带的盘缠差不多用完的时候,开始从外地往京都归来,谁知途径山林的时候,竟然遇到了土匪。 那些土匪看他们的身上带的值钱的东西少,但又看他们穿的挺好,就想问他们要更多的银子。 土匪说留下一个人当人质,另一个回去取黄金,给他们送到土匪窝儿。 李鸳的父亲留在土匪窝里当了人质,而刘员外则被放回去,给土匪取银子。 但土匪人多势众,而刘员外其实也是一个很小气的人,土匪要的银子,简直可以让两家倾家荡产。 刘员外一直在矛盾着,那时候京都的官大人还是个官风不正的,他知道找了官府的也没用,他自己也不敢贸然再去土匪窝儿,那可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土匪。 再加上刘员外那时候一时鬼迷心窍,为了保住钱财,他矛盾了很久,到底没跟李家人说。 而是骗李家人,李鸳的父亲在外地还有些事儿,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跟土匪约定的时间很快就过了,刘员外在惶恐中,到底没把这件事说出来。 不久,有人在山林间发现了李鸳父亲的尸体,被土匪砍得稀巴烂。 后来李家派人查清楚了事实,而李鸳的母亲,也因为这件事郁郁而终。 刘员外也是心怀愧疚,那时候李鸳还没跟刘忝成亲,刘员外就把李鸳接到了刘府,李府的下人全被遣散了,可能也是因为愧疚,不敢再去李府,李府就这么被闲置了下来。 如今李鸳不过也才十七八岁,五年前,也还是个小丫头,刘员外大概是没有想到,李鸳一直记恨着这件事情,也记恨着他。 他这些年其实也很愧疚,所以每逢李鸳父亲的忌日,总是在墓地里待很久。 李鸳的父亲跟她的母亲感情很好,所以他们两个被葬到了一起,忌日也算作了一天。 鱼初笙听完,却还是觉得疑点重重。 如果李鸳真的像她自己说的那么恨刘员外,又为什么在放了火之后,匆匆去书房救刘忝,还救了刘员外呢? 如果真是她自己放的火,她的脸为什么还被烧伤了呢? 今日又为什么心甘情愿地认罪了? 鱼初笙来不及问,衙役就押着李鸳,往天牢的方向走去。 只是刚走了几步,一阵清脆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鱼初笙下意识地去看地上,见从李鸳衣袖里掉出来了一块儿东西。 鱼初笙猛地一怔,跑了过去,而李鸳也蹲在地上,正在捡那块儿东西。 李鸳慌慌忙忙地准备把东西往衣袖里塞,被鱼初笙按住了手。 跟昨天一模一样的玉佩,不同的是,这块儿玉佩是完好的,根本没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红绳也是完好的,挂在浅青色的玉佩上,莫名的好看。 色泽很亮,看起来很润,是上好的玉。上面是纠缠的花纹,外边一圈儿,里面也有,像个字儿,但张二说了,那不是字儿。 干净。 不是昨天的那块儿。鱼初笙想起什么,昨天的玉佩她就在身上带着呢,她从衣袖里拿出来,看了李鸳一眼,问:“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百零八章烈火灼梦(八) 见李鸳不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玉佩和鱼初笙手中那块儿被烧过的玉佩,鱼初笙再一次问出了声:“这是怎么回事儿?玉佩为什么有两块儿?” 张二他们也凑了过来,张二接过玉佩看了看,道:“两块儿玉佩一模一样。” 那这块儿被烧了的玉佩,不是李鸳的咯? 李鸳始终没有出口解释,倒是刘忝慌张解释道:“这两个玉佩儿确实是一模一样的,当年我岳父把它们给了鸳儿和我,鸳儿那一块儿其实被摔坏过,在边上缺了一小块儿,仔细看是可以看出来的,因为鸳儿入狱,我便把我那一块儿给了她,好有个念想。” 李鸳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眼神又变得有几分忧伤。 鱼初笙听了刘忝的话,把那块儿被火烧过的玉佩,仔仔细细地在手上转了几圈儿,然后停留在了一个角度上。 在最下方,确实有个缺角,只不过昨日发现这玉佩的时候,鱼初笙自顾着寻找她的主人,再加上玉佩上面被烧出了一层浮灰,她和张二都没有注意到。 鱼初笙问李鸳:“是这样吗?我手里拿的是你的玉佩,而你身上掉落的这块儿,其实是刘忝的?” 李鸳点了点头。 但为什么李鸳的爹要给李鸳和刘忝两个人一模一样的玉佩呢。鱼初笙突然想起了库乾皇子和天雅的玉佩,是一对儿环佩。 夫妻之间,不应该是给一对儿的玉佩吗。 鱼初笙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那块儿完好的玉佩还给了李鸳,这块儿被火烧过的玉佩,则又收了起来。 还需要查。 刘忝一定隐瞒了什么事情,而李鸳则帮着他隐瞒,为了隐瞒这件事情,她不惜说自己就是凶手。 鱼初笙从地上站起来,无意间看到刘员外的的手背上,有几道疤痕,看起来是新伤。 鱼初笙不动声色地把目光留在刘员外的手背上,见那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伤的,但是伤口并不深,只是有些发红,还破了皮儿。 而刘员外则是看着玉佩看的还有怔愣。 有意思。鱼初笙注意着他的表情,见他怔愣过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刘忝一眼。 父子都看着李鸳被押走,才回过目光,相携而走。 “李鸳不是凶手,这其中肯定还有什么事没有弄清楚。”鱼初笙对张二说。 张二这次没有反驳,点了点了头,道:“我也这样觉得,特别是刘忝,看起来怪怪的,还有李鸳,也不正常,这么一说,我感觉刚刚刘员外看见一对儿玉佩的神情也不对。” 这几个人都不太对,他们在隐瞒什么? “再去一趟刘府。”鱼初笙说。虽然那里跟废墟并没有什么差别了,但是线索一定在哪里。 而刘忝和刘员外出了府衙后,刘员外的脸色就变得不对了,对着刘忝说:“忝儿,火不是鸳儿放的,是不是?” 刘忝没说话。 刘员外继续说:“火是她放的,是不是?” 刘忝点了点头,苦笑:“爹,你欠她太多了。” 刘员外只是摇了摇头,道:“我就说,鸳儿明明对五年前的事情不太清楚的,怎么突然就知道了?突然就恨我了?你为了让鸳儿替她顶罪,昨晚是不是告诉了她?还骗了她?” 刘忝依旧苦笑:“爹,不管怎么样,你都欠鸯儿,你都欠李家,不是吗?” 刘员外不说话了,神情变得有些缥缈起来。 “爹,我想保护她,您明知道,从小到大,我喜欢的都是鸯儿,不是李鸳,却还是让我娶了李鸳,鸯儿即使做错了事,也是我们活该。”刘忝说完,望着天。 刘员外却直接给了刘忝一巴掌,这一巴掌他打的很用力,啪的一声,在空气里回荡。 眼泪在男人的眼眶里打转,脸上的皱纹也气的一抖一抖。 刘员外操着有几分悲戚的声音,道:“鸯儿被毁了,你要鸳儿也被毁了吗?她认了罪,杀人可是死罪!你一次又一次以保护鸯儿的名义,但是刘府难么多人口不就是命吗?你太糊涂了!昨晚你爹我差点就死在她的刀下了!” 刘忝依旧执着地说:“这些年她就住在刘府,你总是说你对她们有愧疚,要好好弥补,但你弥补的一直都是李鸳!你何曾弥补过鸯儿!你看过她吗?她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死在土匪的刀下,她受了多么大的刺激,你想过吗?你不去弥补,我作为您的儿子,也不能去弥补吗?” 鱼初笙和张二刚出来,听到的就是刘忝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作为您的儿子?也不能去弥补吗? 鱼初笙皱了皱眉,看到刘员外扶着刘忝的肩膀,道:“回去吧回去吧。”话落,看了一眼鱼初笙和张二。 鱼初笙则是叫住了两个人:“等等。”边叫边朝着两个人走了过去。 刘员外脸上还有一些泪痕,而刘忝看起来也是情绪有些激动。 试探性地问:“二位这是怎么了?”看起来是发生了争执。 刘员外连忙解释:“见笑了,我一直有愧于鸳儿那孩子,这些年来也一直在尽力弥补,谁知……谁知那孩子竟然如此恨我……怪我……” 刘忝低低地垂着头,没有搭话。 两个人跟鱼初笙和张二告了别,这才继续往外走,坐上了马车。 鱼初笙和张二站在原地,一直看着马车走远,鱼初笙才说:“我觉得五年前的那件事,李鸳说的也很有问题。” 张二似乎是仔细地回忆了一下,道:“确实,而且李鸳在说那件事的时候,我看刘员外的脸色也不太对,而且他似乎是不相信,李鸳因为那件事那么恨他,不惜放火烧了刘府。” 这样再说起来,果真是疑点重重。 还有刚才刘忝和刘员外在这里说的那番话,鱼初笙听到的,明明是刘忝说,我作为儿子,也不能去弥补吗? 既然刘忝想要弥补李鸳,应该是想法设法不让她入牢狱啊,怎么从一开始到现在,刘忝都是想把李鸳往牢狱里送呢。 况且鱼初笙看刘忝,对李鸳其实并不好,两个人也不是真的恩爱,那他说的弥补,会不会是弥补别人? 第二百零九章烈火灼梦(九) 刘府所有的尸体都被清理掉了,所以今日鱼初笙和张二再来刘府时,只看到满目荒凉,没有看到一个人。 被烧毁的房子之中处处弥漫着一股子烧焦味儿,黑乎乎的建筑物废墟看起来有几分萧瑟。 张二看了一眼面前的景象,沉思一番,道:“这又该怎么查呢?其实唯一可以查到真相的捷径,就是询问刘员外,刘忝,还有李鸳他们三个人,但他们偏偏什么也不说,我们从这些房子里,又能查的到什么。” 鱼初笙听张二说完,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还记得我们去看刘忝和李鸳的房间的时候,里面的情况吗?” 张二挠头:“这……我倒没有注意,只记得火确实没有烧到床榻处,怎么了?” 鱼初笙缓缓地点点头,道:“我突然想起来,里面的屏风处,放了一个美人靠,上面有一床被子,而床榻上,也只有一床被子,,你说这说明什么?” 张二拍了一下脑袋,道:“再从刘忝对李鸳的态度看,他们两个,其实是分床睡的,两个人之间根本没有感情!” 鱼初笙点头道:“不错,不过李鸳对刘忝是有感情的,刘忝对李鸳却没有感情。既然刘忝对李鸳根本没有感情,我在想,今天从李鸳身上掉落的玉佩,会不会其实本来就是李鸳的,根本不是刘忝的?” 鱼初笙想起了昨日拿玉佩给李鸳认时,她是迟疑了一下,又看了刘忝的脸色,才承认那块儿玉佩是她的。 所以在现场发现的玉佩,很有可能不是她的,今日从她身上掉落下来的,其实才真正是她的。 张二想了想,说:“如果这么说的话,那在现场发现的玉佩才是刘忝的?李鸳为了替刘忝顶罪,才承认自己的罪行?但刘忝可是刘员外的儿子,他又不可能……” 鱼初笙叹了口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也许还有一个人,还没有出现,被刘忝刻意隐瞒了。” 说完,鱼初笙的目光,落在了远处,那座看起来已经废弃的宅院的门上。 虽然隔着老远,还是可以看到,上面锈迹斑斑,似一扇经历了多年的时光的门,沧桑而又荒凉。 疑点重重。来这里的路上,鱼初笙又仔细地想了一遍,发现他们其实漏掉线索了。 比如刘员外口中的“你们”,到底是指的李鸳和谁?还有刘忝口中说要弥补的人,又指的是谁,刘员外手上的伤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还有今天早上李鸳又为什么突然认罪。 想来想去,鱼初笙得到一个结论:还有一个人,跟他们几个人都有关,却还没有露面。 张二顺着鱼初笙看的方向,也看向了那所宅院,他一愣,道:“你是说……” 鱼初笙脑海里又晃出那个中年妇人送饭的身影,道:“走,去看看。” 满目疮痍,只有那个破旧的宅院,在满是灰烬和烧焦气味儿的院子里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儿。 鱼初笙和张二就这么走着,脚步也放的很轻,虽然这个时间,刘府应该不会有什么人。 太阳一点一点从厚厚的云层里爬出来,透过干枯的枝桠,照到了院子里,看来今天又是个晴天。 两个人很快就走到了门前,门上虽然锈迹斑斑,却没有锁,最重要的是,中间有一块儿地方看起来被磨的程亮,应该是经常有人开的。 鱼初笙和张二对视了一眼,都看透了彼此的想法,这里也许,真的住的有人。 墙上是爬山虎的藤蔓,从里面一直延伸出来,爬在墙头,只不过只有藤蔓,叶子早已经干枯,落在地上,鱼初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地上,才发现他们从那边过来的路,被清理地很干净。 站在门前听不到里面的一点动静,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鱼初笙已经想到了像久无人居住的李府那样,杂草丛生,青苔满墙。 但是当张二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两个人都吃惊了。 如果从外面看,这个宅院真的是一片荒凉,但是打开门后,却发现,里面是有人气儿的。 院子里很干净,没有一片树叶,虽然没有树也没有花,但是空气清新干净,没有像李府那种,一进门就是浓浓的泥土味儿和潮湿味儿。 还搭了衣服,都是女子的,颜色靓丽,在阳光下纷飞。 有衣服倒不奇怪,鱼初笙已经猜到这里有人住,所以有晒的衣服确实正常。 但是奇怪的是,院子里的架子上,除了几件衣服之外,还搭满了各色的布,都是干的,而架子旁放的有几个大水缸,里面竟然是五颜六色的染料。 鱼初笙和张二对视了一眼,有些不清楚状况。 此刻正是阳光要出来的时候,空气也慢慢变得暖融融了。 鱼初笙和张二两个人依旧把脚步放的很轻,寂静的气氛总是让人心慌,而张二的一句:“那里有人。”甚至都把鱼初笙吓了一跳了。 鱼初笙一个踉跄,也不敢开口说话,只是稳了稳心神,朝张二指的方向看去,入眼的首先是一双绣花鞋。 再往上看,就是搭在架子上的彩布,遮挡住了女子的身影。 鱼初笙莫名想起有些聊斋电视剧里演的片段,也是废弃的老宅,搭满白布的架子,随风纷飞。 只不过电视剧里这样的情景都是晚上,男主角一般都是书生,女主角一般都是女鬼或者狐妖。 就躲在那些白布之间,发出低低的哭泣。 鱼初笙耸了耸肩,这可是大白天,她和张二可是来找线索的,怎么就想起那么诡异的场景了。 只是他们进来,动静虽然不大,但是女子若是坐在那里,应该也能察觉到吧?鱼初笙有些怀疑。 但布条之间确实坐了一个女子。 鱼初笙跟张二继续往前走,越过布条,等快走到女子的面前时,才看到,布条之间放了一个凳子,一个女子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一卷书,正在认认真真地看,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个人,并没有注意到鱼初笙和张二的到来。 第二百一十章烈火灼梦(十) 一直到鱼初笙和张二走到那女子跟前,她都没有抬头,仍旧低着头看书。 五彩的布条在她的四周轻飘,颜色都映在她的脸上,她身上的衣服似乎都变得靓丽了起来,在暖人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如墨一般的发,只是松松的绾着,披在肩头,有几根也飘了起来。 只是因为低着头,看不清面貌。 鱼初笙甚至都以为她是不是耳朵听不到?她和张二都这么大动静了,走到她的跟前了,她竟然丝毫没有意识到。 但鱼初笙还是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姑娘?” 没想到这一喊,女子竟然抬起了头,缓缓地看向了鱼初笙。 鱼初笙惊住。 苍白到极致的脸,让鱼初笙想到电视剧里演的僵尸,不过那是为了拍出来的效果而抹上去的粉,而面前的女子,分明就是肤色就是那样。 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有一张和李鸳一模一样的脸。 因为李鸳的脸上有烫伤,所以看到这个女子后,鱼初笙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来得及吃惊。 面前的女子脸上没有任何伤痕,琼鼻,小嘴巴,跟李鸳是那么的相似,但有一点不像,女子的眼睛,和李鸳的不像。 鱼初笙始终记得,初次见李鸳时,有被她那双乌黑透亮的双眼惊艳到。 但面前的女子,眼睛却是别一番韵味儿,有些慵懒,眼珠不亮,看起来总是带着几分懵懂与迷茫,看着鱼初笙的时候,让鱼初笙想到小鹿的眼睛,湿漉漉的。 迷途的小鹿。是的,像迷途的小鹿一样,懵懂无知。 女子终于开口,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留下淡淡的阴影:“你们是谁啊?”问这话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大门口处,又低声喃喃地一句:“我都饿了,崔妈怎么还不来给我送饭呢。” 原来那个中年妇人是崔妈,原来饭是往这里送的。 鱼初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女子手里的书,看上面的画,像是讲染布方面的书。 李鸳说过,之前李家和刘家,分别是织布坊和染布坊。 女子见鱼初笙和张二不说话,径自从凳子上坐了起来。把书小心翼翼地放在凳子上,又问了一句:“你们是谁啊,是阿忝哥哥让你们来陪我玩的吗?” 阿忝?刘忝? 女子看起来和李鸳一样大,又和李鸳有一样的相貌,和李鸳应该是双胞胎。 但是听她说话,就能感觉到像个孩子一样,应该是头部受过什么伤,智力停留在了几岁。 她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刘忝为什么隐瞒了她的存在? 李鸳在提起往事的时候,又为什么也没有提到自己还有个妹妹? 那……那两块儿玉佩,会不会是面前女子和李鸳一人一块儿的? 被烧的玉佩如果不是李鸳的,就应该是面前的女子的,李鸳又自愿为凶手顶罪,会不会……她是凶手? 鱼初笙皱着眉毛又把她看了几眼,智力才几岁的孩子,能懂得什么? 女子的脸色苍白的可怕,恐怕是常年居住在这废弃的宅院里,不曾出去。 也许刘府的人,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也不一定。 鱼初笙又想起了刘员外说的“你们”,还有刘忝说的弥补。 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事实的真相会不会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鱼初笙思前想后,正想跟张二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张二依旧是一副吃惊的表情,盯着面前的女子看。 直到鱼初笙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才算是回过神来,怔怔地说:“跟李鸳长得好像啊。” 也许是因为李鸳脸上有伤,所以张二也只能说跟李鸳像,而不是跟李鸳长得一模一样。 面前的女子听到李鸳的名义,明显很激动,甚至扯住了鱼初笙的衣袖,急切地问:“你们认识我姐姐吗?她在哪里?我都好久没见过她了,都想她了!” 女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才睁大了些,纯黑的眼珠子折射出透人的光芒。 鱼初笙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轻柔:“是的,我们认识她,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虽然站在她面前的女子看起来已经十七八岁了,但鱼初笙知道,她的智力跟孩童一般无二,所以只能这般对她说话。 女子摇晃着脑袋,竟像背书一般,道:“我叫李鸯,爹娘和阿忝哥哥都叫我鸯儿,我今年已经过了八岁的生辰了,我姐姐叫李鸳,我们俩是双胞胎,我们俩长得一模一样,你们看,是不是?”说着,李鸯猛的往两个人跟前凑了凑。 原来智力停留在了八岁看来八岁的时候,头部一定受过什么伤。 李鸳,李鸯,是双胞胎。 那个下人晚上看到的,会不会是李鸯?却错认成了李鸳? 但……这么一个孩子智力的女子,真的会放火烧了刘府吗…… 鱼初笙不禁又看了几眼李鸯,却见女子也认真地瞧着她,似乎是在等鱼初笙的回答。 鱼初笙想了一会儿,干脆对李鸯说:“你是不是想见你的姐姐?” 李鸯点点头,满脸急切,为什么李鸯就在刘府,李鸳却不来看她呢,鱼初笙有些想不通。 鱼初笙笑了笑,道:“如果你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带你去见你姐姐,好不好?” 李鸯又点了点头。 鱼初笙跟张二对视了一眼,问道:“前天晚上,你有出过这里吗?”鱼初笙指了指那扇破旧的老门。 谁也不能保证,一个孩子智力的人就不会去放火杀人。 也许在她的认知里,她并没有放火杀人。 李鸯很快摇头:“没有的,我不喜欢出去,一直待在这里。” 鱼初笙直视着她的眼睛,发现她也看着鱼初笙,黑黑的眼珠里面没有一点儿欺骗。 她没有撒谎。 鱼初笙准备从另一个方向突破。她想了一会儿,虽然不确定李鸯是否记得住刘员外,还是问:“你恨你阿忝哥哥的父亲吗?” 李鸯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极力地回忆刘忝的父亲。 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神里突然变得迷茫起来,然后,突然大跳了起来,指着一边的空地大喊:“有土匪!快来抓土匪!” 第二百一十一章烈火灼梦(十一) 难道提到刘员外,李鸯脑海里首先涌出的就是土匪的事情?那么这么说,她是记得的,也是恨刘员外的? 只见李鸯一边跳,还一边随便从晾着布的架子上,抽出了一根长长的木棍。 架子因为少了一个支撑,轰然倒塌,五颜六色的布掉了满地,噼里啪啦应声而落的是一根根木棍。 院子里顿时一片狼藉。 而李鸯拿着那根木棍,朝一边的空地上一边挥舞一边往后退。 眼睛里不是恨意,而是巨大的恐惧,甚至有眼泪流了出来。 好像那片空地上真的有十恶不赦的土匪一般。 鱼初笙这样看着李鸯的行为,紧皱着眉头不说话,而张二正想去阻拦的时候,鱼初笙拦住了他。 李鸯不是装的,是真的恐惧。 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一声“鸯儿!”门也吱呀一声地开了。 鱼初笙和张二齐齐扭头,便看到刘忝快速地冲了过来,脸上满是焦急。 而李鸯依旧在拿着棍子挥舞,刘忝冲进来看到鱼初笙和张二站在这里,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就直奔着李鸯的方向去。 “鸯儿,阿忝哥哥来了。”刘忝一边说一边向李鸯靠近。 李鸳瞪着双眼,依旧专注地看着那片空地。 “鸯儿,过来,到阿忝哥哥这里来,听话。”刘忝温声说,诱哄着李鸯。 这刘忝对李鸯,看起来不错啊,跟对李鸳的态度明显不一样。 在刘忝的诱哄中,李鸯竟然真的慢慢地安静了下来,她缓缓地扔掉了手中的棍子,蹲坐在了地上,抱着双膝,低声喃喃:“来救我……” 鱼初笙看到,她的双眼恢复了刚才的懵懂,里面似起了一层雾气,像只迷途的小鹿。 而刘忝慢慢地靠近李鸯,把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诱哄:“鸯儿,阿忝哥哥来了,不怕,不怕啊,阿忝哥哥在呢。” 小声小声的抽泣从李鸯嘴里发出来。 而刘忝紧紧的抱着怀中的李鸯,完全忽视了鱼初笙和张二。 一直过了良久,鱼初笙感觉自己的脚都站麻了,才看到刘忝怀里的李鸯抬起了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里还含着水汽,略有些迷茫地问:“阿忝哥哥,你来看我了?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看我的。” 不等刘忝说话,李鸯就自己站了起来,扫了一眼那一地狼藉,皱着眉头说:“我的布帛怎么都掉地上了?”似乎是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刘忝这才站起来,看到鱼初笙和张二,他垂了垂眼眸,而是先对李鸯说:“应该是风刮的吧?鸯儿最听话了,把她们捡起来好不好?” 李鸯果真像个孩子一般,听话地点了点头,就跑到那散了一地布的地方,弯腰一条一条地捡起来,还把架子重新支好,把布一条一条地挂上去。 刘忝走到了鱼初笙和张二旁边,一副从容模样:“不知道两位怎么会找到这里?” 鱼初笙看着正在忙碌的李鸯,漫不经心地说:“我记得之前你说过,这是个废弃的宅院,很久没有人住了。” 刘忝神色一变,也看向了李鸯,但是没有说话。 谎言被拆穿,不知道怎么接话了,鱼初笙看的出来,他其实已经慌了。 张二也道:“为什么之前从来没有听你说过,李鸳还有个妹妹,还住在这里?为什么把她藏在这里?又为什么隐瞒?你到底还隐瞒了多少事情?” 刘忝沉吟道:“她和案子没有关系,又认生,不想让人打扰到她,所以就隐瞒了。” 顿了顿,刘忝又继续说:“你们刚才也看到了,她一见到生人……” 话没说完,就被鱼初笙给打断:“你撒谎,刘忝。” 说完,鱼初笙静静地看着刘忝,见男子的神情变了几变,嘴唇也张了几张,到底没有开口说话。 鱼初笙继续说:“李鸯其实不认生,她变成这样,不是因为看到了我和张二,而是我问了她一个问题,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吗?” 刘忝继续沉默。 鱼初笙挑眉,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我问她恨你的父亲吗,她就变成了这样。” 刘忝的胸口甚至都剧烈地起伏了起来,憋了良久,他才说:“这件事跟鸯儿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还想怎么样?李鸳已经认罪了,你们还在查什么?鸯儿她只是个孩子,经受不起你们折腾,请你们尽快离开。”说的决绝而又尖锐。 李鸯已经把些布都收拾好了,一蹦一跳地走到几个人面前,看到刘忝的神情,她伸出手,踮着脚摸了摸刘忝的脸,说:“阿忝哥哥,你生气了?不要生气,生气看起来好凶啊。” 猛然间,鱼初笙看到了李鸯的手。 女子的手白皙,没做过什么活儿,指头修长而纤细,还留了短短的指甲。 刚才没有注意,李鸯的手腕上,有被握过的痕迹,重重的红色痕迹看起来很深。 鱼初笙想起来,今天在刘员外手背上看到的刮伤,似乎是被匕首之类的锋利东西弄的。 跟李鸯手上的红痕有没有关系? 刘忝的神情一瞬间变得缓和起来,轻轻地拍着李鸯的背,道:“阿忝哥哥不生气,只要鸯儿乖乖的,阿忝哥哥就不生气。” 有奸情啊明显,鱼初笙耸耸肩。 姐夫和小姨子之间? 李鸯这才笑起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问:“阿忝哥哥,姐姐为什么不来看我?我都想她了。” 听到李鸯提李鸳,刘忝的神色一下子又变得冰冷起来,但还是耐着性子哄:“她会来看鸯儿的,等有空了就来的。” 李鸯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用手在身上摸了一圈儿,又连忙看了看四周的地上,一脸焦急地道:“我的玉佩呢?我的玉佩怎么找不到了?我那块儿和姐姐一样的玉佩找不到了!”说罢,她便飞一样地跑进了屋里,应该是去找自己的玉佩了。 而鱼初笙和张二互相对视了一眼,这么巧,李鸯的玉佩恰好找不到了? 果然,刘忝极不自然地看了一眼鱼初笙和张二,鱼初笙望着李鸯的背影,问刘忝:“还有玉佩的事,又为什么要隐瞒?” 第二百一十二章烈火灼梦(十二) 刘忝站在原地,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他望着李鸯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者是在想出个合理的解释。 而鱼初笙和张二就静静地等着,等刘忝开口说话,也等李鸯从房间里出来,看她的玉佩是否还在。 不一会儿,李鸯就从房间里跑了出来,跑到刘忝的跟前,扯着刘忝的胳膊,一脸焦急地说:“阿忝哥哥,我的玉佩不见了!我和姐姐一模一样的那块儿玉佩找不到了,我一直都带在身上的,怎么就不见了?” 玉佩……这两块儿玉佩到底都是谁的,到底哪一块儿是李鸯的,又到底哪一块儿是李鸳的? 正当鱼初笙想开口质问些什么的时候,刘忝说了一句让人意想不到的话:“鸯儿听话,你姐姐的玉佩丢了,但她又很喜欢这块儿玉佩,所以我就把你的拿给她了?鸯儿是不是不开心了?” 刘忝的意思是,今天从李鸳身上掉落的那块儿玉佩,其实才是李鸯的? 那他今日早上又为什么要编出玉佩是李鸳的父亲送给他和李鸳的? 越来越复杂了,鱼初笙都有些分不清,到底谁说的是对的,谁说的又是错的了。 鱼初笙又去看李鸯的表情,见她仰着头,似乎是想了一会儿,乖巧地点了点头,道:“那就给姐姐了,但是姐姐什么时候来看我?” 李鸳问完这个问题,就仰着头,一脸期待地看着刘忝,而刘忝则看了鱼初笙和张二一眼。 随即,他又是诱哄的语气:“她有时间了就来看你,好不好?” 李鸯这才点了点头,指了指那边架子上挂着的布条,一脸兴奋地说:“姐姐如果看到了那些东西,一定会很开心的。” 刘忝脸上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神色复杂。 刘忝又看了一眼鱼初笙和张二,两个人也跟他对视,只是没有出声询问,毕竟李鸯还在。 刘忝也知道鱼初笙和张二肯定要问他什么,他对着李鸯说:“鸯儿,你先自己到那边玩好不好?一会儿就会有人给你送饭来了。” 李鸯点了点头,一蹦一跳地到那边去了。 看李鸯到那边去了,鱼初笙才终于开口问道:“玉佩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次说实话。”看着刘忝。 张二也补充道:“对啊玉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今天在府衙时你还说玉佩是你岳父给你和李鸳一人一块儿,刚才又说是李鸳和李鸯的,你到底隐瞒我们了多少事情?” 刘忝望着李鸯在架子那边忙的不亦乐乎的身影,缓缓地说:“其实玉佩是我岳父给李鸳和李鸯的,不是给我和李鸳的。你们也看到了,李鸳和李鸯是双胞胎,所以我岳父给了她们一模一样的玉佩,让她们随身带着。” 鱼初笙点了点头,示意刘忝继续说,她则安静地听着。 刘忝继续说:“在现场发现的那块儿玉佩,确实是李鸳的,被烧毁了。” 还是为了证明李鸳就是凶手,刘忝跟李鸳怎么说也夫妻一场,怎么刘忝总想着把李鸳送入牢狱呢。 鱼初笙一边思考,一边还是听刘忝继续说。 倒是张二问了一句:“那今天早上为什么撒谎?又为什么把李鸯的玉佩拿走,给了李鸳?” 按理说刘忝是不应该这么做的,他把李鸯的玉佩给李鸳,就又为李鸳洗清了一点嫌疑了,也没什么大的作用,无非是把案子拉进了一个新的谜团,这样的话,鱼初笙和张二会继续查下去,也会排除李鸳的罪,所以刘忝不应该会这么做的。 刘忝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不远处的李鸯身上,眉眼温柔而缱绻,更令鱼初笙生疑。他缓缓地说:“其实你们也看出来了,我并不喜欢李鸳,即使她是我的妻子,我一直喜欢的,都是鸯儿。”说到这儿,他的嘴角甚至都扯出了一个笑容。 鱼初笙虽然看出来了刘忝对李鸯的别非一般的情愫,但是亲耳听到他就这么说出来,还是有些吃了一惊。 刘忝继续说:“但我跟李鸳是指腹为婚。当初我先出生,她娘怀她们的时候,两家说好,若是儿子,我就和他做好兄弟,若是女儿,两家就做亲家。” 很不凑巧,李家生了女儿,却是一生就是俩。 双胞胎女儿。但说好了要做亲家,所以两家又约定,把先出生的李鸳给刘忝做媳妇,给刘家做儿媳妇儿。 但是天意弄人,刘忝偏偏不喜欢和自己有婚约的李鸳,却喜欢和自己没有婚约的李鸯。 说到这,鱼初笙也随着刘忝看了一眼李鸯,问道:“李鸯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她才意识到,本来是在说案子的,刘忝怎么就提起三个人小时候的事情了? 不过多了解一点,似乎总是好的。 鱼初笙没有打断,任刘忝继续说:“她们两个八岁的那年,父亲带我们三个骑马,鸯儿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摔坏了脑袋,从那以后,就变成这样了。” 鱼初笙点头,原来是这样。 张二适时地提醒:“所以玉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刘忝点了点头,继续说:“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们,这些年鸯儿变成这样,又很怕生人,我都是为了保护她,才隐瞒她的存在,还有玉佩,虽然我不喜欢李鸳,但她进了牢狱,她在这世上,也就鸯儿一个亲人了,她的玉佩又被烧坏了,所以我就把鸯儿的玉佩拿给了她,好让她留个念想。” 刘忝说这话的时候,语速很快,脸上的神情也有一丝不忍,鱼初笙仔细地看着,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顿了顿,他继续说:“我今日说玉佩是我的岳父给我和李鸳的,也只是为了保护鸯儿,隐瞒她的存在,没有别的意思的,所以你们不必再查了。” 刘忝很痴情,但这只是对李鸯而言,对李鸳来说,他其实是残忍的。 自己的丈夫一心一意地爱着自己的亲生妹妹,想法设法地保护她,却对自己一点都不关心,鱼初笙想,李鸳的心是有多强大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烈火灼梦(十三) 所以线索又断了。 鱼初笙知道李鸳不是凶手,但是现在一切的线圈都指向李鸳,更重要的是,李鸳自己也已经认罪。 似乎真的没有查下去的必要了。 鱼初笙有点怀疑刘忝的说辞,鱼初笙有一种感觉,那块儿被烧了的玉佩,是李鸯的,而从李鸳身上掉落的完好无损的玉佩,应该确实是李鸳自己的。 如果这样看的话,从那个证人说的在晚上看到了李鸳在府中溜达,那个人也有可能是李鸯,而不是李鸳。 说不定刘府的下人,除了那个中年妇人,没人知道李鸯的存在。 那凶手就指向了李鸯,但鱼初笙问过她话,她说她那天晚上没有出去,并没有撒谎,况且她现在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的智力,怎么会放火烧了刘府? 就在刘忝说清楚了一切要让鱼初笙和张二离开时,鱼初笙脑海里,又忽然滑过刘员外手腕上的伤。 也许可以去问问他? 刚走到宅院门口,就看到那个中年妇人提着食盒进来了,看到鱼初笙和张二,先是一怔,然后看到刘忝也在,才没说什么,依然是没有跟鱼初笙和张二两个人打招呼,就匆匆地进来了。 鱼初笙耸了耸肩,对张二低语:“我们去找一下刘员外。” 张二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但想到也许她又发现了什么线索,就没问,两个人又去了李府,准备再问刘员外一些事情。 李府也许这两日都有人在清理,干枯的杂草被清走了不少,看起来挺明净,只是遮不住的泥土气息还是扑面而来。 夹杂着青苔的潮湿味道,闻起来别有一种感觉。 又往里面进了进才发现,果真是有人在清理院子,而刘员外就站在那里,指挥人干活儿。 手背上的那几道疤暴露在阳光下,虽然不重,但还是很明显。 鱼初笙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了一副画面,刘员外手上的伤,和李鸯手腕上的红痕,到底有没有关系? 两个人快步走到刘员外跟前,鱼初笙叫了一声:“刘员外。” 刘员外回头,看到是鱼初笙和张二,微微有些讶异,毕竟李鸳已经认罪了,他当然不明白两个人还来这里做什么。 他问道:“两位这是?”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微皱了皱眉头。 鱼初笙轻轻地笑了笑,倒是开门见山:“刘员外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这话一落,刘员外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对了,眼神下意识地就看向了别的地方。 沉吟了片刻,他才略有些不自然地说:“不小心弄到的。”看来里面有故事。 鱼初笙依旧是笑了笑,继续问:“怎么个不小心法?” 刘员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这两日折腾东西弄到的。”又看了看四周,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开口说。 如果不是鱼初笙问起刘员外手上的伤痕,张二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此刻他也认真地盯着刘员外的的手背看了。 刘员外被看的不自然,干脆直接把自己的手藏在了袖子里,嗫嚅道:“两位若是没有什么事情,就先回吧,我这里还有些忙,不能招待两位。” 鱼初笙不依不饶:“刘员外是不准备说实话了?”挑眉看着他。 刘员外的神情变得有几分紧张,又四处看了看,刚说了两个字儿:“其实……”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打断了。 “爹。”是刘忝。 刘忝已经从刘府回来了,提着空的木质食盒,一边往这里走,一边叫了刘员外一声。 刘员外立刻噤声,似乎是没什么话可说了,问了一句:“你回来了?” 刘忝点了点头,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院子就快清理好了,过几天就可以吧鸯儿接过来了。”说完这句话,他还看了看鱼初笙和张二,似乎是在解释,道:“鸯儿住惯了她那个干净的小院子,不愿意搬过来,等收拾干净了,我就把她接过来。” 鱼初笙注意着刘员外的神情,发现男子的脸色变得更紧张了,甚至眼睛里都流露出了一丝不安。 看来又问不出什么了。 鱼初笙和张二离开这里,回去的路上,鱼初笙安排张二去做几件事。 看看能不能问到,李鸯八岁的那年从马上摔下来的实情,还有五年前李鸳李鸯的爹被土匪杀死的真正的实情。 她总觉得李鸳说的有问题,刘员外也不对劲。 而她和张二,今晚要再来李府一趟。 因为鱼初笙把李鸯手腕上的红痕,和刘员外手背上的伤疤,联系在了一起。 她假设李鸯是凶手,她恨刘员外,所以没有烧死他,她不甘心,只好以其他的办法去杀死他。 她拿着匕首……却被刘员外握住了手腕,匕首只在刘员外的手背上留下了伤痕。 而她的手腕上,男人的力气很重,所以也留下了一圈红痕。 虽然依据李鸯的情况来看,似乎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但鱼初笙总觉得,李鸯也许不只是脑袋被摔坏了那么简单。 当鱼初笙问起她恨不恨刘员外的时候,李鸯是什么反应? 嘴里叫着土匪……还拿着棍子,要打怀人……也许她还有其他病? 李鸯除了从马上摔下来摔坏了男子外,应该还受过其他什么刺激,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所以还需要查。 而鱼初笙今晚想和张二一起再来李府一趟,是因为她想起了一个案例。 类似于多重人格的案例。 按理说,梦游症通常发生在童年阶段,也是正常现象。 但是鱼初笙知道的那个案例,凶手就是在梦游期间杀了人,但早上醒来的时候,完全不记得了,所以很成功地躲过了警察的测谎仪。 但凶手能杀人,说明他潜意识里还是恨死者的。 而李鸯表现地那么异常,再加上鱼初笙想到那个证人说看到李鸳的时候,是晚上半夜,他起来如厕。 说李鸳看起来很低落,在刘府中信溜达。 会不会,他看到的其实是梦游中的李鸯? 会不会,李鸯是在梦游中对刘府放的火,所以才会说自己那天晚上没有出去过? 第二百一十四章烈火灼梦(十四) 夜黑风高,万家灯火早已湮没在凉嗖嗖的冬夜里。 高墙掩映之下,干枯的藤蔓在月光下发出亮光,墙边下的空地上,映着两道黑影。 放目远望,远处是一片又一片残缺的黑影,高高低低的废墟只看到一层浅浅的轮廓。 薄凉的月光落在鱼初笙和张二的身上。夜已经有些深了,还有些瑟瑟的微风,吹的鱼初笙身子都有些瑟缩。 她们两个是吃了晚饭就过来的,躲在宅院的拐角处,墙体刚好遮挡住他们的身影。 在这期间,他们曾看到了中年妇人出来过,去了隔壁的李府,带回来了饭食,之后再也没有出来过。 没等过多久,宅院里的灯火便灭了,陷入了一片死寂。 直到这个时候,李府的灯火也已经灭了,四周都是一片漆黑,只留下淡淡的一层白色月光。 而鱼初笙和张二静静地等着,看门口处会不会有什么动静。 鱼初笙在专业课上曾听大学的老师讲过梦游。梦游大多发生在童年时期,也可以说是一种病症,是梦游者在睡眠期间,不清醒的状态下,突然起身进行的一些行为。 梦游者梦游的时候可能会走路,说话,甚至做饭,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什么都不知道,不记得自己起来过,更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除此之外,梦游者梦游的时候大多是半睁着眼睛,目光呆滞,也许这就是那个证人说的看到李鸳时,她情绪低落。 也许他看到的人,真的是正在梦游中的李鸯。 鱼初笙正这么想的时候,不远处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 鱼初笙和张二不由得都绷直了身体,张二出声道:“难道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李鸯在梦游?” 鱼初笙也小声道:“嘘,梦游的人不能被吵醒。”张二立马闭上了嘴。 梦游者如果被突然叫醒,不仅可能受到刺激,严重的,也许可能还会直接猝死。 从门里很快出现了一个有几分瘦弱的身影,白色的中衣,在冬夜里显的有几分单薄。 果然是李鸯。鱼初笙和张二对视了一眼,但鱼初笙示意张二先不要动,两个人就在后面先看着李鸯的动作。 李鸯的步子迈的很缓,但走路的姿态和平时一般无二。 鱼初笙等着李鸯走出了一段距离后,才低声地跟张二说:“我们跟上,不要太大动静,别惊醒了她。”张二点了点头,两个人开始挪动步子。 李鸯一直走的很慢,鱼初笙和张二也不得不走的很慢,一路跟在她的后面。 路过那些被烧的破败不堪的废墟的时候,李鸯走的更慢了,甚至还停下来,站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她就又继续走了。 因为跟在李鸯的后面,鱼初笙并看不到她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 李鸯一路小步地走着,竟然走到了刘府的门口,越过门口,出了刘府。 白色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看起来无比诡异。 白色的中衣,乌黑的长发披在李鸯的肩头,在背上留下暗影。 步子又缓又轻,像暗夜里的女鬼。 鱼初笙大气也不敢出,和张二一起跟着李鸯,如她所料那样,李鸯进了李府。 李鸯去李府,会不会是……鱼初笙皱了皱眉头,觉得自己的猜想要得到证实了。 李府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没有了高高低低的枯草,青石板缝里的草根都被清理地很干净。 一股泥土气息和潮湿气息扑面而来,李鸯如一具鬼魅,在李府里穿梭。 突然,她停了下来。鱼初笙和张二也猛的停了下来,看看她要做什么。 李鸯突然警惕地四处看了看,甚至都扭过了头,看向了鱼初笙和张二。 鱼初笙心里猛的一紧,却见李鸯的一双眼睛微睁着,里面透露着几分茫然,更多的是呆滞,看向鱼初笙和张二,却没有聚焦在一起。 她的脸色一如白天那样那么苍白,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又扫了扫四周,就又扭回了头。 鱼初笙心里松了一口气,却见前面的李鸯在身上摸了摸,没多大一会儿,她的手里,竟然多了一把匕首! 小巧的匕首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刺眼的白光。 是了,鱼初笙明白了,明白刘员外手背上的伤了,也明白李鸯是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了。 她要去杀刘员外! 这是她潜意识里的想法,白天的时候,她只是一个智力为八岁的女子,但睡觉的时候,潜意识就出来了,她一定恨死刘员外了。 张二看到李鸯拿出了一把匕首,也有些紧张,慌忙就要上前,但应该是想到了鱼初笙说过的话,又放慢了脚步,朝鱼初笙点了点头,两个人依旧跟在李鸯的后面。 李鸯把匕首拿出来,就继续往前走了,鱼初笙看到,她拿着匕首的手都有些颤抖。 很快,鱼初笙和张二就跟着李鸯来到了一个房间前。 到处是黑灯瞎火,这间房也一样,门窗紧闭,黑漆漆的。 她要行动了。 果然,李鸯伸出一只手,很容易就推开了房间的门,她以很快的速度,冲了进去。 鱼初笙和张二跟着她进去,见她像有很清醒的意识一样,在桌子旁拿出火折子点亮了一盏烛灯,然后便向着里面走了进去。 鱼初笙和张二不言不语,跟着她走到里间,见李鸯拿着匕首就往里面冲,走到床前的时候,床上的人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看到拿着匕首要往床上刺去的李鸯,脸上是满满的恐惧。 刘员外反应很快,很快就伸手抓住了李鸯的手腕,道:“鸯儿!” 而李鸯似乎突然变得激动了起来,朝刘员外挥舞着手中的匕首,还大喊了一句:“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 鱼初笙赶快冲了上去,示意张二:“快拦着她!最后别把她弄醒!” 因为房间里的烛灯并不亮,刘员外这才看到了鱼初笙和张二,又是焦急又是惊喜地叫了一声:“张捕快?” 而李鸯还在挥舞着手里的匕首,双目变得猩红而含了恨意,还在大喊着:“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鱼初笙也帮忙制止李鸯。 第二百一十五章烈火灼梦(十五) 还没等鱼初笙和张二把李鸯拉开,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伴随着紧凑的脚步声,还有一个男子焦急的声音:“让你好好看着她,怎么就又不见了呢?”是刘忝的声音。 然后便是中年女人的声音:“二小姐不让我守在她的房里,我都是隔一会儿去她房里看一会儿,这一看,她就又不见了,应该是梦游来了这边。”应该是那个负责照看李鸯的中年妇人。 男子叹口气,听起来呼吸有些急促:“我爹的房里亮着灯,应该是又跑我爹房里了。”很心急。 而鱼初笙和张二还在拉着李鸯,她变得很疯狂,一边嘶吼一边挥舞着匕首,都不小心划到了鱼初笙的手背上。 正在这个时候,刘忝也进来了,很明显,他没想到鱼初笙和张二会在,先震惊了一把,随即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努力隐瞒的那些事,终于要暴露了吗? 他努力想保护的人,终于还是没有护住吗? 刘忝的表情有些无力,但现下的情况紧急,他三步两步冲了上来,语气轻柔:“鸯儿,阿忝哥哥来了,鸯儿听话,把匕首放下。” 本来李鸯还处在疯狂的情绪状态下,听到刘忝的声音,她的身子猛的一顿,竟然慢慢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匕首也随之落地。 只是她还处在梦游状态,双眼呆滞地瞧了刘忝一眼,注意力也是分散的。 刘忝把李鸯拉开,又把她护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语气温柔:“鸯儿听话,睡觉吧,阿忝哥哥在这儿呢。” 李鸯趴在他的怀里,竟然不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看来是又睡着了。房间内一瞬间变得寂静起来,外头的月光洒了进来,几个人都沉默着,看李鸯在刘忝的怀里睡着。 直到李鸯完全没了动静,鱼初笙看了刘员外一眼,见他脸上还是余惊。 鱼初笙没有直接去问刘忝,而是问刘员外道:“刘员外,昨天晚上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吧。” 刘忝抬头看了一眼鱼初笙和张二,又把目光放回在了刘员外身上。 刘员外的眼睛看着别处,脸上的表情有些别扭,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碍于刘忝,又不敢说出来。 鱼初笙再一次问:“昨天晚上,李鸯梦游来到你的房间,拿了匕首要杀你,对不对?如果我猜的不错,你手背上的伤疤,就是匕首划伤的吧。” 刘员外神情挣扎了半天,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是的。” 刘忝的脸色变了变,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鱼初笙又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李鸯,这才问刘忝:“其实那天晚上的火也是李鸯放的,就像今天晚上这样,在她梦游的时候,她放火烧了刘府,但到了第二天醒来,她什么也不记得,对不对?” 刘忝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趴在自己怀里的李鸯,眼神里满满是心疼:“放过鸯儿吧,不要再查了。” 鱼初笙回答道:“谁来放过李鸳?她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就要被关进牢狱?” 不管李鸯多么值得人同情,她都杀了人,放了火,大光的律法不能饶过她,不是鱼初笙和张二不饶过她。 鱼初笙继续说:“刘忝,你太会隐藏了。其实李鸯是凶手,是她放火烧了整座刘府,你都知道,当听到那个证人说半夜看到李鸳在府中溜达时,你就知道那个人是李鸯,为了护住她,你指认李鸳是凶手。”说到这里的时候,鱼初笙停顿了一下,去看刘忝的表情。 男子的神情依旧很淡,只是眉毛轻轻地皱了起来。 鱼初笙继续道:“不久后,我和张捕快又发现了那块儿被烧了的玉佩,其实那玉佩也是李鸯遗留在现场的,那时候李鸳还不知道是自己的亲妹妹放了火,所以拒不承认自己是凶手,我们拿着那块儿玉佩找她指认,她太爱你了,所以承认了那是她的玉佩,但也许是不甘心,并不承认自己是凶手,但是你昨晚一定找过她了,她确认了自己的亲妹妹是凶手,就愿意站出来顶罪。” 李鸳爱着刘忝,但刘忝却爱着她的妹妹李鸯。 刘忝沉默不语。张二补充道:“你撒了很多谎,也圆了很多谎,都是为了护住李鸯,甚至李鸯在梦游时要去杀你爹,你也让你爹瞒着。” 这是有多爱一个人呢。爱到她亲手烧掉了自己的家,甚至差点烧死了自己的亲人和自己,也愿意为她隐瞒。 也愿意让她保持着那份纯真,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犯下的罪恶。 但为了爱一个人,而去葬送爱自己的人,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的行为。 刘忝沉默了半天,才终于低声地说了一句:“鸯儿受了多少委屈,又有谁知道,她变成今天这样,又哪里是没有理由的。” 原来李鸯八岁那年骑得马之所以会发疯,是李鸳捣的鬼。因为嫉妒刘忝对李鸯的好,她在李鸯骑上马时,拿绣花针刺了马屁股一下,以至于马发疯,致使李鸯被马摔出多远,摔坏了脑子,从那以后,只有八岁的智力。 八岁就有那么深的心思,看来李鸳也其实有些可怕。 而五年前的那件事,李鸯之所以那么恨刘员外,是因为那次刘员外和李鸳的爹去外地,李鸯其实也跟着去了。 李鸯跟父亲的关系一向很亲,父亲因为她摔坏了脑子,也对她特别宠爱,所以去外地时就带着她了。 回来的时候他们确实遇到了土匪,不过被留下当人质的除了李鸯的爹,还有李鸯。 而刘员外被土匪放走的时候,其实跟土匪达成了协议。 刘员外觊觎李家的财产也很久了,所以跟土匪约定,土匪做掉李鸯的爹,他就给土匪更多银子。恰好被李鸯听到,虽然她的智力只有八岁,但这些话她听得懂。 后来……李鸯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死在了土匪的刀下,直到那个时候,得知实情的刘忝才说服刘员外去了土匪窝。虽然李鸯越来越长大,智力还是那样,但那件事一直是她的阴影。 李鸳对此事并不知情,也是这几日才知道。 所以仇恨在李鸯的心里滋生,致使她先放火烧了刘府,又企图杀死刘员外,只是这些仇恨只有她潜意识里才想起。 第二百一十六章来信 今日官府对刘府被烧一案,才完完全全地处理完。 李鸳被放了出来,而李鸯被送到了牢狱。 鱼初笙其实也有些不忍。这一切,之于李鸯,就像是一场梦,在梦里,她肆意地表达自己的恨意,表达自己的情感,醒来后不记得一切。 不记得自己曾那样绝望,绝望地杀了人,也许对她来说也是件好事。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那么多恶的事儿,活在八岁孩子的世界里,纯真而又美好,跌倒了就哭,得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就欢喜。 但是真相已经大白,她再也过不了那种处处被刘忝庇护着的日子,她要为自己做的事儿而受到惩罚。 当刘忝亲自送她进去的时候,李鸯那一双总是看起来有几分茫然的眼珠儿,还是湿漉漉的,带着未知的恐惧。 刘忝撒谎骗她,才把她骗进去,但是当刘忝回头走的时候,李鸳扶着牢房的门,哭泣:“阿忝哥哥,是不是鸯儿不乖?” 刘忝没有回头。他所做的,不过也是错事一场。 李鸯还在那里哭泣:“为什么姐姐从来不看我,为什么阿忝哥哥还要把我送到这里关起来?”夹杂着一小声一又小声的抽泣,听的鱼初笙都痛心。 有时候爱意这东西,真的是不能勉强,就像李鸳爱着刘忝,而刘忝却对李鸯掏心掏肺。 世事一场大梦。命运的线缠住了谁,大概就真的逃不掉了。 穷其一生,也逃不掉,只能在线里挣扎,寻找互相的慰藉,互相取暖,一起寻找光亮,也许半道分散,半道迷途,但被线牵着的人,最后还是会回来,一起踏上归途。 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命中注定了。 刘忝没有回头,鱼初笙也没有看到李鸳,只知道她已经被放出去了。 牢狱里的李鸯的结局是可想而知的,但外面的人又怎么会不痛心。 刘忝没了他最爱的人,李鸳也完全失去了她最爱的人,蹉跎一生,过不完一场梦。 鱼初笙最近也觉得有些累,要注意着宫里宣文帝的动静,还派人打探了常乐长公主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而她最挂念的,还是现在正在库西的洛云清,也不知道她写给他的信,走到了哪里。 鱼初笙从府衙回去的时候,也没再做什么事情,天空又飘起了小雪花。 一层层,轻飘飘,落地即化,整片天空都是苍茫茫的,远处群山的轮廓,在云层的掩映下,显的有几分厚重。 王府的树是干枯的,没有一点点生机,到处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冬天什么时候才能过完呢,鱼初笙想。她坐在小亭子里,可能温度有点低,下面的水塘里,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上面铺了一层淡淡的雪花儿。 不过碧桐和碧橘给她备好了手炉,鱼初笙抱着手炉,整个身子都是暖乎乎的,坐在小亭里,看远处的群山,看近处的干枯枝桠。 在京都里待着,其实冬天尚且还好,洛云清和钱远墨他们在库西,又在军营里,条件肯定要恶劣许多,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鱼初笙又回想起了来了这里发生过的一幕慕。她曾见证过那么多人的悲欢离合,也曾亲手把那些触动她柔软心思的人送到牢狱。 她看过这世间的恶,却还是渴求着这世间的美好,并且坚定地走下去。 但愿人长久。梦中的事情,应该不会发生。 —— 库西靠边,处在边陲地带,天气比中原地带要冷的许多。 洛云清和钱远墨来这几日,倒是还没有跟库西打上一仗,而是先整顿了整顿军队,安排了粮草,把冬衣给士兵们发了下去。 只是这几日训练士兵们,都是钱远墨和钱将军在进行,洛云清没有参与,似乎那日从李记客栈里回来,洛云清就有些不对了。 钱远墨也问过他,但洛云清只说他没事让钱远墨不要担心,但最近他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虽然钱远墨很好奇,那天他们去了李记客栈后,库乾皇子和库娜公主都跟洛云清说了什么,但洛云清明显不愿意说,钱远墨也不好再问。 只是连着几日,洛云清情绪都不太高涨,直到今日,有士兵说,从京都那里来了封信,还是安宁王府来的,洛云清情绪才似乎好了一点儿。 是鱼初笙来的信。本来是洛云清在营帐里看信,钱远墨和钱将军在外面带着士兵们训练,但正进行的时候,有个士兵来说,洛云清叫他们。 看来信里还说了别的内容,也许还跟他们有关,钱远墨和钱将军就去了洛云清的营帐。 洛云清把信递给钱远墨,道:“皇上把宋淑妃从冷宫里接出来了,初笙说,宋淑妃有了身孕,钱皇后在后宫里的地位,可能有些危险。” 虽然后宫的事跟他们这些重臣大将没什么关系,但其实谁都知道,这后宫之主的位子,跟朝堂也是息息相关。 钱皇后之所以可以被封为皇后母仪天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是钱家的女儿。 宣文帝还是忌惮钱家的势力的,但如今宣文帝把宋淑妃从冷宫里接出来,还让她有了身孕,说明他不那么重视钱皇后了。 那他,也不重视钱家了,也许他该行动了。 看完信,洛云清顺手把信放了起来,沉吟了一会儿,才说:“子悠,你知道那日,库娜公主和库乾皇子把本王叫到客栈里,跟本王说了什么吗。” 钱远墨摇头,他这几天也一直想知道呢。 洛云清道:“皇上跟库西签订了盟约,拿了边陲的三座城池,来换本王的命。” 这么说来,这次库西肯定会派更多的兵,攻下三座城池的同时,除掉洛云清。 “太过分了!”钱将军拍桌而起。 洛云清摇了摇头,继续道:“因为皇上要迁都,我们这次能出的兵的确很少,所以库西的皇子和公主对本王提出了一个条件。”这个条件他绝对不会答应。 钱远墨问:“什么条件?”钱将军也等着洛云清的回答。 洛云清道:“他们让本王做库西的驸马,此生不再回大光。” 第二百一十七章亡命天涯 鱼初笙没有想到刘忝竟然去劫狱,准确地说,是偷偷带走了李鸯,他自己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是上午的时候,雪停了,但天还是阴沉沉的,鱼初笙感觉心情有些烦闷,正想带着碧橘碧桐去云锦楼,看能不能从说书先生那里得到一些最新的消息。 路过府衙的时候方才知道,昨晚值夜看天牢的狱吏被迷药迷晕了,其他囚犯都还在,但李鸯不见了。 李鸯被救走了,她在这世上也只有刘忝和李鸳两个亲人,所以张二正带人去李府搜查,鱼初笙便顺便也跟着去了。 衙役们把李府搜了个干净,整座李府都没有李鸯和刘忝的身影,甚至他们还搜查了刘府那座破旧的宅院,依旧没有他们的身影。 而李府,只有刘员外和李鸳在,两个人都是一问三不知。 刘员外不知道,鱼初笙能看的出来,是真的不知道,但李鸳,鱼初笙看出来,她是撒谎的。 看来刘忝在送李鸯入狱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要去劫狱,也想好了要带李鸯走,也许是去任何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鱼初笙也看的出来,李鸳很绝望,那半边脸上的烧伤已经结了痂,狰狞地贴在脸上,似一条蜈蚣。 女子不管衙役怎么问,都是一句:“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跟刘忝这个夫妻,一直都是有名无实的,所以他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他也没有跟我说。” 鱼初笙看衙役问不出个什么,只好自己问:“甘心吗?”她也不知道她怎么会问这一句话。 但是李鸳却是神情猛的一怔,笑了起来。 伤疤在她的脸蛋上裂开,扯开一个狰狞的弧度,那双透亮的眼睛里,透露着心酸,无奈,绝望,但是没有不甘心。 她轻轻地摸了摸脸上的伤疤,道:“有什么甘心不甘心呢?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希望鸯儿能够好好的,我觉得刘忝做的对。”只不过伤了她一人的心罢了。 在古代,找个人很不容易。刘忝带着李鸯,更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么多条路,那么多个地方,他们又是走了哪一条路,去了哪个地方。 鱼初笙没再说什么,对张二说:“张捕快,案子我是已经帮你们破了,但人逃走了,要去抓,就是你们的事情了,我这就走了。”鱼初笙说完,跟着碧桐碧橘,就离开了李府。 鱼初笙知道,再抓到刘忝和李鸯,一定是件很难的事情。 她心里竟然也有些为他们庆幸。不然,李鸯在牢狱里是死,而刘忝和李鸳在外面,又何尝不是两具行尸走肉。 刘忝带李鸯走,伤心的也只有李鸳一个人而已,似乎是最好的结局。 希望他们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李鸯可以忘记仇恨,还做那个纯真的八岁孩子,不会再在噩梦里挣扎,不会在梦里付出所有力气去恨,鱼初笙这样想。 空气里都是冰冷的味道。鱼初笙心情有些复杂,李鸯虽然的确犯了罪,却是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梦游中,但她确实是犯了罪,害的刘府那么多人死掉。 鱼初笙不再纠结,能不能抓到刘忝和李鸯,也是他们的造化了。 不管结果怎样,她已经把真相查明,剩下的事,交给上天和衙门去处理。 这样想着,鱼初笙和碧桐碧橘一路来了云锦楼。 外面是初冬凛冽的空气和风,里面却是暖烘烘的,有人气,人还不少。 一楼有不少喝茶的人,顺便听着说书先生在那里讲京都的八卦。 即使已经入冬,说书先生依旧拿着他那把折扇,象征性地轻轻摇着,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眉飞色舞。 说书先生身边围了不少人,也有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时不时朝那里看一眼,不去凑热闹。 一群人不知道说到了什么,气氛竟然不似以前那么活跃,竟然还有些凝重。 鱼初笙她们三个人上了二楼,在廊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刚好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楼的动静,也可以清楚地听到说书人说的内容。 “你们不知道,左相府里这段时日确实是发生了很多事情,那天我看到左相大人,都消瘦了不少。”说书人一边轻轻摇着扇子,一边说。 这次竟然把八卦放在祁子舟头上了? 也确实,祁子舟失去了弟弟,前段时间祁绣影又被绑架,还是她帮忙破了这案子呢。 祁子舟一定也是不好过的,想到这儿,鱼初笙想起来,自从救出来祁绣影以后,她还没去祁府看过她,不知道她的精神状态怎么样?脸上的刀疤有没有恢复? 下面有人问:“不妨说说左相府里到底是都出了什么事情?” 那个说书人叹了口气,语气也有几分同情:“想想左相大人也挺不容易,自己一路走到现在,家里有个妹妹,还有个弟弟,也都是他一手带大的,谁知前段时间,左相大人的弟弟,听说是得了恶疾,一夜之间就去了,下葬的时候你们都知道吧?” “怎么能不知道呢?我还遇到了呢,左相大人的确看起来不太好。”有人说。 鱼初笙摇了摇头,喝了口茶。想不到人家的家事,竟然也被拿来当说书的谈资了。 低下的说书人还在继续:“左相大人的妹妹也够惨,如花似玉的年纪,前段时间的那个怪案子都听说了吧?” “闹得沸沸扬扬,那个凶手只抓小姑娘,手段还极其残忍呢,听说左相大人的妹妹也是其中一个受害者,也被抓了呢,不过不是安全救出来了吗?”有几个人说。 看来那个案子的确吓到百姓了。 说书先生把自己手中的扇子合上,看起来极其惋惜地说:“哎,听说被糟蹋了!本来跟珏王有婚约的,珏王都来退婚了!太可惜了!” 鱼初笙无语,祁绣影哪里被糟蹋了……看来流言的确可怕,黑的在人们嘴里,最后也可以传成白的。 下面还在继续。 鱼初笙不想再听下去了,感觉自己这次没有搜集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起身正准备离开,就听到背后有人叫她:“鱼姑娘?” 第二百一十八章疯子 鱼初笙一怔,跟着碧桐碧橘一起扭头,便看到了祁子舟。男子刚刚从某个雅间里走出来,身边跟着成续,手里提了几包东西,还有一个木质的食盒。 祁子舟的气色比着之前恢复了很多,一身天青色袍子,似乎席卷了外面的寒气,下巴上那颗红痣一如从前,贴在中间的位置上,仿佛给他增添了几分仙气。 祁子舟见没有认错人,扯开嘴角笑了笑,道:“真巧。” 而下面的说书人和围观的听众,还在因为讨论到左相大人家的事情,气氛变得越来越激烈。 “左相大人也挺可怜,他的妹妹更可惜啊……” “是啊是啊。” 鱼初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祁子舟,见男子的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还在看着自己,她点点头,也扯开一个笑容:“确实挺巧。” 说完这句话,似乎再没什么话可说了,气氛也一瞬间静了下来。 鱼初笙准备告别的时候,又想起来祁绣影,便顺口问了一句:“祁姑娘怎么样了?”其实她是想问问祁绣影脸上的伤怎么样了,情绪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不过点到即止,问太清楚反而不好。 鱼初笙这话一落,祁子舟的神情明显地变了,脸上爬上了一抹愁容,眼睛里也有暗淡的情绪。 看来祁绣影不太好?鱼初笙也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祁子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影儿不太好,脸上的疤还没下,再加上上次给她留下的阴影,她的情绪一直很低落,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甚至连我也不愿意见。” 看来这是有些抑郁了。也可以理解,祁如尚没了,她自己又被凶犯抓走,差点被……脸上还被毁了容。 祁子舟看着成续手里提着的药,悠悠地道:“我方才抓了些保养的药,又在这里打包了些影儿爱吃的菜,这就先告辞了。” 鱼初笙想了想,又看了碧橘碧桐一眼,还是说:“我随你去看看吧。” 也许她可以疏导疏导祁绣影的情绪,说不定……还可以拉拢拉拢祁子舟。 祁子舟现在还会对宣文帝忠心耿耿吗。 祁子舟大概是没有想到鱼初笙会这么说,眉毛微挑,有几分疑惑地看着鱼初笙。 鱼初笙一笑,道:“之前小公主的病,还是我治好的,祁姑娘这是心病,也许我可以帮到忙。” 祁子舟犹豫了一会儿,朝着鱼初笙点了点头。 碧桐在旁边拽了拽鱼初笙的衣袖,小声地说:“帮祁府,不太好吧?”看来人尽皆知洛云清和祁子舟不对付。 鱼初笙拍了拍碧桐的肩膀,笑了笑,也低声地说:“放心吧。” 一行人便准备去祁府。下了楼梯的时候,说书先生和那些听众,还停留在祁子舟家的事情上来,甚至是在说祁子舟年少在朝堂之上摸爬滚打的往事。 鱼初笙停了一下脚步,歪头问祁子舟:“需要去解释一下吗?” 祁子舟知道鱼初笙说的解释是什么,祁绣影明明没有被糟蹋,在那些人眼里,却是已经失去了清白,这对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来说,的确不太好。 他苦笑了一下,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解释又有什么用呢,有些事情,即使解释了也还是没有用。” 鱼初笙不这么认为,她一脸认真,说:“的确,有很多事情解释了也是没有用的,但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呢,祁姑娘是你的妹妹,她现在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你愿意让她顶着没有清白的名声过一生吗?你又没有想过她的以后?一句话的事儿,为什么不愿意去做呢?” 祁子舟被鱼初笙这一大段话说的有些怔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怔怔地看着鱼初笙。 鱼初笙的双眼异常地亮,像是暗夜里最璀璨的星辰,闪耀着光芒。 执着而认真。祁子舟从没有见过这样一双眼睛,明明是个身形瘦弱的少女,那坚韧的表情却让他哑口无言。 说着,鱼初笙已经走到了说书先生的身边,掷地有声:“祁姑娘的案子是我帮着官府破的,事实是什么我最清楚不过,祁绣影的确被罪犯抓走,但是,她被糟蹋这一件事,确无其事。” 此话一出,全场都安静了下来,这才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祁子舟,然后又开始窃窃私语。 鱼初笙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说书先生突然反应过来:“姑娘就是帮助官府破了好几个怪案的鱼神探吧?” 鱼初笙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那说书先生继续说:“姑娘太厉害了……” 于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又开始了,甚至把鱼初笙给团团围住了。 因为京都一向比较太平,那段时间出了那么几个怪案子,鱼初笙又都参与了,所以还是有很多人听说过鱼初笙的。 这一说,鱼初笙也很无奈,只好在人群里接受了一会儿众人的“膜拜”。 等鱼初笙脱身出来的时候,见祁子舟看着她的眼神,深邃而又温和。 鱼初笙没说什么,又跟着他们往外走。 祁子舟走在后面,望着鱼初笙的背影,还有些怔愣,他紧紧地握着拳,突然觉得,有些路还是要走,有些问题都不是问题。 太阳出来了。不过光晕只是淡淡的一层,云层愈来愈薄,像一层透明的纱布,平铺在天空中,荡出了几缕。 南市的小摊似乎总是很热闹,即使冬日的天气有些冷,空气都是凉的。 还有热乎乎的叫卖声,似乎把太阳都叫出来了。 鱼初笙想,也许每个人都有他无奈和言不由衷的一面吧,再硬心肠的人也会心软。 就像她一直以为祁子舟就是个没有心的人,不择手段只为爬上高位。但她恰恰看到过他曾买下小女孩所有的花。 人啊,看透表面很容易,但恰恰最不好看透的,是本质。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句:“全都该死!你们全都该死!”然后是惊恐地叫喊声。 有人道:“疯子!来了一个疯子!大家都让让!” 鱼初笙心里一紧,就看到一个壮实的身影,手里抡着一把大刀,正朝她这个方向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受伤 鱼初笙眼前一黑,都忘记了反应。 曾有人做过研究,人在遇到突发事件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处于大脑空白的状态,甚至都来不及反抗。 虽然鱼初笙一向理智,但是看到一个壮汉抡着一把类似于杀猪刀的刀朝她这个方向的时候,额头上还是冒出了一层汗,然后便是大脑一片空白了。 那把大刀已经伤到人了,上面还有来不及干涸的血迹,鱼初笙都以为,她的身子估计要和头分家了。 在那一刻,鱼初笙甚至在想,洛云清会不会很难受? 想她来了这里以后,经历过了那么多凶险的事情,都艰难地活下来了,不会就这样死在一把杀猪刀上了吧? 想想还真有些悲壮。 鱼初笙甚至连眼睛都来不及闭,就感觉到了大刀在身前抡起了一个弧度,耳边甚至有呼呼的风声。 鱼初笙承认自己有点怂了,因为她的腿软了。 其实人都是怕死的,即使嘴上再说怎么不怕,心里也是怕的。 死后是未知的,人对未知的事情都是怕的。 但是想象之中的疼痛鱼初笙没有感觉到,只是胳膊被人用力地拽了一下,她甚至听到了布料快要裂开的声音,然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或者没有天旋地转只是她的错觉。 随着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利物入肉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令人心惊。 然后是男子焦急的声音:“成续,稳住他!” “是!”然后一个人影闪过,拿着大刀的人被制止,手中的大刀应声而落,锤着地面,发出一声声响。 鱼初笙的腿还有些软,护住她的人身子在轻轻瑟缩。 成续连忙道:“公子,你受伤了!”鱼初笙这才知道,历时把她拉入怀里的人是祁子舟。 祁子舟的声音里含着几分隐忍:“先稳住他。” 鱼初笙缓了一会儿,身上的冷汗也差不多下去了,才从祁子舟怀里挣出来,先说了一声:“谢谢。” 地上已经滴了几滴血,鱼初笙下意识地去看祁子舟的胳膊,见厚厚的衣衫都被割烂了,里面的血肉露了出来,看起来触目惊心。 因为疼痛,祁子舟的整张脸变得苍白,额头上甚至分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而后面的碧桐碧橘也被吓坏了,连忙跑上来问:“鱼姑娘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鱼初笙赶忙回答:“我没事我没事。”她看了一眼祁子舟,又说了一声:“谢谢。” 人群还都处在惊恐之中,离成续远远的,他手里毕竟押着一个疯子。 鱼初笙去看那个壮汉,发现他的双目猩红,咬牙切齿却又挣扎不过成续,成续到底是习武之人。 不一会儿,张二就领着一群衙役跑了过来,看来有人已经报了官。 其实像这个壮汉这种低级罪犯并不可怕,只是靠着蛮力扰乱秩序,真正可怕的是那些心理变态,还有高智商罪犯。 要么说,有才无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 原来那壮汉家以前确实是卖猪肉的,不过自己的妻子嫌弃他模样不好,跟着别人私奔了,人就疯了。 平时家里人都是把他锁在家里的,今日不知道怎么被他跑了出来,还拿了一把杀猪刀在大街上乱砍,已经砍伤了不少人了。 张二连忙把他带走了,人群这才恢复过来,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去了。 刚才成续因为要制止住那壮汉,把手里提的药和饭盒全都扔了,散了一地。 有好心人帮忙清理地上,鱼初笙则拿着祁子舟的胳膊,有些惭愧地说:“真是不好意思,伤口看起来很深啊,不如就在这里找一家医馆先包一下吧?” 祁子舟摇了摇头,道:“回府上让府医弄吧。” 鱼初笙知道,祁子舟可能生性多疑,对别人都不信任,她也没别的办法了,只好点了点头。 祁子舟让成续重新去给祁绣影抓些药,顺便再去云锦楼买些吃的,他和鱼初笙她们,则坐马车回祁府。 其实鱼初笙本来想让碧橘碧桐先回王府,她跟着祁子舟去祁府,顺便看看祁绣影,但两个人死活不肯,非要跟着鱼初笙去祁府,想来也是担心她,鱼初笙就应允了。 找了两辆马车,碧桐碧橘两个人坐了一辆,鱼初笙和祁子舟一辆。 伤口一直在不断地滴血,弄得鱼初笙心里更加愧疚了。 天青色的衣衫上面是鲜红的血迹,衬的颜色又暗又让人窒息。 祁子舟的眉头紧紧地皱着,相必是的确很疼了,毕竟伤口那么深。 鱼初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直用自己的手,帮祁子舟按着胳膊上的伤口,看祁子舟脸色苍白,应该是失血过多而致的。 鱼初笙的双手也都是血,粘稠而又微热。 而祁子舟知道,他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做任何事的原则,是维护自己的最大利益。 这种也许会搭上自己性命的事情,放在以前,他绝对不会做。壮汉是把刀砍在他胳膊上了,若是砍在他的别的地方呢?可以致命的地方呢?那他就死了。 但事情发生的太紧急,他根本来不及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就把鱼初笙拉在了自己的怀里。 他不希望她出事。 祁子舟去看鱼初笙,见少女低着头,长长的睫毛贴在眼皮上,轻轻地抖动着,眉头微皱,似两条蜿蜒小路,却通在了自己的心上。 她按着伤口的力道刚刚好,甚至都让祁子舟觉得,这一刀,挨的值了。 他甚至都想扯出一抹笑容,但这个场景实在不太适合。 鱼初笙抬头,对着外面喊了一声:“麻烦快一点!”然后又认真地按着伤口了。 祁子舟此刻却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些就好了。 太阳已经完全从云层里出来了,光芒普洒大地,马车踏地的声音快速而有节奏,鱼初笙此刻心烦意乱。 祁子舟的心此刻却宛如春天。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有个人会让他有这种感觉。 到了祁府的时候,马车上也弄了很多血了,祁子舟叫了几个人,连忙开始手忙脚乱地忙起来,鱼初笙扶着祁子舟往里面走。 第二百二十章阴影 虽然已经出了太阳,但空气里还是飘着寒意,鱼初笙也不知道,祁子舟的伤口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是有多疼,只能看到那血肉混合着衣衫,看起来都疼。 一到祁府,便有下人去叫府医了,帮祁子舟处理伤口。 碧橘碧桐则被引着去了别的厅先休息,虽然她们放心不下鱼初笙,但是鱼初笙坚持祁府的人不会对她怎样,她们两个也争不过鱼初笙。 府医在帮祁子舟弄伤口时,祁子舟一直咬着牙,在隐忍,虽然也是个铮铮男儿,但疼的时候也是真的疼的。 鱼初笙一连着说了好几声的:“谢谢。”心里的愧疚却还是只增不减。 其实也不是愧疚,鱼初笙只是不喜欢欠别人。欠下的,迟早都要以另一种方式来归还。 再者,鱼初笙也没有想到祁子舟在那一刻会突然拽住了自己,否则……她真是不敢想。 是以,一直到祁府的府医帮祁子舟处理好伤口,鱼初笙心里还是有些惊魂未定。 还是祁子舟笑着问她:“怎么?吓到了?” 鱼初笙正想摇摇头否认的时候,祁子舟依旧是笑着的声音:“我所知道的鱼姑娘胆子可是很大呐,想不到也会害怕。” 鱼初笙本想反驳的,但是还是说:“人都是会害怕的,祁大人也会,不是吗?”挑眉看着祁子舟。 男子有一副温和出尘的相貌,只是此刻因为流了太多血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有几分虚弱。 怔了一下,点了点头,没有搭话。 鱼初笙斟酌了一番,没有看祁子舟的表情,而是又认真地说:“祁大人,今天真的很谢谢你,还有上次,我家王爷的毒,也多谢了你,作为回报,我会努力治好祁姑娘的心病。” 祁子舟也许是没有想到鱼初笙会说出了这么一番话,微怔了一下,却是问了一句:“这么急着和我撇清关系吗?”嘴角依旧挂着笑容。 这下轮到鱼初笙怔了,不过还没等她开口,祁子舟又笑了,说:“都是朋友,何必这么客气。”才让鱼初笙松了口气。 祁子舟其实从不明白朋友是什么,在朝堂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何曾有过一个真心朋友。 刚才……不知道是为了掩饰什么,逃避什么,就那么说了出来,见鱼初笙并没有反感,他才放下心来。 鱼初笙也笑:“嗯,都是朋友,所以祁姑娘就交给我吧,相信她会好起来的,我先去看看她,你好好养伤吧。” 祁子舟点了点头,又吩咐了一个下人,带鱼初笙去找祁绣影,自己则留在了房间里,没有跟着去。 听引路的丫鬟说,祁绣影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吃饭,也不肯见人,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甚至连药还是勉强喝的。 情绪一直很低落,甚至连祁子舟都不愿意见,鱼初笙要想见着她,估计有些难。 不过当那丫鬟去通报时,祁绣影竟然同意了见鱼初笙,让她进了屋。 桌子上摊着的是成续重新从云锦楼打包的饭食,还冒着热气,不过看起来一下也没有动。 祁绣影坐在桌前,失魂落魄地没动一下筷子,倒是看到鱼初笙,还笑了笑,说了一句:“鱼姑娘来了。” 祁绣影脸上的伤已经结疤了,甚至细细的疤也差不多掉完了,只不过还是可以看到痕迹。 可能这段日子都没有休息好,祁绣影顶着厚厚的黑眼圈,衬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本来就是尖下巴,现在看起来又瘦削了一些。 双眼暗淡无神,即使是笑,那笑容也不达眼底。 确实是阴影。被一个变态关在笼子里,还被划伤了脸,又差点被糟蹋,紧接着回来又被珏王退了婚,现在京城里流言四起,前不久自己的弟弟又没了,搁在谁身上,谁的情绪也受不了。 多半是有些抑郁症。 鱼初笙先看了一眼那未动一口的饭菜,试探性地说:“不吃饭?” 祁绣影也看了一眼饭菜,低低地说:“没有胃口……”看来神智还是正常的。 气氛有些沉寂,鱼初笙没话找话:“脸上的伤快好了呢。”说这话的时候,鱼初笙仔细地注意着祁绣影脸上的表情。 毕竟如花似玉年纪的少女,谁不在意自己的脸蛋呢。 鱼初笙说这话也是想看看祁绣影情绪低落的原因是因为什么,她好对症下药。 祁绣影果然是在乎自己的脸蛋的,听到这句话,手下意识地就摸上了自己的脸,表情有几分迟钝地说:“也许不会好了吧,即使好了也会留疤。” 鱼初笙摇头:“只要你好好吃药,等疤掉完了,再抹些上好的药草,肯定会好的。”鱼初笙不是安慰祁绣影,她看这伤疤了,张生对祁绣影下手算是轻的,那些刀疤并不深,现在只是一点点浅痕,好好保养肯定会好的。 只要不在心理上留下伤痕,有什么是大不了的呢。 祁绣影道:“我总是做梦。”鱼初笙松了一口气,祁绣影愿意主动地跟她说这些,说明她还想自救,能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状态。 鱼初笙做心理咨询师的时候,遇到过心理问题更严重的病人,他们没有自知力,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心理问题,也不会主动求助。 祁绣影还知道自己很痛苦,还愿意说出自己的痛苦,这是件好事儿。 鱼初笙顺着她的话往下问:“你做了什么梦?” 祁绣影脸上有些恐惧,似乎很痛苦:“梦到我被关的时候,梦到在阴暗不见天日的地窖里,那里四面不透风,我被关在牢固的笼子里,怎么叫喊都没有人来救我。”说到这儿,祁绣影已经流出了眼泪。 鱼初笙眼眶竟然也热了。她想起被关在常乐府里的那几天,每天醒来要面对的都是无尽的折磨,夜幕降临时不是睡着的,而是疼晕过去的。 那些黑暗的经历带来的痛苦和折磨,总以人不知道的方式,在心里滋生。 “我总是听到,女孩儿求饶的声音,还有被折磨时发出的呜咽,我还记得,匕首在我脸上划过时留下的冰凉触感,但是醒来的时候,我明明就在祁府。” 第二百二十一战事 “其实我知道我已经很安全了,我知道我得救了,但是那一幕幕还是在我脑海里回想,我甚至可以想起来他那双眼睛,满是仇恨地看着我,慢慢地变成了怜惜……” 祁绣影的声音很低,透着百般无奈和绝望。 “很久没有睡好过了吧?”鱼初笙打断祁绣影,问道。 祁绣影点点头:“我知道我已经没事了,但我每天还是感觉很害怕……就是莫名的恐惧,夜夜不能睡,就是一直想一直想。” 鱼初笙大致了解了一些,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了一块儿帕子,递给祁绣影说:“先擦擦眼泪。” 祁绣影也许是把自己心里的恐惧说了出来,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 接着,鱼初笙又拿起桌子上的筷子,递给祁绣影,像平常的语气,说:“先吃点饭吧,我陪你吃,吃完了再说。” 祁绣影没有反驳,而是接过了筷子,跟鱼初笙一起吃了饭。 鱼初笙虽然吃过饭了,但是为了诱导祁绣影,还是又吃了些。 而这个过程中,鱼初笙也在考虑祁绣影恐惧的根源,还有如何驱散在她心里留下的阴影。 祁绣影吃的还是很少,鱼初笙并没有逼迫她,而是把刚才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祁姑娘,其实你不是怕那次发生的事,你只是,不敢去面对未来。” 刚才鱼初笙注意到,祁绣影在吃饭的时候,左手总会无意识地去抚摸脸上的伤疤。 祁绣影很在乎自己脸上的伤疤。 还有刚才她在叙述自己的恐惧时,说自己被关在那里的时候,脸上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恐惧,但是当她说到,听到那些少女呜咽和求饶的声音,还有说到自己感觉到匕首在她的脸上留下的冰凉触感时,脸上的恐惧顿时放大,甚至连瞳孔都缩了几下。 这些鱼初笙都悄悄地注意着,然后去分析她的心理。 祁绣影疑惑地看着鱼初笙,鱼初笙笑了笑:“你真正怕的是,你脸上留下的伤疤,你一定有个很在乎的人,你怕他因为你的伤疤,就嫌弃你。”而那个人就是钱远墨,鱼初笙没有说出来。 祁绣影低下了头,没有搭话。鱼初笙知道,自己是分析对了。 鱼初笙在心里叹了口气,继续说:“你被珏王退婚你却没有提,其实你并不在乎这件事,甚至还是希望跟珏王退婚的,但你怕你在乎的人怀疑你的清白,像流言中的那样。” 祁绣影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看起来还是情绪低落。 明媚的人也会有忧伤,而且通常是铺天盖地的来。 因为小事她不会在乎,真正让她忧伤的,一定是她在乎的事,那可不是铺天盖地吗。 鱼初笙知道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劝好祁绣影,需要慢慢来。今天可以就到这儿了。 鱼初笙站了起来,对着祁绣影说:“有空多出去走走吧,也可以去安宁王府找我,我还会来的,今天就先走了。” 祁绣影低着头,也没有站起来要送鱼初笙的意思。 只是在鱼初笙走到门口的时候,祁绣影突然叫住了她:“钱少将还好吗?听说他被皇上派去库西了。” 鱼初笙回头,笑了笑,说:“他的左臂废了。我前几日给他们写了信,还没有收到回信,我现在也不知道库西的情况。”鱼初笙说的实话,她现在的确也不知道库西的情况,还得等洛云清的回信。 祁绣影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鱼初笙迈着步子离开。 有些人的爱注定如洪水猛兽,非要搅个惊天动地。 有些人的爱是静默的,倒不是低微在尘埃里,只是不动声色。 也许是知道两个人之间有阻力,不能够顺利地在一起。 —— 西陲下了雪。天空是阴暗阴暗的,无数营帐矗立在地上,雪花在飘,不知疲倦。 这是云州城的边缘地带,并没有多少人烟,只看得到奶白色的营帐,还有各种士兵用来训练的器具。 留下守营的人不多,其余都去沙场应战了。 库西是昨日下的战书,出言猖狂,说是大光安宁王洛云清若不出去应战,就直攻云州城,逼百姓投降。 这一场仗是迟早要打的,虽然如果洛云清有了另一个选择,战争可以避免。 但他从来不是那种人,这一次,他不仅是为了百姓,更不是为了城池,而是为了他自己。 他要拿下库西,也要拿下大光的天下。 隔着雾茫茫的雪花,天地间是一片混沌,只看到两边的士兵身着铠甲,似乎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寒气。 洛云清领头,马背上的他一身银色铠甲,更衬的神情冰冷,宛如天神一样的男子,在哪里都是最出色的。 钱将军和钱远墨紧随其后,也骑着马,铠甲加身,只是钱远墨的左胳膊,明显看起来有几分僵硬,他的右手里握着一把剑,表情一样的肃杀。 他说过,即使断臂,一只手也可以和洛云清一起守天下。 隔着苍茫的白气,远处的人是一个个小黑点,像蚂蚁队,密密麻麻拥拥挤挤。 钱远墨挥剑:“云之,你可要想好了,此战一开,再难终止。” 洛云清点了点头,神情还是一样的冰冷。他知道,钱远墨是在提醒他,既然他选择了这条路,便只有两个结果。 一是“战死沙场”,宣文帝和库西的盟约就达成了,库西会因此得到三座城池,宣文帝高枕无忧地做他的皇帝。 而他,只是大光为国牺牲的王将罢了。 二是他有本事以少胜多,战胜库西,戎马归来,揭穿宣文帝,顺便拿了大光的天下。 而这两个结果,只能是最后一种。洛云清说了,他不能死,死了苍生要毁在宣文帝手里,天下也要毁在宣文帝手里。 鱼初笙还在等他。 号角声响。对面的领头人,却突然朝着这边喊道:“洛将军当真是想好了吗?要跟我们打?”正是一身戎装的库娜公主。 和她并排的是同样一身戎装的库乾皇子。 库乾皇子对着库娜公主道:“库娜,你还不死心?只要我们杀了他,还有钱家的两个人,就可以拿到大光的三座城池了。” 若是大光倾尽所有兵力,库西肯定不是大光的对手,只是宣文帝又要迁都,还有很多兵士,留在京都护送。 第二百二十二章变动 鱼初笙这几日都会去祁府看祁绣影,顺便帮她做心理疏导,调整她的情绪。 鱼初笙还对祁绣影做了几个催眠理疗,再加上平时的心理疏导,祁绣影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甚至已经不再做噩梦了,除此之外,可能因为心情好了的原因,她的气色也已经好了很多。 不仅睡眠好了许多,饭量又恢复到了以前,又因为及时的在伤疤上涂抹药膏,脸上的痕迹也恢复地差不多了。 祁子舟很感谢鱼初笙,但像鱼初笙说的那样,好人必有好报,这就是祁子舟救了她一命,她予以他的回报。 其实一切仇怨,恩情,若是细算,都是算不清的,只要在有限的生命里,遇见过,互相扶持过,一起走过同一段路,就是缘分了吧。 但是皇宫里来了不好的消息,一切来太快,鱼初笙相信,所有人和她一样,都有些猝不及防。 宣文帝废了钱皇后的皇后之位,其实没有表明态度已经废了钱皇后,也没有表明态度要立宋淑妃为后,但是凤引已经交给了宋淑妃。 至于原因,鱼初笙听说,是钱皇后给宋淑妃送了补品,里面竟然掺了堕胎药,还好宋淑妃比较小心,及时发现。 依鱼初笙看,她不是小心,是多心,钱皇后多半是被诬陷了。 对于此事,有很多人阻拦。最阻拦的就是凌太后,精明的老太太知道钱家的地位有多么重要,但这次,宣文帝不听凌太后的,鱼初笙甚至听说,宣文帝把凌太后给软禁了。 还有几个敢站出来说话的大臣,也被皇帝惩罚了,所以没有人再敢站出来了。 洛云清不在,大光就像丢失了最关键的一根房梁,乱了起来,而始作俑者恰恰是最高位的君主。 鱼初笙不知道,宣文帝是被宋淑妃这个美人迷了心窍,还是被大光这座江山迷了心窍,亦或者他的野心远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大。 但光有野心没有能力又怎么能称得上是一个好的君王。 皇宫里似乎准备地差不多了,迁都之事也近在迟尺。 库西没有回信。鱼初笙还是不知道,洛云清他们在库西怎么样了。 不管京都怎样风雨遍布,鱼初笙知道,她什么也做不了,她没有能力,也没有身份。 鱼初笙亲自去了一趟钱府,已经跟钱夫人确认了,宫里来的消息是真的,皇帝处罚钱皇后,把凤印交给了宋淑妃保管。 除此之外,除了宋淑妃,近段时间还有其他妃子,也有了身孕。 看来洛景成这个小皇子的太子之位,恐怕要坐不实了。 鱼初笙只能安慰了安慰钱夫人,又派人去四处打探消息,还听说,常乐长公主因为皇帝把凌太后给软禁的事情,到皇宫闹了一番,皇帝差点跟她翻脸。 他们可是同胞兄妹。皇帝怎么突然走了这么大一步棋?是要把阻挡他坐龙椅的不利因素全都清理个干净? 鱼初笙早前听说过,常乐长公主野心很大,曾在各地招兵买马,并且还训练有自己的军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造反,自己做女皇,不过到现在,她倒是还没有动静。 但是这天,安宁王府收到了一封信,指名道姓要给鱼初笙的,鱼初笙本来以为是洛云清终于回信了,但信不是从库西来的。 是从常乐府中。小厮模样的人把信送到,什么也没有多说就走了。 信上的内容,大概意思就是让鱼初笙多加小心,宣文帝要除掉洛云清,洛云清如今又不在京都,现在她留在安宁王府也不安全。 再加上常乐长公主也蠢蠢欲动,整个京都对鱼初笙来说,都是不安全的。 谁让鱼初笙偏偏和洛云清扯上了关系,是天之骄子,也是众矢之的。 本来字迹就有些熟悉,当鱼初笙看到落款人是一个大写字母b时,一下子就猜到了,写信的人是白亦辰。 在这古代,没有人知道b是什么意思,鱼初笙却知道,那是白亦辰姓氏的缩写。 白亦辰竟然给她写信,让她多加小心。不过鱼初笙的情绪是很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 那些爱意和恨意,早已经在时间的驱逐中不复存在,甚至连淡淡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因为她遇见了全新的人,也有了全新的人生,她现在所有的希冀,不过是跟着洛云清一起走下去。 鱼初笙把信烧掉了,思前想后,决定亲自去库西一趟,其实她知道,库西攻打大光,是一场阴谋。 而她放心洛云清去,是因为他不是孤身一人,还有钱远墨和钱将军对他忠心耿耿,她也相信他,可以戎马归来。 但是现在她没有收到回信,再加上迁都事近,要让皇帝再给洛云清他们增兵,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再者,鱼初笙现在留在京都,也是案板上的鱼肉。 若是……库西万一传来不好的消息,那皇帝肯定会很快对安宁王府下手,就是不说这个,洛彩云也早就想要她的命了。 鱼初笙决定动身的时候,是个晴天。冬日的空气还是有几分凛冽,但是阳光很暖。 鱼初笙吩咐让唐天留在王府,打理好一切,虽然唐天坚持要跟她去库西,还能保护她,但府中不留个靠谱的人,也是不行的。 但唐风还是派了几名暗卫,在暗中保护鱼初笙,除此之外,还让碧桐跟着去,鱼初笙一个姑娘家,总归不太好。 鱼初笙没有想到,祁子舟和祁绣影会来。 那是上午,鱼初笙一出府,就看到安宁王府门口停了辆马车,而马车前,站着两个人。 男子长身玉立,烟青色衣衫,静默地站着,如一樽石像。 祁绣影也是男子装扮,脸上的伤已经好了,看起来像个清秀的小少年,一身灰色衣衫,跟祁子舟站一起,看起来像一对儿小兄弟。 鱼初笙下意识地先问了祁子舟一句:“祁大人的伤怎么样了?” 说着,目光便停留在了祁子舟的胳膊上。 经过了这么些天,祁子舟每日又涂着上好的药,已经好多了,便说:“无碍。” 因为要出远门,鱼初笙也是男子装扮,站在她身边的碧桐,则是一副小厮模样。 第二百二十三章不知道起啥名 鱼初笙这才想起来,现在她应该问的,是祁子舟和祁绣影为什么作这幅装扮来这里。 难不成还要跟她一起出发去库西? 鱼初笙问道:“你们二位这是要做什么?”说完,她又看了一眼祁绣影,少女站在祁子舟身旁,宛如一个小少年。 鱼初笙是实在想不出来,祁子舟他们去库西似乎没什么事啊…… 祁子舟看了一眼祁绣影,少女低下了头。他缓缓地说:“影儿执意要去,我陪她去。” 祁绣影这才抬起头,也说:“鱼姑娘,让我跟你一起去吧。”眼神里带着祈求。 看来……祁绣影也是担心钱远墨吧,但祁绣影这次真的是知道宝贝自己的妹妹了,所以要跟着她去。 没想到消息这么灵通。鱼初笙想到这儿,便问:“你们怎么知道我会去库西?” 祁子舟笑了笑,也不隐瞒,道:“是祁府的探子。”看来祁子舟也没闲着。 鱼初笙又想起了祁子舟的身份,有几分担忧:“祁大人怎么跟皇上交代?”他可是皇帝看重的人。 祁子舟神情立马暗淡了下去,停顿了一会儿,才说:“从如尚出事以后,我就跟皇上告假了。”想必也是失望透了。 一行人就这样出发去库西,前路是未知的,后路也是未知的。 —— 战情处于劣势,第一场杖,洛云清他们就被逼得退了好几退,但库西的人倒没有一鼓作气,而是忽然撤退了。 是以,洛云清他们回到军营,该处理伤员的处理伤员,该养精蓄锐的养精蓄锐。 洛云清去钱远墨的营帐看他。在战场上时,他就看出来,钱远墨一只胳膊用的很吃力,但左胳膊已经废了,这么一场硬仗下来,肯定有些吃不消。 洛云清素有洁癖,但因为担心钱远墨,他没有先沐浴洗澡,而是先去了钱远墨的营帐。 进去的时候果然看到钱远墨的左胳膊耷拉着,他正在一下又一下地活动右胳膊。 洛云清皱了皱眉头,先问了一句:“感觉怎么样?”才走过去坐好。 钱远墨依然笑的灿烂,来不及换下的铠甲一点也没有在战场上时的肃杀。 外面是大片大片的夕阳,夜幕快要降临,苍苍暮色笼罩着整个城郊。 这里没有万家灯火,也没有热闹百巷。 这里只有冰冷的铠甲,还有惦念归家的战士。 钱远墨还有心情贫嘴:“云之,你忘了,我可是一个可以杀二十个的战王呀!”洛云清心里却一片酸涩。 面上不动声色,洛云清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说:“皇上不会派兵来的。” 他其实想到了,宣文帝说要迁都,其实只是障眼法,他真正的目的,不过是要手握着那些兵将,不让他们支援这里。 不然,好好的,皇帝为什么突然要迁都,还找了个那么牵强的理由,还是在大光正需要用兵的节骨眼上。 而洛云清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也是想说,这一次,结果不知道会怎么样。 他不确定。他这前半生,打过无数次的仗,几乎是战无不胜,不管敌人是多么厉害的角色,他从未惧怕,不管结果怎样,也都能坦然面对。 但这次不同,这次他的敌人是皇上啊,这次败了等待他的…… 一个人有了挂念,就有了软肋,干什么都要仔细地想想,他还要为鱼初笙考虑。 他不是一个人。 钱远墨拍了拍他的肩膀,依然笑的灿烂:“云之,你放心,即使我死了,也会拼命护住你。”说出的话却执着而认真。 我曾说过,要和你一起守护这一方河山,你没了,要河山何用。 洛云清摇头,道:“子悠,你是否忘了,本王也曾说过,我们要同生共死,本王能活着,也绝对不让你死。” 钱远墨一笑,答:“好。” 有一挚友如此,今生已经无憾,还管什么生死。 两个人又拿出来地图,仔细地标示了标示上面的地形,他们以前没来过这里,对这里的地形尚且不熟悉,所以需要仔细研究研究。 再加上在兵将的数量上,他们跟库西相比的话,是处于劣势,所以战略问题也必须地好好研究。 两个人一直说到夜幕完全降临,有小兵送来了库西送来的信。 两个人本来都以为,是库西又下的战书,没想到,却不是。 他们没有死心,应该说库娜没有死心。 信的大概意思就是,库西若想拿下云州城,今日那一战便可以,但他们给洛云清一个考虑的机会。 只要洛云清愿意免去大光的户籍,做库西的驸马,永生不再回大光,宣文帝那里,他们会隐瞒好。 库西当然希望这样了,得到了洛云清的人,还可以得到三座城池。 让洛云清诈死,那样苟且偷生过一生,他绝不可能答应。 信上说,给洛云清三天考虑时间,若是他三天之内考虑好答应,就给库西的人回信。 那这场战争就这样平息,天高皇帝远,宣文帝不会知道这边的真实情况是怎样的。 若是三天之后,洛云清没有回信,那库西就要真正地开战了,凭实力拿下三座城池,取了……洛云清,钱远墨和钱将军的命,跟宣文帝复命,库西和大光,还是盟友关系。 洛云清看完这封信,直接就着烛灯烧了个干净。 钱远墨也猜到了信的内容,没有多问,而是说:“云之,只要你问心无愧,我便跟着你做,便也觉得问心无愧。” 洛云清点了点头,透过营帐也可以看得出来,外面是一片漆黑,营帐里面只点了一盏烛灯,显的有些暗。 似乎想到了什么,洛云清的嘴角挂上了一抹淡淡的笑容,神情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又坐了良久,洛云清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跟钱远墨说:“不知道京都现在怎么样了。”前几日受到鱼初笙写的信,这几日忙着战事,还没有给回。 洛云清其实是想问,不知道鱼初笙怎么样了,少女清丽的面容似乎就在眼前闪现。 而就在三天后,洛云清没有想到,鱼初笙竟然赶到了库西。 第二百二十四章笛声 鱼初笙他们是第三天的中午抵达的云州城,找了个饭馆吃了些东西,在客栈里歇了歇脚,便去城郊军营了。 营里守卫森严,突然来了这么四个人,自然是不让进。 但四个人跑到库西,自然也没有带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鱼初笙说自己是安宁王府的人,守卫的也不信。 还以为他们四个是库西派来的奸细呢。 鱼初笙解释地无奈,干脆说:“你们让你们的大将军出来见我,我真的不骗你们。”军营里,还是习惯叫洛云清将军。 守卫的也不松口:“我们大将军要处理那么多事务,哪里有空见你们,你们还是快些离开吧,天也快黑了,不远处就是山林,可不安全。”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尽职尽守,还是该说什么。 不过也的确,战争期间,当然要万加小心。 但鱼初笙他们,此刻身上真的没有带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鱼初笙看了一眼站在后面的祁绣影,突然问:“祁姑娘,你的笛子带了吗?”她记得祁绣影还蛮宝贝她那支笛子的。 祁绣连忙从怀里掏出来她的笛子疑惑地说:“带了啊。”看来真的是随身带着的。 鱼初笙笑了笑,道:“随便吹一曲什么都可以。”说完,又对着守卫说:“在这吹笛子你总管不了吧。” 那小守卫脸憋的通红,到底没说出一句话。 碧桐麻溜地看了四周一眼,对鱼初笙说:“这个办法好,这里到处都是营寨,若是王爷听到了笛声,也许会出来看看吧!要是姑娘亲自吹,说不定……”鱼初笙瞪了她一眼,她没再接着往下说。 鱼初笙让祁绣影吹笛子,一来是笛声在这里的确会吸引人,即使不引来洛云清,也说不定会引来其他人,人多了自然就好办了。 二是,说不定钱远墨会想到是祁绣影,然后出来呢。 祁绣影就拿着笛子,吹了起来。此刻正是夕阳西下时分,远处的天边挂着红色的光晕,映衬着苍苍的山林,美的像一幅画。 云朵烧的很低,也是极漂亮的玫瑰色,悠悠笛声更是让人陶醉。 祁绣影吹的应该是一首出征的曲子,鱼初笙虽然没有听过但也多少感受到了几分萧瑟的意境,低流的笛声在耳边滑过,鱼初笙甚至都看到小守卫的表情变得有几分缥缈了。 而祁子舟站在一边一直不发一言。这次来库西,他的身份也确实很尴尬,朝堂之上,一直有两派,一派保宣文帝的皇位,另一派虽然也对大光忠心耿耿,但其实都是因为洛云清,也都希望洛云清可以做君主。 而祁子舟身为左相,是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所以可以说是跟洛云清钱远墨他们是对立派。 这次来库西,可不尴尬吗?说不定还会被认为是皇帝派来监视洛云清他们的。 祁绣影的笛声很快进入了高潮,惊扰了回巢的归鸟,树枝一顿乱颤动。 鱼初笙一边听着祁绣影的笛声,一边望着营寨的方向。 祁绣影吹的也很忘我,惹得那小守卫都忍不住赞叹:“这位小公子吹的可真好。”说完,可能又觉得自己不让几个人进去,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微风轻吹,带来的是有些刺骨的寒冷,冬日的天幕正在一点点地变黑。 静谧地只听到悠扬的笛声,时不时穿过来一声鸟叫,也是几欲啼血。 在祁绣影笛声收尾的时候,前方模模糊糊出现了两个身影。 银色的盔甲,在夕阳的照耀下泛起金黄色的光泽,像两具精雕细刻的石像,连步伐都一致。 其中一个身影的左胳膊僵硬的耷拉着,像是没有生气的干枯树枝,因为离得有些远,看不清两个人的面容。 那一瞬间,鱼初笙的眼眶突然涨热,几欲流下眼泪,心头也升上了一抹酸涩。 似乎总是聚少离多。 鱼初笙就站在那里,天地间都静默了,听不到任何声音,除了呼呼的晚风,还有婉转悠扬的哀伤笛音。 洛云清正朝这里走来,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可以看清彼此的脸庞。 其他人仿佛不存在一样,鱼初笙眼里此刻只有洛云清。 而那两个小守卫,连忙迎了上去:“将军,钱少将。”然后又是一脸尴尬地看向鱼初笙他们。 祁绣影站在那里没有动,只是很仔细地把自己的笛子收了起来,面上依旧一片安然。 “你怎么跑来了?”洛云清这句话刚落,鱼初笙鼻头一酸,是真的想哭。 记得那次她跑到梓州去看他,他也是问她,怎么来了。 真是不解风情,他不是应该感动的痛哭流涕的吗? 鱼初笙眼睛里已经酝酿了泪花,看起来亮晶晶的,一张嘴就是委屈:“他们不让我们进去,还不相信我是安宁王府的人。”指了指那两个小守卫。 话一出口,鱼初笙自己都有些惊讶,声音软软的,像个耍脾气的小孩子。 洛云清这时才看到,除了鱼初笙,她后面还有三个人,一眼就认出了是谁,似乎微微讶异,但没说什么。 洛云清看到鱼初笙仰着小脸,控诉守卫的不满,似乎还差点哭了,心一下子软的一塌糊涂,他走到鱼初笙跟前,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解释:“本王不是不让你来,本王是……”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鱼初笙就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我之所以来这里,也是因为担心你。” 洛云清神情顿了顿,又摸了摸鱼初笙的头发,叹了口气,说:“冷不冷?饿了没?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累不累?”他的手心握着她的头发,里面是熟悉的温暖干燥。 那两个守卫傻眼了,其他人则有些尴尬。 钱远墨也没有想到祁绣影会来,而且是跟着祁子舟一起来的,心想是祁子舟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就没说话,只是静默地看了祁绣影几眼。 少女却直视着钱远墨的眼睛,率先开了口:“钱少将,我这次来只是问你一句话。” 祁子舟接着也道:“我们抛开一切,我这次来,也是为了影儿向你要一句话。” 第二百二十五章我想给你生孩子 等把所有人都安顿好了以后,又一起吃了饭,天便黑了。 这已经是第三日了,洛云清没有给库西回信,也没有打算给库西回信。 星星稀稀拉拉地洒在夜幕里,远处群山的暗影苍茫而又幽远,像隐藏在暗处的巨人。 钱远墨洗了澡,换下了盔甲,穿着常服,到了他给祁绣影安排的营帐。 钱远墨朝着门口守卫的士兵点了点头,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会儿,望了一眼夜空。 随后,隔着营帐,他的声音出奇的镇定:“祁姑娘,我能进去吗?”这句话说完,他的心不可遏制地跳了起来。 没有节奏的,为一个人而跳。 很快,祁绣影的声音,便从里面传了出来:“进来吧。” 钱远墨还是踌躇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自己耷拉着的左臂,无奈的笑了笑,进去。 祁绣影还没有睡觉,似乎是料到了钱远墨会来,坐在桌子前,倒是什么也没干,昏暗的灯光下,桌子上那支玉笛,泛着温润的光泽。 少女的眼睛隐在睫毛下,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乌黑的长发似一匹上好的绸缎,只是那么随随便便的披散着,便足以让钱远墨怔愣了。 钱远墨一边靠近她,一边低声说:“没想到你会来。” 有些情愫滋生的莫名其妙,只是匆匆几眼,便是一生的惦念。 祁绣影只是把桌子上的笛子拿了起来,放在掌心里,抚摸了几下,上好的玉在少女纤细的手指间,看起来更漂亮了。 祁绣影抬起头,看着钱远墨,突然把手里的玉笛伸了过去,嘴角咧开一个笑容:“如果你接下它,不管多久,我都等你,如果……你不接下它,我便不等你,我们从此相忘于江湖。” 见钱远墨有些怔愣,祁绣影又笑了,解释:“这玉笛是阿哥亲自做给我的,用的是上好的玉石,听说这种玉石可以让相爱的人心有灵犀,不管一个人在哪里,只要另一个人吹起笛子,瓢泊在外的人总是能感应到。” 祁绣影这话的意思……她把这支玉笛当做定情信物送给钱远墨。 钱远墨的眼睛睁地很大,怔怔地看着祁绣影和她手里的玉笛。 他没有想过,先迈出这一步的人,会是祁绣影。 现在的局势危急,而他……失去了一条手臂。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用力去拥抱祁绣影,也不确定能不能护她安宁。 但是他的心跳的很快,全身的每一个角落在跟他说,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去吧。 钱远墨闭了闭眼睛,烛灯在摇晃,少女在看他。 钱远墨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云之定然也不会让鱼姑娘留在这里,明日我就安排人,送你们回大光。”只字不提他和祁绣影的事儿。 他不敢轻易许诺,不确定的明天怎么敢轻易说给。 祁绣影就拿着那根笛子,直接摔在了地上,说:“这是你说的。”上好的玉也不经摔,笛子碎成了两半,刚好从中间。 祁绣影连看也不看钱远墨一眼了指着门口,说:“你出去吧,我明天就走。” 钱远墨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捡起两半笛子,沉声说:“我找玉匠看能不能……”剩下的话他没说完,就看到祁绣影趴在桌子上,低低地呜咽了起来。 谁也没有告诉过她,喜欢一个人这么难受啊。 钱远墨小心翼翼地把右手里的碎了的玉笛放在了衣袖里,又伸出右手,是想为祁绣影擦擦眼泪的,少女却连头也不抬:“你出去!”好像钱远墨如果不出去,她就会杀了他一样。 —— 鱼初笙洗了澡,没有好好地待在自己的营帐,而是去了洛云清住的营帐。 守门的小士兵拦下她:“将军他正在里面沐浴。” 鱼初笙摇头:“没关系的,我可以进去。”好像她没看过似的。 守门的小兵明显吃惊,长大了嘴巴。鱼初笙已经换下了男子的衣服,长发湿漉漉的披在肩头,因为冬日的夜有些冷,她还在瑟瑟发抖。 这小兵也知道这是安宁王府的人,但鱼初笙说将军洗澡的时候她可以进去,这……他可不敢。 鱼初笙禁不住又瑟缩了一下身子,只好拿出杀手锏,说:“我可是未来的王妃。”这话一说完,她自己就先脸红了,是真的怕洛云清听到,那她得多丢人。 不过……事实证明,她的担心的确没有多余。因为,她的话刚落,里面洛云清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让她进来吧,本王洗好了。” 脸红到了脖子根儿。鱼初笙突然觉得,这冬天,也不是那么冷。 守卫的小士兵更是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鱼初笙,但还是让她进去了。 洛云清的确已经洗好了。鱼初笙进去的时候,他正拿了一件里衣,利索地披在了身上。 墨发披在肩头,若画里走出来的谦谦君子。 热气氤氲的房间里,一下子变得暧昧不清。 洛云清披好里衣,扭过头,看见鱼初笙的头发还湿着,眉毛一皱:“怎么还不睡?” 鱼初笙只是看着他,不说话,脸蛋上还挂着一层薄薄的红晕。 洛云清拿了条擦头发的干帕子,径直向鱼初笙走来,直接按住她的肩膀,边替她擦头发边说:“晚上这么冷,仔细得了风寒。” 他身上好闻的清香钻进了她的鼻子里,她的心尖开始颤抖。 鱼初笙感觉脸蛋要烫死了,只怕能烫熟一个鸡蛋了。 他们有多久没这样亲近了,似乎总是聚少离多。 鱼初笙任洛云清帮她擦着头发,她去看他黑色的眼珠,似夜幕里最亮的星星,闪着最璀璨的光。 鱼初笙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王爷。” 洛云清手上的动作没有停,轻轻地:“嗯?”了一声,直撩人心。 鱼初笙嗫嚅了一会儿,用自己的手握着洛云清为她擦头发的手,咽了口唾沫,双眼亮晶晶的,说:“我们……我们……生猴子吧。” 一个女人最爱一个男人的时候,就是可以爱到为他生孩子,而鱼初笙,真的想为洛云清生孩子,他们的孩子。 见洛云清没反应过来,鱼初笙又说:“我想给你生孩子。”话落,双手就攀上了洛云清的肩膀,唇便凑了过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回京 见洛云清没反应过来,鱼初笙又说:“我想给你生孩子。”话落,双手就攀上了洛云清的肩膀,唇便凑了过去。 洛云清被鱼初笙这么一亲,有些没反应过来,大脑还有些当机,手里握着的帕子一动不动地还按在鱼初笙的头上。 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洛云清低着头,双手放在鱼初笙的头发上,而鱼初笙从他的胳膊弯里抬着头,踮着脚,双手攀着洛云清的肩膀,在他的薄唇上摩挲。 鱼初笙的双手开始不老实,洛云清本就刚洗过澡,只穿了一层里衣,鱼初笙轻轻一扯,他宽厚的胸膛便露了出来。 洛云清这才反应过来,顺手把帕子丢在了后面的桌子上,双手捉住了鱼初笙的手腕,声音低沉温和:“别闹。”不知道有多蛊惑人心。 鱼初笙仰着脸,嘴唇上还是亮晶晶的,淡淡的粉红泛着莹润的光泽,又说了一句:“我想跟你生孩子。”认真地看着洛云清。 洛云清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地说:“初笙,现在不行。” 鱼初笙不依不饶:“为什么不行?”她喜欢他喜欢地惨了啊。 洛云清微微蹙着眉毛,沉吟了一会儿,依旧是温和的语气:“我们还没有成亲。” 鱼初笙摇头,又去扯洛云清的衣服,一边扯一边说:“你别骗人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怕,你怕你这次不能活着回去是不是?我都明白,也很清楚现在我在做什么。” 鱼初笙也怕。她怕那个一直无坚不摧的男人这次败了,她也怕。 还有那个梦。她梦到她以后不能留在这里,要回到现代去,虽然只是梦,她却越来越觉得那是真实的。 因为梦里有无尘道士,一有他,鱼初笙就慌了。 她要给洛云清生孩子,哪怕只是为了把他们两个人紧紧地绑在一起。 鱼初笙早就已经仔细地算好了,这几日正是她的排卵期,她有备而来。 洛云清没有动,只是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地看着鱼初笙。 鱼初笙还在说:“明天我就回大光,乖乖地等你回去,好不好?” 洛云清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吻了吻鱼初笙的额头,把鱼初笙抱了起来,朝着床榻走了过去。 —— 翌日一大早,库西那边就出兵攻击守在边缘的将士。 洛云清安排人送鱼初笙他们回大光。 鱼初笙浑身都是软的,声音也是软的:“你可一定要快些回来啊。” 钱远墨没有来,带着兵去应付库西了。 洛云清替鱼初笙整理了整理额前的碎发,也不顾众人都在,在她的额头上印了一吻。 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是一半笛子。 笛身光滑,只是只有一半。洛云清把半截笛子递给祁绣影,说:“这是子悠让本王交给你的,他说你会明白他的意思的。” 祁绣影的表情怔了一下,都忘记了去接。 还是祁子舟把笛子接了过来,拿着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倒也没有说什么,递给了祁绣影。 祁绣影这才反应了过来,一瞬间明白了过来,朝着军营里头又看了一眼。 钱远墨这是,让她等他。玉笛碎半,与君相分。 从此分隔两地,心里也能有一份挂念了。 洛云清也是即将要去沙场的,一身银色盔甲,在瑟瑟冬日里更显肃杀。 他对着碧桐吩咐道:“照顾好她。”眼睛看了一眼鱼初笙。 碧桐点头:“王爷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姑娘的。” 鱼初笙他们启程。鱼初笙脖子上的红痕若隐若现,即使衣裳拉的再高,还是露出了一点儿。 前路是未知的,但是鱼初笙安心多了,从此以后,他们完完全全地属于彼此。 回去不用那么急,所以他们赶路赶得挺慢,中途祁绣影可能是太过于舟车劳顿,有些得了风寒,就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这一路上,祁子舟的话都很少,可以说是沉默不发一言。 找了个大夫为祁绣影看了看,又开了些祛风寒的药,祁子舟拿去掌柜那里帮忙煎药,回来的时候,鱼初笙正跟祁绣影说话。 祁子舟把药放下,就站在门口,往外看。 是个晴天,但是空气依旧是冷的,腊月就快来了。 祁绣影道:“我阿哥不知道怎么了,我感觉这一路,他似乎不开心。” 鱼初笙摇了摇头,想了一会儿,说:“可能是为朝堂上的事情担心吧,如今局势危乱,说不定……回到京都,已经是另一番景象。” 见祁绣影还是担心,鱼初笙笑了笑,道:“你把药喝了,我过去跟他聊聊。” 鱼初笙站起来,走到祁子舟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祁大人在想什么?” 祁子舟猛然回神,看到是鱼初笙,眼皮猛的跳了一下,嘴唇动了动,轻轻地说了一句:“我没事。” 只是觉得,有些东西,有些人他永远得不到。 其实那天晚上,他看到鱼初笙进了洛云清的营帐。 少女脸红地跟守门的小兵说:“我是未来的王妃。”那样因为幸福而通红的脸,他没有想过。还可以从鱼初笙脸上看到。 他静静地站在寂静的月光下,看了她很久,最后,她因为洛云清叫她进去而有些小得意地进了营帐。 那一夜他站了很久,她没有再出来。 祁子舟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但是他却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她,是在下了大雨的街头,少女穿了一身松松垮垮的侍卫衣,任雨淋湿衣衫,跟洛云清求情带祁如尚回王府。 便开始好奇了。很多爱大概是从好奇开始。 在别的少女都害怕被凶犯绑架了的时候,她站出来,说她可以抓到凶犯,可以救出祁绣影。 是那时候动了心吗。还是那个月亮很亮的晚上,她竟然以为他是爱男色的左相大人养的面首,跟他在花园里聊天。 祁子舟明白,有些情愫一旦滋生,便收不回来了,就像他甘愿为她挨那一刀,就像他知道她不会喜欢他,心里盛满了苦涩与心酸一样。 但他看到她笑,心里也盛满了欢喜。 第二百二十七章全军覆没 本来三四天就可以赶到京都的,但没想到途中下了雪,夹杂着狂风,路不好走。 一行人停停走走,回到京都,已经是七八日以后。 安宁王府已经是一座死府。 鱼初笙知道,再回到京都,很有可能就是另一种景象,但她没有想到,宣文帝已经对安宁王府下了手。 上下几百人口,竟然全都消失了一般,整座府邸都是空荡荡的。 鱼初笙本来想,是宣文帝没有人性,处死了所有人,但整座王府没有一点血迹,也没有一点生气。 京都也下了雪,满树雪白。碧桐有些不知所措:“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黑影突然闪了过来,鱼初笙下意识地警惕,却看到是唐风。 鱼初笙这才想起来,唐风应该是跟洛云清一起去了库西的,但是她去库西时,也没见到他。 唐天依旧是那一身黑衣,似乎在这寒冬腊月里,也一点都不怕冷。 鱼初笙声音都有些颤抖:“这是怎么回事?” 唐天道:“就在前两日,库西那边传来了战事告急的消息,皇上说,王爷他们投降了,还说王爷投靠了库西,以叛国之罪,皇上要灭了王府满门。” 怎么会……怎么可能……他们才刚刚从库西回来。 鱼初笙他们本来不急,又因为下了雪,赶路赶地并不急,这八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洛云清怎么可能投降,怎么可能会投靠库西。 宣文帝是不是又像上次梓州一战时,欺骗整个朝廷的人? 唐风继续说:“战事告急是真,但是王爷投降一事是假。我其实一直在京都楚府,是王爷安排我们不要轻举妄动,想必他一定有自己的打算,我和唐天得到钱皇后的密信,就立马遣散了王府的所有人。” 原来是这样。鱼初笙突然想到什么,问:“那现在库西那边到底怎么样了?楚府是不是也是王爷的人?有没有什么办法……”鱼初笙太急了,一连串问了很多问题。 唐风摇头:“现在没有王爷的命令,我和楚驸马不能轻举妄动,还在等他的信。” 鱼初笙随着碧桐跟唐风一起去了楚府,唐天和碧橘也在楚府。 鱼初笙心慌慌的,一直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果然,刚回京都两日,宫里传来消息,因为查出钱皇后给安宁王府送了密信,正式废掉了她的皇后之位,听说,还把钱皇后软禁到了宫中。 紧接着,宣文帝不顾重臣的反对,立了宋淑妃为后。 因为洛云清是否投靠了库西一事,消息不够准确,所以很多大臣还有老百姓都相信,安宁王绝不会那样做。 甚至有很多大臣上奏,要皇帝增兵,但宣文帝一直打着不久要迁都的旗号,不肯增兵。 鱼初笙被查出有身孕,是半个月后。 当太医说:“姑娘这是有喜了。”的时候,鱼初笙没有多吃惊。 这本就是她意料之内的。而碧橘碧桐有些不淡定了。 又是忙着买安胎药,又是做补品,但鱼初笙还是忧心忡忡。 从库西回京都的那一条路,有好几个城都下雪了,所以路不好走,他们没有皇家快马,不知道那边情况到底怎么样。 这期间,鱼初笙去了一趟祁府,告诉祁绣影了她所知道的那些消息。 而她也从祁子舟口中知道,宣文帝正在耗,耗到洛云清钱远墨他们全军覆没。 而祁子舟也没有办法,宣文帝已经不信任他了,他也问不出库西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鱼初笙这次真的坐不住了,她想要进宫。 虽然她知道凭自己的一己之力并不能改变些什么,但最起码要让她知道,洛云清他们情况到底怎么样吧。 碧桐碧橘她们劝鱼初笙,她绝不能进宫。 去了就不一定能回来了。她是安宁王府的人,宫里几乎人尽皆知。 但没人可以拗得过鱼初笙,除非她自己低头,是以,唐风和碧桐一起,随着鱼初笙进宫。 鱼初笙拿了那把洛云清曾经送给她的剑,那是先皇留下来的,倘若有人拦,那把剑应该有用。 很顺利地进了宫,见到了皇帝,常乐长公主和现在的常乐驸马温文竟然也在。 三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是皇帝竟然毫不避讳,直接接见鱼初笙。 碧桐和唐风在外头候着。天空还飘着雪花,皇宫里因为及时清理,地上是干干净净的。 白亦辰明显很惊讶,看了鱼初笙好几眼,最终没有说话。而皇帝依旧是那副虚伪模样,道:“鱼姑娘是不是担心朕的六弟?” 鱼初笙直接质问:“为什么不增兵?皇上明明知道那里战事告急。” 皇帝笑了一下,神色一点也没变:“过几日就要迁都了,朕现在正跟常乐和驸马商量迁都的事儿。” 大光最受百姓爱戴的亲王正在前线,战事告急,胜败不明,这个昏君在这里考虑着迁都! 迁都是假。 而正在此时,外头又有人求见。 鱼初笙心猛的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双腿都感觉有些站不稳。 原来几日前宣文帝就派去库西了探子,探子回来了。 大光的军队全军覆没。洛云清他们被逼到了山林里,库西放火烧了整座山。 大光的兵将全都被烧死在了山林里,没有留一个活口,全军覆没。 库西攻下了云州城,还在往东攻。宣文帝听到这个消息,明显很平静,甚至还喝了一口茶,站起来说:“是时候了,为了百姓,朕愿意再拿两座城池出来,换大光的子民的安宁。”甚至还有些得意。 鱼初笙的双腿已经瘫软,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可是宣文帝的问话还在耳边:“安宁王钱将军他们都死在了火中?” “是的,没有留一个活口。” “朕这就昭告天下,朕之前得到的消息不准确,安宁王,钱将军和钱少将从容殉国,是我们大光的骄傲,朕定当给他们一个风风光光的衣冠冢。” 鱼初笙只感觉呼吸都停止了,大脑变得一片空白,耳边是呼呼的杂音,她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到。 第二百二十八章惊变 鱼初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唐风和碧桐一起出了皇宫的。 放火烧山,全军覆没,这八个字像是一把最锐利的匕首,一下又一下地凌迟着鱼初笙的心。 洛云清死了吗。鱼初笙不信,她不信。 怎么可能呢。 直到鱼初笙回到楚府,大脑都还是一片空白。 大光战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京都,安宁王和钱将军钱少将宁愿以身殉国也绝不投靠敌人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京都。 举国齐哀的同时,宣文帝跟库西谈判成功,以三座城池,换来了大光的安宁,没有人知道这本来就是一个阴谋。 迁都的事儿,宣文帝没有再提过,反而是管理起了朝堂,唐天派人去打听,宣文帝在收集平日里和洛云清走的近的大臣的造反证据。 看来他果然是多疑,即使库西已经传来消息,洛云清对他再也造不成威胁,竟然还是想着要“一网打尽”。 祁绣影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她知道鱼初笙如今在楚府,还特地来楚府了趟。 人在面对自己不愿意接受的现实的时候,都是从抗拒现实,不相信现实开始,祁绣影也是这样。 都是断肠人。祁绣影来楚府的时候,天空还飘着雪花。 这个冬天似乎有飘不完的雪花。空气永远那么冰冷,天空永远那么空旷悠远,太阳似乎永远躲在厚厚的云层里。 放目望去,整个京都都是苍茫的白。 鱼初笙正坐在窗前,窗子开着。楚山河不敢怠慢她,给她安排的房间是顶好的,前方就能看到木亭,边上有几棵梅花树,在冬雪里开的正好,下面是结了厚厚的冰的水塘。 屋里放了火炉,鱼初笙手里也抱着手炉,但是窗子开着,还是有寒气席卷而来。 碧桐碧橘劝了,没用,鱼初笙就跟被人抽走了灵魂一般,若一具行尸走肉,只是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天地。 其实她们不知道,鱼初笙是真的不相信洛云清能死了,没有见到尸体,就还存有希望,她在打算着再去一趟库西。 祁绣影披着风雪进屋,先喊了一声:“鱼姑娘。”只是一瞬间,眼泪便流出来了。 怎么就这样了呢,一切本来不是好好的吗。他会打个胜仗,带着那半截笛子回来找她。 怎么突然之间就是天旋地转呢。 鱼初笙缓缓地转过头,指了指:“坐。”她也料到祁绣影会来的。 祁绣影的鼻子冻的通红,拿出帕子擦了一把眼泪,看鱼初笙这么冷静,禁不住问:“鱼姑娘,你没事吧?” 鱼初笙摇了摇头,不答反问:“你相信吗?” “不相信!”祁绣影反应很大,脱口而出,而后又解释道:“怎么可能呢,安宁王可是大光的战神,钱少将他也是大光的战王,他们怎么可能死了呢。”声音越说越低,像是喃喃自语。 见鱼初笙依旧看着窗外,祁绣影又说:“他把一半的笛子给我,我知道,他是让我等他,他都让我等他了,怎么可能不回来。” 说着祁绣影从身上拿出了自己那一半笛子,上面的碎痕很不规则,但却有一种别致的美。 鱼初笙的目光终于从外面转了回来,她看着祁绣影,小心翼翼地抚摸了抚摸自己的腹部:“我怀有身孕了。” 祁绣影也看了一眼鱼初笙那尚且还很平坦的腹部。 顿了顿,鱼初笙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去库西,不亲眼看到他的尸体,我绝对不会相信,他已经死了。” —— 西陲天干,夏日少雨,冬天也少雪,库西处在大光的西陲,有时候一个冬天也不飘一次雪。 但这次竟然飘了雪。腊月的天气已经很寒冷了,库西得到了大光的三座城池,已经整顿了军队回了库西,库西王对这次交易也很满意。 库西跟大光生活方式上习俗上都很像,住的建筑也一样。 只是库西是小国家,王宫没有那么奢华,但比寻常人家的府邸还是好上很多的。 库西王对库娜公主一向宠爱,这一回来,也是立马就接见了她。 顺便问了他听说的那件事:“本王听说,你带回来了一个人?是什么人?” 库娜公主笑了笑,也没打算隐瞒:“他受了很重的伤,还在昏迷之中,等他醒了,我带他见您。” 库西王更加好奇了:“本王听说他是个男子,不会是大光的人吧?” 库娜公主点点头,道:“父王,我想让他做库西的驸马。” 库西王明显一愣。他这个女儿他很了解,从小到大都争强好胜,很多事情做的比男儿做的要好,至今他没听说过她看上过哪一个男子。 库西王也认真了起来:“是大光的什么人?” 库娜公主咬了一下嘴唇,道:“父王,实不相瞒,他就是大光的皇帝一心想要除掉,让我和王兄帮忙除掉的安宁王。” 库西王先前只知道,大光的皇帝跟他们库西做了个交易,报酬就是三座城池,他就由着库娜和库乾去做了,没想到内情竟然是这样。 但洛云清的大名他也听过,便又问了一句:“大光六殿下安宁王?” 库娜点了点头。 本以为库西王会反对。他却绕着殿内走了几圈,随后说:“那这件事能瞒得住吗?他醒了……” 库娜按住库西王的手臂,说:“父王,你放心吧,我已经让人提前喂他服下了忘生散。” 忘生散是库西王宫特有的一种毒药,说是毒药,其实对身体没有一点坏处,也不会致命。 只是服了此药的人,会忘记一切,不管曾经多么刻骨铭心的经历,全都会忘个干净,包括自己是谁。 这种药需要耗费很多药材,其实王宫里也很少,一般用于政治用途,给那些权势滔天却又有造反心理的臣子服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拿出忘生散。 这种毒药,没有解药。此药一服,上半辈子的事,永生不再记起。 库西王微微讶异:“库娜,你这次是认真了。”竟然把忘生散都给洛云清服了。 库娜准备回自己的寝殿的时候,她的侍女童云来找她,道:“公主,那个男子醒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失忆 库娜很明白童云说的那个男子就是洛云清,此刻听她这么一说,跟着她急急忙忙就跑到了给洛云清安排的寝殿了。 库西没有下雪,甚至还出了太阳,天空高远,王宫里虽然四处都是干枯的树,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路上库娜就问了童云,洛云清醒来后的情况。童云说那男子醒来后,就一直在追问自己是谁,看起来似乎很着急,她们也拿不定主意,只好来叫库娜。 她们都知道,公主给那个男子服了忘生散。 库娜刚走到殿门口,就听到男子的声音焦灼无比:“我到底是谁?”没了以往的沉稳。 未知总是让人心慌。何况一个人醒来后,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出生在哪里,家在哪里,记忆就像一张白纸一样,可不让人心慌。 再沉稳的人也接受不了这样一个事实。 库娜在外头先稳了稳心神,解释的话她早就已经想好了,就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侍女们看到库娜进去,先请安问好,又退了下去。 男子坐在床边,痛苦地按着头,似乎是在认真地回想。 白色的里衣,受了很重的伤,面容苍白。 那一日库娜和库乾领兵将他们堵在山林里,库娜曾又给洛云清捎过口信,只要他愿意留在库西,做她的驸马,永远不再回大光,他就可以活。 可坚韧的男子不同意,情愿被困死在山林里。大火烧起来的时候,库娜领兵跑进山林,救出已经身负重伤的洛云清。 库乾曾跟库娜说,不爱她的人,怎么都不是属于她的,即使她抓的再紧,人还是会走。 可即使不爱,只要是她的就好了。她库娜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必须要牢牢地抓在手里。 男子一双黑眸里尽是迷茫无措,像迷途的雄鹰,努力盘旋也找不到家的方向。 你走不掉了。库娜握了握拳,走了过去,尽量以很平静的语气说:“你醒了?” 洛云清猛的一怔,朝着库娜看过来。入眼的依旧是一张陌生的脸,女子长得很精致,眸色极淡,是浅棕色的,两道英气的眉毛微微上挑,五官立体,但又有几分女子的妩媚。 身姿柔软,每迈一步,像是踩在棉花上,小心而又充满力气。 洛云清望了一眼房间四周,依旧是陌生的。他开口,声音还带着昏迷醒来后的沙哑:“姑娘是谁?我又是谁?” 库娜早已经想好如何解释,她走到床边,轻轻地握住洛云清的手,眉开眼笑:“天青,你不记得我啦?”洛云清虽有疑惑,但还是抽出了自己的手。 女子的手是陌生的,甚至让他有几分排斥。 库娜依然笑着解释:“天青,你从小在库西王宫里长大,我是库西的公主库娜啊,我们不久后就要成亲了,你不记得啦?”又试着去拉洛云清的手。 洛云清轻轻动唇,念了一遍:“天青。”依旧是陌生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他。 她说的什么库西,公主,他也像是从来没有听过一样。 她说的成亲,他更是一点也不记得。 洛云清再一次抽出了自己的手,有几分怀疑:“那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库娜看洛云清对她很疏离,索性不再拉他的手了,把自己想好的一五一十地跟他说:“天青,你从小在王宫里长大,武功很了得,前段日子我们跟大光对战,虽然我们打了胜仗,但是你受了重伤,所以把一切都忘了吧,好好休养应该就能好起来的。” 洛云清按着头,努力地想想起什么,但大脑一片空白,里面什么也没有。 他又来来回回地念了好几遍自己的名字。 天青。他叫天青。 库娜知道他什么也想不起来的。又继续说:“天青,你忘了没关系,可以慢慢想想的,你需要好好养伤,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就成亲。” “成亲?”洛云清突然抬头,眼中是惊慌。 成亲。他似乎确实说过要成亲,脑海里似乎有淡淡的印象,但他什么也抓不住。 库娜公主笑了,点点头,说:“现在王宫里就开始准备了,等你的伤养好了,我们就成亲。” 洛云清下意识地轻轻摇了摇头,又往四处看去。 一切明明那么清晰,但在记忆里,模糊的没有一点痕迹。 他稍微动了一下,发现身上的确很疼,是受了重伤。他扶着额头,又问:“那我的家人呢?我的朋友呢?” 他总是有家人和朋友的吧。 库娜公主坐在床榻上,替洛云清整理了一下头发,惹地他往后挪了挪。 他不想跟面前的这个女子接触。 库娜道:“天青,你是个孤儿,从小就被我父王接到了王宫里,对你悉心培养,你放心,我就是你的家人。还有我王兄,我们三个从小到大都是一起学习一起练武的,你没有其他朋友了。” 洛云清微怔,脑海里却突然蹦出了一句模模糊糊的话,我会跟你一起守护这方河山。 我会跟你一起守护这方河山。是守护这里吗。洛云清感觉心头有些堵。 没多久,有侍女端来了药和吃食。 库娜想要喂洛云清吃,但他还是很排斥她,自己把药给喝了。 吃过饭后,正是午后,外面的太阳很好,库娜带洛云清去王宫里转转,说是有利于恢复。 路上的侍女见了他都恭恭敬敬地叫“天青驸马”。 看来他真是这里的驸马了,只是为什么会把一切都忘了个干干净净呢。 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身后有一道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库娜?” 库娜扭头,洛云清跟她一起扭头。 面前的男子衣着单薄,但看起来一点也不怕冷,如一棵松树一般,在冬日里也能长青,刚劲有力。 库娜神情一变:“雄齐,你回来了?” 被叫做雄齐的男子点点头,眼睛往洛云清那里瞟了一眼,随即说:“前几日才回来,今天就被王上接见了,聊了一些外面的所见所闻,他是谁?”男人指向了洛云清。 库娜往前走了几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雄齐,道:“出外游历了几年连天青也不认识了?他是从小就跟着我们一起长大的天青啊。” 第二百三十章元宵 雄齐明显愣了一下,目光停留在了洛云清的身上,微微讶异地看着库娜。 洛云清更是一脸迷茫。面前的人,他依旧不记得,从他醒来后,一切都是陌生的。 库娜公主挽着洛云清的手臂,继续解释:“他是天青啊,从小跟我们一起长大,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和他成亲了。”又给雄齐使了使眼色。 雄齐更讶异了,只是为了配合库娜,才不得不说:“哦,对,你是天青,我都忘记了,我是雄齐。” 洛云清依旧一脸迷茫,不动声色地甩开了库娜挽着他手臂的手,微微笑了笑:“这次去打仗我受了重伤,什么也记不得了,见谅。”那笑容如天山上的雪莲,透着重重的疏离。 又跟雄齐说了几句话,库娜公主让人带着洛云清回寝殿,她则留下来和雄齐有话说。 就这么过了几日。 洛云清依旧是什么也记不清,不过在库娜的解释下,他大概知道他以前的经历。 只是他总觉得他住不惯这库西王宫,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思绪,就是逃离这里。 所有的面孔,包括库西王,还有自称是他好兄弟的库乾,还有他的未婚妻库娜,还有整个王宫见了他就会恭恭敬敬地叫他“天青驸马”的下人,之于他来说,都是陌生的。 就像是置身于苍茫的大海,可以看到终点,却辩不清方向。 他和库娜公主的大喜日子,定在过完年后的二月中旬。 库西王找国师算了的,二月冰雪消融,万物复苏,适合嫁娶。 库娜,还有王宫里的所有人,都说他和库娜以前很相爱,现在太生疏了。 天青找不到那种感觉。在库娜面前时,他没有心动的感觉,还排斥她的靠近。 每次库娜要他吻她时,他都会心烦意乱,然后说:“我想留到我们成亲的那天再做这件事。”其实他是排斥她的靠近。 记忆里似乎有过模模糊糊的女子的气息,曾跟他近距离接触过,但他在库娜身上找不到那种感觉。 他在王宫所有人的身上,都找不到熟悉的感觉,就像他们不曾认识过。 就像他不曾来过这个地方,这里只是异乡。 一直这么过了腊月,到了正月,年也过完了,天青觉得他一直在一种怅惘的状态中,虽然他已经渐渐的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正月十五元宵节,整个库西都是热闹的。库娜说要带天青去云州城看花灯。 库西的年过得很简单,元宵节虽然也挺热闹,但不如大光那样。 天青听库娜说,云州城是大光割给库西的,所以还保留着大光的风俗习惯,元宵节也及其热闹,在正月十四晚上街上就有很多花灯了。 天青能感觉到,他不是喜欢热闹的人,但当听到库娜描述那些街道上各式各样的花灯,还有各种各样的灯谜时,竟然让他生出了一种熟悉感,就决定跟着库娜去云州城了。 他们是正月十四的下午到的云州城李记客栈,又要了两间房。 天青来这里的时候,竟然有一种还乡的感觉。似乎出走了半生,终于回到了故乡。 吃过晚饭的时候,库娜带天青去街上逛。 虽是正月十四,街上已经很热闹了,绚烂的花灯把夜晚都照成了白昼。 月亮不很亮,星星也不多,但整个云州城是一片繁华,人山人海。 因为这里原来属于大光,居住的大多还是大光的子民,也有很多库西的人来看花灯。 天青跟着库娜走的时候,仰头看了一眼夜空。突然觉得曾经似乎也有这样的时刻,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似乎都能感觉到那个人跟着他的时候,那令人安心的脚步声。 他看了一眼前方的库娜,他们还没有走入人群中,他们两个的装束跟大多人都不一样。 那些人的装束应该是大光人吧。 前方就是热闹的人群,都在往远处的石桥上走,而这放肆喧哗的街道上,天青的眼前是模糊的,女子的背影也是模糊的。 天青突然停了脚步,就那样看着前方拥挤的人群,仿佛一个独立于人世之外的仙人。 库娜感觉到身后的天青停了脚步,扭过头来,道:“天青,你怎么不走了?我们去石桥下面的小河里放花灯吧!” 天青怔住,面前女子的脸是模糊的,他似乎看到了另外一张脸,却怎么也看不清。 天青垂了垂眸,点了点头,应了声:“好。”就跟了上去。 库娜挽着天青的胳膊,穿过拥挤的人群。重重叠叠的人群,却让他再一次有了熟悉的感觉,似乎他也曾牵过谁的手,拉着她走出人群。 他跟库娜,应该这样走过很多次吧。 天边突然绽起了烟花,大朵大朵的烟花在夜幕上慢慢撕裂开来,幻化出花的形状。 库娜突然停了下来,耳旁是人群的喧哗声,库娜指着天空,道:“天青,你看,烟花!” 天青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库娜还是笑了,笑容满足幸福:“原来你这么闷!”又拉着他走上了石桥。 库娜大抵是战场上的女英雄,但在喜欢的人面前,她只想做一个温柔的女子。 石桥下是静静流淌的河水,已经快到二月了,冰早已经融化,很多人手中拿着河灯,虔诚地放在水里,然后双手合十许一个愿望。 下面的人有着大光装束的,也有和他们一样,是库西人。 下去石桥就有扎河灯的,库娜扯着天青下去,问卖河灯的老婆婆买了两个。 老婆婆笑笑道:“祝你们二位幸福。”这样一起出来的年轻男女,不是小情人就是年轻的小夫妻。 天青愣了一下,没有说话,英俊的眉毛轻轻地拧了拧。 库娜倒是很开心,英气的眉毛一挑,说:“谢谢婆婆,我们还有一个月就成亲了。” 话落,拉着天青去放河灯。人很多,两个人挤进去,库娜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位置,却见天青不见了。 人群太拥挤,天青一转眼就看不到库娜了,而是被人挤到了小河旁边。 慌乱之中,河边的一个小少年差点掉到河里,天青伸出一只手,顺势揽住了那小少年。 第二百三十一章我不认识你 一直到天青碰到那个“小少年”的胸部,才意识到这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他惊慌地猛的缩回了手。 “姑娘没事吧?” “谢谢你。”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鱼初笙猛的抬起了头,去看扶住她的人。 面前的男子着库西的装束,身形挺拔刚好把她的身影完全地笼罩住,那一对儿英气的眉毛,就如画上去的一般,睫毛下的眼睛透露着几分慌乱,那一双眸子,曾是她见过最亮的星辰。 鱼初笙下意识地抓住男子的手臂,眼眶一热,一出口便是委屈:“王爷……”剩下的话如鲠在喉,再也说不出来,两行热泪顺着脸颊便流了下来。 鱼初笙准备抱住洛云清的腰时,男子却慌乱地避开了,耳朵根上的红晕在灯火的照耀下异常明显。 心似脱缰的野马一般,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但面前的女子,洛云清不认识。他慌张地说:“姑娘,我不是什么王爷,你认错人了罢。” 鱼初笙摇头,仔仔细细地看了洛云清一眼,又往前了一步,抱住洛云清的腰,说:“王爷,你在说什么啊,我是初笙,我是鱼初笙,我怎么可能认错人?” 认错了谁,我也定然不会把你认错。 洛云清双手颤抖着拿开鱼初笙的手,继续道:“看姑娘的装束,姑娘应该是大光人吧,我是库西……”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身后,一个男子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鱼姑娘怎么了?” 祁子舟手里捧着一盏河灯,刚走到鱼初笙跟前,往前一看,就愣住了。 明明是洛云清,怎么穿着库西的衣服? 祁子舟看洛云清眼睛里全是迷茫,讶异道:“六殿下……” 洛云清又摇了摇头,继续解释:“你们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们。” 鱼初笙的眼泪一直在往下流,夜还是冷的,脸蛋上都是冰冰的。她直视着洛云清的眼睛,道:“我就知道你没死,可你为什么不认我?”她也看到了洛云清穿着的是库西的衣服。 她从京都一路赶到这里,就是相信洛云清还活着,即使死了,她也要找到他的尸首。 但现在人就在她的面前,他却说他不认识自己? 洛云清微皱着眉头,道:“你们真的认错人了,我真的不认识你们。”他的眼睛没有撒谎。 鱼初笙突然慌了。面前的男子跟洛云清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身上清香的气息也一模一样,但是性格却大不同。 最重要的是,他不认识自己,也不认识祁子舟。 他身上没有洛云清那种轻易就能压制住人的强大立场,但鱼初笙就是知道,他就是洛云清。 那只有一种可能,他失忆了。失忆的人会因为忘记了以前的事情而性情大变,因为他们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能去慢慢适应目前的生活。 鱼初笙看了祁子舟一眼,祁子舟也讶异地看着她。 鱼初笙擦了擦眼泪,轻轻地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做最后的挣扎:“你认识钱远墨吗?”她和祁子舟这次来,就是要找洛云清和钱远墨的。 洛云清皱了皱眉,摇了摇头,道:“抱歉,不认识。” 鱼初笙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人群中有清亮的女声在喊:“天青!天青!你在哪呢天青!”而面前的男子听到这个名字就回了头。 祁子舟反应快,一把抓过鱼初笙的手,就转过了身,道:“是她。” 面对小河,上面飘了一排排的河灯,缓缓地随水流着。 直到感觉洛云清随着那人走了,祁子舟才说:“是库娜公主。”其实鱼初笙听到声音的时候,也有些想到,但没想到真的是库娜公主。 刚才洛云清……难道跟库西的人有关?那洛云清现在,应该是在库西王宫了? 两个人回过神,见女子走在前面,扯着洛云清的胳膊,而男子跟在女子后面。 四面八方是拥挤的人和绚烂的花灯,美得不像话。 鱼初笙却只想哭。 两个人都是沉默,祁子舟把手中的河灯递给鱼初笙,道:“还放吗。?” 本来祁子舟是让鱼初笙在河边先占一个位置,他去买河灯,回来后鱼初笙再放。 鱼初笙其实不相信这些东西,但她还是想,说不定洛云清就好好地活着了,说不定她就找到他了。 人是找到了,但是他一点儿也不记得她。 鱼初笙没有接过河灯,而是看着洛云清和库娜的背影隐入了人群。 祁子舟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那盏河灯放入了河里,随着水慢慢向相反的方向飘去了。 鱼初笙怔怔地看着前方,道:“怎么办?”也不知道是问祁子舟,还是喃喃自语。 祁子舟扯着她的胳膊,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我们偷偷的跟着他们,先看看六殿下是有苦衷装做失忆,还是真的失忆,然后再想办法吧,至少他还活着。”也不知道钱远墨在哪里。 是啊,至少他还活着,活着就好,其他一切都会慢慢解决的。 鱼初笙决定来这边的时候,祁绣影非要跟着来,但是她们两个女孩子太危险,祁子舟也最多能顾住一个人,所以他跟着鱼初笙来了。 而唐天唐风他们都不知道,鱼初笙是偷偷来的,若是他们知道,定然不会让鱼初笙来的。 鱼初笙和祁子舟到云州城已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他们甚至去了当时大光的兵被围追堵截的山林,但是除了烧焦的树木,山林里什么也没有,尸体全部都被清理走了。 多方打听消息,但得到的都是库西一把火,烧了整座山林,大光的将士们全都被困在山林里没有出来,没有留一个活口的消息。 要么就是大光割了三座城池给大光,两国依旧交好,很多人都忘了那场战争。 两个人这半个月以来,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鱼初笙甚至都要相信,洛云清死了,不会再回来了。 可是没想到,祁子舟看鱼初笙兴致不高,带她出来逛逛,恰好就遇到了他,可是他失忆了。 他的身边站着库娜公主,他们的关系看起来似乎很亲密。 第二百三十二章熟悉 这才分别不到两个月,一切却已经都变了。 鱼初笙的肚子里,还怀着他们的孩子啊。这些日子她胃口不好,心情也不好,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还是去逼迫自己好好吃饭,努力调整的自己的情绪。 怎么就这样了呢。到如今还没有见到钱远墨,他还活着吗。 鱼初笙跟着祁子舟远远地跟着洛云清和库娜。 库娜一直挽着洛云清的胳膊,两个人走遍了大大小小的街道,路上很热闹,两个人像一对儿幸福的小夫妻,买了很多吃的,还一起猜灯谜。 洛云清一向聪慧,还为库娜赢了好几盏花灯。 鱼初笙闷闷地走在后面,只感觉自己被泼了一场大雨。 雨水从头到脚,从身上到心里。 祁子舟跟鱼初笙走着,时不时拽着她的胳膊躲一躲,怕前面的库娜和洛云清看见他们。 一直到月上中天,街上不那么热闹了,库娜和洛云清才慢悠悠往回走。 鱼初笙和祁子舟一直跟着他们,才发现他们住的是一家客栈,都是李记客栈。 洛云清从刚才在河边往回走,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方才那个作男子装扮的女子的脸,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晃荡。 她的眼泪像是滴在他的心上一般,弄湿了他的心情。 还有她那一声委委屈屈的“王爷”竟恍如隔世般,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似乎在很久远的时光里,也有那样一个少女,不咸不淡地叫他“王爷”。 一路上库娜跟他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清,只是在脑海里努力搜寻关于过去的一切。 可依旧是一片空白。倒也不是一片空白,因为经过这些日子库西王宫里的人讲述,还有库娜的解释,他已经知道了过去的自己都经历了什么,但那些经历,就像是属于别人一般。 一直到回到客栈里,天青都是失魂落魄的,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后,天青没有入睡,打开了一扇窗,外面万家灯火已经熄灭。 刚刚那么热闹的街,一瞬间变得落寞起来,就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不到二月的天气,乍暖还寒。外面呼呼的风吹了进来,天青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有灼烫过后的余温。 明明记忆里没有那个女子,但她抱着自己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却跳的飞快,那是在库娜面前没有过的感觉。 房间内点了两盏昏暗的烛灯,昏黄的光发出淡淡的光晕,天青看着烛灯摇曳的光出了神。 寂静的夜里,有人轻轻扣着木门,伴随着女子的声音:“天青,你还没睡?”天青回过神来,听出来是库娜,轻轻地走过去开了门。 库娜站在门前,往里头看了看,道:“我能进去吗?”她知道,她不能急,所以一直对洛云清很客气。 天青点了点头,依旧是客气疏离的语气:“公主有什么事吗?” 库娜微微拧了拧眉毛,嘴角勾起一抹妩媚的弧度,忽然伸出胳膊,勾住了天青的脖子。 她猛的靠近,惹的天青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就伸出了手直接推开了库娜。 库娜一个踉跄,几欲站不稳,还是扶住了门,才勉强站好。 这些日子,她都不敢对他做太亲密的动作,因为她能察觉地出,他对她很排斥。 她以为慢慢来就会好的,反正现在他的前半生一片空白。 但是他依旧是一副怅然若失的状态,还是排斥她的靠近。 洛云清有些无措,连忙问:“公主,你没事吧?”但是没有伸手去扶。 库娜勾唇笑了笑,英气的眉毛微微挑了挑,直视着洛云清,没多计较,而是说:“我没事,今天回来的时候,看你好像不开心,怎么了?” 洛云清想了想,最终没有把遇到鱼初笙的事情说出来,而是说:“没事,可能逛了一晚上,想早些休息。”明显是在下逐客令。 库娜笑了笑,盯着洛云清那双墨黑色的眸子看了一瞬,道:“那早点睡,我回去睡了。” 洛云清点了点头,等库娜走了,他关上了门,却没有睡,而是又盯着外面夜空看了良久。 直到外面完全被黑色笼罩,再没有一盏灯,洛云清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双手放在腰上,感受了一会儿。 那个女子的温度似乎还在呢,细致而又温暖。 洛云清关上窗户,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外头,又有轻轻的敲门声。 现在整个客栈的客人应该都已经睡了。 洛云清站在原地,看着外面映在门上的人影,似乎是个女子,但又不似库娜那么高挑。 是一个很瘦弱的身影,站的很直,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房门。 洛云清的心突然不可遏制地狂跳了起来,好似他知道外面来人是谁一般。 他的喉结轻轻地滚了滚,压低了声音:“谁?”暗夜无声,只有他充满蛊惑的声音。 外头没有回应,只是仍旧敲着门,好似如果洛云清不开门,她便不会罢休。 洛云清轻轻地走到门口,隔着门板,他本来想再问一句什么,却最终没有再问,而是轻轻地打开了门。 外面的女子反应很快,一个闪身就进来了,洛云清还来不及问些什么,门就被她靠在后面应声而关住了。 外面的冰凉的月光也只照进来了一瞬,屋里立刻又恢复了昏黄的光,暖融融的,柔和的光照清了女子的脸。 正是今日遇到的那个女子。鱼初笙的眼睛很亮,直勾勾地盯着洛云清,甚至让他一下子怔住忘了应该问些什么。 女子的头发只绾了一个发簪,看起来是一个小少年模样,身上男子的衣服有些宽松,里面的身躯很瘦弱。 洛云清怔怔地看着靠着门的女子,忘了作何反应。 鱼初笙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看了洛云清一眼,就忽的拉住了他的双手,温暖干燥的,曾经牵过她很多次的双手。 洛云清这才反应过来,刚说了一句:“姑娘……”后面的“你干什么”几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鱼初笙的唇就直接凑了上去,印在了洛云清的唇上。 一瞬间,心跳声在整个房间里放肆地摇荡。 第二百三十三章梦里也是她 洛云清瞪大了眼睛看着鱼初笙,忘记了反抗。 鱼初笙垫着脚,后背抵着门,双手紧紧地拉住洛云清的手,闭着眼睛,主动地吻着洛云清。 男子的身子僵硬着,只是被拉着手,被迫地微微弯着腰,一动也不敢动,瞪着眼睛,任由鱼初笙亲着。 心跳跳的太快了,洛云清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少女温软的唇留在自己唇上的触感。 这种感觉,他不排斥,一点儿也不排斥。 鱼初笙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在心里偷偷地笑,怎么失个忆,连接吻也不会了。 鱼初笙身子向前一倾,双手直接保住洛云清的腰,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闭上眼睛啊。”似乎是有魔力一样,洛云清竟然真的闭上了眼睛。 少女的唇细腻微热,留下的是喃喃的深情。 洛云清一动也不敢动,甚至都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就这样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鱼初笙才松开洛云清,男子的眼睛里是无尽的慌乱。 鱼初笙突然觉得很好笑,这哪里是曾经那个霸气高冷的安宁王。 鱼初笙开口就来了一句:“记得,我叫鱼初笙。”洛云清微愣。 鱼初笙。这样特别一个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竟像听了无数次一般。 洛云清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鱼初笙。 但是心跳还是跳的很快,脸也灼烫,耳朵根更是红了起来。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姑娘深夜跑来他的房间,这是…… 鱼初笙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跟他说:“王爷,我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但你必须得相信我,你叫洛云清,你不叫天青,你是大光的六殿下,封号安宁,你失忆了,库西的人都是骗你的,你根本不是库西的人……” 洛云清皱了皱眉头,也许是因为鱼初笙说的太多,而他又一点也不记得。 他沉吟了片刻,才问:“那你是谁?”为什么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鱼初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温声说:“王爷,我是你未过门的王妃。”这话一出,洛云清直接怔住。 虽然他不记得鱼初笙说的那件事,但当她说她是他未过门的王妃时,他心头没来由地一跳。 鱼初笙还在继续说:“我肚子里,已经怀了我们的孩子。”说着,鱼初笙抓着洛云清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缓缓地说:“里面是我们的孩子。” 少女的腹部微微隆起,隔着衣料还是略显平坦,但那温热的温度,让洛云清的心一瞬间变得柔软地一塌糊涂。 洛云清不知作何反应,他也不知道他该去相信谁,他已经逐渐地接受了他是库西未来的驸马,也正在说服自己不要去那么排斥库娜。 但他的心乱了,从这个女子出现了以后,他的心就乱了。 乱的一塌糊涂又似乎心甘情愿。 鱼初笙知道现在洛云清肯定很难相信她,但她知道他也在怀疑着库娜,刚才库娜来他房间时,她躲在暗处看见了。 还在担心。谁知洛云清和库娜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 她现在得查明洛云清是因为什么失忆,要想办法帮他恢复记忆。 想好了这些,鱼初笙笑了笑,道:“如果你相信我,我告诉你的这些事你不要告诉库西的人,你现在一定也很迷茫对不对?我会陪着你的,查明所有事情,我们一起回大光。” 洛云清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应。 鱼初笙又笑了笑,道:“皇帝现在正意气风发,大光的子民也等着你回去,给他们一个安宁盛世。” 鱼初笙本来还想再问问洛云清钱远墨的事情,但看他现在这个状态,多半也问不出什么,她又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打开门,消失在洛云清错愕的目光中。 今晚鱼初笙来找洛云清,没有跟祁子舟商量,祁子舟做事一向谨慎,一定会怕打草惊蛇,但鱼初笙等不了了,她必须先弄明白洛云清现在的处境。 还好。洛云清虽然不相信她,但是对库娜也有怀疑,还没有完全接受库西的人。 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明日她得跟祁子舟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混进库西的王宫,只有在洛云清身边,她才能帮他恢复记忆。 洛云清等鱼初笙离开以后,还是有些怔怔的,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面还残留着女子的温度。 刚才那一刻,竟真的像梦一般,让他流连忘返。 该不该相信呢。为什么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脑海里无数东西在叫嚣,很多碎片在拼凑,却似乎总是少了什么,什么也想不起来。 洛云清脑海里又回荡起女子那一声温软的“王爷”,就像隔着遥远的时空传来一般。 洛云清又坐了很久,一直到感觉有些清醒,才脱了衣服,上了床。 洛云清没有想到,只不过一个晚上的匆匆几面,一个绵长的吻,竟然让他,一场梦里,全是那女子的身影。 梦中依旧是陌生的地方,不高的宫墙,低矮的枣树,枣树上结了满满的枣子,那场景看起来却很熟悉。 那棵枣树熟悉的让洛云清想立马醒来,突然出现在枣树上的身影,却让他甘愿沉睡,睁不开眼睛。 少女站在枣树上往下看,大喊着:“王爷救我啊!” 他迷茫地抬起头,再一次看到女子那张脸,带着惊慌无措,手还抓着衣服前襟,护着里面摘好的枣子。 梦里的他没有任何犹豫,飞身上去抱住了女子,女子缩在他的怀里,脸上还有余惊。 场景突然转换,在下着大雨的陌生街道,女子穿着松松垮垮的男子衣服,头发和衣服都被雨水淋湿了,一脸倔强地看着他:“王爷,救救他吧!” 而他张张嘴,喊出口的却是一句:“初笙。” 猛的醒来,不到二月的天气,洛云清却出了一身的汗。 场景都是梦里的,但那句“初笙”是他喊出来的。 洛云清扶了扶额头,一一回想,做了一夜的梦,全都是那个女子的身影。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因为他遇到了那个女子,所以一直梦见她吗。 第二百三十四章是谁 正月十五才是元宵节,是云州城里最热闹的时候。 鱼初笙到底还是把自己昨晚去找洛云清的事情跟祁子舟说了,她现在在这里,能依靠的,也只有祁子舟了。 祁子舟虽然是帮祁绣影来打听钱远墨的,但是这一路舟车劳顿,都是祁子舟安排的。 鱼初笙怀有身孕,祁子舟也照顾地很细致。所以一有什么还是要跟他说,两个人好商量,一起想办法。 原来人都是有两面的,像祁子舟这般,大概是对以前所作所为悔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用力地补偿祁绣影。 正月十五这一天,鱼初笙和祁子舟又在洛云清和库娜后头跟着逛了一天,到下午的时候,他们收拾了东西,应该是要离开,回库西王宫了。 鱼初笙和祁子舟跟在她们的后面,听到库娜说了一句:“还有一个月我们就成亲了,父王说今天喜服就做好了,我们回去就可以试试了。”说着,库娜还在洛云清的身上比划了比划。 鱼初笙的脚步一顿,祁子舟的脚步也跟着一顿。 他们竟然要成亲了。曾经说过要给她十里红妆的人,竟然要娶别人了。 目送着洛云清和库娜坐上马车扬长而去,消失在冬日里的暖阳时,鱼初笙握了握拳,跟祁子舟说:“我们想办法混进库西王宫吧。”只有这样才能查清洛云清失忆的真相,帮他恢复记忆。 还有,他们还有一个月就要成亲了,鱼初笙必须赶在这之前阻止他们。 鱼初笙能感觉到,洛云清对她是有熟悉感和好感的。 在河边他扶住她的时候,她看到他的脸红了,她去抱住他的时候,虽然他推开了,但是她还是听到了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还有她亲他的时候,他没有反抗,也没有拒绝,他虽然失忆了,但是心里的感觉和无意识的行为都欺骗不了自己。 —— 天青和库娜回到库西王宫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天边的火烧云烧的厉害,玫瑰色的晚霞铺在天际,似乎都驱散了冬日的寒冷。 库娜迫不及待地要去看喜服,但天青兴致不高,库娜一向不逼迫他,心想他也许是累了,就让他先回寝殿休息。 因为天青不喜欢有太多人靠近,也不喜欢侍女对他贴身照顾,所以他寝殿里的侍女都被遣走了,殿内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 天青直接走到床榻前,脱了靴子就平躺在了上面,闭上眼睛,脑海里又是那个女子的脸庞。 纤细的眉,乌黑湛亮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嘴巴,五官不算绝色倾城,但拼凑起来让人看了觉得很舒服,流泪时令人心疼的模样。 还有那温软的唇,留下的触感,似乎怎么也忘不掉了。 那一声“王爷”,是别人叫不出来的味道。 她说自己叫洛云清。天青又念了一遍“天青”,留在唇齿间的是绵长的陌生感。 轻轻地闭着眼睛,努力地回想,然而除了最近的记忆,脑海里还是一片空白。 正在这个时候,寝殿的门突然开了,接着便是一个人飞身过来的飞快影子。 外头的天已经有些苍苍的黑了,夜色席卷而来,来人披着凉凉的寒意,手中拿着一把剑,直接朝着天青而来。 房间内也有些暗,天青有些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只看得清是一身和他差不多的库西装束。 但是天青反应很快,已经熟练地从床榻上飞身起来,虽然手中什么东西都没有,却直接飞快绕到来人面前,躲避着剑,接着他的招。 躲闪之中,天青隐隐约约看清了来人的面容,不正是雄齐吗。 而雄齐豪迈地笑了两声,扔下了手中的剑,以平稳的姿势停了下来,笑道:“功夫果然不错。” 其实天青从醒来这么久,没有用过武功,刚才也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 原来自己身手确实可以。天青也停了下来,问:“就是为了试我的功夫?” 雄齐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天青,道:“功夫很好,但我库西没有过这样的功夫。” 天青猛的一愣,心微微地提了起来。雄齐这是在提醒,他不是库西人吗。 可库娜说是库西王对他悉心裁培,他和库娜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怎么他练的不是库西的功夫? 天青看着雄齐,眼神在问他要解释。 雄齐漫不经心地收起了地上的剑,拿出一方帕子轻轻地擦拭了几下,装入鞘中,道:“天青,我以前不认识你。” 他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他是如今才认识他的吗。 雄齐把剑背在背上,转过了身,面对着外面淡淡的夜色,背对着天青说:“天青,这次和大光打仗我没回来,但我听说,大光的军队全军覆没,他们的大将军是大光的安宁王殿下,他们的两个副将军是大光的钱将军和钱少将,他们全都被大火困在了山林里,和所有大光的将士们一起被烧死在了山林里。” 说完,雄齐似乎还轻轻地笑了一声,迈着矫健的步子往匆匆夜色里走去。 天青只感觉有些恍恍惚惚的晕眩,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情不自禁地问出声:“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难道,真的跟他有关系吗。 雄齐的脚步顿了一下,夜色笼罩在他的周围,使他的背影看起来有几分模糊。 远处的天边,亮了几颗星星,静静地环绕在月亮的周围。 “因为不想看库娜和你成亲。”雄齐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才这样说。 他没有迈动步子,忽然扭过了头,脸庞隐在黑暗里,有些看不清表情,又说了一句:“你不爱他,你们成亲,她不会幸福。” 男子的背影逐渐消失,只留下一片黑夜。 天青仔细地回想着男子的话,头脑一片混沌。 是的,他不爱库娜,不管他失忆之前是否爱过她,他都知道,他现在不爱她。 他究竟是谁。天青望了一眼夜空,有什么东西从脑海里匆匆滑过,但他抓不住。 天青关上了房间的门,开始仔细地分析雄齐的话,还有遇到的那个女子对他说过的话。 第二百三十五章库西王宫 鱼初笙没想到,祁子舟竟然会易容术。 对于在朝堂上为官的人来说,易容术就是歪门邪道的小把戏,所以当洛云清和库娜离开两日以后的早上,鱼初笙刚起床,就听到有人敲门。 她知道是祁子舟,但打开门的那瞬间就惊呆了。 站在门外的男子哪里是祁子舟的模样,皮肤黝黑而粗糙,头发高高地束起来,背上背着一把剑,看起来倒像个武士。 只是下巴上的那颗红痣还在,还有那眼神也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鱼初笙本以为是陌生人,但看到祁子舟下巴上那颗红痣时,惊地捂住了嘴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祁子舟笑了笑,挑眉:“这样我们才可以混入库西王宫。”库娜和库乾去过大光,鱼初笙又帮他们破了九姬的案子,所以他们是认识鱼初笙的,而祁子舟作为当朝左相,他们当然也认识。 鱼初笙恍然大悟。祁子舟又继续解释:“库西是小国,王宫选侍女和侍卫也不那么严,我已经打听好了,因为下个月是他们的公主的大婚,王宫现在又在大量地招收侍卫和侍女。” 说到这里的时候,祁子舟停下来,去看鱼初笙的眼睛。 少女虽然面上依旧一片淡然,但是那双眼睛却暗淡了下去。 鱼初笙见祁子舟停了下来,扯出了一个笑容,说:“这样我们就可以混进去了。” 两个人都换张脸,库娜他们就认不出他们了。 祁子舟点了点头,把手中的一个小包袱放在了桌子上,说是他买的易容的工具,帮鱼初笙稍微换一张面容。 鱼初笙坐了下来,祁子舟打开包袱,拿出里面的东西,冰凉的手指扶着鱼初笙的脸,觉得自己的心正加速地跳着。 少女闭着眼睛,粉润的嘴唇微微张着,长长的睫毛如一把小扇子一般,铺在眼皮上微微抖动。 祁子舟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一边不经意地弄着,一边温声说:“你心情不好的话,有什么心里话,都可以跟我说。” 鱼初笙没有吭声,只是闭着眼睛,感受着男子冰凉的手指在自己的脸上动来动去,时不时还微微地颤栗着。 祁子舟的声音还在耳边继续:“我都能看出来,这一路你没少忧心,有什么就说出来,总憋着不好。” 空气静默了一会儿。鱼初笙依旧闭着眼睛,只是低声地说:“如果他永远都记不起来我了如何是好呢……” 祁子舟的手顿了一下。那句“那我便陪着你吧”到底没有说出口,而是说了一句:“会记起来你的。”却带着几分落寞。 其实有些情愫的滋生并不是莫名其妙。祁子舟想,他寂寞地太久了,所以一点点温暖,就足以让他沉沦。 祁子舟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却听到女子笑了一下,嘴角轻轻地勾了勾,云淡风轻地说:“如果他记不起来我了,我便不勉强他,如果他留在这里做库西的驸马可以快乐,那我便永远不再回头,一个人浪迹天涯也很好啊。” 祁子舟猛然怔住,他没想到如此瘦弱一个女子还是这样一个敢爱敢恨的人。 脑海里似乎已经浮现出女子潇洒的背影。 祁子舟突然也跟着笑了,继续手下的动作,道:“浪迹天涯,我们可以一起,我也早就想游山玩水了。” 祁子舟易容的技术还是蛮可以的,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他便拿来了镜子,递给鱼初笙:“你看一下,差不多我们就出发了。” 鱼初笙睁开了眼睛,接过镜子。 镜子里的人哪里还是她。眉眼化开了一些,但是五官看起来更平淡了一些,属于扔到人群中就看不到的那种类型。 鱼初笙又好奇地仔细摸了两把,轻轻地笑:“祁大人怎么还会易容术?” 祁子舟也笑:“实不相瞒,年幼时总是想着要去江湖闯荡,想做一个江湖剑客,看过很多这方面的书籍。” 一直觉得祁子舟是个沉稳精于算计的朝堂人,没想到还曾有过这么热血的想法,鱼初笙下意识地就开口问:“那后来呢?” 问出口才想起来,祁子舟父母早逝,留下他们兄妹三个人,他闯荡江湖的梦想,应该是就此销声匿迹了吧。 祁子舟倒不在意,笑了笑,道:“家父家母早逝,那时影儿如尚尚且年幼,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是要为他们撑起一片天。” 那些过去的经历,不管如何艰苦,如今都可以云淡风轻地说出来,这样的人,是真的看的淡了吧,鱼初笙没有再说什么。 两个人离开云州城,赶往库西王城。 路途不远,半日便已经到了。离库娜公主和天青的婚期还有不到一个月,整座王城似乎都笼罩着一层喜气。 因为祁子舟事先已经打听好了一切,祁子舟也会点儿武功,所以两个人很顺利地就以新选的侍卫和侍女的身份,进入了库西王宫。 两个人刚进宫,上头还没有安排活计,只是被引着先到了住处,都是众多人住一起的大房间,一切得万加小心。 祁子舟拿了些银子,给管理侍女的姑姑塞了一些,让她照顾些鱼初笙,还有就是能让他经常跟她见面,两个人好联络。 晚上的时候,鱼初笙跟着其他侍女一起,给库西王送膳,没想到这么快,就再一次见到了洛云清。 恰好库西王跟库娜公主,库乾皇子,还有洛云清一起用晚膳。 鱼初笙穿着库西王宫侍女的衣服,跟其他侍女一起,把饭菜放好了后,站在一边,就看到长长的走廊上,四个人被侍女簇拥着,正往这边走。 他们应该是在外散步了,傍晚的夕阳在身后留下金色的余晖。 鱼初笙一眼就看到了洛云清。男子穿着库西国的衣服,奶白色的锦衫,上衫下裤,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挺拔。 而走在他身旁的女子,即使隔得很远,也可以看到脸上那神采奕奕的神情,粉红色的衣衫,格外高挑,走在最中间的中年男人应该是库西王了,看起来也是一脸笑容。 鱼初笙低下了头,虽然易了容,还是怕被认出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初到库西王宫,鱼初笙很多规矩还不懂,但是倒可以看得出来,库西王宫远远没有大光的皇宫规矩多。 大概是因为边陲的人总有几分豪放不羁在里面。 在库西王他们入座之前,其他侍女连忙去拉椅子,鱼初笙也连忙跟着他们一起去拉椅子。 库乾皇子刚好走到鱼初笙身旁,就着她拉好的椅子坐了下去,鱼初笙还在偷偷地瞄洛云清,一个不留神,脚绊到椅子腿儿,差点摔了下去。 鱼初笙的第一反应是伸出一只手护住了自己的肚子,然后另一只手扶在了椅背上。 有惊无险。鱼初笙吓得额头上立马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儿,一双眼里全是惊恐。 然后才反应过来,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应着声音,库西王,库娜公主,包括洛云清和库乾皇子,全都看向了她。 鱼初笙下意识地把头压的很低,旁边有一个侍女立马出来帮她解释道:“她是今天新来的,还不太懂王宫的规矩。”鱼初笙扭头看了一眼,是住在她邻铺里的一个姑娘,春云,来王宫了一个月了。 鱼初笙朝春云笑了笑,以示感谢。 鱼初笙站稳了身子,但还是把头压的很低,也许是惹人怀疑了,坐在她面前的库乾皇子道:“新来的?”鱼初笙低着头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皱着眉毛。 鱼初笙心脏猛的一窒,不会是认出她来了吧?又想起来祁子舟帮她易的容应该看不出破绽,稳了稳心神,轻声地应了声:“是,奴婢是今日新来的。” 库乾皇子点了点头,道:“抬起头来让本皇子瞧瞧?” 鱼初笙心里虽然很忐忑,但还是缓缓地抬起了头。 库乾皇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道:“果然是新来的,不过看起来倒有些面熟。” 鱼初笙扯了扯嘴角,不敢说话。 偷偷地往洛云清的方向瞄了一眼,见男子竟然也在望着她。 还是库娜公主出声打破了尴尬:“看你是新来的,就不责罚你了,以后注意些。”说着便拿起了筷子,递给了洛云清。 洛云清依旧在看着鱼初笙。他认出来了,鱼初笙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认出自己了,心里竟然有些窃喜。 库娜公主也看到洛云清在看鱼初笙,微微皱了皱眉头,喊了一声:“天青?” 洛云清回神,笑了笑,接过了筷子。鱼初笙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跟着其他侍女一起,站在了边上。 时不时地偷瞄洛云清,见男子漫不经心地夹着菜,慢条斯理地嚼着。 洛云清吃饭的姿态还和以前一样,高贵而优雅,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一个人即使什么都忘了,也忘不了自己养成的习惯。 鱼初笙望着这一桌人,有些出神,伸手情不自禁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 也不知道京都现在怎么样了。 洛云清一边吃饭,一边也在不动声色地看边上站着的少女。 虽然易了容,但那双眼睛,他忘不掉。乌黑湛亮,蓄满泪水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很心疼。 还有那对儿纤细的眉毛,轻轻一动便是风情。 库西王他们用完晚膳的时候,库娜公主突然出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望着鱼初笙站的方向。 鱼初笙轻轻抬着头,回答:“回公主,奴婢叫雨笙。”名字她早就想好了。 洛云清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垂下了眸,果然是她。 鱼初笙跟着同房的侍女一起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鱼初笙打听了,洛云清被带回来的时候,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库娜公主下了令,王宫里的所有人不准提起洛云清的来历,若是他问起,只能回答他是天青,是库西人,从小在库西王宫里长大。 至于洛云清为什么失忆,鱼初笙倒是没有打听到,听那些侍女说,洛云清一醒来后,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什么也不知道。 看来还得想办法打听一下,洛云清为什么会失忆。 鱼初笙大学学心理学专业,失忆跟人的大脑脑区的损伤有关,如果知道洛云清是怎么失忆,说不定鱼初笙还可以想办法让洛云清恢复记忆。 或者她现在应该做一些事情去唤醒他的记忆,比如做一些以前做过的事情,去曾经去过的地方好像有些不太可能。 鱼初笙等所有人睡下了以后,自己又悄悄地起了床。 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外头的月光倾洒了进来,鱼初笙关上门,因为这一片住的都是侍女,所以没有守卫。 而鱼初笙也了解了,洛云清住的寝殿,因为他个人不喜欢,也没有守卫。 已经很晚了,王宫里的人都睡下了。 鱼初笙按着打听好的路,一路摸到了洛云清的寝殿。里面的灯已经熄灭了,四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鱼初笙知道,离洛云清寝殿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小亭子,下方刚好也是一片水塘,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跟安宁王府的景致差不多。 鱼初笙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有任何人。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间门前,伸出手敲了敲门。 没过一会儿,门就开了。洛云清明显没有睡觉,身上穿的还是白日穿的衣服。 鱼初笙虽然易了容,但那双眼睛,在黑夜里还是一如既往地亮,她勾起唇笑:“你是不是知道我会来?” 洛云清没说话,微垂着眸,有些无措。 他的确想到她会来,他也的确是在等她。 鱼初笙伸出手,很熟练地拉起洛云清的手,在这寒冷的冬夜里,他的手掌依旧是温暖干燥。 洛云清没有排斥,只是低声问:“姑娘要做什么?” 鱼初笙依旧笑,拉着洛云清走,顺便关上了他房间的门:“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洛云清来不及反应,就跟着她跑了起来。 她在前面,几乎是用跑的,在青石板地上留下一串串脚步声。 洛云清终于出声,道:“你小心一些,不是怀了身孕吗?”微微用力,拉稳了她的身子。 鱼初笙突然扭头,停了下来,眉眼笑开:“你在担心我是不是?” 第二百三十七章 洛云清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手还被鱼初笙拉着,耳朵根悄悄地浮现了一层暗红。 鱼初笙微微弯腰,头朝着洛云清靠近了些,眨了眨眼睛,语气带着几分得意:“你就是关心我,关心我们的孩子。” 说着,鱼初笙顺势拉着洛云清的手,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腹部上。 现在还看不出来,但是若是轻轻地摸的话,能感觉到鱼初笙的腹部有些微微隆起,即使隔着厚厚的衣料。 鱼初笙穿着库西王宫侍女的衣服,也是上衫下裤,整个人看起来利索了点儿。 洛云清的手掌轻轻地贴在上面,柔软的触感让他的心里升起了一抹异样,有些小小的雀跃和欣喜,软地一塌糊涂。 女子面容带笑,眼睛弯成了月牙,道:“现在还没有胎动,再过段时间,他就会踢我了。”洛云清看的呆住。 远处的天边群星闪耀,天幕被月光映的发出了淡淡的光晕,寂静的王宫里,两个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过了一会儿,鱼初笙才拉着洛云清的手,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王爷,我要带你去个地方,我有话要跟你说。” 洛云清像中了魔咒一般,似乎这个女子一出现,他就会不懂得拒绝,心甘情愿地要跟着她走。 鱼初笙拉着洛云清的手,直走到小亭子里,自己的手本来是冰凉的,也被他的手捂暖了。 下方的水塘里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在月光下闪着白光,鱼初笙弯腰,正要往石凳上坐时,洛云清几乎是下意识般,就扶住了鱼初笙的腰,略有几分局促地说:“姑娘,你怀有身孕,石凳上凉,还是不要……不要坐了。” 虽然他不知道面前的女子的话能不能信,她肚子里怀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但当他的手感受着她肚子里那微小的生命时,他的心里是柔软的,甚至真的有一种要做父亲的欣喜。 鱼初笙又笑了。爱意这种东西,是不是失忆了也会记得?即使你忘了那个人,但当她在你面前时,你还是会忍不住要去关心他。 鱼初笙摇了摇头,说:“没事的,我身子没这么脆弱。”一抬头,却见男子的眉毛紧紧地拧了起来,不容反抗的语气:“别坐。”仿佛回到了以前。 鱼初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男子松开了扶着自己腰的手,脱掉了自己的外衫,露出了里面的中衣。 不等鱼初笙讶异,洛云清便把自己的外衣铺在了石凳上,细心的折叠好,弄地没有一点褶皱,铺好后,洛云清指了指,对鱼初笙说:“姑娘怀有身孕,现在正是冬日,寒气厉害,还是小心点儿好。” 说完,他就在旁边坐了下来,继续说:“姑娘若是还有什么事就快些跟我说吧,实不相瞒,我对我的身份,一直也很困惑。”不去看鱼初笙的眼睛。 鱼初笙的心暖的一塌糊涂,那暖流顺着她的心脏,一直流遍了全身。她又看了一眼被洛云清铺好的石凳,笑了笑,欢喜地坐了上去。 又顺便问了一句:“王爷,你冷吗?” “不冷。”简便有力的回答,一如他从前的作风。 鱼初笙便开始切入整题:“我今晚是帮你回忆一些事情。你记得吗,安宁王府中也有这一个小亭子,我刚到王府的那天晚上,半夜睡不着,就这么坐在小亭子里,帮王爷分析你未婚妻的案情。” 洛云清微微皱眉:“我未婚妻的案情?” 鱼初笙点点头,道:“最初的时候,王爷有个未婚妻,不过已经故去了,那个案子,还是我帮着破的。” 他们的故事从那里开始,一路走来,也离那里越来越远。 洛云清扶着脑袋,皱着眉毛,用力的回想了起来。 倒真的觉得眼前的小亭子熟悉了起来,但是并没有想到什么东西,他诚实地回答:“不记得了。” 见鱼初笙明显有些失落,他也许是略有些不忍心,又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鱼初笙笑了笑,说:“没关系的。”她望了一眼水塘上面的薄冰,突然伸出手,在洛云清的头上摸了起来,惹的洛云清一阵脸红。 鱼初笙又顺着洛云清的后脑勺摸了起来,一边摸一边说:“你醒来的时候,头部有没有感到有什么不适?有没有受伤?” 洛云清没有拒绝鱼初笙的动作,任她摸着,诚实地回答:“我醒来时的确受了重伤,但是头部并没有伤,也没有感到有什么不适。” 那就是药物的作用。也许是库西的人给洛云清服用了什么药物,那种药物可以刺激到人的大脑,导致失忆。 但是古人并不知道那是因为刺激到了大脑而导致的失忆,肯定以为那是什么妙药。 听到洛云清说他醒来时受了重伤,鱼初笙有些心疼,说:“我会帮你恢复记忆的。”先跟他做以前做过的事来刺激一下他的记忆,如若真的不行,就只能想办法去刺激他的大脑了。 洛云清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真的可以想起来吗?”现在这种生活状态,也让他自己感觉到很难受。 就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在这库西王宫,他什么也不缺,锦衣玉食,不久后还将成为这里的驸马,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丢了什么,也许只是丢了以前的记忆。 也许是丢了他的前半生,更也许,是丢了他的后半生。 这样没有方向像漂着的日子,他不想要。和库娜成亲,也不是他想要的。 鱼初笙握住了洛云清的手,冰凉的指尖握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会想起来的。”我怎么可能让你忘了我。 夜越来越深,鱼初笙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没穿外衣的洛云清,肯定更冷了。 她有些不忍心,但有些事还是要告诉他。 鱼初笙放开了洛云清的手,缓缓地抚摸了抚摸自己的腹部,嘴角绽开一抹笑容,又开了口:“王爷,我还没告诉你我来自哪里,其实以前跟你说过的,只不过你忘了。” 洛云清心里猛的一跳,觉得此刻的情景似曾相识。 第二百三十八章衣衫 天一亮,鱼初笙就跟着其他侍女一起早早地起床了。 她昨晚把她怎么穿越来这里的事情,又跟洛云清讲了一遍,如她所料,男子很震惊,明显有些接受不了她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事实,但他性格中沉稳的成分本就居多,也只是震惊了一会儿,就恢复了以往的淡然。 昨晚回来的时候,是洛云清送鱼初笙回来的,说是她一个姑娘家,他不放心。鱼初笙知道,他心里已经开始在乎她了。 那件被她垫着屁股坐过的外衫,被她拿了回来,她说等洗干净了晾干了就还给洛云清,不知道算不算恋爱中的男女的小懵懂呢。 好在她们这个通房住的侍女有些多,她拿回来一件外衫,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中午吃饭的时候,祁子舟来看她。男子一身库西王宫的侍卫衣服,倒是少了他身上有的那些书生气了。 其实祁子舟找她,主要是为了告诉她一个消息。他已经打听到了,洛云清失忆是因为服了库西王宫特有的忘生散,此药没有解药,除此之外,在以往服过此药的人,后半辈子都没有再恢复过记忆。 看来的确是药物刺激到了大脑皮层控制记忆的部分。 而那些跟她一起吃饭的侍女,看见祁子舟,还都以为那是鱼初笙的意中人,甚至夸赞:“真是个男子汉。”祁子舟易了容,看起来的确很硬汉。 鱼初笙这一天也没有再见到洛云清,因为王宫都在忙库娜公主和洛云清大婚的事情,她作为侍女,被安排和其他侍女一起准备东西。 直到又过了三日,鱼初笙刚好被安排给洛云清的寝殿挂“喜”字,想来的确有几分心酸。 听说库娜公主为了让洛云清能够适应,特选他住的寝殿作为他们大婚的洞房。 鱼初笙跟着其他侍女一起给他们的洞房挂“喜”字。 鱼初笙顺便拿上了洛云清的那件外衫,洛云清不在,据说是跟库娜公主去射箭了,他们似乎的确有很多共同爱好。 趁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鱼初笙往里头走了走,把叠好的外衫刚放到洛云清的床上,就听到外头,库娜公主的笑声清朗:“天青,我们快去里面看看,看看他们准备地怎么样了。” 鱼初笙心脏猛的一窒,放好衣衫就赶快往外走,然而还是晚了。 伴随着外头的一声声:“公主,天青驸马。”脚步声越来越近。 门应声而开,鱼初笙局促地想往外走,却见库娜公主和洛云清已经过来了。 他们背后是被夕阳染红的冬日的天空,王宫里到处是一片喜庆。 “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首先问出声的是库娜公主,语气凌厉而又高傲。 洛云清看到鱼初笙,愣了一下,目光随即落在了床上,看到了那件外衫。 鱼初笙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答,只是低着头站着。 库娜再一次问:“本公主在问你话。” 鱼初笙在心里叹了口气,管不了那么多了,随便胡诌了个理由:“奴婢是想看看里头需不需要打扫。” 然而她没想到,库娜明显是早有准备。 库娜笑了笑,指着床上那件外衫,说:“天青的外衫怎么会在你这里?” 鱼初笙张嘴正想解释,却听库娜对外喊道:“春云,进来。”鱼初笙蹙了蹙眉头,难道库娜公主怀疑她了? 她明显感觉到春云对她比较关心,她以为这只是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正在外忙活的春云应了一声是,便进来了。 库娜看着鱼初笙,质问:“是不是对天青存了别的心思?”一室沉默。 库娜又笑了两声,示意春云。春云低着头,小声地说:“回公主,雨笙她前几天晚上很晚的时候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我恰好刚起夜回来,就看到她拿了一件那样的外衫,正是天青驸马的。” 原来,果然人心不可测,不过还好,库娜还没有怀疑到她的身份。 库娜点了点头,道:“罚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但鱼初笙怀有身孕,足以流产。 洛云清开口了:“公主并不明白其中的真相,就要罚她吗?” 鱼初笙和库娜都看向了洛云清。鱼初笙没想到他会为她说话,毕竟他现在还没有完全相信她。 洛云清继续道:“实不相瞒,那日用晚膳时,我看她有些面熟,就想曾经或许认识,想问她一些事情,那日晚上也是我约她出去的。” 库娜怔住。问:“天青,你是不相信我吗?”她为了让他相信,可是对整座王宫下了死命令。 洛云清不卑不亢,甚至还笑了笑:“我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让我如何相信?公主若是没有欺骗我,又为何怕我问她事情,为何要惩罚她?” 库娜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当然没有骗你,那你们曾经认识吗?”脸上明明也有慌乱。 洛云清一副无奈神情,道:“她说她是新来的,并不认识我,那天晚上很晚了,天也很冷,她又穿的单薄,我便把我的外衫脱给了她。” 鱼初笙松了一口气。库娜却仔仔细细地又将鱼初笙看了一遍,洛云清那么排斥她的靠近,却宁愿把外衫脱给一个侍女吗? 并不认识。库娜挽住了洛云清的胳膊,笑意盈盈地说:“天青,我不会骗你的,相信你慢慢就会想起来的,想起我们以前的种种,我知道你着急,我不怪你,但是再过些日子,我们就要成亲了,你……” 洛云清打断库娜的话,道:“我知道了。” 下意识的,他看向了鱼初笙,似乎生怕她听到这些话不开心似的。 鱼初笙正失神,库娜的话提醒了她,她和洛云清就快要成亲了……现在洛云清虽然有些相信她了,但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洛云清默了默,又说:“我想早点休息了,公主也早点回寝殿休息吧。”还是那样,拒绝人拒绝的不动声色。 库娜看了鱼初笙一眼。鱼初笙知道,即使库娜不说出来,她已经开始注意到自己了,以后要更加小心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衣柜里有人 接下来又过了几日,鱼初笙跟洛云清没有再接触,甚至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鱼初笙知道,一定是库娜吩咐了,给她安排的活计就是不让她见到洛云清。 婚期越来越近。再这样下去,洛云清恢复不了记忆,也跟不了他们回大光。 倒是祁子舟经常会来看看鱼初笙,告诉她一些消息,顺便再嘱咐她让她多加小心。 鱼初笙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她必须要想办法靠近洛云清。祁子舟给了她银子,她给管理侍女的姑姑塞了些银子,算是脱了半天的身,可以去找洛云清。 因为上次晚上出去就被春云举报给了库娜公主,所以鱼初笙晚上再也不敢出去。 鱼初笙事先打听好,说是宫里来了一个重要的客人,库西王亲自接见,所以库娜和库乾也在库西王那里,听说洛云清这两日有些染了风寒,身子不大舒服,在自己的寝殿休息。 鱼初笙有些担心,当她轻门熟路地摸进洛云清的寝殿时,见男子果然躺在床上,轻轻地闭着眼睛,但脸色没那么惨白,应该病的不重。 这时恰是刚过了午饭时间没多久,鱼初笙刚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还没有走到床边,就见男子突然睁开了眼睛,飞快地坐了起来:“谁?”和以前一样警觉。 鱼初笙笑了:“王爷,是我。”叫习惯了就改不了口了,他以前总逼着她叫他云之,但她还是习惯唤他一声王爷。 鱼初笙总觉得自己叫的王爷,不像别人那样,带着浓浓的格式化,而是夹杂着深厚的感情。 洛云清脸上的警惕顷刻间散尽,利索地掀开被子下了床,倒是笑了:“也有好几日没见到姑娘了。” 这话他说的云淡风轻,鱼初笙却突然红了眼眶。 她也想找准机会赶紧来见他,她也怕晚了一步他跟库娜公主成亲了,他就不再是她的了。 可是她没有办法啊,如若这次不是祁子舟跟着她一起来库西,她都不知道她能不能坚持下去。 鱼初笙强颜欢笑:“王爷,你是不是想我了?” 即使知道他失忆了,她还是想问出这一句。 洛云清果然怔了一下,垂着眸子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见鱼初笙也没有说话,他轻轻抬头,偷偷看了鱼初笙一眼。 鱼初笙看他如此小心翼翼,心里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换上了一脸庄重,道:“王爷,我知道你还是不相信我,但是你知道为什么这几日都见不到我吗?应该是公主有吩咐……” 洛云清却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望着别处道:“我这几日总是梦到你,梦里的场景都很熟悉,好似真的经历过一样,所以……我相信你比相信公主他们要多一点。” 鱼初笙快步走到床边,才看到洛云清的脸色有些苍白,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松了口气:“还好不烫。”洛云清却猛然看了鱼初笙一眼。 就连她探他额头的这个动作,他都觉得有一股莫名的熟悉。 鱼初笙试探性地问:“那王爷愿意跟我走吗?我们回大光,然后我再帮助你恢复记忆。” 事到如今洛云清还没有恢复记忆,但是若是他愿意跟着她走的话,现在不恢复记忆也没什么,只要他们回了大光,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但洛云清迟疑了。鱼初笙可以理解他,他现在就像一叶孤舟,对前路和方向都不确定。 毕竟他一醒来就在库西王宫了,库娜他们已经占了先机。 鱼初笙笑了笑,道:“没关系的。”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还有侍女的声音:“天青驸马,您醒了吗?药熬好了。” 没等洛云清有个回应,一道男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先下去吧,我来给天青驸马端过去。” 洛云清神情一变,赶忙对鱼初笙说:“你快躲起来。” 外面那个男子的声音鱼初笙没有听过,但不管是谁,她一个侍女在这里都是不合适的,她直接躲进了房间里的衣柜。 洛云清重新躺到了床上,并对外说:“进来吧。”接着便是脚步声。 鱼初笙躲在衣柜里,大气也不敢出,透过衣柜缝,眯着眼睛往外看。 来的男子身形健壮,库西装束,看起来很高,依稀可以看到是小麦色的黄皮肤,看不清五官,但鱼初笙知道,不是她见过的任何人。 男子手里端了一碗药,走到床边先豪迈地笑了几声,然后才说:“天青,上次我说的事,你还在怀疑吗?” 洛云清坐了起来,语气听不出情绪:“雄齐,你只是因为不想让我和公主成亲,才告诉我那些?” 雄齐笑了笑:“虽然你失忆了,但是你并不爱库娜,不是吗?” 洛云清没有搭话。 雄齐继续说:“我暗示地还不够明显吗?大光的大将军安宁王和两个副将军,据说全都被烧死在了山林里,但是没有尸首。” 沉默。 雄齐继续说:“你不是想知道你是谁吗?你猜你是谁?你武功了得,又练的不是库西的功夫,醒来后还什么也不记得。” 在衣柜里躲着的鱼初笙一惊,这个库西人是谁?竟然来揭穿洛云清的身份。 洛云清默了默,道:“可是我什么也记不起来,我一醒来就在这里,整个王宫的人都说我是即将和公主成婚的库西驸马。” 鱼初笙知道,洛云清心中还有疑虑,任谁处在这个情况中,也不会轻信于人吧。 想着想着,鱼初笙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柜子里的空间太小,这一动,她的腿就顶在了柜子的门上,发出了一声轻轻地响动。 鱼初笙屏住了呼吸,祈祷那个叫雄齐的男子没有听到。 然而事实是,外头的雄齐问了一声:“天青,你的衣柜里藏了人?” 鱼初笙感觉呼吸快了起来,心跳也快了起来,她紧紧地捂住嘴,生怕再发出什么声音。 洛云清没有回答,雄齐竟然也没有再问,只是说了一句:“你恢复记忆是不可能的了,只能跟着你自己的感觉了。” 第二百四十章 “你可一定不要太用力,记得我说的位置,力气要适度……”鱼初笙认真地跟面前的男子交代着。 夜幕越拉越大,笼罩着整座库西王宫。 见祁子舟没有反应,鱼初笙又想了一会儿,继续说:“我跟你说,你要是把我家王爷打坏了,我……”想了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祁子舟一身黑衣,一只手里还拿了支迷香,另一只手拿了一根粗粗的棍子,说:“我知道了,只是这样真的管用吗?” 鱼初笙抬头,看了一眼天:“只能这样了,婚期只剩下几天的时间了,这段日子我都没有机会接触他,甚至在晚上,库娜公主都安排的有人盯着我。” 祁子舟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鱼初笙又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封信,递给祁子舟,道:“还有这封信,记得放他床上。我得赶紧回去了,不早了,再过一会儿,盯我的人就出现了。” 祁子舟点了点头,很快消失在鱼初笙的视线里。 那日鱼初笙去洛云清房间找他,虽然鱼初笙知道,洛云清已经有几分相信她了,但让他跟她走,他当然还有些犹豫。 对过去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他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骗他,不管别人怎么说,他自己的心里还是存有芥蒂的,除非他自己恢复记忆。 但库娜给他服的药没有解药。既然可以让洛云清失忆,那原理肯定是一样的,鱼初笙只好用这个办法了,让祁子舟打洛云清一棍,刺激刺激他的大脑,看能不能恢复记忆。 她还给他写了一封信,若是记起了她,便来联络她。 鱼初笙掐着指头算了算,离库娜公主和洛云清大婚,还有七天时间,王宫里越发地忙起来了。 若是洛云清因此恢复了记忆还好说,他们可以想办法逃出去,但若是洛云清不能恢复记忆,她和祁子舟要带走洛云清,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库娜公主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最近派人盯鱼初笙盯的很紧,不仅如此,她暗地里似乎也派人盯着洛云清。 祁子舟到了洛云清的寝殿时,先在外面吹入了迷香,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打开了门,拿着棍子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他本来以为洛云清已经被迷晕,没想到男子竟然强撑着精神,从床上坐了起来,随着一句警惕的:“何人?”洛云清已经飞身过来,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祁子舟顿时有点慌,他虽然会点功夫,但他的功夫远远不如洛云清。 不过还好,洛云清已经中了迷药了,此刻也是勉强撑着身子,他飞身过来的时候,想去掐祁子舟的脖子,被祁子舟灵活地躲开了。 祁子舟知道,洛云清此刻是敌不过他的。 两个人一边打斗,洛云清还一边问:“你不是雄齐,你是谁?”祁子舟一声不吭,拿着棍子准备往洛云清头上抡的时候,洛云清又成功地躲开了。 祁子舟回答了一声:“我是来帮助你恢复记忆的人。” 果然祁子舟一说这话,洛云清猛然地怔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也僵了一下。 祁子舟又说了一句:“对不住了。”这些日子,因为洛云清失忆,鱼初笙的忧心,他都看在眼里。 祁子舟趁洛云清怔愣的间隙,一棍子敲在了洛云清的后脑勺。 还不能敲流血,必须要掌握好力度,只敲晕就可以,这是鱼初笙强调了好几遍的。 洛云清双腿一软,失去了意识。 祁子舟叹了口气,检查了一下洛云清的头部,没有流血,他现在应该是昏迷了。 祁子舟把洛云清弄到了床上,又悄悄把鱼初笙给他的那封信放到了洛云清的床上。他看了一眼昏迷中的洛云清,拿好手上的棍子,飞快地出了寝殿。 就在他刚打开门走出没多远距离,就听到有侍女在喊:“有刺客!抓刺客!”祁子舟皱了皱眉头,飞快地闪身离开。 —— 洛云清这一睡,全是梦境。 脑袋跟要撕裂了一样,似乎有源源不断的东西朝着他袭来,疯狂地充斥着他的头脑。 中年女子抱着他坐在荒凉宫殿里的情景,那一声声的“清儿”几欲令人断肠。 洛云清的脑袋轻轻的颤栗着,嘴里低喃:“母妃……母妃……”接着便是中年男子痛哭出声,抱着他说:“清儿,你母妃走了……是父皇没有护住她……” “不要……”洛云清知道那是梦,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可是怎么也醒不来。 再然后便是他坐在病入膏肓的父皇床前,听父皇要把皇位传给他的口谕。 太累了,他累了。 偏偏那些年少的记忆,像洪水猛兽一样,紧紧地朝他袭来。 幸好,幸好在那些黑暗的记忆里,他看到了一张脸。少女笑的灿烂,迈着大步子朝他跑来,一边跑一边伸开双臂,温软地喊他:“王爷,王爷。” “王爷,我会陪你的。”少女的声音如银铃般,就在耳畔响彻。 洛云清皱着的眉头缓缓地舒展开来。 即使在睡梦里,也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心情。 他一直觉得他弄丢了什么,原来是弄丢了最珍贵的东西。 耳边突然变得嘈杂了起来,有一道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既然发现驸马没有醒就没有人去叫太医?” 洛云清艰难地动了动眼皮,感觉头疼的厉害,他想睁开眼,又觉得头沉沉的。 女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昨晚的刺客查到了吗?” 有人回答:“他跑的太快,没有抓到。” 洛云清终于睁开了眼睛。睁开眼便是一阵眩晕,殿内围了很多人,里头亮堂堂的,洛云清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看来已经是中午了,光透过窗户纸都看起来很炽热。 库娜公主看到他睁开眼睛,连忙围了上来,问道:“天青,你怎么了?昨晚这里来了刺客,你没事吧?怎么一下子睡到现在,我都担心死了。” 洛云清清了清嗓子,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库娜说:“中午时分。” 洛云清点了点头,道:“可能是这段时间太累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殿里的人慌忙地去叫太医的也有,请示库娜公主接下来做什么的也有,库娜公主又问洛云清了一遍:“天青,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说着,便去拉洛云清的手。 洛云清避开了库娜的手,面目沉稳:“无碍,昨晚太累了,所以睡到现在。你是说昨晚这里来了刺客?” 库娜去看了洛云清一眼,男子双眸深邃,看着她的时候,里面没有任何波澜,更没有任何感情。 她突然有些失落,他的心,即使失忆了,她也还是进不去吗。 库娜大致看了一下,殿内没有乱乱的打斗景象,洛云清也没有受伤,这就奇怪了,明明有侍女说看到有一个黑影从殿内闪了出去。 她点了点头,道:“你没有受伤就好。” 洛云清点了点头,后脑勺疼的厉害,他隐约想起来,昨晚来打他的人是祁子舟,一定是鱼初笙让他来的,这一打,他就恢复了记忆,他没有惊讶,他知道鱼初笙本就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他竟然忘了她,他怎么能忘了她。洛云清深深地皱着眉头,感觉心脏处有些微的疼痛。 他曾想许她一世安宁,给她的却全是奔波。 库娜看着洛云清在沉思,又问:“天青,你在想什么呢?过几日就是我们的大婚了,上次的喜服又改了一下,我们一起去试试吧。” 洛云清思索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 这一日鱼初笙都过得很忐忑,她听说洛云清醒了,而且没有什么异样。 不知道他恢复记忆了没有,也不知道他看了自己的信没有。 但是祁子舟说他完全按照她的吩咐打的洛云清,所以应该不会有问题。 下午的时候,鱼初笙被安排跟几个侍女一起,清理离洛云清住的寝殿不远的地方地上那一层落叶。 鱼初笙第二次见到了上次她躲在洛云清寝殿的衣柜时,来找洛云清的那个男子。 她记得洛云清叫那男子雄齐,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雄齐这次来竟然是要找她。 她正卖力地干活时,看到雄齐朝这边走了过来,看身形有些熟悉,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谁知男子却指着她,道:“你过来一下。”鱼初笙四处看了看,发现雄齐的手正对着她。 但还是有些不确定,鱼初笙指着自己,张着嘴巴:“我?”雄齐笑:“就是你。”鱼初笙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她上次躲在衣柜里,他应该不会看到她吧。 鱼初笙皱着眉头,走到雄齐旁边,听见他说:“你随我来。”鱼初笙脚步顿了一下。 雄齐似乎是看到了她的不安,嘴角一勾,道:“来库西王宫是来找天青的吧?” 鱼初笙心里一紧,四处看了看,发现有几个人在看她,应该都认识雄齐。 雄齐的声音压得很低,她们应该听不到。 这个雄齐是什么人?他到底知道多少?鱼初笙又迈开了步子,跟着雄齐往前走。 雄齐对库西王宫挺熟悉,路上的侍女也都向他问好。雄齐随意找了一间房,打开了门,示意鱼初笙跟他进去。 鱼初笙虽然有些警惕,但还是跟了进去。 雄齐见鱼初笙这么谨慎,笑了笑,道:“你来大光是为了找安宁王洛云清。” 鱼初笙疑惑,问:“你是什么人?” 雄齐笑:“库西人,也是跟你一样,不希望库娜跟天青成亲的人。”说起库娜的时候,雄齐的神色柔软了几分。 鱼初笙又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和祁子舟这么谨慎,以为不会有人发现他们的身份的。 雄齐道:“那天在天青的寝殿,你的衣服夹在衣柜缝里,我看是侍女的衣服,依天青那么冷淡的性子,怎么会私会侍女。后来我查了新进宫的侍女,又发现库娜似乎对你挺上心,所以你最可疑。” 末了,雄齐又补了一句:“如果我想知道什么事,就没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鱼初笙看雄齐这样子,他应该不会把这件事说给库娜听。 他如果想说,不会等到今天,恐怕早就说了。 但是他是为了什么? 鱼初笙在心里思量了一番,道:“那你叫我来这里是做什么?”她可不相信就是单纯地想跟她聊聊家常。 雄齐笑了笑,背对着鱼初笙,缓缓地说:“你一定是想要带走天青吧。” 那是当然,不带走,还留他在这里跟库娜公主成亲吗。 鱼初笙一边又抚摸了抚摸自己的肚子,一边点了点头,又想起来雄齐是背对着她的,并看不到,鱼初笙道:“那是当然。”他难道是想要帮她? 鱼初笙轻轻皱了皱眉头。雄齐转过了身,道:“再过几日就是库娜和天青的大婚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带他走,怎么带他走?” 其实库西王宫的守备不算森严,但是库娜几乎每一日都粘着洛云清,即使不是这样,整个库西王宫的人也都认识洛云清,要带他走,确实不容易。 鱼初笙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实不相瞒,我在这里还有一个同伴。”鱼初笙看的出来,雄齐不会拿她怎么样。 雄齐看着她,有些讶异,也许是没想到她还有同伴,等着她往下说。 鱼初笙低垂着头,道:“可惜我们还什么也没准备,没安排,最怕的是天青不愿意跟我们走。” 木板地擦的程亮,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模糊的影子,鱼初笙即使看不到自己那张脸,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雄齐道:“我可以帮你们。” 鱼初笙正想开口问他要怎么帮他们,雄齐就又开了口:“我可以派人在外接应你们,并负责送你们回到大光,不过怎样带天青出去,的确是件难事,库娜如此看重天青,他一消失,她必然会很快发现,到时候一定会派人去追。” 鱼初笙知道,库娜也是个聪明人,此刻一定对她也盯的很紧。 她想了想,道:“谢谢你的一番好意了,如果我有需要,会向你求助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 鱼初笙这一日没有见到洛云清,一直在忙活。 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库西王宫里该清理的地方差不多都清理了,该挂上喜字灯笼的地方也都挂上了。 鱼初笙心里有些急,不知道洛云清信看了没有,也不知道他恢复记忆了没有。 只不过鱼初笙没有想到,第二天晚上,洛云清竟然约鱼初笙在上次他们去的小亭子见面。 那是晚上的时候,鱼初笙都准备洗洗睡了,管理她们的姑姑跟她说,让她去一趟小亭,说是公主找她有事。 本来鱼初笙还有些心慌,谁知去的时候,大老远就看见男子的身影挺拔颀长,背对着月亮,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下方的水塘上冰雪消融,月光洒在上面看起来波光粼粼。 静寂。初春的夜是静寂的,没有昆虫的鸣叫,也没有风声,天地间只看见那一个让人安心的身影。 鱼初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变得很紧张,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她走上前去,还未问出一句话,男子就突然转身,将她搂入了怀中。 鱼初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就这么任洛云清将她搂入了怀中。 男子平稳的呼吸就在耳边,弄地鱼初笙痒痒的。 “初笙,子悠走了。”洛云清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平静,但鱼初笙就是感觉到了他情绪里藏着的莫大的悲戚。 话落,洛云清已经伸出双手,握住了鱼初笙的双手,轻轻地皱了皱眉毛,道:“手怎么这么凉。”说着,放在自己的嘴边哈了哈气。 鱼初笙眼眶一热,险些掉出眼泪。他记起来了,他记起她来了。 鱼初笙趴在洛云清的怀里,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有些委屈地开了口:“王爷,你怎么能忘了我。” 他知不知道,她都是怎么过来的。每天担惊受怕,还要去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其实真的怕死了。 洛云清顺势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说:“对不起,是本王没有护住你,让你受苦了。” 鱼初笙仰起脸,道:“你想起来就好,只要你想起来就好。” 洛云清看着少女一双眼睛里已经含了雾气,缥缈而又让人心疼,洛云清伸出修长的手指,替鱼初笙把两边的乱发理好,看了她一眼,喉结滚动了几下。 他的手指还留在她的脸上,温暖而又干燥,莫名让人安心。 鱼初笙下意识地仰着头,闭上了眼睛,黑色的睫毛轻轻地眨动着。 洛云清轻轻地捧着鱼初笙的脸,吻了上去。 这个吻绵长而又温柔,就像隔着久远的时光,他终于找到她。 鱼初笙的脸很烫,但还是认真地回应着他。 两个人的影子映在地上,缱绻而宁静。 寂静的王宫里没有人,天地间也仿佛没有人,只有他们两个人。 洛云清抱着鱼初笙,就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突然问:“我们有孩子了是吗?”说着,目光飘向了鱼初笙的肚子上。 鱼初笙笑了,拿着洛云清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眉眼温柔:“是啊,我们有孩子了,你要当父亲了。” 洛云清有些没反应过来,手放在鱼初笙肚子上很久很久,才突然把鱼初笙抱了起来,就在原地站了几圈,道:“我们赶快想办法回大光,这里危险。” 鱼初笙掩着嘴笑,让洛云清放她下来。 她突然眨了眨眼睛,说:“王爷,我们现在像不像在偷情?”天边的星星暗了,只有她的眼睛那么亮,比星辰都要亮。 洛云清只怔了一瞬,道:“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我与你,都是光明正大的相爱。” 没有人阻挡,也没有人能够阻挡。我会除去一切阻碍,让你安心地跟我相爱。 鱼初笙心里一暖,微微地荡漾了起来。 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鱼初笙垂下了眼眸,道:“你刚刚说,钱少将他……” 洛云清看向了别处,用双手紧紧地搂着鱼初笙。 鱼初笙知道洛云清跟钱远墨的感情有多好。那是跟他一起同生共死的兄弟,那是甘愿为了他,断了一条臂的男子。 血浓于水,也不过如此吧。宣文帝却是想着要洛云清的命。 洛云清就这么沉默了半晌,才终于缓缓地说:“那日我们穷途末路,被逼在了山林里,我受了重伤,子悠和钱将军为了掩护我,带人冲出了山洞,被库西的兵追杀,他朝着的是一条死路。” 鱼初笙仰头看他,见男子一向淡漠的眼睛里,竟然也有哀伤。 鱼初笙回抱着他。听见男子悠悠地说:“那条路,是万丈悬崖。” 万丈悬崖,必定已经粉身碎骨。 “子悠为本王做的太多了,本王从没有为他做过什么。”洛云清道。 他真后悔。为什么把皇位让给了洛云得,为什么一再相信他。 他连自己在意的人都没保护好,都疏忽了。 鱼初笙想起的却是祁绣影。她又问:“尸体都没找到……说不定,钱少将他还活着。” 就像大光都以为洛云清已经死了,但是他还活着。 洛云清叹了口气,道:“这么久了,不管怎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不会让他白死,绝对不会。属于他的东西,终于该拿回来了。 洛云清又抱了抱鱼初笙,道:“本王以后一定会护住你。我们立马想办法离开这里。”马上就是他和库娜公主的大婚。 这几日他还是得装作没有恢复记忆。 鱼初笙点了点头,认真地说:“不管怎样,我都陪你。” 山长水远,我也陪着你走。洛云清又跟鱼初笙了解了一下现在京都的情况。 他们一回京都,就可以拿下宣文帝。原来之前常乐长公主招的那些兵马,名义上是听从她的吩咐,其实早就被楚山河笼络了人心。 而楚山河,是洛云清的人。所以那些人,其实都是洛云清的。 再加上朝中其实还有很多人对宣文帝不满,都是站在洛云清这一边的。 最近宣文帝做的事情本就令众人不满,这个时候洛云清回去,结果可想而知。 天下要易主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这几日洛云清和鱼初笙都没有机会再见面,直到到了库娜公主和洛云清大婚的这一日。 祁子舟想了一个办法,能让洛云清脱身,不过祁子舟要留在这里。 祁子舟会易容,他扮成洛云清的样子,给洛云清易成另一个样子,雄齐会帮助洛云清和鱼初离开库西王宫。 但为了防止库娜公主起疑心,祁子舟要留在这里和库娜公主成亲,随后的事情随后再安排,现在最重要的是送洛云清和鱼初笙出王宫。 鱼初笙觉得有些对不住祁子舟。毕竟他留在这里,不知道库娜公主和库西王他们,会不会留他一命。 她不想任何人为了她而牺牲。如果她要走的铺满鲜花的路,是用别人的骨血铺就和灌溉的,她这一生,此心难安。 洛云清也不同意,他不知道祁子舟怎么突然要帮他,但他有一种危机感,所以他不希望欠祁子舟人情。 但是祁子舟说,他有办法脱身,让他们不要担心。 鱼初笙问他有什么办法的时候,他没有回答,只是说:“如果鱼姑娘还当我是朋友,就让我帮你这一回。” 现在情势本就紧急,三个人最后决定,就用这个办法了。 回京都再晚些,就不知道宣文帝还会搞出什么事情。 祁子舟的易容术果然了得,他站在鱼初笙的面前时,竟然有一种真的是洛云清的感觉。 不过别人可能会认错,但鱼初笙不会认错,即使脸庞分辨不出来,她对他的气息也是熟悉的。 祁子舟给洛云清易成了别的样子,看起来也就是王宫里的一个小小的侍卫。 库西人的信仰是血虫,所以这种比较重要的仪式,都是要先去拜一拜血虫的。 库西的血虫司在库西王宫外,一大早,雄齐就要先带领人去那里侯着,等着库娜公主和新驸马的到来。 雄齐把洛云清和鱼初笙安排进了随从的侍女和侍卫里,等出了王宫以后,就放他们走。 二月中旬的天气,已经是春日,没想到竟然飘了雪花。 春雪在库西又被叫做桃花雪,是吉祥的征兆,他们相信库娜公主和洛云清的大婚是上天的安排。 一直到鱼初笙和洛云清坐马车离开开始往库西相反的方向去,鱼初笙还都在打趣洛云清:“他们都说王爷和库娜公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语气里带着浓浓的酸味儿。 也不知道库西王宫内现在怎么样了,祁子舟可还能应付地住他们。 如果被发现了,他又怎么脱身。 雄齐送鱼初笙和洛云清上马车的时候,竟然很贴心地给他们准备了食物和水,还给他们准备了大光的衣服。 鱼初笙不解问他为什么要帮他们的时候,他说的那一句话让鱼初笙记忆深刻:“我希望天下有情人都可以终成眷属,库娜她看不透这一点,拼命想把六殿下留在身边,又有什么用呢,男儿终不会为了儿女情长放弃似锦前程。” 其实大概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大多都是自己不能和自己中意的人成眷属吧。 就像雄齐喜欢着库娜。不过鱼初笙没有想到,雄齐的那一句话,重点竟然是最后一句,男儿终不会为了儿女情长放弃似锦前程,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洛云清见鱼初笙问完那句话就愣了住,拍了拍她的脑袋,道:“怎么,吃醋了?” 鱼初笙也不藏着噎着,点了点头。 她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人人却都说他和别的女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能不吃醋吗。 洛云清笑了笑,唇角微勾,带着一抹戏谑:“这下桃花雪啊,其实是因为我们要回大光了,为我们而下。等回去本王处理好一切,一定娶你。” 鱼初笙低下了头,没说话。外头的车夫却突然说:“雪越下越大了,路不好赶,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家客栈,两位要不要住下来?” 洛云清沉吟片刻,看了一眼鱼初笙的肚子,她不能过度奔波。 洛云清又掀开车帘看了看。外头没有风,树木都抽出了嫩芽,天地间洋洋洒洒飘着雪花,地上竟然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 春雪本应该很美,此刻却没有欣赏的心情。 洛云清道:“去客栈。”鱼初笙皱皱眉毛,道:“我们得赶快赶回去啊。” 洛云清握住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道:“你肚子里可是我们的孩子,不急,不急,先歇息歇息再说。” 鱼初笙争不过洛云清,只好答应。 只是两个人都没有想到,这一歇息,便歇息出了事儿来。 两个人要了一间房,因为现在已经快到大光境内了,两个人便把脸上的妆容拆了,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刺客是在两个人刚吹灭了烛灯,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闯进来的。 客栈里的客人大多已经休息了,刺客的动静也很小,黑衣上落满了雪花,看来是跟着洛云清和鱼初笙过来的,应该是后来追上来的。 听到动静的时候,洛云清握了一下鱼初笙的手,低声地交代了一句:“躲着不要出来。”便飞身跟刺客打斗了起来。 看来库娜公主已经发现库西王宫里那个洛云清是祁子舟易容的了,不知道祁子舟现在怎么样。 刺客的武功也都是极高的,打斗声很轻,甚至没有吵醒其他客人。 血溅在地上的声音却格外的刺耳。鱼初笙双手下意识地扶着自己的肚子,不敢发出声音。 直到打斗声弱了起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别杀我,我是雄齐。”鱼初笙才敢跑出去。 从门口到房间内,横七竖八地躺了十来具尸体。 几乎都是瓷杯碎裂的碎片割伤了喉咙所致,其他地方没有伤口。 雄齐有些气喘吁吁,道:“公主发现了你们那位朋友是假的,立马派我带人来抓你们,路上时我一个人解决不了这么多,所以等到现在,还有,你们那位朋友现在没事,只是被关入了地牢,他托我告诉你们,让你们快走,不要管他。” 鱼初笙和洛云清对视了一眼,他们若是不跟雄齐回去,祁子舟恐怕会凶多吉少。 第二百四十四章 最终鱼初笙和洛云清连夜离开客栈,开始赶路,雄齐说他回去复命,库娜公主一定还会派人追他们,所以让他们尽量快些赶路。 本来是想跟雄齐回去的,毕竟祁子舟还在库西。但是雄齐不建议他们这样做,若是跟着他回去,洛云清可能不会有什么大碍,但是鱼初笙,库娜恐怕不会放了她。 只让鱼初笙一个人回去,洛云清不放心。所以决定两个人先回大光,然后立马派人,来救回祁子舟。 这场春雪竟然越飘越大,为了抄近路,车夫选了山中小路,不想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山路本就不平坦,天气又冷,马都赶不下路。 鱼初笙和洛云清能感觉到,马车越走越慢,外头似乎还刮起了狂风,还真是乍暖还寒的时候。 车夫包的很严,但是到了山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提议找个山洞歇息一下,这样下去,别说是他了,马也受不了。 洛云清有些犹豫,雄齐回去以后,库娜公主肯定还会再派人来追他们,他们耽误不得。 问了车夫,说是只要往前走,走出山林,就是另一个小城,就可以找到客栈歇脚。 洛云清和鱼初笙决定步行走出山林。等出去了以后再找马车,洛云清给了车夫不少银子,毕竟风雪这么大,又赶了那么久的路。 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一踏下去就是一个深深的雪坑,空气也冰冷,还有乱风不断地拍打着两个人的脸。 雪太白,山林之间几乎是白昼一般,一轮明月静静地挂在天边,这样的夜空里,看不到任何星星。 男子的脸庞在雪里看起来很冰冷,只是温暖干燥的手掌一直牵着鱼初笙,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出走。 鱼初笙一向体寒,不论是什么时候,十指都是凉的。 走了一段时间,洛云清便有些心疼了,走到鱼初笙的前面,弯下腰,扭过了头,道:“初笙,上来。”男子的眼眸里含着温柔的笑意。 鱼初笙以前一直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就认定了洛云清的。 是初次见面时闭塞的马车里的惊鸿一瞥,还是他对着月光时那清冷倨傲的背影,又或者是她险些丢了性命时,天神一样的他突然降临。 但是那夜大雪漫山,耳边是呼呼而过的料峭春寒,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漫漫飞雪里相依为命,男子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子,眉眼缱绻,对着她说:“初笙,上来。”鱼初笙知道,她这辈子都逃不掉了。 也许有的人会沦陷在轰轰烈烈的爱情里无法自拔,但鱼初笙知道,她要的从来都不是惊天动地,只是细水长流,执手相看终老而已。 在未曾了解洛云清时,她一直想,这样高贵冷傲的男子,在爱情里也应该是高贵的,他有很多追随者,但他不会屑于多看任何人一眼。 偏偏他的温柔给了她。在她的面前,他不是那个高贵冷傲的安宁王,也不是大光高高在上的战神,而是会眉眼缱绻,带着笑意叫她:“初笙。” 鱼初笙想,她爱上这样一个人,以后不管再遇到谁,都不会有这种刚刚好的感觉,都会觉得平淡无奇,索然无味。 想到这儿,鱼初笙只感觉全身都暖了起来。 回到大光,处理了宣文帝的事情,他们就可以成亲,生下他们的孩子,相伴一生。 她摇了摇头,提了提衣裙,道:“王爷,我自己能走。”她喜欢叫他王爷,给她巨大的安全感。 风太大,鱼初笙的话很快被吹散在了风里。 洛云清不依,伸出手握了握鱼初笙的手,又在她沾满雪花的额头上吻了吻,道:“听话,地上太凉,你怀有身孕。难道是不相信本王?” 男子身形挺拔,高大的身影笼罩着鱼初笙。 鱼初笙不是不相信洛云清。雪路这么不好走,再背上她,该是多深的负担。 但是洛云清不罢休,一直执着地看着鱼初笙,鱼初笙没办法,只好伏在了洛云清的背上。 男子的背脊宽厚温暖,鱼初笙趴在上面,感觉拥有了全世界。 洛云清背着鱼初笙,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着,四周静极了,只有风呼呼而过的声音。 鱼初笙忽然问:“王爷,若是有一天,我不得不回去,你会怎么样?” 男子的步子顿了一下,道:“瞎说。” 鱼初笙不是瞎说。这段日子她经常做梦,梦里那个叫无尘的道士,跟她说她要回到她该回到的地方,她不属于这个时代,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就应该回去。 现代心理学尚且不能对梦做出一个合理科学的解释,所以鱼初笙有些怕。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不会离开的,她要留下来。 鱼初笙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也许是在躲避着什么。她趴在洛云清的背上,歪了歪头,雪花飘的小了,轻轻地打在她的眼睛上,有种凉凉的触感。 “王爷,我们这样真好。”鱼初笙小声喃喃。 洛云清没有立刻搭话,而是静默了一会儿,才说:“初笙,你不知道,没有遇到你时,我总是嫌人生冗长寂寞,能做的事也只是完成父王的心愿,守护好大光这一片河山,生命中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我以为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处于这天下之间,却袖手看这天下。可是遇见你之后,我才明白,原来人生除了抱负,志向,还可以有其他东西。” 鱼初笙静静地听着,眼眶莫名一热,她从来不明白自己对洛云清的意义。 洛云清继续说:“遇见你之后,我的人生才变得完整,它也只因为你而完整。”除了你,谁都不行。 他那颗独立于世间之外的心啊,因为她,慢慢地融化,慢慢地变得丰盈。 那夜他背着他最在乎的,也是最想守护的人,迎着风雪,在山间跋涉,在风中低喃。 他们都知道,这一辈子,他们已经被紧紧地绑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就像飞鸟眷林,归巢也无法召唤回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洛云清和鱼初笙是在翌日走出山林的,像车夫说的那样,他们果然到了另一个小城,找了个客栈只是歇了半天的脚,就又雇了马车,往大光赶。 离大光越近,雪已经停了,这边的天气挺好,正是二月时分,各色春花已经开了,各种树木也抽出了嫩芽。 快马加鞭,又赶了六天的路,两个人终于回到了大光的京都,只是在这期间,库西的人竟然没有再追来。 这一点令洛云清挺生疑,但是倒也没有细想。 因为宣文帝对外称洛云清已经战死沙场,所以洛云清回来,暂时没有惊动其他人,而是去了楚府。 唐风唐天他们见了洛云清也是几乎喜极而泣,他们都以为,他们的王爷,真的没了。 少不了的,唐风唐天受了罚,因为没有看好鱼初笙,让她一路舟车劳顿地跑去了库西。 碧橘碧桐也主动跟洛云清领了罚。鱼初笙失踪后,他们派了人多人,多方寻找打听,但是无济于事,甚至都找到了常乐府上,就差跑到皇宫去质问宣文帝了。 鱼初笙先去了祁府一趟,跟祁绣影说明了这次去库西的情况。 其实鱼初笙很不忍心。祁子舟现在在库西王宫,生死不知,不过洛云清一回来,就派了很多人,出发去库西了。 而钱远墨,万丈悬崖,很难不会粉身碎骨,他还活着的可能,几乎是没有可能。 祁绣影从衣袖里拿出那半截断笛的情形让鱼初笙的心都疼了起来。 生时沙场漂泊,死时魂归异乡。 这一路走来,竟然早已经是物是人非。那些曾经肩并肩走着的人,说走就走,甚至连告别都没有。 鱼初笙回楚府的时候,失魂落魄,脑海里一直晃荡着祁绣影单薄的身影。 洛云清和鱼初笙回来的两日后,楚山河说,可以行动了,因为常乐长公主已经行动了。 原来常乐长公主早就有造反的心,这些年在暗处养了不少精兵,就是为了自己可以造反,做女皇。 果然是同胞兄妹,都是这样的薄情,对手足都可以做出这样的事。 只不过他们都没有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洛云清。 这一日洛彩云和温文率着兵杀入了皇宫,几乎是血洗皇宫。 谁也不曾想到,女人狠起来的时候,比男人要可怕的多。 后宫里已经凌乱成一片,很多妃子死在洛彩云的兵手中,而皇帝还一脸无措,不明白自己的胞妹,竟然要夺走自己的一切。 不过两个人是亲兄妹,洛彩云没有杀洛云得,而是留了他一命,并且说:“皇兄,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你根本配不起这个皇位,从小到大,你虽身为太子,但众人都看在眼里,你只不过是一个废物罢了,但母后还是那样偏袒你,只因为你是龙子,今日看在母后的份上,我就不杀你了。” 原来她的野心这样大。而他从未将她放在眼里,只顾着除掉那些明明忠心耿耿的人。 洛云清和楚山河赶往宫里的时候,凌太后已经疯了,嘴里一直在大喊:“是哀家造的孽,都是哀家造的孽!” 洛彩云和洛云得都没有想到,洛云清还活着。 洛彩云更没有想到的是,她率的那些兵中的四分之三的人,在洛云清和楚山河来了之后,竟然全都换了阵营。 不仅如此,那些平日里就跟洛云清一个战营的臣子,也随着洛云清,要谋反。 所以洛彩云谋反失败。整座皇宫里乱成一片,凌太后看到洛云清的时候,吓得浑身瑟缩,躲在了桌子底下,只是嘴里还在喊着:“我不该杀她,不该杀她,这是报应。” 多年前洛云清的母妃的死,不是偶然,而是凌太后一手策划。 大殿之上,那个穿龙袍的男子,没有了往日的从容,看起来还有几分狼狈。 只是他却笑了起来:“朕还是输了……” 洛云清有几分痛心:“一直以来我们之间都没有输赢,是你对我不仁在先。” 皇帝又笑了,脸上带着疯狂的笑意:“你知道吗?父皇是朕和朕的母后害死的,不然他的病怎么会突然恶化?可是即使是这样,在他临死之前,他还是要把皇位给你。” 洛云清一怔。原来父皇的死,竟然也跟他们有关系。 皇帝继续疯狂地笑:“谁让你一直比朕优秀呢?父皇他即使是在朕面前,也满嘴都是你,朕恨透你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母妃只是个野女人,你凭什么?” 洛云清紧紧地握着拳,但是没有说话。 人心果然是可怕的,在它充满贪念的时候。 外头突然有孩子的哭叫声,还有女子的悲戚声:“锦儿,成儿,不能过去。” 宣文帝突然怔了一下,又笑了:“杀吧,把所有人都杀干净,天下就是你的了,杀吧!” 洛云清摇头。他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薄情呢。 “母后,父皇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你父皇做错了事,理应受到惩罚。” 钱皇后也早已经对皇帝绝望至极,那个虚伪的男人,一直带着面具,自私地只要天下。 宣文帝速度很快,抽出了一把剑,直接插入了自己喉咙,最后,他终于说了一句话:“我输了。”终于承认,只是没有发出声音只有嘴型。 洛景成和洛似锦还小,不知道自己的父皇做的那些事儿,哭着跑了过来。 洛云清拦住他们,把他们搂在怀里,捂上了他们的眼睛。 钱皇后朝皇帝那里看了一眼,没有任何感觉。 在洛云清抱着洛景成和洛似锦的时候,突然一个身影闪了过来,洛云清来不及躲闪,手臂上挨了一剑,血顺着手臂流了下去。 洛云清护着洛似锦和洛景成,他们两个人没有受伤。 楚山河他们已经冲了上来,抓住了温文的胳膊,他竟然企图上来要了洛云清的命。 温文不甘。他以为他帮助洛彩云拿得了天下,她还会有新欢,他就可以得到鱼初笙。 一切来了个大反转。洛云清一边站起来,把洛似锦和洛景成交给了钱皇后,一边吩咐:“把他们关起来。”说的是洛彩云和温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皇宫里大乱,洛云清的人负责清理皇宫,而重臣拥护洛云清登基。 洛云清回来也不过几日,一切来的太快,他从一个亲王,登基成了皇帝,就连鱼初笙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虽然安宁王府被重新清理,但是他们没有住进去,而是直接搬到了皇宫。 转眼又是半个月,洛云清和鱼初笙没有怎么见面,因为洛云清刚登基,宫里有很多事情都等着他处理,不止宫里,政务繁多,宣文帝在位的时候,也留了不少祸患,洛云清真的是忙的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鱼初笙虽然有些寂寞,但也不好打扰他,她一直知道,他把天下苍生都装在心里,她不能无理取闹。 但鱼初笙也有些怕。自古君王多薄情,这洛云清突然当了皇帝,她即使对他再有信心,但是有些事情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毕竟皇帝都是后宫佳丽三千,美其名曰:为了传宗接代,生下龙子。 不过鱼初笙没有多想,倒是经常出宫去祁府,她知道祁绣影心里一定也不好受,这都半个月了,洛云清派去库西的人还没有回信。 已经是阳春三月,春天真真切切地来了。 空气里都是各种花交织在一起的味道。 鱼初笙这一日从祁府没有顺利地回到皇宫。 鱼初笙醒来的时候,感觉周围冰冷一片。睁开眼睛,是黑黑的墙壁,只有一缕阳光朝着里面照了进来。 山洞,她没有来过的山洞,但是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似乎回到了梦里的虚空中,周围是黑漆漆的一片,而她什么也看不清,鱼初笙使劲地捏了自己的手腕一下,这不是做梦。 莫大的恐惧朝着鱼初笙袭来,她感觉浑身都动弹不得,但是她能感觉到,身上没有任何的束缚。 静寂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男子清朗的笑声。 鱼初笙心里一紧,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 山洞口正走来的着道袍的男子,正是无尘道人。 男子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依旧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手持拂尘,缓缓走来。 鱼初笙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是一种未知的恐惧感。 “姑娘醒了?”男子已经走了过来,蹲下身子,面容温和。 鱼初笙下意识地就问:“你究竟是谁?”话落,她看向了四周的山洞壁,她记得梦里,那上面闪着金色的光,晃的她头晕。 无尘笑了笑,看向了鱼初笙的腹部,惹的鱼初笙捂住了肚子。无尘道:“你该回去了。” 竟然是这样,鱼初笙似乎猜到了什么。她没说话,只是看着无尘,希望他给她一个解释。 无尘倒是也不拐弯抹角:“命运选中了你,现在,你的任务完成了,该回去了。” 鱼初笙摇头:“那么你是谁?” 无尘笑了笑,突然挥了挥手中的拂尘,那山洞壁上,突然变得金光闪闪,出现了很多字迹。 只不过就像是漂浮在空中的一样,鱼初笙不禁去看那把拂尘,见被遮住的里面,似乎像是现代的某种东西。 鱼初笙去看漂浮着的金字,但是有些模糊,不太看清。不过还是看清一些字眼,什么什么年,某某某怎么样。 鱼初笙心里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难道那上面纪录的是历史?但是大光明明不存在,历史上根本没有记载的。 无尘又道:“差不多过两日,智能就可以启动了,你就可以回去了。”鱼初笙一怔。 智能?难道她穿来这里,靠的其实也是智能? 无尘看她一脸怔愣,继续道:“有很多朝代在现代的历史上并没有被记载,但是这些朝代其实存在,和现代平行的存在,只是空间不一样,而我们有这些朝代的历史发展进程,所以为了尊重历史,我们研究了人工智能,它会选择某些人,来维持历史本该有的面貌,而你就是其中一个。” 竟然是这样。鱼初笙有些不解,问:“那白亦辰呢?” 无尘笑:“他也是命运选中的人,只不过你比他幸运,你完成任务可以活着回去,而他,要成为历史的牺牲品,因为他在这里,改变了自己,做出了智能不允许的事情。” 大概是鱼初笙做了好事,而白亦辰黑化了? “况且,”无尘继续说:“大光历史上,跟常乐长公主一起造反,并被处死的驸马,的确姓温。”便是温文。 鱼初笙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又问:“大光的历史上,王爷他……” 无尘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道:“登基半载,驾崩。”鱼初笙心里一紧,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 她不相信,她绝对不相信。 无尘却继续说:“一生未娶,没有留下任何子嗣。” 鱼初笙摇头,站起来,想往外边跑,却被无尘拉住,她疯狂摇头:“不可能!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他也说会娶我!” 无尘拉住鱼初笙,道:“你回去吧,留在这里,你和你的孩子可能都保不住,回去了,至少可以保证你们都好好的。” 为什么保不住?洛云清会给她一世安宁,会给她想要的生活。 洛云清怎么可能登基半年就驾崩?这绝对不可能。 无尘叹了口气,道:“你应该知道当今皇上的母妃吧。” 鱼初笙一愣,她知道,洛云清的母妃也是穿越过来的,难道也是被智能选中的吗? 无尘道:“她为先皇生下子嗣,就应该回去,但她没有回去,搭上了自己的命。” 看来当时洛云清的母妃选择了留下来。 鱼初笙有些惊喜,道:“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留下来?” 无尘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历史至此,大的轨迹不会再改变,但是你若是留下来,一切可能不会有你想象的那样好。” 无尘看了鱼初笙一眼,又继续道:“你若是留下来,历史也不会改变什么,相反,你可能会像皇上的母妃一样,搭上自己的命,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一定会保得住。” 鱼初笙不解:“怎么说?” 无尘道:“说实话,我不知道,其实历史本来不是这个样子的,但就是因为皇上的母妃留了下来才改变了,所以我们只能根据智能给出的历史进程重新调整。所以你若是留下来,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第二百四十七章 无尘说他是守护历史的人,也只是根据智能给出的历史进程办事儿。 所以鱼初笙不是不可以留下来,但是若是她留下来,许多未知的事在等她。 但是若是她回去,她和孩子一定可以保住。 鱼初笙考虑了很久,还是跟无尘说:“我要回皇宫。”她曾说过,会陪着洛云清走下去,怎么可以半路离开。 不管未来发生什么,她都想和他一起面对。 无尘很惊讶:“以后皇上宫里会有各色美女,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你确定?” 鱼初笙却笑了,道:“你能不能派一封信到皇宫,我猜皇上他会亲自来接我。” 无尘没说什么,真的派了一封信到皇宫。 只是结果让鱼初笙失望了。洛云清没有亲自来接她,而是派了唐风过来。 离开齐黄山的时候,无尘意味深长地看了鱼初笙一眼。 但鱼初笙依旧没有后悔。只有两日后鱼初笙可以回去,智能为她,只能再启动一次。 如果两日后鱼初笙真的不打算回去,那么她便回不去了。 虽然鱼初笙一直安慰自己,洛云清就是因为太忙,才没空来接她,但是她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回到皇宫已经是日落时分,春日的傍晚,带着点点寒意。 桃花开了满花园,柳树的枝条如画上去的一般,翠绿欲滴。 宫人送来了晚膳,并有人告诉鱼初笙,皇上吩咐了,晚饭他就在书房吃了,让她自己好好吃。 鱼初笙心里真是一片酸涩,胃口也不怎么好,只是想起来肚子里怀的孩子,还是多少吃了点儿。 鱼初笙吃完饭,去了御书房找洛云清。孕妇饭后散散步对胎儿是很好的,她想让他陪着在御花园散散步。 鱼初笙去御书房的时候,洛云清还在批奏折,男子很认真,甚至没有注意到鱼初笙进来。 暖黄的烛灯在男子俊美的脸上轻轻摇曳,男子的那双黑眸,紧紧地盯着手里拿的奏折,面色认真又柔和。 鱼初笙心里的不快突然烟消云散,她轻轻地走到洛云清面前,一出口便是:“王爷。”叫的久了,改不了口了。 洛云清这才看到她,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过来,摸了摸鱼初笙的手,不凉,才放下心来,然后才出声:“怎么过来了?用过晚膳了吗?” 鱼初笙点点头,道:“用过了,你是不是还很忙?” 洛云清点头:“最近朝里太多事情了,还没有处理完。” 鱼初笙撇了撇嘴,道:“我今天去齐皇山……”还没有说完,就被洛云清给打断了:“你先回寝殿睡觉,行不行?今晚我去你那里,你再说给我听,好不好?我先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 鱼初笙张了张嘴,想说的话没说出口。 她其实想跟洛云清讲一讲,今日见到无尘的事情,还想让他陪她去散一散步。 鱼初笙的眼睛一下子暗淡了下来,也没多说什么,道:“那你先忙吧,我就先回去了。” 洛云清点点头,摸了摸她的头发,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等我这段时间忙完了,就多陪陪你,今晚我去找你。” 洛云清这段日子一直在忙,他想等把这个烂摊子处理完了,他就把皇位传给洛景成,准备他跟鱼初笙的大婚。 所以拼了命的,想尽快地忙完。 但鱼初笙不知情,她心里有些失落。自己去御花园转了一圈,感觉一切都索然无味。 鱼初笙回到寝殿,又洗了澡,想等洛云清回来,这期间,她也想了很多。 不过她相信,等洛云清忙完了,就会抽出时间陪她的,皇位与她,肯定还是她重要的。 不过洛云清忙完了来找鱼初笙时,鱼初笙已经睡着了。她怀有身孕,本就很嗜睡,再加上今天也算在外奔波了一天,有些累,洗了澡就开始打盹儿了。 洛云清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鱼初笙那瘦弱的身子,正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 微微蜷缩着。黑色的睫毛如蝶翅一样,在眼睛上轻轻地眨动着。 粉润的唇微微地张着,发出轻浅的呼吸声。如一只懒散的小猫,让洛云清不知道怎的,忽的就心疼了一下。 初笙,委屈你了,从今以后,我一定会护住你,乱世是你,长宁也是你。 洛云清也感觉很累,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鱼初笙。 少女吧唧了吧唧嘴,顺势往洛云清的怀里缩了缩。 洛云清低头,在鱼初笙嘴上印上了一吻,把她放在了床上,自己让人准备了热水,洗了澡。 洛云清洗完澡,在鱼初笙的旁边躺下,顺势伸出胳膊搂住了鱼初笙。 少女的身子很软,终于将洛云清那一颗心填满。 鱼初笙醒了。她没有动,在洛云清把她放在床上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 听着男子的呼吸声渐渐地平稳,鱼初笙一颗心竟然酸涩的不行。 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鱼初笙没有动,闭着眼睛,假装睡着。 这一路走的太不容易了,他们一起走了那么久,却不知道结局。 想起无尘说的话,鱼初笙更感觉心酸,她扭头,屋里是黑的,看不见男子的脸,只能听到平稳的呼吸声。 至少现在睡在他身边的人,是她,鱼初笙闭上眼睛逼着自己再次入睡。 她知道,自己情绪这么波动,是因为怀有身孕。 第二天一大早,鱼初笙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男子穿了衣服起来去上早朝,临走之前,温柔地吻了吻鱼初笙的眉眼。 男子也许是看到了鱼初笙脸上干涸的泪迹,低语了一句:“做噩梦了吗?”伸出手,摸了摸鱼初笙的脸庞,转身走了。 鱼初笙起床后,就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洛云清派去库西的人回来了,也带回来了祁子舟。 原来库西这段日子,也发生了大的变故。 雄齐的父亲起兵造反,登上王位,除掉了库西王。 库乾皇子还有其他王子公主,全被屠杀,只剩下了库娜公主,鱼初笙猜想,应该是雄齐要留住库娜。 但是曾经那样一个高傲的女子,怎么会甘心在仇人手上承欢。 祁子舟说,库娜从王城的城墙上跳了下去。 第二百四十八章 库西就这样易了主,属于库娜公主和库乾皇子曾经的辉煌,说不在就不在。 祁子舟回来,祁绣影自然是很高兴。但自从上次与库西那一战,至今也有几个月了,钱远墨没有任何消息。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新上任的库西王,也就是雄齐的父亲,是个聪明人,他一上任,处理好了内务后,就派雄齐和使者来大光,把上次大光割给库西的三座城池,还给了大光,并且与大光立下了新盟约,愿意臣服于大光。 洛云清自然答应,这天下,他是为洛景成打理的,为他处理好一切,他也可以安心退位了。 只是朝中尚且还不太稳,虽然很多人拥立他,但也有很多人对皇位虎视眈眈,他不能就此撒手不管。 于是,这些日子洛云清越来越忙了。很少有时间跟鱼初笙独处,跟她一起吃饭的时间也少。 几乎每日都是早早地去上朝,上完朝后就去御书房批奏折,晚上回去的时候,鱼初笙大多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了。 祁子舟回来后,左相的职位没有免去,曾经视若仇敌的两个人,现在竟然成了君与臣。 鱼初笙越来越觉得,洛云清不在乎她了。 不过还好,洛景成和洛似锦,还有钱皇后还都在宫中,鱼初笙倒也不寂寞。 但有时候她会突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历史会朝哪个方向走,她一点也不知道。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她也一点儿不知道。 但她心里有恐惧,怕应了那句话:自古帝王多薄情。 况且,洛云清当了皇帝,以后会不会有后宫佳丽三千…… 但鱼初笙很懂事,她不想成为洛云清的负累,所以在他忙的时候,她从来不去打扰他,她想他总会有忙完的那一天。 鱼初笙也经常出宫去祁府找祁绣影,祁绣影已经差不多对钱远墨是否还活着失去了希望。 倒是祁子舟似乎挺闲,会陪两个人到处走走。 这个暖意融融的春季,很快就过去了,鱼初笙的肚子也越发地明显了起来。 柳条不再嫩绿,桃梨芬芳也已经落尽。 大光经历了那一场变乱以后,很快就步入了正轨。 鱼初笙实在不能忍的是,洛云清跟她还没有成亲,已经有很多大臣,在觊觎皇后的位置,有些大臣甚至精挑细选了很多美女,给洛云清送到了宫里。 洛云清没有说接受,但也没有明确拒绝,任臣子们往皇宫里送美女。 鱼初笙想提醒那些大臣,她肚子里可还怀着洛云清的孩子呢,但是毕竟没有正式过门,没什么立场。 不过鱼初笙怀身孕,被钱皇后笑说是:里面一定是对儿双胞胎。 因为钱皇后生的就是一对儿龙凤胎,她说她当初怀孕的时候,肚子也像鱼初笙这样,特别显怀。 过了七月,七夕就快到了。洛云清依旧每天在忙政务,那些被大臣们送来的美女,都被晾在了宫里。 鱼初笙想出去走走,没有跟洛云清说。 她就是想看看,是不是她消失了,他也不会发现。 不用去其他地方,因为七夕快到了,京都就是大光最热闹的地方了。 鱼初笙简单地收拾了些东西,去了祁府,叫上了祁绣影,两个人在南市找了一家客栈,准备住几日,这几日好好看看京都的繁华。 京都确实很热闹,七夕历来被重视,鱼初笙倒是觉得,比正月十五元宵节都要热闹许多。 这才七月初五的晚上,街上已经是热闹的一片。 鱼初笙出宫一天了,按照往常的这个时候,她已经沐浴了睡觉了,再过不了多久,洛云清会从御书房回去。 不知道这一整天她都没有回去,洛云清有没有担心。 祁绣影出了祁府,祁子舟是知道的,这一到晚上,也上街来了,陪祁绣影和鱼初笙到处逛逛。 鱼初笙踌躇了半天,还是问祁子舟:“今日皇上怎么样?” 天边到处都是绚烂的烟火,绵延的烟火一直延伸到远处,星星都暗了下去。 街上是匆匆的行人,还有牵着手的男女,满脸笑意。 大光的七夕节似乎特别流行面具,鱼初笙看到有很多男男女女,带着各色各样的面具,在人群里穿行。 祁子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的,听到鱼初笙这样问,只是很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像往常那样。” 继续在前面走。祁绣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搀住了鱼初笙的胳膊,道:“鱼姑娘,你这次出来,不会是为了气皇上吧?” 鱼初笙立马否定:“我哪有闲工夫气他,我这次出来,就是在皇宫里待久了,想出来散散心。” 说完,鱼初笙加快了脚步,追赶上了祁子舟,又继续问:“皇上就没有提起我?” 祁子舟回头,不知道用怎样一种眼神看了鱼初笙一眼,随后笑了笑,有些无奈,道:“你想听实话,还是谎话?” 鱼初笙一撇嘴,道:“当然是实话了。” 谁喜欢听谎话。即使实话再伤人,人们也总想知道真相。 祁子舟道:“我也是听说,听说皇上发现姑娘不见了,亲自在皇宫里找了好几圈,还问我,姑娘有没有去过祁府。” 鱼初笙立马道:“那你是怎么说的?” 祁子舟有些狡黠地笑了笑,回答:“如姑娘所愿,我跟皇上说,你没有去过祁府,我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鱼初笙一愣。虽然她这次出来,确实是想让洛云清急一急,但是祁子舟这样说了,她还是有些不舒服。 末了,祁子舟又补充道:“对了,自从皇上发现你不见了,就在四处寻找你了,看样子还挺急的。”说完,勾起唇角笑了笑。 鱼初笙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慢悠悠地走在了前面,道:“随便他。”谁让他每日都那么忙的。 前面就有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儿,鱼初笙直接走到小摊儿面前,叫祁绣影:“我们也买面具戴吧。” 祁绣影看了一眼牵着手在面具摊儿上买面具的小情侣,笑了笑,点了点头,走到了鱼初笙跟前。 祁子舟的眼神一瞬间暗淡了下去。 第二百四十九章 鱼初笙没有想到,第二天晚上,洛云清就找到这里了。 她正带着昨晚买的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牛头面具,挺着个大肚子,跟祁绣影看人们猜灯谜。 古人似乎对花灯有种莫名的情愫,不管是元宵节,还是七夕节,街上都是缤纷的花灯。 远处的天边,升起了一盏盏孔明灯,像欲飞的降落伞,零零散散地飘着。 鱼初笙刚把脸上戴的牛头面具拿下来,手腕就从后面被握住。 前方很热闹,鱼初笙专心致志,还以为是祁绣影,就轻轻地甩了一下手,道:“干嘛。”目光还停留在前方。 鱼初笙现在已经能感觉到胎动了,不过身体有些笨重。 她轻轻地笑了几声,道:“祁姑娘,我感觉到他踢我了。”说完扭头。 却见男子的脸安静从容,目光停留在鱼初笙的脸上,分明又带着几分愠怒。 四处亮入白昼,男子冰冷的神色和这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 鱼初笙一怔,扒开洛云清的手,往一旁看,见祁绣影站在那里,笑的有几分狡黠。 “你怎么来了?”鱼初笙还是忍不住问。 “翅膀硬了?一声不响地跑出宫,不知道我会担心?”男子一身神色锦衣,透露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威严。 鱼初笙冷哼了一声,道:“皇上哪里在意我?皇上还是回皇宫找奏折去吧。”洛云清有些哭笑不得。 她这是,吃奏折的醋了?鱼初笙扶了扶自己的肚子,靠近祁绣影了些,一副不打算理洛云清的样子。 洛云清无奈,又往鱼初笙那里走了走,道:“我知道,这些日子……” 鱼初笙根本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跟祁绣影说:“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祁绣影看了一眼洛云清道:“你确定?皇上都亲自来了。” 一定是祁子舟走漏了风声。鱼初笙又看洛云清了一眼,声音稍微软了软:“你回去吧,我不会跟你回去的。”说的很有底气。 正在这个时候,人群中突然出来了一个身影,鱼初笙定睛一看,是唐风。 唐风走到洛云清面前,道:“皇上,明日还要上早朝。”鱼初笙低着头,没说话。 政务重要。 洛云清思量了一番,道:“跟我回去吧。”鱼初笙依旧不说话。 洛云清继续诱哄:“你看你在这里没人照顾你,你怀有身孕……” 鱼初笙根本不听洛云清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你回去吧,我自己能照顾好我自己。”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政务要紧,早朝要紧,批奏折要紧,皇上快些回去吧,我在这里挺好的。” 洛云清心里有很多话想对鱼初笙说。 比如现在局势差不多稳定了,朝中事务他也差不多替洛景成处理好了,再过几日他就宣布退位,这些日子他虽然在忙,但是也命令安宁王府的人在准备他和鱼初笙大婚的事情。 等过了这段日子,他就退位,跟鱼初笙成婚,等她生下孩子,他们就四海为家,游山玩水。 但是没有说出口。洛云清看了一眼少女倔强的脸,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我有空再来看你。”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跟着唐风走了。 鱼初笙心里有些失落,但是没有表现出来。 她扛着大肚子,拉着祁绣影的手,道:“走走走,我们也买孔明灯,找空的地方放一放。” 祁绣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鱼初笙去买孔明灯。 前方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升起了白色的烟。离这里有些远,黑夜夜幕的映衬下,白烟缓缓升起。 鱼初笙怪异地看了几眼,指着问祁绣影,道:“那里是怎么了?”背后是绚烂的灯火,还有一朵一朵绽开的烟花。 白烟越聚越多,竟然也变得有几分污浊。 “该不会是着火了吧?”祁绣影道。 不一会儿,就有木头烧焦的味道儿,往这边飘了过来。 人群中也有许多人看到了这一幕,都在叫:“是不是那边的废屋着火了!” “应该是!不过那个小屋,久无人居住,应该没有事儿!”有人附和。 鱼初笙知道那个小屋,离桥堤很近,看起来是废弃了很久了。 那里是个空地,不过后头似乎有一片小树林儿。 正值七夕,放花灯放孔明灯的人很多,着火似乎是件挺容易的事儿。 但鱼初笙觉得有些不正常。那个废弃的小屋离人群很远,再加上正值夏日,那里有片小树林,又离河近,昆虫蚊子自然是很多。 难道有人会去那里放孔明灯?那可不是个好地方啊。 鱼初笙正这样想着,便看到张二领着一队人,正往那个方向跑,一边跑一边道:“大家都让让!” 七夕节取消宵禁,晚上人多,所以府衙为了治安,派的有衙役巡逻,今晚正好是张二领头。 虽然那个废弃的小屋烧了就烧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但是后面是一片小树林,若是火势蔓延了,也是不可想象的。 所以张二他们才会这样急。鱼初笙往那边看了一眼,白烟还在往上升,那边的天空没有孔明灯,更没有烟花,只有几颗星星,镶在夜幕之上。 火是怎么着起来的?鱼初笙拽了拽祁绣影,道:“我们也去那边看看吧。” 祁绣影看了一眼鱼初笙的肚子,道:“你这样不方便吧?” 鱼初笙摇了摇头,道:“没事儿。”祁绣影见鱼初笙一脸坚决,只好跟着她一起去。 也有很多喜欢看热闹的人,跟着他们一起往那边赶。 鱼初笙挺着大肚子,走路不容易,她和祁绣影走到那里时,那里已经围绕了一群人了。 还有张二的喊声:“快走水!快走水!里面有人!” 鱼初笙一听,果然不是只着了火那样简单。 有住在附近的人赶忙回家拿了木桶,附近就是河水,开始一桶一桶地往这边送。 隔着人群,鱼初笙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况,只看见熊熊烈火在燃烧,整座屋子的木头在倾倒,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火势越来越大。 鱼初笙突然看到了什么,往前走了几步,不远处的空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面具。 第二百五十章浴火鸳鸯(一) 面具看样子是被人随意丢在地上的,因为摆放的位置看起来不像是刻意的,整个面具斜放在地上,后面用来固定的细绳是断的。 戴面具的人是突然把面具从脸上拽下来的,造成细绳断裂。 鱼初笙蹲不下身子,肚子太显怀了。 她微弯着身子,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面具,觉得面具的形状有些奇怪。 鱼初笙对祁绣影道:“祁姑娘,能不能把面具捡起来给我看看?” 祁绣影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捡起了面具。 仔细地看了以后,鱼初笙才认出来,这隐隐约约是一具叶脉面具,呈叶子形状,塑料材质,上面是分叉纠缠的纹路,也是所谓叶脉。 鱼初笙这是第一次看见有这种形状,这种花纹的面具。 整个面具呈暗绿色,暗的几乎看不出来是绿色,上宽下窄,刚好符合人脸额头宽,下巴窄的特点。 什么人将面具遗落到了此地,又是为什么? 鱼初笙暗自想了一番,又见前面走水的人们都很用力,虽然火烧的很大,但是不一会儿,就被火给浇灭了。 鱼初笙已经有一种预感,屋里有人。 随着张二的一句句:“让让,大家都让让。”前面的人群拨开了一条儿道, 鱼初笙也可以看清,房子的格局。简陋,但是门窗都有,而且窗户就在离门不远的侧面,窗户貌似还是开着的,下方是一片灰烬。 烟气还在缓缓地往上飘,房顶也正在倾塌。 噼里啪啦的声音,这次是木棍往下倒的声音,不是火烧木头的声音。 鱼初笙示意了一眼祁绣影,两个人往人群里走,好不容易才挤到前面,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案发现场。 透过废墟灰烬的缝隙往里面望,鱼初笙似乎很容易就看到了两具烧焦的变得黑乎乎的尸体。 是的,两具。 未等鱼初笙开口,张二已经道:“里面似乎有两具尸体,你们两个人去看看。”是在给随从的衙役指派任务。 鱼初笙只好闭上了嘴,不动声色地又往前走了几步。 小屋的门窗都不高,窗户更是那种,人从外面直接可以爬进去的那种,窗的面积也挺大。 下面似乎有一些燃烧的灰烬,但是明显和那些木头材质不一样,看起来像是一堆被着了的衣裳。 鱼初笙正想蹲下去看看的时候,张二刚才派进去的两个衙役一脸惊慌地对外说:“张捕头,确实是两具烧焦的尸体,现在应该怎么办?” 张二道:“再过去两个人,把两具尸体都抬出来。” 一听说死人了,周围群众的声音倒是没有停下来,反而讨论地更为激烈起来了,不过倒是都很识相地往后退了退。 鱼初笙的目光还停留在窗户下面的那些奇怪的灰烬上。是软的,一块一块儿堆积起来,看起来像是衣衫被燃烧的灰烬。 张二和他的人暂时还没有注意到这么多,只是在慌忙地将两具尸体抬了出来。 鱼初笙不容易蹲下身,却瞄了几眼,发现两具尸体确实被烧焦了,根本看不出来死者原来是什么样子。 而窗户下面的灰烬里,似乎有一支东西,闪着亮光。 鱼初笙碰了碰张二的胳膊,道:“张捕快,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张二一直在忙活,还没看到鱼初笙已经过来了,所以当鱼初笙突然跟他说话时,他明显有些讶异,不过也是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道:“鱼姑娘怎么也来了这边了。” 鱼初笙笑了笑道:“凑巧凑巧,看到有案子,我就过来瞧瞧。” 张二点了点头,也看向了鱼初笙指的地方,发现灰烬之中似乎确实有一件东西。 张二也不嫌弃,小心地蹲了下去,用双手在灰烬里扒拉了几下,果然,一支玉镯裸露在外。 玉镯通身是碧绿色的,闪耀着光泽,一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即使经历了大火的洗礼,它的色泽看起来仍然非常鲜润,甚至没有留下一点被大火烧过的污浊。 不知道是受害者的,还是凶手的呢? 张二见鱼初笙在出神,道:“就目前的线索来说,鱼姑娘觉得,这案子怎么样?” 鱼初笙也不拐弯抹角,道:“这件事绝非偶然,而是凶犯故意而为之。” 虽然还没了解太多,但鱼初笙直觉觉得,这不是一件简单的案子。 但一切要等所有线索、还有证人都统统出现时,案子才算有进展,才能确定这到底是怎么样一件案子。 衙役们抬着两个人的尸体,往外走的时候,经过了鱼初笙的身边。 鱼初笙不经意地瞄了几眼,两具尸体一定是一具男子,一具女子,看身高形态就可以看得出来。 一具尸体看起来挺拔高大,而另一具看起来娇小。 但是那个男性的尸体,鱼初笙总觉到有哪里不对。 虽然同样,都是被烧焦的,但鱼初笙总觉得,那个男人的脸上更加起伏,可能是其他原因所致。 他死之前,脸上也是带着一面面具的,一定是这样,他的原脸和面具被火烧了以后,紧紧地结合在了一起,所以才会看起来特别怪异。 衙役的办事效率还挺快的,不一会儿,就请来了孟华,先做初步的尸体检查。 孟华拿着他的工具,在尸体旁边倒腾了半天,忍不住连连叹息。 等把两具尸体都检查完了以后,孟华一边收起自己的工具,一边几乎是习惯化地就喊出了声:“子悠啊。”然后突然意识到钱远墨哪里会在这里,这次负责这个案子的是张二张捕快。 孟华尴尬地朝鱼初笙笑了笑,惹得鱼初笙也是一肚子心酸。 孟华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开始分析这两具尸体的情况。 他蹙着眉头,道:“两个死者死之前都没有中过毒,身上也没有什么人为的伤害,死因应该就是被烧火死的。除此之外,男性尸体上有其他交错的脓伤,但应该是一种病,不是人为的伤痕。” 鱼初笙听的很认真。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刚刚那个被发现的碧玉手镯,道:“死者的身份应该还可以。”虽然他们的衣服已经面目全非,但是可以看的出来他们的身份。 第二百五十一章浴火鸳鸯(二) 鱼初笙听的很认真。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刚刚那个被发现的碧玉手镯,道:“死者的身份应该还可以。”虽然他们的衣服已经面目全非,但是可以看的出来他们的身份。 死者不是王公贵族,也应该是经商世家,光那一个手镯,都已经价值不菲。 但是为什么会被烧死在这样的小屋里呢?又是什么人把他们烧死在这里? 还有那个面具是怎么回事?鱼初笙隐隐约约想起来,那堆灰烬和碧玉手镯都是在窗户下面的,也就是外面的,那手镯到底是凶手的还是受害者的? 鱼初笙捧着在窗台发现的那些灰烬的衣料,跟那个女死者对了对,发现对着的,料子没有什么差别,被烧成灰烬都是那种质感。 孟华正指挥着验尸堂的人把两具尸体抬走,他还要进行进一步地检查。 正在这个时候,一道女子凄厉的声音响了起来:“夫人!夫人!我的夫人!”鱼初笙扭头,见来的女子也不过二十岁左右,哭的梨花带雨的。 鼻涕和眼泪在脸上纵横分布,嘴巴张的大大的,每喊一句,都足以让人断肠。 她不管众人的阻拦,就要往前扑。 虽然穿的是侍女的衣服,但是也可以看的出来,他们府上的确不错,连侍女衣都是锦衫。 鱼初笙一思索,这女子说不定可以带来什么线索,立马就开口问:“你是死者的什么人?” 女子低眉顺眼地道:“我叫采薇,是我家夫人的陪嫁丫鬟,从小跟在她身边,跟着她一起长大的。” 鱼初笙不经意地往后瞄了一眼,这才发现,除了这个女子,还有一个男子,也是表情悲痛,不过没有那么大的反应。 男子看起来温文尔雅,像从画中走出来的美男子一般,全身带着如玉一般的气质。 但是鱼初笙可以看的出来,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 男子的眼睛里藏着波涛暗涌的野心。 鱼初笙突然想起来她刚穿越到这里没多久的时候,有一次跟着碧桐碧橘一起去买衣服,到了一个出名的裁缝店。 遇到过一对儿看起来琴瑟和鸣的年轻夫妇,怪不得鱼初笙觉得面前的男子有些眼熟。 她遇到的年轻夫妇应该就是他们。 男子身上的气质她认得,强大中不失平稳。 男子终于也悲痛地说出了第一句话:“死的女子是我的妻子,我可以把她的尸体带走吗?” 但死的女子若是这个男子的妻子,难道他就一点不在乎另一个死者是谁吗?那个人很有可能和他的妻子有其他不正当的关系。 采薇看了男子一眼,道:“是啊,把我家夫人的尸体交给我们吧。” 鱼初笙注意着采薇的嘴型,情绪,表情,总感觉她有些哪里不对。 但她想不出来哪些不对,看她对她家夫人的情怀,应该是真的。 鱼初笙又简单地了解了一下。原来死的女子叫做邱成欢,是江南邱氏的独女。 江南邱氏与北方林氏,一向有很深的渊源。 两家在生意上不仅有合作,而且在朝中也多是互相帮衬。 两家的名声都很大,在商界和政界都起到很大的作用,即使当时皇帝知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很多联姻都不是人自愿的,谁也不想跟一个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人过完后半生。 但是邱成欢跟林嘉树两个人无疑是幸运的。 两个人从小就见过面,并且互相爱慕,两家给两个人定了娃娃亲,四年前,两个人正式成婚。 确实过得琴瑟和鸣,府里的下人都知道,公子和夫人的感情特别好,像坚冰一样,绝对不会碎裂。 这几年江南邱家的实力远远不如从前,能给林家的支持实在是少之又少,但林嘉树和邱成欢的感情一直很稳固,两个人这段联姻并没有受到干扰。 林嘉树说,他也不知道这一切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鱼初笙让林嘉树认一下和邱成欢一起被烧死的男尸,他并不认得。 采薇也不认得。 本来都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但是采薇说,她身为从江南陪嫁过来的丫鬟,都觉得邱成欢有些不知好歹。 说是林嘉树对她很好,但是她同时脚踏两只船,只是不知道另一条船指的是谁。 在盘问林嘉树和采薇时,鱼初笙一直都注意着两个人的微表情,微动作,还有眼神,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现在的线索只有那个遗落在空地上的叶脉面具,还有那个案发现场的碧玉手镯。 鱼初笙先拿出了那个碧玉手镯,放在采薇面前晃了晃,道:“你可认得这个?” 采薇猛的怔了一下,随即认真地说:“我当然认得,这是我们夫人的东西。” 她是从邱成欢还在阁中时就跟着邱成欢的,一直到邱成欢远嫁到大光,所以采薇说的话可信度还是比较高的,她对邱成欢一定很了解。 鱼初笙仔细的看着采薇,还没说出别的话,就听到林嘉树说:“这是我们林家祖上传下来的玉镯,是对后代儿媳妇儿的认可。”所以林嘉树的娘也是认可邱成欢的。 不,他们也算联姻……林嘉树的娘当然认可。 那也就是说,这个镯子确实是邱成欢的。 她在火里被烧死,手镯却是在火外窗户处被发现的。 这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鱼初笙陷入沉思,会不会是…… 鱼初笙又看了一眼林嘉树,见男子脸上的悲痛神情不减,目光沉沉地看向某一处,真的像被抽走了灵魂一般。 鱼初笙的目光停留在了林嘉树的脸上良久,终于轻轻地勾了勾唇,对着林嘉树说:“那你认识这个面具吗?” 说着,她把遗落在空地上的那个叶脉面具拿了出来。 线是断的。林嘉树看着这面具,错愕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怎么能不认识呢?”看了一眼采薇,采薇却不承认自己认识。 鱼初笙笑:“认识?讲一讲吧。” 林嘉树的思绪是似乎飘到了很久以前。 半晌,他才说:“我和成欢第一次相遇,就是在那里,因为那个面具。” 第二百五十二章浴火鸳鸯(三) 原来林嘉树和邱成欢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样一个七夕节,不过那时候两个人尚且都才八岁,两家也有意为两个人订婚。 江南邱氏的当家人,也就是邱成欢的父亲,来到京都办事,带上了邱成欢。 因为是来办事儿的,所以邱成欢的父亲并没有打算去林家,只是在京都找了一个客栈,刚好七夕那天,事情办完,邱成欢就带着八岁的邱成欢在京都逛一逛。 谁知遇到了林嘉树和林嘉树的父亲。 彼时林嘉树跟在父亲的后面,看京都的绚烂灯火。 邱成欢的父亲并没有看到他们,反而邱成欢看到了他们,跟父亲说:“爹,那不是林伯伯吗?” 说着,邱成欢取下了自己脸上带着的叶脉面具。 林嘉树说,他当时还奇怪,一个小姑娘,怎么买那样一具奇怪的面具。 邱成欢的确很喜欢那顶面具,即使取下来了,也一直拿着没撒手儿,林嘉树说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在七夕节,还有那顶面具,所以他认得。 鱼初笙有些想不通了,照林嘉树的说法,那面具应该是邱成欢的,只是她为什么,要带着这样一顶面具来这里? 况且,鱼初笙看到了林嘉树脸上那道浅浅的勒痕,他就在这之前,一定也戴过面具。 除此之外,林嘉树讲述小时候的这件事情的时候,他有撒谎,鱼初笙看出来了。 这个面具里,一定有故事。林嘉树虽然看起来无比悲痛,也看起来很真实,但鱼初笙总觉得,还是不太对。 为什么林嘉树不在乎跟邱成欢一起被烧死的男子是谁? 最不对的还是采薇,照她的说法,她跟邱成欢的感情非常好,但是言语之间,鱼初笙明明听出了嫌弃和憎恶的意味儿。 鱼初笙又抬头看了一眼采薇,少女的脸上是正在干涸的泪痕,看着尸体的眼神却像是在演戏。 有意思。 鱼初笙漫不经心地问:“采薇,你真的不认识这个面具?”明明是邱成欢那么喜欢的面具,她怎么会不认识。 采薇半低着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终于说:“其实我认识。”却隐瞒了。 鱼初笙眉头一挑,道:“那你为什么要撒谎说不认识?” 采薇看了林嘉树一眼,道:“我是怕你们怀疑到我们家少爷。”林嘉树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跟林嘉树又有什么关系?鱼初笙有些懵了。 采薇低着头道:“少爷是个好人,虽然我是陪嫁过来的丫鬟,但是都看在眼里,少爷对夫人很好,所以不想让你们误会。” 鱼初笙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采薇继续道:“我们家小姐很早就喜欢这个面具了,其实也是因为少爷。” 鱼初笙蹙眉,不是说邱成欢和林嘉树第一次见面是在八岁的时候吗?那时候邱成欢就带了一个叶脉面具。 采薇看了林嘉树一眼,又低下了头。 鱼初笙看到采薇嘴角边的弧度,在低下头的时候,轻轻地勾了起来。 鱼初笙问:“难道你们家小姐早就认识林嘉树?”只有这一种可能。 采薇抬起了头,依旧是梨花带雨的,不过表情很平淡,道:“我家小姐五岁的时候,曾跟着她的父亲和母亲来过京都林府。” 林嘉树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采薇一眼。 鱼初笙觉得两个人之间似乎有猫腻,一点儿也不像主仆关系。 采薇看着鱼初笙手上的叶脉面具,继续道:“她一个人去林府的花园玩儿,结果被墙上的野猫吓跑,跑的太急,又摔了一跤,就哭了起来,这个时候,少爷带着叶脉面具,把我家小姐扶了起来。” 这以后,邱成欢就记住了林嘉树。 鱼初笙静静地听着,也观察着采薇的表情。 她没有撒谎,只是时不时会用眼角的余光去看林嘉树。鱼初笙也去看林嘉树,但男子紧紧地绷着下巴,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采薇继续说:“我家小姐还问,怎么都没有看过这样的面具,少爷说是府里一个下人自己做的,少爷把面具送给了小姐,小姐喜欢的不得了。” 鱼初笙听完,突然问:“你不是说,你说不认识这个面具,是因为怕我们怀疑林嘉树吗?为什么怕?” 采薇道:“因为前几日,我跟夫人一起上街,看到街上也有买叶脉面具的了,夫人买了一个,说要送给心上人,我想夫人是送给少爷了,所以……” 原来是这样,如果她说她认得这面具,鱼初笙他们肯定要问她怎么认识,就扯到林嘉树身上了。 不过听林嘉树说的话,这面具并不是他的。 还没等鱼初笙问,林嘉树就自己解释了起来:“我虽然知道叶脉面具,但是这个面具,成欢没有给我,所以不是给我的。我前几日也在街上看到了叶脉面具,还特意买下来,想今晚送给成欢的,没想到……” 说着,林嘉树招了招手,跟着他的小厮走了过来,把手里拿着的大帕子展开来,里面确实是一片叶脉面具,虽然两个面具不一样,但是看起来差不多。 林嘉树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刚刚带着这面具,要给成欢一个惊喜的,没有想到……” 邱成欢买下叶脉面具,说要送给心上人的,却没有送给林嘉树,那应该是送给了跟邱成欢一起被烧死的男子。 那个男子脸上,明显确实有面具,但到底是不是邱成欢送的? 林嘉树也买了个叶脉面具,想送给邱成欢的,却出了这样的意外。 但是,这个在现场遗落的叶脉面具,又是哪里来的。 既然邱成欢和林嘉树的感情那么好,邱成欢又为何跟另外一个男子被烧死在这里? 难道邱成欢和男死者是为了殉情?这不大可能。 依据现场来看,不像是自焚,而像是有凶手安排的。 鱼初笙在现场该问的差不多都问了,又问了采薇,很多人说邱成欢脚踏两只船,有什么证据没有。 没有证据。但是府里有下人说,有一天深更半夜,曾看到邱成欢跟一个黑衣男子在花园相拥。 第二百五十三章鸳鸯浴火(四) 现场已经完全搜查好了,被烧掉的小屋里没什么东西了,也没有其他线索。 除了那两具被烧焦的尸体上可以让孟华再查一查,还有就是鱼初笙发现的那个玉镯子和叶脉面具了。 鱼初笙挺着七月大的肚子,着实有些不易,就先问了林嘉树和采薇这么多,张二吩咐开始着手查这个案子,一直到很晚,熙熙攘攘的人群才算散开。 鱼初笙有点怀疑采薇和林嘉树。觉得他们两个都有嫌疑。 他们是怎么知道小屋里被烧死的人,其中就有一个邱成欢呢? 其他人赶过来,都是因为看到着了火,怀着凑热闹的心思来的。 但是林嘉树和采薇,一过来,都说被烧死的人是邱成欢,甚至都没有去辨认。 还有一点,他们两个是一起来的。抛开这件事不说,今天虽然不是七夕,但七月初六的晚上,在街上看到的大多也都是情侣。 即使邱成欢真的不守妇道,跟其他男子有染,但在这七夕节,她总不可能光明正大地约见其他男子吧。 采薇和林嘉树,在这天又为什么会在一起? 谜团重重,但鱼初笙觉得若是去林府查查,肯定还能得到什么线索。 鱼初笙知会张二,明日去林府排查的时候等等她,她也要去,又让张二暗地里也查些东西。 查一查邱家的现状也是有必要的。 邱家女儿这样死了,邱家人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来了。 吩咐完这些,鱼初笙跟着邱绣影回了客栈,准备好好地睡一觉。 逛了半天本来就挺累,又遇到个这样的案子,鱼初笙感觉更累了。 偏偏案子发生在七夕节这几天,不过也罢,洛云清那么忙,也没空陪她过七夕。 这样想着,鱼初笙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鱼初笙没有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唐天唐风会来到客栈,就守在她的门口,站的笔直笔直的。 因为要跟张二一起去林府进行排查,鱼初笙醒的特别早,现在她正是缺觉的时候,打开门的时候,还都是一脸迷蒙。 唐风唐天正站在她的门口,一人手中提了一个食盒。 鱼初笙还来不及惊讶,唐天就先凑了过来,嬉皮笑脸地道:“姑娘醒了?皇上让我们来给姑娘送饭,姑娘趁热吃了吧!” 鱼初笙还有些蒙,唐风也接着道:“皇上知道鱼姑娘喜欢吃云锦楼的饭,特意让我们去云锦楼打包了来的。”还是唐风说话比较正经。 鱼初笙倒没有受宠若惊,依着洛云清的性子,知道了她住在这里,这个举动挺正常的。 她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一样,一脸讶异地问:“我记得云锦楼早上没有饭菜吧?”云锦楼只有下午和晚上才营业的。 唐天使劲地点头,道:“是啊是啊!不过我和唐天这么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武功又这么厉害,背着剑过去,那老板还不乖乖说好!”鱼初笙差点笑出声,他们若是敢这样威胁别人,洛云清不得罚他们。 唐风一本正经地解释:“我和唐天求了很久,又加了银子,老板才让大厨做的。”鱼初笙就知道是这样。 唐天白了唐风一眼,又开始喋喋不休:“你不知道,皇上还让我们转达,他甚是思念你,他今晚忙完了就过来找你了!” 唐风冷笑了一声道:“皇上明明说的是,让我们跟着鱼姑娘,保护好她。” 鱼初笙听不下去他们斗嘴,提着食盒又进了屋,直接把门给关上了。 只是早上,就这么多饭食,鱼初笙一个人吃不完,把祁绣影也叫到她的房间,两个人一起给解决了。 鱼初笙本来是要一个人去府衙的,但祁绣影看着她顶个大肚子,又要去查案,就跟着她一起去。 事实证明,祁绣影真的想多了。因为不管鱼初笙怎么说,唐风和唐天都不听,就是在后面跟着他们俩。 一路上都紧紧地跟着,一有异动,就去抽背上背的那把剑。 到了府衙后,张二说他已经暗中派了人,查一查林府,也派人正打听邱家。 跟着张二去林府。 到底也是大户人家,光大门都有够大的,看起来很排场。 只不过林嘉树的父亲这几年患了重病,一直在府里休养,林嘉树现在似乎也只是一个小官,林家有些没落了。 林嘉树也早知道府衙肯定会来人,也挺配合的。 不过因为邱成欢的尸体还在验尸堂,孟华还要做进一步的检查,所以没有运回来,灵堂也没有设。 府里的下人都在忙活着,张二派衙役开始去问关于邱成欢活着时的事情。 在这期间,鱼初笙说想在府里先转一转,她跟张二和祁绣影,就在府里到处溜达。 唐风和唐天远远地跟在后面。 张二有些不解,问道:“我们是来查案子的,为什么姑娘提出要先转一转?” 鱼初笙拖着肚子,慢悠悠地走着,笑了笑,道:“我总觉得,可以碰到线索。” 她心里有一个隐隐的猜想,经过李鸳一案,她知道,有时候不能被眼前的“事实”蒙蔽真相。 她记得,采薇说过,邱成欢和林嘉树第一次见面,不是八岁的时候,而是五岁的时候,自那以后,祁成欢就经常提起那个带着叶脉面具的少年了。 还有八岁的时候,他们在街上偶遇,也是邱成欢认出了林嘉树的爹和林嘉树,也是因为那一个面具。 除此之外,采薇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去看林嘉树,带着一点怯意,但是,也带着一点儿得意。 好似……采薇是故意说的一样,因为看林嘉树的反应,他不像是不知道,鱼初笙觉得,采薇似乎是在刺激林嘉树。 为什么刺激?鱼初笙觉得,采薇对林嘉树,也许有其他的心思。 或者说,林嘉树和采薇,不是普通的主仆关系。 还有一个疑点,既然邱成欢对林嘉树念念不忘了那么多年,如果林嘉树先有了别人,她可能会忌恨,但是,她会那么快变心跟其他男子搞在一起吗? 鱼初笙觉得,在这林府里,她一定能查出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第二百五十四章鸳鸯浴火(五) 鱼初笙他们三个人几乎把整座林府给走遍了,也问了一些下人。 下人嘴里的话语几乎一模一样,林嘉树和邱成欢夫妻关系很好,林嘉树对邱成欢很好,不过最近邱成欢对林嘉树很冷淡,似乎是因为与其他男子有染。 有人半夜看到邱成欢与一个男子相拥,并且,是邱成欢主动抱着那男子的。 但是说看到这个场景的人,不敢阻拦,但是还是一不小心说了出来,于是你一言我一语,这件事就在林府传开了。 有一个地方鱼初笙他们没有去。 穿过拱形门离花园很近的地方,有一个院子,远远的,鱼初笙看到了一个老头儿,坐在阳光下不知道在干什么。 不过在这七月的盛夏,那老头儿包的很严。 林府的人说那是禁地,住在里面的老头儿曾是林府的管家,对林老爷忠心耿耿,但是后来得了什么传染病,林老爷念及旧情,没有把他赶走,而是让他留在这里养老。 但是他的病着实怪异,见不得光,一见光全身就会出脓包,还会传染。所以那里成了禁地,林家的下人不准去那里,他也不准出来。 怪不得这么热的天气包的那么严实。那老头也看见鱼初笙他们了,他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鱼初笙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总感觉,那双眼睛里隐藏了太多的痛苦和绝望。 虽然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后半生,但是谁也不愿意待在囚笼里吧。 鱼初笙脑海里又猛的蹦出那个面具来。 鱼初笙他们几个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见那个老头儿,竟然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什么东西。 步履蹒跚。那老头儿看起来已经有六十多岁了,脊背驼驼的,一只腿看起来似乎也不方便,一瘸一拐的。 他穿的很厚,外面还又套了一个斗篷,脸也用布紧紧地围着,只露出一双蓄满老泪的眼睛。 刚才跟鱼初笙他们讲述院子里住的人的园丁还在旁边站着,看到老头儿出来,一惊,退了好几退,指着他说:“刘伯,你怎么出来了?你快回去,快回去!这可是府衙的人……”应该是怕自己染上那种怪病。 而一直跟在大老远的唐风唐天,也立马跑了过来,护在了鱼初笙的身前。 鱼初笙有些无语:“你们两个这是干什么?” 唐风道:“刚刚不是有人说……” 鱼初笙扶了扶额,无奈地说:“你们俩退下去吧,没事。” 两个人犹豫了一会儿,看了一眼老头儿,还是听鱼初笙的话,退了下去。 被叫做刘伯的老头儿一直摇头,站在了离鱼初笙他们两米之远的地方,不敢靠近了,但是他拿着手里的东西,朝张二挥了挥,嘴里开始发出声音,不过鱼初笙一句也听不懂。 老人的喉咙应该是坏掉了,说话咿咿呀呀的,又哑又暗,根本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那个面具,跟昨晚那个一模一样!”张二率先开口。 鱼初笙这才去注意老人手里的东西,的确是一个叶脉面具。 只不过这个面具是棕色的,上面的纹路也很真实,仔细一看,鱼初笙才发现,这个面具是用木头雕成的。 刘伯一边晃着手中的面具,一边还在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那个园丁继续劝道:“刘伯,你快回去吧,仔细一会儿少爷看到了,又要让人打你。” 打他?林嘉树看起来那么温文尔雅的一个男子,还会让人动手? 鱼初笙问:“为什么要打刘伯?”这样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腿是瘸的,连喉咙都坏掉了。 那个园丁似乎意识到自己多嘴了,眼珠子一转,连忙解释:“刘伯有那种病嘛,少爷怕他出来,传染给我们这些健康的人,但是刘伯不听,总是偷偷跑出来,少爷也是为了我们好,才让人罚刘伯的。” 刘伯一直摇头,拿着面具的手都在颤抖。 为什么刘伯手中会有这个面具?他跟和邱成欢被一起烧死的那个男子,又是什么关系,那个男子,跟林府又有没有关系。 鱼初笙想了一下,耐心地走到刘伯面前,吓得刘伯往后躲了躲,应该也是怕自己的病传染给鱼初笙。 这个面具上面还有木头屑,应该是刚刚雕刻好的。 那刘伯刚刚,应该是在做面具。 鱼初笙耐心地说:“刘伯,你想要告诉我们什么?你慢慢说,不要急。”她总觉得,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刘伯急切地点了点头,眼里蓄积的眼泪留了下来。 他不停地挥着手里的面具,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少……少……爷……我……我……要找……少……少……”说到这,他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应该是实在说不出来了。 鱼初笙思索了一下,道:“你要找少爷是吗?”他找林嘉树干什么。 刘伯使劲地点点头,又开始摇晃手中的面具。 为什么找林嘉树要摇晃手中的面具?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而那个园丁,又继续道:“我劝你们离他远点吧,他除了有那种病,脑子也不太正常……” 鱼初笙去看他,他抿了抿唇,继续说:“少爷怎么可能会见他,他这种病被传染了可是治不好的。” 刘伯还是摇头,指了指天上的太阳,伸出一只手左右晃了晃。 见鱼初笙和张二没有听懂,他又一把扯掉自己脸上的面巾,惹的那园丁又是一跳。 鱼初笙都有些害怕了,如果刘伯真的脑子也不正常,又有那种病,他这样扯掉自己的面巾,她还真怕她也得了那种怪病了。 毕竟她对那种病也不了解,还是小心为好。 不过刘伯脸上倒也没有他们说的脓包,只是看起来有些脏,嘴角初有一道长长的伤疤,看起来很久了。 鱼初笙又去看刘伯的手,除了枯瘦如柴,上面也没有其他什么脓包。 刘伯又断断续续地发出了几个声音:“不……不……不……见了……少……爷……”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鱼初笙听的一头雾水,但是心念一动,道:“我可以看看面具吗?” 第二百五十五章浴火鸳鸯(六) 刘伯使劲地点了点头,把手里拿着的那个叶脉面具递给了鱼初笙,随即,他殷切地看着鱼初笙,似乎是想求她帮忙一样。 鱼初笙接过来认真地看这个面具。外形跟那个散落在小屋旁边的差不多,都是叶子形状的,上面分布着细细的纹路。 不过材质是不一样的。那个面具比较轻,不是真的木头,应该是在小摊上买的,而这个面具是真的木头雕刻而成的,拿起来有些重。 刘伯口中说的少爷,会不会根本就不是林嘉树? 鱼初笙又看了一眼面具,递给了刘伯,道:“这面具是谁的?” 刘伯着急地张着嘴,鱼初笙知道,他肯定有一肚子话想要说,但就是说不出来。刘伯咿咿呀呀了半天,鱼初笙听出来,他说的这个面具是少爷的。 当鱼初笙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有一道男声传了过来:“刘伯,你怎么又出来了!”带着质问。 是林嘉树。男子迈着腿走过来,站的离刘伯远远的。 刘伯吓得立马退出了老远,连身子都轻轻地瑟缩了起来,鱼初笙轻轻地皱着眉毛,不动声色地看着。 刘伯怕林嘉树。老人佝偻着身子,两条腿站的角度也不一样,一条腿微微蜷缩着,一看就知道是瘸的。 脸上的表情也是惊恐的,眼里蓄积的泪水死死地憋着,一身的装束,在这阳光下,看起来更加怪异。 刘伯看起来很慌,但是又把面具从鱼初笙手中拿出来,就那么走到林嘉树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鱼初笙,张二和祁绣影都有点惊,不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 刘伯跪下来,一边不停地冲着林嘉树摇面具,一边往地下磕头,发出砰砰的响声。 林嘉树的眉眼自始至终都是带着不耐烦,根本没有丝毫变化。他没有理会刘伯,只是朝张二他们说:“让你们见笑了,刘伯有传染病,今日他出来吓到你们了吧?来人,带张捕头他们去其他地方。”自己便也迈着步子离开。 这其中一定有猫腻。不过鱼初笙没有问,只是跟张二对视了一眼,又望了一眼那个宅院,还有老泪横流的刘伯,就也离开了。 在林府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鱼初笙想,若是他们不暗中查,估计永远也不会查到有用的线索。 毕竟林府现在林嘉树在当家,他想封下人们的口,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而鱼初笙觉得,那个刘伯还有他手中的叶脉面具,是个疑点。 林嘉树倒挺会办事,这张二他们来林府查案子,一整个上午差不多把林府的人都排查完了,林嘉树让厨房多准备了午餐,要留鱼初笙他们在林府吃饭。 张二说这样就公私不明了,他一开始是不愿意,也非常抗拒的,但鱼初笙说,留下来吃一顿饭也好,说不定,还可以问到更有价值的线索。 还真让鱼初笙不小心听到了一件事。 正用午膳的时候,鱼初笙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就问了下人,准备去茅房。 途径一个走廊的时候,看到两个丫鬟模样的人,手里端着东西,正窃窃私语。 “老爷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吧!”有一个人这样说。 另一个点头:“还不是被少爷给气的了,昨天晚上我去送晚饭的时候,听到老爷跟少爷又吵架了。” 难道林老爷跟林嘉树父子关系不好? 鱼初笙躲在了一边,按着自己的肚子,往下听。 只听到那个丫鬟又说:“少爷想休掉少夫人,去娶京都李家的女儿,老爷当然不同意了,林家跟邱家关系那么好,少爷因为此事,跟老爷吵架了。” 另一个丫鬟连忙捂上了嘴,语气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晚饭的时候少爷跟老爷说想要休掉少夫人,老爷不同意,这晚上少夫人就……” 那个丫鬟连忙嘘了一声,道:“你小点声,府上谁不知道少爷啊,表面总是脾气好,对谁都很好的样子,其实若是谁惹了他,咔擦!”比了个手势。 另一个丫鬟点了点头,道:“少夫人挺可怜的,在外人眼里,少爷对她很好,是她不知好歹,其实我有一次都看到了,少爷将她的胳膊掐的紫红紫红的。” “是呀,我觉得少夫人人挺好的,就这么去了,不过还好,她跟那个人死在一起了,也算好事……”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远,鱼初笙的眉头越皱越深。 看来林嘉树的确封了府里下人的口了。 他到底隐瞒了多少事情,这其中又藏着什么阴谋。 对,整个林府他们差不多都排查过了,但是还有一个人,他们没问。 林嘉树说他父亲身子抱恙,一直在休养,鱼初笙他们为了不打扰到他,确实还没有看一看他。 林嘉树可以控制地住整个林府,但是他能控制住林老爷吗?那毕竟是他的父亲。 鱼初笙去完茅房回去时,张二和祁绣影已经吃完了饭了,唐风唐天跟两樽雕塑一样,站在门口。 他们本来是要跟着鱼初笙的,但鱼初笙好说歹说给拒绝了,上个茅房还跟着,真是太…… 鱼初笙又简单地交代了张二几句,让他暗中再查一查林府的事情,最好把刘伯,还有那个宅院里的事情给弄清楚。 除此之外,鱼初还让张二去看一看林老爷,看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点儿什么事情来。 还要查一查采薇。她虽然是邱成欢的随嫁丫鬟,但看起来似乎跟林嘉树有猫腻。林嘉树还想娶京都李家的女儿,也得查一查李家。 鱼初笙现在也不知道刘伯患有会传染的怪病是真是假,不然,她还想去那个宅院,单独拜访拜访刘伯,她总觉得刘伯跟这件事情也有很大的关系。 交代完了这些,鱼初笙准备回客栈好好休息一下午。 她怀有身孕,肚子本就特别显怀,稍微干点什么就会觉得特别累,她可以苦着,但是不能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这个案子就慢慢查,鱼初笙想,真相总会大白,更何况她心里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想,也锁定了嫌疑人。 第二百五十六章七夕(上) 鱼初笙从林府回去后,一觉睡到傍晚。 还是客栈外面有些熙攘的人声吵醒了她,这几天七夕节,有很多外地的人也来京都过七夕,所以客栈的生意特别好,客人特别多。 鱼初笙先打开窗户,往外面看了看,夕阳西下的时分,天边挂着薄薄的红云,天空是彩色的,玫瑰色夹杂着昏黄色,很漂亮。 远处是群山的模糊轮廓,在落日的映衬下,看起来格外苍茫。 近处是热闹的街道,卖各色小吃的,还有穿着各种衣服的行人,在拥挤的古色街道上来来往往地穿梭。 古老的建筑物似乎也发着淡淡的光晕,看起来安宁祥和。 七夕节,在现代也叫情人节,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也是小情侣小夫妻甜蜜的日子。 不知道洛云清在皇宫里过得怎么样,今天一天的事情忙完了吗。 想到这里,鱼初笙撇了撇嘴,他都忙得顾不上自己了,自己干什么还要想他。 肚子有些饿了。鱼初笙又看了一会儿外面的景色,直到淡淡的夜色都开始笼罩了起来,天有些黑了,她才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准备去叫祁绣影吃晚饭。 只是刚打开门,就看到唐天和唐风站的跟两座雕塑一样。 鱼初笙无奈:“你们两个都不休息的吗?” 唐风的语气依旧是一本正经:“我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好姑娘,我们今晚的职责就是……” 唐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唐天给打断了:“鱼姑娘,你可终于醒了,我和唐风就等着你醒呢。” 鱼初笙疑惑:“就等着我醒?” 唐天赶忙点了点头,道:“是呀是呀,皇上今晚找你有事,我们俩这就送你过去。” 鱼初笙有点蒙,不会是为了把她骗回皇宫吧。 鱼初笙道:“我还没有吃晚饭……” “不用吃晚饭了,皇上说今晚要跟你一起用膳,你就跟我们走吧。”说着就想伸出手拉鱼初笙,不过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缩回了手。 鱼初笙往后退了几步,瞥了唐天一眼,道:“我跟你说,碧橘……” 唐天眼睛一亮,不过又立刻反应了过来,道:“我和碧橘的事儿先不说,今晚您和皇上的事儿最要紧。”怎么听怎么暧昧,再配上唐天那一向不正经的嗓音。 鱼初笙望了一眼祁绣影的房间门,紧紧地闭着,道:“我还没跟祁姑娘说一声……” 唐天笑:“祁姑娘那里你不用担心,今天左相大人把祁姑娘接回祁府了。” 鱼初笙直接蒙圈,她只不过是睡了一觉,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鱼初笙就这么被唐风唐天带走了,不过鱼初笙完全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带她来了云锦楼。 唐天说洛云清已经在楼上定了一个包间,让鱼初笙直接过去找他就行。 所以这是,烛光晚餐?鱼初笙心里有些偷着乐,经过楼梯的时候,看了一眼那说书先生,因为今天是七夕,他似乎在讲牛郎织女的故事。 鱼初笙走楼梯的时候很小心,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扶着腰,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唐风唐天早就不知道退去哪里了。 到了唐天说的雅间后,鱼初笙直接推门而进,正正襟危坐的男子突然起了身,朝着门这边走来。 雅间里点了蜡烛,虽然是平日里照亮用的蜡烛,但是此刻看起来,竟然格外地有气氛。 桌子上摆了一桌子的菜,男子一身墨蓝色锦衣,一头墨发高高地束起,像俯瞰众生的天神,眼睛里自带着高贵。 他背后的雕花木窗是开着的,可以看到外面的夜空,还有正在熊熊燃烧起来的万家灯火。 他走的每一步,都格外慎重,先问了一句:“累不累?”就过来自然而然地扶住了鱼初笙。 鱼初笙条件反射般地直接回答:“不累,睡了一个下午。”任由洛云清扶着坐了下来。 洛云清递给她一双筷子,道:“都是你爱吃的,需要忌口的我没让大厨放,快些吃吧,吃完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其实鱼初笙知道,洛云清想的很周到。 自从他登基以来,他在她面前时,从来都是自称“我”,而不是“朕”,鱼初笙想,在他心里,他们是平等的,即使他做了皇帝。 鱼初笙看了洛云清一眼,似乎这段日子,他们都没有好好地看过对方。 鱼初笙当然不知道,洛云清在忙完一天的事情后,很多个夜晚,都是描画着她的眉眼才能睡着。 鱼初笙也没有问洛云清要带她去什么地方,心里也大概可以猜得到。 他应该也意识到自己这段日子陪她的时间很少,想做出些什么补偿下她。 他是怎样周到的男子,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两个人开始吃饭。气氛很安静,洛云清时不时地会给鱼初笙夹菜,但是一点儿也不尴尬。 外面放起了烟花,绚烂了一整片天空。 鱼初笙往外看去,情不自禁地说:“真美啊。”他们这个雅间,刚好可以看到外面绚烂的夜色。 洛云清勾唇笑:“你喜欢就好。”原来是他准备的。 鱼初笙埋头吃饭,洛云清又摇着头笑了笑。 等吃完饭,鱼初笙道:“你明日还要上早朝,还是早些回皇宫休息吧。” 洛云清神色一凛,牵着鱼初笙的手,道:“我不会讨女孩子开心,但是却也知道,这七夕节是必须要跟你一起过的,你看外面多热闹,我们一起去散散步,看看花灯,放放河灯和孔明灯,不好吗?” 鱼初笙在心里吐槽,这还不会讨女孩子开心,这样已经把她的心给捂化了,要是再会讨女孩子开心,她可真没有一点抵抗力了。 鱼初笙想了想,道:“那行,我们就逛一会儿,你就快些回宫,明日还要上早朝。” 洛云清无奈,只好摸了摸鱼初笙的头发,点了点头。 他知道,他爱的女子是懂他的,懂他的一腔热血,也懂他的一腔抱负。 两个人走出云锦楼,外面已经完全被夜色笼罩,只不过夜幕一点也不黑,被星星填满,也被五颜六色的烟花填满。 第二百五十七章七夕(下) 花街灯如昼。长街漫漫,被花灯和人群铺满。 天边的烟花不断地在绽放,炸的夜空的星星似乎都在抖动。 夏日的夜并不闷热,相反,凉风习习,鱼初笙觉得很舒爽。 洛云清一直牵着她的手,因为她挺着大肚子很不方便,他也刻意走的很慢。 穿过拥挤的人群,鱼初笙第一次感觉到踏实,是真真切切的,一切归于平静的踏实。 两个人也像其他小情侣一样,路上买些吃的,买些花灯,还一人挑了一面面具,戴在脸上。 喧嚣不再,只听得到两个人心跳的声音。 在喧哗的人声里,洛云清突然停了下来,低头凝视鱼初笙,然后猝不及防地说了一句:“初笙,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情动之处,那双一向清冷幽暗的眸子里,都闪着动人的光彩。 鱼初笙一愣,脸红了个彻底。她扭过头去,看向别处,语气里还带着些小脾气:“你每天都那么忙,陪我散步的空都没有。” 洛云清扳过她的脸,顺便摸了摸她的头发,道:“等忙过这段时间,我就有空了,一定好好陪你。”鱼初笙不说话,她才不信。 身为一国之主,每日不就是有批不完的奏折,还有处理不完的政务。 哪里会有有空的一天。这么一想,鱼初笙觉得更委屈了,直接就走到了前头,没有要等洛云清的意思。 洛云清笑着摇了摇头,连忙跟了上去,他的丫头现在脾气可还不小呢。 “初笙,你要相信我,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洛云清一边往鱼初笙身边凑,一边说。 鱼初笙就是听不得情话,一听就脸红。 洛云清刚才说的话,她心里多受用,就是不想让他看见,她脸红了。 不管怎样,他们当然要一直走下去。 洛云清重新牵起了鱼初笙的手,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了河堤旁,这里的人竟然不多。 洛云清去旁边的小摊上买了河灯,回来的时候跟鱼初笙说:“其他河堤人都很多,只有这里稍显偏远,所以人不多,委屈你了。” 鱼初笙摇了摇头,看了看四周。人确实不多,河里飘着的河灯和天上飘着的孔明灯都不多。 其他地方都是热热闹闹的,这里却像独立于世界之外一样,有几分宁静。 不远处的草丛里时不时地传出不知名的昆虫的叫声,都听的很清晰。 洛云清把河灯递给鱼初笙了一盏,突然说:“初笙,你还记得在库西的那一晚上吗?” 她怎么会不记得。长途跋涉到了那里,找他找了那么久,她都想放弃了,却遇到了他。 可是他不认识她,一个劲地说她认错人了。 她的人,她怎么可能认错? 鱼初笙一边接过河灯,一边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一天她都要把希望寄托在放河灯祈祷上了。 人在脆弱的时候才需要寄托,鱼初笙从不相信鬼神,那一次却也想相信一次。 “初笙,你不知道,那一次我虽然不记得你,但是你抱着我的时候,我的心跳的厉害。”洛云清望着鱼初笙,眉眼缱绻温柔。 那时候他的脑子里真的是一片空白,对过去没有记忆,对未来也失去了期待。 知道自己弄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鱼初笙抬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一向冷硬的神情看起来很柔和,在烟火的映衬下,看起来更柔和。 “初笙,没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想要和谁过一生的冲动,可是遇到了你以后,我知道,我的后半生若是没有了你,就不再完整了,也想过自己会孤独终老,可是我遇到了你,于是这个人,便只能是你。”洛云清的语速放的很慢,慢到鱼初笙可以听清楚他说的每一个字,甚至可以记住他说的每一个字。 鱼初笙眼里已经有了盈盈的泪光,眼眶也热了。 她不明白自己对洛云清的意义。 男子伸出手,替鱼初笙拢了拢两鬓的头发,又缓缓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鱼初笙一动不动,拿着河灯的手都有些麻了。 洛云清还在低语:“初笙,我非你不可了。” 也许他的前半生过得有多么波澜壮阔,可是他遗憾那时没有她,因为没有她,显的那么平淡无奇。 也许后半生他会因为她而安定下来,过平淡无奇的日子,但是因为有她,就是惊喜,就是轰轰烈烈。 鱼初笙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怕一出口就是哽咽。 太爱一个人了,他对你太好,你都会觉得自己是何德何能。 洛云清笑了笑,道:“我们去放河灯。”鱼初笙点了点头,默默地把泪水收回去,没有出声。 两个人踩在河旁边的台阶上,里面已经有几盏河灯顺着水流流走了。 河面波光粼粼,像落了星星一般。 双手合十许愿。鱼初笙睁开眼睛,眨着睫毛问洛云清:“你许的是什么?”男子一脸虔诚,把河灯慢慢地放在了河面上。 “但愿人长久。”只是简单的五个字,鱼初笙却笑了。 他们想的一样。鱼初笙抬头看了看月亮的位置,应该已经很晚了,月上中天。 她道:“你该早些回去歇息了吧,明日还要上早朝。”洛云清摇了摇头,把鱼初笙搂进怀里,指着夜空说:“看天。” 洛云清的话没落下多久,远处的天边,近处的天边,就都燃起了更浓密的烟花。 一朵接着一朵,竞相绽放,星光不及烟花璀璨。 很多正在放河灯的人也都停了下来,指着天上的烟花道:“好美啊!” “想不到这么偏远的地方还有这么美的烟花。”鱼初笙看了一眼男子,她知道,这都是洛云清准备的。 “初笙,我还没有告诉过你,我爱你。” “我也没有告诉过你,我也是。” 鱼初笙想她值当了,他那么忙,却还是不想冷落自己。 这一晚上,洛云清陪鱼初笙住了一夜客栈,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赶到皇宫去上早朝。 而鱼初笙在洛云清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躺在客栈的床上,开始梳理这个案子的线索。 第二百五十八章浴火鸳鸯(七) 受害者是被烧死在有点偏僻的废弃的小木屋的,那个时候那里应该没什么人。 现场都被烧成了灰烬,唯一留下东西的是在窗户附近下面的玉镯子,可以证明女死者的身份,确实是林家的儿媳妇,邱成欢。 男子的身份不明,目前没有发现关于男子的线索。 窗户下面除了玉镯子,还有一小堆儿衣衫被烧的灰烬,看面料是邱成欢身上穿的衣服。 在离小木屋不远处的空地上,散落着一个叶脉面具,是小摊上卖的那种。 这是现场所有可以称之为线索的东西。 可疑之处,有两个人,一个是女死者的丈夫,林嘉树,还有一个是女死者的陪嫁丫鬟,采薇,他们两个是同时赶到现场的,并且直接一口咬定女死者是邱成欢。 林府似乎没有什么比较清晰的线索,但却存在着可疑之处。 刘伯的身份,还有刘伯手中那个手工雕刻的叶脉面具,以及林嘉树对刘伯的态度。 还有就是鱼初笙从丫鬟那里听来的,林嘉树和他父亲林老爷关系似乎有些紧张。 邱成欢背着林嘉树来往的男子又是谁,林府似乎对这件事情讳莫如深。 人们口中的那个男子,和跟邱成欢一起被烧死的男子,又是不是一个人。 鱼初笙想了半天,觉得如今可以获得更多线索的关键人物,是刘伯,林嘉树,采薇,和她还没有见过面的林老爷。 林嘉树和采薇似乎在隐瞒什么,他们一定不会愿意真的配合调查。 那就从剩下的人这里入手。至于线索,鱼初笙觉得那个面具非常重要,似乎把这几个人全都连起来了。 案情有些明晰了。鱼初笙起床,唐天唐风已经送来了早餐。她简单地吃了一些,把自己昨晚就收拾好的东西,交给了唐风唐天。 昨晚洛云清说,若是她不喜欢皇宫,就先在安宁王府住着,府里已经收拾出来了,还是以前的样子。 鱼初笙又猛的想起凤华托她把手绢交给萧七的事情来,就让洛云清派人在打听,总归是出不了大光的,既然是常乐长公主招回去的,现在一定在楚山河的人里面。 鱼初笙先出发去了府衙,唐风唐天两个人跟跟屁虫一样,怎么都甩不掉。 没想到张二办事效率还挺高,鱼初笙昨天给他交代的事情,竟然都差不多办好了。 不过好像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 已经了解了江南邱家的现状,邱家现在没落了,实力远远不如林家,现状可以说是很不好。 据说是宣文帝在位时打压邱家,现在邱家跟普通官宦人家没有什么差别。 张二买通了林府的一个下人,打听到,刘伯确实曾经是林府的管家,很受林老爷的重用。 但是林老爷其实除了林嘉树,还有一个大儿子,叫做林良木,和林嘉树不是一个母亲生的。 林良木的母亲是林老爷的原配夫人,两个人很相爱,成婚不久后,原来的林夫人就怀了孩子,但是命也挺苦。 林夫人在生林良木的时候,没能挺过去,难产死掉了。 而林嘉树是林老爷的通房丫鬟生的,林嘉树的娘怀上林嘉树,也是在林夫人怀孕期间。 据说那通房丫鬟是使了手段,才让自己怀了林老爷的孩子。 林夫人生下林良木死掉以后,林嘉树的母亲又因为怀了林嘉树,从一个通房,被抬成了姨娘。 林良木只比林嘉树大几个月而已。 就这么过了几年,林夫人的位置又空缺,林老爷看林嘉树的母亲挺贤惠,于是,她从姨娘,又晋升为了林夫人。 林老爷因为林良木母亲的死,一直心存愧疚,自然一直对林良木很好。 但是没有想到,在林良木四岁的时候,身上开始出奇奇怪怪的脓包,找了很多名医,开了很多好药,但是还是无法医治。 更可怕的是,他一暴露在阳光下,脓包就会变得更红更大,甚至里面的脓水流在皮肤的其他地方,会生出新的脓包。 林良木被嫌弃了,所有人都说,他得的病太怪了,还说他的病会传染,一碰他就也会得这样的怪病。 林老爷虽然一向偏爱林良木,但也没有办法。 他不能见阳光,又有那样的怪病。大夫说建议让他住在阴凉的地方,白天不要出门,即使出门也要包的严一点。 林老爷把林良木安排进了那个宅院,让他最信任的刘伯去照顾林良木。 那个院子成了林府的禁地,外面的人不能进去,林良木在里面,也不被允许出来。 见刘伯的时候,他包的那样严,应该也是被传染了那种病吧。 鱼初笙听张二说完这些的时候,又仔细地考虑了一番,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还不够清楚。 她又问了张二京都李家怎么样,她记得听林府的丫鬟说了,林嘉树想娶李家的姑娘。 事实让鱼初笙大跌眼镜。听说李家的姑娘性子恶劣,骄横无理,已经年芳十八,至今没有人去提亲。 但是她的家世很硬,母亲是官宦世家出来的,舅舅在朝中做官,父亲是经商的,是京都数一数二的富豪。 林嘉树非要娶她,肯定不是因为爱情。 鱼初笙也听说了,邱成欢性子很好,温良贤淑,知书达理。 林嘉树想要休掉她,去娶李家的姑娘,一定是因为邱成欢对他来说没有利用价值了。 林嘉树有野心。只是他用错了方法去成就自己的野心。 鱼初笙大概了解了这些,对张二道:“我们现在就得再去林府,一来是拜访一下林老爷,二来,是再问刘伯些事情。” 鱼初笙突然明白了昨日刘伯嘴里一直在念叨着的少爷不见了的意思了。 刘伯说的不是林嘉树不见了,而是林良木不见了。 那个跟邱成欢一起被烧死的男子,正好还不知道身份。 林良木在面对刘伯时的态度,也很不正常。 如果那个被烧死的男子就是林良木的话,他跟邱成欢又是什么关系? 是林嘉树故意用来掩人耳目,而是背后藏着阴谋。 第二百五十九章浴火鸳鸯(八) 鱼初笙和张二正准备出发去林府的时候,孟华来了府衙。 一般孟华在现场做出的第一次检查,已经就比较准确了,再做进一步的检查,是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发现的。 但他这次来府衙,应该是进一步的检查又发现了什么。 鱼初笙连忙问:“怎么,在死者身上又发现了什么吗?” 孟华摇了摇头,有几分无奈:“尸体都被烧成那样了,还能在身上发现什么啊,如果不是看体型,连男女都分辨不出来了。” 孟华说的也对,尸体鱼初笙也看了,确实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 鱼初笙轻轻地哦了一声,以为孟华来府衙是有其他的事情。 不料孟华又继续说:“不过我倒是有一些发现,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 张二连忙道:“有什么发现?你快说!”对他来说,现在线索实在是少的可怜。 孟华点了点头,道:“那个男子的尸体无人认领,也没有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但是我发现,他脸上戴的已经被烧坏的面具很别致,不是小摊上做的那种。” 鱼初笙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接近了,就接近了。 孟华顺了一口气,才继续说:“虽然面具的灰烬已经被烧的贴在他的面部了,但是我仔细地检查了,那是用木头雕刻而成的面具。” 鱼初笙有些疑惑,问道:“如果是木头做的面具,不应该是被火烧成灰烬吗?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一行人不懂一行人的技巧。 孟华笑了笑,道:“那上面刷的有蜡和其他东西,其实是不容易被烧毁的。” 鱼初笙也不太了解,没有继续这个问题,至少她现在知道,那个男子很有可能就是林老爷的大儿子林良木,而那面具是刘伯做的。 孟华又继续道:“除此之外,男子的尸体虽然面目全非,但是他的皮肤,跟常人不一样。” 鱼初笙激动地点点头,道:“是不是出过脓包?” 孟华有些诧异鱼初笙怎么会知道,但还是回答:“本来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他的皮肤上凹凸不平,而且被烧毁的程度不一样,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他身上出的应该就是脓包,几乎遍布全身,新旧交错,即使被烧焦,都可以看出那凹凸不平。” 鱼初笙扭头,对着张二道:“那个被烧死的男子,几乎可以确定了,就是林老爷的大儿子,林良木。” 张二同样问出了鱼初笙的疑惑:“那你说,他为什么会跟邱成欢一起被烧死?” 鱼初笙也疑惑,而且邱成欢似乎有可以逃出来的机会,却被她放弃了。 也许,众人口中邱成欢和别的男子有染中的别的男子,就是林良木。 但是林良木被那么多人嫌弃,甚至有人说他克母,自己又得了一身怪病,是不祥之人,更重要的是,他一直被关在那个宅院里,怎么有机会认识邱成欢,即使他可以偷跑出来,也只是一两次,又怎么会和邱成欢相爱。 一定要问刘伯。鱼初笙和张二终于出发去了林府,这次鱼初笙带着底气,她几乎可以确定,火是林嘉树放的,但有些细节还是要搞清楚。 杀人动机,林嘉树有。邱成欢不能帮助他的前途前程似锦,他想要娶李家的姑娘,休掉邱成欢,自己的父亲又不同意,他有杀死邱成欢的动机。 至于林良木,他是正妻所生,即使得了怪病,林老爷也一直偏爱他,林嘉树那样有野心,杀死林良木的动机,他也有。 而采薇,只是一个陪嫁丫鬟,也许,林嘉树在她那里留了情,才让她对他那么死心塌地。 男人狠起来才是最可怕的,他可以不需要爱情,不需要妻子,只要能帮助到他的前途,他愿意去娶任何一个女人。 一路上鱼初笙的心都有些忐忑,怪不得说人心薄凉,都是有道理的。 只是鱼初笙没有想到,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她知道刘伯住的宅院是禁地,不好进去,所以她和张二特意想着,偷偷溜进去。 反正他们是打着来查邱成欢一事的旗号来的,林嘉树就算拦,也是拦不了的。 但是那个宅院的门,今日是打开着的,不仅如此,还有很多人在里头忙活。 鱼初笙搞不清楚状况了。逮了一个刚刚从里面出来的下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刘伯呢?”鱼初笙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人叹息了几声,道:“今天早上刘伯被送饭的人发现,死在了屋里。” 刘伯死了!竟然突然就死了,昨天见时,他身子骨虽然不太好,但也不至于突然死掉吧?会不会是有人做了什么手脚? 但是即使他死了,为什么要收拾这个宅院,难道林府等着用吗? 鱼初笙没有先问刘伯死了的事情,而是问他们为什么要在打扫这个院子。 那个下人说,是少爷吩咐的,说是刘伯生前有那种病,用过的东西住过的房间都不干净,要把院子里里外外都收拾一遍。 不仅如此,还要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给扔掉,一件不留。 干脆直接把房子烧了得了。鱼初笙又往那里看了一眼,见外面摆放着很多东西,甚至床榻,桌子,都在,应该是打算一会儿扔掉的。 那个下人又叹息了一声道:“其实很多人都害怕自己被传染上那种怪病,都不想来这里干活,也是被逼无奈的。” 那个病真的有这么厉害?竟然可以传染。 鱼初笙又想起刘伯包的严严实实的一幕,又问道:“那刘伯的尸体呢?”她总觉得刘伯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那人道:“一大早就被发现了,少爷怕传染给别人,让人抬走了。可怜啊,老爷病重,不能给刘伯做主,估计不会有人会给刘伯下葬,应该在乱坟岗随便找个地方就埋了。” 这么着急要处理掉尸体?看来真的是心里有鬼。 鱼初笙让那个下人先走了,她跟张二还是决定去里面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什么线索。 刘伯突然这样死了,他们的线索,似乎又断了一条。 第二百六十章鸳鸯浴火(九) 宅院里里外外的人都在忙活,鱼初笙和张二进去了,也没人发现。 鱼初笙心里已经在想,怎么才能找到刘伯的尸体了,说不定从那里也可以得到线索。 院里可以说是一片狼藉,随处摆满了东西,还有人还正在从屋里往外面运东西。 鱼初笙仔细观察房子的格局,发现也只有房间前有些地方阳光可以照地到,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树,几乎所到之处,皆是阴凉。 看来林老爷对林良木确实挺上心的。 往房间里面看,几个房间里,看起来都很阴暗。 林良木在黑暗中生活了这么多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这个世界上,除了林老爷和刘伯,也许都是从心底里惧怕他的。 不,也许邱成欢也并不惧怕他。 鱼初笙和张二先在被抬到外面的东西里找了起来。 有一个桌子应该是林良木房间里的,上面的抽屉里,悉数摆着好几个叶脉面具,全都是木头雕刻而成,从小到大不一。 应该都是刘伯为他做的,他见不得光,戴个这样的面具比较保险。 鱼初笙又往下翻了翻,发现在用木头雕刻的叶脉面具里,有一个显的鹤立鸡群了。 那不是木头雕刻而成,而是跟在现场被发现的那个面具,一模一样,都是买的。 鱼初笙拿起来仔细地看了看,确认了这面具的确是买的,很轻,材质不一样。 只不过很新,应该没有戴过,鱼初笙看了后头的那根细绳,面具上的绳如果被戴过,是很明显的,上面或多或少会沾染上东西,但这条绳很白,完全没戴过。 鱼初笙紧紧地皱着眉头,把面具递给张二,压低着声音道:“你还记得吗?林嘉树和采薇都说过,邱成欢曾买过一个叶脉面具,说要送给心上人,林嘉树说他没有收到。” 张二点了点头。 那现场出现的那个叶脉面具,应该是用来混淆视听的。 这个应该是邱成欢买的,她送给了林良木,她的心上人是林良木,但是之前,不是都说她和林嘉树的夫妻关系很和睦吗? 而且他们从小钟情,不能就因为林嘉树要娶李家姑娘,要休邱成欢,邱成欢就突然移情别恋了? 看来不简单。鱼初笙一边沉思,一边又抽开了这张桌子的其他抽屉。 有一个抽屉里,竟然放了一只木蜻蜓。 但是没有完工,看样子,只差一只翅膀没有雕刻好了,却停在了半途。 这只木蜻蜓,是刘伯做的,还是林良木做的? 鱼初笙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 应该是林良木做的,那个抽屉里放满了他从小到大戴的面具,所以这个桌子是他房间里的。 这样想着,鱼初笙又打开了最后一个抽屉,这次里面的东西,更让她惊讶。 因为里面全是木头屑,大的小的,碎的不碎的,掺杂在一起,竟然足足有半个多抽屉。 鱼初笙又拿起了刚才那个木蜻蜓,木头和木屑的颜色一样,应该是同一种木头。 这些木屑,应该是林良木做类似的其他小玩意弄下来的。 这些小东西,是送给邱成欢的吗? 光木头屑就有这么多,他们认识究竟多久了。 鱼初笙直接把这么多东西,都给了张二,道:“这些都是线索,都留着。”幸好张二来时还带了几个衙役,否则这么多东西,哪里能拿完。 鱼初笙和张二又在这里晃荡了很久,把林良木的东西给搜查了个遍。 其中竟然还发现了林良木的画作。 不过上面都是同一个女子,要不然是一个背影,要不然是一个侧脸,没有正身。 但是鱼初笙觉得,画上的女子,应该就是邱成欢。 看来邱成欢和林良木他们两个,真的有关系。 那邱成欢那里,是否能搜到什么线索? 刘伯的东西里倒是没有线索,就是一些日常用品。 虽然邱成欢住过的房间,林嘉树很有可能已经把重要的证物给清理干净了,但是鱼初笙还是想看看。 没想到途中会遇到邱成欢的另一个陪嫁丫鬟,鱼初笙他们一直以为,邱成欢只有采薇这一个陪嫁丫鬟,毕竟林嘉树和采薇根本都提都不提。 那小丫鬟鬼鬼祟祟地跟在鱼初笙他们后面,鱼初笙还以为是林嘉树派的人跟着他们呢。 鱼初笙叫了一声:“出来!”后,那小丫鬟才敢从柱子后头出来。 鱼初笙长得面善,也没想吓她,就温声问:“是不是你们家少爷让你跟着我们的?” 那丫鬟立马摇头,慌忙解释道:“我叫白露,是我们家小姐的陪嫁丫鬟,前几天因为做错了事儿,被少爷安排到了厨房做事儿。”鱼初笙观察她的表情,发现她虽然有一些慌乱紧张,口齿也有些不零了,但是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完全没有躲闪,应该没有撒谎。 也许,她跟邱成欢的关系才是真的好,所以林嘉树才把她调开了。 鱼初笙点了点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有什么事要跟我们说?”也许就是线索。 白露一副愁容,道:“我们家小姐自从嫁到这里,虽然明面上,跟少爷感情还好,一开始也确实是这样,但是后来少爷对她不好了,她也变了很多。” 鱼初笙又点了点头,思索了一番,道:“你是不是怀疑你家小姐的死,跟林少爷有关。” 采薇在别人面前一直称呼邱成欢为“我家夫人”,她潜意识里更认同林家,她跟邱成欢的关系,也许没那么好。 而白露一直称呼邱成欢为“我家小姐”,邱成欢跟林嘉树也成亲了四年,还这样叫,说明她打心眼里,跟邱成欢关系好。 白露连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不仅有关!我家小姐就是他和采薇连起手来杀害的,一定是这样!” 张二看她情绪有些激动,连忙劝道:“别激动。” 白露平复了一下情绪,眼里已经闪了泪花,有几分怜惜地道:“我家小姐都没了,我今天早上还听到少爷跟别人说,不准送信到邱家,等小姐下葬了,再告诉他们,就说小姐染了恶疾去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鸳鸯浴火(十) 听到白露这样说,鱼初笙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是说林嘉树隐瞒了邱成欢是被人烧死的事实?还没有通知邱家?” 白露点了点头,四处看了看,见没有人,又继续说:“是的,这是我不小心听到的,他说等我们家小姐下葬了,再通知邱家,这样就算我们家老爷来了京都,看不到尸体,也死无对证。” 林嘉树的嫌疑更大了。 鱼初笙沉思了一小会儿,道:“还有没有别的事情要告诉我们的?” 白露使劲地点点头,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流出来了,她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我家小姐刚嫁进来的时候,少爷对她还是挺好的,不过就这一年吧,老爷病了,少爷对小姐就不好了,小姐给邱家写过很多信,但没有一封回信,我怀疑是信被少爷拦下了。” 那邱成欢就相当于被软禁了,即使自己在林府过得不好,写个信回娘家,竟然也被拦下了。 张二在一旁也认真地听着,开始考虑事情的前因后果。 鱼初笙又想到白露也来林府四年了,林良木的事情她肯定也知道,就问:“那你知道你们家小姐,跟林府的另一个少爷,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白露想了想,道:“我只知道府中还有另一个少爷,因为患了能传染的怪病,和一个老仆人住在那边的院子里,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只不过我们家小姐,经常会站在那个院子的附近,跟我说,都怪她,都是她的错,是她没能擦亮眼睛,我问她的时候,她又什么都不肯说,主子的事儿,不愿意说,我也不好多问。” 鱼初笙仔细思考白露说这些话的意思,好似有些清楚了。 一直不出声的张二也道:“那那个采薇,你们两个关系应该很好吧?”她们两个都是陪嫁丫鬟。 白露道:“在邱府的时候,采薇跟着小姐的时间比我长,所以来了这里以后,小姐最依赖的人是采薇。不过有一次,我看到采薇和少爷鬼鬼祟祟的,就告诉了小姐,小姐那时候跟少爷关系还很好,不肯相信我,也许从那个时候,小姐就开始厌烦我了。” 原来是这样。邱成欢不相信白露倒也能说的过去,一个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丫鬟,一个是跟她相敬如宾的夫君。 只是她没有想到,偏偏她最依赖的两个人,也许就是杀掉她的凶手。 白露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们家小姐挺可怜的,府里都传她跟其他男子有染,其实我知道,是少爷对她不好在先……” 鱼初笙和张二又问了白露一些事情,就让她赶快回去了。 林嘉树还留着白露的命,也算她够幸运的了。 刘伯就没那么幸运了,一把年纪了,不知道怎么被折磨死的。 还有一个关键人物没有见——林嘉树的父亲,林老爷,说不定也可以问出点儿什么。 林老爷的确病的很严重,鱼初笙和张二去看他的时候,他还躺在床上,头发很凌乱,看起来一脸狼狈。 不过鱼初笙可以看的出来,年轻时,他定也是意气风发的。 在这期间,鱼初笙让张二派了衙役,打听着刘伯尸体的情况,哪怕跟着林府的人,看他被葬在了乱坟岗哪里也好,即使再挖坟,也要看一看,刘伯到底是自然死亡还是“意外”身亡。 林老爷似乎比以前病的严重多了,毕竟那丫鬟说,前几日他还林嘉树吵架呢,但是今日,怎么看怎么不像还能吵架的人。 因为林老爷甚至都说不出一句话。 鱼初笙问他问题的时候,他张着嘴了半天,发出的都是一声声的咳嗽,根本说不出话。 林老爷指了指桌子上的纸笔,鱼初笙立马意会,给他拿到了床边上。 老人握着毛笔的手也在不住地颤抖。 在纸上抖了半天,才终于写出了两个字:逆子。 写完这两个字,林老爷已经是气喘吁吁,躺在床上,不断地喘着粗气。 不过几日的时间,林老爷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鱼初笙和张二看得不到什么线索,正要离开的时候,见一个丫鬟端着药过来了。 鱼初笙不懂医,更不懂药,但是看到那一碗黑乎乎的药后,立马起了疑心。 中药散发着足以令人呕吐的味道,端药的丫鬟都把头离得远远的。 鱼初笙拦下那个丫鬟,道:“这药是治什么的?” 丫鬟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这药都是少爷亲自去抓的,他不让别人熬,还是让夫人身边的采薇亲自熬的,一日三次,每次都得准时。” 林嘉树亲自抓的,采薇亲自熬的,看来,这药只会让林老爷的病越来越重,根本不可能好转。 鱼初笙回头看了一眼林老爷,见老人的眼睛睁地很大,盯着头上的屋顶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房间里是他听起来有几分艰难的呼吸声。 鱼初笙知道自己没立场去吩咐林府的丫鬟做什么,但她还是把药接过来,道:“我们是府衙的人,这药放这里,你先下去吧,我们一会儿会让林老爷喝的。” 张二配合地拿出了令牌,其实他就算不拿也没什么,毕竟林府都知道,这几日府衙在查邱成欢被烧死这件事,再说了,张二穿的就是捕快的衣服。 那个丫鬟也没说什么,把药搁下就退了下去。 鱼初笙又走到床前,对林老爷说:“这几日的药,你都想办法不要喝,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林老爷怔了一下,看了一眼桌子上放的药,眼神中有无限凄凉,还是点了点头。 鱼初笙在心里叹了口气,虎毒不食子,但如今,子却是要害死自己的亲父亲。 鱼初笙又对张二道:“我们想办法把这个药带走一些,找一个大夫问一问,看这是什么药。” 张二点了点头,道:“你是不是确定了……” 鱼初笙做出了嘘的手势,林嘉树的确是凶手,林老爷也很有可能知道了,但是在他面前说这些,还是有些残忍。 鱼初笙又让张二想办法,看能不能从外头找来大夫,为林老爷看一看。 第二百六十二章浴火鸳鸯(十一) 今日林嘉树竟然没在府中,鱼初笙听林府的人说,早上他吩咐了把刘伯和林良木住过的屋子清理了以后,就出去了,有人说是去了李府。 这么迫不及待,如今林老爷病的这么严重,邱成欢也死了,没有人能阻挡他娶李家的姑娘了。 鱼初笙想这样也好,林嘉树不在林府,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查案子,多了解一下邱成欢生前的事情。 其实鱼初笙差不多已经认定了林嘉树是凶手,又经过这一系列的线索和证据,大概的过程她心里也有数了。 但破案讲究证据,她必须得把一些细节仔细地理好了,把证据都搜集齐了。 铁证如山,她要让林嘉树无话可说。 接下来鱼初笙和张二去搜查邱成欢以前住的房间,那本来是她和林嘉树两个人住的,但听人说,他们最近都没住一个房间了,林嘉树早就搬出去了。 林府的人的嘴很严,这件事儿鱼初笙还是从白露那里知道的。 鱼初笙和张二有官府的令牌,又有齐大人下的搜查令,很容易就进了邱成欢的房间,但是没有想到,他们去的时候,里面竟然有人。 竟然是采薇,正翻箱倒柜,不知道在找什么。 采薇也听到了有人进来,立马很警惕地出声:“谁?” 鱼初笙一愣,随即想到,采薇可是也有很大的嫌疑,鱼初笙勾起唇笑了笑,道:“采薇,你在这里找什么?” 采薇听出了鱼初笙的声音,连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脸警惕地看着鱼初笙和张二。 采薇背着手,道:“我想帮夫人整理一下遗物。” 真的是这么简单吗,鱼初笙不相信。 鱼初笙挑了挑眉毛,往前走了几步,惹得采薇又往后退了几步。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鱼初笙漫不经心地问,淡淡地看着采薇。 “没什么。”采薇依旧背着手。 鱼初笙缓缓地往前走,却见采薇突然把背后的手伸到了前面,里面握着一团纸,她直接开始撕扯那团纸,竟然生生地要往嘴里咽! 看来是极为重要的东西。鱼初连忙喊:“张二,快,快,快拦下她!” 张二冲上前去,一把握住采薇的手腕,却根本阻挡不了,她已经把手中的纸塞进了嘴里,使劲地一用力,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被她咽下去了。鱼初笙和张二面面相觑。 采薇咳嗽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跟你们招认,放火烧死邱成欢和林良木的是林嘉树,这些事我都知道,但我并没有亲手杀人。” 如果采薇只是从犯,没有亲手杀人的话,罪不致死。 但是她既然要承认这件事情,刚刚又为什么把手里的东西给咽了? 鱼初笙觉得哪里不对,她可能一直太小看采薇了。 这女子的眼神,真阴毒,像毒蛇一般。 鱼初笙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采薇和林嘉树一起去被烧的现场的时候,是采薇最先说,死的女子是他们家夫人,林嘉树是在后头跟着的,并且是怔了一会儿,才附和采薇的。 鱼初笙现在仔细回想林嘉树那个眼神,竟然像是——他没有想到,邱成欢会被烧死一样? 如果火其实不是林嘉树放的呢? 林嘉树的确嫌弃邱家现在帮不了他,想娶李家的姑娘,但是他真的会因为这件事,对邱成欢痛下杀手吗? 今日白露说,邱成欢写给邱家了很多信,都没有回信,她怀疑被林嘉树拦下来了。 但若是邱成欢是把信交给了采薇呢?会不会采薇根本没有把那信送出去? 一瞬间,鱼初笙脑子转的飞快。 她又问道:“你刚才咽下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鱼初笙又往前走了走。 采薇被张二遏制住手腕,挣扎了几下,哐啷一声,有什么东西从采薇的身上掉了下来。 鱼初笙和张二都去看掉在地上的东西,采薇紧张地连忙弯腰去捡。 因为采薇还被张二扼制住,所以被鱼初笙抢了先。 是一小块儿玉佩,纯白色的。古人大多喜欢佩戴玉佩。 小小的一块儿,挂在一根红绳上。 鱼初笙先去看采薇,见她还在挣扎,双眼死死地盯着玉佩,道:“还给我,还给我!”想伸手去抢。 鱼初笙躲了一下,仔细地去看玉佩,一般玉佩上都会有花纹,但采薇的这块儿玉佩上,没有任何花纹,只是一个简单的环,但是上面有字儿。 一个字儿。很好辨认,鱼初笙看出来了,是个苏字儿。 “这是你的?”鱼初笙问,仔细地看着采薇的表情。 采薇不去看鱼初笙,道:“不是我的,是我捡来的,觉得挺好看,就自己留着了。” 鱼初笙摸了摸玉佩,光滑润泽,虽然她不懂玉,但她知道,这一定是好玉。 捡来的会这么紧张这么宝贝?鱼初笙勾起唇,看采薇,道:“那玉佩的主人一定姓苏吧?这上面,可是有个苏字儿。” 看来整个案子的推理过程,鱼初笙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有些人不能想的太过复杂,但是有的人,也不能低估。 采薇没回答,倒是张二疑惑:“苏?”问着,他松开了采薇,接过鱼初笙手里的玉佩去看。 看来这其中有事儿,但是鱼初笙并不明白。 “这是上好的玉,是上好的玉矿里出的。”张二掂量了掂量,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地看了采薇一眼。 采薇别过脸,一张脸变得惨白,紧紧地抿着唇,没有说话。 鱼初笙问:“怎么了?”张二道:“鱼姑娘没有听过苏家的事?那是十二年前吧,我还小,但是也有印象。” 鱼初笙耸耸肩,十二年前,开什么玩笑,那个时候,她还没来这里,还在现代呢,怎么可能听说过。 张二没有解释,而是问采薇:“你怎么会有苏家的玉佩?” 采薇一张脸依旧是惨白,动了动嘴唇,只是又说了一句:“都说了,是捡来的。”她在撒谎。 从这块儿玉佩出现开始,采薇就在撒谎。 十二年前,苏家有什么事?难道还跟采薇有关系?鱼初笙连忙问:“苏家怎么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浴火鸳鸯(十二) 原来当时江南的大家除了邱家,还有苏家。 苏家在政治上没有什么突出的人才,但是商业做的很好,尤其善于采玉,甚至被皇上封为御赐玉坊。 苏家,邱家和林家,恰好生意上都有往来,关系也都不错,是当时赫赫有名的三大家。 虽然地域上,京都偏北,林家主要在北发展,而邱家和苏家主要在南发展,但三家关系确实很好。 而张二口中说的关于苏家的事,指的是苏家没落的事。 苏家的没落不像邱家现在的没落,是一点一点下去的,而是惹怒了皇上,被诛了九族。 原来当时苏家发现了一个好的玉矿,按照大光律法,玉矿铁矿等都属于国库。 苏家其实只是采玉的。但当时苏家的当家人发现了玉矿,却没有上报,而是私底下偷偷的运营。 这不算什么,顶多是欺瞒之罪,不会被诛九族,但是苏家竟然与外邦勾结,借助外邦的劳动力,一起偷偷地开采玉石,运到其他国家进行买卖。 纸终究包不住火,苏家这样勾结外邦,私自运营玉矿的事情,被皇上给知道了。 当时皇上没有说明是谁举报的苏家,派人查明了以后,使苏家被诛连九族。 也是多年前的旧事了,人们已经渐渐地遗忘了。 如若不是看到采薇的这块儿玉佩,张二也不太能记起来了,那时候他尚且还小,也是这件事情太轰动了,他才能够记得清。 张二在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鱼初笙仔细地注视着采薇,见她的脸色始终是一片惨白,就连嘴唇都没有一点血色。 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二看,双手紧紧地垂在身侧,握成了拳。 鱼初笙看采薇这个反应,又想起来她刚才把纸咽下去的情景,忽然勾唇笑了笑,道:“你是苏家的人吧?” 采薇连忙摇头,立刻否认:“胡说!苏家的人早就死绝了,我怎么可能是苏家的人。” 鱼初笙却已经明白了。这个障眼法用的果然好,采薇可不是一般的女子。 所有人都被骗了,她才是整盘棋局的操控者。 鱼初笙给张二使了个眼色,张二点了点头,立马叫人先押走了采薇。 鱼初笙和张二又在邱成欢的房间里找了找,果然找到了不少用木头雕刻的小玩意,应该都是林良木送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副画,应该也是林良木画的,或者是其他人为他们画的。 画上的女子应该是邱成欢,坐在秋千上笑的很甜,看起来温柔贤惠。 四处是爬的旺盛的藤蔓,攀满了秋千绳。 画面中除了邱成欢以外,还有一个带着叶脉面具的男子。 男子身形高挑,一身宽袍黑衣,衣袂向四处飘飞,头发在后面束起,又留下来了一部分,披在肩头,又带着面具,看起来清冷而又肃杀。 虽然看不到脸,但单单看那一双眼睛,就能感受到他身上清淡的气质。 叶脉面具是鱼初笙他们一直见到的那种,看起来很厚重,上面分布着密密麻麻的纹路,整个铺在男子的脸上。 男子站在秋千旁边,一手扶着绳子,一手拖着邱成欢的腰。 他的头微微低着,画画的人画的很好,甚至可以看出来,男子凝视邱成欢的眼神。 只是整幅画的背景是在晚上,月上中天的时候,那一轮弯弯的月牙铺在漆黑的天幕上,和四周的星星相拥。 有些人注定见不到光,只能在黑暗里穿行。 画上的男子,看来就是林良木,患着怪病,见不得光的林良木。 鱼初笙竟然有些同情起他来。 他和邱成欢的感情又何尝不是如此,见不得光。 已经可以确定邱成欢和林良木的关系了。 鱼初笙想,接下来她只需要再梳理梳理案情,案子就可以告破了。 没在林府的林嘉树对这一切尚且不知道。 鱼初笙又吩咐了张二一些事情,让他把该准备的证据给准备了,该用的证人给说服了,准备好一切。最近鱼初笙总是特别容易累,这也没有怎么奔波,只是一个上午的时间,鱼初笙就觉得她支撑不住了。 等把所有的事情给张二交代好了以后,鱼初笙决定先回安宁王府歇着去,等张二准备好了一切以后,她再来从头到尾地把整个案子的真相说出来。 想想安宁王府收拾好了以后,她还没回去过。 也很久没回去过了。 鱼初笙没有想到,这一日了的心愿还真不少。 她上次让洛云清帮忙在军营里找萧七,其实没有抱多大希望。毕竟一个军营里那么多人,楚山河的人也不少,要找一个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但是洛云清这么快就办到了,不仅找到了萧七,还让萧七在安宁王府等鱼初笙。 洛云清果然是了解鱼初笙的,知道她一定会回来。 鱼初笙亲自把凤华留下的手帕交给了萧七。从军的男子一般都有真性情,鱼初笙一直以为萧七会因为自己从军跟凤华分开,应该是个温顺的男子,没想到却是个看起来潇洒不羁的人。 鱼初笙想到了唐朝的李太白。如果凤华在的话,一定跟他很般配。 不过故人不再。萧七接到手帕的时候,看到了上面绣着的几个字,正是少女给的铮铮誓言。 战场上的铁血男儿一下子落了泪,抱着手帕痛哭起来,不过没等鱼初笙去安慰,萧七已经收起了帕子,跟鱼初笙告辞,走了。 敢爱敢恨一向是好事。 用完午膳午休的时候,鱼初笙想了很多,想她遇到的那些善,想她遇到的那些恶,本来有些沉闷的心情,突然豁然开朗。 这个世界上没有至善,也没有至恶,但人类有一颗与众不同的心脏,可以用来去创造,不管是善恶,也许真的自有轮回报应。 她在这里经历的一切,都会是她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她现在不会后悔,将来也会缅怀。 这么想着想着,鱼初笙很快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外面是午后,一束光照了进来。 鱼初笙简单的收拾了下,准备去府衙。 真相,终将公布于世。 第二百六十四章浴火鸳鸯(十三) 张二的办事效率一向很快,鱼初笙到府衙的时候,张二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不管是证人还是证物。 早先鱼初笙听说了,林嘉树隐瞒了邱成欢已经死了的事实,准备等邱成欢下葬了以后,再通知他们。 鱼初笙已经让张二给江南邱家送了急信,没想到邱老爷和邱夫人已经赶来了。 在场的还有林嘉树,采薇,白露,张二虽然已经从外面找了大夫给林老爷瞧了瞧,停用了药以后,病情没有再严重,但是也没有减轻,根本说不出话来,所以林老爷不在场。 鱼初笙进去的时候,先跟张二低语了几句,确定他已经把所有证据都准备好了。 邱老爷和邱夫人明显是知道这件事情没多久,应该是没歇息直接被带来的,脸上还有奔波了一路的疲劳。 鱼初笙看着这一屋子人,先说了一句:“这个案子也许会牵扯到很多人,也许也会牵扯到陈年旧事,但是所有的事,皆因为十几年前苏家被诛九族而起。” 鱼初笙最先看采薇的表情,见她低着头,脸上一片惨白,却在故作镇定。 就是她了。 但在场的其他人明显很诧异,不明白这件事究竟跟苏家那件事扯上什么关系。 林嘉树尤其不理解,他蹙着眉头,双眼中晦暗不明。他一直以为,若是真相揭开,最不利的人是他。 鱼初笙笑了笑,道:“林嘉树,你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叫林良木,是吧?” 林嘉树知道瞒不住了,点了点头,又轻声地应了一声:“是。” 鱼初笙笑,挑眉问:“那你哥哥呢?” 林嘉树低着头,没有去看任何人,声音依旧从容:“很早就夭折了。” 林良木从年幼时就被关进了那座宅院里,外面的人很有有人知道他,就算是林府中的人,也不过是听在林府做事时间长的人说的,对于林良木的事,知道的人的确很少。 林嘉树又在说谎,试图去掩埋他做过的事情。 鱼初笙冷笑了一声,道:“夭折?那你告诉我,跟刘伯一起住在那座宅院里的人,是谁?” 林嘉树沉默不语,眼神看着其他地方。 鱼初笙往他身边走了走,轻轻地拖着自己的肚子,继续道:“让我来跟你说,林良木年幼时患了怪病,身上会出脓包,而且脓包化水会在身上蔓延脓包,他这种病还见不得光,所以林老爷把林良木关在了那座宅院里,安排他最信任的刘伯去照顾林良木。” 鱼初笙顿了一下,看见林嘉树的脸色微变,紧紧地抿着唇,她继续说:“验尸堂的人已经查了两具尸体,女子的尸体可以证明是邱成欢的,因为在现场有她的玉镯子。” 张二已经把在现场发现的玉镯子拿了出来。 邱夫人立马痛哭出声,她的女儿是真的没了。邱老爷搂着她,一边安慰一边也是偷偷地抹泪。 他们怎么可能想到,本以为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幸福,却发生这样的事情。 鱼初笙继续说:“那具男子的尸体,无人认领。但是根据孟仵作的进一步检查,男子脸上带着一个木头雕刻的面具,除此之外,他被烧焦的尸体上,是凹凸不平的,不像常人那么均匀,所以,他生前一定有皮肤病,刚好符合林良木。” 林嘉树沉默了半晌,嘴唇才动了动,道:“那又怎样,” 鱼初笙摇了摇头,认真地回答:“不怎样,但是,这次邱成欢和林良木一起被烧死,采薇是主犯,而你是从犯。” 采薇冷冷地笑了笑,林嘉树则猛的抬起了头。 他一直以为他是主犯。林嘉树诧异地去看采薇,女子没有看他,依旧冷冷地咧着嘴,笑的让人毛骨悚然。 鱼初笙道:“大家一定很疑惑,邱成欢和林良木为什么会一起被烧死吧?” 采薇立马道:“少爷想娶李家的小姐,但是老爷不同意,少爷自然憎恨邱成欢,再加上老爷一向偏爱大少爷,所以少爷杀了他们两个很正常。” 采薇很聪明,怪不得可以把林嘉树那样有野心的人都耍的团团转。 鱼初笙摇了摇头,道:“其实邱成欢可以不死的,我们看了现场,她的玉镯子是掉在窗户外边的,而且那里还有她衣服的灰烬,所以火烧起来的时候,她也许是被林良木拖了出来,也许是根本不在屋子里,是她自愿又进去的。” 鱼初笙想了很久,为什么窗户下面会有灰烬,才终于想通。 邱成欢一定是很爱林良木了,她不愿意丢下他,宁愿跟他一起被烧死。 所以她明明有逃生的机会,却还是放弃了。 “欢儿自己又进去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邱夫人问的。 鱼初笙知道,跟一个母亲说她的孩子自己放弃了活着的机会是很残忍的,但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 鱼初笙道:“其实这么多年以来,邱成欢一直爱的人,是林良木,而不是林嘉树。” 邱成欢五岁跟父亲一起来林府的时候,遇到的人其实是林良木,而不是林嘉树。 但是他们一直都以为,林家只有一个儿子。 孩提不懂喜欢,更不懂爱,但是却懂得,谁对她好了,她会欢喜。 林良木的那一个叶脉面具,让邱成欢记了很久。 八岁那一年七夕跟父亲走在京都的街头时,她看到竟然有卖叶脉面具的,带着面具跟父亲在街头走的时候,她没有认出来林嘉树,而是认出来了林老爷。 她以为跟在林老爷后头的人,一定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小少年。 邱成欢和林良木就此错过,不过是一个转身。 两家为他们安排婚事,邱成欢欣然接受。 能嫁给自己心心念念那么久的人,何其幸运。 林嘉树对她也不错,两个人夫妻关系和睦,但她找不到当初心动的感觉了。 直到林良木再次出现。鱼初笙和张二在邱成欢的房间里,其实还发现了很多信件,不过似乎都是以日记的形式写的。 林良木知道邱成欢嫁进了李府,也在暗地里对她好,不过最初的时候,邱成欢一直都以为是林嘉树做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浴火鸳鸯(十四) 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后来慢慢的,邱成欢知道,一直以来,对自己好的人,还有让自己记了那么久的人,另有其人。 原来这一开始,她就错了,她嫁错了人。林嘉树愿意娶她,不过是因为邱家实力不错,对他的前程有帮助。 后来邱家渐渐开始没落,林嘉树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邱成欢不嫌弃林良木,爱一个人哪里有嫌弃可言。但是林良木知道,自己给不了邱成欢未来。 两个人的关系就这样若即若离。 鱼初笙说完这些,张二把在林良木那里发现的木头屑,还有没有做完的木蜻蜓,以及在邱成欢房间里搜集到的那些木玩意儿,还有那副画,都呈了上来。 这些都是证明林良木和邱成欢之间关系的证据。 让众人一一过目之后,鱼初笙又道:“这样看来的话,凶手是林嘉树,但其实并不是。” 采薇脸色惨白,紧紧地抿着唇,没有说话。 林嘉树则有些疑惑。鱼初笙对林嘉树道:“你那天晚上把邱成欢引到小木屋的时候,其实没有放火。” 林嘉树点点头,道:“我确实没放火,不过那里还是起了火,烧死了他们两个。” 鱼初笙就知道,林嘉树并没有想要烧死他们两个。 她看着采薇,道:“那天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你先把林良木骗到了小木屋,并打晕了他,然后又买了个叶脉面具,戴上去引邱成欢,你的本意其实是等邱成欢去了以后,发现林良木晕倒在木屋里时,肯定会施救,然后你带人赶过去,以证明邱成欢和林良木有染。” 鱼初笙想起来,林嘉树那天晚上和采薇一起过去的时候,后面还跟着小厮。 林嘉树想休掉邱成欢,但是他的父亲不同意,虽然府中有人传言,邱成欢和其他男子有染,但毕竟没有证据。 所以林嘉树那天晚上没有想要杀邱成欢和林良木,只是想证明他们之间有关系。 林嘉树点了点头,道:“的确是这样,但是我没有想到,我们过去的时候,那里竟然起了火,采薇告诉我,是天上的孔明灯落了下来,才着了火。” 所以林嘉树就觉得,杀了邱成欢和林良木的人,是他,所以他不顾一切地阻挡鱼初笙他们查明真相。 鱼初笙笑了笑,道:“那里那么偏僻,根本没有人在那里放孔明灯,火是采薇放的。” 林嘉树有些讶异。他看了一眼采薇,采薇抬起头,朝他冷冷的笑了一下,道:“你还真以为我仰慕你,愿意做你的妾?你真以为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你?”她是为了自己。 采薇是邱成欢的陪嫁丫鬟,却常常帮助林嘉树,她伪装出仰慕林嘉树的样子,只要林嘉树让她做他的妾,她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情。 采薇又勾起唇,笑了笑,道:“那天晚上你把邱成欢引去那里,我就跟在你们身后,你走了以后,我就放了火,又立马走了。”果然是这样。 采薇很聪明,很会摆脱自己的嫌疑。 鱼初笙接话:“你以为是因为你,邱成欢和林良木才会被烧死,所以你急急忙忙地杀死了刘伯,不想让我们查到这件事情上。” 鱼初笙跟张二示意,他点了点头,道:“我们已经找到了刘伯的尸体,中毒而亡。” 林嘉树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是我。” 鱼初笙又道:“你爹的病越来越严重,你就没有怀疑过吗?” 林嘉树猛的抬起头,道:“但药是我按照大夫的药方亲自去抓的…采薇,药是你熬的……” 采薇脸上浮现了一丝狰狞的笑容,道:“你太信任我了,每天的药里,我都放了慢性毒药……送你爹上路。” 林嘉树可能没有想到,采薇不仅要邱成欢和林良木的命,还要林老爷的命。 他的命,她也是要的。林嘉树支着脑袋,太不明白了,道:“采薇,为什么?” 一旁的邱老爷邱夫人也道:“采薇,你这是为什么?我们邱家待你不薄,欢儿也待你不薄!” 采薇突然笑了,伸出手指着邱老爷邱夫人,道:“我不仅要他们的命!我还要你们的命!” 众人大惊,他们跟采薇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他们的命? 采薇还在继续说:“林嘉树,一年前你母亲失足落水而亡,你可还记得?” 林嘉树瞳孔猛然放大,道:“难道这件事情也跟你有关!” 采薇笑了,双目变得猩红,轻轻地挑着眉说:“对啊,就是我把她推下水的,我知道她不会游泳。” 见林嘉树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采薇继续说:“你们邱家和林家的人,都该死!全都该死!只要我活着,你们就不能好过!” 邱老爷邱夫人拧起了眉毛。问道:“我们两家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张二连忙把采薇的那块儿玉佩拿了出来,道:“采薇是苏家的人。” 邱老爷邱夫人都是一愣。采薇还在笑着,看起来有些得意:“想不到吧!苏家的人死绝了,我却活了下来!那时我尚且年幼,被人贩子卖掉,在各家流转,没想到竟然把我卖到了邱家!我要为我们苏家几百人口报仇!” 见林夫人和林老爷还在怔愣,采薇更疯狂了,道:“当时如果不是你们两家联合跟皇上告发我们苏家,我们怎么可能会被诛九族!” 原来是这样。邱老爷和邱夫人一下子愣了过来。 鱼初笙在心里叹了口气。人们啊,都喜欢报仇,但是真正的仇怨又真的能报的了吗? 这一切,不过是源于十几年前的一桩旧事,因为这件事,那么多无辜的人含冤而死。 邱老爷扶着额头,道:“原来你一直以为,你们家被告发是我们邱家和林家做的?” 采薇冷笑:“不要再狡辩!街坊邻里都知道!”可是她忘了,人言可畏,谣言听起来通常都像真话。 邱老爷叹了口气,道:“你们家被告发,并不关我们邱家和林家的事,是你们苏家勾结的外邦人亲口跟皇上举报你们的!” 采薇愣住,整个身子瘫软在地上。 第二百六十六章喜服 原来她恨了这么久,不过是一场枉然。 这些年她噩梦不断,全都是苏家上上下下几百人口死在她面前的情景。 血流成河,而她在血河里不断挣扎,挣扎,终于寻到方向,要为那些死去的亡灵报仇。 可是一切,原来不过是苏家咎由自取,也是她咎由自取。 鱼初笙看采薇浑身上下都在瑟缩,走到她的面前,道:“邱成欢给邱家写的信,你没有送出去,还有今天在邱成欢房间里,你咽下去的东西,也是邱成欢写的信,应该是她知道了你的身份,写给邱家的。” 苏家的事发生时邱成欢也尚且年幼,但是她却也明白,苏家被举报,邱家和林家确实有嫌疑。 再好的关系,在利益面前,也会暴露本性。 只是这封信,邱成欢还没有来得及送出去,就含恨而终了。 而邱成欢以前写的那封信,一定是倾诉自己的委屈的,她在林家过得不好,采薇当然不会让邱家知道。 采薇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是。”声音里还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她指着邱老爷和邱夫人,歇斯底里:“我处心积虑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让你们全都为苏家陪葬!可是为什么没人告诉我真相?”声音越来越小。 采薇确实挺有心机,她一定想,等把林家的所有人都杀死以后,她再回江南邱家,要了邱老爷和邱夫人的命。 天意总是弄人。林嘉树本来可以不用遭受死刑,但是他为了隐瞒这件事情,毒死了刘伯,必须要受到大光律法的制裁。 至于采薇,她害死了那么多人,也许死千万次,也不足为过。 鱼初笙回安宁王府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 正是盛夏,七月的天气正热,即使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分,树上的蝉还是很热闹。 一声一声的叫声隐藏在葱绿的树叶之中。 大概因为它们的生命只有一季,才格外卖命地叫,留下它们的印记。 有晚风拂过,鱼初笙觉得豁然开朗。为什么要执着于过去的事情?为什么执念要如此深。 此刻就是最好的时光,平平凡凡过,也轰轰烈烈过,鱼初笙想,她这一生,都不会后悔了。 鱼初笙没有让唐风唐天准备马车,她现在孕期,多走走路也好。 大老远就看到安宁王府门口,撒欢儿正在绕着自己转。 撒欢由一条小奶狗,变成了一条会在家门口等主人的大狗。 鱼初笙笑了,慢悠悠地走过去,她弯不下身,就站在那里,笑着说:“蠢狗,又在咬自己的尾巴呢!” 撒欢儿看见鱼初笙回来,窜出去多高,看到鱼初笙的大肚子,又很懂事地把爪子放在了地上,不停地朝着鱼初笙摇起尾巴来。 地上一人一狗的影子摇摇晃晃。鱼初笙尽力地去弯腰,一边摸撒欢儿的狗头,一边轻笑道:“这么乖。”撒欢一边吐舌头,一边还是在摇尾巴。 这时候,后头传出来一声急切的叫喊声:“唐风,快给我拦住那死狗,让我先进去!” 话音落,鱼初笙感觉眼前闪过了一条黑影,正是唐天。 一个大男人,竟然这么怕狗。而撒欢儿看到唐天进府,竟然也撒腿就跑,去追赶唐天了。 鱼初笙看着撒欢儿欢快地追赶唐天的身影,还有唐风跟在后面无奈的表情。 脑海里猛然撞出,撒欢儿被钱远墨送来时的情景。 那还是去年的夏末,她刚穿越到这里,对这里的一切充满恐惧,还想着去常乐府寻白亦辰。 那时候她尚且很怕狗。原来从陌生到熟稔,不过一年的时间。 钱远墨那张脸在鱼初笙脑海里渐渐放大,清晰。 那个一向吊儿郎当看起来没个正形的男子,恰恰愿意为了洛云清两肋插刀。 鱼初笙似乎还记得他在办案时也会认真地排查每一个可疑的人,也会不顾生命危险亲自去抓犯人。 还有他断了一条臂之后,还是愿意随洛云清战场出征。 那个男子其实有一颗柔软的心,却总是不轻易表现出来,只是默默地付出,从来不求回报。 唐天的叫喊声逐渐变小,面前的身影也逐渐地模糊,鱼初笙伸出手,摸了一把自己有些湿润的眼眶。 人与人之间的相遇真的很奇妙,关系也奇妙。 一段感情有时候来的很快,其实也来之不易。 鱼初笙突然想,最难过的人是洛云清吧。那个在自己前前后后忙碌的人,那个为了自己愿意付出生命的人,如今不复存在了。 这段日子洛云清一直很忙,鱼初笙忽略了他也会难过,只是不懂表达。 她想,洛云清有过这样一个兄弟,从今以后,怕是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如钱远墨这般,走进他的心里了。 鱼初笙抬头,望了一眼绯色的天空,云朵被夕阳烧的厉害,红成了一片。 不知道历史会朝哪一步发展,但她会珍惜此刻的相拥。 迈动已经有些麻的双脚,走进府中。 碧橘碧桐迎了上来,道:“姑娘,明日会有裁缝来府上,为你量尺寸。” 鱼初笙疑惑,道:“我有衣服穿,即使没了,我们可以去南市……” 她的话没说完,碧桐碧橘很有默契的噗嗤一声笑了,道:“皇上说,要做喜服!” 鱼初笙猛然:“喜服?”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衣服都被撑起来了。 碧橘碧桐还是笑,走上来搀扶着她,道:“皇上也许是等不及了吧!”语气里带着调笑。 其实鱼初笙没想要举办大婚,毕竟她的肚子已经大了,不适合。 但是洛云清的意思是,最近要和她成亲? 洛云清现在可是一国之主,每天那么忙,还有空跟她举行大婚? 即使抛开这个不说,她的肚子这么大,难道要顶着大肚子跟他成亲吗? 鱼初笙一边跟着碧桐碧橘往里走,一边说:“他那么忙,哪里有空,明日再说吧。”心里却有一丝期待。 虽然她知道,即使她不跟洛云清成亲,他也不会抛弃她,但是谁不想跟自己爱的人有一个正式的仪式呢。 第二百六十七章规划 鱼初笙先让人备好水,准备先洗个澡。 虽然她不喜欢让人伺候,但是因为挺着大肚子不方便,她还是跟碧橘碧桐交代了一声,等会儿她叫的时候,让一个人进去,帮她搓一下背。 鱼初笙没有想到洛云清会回来。 “进来吧!”鱼初笙对着门外叫了一声,又转过了身,不一会儿,就听到轻轻的脚步声。 鱼初笙的湿发披散在肩头,热气在四周氤氲,只看到一个白皙的背。 来人没有吭声,直接撩起了水,拿了一个手巾沾湿,往鱼初笙的背上搓了起来,动作轻柔。 鱼初笙闭着眼睛,享受着,手也在轻轻地撩动水,往身上冲。 “你说,皇上急着让挑喜服,那婚期又挑好了吗?”鱼初笙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本来就红,又更加红了。 没人回应鱼初笙。顿了顿,她又道:“皇上每日那么忙,怕是就算挑好了喜服,也挑不出时间来跟我成亲。”带了些小委屈。 “初笙。”身后的人突然出声,吓了鱼初笙一跳。 脸红到了脖子根儿。听出来是洛云清的声音,鱼初笙缓缓地睁开眼睛,微微侧头,见洛云清穿着一身常服,手中拿着手巾,有模有样地为自己搓背。 “你怎么回来了?”往常的这个时候,他不应该是在宫中批奏折吗? 洛云清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甚至更轻柔了些。 鱼初笙却觉得自己的整个背像是在燃烧一样,灼烫灼烫的。 空气静了那么一瞬。洛云清才低声说:“初笙,我这段时间是不是冷落了你了。” 鱼初笙再次缓缓地闭上眼睛,问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洛云清道:“自然是真话。” 鱼初笙低着头,道:“其实也不算冷落,只是你这段时间一直这么忙,陪我的时间太少了。” 说着,鱼初笙转过了身,把自己满是水汽的脸对着洛云清,用乌黑的眼睛仔细地瞧了瞧洛云清,眨着眼睛笑:“我都快要忘记你的样子啦!” 其实鱼初笙已经想通了。谁还没有一腔热血,现在洛云清刚登基,有很多事情要忙也正常。 她最担心的,是往后他后宫会有佳丽三千。 洛云清怔了一下,道:“那你好好看看我。”这话说的鱼初笙不知道怎么去接,脸一下子更红了。 鱼初笙低下了头,干脆又把身子扭了过去,背对着洛云清。 男子轻轻地笑了,道:“初笙,我也想跟你过平淡夫妻的生活。” 鱼初笙听了只觉得内心酸涩,只好默不搭话。 他为帝王,就无法过寻常夫妻的生活。 他心里装的,除了她,还有江山社稷,还有大光的百姓。 洛云清还在轻声地说:“我想跟你成亲,我们就住在安宁王府,或者你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等你生下了孩子,我一定每天都陪着你,我教她读书写字,你就负责带她玩儿,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开开心心的,我就满足了。等她长大了,我带你们云游天下……” 鱼初笙依旧沉默,四周的水汽还在氤氲,她的眼睛变得热涨,静静地听洛云清说话。 洛云清顿了一下,又轻轻地笑了几声,道:“我们要生一个女儿,还要生一个儿子,一家四口才好。我和儿子就保护你和女儿,我还可以教我们的儿子练剑。” 鱼初笙终于忍不住,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满腔感动在她的胸膛里翻滚,还夹杂着酸涩。 洛云清已经替鱼初笙搓完了背,把手巾放在了一旁,宽厚的手掌握着鱼初笙的肩膀,低声询问:“怎么不说话?你不喜欢吗?”他的声音,总是带着无尽的蛊惑,让她甘愿沉沦。 鱼初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可是,你还有这天下要守,我可不想做红颜祸水。”别别扭扭。 她怎么会不喜欢,他说的那些,不正是她向往的生活吗。 鱼初笙轻轻地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 古人尚且有云,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洛云清却扳过了鱼初笙的脸。少女乌黑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乌黑的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肩头,还有几根紧紧地贴在脸颊上面。 洛云清捧着鱼初笙的头,替她把贴在脸上的湿发整理好,对视她的眼睛。 男子的眼睛幽深不见底,里面却闪着亮光。 鱼初笙一下子慌了,心头的小鹿一直乱撞。 洛云清就这么看了鱼初笙一会儿,忽然开口:“傻瓜。”摸了摸鱼初笙的头。 心都要化了。洛云清笑:“谁说要你做红颜祸水了?” 鱼初笙执着地看着他,道:“你为君主,却想过刚才你说的那样的生活,不是很荒唐吗?你要是陪我云游天下了,这江山怎么办?大光的子民又怎么办?到时候我不就成了红颜祸水了吗?”语气认真。 她爱他,但她不会因为爱他,而变得自私。 洛云清笑:“谁说我要一直做皇帝了?” 鱼初笙诧异:“难道不是吗?” 洛云清摇了摇头,道:“我对皇位,从始至终都没有兴趣,登基不过是为了安定人心。这几个月,我把该处理的问题都处理了,不管是内忧还是外患,都已经安定了,现在朝中留下的人,都是可用之才,边陲也已经安定,明天我就会退位。” 洛云清从来没跟鱼初笙说过这些,弄得她猛的一惊。 洛云清这段日子这么忙,都是在忙这些事情? 洛云清看了一眼鱼初笙,继续说:“这几日我把我要退位的事情,也跟几个重臣商量好了,他们也很满意我的安排。” 鱼初笙反应过来,又道:“你要是退位了皇位怎么办?” 洛云清伸手,轻轻地刮了刮鱼初笙的鼻子,道:“景成本就是我皇兄唯一的儿子,太子之位,非他莫属,自然是扶他登基。”他还能称宣文帝一句皇兄,也算是仁至义尽。 鱼初笙有些诧异,洛景成也才八九岁一个孩子,不过历史上也有很多皇帝是年幼登基的。 洛云清又补充道:“朝中有许多可用之才,还有左相,都可以好好的辅佐他。” 第二百六十八章是去是留 洛云清又陪鱼初笙吃了晚饭,才匆匆地赶回皇宫去了。 明日他将会宣布退位,但是早朝还是要上的,明日也会有个简单的仪式。 鱼初笙的心竟然也安定了下来。也许她前段日子的疑虑和害怕,只是对未来的不确定。 怕洛云清会因为皇位忽视了她,怕他有了后宫佳丽三千。 如今他已经许诺于她,她可以确定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 第二日的时候,洛云清宣布退位。因为是跟大臣们都商量好的,所以一切进行地很顺利。 年方九岁的洛景成即位,祁子舟依旧任左相,辅佐其左右。楚山河任大将军,护大光安定。 除此之外,还有洛云清精挑细选其他的忠臣良将。这段日子他不是白忙活的,库西雄齐的父亲即位,双方已经签下了盟约,其他边陲地区也已经平定。 可以说,洛云清为洛景成清理了一切阻碍因素,创造了他能创造的所有有利条件。 这样他也可以安心退位了。大光上上下下,不管是朝堂里的群臣,还是街坊里的百姓,都对洛云清更敬重了几分。 宣文帝曾经那样对他,他没有迁怒于洛景成,而是替他打理好了一切,才把皇位交给他。 这种度量,确实很少人能有。 接下来的几日又是繁忙,因为要准备洛云清和鱼初笙的婚事儿。 其实鱼初笙是想,她现在挺着大肚子,穿喜服也不好看,不然这个成亲就省了,或者等以后生下孩子了再补办。 但是洛云清不答应,说什么也要十里红妆八抬大轿把她抬回王府。 鱼初笙还有一点考虑,是怕自己这个样子,难免有点儿丢人,毕竟古人思想可没有那么开放,未婚先孕,分分钟可是要浸猪笼的。 但洛云清一句话,让鱼初笙吃了定心丸。 “你是我安宁王的王妃,没有人有胆子张开嘴评论你的是非。” 也是,大光的百姓都快把洛云清奉成神了,怎么可能会对他的婚事指指点点。 裁缝已经给鱼初笙和洛云清量了尺寸了,喜服正在做,安宁王府上下也是一片繁忙,看起来颇为喜庆。 洛云清几乎每件事都是亲力亲为,鱼初笙不用忙什么,每日里就是吃吃睡睡逗逗撒欢儿溜溜弯儿。 良辰吉日也挑好了,就在七日后,本来日子也不敢再拖了,估摸着鱼初笙再有两个月左右,就要生了。 安宁王府里的新房也挑好了。洛云清甚至心细的,让人做了小衣服,男孩儿女孩的都有。 甚至两个人在闲下来的时候,还会讨论一下如果是男孩儿要叫什么名字,如果是女孩儿要叫什么名字。 不过一直没有定下来,洛云清毕竟成长在大光这样的封建时代,鱼初笙起的名字,有的有些前卫,他接受不了。 比如就取乳名一事,两个人都争了很久。 鱼初笙玩闹心大,非说着,如果是男孩儿,乳名就叫做“狗蛋儿”,把洛云清气了个半死。 如果是女孩儿,鱼初笙说就叫“鸭蛋儿”,洛云清当然更是直接否认。 这都起的什么名字,洛云清真是苦笑不得。 大名更是不用说,于是两个人决定先把起名字的事情放一放。 不过其实洛云清心里有一对儿名字,不管是男孩儿女孩儿他都想好了,但是没有说出来。 以他之姓,冠她之名。 距大婚还有七日,鱼初笙知道,祁绣影一直没有从钱远墨死了的事儿中走出来,所以也经常去祁府,叫她跟她一起出去散心。 虽然祁绣影整个人气色什么的都看起来不错,但是鱼初笙其实知道,因为可以从眼睛里看出来。 洛云清给钱远墨立了一个衣冠冢。这一日,鱼初笙陪着祁绣影去钱远墨的墓前的时候,再一次遇到了无尘。 她以为,她上次已经做出了选择,无尘就不会再出现了,没想到,他竟然再一次出现在了鱼初笙的面前。 祁绣影也听说过无尘,不过倒是不认识,见无尘骑着毛驴出现的时候,觉得有些奇怪,还没有问出口,男子已经走到了两个人的面前,道:“鱼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其实鱼初笙以前也觉得无尘很古怪,但是自从知道他用的是人工智能以后,就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了。 毕竟身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人类,鱼初笙也知道,人工智能是很强大的。 但鱼初笙还是有些疑惑,无尘怎么又找上自己了。 不是说她选择了什么,她自己承担未知的后果吗。 鱼初笙先怔了一下,才对祁绣影说:“我跟他说两句话。”祁绣影虽然有些担心,但看无尘还算面善,鱼初笙也认识她的样子,就往一边躲了躲。 “有什么事吗?”鱼初笙问,手又不自觉地去摸自己的肚子。 无尘道:“你必须得回去。”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鱼初笙情绪立刻激动起来,道:“为什么,你上次不是说我可以不回去吗?不是说只是不确定后面还会发生什么吗?为什么现在又让我回去!” 无尘似乎也有些无奈,看了一眼鱼初笙的肚子。 秋天还没有到,天气还是很热,太阳就在头顶,发出刺眼的光。 无尘沉吟了片刻,才道:“智能上显示,历史有变,因为你留下来,历史已经有了大幅度的改变。” 鱼初笙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如果她不能留在这里,她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来过。 无尘还在继续说:“因为你没走,六殿下退位,洛景成即位,跟智能上的记载不一样,智能有了新的记载,温文完成跟常乐长公主一起造反后的任务没有死,而洛景成即位,六殿下在成亲的当日出了意外,和王妃双双毙命,所以,你必须离开。” 也就是说,她在当天,会跟洛云清一起出意外? 看来这个智能一直是处在不断的变化当中,一旦穿越来这里的人们不尊重历史,智能就会重新匹配历史。 鱼初笙沉思了一会儿,道:“所以我和温文都要回去?” 第二百六十九章留下 无尘道:“是的,智能记载,你和温文都回到了二十一世纪。” 鱼初笙神色微变。照着无尘的话说,历史有变,是因为她留了下来。 因为她留了下来,洛云清无心皇位,选择退位,再一次改变了历史。 从而导致历史再一次发生变化,洛云清和她成亲那天,又会发生意外,无尘是为了让她免于灾祸,才让她跟白亦辰一起回去。 鱼初笙想,无尘在这里作为历史的守护者,每一次送来的维护历史,完成智能布置的任务的人,都会乖乖地按指示去做吗。 不一定。万一他们像她一样,动了心,或者即使完成了任务,又不想离开呢。 想到这里,鱼初笙问道:“你以前遇到的人,都会按照智能的指示,一旦完成任务,就会回去吗?” 无尘沉默了一瞬。有些无奈,道:“不是,有很多人像你一样,选择留在这里。” 鱼初笙早料到如此。又听无尘继续说:“但是他们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就像六殿下的母亲,她的任务就是生下六殿下,她却留了下来,最终死于非命。”被凌太后给害死。 鱼初笙感到有些心烦意乱。她道:“所以现在的历史记载是,我如果留下来和王爷成亲,我们在成婚的那天就会出意外。” 无尘点头。鱼初笙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只觉得耳旁的知了叫声格外聒噪。 平白出了一身的汗。鱼初笙突然觉得即将到来的幸福,就如云雾一样,慢慢的,正在飘散。 “如果我走了,王爷他会怎么样?”鱼初笙问,出声便是心酸,她不想走。 无尘蹙了蹙眉,道:“如果你走了,就会再一次改变历史,只能等你走了以后才知道。” 鱼初笙有些不相信无尘会这么好心。 毕竟他是维护历史的人,竟然因为怕鱼初笙死在这里,愿意送她走?为什么要帮她。 鱼初笙抬头,带着几分质疑地去看无尘,却见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肚子上。 鱼初笙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去抚摸自己的肚子。 “我不会回去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要跟王爷一起面对。”谁能确保这中间不会再发生些什么事情改变了历史呢。 鱼初笙觉得,智能之所以是智能,就是因为它跟人相比,没有人情味儿。 它不断地改变记载,不管多残忍。 无尘明显有些不可思议,道:“你跟温文一起回去的话,你不会死,说不定因为历史改变,六殿下也不会死,这次智能打开,就在你和六殿下成亲的那一天,是为了温文打开的,你再想走,可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鱼初笙笑了,点头:“我知道,但我还是不会走,你在打我肚子里孩子的主意,是不是?”不管前方刀山火海,既然决定了,就要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下去。 “果然很难瞒过学习心理学的人。”无尘也笑了,又看了一眼鱼初笙的肚子,道:“实不相瞒,还从来没有人把孩子带回到现代去,我们的研究人员也想研究一下,在古代怀的孩子,回到现代再生下来会是什么样子。” 鱼初笙突然明白了,怪不得无尘要告诉她,她在这里会性命不保,原来他还想利用她。 无尘倒也坦荡:“如果我能为研究人员提供这样一个机会,会得到一笔不小的奖金,惭愧。” 鱼初笙没想到,无尘常年在这里,竟然也会追逐金钱。 “你在这里,还需要奖金?”鱼初笙想不通,一个生活在古代的人…… 无尘笑了笑,有些无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虽然我用不上,但我的家人用的上,如若不是为了家人,我也不愿意待在这里,被人工智能指挥,又去指点别人的人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只不过有的人总是在叫嚣,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而有的人从来都不言不语罢了。 鱼初笙冲无尘笑了笑,道:“原来如此,不过很抱歉,我已经决定了,不会回去了。” 她善良,但也不会为了施展一点善心去委屈了自己。 无尘点了点头,道:“我还要去带温文出来,告辞。” 话落,他再度骑上那头看起来很有灵性的小毛驴,朝远处走了。 长了毛的东西,说不定也是人工智能呢。鱼初笙望着无尘远去的背影,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祁绣影见无尘走了,连忙过来,又看鱼初笙一脸凝重,急忙问道:“怎么了?” 鱼初笙摇了摇头,突然问:“如果钱远墨回来了,你们之间有重重阻碍,你还会和他在一起吗?” 虽然鱼初笙知道,这样问祁绣影对她很残忍,但是她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了这样一句话。 祁绣影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墓碑上。 那是洛云清亲自题的,铁血忠将钱远墨之墓,铿锵有力。 不知道洛云清题下这几个字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 祁绣影想到了大雾漫天的那天,他们初遇。她站在桥上吹笛子,他误以为她要轻生,笨手笨脚地把她的笛子弄到下面的河水里。 她本来是讨厌他的。谁知男子二话不说,竟然跳入了河中,替她把笛子又给捞上来了。 她那时候就像,这家伙一定是缺根筋。 总是神采奕奕,好像不管前方有什么等着他,他都可以应对自如? 以前她看不透自己的真心,当她彻底看透了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他们还没有好好相爱,就这样告别了。 祁绣影嘴角绽开一抹笑容,好似忽然想通了什么,从怀里摸出那半截笛子来。 上面的裂痕参差不一,却看起来格外好看。 她笑了笑,道:“阻碍算什么呢,如果相爱,即使是崎岖山路,我们也愿意去踏平吧。”人啊,就是那么傻。 鱼初笙惊醒,对啊,阻碍算的了什么。 却见祁绣影仔细地看了那半截笛子两眼,带着眷恋,终是把它用力一掷,丢进了远处的草丛里。 不等鱼初笙说话,她再次开口:“没意义了。我们回家吧。” 鱼初笙望了一眼草丛,没说什么,跟在了祁绣影后面。 第二百七十章疯子 颠簸。 鱼初笙意识有些模糊,但是潜意识里很清晰地知道,她再一次被人带走了。 今日是她和洛云清的大婚之日,昨晚她被送到了钱府,虽然钱大将军和钱远墨不在了,但是钱夫人还是在的,她是他们的义女,出嫁自然从钱府出嫁。 今日一大早她就被伺候的丫鬟婆子叫了起来,要整理仪装,她就觉得那两个婆婆不太对,非说要领她到钱府的花园,说大光的习俗,若是新嫁娘在出嫁当天可以看到喜鹊,那么一定会过得幸福。 后来她感觉到意识涣散,再后来,就是马车的颠簸。 鱼初笙感觉脑袋还有些眩晕,然后便是一双凉透了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让她不由心惊。 鱼初笙一动不敢动,意识已经完全恢复,却还是闭着眼睛。她现在在一个人的怀里,是男人的怀里。 她下意识地轻轻地摸了自己的肚子,松了一口气。 睁开眼。她处在马车中,白亦辰坐在她的身后,她就依偎在他的怀里。 嗓子干涩。那两个婆子叫她的时候,天还尚且不太亮,此刻看来,太阳已经露出了头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鱼初笙猛然想起无尘说的那些话,她从白亦辰怀中弹出来,坐在一边的座位上,警惕地看着他。 “带你回家。”白亦辰看着鱼初笙,往她肚子上瞟了好几眼。 “无尘告诉你的?”鱼初笙的声音还有些暗哑。 事情发生地太突然,她却连慌都慌不起来,异常的冷静。 白亦辰轻笑,那笑声却有几分诡异:“为什么不回去?舍不得他?”说着,他从怀里,不知道掏出了什么东西来。 鱼初笙觉得他的眼神很瘆人,尽量不去看他,道:“我已经决定了要留下来。” 白亦辰又笑了:“留下来?我告诉你,不可能!你必须跟我一起回去!” 鱼初笙紧紧地握着拳,道:“这次智能本就是为你而开的,我留下来,不管是什么样的命运,我都接受!” 无尘本来已经不再管这件事了,看来是无尘不小心跟白亦辰透露了鱼初笙留下来会怎样。 白亦辰真的是变了。顿了顿,鱼初笙又继续说:“你放我回去,今天是我跟王爷成亲的日子!” 白亦辰忽然伸出手,使劲地按住了鱼初笙的肩膀,双目猩红而凶狠:“你休想!你必须跟我回去!跟我结婚!”他的眼睛瞪的很大,直看的鱼初笙心惊肉跳的。 鱼初笙一直以为,白亦辰和她一样,早把他们之间的那段感情忘了。 却没想到他会这样。她惊讶的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白亦辰依旧按着鱼初笙的肩膀,甚至更用力了些,又咧着嘴笑了,像一个恶魔一样:“即使你走了,也有人代替你做新娘!你还记得平阳郡主吧?” 常柔音?平阳郡主常柔音? 白亦辰得意地笑了笑,道:“我的人已经把她送到钱府冒充你了,反正到时候洛云清来迎娶的时候,隔着盖头也认不出来!等把她娶回王府……” 鱼初笙摇头:“你疯了!”虽然她怀着孩子,但常柔音要想扮成孕妇,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白亦辰笑,面部狰狞可怕:“我没有疯!疯的是你!你怎么可以背叛我!还怀了他的孩子!我可是你未婚夫!” 鱼初笙呆住,白亦辰按的很用力,疼的她眼泪直流。 白亦辰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鱼初笙心里很怒,一巴掌打在白亦辰的脸上,也吼了起来:“你疯了!我跟王爷真心相爱,要说背叛,何曾是我背叛你?你快放我回去!” 白亦辰死死的按着,不肯松手,又继续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现在带你去齐皇山,智能将会在午时启动,到时候我们会一起回现代,而你的王爷,也将跟平阳郡主成亲,不是很好吗?” 真是下的一手好棋。等洛云清把常柔音娶回王府,掀了盖头再发现新娘变成了常柔音……鱼初笙不敢想。 鱼初笙沉默,大脑却在飞快地运转。 她必须逃走。现在马车在往齐皇山驶去,她行动不方便,还得顾着肚子里的孩子,此刻跟白亦辰硬碰硬,她一点儿不占上风。 白亦辰精神不正常,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但她也不可能跟他说软话求他,看他的情绪,他不可能放鱼初笙走的,所以没用。 鱼初笙思前想后,现在只有一个机会。她知道,无尘其实是个好人,如果他们赶到齐皇山,无尘会不会帮她? 但是无尘只是个维护智能守护历史的使者,如果白亦辰偏偏要带她走,也有点儿难办。 见鱼初笙安静下来,似乎是在考虑什么事情,白亦辰再一次露出诡异的笑容:“还在想办法逃走?我告诉你,你逃不掉的,你必须跟我回去。” 鱼初笙不搭话,却见白亦辰把刚才拿出来的东西,拆开。纸包着的,是红色的粉末,鱼初笙一惊,身子往后退了退。 白亦辰靠近鱼初笙,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看的鱼初笙心里发毛。 “来,把这个吃了。”说着,白亦辰便要把粉末往鱼初笙嘴边送。 鱼初笙紧紧地抿着唇,一边后退,一边用手推白亦辰的手。 鱼初笙知道,这一定是打胎药,她绝对不能吃。 白亦辰冷笑了两声,伸出另一只手,使劲地掰开鱼初笙的嘴,另一只拿着红色粉末的手,便要往鱼初笙嘴里倒。 鱼初笙使劲地摇头,眼睛里蓄满了泪花。 她甚至想开口求饶,但她不敢张口,怕一张口,粉末就滑进了她的嘴里。 鱼初笙睁着眼睛,看着白亦辰的眼睛。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白亦辰的眼神便开始变得涣散了。 鱼初笙打了一个响指,趁着这个空隙,她一把夺过白亦辰手里的药,毫不犹豫地掀开车帘,往外扬了出去。 终于松了一口气。白亦辰也清醒过来,眼睛变得更红了,像要吃人的野兽,一把掀开帘子,药已经飞散了。 “等到了齐皇山,我照样有办法拿掉你的孩子。”白亦辰道。 第二百七十一章识破 鱼初笙应该庆幸,白亦辰没有拳打脚踢地去拿掉她的孩子。 那包药粉被扬了个干净,鱼初笙安静下来,仰着头,倔强地盯着白亦辰:“你以为就算我跟你回去能怎样?我们之间早就没有可能。” 白亦辰的双目猩红,甚至额头上的青筋都突兀了起来,他的双手再一次按住了鱼初笙的肩头,最终只发出一声低吼:“你就那么想要他的孩子?不管怎样,你跟他,永远都见不了面了。” 说完这些话,白亦辰也冷静了下来,对外吩咐了一句:“再快点!” 路有点颠簸。鱼初笙一直用双手拖着自己的肚子,马车本就走的不稳,路又不平坦,鱼初笙感觉自己的身子一直在摇晃。 —— 新娘子梳妆好后,钱夫人从外面进来。 总觉得“鱼初笙”哪里不对,但人明明就在这里。 那两个婆子中,有一个是白亦辰高价买通的易容术精湛的高手,而另一个婆子,也被白亦辰买通。 钱夫人走到“鱼初笙”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道:“感觉怎么样?还好吗?你怀有身孕,王爷很贴心,把能减少的步骤都减少了。” 常柔音笑容甜美。不管怎样,她还是嫁给她从小仰慕到大的男子了。 不管怎样,只要今天顶着鱼初笙的这张脸,顺利地将洛云清灌醉,再下药,跟洛云清洞房了,把生米煮成熟饭,一切都好说。 即使第二日他发现她不是鱼初笙又怎么样,一切都晚了。 想到这儿,她回握住了钱夫人的手,冲她点了点头。 外头热闹起来,常柔音知道,洛云清来了,她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了,连忙盖上了盖头。 只是常柔音没有想到,她这易容术可以骗得过所有人,却骗不过洛云清。 洛云清许给鱼初笙的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到底是做到了。 婆子扶着常柔音出府的时候,走的很慢,她肚子里塞了东西,以冒充鱼初笙。 洛云清一身大红喜服,偏生穿出了一种肃杀的感觉。 男子俊美无双的脸不像平日里那么冷淡,也挂了几分笑意。 挺拔的身躯在马上更显威武。接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围看的群众更是把巷子都挤满了。 祁绣影也是从安宁王府来接亲的,看见新娘子出来,连忙扶着上轿子。 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开始响。洛云清却突然飞身下来,伴随着他这个动作,他清冷的声音让众人一惊:“你是谁?”话落,他便已经掀开了常柔音的盖头。 祁绣影离得近,当场就有些懵,这不就是鱼初笙吗?没错啊! 洛云清看到常柔音易容过的脸,也有点怔,不过他很快便辨认出来,这不是鱼初笙。 洛云清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一把掐住常柔音的脖子,惹地她身子猛的往后退了退。 “她呢?你是谁!”洛云清质问。 围观的人群热闹了起来,他们并不知道这不是真正的新娘子。 而钱夫人本来就觉得“鱼初笙”有些怪,洛云清这么一闹,她没有多吃惊,只是也盯着常柔音看了起来。 祁绣影这才发现,这个“鱼初笙”看起来的确有些怪。 洛云清在常柔音被婆子搀扶着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出些端倪了。 鱼初笙走路步子迈的不会那么小,即使怀有身孕走的很慢,但是她习惯性地步子迈的要大一些。 鱼初笙是很在乎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的,她总是下意识地拖着自己的肚子,生怕颠簸到孩子,但面前的女子没有。 除此之外,鱼初笙上轿子的时候,习惯先迈左腿,而这个女子却是先迈右腿。 所以洛云清很确定,她不是鱼初笙。 常柔音没有想到会被看穿,所以盖头一下子被掀开,她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又想到她已经易容成了鱼初笙的样子,又连忙用正脸去看洛云清。 却没想到男子竟然还是不信她是鱼初笙,直接掐上了她的脖子。 洛云清再次问了一遍:“她呢?你把她弄哪里去了?”语气冰冷。 见状,常柔音知道瞒不住了,只好如实地说:“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是有人告诉我,可以让我嫁给王爷,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她也是昨晚被一个陌生人找上了门,让她假扮鱼初笙,嫁给洛云清。 何乐而不为。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被识破,他到底有多爱鱼初笙呢,可以一眼看穿。 人群突然热闹了起来。大光最受人敬仰的安宁王要大婚了,王妃却不见了。 洛云清突然有些心慌。他想起前几日鱼初笙从钱远墨墓地回来的那天晚上,两个人相拥而眠。 少女似乎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如果她要是离开了,那一定是该离开了,让他不要怪她。 他一直以为是做梦,是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洛云清这段时间就2感觉出来了,鱼初笙的情绪似乎不太对,但他以为是他没有太多时间陪她,以为是她怀有身孕所以情绪不稳定。 难道她背着他,独自承担着什么事情吗? 洛云清放开了常柔音,去看钱夫人,钱夫人道:“昨晚我还跟她说了话,今早一直在忙就没怎么注意……” 洛云清的双手垂在身侧,紧紧地握成了拳。 她是自己走的吗?不,不可能,如果她是自己走的话,肯定不会让常柔音来假扮她,她自己就直接走了。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是被人带走的。 洛云清忽然想到什么,凌厉地看着两个婆子,道:“从早上她起床,你们应该是一直在她身边吧?” 两个婆子低着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 她们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容易地就暴露了。 “本王在问你们话!”洛云清发脾气了。 手上的青筋都起来了,指着两个婆子。 其中一个吓得浑身发抖,立马跪了下来,道:“殿下饶命!饶命啊!都怪奴才一时财迷心窍,有一个男子给了我钱,我就……” 另外一个也连忙跪了下来,开始求饶:“饶命啊!但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百七十二章智能 马车一路颠簸,终于到了齐皇山。 此时看天色,时间尚早,太阳虽然已经出来了,但是光晕并没有散开来,铺在天幕上,只是薄薄的一片。 离午时应该还远着。鱼初笙被白亦辰拉着下马车,虽然不情愿,但只能先顺着他的意,跟着他走。 不知道城内怎么样了。鱼初笙心里浮现出一丝惆怅来,但想到等一会儿会见到无尘,她稍微松了一口气。 会想到办法的。 看起来是普通的山洞,鱼初笙明白里面藏着什么玄机。山洞壁上是人工智能谱写的历史。 也许是听到了马车的声音,无尘大老远就迎出来了,看到白亦辰和鱼初笙,却是明显地一愣。 他应该是没想到白亦辰会把鱼初笙带来。 白亦辰拉扯着鱼初笙的胳膊,根本不顾她还怀着身孕,走的很快,无尘连忙迎了上来。 道:“你说的有事情要办,就是要去带鱼姑娘?” 白亦辰点了点头,语气有些焦急道:“智能还有多长时间会开启?” 无尘偏头看了一眼鱼初笙,见女子脸上还有干涸的泪痕,那一双眼睛看着地面,似乎是在沉思什么。 无尘看出来鱼初笙的是被迫来的,把目光收了回来,道:“还有两个时辰左右。” 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白亦辰很满意,道:“小笙,你死心吧,现在你只有一条路,就是跟我回去。” 鱼初笙垂了垂眼眸,盯着白亦辰的眼睛,没有一点怯意:“历史我跟你回去了又能怎样?你不要自以为是了,我们之间不可能了。” 求救般地看着无尘。无尘只是负责守护历史,如果白亦辰要硬来,他也没有什么法子。 其实他也希望鱼初笙可以回去,毕竟留在这里,她可能会丢了性命。 但是他跟鱼初笙接触了这么几次,他清楚地知道,鱼初笙认准的事情,不会轻易地去改变。 无尘斟酌了一番,道:“既然鱼姑娘不愿意离开,你又何必强迫于人?” 白亦辰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看了鱼初笙的肚子一眼,道:“你给我看历史记载的时候,我看到了,她今天会出意外,不是吗?” 鱼初笙冷笑:“即使不是这样,你也不会让我留下来,不是吗?” 白亦辰勾了勾唇,没有说话。一抹诡异的笑容在他的脸上一逝而过。 见他一个闪身,伸出手朝鱼初笙去的时候,鱼初笙呼吸一窒,好似预感到了他要做什么。 但是马车颠簸了一路,鱼初笙直到此刻头还有些眩晕。 她还来不及反应,白亦辰已经推了她一把,鱼初笙脚下一个踉跄,先伸手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伴随着白亦辰这个动作,他的声音更是阴冷地紧:“就让这个杂种留在这里吧!” 他竟然说她的肚子里怀的是杂种,鱼初笙知道,白亦辰真的疯了。 幸好无尘反应快,极速地扶住了鱼初笙,她身子只是摇晃了几下,没有摔倒在地上。 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冷汗。鱼初笙顺势躲在无尘的身后,有点生气:“白亦辰,你就是个疯子!我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跟你一起回去的!” 白亦辰被鱼初笙激怒,直接越过无尘,拎着鱼初笙的胳膊,就往山洞里走。 “好,你现在不拿掉孩子,那等我们回去以后,我带你去医院拿掉!”白亦辰几乎是吼出来的。 鱼初笙被他拎着胳膊走,还是不忘伸出手小心地护住自己的肚子。 无尘也无可奈何,只能跟着两个人一起进山洞。 白亦辰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到了山洞时,他把鱼初笙按在稻草上坐着,就也坐在了一边。 无尘拿出他的拂尘,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型的方块儿。 应该就是要送他们回去的智能了。 “你爱我吗?”鱼初笙突然悠悠地问。 白亦辰毫不犹豫:“当然爱!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鱼初笙笑了,嘴边的弧度很冷。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白亦辰,你早就不爱我了,你只是不甘心,你并不爱我。” 白亦辰摇头:“不!”眼眸里闪着的光,让鱼初笙感觉到全身都颤栗起来。 太可怕了,人疯起来太可怕了。 鱼初笙没再说话,抬起头望了无尘一眼,见他正在捣鼓那块儿东西。 原来光阴流转,不过是片刻之间,这一年,竟然就这样匆匆地过去了。 看无尘的样子,似乎也帮不到她。 也许是今天奔波了太久的缘故,鱼初笙感觉脑袋一片眩晕,肚子也有些疼。 她捂着肚子,看那个智能,最终问无尘:“回去了,是不是就再也回不来了。”白亦辰扭脸看她,以为她已经死心了,决定要回去了。 无尘点了点头,道:“来过这里的人,下次就来不了了,智能只能至多为同一个人开两次,也就是一个往返。” 所以鱼初笙更加坚定,她绝对不能走,走了,就永远回不来了。 她要寻找时机。如果她现在跑,挺着个大肚子,一定跑不过白亦辰,他会轻轻松松地就把她抓回来。 无尘从来都是一个旁观者,她觉得,指望他是不行的了。 那就只有一个机会,就是等智能开启的时候。 到时候她想办法挣脱,然后往外跑,白亦辰如果不追她,那是最好的。 但若是他追她,他就会错失回去的机会。留下来就意味着历史再一次被改变,面对着未知的恐惧。 想到这里,鱼初笙轻声道:“我跟你回去。”她要让他先放松警惕。 白亦辰也多多少少了解鱼初笙的性格,听到鱼初笙这样说,也明显有些吃惊,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说你要回去?” 鱼初笙低着头,道:“是的,但是,你不能伤害我的孩子。”她要让他以为,她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才愿意回去的,减少他的疑心。 “好。”白亦辰道,又问了无尘一遍,智能开启的时间。 鱼初笙一直垂着头,也不说话,在想等一会儿智能开启的时候,她要怎么跑。 第二百七十三章让我试一试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鱼初笙紧张地手心都在冒汗。 她想过如果留不下来的可能,一想心头就是一阵酸涩。 白亦辰似乎也挺急,一直在向无尘询问智能还有多久才开启。 时间从两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再到半个时辰,终于,智能开始滴滴地响了起来。 鱼初笙侧头看了一眼,见上面在计时,显示的是还有600秒钟。 十分钟。鱼初笙的手攥着袖子,觉得肚子里面的孩子,在踢她。 突然无所畏惧。十分钟了,智能一开启,她就往外头跑,拼这一把。 只是,在智能显示还有100秒钟开启的时候,山洞外头,突然响起了喧哗声! 白亦辰警惕地朝外头看了一眼,随后便紧紧地抓住了鱼初笙的胳膊。 外头是数匹马蹄踏地的声音,还有一道男子清冷的声音:“都不要动,本王先去看看。” 鱼初笙眼眶忽的一热,眼泪就要流下来。 她没有想到,洛云清会带人找到这里。 智能还在滴滴的响,上面的数字已经变成了二十。 鱼初笙一下子站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去喊:“王爷!我在这……”还没有喊完,嘴已经被人捂上了。 随即,鱼初笙的双手被人紧紧地钳制住,按在了那个小方块儿上面。 小方块儿开始发光。鱼初笙感觉到,一股热热的力量,正由她的手上,往全身的各个角落里传。 鱼初笙使劲地挣扎,撑着自己的双臂,企图让自己的手离开小方块儿。 “救我!”鱼初笙是勉强发出声音的,听起来很模糊,白亦辰还捂着她的嘴。 就在鱼初笙觉得那力量已经充斥了她的全身时,有人突然拉了她一把,鱼初笙的手离开了智能,但是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她却松了口气。智能滴滴的声音已经加快,白亦辰狰狞的表情,伸出一只手企图去拉鱼初笙,但是已经晚了。 鱼初笙亲自看到,白亦辰被那个小方块吸了进去。 滴滴的声音逐渐消失。最后,是无尘帮了她。 鱼初笙知道,白亦辰不是爱她,只是不甘心,想占有她。 否则,最后一刻,其实他可以不走,只要松开手,就可以留下来。 但是在鱼初笙和回去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鱼初笙是侧摔在地上的,虽然她的手刻意地护着自己的肚子,却还是觉得肚子开始隐隐作痛。 外面的人已经进来。洛云清一身喜服,俊美地如同刚刚成亲的谪仙。 男子的脸上是隐藏不了的担忧,眉头皱的很身,看见鱼初笙这般模样,连忙上前扶住,低叫:“初笙。” 鱼初笙抬眸看了看,祁子舟,祁绣影,唐风唐天他们都跟在后面。 头脑一片眩晕,鱼初笙却清晰地感觉到腹部传来的疼痛,还有一股湿意,似乎在下体荡开。 鱼初笙看了一眼自己的下面,衣衫被染红了一些。 心头是巨大的恐惧。鱼初笙哑着声音说了一句:“快找大夫……救我们的孩子……”就昏了过去。 洛云清自顾着担心鱼初笙的安危,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看见鱼初笙在流血,心痛地直喊:“初笙,初笙……” 他连忙抱起鱼初笙,看了一眼无尘,对身后的人吩咐道:“把他带走,听候本王处置!” 他进来只看到了无尘,当然是怀疑到他的头上。 再加上他们能找来这里,还是祁绣影说,会不会跟齐皇山的那个道士有关。 那天在钱远墨的墓前,她虽然回避了鱼初笙和无尘的谈话,但也听到了几句,“离开”之类的字眼。 所以今天鱼初笙失踪,洛云清派人在全城搜索却找不到的时候,她就突然想到了这件事。 没想到,鱼初笙竟然真的被带来了这里。 无尘看了看鱼初笙现在的情况。这些日子她过的本就不安稳,今日又一路颠簸来了这里,刚刚又摔了一下,只怕肚子里的孩子,凶多吉少。 只有早产才能保住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但是古代哪里有剖腹产这一说。但若是不采取措施,等他们回到城内,即使找大夫,恐怕也是无力回天。 “若是殿下相信贫道,贫道可以保住鱼姑娘,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无尘思考了一会儿,平静地说。 在这里做一个剖腹产手术,对他来说不算难。 洛云清却根本不理他,径直要出山洞。 他知道,孩子可能保不住了,但是人,必须要保住,所以他要赶快带她回去,找最好的大夫为她医治。 怀里的鱼初笙却突然动了一下,洛云清立马低头去看。她意识应该还有些模糊,紧紧地蹙着眉毛,半睁着眼睛,看了一眼无尘,道:“真的可以吗?” 鱼初笙也感觉得到,孩子有危险。 她虽然昏迷了,但是潜意识里也在想,如果早产剖腹产拿出来孩子,兴许还可以保住孩子,但是古代都是自然生产,接生婆接生,哪里有人懂剖腹产。 无尘笑了笑,伏在鱼初笙耳边说了一句话:“我没告诉过你,我在现代时,是个医生。” 洛云清虽然有些抵触无尘靠鱼初笙这么近,但是人命关天,他只是蹙了蹙眉毛,没说什么。 鱼初笙的嘴唇已经有些发白了,她轻轻地拽了拽洛云清的袖子,声音也轻飘飘的:“王爷,让他试一试。” 洛云清本想开口拒绝,但看到鱼初笙这个样子,还有无尘脸上的自信,最终点了点头,对无尘说:“先保大人。” 山洞再往里面去,就是无尘开辟的住所,鱼初笙上次被无尘弄来过一次,知道里面应有尽有。 无尘道:“男人都退出去,就你们两个吧,跟我进来。”看到碧桐碧橘是侍女装扮,无尘叫住了她们。 洛云清也想跟着进去,无尘冲他挥挥手道:“王爷把鱼姑娘抱进来就出去吧。”这可是割肚子,洛云清会不会以为他要谋杀鱼初笙。 洛云清很不情愿,他不知道剖腹产这一说,自然是以为无尘要为鱼初笙接生,这他可怎么放心。 第二百七十四章生孩子 还是鱼初笙虚弱地说了一句:“王爷,你出去吧。”洛云清才跟着众人出去了。 这里没有麻药。无尘让碧橘碧桐先烧了些热水,并让她们把匕首在里面煮了很久,算是消毒了。 碧橘碧桐虽然不知道这样是做什么,但看鱼初笙的情况很紧急,还是照做了。 无尘又她们两个准备好了纱布,还有被高温煮过的针线,无尘才问鱼初笙:“这里可没有麻药,会很疼。”要割肚子,不疼才怪。 其实鱼初笙也有些怕,她的手心里,不断地冒着一层又一层的汗,津湿津湿的。 但一路走到现在,她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了吧。 鱼初笙使劲地咬了咬牙,道:“我尽力催眠自己。”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一样。 无尘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女子,大抵是她见过最坚强的女子了。 一切准备就绪,无尘想起来碧桐碧橘可能看了会吃不消,便道:“你们两个扭过去吧,等用得着你们的时候,我会叫你们。” 两个人迟疑了一会儿,但一想到无尘刚才又是让她们准备匕首,又是让她们准备针线的时候,还是扭过了头。 已经是夏末了,天气已经不那么热了,但山洞外的洛云清还是急出了一头汗。 身着喜服的男子来来回回地在山洞门口走,时不时地还伸头往往里面看一眼。 唐天和唐风从来没有见过洛云清这个样子,他们的主子一向淡定从容,几乎没有为任何事这般过。 唐天实在看不过去了,道:“主子你别转了,我头都晕了。” 一记狠狠的眼刀朝着他飙了过来,唐天瞬时噤声。 祁子舟站在一边,心里也莫名有几分紧张,手都握的青筋起来了。他笑了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道:“你就别说话了,让你们家主子再转一会儿吧。” 洛云清沉默不语,停了下来,目光紧紧地锁在山洞口,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儿。 本来是一片寂静的,里面安静,外面也安静。 “啊!”一声长呼,几乎震透众人的耳膜。 “初笙!”洛云清听到鱼初笙的这一声惨叫,立马迈动了步子,要往里面冲。 无尘究竟在做什么?洛云清实在无法淡定,鱼初笙那声惨叫,太凄厉了。 外头的众人也都不淡定了。洛云清还没走进里面,就看见碧橘急急忙忙走出来了,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整张脸都是惨白的。 碧橘连忙道:“王爷,你别进去了,姑娘她没事,只是疼晕了。” 她还记得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太血腥了,她看着都觉得疼。 但是鱼初笙告诉她,让她出来知会洛云清,她没事。 疼晕了过去。 洛云清往里头看了好几眼,听不到什么声音了,才心烦意乱地点了点头。 双手紧紧地握着,即使他年少时,第一次上战场杀敌,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碧橘又连忙进去了。 里面再一次安静了下来,洛云清的心却砰砰砰的跳的厉害。 又过了两盏茶的功夫,里面传出来了婴儿啼哭的声音。 洛云清整个人呆住,还是祁子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她生了。”洛云清才反应过来,问唐天他们:“刚才是小孩子的哭声?” 唐天激动地点了点头,就连一向沉稳的唐风,也道:“王爷,鱼姑娘生了!” 洛云清再一次不淡定了,他迈着步子,准备往里面奔的时候,碧橘又出来了。 手里拿着一块儿白布,上面全是血。 碧橘激动地眼泪都流出来了,跟洛云清禀报:“生了,生了,是一对儿龙凤胎。” 洛云清还准备往里冲,随口问:“初笙呢?” 碧橘一边拦下他,一边回答:“都很平安,但那道士说王爷现在不能过去,需要等一会儿。” 无尘正在给鱼初笙把肚子上的口子缝上。 洛云清激动地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好,一会儿走两步,一会儿往山洞里张望。 洛云清的耳朵很灵敏,当听到鱼初笙压的很低的倒抽的凉气的声音的时候,他再也克制不住,一边叫鱼初笙的名字,一边往山洞里跑。 他的丫头啊,得多疼呢。 洛云清冲到山洞里的时候,无尘刚把最后一针缝好,替鱼初笙盖好了被子。 床边扔了很多沾染着血的白布,鱼初笙躺在床上,像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一般,脸色苍白到了极致。 地上放的一盆水,也已经变成了血水。 洛云清直冲到床边,一把握住了鱼初笙的手。女子的头发被汗水浸湿,有几根贴在脸上,脸上细密的汗珠还没散尽。 “初笙。”洛云清轻轻地叫了一声,鱼初笙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的手也是冰凉的,引的洛云清一阵阵的心疼。 “殿下,你不看看孩子吗?”无尘笑着道。 辛苦了半天,她的脸上也是疲惫之色。 洛云清这才听到,整个山洞里都是低低的婴儿的哭声。 碧桐站着的那边,还有一张床,两个婴儿被包在褥子里,放在上面,碧桐弯着腰,正在为他们擦身子。 碧橘也进来了,立在一边给碧桐帮忙。 洛云清只顾着鱼初笙了,刚才听到她疼的叫了出来了,他真想冲进来阻止。 我们不生了,我只要你好好的。 可是听到这小孩儿的啼哭声,一声一声的,洛云清心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他慌忙走过去,甚至脚下都一阵踉跄。 刚出生的婴孩儿只会闭着眼睛哭,看起来特可怜,蜷缩在被褥里,再加上这两小只是早产,个头儿看起来很小。 洛云清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他俯下身来,仔仔细细地看着两个小婴儿。 这是他种在鱼初笙身体里的种子,如今终于发芽了。 “你们两个让你们娘亲受了这么大的苦,将来可一定要听话,对娘亲好。”洛云清轻声说,又看了一眼尚在昏迷中的鱼初笙。 连碧橘碧桐都忍不住笑了。他们王爷,是真真切切的变了,变得有人气儿了。 无尘也笑了,道:“鱼姑娘的身子可得好好休养休养,这两个孩子是早产儿,更要好好养育。” 第二百七十五章安全 无尘已经贴上了面具,头发一束,又是男子模样。 想她一个女人,在这异世里漂泊,也挺不容易。 鱼初笙就这么草率的在山洞里,顺利诞下一对儿早产龙凤胎。 趁鱼初笙昏迷期间,洛云清派了人回城内,准备了相当豪华的马车来接她和孩子。 那真是相当豪华的马车,且不说外头有多少护卫跟着保护,光是马车里面,就布置的相当精致,最重要的是,里面特别舒适。 洛云清把鱼初笙宝贝的,连祁子舟都说,他若是继续做皇帝,还真可能是沉迷美人的昏君。 他俩以前是死对头的时候,祁子舟可从来没有见过,洛云清对哪一个女子,别说是女子了,就是哪一个人,他也没见过他如此上心。 洛云清抱起鱼初笙,准备往外走的时候,无尘俯在鱼初笙耳边说了几句话,鱼初笙微微皱了皱眉,对无尘说:“谢谢你。” 原来智能上记载的历史又发生了变化。 因为原本的历史记载是常乐驸马温文消失,其实是他回了现代,但白亦辰却绑了鱼初笙,鱼初笙因为胎儿受到影响直接产子,导致智能再次变化。 只是这次智能上,显示的是安宁王和安宁王妃后头的经历不详,竟然一笔带过了。 未来又变成了未知的。不过鱼初笙还是很感谢无尘,能把这些告诉她。 没什么不好,人生本就是未知的,如果一开始就可以预料到结局,也许才是最可怕的。 因为鱼初笙刚生完孩子,马车行驶地很慢。 一路上,洛云清都紧紧地攥着鱼初笙的手,时不时地去看一看两个小家伙。 越看越喜人。洛云清想,他这一生,终究是圆满了。 鱼初笙肚子上的伤口还是疼的,她不敢乱动,稍微一动,就能扯开。 马车慢的即使是在走山间小路,也让她甚至感觉不到马车在行驶,洛云清还隔一会儿就会冲外面喊:“慢点,再慢点。” 以至于本来不远的路程,等到了城内安宁王府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夏末的晚上有些凉意,洛云清在抱鱼初笙进府的时候,生怕她凉着,给她披了厚厚的狐裘。 其实洛云清早就找好了一个奶妈,在府里养着,等鱼初笙生了给她用,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已经很晚了,没想到钱夫人和钱太后竟然在府上。白天的时候鱼初笙突然失踪,也让她们吓得不轻。 整座安宁王府里是一片喜庆,屋檐的红灯笼,树上的红丝带,门上的大红喜字儿。 鱼初笙太累了,洛云清把人都赶走了,不许有人打扰她,又让厨房做了些补血的药粥,亲自喂了她喝,才允许她睡觉。 一切安顿好后,洛云清又去看了看两个小家伙,才守在鱼初笙身边开始休息。 —— 月光如水。 “影儿,这么晚了,怎么不休息?”祁子舟也是莫名睡不着,才出来透气的。 祁绣影站在花园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过得不好,过得太不好了,忘记一个人,怎么就那么难呢。 她越是想忘,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就越是往她的脑袋里钻。 其实人都知道,有些事不去想,慢慢的淡了就不在乎了。 可又偏偏忍不住去想。 祁绣影望了望夜空,都说人死了能变成星子,他又是哪一颗星子呢。 “阿哥,你是不是喜欢鱼姑娘?”她一向知道自己的阿哥是个隐忍的人,可是感情这东西,再隐忍又怎样。 遮不住的。 祁子舟没有答话,跟她一道看着那夜空。祁绣影知道,他是默认了。 “阿哥,鱼姑娘和六殿下是那么令人羡慕的一对儿,你要怎样去忘了她呢。”祁绣影道,声音有些痴。 祁子舟轻轻地笑了,嘴角上的痣在月光下越发明显:“傻丫头,为什么要忘呢?” 祁绣影猛的抬眸,继续问:“得不到,为什么不忘掉呢。” 夜风轻起。 祁子舟抬手,轻轻地摸了摸祁绣影的头发,道:“傻丫头,不必忘,即使得不到,也不必忘,至少你想起的时候,心里是欢喜的。” 祁绣影摇摇头,眼里已经蓄积了泪水,她不停地摇头,反驳:“一点儿也不欢喜,太难受了。” 心里明明被塞地很满,再也容下不任何东西了,却又空落落的。 祁子舟伸开手臂,将祁绣影揽进了怀里,道:“傻丫头,你难受是因为你还没有死心,你还想着得到,可是他已经不在了,不会回来了。” 低低的呜咽声掺杂着风声,很快飘散。 “阿哥再给你找个好人家。”祁子舟轻拍祁绣影的背,哄道。 祁绣影抬头,擦了擦眼泪,眼睛红红的,摇着头道:“我不嫁人了,不嫁人了,就留在阿哥身边。” 她谁也不想要了,谁也不想要了。 祁子舟慢慢地拍着她的背,道:“傻丫头,怎么能有不嫁人的道理,人啊,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祁绣影没说话,她觉得她已经吊的死透了。 明明他没给过她什么,她怎么就死心塌地了呢。 “前几日许尚书的公子,托媒人来提亲呢,阿哥已经派人全方面打听过了,许公子可一点也不比钱远墨差呢,无论相貌还是人品,学识,都是一等一的,最关键的是,他是个读书人,不会上战场,你考虑考虑,行了就定下吧。”祁子舟试探性的道。 祁绣影半晌没吭声。 末了,她却突然嗤笑一声,从祁子舟怀里出来,仰着头,道:“阿哥,你现在怎么这么啰嗦?” 祁子舟也笑了,叹了叹气,道:“阿哥这是老了……长兄如父,阿哥希望影儿能嫁得一个好人家,平平淡淡地过一生,只要你过得好,阿哥就不求什么了。” 祁绣影望了望祁子舟,点了点头:“让我考虑考虑吧。”她需要时间。 夜更深了。 兄妹俩又说了会儿话,天边的星子都快没了,凉意更浓。 困意袭来,祁子舟安顿好祁绣影,把她送回房间,自己在外边又站了一会儿,才长叹了口气,回房间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江湖再会 鱼初笙需要休养很久。 平常人生完孩子,坐月子需要一个月就行了,但回到王府以后,洛云清又赶紧找京城最好的大夫,为鱼初笙瞧了瞧。 早产,气血虚弱,最起码要卧床两个月。 但洛云清觉得两个月的时间还是太短,让鱼初笙歇息三个月,然后再考虑他们举办婚礼的事情。 这几日王府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倒不是来看鱼初笙的,洛云清为了让她好好休养,几乎是闭门谢客,除了祁子舟,祁绣影,还有钱太后和钱夫人,其他客人一律不见。 来来往往的人,往王府里运各种各样的补品,甚至有的营养补品,是洛云清从海外搞回来的,只因为鱼初笙刚生了孩子,身体虚弱。 王府也快炸了,下人们每天都很忙碌,但只为了一件事——伺候鱼初笙。 两个小家伙被奶妈喂的很好,不过因为是早产儿,个头还是比其他婴儿小了一些,因为此事,奶妈也沾了不少光,营养品也是补到嘴软。 洛景成即位后,大光仍旧是一片安定,有祁子舟和楚山河辅佐,自然是再好不过。 一个月后,鱼初笙已经能够下床,肚子上的伤口也因为用了上好的药粉,慢慢地愈合了,只不过还是不能做剧烈运动。 这一个月洛云清什么事情也没做,专职照顾鱼初笙,将她照顾地也很好。 秋天来了。 午时阳光正好,鱼初笙起来,梳洗打扮了一番,让洛云清陪着去后花园散散步。 一个月没怎么活动筋骨,鱼初笙觉得浑身都是僵硬的。 洛云清还是担心她,一直把她当残障儿童似的,在自家后花园,还紧紧地牵着她的手。 山形轮廓明朗,艳阳高照,是好景致。 空气中已经有淡薄的桂花香味儿了,是从还包裹的很紧的花苞里散发出来的。 鱼初笙深深地吸了一口,直觉得神清气爽,跟洛云清说:“王爷,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洛云清温柔地笑了,微风轻拂,他拿起她披在身后的几缕秀发,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吻。 初遇时,他是神色冷漠的凉薄王爷,她是形容狼狈的可怜少女。 谁会料想,他也有万千柔情,她也可以与他执手相看笑颜。 洛云清痴痴地将鱼初笙凝望,惹得鱼初笙不由得一阵脸红,却大着胆子问:“你是不是想亲我?” 洛云清笑了笑,身子又凑近鱼初笙了一些,忽然伸出双手,毫无征兆地捏了捏鱼初笙的脸,道:“看来本王这段日子将你伺候的确实好,脸又圆了一圈儿。” 鱼初笙瞬间脸红,偏偏还有些生气,气的说不出话。 她瞪着乌黑的大眼睛,撇了撇嘴,还没说出一句反驳的话,就听到洛云清又说:“可是本王喜欢。”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洛云清紧紧地贴着鱼初笙的耳朵,喷洒的热气,由耳垂,蔓延到鱼初笙的脸蛋上,又蔓延到她的心里。 小鹿乱撞。 一言不合就开撩。鱼初笙有些别扭地动了动身子,男子身上好闻的清香气息,萦绕在四周不肯散去。 轻笑了一声,洛云清低头,吻住了鱼初笙的唇。 他不知道,他那两声轻笑,可真是致命的诱惑,鱼初笙无论如何都抗拒不了。 鱼初笙静静地俯在洛云清的怀里,这个胸膛,是她靠过最温暖的地方。 情动之时,偏偏有急促的脚步声往这边传来。 两个人还没有来得及分开,就见前来通报的侍女一张脸憋的通红,可能有些手足无措,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鱼初笙一张脸也很红,偏偏洛云清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放开怀里的鱼初笙,瞧着那侍女道:“什么事这么慌?起来说。” 鱼初笙连忙附和:“对对对,起来说。”不能因为人家撞见他俩亲亲就让人家跪着。 小侍女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别别扭扭的,观察了一下洛云清和鱼初笙的神色,这才敢站起来,道:“回王爷,门口来了个女子,说是要找鱼姑娘,我们看是生人,就来汇报。” 一个陌生的女子来找鱼初笙?鱼初笙也有些疑惑,洛云清已经开口:“我送你回房,我去看看。” 鱼初笙却似乎想到了是谁,扯着洛云清的袖子道:“我也跟你去吧。” 两个人随侍女到了府门口。一个身形瘦高的女子,正背对着他们站在那里,肩上挂着一个包袱。 听到脚步声,女子扭过头来,怔了一会儿,鱼初笙才回过神来,这不正是无尘吗。 无尘完全恢复了女子的装扮,一身素色衣裙很显清冷气质,墨发上插了玉簪,她本就高,把衣裙撑的很有味道。 甚至还上了脂粉和眉毛,也是美人一个。 鱼初笙迟疑着问:“你这是?”见无尘看了洛云清一眼,他很自觉地回避了。 无尘笑了笑,如一朵盛开的白莲:“我要走了,不过不是回现代。”看她这一身装扮,倒很有闯荡江湖的感觉。 没等鱼初笙说话,无尘继续说:“这一次,我也要勇敢地去追求我想要的东西,譬如自由,譬如……爱情。”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竟然也红了红。 鱼初笙缓缓地点了点头,道:“那……智能怎么办?”虽然她一直觉得那个智能很扯淡。 无尘笑了笑,道:“我不管了,谁说上面记载的历史一定是让人认可的呢,我为了守护历史,一再让自己改变,一再让别人改变,后来发现,人生二字,不过随心而已。” 对啊,不过随心而已。即使那些规则制度,又何尝不是人随心制定的。 鱼初笙还有些疑惑:“那你不回现代吗?”无尘在这里,应该没有牵挂的人吧。 无尘摇摇头,道:“我也该为自己活一次。”虽然鱼初笙听不懂她这话的意思,但每个人,都有她自己的故事吧。 鱼初笙笑了,郑重地说:“谢谢你帮我顺利诞下孩子,如果没有你……”鱼初笙没再说下去。 “望君珍重。”鱼初笙想了想,道。 无尘转身,潇洒地挥了挥手,声音清润:“你也珍重。” 太阳更亮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共度余生 恍恍惚惚,鱼初笙已经休养了三个月了,现在完全是一副生龙活虎的状态。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情,来不及细想,冬季又快到了。 深秋时分。 安宁王府上上下下一片热闹气氛,不仅因为今日是洛云清和鱼初笙的大婚,还因为,过不了几日,就是小郡主和小世子的百天了。 喜庆的气氛逐走了深秋的萧瑟和荒凉。 鱼初笙坐在铜镜前,看镜子里的容颜。 远山之眉,净如初露的眼睛,一如最初模样,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嫣红的唇轻轻一抿,双手有些颤抖的,摸了摸头上戴的凤冠。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紧张吗?”祁绣影再一次帮鱼初笙拨弄了拨弄头发,第五次问这个问题。 鱼初笙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不紧张。”这一天之前,她以为她定是万分紧张,但等这一天真的来临时,她的心里不说平静无波,也倒没有那种紧张的感觉。 “王爷等会儿就来了。”祁绣影又说。 鱼初笙依然从钱府出嫁。她点了点头,扭过头去,去看祁绣影。 祁绣影今日来钱府,就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这就是钱远墨长大的地方。“跟许公子的亲事,说好了吧。”鱼初笙突然问。 她也想起钱远墨了,那个最会扮演没心没肺,其实却用情至深的男子。 祁绣影轻轻地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嗯,我听我阿哥的,许公子人还不错,也不在乎我的名声,婚期大概在开了春以后。” 曾经祁绣影被抓走,谣传她被玷污,又被珏王退婚,名声真的是被毁惨了。 鱼初笙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她该有多幸运,能和洛云清执手,共度余生。 空气静了下来。直到喜婆一声叫喊:“新郎官儿到!”鱼初笙的心,猛的跳了起来。 其实鱼初笙应该被侍女引到府门口,再入花轿的,但洛云清不依,说她身子刚恢复,说什么也要亲自进屋抱她出来。 祁绣影慌忙替她盖上了盖头,扶着她站了起来。 洛云清已经进来,一身大红色喜服被他这样俊美的人穿着,却一点也不显妖媚。 他本就长相清冷,即使是红色,也只能给他的神情添一抹肃杀。 接下来鱼初笙都是恍恍惚惚的,感觉像做梦一样。 被洛云清抱出钱府,放入花轿的时候,满耳的鞭炮声都没能炸醒她。 还是洛云清趁着放她入花轿的间隙,掀开她的盖头,在她的唇上轻吻了一下,才让她瞬间清醒。 “外面那么多人看着呢。”鱼初笙又急又气,他怎么就不能忍一下,这还没从钱府走呢。 “本王好久没开过荤了。”他的声音压的很低,这么流氓的话,被他说出来却分外悦耳。 真是要死了。鱼初笙觉得她的脸现在肯定比胭脂更要红百倍。 就凭他说这句话,鱼初笙知道,今晚大事不妙。 外头是喧哗的人声和鞭炮乐器的声音,整个花轿里,是鱼初笙的心跳声。 突然开始紧张了。整个过程中,鱼初笙都是懵逼的。到了安宁王府后,一切跟着喜婆的步骤来,还是洛云清一直扶着她,不然,有好几次她连路都有些走不稳。 大光安宁王的婚礼,年幼的皇帝,年轻的太后,名门望族,都来了。 鱼初笙终于糊里糊涂地跟洛云清拜完了堂,被送到了婚房,洛云清则在前厅招呼宾客。 洛云清怕鱼初笙无聊,特意安排了碧桐碧橘在婚房里陪鱼初笙聊天。 鱼初笙也不顾形象了,直接掀开了盖头,跟两个人聊的畅快。 顺便问了问今天一天小郡主和小世子怎么样,两个说奶妈喂地很好。 碧橘感叹一句:“鱼姑娘终于嫁给我们王爷了!” 碧桐纠正:“该改口叫王妃了。” 鱼初笙抿唇一笑,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你们两个也老大不小了,可有中意的?”两个人立马噤声。 鱼初笙敲了敲碧橘的头:“对对对,你跟唐天早就眉来眼去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碧橘立马脸红,眉来眼去这词…… 三个人正打闹,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洛云清朝外摆手:“本王的洞房,谁都不许闹,都散了吧散了吧。” 洛云清醉了。碧橘碧桐很有眼色,见洛云清过来,连忙起身离开,还贴心地将门关上了。 外头还有几阵意味深长的笑声。 鱼初笙从来没见过洛云清这么醉过,他也喝酒,但自制力一向很强。 今晚兴许是太高兴了,喝高了,走路都看起来摇摇晃晃的,一进门,便能闻到酒香。 床头燃着合欢香,屋子里灯火通明。 鱼初笙已经盖上了盖头,她一定要体会一把洛云清掀起她盖头的感觉。 洛云清不稳的脚步声缓缓靠近,鱼初笙轻轻地勾了勾唇。 “初笙,我掀了。”即使醉了,他的声音依旧那么清朗好听。 “嗯。” 大红盖头被轻轻掀起。鱼初笙抬头,将洛云清凝望。 男子的漆黑双眸里,有她的倒影。 即使闪着迷离的醉意,里面的深情,也遮挡不住。 鱼初笙侧身,灭了几盏灯,只留下几支红烛。 房间暗了下来,昏黄的光映照在两个人的脸庞,几缕合欢香在两个人周围飘着。 这样的气氛,恰是洞房花烛夜的气氛,鱼初笙没喝酒,却觉得自己也醉了。 洛云清神情柔和,嘴角的笑意浓的化不开,鱼初笙看的移不开眼。 对望。 心思都一样。 洛云清俯首,一只手撑在床榻上,另一只手环着鱼初笙的腰,鱼初笙浅躺,配合着他。 “初笙,我们开始吧,我们的洞房,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低头,吻住鱼初笙的唇。 羞死个人,开始还要说一声。鱼初笙脸红地受不住,配合着他的吻。 双解衣衫,他的吻一路向下。 红木板地上,散落了一地的,是两身大红色的喜服。 洛云清拖着鱼初笙柔软的身体,轻轻地压上去,伸手,拉上了大红色的帐子。 灯影摇曳,一室旖旎。 从今以后,我只拂你的眉,吻你的唇。 外头的月亮很明,星星也很亮。 万家灯火消失在融融的夜色中。 (正文完) 抢亲(上) 空气里是各种花香交织的味道。 天空如一面水蓝色的镜子,折射着春阳的光晕。 春天来了。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鱼初笙临上马车,又问了一遍。 洛云清无奈的顶了顶她的鼻尖,道:“都准备好了,你都问了几遍啦?怎么我们成亲时也没见你这么激动呢。” 后头跟的队伍,抬的是鱼初笙为祁绣影准备的喜礼。 鱼初笙撇了撇嘴,道:“你也知道,左相大人跟绣影说了多久,她才同意这门婚事这个婚期,好不容易,她才……”剩下的话,鱼初笙没有说出口。 两个人都沉默了。 洛云清撑着脸,眼眸里有一瞬的悲痛闪过。 远处有断断续续的鸟叫声,只在天空留下一个掠影。 鱼初笙拍了拍洛云清的肩膀,道:“走吧。”话落,又去后面一辆马车旁,掀开帘子问:“还在睡?” 后头这辆马车坐的是碧橘和碧桐,还有小郡主和小世子的奶妈。 说来这龙凤胎也有趣,连睡觉基本都是一起的。 碧桐碧橘点了点头,鱼初笙又伸着头看了两眼,笑了笑,这才去前面,跟洛云清一起坐马车。 祁府。 祁绣影的闺房,排着站了两排丫鬟婆子。 祁绣影坐在铜镜前。她曾经也幻想过很多次,有一天她会穿着大红喜服,戴着凤冠霞帔,风风光光地出嫁。 这一天也的确来了,不过——她嫁的人,不是她最爱的人。 祁府里也很热闹,来来往往的下人,都在忙活。 “银铃,我想戴白玉簪子,不想戴这个金簪。”祁绣影突然说。 银铃正在给她绾头发的手顿了一下,道:“小姐,今天你可要出嫁,金簪吉利。”从铜镜里,去看祁绣影姣好的面容,嘴角也挂了笑意,但是总是少了点什么。 默了一会儿,祁绣影点了点头,又问:“我阿哥呢?怎么不见他过来?” “公子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了,估摸是还没闲下来过来看小姐。” 银铃话刚落,一袭深紫色锦衫的祁子舟就从外面过来了。 身上沾着喜气洋洋的喜庆,祁子舟脸上也带着笑。他们父母早逝,长兄如父,唯一的妹妹出嫁,自然高兴。 “影儿,你穿上这喜服,阿哥才真真切切地觉得,你是长大了。”祁子舟道。 祁绣影对着镜子笑了笑,道:“阿哥,影儿早已经长大了。” 祁子舟立在一边,看侍女给祁绣影上妆。 “如果你现在后悔了,阿哥就算丢了这脸面,也……” “阿哥。”祁绣影扭过了头,“我不后悔。” 左相大人的妹妹,要跟许尚书家的公子成亲这件事儿,几乎传遍了整个京都。 都说这许公子温文尔雅,为人谦逊有礼,愿意娶曾经被玷污过,又被珏王退了婚的祁绣影,那是她的福气。 甚至现在酒馆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拿这个当做素材了。 虽然祁绣影并没有被玷污过,被珏王退婚对她来说也并不重要,但似乎算来算去,能嫁给许公子也确实是她的福分,虽然他们两个统共也就见过两次面,话都没说上几句。 她还有什么好后悔的,反正,似乎那个人没了以后,她的后半生怎么样,都不重要了。 是的,不管是孑然一身蹉跎一生,还是随便找个人嫁了过一生,都不重要了。 一室沉默。 新郎官家的人很快就来了。祁绣影临上轿子的时候,在心里,想了一下钱远墨穿喜服的样子,就当是最后的奢望。 马上的新郎官也是个玉树临风的男子,一身君子正气,可以说是仪表堂堂。 银铃扶着祁绣影上了花轿。鞭炮声冲天而起,四周是看热闹的平头百姓。 冷不丁的,一句话钻进了祁绣影的耳朵:“听说曾经,左相大人的妹妹跟钱少将还有过一撇呢。” 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很少有人知道,恐怕是上次她去库西找他,才留有一点儿踪迹吧。 祁绣影突然开始心慌,没来由的心慌。 外头的喧哗声此起彼伏,她却听到有人拦了刚才说话的那个人的话:“不管有没有,陈年旧事,就不值得提了,今天祁姑娘跟许公子成亲,也算大好事儿。” 听的无比清晰。 一切准备就绪,轿子被抬了起来。 后头拖拖拉拉,跟了长长的一个队伍。 祁绣影心慌的紧,只感觉呼吸都有一些急促。 本来她准备好情绪,去云淡风轻地面对今天。 掀开盖头,脸颊上有几滴泪,贴在脸蛋上冰凉冰凉的,缓缓地开始往下滑。 那一双素手轻轻地擦了擦眼泪,感觉眼眶已经干了,才敢盖上盖头。 外头依旧热闹的紧,迎着轻纱似的春风,接亲队伍往许府赶。 群众都喜欢看热闹,接亲队伍经过的地方,路两旁自然是挤满了人,堆得几乎没有一点空。 一匹马在人群的尽头停了下来,路被挡严实了,根本过不去。 骑马的人一下马,马儿就立刻跪卧了下来,想必赶路赶得太久了,累的受不住了。 骑马的人一身粗布衣服,看样子风尘仆仆,也是一脸疲惫。不过个子很高,即使粗布衣服,也挡不住他身上那种高贵的气质。 男子抽了一下马屁股,马儿立刻又站了起来,他一手牵着马,问站在那里看热闹的两个老妪道:“大娘,能否问一下,这是谁家要娶亲,这么大的排场呀?” 一开口,身上那种高贵的气质便被收敛了个干净。 其中一个大娘道:“小伙子,看你不是京都人吧?今天呀,是许尚书家的公子娶亲呢。” 另一个也附和道:“是呀是呀,左相家的妹妹可真是有福气,能嫁给许公子,那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那姑娘曾经还被珏王退过婚呢。”这个年龄段的大娘,本就比较八卦,可真是恨不得将她知道的所有都说出来。 男子闻言,身形猛的一怔,往前方花轿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看你是外地人,你是要到哪里去呀?”有个大娘打量了男子几眼,又问道。 抢亲(下) 男子一个飞身上了马,已经收起了笑容,留下一句:“我是京都人。”便骑着马冲进了人群。 右手控制着马,左手垂在一侧。 两个老妪盯着男子远去的背影愣了半晌,有一个反应快的,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道:“那个小伙子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呢?” 另一个老妪也点了点头,忽然说:“我看他左边的胳膊是废了的,他不是钱少将吗?可钱少将明明死在了战场上呀!” “太像了……” —— 许府门口已经围了一堆人,大多是来凑这喜庆热闹的。 花轿一停,又是一顿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乐器声。 祁绣影感觉到花轿停了,心更慌了,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她勉强稳了稳心神。 鱼初笙和洛云清也站在人群里,本来洛云清想这场面没什么好看的,他们在府上等着就行了,但鱼初笙也喜好凑热闹,非要跑出来看看,他只好陪她出来了。 碧橘碧桐两个人一人抱了一个,站在鱼初笙旁边,鱼初笙怕吵到两小只,特意把褥子往上包了包。 扶祁绣影下来的是银铃,新郎官也从马上下来了,礼貌性地朝众人笑了笑,便挽着祁绣影的胳膊,准备进府。 一切进展的很顺利,新郎官为人很体贴,跳火盆等过程,都是他一步一步地扶着祁绣影才过去的。 祁子舟在祁府把祁绣影送上花轿,也在花轿之前赶到了许府,他作为祁绣影的长兄,也是唯一的亲人,自然要跟新郎官的父母一起,坐在高堂之位,等会儿接受一对儿新人的跪拜。 进了大堂。人群也跟着移动进了大堂,更添几分热闹。 等所有礼都行完之后,喜婆一声:“送入洞房!”所有人都开始欢呼,甚至人群里还有几声口哨声。 鱼初笙笑着道:“绣影该无聊了。”天知道她上次在洞房,如果不是碧桐碧橘陪着她,得有多无聊。 新郎官儿刚牵起祁绣影的手,门口处,就传来了下人们的惊呼:“什么人!快拦下!拦下!” “嘶!”马儿似乎受惊了,长叫了一声,就停了下来。 所有的目光都被那边吸引。盖头里的祁绣影却觉得,心更慌了,但不是那种不舒服的心慌,就像是在期待什么,而它终于来了的那种心慌。 马上的男子下了马,快步往里面又走了走。 大堂里突然静了下来,就连鱼初笙和洛云清,都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 他又消瘦了许多,甚至下巴上都冒出了青色的胡渣。 没人敢认他。也可以说是,许多人已经把他遗忘。上次的库西战役,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了。 钱远墨亦没有言语,他没往大堂里进,只是站在距离大堂五米左右的地方,往怀里摸了摸,摸出了半截玉笛。 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大堂里新娘子的身上,只是新娘子还盖着盖头,什么也看不到。 所有人像被点了穴道一样,全都僵硬在原地。 笛声突然响了起来,飘在春日里,却听起来格外哀凉。 鱼初笙反应过来,眼眶已经热了,对一旁的碧桐吩咐道:“碧桐,把我给绣影准备的喜礼拆开,放在最上面的半截玉笛,拿出来。” 这半截玉笛,上次她跟祁绣影一起去“钱远墨”的墓前时,她亲眼看见祁绣影将扔入了草丛中。 那天回到安宁王府以后,她又派人去找了回来,一直没寻到机会还给祁绣影,趁着这次她成亲给她,鱼初笙没有其他意思。 即使有了新生活,鱼初笙想,若是哪一天,祁绣影再想起钱远墨时,连个念的都没有,对她来说,也太残忍了。 毕竟有的人,谁都替代不了。 没想到,他回来了。 悠悠笛声夹杂着百花香味儿,在整座许府荡了起来。听到笛声的祁绣影,身子猛的僵在了原地,她从新郎官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缓缓地抬了起来。 掀起盖头,一张脸已经被泪水浸湿。 钱远墨停止了吹笛子,他没想到,盖头下,竟然是这样一张泫然欲泣的脸。 “我回来了。”钱远墨开口,嗓音有些暗哑,像很久不曾开口说过话。 满大堂的人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正是死了一年的钱远墨吗。 祁绣影准备迈动步子,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了许半城一眼。 许半城僵硬的表情上,浮现了一丝笑容,他替祁绣影将盖头拿了下来,温和地道:“你去吧。”他从来不是喜欢强人所难之人。 祁绣影回头,坐在高堂上的祁子舟没有说话,却也没有生气。 唯有许半城的父母,表情有些不可置信。 许半城的声音很小,钱远墨没有听到。 他把手中的半截笛子收了回去,重新放入怀中,对着祁绣影笑:“今日你若是肯跟我走,我很开心,今日你若是不肯跟我走,我就是抢,也得把你抢走。”这话他说的很平静,却很认真。 祁绣影的眼泪簌簌而落,她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是委屈。 碧桐已经把那半截笛子拿了过来,鱼初笙接过,走到了祁绣影身边,递给她,俯在她耳边道:“去吧,今日不管怎样得罪许家,我和王爷担着,什么也不用担心,去吧。” 祁绣影接过笛子,一双泪目闭了一瞬,她睁开眼睛,忽然迈动步子,跑到钱远墨的身边,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跑。 许尚书和许夫人终于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这是怎么回事!左相大人,此事你必须……” “爹,让她走吧。”许半城道。 哪里有人知道呢。那一年春会,漫山遍野开满野花,在那一方清湖旁,一群粉粉绿绿的少女之中,偏偏站着一身白衫的她。 她掩着嘴笑,恰如一朵静静盛开的白莲,在清风之中,香味儿正浓。 他动了心。 她的大红喜服那样美艳,终究不愿意为了他而穿。 祁绣影和钱远墨牵着手,相看一眼,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没有下人阻拦。 大红色的喜服纷飞了起来,像盛开的玫瑰花。 “你今天真美。”祁绣影听见钱远墨如此说。 唐天碧橘~ 唐天很郁闷,他一直以为,自己和碧橘那小丫头是情投意合的。 谁知,王妃跟他说,她一跟碧橘提要把她许配给唐天,她就躲躲闪闪的,倒是也没拒绝,但就是也不同意。 唐天这几日真的是郁闷极了,嘴里叼着片柳树叶,坐在屋顶上,接受盛夏太阳的暴晒。 他是怎么瞧上碧橘那小姑娘的,这事还要从他被洛云清带回安宁王府说起。 那一年他正是十六岁的毛头小子,自己混迹江湖,跟各路英雄学了一身好功夫。 在梓州那片混的不错,谁知他自以为自己有一身功夫,心高气傲的,得罪了当地的世家,被打的几乎残废。 洛云清那时候也不过十七岁,已经因为打了几场胜仗扬名天下了。 那一次洛云清恰好在梓州坐镇指挥,回去的路上,救下了一身伤的唐天。 被带回到安宁王府以后,洛云清恰好安排碧橘照料唐天。 碧橘在安宁王府做事,对外面的世界不了解,看到唐天这一身伤,可是吓坏了。 唐天记得很清楚,他第一次见碧橘,那小姑娘端着装着汤药的碗,进屋一看到唐天,吓得碗都没拿住,直接摔在地上,碎了。 唐天当时浑身疼的起不来,听到动静,还以为有人要刺杀他呢,侧了侧身子,却看到一个水嫩嫩的小姑娘,穿着鹅黄色的侍女衣,满脸惊恐地站在那里,看起来有几分手足无措。 唐天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看见他笑,碧橘吓得腿都软了,毕竟一个满身是伤的人,突然冲着你笑,那可是非常诡异。 接着,碧橘吓得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低着头道:“对不起对不起,碧橘不是故意的,若是哪里怠慢了公子……” 碧橘的话没有说完,唐天就收起了笑容,意识到自己可能吓到这小姑娘了,连忙道:“没事没事,你别害怕,哥哥是好人,你快起来。” 碧橘这才缓缓地起来了,一双含着水汽的眼睛里,充斥着怯意。 唐天冲她招了招手:“我身上有伤,动不了,你过来帮帮我。” 碧橘本来以为像唐天这样能受一身伤的人,肯定是一个冷血无情不好相与的人,谁知这人,简直就是个无耻的登徒浪子。 接下来的日子,碧橘照顾唐天,简直每日都要被他调戏地脸红心跳的。 好不容易等到唐天的伤好,这人竟然每日去堵她,还说他要“以身相许”,真是羞死个人。 后来洛云清给唐天也安排了差事,两个人见面的机会也不那么多了。 唐天眼看着自家主子都成亲了,小郡主和小世子也都有了,就连钱远墨那个缺条胳膊的,都把祁绣影拐到江南地区,两个人过快活日子去了。 怎么情窦开的最早的他,现在连点儿花都没开呢,这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啊。 唐天急了。 这不,前几日跟王妃说道了说道,让王妃给他和碧橘的亲事做做主,那小姑娘竟然没有答应? 唐天丢掉手中的柳树叶子,嫌弃地看了一眼,自言自语:“你这死叶子,老了口感都不好了。” 话落,唐天一个飞身,跃下了屋顶,晒得太久,头顶上出了一层汗。 切,他才不退缩呢,他的热情,就像盛夏的一把火,他非把那小姑娘烫的脸颊灼红不行。 说干就干,唐天准备去向碧桐讨个说法。 碧橘正在跟碧桐一起,领着小世子和小郡主玩耍,根本不知道他这么丰富的内心活动。 “碧橘。”唐天叫了一声以后,眯着眼睛笑起来。 碧桐也很有眼色,朝碧橘狡黠地笑了笑,领着两小只:“小郡主,小世子,碧桐陪你们去那边玩,好不好?” 不到两岁的两小只已经会走路了,不过还有一些不稳。 碧橘又急又恼,脸红了个彻底,要去追碧桐:“你等等我啊碧桐!” 手腕已经被人拉住。 碧橘后面是那一片翠绿翠绿的竹林,边上有一圈篱笆围着,唐天这么一拉她,刚好把她逼在了篱笆旁。 碧橘脸红的,跟熟透的红苹果似的,低着头往后头退了退,腰身刚好靠在篱笆上。 唐天又凑的离碧橘近了些,一双眸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些不满地说:“为什么不同意嫁给我?” 他的气息整个地萦绕着她,让她感觉有些喘不过来气。 说不出来一句话。碧橘有些恼,脸憋的更红了,一双手放在唐天的胸口推了推,根本推不动。 “你快起开,有人看到就不好了。”憋了半天,总算是憋出来了一句话。 唐天不依不饶:“你不喜欢我?” “不是。”几乎是毫不犹豫,碧橘回答。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答案,脸更红了些。 “那为什么不同意?”唐天心里有些希望了,干脆伸出一只手,揽住了碧橘的腰,另一只手托住了碧橘的后脑勺。 他见王爷亲王妃的时候就是这个动作来着,不过要怎么开始呢…… “太早了……我……我还没准备好……我得考虑考虑……”碧橘说,说完头更低了些,只留给唐天一个黑压压的头顶。 有戏。 亲一下……就一下……应该不会吓到她吧。 “那你抬头看着我。”唐天一边说,一边直接托着碧橘的下巴,迫使小姑娘抬起头来了。 小姑娘的脸红的呦,可真是能滴出血来了,那一双眼睛呦,羞的真想让人亲一口。 唐天眼神躲闪了几下,道:“我能……亲你吗?” 这问题,怎么让人回答呀真是的。 碧橘感觉全身要烧起来了,烫死了,今天的太阳怎么这么毒呐。 闭上了眼睛。 唐天的心,飞快地跳了起来,伴着无法描述的喜悦。 唐天往下凑了凑,将自己的唇贴在了小姑娘的唇上。 要怎么亲呢……应该就是这样贴着不动吧。 唐天抱的碧橘更紧了些,鼻尖是少女身上的香甜。 不远处,鱼初笙耸了耸肩道:“唐天情商可真低。” 她是说碧橘躲躲闪闪没同意,但可没说碧橘不喜欢他啊,小姑娘嘛,当然是很害羞的。 洛云清刮了刮她的鼻尖:“走吧,别看了……” 择一城终老 江南是个好地方,适合居住,更适合修养生息。 春意尚发,柳枝早就抽出了嫩芽,环河而立,树影娉婷。 幽静的宅院里,几株桃花开的正好,芬芳满院。 “莞宁,自己的名字,可会写了?”男子一身天蓝色锦衣,正配浅浅春意。 长身玉立,微微弯着腰,眯着眼睛去看小女孩用树枝在地上写的字。 小女孩抬起头,嘟了嘟嘴,有些不乐意:“爹爹,你给莞宁起的名字也太难了,莞宁怎么都写不好!”说罢,把树枝往地上一扔,气呼呼的。 钱远墨无奈的笑了笑,摸了摸钱莞宁的头,温和地道:“莞宁,你今年几岁了?” 顾莞宁依旧嘟着嘴,闷闷地说:“五岁了。” “都五岁了,还写不好自己的名字啊?你玄初哥哥和玄笙姐姐,五岁的时候,都已经能……” 钱远墨的话还没有说完,钱莞宁已经站了起来,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爹爹,这可不怨我,玄初哥哥和玄笙姐姐聪慧,那跟他们的爹娘有关系啊,天下谁人不知安宁王叔叔是大光的传奇,安宁王妃姨娘,是名满天下的神探,他们生出的孩子,当然聪明了!”说的头头是道的,钱远墨竟无言以对。 这钱莞宁也不知道是像了谁,一点儿没祁绣影身上那种温婉的气质。 钱远墨憋了半天,憋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只好问:“这些都是谁教给你的?” 钱莞宁哼了一声,瞪着眼睛道:“你不懂了吧,按照王妃姨娘的话说,这叫遗传,也就是基因,我遗传了你和娘的基因,自然不会聪明到哪去。” 钱远墨被气笑了,戳了戳钱莞宁的脸颊,道:“你跟你王妃姨娘上一次见面还是去年吧?怎么她说的话你就能记住?爹爹教你这么久你的名字,你倒是写不好了。” 其实鱼初笙倒没跟钱莞宁说她是因为遗传了自己爹娘的基因而不聪明,只是跟她讲了类似的问题,没想到这小鬼头竟然引用到自己身上去了,钱远墨是知道的。 要说这钱莞宁啊,性子还是有几分像他自己的,他小时候,那也是京都的一个小霸王。 再加上祁绣影对钱莞宁也是放养,不想压抑了她的天性,养成这般伶牙俐齿的性子倒也不奇怪。 他跟祁绣影在江南定居也七年了,其实他们可以不离开京都,许家面子再大,他钱家加上祁家也不是好惹的。 只不过京都的风言风语是太烦人了,祁绣影喜欢清净,他们就来江南居住了,这一住,竟然就是七年。 期间鱼初笙和洛云清也来过几次,但祁绣影说在江南还没待够,暂时不考虑回京都。 “将军,夫人回来了!”有侍女在喊。 自从钱远墨回了大光以后,洛云清就在朝廷给他挂了个将军的名号。 不过这战场他是不准备去了,可能是老了,只想平平淡淡地过安宁日子。 钱远墨笑了笑,牵着钱莞宁的手迎了出去。 祁绣影从马车上下来,指挥下人把上面采购的东西都运下来。 钱远墨体贴地替祁绣影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道:“我说我陪你去买东西,你不肯,这么多东西,累坏了吧?” 祁绣影任由他擦着汗,温婉地笑起来:“你不是要教宁儿写字嘛,不累的,阿哥就快到了,我当然要亲自去买东西。” 原来啊,祁子舟前几日来了书信,跟皇上告了假,要来江南游玩一段时间。 差不多这两日就要到了。 钱远墨替祁绣影整理了整理两鬓的碎发,趁着下人们都在忙,顺便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了一吻。祁绣影推开他,有些脸红。 不想还是被钱莞宁看到了,道:“爹爹你亲了娘,我都看见了!” 钱远墨:“……” 祁绣影:“……” 东西运的差不多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马儿哒哒的声音。 听声音正在往巷子里头赶,祁绣影拉住钱远墨的衣袖,道:“是阿哥来了吧!” 果然,没一会儿,两辆马车就出现在了眼前,停了下来。 祁子舟从一辆马车中下来,手里还牵着两个小孩儿。 “玄初玄笙,你们也来了?”祁绣影道。 顾莞宁先扑进了祁子舟的怀里,又跟洛玄笙和洛玄初打招呼。 “绣影姨娘。”洛玄初和洛玄笙乖巧地叫了一声。 话刚落,另外一辆马车被掀开,洛云清和鱼初笙也从里面下来了。 “竟然都来了,信上也不提一声。”钱远墨连忙接住了人。 就在这个时候,洛云清神情猛的冷冽了起来,喊了一声:“谁?”他听力一向好,虽然也有暗卫暗中保护他们,但他能听出来,那不是他们的人。 一个女子从暗处现了身,跪在地上,对着祁子舟道:“祁公子救了若韵,若韵无以为报,今生生是祁公子的人,死是祁公子的鬼。” 原来他们在来的路上,祁子舟救下了这个女子,没想到她跟他们跟到这里。 鱼初笙连忙上前扶住了自称若韵的女子,道:“左相大人你看人家姑娘一片心意,不要再赶人家走了,走走走,若韵姑娘,跟我们一起进府吧。” 祁子舟至今未娶。 这可让他们几个操碎了心。三十岁风华正茂,又是大光左相,多少姑娘送上门来,他却都不要。 也有一些臣子为了拉拢人心,往祁府送姑娘的,他却都给遣散了去。 说不定这次就是一段姻缘呢。祁绣影也道:“姑娘跟我们一道进去吧。” 这女子看起来虽然是个江湖人士,但身上并没有杀气,看的出来,不是歹人。 祁子舟也无奈,只好道:“那便也进府歇息歇息吧。”若韵这才放松了下来,笑了笑,被鱼初笙拉着一起进府。 顾莞宁自顾拉着比她大两岁的洛玄初和洛玄笙一起玩儿呢。 跟钱远墨道:“爹爹,我带着玄笙姐姐和玄初哥哥一起去看后花园刚买的锦鲤啦!” 小身影扯着洛玄初和洛玄笙就往后花园去了。 鱼初笙拍了拍钱远墨的肩膀:“我看以后我们做个亲家不错。” 府内热闹如斯,府外鸟语花香。 绝尘客栈(此章免费) 马车经过繁华街道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零星细雨。 鱼初笙掀开车帘看了看,外头苍茫茫的一片,烟青色一直蔓延至远山处。 “下的大不大?”感觉有风吹了进来,正在假寐的洛云清突然问。 “不大不大,一会儿还可以逛逛街再去客栈。”鱼初笙温声回答。 “娘亲,那我可不可以吃一串糖葫芦。”洛玄笙顺着鱼初笙掀开的口子,看着外面的闹市,一脸期待。 “就知道吃!”洛玄初顶了一句,被洛云清瞪了一眼。 “娘亲你看哥哥,又说我!”洛玄笙委屈兮兮的。 鱼初笙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道:“好了好了,哥哥跟你闹着玩呢,娘亲一会儿就给你买糖葫芦。” 郅州。 这是一座人口少的小城,这一年一家四口去了很多地方,过得逍遥自在。 买了东西之后,开始找入住的客栈,准备在这里游玩几天。 古色建筑物隐在雨雾里,散发着一种朦胧美。 有人道:“绝尘客栈出事了,还是不要入住的好。” 鱼初笙心里,荡起了一种莫名的情愫。 抬头,他们正停在绝尘客栈处。里头有官府的人,正在对客栈里的人进行排查。 鱼初笙来了兴致,洛云清依着她,跟她一起进了客栈。 “人绝非是我和我夫君所害。”清丽而又冷静的女声,让鱼初笙和洛云清都怔了一下。 抬头望去,穿着素色衣衫的女子眼底一片清冷,不卑不亢地跟官府的人周旋。 “尸体是在你们客栈发现的,桌子上摆着你们客栈的食物,经过检查,死者确实中了毒,而你们的饭菜里,也有毒,你们还想抵赖?” 鱼初笙往前走了几步,道:“谁说这样就足以证明凶手是他们夫妇了?” 无尘听见声音,猛的抬起了头,已经叫出了声:“鱼姑娘,六……” 那个六殿下还没叫出来,已经被鱼初笙的的一个眼神给打回去了。 原来这家客栈是无尘和她的丈夫开的,生意一直很好,客人总是络绎不绝。 但昨天晚上,这里入住了一个中年男子,本来是好好的,今天早上,却被发现死在了客房里,男子昨晚点过菜,没有吃完,还在桌子上,经过官府的人检查,里面下了毒,而男子确实是中毒身亡。 从男子的包袱来看,他应该是外地人,这里不应当有他的仇家,衙役发现男子包袱里没有一点盘缠,因此推断无尘和她的丈夫是谋财害命。 鱼初笙瞧了一眼负责办案的捕快,一看就是个不认真的,想抓紧了事。 往无尘旁边看,站着一个挺拔的男子,看起来温文尔雅。 想必,她终于找到她的归宿了。 “娘亲,你不是说,办案的时候,要先去现场看吗?”洛玄初仰着头问。 鱼初笙摸了摸他的头,对着捕快说:“我保证一个时辰内破了这案子,现在请让我去现场看看。” 听无尘的描述,鱼初笙已经猜到了几分了,不是什么大案子。 捕快本来想拒绝的,但看到洛云清站在那里,犹如一座雕像,莫名的有种压迫感,竟然点了点头。 这是一间靠街的房间,打开窗子翻出去是个露台,还可以看到对面的“徐家客栈”四个大字。 方才他们过来的时候,外头也围了许多看热闹的客人,鱼初笙也稍稍注意了下,有一个衣着稍微上档次的人,仿佛有些幸灾乐祸。 别人都在议论,不相信绝尘客栈会出事时,他却说,这绝尘客栈住不得了。 鱼初笙回想完,又去看窗外,昨夜也下雨了,露台上面还有残留的水渍。 “娘亲,那是脚印!”洛玄初道。 虽然有水渍,也不妨碍那脚印的轮廓。 “娘亲,你看,这里还有碎衣服片儿。”洛玄笙也参与了进来。 窗台外摆放了盆铁树,上面钩挂着很小的碎衣服片。 鱼初笙欣慰地朝两个小鬼笑了笑。 又绕到床边看了看,下面有一些细屑。 鱼初笙沉思了一会儿,道:“死者今早是在离门很近的地方被发现的吧。” 那捕快虽然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 “死者的包袱呢?”鱼初笙问。 捕快递过来了一个包袱,见几面是一些换洗衣物,还有几本经书,没有值钱的东西,甚至连银子都没有。 “咦,娘亲,这个是钥匙吧。”洛玄笙捡起从包袱里抖掉的钥匙说。 鱼初笙接过来看了看,上面赫然印着一个“徐”字。 “这种钥匙一般是客栈给房间配备的。”洛云清也看了几眼,道。 无尘和她的丈夫也回答:“是的,不过我们客栈的钥匙不是这样的。” 鱼初笙笑了笑,结合所有线索,她已经明白了。 “无尘,昔日你帮我生下孩子,今日我和这两个孩子,也算是报答你了。” 说罢,鱼初笙对捕快说:“你去抓人吧,凶手就是对面客栈的老板,昨日死者应该是现在他家办理了入住,但可能闹了什么矛盾,死者又来到了这家客栈。凶手可能一早就看中了死者的财物,再加上绝尘客栈经常抢他家的生意,他就起了杀心,他潜过来,趁死者睡着往死者嘴里塞了毒药,死者被弄醒以后,要求救,但是走至门口已经毒发身亡,凶手见桌子上有未用完的食物,就在里面也下了毒药,以嫁祸绝尘客栈,他走的时候又带走了死者的财物。” 床下面的细屑就是凶手给死者塞毒药时留下的。 而死者包袱里徐家客栈的钥匙足以说明,死者最先在徐家客栈定了房。 “娘亲,你太厉害啦!”洛玄笙洛玄初齐声道。 那捕快这才反应过来,愣了半天,才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跟我抓人去!”他叫了一声。 “谢谢你,鱼姑娘,六殿下,这位是我的夫君,凌一绝。”无尘道。 凌一绝朝他们礼貌地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都长这么大啦?”无尘道。 “是啊,八年都过去了。”鱼初笙道。 “当初多亏了你了。”鱼初笙又道,笑了笑。 “不,你不知道,是你的勇敢,让我也也想试一试,去做自己。” 话题似乎陷入了无限循环。鱼初笙眨了眨眼睛:“快为我们办理入住吧。” (有人说想看无尘的番外,但……她一直就是个打酱油的,从男打酱油的,变成了女打酱油的,实在没啥写,只写一个结局吧,你们说我敷衍,再加上我一直想为鱼初笙和洛云清写一个单独的番外,所以……我就……写了个案子……嗯,希望你们喜欢。 这一次,真的要跟你们说再见了。 陪你们走到这里,真是幸甚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