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难当头》 第一章 非典突现 用国歌作开篇: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起来!起来!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 这个春天,我们的全部目光都聚焦伊拉克战争。 土耳其。波斯湾。 尼米兹和小鹰号航母。战斧巡航导弹与激光制导炸弹。 117隐身战斗机。f16和大黄峰战机。阿帕奇武装直升机。 艾布拉姆斯主战坦克。履带式步兵战车。 第3机械化步兵师和101空中突击师和82空降师。 共和国卫队与麦地那师。 烈火。浓烟。蘑菇云。 乌烟瘴气的沙漠。被撕裂的夜空。被烧焦的尸体。 死亡。鲜血。泪水。 哦,战争。令我们迷茫与困惑的战争……。 布什与萨达姆两人间的鸡争葛斗。联合国何妨仲裁:布什与萨达姆单打独斗。原始的,现代的,东西合璧的,方式自定。长枪,短剑,飞毛腿,家伙式儿随意。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本是两人间的恩恩怨怨,何苦耗费金钱,涂炭生灵,伤害无辜。 这个春天,我们通过高度发达的电视网络,这样关心一场与我们毫不相干的战争。 早在伊拉克战争打响前,媒体就有在广东佛山市发生“非典型肺炎”的报道,但丝毫没有引起我们的警觉与重视。长江——黄河——泰山——长城。万水千山,山重水复。“非典”离我们是多么遥远的事情啊。我们不知道“非典”为何物。 当美国人的铁甲游弋在巴格达街头,我们还在为伊拉克几十万大军的雾化和蒸发而迷茫,为萨达姆父子的生死而疑虑。我们突然发现,关山重重,根本阻隔不了“非典”邪恶的脚步。我们就要为我们的粗心与大意,而付出沉重的代价。 我市的第一例“非典疑似病人”出现的是这样突然。就象我们原本坐在公园里,喝着冰糖水,咬着冰激淋,摩挲着情人的脸蛋,悠闲地倘佯着春天的阳光。晴空里突然炸响个霹雳,一团邪恶无边的乌云,挟裹着死亡的阴霾自天而降。 我们突然发现,我们的一切都是空白。我们的知识一片空白。我们的大脑一片空白。最可怕的是我们不知“非典”为何物。我们对“非典型肺炎”的基本常识一无所知。 现在,来看看,给我们带来天大麻烦,天大慌恐,千般诅咒,万般可憎的可怜人儿吧。一个细眉细眼,瘦身细腿,弱不禁风的农村小姑娘。一头杂乱无章的黄毛头发。一条灰白相间的花格裤子,一件红黑相间的花格上衣。青里泛白的冻梨脸,两片柳叶样细麻的窄眉毛,掩饰不住一对惊恐不安的小眼睛。这真是个小可怜儿。象一棵生不长的豆芽菜,长不粗的狗尾巴草,长满刺儿的灯笼果花。 这个可怜兮兮的,给我们带来一头霉运,满身晦气的小女孩,被我们幽禁在隔离病房里。我们的隔离病房原本是市中心医院的传染病疗区,小可怜的突然出现,这儿历史的成为我们市的“非典”隔离病房。 这是栋低矮的瓦灰色的三层小旧楼,座落于市中心医院的后侧,市中心医院的门诊大楼终年把它遮挡在阴影里。小楼的左边是太平房,右边是殡仪馆。门前有时是我们的法医操刀舞锯的演武场,他们有时就在这里进行尸体解剖。 小可怜的突然出现,不啻一道“绝杀令”,传染病疗区原本就不多的几个病人,一下子雾化了,蒸发了,神秘地消失了。连住院费都没有结算。 现在,市中心医院传染病疗区,空旷起来。孤伶伶地,就剩一位小可怜儿。象个小羔羊。象个小惊兔。象个小弱鼠。象只惊恐的,待蒸煮的小乳猪。象只羸弱的,待拔毛的小乳鸽。 然而,——我们不知道,我们该对小女孩做什么。尽管,我们调集了全市的专家、教授、名医。但是谁都不清楚,——我们应该做什么? 大家明明知道,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可就是不清楚应该怎样去做。我们就象进入了可怕的梦靨,被眼前巨大的恐惧所困扰,却又不能够及时的清醒过来。 医护人员拼命地在传染病房喷洒“来苏儿”,使整个疗区都迷漫着“来苏儿”呛人的药味儿,压住了小楼阴霉恐怖的气息。 我们是我们这座城市中,首批冲上抗击“非典”第一线的公安战士。做为人民警察,我们比白衣天使更为茫然。 我们清楚,人民警察的天职是保护人民,打击敌人。我们的人民,我们很清晰:那是我们身后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但是,我们的敌人在哪里?就是这个关在空旷的病房里,瑟瑟发抖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吗?! 现在,假定“她”就是我们的敌人,“她”的出现己经危及到我们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的生命,危及到我们每个人的安全。在这“生与死”,“血与火”的抉择面前,我们对“敌人”难道还有恻隐之心?——当 然不能! 然而,我们还是不知道,也不清楚,我们应该怎样去对待小女孩。哪怕——她现在,已经是我们的“敌人”。 看看我们白衣天使这身装备,称得上“武装到牙齿”了。他(她)们不知从哪儿弄来了“猪嘴、象鼻、骷髅眼”的防化服,全副武装地把自己包裹起来。 这让过惯了和平生活的我们,又惊恐地回到了那些恐怖的年份。对于战争的记忆象掀开历史的教材,老人们便想到了日本法西斯和“731”细菌部队……;年轻的一代潜意识中马上显现,新的世界大战拉开了序幕,人类进人了核战争的毁灭时代……。 这些穿着厚重的笨拙防化服的医护人员,每天定时、定量、定点地为可怜的小女孩,量体温,送三餐。拼着命地在传染病房里喷洒“来苏儿”。 眼下,仿佛我们最有效的武器,就是“来苏儿”。它是我们唯一能抓到手中的长矛和金盾,寄托着我们与“敌人”战斗的全部希望。 由于仓促上阵,我们这些警察找不到任何防护设施。每天只能隔着玻璃窗,远远地看着医护人员穿着防化服,象核战爆发一样恐怖地在隔离区里出入。而我们,只能远远地偷视我们的监护对象,象个小麻雀儿,象个小蚂蚱儿,象个小虫子儿,卷缩在屋的一角。 带领我们冲上抗击“非典”第一线的是我们侯子平副局长。他是由省公安厅下派我们局挂职锻练的后备干部。由于是来自省会,来自“非典”疫情严峻的长春市,子平副局长比我们清楚“非典型肺炎”的可怕。长春市自4月17日发现首例非典型肺炎病例后,截止到4月25日15时,累计临床诊断病例7例(其中医务人员2例),疑似病例7例。在他的“据理力争”下,我们的看护点,定在远离隔离病房的门卫室里。 他警告我们说,在没有防护服装前,任何人不能充英雄好汉,擅自走进隔离区里。 侯子局长说,在目前,被传染非典的病例中医护人员比例最大,原因是他们直接接触非典病人。医务人员自身都不能幸免,我们就更不能。 侯子局长还说:“人民警察是纪律部队,在这里,我们不听命医生,也不听命于市长。你们必须听我的指挥,我是你们的最高首长。” 他说:“这是一条纪律,一条铁的纪律!” 我们子平副局长身材不高,人也很瘦弱。但是,决不是那种弱不经风的瘦弱。而是精干,紧凑。象杆锋利的枪,集“精、气、神”于一身。黑中泛红的刀条脸,尖下颏。疏而不密的头发,光滑柔顺地梳向右边。眉骨隆起,细密的眉毛下插上扬。眼睛细窄,眼神内敛外扬。薄而翘的嘴巴,象把锋利的刀子。 做为纪律部队,我们听从命令。“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嘛。侯子平副局长是我们公安机关的主管领导,我们理所当然服从他的命令和指挥。 我们远远的躲在市中心医院的门卫室中,把警界线画定在平行的大门口。除医护人员以外,我们严禁任何人出入隔离区里。 我们也决不接近隔离区,我们受不了“来苏儿”的怪味儿。 我们也不否认,我们的卑微的恐惧心理。我们也不否认,我们的自私的保命心理。 在这期间,非典疫情仿佛在一夜间,成为国人谈虎变色的焦点。非典病例以每天两至三位的数字直线飙升。死亡的人数己经越过了三位数字。 以下是摘自2003年4月21 日《财经》封面文章:( 事情始于2月。 最早发生于广东佛山的非典型肺炎,在2月初春节期间变得沸沸扬扬。2月11日,广东官方正式面见媒体公布真相,承认广东当时已发现305例非典型肺炎病人并有5例死亡。此后,广东和全国各地的媒体曾对此次不明肺炎引起的风波广泛报道,香港媒体亦有大幅刊登。有影响的严肃报纸《信报》还为此事件发表了社评,题目是:《广东感冒,香港发烧》。) (后来的统计表明,其时,非典型肺炎仍在广东猖獗。2月间,广东共有确诊病例688人,死亡28人。而在3月1至10日,广东的发病人数仍达145人。) (3月5日,在全国十届人代会和政协会议上,身为第十届政协委员的钟南山再次表达了对于非典型肺炎的忧患之心。他表示,广东非典发病的病毒到现在仍未能确定是何种病毒,虽然有专家提出是衣原体病毒,但在临床治疗过程中按衣原体思路进行治疗是无效的。) ( 广东“非典”指导小组组长钟南山,以及副组长、广州军区呼吸科主任黄文杰都提出了寻求国际合作的主张。他们说,新病毒的出现并非地区或国家的单独问题,而是人类共同面对的科学难题,一个国家的医疗部门未必足以解决问题,为了保障人类的安全及健康,在不影响国家安全情况下,应考虑寻求国际专家协助。 此时,香港防治非典型肺炎之战已进入白热化。到3月26日,中国终于向世卫组织通报了广东至2月28日共出现非典病人792例、死亡31例的数字。 ) ( 4月2日晚,中央电视台。卫生部部长张文康在“焦点访谈”节目中出现,公布中国全国非典病人至3月31日总数为1190例,死亡46人。疫情早已越出广东,延至北京、山西、湖南、广西、四川等地。) ( 张文康在电视采访中谈到非典型肺炎的病原。他说,现在各说不一,而中国疾病控制中心通过解剖五例尸体发现的是衣原体样颗粒。究竟是什么,是衣原体,还是海外说的冠状病毒或是副粘液病毒,目前难有结论。) …… 这是在唐山大地震后,我们经历的最恐怖的自然灾害。只是地震来得突然,几乎是在不经意间,在人们的睡梦之中,带着美丽与幸福的梦境,灰飞烟灭……。而“非典”的脸面是如此狰狞,它象一头不可阻挡的怪兽,执着死亡的请帖,迈着淫邪的脚步,发出傲慢的微笑,无可阻拦地向我们走来了。它让我们感受到,死神的恐怖,生命的脆弱与无助……。 我们市发现“非典疑似病人”,本是高度保密的事情。就象纸里包不住火一样简单,一夜之间,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一切都混乱了。我们的工作。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家庭。 正是由于我们的无知和慌乱,被我们千军万马,团团围困的黄毛小丫头,竟然在我们的眼皮底下,神秘地雾化了。蒸发了。消失了。 第二章 元凶失踪 我们赵青山市长拍着桌子喊道:“饭桶,上上下下一群饭桶!” 指着空空荡荡的隔离病房骂道:“废物,里里外外一群废物!” 对着我们满院子的警察和医护人员说:“党和人民拿钱,养了你们这样一群白吃!” 他指着我们局治安大队的副队长窦勇的鼻子问:“你说,你说……,你们这么多警察是干什么吃的?把人给我看哪去了?” 在非典初发期,我局共派出五名警力,窦勇是我局临时任命的隔离病房警卫组负责人。窦勇是五十年代未出生的一代人,保留着城市下乡知青明显特征,身材魁武,体格强壮,诚实朴素。他并不想推却责任,他说:“我们和医护人员有分工,隔离监护室的门钥匙掌握在医生手中。公安负责外围警卫,没有发现患者从门口走出去。” 赵市长相信窦勇所说事实的真实性,窦勇下乡插队时赵青山是大队党支部书记。赵青山还是窦勇的入党介绍人,窦勇进入公安队伍也是经他一手推荐的。 赵市长对卫生局的李家宝局长说:“李家宝你说,好好地锁着门,病人能够长膀飞出去?你们医护人员是怎么监护的?!” 李家宝局长是个带金丝边眼镜的中年人。瘦高的身材,白皙的脸庞。额头宽阔,鼻梁挺直。深陷的眼窝里,长着一双忧郁而清澈的眼睛。 作为我们这个城市中最早关注“非典”疫情的人,眼前的形势他比别人更为清醒。长春的非典疫情刚刚暴发,我市就发生了非典疑似病人逃离事件,这责任天高地大。不过,谁也不想当小白兔,最先上桌成为倒霉的正餐。 但是,做为卫生局的局长,对于从医院里跑病人,到底底气不足。李家宝的语言有些支吾和搪塞,他说:“发生了这样的事……,肯定地说,我们医院有责任。首先……,我们应该做出深刻的检讨,我们必须全面地吸取经验教训。” 他仍然想开脱责任,说:“可是……,我个人认为,卫生部门的主要任务是身体检测。至于,看护问题……,我认为应该由公安机关负责任。” 我们侯子平副局长象只机警的袋鼠,反应迅速,思维敏捷。自从知道隔离病房跑人的那一刻,他就清楚事态的严峻性。不过在当时,我们确实以为,在医院里逃脱病人,责任能往公安机关身上揽吗。大厨不下灶,饿跑了吃饭的,能说是把门的错了吗。 侯子局长毫不客气地反驳李家宝,就象教育一个狗屁不懂,还自以为是的孩子。 他说:“我们反对卫生部门看问题的观点。卫生部门负责身体检测,难道能推卸监护的责任?我们要搞清楚这是在医院,不是公安机关的看守所和拘留所。如果在看守所和拘留所里,在押人犯跑了,我们能把责任推给医院吗?如果面对的是犯罪分子,哪怕是持刀、持枪的罪犯,我们公安机关能让医生冲上去,能让护士冲上去吗?” 他特别加重语气说:“我们当然不能!哪怕我们持手空拳,我们也义无反顾,这就是人民警察的职责。但是现在,我们是在医院,我们面对的是患者,是病人。她首先是患者,是病人。监护和医治病人是卫生部门的责任,不是公安部门的责任。” 我们子平副局长是省里下派的干部,在政策和理论上占有特殊的优势。而且他的话确实有理有据,在当时抗击“非典”刚开始,卫生与公安部门的分工还没有明确。李家宝局长心中有苦,却也不能再争论下去,卫生部门一时气沮语塞了。 在公安局和卫生部门争论得面红耳赤时,赵青山市长始终不言语,隔离病房晦暗的光线,衬着他阴晴不定的脸,眉头拧成绳头大的疙瘩,城门一样的嘴巴看似无语,实际上象狮子要吃人前在念咒语。 我们的赵市长档案里装“研究生”文凭,但在任何时候都不回避工农干部本色。身材高大,也很健壮,花白的短平头。面相有几分象笑星赵本山,标准的猪腰子脸。但青山市长不苟言笑,缺少本山大哥的幽默与风趣。本山大哥的眼睛是杏核眼慈祥的农民相。青山市长是地道的铜玲眼,不怒自威。铜玲眼又象狮子眼,所以青山市长天生一付冷面孔。 青山市长说:“我不听 你们狗咬狗的一嘴毛!” 他说:“此次事件的责任问题,由纪检委马上进入,是谁的问 题我就处理谁!” 既然由纪检委介入,就表明事件的严峻程度,也表明青山市长的坚决态度。其实就目前而言,被监护的小丫头是怎么从医院出去的,公安和医院两家确实谁也说不清楚。对根本说不清楚的事,在冷如冰霜的赵青山市长面前,谁都无话可说了。 赵市长的语气稍有缓和,他问:“这个疑似病人是哪天住院的?” 市中心医院马尚德院长回答:“4月25日上午,收进我院。今天早晨,失踪的……。 ” 马尚德院长长的矮胖矮胖的身材,大腹便便的肚子,说话瓮声瓮气的。但是手艺高超,号称是我们市外科手术的“第一把刀”。 赵市长问:“家里有什么人陪护吗?” 马尚德回答:“我们医院实施严格的隔离看护措施,不允许任何人与她接触。” 赵市长不屑地问:“严格隔离看护,怎么会把人看护没了?” 这是个既简单又复杂的问题,没人能够正面回答,马尚德更不能。 赵市长说:“一个十多岁的黄毛小丫头,能往哪里跑,有人发现她的行踪没有? ” 还是没人能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在场的人谁都不能说,说看见了为什么你不阻拦。 赵市长问道:“这个患者家住在哪里?” 马尚德说:“我们的入院处有登记,家住在伊通县,好象是靠山镇黄——岭子村。” 赵市长说:“伊通县的人,不在当地住院隔离,谁把她弄到我们市的?!” 李家宝局长说:“小女孩是肺结核开放,一个月前由家长陪着来我市住院,后来转入长春医大一院。一周之前,突然又转院回来。前天我们突然接到通知,长春同病房的一个病人,已经被确诊为非典病人。省卫生厅要求我们……就地采取隔离措施。” 窦勇愤愤地插话说:“长春早就闹开了非典,她们还往我们市转院,这不是故意传播病情嘛。这些混蛋家长,真他妈的该抓起来!” 赵市长问马尚德:“从长规来说,一个肺结核病人,被传染‘非典’的危险性,是不是比正常人要大些?” 马院长沉默了一下说:“从常识上说,应该是这样的。” 赵市长面容一沉,脸相又拉长了一倍。他问:“小女孩在长春住院期间,她的家长是否陪护了?伊通县对他们采取什么措施没有?” 李家宝说:“这个问题……我们 ,不太清楚……” 赵市长问:“我们向伊通反馈信息没有?向有关部门报告情况没有?” 这两个问题干系重大……但是,就是没有人能够回答给赵市长。 赵青山的喘息都粗重起来,他问道:“小女孩在回来之后,至被隔离之前,住在哪个疗区,住过哪个病房,接触过哪些人员,你们调查登记没有?!” 仍然没有人来回答,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赵青山市长指着李家宝和马尚德的鼻子,怒吼道:“李家宝、马尚德,今天下班之前,不把病人给我找回来,我全撤了你们!” 2003年这个春天,我们东北遭逢百年不遇的春旱。入春之后,低温少雨。 天空中漂浮着铅灰色的浮云,象患了肺心症的老人,晦黯苍老的脸。一片一片的铅灰色的浮云遮住了太阳,少了阳光照射的东北大平原,是这般的广漠而苍凉。黑褐色的土地,叠起一望无边的褶皱,更象个老处女凄惶而又无望的脸。 这本来是个播种和抗旱的时节,我们市召开的三级干部会议,全然不管撒下的种子和化肥,我们研究的是如何来抗击“非典”。 在此期间,一场全国性的抗击非典型肺炎的战斗,已经在全国全面拉开序幕。 以下是摘自2003年4月26日《吉林日报》头版头条的两则报道:(全国防治非典型肺炎指挥部在京成立。新华社北京4月25日电,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24 日举行的全国防治非典型肺炎指挥部成立会上强调,成立全国防治非典型肺炎指挥部是党中央、国务院的重大决策,是加强非典防治工作的重要组织保证。要加强领导,统一指挥,协调各方面力量,坚决打赢防治非典型肺炎这场硬仗。)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全国防治非典型肺炎指挥部总指挥吴仪主持会议并讲了话。) (温家宝指出,面对当前非典型肺炎防治工作的严峻形势,我们要树立必胜的信心。有党中央的坚强领导,有几个月艰苦努力积累的防治疫病的宝贵经验,有改革开放以来形成的雄厚物质和技术基础,有全国人民的支持,只要我们加强团结,共同奋斗,一定能够战胜这场疫病灾害。……) (胡锦涛向因救治“非典”患者光荣殉职的邓练贤同志表示沉痛悼念。号召全国上下团结一致,众志成城战胜疫病。新华社北京4月25日电,当前,一场防治非典型肺炎的攻坚战正在全面展开。面对肆虐的病魔,战斗在防治疫病第一线的广大医务工作者,发扬救死扶伤、无私奉限的精神,以对人民极端负责任的态度和大无畏的英雄主义气概,恪尽职守,舍生忘我,全身心地投入到救治患者的工作中,谱写出一曲曲可歌可泣的英雄壮歌。) (4月23日,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胡锦涛作出重要批示,对邓练贤同教的不幸逝世表示沉痛悼念,对邓练贤的亲属表示亲切慰问。胡锦涛指出,有广大医护人员的奋斗与贡献,有全国上下的团结一致,众志成城,我们就一定能战胜疫病。) …… 会议在我们市的政府礼堂招开。我们市的政府办公楼与我们公安局道南道北,仅一路之隔,政府礼堂在政府大院的西侧,正门朝西开,北侧的疏散门对着政府办公楼。 用门可叠雀形容我们市政府礼堂的惨状,一点不为过。近些年来,由于我市财政不景气,政府礼堂只能靠放电影和文艺活动维持自身开支。由于电视和网络的冲击,电影和文化市场同样日渐衰败。政府礼堂很难维持自身运转,更拿不出钱维修礼堂。我们的礼堂象我们市的财政收入一样破烂不堪。屋顶早就朽烂渗水,被雨水浸坏的天棚七零八落。窗上长年挡着厚重的窗帘,终年不见一线阳光的大厅,迷漫着一股潮湿霉腐的气味。 我们市五大班子领导在主席台上正襟危坐,“非典”疫情来得如此突然,如此措手不及,事先谁也没有料到。特别是我们的毗邻省城长春,突然的来势汹汹地爆发了疫情,不能不令我们格外恐慌和震惊。 我们赵青山市长的心情格外沉重,格外烦躁。市委刘荣书记在中央党校学习,他现在是一肩双担。本来,刘书记这次学习是另某高就,赵市长是要“和平过渡、顺利接班”的。现在意外地闹起了“非典”,这件事情肯定要拖延下去。 昨天晚上,刘书记在北京和青山市长通了次电话。刘书记通报了北京的非典疫情,重点透露中共中央由于某个部门,前一时期对防治非典疫情估计不足措施不力,刚刚免去两位高级领导的内幕。要求青山市长和在家的领导必须重视,说这是个极敏感的,引起国际社会广泛关注的政治问题。对我市发现非典疑似病人逃离事件,刘书记极为震动,指示严控消息,对事件的危害、隐患和严重后果,必须有个清醒的认识和评估。 我们市在东北是个农业大市,全市108万人口,农村人口占70%左右。全市32个乡镇,共计有300多个村、2000多个自然屯。自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宣布结束后,我们市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召开过这么大规模的“三级干部会议”了。全市的委、办、局(室)、街道、乡镇及村屯领导,共有1500多人参加会议。 主持会议的市委副书记姜明已经宣布开会,会场里仍然人声嘈杂,声浪浑浊。这些许久不曾开会的村屯干部,自从农村改革以来,始终过着悠哉游哉的日子,象久不上套的驴马般缺少约束和鞭策。而且多数村屯干部白天不看书、夜间不读报,对“非典”形势一无所知。 长相干瘦的姜明副书记,始终改变不了教员出身的文弱相,有些压不住会场的阵脚。干枣一样的瘦脸体现不出喜怒哀乐,又宽又厚的高度近视镜又挡住了发怒发威的眼睛。尽管,他反复地宣布“现在开始开会”,可会场上就是静不下来。 青山市长的脸被主席台的灯光照得青亮。我们青山市长虽然缺乏幽默,但足够辽阔的脸上肌肉变化极为丰富,宽阔的额头流淌多汊的河流,平展的两腮布满多浪的湖泊。 青山市长今天本来就心事重重,偏偏这些村屯干部近来缺少调教,没有眼色,看不出个眉眼高低轻重缓急。青山市长多变的脸色象河流遇阻,湖泊逢冻,阴冷得发青。他开板就骂到:“你们他妈是来开会,还是来逛市场!” 青山市长的嗓音足够洪亮,他指着一个正起劲地打手机的干部说:“哪人是谁,你给我站起来,滚出去!纪检委清理会场,把交头接耳乱讲话的,都给我轰出会场!” 青山市长说:“国难当头,死到临头,小鬼都敲门了,你们还不知道吗?!” 青山市长讲:“‘非典’,他妈的已经逼近了长春。今天早晨,省城长春已经被列为疫区。长春被列为疫区,对于我们是个什么概念,大家应该清楚,长春距离我们只有四十五公里,就是说长春打个喷嚏、放个响屁,都能把非典疫情传染给我们。” 他站起来又坐下,坐下了又站起来。他的两腮连带耳朵急剧地哆嗦着,嘴巴张开来又合上。拿起秘书为他准备的厚厚的讲稿,刚看了一眼就狠狠地摁在讲台上。他的眼睛瞪的象铜玲,雄狮扑食一样扫视着会场下边。让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他的愤怒的眼神里,燃烧的愤怒的火焰。利椎一样的目光,有扫帚一样强硬的质感。会场上终于静如冻雀,寂如死鸦。 就在大家以为他将要开始做报告时,青山市长却把讲稿扔向一边。他说:“我们再也不用藏着和掖着,再也不能保密了,在我市已经发现一例‘非典疑似病人’,正在接受隔离观察。如果这个患者不幸被确诊为‘非典病人’,在我们市不幸出现了‘非典’疫情,以我们现有的医疗能力和水平,我们只能就地封城,就地等死!” 青山市长说:“非典疫情这么快就从南方传到北方,从广东传到北京、传到全国,又从北京越过山海关,越过沈阳、四平,长驱直入传染到长春市。我们不要睡在梦中了,今天这个会议,就是给我们敲警钟的会议,敲丧钟的会议,我们不能再高枕无忧了。小鬼已经进了我们的家门,就要掐住我们的脖子。从现在起,我们必须四门落锁,堵住所有道路和入口。凡是我市入境的群众,个个登记,人人量体温。高温发烧的一律隔离。凡是来自疫区的一律隔离。管他是南京的北京的,一个也不能放过,就是皇上的三叔二大爷,也不能放过。三级干部一律不准出门,因公出境必须请假,到疫区去过的必须隔离。” 青山市长说:“我们要乡自主战,村自为战,屯自为战!卫生、防疫、公安,各司其职,各负其责。全市党政机关干部在防治‘非典’中,擅离职守者免!政令不通者免!临阵逃脱者免!指挥调度不力者免!谎报疫情者免!迟报疫情者免!漏报疫情者免!误报疫情者免!把不住家门者免!各卡点、乡镇、村屯漏进一个非典患者,三级干部一免到底!”赵青山市长最后说:“关于‘十免令’,我不做过多强调。市委、市政府与上级党委、政府已经签了军令状,有一例非典患者进入我市,在我市出现非典疫情,我们市委、市政府和五大班子,集体辞职!” 赵市长最后又说:“公安局,你们回去,必须马上开个会,好好研究研究,你们能不能看住病人。你们看不住,我们干脆在隔离区拴几条狼狗。” 第三章 临危受命 市里三级干部会议一结束,我们公安局立即招开中层干部会议。 市纪检委派来王怀民副书记,对我们进行现场督查,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压力。 坦白地说,我们至少犯下两个致命错误:第一,我们对自己在“非典”防治工作中的职责和法律依据一无所知;第二,由于我们的监控不利,导致我市首例非典疑似病人逃脱隔离。 但是,在我们的一些中层领导和民警中,对赵青山市长的讲话产生不同看法。不少同志认为这次“跑人事件”,主要责任应当由卫生部门来承担。做为市里领导怎能不讲政策,不分场合,信口雌雄,把我们这个群体骂个狗血淋头,狗屁不如。 早就知道青山市长对公安有成见,他在某镇当党委书记时,因为对派出所工作不满意,竟然把派出所的牌子摘下来,对外宣布撤消派出所。熟料当了市长之后,仍然没有大人大量,反倒有种“痛打落水狗”的精神。在我们市这个狭小的干部圈子,抵头不见抬头见,今后,我们这帮灰头土脸的警察,如何在政府门前做人。 我们公安局这座两年前竣工的七层办公大楼,算得上威严气派。三楼中型会议室算得上窗明几净,宽敞明亮。然而,全体警察就象集体烂了阑尾一样,没人能直起腰来。 应该说,承受压力最大的是副局长侯子平。侯子局长是我们局抗击非典工作的第一人,又是主管领导,由于自己工作的不力,导致全局在大会上点名挨批。 不过,我们的子平副局长是大衙门口下来的,见过大场面经过大世面,人也极有内涵。既然经过了大风大浪,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也就处之泰然坦然面对。 当然,我们的一把局长何英久也不轻松。上边千条线下边一根针,每个部门的一把手,最后永远是矛盾的焦点,公安部门尤其如此。青山市长与英久局长间本来就有很深的积怨,英久局长在职已经四年有余,早在青山市长任副市长兼经济开发区主任时,两人之间由于开发区公安分局的人事安排产生矛盾。在赵市长坐上市长大人的宝座后,英久局长每每有种如履薄冰,如坐针毡的感受。 抛开个人恩怨只说工作压力。2001年6月开始的“两年严打整治斗争”今年6月结束,我们市给我局提出了“争创全国严打先进市”的奋斗目标,现今进人收尾阶段,成败在此一举。省、地两级公安机关偏在此时搞警务改革,把我们局当成实验田一样,今年种瓜种豆明年改种茄子。就在今年初,刚把我市农村三十二个乡镇派出所,合併成五个农村中心分局,把局机关的十五、六个科室精减成六大系统。精减合併的后果是,全局有半数的中层领导被裁员。有不少在岗位干了二、三十年的老同志和好同志,一夜之间从正职变为副职或者变成民警。这种改革带来的矛盾和阵痛,在我们公安机关不亚于一场大地震。 我们英久局长这么多的压力,只能默默地埋藏在心底。 我们治安大队的窦勇副大队长,就是我局这次警务改革的受害者。他原来就是治安大队的队长,并在这一岗位十年有余。但在这次改革中,由于治安大队与户籍、内保、外事等部门合併,实行竟争上岗。窦勇落远,从正队长降职为副队长。 经过组织谈话,我们老窦对此倒也能够“正确对待”。但老窦天生的性格执拗,打死床前站,饿死不低头,是个热血沸腾的红脸汉。前边我们说过,窦勇与青山市长之间有着极特殊和微妙的关系。正是这层特殊微妙的关系,让我们窦勇副大队长心气难平。 我们窦副大队长的工作认真世界第一,所以侯子平副局长挑选他,担任隔离病房警卫任务的负责人。对此,老窦很是感动,认为局党委并没有看低自己。并在心里发誓,要完成本职工作任务。熟料造化弄人,老窦越是要保持良好形象,偏就有人往他脸上擦狗屎。青山市长在千人大会的点名叫骂,无疑是我们老窦今生遭受的奇耻大辱。 人生道路有时是命运使然,我们窦勇的性格内向执拗。我们尽可以用“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不怕头破热血流”来形容,而且一点都不为过。 我们看出来老窦憋闷的心情,一口接一口的吞下的辛辣的烟味,并不能抚慰他沸腾的心绪。他终于抢在所有领导讲话前站起来,说:“在领导没说话之前,我代表我个人先说两句话,按照我们党的组织原则,在会上说,不算犯个人英雄主义。” 我们老窦特别强调“英雄主义”,我们不清楚他的“英雄主义”,是个什么概念。 老窦说:“王书记是代表赵市长来监督我们,我就给青山市长提两点意见。第一、我认为市长骂人的场合不对,庄严的政府礼堂,不是饭店酒馆子。第二、我认为市长骂人的方法不对,堂堂市长不是街头草民。骂谁是狗啊,市长也没权力侮辱人民警察的人格!” 明媚的阳光从明亮的玻璃窗直射进来,照耀着会议室里幸福游荡的纤尘微粒,也照耀着我们老窦高大魁梧的身躯。高大魁梧的身躯代表尊严。黑中透紫的脸色代表无私。微驼的脊背代表坚忍。老窦无愧我们党久经考验的好同志,说出了我们想说而又不说的心里话。大家眼里的老窦是这样的可亲、可敬、可爱和“英雄主义”。 我们兴奋,我们鼓舞,我们无视代表市长的王副督查大员的存在。七嘴八牙,嘁嘁喳喳地说起话来。会场的形势失去控制,王副书记很尴尬地愣在当场。 我们何英久局长及时地制止说:“现在是非常时期,用领导的话讲是‘国难当头’。非常时期就要有非常的措施和手段,这跟战争年代没什么区别,军令如山嘛。” 我们何局长这话非常模棱两可,没有说市长对,也没说我们错。既没检讨,也没批评。充分体现了老道的从政经验,圆滑的处事手腕。 何英久局长长得高挑、匀称、健康。瘦长的脸上胡子又粗又密,但刮得又白又净。刮得即白且净的脸,棱角极为分明,充分展现出东北汉子的男人气质。 我们何局长当然不能说赵青山市长错了,也不好说我们错了。我们的错就是侯子副局长的错。说开了,对一个雄心勃勃的下派干部,在自尊心上是难以承受的。 在这个问题上,何英久局长更愿意糊涂着。因为至少在当时,我们确实不知道我们应该做什么。有关的鸡零狗碎的法律依据,都是我们自己找出来的。我们自己抬出十字架,搓出麻绳子,赵青山市长就来勒狗了。 但是,做为公安机关的一把手,当着市长督查大员的面,又不能不有个鲜明的态度。 我们何局长说:“这次我们的工作失误,主要责任在我,我对非典疫情从思想上重视不够,准备工作不充分,职责不清,分工不细。我们要认真汲取教训……。” 我们侯子平副局长是个血气方钢,敢做敢为的硬汉子,做为一名省公安厅下派的干部,他更不愿推脱责任,给人留下华而不实,不负责任的印象。 他说:“这件事的主要责任在我,我是分管副局长,我不能往别人身上推卸责任。” 他坦诚地笑着对大家说:“我们真的不懂,在控制非典疫情中我们应当承担什么职责。至少在当时,我们不懂。既然不懂,在危险面前,谁愿意把自己的孩子先往火堆里推。” 他的坦诚和直白,使我们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连一脸“阶级性”的王副书记也陪着笑了起来。有关公安机关在防治“非典”中的职责和法律依据,确实是在跑人事件发生后,我们法制部门才找出来的。上级公安机关传来文件,又是在以后的事情了。 以下是摘自2003年4月28日《北方法制报》头版头条:(公安机在“非典”防治工作中的主要职责和法律依据。1、《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第24条第一项规定:医疗保健机构、卫生防疫机构发现传染病时,应当及时采取下列控制措施:对甲类传染病病人和病源携带者,乙类传染病中的艾滋病人、炭疽中的肺炭疽病人,予以隔离治疗。隔离期限根据医学检查结果确定。拒绝隔离治疗或者隔离期未满擅自脱离隔离治疗的,可以由公安部门协助治疗单位采取强制隔离治疗措施;2、《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实施办法》第52条规定:在传染病暴发、流行区域,当地政府应当根据传染病疫情控制的需要,组织卫生、医药、公安、工商、交通、水利、城建、农业、商业、民政、邮电、广播电视等部门采取下列预防、控制措施:(一)对病人进行抢救、隔离治疗;……。3、《国内交通卫生检疫条例》第10 条规定:对拒绝隔离、治疗、留验的检疫传染病人、病源携带者、疑似检疫传染病病人和与其密切接触者,以及拒绝检查和卫生处理的可能传播检疫传染病的交通工具、停靠场所及物资,县级以上地方人民政府卫生行政部门或者铁路、交通、民用航空行政主管部门的卫生主管机构根据各自的职责,应当依照传染病防治法的规定,采取强制检疫措施;必要时,由当地县级以上人民政府组织公安部门予以协助。) …… 我们侯子副局长一脸孩子般的真诚和狡黠,直白的语言中隐含着机变和幽默,有种与生俱来的亲和感,一切都体现了与我们的截然不同。 我们喜欢侯子平副局长,喜欢这个省里下派的干部,他充满真诚和激情而又从不做作。 我们大家对他的称呼都很亲切,老同志和领导们都叫他子平局长,我们年轻的同志在背地里都亲切地称他为侯子局长。侯子局长百玲百俐的学识,圆滑变通的处事手法,恢谐幽默、尖酸刻薄的语言,多面的性格,就象七十二变的孙悟空。 我们何局长在大家欢笑中,恰到好处地接过话说:“过去我们不懂,我们又不愿意装懂。因为装懂了,我们的孩子就得先跳火坑。现在懂了,我们又不好再装不懂。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我们必须做出上刀山下火海的思想装备,不能辱没人民警察的神圣使命。” 侯子平副局长说:“首先我不能再装不懂,不能再当旁观者,我必须以身作则,先跳这个火海。控制非典疫情,是我们公安机关义不容辞的责任。” 何局长说:“这也是我们全局的政治责任。现在起我们必须明确,我们的全部警力投入抗击‘非典’战斗中。我们必须树立大局意识,政治意识,责任意识,忧患意识。” 窦勇又站起来,诚肯地说:“我首先当着局党委和同志们做个检讨,大家都跟我‘沾光’了。同时也向局党委表个态,如果组织上还相信我,就让我回到隔离病房负责警卫。” 侯子局长说:“你不用争我也不用抢,咱俩回去属于带罪立功,组织上一定会给咱们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不过此次回去,我们既要窦(斗)勇,更要斗智。” 大家哄地一下又笑起来,会场的气氛又轻松下来。 何局长说:“下面,我们请王书记代表市委、市政府给我们做指示。” 王书记也不客气,他说:“上午全市的抗击非典动员大会大家都参加了,在这里我就不做重复,一切以市里的方案为依据,以领导的动员讲话为依据。这场自然灾害,以我个人看,是我市百年不遇的天灾人害。我们面临的严峻形势,超出所有人的预料,超出所有人的想象。我市的生死存亡在此一举,全市百万人民的生死存亡在此一举。” 他说:“今天来公安机关参加这个会议很受教育很受鼓舞,感受最深的是你们在大灾大难面前的沉着冷静,在你们身上我看到了战胜非典的信心和勇气。我们市有你们这样一只抗击非典的中坚力量,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共度难关。” 何局长说:“王书记这两顶帽子给我们公安机关带的太高了。我们保证在市委、市政府领导下,配合有关部门做好本职工作。” 王书记说:“我会把你们的贯彻情况,详细地汇报给有关领导。” 我们从新明确了我们的责任分工,组建了应急看护大队,负责隔离病房的警戒。组建了卡点工作队,配合各卡点的检测工作。组建了应急预备队,准备在危险时刻冲锋陷阵。 我们下发了“致公安干警、家属的一封信”:年初以来,一场突如其来的自然灾害,席卷祖国大江南北。我们公安机关由于国家法律所赋予的神圣职责和使命,在党委、政府的领导下,与卫生、医药等部门,担负着对非典疑似病人和患者进行隔离、看护治疗,对拒绝隔离治疗者采取强制隔离治疗措施,设卡堵截境外车辆、检查疑似病人,对宾馆旅店业等公共复杂场所进行监控和检查。同时担负着维护社会稳定、打击刑事犯罪、对阻碍国家工作人员依法履行职务、制造传播摇言、造成社会恐慌、扰乱社会秩序的违法行为予以坚决打击。全体公安民警在严峻的困难和考验面前,要以万众一心,众志成诚,不怕困难,顽强拼搏,敢于胜利的精神,日夜战斗在抗击非典第一线……。 ……全体家属在后方更应该保重自己,照顾好双亲及子女。为了国家的兴亡,为了民族的安危,一如既往地支持丈夫(妻子)的工作。 我们要做好长期战斗的思想准备,应对各种从未遇到的挑战和考验。我们要紧密团结在以胡锦涛为总书记的党中央周围,凝聚起曾战胜无数艰难险阻的巨大力量,排除万难,永往直前。要以对党和人民高度负责的态度,树立党和政府在人民心中的威信,树立公安民警的良好形象。要发扬公安机关不怕疲劳,不怕牺牲,连续奋战的优良传统。要临危不惧,勇挑重担,团结奉限,战胜困难,夺取这场斗争的全面胜利!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百战加身,不辱使命。 第四章 神圣职责 我们市成立了抗击“非典”指挥部,并把办公地点定在我们公安局的二楼。 有人说这是青山市长的意见,看中了公安机关半军事化性质,希望发挥快速反应的特长。也有人说是我们一把手主动邀请,有“将功折过”的意思。 非典指挥机构是支二、三十人临时组合,七拼八凑的杂牌军。有政府官员,有纪检委、卫生局、防疫站、药监局干部,也有各医院抽来的花枝招展的小护士。 赵青山市长是总指挥,临时办公室中挂起“万众一心,众志成诚,战胜非典”的牌匾。 整个二楼昼夜灯火通明,蚂蚁泛蛋一样,里里外外地搬桌子、椅子和办公用品。夹七杂八的人,走马灯一样进进出出。完全没有规距,也完全没有秩序。 我们的办公室被占领了,我们的食堂被占领了,我们的吃饭时间被占领了。总之,非典指挥部的进住,彻底打乱了我们的工作秩序。 从此以后,在我们的门口、楼道、会议室、食堂里,经常见到我们最不想看到的“猪腰子脸”。我们最不想在食堂里狭路相逢碰到“明星市长了”,因为这张比三九天还阴冷的脸,影响我们的食欲,他抵侮了我们全体人民警察的尊严! 非典指挥部进住后,满楼道都是“他妈的非典,非典他妈的!”的咒骂声。随着赵青山市长的出现,和他毫不留情的训斥声,二楼逐渐地秩序和运转起来。 我们本来也是非典指挥部下设的治安保障组,但天生我们是后娘的孩子,好事儿从来没有我们的份儿。发办公用品不带我们的份儿,免费的三餐我们上不去桌儿,最不能容忍的是我们的防护服装得不到保障。 我们把全部警力投入进去,设卡、堵截、监护——冲锋陷阵在最前线。但是,我们领不到足够的防护服装。原本是一次性的防护服,我们七百人的队伍只领到一百件。 我们的防护服装本来就是超薄的塑料制品,不经扯也不经拽,不耐穿也不耐用。 在最危险的隔离病房执勤的民警,每人也只发到一件。应急预备队只发少量备用,严格命令平时不准碰,只有在执行紧急任务需要时,以最快的速度投入最危险的战斗。 我们何英久局长多次找有关部门交涉。政府官员说,仓促之间生产不出防护服装来。 卫生部门说,是政府资金不到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我们已经进入紧急状态,既然不去计较“人与狗”的话题,也就无暇计较其他问题。 我们清楚,在这场生与死血与火的考验面前,在全人类面临的共同灾难面前,你还去计较个人的荣辱得失,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们什么都不计较,我们只关心,在人与自然这场碰撞与搏杀中,谁会是最后的胜者。我们惯用这种“人民战争”战术,在这场特殊的战争中,会成为我们至胜的法宝或是灾难。 以下是摘自2003年4月21 日《财经》封面文章:(“‘非典’不是哪一个国家的病” 。 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说,需要人类共同努力,完成这个病的病原探讨和防治 。4月4日,世卫组织在其网站发布了17日成立全球实验室联网系统以来的九项主要发现,主要集中于冠状病毒。中国在10日及11日正式给出报告,发现了与世界其他实验室相同的新型冠状病毒。) (当然,比起谁先发现什么,更重要的是如何通过国际和国内的合作,尽快发现并攻克sars的元凶。4月13日,加拿大科研人员宣布,他们已经破译了怀疑与严重急性呼吸系统综合症有关的冠状病毒基因图谱。此后,美国疾控中心、中国军事医学科学院微生物研究所、香港大学等相继报告,公布了自己所做的全基因排列。) (16日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加入世卫组织网络的一个荷兰实验室通过对一组非洲绿猿的实验,确认sars致病元凶正是科学家们高度怀疑的新型冠状病毒。此时聚集在日内瓦的全球科学家们为此突破感到欣喜。至此,冠状病毒为sars病原成为世卫组织认可的正式结论。) (全球科学家在继续努力,未来的任务将集中于研制疫苗、研制诊断试剂和研制征服新型冠状病毒的药物。此番抗击sars之役,全球联合行动已是主题词。在顺势汇入其中之后,人们期待着有着丰富经验和资源的中国科学家们为攻克sars做出重大贡献。) (此时,距非典型肺炎“又称严重急性呼吸系统综合症,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缩写sars”在中国肆虐已有四个多月。隐藏在病魔背后的真凶究竟是什么病原体,早已成了病原学专家、医学界乃至广大公众最为关心的问题之一。) (衣原体?冠状病毒?这类过去仅为微生物专家与病毒学家所熟知的专有名词,现在于普通人已是耳熟能详。) (4月16日,世界卫生组织在日内瓦正式宣布,一种人类过去从未发现的新型冠状病毒正是sars的病原。世卫组织正式将此病毒命名为sars病毒。) (世卫组织在声明中说,新发现应当归功于全球13个联合行动的实验室。“在全球化时代,这种合作是战胜新疾患的惟一办法。” ) …… 直到现在,我们终于搞清了 什么是非典型肺炎 :非典型肺炎是一种传染性强的呼吸系统疾病。世界卫生组织 将传染性非典型肺炎称为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s),简称sars。临床主要表现为肺炎,在家庭和医院有显著的聚集现象。起病急,以发热为首发症状,体温一般高于38c,偶有畏寒;可伴有头痛、关节酸痛、肌肉酸痛、乏力、腹泻;可有咳嗽,多为干咳、少痰,偶有血丝痰;可有胸闷,严重者出现呼吸加速,气促,或明显呼吸窘迫。 我们也终于知道非典型肺炎是怎样传播的 :该病的传播途径可能是通过近距离空气飞沫传播,以及接触病人呼吸道分泌物和密切接触造成传播:(1)直接吸入含有病原体的空气飞沫和尘埃造成传播。(2)通过手接触呼吸道分泌物所污染的物品、用具、玩具等,经口鼻而传播。(3)密切接触传播:指治疗、护理、探视病例,与病例共同生活,直接接触病例的呼吸道分泌物或体液。 自从非典指挥部进住这一天起,我们办公大楼每天都散发“过氧乙酸”呛人的气味。这也是非典指挥部给我们带来最大的实惠。近水楼台,我们满世界地喷洒“过氧乙酸”。 现在,我们终于知道,当初,我们满世界地喷洒“来苏儿”,是多么地幼稚可笑。 我们关严春天的窗,关紧春天的门,让“过氧乙酸”呛人的气味在屋中消毒杀菌。我们又敞开春天的窗,打开春天的门,让春天清新的气流穿堂而过,冲淡满屋的强酸气味和病菌。 我们饭前洗手、饭后洗手、如厕洗手、握手洗手,患得患失地洗手……,患得患失地排斥一切外来人员,把一切都拒之门外。 非典指挥部连续下了几道紧急令:最先关闭的是旅店、宾馆、浴池。随后关闭的是洗头房、泡脚屋、酒吧、网吧、歌厅、舞厅。 后来又下令封闭了运动场、公园、电影院。 明令禁止举行五十人以上的大型会议和聚会。 上级公安机关传来密电:从即日起封闭看守所,封闭行政拘留所。 现在开始,对所有的出租房屋、外来人口进行清理登记。对所有的在外上学、打工、工作、探亲、访友人员全面登记。 现在开始,对所有机关干部每天进行体温检测。 现在开始,对所有场所喷洒“过氧乙酸”……。 我们这座弹丸小市,过惯了平静安逸的生活。我们这个城市,沾了满清贵胄的光,起了个女性化阴柔的名子——公主岭。却没有一点八旗子弟叱咤风云,牧马江南的雄风与霸气。 市志记裁,从没有过血雨腥风,也从没有过金戈铁马的历史。 现在,仿佛一夜间,一切都突然改变了。 就象我们在纸醉金迷的美梦中,一吓醒过来,突然头悬屠刀,背负芒刺,脚踏荆棘,我们粲然的和生命去赛跑。 回头再来关心把我们搞得措手不及,狼狈不堪的小可怜儿吧,她又象笼中的小鸟一样,被我们抓了回来,关在市医院的隔离区里。 我们不再仁慈、不再同情、不再麻痹。 我们侯子局长说:“对他(她)们的仁慈、同情和麻痹,就是对党和人民的犯罪。就要砸掉我们的饭碗,就要危及到千百万人民的生命安全!” 侯子局长最简捷、最直接、最实在的命令,是我们用血和肉的惨痛教训换来的。我们面对的“敌人”,不仅危险,而且愚蠢。现在,我们终于知道,在我们面对这个战场上,越是愚蠢的“敌人”,越是危险,越是可怕。 在对小可怜短兵相接的战斗中,我们虽然大获全胜,制服了连吵带闹不肯上车的小可怜儿,制服了连撕带打不肯配合的小可怜父母。我们自己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有三名值勤民警被抓伤。我们敬爱的侯子局长冲锋在前,不只被小可怜儿的母亲,一个愚蠢农村妇女啐个满头满脸,而且脸部被严重抓伤。 说起那一天的场面,的确令人气沮,而又令人悲壮。 小可怜父母明知道女儿是非典疑似病人,而又拒绝接受隔离。明知道唾液是传播非典的直接渠道,偏又以此危险手段相威胁。而侯子局长明知道自己没有防护服装,明知道有被传染危险,偏又临危不惧,舍身向前。 我们的尴尬和悲壮还不止于此,小可怜的父母被隔离后,依然的吵闹不休。吵一日三餐简陋,吵黑天白日单调,吵女儿没有零嘴可吃。好象他(她)们不是我们的什么隔离看护对象,不是我们的什么“敌人”,而是我们请来的什么神祗福将,我们应该把他们供奉起来。 我们从没见过这么愚蠢和愚昧的“敌人”,我们决心对他(她)们的无理要求置之不理。 小可怜的母亲,一个专横得油盐不进的农村妇女威胁说,要屋拉屋尿,寻死上吊。 小可怜的父亲,一个肮脏得能从脸上刮下油腻的农村汉子,愤愤地说他(她)们,也是“受害者”……。 就是这句多少有点人情味和文化含量的话,深深地打动了我们的侯子局长。我们眼中铁铮铮的硬汉子,对我们的“敌人”开始软弱,开始仁慈,开始妥胁。为我们的“敌人”调整食谱,掏个人的腰包给小可怜儿买零嘴吃,连独身宿舍的彩电也搬进隔离区里,为我们的“敌人”解除寂寞,展现了共产党人的高风亮节和博大胸襟。 他还谆谆告诫我们的民警说:“同志们哪,我们面对的‘敌人’很优越,很实在,也很幼雅(稚)。他(她)们公然勒索人民警察的脖子,我们难得糊涂一回。就当他(她)们是我们的什么兄弟,什么姐妹,多年找不上门的亲戚。” 他又补充说:“只要他们安安分分地接受隔离,我们就使点‘美人计’,‘苦辣计’,他要天上的月亮,我们也要搬出梯子哄着他,哪怕十五天后,我陪着大家,咱们一起进隔离区!” 我们对侯子局长的话一向深信不疑,做为首批冲上抗击非典第一线的公安战士,我们完全明白和理解侯子局长的良苦用心。小可怜儿一家最后的结果,真的令我们牵肠挂肚。 如果小可怜儿一家不幸被确诊是非典患者,我们将有一批民警和医护人员,成为被传染对象,成为疑似病人。我们市还有一批亲密接触者,这是我们不敢想象的后果……。 但是,我们必须说清楚,假如是为了我们自己,现在我们已经不再害怕和担心什么。因为我们是人民警察,我们己经上了战场。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开弓不见回头箭。死亡——对于我们,已经是个平凡的字眼。 上过战场的人不说你也明白,没这番经历的人,说了你也不清楚。 过去,我们曾经抓捕过那么多极具危险的犯罪分子,面对流血和牺牲我们不曾退缩。今天,在“非典”面前,我们依然不会退缩! 现在,我们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侯子局长说过“面对持刀、持枪的犯罪分子,那怕持手空拳,我们也义无反顾。” 何英久局长也说:“这就是人民警察的神圣职责!” 职责对于我们,也许更象条忠贞不二的狗,尽管我们瘦弱不堪,但当虎入羊群,我们必须舍身前扑,拖住虎腿。哪怕被咬个头破血出,遍体鳞伤。 我们这样解释人民警察的职责,也就能更好地诠释青山市长为什么喜欢骂我们是“狗”了。我们市长大人这是“爱屋及乌”啊。 我们侯子局长的“糖衣炮弹”,终于软化了我们的“敌人”。 他(她)们终于不吵不闹,在我们的眼皮底下,过起了安逸而幸福的城市生活。 第五章 守住家门 羊年这个春天,真是个不吉祥的春天,从头到尾预示着天灾人祸的发生。 久旱不雨的天气,五一节几天里,刮起了昏天黑地的大风。 刮昏了太阳,刮翻了大地。天空混沌初开,浑浑噩噩,渺渺茫茫。地上翻江搅海,黄尘滚滚,石走沙飞。 按照赵青山市长“四门落锁,拒‘非典’于市门之外”的战略,我们围绕全市主要交通要道口,共设市级卡点十三处。每个卡点由一名副局级领导带队,从公安、卫生、防疫三家抽人,二十四小时对过往车辆和行人堵截监控。所有过往车辆和人员一律测量体温,车辆免费消毒,发现体温异常者就地隔离。 长春、四平等大中城市的卡点,测量体温用先进的电子检测。我们受经济条件制约用体温计。一辆客车载客三四十人,检测下来需时间半个多小时。误时费事不说,一根体温计轮圈地测量,也极不人道极不卫生。有些乘客不买帐,嚼嘴磨牙的事就发生了。 我们各卡点值勤民警以交通警察为主,主要任务一是拦截车辆,二是处理这些嚼嘴磨牙的纠纷。因为我们有强大的法律武器做后盾。 赵青山市长似乎对我们能否能守住所有大门,心存疑虑。 五月一日开始,他亲自带着由人大、政协及相关部门组成的检查组,逐个乡镇、逐个卡点进行检查。我们这个检查组是实质性的,决不走马观花。这也是我们有明星气质,缺乏明星幽默的青山市长的一惯作风。 每到一个卡点附近,青山市长就悄悄地把车队停下来,把车窗摇下来。伸出有棱有角的脑袋,架起高倍望远镜。象窥探敌情一样,看卡点人员是否在岗在位,是否尽职尽责。 迷天的沙尘无孔不入,打开车窗的瞬间,大团的沙尘扑面而来,抽人脸面,迷人眼睛,呛人喉管。疯狂的风暴,连“沙漠王”这样的越野车,也掀得摇来晃去。我们青山市长干脆走下车来,大家也只好陪下车来。 接地连天的沙尘,象千条恶龙万条巨莽,在肆虐的天空,以掀天卷地的气势呼啸而来。象无约无束的野马疯牛,从大地的一侧狂奔而过,带着强悍的冲击力和破坏力,揭起地上经年的浮土,掀起地上隔年的荒草,折断树上的陈枝烂叶。 天空是昏暗的、浑沌的。大地是粗暴的、狂怒的。太阳就象一个被刮晕了头,蹂躏得死去活来的独眼老人,瞪着浑浊惘然的一只眼睛,无可耐何地看着不屑的子孙。 我们震撼大自然的强大和狂暴,我们惶恐人类的渺小与不堪……。 黑暗发昏的天空,迷天漫地的沙尘。102国道更象一条幽深的巷道,浑浊的太阳更象一截光亮不足的短蜡,往深处什么都看不见。大家下车只是为了陪赵市长,看他乱草一样的短发,看他一丝不苟的专注,看他河流湖泊样的表情,看他摇晃不停的双腿。 这一行十六人三十二条根基不牢的腿中,只有两条腿显得那样的与众不同。根基牢固,特立独行,鹤立鸡群,如柱如钉。这双腿就是我们局主管交警工作的副局长江军。在这样肆虐的疯狂的十级以上的风口上,这双腿坚如磐石。 我们江军副局长五短身材,车轴般的粗壮,外观形态如柱似桩。但是,这只是降低重心,稳定轴心的外部条件。江军副局长有着二十五年的军旅生涯,转业到地方仅仅才两个月。二十五年的军队熔炉,浇铸了我们江军副局长,铁打的身躯钢铸的腿。 青山市长尽管被刮的灰头土脸,但面部的表情仍然极丰富。随行众人虽然都被刮的灰头土脸的,但大家灰头土脸的表情随着青山的脸色转变。青山市长喜大家就皆大欢喜,青山市长忧大家就忧上心头。因为大家原本就是同命运,共呼吸。 102国道、哈大高速公路和京哈铁路从我市贯穿而过。我们曾经引以为荣的102国道和京哈铁路大动脉,曾经给我们带来怎样的方便与实惠,现在成了我们心惊肉跳,寝食难安的大麻烦。我们恨不能在一夜之间,掘条深沟大壑,把它拦腰斩断。 在范家屯高速公路出口处,青山市长在观察一阵后,突然怒气冲天地上了车。五辆“沙漠王”在疯狂的风沙里,象离弦的快箭,眨眼之间射到卡点。 沙尘迷漫中,空空旷旷的高速公路出入口,居然不见一个警察的影子。 赵市长冲着四个白口罩、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喊道:“卡点的警察到哪里去了?!” 医护人员指着路基下的深沟说:“他们,……都在下边呢!” 青山市长不顾风急坡陡,怒不可遏地伸着脖子向下看,大家一起伸长脖子向下看。 只见三个穿白大褂和雨衣的警察,抱着脸盆大的石头,正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爬呢。 最先上来的是大狗熊一样茁壮的中心分局王海局长。他一边喘息,一边指着“非典检测站”的牌子喊说:“卡点风太大,石头小压不住!” 看着被大风刮得“哐哐”响的高速公路广告牌,青山市长的脸色和缓下来。 他说:“压吧,压吧!别被大风刮到外国去!”他又喊到:“你们为什么不穿防护服?!” 王海局长说:“我们没有防护服,不是不穿!上级没发给我们!” 青山市长冲江军副局长喊:“为什么不发给他们防护服装?!” 我们江军副局长拍地一个立正,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说:“我们公安局领到一百件防护服,全部发给最危险的隔离区和应急预备队!” 我们江军副局长刚到地方,仍然没有改变职业军人的作风。我们侯子局长总结说:射出去是钉,扔出去是钢,站起来是桩,坐起来是钟,走起来是风,敲起来是锣,擂起来是鼓。 青山市长笑了,张嘴露出被风沙刮得焦黄的牙说:“不用敬礼,不用敬礼!” 他冲着卫生局长喊道:“李家宝,你回去必须马上给我落实。卡点的工作人员,第一线的工作人员,必须保证防护服装的供给!出了问题,我就撤了你!” 李家宝说:“可是市长,我们的经费……。” 赵青山的脸一沉说:“不要跟我提经费,如果经费铺天盖地花不完,用你干什么?!” 王海局长得寸进尺,拿出体温计对青山市长说:“这土玩艺不行,今天坏了六只了……。那边卡点都用电子测温仪,一台才两千……” 青山市长嘿嘿冷笑着说:“土玩艺不行,你说啥行。那边是省城,你跟人家比什么?” 又说道:“想比吧,你出钱,捐献几台洋玩艺,越多越好,我代表政府表示欢迎!” 王海局长大狗熊一样的身体在风中摇晃,很尴尬地笑着。 我们最东端的卡点,定点在102国道大屯山石场西侧的旷野中。临时搭起的帐蓬,早就被狂风掀起来,缠绕在大树上。灰头土脸的卡点工作人员,龟缩在汽车中。 作为这个卡点的负责人,曹爱民有足够的理由,把检测人员撤进车中。这个卡点,设在个无遮无拦的风岗上,帐蓬被掀翻后,路面摆不住桌凳,也无法展开纸和笔进行登记。 我们有足够理由对老曹委以重任。从资历看,这个城市有交警起,我们就知道有个交通警察,外号叫“曹大马靴”。从官职看,老曹是我们的局长助理,名符其实的副局级。从事业心看,老曹为人最为忠诚。 赵市长说,我们把东大门就交给“曹大马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当年小日本在东北,一把大洋刀镇得住三街六巷,我们今天两只大马靴还挡不住一个东大门。 青山市长对我们老曹的信任,足令我们既感动且妒忌。总之,这是我们赵青山市长今天唯一没有停车瞭望的卡点,也是令我们最放心的一个卡点。 自从非典疫情暴发以来,赵青山市长已经对任何人不再轻信,但唯独对我们的好民警曹爱民同志是个例外。我们老曹也是军人出身,七十年代曾经在雷锋班当过副班长。八十年代回到地方公安机关,先后在交警队当过民警、副队长、队长,在我们市的八个基层派出所当过民警、副所长、所长。从警近三十年,八次立功、十次受到嘉奖,先后被省地两级公安机关授予“爱民模范”和“优秀人民警察”等荣誉称号。 我们老曹今年五十六岁,从某个角度去看问题,可以把老曹看成是我局警务改革的受益者。改革前,老曹刚刚被从派出所调到巡警大队担任大队长。但在改革中由于领导职数超编,竟争上岗的年令卡在五十五周岁,老曹就成了盔子外边的鸡子——臭蛋。组织上觉得对老曹不公平,经与市里协商特批老曹一个副科级待遇,在局机关挂个“局长助理”的闲职。 当检查组的车队直接停在大屯山卡点,我们最忠勇最可爱的好民警,青山市长在公安警务改革中,唯一给予特例关照的曹爱民同志,居然没有在岗在位。 并且,当着检查组的面,在我们赵青山市长的眼皮底下,两辆挂着“吉axxxx”字样的大货车,耀武扬威,如入无人之境,示威似地冲过卡点。 我们青山市长的震怒,不亚于从隔离病房跑人。他要把龟缩在车内的警察,一个个地扭出来。但是,当他看清打开车门车窗后,上边是三个长头发的女民警时,变抓为指的手颤抖着,象哑语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江军副局长拍地一个立正,以标准的军人姿态站在车门前。他下令说:“卡点的全体民警立即下车,列队。听我的口令。立正。向右看齐。报数!” 青山市长也终于喊出声来:“你们设的这是什么卡?为什么不拦车检测!” 三个女同志中年令最长的,是交警驾管科魏波科长,我们刘成副局长的爱人。 她解释说:“我们摆手了,可他们愣装没看见。” 青山市长的话粗鲁起来,把手指戳在魏波的口罩上说:“你摆狗屁手了,你给我说清楚了,是谁让你们坐在车里设卡的?!” 魏波科长扭妮着,不知道怎样解识才好。她感到十分的难堪和无地自容。宽边的帽子遮不住齐耳短发,宽大的墨镜和口罩挡不住圆圆的赤红面孔。 我们江军副局长说:“立正。站好!市长在训你话呢。” 我们老曹连滚带爬从风沙里钻出来说:“是我让她们撒到车里的,外面根本登不了记。” 又指着旁边医疗救护车说:“外边登不了记,旅客不下车 ,我们拦车也没用!” 赵青山市长马上指着我们老曹的鼻子喊:“曹爱民你不坚守岗位!你把长春的车放进去,我要处分你,我要撒你的职!” 我们江副局长迈着标准军人步伐,站在老曹面前,威严地说:“这就是我们战斗的岗位,作为人民警察,你为什么擅离职守?” 我们老曹指着灰头土脸的脑袋说:“冒子刮跑了……,我去撵冒子!” 大家才看见我们老曹光着的脑袋,知道老曹的冒子没有撵回来,老曹没有跑过风。 我们老曹花白的头发己经染成酱黄色。口罩成为挂在胸前的烂麻布。一身塑料的防护服装,吹得鸡零狗碎,随风狂舞。老曹不象镇守一方的大将,十足的一个丐帮长老。 老曹的尊容没有引起赵青山市长的同情,反而令他更加生气。 他拍着老曹的车棚喊道:“你是什么‘曹大马靴’?你纯粹是‘曹大狗靴’!‘曹大狗蛋’!你擅自让卡点人员坐进车里,你放跑了长春的车辆。我要撒了你!还有你们三个,放进长春的车辆,我让你们一律‘剥皮’回家!” 我们市长大人又在一个不经意间,牵出来“两条半狗”,这让我们老曹明白了事态的严峻性。明白了严峻事态的老曹,规规矩矩地,以标准的军人姿态站在检查组面前。但是,他是这个卡点的总负责人,主意是他拿的,他不能连累自己的部下。 老曹硬着头皮说:“卡点是我撤进车里的,车也是我撵冒子时放走的。跟值勤民警无关,跟医护人员无关。更与我们局的领导无关,责任都由我一个人承担!” 我们老曹的丈义和凛然,不但丝毫没有缓解青山市长的怒气,反而加倍了他的震怒。他的手和脚因为无处发泄满腔怒火,气急败坏地敲打老曹的车棚。 赵青山市长指着自己的身后说:“你能承担什么责任?我们身后是全市的百万人口,如果传进非典疫情,这个责任你们负得起吗?!” 我们老曹的身躯长白山一样挺直,头发象白桦林一样倔犟。 他说:“如果出现那样的后果,我曹爱民愿意杀头谢罪!” 第六章 杀一儆百 青山市长不要我们老曹的脑袋,他要我们老曹这个反面教材,杀一儆百。因为他已经看出来,在防治“非典”中,不拿出铁的纪律和手腕,不足以引起全市党政干部的高度重视。 就在昨天晚间,上级指示我们追查一对从北京返乡的父女。我们的一个乡镇领导只例行公事,到派出所查一下人口底册子,就汇报说查无此人。后来,经临县再次反馈信息,说这对父女属实是我们市的暂住户口。我们指挥部直接调人,连夜行动,找到这对父女,并实施了隔离监控。在这起漏查事件中,上级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一连串问题的反复出现,我们青山市长已经感到了巨大的担忧和隐患。 非典指挥部责令我们公安机关对曹爱民等四名同志停职检查。同时,在五月三日早晨,在市政府三楼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会议刚刚开始,我们侯子平副局长与赵青山市长就发生了很激烈的正面冲突,这是谁都无法预料的。 会议刚刚开始,赵市长沉着如冰似水的冷脸,一双眼眼象猫要捕捉耗子一样犀利。他打量着会场一周后问道:“公安局哪位领导来的?” 政府三楼不大的圆型会议桌,侯子平副局长恰好坐在赵市长对面,他举手示意。 赵市长问道:“你们一把手为什么不来开会?” 侯子局长说:“起早到上级去开会,已经和会务组请假了。” 赵市长说:“你们管交通的江军为什么不来开会?” 侯子局长说:“我们没接到通知,没通知让他来开会。” 赵市长说:“先说说你们公安局,你们还有什么用?看人你们看不住,守路你们也守不住。你们纯粹是草包局,是无用局!我们真就不如拴两条管事的狼狗!” 这个会议是由各乡镇、街道一把手参加的中型会议,我们侯子局长虽然有着很好的涵养,也有着很好的心理准备,但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令他无法承受。 侯子副局长青黄的脸一连三变,冲到嘴边的话象决堤的水收不回来。他说:“领导批评,我们虚心接受。但请市长同志讲话注重党委和政府的形象……,我们公安局真的不如狗,就不用找我们参加会议了。” 会场的空气仿佛突然的窒息了,人们用各样的眼神看着侯子平副局长赵青山市长。 我们侯子局长的下巴微 扬着,剪刀样嘴巴微翘着,黑豆样的眼睛睥睨着,象鸭群里一只孤傲的仙鹤。 青山市长似乎是愣了一下,震怒地说:“你可以走,让何英久跟江军来开会!” 我们侯子局长说:“我是可以走,但我无权调动任何人来开会。我不是胡锦涛,更不是温家宝,我是个下派的副局长,我能摆正自己的位置。” 青山市长愣了好一会,之后竟然嘿嘿地笑了。面上的表情象多汊河流和湖泊,荡漾着,涟漪着。他说:“小侯……小侯,你给我坐下,你坐下……,小侯……” 青山市长说:“小侯局长,你别跟我急。你是省城下来的,你不要跟我们这帮人一般见识。我们都是农村大老粗,大队书记水平。” 我们侯子局长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习惯地用尖利的牙齿咬下薄薄的上嘴唇儿。 他说:“从地方到中央,你这个大队书记就是陈永贵。是我扫了市长的雅兴了……。” 青山市长说:“没有你的事……小侯。小侯……,真的没你的事。” 他说“桥归桥,路归路。今天,我批的是公安局!你转达过去就行了。刘成的老婆失职必须追查责任,还有那个曹大马靴。管交通的江军副局长必须上电视做检讨!组织部门找他谈一谈,问问他还能不能干,干不了马上写辞职报告。” 他接着说:“今天这个会,就通报两件事。第一,大岭镇出现的漏查问题;第二,公安局出现的漏检问题;一并在电视台暴光,镇党委书记、公安局长公开检讨。对,就由一把手上台检讨。相关责任人停职检查,纪检委介入,依照‘十条免令’拿出具体的处理意见来。” 他说:“没有不同的意见吧?我们散会!” 所有的人似乎都没反应过来,谁也没动。 赵青山市长沉着冰封雪冻的脸,已经走出阴暗的会议室。 小可怜儿一家被隔离的第十七天,我们终于看到了曙光,迎来了抗击“非典”以来,第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儿。小可怜儿一家三口终于平安地出院了。 我们赵青山市长说:“这是一道分水岭,预示着我们的抗击非典斗争,取得了阶段性重大胜利。” 我们侯子副局长说:“起码的,避免了我们这一屯子人遭殃。” 我们明白,他的“一屯子人”包括所有的与小可怜一家有过亲密接触的人。其中也包含侯子局长自己,还有那些舍身向前的医护人员。 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大庆而特庆的大喜事。 昨天晚间,竟然下了入春以来的第一场小雨。虽然仅仅润湿了地皮,但是,我们仍然能够感受到,春天的小雨给我们带来的清爽,给我们带来那久违的春天的气息。 我们发现满街的松树变绿了。这是一种春天里,翠嫩欲滴的嫩绿。这是沫浴出笼的娇娘,展现妩媚的新绿。我们发现街头的柳树抽芽了。象新生孩儿的稚齿,带着母体醉人的奶香。象美丽姑娘的发辫,婀娜漂逸,风情万种。 我们发现墙根的蒿草长叶了。夸张的锯齿状的叶片,象漂亮女人的裙摆,无风自动,风姿绰约。 一只蝴蝶飞向兰天,灵动的翅膀,翩跹的舞姿,饱含生命的韵律与渴望……。 早晨,青山市长和我们何英久局长、侯子局长不约而同地来到隔离病房。 小可怜儿一家在医护人员的簇拥下,走出了隔离病房。电视台的记者在全程录相。春天明媚的阳光,从市医院门诊大楼的缝隙间照耀过来,小姑娘穿起医护人员赠送的水粉色套裙,象一朵迎着朝霞盛开的花朵。一头焦黄的头发在春天阳光的照耀下,象金秋十月盛开的菊花。 侯子平副局长拉着小姑娘的手,亲亲热热地说:“孩子,我代表叔叔和大爷们欢迎你。你终于又回到党和人民的队伍中来!” 我们赵市长说:“有空过来串门吧。车上的四袋化肥是代表我们市委、市政府赠送的,希望你们回家之后,马上投入抗捍春播,别误农时。” 我们侯子局长指着车上的电视机说:“这台电视是侯叔叔赠送的,也是我们公安局赠送的,代表全体人民警察的一点心意。” 我们何局长说:“孩子要记住,逢年过节别忘记给赵市长,还有侯叔叔,送点粘豆包!”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在此期间,我们市发生了第一起,与非典疫情防治有关的刑事案件。 村民胡某在卡点值班,半夜十一时胡某的妻子突然发现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站在床前。 胡某有些弱智的妻子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扑了上去。这个人用手中的水果刀向胡妻刺来,胡妻不管伤痛疯狂地与其撕打起来。胡的女儿惊醒后,也帮助母亲扑向不速之客。在两个疯狂的女人面前,不速之客夺路而逃。胡妻终因伤势过重,在送往医院途中不治身亡。 这是一起十分典型的破坏抗击“非典”的案件,指挥部也就是赵青山市长勒令,必须限期破案,拿获真凶。 有辩认能力的胡女一口咬定,犯罪嫌疑人是本屯青年刘二。 考虑到当天晚间光线不是很好,我们组织警力一边现场勘查,一边进行走访调查。在胡家西屋发现嫌疑人扔下的夹克上衣和牛子裤。光棍朱老汉也证实,昨天半夜时分,刘二到他住处借的衣裤。村头卡点更有三人证实,刘二咋晚十点前在卡点,穿的就是黄夹克、牛子裤。 我们毫不犹豫地拘传刘二,案件似乎板上钉丁,成为铁案。 刘二大呼冤枉,身上穿的依然是黄夹克和牛子裤。 我们反复做光棍朱老汉工作,老汉说他常在我家找宿,我能看错他吗。 但是现场遗留的衣裤,又确实不是刘二的。 我们迷茫了,案件一时陷入死胡筒。 侯子局长灵光一现说,查一下与刘二接触的人中,有没有与其长相着装相似之人。 刘二很快回忆说,邻村张三着装与他一样,而且在案发当天来找过他。 我们早就布下天罗地网,抓获张三。张对案件供认不讳,其意图强奸胡的女儿,因胡妻拼死抵抗而未遂。赤身裸体逃跑,在朱老汉家借的衣服。 朱老汉老眼昏花,错把张三当刘二,险成大错。 这是我们在抗击非典中破获的第一起与非典有关的刑事案件。虽有曲折,但长志气。 青山市长指示,大肆宣传,大力报道,鼓舞人心,震慑犯罪。 第七章 非常时期 然而,我们的美丽的、漂亮的心情,似乎在一瞬间就被葬送了。 我们的领导还没坐稳板凳,指挥部传来隔离病房告急,调动应急预备队的指令。 我们不可能象正规部队那样,设一支正规的预备队在那集结待命。我们所谓的应急预备队,是由巡警队、刑警队、交警队等多警种组成。平时各在原岗位,战时临时集结。好在我们经过多次的实战演练,处置过多次突发事件,不至手忙脚乱。 我们的何英久局长慧眼识珠,人尽所用。我们的应急预备队队长,依然由严谨守纪,雷历风行的职业军人江军副局长担任。我们的指挥中心按江军副局长指令,在最短时间里集合了二百人的警力。好在在青山市长严令下,我们的防护服装终于有了足够的保证,质量也有所提高。我们这支清一色浅兰色服装、白色口罩的队伍,远远地望去,更象一支在执行核战争任务的防化兵。 自从我们开始设卡进行身体检测以来,几乎每天都有体温异常的嫌疑人员,被隔离观察。我们的隔离病房前后共收入了近百人的隔离对象。大部分人是来自疫区北京、天津、广东、河北等地,也有的是在卡点检测中发现的体温异常者。 这些人本来就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我们的隔离观察。小女孩一家的突然离去,仿佛一下子引发了这些人的思乡情绪。他(她)们再也不安于隔离。吵着,闹着,强烈要求回家。 这次带头闹事的是家住近郊的一对亲兄弟。据我们查验身份证明,兄弟两人是常年在北京打工的小老板。首都非典疫情严重后,两人躲过重重关卡,越过重重险阻,骑着自行车绕回家来,不料在村口被我们截获隔离。 我们很难说透,是一种什么心情和力量,促使兄弟两人千里迢迢,风餐露宿,前后用一周的时间绕回家来。是思乡之情、是恋家亲情?还是埋在心底的恐惧心理。我们猜想,他们的经济实力有限,在首都涮车洗碗而已,否则怎么会骑车回来。 我们二百人的应急预备队,在江军副局长的统一指挥下,在隔离病房周围布下了警戒线。我们己经有了太多的血和泪的惨痛教训,对我们的“敌人”,我们决计不再留情。 江军副局长对我们战前动员讲的好,他说:“我们是人民警察,是公安战士,现在这里就是我们的战场。祖国的重托,人民的需要,就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为了身后百万人民的安危,为了家乡父老的生命,我们只能前进不能后退。革命战士上战场,只能前进死,不能后退生。不论我们生,不论我们死,都要生的伟大死的光荣,都要无愧人民警察光荣称号。” 江副局长说:“大战在即,形势危急。我们宁可自己伤了十个,也决不放过一个!” 江军副局长的动员,令我们群情激动,热血沸腾。我们在隔离病房大约十米远,摆开桌子、椅子,摆个临时喊话筒。这就是“敌”、“我”双方的谈判桌,亦是楚、汉交锋的阵地。 马尚德院长神色惊慌地跑过来说:“他把我们两名医生扣在里边,当成人质!” 李家宝局长神色紧张地说:“我们必须保障医护人员的安全,必须进去解救人质。” 我们侯子平副局长说:“谁进去?是你们进去,还是我们进去?” 李家宝红着眼睛说:“解救人质是你们公安部门的职责,当然是你们进去!” 侯子局长说:“即然是我们的工作责任,请你们不要指手画脚。告诉你们的医生和护士,保持应有的医德和镇静。‘非典’都到今天这个份上,邓练贤和叶欣已经为全体参战人员做出了榜样,我们还没有当烈士的思想准备吗?” 李家宝局长当然有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因为假如没有“非典”耽搁,他早就坐上副市长的宝座了。错在未来的副市长找错了祠堂,侯家的宗祠里不供奉他这尊泥菩萨。 就在这时情况又起变化,隔离病房突然传来惊呼声,一名年老的五官科女医生晕到在隔离病房中。江军副局长冲锋在前,亲自带着十名民警欲冲进病房,解救人质。 隔离人员守住门窗严阵以待,也有一些年青人跃跃欲试想要冲破重围。我们的警察在门外,隔离人员在门里,将门拍的山响。一时间里箭拔弩张,两下形成对峙的局面。 就在这时,我们的窦勇副大队长做个出乎所有人欲料的举动。他拔开众人站在门前,透过早就打烂的玻璃门对两兄弟说:“你们就是想要人质不是想要人命吧,你们把医生放出来我进去当人质,否则出了人命你们就够刑事犯罪了。” 隔离病房里经过暂短商量,很快同意了我们老窦的意见。他们先开门把窦勇放进去,又叫另一名医生把晕倒的人背了出来。 窦勇的举动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侯子局长更是抓耳挠腮。我们是警卫人员不是专业的医护人员,我们的防护设施远远没有医生的好。我们无法评价老窦的举动对或错,那怕时至今日这种情况,我们该拿警察去换医生吗? 我们老窦的义勇行为,显然并没有使现场的情况发生变化。在这种情形下,李家宝等一些医护人员显然成为旁观者。因为平息事端,解救人质显然不是医生的责任。 现场指挥的侯子平与江军两位副局长却因此产生分歧。江副局长主张大刀阔斧,速战速决,他带人强行解救窦勇,对带头闹事者绳之以法。已经处理过无数次群体性事件的侯子局长,坚决反对强冲硬打,这样容易激化矛盾,引发不必要的伤亡。 正在双方争持不下时,赵青山市长在何英久局长陪同下赶到现场。 赵青山市长亲自拿起喊话筒,隔着窗子与隔离区里对话。 青山市长说:“你们都是咱们家乡的人,虽然长年在外打工,但对家乡建设都是出了力的。我是市长,我代表家乡人民欢迎你们回来,哪有父母不欢迎自己孩子的。” 隔离区里似乎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有人喊道:“我们的父母就是这样欢迎我们吗?把我们监禁起来,不允许我们亲人团聚?” 青山市长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大家必须谅解,我们这也是为了你们亲人的安全,为了家乡父老、兄弟、姐妹的安全。” 隔离区里有人喊:“为了你们的安全,为了兄弟姐妹的安全,就可以牺牲我们的人身自由,就可以不顾我们的安全吗?!” 青山市长语态强硬地说:“我们是在依法办事,我们是按《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所赋予的权力,对你们实施隔离。谁敢闹事,我们就对谁采取强制措施!” 隔离区里有人说:“我们现在跟蹲监狱也差不多,外边警察看着,里边大门锁着,吃、喝、睡不许我们出屋。要不放我们出去,要不你进来陪我们!” 青山市长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他说:“现在是特殊时期,否则,我们政府闲的没事干,拿钱供你们白吃。” 隔离区里的人说:“不想让我们白吃,你就放我们走。‘非典’闹到今天这个份儿,你们政府官僚早干什么去了,你们才是一群白吃!” 我们侯子平副局长灵感一动,突然就有一个大胆的主张,他把何英久局长拽到一边,说:“给我二十分钟时间,我回来就有办法了让他们安静下来。” 何局长半信半疑,不知道侯子局长又想出什么好主意。 何英久从青山市长手里接过话筒,他说:“人民政府和公安机关,是在按照国家制定的法律履行职责,你们千万不能与法律对着干。” 隔离区里有人说:“是你们先践踏法律,是你们先限制了我们的人身自由!” 何局长说:“我们不是限制你们,是在保护你们,这是特殊时期采取的特殊手段。” 隔离区里有人喊:“这是关押犯人的手段,你是干什么的和我们讲话?” 何局长说:“我是公安局的何英久局长。” 里边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有人把窦勇推推搡搡的推向窗前。 何局长震怒地说:“我郑重警告你们,你们把医护人员、把公安民警扣为人质,是严重的违法行为。我劝你们悬崖勒马,立即释放工作人员,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北京回来的兄弟说:“我们是民主国家,宪法给我们人权保障,任何人都不能剥夺我们的人权!我们放你们警察,你们就得让我们回家!”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时,我们侯子局长及时地赶回来。 他接过话筒说:“真不愧是首都北京回来的人,知道跟政府讨论人权问题,哥俩跟美国国会有什么关系吧。” 北京回来的兄弟说:“我们不管什么国会,我们要人权,我们要回家!” 我们侯子局长说:“好!我就跟你们讨论回家的问题。你们哥俩一个叫赵强,一个叫赵伟对吧,你们想回家,回家也是你们的基本人权。但是,你们是否知道,你们的亲人同意不同意你们回家,给不给你们回家的权力?” 哥哥赵强说:“笑话,我们自己的家,愿意回去我们就回去!” 弟弟赵伟说:“我们就是接到家里的长途电话,哭着、喊着,追我们回来的!” 我们侯子局长说:“那好。现在就请赵强的爱人刘丽英先跟你们表明她的态度。” 一个带着白色口罩,黑色墨镜,穿着并不土气,长得也还清秀的年轻女人被请过来。远远地站在隔离区外围。 她对着隔离区里喊:“赵强、赵伟,你们不能回家。你们一回去咱们一家都要被隔离,全村的人都会骂我们,咒我们!你们就在这好好在这接受隔离,那儿都不能去。” 侯子局长说:“现在,再请你们的母亲赵大妈说几句话。” 一个满头白发,很有些苍老的农村妇女,并排地站在儿媳妇身边。 那女人喊道:“你们哥俩给我听好,你们要敢回家给亲人带来瘟疫,带来灾难,我决不答应你们。我就死给你们看!” 年轻的媳妇又说:“你们就听咱妈的话,听组织的安排吧,不要叫我跟妈为难,不要叫我们在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弟弟哭着说:“妈……嫂子。我们肯定没得‘非典’,死活我们也不能害自己的亲人呐!” 年轻的媳妇说:“兄弟,嫂子相信你的话,但村里没人相信……。只要是从北京回来的人,大家都象躲瘟神一样躲着你,画地为牢的看着你。你们真的不能回家去!” 哥哥终于说:“媳妇,你跟妈回去吧,我们就在这老老实实接受隔离。让乡亲们放心,隔离结束我们再回家……” 年老的女人说:“不是我跟你媳妇心狠,到日子妈接你们回去。” 我们侯子局长问道:“你们里边,还有哪位想要回家的没有?” 年老的女人竟然抢过话筒说:“孩子,我劝你们谁也要回家!现在哪个村屯都一样,有一个外来人全村看着、管着、骂着、躲着。你们一个人回去,全家不得安生!” 年轻的媳妇和年老的女人,决然的走了,头也没回……。 隔离病房已经安静下来,进去的医护人员开始打扫卫生。 在场的我们,无不为之动容,为之沸腾。 我们依稀看到了,中华民族抵御外侮,戮力同心的粲然。 伟大一定诞生于缈小之间。傲岸一定孕育于卑微之中。 中华民族的万里长城,原本就建立在保国,保家,保命的基石上。 我们勿用张扬,我们也不必气沮。 一场带有戏剧色彩的喜剧,就这样结束了。 第八章 同舟共济 以下摘自央视抗非纪实片解说词:( 站在胜利之巅回望民族魂:胡锦涛:中华民族是具有伟大民族精神的民族,千百年来,中华民族之所以能够历经磨难而不衰,饱尝艰辛而不屈,千锤百炼而愈加坚强,靠的就是这种威力无比的民族精神,靠的就是各民族人民的团结奋斗。) (2003年4月28日,在非典疫情最严重的日子里,总书记向全国发出号召,越是困难的时候,越是要大力弘扬民族精神,越是要大力增强中华民族的凝聚力。) (“大风泱泱,大潮滂滂,洪水图腾蛟龙,烈火涅凤凰,文明圣火,千古未绝者,惟我无双,和天地并存,与日月同光。中华文化,源远流长”,镌刻在中华世纪坛的这段铭文,勾画出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历史。) …… 广东、北京、天津、河北、内蒙、长春的“非典”疫情已经进入非常时期。我们发现,我们面临的形势越来越严峻。我们这座城市,被空前的巨大的阴影笼罩着,空气中仿佛都充满着死亡的邪恶味道。 我们的恐慌,原于“非典”恐怖的传染途径——衣原体?冠状病毒?飞痰、吐液、空气。 我们的恐慌,原于“非典”邪恶的传播手段——关山重重毫无阻拦作用,就象一只只翻飞跳跃的,不定向飞行的妖魔疠鬼,于无声无息间,布下重重死亡的阴影。 我们的恐慌,原于悚人听闻的街谈巷议——“非典”的无药可治,死亡人数的急剧上升,北京谴返外乡人员,对外地人员生死无人过问。长春和四平等地,已经给一线人员注射“胸腺肽”,以增强他(她)们的免疫功能……。 人们抱怨政府,为什么不早一点采取强硬措施和手段控制疫情。比如:动用军队,画地为牢,哪里出现疫情,就地封锁哪里……。 人们开始疯狂地购物,整箱的方便面,整箱的旷泉水,整箱的压缩饼干。香皂,肥皂,洗衣粉。各种维生素,各种营养药。 首先是各卡点的工作人员,经过二十多天的昼夜奋战,早已人困马乏,疲惫不堪。我们己经无兵可换,无将可谴。 其次是大量的上学、打工返乡人员,给我们带来巨大的压力。他(她)们利用一切交通工具和手段,突然的从四面八方纷纷回来。象春天的苦麻菜一样,在一夜之间纷纷穿透干旱板结的地表,冒出密密麻麻的脑袋来。 据我们非典指挥部统计,我市已经回来的学生和民工达到一万人左右。其中,在隔离病房接受隔离的一百人左右,在各村、屯“画地为牢”接受隔离的三百人左右。 据我们掌握的保守数字,我市在北京上学、打工的约有一万人,在长春上学、工作的约有十万人之众。每天往返于长春的通勤人员不下五千人! 现代社会,人潮汹涌,物欲横流。堵住家门,谈何容易。 我们第一次感受到,高速发展的社会,给我们带的恐惧。 我们第一次感受到,现代化的交通通道和工具的可怕。 我们不得不从重新审视,我们过去所采取的措施和手段。重新制定对策,召开紧急会议,进行调度和布署。 赵青山市长说,我们过去所采取的措施与手段,无疑是行之有效的。但是,今天我们面临的形势己经发生变化。 赵市长说,过去我们注重于堵,四门落锁,把守家门。现在我们必须把“堵”与“疏”结合起来,把守家门与因势利导结合起来。洪水已经冲进家门,水花儿已经溅到床上,只堵不疏我们就快淹死了。 赵市长说,“堵”要树立“人在阵地在”的必胜信心,坚决守住家门,寸土不让。从今天起,从北京来的车辆,一律不准停车,一律不准进城。“疏”就是实行疏导,对己经返乡的学生、打工人员,能劝走的马上劝走,劝不走的就地采取隔离措施。对准备回乡的学生、打工人员,由乡镇、街道、单位监督家属。逐村、逐屯、逐人打电话、打电报、发电脑信息,劝阻他们不要回来。不要给家乡和亲人带回疫情,带回灾难。 赵市长说,把我们的实际情况对他们讲清楚,北京、长春这些大城市,医疗设施比我们先进。不回来,得了“非典”,还有救治希望。我们家乡就是一些“紫药水”和“二百二”大夫,赤脚医生水平。割阑尾能带出肝尖来,治伤风感冒还可以,得了非典就是等死! 赵市长说,这就是我们的国情,这就是我们的市情。在这个高速发展的社会,我们必须以快制快,以变制变,以亲情制亲情,以亲情遏亲情。我们要借助“三电”战胜“两线”。 赵市长说,“两线”就是铁路线和公路线。航空线路我们不用管,有身份地位的人决不会回来送死。往回跑的都是学生和打工人员,都是飞不起来的旱鸭子,没有天鹅。 赵市长说,今天散会开始,每天发出多少电话、电报、电脑信息,各地一天一汇报。两天之内,发电率必须实现百分之百。 赵市长说,老百姓没钱的,由乡镇、街道党委 、政府解决。漏发、漏报一户一人的,我们电视节目里见。 赵市长说,我不给你暴光,也不听你检讨,请你念你自己的辞职报告! 赵市长说,全市百万人民的命运在我们手中,生死存亡,在此一举。国难当头,市委、市政府的行为有过激之处,请大家谅解! 国难当头——没有人说市委、市政府的行为过激,我们体谅青山市长的苦心。 青山市长不是为了他一个家,不是为了他一个人。我们所有的,投入防治非典型肺炎这场战争的人——公派的、志愿的、非公派加志愿的。我们没有一个人,只是为了我们一个家,为了我们一个人。 共同的敌人,共同的宿命,把我们紧紧地凝聚在一起。 逆水撑舟,人在船上,我们无路可退。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但到处充满着邪恶和死亡的战争。 我们是人民警察,我们是公安战士,我们已经义无反顾地上了战场。但我们的敌人是多么地阴险和邪恶——它躲在我们兄弟、姐妹、父老乡亲的身体里,如鬼缠身,如魂附体。让我们抓不住,扭不着,文不得,武不得,软不得,硬不得。 这真是一场人类的文明和野蛮史上,最少见的最残酷的战争。这是一场我们输不起的战争。我们是用我们父老乡亲、兄弟、姐妹的生命在下赌注。 我们不能动刺刀,不能用手铐,不能用拳头……。 我们唯一的武器,是我们的肝胆,我们的忠勇,我们的赤诚。 和我们对全人类敞开的、赤裸的、滚烫的、博大胸怀……。 青山市长这次没有骂人,而且表情出奇地沉着,也出奇地平静,不见一丝一毫的慌乱。 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党委、政府对一切都成竹在胸,胜算在握。 第九章 众志成诚 以下仍然是摘自央视抗非纪实片解说词 :(站在胜利之巅回望民族魂:江泽民:民族精神是一个民族赖以生存和发展的精神支撑。一个民族没有振奋的精神和高尚的品格不可能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在五千多年的发展当中,中华民族形成了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团结统一、爱好和平、勤劳勇敢、自强不息的伟大民族精神。) (胡锦涛:在当前这场防治非典型肺炎的斗争中,我们要大力弘扬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团结互助,和衷共济,迎难而上,敢于胜利的精神。) (在抗击非典第一线,在疫情传播情况严重的学校、商场和工地,中央领导们走到了抗击非典的第一线,在抗击非典的斗争中,各行各业表现出了万众一心、众志成城的精神,统一到党中央的部署上来,紧紧团结在党中央的周围,形成抗击疫病的强大合力,一系列重大措施陆续出台。) (每天颁布10个文件 中国历史上极为罕见。) (全国防治非典指挥部公开透明的疫情发布制度,建立非典防治基金,建立公共卫生应急条例等等举措,有力推动着全国防治疫情工作有效深入的展开。据粗略统计,到5月8日,北京市有关部门及国务院就防治非典的各类通知和文件就有大约180个,平均每天颁布10个左右,如此密集的就同一个问题颁布相关文件在新中国历史上极为罕见。面对非典这场前所未有的灾难,全民族迅速动员起来,群防群控,在农村、在学校、在社区,全社会筑起了防治非典疫情的防线,一起没有硝烟的人民战争开始了。) …… 今天是“国际儿童节”,由于关闭了全部娱乐场所,孩子们象小洞鼠样被幽禁家中。 对“非典”之年这个儿童节,在孩子们幼小的心灵中,应该画上很灰暗的一笔。 上午,侯子局长带着我们警务督查队的刘志华队长,受市“非典”指挥部委派,重点检查各乡镇、村、屯卡点情况。 非典疫情严峻以来,我们在各乡镇、村、屯所有道口,设下五花八门的关卡。有掘沟挑道的、有拉绳设障的、有的把整株大树拦腰斩断在公路上。大有破斧沉舟,背水一战的悲壮。 我们侯子局长此行的目地,就是按照赵青山市长指示,实地检查村屯腹地的卡点情况。 我们说过,非典疫情进入非常时期,青山市长一切都不再轻信。特别是不相信那些擅长黑白颠倒,狗屎上插花的村屯领导。他对乡镇的防范工作始终心中没底。 不打不相识,青山市长现在只相信我们侯子局长。我们不得不钦佩青山市长的政治远见,我们侯子局长在这个问题上,始终是我们全市头脑最清醒的人。 刘志华队长的老家就在我们市的小黑林子村,自报奋勇地要求到他老家去。 在出城二十多公里的公路下路口处,一株大树被毫不吝啬地放倒在路中间,树的枝杈儿依然十分的翠绿。一个黑红脸膛,满脸厚成的中年妇女,带着几个十来岁的孩子守在路口。旁边是个塑料布搭成的窝棚,一床花被凉在在伸展的杨树枝上。中年妇女在打毛衣,鲜亮的“治安值勤”字样的袖标,带在个一脸稚气孩子细嫩的手臂上。 刘队长下车后抚摸着孩子的脑袋说,是超生的老二。指着一脸厚成的妇女说,远房的侄子媳妇,农村都有点论头。侯子局长说,我也是农村出来的,亲不亲故乡人。 厚成的侄子媳妇厚成地笑着,一个孩子抢着说,想进村子得找村长批条子。 我们刘队长很优越地说,我们是来检查你们“非典”工作,我们不用批条子。 侄子媳妇指着横卧的大树,一脸为难地说,要不我找村长说说去。 其实她完全没有动身的意思,只是那一脸厚成的笑真诚而又灿烂。 下村屯的第一站,又是在自家门口便受阻,刘队长一脸的挂不住。埋怨侄子媳妇,说设的什么路障,说这是“绝户路”和“断门路”,这株大树十个人也搬不动。 子平副局长从女人葵花一样灿烂的笑脸中,感受到她内心深处异样的冷莫。突然而来的天灾人祸,淹灭了人的个性和亲情,却张扬了人的生存欲望和本能。 在尴尬和冷落中,村长还是被找来了,是刘队长的亲叔伯哥哥。一个长相疙疙瘩瘩的车轴汉子,一脸的沧桑,一脸的老诚。 刘村长说,你们不用往前走了,前边村村、屯屯,道儿都被封死了,有的挖沟,有的放树,你们往前走寸步难行。 刘队长问,你们自己有事怎么办? 刘村长指着路下很深的车辙说,我们的车能走,你们的车不行,我们看的就是外来人。 侯子局长说,老百姓组织起来,共产党又回到八年抗战了。 刘村长不谦虚地说,我们比八年抗战还严密,一切都是自发地。群众觉悟了,村屯中回来外来人,不用组织安排,邻距间看住隔离,赤脚医生测量体温,一切都是自发的。 往前虽然走不下去,侯子局长反而十分高兴,眼前似乎竖起无边无际的青纱帐,一首看过、听过,却又不十分熟悉的歌曲,断断续续萦绕在耳边:地道战,庄稼汉,唤起民众千百万……。村与村户与户,地道连成片,侵略者他敢来,管叫它人仰马也翻。 侯子局长感慨地说,中华民族的长城又竖起来,农村可以高枕无忧了。 在大屯山卡点,侯副局长和刘队长又见到了我们的好民警曹爱民,老曹穿着交警制服,外套湖兰色的防护服,带着雪白的口罩和宽大的墨镜。雪白的口罩和黑色的墨镜在灿烂的春光下,黑白分明地遮住我们老曹粗躁的脸。 但我们依然知道老曹的尊容——坑洼不平的黑黢脸,迷糊不醒的肿眼泡,含不住焦黄牙齿的厚嘴唇,鼻孔里的汗毛肆无忌惮地翻出来,这就是象长白山一样真实粗犷的老曹。 侯子局长紧紧地握着老曹的手,诚肯地说:“辛苦了,老曹同志。” 老曹说:“在侯局长面前我还敢谈辛苦……。让你跟我上电视里去丢人、现眼,……我都不好意思见你,如果在长白山我都得跳天池了。” 侯子局长说:“白菜地里耍镰刀,把嗑(棵)唠散了,大好的革命春光,跳什么天池。再说我也是为了革命,甘愿做出牺牲,奉献色相。” 刘队长插话说:“侯局长是全局观念,不肯让‘一把手’去电视里亮相。” 老曹诚肯地说:“侯局长是大衙门口来的人,凡事看重大局。” 侯子局长说:“我自己也有当演员的欲望,能让公主岭的人民认识我,找个机会上镜求之不得呀。镜前自我感觉良好,无损于人民警察的形象吧!” 大家都笑了,侯子局长总能把很尴尬的事,弄得皆大欢喜。 刘队长抓着老曹的手说:“几天不见,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有压力了吧。” 老曹伸出三个指头说:“三天没睡个囫囵觉,在岗上眼睛都不敢眨了。再漏车漏岗,我就成了千古罪人,就近找棵歪脖树,你们谁都别管我了。” 我们侯子局长对老曹很放心,对老曹的评价也很高,丝毫不受漏岗事件的影响。 五十多岁的人了,从巡警队长的岗位拿下来,对组织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无愧雷锋班的副班长,无愧于雷锋同志的旗职。这代人都是毛泽东时代培养出来的好干部,坦荡得能够把自己的五脏六腑掏出来,凉在树干上任凭组织挑拣。 刘队长跟老曹搭过班子 ,在往回走途中,说老曹最直性,凡事不会拐弯抹角儿。我们这些人都一样,在部队还行,回地方就不太适应了。 又说比如老曹,老家在长白山脚下,当兵转业分到我市交警队,刚当一年的大队长,得罪了一位领导,说掉蛋就掉蛋了……。 侯子局长不想再听下去,就打断刘队长的话,说是赵市长成全了老曹,没有追查下去。 说起赵青山市长来,刘队长的话更多了,说人是粗一点,霸气一点,但嘴硬心软。会上大吵大闹要杀你,会后他就忘了。 侯子局长说,当年摘派出所牌子是怎么回事。 刘队长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当年那个派出所长属实熊气。 第十章 不辱使命 至少现在,我们侯子局长心里有底了。村屯的卡点坚如磐石,夸张点说,带膀的苍蝇都飞不进去。高速公路和102国道,有象老曹这样尽职尽责的老同志,决不会再出纰漏了。 中午的阳光越来越明媚,越炽热,照在身上温暖而又惬意。 春风无孔不入,从敞开的车窗徐徐吹进来,吹过了车内每寸空间,象女人曼妙温柔的手,轻抚着手臂,轻抚着脸颊,拥抱着胸背。我们侯副局长辄觉缠缠绵绵,昏昏欲睡……。 我们侯子局长是需要好好地睡一觉了。自从“非典”疫情逼近长春,他就没有踏踏实实地睡过觉,本来就精瘦的刀条子脸,瘦的更见傲骨峥嵘。肉皮包不住的胡茬子,疯了似的钻出来,象洼窄地里细密的韭菜。 做为从省公安厅下派到地方公安局的主管副局长,他深知自已肩上的责任。看似轻松随意,实则绷紧了每根神经。如果因为自身的工作失误,造成什么后果,这种关联着千万人生死的罪责,死不为过。 做为丈夫和父亲,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都在疫区,说不担心,那是装硬而已。他已经二十多天没有回家,心却时时刻刻都系着那个并不遥远的小家。长春既然是疫区,自已是下派的干部,决不能随意往返于疫区,给人留下坏的影响和口实。 干旱其实只是一种气候现象,它止不住春天的脚步。就象“非典型肺炎”等等恶性传染疾病,永远阻止不住人类的生息繁衍一样。 白杨的树干由黑泛白,又由白转绿,春意浓浓。肥厚宽大的叶子随性摇摆,没有夏天的张扬,也没有秋天的惆怅。记得有篇散文《白杨礼赞》,把白杨比作中华民族性格的象征。我们不知道作家写的可是我们东北的白杨树吗?春随春归,夏随夏来,秋随秋去,冬随冬眠,插道成行,傍水随堤,四季分明,爱恨分明。无华的外表,坚忍的性格,顽强的生命力,白杨树的性格真是洒脱。 田间的绿柳团团簇簇,成趟成行,构成一座座生机盎然的屏障。浓装淡抹的柳条,婀娜飘逸,风情万种,似深闺锁不住的躁动,又象珠帘挡不住的柔情。 黑褐色的土地上,铺开一层浅淡的绿意,似幽兰的天光下,静静流着的一方春水,漾着浅淡的涟漪…… 司机小马把车开得很慢很慢,我们侯副局长似睡非睡地打着盹儿。 半睡半醒的侯子平副局长,被手机的铃声惊醒了。 打电话的是大屯山卡点的曹爱民,他报告说:有一辆挂“京e”牌子的凌志轿车,撞伤我们一名检测人员后,冲过大屯山卡点。 我们侯子局长看了一下窗外,车子已经到了刘房子镇离市区不远了。 侯子局长打电话,命令下一站的范家屯卡点进行拦截。 随后,范家屯卡点报告说,一辆白色的凌志轿车冲过去了。 侯子局长神经高度紧张起来。先不管检测人员伤势如何,在这样一个特殊时期,多数车辆都配合检测,这台挂北京牌照的车辆,甘冒天下之大不讳,连续冲过两道卡点。 做为公安局的副局长,本能的判断是盗抢车辆,驾车的是极具危险的犯罪分子。侯子局长一面调动防暴队,一面命令四合屯卡点快速进行堵截。 司机小马盯着倒车镜,紧张地说后边上来一辆白色的凌志。 侯子局长说,打开警灯和警报,示意叫他停车。 司机小马说,他的车速太快,想把我们超过去。 侯子局长说,压住,别让他超,争取时间前边好设置路障。 司机小马加大油门,一黑一白两辆轿车并驾齐驱,象两只离弦的快箭,向前边冲过去。 前边突然驶入一个斜坡急转弯,由于弯急坡陡视线不好,迎面突然出现一台疾驶的大货车。凌志车的驾车者本能的向右急打舵,司机小马本能地紧急踩刹车。 侯子局长和刘队长本能地抱紧座椅,身体凌空飞了起来…… 司机小马的脸和头部被风挡玻璃割了两个口子,缝合之后,没有大碍。 刘志华队长右膝关节粉碎性骨折,大约要在床上养上半年时间。 侯子平副局长的伤势最重,他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他的右肩关节粉碎性骨折,右腿盆骨粉碎性骨折,脊椎关节多处错位,肋骨断了四根,严重脑震荡。 勘查现场的技术员看着报废的轿车说,车是先冲出的路面,又横着撞上山坡的大树。万幸,他们在撞树前全被摔了出去…… “京e”凌志被截获后,经过调查,只是台挂假牌照的走私车。司机是个无证的驾驶者,只够治安拘留十五天,走私车辆依法没收。 我们医院的专家教授起初说,侯子平副局长能醒过来是个奇迹。 当奇迹发生后,我们的专家教授又汇诊说,侯子平副局长想重新站起来,想重新做个正常人,除非奇迹再次发生……。 我们侯子平副局长是我们市医院设立“非典隔离病房”后,迎来的第一位普通患者,享受高干待遇。高干病房明亮的阳光,映照着我们侯副局长蜡黄精瘦的脸,额头和脸上的汗珠象细密的米粒,源源地滚落下来。侯子局长刚醒来不久,又疼得休克过去。 马尚德院长说,三天是个极限,所有的伤疼,全都找上门来,铁汉子也承受不了,除非打“杜冷丁”。 李家宝局长说,用什么药,我们听公安局的,我们只提合理化建议。 我们何局长对我们医院的诊断能力和治疗能力心存疑虑。他把赵市长叫到一边说,我们不能指望这帮“紫药水”和“二百二”专家教授,我们不能误了小侯。 赵市长说,我们可以从长春、沈阳请最好的专家、教授,费用全由政府承担。 我们何局长说,不只是费用的问题,我必须对上级公安机关负责,对小侯的家属负责。我们必须请示上级公安机关,请求转院长春去治疗。 赵市长说,你们公安内部马上沟通,你们上级同意,地方党委、政府坚决支持。 经过请示,省公安厅明确答复,同意将我们侯子平副局长转院长春。 侯子局长走了,从长春不断传来好的消息。由在国际上享有盛誉的骨科专家亲自主治。生命已经无碍。专家建议保守治疗。乐观估计,一年以后能够下地行走。 一年以后……,也许抗击“非典”已经结束,我们侯子局长不会回来了。那时侯子局长的锻练期限早就结束,也许因为在抗击“非典”斗争中的突出表现,被提拔重用了。 我们也不能前去探望侯子局长,因为现在还是“非典”时期。 但是,我们深深地祝福,祝福侯子局长早日康复。 我们的好民警曹爱民同志,摔倒在值勤中的大屯山卡点。 老曹再也没有站起来,大屯山卡点成了我们与老曹的永诀之地。 噩耗突然传来,让我们毫无思想准备。 直到现在我们才知道,老曹已经是肝癌晚期。老曹的家人、亲属也才知道,原来老曹的肝炎恶化成了肝癌。 直到现在我们才知道,老曹七十多岁的老父亲早就卧床不起,起居饮食都需照料。 直到现在我们才知道,在“非典”发生后,老曹为了尽职尽责地守好东大门,从长白山脚下接过弟弟和妹妹,轮流照料老父亲。弟弟和妹妹为了减轻老曹的负担,一个间歇班蹬三轮车,一个间歇班当修鞋匠。这些难处,老曹从没向组织说过……。 我们早就知道老曹有肝炎,那张黑森森的脸色就是印证。但是,从什么时间起,老曹的肝炎发生了癌变,我们不得而知。至于老曹自己是否知道自己的肝炎已经转化为肝癌,对于我们已经永远的是个谜了。 不过我们可以充分假定,如果没有“非典”的两次波折,老曹的生命是可以延缓的。特别是我们侯子平副局长将面临终生残疾的传言,对我们老曹产生无法摆脱的精神压力,摧毁了我们老曹的意志。 老曹是死在工作岗位,按照最高格调,只能定个因公殉职。 老曹唯一的女儿,过去是我们局的临时工,今天同样入不了警。赵青山市长答应,进入工勤编制,工资由财政保障。 老曹的老婆,一个大集体单位的下岗职工,感动得涕泪横流。说老曹死了,完成了活着时的心愿。 由于受“非典”禁令的限制,不能风光地为我们老曹开追悼会。我们何英久局长说,可以自发地组织起来,我们一拨一拨去送老曹。 我们一拨拨地组织起来,我们完全是发自内心地去悼念老曹。我们发自内心地去悼念老曹,是为了我们对老曹的尊敬,对老曹的同情。 老曹走了,我们要再看一眼老曹的尊容。一个象长白山一样真实,白桦林一样倔犟的老曹走了,谁来镇守我们市的东大门,谁来填补老曹留下这个真空? 曾经的雷锋班副班长,优秀人民警察曹爱民同志,静静地躺在鲜花丛中。 现场上播放着我们老曹生前最爱唱的歌曲: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雨雪搏激流。 历尽苦难痴心不改,少年装志不言愁。 金色盾牌热血铸就,危难之处显身手。 为了母亲的微笑,为了大地的丰收, 峥嵘岁月,何惧风流。 先是刘欢一个人在唱,后来一发不可收拾,变成了我们满怀真情的大合唱……。 市委、市政府对我们老曹的病逝给予极大关注,组成一个写作班子挖掘老曹的事迹。 市里需要老曹这样一个典型,在今后的抗击“非典”中,鞭策干群,鼓舞士气,凝聚人心。 我们老曹的事迹很快上了电视和报纸,电视和报纸介绍说,曹爱民同志一生胸怀坦荡,正直无私,两袖清风,恪尽职守…… 我们知道,我们老曹同志是个好人。 好人一生平安。歌中也是这么唱的。 祝好人一生平安。 我们虔诚地为侯子局长祝福,为我们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祈盼…… 最后,仍然以《金色盾牌》为结尾(并建议,将其作为人民警察之歌):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雨雪搏激流。 历尽苦难痴心不改,少年装志不言愁。 金色盾牌热血铸就,危难之处显身手。 为了母亲的微笑,为了大地的丰收, 峥嵘岁月,何惧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