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庐结》 序幕 引子 浮生偶得半刻闲 东汉建安十三年,公元二零八年,荆楚之地。 黄沙漫天,层云千浪。远处一骑绝尘而来,背后喊杀声震天。细观马上人,一身素衣白甲,身染血迹。头冠略有蓬乱,面容略显憔色。此人怀揣一婴孩,正安详入睡。 白马四蹄腾挪,转瞬奔至一座木桥前,只见桥边立碑上书“当阳桥”。一黑脸将军立于桥头,高呼:“子龙,益德在此,切切放宽心!” 白衣将随即驭马过河。身后追兵呼啸赶到,黑脸大将气沉丹田,虎目圆睁,张口大喊:“曹贼听真,你家张三爷在此,安敢造次!”声若洪钟,造容天地之势。 喊声落处,追赶兵将丢盔弃甲,四散而逃,转眼数万人马逃个精光。 这时,黑脸将身后出现一人手摇羽扇,拱手道:“三将军一人胜曹操数万之众,其势好比天兵下凡,真乃主公之幸啊!”言语情动,目光闪烁。 身边两个小校耳语:“孔明先生很久没这么不冷静了!” “是啊,说话都出颤音儿了。” 黑将军憨笑:“军师客气了,某家虽勇,哪里比得上子龙长坂坡七进七出,浑身是胆!” 两人侧身闪出方才骑马穿白小将,其人上前一步,谦和道:“军师、益德谬奖了,子龙浑身是胆,全拜‘胆白金’所赐!”言罢从腰际套出一盒蓝白相间物品,上书“胆白金”三个烫金大字,众人皆露惊愕表情。此时,怀中婴孩呓语:“今年看主公,还送‘胆白金’,预防胆小,效果大!”此语一出引得众人捧腹。 …… “咔哒”——整个世界清静了。 远处,一辆银灰色的越野吉普车驶在盘山公路上,几个人正盯着车载电视喋喋不休。 “看吧,就说让你换个频道,非要受够了刺激才听话。” “我刚还以为是电影呢,谁知道是广告啊!”坐在副驾驶位子上染着一头红发的女子抱怨道。她转头对后坐上戴着一副仿旧圆框眼镜的年轻胖男回道:“二饼,这就是你们公司做的那个广告片?” “可不,当时我自己看着都虚,心说是不是太忽悠了,谁想客户看了就不撒手,当个宝贝似的,老总二话没说当天就把制作费付清了,额外还多给了二十万打赏。” “咳,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想当年,我……”后坐上一面容酷似土拨鼠的消瘦男子好一阵长吁短叹。 “行了,条子,知道你这些年风风雨雨,披荆斩棘,怀才不遇。”红发女子忙接过话,截住他的长篇大论。 “话说回来,肖媱你最近忙什么呢?”土拨鼠好奇的问道。 “闷在家里,给人家写写剧本。”红发女子轻描淡写地说着。 “呵?作家。” 肖媱自嘲:“说破天算是坐在家里的人。” “她啊,每天悠悠然地做她的三流编剧呢。”开车的男子终于开口说话了。 “哎,言林!咱俩刚几天没见,你就这么损我啊!”肖媱假装生气地说道。 “具有意识流、现金流、非主流三重优势的编剧,夸你呢。”男子解释道。 “看看,刚见面就打情骂俏。”土拨鼠见状打趣。 “人家俩人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胖男挤眉弄眼附和着。 “给我闭嘴!”肖媱转身狠狠回敬了两人一顿组合拳。 “好啦你们,马上到会场了可别让名家大师们看笑话啊。”言林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 “是啊,说什么国际广告交流巡展酒会,还不是那些大公司拿来炫耀资本的场合,我们充其量是去陪太子读书。” “估计这交流会上,我就算个草台班子,是最拿不出手的啦。”肖媱感叹道。 “没事,言林现在混得不错,算是你们共同财产!”土拨鼠一副讨打的嘴脸,肖媱自然又是一顿拳脚相加。 “恼羞成怒,杀人灭口了!” 言林耸耸肩,一脸好像正中下怀的笑。肖媱竟一时语塞,不知所措。 四人一路喧闹,不觉间窗外雨水渐至。 不出所料,一场“盛大”并“空洞”的巡展酒会,充满了做作,有些人喜欢称之为“纸醉金迷”或“物欲横流”。 言林虽然话不多却依然惹眼,一米八五的高挑个头,清瘦俊秀的脸庞,锐敏中略带伤郁的神色,举止淡定,诙谐,在这场社交为主的酒会上自然引得彩蝶无数。 条子和二饼刚还连吐苦水,谁知才到现场就一通推杯换盏,天南海北,早就五迷三道,东倒西歪去客房睡了。 言林自觉无趣,叫上肖媱借故离开,回程的路上,没了碍眼的“二人组”车上显得安静不少。 肖媱端详着腕上一串黑色手链,手链上密密的串了十二颗通体漆黑的石珠,相互用红绸线拴住,显出特殊的淡淡光泽。沉默了一会儿,她开腔道:“言林,你怎么想起送我东西。” “这个砭石结,据说能随着佩戴者的情绪呈现不同的光泽,还有驱祸纳福的能力。”言林一本正经道。 “怎么突然神经兮兮的,不是有求于我吧?”肖媱半开玩笑说。 对方没再多说,只是微微笑了笑。 原本折返市区只要半小时的车程,却仿佛走了很久。 眼前不知何时布满了厚密的浓雾,视线极差。 “言林,有点不对劲啊。”肖媱焦急地看着前方。 “是啊——”不料言林的视线稍有偏移,两人突然感觉身下的路像被人猛地撤走般,车子倏地冲向路边。笨重坚固的车此时如易碎的蛋壳似的翻落山下。 车内一切可以移动的物体都跟着剧烈的滚动撞向肖媱的身体,她似乎都可以听见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 这下完了——肖媱心理想着。言林不是说送我的手链能驱祸纳福么,怎么刚戴上就…… 骤雨急降,雨点砸在车前挡玻璃上,砰砰直响。肖媱感觉每点雨水都砸在自己的脸上,眼前的一切随着水雾的弥漫,愈发模糊。她一阵目眩,随即晕了过去。 上部 荆襄风云 第一幕 恍若隔世(上) 夏初,阳光和煦,暖意中略带刺眼。 正值晌午,一片开阔的田地,清风掠过。 几个农夫耕耘田间,其中一人身着红衣,头戴绿帽很是显眼,像极了一颗出格的点缀。只见他用手搭了个“凉棚”抬头望了望,好一幅生机尽收眼底。抻了下僵直的腰板,长舒口气,一脸满足的笑容,这人随手拭去额前的汗水,转身向田边的一棵参天大树下踱去,口中还念念有词: “嗟夫,天地旖旎而无所依……” “呜呼,风云起伏而无定数……” “糊涂……破鼓……哎不对,大哥教我那句诗怎么背来着……”他喃喃自语着。 正当这农夫思量着对仗的诗句,并深沉地望向远方,陶醉地呼唤着大地万物能给他一些灵感。其实,每个人心中的呐喊都会实现,而对于这位兄弟来说,这次的祈愿似乎来得太快了一些,也太沉重了些——“咣”一团呈自由落体垂直下降的黑影,稳稳当当地砸在他的身上。目测上去,这团“物体”约有一百斤零二十一克,但显然这并不是他需要的灵感。 可怜的农夫两眼一黑,栽了过去。 都说人的灵魂出窍是二十一克,这一百斤零二十一克的重量换算过来正是此刻的肖媱。 她渐渐有了神智,沉沉的头脑,约莫至少昏睡了半天以上,感觉就与每次宿醉大体相仿。 肖媱浑身酸疼,她撑着肩膀坐了起来,揉了揉惺松的双眼,一道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照在那张憔悴的脸上。 她努力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情,但毫无思绪。只记得自己好像出了车祸弄得体无完肤,半条命都交给了阎王。但现在却像个没事人似的端坐在这里,除了有点像落枕的感觉再没有其它异样。 言林!他怎样了?肖媱四下打量也找不到言林的踪迹,反而看见了一片无垠的稻田,一幅乡野风景画映入眼帘。 莫非我投胎转世了?好像刚才撞到什么东西了罢?肖媱思索着,摸着手边有种毛绒的感觉,她扭头一看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原来摸到的竟是一个男子的头。 肖媱定神看了眼边上躺着的人,红衣绿帽,两眼翻白。她下意识的用手去探了下这人的鼻息,却感觉不到气流。试着去摇晃这男子的身体,却软趴趴的毫无反应——莫非这位装扮奇特的仁兄已经一命呜呼了? “啊啊啊,救命啊!”一阵声嘶力竭的叫喊,即便是天地不惧的肖媱也实在抵挡不了这样的刺激,上次让她发出这种分贝的叫嚷应该是看见几十只蟑螂抱成团的那一次。 肖媱此刻真希望能像恐怖片里的情形一样,随着主人公歇斯底里的叫声,她能猛地醒来,发现自己只是因为睡姿不雅,导致心跳过速而作恶梦而已。但是,一切如旧,仍然是她的叫声、一个死得干净和一个吓得半死的两个人。 直到她自己意识到若再喊下去就会大脑缺氧了,这才渐渐平静了下来。环顾四周,却见不到半个人影,肖媱思忖着:这人莫不是被我砸死了?不过,这也太巧了罢!再说本应该身负重伤的自己为何好端端的? 看看倒在一边的“死人”,这要真是砸死人是不是还得付法律责任啊?反正也没人看见,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不行不行!胡思乱想什么啊——她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很罪恶。 肖媱正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突然有人在一旁搭腔: “你是何人,在此作甚?” 肖媱扭过头,说话的正是刚才的“死人”! “啊——”又一长串刺耳的叫声。 “嘘——”男子把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她静下来。 “你……你……没死啊?” “你这人,怎么刚一见面,就让我死啊?你我可是仇人么?”男子一脸困惑。 “那倒没有……”肖媱一时也不知如何对答。“等等,这位仁兄,我现在哪里?” “荆南徐家村,听你言语,看你装束一定不是本地人!” “怎么不是,我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 “北京……?” “等会儿,你说荆南……是在哪?”肖媱一头雾水。 “当然荆州以南的地方啊。” 荆州?这地名挺熟的……那不是古代的地名么! “那,现在是何年月?”肖媱急追问道。 “建安十三年啊!”男子惊讶的看着她。 建安十三年?不正是公元二零八年么?也就是说现在是东汉末年,三国时期?? 肖媱慢慢觉得这好像不是有人和她开玩笑,何况这一切并不好笑。她百思不得其解呆呆地愣在那里。一面努力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却找不到一丝能解释眼前这一切的答案,她能做得只是无辜的看着眼前这位被自己砸得一命呜乎又起死回生的兄弟。 这时肖媱才注意到眼前这人身着古代服饰,看去真应是书本中提到东汉时期的装束,这男子正略带惊异地看着自己。自己这才渐渐意识到这远非一次劫后余生那么简单。 以她天马行空,漫无边际的逻辑,经过片刻的思维短路,就给自己下了诊断:难不成昨天老天开眼,知我苦于创作灵感匮乏,给个机会让我切身置于三国乱世?——要是换作别人早应哭得天昏地暗了,但肖媱却饶有兴趣地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可说来说去,我究竟是如何到得这里呢?还有,回程的“机票”哪里去找呢?不管了!总之有这个“体验生活”的机会实在是太棒了!——哎,是该用艺高人胆大,还是用没心没肺来形容肖媱恰当呢? 男子先开口道:“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肖媱。”她显然还沉浸在无名的喜悦之中,心不在焉回道。 “好名字,在下徐贵,本村的一名普通农夫。不知姑娘你来这里是寻亲访友还是……” “我既不寻亲访友,也不观光旅游。”肖媱说道。 “那你是……” “我……我是为了躲避战祸逃到此处的!”她随口编道。 “哦……”徐贵点了点头,顺手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 “这位大哥,你这身打扮真是奇特……”肖媱笑道。 “恩,我平常喜欢带绿色的帽子。” “您这个嗜好还真是别致,也很有魄力……” “姑娘你就是和我那些老粗朋友不一样,眼光独到,还真是英雄大同……哈哈” “呵……”肖媱尴尬地跟着笑了笑。 正这时,从不远处跑来三五个男子,除了徐贵的“工友”外,还有一位面露焦色的男子。 “徐大哥你看,刚才就是这奇怪女子打晕了徐贵兄弟!” “没错没错,万一徐贵兄弟有什么三长两短,可别让她跑了。” 喂!天地良心,怎么变成我打人了,这群刁民!肖媱心里骂道,但见这几人明显来者不善,她心里也不住地打鼓。 几人站到跟前,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各个比插在田里的稻草人还要趾高气昂。肖媱心想: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何必低三下四?她刚要开口回应,想不到徐贵替她出头道:“你们误会了!怎么对一个女子如此无礼啊!”转过身一让又道:“肖媱姑娘,这位是家兄,名叫徐福。”伸手一指刚才那位面色焦急的男子。 肖媱定神看去,这人面如白玉,眉宇清澈,目光如炬,衣着简朴整洁,也就二十六七岁。 徐贵如此这般这般道清原委,那徐福一拱手:“肖媱姑娘,我这兄弟患有多年失心疯,若受刺激便会发作起来,头眼混沌,人事不省。但过后和寻常人一般,若有得罪还请多见谅!”言语简单但神色不同平凡百姓,不由得令人起敬。 “哦……无妨无妨。”肖媱回想起来都后怕,若要真是把这有病的弟弟砸出个好歹,这几人还不找我抵命? “对了肖姑娘,刚才你说为躲避战火才到我们这里,其中可否告知一二?”徐贵在旁说道。 你还真烦哎,肖媱心想,不过她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我家本住在河北,家境虽不算富甲一方,但也殷实富裕,丰衣足食。几年前,曹袁官渡大战让我家业毁于一旦,为躲避战祸家人都不知去向。奈何世道不济,我才流落至此。”为了圆谎,连身家都赔上了,可算真够下本钱的。如此“信口雌黄”,都亏了她平时素爱读些历史典籍,尤其钟爱三国历史,还经常和同好的言林辩论得不可开交,这样符合时宜的借口自然张嘴就来了。 徐福等人听罢不住地摇头,无不扼腕叹息。肖媱见糊弄古人果然简单,心中暗自得意。 “姑娘,想不到你身世这般坎坷。眼下世道如此,我们都是身不由己。这样,你不如暂且在村中休息,若不嫌弃可到舍下小住。”徐福说道。 “是啊,肖媱姑娘,我兄弟还有一六旬老母奉养家中,你倒可以和她做伴。”徐贵在一旁道。 “这……”肖媱自我保护意识极强,平常尚且如此,更何况在这乱世,怎能不提起十二万的精神?自己人生地不熟,不能任人唯亲,这徐福虽然面上和善,但她毕竟砸了人家兄弟,哪天若找起后账,怎么吃得消?即便都是多虑,住下来只会限制了思路,作家采风怎能独守闺中?想到这,她下定决心拒绝: “还是不打扰了,我还要继续寻找家人下落,若久住只怕耽误了行期。” “既然肖媱姑娘执意要走,我们也不便强留,总之若有需要帮忙的话,但讲无妨!”徐福双手抱拳敬道。 “不必啦,能结识几位已经是我的幸运,来日若能见面再叙不迟。”肖媱脚底抹油,走为上计。徐贵显然对这天上掉下的妹妹依依不舍,说道:“肖媱姑娘,这一路未必太平,可要小心再三啊!” “徐贵兄弟,你放心,我曾和高人研习武艺,对付那些毛贼足以了。”高人?呵,言林恐怕是肖媱认识个头最高的人了罢? 看着眼前女子信誓旦旦的样子,徐福等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目送她走远。 肖媱走出很久,仿乎还在梦里,她捏了下自己的胳膊,好疼!基本确定了眼前这一切是真的,她寻思着下一步打算,刚才真应该问问那貌似颇有才气通晓经纬的徐福,请教他这附近哪有高人隐居世外,好前往拜访,说不准还能找到解释我为何来此的答案呢!失策! 但这丝毫不影响肖媱的信心满满,她沿着唯一一条笔直的乡间小路连跑带颠,一副走哪算哪的模样。 一路穿行在稻田间,初夏空气中略有凉爽的风伴着特有泥土的幽香吹拂着肖媱的脸颊,吹得她不住地感慨沃野千里,盛世欢歌,想不到东汉末年乱世中竟也有这样太平的景象。 “你是心中的日月,落在这里……多么想幻化成为你脚下的泥——”肖媱哼唱着自认为应景的调调,好不惬意。此时的她并没注意到自己走进了一片山野密林处。 上部 荆襄风云 第二幕 恍若隔世(下) 过了许久,回过神的肖媱感到有些累,正踅莫哪里能休息一下,正好见前面不足十米远的地方有一块大石头,边上还放了一大捆木柴。她三步并作两步,不假思索蹿上前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抬起腿搓揉着脚踝,喘起气来。 此刻的肖媱来到这“世上”,第一次觉得口渴。这地方找瓶饮料喝大体是不太现实的罢,好在一条清澈的涓涓细流从林间穿过,她走上前去,用手撇去水面上的浮尘,也顾不得那些浮游生物,满饮入喉,好一阵甘甜随即顺着嗓子流入身体。 在如此口干舌燥的时候喝几抔这山间的清泉,想不到竟比坐在空调房间里喝着冰镇的可乐还要来得舒服和惬意。 肖媱乐在其中悠闲得很,而危险步步临近却浑然不知。等她回过神时才发现身边已站了七八个人,都穿着黑色的练功服,横眉冷目瞪着她。唯独当中一人衣着光鲜,但面容可憎,一副脑满肠肥的模样。肖媱心想,这些人八成该不会是劫道的罢? 这时,为首那人阴阳怪气应道:“哪里来的人,如此不懂规矩,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边上人仔细扫量了肖媱一番:“少爷,还是个女的。嘿,这小娘们倒标致的很!” 话还没说完,一个耳光“啪”地亮在那人脸上。 “废话!我他娘的还看不出这是个女的么?” 谁说古人不暴粗口?以后看谁还敢说我剧本胡编乱造,nngx——肖媱这样想着。 “还不上去跟这位姑娘‘打个招呼’!”那人扬起头用下巴一点肖媱。 “是是……”手下人像哈巴狗样奔着肖媱就过来了。那人一脸坏笑:“嘿嘿,小妞儿,这里的山山水水都是我家少爷的,你喝这里的水,就是要花钱的……”说着用手想去搭肖媱的肩膀。 肖媱也是,见对方不怀好意,便把身子往后一撤。那人“猪手”落空,他显然没料到一个女子身形竟能如此敏捷利索,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伸出的手臂就已被肖媱顺势擒住,稍稍用力砸向这人的手肘位置,一个很普通的反擒拿伎俩将人制服。“哎哟哟——”这人双腿一软就要跪地,肖媱起脚照着他的腰眼踹过去,“哐——嗵”一声闷响,人随即扑倒在地,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回过头满脸惊讶。他哪里知道肖媱是从小到大参加过无数跆拳道、合气道、空手道班的主儿,花拳绣腿总是会些的。 “真是废物!”恶首气得不行。 “不是,少爷!这女的会阴招!防不胜防啊……” “闭嘴,脸都让你丢尽了!”说着一个耳光“啪”又落在脸上,接着噼嘞啪啦拳打脚踢。 一套组合拳完毕,那恶首转过脸,不怀好意的看着肖媱,走进一步。 “我管教无方,请多多包涵。”这泼皮葫芦里卖什么药,肖媱一时也摸不透。 “姑娘拳脚果然了得!在下本地财主——王苟,很青睐你的武艺,不知可否到府上,教授家中仆人啊?”真是翻脸猴子变脸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还以为你是山里的强盗,我可没兴趣与你们这种恶徒为伍!”一副丑陋的嘴脸,肖媱看着就反胃。 “没错,我们就是恶徒。”那人转过身对家丁说:“你们告诉告诉她,咱们都干过什么恶事!” 家丁甲:“我十岁的时候偷看过隔壁王大婶洗澡!” 家丁乙:“你这算什么,我上私塾的时候就调戏过女人!他们都叫我天生淫棍!” 家丁丙:“我被猪追过……不,我追过猪!” 王苟:“……看看,恶事干了不少吧!” 身后家丁甲小声问道:“你上私塾就调戏过女子?还被人叫天生淫棍?” 家丁乙:“当然没有啊!老爷不是说吓唬吓唬她么,你不会真看过隔壁大婶洗澡吧??哈哈哈” 家丁甲:“……混蛋!跟你没完!”两人撕扯起来。 “呸,恬不知耻!”肖媱看都没看王苟。 “嘿嘿,还挺性情,我喜欢。明告诉你吧,大爷看上你了,想娶你当我的偏房。” 边上被打到吐血的家丁,挺起半截身子,残喘道:“哟,真是你的福气啊,跟了我们少爷你就荣华富贵消受不完了。” “哎!你这算句中听,回去有赏!”王苟瞥了那人一眼,又道:“怎么样,小可人儿,就随了我罢!不然,我就不客气了……”王苟示意身后的家丁一起围攻肖媱。 肖媱看避无可避,也只有摆开架势迎战,心中还一面默念着佛祖保佑。 她正准备挥起拳头,突然却被另一只手牢牢捉住! 肖媱回头先是一愣,眼前这人正是刚才别过的徐家大哥——徐福。对方松开手,肖媱下意识摸了一下腕上的砭石结,还在。 “这位……不是徐福大哥,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徐福用眼斜瞪着王苟,问道:“肖媱姑娘,你怎么会和本地的土豪纠缠上了?” “什么土豪,根本就是土匪!我走得好好的,这厮突然拦在我面前,说些污秽言语。倒是徐大哥你怎会到这里?” “哦,说来也巧,我来取刚才落在这山间的柴,就遇上了你。”徐福用手一指石头边上的那垛柴木。“你们还是旧相识,还有时间闲聊?”王苟在一旁叫嚣着。 徐福转头冲王苟喊道:“真是下作之人!光天化日岂容你这等无理!” “哟,你算什么东西,从地里冒出来,真当自己是狗尿苔啊?” “出言不逊,真以为这徐家村你只手遮天了?” “我才懒得理你!”王苟一脸龌龊表情看着肖媱:“怎样啊?娘子,随我回去吧,我让下人好好伺候你,你要不满意,我就亲自为你……嘿嘿……” 肖媱现在有了帮手,不紧不慢刚想和恶霸好好“理论一番”。谁料想身边的徐福怒不可遏,抄起柴木上的板斧,一斧向那堆满了淫笑的脸上砍去。 “啊——我的妈呀!”王苟应声倒地,家丁们慌忙围拢上来。 王苟疼得哇哇直叫,起初还在招呼家丁对付肖媱二人,喊着喊着便没了声音。 “少爷不行了,快去找郎中!” “找什么郎中啊,血都快流光了,先把伤口堵上,去通知老爷!” “对对!”家丁们早已乱成一团。 徐福紧接着一拳一脚打倒拦路的两个家丁,拽着肖媱夺路而逃。 肖媱好容易回过神,对徐福说:“你怎么拿斧头砍人啊?万一出了人命怎么办?” “我平生最是厌恶那些好色轻浮之徒!也是一时难以把控才失手伤了他。” “可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谁知徐福回了一句:“那你让我咬他不成?” …… 能把肖媱噎得够呛的,估计他是第二个,言林是第一个。 “罢了,跑也不是办法。他定会找上门来报复。” “那我们去报官吧?”肖媱天真的问。 “报官?那王苟就是此地的王法。” “那没别办法了?” “反正我在此地过得也不如意,我回去安顿一下母亲和弟弟,然后你随我同往新野县投挚友暂避风声,如何?” “这……还有没有供我选择的余地?” “除此之外,恐别无他法了。” “那就是没商量喽……”肖媱苦笑着。她盘算着,一番权衡后决定还是随徐福暂离此地,再从长计议。 两人说着来到徐福的家中,几间简陋却整洁的茅草屋。两人把来龙去脉如此这般一说。 徐福的母亲道:“福儿你太鲁莽了!得罪了王苟,我们吃罪不起啊。这可如何是好……” “母亲不必烦恼,我已与肖媱姑娘决定暂去新野暂避。只是您和阿贵也要先离开此处。”徐福说道,从紧张的神情看得出他是个孝子。 “……好罢,福儿你别操心,我们这就起程去南阳投奔你表舅去。” “那是最好了,母亲,往后还要多加小心。”徐福点点头,肖媱却一脸凝重。 倒是徐贵在一旁嘟囔:“哎,我平生就想娶个媳妇,天天饮着山泉溪水,有块可以耕作的田地,这下不知何日才能实现了。” 这追求很朴实么,分明就是“农妇——山泉——有点田”。 “别再耽搁了,我们动身吧。”徐福催促道。 “肖姑娘,家中还有几件女子的衣服,若不嫌弃就请收下。”老太太托出几件朴素的布衣,肖媱这才想起自己一直穿着现代装,加上自己红色的头发,能不成为古人们的焦点么?便未多加推辞收下了衣服,套在外面。 离开草屋,匆匆作别。肖媱跟着徐福直奔新野县城而去。 前路遥遥未知,身后恶狗猛追。 肖媱心里却别有感受:能如此尽情地“体验生活”,看她内心应乐开花才是。在她心里,肯定想着明天一觉醒来就莫名其妙的返回现代,舒舒服服地躺在客房温暖的床上了罢。 呵,要是言林在定会打趣这个三流编剧,因为肖媱这次的如意算盘又打错了。“所幸”的是,他并不在此。 此刻的言林身子蜷缩瘫软在松垮的土上,头痛欲裂,双目紧合,气息微弱。 恍惚之中,言林隐约听见身旁有两人交谈。 一老者声音道:“你不会真要用他代替罢?” “这是天赐良机,机不可失。他正可顶替那人不辞而别缺失的空位!”这声音脆嫩悦耳,听上去应是小孩子。 言林就如弥留之人,根本无心去听这谈话,他出于本能唤着肖媱的名字。渐渐地言林嗅到阵阵花香窜入鼻腔,随着愈来愈浓的香气,眼前竟浮现出群芳盛绽、芬香争艳的美景来。 想不到这混合型花香如迷魂散般缓慢侵袭着他的脑细胞。没多久,言林脑中一片空白,意识全无。 上部 荆襄风云 第三幕 初来乍到 一路上,徐福眉头紧锁,寡言少语。肖媱却像个没事人,跟第一次出国旅行似的,问东问西。 “徐大哥,想不到你武艺过人,师从何处啊?” “我自幼渔樵耕读,闲来也喜欢舞刀弄枪,多少会些拳脚,不然倚何防身啊?” “也对,其实我也会些拳脚,刚才你若不出手,我也能打退那些无赖的!” “身为女子,竟也会一技傍身,想必你家定是显赫望族。” “哪啊,不过是跆拳道……” “何为跆拳道?”徐福问道。 “跆拳……道……按你能理解的话说应是源于高句丽的一种竞技武术,出招狠辣,直击对手要害。”肖媱说着做了个标准跆拳道下劈腿的动作。 徐福惊叹连连,拍手道:“高句丽?我曾读过古书,高句丽是极北偏远之地,想不到肖姑娘竟通晓外邦武艺?” “机缘巧合,得人指点。”肖媱大言不惭道。她自己都没想到区区的三脚猫功夫还能引来如此赞誉。 之后两人来言去语的,话倒渐多了起来。 天将黑,望见了新野县城。二人避过门哨,在城中市集停了下来。 “肖姑娘,在下先行拜访故交,同行恐有不便,稍后在北市‘有间客栈’再见。”徐福说道。 “客栈叫什么名字?”肖媱问。 “客栈正是‘有间’”徐福答道。 “‘有间客栈’,还真是别致。”肖媱自语。 “那在下先行一步。”言罢徐福转身离去。 肖媱暂别徐福,独自行走街上。经过大半日折腾,早已饥肠辘辘,四下张望,想祭下自己的五脏庙。她下意识的一摸裤兜,坏了!钱包和银行卡都放在挎包里,没有随手携带。又转念一想,即便有几张百元大钞,在这里也是行不通的吧。恨就恨自己刚才应该管徐福先借些应急才好。 正捶胸顿足着,一个十岁上下乞丐模样的小孩迎面跑来和肖媱撞个满怀。本已饿得六神无主的肖媱被撞得倒退几步,坐在地上。 可那小孩停也没停撒腿就跑。 “谁家孩子啊,有人没人管啊!”肖媱委屈的喊着。她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慢慢用手撑着地往起站,突然手掌被什么硬物硌得生疼。 “哎哟!什么东西……”肖媱低头,是个绣着图案的荷包!颠在手里还挺有分量,打开荷包,哗!里边装满了大小不一的各式圆形钱币。 肖媱粗略数了数,大概百十个做工精细,质地很新的圆孔钱。这些钱应该能换一顿晚饭吧?一个念头从她脑中掠过。 看了看四下无人,肖媱将钱袋揣进怀里,双手合十作了个感恩的动作,连蹦带跳地跑向支在不远处的一家“路边摊”。 走进前,她挑了个空桌坐下,斜眼看见一旁的人端着碗面条似的东西,面汤上撒着各样的佐菜,随着食客的品食荡着油花,不时飘来诱人的扑鼻香味,“掌柜的,这位大哥吃的也给我来一碗。”肖媱早已迫不及待。 “好嘞!”摊主瞟了一眼,麻利的将主料活入灶台上滚开的水中翻腾,几下功夫,一碗喷香的热食就端到了肖媱面前。 一碗下肚,神清气爽,有了底气。看着似懂非懂的招牌,又连蒙带猜点了几种吃食。 打足了牙祭,算算时间,估计徐福也应到了,便准备起身结账。摸出刚才“上天赏赐”的荷包:“掌柜的,算账……”肖媱把钱袋敞着口往桌上一撂,示意让摊主自己拿,因为她也着实不清楚这些钱的价值。 “哟,小店不收这些钱的。”摊主说道。 “啊?怎么?” “这是灵帝时的五铢钱,早已不用啦。现在荆州只流通南郡通宝和刘表大人发行的金券。” 东汉末桓、灵、少、献四朝天子时期,中央政府对各地军阀的管控已经力不从心,各地都发行自己行政区划内州郡认可的货币。由于地区所属权交替频繁,故普通百姓更希望时局稳定,这样他们手中的货币才有价值,以至于当时全国很多地方回到了物物交换的旧式交易方法。 这些肖媱竟疏忽了。 “什么宝……代金券?商场不是都不让返券儿了么……” 摊主见肖媱面露难色,就大概明白一二。 肖媱开始打哈哈道:“这位小哥,出来的匆忙,可能确实忘记带了。” “您可别拿小店玩笑了,小本生意,概不赊欠!”摊主摆出一副没商量的表情。 肖媱脸涨得通红,这种尴尬也只有点了整桌子的珍馔佳馐,胡吃海塞一番之后,却发现身无分文的人才能体会得到。 “见您穿着入时,想必不会付不起这些小账吧?”摊主看了看肖媱,又说道:“若您真一时有难,倒不妨……”说着指了指她系在腰间的那条时装皮带。 “这条裙带应有些价值,先将此物压在小店,等方便时补上饭钱,再归还给您。” 哈,估计这摊主是认为这条外形新颖,嵌着还有几颗夸张的塑料宝石二十几块的配饰皮带价值连城罢?想到这,肖媱心里止不住地开心。 二话不说,解下皮带正准备逃之夭夭,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你这人,怎好要女子当众这般。” 一年轻男子身穿锦绣白衣,面目俊朗,书香意浓,却怒目圆睁,声色俱厉地对摊主言道。 不是罢?古代人都如此好打抱不平?肖媱心中暗叹。 “哎?这荷包怎与我遗失的如此相似。”谁知那书生冒出这样一句话。 “这个……”肖媱一时语塞,一百种故事正在她脑海里酝酿,她正从中挑选一种作为解释她与书生荷包“邂逅”的原因。 “难不成是个女贼?”边上一个看热闹的食客说了一嘴。 此语引来周围人好一通指指点点,肖媱感到脸上一阵火辣。 “这位公子,吃饭付钱是天经地义的,这位女客官未曾带钱,我让她以物抵押,她也同意,你何必多管闲事?” “话非如此,你堂堂男儿因一碗面汤纠缠女子,是何道理?即便赊欠一碗,又能如何?”白衣男子说道。 “你这话说得轻巧,我一日早出晚归卖些许吃食,养家糊口,你要我与人为善,要我全家都去吃你不成?看你言语衣着,定是终日锦衣玉食不只百姓疾苦的官宦人家。”摊主不依不饶着。 “混帐!如此无理,让我好好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是官宦人家!”与白衣男子随行的一人愤愤道。 “不要以为人多势众,就能以多欺少,我今天这生意不做也要和你们理论一番!” …… 肖媱主角变配角。站在一旁,见就要上演全武行,正左右为难。猛地这时有人一把拉住她,冲出人群。 “徐福,你来得正好,省得我……”肖媱一见救兵才把怦怦跳的心又吞回到肚子里。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哦……” 三步并两步,肖媱跟着徐福到了有间客栈。 店家开了天、地两间客房,肖媱选了地字一号房,刚准备梳洗一番,门就被徐福敲开了。 “肖姑娘,你可知刚才何等危险!” “我就是想在路边吃些东西,你也知道我人生地不熟的,难免出点小状况……”肖媱不住地打哈哈。 “肖姑娘,这县城里可能随处都是王苟府上的眼线,你这样声张暴露你我行踪,恐怕谁也不能求全!”东汉末世,官匪勾结,都足以为祸一方,也难怪徐福如此紧张。 “好啦,知道了,下次就算饿死我也不会这样了。” “肖姑娘,今天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就去投奔我的至交。” “嗯。徐大哥,以后叫我肖媱或妹子就行了。你我同行既有缘分,不必见外。”顿了顿,又说道:“还有,徐大哥别记恨小妹让你牵扯命案,颠沛流离。” 徐福笑着说道:“妹子言语非常,异于现今之人,能在乱世相逢,在下才是不胜荣幸。”听闻此言,肖媱感动得不知所措。 送走徐福,简单打理了一下,她便一头倒在垂涎已久的床上。 肖媱很少在家以外的地方过夜,因为她换地方很难入眠,但一天奔波却让她睡了个难得的安稳觉。 翌日天将亮,二人便启程上路。临行前,肖媱换去了套在里边的现代装束,上下梳洗打理了一番。穿戴一新,看着自己彻彻底底变成了古代女子,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天空无光,显得格外阴沉。一条直通郊野的僻静小路,静得出奇,不觉得让人紧张。 肖媱也一改往日的悠闲自得。 “徐大哥,你朋友住在这种荒郊野岭啊?” “他是此地高士,因不愿为俗世所扰,故隐居在前面不远的四方林。” “这地方,树木高耸,地势怪异,一般常人肯定不会来这。现在我们基本安全了,王苟那些家丁应该不会追到此处的。” “好啊!那一男一女果然在此”肖媱话音刚落,他们身后就响起了喊声。二人回头一看,正是王苟那一群家丁扮相的人尾随追来。 两人忙寻路而逃。越急越乱,肖媱的脚竟被一颗枯烂的树根绊住。徐福伸手去拉,却纹丝不动。眼看追兵已近,她用足全身的力气一蹬,没成想用力过猛,突然失去重心,顺着山坡滑了下去。 肖媱自觉摔得七荤八素,所幸土质稀松,除了晕头胀脑,身上应该无恙。她慢慢地站了起来,掸了掸浮土,抬头已望不见来时的路,周围除了丛密的树木和眼前一条崎岖土路也没有其它可以依靠的。肖媱稍加思索便沿着路,朝她认为理应的方向走去。 走了约莫半个钟头,路两边还是一样的景色,唯独有变化的就是已经开始气喘的肖媱。她开始责怪自己整天呆在屋里,写些不着边际的作品,荒废了锻炼。她默默下着若从这里离开一定要“管住嘴,迈开腿”减肥的决心——虽然已经数不清这个决心下了有多少次。 不知走了多久,一溪清澈的流水拦在面前,肖媱也管不了许多,用手捧起一抔溪水满饮下去。顿觉寒浸心脾,泉润枯喉。 有了些精神,肖媱才注意到前方有一处竹林圈围起的草屋,屋外架着一个类似水车的转轮,不断翻卷着溪水。她快步走到草屋前,推开虚掩的屋门,探头向里边张望,偌大的庭院里空无一人。肖媱提了提嗓子:“过往旅人,行脚至此,欲借宝地小歇,有人在否?”一连喊了几遍,并无应答。她见状便闪入院内,一阵浓郁的花粉香味扑鼻而来。但奇怪的是,看上去院内并未见百花齐放,又何来的花香呢? 环顾四下,院内布局摆设更让人啧啧称奇,一池清水被架在溪流之上的水车抽入院内,分布流淌在庭内各处,多样的水法机关也是运转自如。院角摆着一座石制圆盘,上面有众多细密的刻度,将石盘分成若干等份,石盘正中立着一根铜针,肖媱惊诧不已,这东西莫非是日晷? 突闻身后有人说到:“姑娘可是对这观日台颇感兴趣?” 上部 荆襄风云 第四幕 林中巧遇出头鸟 “啊!”肖媱被吓得叫出声来。 “姑娘勿惊,老朽方才听有人呼唤,便从屋内出来,别无他意。” “额地神,人吓人吓死人啊。”肖媱定了定神,看着眼前的老者鹤发童颜、面容慈善,问道:“还请教您尊姓……” 老者笑着,捋了捋一把虬髯,言道:“老朽姓庞,人称庞德公。” 庞德公?莫非就是凤雏庞统庞士元的叔叔。这可是肖媱来到三国遇见的第一位“知名人士”,她顿时来了兴致,竟和老者攀谈起来。 “老人家深居于此,必是世外高人,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哈哈,老朽只不过为避祸至此,半生渔樵耕读,并非什么高人名士。” “老人家过谦了,小女子肖媱……”她正介绍着自己如何到此的经历:“我是从家乡躲避战乱到本地,谁想无意间又得罪了一方土豪,刚才正是从山坡上跌落,顺着小径才来到这……” “嗯,老夫也知晓有人追赶你。” 此话一出,肖媱不禁一愣。“啊?您怎么……” “呵呵,看你身后,是它告诉我的。”顺着庞德公手指的方向望去,在不远的院墙上,肖媱发现了一只体型硕大的飞鸟立在上边,此刻正用尖锐的喙啄着自己的羽翎。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隼?” “你竟认得此鸟?”庞德公流露出惊讶的表情。 “嗯……家父曾以驯化鸟兽为生,从小耳濡目染,多少识得些。”肖媱挠挠头,笑说道。 “真想不到……方才肖姑娘注目老朽那观日台,不知是否颇有兴趣?” “是啊,想不到您竟能做出如此奥妙的东西,岂不是可随时计算时间,方便方便。” “你知道这是分辨时间的器物?” “是啊,根据日光的照射推算当时所处的时辰,真是一项了不起的发明……”肖媱还在沾沾自喜。 “这观日台乃是老朽倾尽所学多次改动才得以初步制成,肖姑娘经一语道破其中奥妙……” “这……”肖媱真后悔刚才一不小心说了许多,想想也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女子竟认识如此之多在那个时代看来匪夷所思的奇妙之物,必然引起他人猜疑。 “其实说来也巧,家父上山打柴期间,从某人处得到一本秘书,上面记载了一种日时器正和您的观日台十分相似,所以晚辈就大胆猜想。”她瞒天过海地打着圆场。 “令尊真是左右逢源啊,通晓如此之多的奇术。”庞德公赞不绝口。 “是啊,身逢乱世,为了生计怎能不学几种技艺在身呢。”肖媱亏心的补充着,心里不住的替自己当小学教员的父亲打着鼓。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庞德公不断赞叹。 “……您谬奖了,我只是懂些皮毛,加上自学才略知一二,在您面前实属卖弄了。只可惜今日天公不作美,无法一览先生的杰作。” “哈哈,无妨无妨。想不到今日老朽与肖姑娘有缘相逢,若不嫌弃请进屋中小憩。”庞德公拄着拐杖让肖媱进屋。 她心想,现在暂时还不便出去,此处隐蔽,等那些追兵走远再出去找徐福也好。 刚进内堂,从屋门里侧闪出一个黑影直奔她袭来。 肖媱下意识往后一退,退了几步定睛一看,站在眼前的竟是一个雕刻精细的木人。 木人面目清晰,身着布衣,手脚关节灵活自如,再看它手中端了一碟茶,正奉到肖媱跟前,茶水还冒着热气,一番腾挪却滴水未洒。 她不由得感叹:“好精巧的机关木人。” 庞德公接道:“此木人是老夫从《鲁公秘笈》中复制而出,能做些日常端茶奉水,浇田灌溉的工作。” 肖媱伸手接过茶,正要品食。 庞德公突然开口:“肖姑娘,你腕上戴得可是砭石?” “正是!” “从何处而来?” “这……一位友人相赠。”肖媱说到这,有些哽咽,这也是回到过去,她第一次有空闲想想现代的那些人和事。 “噢,肖姑娘,砭石相传乃是上古开天辟地之时,混浊天地碎裂而成,玄秘之极,有神鬼莫测之力。我听闻多年,一直未得见啊,没想你接连给老朽惊奇啊!”庞德公叹道。 肖媱料想不到,古人竟也知道砭石一说,除了驱邪纳福还有更高深的力量,莫非正是这砭石让她穿越至此?谜云密布,她也理不清头绪。从门外突传来一通急促的叩门,肖媱一惊:不妙!莫非是王苟的家丁追至? 庞德公闻声向大门走去,肖媱想阻拦,老者却回头冲她一笑,示意无妨。 肖媱屏息以待,房门左右打开,她脱口而出:“徐大哥!” 来人正是徐福。 徐福也一脸惊诧,道:“妹子,你怎在此?” 肖媱将来龙去脉一说,徐福听完,忙转身向庞德公一作揖:“庞公,小侄前日与您提及的女子正是她,想不到竟机缘巧合让您二人相见。” 肖媱先是一呆,旋即回过神来:“徐大哥,你说的挚友莫非就是……” “没错,正是眼前这位庞德公。” “再次拜过庞德公!”这边也有模有样地作了一揖。“哈哈,毋需多礼,你们快进来。” 庞德公将两人叫进内堂,把肖媱到来的前前后后和徐福一说,不由听得他啧啧称奇,也对这“异乡”的妹子平添了几分敬佩。 徐福一改常态问了肖媱许多关于她为何如此见多识广之类云云,肖媱多以“家父所传”搪塞,她心想这也算是往自己老爹脸上贴金了,应不该遭到责怪罢。 肖媱本想请教多些砭石之事,但庞德公却说:“来日方长,且天机亦不可尽数道破,道破必遭天谴。”她也只好作罢。 敷了些草药,进了简单的饭菜,肖媱就先去偏房休息了。 一连住了几日。 是夜,她躺在床上,感觉头有些昏沉,隐约听到隔壁有人交谈的声音,也未加理睬,便又睡去。 次日,肖媱起床,感觉身体还是不适,决定到屋外附近林中随便走走透透气。 她沿着门外小径走了不足百步,见右手边几棵青竹尤其茁壮,其间缝隙很大,便用手拨开往竹林深处走去。 走不多远,肖媱被眼前的情境吸引驻足——她正身处由千百根青竹包围而成的一片呈圆形的土地上,仰头望不见天,只有高耸的竹枝竹叶相互摩挲簌簌作响,伴着几声鸟叫。 肖媱一时兴起,俯身想去掘几棵青笋。 谁想她头上鸟群突如惊弓般飞起,群鸟振翅,扇落无数竹叶。肖媱正打算抬头看个究竟,忽感身后一阵闷响传来,似无声无息却气焰嚣张,不由得让人毛孔竖立。 她慢慢转过头来,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一只身躯庞大,喘着粗气的白额猛虎正站在她面前五米不到的地方。对面,两只圆睁的虎目瞪着眼前一顿美味,空洞无情;这边,两行汗珠顺着肖媱的两鬓流个不停。好奇害死猫啊,肖媱!此刻是叫天不应,唤地不灵了罢。 人虎对峙,肖媱早就败了下来,她连在野生动物园里做笼子车的胆量都没有,更何况如今。 猛虎渐渐逼近,她呆立在那,心想:罢了,古有佛祖割肉喂鹰,后有唐玄奘舍身饲妖,我一个无名的女流之辈,三流编剧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虎步渐进,虎口渐张,肖媱自觉现在能做的只有想想自己的墓志铭了。 “吼——”三米,两米,零点七五米。肥厚的虎爪近在咫尺。 唉!如果能活着,想必肖媱一定会把这次虎口逃生写下来,作为她编剧作品的精彩桥段。只可惜—— “嗷——”一声振聋发聩的惨叫,白虎身上现出一道深深的刀口。 肖媱睁开眼,才看见眼前站着一白衣男子身后还牵着一匹白马,用利剑直指猛虎。 那白虎也是久居山中,灵性深厚,一番对视权衡,几经试探未果之后,从喉咙深处发出愤恨的低吟,转身消失在竹林里。 肖媱这才看清出手相救的正是当日于集市上替她出头的那名书生模样男子,方才还以为骑着白马的定是唐僧,原来是个王子,不,是公子。 “公子,多谢搭救,刚才小女子险些命丧虎口。”肖媱说道。 “姑娘只身一人怎会出现与此?”那人反问。 “唉,我来此拜访亲友,今日无事放松心情,没想到遇到猛虎,本以为……”肖媱惊吓过度,还没缓过神来。 “姑娘毋惊,那虎已被在下赶走,切切放宽心。” “是啊……”肖媱显然还在回魂。 “说来也巧得很,你我当日集市上见过一面,不想今日却如此重逢。” 肖媱苦笑着:“当日之事,公子……”肖媱想起自己那天拾金而昧的作为,着实一阵不好意思。 “姑娘毋念,我府家丁事后已将窃我钱物者捉住问清因果,在下给你赔不是了。”说着白衣男子深鞠一躬。这一来,肖媱反倒羞愧难当。 一阵寒暄,男子随肖媱来到草屋。 男子将马拴于门外,随后进来。肖媱见庞德公站在屋前,便将刚才的惊险悉数述说。 “既然阁下与肖姑娘熟识,今日还舍命搭救,自是宾客,不妨留下共进便饭。”庞德公说道。 “承蒙款待,在下谢过,但府中还有要事,不便久留……”男子回道。 “见公子穿着,定是富贵人家,刚才所说你府上家丁众多,虽有些唐突,还敢问公子家在何处?”肖媱经过徐家村的遭遇对家丁这个词可算深恶痛绝了,她要确定此人是不是披着羊皮的狼。 “是,我家府第就在襄阳城内北市。”那人答道。 “据我所知,襄阳北市只有荆州牧(东汉全国行政区划分十三州,分为幽、凉、并、交、扬、司、荆、益……每个州郡的最高行政长官即州牧,均为朝廷册封。相似于如今的省份和省长的关系。荆州行政版图大约是现在的湖北湖南的部分地区。)的府宅啊。”庞德公正色道。 “不瞒二位,荆州牧正是家父。” “你就是荆州牧刘表刘景升(刘表的字号)的公子?” “正是,在下刘琦。” “原来是大公子刘琦,幸会幸会。”肖媱忙接过话,打量着眼前的白衣男子。她对三国人物尚算了解,原以为刘表的大儿子刘琦,处事唯诺,平庸无为,想不到今天得见大相径庭。“姑娘竟知道在下家中排行?”刘琦惊问。 “哪里,公子武艺高超,言语不凡,想来应是家中长子,纯属猜测。”肖媱忙解释。 “哈哈,肖姑娘的揣测惊人准确,老夫深有体会。”庞德公在一旁言道。 “在下也深感肖姑娘绝非等闲之人,若不嫌弃,可否相邀到府上一叙?”刘琦看着肖媱问道。 肖媱本不喜欢和书生气过浓的人交谈,但想到对方毕竟救过自己,也不好推托。想想已过了几日,那些恼人的追兵应已走远,再说终日避祸在此也不是办法,正好借此机会辞去也并非坏事。 因未见徐福,肖媱简单收拾,请庞德公转告先行离开之事,便准备随刘琦前往襄阳刘府而去。她想把一切烦心事暂抛脑后,却没想到自己又陷入另一场更为惨烈的争斗之中。 上部 荆襄风云 第五幕 府第烟云 “刘公子,你只有一匹坐骑,我们如何前去?”肖媱问。 “舍下还有一匹劣马,你可牵去。”庞德公用手一指马厩。 “不劳您费心,让肖姑娘骑乘,在下步行就可。”刘琦说道。 “公子的脚力不知能否跟的上?” “呵,姑娘不必担心,在下自能相随。”刘琦这一笑,肖媱看得出他对自己的骑术分明没有看在眼里。 收拾妥当,刘琦把自己的白马牵来,正准备扶肖媱上马,她却纵身一跃,稳稳牢坐在鞍上。还未等刘琦反应过来,勒紧缰绳纵马疾驰而去,留下一句:“先行一步,公子切要跟上!” 刘琦忙不迭的辞别庞德公,高喊:“肖姑娘,小心!”快步追去。 两人渐远,庞德公却仍站在门前。从他身后踱出一人:“庞公,人已走远,还不回屋?” 闻声看去一孩童年约八九岁,一脸稚气,脖上系着如意金锁,身着八卦道袍,脚穿软布靴,一只隼落在肩上。 “此女子身怀绝技,果真不同凡响。”庞德公叹道。 “哈,还未曾见庞公如此赞赏某人啊!”小儿笑道。 “但她真是你所说的人么?” “庞公果然谨慎,我已算过,应是此女不假。” “即便如此,还望你好自为之啊,德操。”庞德公说完,转身进屋。 “水镜谨记。”小儿一拱手,看了眼肖媱远去的方向,自言自语道:“肖媱,福祸难料,全看你个人的造化了。” “阿嚏——”正兴头上的肖媱冷不丁的喷嚏让胯下飞奔的马儿一惊,左右摇摆不听使唤起来。“吁——”肖媱忙拽紧缰索,把速度放慢。 刘琦这时才从后面赶上,喘着气:“肖姑娘,你骑术精湛,在下,佩服。” “承让了,还是公子的良驹宝马更胜一筹啊。” “不过……” “不过什么?”肖媱问道。 “刚才岔路口应沿大路奔北,姑娘却纵马往西,现在我们离襄阳城是越走越远啊!” “……”肖媱一时无语。 “无妨我们速速折返,应能在午后赶到。”刘琦安慰道。 “好,刘公子前面带路,我随后跟上。” “不必了,还是我为姑娘牵马罢!”刘琦显然心有顾忌,拒绝了她的提议。 “那就有劳了。”肖媱倒落了个悠闲,刘琦前边牵马,她左顾右盼欣赏山野林间景色。 “肖姑娘,何方人士?” “姑且……算是燕赵之人吧。” “怎么说?”刘琦一脸疑问。“啊,我自幼离家,随家人辗转各地,已记不清到过多少地方,初到荆襄,就与亲人失散,流落于此。” “原来如此,肖姑娘身世坎坷还能如此豁达,真让在下敬佩。” “唉,世道不济,天下尚且漂泊,何况我一介女流。乱世求生,何谈什么敬佩?”肖媱俨然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像极了逃荒者一样淡然地诉说着自己的昨天。 “其实,在下虽身处官宦人家,却有更多的苦处。” “公子此言差矣,身逢乱世,各地百姓饥寒交迫,苦不堪言,你衣食无忧,又怎么说苦过他人呢?” “民家有民家的辛酸账,官家也自有官家的难言经。”刘琦一阵长吁短叹。 “反正无事,公子不如说来听听,兴许我能帮上忙呢?” “家事肖姑娘恐不便插手,说说倒无妨。” “好啊,愿闻其详。”肖媱兴致大发。 “我父乃一州之主,为人谦恭,遇事和善。但时逢乱世,各地兵祸不断,我荆州原本富饶,今也难免遭受其害。当今天子暗弱,朝廷也无力讨贼,丞相曹操独揽朝政大权,自他统一北方后就一直觊觎江南富庶之地。前日他迁人送来密函,要我荆州臣服于他,承诺保我一方太平。”刘琦顿了顿,又道: “奈何我舅父蔡瑁与我后母兄弟刘琮常怀举地而降之意,父亲已年迈,加之后母蔡氏不断进谗,也令父亲举棋不定。” “岂能不战而降?”肖媱怒道。 “正因我坚决主战,他们视我为眼中顽疾,肉中针刺,常怀迫害之心。” “公子可要小心行事,不可过于张扬。” “可悲荆州上下无人与我同心,反倒要时刻提防自家暗箭!”刘琦说道这,不由得义愤填膺。 “刘公子之心,让肖媱钦佩,但此时易缓不易急,若操之过急恐成众矢之的啊。”肖媱规劝道。 “所言极是。肖姑娘稍后到府上,不要理会旁人,径直到客房安顿即可。”刘琦嘱咐道。 “知道知道。公子放心。” 肖媱原还想多说些关于蔡瑁等人的下场告知刘琦,令他宽慰一些,怎料刚要张口,就感到天旋地转,不能自已也只好闭口不言。 马不停蹄,肖媱来到刘府,进府前刘琦将一竹笠带在肖媱头上,压低笠沿遮住面庞。 刚进门,便撞见一中年男子,身材矮小,面上布满皱纹老气横秋却张了一双鬼锐的眼睛,小而有神,肖媱不由得心中一紧。 她以为是官家之流,刚要上前施礼,刘琦却抢先开口:“舅父,孩儿这就安顿客人,稍后就去拜见爹。” 舅父?此人就是蔡瑁?一副贼眉鼠眼,人人喊打的容貌,着实可憎。 “琦儿回来了!你爹唤你兄弟二人议事厅相见,琮儿已到,我正寻你,快随我去!”蔡瑁说道,这边用手揽着刘琦往内庭走去。 “我这尚有客人,安顿停当我就去找爹,舅父先去。”刘琦忙说。 “不必,琦儿的客人也不是外人,一同前往议事厅也好。” “这位大人,我初到府上,想来多有不便。”肖媱说道。 这不说倒好,她一开口,蔡瑁便说道:“原来是位姑娘家,琦儿,这更要一同去见你爹,也好让他安心!” “舅父,你误会了,我和这位姑娘只是朋友而已。”刘琦解释道。 “原来是位红颜知己,哈哈。也好也好,姑娘一起来吧!”说着就示意身边的侍从帮肖媱拿行囊。 “这位姑娘,来到刘府,即便是上宾也要先拜过刘大人才对啊。” “这……”肖媱还想推辞,刘琦一摆手,冲着她耳边小声说:“算了,随我一同去罢,没事的。”肖媱闻到一阵淡淡清幽花香,这气味正来自刘琦,这香气也只有古代的官宦子弟才能拥有。肖媱只觉得想不到男子擦拭花香竟也别有趣味,这才明白为什么以前送给言林的古龙香水他从来也不用,看来下次得准备些香薰草才好。 她想得入神,跟着刘琦蔡瑁走进内庭。 内庭守备森严,层层哨卡。三人穿过几道院门来到一间大屋。 肖媱走在最后,进屋之后,看到大厅左右两派木椅依次排开,右侧已坐了几人。里侧对着屋门的方向摆着一条长案,后坐一白发老者,身边有一中年妇人,浓妆艳抹看了让人生厌。 想必那就是刘表和他的夫人蔡氏,肖媱这般想着。 蔡瑁上前:“主公,大公子已到。”说完便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刘表看见刘琦,关切地问道:“琦儿,这几日你去哪了?上下都在找你。” “爹,孩儿去坊间巡查,探听百姓疾苦。” “好好,还是你有心。咳咳咳——”刘表话还没说完就咳个不停。身边的蔡氏忙端茶倒水,拍背锤胸地伺候着。 “兄长,百姓疾苦固然重要,但现在我荆州已大祸临头了!”坐在一旁衣着光鲜的男子起身道。 这无疑就应该是刘琦同父异母的弟弟刘琮了。 “琮弟,此话怎讲?”刘琦问道。 “咳咳,琦儿是这样,曹丞相前日下密诏,让我荆州上下举地而向,可保我一方安宁,人人也可封官晋爵。今日找来众人正要商议此事。”刘表把曹操的密诏递给刘琦。 刘琦接过密诏看也未看,扔在地上,用脚使劲踩踏,反复碾蹂。 众人大惊,蔡瑁上前推开刘琦,斥责道:“琦儿,你这是干嘛!” 刘琦未加理睬,上前一步,对刘表说道:“爹!曹操托名汉朝丞相,实际是窃国汉贼!我等身为汉臣,怎可为区区官爵委身投降,这样岂不是落得个千古恶名!” 肖媱都未想到一副书生柔弱模样的刘琦竟如此慷慨陈词,忍不住上前:“刘大人,我作为宾客本不该多言,但大公子所言极是。曹操为人艰险,心肠恨辣,常有僭越汉室之心,只因天下群雄未定,才有所顾忌。我素闻刘大人威名,以大德治理荆州,百姓无不拍手称道。如今曹操只是想兵不血刃拿下荆州,以此地图谋天下。您若不战而降,天下耻笑不说,怎对得起荆州百姓,对得起您汉朝刘氏宗族的血脉啊!”汉朝天子姓刘,刘表也算是半个皇族,肖媱这么说正是想以此刺激刘表,令其决心抵抗曹操。 “一派胡言,女子怎能妄论国事!”蔡瑁吼道。 刘琦拦住蔡瑁道:“舅父毋急,孩儿以为肖姑娘所言甚是。况且我荆州有水陆大军十数万,精训多日,量曹操不敢贸然进兵。不如择机昭告天下,共讨曹操复兴汉室!若得天下群雄相应必能成事,那时父亲您就有功劳于社稷啊!” “琦儿!你难道要把荆州上下置于水深火热之中才高兴!”蔡瑁叫嚣着,又对刘表说:“主公,琦儿年少,易被人怂恿,但臣可是眼明得很,我们抗击曹操无异于以卵击石,曹操雄兵百万,良将千员,一声令下,荆州就会变成焦土啊!” “请问蔡将军,你也算是荆州重臣,不思守土抗敌,倒处处替曹操吹嘘,力主卖地求荣,莫非‘丞相大人’私下给你什么好处了?”肖媱直逼蔡瑁。 “……你……混帐!我……怎可能与曹丞相私下书信往来……”蔡瑁结结巴巴道。 “哦?我可没说你与曹操暗通书信啊?” “你……你……” “我我我什么?没搞鬼那你慌乱什么?” “语塞什么?” “流什么汗?”肖媱像港剧里的皇庭律师一样紧追不舍问道。 蔡瑁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角,怒道:“我哪里出汗了!” “蔡将军头上没出汗,心里却出汗了!”肖媱轻蔑地笑道。 “琦儿!你的客人太喧宾夺主了罢!”蔡瑁气得脸红脖子粗。 刘琦赞赏地冲肖媱点了点头,并示意她适可而止。 “舅父,肖姑娘初到此地也是直言不讳,请您不要记恨。我们也都相信您的为人,不会——私通曹贼!”刘琦刻意提高语气重重强调了“私通曹贼”四个字。 “兄长,舅父也是为了大局,终究如何还是请父亲定夺罢!”刘琮的“嗅觉”显然更灵敏。 “咳咳,不要吵了,荆州之事重大,关乎百万军民,不要曹操没到,你们先争得不可开交。我看来这件事还需谨慎再三。你们众人各自回去,来日再作计议。”说罢刘表起身,由蔡氏搀扶着走进后堂。 百般争论闹了个不欢而散,蔡瑁临走时对刘琦说:“琦儿,你年轻气盛,对抗曹操之事切不可莽撞行事!” “舅父,孩儿自有分寸。” 蔡瑁走过肖媱身边,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遂扬长而去。 肖媱想想好笑,这种趋炎附势的人也难怪最终会被曹操取了性命。 蔡氏服侍刘表休息后,径直来到内庭花园僻静处,蔡瑁和刘琮早早就等在那里。 上部 荆襄风云 第六幕 耳朵大好说话 所谓背人没好事,说得正是此三人。 “哥,今日堂上好险啊!”蔡氏说道。 “哼!若不是那女子出现,我早劝说主公降曹了!”蔡瑁愤愤道。 “那女子是琦儿的朋友,会不会琦儿真知道你暗通曹操了?”蔡氏紧张道。 “应该不会,就算他有所察觉也无凭无据,来往的信使都被我灭口了!” “那便最好,不然连我和琮儿可都难逃干系。” “恼人啊恼人,刘琦竟然当着刘表的面公开反对我,好在刘表老糊涂了,也听不出其中的奥妙。” “舅舅,这可如何是好,兄长主战,我等主降,势如水火,倘若父亲归天之后,他继承家业,我等岂不是无葬身之地!”刘琮一旁早已吓破了胆。 “哼哼,不会有那天的,刘表立长子继承,我等无法左右,但若长子不在……”蔡瑁一脸阴笑。 “舅舅,莫非你要……” “嗯,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死了干净!” “可刘琦他每日都拜见刘表,还有随行一干人等,如何下手?”蔡氏问道。 “只要他不在襄阳城,再拜托那人出马,都用不着我们亲自动手!” “嗯嗯,甚妙甚妙!”刘琮和蔡氏都频频点头。 “对了,除了刘琦,还有那个庭上让我甚是难堪,还险些暴露计划姓肖的女子!”蔡瑁提到肖媱牙咬得咯咯直响。 肖媱,你可被人盯上了。 一连住了几天,与刘琦说书论古,纵谈天下,她倒清闲得可以。 这天刘琦前来,见面就说:“肖姑娘,父亲派我前往樊城,知会在那里驻防的叔父刘玄德,抓紧操练,防范曹操来袭。可能要暂别几日。” “玄德?可是刘备刘玄德?” “正是,你可认得他?”刘琦反问。 “怎不认得,玄德公当今皇叔,汉室宗亲,受人景仰。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想不到叔父之名竟如此远播!”刘琦听肖媱这么说很是高兴。 “公子,若方便请让我同行,幼时记得与家人曾受过玄德公施舍粮米,才能活命至今,我也想同行,再拜谢恩人!”自到古代,肖媱说假话从不打草稿。 “你竟与叔父还有如此缘分,也好,我们即刻出发,你快快打点。” “不用了,只几件简单衣物,这就走罢!我想赶快见到恩公。”估计肖媱是想看“大耳贼”的耳朵到底有多长才是真。 简短节说,二人快马兼程,天擦黑时赶到了樊城。 几名小校上前将肖媱刘琦迎进府衙,这时从院门内走出一大汉,身形魁梧,还来不及看清来人相貌,那人便开口道:“公子,怎来得如此晚,大哥二哥已经先一步去明月楼了,留我在此候你。快快快,随某家去罢!” “张将军,路上耽搁了,我们这就同去!”刘琦应着。 “走走走!咦?这小妮子是……”壮汉看着肖媱问刘琦。 “肖媱姑娘,是在下新近结识的朋友,久仰诸位将军大名,玄德叔父于她还有救命之恩,今日便随我一同造访。”刘琦介绍道。 壮汉一把拉过刘琦低语道:“刘公子,今日听闻曹操派先锋部队南下,欲在开战之前摸清我方底细,你这朋友靠得住么?” 肖媱耳力好得很,听此人这般说,忙反驳道:“这位将军,小女子也是贫苦人家,曾受过玄德大人舍粮救命之恩,与刘琦公子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此番随行前来,赤诚之心绝无半点虚假!” “那便好,那便好。”壮汉点点头。 三人披着渐露的夜色,肖媱行在最后边走边想:刘琦称此人“张将军”,莫非他——就是张飞?此刻,她方有机会细看这黑脸壮汉——此人长圆脸,肤色黝黑,横眉立目,高鼻梁阔嘴唇,颌下一副黑密刚髯。从后面看去宽厚的背膀,习武之人的标准身板。在肖媱心里这样的张飞少了些摄人的杀气,多了些平易的和气。嘿,她倒觉得此人更似出现在夏威夷海滩上的冲浪教练,阳光却也威猛。 明月楼一间上宾客房。刘备端坐主位,关张居左右,肖媱和刘琦也入席坐定。 刘备先开口道:“今日刘琦贤侄前来,我们特地为你接风。” “叔父何必客气,小侄此番前来,奉家父之命告知您曹操即日将挥兵南下,还望加紧防范。” 刘备前半生大不如意,颠沛流离,自兵败投奔他同族兄弟刘表以来,一直被安排在荆州戍守城池,说白了就是人家给你吃住,你替人家做安保。寄人篱下,难免要忍气吞声,要你朝东不能往西,让你赶狗怎敢骂鸡?但刘备这种有理想、有抱负、有诡计、有妻室的“四有中年”,也不甘愿长久如此,也在荆州境内招揽各路名士,拉帮结伙。刘表对此也有察觉,这次正是在蔡瑁怂恿下派刘琦前来,督军是假探听虚实才是真。刘表而言是养虎为患,刘备来说也是委屈求全,这样的合作关系怎么能不兵败如山倒? “贤侄,这位姑娘是何人?”刘备问道。 “这位是……”刘琦刚要答话。 “玄德大人在上,受小女一拜!”肖媱抢先给刘备行了个跪拜大礼。 “这是何故啊?”刘备一头雾水。 肖媱如法炮制将编给刘琦和张飞的故事说给刘备。 “想不到肖姑娘竟还记得多年前的施米之事,实属不易!”关羽手捋长髯,赞道。 “小女子知恩图报自是应当,怎能比得上忠勇无双的关将军。”肖媱拱手道。 “你这女娃儿好会说话,不知除了这口伶牙俐齿外,还有什么惊人之处?”张飞调侃道。 肖媱闻听,这不是出气儿要请示——没事找事么,既然张大哥你自找可别怪我了! “张将军见笑了,小女子不才,他人不敢相比,估计只能与张将军一较长短。” “啊?哈哈哈哈,你这小妮子,好不自量力!”张飞笑得合不拢嘴。 刘琦也在一旁劝说肖媱:“肖姑娘,张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翻掌观纹一般,你怎能与他较量。” “刘公子,张将军行军打仗,我自然无法相比,但有一项我定能胜过他!”肖媱胸有成竹道。 “好!既然说到这,你倒说说,我们比试什么?” “吃——面。”肖媱吐了两个字。 “吃面?哈哈!我还当是刺花绣女红,若说起吃,小丫头你可差的十万八千里喽!”张飞说道。 “是啊,我三弟一顿食量恐怕就够得上肖媱姑娘几天吃的了。这个不比也罢!”刘备又在一旁打着圆场。 “倒也未必,那种寻常吃法也不值得一提。”肖媱说。 “那你倒说说,怎么个比法!”张飞来了兴趣,他想看看眼前的女子能耍出什么诡计来。 肖媱转身离席,不一会,从外边拿来了两个大海碗,放在另外一张桌案上。 “诸位将军,请静观。”肖媱喊来了店家小二,吩咐道:“我与这位将军想要吃面,给我煮一碗热水滚烫的,加些热油,越多越好。” 张飞毫不示弱:“也给我来碗热水滚烫的,多要热油,比她的多些无妨,省得说我以大欺小!” 小二下去准备,不多时,两碗面煮好,两人各守着桌案一角。 肖媱说:“张将军,我先开始了。” 两人眼前的面都没散发什么热气,是由于被油层覆盖,里边的温度却高得可想而知。张飞盯着碗中的面也有些发怵,但是又看了看对面的肖媱,我就不信你这女娃能吃得下? 众人觉得有趣,目不转睛地瞅着二人。 谁知肖媱挽起衣袖,也不顾及斯文。将右手展开伸入面碗,待了足有十来秒,才从碗里拿出。 “张将军,此为‘蛟龙探海’!” 她又顺手带出了一根面条,变掌为拳小臂一抖,面条缠绕在手腕上。 “这为‘银丝缠腕’!” 话音未落,肖媱就甩掉腕上的面。抄起一副木筷,从碗中又挑起几根面,像吃西餐似的麻利地将面汇成一缕,包裹在筷子上。望去面还散发着温度。 “看好,这是‘枯枝盘根’!” 肖媱身一仰,将手中的面条悉数放入口中。 “最后一式:‘神龙入潭’!”说着一抹嘴,给众人行了一礼。 “张将军,该您了!”肖媱手一指张飞面前的面碗。 张飞看看碗,望了望肖媱,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燕人张益德勇武过人无所忌惮,想不到今天竟被一碗热汤面难倒了英雄汉。 张飞鼓足了劲,刚把手放入热碗,还没眨眼的功夫,手就变成了红烩颜色。慌忙间从碗中拽了根面,还没等缠在手上,滚烫的热面早不听使唤“嗖”地被甩到地上。 “我认输了!”张飞不住地甩手,忙活得一身大汗。众人看着无不惊叹肖媱的“过人能力”,纷纷追问她从何处所学这般奇术。 张飞虽一肚子不服,但也无话可说。踱到这边,端详着肖媱这碗面。 “好啊!你这女娃儿,竟诓骗某家!”只见张飞端起肖媱这碗汤面,“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想不到张将军怎么快也修得了我的技艺了?”肖媱打趣道。 “这分明就是碗不热不凉的温面!” “张将军察觉的太迟了,刚才拿碗的时候我就吩咐店家,我的热面就是温面,热油就是温油。张将军没有格外嘱咐,自然吃到‘货真价实’的热面喽!”肖媱说道。 众人恍然大悟,刘备说道:“肖姑娘心思缜密,让我这莽撞的三弟吃了苦果。” 肖媱谢道:“蒙恩公夸赞,我这不过是和家父学得些草台谋生的障眼戏法罢了。” “分明是耍诈欺人!”张飞一脸愤愤无奈。 “三弟,你自以为是,目中无人,怨不得他人!”关羽也附道。 “贤侄有肖媱姑娘如此红颜挚友,定能获益匪浅啊!”刘备与刘琦道。 “叔父,您有所不知,肖姑娘给在下的惊叹远不止如此啊!” “刘公子,我那些雕虫小技,就不要让玄德大人见笑了。”肖媱拦道。 张飞插嘴道:“这女娃儿还有何等伎俩?快于我说来!” 众人把酒言欢,好不痛快。 话已带到,次日二人辞别玄德返回襄阳。刚到府中,蔡瑁就将刘琦唤走,言刘表有召,完全没有理会肖媱。越想越觉得蔡瑁像扒了皮的癞蛤蟆——活着讨厌,死了都吓人,肖媱不禁乐出了声。回到自己的客房,推门,迈步进屋。她惊觉道:“谁!” 上部 荆襄风云 第七幕 水中花月镜中伊人 “妹子,是我。” 肖媱这才看清,房内正是徐福。 “徐大哥,你怎来了!”肖媱招呼道。 “妹子前日不辞而别,愚兄回去时庞公相告,才知你在此处。官宦人家是非多,还是少些瓜葛,以免拖累了自己。”徐福话中略带着责备之气。 “徐大哥过虑了,妹子只是在林中住得有些烦闷,想着到处走走。刘琦公子有救命之恩,盛情相邀怎好推辞?而且藏身于此,料王苟那些家丁也奈何不了我。借此机会还可多知些世面,日后想必派上用场。” “既然妹子有如此打算,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徐福点头道。 “大哥,今日来此有何要事?”肖媱倒了一杯茶,给徐福递上。 接过茶,徐福呡了一口道:“本想寻你,如今看来,你也乐于在此,也就没其它事了。” “大哥,我虽只住了这几日,却也感触颇多。深感府墙之内争斗之剧,只这掌管荆州的刘府,就分化成主战和主降两派,明争暗夺。” “妹子此言何意?” “风起必有沧桑,争夺方现英雄。徐大哥也对时局大有看法,身怀技艺,何不借此机会步入仕途,挽救天下于水火呢?”肖媱如此回答徐福,接着说:“我与公子刘琦都认为荆州之地不可拱手相让于曹操,荆州地处咽喉,兵家必争定有战事,大哥若有心,我让公子刘琦引荐,请你辅佐州牧刘表如何?”肖媱角色变得倒快,转眼又成了说客。 “妹子,愚兄看来刘表虽有江夏八俊之名,但为人优柔寡断,当断不断,必难成事。试想他连儿子亲信都无法周全处理,怎能决胜天下?我虽有入仕之心,但刘表不足愚兄为之效命。” “徐大哥,大浪淘沙始见金,碌碌无为之辈才有施展拳脚余地啊?”肖媱本想说矬子里边拔将军,宁当鸡头不当凤尾之类的话。 “妹子,为兄也有打算。闻听当今皇叔刘备刘玄德正在不远处樊城驻守,刘备此人非同小可,连曹操都惧其才能,还与他煮酒纵论天下。此人必非池中之物,久后必成大事。我倒想去投奔他。”徐福原来有如此想法。 “大哥,不瞒你说,昨日我随刘琦正拜会过刘玄德。”肖媱把在樊城的见闻如此这般告诉徐福。 “刘玄德果然当世豪杰,又有关张等人辅佐,定能成事!”徐福一拍大腿道。 “不过,刘备寄人篱下,必受钳制,且他现在被刘表安排抵御曹操,一旦开战朝不保夕。”肖媱劝道。 “吉人自有天相,有德之人逢凶化吉。昔日,刘备受制于曹操,曹操几度想下杀手,都未得逞,如今刘备有其土,有其将,也不会安于现状。”徐福反驳道。 “还有,再者……”肖媱还想说刘备日后会得卧龙凤雏二位惊世之才辅佐,你徐福去一定会被埋没的。谁知又是一阵晕眩,险些从椅上翻倒。 徐福忙扶住她,肖媱缓了缓,回忆上次欲向刘琦透露蔡氏一族的下场,就莫名的头晕疼痛难当。莫非,这就是庞德公说的:天机不可道破,道破必遭天谴? 徐福将肖媱扶到床榻边,看她已无大恙,起身道:“妹子,我还有些事,先走一步,你好生照顾自己。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 肖媱微点了下头,目送徐福离去。她半倚着床,失落之情不由升腾而起。一为徐福的选择担忧,更为自己竟不知不觉陷入这乱世迷局难以自拔,难料的前途感怀。 接下来几日,刘琦前来探望,见肖媱精神萎靡,问之原因,她只是托辞身体不适。 天逐渐闷热起来,“嗞啦嗞啦”的蝉鸣不绝于耳。一日肖媱坐在窗边,算算稀里糊涂已有月余,她已慢慢习惯了没有iphone,没有闹钟,没有沐浴露,没有卫生棉的日子。但至今她也没搞明白到底是梦是醒,还是自己已经投胎转世了? 肖媱养成了将每日的见闻记录下来的习惯,当然时不时也把对她“前世”的回忆落笔成文,有关她那帮损友,有关自己,以及关于腕上那串暗藏玄机的砭石结,当然还有言林。肖媱也知道,对她而言,这样除了让一笔好字更有所精进,根本没什么实际意义。 她向刘琦要了匹马,奔四方林庞德公的草屋而去。一回生二回熟,原来隐匿难行的山路也已驾轻就熟。 置身茂林修竹之中,肖媱难得感到放松起来。 正准备叩门,门却自行开了一道缝。肖媱也未多想,侧身而入。 “庞老先生,我是肖媱……” 未听到庞德公应答,倒听见“嘶嘶”声音。 她回头看去,惊见到一条棕褐色长蛇正从门后游走,直奔这边而来。 山野间出现蛇并不稀奇,只是眼前这条蛇头大体长,爬行中身体还“吱吱”作响。 肖媱退了几步,想看清蛇的种类有毒与否,这深山密林若被毒蛇咬到可不是闹着玩的。好在她并不怕蛇,只怕曱甴。 那条蛇已蹿直眼前,肖媱环顾四周,见小池边放了一柄渔叉,也来不及多想,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池边,一把握起渔叉,伺机反击。 那蛇仍不依不饶,奔这边飞袭而来。 肖媱也无路可退,想起“遇蛇打七寸”。其实她也不知七寸具体在何处,纯粹凭感觉照着蛇头往下几公分的地方猛刺过去。 用足了浑身力气,渔叉就像钉吸血鬼的银针般钉进了蛇的命门。只见那蛇扭了几下,没了生息,肖媱俯身想看看究竟,谁料那蛇突然又摆动起来,惊得肖媱猛地向后一撤身,顾不上许多抬脚使劲向蛇头跺去。 “好啦,跺坏了你可要赔给我。”肖媱听见一孩童叫声,他正是当日肖媱走后与庞德公攀谈的神秘男孩。 “为什么?” “你先抬脚,看看清楚,保你安全。”小孩走到跟前,用手比划着示意她抬起脚来。 肖媱狐疑着挪开脚,小孩撇开渔叉一把提起那条“蛇”。 这才看清,被她踩在脚下的哪是什么毒蛇,分明是一条做得极其逼真的木蛇。蛇信、蛇鳞一应俱全,栩栩如生。 “还好,你再跺两脚,它就无法恢复了。”小男孩说。 “这蛇……”肖媱问道。 “这机关木蛇是我做的。刚才你不请自入,我以为你有何企图,故放它吓你,想不到却被轻易制伏。” “哦……我是来拜访庞德公庞老先生的。”肖媱表明来意。 “莫非你就是肖媱?”那男孩说道。 “咦?你知道我?” “听庞公提及你,说前些日有一惊奇女子拜访过,可能近日还会来,果不其然,你就不请自到了。”小孩颠了几步:“庞公今早外出,你可到堂内等他。” “也好,等片刻无妨。”肖媱随小孩进屋。 小男孩把肖媱让进屋,两人各自坐下。先开口道:“肖媱姑娘,今日前来可有要事?” “没什么要事。对了,你这般年龄应唤我声姐姐吧!” “哈哈哈哈,姐姐?”小男孩大笑道。 “怎么?”肖媱有所不悦。 “我今年五十有六,应长你一倍还多罢!”小男孩说道。 “开什么玩笑!你也就不满十岁的样子!”肖媱当然不信。 “我骗你做甚?我与庞公兄弟相称,按理你也应尊称我一声老先生,但我没那些拘束,你就称我水镜就行了。” 水晶?水井?水警? 见肖媱一脸茫然,“水镜”又说:“我本姓司马,单名徽,道号水镜先生。与庞公已相识多年,你若有事不明问我也可。” 司马徽?不正是向刘备举荐卧龙诸葛亮的那人么?可眼前的这孩童模样的人很难让她信服。 水镜也看出了肖媱的疑惑,说道:“我因潜心修学独门心法,此法不但让人心境开阔,更可提升道法修为。不过有一弊端——就是随修练时间增长,修者容貌会逐而还童。我如今修为甚高,因此才会如此相貌。” “这……”虽然听起来很萌很玄幻,但肖媱已多少理解些水镜说的,一个现代女子都能穿梭至古代,这世间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肖媱想即便是同好三国的言林也想不到水镜先生竟是这样一个黄毛小子的扮相罢? “那……水镜小先生,你修炼这个功法是不是还需要保持童贞?”肖媱想得倒很细致。 “哪里,我早已娶妻生子,但她们都殁于战火,我中年丧妻失子,几欲崩溃,曾一心求死,多亏遇到世外高人,传授心法让我潜心向学。这才有你我今日之见。” “想不到水镜你还真是坎坷多磨。那一定极度憎恨这动荡的时局罢?”肖媱感叹。 “时值乱世,每个寻常百姓都深恶痛绝,他们都不过是军阀混战的牺牲品罢了。一切的祸根都是一个欲字。” “怎么说?”肖媱倒想听听水镜的高见。 “占有金银的欲望,把持兵权的欲望,操控国运的欲望,妄称匡扶这汉室的倾颓江山,实则满足自己一呼百应的欲望。”水镜淡淡地说。 “哦?那以你看来,乱世可有转机?”肖媱觉得他说得很是新颖。 水镜细数道:“曹操拥兵自重,藐视各路诸侯;江东孙权占据地利,安守天堑;荆州刘表处世委婉,养虎为患;益州(今云贵川部分地区)刘璋天府沃土,偏安一隅;凉州(今甘肃内蒙部分地区)马腾久居陇上,意欲南下;还有皇叔刘备,也必不甘为人下。几家纷争起,又是一场人间炼狱。” “那先生又有何高见?”肖媱改称水镜“先生”,明显已带着几分敬意。 “各方势力若能加以制衡,必能少些灾祸。” “你的意思是约束各方?”肖媱问道。 “正是!制衡乱世,佐佑众生。” “那谁又能来担当这个责任呢?” “呵呵,能做到这个的只有……”司马徽用手一指天。 “原来您把希望都寄托在上天了。”司马徽笑而不答。 哎,古代人就是古代人,一架小型飞机都能做到的人工降雨,在他们看来还不算得上是神仙显灵了? 肖媱等了许久,也不见庞德公回来。茶越喝越没味儿,准备离去。 水镜送出大门,肖媱拱手告辞:“留步,今日也无甚要事,只是有些烦闷,请转告庞德公,过些日子再来拜访。” “本不该说,肖媱,可知你腕上那串砭石大有来历?”水镜说道。 “只是友人相赠罢了,有何不同?”肖媱听水镜提到这串砭石很是诧异。 “砭石乃是上古日月天地精气化成,持有者必有匡扶寰宇的才能。传东周武王就是仰仗姜尚所持之砭石,方能开创三百年的基业。而你……” “关我什么事?” “肖媱,你虽为女儿之身,但我深感你超凡之处,难道你没想过用你的手让时运康安,民生太平么?” 肖媱的平生的志愿很单纯且干脆,她曾经的志愿是当一个既叫好又叫座的编剧,而现在她只希望能搞清楚自己怎么到的这里,又怎么才能回去。至于天下苍生,肖媱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况且她也不愿意做出过多左右历史的行为。至于劝刘表抗曹,与张飞比试不过是出于一时的兴致罢了。 “水镜小先生,您玩笑了,那种事就连当今的天子,只手遮天的曹操也未必能做得到,更何况我了!” “你若想做便能做到。”水镜不依不饶。 “……我档期很满,恕不奉陪了!”肖媱漫无边际地撂了一句,转身走出草屋,上了马,驭马前行。 “肖媱,别低估了自己啊。哈哈……”走了很远还依稀听见水镜的笑声传来。 上部 荆襄风云 第八幕 邂逅是如此美丽 肖媱一路思索着刚才与司马徽的对话,想来也并不无道理。她面上虽不赞同,是因为她好胜的性格,不愿人云亦云。但“制衡乱世,佐佑众生”八个字说起来容易,做到又是何等的困难至极?掂量再三,肖媱还是决定先回刘府与公子刘琦商榷周全。 没想走了不远,便遇上了来此寻她的刘琦。 “肖媱,你果然在此,府中寻不见,想必你就来此散心。” “这几日曹操又派使臣招降,父亲犹豫不决,蔡瑁从中作梗让我无暇他顾啊,请你原谅。”见肖媱不答话,刘琦跟着连忙解释。 “无妨,你这桩家事也关乎国事,国事即是大事。” “你能谅解,我真是宽慰。” “刘琦,有件事我问你:你抗衡曹操的初衷是什么?” “当然为我刘家家业,为汉朝社稷啊。” “难道不为天下黎民百姓?” “也为他们。”刘琦说道。 “如果为了你的家业,为了所谓的社稷,要牺牲百姓的时候,你如何取舍?” “这……我会以社稷为重。” “就是不顾百姓死活了!?”肖媱话语有几分激动。 “……争斗总有牺牲,年年战乱已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如果天下未定,而就此止战,那先前为社稷牺牲的兵士百姓岂不是妄送性命?” “如果可以让百姓安享太平,你愿不愿意付出你的家业或者社稷。” “……不会。再说这也不是我一人所能决定的。” “那你不还是为一己私欲在做事,你这样和曹操,和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达官显贵有什么区别?天下是皇帝的天下,是你们官宦人家的天下,莫非就不是百姓的天下?百姓天生就理应要为你们的争斗付出死的代价?” “你……肖媱,你怎么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刘琦没想到肖媱敢如此说话,就以肖媱的言语,在当时足以治个“攻击国家领导人和政府机关的重罪”,枪毙是肯定的,就是毙几枪的问题。 两人僵了三五秒钟“刘琦,我对你抗曹的动机很失望!”肖媱说着转身负气而走,连马也不骑,撇给了刘琦。 肖媱自顾自的往返城的相反方向走去,此刻她心里压抑的怒火无处宣泄,就连原本秀丽的山水也看不在眼里。 耳边潺潺的溪水声渐渐湍急起来,山涧深处涓涓溪流汇聚而成一帘别致的小股瀑布从五六米的高处倾泻而下,在下方形成一潭圆形池水。 肖媱蹲在潭边,用水洗了把脸,好凉啊! 擦去面上的水珠,肖媱感觉清爽了很多,头脑也冷静下来。自己来到这一千八百年前的中国,必然有难以解释的原因。肖媱经常感觉有股莫名的力量将自己向某个历史方向推进,她若不想在这公元两百年找个人随便嫁了过着男耕女织,丝路繁忙的生活,相夫教子地终老一生,让此行变成有来无回的单程旅行,就一定要找到那种力量源头或真正的始作俑者。不过就现在种种迹象看来,言林送她的这串砭石应该有很大问题,而庞德公和司马水镜的异常关注也说明了它的非凡之处。 肖媱转念又一想,那水镜,言语古怪,枉自尊老,也不知道是否靠得住,还是来日去找庞德公问问清楚。嗯,就这么定了。 略感轻松,肖媱随便坐在地上,捻起一块小石子,向池水中打了个水漂。一石虽未激起千层浪,却着实扰到了凫水鸟群,惊起一滩鸥鹭。 她望着那些四散的水鸟,飘荡水面的叶片,哦,还有一个面朝下躺在对面水边的人,争渡过后,又恢复到静如止水犹如画境般,让她别有感怀。 咦?这画面好像略有不妥——不对!那边怎么有人躺在那里,莫非是溺水了?肖媱这才反应过来,起身飞奔过去。 那人脸面朝下,多半淹没在水中。肖媱急忙上前将他扶起,这才看清相貌。此人二十五六岁模样,虽浓眉紧缩,眼眸紧闭,嘴唇微紫,但仍看得出面容十分俊俏,脸庞棱角分明,浓黑长发过肩,俨然一副洗面奶代言人的明星坯子,一千八百年前竟有这样男子,肖媱都不由得感叹不已。 这人穿着一身便装,但材质极为上乘。一股浓烈的酒气窜入肖媱的鼻腔,估计他是醉酒后不慎失足跌入这溪涧之中,看状况已有一段时间。肖媱伸手去探鼻息,已经很微弱,若不赶紧救治相信此人命不久已。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虽熟知溺水导致呼吸阻塞最好的补救办法,就是胸肺按压加人工呼吸,把水栓从气管挤出来。不过这口对口的工作,又是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古人,着实无从下手。 时间不等人,肖媱反复斗争了半天,才把心一横,将那人湿透的衣衫除去一半,露出结实的上身,右胸竟还绣了一株凋谢的花朵,古人刺青她从未见过。也顾不上许多,将男子身体放平,抬起下颚,扒开口腔,肖媱深吸一口气,“呼”——低下头。 “不知羞的男女!竟在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地做出如此龌龊的事来!” 肖媱脸“腾”地红了,好像真干了什么龌龊的事情,忙回头见一樵夫模样的男子叉腰站在那里,指手画脚。 “这位大哥,您误会了!我见这位公子溺水,急欲施救,顾不上那些礼数了。”肖媱解释道。 “嘴都快亲上了!如此肌肤之亲怎是在救人啊!男女授受不亲,你当我是傻子啊?”那人显然不信。“再说这人看了已无活命可能,怎么救治??” 古人哪里知道什么心肺复苏术,肖媱做怎样的口舌之争,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想到这,肖媱也不多说,她把自己知道的心肺复苏人工呼吸的办法前前后后跟那人一说:“我没骗你,不信你可试试!” “……我还真不信你!那样岂不是人人都可起死回生?” “你可亲身试试,若不成功我愿随你去见官。” “……好!反正今日无事!” 那樵夫反复跟肖媱确认了操作方法,便准备实施。但一琢磨,又退了回来:“……男女授受不亲,这男人之间更不可这般,若传出去我还怎么见人?” 我靠!你还有什么贞操不成?肖媱心想。嘴上却说:“这位大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然萍水相逢,但怎可见死不救?那与禽兽有何不同啊?” “你说得也在理,算了!我也不管了!”那人伏下身去,不管三七二十一,三下五除二,吞吐按压,肖媱在一旁看得真有些担心,别原死不了的让这人折腾死了! 一通手忙脚乱之后,溺水男子猛地咳出几口水,慢慢有了呼吸,有了神智。 “这位大哥,你真厉害啊!” “这……这,竟有这般奇事!”那人惊得合不拢嘴。 “咳咳咳,我……这……是哪?”男子张口说道。 “这位公子,你失足溺水,我路过将你救起,是这位大哥……”肖媱说道。 “我只是路过看热闹的,多亏这位妹子用嘴帮你将胸中积水吸出,才能保住性命!”樵夫忙拦住她的话。 肖媱一愣,疑惑的看着他,又想说些什么。 樵夫低下身,对肖媱悄声说道:“这位妹妹,没想到你的办法真灵,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但若让别人知道我与男人嘴对嘴的,还不笑死我啊。” 肖媱无奈的看看这人,又回头看了看溺水男子。 溺水男子摸了下自己的嘴唇,望了眼肖媱,竟带着些许的腼腆,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我……”男子有意避开她的目光。 肖媱本想推辞,见男子如此羞涩,倒觉得有些意思,特意拿起强调:“公子不必多谢,我也是一时急迫,顾不了许多,失礼之处还望公子勿怪。” “哪里……是我失礼才对……” “小女子肖媱,请问这位大哥如何称呼。”肖媱转身问道。 樵夫忙道:“认识我的都叫我老任,你也就这么称呼罢,不过看妹子也不是本地人,料我们再见的机会也不多了。” “老任?好,不管日后是否再见,今日肖媱还要多谢你了。” “不用不用,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们再聊聊。等这位公子恢复了,还劳烦肖媱姑娘送他回去!” “好,一定做到。” 老任看了看二人扛起放在一边的柴火,头也不回的走了。 肖媱将男子扶起,靠在一块山石上。 “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我与你是本家,我也姓肖。” “这么巧,真是有缘。可否留个全名?” “肖……逸。” “好有意境的名字。” “……姑娘刚才真是帮在下……” “肖公子,不必一直挂记,小女子都不在意,你就不要难以释怀了。”肖媱也怕弄巧成拙,反而拖累自己,这古代的俊男会做出什么事情谁也说不好。 “肖姑娘如此大度,我在此拜谢了……”说着要给肖媱行礼。肖媱忙扶住他:“你身体刚恢复,别动!” “说来倒是,你怎会落水呢?”肖媱又问道。 “唉……在下近日家中事情烦扰,故借酒消愁,醉酒后误打误撞步行至此,一不小心……让姑娘见笑了。”肖逸虽然有气无力,面带土色,但言谈看来定不是凡夫俗子,静澈的眼目之间翻涌着几分浪子桀骜与阴冷,双目下各有一道泪痕,散发着难以形容的诱惑。肖媱对这种纯真中带着坏坏感觉的男子向来颇有好感,忍不住和他攀谈起来。 两人聊得投机,竟忘了时间,日落西山,肖媱才回过神来。 肖逸说:“姑娘,你若有事就先走罢,不用管我。” “可你的身体……” “我堂堂七尺男儿,经过姑娘你的妙手,早已生龙活虎,难道你还不信么?”说着做了几个动作,表示自己状况很好。 肖媱笑了笑:“那……我就先告辞了……”她今天的遭遇,深感五味杂陈,到这时代也难得能如此与人促膝长谈,惜别之时难免有些不舍。 “放心,我们定会再见。”肖逸显然有所察觉,冲她一笑道,两人就此别过。 肖媱不知怎么回的刘府,一路上就在为自己莫名的悸动感到几分羞愧。刚到客房还未坐定,听人来报刘备等人到府上拜访,肖媱来了精神起身去找玄德叙旧。 她不曾想到的是,之后日子还会有接二连三历史馈赠的几份“厚礼”让她瞠目结舌。 上部 荆襄风云 第九幕 严阵以待(上) 刘备一行人来到刘表府上共议拒曹之事,肖媱闻讯急匆匆赶到。 还未到议事厅,就看见玄德等人从内堂走出,她便迎上去:“皇叔,二位将军,别来无恙!” 三人见来人乃是肖媱,也很欣喜,几人站在廊间询长问短格外稔熟。 肖媱叫来管事,准备安排众人休息,管事告知府上客房不足,恐难以安排。她对刘备道:“玄德大人,您共有几人?” 玄德想了想,说道:“我兄弟三人及军师,还有仆人三五人。” “军师?何处寻访到的智囊?”肖媱好奇的问。 “此人隐于郊野,一日我兄弟三人出行偶遇,简短交谈便被其才学折服,聘为智囊军师,军中各事皆须请教。”刘备心悦诚服的介绍着此人,肖媱一听更来了兴致,问:“人在哪?请您引荐,让我一观高人真容!”探着脑袋往刘备身后几人看去。 “不用找了,肖媱妹子,我在此处。” 这声音莫非是…… “徐大哥,真的是你?”正是徐福站在肖媱面前,她惊道: “刘大人,徐福大哥就是你说的军师?” “正是,肖姑娘莫非你们相识?”刘备问道。 “何止相识,我们共患难,经生死,亲如兄妹。”肖媱回道。 徐福言:“妹子说的不错,只不过为兄现在改名叫做徐庶。”。 “徐庶?!” “我本名徐福,张将军说此名意图享乐安逸,为兄也觉得既然投奔刘皇叔就应有个全新打算,皇叔就说不如将福改为庶,取拯救天下庶民之意。” “哈哈,军师拿老张说笑,我一介武夫怎懂得什么名讳禁忌!大哥和军师都觉得好就是好!”张飞憨笑道。 这么说来,莫非徐大哥就是向刘备推荐诸葛孔明的徐庶徐元直?肖媱想着。 “那徐大哥,你岂不是认识孔……”肖媱的“明”字还没说出口,只觉得眼前有如晴天霹雳,白光闪现,栽倒过去。 肖媱微弱的意识中感觉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站在前方不远处,冲自己不断挥手,她迈步上前努力想看清那人面目,却怎样也追不到。 情急之下,肖媱一下苏醒过来,见自己躺在卧室里,刘备、徐庶、关张等人围坐床边,见她醒来,纷纷开口。 张飞抢先道:“小肖姑娘,你可醒了,莫不是你听你徐大哥改名,一时接受不了晕了过去罢?!” 肖媱苦笑着,耳边却一直回荡着庞德公的告诫,你可真是记吃不记打啊!肖媱自责道。 “你刚才一头栽倒地上,吓得我们生怕摔坏了你那机灵的脑子啊!你快说几句话,看是否还思维顺畅。”张飞一旁略带打趣地说道。 “张将军放心,肖媱即便摔坏了脑子与你一较高低还是有很大胜算的。” “这小妮子!看来无碍,刚醒来就知道欺负我老张!”张飞摸着后脑勺大声道,众人闻听不由得放松地笑起来。 徐庶上前关切地问:“妹子,你刚才话说到半截,说我认识孔,不知是何人?” 肖媱心里刚回想起孔明的名字,头又是一阵剧痛,忙改口道:“我……是想问大哥……是否认得……孔子。” “孔子?”徐庶重复了一遍。 “老张只听过瞎子、聋子、跛子,哪有什么孔子啊洞子的!”张飞一旁打岔。 “妹子说得是不是春秋时鲁国大夫孔丘孔仲尼?”徐庶略加思索回道。 “正是……”肖媱也只好顺坡下。 “为兄也是只闻孔丘大名,知其是位高人雅士,妹子怎么突然想起问他?” “我也是一时兴起,没什么……”肖媱语无伦次,弄得众人也是一头雾水。 “肖姑娘的病疾看来没什么大碍,时辰不早了。我们就先出去,让她独自休息一下。”刘备说道。 众人辞去,肖媱自觉精神不佳,整理了下床铺,又贪婪的深深睡去。 转天已到正午,她才醒来,揉了揉惺忪睡眼,满足地伸了个懒腰。穿戴妥当,打开屋门,扑面而来的热浪让肖媱意识到盛夏已来。 走到屋外,好毒烈的日头!肖媱被晃得睁不开眼。还未走到庭院中央,汗珠就挂满了额头,不住地顺着两鬓流淌而下。骄阳似火,心闷难说。她便去找管家要些应季的衣物,还未走到管事房,就听人声嘈杂,杂役内眷都进进出出,好不忙碌。 肖媱叫住管家,问道:“管事的,府上出了何事?这般忙乱。” “肖姑娘,你不知道,我们这每年入夏兵士都会身体不适,头晕发热,上吐下泻的。今年更厉害,我们正召集全城的郎中诊治。家眷和下人们都按照大夫的药方配药呢。” “可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病症?”肖媱问道。 “大部分人都在校场上练兵,就晕过去了。听说曹兵将至,这可如何是好啊?”管家说。 这种天气,肯定是中暑了。肖媱想着,便告诉管家:“不必惊慌,请带我去见郎中,我知道方法可快速解决众人的病灶。” 随着管家到了一间专门为会诊准备的房间,一进门见几位郎中眉头紧锁,面容严肃。她先开口道:“几位,可有医治当下疾病的妙方?”几人抬头扫了肖媱一眼,便又把头埋入各种医书当中,全然没把她放在眼里。 肖媱转头对管家说:“看这几人,料想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救人奇方,劳烦管事的,将那些患病之人抬入阴凉地,敞开上衣,用深水井水擦拭身体,再取盐少许化在水中让他们饮用,症状应该有所缓解。” “你是何人?在此乱作主张?” “就是,妇道人家懂什么医人之方?”一中年歇顶的郎中指着肖媱问。 “看几位面露难色,汗如雨下,想帮诸位一把。我自幼随家父行走各地,拜访名医,多少懂些山野间的土法良方。这夏日里的疾病多因火气所致,降温祛暑方能药到病除。”肖媱说道。 “我等岂能不知此事?”歇顶中年郎回道:“年年七月,气温骤升,人畜皆焦渴难耐,兵士训练更是难以避免,就是苦于没有一种防治的良药!你这弱质女子,在这冒充什么良医!”口沫横飞,语气不屑。 你才弱智呢!这缺口德的郎中,本姑娘喝十滴水吃清热解毒颗粒的时候你还跟着神农尝百草呢!今天就要好好给你上一课。想到这,肖媱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可巧了,当年我们在山中隐居,有幸获得一种草药,名曰排香草,恰有避暑,缓解热疾的功效。” “排香草?闻所未闻。”歇顶中年郎摇着头,众人也疑惑的看着她。 “各位先生,空口无凭,我去去就来。”肖媱嘱咐管家,准备几口大锅等她回来备用。 快马加鞭,一路赶到肖逸溺水的潭边。原来前日肖媱就曾见到此处山路旁长满这种排香草,当时并未多留意,今天正好派上用场。这排香草,就是我们常说的藿香,野藿香长于山坡、路旁,穗状而生,花呈淡紫红色,每年五六月便长成开花,这七月入伏正是采摘的好时节。肖媱对藿香如此了解,还真是拜她儿时寄居乡下久病成医的经历所赐。 她将去根的藿香装满了随身的麻袋,刚准备起身返回,无意发现山石旁有格外耀眼的光亮。顺着余光找寻过去,在当日肖逸溺水的不远处,她发现了一块镶嵌着玉石的金色腰牌,上面镌刻着“虎豹”两个字,下笔刚劲,做工细致,映着刺眼的太阳光束而绚彩夺目。此地人迹罕至,十有八九是肖逸当日遗落,不如由我暂且保管,何日见面再归还给他。肖媱未加多想便顺手把腰牌揣进怀中,跨上马急速折回刘府。 全府上下连忙凑齐人手,把成袋的藿香茎碾成粉末,肖媱吩咐将藿香粉置于大锅之中煎熬,将水煮成褐色即可。中暑的兵士服下后,精神明显恢复,大加赞叹,臊得那几位郎中自惭形秽,忙请教肖媱:“女侠,敢问所制秘方是何物?”在他们看来,这世上若有抛头露脸、身怀技艺的女子必定是侠客武士罢。 肖媱心里暗笑,言道:“此汤剂名为藿香正气液,快气和中,辟秽祛湿。治暑湿寒热,头痛胸闷,呕吐泄泻,疟疾痢疾。” “原来如此……” “今天真是大张见识。” “若时间充裕,最好将藿香晾晒几日再碾碎煎水,效力更佳!”肖媱补充道,众郎中的态度与先前判若天地。 “都是你,嘴那么臭,人家肖女侠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妙手仁心。” “是啊,有时间多研究下治你歇顶的偏方罢!”歇顶中年郎成了众矢之的。 “各位,这位郎中也是一时心急,言语有些过激,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哎呀,看看肖女侠,不仅医术高超,还是菩萨心肠!” “是啊是啊。”被众人好一阵歌功颂德,肖媱又来了兴致。之后几天,她又找来大量干绿豆砸成豆面,混以糖,桂花蜜酿,熬制了几大锅绿豆汤放在地窖里冷却再分发下去,饮过之人无不赞叹。 “肖姑娘,你竟能烹制出如此甜美的饮品,我们真是大有口服啊。”刘备啖了一口绿豆汤赞道。 “小肖姑娘,老张平日只爱吃肉,想不到你这一小碗稀汤寡水的吃食竟让我今天喝了个饱!” “雕虫小技,各位过誉啦!” 短短几日,肖媱已成了襄阳城远近闻名的非著名郎中、女侠。求方的人络绎不绝,就连城中最大粮行“瑞兴行”的施老板都亲自登门拜访,要了藿香粉不算还想索求防暑秘方给他们作为独家药膳,肖媱最烦这类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奸商,当场狠狠数落了对方一通。可对方不肯罢休,百般恳求,又搬出刘府的管家帮着说情,肖媱才同意将做法告知给他,条件是免费给城中的百姓每天制作十大锅解暑绿豆汤连续一个月,心疼的粮行老板一阵咬牙跺脚才勉强答应。 肖媱一日无事,奔瑞兴行走去,她想看看那唯利是图的粮店施老头是不是按照约定给百姓送汤。尚隔着条街,通往粮行的方向便水泄不通,肖媱感觉有些不对劲。走到近前,只看见粮行门口聚满了人,都议论纷纷。穿过人群她径直走到粮行里,一阵朽木和碳水化合物的焦糊味道扑鼻而来,原本雕梁画栋的豪宅和米仓被人付之一炬现在都变得跟涮羊肉的火锅料底似的黑得一塌糊涂。肖媱一皱眉,看见了一旁呆若木鸡的老板,便问道:“施掌柜的,这是怎么了?”施老板目光呆滞,嘴里一直念叨:“没了……全没了……”肖媱看在眼里着实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老施头平日里聚财无数,利用饥荒也大发横财,从不施舍些米面给穷苦人家,如今遭了天谴,满仓的粮食都变成了爆米花了罢? “火……火……是有人放的!”老板突然说道。 上部 荆襄风云 第十幕 严阵以待(下) 肖媱问道:“施老板,现在天干物燥很容易起火,你为何如此肯定说是有人纵火呢?” “你看这……”老板用手捏了一搓地下的灰烬,给她看。 肖媱接过将粉末碾开,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硫磺气味,这应是与硝石、木炭混合引火不假。 “看来真是有人所为,会不会是平日里得罪了何人,趁你不备所为?” “不会的……每日我都吩咐家人打点巡查,还有专人看守,不会有人能进去的……” 难不成是高手所为?肖媱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不过若真是高手为何要在粮仓放一把火,费力不讨好?不如去行窃典当行或金银铺来得更实惠些。百思不得其解的肖媱踱入路旁一家酒楼,找了个临街的位置坐定,招呼跑堂的下单。 眨眼工夫,一盘热气腾腾的腊肉炒饭端了上来,肖媱折腾一上午,也顾不得形象,抄起木筷,甩开腮帮子就往嘴里送。吃了一会儿,感觉这炒法总差了些什么,仔细一看才发现,说是腊肉炒饭,分明是一盘素炒饭,哪儿有什么腊肉啊?肖媱好一通翻找也未见什么荤腥的踪迹,嘿!见过缺斤短两,挂羊头卖狗肉的,还真没见过拿屠夫当和尚唬弄的啊!她没好气地叫来跑堂伙计,说道:“我说小哥,你家的腊肉炒饭倒真是别致,我请问——肉呢?” “肉?什么肉?”跑堂的倒一脸纳闷。 “什么什么肉!我说腊肉里边的肉呢?!”肖媱心里憋着火,嘴上声调自然高了几度。 “这位客官,我家的腊肉炒饭就是如此做法。” “难不成你这是素斋?”肖媱问道。 “您说笑了,小店只做些寻常菜肴。莫非你吃不惯本地菜?” “……”肖媱本就一脑子官司,现在吃饭又不顺当,一口闷火喷涌而出:“nngx,叫你们做菜的出来!” “谁找我?”伙房走出一肥硕的中年男子,一脸横肉,更像是个屠户。 肖媱也不怵这些:“大哥,你到底会不会做饭啊?腊肉炒饭,腊肉在哪里啊?” “什么腊肉?我叫腊肉,我炒得饭,就愿意叫这个名字,你有何指教啊?” “……你。”把肖媱说了个哑口无言,人家这“腊肉”炒饭可是名副其实。 吃饭的几桌人都把目光投到这边,肖媱顿感自己像霜打的茄子,气得手脚麻木,脸色黑紫。她怒不可遏,一拍桌子,起身要和厨子理论。 这时,邻座两人中的一男子开口道:“肖媱,既然腊肉炒饭名至实归,也别被气填饱了肚子。” 肖媱闻声望去,这多管闲事的人正是有一面之缘的本家肖逸,他身旁还站了位身着素黑便衣的冷艳女子。 肖逸对那女子耳语了几句,走了过来:“肖媱,当日就说我们还会见面,你看果不其然罢。”言语间依旧透着俊雅悦耳之音。 “真是很巧,想不到和你还能在这襄阳城里见面。还以为你早返回邺城了。” “还有要事没办妥,需在城中会些老友,所以耽搁了。” 肖逸对一旁的女子说道:“萌儿,你先去处理那事,我随后就到。” 两人踱出饭堂,肖媱忍不住问道:“那女子也是你朋友,为何不介绍一下。” 肖逸笑了笑:“那是我堂妹,为人寡言冷漠,说了反倒冷了场面,不认识也无妨。” “你那妹妹打扮得倒像个江湖中人。”肖媱看着女子迅敏的身形消失在人群中,故有此问。 “哪里,她不过是……” 肖逸话说到一半,突然眼前划过道警觉的神色,伸手猛地将肖媱拦在怀里,双手搭在她的蛮腰之上,背身靠在路边。肖媱为突如其来的情况着实一惊,下意识用手去推,却没推开,也只好如此。 “先别动……可能是我的仇家正在寻我。”他开口低声说道。 “哦……” 肖媱被眼前高大身躯挡住,只听得肖逸背后马蹄声呼啸而过,突然有一匹马在她们跟前停住,马上人手持钢刀,大声说道:“哥,你看这人的衣着……” 糟!肖媱感觉搭在自己腰际的双手渐渐用力抓紧,甚至有些疼痛。 “看什么看!没见过男女当街亲热啊?”她探出头来对马上人叫道。 “呵?好冲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们……”那人要翻身下马,这下可弄巧成拙了。 “奉命行事,别因口舌误了大事了!”那人身旁一彪形大汉说道。 “好罢……”那人不甘地瞪了肖媱一眼,随人马继续前行而去。 一阵烟尘翻滚,蹄声渐远,她在怀中抬起头,看见肖逸正扭头注目着那群骑马人远去的方向,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落下。 “这些人真是找你?” “应是不假……”肖逸松开紧扣的双臂,见肖媱一脸警觉狐疑表情,忙解释:“因我家中世代经商,生意遍及全国,难免有所得罪,对我来说也算是家常便饭了。” 肖媱听这么一说心倒放宽了些,说道:“此处不宜久留,这些人若知道你还在城中,定会返回。” “是啊,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只见肖逸转头没走几步,又折返回来,低声说道:“近日这城中可能有人作乱,切记小心,勿去人多杂乱之处。”说罢便极快地从她眼前消失了。 来去匆匆,每次相见短暂却又充满戏剧性,让这个陷身乱世的现代小女子肖媱不禁得期盼能与他再次相见。 她返回府邸,揉着被捏疼的腰,才想起未来得及问清这挂牌是否为肖逸遗落之物。不过想想来日方长,肖媱又放心的将腰牌收好。 徐庶兴冲冲找来,言道:“妹子,你可要与我一起去樊城助刘皇叔守城!” “徐大哥,你怎这般激动?” “你还不知?接到探报,曹操已出兵南下,现驻军樊城之东,与我军隔淯水相望。情况紧急,刘表已请皇叔先回樊城坚守,随后便发兵攻曹军侧翼,倒是双管齐下,便可击退曹贼!” “真要开战了?”肖媱充其量看过几场《拯救大兵》、《珍珠港》之类战争片,说到大战临头她还真是想都没想过。 “妹子,皇叔特意嘱咐请你同去,你机敏过人,定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徐庶说道。 “这……我恐怕力所不及罢……”肖媱推托道。 “得道多助,现在曹操出师无名,天下人心都在荆州,我们只要上下齐心,一定可以力克强敌。妹子,这莫非你所不愿?” “没有的事!曹操奉天子而令不臣,我们怎能任他如此。徐大哥,我这就随你前往樊城!”肖媱此前如此托辞,只恐怕没机会寻访庞德公问清自己缘何来此,也担心误了与肖逸的再见。但大敌当前,徐庶又如此劝说,也避无可避,只有迎难而上。 “好,妹子,这就出发罢!”两人刚要出门,徐庶又说道:“妹子,你可闻到硫磺之类的味道?” 徐庶这么说,肖媱也发现确有一股刺鼻的硫磺气味,她仔细嗅了嗅,发现这味道竟从自己外衣胸前散发而出。未及多想,肖媱急忙换了套衣服,两人火速急奔樊城而去。 这硫磺应是在巡察火场之时沾上的罢?但只是用手拈起,这衣领处又怎会有味道呢?肖媱在路上寻思着。 在樊城,肖媱过的并不逍遥。 大敌压境,全城高度戒备,众人之间也没了往日的谈笑风生,各自忙碌自己的一摊子事。肖媱按徐庶的安排,打点军需,还经常看些行军打仗的兵书心法。 偶得片刻闲暇,肖媱便跑去看哪里可帮得上忙,在她心里,这种紧张刺激的经历就像兴奋剂一样,明知道于己有害,却难以抗拒的精力充沛。 一日来到校场,见徐庶正在操练兵士阵法,肖媱走上演武台。居高临下,好一番恢宏气势,各列士卒,循章守法,进退有序,左右辗转,阵型眨眼间不断转换。 “这锋矢阵功强守弱,可用法有过单一……”她在旁冒出这样一句来。 徐庶这才发现有人站在旁边,见她这般说,惊诧道:“妹子,这阵法之事,你也懂得?” “当然,以前常看人玩《霸王大陆》,里边有提过啊。”肖媱脱口而出。 “霸王大陆?莫不又是一本兵法奇书?” 她笑了笑:“可以这么理解,这本“书”不仅可以读,还可以模拟出许多士兵实际演练呢。” 见徐庶半信半疑,肖媱又说道:“徐大哥若不相信,可以摆几个阵来考考我。” 于是,徐庶握住帅旗,号令士兵变换阵型。 “鹤翼之阵,多点攻敌,像鹤羽飘落遍地开花,只不过……右翼第三列第四十八个人的蓝短裤都露出来了,失败。” “雁形之阵,攻守兼备,势如潮水般铺天盖地。但是左侧第三阵,中间有个人剃了个光头,乱了全体的杀气,失败。” “长蛇之阵,也叫一字阵。行伍还算整齐,不过这阵法……早就过时了,失败中的失败啊。” “妹子……你……”一连串的点评让徐庶目瞪口呆。 肖媱接着说:“而且,这种单纯的训练方法太无聊啦,怎么激发士兵们的兴趣呢!要是给我千余名青年壮丁,定能连成精兵啊。”她真把打仗当玩游戏了,不经意间就夸下了海口。 “你要如何训练?”虽然肖媱每每出人意料,但真要说练兵,徐庶多少也有些不放心。 “到时你自会知晓。”见徐庶表示质疑,肖媱一时脑热,便较上了劲。 徐庶将信将疑的选拔了两千名青壮男子,点兵完毕,肖媱带领一群人往城外二十里处鹊尾坡开去。鹊尾坡密林众多,安营妥当,她先令千人于树林茂密处掘挖沟壑,引水灌填,形成数个长五十米,宽十来米的水渠,首尾相连。又令千人将挖沟所剩的泥土运到水渠周边各出,堆成高矮有别的若干土丘,分别楔入木桩,系上绳索,远看去如防御工事一般。 几日后,肖媱见所需均以齐备,便召集众人道:“各位兄弟,曹贼势大,且治军有方,我军若以常规方法迎战必不能取胜,今得高人指点,以特别方法训练大家,只有出奇方可制胜!”兵士们不得其解议论纷纷。 肖媱又言道:“辛苦了多日,这身后的坑道,水渠正是为我们自己建造的绝佳练兵之所。”说着,她命几个兵士,在数个水塘间的道路折返迂回,在其间翻越土丘,攀爬绳索,穿游水塘。那几人跑了不足半程便气喘吁吁,怨声载道。 “什么鬼招式,这样的练兵分明是要折腾死我们啊!” 肖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高喊道:“想不到你们堂堂七尺男儿,竟如此弱不经风。”说完这话,只见肖媱纵深跃入水中,穿行于土丘障碍之间,以菲尔普斯和退赛前刘翔附体的速度,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水塘的另一边,士兵们惊得下巴都快耷拉到了脚面上,话说起来肖媱当年在体校尖子生的名头可不是盖的。 肖媱抖了抖身上的水,说道:“我虽为女子尚能如此,各位都是徐庶大人精选出来的热血男儿,刘皇叔也期望我们这支部队能成为精锐,抗击曹操有所表现!” 众兵勇见她身先士卒又如此激励,遂来了精神:“肖姑娘一介女儿身,都能舍身赴义,我等怎能辜负她及刘皇叔的厚望!” “是啊,我们跟随刘大人多年,如今就算鸡蛋碰石头也要和曹操拼了。” 见士兵一呼百应,肖媱这才放下心来,不过这临阵磨枪的拓展训练究竟能有多大用处,她心里也着实没底,是死马当活马医,还是又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另有安排? 月余上,徐庶及刘备等人备战完毕前来探营,夸下海口的肖媱将众人迎进帐篷,兴致勃勃想一展训练的成果,说道:“皇叔,徐大哥,肖媱不才,但多亏兵士愿效死命,一月时间,我们已成精锐之师,纵然曹操兵多……”拓展小分队硬碰王牌军,胆子不小。 正这时,营外的哨兵连滚带爬摔在众人面前,上气不接下气,慌乱地说道:“报,报,报……” “别咬了舌头,何事慢慢说。”肖媱道。 “刘大人,肖姑娘,慢不得,曹操派其族弟、大将曹仁及副将李典统兵三万,大军已离鹊尾坡不足二十里!” 上部 荆襄风云 第十一幕 死或生 “快想办法迎敌罢!”这节骨眼上,肖媱竟从节衣缩食的三流编剧又成了统兵打仗的“女将军”,真可谓平步青云,她自是满心欢喜,干劲十足。 “想不到敌军如此神速!主公与我现在只有随行卫兵十几人,毫无战力可言。眼下只有肖媱帐下这两千兵士,但敌军有三万之众,贸然迎敌无异于螳臂当车!”徐庶闻报惊道。 “没料到曹仁竟趁我军不备,展开奇袭!皇叔,大哥,勿惊。我这些日来,深入探查此处地形,已做好应对的办法,曹兵此来我一定要先给他个下马威!”肖媱看上去淡定自若说道。 二人见她成竹在胸,心也放宽了些。徐庶道:“妹子,切不可轻敌。那曹仁随曹操起兵以来,所向披靡,勇猛异常,且计谋了得,万不可着了他的道。” “大哥,你还是信不过我……” “妹子,为兄虽知你胸怀奇谋,不过据说那曹仁曾习《奇门遁甲》,得其中阵法精髓,那些寻常阵形对你来说自不在话下,但若他摆出八门金锁阵,你可有破解之法?” “八门金锁阵?”肖媱一愣。 “想必你也难以看出其中奥妙罢!”徐庶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画着潦草笔迹的纸张,又道:“这就是八门金锁阵的解法。” “八门金锁阵,阵分八门——休、生、伤、杜、景、死、惊、开。若从生、景、开三门攻入则于我军有利,但从伤、惊、休门攻入则易受重创,若要误入杜、死门则招致全军覆灭!可要记清!”徐庶连说带比划,并将各门方位、行走路线系数告知肖媱。 肖媱记忆力超群,半盏茶的时间就把徐庶的口传身授记在心间,并能举一反三,如此兵法奇才,刘备在一旁亦点头赞叹不已。 整装待发,打发走了刘备和徐庶,以前只拿过笔杆子的肖媱,这次可要真刀真枪的奔赴沙场了。她的副将走过来说道:“老大,虽说您智谋超群,武功了得,但真到战场上,绝非靠单打独斗取胜。身为女子终有不便,刀剑无眼,您尽快坐镇后方即可!” “屁话!前些日一同掘坑趟水,哪个落后你们了?”肖媱听人这么说是一百个不高兴,虽然她这时心里也犯嘀咕,但已经被逼到悬崖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就算鱼死网破,也是死得其所,弄不好改变了历史,几千年后的教科书上会提及自己呢。 “可……徐庶大人临行特意嘱咐我们,一定要保您安全……”副将支支吾吾道。 “你尽管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让你为难,给我拿兵器来!”肖媱的倔脾气又上来了。 “啊?您还要兵器?莫不是要冲锋陷阵罢?”副将一脸恐慌。 “我说你怎么那么多废话!不拿兵器,你以为我陪曹操唱戏啊?快去!” 副将一溜小跑,从武器库中选了柄轻便的钩镰刀递了过来。肖媱接过刀掂了掂,道:“还算顺手,将就了罢!” 披挂上一身轻便的锁子甲,肖媱侧身翻上马背,将士兵集结起来,众人士气高昂,摩拳擦掌。 问身边的哨兵:“曹军离此地还有多远?” “曹仁先锋部队一万五千人据此处不足十里!” “好!众将士听令——” 士兵们将武器高举过头,各个有如敢死队员一般。 “听我号令——撤兵!” 肖媱此令一出,众兵将自然炸开了锅。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也知道你们杀敌心切,但现在敌我实力相差太多,正面交锋,于我不利。现在就要巧妙利用多日以来训练的这块‘宝地’了!” 肖媱先遣百余人组成两队,成犄角之势,声东击西,左右相顾,作为特遣部队,打头阵诱敌深入鹊尾坡密林深处。再分排所部剩余军士或三五十为一组,或百八十人为一组,潜伏于林间隐蔽之处,各有安排。 众人见她指挥得当,面色坚定,纵有百般质疑也只好暂且搁置一边,得令后便各司其职去了。 肖媱率本部先头部队百人,快马加鞭,走不多远,便望见远处尘土飞扬,正是曹仁先锋马步军已至。 此时,肖媱心里也是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要知道如今可是真真正正刺刀见红的厮杀,来者都是管杀不管埋的主儿,可不像在玩街机死了只要再投个游戏币就能重新来过,无论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镗棍槊棒鞭锏锤抓,带尖的、带刃的、带针的、带刺的,随便一样东西过来招呼你,就只能gameover了,还不带续命的。 正这时,敌军先锋已拍马杀到,兵士高举一面大旗,上写个硕大的“曹”字。旗下策马横刀立着一名将军,目测体重超过两百五十斤,看上去形同座小山一样。看不清五官,但想来定是面目狰狞,双眼血红。这应就是曹仁不假了,肖媱盘算着。 那人开口喊道:“刘表命不久已,荆州早晚是曹公囊中之物!刘玄德不识时务,背信弃义反来助他,今日还派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来送死,真是笑煞人也!看你那样恐怕连绣花针都拿不好,还学人家拿什么刀枪啊?哈哈哈!” “都说曹操麾下猛将如云,各个英姿飒爽,今天怎么派了个跟粪堆似的,我都心疼你胯下超载了的马是不是禁得住你这吨位!”肖媱也不知道这激将的话,曹仁能听懂几句,先一股脑抛出图个痛快再说。 这招没想还真管用,肖媱此言一出,只见那曹仁咬牙切齿道:“你这丫头真是找死!休怪大爷我……” “就你那模样,还妄称大爷,大王八还差不多!” “你……敢骂我!”曹仁早已气得七窍生烟。 “父帅,让孩儿去擒这无理之徒,交您处置!”曹仁身旁一小将上前道。 肖媱见势,又道:“哟?大王八还带着仔儿呢?那这说话的岂不是王八蛋喽!” “你这丫头还真是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看我曹……” “草?光说不练!我看你连路边的狗尾巴草都不如呢!” 被肖媱一通臭骂的曹仁哪咽得下这口气,曹操的族弟,平日招摇惯了的嫡系部队今天还未交战就像让三天没洗的袜子堵了嘴似的,咽也不能,吐也不是。“给我追!不论死活,先到先得!有重赏!”曹仁一声领下,身后部队如猛虎出笼打了激素般冲将过来。 肖媱自不会和他周旋,掉转马头,前队改后队,命兵士急速撤军。 鹊尾坡这片山丘密林地势奇特,只有条土路穿梭往来,肖媱的军士这些日行走其间,地形路线自是熟记于心。但“初次上门”的曹仁跟没头苍蝇似的,横冲直撞。 “全军注意!把队伍散开!横向前进,若有情况彼此照应!”肖媱听身后曹仁吼道。 最近的追兵离她只有不足二十米距离,身后的弓矢、刀剑呼啸而来,擦身而过。此刻肖媱倒是出奇的冷静,也难怪,这不是别人请吃自助餐,只有自己来为身家性命买单了。 就像歌词里唱到的——招招致命,却致不了肖媱的命。百人的小分队且战且退,竟把万人的大队人马引到了他们练兵的“风水宝地”。 肖媱示意众人四散隐藏,伺机行动。 曹仁并没有率兵冒然跟进,而是派下属李典紧追猛打。那曹操之所以能成事,都是因为他有帮能征善战,谋权弄术的亲戚,这帮人那是相当厉害,可以说是个比个的贼。 这李典也是很早就随曹操起兵的元老级人物,但一直被曹家嫡系部队处处压制,今日好不容易遇到这冲锋陷阵的机会,早已经忘了东西南北,催促着本部人马一通追赶,口中还叫嚣着生擒刘备。 大将如此,所辖的兵马也自是心急如焚,也都盼着打漂亮仗能出人头地。一万多兵卒像脱缰的野马,不,更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在鹊尾坡本不算大的密林里迷了方向。 两军交战还是黄昏时分,经过一番追追停停,早已日沉西山。李典的部队在漆黑的林间摸索前行。 “喂,老王有吃的么,我这饿得都前心贴后背了!”一兵士对旁边人抱怨道。 “你饿死鬼投胎啊!?追了这么久了,也不见个影子,要是今天打不了胜仗,回去将军一定请咱们吃板子!哪还有心吃得下东西?” “磨刀不误砍柴工,吃饭不足裤带松!管它吃板子还是吃包子,反正肚子咕噜咕噜叫的,还打什么仗啊!” “别那么多废话了,接着找罢!” “哎哟!这怎么还有水坑啊!踩了一脚……这是泥还是什么啊?” 原来是肖媱在先前挖好练兵的坑上铺满了树枝树叶,光线不佳,根本看不见路,士兵们接二连三的滑落坑中。 “什么味儿……” “好像是……油!”原来水坑早变成了油锅。 无论是花生油还是葵花籽油,都叫你们一去不复返了,肖媱心想。 她隐在远远的土丘后,见时机成熟,一声响箭直飞上天。躲藏的士兵手持火信引燃了各自身边洒满硫磺的柴草,说时迟那时快,顺着彼此相连的水渠形成了数十条火龙蹿涌翻动,浑然不知的曹军士兵哪里反应的过来,都被熊熊烈焰困住。 肖媱命士兵将早准备好的用藤条捆成沾满油的大球,沿着土丘滚落,碰到随便几滴火星,便成了硕大的火球。火球肆意滚动,正值夏季天干物燥,树木易燃沾火就着,眼看火势就要难以控制,好在肖媱提前修筑了土丘,并伐倒火场外围树林作为缓冲,要不然这片鹊尾坡可要改名秃尾破了。风助火势,哀嚎惨叫声连成一片,烈火浓烟混成一团,如人间炼狱般令人胆寒。肖媱看在眼里,心中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半个时辰过去,肖媱率兵从几处掩体走了出来,巡视战场。 之前还嘈杂不堪的树林,现在却静寂如死。 穿过一具具烧得面目全非的焦尸,散发出阵阵扑鼻呛人的气味。肖媱从未想过自己的一声号令,竟要了曹军这几千兵士的性命。原只是从众多兵书中学得很平常的一计,竟成了杀人无数的陷阱。 肖媱望了望眼前的惨状,定了一下心绪,遂下令众人撤军。 整点兵马,两千人的军队毫发无损地从已经烧得残败不堪的鹊尾坡走出,但见眼前大军列阵排开。硝烟滚滚,杀气腾腾。原来,曹仁只让李典孤军追赶肖媱,自己却亲率大军将鹊尾坡团团围住,成铁桶一般,水泄不通。他在此以逸待劳,静候肖媱。李典只顾立功,这些都被蒙在鼓里,现在生死不明,此计不所谓不毒。 肖媱想着心中不爽:“原来是粪堆大将军,怎么,在此替我庆功么?” “想不到你竟有此办法,看来不用阵法,也擒不住你。下令全军,列阵!”曹仁自然气不过。 曹仁一声令下,军队应声变换阵型。肖媱定睛一看,眼前正是八门金锁阵。哼,曹仁你这招丢車取帅果然够狠,今天就由我这个八级锁匠开你这把锈锁! 肖媱心中暗念徐庶传述的破阵口诀,各个方位的行兵路线就像过相片似的在她眼前闪过。她深呼一口气,这次真是不成功便成仁了。回头冲身后兵士用了个眼色,众人心领神会,骑兵在前,步兵随后跟着杀入敌阵。 自生门闯入阵中,一番左突右进,身边的士兵渐渐减少。肖媱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擦去模糊的视线。多亏得身旁有两个副将相随,才保她安好如初。 “老大,咱们也几进几出了,何时才能冲破敌人的阵法啊?” “不用多久,再杀它几个来回,这八门金锁阵就该瓦解了!”话这么说,肖媱心里其实也没数。徐庶先前虽把破阵之法悉数告诉了她,但纸上谈兵终究不能当白馒头吃,癞蛤蟆也拧不出干淀粉来。 三人骑在马上彼此相识强挤出笑容,身后的千百兵士也早就疲惫不堪了。 肖媱下定决心背水一战,看准处兵力薄弱阵形松散的破绽处正准备杀将过去,突听“噗”的一声,身左副将背后中箭摔落马去,肖媱另一副将拍马赶上,护住左右。 鲜血早已浸透了她的铠甲,肖媱仿佛还能感到血的温度。 她拭了拭被汗水、泪水、血水遮蔽的眼睛,却也来不及看清身边的人,只开口道:“置于死地而茅塞顿开,弟兄们!冲到那里就是——”肖媱用手指向五十米开外曹兵队列的一处缺口。 “哎?哎?你们往哪走……”肖媱发现身后的兵士竟都随着那员副将冲向另一个方向。 上部 荆襄风云 第十二幕 休生伤杜景死惊 干吗?这是要临阵反水啊?看着士兵弃自己于不顾,肖媱气得不行。但想到大敌当前主将倒成了孤家寡人,也慌了手脚,忙不迭地催马追上。 “你身为副将莫不是想临阵投敌?我就说看你眼生。你是不是曹军安插的卧底?”肖媱问道。 那副将回过头,不紧不慢地说道:“在下十分钦佩姑娘,你的智谋无双,但智者千虑恐有一失。再说,这驰骋沙场还是交由我等奋杀在前罢!” 肖媱倍感疲累,视线掺杂了血污虽看不细致那人的容貌,但感觉此人目光有神,厮杀过后却无慌乱,淡定自若的神情竟令她万般熟悉。此人周身就如散发着一种令人信服鼓舞的气场,声援这几百人的队伍在曹军中间杀出一条血路。肖媱在队伍中间也信心满满,怠意全无,同时她更自责这些日来竟没发现自己的队伍中有如此行军打仗的奇才。 敢死队似的一通冲撞果然将曹军打了个七零八落,几万人马竟被冲得溃不成军,四散落荒而逃,为帅的曹仁早已不知了去向。肖媱的兵士也损失大半,两千人的队伍所剩不足五百,但如此悬殊的交战不仅没有全军覆灭反而取得了最终胜利,足以让她作为统帅被《古今以少胜多战争大全》收录。 肖媱命令众人收拾战场残局,自己率贴身骑兵五十余人,追赶那粪堆将军——曹仁而去。 骑在马背上,这突然想起刚才力挽狂澜,解救众人于水火之中的那员副将,便回头去找。待她寻时,那副将已不见了踪影,不知是失散还是殁于沙场,想到这又是一阵心酸不已。 此处地形,肖媱已熟记在心,她率兵抄小道在鹊尾坡东北五里一处名为犬吠岗的地方就近截住曹仁。 肖媱命部队一字排开,恭候曹军到来。果不其然,不多时,一小队人马落荒而至,那领头大将正是曹仁。 “呔!曹仁,你今日葬身于此犬吠岗,也算对得起你的名号!”肖媱开口呵道。 身边一士兵咬牙切齿道:“对啊!不如下马受降,学几声犬吠,留你个全尸!” 那曹仁也算是名将,捶胸顿足:“你这臭丫头,休要欺人太甚!我大魏只有战死将军没有投降将军!给我上!”在肖媱看来,杀红了眼的曹仁命已经是最后疯狂了。 可两队人马交手,胜负立分。一方是人困马乏,饥寒交迫;一方是以少胜多,士气正旺,结果可想而知。三下五除二,曹仁身边就只剩下两三随从,战战兢兢。 “曹将军,欢迎仪式到此结束,您还真等着上大菜么?”肖媱话语间带着讥讽。 “可恶!想不到我今日竟真要葬身于此!”曹仁说罢,拔出佩剑就要自刎。 “曹仁将军,绝处逢生,岂可轻易自裁。魏王(曹操)还指望你再传捷报,怎料你却这般狼狈啊。”一阵话语忽远忽近,传到众人耳中。 肖媱抬头只见十几黑衣人各自手握一硕大纸鸢从天而降,滑行而来。有几人直接落在曹仁和下属的几匹马背上,与之共乘,剩下的黑衣人则依次站立左右,每人都用黑布遮住半张脸。 “你们是……”曹仁一脸木讷,问道。 为首的黑衣人端坐在他背后,回道:“曹将军,放宽心,我等保你无恙。” 天上本是掉馅饼,这次却掉了一堆铁饼下来砸得肖媱兴致全消,她自不甘心,叫道:“怎么,你们半路杀出,请走粪堆大将军,也不问问我们同意不同意?” “那边的女将军,话如钢刃,好不威风啊!不过那刘表也是时日无多,还望你好自为之,我们必后会有期!”话音未落,“咚”的一声巨响,一颗光弹冲上夜空,如礼花般炸散开来,将黑夜星空照得有如白昼,那些黑衣人见状驭马便走,转眼就要从肖媱等人的视线里消失了。 “老大,追……还是不追?”身旁的士兵问。 肖媱想如此追去必中埋伏,再说也已兵困马乏,不宜再战,便道:“算了,穷寇莫追,曹操势大,天不亡他,有人相助,我们也不必强求。这次大败,想曹军短期内不会再来,我们先回转樊城,好好休息一下罢!”肖媱掉转马头,临行之时,她又朝黑衣人截走曹仁的方向看去,总觉得那为首的黑衣人身形在何处见过,却又无法想起,暂且作罢。 回到樊城,刘备早已闻讯摆好了庆功筵席。酒席宴上关张盛赞肖媱,她却高兴不起来,想起那哀鸿遍野的情景,身边鲜活的生命转瞬间陨落,也难怪如此。除此之外,肖媱还有一点对众人有所隐瞒,在曹仁布下八门金锁阵,自己身陷其中。她并非慌不择路,而始终按照徐庶所指示的路线行进,最后关头若不是那名副将带领士兵从她自己选择的相反方向突出重围,最后很可能是满盘皆输,有去无回了。是无意间的疏漏还是另有隐情,想想和自己患难与共,视为大哥的徐庶,肖媱不敢再多想下去。 宴席散后,她本想找徐庶当面问个清楚,但却得知徐庶与刘备昨日离开兵营后去襄阳拜会刘表共议东联吴主孙权之事,不在府上。心中装了许多困惑的肖媱竟靠在后庭回廊间的椅子上便昏睡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肖媱被凄厉的鸟叫惊醒,睁眼看见一只隼在头顶盘旋,细观毛色与司马徽饲养的无有二般。这烈鸟极通灵性,见她起来,仿佛早计算好似的,将口中衔着的一个细纸筒丢了下来,不偏不倚正落在她头上。肖媱顺手摸下,从纸筒里抽出叠好的手信,展开来看。 上书着:“火及后院,防不胜防”八个字,落款是司马德操。 肖媱平生最讨厌打字谜,只当司马徽故弄玄虚罢了,也未多想。起身往里屋走,谁知那隼也不依不饶又丢下一个东西,速度极快,就像带着准星似的,正好击中她的后脑勺。肖媱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我这刚九死一生,犯下杀戮无数,好歹也给我个喘气和忏悔的机会罢!目露凶光的瞪着那只隼,肖媱想都没想到,那鸟非但没走,还掉转鸟头,冲着她拉下一堆“炸雷”,她猝不及防,左躲右闪,但还被一颗“脏弹”污了衣服。那隼见自己“命中目标”示威似的边飞边叫,那鸣叫中还带着几分嘲笑。肖媱气急败坏,吼道:“臭鸟!我不把你打下来誓不为人!”说着从道边踅莫起一块小石子使出全身力气掷向空中,由于用力过猛,身体失去平衡差点跌倒。一个趔趄脸皮差点蹭到地,才看见眼前有枚那隼刚丢下的物体,是一团攒得很紧的纸,她拿起打开发现上面写的几个字不由得心中一惊:“公子刘琦即日有难,速至襄阳方可解救!”。那司马徽虽然古怪,但也不应拿这个开玩笑。刘琦若真有什么闪失,肖媱岂能坐视不管?再者此去襄阳也可找徐庶问清破解八门金锁阵的方法为何有误,以消解心中的种种疑云。打点清楚,肖媱总感觉心里空空的,用手一摸才发现一直待在腕上的那串砭石不见了踪影,这可是她现在所知的唯一可能解释她缘何到此并且带有那些现代生活念想的物品,便急忙翻箱倒柜去找,哪里找得到。 不是在鹊尾坡的战场上遗失了罢?那可糟了!肖媱抱着最后的希望,终于在后园中的甬道边寻到了。原来她刚刚用力把石头掷向天空,这才把带着的砭石甩了出去。 肖媱想起前些日修整战场时,好几次险些把他遗落,如此重要的东西,须妥当保管,若有时间还去找庞德公帮自己排疑解惑,想着她便把砭石从腕上摘掉贴身放好。一来二去耽搁了许久,赶紧起程奔襄阳而去。 赶到襄阳黄昏已过,仅存的几缕余辉洒在冰冷的城门上,想起之前经由这城北的平城门还是和刘琦一道,不料如今已物是人非。时间紧迫肖媱很是焦急,随手买了些街边的吃食,往嘴里塞。这些失落在乱世颠沛的日子最大的好处就是让她以最快的速度熟悉并接受了荆楚的风俗和美食。 刘府在城北的中心地区,虽已傍晚,但好在地处繁华沿路都有灯火引路,肖媱不怎么费力的径直奔刘府赶去。一路上她心里想着刘琦遇到危险的各种可能,都怪平日看了太多手足相残的tvb八婆肥皂剧,现在脑子里全是刘琦被蔡瑁那对恶鬼姐弟弄得浑身鲜血,只剩一口气的情景。 眼看来到刘府门前,巷子突然变得一片漆黑,只有大门口的两盏红灯笼发着殷红的光亮,摄人心魄。左右的两只石狮子披着惨白的月光,目露凶光,好像盯着过往的人。月黑风高,肖媱本就怕黑,加上胡乱思量,战战兢兢正准备叩响门扣叫人的时候,突然一道黑影从屋檐上“嗖”地一声闪过。 肖媱也顾不得害怕,因为她知道在这种时候靠得住的只有自己,她忙将身子贴着墙站,静观房上客的动静。想来那人也发现此处刚才有人,正在窥探。好在一片阴云飘来,原本白亮的夜色顿时暗淡下来,及时帮肖媱解了围,她屏息而立,不敢动作。约莫过了半分钟,估计那人应该走远。刚准备露头看看状况,谁知哪来的一股邪风又吹散了头顶的这片遮羞云,月光重现,对面的院墙上也映出她拉长的身影。这景色颇有“月光光心慌慌”的意味,八月的傍晚天气燥热肖媱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对面墙垣上竟还倒映出另一个身影正俯身在自己头顶的院墙上!她恨不得用手去捂住自己的嘴,谁知——“呃”一个清脆的嗝声响彻整个阴冷的街巷。刚才又吃又喝,已经撑得十二分饱的肚子现在闯了大祸,什么事情都不影响食欲是她的“致命优点”……对方是敌是友现在还不清楚,不过这半夜三更飞檐走壁,在别人家房顶跳来跳去的人除了精神分裂以为自己白天是人模狗样的白领,夜里来个内裤外穿就自称是蝙蝠侠的家伙外不会有什么正人君子罢?想到这,肖媱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她一步步缓慢挪动着僵硬的脚,一边还再咒骂着那些电视剧里常出现的口中念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打更人为何还不现身,龟移了还没一米,那黑影竟不知所踪,肖媱舒了口气,心想:都说邪不胜正,那人莫非是被我的正义感化,自惭形秽遁逃了?也罢,得饶人处且饶人么,只要你一心向善,共建和谐,想必人民也会原谅你的。肖媱心理暗示了好半天,才敢迈开步转身走动。 “啊——!!!”她再也没忍住那声早该喊出刺耳的嚷叫。 一个高挑的身影正拦在她眼前,那人,竟生得没有面孔! 上部 荆襄风云 第十三幕 柳到折处又逢君(上) 这并不是惊悚故事的惯用桥段,而是真切发生在眼前的一幕。经历了如此十二万分的惊吓,肖媱感觉也没有什么恐惧的了。这情形,无论是扭头逃走还是迎头拼杀,她都是没有任何把握使自己不受到伤害,原地立定用眼神杀死对方才是唯一的选择。 “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认怂”肖媱就是用这口诀放倒了无数酒神诗仙,屡试不爽,天地崩塌气势不倒是她一贯的信奉。 月光遍洒,两人就像狭路相逢的剑士般,相视而对,不动声色。肖媱打量着那人有意回避那人的面孔。只见这人穿了一身夜行衣,却也挡不住那健硕的身材,挺拔站立,倒有几分伟岸。这样的人竟干起鸡鸣狗盗的事,想到这她不由惋惜起来。莫不是因为毁了容,不得已为之?但遮上脸给达官贵人当保镖也好啊,肖媱又开始漫无边际的操起心来。 说到这脸面,她不由下意识望了过去。月光打在那人面上,还是空空如也,让人不寒而栗,莫非眼前这非人而是——她不敢做任何遐想,仿佛对面那“人”能捕捉脑电波似的,而那张脸上——还不时反出能刺人眼目的白色光亮,细看去如镜面般光滑。 这,分明只是个面具而已!肖媱半悬的心这才落在胃里。但却丝毫不能松懈,若是鬼,不是招魂便是索命,行事单一,罪有应得;但这人,为财死,为情亡,说不定眼前这人偷人不成潜入豪宅盗财,现在看去两手空空而归,心情一定不好,若找人撒气,肖媱跑不了就是那个出气的皮球。 谁料,那人竟摘下面具,好像刻意让肖媱看清自己面目一般,侧着头露出眼眸,又是一道寒光划过。还不等魂不守舍的肖媱回过神来,那人纵身一跳,跃上从高墙里探出的古树,牵住根低垂的树干,稍作停留略有所思的样子,却又随即像水雾一般消散在夜色里。 这番稀里糊涂的遭遇,着实够肖媱一呛,她在原地站了半刻,双腿还在不停打颤。刚才确实可怕:一则夜半路遇非主流恐怖故事,再则就是那似曾相识的冰冷眼神。 她回了回魂,走上石阶才发现大门虚掩,便摸进了院中。迎面慌慌张张跑来一人,正是刘府的管家刘安。 “刘安,这么匆忙出什么事了?” “呀!肖媱姑娘,怠慢你了……” “你先别急,到底怎么了?曹操奸细来了?” “差不多!刚才,就刚才,府上来了刺客,跟大公子正好撞个对面,打斗之中,刘琦公子就受伤了!” 坏了,还是来晚了!莫不是刚才所遇之人就是罪魁祸首? “伤的重么?人在哪呢?”肖媱忙问。 “刚扶公子回房躺下,我这就去找郎中,不跟你说了,肖姑娘你自便罢!”说着顾不上喘气就跑开了。 肖媱一路小跑来到离自己曾经住过的厢房不远处刘琦的房间。一进门,就看见刘表、徐庶、蔡瑁等人围在床边。她进去向众人问了好,忙来到床前。 “哎?妹子你怎来了?前日刚听说你力克先锋曹仁,煞了曹军的威风,怎不休养几日,今天就跑到这来了?” “……大哥,打了胜仗,想向你通报喜讯么,这才找来……”肖媱没准备能在这遇见徐庶,加上刘琦遇险,心里打好草稿质问的话一下乱成一锅糨糊。 “赢曹操?侥幸的罢!一个女子会什么带兵打仗!”蔡瑁在一旁冷言冷语道。 “瞧你那样,两撇王八胡子——跟老版西游记第十八集《扫塔辨奇冤》里的奔波儿霸似的……” 肖媱本都懒得搭理他,因为蔡瑁模样真的很像,所以不经意溜出嘴来。 “你……”蔡瑁脸由绿变红,他虽听不太懂,显然还是气得够呛。 “得了,看在刘公子的面子上就别争个高低了。”徐庶在一旁说道。 肖媱走进侧躺在床边的刘琦,见他面无血色,嘴唇发白,身体微颤,心中一惊:莫不是中毒了罢? “大哥,刘琦是如何被人所伤?” “我和刘大人正在客厅议事,这边就传来打斗声,闻声而来,就看到刘公子被刺倒地。” 这时,刘琦睁开眼,因气息微弱,喃喃道:“肖媱,能再见你真好。”这一句话弄得肖媱很不是滋味。 她忙说:“公子,你身体虚弱,省些力气罢。” 徐庶在一旁道:“刘琦公子,我们赶到,就见你倒地,可曾看清那刺客面孔。” “那人……武艺高强,我看他想入室对父亲不利……便拦在屋前,怎奈只交手几招便败下阵来。那人虽出手狠辣,招招致命。但其剑术阴柔,不像……男子身法!”刘琦挤出一些话。 难不成是女刺客?那我刚才见的人又是何来?是曹操派的刺客?如此大的兵力优势还需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安排刺杀么?而且为什么不直接刺杀刘表这荆州之主而是去刺杀公子刘琦呢?肖媱心中不禁疑窦丛生。 “肖姑娘,昨叔父来信,还说你又立奇功,我还说去亲自祝贺,谁想到……你倒来了,呵……” 肖媱闻听,不知如何答话,总不能说知道你要遭难,特意赶来的罢。更何况这居心叵测的蔡瑁在,搞不好会栽赃诬陷自己呢——她还真是经事多,变精明了。 众人言语间,刘安请了郎中回来。一番诊视:不出所料,剑伤处带毒,且是剧毒! “各位大人,恕小人无能,公子的伤实难医治,还是另请高明,别耽误了时间。”郎中摇了摇头说道。 管家刘安急道:“您是全城最好的郎中,您这么说,我们去哪找更高明的人啊!” “那除了这位郎中,是否再有别人可救公子了?”徐庶也关切的问。 “也并非无人可医,还有一人,我与之比,只算半路出家,远不及他啊。”郎中这时还在卖关子。 “亲爱的郎中,救人一命行善积德,你可别秘而不宣啊!”肖媱道。 “我想,神医华佗定能医治!” “对啊!华佗!我怎么忘了!”肖媱高兴的叫出声来。 “莫非姑娘你认识华佗其人?”那郎中惊道。 “啊不……我只是久仰大名,心生向往已久了。” “只不过,那华佗四处行医,走遍全国,居无定所,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啊。公子这毒伤,恐怕撑不了多久,用不了三日……”那郎中补充道。 “你这不是白说么,就三天时间……”脱个精光刚要洗澡,告诉没水全都浇菜地了。肖媱这又急了起来。 “如此说来,大公子时日无多了。哎!”蔡瑁的话语间分明带着喜悦。 “也不是,我得知华佗近日正在襄阳城南村庄暂住,医治当地饮水腹痛的大批村民,我们可前去求他来救公子。” “好……咳咳,那最好,咳……谁……去啊?”刘表半天冒出一句话,肖媱真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亲爹。 “我去!”自告奋勇的当然是肖媱。 “妹子,你刚经历大战,又连日奔波,是否吃得消啊?”徐庶说道。 “没事的,这点路程,对我来说不过是小儿科,毛毛雨而已!” “那我无事明日与你同行罢。” 众人这才各自回房。安顿好刘琦,徐庶竟主动找到肖媱,道:“妹子,我教你那八门金锁阵的破解之法可遇到不妥?”徐庶这么一说,她反倒不知如何回答。支吾着:“没啊……大哥为何如此说起?” “那最好!是这样,这破解之法也是别人传我,我近日查阅兵书其中恐有一处标注有误,若按之前方法履行,恐对你不利啊。不过好在是有惊无险啊!”徐庶说着把那处错误指给了肖媱。 “我记下了,若再遇到定会提防。”不管怎样,徐庶如此开诚布公,肖媱觉得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即便尚有疑点,她也愿意当成真的去相信。 “恩,时间不早,快去歇息罢,公子这伤可迟疑不得啊!” 两人说完,便各自休息去了。 另一边,两个黑影在院子中攒动——正是蔡瑁姐弟。 二人其实刚走出不远就开始抱怨道:“这人也太不麻利了!曹丞相大兵新败,我们可等不到他打过来了,万一刘表近日归天,把荆州交付刘琦,我们的计划不都变成水中花月了?” 蔡氏也道:“是啊大哥,我们不得已通告丞相,他却说已派那人出手。本想取捷径,谁知道不但失败,现在还让刘琦成了保护刘表的功臣!” “想不到那人的手段也不过如此么!不过这刘琦也处处威胁我们,早就该除去他了。”蔡瑁说道。 “就怕他死不了!亏得还特意嘱咐要杀人灭口。”蔡氏一幅巴不得逼死亲夫继承遗产的恶妇嘴脸。 “不怕我的好妹妹,这毒深至骨华佗都未必有解救之法,何况三天时日哪有什么时间去请华佗!”蔡瑁一幅巴不得和逼死亲夫继承遗产的恶妇狼狈为奸的嘴脸。真不知道每日伴随着自己的阴笑,这二人是怎么入睡的,可能早习惯了罢。 转过天来,自认为与徐庶之间烟消云散的肖媱开怀畅谈,徐庶那边也有问必答,一路上就如当初两人从徐家村出走时一般。 沿途打听,得知那华佗正在襄阳城南郊清水镇暂住,两人便急往神医住地而去。在清水镇一好心居民指引下,二人中午时分到了华佗隐居于此的住处。 肖媱上前叩门,叩了几声,屋内有人应话。房门左右打开,看去并非白发老者而是个年约四十上下,农夫模样的男子。男子见来人未曾谋面,开口道:“二位前来,有何事情?” 肖媱抢先答道:“这位老哥,我们是来拜会华佗先生。先生可曾在家中?” “哦,原来二位是来找家师的。”原来此人是华佗的徒弟,肖媱舒了一口气,道:“是啊,素闻华佗先生悬壶济世,妙手回春。眼下我一位挚友身患重疾,报恙在床,特地前来请华佗先生出手相救。” 谁想紧接着又是晴天一霹雳—— “真是抱歉,家师已于前日驾鹤西游了。” “……去哪玩去了?” “妹子,这位兄台是说华佗先生已经仙逝了……”徐庶解释道。 “啊!去世了……”肖媱眼睛瞪得很大,显然她听懂了男子的话但并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正是,实在抱歉。” “那老哥你是华佗先生的弟子,应该也会治病救人罢?不如与我们同去,看看再说。”肖媱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不怕二位笑话,我与华佗先生虽师徒相称,实际上我本是农夫,因家中上下四口都罹患疫病,生命垂急。华佗先生经过此地,将全家医好,我便决心随他行游天下,救治苍生。谁料到,华先生前几天上山采药,回来时便深感不适,没几日就一病不起,于前日撒手而去了……”说道这,中年男子哽咽起来。 “真是生死由命,想不到华佗先生一生行医救人,最终却不得善终啊,实为遗憾。”徐庶道。 “这……”事情怎会这么巧?肖媱总觉得其中有蹊跷,却欲言又止。 上部 荆襄风云 第十四幕 柳到折处又逢君(下) 那男子看出肖媱的疑惑,说道:“若二位有心,我带你们去家师坟前吊唁。” “好,闻此噩耗,我们也当前往拜谒。”肖媱忙接过话。她见徐庶面露难色,应是想速返刘府另作计议,嘴上说道:“徐大哥,华佗先生为医治天下的病患毕生劳苦,如今人已不在了,我们就算代替苍生百姓去拜拜他罢!”徐庶也不好再托推,三人一道来到草屋后舍的一块山间空场。肖媱一眼就看到那个醒目的新坟,走进坟上的泥土还有些湿润,坟前立碑上镌刻“神医华佗元化(华佗的字号)之墓”几个字。二人在坟前上了几柱香,青烟袅袅,红烛常燃,坟边还散落着几张发黄的纸钱,虽是热月,但这情景不由得让人顿感凄凉。 稍作停留,肖媱徐庶辞别那男子,走在返城小道上,因无功而返,两人兴致自然不高。 走到半路,肖媱想了又想,开口道“徐大哥,你先回去,我总觉得事有古怪,不对劲。” “妹子,我懂你心思,虽然没请到华佗先生,也不必过分难过。人各安天命,刘琦公子若命不该绝,定有其它办法。” “知道了,我再想想办法,大哥你先回去告诉大家情况,另作打算罢。” 送走徐庶,肖媱回到原地围着华佗的坟头转起了圈,也不知发现了何处疑点让她如此执着。 当绕了新坟走了七圈半又回到碑前的时候,她俯下身,打量起石碑后几株一拃来长立挺的无名野草。她恍然大悟,既然华佗前日才去世,这新坟上的野草怎能长得这么茁壮挺拔!不会有人无聊到去别人的坟前栽种几棵野草罢?那就只有一个结论:这并非新坟,而是旧坟!莫非这不是华佗的墓穴?还是华佗本就没死?但为什么——面对各种疑问,肖媱如今只恨平常看金田一耕助的小说太不仔细了,若字字细读,现在肯定大有裨益! 肖媱就像考古学家一样又绕到坟后,看到一块土质颜色较黑且略有凹陷的地方,她竟伸出脚踏在上边。喂,不管是哪位先人埋在里边,你也不该如此无礼啊,肖媱此刻仿佛不受控制,内心又分裂出一个意识告诫自己道。谁知更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出现在她眼前,那只左脚刚轻踏在坟上,那坟便从后身塌陷下去,待土石落尽,竟露出一副空穴!靠!不是“倒斗儿”的先我一步来过罢?但肖媱马上打消了这念头,某某笔记中说得清楚,人家盗墓都去王公贵族,富豪商贾的陵寝墓穴。谁会看上老百姓的坟头呢?顶多挖出些瓶子罐子,说破天赶上守财奴准备带到那边买通小鬼几个子儿的私房钱。那现今只有一个结论——这分明是座假坟! 现在要找华佗的徒弟问个清楚,为什么要蒙骗我们?肖媱气冲冲的朝那间草屋跑去,她准备劈头盖脸的先给那人一顿臭骂,先说他如何置人命于不顾,有辱师门;再说他……刚来到屋后,就听见屋内好像有人争吵,便多了个心眼,靠在偏房的窗户外,顺着粗糙窗框的缝隙往里看去。 只见屋内有两人面对面的站着,能看清脸的那人就是华佗的徒弟。而另一人,虽背对肖媱,但从衣着和身材来看,应该就是昨晚和她在刘府大门前狭路相逢那个穿着夜行衣的男子!这两个人怎么会凑在一起?难不成是华佗自编自导自演先害人再救人的医托陷阱?不管怎样,先看下去再说。 透过破墙,肖媱隐约听到,那黑衣人呵斥中年男子道:“你怎么善作主张,若要坏了父亲的计划,你可吃罪的起?” 那中年男子刚开口,肖媱又是一惊。 “我看你是怕我抢了你的头功罢?”那人虽面为男子,眼角几条深陷的皱纹,让人无法质疑。可声音却是纤弱女子,且极富磁性。这个娘娘腔,阴阳人!肖媱默默骂道。 “说什么浑话,这可是奉命而行,你这番造次行事若被人察觉,有所闪失,岂不是满盘皆输!”黑衣人语气间带着责备之意。 “我自有打算,你那种按部就班的办法太不合时宜了!” “既然这样,那只能以组织里的身份命令你了。”黑衣人又说道,好像是在下最后通牒。 “哼,我看你不让我贸然行动,除了想独吞战果,还有其它原因罢?”那“中年男子”阴阳怪气道。 “你说什么!” “还不是因为那个女……” “阿嚏!”肖媱又是一记嘹亮的喷嚏。该死,谁在这时候念叨我啊! “谁?!”屋内两人显然不是聋子,肖媱真应该好好整治下自己的呼吸消化系统了,这一紧张就频出状况的毛病可是要命。 但更令人始料未及的是,那两人把头转向这边的时候,肖媱才看清,那一直背对她的黑衣人正是肖逸!本是很期待和肖逸的下一次见面,但如此情形下,量她也没想到。突如其来的刺激夹杂着焦急让她一下坐在了地上。 等肖媱反映过来,屋里两人早站在面前,肖逸正一脸惊异的看着她。 “嗨,又见面了。”肖媱没事人似的打着招呼。 这种场合,肖逸反倒有些语塞:“你……你怎么在这里?” “还用说,肯定是识破了我的圈套,得杀了她灭口,要不我们的行踪全得暴露了!”一旁的“男子”说道。 “人妖!本以为你是个懂孝义知礼法的好人,想不到竟如此毒辣!”肖媱嘴上功夫自然不输给任何一人。 “哼,死到临头还嘴硬。”只见那“男子”伸出一双玉手,从自己下颚的皮肤插进去,用锋利的指甲撕开面皮,就如同画皮里的章节一样,顺势把整张“脸皮”撕了下来。那手上是一张好像还带着血丝,眼眶空洞,毫无生气的脸,准确地说是一张人皮面具。 就像破茧成蝶般,褪去了“老脸”的那人,露出了一幅美艳的俊俏面容,正是那日在襄阳城中跟随肖逸身旁的那个女子“萌儿”,想不到她竟会这般高超的易容之术。 “好厉害的戏法,做人脸皮都可以不要啊。”肖媱这么说算是临危不乱还是看不清状况呢。 “将死之人,还逞什么口舌之快……”女子抽出系在腰际的软剑,抖擞精神,直奔肖媱眉心刺来。 “曹萌!适可而止罢!” 当时那柄细剑的剑尖离肖媱的眉心只有零点零三公分,在即将刺入血肉之躯的刹那被肖逸喝止。 “哼,你果然紧张这女子!难怪当初我说除之而后快,你却极力反对,非要弄个华佗之死的假局诓骗他们,原来是私情作祟,恐怕伤了心上人!”曹萌咬牙切齿道。 “你胡说什么!”肖逸声调突然高了几度,惊得跌坐在地的肖媱都未想到,她在一旁静观,从两人几句简短对话听出两个重要信息:一,华佗之死是假,那刘琦岂不是还有的救?二,如曹萌情急所说这肖逸若因担心自己安危,才巧施这连环计,难道此间他真有爱慕之意?想到此,肖媱心中一震,她虽不是花痴,但若真是“郎有情女有意”,那情境着实让人感觉不错。此刻,她更关心这肖逸到底是何来历? “曹萌,看在你我兄妹一场的情谊上,不与你计较。但你若再相逼,别怪我‘痛下杀手’!”肖逸狠狠道,眼眸间现出杀机。 曹萌果然有几分忌惮,但嘴上并不服输,仍道:“曹子桓!别太嚣张,平日我敬你为兄长,但今天既然话说至此,你我往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成败功过明分细算!”她看了一眼肖媱,又道:“这女子非等闲之人,你的前程早晚葬于她手!”说完,纵身一跃,不知去向。 肖逸原本怒目圆睁,杀气腾腾。转过身来,眼中却满是怜爱,弄得肖媱心跳加快,举止拘谨。 “你还好罢?”肖逸问道。 “嗯,没事,只不过刚才确实被你那妹妹吓到了。”肖媱略带抱怨地说道。 “哎,她本非我亲妹,乃是父亲从小收养的义女,视如己出,便被宠惯坏了。” “哦……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怎么……?” “你本名并非肖逸,那曹萌既被收养就应与你同姓,况且她刚才唤你为曹子桓。”肖媱推断不错,但显然并不知道这名讳的真实来历。 “……呵,真是洞察敏锐啊,其实我也不想隐瞒,但情势所必,不得已如此。”“曹子桓”显然并不介意自己的身份被识破。 “你如此讳莫如深,为什么?” “当日蒙你搭救,铭记于心,恐我身份暴露对你不利,故此临时编了姓名作搪塞,本以为还能瞒些时日,没想轻易就被你道破。” “既然如此,曹公子,可否以真名相待?” “好,在下——曹丕!” 曹丕?那不正是曹操的次子,魏国的开国皇帝魏文帝?肖媱此前虽猜出了十之八九,肖逸的身份应该与曹家有关,但没想到他竟然是曹操的亲儿子,那不也就是自己眼前最大的敌人? 肖媱心中忐忑,面上却故作镇定,稍稍蹙眉道:“原来是曹丞相的公子,家世果然显赫!” 既然身份曝光,曹丕也无需遮挡,开门见山的说:“肖媱,我无心相欺。但你与刘备等人关系非同一般,而这次我是奉命南下,探知他们的虚实,并伺机破坏,为大军南下扫平一切障碍。” “襄阳城瑞兴行的火灾想必是你们所为罢?” “恩,那是奉命为了在襄阳民众间制造恐慌,我嘱咐过手下不要伤及无辜百姓。” “那晚刘府门前我遇到的人就是你喽?”肖媱回想起那次把她吓得半死的经历,当即确认。 “是。” “刘琦之伤也出自你手了?” “我并非如你所想那般卑劣,当晚是曹萌贸然行动,妄图击杀刘表,失败后为脱身才出手伤了那刘琦的。我前往正是要阻止她,可还是晚了一步。” “听你话里的意思,还自诩是正人君子了?” “不敢,但我向来厌恶为击败敌人不择手段的。况且以目前的军事对比,只要父亲一声号令,荆州就会变成一片平地,何必还要落个下作的恶名呢?”曹丕的话嚣张得很直白。 “说得好,我既然与刘备等人为伍,那我们就是敌人了罢?”曹丕默而不答,一对眸子却直盯着肖媱。 四目相对,一时无语。两人间气息凝滞,目光在彼此面庞上流动,意味复杂而急切。 “肖媱,我怎会想与你为敌?”曹丕张口打破僵局。 “曹萌知道你们前来寻找华佗,本想在路上截杀,我怕你有闪失,才设下这诈死之计。还以为能蒙混过关,岂料还是逃不过洞察秋毫的你……” 一阵暖意翻涌在肖媱心中,想不到这乱世里最关心自己的竟是自己眼下最大的敌人! “那华佗先生呢?” “他应在外诊治病人,已经多日未归。这才有利用易容术让你们死心的机会。” “原来我此番是自投罗网了。” “说来也惭愧,我虽贵为太子,也不能保你周全,真是……” “何必为我如此费心?萍水相逢而已。”肖媱直击要害问道。 “你于我有活命之恩,我只是想……”曹丕这显然是顾左右而言他。 “一命抵一命?” “……” 两人又陷入了片刻沉默。 “呵,肖媱……你还真是咄咄逼人啊!”曹丕嘴角微挑,笑了出来。 “难道要我不求甚解、自欺欺人?” “肖媱,正是你的直率,开朗,果敢和所散发的那与众不同的气息让人念念不忘,可以说从小到大,我只为你钟情。” “你是说……钟情?” “或是说痴迷更合适……” 原本各执立场的两人,相见更应分外眼红,但此间的氛围倒像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告白。肖媱打死也想不到魏国太子会向自己表露真情,被弄了个手足无措。 “想不到曹丞相的公子还能为人倾倒,凌人的傲气不见了?”她为遮蔽慌乱摆出一副全然无谓的打趣样子。 “有时候,真感觉你好像不属于这个时代,想来正是这种诱惑散发的暖流和光亮吸引我像飞蛾扑火,无所顾忌的为你做出种种取舍罢。”曹丕果然独具慧眼。 “可你我立场又不同,并非同路人。”这大概就是女子的矜持罢? “离开刘备,他迟早会被父亲歼灭。现在就跟我走罢?” “这……恕难从命!”背信弃义的私奔,肖媱怎会干。 “你知道么?凭我的身份没有什么得不到的!”曹丕听言大为不悦。 “我若让你失望呢?曹公子!” 肖媱话音未落,曹丕宝剑出鞘,剑锋就搭在她脖颈的大动脉上。 “我若得不到的,我就会毁了她!” 上部 荆襄风云 第十五幕 牡丹之祸 “这就是你痴迷的方式?真是可笑!”一连两次被人用剑威胁,肖媱倒也能处变不惊了。 “可笑?” “在你看来,我不过是精心保护的花瓶,随时可以被砸碎或送人罢?” “……” “你之所以痴迷某人,是因为想把她据为己有,只有属于你自己的,你才会看到她的美。” “……” “即便你我不在两个阵营,但实际上肖媱和曹丕根本就是这乱世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那当怪这世道了?” “并非如此,我们倒要感谢它,若不是他,你高居庙堂,我置身江湖,又怎会相遇呢?” “这……” “曹丕,你想过么?用旧的物品你随手就可丢掉,厌烦的人你下令就可杀掉。但你在这丢与杀之后,不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曹丕成了毕恭毕敬听人教诲的闷葫芦。 “我承认对你也颇有好感。可今天若真跟你走,便成就了一个背信弃义的肖媱及一个意乱情迷的曹丕。倘若来日,彼此激情渐退,谁又能保证不抛弃对方?”肖媱甩下重话,看来成败在此一“句”了。 “对别人是,但你是个例外。”曹丕收起佩剑,说道:“这番高论,我从未想过,更闻所未闻,真是获益匪浅。”他叹了口气,又道:“莫非你真是我的克星?” 肖媱摆脱险境,心情也跟着放松。她道:“其实,人人都有一个克星。” “谁?” “就是自己。” “呵……陪我上后山走走罢,让我再领教你的高见。”曹丕拾起肖媱的纤手,拉着她朝后山走去。 夜已向晚,山风凉人。 肖媱本应拒绝,但夜色伴着曹丕的背影充盈着强大的吸力,让她无法抵抗。 两人头顶月色,脚踏星辰,互诉衷肠。 “肖媱,你刚才的言语让我忆起一人。”曹丕道。 “是谁?” “我妻甄宓。” “为何……?” “甄宓本是河北袁绍的二子袁熙之妻,美艳动人。我随父(曹操)平定冀州(指河北大部)城落之时,虏获袁氏全家八百余口,甄氏正在其中。我与父亲巡视俘虏时,父亲见她惊为天人,便有纳娶之意。可甄氏不愿,便先一步让其母请愿,说久闻曹子桓威名愿改嫁于我。父亲为收买当地人心,想来彼此年龄也般配,只得同意,便正式命我迎娶甄氏。就为此,事后他还有所不悦。” “典型的政治婚姻……还老少通吃,真是过分!”肖媱不禁感慨。“什么?”曹丕问道。 “哦!我自言自语的,接着说。” “之后倒也相安无事,直到一日,我从书信中发现甄氏竟和我亲弟曹植暗中私通!自然怒不可遏,本欲将他们送有司处置,但念及手足之情,二人也都有悔意,也就暂且作罢。” 肖媱只知道曹丕继位后会逼迫曹植“七步成诗”,难道曹植暗通嫂子才是隐情? 曹丕接着道:“直到最近朝廷在洛阳举办牡丹花节,各地大小官员都应邀前往。想不到那曹子建(曹植的字号)竟在筵席之上,大声诵读他所作的《感甄赋》(后被更名《洛神赋》),其间词藻是说他在洛水之滨偶遇洛河女神,心绪难平。但世人皆知文中所言就是我妻甄氏,这样的屈辱,我怎消受得了?” “这也太嚣张了罢。” “也正是当天我饮了许多酒,大闹了牡丹花节,砸烂了数千盆娇艳欲滴的盛放牡丹。父亲却不问青红皂白,让我闭门思过。痛定思痛,才决定在胸口刺上凋谢牡丹的图样。” 肖媱看来,曹操应该还是记恨着纳妾不成的事呢,这样的父子关系莫非是古代帝王将相家的通病?突然间,她觉得曹丕很是可怜,升起同情之心。 “事后我剑指甄氏,她的言语起初淡定自若,但后来听我要将她休与曹植,便苦苦哀求,让我顾及夫妻情份,她也不会在做出苟且之事。”你这个动不动拿剑指人的习惯可真是不好,肖媱心想。 “为求平息事态,不至于满城风雨,也就作罢。谁想我离开家中不多时日,那曹植又来找甄氏私会,被管家闯个正着,事后他告知与我。”曹丕出奇的冷静,就像诉说隔壁少妇的出轨一样事不关己,看来真是“哀大莫过于心死”了。 “此后我终日借酒消愁,失足跌落水池,就遇见了你……” 曹丕说到这,眼眶中却也闪烁起来。 “这种反复的女人,你还何必如此伤心?” “我并非为甄氏难过,我是懊恼为何不能早些遇到肖媱你啊!” “算了,这些往事不提也罢!”肖媱打岔道。 “过往的事若能像纸张般付之一炬便化为灰烬就太好了!” 嘁,真是自寻烦恼!肖媱如此想着,话语间却是另一种说辞: “曹丕,于我看来,你锦衣玉食,不用像那些难民居无定所,奔波生计。如此乱世中,你还奢求什么?” “你这样已经很幸福了!”她又补充了一句。 “幸福?肖媱,你觉得何为幸福?”曹丕反问道。 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痛打小怪兽。心里这么想嘴上确一本正经道:“我想,其实这幸福对于每个人衡量的尺度不一样,像那沿街乞讨的落魄乞丐,可能在天寒地冻的时候能吃上一碗热汤面就幸福的不得了。可对某些人而言,还不够。” “我曾为争夺父亲的后继而和兄弟们闹得不可开交,经过众多磨难,现今倒只求个安稳。” “若能如你所愿,那岂不是天下太平。” “树欲静而风不止。即便我有心置身事外,奈何人人自危,都欲痛下杀招、手足相残,除之而后快!” 曹操的五子昂、丕、彰、植、熊,其中长子曹昂早年殁于战场;曹彰,勇而无谋;曹熊,体弱多病。只有曹丕和曹植具有成为后继者的实力。曹丕笃厚恭谨,处事周全,但野心颇大;曹植聪明机警深得曹操喜爱,但嗜酒无度,自恃才高。正史中说曹丕为谋权篡汉不择手段,还嫉贤妒能陷害兄弟,才有了曹植的“煮豆燃豆萁”。不过以今天的情形看来,他多半也是被逼无奈——正所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啊! 曹丕叹道:“有时感觉这日子就如鸡肋,食之无味,又不忍弃之。” “男儿志在四方,怎能自乱阵脚?”肖媱道。 “你看我是那种固步自封的人么?其实,我这次南下正是作为暗中行动分队——虎豹骑(曹操麾下的禁卫军,特遣队性质的组织,执行各类艰巨的任务。)的督军统帅,本想借此机会大展拳脚,成就功绩。出发前,我缜密筹划,千算万算,就是没料到会遇到你啊!” “说我是拦路虎,绊脚石?” “你不仅是挡住了去路,更缠住了我的心……”顿了顿,曹丕一字一字的说道:“……也让我欲望,死、灰、复、燃!”说着他摊开双手将肖媱紧紧揽入怀中。肖媱这边本来听得津津有味,毫无防备,被猛地一抱顿时乱了方寸。 曹丕念念道:“以前放弃了许多,这次一旦抓住,我就不会再放手了。” “你……这是……干什么?”肖媱语无伦次,更刺激着对方的神经。 她起初还使劲撕扯着曹丕的衣襟。这次,对方的手并非像当日在襄阳城市集上为躲避追赶时那般用力,但不知怎的肖媱却感觉无法挣脱,甚至压迫得难以喘息,便慢慢放弃了抵抗。 渐渐地,她语气软了下来,道:“别忘了……我可是敌人,你就……不怕我取你性命?” 曹丕看着在蜷缩在怀中的肖媱面泛红晕,话语娇嗔,自是怜爱的不得了,道:“你若能杀,便杀罢。”说完伏下头去,两人一阵耳鬓厮磨,更抱紧彼此。那双刚劲的手此刻正温柔地游走在肖媱平滑的肌肤上。(一定要“咔”的,否则就不是清水文了。) 两人双唇即将相触的一刹,原本空白的肖媱眼前竟出现了一道锐利目光,怒视着,这目光冰得吓人,就如同一桶冰啤从头浇到脚。 她忙用手朝曹丕的肋间捅了过去。 “啊!”曹丕如被点穴一样松开了手,窝着身子,疼得够呛。 他刚要开口责问,肖媱抢道:“我感觉刚才地震了!你头晕不晕?” “……”真是煞风景啊!竟说出这么没影儿的借口。 两人相视,愣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乐出声来。 肖媱为了接下来不至于冷场,想了想一本正经问道:“曹丕,你可想过——若天下真归你手,你会怎么做?”这句话很想m国总统的竞选演说题目。 “肃清异己,独步天下。这样才能推行我的意愿,让这个社会进步。” “真是霸道,但愿你的意愿真能让社会进步,让百姓安居乐业。”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当然相信。不过我觉得,其实,你真正顾及和爱的只有你自己罢。”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自私么?”曹丕反问。 “这并不怪你,我若变成你,也一定会那样。但现在,我依然比你快乐!” “哈哈,这就是你的直接和坚持感染着我。若不是这样,说不定……” 肖媱问道:“怎样?” “刚才我那剑就刺下去了。” “和你在一起说不定哪天就成剑下之鬼了。”肖媱叹着气,怅然道。 “别再抱怨了,你不还要赶着去救刘表的儿子么?” “对啊!”肖媱惊呼,自己怎能干出这种有异性没人性的事。 “这包药,应该能解刘琦伤口的毒。”曹丕正从腰间去掏解药,肖媱忍不住上前去抢。 “快给我!” 她伸手去夺,不仅抢到了一包解药,还从腰际带出一封信来。 肖媱先一步打开,竟是蔡瑁暗通曹操的书信?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现在刘表病入膏肓,蔡氏一族已向曹操俯首称臣,言只要刘表归天,就举荆州而向。甚至推算出刘表的死亡时间,请降流程等等,其中还有刺杀刘琦也是他向曹操提出的请求。 “这奔波儿霸!原本以为他只会祸害白马,想不到竟卖主求荣!”众人都协力抗曹,蔡瑁却临阵拆台,肖媱不住地怒火中烧。 两军交锋这情报本是机密,如今泄露,曹丕却也不急,反而望着她满脸轻松。 肖媱问道:“我现在知道了这中往来,你不怕被揭穿么?” 曹丕一语道破:“你觉得现在的实力对比,蔡瑁有资格谈论条件么?这种人只不过是跳梁小丑,死不足惜!”看着那张魅惑刚毅的笑靥又变成了冷血杀戮的面目,肖媱心里五味难言。 临别之时,曹丕郑重地道:“肖媱,有一事必须嘱咐你。” “说啊。” “最近有一群神秘之人,身着乌衣,面遮黑布,行踪诡异,多次抢先一步破坏虎豹骑的行动。” “那应该是你头疼的事情罢!”肖媱现在也学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些人也并不是一味扰乱。那日曹仁将军战场被困,正是他们出手相救方能解围。” “啊?当日那些黑衣人不是曹仁的援兵?” “当然不是,所以我们也很惊诧。” “那破坏和出手相助的可是同一些人?” “恩,他们所穿的衣服都绣有圆形鳞片及羽毛的图案,想来不假。” 打个巴掌,揉三揉——这到底为何?肖媱想不通。 “总之你还多加防范,来人不善,也不清楚他们是何目的。” “是啊,可比不上你我之间明刀明枪,阵前厮杀来得痛快。”肖媱冷不丁冒出此言,说完自己也觉不妥。 没曾想曹丕更是意味深长道:“我们不是朋友,更不是敌人。” “……啊,对了,这块腰牌应该是你的罢。”她掏出那块刻着“虎豹”的金玉腰牌,这连借花献佛都算不上,仅仅是完璧归赵。 “原来被你拾去了。无妨,我已又命人赶制了新的,这块就留在你身边做个纪念罢。” 肖媱笑着说道:“那我只能无功受禄了。” “你已经给了我最好的东西。” “……” 肖媱隐约感到,这牡丹之祸已让她越陷越深。 上部 荆襄风云 第十六幕 神医华佗 急匆匆返回刘府,肖媱来不及找人帮忙,自己直奔厨房用了口柴锅把解药烹煮热乎,端着药碗小心翼翼走向刘琦的房间。 屋内只有刘琦深卧病榻,再无旁人。他中毒已经两天,伤口看去都瘀紫发黑,全无知觉,气若游丝。 肖媱想也没想,让刘琦的头枕在自己胳膊上,将药缓缓喂到他嘴里。 肖媱静静站在一边,心中默默祈祷。突然房门被推开,一群人急步而入。 “妹子,你也回来了?”徐庶神色焦急道。 “嗯,大哥。这位老人家是?”肖媱看见一位两鬓花白,身材瘦小的老者站在眼前。 “这位就是华佗先生!” “啊……”肖媱虽然知道华佗未死,但此时此刻能出现在面前,着实令她惊疑。 “说来话长,稍后再说给你听。”徐庶言道。 “好。”肖媱趁这机会,把药碗端了出去。 床边,众人围成一个圈,华佗静坐其中,手执刘琦的脉搏,好一阵望闻问切。 看上去,此华佗脸色枯槁,一身黄布衫,已洗得泛白,很是落拓模样。如此看去还真不及那曹萌假扮的像呢。 “大哥,华佗先生又怎会现身于此呢?” “说来可巧,你我分手后,我在村庄遇到一老者为百姓用药,深得乡里爱戴。村民相告说那人便是华佗。还说华佗先生在当地住了数日,不求钱财,只为救人。我就想所遇自称华佗徒弟之人必为冒名顶替,说不好这前后都是曹操的诡计呢。” “真的……?”虽然肖媱早知道其中原委,但面上仍是一副惊讶。 “情势紧急,我赶忙把华佗先生请了回来。” “还好,刘公子真是福大命大,让大哥你遇到了真救星。” 华佗眉头一皱,言道:“奇怪,公子这脉象渐趋平稳,虽还有中毒痕迹,气色不佳,但并不像诸位说的那般严重啊?”华佗转头说道。众人望去,果不其然刘琦嘴唇转红,面露生气,顿感疑惑不解。 只有肖媱心中有数,应是曹丕给的解药起了作用,起初她还真担心这药的真伪,但时间不等人,也只能抓住仅有的救命稻草了,总算没白忙活一场。 “我这有还灵丹药,给刘公子服下,应能化解病灶。”说着华佗从布袋中取出一粒黑不溜秋的药丸,用温水让刘琦送服下去。 众人虽不解原因,但总算舒了口气,多多感谢华佗先生,还有得说神医一到,百病全好。听得肖媱在一旁哭笑不得。 正这时,刘琦猛地坐起身,干咳了几下,吐出一大口鲜红的血。“华先生!公子这……是把淤塞的污血吐出来了罢?”一人说道。 “……不,刘琦公子毒伤在四肢,又没受到内力压迫,应不会有淤血在喉……” “那这是怎么回事啊?” “不过我这还灵丹向来灵验,都是我亲手采摘调配都为极其名贵稀少之物,皆为温补调剂,不应有如此之大的反应才对啊?”华佗也无从下手。 莫非,解药和华佗的还灵丹药效相互抵触,起副作用了?肖媱听说过剧毒之草百步之内必有解毒之方,有用毒虫当药引以毒攻毒等医家心得,但真没想到这同是解药还能出现排异?她心里乱作一团,嘴上又不好道明,只能干着急。 好在华佗就是神医,不是庸医、游医或着神经。 “如今之际,只有替公子刮去伤口之毒,在体内敷药,以求标本兼治了。”华佗捋着胡子道。 徐庶道:“华先生,事不宜迟,那就劳您快为公子医治罢。” 华佗先令人端煮沸的热水过来,随后不紧不慢地掏出随身布袋中的小包裹,轻缓展开,他从一把把锃亮的小刀中选取最适合尺寸的一把。仆人将热水端来,架在炉火之上,放入几种草药,继续煮沸。这边,华佗将黑褐色粉剂用温水冲调开,散着一股冲鼻的气息。 肖媱见华佗麻利的动作,不由出神,便走近观看。 华佗对她道:“这位姑娘,可否帮我把这药给公子灌服。” “好。” 刘琦喝完药,原本绷紧的身体渐渐舒缓,呼吸也匀称起来。肖媱问了一句:“华佗先生,这是什么灵丹妙药。” 华佗笑道:“不过是几味草药配制成的‘麻沸散’,可让人安静,全无知觉。方便我开刀刮骨。” 麻沸散?不正是号称华佗发明的最早的麻醉药品了么? 准备停当,华佗将双手洗净,虽没有灭菌消毒,但这也是肖媱在古代见过最讲究的大夫了。 一刀割开刘琦臂膀上的伤口,紫黑的血液,从伤口涌出。华佗边用布蘸去污血,边继续切掉坏死的肌肤。皮肉翻开,深可见骨,挫骨的声响虽不大,但配上不亚于限制级恐怖片的血腥场面吓煞了在旁观看的人,各个掩面侧目,肖媱也不得以退了几步。 前后过程也就持续一刻钟,直到华佗把刀丢入盆中,将切口伤处敷药包扎好,冲众人点点头道:“好了,毒伤已去,我给伤处敷了些药,接下来静养些日应无大恙了。” 看着刘琦面容舒缓,众人高度紧绷的神经才如盆中浸满血色渐渐冷却的水一样,放松下来。 “不过,刘公子这次逢难,伤及骨骼,今后恐怕不能再同此前般习武动气了。”华佗道。 管家刘安忙点头:“是,多谢华佗先生,我们今后一定嘱咐公子,先代他谢谢您的再造之恩了。” 华佗笑了笑:“何谈再造之恩,公子冥冥中自有保佑,我等不过是尽一己之力罢了。”说着看了看肖媱:“这位姑娘,你说是罢?” 肖媱一直以为华佗镇定自若,稳若泰山。现在细看额头上也挂满了汗珠。 “啊……是啊!”她还纳闷,华佗为什么要冷不丁的问自己呢?好在刘琦现在已经遇难呈祥,不过他这伤能医治好究竟归功于谁,只有天地可知了。 对了!还没找这罪魁祸首算账呢。肖媱一眼就看见了嘘寒问暖在床前假模假式装好人的蔡瑁。 “蔡将军,你还在此啊?” 蔡瑁一见肖媱,“……我不在此,还能去何处啊?” “还以为你去曹操那里报道去了呢!” “你……胡说什么!你屡次诬陷我……我今天定不饶你……” “就知你会矢口否认,你看这是什么……”肖媱掏出了蔡瑁写给曹操的书信。 “这……”蔡瑁伸手去夺,肖媱一收手,道:“干吗?想毁灭证物?”她转身把信交给端坐在一旁刘表。 “刘大人,曹兵未到,您却先后院起火了。” 刘表慢吞吞地接过信,端详着。起初他眼睛还眯成缝,渐渐越睁越大,估计只看了过半,便狠狠地把信丢在地上,怒道:“蔡瑁!这是怎么回事!” 蔡瑁恶行被揭露,早就魂飞魄散,“扑通”跪倒,支支吾吾,吞吐道:“刘大人……这……这是诬陷……” “诬陷?难道你的落款我还不认得么!还有其中,军马详情只有你这大将军才清楚!不是你还能有谁!” 肖媱想不到整天病怏怏的老头竟能爆发成这样,忙劝道:“刘大人,这是我部兵士在半路劫到蔡瑁的信使,搜身才发现了书信。” “蔡瑁啊,亏我平时如此器重你,想不到你临阵却反戈一击!”刘表气得声音都变得高亢。 吓得蔡氏和刘琮浑身发抖,冷汗直流。此时的蔡瑁跟抽干了血似的,干瘪在地。 “来人,把蔡将军请下去,好好看管!”刘表转头对蔡氏及刘琮道: “这事你可知晓?” “兄长行事,贱妾着实不知。” 刘琮也忙对天起誓道:“爹,舅父的行为孩儿断然不知,如若我知而不报,不得好死!” “……你们不知就好。” 她们怎么可能不知!这刘表看来是真糊涂了。不过蔡瑁已经伏法,这蔡氏、刘琮二人应有所收敛了。 正如曹丕所说,这件事对战局根本没什么影响,肖媱此刻只希望揭露蔡瑁,让刘表看清真相,以保刘琦等人的安全。 “咳咳——”刘琦苏醒过来。 “琦儿,为父以前常苛责你,实是为你好啊。我放纵蔡瑁和琮儿,想不到今日却害你遭难!”刘表紧握儿子的手,竟老泪纵横起来。 “父亲,想必舅父……只是一时被蒙蔽,你可别责怪二娘和琮弟她们啊……”哟嗬,刘琦大病初愈,你倒是变得会做人啦!肖媱心想。 “琦儿,你真是大了……荆州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 “父亲,您别这么说……您还有百年长寿呢。” 父子俩人拨云见日,肖媱看在眼里,也感到欣慰。 接下来的时日,曹操刘表两军交手,数次阻击、遭遇战,各有胜负。突闻快马来报,说曹操后续部队大幅增援,军情对荆州极为不利。眼下大将军蔡瑁被打至“冷宫”,荆州帐下本就兵微将寡,如此一来更是捉襟见肘。刘琦伤愈复出,便请缨出战,不料大败,退至襄阳以南的新野县城据守。 肖媱去找徐庶,道:“大哥,公子刘琦败走,情势危急,如何是好?” “妹子,刘皇叔已派云长(关羽的字号)、益德(张飞的字号)还有子龙(赵云的字号)将军在博望坡阻敌,应能成功。” “可敌人援兵马上赶到,三位将军就算再勇猛,也不能以一敌万啊!”肖媱急道。 “是啊,曹操为上次兵败大为恼火,已派大将夏侯惇起兵五万奔博望坡增援而来。” “啊!”她惊道。夏侯惇(字号元让)生性勇猛,在战场上曾被敌人用弓箭射穿左眼。敌将欲借机上前擒他,谁料夏侯惇却能忍痛拔箭,连眼球一并带出,口言:“父精母血焉能弃之!”遂吞咽下肚,手起刀落,斩杀敌将,人称“独眼夏侯”。这样彪悍的人,肖媱以前只在书上领略过,如今成为阵前对手,哪能不令人胆寒? 直面强敌,众人一筹莫展。 天已入秋,但“秋老虎”来袭,也热的可以。肖媱啖饮自己烹制的消暑绿豆汤,翻看着华佗留赠给她的医书,名曰《青囊书》,别有滋味。喝得起兴,便计上心来。 肖媱托着腮帮子,望着窗外。月朗星稀,一颗流星从眼前倏地滑落,坠在屋前的院中,光亮四射。这场景怎么跟et外星人似的,她推开屋门,一个身影站在那里,熟悉的气息。 肖媱走近两步,那身影便跑远些许。始终保持着距离。她问道:“你是谁?”没有回答。 她又追了两步,那人却跑得更远了。始终追之不及,这是怎么回事? “肖姑娘,醒醒,军师来看你了。”是管家刘安的声音。 肖媱抬起头,见窗外的刘安和徐庶站在那里,原来是自己趴在桌上睡着了。 “妹子,若要休息便去床上,这样会受风的。” “是啊,肖姑娘,你睡的口水都留出来了。哈”刘安道。 肖媱顺手端起一碗水,递给他:“管家,请你喝水。” 刘安接过碗,用鼻子一闻,高兴着:“哟,肖姑娘请我喝你煮的绿豆汤啊?那我不客气啦。”说完咕咚咕咚,不喘气地喝干了碗里的水,还意犹未尽。 他一抹嘴道:“嘿嘿,真是甘甜,谢谢……”话还没说完,刘安便感到天旋地转,身子不听使唤,斜靠在徐庶身上,不省人事。 “妹子!你这水……”徐庶惊呼道。 上部 荆襄风云 第十七幕 博望险招 “放心,水没事,他也没事。”肖媱镇定地说。 再看去,刘安靠在徐庶身上呼呼大睡起来,竟还在打鼾。 “妹子,这是怎么了?” “大哥,刚才刘安喝得那碗水,是将先前烹制好的绿豆汤掺入华佗《青囊书》里的迷醉药方——麻沸散(羊踯躅9克,荣莉花根3克,当归30克,菖蒲0。9克),制成的全新独门偏方。” “是什么?” “我决定将它命名为:肖记xo迷魂汤!” “肖记埃克斯哦迷魂汤?这名字真是古怪……”徐庶似懂非懂。 “名字不重要,关键是有效!” “这汤能做什么?夏侯惇派先锋夏侯杰已到博望坡,大家都在商议如何抗击,我来找你就是去商量对策。”徐庶实在想不出肖媱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嘿……这尝鲜的‘客人’到了。”她自语道。 议事堂聚满了荆州的上下大小官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曹操这次真的打来了!” “据说是四十万军队,我荆州上下才十几万兵士还有众多老弱残兵。这可是危在旦夕了……” “刘大人,是降是战还请您快快定夺罢!” 在主位上端坐的刘表此刻一脸愁容,左右难取舍。 “曹军远道而来,定然人困马乏,即便数万之众,其势亦不能穿鲁缟,不足惧哉!” 众人望去,正是肖媱和徐庶迈步进来。 “原来是刘备的军师徐庶,边上那女子莫非就是当日以两千兵士胜了曹仁的人?” “口说无凭!且看他们有何高见。” “是啊是啊,不被吓破了胆才好。”这堂上本都是荆州本地有头有脸之人,大兵压境却像三姑六婆谈论他家是非般,各个等看好戏。 “我有一计,诸公听详……” 肖媱把和徐庶商量好的计划向众人和盘托出,此时的她胸有成竹,早已不像初次上阵那般被动紧迫。 “万万不可!这可是那荆州上下的性命赌注啊!” “对啊,若是失败我等真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显然肖媱的计策属于兵行险招,难怪荆州迂腐儒生们会如此大的反应。 “我倒认为这办法可以一试,就算铤而走险,眼下诸位也没有更好的计策了罢?”说话的是站在刘表身边的参谋蒯良。 “这……”原本叫嚷最欢实的几个人看要来真格的就全都缩了回去。 “孙武早就说过:不战而屈人之兵是兵法的最高境界!我们这也是在非常时期下的非常计策!”徐庶道。 蒯良冲刘表耳语了几句,起身言道: “既然元直(徐庶的字号)都认为此计可行,各位就依此行事,下去安排罢!”腐儒们见刘表的智囊都力挺肖媱,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众人散去,蒯良与肖媱徐庶留下,他先开口道: “肖媱姑娘,你还需要我为你提供什么,但讲无妨。” “蒯先生只要为我准备三十辆推车,六十名四五十岁左右的兵卒,最好有些女兵最好。” “啊?据闻先锋夏侯杰也有五千人,你只带这些人马……” 肖媱道:“这只不过是夏侯惇的小弟夏侯杰,区区五千人,就算‘独眼龙’自己来了,我也让他站着进来,横着出去。”说罢,她别过两人,独自跑去准备了。 “……元直,肖媱姑娘说得是何意?” 徐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这妹子,言语向来如此,我也难参透其中全部奥妙!”也转身追了出去。 九月,博望坡,万里无云,道旁无阴。 曹军士兵一路奔袭,未得半刻歇息,早就口干舌燥。 “哎,那边有一些百姓推着车,车上那些木桶……装得好像是……水!”走在队伍前边的曹兵望见不远处有运水的队伍停在道边,便迫不及待的走过去。 “”一个农夫见兵士,便跳下推车迎了上去。斗笠下,看清这人正是徐庶。 “兵爷,我们是附近村民,因最近村中水源匮乏,特地从别处运水,没碍到您罢?” “没……你这些桶里装的是水?”兵士咽着吐沫问道。 “是啊,不是普通的水,还是特意调制的祛暑汤水,兵爷,您舀一口尝尝!”徐庶递给他一把水舀。 兵士忍不住上前,舀了一口,喝完说道:“真是好喝!比好酒还要甘甜润口!”转头对其他士兵说:“你们都过来解解暑!”眼馋的曹军士兵们簇拥过来,争先恐后的都要一碗喝。 徐庶看计策成功,刚想把身后几十桶肖媱秘制的“肖记xo迷魂汤”送给他们,突听有人大喝道:“没我将令,谁敢擅自取食?” 一人骑马走上前,马上正是夏侯杰。他走到跟前,打量了徐庶一番,问道:“你等是何人?” 徐庶忙装出一幅卑躬屈膝的样子道:“军爷,我们是这附近村民,运水经过。听闻曹丞相大军途径此处,想兵爷们一定饱受天气炎热之苦,车上正好有些特制的汤水,请您笑纳!” “附近村民……?”夏侯杰斜眼看着徐庶,又看了看运水的长队。 “你们在此,莫不是专程给我们送汤来的罢?”夏侯杰一脸狐疑追问徐庶道。 “军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见夏侯杰起了疑心,肖媱心中一紧,脑子飞转,从后边跑出来喊道:“大哥!这汤不是运回村中给老人和孩子们先喝的么?怎好先给别人?” “你这妇人懂得什么!军爷远道而来,想喝便喝!”徐庶心领神会,接话道。 “可这是华佗先生送给村里人防暑的良药啊!”肖媱不依不饶地“阻拦”着。 “这位军爷,妇道人家不懂事,您可别怪罪多包涵。您若看的上这几十桶神气汤就算本地小民们孝敬给您的了;若是不要,小的们也就运回村去了!” 这爱占便宜的人到处都有,夏侯杰闻听此言,笑道:“你们既然大老远送来,我们若不赏脸,也太不通人情了,兄弟们,帮着村民把桶搬过来。” 说着,他也舀了一碗,满饮下去,说道:“真不错,久闻华佗先生的医术了得,想不到做起这饮品也是一等一的棒!” 见曹兵把“特制”的汤水全部喝下了肚,徐庶才舒了口气。 “三……二……一……倒!”肖媱念出声来。 “哎?你怎么转起来了!” “我……我没转,是你转!”曹军跟服从军令一样“咣当咣当”齐刷刷地倒地。 几千人就像集体急性中毒了似的,横七竖八倒在喝干的水桶边,放在眼下绝对算特大公共卫生的安全事故。 夏侯杰五千人的先锋顿时没了丝毫的战斗力,就像案板上的叉烧肉。即便几个喝了“xo”硬撑着不倒的也被轻易擒获。 这时,跑了一个兵士报道:“军师,肖姑娘,我们逼问一个没被迷倒的副将,据他招出夏侯惇只带禁卫百人正在博望坡北先行扎营,意在督军催战。此刻他可能正在寨中。” 肖媱闻听一拍手,兴奋道:“大哥,那夏侯惇一定是轻视我军的兵力,才敢孤军突进。今天我就让他知道知道魔高一丈道高一丈五的利害。” “恩……妹子,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有诈?你是说夏侯惇识破我们的计策?” “那夏侯惇智勇双全,不会如此轻敌罢?” “咱们兵行险招,出其不意,他肯定没想到我们会给曹军下迷魂药,如果真的识破了就在此地就可将我等擒获,难不成还放我们自由回去?” “……也对。”徐庶也觉得肖媱言之有理。 “大哥,当下我们不如一鼓作气,率部前往捉拿夏侯惇!” “妹子,为兄总觉得不妥。” “机不可失啊,况且若路上察觉不对,我小队人马可迅速撤回,大哥你在后方做接应。” “……也罢,若能趁夏侯惇立足未稳加以击破,定能重挫敌军士气,到时在借势掩杀必大获全胜!”可他想了想又道:“但若现在调动兵马,对方就会有所察觉,恐怕失了先机。” “大哥,我早在后方林中埋伏了千余名精干士兵作为接应,以便不时之需。现在正好随我直取独眼夏侯的软肋!”肖媱二上战场不仅战术更为鬼祟,连后勤应急措施都更为周全了。 “你这谋划竟连我也蒙在鼓里!”徐庶惊道。 肖媱忙解释道:“时间仓促,况且人多嘴杂……” “好了,妹子。你快去劫营,兵贵神速。为兄返回调度兵马接应以往万一。千万小心,不可贪功恋战!”徐庶嘱咐道。 “那我先行一步了,大哥你就静候佳音罢!” 肖媱拨马调兵,引一军三百人小队奔博望坡北高岗而来,远远看见前方旌旗招展,耳听军鼓齐奏。她命队伍隐匿起来,派哨兵先行侦查。不多时,兵士回报:“已探明敌营内兵卒不到百人,各司其职。中军帐中隐约看到有几人商议军情。” 既然来了,怎好空手而归,即便生擒不了夏侯惇,也要捉个把曹操的将军回去。不过肖媱出发前留了个心眼,她先命一哨兵原路返回,将情形告知徐庶,迅速派兵前来。这样即便遇袭,也好有人接应。 肖媱命兵士小心靠近夏侯惇营寨,她身在队中,前后观察。顺利放倒了门卫几人,她一个手势从高处放下,兵士如出闸猛虎冲杀进敌营,一阵呐喊响彻方圆数里。 擒贼擒王的道理肖媱当然懂得,她左右七八人直奔中军帐而去。突然眼前站立一威猛大汉,岿然不动。那人用手一指,呵道:“哪里来的毛贼!胆敢在我夏侯元让(夏侯惇的字号)军中撒野!”话音未落,只见这夏侯惇抄起宝刀,挥舞而来。肖媱空手搏击,出谋献计还多少在行,不过这冷兵器时代的刀枪比试,她心里丝毫没底。见对方来者不善,她往后退了退,左右的兵士便迎了上去,刀光剑影,七八个人竟占不到半点便宜,反被打得节节败退。 杀得性起,夏侯惇丢掉手中兵器,赤手空拳打过来。肖媱退闪不及,绊倒在地,再抬头时,夏侯惇已近在咫尺,拳头已本自己面门而来。厚实的手掌和熊掌无二,带起的掌风就足以将人震倒,肖媱只得把眼一闭,等盼死刑。 见老大为难,士兵怎能罢休。三人扑上前,分别抱住夏侯惇左右两臂,还一人死死揽住双脚。突然被三人钳制,使他一时难以挣脱。 “取他首级!”肖媱躺在地下高喊。身后兵士冲上前,一剑挥去,“独眼夏侯”顿时身首异处,血溅当场! 纵使这夏侯惇孔武有力,最终也是好汉难敌四手,肖媱心中暗叹。教唆杀人——她不敢直视那满是血迹的头颅,命兵士先行收殓。 毕竟是敌方大将,那兵士也蹑手蹑脚上前,刚拾起那颗头颅,大叫道:“肖姑娘,这人的胡须是假的!”肖媱勉强正视过去,可不,那“夏侯惇”的头颅满脸的胡子轻轻一碰就悉数脱落,露出张年轻的面孔。 坏了!莫不是请君入瓮! “中了埋伏,快撤兵!”当她大呼的同时,从营帐中冲出数百人,手持兵器,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 “既然来了,何必走得那样着急?”从人群中闪出一人,正是曹萌! “打破曹仁的女子也不过如此,我看孟德(曹操的字号)的担忧真是多余了。”曹萌身边一高大将军,魁梧异常,左眼用绸布遮盖,直鼻阔口,顾盼生威,身穿亮银甲,好不威风。 “夏侯将军,此女子并非寻常,不可小觑啊!”曹萌在一旁道,这将军就应是夏侯惇不假。 “现在她插翅难逃,还能若何?” 一兵士叫道:“曹家的鹰犬,你们别高兴得太早!我们援兵马上就到!”肖媱正气这小兵怎把求援之事说漏,怎料曹萌凉凉道:“只怕,援兵暂时到不了罢。”说着她把一个圆形的包裹扔在肖媱面前,里边的物体似皮球般滚落。 肖媱定睛看去,那正是刚才派去通知徐庶增援哨兵的一颗头颅,正两眼突出,死不瞑目! 上部 荆襄风云 第十八幕 绝路逢生 “等他们察觉再来援救,我们早已撤去多时了!”夏侯惇哈哈大笑道,命令手下把肖媱一干人等拿下。 肖媱本想自己两百余人和对方不足千人,兵力差距尚不算悬殊。但奈何在军营内分散行动各成小队,战斗力大不如前,为避免无谓伤亡只得束手就擒。 “还是将军的空营诱敌计高一筹,让敌人自投罗网!”曹萌言道。 “哪里,还多亏萌公主鼎立相助,捉了那哨兵,否则我等也施展不得。” 夏侯惇与曹萌,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吹捧起来,肖媱看在眼里自然气不过,正色道:“都说独眼夏侯勇猛过人,万夫不当,想不到今日也不敢正面与我军交手,竟派下属佯装中计,引得我们这些小兵误入埋伏!” “你……!” “看来夏侯惇不过是浪得虚名,做些暗箭伤人的把戏,若真刀真枪比试,还真不知道鹿死谁手呢!”虽然肖媱偷袭敌营也算是“暗箭伤人”,但此刻为了激怒对方,她倒也是理直气壮。 “你这毛丫头,如今身为阶下囚还敢口出狂言!” “怎么?要不你放开我等手脚,各自拉到帐外比试?” “……”夏侯惇用一只眼睛瞪着肖媱。 “夏侯将军,她想拖延时间,我等切不可招了她的道!”曹萌忙在一边劝阻。 “萌公主放心,我戎马半生,怎会中了这丫头的激将法?此地也不宜久留,现在拔寨回军,即刻返大营将这些俘虏再作发落。”将军笑道。 “好!路上可要多提防这女子,切勿让她走脱了!” 夏侯惇道:“萌公主多虑了,我派几人日夜看守,量她如何逃走?”吩咐兵士给予肖媱特殊待遇,又问道:“此行怎未见子桓少主与你同行?” 曹萌冷言:“哼,他还有要事缠身,自己忙去了。” 夏侯惇听出曹萌语气不对,但也未敢多嘴问其原因,只下令全体撤军。 曹军博望坡大营内。 夏侯惇命人对所俘士兵严刑拷问,妄图摸清刘表后方部队的行踪。若稍有不从便打入死牢悉数问斩。肖媱眼见出生入死的兄弟各个被打得皮开肉绽,命在旦夕,心中干着急却使不上劲。是夜,她滴水未进,斜靠在笼车里。想到自己好端端地竟受无名之苦,不由得非常委屈。心想:徐庶即便察觉情势有变,但手头区区几千人马怎能与夏侯惇此处五万之众抗衡,若再回襄阳搬救兵,恐怕自己早就投胎转世了。 肖媱此刻已体力不支,浑浑噩噩。她从怀中掏出悉心包好的砭石,暗暗道:本姑娘如此遭遇,十有八九是被你所累!言林若在此,我一定饶不了他……算了,大难临头,若真能再见他一面,也只有泪眼涟涟,哪还顾得上责怪啊。肖媱愈想愈烦,索性把眼一闭心一横,干脆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肖媱感觉身体一阵颠簸,仿佛被人抱起前行,是言林吗?! 这八成又在做梦罢!她睁开眼睛,发现身下是崎岖的山路,夏侯惇的大营早已远远在后。原来不是绝境里的梦呓!而紧紧搂抱着她的却是曹丕! “别说话,你虽未受重伤,但却极度虚弱。我现在送你回襄阳!” “……啊?你不会是想用走的回去罢?” “前面自有接应之人,你就少说话,少操心了!”曹丕满眼怜惜。 走了片刻,肖媱看见树下果然拴着一匹黑鬃马,曹丕小心翼翼将她扶上马。因三国时期还没有成型的马鞍,所以都是“肉贴肉”全凭技术了。肖媱此刻饥困难耐,好在曹丕同乘,靠在温暖结实的怀里,她也有点置身温柔乡的意思,放松地偎了偎。 曹丕拾起缰绳,刚欲离开,突听背后有人冷冷道: “兄长,少了这样一个重犯,岂能不被察觉?” 正是曹萌立在马后,曹丕未加理睬,催马前行。 “曹子桓,我看你是死心塌地要救她了?”见对方依然我行我素,曹萌怎能不急。 “上次因这女子让你受的责罚还嫌不够?” 马蹄渐急,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若执意通敌,我就连你一并捉了!” 曹丕知道刚才是最后通牒,他将肖媱翻身下马,轻拂了下她那倦意憔色的脸。 肖媱迷迷糊糊不知眼前的情势紧迫,而曹萌已步步逼近。 “抓紧鬃毛!”她被曹丕喊声吓了一激灵,下意识紧紧拽住马鬃。 她只感觉马的屁股被人用力一拍,这马便急窜出去,奔向远处。 曹萌从背后抽出一把檀木弓,张弓搭箭,瞄着——“嗖”——箭矢离弦,飞射向肖媱后心…… 这匹黑鬃马一路疾驰,危险远离也渐渐放慢了步伐。天上慢慢飘落雨丝,打湿了肖媱的脸和身体,落魄之极。而她也再忍不住眼皮打架,靠在马背上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肖媱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头顶的茅草棚还在漏雨,四壁是斑白的土墙。 “肖媱,你醒啦。”原来这屋里还有人!肖媱精神又是一紧,她望去见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立在一旁。 “……老任,是你?!” “哟,你还记得我呢?” “当然了,那天一起救了人,今天咱们又能相见真是缘分啊!”眼前这人正是当日肖媱初遇曹丕,正好路过帮着做人工呼吸的樵夫老任。她坐了起来,可能是床太硬的缘故脖子肩膀被硌得生疼,脸上隐约感觉还有水渍,衣服却换成新的。 肖媱看看自己的新衣服,又盯着老任。 “嘿嘿……我刚才看你淋了雨,怕你着凉,便帮你换了衣服……” “你!耍流氓啊!我抽你……”看着老任一脸不正经的样子,肖媱也不知哪来的精神追着他满屋子跑。 “哎呀,哎呀!”肖媱把桌椅板凳,茶壶茶杯都扔了过去,砸得老任嗷嗷直叫。 “怎么了?哥……”突然一个娇嫩的声音道。 “妹妹,快来救救你哥……” 从屋外跑进一女子,看上去只十八九岁模样,细挑的弯眉,晶莹的眸子,相貌可算是标致。只不过可能因久居山中,略带清贫之相。 “肖媱,我刚才是逗你的,是我妹妹给你换的衣裳……” “哥啊,这种话怎好随便和人家玩笑。”那女子责怪道。 老任捂着脑袋,苦道:“是啊是啊,你哥我这不是遭报应了么!” 那女子凑向肖媱,细细道:“肖姐姐,我听哥说你们曾经相识,他这人想来口无遮拦,你可莫怪。” “你是……” “小女任樱,和哥哥任松久居山中。刚才我听有马儿嘶鸣,循声看见肖姐姐昏在道旁,便将你搀扶回来……” “呵呵,放心,这衣裳是我亲自为你换的。” “哦,多谢你了……” 肖媱去摸怀中的贴身之物,这一摸却不见了踪影,她惊道:“我的东西呢!” 任樱道:“是不是这些?”说着把那串砭石结及虎豹金牌递了过来。 “还好……”肖媱接过来,掂量着两者的分量,就好像在衡量两件物品的主人在自己心里孰轻孰重一样。 任松鬼马地问:“是什么啊,定情信物?” “算是罢……” “定情物怎么还有两件啊?难不成你还脚踩两只船?” “老任你真是讨打!”肖媱恼羞成怒似的,好像自己真干了“劈腿”的勾当怕人戳穿,追着任松,一通锤打。 “哥,别闹了,让肖媱姐姐早点休息罢,有什么事明日再谈。” “好好好,可是她不饶我啊……” “肖媱姐姐,我哥哥心直口快,你别与她一般见识。” “老任!看在任樱妹妹面子上,放你一马!” “多谢女侠……”任松抽身跑出屋外。任樱把肖媱扶到床上,道:“你身体虚弱,还是早些歇息罢。” 她起身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姐姐,本不应多问。但这荒郊野外,你怎会一个人跑到这里呢?”肖媱看眼前满脸纯真,双眸无邪的小姑娘,也未多考虑便将自己出兵战曹被俘前后的事情简单告诉给了任樱。 “姐姐……你原来是刘备刘玄德的部下?!” “……算是。” “……”听到这,任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了?” “……啊!没什么,想不到姐姐竟是刘皇叔的将军,有些出乎意料。” “什么将军,不过是帮玄德公想些小计谋罢了。”两人正在寒暄,突然任松慌忙地闯了进来。 “不好啦!肖媱,那边有人来势汹汹,好像正在四处搜寻你!” 是夏侯惇的追兵!肖媱忙起身往屋外走,任樱一把拦住她,道:“姐姐,你现在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不如先躲在屋里,我和哥哥出去应付他们。” “怎好连累你们……” “姐姐,在此相见就是缘分,我们怎能眼看你遭人伤害?吹灭烛火,藏在屋里,切不要出声。”惹祸上身,任松虽然一脸的不愿意,也只好答应。 两人刚关上房门,追兵赶到。 “喂!你们可见过一女子……” “知道啊!当然看见了!那女子……” 肖媱躲在门后,心中暗颤:这任松,不打自招是要出卖我啊?看着他就觉一副不靠铺的样子。 “那女子骑着一匹黑马,朝西跑去了,我出来看热闹,还被她弄伤了。”说着任松露出胳膊上刚被肖媱砸破的伤口给几个曹兵看。 “那女子是朝廷下令缉拿的杀手,我们正是奉命拘捕她的。” “你这间房内放得是什么?好像还有声响。”一个士兵朝肖媱这边走来。 “兵爷,您小心,家里的猪得了猪瘟,我把它暂时放在柴房……” 那人一只手已放在门上,闻听此言忙缩了回去,道:“混帐!不早说!” “是是是,小的不好。” 几个曹军骂骂咧咧地走远,屋内外三人才如释重负。 任樱说道:“刚才真是千钧一发啊。” “多亏我反映机敏!”任松拍着胸脯,邀功道。 “对了,老任,你刚才说谁是猪!”肖媱一拳挥来。 转天一早,三人喝了些稀饭。 任松揉着自己肿胀的左眼,叽叽歪歪道:“我可是好心帮你,怎么还下狠手,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 “我以为你能避开呢……”肖媱面带愧色。 “大哥,你还有完没完了,哼唧一晚上了。” “我疼啊……” “对了,肖媱姐姐,你接下来如何打算?”任樱问道。 “先回樊城找刘皇叔,再做计议。” “……姐姐,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可否应允。” “妹妹何必客气,请说。” “我自幼丧失双亲,随哥哥隐居山中,未曾见过世面,不知姐姐能不能带我出去走走。” “这……” “肖媱,我这妹妹总是跟我念叨不愿一生终老山林。哎!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解冤仇啊。你此去樊城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况且把她交给你,我也放心。”任松突然正经起来。 肖媱想想,多个人也无妨,而且她也挺喜欢这个小妹妹,便答应下来。任樱大呼小叫,很是高兴。 任家兄妹俩依依惜别,惹得肖媱也不住感怀。 “好了,老任!想不到和妹妹分别竟如此相持不舍。” “当然!别看我外表是个粗人,可我情感细腻,心肠还好。若你下次溺水,我也一定替你做那种‘人工呼吸’!” “老任,你分明就是记吃不记打!” 两人远去,任松若有所失道:“樱妹,你既下定决心,我也只能求上天保佑你平安无事啊……” 上部 荆襄风云 第十九幕 羽冠现身(上) 两女子在山野间急行。 左顾右盼,心态却各不相同。肖媱只求尽快逃避追赶,而任樱则一心想见世面。 “姐姐,我们不如先往西面芙蓉镇,从那里再北上过江便是樊城。” “好是好,不过镇上人多眼杂,会不会暴露了行踪?” “放心罢,我和镇上燕归客栈的张老板很熟识。你我只稍作歇息,便起程。” “这……好罢!” “姐姐你真好!什么事都依我。”任樱高兴地挽着肖媱的胳膊。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天南海北地边走边聊。 芙蓉镇上,车马冷清,人影稀落。想必是被战火所惊扰,大都举家迁离了。 “妹妹,你累不累?”肖媱关问道。 “还好,不过平日总是在房前屋后做些家务,第一次出远门腿脚还真是有些乏。”任樱冲她吐了吐舌头。 肖媱想了想,说道:“我们此去樊城还有些路程,看来得买马匹代步,否则凭你我姐妹二人的脚力必然耽搁了。” “好啊,可是……”看这镇上惨淡的景色,两人又犯起了难。 “姐姐!你看那有匹马!”肖媱顺着方向望去,果不其然一匹青白色的马拴在树下,腰圆体壮、鬃长毛亮,正“无人认领”。 任樱小跑了过去,摸了摸马,道:“姐姐,这马的主人八成是躲避战火逃走了,不如我们把它牵走吧!” “不行,都不知道是谁家的马怎能擅自牵走?不宣而取为盗啊!” “既然姑娘喜欢这匹马,就送给你罢!”背靠着树后的男子道。 “这马是你的……”任樱问道。 那人站起身,绕到二人跟前。 “我并非在此贩马,而是等人。” “曹……”肖媱叫出声来,原来这故作神秘的人正是曹丕。 曹丕冲她一使眼色,示意别暴露身份,肖媱心领神会。 “肖逸!是你。” “嗯?姐姐你认识这人?” “是位故人……哎?你的肩膀怎么了?”肖媱见曹丕左肩用布包裹,隐约渗出血迹。 “小皮外伤,没什么大碍了。” “故人……”任樱之前一直盯着马儿看个不停,现在才注意起“马主人”来。 突然她好像被什么吸引,目不转睛的锁定曹丕,仔细打量。 “怎么了。”肖媱推了一下她,任樱才回过神,道:“啊……没什么……我觉得这哥哥十分眼熟。” “这小妹妹是……”曹丕问道。 “那天和你分开,之后在山中遇到的,打算同行去投刘皇叔。” “哦……” 曹丕牵过马,拍了拍头,抚了抚背,言道:“此马名唤‘的卢’,是匹良驹。翻山越岭,涉水过河无所不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你看它额生白点,眼有泪槽,据献马者说:此马妨主。” 肖媱走进端详着此马,确实额头上长了些白色斑点,眼下各有像泪过的凹槽痕迹。 “你所说的妨主就是对它的主人不利?” “不过都是些传说罢了,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 “算了,此地危急,多谢肖公子赐马。”肖媱接过缰绳,又道:“……肖逸,此番帮忙,只好来日再谢了。”说罢便叫任樱打算往客栈走,又被曹丕叫住:“肖媱,此一别再见面不知何日,我有一言相告:一个人活在世上,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因为只有自己才是不会背叛的。” 靠,为什么冷不丁跟我说这么富有辩证法哲理性的话啊——她一路琢磨着。 “姐姐,你跟这公子交情如何?” “……萍水相逢,从刚才你好像对他就很感兴趣?莫非……” “不是啊,我总觉得他好像不是姓肖……”任樱呈思索状,她再回头去看,曹丕已不见踪迹。 燕归客栈大堂,门可罗雀。 “张老板,麻烦您了,请帮我们安排一间上房。”任樱对老板道。 “别客气,任樱姑娘,不知道你们要住几日?” “暂住一晚,明日我们还要赶到樊城。” “樊城?你们还去那做什么?”张老板一脸紧张。 “去找刘备刘皇叔,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前日曹军大举侵入,樊城已经陷落了!” “啊!?”肖媱惊叫。 “那刘皇叔怎样了?”任樱焦急的问道,一副关切的样子。 “据说城破之时被手下几员大将保护逃走,但下落不明。” “这怎么办……”计划全乱了,肖媱一时没了方向。 “姐姐,要不这样,我们先住下来,打听刘皇叔下落,有了消息,再去投奔。” “眼下,也只好如此了。” 一连住了几天,肖媱也未探听到任何关于刘备等人的消息,她心急如焚。 任樱则整天拉着她聊这聊那,两人感情也愈来愈亲密。 “姐姐,今天难得从市集上买了些花布,我们做些女红罢?” “啊?”别看肖媱平常特立独行,能说会道,还精通各种搏击,善长写作,但说到这绣花缝云的正经女子德行,她可真是“手比脚笨”。 “我不会啊……” “不会?”任樱自是满脸惊讶,也难怪这个重男轻女的社会下,女子无才便是德,相夫教子,刺绣女红才是本分。 “姐姐,那我教你罢。” “好……”看任樱兴致挺高,肖媱硬着头皮答应道。 手比脚笨的肖媱还真不是假的,任樱手把手的教授技艺,急了一脑门子汗,肖媱却连个布兜也缝不好。拿着针脚粗大,图案歪斜的“成品”,她自己也只能苦笑不已。 当晚,任樱已先躺下。肖媱的床靠近窗户,她推开一道缝,正好月光可以洒在自己的床铺上。她小心摸出贴身放的砭石结,仔细端详,迎着光愈发漆黑乌亮。 “姐姐,还没睡?”任樱突然说话。 “啊?……啊,你怎么醒了?”肖媱本打算把那串砭石和曹丕的腰牌一并放在自己刚缝制口袋中,好歹找个归宿,谁想被打断,忙把装砭石的袋子藏在枕下。 “姐姐,那东西对你很重要罢?” “……嗯,是。” “难怪那天晚上你会那么紧张呢,真是姐姐的定情物吗?” “你们兄妹,为什么就对别人隐私感兴趣?” “我们是好姐妹啊!自然要关心的。” “你呀,睡觉罢!” “姐姐,你说相爱的两个人如果不能在一起会不会很让人遗憾。”任樱突然又抛出一个问题。 “当然了!” “那拆散别人的人是不是应该遭到报应?” “何止报应!就应该是天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么。” “姐姐,那你说……” 两人聊得起兴,嫌夜太短。 转天,任樱说去买些带在路上的东西,肖媱独自躺在床上。 咣咣咣——一阵敲门声响起。 “谁啊?” “客官,楼下有人请你下去。” 有人找?我在此地也没有熟人,怎还会有朋自远方来? 她懒洋洋地下楼,心中却提起几分警惕。 客栈大堂空无一人。 “伙计,你说找我的人呢?” “刚才还在这呢!是个年龄不大的孩子。” 孩子?莫不是……肖媱琢磨着走上楼推开房门。 “肖媱,好久不见。” “水镜小先生,我猜八成就是你!”只见水镜司马徽坐在屋内,自己品着茶。 “我今日来,是想和你说说性命攸关的事。”司马徽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 “啊?这么沉重的话题……”“呵呵,从一开始,我就说你绝非平凡人,况且你是上天找来助我的人,定不会错。” “……水镜,你莫不是中邪了?” “肖媱,你还记得我当日跟你说的‘制衡乱世,佐佑众生’罢?” “……嗯。” “这是我此生的梦想和抱负,不过凭我单薄之力,实难实现。所以我想请你帮我。” “啊?怎么帮?想个口号之类的脑力活动还可以,体力的就算了。” 肖媱在跟司马徽打哈哈,没想到对方说的一句话让她险些窒息: “我想你是从另一个时代来,肯定可以理解我的意思……” “你说什么!!!” “哈哈,你肯用心听我说话了?” “你刚才说什么?再重复一遍!” 司马徽又呡了口茶说道:“以你的能力在这个时代本可以大有作为,何必要置身事外呢?难道你不想弄清楚你来此的缘由么?” “你,知道我从现代来的?” “现代?你我所在便是现今时代啊?”现在轮到司马徽打哑谜,肖媱着急了。 “我是说你知道我来自未来世界!?” “其实,你能到此并非我力所能及,不过是通过一个媒介……” “媒介?莫非就是说那串砭石?” “正是,第一次见面我就告诉过你它的非凡之处了,想必庞德公也跟你讲过,但你一直没有重视它啊。” “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了?!”肖媱从未这么急过。 “我把‘制衡乱世,佐佑众生’的想法告诉天,希望她能帮我找来帮手,而你,就是天意选定的人!” “……天意?一派胡言!你们经过我允许了么?征求我同意了么?你们这叫绑架!” “肖媱,难道天让你做事,你还有微辞?” “什么天!?你这是封建迷信!你知道么,在我那个年代,可以随便控制降雨,不用做法求雨;还有大气空洞、厄尔尼诺……”她一口气说了许多不着边的词汇,就为了说明水镜的言论多么可笑。 “你既然来了,也只好如此了。” “……等等,那是不是还有人和我一起被你们找来了?”肖媱说的就是言林,她现在担心起言林的安危来,谁知司马徽不置可否,说道: “我不清楚……眼前只有肖媱你一人。一个愿意加入我们‘羽冠’的肖媱;或者是一个不愿意加入,成为敌人的肖媱。” “羽冠?” “就是我为实现‘制衡乱世,佐佑众生’而招募的各地有志之士,不过他们现在少人统领,而我希望你能胜任。”司马徽拿出了一张有羽毛鳞片图案的彩绣放在桌上。 这莫不是曹丕提到的神秘组织?“当日鹊尾坡救曹仁的就是你们?” “是你自己想到的,还是有人告诉你?算了,这并不重要,我只希望你能同意。” “不可能!白日做梦!你以为你是黑社会组织啊!到处拉拢人入伙?!”肖媱的嘶喊表明她已经几近崩溃,歇斯底里了。 “你……不愿意?”怎么可能有人愿意!就像被人绑架,然后绑匪还问人质是否愿意切掉几根手指去恐吓家人一样。 正这时,房门打开。 “姐姐,我买了些食物,够我们路上……”任樱推门进来,见屋内多了一人,便问道:“这……小弟弟是?” “我饿了,想管这姐姐要些吃的,但她说她不能给我……我要走了!”司马徽当着突然闯入的任樱竟真装起了未成年,但明显是话中有话。 “她没有,我这有些,给你一些罢!”任樱把刚买回来的东西递过去。 “不用了,谢谢姐姐。”说着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消失了。 “这小孩,还挺有礼貌……” “……”想着司马徽刚才几近疯狂却言之凿凿的话,肖媱心乱如麻。初步揭开了自己坠入乱世的谜团,但却直面一场更大的“局”,还有言林是否真和自己一同穿梭到此?这一切的一切,让她根本无法接受。 “你怎么了?”任樱把东西放在桌上,望着魂不守舍的肖媱。 “没……什么……”这种突如其来的刺激都足可以让旁观者陷入脑死状态,更何况是当事人。 “姐姐,刚才张老板告诉我,刘皇叔已退到新野县城了,和刘表的大公子一同抵御曹操。” “哦……”这个消息如果早十分钟肖媱一定会从椅子上跳起来,但现在实在是无暇他顾。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没有,你别担心,我就是有点头疼。” “那我扶你上床歇歇?” “不用……妹妹,麻烦你整理一下,我出去一趟,回来就上路……” “你去哪?” “去看天……”说完她就冲出屋外,去追司马徽说个清楚。 上部 荆襄风云 第廿幕 羽冠现身(下) 肖媱走遍了整个芙蓉镇,却不见水镜的半个影子,只得返回客栈。 她脚下轻飘,心中烦乱。 想想若不是司马徽今天摊牌,自己不知还要被蒙蔽多久。肖媱啊肖媱,枉你自诩高明,到头来不过是自以为是,被耍得团团转。 走到客栈前下,一个矫捷的身影从二楼的窗户窜出,掠过头顶。她望见那人衣服上,隐约是羽毛和龙鳞的图样——“羽冠”?——那间正是自己的客房…… 不好!莫不是…… 肖媱急匆匆跑上楼,撞开房门,她随即一下子瘫软坐在了地上。 任樱倒在血泊中,屋内一片狼藉,二人的行囊被翻得杂乱不堪。 “任樱!你怎么了……”肖媱跌跌撞撞地奔过去,托起任樱逐渐冷却的身体,看着她脖颈处深深的一道剑痕,血水还在汩汩流淌。 肖媱慌乱的用布压住伤口,但一切于事无补。可怜任樱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嘴唇抖动了几下生命就永远的定格在了她弱冠的年华上。 路过的伙计目睹这一幕,连滚带爬大叫着:“老板!老板!不好了……” 此刻肖媱自责不已,亲如姐妹的任樱,却因自己不能保全。又想司马徽如此狠辣,得不到帮助竟下杀手,连无辜之人也不放过!她越想越恨,本想就算翻个底儿掉也要找水镜一较长短,不过现在闹出人命若是惊动官府对自己极为不利,还是速速离开方为上计。 肖媱去找那藏在枕下的砭石,却早已不见!唯一的“灵媒”刚刚现身,现在却不知去向。 搜寻未果,是不是司马徽见自己极不合作便取走另送他人去了?无奈她只得把任樱的尸体搬到木板推车上,寻了镇外一处清僻的地方准备安葬了。看着任樱瞪大双眼满是仇恨的目光,难道她是在怨恨自己么? 小心打点,肖媱心里乱得不行,全然不知身后衣柜中竟还藏了一人。 …… 她抚着任樱,自顾自地说道:“妹妹,姐姐对不起你,连累你……” 说着忍不住泪洒娇容,这是肖媱回到古代第一次哭泣,不仅是为任樱,也为自己难以把控的命运失声。 她将任樱的双眼闭合,却感觉眼角的皮肤有些异样,用手轻轻摸了摸,附近皮肤竟随之卷起!止了涕泣,肖媱顺着揭起那卷曲的白皙皮肤,聊斋里揭开人皮是女鬼,而这…… 她隐隐想起当天让她头皮发麻,画皮变脸的萌公主来。 “曹萌!” “任樱”那张脸下露出的却真是曹萌!肖媱反复确认这人的真实身份,不会存在什么“二皮脸”的惊悚情况…… 她迅速想到:难不成是曹萌利用易容装扮成任樱,趁机劫杀自己?不料却被遭到拒绝恼羞成怒的司马徽派来的刺客错杀?肖媱成了“香饽饽”,若要悬榜缉拿也不知道自己能值几个赏钱?一张美艳的脸变得冰冷,即便此前差点命丧曹萌之手,但看着俏丽的生气已烟消云散,让人还是不免哀婉。本来还想去向老任请罪,这下好了!她一下放松起来,不过接下来的担心就是任樱到底去哪了?而羽冠又为何置素不相识的曹萌于死地呢,是没看出她真实身份杀死任樱给自己的警示,还是另有隐情? 带着难解的心结,肖媱安葬了曹萌,就近去与刘备等人汇合。 骑着的卢,芙蓉镇离新野县城的几十里路一马平川。 新野城下,城门紧闭。看来真是如临大敌,草木皆兵。肖媱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熟识的守卫叫开了门。刚进城,她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新野城小兵少,本是弹丸之地,算不上什么战略要地。但如今,刘备败退至此,麾下伤兵满营,轻伤重伤的兵士占满了城内大小街道,因疼痛难忍的哀号如同叫卖声一样流荡在每个角落,怎能不让人揪心? 肖媱忙向伤者们打听刘备的安身之地,后来才知道真是多余。其实,只要跟着处置伤兵的人群,由稀及密便能很容易找到刘备等人的临时“办公场所”。 肖媱眼尖,从人群中一下子找到了刘备,徐庶和关张也正在其左右。她就像遇见了久别的亲人一样,拨开人流,挥手冲了过去。 “妹子!”徐庶看见了她。 “肖媱姑娘,这几天你去哪了?大家都在找你。”刘备也道。 徐庶接着说:“是啊,那天我去搬兵,再折回你已不见,部卒也都不知道你下落,急得大家心急如焚,真担心你被夏侯惇设计捉了!” “……我被他俘获了。” “什么?!那你……”徐庶大惊。 “……后来,趁他们一时大意,我就逃了出来。多亏遇到百姓帮忙,今日才能重逢啊!”肖媱解释道。 “肖姑娘还真是吉人天相啊,竟能虎口脱险!”刘备赞许道。 “徐大哥!刘皇叔!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们了……”肖媱话语间带着哭腔。 “哟,我还以为你不会哭呢,想来也是个抹眼泪的小丫头。”张飞笑道。 肖媱抹了抹眼睛,故作坚强说:“谁说我哭了?这是汗!” “哈哈,能回来就好。” 徐庶拍了拍肖媱“话说回来,妹子,几天前曹操派兵攻打樊城,你若在定能增添几分胜算!” 看着身边的关张也挂了彩,肖媱想象当日的遭遇必定是场恶战。 “大哥,曹操这次看来是打算真刀真枪决一雌雄了,下一步如何打算?”肖媱道。 “守在这新野城也不是长久之计,好在曹操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在樊城整军数日。” “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想趁我们疏忽之机偷袭?” “应该不会,据快马回报曹操后方都城近日连遭破坏,可能是首尾难顾了。” “……会是谁帮我们解了这个围呢?” “这就不得而知了。” 一个念头闪过——莫不是“羽冠”? “这里怎么聚集了如此多的伤兵?看上去有万余人。”肖媱道,据她所知刘备守樊城时,帐下士兵拢共不足两万人,文武将不过十余人。 “很多是刘表的士兵,战败后因怕责罚所以慕名投奔刘皇叔而来……”徐庶答道。 “真是人满为患啊……”肖媱叹道。 “其实不光是兵卒,刘大人治理有方,广施仁政,众多樊城百姓都情愿跟随大人背井离乡,逃到新野,大家一起再做打算。” “咳,我刘玄德何德何能,得百姓如此爱戴,即便时下蒙难,又怎忍心相弃?”刘备最擅长的就是做思想工作,邀买人心。和他的祖宗刘邦一样从小小亭长做起,忍辱负重,靠的并非穷兵黩武,而是“驭人之术”。 “您宅心仁厚,洞察苍生疾苦,不光百姓,也是我等愿意相随的原因啊。”徐庶道。 这时,一个侍从端着托盘走过来。 “刘大人,该用膳了。” “你们先用罢,现在大局未定,我食之味如嚼蜡。” “可您已经三餐水米未进了……” “无妨,我要去看看伤兵们是否都妥善安顿了。”刘备转身走开,关张二人亦跟上。 徐庶说道:“妹子,你到此想必也是一路颠簸,先去歇息罢。” “大哥,别操心我,忙你的去好了。” 肖媱也帮着忙前忙后尽可能多救治些伤兵,不免碰见许多熟识的面孔。 “肖媱姑娘!你也到这里来了?”躺在路旁木床上的一个士兵兴奋道。 “王喜!你的腿……”肖媱看见他只剩了一条左腿。 “咳……没什么,打仗哪有不受伤的!我没死都算命大!” “可不是么,我以前在襄阳城随肖媱姑娘出生入死,何惧之有?说起那次大破曹仁,真痛快!” “这次听说曹操派兵十万,我们撤出樊城,抵御的荆州军也不知道战况如何?”“刘皇叔派赵云将军出去应敌,刘表军也节节胜利,将曹军暂时围困在樊城内,进退不得。战局对我们很有利。”她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我就说么!曹操就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头了。” “肖媱姑娘,这里又脏又乱,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别说胡话,忘了你中暑的时候还喝过我做的汤药呢,即便帮不上大忙,给你们打打气也好!” “是啊,她的医术都堪比华佗神医!” “折煞我也,折煞我也。” “柱子!你挺住啊!”身后一声惨叫,肖媱放下手头事忙过去看个究竟。 “怎么了……”见一中年男子用力摇晃着躺在地下的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她问道。 “柱子!柱子!”中年男子未理睬她。 躺在地上的青年身体微微抖动了几下,就再也没有生息。 “柱子!你个混小子,你丢下你爹!我怎么跟你娘交待啊!” 中年丧子,人生大不幸,肖媱也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他,默默站在身后,一言不发。 那男子撕心裂肺嚎了半天,回头看见肖媱,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哭道:“肖媱姑娘!我知道你能妙手回春,通晓医术!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罢!我早跟他说战场上刀剑无眼,可他就说为了多挣几个钱养家,现在连命都赔上了!救救他罢!求求你……” “我……”肖媱被人摇拽着,目睹眼前惨状,也感同身受,不由得泪如雨下。 短短前后不足两天,她竟不能自已三次潸然落泪。司马水镜啊,这难道就是你口口声声地“佐佑众生”么?那么多无辜的人深陷战火,饱受国破家亡之害,人人都怨声载道。亲人们聚散离合,阴阳相隔,在权贵眼里多么无足轻重?秦始皇如此,篡汉的王莽如是,曹操更如是。 而你冠冕堂皇的言论无非又是满足你个人欲望的一个说辞罢了,那些得到天下后人又能让百姓真正安心的生活多久? “这位老伯,别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况且为保护荆州百姓,多少年轻人都和他一样置生死于度外。”一个娇弱的女声,飘然而至。 肖媱觉得这声音很熟悉,望去,见不是别人正是任樱,完好如初地站在她眼前! “妹妹!你……” “姐姐!可找到你了。”任樱显得也很意外。 两人安顿了那伤心欲绝的父亲,便躲到一边。 “那天看见屋内的尸体,还以为你真死了,哭得我天昏地暗的,后来才发现那人不是你。” “姐姐,那天你跑出屋,我就整理物品准备启程,突然闯入一个蒙面女子,把我捆绑好藏在衣柜里……” “藏在衣柜里?” “是啊,之后她竟把脸变成了我的模样,我猜想她可能要对你不利,心里正焦急。谁知后来闯进来一个黑衣人,两人交手不过几招,那女子就中剑倒地了。” “那黑衣人身上是不是绣有鳞片和羽毛?” “嗯……好像……确实绣了那样的图案!”任樱回忆道。 “那我回来之后你为什么不从柜子里出来?” “那蒙面女给我吃了也不知什么东西,我头就渐渐昏昏沉沉的,后来就睡着了。直到又来了个人……” “还有谁来了!?” “……就是那天送给我们马的那个公子……” 曹丕?他怎么会出现在客栈呢? 任樱接着说道:“后来他唤醒我,我说姐姐你可能到新野县城来了,他就把我送到城外,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看上去很符合逻辑,但总感觉其中隐藏了什么。 “话说回来,姐姐,那女子是不是你的仇人啊?” “可能是曹操派来的刺客罢。”肖媱道。 “哦……”任樱显然比较好糊弄,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妹妹,先不说那些,你没事就好。这次,既然是和我一起来投奔刘皇叔,我们总要去见个面、行个礼。” “好……请姐姐引荐。” 两人结伴快步走着,突然见刘备风风火火地催马向这边急行而来。 上部 荆襄风云 第廿一幕 聪明反被聪明误 “刘大人,这急急忙忙是要去哪儿啊?”肖媱上前搭道。 刘备回道:“刚听快马来报,刘表已病入膏肓,性命垂危,请我过去商议荆州之要事!” 刘表若是撒手人寰,对刘备来说可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同为刘姓汉室宗亲,保不齐立个遗嘱把荆州托付给他;忧的是身边的蔡氏一族决不会如此轻轻松松自认倒霉,让刘备黄了自己的降曹大事,必定挤出浑身的坏水,拖他下水。 “您此去怎不和关、张同行?”肖媱问道。 “命他二人戍守城池,免得有何差池。” “那您孤身涉险……” “肖媱,你害怕我兄长(指刘表,刘备仗着自己人缘好,逮着谁都跟人家攀亲戚。明明心里惦记着人家的土地,表面上还是一副“谁敢说我兄弟不好”的假仗义嘴脸,为深为后人所不齿。)害我不成?” 徐庶走到他旁边,说道:“她是担心蔡瑁等人……” “放心,我使子龙与我同去。” 有武艺高超、英俊潇洒、足智多谋的赵云陪着刘备,也应不会有闪失罢?肖媱想到。 送走刘备,她才想起来都未来得及向刘备介绍身边人,转头却看见任樱立在那,不发一言,只瞅着刘备走远的方向发呆。 “可惜,孔明不在主公身边,若在……” “!”肖媱听闻“孔明”二字,眼前一亮,死盯着徐庶,看得他心里发毛道:“妹子,你这般看我做什么?” “大哥,你扶住我。” “……怎么?”徐庶接住肖媱的手,纳闷看着她。 “你说‘孔明’!”说完她把眼一闭,记得上次正是说到这个名字,肖媱差点摔成脑震荡。 “是啊,也是皇叔的军师,复姓诸葛,单名一个亮,字孔明,辅佐皇叔之前久居卧龙岗,人称‘卧龙先生’。” “……”肖媱一边耳朵听着徐庶的讲解,一边缓缓睁开眼,这次,安然无恙。 “我知道卧龙。” “妹子,你也听说过他?” “何止我听说啊,连“臭皮匠”都听说过……” “……妹子,你别总说些莫名其妙令人费解的话。”徐庶责怪道。 “哦,我就是激动啊,这样的名人都能成为刘大人的军师,岂不是成功在即。” “当初,皇叔可是三次求贤,才请得孔明出山相助啊。” “三顾茅庐么。”肖媱又是顺口一说,却惊得徐庶可以。 “连着妹子你也清楚?” “……早就传为佳话了。倒是现在那诸葛孔明军师身在何处?” “他三月前跟皇叔告假,说有要事办妥后会速回,便不知去向。” “……这曹操大军来袭,他怎么还随便请假,真是有组织没纪律!” “妹子,那孔明智慧超凡,绝非寻常人可比。” “比大哥如何?” “我若与之相比,如当空皓月之光比腐草萤虫之亮。” “……是大哥太谦虚了罢?” “此比绝非虚假,你若有机会看到他,就会明白。”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很期待喽。” 常言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天肖媱正端详着手中的“虎豹”腰牌,遥想着那怀疑是被人偷窃的砭石。竟像半个花痴似的,睹物思人间只听见大老远传来张飞的咆哮:“他奶奶的!蔡瑁这厮,敢绑了我大哥!我非和他拼命不成!” “张将军,切勿急躁,请军师来商议对策。” 原来,刘备刚到襄阳城,趁刘表病危重新掌权的蔡瑁便将之软禁起来,还对刘表说刘备弃他不顾,另有所图。约莫是打算刘表死后再把刘备交给曹操当见面礼。 肖媱和徐庶、关羽三人细作盘算,张飞早在一旁等不耐烦,道:“二哥、军师你们也真是的,给我三千兵马,我踏平襄阳城,取蔡瑁的狗头,何须如此麻烦!” “三将军,蔡瑁敢如此行事必有周详计划,你贸然去定中了埋伏。”徐庶劝道。 “二弟,现在我们都很急,你从来未到过襄阳,如此莽撞又要吃亏!”关羽亦加以劝阻。 “等等等,你们能想出什么妙招让我老张快把大哥救出来啊!” “张将军,我倒有一办法,不过要委屈你一下。” “好好,只要救得出大哥,你就要我老张的头当椅子坐也行!” “椅子倒不必,我还嫌扎呢,只是……” 襄阳城,四门大开,丝毫没有敌兵压境的感觉。这份“太平”和蔡瑁不抵抗的策略密不可分。 北门,一个壮汉赤裸上身,露出结实的黝黑肌肉,他正驾着辆马车从不远处赶来。 “站住!干什么的!”守门卫兵拦在车前,大汉闻听刚想言语,便听一人说道: “不长眼的,蔡瑁大人的要的东西也轮得到你问这问那?”车上一体态清瘦的管事训道。 “……蔡大人?哎呀!小的确实不知,几位大爷请进……” 马车直奔城中州牧府宅而去。 “肖媱,太顺利了!不过你直接到这找蔡瑁,会不会太危险了?”黑脸大汉对身后人说道。 “张将军,你没听说一句话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没听说过……” “不要紧。劳烦你先把这的卢马拴好,我们再依计行事。”原来肖媱和张飞已人不知鬼不觉潜入进了襄阳城。 肖媱叩响府门,几声落定,听里面门闩撤下,门分左右而开,“是谁?”管家刘安闪出半个身子问道。 “刘安,你好!” “肖媱姑娘!你怎么敢来此啊!” “我为什么不能来此啊?” “刘表大人病重,蔡瑁扣押了来访的玄德公,打算举城投降,你来这不是飞蛾扑火么?” “别说成语了,我就问一句话:你深得大人器重,关键时候能否救荆州上下可全看你了。” “我……?” “你若贪念富贵,现在喊人来抓我也不迟。”肖媱义正言辞说道。 “肖媱姑娘,我等只是下人,身不由己。但多少也懂得些礼义,你何必取笑我。” “那就好,刘管家,借一步我问你一事……” “让我们进去又怎的?真是婆婆妈妈!”张飞暴脾气又上来了。 “这位大爷,现在的情形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刘安,你放心,我们这次前来正是要给刘表大人医病的。”肖媱说道。 “你?”刘安半信半疑。 “是啊,你忘了华佗先生当日都赞我是学医的好坯子?” “可现在刘大人的病……都有专职的医官负责,我又怎么帮你们?” “这样啊……无妨,你告诉我那医官的住处,我亲自去拜访他。”肖媱说道。 “……以你们现在的身份,我……”刘安很是犹豫,生怕惹祸上身。 “刘安,皇叔这次的遭遇一定是误会,他和刘大人亲如兄弟,怎会有不轨的企图呢?蔡瑁一定是护主心切才如此莽撞。倘若大家把话说清,而你这番阻拦可耽误了治病的时机,到时如何担待?” “……好罢!” 襄阳城茂名客栈一间上房,张飞猛喝着水,说道:“肖丫头,你派手下去医官府上能探出什么口风?” “别急……这不就回来了。” 一个随行的兵士走进客房,报道:“按肖媱姑娘吩咐,我们潜入医官住处,隔窗果然听到他夫妇正为刘表的病犯愁,担心降罪。” “嗯……”肖媱点点头。 “还有,他明天要去城西归隐寺祈愿求福。” “好!我要得正是这个!” 张飞憋了半天,张口道:“肖丫头,你们这说什么呢?” “张将军,刘表患病多年,岂是一朝一夕能治愈的?况且他现在病入膏肓,回天乏术,早晚将不久于人世。那医官接下这差事不正应了那句话: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么!我料他必不好过,所以派人探清缘由,让我‘对症下药’啊!” “你这鬼精的女娃儿,要是我老张想破头都想不到啊!” “多看点古装电视剧你就知道了!” “……啊?” 转过天来,襄阳城归隐寺门前。 一满面愁容的中年男子从寺门走出后就不住摇头叹气。 “这位施主,何事长吁短叹?”一身材不高的道士模样人迎上前去。 “道长,来此处当然是有难解之事,才来祈愿求福啊。”男子回道。 “贫道见您若有心事?可否相告,我可试解之。” “哎,或许说破无毒,事情是这样,我是襄阳城中医官,近日刘表大人的病情……”这人一五一十把自己眼前的窘境告诉了道人。 “其实细观施主面容,本可飞黄腾达,怎奈中年运穷,致使四方不稳,才有此劫啊。但仍有法可化解……”这一幕真的很像医院门口的“医托儿”。 “啊!道长!那你一定要救救我,我可多给您香火钱!” “哎,我等救人于迷途,乃是积德行善,何为些许钱财。”道人一捋胡子,面露不悦。 “您看我这嘴……”男子假意抽了自己一嘴巴,又道:“还请道长告我化解之法。” “这治病救人本不是我所能之事,我欲推举一人帮你担当此任!” “您的意思是找个人帮刘表看病?是什么人?靠得住么?” “此人有悬壶济世之能,昔比扁鹊,今比华佗!”道人信信道。 “真的,那我可有救了!这人在何处?我明日就要为刘表诊病……” “明日巳时那人会去施主府上求见,你将他带去见病人即可。” “好好好,多谢道长!” 见男子满心欢喜的走远,道人转身闪进小巷里。他一把撕去胡子,露出娇容,原来正是肖媱装扮。 回到茂名客房,肖媱正与张飞筹划着下一步潜入刘府的行动。 “肖丫头,明日进入刘府后你借故离开,去找大哥下落,探听清楚之后,我们再进行营救。” “嗯……不对?怎么是我去找皇叔?” “你见过现在有女人当郎中给人看病的么?” “那怎么……”肖媱确实忽略了这点,这个时代女子别说给人看病,走出家门抛头露面的都极为罕见。 “况且府上很多人都见过你,容易暴露身份!”张飞竟有模有样教训起肖媱来。 “这……” “别这那的了!就如此定了!” “那你明天见了刘表,可别被人戳穿。” “知道啦!你不是已经把望闻问切的口诀教给我了么,都记下来了……” “我还是不放心,张将军再说来听听!” 肖媱又让张飞背诵了几遍华佗医书里的口诀,明天好忽悠人。确认真的记住了,她才放下心来。 次日巳时前后,乔装改扮的两人随医官大摇大摆的进入了刘府。 管家刘安带领三人穿堂过屋,直奔内室走去。丝毫未查出身边人有何异样,肖媱暗暗庆幸自己的化妆技术高妙。 她觉得后院密室是最有可能囚禁刘备的地方,便准备脱身。人算不及天算,正这时想不到一人出现,将她计划悉数打乱。 “刘安,这些人……” 坏了,是蔡瑁!这人可真是阴魂不散。肖媱心中咒骂道。 “蔡将军,这是医官请来名医来为刘大人诊病。” “刘表的病还有的救?……”他竟不觉说出了内心的期盼,觉得不妥,忙改口道: “……噢,哪个是请来的名医?” “正是在下……”张飞开口说道,语气十分恭敬。莽撞人今日竟细声细气装起文化人,肖媱忍不住差点乐出声来。 “嚯,名医竟有如此身形?我看怎么像个屠户!”没错,张飞随刘备发家前就是村里的“猪肉张”,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个体户。 “……这位大人真会说笑,我自幼便这副身板……” 张飞言多必失,肖媱真替他捏了一把汗。 “蔡大人,此人是我经高人指点才请到的……”医官在一旁搭话。 “行了,你们快去罢……”蔡瑁爱搭不理的说了一句。 三人便又随刘安望里走,肖媱刚舒了口气,谁知身后的蔡瑁说道: “等等!” 坏!莫不是被他看出蹊跷了罢? 刘安问道:“蔡大人,有何吩咐?” “我作为景升的至亲,当然也要和你们一同前去了。” 侦查计划告吹,肖媱心中连连叫苦。 来到寝室,张飞有样学样摆放好医具,挽起刘表衣袖替他把脉。肖媱怀里想揣了两只小兔子,上下翻腾,后槽牙都跟着使劲,生怕张飞临阵现眼,露出什么马脚被蔡瑁逮个正着。好在老天开眼,张飞诵咏口诀,医官和蔡瑁都未有察觉,初步诊断完毕,张飞道: “刘大人的病灶我已找到,今先开些缓补的温药,过几日再用劲补。” “先生果然高明,我等数日诊断都未有结果!”医官忙奉承着。 “呵呵,不必,我这就配几味药……”说着他回过身从药箱中拿出药包,并冲肖媱使了个眼色。蔡瑁在场也只好先求脱身,再作计议。想不到张飞竟也心领神会,难得聪明一回。 “等一下,我想看看这位先生的药方……”蔡瑁走到张飞身边拾起那一双大手。 “不对……来人!把他二人擒住!” 上部 荆襄风云 第廿二幕 恰似你的温柔 “蔡将军,你这是为何……”医官满脸惊恐地问。 “一个医家,手怎会如此厚大粗糙,分明是习武之人!” “你这……”张飞的“厮”字还没说出口,两人已被蔡瑁的亲兵团团围住。 眼看张飞要硬碰硬,肖媱在一旁小声说道:“张将军,勿逞一时之快,暂且忍耐。” 二人随即被五花大绑投入府中的密室牢房,漆黑一片,身手不见五指。 “丫头!刚才为何不让我和那帮杂碎拼了?” “老张,你动动脑子!即便冲出去,能探到皇叔下落么?只会让蔡瑁愈加防范,刚才我就是想将计就计……” “什么计不计的,俺现在只关心大哥的安危!” “……”两人争得不可开交,隔壁的牢房却传来声音:“三弟,可是你?” “……大哥?是大哥的声音!” “刘皇叔,你真被关在这里?”肖媱好像早有思想准备似的,不像张飞那般惊愕。 “肖媱姑娘,你怎么也在?” “……”三人在这种场面相逢,也着实狼狈,竟还顾得上嘘寒问暖。 突这时,沉重的牢门打开,轰轰作响,直震得人心慌。 外面走进一人,映着灯火忽明忽暗的光亮,蔡瑁的狰狞扭曲脸若隐若现。 “怎么样?三人久别重逢,要好好叙叙旧罢?” “呸!你个龟孙子!等我老张出去非生吞活剥了你!”张飞破口大骂道。 “呵?死到临头还这般嘴硬……” “蔡瑁,我等与你无怨无仇,何至于此相逼?”刘备问道。 “刘备,你是当世的英雄,但你错在不应该贪图荆州之地。刘景升老糊涂养虎为患,可我眼明的很!难道你情愿久居人下?甘愿为刘表惟命是从?” “我并无巧取豪夺荆州之意,你过虑了。” “即便你无此心,我也不能留你!因为你得罪的人我都要惧他三分……” “你是说……” “没错!正是当今丞相——曹操!正是他要你的性命,我也是做个人情罢了。” (刘备曾先后“侍奉”刘焉,曹操,陶谦,吕布,袁绍,刘表等诸侯军阀,直到赤壁之战后平定荆州南部四郡才算真正有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才拥有了建国的资本。如此反复是不是可称为“多姓家奴”呢?蔡瑁所谓刘备得罪曹操,是因为他在效力其他诸侯期间经常和贵为丞相的曹操对着干,唱反调。早在他寄居曹操篱下时,操就认为刘备不容小觑,手下的谋士都建议除掉刘备,但曹操当时刚刚起事,不希望冷了愿意投奔自己的人心,所以才一手造成了刘备之后乞丐发家般的崛起。如果“青梅煮酒”的时候曹操就痛下杀手,很可能三国的历史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蔡瑁!你果真暗通曹操!”刘备怒道。 “呵呵,正是。不过你现在才知道不觉得太晚了么?”蔡瑁阴笑着,又说:“我打算尽快解决你们……”他抽出墙上挂着的一把刀,冷光摄人。 “但曹丞相要亲自审问,只好让你们多活几天。明日就把你们押赴许都(曹操当政期间把都城迁到自己的根据地许昌,奉行“迎天子以令不臣”的策略,故成为许都。)……” “你别太自以为是了,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呢。”肖媱道。 “肖媱……你不说我倒忘了,当日你在刘表面前戳穿我暗通曹操之事,将我请曹操派人刺杀刘表的事情悉数说破,这笔账咱们还没有算呢……” 说着蔡瑁提着手中的刀,向肖媱走近。 “你不要妄动!难道你忘了曹操要活口的命令么。”刘备急道。 “曹丞相确实说要活的,不过若是你们难以忍受屈辱,而自尽的可怪不到我头上了……”看来蔡瑁要先斩后奏了。 “哦,对了,太高兴所以忘了告诉你们,刘表就在刚才已经咽气了,现在荆州真正属于我了!” “蔡瑁,你可真是狼子野心啊……” “这还不够,你看这是什么……” 蔡瑁从身上掏出一封书信,丢在地上,借着闪烁的光亮,肖媱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原来是她在进府之前曾派人给徐庶送去求援信并附上了襄阳城的详细守备图,谁知正巧被巡城的士兵截获,这下真是只能生死由天了。 “哈哈,吓破胆了吧?这真是比直接要了你们的命还痛快!”蔡瑁嚣张地笑着,转身临出牢房时,又恶狠狠道:“好好享受你们在人间的最后时日罢!哈哈……” “他娘了个球的!”张飞狠狠揣向牢门。 刘表身故——眼下唯一的救星没了;求援被截——这下客死他乡也没人知道。 牢房中如死寂一般,三人一夜无语。 午后,重兵押送的笼车颠簸在通往许都的路上。 肖媱一夜未合眼,阳光照在身上,顿生暖意,难免上下眼皮打架。 张飞却在旁抱怨道:“丫头,这情形我老张都闭不上眼,你还能瞌睡?” 她仍旧假寐,并未答话。 一队人马如长蛇徐徐而行,突然众人感到脚下一阵剧烈震动,这时队伍前后的地下翻出两面巨大的木栏,木栏上还耸立着锋利的尖刃,走在首尾的几个士兵立马遭殃。 原本平静的路旁却像隐藏了千军万马似的,不停有魁梧的“巨汉”呼啸杀出,毫无提防的押送士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两拨人短兵相接,转眼就刀枪见红,不过这血都是出自蔡瑁的兵士。不过个把回合,胜负立分。 解决了最后几人,那些“巨汉”又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遭遇如此突发情况,张飞也心中无底道:“大哥,这些人身手不凡?是救兵还是响马?” “是木人!”肖媱喊道。 “好眼力,想不到竟能识破这机关木人!”从那群“巨汉”中走出一青年男子,身着一袭蓝布衣,声音洪亮。 “你可就是肖媱?”那青年男子道。 “你是哪位?” “在下庞统,奉家叔庞德公之命,前来解救诸位。”男子对众人拱手道。 “多谢阁下相救!刘备感激……” “这不是寒暄之地,刘大人还是先撤离此地罢!”庞统说着牵出一匹马,肖媱看去——正是的卢。 “我知此马为肖媱姑娘所有,便一并从城中带了出来,现在完璧归赵。” “多谢了……” “此地不宜久留,若等到追兵赶到,大家都无法走脱!”张飞急道。 “刘大人身陷牢狱多日,身体极度虚弱。肖媱姑娘若不介意,将马让与刘大人骑乘如何?” “行是行,不过这马……”肖媱想把的卢妨主的事情说出来,但没等她说出,只听得马蹄声渐近。“早料到会有埋伏,只是想不到竟如此棘手!今天叫你们有去无回!”身后正是蔡瑁带兵赶到! 众人各自逃散,追兵也分头赶上。肖媱这边身后喊声紧追不舍,她慌不择路拨开成簇的低矮灌木丛,眼前却并非坦途而是悬崖!陡峭的崖壁下是深不见底的一洼潭水,散出幽幽的惨淡绿光。 “今天我们就新帐旧帐一并清算!”追兵赶到,蔡瑁拉弓搭箭,箭矢迸射而出,正中肖媱左肋!手中的弓弦还嗡嗡震响,可见用力之大。 肖媱手握箭杆,钻心的疼痛袭来,她倒退几步,已至崖边,突感一阵头重脚轻,脚下拌蒜,仰身坠落山下。 蔡瑁上前探身向悬崖下望了望,恶狠狠道: “哼,与我作对,最后落得个葬身鱼腹的下场!” “将军,要不要下去打捞尸体?”身边兵士问道。 “不必了,这檀溪水深难测,她中箭必不能生还,你等还要加紧捕俘刘备!” “末将得令!” 肖媱像没有任何安保措施的蹦极选手跌落檀溪水中,以极不完美“大头朝下”的落水动作砸起硕大的水花。自由落体般高空坠入的水压让她难以呼吸,鼻腔里充满了混浊的檀溪水又冲又辣,溺水的感觉难过至极。就在她几欲窒息乱抓一气时,忽摸到一物便拼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整个人被带出了水面。 重获新生的肖媱,努力吐出呛的水,贪婪地深吸了几口气。 “你这人胆子够大,可心不细哟……”一男子嗓音如山涧清泉由远及近,她这才模糊地望见一人立在面前冲自己发笑。这人年龄与自己相仿,个头高挑,面容清瘦俊秀……这人不就是——言林! 肖媱在水中泡了半天,身上早就湿透,衣裳着身紧贴,凹凸有致的曼妙线条一览无余。她激动地刚要开口相认,只感觉双腿一软,倒在那人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睁开双眸,见言林就在眼前。 “言林!真的是你!” 对方却默然道:“你刚才昏迷时多次叫到这个名字,定是你的朋友罢?” “……” “我想你认错人了。”这人看上去与言林并无二致,肖媱毫不置疑,对方却矢口否认。 “我们没见过面?那你是……” “既然萍水相逢,还何必问个姓名?” “……别卖关子了!你要开玩笑可有个限度啊……” “肖媱,你的强势我早有耳闻,但未想到……” “你还知道我的名字!?还说不是言林!” “呵呵,其实你我早就见过了,可你恐怕已经忘却了罢……”男子故作神秘。 “见过?”莫非言林大脑受了刺激,得了间歇性失忆? “当日……在鹊尾坡你被八门金锁阵困住,可记得你身边一员副将……” 肖媱紧紧盯着这人淡定的脸庞,脑中不断的搜索——“啊?!带士兵反水……不是,带士兵冲出敌阵的就是你?” 这“言林”笑着点点头。 “……” “我不光知你姓名,还知道你要去投奔刘玄德,是也不是?” “你到底是谁?” “言林”却笑而不答。肖媱一直在问自己:天下真有张得这般相似的人么? 两人找了架马车,沿小路赶回新野县城。 “你真不是言林么?”她一路上不停地重复这句话。 “来者何人!”隔着老远门卫就高喊道。 “是我,肖媱。” “肖媱姑娘,你可回来了……”马车还没停稳,新野守城的将军便迎上前,看见同行的“言林”那将军瞪大眼睛失口道:“是军师!” 上部 荆襄风云 第廿二幕 鱼水之交 “李都尉,好久不见了。”车上端坐的“言林”道。 哪里来的军师?——肖媱自然懵懵懂懂。 “军师,见着你心里就踏实了……” “闻听主公被曹操紧逼节节退守,我就提前中止了游历行程,和你们回合。” “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可苦了我们这些兄弟啊。曹军所经之处,百姓们也苦不堪言啊……”守城兵士像见了救世主般哭诉着……现在肖媱基本确定自己应是认错了人。看来这貌似言林的人真是大有来头。 “倒是肖媱姑娘,你怎会和孔明军师一道回城来?”士兵问道。 “……孔明?”肖媱一时还未及反应。 “哦,对了,肖媱姑娘还不知晓罢?我为你介绍……” “不必……在下诸葛孔明。”军师笑着说道。 “诸葛……孔明……你是诸葛亮!”肖媱想把这话往回咽,因她又想起当初晴天霹雳的遭遇。 “正是。” “……你是卧龙?” “我久居南阳卧龙岗,故得此名。” “真的假的……?” “当然了,这可是如假包换的孔明军师啊!肖姑娘。”士兵拍着胸脯打着保票。 “李都尉,我们在归途偶遇,主公是不是已回城了?” “嗨,瞧我这人,高兴都忘了……主公刚随张将军从襄阳返回……” “那快为引见罢。”孔明说道。 此时,刘备也是才逃脱蔡瑁围追的魔掌还未坐热,听见孔明回来忙起身相迎: “军师!刘备不才,落魄如此……好在今日你回来了,我也可鱼入大海了。”刘备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着,他自比鱼,把孔明比作水,可见对孔明的器重程度。 “主公何必枉自菲薄,您率万余仁义之师怎能敌得过曹操数十万兴残暴之兵。” “可如今如何是好?” “主公无需困扰,亮此番正为此归来。”孔明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也好也好……军师回来,还要大排筵宴庆贺一下。” “眼下曹操已兵临城下……”孔明推辞道。 “军师无需多言,我已吩咐下去,兄弟重逢即便寥寥也要把盏言欢!” 张飞笑道:“是啊,这也为大哥压压惊!” 肖媱像空气似的被冷落一旁,却也无妨,此时她满脑子里“言林”和“孔明”的身份还在飞速转换着。 不多时,一桌简单酒菜摆好,几人落座。 刘备举杯言道:“军师这次又是临危受命,救满城百姓于危难,备感激不尽!” “主公,何出此言?亮受主公三顾之礼遇,定誓死效犬马之劳!”孔明忙说道。 “军师!俺老张杀敌从来不甘人后,对付曹操手下那群草包将军,跟剁菜切瓜一样!” “三弟,又夸口!”刘备斥道。 关羽也说道:“是啊益德,这次要不是肖媱姑娘,你一人可否救得出大哥?” “这……这……” “想不到这次瞒天过海的计策也出自肖媱姑娘?亮早有体会,但身为女子竟能屡出险招,真让我佩服不已。”孔明道。 “第一次看军师夸赞别人,肖丫头你还真是不同凡响啊!”张飞乐道。 “众位将军谬奖了,我可承受不起。” “肖媱,今后也要仰仗你了……”孔明看着肖媱笑道。这一笑,竟那么熟悉。 觥筹交错,紧绷的神经难得略作松懈,各人不觉都多喝了些水酒。 肖媱凝望着眼前的孔明,脸颊泛红,微醺中更透着书生意气,这和言林不同。但要她把言林和孔明彻底划清界线还欠些筹码。 “叔父,蔡瑁举地投降,曹操三十万大军现在已经驻军襄阳,据报即刻就会起兵!”是刘琦拿着封书信跑到众人面前。 与此同时,襄阳城原州牧府邸。 蔡瑁兄妹及刘琮三人战战兢兢跪在堂下。 一中年男子端坐正位,此人虽身材不高,但气宇轩昂,神采奕奕,眼眉间流淌着霸道和冷峻。 “丞相,下跪之人正是刘琮、蔡瑁。” “抬起头来。”中年男子缓缓道。 “丞相威仪,我等不敢直视……”蔡瑁在堂下答话,正像条哈巴狗一样摇尾乞怜。 “怎么?我曹孟德还能吃了你们不成?”原来此人正是曹操。 “刘琮!可是你把父业拱手相让?” “……是。” “孤翻开荆州册表水陆大军尚有十万余人,那为何不战而降?” “……”刘琮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蔡瑁忙接过话:“丞相威名远播,荆州无人不知,怎敢有犯天威!” “罢了,你们举地而降,倒免了兵戎相见,省去众多死伤,孤平生最善待有用之人……” “多谢丞相不杀之恩……” “很可惜,刘琮你并非有用之人!来人,把这把祖宗基业拱手让人的不孝子孙刘琮及这惑乱视听妄为人妇的蔡氏推出去……” “是!”左右侍卫全然不顾二人求饶,把他们拉出了厅外,不多时,两颗血淋淋的头颅呈在众人面前。 “蔡将军。”曹操道。“……在!”从始至终蔡瑁未敢言语,眼见自己妹妹和侄子授首,心中怎能不疼。听曹操唤自己,顿时魂飞魄散。 “蔡将军,毋庸惊慌,多亏你孤才能一路畅行,不费一兵一卒轻易收复荆州之地,这可是头等大功啊!” “能为……丞相效力,蔡瑁……甚是荣幸。” “嗯,今后就以阁下的有用之身好好表现!” “是!”蔡瑁留住狗命,连磕响头。 “你先下去罢。” “是!” 蔡瑁抱头鼠窜而出,身边谋士对曹操言道:“丞相,此人卖主求荣不可留啊!” “仲德,北军南下不习水战,蔡瑁统领荆州水军久已,孤让他训练水军以对付孙权,事成之时便是取他性命之日!” “丞相英明。”好个“宁教我负天下人”的曹孟德! “咣当”——刘备听毕刘琦所言,竟失手将酒盏掉落在地,可见难以压抑的惊慌。孔明低身拾起,说道:“主公放心,亮自有妙计。” “大家都把孔明先生奉为神明般,不知能否不吝赐教啊?”肖媱显然对“言林版”孔明还颇有微词。 “此处无外人,说也无妨:敌众我寡,新野弹丸之地又不足以据守,为今之计是请君入瓮……” “对对对。”孔明话还没说全,刘备就在旁边点头称是。 “需取些灯草麦秸,置于城中各处隐蔽。用大缸盛满油以作‘油瓮’,安排在城中各紧要之处。静待曹军入城歇息后,从后山高处发出引信……” “孔明先生莫非是要……”肖媱接过话。 “不如将你我所想计策写于手掌。”各自取笔墨,书写完毕两人摊开左手—— 果不其然,两人手心上不约而同各出现一个“火”字。 “你们这打什么哑谜呢?”张飞叫道。 “当然是火烧新野城了!”肖媱之所以很清楚,大概也是得益于《演义》第四十回罢。 “届时新野城一片火海,管教曹军有来无回!”刘备拍手道。 孔明也道:“肖媱竟能和我不谋而合,所谓上下一心,其利断金,看来真是天佑主公啊!” “哈哈,军师说过,曹操占据天时,孙权固守地利,而我尽享人和,自是不假!” 肖媱不住纳闷,自己这也算是“道破天机”,怎么不像先前感到莫名的头晕?还有这孔明言谈话语抑扬顿挫间散发独特的吸引力,都让她难以捉摸。用脑过度,肖媱当晚便感不适,从博望坡受伤,身体一直未痊愈。加之前日从悬崖落水,连惊带吓终支持不住病倒了。 任樱忙前忙后照顾她的日常起居,肖媱想不到自己也能享受到“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奢侈生活,落了个清闲自在。 这日清早孔明来访,肖媱正在梦乡,任樱便迎了上去。 “孔明先生一连几日都来看望姐姐,可有事情?” “也没什么,不过来看看肖媱身体恢复怎样。” “莫不是担心任樱照顾不周罢?” “哪里的话,樱姑娘如此细心,孔明怎能不知?” “唉,我和姐姐都为女儿身却同人不同命。” “这是从何说起?” “任樱虽是女子,但几日来见众人皆焦虑,知必为曹操大军压境之事烦恼,可我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像将军们厮杀于阵前,亦不能如姐姐和孔明先生那般出谋划策,拒敌千里之外。想起来真是愧疚不已……” “樱姑娘能说出此话,就是莫大的支持鼓励。试想纵然兵微将寡,但同仇敌忾上下同心也能与曹操大军抗衡再三;若是各怀鬼胎,贪图荣华,即便有雄兵良将不也像蔡瑁等人一样倒戈而降么?” “孔明先生说得真好,任樱心里宽慰了许多。” “樱姑娘心怀天下,才让孔明敬佩。” “闻听先生出山辅佐刘皇叔,不也是为了黎民苍生。” “才不胜不可居其位;职不称不可食其禄——在下也是终日惶恐不安,生怕有负主公所托,有负百姓厚望啊。” “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此语连三岁孩童都知晓,先生又岂能是浪得虚名?” “樱姑娘,这虚名之事与我看来,非但不为好事,倒成了在下的拖累。” “先生过谦了,难道您愿像任樱一般做个安于乡野,终老山间的平庸之人?” 孔明顿了顿,长叹道:“荣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谢,去留无意随天外云卷雪舒。若能抛开世事,我倒宁愿选择这样的生活。” “世道迷乱当然需要先生这样智谋过人的异士力挽狂澜。任樱觉得:人并非只为自己而活,而是为了疼爱关心的至亲而活,为了同甘共苦的兄弟而活,更为那难以改变的宿命而活……”说到这她的眼眶竟湿润起来。 孔明不解,忙问:“樱姑娘,你这是……” “任樱很久未和人如此推心置腹交谈,这辈子除了哥哥,先生便是对我说话最多,不嫌弃我出身卑贱的人……”她抹了抹泪珠,吞咽道。 “姑娘言重了……” “孔明先生不说这些了,我们聊聊轻松的罢?” “好,樱姑娘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先生可喜欢这厅中的花草?”任樱转了个圈,指了指院子里的奇花异草,轻盈愉快地像只鸟儿。 “花草绝美芬芳,争奇斗艳,沁人心脾。但奈何年年有枯荣,岁岁多变迁,难免让人感伤。” “哦……那大海澎湃,浪花淘尽,水色始终如一,先生觉得如何?” “海乃百川,其势斑斓,但潮起潮落,如浮华人生,令人空留悲叹。” “那……先生觉得这世间可有令您向往之物?” “倒是漫天的星斗让人痴迷。” “怎么讲?” “星象本是天命,每日昼夜交替,周而复始,不随人性摆动,永恒不变。就如天有授命,俯瞰人间沧桑变迁,皆为‘天数’。” “先生高论,小女子获益匪浅。”任樱目光中闪烁几分崇拜却又带着几分暧昧。 “哪里,也难得樱姑娘肯听孔明胡乱呓语……” …… “时候也不早了,肖媱她……”孔明问道。 “姐姐昨夜睡得晚了,可能还未起来。” “那……我就先告辞了。” “让我送送先生。” 肖媱此刻正站在窗边全无睡意,见二人言语投契,而任樱又是否有意阻隔孔明与自己相见?这番情景看在眼里,她心中竟有些酸。 “不好了!姐姐!”任樱突跑进视线。 “怎么了,这么慌张?” “徐庶军师外出遇袭受伤,也不知伤情轻重,我们快去看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