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高兴认识你》 第1章 很高兴认识你[快穿]》作者:十八反虽然你还未曾真的见过我,但我心中早已和你相遇过。轻轻捧着被你暖开的花朵,你和我。一只小狐狸被九天雷劫劈到了异世,为了回去啃他藏下来的大鸡腿,只能哭唧唧地选择在小世界中获得别人的真心喜爱。小狐狸觉得鸡腿无望了,毕竟他自认是一只不祥的白狐狸,连父母都抛弃了他,可是就有那么一位剑修大人,一见到他就喜欢他,把他放在手心里疼,曾经缺失的爱都全部由这个人补给了他。小狐狸心里开心极了,他恨不得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给剑修,这是他认定的饲主,剑修摸了他的尾巴,就不能丢下他啦。小狐狸:你肯定是看我的脸好看才喜欢我。剑修:不是。小狐狸:怎么能不是呢?我长得这么好看,喜欢我是多么应该的事情啊!剑修:……食用说明:1.cp:盛黎x夏添,不逆不拆,双洁年上,无炮灰无豆腐,互宠。2.攻受穿越都是用的自己本来的身体,也是带着记忆穿越,除第一个世界解释设定外,不存在某一方失忆或是转变性情的情节。3.文内有引用参考资料的,均在对应章节的作者有话说里标注,若引用有误欢迎指正~若未标注,则文内“历史、传统、书籍”等一类描写都是我瞎掰。4.快穿,苏!白!甜!雷……不知道雷不雷,反正我自己不雷……5.题目及文案来自于好妹妹乐队《很高兴认识你》,看这篇文的你,很高兴认识你,嘻嘻。如果都没问题的话,食用愉快~>▽<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天作之合 甜文 快穿搜索关键字:主角:盛黎,夏添 ┃ 配角: ┃ 其它:1v1双洁第1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夏添是一只狐狸。作为浮连山上火狐一族千百年来唯一一只白狐狸,夏添并没有享受过任何特殊待遇——如果被同族排斥也算的话。连他的父母都疑心他是被什么妖怪附身,觉得他是不祥的预兆而不肯哺育他,将他赶出了火狐的地盘,还是一只奶狐狸的夏添唯有靠着野果和别的野兽丢弃的食物才勉勉强强活下来,就连夏添这个名字也不过是因为他刚好出生在夏天,取的一个谐音罢了。浮连山本是修真界第一大门派凌阳宗的后山,时常有门内弟子来此修习,山上的精怪们耳濡目染,竟也有一些兽类误打误撞踏入修真一道,从此摆脱每日为了几颗野果疲于奔命的生活。夏添心中十分羡慕,也偷偷摸摸跟着修习,甚至不惜为此将自己雪白的皮毛染上泥浆尘土,只为了便于隐藏身形。好不容易从一只奶狐狸熬成了一只小狐狸,夏添总算是触到了些许兽类修真的门道,可他才学会了怎么幻化人形,就被一道雷给劈死了。他只记得自己那天是悄悄在跟着一位剑修修习,碗口粗的紫色雷电劈下来时夏添连惊叫一声的功夫都没有,眼前一黑便晕死过去。意识混沌之时,夏添隐约听见有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那声音非常奇妙,似男非男,似女非女,既带着耄耋老者的沧桑,又带着黄发小儿的稚嫩,就如同男女老幼同时开口的叠声;只听那声音缓缓说道:“狐狸,你可还想活过来?”夏添想着,自己前一日好不容易偷了个大鸡腿藏在窝里还没吃上一口,便忙不迭地应声道:“想!想!”那道声音又说:“既是如此,便给你一个试炼机会,你要踏入这三千小世界,获得他人真心喜爱,若能将这盒子装满,你就可以重新活过来。”话毕,一个四四方方通体莹白的小玉盒落在了夏添手中。夏添感受着手里忽然多出来的异物,懵懵懂懂地点头,不等他再回应,便彻底失去了意识。等再度清醒过来,夏添发觉自己正坐在一处明亮宽敞的房间里,周围还有十来个年轻男女,他们正围坐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什么。他微一闭眼,脑中便立刻冒出许多讯息——自己和这些男女一样,都是“盛世传媒”这家公司旗下新签的练习生,经过层层选拔脱颖而出,今天是正式签约的日子,他们在这里是为了等待公司高层和一线艺人的讲话。这个世界与浮连山所在的世界相去甚远,没有灵气,没有修真者,可却有日新月异的高科技,有更迷惑人心的名利场。这些信息在他的脑海中如缕缕水波荡漾,水波中心赫然是一个小巧的白玉盒,盒盖已经被揭开,盒中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夏添虽然是只小狐狸,可也是在浮连山上修行了许久的狐狸精,世界的庞杂信息一瞬间涌入脑海也并未让他觉得不适,不过眨眼就理清了思绪,也非常坦然地接受了自己来到异界的事实。这时,旁边一个男生转过头来和他说道:“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激动?今天签约以后我们就能正式站上舞台了,我已经连出道后第一句话说什么都想好了,就是‘我一定会让整个世界都爱上我’,哈哈。”夏添眼睛微微睁大,整个世界的喜爱?“你怎么确定你能得到这么多喜爱?”这话问得实在有些挑衅的味道,不过他语气诚恳,对方又是个心大的,半点没有因为这话生气,解释道:“我们可是盛世传媒的艺人,资源人脉哪一样不是顶尖的,哪怕混不成一线,就是二三线也能拥有大批粉丝,要不然怎么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忘盛世跑。”夏添听得似懂非懂,但却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呆在这里当艺人能够获得很多人的喜爱。想到那个空荡荡的小玉盒,夏添心里燃起了希望,那是不是说自己很快就能回去吃鸡腿了?他心中高兴,脸上便露出笑模样来,那个和他说话的男生看得呆了呆,片刻后才回神说:“我能不能称霸世界不知道,我觉得你一定行。”夏添的身体就是他原本世界的小狐狸化形后的身体,不过是一头青丝变短了而已,狐族出美人,夏添也不例外,他换算成人类年龄正是十八九岁的年纪,本就盛极的容貌带着让人移不开眼的青春,单单是这张脸便足以让他吸纳一大波看脸的粉丝。二人一个想着鸡腿一个想着成名,聊得正开心,旁边忽然插/进来一个声音:“你们两个看起来都好有信心啊,真羡慕你们,这么自信。”语气中带了几分难掩的嘲讽,夏添听得微微皱了皱眉头,转头一看,说话的男生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一边看还一边说:“我记得你,夏添是吧?之前训练室好几个老师都夸你长得特别好看,说你这张脸跟照着整容标杆长的似的。”这话几乎就是明晃晃地说夏添整容了,旁边几个男女听了再看夏添的脸时也暗含了几分嘲讽,纷纷附和男生,对着夏添评头论足起来。坐在夏添旁边的男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说话那个是前两天才空降进来的吴文瑞,据说是高层钦点,说话有几分分量,能不得罪尽量不得罪吧。”在这个圈子里,后台和人脉非常重要,对方既然是高层钦点,想必来头不小。夏添点了点头,他在浮连山上时受到的欺辱也不少,那些精怪野兽仗着比他厉害,把自己视为一个可以随意取乐的东西,小狐狸全都暗搓搓地报复了回去,后来那些精怪野兽尝到了厉害,才渐渐不敢来招惹他。凭什么受了欺负要一声不吭地咽下去,世人辱我谤我,我便任他由他?小狐狸可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性子,不过眼下他要借着盛世传媒的平台获得别人的喜爱,自然不会没头没脑先把人得罪了,夏添朝着旁边的男生笑了笑,“谢谢,我知道了。”吴文瑞见夏添不敢反驳自己,心中一阵畅快,他也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从小什么事情都要争先拔尖,因此他跟家里说要进娱乐圈也是带着要当上一线甚至超一线的目标来的。吴文瑞长了一张好相貌,进公司以后自觉其余人都比不上自己,益发志得意满,可谁知今天签约时突然出现个据说前几天请假的夏添,那张脸实在好看得像是个妖精,一出现便把原本围绕自己的目光夺去,吴文瑞心中万分不快。得知这个夏添不过是一个从孤儿院出来毫无背景的新人,吴文瑞自恃“背景深厚”,自然要出言刺上一刺。第2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夏添抬眼望去,盛世传媒几位高层和几位一线艺人接连走了进来,然后便是讲话。夏添坐在角落里,他对于台上高层们的讲话没什么兴趣,台上的艺人也不是他的偶像,见四周没什么人注意自己,便通过半透明的玻璃墙好奇地往外张望,他虽然接收了这个世界的相关信息,但知道亲眼见到毕竟是两回事情,这些与浮连山相去甚远的建筑摆设甚至于人们的穿着打扮都让他好奇极了。正观察着一个烫着大波浪的女人如何穿着十厘米的恨天高脚下生风地跑出去,视线余光忽然扫到一个被簇拥在中心的男人,夏添心中一惊,当下便站了起来。那个男人穿着熨帖的深色西装,身形高大挺拔,正听着身边助理的情况汇报,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可那张脸夏添却是记得的,这是那个他跟着修习的剑修!虽然对方没有像在凌阳宗时一样束发着袍,可夏添怎么也不会忘记他,就是对方引来的九天劫雷把他劈到了这个世界!夏添起身太急,椅子摩擦地板发出了刺耳的声响,台上的高层立刻中断讲话,会议室里的众人齐刷刷向他看来。眼看着那群人已经走到了拐角处,下一刻就要消失在眼中,夏添顾不得其他,连忙鞠了个躬急匆匆地说道:“对不起我忽然肚子疼!”言罢二话不说夺门而出,生怕对方已经离开。会议室内众人面色各异,今天这是什么样的场合,高层和一线艺人集体出现,充分说明了盛世传媒对这群练习生的重视,在这样的场合闹出动静还当众离开,这个新人是没脑子还是被人暗算了?一位影后开口打了个圆场,高层便面色如常地继续讲话,其余众人收敛起探究的心思,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出现。夏添急匆匆地跑出会议室,正好看见那群人走进了电梯,他不敢耽搁,跟着跑了上去,在电梯门合上的前一秒伸手拦住,厚重的金属大门再一次缓缓打开。 第3章 盛黎在旁边看了片刻,终是忍不住走上前来,从背后将夏添环抱在怀里,伸手握住他的手,一根根掰开对方僵硬的手指头教他如何握笔,又带着他一笔一画地写下名字,冷淡地说:“怎么连笔都握不好?”听到对方的话,夏添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虽然盛黎脸上的表情冷冰冰的,可小玉盒里的雪花却又多了一片。看来很快自己就能回去吃大鸡腿了!签完字后盛黎就松开了他的手,也没开口让夏添离开,夏添便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香甜温热的牛奶一口口啜饮,边喝边看着盛黎,心里十分好奇这个人为什么喜欢自己,盛黎原本打算翻看文件,可被夏添如此专注的目光注视着,片刻后便败下阵来,他合上文件看向夏添。“你在看什么?”“看你呀,你这么好看,不就是应该多给人看看吗?”夏添毫不避讳地回答。要知道盛黎那张脸和身材都十分符合他的审美,眉目凌厉气势强大,正是他最喜欢的模样。盛黎一愣,“你更好看。”现在的盛黎还不知道自己面前坐着的是一只狐狸精,只是觉得对方每一寸都经过造物主的精心打造,连发尖都带着一□□人。“是吗?你喜欢吗?”夏添才刚刚学会怎么变成人形就进入了异世,其实他自己都没看过自己长什么样,不过对于狐狸来说,夸赞对方好看一定是不会错的,何况在夏添眼中盛黎自己就长得好看,这样的人一定不会说谎,当下他就开心地笑弯了眉眼。夏添周身的柔和气息令盛黎觉得放松,他随手将文件放到一旁,“是的。”顿了顿,才不自然地低声道:“喜欢。”夏添知道了盛黎是喜欢自己的容貌,顿时放下心来,半点没有什么“你为什么喜欢我的外表不喜欢我的内在”的不满,狐族是出了名的出美人,也是出了名的自恋,夏添很好地继承了这两点,盛黎说喜欢他的容貌,那就是对自己容貌的无上赞扬。明白了小玉盒里的雪花来自何处,夏添便不再盯着盛黎看了,转而放下杯子走向落地窗旁,居高临下地俯视城市的风景。盛世传媒的总部大楼是本市一座地标性建筑,从顶层俯瞰,楼下行人车辆都犹如小小玩偶,夏添看了片刻,却忽然感到小玉盒里又多了一片雪花,当下转回头看向盛黎:这个人这么喜欢自己的脸吗?许是他眼底神色太过惊诧,盛黎唇角微微弯了一下,露出一个极不明显的笑意,“忽然想起来我们似乎还没相互介绍过。我叫盛黎,你叫什么名字?”要说不知道名字那可算是胡说八道,不过盛黎没有这样与人交往的经验,往常的谈话技巧都被他抛在了一边,他也知道自己与人签下包养合同算不得一个什么好开端,不过事既已成,与其囿于结果,不如翻开新的篇章。“我的名字?”夏添心里微微一动,觉得眼睛酸酸涩涩的。这是第一次有人和他交换名字,以前浮连山上的其他精怪野兽都瞧不起他,觉得他是红狐一族不祥的预兆,即使他给自己取了“夏添”的名字,也从来没有谁叫过。“嗯,你叫什么名字?”盛黎面色平淡,又问了一遍。“我,我叫夏、夏添……是,是增添的添。”夏添急切地说着,甚至微微有些结巴,他知道自己这个名字起得不怎么样,可莫名地就是想让对面的男人知道。“夏添,‘两架酴醾侧覆檐,夏条交映渐多添’,极富趣味,是很好的名字。”盛黎的声音低沉如醇厚的红酒,虽然带着惯常的冷漠,却好像又糅杂了几分温和,夏添光是听着都觉得耳朵发烫,他下意识地摆出了还是一只小狐狸时的习惯性动作,伸出双手捏成松松的拳头在耳朵边轻轻揉了两下,若是现下他有尾巴的话,一定也已经兴奋得摇晃起来了。盛黎念的这句话夏添不曾听过,他不知道是张耒的诗句,只是经过对方这么一念,原本随意的名字好像一下子多了几分韵味。夏添心里激动,不光是耳朵,连脸颊都微微泛红,礼尚往来地说道:“你、你的名字也很好听。”盛黎坐在椅子上,觉得夏添双颊泛红的模样十分可爱,他心中一动,忍不住朝对方招了招手,“过来。”夏添仿佛被蛊惑了一样,乖巧地走了过去,盛黎将他按坐在自己的腿上,一手搂着夏添的腰,一手朝他伸出去,“夏添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夏添先是为着坐在盛黎身上而不适地动了动,继而一双手都握了上去,双眼带着开心的笑望着盛黎,小狐狸大概是乐傻了,什么话也不会说,光是握着盛黎的手摇来摇去,像只招财猫。盛黎头一次遇上这样握手的,也不生气,由着他摇。夏添签下的那份合约被盛黎锁在了保险柜里,经纪人、助理和造型师等等人员配备安排事项则由陆丰亲自安排完成,不到半天时间就全部归置到位。中午另一位助理上来敲门,他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玩平板的夏添,上前低声询问盛黎:“盛总,今天中午的午饭您想……”盛黎以前中午都是直接让人送饭上来,但今天办公室里多了一位,而且直到中午都没离开,从今天陆丰亲自替夏添安排事务便可以看出盛黎对他的重视程度,助理便拿不准了,大老板素来不爱与人共同进餐,那这是要一起送吗?夏添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正搜索盛黎方才说的那句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想要背下来。盛黎看了埋头苦背的夏添一眼,道:“送两份。”助理心领神会,点头应下便出门去了。第5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盛黎的午餐极为丰盛,光是那个四层高的红木饭盒就让从来没吃过饱饭的小狐狸看得呆了,盛黎方才就听见对方肚子咕咕叫了好一阵,夏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一直用手按着腹部,还悄悄地拍了拍肚子,让肚子不许再叫。当时盛黎险些没忍住笑意,只觉得夏添年纪尚小,做起这样幼稚的动作也显得可爱。见夏添满眼渴望地望着饭盒,却没有动手的意思,盛黎把人带到隔间里坐下,亲手替他拆了筷子递到夏添手中,“吃吧。”夏添有些苦恼,他还不太会用筷子,虽然已经接受了世界的记忆,但这样细枝末节的事情操作起来还是有一定难度,连试了几次都没挑到菜,反而差点把筷子都拿掉,为了掩饰,他就只拿勺子小口小口地舀汤喝,好在这汤是熬了许久的鸡汤,香浓可口,里面的肉丁也能轻松被舀起来,才不至于让夏添看着大餐饿肚子。这时,他注意到旁边的盛黎已经喝完了汤,对方动作优雅,正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挑着菜。夏添眼睛一亮,赶紧学着盛黎的动作拿起了筷子,盛黎的动作慢,所以他多看几次慢慢地就会了,最后成功地挑起一筷子肉丝,开心得把眼睛笑成了一双月牙。盛黎见他终于会了,这才加快了速度,他向来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可夏添却耐不住安静,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盛总,您为什么不吃肉?”盛黎每天的饮食都很注重营养搭配荤素得当,不过眼下却不是吃不吃肉的问题——“不要这么叫我。”“嗯?”夏添茫然地看着他,别人不都是这么叫他的吗?盛黎便又耐心地解释:“你我之间的关系……不用叫得这么生疏。”“我明白了!”夏添忽然眼睛一亮,回想起之前盛黎说过要“养”自己,眼下又给自己饭吃,立刻想起了凌阳宗的修士们豢养灵宠的事情,当下开口便唤道:“主人!”盛黎哑然,却见夏添已经兴致勃勃地努力挑了一大筷肉丝到自己碗里,“主人,你吃这个!”夏添用的是自己用的筷子,盛黎犹豫了一秒,他有洁癖……本应该告诉夏添要懂规矩,可盛黎莫名觉得不舍,他低头吃了肉丝,“嗯,很好吃。”顿了顿又说:“不要给别人挑……”“我才不给别人挑呢。”小狐狸可是尝过忍饥挨饿的痛苦的,若非盛黎说了养自己,又能贡献小雪花送自己回浮连山,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把自己看中的食物给对方的,“我只给主人。”“也不用叫我……算了,在外人面前不用叫主人。”“好的主人!”吃过饭后便要休息,盛黎虽然一开始就是打着把人养在身边的念头,但他独身多年,也不习惯与人太过亲密地接触,今天上午把夏添搂到怀中、与他共进午餐已经算是十分破例,眼下夏添才签约,手头没有工作,他便打算让人领他去艺人宿舍休息。夏添起初一直认认真真地听着盛黎的话,等对方谈及会让人带他去公司为他配备的宿舍时,夏添一下子打断了盛黎,问道:“宿舍?我一个人住?”盛黎以为他是担心住宿环境,便说:“你放心,艺人宿舍都是精装单间,私密性很好。”可夏添哪里是担心这个问题,他急切追问道:“你不是养我的吗?难道我不是和你一起住吗?” 第5章 夏添一下子只觉得心里又酸又暖,他把脑袋埋在盛黎怀里,感受着几乎快装满玉盒一半的雪花,想起自己存在浮连山山洞里的鸡腿,又忍不住伸手紧紧搂住了盛黎的脖子。这个大鸡腿也很好。盛黎没有午睡的习惯,他靠坐在床头,随手拿了一本书翻看,夏添挨着他睡得很安心,双手都搂在他的腰上。盛黎看了一会儿书,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夏添垂落在眼前的发丝。他能感觉得到,小东西比一开始更依赖他了。陈宣看着从车上下来的盛黎,眼睛几乎都要瞪掉了——他没看错吧,他们大老板真的来了?夏添的魅力这么大?盛黎看到他微微点头示意,“今天试镜的剧本是什么?”“剧本的电子档上午我就给夏添看过了,是带点灵异色彩的悬疑推理剧,没想到试镜通知来得这么突然,本来说是一周以后的。”陈宣立刻收起了好奇心进入工作状态,招呼着给夏添特配的助理拿了一份纸质剧本过来,又补充道:“好在咱们要试镜的角色是男三号,戏份不是特别重,排得比较靠后,趁这个时间赶紧看看,台词已经用红笔勾出来了,今天下午可能会试镜的几幕镜头也圈出来了。”夏添应声,接过剧本认真翻看起来,他记性很好,几乎是过目不忘,早上陈宣发给他剧本以后他就看过了一遍,眼下再看就专门挑重点剧情和台词熟悉,这是他第一个试镜的角色,小狐狸希望自己能成功。他快速地翻看着剧本,不时默念上一句台词,尝试着把自己代入到角色中去,翻看完一遍后又将剧本合上,闭目回想人物场景,像是个认真背书的好学生。盛黎坐在他身边,等夏添睁开眼睛后,拿过一旁助理备好的温水递到夏添嘴边让他低头啜饮,说道:“不用有太大压力,喜欢就演。”以盛黎的背景手腕,区区一个男三号不过轻而易举,若非考虑到夏添只是刚刚签约毫无演艺经历的新人,贸然担纲男一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压力,排在夏添面前的剧本就不会是这一个了。陈宣看着手下艺人如此用功心里也很高兴,毕竟若是光有资源却不求上进,这样的人走不长远也会顺带抹黑自己第一经纪人的名头,此刻听了大老板发话不由得在心底叹气,又想夏添既然如此用功,想必也不是那种会抱着大腿坐吃山空的人。没想到夏添闻言高兴得把剧本都扔了,也不管身边还有别人,张开手就抱住盛黎,依赖地在他身上来回蹭了蹭,粲然笑道:“好!”陈宣托着下巴幽幽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招牌多半是砸定了。这家位于郊外的农场里种植了不少花草,如今已是秋末,花朵早已凋零,但因为地处南方,漫山遍野仍有绿树青草,放眼望去令人心旷神怡,在高过人膝的草叶中间有一幢小别墅,那就是试镜的地点。前来试镜的演员们按照排好的序号依次入内候场,夏添捏着号码牌朝盛黎挥了挥手走了进去,他刚一走进屋子,屋内众人便把目光投向了他,而后便是交头接耳:“这是哪家的艺人?”“新人?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好看的新人?”这些人的目光有探究有疑虑,唯有一道最为刺目,带着浓浓的恶意,夏添抬眼望去,倒是个熟人,曾经在签约那天对他百般嘲讽的吴文瑞。签约当天夏添就被大老板给带回了家,每天去公司上完课就到顶楼等着盛黎工作完然后一起回家,他要忙着上课还要忙着学习生活能力,早就把吴文瑞这号人给忘到了九霄云外。如今一见,对方怎么还是这么讨厌自己?吴文瑞正式签约以后就跟着公司一位二线艺人一起参加了一个大火的真人综艺秀,如今走的是“阳光少年”路线,不得不说对方那张脸还是很有迷惑性的,加之在节目上表现得彬彬有礼,倒是成功吸了一波粉丝,如今算是半个流量小生。这部电影是国内最擅长拍悬疑片的名导李一周精心筹备的作品,能进这个剧组试镜的,演技和票房号召力总要有一项,而夏添作为一个纯新人就这么占了一个男三号的位置,虽然只是试镜,但也充分证明他的背景不简单。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儿忽然成了自己的竞争对手,怎么能让吴文瑞不生气?不要说他,便是其他一些演员看着夏添的目光也多少带了几分戒备和嫉妒。吴文瑞倒是挺能分清场合,没有当场再对夏添说什么话,反而上前主动和他握手,笑容满面地说道:“夏添,好久不见,签约那天你怎么半路跑掉了?我听人说你被……没事吧?”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说一半留一半的话更是令人浮想联翩。对此夏添有些嗤之以鼻,这人还不如浮连山上的火狐呢,至少他们要是瞧不起什么别的兽,就绝对不会虚伪地假装亲近,这难道不恶心自己吗?夏添懒得和这人虚以委蛇,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一眼,道:“肾精有亏,气血两失,你记得去检查一下身体,那种病要早点治。”此言一出顿时吸引了屋内众人的目光,吴文瑞塑造的阳光少年可是号称“初恋都还在”的乖乖牌,可夏添这话分明是说对方已经玩虚了……吴文瑞眼中闪过一丝恼意,面上却是哈哈大笑,“早听说夏添你爱开玩笑,原来是真的。”看来这个夏添真是抱上金大腿就胆子肥了,可圈子里谁不知道这种包养关系最是易断?他做了一个朋友之间开玩笑后拥抱的姿势,凑到夏添耳边,低声道:“听说有人给盛总送了几个肤白貌美的新人,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第8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有人想来抢饲主对自己的喜爱,阻挠自己回去吃鸡腿?知道对方说的是假话,但夏添还是不可避免地生气了。自打盛黎成为自己的饲主以后,夏添便过上了以前从未享受过的美好生活,他什么都不做小雪花都能自动增加,对于盛黎他可以说是百分之百的信任,除了自己,饲主根本不会多看别的人一眼。他不喜欢听到有别人觊觎自己饲主的话,造谣也不行。“你也是试镜男三号?”夏添看了吴文瑞一眼,问道。吴文瑞一挑眉,“这就是我的角色。”夏添朝他一勾唇,笑意不及眼底,“很好。”他本来想着尽人事听天命即可,可现在,既然吴文瑞那样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他还就非得把这个男三号抢过来不可,诋毁自己又造谣饲主,新仇旧恨加一起,记仇的小狐狸真恨不得变出原型把这人的脸皮挠花不可。不过现在他是人,那就换个委婉一点的报仇手段吧,让这人看看煮熟的鸭子飞到自己碗里,想必那鸭子吃起来也很爽。这一番交锋不过眨眼之间,也就是离得近的几个演员听见了他们之间一开始的对话,并未引起太大波澜,不过自然有人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盛黎。盛黎提笔在文件上签字,签完后把文件合上放到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吴董的侄子?就是那个靠夫人娘家起势还养了一堆小情人的吴董?既然管教不好侄子,就带回去管教好了再来。”一句话竟是轻飘飘就决定了两人去留。夏添不知道已经有人给自己出头了,正踌躇满志地想着一定要把这个男三号拿下,便又把先前丢到一旁的剧本拿起来仔细研读。这部电影叫做《无人生还》,由一本热销小说改编而成,讲的是一个旅游团意外被困海岛与外界失去联系,众人不得不齐聚于岛上唯一一间旅舍等待救援,但在等待途中,不断有人死去,每一个人为了活命都在撒谎,每一个人为了生存都有可能杀人,随着迷雾层层解开,最后只有幸存的主角一人乘上小船离开了小岛,可回到陆地之后他却意外读到报纸上的一则消息,上面刊登了旅游团全员意外死亡的消息,主角这才恍惚想起,旅行团中曾经有人开玩笑地用纸折叠了一艘小船用火烧掉,说是也许能给最后一人留下生机。那么他坐的那艘小船真的是船吗?他真的从那个可怖的小岛上成功逃离了吗……故事就此戛然而止,男主角到底是死在岛上还是逃离了小岛是书迷们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除此之外这个叠纸船的人就更让他们升起了探究的欲望。这个人就是剧中的男三号。在前期他是温和有礼的贵公子,便是身边不断有人死去,众人都陷入恐慌之中他也依旧保持着应有的理智和气度,主角一度非常信任他,和他联手找出了在旅舍里装鬼杀人的凶手,后期他的身份被揭露,原来就是他将众人引入杀局还诱使同伴自相残杀,在除掉罪有应得的人后,他留下了逃生的小船,自己也选择了葬身大海。这个剧就是常见的暴风雪山庄模式,但人物刻画立体,原作者将恐怖场景描述得栩栩如生引人入胜,积累了大批书粉。男三号不是最多出境的,但却是贯穿全剧的核心人物,书中他身份暴露后的反差颇为夺人眼球,是一个非常出彩的角色,无怪乎许多已经小有名气的演员都愿意来试镜。吴文瑞排号靠前,很快就走进了试镜房间,等他再走出来时脸上喜色难抑,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同样等待试镜的演员们却是心中一沉:早就听说这个吴文瑞颇有背景,如今露出这样的表情,莫非是胜券在握?吴文瑞看了夏添一眼,见对方闭目不敢看向自己,心中嗤笑一声,但他觉得自己已经赢了,没必要再和夏添这样的“失败者”说话,扭头便走。陪在夏添身边的助理看见吴文瑞走出了房间,面无表情地把手伸进裤兜,在手机上盲打了一条信息发送出去。末了在心底冷笑一声。敢欺负他们老板娘?谁给吴文瑞的胆子?夏添闭着眼睛,在心中缓缓勾勒了一个人形。 第7章 盛黎自然乐于见到这一幕,他领着夏添去时下年轻人喜欢逛的综合体商超,从数码产品到服饰食品甚至游戏城,只要夏添想看,他们就进店去逛。夏添很快就确认盛黎并不是要把自己丢在这里,而是真的要陪着自己逛,心情瞬间放松下来,在一家时装店里他看到模特头上带着一个有着毛茸茸耳朵的发卡,那耳朵尖尖,毛色纯白蓬松,恰似他还是一只狐狸时的耳朵。夏添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上前摘下发卡戴在头上,抬手摸了摸耳朵上面细腻的白毛,他心中砰砰直跳,只觉自己正在把性命攸关的秘密坦诚在盛黎面前。饲主要是知道自己是一只不祥的白狐狸,还会不会给自己小雪花?盛黎还未说话,旁边却传来一阵议论声:“好漂亮啊!”“男生的皮肤居然这么好!我作为一个女生简直惭愧……”“天呐,这个耳朵跟他好配,好想捏!”这些人说话的时候小玉盒里居然又多了一片脆嫩的绿叶,夏添茫然地转头,说话的是一群年轻女孩子,她们挽着手笑嘻嘻地看向夏添,有一个还拿出手机问道:“小哥,可不可以求个合影啊?”旁边几个听罢也连连起哄,想和夏添合照。盛黎猛地伸手拉住夏添的手腕,将人往后一拉跌在自己怀里,而后替夏添拒绝了那几位女孩子的请求,抬手轻轻摸了一下夏添头上带着的假耳朵,低声道:“很可爱。”夏添还沉浸在“戴个假耳朵就有人喜欢”的巨大冲击中,听到盛黎的话还没回过神来,傻乎乎地“啊”了一声,半晌才反应过来,饲主说喜欢这个耳朵?!我自己的耳朵比这个更可爱!夏添心里不知怎么的忽然有点不满,抬手摘下假耳朵戴回模特头上,拉着盛黎就往外走。第10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离开时装店,盛黎又领着夏添去了一家甜品店吃小蛋糕,等夏添提着小蛋糕被盛黎领进电影院的时候,他是真的不懂了,因为在外面不能叫主人,他就假装不经意地用自己的手去碰盛黎的手,拿小手指尖勾盛黎的手心。等盛黎看向自己,夏添便压低声音问道:“我们要进去吗?”他记得盛宅就有一间改造成私人影院的暗室,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盛黎顺着手指尖把夏添的手握住,闻言耳尖却悄然一红,这是他查到的本市情侣约会必备路线之一,剩余的还有郊区的景点和几家位置偏远的特色店铺,不过今天去的话行程太赶,他就带着夏添来了这边。今天他们逛的每一家店铺都是那条规划路线上的推荐店,而影院和西餐厅则是收尾的最佳选择,但这一点盛黎显然没办法直接告诉夏添。夏添却想着自己一定要当一个贴心的灵宠,饲主不想说那就不问,何况来异世这么久,他一直是公司盛宅两头跑,平时见得最多的人除了盛黎就是他的助理团和盛宅的帮佣,今天见了这么多新鲜的东西自然也让他很是开心。照着指南选了一部最近好评如潮的甜蜜爱情片,盛黎和夏添走进了影厅,两个身高腿长的大帅哥走在一起本就十分抢眼,也幸好如今夏添没有正式在媒体前面曝光,而盛黎又未曾在镁光灯下露脸,路人只以为这是两个长得好看的帅哥,除了多盯着看两眼,也没有别的过火举动。但这两个帅哥买了连座的票还一起看爱情片,这可就比两人走在一起更为夺人眼球,如今国内风气较之以往更为开放,大众对于同性情侣的接受度高了一些,却也极少有人会这么大方地与同性/伴/侣在公众场合展露身份。而如今那个身量小些的男子却毫不避讳地紧紧抓着另一个高大男人的手与他十指紧扣,怎么能不叫人注目?幸好这会儿来看电影的人很多,检票口早已排起了长队,大家多看了几眼就忙着入场,倒是没引起太大动静。盛黎对于旁人眼光素来是毫不在意的,但此时却不免担心夏添不适,他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见夏添只顾着舔冰淇淋,另一只手还捏了捏确认自己没抓错人,不由得十分舒心,牵着夏添一路往里走,直到进场才示意对方看路,不能一直盯着冰淇淋。夏添不舍地咬了一口冰淇淋球,嗯嗯啊啊地随口回应,心里却恨不得立刻变成小狐狸,这样就可以让饲主把自己抱着走了。来到异世后夏添发觉自己似乎是不能变成狐狸了,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一开始他只觉得十分高兴,没有那身打眼而寓意不祥的白色皮毛,也许能多获得一点别人的喜爱。不过在今天用假耳朵试探了盛黎以后,他又忍不住地想变成狐狸,想知道那时候盛黎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地给自己小雪花。电影开场后,宽阔的影厅立刻黑暗下来,夏添头一次进电影院,见场内忽然漆黑一片惊得差点没跳起来,一把抓住盛黎的手就想往外跑,幸好盛黎眼疾手快按住了他,又低声安抚他,片刻后才让惊惶不定的夏添安下心来。电影节奏明快剧情轻松,不时逗得观影众人哈哈大笑,夏添也逐渐被情节吸引,跟着看到有趣的场景便弯起眉眼,看得一旁的盛黎暗暗点头,心道这攻略果然没错。这时,电影里的剧情已经发展到了男女主角互通心意之时,镜头锁定在两个年轻人缓缓靠近的面庞上,只见二人双唇相触,彼此亦是情不自禁搂抱对方,浪漫的背景音乐适时响起,场景暧昧动人。夏添看得愣了——这,这不是自己和饲主才会做的事情吗?可是这个电影里明明说这两个人是“情/人”,就好像凌阳宗的双修道侣一样的存在啊?他想要问盛黎,目光一转却借着荧幕光线瞧见邻座好几对情侣已经亲昵地接了个吻,不知怎么的脸上一红,目光也有些躲闪不敢去看盛黎,盛黎却已经捏住了他的下巴,拇指指腹暧/昧地擦过夏添的嘴唇,最后收回手,将指腹轻轻按在了自己的嘴唇上。夏添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觉得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口了,连忙双手捂着烧红的脸颊坐正了身子,怎么也不肯再去看他。盛黎很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没有再去逗弄已经紧张得快要尖叫的小狐狸,只是动作轻柔却不容回绝地将他的手拉过来握住。电影后半段演了什么,夏添一点也不知道,他的全副心神都被与盛黎交握的那只手吸引了。以前也不是没有和盛黎一起握手,除了握手,亲/吻/拥/抱也是有的,夏添除了一开始因为从未与谁有过如此亲昵的举动而略有些不适,但想着盛黎和自己已经是极为亲密的主宠关系,倒也渐渐适应了下来。可是今天好像有点不太一样,夏添只觉得两人握手处有一股灼热的火焰一路燃烧到心尖,让他怎么也不能静下心来,如果他是一只狐狸模样的话,只怕尾巴尖动一下都能绽开一朵小烟花。走出影院后盛黎才发觉夏添的脸绯红一片,伸手一碰温度也高得有些吓人,他还以为是夏添病了,没想到夏添却抓住他的手,把脸放在手心来回蹭了蹭。盛黎一时愕然,却听夏添又道:“他们这样,那我们也这样。”盛黎这才想起这是电影里男女主角的一个小动作,他心下一软,只恨不得立刻把夏添给囫囵个地吞进肚里藏在心头,又忍不住想到,夏添能做出这番举动,是不是也理解了二人的关系?想起曾经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份包养合同在夏添心中定位,对方却理直气壮地给出了饲主这样的说辞,盛黎不由得失笑,那时候小东西不是装傻,而是真傻。不过傻一点也没关系,他有耐心等着对方变聪明一点。第11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两人刚走出影院,夏添就接到了陈宣的电话,对方告诉他导演组发来了邀约,即刻就要准备入组事宜。“夏添!你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我听导演组的意思,对你试镜时的表现非常满意,这个角色演好了,你一定能爆一次!”陈宣再三对夏添强调这次获得男三的重要性,夏添一开始还认真听着,后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皱起了眉头,坐在他对面的盛黎便抬手拿过手机,三言两语结束了对话。“怎么不高兴?”挂掉电话后,盛黎温声询问。夏添没办法说是因为自己忽然想到了方才的狐狸耳朵,他想问问盛黎还记不记得那个在浮连山上他亲手喂过一个馒头的小狐狸,可对方已然忘记了凌阳宗的一切事物,他如今不是凌阳宗的剑修,只是盛世传媒的大老板。想到这里他就苦恼万分,他还没忘记当初浮连山上其他妖兽是怎样嘲讽自己这只白狐狸的,他思前想后,觉得自己根本承受不了盛黎哪怕半分的嫌恶眼光,却又忍不住地想把自己的真身展露在对方眼前,一时间连甜点吃到嘴里都泛着苦味。这话当然不能告诉对方,夏添低着头拿叉子轻轻戳着面前的甜点,“陈宣说,我要是演好了,就会有很多人喜欢我,我要是演不好怎么办?”盛黎微一沉吟,以为他是担心到时候发挥不好不能走红,便安慰道:“别担心,放轻松去演,演不好还有我。”说着,他难得地开起了玩笑,只因不愿看到夏添面露愁容的模样。“就算别人不喜欢,我也喜欢得不得了。”盛黎再怎么想也不可能猜到夏添是因为他的狐狸真身苦恼,只以为夏添是怕自己演得不够好砸了招牌,便暗地吩咐下去,一则是要聘请专人来给夏添上课,二则是和剧组方面达成协议,无论什么情况,决不可给夏添半点难堪。他仔仔细细地替夏添打点好一切,又特意点了夏添爱吃的鸡肉,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夏添如何看不出来?他想着自己作为灵宠,哪有让饲主转头来顺着自己的?于是连忙收拾心情,刻意地把白狐狸一事抛到脑后,掩耳盗铃一般地不愿再想。《无人生还》原著带有大量本国传统文化元素,原本因为灵异成分而面临需要大量修改剧本的状况,但李一周得到消息说国家层面会出台相应政策对这类含有传统元素的影片进行官方保护推广,如果提前成片过审,那正好能赶上这次推广行动。导演组和编剧团队商量再三,决定把制作周期提前,要知道国家层面的推广那可是他们拍马也赶不上的手段,有这样的机会摆在眼前,谁能甘心错过?拍摄地点定在内湖一处小岛上,除去几个场景是在棚内外,其余镜头都是实地取景,剧组成员们接到通知后陆陆续续在规定时间内前往片场,夏添作为男三号自然也不例外。夏添坐在车里,听着盛黎在一旁叮嘱生活里的注意事项,瘪着嘴有些不开心,拍摄期间他要一直呆在小岛上,眼看着这么多日子见不着大老板,夏添一会儿担心有新的灵宠跑来抢了自己饲主,一会儿又担心这么久不见大老板会逐渐把自己忘掉,再一看盛黎似乎半点没有烦恼,独独自己一个在这里愁眉苦脸,益发地难过起来。 第9章 他回到房间没多久,便有专人把一个双层保温饭盒送了过来,最上层的是一道辣子鸡丁,红艳艳的看着十分馋人。夏添拿起筷子挑了两块鸡肉,复又去喝那瓶白酒,那瓶白酒本就不多,只几口便被喝光,夏添拿起空酒瓶晃了晃,疑惑道:“酒呢?”他像个贪杯的小醉鬼,舔了舔酒杯杯沿上最后一滴酒液,面上仍旧是如往常一般,连脸色都不曾多红半分,喝完酒又认认真真地吃完了饭盒里的食物,这才站起来打算略作洗漱便去休息。可脚刚一抬起来就软得像是踩上了棉花,夏添猝不及防跌落在地,幸好酒店屋内铺有一层厚厚的地毯才不至于让他跌疼。夏添茫然地在地毯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扶着椅子站了起来,起身后便觉得尾椎骨的地方泛着麻痒,他此刻已然面色通红双眼含光,显然是醉得厉害。夏添抬手挠了挠,只觉得那阵麻痒愈发强烈起来,穿在身上的裤子让他觉得百般的不适,当下索性就把衣服脱了个干干净净,虽然屋内开着空调,可这一脱也让他觉得有些冷,于是赤着脚便往床铺的方向走去,不过短短十来步路,他愣是走得跌跌撞撞无比漫长,期间还不小心撞到了柜子,小腿处被撞出一片红痕。夏添只觉得又冷又疼,仿佛一瞬间回到了浮连山上的冬日一般,但他朦胧间却又记得自己现在并不是浮连山上那只孤独可怜的小狐狸,而是被饲主娇养着的小狐狸——“主人!”夏添抓着手机一顿乱戳,居然也被他误打误撞地点开了视频通话,只等待了片刻,那边就接通了,盛黎的脸出现在屏幕中。另一边,正在开会的盛世高层们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全都看着拿着手机走出会议室的大老板背影,盛黎素来公私分明,能让他在这种会议上接通手机的恐怕是个重要人物,只是……几位坐得离盛黎近些的高层对视一眼,眼底满是疑惑猜测:怎么仿佛听见那边朝着大老板喊了一声“主人”?盛黎见他脸颊通红,微微皱了皱眉,“这是怎么了?不舒服?”“没有,我,我喝酒啦!”夏添像只小家雀儿似的叽叽喳喳汇报了一通,复又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滚烫的脸颊,嘿嘿傻乐道:“好暖和呀。”他抬起手臂,盛黎这才看清对方竟是脱光了衣服缩在被窝里的,由于此刻室内光线充足,他只抬眼一瞥也瞧见了对方雪白肤色与那胸前隐约可见的两点樱色……盛黎干咳一声,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一瞬,可也就是在他移开目光的一刹那,屏幕里那个醉醺醺的小东西头上忽然立起了两只毛茸茸的白耳朵,扑簌一下又消失不见。盛黎略微调整了一下心情,轻斥了一句:“我记得你们那边已经下雪了?怎么衣服也不穿就睡觉,不怕冷吗?”盛黎甫一提到“雪”这个词,便像是戳中了夏添难过的开关,他眨巴眨巴眼睛,喃喃道:“下雪好冷,我不喜欢雪……嗯,讨厌大雪。”他说这话时表情可怜极了,附带上通红的脸颊与湿润的双眸,只看得盛黎恨不得立刻将他搂在怀里安抚一番,然而眼下两人相距千里,盛黎也只能伸出手指在屏幕上方虚虚戳了戳夏添的脸颊,便见那边的夏添又缩了一下身子,“太冷了,我冷得要死掉了。”“胡说什么。”不知怎么的,哪怕对方只是说了玩笑话,盛黎也十分不喜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你把手伸进被子里去,把自己裹好。”夏添醉得迷迷糊糊的,盛黎说什么他就做什么,直把自己裹成了一条棉被虫,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无比依赖地望着屏幕这头的盛黎,闷闷地说:“主人,你会不会不要我?”今日的大雪勾起了他最黑暗最无望的记忆,使得他不由自主地想,倘若盛黎知道他是一只不祥的白狐狸,会不会抛弃他?如果饲主不要自己了,那自己就躲得远远的,绝对不会给饲主添半点麻烦。夏添难过地想着,如果实在忍不住想念饲主,那就去最寒冷的地方把自己埋在雪堆里,假装天上落下来的雪花都是饲主对自己的喜爱。在不知不觉间,夏添早已经将盛黎的位置摆在了最重要的地方,在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他尚且记得自己是要获得喜爱回去吃大鸡腿,但如今他连浮连山都很少想起,若非今日大雪,他只怕都已经把自己当做此世之人了。思及此处,夏添脸上神情益发难过起来,他垂下眼睫,察觉到眼眶湿润连忙在被子上蹭了蹭,不敢让盛黎看到。只因有一次他和盛黎一起看电视时,盛黎对屏幕里男主角的眼泪下了“百无一用惺惺作态”的评论。他自觉动作迅速,却不知因为喝得七荤八素,在外人看来早就是行动迟缓的模样,盛黎见夏添先是问了自己一句话,而后便默默望着自己流泪,又笨拙地把泛红的双眼埋在被窝里不愿见人。“当然要你。怎么可能不要你呢?”盛黎暗道这小东西果然是上天派来治他的,他藏在心尖子上尚且怕有所怠慢,怎么敢不要他?说完,盛黎又温声哄道:“把脑袋露出来,当心闷坏了。”被窝里的小东西胡乱拱了一阵,终于找到出口露出了脑袋,只是这一露面登时让盛黎微微挑眉,露出一丝惊讶——凌乱发丝间,夏添头顶上怎么多了一对毛茸茸的耳朵?盛黎再三确认,又想起之前夏添在店里带了假耳朵的事情,还以为这是他买来玩耍的,便又说:“把假耳朵摘了好好休息。”夏添茫然地摸了摸头顶的狐狸耳朵,“假耳朵?这不是假耳朵,是我自己的耳朵。”盛黎只当他在说醉话,“好好,你自己的耳朵,那先把你自己的耳朵收好,裹着被子好好睡一觉。”“嗯。”夏添乖乖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此刻醉意上涌让他觉得眼皮都睁不开了,手指搭在屏幕上,却连按下挂断的力气都没有,一闭眼就睡了过去,只在睡前记挂着盛黎,他今天因为大雪心情烦躁,还没顾得上感受玉盒里的雪花有没有多,因此含混道:“……你有没有多喜欢我一点呀?”盛黎心中一软,正要答话便瞧见对方已然睡熟,只是头顶那对耳朵微微动了动,当下微哂:这年头假耳朵都做得这么仿真了?盛黎又看了几眼夏添的睡颜,这才不舍地挂断了视频转身走回会议室,只是没走几步就忽然觉得一阵头疼,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挣脱束缚钻出来,他堪堪扶住墙壁才没跌倒,又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眼中疑惑一闪而过——……他怎么好像曾经见过那对耳朵?不是在这里,而是在一座……山上?第14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夏添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裹在身上的被子越来越小越来越紧,仿佛一个不断收拢的蚕茧一般,加之刚才喝过酒后身子发暖,便越发地觉得被子不舒服,抬脚就把棉被给踢到了地下,而后舒适地喟叹一声,翻了个身抱着手机继续睡——别以为小狐狸喝醉了就什么都忘了,他还记得手机里装着自己的饲主呢!一翻身,一条蓬松的白色狐狸尾巴便露出了真容,大约是太久没有尾巴出现,主人有些不太适应地抖了抖尾巴,连带着头顶的一对狐狸耳朵也跟着扑扇了两下,一道莹白流光缓缓笼罩住床上的少年,朦胧间有一只雪白的小狐狸的身形若隐若现,床上的人蹬了蹬手脚,似乎那小狐狸的脚爪也跟着长了几分。在喝醉后只裹着一条尾巴睡觉的后果便是夏添睡醒后头昏脑涨体温升高,说话时声音更是嘶哑得发不出声,前来探班的经纪人陈宣看到他这幅模样愁得头发都快掉了一把,这要是让盛黎知道了,还不得扒了自己一层皮?夏添裹着被子缩在床上,吸了吸鼻子看着陈宣让人买来的速效感冒药,看到那褐色的药水,就撇了撇嘴把脑袋扭到了一旁,“不喝。”陈宣又拿出一袋药片,“那得把这个吃了。”夏添之前也生过一次病,因为还不太会吃药的缘故,他吃下药片后便含在嘴里,外面那层糖衣化掉以后,古怪苦涩的药片味道差点没让夏添吐了,从此以后他便对这种药片敬谢不敏,见状更是干脆自己埋在被子里,死活不出去。外面忽然安静下来,夏添还以为自己把陈宣给气走了,心里不禁有些抱歉,虽然药片很难吃,但陈宣是为了让他病快点好……正犹豫着要不要露出脑袋,一片小雪花寂静无声地落在了玉盒里,夏添一愣,紧紧裹着的被子忽然被人一把拉开。“主人?”来人正是盛黎,他来得很急,身上还带着寒气,肩上也沾着几片刚落的雪花。听到夏添干涩的嗓音他皱了皱眉头,“怎么这么不省心?”说着责备的话,对方眼中的心疼却几乎要让夏添溺毙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看见盛黎过来,身体的酸软和脑袋里炸裂似的疼痛仿佛一下子都消失了,当即便张开双臂,乳燕投林一般地想要抱住盛黎。盛黎一个侧身闪过他的动作,见夏添面露失望,立刻解释道:“我身上冷,你受不了。”夏添反驳道:“我现在就很热,可以给主人取暖。”“那是因为你在发烧。”盛黎失笑,拿过床头柜上的药递到夏添面前,“乖一点,把药吃了。”夏添一听这话,立刻说:“我最乖!”他可是最让饲主省心的灵宠,自然是最乖的。盛黎见他苦着脸把药剂喝完,这才脱下大衣挂在一旁,回转身来便瞧见夏添一张小脸皱成了苦瓜,不由得关切道:“这么苦?我让人送点糖过来。”夏添点了点头,微微张嘴示意盛黎看自己舌尖上那几颗药片,盛黎见状哭笑不得,“要吞下去。”夏添皱着脸,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似乎不太明白怎么吞下去,这药片已经这么苦了,吞下去岂不是整个肚子都要变苦?夏添缺乏生活常识这一点盛黎早已知道,当下含了一口温水坐在夏添身侧,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搂着夏添的脖颈将人搂向自己,以温柔而不容拒绝的力道撬开对方牙关将温水渡给他,又用舌尖轻轻把夏添含在嘴里的药片往里推,待小狐狸会意自己把药片咽下去后正要松手,却不察夏添竟不舍地拽住他的衣角不让他后退,用微带苦涩药味的嘴唇贪心地舔吻自己。 第11章 盛黎正在消化这和他人生观不相符的一幕,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衣服撕裂声,而后腿上多了什么软软的东西。盛黎看了一眼夏添终于舒展开来的眉目,面不改色地伸手一抓——一条毛茸茸的雪白狐尾被他抓在了手里。蓬松的狐尾轻轻甩了甩,顺滑如丝绸的狐毛滑过盛黎的掌心,只一瞬便让他心神波动难以平静。盛黎闭上眼睛又睁开,如此重复了三四次,才确认自己眼前所见并非臆想,他脱下自己的大衣里三层外三层地把他包得密不透风,又让司机直接把车开入了地下停车场,抱着一路不曾睁眼的夏添避开摄像头进了电梯,期间夏添显然是被裹得难受了,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地叫唤了几声,那声音带着三分天真七分诱人,哪怕只是一个喘息都勾得盛黎难以自持。盛黎觉得自己有些奇怪,放在心尖上的人忽然长出狐狸耳朵和尾巴——任谁看这都不是件寻常事,或许第一反应是送医院更符合常理一些。但莫名地,盛黎的潜意识非常顺利地接纳了这一幕,甚至比起惊讶于夏添的变化,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止不住的高兴——他确认自己一定是第一个见到小东西露出狐耳狐尾的人。一路避开人眼进了房间,直到这时盛黎才松了口气,他松开衣服把夏添放在床上,又替对方除去因为长尾巴而裂开的衣裤,替他打来热水擦拭身体,幸而夏添眉目昳丽,化妆师只给他稍作了一点修饰,否则盛黎是真没办法完成卸妆这项任务。好不容易收拾完,盛黎看着夏添半点没退的体温颇感棘手,眼下对方这副模样显然不能见外人,他去冰箱里取冰块切割时不小心划破了手掌,也只是匆匆包扎一下就没再管,而是拿着包好的冰包重新尝试给夏添降温。夏添朦胧中似有所感,鼻尖嗅到一阵清冷熟悉的气息,他只觉得腹中干渴,下意识地伸出舌尖循着那气息舔去。盛黎动作一僵,但见夏添在舔到自己的血时表情舒缓了不少,他试了试将手掌移开,夏添果然又露出难受的表情。“小狐狸不是爱吃鸡吗,嗯?怎么连我的血也爱吃?”盛黎轻轻敲了夏添的额头一下,“不省心的小东西。”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手上的纱布,微微挤压伤口流出血,凑到夏添嘴边让他舔舐。盛黎一边看着夏添舔舐自己的血,一边抬手揉了揉眉心,就在刚才夏添的舌尖触上来的一瞬间,他好像想起了一些奇怪却又熟稔的画面——有一只皮毛沾满泥浆的小狐狸躲在灌木丛里睁大眼睛看着自己,他素来爱洁,却第一次没有赶走那脏兮兮的小东西,反而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馒头放在对方面前。“吃吧。”他依稀听见自己这么说。夏添的舔舐似乎还有修复伤口的功能,盛黎只看见掌心的伤口一寸寸变短直至消失不见,而那个舔够了血的小东西却犹不满足,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扣在他掌心轻轻磨蹭,仿佛想再磨出一个伤口却又狠不下心咬一口似的。盛黎将脑海里莫名其妙的记忆丢到一边,拿过一旁的小刀毫不犹豫地在手上重新划了一道,让夏添接着舔舐。这一次伤口愈合以后,夏添便不再要了,只是身后的大尾巴不断地在床铺上轻轻拍击,整个人也迷迷瞪瞪地闭着眼胡乱挣扎,盛黎怕他跌下床,只得将人牢牢抱在怀里。酒店卧房的窗帘遮光效果极好,盛黎抬手关掉床头灯,屋内便静谧如黑夜。就在此刻,一阵莹白流光从掌下缓缓流过,光泽过处,怀里少年修长的四肢逐渐缩短,一层细密绒毛铺上了爪尖,盛黎心中震荡,但不知是不是已经有了先前的冲击,这一刻他竟然比方才还要冷静,就那么抱着夏添,看着他在自己掌下化作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小狐狸闭着眼睛,呼吸平稳绵长,显然是已经沉入了黑甜梦乡,见状盛黎不由得抬手捏了捏小狐狸湿漉漉的鼻尖,“小东西,就知道睡。”小狐狸被捏得痒了,微微动了动脑袋,倒是唬得盛黎连忙松了手,生怕打扰他休息。不知是不是因为失了血,加之怀里的小狐狸又睡得太香,盛黎竟难得地在大白天泛起了困意,脑海里的纷杂记忆在涌动,让这位哪怕睡觉时都思维清晰的大老板根本理不清任何头绪。太阳穴一阵阵地发痛,比起上次与夏添视频时更甚百倍但盛黎却根本不想管,只想抱着怀里的人……哦不,是小狐狸,好好地睡上一觉。他搂紧了毛茸茸的一团小狐狸,却又小心地控制着力道,即使此刻头痛欲裂,他依然记得怀里的小东西最是娇气,磕着碰着都要跑来向自己撒娇。夏添再度醒来时,发觉自己一整个儿都变成了狐狸,还被盛黎搂在怀中。他没有自己昏迷时的那段记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变成狐狸,也不知道盛黎看到了多少,他心下惶恐,喉头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从盛黎怀中挣脱开,双腿一蹬就跳到了床下。“夏夏!”怀中一空,盛黎立刻清醒过来,他再睁眼时目光清明,即便房中黑暗也能清晰视物,很容易地便发现了躲在窗帘下面瑟瑟发抖的小狐狸。夏添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他只知道自己在盛黎面前露出了最不祥的面容,他的确是想把真身展露在盛黎眼前,想确认盛黎会不会喜爱那样的自己,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夏添只有满心的恐惧,仿佛又回到了浮连山的冬天,四肢百骸都被冰雪冻住,再走一步就会面临绝境。盛黎见小狐狸弓起背脊露出防备的姿态,心下一叹,放柔声音又唤了一声:“夏夏,我知道你是那只小狐狸,过来。”小狐狸瑟缩在阴影处,好半天才抖抖索索地迈出一步,只露出半个毛茸茸的脑袋来看着他。盛黎仿佛失去了耐心,他随手按亮屋内的灯,下床走了过去,把那只因暴露在灯光下而浑身僵硬的小狐狸抱在怀里走回了床边,他抬手在小狐狸眉心一点,道:“试一试,你如今体内有我一道精血,应该能自如转换为人形。”小狐狸紧张地眨了眨眼,却又感觉到玉盒里的小雪花不减反增,心便放下了一半,他闭上眼睛尝试运转体内灵力,却感觉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霸道灵力在体内流转,帮助自己转化成了人形。“我、我不是有意骗你……”夏添紧张得说话都险些咬着舌头,他有心解释,却又不知如何解释,前两天他在剧组看了一个新电影,知道这个世界的人都把他这样的狐狸精视为污秽之物,更何况,他还是一只不祥的白狐狸……“别怕。”盛黎能感觉到怀里的小东西一直在发抖,他低头在小狐狸紧张得直颤的眼睫上落下轻轻一吻,低声道:“九天雷劫落下来……很疼吧?”夏添愣怔半晌,眼中不自觉地有水珠聚拢,直到盛黎抬手轻轻抚过他的眉眼,方才哽咽着拼命摇头,一把扑到盛黎怀里,抽抽噎噎地说:“还好、还好有一些砸在我身上了……呜……不然你、你该多难受啊……”第17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夏添怎么也没想到,盛黎竟然还能恢复在凌阳宗的记忆,他乖巧地跪坐在盛黎身边,看着对方盘膝而坐闭目调息,他还是一只小狐狸时,就曾经无数次这样偷窥过盛黎在练剑以后休息,那时他只能躲得远远的悄悄看上一眼,如今却能坐在盛黎身边,一抬手就能摸到对方。他用这样直白而热烈的目光凝视盛黎,饶是对方心性坚定也被他看得呼吸不稳。盛黎索性睁眼看他,还未说话,夏添便欢呼一声大张双臂扑上来抱住他,笑道:“主人你醒啦!”盛黎不知道,对于一直孤单的小狐狸而言,盛黎是这个世界第一个给予他“喜欢”这种感情的人,在知道自己是预示不祥的白狐以后,在恢复了凌阳宗的记忆以后,盛黎叫了他的名字还把他视若珍宝地抱在怀中。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将小狐狸最后一丝心防打破,那一句“主人”不再是因为两人签下合同,盛黎答应了饲养自己,而是因为夏添真心实意地将盛黎当做了此生唯一的主人,他的性命他的一切都将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他。盛黎轻轻揉着夏添的发丝,如今两世记忆都已经被他梳理干净,他最关心的不是自己能不能历劫成功,而是——“你之前为什么一直身体发烫?是不是要喝我的血才能控制?”夏添既然能修出人形还来到异世,自然也不能按照普通狐狸的情况去推论,可盛黎两辈子都没养过什么灵宠宠物,对于夏添突如其来的高热束手无策却又不能弃之不理,他可没忘记夏添闭着眼软塌塌地在自己眼前倒下的那一刻,当时他只觉得心跳都停止了一瞬。夏添没有狐族的长辈教导,连觅食都是凭着本能摸索出来的,当然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当下便摇了摇头,很是愧疚地说:“不知道。”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喝了盛黎的血,难怪体内多出一道莫名熟悉又强势的灵力,原来是盛黎的。“这不是你的错。”盛黎捏了捏夏添的脸颊,“该说抱歉的是我。”倘若他在浮连山上第一次遇到那只脏兮兮的小狐狸时,不是只给对方一个冷硬的馒头,而是把对方带回自己的院子,也许小狐狸就不会受这样多的痛苦,更不会因为渡劫时恰好在自己身边而受这一场无妄之灾;甚至自己在这个世界第一次遇到对方时,也是以极不尊重的一份包养合同拉开的序幕。盛黎越想便越是愧疚,他珍而重之地捧起夏添的手,在对方手背上轻轻一吻,眼底满是疼爱与珍惜。“不是的!”夏添急切地解释,“那个馒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馒头,主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主人!”夏添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以前可是个草木皆兵防备心极重的小狐狸,又曾经亲眼目睹过盛黎的师叔虐杀灵兽,对于修士更是颇为忌惮,倘若当初的盛黎要把他带走,他一定会猜忌盛黎,不但不会将对方视为主人,甚至宁可死亡也绝不会当对方的灵宠。说到最后,夏添似是觉得不对,赶紧昂首挺胸地表忠心。“可是现在我特别喜欢主人,我一定会努力当好主人的灵宠!”盛黎失笑,素来冷漠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极为明显的笑意,“我不希望你当我的灵宠。”“……为什么?”夏添有点失落,难道他做得不够好吗?是不是这段时间鸡肉吃得太多惹饲主不高兴了? 第13章 夏添却一把拉住他的手止住了盛黎的动作,而后整个人都贴在他胸前拱了拱,“凉冰冰的,舒服。”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牙齿咬掉了盛黎衬衣的衣扣,而后轻轻贴在对方胸前,像是在吃什么绝世美味一样含住舔咬,双手还胡乱在盛黎背后抓挠抚摸。“嘶……”盛黎此刻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一世绝对是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夏添这样一番不得章法的动作,早已让他心火难耐,他不断默念着清心诀,试图把夏添从身上拉开,“夏夏,乖一点,松口……”小狐狸果然乖乖地松手了,他面色潮红,似乎是知道自己对主人做了失礼的事情,手忙脚乱地想要后退,竟险些从床上跌下去。虽然屋内铺着厚厚的地毯,但盛黎可舍不得让他摔下去,眼疾手快地把人拉了回来。再度回到他怀中,夏添舒适得直哼哼,眼角沁出几颗晶莹泪珠,抱着他来来回回地说:“热……疼得难受……”盛黎见他难受,心中亦是跟着痛楚,只恨不能以身代之,连忙低头吻去泪珠,问道:“哪里疼?”一面说一面打算去取刀来割破胸膛,为夏添取心头血用来安抚。夏添泪眼朦胧地望着盛黎,抓住他的一只手往下滑,直触到一处挺/立,方才满足地叹了口气,继续抽抽噎噎地说:“这里疼……”小狐狸自出生便没有长辈教导,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次突然的发热和身形不稳是因为迎来了自己的成年期,盛黎从没养过灵宠妖兽,自然更不明白,但比起完完全全一张白纸的小狐狸,他好歹还是从书本里看到过,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的。盛黎呼吸稍滞,他伸出手包裹住夏添的手,引导着对方自我抚慰,可夏添却益发觉得空虚,他贴在盛黎身上摩擦,不时张嘴舔咬一口,最后还把手一松,难过地低语:“自己摸不舒服……我要你……”盛黎略显粗粝的掌心一抚上来,他立刻低/吟一声,连声道:“好舒服!”盛黎便是个死人都要被他撩拨活了,他想自己大概不是没有七情六欲,而是没有遇到这个人……夏添也感受到了自己身下灼热勃发的物体,他脑袋昏昏沉沉,但还记得自己是特别会为主人排忧解难的小狐狸,主人的手正用来安抚自己,那自己当然就要投桃报李地安抚对方。盛黎呼吸骤然沉重起来,他的胸膛因为气息不稳而不断起伏,片刻后声音低哑地附在夏添耳边道:“夏夏,你再不松手,就……”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将夏添耳朵灼烧得发烫,夏添瑟缩了一下,到底舍不得躲开盛黎,反而更加贴近于他。盛黎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直笑进了夏添心底,令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到底谁才是狐狸精,怎么主人一笑,他全身的骨头都酥了似的?“当然你才是最勾人的狐狸精。”盛黎咬住他的耳垂一路舔/吻,原来夏添竟不知不觉把心底所想说了出来,小狐狸并不知道害羞为何物,被盛黎吻得舒服了,就仰起脖子□□,更是自动地换了姿势,双腿都勾缠住盛黎,催促对方不能厚此薄彼。“嗯……这边,这边也要亲一下……”对于夏添的要求,盛黎从来没有拒绝过,眼下当然也是照办,不过安抚够了撒娇的小狐狸,饲主自然也要拿回相应的报酬。“乖一点,张开一点。”一滴汗珠顺着盛黎下颌跌落,恰巧落在夏添唇珠之上,他伸出舌尖一舔,小声答应了一句,便顺应盛黎的要求打开了身体。狐族天性喜好享乐,尤其是刚好迎来成年期、思维还不怎么清晰的小狐狸,更是把一切都交给了身体,因为触碰自己的人是盛黎,那么对方给予的一切他都愿意承受,更何况对方让他舒服得灵魂都在战栗,他不懂欲拒还迎,只知道坦诚表达内心所想,每一声呻/吟都是浇在烈火上的热油,让盛黎再顾不得克制隐忍,只想在夏添身上每一处都烙下印记,要全天下都知道小狐狸是他独家所有。他动作太过激烈,竟不慎将夏添锁骨处咬破,艳色的一点鲜血缀在夏添白皙胜雪的肌肤上,宛若雪地红梅,美得人移不开眼。盛黎仿若虔诚膜拜的圣徒,明明下/身还在做着侵/犯攻击的事情,却温柔至极地吻去了那点血迹。一道莹白流光顺着血迹被他一道吞入腹中,盛黎动作停滞片刻,方才愉悦至极地说道:“夏夏,现在你也在我体内了。”夏添正在要紧处,盛黎一停下他便露出渴求的神色,哪里听得进他半句话?他只是不断伸手抓挠盛黎背部,一双哭得湿漉漉的眼睛亦露出痴迷神色,带着哭腔道:“要你进我的身体里……”“你莫不是要把我吸干了才高兴,嗯……”盛黎哑声一笑,他可是最为疼爱灵宠的饲主,对方什么要求他不会满足?室内的灯一直没有熄,沉溺彼此的两人时而激烈撞击时而温柔亲吻,明亮的光线让他们能对彼此眼中的爱意一览无余,而除了这个他们也看不见别的了,自然也就不知道,外面的天色早已由白转黑,直到月上柳梢,他两人才畅快地一同到达顶峰。两人都是初次耽于情/爱,彼此身体与魂灵的契合让他们无比满足,在浴室稍作清理,两人这才抱在一起睡去。好在他们所用的身体都是自己原本的身体,一个是锻体后的元婴剑修,一个是洗髓伐筋后的狐妖,否则照着这般架势,寻常人早就肾虚而亡了。第20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第二日夏添是被食物香气唤醒的,他还闭着眼睛呢,只听见耳边有人抱着他半坐起来让他张嘴,便依言照做,一勺温热的鸡丝粥送进口中,暖了肠胃后他依旧连眼睛都没睁,张开手就要去抱人:“主人……”盛黎把手里的粥碗放在一旁,顺势将人搂抱在怀中,问道:“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夏添脸颊微红,他下意识地觉得那样的事情是极其私密的,可小狐狸在饲主面前向来万分诚实,他仔细感受了一下,方才回答:“没有不舒服……不过昨晚好舒服呀,还要。”“果然是只小狐狸精。”盛黎轻斥一句,眼底却带着化不开的笑意宠溺,“今天不行。”“为什么?”夏添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急切追问。盛黎见他一脸急切,连忙解释道:“今天有一个视频会议,可能会开得比较久。”说完,他又附在夏添耳边轻笑道:“一碰上你我就不想松手,根本没有精力顾上别的。”夏添伸手捏拳挠了挠耳朵,原本他不怎么害羞的,可是被饲主这样一说,好像立刻就不好意思了起来。盛黎点到即止,不再逗弄小狐狸了。因为夏添在片场晕倒的事情,在确认他清醒后剧组又特意给他放了一周的假期,李一周更是亲自打电话过来关心了一番,到最后吞吞吐吐地问道:“夏添,这个……盛总没有不高兴吧?”夏添看了一眼坐在书桌旁神情严肃地和下属开视频会议的盛黎,想了想,对方虽然没有开怀大笑,但他还是能感知到盛黎的情绪变化的。“没有不高兴。”“啊,没有不高兴那就好,你看你能不能跟盛总解释一下,你看……你这个晕倒事发突然,我们一开始也不知情,当然不是我说我们没责任,毕竟剧组也的确是没考虑到你的身体因素,这一点我得代表全剧组向你道歉。”李一周这话说得太客气,让夏添有点不知所措起来,他紧张得连连摆手,想到电话那头的人看不到自己的动作,又连忙说:“没关系没关系,主……我是说盛黎他会理解的。”李一周这才算是把吊到嗓子眼的心放回了一半,那天盛黎从片场抱走夏添时,面色阴沉得像是要杀人,杀不杀人且另说,李一周很担心盛黎因此迁怒剧组撤回投资甚至因此给下什么绊子,毕竟他在娱乐圈沉浮多年,若说一开始还不太清楚两人具体关系如何,但那一刻他确定,盛黎绝对是深爱夏添,并且将对方视若珍宝。“稍等。”盛黎听到夏添的话便将两人的对话猜了个七七八八,他朝视频中的众人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转头看向夏添,冷厉的语气一瞬间温和下来,“夏夏,告诉他投资照旧,后期成片出来后,盛世还会视情况追加宣传资金。”夏添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认真地转达给了李一周,只听那边传来一阵大笑,而后李一周飞快地向夏添道别挂掉了电话。挂掉电话后,又征得盛黎的同意,夏添这才让助理联系了授课老师继续去上表演课,他如今有了最最亲密的主人,又没了只能一个人回浮连山的心理束缚,整个人都明亮了三分。一路上感受着生烟奁里已经冻结成冰的小雪花,小狐狸上扬的嘴角就不曾掉下去过,引得酒店里不少服务生和路过的客人都忍不住要把目光投在他的身上。夏添的笑容实在是很有感染力,表演老师见他笑意盈盈,也觉得心情愉悦不少,在表演课结束以后,素来有些古板的老师难得地和夏添开了个玩笑。“下次不能用围巾了,得穿高领毛衣知道吗?”说着,老师还意有所指地点了点自己的脖子。室内温度高,进房间以后夏添就把盛黎给他围的围巾取下了,一直坐在角落的助理早就发现了他脖子上的吻痕,连夏添偶尔挽起袖子,小臂上手腕处也有艳色印记,只是那密密麻麻的程度让人看了心惊,这该是多用力多情动?助理自然知道盛黎和夏添的关系,他不由得怀疑,自家大老板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把夏添给吃了。助理不知道的是,他的大老板还真的把夏添给吃进了肚子里。在盛黎丹田处,除了一个与他眉目一般无二的小小剑修元婴,还另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蜷在里边,那便是夏添的精气所化,因为不是心头血,小狐狸只能维持一个大概身形,被小小剑修抱在怀里。 第15章 吴文瑞自幼心高气傲,若说一开始只是嫉妒夏添的容貌和能参演《无人生还》的好运,在被雪藏以后就将对方视作了仇敌,在打听到夏添和盛黎的关系之后,他自然明白能这么大手笔处置他和吴董的人是谁;在得知是盛黎为了自己的小情人出头以后他心态越发扭曲,竟渐渐有了杀人的念头,他觉得自己如今的遭遇都是因为盛黎和夏添的存在,只要这两个人消失,那么他自然可以重回舞台。他费尽心机混进剧组,就是想给这两人一个教训,他等了许久才等到保镖助理都不在的这么一个机会,可如今自己轻而易举就被盛黎撂翻不说,对方还根本不认识自己?吴文瑞忽然觉得仿佛兜头一盆凉水浇下,他眼珠血红呼吸急促,他盯着盛黎,忽然说道:“盛总,你的手比我的刀快,我认了,可就是不知道,你的手和枪比起来,哪个更快一点?”话音未落,屋内骤然传来一声刺耳的枪响,而后便是一阵喧闹惊呼,吴文瑞喜形于色,捶地大笑起来。盛黎瞳孔微缩,立刻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他心口猛地一空,竟是头一次感受到了慌乱,再顾不得和吴文瑞磨蹭,拔腿便往片场跑去。盛黎几乎是三步并做一步跑回了片场,此刻他恼恨于自己没能早些和夏添结下道侣契约,也恼恨于三千小世界的限制,这个世界没有修真一说,所以他便不能用上缩地成寸的法诀,亦无法在千里之外便隔空护住夏添安全,此刻他只希望自己留在小狐狸体内那一缕精血能稍稍回护对方。旅舍大厅内果然一片荒乱,人群喧闹不堪,围成一个大圈,将几位主演包裹其中,见到盛黎一来,众人竟为他的气势所震摄,像是得了命令一般自动自发地让开一条道路,让他看清了站在最中间,还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夏添。人群中央的夏添穿着白衬衣牛仔裤,身上干干净净没有半点血迹污浊,盛黎这才稍稍放心,大步走进将人死死按进了怀中,“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不断地低声重复着,竟不觉带出一丝哽咽。他搂抱得太过用力,夏添都觉得自己的骨头要被饲主给抱断了,可察觉到盛黎的不安之后,他便舍不得挣脱,反而伸手回抱住对方,学着往日盛黎安抚自己的模样一般,笨拙地伸手轻轻拍着盛黎坚实的后背。夏添的助理一直寸步不离守在片场,待盛黎平复心情,立刻上前将事情原原本本地汇报了清楚。原来就在盛黎走后,导演忽然来了灵感,为宁非自杀前设计了一个动作,让他先对着大厅中央挂着的灯盏开枪,因为宁非素来重视形象,他虽然当众承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还要自杀,却不愿意让所有人看到自己饮弹时不堪的一刻。编剧也认可了这个设定,于是就临时加了这么一环,却不料夏添一开枪,灯光组还没来得及控制灯光,便见大厅中央那个仿古的水晶灯竟真的被夏添一枪打落,碎成一片。所有人在短暂的愣怔后都意识到出了问题,道具枪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杀伤力,一时间现场乱成一片,唯独夏添还不知道自己手上握着什么,茫然地站在原地寻找盛黎。刚从外面买了热牛奶回来的助理反应灵敏,意识到事情不对立刻报了警,随后便见大老板一脸惊慌失措地从门外跑进来,直奔夏添的方向。助理跟在盛黎身边时间不短,他头一次看到自己大老板这样失态,心中也颇为惊讶,他原以为盛黎会一直冷血冷情下去,却不料一个夏添便治住了对方,果然一物降一物。李一周发了好大一通火,冷静下来后坐在导演椅上一阵后怕。得亏是临时改了动作,否则夏添的枪口指着的就是自己的脑袋,这要是一枪下去肯定当场殒命,他拍戏这么多年,这样的纰漏可说是前所未有,什么样的人会恶毒到用真枪替换道具枪,难道不知道那是一条人命吗?剧组如何处理后续事务,盛黎和夏添是没心思去管的,在警局接受完询问之后盛黎便带着夏添回了酒店。在盛黎看来,《无人生还》这个剧组实在是太过晦气,早知如此,他还不如一开始就把小狐狸拘在盛宅,不去管他是不是喜欢演戏,只要他能平安无虞就好。夏添也知道自己今天似乎真的把盛黎吓坏了,原来饲主被吓到眼睛也会发红会有泪光的。小狐狸细细地啜吻着盛黎的眼角,款款摆动腰肢贴合在对方身上,尽力地满足着盛黎近乎掠夺一般的索求,直到盛黎低吼一声发泄出来,这才撒娇一般亲亲盛黎的下颌,道:“主人,你别怕,我不会随便死……”话音未落便被盛黎咬住了嘴唇,对方看着他,“这句话,不准再说。”小狐狸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眼珠子一转,忽地变出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来,上上下下地轻轻勾弄着盛黎的身体。这是狐族的本能,可除去上次思绪混沌不清的成年期,这却是夏添在清醒时头一次这样做,因此不免带出几分羞意,他将脑袋埋在盛黎的颈窝处不愿抬头,然而雪白的狐尾却顺从他心底深处的愿望在盛黎的身体上来回撩拨。盛黎内心的郁结都被狐尾掸去,他低低笑了一声,捉住毛茸茸的尾巴尖凑到嘴边吻了一下,小狐狸立刻舒服得头皮发麻,既羞愧于被饲主发现了自己意乱情迷的一面,又贪婪地摆动尾尖渴求更多。盛黎又亲了几下,这才松开狐尾,捧住夏添的脸颊让他抬头来看向自己,问道:“夏夏,你可愿和我结下道侣契约?”第23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道侣契约乃是修真界最为苛刻的契约,其苛刻不单单是体现在要双方贡献出最为致命的心头血彼此交换,结下契约的双方从此以后同生共死一命双生;它还要求结契的两人必须心意相通,对彼此不能有丝毫隐瞒,若有一刻心神动摇,这契约便无法结成。完完全全的坦诚相待,这一点实在太难,莫说情人,便是血浓于水的父母子女尚且有各自的秘密,何况修真一途弱肉强食,人人都有保命的后招不愿告知他人,因此更多的道侣只会定下更为宽松的双修契约,保证彼此在结契期间不会背叛即可,一方死去另一方最多修为受损,不会因契约限制而跟随死亡。盛黎将这一切都告知了夏添,又郑重问道:“夏夏,若是结下道侣契约,我们从此以后便生死不离,你可愿意?”“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夏添立刻说道,他伸手环抱住盛黎脖颈不愿撒手,急切地剖白心腹道:“我不要浮连山上的大鸡腿了,我只要主人!”“三千小世界,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盛黎看着他的眼睛再三确认,“若是我出了什么意外,你也不能独活。”他说得郑重其事,夏添竟恍然想到了对方离去,而自己一只狐狸孤零零回到浮连山的场景,他急得几乎快要掉下泪来,“我不要一个人,主人也是我一个人的主人,如果我不在了,你也要收别的小狐狸当灵宠吗?”盛黎心下一叹,“当然不会。”说着,他故意缓缓挺动下/身,不欲让夏添伤心落泪,逗弄道:“单只你一个就要把我榨干了,哪里还会去收别的狐狸?”也不知是不是这句话戳到了夏添的心,接下来的小狐狸可谓是花样百出,他本就心性纯真,带着直来直往的喜怒哀乐,一旦他决心要把盛黎“榨干”,那便是痴缠着对方怎么都不撒手,最后竟还主动跨坐在对方身上动作,连番询问盛黎有没有把他“榨干”。道侣契约太过霸道,凌驾于三千小世界的法则之上;在交合中,盛黎与夏添各自咬破彼此胸膛,以带血的肌肤相互贴合,引出心头血融入对方身体,然后一同在神魂中默念契约誓词,直到心头血都彻底融进对方神魂之中,道侣契约才算是真正完成。一阵肉眼可见的金色光泽笼住二人,夏添还来不及去舔舐盛黎胸前的伤口,便见金光过处,那处肌肤已然恢复如初。他心中好奇,抬手来回抚摸两下,却又抵挡不住契约初成后的身体疲乏,只摸了几下就忍不住趴伏在盛黎身上睡去,不过眨眼就睡熟了。盛黎却毫无睡意,他一手搂抱着夏添,一手来回轻抚那条毛茸茸的狐尾,只觉得心中无比满足,道侣契约结成时会有真火淬骨的疼痛感传遍结契者的身体,便是自诩铁骨如他都觉得疼痛难忍,可怀里的小狐狸却只是死命咬住嘴唇不愿发出一声呼痛,怎么能不令他爱入骨髓。幸好有了这只小狐狸。盛黎现在根本不愿意回想曾经没有夏添的生活,在拥有以后,他甚至不敢做出一点哪怕失去对方的设想,那样的人生只会是失去太阳的永夜,毫无生机。吴文瑞买通一名道具组人员换掉道具枪的事很快就被查清,夏添从头到尾都没有管这件事,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曾因为对方的挑衅而想挠花他的脸,但如今他根本不愿意多花一点心力在这个人身上,与其去搭理令自己厌烦的人,还不如守在盛黎身边来得有趣。“夏添我爱你!”“夏添看这边!镜头在这里!”在助理的护送下,夏添和一群热情的粉丝合影后便匆匆走出了机场,上了一辆车。车后座早已有一个男人坐在那里等他,夏添甫一上车便被拉过去抱了个满怀,他毫不推拒,顺势搂住男人的脖颈凑上去亲了亲对方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笑嘻嘻道:“不是说今天要开会吗?”“我听说有只小东西提前跑回了国,就过来看看。”盛黎摩挲着他的脸颊,低声道。“什么小东西,”夏添不高兴了,“是狐狸,是狐狸!”他第一次发现盛黎给自己的电话备注居然是“小东西”的时候可气坏了,他可是最乖巧的灵狐,才不是什么没名没分的小东西。《无人生还》拍摄过程虽说一波三折,但到底还是顺利过审上映了,当时本就通过真人秀吸了一波粉丝的夏添借着宁非这个角色成功跻身当红小生的行列,他既有能力,又有盛世传媒大老板这样的后台依仗,在圈内风头一时无两,不过他却在最当红的时刻爆出了一个大新闻——他与盛世传媒大老板盛黎是恋人关系,二人不日便将完婚。一时间不单整个娱乐圈炸了,连大众那段时间最津津乐道的话题都是这个,须知国内对于同性恋尚属“不是精神病,但法律不承认”的状态,任何艺人沾上同性绯闻大多都是故意炒作,极少有敢直接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的。而夏添作为当红艺人的领头人,盛黎作为国内最大娱乐传媒公司的大老板,这两个人的公然出柜无异于在深潭中投下一块巨石,可不管旁人如何议论,是支持还是谩骂,他们却都置若罔闻。两人趁旅行期间到国外教堂举办了一场简单的婚礼,来参礼的都是附近的民众和游客,他们不认识这二人,只是为两个心意相通的爱人而感到高兴,直到一位参礼的游客把现场照发上社交媒体,才被人认出主角是他们。他们态度坦然大大方方,又不曾违背社会公德和法律,便是有人瞧不起他们的爱情,背地里骂着恶心,可当面仍然不得不假笑恭维,盛世传媒的股价不跌反涨,夏添的片约依旧是接到手软,这一次便是他刚结束国外一个广告拍摄提前回国。“为什么提前回国?”盛黎抬手捏了捏夏添的后颈,如今他已经十分清楚夏添身上的每一处敏感点,知道触摸哪里会让对方最无法推拒。 第17章 戏院内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能往台上扔枪的,那是什么人?难道夏老板得罪了拿枪杆子的,今天这是被人寻仇上门了?扮春香的小孩吓得腿软,抖着声音连声劝夏添赶紧下台避避风头,夏添反倒是眯起眼睛笑了,他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一路跑去拥抱饲主的心情,弯腰把枪捡了起来,抬头对着楼上雅间道:“这一点才不够。”盛黎撑着楼上的栏杆朗声道:“不知把我自己送上够不够?”“是……是盛阎王!”看客中不只是谁尖着嗓子叫了一声,一时间众人乱作一团,俱都没命似的往戏园子门口跑,几乎眨眼就流水一般地跑了个干净。空荡荡的戏园子里,夏添还站在戏台上与盛黎遥相对望,而后守在雅间的士兵们便瞧见那位“杜丽娘”似乎是有些不高兴了,仰着脸对他们少帅颐指气使,问道:“你怎么还不下来抱我?”这一句话用的不再是柔肠百转的戏腔,而是清爽的青年本音,令人听之便觉春风拂面十分舒畅。而他们那位素来铁血冷厉的少帅竟丝毫未曾动怒,反而顺势一跃,身形轻巧地从雅间跳下,大步走到戏台跟前,朝他伸出手道:“夏夏,我找了你很久。”只一句话,立刻让夏添面红耳赤起来,幸而此刻油彩厚重,旁人根本不知道小狐狸的脸已经烧红,夏添张开双臂跳下戏台,恰好被台下的男人抱个正着。盛黎从南河省的战场上下来,还不曾好好休整过,肩上冰冷锐利的肩章让小狐狸搭着的手瑟缩了一下,夏添埋在盛黎怀里嗅了嗅,嘀咕道:“怎么一股烟花的味道?”盛黎失笑,轻斥一声:“笨狐狸。”那是硝烟炮火残留的味道,如何能与烟花这样的东西相提并论?夏添被说成笨狐狸也不恼,只双手环住盛黎的脖颈,踮起脚来往他怀里凑,一双桃花眼里只看得见盛黎一个人。被他这样看着,盛黎便是再硬的心肠都软成了一滩水,更何况他来到这个世界数年,整日里心心念念的也不过就是这只小笨狐狸,当下手臂一发力,勾起夏添的腿弯,将人打横抱在怀中,一边走一边道:“你的房间在哪里?”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眼瞧着少帅把人抱着顺着游廊走进了后院,一群荷枪实弹的大兵们面面相觑:这、这是怎么回事儿?他们少帅强抢……民男?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也没见少帅露脸,众人只得把戏园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站岗,路人经过瞧见他们均是吓得腿肚子打颤纷纷绕道,让这往日里最是热闹非凡的春梨戏院安静得连只鸟都不敢叫出声。盛黎抱着夏添一路进屋,将人放在床上正要吻上去却忽然定住,夏添原本仰着脸等他亲下来,见人半晌没动静不由得睁开眼,微微歪着头哼唧了一声,催促之意十分明显。盛黎失笑,抬手在夏添唇上一抹,指腹立刻染上一抹艳红色。夏添愣了一下,终于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他自己也伸手抹了一点唇脂,而后伸出舌尖舔去,道:“这是花蜜做的,吃进肚子也不碍事。”话虽如此,夏添还是去卸了妆,他打开衣箱,正准备把戏服换下,却被盛黎抬手一拦。“不必换了。”夏添洗净面庞,一张脸不必浓墨重彩已是艳若桃李,成年后的狐族眉眼间都带着不自知的诱惑,那一套女儿家的粉嫩裙衫穿在他身上没有半点怪异,反而越发显出主人的身段风流。他被盛黎的灼灼目光看得浑身发烫,忍不住低头揪了揪衣襟上绣着的缠枝杏花,小声说:“主人不觉得奇怪吗?”“不奇怪,好看,很好看。”盛黎说着,抬手抚上夏添的面颊,肌肤相触那一刻,手指竟忍不住有些发抖。他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五年之久,初一睁眼便是跨马出征,之后呆着的是硝烟弥漫的战场,入目所见都是苍凉河山,幸而他能够通过道侣契约感受到小狐狸的踪迹,知道对方没有流落战场才稍稍放心。这个世界的盛黎是南六省统帅盛大帅的次子,五年前初次出征便大获全胜,此后更是屡战屡胜,他心肠冷硬手段狠辣,国外侵略军和南六省的起义军对他均是退避三舍不敢招惹。然而这五年,无人知道这令人闻风丧胆的盛阎王从未睡过一个囫囵觉。他每日每夜所牵挂的唯有一只小狐狸,如今终于将人再度拥入怀中才觉得放下心来,一千八百多个日夜的担忧都化为了抵挡不住的倦意,待头一沾着枕头,盛黎竟然就闭上眼睛睡熟了。夏添试着动了动,整个人却被盛黎牢牢箍在怀中挣脱不得,他只得有些别扭地探着身子,凑到盛黎脸前吻了吻他的唇,虽然没有像盛黎一样遭受五年之久的离别煎熬,但道侣契约让二人心意相通,夏添自然能感受到对方内心澎湃心潮。小狐狸只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于他而言不过是睡个懒觉的功夫,饲主却已经在这里等了他整整五年……他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观察着盛黎,试图找出这五年来对方的变化,目光一寸寸地描摹过盛黎的肌肤,头发似乎短了一些,眉眼倒是如旧的冷厉,即使闭着也像是一把剑,让人能从他的气度上暗暗揣测他出鞘时的锋锐。夏添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凑上去亲了亲盛黎的额头。盛黎虽然睡着了,却并不是毫无知觉,他隐约感觉到怀里的人一会儿亲亲自己嘴唇,一会儿又伸手摸摸自己下巴,好似自己是一件大型玩具。他心下温软,面上却没露出半点异色,唬得小狐狸以为他真睡着了,夏添既不想打扰他休息,却又忍不住地想要多看对方一会儿,好像这五年来盛黎的思念之情一股脑儿地传到了他身上,令夏添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只怕自己少看了一秒。有士兵在外把守,没人敢来打扰他们二人,夏添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只是忽然发现盛黎眼睫微微翕动似是要睡醒了,连忙闭上眼睛做出熟睡的模样。才一闭上眼睛就感觉额头传来温热触感,“该起了。”夏添这才做出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只是那双亮晶晶的桃花眼没有半点惺忪之意,看得盛黎忍俊不禁,抬手揉了揉他的发丝,也不曾点破,只说:“我在丰泰城中有一处住所,今晚可要过去?”若是夏添不想去,那就留在这戏园子里也无不可。当然,盛黎也会一同留下。夏添想也不想地回道:“当然去,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第26章 乱世盛宠:梨园老板你别跑盛黎最喜欢的便是夏添在自己面前不带分毫设防的直白模样,他伸手捏了捏夏添的后颈,拥着人坐了起来,又去柜子里挑了两件衣服过来亲手给夏添穿上。上一世的夏添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动作,乖顺地伸手让他先脱了身上的戏服,而后才换了长衫。穿戴整齐,盛黎和夏添这才携手而出,把守在院内的士兵虽则心底惊讶,但俱都默契地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一路护送人回了帅府。期间春梨戏班的班主站在门边想领回戏班的台柱子,被一群士兵腰上别着的枪愣是唬得大气不敢出一口,但夏添到底在戏班中呆了这么些年,班主走南闯北不是没见过那有权有势的人物带走戏子的,但往往是初时能柔情蜜意几日,没过多久便把人抛之脑后不闻不问了。这还算是好的,倘若权贵家中长辈看不惯,随意命人打杀戏子也不是没有的,届时戏子便是能捡回半条命,多半也是毁了嗓子也伤了心,再没有上台唱戏的能力,这对于打小便只学唱戏一样功夫的戏子而言,无异于毁了一生。老班主想着夏添当初咬着牙学戏的模样,到底还是不忍心让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遭罪。在他看来,盛家背景太高了,即便如今戏子不再是下九流的行当,那也绝对不是夏添攀得起的。最终,老班主愣是站在门口拦住了二人去路,夏添接收了世界意识,知道夏添这些年多亏老班主照拂,更能感受到老班主对他的关切之情化为深绿树叶装在生烟奁中,因此他抬手拦下了意欲拔枪的士兵,对方下意识地看了盛黎一眼,便听盛黎当众宣布,夏添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此言一出,不单是一众士兵,连老班主都愣了,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盛,盛少帅,夏添是我们戏班的人……”“从今日起他是我的人。”盛黎面露一丝不耐,倘若不是知道这人是真的关心小狐狸,他根本没有耐心来耽搁时间,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自然也是他的人。”前半句还可理解为他对新宠的占有欲,但后半句则毫无疑问是坦露心迹了,老班主如何看不出盛黎眼中的深情?末了,他叹了口气,对夏添说道:“春梨戏班的门永远对你打开,若是以后……回来便是。”夏添有些意外,老班主能出面替他说话已经是仁至义尽,毕竟他才来这世界不过半天便已经深切感受到周围人到底有多惧怕“盛阎王”这个存在,而老班主却在知道那是盛黎的情况下依然替他撑腰,他心有所感,朝老班主深深鞠了一躬。盛黎虽然因老班主肆意猜忌他对小狐狸的感情而不悦,但对方到底是在维护夏添,也根本不知道二人早在前世便已互通心意,因此到底不曾动怒,反而说道:“不会有那一日。”老班主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只说:“但愿如此。”语毕,给二人让开了道路。盛黎点了点头,将夏添扛起来抱上马便护着人回了帅府。夏添被少帅接走的事情很快便在戏班子里传开了,有人担忧也有人嫉妒,要知道夏添作为春梨戏班的台柱子,也是被多少双眼睛盯着的,见夏添被带进了少帅府却再没露面,不乏有心思恶毒的恶意揣测夏添是不是被那盛阎王真给送去见了阎王。晌午时分,日头大得晒人,偶有仆从经过,都尽量靠着墙角走,能避开一寸日光就是一寸。房内放了几个冰盆,盛黎靠窗而坐,一手拿着一本古书,一手轻轻抚摸着一只雪白的狐狸。 第19章 夏添这才松懈下来,两条腿圈在盛黎腰间,慢慢地凑过去舔吻盛黎的喉结,低声道:“主人,咱们进屋去,进屋去。”盛黎依言抱着人往里屋走去,将人放倒在团花锦绣的锦被上,看着白衣乌发的人被身下重重叠叠的艳色花朵簇拥得益发艳丽,不由得双手撑在盛黎身侧,低下头去轻吻对方脸颊。第二日,盛黎没有去军营,而是召集了几名心腹到帅府商讨彻查烟土的事情。南六省禁烟,但烟土因太过暴利而屡禁不止,好些烟馆便藏在深巷之中,还需熟人引荐才能获得进门的资格,便是盛大帅数次下重刑惩治售卖烟土的人,也依然有不少人甘愿冒着蹲大狱甚至掉脑袋的风险去卖烟土。而烟土则能掏空吸食者的身体,如跗骨之蛆一般吸食他们的血液精气,且大烟吸食易戒断难,上瘾时为了获取一块烟土,吸食者们能够下跪哀求,哪怕是平时最为自诩清贵的人也会做出各种摇尾乞怜的可悲姿态,它要掏空人们的财物和身体不过是眨眼的事情;一旦烟土泛滥,国家也就岌岌可危了。盛黎以往对此素来是不在意的,就如同当初在凌阳宗时,世间万物于他并没有任何干系,但经过上一个世界和夏添的相处,他即使不在意其他,却不能不在意小狐狸。他当初来到这个小世界后征战四方平天下,只是为了让小狐狸过来时所处的能是太平地界,他曾问过夏添,对方很喜欢丰泰城这个地方,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让烟土毁了这座城市。这样的想法是极致的无情,却也是极致的深情,盛黎似乎隐隐感受到了一些别的情感——在他看来,小狐狸喜欢的花是可爱的,小狐狸喜欢吃的东西是美味的,小狐狸喜欢呆的地方是令人觉得舒适的。而这样的感情又重新投注在他对夏添的喜欢之上,于是原本趴在软榻上翻看戏本的夏添便讶异地发觉,生烟奁中已经凝为一整块寒玉般的坚冰隐隐融开了一小片,而那些原本被冰雪隔开的其他花叶云雾竟然都渐渐往下沉淀,有些许部分浸在了冰水之中。夏添连忙感知了一下饲主的状况,见一切无异这才放下心来,重新晃着脑袋哼哼唧唧地念起了词。第28章 乱世盛宠:梨园老板你别跑将事情布置下去,盛黎去小厨房提了一盅酸梅汤往卧房走去,夏添一早便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丢下话本便跑去门口迎他,见盛黎手里提了东西,立刻伸手接过打开盖子,低头嗅了嗅,“有一点梅子的酸味。”“厨子加了桂花蜜,吃起来酸甜可口,你尝尝。”盛黎拿出一个小碗,倒出少许酸梅汤递到夏添唇边,见他喝下后没有露出任何不喜的表情,这才又倒了一碗新的给他喝。“在看话本?”视线扫到软榻上被翻开的书册,盛黎问道:“是不是在宅子里呆得没意思了?我带你出去逛逛可好?”夏添原本正像小动物一样,双手捧碗伸出舌头一点点地舔水,闻言愣了一下,奇怪地反问:“为什么要叫宅子?”盛黎正在想着丰泰城中有什么有趣去处,冷不防被他这话打断思绪,不解道:“什么?”“不是叫‘家’吗?”夏添指了指方才看过的话本,“那上面都说,我们住在一起的房子是家。”家。这个词归属意味太强烈了,它意味着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最私密的所在,是无论何时都能为他们遮风挡雨的所在。于盛黎而言,凌阳宗是他自小长大的门派,前世的盛宅是盛家老一辈留下来的住所,这里的帅府是盛大帅提前让人给他备下的宅子,他从来没有过“家”的概念,也从没有要把哪里当做“家”的意愿。可是小狐狸这句话,让盛黎心头忽然涌起一股不一样的情感,这里是家吗?是家。是他和夏添两个人的家。夏添只感觉到体内属于盛黎的精血一阵涌动,也感受到了他掩盖在冷静面容下不断翻腾的心绪,登时一阵心疼,忙不迭地放下白瓷碗扑过去抱住盛黎,学着他平日安抚自己的模样伸出手轻轻拍在对方背上,嘴里还小声念叨着“不怕不怕,我在呢”的话,像是把盛黎当成了一个小孩子,需得无尽的耐心去哄去宠。初时那股强烈的情绪波动在夏添的安抚下逐渐消散,盛黎平复了心绪,低头轻轻吻了吻夏添的发顶,哑声道:“对,这是我们的家。”从今往后,他也是有家的人了。两个人坐在窗边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了大半盅酸梅汤,这才稍作收拾出了门,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家”,盛黎今日心情格外愉悦,连夏添都被他的情绪感染,一路嘴角就没弯下去过。因着盛大帅统治有方,南六省如今的状况比起群雄盘踞分地而治的北六省好了太多,虽然仍免不了有天灾流民,但丰年却是能安居乐业。而丰泰城因地处水运陆运交汇点,自古以来便是繁华之地,这几天城中富户虽然因为盛黎入主的消息寝食难安,但普通百姓却照旧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街上的叫卖声与往日别无二致。夏添见街上行人打扮颇像自己当初参演的民国剧,不禁有几分好奇,他拨弄着钱袋子里的银元,打算看中什么就买下来;虽然上一世的街道比丰泰城中的繁华了不知多少倍,但两处的韵调不一样,譬如那丰泰城酒楼里的说书人就是前世他没见过的。盛黎见他被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语调吸引了注意力,便牵着他走进了酒楼,倒也不曾张扬,只选了角落的一处位置,而做便衣打扮的随行士兵也选了离他们近的两张桌子坐下,不过这刚一落座几人便面面相觑,无他,那说书人要说的正是他们的少帅。盛少帅素来不爱听这些夸大其词的故事,几个士兵私下递了眼色打算护着人离开,不料夏添却万分好奇,见那位夏老板面露期待之色,他们这才坐定。大堂中央,身着长衫的说书人拍了一下惊堂木,说道:“今儿咱们要说的,可是南六省响当当的一位人物——盛黎。盛少帅三年前单枪匹马撂翻黑虎寨上下一百八十九人,割下寨主陈三虎的脑袋的事儿,诸位听过吗?”夏添瞪大了眼睛,盛黎以为他是被吓到了,连忙低声道:“这都是说书人胡编乱造的,咱们不听了。”“要听。”夏添一把拽住他的袖口,眼中闪着激动和敬佩的光,“主人真厉害!”小狐狸还保留着一部分兽类的本能,并不会因为杀戮而感到不适,毕竟物竞天择强者为尊,在浮连山上时便是如此,若是不够厉害,只能成为别人的猎物。而那头,说书人已经讲得双颊通红,他抬手虚虚凌空一指,扬声道:“只见盛少帅弹无虚发,一枪射中黑虎寨二当家的脑门,那子弹穿破头骨,又将二当家背后的一个喽啰撂翻在地。少帅不去管他们,连身子也没移动半分,反手又是一枪,射在身后人对准他的枪口中,那把土枪登时炸了,枪身铁片飞溅出去,又让三四个偷袭的喽啰当场毙命!”说到兴头,又是把手中惊堂木重重一拍。夏添听得吃惊不已,连面前放着的点心都忘了吃,手中握着茶杯微张嘴巴,直到惊堂木一拍方才回过神来,把茶杯放下去抓盛黎的手臂,语气中微带焦虑:“你来到这里以后,做的都是这样危险的事情吗?”“没有受伤。”盛黎低声安抚他,毕竟他与夏添定下了道侣契约,他若是受了重伤,小狐狸不吐血也得疼痛难忍,他怎么忍心让小狐狸受伤?四下坐着的士兵听了那说书人讲的话都暗笑不已,连盛黎这样惯来波澜不惊的性子听了也颇有些哭笑不得。当年不过是他奉父命率兵剿匪,因那黑虎寨藏于深山之中,若联合行动容易打草惊蛇,他便令手下分作数支小队各自潜进山中各个击破,加之他又是元婴修为,虽然在这个世界不能使用法诀,但对于危险有着剑修本能的感知,不过几颗子弹,要闪躲起来自然易如反掌。只是也不知道这传闻是谁散播出去的,在那说书人口中,他仿佛三头六臂心眼通天,闭目都能横扫千军。盛黎有心解释,没想到夏添却当了真,而且还听得津津有味,并随着说书人的情节变幻时不时将担忧与钦佩夹杂的目光投向盛黎,一旦听到要紧处,便会睁大眼睛屏息以待,生怕听到什么盛黎受伤的情节。他到底是才成年,虽说轮番经历了两个小世界,但停留的时间不长,又被盛黎好生看顾着,依旧涉世未深;盛黎爱他活泼纯真的天性,见他听得开心便没有再去阻拦,好不容易那说书人将这段“少帅双枪战群雄”的戏码说完,夏添这才寻了空闲去品尝那一碟香辣肉干,可手指才拈起一条肉干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将之重新抛在碟子里,还略显抗拒地微微把碟子往外推了推。“怎么不吃?”“……味道不好,不喜欢。”夏添眨了眨眼睛,神情万分纠结,要知道他还是狐狸的时候,只要能果腹,什么东西没吃过?便是浮连山上最臭的腐花他都咬过一口,可这肉干的味道却让他格外排斥。盛黎知道小狐狸是因为不忍浪费食物而犹豫,他将肉干端到近前一闻,本能地排斥这股四溢的香气,当下眉心微蹙,朝坐在四下的士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全都不许吃这店里的东西。见小狐狸咬着下唇苦恼地看着肉干,盛黎复又低笑一声,在桌下摸了摸小狐狸的手背,“这东西不吃。你不听书了?”夏添一见饲主允许自己浪费食物,心里又是歉疚又是开心,眉眼微弯,“要听。”这时,邻桌忽然传来一阵议论声,一个尖嘴猴腮的矮小男人正一边灌酒一边拍着胸脯对同桌人说他亲眼见过盛黎杀人的模样——“南河省屠城那一日,我就躲在城中,那盛黎杀人如麻,若是遇上幼童稚儿,上前就咬开他们的脖子喝血!”说着,他还露出一副后怕的模样,这话明明没有分毫佐证,但却恰好踩中了周围人的心坎上,他们也纷纷讨论起盛黎来,这个说自己一位远方亲戚亲眼见过盛黎杀人,那个说曾出门远游时听人说起盛黎吃人肉,剩下那个甚至直接就拿方才说书人的段子来举例了,其话题不外乎盛黎凶残可怖。酒楼中的其他人也被这刺激的话题吸引了注意力,纷纷说着“听说盛黎前几日已经来丰泰城了,若是讨论他恐怕要掉脑袋”,却又个个挤眉弄眼地听着旁人胡说,明明是怕非议这盛阎王会被捉去处罚,却又忍不住想要参与其中。夏添皱了皱眉,他方才听说书人讲盛黎如何勇猛如何以一敌百时是开心的,可现在听到这些人说盛黎嗜血残暴,却让他觉得不高兴起来。自己的饲主自己最清楚,他的主人因为是剑修的缘故,的确好战,但却绝不是什么天性凶残之人,否则当初在浮连山上见到自己,怎么会给自己一个大馒头呢? 第21章 男人抹了抹嘴角的油,“没要到?”他冷哼一声,抬腿又踢了乞儿一脚,“那就再去要,今儿要是要不到一两银子我就打断你的腿!”乞儿缩在地上连连点头,男人愤愤不平,余光瞄到干草堆上的小姑娘,眼珠一转,“这个赔钱货也不必你养着了,我送她去莺歌院。”言罢就要上前带走她。乞儿双眼发红,他虽年幼,也知道莺歌院是个什么地方,这城中最有名的青楼!他咬着牙站起身一把推开了男人,“我,我去要钱,爹,你别卖了妹妹。”男人皱着眉,正要说话,忽然把目光落在乞儿一直紧紧攥成拳头的左手上,“你手里是什么?”乞儿躲闪不及被他抓住左手,这男人虽然身形消瘦,但毕竟是成年人,乞儿一个七八岁的幼童如何挣扎得过?三两下便被男人掰开了手指。“要了银子还敢藏私?”男人劈手便打在乞儿头上,乞儿脑袋撞在冰凉坚硬的石砖上,当下便流出鲜血,小姑娘瞧见了,急得双眼含泪,连声喊着哥哥。“那是给妹妹看病的!爹,你不能拿去!你拿走了,妹妹怎么办?!”乞儿膝行过去抱住男人的大腿苦苦哀求,却被对方一脚踢开,“滚!这么个赔钱货死了也就死了,还看什么病?”言罢竟是根本不再管屋内一双儿女,拔腿便往门外走去。金色的阳光穿过屋顶的破洞照射在乞儿的身上,然而他却只觉得浑身冰凉,耳畔小姑娘抽抽噎噎的哭声唤回了他的神智,他随手抹了一把额头的血迹,只听小姑娘道:“哥哥……你把我卖了吧,我现在病得不严重还能换些……”“胡说什么!”乞儿脸色铁青,见小姑娘被自己一句话吓得瑟瑟发抖,他闭上眼平复了心情,“妹妹,娘走的时候让我照顾你,你放心,哥哥再去找钱给你治病……我绝不会卖掉你。”小巷幽深,这一幕场景并未干扰到旁人,夏添也不会知道自己好心散出去的碎银会让乞儿遭受这样一场虐待,他正蹲在一个地摊前认真地看着小贩装在竹筐里的小鸡崽。鸡崽儿带着一身嫩黄的绒毛,发出细细的鸣叫声,并不让人觉得吵闹,反而因为小巧的身躯而让人觉得颇为可爱,小贩也是个心思活泛的,他特意拿朱砂颜料在小鸡崽头顶点了一点颜色,把这鸡崽当做宠物一样贩卖,也有不少人家会在孩子的要求下给买上一只。他以为夏添心动了,连忙热情地介绍道:“这位少爷,我家的小鸡崽都是最健康的,您瞧瞧这毛色听听这声音,个顶个的漂亮!”夏添却不为所动,漂亮有什么用,再说了,这毛色哪有自己的一身雪白狐毛漂亮?盛黎在一旁问道:“肉质如何?”小贩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自然肉质鲜嫩!”闻言,夏添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伸出手指点了几只肥肥的小鸡崽,“就这些。”买下小鸡崽后夏添甚至不肯假手他人,自己提着装鸡崽的笼子,时不时低头看上一眼,嘴角的笑意就不曾消下去。及至他与盛黎走进一家珍奇阁,夏添也知道不便将鸡崽带入,这才略带不舍地把竹笼交给随行的士兵。旁人见了只以为他是喜欢鸡崽可爱,盛黎却知道这是小狐狸舍不得食物罢了,他眼底含笑,只因丰泰城临水,本地河鲜最是出名,故而帅府厨房里最多备的就是各类水产,小狐狸怕浪费食材也不肯多点菜,想来这几日把他给馋坏了。两人在珍奇阁中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摆在柜台上展示的物件,这里头有不少古玩字画,但对曾是凌阳宗内门弟子的盛黎而言皆是凡物,而夏添曾在纸醉金迷的娱乐圈中呆过一段时间,虽然不曾被污染本心,但也算见了不少好东西,即便珍奇阁中有特意从西洋引进的万花筒等物,在他看来亦是寻常。夏添随手拿了一块店小二推荐的西洋钟把玩,低头时却从玻璃镜面的反光上瞧见了一个人,那人站在街对面的小巷拐角处,正是方才在酒楼里大肆宣扬盛黎血腥的瘦小男人。那男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正不时转动一双鼠眼左右打量来往行人,形容十分猥琐。他双手笼在袖中,倚靠在墙角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没一会儿,从街尾过来一个面黄肌瘦的男人,他一见矮小男子当即双眼放光快步走了过去,二人抬手相互交换了些什么东西,而后那后来的男人便一脸喜色地大步远去。隔得太远,夏添看不分明他们交换的是什么,但对方先前那样诋毁盛黎的名声,他看那人正是百般不顺眼的时候,放下了西洋钟正想过去,却见先前派去盯梢的一个便衣士兵上前,不知说了什么,那男人当即挺直了背脊,动作僵硬地跟着士兵离开了墙角。盛黎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他与夏添对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去管。夏添看着那士兵将人一路带入一条偏僻小巷,料定对方不会轻饶,这才略略满意,却见守在门外的士兵疾步上前,低声附在盛黎耳边汇报一番。听罢,盛黎冷哼一声,“好大的胆子。”他理了理衣领,眼中满是轻蔑不屑,“上家下家都找齐了再抓。”“是。”士兵领命转身而去。第31章 乱世盛宠:梨园老板你别跑这一个小小插曲并未影响到二人接下来的游玩,他们直逛到日头偏西方才打道回府,夏添手里拿着今日购得的一些吃食和小玩意儿,那一笼小鸡崽则是盛黎亲手提着。他二人虽然未曾牵手揽肩,但时而将头挨在一处低声私语,时而故意用自己的手背去轻触对方,亲昵之意溢于言表,竟好似打造出了一个独属于他们二人的空间,连彼此呼吸都独属于对方。眼见着一株挂满了纯白花朵的老槐树出现在视野之中,只需再转过一个街角便是帅府,前方却忽然闹腾起来,人声鼎沸,夏添疑惑地望了一眼,但见那巷口挤满了人,他心中好奇,却什么都看不见。一个便衣打扮的士兵从人群中挤出来,上前低声汇报:“少帅,刚才盯着的那人死了。”当街死人影响十分恶劣,眼见城中警署迟迟不派人来,而被这喧闹吸引来的人流越来越多,盛黎微微皱了皱眉头,到底还是领着人走了过去。“让一让,让一让,少帅来了!”被调动过来的几位军服士兵替他开路,盛黎虽然身着便装,但气势凛然不怒自威,围观的百姓见了无不为之震摄,尽数安静下来替他让开了路。靠着青石砖墙的地方倒着一个瘦小的男人,他旁边跪坐着一个双手满是鲜血的男孩,夏添站在盛黎身边看了一眼,低声惊呼:“是他?”那跪坐的男童正是方才的乞儿,他浑身都溅满了鲜血,神色漠然。若非那男人脖颈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而那乞儿又捏着一块满是鲜血的碎瓷片,夏添怎么也想不到这乞儿竟会做出杀人的勾当。“怎么回事?”盛黎问道。还不待身边士兵回答,一旁看热闹的人便大声道:“这小孩儿杀的是他爹!”话一出口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竟是在与凶名在外的盛阎王对话,吓得一阵腿软。周围百姓亦是低头不敢多一句言语,但见盛黎却没有向传言中一样见人便杀,有几个胆子大些的试探着说道:“是他杀的,我们亲眼瞧见的……”这时,那个初时被派来盯梢的士兵对盛黎低声解释道:“少帅,我跟着这人来了这边,斜刺里忽然蹿出这个孩子问他要银钱,二人厮打起来,那孩子被他推到,跌倒在地时怀里落出个瓷碗,他便拿瓷碗碎片上前割破了这人喉咙。”言罢又低着头道:“属下一时不防,没能拦下,自请罚三十军棍。”士兵做的是盯梢的活儿,目的是为了看这瘦小男人是否还有下家交易,他也没想到那个瘦小男童竟能不要命一般地拿瓷片割破男人喉咙,想去拦已经晚了,鲜血喷涌而出,惊得路人纷纷尖叫奔逃。搞清楚了事情原委,又得知那男人本是乞儿亲生父亲,前世见多了嗑药吸毒的盛黎自然一想就能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冷眼看了那男人怀里被血染红的油纸包和隐隐露出一角的深色烟土,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后面又是一阵声响——“警员办案,无关人士散了吧!”原来是迟迟未到的巡捕房来了人,盛黎不欲越俎代庖,揽着夏添便要离开,那几个警员却一眼瞧见了他,俱是眉开眼笑地迎了上来,谄媚道:“少帅,今儿这是突发案件,咱们丰泰城平日可是很安宁的!”夏添不太喜欢这几个警员打量自己的眼色,当即微微冷着脸,学着盛黎平日的模样道:“这案子你们打算怎么办?”不去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跑来朝他的饲主献什么殷勤?当头的警员是个老油条,一见他二人姿势便明白这夏老板恐怕真是如传言中一般进了帅府了,他心下不屑,不过是个兔儿爷,在他跟前摆什么谱?还敢抢在盛阎王前头开口,当真是恃宠而骄。他当下做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挺了挺胸膛道:“当街杀人,行为恶劣,自然是杀人偿命,押回去枪毙!” 第23章 夏添一时笑得眼里全是漂亮的桃花,“要麻烦这么长时间呀?”他一边说,一边探着脑袋在盛黎脸颊旁亲了一下。“久吗?”盛黎一愣,继而失笑道:“我倒是觉得太短。”小狐狸心中一暖,盛黎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烧得他脸颊都红了一片,他不服气似的在盛黎身上挠了一把。“怎么了?”玉白的手指隔着薄薄一件衬衣在胸前勾勒,盛黎呼吸一滞。“我老早就想说了,主人你才是狐狸精吧?”小狐狸气鼓鼓地说。盛黎不明所以,追问下去,夏添方才吞吞吐吐地说:“主人只说一句话,我就恨不得什么都给你,吃的也给你,命也给你……你才是勾引人的狐狸精。”第33章 [倒v开始]乱世盛宠:梨园老板你别跑勾引人的盛少帅很快就满意地品尝到了自己勾来的小狐狸,久别重逢后的鱼水之欢让二人难以自持,他们在芙蓉帐内酣战至月上中天方才意犹未尽地罢休。夏添趴伏在盛黎壮实的胸肌上,伸出一根手指头频频戳弄自己方才在对方身上印上的吻痕,懒洋洋地甩了甩雪白的狐尾。狐尾是夏添的一处敏感点,每每被盛黎顺着尾骨处一路轻柔地摸向尾巴尖儿,小狐狸都要舒适得眯眼睛,此刻盛黎见他摆动狐尾,立刻伸手轻轻按揉尾尖,低声问道:“饿不饿?”“不饿。”夏添按了按小腹,那里已经灌满了盛黎的精华,道侣双修,□□皆可化为浇灌神魂的灵液,贪心的小狐狸一滴不剩地全部给吃了个精光。盛黎逗他,“早知如此,我先前就不让厨房做那道卤鸡腿了,这东西放过夜吃起来不新鲜……”“饿了饿了!”他话音未落便被打断,夏添迫不及待地坐直了身子,还连连催促盛黎赶紧起来,自打来到丰泰城,他少说已有小半个月不曾吃过鸡腿了,此刻被盛黎一提,立刻勾起了肚腹里的馋虫,只恨不得立刻飞奔到厨房先去闻一闻卤鸡腿的味道才好。盛黎低低笑了一声,抱着人往临水阁偏房的浴池走去,这少帅府地下有一眼温泉,匠人引水入府,在临水阁修建了一处温泉浴池,一年四季水池里都升腾着灼灼热气,夏添非常喜欢。可以说在遇上盛黎之前,夏添喜欢一切温暖的东西,譬如春日的阳光与冬日的火种,在浮连山上时曾有一次突发山火,山间野兽无不惊惶逃命,唯有那只小白狐逆着兽潮而行,一步步地靠近那灼热的火焰,只因他喜欢这样带着勃勃生机能够温暖自己的东西。盛黎仿佛是一个意外,他无情无欲,对待外物冷漠如冰,便是一开始遇上夏添,给予对方的感情也是一朵朵冰凉的小雪花。夏添靠坐在浴池边缘,伸手捧起一掬温泉水浇在脸上,而后眯着眼睛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对于现在的自己而言,春日的阳光是盛黎,冬日的火种也是盛黎,便是三千小世界一一翻遍,也不会有比饲主更让自己心中发暖的人或物了。盛黎稍作清洗后便披上衣服出门让人把吃食送过来,再回到浴池边时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除去小狐狸最喜欢的鸡肉和几样点心,还有一瓶酒并两个小巧的白瓷描梅杯。两人坐在池中饮酒吃肉好不快活,只是盛黎知道夏添那酒量,见他喝过一杯便把酒杯没收了,夏添眼巴巴地望着盛黎,见饲主不为所动,索性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子,探着脑袋伸出舌尖去舔舐盛黎唇瓣上沾的一滴酒液,末了方才餮足地抿了抿唇,而后像是生气一般故意借着水流助力往后退开两步,伸手去抓放在池沿上的小点心。“小狐狸。”盛黎摇摇头低笑出声,夏添却叼着一枚糯米肉丸回过头来看他,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含混不清地说道:“主人……唔……现在喜欢笑了。”盛黎微怔,夏添却已经重新靠近了他,而后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盛黎的脸颊,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惊喜道:“主人原来有一个小酒窝!”他开心不已,直说盛黎笑起来好看极了,要求对方多笑一笑。“……嗯,但是只可以对我多笑。”末了,小狐狸有点底气不足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他既想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饲主有多好看,又忍不住想把饲主藏起来只给自己一个人看。盛黎抓住对方落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指轻轻一吻,“好。”他笑起来有酒窝吗?盛黎从不知道这件事,也从没听谁说过自己笑起来好看,好像在遇到他的小狐狸以前,他是不会笑这个表情的,没有人在意他是不是笑,是不是有酒窝,可现在不一样了。夏添感觉到盛黎心底的情绪波澜,便攀在他身上,故意问道:“主人是不是因为自己有酒窝,所以害羞才不敢多笑的?”盛黎眼底盛满一片温柔。“是。”“别害羞呀,酒窝可爱,主人也可爱。”夏添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可惜小狐狸自打成年后,原本少年模样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便在短短几日清瘦下来,盛黎想尽办法也没补起来,只得承认这就是成年期的变化,如今夏添努力想给自己也挤出一个酒窝来,自然是没有。盛黎抬手在他脸颊上微微一按,“是不是又瘦了?”“饿瘦了!前几日都没吃鸡肉……”夏添喋喋不休地控诉,虽然懂事的道侣不会做出挑剔食物的行为,但如今既然已经买回了小鸡崽,那就得抓紧时间吃掉才是。不知不觉中,夏添已经把自己的定位由一开始的“灵宠”转为了“道侣”,甚至仅仅是在想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都忍不住心花怒放,他自己或许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但盛黎却看得分明,他喜欢小狐狸同自己撒娇的模样。两人一边饮酒一边谈天,提及今日那个被带回府的乞儿,夏添道:“他肯为妹妹付出性命,实在是很了不起的哥哥。”“心疼那个小孩儿?”“不知道……我以前见狐族那些兄弟姐妹常常会为一块肉反目成仇,若是食物稀缺,咬死对方也不是没有的,原来人类的兄妹和狐族不一样呀。”小狐狸仔细思索着,说道。“人类也有手足相残同族相杀的……”顿了顿,盛黎不愿意谈起那些太过血腥凶残的话题打破这温柔的氛围,便调转话头道:“可惜我却不能为你付出性命了,我们二人血脉相连,一个若是死了,另一个也不能独活。”盛黎伸手轻抚夏添额前被打湿的一缕黑发,“可我想到我们生同寝死同穴的场景,却觉得十分快活。”他本以为夏添会被自己这话吓到,不曾想夏添反而弯起眼睛笑了。“我也是,想到可以一直跟在主人身边,我的心里也好快活。”二人一夜温存,夏添初时从浴池里出来时还是小狐狸的模样,可后来趁盛黎熟睡又变回了人形,与他手□□缠地搂抱在一处方才安心睡去。而周家两兄妹就此被接入帅府,见到小姑娘被少帅府管家和仆从接走时,左邻右舍莫不夸赞少帅仁慈。因此,城中甚少有人再谈起“盛阎王”的名号,便是偶尔提及,也总会有人出面驳斥,称亲眼所见少帅为人仁和,绝非传言中的嗜血之辈。第34章 乱世盛宠:梨园老板你别跑夏添再次见到那个乞儿是七日之后,少帅府并没有苛待他,虽然将他关在暗室之中,但一日三餐都有专人送去,那乞儿换了一身整洁的新衣,原本消瘦得可见颧骨的脸颊也丰盈了不少,看起来颇有些天真可爱。但那也只是看起来而已,没有人忘记会忘记他是因何来到帅府的——亲手弑父。他用一片薄薄的碎瓷片割断了一个成年男人的喉咙。夏添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心底有些佩服,要知道他当初作为一只小奶狐被父母抛弃的时候,可是既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咬断他那父母的脖子。他看得仔细,盛黎虽然知道他并不带其他感情,但到底不喜欢自己的小狐狸长久地把目光投注在自己以外的人身上;勉强按捺住立刻把夏添揽入怀中遮住他双眼的念头,盛黎摸出随身带着的蜜饯,喂到了夏添嘴边。小狐狸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专心致志地吃那颗蜜饯,还时不时抬眼去瞅盛黎的衣衫,想要知道饲主到底是把这些零嘴藏在哪里的。那个孩童收敛起了当初的凶戾,乖巧地站在堂下,他甚至没有抬头看坐在上方的盛黎和夏添一眼,而是低垂着脑袋,双手有些紧张地绞来绞去。“抬起头。”盛黎冷冷道,对于除夏添以外的人,即便是孩童也无法激起他半点的温柔。男孩连忙抬起头,因为紧张而加快了呼吸,小小的胸脯一起一伏,夏添看着他,倒是想起自己上一个世界第一次遇到饲主的场景,那会儿他也紧张得不得了,生怕对方忽然就要拔剑杀死自己。盛黎与那男童对视,问道:“听说你想给自己改名字?”“我……我以前没有名字。”男孩似乎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低下头说:“别人都叫我周家大郎,我不想再跟我爹姓。”姓名登上户籍后就很难更改,男孩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在落在他父亲的户籍之下,他私心想着,哪怕明日死了被小鬼捉去地府,他也绝不会认生死簿上“周大郎”的名字。“那么你现在叫什么?”盛黎问道。 第25章 夏添见饲主召唤,连忙蹦哒过去,岂料爪尖的棉线还未松开,竟紧紧缠绕在爪上,他一跑动,反而扯出更多线头缠绕上来,爪尖一紧带出些许疼痛,令小狐狸低低叫唤了一声。盛黎连忙放下手中信件走了过去,他握住小狐狸的前爪,小心翼翼地把棉线解开。男人粗粝的手指做起这样细致的事也蕴含了无线柔情,小狐狸原本一屁股坐在地毯上伸着爪子,忽然觉得耳尖发烫,他歪着脑袋,拿另一只爪子挠了挠耳朵。盛黎轻轻抚了抚毛茸茸的狐爪,“痛吗?”这点伤痛对夏添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别说以前在浮连山上受的伤了,哪怕如今吃饭不小心咬到舌头也比这个痛,不过他心虚地摇了摇尾巴,低低地“吱”了一声,示意盛黎自己很痛。这位在外大杀四方心智敏锐的少帅大人半点没有起疑,到底是关心则乱,他觉得自己的小狐狸身娇体软,那棉线虽细但却十分结实,缠绕在爪上自然会很痛,忙将小狐狸抱在怀中耐心安慰,又伸出手轻轻揉捏毛茸茸的爪尖,甚至还轻轻吹气,那模样活像一个溺爱孩子的长辈,教小狐狸心里甜的发暖,他低鸣两声,用脑袋去蹭盛黎的掌心。这时,有人敲了敲门,道:“报告少帅,查清楚了。”第36章 乱世盛宠:梨园老板你别跑入夜后的丰泰城一片安静,只有零星几点店铺灯笼的火光亮在长街中,打更人拢了拢略有些单薄的衣衫,打着梆子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刚喊了一句,他就瞧见长街街角处似乎有幢幢人影闪动,忽地想起前些日子死在街头的周老四,打更人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提了提手里的灯笼,想把前方的路照得更清晰一些。街角处的黑影闪动了一下,忽地发出扑簌簌的声响,打更人心中一个咯噔,但他到底也是干了几年,壮着胆子望去,却见一只黑色大鸟从街角处飞出,这才松了口气,啐道:“呸,这大晚上哪儿来的乌鸦?晦气。”那黑鸟振翅而飞,几个呼吸便消失在黑夜中,打更人摇摇头暗笑自己疑神疑鬼,重新打着梆子走远。黑鸟飞入一家酒楼,栖在酒楼后院的树上低低鸣叫几声,立刻有一间房中亮起了灯,而后有人开窗吹了个口哨,黑鸟当即展翅飞入屋中。屋内一灯如豆,一个中年人坐在桌边,正是这酒楼的掌柜,屋内又有一名披着衣衫的妇人端来一个小小瓷碟摆在桌上,碟子里装着两粒深褐色的颗粒物,那黑鸟立刻低头去啄食。妇人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开口便是刻意为之的娇柔。“哎哟,这鸟儿真能吃。”“小点声!”掌柜斥了一句,又到窗户边左右望了望,见四下无人这才关上了窗户,待那黑鸟食毕,曲起手指颇有节奏地敲了桌面三下。那黑鸟低低叫了一声,再开口时竟是口吐人言:“后日午时三刻,城西桥头第三棵柳树下收货,价钱翻番。”原来这黑鸟竟是一只八哥,此刻是在学舌。“呸,死要钱的,竟还敢翻番。”掌柜恶狠狠地盯着那八哥,仿佛透过它看着传话人似的,恨不得将其扒皮吃肉。“哎哎哎,当家的你可别生气。”妇人娇笑一声,“想想咱们这几个月的收益,外边不少人现在可就认准咱们家的饭菜了,这往后赚钱的时候还多着呢,别为着眼前小利得罪贵人。”掌柜神色稍霁,只是口气仍有些不好,“我会不知道?”顿了顿,他又曲起手指敲了五下,那八哥鸟歪歪脑袋,似乎是在耐心听他说话。“成交。”掌柜动了动嘴唇,说道。“成交。”八哥橘色的喙一张,语气音调与掌柜分毫不差。妇人又拿出两颗喂鸟的吃食喂过八哥,那黑鸟便又从掌柜打开的窗户里飞了出去。掌柜见八哥飞远,这才冷哼了一声,说道:“竟然这么能吃,这一颗都足够咱们半天的用量了。”妇人见状,拨弄了两下掌心的东西,“放心,能支撑到咱们下一次交货。”微弱烛光下,那黑乎乎的一点却看得屋顶的人心惊肉跳——“什么什么膏?”正在清扫店门前空地的小厮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作势要赶面前的小孩离开。“赶紧出去,瑞诚票号做的是钱财生意,不卖药膏。”站在他身边的小男孩看起来呆头呆脑的,肤色略黑,额前有一块疤痕,他挠了挠头发,忽然一拍脑袋,惊喜道:“哎呀,少爷说的我忘了,他让我买的是□□……少爷说得模模糊糊的,我也记不太清楚,他说这东西吃了添福添寿……”话音未落,便被小厮一把捂住了嘴巴,对方警觉地左右看了看,眼下正是旭日初升之时,街上冷冷清清并没有几个行人。那小孩被他捂住嘴还一脸奇怪,可他很快就被小厮架着胳膊拖进了后院,他吓得瑟瑟发抖,脸色也苍白了不少,似乎很害怕。待到了无人僻静处,小厮这才松开手,毫不客气地抬手在小孩脑门上打了一下,“谁叫你来的?”“少……少爷。”小孩惊得双眼含泪,他咽了口唾沫,说道:“少爷让我来找钻地鼠,他让我务必快些把□□买回去……”一面说,他还一面拿疑惑的目光去看小厮,似乎非常疑惑:这个人不是就自称钻地鼠吗?小厮双手抱胸,挑了挑眉毛,“你家少爷怎么会派你这个小孩来?”小孩打了个哆嗦,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少爷,少爷忽然发疯,拿刀子刺伤了好几个人,我……我趴在桌子底下躲过去了,没受伤,少爷就让我悄悄地出来买东西……”他紧张得过头,但好歹是把事情说清楚了,小厮眼底的疑虑消了大半,但仍旧问道:“你家少爷还说什么了?”小孩想了想,摇头道:“少爷一直打呵欠流泪,没精神,没说什么了。”“呵,你家少爷这就是缺□□进补了。跟我来吧。”小孩“啊”了一声,“你,你不是说没有……”“你买是不买?”“买买买,买不到少爷要打我的。”小孩连忙快步跟上,在那小厮的引领下走进花园,他一路都表现得谨小慎微,根本不敢抬头多看一眼,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这倒是让那名号为“钻地鼠”的小厮颇为满意。花园布置得十分奢靡,单单是十来座近一层楼高的假山便足以显示出主人的富庶,小厮领着那孩子一团乱绕,最后往一座假山走去。小孩傻愣愣地站着,“这、这是假山呀……”他似乎有些害怕,不愿意往前迈步。“嘁,没见识的,以后来多了就知道了。”小厮嗤笑一声,朝他招了招手,“跟着走吧,放心,你这么副干瘦的模样,我也不能剁了你吃肉啊。”他自觉这句话十分有趣,说完便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倒是吓得那孩子跌了一跤,手臂在假山上划了一道,登时便流出血来。小厮反倒觉得小孩那副狼狈的模样十分有趣,“走吧。”那庭院中的假山还别有洞天,顺着一人高的空洞走进去,一扇暗门缓缓打开,里面正好走出来一个壮年男人,还与钻地鼠打了个招呼。“这么小?”他看到了站在小厮身边的男孩,顺口问道。“替他家少爷买的。”男人点了点头,不甚在意地离开了。男孩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捏拳,指甲几乎划破了掌心,那个人他认识……那个人曾经与他死去的爹称兄道弟,后来……带着他爹去吸大烟。待被小厮从侧门领出时,男孩手里已经多了一包不起眼的油纸包,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假山石,那里一处不起眼的血迹已然干涸。他这才提着油纸包快速地穿梭在城中,不一会儿便淹没在人群里。在一条偏僻小巷里,小孩躲进墙角抬手在脸上抹了抹,又撕掉了一条疤痕状的薄膜,再出去时赫然正是薛仇,如今城中人不少都知道他被少帅好心收留了,在帅府中打杂,他去买了些糕点小吃,提着一大堆油纸包回了帅府。 第27章 不过今日一见,周修林在府中地位显然非比寻常,一众仆役即便畏惧他与手下士兵,却也能上前护住周修林,若不是周修林太会收买人心,那便只能是这府中早已换了新天。恰在此刻,背后传来有人走动的声响,盛黎未曾回头,倒是周友荣先听出了来人是谁,气得胸口连连起伏,“逆子,你还有脸来?”“父亲,大夫说了你不能动怒,否则眼疾难以痊愈。”周修林像是根本没听见父亲的责骂,温和地回答道。周友荣气得连连咳嗽,“要我不动怒?好啊,那你现在就立刻认罪!”周修林忽然低头笑了笑,说道:“父亲,我认罪?我何罪之有?倒是这位盛少帅……”他抬手指向盛黎,“擅闯民宅,仗势欺人,而且……与我可是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呢。”说罢,他一扬手,身后已有数个身强力壮,手持刀具的周府仆从站上前,更有带着大盖帽的警署署长领着手下和巡捕房的几人款款而来,笑道:“盛少帅,我这也是执行公务,老百姓报了警,我们警署自然没有不管的道理,警署当为百姓做主,这是少帅府的原话不是?”自打那一日巡捕房当街和少帅府起了争执后,少帅府又出面将薛仇的亲妹接回帅府照料,小姑娘跟着人出门时活蹦乱跳,显然是被照料得极好,不论是不是帅府故意做这表面功夫,比起巡捕房的作为显然更得民心;加之那一日少帅当街说了,不管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他都一视同仁,再要出去耍个威风也难了,连那街头卖油果子的老头都敢停止腰板说什么“吃饭不给钱是把自己看得比少帅还威风”,他们这些人原本就是作威作福惯了,可谁能有天大的胆子,敢去答应这样的话?是以这几日这群“官老爷”们一个个不得不收敛行为,日子过得十分无趣,只恨不得哪里赶紧打起仗来,让盛黎这尊大佛移驾别省才好。盛黎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尖,让对方不必动怒,他抬眼看了周修林一眼,这人能有本事联合七十八家商行贩卖大烟,还能寻得警署署长出面庇护,倒也有些手段。他冷冷道:“就凭你们这些人?”“人多嘴杂,难办大事。”周修林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知道少帅本事非凡,不过双拳难敌四手,听说今日帅府军队都在城南山中演练,便是赶过来也晚了……何况您不是号称‘爱民如子’吗?眼下这可都是平民,少帅当真要动手?”盛黎像是听到了什么趣事,低低笑了一声,“我可没有这么多的儿子。”“你……”几个巡捕房的警员气得不轻,不约而同地把手伸向了腰间的枪袋。“我若是死在丰泰城,盛家不会放过你们。”“盛黎,你当真以为你是少帅,这南六省的皇帝就是你了?”警署署长忽地开口,“今儿也不妨让你死个明白,你以为为什么你才进城,这丰泰城里就有人靠一把枪认出了你?你又以为,你屠城三日的消息是谁放出去的?”他的脸上带着一股恶意的快感,捏成拳头的右手举到半空展开,一枚碧玉被红线拴着摇摇晃晃。夏添双眼蓦地瞪大,那个玉他认识!饲主说这是盛家的信物,自己还有一枚挂在床头当玩具,因为盛黎说这不过是个死物,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署长显然不这么认为,他确认盛黎看清楚了那枚刻着“盛”字的玉,这才珍而重之地收回了袖中。盛黎挑了挑眉,他倒是隐隐猜到了这背后的人,不过……“不管南六省的皇帝是谁,大烟这东西必须禁!”自从周修林说出“杀父之仇”一句后便一直沉默在旁的周友荣忽地开口,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他捂住胸口连咳数声,“阿林……你怎么还执迷不悟?”周修林已经许久没有被父亲叫过小名了,他理了理衣襟,虽然明知父亲看不见自己,但还是低下头避开了对方的目光。“执迷不悟的不是我,便是盛大帅这样号令南六省禁烟的人,在有需要的时候也会网开一面……父亲,你住在这里这么久也没看开,真是老了。”这话无疑是证明了那枚玉佩的真实性,周友荣只觉得喉头一甜,猛地吐出一口污血,倘若连盛大帅都默许了……只怕今日这事难以善终了。盛黎反倒鼓了鼓掌,“多谢解疑答惑。”他神色冷漠,这动作看在旁人眼中也带了九分嘲讽一分不屑,署长额头上冒出汗来,他咬了咬牙,想起盛大帅的叮嘱和许诺,说道:“你们还不动手,这位名满南六省的盛少帅马上就要像一条狗一样跪在地上向我们求饶了……”周修林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笑道:“少帅只怕不知道,为了给父亲止痛,我在这院子里燃的可是上好的□□。我想想……刚才为少帅留出那么多时间,您这会儿在院子里站了只怕有一刻钟了吧?”周友荣一时大恸,捂着胸口连连倒退数步,晕倒在地的那一刻他只觉心如死灰,这个人真的是他的儿子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那个认真懂事的儿子,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唯利是图心狠手辣的人?而夏添听得这话尾巴尖儿上的毛都炸开了,一双眼睛满是仇视地盯着面前打头的两人,他们说话实在是恶毒。几个打手已经红了双眼,可他们挥刀的速度却远没有狐狸出爪的速度快,甚至还没人来得及看清眼前那一团白色是什么,一只狐爪就横在了警署署长的脖子上。毛茸茸的狐爪看起来可爱极了,可那亮出的爪尖却让署长双腿发软,他从没有一刻这么直接地感受到死亡的气息,而在他想要反手去抓狐狸时,他甚至能感觉到脖子上有温热的液体正缓缓流下。毫无疑问,这只狐狸的爪子会比他的手更快。第39章 乱世盛宠:梨园老板你别跑四下持枪警员见状,全都围拢上来捉狐狸,可夏添哪里是那么好捉的?众人只瞧见那一团玉雪可爱的毛球稍稍移动,警署署长的脖子上便多了几道血痕,疼得那署长哭爹叫娘地连喊救命,早已忘了方才羞辱盛黎时的威风。周修林早在狐狸跳过来时便暗自往后撤了几步,他见盛黎正微微含笑专注地看着那只狐狸,当即下令让仆从动手,可话音未落便觉脸颊一痛,他颤抖着捂住脸,只觉右脸颊有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而那只狐狸则在挠完他以后跳到了地上,飞快地跑到盛黎身前站定,双目圆睁,弓起背脊朝他们发出尖锐的鸣叫,竟是以身为盾护住了对方。这只小狐狸不过成人小臂长短,毛色鲜亮双眼有神,分明看起来是再软糯可欺不过的模样,但那爪上的鲜红血色却让人不敢轻视于他,在被狐狸的视线扫过的那一瞬,一群平日自诩最有男子气概的人竟然都是背脊一凉。夏添屏住了呼吸,他一开始并不想冲出去的,盛黎已经告诉他不用担心了,还把他好好地藏在衣服里边,他并不打算贸然冲出去给盛黎添麻烦,毕竟他可是最乖巧的灵宠……和道侣。可当署长和周修林接连开口嘲讽时,夏添只觉得怒火中烧,哪里还记得什么乖不乖巧,只想着一定要把这两个打头的人都给挠花脸不可。他的盛黎是这世界上最好的饲主,还是他最最喜爱不过的道侣,怎么可以容得旁人肆意羞辱?因此,等他反应过来时,小狐狸早已经飞扑过去将这两人挠得血流满面。夏添有些不敢回头去看盛黎的神情,毕竟以前自己顶多在饲主面前展露过自己睚眦必报的恶劣一面,却从没有展露过自己是真有能“挠死人”的本事,他心情颇有些忐忑,但倘若时光倒流再来一次,他同样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的。紧张到有些僵硬的身躯上忽然覆上一只温热的大手,而后肚腹也被人温柔托起,盛黎小心翼翼地把小狐狸抱在怀里,毫不介意对方身上的泥土和血迹沾染了自己整洁的军装。“夏夏真厉害。”盛黎低声道:“谢谢你保护我。”夏添抖了抖耳朵,想到此刻爪子上都是污血不能挠耳朵,只得从喉咙里发出绵软的呜咽,又无比依赖地将脑袋往盛黎怀里钻了钻。他们一人一狐自去浓情蜜意,周修林却已是怒不可遏,一旁的警署署长更是恼羞成怒,抬手摸出别在腰间的枪支就要朝着盛黎抱在怀里的白狐射击。“啪——”一声枪响后,警署署长捂着手腕痛苦地跪倒在地,众人心中一惊,四下张望时才发觉屋顶上不知何时架起了密密麻麻的枪口,而他们身后正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踏步声,很快便有人大声道:“报告少帅!第四加强连全员到齐,已经将别院全部包围!”“不可能!”盛黎尚未答话,周修林已经红了双眼,他颤抖着手指向盛黎,“根本不可能来的这么快,何况他已经吸了□□,他……盛大帅怎么可能容下他!”话音未落,早已经被身后士兵一脚踢在膝盖上,登时便跪倒在地。多年心血眼看就要烟消云散,周修林只觉得双耳轰鸣,怎么可能呢,盛黎率下部队明明在山中操练,两地相隔极远,单程往来至少也要五六个时辰,何况盛大帅早已对自己这个名声远超自己的儿子多有不满,怎么还能看着他在这丰泰城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到盛黎已经吸入了大量□□,周修林似乎又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胸脯一起一伏,咬着牙道:“盛少帅,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咱们不如寻求合作,何必闹个两败俱伤……”话音未落,夏添已经扭头朝他满是不屑地“吱吱”叫了两声,盛黎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周修林一眼,“周先生还是与那被□□害得家破人亡的人去谈吧。”周友荣被送往医馆后,满院的罂粟果被少帅府管家带来的大夫们小心翼翼地收割保存起来,这东西的药用价值极高,在成为大烟之前,它更是大夫们最常用的镇痛止咳药物,罂粟不分好坏,不过是用药的人有好有坏罢了。 第29章 盛黎不是不可以和盛大帅一较高下夺了对方的统治权,但盛大帅似乎意识到自己这个儿子绝不是什么软柿子,竟接连发来数封求和的急电。父亲向儿子求和,这要是被报社人士知道了,只怕冒着被封厂的危险也要大写一笔。盛黎并没有要一统天下的野心,他只是暗中派去几人稍微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这位父亲,而后便坦然接受了盛大帅将丰泰城划分给他统治的命令。消息公布当日,整个丰泰城的人都围在告示栏前观看这则告令。“原来是少帅来统治,嗨,亏我白担心一场。”“正是,早知道是盛少帅,我就告诉我那二舅哥别跑路了,别的城能有咱们这儿好?”盛黎雷厉风行地暗中处理了一批贩卖罂粟制作大烟的人,又在明面上杀鸡儆猴当街斩首了十来人,之后号令城中莫敢不从,他并不是这个小世界中真正的军阀,自然也不会搞封建复辟那一套,是以颁布的数条命令都是利于百姓的,如此一来,城中再没有人会说他半句不好。夏添被人群挤在角落,听到身边百姓议论纷纷,却都是说盛黎的好话,脸上不自觉地带了一丝笑意,他故作随意地道:“要我说,盛少帅最近颁布的那条减免赋税的法令才好呢,今年收成不错,大伙儿定能过个好年。”旁人只听他声音如夏日清溪格外动听,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纷纷赞同道:“可不是吗!”“我娘听说了,还约着几位婶婶要去庙里给少帅供个长生牌位!”“这想法不错,我回家也找人一起去,说起来,那通往城郊庙宇的石桥不也是少帅修好的,以前那香火冷清的样子,便是有菩萨也不会来的吧!”衣角忽然被人扯了扯,夏添低头去看,原来是一个容貌乖巧的小姑娘,她微微皱着眉头,像个小大人似的看着夏添,脆生生道:“夫人,您怎么又乱跑了……”夏添连忙牵着小姑娘走出了人群,到了僻静处朝着对方比了个安静的手势,“锦锦,这件事就你知我知,可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你哥哥也不行。”这小姑娘便是薛仇的妹妹薛锦,如今在帅府里养好了些,面容十分可爱。薛锦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夫人……”她抬手指了指夏添身后,“少帅一早就瞧见您了呀……”夏添一愣,转头望去,盛黎果然领着几个士兵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手里提着一油纸袋的东西,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主人。”夏添莫名心虚,赶忙几步小跑过去,小声地凑在盛黎身边唤了一声。盛黎无奈地抬手在夏添面上一抹,指腹立刻染上了一层淡褐色的油彩。“你要出门,光明正大地出来就是了,画成这样做什么?”眼下的夏添肤色略黑不说,一双蕴含万千风情的桃花眼也被画成了下垂眼,腮边还点了一颗痦子,看起来实在是……有违小狐狸爱美的天性。“谁让我长得那么好看,若是不画成这样,谁都知道我是少帅夫人了。”夏添扁了扁嘴,浑不在意地说了一句,鼻尖嗅到一丝香气,又低头去翻看盛黎手里的纸袋,“这是什么好吃的吗?给我的吗?”“万福斋新出的点心,鸡肉茸的馅,你当心烫。”盛黎见他双目放光的模样,唇角微弯,亲手拿了一个出来吹了吹热气喂到夏添嘴边。这只小狐狸,虽然说着什么“我最自私了,见不得别人知道主人的好,否则别人都要来跟我抢”,可却是不遗余力地在为盛黎的声望奔走,如今丰泰城人人谈起盛黎都是夸赞,夏添至少要占一半的功劳。“今日又去说我什么好了?”等夏添吃完一枚点心,盛黎搂着他慢慢往前走去,因为夏添脸上还带了妆的缘故,他们走的是偏僻小巷,四下静悄悄的。“我只夸了一句,别人说得比我厉害多了,还有要给你供长生牌位的呢!”夏添兴致勃勃地说着。在这个小世界,盛黎一开始会有那么坏的名声,全是因为他的父亲嫉妒而从中作梗,明明是最应该心疼饲主的人,却偏偏对饲主用着最残忍的手段,这些事情不管盛黎在不在意,夏添却都是在意的。生烟奁在他身上,他无法判断旁人是不是真心信服盛黎,便只能靠着替他打开声望而补偿一下这个世界的饲主——他在战场上杀敌,不是为了被百姓戳着脊梁骨骂阎王的。因此,现在的夏添偶尔也会关注一下生烟奁里的东西,有时候他能感觉到别人是因为“自己是盛少帅的夫人”而爱屋及乌地对自己投注感情,这让小狐狸很高兴,只要不是觊觎或者不切实际的臆想,他是很乐于见到大家爱戴饲主的。“你是我的夫人,要供也得连着你供才是。”二人一边说话一边从小巷里走出去,眼看着那株老槐树已经近在眼前了,盛黎却猛地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小狐狸。夏添对上他的双目,忽地心有所感,一把抱住盛黎,急切道:“主人,你等我。”“好。”盛黎回抱住他,低下头在夏添额前印上一吻,“早一点来找我。”话毕,盛黎的身躯竟如透明的粉尘一般,一离即散,然而街口来来往往的行人却对此熟视无睹,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盛少帅就那么眼睁睁地在他们眼前消失。夏添眨了眨眼,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茫然地抬手去抓,却只握住了满手的空气,他鼻尖一酸,眼中不自觉地渗出泪珠,却到底没有落下。盛黎不在,他哭了也没有谁会抱着他耐心地哄劝。“我下次……下次一定来得早一点……不让你等太久……”小狐狸揉了揉眼睛,使劲地挤出一个笑来,对着面前的空气说道。第42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盛黎是被一桶冷水泼醒的。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了握,他睁开眼睛往前看去,面前站着几个穿着深褐色短打的年轻男人,站在最前面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犹自滴水不停的木桶,显然就是泼水的人了。这几人留着长发,都是用与衣衫同色的粗麻布草草扎了个发髻,手脚粗大,一看就是做惯了力气活儿的。盛黎又扫了一眼四下环境,这是一间破败的草屋,四下漏风漏光,房柱摇摇欲坠,檐下还坠着几丛蛛网,便是上一个小世界里少帅府的柴房都比这来得规整。他不动声色地保持着原本靠坐石墙的姿势没有移动,心中暗忖,面前这些人打扮倒是有些类似凌阳宗所在的修真界,大约就是所谓的“古代”了,只是看自己如今这副模样,似乎正是落魄时候,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与夏添每到一个小世界便能通过生烟奁接收来自小世界的讯息不同,盛黎每到一个小世界开始试炼,除去一些必要的生活常识,他对于一切都是完全的空白——如同初遇小狐狸的那个小世界,在被唤醒记忆以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来自于凌阳宗,他所得到的一切讯息都需要靠他自己发掘寻找,让他对世界更有融入感,否则小世界试炼便失去了本来的意义。按理说盛黎本应该在离开第一个小世界后便忘记夏添给他带来的一切记忆,但一则两人如今有着道侣契约的联系,二则盛黎每每在预感到即将去往下一个小世界时,便会拼尽全力在自己身上设下一道禁制,令小世界的世界意识亦无法撼动半分,才能保留下他有关于夏添的记忆。一想到小狐狸,盛黎便不由得心中一暖,继而想起上一世离开时小狐狸焦灼的神色,也不知道这一个小世界他们会相隔几年再见,他只希望夏添能如同开始那样,不过睡一觉就来到这里,也免得他难过。面前几个仆从见这位大少爷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好半晌仍旧没有动静,不由得来了火气;打头的人在这府里勉强还算稍稍有些权势,不过即便是负责倒夜香的最低等的下人,要欺负这位大少爷也不是什么难事,谁让他是个天生痴儿,又不得老爷夫人的喜欢呢。“大少爷,你赶紧起来,婆子丫鬟都在外边等着给你换衣服知不知道?”那人一面说一面伸出脚去踢了踢盛黎,可也不知怎么的,刚一伸脚他就脚下一滑,不单自己重重摔在地上,更连盛黎的边都没沾到。没有人注意到那位“痴傻不堪”的大少爷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几个仆从面面相觑,想笑却又不敢,只得分了两个出去扶他,而剩下一个则来拉扯盛黎,趾高气昂地命他赶紧出去。盛黎默不作声听了一会儿,弄清了这几人各自名字,又知道了自己此刻应当是个“痴儿”,他原以为自己或许也是这里的下人,但那个打头的人分明又叫自己少爷,还有一应婆子等着给自己换衣服……不过瞧着这待遇,只怕也并非什么真正的少爷。他甫一站起来,几个仆从便被唬得往后退开几步,盛黎的身上还残留着上一个小世界的军人气息,他身材高大,如同一柄出鞘的剑峥然立于天地间,哪怕穿着一身旧衣也让人无法轻视。这几个仆从顶天了也不过是借着盛府的势力耍耍威风,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的人,当下都是心头一跳,觉得这位大少爷怎么和往常不一样了。然而很快,那种令他们见之生畏的气势淡去,那个大少爷似乎仍旧是个傻大个,站在原地呆愣愣的一动不动,几人这才对视一眼,稍稍放心了些,领着他走出了这废园。园外果然站着一应婆子丫鬟,穿着打扮俱是精细非常,盛黎稍稍看过心中便有了底,看起来这次的“盛府”定然是大富大贵之家,否则不可能连丫鬟都打扮得如同富家小姐一般金贵,只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疑惑,是什么让自己这个大少爷过得连粗使下人都不如,单单只是因为“生来愚钝”?前世一睁眼就是硝烟战场盛黎亦能面不改色,更何况这一世不过是面对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仆从丫鬟,他只假作面色茫然,任凭那位打头的“宋妈妈”领着自己往前走。身后一众小丫鬟都是头一次瞧见站直了身子的大少爷,不由得相互使着眼色悄声议论:“不是都说大少爷是个痴儿,面目丑陋不堪吗,怎么今日一瞧……”“我前几日还帮厨房的丫头来送过一回饭,那时候大少爷蜷在墙角,竟不知道他身材如此伟岸呢。”“你们几个眼皮子浅的,老爷夫人本就容貌非凡,大少爷怎么可能真如传言一般丑陋……”“慎言。”宋妈妈冷眼瞥了几个小姑娘一眼,令她们顿时鸦雀无声,低着头乖顺地跟在了后面。将盛黎带到了一处种满梅花的小院,在屋内坐定后,宋妈妈让几个丫头拿出几套衣衫,对盛黎道:“大少爷,只因府中其余几位少爷近日外出,老爷这才命我等为您梳妆打扮,好去参加十三皇子的选妃。”她语气冷淡,话语中也不自觉地透露出一丝居高临下,只是到底是府中的老人了,并未把不屑明晃晃地摆在脸上。 第31章 来人正是端贵妃,她嗔怪地看了一眼夏添,又令那几个捧着衣服的小宫女上前,亲手替他把披风系好,“你如今才好了些,可不能受凉了。”夏添的身体可是前两世被盛黎好吃好喝娇养出来的,身体自然无虞,如今展露出来的“脉象虚弱、沉疴难医”不过是靠着盛黎在他体内留下的精血构建出的假象,只是这一点却不能告知外人,夏添心底又有些贪恋端贵妃的母子亲情,便乖巧地站在原地没有躲开。“母妃,我现在就想去选人,让我去吧?”待披风系上,夏添见贵妃手里还拿着食盒,显然是特意来给他送吃食的,可这会儿他哪有什么心情吃东西?只要一想到盛黎在丞相府里过着人人欺压难以温饱的日子,他就觉得心里一阵阵地发疼。可是宫中戒备森严,又有诸多规矩条款,夏添如今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病怏怏的皇子,并不是想去哪里就能立刻去的。端贵妃有意阻拦,毕竟眼下还没到选妃的时辰,贸然前去有失规矩,却见儿子一脸哀求神色,她心头一软,不管人怎么样,毕竟都是要选给儿子做正妃的,反正皇上已经答应了今日选妃,这皇子选妃不比太子,也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要遵守,所以即便是想早上片刻……大约也无妨吧?夏添得了允许,一刻也停歇不得,当即就要出去,端贵妃陪着他出了寝殿,乌云笼罩之下的皇城显得格外幽深,夏添抬头看了看两侧高高的宫墙,又看了看随伺在侧的太监宫女,努力地压下了想要翻墙而出的念头。在夏添绕过重重庭院的时候,盛黎正独自一人站在廊檐下望着庭院角落一丛白色的野花,神情专注仿佛是在看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只因他头顶“痴傻”的名号,所以旁人见了倒也不觉得奇怪。而盛黎会看那丛花,不过是觉得那白色花朵类似小狐狸一身雪白皮毛罢了。前两日他得知自己即将被推入宫中等待一位皇子的“选妃”,原本打算立刻从丞相府离开,却无意中听见十三皇子的名字正好叫做“夏添”,立刻便留了下来安安心心地等着,又“老老实实”地被丞相府给进了宫。按理来说小狐狸不会那么快地跟来这个世界,但……盛黎感知了丹田处那个被元婴紧紧抱着的小狐狸,唇角微弯,也许这一次他的小狐狸跑得快了一点儿。这时,几个太监进来送饭,顺便叮嘱让他们全都在此等候,语气之间并不见得十分恭敬,看来也是清楚此时被送进宫的都是各家最不看中的人。盛黎倒是不恼,前两世他均是身居高位不假,但从未因此而有什么自己本就该高高在上的念头,倒是其余人脸上或多或少地露出了不满。见天色阴沉,盛黎刚要转身进屋,却忽然心头一动,抬眼看向院门处,亦是不由自主地向前几步,却不料刚一走下台阶,豆大的雨点就劈头砸了下来,盛黎恍若未觉,只朝庭院中走去。院中的其他公子哥儿瞧见这一幕,不但不去劝阻,反而三两成群围在一起嘲笑,对着盛黎指指点点,他们也知道自己在家族中不受重视,可再如何他们好歹也是正常人不是?哪像这个丞相家的大少爷,痴傻不堪?为了避嫌,端贵妃和一众宫女们并未靠近这园子,夏添也不许小太监过来,毕竟人多太过招摇。待得到了院门前,他又近乡情怯地担心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于是打算先去张望一眼。他也没招呼太监引路,自己蹬着院墙就爬了上去想在高处先望一望,岂料才刚爬上墙头,大雨便倾盆而下,小狐狸被雨点砸得生疼,他有些委屈地抬手抹了一把脸,却不察那墙头铺的竟然是琉璃瓦,他动作太大,脚下不稳,一个失手就栽了下去,他又不能变作狐狸轻巧落地,只得想着好在院墙不算特别高,掉下去恐怕也不会特别痛。然而预想中冰冷的泥地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被雨水糊了一脸的小狐狸连眼睛都没睁开,便已经小声又兴奋地喊了一句“主人”,说罢,还连连耸动鼻尖,像一只小兽似的贪恋地呼吸着来自于对方的气息。抱着他的自然是盛黎,他微微躬身,用身体替夏添挡去雨水,低声道:“怎么这样马虎?我要是不来,你岂不是要摔下去?”说着,借势吻了吻小狐狸的鼻尖,虽然细算来他们不过几日未见,可也实在叫人难以忍受。“可是你来了呀。”夏添小声地反驳了一句,双手搂住他的脖颈,满是依赖地将脸埋在盛黎怀中蹭了蹭,又道:“我在这里有一个宫殿,咱们去那儿。”声音里已是藏都藏不住的喜悦。“好。”盛黎自然无不应是,当下就抱着人往外走去。众人眼见盛黎堂而皇之地抱着一个年轻男子要往外走,俱是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到底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大多都是头一次入宫,更是从未见过那位十三皇子,只是见夏添穿着打扮,既非太监也非侍卫,有几个心思活络的闭口不言,另有些行事莽撞的纨绔已经先行喊叫起来:“盛黎!你往哪儿去?你抱着的是谁?”见盛黎看也不看他们一眼,那几人只觉自己被一个傻子给嘲讽了,正欲上前拦下盛黎,冷不防对方转头,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只这一眼,立刻让几个纨绔止住了动作,仿佛大冬天被人扔进了冰窟窿似的,从头到脚地发冷。一个傻子……竟有这样的气势?他们心中惴惴,想到盛黎入宫至今都不曾开口说话,分明就是傻得不会言语,于是却又故作轻松地安慰彼此。“我们不过是不想欺负一个傻子罢了。”“没错,等着十三皇子来了,见他抱着个野男人,没准儿一个不高兴就砍了他的脑袋。”那被盛黎抱着的“野男人”在盛黎走出一小段路后,便推了推他的肩膀示意盛黎放开自己,而后跳下地,理了理衣裳,牵着盛黎的手走了出去。拐角处早有小太监等候,一见夏添出来,他们撑伞的撑伞,告罪的告罪,一群人一拥而上,竟好似站在一旁的盛黎不存在似的。夏添见他们几乎要将自己和饲主冲开,登时便不高兴了,往后撤了一步,呵斥太监们退下,自己拿了油纸伞来踮着脚给盛黎撑开。盛黎顺势接过纸伞,“我来。”他打伞时伞面倾斜,将小狐狸全都笼罩在伞下,自己倒是有大半个身子都露在雨中。接到宫女通传说儿子出来了的端贵妃刚一走到跟前,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第45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端贵妃下意识地以为站在儿子旁边的那人是宫中的侍卫,可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念头——那人容貌陌生,绝不是宫中侍卫的打扮。难道是前来参与“选妃”的世家子弟?端贵妃心中疑惑,正待发问,却听夏添朗声道:“母妃,儿子选好了,就要他。”“他是……”端贵妃听儿子声音喜悦,显然是的确喜欢那人,这才细细打量起盛黎,但见这青年男子身材高大,眉目俊朗,一双薄唇微抿显得十分冷漠,可那双看着儿子的眼睛却又蕴含了万千柔情。盛黎倒还记得自己此刻应该还是“痴儿”,故而并未回答端贵妃的话,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夏添,满心满眼都只装得下他的小狐狸。夏添连忙回道:“母妃,他是盛黎。”他怕端贵妃因着之前名册上的记载对盛黎有什么偏见,又急切地抓住盛黎的手,示意说:“我方才险些摔着,就是主……盛黎接着我呢。”端贵妃一听,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盛黎不盛黎,莲步上前,紧张地来来回回打量着夏添,生怕他有个什么好歹。“我儿可伤着了?怎么会摔着?”端贵妃共生育了二子一女,除去夏添以外,那一子一女全都死在了宫闱倾轧中,加之夏添打小就体弱多病,已经不再期待圣宠的端贵妃几乎将全部的感情都灌注在了夏添身上。端贵妃不求儿子能去争那头顶的位置,只要他平安喜乐地过完这一生即可,这样的感情几乎就是完全的溺爱了,换一个皇子皇女或许就要被她宠得骄纵跋扈,可夏添却是万分珍惜,历经了两个小世界,他早已明白了什么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旁人予他一分感情,他便要十倍百倍地还回去。夏添心中感念端贵妃的母爱,不忍她替自己担忧,于是上前微微躬身,“母妃莫急,咱们回宫细说。”端贵妃这时才想起他们正站在御花园外,人多嘴杂难免引起祸端,她暗怪自己心急失了方寸,领着儿子就要往回走,待看到站在夏添身边的盛黎,她愣了一下,微微笑了笑,语气虽说不上十分亲昵,但也算温和,“盛府的大公子是吧?也请一并走吧。”端贵妃想着盛黎是个痴儿,或许听不懂她的话,眼下周围都是她和夏添的人,这表面功夫原本也可以不做,只是这人是儿子选中的,端贵妃不忍拂了夏添心意,这才好言相待。她的态度温和,倒是让夏添松了一口气,他虽然才来这个小世界几日,但这几日他“缠绵病榻”,是端贵妃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所以哪怕仍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和“母亲”相处,但小狐狸内心是接纳了她的,他自然希望饲主也能得到母亲的认可。盛黎微讶,按理说自己如今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痴傻少爷,又是晚辈,对方作为贵妃,自然可以不闻不问,也绝不敢有人指摘她失了礼数,如今却……转念一想,盛黎立刻明白,端贵妃如今和颜悦色,不过是因为自己是小狐狸选中的人罢了。他并未因此不悦,相反觉得理所应当,他的小狐狸这样好,当然值得所有人青眼相加。一众太监宫女簇拥着三人回到了夏添如今的寝宫,十三皇子所住的是当初太上皇亲自指的清宜宫,原本这里富丽堂皇花枝繁盛,但太上皇故去后,圣上不喜端贵妃和十三皇子,来这清宜宫走动的人少了,宫女太监伺候得自然也不上心,宫中偏殿垮了一角屋檐也迟迟未来修缮,加之此刻下着雨,更是平添了几分凄清。盛黎见到后,面上虽然仍旧面无表情是痴傻模样,心中却不由得露出几许不满,自打遇上夏添以后,他几乎一贯是自己有十分便要给小狐狸十分的,加之两世他身份超然地位显赫,是以夏添一应吃穿住用俱是优中选优。哪怕知道夏添并非骄奢淫逸的性子,也能适应这样的生活,但盛黎却不可避免地感到了挫败,他的小狐狸值得最好的,而眼下自己受限于身份,并不能给予他。 第33章 正康帝抚掌大笑,对端贵妃道:“爱妃你瞧,这两个孩子倒是早已情意相通了!”端贵妃看着儿子和盛黎相处自然,态度带着一股天然而成的亲昵,心中也不由得快慰几分,兴许儿子真能因着这次大婚身体好转呢?便是不能熬过去……能寻得一个真心喜欢的人也算是不枉走这一遭了。这一日,正康帝破天荒地在清宜宫与端贵妃和夏添用过饭方才离开,宫中数方势力得到消息一时猜测纷纷,莫不是正康帝忽然又兴起了对十三皇子的疼爱之心?各方人马去清宜宫和端贵妃的殿中打探消息不提,单说正康帝回到寝宫后,并未如往常一般就寝,而是在榻前枯坐了许久。烛火微闪,灯花又炸开一朵。王公公端了一盏燕窝进殿,低声劝道:“陛下,三更天了,您早些休息吧。”正康帝沉默良久,看着王公公伛偻的身形道:“王进忠,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王公公的腰弯得更厉害了,“皇上是真龙天子,老奴愚钝,只记得年幼时母亲曾告诉老奴,天是不会出错的,要下雨要出太阳,那都是天意安排。”正康帝摇了摇头,端过燕窝饮了一口,“朕问问你而已,你怕什么……你这溜须拍马的功夫倒是益发精进了!”“老奴不敢,老奴实在蠢笨,只晓得皇上今晚用膳不多,现下该是饿了。”“罢了罢了。”正康帝挥了挥手,“你退下吧,错没错……也终归不过十日罢了。”第47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虽然已经被选定为十三皇子的“正妃”,可盛黎并不能留在宫中,丞相府派人将他接回了府中,待十日后再从府中“嫁”到十三皇子的新修府邸中去。一个痴儿竟然被十三皇子瞧上,还得了皇帝的指婚,莫说其他世家,便是丞相府上下亦是无一人相信,盛青云更是与那送盛黎回府的太监再三确认,疑心是说错了人。那老太监一甩拂尘,嗓音细柔,“丞相大人安心准备嫁妆便是,十日后便是大喜的日子,届时十三皇子会亲自上门迎娶。对了,十三皇子特意叮嘱咱家给丞相捎句话,这人是他亲自选中的,盛大公子容貌俊朗气度非凡,皇上和贵妃娘娘见了也是喜欢,还望丞相府这几日多多照顾。”这老太监是清宜宫的宫人,一心向着十三皇子,言语间也多有偏袒盛黎之意,盛青云听了也不便反驳,这个长子在丞相府中不招人待见并不是什么秘密,其中也有他的默许,毕竟他是丞相府真正的主人,纵然盛黎痴傻,倘若他不点头,也没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冒犯长子。送走了老太监,盛青云看着呆立一旁的盛黎,到底是按耐不住疑惑,上前询问了几句,然而盛黎从头到尾都是一脸茫然,未曾吐露半个字,开始还听着他的问话,后来干脆将视线移开,去看庭院中一株开花的老树去了。到底是个傻子。盛青云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余下的丞相夫人和一众子女侍从都以探究的目光打量着盛黎,丞相夫人亦不敢再如往常一般轻视盛黎,毕竟现下盛黎如今已是准皇子妃,倘若他在这府中过得不好,那丞相府只怕就要被安上一个“藐视皇家”的罪名。柴房杂院也是住不得的了,不仅如此,还须得给盛黎安排府中最好的庭院,以便他十日后从丞相府嫁出去。丞相夫人愈想愈是气恼,还不得不以嫡母的名义咬着牙来给他安排住所,只恨当初没能早早把他掐死在襁褓中,如今竟让这一个傻子有了皇子正妃的殊荣!她心中百般恼恨,却根本无法影响盛黎半点,他一进院子便把所有仆从都给赶了出去,自己则大门紧闭坐在桌前,点燃蜡烛,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笺。今日在宫中处处都是耳目,他和夏添也不过说了两句话,便再不得机会亲近,直到他离宫时,小狐狸才借着送他出宫门的机会递了一枚点心来,还再三叮嘱他一上马车就吃下。盛黎在车内掰开点心,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信笺便藏在其中。甫一展开信纸,盛黎便忍不住柔和了眉眼,他以拳抵口,嘴角抽搐一下,半晌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昏黄烛火下,那一页信笺上只歪七扭八地写了几个大字“主人乖乖等我娶你”。笔锋无力,下笔毫无章法,纸上还落了几点墨点,这样的字迹实在称不上好看,可盛黎却珍而重之地来回看了数十遍,末了更是小心翼翼地按着原有的折痕重新叠好,贴身藏了。他倒是忘了,他在凌阳宗用惯了毛笔,可小狐狸才变作人就跟着他来了三千小世界,他也只教小狐狸写过硬笔字,前两世几乎都没有需要夏添用毛笔的时候,如今小狐狸来到这个世界想来也没有几日,不曾动手写过,哪怕心里知道毛笔怎么用,自然也是不会写毛笔字的。待到婚后二人住在一起,还得教会了才是,说不准以后还用得上。不过在大婚之前……还有一事需要解决。盛黎暗忖,他在府中这几日也看出了丞相府的古怪,按理说他是丞相嫡长子,纵然痴傻无用,可怎么也沦落不到连下人都敢随意欺凌的状态,他这几日看下来,盛青云作为一家之主,对于盛黎的状态近乎于漠视,眼不见为净,而丞相夫人作为盛黎生母,却好像时时刻刻都欲对他除之而后快。盛黎并无意追究,若是丞相府能一直安分下去,那么他根本无意干涉他们,毕竟于他而言,值得他在意的仅仅只有夏添一只小狐狸罢了。但想起今日那位丞相夫人眼见自己从宫内马车上下来时的怨毒眼神,盛黎不由得微微皱眉,他至今不曾体会过母子亲情,虽说不是不知道会有父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恨毒了子女的,但丞相夫人的这种怨恨似乎来得毫无道理,这让他有些疑虑,对方会不会因此而伤害到夏添?虽说他的小狐狸如今有着“十三皇子”的高贵名头,可也不过就是一个虚名罢了,既无封地也无私兵,或许还不如丞相府来得威风。盛黎吹灭烛火,往窗外望了一眼,他方才赶走了仆从,但檐下还缀着几个盯梢的,盛黎单听呼吸也知道他们不是自己对手,并不曾放在心上,只去床上歇息去了。而清宜宫十三皇子的寝殿中,夏添正独自一人拿着一支毛笔左涂右画,却怎么也写不好一个“盛”字,他心里着急,明明前两个小世界里,盛黎早已经手把手地教会了他如何运笔写字,自己的字不说极好看,却也是能见人的,哪像如今这样,连横平竖直都做不到,连今日白日要给饲主捎个小纸条都写废了好几张信笺。夏添又想起以前练字时还有盛黎在后搂抱着自己,一旦写好了就能亲吻一下奖励,可今日却只能冷冷清清地一个人站在桌前,他越想越是心中郁郁,忍不住扔了笔,左右此刻宫人都只在门外候着,他确定此刻屋内无人,干脆蹬掉靴子化作了一只小狐狸,拿毛茸茸的狐爪沾了点墨迹在纸上乱抹一气,觉得自己用爪子踩出来的“盛黎”二字好看许多,这才满意地甩了甩大尾巴,跳下书桌往床铺跑去。爪上墨迹未干,踩上软和的锦被时还在素净的背面上染了一朵小小墨梅,小狐狸登时有些心虚起来,他眨眨眼睛往四下看了看,把染了墨迹的被面往被窝里折了折压在肚腹之下,毛茸茸的尾巴也搭上来,这才闭上眼睛睡了。只是这一晚他却怎么都睡不安稳,一会儿想着盛黎今晚回去,那讨厌的丞相府里还有没有人欺负他,一会儿又想着今日自己该求着把盛黎留下来,他们同是男子,为什么要守男女嫁娶的“出嫁前不得见面”的规矩?小狐狸默默地蜷成了一个毛团子,有些难过地把下巴放在爪子上蹭了蹭——还要等十天才可以被饲主抱在怀里睡,这可真让他有些忍不下去。第48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次日本是休沐,盛青云正在院中和妻子用早饭,忽然来人通传,说是皇帝和贵妃娘娘来了赏赐。盛青云和夫人对视一眼,俱是疑惑不已,但皇帝赏赐他们自然要出面迎接,放下碗筷稍稍整理仪表后便匆匆去了正门。因只是赏赐并无圣旨,前厅未摆香案,但却满满当当地堆上了十口红木大箱,见盛青云出来,传旨太监揭开了临近的一口箱盖。满目璀璨金色在阳光的照射下几乎要晃花了人眼,饶是盛青云作为丞相见惯了富贵,如今见到这样满满一箱金条也不由得心头一跳,那太监不曾言语,又随手打开了另一口箱盖,这一箱所装的乃是上好的东珠,一颗颗足有小儿拳头大小,色泽莹润,丞相夫人甫一瞧见就是意动,只恨不得立刻将这一箱东珠收入自己的私库。然而盛青云的脸色却在看到那一箱东珠时渐渐沉了下去。“丞相大人,丞相夫人,这些都是皇上和贵妃娘娘赏赐给大公子的,不知府上大公子身在何处呢?”大太监一拱手,朝两人道。“这……”盛青云并未想到皇帝和贵妃竟然真的看中这个“皇子妃”,他昨日只是吩咐了一句好好照料便没有再管,如今竟不知道盛黎住在哪出院子,有没有去通传。丞相夫人连忙道:“长子顽劣又惫懒,现下已经让人叫他过来了,公公不如进屋吃杯早茶,那孩子素来不太勤快,只怕还要磨蹭许久。”话音未落,盛黎已从一侧小道而来,他打扮齐整,步伐坚定有力,倘若不是事先知道他天生痴傻,大太监也会下意识地认为这是谁家优秀儿郎。盛黎被小厮引到近前,根本不曾向盛青云夫妇二人行礼,反而疾步走到那十口大箱面前,左手抓起一把东珠,右手捏起数根金条,哈哈大笑道:“好漂亮的东西!让我先玩玩!”说罢,他又看向大太监,问道:“听说这些都是给我玩的,是不是?”不等大太监答话,盛黎已经趴在地上,丝毫不在意一身精致衣衫被泥土沾污,像顽童滚珠一般,将几枚硕大的东珠弹来弹去,其中一枚东珠滴溜溜滚出去,恰好顺着小径一直滚进了一侧的小池塘中,只听得“咚”地一声轻响,连个泡泡都不曾鼓起就不见了踪影。盛黎失望地“啊”了一声,站起来摇了摇头,“不好玩。”大太监好似并未看到盛黎的举止不妥,反而恭恭敬敬地朝他一拱手道:“回大公子的话,正是。这些东西都是皇上和贵妃娘娘赏赐给您的,皇上说让您充盈私库随意处置,不必上交他人。”盛青云面色一白,他昨日就十分不解,皇帝怎么会允许一个傻子当什么皇子正妃,就算是要借机敲打端贵妃的母家,也早该有看中的人选,如何会选中丞相府的人? 第35章 “那……母妃也是这样吗?”夏添似懂非懂地问道。盛黎点了点头,“当然。”夏添显然有些意外,他不曾想到,自己苦恼许久的问题根本不需烦恼,“那我……本来就该是母妃的孩子?”盛黎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小狐狸的指尖,“就像你合该是我的小狐狸。”夏添心里一时喜不自胜,为着自己并没有抢占端贵妃亲生孩子的宠爱,更为着盛黎这一句话,他心里高兴,便忍不住露出兽类本性,跨坐在盛黎身上,低头吧嗒吧嗒地在盛黎脸上啧啧作响地亲吻了一番。盛黎原本打算今夜让他好好休息,但夏添几番撩拨,他再忍不下去,掐住小狐狸的腰肢将他牢牢束在自己身上,顺着那光滑的皮肤一路抚摸下去,在夏添腰窝处轻轻按压,令小狐狸发出颤抖的呻/吟。两人紧紧依在一处,夏添才解开心结,心里愉悦万分,在盛黎手上得了趣更是软成了一滩水,贴在盛黎胸前喘息。盛黎亦是心潮起伏呼吸不定,他粗重的呼吸打在夏添的耳廓,很快便让玉白的耳垂染了一片艳红。好一番亲昵后,两人才拥在一处歇息,夏添原本只是想来跟盛黎靠在一起睡上一觉,但当真切地被盛黎拥在怀里以后,他发觉自己又变得不满足起来,他将四肢都牢牢缠在盛黎身上,确认饲主浑身沾满了自己的气息方才安心下来。次日,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夏添便已经睁开了眼睛,他重新变回狐狸模样,伸出舌头舔了舔盛黎的手指头,又恋恋不舍地拿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等到盛黎亲了亲他的额头,这才从盛黎怀里跳出来,顺着窗棂一路跑回了宫中。丞相府与清宜宫还有着一段颇远的距离,盛黎实在舍不得夏添这样来回奔波,便割下一段头发塞在锦囊里,让小狐狸挂在脖子上带回去,他并非此世中人,也没有半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心理压力,反倒是夏添吱吱鸣叫颇为不舍,须知小狐狸如今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自己一身雪白顺滑的狐毛,他觉得饲主的长头发也好看极了,很是不愿意让他割掉。不过在盛黎割掉自己的一段头发后,小狐狸又自动地跳上他的膝头,仰头示意盛黎也割下他的一束狐毛。夏添最是爱美,生怕自己秃了一块就不漂亮了,可他也十分想留下一点东西给饲主,他知道这个小世界的人都有以“结发”寓意恩爱长久的意思,因此也想要把最为珍惜的狐毛送给盛黎。而后,那一只头顶短了一小撮白毛的小狐狸便挂着盛黎的一束头发脚下生风地跑回了宫中。第50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大喜的日子一天天地近了,夏添一心要为盛黎筹备一场盛大的喜事,又要忙于开府建衙,整日里寻不得一点空隙,宫中众人见他每日都精神十足,暗道那丞相府大公子果然有冲喜的功效,说不准十三皇子还真能借着这场喜事熬过去。这一场喜事来得匆忙,办得更是匆忙,皇子迎娶正妃当有的六礼也不曾备全,端贵妃到底不愿意太过草率,亲自领着人去丞相府纳征请期。丞相夫人对于端贵妃的到来心中不悦,还与身边的奶娘私下暗骂了几句,只说连个傻子都这样看中,十三皇子果然没什么本事。但无论私下如何瞧不起,端贵妃的仪舆驾临时,她也不得不换上华贵服饰,以嫡母姿态笑脸相迎,不过那三分笑意在看到贵妃一并送来的聘礼时便立刻换成了十分,握着端贵妃的手亦是娘娘长娘娘短,叫得好不亲热。端贵妃从当初的太子侧妃一路升至贵妃的尊荣地位,所见后宅阴私数不胜数,丞相夫人虽然极力隐藏那提及盛黎时的不屑,但传遍皇城的风言风语可绝非空谈,她只稍稍一看便明白这是什么样的人,稍稍与对方客套一番,便提出了此行的目的。“本宫既是添儿的母妃,也该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如今皇上既然选定了大公子,自然也是一视同仁的,本宫特意备了大喜当日要穿的喜服想亲手交与他。”端贵妃虽然保养得当,但到底是与正康帝同龄的人,如今盛黎又成了准皇子妃,她不用再如往常一般避嫌,盛青云和夫人也没有理由拦下,因着盛黎如今仍然顶着一个“痴傻”的名头,唯恐他在前厅露面丢了丞相府的脸面,便请端贵妃移步到了花园。端贵妃到时,盛黎已经在院中候着了,她抬眼望去,见盛黎正襟危坐腰背挺直,分明是气势摄人,可配着对方不时把玩手里一颗毛茸茸的白色小球的动作,却显得格外有趣,倒像是哪家学堂里忙里偷闲的小孩子。想到这几日看见儿子为着喜事精神奕奕地忙里忙外,贵妃心里又是一阵悲喜交加,太医院的给出诊断只隐晦地说十三皇子这是回光返照,可她却希望真是这场大喜把儿子身上的晦气病气都给冲走了。虽然对丞相府将一个痴儿送进宫选太子妃颇为不满,但端贵妃清楚,盛黎本人对此是毫无选择余地的,她并非是非不分,何况见十三皇子那样爱重他,大到皇子府中二人院落修葺,小到大喜当日一对新人要牵的红锦,十三皇子莫不是亲力亲为。单单为着自己的孩子这样喜爱盛黎,端贵妃也不可能对着盛黎摆一张黑脸,她拾级而上走进凉亭,盛黎放下手里的狐毛绒球便要行礼,眼前之人是小狐狸这一世的母妃,且对夏添是真心疼爱,盛黎觉得自己理当敬重一拜。端贵妃受了他的礼,盛黎既然要嫁作十三皇子正妃,自然也是她的半子,这一拜她受之无愧,待盛黎坐定,她示意银筝把一个包袱递了过去。“这是母妃亲手缝制的喜服,你与添儿一人一套,都是男子样式。”端贵妃怕盛黎理解不了,说话时语速放得很慢,见盛黎点头表示明白,这才又说:“母妃是估量着身形做的,让银筝姑姑给你比量一下,若是不合身,再改也来得及。”当朝传统,晚辈嫁娶,皆由双方母亲亲手为新人缝制嫁衣喜服,每绣一处,都要念上一句“百年好合”以示祈福,喜服缝制越是精心,母亲亲手走针越多,则新人婚姻就越是幸福,不过这规矩一辈辈传下来也淡了,如今大多是喜服做好,由做母亲收个线头以示吉利。丞相夫人本就视盛黎如眼中钉肉中刺,断不可能为他缝制什么喜服,端贵妃也知道,便亲手替两人缝制了一套喜服。“这可是娘娘亲手一针一线绣上去的,这几日不眠不休才缝好。”说着,银筝从包袱里取出一套正红色喜服,大红锦缎在阳光下灿若流华,上面用暗红色锦线织就了傲雪松竹,每一针都落得恰到好处。盛黎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好东西的,自然一眼就看出那衣衫上的暗纹是手工织绣,此刻又听银筝这样说,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端贵妃,细看之下,果见她脂粉之下难掩疲惫,双眼亦是微微泛红,显然是伤了眼睛。端贵妃并未察觉盛黎的打量,笑道:“你们同为男儿,自然不好绣鸳鸯,母妃就自作主张改成了松竹,好些年不曾这么做过针线了,实在有些生疏。”她一边说一边拢了拢耳边鬓发,态度温和自然,却又不过分亲昵。“多……多谢母妃。”盛黎低下头,装作畏惧外人的模样瑟缩着肩膀道。端贵妃见他虽然“痴傻”,却还懂得交流言谈,心里也有些开心,便又仔仔细细问起他的日常起居,又叮嘱说这几日天气燥热,但夜间歇息时不能贪凉。盛黎似乎有些明白他的小狐狸为什么那样为难了,他与端贵妃非亲非故,但只因自己如今是准皇子妃,端贵妃便愿意一视同仁,也将他视为半子照料,这般心意实在难得。说了一会儿话,端贵妃便说丞相府后花园景致极美,让盛黎陪她逛上一逛,盛青云和夫人倒是不便再陪,便只得允了。端贵妃走入一株花树下,示意银筝递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包袱给盛黎。“添儿原本也想跟来,可哪有大婚前两个孩子就见面的?他又非缠着母妃把这个东西给你,一路提着可把银筝给累坏了,也不知道装了什么宝贝。”端贵妃盈盈含笑,便见盛黎几乎是在听到夏添名字的瞬间便柔和了神色,不由得心中一动。原本只以为是自己儿子一头栽进去,端贵妃只想着盛黎不懂情/欲,能对夏添多好上一点儿也就足够了,可如今一看,显然并非如此。看过了花,贵妃又托词盛黎日后嫁入皇子府也得有趁手的人可用,特意为他留下了两个大太监,只说让他任意差遣。那两个太监面白无须看似软弱,却在丞相幼子顽皮向盛黎投掷一块石头时,轻轻巧巧地接住了石头,又单手将顽石捏成了齑粉。盛青云和夫人俱是心中一惊,对上端贵妃含笑的眼眸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若说喜服不过是端贵妃爱屋及乌照料一二,那这两个太监便是端贵妃明确地表示盛黎是他们再动不得的人。贵妃亲自送来喜服的好处显而易见,往日还对他处处白眼,动辄冷嘲热讽的丞相夫人并两位亲妹见了盛黎莫不是避如蛇蝎,生怕触了霉头,连他几位弟弟也是能避则避不过盛黎却几乎整日在小院中闭门不出,只是细细翻看那个夏添托端贵妃带来的小包袱。那包袱虽小,打开后却是满满当当地装了许多东西。盛黎将书桌清空,把包袱放上去,一件件取出东西来把玩。小狐狸大约是把他清宜宫里的好东西都给搬空了,一柄通体白润的羊脂玉如意,触手生温;一尊纯金观音像,单只看着做工也知道价格匪浅;还另有零散的金银锞子,以及一些小巧的玉石配件,也不知是从哪里搜罗来的。除去这些,包袱里装了一个小小油纸包,打开来是一块精致的点心,盛黎指尖拂过点心上用红色勾勒出的小小狐狸,眼底含笑,把点心托在掌心细细把玩片刻,到底没舍得吃掉,重又包裹起来。再去看,那包袱里还有一个纸风车,一把小巧的匕首,两个小巧的瓷娃娃还贴在一起滴溜溜地打转。小狐狸这莫不是把小儿的玩具也一并找来送他了?盛黎一边想着,一边翻看着包裹,见那底下还压着一封信笺,当即拆开来看,一见之下,笑意再也忍不住,若是夏添在这里,必然会跳着去亲他脸颊旁露出的小酒窝。一张雪白信笺上,杂乱无章地印着七八个梅花状的小脚印,盛黎单只想想,也能想到小狐狸四只脚爪沾满墨汁在书桌上跳来跳去的活泼模样。 第37章 第52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正是情到浓时,院中一阵异动却忽然打断了二人动作。夏添一双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几乎是瞬间便立直了,细细的绒毛炸开一片,他动了动鼻尖,道:“是蛇。”话音未落,门缝处果然已经钻进了一条半尺来长的细长银蛇,三角状的蛇头上有一块椭圆状的红斑,正是素有“天下第一毒”之称的红顶银蛇。红顶银蛇生来细小,普通蛇顶多只能长到幼儿小指粗细,更是不过小童手掌长短,但它看似小巧温和,实则毒性凶猛,一步之内便能让猎物停止呼吸,且死状如同常人熟睡,若没有找到细小的蛇牙咬痕,再高明的大夫也难以分辨这是中毒而死。这条银蛇长了半尺,足见其年岁之久,加之头顶红斑颜色鲜红,更是愈加凸显其毒性凶猛。进门后红顶银蛇先在门口盘桓了片刻,殷红的蛇信不断吞吐,才七拐八扭地缓缓朝着床铺的方向而来。盛黎眸色一沉,任谁在此情境下被打断想来都会心情急躁,便是盛黎也不能例外,他呼吸愈发沉重,若非此刻尚把夏添抱在怀中,只怕早已经徒手掐断了银蛇七寸;他正欲放开夏添,却被小狐狸止住了动作。“蛇肯定是有人放的,它爬行的痕迹刚好是方才那些太监宫女所站的地方。”夏添附在盛黎耳边低声道,既然红顶银蛇是有人为之,说不准哪里便藏了暗桩正盯着他们的动作,需知盛黎如今可还是个大傻子,若是贸然出手只怕要引来怀疑。正在暴怒中的盛黎被青年拍在肩上的手掌轻轻一按,心中邪火顿时下了大半,夏添又道:“我好歹也名正言顺修习过几日武艺,慌乱之中剁死了银蛇也不是不可能的。”盛黎点了点头,这才松开禁锢在夏添腰间的手臂,又抬手将松垮的衣衫替他拢好,看着小狐狸收回狐耳狐尾,赤足走下了床铺。夏添看似镇静,实则比盛黎更要恼怒三分。他本就因酒意上头醉了三分,正自开心于终于可以和盛黎睡在一处,却被一条畜生打断,且这畜生背后可能还暗藏了针对于他们的恶意,红顶银蛇行走无声,行动时连普通蛇类的“嘶嘶”鸣叫都不会发出,倘若不是他们二人曾历经锻体淬骨的修行再造、自己本体又是狐狸,只是两个情动的普通人,根本没有可能会发现银蛇,眨眼就被咬死也未可知。单只想到有人对自己和饲主抱着这样的恶意,小狐狸便气得恨不能生吞了银蛇,他五指微微收拢,再张开手掌时已经露出了尖锐的爪尖,面上亦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点面对天敌时的防备和攻击。那银蛇初时还缓缓游移,离二人越近就越是兴奋,竟逐渐昂起脑袋吐出蛇信,摆出了攻击猎物的架势。夏添紧紧盯着那银蛇在暖黄烛火下移动的身形,思忖着是要掐住七寸一击毙命,好给那幕后之人一点震摄,还是要故意折磨,让银蛇知道谁才是猎物。“夏夏。”听到饲主的喊声,小狐狸立刻撤下了面对银蛇时呲牙咧嘴的凶狠架势,转头看向盛黎,歪了歪脑袋,半点瞧不出上一刻正谋划着开膛破肚的事情。盛黎朝他抛过去一把匕首,“别弄脏了爪子。”夏添接住一看,这正是前几日他托母妃送与饲主的小匕首,握手处已经被刻上了一只奔跑中的小小狐狸,与前世盛黎配枪上的白狐如出一辙。夏添心里甜蜜极了,饲主果然喜欢自己送的东西,还刻了一只小狐狸贴身藏着,一定是喜欢自己喜欢得不得了。他眼底笑意未散,握着匕首转身狠狠一刺,恰好插在弹跳起来的银蛇七寸处。银蛇被一刀贯穿身体犹自未死,张开吻部露出两颗尖锐獠牙,死命挣扎着意图顺着匕首爬上夏添的手腕,然而小狐狸哪里会让他得逞,须知当初在浮连山上时,他为了活命,可是和足有数米长的大蛇打过架的。夏添一手揪住银蛇尾尖,一手提起匕首狠狠往上一拉,立刻从七寸处把银蛇分作了两段,他还记得盛黎叮嘱他不要弄脏了手,斩开银蛇的瞬间便狠狠把蛇丢了出去,待蛇身在地面翻滚片刻渐渐僵硬,他又走到桌边,用茶水细细清洗了匕首一番,还低头细嗅,确定匕首上没有蛇血腥气,这才捧着匕首跑回床边,双手把匕首捧到盛黎面前,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夏夏真是厉害。”盛黎接过匕首放在枕头旁,将人搂抱上床,又看了一眼已经被劈成两半已然不动了的银蛇,微微蹙眉,“这银蛇无缘无故,怎么就认准了我们?”夏添攀在他身上,自己把衣服挣开,凑过去舔吻他的耳垂,呢喃道:“那有什么奇怪,我们喝了那么香的酒,蛇也想喝。”“说得也对。”盛黎失笑,捏了捏小狐狸挺翘的臀瓣,“不知道夏夏喝够了没有?”“下面一点也不够,渴极了。”夏添颇不高兴地又露出狐尾,拿尾巴尖一点点地慢慢磨蹭着盛黎的小腹。小狐狸衣衫半退,盛黎却是除了领口稍乱一身齐整,狐尾动作本就轻巧,隔了喜服更显若有若无,可越是如此,就越是能让人喉头干渴心中难耐。盛黎本就是方才因骤然出现红顶银蛇而强压下欲/念,此刻哪里还能忍得下去,当即不再忍耐,抬手解开青年喜服上的腰带,将喜服和亵衣亵裤尽数剥开,令对方如初生婴儿一般完全赤/裸地呈现在自己面前。夏添饮下了不少春日醉,面对着盛黎时更是半点想要欲拒还迎都没有,在盛黎解开他衣裳的时候,他亦伸手解开了对方的喜服,只是与盛黎把自己剥得干干净净不同的是,他只解开了腰带,褪下了盛黎的亵裤,抬手抓着那已经昂扬难耐的巨物往自己身下引去。盛黎低笑一声,咬住他的唇瓣研磨一番,“一刻也等不得了?就这么渴?”一边说一边故意浅浅摆动下/身,令小狐狸发出缠/绵的□□,又睁开水雾蒙蒙的眼睛看向他,略带了些委屈道:“难道主人忍得住吗?”自然是忍不住的。在这两人被翻红浪交/颈缠/绵之际,除去端贵妃和银筝忧心这二人能不能“正确”度过这洞房花烛夜,还另有人也在操心着他们是不是饮下了春日醉。“王爷王妃饮下酒了?可是亲眼看着饮下的?”一道阴柔的嗓音骤然炸开在昏暗的寝宫里,小宫女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只颤抖着声音回道:“回公公,是的,奴婢亲眼看着安王和王妃将一整壶春日醉都饮下了。”小宫女的绣鞋足底有一处湿哒哒的痕迹,正暗自散发着一股极其细微难察的香气,倘若这香气再浓烈三分,那银筝一定能细心察觉到,这气味正和自己亲手端去的春日醉一模一样。小宫女是淑妃暗中安插在端贵妃宫中的眼线,因她胆小怕事,至今没有什么用处,淑妃早就将她摒弃不用了。这小宫女虽然不敢窥视端贵妃的事情,但因着手脚利落做事细致,倒是很得银筝喜欢,今日送酒也带上了她。而今骤然被王公公叫去问话,她还以为自己是淑妃暗桩的事情暴露了,一时间害怕不已,却又想不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会惹人怀疑。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跟着银筝去酒库拿酒时,被那看守酒库的库兵撞得踉跄几步后,脚底便沾上了几滴春日醉,也不会知道春日醉这酒余香醇厚香气经久不散,更不会知道一个宫闱秘闻——春日醉,恰是红顶银蛇最为喜欢的食物。王公公问完了话,就让那小宫女退下了,小宫女顺着宫墙慢慢往端贵妃的寝宫走去,正自庆幸没捅出什么篓子,却忽觉脚腕一痛。连低头查看一眼的功夫都来不及,小宫女就栽倒在了墙角,瞧着与常人无异,只是早已没有了呼吸脉搏。在闭上眼睛之前,她恍然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双莹绿的蛇瞳。第53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一个宫女的死在偌大的皇宫中并不能激起什么波澜,况且她死时神情如常,全身也没有伤痕,被巡夜的侍卫发现后,众人都以为她是突发疾病,叹上一句性命无常也就连夜拿草席裹了。然而安王府却并非如此,月上中天后,整个王府都被一声惊叫唤醒了。“王妃——”听出是王爷的声音,众人不敢怠慢,值夜的数名守卫最先冲进了院子,便瞧见房门大开,安王披头散发跪坐当中,而那位今日才被娶进府中的安王妃则闭眼躺倒在王爷身旁。然而最令众人心惊的是,王爷手中握着一柄匕首,不远处横着一条红顶银蛇被剖成两半的尸体。安王府中的人都是夏添从清宜宫带出来的老人,对他再是忠心不过,当下一众仆从如临大敌,纷纷进屋将蛇尸带走,另有几人已经奔进宫中去请御医。虽说红顶银蛇十分少见,但这间院子里已经有了一条,谁也不敢保证没有第二条,王府管家连忙请王爷移步别院,他本欲安排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将双眼紧闭的王妃扶到别院,可王爷根本不许旁人触碰王妃,愣是自己背起了王妃把人放到了别院床上。直到王妃躺下,安王这才双眼通红地讲述了事情原委,只说他与王妃歇下不久,便有一条红顶银蛇进了屋子,王妃虽然痴傻,却愣是挡在安王身前,为他寻找匕首刺死银蛇争取了时间。 第39章 “多谢母妃!”夏添可没想到端贵妃是在犹豫什么,他只高兴于能把轻视他饲主的人给一一地报复回去,毕竟这个小世界以王权为尊,皇帝就是绝对的正确,夏添作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没有实权和封地的王爷,做起事来实在束缚颇多,无论什么都要瞻前顾后多方考虑,亦不能如前世一般,谁若是得罪了他,他就伸爪子去挠,反正也有盛黎抱着他呢——可这一世不一样,他得抱着他的饲主。端贵妃尚未从千佛寺离开,安王府便传来了安王和王妃因服下丹药而一同七窍流血的话。虽然已经知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但端贵妃还是不免呼吸一滞,她身子微微晃了晃,被银筝上前扶住,低声劝慰:“娘娘,当心身子。”王公公早已跪在一旁,“娘娘明鉴!老奴接了那丹药可未曾动过一点手脚,是原封不动地交到王爷手上的呀!”端贵妃冷眼看着他,“此事自有圣上明断。”安王大喜之日,王妃却因为保护王爷不被红顶银蛇所伤,以身为盾护住王爷,如今惊吓过度一病不起,能否醒来全要看上天给不给活路,可王妃遭逢此难,丞相府却不闻不问,将儿子视若无物——这件事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都城,不单皇宫内院,就连街头巷尾都传起了这件事情。无他,本朝以孝治国,历代皇帝都最是重视孝道,便如正康帝,他再是不喜十三皇子,可当初太上皇在时给予了十三皇子及端妃众多赏赐,正康帝便从来没有主动为难过十三皇子,唯一一次在十三皇子的事情上违逆太上皇,便是太上皇劝正康帝立十三皇子生母端妃为皇后,但便是如此,端妃最后也成了本朝唯一一位皇贵妃。可孝道绝非愚孝,太上皇在时便三令五申“父不慈,子亦可不孝”,倘若为父不慈,亦是会被视为人品污点,而如今的丞相,被接连几日因为此事而被政敌攻讦。下朝回府时,盛青云在街头听见一个乞儿唱莲花落,其中几句唱词正是嘲讽他的——“看看亲子不是亲,打断骨头还剔筋;嫡子嫁作他人妇,管他长命或短命;投胎莫投高门户,宁选家贫有人亲……”盛青云几日来的怒火骤然爆发,他几步上前踢翻了乞儿的破碗,怒气冲冲地回了府。“老爷,怎么了,瞧着不太高兴?”丞相夫人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还不都是你这蠢妇!”盛青云抬手推开了夫人,“王府派来来传口信,你为什么只派个卑贱的小厮过去?那可是丞相府嫡长子!又嫁作了王妃,你这是要打谁的脸面?”丞相夫人被他推个趔趄,不慎撞在桌角,腰侧一阵生疼,当下也来了火气,她这几日天天陪着小心,盛青云还想怎么样?“我为什么派小厮过去,还不是你先前说那安王活不长久?眼下那两个都一病不起,一个要死的王爷,一个要陪葬的王妃,来我跟前摆什么威风?!”“蠢妇!蠢妇!”盛青云闻言更是怒不可遏,“面子上总得过得去!我告诉过你要忍要忍,盛黎是嫡长子,我是当朝丞相,怎么能做出打杀嫡子的事情……”“嫡长子?”丞相夫人冷笑一声,“哼,你只怕是迷了心,盛青松,你当你大哥当久了,就当真记不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了?”盛青云面色一变,抬手捂住了丞相夫人的嘴,眼神阴毒得可以杀人,“夫人,慎言。”丞相夫人只觉得盛黎目光过处,犹如一条毒蛇吐着信子爬过,此刻火气稍降,她也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安王府内,传言中“危在旦夕”的安王和安王妃,正坐在房中逗弄一只小家雀儿。二人都不习惯有外人在侧,故而院内没有留下任何仆从伺候,夏添趴在桌上,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小麻雀身前晃悠。然而小麻雀看也不看他一眼,只蹦蹦跳跳到盛黎手边,去啄食他掌心的粟米。夏添一见那麻雀蹦跳起来,双眼都微微发光,他本是狐狸,最是喜欢扑闹这样的小动物,当下便把目光锁在了小麻雀身上,双手亦是不住轻轻抓挠光滑的桌面,那小麻雀跳到哪里,他的脑袋就随之转向哪里。盛黎失笑,将手中粟米洒在夏添面前,诱使小麻雀跳到夏添面前,那小麻雀啄了没两下,像是终于迟来地感受到了被天敌觊觎的危险,惊叫一声扑扇翅膀从透气的窗户里飞了出去。夏添下意识地跟着动了动身子相扑,转念想到自己尚是人身,只得重又趴了回来,盛黎不愿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轻轻抚了抚他的发丝,道:“要不要我抱着?”夏添猛地抬起头,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他与盛黎名义上已经是“卧床不起”了,虽然他们所住的小院加派了人手防守,但眼下这安王府中也有不少眼线,他们行事都要谨慎三分。夏添自然也想变作小狐狸的模样被饲主抱在怀里顺毛,可他又怕横生枝节,只好压抑下内心愿望,又有些紧张地四下张望,“咱们就逗了一下小麻雀,该不会惹什么麻烦吧?”“不会。”盛黎温声安抚,心道,他和小狐狸已经退避三舍,倘若还有人不长眼地要来招惹,他也不愿再让。盛黎曾被誉为凌阳宗千年一出的天生剑修,不外乎是他于剑道一途上修行坦荡,又更因他可谓将修剑一道最为重视的“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发挥到了极致,旁人不招惹便也罢了,倘若敢犯,他必千里诛之,正是因此,前两个小世界的他行事颇为冷厉,除非是遇上了小狐狸,否则半点情面不讲。而这个世界,他和小狐狸还都是端贵妃的孩子,他和夏添若有异动,端贵妃必然首当其冲。放在前两世,盛黎或许还不会因此而有所退让,但如今他一则是不愿意让夏添伤心,二则是感念端贵妃一片爱子之心,也不愿意平白让她遭难。正自想着,夏添猛地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他,说道:“又化了。”他方才正打算让管家带只鸡崽儿进屋逗弄,却忽然察觉生烟奁中几片淡粉的康乃馨花瓣化作清水,慢慢地渗进了冰水中。盛黎一时愕然,略思忖片刻,若有所思道:“是因为我接纳了旁人的情感?”上一世亦是如此,当他决心彻查大烟,还丰泰城一个安宁时,小狐狸告诉他,有树叶子化作清水融入了坚冰,再一联系到方才所想,到极有可能是这个缘故。夏添可还没忘记他的饲主是因何要在这一个个小世界中试炼的,闻言虽还有些懵懂,不知道为什么盛黎的情感变化会在他脑中的生烟奁投射出来,但这无疑是件好事,当下双眼一弯,凑过去就在盛黎脸颊上亲了一下,“主人真厉害!”“我有什么可厉害的。”盛黎摇头失笑,只将夏添揽在怀中,“我的夏夏才是最厉害的。”倘若没有这只小狐狸,他哪里会愿意去包容了解,又如何会有这样的变化?第55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安王及王妃服药后病危的消息一传进宫,便引得皇帝大怒,那药丸原本可是要用在他身上的,只是圣上一片爱子情深,这才将药丸赐予了安王,若非如此,服下药丸的就该是正康帝了。正康帝当即下令斩了炼药的道长,又感念安王和王妃替父受过,赐下种种宝贝与安王府,更令平素为自己请脉的刘太医去王府看诊。夏添懒散地趴在榻上,手里捧着一个玉质小碗,碗中盛有冰块,里面湃着一粒粒个大盈亮的紫葡萄,嘴里哼哼唧唧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活脱脱一个闲散王爷。盛黎坐在他身侧翻看一本兵书,一手还抽空替他揉捏腰背。“上面,上面一点。”夏添闭着眼睛指示,盛黎左手微抬移了上去轻轻按压,便听见那趴着的青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又在手里捧着的冰碗里扒拉片刻,末了翻了个身,拿了一颗紫得发黑的葡萄举到盛黎嘴边,殷切地看着他,“主人你吃,这一颗最甜了!”盛黎低头接过,顺势将他指尖含在嘴里轻轻咬了咬,复又松开道:“自己吃吧。”夏添收回手又趴了回去,将被盛黎咬过的指尖含在口里嘬着,拿鼻尖拱着碗里的葡萄玩,约莫是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凉意,他小腿微微翘起,随着主人心意不急不缓地敲着榻椅。盛黎将书册合上放到一边,轻轻拍了拍夏添裸/露在外的肌肤,“这几日天气太热,你可还受得住?”到底是科技发展落后的时代,炎炎夏日要避暑只能选择放置冰盆或是躲进深山中的避暑山庄,可如今安王和王妃正是病危,自然也就只能在王府中养病要紧。“也不是特别热。”夏添仰起头来看他,又有些委屈似的皱了皱眉头,“可惜不能脱掉衣服,幸好还有棉麻织的衣裳透气。”本朝以袒胸露臂为失礼之举,除去干活的农户工人,即使夏日再热也要穿上衣衫蔽体,莫说女子,就连男子都不能随意脱衣。夏添原本想着,反正他和饲主躲在院子里也没有旁人进来,不能脱衣服,只穿着轻薄的亵衣总可以吧,可在旁人眼中,只着亵衣无异于赤身裸/体,老管家进来送饭时甫一看见只着亵衣的王爷,一张老脸都皱成了苦瓜,又劝他二人说眼下安王府正处在风口浪尖,王爷王妃断不能成了抢眼的靶子。小狐狸倒是无所谓成不成靶子,可看着老管家苦口婆心地劝诫又实在不忍白费了对方的心神,只好套上外衫,成日里热得一张白皙的小脸通红。 第41章 “这!”刘太医猛地站起了身,那金针旁人不熟悉,他却再清楚不过,针尾处做成了杏叶状,那分明就是他独家所用的金针!盛黎看也不看他一眼,抬手将老参掰做了两半,但见从针眼处开始,那老参内里竟然泛着不正常的紫黑色。“百年老参都抗不过的毒性,刘太医果然医术高超。”盛黎劈手将老参砸在了刘太医的脚边,冷笑一声,“太医你说,若是这东西上达天听,皇上会如何处置?”“先皇在时,曾夸赞老臣医术有成,故而特意赐下这杏叶金针,此事人人皆知。”“人人皆知又如何?”夏添拿起一根老参敲了敲桌子,“刘太医连自己的东西都不认识了?这几根老参里面可都插了金针……刘太医,你可想好了,本王听闻你这金针可还常常用在父皇身上。”此言一出,刘太医当即跪倒在地,“王爷,老臣冤枉!老臣一片忠心,此事、此事定然是有人故意从中挑拨离间,老臣断不敢在金针上下毒啊……”这话他问心无愧,毕竟仅凭前几日安王和王妃那脉象症状,莫说下毒了,只怕服药时药汁烫了一分都能把人给烫死,刘太医当然不会主动做出这种落人口实的事情。夏添托着下巴,待刘太医说完,这才道:“刘太医,那位炼丹的道长被拖出午门斩首时,也是这么喊的。”刘太医背脊一寒,还要再辩,便听盛黎在一旁冷冷道:“刘太医许是太久不曾回太医院了,难道不知道,皇上这几日都是让徐太医为他调理身体的。”这事情刘太医当然知道,他要在安王府中守着这两人归西,自然没办法再每日准时为皇帝请脉,徐太医还是他向正康帝推荐的,可如今这事情被安王妃一说,刘太医不由得在心中猜忌起来,为正康帝炼制丹药的道长当初为什么被斩首,他心中十分清楚,不就是因为已经“物尽其用”了?他为正康帝请脉多年,自然知道这位帝王自过不惑以后便愈发刚愎喜好猜忌了,且因本朝尚无太子,朝臣几乎三天两日上奏请他立太子,正康帝自觉身体健壮,又怎么可能容忍有人分走手中权柄?是以才请来道长炼丹,正是盼着长生万岁。但便是那位道长也因着安王一事被糊里糊涂地拖去斩首丢了性命,正康帝当日让他来安王府整治时莫非就早已安排到了今日这一步……他就是下一个?见刘太医沉默不语,盛黎又道:“刘太医可想好了?这老参均是百年野参,刘太医若是不要,那我与王爷就献与……父皇了。”盛黎语气淡漠,仿佛刘太医收与不收都和他无关。“老臣……谢过王爷王妃。”刘太医心中挣扎半晌,到底是低下了头。目送刘太医略显伛偻的背影远去,夏添拨弄了一下桌上的茶盏,低下头小声说道:“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的事情。”小狐狸虽然没心没肺,又喜欢“恃宠而骄、仗势欺人”,但他喜欢的只是让旁人都知道自己有一个多么好的饲主,却并不想天天都做着这样勾心斗角的事情,于他而言,今天晚上可不可以吃鸡腿,能不能让饲主给自己捏尾巴这样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盛黎走到他身边,弯腰在夏添额前轻轻一吻,“你若不喜欢,等事情成了,咱们便抛开这些虚与委蛇的事情,我听说北方有一处草原风景极好,咱们不如去看看。”一开始二人也曾商议过,是否干脆就借着这次下药的事情来个死遁,只是端贵妃尚在深宫之中,他们二人倒是轻松了,只怕端贵妃失去儿子的依仗,又不得皇帝喜爱,在宫中日子更加难过。因此,盛黎和夏添一开始便拿定了主意,他们对于正康帝没有丝毫敬畏亦或濡慕之心,既然天子看他们百般不爽,那换一个天子便是了。第57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这话说来实在狂妄,一朝天子岂是说换就换的?何况如今夏添的身份不过是个毫无实权的闲散王爷,就连文武百官不时上奏请正康帝册立太子,也从没有一个人提过十三皇子的名头,其势弱可见一斑。何况因着夏添体弱多病的缘故,即便到了岁数,皇帝搬出诸多借口,也从未让他参与过朝堂政事,有意将他与朝廷隔绝开来,朝中派系如何分支,支持者各有几何,夏添说不定还没有端贵妃了解得清楚。盛黎更是如此,他囿于痴傻的名头,被困在丞相府多年,不少世家子弟都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人,丞相更是对他不闻不问,断不可能给予任何支持。一开始夏添不愿平白招惹是非,只想着能避则避,皇帝要他选妃他选了,要以丹药夺他性命他也认了,可正康帝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赏赐一枚丹药给盛黎,明知吃下去不死也要丢半条命,却仍旧靠着皇权压人。要知道小狐狸也是记仇的,倘若说以前能让他记仇的便是有兽类从他口中夺食,那么如今最能令他动怒的便是有人要对盛黎动手。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饲主,自己尚且舍不得欺负一根手指头,怎么能让别人欺负了去?原本在小狐狸看来,谁当皇帝都与他无关,可在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天子一怒便是伏尸百万,要让他和盛黎两人活不下去实在是轻而易举,恰如刘太医之流,今日他们使计令他告饶,可倘若再来上三四个,莫说再上金针,光是应付这样表里不一的人都足够让小狐狸疲累。因此在夏添的打算中,他只想着入宫后找个机会变作狐狸藏起来,待到夜深人静再潜入正康帝寝殿之内夺了他性命。自然,这个想法一被盛黎得知就立刻否决了,小狐狸满心的不乐意,变成狐狸模样露出尖锐的利爪,在桐木柜上用力划下几道深刻的划痕,以此证明自己一爪子下去定然能让正康帝毙命。盛黎抱起小狐狸,捏了捏他的爪子,便见夏添在被抱起的瞬间立刻收回了爪尖,只留软绵绵的爪子拍在他的掌心。“乖一点,知道你厉害,可是犯不着为了那样的人弄脏爪子,知不知道?”盛黎轻轻按了按粉嫩的梅花状肉垫,他并不在意小狐狸是否还残留着兽类的本性,只是不愿意旁人的血污了这雪白皮毛。小狐狸立刻昂头叫了一声答应,叫完方才想起这院外或许仍有监视的人,唬得他立刻自欺欺人地将脑袋死命埋在盛黎臂弯里,活像自己只是一个白毛球,刚才那一声绝对不是他叫的似的。盛黎失笑,低头吻了一下小狐狸轻颤的耳尖,“虽然不能直接动手,可也不是没有办法。”夏添动了动耳朵,又把脑袋抬了起来。盛黎抱着他走到书桌边,摊开一张牛皮纸,上面山川纵横,正是当朝的国家版图。“吱?”小狐狸小声地叫了一声,跳到地图上,伸出一只脚爪去拍了拍地图上方标红的几处,又仰起脑袋回看盛黎,满目不解。“这几处是边塞要地,我这几日在府里翻看了历代兵书和史册,这些年一旦外族蛮夷在冬季缺乏食物,便会立刻暴动侵/犯边境,屡禁不止,幸而有赵家军驻扎,才能免于战乱。”原本还拿毛茸茸的爪子好奇地按踩红点的小狐狸顿时愣住了,他猛地跳到桌子边,直起上半身抱住盛黎的手臂,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不住地摇摆拍打,虽无言语,却也能看出他的焦急。“不是要去打仗,是去问问你的舅舅,愿不愿意挣那一份从龙之功。”端贵妃之所以为正康帝所不喜,却仍然能在贵妃之位上坐这么久,最大的原因便是她的母家——赵家一门忠烈,她的祖父、父亲、大伯均是马革裹尸还,而今率领赵家军镇守边疆的则是她的兄长赵元白。赵元白至今未娶,又十分看中血脉亲情,他知道皇帝不喜自己的妹妹与侄儿,在边关立下战功后,数次奏请皇帝将赏赐都给予端贵妃和十三皇子,以此表明自己绝不贪恋战功,唯求家人安康,正康帝忌惮于他的兵力,这些年除去冷待端贵妃母子二人,旁的倒也没有再做什么。不过没有皇帝诏令,镇守边关的大将绝不可随意离守,否则便有谋逆之嫌,是以这些年赵元白只能借着五年一次回京述职的机会看望妹妹和侄儿一眼。在夏添所获得的记忆中,那位舅舅满脸络腮胡子,人高马大一看就是个武将,但在对待家人上心思却十分细腻,因知道他常年缠绵病榻困居深宫,徒有一腔游历山水的心思,故而每每回来都会为他带上各地特产及风土游记,令他足不出户亦可览尽天下风光。夏添感念至此,“吱吱”地鸣叫了数声方才想起自己还是只狐狸,连忙化作人身,跪在桌面上问道:“我们要造反吗?”他语气轻快,竟好似发现了新奇玩物,毕竟对小狐狸而言,“造反”实在是一件他从未做过的事情,又是盛黎主动提起,自然好奇万分。“不造反,‘谋逆’的罪名太过,我们实在没必要让母妃为此担惊受怕,还有……”盛黎说着,随手解下外衫罩在赤身裸/体的青年身上,抬手不轻不重地打了对方的屁股一下,“衣不蔽体,哪里还有点王爷的样子?”夏添轻笑一声,故意扭腰摆臀地挣扎一番,“淫者见淫!分明是主人自己胡思乱想。”别的皇子王爷要谋取皇位,莫不是召集幕僚细细商讨,唯有这两人态度可说是十分儿戏,更别提正事才一说完便闹到了床上,若被其他大臣知晓,非得参他们一本“荒/淫无度”不可。端贵妃眉眼含笑地回了宫,正康帝却是气得摔了一盏茶。“刘太医出事了?”前来回报消息的侍卫道:“回皇上,刘太医的马车在巷子口受了惊,狂奔之下翻了车,刘太医被压在车厢内,摔断了一条腿,气息也十分微弱。”“好啊,好,很好。”正康帝冷笑一声,连说三个好字,方才坐定道:“这安王和王妃才醒过来,刘太医就出了事,朕看,莫不是刘太医医者仁心,把王爷的病气过到了自己身上?” 第43章 他面上不露半分,仍旧温和笑着,“这西郊马场的马很好,你来同你的王妃选一选吧。”在场的世家子弟几乎人人都是有自家豢养的马匹的,在这西郊马场也有惯骑的马,眼下见从未来过的安王和王妃要去选马,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围了过去。盛黎才走到马棚边,一个青年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走上前道:“大哥,你从没骑过马,还是我帮你挑一匹温和的小母马,以免受伤。”说话的人正是盛玥,他今日一来马场,便被几位平日不对付的公子哥取笑了一番,无非是说他家中卖子求荣,然而卖了儿子也得不到安王正眼看看一类的话,盛玥面上做出一副不为所动的神情,心中却是无比恼恨,只暗骂盛黎怎么不死在大喜当日的好。眼下他说出这番外,外人都挑不出错,毕竟盛黎的痴傻众人皆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骑过马?有些不明就里的,还以为这是兄友弟恭,盛玥对待兄长十分关心呢!第59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盛黎尚未答话,夏添已经抢先说了话,“本王的王妃,本王自然知道照料周全,不劳二公子费心,万一王妃跌了马又被害得失去神志,那本王真是受不住。”他语气虽然温和,可却口称“二公子”,与盛玥显然是万分疏离,且故意说怕盛黎被害,周遭一群人精自然不由得发散了思维。后宅什么阴私没有?要知道盛玥作为嫡次子,只要盛黎一日不死,他就永远无法越过去继承家业,丞相虽则两袖清风,可丞相府那样大一份家业,谁见了不红眼?盛玥被那泼天富贵迷了眼也实未可知。这样一想,众人再看盛玥时,眼中难免带了几分戏谑和探究,不管安王这话是真是假,既然说出来了,只怕就是在表明一个态度——丞相府和安王府结的恐怕不是亲家,而是仇家。盛玥脸色也有些难看,夏添这话并没说错,至少他的确存了这样的念头:压在自己头顶的嫡长子若是一辈子疯下去,那能名正言顺继承家业的自然就是自己。只是这样的念头见不得光,何况他自认从未主动欺凌过盛黎,故而盛玥也只做出一副刻意隐忍的模样,抬手似是想拍拍盛黎的手臂,到底放下了,“哎,大哥,你……”盛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盛玥只觉如芒在背,一时语塞,连自己想说什么都忘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盛黎和夏添相携走远方才回过神来,稍稍犹豫,还是抬腿跟了上去。西郊马场是京城富家子弟玩乐的场所,对这群人来说,以次充好是有损身份的事情,故而马场里面圈养的马匹亦是匹匹精良,盛黎前世怎么说也是个马背上打天下的将领,眼下见了这众多好马,眼神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欣赏之色。夏添倒是不懂马,只是见马儿尾巴在身后来回拍打,眼珠子就下意识地追了上去,到底还是留存着狐族的天性,分外喜好这会动的东西。他本是狐族修行而成,虽然这个小世界中无谓妖兽灵宠一说,但到底用的是自己本来的身子,血脉天性中带着对食草类动物的压制,马厩中的马一感受到夏添靠近,立刻乖顺低头,三皇子见状,笑道:“西郊马场这几匹马性子很烈,见到生人轻易不会低头,十三弟厉害,不过以前也不曾见你上过几节武课,莫非是赵将军教出来的?”这话便是极为明显地试探夏添与赵将军的关系了,不单三皇子,其余的富家子弟亦是支棱起了耳朵等待着他的回答。夏添只是抬眸看了众人一眼,好似完全听不出话里的试探意味,便跟着盛黎往下一匹马走去。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匹黑色骏马,骨骼粗壮身形高大,全身好似上了一层油似的泛着光,鬃毛垂散在脖颈上,见到夏添近前,打了个鼻息,却并未如其余马儿一样俯首。跟着的马厩管事连忙道:“王爷,这是咱们这儿才来的一匹西域黑马,是胡人从山林里捕获的,尚未□□好,倒是不太适宜于赛马。”夏添转头看向盛黎,见对方眼底微微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便知道饲主是喜欢这匹马了,不过他也听说过赛马太烈以致主人跌马受伤的事情,因此有些犹豫。盛黎这一回倒是误解了夏添眼中的迟疑之色,握着他的手,附在对方耳边低声道:“别乱想,只喜欢你一个。”要知道夏添可是连盛黎多看两眼自己倒影都会吃醋的小狐狸,他无意惹夏添郁结,便移开了目光。夏添被他这一句话逗得笑出了声,也不去辩解是误会了,便执着盛黎的手走到那匹黑马面前,牵起了马嘴上的缰绳往前引动。黑马别过脑袋,并不搭理面前这两人,围观众人见状,暗自嘲笑他二人心气过高,分明就不怎么骑马的人,竟想着一来就要驯服这么烈的野马!三皇子亦是暗笑不已,正想着是否有必要出手解围,便瞧见夏添松开了缰绳,走到马背边,伸手顺着马颈一路顺了下去,说来也怪,那原本还昂首挺胸的黑马立刻低下了头,盛黎趁机拿起一束新鲜马草递到马嘴边,黑马犹豫了一下,当即又被夏添顺了一道,立刻张嘴吃了起来,盛黎伸手摸它时亦十分乖顺地没有躲避。众人只看得啧啧称奇,这么烈的一匹野马,竟然这样轻松地就被一个没骑过几次马的王爷驯服了?一时间众人围拢上去,纷纷伸手想要抚摸烈马,然而黑马能容忍夏添和盛黎,却不能容忍旁人,一旦外人靠近,立刻焦躁不安地踢蹬后腿,盛玥原本想上前套个近乎,险些被黑马踢中,当下也不敢再靠近。喂完了一束马草,夏添拍了拍黑马,这才转头看向一旁的三皇子,问道:“三哥,我和王妃就要这一匹马儿了,可要现在开始?”三皇子一边不忿于自己被夏添这一手抢了风头,又不免期待烈马不让他上背或是将他摔下马,于是笑道:“既然十三弟选好了,那咱们这就各自牵了马来,上马比一比!”预想中的烈马抗争并没有出现,夏添利落地拉着马鞍翻身上马,盛黎也与他共乘一骑,上马后便捉住了他的右手放在唇边一吻,顺势舔去了指尖的血珠。方才夏添划破了自己指尖,那一滴鲜血或许并不能让旁人注意,然而野马嗅到后却敏锐地感知到了眼前这人的危险,自然不会再反抗。“下一次不要这样,换一匹马就是了。”盛黎放开手,低声道。夏添也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尖,“可是你喜欢。”两人紧紧依偎耳鬓厮磨,一旁的公子哥们瞧着都是十分诧异,这盛黎不是说傻了二十多年?怎么上马的身姿比他们还要利落干脆?盛玥也骑了一匹枣红马,想起父亲再三叮嘱自己要去试探盛黎的话,他抖了抖缰绳,引着马往盛黎二人的方向走去,“王爷,我大哥于骑射一道上并不精通,这马性子烈,你们只慢慢地跟在后面走一圈就是了,大家也知道,不会说什么的。”他语气恭谨,似乎全然都在为自己大哥考虑,然而这一番姿态在夏添看来却无比厌烦,他无意与盛玥过多纠缠,反正自己已经摆出了与丞相府不对付的姿态,索性道:“二公子放心,王妃以前在丞相府无人过问,在安王府却是不同的,何况本王的王妃天资聪颖,短短几日就已经学会了骑射,说不准待会儿还要拔得头筹呢!”盛玥看向盛黎,却见他哪里还有半点在家中行动迟缓、眼神呆滞的模样?当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难道世上真有神医能妙手回春,让一个傻子恢复神智?盛黎显然也不愿意再让他上前纠缠,“二公子,与其在这里试探我,倒不如回去问问丞相大人和夫人,他们做了什么好事,又敢不敢告诉你。”这话倒是盛黎诈他,他在丞相府也不过呆了十来日,只是也明显感觉到盛青云和夫人定然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眼下这么说倒也没错。盛玥倒是被他说得愣了,等他回过神来,盛黎已经一抖缰绳,驱使黑马纵蹄狂奔起来。黑马因为不服管教,一直被马场拘着,眼下好容易得了机会,自然是撒着欢地往前狂奔,盛黎和夏添不得不躬身以避开扑面而来的风,夏添拍了拍黑马的脑袋,道:“跑慢些!”马儿好似真能听懂,居然渐渐放慢脚步,而那些一早被他们甩在身后的世家子弟这才陆续跟上,他们与安王府没有直接利益冲突,此刻倒是不吝于夸上一句。三皇子也纵马而来,朗声笑道:“三弟好马术!咱们兄弟许久没见,今日比一比如何?”众人跟着捧场,连连叫着要比试。夏添知道他们其实是想看自己和盛黎的笑话,他回头看了一眼盛黎,“王妃意下如何?”盛黎单手握缰,一手轻轻理了理他方才被风吹乱的鬓发,淡淡道:“比。”“那就比!不过单这么比没趣,不如添个彩头。”夏添笑道。三皇子自恃习武多年,怎么也不可能输给他们,道:“这样吧,东街口有家鸿福酒楼,日进斗金,是三哥我名下的一处产业,今日谁若是赢了,这酒楼连同里边的厨子就拱手相送!”夏添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鸿福酒楼的菜品美味,尤其是一道醉鸡,满是酒香又毫不醉人,是他最喜欢的菜。盛黎坐在他身后,虽然瞧不见小狐狸期待的双眼,但明显能感受到对方传来的欣喜情绪,当下也微微笑了一笑。另有几位世家公子也提了添头,他们自然不敢越过三皇子的彩头,不过都算是些精巧玩意儿,末了,夏添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添一样,北县一条矿脉如何?”此言一出,莫说其余公子哥儿,就连三皇子都震惊不语,这矿脉乃是大婚当日,赵将军送侄儿的大婚礼物。矿脉原本归属朝廷,不过赵家手中的两条乃是先帝为表彰赵家忠烈而特意赏赐的,在得知赵将军大手一挥就送出一条矿脉时,不知多少人嫉妒得双眼发红。三皇子声音都有些抖,“十三弟,当,当真?”夏添一笑,将一个不知轻重的闲散王爷演了个十成十,“这是自然,若赢了,立刻跟我回去取文书!” 第45章 说着,他揭开瓶塞,从中倒出两枚白玉似的丹药。正康帝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个笑,他捻了捻胡须,满意地点头,“不错。”徐太医稍稍松了口气,见正康帝正看着自己,连忙拿起其中一枚往自己嘴里放。“且慢。”眼瞧着徐太医要将丹丸入口,正康帝忽然抬手,将自己面前的丹丸递到了徐太医手边。徐太医莫敢不从,连忙将两枚丹药换了,自己服下了那颗丹药。服下丹药后,正康帝又冷眼看了片刻,见徐太医面色如常,方才挥手让他退下。徐太医走后,正康帝拿起那颗极寿无疆丹细细看了片刻,一闭眼丢到了嘴里。他曾经是最不相信炼丹长生一途的人,否则也不会做出让道长炼丹却赐给安王府的事情,但如今正康帝却忍不住要开始寄希望于自己曾经摒弃的丹药,他想着,就算夏添是帝星转世又如何,只要自己这个皇帝还在位一天,那他就永远只能是安王!他所要做的,不过就是要比自己那个病秧子儿子活得更久更好罢了。赵家只剩赵元白一个能打仗领兵的将军,他若下旨令其上缴虎符,难道赵元白还敢抗旨不尊不成?思及此处,正康帝脸上浮现出一缕快意,朦胧间,他似乎看见了那个最令他不喜的安王和王妃已经被砍去了首级,臣子们跪倒殿外向他朝拜,三呼万岁,而自己端坐龙椅之上,身侧有金龙盘旋。“朕才是真龙天子,朕才是真龙天子……”“陈公子,实在不巧,我家王爷王妃已经离府数日了。”类似的话安王府的下人已经说了不知多少遍,自打那日从马场回来,原本门庭冷落的安王府似乎立刻就成了个香饽饽,开始那两日王爷王妃倒是见了几个,不过没两天他们就以避暑休养为由,打马去了西林郡。那陈公子听罢依旧态度亲和,“无妨,既是如此,那我改日再来。”关上大门,回话的侍从摇了摇头,而今倒是一个比一个热情,可往日王爷王妃缠绵病榻时,这些个王公贵族哪有一个来看过一眼的?王府中又来了多少登门拜访的人,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盛黎和夏添是不知道的,不过他们多少也能猜到一些,而今安王做出了一副“人傻钱多速来”的姿态,有心人自然会往上扑。而此刻,远在西林郡“避暑”的安王,却正自对镜梳妆。盛黎站在他身后,替他将黑缎似的头发挽成一束,又将一支白鹤入云的玉簪插在发髻上。夏添拿起一枚花钿,仔仔细细地对镜贴在额前,端详了铜镜中模糊的人影片刻,这才起身朝盛黎道:“主人,好不好看?”面前青年穿着一身做工精致的月白色裙装,腰肢纤纤不盈一握,脂粉遮掩去了他眉目的英气,全身上下最为重色的便是两瓣红唇,像是开到最盛的正红山茶,艳得让人移不开眼。夏添半点没有扮作女装的扭捏不喜,于这只臭美的小狐狸而言,只要能显出自己漂亮——盛黎也觉得好看——那么不管男装女装他都一样喜欢。盛黎细细端详片刻,道:“嘴唇红了些。”“是吗?那我擦掉一点……”夏添一边说一边去拿桌上的锦帕,可帕子还没拿起来,就被盛黎捏着下巴吻了上去。“唔……”小狐狸楞了一下,立刻下意识地伸手勾住了盛黎的脖颈,花蜜做成的唇脂被盛黎轻轻地舔了去,然而舌尖即将撤离的一刻,却被人贪心地含住缠绵,彼此气息交融,好半晌方才分离。夏添仍旧舍不得松开手,只拿一双水润润的眼睛看着盛黎,“还想亲。”盛黎便顺势又在他唇上吻了一记,而后伸手轻轻摩挲对方被自己咬得鲜嫩欲滴的唇瓣,低声道:“昨晚亲了也不够?”“我是狐狸精,话本里的狐狸精天天都要吸人精气的。”夏添昂着脑袋,半点没有不好意思的模样,他眼珠一转,促狭地看了看盛黎的下半身,道:“主人该不会已经被吸干了吧?”盛黎拿他实在半点办法都没有,只得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对方的屁股,“吸没吸干,今晚一试便知。”夏添这才笑着告饶,又去扯了两条纱巾,盛黎莫名道:“这是做什么?”“做两个胸。”夏添把两条纱巾团成一团,扯开衣襟将纱巾塞了进去,还示意盛黎也动手,“主人你也塞。”盛黎失笑,抬手握住他的手腕,“不必放了。”“为什么?我瞧见女子身上都有的。”夏添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按了按塞进去的纱巾,嘀咕道:“我听人说这个越大越好,我也要大的。”盛黎哭笑不得,索性将他塞进去的纱巾给扯了出来,“你听谁说的?”眼瞧着小狐狸还想着塞,只得低头吻了吻他额头花钿,“你不必要那些也很好。”夏添不知怎的,听了这话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耳垂烧红一片,讷讷松了手,小声道:“那……那就不要了……”两人又玩闹片刻,这才收拾行装从暂住的后院离开,再上马车时,便是一位柔弱的小娘子紧紧靠着她的夫君,二人要出城去拜佛祈福。在西林郡守上达天听的奏折里,只会有安王和他的男王妃安于小院中极少出门,却绝不会有一双出城后,在山野寺庙中秘密约见了西北大军主帅赵元白的小夫妻。因寺庙修在深山中,鼎云寺颇为清凉,除去前来上香的,也有不少人家特意前来租下小院避暑,故而虽是夏季,鼎云寺依旧青烟缭绕,人潮如织。在来来往往的香客中,有一位白纱覆面的娇客,只见“她”被高大的男人搂在怀中,只露出一双漂亮灵动的眼睛打量着四下景致,来往人群见他们打扮简便,衣料也是比寻常人稍好,便猜想着或许是小富之家的新嫁娘被夫君带着前来上香,不过是女子身量稍高了些,鼎云寺里多得是这样的小两口,倒也不曾过多注目。拜过了大殿神佛,那位新嫁娘便跟着“她”的夫君一路游走,渐渐绕开了喧杂的人群,来到了人迹罕至的后山。而那里,正有一位身材昂藏的虬髯客在与一名僧人对弈。见了来人,僧人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低眉敛目而去,仿佛对这两位外来客毫不关心。余下的男人随手抹乱了棋盘,站起身来,张了张嘴刚想叫人,却在看到来人的装扮时愣在当场,直到夏添摘下面纱,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到他面前亲热地唤了一声“舅舅”,方才瞪圆了眼睛,道:“你是我的侄儿,还是我的侄女?”第62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夏添忍不住一笑,“您说呢?”他此刻不再捏着嗓子说话,恢复了原本清亮的青年音。那虬髯客正是本应在西北大营坐镇的赵元白,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夏添一番,方才哭笑不得地道:“怎么打扮成这副样子?瞎胡闹,叫你娘看见,非得骂你一番不可。”“母妃才不会骂我。”提及端贵妃,夏添不自觉地带起了一丝孺慕,他又拉过一旁的盛黎,说道:“舅舅,这是我的王妃盛黎。”安王大婚时,正康帝并未获准赵元白回乡,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侄儿媳妇”,细细打量下,但见此人眉目清朗,双眼一片澄澈并无阴晦气息,当下就对盛黎高看了一眼。“你们这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王妃。”赵元白打趣一句,又抬手拍了拍盛黎的肩膀,“不错,是个好孩子。”说话时,他手下微微用力,然而盛黎却稳如青松,似乎丝毫没察觉到他的有意试探,微微躬身诚恳道:“见过舅舅。”只这一下便让赵元白知道,盛黎定然是个练家子,他对盛丞相家中的龌蹉事儿略有耳闻,虽然不知道这位备受厌弃的痴儿是如何在府中练习武艺的,但能安然活到今日定然有他自己保命的办法,何况如今他又嫁进了安王府,也算是赵家半子,见他有武艺傍身,而夏添显然也是知道的模样,赵元白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三人步入后山的松涛林海,赵元白见夏添说什么都丝毫不避讳盛黎,便知道这位王妃在夏添心中地位极重,想到先前妹妹和侄儿传来的信笺上都对盛黎大加夸赞,他心中便稍稍有了考量。 第47章 在小狐狸心中,衣食住行是四样很重要的东西——当然,饲主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填饱了肚子,当然也就要穿上保暖的衣裳,翡翠再美也不过是死物,没有什么珍守的必要。“难道是很重要的人送的?”见盛黎不说话,小狐狸又猜测起来,好比饲主送他的一缕发丝,被他藏在一个漂亮的小锦囊里贴身放着,那就是他最重要的宝贝,要是在他快冻死饿死的时候,别人告诉他这缕发丝可以换食物衣裳,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盛黎细细转动那串翡翠珠,说道:“这东西和丞相夫人的一模一样,据说是盛家媳妇才有的。”他依稀记得丞相夫人十分爱重那条翡翠项链,每每有什么重大场合才会穿戴出来,并且很爱炫耀那珠子上的刻字。“那我怎么没有呢?”夏添小声嘀咕了一句。盛黎被小狐狸这句话逗乐了,神色也放松了几分,下一刻他眉目一动,淡淡道:“找到了。”他将翡翠项链从老妇脖子上取下,放到夏添手中,示意他去看其中一颗珠子。那颗碧绿的翡翠珠上,用金线镶嵌了一个“盛”字。夏添愕然,盛这个姓氏常见,翡翠项链常见,可在翡翠项链上用金线镶嵌“盛”字,却不那么常见了。再一联想到这名老妇方才见到他们后怪异的举止,盛黎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个念头,或许这人能帮他解开丞相府苛待自己的谜团。有了那条翡翠项链,这名老妇显然不能就此丢下,只是生烟奁虽能置物,却只能容纳一些小东西,也不能把这老妇人装进去,倒是不便带走。盛黎皱眉看了看那老妇人片刻,抬手掐上对方人中,夏添又去林子里找了些刺激性强的草叶,放在对方鼻尖转了转,那妇人这才悠悠醒转。她甫一睁眼就对上了盛黎的脸,登时惊得又要大叫,盛黎扯过篮子里一件衣服堵在她嘴上,冷冷道:“闭嘴,跟着我们走,敢叫出声就立刻要你的命。”老妇人瞥见自己的项链被夏添拿在手中,不知为何抖得更厉害了,她哪敢不从,此刻仍旧以为自己是遇上了索命的厉鬼,连挣扎都不敢,只是腿软得根本站不起来,起身数次都重新跌坐下去。没多久,鼎云寺内出现了一家三口,因感染风寒而用轻纱敷面的老妇人被自己的“儿子”和“儿媳”紧紧搀扶着从侧门离开了寺庙,顺着山间小径一路下山,坐上了山脚下的马车。待到被塞进马车内时,那老妇人终于意识到这两个年轻人或许并不是鬼魂,可若不是鬼魂,那个男人怎么会与老爷长得如此相像,而这个年轻女子又怎么会是那样的打扮……她蜷缩在马车一角,闭紧嘴巴打量着靠坐在车厢内休息的夏添,又不时将目光投向正在赶车的盛黎,不过比起夏添来,她明显更害怕盛黎,视线不过触及背影都能被吓得一哆嗦,倒是益发让夏添确定这老妇人心中有鬼。两人将她塞进马车后就没有再搭理过她,那老妇人也没有跳车的勇气,三人就这么一路回了别院,依旧是避开人从侧门进的院子,那自称“林婶”的老妇人也被带了进去。这间小小别院中只有他们两人居住,洒扫起居一应事宜都是他们自己动手,并无外人,此刻倒也方便了将林婶带回去,走到檐下时,林婶借着昏暗的光线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两人,目光在盛黎面上逡巡许久,忽然想到了什么,颤抖着问道:“大少爷……您可是盛黎大少爷?”盛黎心中一动,淡淡道:“你还认得我?”夏添则好似完全没有听见这妇人说话,自顾自把玩着那条翡翠项链,不时伸手摩挲那颗珠子上的嵌字。林婶倒像是找到了什么救命的法宝,当即就又跪下了,道:“大少爷!您不能杀我啊,当初我也是被逼无奈,二老爷说,我要是敢透露一点风声就要我的性命,我也不想啊……”盛黎将夏添的手握在掌心把玩,闻言挑了挑眉,不着痕迹地与夏添对视一眼,他冷笑一声,低头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妇人,“不找你找谁?”林婶心中有鬼,多年来一直担惊受怕,先入为主地认为盛黎今日会找上他就是因为查到了当年的事情,闻言果然被他诈住,急忙辩解道:“大少爷,当年您还小,不知道其中内情,林婶我不过是个把门望风的,大老爷他们喝下的那杯毒酒,是二夫人下的毒,我一个下人,拦也拦不住啊!”盛黎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夏添也是为着那个可能的真相心惊肉跳——盛丞相并非独子,他的父亲膝下还有一名庶子,只是多年前阖家出游时被山贼谋财害命,死在了异乡,盛丞相福大命大逃出生天,因为他是嫡长子,所以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死了也就死了,也不曾引起过什么波澜。可倘若当年死的不是庶子,而是嫡长子呢?盛黎想问当初那个二老爷明明已经动手杀死了兄嫂,为什么独独放过了自己;还有容貌,可不曾听说盛家的两位兄弟长得一样,更遑论夫人了——盛家嫡长子的夫人,自然是精挑细选的大家小姐,听说这些年已经不和娘家走动,可自家女儿换了个人,难道他们就看不出来?但这些显然不是林婶一个下人能知道的事情,盛黎和夏添只能从她颠三倒四不断告饶的话中拼凑出当年的部分真相。当初盛家阖家出游,在走到西林郡附近一处山野时,兄弟二人不知为何发生了争执,林婶送饭时无意间撞破了二夫人正往酒中下药的事情,当即就被二夫人威逼利诱,一面威胁她若是敢说出去就要把她和她的独子一同灭口,一面又许下金银珠宝和泼天富贵,当二老爷拿着柴刀进门的时候,她就在门外望风,如此一来,她自己也是这场谋杀的参与者,自然更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等二老爷二夫人要离开时,林婶知道这两人或许根本不打算留下活口,便抱着幼子藏进了山林,又故意伪装出自己跌落山崖的假想,盛家护院搜山几日,以为她已经死在了山中便也没有再追。等到后来,京城传来消息说盛青云一路高升做了丞相,林婶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那哪里是盛青云?分明是盛青云的庶弟盛青松!她心中藏了这样大的秘密,整日里担惊受怕,如今终于对人说了出来,竟也松了一口气。第64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林婶眼瞧着这两人神色似乎并非多么愤怒,便又卖起可怜来,一会儿说自己的独子幼时得了天花,没挨过去就死了,一会儿又说自己得了金银珠宝却也不敢动,这些年只能在寺中做着浆洗缝补的活儿略以糊口,并没过什么好日子。盛黎不耐烦听她这些,打断道:“我只问你,盛……我父亲母亲的尸骨现在何处,你可知道?”林婶抖抖索索地摇头,她当初亲眼瞧见盛青松对着兄嫂挥刀相向,被鲜血溅了一脸的模样宛若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修罗,吓得连夜就收拾细软和二夫人给的金银首饰跑了,这些年更是刻意不去探听盛青松的消息,自欺欺人地以为,倘若她不知道,那么就没有人能找上门来。可谁知,今日却偏偏撞上了与父亲容貌相似的盛青云亲子!而那个“女子”偏巧又穿着一套月白裙衫,打扮竟和当初大夫人遇害那一夜如出一辙,林婶当然会以为是厉鬼索命,一股脑儿地将自己知道的全给说了出来。林婶不过是厨房做事的,大字不识一个,自然也不知道二夫人当初给她的翡翠项链上刻了“盛”字,否则断不会因为被那翡翠迷了眼而日夜不离身地戴着。可也正是因为她将那翡翠项链随时戴在脖子上,才给了盛黎一个有意查探的机会,否则光凭她没头没脑又不曾指名道姓的几句话,任谁也不会将之与盛丞相联系起来。将林婶锁在柴房里,夏添自告奋勇地要“看管”她,盛黎看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对上自家小狐狸毫无胜算,便放心地去了厨房。西林郡因靠近游牧草场,郡内饮食也多为烤制肉类和烈酒,于京城人而言,这样的东西吃一两次觉得新鲜,吃多了难免燥热,因此他们过来之后一直是在别院自己开火做饭。盛黎捡了一束青菜洗涮,那双拿过刀枪的手做起这样的活儿也十分细致,正理着菜,夏添蹦蹦跳跳地从门外走了跑来,在小厨房里跑前跑后地给盛黎打下手。这样的情景在这段日子已经成为了惯例,他们虽然过了一段养尊处优的日子,却不是只能享受饭来张口的人,盛黎摸索了几日也就会了,夏添却是不适合做饭——这只贪嘴的小狐狸要是饿了,看见生食都要塞进嘴里填肚子,若是让他掌勺,只怕火还没烧起来,食材就已经被吃光了。只是今晚小狐狸的心思明显不在吃食上,他时不时就要去看一眼盛黎,等到边角料都处理好了,索性搬来一张小竹凳坐在灶台边,单手托腮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饲主。盛黎一面做饭一面问他:“怎么了?一直看着我。夏夏是饿了?”“不饿。”夏添想也不想地回道。说罢,按了按肚子又摇头,有些心虚地拿眼睛去瞟盛黎,“不对……饿了。”“连饿不饿都不知道了?”盛黎失笑,随手捡了个洗净的果子抛过去,“先吃一个。”夏添接过来三两口便吃光了,又见他盖上盖子熬汤,手里的活儿都停下来了,这才走上前去,从后搂抱住盛黎,把脸颊贴在对方宽厚的背上蹭了蹭,“主人不开心。”“……大概是有一点。”盛黎愣怔片刻,极轻地叹了口气,在棉帕上擦了擦手,这才回握住小狐狸交叠在自己腰间的双手,语气中难得地带了几分茫然,“盛青松原来不是我的父亲。”他一直不解,丞相夫妇到底为何这么厌恶自己,丞相府家大业大,不过一个痴儿有什么养不起的,倘若真是不喜欢,叫人暗中处理了也不是不可能,但他们偏偏既要养着那个痴傻的长子,又几乎是尽一切可能地苛待他。 第49章 “那不是门派的功法吗?”夏添不解道:“也可以传给别人?”他可是知道的,那些修真人士最为注重门派,内门招式法诀更是从不外传,盛黎如今虽然不在凌阳宗,但到底也是凌阳宗的剑修,历练结束也是要回去的。“不是凌阳宗的内门功法,只是些外门弟子修炼所用,寻常人也用得。”知道不会于盛黎有什么影响,夏添自然就不管了,反正在他看来,当初他滚了一身泥巴也要跟着剑修修习,就是因为他觉得盛黎是凌阳宗里最厉害的一个人,便是单独出去开宗立派也行,活脱脱一个盛黎的死忠拥趸。一人一狐在山间走走停停,花了小半日功夫方才来到半山腰的一间破庙,也就是林婶口中盛青松动手的地方。到底是十来年光阴不常来人,当年林间供人歇脚的庙宇已经破败不堪,厚厚的蛛网挂在檐下,一尊金身佛像也早已经脱落了金箔,露出破败不堪的泥身。当初命案发生后,虽然死的是盛家人,但因是“庶子”,当初的“盛青云”又有意不让人追查,西林郡的官员私下以为是嫡庶之争,乐得轻松又卖一个好处,便只捉回来几名流寇,说是他们见财起意动的手,最后砍头交差。顶头上司不用心,连带着这破庙也被下人清理得不甚干净,即便两人时隔多年才来,依旧可以从砖墙上找到斑驳发黑的血痕。盛黎注视着那发黑飞溅的痕迹,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小狐狸见状,连忙用两只前爪搂住盛黎的脖颈,将自己一整只狐狸都紧紧贴在了他身上。第66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盛黎轻轻拍了拍小狐狸的背,见小狐狸蹬腿,又把他放到地上。夏添甫一落地,便立刻拿爪子扒拉了些地上的干草把已然发黑且渗入石砖缝隙的血迹遮掩住了,又掩耳盗铃地一屁股坐上去遮住,仰起头朝着盛黎吱吱鸣叫。事隔十来年,暗卫只打听到当初命案发生后,那死去的“庶子”被山贼抛尸荒野,但丢在哪里、可有收敛则是一概不知,眼看着两人也该回京城了,夏添便问盛黎,要不要来山中找一找这一世生身父母的遗骨。他知道,虽然盛黎不曾说,但多少也是有些感念的,毕竟若非盛青松心狠手辣,这一世的饲主本应该生于豪门贵族,有父母疼爱,过着再幸福不过的生活,单只想到这一点,就足够小狐狸对盛青松恨之入骨了。两人心知在这山上或许找不到什么东西,不过是求个心安,小狐狸更是十分卖力里在破庙及附近奔走,在草丛里仔仔细细地扒拉,盼着能找出一丁点儿盛青云夫妇可能留下的痕迹。他这里嗅嗅那里闻闻,竟然不知不觉就走远了,盛黎分心一望,小东西只剩一小撮白毛还露在草丛外头了!盛黎失笑,想着来到这个小世界后规矩颇多,夏添只怕也给拘坏了,须知在以前的地界上,他哪一次不是想变作狐狸就能立刻出去跑的?盛黎一边想着一边仔细地打量着破庙,试图从中还原出当年的盛青云夫妇带着幼子借宿的场景……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异动,他眉心一凛,几乎是本能地朝着夏添的方向奔去。夏添也敏锐地觉察到了周围有变,毛茸茸的耳尖微微转动,立刻就调转身形循着盛黎的气息跑了回去。这一人一狐动作迅速,小狐狸才一跑开,便有一支羽箭插在了他方才停留的位置上。盛黎把扑到自己身上的小狐狸紧紧护在怀中,面色阴沉,“谁?!”说着,他大步上前,抬手拔起了那支羽箭,因为射箭人的力道不够,羽箭歪歪斜斜地插在地上,这箭是用柳木削的,顶端缀着鸦羽,做工潦草,箭尖倒是削得锋锐,倘若方才不是夏添跑得快,只怕不流血也得擦破皮。远处的树林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片刻后,一个哭丧着脸的小男孩从灌木丛中站了起来,两只眼睛都红了,“大人,我……我不知道那是大人的狐狸。”夏添舔了舔爪子,没出声。他自己也后怕着,他忘了,这不是当初太平的现代社会,何况当年还有人敢做出换枪的事情指望着弄死他,到了这里,他一旦变作狐狸,那在旁人眼中就不过是只可以猎杀的兽类,他自己要是受伤也就算了,可他还和盛黎绑着道侣契约呢!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盛黎受伤,那小狐狸只怕要内疚死。盛黎安抚地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看向那个小男孩。对方衣着简朴,收拾得到算是干净,不过大约是在林子里窜来跑去地寻找猎物,脸上和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有些淡淡的痕迹。那孩子大约也是见盛黎装扮华贵,并不敢跑开,反而扔掉□□走上前,老老实实地跪下磕头,“大人恕罪,我并不知道这是有主的狐狸,冒犯了大人,请大人责罚!”他一个幼童,上来也并不哭天抢地,反而强忍惧意陈述错处请求责罚,这倒是让盛黎多看了一眼,只不过虽是无意,但一旦涉及到夏添,就很难不让盛黎变得斤斤计较起来。他正想着这么个小孩子当怎么训斥才好时,不远处又传来了妇人的喊声:“小安——”“干娘!我在这儿!”名叫小安的孩童连忙答应了一声,又对盛黎解释道:“我是和我干娘一起来山里找吃的,求求大人别为难我干娘。”盛黎如今倒是能明白些许孩子对父母的孺慕之情了,故而点了点头,倒是让小安高兴得连连磕了几个头。那边,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也挎着篮子走了过来,她一见小安跪在一个打扮贵气的高大男子面前,以为是孩子冒犯了贵人,连忙快步上前跟着跪在一旁,“大人恕罪,我这孩儿年幼不懂事,倘若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责罚于我!”她步履匆忙,挎着的竹篮也落在一旁,里面装着的野菜散落一地。恰在此时,晴空中响起一道炸雷,小安被吓了一跳,惊得一下子躲到了妇人怀里。而夏添,则是整只狐狸都看呆了——这妇人,和自家饲主长得可太像了!并非是说二人容貌如出一辙,而是说两人在眉眼上多有相似之处,只是一个是妇人的柔和温婉,一个则是男子的刚硬俊朗,若是分开来看,两人都是长得顶好的人物,也不会有人觉得特别相像,但若站在一处细细打量,有心人自然能看出相似之处。盛黎倒是没去看那妇人,他只听见了晴天响雷,须知当初他和夏添就是被九天雷劫给劈来异世的,白狐狸更是当场就给劈成了黑狐狸,故而对雷声心有余悸,刚来异世之时,听闻夜里打雷甚至能被吓得整夜地睡不好,生怕又来一道雷把自己劈去别的世界,还是盛黎慢慢安抚,才慢慢解开心结。故而,此刻盛黎正小心翼翼地给怀里的白狐狸顺毛,摸到手下温软的身子蓦然生出僵硬,只以为夏添是被雷声吓到了,便益发地温柔起来,低声安抚道:“夏夏别怕。”夏添这才回过神来,张嘴咬住盛黎的手指含在口中,微微用力扯动,示意他去看跪在地上的妇人。盛黎让两人起身,抬眼打了个照面,他也愣住了,却不是为别的,而是这妇人,竟然与丞相夫人有着五分相似!虽然面容略有相像,但两人的气质却完全不一样,若说丞相夫人穿金戴银也如同东施效颦姿态扭捏,那么这妇人虽则未施脂粉,却自有一股端庄温和的气质,只是她双目呆滞,看着也像是神智有损,硬生生将那股气质剥去了七分。盛黎很快便收回了心神,他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尖,并未刻意为难这二人,抱着夏添离开了山林,随后便让人来打探了妇人的消息。暗卫这一次把消息查得很快,毕竟只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山野妇人,清查起来也无人从中作梗,倒是很快打听清楚了。“回安王,这妇人姓何,是十多年前出现在村中的。据说她是外地前来村中投亲的人,到了西林郡才发现亲友故亡,于是就在山间一间砍柴人所用的旧屋住下了。”夏添坐在椅子上,将盛黎当初听人汇报事务的表情学了个八成,他淡淡地“哦”了一声,“据说?”暗卫又道:“但属下查探之后,发现并非如此,何氏当初是被村中里正的妻子在河边浆洗时救起的,她当年身受重伤,醒来后记忆全无,里正夫妇怕惹上麻烦,便将她丢到了山林中,何氏因在河边被救起,便自名为‘何’,多年来一直在山中深居简出,后来捡到了一名弃婴,起名宁安——也就是王妃那一日说的孩子——这才渐渐下山走动。”说罢,暗卫低下了脑袋,他这些日子照着王爷王妃的吩咐追查当年盛家庶子遇害的事情,越查越是觉得心惊,只怕自己触到了什么不该碰的秘闻,而这个何氏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她与安王妃略有相似的容貌也太让人浮想联翩,倘若……暗卫不敢再想,他只是听主子吩咐行动的,有些事情不应该由他来猜测,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夏添与盛黎对视一眼,确认道:“她……我是说何氏,她一点记忆也没有了?那个弃婴是本来就叫宁安吗?”“没有。”对此暗卫倒是十分确信,“属下找当年的里正查证过,何氏醒来时甚至连年号都记不得,一问三不知,她只记得自己有个叫宁安的孩子,整日想着跑出村去找孩子,里正怕惹来祸端,这才把她送进了深山。”“而那个弃婴听说是村中女子不检点生下的,弃之不及,如何会起名字?所以也是何氏捡到以后才起的名字,或许是寻来孩子有了寄托,所以倒是渐渐好了些,听说刚到时,见了陌生男子就会大吼大叫,然后抱着孩子四处躲藏。” 第51章 林婶只觉自己仿佛看见了修罗冥主,抖抖索索语不成句,“您,您吩咐……”第68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正康帝正坐在书房中中批阅奏折,不过翻看了两三本,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握着朱笔的手也微微发抖,连忙打开案头放置的一个玉瓶,从中倒出一枚紫色丹药服下。丹药甫一入口,他立刻觉得耳清目明,正康帝吐纳一番,满意地捋了捋胡须。在将玉瓶放回案头时,他微微皱眉,晃了晃玉瓶,没有传来任何声响,显然已经是空空如也。正康帝记得,这丹药是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排下来的,每一种颜色的丹药共有七颗,取七七四十九为一列。可这紫色丹药怎么吃得如此之快,蓝色那一瓶似乎吃了不短的时间吧?正自想着,王公公端着参茶进来,躬身道:“皇上,道长命人传话,说倘若药丸服尽,明日便可以开始炼制新的长生丹了。”正康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长真是神机妙算。”他觉得自己往常或许是错怪炼丹之术了,他自己服下丹药以后,就越发能感受到其中的玄妙,一旦神思不济,只需小小一枚药丸便可精神焕发,倘若此刻安王再发病,那正康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丹药赐给他的。“就是这样的丹药?”夏添手里捏着一枚青色药丸细细把玩,又放到鼻尖嗅了嗅,随即厌恶地皱起了眉头,将丹药丢到一旁,自己拿起干净的棉布帕子擦拭手指。“听说这道士是五皇子引荐的,不过人……却是从九公主府上出去的。”盛黎摇了摇头,“这九公主难道也想争一争?”夏添却懒得去猜想这些皇子公主们打的什么算盘,对他来说,这些所谓的兄弟们此刻争得越是激烈对他而言就越好,小狐狸不自觉地把还在浮连山上的那一套给搬了过来,若是遇上可口的食物,自己却又一时难以企及时,他便会静待兽类相争,自己则在一旁伺机而动,野兽争夺食物都是不要命的打法,一旦他们两败俱伤,那就是小狐狸轻轻巧巧地坐收渔翁之利的时机。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盛黎,倒是得到了盛黎的认可,他们如今势单力薄,要做的便是暗中收买人心扩大势力,既要展露实力引得有识之士的投奔,又要以十足的“痴傻”令各方势力对他们放下心来。“真麻烦……”夏添皱了皱眉头,趴在书桌上,仰头看向盛黎,“主人以前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吗?”他记得盛黎以前身居高位,也常常要与手下人议事,他那时候还听不懂,偶尔变作小狐狸的样子伏在盛黎膝头听一会儿就要打瞌睡,也不曾仔仔细细地了解过。“既然要去高处享受清风霁月,自然也要有能登高的耐心和能力。”盛黎靠在桌边站着,闻言摸了摸夏添的头发。他本是随口一说,不想夏添听闻此言却立刻面红耳赤起来,盛黎还以为他是发热了,追问之下,小狐狸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可我……以前只知道躲在主人怀里,什么也不做……就让你带着我登高。”这是实话,或许是生烟奁的效用,每一次夏添都能很快遇见他的饲主,无需他为之付出多少努力,盛黎自然会为他将一切妥帖安排,便是这一世他当了皇子,可因着并不受宠,也不能即刻将盛黎从丞相府的牢笼中带出,而后虽说是大婚,将人接到府里,冠以王妃之名,却反而因为他的缘故而惹来皇帝的猜忌和□□。这原本就让小狐狸很是内疚,觉得自己或许还真是带了一点不祥的气息,否则盛黎本该富贵无忧,怎么偏就遇上了盛青松这样的亲戚?夏添越说越是内疚,就连而今要造反——不对,饲主说这叫顺应天道去改换新天——他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处,一切安排布置都是盛黎着手在做。盛黎还真不知道枕边人竟有这样的念头,他哭笑不得,捏了捏小狐狸发红的耳朵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的小狐狸从未学过帝王之术,前两世又都被他好好护在心头,唯一学了些“把控人心”的机会也不过是第一世做艺人时在公司里学的一些皮毛,但即使如此,他也能在上一世令丰泰城中人人对自己交口称赞。“我不希望你这么累。”夏添有些沮丧地变出了两只狐狸耳朵,毛茸茸的白耳朵前后扑扇,“我在浮连山上时登过高,越往上走越累,还不敢随时停下来歇歇脚,否则坡陡山高,一下子就要跌下去的。”“我……我要推着主人往上走,不要你抱着了,我才不要变成负担。”末了,小狐狸道,他前世在丰泰城中闲着没事儿时就去研读各类话本小说,也从中悟出了一点夫妻相处之道,那就是不能成为对方的负担。他们如今是最最亲密的道侣,自然也是夫妻。盛黎笑了,他低头吻了吻夏添的额头,低声道:“既如此,那我也不要夏夏推着走了,咱们携手而上,好不好?”他愿意尽自己一切可能来宠爱他的小狐狸,也尊重对方的想法,何况小狐狸愿意与他走下去,他心里熨帖极了。不过这一说,倒是让盛黎想起另一件事情来。“如今毛笔字写得如何了?”小狐狸一下子抬起了脑袋,恰好撞在盛黎下巴上,撞红了一片。“写得……也不怎么样……”夏添说起这个就更觉得不好意思了,如今他给端贵妃传信,执笔都是盛黎,他只需要在末尾按上一个小梅花状的狐爪印即可。“以后每日练上三篇大字……”盛黎话未说完,便瞧见夏添举着毛笔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微微一愣,立刻明白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他笑着摇摇头,走到夏添背后握住他的手,带着他一笔一画地写两人的名字。一边写,他还一边附在夏添耳畔道:“不怕热了?”夏添用空着的手挠了挠耳朵尖,“不怕。”安王府的两位主子浓情蜜意,这安王府的亲家——盛青松最近的日子却很是不好过。他原以为必死无疑的安王和王妃接连恢复,还毫不留情地和丞相府撕破了脸面,惹来京城不少世家嘲笑,尤其是安王大手笔地摆出家业时,更有不少与他敌对的同僚明里暗里地嘲讽他押错了宝,毕竟以安王如今的身家地位,倒是很有能力去博上一博。随之而来的夫人发疯,更是让他丢尽了脸面,想到家中那个疯妇,盛青松就面色一沉,这些年那悍妇仗着手中有把柄,愣是不许自己纳妾,当上丞相夫人多少年了,还一如既往地眼皮子浅薄,当初盛黎随手往府里池塘扔下的珍珠,她还非让仆从下水去打捞,半点没有丞相夫人该有的气度!但比起这些,真正让盛青松不好过的是正康帝。如今满朝文武无人不知圣上沉迷于炼丹之术,只为追求一个虚无缥缈的长生,多少帝王霸业都毁在这上头,臣子们原以为正康帝不屑于此,可眼看着皇帝从一开始服丹拜道一天天地沉迷下去,不单为了炼丹罢朝,甚至几次想要将那炼丹的道长封为国师,幸得几位肱骨老臣苦苦劝谏,才令他放下了这个念头。正是因此,朝中众人都有了计较,心知正康帝倘若仍旧沉迷此道,这龙椅上恐怕就要换人坐了,一时间人心浮动,还有几名沉不住气的皇子率先出手,被正康帝狠狠惩处一番方才稍稍安定。原本这一切和身为丞相的盛青松并无多大关系,他如今位极人臣,随便哪一位皇子即位至少都不会在第一时间向他下手,而其中时间已经足够他安排好一切事务,能够保证丞相府在朝代更迭中也能安然无恙。可近日京城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流言,说有位曾经受过盛青云关怀的老妇人千里迢迢上京,想来答谢当年盛丞相的救命之恩,这消息是从贩夫走卒口中传开的,等上流世家知道时,整个京城都传得风风雨雨,无人不夸盛丞相体恤百姓。盛青松对此颇为忧虑,且不说他绝不可能去关怀什么百姓,而今京中的传言竟将他说得天上有地下无,这岂不是在招皇帝的注意?正康帝本就刚愎,如何能容忍百姓称赞他的臣子,却忽视了他?当年正康帝尚是二皇子时,有意拉拢盛家,但当时的家主盛青云却说什么只做纯臣,绝不站任何一队,这大大地惹怒了当时的二皇子,盛青松有心站队,几次劝说无果后找上了二皇子,以盛家助力为筹码,换来了二皇子的一个承诺——盛家要交到他盛青松的手中。而在西林郡深山动手,也并非盛青松的本意,他几度劝说无果,试图以性命相逼,令盛青云交出家主印鉴,可谁知这刀□□就收不回去了,当他看到自己的兄嫂跌在血泊之中时,发红的眼睛方才慢慢清明。庶子夺嫡,这样的罪名便是凌迟也不够他死的,盛青松咬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两人丢进了山谷,自己则连夜给二皇子送了消息。第二日,便是改头换面的盛青云出面告官,称“庶弟”被山贼杀害。而当初的盛黎不过是个刚满三岁的幼童,那一晚小孩子躲开仆从,想要给父母看自己在山间摘到的野花,却被满目殷红的鲜血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当夜就发起了高烧,等再清醒过来时,便是一个痴儿了。是以即使猜到盛黎想起了当初的事情,盛青松也毫不在意,他背后站着的可是当今天子,谁能越过天去?可如今,这天要塌了,若是正康帝突然驾崩,丞相府的命运或许就难说了。第69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这一日,皇帝上朝时又一次提起了要将为他炼丹的道长封为国师,朝堂上分为两派,五皇子一派极力赞同,四皇子一派则强烈反对,其中一位官员甚至举出了前朝亡国之君因沉迷修道而荒废政务以致亡国的事情,更是神情激愤地表示要以死劝谏。“皇上勃然大怒,当朝便指着四皇子一系的官员道:‘你不是要死谏吗,今天就给你一个死谏的机会!’然后就让几个侍卫押着那位大人撞柱而死,血流了一地,小太监们擦了许久才擦干净呢,可那血腥气还没散干净,眼下还有太监拿着熏香往金銮殿去。” 第53章 “多聊几次便知道了,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我们后来聊的可都是治国和朝纲,也就你这只小狐狸还真以为我们说的是菜。”盛黎取下他别在耳边的山茶放在袖袋中,又安抚他一句,“可夏夏并不是没用,若不是夏夏与他相交,我又怎么可能知道老先生的身份?”夏添果然被他安抚,他知道自己不擅长看人,所能做的不过是凭借兽类本能与生烟奁的助力判断旁人是否对自己有善意,当下也不再纠结,反正在这只小狐狸心中,他的饲主做的都是对的,倘若遇上自己不了解的事情,他只管去问盛黎就好,也不会强扭着要做什么证明自己的举动。九华阁阁主原本就与盛黎说到过治国之策,初时他并不知道这两人就是当朝被传得神乎其神、死而复生的安王和安王妃,一开始只是为在京城亦有志同道合之士而高兴;等到后来了解到了二人身份,还以为是皇子为了取得九华阁助力而刻意曲意逢迎——这样的事不是没发生过——可后来渐渐发觉并非如此,心里头便渐渐有了计较。学成文武艺,售与帝王家。老阁主思量再三,终于还是决定一试,九华阁避世多年绝非上策,若是一直关在深山中自说自话,不去亲自参与朝堂之事,总有一天会被变成空有抱负谋略的纸上谈兵之辈。而安王比起其他皇子来,除了赵元白一脉助力,可说是势单力薄,但正是因此才更适合与之合作,至少九华阁能够拥有更大的发言权,最后若是不成,九华阁也不会被打压得毫无翻身之力。两人在九华阁中留了一天一夜,再出山时,已经有数位九华阁弟子跟随,他们或要参与数日后的今科文武科举,或要跟随安王回府做他的门客,成为安王的羽翼,以助他一飞冲天,更要实现九华阁的抱负。夏添和盛黎才一回府,老管家便迎了上来,神色奇奇怪怪,像是强忍笑意又要故作悲痛,夏添看得直起鸡皮疙瘩,让他有话直说。老管家甫一张口便笑出了声,他忍了忍,方才道:“王爷王妃,丞相府的当家主母,今日去了!”“去了?”夏添和盛黎对视一眼,“去哪儿了?”难道丞相夫人知道他们找回了何氏,心虚地躲开了?老管家道:“还能去哪儿?归西了!”大婚之前,还是清宜宫太监总管的老管家曾经替十三皇子去丞相府送过礼,也知道丞相府对待他们王妃如何刻薄,而何氏被接入府中后,王爷王妃如何礼遇对方他也是亲眼所见,对外只说是什么救命恩人,可那礼节几乎比得上十三皇子的生母端贵妃了!老管家在宫中呆的太久,各类阴私也看了不少,于是他便暗自揣测,或许而今的丞相夫人并非王妃的生母,这位何氏夫人才是,当初的丞相盛青云春风一度留下了大少爷,为了名声又谎称是嫡子,这当然会让正妻不忿,继而多年欺压——总之,丞相夫人并非盛黎生母这一点倒是真让他蒙对了。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猜测,在知道丞相夫人一命归西时,老管家心里无比畅快,先疯后傻,这就是欺压王妃的报应!不过她到底如今也是王妃名义上的母亲,老管家不好表现得喜色太过,才故意回想了些伤心事,好歹不是喜不自胜的模样了。“死了?”夏添和盛黎对视一眼,不都说是祸害遗千年吗?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当年有胆子下毒,还帮着盛青松处理兄嫂尸骨的妇人会在这个时候就死去。夏添朝盛黎眨眨眼睛,无声地询问:要不要去看一看?盛黎思忖片刻,点了点头,“更衣,我和王爷要去丞相府吊唁。”丞相府果然一片缟素,看门的下人一个个都身着白衣为主母挂丧,在见到盛黎时,他们一时间压根就没认出来,面前这个器宇轩昂的男子就是他们丞相府在泥地里滚了这么多年的痴傻少爷?还是丞相府管家毕恭毕敬地出门相迎,只是当他对着盛黎喊大少爷时,却被夏添开口打断,道:“这是本王的安王妃,不是丞相府的少爷。”管家面色一僵,却见盛黎不但不反驳,反而十分顺从地对着安王叫了一声夫君,当下咽下了到喉咙口的话,引着王爷王妃到了灵堂。盛玥和兄弟姊妹披麻戴孝地跪在灵堂上,见盛黎露面,他当即冷了脸色,只是到底沉得住气些,并未冲动行事,可跪在他旁边的幼弟却想不了那么多,小胖墩直冲冲往盛黎的方向撞去,口中叫道:“你这个丧门星!傻子!是你害死我娘的!”一众前来吊唁的宾客大惊失色,安王府的侍卫立刻将人拦下,眼瞧着弟弟被几个侍卫按住手脚动弹不得,盛玥面色有些难看,他想保护弟弟,却又知道安王两人绝不会给他面子,只得看向一旁站着的父亲。盛青松面色无悲无喜,木然得不像是结发多年的恩爱妻子逝去,他抬起眼皮扫了一眼,见四下噤声,这才道:“幼子顽劣,因母亲去世而行为失常,还望王爷见谅。”夏添听他只说了自己的名头,言语间满是对盛黎这个王妃的不屑,当下冷哼一声,“丞相此言差矣,本王可没心思和一个顽童计较,可丞相府的小公子对着本王的王妃出言不逊,竟连一句道歉都说不出口,是瞧不起王妃吗?”盛青松面色微变,躬身行礼,“臣代幼子向王妃道歉。”看在旁人眼中,只道这是父子斗法,毕竟盛黎作为嫡长子,当初虽然痴傻却对家产有着绝对的继承权,可丞相将其送入宫中选为了王妃,身份上已经是外嫁之人,于丞相府的家产再无继承权利。而今闹了这么一出,可见安王对这个王妃十足重视,到底是皇家血脉,丞相也不得不低头……众人心中有了计较,各自与心腹使眼色,这灵堂竟好似成了他们勾心斗角的场地,半点肃穆也无。而后,夏添又以“王妃品级高过丞相夫人,跪拜恐有损皇家天威”为由,只前去上了三柱香,并没有行跪拜之礼,盛玥看得几乎咬碎了牙,他觉得母亲去世都是盛黎的过错,若非此人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他怎么会去问母亲,又怎么会让母亲突发癔症,以至于撞墙而死?第71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对于夏添和盛黎的冷淡态度,盛青松自然也是不高兴的,他虽然并不如表现出来那样喜爱自己的妻子,但如今人死如灯灭,他们到底是少年夫妻,这些年又不曾有过妾侍,对于她多少还有几分感情在,何况安王府这样的态度摆明了是瞧不起他,让盛青松这个盛黎名义上的“父亲”觉得面上无光,他视线一扫,只瞧见四下几位前来吊唁的同侪正自挤眉弄眼,仿佛嘲笑自己一般。他有心试探盛黎是不是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便在两人上完香离开后让贴身小厮追了上去。“王爷王妃留步!”夏添朝盛黎眨了眨眼睛,心里十分惊奇,来的路上盛黎便说过,盛青松多半会找机会留下他们,当时夏添半信半疑,因为若是能按照小狐狸的性子,他讨厌谁就恨不得再也看不到对方一眼才是,哪里还会巴巴地往上凑?盛黎失笑,牵起夏添的手捏了捏他的小手指,这才转身朝来人看去。小厮见两人停下,也松了口气。这几日老爷脾气急躁,动不动就要罚跪罚打,他每日都过得如履薄冰,生怕这两位贵人不愿多留,那自己可就难交差了。“王爷,王妃,老爷请二位移步后院一叙,他让小的给王妃捎句话,‘父子没有隔夜仇,如今夫人也去了,还望王妃能看开些’。”盛黎冷冷地看着那小厮,“正好,我这里也有一句话要回送给丞相大人,你回去告诉他,‘亲父子当然没有隔夜仇’。”说罢,牵着夏添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丞相府。小厮留在原地,只觉得盛黎这句话匪夷所思,大少爷这句话是表示同意了老爷的意思吗?为什么非要强调个“亲父子”?他想不明白也不敢多耽搁时间,忙不迭地跑去回话,至于盛青松听完回话后如何震怒惊疑,那就不是盛黎和夏添所关心的了。比起与盛青松纠缠,他们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九华阁虽然行踪隐秘,但其弟子出世一事多少还是让有心人听去了一些风声,前来安王打探的探子多了不少不说,就连几乎已经完全沉迷修道炼丹的正康帝都得了消息,难得地走出了炼丹房,钦赐了四名侍卫入安王府,美其名曰贴身保护安王和王妃。这一举动不免又引起了前朝震荡,不少尚未站队的臣子都以为这是正康帝开始重视安王府的预兆,开始逐渐偏向安王一派。除此之外,另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发生。两日后,赵元白回京述职。镇边大将归来,正康帝自然是要接见的,他接连数日服丹,自觉身轻气顺,端坐龙椅上时更是红光满面声如洪钟,“赵将军辛苦了!”赵元白虽是武将,却并非莽撞行事之辈,朝堂之上,他既不提自己侄子被正康帝所迫娶了一位男妃,也不提要将军功攒下,反而谈起了边关见闻,只说百姓人人称赞当朝天子乃真龙化身,又夸正康帝面容比之他数年前返京所见更要显得年轻力壮,直说得正康帝龙颜大悦,不住地夸着“元白实乃朕的肱骨之臣” !朝中大臣闻弦歌而知雅意,除却几位铁血老臣对于正康帝服丹一事不满外,大部分臣子都跟着夸赞起天子来,其中尤以五皇子一派为最,几乎要说得正康帝服丹后成了十八少年一般,溢美之词天花乱坠,金銮殿上好一派君臣相得。待该夸的夸完了,赵元白又单膝跪下,抱拳道:“皇上,臣此次返京,还为皇上带来了一件天外之物。”“天外之物?”正康帝此刻心情愉悦,倒也没有早早退朝,他饶有兴致地问道:“不知是何物?元白怎么不曾在奏折上提过?”“此物是臣启程返京那一日,住在营防附近的百姓送来的,为了给皇上一个意外之喜,臣才自作主张故意瞒下,还望皇上宽恕臣的罪过。”赵元白低着头,态度十分恭敬。正康帝大手一挥,“朕恕你无罪,把东西呈上来让朕看看。”赵元白这才起身,朝着殿外道:“抬进来!” 第55章 正如他们所推测一般,朝中诸位皇子蠢蠢欲动,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自己的父皇归西,而后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登上那个位置,朝中几乎已经没有人能独善其身,正康帝寥寥数次上朝,所见的都是臣子们拉帮结派地因为一件小事而相互攻讦。正康帝大为震怒,他如何看不懂自己儿子们的野心?当下便以毫不留情的手段惩处了几位皇子和相关派系的大臣,这才让前朝消停下来,而被他惩处的大臣中,有两位还是丞相的门生,可这一回他们的老师却没有出言为他们开脱,只因他早已自顾不暇。因为京城忽然掀起“丞相爱民如子”的留言,盛青松行事都低调了许多,他也暗中派人清查到底是谁要对自己下手,可却总是无疾而终,直到这一日,丞相府的管家匆匆来报:“老爷,门口跪了个老妇人,说是受过您的恩惠,要亲自见您一面以表谢意。”夫人百日未过,府中人人都还是素色打扮,盛青松看着来人一身黑色便没来由地心情烦躁,随口道:“让人打发了,给些散碎银子送出城去。”“那妇人不收……她不知从何引来了许多平民围观,下人们不好动手驱赶。”盛青松冷笑一声,“那本相倒要看看,什么妇人有这样大的本事。”一路走到门口,果然有一位老妇人正涕泗横流地在丞相府门口跪拜,口中呼号“夫人这样的大善人怎么就去了”,盛青松理了理衣襟,摆出了一副悼念亡妻的隐忍之色,疾步上前扶起那老妇人,道:“老婆婆是哪里人,怎么也不随人进府歇息!”说着,又转头训斥了几个门房小厮。那老妇人抬头看着盛青松,哭道:“丞相乃是天大的好人,丞相夫人也是菩萨心肠,老妇人多年前饥寒交迫要冻死在雪地里,就是丞相和夫人不嫌弃,给了我热汤热饭才救了老婆子一命啊!”盛青松此刻虽然恼恨这妇人故意在京中起事,却也不便当众斥责,正要假模假样地安慰几句,那老妇人忽地压低声音道:“可我听说,盛青云的夫人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而今死的……到底是谁?”第73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盛青松瞳孔微缩,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会被一个素未谋面的老妇人戳破,他强自镇定,道:“老婆婆说的哪里话……”忽地又压低声音,阴冷得像是从无间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令人不寒而栗,“谁派你来的?”这老妇人正是林婶,当年她连夜收拾东西跑路,搜寻的侍卫以为她和孩子跌落山谷,搜山三日后,盛青松也觉得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带着个孩子不可能在深山中活下来,于是这才作罢,而林婶这么个不起眼的妇人在他看来早就是死人了,时隔多年,林婶早就因为岁月磋磨而益发老态龙钟,盛青松又如何认得出她?林婶一笑,枯瘦如老树的脸皮都扭曲成了一个奇异的形状,她当年虽是厨娘,但盛青云夫妇对于下人并不苛待,是以她虽然丧夫,但当初的小日子过得也还算不错。那一日无意撞见二夫人往酒水中倒了些东西,她初时并没反应过来,还殷切地上前问了一句,可就是这一问,让二夫人大惊失色,她立刻就意识到不对,正想上前查看,却被二夫人叫来的侍卫把刀架在了脖子上,而后便是一通地威逼利诱,林婶自觉自己是有苦衷的,她的孩子还那么小,倘若她这个当娘的不在了,儿子可怎么活呢!至于后来盛青松动手……她也没想到,大老爷和大夫人那样刚强,连暂时说谎骗骗二老爷都不会,这不是引着人动手吗!这个老妇人至今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在她看来,她的一切行为都是被别人推着走的,是二老爷二夫人以幼子性命相逼,她才不得不做了帮凶,而她如今不就是来赎罪了吗,只要安安稳稳地完成大少爷交给她的任务,她曾经犯下的过错也就可以洗净了。林婶压下心头的狂喜,她接着从身上摸出一块玉牌,“盛大人,你可认得?”盛青松撇眼一看,那玉牌竟是他那兄长盛青云的一块玉牌,这东西只归盛家嫡子所有,他当初杀人后翻遍了行李也没找到,只得谎称自己御敌时不慎跌落,这块玉牌也遗失了。他心中有鬼,下意识否认道:“不……”话一出口顿觉不对,抬手欲要夺过玉牌,改口道:“这东西本是我当年遗失之物,不知你是从何得来?”“这东西可只有嫡子的血滴上去才能相融,盛大人,你敢说这是你的?”林婶一听盛青松果然中计,接下来,她只需要遵照大少爷的交代把事情闹大,就算是洗清了罪孽,就如王爷所说,能清清白白地去投胎转世,而不必因为生前背主被投进地狱了。思及此处,林婶那浑浊的双眼都亮起了一丝光,她枯瘦的手掌紧紧地掐着盛青松的手腕,嗓音低哑,“二老爷,死在庙里的大老爷和大夫人回来索命来了,他们就在那里看着你呢!”饶是盛青松心硬如铁作恶无数,在这青天白日里依旧被她这一句话惊得背后一阵发寒,他意欲用力推开对方,可谁料这个看似干瘦的老妪早已做惯了重活,此刻有心使力,哪里是盛青松这个养尊处优的大老爷能轻松挣脱的?盛青松面色微变,几位仆从见事态不对,连忙挤上前来,七手八脚地把盛青云从林婶手中撕下来,盛青松气得连连抚胸,却见那老妇人就地一滚,躲进后面的人群中,活脱脱一个撒野的泼妇,且口中犹自哭号不休:“这人根本不是盛青云大人!我是盛大人的旧仆,还有盛大人赐我的一块玉牌,唯有嫡子才知道的,这人不认得,盛大人根本不是这幅模样!”盛青松心头一跳,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老妇人竟然敢当众说出这件事情,这究竟是她背后的人有恃无恐还是行事冲动?可盛青松方才已经亲切地拉起了老妇人的手,眼下再说不认识显然行不通,他顿觉骑虎难下,转头朝几个护院使了个眼色。丞相府门口来了个拿着信物的老妇人,当众指正丞相乃是个冒牌货,如今正闹得不可开交——这件事情一传十,十传百,不少人都闻讯而来想要看个究竟。丞相府门口本就因为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而挤挤攘攘的,这一来更是门庭若市。丞相府的热闹,哪个平头百姓不想看看?他们想着法不责众,总归已经有了那么多人去看热闹,他们便是挤进去,丞相也不能拿着他们出气不是?长街一时间被人围得水泄不通,而一街之隔的酒馆里,盛黎和夏添正站在三楼的雅间上遥看着汹涌的人潮。“我就说这人只会多不会少吧。”夏添颇有些小得意地弯了弯眉眼,“那几个长舌妇人和闲汉都是我专门选的,他们传话的功夫可厉害了,谁听了都会想来看热闹的。”每到此时,他就觉得自己当初在盛世当艺人时学的东西很有用处,至少引人来看热闹造个势总是行的。夏添看着丞相府门口的人群,暗自想着,等他当了皇帝,就让全天下知道盛青松是个手刃兄长、欺世盗名的恶棍,更要让天下人知道他的饲主才不是丞相府所说一般生来痴傻,以往外人对他嘲讽,不过都是嫉妒饲主罢了。盛黎并不知道他心中一番计较,只摸了摸他的发顶,由衷夸赞道:“夏夏真厉害。”夏添得了表扬,顿觉心满意足,他又问道:“可是今日虽然事情闹得很大,到底也只是流言,一时间难以扳倒盛青松……我们要怎么办?杀了他吗?”小狐狸至今记挂着这一世饲主的父亲死于这人之手,只要盛黎点头,他即刻便能去夺了盛青松的性命。“不必。”盛黎摇了摇头,对上小狐狸不解的目光,说道:“他想活着,那就让他活着……活着可远比死来得不容易。”说罢,他自觉语气太过阴沉,唯恐吓到小狐狸,连忙又放缓了神色,道:“我只是想着,他当年一刀刀砍过我……我的父亲,总不能让他这么轻易死了。”虽然说着狠厉的话,但盛黎语气却十分柔和,用词也斟酌着不曾太过残暴。不想夏添反而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还煞有介事地捏了捏拳头,“正是,这人作恶多端,若是死了反倒轻松,一定要让他受尽天下人耻笑不可,好叫他后半生都在悔恨和求死不得中度过。”盛黎一怔,继而抬手捏住夏添的下巴,吻在了对方唇上。是他想岔了,他的夏夏可不是什么见不得血的小兔子,反而是只会挥着爪子,一个不高兴就动爪挠上去的小狐狸。而夏添则是想到了盛黎在丞相府所受的漠视和虐待,虽说他以真身来到这个小世界不过几日就嫁进了安王府,但小世界中的“他们”也算是他们原身的一缕精气,一分散魂,单单只是在脑海中想想自己的饲主曾经在丞相府过着浑浑噩噩被人随意欺压的日子,他都觉得难以忍受,倘若有可能,小狐狸更想一开始就来到饲主的幼年,把他从丞相府带走,或者更早一些……在破庙中救下盛青云夫妇,让饲主也体会一下从小被父母关心呵护的生活。二人唇齿相依,夏添被盛黎吻得腰肢软麻,几乎都要站不住了,干脆整个人贴在了盛黎身上,双臂亦是软绵绵地勾缠住对方,待盛黎松开后方才伏在他胸前喘息片刻,又贪嘴似的自己仰着头去索吻,一双桃花眼里盛满盈盈水光,竟好似要将盛黎整个人都给融进去似的。第74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盛黎见状愣了一下,立刻抬手试探了一下夏添裸/露在外的皮肤,触手温度微高,有些发热。夏添被他微凉的手指触碰,顿觉那一小块皮肤十分舒适,忍不住又闭着眼睛蹭了蹭盛黎的手掌,喉间发出低低的舒适呻/吟。这样的情状盛黎再熟悉不过,小狐狸这显然是有些情动了。可……盛黎一怔,转头看向桌上的茶盏。为了避免小狐狸饮酒后头晕发热,又控制不住突然变回狐狸的模样,在点了些小菜后,盛黎便没有点酒,而是特意点了茶来吃。这茶是古法吃法,煮茶饼时还加了葱姜橘皮等物,盛黎习惯了清茶,故而只少饮了些,倒是夏添头一次遇上这样的吃法,觉得十分新鲜,加之他本来就爱惜食物,于是便捧着茶盏吃了许多。恐怕倒是着了道。盛黎眸色一暗,立刻搂着神思混沌的夏添离开了窗边,他试着轻轻拍了拍夏添的面颊,夏添朦朦胧胧之间也知道眼下不是撒娇的时候,他拼命咬了一下舌头,舌尖出血方才稍稍回神,而后便立刻抬手指了指桌上的东西。“知道了,夏夏别怕,我在。”盛黎低声安抚他,又咬破手指滴了几滴鲜血到夏添口中,勉强将面色潮红的小狐狸安抚下来,耳中却听到楼下一阵喧闹。盛黎所站的位置离窗户不远,他抬头扫了一眼,当先便看见一个一身华服,被众人簇拥着的阴骘男人。这人正是三皇子,那一日他右手被马蹄重重踩过,便是痛得几乎晕厥却依旧记挂着夏添的矿脉,执意不肯让人将自己抬去医馆,是以延误了最佳时机,事后数位擅长接骨的太医想尽办法,却也无法让他的右手复原,只能勉强张握,甚至连毛笔和筷子都拿不住。一国之君绝不可能是一个右手残疾无法书写的人,这有损皇家天威,也就是说,除非这一辈的皇子死到只剩三皇子一个,他才有可能上位,这个野心勃勃且行事粗莽的皇子就此失去了争夺皇位的机会。似乎是知道了自己已经与皇位无缘,三皇子就此放纵起来,他整日关在自己的王府里,招来戏班妓子纵酒放歌,醉生梦死夜夜笙歌,放纵到了极点,正康帝训斥过两次也就草草了事,显然是完全放弃了这个儿子。而此刻,这个因为忌讳自己手疾而不愿在外露面的皇子却出现在了此处? 第57章 片刻后,侍卫来报,说王爷果真是穿着银丝蛟龙袍,披头散发地从后院的偏门走了,走时形色匆忙,酒楼的人也不敢上去惹贵人厌烦。当朝律法,皇帝可穿金丝五爪龙,王爷只可穿银丝四爪蛟,非此贵人,则决不能将龙蛟穿上身,如有违制,按律当斩。三皇子心中颓然,转而又想到,莫不是四皇子故意使这一出,故意来告诉夏添他要过来,而今安王的地位可不是当初那个冷宫的十三皇子可比的,自然也不是自己这个已经被厌弃的三皇子可比……恐怕四皇子是故意想卖他们一个好!他和四皇子都不曾料到,在他们眼中象征无上荣耀的银丝蛟龙,对于夏添和盛黎来说不过就是装饰而已,至少在小狐狸看来,那么一件华而不实的外袍连饲主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三皇子作势要走,盛黎却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朝着几个侍卫使了个眼色,不过片刻,三皇子一行便被撂翻在地。安王府新进的几个侍卫都是赵元白一手训练的赵家死士,原本都是做的见不得人的活计,对夏添和盛黎这两个给了他们重见光明机会的主人毫无二心,他们认的不是律法不是圣旨,只有这两位主人的命令,方才他们不拦,不过是因为盛黎说过,若是三皇子上来,装着样子就是,拦不住就不拦,否则只凭这群人,要靠近雅间的门都不可能。三皇子府上的侍卫疏于锻炼又少有见血的机会,自然比不得他们,也被折断了手臂扔在墙角。盛黎这才起身,将小狐狸遮得严严实实的走出门,然后下了命令,“方才我们要的茶,一人灌一壶下去,锁在这屋子里。”三皇子瞪大双目,想到什么后,惊道:“盛黎!你敢——”一语未尽,一根竹筷直直擦过他的鼻尖深入地面三寸,三皇子脑门已经满是汗珠,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原本依照盛黎的打算,在此处看完了丞相府的热闹,还能带着夏添去逛逛京城的夜市,但眼下显然不是时候,他小心地护住怀里焉搭搭的小狐狸,坐上马车便回了王府。先前回府的侍卫仍旧套着那件银丝蛟龙袍在王府后院等候,见到盛黎回来,方才跪地道:“属下一路归来,身后缀了两个探子,两人只在确认属下进府后便没有再跟,已经派人追上去了,一有消息立刻回报王妃。”顿了顿,他又道:“属下越矩穿了四爪蛟龙,但求一死!”盛黎看着他,“继续盯着人,死就不必了。”说罢便要往屋内走,察觉到小狐狸轻轻动了动爪子轻轻拍了自己两下,遂又补充道:“今日功大于过,你把衣裳拿去烧了,自己去领赏……蛟龙袍一事不必忧心,你不过是奉命行事,且做得很好。这事既然是我吩咐的,便是出事亦由我一力承担,你何错之有?”这是两个人除了“可以变狐狸要抱抱”以外的另一个暗号,夏添有此动作,便是示意盛黎要给手下人赏赐,需知盛黎两世为人,所学得的手腕都是极尽铁血,加之他觉醒在凌阳宗的记忆后,受剑修无情的影响,手段益发冷情狠戾,治下严厉,对于属下功过自然也是按例行赏,可除了小狐狸以外,他很难对着外人放软语气说哪怕一句简短安抚的话,不过他本就颇有能力,即使如此也能让人信服追随。夏添仔仔细细地回想着以前在盛世所学“笼络人心”的办法,觉得这样不好,难免让人对盛黎产生畏惧,或许还会让一些人人口服心不服,于是便和盛黎私下商量,要是小狐狸觉得人可以夸奖,就拍盛黎两下。如此行事有一段时间,果然倒是让人交口称赞他赏罚分明。此刻那侍卫亦是感激非常,只觉得王妃有勇有谋,且胸襟广阔体恤下属,倒是益发忠心起来。却说盛黎抱着夏添回了房间,小狐狸立刻变回了人形,勾勾缠缠地搂着他,方才他贪嘴,盛黎见他喜欢吃也没多拦,不想倒是惹了这样一出祸事,他此刻药性未消,加之本就情动,也是一路强忍着才等到回府才变回来,眼下确认再没有旁人打扰,立刻哼了起来。盛黎搂着怀里的人细心安抚,他从未中过药,但好歹也听说过一些,只怕这东西于夏添身体有所损伤,这到底不是修□□,除了确认夏添身体没有大的损伤,也探查不到是否有细微毒素,因此便等他发泄了一次,将人拿薄被裹好就要去找药。才从榻上起身,他的衣角就被人拽住了,盛黎低头一看,夏添双颊通红,眼中似乎还有些说不出口的委屈?“怎么了?夏夏,你可是哪里不舒服?”盛黎不疑有他,连忙问道。夏添摇了摇头,低声道:“为什么……”“什么?”“为什么不跟我做呢?”夏添小声地说了一句,似乎是觉得很不甘心,又道:“我就想和主人做。”难道是自己的魅力不够了?小狐狸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自己恐怕就要像画本里说的那样“色衰而爱弛”,可他是开了灵智的狐狸,何来年老色衰一说?便是过去千万年,他的模样也依旧如此,难道是饲主天天对着自己这张脸,看厌烦了?盛黎失笑,一眼就看出来这只小狐狸在想什么,他不轻不重地敲了对方脑袋一下,“我是怕那茶里的东西对你有害,去给你找药。”夏添一听,知道自己误会了,忙不迭地松开手,“哦……那……”盛黎复又低下头在小狐狸的眼角吻了一下,低声道:“你等着。”这是两人私房的话,夏添知道是要自己等什么,不免傻傻地笑了起来,“嗯,我等着。”第76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话分两头,各说一端。当三皇子找上酒楼闹事之时, 丞相府的侍卫也出手了。瞧见盛青松的眼神, 几人就知道这是要灭口的意思,虽然疑惑于丞相竟宁可给人留下话柄也要当众动手, 但他们毕竟不是主子, 只能顺从,其中一人掌心一翻,一枚流星標就直直地朝着尚在哭天抢地的林婶而去。在侍卫们看来, 这林婶不过是一个村野粗妇, 便是力气大些,也垂垂老矣, 如何能躲过他们的暗器?是故也只有一名侍卫动手, 他们甚至已经做好了上去收尸的准备。林婶并不知道死亡的气息正在靠近,她到底是在底层讨生活的, 当初虽然收拾了二夫人给的好处,可除却一些散碎银两外, 那些珠宝首饰根本不敢动用,生怕别人由此知道她做了什么, 倒也真是她的小心谨慎救了她一命, 否则那些东西一流出去, 上面打下的盛家标识定然能让有心人发现端倪。而林婶也最是知道如何让这些平头百姓站在自己这边,她膝行至人群边缘, 对着一位老妇人“姐姐妹妹”地叫了起来, 涕泗横流, 只说自己如何感念当年盛青云的恩德,才从西北一路寻了过来只为给恩人磕头以谢其大恩大德,可来了却发现,恩人却分明就被不知哪里来的人给冒名顶替换了人。她哭得厉害,那老妇人见她着实可怜,不由得心头一酸,也跟着抹起了眼泪,引来四下唏嘘一片。恰在此时,林婶只听得耳边传来金石相接的一声脆响,随后便被几个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半大孩童强硬地搀扶起她离开,林婶心头一慌,以为是丞相府的人捉住了自己,正待挣扎,却见身旁站着一名卖艺打扮的跛脚壮汉,对方手里拿着个铜锣,铜锣里正装着一枚尖头发黑的银镖。而那壮汉正一边敲响铜锣,一边指着银镖大喊道:“丞相做贼心虚要当街灭口,丞相府杀人啦!”此人身材粗壮,嗓门更是大,莫说此刻围在丞相府前的百姓,便是再隔一条长街出去亦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众人不过是想看个热闹,可不想白白把命丢在这里,一时间四散而逃,丞相府的侍卫仆从便是想要上去拿人,却也得顾忌着名声不敢伤人,如此一来行动难免畏手畏脚起来,等分开人流去看,哪里还有林婶的影子?盛青松气得几欲仰倒,一甩袖子道:“查!今天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本相!我必要将他挫骨扬灰!”几个躲在檐下观望的年轻人冷眼看着这一幕,各自对视一眼,这才转身离去。盛玥如今在户部做事,还未离开就瞧见同僚神色各异地围在一起说话,他有心参与进去,这些人却对他避如蛇蝎,一见他走近立刻作鸟兽散,如此几番,盛玥也知道他们说的当与自己有关。但他今日衣着整洁,上峰交代的事情亦是办得十分妥帖,何来被人嚼舌根的由头?又或是自己家?前两日娘亲才下葬,这些人与他同朝为官,再如何也不会不知礼地现在来说……莫非又是他那个好大哥做出了什么打眼的事情?让这些人嘲笑丞相府识人不清白白丢失了助力?盛玥思前想后觉得这个想法最为可靠,要知道盛黎近些日子可是好好地出了风头,他打着王府的名义收买百姓人心,安排安王见客,甚至代为与门客商议事情,哪里有半点因为“王妃”的名头而被拘在后院的征兆?且这事他一桩桩一件件做得十分妥帖,盛玥暗中查探了几次,不得不沮丧地承认,即使是自己,也未必能有他这个傻了多年的大哥做得更为周全缜密。为此,丞相府早就在京中的世家中落了一个“令珠玉蒙尘”的名头,不少对手都借故嘲笑于他,这让自小就活在众人夸赞奉承中的盛玥颇为不适,但他好歹也是盛青松悉心教导的嫡次子,是以倒是尚能保存一丝理智,在外仍旧摆出翩翩公子的架势。待得今日事毕,盛玥一路赶回家,却见府上气氛十分怪异,从管家到小厮,莫不是神色异常小心翼翼,盛玥随手指了个丫鬟上前问道:“今日府中出了什么事?”那丫鬟原本捧着果盘,闻言一下子跪倒在地,手中的果子撒了一地,却磕头不止,道:“奴婢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求少爷饶过奴婢吧!”盛玥一时心烦不已,踢了她一脚道:“滚滚滚。”那丫鬟连连跪谢,捡了果子忙不迭地跑了。末了,盛玥便去问了丞相府的管家,对方显然也很是避讳说起今日的事情,开口前甚至还求盛玥承诺,听完以后不会迁怒于他,这才斟酌着将白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盛玥听罢,当场便气得摔了一盏茶杯,怒不可遏,“这分明是哪家的小人前来作恶,竟敢颠倒黑白混淆嫡庶!这等不入流的手段也有人会信?” 第59章 这话说的是前两日他们去山中的九华书苑与九华阁主议事,因聊得久了些,事毕阁主便留他们二人在山中歇息一晚,九华阁的仆从来问他们要什么夜宵,盛黎原本想说一道卤鸡腿,不想夏添抢在他前边开口,只要了一碟花生米并两碗清粥。盛黎不解,小狐狸可是没有积食一说,即便夜里吃了再多,也能安然入眠,他随口问了一句,夏添支支吾吾地红着脸说:“我今日进山,无意中听见他们夸我俩气度斐然,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盛黎忍俊不禁,“仙人不能吃鸡腿?那以后……”“回王府再吃!”夏添连忙申辩,又小声道:“只吃鸡腿就像小孩子一样,会丢王爷的面子。”没想到最后送上来的还是有一盘卤鸡腿,据仆从说是阁主亲自点的,原话便是“王爷年纪尚小,怎么能只吃些清淡的食物,多吃些肉才免得夜里饿肚子”。夏添立刻挺直了背脊,端足了王爷的架子,道:“我如今已经是大人了,才不会像小孩子一样哭闹。”盛黎瞧着他这副模样,倘若是小狐狸原型,此刻定然高高地仰着脑袋一副不好亲近的模样,可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却一定会是左右摇摆,就等着人安抚地摸一摸。盛黎失笑,又十分喜欢他如今偶尔露出来的稚气一面,替他将垂到额前的一缕发丝挽到耳后,正要说话,院前有人来报,说是宫里端贵妃请两个孩子进宫一叙家常。第78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娘娘……您,您的身体……”伺候的小宫女惊诧地看着淑妃锦帕上的几丝血迹, 声音微微发抖。淑妃冷冷看了她一眼, 将锦帕丢到一旁的香炉里烧了,“本宫如何, 还轮不到你一个宫女置喙。”小宫女吓得连忙跪下磕头求饶, 一边低声哭着一边想,淑妃娘娘以前并不是这样阴晴不定的性子,今日自己怎么偏偏撞上娘娘火气大的时候……淑妃拨弄了一下玳瑁护甲, 让人将小宫女拖了出去, 她身边伺候的大宫女小心翼翼看着,见淑妃神色稍定, 这才捧着一盏参茶上前轻声道:“娘娘, 这茶是今日五皇子命人送来的百年老参熬的,五皇子说, 娘娘要以身体为重,试药一事, 不妨就丢给珍妃丽贵人她们去做。”说到自己的儿子,淑妃显然心情很好, 她端过参茶喝了一口, 摇了摇头, “这两日都是本宫第一个试药,皇上也是知道的, 否则, 去江南代天子巡视这样的好事怎么会落在皇儿头上?他呀, 就是分不清轻重缓急。”大宫女柔声道:“五皇子也是关心娘娘,以娘娘的身体为重。”“本宫的身体不过是小事,这社稷山河才该是他看重的大事……”淑妃低头,参茶氤氲的白雾掩盖了她的面容。“母妃,这是王妃去猎的一只吊睛白额大虫,皮毛已经鞣制好了,再等些日子,天气愈发凉起来,母妃就搭着这个,暖和极了。”夏添手里拈着一块翡翠芙蓉糕,在端贵妃身边细细碎碎地唠叨着。“分明是黎儿猎的,怎么全是你一个人在说,好像功劳全是你的似的。”端贵妃笑意盈盈,仔仔细细地欣赏着手里完整的虎皮。而盛黎则端坐在圆桌旁,眼底含着温暖笑意。“皇儿也出了很大力气。”夏添回头看向盛黎,求证似的问道:“是不是?”“是。”盛黎点了点头,伸手替他抹去衣袍上沾的一点点心屑。夏添朝盛黎弯了弯眼睛,这才说:“母妃您瞧,我没撒谎吧。对了,我听鞣制的匠人说,这皮毛还得放在通风处晒几日。”伺候在一旁的银筝连忙朝身边一个宫女使了个眼色,而后款步上前,一同从端贵妃手里接过了皮毛。银筝道:“王爷王妃放心,奴婢一定小心看顾,保准连一根毛都不让它掉下来。”“尽说大话,”端贵妃嗔怪地看她一眼,“绮阁,你替本宫瞧着,要是掉了一根毛下来,可得罚银筝不可。”旁边那名唤绮阁的宫女连忙点头应是。走出殿门,银筝看了绮阁一眼,笑道:“绮阁妹妹,娘娘现在真是喜欢你得不得了,可把我羡慕死了。你瞧瞧,我在娘娘身边伺候这么多年,竟还比不得你了解娘娘的喜好。”绮阁却表情淡淡地,并不见多少热络,“伺候娘娘是奴婢的本分,绮阁不敢奢求娘娘喜欢,但求能伺候得娘娘舒心。银筝姐姐有心,倒不如快些收拾了东西,回去伺候主子们。”银筝冷哼了一声,倒也没再说话。待两人离开,殿内再无旁人伺候,端贵妃这才笑容微敛,轻声道:“你们舅舅上次来看本宫,带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小猴子,不过御兽园的小太监说,那猴子近日不太好,总咳血。”这话说的其实就是指代的正康帝,因为正康帝属相为猴。闻言,盛黎眉心一拧,沉声道:“那只小猴习惯了西北水土,如今换到京城恐怕是有些不适应,只是倘若一直咳血的话,也许最多能熬到中秋。”他与夏添对视一眼,“不过是只猴子,母妃不必挂心。”端贵妃面上带了三分愁色,说道:“若只是一只也就罢了,只怕小猴发起病来,惹得御兽园的其他御宠出了毛病,我听说已经惹发了好几例。”夏添眨了眨眼睛,他知道端贵妃这便是在暗示其他妃子试药一事,自打发现了固宠的新手段是试药,不少后宫妃嫔闻风而动,其中尤以淑妃为甚,正康帝服下的丹药几乎每一颗她都服过——倒不是没有奇效,至少正康帝开始明显地表露出属意五皇子,甚至几次在朝堂上夸赞五皇子“颇有朕之风范”。夏添想了想,安抚了端贵妃一句,“母妃别担心,御兽园应对这些病症很有经验,若是治不好,或杀或埋总有办法的。”盛黎则说:“母妃只安心呆在宫里,总归是畜生发病,何须太过挂怀?”明知猴子指的是正康帝,盛黎却仍旧要说“畜生”,这话很有些大不敬的味道,端贵妃却听得笑起来,“正是,本宫何须为一只畜生挂怀?”正康帝忌惮她母家势力,迫使赵元白至今不敢娶妻以示忠心,又几次三番对着她两个孩子使出夺命的毒计,端贵妃着实对正康帝恨之入骨,哪里会真心为他担忧?她今日话已传到,便稍稍放心,毕竟正康帝如今在外总要服下数颗丹药,那丹药也怪,竟真能让他精神焕发,是以不少人根本不清楚他的身体到底如何。此刻银筝和绮阁放完虎皮回来,端贵妃便又说了当初送来时,小猴子会作揖拱手很是灵巧,盛黎和夏添当即便应承定要为她找一只更好的来。闲话叙过,端贵妃又命人将她亲手缝制的外袍拿来,让两人带回去,而后才让银筝和绮阁扶着回了寝殿歇息,绮阁又去燃了安神香,眼瞧着端贵妃渐渐睡熟,绮阁这才退出殿外,银筝则守在榻前。绮阁走后不久,银筝立刻将燃着的安神香熄灭,而原本睡熟的端贵妃立刻睁开了眼睛,看向银筝,“如何?”“奴婢这段日子一直针对着她,找茬了几次,可绮阁处处滴水不漏。唯有一点,她昨日说去给太医院让医女给娘娘配置新的安神香,路上遇到了丽贵人身边的大宫女说了两句话。”银筝低声道:“可那大宫女奴婢瞧着眼熟,记得曾经在淑妃宫中见过一面。”“竟是淑妃宫中的人?淑妃有这么大本事?”端贵妃问了一句,银筝微微摇了摇头,“奴婢瞧着不太像……说话做事妥帖得很,一副处处以主子为重的模样,瞧那副冷淡的样子,倒有些像是王进忠调/教出来的人……”“可是……那位如今沉迷长生,也多日不曾来娘娘宫中……”银筝有些迟疑,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猜错了。“若是那一位,本宫反倒放心了,总归……呵。”端贵妃笑了一声,“留着吧,本宫这里也不是铁桶,要是什么都没有,那才真是打眼。”盛黎和夏添告别端贵妃后,又去宫内新建的长生阁——正康帝修道炼丹之所前去跪拜求见,意料之中地被正康帝拒绝了,两人也不再耽搁,准备打道回府。路过御花园时,他们在芙蓉林的小径上撞上了四皇子。因着劝诫正康帝不要多服丹药却反被打压,四皇子近些日子过得并不舒心,正康帝如今露出看重五皇子的架势,让他颇为头疼,其他兄弟亦是虎视眈眈,都想趁此良机将他一举拉下马,好让自己以后能少一个对手。他今日去看了母妃,兰妃娘娘却因“御前失仪”仍在宫中禁足,帮不得他分毫,令四皇子愈发窝火,他抬眼瞧见夏添二人,想到这个曾经在冷宫关了十多年的皇弟如今竟有与自己一争之力,不由得咬碎了牙。但他到底不是三皇子那样莽撞行事的性子,见了两人竟还能笑意盈盈地上前搭话,夏添难以从他身上感受到丝毫善意,不由得心生戒备,四皇子与他们说了几句话,忽地话锋一转,又提到了正康帝炼丹一事。“十三弟,父皇龙体为重,怎能沉溺于那虚无缥缈的炼丹长生呢?” 第61章 夏添掩藏在宽大袍袖下的手指轻轻掐了掐自己掌心,这才说道:“四皇兄,父皇乃是真龙天子,谁给你的胆子在家宴上对父皇动手?你在殿中动手,已是大逆不道,竟还敢违逆天命吗!”谁也没有注意到,龙椅上的正康帝微微睁开了眼睛,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四皇子根本没把夏添放在眼中,这个弟弟他是知道的,因为父皇的刻意安排,文韬武略无一不成,如今就算有传言说他得了九华阁助力,可那么一群妄图君权三分的乡野之士如何能成大事?“十三弟既然如此孝顺,不如先替父皇试一试,这把匕首是不是如传言中一般见血封喉。”盛黎眸色一冷,抬手做了个手势,守在前面的舞姬意识到不对,正要出手,却被一支羽箭正中额心,连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便闭眼倒在地上。不只是她,殿内大梁上忽然显出许多人影,这些人本是禁卫军中最隐秘的一支暗卫,以袖箭悄然无声地解决了所有舞姬。“四皇兄,我再劝你一句,父皇还在一日,这天下的皇帝就永远是他,你不要再做错事。”夏添并不去看软塌塌倒下的一群舞姬,只仍旧严肃神色对四皇子说道。四皇子咬了咬牙,事到如今骑虎难下,反正宫中禁卫已经尽在掌握,这群舞姬死了便死了,于他早已没有半分妨碍,他冷笑一声,“十三弟好孝顺,待我来日摄政,必会让你去地下好好孝顺父皇。”“老四……你好大的胆子!”正康帝再难掩藏怒火,见到暗卫出手,他甚至顾不得去考虑为什么他们会为安王所用,只气得青筋暴起,恶狠狠地盯着四皇子。第80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四皇子皱了皱眉,根本没把正康帝放在眼中, 直到他转头见殿门破开, 领头进来的并非他王府亲卫, 而是早该返回西北大营的赵元白,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对。赵元白与禁军统领浴血而来,那是真正从尸山人海里走出来的杀神,四皇子惊愕地看着他们剑尖的血, 失声道:“不!不可能……”架在脖子上的刀让他咽下了未尽的话,四下埋伏的暗卫终于现身,赵元白一脚踢在四皇子的膝盖上令他跪倒在地, 这才和禁军统领一道跪拜,口呼万岁。赵元白道:“臣返营途中接到消息, 说四皇子有谋反之意, 不得已才召集京城拱卫入宫,臣自知有罪,请皇上责罚!”正康帝神色莫名, 他靠坐在龙椅上,看过脚边已经断气的王进忠,又扫过一旁哭得梨花带雨的宫妃们, 望向早已吓傻的皇子公主们,最后朝着夏添招了招手, 神情十分和蔼, “十三, 你过来。”夏添看了他一眼, 却动也不动,只道:“父皇龙体为重,还是先请太医来看为好。”说罢又看向禁军统领,道:“吴统领,太医院可有损伤?方才父皇中毒,只怕……”吴统领早先得到赵元白和夏添所说的消息亦是半信半疑,待得四皇子当真让人杀入宫中,他才尽数相信,此刻安王在他看来就是救驾有功的孝子,若不是他,今夜皇城就要变天,于他更是莫大的渎职。因此对于夏添他十分感激,十分恭敬地答道:“四皇子一党的叛军在宫中四处烧杀,太医院亦有一二叛军流窜,但已被赵将军带人剿灭,臣这就让人去请太医。”皇帝寝宫中,宫妃和皇子皇女们在外间跪了一地,内间,一群太医面面相觑,垂手立在皇帝榻前,谁也不敢先开口。左太医见众人吞吞吐吐却谁也不说话的模样,摇了摇头。他捋了捋花白胡须,想着自己已近花甲,也算是活够本了,便道:“臣直言,皇上熬不过一日。”正康帝听到这样的话,却也并没有如往常一般震怒,如今他已是油尽灯枯,无力再去驳斥,只抖抖索索地抬起手,“道……道长……”吴统领跪在一旁,道:“回皇上,道长逃命时已经被四皇子的人杀死了……”他犹豫了一下,又说:“道长身上背着包袱,装满了金银珠宝。”正康帝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彻底熄灭,他又咳嗽了几声,用嘶哑的嗓音喊道:“十三呢……朕要见十三。”众人皆以为正康帝终于发现了安王的好处,或许是要为着多年来的漠视冷遇对自己这个孩子说些什么,更有心思活络的,想着恐怕安王还能有机会借此一跃而上。夏添和盛黎对视一眼,盛黎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夏添这才起身走到皇帝近前。正康帝面色灰败,看着夏添的眼神带着难言的情绪,夏添至今不知道这个皇帝为什么讨厌自己,可他单只想到正康帝特意赐药,几次三番想要了自己和饲主的命就气愤难当,他低下头,低声道:“父皇,你还想说什么?”正康帝眼中露出一丝精光,夏添心头一凛,兽类求生的本能令他下意识地往后闪躲,而盛黎亦在同一时刻起身,将夏添往后一拉,护在了自己怀中。一枚毒针刺在五爪金龙的帘帐上,倘若夏添躲得不够及时,那枚毒针就该刺在他的额头。屋内或跪或站的大多皆是武将,对于危险有着极度敏锐的感知,因而也注意到了正康帝这突然一举,他们心头一震,自觉竟目睹了皇室秘辛,连忙低下头掩去面上震惊。而其余伺候的太医抬头时,却见正康帝哈哈大笑:“朕是紫薇帝星!朕才是真命天子!朕……”话音未落,手重重垂下落在床边。众人心头一凛,左太医顾不得君臣尊卑急急上前查看,片刻后才道:“皇上……去了。”这个权柄在握多年,一直任意恣睢的一国之主,竟然就这么去了。盛黎双眼泛红,倘若不是残存的一丝理智控制住了他,此刻他恨不能将正康帝拖起鞭尸,且不说夏添此世本是他的孩子,哪怕一个陌生人,也不该有这么大的恶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正康帝却在咽气的前一刻竟想着如何杀死自己的孩子?!在他们以前的计划里,正康帝可以用药多拖上一段时间,待夏添坐稳了那个位置再说,可此刻,盛黎却只后悔方才没等到四皇子杀了皇帝才动手,他不知正康帝还有这一手,否则方才定然不会让夏添上前。夏添亦是吓了一跳,他顾不得后怕,紧紧抓着盛黎的手安小声抚道:“别怕别怕,我没事的。”盛黎做了个深呼吸,略略平定心绪,又再三克制,方才松开紧紧禁锢着夏添的双手,看向赵元白。赵元白会意,立刻起身道:“眼下四皇子的军队尚在城中烧杀掳掠,倘若不早些解决,恐有大乱。”一旁的京城护卫军亦是连声称是。吴统领虽然愚忠,却不是愚蠢,他到底为官多年,细细思索便看出如今局势对安王最为有利,且赵元白说得很对,皇帝殡天,皇子内乱,此事定然要请人出面主持大局。而今后宫无主,丞相称病,此刻手握军权虎符的赵元白就是最高决策者,然而他显然是无意争锋的。这一点让吴统领放心了不少,只要不是赵元白谋逆,皇位上仍旧是夏家血脉,那皇室天威就不会被动摇,他亦算是尽忠职守了。吴统领当即朝夏添跪拜道:“若非安王深谋远虑,今夜恐有大乱,还请安王暂为摄政,以肃国统!”赵元白十分满意,毕竟他与夏添还有着血脉关系,这个话他不能率先开口,只能附和,吴统领既然开口,他当下也道:“还请安王暂为摄政,以肃国统!”夏添并未让人遮掩正康帝的死因,中秋家宴上的一幕他也让人传了消息出去,还不到中秋之月落下的那一刻,京中已经传遍了此事。丞相府自然也收到了消息,且在盛黎的有意安排之下,还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外人都以为丞相称病不出乃是托词,却不知道盛青松是真的病了。那么久远的往事被人翻起,而他的靠山也不再稳固,盛青松本就一日日地焦头烂额,直到那一日他无意中路过安王府,撞见了一个打扮娴静的妇人牵着一个幼童,且口口声声称对方“宁安”,而那张脸——分明就是他早该死了多年的嫂子!盛青松心中有鬼,急火攻心,一回府就病倒了,且也不知为何,明明请来了号称可“起死回生”的刘太医前来看诊,他的病却越来越重,不过三日,竟隐隐有癫狂的征兆。今日得了皇城变天的消息,盛家几个子女都紧张异常,盛黎当年在盛家时,可没少被他们肆意辱骂过,而今这个人却一跃而上成了摄政王的王妃,那他们的日子岂能好过?他们涌进盛青松的院子希望能得到父亲的庇佑,却全都被赶了出去。唯有盛玥留在最后,他到底还是盛青松最为属意的儿子,得了机会入院说话。然而不等盛青松开口,盛玥却抢先问道:“父亲,京中传言到底是真是假?”盛青松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是真是假?”“母亲……母亲也是因此而疯的,是不是?”盛玥偏开了头,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定论,却难以接受,“父亲,你……你当真只是庶子?”当朝的庶子地位十分低下,除了比寻常奴仆好些能勉强顶个主子的名头,却没有什么权势,不能继承家业,也不能拜入名师门下入学,甚至庶子往下三代不可科举,唯一入仕的机会就是参军,靠着鲜血堆出来足够多的军功攒下家业,方可自立门户,不再为庶。这规矩是开国皇帝定下来的,因他本是嫡子,起势前却因父亲偏爱宠妾,而被几个庶子庶女欺压得抬不起头。也正是因此,当年怒火攻心杀了兄长后,盛家嫡脉虽然只剩盛青松一人,但他只要一日顶着庶子的名头,就一日不可翻身,索性起了心思,在正康帝的助力下顶替了兄长的名头,享受到了莫大的好处。 第63章 夏添和盛黎又回王府打点了东西,去院中看望了何氏。这些年来她在王府中过得很安乐,小宁安也长成了一个明朗少年,如今参军去了,对夏添和盛黎颇为敬重。何氏一直没有恢复当年的记忆,盛黎也并不想让她想起来,亲眼看着深爱的丈夫死在自己眼前,绝非什么好事,何氏虽然记不得盛黎,却或许世上真有血脉亲情一说,何氏至今仍然畏惧外人,但并不抗拒盛黎和夏添,每每为小宁安熬制什么汤水,也会特意为他们多熬制一份送过去。盛黎觉得,单只这样也足够了。他们在院前同何氏拜别,何氏茫然地看着他们,并不能明白“周游河山”是什么意思,只疑惑地问道:“你们要出远门吗?”“正是。”盛黎点了点头。何氏便又说:“那祝你们一路平安……”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早些回来,我新学了一样养生的汤,等你们两个孩子回来就熬给你们喝。”两人都知道这一去便不能再回来,但却不约而同地答道:“好。”何氏立刻露出开心的笑容,她喃喃道:“那很好,很好。”盛黎和夏添披着星光月色启程,二人的身影被无边夜色吞没,直至最终消失不见。第82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星际3681年。联邦首都星。早春的天气还带着寒意, 枝头的积雪尚未融化, 有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跳上去一踩, 便抖落几颗雪粒子。夏添抱着厚厚一叠文件, 小心地避开脚下的积雪融化而成的水洼,却冷不防被人从身后猛地拍了一掌,险些跌个踉跄。身后那人见状惊呼一声,立刻抓住他手臂把人给拉直了, 结结巴巴地道歉:“嘿,夏……非常抱歉, 我不是故意吓唬你的。”夏添站直身子, 低头看了看手里抱着的东西没有损伤,这才朝着那高大的卷发青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没关系,艾伯特。”艾伯特和他并肩而行, 自来熟的青年很快便忘记了刚才的小小插曲,转而开启了新话题,“夏,毕业后你打算做什么,你要接受联邦军团的邀请去做他们的机甲师吗?还是继续留在学校攻读学位?我可是听说好几位教授都朝你抛出了橄榄枝, 快跟我说说,你想去哪位教授门下?”夏添却没顾得上回答他的话,而是飞快地在脑海里接收这个小世界的讯息。没办法, 任谁上一刻还与自己的道侣泛舟湖上相依共赏山水, 下一刻就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消失在自己眼前只怕都会觉得头晕, 夏添想,这样的场景无论经历多少次他都不会习惯,亦会觉得十分难受。盛黎也曾想像离开第一个小世界那样哄他入睡,然后趁夏添睡着时离开,可有了第一个小世界那一遭,夏添哪里睡得着,几乎时时刻刻都睁着眼睛,即便夜晚入眠也要紧紧抓着盛黎的手不可,往常倒下就能睡着的小狐狸更是会一夜惊醒数次,只为确认饲主是否还在身旁。而这个小世界已经是科技文明高度发展的时代,国家政权的范围被扩大到星系,每一个政权下少说也有数十颗星球,夏添而今所在的就是联邦政权的首都星。在这个小世界里,“夏添”是一位帝国人,因为十多年前帝国遭逢外星系攻击时又起内乱,内忧外患的局势实在不适宜研究科技,夏家便将他送到了相对平和繁荣的联邦学习机甲技术,期盼他能学成归国为帝国出力。而现在,夏添在联邦的进修即将结束,由于他在校期间的优秀表现和提出的几个创新理论,联邦政府也朝他抛出了橄榄枝,极力挽留他的步伐——要知道联邦和帝国向来不对付,谁都不会愿意白白将人才丢给对方。星际广袤,不知道饲主在哪颗星球上……思及此处,夏添眉眼间露出了稍许沮丧的神色,沉默片刻,他才回答艾伯特的话:“我想,我大概会选择回到帝国。”艾伯特瞪大了眼睛,显然不太相信这位同一个实验室的小学弟的话,“夏,你在和我开玩笑吗?如果我没记错,你的母星现在……嗯,我是说她的状况看起来并不那么美妙。”这一点夏添当然知道,但是依靠生烟奁的牵引和道侣契约的感应,夏添莫名地觉得自己应该回帝国星系找一找,何况他兽类的直觉告诉他,他的饲主离他或许不远。他不知道这样的感觉会不会出错,但在面对盛黎的事情上他向来很有耐心,夏添甚至已经开始计划要从帝国星系的哪一颗星球上开始找起了。当然,这一点并不需要告知艾伯特。夏添只是朝他笑了笑道别,便径直上楼进了实验室,艾伯特站在原地遥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尽头,耸了耸肩,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噢,奇怪的帝国人。”实验室里,大胡子老教授和几个学生正在里面谈话,见夏添来了,老教授接过学生的实验报告粗略翻了翻,便随意放在了一旁,转头问夏添:“夏,我知道最近有不少导师都在找你谈话,但你们帝国在上古时期不是有这么一句话?‘衣服要穿新的才漂亮,人还是以前的更好’,我可是从入校就开始带你,如果你要继续钻研机甲技术,还有什么比我开的研究课程更合适呢?”这个小世界的“夏添”在联邦首都星的机甲院校里无疑是颇为耀眼的存在,刚一入校就凭借着在机甲控制台课题上的出色表现而为人瞩目,上次他和导师共同攻克让星际人为之苦恼数十年的精神力联动难题后,更是有不少教授都当面向他传达过善意,对于大胡子教授的倾囊相授,夏添无疑是感激尊重的,但这一次他却要让老师失望了。“你想回去?”夏添刚和老教授说了几句话,一道令人不那么愉悦的嗓音便响了起来打断了他。夏添循声看去,说话的原来是一个矮个子男生,他眯了眯一双过于狭小的眼睛,嘴角挂着恶意讥讽的笑容:“恐怕我们沉迷于学业的夏还不知道,你的帝国正在残忍地把回国的每一个学生都送上绞刑架,让他们当着自己父母的面被勒死。”生烟奁内没有接收到任何善意的信息,夏添颇为厌恶地皱了皱眉,他讨厌这个矮个子用这样得意而充满恶意的口气对自己说话,这人的国家原本是依附于帝国星系的附属星,在数年前才趁着帝国内乱宣布独立。好歹上一个小世界也是做过摄政王的狐狸,夏添真要摆出不怒自威的架势也有模有样,他面无表情地看向矮个子,眼神中满是漠然,只因对方甚至连被他蔑视的资格都没有。矮个子一接触到他的目光,竟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虽然心中仍旧不服气,却也不敢再开口说话。一旁几位联邦的学生却难得地没有反驳他,而是朝着夏添点了点头,其中一位家里从事媒体行业的女学生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小声说:“夏,是真的,我听我爸爸说了,过两天主流媒体就会报道这件事情,你不要回去送死。”夏添温和地朝他们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而在与联邦首都星相隔数千光年之外的帝国首都星,一个一身军装的男人缓步走进了大楼,直奔最顶层的办公室而去。“小盛,你可算是给我盼来了。”堆满文件的办公室里,一身军装的盛黎抬手向迎面走来的中年人抬手恭恭敬敬地敬了个军礼。那中年人名叫李志珍,是当初动乱时最早扛上枪杆子的一批学生,凭着出色的头脑和枪法一路崭露头角,因为当年受了不少伤身体大不如前,如今便转为了文职,正是此次迎接帝国在外学子回国事宜的总负责人。李志珍也抬手回了个军礼,他的左腿大腿和脚踝都中过弹,右腿的膝盖处至今还嵌着一块弹片,如今无法久站,但仍旧腰背挺直如同雪中青松。盛黎放下手,将人搀扶到了一旁的沙发上。李志珍也不逞强,抬手敲了敲左腿,“老咯,不中用了啊……”盛黎道:“您不老。”李志珍哈哈大笑,“怎么,几月不见你小子也学会拍人马屁了?”不待盛黎辩解,又假意批评:“拍马匹也不好好拍,你倒是多说两句好听的。”盛黎又说:“第二十军团全军将士都视您为奋斗目标。”“这倒是句好话,说得我这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李志珍眼底都带出了几丝笑意,似乎是想起了曾经枪林弹雨的戎马生涯,但他很快便从回忆里抽身,正色道:“小盛,这次找你来,想必你也听了些风声。”盛黎神思微晃,他想起了今天接到的名单,点了点头,“接帝国在联邦留学生回国的事情。”“对,我们好不容易从战争里走出来,当初我们吃够了机甲不先进、武器不锋锐的苦头,如今不想吃苦,就离不开这些人才。”李志珍抬手轻轻敲着沙发扶手,“可人才谁不想要?我们之前派人秘密交涉过,联邦政府并不想放人……”说到此处,这位高级将领脸色一沉,“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盛黎微微颔首,他知道,自己如今所带的第二十军团,显然就是这批“硬的”。盛黎毕业于帝国第一军官学校,他手底下的第二十军也大多是接受过正规军事化教育、不少还是跟着他投笔从戎的“书生兵”,在整个帝国星系都能算是军事素质水平最高的一支队伍,被帝国高层寄予厚望。 第65章 夏添坐下没多久, 陆陆续续便有几个与他相熟的人走了过来。 他们当中有在联邦教学的帝国学者, 也有和夏添一样的留学生, 但不论身份如何学历高低,他们都有同样的身份和诉求——这是一群想回到母星的帝国人。 坐定之后几人没有过多客套寒暄, 上来就直击主题,专门研究虫洞理论的冯先生带来了一个隐秘的消息,帝国星系派出了军队前来带他们回国, 这个消息让众人心情激动, 夏添更是甫一听到就开心得笑了起来。 然而有人对此并不乐观, 率先提出疑义的就是一位学者褚河,他是很有名的诗人,自帝国动乱后,一直在各大星系游走,声名在外。 而此刻,他显得格外忧虑。啜饮了一口咖啡,褚河摇了摇头说道:“我和你们几位不同,小夏是专攻机甲研究的人才,老冯的空间虫洞理论至今仍被多位大家奉为圭臬……可我,却是最百无一用的书生。” 见几人要反驳,褚河抬了抬手,“你们想想,哪个星系能离得开你们这样的科研人才?别说咱们的母星,无论哪个国家都不会拒绝你们。可我不一样,我不过是个舞文弄墨的人,平日里不过写些小文章博君一笑,我对于母星来说有什么用处,不过写点东西罢了,谁都可以做到,没有耗费精力将我带走的必要。” “这……”余下几人面面相觑,他们不得不承认,褚河说的有一定道理,如今各星系都在疯狂研究机甲技术,机甲师等职业的招纳条件好得令人难以置信,相对而言,诗人、文学家则几乎没什么星系招纳。 夏添张了张嘴,依他前世经验来看,能够给予人心灵慰藉、凭一根笔杆撬动人心的文学大家也绝非等闲人物,同样是国家政权招纳的对象,但他也不知道星际时代这一规则是否仍然通用,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便没有多说。 从咖啡馆出来,夏添在路过一家服装店时停下了脚步,他伫立在橱窗前,似乎是在欣赏当季的流行款式,眼睛却一寸寸地扫过玻璃上的投影—— 左边拐角处那个低头翻看报纸的人,右后方叼着根烟斗似乎是在等人的先生……他们看起来都像是无意路过,却早已经引起了小狐狸的注意,对于这样满怀恶意的监视,他十分不满。 夏添默不作声地观察了两人一眼,初步估计自己与这两人对上不会落于下风,但此刻他并无意和人正面对抗,便假作浏览橱窗商品的模样慢慢溜到了墙角边,准备伺机离开。 可刚走到僻静处,他的腰上却缠上了一条有力的臂膀,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夏添就被人掳进了一条深巷。 夏添一时间心跳如擂,身后那人将他一路拉进小巷,不知从何处拉开一扇暗门,抬手就将夏添推了进去,而后自己也一闪身躲了进来,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抬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是那两个盯梢的发觉夏添消失跟着追了过来,搜寻了一圈没见到人,两个大汉在门外低声交谈: “跑了?这里根本没有人,是不是……” “探测仪……应该没发现……只是碰巧……” 议定了先回警局说明一下情况,两人立刻走出了巷子,甚至没有再多检查一下,显然对于这项工作也并不是那么上心。 夏添此时方才略微松了一口气,但此刻显然不是把心放进肚子的时候,他稍稍挣扎了一下,迫使对方松开捂着自己手,而后转头就扑进了男人的怀抱,小声地叫了一声“主人”。 盛黎愣了一瞬,继而用力地抱住了他,低笑了一声,道:“怎么了?还这么委屈?” 夏添像只小奶兽似的使劲地在盛黎怀里拱了一阵,片刻后才拽着盛黎的衣领,踮起脚尖探着脑袋去吻对方的唇,含混不清道:“就是委屈。” 两人唇舌相交,并无情/欲,只是凭借这个动作安抚彼此心神,夏添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复又抬头看向盛黎,一双桃花眼里满是喜悦和不自知的深情,“我好开心,主人来得这么快,我还没去找你呢。” 盛黎听他这样说,眼中也带起温柔情愫,低声道:“你只需要好好地呆在原地,我会来找你。”这一句话看似寻常,却是他最真心的承诺,即便相隔山海,他亦会移山填海,将两人之间的天堑铺成坦途。 闻言,夏添笑得弯了弯眼睛,“好。”主人怎样说,他就怎样做。 这小小暗房实在太过狭窄,两人平定心绪,盛黎又先出门观察片刻,确认再无盯梢的人,这才让夏添走了出来。 夏添心里满是见到饲主的欢喜,一路上总忍不住仰着头去看盛黎,竟连路也忘了看,若不是盛黎拉着,险些撞上路边的小孩。 “好好看路。”盛黎轻斥一句,语气却柔和万分,索性揽着夏添的肩膀,逗弄道:“要是走丢了怎么办?” “那我就站在原地等你。”夏添笑道。 “很乖。”盛黎夸奖了一句,又随口问道:“要离开的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夏添并未去思考盛黎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准备离开联邦星系,在他看来,饲主是无所不能的,自然什么都知道。 不过盛黎这句话倒是让他想起了另一件事,当下有些紧张地看向对方,问道:“我要回帝国星系……主人可以一起走吗?”他并不知道盛黎如今是何身份,原本只是隐约感应到盛黎在帝国,可如今对方却身处联邦首都星,难道是联邦星系的人? 若是这样,夏添倒得好好考虑一下,这几日为回帝国的事情来回奔波,夏添心中渐渐对那个只在记忆中存在的星系产生了一股难言的情感,何况曾经的“夏添”所经历的一切尚历历在目,他还记得多年前踏上空间舰艇那一刻,朝自己挥手道别的亲朋泛红的眼眶。 如果盛黎是帝国人又愿意回去,那么自然皆大欢喜,可如果盛黎是联邦星系的人,亦或不愿意去帝国星系,那么夏添自然要再做打算,他不愿意和盛黎分开,却也知道这一世自己承载着更多的期许,总要一一交代好了才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可不是曾经那个只想着要自己过得舒心便万事皆可的小狐狸了,至少在上一世承担起一个国家的命运后,夏添更多地学会了担当。 见夏添若有所思的模样,盛黎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帝国星系第二十集团军军长盛黎,现秘密执行护送外星系留学学者归国任务。我将护送留学生夏添安全回到帝国。” 温热的气息扑打在耳边,让夏添莹白的耳尖瞬时红了起来,他愣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压制住自己跳起来尖叫的欲/望,笑得眉眼弯弯,真好,他和饲主要去的地方是一样的。 盛黎捏了捏夏添的脸颊,领着人七拐八绕,进了一间位置十分偏僻的小公寓楼。 甫一进去夏添就愣住了,无他,这公寓楼里竟满目都是帝国人,其中还有几个他颇为眼熟的同学,那几人正提着行李坐在一楼的大厅。而大厅四下还零散站着几个腰背挺直面容冷肃的年轻人,显然同这盛黎是一个来路。 公寓负责人也是个帝国人,他知道这群人里谁才是领头的,他点开光脑上的登记信息,走到盛黎面前展示给他看,露出些许为难神色:“盛先生,人太多,这楼怕是要住不下了,您看……” 盛黎微微颔首,示意对方继续说,那负责人便道:“您看是否可以打个商量,让大家伙再挤一挤,这楼虽然都是一个隔间的单身公寓,条件是艰苦了些,但一个屋子也不是不能多住个人……” 盛黎略一沉吟,便招呼了几个兵哥过来商量,他带了一批人当先头部队,以便衣身份来到了联邦,暗中带走被监视起来的学者,否则若是“帝国公然派出大量军人抵达联邦”的消息一传出去,只怕又要横生波澜,如今他们无意与联邦政权争斗,能快速安全地将人护送回帝国才是要紧事。 他们担心的主要问题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学者们会端着架子不好说话,毕竟这些人几乎都是这两日在大街上就被兵哥们给“掳走”的,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至今还对他们的身份有所怀疑,觉得他们是联邦派来的间谍,根本没有完全信任他们。 因此几个兵哥都面露难色,原本以为还要再费一番口舌,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夏添不过坐过去笑着低声说了几句话,学者们的态度立刻来了个大转弯,仿佛这群兵哥就是移动的空间舰艇,能立刻将他们带回思念已久的母星,不论说是要搬房间还是拿行李,一个个的都十分配合,言辞间还多有感激,倒是让兵哥们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第85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盛黎却从头到尾都站在一旁, 只在夏添朝他看过来时赞许地点了点头。夏添立刻又笑了起来,这是独属于他们的默契。前世夏添刚当上摄政王, 把握朝纲大权时, 做出一些决定往往有些不自信,便会下意识地看向盛黎,因在朝堂之上, 众目睽睽之下到底不便当众安抚自己的小狐狸,盛黎就会以点头来表示赞同,待夏添心安, 方才率先出众领旨以示支持。在两人之间, 这已经成为了“我将毫无保留地支持你”的暗语。这时, 一名士兵走到盛黎旁边, 轻声汇报了几句房间安排情况, 盛黎听罢,微微颔首, “我知道了。”说完,他径直走向夏添, 单手撑在沙发椅背上,躬下/身说道:“如今房源紧张,不知道夏先生能不能和我挤一挤, 将就一下。”哪怕房源充足,夏添自然也是要和盛黎在一间房的, 不过如今他们明面上是初次相识, 眼下局势复杂, 为避免节外生枝,两人方才就已经议定了,在外暂时做做样子,至少也要等到回到帝国星系才能放心。夏添自然是愿意和盛黎挤一间屋子,要挤在一张床上才好呢,不过他想到一件事情,便仰起头对盛黎道:“我的行李还在以前住的地方,我想回去一趟。”盛黎耐心地劝他,说:“你如今所住的公寓已经被人监视了,咱们回去再重新置办好不好?” 第67章 身后的醉汉们哄堂大笑,而打头的人转过身来朝夏添伸出了手,目标正是夏添右手上提着的包——方才离开时夏添随手收拾了些轻便的换洗衣物,仅剩的几张现金也丢在里面。星际时代,光脑和空间钮一类的物品除非经过本人虹膜认证,否则根本无法使用,因此这个壮汉一开始就盯上了夏添的包,他原本以为要从这个看起来十分柔弱的青年手里夺过一个包很容易,不料手才伸到一半,肚子上就被人用力一踹,他连退数步,直到砸倒在身后的同伴身上才稳住了身子。“抱歉,我只是被吓了一跳。”夏添收回腿,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角,将两张纸币放回包里,温和地说着道歉的话,但微弯上扬的嘴角却让他看起来是在嘲笑对方。被吓到以后的本能反应是立刻回击?看似轻巧的一腿能把一个彪形大汉踢得站都站不稳?余下几个大汉面面相觑,显然也怀疑是自己看错了。盛黎则赞许地摸了摸夏添的脑袋,“夏夏真厉害。”上一世升为摄政王后,几个辅政大臣都说王爷不可不通武艺,盛黎也觉得夏添可以学几招防身的招式,便亲自教了他几招,虽说身旁随时有护卫跟随,能用到的时候不多,但小狐狸显然还牢牢地记着。被一个自己以为是弱鸡的人推了个踉跄,这显然让醉醺醺的“半瓶酒”感到丢了面子,他抬手将手里的酒瓶往墙上一扔,伴随着玻璃破碎声响起的是他恼羞成怒的喊声:“都给我上!”盛黎和夏添对视一眼,夏添叹了口气,“我可以挠他吗?”对于小狐狸来说,最好用的还是自己的爪子。盛黎失笑,“乖一点,别弄脏了爪子。”他们如此云淡风轻,仿佛根本不把几人放在眼中,这显然让几个醉汉燃起了熊熊怒火,其中一个更是弓起身子朝他们怒吼,试图以此恐吓。“主人,不能闹出人命吧?”“尽量不要。”单手抱着一束粉色郁金香的军官和一手提着包的留学生默契地以背部相对的姿势迎上了前来挑衅的人。盛黎的身手是在几个小世界中军营和战场上练出来的,而夏添是被他一手带出来的“学生”,能做到一脚踢飞大汉,也绝不是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至少前来挑衅的醉鬼们一个都没能近他们的身讨得便宜,而两人手里拿着的东西还好好地保持着原状,连那娇贵的郁金香都不曾损伤分毫。也许是见到单纯的肉搏没办法获胜,原本打头的“半瓶酒”眼珠一转,悄声退出,在墙角的垃圾堆寻摸出了一块手掌宽的木板,咬牙朝着盛黎的头举了过去。盛黎此刻背对他看不到这一幕,夏添见状立刻抬腿踢向了那人膝盖,不曾想“半瓶酒”原是耍诈,朝着盛黎的脑袋砸只是虚晃一枪,半途便朝着夏添的小臂砸去。只听得一声脆响,那木板碎成了两段,夏添的衣袖也被木板上的倒刺拉出了几道布条,隐约渗出血丝。而“半瓶酒”的模样看起来更为凄惨,他觉得自己的膝盖大概被这个年轻人踢碎了,猛地跪扑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大声呼痛。盛黎一张脸阴沉得似是要杀人,他手下不再留有分寸,一拳就砸碎了一个醉汉一口的牙,他甩了甩滴在拳头上的血滴,低声道:“夏夏,你到旁边去。”夏添唇角一扬,根本没有看手臂上的伤口一眼:“我还没打过架呢,我才不走开。”盛黎失笑,默许了小狐狸看似孩子气的要求,他知道,夏添是想和他一起战斗——哪怕只是一场小范围的打架。两人不再啰嗦,“半瓶酒”这一木板显然是挑起了他们的火气,若说之前还是小打小闹似的过招,那么现在就是实打实的拳拳到肉,直将那几个醉汉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而那个打伤夏添的醉汉则犹为凄惨,盛黎几乎是抱着要废了对方的狠戾下手,很快就让对方只能抱着头哀嚎求饶。这时,巷子口忽然出现了几个结伴逛街的姑娘,她们无意中看到巷子里满脸血糊的几个大汉和站在当中的两个年轻男人,吓得齐刷刷尖叫了起来。夏添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被人拉住手腕带着往前跑了,盛黎一边跑一边朗声笑道:“怎么,我的小狐狸不怕打架,反倒被几个姑娘吓到了?”夏添另一只手还紧紧抓着文件袋,一时间也不觉笑了起来,“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她们可以叫得这么大声。”两人跑过了几条街道,直到再次绕过一个街角,方才在无人处停下。“我第一次和主人一起打架。”夏添双眼亮着光,一脸愉悦满足。盛黎把花交到他手上,随手撕下一截衬衣布料替他将被划破的手臂粗略包裹起来,一边包扎一边说道:“我也是第一次打架。”说着,他低头在夏添手臂上的伤口处轻轻吻了一下,唇角因此而沾上了几点血痕。曾经在战场上的争斗和训练中的搏斗自然不算,更何况前几个小世界出门都有保镖和卫兵,在外也没有谁会不长眼地招惹他,所以对于盛黎而言,这样的“街头斗殴”无疑也是第一次。夏添听他这么说,脸上的笑容更明朗了些,忍不住抱着花凑过去,将一大束郁金香高高举起挡住了两人的脸颊,而他则借着遮挡迅速地寻到了盛黎的唇,凑上去吻了一下。一触即分。夏添耳尖发红,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说道:“我没忍住……就一下……”他也知道此刻两人在外身份不过是刚刚认识的帝国人,可……难道还不许他一见钟情吗?夏添忍不住想,不管在哪里遇见饲主,他大概都会对他一见钟情的——否则当初到浮连山上修炼的修士那么多,他怎么偏偏就只跟着剑修呢?夏添正自为自己辩解,忽然感到手上一暖,那束郁金香被盛黎拿走,再一次举起来挡住了他们的脸。夏添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盛黎已经吻了上来。“很巧,我也没忍住。”盛黎捧着花回到他们如今暂住的公寓,来往几个兵哥瞧见了,都是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挤眉弄眼地从他身边溜过去。盛黎瞧见了,倒也没管,他手里拿着个大玻璃杯,洗干净装上清水,把粉色郁金香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不知是不是错觉,得到清水滋润,那花瓣似乎更娇艳了些。他捧着花回屋的时候迎面与一位中年妇人遇上,那是与同为植物学家的丈夫一起来联邦星系进修的黄章秀女士,也是最先与他们接洽的帝国学者。对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慈爱。与盛黎打过招呼后,黄女士看着他手里的郁金香说道:“有利剑,也有鲜花,这很好。”盛黎想起夏添那句“鲜花送美人”来,不由得笑了笑,说:“一只小狐狸送的。”黄女士抬手掩口轻轻惊呼了一声,满是促狭地冲他眨了眨眼,“粉色郁金香?那我想对方一定是一只害羞又可爱的小狐狸——年轻可真是好啊。”黄女士膝下无子,看着盛黎就跟自家小辈似的,忍不住打趣了两句,这才笑着道别,徒留盛黎站在走廊上,看着手里娇嫩的花瓣出神——害羞又可爱?他不由得想起了今天吻上去时夏添微微颤抖的眼睫——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却还是偶尔会害羞得像是第一次亲昵。思及此处,盛黎脚下的步伐稍稍加快了些。第87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不过等到下午时分, 整栋公寓楼里都知道盛黎有了一只送他粉色郁金香的小狐狸。到晚上用餐时,看着明明白天还有些生分疏离的学者和兵哥们坐在一起侃大山, 从军团长的情感生活聊到如今帝国星系近况, 盛黎颇有些哭笑不得,八卦真是人的天性,也真是拉近友谊的最快方式。而在公寓房间里洗漱完毕后才走过来的夏添则无比惊诧,瞪圆了一双桃花眼看向盛黎——大家知道他是一只狐狸了?盛黎见小狐狸一脸惊讶的模样, 摇了摇头,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夏添。夏添听说大家并不知道自己的真身, 松了一口气之余又不免有些遗憾,他问小声地问盛黎:“主人,我可以说花是我送的吗?”“嗯?”盛黎微讶,“怎么了?”“我想好了,我……我可以追求你!”夏添为着自己找到了解决办法而开心, 星际时代的人类寿命延长, 自然生育率却连年下降,因此科学家研究出了模拟子宫和育婴袋,即使同性情侣亦能借此繁衍后代, 没有了“繁衍”这一原始要求束缚, 对于同性之爱, 各个政权都予以正视并且承认。而夏添在浴室里想着的正是如此,虽然他和盛黎不便让人知道他们的真实关系, 毕竟两个本应素未谋面的人忽然说是失散多年的爱侣, 怎么听都像是一出闹剧。但若是他对盛黎一见钟情, 要主动追求他呢? 第69章 公寓楼下一字排开了数辆车, 夏添原本要和小许坐同一辆,却被几个军官推搡着坐到了盛黎身旁。如今第二十军上下和这群专家学子都知道,被军团长从联邦间谍手里救下来的学子正在对他展开热烈的追求,从那天的郁金香开始,每一日都能看到夏添在工作之余凑到盛黎身边,有时候是与他交流如今帝国星系的状况,有时候是和他说联邦的风貌,盛黎表现出来的态度说不上十分热切,但却从没有拒绝过。因此,集团军内开始暗中下注,看看他们的军团长到底几时才能被夏添拿下——要知道夏添可不是什么绣花枕头,他既然能登上帝国星系的名单,那就一定是有真才实学的,且对方还长了一张那样惑人的脸,好几个军官第一次见他时,还以为他们救错了人,把联邦哪位明星给带回来了。何况他们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除了公务,军团长什么时候对找他闲聊的人这么有耐心了?虽说看着还是神色冷淡,可只要夏添一靠近,他们明显能感觉到盛黎心情愉悦,那可不像是对待外人的态度。因此,对于夏添的举动他们可说是十分乐见其成,毕竟军团长打了二十多年的光棍,如今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位优秀的青年出现,自然更希望盛黎能与他发展感情并相伴一生。夏添则是乐在其中,他还特意捡起了第一世学的各种演戏技巧,务求要把“初次心动仰慕军团长”的留学生给演出十成十的真诚,此刻他被几人推到盛黎身旁,耳尖微微泛红,背在身后的双手不安地搅动,似乎很怕会因此引起盛黎的反感。盛黎尚未开口,几位军官就抢先说:“军长,后面的车坐不下了,让小夏跟您挤一挤。”说罢,生怕盛黎反悔似的,硬是把夏添按在他身边坐下,然后眼疾手快地关上车门。夏添垂着的眼睫微微颤抖,他抬头看了盛黎一眼,又飞快地移开了目光,似乎很担心因此而受到盛黎的厌恶。对于自家小狐狸突如其来的表演欲,盛黎很是无奈,刚想抬手摸一摸夏添的脑袋安抚对方,就注意到夏添放在膝盖上的手左右摆了摆做出的拒绝的动作,他只得放下手,轻咳一声道:“是我们安排不周,还望夏先生将就一下。”夏添这才笑起来,“不将就不将就,谢谢盛……先生。”他的尾音放得很轻,像是小狐狸伸出了一点爪尖,带着些许故意试探的意味在对方心头挠拨,不痛,但却足以带起一丝酥麻。前面驾驶座上的军官已经忍不住笑了,在星际时代,“先生”除了表示尊称,还有另一个意思,它是男/性/同/性/伴/侣的代称,在外时,他们往往会略去姓氏,而称呼自己的另一半为“先生”。盛黎比夏添早到数年,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一点,他微微低头掩去眼底宠溺笑意,垂在膝盖上的手稍动,刚好覆在了夏添的手背上,这一次夏添舍不得躲开了,他翻过手背,和盛黎十指相扣。当然,在前座的军官看来,就是夏添又一次让他们的军团长无话可说,只能沉默以对。这样的事情在这几天已经发生很多次了,他早已经由一开始担忧夏添因此放弃追求军长转为了习以为常,毕竟,夏添看起来似乎很喜欢他们军团长沉默“害羞”的模样。车队开始朝前行进,车厢内的气氛温和宁静,还带着一丝隐晦的暧昧情愫,前座的军官见盛黎没有开口说话,自然是一路专心开车,只是免不了偶尔会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十分好奇这位爱上他们军长的留学生是否会因为这样的沉默而不适。然而事实上,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留学生和军团长的手指相互勾缠,约莫是这些天的“追求”取得了成果,盛黎故意轻轻地摩挲着夏添的手背。这时,车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夏添还来则被急刹车的车辆震得猛地向前一倾,幸而盛黎眼疾手快将他拉住,才免去他撞在前座椅背的惨状。从车窗望去,外面是几个拿着警棍的联邦警察,他们骂骂咧咧地让车上的人全部下车,要求检查他们的通行证,模糊间能听见他们用不甚熟练的华夏语说了几个名字,正是前批次被送上舰艇的几位学者。末了,那打头的警官又看了看手里的名单,说道:“还有一个夏……夏添。”众人心里皆是一沉,夏添放在膝头的双手微微捏紧,这时,一只大手忽然盖在他的手背上,对方掌心转来温暖而坚定的力量,奇迹般地安抚了夏添的心情。盛黎朝他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而后推开车门下了车。见到车上陆续下来的全是帝国人,几个警察也愣了一瞬,而后便粗鲁地用警棍点了点:“你,你,还有你,证件呢?”夏添赫然在列,他呼吸微滞,面上却是神色如常,并无半点心虚,他指了指虚掩的车门,示意自己的纸质证件放在了车上,那警察皱了皱眉,斥道:“还不赶紧去拿?”然而一个瘦小的身影却比夏添动得更快,他疾步上前,把夏添的背包从车里取了下来,一把摸出通行证,谄笑着双手奉到了打头的警官面前。这人正是小许。几人都被小许的动作惊呆了,夏添更是皱眉不知道对方什么打算,生烟奁里的草叶做不得假,他并不认为小许会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举动;几个站在后列的学者瞧见他那副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奴颜婢膝的样子,更是生出了不满,面上微带怒容;而伪装成普通旅人的军官们则在盛黎的示意下不动声色地将手搁在了腰上。警官显然对此颇为受用,他昂着下巴用两根手指头接过了通行证,打开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对照着自己手里的名单一个字一个字地比对了一遍,又瞟了夏添一眼,便把通行证合上,随手扔了。小许忙不迭地扑去接住,却被一个矮胖警官暗中绊了一下,当即摔了个马趴,几个警察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如同在欣赏一出喜剧,这才朝着众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转而去盘查别的车辆。这次离开,他们形容上都做了伪装,但夏添的护照并没有来的及改换,可那警官为何竟放过了他们?夏添上前扶起了小许,又打开被他握在手里的护照一看,登时明白了过来——那薄薄的纸片上除了照片是他本人,其余信息都不是,名字一栏写着“许长庚”三个大字,正是小许的大名。刚才小许抢着要去拿证件,不是为了向那几个联邦警察献殷勤,而是趁着从包里取出来那么短短片刻时间把夏添的照片贴在自己新做的证件上。夏添知道小许一家之前在国内是变戏法的,可却是头一次知道小许居然有这么快的手速。待扶着人上了车,小许一边揉着撞得泛青的膝盖,一边呲牙咧嘴地笑:“怎么样夏哥,咱这一手‘偷龙转凤’玩得不错吧,祖辈传下来的手艺我也没生疏了,等回国了,我给你表演个杯中换物,那比今儿这个可好看多了。”夏添为自己之前的猜忌而感到愧疚,小许一看他的脸色便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道:“夏哥,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我这些年见惯了这些警察,他们这些人不看着我出个丑怎么能轻易放过我们?”夏添轻叹一声,面有愧色,郑重地向小许道了谢,其余众人再看小许时也不由得多出几分敬佩惭愧,盛黎轻轻抚上别在腰间的枪,心下一叹。如今的帝国星系还是太弱了。落后就要挨打,这话残忍而现实,如今帝国才从战火中抽身,新政初立,一句内忧外患不足以形容其艰难的十之一二,因为国力衰微,所以她的子民得不到应有尊重,在这些联邦人的眼中就只是可供取乐的存在。而他,作为一个军人,在同胞受辱的时候却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出来维护,即使盛黎知道这不过是试炼的小世界,但他依旧觉得十分窝火。在盛黎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时候,他已经不再单纯只把小世界当做试炼境遇了,也不是只单纯地因为夏添才会投注一点目光在外物之上——虽然小狐狸的存在任然是愿意关注的外物的原因——他开始更多地像一个真正的帝国星系军人一样,愿意拿起武器为之战斗,愿意接受来自于旁人的善意和同乡之情,而不是把自己抽离在外,如以前一般将城池亦或帝国视作草芥。重新上车后,夏添看向盛黎,认认真真地说道:“盛军长,不用担心,帝国会变得很好的,我保证。”他的语气是难得的郑重,没有戏谑,没有为了放松心情而刻意为之的笑容,夏添是真的能感受到饲主的情绪波动,亦是在十分慎重地向对方许下一个承诺,一人之力或许薄弱,或许在一个星系看来无足轻重,但他将倾尽全力推动帝国星系往前发展,即使他也许只会是一枚毫不起眼的小小滚轮。盛黎颔首,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会的。”他知道他的小狐狸明白自己的心情,而他亦觉得荣幸——在这个小世界,他将会和他的小狐狸一道,亲眼见证帝国星系崛起。第89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盛黎来到这个小世界时, 正是帝国星系最为山河飘摇之时。当时的他和突击小队被困在寸草不生的荒星,后方补给被完全切断, 盛黎当时只庆幸小狐狸没有跟着他一起来, 否则他实在舍不得夏添受那样的苦。而后每一次与前来侵犯的敌军对战, 盛黎心中的戾气就愈重, 他本是剑修出身,不惧杀戮, 却不愿意小世界处处硝烟战火, 他的小狐狸生来就是该在安乐的地方无忧无虑地生活,而不是如荒星上的人一般,为了一根可以入口的野草都能大打出手。但也正是这样的荒星住民,在敌军来犯时能毫不犹豫地以身为盾, 只为了替他们争取下多一秒的缓冲时间。有着这样住民的星系,不会永远落后的。思及此处,盛黎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看向了夏添, 而恰在此时对方也看了过来,二人目光相触便再舍不得分开。片刻后见那群巡逻的警察走远, 盛黎当即下令加快车速,好在空间港也不远,他们下车后立刻按照各自伪装的身份前往制定的地点;他们或打扮成装束古板的老绅士,或扮演着浓情蜜意的小情侣, 三三两两地挤入了拥挤的人潮, 眼下正是几艘民用舰艇返航和货轮卸货的时候, 空间港的集散大厅里人来人往,倒成了绝佳的掩护。但空间港也并非绝对安全,相反,也许是盛黎他们的行动已经引起了联邦的注意,空间港来回巡逻的人格外的多,但好在盛黎早有安排,为了顺利带走这一批学者和留学生,帝国星系高层亲自下令——不惜一切代价。为此,几个从未动用的暗桩在今日被启用,他们此刻亦游在空间港内四处游走,一旦盛黎他们行踪暴露或是伪装好的第二十军舰艇露出端倪,他们就会立刻上前阻拦搜寻,并为他们离开争取最多的时间。这当中有文质彬彬的教授,有权柄在握的联邦高层官员,有人脉通天的联邦富商,他们都知道,一旦今日他们暴露,那么就意味着他们在联邦辛劳多年的成果将一瞬告空,甚至如果被联邦彻查,他们也得不到帝国星系的承认,将永远无法以他们原本的帝国身份站上联邦的审判法庭。但当他们抛弃了原本的姓名,不远万里来到联邦时,就早已经做好了面临这一刻的准备。 第71章 “夏夏?”夏添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拿起崭新的衬衣反手遮在腰臀上,步伐匆忙地跑进了洗漱间。盛黎却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大手按在被夏添按下的门把上,低声道:“夏夏,把门打开。”“我……这里也没有你的衣服,会打湿的。”盛黎不以为意,“那我现在就脱掉,夏夏,把门打开。”他的嗓音低沉,似是压抑了无尽欲/念。夏添躲在洗漱间内,亦是面红耳赤,他为难地转头看了看自己的下/身,又羞又窘,不由得微微提高声音,“不要你进来!”“乖一点,夏夏,你把门打开好吗?”盛黎却有十足的耐心,放柔了声音不断哄劝,最后,那道门终于被打开了一道小缝。盛黎开门而入,伸手温柔却不容抗拒地拉过夏添的腰肢,将人困在自己怀里,这才慢慢伸手摩挲过去——“那是什么?”夏添的臀缝上方,歪歪扭扭地印着“盛黎”两个古体小字,正是上一世他们用惯了的字体。那印记并非烙印,但却抹之不去,盛黎随手接了些热水擦拭,依然不见那暗红色的印记消退半分。夏添见他已经发现,这才小声说道:“我只是想帮人实验一下这个药水是不是可以长久在皮肤上留下印痕……学校里有一位同学对上古时期的墨刑很感兴趣,他研究出这个药水可以不用刺字直接涂上去,而且难以消除。”盛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你为什么要写在这里,还写的是这两个字?”“若是可以,我也想写在手背上呢,可那太过显眼了。”说起这个,夏添倒是有几分不忿,“我那时候找不到主人,心里很难过。”还有一个原因夏添不曾说出口,古人墨刑是为证明他们是戴罪的囚徒,而夏添亦然,盛黎给予他的深厚情感如同锁链,让他心甘情愿地套上枷锁留在饲主身边,他早已是盛黎的囚徒,生生世世再不会逃脱。盛黎听得心头一软,他蹲下/身子,温柔地吻上了那处印记,“夏夏,你是我的。”夏添换上了新的衬衣,浅绿色的制服让他爱不释手,夏添站在镜子面前仔仔细细地端详仪容,盛黎则站在他身后,细心地替他整理衣领。“帝国的军服真好看。”“你更好看。”盛黎想也不想地回道。夏添低头笑了起来,“主人在帝国都学了些什么,怎么说漂亮话吗?”两人开着玩笑,继而聊到了如今华夏的现状,又谈起了归国后的工作重心。这样近似于上一个小世界的状态让夏添觉得很高兴,不再像是以前那样,他和盛黎所接触的完全是不同的领域,对于盛黎的工作他并不了解,而现在,他们在一处也可以就共同的问题聊各自的见解,甚至可以相互辩驳,这让小狐狸越来越有一种“自己是大狐狸”了的心情。盛黎自然懂他,其实无论是哪种状态,他都喜欢和自家的小狐狸呆在一处,懵懵懂懂只知道全身心依赖自己的小狐狸十分可爱,而现在这只逐渐变得成熟有担当的小狐狸也同样让他爱到了骨子里。夜色渐深,两个年轻人却根本没注意到窗外时间的流逝,杯中的茶水空了又满,直到舰艇上响起休息铃,夏添才看向盛黎,眨了眨眼睛,“盛先生……要去休息了吗?”“不知能否借宿一晚,以便和夏先生彻夜畅聊?”夏添立刻露出一个笑来,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猛地扑到盛黎怀里,挨在他颈侧十分依恋地来回蹭了蹭,小声说:“别说一晚,一辈子都可以。”盛黎将人抱在怀中,亲了亲他的发顶,此刻抱在怀里的又是那只爱撒娇的小狐狸了。这趟航程说来其实单调乏味,由于如今的联邦和帝国邦交不善,两处星系之间并无直接往返的航道,也没有直达补给站,他们需要从另一个星系转航,一趟行程少说也得两个月,这在科技交通高度发达的星际时代几乎是十分漫长的,但因为这趟航行的特殊意义,每一天船上的人们都满怀着欣喜和期待,甚至还借由这个难得聚在一起的机会举办了几次小型的学术交流会,各个不同领域的学者和留学生们畅所欲言,不少士兵也来凑热闹,船舱里热闹非凡。时间就这么一点点流逝,在这段时间里,夏添也没放松他的追求大计,而盛黎从一开始的“从不在意”渐渐变成了会给予回应,在第二十军的士兵看来,军长一开始没有冷酷地拒绝那个留学生就已经预示着他一定会接受对方,对于夏添,他们几乎全是以看待“大嫂”的心态来看的。因此,一位军官在临时向盛黎汇报军务,却看到对方从夏添的房间里走出来时也毫不意外,只是当盛黎走出门时,他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盛黎扶在腰上的手,又看了看一脸笑容,连眼底都是欢喜的夏添,默默地咽了咽口水——他们高大威武的军长难道竟然是下面的?盛黎倒没有留意他的神情,只是转头朝夏添道:“你直接去餐厅,今天让人做了鸡腿。”“好!”夏添又在盛黎的腰上流连片刻,这才开心地走了。今天他在行李的角落里找到了一点残余的留痕药水,才在盛黎的腰后也写了他的名字,可是看着饲主劲瘦有力的腰腹,他哪里忍得住?夏添写着写着,就忍不住凑上去舔咬了一口,活像饿了肚子只能靠盛黎饱腹似的。而盛黎则是因为起身时尚能感觉到他留下的温热气息,下意识地伸手抚了一下,倒是被下属误会了。不过即使知道他们误会了,盛黎也并不在意,他并不介意外界到底看待谁上谁下,只需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独属于彼此即可。第91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盛黎和副手商量完事情过来时, 舰艇的餐厅已经变成了交谊舞会厅,只因历经两个月行程后, 只需在下一颗星球上设立的中转站中转后便能直达帝国首都星。对此, 众人心中都难掩激动之情, 便提议举办一场舞会提前庆祝。餐厅内的座椅已经被折叠收纳进了地板里,只余下几张长桌放在墙边,上面堆放着食物。几对夫妇已经率先下场,随着录放机里的音乐缓缓起舞。船上没有酒, 周围的人便拿着茶杯碰杯,茶香四溢, 别有风味。盛黎目光一扫,就看见夏添正站在长桌边,他正埋头吃着一碟点心, 似有所感, 转头立刻看见了盛黎, 当下便笑了,还举起小碟子朝他示意。夏添吃得两颊鼓鼓, 看起来竟是平添了几分稚气, 让人只想伸手去轻轻戳一戳他的腮帮子,又想再替他添些菜, 让他吃得更为开心。盛黎大步走到他身边,夏添咽下口中的食物, 道:“盛先生, 你不下场来一支舞吗?”盛黎从他的碟子里拿过一块点心吃下, 道:“夏先生没有下场,我怎么敢争先?”对于夏添护食的属性众人早有体会,迄今为止除了盛黎,还没人能从他的手里拿到吃的。见状,旁边留学生打趣道:“你俩谁也别谦让谁,我看,干脆你们来一曲好了。”“对对对,你们两个来一场,免得女士都被你们邀请走了。”如今满舰哪有人不知道夏添正在努力地追求盛黎一事,众人从一开始的看热闹逐渐变成了期待,毕竟若说早前盛军长对于夏添只是不接受不拒绝,但这两个月下来,现在不说两情相悦,至少也不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而那些已经成家的学者就看得更清楚了,没瞧见方才盛军长还从夏添的盘子里拿了点心吃?盛黎为人极其严谨克制,这样亲昵得不分彼此的举动,绝非对夏添无意。一群起哄的留学生眼巴巴地盯着两人,夏添唇角微弯,倒是半点怯意没有,随手将手里碟子搁到一旁,微微躬身抬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抬眼看盛黎时,眼底笑意清澈:“盛先生,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呢?”这是男士邀请动作,看来是要对方跳女步了。盛黎身形高大,也不知跳起女步来是怎样一番风景?几个学生忍俊不禁,纷纷看向盛黎,好奇他是否会应下。 第73章 经由国内秘密接洽协商,三天后,一封学者们亲笔署名的《致帝国全体留学生的公开信》被星际多个政权的媒体同时刊载出来,一字未改。岳怀晨是一位在木塔星系留学的学生,这天早晨,他如往常一样点开了光脑的讯息大厅,准备在吃早餐的时候浏览一下最近星际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可刚把首页点开,他就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连手里拿着的牛角面包落到地上也顾不上了,全副心神都已经落在了那占据不少篇幅,标题甚至罕见地全部用帝国文字组成的消息——“都说‘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可是,我们想,或许一些年轻的朋友还并不太清楚我们的故乡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并不清楚我们的母星正朝着一条光明的道路前进……“……或许你会说,母星之外的空气是民主的,自由的,但你所呼吸到的这样的‘民主’与‘自由’没有一样不是建立在歧视之上的……“……当你因为如今的优渥生活而犹豫彷徨,不愿选择回到母星时,请不要忘记我们当初是为什么才来到他乡学习,又是谁派出精锐部队并提供资金让我们来到异乡学习……“我们生于斯长于斯,是帝国的土地滋养我们长大,要知道,我们正和你的家人朋友一样,在这里等着你回来,诸君,归来吧!”岳怀晨几乎要惊呆了,他竟然读到了这样一封公开信?前段时间不是还曾有媒体刊载国内政府“迫害”归国学者的事情?他一目十行读完内容,急急翻到文末,看到那一批签名——罗桦,黄章秀,刘有成,林华蔚……每一位都是真正数一数二的大家名家,岳怀晨原本因为那封公开信而激荡不已的心神愈发震动,他一度因为忧虑母星此刻百废待兴不是搞研究的好时机,从而不愿回到帝国,但书是念不完的,倘若再耽搁下去,只怕自己永远都找不到那个“恰当”的时机回国了!岳怀晨又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这封公开信,确认自己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认错时,这才迫不及待地点开了光脑,迅速地找到了自己的校友,同为留学生的一位同乡。见到对方的全息投影显现,岳怀晨还来不及开口,那位强壮得像一头黑熊的校友已经朝他做出了一个大力拥抱的姿势,“阿岳,你一定不知道我刚才出去买早点的时候,看到了一条什么新闻!”岳怀晨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我们一定读到了同一个消息!我甚至都不用问你你看到了什么,现在我只问你,最近一班的舰艇是后天上午起航,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当然!”那位同乡移开了身体,露出被他挡住的一摞收拾得十分齐整的资料文件,而后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瞧,我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当如岳怀晨一样的留学生怀着激动忐忑的心情在异国他乡仔仔细细咀嚼这封公开信的时候,这群历经两个多月旅程的帝国学者们终于再一次踏上了国土,不知是不是习惯了舰艇那种轻微的失重感,好几位留学生还使劲儿跺了跺脚,虽然确认脚下是实实在在的土地,但仿佛身体还体验着空间震动的冲击,都觉得脑袋有些发晕。而直到从首都星的空间港下来,坐上悬浮列车,不少学生都如在梦中,甚至几位年龄稍大的学者还反复地和军官们确认,而对方也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们,只需要安安心心打个盹儿或是和人聊会儿天,等列车提示音响起,他们就直接到首都政府区了。车厢里满是心潮澎湃的留学生们,一个靠窗坐着的男学生先是拉开窗帘,隔着玻璃看了看窗外层叠起伏的苍翠山峦,又回过头来环视了车厢一圈,嘴唇微微发抖:“我们、我们这是……真的回来了?”没有人笑他,因为所有人都和他有着同样的感受。二十军的士兵们看着这群有老有少的学生,都又是好笑又是心酸。越是近乡,越是情怯。大约是最初的激动心情一下去人就很容易疲倦,等盛黎领着手下人过来巡查时,推开车厢门便瞧见一屋子光是坐着都睡得东倒西歪的学生。夏添坐在靠窗的位置,因为窗帘没有拉好的缘故,有一缕略显刺眼的阳光正好打在他脸上,夏添眉心微蹙,可又实在困倦懒得起身,便拿手臂盖在脸上,睡得有些别扭。盛黎示意其他人继续巡查别的车厢,自己放轻动作走了进去,把露着一道缝的窗帘拉上。恼人的光线忽地消失,让夏添微微睁开眼看了他一下,眼中只瞥见一抹深沉的松枝绿,他微微缩了一下身体,往座位里面挪了挪。盛黎知道,自家这只小狐狸这是睡晕了,恐怕这会儿还以为是两人搭伙挤一个房间的时候,正习惯性给自己腾位置。他弯下腰,抬手轻轻抚平夏添眉心,见人眉目舒展,又低下头在他额上轻轻一吻,这才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车厢。第93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明明在舰艇上接近两个月的时间都熬了过来,可这短短半天的列车旅程却让众人觉得十分难以忍耐, 每个人都觉得度日如年, 总觉得自己的腕表坏了似的, 不时有人低头查看时间, 然后询问身边人,“我觉得我的时间好像走慢了, 你呢?”就在他们焦急的期盼中,列车鸣笛进站,他们正式抵达了首都政府区。夏添透过窗户望去,不远处显示屏上滚动显示着的“政府区”三字格外显眼。这群学者和留学生回国的消息早在两天前便已经由专人秘密通知到了他们的亲朋,所以此刻车站外早有等候许久的家人朋友来迎接他们。为了保险起见,这一趟旅程众人都在形容上做了伪装, 好几位留学生甚至已经习惯了自己更改后的容貌, 忘记了洗去抹在脸上的药剂,因此当他们急切地走向自己的亲人时,对方却根本没有认出他们来, 倒是闹了几个不大不小的笑话。夏添随着拥挤人潮一路走出站台, 便瞧见记忆中自幼照顾自己的管家带着几个佣人步履匆匆迎上前来,要接过他肩上的背包, 哽咽道:“少爷可算回来了, 夫人这两日身体不大好,来前才服了药, 不敢让她吹风, 就在外头车里坐着, 老爷陪着的。”管家姓乔,在夏家干了多年,即便在人均寿命延长的星际也算是老人了,夏添不欲他劳累,“乔爷爷,不重的。”乔管家的眼里都有了泪花,他年轻时就在叶家做事,是看着夏添出生的,他早年丧子又没有再生养,把这位小少爷当做自己的孙儿来疼,如今夏添出去几年总算是回来,实在让老人家心疼得很,连连道“瘦了瘦了”。夏添一边答应着老人家的问话一边四处张望,可算是隔着汹涌人潮遥遥望见了盛黎,此刻他正率领士兵守在出站口维持秩序,对方也正在看他。目光相接,夏添立刻笑了,他对乔管家说:“乔爷爷,我得去和人打个招呼说句再见。”“是跟小少爷一起回来的学生吗?小少爷快去吧,要不要请他到家里坐一坐,我这就安排。”“不必,过几天……他得亲自上门呢。”夏添一笑,挤过人群跑到盛黎身边,而后当众踮起脚尖就吻上了盛黎的唇。四下立刻发出善意的哄笑声,夏添也只吻了一下,而后立刻站直了身子,对盛黎道:“盛军长,我喜欢你,等我回去安顿好了,就继续追你!这段时间你可不准接受任何人的示好,你要好好等着我知道吗!”他说得颐指气使,可语气里藏不住的甜蜜和微带些得意的笑容却分明是对盛黎无限的信任,夏添说罢根本不给盛黎回应的机会,掉头就跑。盛黎低笑一声,看着那只小狐狸三两下便蹿进人群躲起来,在众人的起哄中严肃了神色,仿佛方才被亲的那个人根本不是自己,只是落在夏添背影上的目光却温柔缱绻,万千爱意都在其中。乔管家远远地瞧见这一幕,惊得眼睛都要瞪掉了,他抬起手指向盛黎,抖抖索索地问身边几个佣人,“小少爷……小少爷刚才是……”“小少爷真是亲上去了。”旁边一个胆子大些的连忙回道,亦是神色震惊,要知道当年他们小少爷远赴联邦求学时,可是对老爷夫人让他找另一半的要求十分抗拒,只说学业未成,不能一心二用。可现在怎么就当众亲上去了?原来他们的小少爷竟然是这样直白的性子吗?夏添在众人的笑声和恭喜声中一路跑回了出站口,见到乔管家还一脸震惊的模样,粲然一笑,“走吧乔爷爷,我在国外可是馋了好久家里的烤鸭涮肉了。”一听说小少爷饿肚子,乔管家也顾不上他们小少爷当众亲了军团长一事,连忙引着他往外走。夏家父母早已等候多时,虽然被医生再三叮嘱不要吹风,但夏夫人实在念子心切,连一刻都不愿多等,难得地强硬要求了一回,从车上下来等在了出站口外。只一眼,夏添便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这一世的父母。与上一个小世界中艳丽夺人的端贵妃不同,夏夫人面容清秀,大约因为此刻仍在病中,她面色稍显苍白,不时低头轻轻咳嗽两声,而站在她身旁的夏先生则十分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妻子难受。大约是血缘之间的天性,夏添刚一出现在站口,夫妇二人就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了他。夏添眼眶微微泛红,几乎是在夫妇二人看到他的瞬间,他脑海中的生烟奁就被两人倾注而下的深绿叶片覆盖,而夏夫人眼中的神情不容错认,是与前世端贵妃看向他时如出一辙的满心疼爱。 第75章 在夏添一家三口聊得开心的时候,盛黎才刚刚完成任务交接,他从办公室里走出,一路接收到了无数人的注目洗礼,众人看着他的眼神充满善意的调笑,盛黎将军帽摘下托在手中,暗道只怕今日在车站那一幕已经人尽皆知了。果然不出所料,盛家父母已经给他先后发了数条消息,全是问他今日是不是真的被人亲了一口。盛黎本欲到家再详谈,至少得让父母把礼数备齐,好上门去给他家小狐狸提亲不是?可他尚未走出大楼,远远就看见自己父亲大步走来,而后一巴掌打在他的肩上,“你小子藏得好啊,都被人亲了居然还瞒着家里人?”不知是不是由于上一世盛黎真正接纳了长辈亲情的缘故,原本接连几个小世界都血亲淡薄的盛黎这一世却是家族和睦父母恩爱,他的父亲是帝国星系老一辈的元帅,如今已经是半退役的状态,如无大事,一般不会来到军区。盛黎并不闪避,稳稳地承下了盛元帅这一掌,让盛元帅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这两个月也没有疏于锻炼,肌肉也没松散。”这是自然,第二十集团军全员即使在休假的时候也不会停止每日的训练,盛黎这个以身作则的军团长自然不会例外,只是……想到自己在舰艇上是怎么锻炼的,饶是盛黎素来沉稳也不由得耳根微红。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舰艇上的军事训练室被隐藏了起来,军官们每日都在各自寝室里用微型胶囊仓进行训练,胶囊仓可以将主人的精神力具象化,从而在胶囊仓模拟出来的精神训练室里进行锻炼。只是唯有一点……进入胶囊仓时必须全身不着寸缕,然后浸泡在胶囊仓内的营养液里,所以在高度重视个人隐私的星际时代,胶囊仓一般都作为个人隐私物品,进入时也不会有外人在场。但夏添对于盛黎来说可不是外人,他并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小狐狸,而因为上一世他骤然消失,夏添也半步舍不得离开他,因此盛黎便趁他午休时进入胶囊仓训练,不料他才结束一段训练打开舱门,就看见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蹲坐在舱前,歪着脑袋打量他。见到盛黎出来,小狐狸开心地轻鸣一声,眨眼就化作人形扑了上去,湿淋淋的营养液也打湿了他的身体,二人赤诚相接,盛黎本没有别的旖旎心思,可夏添却嗅到了一丝香甜气息,他趴在盛黎身上闻了闻,发觉是营养液的气味,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营养液对人体无害,成分亦全是可食用的,盛黎本以为夏添只舔一口就会作罢,可夏添是最最不喜欢浪费食物的,舔了一口犹觉得不够,竟勾住他的脖子又舔了上去。无法,才做完一场训练,正是肾上腺素飙升的盛军长只能又做了一场运动,直把贪嘴的小狐狸给累得说不出话来才作罢。思及此处,盛黎不由得微微笑了一下,夏添虽然闹着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做幼稚撒娇的举动,可在自己看来,他家的小狐狸连眨眼睛都是在朝自己示好要亲要抱。盛元帅见儿子不答话,眼神稍显飘浮,显然是已经不知走神到哪里去了,当下又是一拍盛黎,“你小子想谁呢?是不是今天亲你那个学生?好像姓夏?”“是夏添。”盛黎看向盛元帅,认真说道:“父亲,我要娶他。”“……你要干啥?”盛元帅瞪圆了一双眼睛,方才他才接到消息说自己儿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强吻,怎么这会儿竟然已经是要议定婚事了吗?好在盛元帅是见过大世面的,他稳了稳心神,“回家说,今天你七大姑八大姨都来问我是怎么回事,你小子倒好,成天摆着个冷脸,他们也不来问你。”“这件事我已经和军部商量过了,发言人会以官方名义出面发布公告——或者说我的婚讯?”盛元帅脚步一顿,“军部的人都知道了?”“知道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先和家里商量,竟然找军部那帮臭小子?”盛元帅毫不留情地朝着儿子小腿踢了一脚,这一次倒是被盛黎躲开了,他道:“父亲,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只是我必须尽快出面声明,夏添很好。”盛元帅冷哼一声,“得了吧,你是盛家的儿子,我还不知道你?你恐怕恨不得立刻昭告全星际吧!”盛家人都是如此,对于伴侣占有欲极强,盛元帅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早晨刚和盛夫人确定恋爱关系,中午时分就已经准备好了聘礼和婚礼所需的一切物品。这一回,盛黎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是的。”他的确是恨不得昭告全星际,他和小狐狸将永远属于彼此。盛元帅面色稍霁,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盛黎在外人看来是优秀的高级军官,是孝顺有礼的好儿子,但他和夫人却一直暗自忧心,总觉得盛黎其实内心缺了什么,偶尔还能看到自己儿子呆呆地看着远处走神,可在上次接到去联邦营救学者和留学生的任务后,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注入了灵魂一般鲜活起来——以盛夫人的话说,就是他的心被补全了。而如今看来,或许他心上缺的那一点,就是那个敢于顶着自己儿子冷厉的名头还迎难而上,甚至会当众对他表达爱意的夏添吧。第95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盛黎跟随盛元帅回到家中, 推开大门就迎面撞上一众好奇的目光, 正是他这一世的血缘手足。几个兄弟姊妹你推我搡地不敢上前询问, 盛黎的哥哥见众人推来推去就是不去问,眼珠子一转, 轻轻拍了拍小女儿的肩膀, 诱哄她去问话。小姑娘正是天真的年纪, 抱着一个毛绒玩偶走上前,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而后脆生生地开口问道:“小叔, 你要娶一个小婶回来了吗?”若是初入轮回试炼, 盛黎必然没有耐心来对一个小孩子讲述这些, 甚至当初在凌阳宗时, 他一直是被当做能治小儿夜啼的存在, 那些年幼的师弟们见了他就吓得走不动路,仿佛盛黎一呼一吸都能夺人性命。那时候的盛黎并不被幼童所喜, 他也自认为不需对幼童有什么好脸色, 左右都不过是吓哭或是吓得不敢哭而已。但……他的小狐狸曾经领着他走入丰泰城的育婴堂, 还让他亲手抱起过几个父母因大烟而亡的孤儿,那些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初时都被他一身气势震摄, 咬着手指欲哭无泪,可夏添站在他身边, 不断地轻轻顺着盛黎的背, 令他放松了气势, 整个人也柔和起来, 渐渐地,这些小婴儿望着他笑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笑他像个大孩子还要小狐狸安抚;而还有一些懂事了的大孩子在听夏添说他是下令全城禁烟的“盛阎王”后,一个个的并不畏惧,反而争先恐后绕在他身边,这个自荐要入他麾下参军,那个掏出珍藏许久的糖果要送给他。盛黎并非心肠柔软的人,否则当初在凌阳宗修习剑道时也不会出剑必见血,而后在战场上更是十步杀一人了,但和夏添一个个小世界走过来,正如生烟奁中那冷硬的坚冰亦能渐渐化作澄澈的雪水,盛黎也能感知到自己的心境在慢慢变化,他或许还没有学会主动接触这样柔弱可欺的孩童,但却也学会了不再视若不见。此刻,盛黎便在小侄女身前蹲了下来,耐心地回道:“对,小叔要结婚了。”小姑娘哪里懂得结婚的意思,便按照自己的猜测好奇地问道:“是要和一个人天天在一起过家家吗?小婶会用树叶做盘子,会用浆果炒菜吗?隔壁班的林清清就会呢。”小姑娘这是把自己和玩伴过家家的举动都当成了结婚要做的事情,问得认真极了,一旁的大人乐不可支,她的父亲正想让女儿别瞎胡闹,盛黎却认真地点了点头,“他会。我会一直和他在一起。——还有,以后见面了要叫夏叔,他和小叔一样是男的。”小姑娘老早就把自己父亲叮嘱要问的什么“小婶长什么样”“小婶对小叔好不好”一类的问题给忘光了,此刻一听这位未曾谋面的小婶竟然会炒菜摆盘子,顿时高兴极了,要知道整个幼儿园里可就大草莓班的林清清会呢!闻言,她开心地拍了拍手,欢呼道:“夏叔好厉害呀!他让小叔不饿肚子,我喜欢夏叔!”盛黎失笑,捏了捏小姑娘头上扎着的羊角辫,“我们小丫头这么可爱,夏叔见了也会喜欢你的。”小姑娘被哄得心满意足,双颊红扑扑地跑回沙发上坐好了,还不忘向父亲邀功,“爸爸,我问清楚了,夏叔什么都会,小叔要娶他回家啦,夏叔也会喜欢我的。”她是童言无忌,一旁的大人们则齐齐看向盛黎,问道:“决定了?”“对,我会尽快带他回来,父亲说得对,我应该先同家里知会一声。”盛黎的大哥连连点头,“既然真心喜欢,就该带回来,免得人家孩子以为我们家不重视。”“对的,那孩子是叫夏添吧?听说还是个学生呢,看着漂亮极了,怎么就看上你这个榆木疙瘩了。”盛黎的二姐捂嘴笑了起来,满是促狭地看向自己的弟弟,“还是说,你对着人家做了什么撩拨人的举动?”盛黎从来就没让他们操过心,青春期时更是没有一点躁动,眼看着别人家的兄弟都对着心上人使出浑身解数撩拨,却唯有他们家这个,整日里除了学习就是训练,一板一眼得仿佛是个机器人似的。而今好不容易听到弟弟有了心上人,二姐自然十分好奇,又觉得自己应该担起做姐姐的责任,要是盛黎不会撩拨心上人,至少……“姐姐可以教教你怎么浪漫地追求人,我今日特意打听过了,夏添以前就是机甲学院的,听说也是专心学业的,你要不要送他咱们家珍藏的初代机甲模型?对了,谈恋爱都得送花吧,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花?”盛黎先是向二姐道了谢,而后才道:“是夏夏先追的我,他还给我送过粉色郁金香。”说罢,他又道:“我先去换件衣服,稍后再来详谈。”眼瞧着小弟一步步走上楼,盛二姐张着嘴,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这小子是不是跟我们炫耀呢?!”“真是太久没见,该活动活动筋骨了——哥,姐,你们听黎哥的语气,还送粉色郁金香,都没人送过我呢!”“是该打一架!”盛家以军功立家,所谓将门无犬子,盛家人个个身手利落,而他们沟通感情的方式也十分简单粗暴,就一个字——打。 第77章 当年在浮连山时,别的火狐都惧怕他,连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小火狐也十分厌恶他,只因他毛色有异,在他被赶出狐族后,还时不时地朝他耀武扬威地炫耀,明明看着他就要饿死在山崖间,却还有十分得意地在不远处吃着喷香的食物,看着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便能开心地鸣叫。夏添不喜欢那样的兄弟姊妹,他也曾以为所有的亲人都是那样的……原来并不是。思及此处,夏添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盛黎,他心中十分感激,如果不是他的饲主,他不会有机会来到三千小世界试炼,亦不会感受到人生百态,只能在浮连山上躲躲藏藏,也许某一日就被满山大雪掩埋,再也醒不过来。盛黎牵着夏添缓步往湖边的礼台走去,他不落痕迹地轻轻握了握与他交握的手指,低声道:“紧张吗?”“以后到了哪里,我都要跟主人结婚。”夏添抬头望着他答非所问,说罢还自己先弯起眼睛笑了。“好。”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礼台边,粉色郁金香错落有序地堆在礼台边缘,因为是同性婚礼,无所谓嫁娶之说,两家父母则一同站在台上等着见证两个孩子最为重要的时刻,夏夫人心思最为细腻,已经忍不住红了眼眶,拿起帕子轻轻擦拭眼角了。然而就在盛黎和夏添要上台的那一刻,两只仿鹰型微型飞行机器人骤然划破天际而来,落在两人面前。他们面色同时一肃,这是军部和教育部的信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今日举行婚礼,不会故意出来捣乱,且这种等级的机器人只用来传递高级保密信息,毫无疑问,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一旁观礼的宾客们也有认识仿鹰机器人的,顿时人群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是什么样的信息值得两大部门同时传讯,且还是如此不合时宜地打断婚礼?盛黎和夏添各自抓起面前的机器人查看,鹰眼中显露出一长串加密字符,令二人看后均是神色微变——海棠星“曙光”计划启动,见讯后立刻前往部门集中,即刻出发。两位新人只来得及冲父母说一声有事需要立刻离开,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一同大步走出了会场。由于军部和教育部处于不同的分区,临别前盛黎只来得及抓住他的小狐狸说了一句话:“现在可以亲吻新郎了。”两人用力亲吻了一下对方的唇瓣,便各自随着逐渐增多的人流奔向不同区域。第97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海棠星“曙光”计划是一个时间跨度长达百年的计划, 囊括了海陆空三项战力和科技扩张的内容, 又被细分为四个阶段, 要求每二十五年出一项成果;二十五年看似漫长,但对于科技研发而言, 也不过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又因帝国星系的新政权才刚建立, 这项计划并不广为人知, 所有参与“曙光”计划的人员都签署了绝对保密的条约,哪怕是最亲密的伴侣亦不能对之透露一二,连盛黎夏添亦是如此。这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倒真的是头一次, 盛黎尚可, 夏添却是连吃的糕点上有几粒芝麻都恨不得数给盛黎知道, 如今要他签下这样一份保密协议, 实在是有些为难小狐狸一对着盛黎就藏不住事的本性, 可他也不是那个初入试炼什么都不懂的傻狐狸了,每每夏添觉得自己想告诉盛黎了, 他就立刻变成狐狸模样, 只管仰着头冲盛黎吱吱鸣叫, 左右盛黎都听不懂狐狸语,他说了也不算是违约。好在尚有道侣契约相连, 他们对彼此心意亦能相通,每每此刻盛黎便会安抚地抱起小狐狸听他吱吱一顿叫完, 哪怕听不懂, 也会在小狐狸停顿下来看向自己的时候, 耐心地点头回应, “嗯,知道了。”对于夏添签署了“曙光”计划一事盛黎并不意外,一则是他毕竟身处高位,能接触到的信息比之夏添更多,二则是如今夏添所掌握的学识正是帝国最为紧缺的,他们这一次从联邦带回来的几乎全是“曙光”的计划人员。但他同样不能对夏添透露这样的消息,只是偶尔看着小狐狸趴在自己膝头,一边懒洋洋地甩着尾巴,一边有一声没一声地鸣叫,觉得着实可爱极了。两人各自进入所属部门,才知道“曙光”会被提前启动,起因竟是前两日让帝国民众看了个新鲜热闹的“机甲纵队”。这是在与帝国星系毗邻的布尔星系上举办的一场婚礼所出现的一幕,一位富可敌国的富豪为庆祝自己女儿的婚礼,派出一列私人机甲纵队在天空排列出各式造型,这在星际时代本是常见的一幕,可令人啧啧称奇的是那一列机甲纵队不但是仿恐鸟造型,根据线报,所有机甲操纵员都是将自己的精神力与机甲主控室相连,可以说真正是“人机合一”。在普通民众们看来,这不过就是一次过眼即忘的热闹,但高层却敏锐地意识到了它的非同小可,精神力与主控室相连这一点——可以民用,亦能军用;因此就在当日,数位高层和留在帝星的科技巨擘即可召开紧急会议,布尔星系此举或许并非是简单的一次婚礼炫技,而是对其他星系发出的震摄信号。夏添这一世主攻就是机甲研究,自然能看出其中玄妙,而在离开联邦星系前,他就在研究如何结合生物特性提升机甲的战斗力,要知道人的精神力可比单纯肉体操纵来得更为强悍,但囿于当前的发展水平,无数人在将精神力与机甲相连这一点上止步,精神力可以在虚拟仓内具象化,可以借由仪器探测,但要将它与高精度的实体机甲相连一直被许多人认为是不可能的事。夏添也曾一直因为这个问题而苦恼,目前的科技只能支撑精神力在虚拟仓内化用,这种完全隔绝外物的状态显然不能让人能兼顾操纵机甲,他与在联邦的老教授们探讨了多次,也不过是进一步强化了虚拟仓的作用。因此当听到教育部长对他们谈起布尔星系的机甲纵队一事时,夏添兴奋得双眼发亮,而在他身边坐着的学者们亦是神情激动,既然布尔星系能够做到,那么这个技术一定取得了成功,帝国星系素来讲求谋而后动,不会无缘无故地选择突然在此刻启动“曙光”计划,唯一的答案就是,帝国星系很大可能也接触到了这一技术核心。已经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忍不住站了起来,用激动得有些破音的嗓音问道:“请问,‘曙光’计划与之相关吗?”台上的教育部长是一位严肃的中年人,但此刻他素来抿紧的嘴角也微微放松露出了些许柔和的弧度,“各位都知道,我们星系和布尔星系交好,总统先生特意邀请了布尔星系的几位先生来到海棠星,参观我们新建的研究室并给予指导意见——还有,我们在海棠星留学的部分同学也将一同回来。”话未明说,但其中透露的意味意见足够一群学者们兴奋不已了,不大的会议室内瞬间响起了议论声,每一个人都眼含笑意,似乎已经展望到了美好的未来。教育部长很能明白这群学者们的心情,他耐心地等着议论稍停,这才稍稍抬高了声音,“今日通知正是这件事情,明日一早诸位就将前往海棠星正式开展‘曙光’计划,希望各位能做好准备,到时候我们会派出专人将各位接到军舰上,集体出发前往海棠星。”顿了顿,他又说:“很抱歉时间安排得如此匆忙,诸位不必收拾衣物一类用品,我们会为你们准备好,还请各位用这点仓促的时间安顿好家人——海棠星管控严密,短期内恐怕无法方便出行,这一点,希望各位能理解。”此言一出,原本闹哄哄的会议室骤然安静下来,不少学者都是此次被帝国军队接送回来的,可说是才到家乡便又要离乡,他们当中甚至有几位是近几日才回来,忙着筹备工作办理手续,还没有好好与家人呆在一起过。“这下可好,我这所剩不多的私房钱都得掏出来去买新出的那一款星辰项链了,要不然我那夫人才不会轻易放过我呢。”很快,一位靠前的学者笑了起来,“她下手捏我耳朵可从没手软过。”“我家先生只怕又会气得给我煮一整锅的苦瓜——你们说说,这科技发展水平这么高了,怎么就不能把苦味从食物里完全消除呢?”随后,又一位才回国的青年留学生皱着脸,露出了苦不堪言的表情。一位女士听到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看来我也得回家好好安抚一下我家那位了,他要是敢不高兴,我也给他煮苦瓜去。”气氛骤然缓和下来,众人都聊起了挚爱亲朋,看似抱怨,却藏着难以言明的温柔爱意。而这其中,穿着新郎服的夏添则尤为瞩目,这位在婚礼现场就跑掉的年轻人让几位老教授连道不易,筹备许久的婚礼却被骤然打断,多少也有些遗憾。不少人知道他的另一半就是盛黎,前两日第二十集团军发布的声明可还没从星网上撤下去,加之二十军的士兵和同一批回帝国的学者们的传播,如今谁不知道那一段浪漫的异乡营救之恋?而且就因为这事儿,帝国星系的粉色郁金香都成了当前流行的定情之花。夏添轻轻摸了摸胸前别着的一束青丝,不知怎么的,一想到盛黎他就觉得开心,忍不住地想笑。而另一边的盛黎亦处在相同境遇,当军部调动安排确定后,几位老上司连连推搡让他赶紧回去接着结婚,并且拿出过来人的经验让他提前准备好榴莲,万一新郎生气了还能跪一下。盛黎哭笑不得,他的新郎此刻就在相邻区的教育部,难道两位新郎要一起跪榴莲吗?紧急会议结束后,盛黎和夏添才得以离开,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朝对方所处的区域走去。星际时代愈发重视星球的环保,建筑设计都要求最大限度保存绿植,政府区和军区亦是如此,他们的绿化做得很到位,此时恰逢花季,一路都有花香扑鼻。两人能够感知到彼此在慢慢靠近,都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绕过两三栋楼,片刻后对方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眼底。两条路中间隔着一条低矮灌木从组成的绿化带,但两人谁都没有跨越它,他们在绿化带前站定,夏添抬头看向盛黎,眼底含笑,轻声问了一句:“婚礼还未完成,是不是仍然应该叫盛先生?”盛黎亦笑了起来,“夏先生,你的新郎似乎把这一次的婚礼搞砸了。”“没关系,我们……还会有下一个婚礼。”夏添冲他眨眨眼睛,“反正不管多少次,我的新郎都只会是那一个人。”盛黎单手搭在另一侧肩上,以帝国军人的最高礼节躬身道:“那么,请问此刻你的新郎是否有这个荣幸与你牵手回家?”夏添早已经忍不住笑了,只待盛黎起身,他便迫不及待地把手搭在了盛黎超自己伸出的手上,“先牵回家,回家再抱!”盛黎也笑了,两人就这么隔着窄窄的一段灌木丛牵手而行,一路慢慢回了家。 第79章 “主人……”夏添小声呢喃一句, 与他十指相扣,便听盛黎轻声道:“别怕,夏夏,这块碑立在这里,不是只为了让你难过的。”盛黎与他对视,带着沉静的安抚意味,夏添无意识紧绷起来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然后被盛黎牵着跨进了研究区。感受到身旁的小狐狸终于渐渐走出那种低沉的心绪,盛黎这才说:“那场七星之灭,我经历过。”当时与帝国敌对的东方星系要求帝国星系的前任政府对其进行“归顺”,并入外星系,并且要割让数颗资源丰厚的小行星作为归顺的献礼,即便前政府腐朽不堪也绝不同意这样的要求,东方星系为表威慑,动用了氦弹对帝国边缘七颗星球进行无差别轰炸,一瞬之间七颗星球化为飞灰,彻底消失在宇宙中,而这一场惨绝人寰的攻击,被称为“七星之灭”。夏添从未听盛黎提到过这件事情,他猛地睁大了眼睛,用力地回抱住了盛黎。“我没有听主人说过。”夏添闷闷地小声说。盛黎亦温柔地回抱住他,“以前不想告诉你这件事情。”即便是他,在知道七星之灭时也愤怒过消沉过,当时的盛黎一度恼恨于自己身为军人却无法包围七星的民众,亦不得不无奈地承认以当时的情况而言,帝国星系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七星。“……所以我一直是积极的主战派,”盛黎似乎是想起了当时与各位高层据理力争的样子,笑了笑,“我不主张侵略扩张,但我绝不认可隐忍求和。”夏添依旧不肯抬头,只埋在他怀里道:“因为敌人来犯时,哪怕一个国家能够‘韬光养晦’,死在敌人刀剑之下的百姓却永远没有机会以求和换得再生的机会。”这话是上一个小世界时,外邦侵犯边境时赵元白在大殿上说的,这位扛了一辈子□□的将军从不曾有过退避三舍以求议和的想法,依他的话来说,君主等得起,大臣等得起,可被敌人的刀剑架在脖子上的百姓却等不起。盛黎低声应了一句,觉察到怀中人气息有异,伸手一摸才知道夏添竟然哭了,且哭得十分伤心,他并不出声,只是安静地埋在盛黎怀中流泪。盛黎呼吸微滞,他与小狐狸相识至今,少有见到对方流泪的时候,他不知如何安抚自己的小狐狸,只能不断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如同哄劝幼童一般小心翼翼,“夏夏,乖一点,不要难过了。”“主人别看我……哭起来……很丢脸……”夏添仍旧不肯抬头,却听盛黎道:“眼下大家都哭成一团,没有人会笑你,我更不会。”夏添到底是相信盛黎的,这才红着眼睛抬起头来,便见三三两两走在身边的学者们俱都两眼发红,有几位女学生早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比起盛黎和夏添这样明确地知道他们是在试炼的小世界中的心境,这些人从头到尾就不知道什么试炼、什么三千小世界,在他们看来,他们所处的星际时代就是历史发展到当下应有的时代,帝国星系就是他们的母星,身边所见的每一个人都是真实存在的。正因如此,帝国星系连绵战火给他们带来的伤害也会更大,死去的是他们的同胞手足,无人会是孤岛,丧钟为他们每一个人而鸣。众人发泄了情绪后,这才收拾心情前来商讨正事,军部安排交接与全新的布放,而研究所则要讨论他们这些“新人”的归属权问题。要知道如今海棠星可是最缺人的时候,这些老一批的研究员们就眼巴巴地等着母星送人来呢,如今送来了这么多学者,还有许多在其他发达星系进修过的留学生,怎么能不让他们欣喜若狂?夏添主攻机甲方向,自然毫无异议地选择了机甲处,几个老教授看见最喜欢的学生在这里,个个乐得眉开眼笑,有两位方才痛哭过一场,如今鼻头红红就已经笑开了花,看着还颇有几分逗趣。而剩下的留学生们还有学得比较杂的,好几个部门都想要去,老教授们一开始还笑眯眯地听他们抢人,后来听对方连什么“在我们部门还有如今帝国最先进的一台机甲”的大话都说了出来,深知自家学生对机甲痴迷程度的老教授们怕夏添被这话给拐走了,连忙将人推了出去,一个个大声嚷嚷——“小夏赶紧去看看宿舍安排,你如今这新婚燕尔的,怎么着也得照顾一下安排个两人间。”“盛军长那边快讨论结束了吧,小夏快去看看,这边没什么事儿了,不用留下了。”“对对对,听说后勤上对两口子都过来的有补助,还给发大红四件套,你们赶紧去领了啊。”夏添哭笑不得地被教授们齐齐赶出了会议室,往宿舍区的方向走去。虽说这群研究员们对于物质条件毫不在意,只要给他们足够的科研资料和实验资源,一张硬板床也照样能睡得香甜,但他们到底地帝国星系的肱骨,因此当时修建住宿区时,住建指挥中心可是卯足了劲要让他们住得舒适,安排着机器人修了一大片漂亮的仿古园林建筑,内中亭台楼阁不一而足,让他们自行选择喜欢的款式居住。不过夏添还没选择住宿楼,因为军区就与他们相邻,那里也有军队的宿舍楼,他还想和盛黎呆在一起呢,研究机甲当然很重要,可是他的饲主也很重要。最终,他和盛黎敲定了住在科研区这边的一栋临水小楼里,这与丰泰城盛府里的小楼非常相仿,当时夏添和盛黎常在楼中小憩,偷得半日清闲。他们并不是唯一一对双方都来海棠星的伴侣,而后勤处果然给这些伴侣们送来了大红双喜的四件套,为了以示喜庆,并没有装在空间钮中,而是特意让人给抱着送到门外的。黄章秀和罗桦也是其中之一,这对携手走过近半个世纪的夫妻在看到火红的喜被时竟好似回到了新婚之夜,难得地看着对方就红了脸颊移开了目光。而盛黎对于这一套被褥十分满意,自家小狐狸肤如暖玉,被这样艳丽的红色一衬则更会格外动人,他亲自抱着喜被铺好,还时不时看一眼站在旁边的夏添,在脑海中勾勒着对方的身形。不过这一次小狐狸可没感知到他目光下潜藏的火热,因为当年在浮连山上受够了冬日大雪的寒苦,夏添最喜欢的就是代表温暖和火热的东西,而这样浓烈的红色自然也不例外,盛黎尚未铺好棉被,他就已经忍不住扑了上去,甚至还蹬掉鞋袜变成了狐狸模样,开心地在软和的被褥里打了个滚儿。盛黎失笑,坐在床边朝小狐狸招了招手,“夏夏,过来。”小狐狸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立刻朝他跑了过去,蹲坐在盛黎膝头,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不住地左右摆动。盛黎摸着他的尾巴,轻轻捏着尾尖道:“变回来好不好?把耳朵和尾巴留着。”他声音低沉,似是请求似是蛊惑,小狐狸只觉得自己骨头都酥软了,他扬起脑袋低低鸣了一声,便依言变回人形,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还朝着盛黎的方向点了点。这一天过得十分热闹,往日略显沉寂的海棠星似乎也多了几分活力,忙着与老伙伴叙旧的,等不及要带着新的研究员去探讨自己猜想的,还有……小别胜新婚的,众人直到半夜后才渐渐安静下来,只待第二日黎明来临,他们便要正式拉开在海棠星上的生活。而在与海棠星遥遥相隔的首都星上,盛家书房的灯彻夜未熄,盛元帅甚至气得扔了一个古董花瓶——原定三日后返回帝国星系的留学生选择了不再回国。第100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没过多久, “在外留学的学者拒绝回到帝国星系”这一条消息也传到了海棠星, 当时夏添正和教授们坐在食堂里, 一边吃饭一边热烈地讨论如何进一步简化机甲内部操控台的设置,闻言大感意外, 一位老教授更是连道不信。“你们别是搞错了消息吧, ”老教授挑了一筷子青菜, “我们这一批都带头回来了,他们也瞧见了, 我们这帮老骨头可活得好得很呢,哪有什么迫害一说?”“不是迫害……”那位做化学研究的研究员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是才看到消息, 冯兮带着一帮人在赤水星替前任政府摇旗呐喊呢, 你也知道,冯兮的影响力不小,如今又是赤水星的科技部长,说话倒是很有分量。”老教授闻言,露出些许不屑的神色,只小声念叨:“哼,冯兮算什么,瞎胡说的东西也有人会相信?”夏添见周围的教授们虽然都是一脸不屑, 却又欲言又止分明是十分想一探究竟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好笑, 真是老小老小, 这群老教授就像闹别扭的孩子似的。他倒是不知道冯兮说了什么能让一群本已经决定回到帝国星系的留学生们改变主意, 因此便开口问道:“陆研究员,你在哪里看到的消息?”“你上星网看看,都吵翻天了,不过你们机甲处的这几天忙得晨昏不辨,想来也没空看。”说着,陆研究员点开手腕上的光脑,弹出光屏投射在餐桌上。不单夏添抬头去看,一旁坐着的机甲处教授们亦是假作不经意地将目光投注在光屏之上。这一看,星网上果然是吵翻了天。前任政府在内战中败走赤水星,改称“赤水政府”后仍旧以帝国星系自居,也带走了不少忠实拥趸,文化素养极高、堪称当代大家之一的冯兮便赫然在其列,他学着黄章秀等学者的做法,也领着一帮支持前任政府的学者在赤水星发表了一封公开信,行文间直言“在星空的那一端,你们所面临的将是思想的被绝对控制,你们的自由将以政府的意志为枷锁,从而失去研究的自由”。甚至连学者们前往海棠星一事也成了他的例证。冯兮自然不知道这些悄无声息离开的学者们是到了海棠星,他还以为帝国政府为学者们伪造的假身份和职业是真的,在文中信誓旦旦地表示,帝国政府不过是扯了一面大旗,将学者们骗回国后却并未委以重任,实在是屈才。而能够不屈才的,自然就是盘踞赤水星的前任政府了,他和一批学者们说自己都是“字字泣血”,倘若学生们要回报母星,那么赤水星会是更好的选择——毕竟,那也是帝国。“数典忘祖,数典忘祖!”老教授气得一阵手抖,唬得夏添连忙冲陆研究员使眼色,让他赶快关掉光屏。 第81章 军官先是一愣,继而扬起了十分明朗的笑容,“是!”盛黎依照对方的指点,果然发现了那一大片野郁金香花丛,他摘了几朵含苞欲放的郁金香带回了宿舍楼,这一次没有花瓶,他就找了个空的炮弹筒洗干净,将郁金香放在了里面。而后,盛黎又亲自下厨做了几个简单的小菜,用恒温饭盒装好后放在了桌上,其中最大的一个盘子里盛着的则是小狐狸最为喜欢的鸡腿。再次洗了个澡去掉身上的油烟味,盛黎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坐在屋内等着夏添回来,这样的经历有些新奇,前几个小世界,盛黎的身份所承担的责任常常让他比夏添更为忙碌,他尽可能地压缩工作时间,以便能陪伴夏添,而像这样等待夏添回来的时候,即便是上一个小世界也屈指可数。因为他的小狐狸已经长成一只大狐狸了。想到夏添在和研究员们讨论机甲构思时眉飞色舞的模样,盛黎不由得更觉心头带起一丝欢喜。丹田处闭目修炼,许久没有动静的小元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思,未曾睁眼就连忙把怀里的小小狐狸给抱得更紧了些。然而这一等就等到了月上中天,盛黎站在宿舍楼外的公共走廊上往对面的研究所望去,两边楼层恰好相对,夏添所在的机甲处依旧灯火通明,盛黎目力极佳,还能看到当中不时有人影走动。“盛军长,在等小夏啊。”散步回来的几位研究员上楼时看到了他,都朝盛黎打了个招呼,又说:“今天机甲处似乎有了什么新发现,一群人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指不定还要多久呢,您进去坐着等吧。”盛黎微微颔首致意,又道:“我在这里看着,他一出来就能看见我。”这话他说得平淡,然而却让几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您可真是……难怪小夏平日三句话不离夸您。”盛黎一怔,很快便明白过来,大约自打丰泰城以后,小狐狸总觉得盛黎最好,旁人也该知道他最好,因此夏添就把夸赞饲主当做了一项十分重要的事情。同几人道别后,盛黎又等了许久,却始终没看见机甲处有人离开,眼见已是深夜,盛黎索性便径直去了机甲处。研究所其余处室的人都走光了,出去执勤守卫的士兵,整栋大楼就机甲处一层楼还有人,盛黎拾级而上,到机甲处窗户旁一看,除了夏添和两个年轻的研究员还在观测数据外,其余的研究员们或坐或趴,竟是就这么睡着了。盛黎只一眼,便看出自家小狐狸其实也十分疲乏,但却靠着那一丝精神头硬撑着,他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刚一进屋,夏添就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微带红血丝的桃花眼立刻笑弯了。因为下午时发现建模的模拟数据显示这个猜想可行,研究员们索性一鼓作气直接开始了细化分析,夏添初时还觉得饿肚子,可后来也被机甲处里的氛围感染,竟就给忙忘了,此刻一看到盛黎,饿了许久的肚子也跟着抗议起来咕咕作响。研究室内一旁安静,这响声便有些突兀,夏添不好意思地冲旁边两位师兄笑了笑,小声说了一句就朝盛黎走去,轻声问道:“主人怎么还没休息?”“等一只不着家的小狐狸。”盛黎摸了摸他的头发,“大概还要多久?”“大概……”夏添看了一眼正在弹出一串串数据的屏幕,“五分钟,数据一导出我们就能知道实体模拟实验到底可不可行了。”说到这里,夏添脸上的疲倦都一扫而空,他看向盛黎,认真地说道:“我一定会给主人造一台最厉害的生物机甲。”盛黎温柔地在他额前一吻,“好,我相信夏夏一定可以。”而后,盛黎陪着他们又等了片刻,最终结果出现的那一刻,几个围在屏幕边的研究员竟然全捂住了眼睛不敢去看,连夏添也是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敢去看。盛黎对于机甲制造倒是一窍不通,并不能看出数据显示的结果,但小狐狸脸上显而易见的喜色却是明白的,夏添又再三确认了一遍,顾不得回应身边两个捂着眼睛的师兄连番的追问,就重又跑回盛黎身边,猛地扑到他怀里,“我就知道!你一来我们就成功了!”小狐狸全身都充溢着满满的喜悦,盛黎失笑,将人抱在怀里道:“怎么说得全像是我的功劳?”“因为主人最厉害!”夏添也小声地回答他,眼中喜色清晰可见,小狐狸实在的偏心得没边,他觉得他们的数据模拟已经失败一下午了,连夏添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提出了一个错误的猜想,可盛黎才一到,他们的数据就成功了,那就是盛黎的功劳。睡着的研究员们都被这动静惊醒了,他们起身后第一个动作,就是齐刷刷看向那台出结果的仪器,“成功了?”“成功了!”两位师兄亦是难掩高兴,只差没跳起来。吴教授快步走到仪器面前,仔仔细细地看了数据几次,这才一拍桌子,声音高亢得不像是个老人,“理论可行!咱们明天就开始实验!”他环视了闹哄哄的研究室一圈,看着一群眼底都带了淡淡青色的研究员们,又笑道,“明天早上放个假,中午开始!”研究员们其实都已经十分疲惫了,但没有确认数据成功之前,谁都不想离开,此刻的喜悦让他们看起来格外地有精神,每个人出门时脸上都带着笑。夏添又帮着师姐做了扫尾的工作,这才和盛黎一道离开,下楼时,盛黎先一步走下了楼梯,而后蹲下/身对夏添道:“上来。”夏添趴在盛黎背上,饲主宽厚温暖的背让他格外的有安全感,他又忍不住说起了今天几次实验失败的经历,盛黎不时回应,便听见背上的人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传来了平稳绵长的呼吸声。第102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盛黎心知夏添这是累极了, 眼下还未走出研究所,他竟然就已经睡着,定然是在研究室里硬撑了多久,方才进去时还听见小狐狸饿得肚子直叫, 也不知回去以后是该先把人叫起来吃些夜宵还是该把人抱上床去睡觉。平心而论,盛黎其实并不愿意夏添如此辛劳。归根到底, 三千小世界的试炼是为他而设, 他承载了什么样的身份,就应该且必须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而夏添本来与这一切都毫无关联,照他所说,当夏添在第一个小世界将生烟奁装满后,就可以凭借生烟奁回到浮连山上,他已经洗髓伐筋成为了灵狐, 即便回到山间也不再是寻常野兽能匹敌的对手, 能够过上安逸舒适的生活,也不必跟着自己一个个小世界穿梭。在这些小世界里,小狐狸也许会面临不同的人生安排,亦要承担一些原本不必承担的重任, 甚至为此付出代价;可他一开始来到小世界的初衷不过是为了回去吃鸡腿而已——但这只小狐狸却来了。“傻狐狸。”盛黎低笑一声, 在逐渐学会了接纳情感以后,他完全能够明白小狐狸遇到喜欢的事物, 想要为之努力为之拼搏的情绪, 而夏添在与研究员们讨论时那样欢欣鼓舞的心情他亦能同样感知;他舍不得夏添劳累, 却更舍不得他不开心。他如此努力地在战场上拼搏厮杀,一则是肩负重任,在见过了硝烟和平民的鲜血以后,他益发知道自己应当为帝国付出怎样的努力;二则还是那个最初的原因,他希望小狐狸来时,能在一个尽可能安宁平和的世界里走过这一遭,而不是因战火流离失所,整日仓皇无依。他的夏夏,应当被他妥帖藏在心间,细心安放,一生周全。背上的人似有所觉,听到盛黎的话后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更下意识地在盛黎颈边轻轻蹭了蹭。盛黎搂着人的手更收紧了些,他背着自己的小狐狸一路走回了寝室,把人放到了卧室的床上,因怕他饿得厉害就先喂了些牛奶,又替他脱去鞋袜,把人抱到浴室里擦洗。夏添疲倦得厉害,在确认数据无误和实验室的猜想可行以后,那股支撑着他不眠不休甚至不吃不喝的精神头仿佛一下子就松散了,因此即使在浴室中醒来,他也不愿意自己清洗,反而像是没骨头似的赖在盛黎身上,甚至还假装自己没有睡醒。盛黎瞧见夏添不断轻轻扑扇的眼睫便知道他醒了,不过他也没有拆穿小狐狸难得偷懒的举动,只是替他擦洗的手却带了些暧昧情丝缓缓在对方的身体上游走。如此不过几回,夏添果然受不住了,忍不住笑着在浴缸里扑腾起来,溅起的水花四散开来,像一粒粒透明的珍珠。夏添双手捉住盛黎那只在自己身上捣乱的手,睁开眼睛,控诉道:“主人捉弄我。”盛黎好整以暇地用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怎么捉弄你了?”“反正……反正就是捉弄我。”夏添眨眨眼睛。盛黎的手老在他的尾椎骨那里摸来摸去,之前夏添曾用药水在那里写过“盛黎”二字,如今药水效力减退,字迹也模糊了许多。狐尾本就是夏添最为敏感的一处所在,如今虽然没有变出尾巴,可尾骨那里依旧被盛黎的动作撩拨得酥麻不堪,夏添实在是忍不住了,险些没有呻/吟出声。夏添不免有些不服气,他可是话本传说里最最会勾/引人心的狐狸精,怎么每每都是自己被饲主勾的意动?思及此处,他忽地翻了个身,趴在浴缸里转头去看盛黎,一只手还放在后腰腰窝处向下摩挲,“主人,字是不是快散了?要不要我再写一个新的上去?” 第83章 这副模样实在太过居家,饶是几个军官一肚子的话也被噎了一下,与他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盛黎面色如常,看了他们一眼,示意道:“进来说。”“军长,您看到消息了吗?”一进门,最藏不住事儿的一个年轻军官就开口了,他脾气火爆直来直往,此刻忍不住骂了一声,“他/娘/的,就说那布尔星系怎么可能那么好心?自己研究出来生物机甲的成果,会那么善良地白白教给我们?我真是恨不得用粒子光炮把他们给轰成灰!”盛黎洗干净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那条围裙还系在他身上,但丝毫无损于他的威严。盛黎点了点头,“刚看到军部内网的消息,这件事你们几个怎么看?”就在盛黎方才揉面的时候,他的光脑传来了一阵提示音,那是军部内网的消息通知,只对部级以上的军官开放。盛黎点开信息看了一眼,手上揉面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那是一条有关于布尔星系的消息。自从布尔星系的生物机甲初现端倪以后,它就在整个宇宙中大出了一回风头,不少星系都朝它抛出了联谊的橄榄枝,连之前与布尔星系处于高度紧张的敌对关系的联邦星系也不例外;在这种情况下,布尔星系的机甲师们愿意首先到访帝国星系的举动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别说夏添所在的机甲处了,连与之关系不大的植物研究处都为此高兴了许久。但今日传来的这条消息却说,布尔星系同意出访,甚至愿意与他们共同探讨生物机甲的原理,但却要求海棠星上的二十集团军驻军为他们提供保护,因为他们的研究队要对海棠星上的未知矿产资源进行挖掘分析,甚至希望在海棠星上成立布尔星系的驻外研究处。所谓“驻外研究处”也不过就是说得好听罢了,谁看不出来布尔星系掩藏在文辞之下的勃勃野心——他们看中了海棠星丰富的资源,并且想要据为己有,说是研究,谁知道会不会偷渡回国?科技发展到现在,所有人都意识到了生态环境的重要性,各个星系的政权更是将之作为执政的重要环节,因此所有星球上的人口密度都很低,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少人类活动侵占自然空间所造成的危害。海棠星亦是如此,虽然矿产资源极为丰富,但如今的科技手段尚不足以支撑帝国的研究人员能够对这些资源进行完全无害的挖掘,因此除了裸/露在地表外的少部分资源供于研究以外,海棠星上至今没有进行过大面积的发掘行动。而对这些研究员们来说,海棠星就如同巨龙的藏宝库,随随便便一颗碎石都有可能是稀缺的矿产石,那些粉色的矿藏在他们看来就是世间最为瑰丽的顶级珠宝,他们可不愿意因小失大,除去勘探队在海棠星上四处探查资源种类外,没有一个研究处会派人进行矿产挖掘。盛黎面色微沉,这其中利害他自然清楚,他相信帝国高层也看得清楚,要知道帝国星系号称全宇宙资源最丰富的星球,曾经引来敌军对战也正是因此,敌军谎称“进行驻外研究”霸占星球资源,进而要求帝国星系割让星球,当权者可是从当年的鲜血战火中走出来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谁都不会再重蹈覆辙。“要我说,派人跟踪保护他们的机甲师,可以;保护研究队?不可以;驻扎海棠星?想都不要想!大不了就打一仗!”另一位军官冷冷开口,他的父母也是帝国的研究员,就是死于当年的资源战中,对于布尔星系这套说辞,他实在是感到怒火滔天。其他两位军官也点头,而后看向盛黎,“军长,而今海棠星您说了算,您说,咱们怎么办?”“我会和高层沟通,当年的事情不可能再重来一次,帝国如今百废待兴,正是需要休养生息、养精蓄锐的时候,贸然出兵对我们没有好处。”脾气火爆的军官听罢,急得一头短发都快燃起火来了,“军长,您难道还打算照着他们说的做?海棠星连我们的研究人员都舍不得动手,他们凭什么?”盛黎看了他一眼,“你说得对,我们的研究人员都舍不得动手,他们当然更没有资格。”小狐狸与他私下说过几次,机甲处对于海棠星上的各类矿产资源十分眼热,但大家都知道如今不宜大面积开采,于是机甲处那帮研究员们最喜欢的散步活动就是走到研究区附近的山崖远眺,然后看着远处的深浅不一的红色山峦一饱眼福,然后在脑海里勾勒这些矿产资源的用途,这一块划分来专门做机甲外壳,那一块可以用来和别的矿产进行混合冶炼,还有那一块……等在脑海里勾勒完了,他们就心满意足地回到研究所里继续研究,仿佛那一片重钨矿是他们的精神食粮似的。盛黎唇角微弯,眼底却一片森冷意味,他的小狐狸最是护食,既然那是夏夏看中的矿产,连他的夏夏都舍不得下手挖掘,布尔星系的研究员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觊觎,甚至还想来动手?思及此处,他对几人道:“现在回军区召开紧急会议,布防进行调整,布尔星系的人既然想来,那咱们也得接应,总不能让人看轻了帝国,以为我们连护送的部队都派不出去。”“是!”盛黎解下围裙挂在厨房里,又给夏添的光脑发了消息说临时有会不能去接他,这才转头带着人离开家门。第104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军部会议室内的气氛显然算不上好, 接到的消息的军官们都自发聚拢起来,一提到布尔星系的要求就恨不得立刻拔营前去叫阵,一见盛黎进门,都不约而同地站起了身,将目光投向他, 等待着他们的军长做出决策。“海棠星绝不可能有其他星系的研究所出现。”盛黎知道众人心中所想,不等他们相询,便直白地开口说道。此话一出,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他们跟在盛黎左右南征北战多年,知道盛黎的脾气, 他不爱夸大其词地描摹美好前景,只会用实际行动做出证明;因此盛黎这句话绝不是什么承诺,而是不容置喙的事实,他不会让其他星系的研究所来侵占帝国的资源, 二十军也绝不会容忍数年前的战争再度重现。众人压下心头火气坐在一处, 商讨着布尔星系的机甲师到访一事, 盛黎坐在首位,一边听众人各自陈述意见, 一边在脑海中思考着目前掌握的消息。布尔星系掌握了生物机甲的相关技术,其政府此时必然是恃才傲物,恨不得其余星系都对其俯首称臣, 或许在他们看来, 帝国星系仅凭一颗海棠星就能换来生物机甲的技术已经是赚了大头, 根本没想过帝国星系还会拒绝,否则他们断不可能狮子大开口,一上来就说要修建驻外研究所。只是不巧……盛黎低眸看向面前光屏上展示的海棠星全息投影图,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帝国星系可不是过去那个只知畏缩忍让的帝国星系了,布尔星系想来海棠星上横插一脚,也要看有没有那块地让他立足!军部会议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机甲处的研究室同样是气氛热烈,研究处里的众人都围拢成了两个圆圈,一圈围在模型机甲的旁边,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个不过成人小臂高的金属机甲在内部小白鼠的精神影响下做出各类动作,并且操纵着全息记录仪全程记录下实验过程;另一圈则站在与机甲主控室相连的一块数据屏前,目光顺着那一排排流动的光符转动,双手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进行记录,并不时翻看之前的模拟实验,与各类数据做出对比。挤在数据屏最前面的一位师姐则口中念念有词,不断为众人实时汇报着被更新的数据,“融合度:百分之八十九,百分之八十五……百分之九十三,上九十了!”报到这一个数据时,她双眼放光,面上亦是随之展露出微笑。根据他们的推算和猜想,只要融合度能超过百分之九十,那就说明理论可行,能够进行下一步实验了。虽然数据仍然在不断波动,但那个“百分之九十三”无疑让众人心头一震,随后便感到了莫大的喜悦,这是可行的!随后,一直呈峰谷状态不断上下波动的数据渐渐稳定下来,以极小的差值变成了一条波浪线,最后趋于平稳,牢牢地停在了百分之九十六的数据点上。而那台被小白鼠操纵的机甲也由一开始杂乱无章的动作变为了井然有序,内中的小白鼠甚至能够根据外界刺激做出准确地反击。不得不说,大脑的反应就是比手速快上不少,只要意识到攻击来自于何处,就能立刻进行反应并与机甲内部系统相连,进而控制机甲做出应对。夏添拿了一根小铁棍横在机甲模型之前,看到机甲敏锐地避让开后不由得开心地笑了起来。旁边的研究员们亦是个个面带笑容,轮番上前接过夏添手里的小铁棍进行测试,在看到机甲模型都能够准确做出应对反击以后,更是兴奋得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玩具的孩童,个个笑得合不拢嘴。连素来严肃的吴教授都难得露了笑容,看着那个模型满是喜悦,连脸上的皱纹都含着说不出的高兴。实验结束后,研究员把那只小白鼠从机甲舱内取了出来,夏添看着小白鼠即便被放到笼中却也晕头转向,直到撞到笼壁方才安静下来的模样,微微皱了皱眉头,问道:“师姐,最后一次报出来的刺激数据程度是多少?”对方一直紧盯着数据,闻言立刻答道:“是一级a+,很轻微的那一级。”精神力与机甲操作系统相融便是有利有弊,既然精神力能够操纵外物,那么同样能够被外物影响,此刻那只小白鼠辨不清方向就是精神被刺激的后果。旁边两个师兄见夏添一直看着小白鼠,便出言解释道:“小夏,实验白鼠的精神力和机甲战士的决不可相提并论,对于白鼠而言都是最轻微的一级刺激,那么身体强健的机甲战士受到影响的可能性就更微乎其微了,就像是咱们走在路上,街边忽然蹿出来一只小猫小狗那种程度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说着,其中一位研究员提了提手里的笼子,此刻那只小白鼠已经恢复了状态,正躲在笼子角落啃食一枚坚果。几乎可以忽略——那总归还是有影响,不能完全忽略不计。夏添皱了皱眉头,心中却仍有一丝疑虑,可看到身边人俱是欢欣鼓舞的模样,张了张嘴,却到底没有把反驳的话说出口,归根到底,他觉得自己毕竟还算是个“半路出家”的研究员,对于机甲的研究显然不如这些人更为深入,因此便暂时将疑问埋在了心头。而后,他们又选择了几只实验用动物进行测试,最后稳定的数据结果无一例外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因为生物机甲事关重大,他们还特意反复实验了多次,确认结果无误后这才放心。机甲模型实验通过,研究处众人欢欣鼓舞,连日来的劳累疲乏都一扫而空,在此之前,他们谁都没有想过生物机甲的实验会这么顺利,一个被无意中提及的猜想最后被证明成功,这简直像是老天爷把馅饼往他们嘴里扔。忙碌得脚不着地的机甲处众人总算得了片刻清闲,他们稍作休整,便开始对实验数据进行整理归档,准备着手下一步的室外模型测试。结束今日的研究工作后,夏添满怀心事地回到了家中,饲主一早就发过消息说有临时会议不能回来,他只好趴在床上,反复思考着今日的众多实验结果,与其他研究员关注的融合度不同,他在意的却是对于实验体的精神刺激程度,它们几乎都在一级a等上下浮动,都没有越过最小刺激值,因此众人都觉得无伤大雅。 第85章 老教授年纪大了睡得也早,被几个学生从床上给闹起来时一脸不高兴,“你们三个要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就罚你们仨明天中午去食堂提饭,要提最重的砂锅煲汤!”夏添哭笑不得,去一旁拿了眼镜递到吴教授手中,“老师,您先看看这个问题,要是您觉得不重要,我提一个月的煲汤都成。”吴教授揉了揉眼睛,戴上眼镜看向他们拿来的数据和视频,由于太过匆忙,没有实验报告和总结,这就是最初的原始数据,一开始女研究员还在一旁解说,可很快,吴教授就抬手制止了她,继而道:“什么时候做的实验?”“就在刚才,是小夏先来找的我,说他觉得精神刺激程度的数据不太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挑要紧的说了,吴教授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现在立刻去叫研究组的人开会,你们去通知其他研究员,明天早上实验时间提前三个小时,我们需要看看实验时间是否对实验体有什么大的影响。”“好!”吴教授看着面前的三个学生,去来严肃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后生可畏,帝国星系有你们,何愁没有一个光明灿烂的未来。”说罢,他还特意拍了拍夏添的肩膀,“很不错,明天不用去提砂锅了,我给你们仨提!”三人连忙笑说不用,师生几个放松片刻便立刻投入各自工作中,好在机甲处的人也并不是很多,三人挨着通知过去也没花多少时间。上楼休息时,师姐冲夏添眨了眨眼睛,“我今晚一开始还以为小夏是来冲我秀恩爱的。”夏添不明所以,却听师兄亦笑道:“可不是,我一开门还想着,这是不给我们单身人士活路了。”夏添只觉得两人像是在打哑谜,却又问不出个所以然,到家以后他便将这件事告诉了盛黎,盛黎失笑,替他解开大衣的衣扣,道:“这是我的衣服。”“哎?”夏添低头一看,这才笑了,“难怪做实验的时候我老觉得袖子长了些,一直往上拢着呢。”夏添对于盛黎的气息可说是再熟悉不过了,他们就仿佛彼此半身,因此在感受到衣服上的气息以后,夏添下意识地就把这归为了“是我自己的”。他熟悉盛黎的一切,就如同对方一样地熟悉他。盛黎替他脱下大衣,又摸了摸夏添的头发,在他头顶轻轻按了按,“说来,容貌虽然长开了,可个子却没长多少。”夏添闻言,十分不服气地踮了踮脚,而后索性变出了两只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微带粉色的耳朵尖前后动了动,“加上耳朵就高了!”盛黎低头含住一侧耳尖□□,哑声道:“很乖,夏夏这是主动还账了吗。”夏添耳尖十分敏感,如此一来立刻腰身发软,不得不双手勾缠住盛黎脖颈,“那,主人要收账吗?”盛黎低低一笑,“当然。”第106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顾及到明日仍有正事, 盛黎这账只收了一次,清洗干净以后,夏添趴在盛黎怀里,来了兴致就要凑上去对盛黎赤/裸精壮的胸膛又舔又咬, 盛黎忍了又忍, 数次调整呼吸才把怀里那只瞎捣乱的小狐狸给按住, 哑声道:“夏夏,不准再闹。”夏添忍不住弯起眼睛一笑,他也知道明日早晨还有事情, 可眼下却就是控制不住地兴奋,觉得怎么也睡不着。盛黎有心哄他去睡,可夏添只略略闭上一会儿眼睛, 便又会噗嗤一声笑起来, 继而睁开眼睛, 盛黎实在没办法, 只好打开床头的小夜灯,把人搂在怀里问道:“今日这么开心?”夏添点了点头,如今生物机甲的实验理论被验证可行, 其中令自己困扰的问题也得到了解决,他觉得自己似乎又离那个要给饲主造一台机甲的愿望近了一步, 这是他亲自参与制造的机甲, 自然有别样意义, 这是连前世他以摄政王之尊封盛黎为丞相也比不上的。他心中欢喜, 一双桃花眼也亮晶晶地看着盛黎, 一边还不住描摹着他构想中的美妙场景,“……主人要驾驶我设计的机甲,好叫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我自然是你的。”盛黎摸了摸他细软的发尾,“若是上了战场,敌人瞧见夏夏给我设计的机甲,定然会吓得落荒而逃。”他本是一句趣言,不曾想说出口后,夏添反而面色一僵,眼中竟也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纠结神色,并不太开心。不待盛黎发问,夏添便小声道:“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主人上战场。”他看了一眼盛黎,面上带出些许歉疚,他知道盛黎经过一个个小世界的历练,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所谓“什么感情都感受不到,亦无法回报任何人以情感”的冷漠剑修了,早在上一个小世界,那位年轻的盛丞相就已经能视天下为己任,无需他再带着盛黎亲入百姓身边,亦或是故意找人为他造势,百姓早已经知道有了一位清正廉洁、爱民如子的小盛丞相。而在如同这个小世界,盛黎亲眼见证过七星之灭,带领军队上战场时更不再是如同当年一般,而是真正地想要保家卫国。但……夏添并不愿意盛黎上战场。“夏夏为什么不高兴?”盛黎侧过头去在他发顶亲吻一下,低声问道。“我……”夏添犹豫了一下,这才看向盛黎,“我做机甲塑形的时候,找了很多资料,看了很多场战役……即便是上个星际时代最厉害的机甲战士,在战场上也有受伤的时候。”未尽之言不必多说,盛黎已经懂得,他的小狐狸不过是怕他受伤。他任凭夏添惴惴不安地把自己的手指捏在掌心把玩,温声道:“你别怕,我会很小心。”他的命可不只单单是他一个的,他若是受伤,夏添也定然会受到影响,如此一来,盛黎哪里敢大意,每每出征,必然精心谋划仔细思量,绝不敢漏掉丝毫隐患。盛黎不愿夏添平白担忧,又故意说起以前那只小狐狸面对荷枪实弹的警署士兵亦能扑上去撕咬的事情来,“夏夏可是最勇敢的,对不对?”夏添忙不迭地点头,又说道:“可是我自己不怕,就是怕你遇上。”说到此处,夏添忍不住小声地叹了口气,“我的胆子变小了。”想当初在浮连山上时,他一只小奶狐即便面对比自己庞大数倍的野兽亦能勇敢迎战,绝不把自己的食物让给对方,即便为此受伤也在所不惜,可如今,他只单单想一想盛黎有可能受伤的模样都忍不住心里发痛。盛黎失笑,“我也是。”这位当年在凌阳宗里为求剑道,敢以血肉之躯对抗天劫的剑修亦是不复当年,曾经与同门对战,哪怕被人当胸刺穿他都面无惧色,现在却连训练时手破了条血口都怕夏添因此而疼痛,若是凌阳宗其他人能在此地,必然会认为他绝非盛黎。两人互通心意,不由得一齐笑了起来,夏添索性翻身坐在盛黎身上,凑过去与他鼻尖相抵,轻声道:“那主人要保证不受伤。”“唔……”盛黎稍一沉吟,便见面前的小狐狸急得双眼泛红,哪里还舍得再逗弄他,连忙应声,又道:“我现在有夏夏了,惜命得很。”盛黎能为夏添过得安稳而提枪上阵,夏添亦能为护盛黎周全而露出獠牙,他们是彼此最柔软可欺的软肋,亦是彼此最坚不可摧的盔甲。这一夜过得十分安稳,第二日夏添便开始与机甲处的研究员们一道,在老教授的带领下开始重新构思生物机甲,务必要将精神影响程度降到最低。只是不知是不是一开始的好运气已经用完,这看似轻巧的一步却又让众人犯了难,无论怎么改变实验条件,实验体都会出现短暂的失控,不过短短一分钟,却将整个实验成果推翻。但没有人抱怨,所有人都只是收拾心情开始一次又一次地测算,并试图以新的方式找到精神力与机甲系统联系的原理。而盛黎则与帝国高层接洽,直接地表达了第二十军的意思,决不许布尔星系到海棠星开设驻外研究所。帝国星系决策层亦是同样的意思,须知他们都是从当年的战火中走出来的,前车之鉴尚历历在目,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那样的条件。经过多番接洽,帝国星系最终以“购买技术支援”的理由请来了布尔星系的研究员们,并将他们送到了海棠星。研究员们看着从舰艇上走下来的布尔星人,莫不是双眼放光,仿佛饿极了的人看见了美食似的,只恨不得立刻扑上去,让他们赶紧说出生物机甲的关窍。 第87章 因此听到这个消息,盛黎不以为意,他沉吟片刻后下令:“告诉各处守卫军,一旦发现入侵迹象立刻启动b级警备措施,如果确认是布尔星系的人……就立刻提到a级。”听罢盛黎的吩咐,几位军官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a级警备可是整个星球通报,如今布尔星系是接受了帝国星系的资金才前来进行科技支援的,一旦他们的研究员在海棠星上做出其他手脚被曝光,无疑是在布尔星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我们可是给出了丰厚的资金购买科技的,你们却来到我们的星球上偷偷摸摸地入侵?这要是不给出些合理补偿可说不过去。会议结束后,盛黎叫住了一个暗桩,他们都是精通布尔星系语言的人,或许可以为他解答疑问。“ya te bia。”盛黎对其中一人说道,还不等他发问是什么意思,对方就紧张得连连摆手,“军长!我有恋人的,这次任务结束就要回去登记。夏研究员很好,您别做错事。”盛黎只觉莫名其妙,“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的夏夏当然很好。我只是想问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暗桩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挠了挠脑袋,“不就是那啥……‘我爱你’的意思吗?”一旁还未散去的军官们听到这话,不由得全部围了过来,“军长,谁跟您说的这话?敢在夏研究员眼皮子底下撩人,这是不要命了啊。”夏添有多喜欢他们军团长,这几位跟着盛黎去联邦星系接人的军官都有目共睹,对方心意那样真诚,便是他们旁观的见了都觉得感动;加之夏添当初在车站那毫不遮掩的当众一吻,他们更是佩服对方,要知道军长单身一人过了这么多年,从未有人对他展露过爱意,他们都以为他是要单身到老的,没想到一来就遇上这样热烈的心意。盛黎面上仍旧冷淡,眼底却早已蕴出温和笑意,他以手掩口轻咳了一声,“都散了,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在此刻,他忽然非常想见到他的小狐狸,想要亲口回应对方。第108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虽则想要立刻就把自己的小狐狸抱在怀里好好亲昵一番, 但眼下机甲处的研究工作尚未结束,盛黎便是满心欢喜也不得不强自压抑下来, 他大步走出会议室,正自盘算着今晚该如何拿那句话去逗弄夏添,通讯器却忽然响起。盛黎低头一看,原来是盛元帅发给他的对话申请。盛黎立刻回到办公室打开全息投影,盛元帅先是说了些近期首都星的军务动向, 又了解了海棠星布防安排, 在末尾即将结束对话时,他揉了揉鼻尖,问道:“儿子,你那边就你一个人吧?”一旦涉及公务, 父子俩之间都是以“军长”“元帅”相称,如今听盛元帅转变了称呼,盛黎便知对方要谈的是家事,他点了点头,“是的, 父亲。”盛元帅颇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那个什么,你在外执行军务,保卫海棠星的安全是很重要, 但是咱们不能光顾着海棠星这一边的任务, 知不知道?”盛黎有些不解, 但仍旧认真点头恢复道:“知道了。”“你说你知道了, 你知道些什么了?”盛元帅咳了一声,问道。“这……除却海棠星布防外,二十军的日常训练也从未落下过,我们时刻待命……”盛元帅皱着眉头打断了他的话,“待什么命,谁要你待命了。”他顿了顿,又说道:“我的意思是,不能光顾着大家,小家就不要了,小夏在海棠星的研究也挺辛苦,我前两天参加了吴教授他们的虚拟汇报会,瞧着他们都挺辛苦的,你平日里也得多顾虑一下小夏那孩子的感受,人家比你小,别让他觉得你这个丈夫不重视他。”盛元帅从来就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即便在家中也是从没说过软和话的,这样一番就可以称得上是“温情脉脉”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倒让盛黎有些意外。听罢盛元帅的话,盛黎不由得失笑,他倒是不知道他这位父亲竟然还有如此细心的时候,盛元帅见他笑了,把面前的桌子拍得哐哐作响,粗声粗气地说:“这话是你母亲非要让我说的,可不是我,我就是转述,转述!对了……小夏和家里联系不比我们方便,你记得告诉他一声,家里一切都好,他爸妈身体也好,叫他不要挂心。”盛黎眼底笑意犹存,无论如何,对于长辈们的这份心意他都十分感激。由于“曙光”计划的高度保密性,他们这些人在海棠星上都用的是海棠星内网通讯,只有极少部分身份特殊的人还能连接帝国星系的全网和全星际网络,盛黎恰在此列。即便是身为元帅夫人,盛夫人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如今到底在做些什么,她只知道他们接了新任务要保密,平时只有极少的时间能进行一次语音通话——这在全息投影对话技术高度发达的星际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好的选择。无法,她只得选择由丈夫偷偷地徇私一次,让他在和儿子通讯时说几句家常话,夏家父母只知道儿子要去海棠星做研究,却根本不知道夏添到底在做什么项目,日常联系更是几乎没有,盛家怕夏添挂心,便也特意传了话。“谢谢父亲,请您转告母亲和夏夏的父母,我们在这边一切都好,夏夏做的是他喜欢的事情,每天也很高兴。”盛元帅倒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上得战场辩得义理的大元帅此刻脸色发红,他一边小声嘟囔着“我就不适合说这些话”一边故作不在意地朝盛黎挥了挥手,“你们过得好就行了,我这话带到了,你赶紧忙你的去。”说罢甚至不给盛黎回答的机会,就立刻切断了通讯。盛黎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这位父亲倒是一如既往地急脾气,他关掉通讯,收拾好文件走下楼,准备先去营区后面的野郁金香花丛给夏添摘几朵郁金香,不知是不是海棠星的环境差异所致,这里的郁金香花期极长且常开不败,很得众人喜欢,植物研究所的几位研究员们还特意研制了营养液来浇灌,让这一片郁金香愈发长势凶猛,眼瞧着就要开成一片花海。然而尚未走到郁金香花田旁,一阵极其细微的电流声就先传到了他耳中。这一阵电流声微乎其微,转瞬便被一阵微风散开,若非盛黎的身体本是经历雷劫锤炼,定然不会发觉。近乎本能的警觉让盛黎收敛了放松的神色,他观察了一下四下地形,此处离军队营区不远,四下都是低矮的灌木丛,不远处则是一片粉色的郁金香,他不动声色地矮下/身去,屏住呼吸静待片刻,果然又捕捉到了一阵声响。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透过交错的树枝搜寻,最终落在一株万年青上,盛黎立刻打开光脑,经扫描探测后确定东西就在那里。他极有耐心地等了数刻钟,确认无人靠近,这才走过去在万年青上拨弄片刻,戴着手套取下了一枚金甲虫模样的东西。这东西盛黎认得,是军用的信息发射器,共有八百多种拟态,可以根据需要伪装成各种模样。这处花海广为人知,且人人都可以过来,一时间很难断定这发射器是谁安装下的,盛黎垂眸,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在他的地盘上放这种东西,好大的胆子。他思忖片刻,重又将那枚信息发射器装了回去,细心地将之恢复原装,这才去摘了几朵郁金香回到宿舍区。在他返程的这段路途中,所有暗桩都收到了一段加密信息——加大监视力度,找出会使用军用信息发射器的人。盛黎抱着花上楼,刚一推开门,夏添就从厨房里探出了脑袋,他笑得十分开心,“主人!黄阿姨送了我们一盅炖汤,马上就可以吃啦。”他口中的黄阿姨正是黄章秀,对方同样参加了“曙光”计划,在化学处工作。盛黎应了一声,将手里的郁金香放到那个炮弹筒做成的花瓶里,又去洗了洗手,恰好夏添也端着汤碗走出来,两人便一同坐下吃饭,盛黎将盛元帅的话一字不漏地给夏添讲了一遍,惹得小狐狸开心得合不拢嘴。他们都是初次体验到父母双全且父慈母爱,对于两家父母自然多有牵挂,来到海棠星后,每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小物件,夏添便会把它放到两人卧室的小柜子里,只等着回到首都星时带给两家父母把玩。不能长伴父母左右,他们心中愧疚,却也知道自己肩负什么样的责任,以吴教授的话来说,他们离家万里,就是为了让更多的帝国人能够安心地陪伴在亲人身旁。至于在郁金香田发现军用信号发射器的事情,盛黎并没有瞒着夏添,比起内鬼,他更倾向于怀疑这一批来到海棠星的研究员,而夏添天天与他们相处,能得到的信息或许比自己更多。夏添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他十分珍惜能向布尔星系研究员们学习的机会,即使知道对方有人在偷偷摸摸地研究海棠星矿产也并未多么震怒,同为研究员,他知道这些矿产有多大的吸引力。但一旦涉及军用信息发射器,那就绝不是能用“吸引力”简简单单概括去的了,这些人或许正窃取着海棠星的军力布控,甚至偷听着军区的机密,而这一切都与自己的饲主息息相关——这让夏添难以忍受。盛黎放下筷子,安抚地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瞧着对方眼底怒火渐小,这才说道:“这类军用信息发射器的确十分隐蔽难以发现,但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无法断点传输,只能即时传递消息。”夏添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道:“只要发射器有反应,那个人一定在同时进行操作,发射器响他就动,他一停发射器也不会再有反映。”“对。”盛黎赞许地点了点头,又道:“所以得让我的夏夏再兼职做一回探子了。”“谁都要观察吗?”夏添眨了眨眼睛,他知道盛黎明白他的意思,其实对于他们二人而言,三千小世界中唯一可以毫无保留相信的唯有彼此,因此他想问盛黎,是否连帝国星系的研究员也要一并注意。 第89章 夏添脱下实验制服走出了实验室,正好与叶格尔同行,他和对方搭起了话,半点没有提到今天叶格尔神神秘秘藏起来的东西,反而是说到了那片郁金香花田。“我去过两次。”叶格尔笑了笑,“听说这在帝国已经变成了见证爱情的花朵,我很好奇,布尔星系还没有大面积种植郁金香,所以我没见过。”他的神色十分随和,甚至主动提到了与之相邻的军营,“有一次我去的时候,正好遇上他们外出训练归来,不得不说,你们帝国星系的军人仪容仪态非常好,即使是结束了训练,依旧个个军姿挺拔。”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怀念。夏添见状,笑了笑,抱怨似的说道:“对啊,我家先生就是,即便回到家里也是时刻待命的状态。”“难道最近有什么紧急军务吗?”叶格尔问道,随后又解释了一句,“在家不就应该好好放松一下吗?即便是布尔星的军人,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准备着上战场的。”夏添眨了眨眼睛,心思百转,叶格尔这是想打听事,还是无意一问?他想了想,微微皱眉露出不太高兴的神色,“似乎是吧,我看我先生这几天在家都还在看什么东西,军务他都不让我知道的,我想帮忙也帮不上。”“别难过,或许对他来说,只需要你陪伴在身边就已经是最好的帮忙了吧。”叶格尔温和地笑了笑,回答道。夏添还想再说什么,却注意到了站在大楼下等着自己的盛黎,当下将别的杂务都抛到了脑后,朝叶格尔飞快地道了声再见就朝着盛黎跑去。叶格尔站在原地,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停顿片刻,这才低头笑了笑,朝自己的宿舍走去。那枚纽扣状摄像头拍摄的信息是可以同步传送的,因此夏添今日与其他研究员们的对话和其他人的反应早已经在盛黎案头放着了,夏添便没有再提,只是说了他见到叶格尔的奇怪反应,毕竟当时叶格尔人在隐蔽的角落里站着,那手里的东西连他都不曾看清,恐怕摄像头也没能拍到。说完白天发生的事情,末了夏添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那个发射器到底传递了些什么信息,主人不能拦截,然后传递假信息出去吗?”盛黎摸了摸他的头发,“军部已经在着手分析了,虽然这个东西很常见,但传讯波段不同,而且那个发信人想必也十分谨慎,今天只传送了那一段信息,如今也只能把发讯地点锁定在研究所内,更多的……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说到最后,不由得轻叹了一声。夏添有些沮丧地应了一声,他不太喜欢这样受制于人的感觉,毕竟兽类不受束缚的天性还存留在骨血中,如今他虽然不会再随意就提起要“以暴制暴”,亦不会怀疑谁就干脆变成狐狸挠对方一爪,但总归是不喜欢这样因为技术限制而只能看着对方为所欲为的情状。盛黎也知道小狐狸必然忍得厉害,他凑过去亲了一下夏添的鼻尖,放柔了声音问道:“可要我抱着?”夏添一听这话,立刻开心得双眼放光,他连连点头说要,又迫不及待地用智能控制仪将屋内门窗全部调成隐蔽模式,而后身子一矮,身上衣衫尽数脱落。然而他却忘了今日的衬衣是严严实实地扣到了最上面一颗的,衬衣掉下来,将内中的小狐狸给罩了个满头,夏添怎么挠也挠不开衣服,只得发出委屈的轻鸣。盛黎轻笑一声,替他将衣服拨开,一团雪白的毛球立刻蹿到了他怀里,蹲在他膝头一转,将整个身子摊开,露出兽类最为私密的肚腹,还不时轻轻拱一拱盛黎的手腕,示意对方替他揉揉。盛黎抱着小狐狸往卧室走去,一手拖着小狐狸的背脊把他抱在怀中,一手则力度适中地轻轻按揉小狐狸柔软的肚腹,让夏添舒适得眯起了眼睛,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更是不时左右摆动。盛黎温暖干燥的手掌缓缓上移,不经意间碰到了一枚小小贴纸,一看,竟是那枚感应贴,他笑了笑,正要问夏添就这么撕下来会不会扯到他的细嫩绒毛,忽然感觉到指尖一热。盛黎一愣,怀里的小狐狸已经猛然睁开了眼睛,吱吱鸣叫了一声。“是在发热?”夏添变作狐狸时体温本就比较高,盛黎疑心是自己感觉有误。就在他说话的同时,夏添已经变回了人身,忙不迭地抓过他的手掌按压在胸前,“是在发热,有人在传递信息!”掌下赤/裸的肌肤细腻光滑,然而此刻却不是嬉闹风月的时候,盛黎收起绮思,果然感受到那枚小小的感应贴正持续散发着热度。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一动,此刻盛黎的光脑已经自动弹出了一个光屏,上面显示着信息源位置的追踪,恰好就落在宿舍楼区。看着光屏上在宿舍区透视图上不断闪烁的光点,盛黎冷笑了一声,“果然是他们的人。”夏添抬头看去,光点将一栋宿舍楼全部覆盖了,而那个宿舍楼,至今只住了布尔星系的研究员。“能找到是谁吗?”夏添有些激动地问道。“能。”盛黎点了点头,“他们身边都有人跟着监视,即便不能立刻锁定到个人,至少能将范围再缩小一半。”布尔星系前来交流的研究员一共不到十位,这样一来找出到底是谁在发射信息就容易多了,夏添闻言松了一口气,却听盛黎又道:“今天已经传递过一次信息了,按理说短时间内不会再有行动,可现在……难道是对方察觉了我们的行动在故布疑阵?”夏添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想起了晚上与叶格尔道别之前说到的话题。“叶格尔问过我一句,你们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军事任务,我故意含糊其辞,说了可能有。”盛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光屏上的光点,很快,光点消失,而他按在夏添胸口的手则感受到了一阵凉意。温度变化太快,令盛黎皱了皱眉头,夏添还想问什么,就听盛黎先说道:“会不会不舒服?”“什么?”夏添眨了眨眼睛,不解道。“这东西温度变化太快,你又是贴身带着,会不会不舒服?”盛黎说着,抬手就想把那枚感应贴给撕下来。夏添连忙捉住了他的手,“不会难受的,就这么一小块,留着吧,我还要继续帮主人盯着人呢。”盛黎失笑,对上小狐狸那双满是坚定的双眼却又忍不住温柔了神色,他在夏添眼角印下一个吻,“夏夏,谢谢你。”谢谢你,愿意一个个小世界陪我走下去。闻言,夏添双颊泛红,“不,不客气……”顿了顿,他又小声说:“主人最近好像很喜欢亲来亲去。”连他这只狐狸精都被亲得十分意动了。盛黎故意逗弄他,凑过去贴在小狐狸的耳边道:“夏夏不喜欢?”说话时,温热气息直往夏添耳朵里钻,惹得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双手勾缠住盛黎宽厚的背部,“没有不喜欢,主人再亲亲我好不好?”盛黎自然无不应是,正要亲上去,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敲击声,而后他的光脑也同时响起,光屏显示来人是军区的副手,信息也是经过初级加密的,显然是找盛黎有事相商。盛黎抬手揉了揉眉心,无奈地叹了口气。夏添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松开盛黎,自己躲进了被窝里,朝盛黎道:“主人快去吧。”盛黎松开他,扯过松软的棉被将他裸露的肌肤盖得严严实实这才转身出去,却听夏添忽地叫住他,盛黎转头,便见夏添朝他笑道:“我也要记账!”“好,记账。”盛黎一笑,将卧室的门严严实实地关好,这才往外走去,点开了光脑。在走出卧室以后,他温柔纵容的神色褪去,转而变为严谨冷厉,令人不敢直视。第111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紧闭的房门打开, 在得到盛黎一个“安全”的手势以后, 副手立刻说道:“军长,信息源已经锁定了。” 第91章 铁盒触手冰凉, 却很快被叶格尔的体温焐热, 叶格尔并没有开灯,这个铁盒他已经不知道摸过了多少次,即便闭着眼睛也知道它的每一处构造。卧室一片昏暗,叶格尔摩挲片刻,准确地打开了铁盒的开关, 只听得“啪嗒”一声轻响,铁盒打开,发出了淡淡的浅粉色光泽。叶格尔垂下眼睫注视着铁盒发出的粉色光, 许久后方才回神, 喃喃自语道:“是不是这个?”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铁盒合上, 重新躺了回去, 这一次,他很快就睡着了。他自然没有注意到,就在自己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天花板上有一个小小的仪器轻颤了一下。光屏被一再放大,众人都将目光投到了那铁盒上,在看到其中露出的粉色浅光时都睁大了眼睛。“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看到这一幕,几位军官同时发问。盛黎亦轻轻皱了皱眉头,原本以他们猜想,叶格尔必然在身上藏了一个能够操控信息发射的机器,可在把光屏放大以后,那其中隐约露出的东西却类似于一块矿产晶石。难道布尔星系研制出了用矿产晶石提供能源的军用信息发射器?众人为此又展开了一波讨论,几位军官认为那就是新型的信息发射器,只是不曾大规模面世,所以他们也不认识;而余下几位军官则认为这也许是什么新型武器,叶格尔恐怕是把它当成了杀手锏,或许一旦布尔星系下令,海棠星便会遭逢巨难。盛黎不发一言,他仔细看了片刻,脑海中忽地闪过了什么,叶格尔为什么要说一句“是不是这个”?他是在和人对话还是在自言自语,又到底是在确认什么?军区内众人兀自争论不休,而被他们反复研究每一个细节动作的叶格尔正和夏添等人一起外出,取用几种矿石以测试机甲承受能力。他们去的地方离那片郁金香花田不远,夏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仍旧开得极盛的郁金香,叶格尔走在他身边,见状,温和地笑道:“等待会儿矿石收集结束了,你要不要过去摘一朵?”夏添闻言又看了他一眼,对方神色如常,并没有半点做贼心虚的怯意,小狐狸不由得在心中犯起了嘀咕,只是面上半点不显,笑着摇了摇头,“不去了,我先生上次摘回来的花还开着呢。”叶格尔闻言,眼中露出一丝羡艳,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一行人很快走到了矿区,这是海棠星少数几个被允许开采的矿洞,甚至没有矿工在此,研究员们要用什么矿产,还必须自己进去采集。众人各自分了任务,带着矿用机器人走了进去,原本布尔星系的研究员们是不被允许进入这里的,但由于今日研究进行到要紧关头,机甲处人手紧缺,吴教授等人只得允许了较为了解情况的叶格尔进矿洞来。瓦西里也跃跃欲试想要跟来,但他私下研究海棠星矿产的事情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众人防备他还来不及,自然不可能允许他跟随进入矿洞。一行人两两一队分成数个小组,夏添和叶格尔分到了同一组进入最右侧的矿洞,越往矿洞深处走,光线就越是昏暗,夏添虽然能够夜视,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也借故视物不清,打开了头顶的矿灯,又弯腰去调试跟在脚边的矿用机器人。就在弯腰那一刻,他眼角余光看到叶格尔的手往自己的腰侧轻轻按了按,衣服上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硬角。似乎就是那天他看的那东西!夏添心头一跳,还想要再细看,叶格尔却已经收回了手,防护服重新鼓起,倒是再看不出里边究竟装了什么东西。夏添不由得有些疑惑,那是信息发射器吗?叶格尔还想在这里进行信息发射?到底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如此频繁地发射信号?纵然没做过间谍,夏添也知道如此频繁发报极有可能暴露发报人的行踪,他不觉得叶格尔会不清楚这一点。然而在接下去的进矿开采中,叶格尔表现得十分正常,他看起来甚至比夏添这个帝国人还要更为爱惜海棠星上的资源,当采矿机器人因操作失误而不小心敲碎了一块矿产晶石时,叶格尔心疼得倒抽了一口气,碎成粉末的晶石也被他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堆到一旁,而不是弃之不管。越往里走,矿洞的环境就越是潮湿,地面上也从一开始的寸草不生变为了渐渐有野草和青苔铺地,走到下一处采集点时,已经是野草横生,足有半人高了。夏添一边操纵着矿用机器人采集矿石一边故意找叶格尔搭话,却发现对方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更是一直黏在各色晶矿上。叶格尔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又不是夏添这样历经了数个小世界磨炼的小狐狸精,他虽然极力表现得只是出于一个研究员的身份对矿石产生了热情,但夏添还是看出了他眼底那一抹志在必得。这个神情,夏添并不陌生,他看着叶格尔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闪闪发光的眼神,蓦地想起了曾经在丰泰城时,盛黎对他说话时的场景。那时候他伏在盛黎膝头看书,读到“乱世为王”的故事时,便好奇地问盛黎,“主人要称王吗?”当时盛黎正单手支在黄花梨的桌面上闭眼小憩,闻言摇了摇头,连眼睛也不曾睁开,“不。”“那主人为什么要带兵打仗?”夏添不解地追问,“话本上说,天下乃能人居之,主人将南六省都打出了太平,当然可以黄袍加身。”盛黎睁开了眼睛,低头看向他,温和地笑了,不答反问:“夏夏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带兵打仗?”“为了……为了责任。”夏添翻了个身仰躺在盛黎膝头,猜测着答道。“的确是,可我的责任,不是这天下,是你。”盛黎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夏添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明明不是很明白盛黎话中的含义,却总觉得心头好像有一只小鹿在蹦蹦跳跳,令他双颊微微发红,“是我?”“我初到此世,所见是四处硝烟,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盛黎淡淡解释道:“夏夏,我那时很怕。”夏添紧张地丢开了手中的话本,抬手抓住了盛黎的手,无声地安慰着他。“我怕你来到这里过得不好,我怕你撞入乱民的队伍中担惊受怕,我怕你在寸草不生的村野中食不果腹,我怕你流离失所,不得安居。”盛黎认真地看着夏添,这些话他往日不曾细细说过,如今被小狐狸问起,竟忍不住对他全说了出来。原来“爱”这种感情竟是如此复杂,他明明是最所向披靡的剑修,即便刀剑加身亦面不改色,却会为着这只小狐狸而忧心忡忡,甚至于夜夜思虑胆战心惊。“主人……”夏添愣了愣,他竟不知道,他的饲主还有着这样的念头。盛黎复又笑了笑,说道:“所以我来了以后,便暗暗发誓定要将这天下打出个太平。”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但眼神中却有着不容错认的坚定,夏添看得呆了,一时只觉得心中暖得发烫,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抱住盛黎的手按在自己心头,令他感受自己的心跳与无法言说的情意。思及此处,夏添笑了笑,当年他们一人一狐其实都不曾有过什么家国天下的概念,但好在……也学会了。他又看了一眼叶格尔,只觉得对方的眼神与盛黎当日如出一辙,他心头一动,故意不着痕迹地在随身光脑上轻按几下,而后朝叶格尔道:“叶格尔,我要去那边看一下消息,你在这里等着我。”叶格尔一看,夏添的光脑已经弹出了一个小小的屏幕,上面正是吴教授的投影,知道他们师生或许有不便为自己所知的事情要谈,便点了点头,“嗯,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夏添故意做出了一副十分谨慎的姿态观察了一下四周,这才朝外走去,他看得不错,就在他说要走开的那一刻,叶格尔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他在高兴,因为即将可以在矿洞内独处——叶格尔,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夏添一边想着一边调开了光脑内的一部电视剧,这是前两天师姐让他帮忙下载的,快进到其中一段情节,点开声音播放,一阵压得极低的帝国星系方言争吵声响起。隔了一段距离听,叶格尔只会以为他在和教授说话——为了保险起见,在涉及到一些“曙光”计划的秘密时,研究员们都是用帝国方言进行对话的。夏添解开了防护服的扣子,而后将其收纳进生烟奁中,自己则变回了白毛狐狸的原身,悄无声息地朝叶格尔走去。第113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第93章 盛黎听懂了他这绕口的话,轻轻揉了揉夏添的头发,“夏夏以后会有更多的朋友,我保证。”不曾想,夏添却摇了摇头,“没关系,朋友很少也没关系。”说着,他伸手环抱住了盛黎的腰,“只要主人一直和我在一起就好了。”第114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机甲处的众位研究员则对于“叶格尔有一些私事需要处理”这个借口深信不疑,布尔星系的带队教授也不会知道, 这个研究员是在军区的审讯室内朝他发来的请假申请。而听到这个消息的夏添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哪怕早就已经怀疑叶格尔了, 但在对方真的承认的那一刻, 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失落。他微微摇了摇头, 让自己撇开杂七杂八的念头,重又把全副心神投注到面前的实验中来,他仔细地观察着实验仪器上的温度计, 耐心地等待着液态金属逐渐凝固成型,而后从模具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片头发丝粗细的金属片,将之转移到一旁的实验台上。芯片底片成型, 接下来就需要另两位研究员开始工作了,夏添甩了甩因为高度紧张而有些酸麻的手臂, 摘下口罩走出了实验室,准备去公共休息区放松一下,各个研究处的研究员们在休息或是遇到瓶颈时都爱往那里跑, 偶尔与不同领域的学者聊一聊, 很容易打破自己固有的僵化思维取得突破。在随手将口罩放到衣服口袋里时, 夏添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凸起,他一怔,继而反应过来这是他从叶格尔那里拿走的矿石, 因为太过匆忙又心绪繁杂, 一时间竟忘了把这个东西拿出去。矿石在掌心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因为是白天又是户外, 所以粉色的光不是很明显,几乎可以忽略,夏添忍不住叹了口气,叶格尔在矿洞里笑着流泪的场景仿佛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小狐狸不由得皱了皱了眉,他拿着矿石回到实验室,透过玻璃却望见负责成分分析的研究员正在试验台边协助工作,于是打消了叫住对方的念头,转而走向了一旁的研究室,准备把矿石放回去。刚要按下指纹解锁,从拐角的楼梯处走上来一个人,对方神色匆忙,没留意夏添就在面前,只顾着低头看手里的东西,直勾勾地就撞了上来。那人拿着的是一本厚厚的硬皮书,夏添被书壳撞得手肘一痛,握着矿石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那颗小小的矿石便落在了地上,还滴溜溜地打了几个转才在那人脚边停下。“抱歉抱歉,我没注意到你!”来人连忙道歉,原来竟是瓦西里,他冲夏添举了举手里的书,“实在抱歉,教授让我去取资料,以便进行系统调试。”在星际时代,真正重要的资源都以纸质的方式保存,绝不会被放到光脑或是任何可能被星网破解的数字化载体上,这一点夏添也很清楚,听到对方说是为了系统调试,倒也没有生气,他冲着瓦西里笑了笑,“没关系。”瓦西里弯腰捡起了矿石,拿在手里看了看,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叹神色,“多漂亮的小东西!”知道瓦西里对于海棠星的矿石非常痴迷,还曾私下研究过矿产,夏添对于他这个表现倒不是很意外,他点了点头,“是的,很漂亮。”说罢朝瓦西里伸出了手。瓦西里似乎颇为不舍,将矿石拿在手里转了几圈,又对着阳光看了看矿石澄澈的晶体,这才把它递还给了夏添,问道:“这个矿石似乎研究过?我记得这个漂亮的颜色。”“我也觉得这个颜色很漂亮。”夏添朝他温和一笑,却是半点不肯多说,打太极似的敷衍了一句,便重新将矿石握在了手里,顺便提醒了瓦西里一句,“我记得布尔星系的教授们可都是急性子。”“对!”瓦西里这才回过神来,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得赶紧把资料送过去。”说罢朝夏添摆了摆手便大步离开了。这个小插曲并没有被夏添放在心上,这一日的试验结束后,他便跑回了家里,询问盛黎今日的审讯情况,因为他实在是很在意叶格尔到底为什么要做间谍——如果一开始就包藏祸心,叶格尔也不必对他们透露那么多布尔星系的机甲知识,若说只是为了迷惑他们降低警戒心,那未免代价太大了些。还是说叶格尔要做的事情,对于海棠星将有无可挽救的损害?他把这个问题告诉了盛黎,又问道:“我们是不是真的误会他了?”盛黎摸了摸小狐狸的头发,耐心地为他解释道:“叶格尔已经交代了,发射器是他在操纵,他是为了联系布尔星系的医疗团队,因为他需要矿石——那可以救治他的恋人。”顿了顿,又道:“那个铁盒底部有一排加密的信息表,可以与军用信息器相连通。”那枚藏在郁金香花田边的军用信息发射器已经被士兵取下,切断了内部能源,作为证据留存。夏添张了张嘴,便有再多的疑问都被这一个答案给盖住了,他似乎有一点理解叶格尔的做法,因为倘若躺在病床上的是盛黎,那么他亦会毫不犹豫地为对方找来一切可能有效的药物;但作为帝国星系的研究员,夏添却不可避免地对他的行为感到了愤怒,百般心绪交杂,他最终只叹了口气,闷闷道:“这就是人的情绪吗?我……我不是很喜欢。”“别难过。”盛黎沉默片刻,才安慰了一句。他亦曾有到过手下甚至是亲信背叛的经历,只是当初的盛黎并无常人感情,即便遇上这样的事情,一颗心仍旧是古井无波,不见半点波澜,所以旁人才评价他是毫无情感的冰冷机器。此刻他有心安慰夏添,却又难以“感同身受”,毕竟他对于叶格尔了解寥寥,思忖片刻,才说道:“我们会与机甲处沟通,看叶格尔是否会影响到接下来的实验进展,如果不影响,我们会将他遣返布尔星系。”只是遣返不是押送,已经是帝国星系所能做出的最善意回应了。夏添自然明白饲主的宽慰之意,他环抱住盛黎,在他怀里蹭了蹭,“我有一点难过,但是不会难过很久的。”他仰起头看向盛黎,目光中是一片澄澈的信任依赖,“因为主人是不会骗我的。”对于夏添而言,这个他亲自选中的饲主比什么都重要,他固然会因为叶格尔的事情感到难过,却绝不会用这种情绪影响到他和盛黎之间的相处。纵然万千人都骗他欺他,却总有那么一个人,愿意坦诚到将心都剖给他。盛黎忍不住吻了吻他的眼睛,他顺势将夏添抱起,“明天我会出面找几位教授商谈,现在先给你洗个澡,今天在矿洞里打了滚儿,有没有把毛弄脏?”“才没有呢。”夏添说着动了动手脚,他跑的时候可是特意观察了四周环境,选的路途都是干净没有湿泥的地方。盛黎把人放到浴缸里,又抬手去解夏添的衣扣,一边解一边说道:“可我怎么记得,当初有只小狐狸只会在泥地里打滚,弄得黑乎乎的才敢在我面前出现。”夏添挠了挠耳朵尖,“是吗?哪只小狐狸?我怎么不知道。”盛黎失笑,故意逗弄道:“夏夏竟然不知道吗,那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只狐狸……”“是我是我!”不待盛黎说完,夏添就忙不迭地开口了,“我那是为了不吓到主人,才故意躲起来的。”“是吗,夏夏原来这么体贴。”说着,盛黎替他脱下了衬衣,视线落在胸前那枚感应贴上,笑了笑,“辛苦夏夏了,这东西没什么用处了,取下来吧。”夏添低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盛黎的指尖尚未触及那枚小小的感应贴,夏添却忽然觉得心口处微微发烫,几乎是瞬间,小狐狸睁圆了眼睛,一把握住了盛黎的手,声音微微颤抖,“主人……它在发热。”盛黎神情一肃,指尖轻轻按了上去,果然感受到了一股热源,他眉心微蹙,脑海中飞快地思索着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这枚感应贴并不是只针对于叶格尔所用的那一个军用信息发射器,相反,它可以检测感应到所有隐蔽式的发射器,而此刻它既然在发热,那就只能证明还有人在传递信息——他们要么抓错了,要么没抓完。盛黎安抚地捏了捏夏添的掌心,低声道:“夏夏等我一会儿。”夏添点了点头,屏住呼吸看着那枚感应贴,“我看着它。”盛黎这才起身,他大步往浴室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飞快地操纵光脑,同时下达了多条最高指令,既有要求各位暗桩立刻回报监视人动态的,也有要求审讯处军官再对叶格尔的状态进行观察的,更有大面积排查军用信息发射器的。下达完指令,盛黎才吐出了一口浊气,幸而对于布尔星系的研究员他并没有完全信任,对于叶格尔的证词也依然持怀疑态度,毕竟一个一直在高等校园里接受教育的研究员会选择以这种方式联系医疗部队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只是他不欲夏添再为叶格尔担心,所以刚才并没有详细谈起。他大约不算是一个合格的道侣,对于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小狐狸,竟然会有如此狭隘的心胸,倘若他的小狐狸知道了,还会不会再毫无保留地相信自己?第115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盛黎心念百转, 竟不知不觉在屋内空站了许久, 倘若他还在凌阳宗, 此刻必然已经陷入冥思, 而丹田处的小小元婴觉察到主人心情变化,却苦于此处并无灵气可以引渡,只能徒劳地抱住膝头的小小白狐, 一遍遍地抚摸对方精血凝成的柔顺皮毛。夏添原本还乖乖坐在浴缸里等着, 觉察到感应贴变冷以后也不敢闹出响动,只怕打扰了盛黎的正事。不过他左等右等, 却怎么也等不回来盛黎,他心中疑惑, 却忽然感受到盛黎心绪变动,唬得小狐狸以为盛黎出了什么事, 连忙走出浴室, 赤足走到盛黎身边,担忧地仰头看向他,轻声询问道:“主人,你怎么了?” 第95章 这一次,不单是盛黎,连一直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夏添都睁大了眼睛,他下意识地追问道:“这是真的?瓦西里和海顿家族有关系?”副手知道盛黎既然不避讳在夏添面前提起此事,必然也是十分信任他,因此点了点头,回答道:“对,这个消息很隐秘,但恰好,从布尔星系回来的一位情报人员曾经在海顿家族里做事,撞见过瓦西里到海顿家的事情。”如此一来,夏添心中便有了计较,到底前世身居高位,也不是没有见过大家族中的龌蹉事儿,以他猜测,瓦西里或许是想要自己争权,或许是当了谁的踏脚石,总之他以药石矿作为筹码,逼迫叶格尔为他办事,而叶格尔本身或许并不愿意接受,所以才会试图挖掘海棠星上的药用矿石,又会在被捕之后毫不犹豫地就承认了这一切,只是他的恋人仍在瓦西里一派手里,他才不敢供出瓦西里。但他也知道,这只是自己最为理想化的猜测,因此这些想法他只是藏在肚子里,并没有告诉盛黎。“夏夏,你要不要回去……”盛黎一句话尚未说完,夏添就摇了摇头,他小声地说:“我就在这里等着主人。”盛黎心中一叹,知道小狐狸这是怕自己又忽然离开,当下也不再勉强,只安抚地吻了吻他的发顶,“好,那夏夏在这里等着我,事情解决了我们再一起回去。”“好。”夏添拢了拢肩头微微滑落的军大衣,双眼微弯露出一个笑来。第116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盛黎出门后, 夏添便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好奇地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布置。历经数个小世界,盛黎的喜好倒是不变,屋内装置一应俱是最简洁的,夏添没有去翻动盛黎的东西,只趴在桌上四处看看,这间屋子里处处是盛黎的气息, 让他感到无比舒适放松, 片刻后便只觉倦意袭来, 张嘴打了个呵欠,就趴着睡着了。另一边, 盛黎在看过了情报员拿来的消息后便与机甲处的几位教授联系上了, 虽然有些抱歉打扰老人家们休息, 但事关重大, 他们唯恐拖延一刻就再生变数, 只能将人叫醒,而后把此事告知了他们。吴教授闻听此事气得手抖,而其他几位老教授在知道叶格尔参与其中后, 更是连连摇头叹息。“我想知道机甲处的研究进行到何种地步了, 倘若此刻将他们遣返,可会对机甲处的研究产生影响?”盛黎此言一出,几位老教授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如今机甲处的研究可说是正到关键处, 布尔星系的研究员对于他们来说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若单只是遣返叶格尔和瓦西里两人也就罢了, 可很难预料其他研究员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又是否会因为他们被遣返而要求离开——毕竟当初那位嫁女儿的富商就是海顿家族的旁支,而这个研究团队,全都隶属于海顿家族。吴教授叹了口气,“我们还是太落后了。”倘若他们自己能够有先进的实验设备支撑生物机甲的芯片研发,何至于要帝国星系出巨资向布尔星系进行技术购买,甚至如今在发觉对方在他们的星球上进行偷采挖掘,甚至进行情报传递时,还要首先考虑到这是否会影响到布尔星系接下来的科学援助。其他教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纵然神情不忿,却也无法立刻说出“没有影响”的话来。“盛军长,这件事情……请让我们商量一下。”片刻后,吴教授对盛黎说道。盛黎颔首,“如果为难,我会和首都星联系说明情况。”“好。”待盛黎和几位军官离开会议室,教授们纷纷开口议论起来:“不能留,如今已经将人抓到,再留下他们岂不是我们要做低伏小地承认他们盗挖资源的行为?”“可是人要是送走了,研究怎么办?我们的芯片研究正在要紧处,一旦布尔星系的研究员离开,我们不知还要绕多少弯路,我们等不起。”“我支持军部启动a级警备,这样一来说不定还能以此为筹码向布尔星系提出交涉条件。”“对,我们这本来就是正常的购买技术,分明是布尔星系破坏了交易,凭什么还得我们认错?”“……就凭我们研制不出生物机甲,我们的拳头没有他们硬。”“可……难道真要吃这个哑巴亏?”教授们各执己见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盛黎在门外等了片刻,见他们一时难以定论,便先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放轻动作推开门,第一眼就看到那个趴在自己桌上睡熟了的青年,这一晚上的纷杂似乎在这一刻都被吹散,他心情亦随之放松了几分,缓步走到夏添身边,替他将滑落的大衣重新搭回了肩头。“……主人?”不曾想这这么一个小动作竟也惊醒了夏添,他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问道:“解决了吗?”盛黎摇了摇头,“教授们还在讨论,我们必须尽可能地降低损失。”原本以盛黎所想,布尔星系的研究员再过分也不过就是偷挖矿产研究,他们来时并没有挖掘队随行,仅凭人力难以对海棠星上的矿产造成什么影响,故而他才下令,若是布尔星系研究员越界了就直接启动a级警备,既是警告也是威胁,届时说不得能让布尔星系的研究队为此再多付出一点代价。可谁知他们竟然将手伸得这么长,还以军用信息发射器传递信息,如此猖狂,或许也是掐准了帝国星系如今技术落后百废待兴的命脉,料准了他们不能也不敢轻举妄动。夏添朦胧间只听见盛黎隐隐叹了口气,他心口一疼,忙不迭地抓住盛黎的手,可想要开口安慰一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是他们技不如人,他数次张嘴,末了却只轻声说:“主人别生气。”说罢自己都觉得懊恼,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根本不能解决什么问题。此刻夏添不由得暗暗恼恨,倘若他在这个小世界中能掌握更多更先进的技术该有多好,不需要帝国星系向别国付出沉重的代价购买技术,眼下也不会干坐着帮不上忙。盛黎却真的被他那一句话安抚了,他躬身,在夏添微凉的指尖轻吻了一记,而后又玩笑似的问道:“夏夏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曾经他是身家百亿的总裁,是统帅六军的少帅,即便上一个小世界里当了个不受重视的“傻子”,初时被皇帝压制,却也能凭自己的能力力挽狂澜,襄助夏添治国平天下,可说没有一世不是快意洒脱的。却唯有这个小世界,他纵然手握兵权又如何,如今哪怕人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当间谍,他依旧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甚至如今发现了,亦不能痛痛快快地打回去。夏添眨了眨眼睛,忽地笑了起来,“我原本还想这么问你呢,我要是再聪明些,也不必要向布尔星系买什么技术了。”话毕,两人一同轻笑出声。纵然这一世或许不能如其他小世界一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他们好歹还在一处,总能有解决办法。会议室里的老教授们争论了足足一夜,直到凌晨时分,吴教授才疲惫地拉开会议室的门,对守在门外的士兵道:“请告诉盛军长一声,我们讨论出结果了。”“你们支持启动a级警备,以间谍罪遣返他们?”盛黎亦是一夜未眠,他匆匆赶到会议时,听到老教授们的决定时还有几分意外,昨夜他又连夜联系了盛元帅和首都星军区,众人商讨了多种解决方案,却没想到老教授们会直接选择最严重的一种。吴教授双眼满是血丝,他勉强笑了一下,“我们这群人都是搞研究的,虽然不懂政治,但也知道眼下若是为了研究服软,也许接下来反而会让布尔星系得寸进尺。”盛黎点了点头,盛元帅亦同他讲过,或许瓦西里等人的行为就是布尔星系的一个试探,看看他们能为了生物机甲让步到何等地步,一旦他们示弱,或许接下来等着他们的就是进驻海棠星的驻外研究所。“归根到底,也不过是我们还不够厉害。”吴教授叹了口气,“但生物机甲要研究,海棠星的资源也分不能分割出去半点,前车之鉴尚历历在目,我们都记得。”盛黎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重又回头看向吴教授,郑重道:“我们会尽可能地争取更多补偿,您说得对,海棠星不能分割,可生物机甲我们也要。”一个小时后,整个海棠星启动了a级警备,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回了首都星,经由盛元帅出面与布尔星系接洽,要求以芯片技术为筹码,换回被当做间谍扣押在海棠星的布尔星系研究团队。与此同时,夏添端着一份简单的早餐走进了军区的临时关押所。 第97章 话虽如此,但众人都明白,没有制造芯片的核心技术,又失去了布尔星系科研团队的指点,他们恐怕还要在生物机甲的路上绕很大的一个弯。“教授,这机床制造的话,是不是说咱们这儿还要来新人?”夏添在一旁问道。机甲师们负责造机甲,可不负责造机床,如今海棠星可算是把地广人稀发挥到了极致,自然没有多余的人手来制造机床。“正是,所以我们的任务还很重,要是等到别人机床都造好了,我们却不知道怎么用,那可算是丢了大脸。”吴教授环视了一圈士气低迷的研究员们,说道:“我给你们半个小时用来丧气,半个小时以后,该做什么做什么,谁要是不专心,就去食堂里给我——”“去提最重的砂锅!”研究员们齐齐笑了起来,有些低沉的气氛被吴教授这一句话打破了不少,的确,布尔星系的研究员是走了,可他们的研究总还得继续下去!才热闹了不久的技术团队宿舍楼再一次冷清下来,傍晚,夏添在盛黎的陪伴下走入了叶格尔的宿舍,他既然答应了对方要帮他养花,那就一定不会食言。叶格尔的屋内空荡荡的,除了那一盆养在窗台上的郁金香,看不出丝毫曾有人居住的迹象。夏添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抱起了那盆郁金香,盛黎心中不喜自家小狐狸这么抱着别人的花,不由分说地接了过来,“我来。”夏添忍不住笑了,他哪里看不出饲主的小情绪,当下与他并肩而行,故意打趣道:“主人,那咱们以后就不用摘别的郁金香了,只养这一盆就够了。”“不行。”盛黎想也不想地回绝,“夏夏的花,我会给你摘。”夏添见他分明就是心中吃味,面上却还十分正经严肃,还故意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不由得觉得这样的盛黎十分可爱,他踮起脚去吻了一下盛黎的下巴,“我知道了,主人的花,我也会给你摘。”第118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他们的屋内除了一个充当花瓶的炮弹筒, 也并没有多余的器具可以用来装花, 更别提花盆了, 原本盛黎是打算再去找一个弹筒,谁料夏添却连连摇头,想也不想地说道:“那是主人给我找的,而且弹筒没有换水孔,反正……反正要换一个。”盛黎失笑, 捏了捏他的鼻尖道:“方才是谁还故意同我说只要那一盆花就够的了?”夏添眨眨眼睛, 凑过去贴在他肩头蹭了蹭,笑嘻嘻地说道:“谁说的?我也不知道。”玩笑归玩笑, 第二日夏添又特意去植物研究处讨了一个小花盆回来, 那花盆是白瓷质地,触手温凉很是舒服。夏添并不会给花移盆, 又怕自己胡乱移栽伤了花枝根本,便央着一位与他相熟的女研究员教自己移栽。反正今日的实验工作已经结束, 那位研究员索性动手演示给他看,拿了一块竹制拨片顺着叶格尔以前用的塑料桶边缘处向下轻轻挖掘,待将盆壁土壤拨松, 然后便小心翼翼地撬动整盆花土,而后夏添便瞧见对方仿佛捧出一个蛋糕似的, 将那郁金香连花带土全部取了出来。“新盆里还要放些培养土, 我们这边恰巧研究了新的配方, 成效非常不错, 取来给你试试。”说着, 研究员拍了拍手,转身往另一边去取培养土。“好,谢谢孙姐姐。”夏添忙不迭道谢,见孙研究员离开,他单手托腮,好奇地打量着郁金香花枝的根系,虽然用的是不起眼的塑料桶做花盆,但单只看那花枝长势健壮,也知道它的原主人必然将之照顾得很好。夏添好奇地伸手去拨弄了一下露在泥土外的一根根系,他来到这个小世界以后,虽然常常摘取郁金香,但还从未摘过一整株起来。小狐狸心中好奇,下手也一时失了方寸,他扯出一根细细根须缠绕在指尖把玩,却不防这根须太细,并没有多好的韧劲,只一下就被他扯断了。夏添微微睁大了眼睛,双颊骤然一红,只觉得自己做了错事,他心虚地左右看看,见孙研究员还背对着自己在调制培养土,连忙拈起那根细细根须试图藏到泥土下方里去。指尖刚一塞进去,就感受到了一个略硬的东西,夏添原以为是泥土里的石块,把根须塞进去后,又下意识地拨弄了一下,打算把那块石头取出来,可这次再一仔细触摸,他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指尖在松软的泥土里拨弄片刻,忽然意识到什么,微微蹙眉严肃了神色。“孙姐姐!我忽然想起还有点急事要办,我明天再来找您换土!今天谢谢您了,回头我让先生给您烤小饼干吃!”孙研究员循声望去,却见夏添已经急匆匆地把郁金香塞回了那个塑料桶里,步伐匆忙地跑出了研究室。“哎小夏!你把花放着啊,抱着跑多累啊!”孙研究员连忙叫他,夏添却一边答应着“没事”一边就跑下了楼,眨眼就没影了。“莽莽撞撞的,也不怕摔着。”孙研究员推了推眼镜,无奈地笑了笑,夏添就好像她家中的最小的那个弟弟一样,活泼又有朝气,实在是让她觉得欢喜。或者说,海棠星上老一辈的研究员们就没有不喜欢这些年轻研究员的,星际时代人类的寿命虽然极大地延长了,但他们终究会老去,而帝国星系的希望,就寄托在这些年轻人的身上。布尔星系的研究员们虽然走了,但余下收尾的事务却还不少,是以盛黎这几日也很忙,即便到了正常的休息时间也还依旧留在办公室内处理事务,往日里本就十分严肃的脸更是时刻不见放松,军区内众人亦是时刻绷着神经,生怕布尔星系那边又再恒生波澜。与遣送布尔星系研究员团队回去的舰队通话后,盛黎又令吩咐了几件事情下去,刚一说完,他就接到了来自于夏添的通讯。这可是个新鲜事儿,须知军区与他们相隔如此近的距离,且盛黎又给了夏添最高通行许可,毫不夸张地说,在军区里,盛黎能走到哪里,夏添亦有相同的权限走到哪里。所以往常若是有事,若是不太紧急的,小狐狸就会乖乖在家里等着,待盛黎回家后再与他细说,若是紧急些的,他索性就直接往军区走了,盛黎办公室的位置记得比他们机甲处的位置还熟。可此刻盛黎分明又感受到小狐狸满心都是高兴的情绪,显然不是什么紧急事情,他让军官们离开,这才接通了通讯。光屏上投射出夏添惊喜的面容,由于海棠星使用的是星球内网,小狐狸甚少使用全息投影的通讯,此刻只看见饲主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间竟忘了这不过是虚拟投影,下意识地扑了上来却扑了个空。他不由得微微垂下眼睫,又不情愿地往后退了两步。盛黎在看到小狐狸朝着自己扑过来时,亦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接住他,抬手却只是隔空点在了夏添额头上。两人同时回过神来,相视一笑,盛黎这才开口道:“夏夏,出什么事了?”“主人,我今日去给叶格尔的那盆花移盆,你猜我发现了什么?”说起这件事,夏添眼底闪过一抹亮光,神情间更有几分激动。盛黎稍一思忖,问道:“可是盆内藏有东西?”夏添诧异地反问:“主人怎么知道的?”问完自己又忍不住笑起来,说道:“主人真厉害,什么都知道。”这话他说得十分诚恳,显然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的饲主什么都会。盛黎失笑,这不过就是寻常手法罢了,何况……他抬手虚虚一指夏添身侧,笑道:“夏夏,你瞧瞧你身后的桌子。”夏添扭头一看,这才注意到,原来自己方才发现了东西,一时心情激动就连忙告知了盛黎,竟也忘了稍稍收拾遮掩,单看那被敲散的花泥和外层袋子上的泥土,任谁也会知道这是才从花泥中取出来的。“反正主人就是最厉害。”夏添知道了盛黎并非隔空便能猜测万物,却依旧觉得盛黎厉害,他笑道:“要是我肯定只看得见主人,也看不到别的了。”“夏夏是怪我不专心吗,嗯?”盛黎失笑,抬手想去摸摸他的头发,却猛地想起对面的不过只是虚拟投影,略略抬起的手只得放下。两人说了两句闲话,便重新将话题移到了那个从花盆里取出的小包裹来。“……我回到家里以后,把下面的泥土敲开,就发现里面有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袋子,拆开袋子才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张小磁盘。“我刚才读取了磁盘,那里面的文字都是布尔星系的,我不认识,可配上的图片说明我却认得,那是布尔星系研制出的芯片关键技术——就是他们之前迟迟推脱不肯告诉我们的——有了这个,至少可以替我们省下几个月的时间!” 第99章 叶格尔忍不住笑了一下,而后笑意微敛——盒子太重了,不是一束郁金香能达到的重量。他犹豫片刻,在盒子里摸索了一下,揭开了黑色天鹅绒的内衬,而后,那泛着淡粉色的矿石展露出了面容。叶格尔蓦地瞪大了双眼,他曾经多少次在梦里梦到过这美丽的荧光,梦到霍尔因为有足够的药用矿石而睁眼醒来,但却无数次地在醒来后发现这不过是一场美梦。他甚至怀疑自己现在仍然是在做梦,忍不住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痛感带来的却是无上的兴奋,矿石仍然在面前,这是真的!“谢谢,谢谢……”叶格尔喃喃道,发疯一般捧着一盒矿石跑进了卧室,跪倒在霍尔床前,泪流满面,却又是笑意璀璨:“霍尔,我们有药用矿了!”第120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入夜,盛黎才刚刚结束这一天的军务工作, 如今海棠星已经入冬, 他打开门时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寒气透过军用防护胡落到了皮肤上。夏添今日早已经结束了实验, 听到盛黎的声音立刻从客厅的沙发里跳起来跑到了他面前。盛黎稍稍往后退了半步, 示意夏添不要扑上来,“我身上很冷。”屋内开着暖气,夏添整个人连头发丝都是暖烘烘的,待盛黎脱下外套挂在一旁,他便迫不及待地抱住了对方, “我给主人取暖!”盛黎失笑, 既怕自己身上太冷会冻坏了小狐狸, 又打心底里舍不得放开怀里的人, 稍一犹豫之间,夏添已经四肢并用地缠在了他身上,活像一个大型挂件似的。“主人别把我丢下去。”夏添一边缠着他, 一边仰起头小声说道。盛黎哪里还会把他丢下去,只得又是无奈又是纵容地将人牢牢抱住, 便听夏添又道:“我热好了小点心,很好吃的, 主人要不要吃?”盛黎一听便笑了,低下头去用鼻尖轻轻碰了碰怀中青年的额头, “还剩了多少?”“才没有, 这一次我全部留给主人了。”夏添急忙辩驳。前几日夏添学着做了夜宵, 说是做, 其实是师姐送他的一盒小点心,让他回家加热一下就可以吃。夏添如今好歹是学会了厨具的加热功能,回到家后便迫不及待地赶在盛黎回家前加热了点心,可师姐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配方,这小小的点心加热后香气四溢,夏添单只嗅着那香味就觉得十分馋嘴,忍不住先拿了一小块试个味道,这一口下去只觉得这点心表皮酥脆香甜,内馅回味绵长,加之又不过是指甲盖大小的一口一个,夏添吃了一个只觉得回味无穷,忍不住又拿了一个。这一个接一个,待得夏添回过神来,方才发觉那一盒点心只剩了寥寥几个。等盛黎推门而入的时候,便瞧见自家小狐狸端着一个手掌大小的瓷碟,上面摆了三颗小点心,夏添还一脸认真地告诉他,晚上不宜多食。盛黎不疑有他,拿了一颗尝了尝,点头夸了一句不错,便瞧见夏添在一旁懊恼得都快伸出爪子挠桌子了,他随口问了一句,不想夏添立刻哭丧着脸扑到他怀里认错,还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吃了多少小点心。盛黎哭笑不得,他本不是贪图口舌之欲的人,这么几个小世界下来,也不过就是瞧着自家小狐狸吃得开心方才重视起饮食来,可道侣已经认错,焉有不趁机让对方“割地赔款”的道理?当夜,盛黎只说自己还饿着肚子,把贪嘴的小狐狸给来来回回吃了几遍,夏添于情/事上本就最是率真,因为觉得自己不守信用,吃了本该留给饲主的小点心,在床笫之间更是主动撩拨,倒是让盛黎吃得十分餮足。如今说到这里,两人不免又想起当夜的事情来,盛黎抬手在夏添肉呼呼的屁股上拍了一下,“这么乖?”“当然了。”夏添觉得自己如今已经是一只大狐狸了,却还在外边被饲主当小孩子似的打屁股,不免脸颊微微发红,便将自己整个儿地埋在盛黎怀里,不肯抬头去看他。盛黎觉得颇为有趣,以前的夏添或许还未长成,心理定位就是“自己还是小狐狸”,无论做起什么都是率性而为,就如同他们初遇的那个小世界,一旦兴之所至,即便是在机场送别,夏添也会摇下车窗,毫不避讳地亲上他的脸颊。可如今是“大狐狸”了,像是知道了何为私房举动,竟然还会时不时地害羞一下,却反倒撩拨得盛黎更为心动。他抱着人走到客厅沙发上,夏添拿来点心,一颗颗亲手喂到盛黎嘴里,间或怕他噎着,还要端起桌上备好的温水,两人并不做旁的事情,只仿佛两个大龄儿童似的,一个喂一个吃,又聊些近日的工作和新奇见闻,彼此心底都觉得安稳舒适。“说起来,海棠星的天气这么冷,怎么会不下雪呢?”如今的夏添早已经不再害怕大雪,只因他知道无论何时盛黎都会陪在他的身边,他不是没人要的灾星,倘若再被大雪埋住,他的饲主也一定会追寻而来,将他从雪堆里找出。“海棠星的气候很怪异,一到冬日就极为干燥,咱们刚过来是还是夏日,那时候的雨水倒是很多。”盛黎说道:“所以春夏秋三季,海棠星的植被长势都极好,唯有冬日却是干冷。”“原来是这样,我今天在休息室听隔壁好几位研究员闲聊,他们都盼着下雪,说是‘瑞雪兆丰年’,他们都等着一场大雪好预示着来年的研究成果丰收呢。”盛黎失笑,正要回答,光脑忽然急速闪动起了淡蓝色的亮光,那亮光以“长——长——短——长”的频率闪动,如此反复了三次方才停歇。夏添好奇地伸手点了点,却并没有多问,他知道那是军用信号,想来是又有什么紧急事务汇报给他。盛黎一看,却是稍稍松了口气,他对夏添说道:“叶格尔已经收到东西了。”“收到了?那就好。”夏添长舒了一口气,又有些紧张地追问了一句,“没有送晚吧?”据他后来了解,叶格尔的恋人所患的病症可是一天也不能停药的,否则便有性命之忧。他们给叶格尔送去的药用矿石并非海棠星所产,而是来自于夏家父母承包的一处矿产资源中附带的一处矿洞,原本由于药用矿石知名度和产出量都太低而一直没有大面积开采,直到这次才借由叶格尔的契机让夏家了解到它的价值。在确认那处粉色晶矿就是叶格尔需要的药用矿石后,为了给他把东西送过去,盛黎不得不“假公济私”,在与盛元帅好一番讨价还价后,才以“拉拢布尔星系的天才研究员”的名头,由他们安插在布尔星系上的线人传递给了叶格尔。虽然盛黎和夏添都一直想要早点办成这件事情,但期间到底还是耽搁了些时日,为此夏添一直担忧送药的时间太晚,延误了对方的救治。“不晚,去的时间刚好。”盛黎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与小狐狸一心想要为朋友做些什么不同,盛黎此举一则是感念叶格尔给他们留下的珍贵资料,能让帝国星系的研究员在研发过程中少走许多弯路,也好让他的夏夏松口气,不要把神经绷得那么紧;二则是不愿意夏添太过记挂叶格尔的恩惠,成日里只想着如何报答对方——这是他的小狐狸,即便要想,也只能想自己。思及此处,盛黎心头一叹,他低头却对上夏添澄澈欣喜的目光,又听到对方正念念有词说什么“这下叶格尔该不用再受欺负了”,忍不住随之弯起了嘴角,好吧,偶尔想一想也可以。没过多久,布尔星系的首都星上发生了一起失火案,因为失火点是偏院郊区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并未引起多少人注意,而死的不过是个连身份登记都没有做的洗碗杂工,店老板为了躲避高额的赔付金和影响周边环境的环保金,索性关门了事溜之大吉,不过两日,小饭馆便只剩下一地烧得乌黑的断壁残垣。数日后,在苏克丽大街一家机甲零件店内却悄无声息地多出了一位机甲师,他是老板的远房亲戚,平日里总是躲在里间不肯见人,倒也不是没被人撞见过,但他容貌平平无奇让人过眼就忘,做出的东西也就是一般的大路货色,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在布尔星系的科研团队离开后,海棠星的生物机甲研制工作因为有了叶格尔留下的关键资料而幸免搁浅,这一次的“科技援助”事件让众人心里都窝了一把火,大家都卯足了劲要加紧研发出新的芯片,早日造出属于帝国星系自己的生物机甲。而难得过了两天清闲日子的夏添则再度忙碌起来,但他却甘之若饴,哪怕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回到家中亦只能和盛黎轻吻一下便累得睡着,他却每日都精神十足。不单是他,机甲处的其他人个个都是如此,哪怕眼下挂着大大的青黑,却依旧时刻精神饱满,仿佛只要一声令下就能立刻冲锋陷阵一般。时间转瞬即逝,海棠星也步入了深冬,草木枯黄,那片众人十分喜爱的野郁金香花田亦凋零一片陷入了沉睡。这一日,海棠星落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第121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海棠星不下雪则已,一下便是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 不过小半日的功夫, 天地之间已然是一片雪白纷扬。军区的守卫驻军并未受到影响, 在雪中依然如常操练, 反倒是研究区的研究员们像是难得发现了有趣的消遣,趁着研究工作的间隙,或站在楼上远眺银装素裹,或下楼挖一捧雪把玩。不过夏添则是没空玩雪的,此刻他正和机甲处的研究员们围在一起, 苦大仇深地埋头苦算。他们如此焦灼, 是因为叶格尔给他们的那份资料与他们的预期产生了严重不符。一位师兄在做模拟测试时, 发现他们自己的运算出的气压值结果和那份资料上天差地别, 要知道气压值可不同于精神感应值,根本不容许存在任何误差区间,哪怕在机甲内部出现零点一的偏差, 也会导致制造出来的机甲报废。 第101章 “我要送大宝贝一个小宝贝!”几位军官挤眉弄眼地朝着盛黎道:“军长,您两位这是打算要个孩子了吗?”“大宝贝……军长,夏研究员这是叫谁呢?”“哎,我也想要个大宝贝啊。”盛黎失笑,轻斥了一句,“要就自己去找。”众人正在说笑间,忽然听见远处遥遥传来一声巨响,旁人尚因为距离太远而对此感到茫然,军区的第二十军却是从战场上走过来的,对于这个声音,他们比谁都要敏感。几位军官对视一眼,表情严肃了不少——那是炮弹炸开的声音。盛黎笑意微敛,思绪稍转便明白过来,今日难得放晴,又是无风的天气,正是机甲处做正式实验的日子,这应该就是他们使用生物机甲发射炮弹后造成的声响。不过,既然听到了声音,那就说明机甲研制成功了?!“我记得今天随行保卫研究处的是第三小队?”一位军官低声道:“这是打起来了还是……”几人对视一眼,盛黎当即下令,“调第五纵队和第八纵队武装出发,信息处做好屏蔽工作,立刻跟踪星网数据流,看此事有没有被曝光,你们几个跟我过去。”说罢他转身就要走,忽地想起了那个小雪人,忙转身将它收到了自己的空间钮里。越是靠近实验区,众人心情就越是激动紧张,既希望是机甲处真的实验成功,又怕是实验过程出了什么意外。越过数座小小山峦,众人来到了机甲处进行正式实验的场地,那是一处十分开阔的平地,是海棠星上少有的荒地,本就寸草不生,所以能让实验对环境的破坏尽可能地降到最低。还未走近,军区众人的目光便被一架白色机甲吸引,流线型的身躯和在阳光下泛着冷色的金属光泽都让这群战士们看得心驰神往,不禁构想若是自己能驾驶一台这样的机甲该有多痛快。“快快快,把小夏接下来——”吴教授的大喊打断了众人思绪,盛黎心头一跳,朝着机甲跑去,甚至赶在研究员们之前站在了驾驶舱外,舱门打开,夏添带着感应头盔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先生!”夏添没想到打开门就能看到盛黎,一时间喜不自胜,张开双臂朝着对方扑了过去,盛黎稳稳地抱住了他,而后便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人,不住问道:“可有不舒服?能承受这个内舱压力吗?”“没有,我很好。”夏添也任由盛黎像看瓷娃娃似的转着圈地打量自己,一旁的吴教授等人也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着他的感受。夏添握住了盛黎的手,勾了勾对方的小手指头示意他安心,这才一个个回答起研究员们的问题来——“……对,精神力和系统接驳非常顺利,没有感到任何不舒服……”“我觉得适应阈值可以再上调一些,扩宽区间,毕竟我只是个研究员,精神力肯定不如专门训练的战士强大……”“……你们不也看见了吗,操作没有任何迟滞,几乎完全就是随我心意,系统对于精神力的指令相应非常快……”如此说了许久,吴教授方才心满意足地一挥手,“好了,大家把自己手头的资料归置一下,接下来更换实验条件。”夏添冲着盛黎眨了眨眼,“接下来我还要……”“可以让我来吗?”盛黎问道。夏添一愣,众位研究员也是一怔,若能有一位专业的机甲战士进行实验操作,他们自然求之不得,吴教授也有些意外,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实体实验,即便模型试验和条件推算都已经过关,但却很难保证到底会不会突然发生意外情况,而盛黎作为第二十军军长,可说是“身金体贵”,不容许出分毫差错。“我的机甲驾驶经验更丰富,能给出更多建议。”说着,盛黎示意几位跃跃欲试的军官退下,“一旦发生意外,我会有更强的应变能力。”这话一出,吴教授再无话可说,他思忖片刻点了点头。盛黎这个杀神亲身上阵,众人只见这台生物机甲似乎比方才还要更灵活七分,一举一动皆是行走带风,他按照指令操纵着机甲做出了数个动作,又对空发射了一枚导弹,弹体在半空炸开,虽是白日亦能看见亮眼的光彩。这光彩照入了海棠星上所有帝国人的心中,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他们拥有了与几大星系匹敌的机甲武器,这是他们堂堂正正挺直腰板的底气。这一天的实验进行了许久,机甲处不断更换各种数据设置,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可行,他们将会立刻把研究报告上交首都星,由首都星的研究所再次实验并进行生产。试验结束后,夏添忙不迭地跑到机甲跟前,他也希望饲主在打开门后能第一个看见自己。盛黎步出舱门,他看起来精神抖擞,并无半点不适,只朝夏添温柔地说道:“我看见了。”旁人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夏添却是明白的,他脸颊微微一红。机甲舱的操作台上,被他刻了一只小白狐,是仿着盛黎当初枪上那只刻的。盛黎又看向吴教授,问道:“教授,不知道这台机甲有没有名字?”“我们暂时叫它实验体一号。”吴教授笑了笑,“不知道盛军长有没有什么好名字?”“不如……”盛黎看了身边的青年一眼,道:“不如就叫白狐。”夏添已经忍不住笑起来了。第123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生物机甲“白狐”系列的问世, 无疑是狠狠振奋了一番帝国星系的士气, 高层知道这意味着他们有了与其他大星系平等对话的权利, 日后其他星系倘若再想朝着帝国的资源伸手,至少也要权衡再三;而普通百姓对于生物机甲的了解知之甚少,尚不能想到那么长远, 但他们同样为此骄傲——别的星系有的,咱们一样能造出来!而海棠星上的众人却没有就此松懈, 尽管造出了“白狐”,但他们知道初代生物机甲离其他星系还差得远, 在与首都星的研究所互通有无后,他们清楚地认识到了差距——当其他星系能够量产生物机甲的时候, 他们却还只能定做似的一台台制造, 这不仅大大提高了制造成本,也说明如今的技术不够成熟,无法适应流水线生产。而夏添则不免有些担忧, 他怕的不是技术问题,既然能造出机甲,那他们一样能将技术发展成熟, 他怕的是没有时间, 他不知道他们还能在这个小世界停留多久,是以曾经的每一日他都当成在帝国星系的最后一日度过。这么想着, 他不由得拱出了棉被, 趴在盛黎身边小声地说出了自己的忧虑。“夏夏别担心。”盛黎将人搂在怀里, 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这是难得的一个假期, 来自于高层特批给机甲处的奖励,因为签署了最高机密等级的“曙光”计划,研究员们无法离开海棠星千万分之四光年的距离,即便出行也会随时有士兵和暗卫跟随,但所有人对此都毫无异议。而盛黎和夏添则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回了一趟首都星,与家人共度了两人婚后第一个假期。此刻他们正在两家父母为儿子们准备的新房内,婚房装点好后还是第一次迎来主人,连屋内大红双喜的装饰都还没有扯下。盛黎摸了摸小狐狸在暖黄灯光下显得尤为动人的眉眼,轻声道:“只要夏夏想待多久,我们就能待多久——我保证。”夏添有些奇怪,毕竟这是盛黎的试炼,一旦小世界的法则认定盛黎完成了试炼,这个小世界就会自发排斥他们的存在,哪里能是想待多久就待多久的?可对于盛黎的话,他又有着无比的信任依赖,自然觉得对方说什么都是真的。夏添想了想,问道:“难道主人在这里试炼要很久吗?” 第103章 这个青年正是夏添,他睁开眼睛打量着这辆充满劣质皮革气息的破车,醒悟过来自己这又是来到了另一个小世界。在帝国星系侍奉到他们的父母安然终老后,两个儿子遵照双亲们的意见,将他们的骨灰带到了一颗十分落后的荒星,在那里将他们埋下,然后为他们种下了一排松柏,在荒星上的日子他们过得很愉快,那里通讯并不发达,机械化程度也很低,几乎没有人认出过夏添和盛黎就是享誉星际的研究员与战神,他们就像是一对再平凡不过的伴侣,在荒星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直到某一日星盗来袭,盛黎才再度登上了“白狐”,带着他的小狐狸一道应战。在夏添记忆里,最后的画面就是盛黎将他安稳护在怀中,告诉他他们即将离开的温柔模样。而夏添亦十分乖觉地闭上了眼睛,不过眨眼,他就已经坐在了这辆车里,双手双脚都被束缚,方才发觉自己这一次竟然被人绑架了。对于盛黎手把手教出来的夏添而言,解开绳结并非难事,可他手指在绳上一摸,心里就是一个咯噔——这缚住手脚的却偏偏是泡软了的牛筋绳,一旦系上扣就只能用刀割开,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夏添尝试了片刻便知道自己解不开绳索,他不再白费力气,而是借着靠坐在车窗旁的位置睁开眼开始打量车内几人,心中疑虑不定:这些人看起来都是惯犯,一路上口口声声称自己“人猪”说要卖了自己,可据他所知,大部分卖往山区的都是女性,他一个大男人拖去山里能卖出什么花来?还有他的饲主呢……如今尚能隐约感受到主人拥抱自己时残留下的体温,可那个抱着自己的人却不知道在哪里。面包车窗上贴着黑色遮光纸,夏添只能勉强从窗沿的一点缝隙露出的景物判断自己此刻应该是进了一处偏远郊区,这地方他略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到底是哪里,正在思索处,忽然感觉到前面那个被叫做陈歪嘴的司机踩下了刹车,立刻闭上眼睛装睡。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绿毛和胡老大同时睁开了眼睛,绿毛扭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夏添,嗤笑道:“这小杂毛心倒是挺大。”胡老大用手里握着的钱包扇了扇风,额头上全是汗水,“赶紧带着人走。”夏添被丢在了一件破败的瓦房里,临走时胡老大端来一碗清水放在他面前,慈眉善目地劝道:“孩子,咱们也不是要你的命,你渴了就喝水啊。”夏添低着头也不说话,只顾着看身下凹凸不平的泥地,陈歪嘴懒散地靠在门框边说道:“胡老大,这人猪多半是吓傻了,咱们先去填填肚子,明天好带着新货赶路。”“也是,夜长梦多。”胡老大不再看夏添,站起身来用脚在水碗旁点了点,擦得铮光瓦亮的皮鞋带起些许尘土落在了碗里,话里终于露出了些许威胁的意味,“老老实实呆着,敢跑的话就看看那边的人,别以为你岁数大些就能逃得出去,这地方……哼。”夏添这才抬头,顺着那鞋尖的方向看了一眼,但见枯黄谷草掩映,一个一身脏污的小孩子垂头靠坐在墙角,垂在身侧的一条胳膊和一条腿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状态,显然是折了。夏添眼眸微眯,身子却故意微微颤抖起来,胡老大和站在门边的陈歪嘴见他露出恐惧模样,一同大笑起来,胡老大想着夏添这回怕是该被吓安生了,背着手走出了门,又吩咐陈歪嘴将门牢牢锁上,这才哼着小曲离开。夏添屏息等待片刻,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这才朝着那小孩喊了几声,对方毫无反应,也不知是死是活。夏添等不到回应,便慢慢挪着身体转了个方向,被绑在身后的手抓住了盛水的粗瓷大碗用力往两旁掰着。手上的绳子被绑得太紧,夏添双手可以活动的范围有限,他正想把碗往墙上磕去试试,空中忽然传来一道炸雷,与此同时,他手中一空,碗已然被人夺走。夏添心中一惊,发现拿走碗的原来是那原本靠在墙角的孩子,对方用完好的手拿着大碗往泥地上使劲一掼,水洒了一地,瓷碗立刻碎做八瓣。顾不得多问这小孩是怎么回事,夏添匆忙说了声谢谢,拿起瓷片便反手割了牛筋绳,瓷片棱角锋利,他掌心也被划破了数道血口,但好歹是将绳子一点点磨断了。小狐狸赶紧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双手,又如法炮制利索地将腿上的绳索割断,他坐在地上等了片刻,感觉到手脚渐渐回力,这才站起身来,一面打量那孩子一面问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也是被绑来的?我们一起逃出去。”“出不去的,我试了,出不去。”夏添一愣,这话什么意思?是说那群人守卫森严难以逃脱?想了想,他安慰道:“别怕,大哥哥带着你跑,他们抓不到的。”那小孩却不解释,而是直勾勾地看着他,开口唱起了童谣,他的声音干哑,没有半点小孩子的清脆:“你知道这是哪里吗?——死人沟,勾死人,谁敢进沟来,一入不翻身……砍一棵树,吊你的身,抓一把土,堆你的坟……”屋内没有光源,只窗外时不时划过一道闪电,将那孩子苍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那场蓄积了许久的大雨终于要落下了。他甫一开口,夏添便忍不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死人沟?这地方竟然是真实存在的?孩童的声音在瓢泼大雨中显得格外微弱,可他却一直没停下,愣是将那首童谣完完整整地唱了一遍。死人沟,勾死人,谁敢进沟来,一入不翻身。砍一棵树,吊你的身,抓一把土,堆你的坟。小鬼来偷针,缝人到三更。坟头堆了九百九,多出一个埋活人。这首童谣,不但夏添,想来这市里就没有人不知道。在夏添接收到的记忆里,这死人沟在封建时代末期就是有名的乱葬岗,当年抗战时期,鬼子看中这地方藏于深山地势险峻,于是在这里开设了基地要做活体实验,可却一夜之间这些侵略者就莫名其妙地全部死光了。他们死的悄无声息,每具尸体都被人用针线缝上了七窍,从基地正门开始,尸体横七竖八连成一片,鬼子自己都不敢去敛骨,去一个死一个;尸山堆积,流出的血把死人沟的土染红尽了,一锄头挖个小半米下去,泥里都还能滴出血来。而后又有人说,建国后有一段国际关系紧张时期,汉平市政府原本想把这山沟当做武器库进来修建兵工厂,可不知怎么的也不了了之,后来国家又将重心转移到了南方,死人沟的事渐渐也没人再提,以死人沟为中心,方圆数里都再无人烟,此处俨然成为了一座孤山。尽管传言说得绘声绘色,但却鲜少有人真的见过死人沟,更别提来到这地方了,是以在夏添的记忆中,这里不过就是众人穿凿附会出来的一个虚构之所,可如今这个小孩子却信誓旦旦地说这里就是死人沟?第125章 鬼王的新娘但这死人沟的传言说得再离谱, 对夏添而言也是无甚可怕的, 他自己就是修炼成人的狐狸精,还有一位大杀四方的剑修道侣, 何况眼下比起那不知在何处的鬼神, 那几名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显然威胁更大。夏添沉默片刻, 对那孩子说道:“小弟弟,你刚才也听到那些人讲话了, 明天一早就要把我们带走, 到时候能不能离开就更难说了。”那孩子唱完童谣以后就缩回了墙角, 他大半身形都被黑夜掩盖,轻轻地摇了摇头, 低声说道:“你没听懂, 出不去。我们出不去, 他们也出不去。”夏添可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他见那小孩不愿离去也不再多说, 走到门边试着推了推门。之前他注意到那群人用的是老式锁, 这种锁恰好是号称“一根方便面都能捅开”的东西, 他想着用曾经饲主教自己的办法来开锁, 却没料到再怎么用力也只能将门推出一个堪堪一小指粗细的缝隙, 根本就望不见锁芯。何况夏添毕竟被那群人不给吃喝地捆了一天, 力气自然不够,能推开这样一道缝隙已经让他觉得双臂酸累, 他立刻放弃了从正门出去的想法, 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屋子, 思考着从其他地方离开的可能性。此刻豆大的雨点正顺着未关拢的窗户一粒粒斜砸进屋里,夏添看着窗户却是心中一喜,暗道天无绝人之路。或许是那群人觉得一个半残和一个被牛筋绳捆缚手脚的城里青年翻不出什么天来,加之那扇窗户开得极高,几乎与顶棚齐平,夏添就是跳着也够不着,所以他们只是锁了门,并没有封窗。寻常人自然翻不出这窗户,可对于一只身形灵活,弹跳力极好的狐狸来说,借着屋内草堆和墙壁助力,他未必就出不去。他看向那小孩,说道:“我要顺着窗子翻出去,你跟不跟我一起走?”见对方意欲拒绝,他又说:“小弟弟,你可想好了,留在这里不是被卖就是死,可跟着我跑,未必就不能活。”他面容稚嫩,说出这番话来时却神色正经,对方一时居然被唬住了,愣了一下才看了看自己的手脚,犹豫着说:“可我爬不上去……”肯走那就好办了,夏添丢下一句“等着”,轻轻松松就借着墙角草堆和坑坑洼洼的墙壁助力牢牢攀住了窗沿,刚探了个头就被雨水糊了眼睛,他眯起眼睛粗略看了看,眼下只正对面坐落着一间破败的瓦房,房内没有灯光,很难判断方才胡老大一行人是不是在里边,除此之外天地间一片瓢泼大雨,并无半点人迹。咬了咬牙,夏添不再耽搁,护住头部往下一跳,恰好落在杂草乱生的泥地里,如今被盛黎娇养得十分爱洁的他无心去管自己一身泥水,而是随手扯断一根草茎,绕到正门前对准锁芯一捅,只听得咔哒一声,那锁很容易地就开了。他将门打开,那里面的孩子一脸惊叹地望着夏添,拖着断腿一瘸一拐地跨出了门,他指着右侧的山道说:“左边不能跑,全是他们的人,还有买我们的人,我上次就是从那边跑被抓回来的,试试这条路吧。”夏添一看,左侧的道路宽整,一看就是常有人车通行,顺着路望过去远处还有好几户亮着灯的瓦房和高耸的青砖墙,右侧山道相对而言则狭窄许多,显然是人迹罕至。此刻夏添除了信任他的话没有别的选择,他蹲下/身,将那孩子背在身上往右侧小道跑去。死人沟这地界多少年没住人了,如今虽然有些犯罪分子会把这里当做临时的栖身地,但也不会怎么收拾,所以这四下野草疯长,连那所谓的“山道”也不过是刚够夏添一人通过的羊肠小道。大雨倾盆,脚下的山路泥泞难行,加之天色阴暗四下无光,对于还背负着一个孩子的小狐狸来说就更显艰险,夏添伸出去的脚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踏了上去。不知为何,从来到死人沟被关进那屋子起,他就总觉得有什么人在暗处窥视着自己,那种感觉很玄妙,对于夏添来说并没有什么威慑力,亦无法让他感到害怕,但同样无法让他感到亲切熟稔——那不会是他的饲主。耳畔是时不时落下的炸雷闪电和轰隆雨声,这一切听在那个孩子耳中无异于催命的符咒,他一路上都在瑟瑟发抖,甚至数次低声惊呼出声。夏添被他这一惊一乍地闹的也有些瘆得慌,但他却没有丢下那个孩子,只是在心中默默想到,他的主人一定会很快就找到他的,只是也不知道这一次的主人又在哪里,为什么自己一时间竟然无法感知到他的位置?突然,夏添顿了一下,他感觉到小腿仿佛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一时没收住力道,带着那孩子一起扑通摔倒在地,可等他回头借着闪电的亮光去看时,后面只有密密麻麻的野草,别的什么也没有。 第105章 几滴鲜血被他洒在身前,绿眼睛齐刷刷地消失了,所有的声音也消失了,就仿佛一切都没有出现过,夏添还来不及松一口气,耳边又响起了一阵极其细微的摩擦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什么东西在地面走动发出的脚步声。没有给夏添任何反应的时间,那些绿眼睛再一次出现,这一次它们靠得很近,几乎与夏添垂在身前的指尖齐平。它们簇拥在一起,那莹莹发光的绿色眼睛像一盏盏的小灯笼,照亮了彼此。这一次,夏添看清楚了它们的容貌——或者更应该说“他们”。光看形体,他们看起来都是不过两三岁大小幼儿大小,只是皮肤棕褐色,全身上下的皮肤上更是有着一道道的纵横沟壑,就像是树皮一样,乍一看之下还颇有些吓人,这样的生物夏添倒是在浮连山上见过,如若不出意外,这应当是一群小树灵。“是他。”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夏添循声望去,不由得苦笑一声——看来自己确实不该对着饲主以外的人滥好心。发出声音的正是夏添方才背着的那个孩子,此刻他亦如身边其他孩子一样,亮起了一双绿色的眼睛,原本被折断的手脚亦复原如初,只是关节处却成了无数垂坠而下的淡褐色根须,他抬起一只手遥遥地指向夏添,“他就是新娘。”夏添正在心里盘算,原来这孩子是个小树灵,他在浮连山上时曾听说树灵最是无害,难怪自己一时间竟没有察觉不对。不过此刻听了那小树灵的话,他气急反笑,新娘?是谁的新娘?除了主人,他谁的新娘都不是。然而那群奇怪的小树灵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他们一拥而上,竟然愣是将夏添从地上抬了起来,而后簇拥着他往山洞外走去。夏添亦有心看看他们要做什么,更何况他隐隐感觉到,这些小树灵于自己并无恶意,因此他也没有挣扎,只是记着盛黎说的“防人之心不可无”,时刻绷紧了神经,一旦再有异动他就会立刻变成白狐跑掉。除了那个曾经被夏添背着的孩子,其他小树灵似乎都不会说话,他们张嘴讨论着什么,传到夏添耳中却不过是一阵细碎的气音。山洞外天色昏暗,夏添仰起头,只见眼前一片参天古木高耸入云,无数垂坠根须无风自动,夏添看了看,四下望不见丝毫人烟。这里还是自己刚才跌下山崖的沟谷吗?夏添正在茫然间,耳畔忽然传来千百种鸟儿的鸣叫声,这叫声错落有致相映成趣,竟丝毫不让人觉得喧闹。而后,自眼前的古木间自前往后地有序亮起了淡蓝色的火焰,小树灵们似乎很是兴奋,抬着夏添跑得更快了些,他们冲进树林,丝毫不避让那些蓝色火焰,夏添定睛看去,只见林中处处都是发着冷光的淡蓝色,小树灵们踏到哪里,哪里的火焰就噗地一声熄灭,等到他们离开后又立刻升起,有几朵火焰甚至还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侧,仿佛是在为他们照亮前路似的。小狐狸抿了抿唇,他知道那是什么了,那应该就是人骨挥发后产生的鬼火,这片古木长势如此茂盛,或许正是因为脚下的土地中满是养分充足的尸体。夏添的心稍稍提起,他的指尖亦悄悄化作了锋锐的狐爪,他这爪子虽然不比刀刃锋利,但必要时刻总能自保一二。小树灵们却不知道他的想法,只管抬着他一路往前跑,跑出树林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便是一座古宅,夏添只看了一眼便呼吸微滞——那宅门上高挂“夏宅”二字,可瞧着却与他曾经在丰泰城住过的少帅府一般无二。第127章 鬼王的新娘“这是哪里?你们的大王姓夏?”夏添甚至顾不得询问连忙去问那个会说话的小树灵,对方露出略显惊惧的神色, 连连摇头道:“我不知道, 大王的名讳怎么可以随意呼喊?”夏添一愣, 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小树灵们丢在了门前。这群小树灵看起来十分敬畏他们的“大王”, 丢下夏添以后就一齐聚在门口,朝着宅门的方向说了什么,只是听在夏添耳中仍旧是嗡嗡一片听不清楚。而剩下的那个小树灵则大声道:“大王!您的新娘子来了!”言罢, 一群小树灵一哄而散, 眨眼就跑回了那片幽深的树林。夏添愕然, 这地方看着诡异极了,他无法感受到宅子里有任何生机, 先前或许是因为小树灵还在, 来自于他们身上的强烈生气令夏添一时没有发觉,眼下他们跑开,那种冰冷死寂的气息一瞬间席卷而来, 夏添当下就下意识地变作了狐狸模样, 人身在此处奔跑不便,变作狐狸或许还能逃出生天。沾满泥污的衣裤抖落在地, 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钻了出来,他抖了抖耳尖, 正打算掉头跑开, 身后树林里的丛丛鬼火却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缓缓飘动在林间阻碍着他的方向, 小树灵亦在林中跑动, 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如同蚊虫嗡叫,像是在催促他赶紧进去。自树林边缘而起,面前的泥土一层层地从下被破开,一只只白骨嶙峋的手探了出来,冰冷的骨节朝着夏添的方向抓挠摇动,仿佛地面上一瞬间开出了无数雪白招摇的花朵,饶是夏添心情坚定也不由得被吓了一跳,小狐狸下意识地弓起脊背露出尖锐的牙齿,喉头发出“呼呼”的低哑示威。恰在此刻,他背后乌木宅门被一双无形的手打开,门后出现了一个身形高大却面色苍白的男人。他一出现,不断挣扎着试图探出地面威胁夏添的森森白骨立刻缩了回去,连带林中飘动的鬼火也在一瞬间消失无踪,无数的小树灵更是同一时间蹿入了古木,整片树林安静得像是陷入了沉睡。夏添愣了一瞬,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叹:“夏夏……”小狐狸转身去看,果然瞧见盛黎正在门后望着他,门内的人穿着一身长衫,脸色苍白得过分,唯有一双鹰似的锐利眼眸在这昏暗的环境里亮着光,带着不容错认的珍视和神情。夏添心中一荒,忙不迭地跑了过去,直到跑进门后他方才发觉,这宅子仿佛是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饲主的气息,他方才在外面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盛黎的存在,可一进到屋内,那种神魂交融的感觉立刻令他心旌神摇。盛黎半蹲下/身,将扑进怀里的小狐狸紧紧抱住,埋头在他柔软的皮毛里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轻叹一声,“你怎么到了这里。”夏添只感觉到拥抱住自己的双手冰冷非常,他忙不迭地用大尾巴裹住盛黎的手掌试图为他加温,然而于事无补,不管他怎么用自己的体温为盛黎取暖,对方却始终冷得像是冰块,没有分毫温热的感觉。小狐狸心中一惊,正待询问,盛黎却轻轻摸了摸他的皮毛,道:“这是去哪个泥坑里打了滚儿?”盛黎的语气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夏添心中稍定,两只耳朵不自在地转了转,他将脑袋放在盛黎颈侧轻轻蹭了蹭,爪子亦不断轻拍盛黎胸膛,倒是惹得盛黎轻笑起来,“乖一点,带你去洗澡。”这间宅子不但外间瞧着与当初的少帅府如出一辙,连内里构造亦是一般无二,小狐狸很快被抱到了温泉浴池,氤氲的温热水汽令小狐狸开心地鸣叫了两声,他自盛黎怀中一跃而下,跳入池中化为人形,又朝着盛黎伸手道:“主人也下来暖暖。”盛黎犹豫了一瞬,末了点了点头,走下了水池。温泉池水温度略有些高,夏添白皙的皮肤被烫得微微发红,但却觉得十分惬意,盛黎替他在出水口洗净了身上泥污,两人这才靠回池边。夏添犹豫片刻,伸手抚上了盛黎的肌肤。“夏夏怎么了,这就忍不住了?”盛黎笑着打趣了一句,却见夏添双眼微微发红,眼角隐隐有晶莹泪珠,连忙收敛笑容将人抱在怀里,片刻后才叹了口气,“原本不想这么早告诉你。”即便身处温泉池水中,手下触摸到的肌肤依旧冰冷刺骨,夏添手指微微收紧,他固执道:“我要知道。”“如你所见,夏夏,我如今好像……不是人。”夏添背后一凉,他的饲主可是凌阳宗不世出的天才剑修,以往这么多小世界都平安度过了,即便在生死难定的战场上也不曾受过伤,怎么如今却……他连忙将盛黎冰冷的双手护在自己手中使劲搓热,一叠声地问道:“主人是受伤了吗?为什么冷冰冰的?你有没有不舒服?”“没有。”盛黎耐心地回答着夏添的问题,待他情绪稍定,这才将原委娓娓道来。这一个小世界,盛黎睁眼时便是在这所宅子里,他初时还以为自己是回到了丰泰城的少帅府,可很快就发现不对,这宅子里没有一个活人一个活物——连他自己亦是,丹田处的元婴和小小狐狸都陷入了沉睡,他更是感应不到一点小狐狸的气息,整个人更像是被强行压制了全身修为,冰冷如同魂体。“我原本十分担心,不过见着你倒是松了口气。”盛黎说道。他原本最为担心的就是自己神魂受损,会对小狐狸造成损伤,可如今将人好好地抱在怀中,见夏添并无不妥,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这宅子是什么地方?”夏添皱了皱眉头问道,又忍不住说起方才这宅子仿佛屏障一样隔绝了饲主气息的事情。盛黎说道:“这宅子似乎是哪家大户人家的主宅,我查阅了藏书阁内的书本,最晚只能找到封建晚期的东西,想来前一任主人便是住到那时离开的,宅中并无其他可靠的记载,又一丝人迹也无,只知道大约主家姓夏,除此再无所获。”他本来就是全无记忆,在这个小世界中又一直被困在宅中离开不得,根本无法与旁人交流获取信息,只能在这宅中翻找一切可以查阅的记载,摸索许久才渐渐知道这是哪里。夏添听罢,半晌后方才问了一句,“主人来了多久了?”盛黎低头吻了吻他的眼睫,不欲说出真实答案令他伤心,却又根本不舍得骗夏添一句话,因此沉默片刻才说:“许多年。” 第107章 “够,足够了。”夏添展颜一笑,自己双臂一展抱住盛黎,道:“你既然还不来抱我,那我就来抱你了。”这宅子里果真处处都与少帅府一样,只是摆件略有些不同,夏添与盛黎一同进了临水阁的卧房歇息,这一次盛黎实在是隔了太久没有见他,一时间竟不忍睡去,只靠坐在床头,将人搂在怀里细细端详他的容颜。夏添倒是累得狠了,一躺下就想要睡觉,只是疲倦到极点时忽然想起自己为什么被抬到这地方,惊得一时间睁圆了眼睛,手脚亦轻轻蹬了蹬,“那些小树灵说要把我抬给大王做新娘……”盛黎轻笑一声,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耳垂,“若他们的大王没有第二个,那夏夏就是我的新娘。”夏添心中一松,不知怎么的竟觉得事情合该就是如此,他嘴角不自觉流泻出一抹笑意,忍不住朝着盛黎身边又贴了帖,这才安心睡去。眼看着怀中青年的恬静睡颜,盛黎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似的,他心念一动,抬手招来一支狼毫一堆空白画卷,那画卷在他身前无声无息地展开,狼毫分明滴水不沾,却在盛黎握着它落笔时自然显露墨迹。盛黎一手搂着人,一手则在画纸上仔仔细细地描摹出夏添的容貌,一张画成又换一张,如此一口气画了十来张方才停手。此刻时间已经过了许久,夏添都迷迷糊糊地哼唧两声快要醒来了,盛黎这才一挥手,将那十来张画卷归入阁楼,阁楼上已经被这样的画卷堆满了三四间房屋,这十来张便自动落入了一间空房。盛黎见夏添眼睫微颤,知道他这是快醒了,便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夏添果然睁开了眼睫,声音软得像是在撒娇:“主人醒了吗?……我还想睡。”“刚醒,你睡吧,我抱着你。”夏添果然被他骗住,半睁的眼睫重又落下,盛黎低笑一声,“懒狐狸。”盛黎说自己也不算是个活物,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早已发觉自己如今不会累不会倦,不知时日不辨饥饱,只是这些他暂时却不欲告诉夏添,左右自己如今都是这么副模样了,也不必让他的小狐狸一来就替他担心。第129章 鬼王的新娘盛黎何等手腕, 他有心要循序渐进地来,慢慢地将事情原委原原本本地告知夏添,一心信任他的小狐狸果然被他瞒住, 盛黎不说, 夏添便也不问。两人在这古宅中很是过了一段快活日子,天地之间只得他们两人,这古宅虽然令盛黎不得踏出门槛半步, 但厨房内却时时刻刻堆着新鲜食材, 也足够满足小狐狸的口舌之欲,两人倒像是过起了寻常伴侣的生活, 除去不能离开古宅半步,亦无法见到旁人,看起来一切都很好。这一日饭罢,两人坐在院中游廊上小憩, 盛黎折了一根野草在手中把玩, 惹得夏添的眼珠子都黏在了他手上, 那草叶动到哪里, 他的眼睛就跟着转到哪里, 末了忍不住伸出手去抓。可他反应不及盛黎迅速, 眼看着草叶子从指缝间溜走,反倒更激起了小狐狸的好胜心, 若非此刻他坐在盛黎怀里, 定然双手双脚都要用上去扑那根草叶。盛黎将下巴搁在夏添的肩膀上, 一边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草叶一边问道:“夏夏, 这么久了,我还不曾问过你,你如今是什么身份,又是怎么被树灵抬到这里来的?”夏添说话时也不忘去抓弄草叶,闻言有些诧异地答道:“我竟还没说吗?我本来是个大学生,放暑假了出学校去玩……在街上瞧见一个老人家带着孙儿走丢了路,就好心领他们去找路,谁知道他们不是好人,冷不防被人在小巷子里敲了闷棍,然后醒来就被人绑起来,说是要把我卖掉。”说到这里,小狐狸皱了皱鼻子,辩解道:“是以前的那个‘我’,不是现在的这个我。”盛黎眉心微蹙,手指亦随之微微收紧,眉心隐隐有黑色阴气闪动,“敲了闷棍还要绑你卖你?谁这么大的胆子?”“不认识。”夏添敏锐地察觉到了盛黎的怒气,他草叶也不玩了,忙不迭地抬手握住盛黎的手,哪怕过了这么些日子,盛黎的身躯也依旧冰冷,夏添却从未放弃用自己的体温捂暖盛黎的想法,每每肌肤相触,更是总忍不住要有些心疼。盛黎张开手指,与夏添十指相扣,片刻后方才平复了心绪,“我当时只想着你是树灵给抬来的,却不知道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夏添又忍不住再次强调,“要是在那之前我就来了,肯定不会被绑起来的,谁也别想敲我的闷棍。”盛黎顺势扭头吻了吻他的脸颊,“嗯,我的夏夏最厉害。”“就是最厉害。”夏添小声答应了一句,想了想却又忍不住笑了,说道:“可是被敲了闷棍也没关系,要是我还在那个大城市里,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主人。”说到此事,盛黎亦觉得从体内蔓延出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的确,这古宅犹如最为坚实的钢铁牢笼,将他牢牢束缚其中,若非夏添机缘巧合被树灵抬来,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与他相见。盛黎想到这几日小狐狸偶尔背着自己偷偷摸摸跑出古宅的场景,只觉内心肆虐的暴戾需要汲取夏添身上的温暖方才可以平息,他极低地叹了一口气。既想将对方套上锁链缚在宅中,令他与自己半步不能相离,又想就此放小狐狸出去,古宅清幽冷寂,本不该是夏添所在的地方。盛黎此前迟迟不愿问起夏添的身份,正是害怕他本应该轻松愉快地在阳光下生活,如今却因为自己而不得不困于方宅之间,而他甚至还自私地不愿放手。盛黎自认以往从不曾有过这样的心绪,他亦从未发觉自己竟有这样自私卑劣的一面,只为一己之私,就要将所爱之人困在自己身边。哪怕第一世与夏添相遇时他舍不得自己的爱人在外奔波劳累,可那时的他却仍然记得尊重夏添的意愿,心甘情愿地放任他四处游走。这些话盛黎虽然从不曾说过,但夏添却是将他万事都放在心头的,小狐狸早已察觉,盛黎在此世似乎比以前变得更为暴躁易怒,情绪更有些反复无常,他此刻还并不知道其中关窍,只猜测是因为这么多年一直独自被困在古宅的缘故,易地而处,他若是有了主人却不得不困在方寸之地找不到对方,只怕早就要发疯了。思及此处,夏添忽地坐直了身子,把盛黎往后推了推,自己跳下游廊道:“主人,我给你看星星好不好?”盛黎抬头看了一眼暗沉的天空,一时倒有些茫然——这间古宅所处的地方或许并非寻常地,盛黎来后不就便发觉,这地方没有白天黑夜之分,更无晴天和下雨一说,头顶的天空似乎每时每刻都有厚重暗沉的乌云堆积,不论何时都是一片昏暗。他也曾担心过小狐狸会不会因此起疑,但夏添却只在第一次留意到天色时表示了惊讶,而后反而来问他,这是不是说他可以放心地睡个懒觉而不必担心日上三竿了。想到当日小狐狸笑意盈盈的模样,盛黎亦忍不住柔和了神色,他的小狐狸这样好,令他恨不得珍藏在心头,更不愿意多分给旁人看上一眼。而夏添已经跑到了院中,他冲盛黎招了招手,“主人快把眼睛闭上,等我说可以了你再睁眼。”盛黎依言照办,目不能视,耳中传来的声响便更为明显,他听得夏添先是拍了拍手,而后四下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又静默了片刻,一阵布匹抖开绷直的声音响起,夏添欢喜地拍了拍手,“主人快睁眼!”盛黎依言睁开眼睛,一时间竟然愣住了,但见面前围墙上升起了高高的黑布围栏,衬着阴沉的天色犹如夜幕笼罩,而在那黑布之后,却有无数忽远忽近的淡绿色荧光闪烁,乍一看去便是星河低垂闪烁,在人眼前交织成一片璀璨光泽。夏添紧张地看着盛黎,他是最近几日才想到的方法,只因这地方并无白日黑夜之分,又并无旁人活物踪迹,难免有些枯燥乏味,夏添便绞尽脑汁地想要找出些新鲜玩意儿来讨盛黎欢心,只是如今身无长物,也只得借用小树灵们的帮助方才能玩出点新花样。纵是如此,这新花样他也没有排演熟练,今日是见盛黎忽然心情低沉,才不得不提前上演。他见盛黎好半晌不曾说话,不由得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问道:“主人……你觉得不好看吗?”盛黎猛地回神,只觉心下微酸,他快步走过去将夏添揽在怀中,低声道:“喜欢,很好看。”夏添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他牵着盛黎走近了围墙,说道:“这些星星还会变成流星……”话音未落,但见墙上的黑布忽然簌簌抖动起来,而后猛地垂落在地,围墙上一具具白骨发出骨节抖动的颤音,一见到盛黎出现便骤然跳落下去消失无踪。而那黑布后面的绿色星星——竟是一个个睁大双眼惊慌失措的小树灵,他们见盛黎靠近,惊得齐齐惊叫起来,不过听在夏添耳中仍旧与“嗡嗡”无疑,打头的小树灵大喊一声“大王来了”便没命似的窜进了树林,其余小树灵亦是随之一哄而散,眨眼间就跑了个干干净净。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夏添都看得呆了,他微微张大嘴巴看向盛黎,又茫然地看了看墙头,那副可怜又可爱的模样惹得盛黎忍俊不禁,最后大笑起来。夏添先是暗自责怪小树灵们和白骨不讲义气,可听到盛黎的笑声,一时间又觉得这些日子的劳心劳力都是值得的,他仰起头看着盛黎的笑脸,自己也不知不觉地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地说道:“没关系,以后我会带主人出去,我们去看真正的流星……”盛黎看着怀中人,心中纵有再多阴郁不甘都一并散去,他将夏添紧紧搂在怀中,颇有一副要就此将对方揉进自己骨血的架势。大约是他在此地困了太久,一时间竟忘了本心,为什么他喜欢他的小狐狸,就一定要让对方困在此处?这古宅不该困住他的夏夏,更不该困住他自己,即便有铁狱铜笼加诸此地,他便破开樊笼桎梏又如何?如今他虽不得使用灵力,亦无法唤醒元婴,可以往的小世界他不也一样是如此经历过来的吗,何况如今他并非毫无筹码,至少他还多了些诡奇的手段。连他的小狐狸都想着以后要带他出去,他却整日只知自怨自艾,实在可笑之极。夏添只敏锐地感觉到饲主身上传来一股凛然剑意,仿佛与当初浮连山上初见时那个气势惊人的剑修给自己带来的冲击一般无二,他忍不住张开双臂回抱住盛黎,小声地叫了一声“主人”。这是他认定的主人,是他在浮连山上选中的剑修。 第109章 小狐狸咬了咬盛黎衣袖,抬起爪子指了指博古架,盛黎便抱着他走过去,一人一狐同时各自推倒了一件瓷器。果然不出所料,两件摔得粉碎的瓷器都如方才一般消失无踪,而原处则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瓷器。夏添忽地想起小厨房内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柴米油盐等物,心中只觉隐隐抓住了一丝关窍,可想要细细追寻却又是一团乱麻,他忍不住拿起爪子轻轻拍了拍盛黎的肩膀,又急促地低鸣两声,惹来对方的低笑,“好了好了,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咱们回去细说。”第131章 鬼王的新娘“我自来到这宅中, 便发觉这里虽然与外界全然隔绝,却又好像隐隐中还有什么联系, 宅中物件无论如何使用都不会减少分毫。”盛黎一边抱着小狐狸往屋外走去一边解释道, 想起了方才的情形, 不由得失笑道:“当然, 我倒是没有把东西摔坏过,所以倒真是头一次见到这东西竟然会复原如初的。”怀中的小狐狸用湿润的鼻尖拱了拱盛黎的衣领, 喉头发出抗议般的轻鸣, 盛黎赶紧安抚地捏了捏他的后颈,“今天多亏了夏夏, 不然我们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发现。”夏添这才安静下来, 又听盛黎继续道:“只是我从来没见过东西能摔碎后如此复原的,即便当初在凌阳宗,有师兄弟会那等法术,也须得依靠原本的碎片才行。”夏添眨了眨眼睛,他极少听到盛黎提起当初在凌阳宗的事情,即便那位曾想将生烟奁给他用的师尊也不曾被盛黎多提起过几次。对于小狐狸而言,他认识盛黎便是在浮连山上,盛黎在凌阳宗里到底过得如何, 平日里又与谁往来他其实并不了解。当初夏添也见过别的修士结伴进山修行,可那时的盛黎却永远都是孤身一人, 在当时的小狐狸看来, 一个修士无疑比两个甚至一群更容易对付, 万一对方发现了自己, 一时兴起要拿自己练剑,他也更容易跑开些。然而当初的剑修似乎一直没有发现过他,小狐狸也逐渐由一开始的隔得老远慢慢向盛黎靠近了些,曾有几次他躲在盛黎打坐附近的灌木丛里,因为行动带得枝叶沙沙作响,顿时让他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可盛黎竟好似完全察觉不到异状,久而久之,夏添便胆子益发大了起来,所以才会有盛黎历劫时他亦守在对方身旁的那一回。然而这只没心眼的小狐狸哪里会想到,凭借盛黎的耳聪目明如何会发现不了一只狐狸?早在那只浑身沾满泥水、试图把自己伪装成一块石头的小狐狸出现的一瞬间,盛黎就注意到了他,只不过是当时觉得这狐狸对自己毫无威胁,并不愿意平白造杀孽才放过了他。及至后来……大约连当时的盛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修行的地点从开阔的平地换到处处是遮掩物的山谷,他当时只道是在山谷中更能克服自己的惫懒,时时刻刻保持警觉,却有意无意地忽视了一点——那只小狐狸见到有了遮掩物可以挡住身形,便一次比一次地靠自己更近。小狐狸并不知道这些,此刻他仍旧仰着头认真地听盛黎说话,在被对方抱进卧房,放到铺满柔软被褥的床铺上后,这才变回了人形,随手扯起被子遮住了自己赤/裸的身躯。盛黎去一旁取了衣裳过来为他穿上,随口道:“这宅子既然叫做‘夏宅’,怎么偏偏不给你这个主人准备衣服。”盛黎往日出不了古宅,宅中又并无其他可以证明宅主的东西,是以他还一直以为这地方就是少帅府,直到夏添来了以后才知道原来府邸的主人姓夏。夏添自己也觉得奇怪,他与盛黎历经这么几个小世界,从未有这样遇到过与之前的景致物件重复的时候,当下摇摇头,顺着盛黎的示意举起双臂,好让对方给他穿衣服。“可惜也没有人能问一问,我又不是掉到这宅子里的,只知道我读的什么学校在哪座城市……不然也该知道其中原委。”这宅中处处透着古怪,却偏又没有一个活人可以询问,唯一会说话的小树灵也被他问过许多次,可惜对方除了知道死人沟的传闻之外,就只知道大王最厉害,除此之外,盛黎是何时来到这里,又为什么被他们奉为“大王”都一概不知。甚至连自己当初为什么被他们绑来,小树灵给出的答案也不过就是一句“你是大王选的新娘”,再说不出更多理由,想来也是饲主与他们交代过,这群小树灵才会把自己选中。思及此处,他忍不住张开双臂抱住了盛黎,盛黎恰好替他系好了衣带,被夏添突然抱住时还愣了一瞬,继而回抱住他,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背脊,“怎么了?”夏添笑意犹存,在他颈侧轻轻蹭了蹭,笑道:“你自己不能出去,就吓唬小树灵,让他们替你找新娘子吗?”“让他们替我找新娘?这是什么说法?”盛黎疑惑地反问了一句,随即说道:“我从不曾与他们说过话,不……也只是早年间来时,说过一句话让他们‘勿要多言,保持安静’。”小树灵们都十分惧怕盛黎,根本不敢近他身前,盛黎刚来时,他们还曾经围拢在宅邸周围嗡嗡喊叫,当时盛黎初来乍到,本就因为自己被困于宅中见不到夏添而心绪不宁,便推开大门警告他们安静,小树灵们果然不敢再打扰他。后来盛黎也曾试图问过他们这地方的事情,可惜那些小树灵说的话他也听不懂,盛黎只得就此作罢。夏添越听越觉得一头雾水,他抓住盛黎的手腕问道:“可是那群小树灵里有一个会说话的,我记得他比旁的小树人更绿一些,一双眼睛像玉石似的……”“哪一个?”盛黎见他神情认真不似玩笑,不由得也认真起来,解释道:“我不曾见过会说话的。”“前些日子,他还曾趴在墙上说话,还有当时……当时我被他们丢在门前,那个小树灵朝着门里叫了一声大王,主人难道不是听到他的声音才出来的吗?”夏添自己说着,也不由得有些奇怪起来,倘若两人的话都是真的,那么其中必然还有蹊跷之处,是谁的感觉出了问题?盛黎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不曾听到过,我出来是因为当时白骨探出,引得地面震动,我当时正在院中画画……所以才开门想看个究竟,却没想到捉到了一只小狐狸。至于前些日子……夏夏,你难道忘了那些小树灵见到我就避之不及的模样?哪里还有敢对我说话的?”说罢,他替夏添将衣领理齐整,“走,我们去看看到底是谁在捣鬼。”夏添点了点头,两人一同走出了卧房。屋外天色阴沉依旧,这地方似乎永远不会被太阳照射到,也永远不会真正进入黑夜,仿佛时时刻刻都在等待一场永远不会降临的暴雨。两人穿过院中花架,夏添走到门边,抬手推门之前下意识地先看了盛黎一眼,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心里忐忑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祥预感如头顶乌云一般挥之不去,他忽然有点害怕打开门,也害怕那个等在门后的答案。盛黎就站在他身边,见状,将手轻轻按在夏添手背上,微微使力,两人一同打开了宅门。山道之上,陈歪嘴和绿毛两人心惊胆战地打量着前后行走的村民,走在最末的那个见他们不再前行,便不悦地用扁担敲了敲地面,吆喝道:“接着走啊。”他一开口,前面的村长和三个村民也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陈歪嘴两人,村长皱了皱眉头,“怎么不走了?”陈歪嘴狠命地掐着自己的手心,勉强保持着镇定,他嘴角扯了扯,“我……我们这突然想起来,胡老大先前打电话来交代了些事情,要我们立刻回去做,恐怕不能再跟着几位找人了。”村长眼睛眯了眯,往回走了几步,“哦?什么要紧事情?想来也不急在这一时两刻吧。”拿着扁担的村民也说道:“对,路都走到这里了,好歹也该接着走完。”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陈歪嘴和绿毛也一直紧紧盯着他们数数,试图证明方才是他们一时昏了头,然而无论怎么数,始终有一个不知藏在哪里的人头多出来。绿毛见他们几人都把手里拿着的锄头等物举起来作势威胁,忍不住失声尖叫道:“我们这群人里多了一个!这地方闹鬼!”“闹鬼?”村长几人对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深夜寂静的山谷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你们该不会以为我说了一句这是鬼火,这就真的是鬼火吧?”村长指了指仍在前方漂浮不定的莹绿火光,道:“那可是山神的神火!”陈歪嘴见绿毛已经说破,也不再维持面上的和平,当下便说:“村长,无论如何,今晚这人我们不找了,眼下夜已经深了,那年轻人被我们绑着饿了一天,想来也翻不出死人沟去,不如明天再找。”村长冷哼一声,“明天?只怕你没那个命等到明天。”陈歪嘴神色一变,“什么意思?”几个村民对视一眼,村长点了点头,那个拿着扁担的村民道:“今天就是给山神献祭的日子,太阳升起来之前,必须要把那个年轻人带到指定的地方,否则……山神震怒,谁也别想走出死人沟!”第132章 鬼王的新娘 第111章 盛黎当年在凌阳宗时, 也曾下过山执行山门派与的任务,倒是遇到过几次类似的事件,阴宅无非就是与阳宅相对,坐落在阴间的宅子罢了。在阴宅中,时间流逝是以“人间一日,地下一年”来计算的,且阴宅所处的地界并无白日黑夜之分,无论何时何日都是一片阴沉天色,只是许久不曾接触这等事物,是以盛黎并未第一时间想起这回事, 直到今日以油灯一照, 方才发觉不妥。阴宅中的物件, 要么是阴间的, 要么是阳间祭拜烧过来的, 一应用度倒是与阳间并无太多差别, 可唯有一点——这阴间的灯, 照不出阳间的人。想来盛黎看不见那个“小树灵”,也正是因为对方并不是真正的树灵,既然并非阴间人物, 自然不该被阴间的人看见;而夏添与他却有道侣契约牵绊,虽然盛黎自己察觉不到元婴存在,但小狐狸体内却有他的精血回护, 所以才能被他看到。说到此处, 盛黎反倒是微微松了口气, 他摸了摸夏添这段日子因不便修建而长及肩膀的发丝,低叹道:“幸好……”幸好什么,他不曾说出口,夏添却不是不明白。小狐狸气得一把抓住盛黎的手咬了下去,气势汹汹地反驳道:“幸好什么?一点也不好!”他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活着,也无所谓是不是会一直被困在这宅中寸步也离不得,倘若有得选择,他更想要同自己的饲主一直呆在一起。小树灵呆呆地看着面前两人的动作,想不明白夫人为什么突然就咬了大王一口,他不敢再看,赶紧后退几步躲到了一张木椅下面,又从肩膀处又生长出数条藤蔓,用茂密的枝叶将自己的眼睛遮了个严严实实。片刻后,夏添方才松开盛黎的手,他如今总算弄明白饲主冰冷的体温和不眠不休的旺盛精力是从何而来了,可他却一点也不高兴,甚至有那么一刻,他希望眼前的事实都不是真的,阴宅的油灯照不出活人的影子,那么他的主人已经死去了?此刻他不由得想起了曾经在浮连山上被大雪掩埋的过往,那时他就很多次以为自己会那样被冻死,盛黎也曾经遭受过那样冰冷窒息的折磨吗?越是这么想,夏添的心里就越是难过,他喉头酸楚,既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愤恨,又为自己不曾早早来到这里而感到难过。他使劲地用手背擦着眼角,遮掩住自己快要流下的泪水,只看着盛黎问道:“主人,你当真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吗?”盛黎无奈地轻叹一声,以拇指温柔拭去夏添滑落到颊边的一滴泪珠,说道:“不是说自己是大狐狸了?怎么反倒比以前还要爱哭?”夏添哽咽道:“大狐狸也要哭,你要是不好好告诉我,我……我要一直哭!”他有心要放两句狠话,可一则在盛黎面前娇纵惯了,二则打心眼里舍不得盛黎为难,因此竟连威胁都这样软绵绵的像是撒娇,听得盛黎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小狐狸心里愤愤,拿一双被泪水浸润得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着盛黎,令他即刻告饶,抬手挥下一道屏障将外物隔绝,这才说道:“夏夏别哭,我告诉你……原本这些只是我的猜测,并没有全然的把握。”直到此刻夏添方才知道,他在上一个小世界能侍奉父母终老、随心所欲地在荒星上度过安稳平和的日子,竟并非小世界给予他们的恩惠,而是盛黎为他争来的。“……我以道侣契约入手,果然寻得了一丝机会,将小世界的法则压制住了,令它无法将我们排斥出小世界,所以才得以过了那一段空闲日子。”夏添一点即通,闻言追问道:“可是它察觉到了,所以如今才会故意给你设定这样的身份,压制你的能力?”盛黎点了点头,“我猜测可能就是如此,因我天生灵体,哪怕前几次身份是普通人,只要身体是我的,亦能查看丹田滋养元婴,而今小世界便只能以此入手,让我的神魂被困在这宅子里,若非你机缘巧合来到此处,或许这一世……”未尽之言不必多说,两人心知肚明,此处乃是诡异的阴宅,又处在死人沟这样的地界当中,哪怕是与之一墙之隔,二人都无法感应到彼此的存在,如果夏添找不到这里,即便有生烟奁助力,他们恐怕也难以相见。夏添咬了咬牙,内心满是对于小世界法则的厌恶,盛黎知他所想,解释道:“原本试炼结束离开是为了避免沾染太多因果,修道之人最忌讳因果不清,这于境界上毫无裨益。”夏添背脊一绷,“那……”想到自己还曾经希望在小世界里多呆一会儿他就不由得一阵后怕内疚,觉得自己的任性肆意平白给盛黎添了麻烦。“别怕。”盛黎安抚道:“当日你随我而来,这早就是攀扯不开的因果了,上一回我原本也只想着试试罢了,并不知道真能成功,所以才没有将实情告诉你。”他摸了摸小狐狸的头发,低声道:“你无须内疚不安,这原本也是试炼的一环。”夏添吸了吸鼻子,十分委屈地看了盛黎一眼,“主人要我什么事情都告诉你,你却瞒着我。”对此盛黎自觉有愧,道:“是我不好。”小狐狸面对盛黎时向来性子软和,得了盛黎“不会再犯”的保证,便哼哼唧唧地揭过了此事,转而与他商讨起眼下的要事。依照他们的猜测,盛黎如今以魂体被困在阴宅中,想要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就是要找到这阴宅相对应的阳宅,从阳宅里给他辟出一条阴阳路,魂体才能借此而出。盛黎挥手撤下了屏障,夏添看向那个在椅子下面缩成的一团的小树灵,说道:“你知道怎么去‘上面’,是不是?”小树灵悄悄移开几片枝叶,点了点头。“那好,现在你得再带我去上面,你说你在上面看到有人拿着黑白画,你带我再去那里看看……这是你们大王的意思。”小树灵闻言看了盛黎一眼,他搞不明白,上面的人不是说只要给大王送了新娘子他就不会生气了吗,怎么现在大王反而还要让自己的新娘子走呢?夏添无奈,只得悄悄捏了捏盛黎的小手指尖,盛黎会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说道:“你把夫人带上去。”一听大王发话,小树灵忙不迭点头,他从椅子下面爬出来,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门外,示意现在就可以离开。夏添和小树灵走到了门口,忽地又停下了脚步,他看着小树灵问道:“若是上去了,还能找得回来吗?”他怕自己万一在上面找不到阳宅,若是还把回阴宅的路给丢了,只怕会后悔死。小树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能回来,我记得路呀。”夏添这才安心,他又叮嘱盛黎道:“主人,你不可以关门,否则我回来了闻不到你的味道。”盛黎就站在门边望着他,闻言点了点头,抬手似乎是想要触摸他,可却忘了夏添已经站在了门外,两人看似近在咫尺,他却怎么也碰不到小狐狸的脸颊。夏添心中一酸,连忙跨进了屋内,大张双臂抱住盛黎,在他怀中闷闷道:“主人等着我。”盛黎亦回抱住他,埋头在他颈间一吻,“好。”小树灵在前面引路,走到那片古林时,他指了指前方说道:“夫人你走不过去的,得我们抬着你走。”夏添回想起来之前被小树灵们抬到古宅面前的场景,笑了笑,“好。”林中立刻冒出了许多小树灵,他们就像当初抬夏添来时一样,将彼此身上的枝干藤蔓搭在一起,编织成了一张密实的大网,而后将夏添抬在上面,林中又升起了缕缕蓝色火焰,将黑暗幽深的古林照得微微发亮。夏添下意识地回头往古宅的方向望去,鬼火幽幽,只堪堪能朦胧照出一小片地方,隔着幽蓝鬼火,他看见那宅门处依旧有人站着,像是一尊坚不可摧的雕塑立在那里,让他无端安心。狭窄的山道上,亮得刺眼的手电光束交织在一起,打在了陈歪嘴和绿毛两人的身上,就仿佛无数道明亮的绳索,将他们紧紧地绑缚在了原地。“谁也别想走出死人沟?”听到村长的话,绿毛不由得喃喃自语起来,他的视线在面前众人身上流转,却又因为强烈刺眼的光线而不得不眯起眼睛躲避,末了竟大叫一声,扭头就跑。然而他只堪堪跑出两三步,就被扁担重重地打在膝盖骨上,剧烈的疼痛令绿毛一瞬间跪倒在地,捧着被打的腿连声唤疼。“小兄弟,别做些不自量力的事情。”村长将钉耙往前一伸,勾住了绿毛的衣领,愣是单手将人给勾了回去,“既然来了,就别想着随便离开。”陈歪嘴看了绿毛一眼,上前打算把他扶起来,不想绿毛却一把挥开了他的手,大叫道:“鬼!真的有鬼!”陈歪嘴心头顿时无名火起,他狠狠地踢了绿毛一脚,骂道:“闭嘴!瞎叫唤什么!” 第113章 陈歪嘴想起了那个莫名多出又莫名消失的人,不由得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难道这就是刚才那个人?村长眼疾手快地拿着钉耙拨开草丛,几个村民立刻把手里的手电筒猛地照了过去,冷白的光束打在草丛后的东西身上,他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惊叫——“是他!”第135章 鬼王的新娘那乱草被拨开, 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正是先前被他们关在破屋内的小孩, 此刻那孩子趴在地上,仰起脑袋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周围的草叶在他脸上投射下斑驳的影子,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显得尤为可怖。几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村长最先回过神来, 正要上前去抓那孩子, 身前的草叶又是一阵乱动,而后众人眼前一花, 只觉得隐隐瞧见了一道白光, 那小孩子就那么从眼前消失了。而后草叶一阵乱动, 眼看着便一路消失在了前方的树林边缘。陈歪嘴心中一喜, 这可真中了他的下怀,他连绿毛也顾不得了, 甩开臂膀就要冲那边跑去, 却冷不防被人一把拽住了胳膊,陈歪嘴扭头一看,竟然又是村长。对方冷冰冰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陈歪嘴眼珠子一转, 腆着脸笑道:“这不是瞧那小人猪跑进去了吗, 那大的肯定也在里头, 咱们跟上去不就把人给抓住了?”这话也不算是信口开河, 陈歪嘴自认说得还算有几分底气, 便略微挺直了腰板,看着村长。村长思忖片刻,倒是点了点头,又朝后使了个眼色,几个村民便将绿毛推搡到了前面。“我们还没见过那个大人的正脸,你们认识他,到前面去指着,方便找些。”说罢,村长还递了一个手电筒给陈歪嘴。陈歪嘴只觉得心里乐开了花,这可真是瞌睡来了枕头,只要他带头进了前面的老树林子,跑得快些甩开这些村民,躲在树上等到天亮,到时候自然可以寻机离开。他又看了一眼神情萎靡的绿毛,暗骂这人不中用,可还一时无法就这么弃之不管,否则绿毛要是出了事,死无对证了谁去给胡老大证明自己的清白?陈歪嘴打定了注意,架着绿毛就往树林的方向走去,这地方虽然地势平坦不少,但显然平日少有人走,脚下的草都齐膝深了,一行人走得颇有些艰难。夏添和那个小树灵则潜藏在黑暗之中,一动不动地看着村长一行人往森林里走去。依照小树灵所说,他看到那个拿着黑白画的人就是村长,夏添此刻势单力薄,并不愿意平白和这群人撞上,便故意诱使他们走进树林,只要进了老林子分散开来,再循着落单的下手就容易多了。小狐狸舔了舔爪子,尽量眯起眼睛打量前方,他此刻是狐狸模样,眼睛在黑暗处也会反光,因此要极力避开村长等人的手电照射,好在先前下过雨,天色阴沉没有分毫月光,这树林又格外阴暗,并无一丝光线。直到此刻,夏添才不得不承认,他和盛黎的确是呆在了阴宅里,古宅中没有晨昏变化也没有计时的仪器,盛黎便动手做了一个简单的更漏,每日里只看着那壶中的漏剑上下浮沉也知道过了多少时日,可地上一天,地下一年,是以即便他自觉与饲主过了许久,而今上来才发现也不过几个小时罢了。夏添微微弓起背脊,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村长,小树灵说,他看到的黑白画就是被村长拿着的,如今想来那所谓的黑白画应该是一张黑白照片,可那人手里怎么会有自己的照片?依他所接收的记忆,自己本应该是一直长在大城市的孩子,除去踏青野游,根本不曾到过乡村,更别说死人沟这地方了,那村长是从哪里找到的自己的照片?而另一边,村长自打进入树林后便隐隐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可四下查看却又什么都没看到,只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仔细搜寻。原本连成一条直线的队伍渐渐松散开来,陈歪嘴心中窃喜,他扶着绿毛,假意寻找,还不时扯开嗓子做诱哄状,一会儿叫着“我们看见你了,你赶紧出来吧,我们不要你的命”,一会儿又凶神恶煞地吼着“你小子再不出来,这山里的豺狼野兽也能吃了你”,渐渐地竟然走远了。村长等人似是觉得不妥,于是朝他招呼让他别走远了,陈歪嘴答应了一声,脚下却是越走越快,他掐着绿毛的脖子勒令对方清醒过来,压低声音道:“待会儿你自己爬树上去,要不然就趴在草丛里别动弹,我算是看出来了,这死人沟邪性得很,里边没一个好人,这钱我们不要了,保命要紧!”绿毛似乎是被他的话吓了一跳,逐渐清醒了过来,不住地点着头。夏添倒是不知道这一群人的各自心思,他原本想着在这深山老林里还是狐狸模样最便于行动,可转念一想,这样一来反倒不利于询问村长,因此嘱咐小树灵在原地守着,自己则叼起了长衫跑入一旁的密林后,变为人身套好了衣服。古宅中的长衫全是按照盛黎身量所做,这套长衫原本也是又宽又大,是盛黎翻箱倒柜寻出针线来替他改的。盛黎的针线活儿可实在是不怎么样,只能勉强将衣衫改得合身了些,针脚有粗有细,缝得也歪歪扭扭,可夏添却喜欢得不得了,他系好衣扣,又伸手轻轻摸了一下暗袋里藏着的一缕青丝,微微笑了笑。说来也怪,他们每个小世界虽然都用自己原本的身体试炼,但却是“赤条条来去”,除了脑海中的记忆,并不能将上一个小世界的东西带走,可这东西却是例外,他赠与饲主的白色狐毛和饲主割给他的这一缕头发,都跟着他们一个个小世界走了下来,仿佛是他们的另一个化身,陪伴在彼此身边。想来此刻在古宅中,他的饲主也正拿着小毛球把玩吧。夏添收拾好心情,这才小心翼翼地弓着身子走回去,那小树灵非常听话,自打知道了他是“大王的新娘子”,再不会像之前一样故意诈他,夏添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此刻仍旧乖乖地趴在原地,见夏添回来,才小声地喊了一声“夫人”,夏添应了一声,半跪下来对他说道:“我待会儿要进去找那个村长,你好好带着,不要乱跑。”顿了顿又改了主意,“要是你觉得危险,就跑到那边的灌木丛里躲着,但是别跑太远,免得我找不着你。”小树灵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自己手脚上被夏添先前绑着的木板,夏添轻轻拍了他脑袋一下,道:“这东西绑着你的手脚才能快些好,不准乱动。”小树灵立刻乖乖地应了一声。且说夏添一摸进那林子,就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儿像是肉类风干后那种极淡的肉腥味,若非夏添本是狐族又嗅觉灵敏,想来也难以察觉。他奇怪地张望了一下,那股味道又散开了,夏添便猜测可能是出行的村民身上带着干粮,于是小心翼翼地往村长的方向走去。陈歪嘴本是有意打量村长等人是否注意到了自己以便随时逃开,不曾想一回头却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森林边缘闪动往里走来,一数之下果然发现又多出了一个人,他登时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当下也顾不得其他,狠狠推了绿毛一把,道:“跑!”说罢将手电筒远远扔开,自己寻摸了一株老树,如同猿猴一般四肢并用爬了上去。他在看着村长等人,村长等人同样也关注着陈歪嘴和绿毛,一见他那个方向的手电筒光消失,立刻打了个唿哨聚拢起来,村长呼喊道:“陈老哥,你们二位遇上什么事了!”陈歪嘴在心中暗骂一声,“谁跟你是老哥!”他并不搭理,仍旧攒足了劲儿使劲往树上爬,大约是恐惧激发了潜能,他竟然一口气就爬出了十来米,彻底将自己藏在了树桠当中。另一旁,绿毛则没命似的往林中杂草茂密处跑去,他可不会爬树,也不敢顺着来时路跑回去,就怕遇上那个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个人。陈歪嘴虽然尽可能地保持了安静,但爬上树后枝叶震动却难免发出沙沙声响,村长等人很快就围了过来,他们难以确定陈歪嘴在那棵树上,聚在树下商讨片刻后,村长开口道:“你们二位在树上?那可得把手抓稳了,这么高的树,可千万别掉下来。”他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掩盖的喜悦和神经质似的激动,陈歪嘴心中一个咯噔,便听村长又道:“原本我没想要两位的性命,可你们非要跟上来……山神的神火认准了,偏巧就被你们遇上了,这都是命啊。”陈歪嘴一个激灵,这时他才意识到,那道原本在前面引路的鬼火似乎消失了很久。然而不待他想个明白,便见下面的手电光缓缓照上了树梢,光线透过密密匝匝的枝叶照了上来。这时,林中刮起了一阵风,陈歪嘴只听得耳畔除了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外,还传来了一阵破布口袋被吹动的厚重声响,他不由得有些奇怪,下意识地循声望去,登时只觉得手脚冰凉,全身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就在他斜上方的树枝上,挂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眼下那东西正随风缓缓飘摇,一阵肉腥味传到了陈歪嘴的鼻中。第136章 鬼王的新娘陈歪嘴心跳如鼓擂, 他的大脑拉响了警报让他不要去看那东西, 可身子却完全不听使唤似的,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一只手,试图去拨弄一下那东西。那大麻袋似的东西又飘了两下, 风一停,它也立刻静止下来, 陈歪嘴抬手一摸, 刚好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那是什么?陈歪嘴心中不解,又摸了两下, 只觉得那东西一面略硬,另一面却是粗糙的布料手感, 仿佛是个很熟悉的东西。他一手扶着粗壮的树干,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再一摸过去, 那东西上面又是一层布料, 他愣了一瞬,险些没吓得掉下去! 第115章 村长回过神来,弓着腰背连连点头,拿出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黄铜大锁,又毕恭毕敬地替夏添将门推开。夏添冷眼看着他,问道:“你方才要进宅子里做什么?”村长犹豫了一下,却到底不敢瞒着这位“山神的新娘”,于是说道:“我们村子里才给山神献祭完毕,我来告知山神,好求得下半年的庇佑。”夏添一听这话的意思,便知道这“山神”竟是每半年便要两个人献祭,只在心底冷笑一声,这哪里是什么山神,分明是无间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他又道:“山神在何处?”村长一愣,似乎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位“新娘子”反而要来问自己,他顿了顿,答道:“山神在院中供奉。”夏添站在门边观察了一下,这院子果然和他们在地下所住的阴宅一般无二,只是地下无星无月,再好的景致也难免失了三分颜色。只是宅中若有似无地弥漫着一股淡淡臭气,反倒不如那阴宅来得干净,小狐狸以袖掩鼻,站在门边观望片刻,又退出来绕着宅子走了一圈。这还是他在阴宅时盛黎教他的,小狐狸于法术一道上一窍不通,盛黎唯恐他在这个小世界里着了阵法的道,遂给他画下了数种阵法图形让他熟记脑中,又一一为他讲解了破解的法门,只可惜盛黎本是剑修,所知道的阵法也并不算多,对这个小世界的玄学道法更是一无所知,只能照着在凌阳宗所学的一二法门给夏添仔细推演,要他万事小心。夏添一边走一边默默背着盛黎教给自己的几个破阵口诀,细细查看古宅外的草木位置和石块布局,要知道在阵法高人的手中,一叶一木均可设阵,他不敢掉以轻心。最后,他在大门前站定,绕行一圈他也没发现任何古怪,想来这宅子外面是安全的,要破阴宅,恐怕还得从宅门内入手。夏添看了一眼垂手立在门边不敢进去的村长,大步走进了宅中,这宅子里荒无人烟,难免显得有些冷清寂寥,但因着是“山神的住所”,每逢初一十五村长便会指派人前来清扫,所以倒还算是干净。小狐狸也不去别的地方,只跟着自己嗅到的那股臭气往前走,很快便绕过了庭前宅院,来到了后院一座独立的小院前。“怎么会是这里?”夏添奇怪地喃喃自语道。因着这座“夏宅”与当初的少帅府一般无二,所以这座小院也是有的,当初在丰泰城时,盛黎还带着他进去过。这小院也不是别的什么地方,而是一座灵堂。夏添记得当初自己还曾经跟着盛黎一同进去祭拜过饲主那一世的母亲。当时盛黎特意与他做了一套素净衣衫,领着夏添走进了院子,告诉他:“我这一世亲缘淡薄,只是听人说起过,我的母亲在我幼时十分疼惜我,当年省城起了叛乱,叛军杀入了大帅府,见人就杀,我的母亲将尚在襁褓中的我藏在怀里,自己以背挡刀,被砍死在了府中,我却得以侥幸逃过一劫,被回府搜捡财物的士兵找了出来,交还给了盛大帅。”当初那只小狐狸才不过历经了一个小世界,还不能从盛黎简短的叙述中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奇怪地问道:“那主人的父亲呢?那个盛大帅那么厉害,怎么竟没有带着你们一起跑?”盛黎笑了笑,看起来浑不在意,“盛大帅娶了七房姨太太,自诩个个都是真爱,唯有我那由父母之约许给他的母亲不是,可就算如此,他逃命时那七个姨太太也一个不曾带上,自然更不会带上我母亲了,想来当初他原本以为我是死在府中了,没想到我命硬,克死了母亲还活了下来。”夏添心中微酸,忍不住抱着他反驳道:“才不克死的,她一定很爱主人,所以愿意为了保护你而死去。如果是我也是一样的,即便是因为保护主人死了,也一定很高兴。”这只小狐狸惯来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他的真心半点不遮掩,只恨不得捧出来送到心上人手中,盛黎忍不住低头吻了吻他,又笑道:“你我二人如今可是道侣,你若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夏添听得一怔,连忙补充道:“那我一定不要死!”而后他们便走进了灵堂,盛黎亲手刻了母亲的牌位放在其中,为她日日点燃长明灯祈福,两人跪在灵前,夏添亦认认真真地磕了头,跟着盛黎一起喊了“母亲”。脑中不期然地想起这件旧事,夏添笑了笑,他和盛黎在阴宅中也见到了这个院子,只是他们进去时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当时盛黎说,如果那院子还是灵堂,那么即便阳宅内供奉了牌位等物他们也是看不见的,因为牌位这东西本就是阴间鬼魂在阳间的寄身之所,若是被供奉在了阳宅中,自然不可能再在阴间出现。难道这里面放着的真是牌位?夏添心中没来由地有些忐忑,他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抬起,摸了摸藏在暗袋里的一缕青丝,而后又做了个深呼吸,这才踏进了院中。甫一走进,那股臭味就浓烈了许多,令夏添想起了昨夜在林中闻到的肉腥味,他警觉地扫视四周,见院落内干干净净,这才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推开院内小屋的门。一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具巨大漆黑的棺木,棺木顶端用金漆写了一个双喜字。这显然是一间灵堂,屋内处处挂着白幡黑布,桌前供奉着香烛,或许是才换上不久,足有夏添半人高的线香才燃去一小半。然而真正让夏添惊讶的却不是这个,而是摆在堂前的两个牌位。那红木牌位上以鎏金笔书写了两个名字——盛黎、夏添。夏添愣愣地看着灵堂内的两个牌位,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他的目光落在那具棺材上,忽然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他的饲主如今尚是魂体,他也曾怀疑过盛黎的身体是不是如同那些白骨一般藏在了阴宅外的密林中,还曾偷偷去打探过,只是遍寻无果,难不成尸身竟然躺在那里面吗?!他瞪大了双眼,三步并做一步跑到了那棺木旁边。棺木足有夏添大半个人高,且棺盖已经封钉,夏添使足了力气也推动不了分毫,他一时间急得双眼通红,这具棺材显然是一具伴侣所用的合棺,联系到桌上供奉的牌位,里面盛着的显然是“盛黎”和“夏添”。可他人此刻就站在这里,里面那个和饲主身躯同躺的“夏添”又是哪一个?飘到鼻端的腐臭气息令夏添心中作呕,他骤然清醒过来,除开腐臭味,这股气息更带着一股难以隐藏的恶意,让他本能地排斥,即便里面真的躺着一具尸体,那也不可能是他的饲主,对于盛黎他带着天然的信任,他的饲主永远不可能对他心怀恶意。夏添翻腾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他抬眼看了看那棺材,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他倒是忘了,既然是棺材,自然该用开棺的方法。而另一边,守在门边的村长渐渐回过神来,他回想着夏添方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忽然瞪大了眼睛,他以为那是山神的新娘子,可山神曾经出现时是没有影子的,那个人倘若是照片里的新娘子,怎么会有影子呢?“操他娘的!被骗了!”村长猛地一拍脑袋,推开宅门就冲了进去。第138章 鬼王的新娘确定这里面躺着的不是盛黎, 夏添反倒定下神来,他猜测这里面躺着的或许就是村长等人口中的“山神”,可这灵堂上供奉的怎么又会是自己和饲主的名字?难不成这个小世界里,竟然还有两个人和他们姓名一模一样?他暂且将这棺材丢在一旁不管, 自己则在灵堂内重新搜寻起来, 然而除了那两个牌位,灵堂内再无任何有用的信息,那牌位上又不曾注明供奉人,竟连是谁将牌位立在哪里的都不知道。夏添站在屋内想了想, 忽然双眼一亮,他倒是忘了,他的主人被困在阴宅中, 感受不到外界的事物, 他亦受此限制, 一旦离开“地下”后,在阴宅之外便感觉不到盛黎的气息,他一味地想着“在地面上本来就该感受不到主人”, 这个定式思维反倒把他给困住了。依盛黎与他所说,阴阳二宅相互沟通互为关窍,阴宅内的一应用度皆是靠阳宅提供, 当日他和盛黎在宅子里摔碎了瓷瓶,那瓷瓶却能复原如初便是因为那是阴宅的物件, 只要阳宅内的瓷瓶还在, 阴宅中的瓷瓶不管被摔碎多少次都不会有所损伤。既然如此, 那么依照盛黎所言,他在这里供奉些东西下去,若是盛黎能够收到,自然就能证明这座宅子真的就是与阴宅相对的阳宅。夏添心跳微微加快,他也拿不准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可行的,但好歹有了这么个办法,他总得试上一试才行。他不再耽搁,随手撕下自己的一块衣角,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就着供桌上黄铜烛台的火苗,想要以盛黎告诉他的供奉方法烧了去,他知道自己饲主的本事,虽然被困在阴宅内难以走出半步,但他对于整座阴宅却又有着超乎寻常的感控力,何物在何处,他只需心念一动便能感受到。夏添烧的是一片象牙白绣水色青竹纹的锦缎,是他走那一日盛黎亲手给小狐狸穿上去的衣衫。然而说来也怪,那片衣料明明干燥整洁,可放在烛火上却怎么也烧不着,夏添索性拿着那衣角先浸了一点蜡油,想要借之助燃,却发现衣角根本染不上一点蜡油痕迹。他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这衣裳本是阴宅中的,想来也是阳宅的人供奉下去的,这阴间的东西,自然不能被阳间的火点燃。他赶忙将衣料丢在一旁,又变出狐爪,用锋锐的爪尖在那供桌上挂着的白缎上割了一小块布料下来,重新写上了字,又重复了一边供奉的步骤,果然瞧见那白缎燃烧起来。而另一边,盛黎依旧站在门边,自夏添出门起他就一动不动地守在那里,唯恐他的小狐狸回来找不见他。好在他如今本就不知疲累,否则依照他这样十天半个月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站下去,只怕整个人都要站成一块石头。 第117章 每吸一口血,蝴蝶翅膀上的黑色就更浓一分,倘若说一开始还只是黑夜时厚重的天色,而后就渐渐失去了所有光泽,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浓墨。夏添在一旁看得不寒而栗,联想到方才的声响,他立刻明白过来,这些蝴蝶想来就是传说中有着“食人蝶”之名的斑纹食肉蝶,只是它们常年潜伏在不见天日的棺材中,翅膀上的斑纹逐渐退化变为全黑,但即使如此,依旧没有改变它们食肉的天性。而自己身上带着盛黎的气息,这是连阴宅外的森森白骨都为之惧怕的气息,这些食肉蝶也不例外,故而才对夏添退避三舍。但因为村长见了血,天性中对于血肉的渴望令它们战胜了恐惧,所以才会拼命挣脱而出,就为了吸食村长的血肉。夏添看着那些蝴蝶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的口器,不由得微微屏住了呼吸,食肉蝶的口器锋锐近乎金属,难怪自己方才会听见抓挠棺材的声音,它们想必是以此敲击棺木,意图让自己退开。另一边,村长只觉得生不如死,他想起小时候所见的一幕。那时候他还不过只是一个小孩子,根本没资格围观献祭,他的父亲,也就是死人沟村上一任的村长也严令禁止他靠近,但父母越是不让他做什么,年幼的孩子就越想要做什么。他曾经听醉酒的父亲提起过献祭的地方,于是献祭那一天他悄悄地躲在了树林里,等得昏昏欲睡才等来了献祭的人群。他看着自己的父亲扛着一把弯道,跟在一道幽幽鬼火的身后缓缓走进了森林。昏暗的天色中,那一年被买来的一个“祭品”被高高悬挂在树梢,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披头散发涕泪纵流,不断地叫喊哭骂,时而让村民放过自己,时而诅咒他们不得好死。躲在灌木丛里的小孩子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捂住了嘴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没多久,一道巨大的黑影缓缓出现在山道的尽头,那个“人”离地足有几十厘米,腾空的高度让他显得更为高大可怖,而他的脚步非常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山道尽头走到了祭品的面前,年幼的孩子怎么看也看不到那个“人”的影子,他看着自己的父亲领着几个村民毕恭毕敬地跪拜那个“人”,便知道那就是山神。这一次,那个被吊在树上的姑娘吓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她张大嘴巴,却连一丝发出声音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山神完全包围了,小孩子仰着头怎么也看不清,眼中只有黑漆漆的一片。没过多久,头顶的动静渐渐安静下来,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和村民们押着另一个祭品去森林的更深处,却怎么也不敢再跟上去了。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啪嗒”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身边,小孩子张望了一下,发现脚边多了一个小圆球。他愣愣地看着脚边的小圆球,头脑昏沉地伸出手指去拨弄了一下。那是一个触感还颇有些弹性的小圆球,被他这一下拨弄得翻转开来,露出了另一面。布满血丝的眼白上,一个被放大到极致的瞳孔注视着自己。那一年村里的收成很好,庄稼没有病害,死人沟的粮食多得粮仓都堆不下,他们不单自己吃得饱,还能拿粮食去山外换回更多的银钱,村里人时常念叨,有山神保佑就是好。而那个小孩子却总是想起那个巨大却没有影子的山神,和那个掉在脚边软软弹弹的小圆球。会死在这里吗?像当初那个吊在树上的姑娘一样……村长能够感觉到已经有黑色的蝴蝶顺着自己的喉咙慢慢爬进了肚腹,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见“山神”,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山神”真的喜欢吃人肉。脑海中闪过树梢上一张张风干的人皮,又闪过六子被定格的惊讶面容,最后浮现在脑海里的是那颗落在自己脚边的眼球,村长忽然瞪大了眼睛,他疯癫一般地在屋内奔跑想要抖开身上的蝴蝶,然而一两只蝴蝶离开了,更多的蝴蝶则重新覆盖了缺口,那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黑影,在灵堂内四处游走。很快,村长踢倒了供桌,被他放在桌子上的蜡烛猛地跌倒,点燃了供桌上的绸缎,火苗一瞬间蹿起了半人多高,凶猛的火势将一些斑纹蝶吓得飞开,村长眼中迸发出一丝希望的亮光,没有任何犹豫,他扑进了火海。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上一刻夏添才看到食人蝶们落在村长身上,下一刻火舌就已经蹿到了他的身边,夏添看着那两个翻落在地的牌位和即将被点燃的棺木,呼吸一滞——这灵堂要是烧光了,他还能再去哪里找一个与之对应的阳宅?!小狐狸下意识地扑了出去,不顾灼人的烈焰抢出了两块牌位,又跑到那棺材旁边,探头往里面一看,却见棺木内仅仅放了一套长衫喜袍,已经被蝶蛹腐蚀得不成样子,一见光就碎成了灰。但哪怕就看上那么一眼,夏添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那是什么。那是他在丰泰城时和盛黎一道去选的喜服,他们曾经说好了等到南方彻底平定就要举办一场婚礼,夏添喜欢看自己的饲主穿着军装容姿挺拔的模样,而盛黎则偏爱小狐狸红袍加身长身玉立的风姿,两人便特意择定了衣衫只待吉时,然而根本没等到那个时候,盛黎就离开了丰泰城,夏添第一次亲眼看见饲主从自己眼前消失,索性自己灌了一盅催眠的药物沉睡不起,也跟着去了下一个小世界,那件喜袍就被搁在了箱底,再没被人翻起。可如今,先是盛黎的军装,后又是他的喜袍,分明是当日他们议定的婚礼装扮……怎么竟然会在这棺材里出现?第140章 鬼王的新娘夏添心中惊疑不定, 一时想着自己是不是被那恶臭熏昏了脑袋所以看花了眼,一时又想着难不成已经试炼结束的小世界还能让他们再次进入, 然而脑中转了千百个念头却都没什么用处,这灵堂内处处挂幡牵布,火苗一舔上去就能立刻引燃一大片, 加之灵堂内本就供奉有长明灯油,火借油势, 眨眼间这灵堂就成了一片火海。那些食人蝶虽被大火灼烧,却根本舍不得离开鲜美的食物,一只只贪婪地吸附在村长身上, 一只蝴蝶被火焰烧成了粉末, 另一只新的立刻补上去。夏添咬了咬牙, 一手拢住衣衫,紧紧护住被他藏在怀里的牌位, 一手则努力在棺材内摸索,试图找出里面是否还另藏机关, 然而这一摸, 还真叫他发现了些不寻常。在那一套已经化成碎成布灰的喜袍下面,竟裹藏着一只巨大的蝶蛹。那只灰白色的蝶蛹足有夏添小臂长短,覆盖在表面的碎布片被夏添抹去后,便露出了近乎透明的细白茧丝,能清楚地看到里面包裹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淡青色长袍, 双目紧闭仿佛正在熟睡, 脸上的神情更是一派闲适, 即便隔着茧丝,夏添依然不会错认那人的面容,甚至似乎下一秒那人就会睁开眼睛,温柔地叫他“夏夏”。主人的身体竟然真的被藏在这里?夏添呼吸一滞,他根本顾不得回头去看火势到底有多大,而是不管不顾地朝着那茧丝伸出了手,试图将盛黎的身体从里面拖出来。就在手指即将接触到茧丝的前一刻,夏添“咦”了一声,从蝶蛹旁捡起了一根绿色的毛发,他稍一端详便想起来,这正是绿毛的头发。他还记得昨夜那个诡异的黑影朝着绿毛走去的情状,眼下若是他猜想得不错,那个黑影其实也是斑纹食肉蝶,这些蝴蝶的老巢便是这具棺木,所以昨夜吞食了绿毛后,它们又飞回了这里。可那棺材分明钉得严严实实,连他撬开棺材钉都肥了九牛二虎之力,这些身体轻巧的斑纹蝶是从哪里飞进飞出的?想到这种蝴蝶翅膀的鳞片上抖落下来的粉末里含有致幻物质,一旦人类吸入便会如同得了癔症一般产生各种稀奇古怪的幻觉,所以所以昨夜绿毛连连叫唤有鬼,想来也是吸入鳞粉所致。思及此处,夏添心中忽地一个咯噔,他丢开手中那缕发丝,目光重新落在那蝶蛹内的人脸上,只犹豫片刻,他便稳住心神,暗暗咬破舌尖,疼痛和血腥味一瞬间冲上大脑,令他骤然清醒过来。这时,夏添再看向那个蝶蛹时便是耸然一惊,那里哪儿还有什么饲主的身体,他面前的分明是一只即将破蛹而出的巨大食肉斑纹蝶,而自己方才想要伸过去的手,距离那只斑纹蝶的口器不过一寸远!他猛地往后一退,此刻那些小的黑色食肉斑纹蝶已经将村长的血肉吸食干净,只空余一张人皮,待得那张干枯的人皮落地后,它们却不离开这间火势熊熊的灵堂,反而又前仆后继地飞回了棺木中。夏添只见它们纷纷落在那只巨大蝴蝶的口器上,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那些蝴蝶竟然是将自己当做了那只巨蝶的食物。那只巨蝶将其余的小食肉斑纹蝶一一吸食干净,棺木内很快便多了一层厚厚的蝴蝶尸体,仿佛在里面铺了黑色的绒毯似的,而那只巨蝶则缓缓展翅,从棺木内爬了出来。夏添一心只记挂着那棺木极有可能牵扯着阴阳路的事情,事关盛黎,他便全然忘了自己的安危,反而趁着那只巨蝶爬出棺木的机会重新回到了棺材边,那些斑纹蝶先前填满的军装亦被他重新收捡后搭在了肩膀上,他总觉得那就是饲主的东西,并不愿意让其白白被火舌吞噬。那只巨蝶显然对于夏添十分感兴趣,它展翅一飞,立在灵堂门前像是想要扑向夏添,但却畏惧于他身上沾染的盛黎气息而不敢上前。另一边,夏添终于在棺材里发现了不对。原来那棺材底部的蝴蝶正一只只地顺着棺材底部一个圆洞滑落下去,看那不甚规则的纹路,想来该是什么挖洞的小兽打洞上来时不慎挖破的,而那圆洞必然与外界有着联系,那些食肉斑纹蝶便是顺着那个圆洞往来,所以哪怕棺材钉得再严实,它们也能畅行无阻。而真正让夏添侧目的并非圆洞,却是落在棺木一侧的奇异花纹。 第119章 而夏家夫人无意中看到那八字时登时就笑出了声,那八字可不就和她那个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庶子一般无二吗!当下夏夫人动了心思,又在夏老爷耳边吹了几次耳旁风,夏老爷对这个婢女所出的庶子本也不怎么上心,否则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发落深山,再一听盛家许下的泼天富贵,立刻便动了心,亲自拿着夏添的生辰八字上了盛家的门。听夏添说起这些事情,盛黎更觉诧异,他当时只怕就已经“死了”,所以半点知觉没有,根本不知道家中还为他结了这么一门阴亲,好在对象仍然是他的小狐狸,勉强也冲散了他几分不悦。夏添抬手轻轻摸了摸盛黎的下巴以示安抚,又将放在身侧的两个牌位拿到面前来,说道:“我那时候并不相信你已经去世,想着或许是你病重了呢?就好像我以前那样,得结一门亲事来冲喜才能好起来,便同意了这门亲事,然而大婚当日,与我拜堂的却是你的衣冠,盛家上下都只说你战死沙场,尸骨难寻……”说到此处,夏添手指微微收紧,双唇亦是用力抿了抿,显然直到现在都还对这个消息耿耿于怀。当日他抱着盛黎的牌位和他成了亲,然而心里对于盛家的说辞实在是半点不相信,他能来到这个小世界,凭借的是生烟奁的威力和道侣契约对于小世界法则的压制,须知有道侣契约束缚,他二人是一生俱生、一死同死的,夏添想着自己既然活得安安稳稳,他的饲主又哪里会是什么“尸骨难寻”的情状?他原本打算着在盛宅中仔细搜寻盛黎的下落,只唯恐又如先前一般,盛黎因着后宅阴私被困在哪里,然而婚后第二日,他尚未奉茶去见盛家父母,竟然就被送回了深山之中的夏宅。据盛家父母说法,是他们收到了儿子的托梦,要他们即刻将新妇送回夏家别院,连着衣冠冢一并迁入,让新妇在别院中为他祈福三日,待那游方道士再入城后便立刻请去夏家别院做场法事,唯有如此才能换得转世投胎。自儿子战死后,盛家父母日盼夜盼也不曾盼得儿子入梦一场,且二人早晨醒来后一说,惊觉两人竟是做了同一个梦,连梦中儿子的说辞都一般无二,如此一来哪里敢有怠慢,立刻依照盛黎梦中所言将夏添送了回去,只看三日后守在城门口的小厮回报,果然等到了那游方道士,登时便一个字也不敢不信,恭恭敬敬地请了道士上门去做法。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但说起当日的事情夏添却仍记忆犹新。他始终是不肯相信盛黎故去,若非看了盛家送来的许多照片,清楚那上面的人分明就与饲主长得一般无二、连偶尔笑起来脸颊一侧的小酒窝也半分不偏,他几乎都要以为那不过是个同名同姓的人罢了。因此等那道士来时,他也只冷眼在一旁看着,未曾想对方神神叨叨地舞剑祭天一番后,桃木剑一挥,直指着一旁垂手而立的夏添,道:“快快请夫人上前!”夏添尚在懵懂,便被旁边几个仆妇推搡上前,那道士剑尖一挑,在夏添指尖划破一道血口,而后死命抓住他的手腕,硬是扯着他在棺材里边画下了一长串稀奇古怪的字符。夏添认不得那东西,正要挣扎开,却听那道士说,这是要给盛黎祈福所用,夏添耳中听得“祈福”二字,哪怕依旧认为盛黎平安无事,也到底没有再挣开。待一场法事做完,那道士这才收拾东西离开,夏添又被哀哀切切的盛家父母求着在夏宅中多留几日,再为儿子求些福祉。夏添不愿意苦守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只因他在此处凭借道侣契约竟不能感受到分毫盛黎的气息,倘若留在这里,也不知道还要白白耽搁多少时间。但他也同样知道他们是真正父母苦心,并不愿意平白糟践了饲主这一世的父母亲情,于是便答应了在夏宅中再守七日。盛黎忍不住轻轻抚了抚夏添的头发,“我实在是不知道……”想来当时的他或许就已经被困在了阴宅当中,是以对于夏添的举动毫无所感,也只能让他的小狐狸白白地守在夏宅。夏添浑不在意地摇了摇头,他当日只想着守够了时间就去找盛黎,每一日都努力打起精神,还自己找了事情做,倒也并非十分难熬。“第七日时,我想着已经守足了时间,便盘算着离开夏宅……”但在离开灵堂前,看着孤零零立在灵堂上的牌位,夏添不知怎么的竟然心生不忍,他原想着把那个刻有饲主姓名的牌位带走,不过灵堂内日夜都有守灵的仆从,难免显得有些招摇,可他又舍不得让“盛黎”独自一个留在这深山之中,最后索性自己另刻了一块落着自己名字的牌位放了上去,把两个牌位紧紧摆放在一起,仿佛如此便不孤单了似的。盛黎闻言失笑,能做出刻个牌位摆一起这样事情的人,恐怕全天下也独独他的小狐狸一个了,他从夏添手里接过两个牌位,伸出指尖细细摩挲上面的姓名,低声道:“实在是胡闹,哪有活人给自己立牌位的,可有人笑话你?”夏添也笑,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狡黠,“自然有笑话我的人,可是我才不管他们呢。”历经这几个小世界的试炼,夏添比谁都明白何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们在一个小世界停留的时间本就有限,何苦处处在意外人眼光,能够遵循本心活得畅快,又不妨害他人,于小狐狸而言便是最快活的事情,当日他为摄政王时,力排众议从宗室里接了一个孩子和盛黎一同教养,便有朝臣进言说他应当为皇室开枝散叶,否则恐有后来人议论他。而摄政王却只是笑了笑,“等到那时本王早已经不在了,后来人如何议论自然也听不见……”他缓缓扫视众人,“即便听见了,旁人自说他的去,本王不曾违背本朝律例,亦不曾混淆祖宗血脉,只要是让本朝福祉绵延的好事,便是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诸位大臣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朝臣一时喏喏,再没有敢提出异议的。刻完牌位后,夏添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夏宅,他在高山之巅举目四望只觉心内惶惶,天下这样大,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往何处去寻盛黎,偏巧那道侣契约又不知为何,好似将二人联系断开了似的无法感应,唯有体内盛黎留下的精血一遍遍为他梳洗经脉,渐渐安抚了夏添的情绪,他收拾好心情,照着自己从夏宅带出来的一份地图,从临近的一个小镇开始慢慢地找起。他当初答应了和盛家的婚事后便一直在打听盛黎的事情,也知道对方曾在何处征战,他早已经打定了主意,盛家既然说盛黎是死在战场上尸骨无存,那他就算是翻了这片天,也要在死人堆里找出他的饲主。不过直到此刻,夏添方才知道何为天下之大,没了生烟奁的指引,他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情,一见到有可能的消息便上前打听,但往往都是失望而归,何况他如今还顶着“盛家逃家的少夫人”名头,不得不一路遮掩,生怕被捉了回去。好在他运气还算不错,几次都险险从盛家来搜人的仆从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因人形在各个城镇之间来往多要被守城的士兵盘查,且夏添身上又没有多少银两可以用来打点,因此除去打探消息的时候,他常常会变作狐狸模样,而正是这个模样,让他意外地听到了一件事情。他尚且记得那一日自己还在一处破庙内歇息,等着第二日去往边陲,入夜后却忽然听见外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小狐狸原本以为是庙里有老鼠,于是只团了团尾巴挡住耳朵,没过多久便发现那阵声音竟然是一群小虫子发出的,他想着此刻若是拍死虫子也无法清理爪子,索性便把自己埋在干草堆下面不去搭理,不再去管。谁知没过多久,屋外又传来了说话声,那个声音的主人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正是当日抓着他的手去写字的游方道士!听到对方言语之间隐约提及“盛家”二字,这一下登时让小狐狸瞪圆了眼睛,他不动声色地埋藏在草堆里,竖直了耳朵去听庙内的说话声。那道士似乎是在与人争辩,两人因着先前已经放出蛊虫在破庙内扫荡了一圈,并未发现生人踪迹,故而言辞之间并无遮掩,他们哪里会知道,蛊虫是能辨人不假,却没那个本事去认出一只能变人的小狐狸。只听那道士怒气冲冲地说道:“当初是你说盛家那个短命鬼命格奇特,若能炼化必然是最得力的傀儡,可如今过了这么多日子,他没炼化不说,反倒是我惹了一身腥臊!”而与他对话的人则要气定神闲许多,听声音是个中年男子,对方不紧不慢地说道:“可我当日也说过,盛黎一身凶煞,若是一个不好,叫他反噬了去也不是不可能。”甫一听到“盛黎”二字,夏添只觉心惊肉跳,听他二人说话,难不成自己的饲主竟真的不好了?可这小世界本就是为他试炼而生,倘若盛黎不在了,又何来的小世界一说?他强压下心头惊疑,屏住呼吸又仔细听了片刻,方才明白过来,原来那游方道士当初去往盛家算命竟是一场骗局,这两人不知从何处打听到了盛家少爷的八字命格,他们二人所习皆是邪门歪道,其中有一门秘法便是将死人炼制为傀儡,而盛黎则是他们看中的目标。他们借着盛家父母爱子心切乱了分寸的时机,先是找来托儿故弄玄虚造出了世外高人的势头,而后又借着岭南一种能让人迷失神智的野果和训练已久可引人入梦的蛊虫引导他们做了一个虚无梦境,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将盛黎的魂魄束缚,最终炼化为他们的傀儡。直到此刻夏添方才知道,原来盛家所言非虚,早在与他成亲之前,他的饲主就已经死了。也不知是不是这一世的试炼合该如此,盛黎在战场上倒下的那一刻气息尚存,然而伤势过重,因而神魂渐渐离体,在城外飘飘荡荡,却被这恰好路过的中年人察觉到气息有异,他们本就瞧中了盛黎命格打算前来作妖,这一来正是打瞌睡送来了枕头,于是那道士使了个阴毒的法子,以百鬼怨气做锁链,初离肉身的神魂本就神志不清,是以盛黎一时间竟也不曾反抗,末了轻轻松松地就被他们给拘了起来,只是盛黎原本并未死去,却是生生被拔了神魂,肉身即刻消亡,只空留一具白骨。而后为了将其彻底炼为傀儡,道士这才回转入城设下一场骗局,他们给出的八字并非真能让盛黎“转世投胎”的,却恰恰是他们仔细算计,可以压制盛黎魂魄戾气的,而后来的做法更是无稽之谈,如此大张旗鼓,其实不过就为了用夏添的血液在那棺材上刻下符咒,用以镇压盛黎尸骨,令他魂魄再不能翻身。想到盛家拿来那张黑白照片上饲主眉目清朗的模样,再想想大婚当日捧着的那一个牌位,小狐狸一时间只恨不得上去将这两人撕做碎片,啖肉吸血方能一解心中火气。难怪他怎么也感受不到饲主的存在,原来对方竟被这两个妖道所困,与他阴阳相隔,这道侣契约认的就是两人的神魂,盛黎魂魄离身,他当然找不到对方。他锋锐的狐爪若隐若现,几次都要挣脱盖在身上的稻草扑出去,然而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夏添,他如今对于这两个妖道的所为知之甚少,即便今日杀了他们,却不知道该如何将饲主给救出来,加之盛黎神魂被他们所拘,魂魄离体,肉身不过一架白骨,夏添要凭一己之力找回更是难上加难,因此便有再多不忿也只能暂时忍耐,只打起全幅精神仔仔细细听他们说话。两人又相互争论了一阵,无非是说近日连倒大霉,显然是盛黎的魂魄在地下作祟的缘故,那道士和中年人都觉得错在对方,一时间越吵越厉害,末了大约是见到那道士怒火攻心,中年人又清了清嗓子,劝慰道:“总之,如今要紧的事情是去拣骨,纵然他魂魄能翻出天来又如何?只要我们找到了他的尸骨,往那画了符咒的棺材里一放,便是再厉害的魂体,照样也只能如奴仆一般乖乖听话为你所用。”道士冷哼一声,“早知如此,当初便麻烦一些带着他的尸体回来了,也懒得如今再去搜骨,也不知道那骨头是不是被野狗叼去啃了,还要劳费我再做法事。”“正是正是,当时也怪师兄考虑不周,忘了唯有尸骨才能让魂魄认主,何况师弟自有一身本事,此时正是你大展拳脚的时候,等捡回了骨,师兄再给你赔罪。”那道士闻言,沉默了片刻才说:“师傅当初将炼制傀儡的《傀子》上下篇分传你我二人,师兄是当真忘了?”中年人说:“师弟知道我学艺不精,这些年又忙于走商,一时之间忘了也是情有可原。”夏添听得讶然,原来这中年人竟然是那道士的师兄,只是光听声音便觉得那人十分油腻,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想到饲主为国捐躯,尸骨却还要被这两个妖道如此作践,更有什么“认主”一说,夏添心中暗恨,早已经将这两人当做了死人,他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只等着跟着他们找到饲主尸骨,再逼问出放出盛黎神魂的办法,便要立刻将这两个道士杀了不可。而后,夏添便一路藏匿身形跟在那两个道士身后,最终进了盛黎当初去世的边城。 第121章 第142章 鬼王的新娘那道士眼尖, 一眼认出他就是盛家那门阴亲娶进门的新妇, 眼珠子一转,道:“小兄弟,赶紧把那糯米撒出去,再放血开道,否则阴兵过道,咱们谁也别想得了好!”夏添面色不动, 仍旧道:“把那白骨给我!”道士见他手握糯米, 恐怕是知道些对付阴兵的办法, 正待再说,一旁的中年人已经眼疾手快地将装着白骨的包袱丢了出去。这阴兵过道只吞活物不管死人,是以这骨架倒是轻轻松松就穿破了青烟,落在了夏添脚边。夏添又道:“如何才能将盛黎的魂魄放出来?”青烟中的两人对视一眼,虽不知他为什么要知道这个, 但眼下情况紧急,显然不是套话的时候。那中年人勉强控制住了扭曲的表情,说:“小兄弟, 你先将糯米撒开,出来了我们与你一同去放出盛黎的魂魄可好?”一旁的道士则说:“这天下唯有我们师兄弟二人知道那法子,你若是让我们被这阴兵带走,那盛黎永远也别想出来!”夏添不为所动, 手中糯米一粒也不曾洒下, 两个道士眼看着那青烟形成的包围圈越来越小, 一排排行动无声的阴兵就要走到自己眼前, 当下面色苍白汗流如瀑,也顾不得其他,那道士便扯着嗓子道:“你回到夏宅去,把那棺材上的花纹用血再描一遍即可!等那魂魄出来我再做上一场法事,魂魄自然会寻着白骨而去。”这个法子他其实并未说全,能被炼成傀儡的神魂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复原的,需得有人跨阴阳过两界,为那神智全无的魂体硬生生打出一条路来,单只这一条便是说着容易做着难,且不提跨过阴阳两界需得何等机缘,那阴间岂是那么容易去的?跨得过去,却未必能再回得来。是以那道士心中笃定了夏添根本办不到这件事情,他又刻意夸张道:“小兄弟,这可是我师门的独门秘籍,普天之下唯有我师兄弟二人知道如何做法,你快快把糯米扔下铺路,好让我们即可出来!”夏添将糯米往地上一扔,却迟迟不放血,反而对着那两人说道:“我看当日大师做法也只用了一人,想必一个也就够了,二位大师还是快快决定,你们到底哪一位出来的好。”他容色姝丽,说起这样冷血的话来也好看得紧,竟半点没有恶人的丑陋,反而像是在做什么大善事似的眉目温和。眼看着那土黄色的衣衫离自己越来越近,两个道士只觉危在旦夕,连呼吸都骤然停滞了片刻,再看向夏添,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反而好整以暇道:“两位还不快快决断?不然我这就走了。”那中年人一咬牙,看向夏添道:“若我们选定,你当真会放血?”夏添耸了耸肩,“二位若是不信,我这就走。”“且慢!”那中年人大喝一声,咬牙道:“还望小兄弟言而有信说话算话!”说罢,他对那道士说:“师弟,你的本事比我学得好,如今唯有你出去才能传承师门,你……你走吧!”那道士一怔,显然没想到自己这位师兄竟然会如此慷慨赴死,将生的机会留给自己,他不动声色地将道袍宽大的袖子往后一甩,遮住了掌心一点寒光,“师兄放心,我定然会将师门发扬光大!”时间紧迫容不得许多话,眼看夏添将鲜血滴在糯米上,那股青烟亦随之渐渐破开一个小口,那道士说完便扭头往那小口处钻,然而刚走出两步,背后的中年人就一把提住他的衣领,使出浑身力气将他往旁边一砸,却是正好掉在了行至身前的阴兵队伍中。那道士原本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着了道,然而他急于求生,又见师兄说话情真意切,一时间丢了防备,这才砸了进去。那中年人喜不自胜,正弓起身子要往那出口处钻,却忽觉背上一热,他反手一摸竟然全是温热血液,原来是那道士临死之际最后一搏,将藏在手里的利刃掷在了他背上。此刻血路已成,阴兵改道,四下青烟渐渐散去,中年人眼看着走在阴兵队伍最末的正是自己的师弟,暗骂那道士不得好死,忽然想到了什么,只觉头皮发麻。那原本因为夏添割破手掌而在他身边逡巡不去跃跃欲试的黑色蝴蝶忽然像是得了什么指令,双翅一跃就落在了中年人背上。“滚!滚!”他是蛊师,比谁都明白这食肉蝶的厉害之处,中年人四下打滚想要压死在背上吸血的蝴蝶,然而那蝴蝶却毫不畏惧,一次次地落在他背上,且因为吸血,身体不断地膨胀,原本乌黑的双翅更是显得如同化不开的墨色一般深沉。很快,那中年人僵直地倒在了地上,因为体内血肉被吸走了大半,身体有几处地方怪异地凹陷了下去,看起来丑陋不堪。夏添早已经舔舐伤口止住了出血,他看到这一幕也被唬了一跳,原本一路跟随过来,他早已经知道这两人坏到了骨子里,更何况还做出抢夺饲主魂魄,令他尚有一口气在时便肉身消亡,因此在心中想了千百个法子折磨他们,却没料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眼见那蝴蝶吸饱了血就振翅一飞直入城中,先前不知道这黑蝴蝶的厉害也就罢了,如今看着那蝴蝶吸食人血,再想到城中处处可见的伤亡百姓,夏添咬了咬唇,并未选择最近的道路离开,反而背好包裹跟着蝴蝶入了城。只见城中处处弥漫着死灰色的瘴气,那只黑色蝴蝶再半空盘桓片刻,便直往那瘴气最浓郁的地方扑去。夏添当初执政时曾白龙鱼服体察民情,知道大难之后必有大灾,这灾祸往往就是疫病,此时气候湿热,城中又伤亡过多,一旦处理不及便很有可能爆发大规模的疫病,眼下城中显然是就是这种状况。不过他的身体本就非常人可比,当初出行时还专门了解过一些治疗疫病的药方,夏添不敢耽搁时间,连忙跟了过去,却见那地方原来是一家医馆,里里外外都坐满了哀嚎不已的病人。夏添甫一进门,医馆里跑着的小伙计见他打扮干净利落,又背着个包袱,还以为是外乡来的小少爷,连忙迎上去陪着小心道:“这位爷,这情况您也看见了,咱们医馆暂时收不下病人了……”“我不看病,我找你们坐诊大夫,我这里有治时疫的药方。”“……您说啥?”夏添带来的药方是古方,医馆的大夫只以为是他家族传承而来,也不敢随意多问,但却是实打实地感激他,靠着夏添带来的药方稍作改良后,城内的疫病果然被控制住了。“夏少爷您歇息,这屋内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也提前用药草熏过了。”如今城中不少人都知道夏添的功劳,对他感恩戴德,医馆的小伙计更是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听闻夏添再歇一晚就要走,多少还有些不舍。夏添冲他温和一笑,如今城中疫病缓解,他自然急着要回去寻饲主,这段日子他跟着医馆大夫救命,也实在是累得不轻,便打算休息一晚再出发。同小伙计道别后,他将装着白骨的包袱小心翼翼地护在怀中,沉沉睡去。然而小狐狸却不知道,在他闭眼睡去的刹那,周遭的事物竟然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渐渐消散,连他抱在怀里的包裹也逐渐变得透明。不知从何而起的浓厚白雾一层层涌上来吞噬掉了一切,却不敢近他的身,只浅浅萦绕在他身侧,如此直到夏添眼睫微动,眼看着要清醒过来了,那白雾顿时如同回退的潮水一般散去,然而再显露出来的,却不是夏添熟睡前的摆设,青瓦白墙的屋子变成了二层小阁楼,屋外长衫长袍的人也一一变换成了穿着土布衣裳的人。“吱呀——”一声,略显陈旧的木门被人从外推开,夏添揉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只见门外进来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穿着一套蓝布衣衫,一手拿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缓步走到床边,说道:“乖孙醒啦?快来把这药喝了,你这一病可把家里人吓坏了……”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夏添接过药汤却没顾得上喝,他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头脑发晕。老人家以为他这是又不舒服了,忙急匆匆地跑去门外叫人:“人呢人呢!咱家小夏这又头痛了!”另一边,夏添倒是迷迷糊糊地想了起来,好像方才他还和饲主在机甲里呆着,那应当是“白狐”在星际的最后一次出战吧,也不知道饲主去了什么地方……小狐狸晃了晃脑袋,又理了理思绪,这时门外呼啦啦涌进来一大群人,个个围在夏添身边嘘寒问暖,反倒是当中那个医生无奈地被挤在了一边。见到医生一脸无可奈何却又偏偏挤不上来的模样,夏添忍不住笑了,在他所获得的“这个夏添”人生经历中,他是小镇中这户人家的长子长孙,如今的国家正刚刚打开了一扇改革的大门,正是思潮冲击的时候,他的父母刚刚辞去稳定工作“下海”,他这是学校放假回老家来玩的,只是前一晚贪凉感冒了,引得一大家子都绕着他转。“然后……我就把以前的事情忘了,只以为我是才来,又忙着四处找你,只是似乎每每得了一点机会,就总要如先前一般忘掉……直到这一次醒过来就被绑到这深山里,才总算找到了你。”说罢,夏添极轻地叹了口气,他自己都觉得恼怒,怎么会一次次地忘掉饲主呢?盛黎心中却是有了计较,大约这一个小世界的试炼就是如此,他被困在那不分白天黑夜的阴宅之中不得脱身,压根不会知道他的小狐狸则年复一年地在外面找他,都说是修真无岁月,但人心最是易变,十年等得,百年等得,千年呢?万年呢?对已经明白七情六欲,甚至也会主动给予他人感情的盛黎而言,如此漫长而无望的等待,看起来着实能击破他心中坚守。只可惜……这试炼看似诡奇,然而对于盛黎而言却是半分波澜也起不了,只因他心中从来都笃定一点,即便失去了生烟奁的指引,甚至连道侣契约的感应都被斩断,他的小狐狸也一定会找到他。而今,他的夏夏不就已经找到他了吗。 第123章 村民们觉得这话有道理,纷纷被安抚住,又跟着走了片刻,一个女人的惊叫声响起——“咱们是撞上鬼打墙了!”第144章 鬼王的新娘村民们想到那诡异的病痛便心中发紧, 因此一路上个个都是沉默无声,此刻女人的声音便显得尤为刺耳,众人悚然一惊, 女人的丈夫骂了一句, 怒道:“好好走你的路, 别老一惊一乍地瞎叫唤!”女人的身子抖了抖,她指着斜前方一处草丛道:“我没看错, 你看那里, 我方才就觉得我们已经在这里走了好几圈了, 所以特意把闺女的红头绳扔在了那里,现在你看,你看——”绿油油的草丛里, 果然有一缕红色若隐若现, 男人也是头皮发麻, 他在村民们的注视下几步走上前去, 拨开草叶捡起了一根红头绳,一时间只觉得背后一凉,下意识说道:“对, 这是闺女的头绳。”“难道真是鬼打墙?”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他们本就因为见到祠堂内供奉的白茧化为飞灰而一个个心神难安,此刻更是显得颇为焦躁。前头带路的强子也是心中不安, 但他心知此刻若是承认了更是添乱, 于是强撑说道:“哪里会有什么鬼打墙?这分明是山神警示, 要我们专心赶路, 否则我和村长在这路上走了这么些年,怎么从没遇上过鬼打墙的事情?”他心中慌乱,面上倒是遮掩得极好,果然唬住了众人,村民们虽然仍然心有疑虑,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疑神疑鬼的话,只是心里如何嘀咕,就不是强子管得了的了。然而在又一次路过那从乱草后,即便是强子也再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村民们一个个面露惊慌之色,这个叫嚷着是山神的惩罚,那个哭丧着说是强子带错了路……众人乱哄哄地围做一团,一时间谁都不敢再走一步,生怕又遇上鬼打墙。“我要回去!”那个拿着红头绳的女人尖着嗓子说道,她不住地摇头,“这是山神的警示,山神让我们别往前走了,我要回去!”也许是因为她最先发现了鬼打墙,女人内心的恐惧更甚于旁人,她的话无疑让其他村民也产生了动摇,开始接二连三地有人说着要回去。见自己的想法得到了认可,女人连忙拉起丈夫的手掉头,掉头就往来时的山路往回走,剩下的村民心思各异,竟也没有阻拦的,只是各自使着眼色,不时冲强子两个带路人的方向看去。强子脸色也有些难看,哪怕跟着村长跑了几年做这献祭的事情,他心里头依旧有些不太适应,他到底是个庄稼汉,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死在自己跟前多少是觉得惶恐不安的,更何况这一次还死了他的邻里兄弟,似乎现在他耳边都还能听见对方母亲嘶哑的哭嚎声。“要走的就走,反正祠堂的事情你们也看见了。”强子不耐地挥了挥手,想到先前遥遥看见的浓烟,眉心拧成了一团,“如今村长这么久没回来,恐怕也是出了意外,不去山神那里请罪,你们就等着山神的责罚吧!”想起曾经受到的折磨,众人无不打从骨子里地发冷,片刻后,只有寥寥两三个人走了出来,表示要回去。然而他们甚至还来不及掉头,就惊诧地瞪大了眼睛——正前方朝他们走过来的,不正是刚才掉头离开的女人和他的丈夫?这山路只有窄窄一条,且山崖陡峭再无别路,他们既然回头,除非能飞,否则怎么也不可能从正前方走回来。女人看到他们也十分惊讶,当即就吓软了腿一下子瘫在了地上,她旁边的男人勉强撑住了没倒下去,却仍旧吓得面色苍白。回去的路显然是走不通了,然而再往前走却也是无头苍蝇似的在原地打转,一群人竟然就这么被困在了山路上,时间一点点地流逝,众人的情绪也越来越焦躁,有几个神经脆弱一些的更是愤怒地当场叫骂起来。强子脸色阴沉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眼看着几个村民甚至动手撕打起来,他原本想要上去阻拦,可见到一人手里拿着的利器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伸出去的手就慢了一拍。也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其中一人手臂上就多了长长的一道血口,鲜血刺激着众人的神经,也让喧闹不停的人群安静了下来。“都住手,对自己兄弟下手像什么样子!”强子开口阻拦了一句,他冷眼看着旁边那人的鲜血自手臂缓缓滴落,在地面上汇聚成一个小小的血洼。片刻后,一只黑色蝴蝶从山崖下缓缓飞起。“好了!往前走!”强子舒了一口气,和旁边的同伴对视一眼,便率先往前走去。剩下的村民面面相觑,然而看他们两个的身影几乎快要消失在眼前,也不敢留在这诡异的山道上,纷纷跟着走了上去。出乎他们意料地,这一次竟然很快就走下了那条长得似乎走不到尽头的路,片刻之后,一座被苍翠古木掩映的古宅赫然引入眼帘。“人来了。”夏添趴在窗户上往外望了一眼,又皱了皱眉,低声抱怨了一句,“这地方到底还有多少食肉蝶?难道这死人沟是个虫窝吗?”鬼打墙本就是最浅显易破的一门阵法,只要人被困在阵中后,另有外物闯进去,这鬼打墙自然就不攻而破。盛黎原本也没打算困这群人多久,可令他意外的是,村民竟然不惜引来食肉蝶,竟然是要以自己亲朋的性命为代价换来逃出生天。不过不管如何,这群人既然来了,那么作为主人,也应当出去迎接一下。夏添理了理衣襟准备走出小院,想了想,又抱着两个牌位走了出去。原本气势汹汹的一群人早在被鬼打墙困住的时候便已经消磨了气焰,此刻走到古宅面前都你推我搡不敢上前,更遑论进去与“山神”说道,只一窝蜂地围在门外高声呼喊村长的名字,期盼着他们的村长能走出来,告诉他们山神并未震怒,也不会降灾于他们。“吱呀——”一声,朱漆大门被人从内打开,门外围着的村民顿时鸦雀无声,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身穿长衫的青年抱着一个牌位走了出来。和村长一样,村民都不曾见过夏添的容貌,只有常跟在村长身边负责献祭的强子两人在照片上见过“山神的新娘”,但也不过只看见过一两次而已,因此乍一见之下他们也并未认出来,只色厉内荏地问道:“你是谁?我们村长呢?”夏添抱着手里的牌位,冷冷看了众人一眼,全然不把他们故作凶恶的神情看在眼中,只说:“这地方就是我的宅子,你们又是什么人?”村民们一时面面相觑,除了每一任跟着村长祭祀山神的人有资格来到此处,他们今天都是第一次过来,哪里听说过这宅子里还有主人,更遑论这主人竟然还是个年轻人了。有两个年轻点的大着胆子往门内张望了一下,却见门内空无一人,这宅子里显然只有夏添一人,他们瞧见夏添不过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心下稍定,在众人的怂恿示意下撸起袖子朝他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威吓道:“你是哪里来的学生,知不知道这里是死人沟……”话音未落,四下忽然刮起一阵阴风,那风里还夹杂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森森白骨,一只惨白的手掌骨恰巧当面拍在其中一人脸上,那人已经被砸懵了,颤颤巍巍地伸手把白骨从脸上拿下来时,大张着嘴想要尖叫,却丝毫声音都发不出来。夏添唇角微弯,心知这是饲主在一旁替自己撑腰,因此越发地有底气起来,便是真有什么山神,也不会比盛黎更厉害。思及此处,他面上不免带了几分淡淡笑意,正要说话,却见此刻人群中又传来一阵喧闹,原来竟是先前与人争执的一位村民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全身上下只余一张干瘪的人皮,竟是不知何时被吸干了血肉。这一幕村民们比谁都要眼熟,这正是被山神侍从选中后献祭的祭品,在死人沟呆了这么多年,他们即便曾经有过怀疑,也在年复一年的众口一词中对山神一说深信不疑,更别提曾有一年未能及时给山神献祭,全村人都遭受了整整一年的蚀骨之痛,至此再没有人敢对山神提出质疑。而今骤然看见身边人被吸干了血肉,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追问死因也不是收敛尸骨,反而是齐刷刷朝夏添跪下,不约而同地称他为“侍从大人”。“侍从大人饶命啊!”“祠堂供奉的白茧不知何故化为飞灰,是山神大人震怒了吗?”便是知道其中关窍、主动招来食肉蝶的强子见到这一幕,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时他又忍不住看了夏添一眼,脑中一炸,赫然想起这人便是村长拿着的黑白照上的人。那不是山神的新娘吗?他竟然活了! 第125章 他话音未落,一阵阴风刮来,说来也怪,明明风势不大,却好像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众人往后推,村民们哪里敢说半个不字,一个个如有鬼追似的掉头就跑。反倒是强子和旁边的人强撑着留了下来,对视一眼,壮着胆子问道:“敢问山神娘娘,我们村长……”“啊,我倒是忘了。”夏添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轻轻敲了敲脑袋,“有句话要告诉你。”强子疑惑地看向夏添。夏添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一步步走了过去,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强子便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掌心带过一只漆黑如墨的蝴蝶。“夜路走多了,总要遇到鬼的。”夏添收拢五指,片刻后再张开手掌,那只黑蝴蝶便化成了黑红交杂的粉末,被夏添轻轻抖落在地上。“我很不喜欢这种小东西,连自己同类的血都敢吃,实在恶心,是不是?”夏添看向强子。明明这个青年看起来弱不禁风,像是一掌就能被自己扇翻,但强子却像是被天敌盯上的弱小动物,一时间竟然吓得双脚发软,连走上一步都不能。他知道了……强子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他此刻方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做出了多么离谱的事情,就为了离开鬼打墙而已,竟然害死了自己的乡邻!见他满头冷汗,夏添也不再多说,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女人,“带路。”“啊,好好!”夏添跟着女人走在山道上,想起自己方才捏了食肉蝶那样恶心的东西就觉得不舒服,不断地轻轻甩动手掌,一时不察踩到了路边一颗圆滚滚的石子,脚下一滑就要摔到。身旁的小树灵还来不及叫上一声“夫人小心”,就见他们大王忽然显露身形,稳稳地将夫人搂在了怀里。盛黎的手掌冰冷,但却让夏添觉得无比安心,他忍不住冲盛黎笑了笑,又撒娇似的小声说:“手掌好脏。”“方才就想让你不要动手。”盛黎说罢,扶着人站稳,又伸手一点,凌空出现了一道水流包裹住了夏添的手掌,片刻后方才淅淅沥沥地洒在一旁草丛上。夏添笑道:“方才就是气得狠了,都不是什么好人,见了来气。”“等这事情解决了,我们就出去逛逛,再见到不是好人的,就让夏夏打他们出气好不好?”夏添先是点头,继而笑了起来,小声道:“主人把我当小孩子哄吗?我都说我不是小狐狸了。”第146章 鬼王的新娘这时, 前面的女人注意到夏添迟迟没有跟上来,她也不敢催促,连忙站定等待,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这一看之下倒是把她吓得不轻, 但见那个漂亮的青年一个人站在山路上仰头对着空气又说又笑,且还有不知从何冒出的清水为他洗涤手掌。果然是山神娘娘。女人不敢再看,只是益发确定夏添就是山神的新娘,否则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本事?那女人又等了片刻, 却见夏添仍旧一个人仰着脑袋说话, 益发觉得背后发凉,连看也不敢看了。倒是盛黎留意到了她的恐惧,轻笑了一声, 低头问夏添道:“以后出去了, 旁人大概都看不见我, 想来山外并没有什么山神一说,只会以为夏夏是对着空气胡乱说话……你怕不怕?”他倒想着,如今自己反正也是魂体,不如以后让夏添带着耳机, 装着和人聊天的模样, 这样即使自言自语也免得出去了引来旁人奇异的目光,他自己自然是无所谓,却不愿意夏添被人不屑一顾。夏添却反而被他这一句话问住了, 压根不知道盛黎说的“怕”是什么, 他疑惑地皱起眉头“啊”了一声, “我不怕你呀。”顿了顿,他也注意到了前面女人的目光,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于是小狐狸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被他小心护在怀里的牌位,说道:“我以后还会随时抱着它呢,就算怕,也该是别人怕我才对。”也不知是不是这一个小世界的法则限制,盛黎如今并不能离开那牌位太远,两人尝试了几次,一旦牌位移动,盛黎亦会随之离开,倒觉得那牌位好似才是盛黎的本体,不过这牌位也只有被小狐狸拿在手里时才会乖乖听话,若是小树灵或是别的什么人想去碰一碰,即刻就会感受到烈焰灼烧一般的疼痛。因此夏添便不敢离手,时时刻刻将其小心护在怀中。两人也不再耽搁,夏添一边继续和盛黎说着话一边示意女人继续带路,小树灵则十分乖巧地跟在他旁边,原本夏添见他手脚都不方便是想继续背着他的,不过盛黎却难得地占有欲作祟,并不愿意自己的小狐狸和旁人有太多肢体接触——即便是个孩子也不行——于是略试了个法术,令小树灵如同在阴间一般关节处长出蓬勃枝叶,用以支撑他正常行动。自然,这一幕落在那带路的女人眼中,就是益发地佐证了夏添和小树灵都不是常人。原本崎岖难行的山路在盛黎的运作下变得十分顺畅,没过多久夏添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破旧瓦房,他轻轻勾了勾盛黎的小手指头——自然,在外人眼中看来,这不过就是他自己动了动指头而已。“我刚过来的时候,就被关在那里。”夏添轻声对盛黎说,“小树灵也在,那时候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正常的小孩子,胡老大还威胁我,说我要是敢跑,就会像他一样被打断腿。”话音未落,夏添注意到小树灵在听到“胡老大”三个字时身体轻微地抖了一下,然而他的脸上却并没有多少特别惊恐的神色,显然根本没有留心听夏添说话。那证明小树灵的反应只是身体下意识的本能反应而已。夏添心下生疑,依照小树灵怎么会如此害怕胡老大?盛黎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示意夏添不必先急着问他,而后又问道:“胡老大是谁?”夏添这才想起,自己虽然也和盛黎说过自己被绑架拐卖的事情,但却不曾提及过胡老大的名字,只因这些人在他眼中与蝼蚁一般无二,根本不值得费力多和盛黎提上一句。而此刻盛黎听罢夏添所讲,知道了这“胡老大”便是拐卖自己小狐狸的主谋,一方面虽然庆幸夏添是被卖到了死人沟中,一方面却又憎恶这些人竟然敢对他下手,心中暗暗有了盘算,只想着等解决了小树灵的事情,离开死人沟以后,无论如何都要找出这个胡老大来,只可惜黄毛和陈歪嘴已经死在了食肉蝶口中,他不禁有些遗憾不能亲自动手。他脑海中暗自闪过数个血腥暴戾的念头,然而对上夏添的双眼时神情却是柔和怜惜,半点看不出不妥。绕过了破旧的瓦房,村口那片槐树林便近了,那女人心中惴惴,每走出一步就要回头看一眼夏添,生怕山神娘娘是挑中了自己做祭品,像是远离他一步就要被献祭似的。往槐树林里走了片刻,女人停下脚步,对夏添道:“山神娘娘,我,我就是在这里看见他的。”说着,她看了小树灵一眼。夏添低头问身边的小树灵,“你记得这个地方吗?”小树灵眼带犹疑,环视了槐树林一圈,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最后似乎是自己也混乱了,看着夏添一脸为难地脑袋转圈,算是一边摇头一边点头。夏添莫名觉得小树灵这副模样有些可爱,忍不住弯起双眼笑了一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慰道:“别着急,慢慢想,这里找不到咱们就继续找下一个地方。”盛黎在一旁看着小树灵,虽然并未说话,但却郑重点了点头。小树灵果然安心了不少,他松开拽着夏添衣角的手,犹疑着一步步往前走去,在槐树林里四下走动打量,希望借以找出自己熟悉的存在。这时节槐花正盛,树林里充溢着令人沉醉的甜香,夏添不自觉地耸了耸鼻尖,小声说:“想吃。”盛黎捏捏他的脸颊,哄小孩子似的说道:“出去以后给你做糖水。”夏添笑着点头,尚未答话,却见盛黎眉心一蹙,立刻问道:“怎么了?”盛黎转头看向右侧被丛丛白色槐花淹没的树丛,“那里有东西。”夏添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盛黎所说的“东西”绝不是什么寻常物件,他朝那个还等在一旁的女人说道:“路既然已经带到,你可以回去了。”“哎!哎!谢谢山神娘娘!”那女人一早就等着这句话,闻言喜上眉梢,忙不迭地转头跑了。 第127章 “啊……”小树灵茫然地长大了嘴巴,显然在他的脑海里,自己在阴阳两界来去自如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一件事情。夏添则又问道:“你当初说,你是在这村子里见到村长拿着我们的照片,才以为我是大王的新娘子,你……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当时你是怎么看到的,你还记不记得?”小树灵挠了挠头,不明白夏添明明问过一次,为什么又要再问,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是那几个坏人问村长要的,他们说看到了一个很像的人。那时候我……我……”小树灵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那时候我想跑,就挨了打,可是挨了打我也要跑,就跑到这片林子里来了……然后又被坏人抓回去,就遇到了夫人。”说着,小树灵有些兴奋地补充道:“我在树林子里遇到了可怕的黑蝴蝶!是大王救了我!大王虽然很凶,但是是好大王!”从小树灵颠三倒四的讲述中,两人逐渐拼凑出了事情的原委,想来小树灵的确是被胡老大一行人拐卖到死人沟里来的孩子,大约是黄毛等人没有严加看管让他趁机跑了,为了以示威慑,他们就打断了小树灵的手脚——反正献祭只要活人,却是不拘残疾与否的。然而小树灵被打断腿脚却仍然没有死心,于是再一次逃跑了,然而他到底年幼,又受了伤,勉强逃到这片槐树林后,便因为身上有血气引来了藏于山中的食肉蝶。只是当时盛黎应当还在阴宅中才对,怎么会来救小树灵?这一点两人暂时想不通,也就抛开不管,但小树灵虽然避开了食肉蝶,却被这株成了精的老槐树盯上,趁机将他肉身困住吸□□血,而小树灵尚在懵懂,生魂离体后并未意识到自己死亡,最后又被赶来的黄毛等人重新捉了回去,关在那间破瓦房中,直到夏添到来。小树灵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戒备,那股一开始让他万分抗拒的感觉也渐渐消散,他看了两人一眼,问道:“原来……我,我已经死了吗?”“死也不可怕。”盛黎看向他,神色淡然,“我也死了。”此言一出,夏添面上神色一黯,虽然早已经接受了饲主在这个小世界的情状,但在回忆起往事后,他仍是不可避免地觉得有些心疼。莫说浮连山,这几个小世界盛黎何曾受过这样的折磨,单只孤寂一人在阴宅等待这么多年这一点,夏添每每想起来都觉得难过。盛黎弯腰,伸手搭在夏添的肩上,轻声道:“我知道你总会来的。”夏添反手握住他,无声地点了点头。而盛黎这一句安抚对于小树灵而言显然十分有效,他虽然仍然有些害怕,但却并不抗拒那株老槐树,反而还大胆地走上前去,拨开了遮掩住树洞的层叠枝叶。“那个……是我。”小树灵愣愣地看着树洞中躺着的尸体,伸出手指了指,又回头看向盛黎和夏添,“那是我吗?我怎么躺在那里,又站在这里……”一句疑问尚未问完,他忽地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瞪大了眼睛,“我死了!”话音未落,树洞中那具苍白瘦弱的尸体一点点地破败衰减,皮肤一寸寸地剥落化灰,血肉则是肉眼可见地迅速干涸,不过须臾之间,就只剩下一具白骨躺在原地。那株半成精的老槐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枝叶扑簌,失去了赖以为生的精血令老槐树怒不可遏,深褐色的根须抖抖索索地摸索片刻,陡然拔地而起,朝面前的盛黎等人扑去。夏添赶紧将还不知所措地站在老槐树面前的小树灵一把抱了回来,而盛黎则抬手一抓,将那张牙舞爪的根须尽数握在手中,又并手一转,顺势将其捏成一束,且眼看就要折断。他身上凛然的鬼气不再遮掩,如刀似剑地劈开了老槐树的树身,老槐树这才知道自己惹上了不得了的人物,不单立刻将树洞内属于小树灵的白骨移出放到地面,还立刻自断了所有被盛黎捏住的根须,而后更是恢复平静再不敢装腔作势,仿佛自己就是一株再寻常不过的槐树。盛黎扔下手里的树根,轻轻拍了拍掌心尘土,冷笑一声道:“还算是识时务。”第148章 鬼王的新娘老槐树也只算是初开灵智, 并没有多大本事,如今被盛黎扯断根须,见识到了对方的本事, 自然再不敢作妖。盛黎将小树灵的骸骨收敛在一旁,却并未就此离开,而是又以鬼气探入老槐树的树洞,方才那一瞬间盛黎看得分明,树洞中有一处莹莹绿光闪动, 那不是别的, 正是老槐树这些年吞吃过往生灵血脉凝聚而成的道行所在,犹如蛇之七窍, 倘若不将其毁去, 它依旧能故技重施再食人兽精血。老槐树察觉到他的意图,即便再怎么惧怕盛黎,求生的本能也令它奋起抗争,枝头繁盛槐花都成了它攻击的武器,一朵朵原本轻盈的雪白槐花都沉重如石子,连花瓣都如同刀片一般锋锐,尽数砸向面前的人。盛黎不闪不避,那些槐花只穿身而过,于他并无半分损害,且一经过他的身体, 也就骤然变成了普通槐花, 半点威慑力也没有了, 夏添随手拾起一朵放到小树灵手中,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小树灵接过那朵花双手捧着,紧张地咬着嘴唇,目光落在一旁的白骨上——那……那是自己的骨头。另一边,盛黎已经从树洞里掏出了一枚绿莹莹的珠子,虽则是外物精血怨气所化,但外观看来却是莹亮圆润,倒是颇有几分可爱。老槐树最要紧的珠子被盛黎拿捏在手中,一时间既惊且怒,却又半点奈何不了盛黎,只能做低伏小又露出悲切姿态,一面将先前还嚣张挥舞的枝叶匍匐于地做出膜拜的架势,一面轻轻震动树身,犹如发出悲切哀鸣。夏添在后面看得新奇,说:“还真是成了精啊。这地方不见什么充足灵气,也没有什么厉害的修士指点,它竟能摸索修出灵智,这个槐树精倒是厉害。”盛黎侧头看他一眼,道:“比不上我的狐狸精。”小树灵不知道盛黎口中的“狐狸精”是谁,只茫然地四下张望,大王还养了狐狸吗?夏添忍不住笑了起来,“当然比不上。”盛黎也是一笑,将那颗珠子在手中抛了抛,轻巧地捏成了粉末。绿珠子外表虽然光鲜,但甫一破开,便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恶臭,连槐树林内的槐花香气都难以遮掩,臭得小狐狸连打数个喷嚏,紧紧捂住了口鼻。老槐树彻底失了生机,从叶片顶端开始泛黄枯萎,它这些年不知吸食了多少过往动物的血肉,原本就是靠着邪门歪道才硬生生延长了树龄,眼下一旦失了道行,立刻成了一株空心枯木,叶片纷纷坠落,树枝也干枯萎缩成了一团,就此彻底死去,再不能危害旁人。彻底解决了老槐树,盛黎这才对小树灵说道:“你现在魂魄俱全,可还想得起自己的名字?我们给你下葬立碑,你才能转世投胎。”在这世上姓名便是一个人魂魄立身的根本,三魂七魄都依姓名而立,倘若忘了自己姓名,记不得来处,那魂魄就是孤魂野鬼,只能在天地间游荡,却无法步入轮回。原本盛黎和夏添见小树灵约莫六七岁模样,说话虽有些颠倒,但还算是条理清晰,怎么也该记得姓名来处才对,岂料小树灵紧张地握紧了手心里的槐花,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我记不得了……名字也记不得,住哪里也记不得。”说罢,犹怕两人不肯相信,小树灵忙又急切解释道:“我不是骗大王的,我那时候又跑了一次,在树林里醒过来的时候,就不记得名字了……所以我,我又被抓回去以后,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跑,也不记得名字,只听那些人给我唱死人沟的歌,说再跑就要被打死,我试着跑了,可跑不出这个村子,只能在地上地下跑来跑去……”盛黎微一颔首,道:“你当时算是生魂离体,肉身还在这里,自然没办法离开死人沟。”小树灵懵懂地“啊”了一声,又很是不好意思地看向夏添,“后来我看到那些人说要给大王找新娘……我想报答大王,就,就把夫人给带下去了。”“这……”两人对视一眼,夏添暗道一声难怪,这小树灵连被打断手脚都还要再跑,后来遇上夏添却不肯跟着他跑,反而将其带到了阴宅。如今小树灵记不得自己姓名来处,两人自然也不能把他就此丢下,否则他只能在这死人沟里继续游荡,实在可怜。盛黎思忖片刻,与夏添稍作商议,二人便决定若是小树灵自己愿意,他们就将小树灵带出死人沟,倘若小树灵仍旧记不得自己来处,到时候去找个道士和尚将他超度了也好过孤零零一个飘荡在世间。夏添耐心与小树灵解释道:“如今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可要跟着我们走出这死人沟?倘若你想留在这里,去地下和其他小树灵呆在一起也可以。”小树灵想了想,怯怯地伸手抓住了夏添的衣襟,“我想跟着大王和夫人走。”夏添失笑,干脆一把将小树灵抱了起来,“走可以,出去了就不要叫我们大王夫人了,得叫……叔叔。”小树灵眨眨眼睛,看向盛黎欢喜道:“大王叔叔!” 第129章 村民们议论纷纷,胡老大却顾不得这许多,他来不及询问这个“人猪”怎么就成了他们口中的“山神娘娘”,也管不了夏添身上的衬衣怎么就成了长衫,反而左推右搡挤了过去,打算像之前扯住强子衣襟一般去拉扯夏添的衣领。然而他人尚未走到近前,一股无形的阴冷力道便将他重重往外一腿,胡老大只觉心口一凉,猛地摔在了地上。村民们眼睁睁看着夏添动也不动就把胡老大推开了,登时回想起在山神宅院前的一幕,不但再不敢质疑他是不是山神娘娘,反而还一个个扔掉了手里的农具武器,生怕自己也被山神迁怒。见状,夏添不由得抬眼看向盛黎,一丝疑惑一闪而过,死人沟中的村民们仿佛根本没有自己的喜恶偏好,一切都以他们口中的“山神”为最高标准,一被人煽动就立刻举起武器威胁他,可是一旦有了一点点与山神相关的可能,他们立刻就畏葸不前。——仿佛是对天敌畏惧的本能。“就像那个黑蝴蝶一样……”夏添小声说了一句,说罢却又觉得不对,面前一个个的都是土生土长的村民,平日里根本没有接触到食肉蝶的可能性,两者之间应当也没有什么关联。盛黎却是若有所思地看了面前的村民一眼,继而又将目光投向了跌坐在地的胡老大,这个人周身带着一股令他厌恶的气息,脖颈处有着旁人看不见的漆黑指印,且那指印还在一寸寸地收紧,显然是胡老大曾经犯下的人命官司,即便盛黎不出手,想来这人也活不长了。胡老大对此一无所觉,他也不知道夏添身边站着什么人,还以为自己会摔倒是连日奔波所以累昏了头。夏添却弯下腰,对着小树灵道:“是他打断了你的手脚?”小树灵显然还有些害怕胡老大,他抿紧嘴唇点了点头。“去报仇。”夏添直视小树灵的双眼,“他怎么对你的,你就怎么打回去。”盛黎亦随之点头,道:“不是要你像他一样,不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算是公平的报复。”小树灵眨了眨眼睛,对于打断自己手脚的胡老大,小树灵无疑是憎恶的,但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和胡老大的差距,对方一脚就能踩断自己的腿骨,自己却连挣扎都毫无用处,即便他再怎么厌恶恐惧,也只能默默忍受。而此刻两人的话语显然给了他底气,他不会像胡老大一样凶残,他只是要把对方施诸于自己的暴力返还回去而已。小树灵捏了捏拳头,扑上去狠狠地踩了胡老大的腿骨一脚,他的力道自然微乎其微,但那股阴冷气息却顷刻间就顺着胡老大的脚腕爬遍了他的全身。这时,夏添才笑道:“你不是要找那个孩子?他现在正踩着你的脚腕呢。”第150章 鬼王的新娘旁边的村民听不懂夏添在说什么, 他们只是又看见这位“山神娘娘”对着空气自说自话,然而胡老大却是切实地感受到了那股令他打骨头里发冷的气息,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对夏添道:“少胡说!那孩子在哪里?要是不说, 当心你的……”话音未落, 盛黎已经出手扼住了他的咽喉,胡老大只觉得脖子上像是围了一圈看不见的冰块,丝丝凉气冻得他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大张着嘴不断喘息。与此同时, 一道低沉的男声在他耳边响起,“当心?我看你还是当心你自己的性命吧。”“什么人?什么人在说话?!”胡老大脸色大变,本就蜡黄的面色又多添了一抹惨白。夏添笑了笑, 环视了一圈面色各异的村民, “是牌位上供奉的‘盛黎’在和你说话。”一听到山神名讳,原本在一旁窃窃私语的村民们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退, 现在谁也不知道那个青年到底是祭品还是山神的新娘, 可胡老大却是切实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嗬……嗬……”胡老大大张着嘴, 双眼凸出, 好在盛黎并没有此刻就要取他性命, 稍作威胁就松开了手。胡老大这副模样却叫小树灵好不开心, 原本将他视如草芥、似乎时时刻刻都在耀武扬威的恶人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时刻, 那些恐惧逐渐如潮水一般消退, 小树灵看了他一眼, 从胡老大身边走开了。夏添问他:“你不接着打了吗?”从头到尾小树灵可就踩了胡老大的脚腕。小树灵摇了摇头, 昂起小脑袋答道:“对他这样的人动手才不值当。”村民们面面相觑,最后有两个胆大的走到强子身边,低声询问:“强子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他们一个个的全都像疯了似的?难道真是山神大人来了?”“什么山神大人,我看那人多半是在诈我们。”强子自然也看不见小树灵和盛黎,他也搞不明白胡老大和夏添是在搞什么鬼,但他自己做了亏心事,本就畏惧夏添揭穿自己,此刻见胡老大似乎是要和夏添对上,当即心下一喜,在他看来,只要把这个闹事的青年拘回山神宅院,让他见不了外人,待下一次献祭时将其献给山神大人,自然不会在有人知道自己犯下的糊涂事。思及此处,他眼底不免流露三分喜色,疾步走到胡老大身旁将人扶起来,大声问道:“胡老大,你说这人就是这次跑了的祭品?”胡老大涨红着脸连连咳嗽,根本顾不上回答强子的问题,只盯着夏添道:“咳咳……那个,那个小孩呢?!”方才受了威胁,他自然不敢再对着夏添耀武扬威。夏添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小树灵,问道:“你找他做什么?”“我……我……”胡老大犹豫片刻,“那孩子还小,我,我心里有愧,想……”“你打断他的手脚,现在却来说心里有愧?”夏添冷笑一声,正待再问,想看看能否从胡老大嘴里撬出小树灵的来历,又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你打断了他的手脚?”只见那停在一旁的另一辆面包车车门被人一把拉开,一个满脸怒容的男人走了下来,他大步走了过来,看向夏添时面色才稍稍缓和,“这位先生,你……你知道我儿子的下落吗?”周围一片哗然,这一来可热闹了,死人沟虽然将买卖人口献祭当做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情,可他们人人心底都清楚这事情见不得光。早几年时也曾有负责打击拐卖人口的警方循着线索搜到他们这偏远的村子里来,可一则祭品早已经献祭尸骨无存,二则全村人都众口一词地拒不承认事实,所谓法不责众,纵然旁人对他们再多猜测,没有确实的证据也不敢将他们一村人全部关起来不是?可今日却好,不但这人贩子主动回来要找卖掉的祭品,连那孩子的父亲都找了来?村民们一个个面色阴沉起来,这一次,不用强子发号施令,他们就各自重新拾起农具,悄无声息地将胡老大等人和那两辆面包车围了起来。强子原本搀扶着胡老大的手也随之慢慢移到了他的脖子后方,那个青年即使真如胡老大所言是一个祭品,但他能带走山神的牌位,或可一留,可是胡老大和他的人却绝不能再留了,要知道胡老大与他们村子做过的生意不知凡几,今日能带一个孩子的家人寻过来,来日恐怕就能带更多的人过来。强子眼神冰冷,这一次可不是自己昏了脑袋,而是胡老大自己做了糊涂事!另一边,夏添和盛黎都因为那男人的话而愣了一瞬,他们也没想到,小树灵的家人竟然会有本事让胡老大带他们到这里来找孩子。可倘若这真是小树灵的父母……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站在一旁尚且懵懂的小树灵,都是心下一叹,来得太迟了。盛黎看了一眼虎视眈眈的村民们,低声在夏添耳边说了句话,夏添微微颔首,而后高声道:“你们若是识相,眼下赶紧回自己屋子去,否则山神震怒,有你们好果子吃!”语毕,便见盛黎抬手捏了个法诀,原本气势汹汹的村民们只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竟然像自己有思维的似的,众人眼睁睁看着自己扔掉农具、僵硬地迈着脚步往村内走去,一个个面色惊惧不能自已,再不敢怀疑夏添身份,只恨不得立刻倒转回去给他跪下磕头,哪里还有半点凶狠气势?强子亦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缚住了手脚,呆在一旁动弹不得,几次大张嘴巴想要吼叫,可一股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风塞进他嘴里,灌了满喉咙的冷气,冻得他直打哆嗦。胡老大与死人沟来往甚密,知道他们这里头有山神一说,但他干的是买卖人口的活儿,本就是不信鬼神不惧报应,对什么山神更是嗤之以鼻,这样的架势他也是头一次见,但见身边的村民一个个神色惊恐往回走,再回想起方才自己莫名其妙被什么东西掐住喉咙和耳畔响起的诡异男声,也不免有些心底发寒。夏添却不在意,他拍了拍手掌,“好了,现在闲杂人等都走了,咱们来算算咱们的账。”胡老大怎么也想不到,前几日还老老实实被自己绑着的青年如今竟然有这等诡奇的手段,他眼珠一转,当下闭口不言。然而一旁的男人也管不了这许多,莫说夏添只是言语奇怪,即便他立刻变成什么别的东西,只要这人知道自己孩子的下落,他就绝不可能就此放过这条线索,因此等村民们完全离开,他就立刻说道:“这位先生,我姓林,叫林毅,我的儿子叫林森,是一年前被拐卖的……被人转了几道……卖到了这里,他今年满七岁,大约这么高。”说着,林毅顿了顿,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抬手比划了一下,“可能也稍微长高了一点,他是双眼皮,眼睛很大,耳朵后面有一颗红色小痣,平时很乖,走丢的时候穿着一套蓝色短袖运动服和白色球鞋,你,你有没有见过他?”林毅显然已经将这段话对着许多人说了许多遍,纵然情绪有些失控,但却流利地说完了这么长一段话,他满含希冀地看向夏添,眼角隐隐有水光闪烁。那是一双属于父亲的祈求的眼睛,若说以前的小狐狸或许只会羡慕于那个孩子有这样疼爱他的父亲,可如今的夏添却太能明白他疼爱幼子的拳拳之心,一时间竟不敢和林毅对视,他偏开了头,问道:“是吴老大告诉你,你的孩子被卖到了这里?确定是上次和我关在一起那个?没有出错?” 第131章 身后,一声稚嫩的童音响起,林毅心跳如擂,这一年来,他不知道多少次听到这句呼喊近在耳边,却又一次次地从梦中惊醒,然后再带着期盼和绝望奔赴下一个城市,直到来到这里。“小森?!”林毅喜不自胜,三步并作一步地跑到小树灵跟前,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孩子,“小森你……”他抱不住林森。林森就像是一个投影成像一样立在他面前,他看得见自己的儿子,然而紧紧收拢想去拥抱他的双臂却穿过了空气。“爸爸,我死啦。”林森仰头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做出一个扑到他怀里拥抱的姿势,“你抱不到我的。”“瞎胡说。小森跟爸爸开玩笑对不对?爸爸生气了,你以后不准这么说,你妈妈也在,你待会儿看见你妈妈可要好好和妈妈说话知不知道?”林毅却好像根本不相信林森的话,只是一气说着,直到夏添走到他身边,把那个槐木盒递到他手里,方才颓然跌坐在地,极轻地小声询问林森,“儿子,小森,你……你在跟爸爸开玩笑对不对?爸爸来迟了,所以你生气对不对?”林毅尚是活人,可林森却已是魂体,纵然如今有父亲鲜血替他招齐三魂七魄,又有盛黎替他以鬼气护体,能让林毅看到自己,却也无法再和他有什么肢体接触,他只能小心地做出抱住父亲的姿势,一遍遍地叫着“爸爸”。第152章 鬼王的新娘林森一遍遍地叫着他, 林毅就一声声地应着,声音有一开始的低沉有力逐渐变得酸楚哽咽,终于忍不住捧着那个装着孩童人形骨灰的盒子蹲在原地落泪。林森求助地看向盛黎和夏添,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看见爸爸了, 对方反而哭了, 他怎么也安慰不了对方,只好本能似的相信他们能解决这个问题。盛黎低声附在夏添耳边说了几句话,夏添了然地点了点头,走到林毅身边, 等他情绪稍缓,这才把盛黎告诉自己的话转述给了他。鬼神之说,林毅曾经是不信的, 但如今却由不得他不信, 他甚至生不出丝毫怀疑夏添的心思,在见到儿子却又获悉对方死讯的大喜大悲后, 他逐渐冷静下来, 意识到以夏添的手段只怕根本不屑于对自己动手, 而儿子对于这个年轻人的信赖神情做不得假, 比起满口谎言的胡老大, 这个年轻人显然更为可信。“我会送他入轮回, 他会有很好的下一辈子。”末了, 夏添郑重对林毅道。“谢谢。”“去跟妈妈说再见吧。”林毅站了起来, 朝林森伸出了手, 就好像以前父子俩出去玩时, 他伸出大手紧紧握住儿子的小手,把孩子牢牢牵在手里才能安心。林森仰起头朝他笑,也跟着把手伸了出去,父子俩彼此根本接触不到,可他们的手掌却牢牢贴在一起。夏添极轻地叹了一口气,朝盛黎伸出了手,盛黎与他十指紧扣,低声安抚道:“夏夏,别难过。”“我……知道。”夏添定定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掌,忽然抬头说:“主人,要是出去以后还有时间,我们就去帮这些被卖掉的人找家人吧?哪怕找到一个也好。”他自身修为低微,若真要将这个小世界的事情一一统揽显然不可能,但倘若力所能及,找到一个也是好的。盛黎与他交握的手指微微收紧,“好。”林毅一手捧着槐木盒,一步步地从槐树林里走了出来,走到面包车旁,轻轻地抬手敲了敲车窗。那辆一直紧闭窗门的面包车终于再次被打开,一个身形瘦弱的女人走了下来。女人穿着一套做工细致的米色套装,只是衣服却略显宽大了些,那套套装显然本应该是合身的,只是因为女人急速消瘦才显得不合身。女人过分苍白的脸庞上,嵌着一双亮的像是燃烧着火的眼睛,她脸上带着满含期盼的谨慎笑意,因为失望了太多次,所以连笑都不敢大声了。“小森,我们小森呢?”“跟我来。”林毅一手牵起妻子,拉着她走进了槐树林。胡老大不知道他们在槐树林里看到了什么,然而膝盖上的痛楚至今未曾消退,他只能咬着牙一寸寸地在地上磨,试图接近那辆林家的面包车。夏添自然不会让他如愿,几步走到胡老大面前,低声道:“你别急,你的报应还在后面。”他说话时态度温和极了,就好像当初胡老大把夏添丢进那间破败的小屋里,神情自若地劝他永远别想跑。胡老大咬着牙,正欲奋起一搏,忽然感觉双手双脚都被冰块一样的东西给束缚住了,他不由自主地抖了抖,“……鬼,有鬼……”此刻,林毅和妻子已经走出了槐树林,林毅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女人仍在无声地流泪,她看了林毅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他手里的槐木盒,咬了咬唇,疾步走回面包车旁,拉开车门后,猛地伸手从车上拖下来一个小孩子。那个小孩子被牛筋绳绑着手脚,他一身胖肉,看着和之前的胡老大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夏添和盛黎对视一眼,便听胡老大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儿子!”“爸!爸爸救我!”小胖子早已经哭过不知多少回了,双眼红肿,连连朝着胡老大的方向发出哀号。林毅抬手狠狠掐住了那个小胖子的脖子,回头看向胡老大,“胡老大,你绑了我儿子,我就绑你儿子,你说,公平不公平?”胡老大此刻哪里敢去激怒林毅,忙不迭地点头,“公平公平!”夏添抱臂站在一旁,“原来胡老大会这么好心带着人来,是自己的儿子也差点被卖了,胡老大,儿子被绑架的感觉好吗?”这话简直是在戳胡老大的心窝子,他卖了这么多年的人,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儿子也会有被卖的一天。那天他发现儿子没回家,一开始还以为是小孩子疯玩忘了回家,直到入夜都不见人这才着了急,谁料还没发动手底下人去找儿子,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胡老大,我和你谈一笔生意。”胡老大正是上火的时候,气急败坏地说了句“不谈”就要挂电话,谁知那边却笑了起来,“胡老大,你儿子的生意你也不谈吗?”胡老大半生只得这一个孩子,自然如珠似宝地看着,妻子哭天喊地地埋怨他缺德生意做多了才有报应,当时胡老大言辞振振地说“我倒要看看谁敢买我胡老大的儿子”,可转头就急红了眼,连着打电话去联系自己的各路人脉,岂料谁都说没接到这路活儿。又过一天,胡老大几乎都要把整个城市的“人口市场”给翻过了天来,那通电话才又打来了——“我不要钱,我和你换,你卖了我的儿子,把他找回来,我把你儿子还给你。”“我儿子?林森,耳朵后面有一颗小红痣,今年七岁了。”胡老大有一个账本,详细地记着他每一笔买卖,当时胡老大还松了一口气,只要知道信息就好办了,反正买孩子的多半是生不了又怕绝后的,什么孩子都一样,了不起自己再换一个孩子给买家,只要自己儿子能回来就好。然而翻到记录着林森的那一页时,胡老大的目光凝滞住了。死人沟……竟然是卖去了那里。胡老大当时瘫坐在椅子上,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曾经遇到那些被拐卖的女人孩子,望着他那种怨毒的眼神,和那些人咬牙切齿对他说“你会有报应的”。报应。林毅笑了笑,“胡老大也知道公平,那好,我再告诉你,我儿子的手脚都被你打断了,是不是?”“是……不是不是!”胡老大猛地摇头,几乎都要把头给甩断了,“不是!是,是陈歪嘴他们打的!不是我!”“哦,无所谓。”林毅耸了耸肩,“这个不和你计较。”胡老大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就听林毅的妻子在一旁带着哽咽开口:“小森的命都没有了……你若只想拿手脚来换,这笔买卖恐怕太不公平了。” 第133章 这话倒是把夏添问住了,他想了想,“难道是把他阉了?”盛黎失笑,“那倒是脏了我的手。”说罢,也不叫夏添胡猜了,说道:“不过是让他今后做些梦罢了。”从今日起,每一天胡老大都会梦到自己的孩子被人拐卖辗转受苦,而他自己则会体验所有记忆中被他卖掉的人所受的折磨,倘若被他卖去山沟的女孩子被迫生了孩子,那胡老大也会体验一把什么叫“男人生子”。夏添忍不住拍了拍手,“这倒是很好,卖人者,人恒卖之。”胡老大来时也不敢招摇,生怕惹怒林毅夫妻会让他们虐待自己儿子,因此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倒是给他们省了不少事情。此刻林毅夫妻将他绑在了自家面包车后面,又把仍旧吓的大气不敢出一口的小胖子重新放进了车里,这才朝夏添挥手作别。目送他们远去后,夏添和盛黎这才转头往村里走去。他们可没忘记那群为了所谓的“山神大人”而癫狂到丧失人性的村民,一年又一年地从山外买来无辜的人杀死,只为了给食肉蝶食用,用以换去一时安宁。夏添不知道他们到底杀了多少人,可那一日跟着村长他们去看,陈歪嘴被吊死的树林里可有着数不清的人皮口袋。也许这死人沟的每一寸泥土,都是包裹着血液的。那些人既然如此信奉山神,那么被他们“祭祀”了这么多年的“山神大人”,也总该去看看自己的子民不是?第154章 鬼王的新娘此刻山路寂静,没有风声亦没有鸟虫鸣叫, 安静得像是一块死地。盛黎和夏添顺着山道缓缓往村子里走去, 原本夏添并不想管死人沟的事情,依他所想, 等出去了以后便直接和林毅一道去揭发胡老大与死人沟买卖人口即可,这个小世界既然有相应的规则惩处这种行为,他就不能越俎代庖。然而饲主方才的一句话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死人沟的人有古怪,恐怕寻常人解决不了。我们回去看看。”此刻没有外人, 两人自然不用再做避讳, 夏添便询问盛黎,这死人沟的人到底古怪在什么地方。“我方才将一丝鬼气注入他们体内,那丝鬼气竟然在他们体内畅行无阻,仿佛生来便能接纳。”盛黎若有所思道:“就好像他们体内本来就有鬼气。”“本来就有?”小狐狸炸了眨眼,“难道他们本来就是鬼?”话音未落,他自己就摇摇头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可是他们在日光下也有影子,也不像是阴宅中其他白骨鬼魂,见了你就避如蛇蝎……他们根本察觉不到你的存在啊。”盛黎点了点头,“这样的人, 我在凌阳宗时倒是见过。”一听盛黎提起凌阳宗, 夏添下意识地有些紧张, 他曾听盛黎说起过当年在凌阳宗被同门避如蛇蝎的情状, 打心眼里觉得凌阳宗上下除了那个尚有几分关心饲主的师尊, 其他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此刻又听到凌阳宗的名号,不由得微微绷直了脊背,亦是不由自主地握住了盛黎冰冷的手掌。盛黎失笑,却又因小狐狸这般爱重担心他的模样而觉得十分熨帖,如今这位剑修大人可不是当年那般视万物如云烟,便有万般心绪也只藏进心中的人了,他交握住夏添手指,唇角微弯带起一抹笑意。夏添也立刻意识过来是自己反应过度了,他也暗笑自己,明明曾经也做过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天下之主,怎么一听到饲主的事情却还是毛躁得像是当初那只小狐狸。他面色微赧,便故意岔开话题道:“那主人当初看见的人也是这样?明明行动和常人无异,但体内却有鬼气?那是怎么回事?”盛黎也不逗弄他,“那些人都是活死人,他们或被厉鬼附身,或为求长生富贵自己用了阴邪的办法饲养鬼魅……”顿了顿,盛黎补充道:“还有一种,是身在局中而不知的。”“局?什么局?”“当初有一批人护送一个浑身鬼气的少爷上凌阳宗求救,我曾见过一次,他们说那少爷是在南疆惹上了蛊师,体内被人种下了虫蛊。那个少爷行动与常人无异,然而体内精血亏空,仿佛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吞□□气,师尊曾命我以剑气替他祛除鬼气,当时感觉便是如此,那人体内正有一股鬼气……所以若是我没猜错,这些死人沟的人,就是食肉蝶幼虫的宿体。”夏添一愣,却见盛黎面色严肃并无半点玩笑之意,当下就是后背一凉。可若是如此,这看似荒诞离奇的一切却就好像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们之所以畏惧盛黎,并非是寻常人对鬼魅的惧怕,而是他们体内食肉蝶对于盛黎的本能惧怕;他们藏在深山之中拒绝与外界交流,却会每年买人回来祭祀,让食肉蝶吸食血肉,恐怕那并非什么古老传承,不过是埋藏在血肉里的本能罢了。“可……这村子里的蝴蝶不是全被咱们烧死了吗。”夏添想到那只在棺材里被烧死的食肉蝶,微微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了强子用鲜血引来的那只食肉蝶,心头一惊。若是食肉蝶都死光了,当时那一只……恐怕是钻破了谁的身体来了。思及此处,夏添更觉一阵恶心,他喃喃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却说死人沟的村民们一个个手脚僵硬地回到村中后,那种手脚不受控制的感觉才渐渐消失,他们面色惊惧地围拢在一处,既想要谈论那位来历不明的“山神娘娘”,却又恐惧再因此惹来麻烦,因此一个个都不敢开口,只是互相以眼神示意,挤眉弄眼十分滑稽。而强子则是一直铁青着脸站在角落,相较于旁人不过是手脚不能动弹,他却是一直都能感受到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疼痛,仿佛有千万只小蚂蚁趴在自己的骨头上一点点啃噬,直到回到村子里这种痛感才渐渐消除,饶是如此,他也出了一头大汗,下唇都被自己咬破了。村民们各种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最后便齐刷刷地将目光朝强子投去,七嘴八舌地开口询问起夏添的身份来,这人分明是他们在山神宅院门前看见的山神娘娘,还嫩搬动山神牌位,怎么又来了人说这是献给山神的祭品?可今年祭祀的时间早已经过去了,却还有一个祭品活了下来,难道就是因为祭祀没成功,所以山神震怒,才对他们降下了惩罚?然而强子自己也没搞清楚这事情是怎么回事,此刻疼痛褪去,他脑子才稍稍清醒了几分,忖度道,胡老大并不知道村长出了意外,也没必要来骗他,此次进山来恐怕是冲着陈歪嘴和绿毛两个人来的,因此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夏添的身份,而是胡老大。左右也是胡老大自己带人找来的,是他坏了规矩,这人能诓出去也就罢了,若是诓不出去……这死人沟可不会怕再多一具白骨!强子面目渐渐狠厉起来,他心思转了几转,朝身边几个年轻力壮的年轻人招了招手,“你们跟我过来。”这几人自觉是被强子选中要去听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或许从今日起,他们也能和强子一样接触到给山神祭祀的事情。思及此处,几个青年面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一分得色,各自抬头挺胸地跟着强子往祠堂的方向走去。然而等走进祠堂,听完强子说的事情以后,他们一个个连连摆手,面色十分震惊:“杀人?这是什么玩笑话?不可能不可能!”强子冷哼一声,也不说别的,只道:“今日这事情做了,你们就能跟着参与祭祀山神。”这一点显然对于几个年轻人有着莫大的吸引力,或者说对于死人沟的村民来说,无论是谁都无法抗拒这个诱惑,他们每一个人对于山神都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痴迷,每一个人都渴望自己能走进那间山神的宅院,亲手接触一下山神的牌位。果不其然,强子此话一出,几个原本面露惊疑不忿的青年神色渐渐转淡,他们彼此看了看,似乎是在考虑强子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村长已经走了。”强子又说道:“如今和咱们做生意的胡老大又这么不老实,谁知道他以后还会不会再带什么家属过来找人?到时候死人沟的名声坏了,去哪里找祭品?”“……我们做!”最终,一个年轻人率先开口答应。有了开头的人说话,后面两个人也没再多犹豫,纷纷点头表示愿意做掉胡老大。他们在祠堂里商量着行动计划,忽地,其中一个年轻人浑身一抖,拍了拍强子的肩膀。强子以为他是怕了,没好气地说道:“怕了就退出,没人强迫你们。”“不是,不是……是供奉……”那个年轻人抬起还在发抖的手,指向了祠堂上原本供奉白茧的所在。原本众人亲眼所见那白茧化作了黑灰,可此刻,那灰烬中却缓缓爬出了一只白色肉虫,它正一点点吐出白色丝线将自己包裹起来。这白茧供奉在此处这么多年,可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情,几人一时面面相觑。“这……这是什么东西?!”“哎,孩他爸,你说说这山神娘娘这么多年都没现身,怎么今儿就出来了?”先前给夏添带路的女人坐在门槛上开始择菜,尽管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村里的供奉没了,山神似乎也对他们动怒要惩罚他们,但日子还是得过下去,该吃饭还是得吃。 第135章 夏添眨了眨眼睛,反身抱住了盛黎。盛黎轻笑一声,顺势吻了吻他的发顶,而后他抬手一挥,便有无数嶙峋白骨从料峭山谷里慢慢爬起。如今阴阳两界打通,这些死去的魂灵自然也能出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第156章 鬼王的新娘那些从亲人诡奇死状走出来的村民们纷纷夺门而出想要找乡邻问个究竟, 却见这大白天的,村道上竟然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白骨!而最令他们头皮发麻的,却是那些白骨竟然好像有思维有意识似的,缓慢却毫不退让地向他们爬了过去,哪怕被农具打断了骨头,却仍然拖着残肢向他们爬去。当初盛黎和夏添不知道阴宅外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白骨,直到后来慢慢了解了死人沟所谓的祭祀方才明白, 那些白骨都是这些年从山外被买回来的无辜“祭品”,它们死于非命, 且死前又是被食肉蝶活生生地啃噬血肉而亡, 一股怨气支撑着白骨不散, 此刻进到村子里,它们也并不见人就杀,只循着当年让自己“献祭”的人的后人报仇。说来倒是显得轻巧, 可死人沟不过就这么大点地方,这村长都是轮流着来当的, 这么一算几乎人人家里都有亲戚都参与过献祭的事情,只不过当初食肉蝶幼虫藏在他们体内,又从不曾遇上过上一代蝶王刚死下一任蝶王就濒临生死危机的时刻, 所以哪怕到今日, 也还有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体内也藏着食肉蝶。因此,当强子等人终于从“山神赏赐”的白茧彻底消亡, 甚至茧壳都“凭空”飞到了夏添手上的事情回过神来, 被满村喧闹的哭嚎声惊醒时, 走出祠堂,迎接他们的就是一具朝他们迎面走来的白骨。等到已经囚服加身的胡老大再次带着办案的干警来到死人沟时,这地方在他们眼中就真真正正地成为了“死人沟”。满山寂静杳无人烟,一开始干警们还以为是有人通风报信走漏了消息,这死人沟村子里的人不单买卖人口,还涉嫌谋杀,好些多少年的无头悬案在他们这里都找到了突破口,这一但查下去,只怕全村人就没有几个能不被关起来的,所以这次行动他们都尽可能地低调,一则是怕打草惊蛇,二则是怕这村子里的人联合起来反抗,到时候更难下手。然而先前打探的人汇报的消息,却是这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连普通山村里该有的鸡鸣狗叫都听不到一声,到了饭点这村落里亦是一丝青烟也无。行动小队的队长暗啐了一声,“难道全跑了?总有蛛丝马迹留下来,兄弟们上!今儿就是把这村子翻过来也得给我找个活人出来!”然而他们注定是一个活人也找不到了。“……卧槽……”等真正走到村子里后,饶是办案多年的老干警也不由得大为震惊,除了骂一句脏话表达内心的情绪波动,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更多年轻一些的,则是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走到一边吐去了。只见从村口槐树林的地方起,一个接一个的坟包如同大地长出的脓包,密密麻麻一路排进了村里,每一个坟包前,都跪着一具早已经流干了血的尸体,看起来就像是他们跪在坟前忏悔一样。“……坟头堆了九百九,多出一个埋活人……”一位老干警连连摇头,“我还以为这话不过是玩笑,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有两位胆子大的些的干警全副武装地上前查看,却又对地上的黑灰感到不解:“这是什么东西的粉末?难道是烧了纸钱?可瞧着软得过分,倒也不像啊……”在无人注意的山头上,正有一个容貌昳丽的青年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总算是来了,我还以为要等好久……”夏添扭了扭因为久望而略有些酸麻的脖子,身后立刻搭上来一双手,温柔而不失力道地替他按揉颈项。夏添十分放心地将身体往后仰,毫不意外地倒在了一具坚实的怀抱里。尽管这怀抱冰冷得像是初化的雪水。盛黎将夏添抱了个满怀,见他仿佛在跟自己撒娇似的,忍不住笑道:“那咱们便走吧?”从那一日起他们便等在这深山中,确认有干警前来处理这件事情才算放心,如今死人沟已经是彻彻底底的死人沟了,除了村东头开得过分繁盛的槐花,这村子里再无活物。“走吧,这村子里也没有什么事情了。”这深山之中又没有别人,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们操心,因此夏添这几日除了等着干警前来,就是赖在盛黎身边。盛黎问道:“不要我抱了?”夏添自然也是想要盛黎抱着的,不过他轻轻拍了拍胸前的布口袋,道:“要是抱着,我就不能抱着你了。”那里面装着的正是那个牌位。从荒无人迹的深山老林再度步入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夏添一时间竟然还觉得有些不习惯,他像是刚刚下山的小狐狸精似的,不时这里望望那里看看,一旦看到哪里人多就想要挤着过去看一眼。盛黎自然与他寸步不离,时刻让自家这只小狐狸和人保持着一臂长的距离,若是看哪里太过拥挤,还会特意以鬼气取道,并不伤人,只是以冰冷气息令路人自动让出一条小路而已。等夏添看够了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家这副模样实在是显得没见识,他身上仍旧穿着盛黎当日为他穿的素色长衫,不过是饲主以鬼气遮掩,使得旁人看来都只以为那是寻常的衣裤罢了,因此小狐狸看够了热闹,便往服装店走去,可巧在进门以后却遇上了一群学生正叽叽喳喳地说着马上要开学的事情,夏添这才想起,这一次自己还是一个在校学生。夏添拿了衣服走到试衣间,确认没有外人了这才冲盛黎眨眨眼:“我还没当过学生呢。”盛黎替他收纳好换下的长衫,“好。”一周后,汉平大学新生宿舍迎来了一波新生,他们自五湖四海而来汇聚在首都最高学府内,几乎可以代表这个国家最年轻的知识力量,一个个神采飞扬,他们自信,也有为之自信的资本。在一间新生男寝楼内,几个兴致高昂谈天说地往寝室走去的男生在推开门后全都僵立在原地,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然后又有志一同地往外退了一步,再三确认门牌号才重新走了进去。夏添刚好也挂好了蚊帐,见状站起来冲几人一笑:“几位好,我是夏添。”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挂在床头的名牌。几个男生立刻炸开了锅——“卧槽哥们儿,你真不是走错了?隔壁艺术学院的吧你!”“我天……我还说我肯定是咱们这一级新生的极草,得了,没戏。”年轻人的友谊很容易建立起来,很快夏添就和这一帮新生熟络起来,几人见他行李轻便得只有一个小背包,忍不住好奇道:“你是本地人吗?准备读走读?”夏添看了一眼掩得严严实实的蚊帐,目光扫过那个被藏在枕头下面的牌位,双手放在膝上,看起来是端正无比的坐姿,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指尖刚刚拂过一双冰冷的手掌。“对,我做着兼职,到时候可能会经常往外地跑,住校查寝不方便,到时候我会在学校附近租房,欢迎你们来玩啊。”闻言,几个男生连连说好,听他提起兼职的事情,正在书桌前看书的男生笑道:“这么快就找到兼职了?哎,你模样这么好,别是去什么演艺公司当明星的吧?”说着,他举了举手里的纸笔,“到时候可以求巨星签名吗?”“就是就是。”旁边一个男生也跟着起哄,“别看我其貌不扬,我可是做梦都想靠脸吃饭呢!”夏添失笑,“不是,我这工作就是算命,确切来说,是算命找人,谁家人走丢了我就帮忙找。”当时夏添说出这句话时,同寝几个男生都觉得他肯定是在开玩笑。然而谁都没想到,他们这位了不得的室友竟然真的没和他们说假话。直到几户人家联合把锦旗送到学校,众人才知道,不过一年时间,夏添就帮二十户苦主全部找到了孩子,还协助警方捣破了两个拐卖人口的团伙,救下了至少百来口被拐的妇女儿童。这是什么概念?单以汉平市为例,在这之前,他们每年关于拐卖妇女儿童的案件立案便有一千件上下,然而侦破案件却不过一百来件,夏添几乎是以一己之力生生把这个数值拔高了一倍甚至更多。夏添就此成了学校里的名人,对于他时不时请假外出的假条,辅导员也批得格外爽快,反正他学业一直保持在年级前列,又是出去做好事,学校自然愿意给他大开方便之门。 第137章 夏添如今变小了许多,身长不过成人一个巴掌大小, 即便加上那条漂亮的大尾巴也长不了多少, 狐族又不是以体型强壮力量巨大而著称,自然不能就这么对上那群偷猎者手里的枪。然而他也不过就是外貌看起来是只奶狐狸罢了, 与盛黎携手经过这么几个小世界的试炼,心思手腕都与当初浮连山上那只弱小可欺的小狐狸大不一样,夏添细细打量了四下环境一遍,方才他就在山头上看见了几个活套, 想来是山里人放在那里捉兔子一类野味的, 今日倒是可以用来套一套那群猎犬,而那偷猎者……他倒是另有一处“澡堂子”送他们去洗洗血腥。小狐狸正细细盘算着每一步应当如何走才能将这群偷猎者一网打尽。忽然眼前一亮,一双漂亮的狐狸眼落在了不远处几乎被大雪完全掩盖的一丛绿叶上。即便大雪封山,这深山老林里的动植物也自有一套生存法则,而夏添所看的,正是一种叫做“栌兰”的草本植物。除了冬季最寒冷的一月, 栌兰几乎全年无休地长着茂盛的绿叶,如今看天气虽然已经错过了果期,可夏添要的也不是这栌兰的果子。他疾步跑到栌兰旁,伸出爪子使劲地往外扒拉积雪, 一时想起了当初在浮连山上过冬时, 自己也是这样仔细寻找野果野菜果腹;一时又想起和盛黎在一起后, 饲主知道他怕雪怕冬, 每次遇上大雪天都会将他仔细拢在怀里看顾, 活像是捧了个涂着油的玉珠, 生怕他哪里不仔细就摔碎了似的。一想到盛黎,夏添不禁心中一甜,却又想起另一件和盛黎有关的事情来——自打曾经丞相府的大少爷把一缕青丝送给自己,那头发就没离过身,自己先前脑子昏沉把这件事忘了,此刻身上干干净净没有头发,莫不是掉在狐狸洞里了?夏添心思百转,两只爪子却没停过,他扒拉开了积雪,又凭借锻体后锋锐的狐爪破开了冻土,从中挖出了一节完整粗壮的栌兰根须。夏添眼睛一亮,连忙把它扒拉到了自己跟前,又拿雪搓了搓上面沾染的泥土,很快,一只形似人形的栌兰根便出现在了眼前。这正是夏添看中的东西。栌兰形似人参,本就有“土人参”的名头,如今又是深夜,那群偷猎者未必就能如耳聪目明的小狐狸一般一眼分清这根须的差别。而一只足有小儿手臂粗壮、已经完全长出人形的“野生人参”……恐怕这群偷猎者绝不会放过这样的宝贝。片刻后,一只叼着“野人参”的小狐狸出现在了偷猎者们的眼中。“操!你们看那只狐狸!”其中一人眼睛最利,一眼就看见了雪地里的白狐——或许说是白狐叼着的那只野参。其余几人眼睛都直了,那么大的野山参,他们进山也算是几年的老手了,可从没见过那么大的参!几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难以抑制的狂喜和贪婪,一时间竟然忽略了身前的猎犬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哪怕遇见了往日最喜欢扑咬的猎物都一个个地莫名想往后退。“那狐崽子腿上有伤!”其中一人看到了小狐狸过处留下的淡淡红色,心头一喜,“都说这山里的东西能成精,恐怕那狐狸崽子也知道千年老参能救命,才去挖了来,没想到倒是孝敬了我们。”其他几人亦是喜不自胜,连忙驱使身前猎犬前去扑食,然而令他们奇怪的是,几只素来凶神恶煞的猎犬此刻竟然畏缩不前,几人又不敢再动枪,怕一时不准伤到了山参,否则可就亏大了。夏添体内血气对于普通动物本就有着震慑效果,加之如今盛黎手段非同以往,他与盛黎血脉相连,哪怕修为不涨,这骨血里却也多了一份道侣身上的霸气,猎犬被小狐狸故意滴落的血气唬得不敢上前,却又被主人狠命踢打,只得不情不愿地慢慢往前走,可再往前感受到夏添的血气益发浓郁,竟是怎么也不肯上前了。几个偷猎者生怕就此放过了煮熟的鸭子,竟抽起□□狠命打在猎犬身上,猎犬不得已上前,却一时不察踩中了跟前的活套,只听得“嗖嗖”几声,几只猎犬全被抓兔子的活套吊在了半空中。几个偷猎者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有此一遭,正在愣神中,却听得跟前的狐狸似乎也被吓了一跳,竟放下野人参仰天叫了一声。这一声让他们立刻回神,再顾不得什么猎犬不猎犬,全都朝着夏添狂奔而去。夏添见人跟上来了,便小心地叼起土人参往另一个斜坡处跑去,他方才就已经看过了,那斜坡看似平缓,从下往上也只瞧得见一片平坦,普通人看了肯定只会以为那就是一个完整的雪坡。然而大自然的构造偏偏出人意料,那斜坡只有短短一截,不过是因为大雪遮掩将坡上坡下都染成了一片雪白,所以造成视觉误差罢了,而坡下就是一个小潭,如今因为大雪封山,潭水已经结了薄薄一层冰,看似坚固,却根本承载不了什么力道,连夏添推下去一块巴掌大的石头都能砸破一个洞,更别提身后这群背负重重的偷猎者了。果不其然,那群人虽然眼看猎犬不知何故在原地踌躇不前,可那只被小狐狸叼着的“野人参”却让他们一个个看红了眼,这些年野人参几乎绝了迹,更别提这么大一根已经成人形的,他们几乎都能想象到将她放上黑市能卖出多么高昂的价格!至于那只不知轻重的狐狸崽子……几人边追边想,虽然看着没多大,不过胜在一身皮毛雪白,一丝多余的杂色都没有,勉强做个小围脖也使得。他们满心满眼都是那根老参,对于这只有本事将数条猎犬放倒的小狐狸却是毫不放在心上,毕竟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山中连着下了几日大雪,山道湿滑,几只猎犬又被他们接连驱使数日不得歇息,一时不察被老猎手的圈套围了也情有可原。斜坡就在眼前,夏添故意做出一副被吓慌了神的模样,没头没脑地朝着那里跑去,在跑到斜坡上时,后腿猛地发力往前纵身一跃,而那根“野人参”则好巧不巧地掉了下去。几人眼看人参近在眼前,都跟着纵身一跃,妄图接住人参以免被砸断,可这一跳才发现不对,身下竟然不是预料中的雪地,反而是一处正在反光的冰面!只听得破冰声与落水声一同响起,夏添这才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在坡上一处岩石上踩了几个小梅花印。那群人落到了冰潭里,四下冰块湿滑毫无可以借力的地方,他们虽是绞尽脑汁却也爬不上去半点,更被刺骨冰水冻得牙齿打颤。眼看着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几个大男人露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可笑模样,那只趴在岩石下冷眼旁观的小狐狸这才满意地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头顶清冷月色,甩了甩尾巴正要打算下山去找饲主,冷不防脖子又一次被叼住。夏添惊得缩成了一团,大大的狐尾左摇右摆,弓起身子去看,却是一只白毛大狐狸。那只大狐狸显然寻找了他许久,身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花,不知在何处撞上了,皮毛上还有些脏污,被雪花一衬竟显得格外暗淡。不知为何,夏添明明是替这群狐狸赶走了隐患,做的是一件大好事,可看见这只大狐狸时却只有一种莫名的心虚,他低下脑袋,想也知道这只大狐狸冒雪出来是为了做什么。然而大狐狸并未责怪他,眼中只有关切之色,可它也和那些猎犬一样,对于小狐狸身上的强悍气息感到畏惧,虽然往后躲了躲,但是怕小狐狸在外冻坏了的担忧之情占据了上风,最后大狐狸猛地冲上前来,叼起他就往山洞的方向跑去,夏添稍稍挣扎了一下,最后却安静了下来,也罢,此刻夜深露重,寒风比起上半夜更凛冽三分,他若是不在,只怕洞里那群狐球球睡着了也要打哆嗦。待得夏添离去后,一阵纷杂人声忽然传来,几个穿着军大衣罩着皮帽子的男人走向了那个雪坑。他们手里也各自拿着一杆□□,但看周身气度却是正气凛然,便是被皮帽子遮掩了大半的脸上露出的那一双眼睛,也透亮如九天星子,叫人一眼就能望到心里去似的。这是一群护林员,他们的任务就是守护这丛古老而高大的群山。几人围在坑边,见坑底偷猎者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模样便忍不住抚掌大笑,他们追了这群偷猎者三五日,这群人似乎是老手,生性狡诈又有几条得用的猎犬在身旁,每每嗅到生人味道就会立刻警示,竟让他们一次次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了出去。原本今夜他们见天气太过寒冷,想着这群偷猎者在这深山老林里也该歇歇气,恐怕不会出来偷猎;谁知领头的队长态度坚决地表示一定要出来看看,他们几个也只得熄了窝棚前的火,扛了枪跟着上山查看。谁料到真有这么巧的事情,他们先是听见山上有枪响,后又是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狗叫,心知出了事情,跟上来一看竟瞧见了这样滑稽的一幕,一个个心里不知道多痛快。若问护林员最恨的人是什么,一则是在深山中不知轻重随意点火的人,二则就是这些丧心病狂利欲熏心的偷猎者,他们为了一己私欲,将满山大自然的馈赠都视若自己的囊中物,每一朵花每一只鸟都被他们以钱做出了价值衡量,值钱的收到自己口袋里,不值钱的就随意践踏。“队长,咱们绑了人下去吧?要在这山里冻上一晚,估计明儿起来咱们直接收尸来得更方便。”护林员们看着偷猎者在水潭里丑态尽出才觉得出了口恶气,便朝打头的男人喊道。那男人正站在一旁,仰头往先前夏添蹲着的那块岩石望去,此刻闻言方才回神,他收回抚摸岩石上一点血迹的手,拉了拉皮帽子挡住刺骨的寒风,只露出一双坚毅的双眼。“好。”第159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护林队将几乎冻成冰棍的几个偷猎者五花大绑起来, 那几人一个个嘴唇冻得乌青,半点挣扎不动, 被提上来时活像冰坨, 砸在地上时甚至发出了砰的声响。他们好不容易从那刺骨的冰水里逃出生天,此刻一个个几乎都要冻傻了,只想着喝口热水烤烤火,哪怕知道被护林员绑下山,他们又带着一路上捕获的猎物, 这一次可说是“人赃并获”逃不开了,却也半点逃跑的念头都没有。 第139章 躁动的狐群这才被稍稍安抚,夏添又伸出一只爪子勾住盛黎的衣襟往上爬,一路蹿到他肩头坐定, 告知狐群,他要跟着这人走。狐群虽然未通灵智,却也能感受到盛黎对小狐崽没有半点恶意,且那人对待小狐崽的态度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小心翼翼了, 眼瞧着夏添跳到他肩头, 那人不单不把小狐崽捉下去, 反而立刻随之伸出一只手稳稳托住了小狐狸无处安放的爪子,让他能站得更稳些。待夏添说完了话,盛黎便重新拉开衣襟让他能在温暖怀抱里取暖,自己则掉头往山下走去。狐群踌躇片刻,大狐狸们到底还是不放心,便留了两只跟在盛黎身后,其余的则领着小狐崽去找食物。盛黎知道有两只狐狸不远不近地在自己身后跟着,倒也并不在意,夏添却是十分奇怪,他在盛黎怀里没章法地乱拱一气,直到盛黎拉开衣襟将他从里边揪出来,小狐狸这才探出个脑袋,趴在盛黎肩头往后望去,又连连抬爪轻拍盛黎肩膀,示意他身后有狐狸跟着。盛黎托着小狐狸的后爪以免他掉下去,他倒是听不懂狐语,不过大概能明白夏添在叫什么,便轻声道:“那两只狐狸大约是不放心,跟着过来看看。”夏添这才安心,可又忍不住有些奇怪,他跟着盛黎走是因为这是他的饲主,这两只大狐狸为什么跟上来?看它们方才的架势,分明是十分忌惮盛黎的气势,眼下却不怕了吗?雪路湿滑,盛黎却完全不受影响,他稳稳地托着肩上的小狐狸带着他从几处料峭山崖一跃而下,夏添少有如此被盛黎带着撒欢的时候,兴奋得连连鸣叫,倒是把后面两只跟着的大狐狸给吓得不轻,生怕盛黎这是要带着小狐崽同归于尽。绕过一丛常青灌木,隐约可见缭绕炊烟,盛黎轻轻摸了摸小狐狸,见对方身体仍旧十分温暖,这才放心,道:“前面就到地方了。”夏添将脑袋埋在他颈肩蹭了蹭以作回应。两只大狐狸在他们身后对视一眼,这地方已经是狐族平时绝不会涉足的地方了,无论是山脚下喧闹的人声还是对野兽象征着威胁的炊烟都令它们不得不就此止步。片刻后,一只大狐狸仰头朝夏添高鸣一声,这是最后的催促,它们希望这只小狐狸能意识到自己和人类是不一样的,能跟着它们回到山上。夏添听懂了,却没办法回去,他伸出爪子推了推盛黎的手掌,示意对方放他下去。盛黎却没松手,只双手把他抱在手心,转身朝两只大狐狸半蹲下/身,道:“你有什么话要告诉它们吗?”夏添如今是只奶狐狸,纵是希望能像自己曾经那样以一只成熟优雅的大狐狸模样与它们交谈也没办法,他便冲着两只大狐狸唧唧嗷嗷地叫了一阵,表示自己认定了这个饲主,会一直跟在他身边。两只大狐狸定定看了它片刻,扭头往雪山上跑去。虽然自己来到这个小世界后仅仅与它们相处了一日不到,但夏添明白这些狐狸是真的关心自己,那只送自己下山的大狐狸也就是昨夜冒着风雪出来找他的那只,还曾为他哼唱了安抚幼崽的催眠曲。他从未体会过来自于同族的关爱,哪怕如今自认是只大狐狸了,不再幼稚地贪恋被当做幼崽哄的感觉,对此却依旧难以抗拒,这仿佛弥补了他曾经缺失的幼年时代,反正如今他也是一只奶狐狸。目送两只大狐狸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雪山上,夏添这才收回目光,他将自己在盛黎掌心团成一个团,又颇为依恋地抱着饲主的手指舔了舔。盛黎低笑一声,将他藏在军大衣里,带着这只小狐球回了山下护林员的驻地。昨夜将几个偷猎者带下山后,护林员们连夜把他们绑去了该去的地方,来来回回折腾了一整夜,直到这会儿才得了点空闲歇息,一个个倒在暖气充足的宿舍里鼾声如雷,压根不知道他们队长竟然又独自上了一回山,还抱回来一只狐崽。盛黎将夏添抱回自己的卧室,抖开棉被将小狐狸安置其中,转身打算去洗漱一下,临转身时到底没忍住,又低下身子去亲了亲小狐狸毛茸茸的耳尖。盛黎在旁边的浴室洗澡,夏添则不安分地左瞧右望,说实在话,这是他见过盛黎住过条件最差的房子。天花板角落有肉眼可见的水汽浸湿痕迹,素白的墙壁因为年代久远而微微泛黄,木质的窗框已经有了些许裂痕,连上面的玻璃都破了一个角,被人用胶布工工整整地补上了缺口。整间屋子虽然破旧,但却被主人收拾得干净利落,屋内整洁无尘,每一样物品摆放都井井有序。但最吸引夏添的,却是摆放在床头的一个爬架。那爬架是全木制成,看起来与曾经在海棠星上盛黎给他做的那个很像,但又多了几样新奇的玩具,上过清漆的木器在阳光下泛着清浅的光,小狐狸只缩在被窝里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扑了上去,在平台支架上玩得不亦乐乎。盛黎穿着浴衣从浴室内走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着正抱着一个棉布玩偶撕咬的小狐狸,笑道:“喜欢那个?下次再给你多找一点。”闻言,小狐狸停下了动作,将玩偶抱在怀中,眨巴着一双狐狸眼看向盛黎,轻轻叫了两声。盛黎走到床边坐下,夏添立刻丢下玩偶扑到他怀里,此刻盛黎刚洗完澡,身上带着湿热水汽,还有几滴水珠顺着发丝滴落胸膛,而后隐没在浴衣内。夏添盯着那一滴圆滚滚的水珠消失在眼前,忍不住伸出爪子扒拉开盛黎衣襟,伸出舌尖舔掉了它。他很喜欢饲主现在这副温热的身躯,不像上一个小世界,不管自己怎么拥抱亲吻都冷冰冰的。小狐狸埋头卖力地舔了片刻,把盛黎舔得下/腹火起,他抓住夏添的后脖颈把小狐狸提拉起来与之对视,说出口的戏言带着几分压抑的认真,“夏夏别舔了,还是你希望我对现在的你做什么?”夏添转了转眼珠,他想变成人身,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无论怎么流转体内灵力都无法作用于身体,等了小半会儿也还是奶狐狸模样。感觉到了他的惊慌,体内属于盛黎的灵力开始一遍遍温柔地为他梳理经脉,夏添又试着感知了一下,生烟奁仍在,内中坚冰几乎全部化尽,并无半点不妥,这才稍稍安心。他仰起脑袋,无措地朝着盛黎唧唧呜呜地叫了好一会儿,又想着盛黎根本听不懂狐狸说话,一时间不免十分丧气。盛黎停下擦拭头发的动作,双手将小狐狸从膝头抱起来,凑过去亲了亲他湿润的鼻尖,低声道:“是不是没办法变成人?”夏添听盛黎竟然明白自己的意思,兴奋地叫了一声,毛茸茸的尾巴甩了甩,冲他点头。“别急,夏夏现在还是小狐狸,或许还要慢慢长大。”夏添更觉不解,自己早在一开始就已经长成大狐狸了,为什么还要重新再长大一次?盛黎知他心急,安抚道:“别怕,我陪着你。”此言一出,夏添顿觉心中大定,即便他和那些小奶狐看起来一模一样,他的饲主却也能一眼就认出他。何况盛黎会陪着自己,哪怕变不成人也没什么了不起了……目光落在盛黎一开一合的淡色嘴唇上,夏添忽然顿住摇了摇脑袋,变不成人这干系可就大了,他是开过荤的,吃素一段时间尚可,若是一直这么下去才不愿意呢。盛黎虽然不懂小狐狸在想什么,但对方那灼热的目光和想通的心意却令他哭笑不得,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小狐狸竟然还有心思关心这个,索性顺势又吻了吻小狐狸的脑门爪尖,倒是亲了一嘴的狐狸毛。夏添心里欢喜,开心得两只眼睛都完成了缝,尾巴更是随着心意欢快摇摆,只恨不得全部黏在盛黎身上才好。“队队队长……”这时,一个护林队员猛地推门而入,见状登时僵在了原地——他们队长在轻薄一只小狐狸崽?第161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哎队长我以为你……我真不知道你这会儿不方便, 不好意思我待会儿再过来。”见队长还湿着头发,显然是刚洗完澡的状态, 队员一时也埋怨自己收到消息太急切,居然忘了敲门。 第141章 护林员对于森林保护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但他们的待遇却委实算不得好。单拿盘龙山来说,整间护林所规模不大,各类设施摆设也较为陈旧, 甚至就连护林员们的配枪也是老式□□,不过这东西火力猛, 也就是盛黎和这一批护林员都是部队里退下来的才能配发, 否则寻常护林员根本拿不到。装备虽然落后, 但护林员们的巡逻可从没掉过链子, 尤其是出了“龙鳞”一事后, 这段时间进山偷猎的人多,他们几乎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地轮流监控值守,先前那个来跟盛黎汇报工作的护林员就专门负责视频监控, 昨夜盛黎带着人上山时他就在轮休, 否则今天也没有这么好的精神头。夏添也是头一次到护林所这样的地方来, 当初他在海棠星上时也知道帝国有专门负责守卫星球绿植的部队, 还曾经和对方有过接触。不过那些队伍的待遇可比盛黎如今要好得多, 他在屋内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总觉得委屈了自家饲主,心里盘算着给他再添置些什么东西。盛黎换好了衣服, 一把捞起小狐狸往一楼的小厨房走去, 说道:“山里没什么好东西,我给你弄点鸡汤面, 再捞两个卤鸡腿。”一听说有鸡腿吃, 小狐狸登时来了兴致, 不过他趴在盛黎怀里也不老实,总想着到处扑腾去玩,一双毛茸茸的脚爪还不时踩着盛黎的胸膛,分明就是一只好动的狐狸崽子,哪里还有半点“大狐狸”的自觉?但盛黎却喜爱他这样活泼的模样,他一直后悔没能早点给他的小狐狸一个安稳舒适的幼年期,如今有了机会自然一切都顺着夏添的意思来,活脱脱一个溺爱孩子的家长,小狐狸要什么就给什么,从不会拒绝对方的要求。夏添原本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他虽然外貌缩水了一大圈,可心里知道自己并不是狐狸崽子了,只是盛黎的态度却十分自然,让夏添也渐渐觉得合该就是这样,于是连那最后一点羞怯都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出生不久的奶狐狸,好动得很也娇纵得很,见了什么新奇的东西都要仰着脖子叫两声,让盛黎把他放到旁边去玩。好在护林所别的不说,食材倒是不少,他们这里本来就是山脚,离附近村镇很近,每隔两三天就会有人去村子里采买食材,何况一群大老爷们整日里巡山查看,本来就是消耗体力的活儿,所以厨房里也常备着各类半成食品和便携的高热量食品,以方便他们随时饿了都能找着吃的。自己这只小狐狸肠胃和别的普通狐狸不一样,寻常人吃的食物都能吃,盛黎也就不拘做法,直接拿灶台上温着的一锅老母鸡汤做了个最快捷的鸡汤面,等稍稍晾凉了才叫夏添过来吃东西。小狐狸正不安分地拨弄厨房外面的抽水泵管道,听见盛黎叫他立刻丢下面前的新玩具跑了进去。他也不用盛黎抱,自己踩着餐厅里的木椅往上一跃就上了桌,蹲坐在一碗清香四溢的鸡汤面跟前,迫不及待地低头舔食起来。盛黎坐在一旁看他吃,手上还慢条斯理地撕着一根卤鸡腿,撕下一根肉条就递到小狐狸嘴边喂他,夏添吃了几口,忍不住仰起头冲他叫了两声,爪子拍了拍盛黎跟前的碗,示意对方也赶紧吃。盛黎正要说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狐狸叫声。一人一狐对视一眼,盛黎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又点了点小狐狸的脑门,“乖乖吃饭,我去看看。”他走到门边一看,那竟然是一只白毛大狐狸,对方脚边躺着一只山鸡,见盛黎出来,大狐狸把山鸡朝他推了推,又仰头叫了一声。夏添原本正舔着鸡汤,听到这一声叫声后立刻抬起了头,而后跳下桌子蹿到了门边,那是大狐狸在叫他。见到这只小狐狸还活得好好的,这个人也并没有要拿小狐狸崽子做食物或是剥皮的想法,大狐狸这才松了口气,它叼起山鸡朝盛黎一甩,而后头也不回地往山上跑去,急速奔跑的身影很快就淹没在一片雪白中。夏添愣了愣,这只大狐狸特意捉来山鸡给饲主,大约是为了提供“照料费用”,狐族担心他被盛黎带走以后吃得不好,所以特意将这只新鲜的山鸡带下山来给他。盛黎一开始还有些奇怪这大狐狸怎么又下山了一次,这会儿倒是明了了几分,他笑道:“看来是有狐狸要跟我抢着养你了。”小狐狸一下子蹿到他脚边,扒拉着裤脚一路蹿到盛黎肩头,不停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盛黎的脸颊,他选定的饲主可只有这一个。盛黎抬手轻轻拍了拍小狐狸的脑袋,提起山鸡走进了屋,既然狐族送过来了那他就收下,下次巡山时再带些吃的给它们也就是了——毕竟自己如今可是真带走了白狐群的小崽子。他们重新回到屋内吃完了被打断的一餐,稍作休息后盛黎就该上山巡逻了,护林队人手不够,偌大的盘龙山只有护林所内这几人值守,他们必须每天轮流派人巡逻,即使盛黎这个队长也不能例外。巡山的过程远没有想象中的有趣,加之午后突然落起了小雪,盛黎原本想把夏添放在屋内,让对方等着自己回来,但夏添却不愿意离开盛黎半步,盛黎一把他放在床上转身离开,他就猛地跃起挂在对方背上,怎么也不愿意下去。盛黎无法,只好把他藏在军大衣里,生怕小狐狸受了寒气不舒服,夏添奋力挣扎也只露出一个脑袋尖儿。走出暖气充足的护林所后,夏添才整整感觉到盘龙山的气候恶劣并非虚言,外面的冷是一种刺骨头的干冷,而且山中还时不时有一阵小风,他头顶的狐狸毛被吹得东倒西歪。“让你别跟出来,冷。”盛黎这么说着,伸出手把小狐狸脑袋往下按了按,想让他躲回衣服里,没想到小狐狸反而顺势叼住他的皮手套咬了咬,留下两个米粒大小的浅浅齿痕。盛黎无奈,只好顺着他的意思任由小狐狸露出个脑袋来四处张望,又不忘叮嘱道:“要是冷就自己缩进去。”回应他的是小狐狸轻轻的鸣叫。下雪天山林里的动物鲜少有出来跑动的,且一到冬日动物们就纷纷换毛,即便偶有露头的,也是雪兔一类的小动物,夏添看得眼热,总想蹿出去扑兔子。他以前在浮连山上时也曾经扑过兔子,不过没有大狐狸教导他狩猎技巧,根本不知道如何等待时机如何咬住猎物脖颈,也不过就是看见哪里有猎物就胡乱扑上去罢了,摸索了许久才捕到自己的第一只猎物,还是一只本来就受伤半死不活的野鸡。后来跟着盛黎来到小世界中,他再也没为吃食操过心,即便以狐狸的模样跟着盛黎到山中去,也多是玩闹罢了,更别提自己去捕猎。不过他虽然心里想着出去玩,也知道此刻的天气并不适合自己再肆意放纵,否则若是跑出去了,哪怕盛黎知道自己根本不惧寒风,恐怕也会担心一番。养饲主也是需要多方考虑的……思及此处,小狐狸又往盛黎的衣服里缩了缩,只露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尖在外面转了转,仿佛在替他耳听八方似的。护林员每天的巡逻路线都是不固定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摸清规律以后趁机上山偷猎,盛黎带着夏添走完一段山路后,就随意在山腰上找了个山洞休息。说是山洞倒也不尽然,顶多算是几块凸出的岩石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避风处,盛黎观察了一下地形,确认没有危险这才进去,拿着从附近捡的一些干柴燃了个小小的火堆取暖。坐定以后,一路安安静静的小狐狸这才探出脑袋来,先是伸出绵软温热的肉垫在他脸颊上按了按,察觉并没有因为凛冽风雪而冰冷后才满意地收回了爪子。盛黎等小狐狸摸满意了这才把他放在膝头,从随身背着的腰包里取出一点补充能量的干粮和小狐狸分食。夏添顶多就是被盛黎揣着走了一段山路,一路上没累着不说,还因为饲主坚实的怀抱太温暖而打了个盹儿,此刻压根不饿,盛黎喂给他吃的只咬了一小口就不肯吃了,只拿两只前爪抱住舔着玩。山洞外是呜呜作响的寒风和纷扬而下的雪花,洞内却有噼啪作响的火堆和相互依偎的一人一狐,暖黄的火光跳动在他们身上,看起来竟让人莫名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来。然而这样安宁的氛围并没有能够持续多久,很快,小狐狸就竖起了两只耳朵,上半身微微抬起往外张望,原本因为和盛黎嬉闹而弯成一对月牙的狐狸眼也睁得溜圆。就在夏添站起来的同时,盛黎眼疾手快地将面前的火堆熄灭,一手则迅速握住了靠在山洞岩壁上的□□。第163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雪地空旷, 呼呼作响的风声几乎将天地间一切声响都全部掩盖了,但这两个倒不是一般人, 所以很轻易地便分辨出来雪地里除了风声,还另有人走动时踩压积雪发出的吱吱声。在这样恶劣的大雪天气, 谁会刻意走到这半山腰来?他们立刻想起了先前护林队员所说的消息,据那伙被冻得半死的偷猎者交代, 他们也是被人当了枪使过来探探路的,在他们之后还另有一队人马会来盘龙山寻宝。难道这些人这么急不可耐?盛黎紧紧握住□□, 冲夏添使了个眼色,小狐狸立刻飞快地爬到他身上, 自己扯开军大衣的衣领钻了进去。洞内的火已经熄了,盛黎扫进一捧雪将几缕残余的青烟遮盖, 又不放心似的按了按胸口, 感受到小狐狸的气息这才弓起身子往山洞外探去。那阵脚步声很沉稳,听声音倒像是单枪匹马上山来的, 盛黎稍作思忖, 猜测可能是附近村民上山来找埋藏在雪下的菌类或是冻果子一类的东西。村民上山从不随意践踏花草伤害动物,护林队和他们相处也十分和谐, 偶尔村民撞见可疑人员在山脚下徘徊,还会特意过来告知护林队一声。尽管如此, 盛黎也没有放下丝毫戒备, 他端稳了手中的□□, 尽可能地隐匿气息循着脚步声走去。那边行走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 脚步声停顿片刻后才重新响起, 这一次的步伐缓慢了许多,盛黎藏在一株大树后耐心等待了片刻,果然瞧见一顶花白的狼皮帽子出现在视野里。这东西最是御寒,戴上后还会从内衬里发暖,不少老寒腿都会找狼皮来做成护膝,狼皮在这大冷天里可是最让人舒适的东西,也是进山的偷猎者们最喜欢捕猎的对象之一。 第143章 听到老狙爷的赞赏,盛黎奖励似的伸手轻轻挠了挠小狐狸的下巴,平淡的语气中却难掩一丝骄傲,“夏夏的确很聪明。”老狙爷抖了抖皮靴上的雪花,先是颇为喜爱地看了一眼毛茸茸的小狐狸,这才转头看向盛黎,微微眯了眯眼,“你小子进山这些年可没做过亏心事,要不是看你真心待这盘龙山,我也不会把手上的功夫交给你。”盛黎一愣,很快明白老狙爷是在暗示什么,他无奈一笑,一边把固执的老头给搀扶着站起来一边解释道:“老狙爷,这不是我捉的……不,也算是,但他可是自愿跟我走的。”“呸,你就满嘴跑火车吧。”老狙爷一脸不信,“这大冬天的小崽子能离了爹妈?还是这么小的狐狸崽子,一看就出生没多久,认不认识人还两说,你就敢说自愿跟着你走?”顿了顿,他又语重心长地对盛黎道:“小盛,我知道你平日里对盘龙山的狐狸很照顾,可……可再喜欢也不能伸手,这些动物是野生的,不是动物园里长大的,它们就合该漫山遍野的跑,这盘龙山才是它们的家。”老狙爷显然是认准了盛黎这是偷的小狐狸崽,要以寻常人所想也正是如此,谁能知道这只小狐狸早八百年就认定了盛黎?盛黎百口莫辩,倒是小狐狸听得着急,他不欲旁人冤枉饲主,因此也不等盛黎解释,自己就先蹿到了对方胸口,张开两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扒拉住衣领,拿湿润微凉的鼻尖去轻碰盛黎的下巴,等碰完了鼻尖,又探起脑袋去磨蹭盛黎的肩颈,像人类亲热时交颈缠绵一般,这边蹭蹭那边挨挨,还不时发出稚气的轻鸣,一条雪白的尾巴更是一直左右摇摆不停,那副亲热劲让一旁的老狙爷看呆了眼。他在盘龙山里这么多年,即便遇上过几只亲近人的野生动物,却也没有亲近成这样的,更别提这么小的狐狸崽子,比起自家那从小养到大的猴儿更亲人黏人。盛黎也任由夏添摆出这么一副亲昵的姿态,双手小心托着小狐狸的屁股,生怕他幼年状态爪子脱力给摔下去。这一人一狐亲近了半天,夏添觉得足够了,这才拉开盛黎的衣襟自己钻了进去,信任姿态展露无疑。老狙爷回过神来,砸吧砸吧嘴,顿了顿才说:“这个小盛啊……你不会是趁小崽子没睁眼的时候就把人家给抱走了,如今小狐狸睁了眼见到你,还以为你是它妈妈吧?”盛黎一顿,他可不是什么狐狸妈妈,是狐狸的饲主,狐狸的道侣。老狙爷哈哈大笑,挥了挥手,“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我算是看出来这只小狐狸很亲近你了,你好好照顾着,对了,这么大的小崽子还得喝奶吧?刚好我家养的二花下了崽子,可以帮着当个奶妈什么的。”二花是老狙爷家里养着的看家犬,盛黎闻言嘴角一抽,把好奇探头的小狐狸往衣服里按了按,“谢谢,护林所里有吃的,夏夏够吃。”“哦,你们护林所是不缺。”老狙爷点了点头,一边和盛黎往山下走一边道:“你还给这小崽子起了名字?难道……以后不准备放回山上?”以老狙爷所想,野生的动物就该放归野外,他们村子里以前有人捡了受伤的野生动物,也是养好了伤就放归盘龙山的。盛黎一怔,握着□□的手微微收紧,“不,我永远不会放他离开。”“净胡说。”老狙爷可不知道他们俩的实际关系,还当盛黎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不过他刚想说什么,就瞧见那只小崽子一拱一拱地从盛黎怀里探出头来,似乎很不满自己要拆分开他俩似的,冲自己龇牙咧嘴地叫了一声。“不准胡闹。”盛黎捏了捏小狐狸的耳尖,没什么威严地轻斥了一句。其实这一老一少都不是话多的性子,但此刻聊起了动物,说起了盘龙山,却很有些话说,老狙爷毕竟守了这么多年山,也曾经打过几拨趁大雪入山偷猎的人,倒是颇有些经验可以教给盛黎,因此一路上倒也不算冷清。夏添却听不太懂这些设套看脚印的事情,他很喜欢盘龙山,如今又能以狐狸模样自由行动,一切自然都依靠狐族本能,有时候反倒比人类反应更灵敏,因此在感觉到老狙爷的确对自己和饲主抱有善意后便不再警惕,很快就窝在盛黎怀里睡着了。老狙爷说着说着,忽然见盛黎停下了脚步,他眉目一凛,正要问出了什么事,就看盛黎冲自己比了个安静的手势,指了指胸口,又小心地把敞开一道口的军大衣衣领拉紧了些。“睡着了。”做完这一切,盛黎才低声对老狙爷解释道。老狙爷了然地点了点头,只是看向盛黎的眼神却颇为羡慕,轻声道:“你说我的……我在这山上怎么就没遇见这么灵性的小崽子。”盛黎眉眼温和,低头看了看胸前睡得小身体微微起伏的小狐狸,笑了笑,“这样的小崽子,这世上只有一个。”“瞎显摆。”老狙爷似乎挺不服气,冲着盛黎就不乐意地哼了一声。第165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因着小狐狸睡着了的缘故, 盛黎的脚步便更和缓了几分,即便走着陡峭的下山路,每一步也是又稳又缓,蜷在他胸口的小狐狸朦胧间只以为自己躺在了一个温暖舒适的摇篮里,原本只有三分睡意, 这一来倒是真的沉入了鹈蜗纭盛黎先送老狙爷回了家,毕竟老人家上了年岁, 眼下雪势虽小, 却下得密集, 盛黎担心老头不慎摔倒,因此即使老狙爷吹胡子瞪眼地拒绝了几次,依旧被盛黎安安稳稳地送回了家。“汪!”老狙爷刚走到院子旁,家里养着的看家犬就灵敏地听到了主人的脚步声, 一条皮毛油光水滑的大黑狗兴奋地跑了出来, 绕在老狙爷脚边打转, 时而还支起前爪搭在老狙爷腿上, 冲他开心地吼叫,一条尾巴更是不住摇动,几乎都快扇出残影来了。老狙爷连忙摸了摸二花的脑袋, “好二花,回去给你炖骨头吃。”二花对于盛黎也十分熟悉了, 之前它没下崽时也常常跟着老狙爷巡山, 遇上过盛黎许多次, 因此冲老狙爷叫完, 它又绕到盛黎身边友好地摆了摆尾巴,扬起脑袋叫了两声。二花虽然只是一只田园犬,但也颇通人性,知道盛黎并不喜欢别的动物随意靠近他,于是只老实地蹲在一边。夏添睡得正香,耳畔忽然传来一阵犬吠,他原本安安稳稳地趴在盛黎胸前,迷迷糊糊地听见这声音,还以为是盛黎在山上遇见了野狗豺狼,明明自己脑子还迷蒙着,就忙不迭地一翻身爬了起来,扒拉开军大衣的衣领,探出脑袋来冲着外面就是一通叫。他睡得晕头转向,连大黑狗在哪里都还没搞清楚,声音也是稚气又充满倦意,听起来比雪地上的小家雀儿也凶不了多少。可即使如此,小狐狸那副忠心护主的模样却是分毫不减,老狙爷看得实在可爱,忙弯腰拍了拍二花的脑袋,喝止道:“二花别叫了。”盛黎也是哭笑不得,他连忙伸手将半眯着眼睛想往外跳的小狐狸捧在掌心,生怕他一个不慎摔到地上去,又低声哄着,“别急,是老狙爷家养的狗。”夏添被外边的冷风一吹,身上细白的绒毛都被吹得微微炸开,这一来倒是清醒了不少,原本半闭着的眼睛也睁开了,继而意识到是自己紧张过头,觉得颇有些不好意思,一头扎在盛黎掌心不肯露脸了。老狙爷哈哈大笑,对盛黎道:“这会儿我也到家了,小盛你赶紧带着小崽子回去吧,这外边冷,别把小崽子冻坏了。”盛黎颔首,“老狙爷,那我就先走了。”“去吧去吧,路上小心,要是有什么新动向,我会打电话告诉你们的。”老狙爷口中的“新动向”自然就是来盘龙山偷猎的人,这几年惯例都是如此,倘若附近村落里的人看见了有人鬼鬼祟祟上山,就会把消息告知护林所,老狙爷守山多年眼睛更是毒,看人准极了,即便偷猎者把□□拆分开了藏在衣兜里,他也能通过衣服的褶皱猜出对方背的是什么枪。盛黎点了点头,答道:“好,这雪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停,您老可别再贸贸然上山去了。”“知道知道,老头子我心里有数。”夏添安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觉得十分高兴,如今要是凌阳宗那些眼高于顶的修士们再见了饲主,哪里还好意思说得出他“七情不通非我族类”的话来?甚至不需要自己督促提醒,盛黎也自然懂得推己及人,更会“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倘若说以前他待端贵妃和盛将军夫妇等人好是因血脉联系的缘故,而今却更多只是因为盛黎多了一份体谅之心。小狐狸眨巴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饲主坚毅的脸庞,对方说话时虽然语气平淡也没什么表情,可他却心里又软又甜,他的饲主就好像一块被坚冰包裹的泉水,唯有耐心守候冰破,才能感受到内里的细致绵长。告别老狙爷,盛黎这才捧着小狐狸往村口的方向走去,老狙爷的住处和护林所相隔距离还有些远,他得去村口坐个车,否则单凭双腿正常行走,恐怕这一走就得到天黑了。他原本想把夏添重新塞回衣兜里去,可小狐狸刚饱饱地睡了一觉,眼下正是精神充沛的时候,盛黎一把他放回胸口,小狐狸就四爪乱动,踩奶似的不安分。盛黎只好又把他给捉出来,只是怕雪落到身上冷着夏添,并不把他放在肩头,而是将手里提着的□□扛在背后,自己则抱奶娃娃似的把他捧着往前走去。不多时这一人一狐就走到了村口,眼前停着的是一辆类似观光游览车的小车,车上人倒是不算多,坐满一轮司机就开走了。 第145章 盛黎捏了捏他耳朵,转身拿热水打湿了棉帕,走回桌边道:“先把爪子擦了,待会儿该休息了。”小狐狸蹲在桌子上,乖乖地伸出爪子让盛黎拿着,盛黎下手很轻,生怕棉布擦痛了他嫩生生的肉垫。墨汁很快就被擦干净了,盛黎又换了新帕子来替他将四只爪子都擦干净,这才把小狐狸塞上床。最近为了防止偷猎者半夜上山,即便是晚上不执勤的队员也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盛黎也不例外,他在屋内留了一盏夜灯,又对蜷在自己枕边的小狐狸叮嘱道:“晚上如果我出门,一定是山上出了事情,你到时候呆在护林所不要乱跑。”小狐狸把脑袋埋在爪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看他,饲主把他当成小狐狸崽子,他还把饲主当成弱不禁风的小娃娃呢,今天特意跟着盛黎上山走了一圈,他发觉这座大山不单地势奇险山脉绵长,内中环境更是十分复杂,单说那漫山遍野的老树林就能让人迷花了眼,要是他不跟着,饲主受伤了怎么办?走丢了怎么办?盛黎见小狐狸不肯同意,想了想又道:“要是在盘龙山上遇见狐族,它们见我夜里还带着你上山,恐怕要以为是我虐待你这只小崽子了,到时候说不定会把你抢走。”夏添想到那只大狐狸还特意下山来送野鸡的举动,倒是觉得盛黎说的很有可能,于是甩了甩尾巴,轻轻叫了一声。盛黎笑着夸了一句“乖”,又凑过去亲了亲小狐狸的耳朵尖,夏添也站起来拿鼻尖碰了碰盛黎的脸颊。为了令夏添安心,躺下后盛黎也没有立刻入睡,而是一五一十地对小狐狸说起了自己来到这个小世界后的境遇,倒也是报喜不报忧,只挑着自己遇上有趣的事情说,对自己曾经在部队里受伤、在盘龙山上与穷凶极恶的偷猎者对峙的事情则是轻描淡写的一言带过。夏添好歹也跟着他历练了这么些世界,当过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也站在过世界科技的最顶端,自然听出了盛黎的未尽之言,他愧疚于自己没能早些来到这里,听着听着便不由自主凑近了些,四肢大张缠住盛黎的手臂,像个发热的小暖炉。那些在旁人看来心惊肉跳或是可怜至极的遭遇,在盛黎看来却根本算不了什么,但能有小狐狸替自己心疼难过,盛黎又觉得十分满足,仿佛沙漠中干渴的旅人找到了绿洲,全身心都放松了下来。就这么,一人说着,一只狐狸听着,盛黎察觉到身边小狐狸的呼吸渐渐绵长,压低的声音这才慢慢停止,他侧过身去,把手腕上缠着的狐狸尾巴轻轻松开,将那一整只毛茸茸的狐狸团子搂在怀里,这才与夏添一同睡去。第167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自这一日起, 护林所内便多了一只灵性十足的小狐狸, 队员们早已经习惯在见到队长对这只小狐狸视若珍宝的疼惜后, 也逐渐知道了隔三差五便会有一只大白狐狸远远跑来护林所外看顾这只小狐狸崽,大约是同族的长辈。也正是因为见到这只大狐狸有多么爱惜小崽子,他们才益发相信起这只小白狐是自愿跟着他们队长走的, 且不说队长看这只小崽子比自己性命还重要, 单说若真是他们队长去偷的小狐狸,那只大的绝不会对他态度那样亲和。那只小狐狸崽子也着实只认准他们队长一个, 平日里形影不离也就罢了,连队长上山巡逻也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 总是第一时间护在盛黎跟前, 摆出十足防御的姿势。要知道那分明自己还是个尖牙都还没长齐的小东西,却愣是把自己的饲主放在了被保护者的位置上, 那副弓着背炸毛、严阵以待的姿势令众人暗笑不已却也羡艳不已, 都说小动物心思最是单纯,谁对自己好就一门心思地想着回报, 他们可算是见到了。自上次捉了那一群偷猎者以后, 护林所的队员们倒是过了一段清闲日子,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被几位前人的遭遇吓退了回去, 又或是近日盘龙山上雪势过大,总之倒是再没人偷摸着进山。这一日连绵不断的雪终于停了, 雪后初晴, 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天上, 气温回暖让人舒服得只想叹气。夏添早已不再厌恶大雪,这会儿见了厚厚积雪更兴起了玩闹的心思,除开两位执勤巡逻的护林员,其他几人都在院子里打雪仗,小狐狸也推着一团雪球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只是盛黎怕他冻着,拿厚厚的棉衣给他做了个爪套,四只小爪子上都踩着火一般艳红的爪套,像是踏火而来,又像是踩着盛开的红梅,在雪地里格外显眼。在以往这是小狐狸从不曾想过的场景,当初在浮连山上时,大雪往往意味着寒冷和食物的匮乏,也意味着死亡的临近,对于他这个没有同族可以依靠的幼兽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小狐狸玩得十分开心,盛黎来抱他去吃饭时还有些不舍得离开,又是半蹲起身子冲他摆动前爪,又是小声发出哼哼唧唧的哼鸣声,让人瞧见了只恨不得什么都依着他,把什么都捧给他。然而盛黎显然是个例外,他一把捞起不过自己两个巴掌大的小狐狸往屋内走去,一边给他去掉踩得有些湿气的爪套,一边低声笑道:“这会儿又不知道饿了是不是?是哪个小东西大半夜的喊饿,连凉水都要喝一杯?”大约是重新迈入生长期的缘故,小狐狸这一次长得倒是挺快,表现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变得比以前更容易饿,前两天晚上睡着以后又被饿醒了。要知道夏添已经许久没有体验过饿肚子是什么滋味了,刚饿醒那会儿,小狐狸缩在盛黎怀里十分不知所措,直到饥饿感再一次袭来,他才猛地回过神来,也不愿意惊扰盛黎好眠,小心翼翼地推开了盛黎护住自己的手,自己则尽可能地放轻脚步跃下了床。除非夜里值班,否则平时盛黎倒是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卧室里更加不可能会有什么吃食,夏添借着小夜灯的光看了一圈,唯有盛黎的书桌上放着半杯清水,因为屋内暖气十足的缘故倒是没结冰,是这屋子里唯一可以入口的东西。他若要出门必然会碰到门锁,但是这种老式木门一点儿也不静音,若是转动门把手必然会发出很大声响,以盛黎的警觉程度则肯定会被闹醒。思及此处,夏添立刻放弃了出门去厨房找吃的念头,他只觉得肚子饿得难受,此刻也不嫌弃那半杯清水没味道,跳上桌子就探着脑袋伸出舌头一点点地舔水喝,小狐狸还不敢舔得太急,生怕两三下舔光了连半杯水也没得喝。没想到才吧嗒吧嗒地舔了两口,屋内的灯就被人打开了,盛黎正无奈地看着他。“饿了也不知道叫我一声吗。”小狐狸又歉疚又欢喜,仰头冲着盛黎叫了两声,乖乖地蹲在桌子上不做声了。“以后饿了叫我起来。”盛黎抱起他开门往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声叮嘱,“厨房里随时都有吃的,别饿着。”见小狐狸乖乖点头答应,盛黎这才放心,自那以后他留意了一下,发觉小狐狸就像是长身体的小孩子似的总是容易犯饿,偶尔还会骨头疼,便猜测这只小狐狸是正在重新靠近成年期。因此除了经常给小狐狸加餐,盛黎还会时不时替小狐狸按揉一下他的爪子。夏添曾经也有过饿肚子和骨头疼的时候,但那会儿可从没有人仔细照料他,如此一来更是依赖盛黎,只想着倘若能多当一会儿小崽子就好了,可一时他又更加思念能以人身与对方拥抱的场景,又恨不得立刻长大,早一些变成人才好。此刻听盛黎说起自己馋嘴的事情,小狐狸觉得分外不好意思,拿脑袋在盛黎手腕上来回地磨蹭,像是希望他别再说了似的。因为小狐狸如今时常犯饿的缘故,盛黎特意在护林所内添置了一个小保温炉,专门给夏添温着肉糜粥,他刚给夏添舀了一碗粥,就见一名队员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队员们可不知道这只小狐狸真的能听懂人话,因此即使偶尔和盛黎汇报情况时有夏添在场也从没想着避过他,此刻队员神情略有些焦急,他语速飞快地说道:“队长,老孙在山腰上银杏林那边发现了绝户套!”所谓绝户套,就是猎人设下最狠毒的圈套,别人打猎打一只,这绝户套却是打一群,绝不留下一个活口,要知道这年头即使是偷猎者也自诩“猎有猎道”,自称不杀怀孕的母兽、对于一族动物也绝不赶尽杀绝,而绝户套这种极其残忍的手法许多偷猎者都不会用,因为这招实在是太损阴德。但大部分人不用,不代表没有人用,否则这绝户套也不会一代代流传下来,上一次护林所抓住的偷猎者正是用绝户套,才抓住了狐族几只怀孕的母狐狸。此刻听队员又说起绝户套,盛黎立刻联想到了上次那群心狠手辣的偷猎者,他眉心一拧,“老孙人呢?让他注意安全,下绝户套的人很难对付。”“老孙在咱们半山腰上搭的窝棚那里,他观察了一下,说下绝户套的应该是个老手,他把绝户套毁了,看四周泥土痕迹,应该就是这两天设下的,很难保证下套的人什么时候会去查看。”“立刻让人到大厅集合,留两个人在护林所值守,顺便通知派出所,其他人扛枪跟我上山,万一设套的人突然回去,老孙一个人恐怕扛不住。”“是队长!”哪怕不太明白绝户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夏添已经从两人凝重的神情里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也顾不得吃粥了,就蹲坐在一旁认认真真地听着,待听到最后见盛黎要走,立刻凑过去轻轻舔了舔盛黎的手背,然后仰头看着对方。盛黎摸了摸小狐狸的耳朵尖,“夏夏放心,不是很严重的事情,我处理好了立刻回来。”夏添点了点头,又乖巧地叫了一声,示意对方不用再分心想着自己,他会在护林所里好好吃东西等着盛黎。盛黎颔首,转身正要离开,然而迈开步子前却又转了回来,他弯下腰,在小狐狸头顶印下一记轻吻,“我会尽快回来。”一行人很快就收拾好了装备从护林所出发了,留下执勤的两人也各司其职,在报警后便认真盯着山上的监控摄像头,试图找出设套人的蛛丝马迹。“靠!这儿的摄像头怎么被人搞坏了?”一位护林员猛地一拍大腿,“戴着帽子口罩,连墨镜都装备上了,看着跟鬼似的。” 第147章 老狙爷却没回答老孙的话, 而是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压低声音飞快地说:“情况紧急,稍后再细说。”老孙会意地点了点头,便听老狙爷又道:“我方才一路摸上山, 发现一共有四人在山上,剩下那两个正在歇脚,我跟了他们许久, 看这几个人好像很清楚山里有监控似的,有时候宁肯绕着小路走也不跟抄近道,生怕被拍着。”护林所在盘龙山上安装了监控的消息众所周知,但外人纵然知道山上有监控,却根本不知道这些监控到底分布在什么地方。要知道这护林所的监控一则安装位置十分分散, 二则是为了不打扰山上野生动物的正常生活,这些微型摄像头全部都用迷彩包装,除非是天天在山里飞着的老鹰,否则寻常人哪里能有那么好的眼神和耐力去观测这些摄像头的位置?而能够准确掌握摄像头分布方位的, 就只有护林所这些护林员们, 但他们可是枪林弹雨一起走过来的人,是有着过命交情的兄弟,对于彼此都是十分信任,毕竟在护林队的人看来, 谁要是有那份背叛的心思, 且不说有没有这个可能性, 单只这么些年枯燥的护林工作就根本没必要做下去。因此听了老狙爷的话, 众人第一反应都是碰了巧,再则就是有人黑进了护林所的内部网络,盗走了摄像头的分布图。在监控室内紧急排查的两位护林员立刻绷紧了神经,倘若第二种猜测是真,那么恐怕他们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看着!其中一人飞快地调出内部系统页面,一边一目十行地看着界面信息,一边说道:“队长,我现在就……咦?小狐狸?”虽然知道了他们队长给这只抱回来的小狐狸崽子取了个名字叫“夏夏”,可护林队其他队员要是这么叫,那只小崽子定然谁都不理,摆明了这个名字只给盛黎叫,因此其他队员要么当称呼人似的,“小夏”地叫着,要么就直呼种类,叫他“小狐狸”。方才两人一直在全神贯注地查看监控,一时间也没留意到这只小狐狸什么时候跑出去了一趟,眼下见对身上沾着几粒雪粒子,头顶还顶着一片碎叶,显然是跑出去玩了才回来。护林员原本想让小狐狸回屋里呆着,没成想对方却上前就扯着他的裤腿往外拉,护林员抬手想要把他抓开,小狐狸却怎么也不松爪,一只看着嫩生生的小脚爪愣是把护林员厚实的冲锋裤都给抓破了,另一只脚爪还不时举起来拍着耳朵。旁边的护林员一愣,“它这是想做什么?”盛黎一边带人接近山腰的老林子一边仔细听着对讲机里传来的对话,听到此处他顿了一下,问道:“夏夏在做什么?”“它咬着我的裤脚,好像是想把我往外拖……还一直拍耳朵,它是不是耳朵痒痒了?”“跟上他。”盛黎立刻道:“无论他带你们去哪里,跟着他。”两位护林员一愣,“队长,可是监控……”“夏夏很通灵性,你们也是知道的,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来打扰你们,我相信他一定有他的用意,希望你们也相信我。”说出这话时,盛黎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哪怕这段时日以小奶狐的模样被他纵容,夏添也绝不是不知轻重的性子,自己能感受到对方焦急的心情,他定然是发现了什么不妥,才会要求护林员们离开监控室。但毕竟这世上唯有他一人知道,他的小狐狸本来就是能变成人的,而在其他人看来,夏夏顶多就是一只看起来更聪明一些的小狐狸崽子罢了,要让普通人放下手里的紧急工作,去跟着一只巴掌大的小狐狸跑……看来着实有些令人难以接受。然而两位队员稍作犹豫后,齐齐一咬牙,“成,跟着它!”没再多耽搁,夏添见两人愿意跟上来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继而扭头就跑,他不知道那群让虎子带路的人是什么来头,但仅凭他们身上满怀恶意的血腥气和藏在军大衣下的武器,他就知道决不能让这两个势单力薄的护林员与之对上,否则恐怕还多有麻烦。两位护林员被夏添带着疾步跑出了护林所,两人在屋内还穿着稍显轻薄的冲锋服,眼下一到了户外,登时冷得打了个哆嗦,一边手脚飞快地系着棉服扣子一边跟着夏添跑到了护林所的地窖边。护林所原本就是这边一处老民宅给改过来的,早年间为了方便储存食物,家家户户都修有地窖,护林所外也有一间,哪怕现在有了更方便快捷的家用电器也一直没有弃用,存着不少蔬菜和水果。地窖上方用一块厚木板盖着,也留有通气孔保持换气,内里防水防潮,倒是足以让这两人在里面避上一阵。小狐狸拍了拍地窖上方的盖子,又仰头冲两人急切地叫了两声,护林员犹疑着问道:“你是想让我们下去?”夏添连忙点头。“……下!”这一次两人没有再犹豫多久,一边冲着对讲机汇报情况一边飞快揭开了地窖上方的木板,顺着扶梯爬了下去。在后面一位护林员下去的时候,夏添找准机会一跃而起,顺势将对方腰上别着的对讲机扯了下来,他动作又快又轻,对方第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直到下去以后才意识到不对。但是没给他留下任何抗议的机会,确认两人都落地了,夏添立刻用力把木板推回去改好,又用尾巴扫了些积雪盖在上面,而后顺着原路跑回去,用尾巴把脚印扫了个干干净净。夏添叼着那个对讲机,努力举起爪子把耳塞塞到了自己的耳朵里,刚一塞好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电流声,而后是清晰的对话。盛黎已经知道了两名队员在地窖里的事情,也知道夏添带走了对讲机,他也和队员们接近了老孙的位置,希望在不开火的情况下直接将那两个偷猎者绑下山。“小心。”最后,盛黎低声说道。一声清脆的狐鸣夹杂在众位队员的回答声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两位队员藏在地窖内,虽然有通风口保持换气,但却看不见外面的场景,只能依靠对讲机内传来的声音判断外面出了什么事情。耳机内的声音由一开始的纷乱嘈杂渐渐变得清晰,几声木门重重开合的声音后,他们听到了一阵外人交谈议论的声音——“屋子里没人,走空了。”听口音并非盘龙山本地人,队员们登时提起了心眼,这护林所可不是什么待客的好地方,平日里一年到头也来不了一个外人,怎么偏偏今天就来了一群?夏添跳上了屋内老式立柜的顶端,藏在一个大纸箱后面,眼看着这群人气势汹汹地闯进屋,端着枪直奔监控室,显然他们一开始就清楚,这屋里的人一定会在监控室。可这些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夏添百思不得其解,这几日因为大雪连天,护林所众人连日常的采买都没出去,又不曾和外界有过什么交流接触,连发现监控探头出问题都是今天才发觉的,可这群人却是有备而来,难道和设下绝户套的是一伙人?那群人在确认监控室没人后就开始大肆在屋内翻找游荡,他们似乎笃定了这里不可能有一个人,把护林所当成了自己的地盘,只把地痞作态露出了十成十,不时说着“可惜了今天准备好的子/弹,竟然连个活靶都找不到”。那个一开始和虎子说话的人在屋内坐定,摘下了裹得严严实实的帽子口罩,看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倒像是这群人中唯一一个有些素养的,但是却总是令小狐狸想起之前那个白白胖胖的胡老大,也是自诩为“文明人士”的垃圾。“既然屋内没人,就别耽搁时间了,把东西埋下去。”那人冷笑了一声,“谁知道山上撑得了多久,速战速决,别耽搁时间。”“好!”余下几人齐齐答应,他们飞快地从包里拿出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夏添看不清那到底是不是摄像头或窃听器,只见他们各自摸了几个房间进去,又在一楼大厅里贴了几个,这才罢手。几人正要离开,那个打头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听说那个盛队长捡了只奶狐狸?今天这架势,肯定不会把那狐狸带上山,你们谁在屋子里看见那只小崽子了?”夏添呼吸一滞,看来这群人的确是观察了护林所很久,竟连盛黎平日如何对待自己都摸得八/九不离十,他屏住呼吸,抱紧了对讲机缩成了一团。另一边的盛黎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他眉目一凛,绑着人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几分,只痛得那名偷猎者叫苦不迭,翻着白眼似乎要厥过去。他也没想到护林所的人会来得这么快,虽然一早就做好了被抓的心理准备,但谁知道自己都不抵抗了,这护林队的人下手还这么凶残?要是弄死了自己他们可就违反规定要受处罚,难道这人连处罚都不怕了?第170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其余几位队员自然也听到了耳机里的声音,其中一个性子急躁些的忍不住狠狠踢了一脚雪, 盯着两个盗猎者骂道:“你们还有良心没有了?那么小的狐狸崽子也能下得去手?”老狙爷先前帮着他们绑人时费了一番力气, 眼下正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抽旱烟补精神, 闻言嚯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看向护林队问道:“怎么?他们对着小狐狸崽子做了什么?” 第149章 夏添这才松了口气, 他回应似的一叫, 这才一甩尾巴转头跟着跑回了护林所。倒是幸好盘龙山的护林员们都是部队出身,对于窃听器这一类的东西倒是十分熟稔,排查起来更是动作迅速,没多久就从柜子内侧、墙壁角落和台灯顶端取下了几个小小的窃听器。而检查到一半却被打断的监控视频也被重新捡了起来,几处被毁坏的摄像头都留下了偷猎者的最后影像,但无一例外的,所拍到的都是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像。几处黑影被剪辑下来进行人像拼接,两人凑在一起研究了半天,最后只能大概确认动手的可能都是同一个人——“这人是不是接受过反侦察训练?这衣服包裹得太严实了,根本看不出身形,只知道对方枪法准,发现一处就立刻举枪射击,这要上哪儿找人去!”说着,小魏不由得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转头见小狐狸正乖乖蹲坐在桌子上歪头望着屏幕,倒是笑了笑,“狐仙,要不你来看看这是谁?”夏添只是好奇到底是谁会这么清楚地摸准摄像头的位置下手,他也看不出来那人是谁,闻言还认真地摇了摇头。护林队的队员们对小狐狸这颇通人性的模样早已经见怪不怪了,要知道他们队长可还是能跟小狐狸对话的,当下也没放在心上,转头去向盛黎报告了,正如老狙爷所说,在老孙上山没多久,就有几处摄像头遭到了损毁,但因为护林所设备有限,一台显示器只能按照小时轮流刷新播放盘龙山上监控内容,根本无法同时兼顾,所以在发现山腰窝棚处的监控被损坏时,他们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其他几处摄像头被损坏了。“时间呢?”盛黎一边留心观察着四下环境,一边问道。“全部是错开的,这个人应该是一个接一个地找到摄像头进行破坏的。”顿了顿,小魏又补充说明道:“对方应该非常熟悉这几处摄像头的位置,至少从监控上看,对方几乎没有犹豫和观察的动作出现,是直接走到摄像头前进行射击的。”“好,我知道了。”盛黎的视线不留痕迹地扫过身边的每一个人,他们一行人在这山上搜寻了许久,除了几个损毁严重的摄像头,竟连外人一根毫毛也没发现,眼下也没有再耽搁时间的必要。没再多做犹豫,盛黎当即道:“立刻撤队,回护林所!”对讲机里又传来一声小狐狸奶声奶气的鸣叫,盛黎神色松动了几分,眼底带出几丝不甚明显的笑意,“知道了,会注意安全。”老狙爷没要他们送,只叮嘱他们快些回去,老头看起来还一直挺内疚,甚至发狠说一定要亲手抓住这个上山的偷猎者。盛黎带队回到护林所时,提前押送两个偷猎者去派出所的队员也回来了,众人再一次彻底排查了护林所的每一个角落,确定了没有发现任何遗落的窃听器后,他们才围拢坐在大厅里说起了今天的事情。今日这一出打得众人措手不及,每个人面上都有些难看,盛黎一手轻轻敲击桌面,语气尚算平淡。“看来我们是过了太久安逸日子,如今一个个都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今天的事情不对劲,处处都透着一丝故意为之的虚假感,这群曾在部队服役的护林员们心里都清楚其中定然有什么猫腻,但他们却偏偏还只能先顺着对方的意思走。此刻听盛黎这么一说,几人都低着头,一言不发。留下来查看监控的两个护林员对视一眼,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其中一人道:“队长,我们今天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不对,我们承认错误。”若非队长养着的小狐狸发现不对,让他们藏到了地窖里,今日说不准会出什么事情,两人单只想到自己竟还不如一只小奶狐敏锐,都觉得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似的,脸上火辣辣地疼。“来护林所的人要是和山上的是一伙的,你们没发现倒也挺好。”盛黎很清楚,护林所众人的装备根本比不上人家,老式□□的确火力强大,可上膛时间慢后坐力大,比起今日抓的那两个偷猎者背着的新式m679可差远了。也好在他们当时跟着小狐狸躲了起来,没有发生正面冲突,盛黎的确不悦于被人牵着鼻子走,但更不愿意看到自己的队员做出无谓的伤亡。夏添跳到盛黎膝头,舔了舔对方的手背安抚他的情绪,一双狐狸眼里写满了担忧。盛黎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低声道:“我没事。”他看向面前坐着的队员,道:“错留到后面说,现在先讨论一下今天的事情,大家有什么意见都拿出来说说。”“我觉得今儿这事是有人给咱们下套子。”今天负责上山巡逻的老孙打破沉默说道:“咱们在盘龙山上这么几年,可没遇上过这么巧的事情,刚好他们就在窝棚那儿设了绝户套,刚好我一过去就遇上两个人回来看,刚好窝棚那里的摄像头就坏了,这么多的巧合同时出现,概率太低了,我倾向于是中了计。”“没错,而且他们里面不是有一个人很清楚我们摄像头分布的位置吗?窝棚那里和后面几处摄像头位置可不是短短几百名的距离,相差太远了,仿佛是故意只损坏这里似的。”又一名队员补充说道。“没错。”盛黎微微颔首以示赞同,“以坐标a3,c5为圆心,其余被损坏的摄像头刚好是处在一个圆内,唯有窝棚那里距离太远,完全避开了这个圈子。按理说开枪的是个老手,不应当会出这样的问题。”“对,你们看看他这个姿势。”小魏和另一名负责监控的队员把整理好的视频截图给几人看,“你们看他举枪射击这里,几乎完全省略了瞄准的动作,这是扛枪多年的老手才有的本事。”一名队员一边看着一边说道:“今天在所里安窃听器的地方也选得很巧,你们不觉得吗?”“插座,灯泡,桌板背面……简直是教科书一样的安装地点,好像生怕我们不知道似的。”另一名队员赞同道:“他们既然有备而来,会不知道我们这一批人都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吗?咱们排查窃听器摄像头第一时间就会去找这些地方不是?”这话显然引起了众人的共鸣,说着,其中一名队员开了个玩笑,“倒是可惜小狐仙不会说话,要不然也能告诉咱们今天来的人都是些什么样子,也好知道到底是老朋友来走亲访友呢,还是新朋友来投石问路。”做他们以前那一行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罪过了什么“道上的人”,往年也不是没有人知道他们退役了于是想来报复一二的,只可惜拳头没他们硬,这才渐渐消停了下来。闻言,夏添支起身子,把前爪按在桌面上来回拍击,似乎想强调自己就是看到了那几人似的,然而除了盛黎,在场的人没一个明白他的意思,哪怕因为他今天的举动,而在小魏的带领下开玩笑地叫他“小狐仙”,这几个接受唯物主义教育长大的队员们可都没想过眼前这真是只狐狸精,他们被小狐狸这稚气的动作逗得哈哈大笑,原本紧张沉闷的气氛倒是被笑声冲淡了一二。连盛黎也没忍住看着站在自己膝头的小狐狸笑了,他握住对方毛茸茸的脚爪道:“知道了,晚上再问你好不好?”小狐狸才不在意旁人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多聪明,闻言摇了摇尾巴,应了盛黎一声。开过了玩笑,众人重新开始讨论起来了今天的事情,说着说着,盛黎忽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把小狐狸抱起来放到桌子上,使了个眼色让一名队员和自己一起转身朝紧闭大门走去。第172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盛黎两人刚走出一步, 一阵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对方似乎很急躁却又很有耐心, 敲门声十分短促急切,但说话的声音却慢条斯理。“盛队长在吗, 我是县局的林永旺,我们领导委派我来跟各位谈谈护林所的事儿。”这是县局的二把手, 这几年因为上山来偷猎的人多了起来,护林员们一旦抓到偷猎者都是直接扭送派出所, 所以护林所和县局也多有接触,盛黎和这个林永旺打过几次交道,这人颇有些油滑, 遇事总爱推脱, 不过本性不坏。然而依照这位林副局的性子, 一旦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 那惯来是“工作事务工作时间解决”, 可从没在下班后还加过班的, 眼下这时间早已经过了下班的点,林永旺怎么会过来?还和他们谈护林所的事情?两方虽有工作接触,可却是各司其职, 县局跟他们有什么事情需得在这下班时间后再来说?几人当下都有些生疑, 盛黎心中亦是犯起了嘀咕, 不过对方既然表明了身份, 这天寒地冻的也不能把人就这么丢在门外晾着, 一位队员上前把大门打开了。进门的正是裹得严严实实的林永旺, 他甫一进门就摘下头顶厚实的棉帽冲众人一笑,“哎呀,这护林所的路真是难走啊,车都没法开到门口来,这大雪天的,我刚才走过来的路上都险些摔着。”盛黎不欲和他客套,问道:“这么晚了,林副局有什么事吗?”林永旺面色一僵,他这人颇喜权势,最是介意自己混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个二把手,连看文件看到“副”字都要皱眉头,眼下听盛黎一口一个“林副局”,只觉得自己心口抽着犯疼,忙不迭打断了对方的话,“走走走,咱们进去说。”盛黎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朝队员们道:“你们继续讨论,列一下可能的嫌疑人。”说罢,走到桌旁将小狐狸一把抱起,夏添甩了甩尾巴,安静地趴在盛黎怀中,只假装自己是一只寻常的恋主的小狐狸。夏添看得出自己的饲主并不喜欢这个什么林副局,他也不喜欢,这人脑满肠肥,眼中总是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要知道自己饲主即便是人上人,也从来没像这个人的眼睛一样,不把别人当人。盛黎这一抱,倒是让林永旺注意到了这团小狐狸,他倒是没错认为这是只小狗崽,只是他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奶狐狸崽子,当下好奇地凑近了些,惊叹道:“这小狐狸可够漂亮的。”说着,他又看了盛黎一眼,一边笑一边饶有深意地说道:“听说护林所以前有规矩,说是护林员不能私自上山接触这些野生动物……当然了,盛队长来了,这规矩也该变一变,我们都理解。”他是盘龙山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当然比谁都清楚这个规矩,野生动物自有一套生存法则,盘龙山上的野生动物即便是当地人也不能随意接触,护林所的存在,正是为了守卫这个规则。 第151章 “狐衔草狐衔草,之所以有这么个名字就是因为只有大山上的狐狸知道它在哪里,这续命的神仙草药哪里是随随便便就会被狐狸叼着跑的?唯有遇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要么是同族受伤,要么是自己命悬一线,这狐狸才会去找狐衔草回来。”说罢,林永旺又喝了一口茶,也不再说话,只不时将饶有深意的目光落在小狐狸身上,旁敲侧击地问道:“听说这只小狐狸是盛队长才捉回来的?盛队长在盘龙山上这么些年没带回来一草一木,怎么偏偏出了‘龙鳞’的事情以后,就带回来这么只小东西?”言下之意,便是盛黎早已经知道了狐衔草的神奇之处,如今是故意捉夏添这只小崽子回来设套的。盛黎懒得和这人费口舌解释,如今听明白了林永旺的来意,也不再与他虚与委蛇,只站起身来冷声说道:“这只小狐狸比我自己的命还重要,谁敢伤他,先踏着我的尸体过去。”林永旺万万没想到盛黎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他只当盛黎是在和自己开玩笑,正要挂起笑脸再说,又听盛黎道:“护林所的职责就是守卫盘龙山,一旦在山上发现了可疑人员,一律押送派出所,这些林副局想必也清楚。”说罢,盛黎径直走到门边拉开了大门,“夜路难走,林副局出门可注意着点。”林永旺在盘龙山这小小一方官场上混得如鱼得水,自家背后又有些势力,这么些年何曾有人这样怠慢过他?饶是他自诩气度修养极佳也不由得涨红了面皮,一时间气得手抖,只恨不得立刻破口大骂盛黎一顿。但眼下这事还非得和盛黎说清楚不可,林永旺心里憋着一口气,“盛队长,你可想清楚了,来的什么人,要做什么事,背后有什么利益关系我可都说得很清楚了,这事儿要是成了,少不了护林所的好处,你看看你们这地方破成什么样子了?对了,听说你们安在林子里的摄像头也被毁了,还没经费买新的是不是?”见盛黎不说话,林永旺还以为对方是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了,立刻说:“这事情要是成了,别说几个小小摄像头,你就是要来我们这县局都不成问题!”“我觉得护林所挺好,林副局慢走,我还要下去看看我的队员,就不送你了。”说罢,盛黎也不看林永旺是何反应,自行下楼去了。护林所的队员们还在激烈地争论着盘龙山上的可疑人员,见盛黎下来也没打断他们的思绪,反而还招呼他来继续讨论。林永旺跟在盛黎身后走下了楼梯,小狐狸趴在盛黎怀里看着,倒是真佩服这人变脸的功夫,方才饲主让他慢走不送时,这人分明已经怒火中烧涨红脸皮了,这会儿出个门的功夫,竟然就已经又挂起了那副老好人似的笑脸。不过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还是依然令人反感。夏添不再看他,缩回了脑袋,乖巧地趴回了盛黎怀里。林永旺分明走在盛黎后面,又不及盛黎腿长步子大,只好小跑几步才抢在他前头走下了楼梯,在大厅站定后,林永旺又扬声对盛黎道:“盛队长,今晚这件事,你不妨好好跟护林所的各位讲讲,这件事情做成了,你们能得到的好处可不是一星半点,钱、权,只要能找到东西,都能给你们。”说罢生怕盛黎对他动手似的,急急打开了随身带着的手电,走出了护林所。一群围在桌旁的护林员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位林副局是在打什么哑谜,只得齐齐把目光投向了盛黎。盛黎抱着小狐狸走回桌边桌下,他抬手轻轻敲了敲桌面,沉默片刻后才对众人道:“我先问问你们,这护林所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众人一时都愣住了,他们队长可不是爱拉家常的性子,这话还真是头一次说。“就……还不错?”小魏有些摸不着头脑,说道。“现在有个机会,让你们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也能离开护林所这地方,去省里或者首都,你们去不去?”盛黎环视众人一圈,队员们初时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联想起方才林永旺走时说的话,倒是猜到了什么,“林永旺说的?他公安局什么时候管咱们护林所的事儿了?”“就是啊队长,你这描述的倒是挺美好的,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不是,咱们几个人还用得着兜那圈子吗?直说不就完了。”盛黎对这几人倒是信得过,但历经几个小世界试炼,他也知道人心是最难测的东西,他无意隐瞒,便将林永旺此行来说的事情告诉了几人。夏添有些紧张,单就他在护林所过的这段日子,他也知道护林所的物质条件算不得极好,如今林永旺抛出了这么大一块馅饼,即便他确信自己的饲主不为所动,那么这些护林员真的不会心动吗?第174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听盛黎讲完事情原委, 众人一时都沉默了。夏添静静地靠在盛黎怀中, 只细细打量着众人的神色,好歹也曾是一国的摄政王,他自认虽说不能做到时时刻刻慧眼如炬看穿旁人心底所想,但好歹也有几分底气,知道什么人信得什么人信不得。盛黎同样耐心地等待着众人的回答, 他看起来竟比方才和林永旺说话时还要心情平静, 在小狐狸伸出爪子想要抱抱自己时,还柔和地回以一笑,将毛茸茸的爪子合在了自己掌心。片刻后,今日上山的老孙最先开口说了话:“队长,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这盘龙山,我在一日就守一日。何况……”说着,盛黎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狐狸,恰好夏添也正仰起脑袋来看他,一人一狐目光相触,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一丝温情。“何况如今夏夏的家在这里, 那我自然也会在这里。”在这一个小世界, 盛黎自幼便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何况不管在哪里, 他的家从来都是有夏添在的地方。盛黎这句话便是很直接地告诉了众人, 他不会接受林永旺的提议, 更不会选择用小狐狸来换什么所谓的“狐衔草”。“哎, 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说话吗,不说我可就说了。”小魏拍了拍桌子,“我和队长一样,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好惦念的,何况今儿要不是小狐狸,我这会儿在哪儿还两说呢,我不喜欢那个林永旺,我也没觉得护林所的日子不好,盘龙山这空气环境多好啊,首都可未必有这么蓝的天。”“我也是这么想的。”又有一名队员开口,“反正我那家就那样,家里没人要我去挣个什么了不起的前程,我喜欢盘龙山,就愿意呆在这儿。”其实留在盘龙山里的这群护林员们大多家境相仿,他们或者本就是孤儿,或者家庭关系十分不和睦,即便有家人也已经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正是因为再没有家人可以牵挂,他们在这枯燥单调的护林所里才能心无旁骛,将所有的热情和心血都投入到护林工作中。单以盛黎和夏添的角度来看,倘若有更好的机会,他们自然愿意这些队员走到更高处,但如果是像林永旺这样以这种卑劣的条件做交换,却未必是一个好的选择。小狐狸此刻一想起方才林永旺那故作和善的嘴脸就觉得不高兴,只想着倘若那人落单了被他遇上,定然要抓他满脸的花。他正自生气,却听有一个护林队员低声说道:“队长,这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商量?”小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老陈,你想商量什么啊?”这个老陈正是负责监控的另一名队员,今天也是他第一时间发现了监控的不对劲,在不断刷新的视频页面中迅速找出了被损毁的摄像头。“草药啊,盘龙山这么大,说不准真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咱们反正也要巡山,漫山遍野地走着,何不顺道就找找这草药?”“找草药倒不是问题。”盛黎说道:“可你想给谁找?”“队长。”老陈看向盛黎,双手十指相扣捏在一起,“这东西如果找着了,就算是给了省上的人又怎么样?既然那么大的领导都亲自来了,说明别人肯定是要等着这东西急救,咱们干嘛不做个好事?”“老陈你疯了?”另一名队员抢白道:“你忘了林永旺说的那什么‘狐衔草’要怎么找了?你难道忘了上次咱们抓的那一伙猎贼?”“谁说林永旺说的就一定是真的?我,我只说去找草药而已,没说一定要用狐狸。”老陈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他转头避开了同伴质疑的目光。盛黎静静看了他片刻,语气平淡地问道:“老陈,你想好了?”老陈被盛黎这话问得一愣,他顿了顿,环视众人一圈后说道:“队长,我,我实在是不想再在这深山老林里耽搁下去了,你看看我们过的什么日子。你们还记得上次我出去遇上的战友吗,人家如今已经是大领导了,走到哪儿不是前呼后拥,我呢?还在这盘龙山里面,摆弄一堆早就该淘汰了的摄像头!”说到最后,老陈嗓音都带了几分哽咽,瞧着倒像是积怨已久,如今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发泄。“好啊,好得很,我倒是从来不知道,这山里的生活这么委屈你这位天才。”盛黎冷笑了一声,“你们还有谁有这个想法的,都说清楚,别碍着脸面应承下来,否则我可看不起。”老陈被盛黎这话噎了一下,他分辩道:“队长,我没什么别的想法,我就是觉得咱们应该答应林永旺,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咱们在这大山里干得还不够吗?你真甘心在这里守一辈子大山?”“我自然甘心。”盛黎淡淡地反驳了他一句,“我并不觉得这大山里有什么不好。” 第153章 褚钰半信半疑地拿起笔一看,果然瞧见那枚磁片正安安静静地躺在笔下。“林局长好本事!”褚钰真心实意地冲他笑了,甚至还冲林永旺鼓了鼓掌,“我真是没想到啊,林局长居然还有这一手,留在小小盘龙山实在是屈才了。”林永旺一笑,“不算什么,不过是祖上的手艺,难登大雅之堂,好在今日还有些用处,没让褚先生失望。”“林局长谦虚了,你有这样的本事,什么地方去不得?真要是把你留在这盘龙山,可是对人才的浪费。”林永旺心底一喜,“那……”“林局长放心,我褚钰虽说没多大本事,但承诺的事情总还能做到。”褚钰意有所指道:“林局长在基层锻炼了这么多年,经验积累足够了,总该去省里锻炼锻炼。”林永旺一时只笑道:“那我就多谢褚先生照拂了。”林永旺和褚钰聊得开心,护林所内却是气氛凝重,盛黎和老陈谈崩了以后,众人也没再多聊,草草说了几句就收场了。小狐狸被盛黎抱回了卧室,盛黎照旧拿温热的棉布替他擦干净了才放上床,等他洗漱完毕出来后,刚一坐上床就被一只白白净净的小狐狸扑了个满怀。小狐狸趴在他肩头连连甩尾巴,无声地询问着盛黎今天晚上到底是在打什么哑谜。盛黎将小狐狸从身上捉下来放进被窝里,低声问道:“夏夏可还记得当初那个会变戏法的小许?”夏添点了点头,他自然记得,这是当初他在联邦星系遇上的一个帝国人,那个年轻人曾经用一手出神入化的变戏法帮助他们逃过了一次危机四伏的检查。后来盛黎和夏添还专门去小许的家乡看过他。可好端端的,盛黎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人?盛黎又低声解释道:“那位林副局长也变得一手好戏法。”当时林永旺把东西往大厅的桌子里藏时,盛黎一开始并未留心,只觉得那位林副局长的动作有些眼熟,直到和对方上楼说话时,他摸着小狐狸的毛忽然想起了自己曾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个动作——在曾经那一个小世界,他和夏添去看小许时,对方已经是本地有名的戏法大师了,还专门给他们表演过一回,隔空取物、快手调换等等手法不一而足,盛黎当时惊叹于此人手速奇快,即便自己这等修士也难以在第一时间发现破绽,所以特意多留心了些,小许见他感兴趣,还放慢速度演示了一下。如今想来,林永旺当时的手速要是再放慢一些,就与小许的动作一般无二了。因此在林永旺走后,盛黎走到桌边特意轻轻敲了敲桌子,以他的耳力,立刻就听出了桌面下传来那极其细微的一声金属震颤声。盛黎心中有了底,稍一思忖便有了计较,他一面和护林队的队员们讲着林永旺所说的事,一面在桌面上无声地写着暗号。好在他们都曾是并肩作战的兄弟,只需几个符号,彼此便心知肚明,虽然没弄明白那多出来的窃听器是何时被放进来的,但他们只需要按照盛黎的指示行事即可。磨合多年的作战经验让他们很快确定了行动方案,甚至不需要多做言语,一个眼神交汇过去,老陈就勾了勾嘴角,跟他们队长对着干这事儿他可从来没做过,如今真要做,心情还颇有些激动。“等到明日,我们才会‘发现’那枚窃听器,毕竟这个小东西真要是在这里待太久,才会让人生疑。”夏添听罢,连忙抬起前爪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示意盛黎自己也可以帮忙。盛黎失笑,抓住他的小爪子吻了一下,“好,明日就让夏夏来。”第176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次日,林永旺赔着万分的小心找上了褚钰, 告诉他前一晚放下的窃听器已经被护林所发现了。褚钰看起来倒是神色平淡, 对于这件事显然毫不意外, “林局长不是说自己藏得很好?竟然也被发现了?”褚钰淡淡地瞟了林永旺一眼,倒是并不见动怒,“不过盛黎曾经是在全国排得上号的人, 他手下的兵自然也不弱,能听到昨晚的话已经足够了。”林永旺见褚钰没有怪罪自己,这才放下心来, 忍不住啐了一口, “说起来都是那只狐狸崽子的错。”“哦?”褚钰原本已经打算让林永旺离开,听了这句话倒是提起了几分兴致, 问道:“是盛黎养的那只小白狐?”“对, 就是那只狐狸崽子。”林永旺忿忿道:“我一直守着那个监控,今天早上忽然听到里面吵吵闹闹的, 好像是那个老陈又被劝回去了, 说是要和盛黎一条心什么的。”褚钰冷笑一声,“虚伪。”“我估摸着也是怕面子上过不去, 毕竟那盛黎现在还是护林队的队长嘛。”林永旺附和了一句,又道:“不过没一会儿, 我就听见那只小狐狸尖叫了一声, 听起来倒像是钻到桌子底下发现了窃听器, 然后就闹着把其他人拖了过去。”“这只小狐狸倒是聪明得很……”褚钰一怔, 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林局长,看来你们这盘龙山真是人杰地灵,不单你有一双出神入化的手,连山里的狐狸都能成精。”林永旺一时也拿不准褚钰这到底是在夸自己优秀还是嘲讽护林所的狐狸狡诈,只好干笑了两声,并不答话。褚钰说道:“原本打算把那只小崽子直接做掉,现在看来它既然那么通灵性,倒不如留着用它来当个诱饵。”林永旺眼底闪过一丝兴味,“褚先生,我在盘龙山这么些年,其实还真没见过狐衔草这东西,难道还真有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奇草药?”褚钰倒是没有遮掩,坦然地点了点头。“那是当然,不然这样的大雪天,我们这一群人大老远地跑来这里做什么?”打发走了林永旺,褚钰这才走下了楼,他的助理立刻跟了上去,低头解释道:“褚先生,那个林永旺非要坚持和您面谈,怎么也拦不住。”“算了,这人现在还有点用处,我们和他也是等价交换,可以稍微客气点。”褚钰理了理袖口。助理连忙拿起搭在一旁的军大衣替他披上,褚钰皱了皱眉道:“这地方就是麻烦,天寒地冻又落后……不过,也就是这样的地方才养得出好东西。”助理连连附和。褚钰穿好衣服戴好棉帽,“走吧,去看看咱们重金请来的客人。”护林所内倒是一切如常,虽然已经彻底地又排查了一遍整栋小楼,但护林员们都不放心,生怕那不知藏在何处的敌人还盯着他们,于是全都端着架势,愣是演出了“表面和好如初但内里暗流涌动”的景象。夏添觉得颇有意思,盛黎在以往的小世界里也当过将领带过兵,但他所见的要么是满脸肃杀枕戈待旦的,要么是一脸正经老老实做事的,这样“演技派”的,他倒是第一次见。小狐狸身材缩了水,心智也随之降低了似的,他觉得这副场景颇有趣味,干脆趴在桌子上不动弹了,就盯着来来往往的护林队员看热闹。这种奇怪的气氛显然也没有影响到队员们对这只小狐狸的喜爱,甚至经由昨天那一出,更觉得他通人性又聪敏,来往时都会逗一逗,不过记着这只小狐狸不喜亲近旁人,倒都没有碰他。小魏捧着一堆坚果堆到小狐狸身边,小声哄道:“小狐仙,这是我自己省下来的东西,这盘龙山的果子好吃得很,你多吃点。”盛黎正好拿着东西经过,闻言道:“小狐仙这爪子可剥不开核桃壳。”自打昨天听到了对讲机里传来的外人声音后,知道了小狐狸故意让他们去地窖里反而是为了保护他们,小魏就一直管夏添叫小狐仙,小狐狸倒是坦然地应承下来,别人这么叫他也跟着应声,可唯有盛黎双眼含笑地这么叫他时,总让夏添觉得说不出的害羞,此刻一听到不免又觉得耳朵发热,干脆转头去不看盛黎,仿佛多么嫌弃这位饲主似的,唯有身后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不听使唤,自听到盛黎的声音起就摇个不停。小魏不知道小狐狸是真听懂了盛黎的话在害羞,还以为对方是单纯表达对带壳坚果的不喜,他挠了挠脑袋,憨憨地笑了起来,“对哦,那我来给小狐仙剥壳。” 第155章 临别时,老陈犹豫了一下,问道:“林局长,‘狐衔草’这东西我从来都没听说过,也认不出来,难道真要像你说的那样,抓一只狐狸割喉剥皮地去威胁其他狐狸来找这草药?那我成什么了……”林永旺嗤笑了一声,“瞧瞧你这个年轻人,这种莫名其妙的同情心,不过是只小狐狸罢了。不过我理解,你们部队里出来的人嘛都这样。”“至于那个狐衔草,也没那么玄乎,并不是非要伤害小狐狸崽子,只是这草药很独特,只有狐狸能找到,到时候抓了小狐狸吓唬一番,自然就能找到了。”“——林永旺就是这么说的。”老陈说罢,看了一眼趴在盛黎肩膀上打瞌睡的小狐狸,“林永旺似乎已经在心底默认了,那只用来当做诱饵的会是一只小狐狸。”盛黎侧头看了看小狐狸搭下来毛茸茸的尾巴尖,夏添这几天似乎已经到了成长的关键时期,开始变得贪睡起来,体温也时有升高,幸亏盛黎曾经经历过一次他的成长期,所以应对起来倒是不算慌乱。“我倒是不知道,他们竟然还敢把念头打到夏夏身上来。”盛黎语气平淡,生怕吵醒了睡得正酣的小狐狸,然而眼底的冷意却不容忽视,“照计划行事,两天后再联系林永旺,这几天我会继续带人上山,你和小魏多留意监控,把仓库里那几个监控重新安上——你一个人去安,不要告诉任何人。”“可是队长,那几个监控本来就坏了,成像非常……”老陈忽地明白过来,他笑了笑,两指并拢在额角一点,“明白了,我这就安上,然后更新监控系统分布图,会重点标注出来的。”他们安装这个监控不是为了拍摄到可疑的偷猎者,而是为了看看到底是谁在捣鬼。倘若这个监控也被损毁,那么证明一定有人有渠道获取他们的监控图,而护林所的监控网络可是不与外部连接的,如果有人能拿到他们的监控图,那个人定然是内部人。待老陈离开,蜷在盛黎脖子上的夏添仍未醒来,盛黎试着抬手捏了捏小狐狸,对方睡得正香,不单半点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反而还拿尾巴打了一下盛黎的手。不过大约因为感受到了饲主的气息,这一下打得并不重,反而像是故意撩人似的又软又轻。盛黎失笑,“笨狐狸。”夏添倒是半点没有察觉,只仍旧埋头大睡,两只耳朵尖轻轻晃了晃。似乎是被盛黎气得狠了,林永旺自打那一日走后便再也没找上门过,护林所的众人依旧如平时一般正常作息,早起训练巡山,而那群神秘的偷猎者不知是不是已经离开了盘龙山,倒是没再被他们发现过异常。两日后,老陈联系上了林永旺。对于他的这通电话,林永旺似乎一点也不吃惊,他甚至还觉得老陈实在是思考得太久了些。若不是褚先生再三表示对盛黎这帮人要先礼后兵,他甚至根本不想找上门去,褚先生一开始也说了,其他人怎么样且不论,这盛黎如果真答应了,那必然有诈,他们反而不能放开手脚行动,盛黎拒绝了反而说明有机可乘,可以试着挖一挖其他队员的墙角。林永旺自己本事不怎么样,但也知道些厉害,护林所在盛黎的带领下这些年从未出过大乱子,想来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在他看来,盛黎这人脑子转不过来弯,又不是要他杀人放火,不过是去抓只狐狸来找一株草药罢了,竟然还摆出那样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倒活像自己是什么罪人似的。他要是能抓住这盘龙山上的狐狸,哪里还用得上盛黎他们?听完了老陈表决心的话,林永旺笑了笑,“正好,过两日我们有行动,要先去探探路,老陈你就一起吧。”老陈信心满满地应道:“林局长你放心,我肯定一切配合你。”顿了顿,他又问道:“就是不知道这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到时候我好先做安排,岔开队里的人,免得撞上。”“时间我会再通知你,老陈啊,我相信你的本事,即便不做什么安排也肯定能做好,你们年轻人还大有可为呢!”老陈挂下电话后,将视线转向了盛黎。“去,怎么做卧底不用我再教你了吧。”盛黎道。“当然记得。”老陈一笑,随手抹了把脸,“忘了我自己的姓也忘不了这个啊。”在这盘龙山上和那些草木野兽相处得久了,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看似平淡却平稳的生活,但曾经铭刻在骨血里的本能他们也绝不会忘记。小狐狸仍旧蜷在一旁睡觉,迷迷糊糊间只听见饲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还并未清醒,但却下意识地抬起来脑袋四处嗅闻盛黎的气息。盛黎见状,疾步走了过去,抬手轻轻替他抚顺背脊上的狐毛。得到饲主的安抚,夏添再一次睡熟了,这几天他总是很容易疲倦,好在这几日护林所的日子风平浪静,也不需要这只小狐狸绷紧神经加强警戒,甚至每次看到他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瞌睡,盛黎就会立刻替他顺毛哄他入眠,夏添实在是难以抗拒这温柔的力道,干脆团成一团睡着了。眼瞧着小狐狸的身体随着熟睡而微微起伏,盛黎眼底流泻出一丝温柔笑意,“白狐行动开始。”第178章 极品狐狸赖上床在老陈表达出了“投诚”的意愿后几日, 林永旺很快就再一次找上了老陈,他主动提出了会面的时间和地点, 表示会带着自己的几个人和老陈在盘龙山下汇合。对于林永旺这样不加遮掩的邀约, 护林所内自然有所怀疑,老陈也尝试过拒绝, 但林永旺说话虽然油滑, 态度却十分坚决,再三表示他们的行动已经正式开始,如果老陈拒绝,那么他也没办法再向上传达老陈的善意。思量再三后,老陈表示了同意,他以“和队长闹崩了正在休假”为由和林永旺见了面。“他们要求我作为向导带他们上山, 这几天我们一直在东区,我带着他们绕开了几个摄像头, 但他们很奇怪, 一直在山上打转, 我怀疑他们还是没有放下戒心, 只是故意在试探我。”老陈假借查看地形的机会寻得了一丝空档,避开了林永旺等人在密林深处给盛黎传回了消息。借着密林树枝的遮挡, 他远远地还能望见不远处的林永旺等人,他们在前边扎营, 虽然说带的都是自己的“手下”, 但林永旺这个官腔十足的人却忙前忙后, 搜集干柴捡石头, 倒是比他那几个手下更勤快。听罢老陈的回报,盛黎道:“收到。重新安装的摄像头已经被损坏了,追踪调取显示是走的内网,他们手里恐怕也有我们的分布图,你不用遮掩,可以适当地给他们一点甜头。”在老陈发来消息的同时,盛黎也在排查摄像头的调取痕迹,在看到最终结果指向更上一级的管理权限时,他在心里冷笑一声,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意外。连林永旺小小一个县副局都能空口白牙地对他们许下这么多好处,只怕那位省上的一把手在这盘龙山下了许多功夫,别说他们,能劝动林永旺这个惯来明哲保身的老油条为他们办事,定然是吃到了许多甜头。只是令盛黎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且不论狐衔草这种只在话本小说里才能见到的东西是不是真实存在,这幕后之人既然愿意许下这么多好处,想来这狐衔草对他十分重要且志在必得。但若是如此,他定然会在来盘龙山前就早早地做好准备,即便是觉得自己这小小的护林所有些用处,想要借护林所的先天优势来巡山,但连林永旺的底细脾气都了解得如此清楚,那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脾性,更不会不知道,要劝说他以狐族为饵去找什么狐衔草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要知道这些年来盘龙山名头渐起,打到护林所门上的糖衣炮弹可不止这一颗,但自打之前盛黎毫不留情地把一个前来“送好处”的人给直接报警抓了以后,这护林所就门可罗雀了,不少人都在背地里议论盛黎这人软硬不吃不识好歹。若是如此,林永旺又是在谁的授意下来的,他当真是来拉拢自己的?又或者只是一个提前的警告,让他这个小小的护林队队长长点心眼,知道近来山上的人惹不得?思及此处,盛黎眉心微蹙,他倒是不怕别的,只想到当时林永旺看向小狐狸那种看待猎物的眼神和意有所指的话语便心头火起,倘若这些人把主意打到了夏添的脑袋上,那么就要掂量掂量,到底是他们这些人的命硬,还是他盛黎手里的枪快。另一边,老陈得到了新的指示便即刻应下。为防林永旺等人起疑,他并不敢离开这群人太久,当下又将这几日和林永旺等人行动的事情挑紧要了说了些给盛黎,譬如他们携带的装备都不是县局能有的配备,而林永旺对待几个所谓的“下属”态度也有些奇怪,似乎是想要使唤他们,却又打从心底里有些敬畏,并不敢吩咐去做些什么事。想了想,老陈总结道:“总之就是比我们待队长你还客气得多,他们和林永旺应该还在磨合期,彼此说话行事都没什么默契,但那帮人自己倒是磨合得不错。”“我知道了。”盛黎倒是被他那句客气话逗得笑了一声,老陈不过是这称呼“老”了一些,实则年龄比自己还小些,在他看来也就是自己的弟弟。盛黎一笑,趴在他手边打盹的小狐狸立刻睁开眼睛来看他,盛黎捏了捏夏添的耳朵尖,低声哄道:“睡吧。”小狐狸在这几日又长大了些,吃的食物和睡眠也比平时更多了些,眼看着已经渐渐有一只大狐狸的风采了,只是夏添却仍旧不能变成人形,盛黎知道其中原委,也从不去催促他,一切都只顺着夏添的心意来,小狐狸被他耐心哄着,倒也不着急非要长大成人了。 第157章 但此一时彼一时,自打来到护林所做了护林员以后,他们再没人对野生动物下过手,哪怕看到捕兽夹,做出的第一反应也是立即拆除。老陈看了看手里的捕兽夹,又看了看已经开始四下分散放置的其他人,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把手里的捕兽夹放在了一处已经干枯的草丛中。正如他对盛黎所说,只要监控探头能够拍到的地方,他即便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那里的地形地貌,自然也知道到底哪里有动物经常出没,哪里是兽类绝不会涉足的地方。这一点林永旺等人倒是不清楚了,毕竟哪怕他们调查得再多,也不会去专门查看每一帧监控视频,只是看到老陈在一旁仔细地观察地形放下捕兽夹,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入夜后,老陈睡下不久就被一个人推醒了,多年来的作战本能让他在对方接近时就已经清醒了过来,他勉力压制住握住武器翻身而起的惯性动作,假装已经睡得迷糊了似的揉了揉眼睛,看向了来人。这人是林永旺一个所谓的“手下”,当然,看林永旺对待他的态度,说林永旺是他的“手下”还差不多。老陈故作不耐烦地问道:“怎么了这大半夜的?刚睡下,有事儿?”褚钰细细观察着老陈的神色,说道:“今晚有行动,赶紧起来。”老陈却不见多少兴奋的神色,只是似乎因为有求于人不敢随意驳斥,只得恹恹地套上衣服跟着褚钰走了出去。夜晚的盘龙山,连空气都冷得刺骨,每个人身上都贴着一堆暖宝宝才能维持体温正常行动,老陈“啪”地一声拍好了最后一个暖宝宝,扣紧了军大衣的领子,跟着林永旺等人往老林子里去了。打着手电到了地方,老陈还有些奇怪,他低声道:“这夜里老林子里能看到什么东西?你们要找什么?”林永旺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难得地有些狠厉,压低声音道:“闭嘴,当心坏了大事。”老陈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膀,百无聊赖地在雪地里张望,正当他看着不远处一丛树木剪影发呆时,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鸟鸣。那是鸮的叫声,这是夜行性的鸟类,老陈来到盘龙山这么些年,熬夜时常听见这种鸟的叫声,对此并不陌生。可鸮不是生性警惕吗,怎么会往这人堆里扎?老陈正在奇怪,又远远地听见了一声鸮鸣,似乎是在回应这里的叫声。随后,耳畔的鸮声随之一变,骤然成为了急切的求救呼喊,老陈循声望去,只看得心头猛地一跳——鸮声的来源并非什么夜鸮,而是刚才来叫自己起床的人。褚钰双手拢在嘴边,又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哀鸣。远处的鸮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救助同类的意愿战胜了警惕的本能,振翅往褚钰等人的方向飞来。它刚刚在夜空里露了个头,消音枪就已经对准了他的脑袋,没有任何犹豫地,握着枪的年轻人扣下了扳机,那只夜鸮随之掉落在地,在彻底闭上眼睛之前,它仍在拼命伸长脖颈张望引它过来的同类。然而它看到的只有一张张冷漠的人脸。褚钰这一手无疑是让老陈吃了一惊,他脑筋一动,忽然想到了当日从对讲机里听到的狐鸣——那个想要引诱小狐仙出去的声音,是不是这个人?褚钰让人收拾了地上的鸮,转头朝老陈笑着伸出了手,“咱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姓褚,这次要上山找狐衔草的,就是我。”老陈心底惊疑不定,一时想着这是不是林永旺找人给自己设下的局,一时又觉得褚钰的声线分明就与当日听到的声音十分相像,想来前几日这人刻意改变了发音方式,所以他只觉得有些许耳熟,却根本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思及此处,老陈抬手握住了褚钰的手,脸上亦随之浮现出了难掩的惊喜和贪婪,“褚先生?您就是林局长说的那位褚先生!”褚钰点了点头,笑道:“不好意思,前几天瞒着陈先生,你也知道我们这次行动不宜张扬……”“明白明白。”老陈把狗腿的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只在心里嘲讽道,这样犯法昧良心的事情,真要是大张旗鼓那倒好了,他们护林所直接把人抓了就是。“刚才你也看见了,褚先生可是有真本事的人。”这时,林永旺插话道:“等下我们就去白天放捕兽夹的地方抓狐狸,最好今晚就把狐衔草找到。”“对,时间紧张,我等不起。”褚钰点了点头。老陈心底一沉,面上却是一副“被当做了自己人故而受宠若惊”的模样,“今晚就行动?那我能做什么?”“陈先生对盘龙山地形十分熟悉,护林所这些人的作息也是你告诉我们的,眼下他们肯定不会上山,我们今早解决了事情,跟着狐狸的指引去摘回狐衔草就好。”褚钰道:“夜里山路难走,狐狸这样的野兽能行,我们可得靠陈先生带路了。”老陈的手肘微微贴拢身体,感觉到通讯器仍然绑在身上,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幸好刚才起床时他拿了这东西,看其他人全副武装的模样,眼下这位褚先生显然是要直接从这里转道去山腰,他得找机会把消息递给护林所。第180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虽则对于褚钰等人残忍的手段非常不齿, 但老陈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褚先生选的猎物非常合适。鸮的气息十分独特,它的味道在鸟类中属于较为浅淡的, 很难引起天敌的注意, 且这只被打下来的夜鸮并不很大, 这就更让那股血腥气低了三分。而在这寂静的雪地里,除了刚才与之对鸣的声音,褚先生一行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弄出其他声响,连枪声都微不可闻。在寒冷而缺少食物的深夜,这样一只柔弱可欺、已经受伤的猎物, 对于一只嗅觉灵敏而不够强壮的夜行捕猎者,显然是最佳的选择——比如这山上的白狐。“走吧,这一只也足够了。”褚钰看着老陈,淡淡说道。老陈打头, 带着众人往白日设下捕兽夹的地方走去,老陈并不愿意把后背留给这么一群人,但他眼下别无选择,他只能尽可能地把脚步放得很慢, 倒是被林永旺抓着提醒了一句, 让他抓紧时间, 早些解决早些下山。老陈在心中啐了一口, 面上倒是殷勤极了, 忙不迭地解释道:“哎林局长, 这你可误会了, 不是我想耽搁时间,盘龙山的地形你也看见了,这种雪地我们可不能为了抢时间快走,否则危险得很,咱们这就算是赶时间,也得注意安全不是?”林永旺一噎,回头看了褚钰一眼,见对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必干涉,这才悻悻地退了下来。老陈抬手紧了紧军大衣的衣领,不着痕迹地将定位仪打开了。原本老陈猜测,褚钰等人不会那么快地对他放下戒备,甚至今日设置捕兽夹可能都只是对他的测试之一,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不过这么小半日的功夫,他们竟然就能放心让他带路去找狐衔草.难道这些人就已经对他彻底放心了?所以老陈原本的打算是再等等,等到褚钰等人彻底暴露踪迹再联系护林所把他们一网打尽,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群人竟然会这样着急,甚至等不到第二天,就要趁着深夜动手。老陈心知这是等不下去了,想来倒也合理,听说那狐衔草本是续命的神药,褚钰这些人这么久不曾来过,如今会急着找这东西,想必是有人等着这东西续命,既然如此,他们恐怕也是根本等不起再耽搁时间了。老陈猜的不错。若是以往,以褚钰谨慎的行事作风,自然可以有更多的机会来试探护林所和他,但他此行本就时间紧迫,且根本不敢在明面上大张旗鼓地让人搜寻狐衔草,上一次到护林所扑了空本就极大地耽搁了他的时间,原本他上次是打算直接绑护林所两个护林员,倘若利诱不成,还可以直接以队友的性命相逼,盛黎便是再硬的骨头又如何?总不可能真的因为几只野兽而枉顾自己队友的性命。这一招虽说看起来小人行径了些,但却屡试不爽,只要最终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褚钰从不在乎手段如何。 第159章 这位“褚先生”把自己摘得太干净了,而这一切无不显示着褚钰等人想要遮掩的心思,他们之所以如此作为,恐怕就是因为那个等着用药的人招摇不起。而这样的情况他们倒是不陌生,要么是那个等着用药的人身患隐疾不便告人,要么就是这人已经病入膏肓,但他所处的局势不容许他在外人面前展露分毫不妥。思及此处,老孙按捺不住,追问道:“队长,你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盛黎却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个大概的猜测方向罢了,褚钰背景深厚,倒是没找出来他背后的人是谁。”纵是如此,这一句话也足够让几人心中有个把握了,护林队众人都清楚,他们队长虽然偏安这盘龙山一隅,却并非是当真两耳不闻窗外事,否则这些年他们应对那些仇家没那么轻松。而今连盛黎都说“找不出来”,恐怕并不是找不出来,而是已经不允许他找下去了。众人心中有了考量,心知今夜恐怕要对上的是一场恶战,各自握紧了手中的□□,迈着坚定的步伐往山上走去。好在如今还未彻底入冬,即使夜间寒冷,却也还能忍受,加之他们脚程快,走起来倒也不觉得多么冷了。而另一边,老陈与褚钰等人远远躲开,只瞧见老狙爷蹲在捕兽夹旁,拿着那只夜鸮捣弄了一番,片刻后才慢慢退开,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几人都趴在雪堆下,借着清冷的月光紧盯着前方,几个捕兽夹大大张开,仿佛一张张贪婪而诡异的大嘴獠牙,正蠢蠢欲动地想要撕咬猎物。老狙爷沉默地趴在老陈旁边,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无尽深意,老陈张了张嘴想问问老狙爷到底有什么苦衷,如果是被褚钰等人要挟,为什么不来找护林所的人。但眼下根本不是聊天的时机,老陈自己还顶着“利欲熏心不甘埋没”的名头,便只朝着老狙爷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您老也来了啊。”老狙爷瞪了老陈一眼,似乎想不出他来到这里的理由,一时间神情之间既有尴尬又有鄙夷,虽然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回答他,却并没有开口。但这一幕场景落在褚钰等几个人眼中,却反而令他们略有些放松地笑了——老狙爷倒不是真心实意地想来帮他们,他们也知道老狙爷看不起自己,眼下老狙爷和老陈对上倒是让他们觉得大为畅快,即便是自诩山林守卫者的护林员又如何?被这落后闭塞的盘龙山困了这么多年,不也一样要为他们所用?众人趴在雪堆后面等了片刻,却始终不见有什么动物上前。老陈觉得有些奇怪,要知道眼下也并非封山的季节,这盘龙山上夜行的动物可不少,何况今夜月朗星稀,就连方才他们往这里赶路时他都还看见了几只野兽,怎么到了这会儿反倒一只都没了?今日老陈布置捕兽夹时就特意留心看了看,褚钰等人的东西都是上好的,且不说器具如何,刚才那只才打下来的夜鸮可还温热着,这样的猎物难道竟连一只野兽都吸引不过来?不过没有野兽上钩,老陈倒是有些开心,只在心中默念,暗暗祈祷这山间的动物最好都嗅到这群人的臭味,可千万别过来,尤其是这山间白狐,它们平日最通灵性,可一定要忍住了捕猎的天性,远远地绕开。恰在此刻,老陈眼角余光瞥见褚钰冲手下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地点了点头,身体亦随之微微侧向了老陈的方向。老陈登时戒备了起来,一只手不着痕迹地往下垂了垂,那里藏着他惯用的一柄军刺。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却没有做别的,只是抬起手,冲他的方向伸出了大拇指,做了个轻轻按压的手势。“别做多余的事情。”那人声音压得极低,仿佛一条毒蛇在嘶嘶做响。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看出来了?老陈心头微微一沉,正自疑惑不解,却见身旁的老狙爷先是故作不解地回望,在听到那人的话后,便面色一沉站了起来,他起身后便朝着捕兽夹的方向走了过去,而后蹲下/身轻轻鼓捣了一番,这才重新回来趴下。没过多久,老陈就敏锐地听到了从不远处树林里传来的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再联想起老狙爷方才的动作,老陈恍然大悟,方才定然是老狙爷在捕兽夹上做了什么手脚,才令野兽迟迟未能上钩,而眼下他却被褚钰这些人拿捏住了把柄,因此不得不重新布置。此刻听到林子里传来的声音,老陈只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希望那是队长带着人赶了过来——尽管他也明白,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其他人也听到了那个声音,褚钰眼中骤然爆发出一股亮光,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屏息看向不远处的树林。几人神色各异,却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树林的方向,那只夜鸮一动不动地躺在捕兽夹上,从弹孔处流出的鲜血已经将那一小片地染成了刺目的红色,被四下洁白的积雪衬得格外显眼。月光过处,一团雪似的白球从雪地里慢慢挪了出来。第182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那是一只半大的狐狸崽子,圆滚滚的身躯让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团正在滚动的雪球, 它显然是饿了, 夜鸮的血腥气令它看起来格外振奋, 四条毛茸茸的小短腿在雪地里不时刨出一个浅浅的坑。它的出现令褚钰等人精神为之一振, 却叫老狙爷和老陈两人面色一沉。在看到身旁几人眼中流露出的贪婪神色后,老陈几乎是按捺不住地微微弓起了身子, 手也捏住了一块碎石, 准备将之投过去, 赶走那只小狐狸。然而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就被人按住了手腕,随后老陈只觉手腕一酸, 五指无力地松开, 那枚被他捏在掌心的小石子亦随之滚落在地。老狙爷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别做多余的事。”倒是和方才褚钰那帮人威胁他的话如出一辙。“你……”老陈眸色一冷, 对于抓住狐狸以后会做什么,褚钰等人可是一直没有遮掩的, 这几日老陈也算是看清楚了,这群人根本不把盘龙山上的动物当回事, 若是这只小狐狸被抓了去,不难想象到它会遭受什么样的折磨。何况自打队长从山上带回来那只小白狐以后,在日日与之相处的过程中感受到小狐狸的灵性后,护林队的人看着狐狸这种动物就怎么看怎么喜欢, 对于别的白狐自然也莫名多了一分看顾之意,此刻要老陈眼睁睁看着那只憨态可掬的小白狐就此落入褚钰等人手中, 一时间只觉得难以接受。两人正在无声对峙时, 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急促而响亮的狐鸣, 显然是一只大狐狸正在找寻幼崽,敦促对方赶紧回到族群。小狐狸也听到了那声叫声,它圆滚滚的身子定住了,下意识地转过了头往山崖上望去。老陈心下一喜,要知道这么大的小狐狸正是开始试着独立的时候,就像是青春期的孩子一样,它们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既希望挣脱狐族的束缚,却又不敢真的逃离大狐狸的庇护——除了他们护林所养着的那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崽子。眼看着那只半大的小狐狸调转了身子似乎要离开,褚钰等人面色稍变,其中一人已经端起□□瞄准了小狐狸的前肢,只要它再逃出一步,枪子就会立刻洞穿他的脚爪。然而猎物的气息似乎更能打动小狐狸,它在原地犹豫片刻,仰起脖子细细地叫了一声,似乎在告知看顾自己的大狐狸,自己发现了食物。在埋伏之前,老陈等人身上就已经撒过了药剂,那能让他们闻起来就像是一株毫无威胁力的草木。因此小狐狸丝毫没有察觉到近在咫尺的威胁,它耸动鼻尖细细嗅闻着一切可疑的味道,又睁圆了眼睛谨慎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最终除了那只散发着诱人血腥气的夜鸮,小狐狸什么也没有发现。在冬季这是十分可贵的食物,对于已经两三天没有捕获到这样大的猎物的狐族来说则更为珍贵。又藏在树荫下等了片刻后,小狐狸终于忍不住了,它猛地一蹬后腿,如同一只离弦的箭一般冲向了那只夜鸮。唯恐去得晚了闹出什么大事,盛黎一行人行色匆匆往山腰赶去,眼看着他们离监控仪上属于老陈的红点越来越近,一直守在监控室的小魏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他握紧了对讲机,忍不住说道:“注意安全。”他话音未落,便遥遥听见对讲机中传来了一声尖锐的狐鸣。 第161章 跳上小雪坡后,率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黑灰色,一眼望去分明就是一片毫不起眼的落叶灌木丛,因为树叶都已经落尽而徒剩一片干枯的矮枝,在盘龙山这就是随处可见的灌木丛而已。夏添却弓起了身子,甚至微微呲牙露出了防备的姿势,他能明显感受到灌木丛中有他十分戒备的存在。但在靠近灌木丛后,方才那股若有似无的诱人气息则更浓郁了几分,更是令夏添移不开脚步。“嘶嘶……”片刻后,一阵微不可闻的声音传入了夏添的耳朵,他猛地瞪圆了眼睛,竟然是蛇。按理说这大冬天的,盘龙山上即便有蛇也早就该冬眠了,怎么会埋伏在这灌木丛里?面前这条蛇全身纯白,倒三角形的蛇头上却有一个状似人眼的花纹,在这雪夜里猛一看倒像是凭空冒出来一只眼睛似的,颇有些吓人。来不及多想,夏添摆出了对战的姿态,白蛇显然对于这个外来者十分不满,仰起上半身就如离弦之箭一般猛地冲了过来,夏添倒是许久不曾有过和兽类对战的经历,一时不察竟被白蛇叼住了前爪,好在他也只恍神了一瞬,立刻猛地抽回了脚爪。那条白蛇已经开始喷射毒液,尖锐的獠牙上还坠着两滴乌青色的毒液,落在雪地上便立刻呲呲作响,燎出一个雪洞。夏添顾不上受伤的前爪,诱使白蛇不断地绕着八字圈,最后趁对方晕头转向时一跃而起,按住对方的七寸,将之死死按压在雪地上还残留着的黑色毒液上。这招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显然十分有效,白蛇先是死命挣扎,很快便从七寸处露出了一个破败的洞口,仿佛被人一箭洞穿了似的,连尾巴尖都没了挣扎的力气。看着脚爪上的伤口,小狐狸咧开嘴角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只希望自己这个小小的伤口不会影响到饲主。来不及伤春悲秋担忧盛黎,他快步绕过面前的死蛇,伸出另一只完好的爪子往灌木丛深处使劲探,最后抓出来一枚鲜红的蛇果。这东西还是他曾经位居摄政王之高时见过的,据传是百年老蛇以唾液养成,又有个“龙涎果”的名字,说是能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是边陲送来的贡品,被他转送给了舅舅。……活死人肉白骨?夏添忽地想到了林永旺口沫横飞说起的狐衔草,这二者描述倒是相似,只是不知这世上到底有几种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奇草药。取得蛇果后夏添不敢多留,匆匆扫除自己的气息便追寻那只受伤的小狐狸而去。那只在雪地里奔跑的小狐狸一直不曾回头望过,似乎是生怕那些人不知道自己跑去了哪里,伤口处已经因为严寒而微微凝结起血痂的小狐狸甚至还停下脚步,扭头故意咬开了一点伤口,令鲜血再一次喷涌而出,在雪地上留下了清晰的鲜红色痕迹。尽管这一次疼痛远比刚才还要难以忍受,但小狐狸却愣是忍住了没有再叫出声,只是脚爪却在雪地上挠出了几道深深的印痕。夏添赶过来时恰好看到这一幕,原本还以为小狐狸是没头没脑乱窜的他,只稍稍一想就明白过来这只狐狸崽子想做什么了,当初曾有偷猎者上山抓了怀崽的母狐狸剥皮,其目的就是为了逼迫其他狐狸去找狐衔草,只是最终没能得逞,被护林队的人抓了个现行,全给扭送派出所了。这只小狐狸恐怕目睹过当日的场景,眼下是要借此机会把褚钰等人引去断头路。都说狐狸精狐狸精,这只小崽子虽然比不得夏添这只真狐狸精来得心眼灵通,但它也绝非什么都不知道,那些人故意伤它,却又故意放开它,且一路都不远不近地跟在自己身后,显然是要把自己当做诱饵。这只小狐狸崽倒是不知道狐衔草的事情,但它却知道这些扛枪人的厉害,今晚是它自己贪玩,又被猎物吸引中了圈套,眼下自己若是真跑回了族群,那些人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定然不会轻易放过狐族。……自己原本还以为可以把那只大鸟抓回去给其他小狐狸吃呢。小狐狸崽的眼角渗出了泪珠,将蓬松的绒毛打成了湿漉漉的一团,它还来不及再回头看看那些人有没有顺着自己的血迹追上来,就忽觉自己最为要害的脖颈不知何时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仰头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只白狐伸出爪子按住了自己。那只白狐比起自己身量要大上许多,小狐崽觉得自己并没有在族群里见过对方,可却又莫名地觉得这只狐狸十分眼熟,它忍不住抽动鼻尖嗅了嗅对方的气息,继而猛地瞪圆了眼睛,努力伸着因为受伤而有些僵硬的前肢,努力地想把夏添推开。它记得这是同族的气息,是那只曾经在寒冬里令小狐狸们倍感温暖舒适的同族,虽然不明白对方怎么忽地一下子长了这么大,但它可没忘记那群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偷猎者,眼下连忙压低声音叫了几声,想让夏添立刻离开。夏添抬起爪子,又在小狐狸脑门上轻轻拍了拍,就像当初那只大狐狸轻轻拍自己似的,眼下这只小崽子若是再这么跑下去,兴许不用跑到断头路自己就先流血而亡了,褚钰等人此行对狐衔草势在必得,褚钰又有出神入化的口技,到时候甚至根本用不着这只小崽子的声音,他自己模仿一声,尚在山腰的大狐狸必然会下来寻找。夏添抬起爪子指了指另一边的小路,又俯下身子用脑袋轻轻拱了拱小狐狸,将之赶到一旁,敦促它吃下那枚鲜红的蛇果。小狐狸虽然不曾见过蛇果,但却难以抵抗蛇果诱人的气息,求生的本能令它按住蛇果大吃了一口,余下的却不肯吃了,反而朝着夏添的方向推了推。夏添失笑,有心告诉这只小狐狸“我只会和饲主分食”,眼下却又不是闲聊的时候,他故作威严地拍了拍雪地,示意小狐狸立刻把蛇果吃光。第184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小狐狸吃了两口就知道这蛇果的妙处了, 虽然没有神奇到立刻让它前肢的伤口复原如初,但它却明显感受到方才那股仿佛要流干了气血一瞬间又温和地涌回了身体, 原本这只小崽子只能大张着嘴急促而努力地保持呼吸,现下却已经能顺畅地呼吸这雪夜里带着凛冽寒意的空气了。见它身上的血彻底止住,夏添先是伸出爪子将绑缚在小崽子身上的定位器取下来,而后朝着小狐狸崽子晃了晃脑袋, 示意对方顺着另一条山路过去, 方才与那条白蛇缠斗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褚钰等人说不定已经近在咫尺了,尽管今夜没有嗅到他们身上那种令人生厌的气息, 但夏添不敢放下半点戒备。那只远在山腰的大狐狸已经一路顺着小狐狸的气息找了过来,想来一会儿就能遇上,只要回到族群,夏添便放心大狐狸们定然能够护住它, 倒也没了后顾之忧。只可惜林永旺等人嘴严得很,老陈跟在他们身边这几天也没打听出来那狐衔草到底是什么来头, 更不清楚到底是几茎几叶, 夏添犹豫了片刻,看着雪地上半干的血迹, 最后决定赌上一把。他躺倒在地用干净的皮毛使劲在雪地上磨蹭了一番,那一身洁白无瑕的皮毛上登时便染上了红红诘奈奂#瓷先ダ潜凡豢啊夏添不满地扫了扫尾巴, 这可是饲主拿着热毛巾一点点替自己擦干净的皮毛, 就这么弄脏了他还真有些不高兴。褚钰虽然把狐狸叫学得绘声绘色, 但夏添笃定他不可能真的明白狐语——否则当初在护林所时他不会只学那一声来诱哄自己。思及此处,夏添先是仰头对月鸣叫,悠长的狐鸣在古老的大山里一圈圈地荡开,这是告知狐族有危险,让大狐狸看顾好幼崽。狐鸣清越,褚钰等人将这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其中一个手下道:“刚才那只小崽子可没力气叫得这么大声,看来是其他狐狸上钩了。”褚钰笑了笑,低头看了一眼定位仪显示的位置,他们离那个一闪一闪的小红点已经越来越近了。“伤成那样自然没力气,你们几个做好准备,这叫声听着倒是中气十足,说不准是已经找到了狐衔草,正通知同族。”老陈听得咋舌,不由得问道:“褚先生,你还懂狐狸语?”褚钰但笑不答,他哪里真听得懂什么狐语,不过是勉力记住了几种较为特殊的音调罢了。但他听不懂,却不是所有人都不懂。在这个小世界一直和夏添的狐狸模样相处,对于小狐狸的不同叫声,盛黎渐渐也能分辨一二了,更何况夏添的音调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错认,当小狐狸在山崖上开口时,他一听便认出了那是夏添的叫声。那第一声叫声绵长而安稳,虽然带着敦促之意,却并不焦灼,盛黎便知道他的夏夏此刻还好得很。随后,远处又传来了一声狐鸣,这一声较之方才要更细更软,不单盛黎听出来了,护林所其他人也听出来了。小魏正在监控室里透过红外摄像头紧张地关注着野外的场景,乍一听到这声狐鸣忍不住笑了,他端起一旁的浓茶大大地喝了一口下去,说道:“这是撒娇呢吧。”小狐仙在他们队长面前可半点“仙气”都没有,又娇气又懒散,偏生他们队长还就吃这一套,每每小狐狸这么一叫,不管是要吃的要出去玩还是要抱,盛黎莫敢不从。 第163章 褚钰自然乐得有人抢在前面背黑锅,欣然点头同意。“别动!”那个贼眉鼠眼的男子却皱着眉头阻止了林永旺,男人狐疑地看了不远处弓起脊背做威胁状的小狐狸,说道:“咱们刚才打的狐狸比这个可小多了吧?”说着,又对褚钰道:“褚先生,这狐狸哪有一会儿就长这么大的?”老陈在一旁听得清楚,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要是让褚钰等人起疑,又换上□□对付小狐仙,只怕再来两三枚蛇果也抗不过去枪子。他正要说话,林永旺却觉得被此人驳了面子,满脸的不高兴,反驳道:“这当然不是刚才那只小崽子,枉你说什么最会找狐衔草,这不是瞎扯淡吗?”说着,他指了指被夏添按在脚爪下的那枚蛇果道:“你自己也说了,只有年轻力壮的狐狸才能夺得蛇果,这只狐狸肯定是发现了那只小崽子,所以才去抓了蛇果来续命,你瞧瞧,那枚定位器都在旁边扔着,肯定是这只大狐狸扒拉下来的。”褚钰骤然被那人打断,本就有些不悦,听了林永旺的话倒是点了点头,“这当然不是刚才那只小崽子,可狐衔草却是真的,不是吗?”那贼眉鼠眼的男人仔细看了看,上次取来的蛇果为他带来了无尽荣华富贵,他自然将之记得清清楚楚,此刻看清楚了蛇果的模样,也不得不点头称是。见状,林永旺跟着冷嘲热讽了那人几句,对方面色不愉,却碍于褚钰的脸色并不敢与之争辩。老陈也自告奋勇要去“抓狐狸”,还建议不要动枪以免惊跑了这只狐狸,“褚先生,这里地势险要,动手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褚钰思忖片刻,倒是点了点头,他并不是怕引起麻烦,只不过是见面前那只小狐狸按着的蛇果已经被咬去了大半,若有可能,他自然更想抓活的去找其他狐衔草。故此,林永旺和老陈两人便放下□□摸上了山路,地形稍转,林永旺眼尖地发现了断头路的蹊跷,当下心头一跳,立刻便想起了在盘龙山传得风风雨雨的断头路。他微微侧头看了老陈一眼,见对方满脸严肃,正不断摆弄手中的尼龙网,似乎在思考怎么下手才能一击必中抓住狐狸。林永旺犹豫片刻,故意在往上走时故作无意崴了脚,立时便软倒在地动弹不得。林永旺想得很明白,他要权势要升官,但这一切却都是要建立在自己健康安全的基础上的,否则若是从这里掉下去丢了性命,即便褚钰送他高官厚禄黄金万两又能如何?林永旺不肯上前,褚钰也不会让自己的人动手,他冲老狙爷使了个眼色。老狙爷捏了捏拳头,虽则十分不情愿,最终却仍是走上了前去。林永旺能看出不对,老陈自然也能,可他注意到的却不是断头路,而是夏添所站立的那块巨石——巨石看似坚硬稳固,底部却隐约悬空,他仔细看去,只觉得那巨石竟好似在夜风中微微摇晃,只靠着顶端站立的小狐狸保持平衡。比起那枚狐衔草,他倒是更担心那只小狐狸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就掉下去。眼看着老狙爷和老陈都走到近前,原本一直戒备十足地盯着他们的夏添忽然松开了爪子,将那剩下的小半枚蛇果往前一推,蛇果登时滴溜溜地打着转从石头上滚了下去。原本捂着脚踝在一旁低声抱怨的林永旺登时眼睛一亮,双眼紧紧盯着那枚蛇果就蹿了出去,若是能把这半个狐衔草拿回去,褚钰至少也得兑现一半的承诺吧?那枚蛇果并未滚出多远就被他牢牢抓在了掌心,林永旺正喜不自胜,正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枚色泽鲜红如石榴石的果子,这颜色似乎带着一股难以抗拒的魔力能把人的心神都吸进去,瞧着上边那一个狐狸咬出的牙印,林永旺不由得有些恍神,这东西就能活死人肉白骨,像话本里说的人参果似的给人添福增寿?这样想着,林永旺竟有些不情愿再把这枚果子交给褚钰,正自发呆,眼角余光却瞥见了褚钰几个手下脸色难看得像是涂了锅底灰。难道是嫉妒自己?林永旺在心底暗暗朝下,耳畔却忽然传来呼呼风声,他不知怎么的心头一凛,目光从掌心的蛇果移开,一转头正瞧见一大块岩石跌跌撞撞地冲自己滚来。来不及思考刚才那只小狐狸站的石头怎么就动起来了,林永旺只觉得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下意识就地往旁边一滚,正自庆幸躲开了石头,却不料自己竟忘了这山路一侧就是悬崖,竟自抓着那枚蛇果一路跌了下去。林永旺的性命在褚钰等人看来自然不甚重要,可他手里却还捏着那枚蛇果,离他最近的那个人伸手想要从林永旺手里夺过蛇果,却反被林永旺用另一只手给抓住衣角一同扯了下去。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其他人甚至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掉下了山崖。第186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虽说知道这盘龙山已经被大雪包裹, 纵然林永旺从这里掉下去也难有性命之忧,但其余人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了一跳,余下几人难以置信地将目光投向在断崖处站着的白狐。就在前一分钟, 他们还把它当做笼中之物,正计划着如何才能最大限度地利用这只狐狸找到足够多的狐衔草, 而下一刻,这只狐狸就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了两个敌人。不论是蛇果的掉落角度还是岩石滚落的方向,这一切看似都只是巧合,但就是这样的巧合, 轻而易举地将两个成年男人带下了山崖。褚钰脸上那种成竹在胸的笑容消失了, 他看向夏添的眼神变得冰冷而冷厉,倒是让小狐狸莫名想起当日他带人闯进护林所时的场景来, 令夏添也严肃了神情——尽管在毛茸茸的小狐狸脸上并看不出多少可以称得上严肃的神色。“有点意思。”褚钰冷笑了一声, 倒也不怕把夏添惊跑了,他倒是看出来几分,恐怕这只半大的狐狸就是故意在这里等着他们找上门的。思及此处,他扬声对老陈两人喊道:“你们还不动手?!”老陈一怔,旋即扭头对上小狐狸的双眼,飞快地冲对方眨了眨眼睛。随后,老陈一边半蹲下身/子冲夏添的方向摸过去,一边还不忘回头冲褚钰邀功道:“褚先生, 您答应我的事儿可别忘了。”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 盛黎等人也已经追了上来, 盛黎目力极佳, 尚未走近就已经看到小狐狸身上满是血污的模样,虽然心知对方并未受伤,但却仍是下意识地提起了心,他强自压下心头疼惜,冲身边几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可以准备行动了。几人都是老手,这些年虽然在盘龙山守着,却也没有丢下已经锻炼到近乎本能的能力,得到盛黎的指示后,几人各自占据方位摸索上前,准备把褚钰一行人一网打尽。然而还来不及让他们出手,那边就已经先后掉下去两个人,饶是护林所这群人自诩见过了大风大浪也没料到会有这样一出,一时间都愣得面面相觑——还用他们出手吗?盛黎看得亦是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只觉得自家的小狐狸连使坏设计人都令他觉得可爱,又不免想起夏添方才跳开时还曾转头冲自己的位置看了一眼,他自信自己藏得足够隐蔽,但夏添却总能发现他。盛黎捏紧了手中枪械,只想着尽快解决眼前的事情,把小狐狸抱回去好好地擦干净毛发。而另一边,老陈已经摸上了山崖,夏添并未躲闪,只低头看了一眼前爪上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又歪了歪脑袋看向他。老陈一笑,不单没朝他撒网开枪,反而自己以身为盾将他护了个严实,又冲面前的小狐狸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到更为安全的地方去藏身。夏添抖了抖耳朵尖上沾的一粒雪花,乖觉地跳到了靠近断崖内侧的一道。褚钰见他并不动手,眉心不耐烦地拧起了一个疙瘩,正要说话时,却忽地听见四下传来一阵枪械上膛的声音。这声音极其细微,但对于惯于用枪的人来说却不啻于晴天炸雷,几人面色微变,唯有老陈露出了一丝笑意。褚钰几个手下几乎都在瞬间反手去拿□□上膛,然而比他们动作更快的是抵上后脑勺的枪眼,几人神色一僵,垂下头各自举起了双手。他们自然不肯甘心就此束手就擒,分明狐狸和狐衔草都已经近在咫尺,其中挨得近些的两人彼此微微抬头,正相互使了个眼色要做反抗,却听破空一声响,一枝细弱的树枝稳稳当当地插/在两人当间,没入雪地大半,只余下一点干枯黄叶在顶端轻轻飘摇。一枝不过成人半指粗细的枯枝能有多少重量,只怕这山间一阵风都能将之吹出十米去,可这么轻飘飘一根枯枝,却势如雷霆万钧,竟然还深深没入雪中,两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登时便安分下来,连抬头看上来人一眼都不敢,就低下了头彻底不再反抗。没有预想中的争斗厮杀,这一场博弈结束得轻巧却又沉重,几人纵然再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是他们自己本事不如人,先前掉下山崖的两人还不知死活,如今倒是保命重要。盛黎从藏身的暗林里走出来,他身形挺拔,方才埋伏在树林里时悄无声息得就像是一头伺机而动的猎豹,如今一步步走出来,就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周深气势凌厉得令人不敢逼视。然而夏添却看得心中欢喜,只觉得这样的饲主和当初浮连山上那个剑修一般无二,即便不像他的同门师兄弟一般御剑而行,而是单靠双腿一步步走上山崖,却也叫他目眩神迷,半点移不开眼睛。 第165章 他们都是和盛黎出生入死的兄弟,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他们的队长有如此呆愣的时刻,联想到盛黎平日里对小狐狸视若珍宝的模样,此刻哪怕谁告诉他,他们队长下一刻就会哭出来,老孙也丝毫不会怀疑。在初时看到夏添消失在断头路那一刻,盛黎如何心惊肉跳自不必提,若非对于夏添的信任让他绷住了脑海里最后一根弦,又以道侣契约感知到夏添此刻安然无恙,只怕早已经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了。他将脸埋在掌心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来时已是神色如常。“你们收拾,我去找夏夏。”“队长……”几人面面相觑,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任他们在盘龙山守了多少年,可对于这座大山的熟悉程度自然比不上这深山中的狐狸,若是狐族有心要避开人,盛黎便是将整座大山翻过来也不可能找到小狐仙。但这样的话他们谁也说不出口,甚至哪怕知道希望渺茫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护林队的众人也希望那只小狐仙顶多是一时害怕所以逃开了,一看到他们队长就会立刻故意软绵绵地叫着要抱,对于他们则故作高冷地不肯容人近身……老陈低头轻咳了几声,“队长你放心,我们保准把这尾巴收拾得干干净净。”几人对视一眼,都不再耽搁,立刻离开了这里,只把寂静的独处空间留给盛黎。待人走尽,盛黎这才一步步往山崖上走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太过慌乱,素来谨慎的狐族这一次并未扫去雪地上的足迹,盛黎很轻易地就循着凌乱的梅花脚印走入了密林。影影绰绰的月光透过繁茂的树枝落在雪地上,四下黑寂一片,但为防止吓到林中其他动物,盛黎并未打开随身手电,只靠着敏锐的目力一寸寸摸索过去。片刻后,盛黎耳尖微动,听到了右前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间或还夹杂着一阵略显紧张的细微呼吸声。这声音他早已铭刻入骨血,自然不会陌生,当下唤了一声“夏夏”。话音未落,那阵响动在停顿一刻后立即变得更大了,随后一只白狐从林中蹿出,盛黎眼见它跑开,却并未跟上去,而是朝着狐族冒头的地方走了过去。蓬蓬乱草间,一条油光水滑的狐尾正被人紧紧抱在身前,用以暂时遮蔽身躯。一个容貌昳丽的青年人正仰头看着他,见盛黎的目光落进自己眼底,忍不住笑了起来,朝他小声道:“我好冷啊!你怎么还不来抱我?”第188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这青年正是夏添。原本他方才是想一同与盛黎下山的, 谁知忽然感觉到体内灵力疯狂地涌动起来, 连带那个许久不曾被他关注的生烟奁也在脑海中剧烈摇动,内中冰水竟也随之震荡。而后,夏添便感觉到全身一阵阵地发热,令他在雪地中竟也好似置身酷热暑天, 且四肢微疼,隐约有缓慢拉长生长的架势, 倒是和夏添当初成年时的感觉一般无二。眼下四周全是人,若是真当着他们的面由狐变人,只怕会把人吓得不轻,夏添只得先离开,身旁那只大狐狸初时还以为他是终于认清了人类的可怖,还没顾得上高兴小崽子“迷途知返”, 就见跑在前面的小狐狸周身竟然散逸出点点莹白色光泽, 在漆黑密林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大狐狸并不知道这是何故,在看到夏添一头扎进一蓬乱草以后, 它只得不安地在外面来回踱步, 待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唯有人类才能发出的声音时, 紧张的情绪一瞬间升到了最高, 它不明白为什么里面好像凭空多出来了一个人, 但鼻端嗅到的气息分明还仍然是那只小狐狸。大狐狸并不敢随意离开, 守了片刻后察觉盛黎靠近, 原本它想要将其引开, 却听见乱草中传来一声极低的轻鸣。那是狐族表达亲近喜悦的声音, 通常只会对伴侣发出。大狐狸呆愣了一瞬,似懂非懂地将目光流转了一圈,最终选择了离开,虽然仍旧对盛黎抱有怀疑,但它猜想,那只小崽子大概此刻更愿意看到对方。此刻盛黎见夏添浑身赤/裸,连忙脱下大衣罩在他身上,在这个小世界里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夏添的人形,满是怜爱地拨弄了一下对方头顶两只毛茸茸的狐耳,低声问道:“收不回去吗?”夏添为难地摇了摇头,“不行……”他方才也努力试过了,却怎么也收不回去,倒是好在尾巴还在,抱在身上才能稍稍取暖。“没关系。”盛黎将人裹紧了抱在怀里,唯恐他手脚露在外面会受凉,又想摘下手套给夏添戴上,怀里的人却摇了摇头,自己蜷起手脚缩成一个蚕宝宝,又蹭了蹭盛黎的胸膛,低声催促道:“快点回去。”护林所虽然破旧,但暖气供应好歹不差,总比外面这冰天雪地的来得舒适。好在盛黎身量本就比夏添高大许多,这一件军大衣也能完全地把小狐狸给裹起来,盛黎如今将人实实在在地抱在怀里才觉心安,方才那种看着小狐狸消失在眼前的不安感也消失殆尽。夏添则是憋了许久没有以人身与盛黎亲近,倒好像是第一次变成人似的,自己都觉得惊喜异常,虽然缩在盛黎怀里却不肯乖乖呆着,一会儿伸出手指尖隔着衣服去戳戳盛黎的胸膛,一会儿轻轻晃晃双脚,一旦无意碰到盛黎的身体,便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自己闷在衣服里轻轻地笑。夏添兀自玩的开心,而盛黎却被他撩拨得口干舌燥,只觉得师尊曾经对自己评下的“清心寡欲”四个字实在是谬误,他勉力控制住自己没在这荒郊野外就做出什么,忍了片刻,才不得不哑着嗓子对夏添道:“夏夏,你乖一点,不然等下有你好受的。”夏添初时还没弄明白他什么意思,他从紧紧裹着自己的大衣里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向盛黎,恰好撞进对方比夜色更浓郁深沉的欲/望中。小狐狸呆愣了一下,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倒是半点舍不得移开目光,只专注地看着盛黎,反驳道:“就是不乖。”他可是一只正常的、成年的大狐狸了——而且这还是第二次成年——当然也该有成年狐狸的需求。盛黎被他这句话逗笑了,面上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知道了”,脚下的步伐却是随之加快了不少,若不是顾虑着夜风寒凉,只怕盛黎早已经健步如飞地跑回护林所了。安全无虞地找回了小狐狸,盛黎阴郁了一晚的心情总算好转,只不过眼下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做,褚钰等人也不是简简单单抓了就算结束的,盛黎抱着人赶回护林所,路上倒是难得地生出了几分倦怠,忽地有些明白那些春宵苦短日高起的君王心思了。夏添却不知道盛黎想着什么,他的成年期提前一则是因为“他自己觉得应该到成年的时候了”,二则是因为今夜吃下了那半枚蛇果,那本就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夏添无病无灾,吃了自然难免气血上涌,倒是连带着拔升了骨骼,眼下那药效还不断在体内作用,令原本情绪高涨的小狐狸昏昏欲睡,揪着盛黎的衣襟就合眼沉睡了过去。护林所虽然隶属于森林公安,但却并没有拘押的权利,护林队只能将绑得严严实实的一堆人扭送去了派出所,值班的老警察端着一盅浓茶打着哈欠走了出来,瞧见打头的老陈就笑了,问道:“哟,这个天还有人上山?”老陈走上前,接过老警察手里的茶缸放在了桌上,惹得对方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抢我这茶缸子干啥?”老陈笑道:“我这不是怕您老待会儿手抖,要是把茶缸子摔了多可惜。”“我可告诉你小子,别看我现在岁数大了,这手可稳得很!”老警察不服气地一瞪眼,翻找出了笔录本,“我看你们这所里的人几乎都来了,看来这次是绑了一队大鱼……”话音未落,他瞪圆了眼睛看向面前的人,抖着手指向了对方,“林……林局长?!”当老警察一脸震惊地把自己的上司带进审讯室时,盛黎也抱着夏添回到了护林所。小魏正在加紧处理摄像头捕捉到的视频证据,听见门外有响动,当即抱着枪跳了起来,瞧见门口那个高大的声影这才松了口气,“队长,你……”在看到他们盛队长怀里抱着一个人时,小魏登时忘了自己想说的话,他瞠目结舌地望向盛黎,盯着对方的脸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似乎是想确认是不是有人假扮成了他。他们盛队长还在部队时就是出了名的不好亲近,小魏何曾见过对方这样珍而重之地抱着一个人的时候?——倒也不是没有,他们队长对那只小白狐就宝贝得不得了,那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方才他们队长不正是要去找跑回山上的小狐仙吗?怎么这会儿就抱了个人回来?小魏满腹疑问不知从何问起,在看到盛黎面上珍视的神色时,他甚至疑心队长怀里抱着的就是长大的狐仙。盛黎一时却分不出心神来替他答疑解惑,只匆匆朝小魏点头示意了一下,就抱着夏添回到了屋里。解开裹得严严实实的军大衣,里面的青年已然睡熟,毛茸茸的大尾巴都被压扁了些,盛黎替他抚了抚,令夏添在睡梦中也发出了舒适的低吟。盛黎低笑一声,正要抖开棉被把人塞进去,抬眼时才看到夏添身上居然添了好些伤口。 第167章 队友不解,还以为老孙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情,问道:“怎么了?”老孙指了指前方轰鸣阵阵的越野车,神情格外凝重,“那是咱们所里唯一一辆车。”护林所装备落后可不是假话,这么些年就只有那一辆越野,要是眼下让盛黎开走了,他们这群人就只能步行回护林所了,虽说当年拉练时十几公里路程也不在话下,但眼下可不是拉练的时候。几人把队长疯没疯、是不是去强抢民男的话题抛之脑后,全都朝着越野车冲了过去。小狐狸吃饱了就觉得满足得不得了,他见小魏不但不信自己就是狐狸的解释,相反还一直觉得自己是思维混乱,也只得作罢,自己收拾了碗筷就坐在大厅里等着盛黎回来。这个举动倒是让小魏对他放心了些,毕竟队长就那么抱着个人回来也不多解释就走了,他们又和褚钰那群人彻底撕破了脸,眼下自然要防备着是不是有外人回来捣乱,而那个年轻人坐在厅里,自己一眼就能看清对方的举动,倒是无意中证明了对方的坦坦荡荡。因此,当盛黎开着车回去以后,走进门见到的就是坐在大厅里翘首以盼的夏添。身后几名队员鱼贯而入,只瞧见一名青年扑上来牢牢抱住了队长。对方把脸埋在盛黎怀里,倒是瞧不清相貌是不是如小魏所说一般“惊为天人”,不过从对方紧紧抱着盛黎舍不得松开的手来看,倒是十分依赖他们队长。盛黎才从雪地里出来,身上还带着些许寒意,原本想稍稍收拾暖和些了再去抱自己的小狐狸,谁料到夏添这样黏人,自己刚一进屋就抱了上来。夏添原也不是那只半步离不得主人的小狐狸了,只是也不知道这个小世界是不是当幼崽太久习惯了,那些曾经被他隐藏起来的独占欲和幼稚似乎也随之冒了头,他就是舍不得离盛黎太远,就是一看见他就忍不住想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别说小狐狸不愿意松手,盛黎自己也是舍不得松手的,索性顺势将人搂紧了,轻笑了一声,说道:“我方才走得急,忘了问你饿不饿。”他记得曾经的小狐狸成年时可是饥饿得很的。夏添还以为他知道了自己吃粥的事情,正要解释,对上盛黎满含深意的双眼时忽然明白了什么,跟着笑了起来,“饿了。”说话间,两人已经放开了,这时,几位队友才得以看清夏添的正脸,几人对视一眼,正要问什么,盛黎却看了一眼时间,冲他们说道:“昨晚太累,今天放一天假,我和夏夏上去休息,你们也早点收拾了去睡觉吧。”第190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两人虽然日日相见, 可人和狐狸之间相差甚大, 连算上盛黎独自在这个小世界呆的日子,他已有许多年不曾和“夏添”在一起了。此刻小狐狸变回人形, 盛黎只觉得像与他久别重逢似的, 哪里都看不够。他如此, 夏添亦是如此, 他好歹记住了自己又成年了一回,加起来已经算是“两只大狐狸”了, 初时那股兴奋劲儿被压下, 便不肯在旁人面前再露出幼崽撒娇的模样, 强自按捺住澎湃的心潮不去伸手抓盛黎的衣角,还故意端着面孔摆出板正的模样, 只是自己强撑了三秒就忍不住了, 故作打量四下摆设似的, 用眼角余光去看盛黎。没一会儿,夏添便感到指尖落入一处温暖所在。他扭头去看,盛黎并未看他,仍是一副正经神色, 只是却伸手握住了他的。夏添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顺势抬起盛黎的手举到自己下巴处轻轻蹭了蹭, 他还是狐狸时饲主就常对他做这个动作, 每每被挠得舒服了, 就要眯起眼睛从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呼噜声, 连带着毛茸茸的大尾巴也要跟着左摇右摆。眼下虽然没有尾巴摇摆, 但青年含笑微弯的双眸已经透露出对方心底的喜悦,盛黎见了不免也觉得像是吃了一大块蜜糖,连骨头缝里都带着甜意。两人再无更亲昵的动作,可看在楼下几人眼中却不啻于惊天炸雷,除去那只小白狐,他们何时见过队长对着别人这样和颜悦色近乎宠溺过?“难不成……那真是狐狸成了精?”老陈望着两人的背影,喃喃自语道。“我倒觉得像是队长没找着狐狸给急疯了……”老孙挠了挠头,“狐狸成精这话可别瞎说了,都说深山藏至宝,可你们在这盘龙山里见过成精的吗?这狐狸精哪里是说有就能有的?”几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末了小魏打着哈欠道:“别吵吵了,队长他们都上去多久了,觉都睡了两回了。”话音未落,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哎,队长跟那位……不会真是一见钟情吧?”他们当初在部队里也见过同性恋人,都是过的有今日没明天的危险生活,对于俗世接受程度不太高的这种恋情,几人倒是远比别人看得开,无非就是喜欢同性,只要不犯法不害人,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因此这会儿众人回过味来,想起盛黎和那个青年之间再容不下旁人的亲昵气氛,并不觉得奇怪诧异,反而笑称盛黎这可是千年铁树开了花。到底是折腾了一夜,几人也都累得慌,又说了会儿话便各自休息去了,今天把那群偷猎贼送去警局,做笔录的老警察一直三心二意沉不下心问话,接二连三赶来警局的几位“大人物”则明里暗里要求立刻放人,若非后来盛黎赶到,只怕当时林永旺等人就已经大摇大摆地从审讯室里走出去了!思及此处,众人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连带着八卦的心思也散了几分,当下各自回屋休息,准备养精蓄锐了再打一场硬仗——既然这人抓到了,那他们就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另一边,盛黎和夏添十指相扣走进了卧室,屋内暖气足,夏添替盛黎脱下外套搭在一旁,又去解自己的衣扣。盛黎却格外喜欢看小狐狸穿着自己衣服的模样,也不上去帮忙,就单手支颌倚在一旁看他,目光灼灼,如同一道灼热的火光一寸寸烧过对方的肌肤。夏添被他看得耳尖泛红,索性背过身去不再对上他的目光,只低着头认认真真地解扣子,一边解还一边在心底埋怨自己方才怎么就选了这扣子最多的衣服。不多时,一双手从后面伸了出来,盛黎就着将他揽在怀里的姿势替他解衣扣,只是最后一件衬衣却不肯帮人脱了,只说:“我这里还没有备你的衣服,先将就穿着。”这倒是实话,盛黎没想到小狐狸会这么快就变成人形,原打算趁着过年的假期带着他去更热闹些的城镇里逛逛,到时候再买些衣服备着,谁料到竟提前了这么久。夏添握住盛黎的手指递到唇边,微微低头去吻了一下,“好。”两人不再说话,如此抱着享受了一会儿静默相依的时光,只觉心境渐渐沉静舒缓,盛黎这才抬手去掀夏添的衣领。小狐狸连忙抬手去捂,“先洗澡!”他今晚在雪地里滚了几圈,又在满是枯叶干枝的乱草蓬里待了会儿,先前只顾着填饱肚子和等着盛黎回来,加上盛黎替他擦过一次身子,所以也顾不上去洗澡,不过这会儿却不能不洗。盛黎一怔,继而笑道:“想什么,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口。”说着,盛黎扯开衣领看了看,好在小狐狸自愈能力够强,方才那些细小的划痕这会儿已经消失了,只有脖颈处有一道稍稍深些,还留着红印。夏添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他正要反驳问盛黎一句“难道主人不想吗”,就察觉到一道温热气息扑在颈间,随后盛黎的唇也印了上来,对方张开嘴含住了那道伤口,以温柔却不容拒绝的力道给他添上了一道新的痕迹,遮盖住了原本的红痕。“这里,只有我能碰。”盛黎一边端详着自己留下的痕迹,一边又低头吻了一下。夏添被盛黎吻得呼吸微颤,他转头就吻了回去,又像撒娇又像报复似的咬住盛黎的下唇,“这里也是我的。”两人一路吻进了浴室,好一番亲昵后才重新回到床上,那件盛黎舍不得替对方脱下的衬衣也被随手扯开抛在了一旁,夏添这次真是不着一缕了,只被盛黎搂在怀里,还拿脚尖去轻轻勾对方的小腿。盛黎只得将不安分的小狐狸压下,“你才长大,当心伤身体。”夏添无从反驳,只得不服气地在盛黎怀里拱了一阵,这才抬起头来说:“我长大两次了。”“再大也是我的小狐狸。”盛黎叹息般地说了一句,又低头在他发尖上吻了吻,“夏夏,下次别那么跑开了。”哪怕知道事出有因,也很清楚他的夏夏绝不会真的抛下自己离开,但在看到小狐狸扭头跑开的那一瞬,盛黎仍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一阵心悸,盛黎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软弱至此,不过是看着夏添跑远罢了,他当时却几乎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才勉强控制得自己没有当场就追上去,抓住那只小狐狸藏进怀里。夏添自知今天把饲主吓了一跳,心里也十分歉疚,此刻听盛黎这么一说,登时便后悔得不得了,忙不迭地翻了个身坐在盛黎身上,想也没想地低头对着他就是吧嗒吧嗒一阵亲,倒是跟当狐狸时撒娇卖好的举动如出一辙。这一亲完,夏添只觉腰肢一软,忍不住看向盛黎不满地说道:“谁说要当心身体的?” 第169章 他们立刻围拢到夏添身边来看这只小猴子,连盛黎都被他们挤到了一边,盛黎看着眼前这群激动得像是见到偶像的小年轻似的队员,无奈地冲着小狐狸笑了笑。夏添也忍不住笑了,今日会发现这只小猴子纯属意外,他原本是按照狐族的指引和盛黎一同去找老狙爷那几只猴子的,谁料找到猴子的时候,却发现那几只惯常最是亲人的猴子却一反常态地拒绝他们靠近。两人原本以为是这几只猴子习惯了野外生活,正打算就此离去,夏添却总觉得不对劲,因他心中不安,盛黎便与他追寻而去,这才发现了受伤的小白头叶猴。也不知老狙爷养的那几只猴子是怎么发现这只小白头叶猴的,总之它们是把这只小崽子照顾了起来,只是它们自己都是被老狙爷照顾惯了的家猴,哪里知道怎么照料幼崽。那只小白头叶猴脾气还格外火爆,明明受伤了行动不便,可瞧着有生人过来,还硬要去捡雪块丢它们,夏添原本不太在意,可眼瞧着那只小猴子竟然朝着盛黎扔石子,立刻咬破指尖朝对方报复似的弹了一滴血珠,小白头叶猴立刻便瑟缩起来不敢动了。第192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这只小白头叶猴虽然脾气不怎么好, 可面对天性中的血脉压制立刻就服了软, 蔫头蔫脑地在两人面前趴下了。可随后,这只小猴子就发觉面前这两人似乎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恶意,他们先是仔细地替自己清理掉了后肢上已经结痂变硬的血块,又掏出了一瓶喷雾清洗自己脚爪的伤处, 一股酥麻的凉意过后, 它便立刻觉得自己原本沉重得使不上力气的后肢恢复了些许知觉。小猴子自然听不懂面前这两人低声说着的“是绝户套”“能跑掉已经够聪明了”之类的话,可它却能明显感受到这两个人对于自己的善意,虽然这两个人身上都带着令它天然畏惧的气势,但一旦知道他们对自己没有威胁, 这只天性活泼的小猴子立刻又精神了起来。它扒拉在盛黎肩头抓来挠去, 把盛黎戴着的厚棉帽抓破了一道口子不算,还打算揭开遮耳去捏盛黎的耳朵。夏添原本正翻找着随身背包里还有什么药能给小猴子用上, 这一看之下顿时不乐意了。这是他的饲主, 只有他才能踩在对方肩膀上玩闹, 也自然只有他才能去捏盛黎的耳朵。小狐狸飞快地翻找出一瓶加速伤口愈合的药膏, 单手提着小白头叶猴,把它从盛黎肩膀上揪了下来, 小猴子玩得正兴起,还拽着盛黎的帽子舍不得松手, 竟是死死抱着那顶棉帽被夏添抓开了。小狐狸倒是被它气笑了, 劈手夺过帽子递回给了盛黎, 还朝小猴子示威似的, 当着对方的面伸手轻轻摸了摸盛黎的耳朵, 甚至凑过去亲了一下。小猴子的新鲜玩具被抢走,自然十分不乐意,再一看夏添这明显挑衅的举动,更是气得瞪圆了眼睛,可嗅到对方身上明显比自己要更为凶悍的气息,它又瞬间没了气势,即便再不满,也只敢仰起脖子小声地“吱吱”两声以示反抗。夏添一边笑着往它腿上抹药膏一边点了点小白头叶猴的脑袋,“这个人只有我能碰,耳朵也是,记住了没有?你说你这个猴子,头发都白了怎么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小狐狸正自念着,却忽然被盛黎抓住了手腕,对方神情严肃地打断了他,“夏夏,你等等。”夏添一愣,“我就说它两句,你不要抱它……难道我说错了吗?”盛黎哭笑不得,只能先凑过去安抚了一下胡乱吃醋的小狐狸,“当然只有你能碰,不管是哪里都只有你能碰。”夏添这才满足地笑起来,反正他现在是才刚刚成年长大的狐狸,偶尔的幼稚也是被允许的。盛黎指着那只小猴子头顶的白色绒毛道:“你看,这个头顶的毛发,倒像是自然生长的。”夏添这才留意到这只小猴子竟然是天生白头,忍不住笑道:“这可怎么办,少年白头。”小白头叶猴对于这象征着自己珍贵身份的白毛一无所知,见夏添朝着自己笑,不似方才冷脸训斥的模样,登时放下了满心紧张,冲着夏添咧嘴,欢喜地吱吱叫了起来,分明自己还被对方提着脖颈,就已经伸出前肢讨好地要抱了。小猴子那副模样实在是可笑又可爱,让夏添也忍不住笑着放下药膏打算抱起它,盛黎却按下了他的手,淡淡道:“你也只能抱我。”倘若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单只看对方严肃的神情、听他正经的语气,还以为盛黎说的是什么要紧事,夏添与他对视一眼,两人忍不住一同笑了起来。小猴子抬头望望夏添又看看盛黎,甩了甩尾巴也跟着饶有兴致地叫了起来。盛黎摸了摸小猴子头顶白色的绒毛,继续道:“我也不确定,但……据我所知这个小世界很少有猴子头顶毛发是是白色的,倒是恰好有一种分布在盘龙山地界,叫做白头叶猴——但早在八十多年前就彻底绝迹了,按理说盘龙山上不会有白头叶猴了才对。”夏添在这个小世界生来就是狐狸,所了解的事情也都和狐族有关,他记得白狐一族里每一只小狐狸崽子的喜好,也认得每一只照看他的大狐狸,可对于这山间其他动物却是一点都不熟悉,更加不可能知道这种早在八十多年前就彻底绝迹的猴子。“绝迹?”此刻听罢盛黎的解释,夏添忍不住好奇地转头看向被盛黎抱着的小猴子,朝对方伸出手去想摸一摸它白色的绒毛,“这么说来你还是个宝贝猴子。”小白头叶猴哪里知道夏添想做什么,见他伸出一根手指过来,还以为对方是要同自己一起玩耍,忙不迭伸出两只毛茸茸的猴爪攥紧了夏添的指尖,原本它还想上嘴咬一咬,不过愣是被夏添指尖隐约慑人的血腥气吓退了,只乖乖缩在盛黎手中,瞧着倒是十分可爱。白头叶猴自然不会只有头顶白毛这一个辨识特征,盛黎虽然也从未见过白头叶猴,但一则是队里有老孙一个动物狂热爱好者在,耳濡目染之下,早年就多少知道些相关知识,二则是他本性使然,虽然说不上“干一行爱一行”,但既然要做就必然会尽力做到最好,尽管当初会选择来盘龙山是因为冥冥之中总觉得他的小狐狸会在这里,但自打到护林所以后就一直在了解相关知识,所以对于白头叶猴倒也不算陌生。他又仔细查看了这只小猴子的两只前肢脚掌和尾骨构造,很快就认定了这只小猴子的身份,“不出意外的话,这应当就是一只白头叶猴的幼崽。”白头叶猴是极其少有的独居猴类,没有猴王一说,家庭关系更类似于人类的三口之家,父母对于幼崽十分爱护,在其成年前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照看幼猴,眼下这只小白头叶猴会被老狙爷养的家猴照顾、且这么久都没有大猴子找过来,只能说明这只小猴子的父母出了什么意外,恐怕已经不在了。夏添看了看小白头叶猴脚上的伤口,“只怕就是这两日才不在的。”绝户套这种陷阱最是恶毒,想来这只小白头叶猴踩中陷阱后,是它的父母用性命换来了它的逃生。盛黎点了点头,也认为这种可能性很高。这样的大雪天气,要真让这只小白头叶猴在盘龙山中活下去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两人先把老狙爷养的那几只家猴收拢起来带了回去,那几只猴子虽然曾被褚钰和手下人狠狠吓过,但和老狙爷这么多年的相处早已经让它们对人类完全不设防了,何况还曾吃过盛黎喂给它们的花生坚果,倒是半点没有抗拒。这只小白头叶猴自然也被他们带了回去,大约是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里第一次遇到外人,它对于盛黎和夏添两人倒是好奇得不得了,没安静一会儿,就重新闹腾起来。盛黎原本将它放在自己的背包里装着,小猴子却愣是拱了出来,伸出爪子攀着盛黎的肩膀想跑出来,夏添见状,转头冲它呲了呲牙,“呆进去,外面这么冷你可受不了。”小猴子听不懂夏添的话,不过却是被对方的气势吓了一跳,立刻缩了回去。夏添总觉得自己像是欺负了小孩子,可小猴子缩成一团的模样又十分可爱,他忍不住伸手轻轻点了点对方脑袋上一撮翘起来的白毛,又略显心虚地收回了手,乖乖走在盛黎身前半步的位置,只因他对于这座盘龙山更为适应熟悉,一旦有什么突发情况,他总能更好地看顾盛黎。盛黎自然知道自家小狐狸这不曾说出口的心意,也坦然地落后他半步,只偶尔反手把又冒出头来的小猴子轻轻按回去,低声训道:“腿上有伤,安分些。”对于盛黎,小白头叶猴的恐惧感不知为何却要少许多,虽然被盛黎按了回去,却并不肯老实地缩在有些逼仄的背包里,反而更努力地四肢并用想要爬出来,刚一露头就对上了正巧回头看它的夏添,登时被吓得松开爪子掉了下去。夏添又气又笑地走回来,检查了一下它腿上的伤口,见并没有因此再度撕裂方才安心,当即又故意虎着脸吓唬了小猴子一顿,这次彻底让小白头叶猴老实了下来,乖乖缩在背包里不敢再乱动。一路无事,两人把小白头叶猴安安稳稳地带回了护林所,路上便已经计划好了接下来的行动。这只小白头叶猴势必要见光,才能得到更好的照料,且对方受伤的缘由也可以用来做做文章,既然褚钰等人当初敢在山中设下绝户套,那就要承担好相应的后果。这段时间盛黎也并非是什么都不做,单只任由褚钰他们泼脏水。当初在部队里累积下来的人脉关系他原本并不想动,来到盘龙山,又找回了自己的小狐狸,他更愿意享受与之安静守在深山中的日常生活,但偏偏有人非要打破这份安静,他自然要做出回击,原本盛黎想着照以前一样,把褚钰等人送进监狱也就是了,可在知道了对方竟然从一开始就想着对夏添下手后,他便不打算再放过对方分毫。第193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据他收到的消息, 褚钰背后的人倒是的确算得上位高权重,只可惜身份却不清白, 道上树敌太多, 所以受伤以后为防被对手报复, 更是不敢走漏分毫消息。 第171章 夏添笑了,抬手轻轻摸了摸小猴子头顶的白毛,“走吧,希望咱们以后都别遇见了。”这次送白头叶猴进山以后,他就会正式加入护林所,和盛黎一道守着盘龙山,这个核心保护区也不会再来,若是再让他遇上,那肯定是这只小猴子又遇上了危险。小猴子又看了一眼盛黎,对方也冲它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来一颗喷香的板栗递给了它,“吃吧,山里的。”小猴子满意地叫了两声,抓住板栗当即就剥开吃了,倒是又被夏添敲了一回脑袋:“告诉过你,不准瞎吃东西。”小猴子不服气地冲他做了个鬼脸,又看了看两人,而后扭头就跑进了山里,很快就攀上了一株老树,再没有回头。眼瞧着小狐狸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夏添这才站起身来看向盛黎,笑道:“不许只给它,我也要。”盛黎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走吧,家里有剥好的,都给你留着。”“是板栗吗?”“不单是板栗,还有山葡萄酿的酒,你可以尝尝。”“我可以喝酒了吗?”“接风宴,一杯。”“两杯!”“好,两杯……”第194章 道侣修炼手册盛黎和夏添守了盘龙山许久, 直到下一批正式护林员调来接替他们才离开, 盛黎拒绝了升迁调动选择了辞职,在一众队员哭天喊地的哭号声中和自己的小狐狸一同踏上了游历的旅程。他们走遍了山川大河,看过了这个小世界的一草一木,更从偷猎者的枪口救下了不少野生动物, 也不知是不是天天与家养的小狐狸耳鬓厮磨的缘故,原本那些动物见了盛黎都避之不及,后来对待他的态度却渐渐和夏添一样了, 且因为盛黎不及夏添占着血脉压制一层的关系,那些小动物竟然更为亲近他些,倒是让小狐狸难得稚气地吃了几回醋,故意幼稚地在小动物面前显摆盛黎对于自己毫无理由的偏心爱护——哪怕那些小动物压根不明白。待得盛黎隐约感应到小世界的法则, 知道他们即将离开后, 两人选了一处森林作为最后一站,他们在数百年树龄的古树下拥吻, 在雨天泥泞的湿地里奔走,见证过闪电凌空劈下炸出最原始的火光,也小心翼翼地触碰过从烂泥地里长出来的柔软的花。夏添关于那个小世界最后的记忆便是盛黎温暖坚实的怀抱,在森林里他常常以兽身行动, 还凭借物种优势找到了许多食物, 每每寻到新的吃食就会兴致勃勃地叼回给盛黎, 那种仿佛反过来饲养自己饲主的感觉令小狐狸乐此不疲, 常常是盛黎一眼没看住, 他就蹿出去叼了一大堆食物回来, 还会眼巴巴地仰头看着盛黎,就等着饲主一句夸奖。那时候盛黎便总是会把他抱起来,倒也不嫌弃他的爪子上沾着灰尘,替他拂去身上沾着的碎叶枯草,温柔地亲一亲小狐狸湿润的鼻尖。而当他从黑甜的梦乡中醒来时,入目所见却并非森林几乎沾湿人衣的苍翠绿意,而是焦黑土地,他心头一颤,上一个小世界的试炼令他品尝了作为“狐狸”长大的温暖滋味,也更令他亲近自然,如今环顾四周,见不单此地,附近的所有山头上都是光秃秃一片,土地被炙烤得裂开巨大破口,便有参天古木也已经发黑发焦,尽数被拦腰折断,便是炼狱也不过如此。不……他忽地目光一凝,视线落在自己同样黑漆漆一片的指尖上,这景象他曾见过一次,在盛黎渡劫时。自己这是回到了浮连山?夏添连忙运起周身灵力查看,那个在脑海中始终纹丝不动的生烟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了,若非体内仍有一直守护自己的盛黎精血,他甚至会疑心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大梦。他在山间化形,哪怕小世界里的他位高权重家财万贯,可在浮连山上的白狐夏添却是身无长物,以往他虽开出灵智却不识礼仪,即便赤/身/裸/体亦是毫无羞耻之心,不过是因为嫌人身不如兽型行动方便,所以只在自己居住的山洞里变过一次人,而今却是不行了,他正想重新变回狐狸模样,肩上忽然一沉。那道与他日夜纠缠的气息随之覆盖全身,夏添抓住衣襟,见到自己指尖在那件水色外袍上留下几个黑漆漆的指印,忍不住笑了起来。“回去罚你洗干净。”盛黎随之缓步走来,蹲/下/身子替他细细束好外袍,又毫不在意地凑过去,在夏添同样被天劫劈得漆黑的脸庞上轻吻了一记。此刻盛黎只穿着素净的内衫,却让小狐狸看得十分诧异,瞪圆了眼睛问道:“你怎么干干净净的?”盛黎失笑,捏了捏他的耳朵尖,道:“我当日冒进,妄图跨越出窍分神,一举抵达合体修为,所以才引来九天雷劫,我如今已然安然度过此劫,有了合体的修为,算是重新锻体淬骨了一次,那些污渍自然也随之祛除,至于这衣衫……你这只小狐狸只肯学怎么保命逞凶,哪里知道学万物变化?”或许是因为道侣契约的联系,若说曾经的盛黎只是不刻意把那只时常偷偷摸摸跟在身边的小狐狸放在心上,即使曾经见到对方的种种行为也不以为意,那么历劫回来后,盛黎便从记忆深海之中细细翻找出了曾经与之相处的点点滴滴,自然记得那只小狐狸最爱躲懒,倘若见到自己练剑或是修行其他攻击性强的道术便仔细观察,而诸如变换万物之类的他则不屑一顾。他这样一说,夏添自然想起了往事,他当初只想着如何在浮连山上多活一日,哪里会想到有如今一劫?思及此处,他连忙拿袖子蹭了蹭黑乎乎的脸颊,还不忘冲盛黎讨好一笑:“那我以后学。”“好。”盛黎自然无不应是,又安抚他一句,“不学也无妨,今后不管到哪里我都陪你。”说罢,一个除尘诀施在怀里人身上,眨眼间就重新抱回了干干净净的小狐狸。叙过两句闲话,盛黎这才起身,心念微动,四周原本焦黑一片的土地便重新恢复勃勃生机,细嫩青草从泥土里悄悄探头,干枯老树上又绽绿芽,眨眼间就重新恢复成了绿意满目,鸟鸣兽啼的浮连山。这一手自然令夏添又看得出了神,曾经盛黎也会在练剑后复原被自己剑气所伤的草木,但那时顶多能看顾周全半爿山头,哪里像如今这样威风。盛黎见他满目皆是惊奇崇拜神色,微微挺直了本就板正的背脊,力图让自己在道侣眼中更为高大可靠。这是曾经不近人情的剑修盛黎不会做的事情,可对于如今“为人道侣”的盛黎而言却是早已经做得得心应手,大概无论是谁,都无法拒绝来自伴侣的欣赏爱慕。如今修真界式微,灵气消耗得多产生的少,这样不均衡的发展之下,依靠天地灵气修炼的修士们自然难有寸进,便说这修真界第一大宗的凌阳宗,掌门宗主也不过大乘修为,距离渡劫尚差一步,而盛黎的师尊则是洞虚修为,内门长老则都是合体修为。换句话说,盛黎如今的修为已经可以正式出师另立山头,升为凌阳宗内门长老了。夏添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或者在他看来,哪怕盛黎不过是个刚筑基的小修士,在他心中同样威风凛凛。两人稍作收拾这才下山。临行到一半,夏添忽然拉着盛黎绕到了另一条山路,他一边牵着盛黎往前走一边回头问道:“主人都不问问我带你去哪里吗?”“我说过,无论去哪里我都陪你。”盛黎语气平淡,但眼眸中却尽是纵容爱意,倒是让小狐狸微微红了耳朵,小声嘀咕道:“带你去镇场子。”其实两人如今都是修士,盛黎合体修为自不必说,连夏添也是已近心动的修为,缩地成寸谈不上,一日千里却是可以的,但也不知是不是这几个小世界习惯了平凡人的身份,两人却都格外地贪恋彼此十指相扣漫步的感觉,竟是没有一人提出要以法术前行。复行数百步后,盛黎被夏添带入了一处幽静山林,这里自然也曾被九天雷劫劈过,好在已经复原,那些受惊不已的各类动物正小心翼翼地试探迈步,生怕又来一道天雷。而盛黎刻意收敛周身气势,只将自己融入身旁草木中,倒是不曾惊扰这些惶恐不已的蛇虫鸟兽,不过夏添则不同,不单不遮掩,反而故意释放出自己的气息,告知这里的生物自己来了。动物都以气息相互辨识,所以哪怕根本没见过夏添的人形,但这些动物照样认出了这是山上那只白狐。这些兽类之中也有灵智已开的,自然熟悉这只野性难驯的小白狐,而今见他又来,心思一动,便懵懵懂懂地生出念头来,要趁此机会立个威风,反正这只小白狐本就曾是自己手下败将,而今正好再收拾对方一顿,算是杀鸡儆猴,好叫其他正自不安的兽类服从自己。一头吊睛白额大虎踱着步子从藏身的林野间走了出来,先是仰头朝天长啸一声示威,而后便弓起背脊冲夏添发出呼呼低吼。这声音小狐狸熟悉得很,曾经这只老虎就将他当做不服输的刺头靶子,常常故意当着别的动物的面如此威慑自己,还曾数次夺走他捕到的猎物。当时的小狐狸虽然跟着盛黎学了点本事,但不过只是皮毛,比上这只百年修为的老虎自然不如,可他却次次不肯服输,哪怕当面打不赢,背后也总要暗地里使坏报复回来。好在那只大虎开了灵智,隐约知道若是残害同样开了灵智的妖兽会有天劫惩罚,这才留下了小狐狸一条性命。此刻也不例外,它大张獠牙朝着夏添扑过去,然而才刚越到半空,迎面却忽然冲出一道凛然剑气,如无形冰棱刺过四肢,更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狠狠扼住它脖颈,令这只妖虎重重跌落在地。夏添这才走上前,毫不遮掩地释放出了盛黎留在自己体内精血的威慑力,伸出手指头戳了戳气息微弱的白虎脑袋,恶狠狠道:“莫欺少年穷懂不懂,你当日留我一命,我今日也留你一命,再敢欺负我,我叫我主人收拾你。”白虎自然听不懂,却能明显感受到这只小白狐身上忽然多出一股精纯剑气,如今不单修为不低于自己,甚至高出自己几十上百倍,哪里是它还能动得了的小角色?当下它便颇为识时务地伏下身子冲夏添表示了臣服,连带着一旁作壁上观的不少灵兽都跟着出来齐刷刷地跪拜——它们当初可没少欺负这只小狐狸,毕竟当初听狐族说这是不详的白狐,谁都能肆意踩上一脚。 第173章 此言一出,他的几个心腹忙不迭地在一旁夸赞道:“还是大师兄气量广, 那盛黎仗着自己渡劫成功, 竟然故意以修为压人,实在是小肚鸡肠。”然而这一次跟来的修士中却有一个刚入门的小姑娘, 她年纪小没什么心眼,但却是个仗义又活泼的性子,闻言忍不住脆生生地反驳道:“可是那位盛黎师兄凭自己的本事修炼到如此地步, 他只不过是回答大师兄的问话罢了, 哪里就说得上是故意压人呢?”她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要紧的话, 脸上还带着崇拜的笑意,“听说盛黎师兄还很年轻,就有这样的修为……”她的师姐连忙捂住了小姑娘的嘴,朝应兴文赔笑道:“大师兄勿怪,小师妹入门时间尚短,并不知道其中原委。”应兴文本就是心胸狭窄之人,听了那小姑娘的话自然多有不悦,只是当众不好发作,只问了一句:“入门几日?”她师姐忙道:“三日不到,今日是因盛黎师兄的劫云恰好笼到我们山头,勉强也算是有些因果,所以才带小师妹前来一观。”应兴文淡淡道:“三日?难怪瞧着与凡人无异。”须知修真界的修士都是自有一分高高在上的傲气的,踏入修真一门后便与凡人成了两个等级的人,应兴文如今说那小师妹如同凡人,大约就如同凡人骂人如同乞丐蝼蚁一般。若是往日,应兴文自然有手段背后摧折那小师妹,只是今日被盛黎气得失了分寸,倒是忍不住出口伤人了。那小师妹年纪尚幼,根本不曾历经风霜,乍一听之下便是委屈得双眼含泪,只好歹知道不能顶撞应兴文,便转身埋在师姐怀中低声啜泣起来。她那师姐很是疼爱她,否则刚才也不会揽着她替她出头了,如今一见小师妹哭的厉害,不免更是心疼,也对应兴文多了些埋怨之意,大师兄不是素来君子端方的吗,怎么今日竟然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他们虽不拜在同一个师尊门下,但都是同门弟子,怎么这样当众羞辱师妹?这一场小小波澜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其他弟子到底是好奇盛黎为什么会引来那样气势汹汹的劫云,难道真是一举突破合体,那岂不是可以独立山头为门内长老了?一众人如今都正翘首以盼等着盛黎回来测修为,却不知所望之人正在山中好整以暇地同自己的道侣说话,眉眼间都是一派闲适。夏添自听到盛黎说自己是他的道侣起,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只是他自认是成年了还有道侣的大狐狸,不肯再像以前那样稚气地缠着盛黎撒娇,只不时拿一双雨水洗过似的眼睛看着对方,眼底藏着盈盈笑意,像小狐狸伸出嫩生生的爪尖去挠人的心,盛黎哪里有察觉不了的?待夏添看了几次,他便忍不住道:“你若是再看下去,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做什么。”夏添便故意左右看看,问道:“这里谁要你的保证了?”话音未落自己已经忍不住笑了,干脆转身扑到盛黎身上挂住,双手搂着他的脖颈道:“反正我不要。”盛黎与他额头相抵,哑声道:“如今在修真界可不同别世,话落生根,日后夏夏可不要后悔。”他二人走在山间,四下并无别的鸟兽敢靠近,倒好似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似的,如此抱了片刻才渐渐松开,盛黎道:“我在修真界并没有别的亲人,唯有师尊待我如子,如今回来了,自然要带着道侣去见他。”夏添便想起当初自己被天雷劈死时,那一道对他说话的奇异的声音来,若非盛黎的师尊给了他生烟奁和入世的机会,他如何能找到自己的饲主?当下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师尊也多了几分好感。可约莫是近乡情怯,哪怕在小世界里不知多少次见过盛黎的“父母”了,可盛黎的师尊到底是不一样的,夏添忍不住有些担心,只希望自己能表现得更好些,好叫盛黎的师尊更喜欢自己些。盛黎见他面露紧张神色,安抚道:“别怕,是我和你结成道侣,又不是我师尊。”言外之意,便是讨不讨师尊喜欢都无所谓。夏添原本有些微焦灼的情绪都被这句话给抚平了,他又忍不住回想起当初在浮连山上初见盛黎的场景来,那时候只瞧见这个剑修眉目间都是蕴雪含霜,整个人清冷得不像是活人,哪里知道竟有一天会和对方结成道侣?却说浮连山下众人等了又等,只等得不耐烦了,才瞧见盛黎牵着一个男子的手缓步走出。应兴文双眼一亮,立刻迎上前去道:“盛师弟,你可是渡劫时受了伤?怎么竟是步行出山?”这话也是其他弟子想问的,修士出行或御剑或腾云,修为高的缩地成寸不在话下,除非受伤或是其他原因,极少会有一步步脚踏实地走路的。以往盛黎出行自然也是御剑,但这其中理由不足为外人道,他也不欲在这些人面前解释自己同道侣的小情/趣,正待离开,却听人群中有一个声音小声道:“那是盛黎师兄的道侣吗?好漂亮……”说话的正是方才被应兴文嘲讽的小师妹,她到底是小孩子心性,气头过了就忘了方才的事情,此刻见那位素未谋面的盛师兄牵着一个容貌昳丽的男子,一时间不免看呆了。修真界不乏美人,可小师妹只觉得那个男子连发丝都像是最顶级的画师精心描摹而成,且对方眉眼间又带着一丝浑然天成的动人春意,令她望上一眼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她年纪小修为低,自然看不出来那是狐族自带的魅惑之气,且夏添与盛黎在一起这么久,身上又带着盛黎的心头血,彼此气息缠绕,倒是更添一分色彩。她看不出来,却不代表其他人看不出来,应兴文一见夏添也愣了一瞬,许是没想到盛黎带出来的人竟然是个妖修,倒是连明朝暗讽都忘了,只张口结舌道:“这位……”提及夏添,盛黎神色立时便温和了下来,“我的道侣。”“他可是妖……”“师兄,我先去掌门和师尊处测验修为了。”盛黎懒得同他虚与委蛇,冷冷打断了应兴文的话便牵着夏添绕开了他。夏添听盛黎提过应兴文一两句,饲主虽然不是背后议人是非的人,但寥寥数句也足够看清这应兴文的狡诈心肠,是以小狐狸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只在经过那个说话的小师妹时朝对方笑了笑,抬手递给对方一个白色的圆球,柔声道:“送给你……嗯,算是我和你盛师兄给你的礼物。”他一笑,小师妹不由得脸更红了,下意识地扯住了师姐的袍袖,分明双眼都落在那个小白球上,却仍征询着最亲近的师姐的意见,“师姐……”她的师姐也是一怔,倒是没料到这位不近人情的盛师兄渡劫后回来竟然会送小师妹礼物。她看了一眼周身修为深不可测的盛黎,又看了一眼不远处脸带微笑的应兴文,咬了咬牙,低声对小师妹道:“接着,快谢谢盛师兄和……和他的道侣。”小师妹立刻欢喜地接了小白球,仰头冲夏添二人说着“谢谢”。夏添把东西放到她手上也没在说话,便和盛黎并肩离开了,众人一时间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遭弄懵了,待看着两人走远,忍不住同身边人窃窃私语或是传音入密:“这盛师兄不过渡劫的功夫,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个道侣?”“我瞧着那个夏什么的……仿佛是妖兽……”“盛师兄倒不像是传闻中那么没有人气,方才还牵着道侣的手朝他笑呢……”“哎呀!”那个接了小白球的小师妹忽地仰起头来,把手里的东西举到她师姐面前,“师姐你看,好可爱呀!”她师姐低头去看,却见那个通体光滑的小白球竟然变成了半透明的水晶状,可以清楚地看见球中有一尾小指甲盖大小的银色小鱼在里面欢快地游动。师姐心头一跳,连忙抬起宽大的袍袖遮住了师妹并手中的东西,低声嘱咐道:“赶紧收到你自己的纳物戒中,不准告诉任何人,随我回去禀报师尊。”若她没有猜错,这东西是浮连山里十分珍贵的九齿银鱼,以梦境为生,长成了以后可以替主人吸纳心魔,是修士修炼中极为珍贵的宝物,可盛师兄竟然那么随便地就让他的道侣把这个东西送给了小师妹,这又是为什么?小师妹却不知道这些,她只觉得那尾小鱼可爱,送她小鱼的人也漂亮,盛师兄虽然冷冰冰的不说话,但给她的感觉却比那个应大师兄更好。她小心地把装着小鱼的水晶球收进了纳物戒,又忍不住朝着盛黎二人离开的方向张望了一眼,只是雾气茫茫,却半点人影都寻不到了。第197章 道侣修炼手册后山的劫云几乎将凌阳宗大大小小数百座山头都笼罩其中, 惊动的自然不只是以应兴文为首的一群弟子而已, 盛黎和夏添才走到宗门的纵天梯前, 自上而下便有一道声音道:“可是我飞云峰弟子盛黎并其道侣夏添?”比起之前应兴文刻意为之的震慑, 这道声音所释放出的威压显然要自然得多, 且语气十分平和, 还带着些隐约的喜悦。但这道声音听在夏添耳中却有几分耳熟, 他不由得心下生疑,当初自己从没离开过浮连山, 所接触的修士也唯有盛黎一个而已,怎么今日却觉得这个声音似曾相识? 第175章 “盛黎,你且去测灵石前试试。”见盛黎点头应是,夏添这才把目光投到不远处那块巨大的半透明石块上,只觉得那测灵石有些类似水晶,在阳光下折射着令人炫目的光彩,而尤为玄妙的则是那测灵石周围有许多萤火虫似的发光点上下飞舞盘旋,更衬得当中的测灵石精美绝伦。夏添虽已化作人形,但还保留着一丝兽类本能,此刻见了那么多忽隐忽现的光点旋转,只觉得掌心发痒,倒想变作狐狸模样扑上去玩闹,只好歹记住场合不对,这才强自按捺下来,只把手藏在宽大的袍袖里绕着指尖玩。且说盛黎阔步走到测灵石前,屏息凝神将右手虚虚压在测灵石上,又闭目轻唤元婴,丹田处那个小小剑修这才松开搂得紧紧的小小狐狸,化作一柄灵剑模样。盛黎之所以得以独步飞云峰甚至整个凌阳宗,靠的便是这天成的根骨,他无需炼制本命灵剑,只因他的元婴便是他的本命灵剑,这才是真正的人剑合一,剑随心动。丹田处那只与夏添狐狸模样如出一辙的小小狐狸显然早就见过了这番场景,半点没有被惊吓到,反而甩了甩尾巴乖乖蹲坐在一旁,仰起脑袋认认真真地盯着那柄熠熠生辉的灵剑。元婴灵剑与盛黎血脉贯通,片刻后,原本半透明的测灵石仿佛从内里升起了腾腾雾气,那雾气慢慢地由稀薄变得浓郁,竟是将整块测灵石占据了,而原本盘旋在测灵石上下飞舞的光点则缓缓聚拢,在测灵石正上方凝出了“合体”二字。“果然是合体修为!”几位峰主面露喜色,见测灵石内代表修为深浅的白雾浓如牛乳,显然已是合体后期,只差一步便可步入渡劫,就连惯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宗主也不免露出淡淡笑意,何漪更是连连拍着盛黎的肩膀道:“不愧是我飞云峰的弟子!”盛黎对于修为高低倒是没什么特别在意的,倒是何漪喜不自胜,瞧着竟比自己境界攀升更为高兴,只道:“当初我带他回来时就曾说,此子天资远胜于我!”百岁的合体剑修,莫说放在凌阳宗,便是放在整个修真界也寥寥无几。不单是几名峰主,连宗主亦觉得面上有光,原本按规矩应当即刻敲响醒魂钟,召集门内弟子宣布此事,但想到盛黎的来历和往日在凌阳宗的遭遇,宗主稍一犹豫,对盛黎道:“今日你历劫归来,想必也还有些感悟需得独处转化,你且回飞云峰静心修炼,等境界稳固了,也该独立一山升做长老了。”他的语气十分和缓,态度更是称得上和蔼可亲,倘若不知前情,单看这一幕还会以为他一直待盛黎这样亲切,而若是换了气量稍小些的,说不得当场就要给宗主脸色看。但盛黎在小世界中习得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所明白的绝不只是如何去爱而已,他更明白不必为不在意的人耗费心神。因此对于宗主和其他几位峰主突如其来的热络,他也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或是受宠若惊,反倒让宗主更高看他一眼,只觉得盛黎宠辱不惊,可堪大用。何漪有心要替弟子分辩几句,想到了什么又将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只一拱手算作道别,带着盛黎和夏添一道回了飞云峰。飞云峰上弟子大多冷情,比起凌阳宗其他内门弟子对于盛黎非讽即恨的状态,对于这位师兄,他们大多是寻常以对,并不因盛黎毫无情感而讥讽他,但却也没有格外亲近,眼下见他渡劫归来,见面倒是都拱手一礼,口称恭喜,态度并不因他即将升为长老便多加热络,另有不少弟子则当场下了战书,渴望与这位剑修天才一战。何漪向来认为剑修要以实战锻炼剑术,故而对此乐见其成,盛黎亦是如此。经由这几个小世界的历练,对于剑术和修道,盛黎不再如当初一般,只把这当做与呼吸一般理所应当的事情,那时候他的生命里只有剑道,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不过是别无他事可做,除了练剑修道,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但如今的剑道于他更是一种信念,他练剑是因为他发自内心地喜欢,也因为他知道,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实力才是说话的根本,当初凌阳宗上下弟子对他冷嘲热讽,但却鲜有人真的敢对他做什么,也不过是因为修为比不过他罢了。何漪带着两人到了飞云峰上的问心阁,这里供奉着飞云峰上百名剑修的命牌,若是哪位剑修寻得道侣,便要在这里由师尊亲手取下命牌,自己再篆刻上道侣的名字,是为同命共生。问心阁阁主替他们打开大门时还笑了笑,“这可是飞云峰百年来第一桩婚事,到时候少不得大办一场。”夏添有些意外,却见盛黎又挺了挺本就板直的脊背,故作无意地解释:“自我到飞云峰起,峰头上的弟子尚无一人寻得道侣。”夏添失笑不已,他怎么不知道他的饲主还有这样显摆的时候,倒像是个小孩子得了荣誉,既想昭告天下却又想端着架子,看起来倒是别扭得可爱。他有心同盛黎说几句私房话,又碍于何漪在场,并不好意思当着尊长的面与盛黎太过亲昵,因此便没有开口,只拿小指指尖轻轻挠了挠盛黎的手背,还假作是无意间碰到的。打开大门以后,盛黎先是捂住了夏添的眼睛,稍缓片刻方才松开,夏添原本还不明所以,这一看之下倒是不免有些心惊。问心阁足有十层,除却阁底同行的大门,再无门窗可以透光透气,内中并无灯火,乍一看去仿佛浓稠黑夜,但等眼睛适应了这种化不开的黑暗以后,他便发觉头顶赫然是熠熠生辉的数不清的星子,仿佛九天银河都被纳在这小小一阁当中,美得令人屏息。何漪道:“那些都是已经陨落的飞云峰弟子,命牌折损后便会化作星子缀在阁中。”夏添一愣,便听何漪又笑问:“都说修真无岁月,可一旦命数到了,便是逆天而行的修者也不得不顺应大道,小夏,你看了可会觉得害怕?”夏添摇了摇头,说道:“岁月于天地长,于万物短,但求一道,死而无憾。”“但求一道……有意思。”何漪细细回味片刻,捻须朗声大笑,“不愧是我这徒弟选中的道侣。”飞云峰弟子的命牌都在阁中最深处,待何漪亲手取下盛黎的命牌后,便让盛黎祭出本命灵剑,而后,盛黎一字一划地在自己的命牌后面刻上了“夏添”二字。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传遍了周身,夏添仿佛又回到了当日与盛黎定下道侣契约的那一天,只觉二人之间从未如此靠近过,仿佛他的胸腔里还装着另一个人的心脏,两人的心窍一同振博呼吸,连眨眼都保持着相同的频率。盛黎亦有同感,他收回本命灵剑,转头与夏添对视,二人虽什么话也没说,但双眼中传递出的温和情意已经足够柔软,立时便让他们心中一同泛起了甜蜜的涟漪。刻过了命牌,才算是在长辈面前过了明路,夏添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飞云峰的一份子,何漪又接过那块命牌亲手放回了灵台上,玩笑道:“说起来,飞云峰的确许久不曾热闹过一场了,我做了这个主,挑个吉祥日子给你们大办一场喜事,也好让咱们凌阳宗都热闹一番。”盛黎知道,何漪如今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将小狐狸的地位提高,昭告凌阳宗上下,这是他盛黎的道侣,亦是得到师尊认可、与他共享命牌的人,绝不是那些弟子可以轻蔑称之“妖兽”的对象。夏添倒是不知道这其中原委,只想着他虽然和盛黎在小世界中热热闹闹地办过几场婚事,但却不曾在修真界办过,凌阳宗是盛黎成长的地方,虽然里面许多人对待盛黎都称不上友善,但他也想让这个地方多带上一点温情的色彩,令盛黎回想起来也不至于尽是寒冰。临到分别之际,何漪犹豫片刻,又对盛黎道:“我那里还有一本从秘境中寻得的上古残卷,你且随我来看看,兴许还能有些感悟。”盛黎颔首,转身温和地询问夏添:“你去看看院子里那锅鱼汤,好不好?”夏添知道何漪这是有话要单独同饲主讲,并不生气,只笑眯眯地应好,盛黎这才抬手拈来一片嫩叶化作一只碧绿的小鹤,抬手扬起令其在空中飞舞,“它带你过去。”末了到底是按捺不住,飞快地伸手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尖。第199章 道侣修炼手册眼瞧着那只小狐狸的身影消失在山岚中, 何漪这才严肃了神色, 一甩袍袖领着盛黎走进了空无一人的藏剑阁,却并未拿出什么所谓的上古残卷, 而是看向盛黎道:“你且实话告诉我,你的根骨有没有问题?”盛黎苦笑一声,“瞒不过师尊。”当时他只告诉夏添, 自己冒进才引来九天雷劫, 如今已经安然度过还有了合体修为——这话自然不是假的,但却并非全部是真。修士境界都有定数,这本是天道所定, 而盛黎所修剑道随心而动,隐约有藐视天道之意,所以当日不是他要强行突破, 而是天道故意为之, 意图将他一举消灭。而盛黎虽然于修真一道上极有天赋,但当时的他尚不足以抵抗九天雷劫,原本这是一个必死的杀局,然而大道五十, 天衍四九, 唯余的那一线生机便是那只无辜被牵连进来的小狐狸。当日何漪觉察到后山劫云有异, 又被问心阁的阁主告知盛黎的命牌摇摇欲坠,心知自己弟子这一劫恐怕难以善终, 他强行窥破天机才寻得半点回旋余地, 修真界灵气衰微, 天道也不敢堂而皇之诛杀一位金丹剑修,便妄图以三千梦境将盛黎困杀其中,倘若盛黎自己在小世界中放弃生的希望,那么这就算是他自己选择了陨落。何漪当即便向宗主讨要了生烟奁,又与夏添的魂魄对话,将那只小狐狸送进了盛黎试炼的小世界,只寄希望于这只难得能亲近自己这个弟子的小狐狸能够给予盛黎半点求生的希望。他并非无缘无故就认为这只小狐狸会是盛黎那一线生机,而是某一日他传授盛黎剑术时,曾见到素来纤尘不染的弟子衣袍上染了几缕白色毛发。他一眼便认出那是兽类毛发,且所带灵气十分稀薄,想来只不过是只刚通灵智的小东西而已。只是盛黎素来爱洁,莫说兽类,便是其他门内弟子碰上了衣服他都要另换新衣,怎么会容许一只小兽在衣衫上蹭上毛发?何漪心下奇怪,忍不住随口提了一句。而后他便看到自己那个素来古井无波的弟子竟然微微弯了弯双眼,露出一个似是微笑的表情来,而后弯腰取下了粘在衣角的毛发,毫不嫌弃地团了团,揉成一个小白毛球放在了袖袋中。“是在后山遇到的一只小狐狸。”他的徒弟神色平淡地解释了一句。 第177章 蘅樱仙子也不是空有修为没脑子的人,眼下视线在几人之间一转,哪里不知道自己是方才被人当了枪使?她知道自己性子急躁,往日里也不是没在这上面吃过亏,原想着不过一个妖修,欺负了也就欺负了,可今时不同往日,她今日是带着门派的诚意和使命前来凌阳宗联姻的,倘若在这里出了差错,进而影响到双方交好,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蘅樱仙子脑中转了几转,面上很快恢复了娇俏的笑容,瞧着分明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半点不见方才的蛮横,她先是拈着裙摆冲夏添微微躬身致歉,又泫然欲泣道:“还望夏师兄见谅,我方才被人误导,一时间昏了头,您可别和我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那副模样端的是诚意十足,好似夏添若不原谅她就不肯直起身子来似的。夏添也只淡淡一笑,“无妨。”蘅樱仙子这才冲几名飞云峰弟子道:“还请几位师兄头前带路。”说罢,招手让几名侍女跟上,立刻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半点没有搭理方才还与之站在一边的几个内门弟子。而那几个飞云峰的弟子除了一开始介绍夏添身份时看过他一眼,而后再也没有把目光分到过他身上一刻,对此夏添并无不适,他倒是看出来了,这飞云峰上下果然是一脉相承的性子,这几名师兄想必是不忿于峰头弟子和师尊的尊严被欺辱,此番出头与他这只狐狸并没有多大干系。谁知走在最后的一名飞云峰弟子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道:“盛师弟的院子就在前面,你修为低,不要乱晃。”说罢便转头离开,好似自己只是说了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夏添一时愕然,莫名想起当初在第一个小世界与饲主相遇时,对方硬邦邦地丢给他一份合约的场景来。飞云峰弟子大约都是如此,分明有一千种婉转迂回的借口可以用,却偏偏要直来直往不加遮掩,若真论起人情世故,恐怕连他这只小狐狸都比不上。——就连方才何漪想单独留盛黎下来说话,找的借口都蹩脚得可爱。夏添只觉好笑,他又故意凑到那几个尚且躺在地上无人搭理的弟子面前去,唬得几人面色惨白,半点再不敢惹事,谁知道这飞云峰还会不会再冒出几个弟子来?他们本就是仗着蘅樱仙子的势头才敢在飞云峰上挑拨离间,眼下蘅樱仙子已走,应兴文又不在,自然老实极了。“几位师兄现在认得我了吗?”小狐狸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态度十分亲和。“认得认得!”几人忙不迭地点头应是,连半个不字也不敢说。夏添朝几人一笑,“如此最好,免得我还要和我的道侣一同拜访几位师兄。”他刻意加重了“我的道侣”四个字,几人哪里听不出他的炫耀之意,虽明知对方修为不敌自己,但一旦听到“盛黎”二字,便立刻想起当初宗门比试时被盛黎单方面按在地上打的模样,自然不敢再触夏添的霉头。夏添历经这么些个小世界,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事情不知见了多少,他自然知道这几人不会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也无意与他们再做纠缠,只跟着碧绿小鹤一路回到了盛黎的院子。飞云峰峰头够大,且剑修大多不愿与人合住,故而内门弟子都是独门独院,这地方古色古香,与夏添二人在小世界中的王府宅院有些相似,但却更为雅致,也更为——冷清。方才走过了几间小院,隔着低矮院墙也足够小狐狸打量一遍里头的景致了,盛黎的这座小院和方才所见的那些一比,简直就像是一个从未有人住过的院子似的。除了每间院子里都栽种有的一株矮松,这地方再没有半点绿意生机,连一根野草都没有长。推门进去,屋内因为主人施下的法诀而纤尘不染,但桌上无茶案头无花,连待客用的杯盏都静静收纳在柜上倒扣,显然没有过任何被使用的经历。夏添又走到一侧的卧房看了看,果然不出所料,那屋子里除了一套折叠得堪比豆腐块的被褥以外,床铺上连个枕头都没有。倘若有人误闯进来,只怕还以为这是什么客栈的客房,且一定是短租的——因为房客随时都做好了离开的准备。这倒是令他想起了当初在第一个小世界遇上饲主的场景来。那时候他还以为剑修在浮连山上风餐露宿是为了苦修,到了那个富丽堂皇的小世界,又那样位高权重,自然应当好好享受一番,谁知跟着对方一回家,才知道原来这个人就只是单纯地缺少归属感而已,除却一些出席重要场合必备的衣裤意外,盛黎甚至没有心思多给自己选几件衣服,卧室里也简洁得可怕,夏添曾夸床上铺着的羽绒被轻软,盛黎却说那不过是管家选的,若是他自己随便什么棉被都盖得。那样宽阔漂亮的盛家豪宅,在盛黎口中也不过就是冷冰冰的“盛宅”二字。“等咱们一道往里头添置东西,哪有人的家会是这么冷清的。”小狐狸忍不住嘀咕道。他轻轻托起了那只碧绿小鹤,把它放到被褥上,顿了顿,又忍不住埋头在那折叠得方方正正的被褥上蹭了蹭,直蹭得歪七扭八方才笑出来,又站直身子伸手抚平了上面的褶皱,这才走到另一边的小厨房里找那锅香气四溢的鱼汤。第201章 道侣修炼手册盛黎和夏添的道侣结典很快就热闹地筹备了起来, 或许也是为了弥补盛黎迟迟未能升做长老一事, 宗主特意授意将之安排在主峰举行, 又以“百年无喜事”为由, 拿出了天材地宝作为凌阳宗的贺礼送到二人手中。迄今为止, 只有宗主有资格在主峰举行结典,此举算是给足了飞云峰的面子, 也好歹安抚下了何漪的火气。但有人喜也就有人忧, 应兴文便是最忧的那一个, 他原本对于盛黎便多有不喜,忌惮他出身不如自己却在宗门中处处压自己一头, 后来被宗主选中做了亲传弟子, 这才自觉与盛黎拉开了差距, 还多次仗着宗主弟子的身份恶意令人欺辱盛黎。宗门弟子中偶有看不过眼的, 也都因应兴文的身份而不敢多言, 久而久之竟也麻木了,瞧见旁人嘲讽盛黎无情非人,不单再不觉得是同门兄弟阋墙,反而冷眼旁观或是索性自己参与进去。而应兴文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凭借的也正是自己“下一任宗主”的身份,待得宗主下一次百年闭关,他便是整个凌阳宗的主人, 而盛黎不过飞云峰一个小弟子, 即便修为突飞猛进升做了长老, 那也依然在自己下面, 只要他还留在凌阳宗一日,就必须听命于自己。可如今盛黎一个区区弟子,竟然在凌阳宗主峰举办了与道侣的合籍大典,眼瞧着主峰上一日日挂红铺绿,应兴文只觉原本平坦的康庄大道上多了一块巨石,而那唾手可得的宗主之位也正逐渐远离着他。但越是此刻,越是不能露出半点马脚,为盛黎举办结典是宗主的意思,应兴文在自己师尊面前倒是做惯了温文尔雅的大徒弟,绝不会违逆师尊的任何意思。——只是自己不出手,却不代表不能让别人出手……“……应师兄,应师兄!”对面娇俏的女声将应兴文的思绪唤了回来,说话之人正是蘅樱仙子,她故作恼怒道:“应师兄瞧不起我们女子是不是,都不肯与我好好下棋。”与她联姻的药峰弟子一笑,“你呀,应师兄不过多思量了两步,哪里有什么瞧不起女子一说。”蘅樱仙子扭头冲他一笑,“那你同我下棋怎么从来不思量的,老是三两下就输了,好生没意思。”那药峰弟子又笑,“你赢了就开心,我瞧着你开心,心里也很欢喜。”二人说话时好一番浓情蜜意,瞧着十分亲昵,竟不像是联姻,而是两人心许彼此已久。然而应兴文却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表象,而今修真界式微,凌阳宗久久没有长老突破,渐渐要保不住“第一大门派”的招牌了,为了延续辉煌,这才与蘅樱仙子的门派选择了联姻,双方长老都盼着能借对方的势头让自己更进一步,原本凌阳宗定的人选正是应兴文,但应兴文得知蘅樱仙子不过是宗主发妻留下来的大女儿,那位宗主如今还有更为宠爱的第二任妻子诞下的小女儿,便以“潜心修炼无心情爱”为由婉拒了,由此,这联姻的事情才落到了这名药峰弟子的头上。蘅樱仙子并不知其中内情,原本此番特意亲自前来是想看看这个胆敢拒绝自己的大师兄是个什么货色,谁知一见之下,见应兴文面容俊朗风度翩翩,那番火气倒是散了大半,更暗中起了心思,要给应兴文一点颜色看看,叫这个曾经拒绝自己的男人为自己神魂颠倒,到时候自己再拒绝他,才能把最后那一点不满发泄了。应兴文何等年岁,一眼便看穿了蘅樱仙子双眸中的刻意引诱,却也并不说破,只摆出一副大师兄尽职尽责的模样,陪着师弟的未来道侣手谈。一局终了,应兴文似是无意地问起了此次联姻的事情,他仿佛真是一个关心同门的大师兄,细细询问了二人相处,又说可以将道侣结典一事提上日程,甚至还笑道:“原以为你们这亲事该是今年头一宗,没想到倒叫咱们飞云峰的盛师弟抢了先,连宗主也欢喜得很,特意让我辟了主峰为他们举办合籍大典。”蘅樱仙子心中一动,她也是宗主之女,自然知道主峰于一大门派是何等地位,能在主峰举办合籍大典的,要么是门派宗主,要么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宗主。“盛师弟是哪位?我前些日子去飞云峰玩了一圈,并没有见到姓盛的师弟。”蘅樱仙子眨眨眼,问道。盛黎如今修为大涨,整个凌阳宗年轻一辈中无人能出其右,一时间在门内也成了个香饽饽,往日肆意轻慢他的弟子们不少腆着脸想凑上去讨好,所以此次他的合籍大典说是举宗门之力合办也不为过,谁知他倒是清闲,竟说要去临近魔族的盘古崖找当初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后天地间生出的第一株玄天草,替他那身为妖修的道侣替换根骨,早在回宗门第二日便离开了,蘅樱仙子哪里遇得上?药峰弟子自然不知道蘅樱仙子还曾与夏添起过冲突,思及此处摇了摇头,他与盛黎极少往来,对于此人的了解也不过是内门弟子口耳相传的“没有情感的怪物”,也颇为意外盛黎竟会找一个修为极低的妖修做道侣,在他看来,此次合籍大典算是给足了飞云峰和盛黎的面子,若是他得此机会,定然要趁机在宗主面前多多露脸,为日后铺平道路。 第179章 盛黎收剑入鞘,一躬身将地上的小狐狸一把捞了起来,也不在意对方身上都是方才缠斗留下的泥土飞叶,只小心翼翼地拉开衣襟把小狐狸装了进去,这才唤回本命灵剑。然而那柄周身透着荧光的灵剑却并不愿意离开似的,立在树根上嗡嗡作响,似乎是在牵引盛黎往前走去。夏添本就是妖兽,虽不得天道喜爱,但兽类的本能直觉更甚,他心有所感,也从盛黎怀中探出脑袋来,朝着断树的方向低鸣了几声。盛黎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尖,这才朝老树走去,他一靠近,本命灵剑便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他的身体,盛黎这才得以看见那断树里的东西。这一见之下,一人一狐倒是同时愣住了。第203章 道侣修炼手册原来自断面处往下, 老树内中竟然嵌着一柄残剑,那剑几乎已经快与树干融为一体了,只余下细细一道冷光昭示着它曾经的锋锐。盛黎弯腰细细端详片刻, 若有所思道:“难怪……”小狐狸却没有盛黎那样识剑的本事,并不认识这是什么, 只好奇地轻轻扒拉了两下饲主的衣裳,又低鸣两声想问个究竟。盛黎下意识伸手托住大半个身子都快挤出前襟的毛团子, 又连忙站直了生怕夏添摔下去,说道:“若是我没猜错, 这应当是一位在此陨落的大能留下的灵剑,不知是什么缘故被这开了灵智的老树吞吃, 老树妄图蚕食对方的修为化为己用, 可灵剑如何甘愿?想来是察觉到我是剑修,所以才故意招惹。”说罢,盛黎并指为刀, 自断面处虚虚一切, 那老树连连震颤以示威胁,只可惜它能用的根须早已经软塌塌地垂成了一团乱线,瞧着倒更像是在求饶。盛黎并不理会,又凌空一握,便有一柄残剑自树干中缓缓升起, 灵剑大半部分剑身已经被老树同化, 与木质无异, 只余下少许剑刃还泛着寒光。灵剑彻底从老树中脱出后, 老树顿时失去了最后的依仗,彻底安静下来,而依靠它的妖力长青不凋的满树绿叶也瞬间发黄干枯,眨眼间就铺了一地金黄。大约是曾经在小世界中历练经历所致,盛黎倒是十分不习惯这一地枯枝残叶的模样,当即心念微动,将那枝叶尽数归拢到一旁山崖下,勉强算作春泥罢了。夏添一怔,继而恍然大悟,难怪这老树分明比不过盛黎,却还要自不量力地闯上来,哪里是老树想招惹他们,分明是它吞吃的这柄灵剑不甘就此被老树蚕食,故而刻意设下那个拙劣的迷阵,以鱼死网破的姿态逼得它动手,换取自己逃脱的一线生机。灵剑脱身后却不肯为盛黎所用,只不远不近地漂浮在一旁,对此盛黎不以为意,灵剑认主,有些初登大道少不更事的剑修总想着寻得陨落大能留下的灵剑为己所用,却不知真正的灵剑无比忠诚,一柄剑只会有一个主人,会轻易更换主人的,根本不是灵剑。若换来当初还未历经小世界试炼的那个他,今日即便撞上了或许也不会管这闲事,只是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他心中多少有几分怜悯,并不忍见这柄灵剑如此落魄被一株老树所欺,这才出手帮了一把。他本欲离开,却见小狐狸愣怔怔地望着那把灵剑,便低声问了一句,夏添抖了抖耳朵,努力仰起脑袋看了盛黎一眼,又重新把目光投向了那柄光辉暗淡的灵剑。灵剑轻鸣作响,却始终不远不近地离着他们一段距离,说不清为什么,夏添总觉得这柄灵剑是想带他们去一个地方,但盘古崖这里并不是他和盛黎的地盘,一路走来两人也见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物,这里毕竟是传说中开天辟地时天地间生出的第一座山崖,有好些东西连盛黎都没有十足把握能够对付。所以夏添虽然心中好奇,但却担心自己这好奇心给两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只努力压抑,甚至还咬住盛黎的衣襟轻轻扯了扯,想让盛黎立刻离开。盛黎将手放在小狐狸的脑袋上轻轻蹭了蹭,低声道:“我们去看看。”不同于夏添的直觉,盛黎更多的是凭借剑修与灵剑之间的感应而察觉到那柄残剑的意图。剑是没有好坏之分,更无正邪一说,在剑修眼中,灵剑好比初生婴儿,只对于主人有着无法磨灭的信赖,对于外人则是一视同仁,并无算计一说。这柄剑显然是对自己又想亲近又有些惧怕,盛黎倒是不明白这亲近从何而来,只能理解为是自己本命灵剑与之产生了共鸣,那又是他的元婴,想来这柄灵剑便以为他也是一把剑。夏添见盛黎说无碍便稍稍安心了些,他的饲主不是会刻意逞强的性子,见状便忙不迭地点头,示意想要去看看。那柄残剑见他们朝自己走来,当即原地转了一圈,大约是想表达出欣喜的意思,而后又掉了个头往前飞去,怕他们跟不上,所以飞得极慢。虽然慢,但残剑所到的地方却不寻常,盛黎和夏添也在这盘古崖中呆了些日子,为了寻找玄天草,他们几乎是一寸寸地摸着盘古崖上来的,这里荒无人烟,根本没有山路一说,所行的小道都是他们一步步踏出来的。可眼下这柄残剑所飞过之处,分明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山道,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山道两侧不停开败的花草,夏添不过眨个眼睛的功夫,长在山道两侧的淡黄色花朵便由盛放转为了衰败,再一眨眼,那朵已经枯萎坠地的花朵骤然消失,而花托上又冒出了一个嫩黄色的小小花苞。一息之间,这些草木便经历了春夏秋冬,自生到死,又再一次向死而生。这却是他们在盘古崖中从未见过的景致。小狐狸心中一跳,他试图回头望望来时的山路,但被盛黎揣在怀里的他什么也看不见,满目所见都是那些迅速生长又枯萎的草木。他试着探了探爪子,想要跳下来变成人形和盛黎一起走,却被饲主按住背脊顺了顺毛,盛黎轻声安抚道:“别怕。”夏添回应了一声,他倒不是害怕,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地方着实古怪得很,所以想要站在盛黎身边,哪怕做不了别的什么,至少可以与他十指相扣,确认彼此都在。——真要说起来,他是担心饲主害怕。盛黎猜到了几分他的意思,便又解释道:“你这样我安心一些。”他倒是从来都恨不得自己的小狐狸只有一丁点大就好了,能被时时刻刻安放在自己掌心。就说过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四周草木又迎来了数轮生死轮回,且逐渐变得稀薄起来,随着盛黎再走出几步,青石板路消失得无影无踪,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广阔沙漠,漫漫黄沙几乎将天地铺满,不知从何而来的灼热阳光自上而下,烧得人心中发慌。盛黎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身后依旧是重重沙山,半点不见方才遮天蔽日的繁盛草木,仿佛他们一直就在这沙漠中行进一般。遥隔几步的残剑对于四下景致变化并无半点关注,甚至还发出了兴奋的铮鸣之声,只可惜它半身都已经变作了木头,一路飞到这里已经有不少木屑掉落,看起来衰败得可怜。盛黎停驻片刻,抬手稳稳护住了怀里的小狐狸,又心念微动施下一道法诀,确认自己已经最大程度地护住了夏添,这才重新迈步跟了上去。盛黎抱着夏添,跟着那柄残剑走过了沙漠和辽阔大海,又从冰天雪地走到干裂的土地,说来也怪,明明每一处瞧上去都是万里无垠,可实则不过寥寥数不就能走完,直至面前景物彻底消失,他们仿佛走到了云中。夏添扒拉了一下盛黎的衣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景物——面前雾蒙蒙的一片,天地都是青灰色的,这里没有山没有水,没有花草也没有鸟兽,只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浓浓白雾,以及白雾中若隐若现的冷光。这样的场景倒是让小狐狸莫名想起了当初在问心阁中见到的铺满阁顶的熠熠星光,虽然两者完全不同,但却就是让他觉得熟悉。那柄残剑则发出了最后一声清脆的铮鸣,而后就如同一枚坠落天际流星一般投入了层层浓雾,直到又一层浓雾覆盖上来,只露出了它剑尖处还未木化的一点银光。饶是小狐狸自诩在小世界里见过了不少世面,这样的场景也还是头一遭瞧见,不由得瞪圆了眼睛,直勾勾地瞧着那一点闪烁不定的银光。很快,他就因为面前闪烁的光点太多而看花了眼睛,不得不闭上眼睛轻轻晃了晃脑袋,而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早已经认不出方才那颗光点是哪一颗了。他惊讶至极,正想挠挠饲主的衣服询问这是什么,却听盛黎喃喃道:“剑冢……”剑冢——这个夏添倒是知道一点儿,是他当初在浮连山上听到来山间修炼的修士所说的,据说这是全修真界所有灵剑最后的归宿,剑修飞升以后会带着自己的本命灵剑登入仙界,而其余灵剑则不具备“成仙”的资格,灵剑忠诚的宿命令它们不会再去寻找下一个主人,而是会回到剑冢中把自己深埋地底,就此长眠。剑冢比起玄天草来说,更是“传说中的存在”,至少有古籍残卷记录玄天草的模样药性,可剑冢只是一个存在众人口耳相传中的所在,就像如同盛黎一般的修士会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去寻找玄天草,但修真界这么多剑修,没有一个去找过剑冢,因为人人都默认这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地方。可谁能想到这地方竟然真的存在?第204章 道侣修炼手册两人此刻似乎正站在一处悬崖边缘, 只有盛黎脚下那一寸土地可以立足, 而身前身后皆是如出一辙的浓雾与星点, 天地之间除了他们再无旁人, 四下是彻彻底底的安静, 就好像所有的声音都被浓雾吸走了, 以至于夏添甚至不敢鸣叫。 第181章 夏添仔细打量对方神色,见盛黎眼底一派澄澈,并无丝毫怨怼,也知道他的饲主并非那等爱记恨或是有话不肯直说的性子,盛黎这样说,那只能是因为他对于凌阳宗上下并无责怪之情。可小狐狸心里却还藏着些不乐意,即便知道盛黎不计较,他却难免有些意难平,忍不住将手盖在盛黎手背上,整个人一歪靠在了对方肩上,小声嘟囔道:“可我不高兴。”盛黎虽然是灵剑怨气所化,生来便不带七情六欲,可他却从未做过有违道义本心的事情,也不曾仗着自己修为高深便欺压同门,其余弟子又凭什么对他冷言冷语,嘲讽他是怪物?门内长老未必不知道手下弟子此番举动,却愣是对此置之不理,别人不心疼,夏添却是心疼的。盛黎知他心底所想,便解释道:“若他们当真不管不顾,其实本可以将我一杀了之,肯收留我已是大善。”这话说得不错。当初刚入世的盛黎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知孩童,剑灵怨气太甚,一股脑儿地塞到他体内反而令他混混沌沌前尘尽忘,即便身怀斩天剑意亦不知如何使用,寻常凡人都能随意伤他,更遑论凌阳宗那些修为高深的大能。何况他们早就在幻境中见识过了盛黎日后会给修真界带来的腥风血雨,甚至还亲历过被对方斩杀的苦楚,本该趁着对方毫无反抗之力时一举斩草除根,无论是就地格杀或是缚于后山禁地废其根骨都让人指不出差错来。但凌阳宗长老们却并未如此,何漪甚至亲自收他为徒,于教习上半点没有松懈,是以不知究竟的内门弟子虽然敢言语挑衅或是仗着比斗欺压于他,却不敢真做得过火,毕竟那是剑峰长老的亲传弟子,这四个字压下来,任谁都得好好掂量一下分量。只是幻境一事只有当初进过幻境的宗主并数位长老知道,就连盛黎对此也是一无所知,夏添更不会了解内情,但他又想到天劫当日,何漪殷殷切切地哄他入三千小世界,连生烟奁这样的宝物也双手奉上,好叫他去带回自己的弟子,又忍不住有些心头发酸。再一想这剑冢中成千上万的残剑,他们皆是修出灵识的灵剑,被自己终生追随的主人抛弃就只因为他们并非本命灵剑,想来那种愤懑只会多不会少,剑冢中浓得化不开的白雾,或许正是灵剑未能滴落的眼泪。这一来,凌阳宗似乎没错,剑冢的灵剑似乎也没错,可他的饲主又做错了什么?夏添越想越是郁郁,最后变出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使劲在地上掸了掸,掸起一层白雾散开,仿佛这样就能把心头的郁结一起掸走似的——“都怪我,我要是早点遇到主人就好了。”小狐狸想着,若是自己早点遇上还是小孩子的盛黎,便要把什么好的都一股脑地塞给他,若是有其他弟子欺负他,他也一定会冲出去护住饲主,哪怕是当面护不住,背后也一定要找补回来,才不会叫盛黎吃亏。自打小狐狸长成大狐狸以后,盛黎就听到他难得稚气的抱怨,闻言道,“我若是早点遇到夏夏,也要把你带回院落妥善安置。”说罢二人相视一笑,显然是都想起当初在第一个小世界相遇后,说起的那番“若是早一些遇到或许便不会在一起”的言论来。越是与对方心灵相贴,便越是觉得珍惜又懊悔,珍惜如今每一刻能相守相伴的时光,也懊悔当初没能再早一点遇上彼此,大约是太过珍视的缘故,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连咳嗽一声都会为之忧心,自然也想替他将过往的风雨一并拦下,只送他雨后晴空。剑冢中并无晨昏变化,两人在这里静坐许久,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盛黎逐渐发觉自己心境又产生了变化,对此夏添也有察觉,甚至因为二人结下道侣契约的缘故,连他也隐约觉得触摸到了一丝大道法门,心中有所感悟。盛黎心中一动,知道这是进阶的时刻,但此时他想着的却不是自己是否能成功渡劫达到洞虚,而是倘若小狐狸能借此跃入金丹,那么他们便算是不虚此行!夏添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登时泛起涟漪,他也想变得更强,想要护住他的饲主周全。二人若是同时渡劫,这劫云只怕不会比九天雷劫更弱,盛黎便勉力压制自己的修为,只与他神魂相触,引导着情绪波荡的小狐狸慢慢静下心来感应四周变化,又教他如何将天地灵气化作己用,还要抽出半分心神翻找储物囊中各式法器,一旦夏添抗不过天劫,盛黎便预备随时为他支撑。盛黎丹田处的小小元婴也察觉到了主人的意念,当即护住了身边那只小巧白狐,一张稚嫩的孩童面容上写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令原本在丹田中急乱奔走的小白狐也安静下来,乖乖蜷成了一团。这番动静显然引起了剑冢这一方小天地的震荡,四周原本徐徐流转的白雾一瞬间加剧了流速,分明不见山谷山峰,但耳畔却忽地传来了呜呜风声,那种一直笼罩在此地的暗淡灰色渐渐从头顶破开,一道刺目的金光缓缓落在二人头顶,两人原本紧紧交缠的神魂登时被迫分开。盛黎尚且没什么感觉,但夏添却明显地感觉到了不适,自打那道金光落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小狐狸便感到了针刺一般的疼痛。这点疼痛于他而言尚可忍耐,然而没多久,针刺变成了油锅,难以忍受的灼烫和撕裂般的痛楚席卷全身,夏添瞬时便疼出了一身冷汗,他咬紧下唇避免发出痛苦的呻/吟,唯一残存的意识令他睁开眼看向盛黎,见对方面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他如此难受,盛黎哪里看不出来,他试着扶住夏添因疼痛而摇摇欲坠的身体,却在发觉到自己的触碰只会徒增对方的痛楚时而不得不放手,当下面色一沉,捏紧了双拳。第206章 道侣修炼手册夏添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全都沸腾了起来, 初时还只是被金光照射的地方觉得疼痛, 而现在便已经是全身都被置于滚烫油锅中, 他闭上了眼睛恨不得立刻痛晕过去, 但意识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令他能清楚地感知到每一寸经脉被烧断又续接上的感觉。他咬了咬牙, 微微睁眼看向盛黎,偏还要挤出一个笑容安抚饲主,嗓音嘶哑得似被浓烟熏烤过:“主人,我算是明白……烤肉时, 肉是怎么想的了……”盛黎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他需得万分克制才压制住自己毁灭一切的冲动,体内不停叫嚣的杀意被小狐狸那个可怜兮兮的笑容安抚住了,连握住身边雾气所化的冷剑也逐渐消弭在空气中。盛黎屏息思索片刻, 从丹田中唤出元婴,令其化为灵剑, 又叫那灵剑如一道青烟般雾化, 笼罩上了夏添的身体。冰冷的剑刃贴上身体, 总算是稍稍缓解了夏添的痛楚, 他意识回笼几分,又听盛黎在耳畔不断地安抚, 逐渐找回了一丝清明,便立刻运转起近日习得的心法, 令那照射下来的夺目金光化为自己所用。有盛黎的灵剑替他护身, 夏添明显要轻松得多了, 见小狐狸拧得紧紧的眉头微微松开少许,盛黎又仔细端详天色,只见头顶破开天光处隐约有淡淡紫气如游龙般翻腾穿梭。盛黎一怔,若他没猜错,那淡淡紫气便是天道化身,紫气出现,证明小狐狸已经触到了法门,只待入定便能顺利进阶。他又看了一眼眉眼渐渐舒展的小狐狸,垂在身侧的双手稍稍松开些许,看来天道倒是很能拿捏住自己的软肋,只要小狐狸平安周全,他定然不会损坏修真界一草一木。这时,身侧翻涌的浓雾又有了变化,它们裹挟着剑冢内的灵气向夏添涌来,盛黎粗粗一扫,便知道里面皆是灵剑残存灵气。它们虽有灵识,但到底在剑冢长眠多年,此刻只感觉到了夏添体内有它们十分熟悉的剑意,便将之当做了灵剑,见他面临渡劫关口,自然鼎力相助,只是本能罢了。一股冰冷寒流涌进四肢百骸,有些像是饲主的气息,却又截然不同,绝不会叫小狐狸错认,但这股寒流却恰到好处地中和了体内滚烫灼热的血液,令夏添逐渐平复心神,他咬牙硬撑,一边运转心法一边在脑海中回想与盛黎相处的点点滴滴,到最后竟半点想不起自己正在渡劫中,一时想着当初自己做摄政王时盛黎“欺君”,在御花园中骗他变出狐狸尾巴的场景,一时又想着对方在枪林弹雨中穿梭,不眠不休只为打一个太平天下,心中又爱又恨,只嘀咕道,待会儿若是醒了,定要伏在他肩头狠狠咬一口出气。盛黎历经雷劫无数,自然知道其中痛苦,眼见头顶金光衰微,层层乌云笼罩,便知道雷劫即将落下,他不得不离小狐狸更远了些,唯恐又如当初一般引来九天雷劫,反而给夏添平添折磨。正在这时,剑冢内忽地狂风大作,风云汇集,最后竟自他们脚下无尽深渊中卷起一条巨龙般的飓风直上九重霄,愣是将头顶那聚集的崔巍乌云硬生生吹破了一个大口,云层一破,再要聚拢便是难上加难。须知雷劫本就是靠着劫云孕育出的气势凝成,劫云一散,雷劫自然失了九分魄力,待得那细细一条电光劈下来时,竟连寻常闪电都比不过。夏添原本已经做好了十足准备,谁知只迎来这样一条小小雷劫,但他所历天劫唯有当初跟着盛黎遭受的那一次而已,根本不知道正常雷劫到底什么样子,还以为这是自己修为不够的缘故,因此依旧严阵以待,并未因雷劫轻微便有懈怠之意。盛黎原本凝重的神色却稍稍和缓,但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他的目光半点不敢从夏添身上移开,竟比自己当初历劫时更要挂心三分。那一道天劫显然也迟疑了许久,见劫云在飓风的干扰下始终无法聚拢,只得无可奈何地劈了下来,失了劫云助力,夏添十分轻巧便迎下了这一击,而开头这一遭天劫便如此孱弱,接下来的雷劫更是一道弱过一道,若非夏添知道天劫不能被他人分担,他几乎都要疑心是饲主借道侣契约替自己抗下雷劫了。不管雷劫是轻是重,金丹期的修士所需历经的天劫道数却是不变的,这也是天道规定好的,因此哪怕夏添所遭受的天劫比筑基期的还要弱,但他既然扛过了,那便正式步入了金丹期,头顶本就被狂风吹得七零八落的劫云彻底消散,金光落下的破口重新合拢,剑冢重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天地同色一灰的模样。此时,夏添只觉浑身酸软无力,这次连撒娇的力气都没了,他疲倦得指尖都动弹不得,只能努力朝着盛黎看去,下一刻便被饲主温柔地拥入怀中,他心中一酸,方才疼得恨不得自戕时也不曾示弱半分,眼下不过被盛黎一抱,便忍不住双目湿润,他眨了眨眼睛努力压下哽到喉头的呜咽,只尽力往盛黎怀中缩了缩,便安心地闭上眼睛休憩了。盛黎见他沉沉睡去,知道小狐狸这是极其疲倦,也不吵他,只细细探寻一番根骨,却见对方丹田处有一颗不停自转金珠光芒闪烁,其上烙有一只白狐抱剑而栖,果然是成功结出了金丹!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下,盛黎长舒了一口气,他使了个除尘诀将小狐狸周身汗珠杂质洗净,又亲手替他换了一套宽松衣袍暂时裹住身躯,不住将珍惜的轻吻落在小狐狸光洁面颊上,若非场合不对,他倒是真想吻遍对方全身。片刻后,夏添稍稍回转过来,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盛黎一把按住,对方显然还记着他之前难受的模样,此刻也放不下心,不但牢牢抱在怀中不松手,还每隔一刻就要吻一吻他的眉心,以此确认夏添无恙。其实两人早已神魂相交,又有道侣契约牵绊,便是不需任何肢体接触亦能查探对方身体,夏添不忍拂了盛黎的心意,便乖乖蜷在他怀里,然而安宁不过片刻,就眉头一皱,“你的根骨……”当初盛黎因九天雷劫而伤了根骨,当初小狐狸修为不够察觉不出什么,现下却是瞒不过了。幸得何漪找出了不少仙丹灵药替他修补,后又与夏添双修逐渐恢复,如今已无大碍,盛黎便据实已告,又任凭夏添扒在自己肩头细细查看,片刻后小狐狸叼住他的脖颈磨了磨牙,含混不清地抱怨:“唔……以后要告诉我。” 第183章 “……哎呦呦你们瞧瞧那麒麟怒容满面的模样,不会扑过去吃了那只狐狸精吧?”第208章 道侣修炼手册被两头麒麟的目光盯上, 夏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他下意识地握住了盛黎的手, 对上这传闻中的玄天麒麟,即便只是两只虚影亦令他感到了一丝不安。“别怕, 若不许我们进去, 我们就不进去。”盛黎低声安抚道,飞仙阁说到底不过是进给旁人看罢了, 他们倒是无所谓进不进的。夏添听了这话便连连点头, 他能很明显地感受到玄天麒麟对于他们有着一种莫名的敌意,若是能不对上自然最好。他二人倒是不明白这玄天麒麟为何突然焦躁起来,毕竟玄天麒麟本是上古神兽,又是瑞兽, 平素与人无害, 根本不会主动攻击旁人。只是到底是神兽, 这种血脉中的压制对于才刚步入金丹初期的小狐狸而言未免太过,如今又故意放出气势, 难免让夏添有些难以招架。正在此刻, 两只麒麟昂头大张嘴做出无声咆哮的姿势,而后便朝他们扑来。这倒是叫一旁观礼的众人吃了一惊,在这之前, 不少人根本就没见过玄天麒麟,只是知道凌阳宗有这么个宝贝罢了, 甚至连玄天麒麟在主峰的飞仙阁门内也不知道, 更别提亲眼见到麒麟朝什么人扑过去。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都以为今日这结典的一方眼下就要命丧麒麟之口了,其中不乏有自诩修士身份的瞧不起夏添,暗笑那只狐狸精眼下怕是活不成了,却见两只麒麟竟瞧也不瞧小狐狸一眼,反而是直勾勾地朝着盛黎扑了过去。这一幕倒是叫众人呆了呆,玄天麒麟不去扑妖兽,怎么反而瞧准了那位剑修?混迹在人群中的几个凌阳宗弟子见状却是一喜,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遥遥投向了应兴文,而应兴文注意到他们目光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很快,人群中爆发出几声惊呼——“盛师兄当心!这麒麟可是上古神兽,威力不可小觑!”“麒麟一旦发怒便与之不死不休,盛师兄莫要惹怒了它们!”“盛师兄,这两只麒麟的目标似乎正是你,你快快避开,免得受伤!”这些话看似是情急之下关心师兄,可话里话外都引着人往“麒麟认准了盛黎攻击”上走,麒麟是瑞兽,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攻击一位剑修?此话一出,原本就有些哄闹的人群登时乱了几分,有几位心智还不够成熟的小修士更是被唬得当即就哭了出来,又有些修士唯恐引火上身,慌忙四散奔逃,好好一场结道大典,一时间乱得不成样子。云端之上,两头麒麟却分明是已经杀红了眼。飞仙阁设有结界,一旦麒麟现世,除非脚已经踏上了飞仙阁的地界,否则就连大罗金身也不得靠近,唯有等待半个时辰,待麒麟回归门上,结界自行消散方可,故此宗主长老等人虽惊愕于这突然的变故,却一时间束手无策。而麒麟则仍然不饶不休地不断朝盛黎发出攻击,纵然因只是虚影而只能发挥十之一二的威力,却也叫盛黎好一番苦战,祭出了本命灵剑方才赢得片刻喘息。何漪在一旁看得焦灼,谁能想到,这原本是为了保护飞仙阁的结界此刻竟成了自己徒弟和他道侣的夺命索?虽说他也和盛黎说过“来日若刀剑相向必不会手下留情”的话,但那是在盛黎要斩天灭道的时候,眼下他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这个徒弟就此受伤抑或丧命,正以灵识在芥子空间内翻找法器时,忽听下方传来阵阵惊呼。何漪忽觉不妙,他心头一跳,抬眼看向飞仙阁,却见夏添正面色惨白地拦在盛黎面前,而盛黎已经被一只麒麟抓伤了小臂,伤可见骨,正有鲜血不断淌落在飞仙阁前的地面上。而那只抓伤他的麒麟也没讨得好处,被盛黎一剑破开半个头颅,瞧着其状可怖,哪里还有什么神兽的威风?只是它本就是灵气而化,四散的光点很快又重新聚拢,补全了被破开的地方。“血带黑雾!他是魔!”蘅樱仙子面色惨白地尖叫道。这一声她带了灵力,叫声响彻山头,不管是仍在观望或是已经逃开的修士,几乎全都听到了这句话,众人一望之下,果然瞧见了他淌在玉石地板上的鲜血有缕缕黑雾如游龙般在其中穿梭,赫然便是魔族才会有的特征。夏添也是头一次见到盛黎受这样重的伤,却顾不得吃惊感叹,他知道自己本事不够,方才唯恐上前会添乱,故而只藏在盛黎背后悄悄观察,这一看却叫他看出些门道来,那麒麟的确是紧盯着自己的饲主不放,可他们一直攻击的却都是盛黎的左手小臂,其他时候即便是寻得了机会攻击对方也不会有所动作。他刚想提醒盛黎,对方便被一只麒麟抓伤了手臂,一见盛黎受伤,夏添登时再冷静不下去,立刻冲出去以身为盾护在对方面前,又一把扯住盛黎左手,顺着他被麒麟抓破的衣衫处用力一扯,本想扯下那半边袍袖,可这法袍哪里是他一个金丹期妖修能损坏的,自然半点成效没有。盛黎倒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便脱下了法袍朝另一侧远远扔去。两只麒麟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一同朝着那法袍奔去。这一看之下,何漪哪里还能不知道是衣服被人做了手脚,他气息微滞,一时间又气又急,暗恨自己竟糊涂至此,送给徒儿贺喜的衣袍竟被有心人当了夺命的令牌,且他还一直未能发觉。其余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虽则奇怪于玄天麒麟为何会独独对这法袍如此忌惮厌恶,但眼下更重要的绝非玄天麒麟,而是那个血带黑雾,分明就是魔的剑修——盛黎。眼下他们都渐渐回过了味来,知道麒麟追逐的只有盛黎所穿的法袍,且看诸位长老举动,虽然焦急却根本进入不了其中,显然这结界一时半会儿也破不了,对于旁人而言并无多少威胁。加之蘅樱仙子语带惊恐的那一声喊叫,许多人的注意力都被放在了盛黎身上,凌阳宗这个不世出的剑修天才竟然是魔?哪怕单纯为了一份好奇,都有不少人回头驻足了。蘅樱仙子自叫出那一声后便重新隐没在了人群中,她似乎十分害怕,一张漂亮的脸惨白毫无血色,只将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药峰弟子的身上,甚至还在瑟瑟发抖,她本就形容娇小,这一来真是楚楚可怜,倒是让人下意识地忽略了她方才叫那一声时如何的中气十足。这看起来无可厚非,就算蘅樱仙子功力深厚,毕竟是娇养着长大的一位女仙,平日里便是诛杀妖兽都以绸带勒断其脖颈,甚少有见血的时候,眼下见了盛黎血带黑雾,分明是个魔修,哪里能不被吓到?然而被她依靠着的药峰弟子却面色微带不愉,他并未开口,只抬眼细细端详了远处仍血流不止的盛黎,又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怀中花容失色的准道侣,垂下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伸手揽住了蘅樱仙子,在她耳边低声道:“若盛师兄果真与魔有关,想来今日不会善终,咱们先走,免得你害怕。”“……我……我不怕。”蘅樱仙子几乎是咬碎了牙才控制住自己没说出“不走”二字。这几日她与应兴文多有“巧遇”,有了宗主发话,如今凌阳宗上下都在操办盛黎与夏添的结典,应兴文身为大师兄自然也免不得操心一二,与她见面时也不免几次谈及此事。蘅樱仙子曾因被人撺掇着挑衅夏添一事而被盛黎下了战帖,只因大喜前不愿平白以刀剑煞气冲了喜气,这才将时间延后,只待结典完毕,盛黎便要提剑来与她一战。蘅樱仙子自知修为不敌盛黎,却又认为就此认输、去给一个妖修道歉是折煞了自己的面子,当日便咬着牙应承了下来,原本她想这盛黎不会如此不知人情世故,真要对她这个前来联姻的女子动手,所谓的战帖不过是口头说说罢了。可谁知道这盛黎竟半点没有和她虚与委蛇的样子,莫说药峰弟子,就连她自己的父亲听闻此事都一脸凝重,告知她盛黎此人从不以剑来开玩笑,他说要战,那定然就是要战。为此,蘅樱仙子也曾想过服软,她知道美貌是自己无往不胜的利器,便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提着几样宝贝找上门去,可盛黎却只冷冷看了她一眼,说什么“伤害的是我的道侣,便应当向我的道侣致歉”。让自己给一个修为远远不敌自己的妖修、一只妖里妖气的狐狸精道歉?蘅樱仙子根本没办法接受,她的母亲便是死于妖修,她此生最恨的也是妖修,因此断然拒绝,甚至还哽着一口气应下了盛黎的战约。眼看着盛黎与夏添结典的时辰越来越近,蘅樱仙子也不免有些焦躁起来,就在她为此焦头烂额之际,应兴文给她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他说,盛黎或许不是人。第209章 道侣修炼手册应兴文当然不会傻到直接把这句话告诉蘅樱仙子, 但是在他的暗示之下,蘅樱仙子很快就明白了对方话内的潜藏之意。 第185章 几个其他门派的长老先是喋喋不休地争论了一番“凌阳宗是否故意隐瞒魔修”一事,后索性直接质问起了凌阳宗宗主, 更言辞激烈地要求他立刻当众处决盛黎, 以示凌阳宗不容魔修的态度, 以免让其他正道修士寒心。凌阳宗宗主并几位长老坐在上首,相较于几位面色难看的长老,宗主倒是平静许多,他不发一语,静静听着挤在堂前的诸位修者控诉。众人滔滔不绝说了许久,见宗主并不辩驳,诸位长老虽然面色难看,但也未曾出言争论,倒是渐渐有些无趣起来,几个打头的大能修士面面相觑片刻,便不再说话。见众人终于安静下来,宗主这才环顾四下,道:“诸位可还有话要说?”见无人应答,他又站起身来继续道:“既然如此,各位还请放心,今日之事,我凌阳宗定然会给出一个交代。”不待旁人追问,他轻轻一拍座椅扶手,那以玄金锻造而成的座椅便顷刻化作了飞灰。玄金何等坚硬难得,需得上等炼丹师催动真火灼烧七日七夜方能锻造,眼下竟然如此轻易就被宗主拍成了灰烬,这一手令大殿内众人心中一跳,也让他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面前站着的可是凌阳宗的宗主。眼下凌阳宗虽然爆出了藏匿魔修的丑闻,可事实到底如何还有待追究,他们若是再追问下去只会显得咄咄逼人,恐怕最后即便有理都会变成没理。思及此处,众人倒是再不敢多言,各自被前来引路的童子带了出去,只待凌阳宗查清楚了再去要一个能让他们满意的交代。片刻后,原本吵吵嚷嚷的大殿内平静下来,凌阳宗几位长老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宗主,等待他做出决断。宗主沉思片刻,道:“既然剑峰长老领走了徒弟,那此事先看剑峰如何处理,至于盛黎……诸位有什么想法?”一位长老皱眉道:“我当初就说过,既然是魔修,且明知他将来会铸下大错,就不该留在我凌阳宗,损坏我门派清誉……”另一位长老听罢却反驳道:“事在人为,盛黎在凌阳宗这些年不曾有过违背本门教义的举动,如何看得出他就会毁天灭道了?”几位长老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一时间争论不休,末了只得看向宗主,等他发话。宗主面色凝重,当日他与何漪议定,把盛黎和夏添结典之日选在今天,原本是希望今日一过便能尘埃落定——“……当初将你带回凌阳宗后,我与宗主多番推演,算出了你在幻境中诛灭天道的时辰,原本便该是今日,我二人便想着,你与小夏情深,大喜之日总该不会再出什么岔子,等这一日过去,也就算是破了老师祖留下的预示。”何漪带二人回到了剑峰,他着实也没料到今日会出这样的事情,因魔修之血与常人不同,很容易便能分辨差别,他当年在遇到盛黎时便喂他吃下了隐匿血脉的丹药,吃下后即便受伤流血亦与寻常修士无异,当时只哄骗小孩子说是强根健骨所用,并未告知实情。每隔二十年,何漪便要让盛黎服下这样一枚丹药,以免他受伤流血让人瞧出不对来,按理说原本今日盛黎就该服药了,只是何漪想着是大喜的日子,待得他们二人礼成后再服不迟,左右没人会在凌阳宗弟子的结典上与之拔剑相向,也不差这一两个时辰。但谁料到飞仙阁的麒麟会突然发难,原本好好一出喜事,竟成了这副模样。说罢,何漪拿出一个碧绿色的小玉瓶摆到盛黎面前,道:“是我的疏漏,若今日一早便让你服下,只怕便不会闹成这样,倒是叫你们两个孩子遭罪。”夏添初时还听得懵懵懂懂,他挂心盛黎,直到确认对方被撕咬开的伤口都愈合了这才放心,也顾不得追究麒麟为什么独独咬着盛黎的衣服不放,这会儿倒是渐渐明白过来。他在修真界虽然只是一个初入金丹的小妖修,但小世界中的历练却不是空口一说,要说明枪暗箭,还真遇上过不少,此刻冷静下来稍一思忖,便明白过来今日是被人算计了,对方应当是凌阳宗内门的人,才有机会接触到何漪亲自为弟子准备的喜袍,且熟知玄天麒麟喜恶,故意在喜袍上放了些什么东西引诱对方主动攻击,又算准了大喜当日会有如此多的修士一同前来观礼,便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盛黎是魔修一事,到时候众口铄金,凌阳宗也不能轻飘飘将此事揭过。夏添便宽慰了何漪两句,又问起凌阳宗内有哪些人知道盛黎的魔修身份。何漪稍稍蹙眉,“只有宗主和我们几个峰头长老,此事非同小可,当初决定将我这徒弟带回凌阳宗养育后,我们便齐齐立誓,不可将此事转告外人。”说罢又看向夏添,解释道:“但你们定下了道侣契约,天道也越不过去,所以知道无妨。”“其余几位宗主可有不赞同此事的?”夏添又追问道。“倒也的确是有,药峰那老头子就是一个,但也就是偶尔抱怨……立誓已成,一旦破誓便是给自己种下心魔,倒是没人会把此事往外说。”“也就是说只是不能主动告知?若是旁人自己得知呢?又或者是故意暗示?”“这……”何漪语塞,他这些年来醉心剑道,见盛黎服下丹药后并无异状,倒也没有考虑过这些,一时间有些犯难,“可这些年来从不曾出过纰漏,咱们一直瞒得好好的,谁能得知?”夏添若有所思,剑峰弟子大概都随了何漪的脾气,直来直往并不藏事,能够让他们投注全部精力的唯有剑道而已,想来也没精力去做些勾心斗角的事,倒是十分纯粹。他并不打算将那些蝇营狗苟说给何漪听,盛黎也是此意,他了解自己的师尊,最不屑于小人行径,更是懒得与人尔虞我诈地来往,剑峰弟子大多如此,今日这幕后之人恐怕是冲着他来的,如今他这“魔修”的名头只怕已经传遍了修真界,想来也是对方想看到的。思及此处,盛黎道:“师尊,今日前来观礼之人众多,剑峰恐怕也因为我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凌阳宗势必要给出一个交代,才能平定悠悠之口。”何漪随意搭放在案上的手微微收紧,郑重道:“你是我亲传弟子,剑峰定会护你周全。”盛黎心知这是何漪真心实意,却也知道魔修一事非同小可,单看往日他在宗门所接任务,但凡涉及魔修,无一不是赶尽杀绝。只是没想到,他自己也是魔。盛黎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他看向桌面那个自己十分眼熟的玉瓶,却并不打算再服下丹药。“师尊,魔修身份于我并非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既然如今已经被人知道,也不必再瞒下去。”何漪一怔,“你们想好了?”盛黎一旦认下魔修的身份,不单单他自己,连同身为他道侣的夏添也讨不了好,盛黎在凌阳宗多年,也不会不知道修真界对待魔修的态度。盛黎与夏添对视一眼,一同点了点头,“是,想好了。”自在盘古崖误打误撞走进了剑冢以后,盛黎才正视自己作为“魔修”的身份,万千灵剑的怨气凝结成了他,但他却并非只有无尽怨气。是魔是人,于他而言其实并不重要,小狐狸更是不会在乎,何况修真界实力为尊,是魔又如何,若有人想要来取他的性命,尽管来战便是。“弟子盛黎,自请师尊将我逐出师门。”盛黎一撩长袍跪下,恭敬地行下了当初拜师时才行的三跪九叩大礼,夏添亦与他跪在一处。何漪闭了闭眼,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处理办法,若盛黎仍旧顶着凌阳宗剑峰弟子的名头,那么作为魔修的他和魔修道侣的夏添,将面临的便是凌阳宗满门追杀,又或是直接关入后山禁地,唯有此举,方能肃清凌阳宗的声誉。盛黎若不是凌阳宗弟子,那么说到底不过是个散修而已,凌阳宗与他毫无干系,若他没有犯下大错,也不会派出弟子追杀,只是两者从此再无关联罢了。第211章 道侣修炼手册但要离开凌阳宗又岂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能撇清关系的?宗门清逐弟子, 或废其修为, 或收其法器,总归要让弟子恢复初入宗门时的状态才肯罢休, 否则若是弟子与门派为敌, 那就是亲手养大了自己的对手, 即便是正道门派也不肯做这亏本买卖。但凌阳宗既然是正道第一大门派,自然也有大门派的气度, 并不至于要废除弟子修为, 但也绝不会轻巧放过。“凌阳宗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若是宗门驱逐弟子, 这唯一一条要求便是要弟子自行走过万煞阵。万煞阵之威比之天劫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且随时可能陷入心魔,一旦走不出来, 便是我也救不了你……”何漪定定看向盛黎与夏添,问道:“何况你们二人已经在问心阁刻过了同生共死的命牌,如今双体一命, 小夏也免不了要走这一遭, 你不是剑修, 也不过金丹修为, 若真要去万煞阵走一回,只怕九死一生。”何漪这话并无半点夸大, 万煞阵内所困的乃是凌阳宗这些年来诛杀的邪魔一缕残存煞气, 凌阳宗建宗至今, 没有万年也有千年了, 这邪魔煞气便是随随便便放出去一缕也足够一个寻常修士头皮发麻了,更何况万煞阵中还有上古神器小洞天所化的幻境,修士一旦入内便要历经层层心魔,心魔不破则无法脱离,便是在其中耗尽一生也有可能。这万煞阵原本不叫万煞阵,而是叫做“万炼阵”,本是大乘修士在其中修炼消除心魔所用,万炼阵中的魔气是最好的对手,不单可以提升修为,还能借此破除心魔提升境界,可谓两全其美。 第187章 夏添自己忙着收拾, 也不肯让盛黎歇着, 他唯恐盛黎触景伤情, 便刻意指使对方去做些繁琐细小的事情, 譬如那株长在窗台下的野草很好看, 要盛黎不伤其根须一点点挖出来装好, 又譬如案头那几卷书册,纸张脆薄易损,也要盛黎亲手包好了小狐狸才肯收起来。但他又记着自己饲主手臂上受了伤,只要他去做轻巧的活儿,连移动个木凳都不许盛黎做。他这样闹腾,盛黎却半点不嫌吵闹,反而觉得十分喜欢,他收拾好手上的书册递到夏添手边,在与对方靠近时忍不住凑过去吻了吻对方纤长的眼睫。两人早已经肌肤相接宛如一体,可夏添还是会因为饲主突如其来的亲昵而心跳如雷,他下意识地闭起了眼睛,却在察觉盛黎只一触即分地碰了碰后不满地皱起了眉,当下一手勾住对方脖颈,自己仰起脑袋凑过去亲了盛黎的嘴唇一下,又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笑。此刻,一阵沉闷直击人心的钟声骤然响起,盛黎一怔,继而轻轻拍了拍夏添的背,低声道:“我们该走了。”这是凌阳宗开启万煞阵的钟声,盛黎记得这些年来也就自己刚到剑峰那一年曾听到过。那是器峰一位即将升为长老的师叔,因被发觉虐杀了前来凌阳宗做客的一位大能的坐骑,又被人顺藤摸瓜揪出虐杀灵兽多年的事实,在看到对方院子里埋的那一堆死不瞑目的灵兽尸体后,宗主怒斥其“性甚恶,类魔”,最终将他送进了万煞阵,当时全宗门的弟子全都到场,也是以儆效尤。那位师叔当然没有再从万煞阵走出来,盛黎当时并不知万煞阵的厉害之处,只是模模糊糊地明白,对方没能走出万煞阵,就永远都走不出来了。那时何漪曾耳提面命地告诉过盛黎和几个新入门的小弟子,绝对不能随意靠近万煞阵,这是比后山禁地更为危险的存在。时隔多年,没想到自己还会带着小狐狸一同进去。夏添却半点不怕,相反,他只觉得在盛黎身旁便十分安心,他见盛黎眉间隐隐有一缕挥之不去的郁色,便握住他的手,道:“别怕。”他神态温和得像哄小孩子似的,盛黎心头一动,忍不住又笑着与他挨在一处轻轻碰了碰额头,“有夏夏在,我不怕。”这只小狐狸是他的软肋,亦是他的盔甲。凌阳宗上下都听到了钟声,这是宗门大事,无论弟子在做什么都要即刻前往,原本还因为早晨在飞仙阁发生的一幕而议论不休的弟子们纷纷收敛心神,赶往万煞阵,而那些叫嚣着要凌阳宗给出一个说法的修士亦被一同邀往前去。万煞阵就设在浮连山背阴面的雪顶上,这里常年积雪不化,峰头上没有花草树木,只有不断飘落的雪花和随处可见的坚硬冰块,此处温度极低,修为稍低些的修士立足于此都常有冻僵手脚的感觉,是以这浮连山上的飞禽走兽都不敢涉足,整座峰头静得可怕,好似天地间再无别物。因此,修为低下的弟子们便只能排在最末,并不敢太过靠近雪顶,而修为高些的则站得更往前些,众人举目四望,见雪顶果然如传言中一般只余空荡荡的雪白,不由得心生戚戚。宗主与何漪二人御剑而上立在云头,何漪淡淡道:“今日我何漪,以剑峰峰主之名祭山开阵,是为逐魔修盛黎出剑峰,若他能安然无恙走出万煞阵,从此便与剑峰再无关系,剑峰弟子见之不必再行同门之礼。”他语气平淡,声音也不大,但却瞬时传遍了雪顶,附近有些毫无修为的小兽闻听当即惶恐逃开。此言一出,不少其他门派的修士面露果然之色,何漪这番话倒是在他们意料之中,哪怕盛黎真是不世出的剑修天才,可与整个剑峰弟子、甚至整个凌阳宗一比,自然毫无优势可言,孰轻孰重,连他们这些外人都知道,更何况是剑峰峰主?其余凌阳宗弟子亦是心有戚戚,谁也没想到自己的同门竟然会是魔修。有些想着自己当初仗势欺人嘲讽过盛黎,唯恐他报复,但又转念一想,这万煞阵一进去可就是出不来了,心头倒是有些微妙的窃喜。但也有人是为盛黎打抱不平的,站在最外侧的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便垫着脚使劲往里张望,眉目间颇带焦急之色,“师姐师姐,里面怎么样了,我听二师姐说这里很可怕,盛师兄当真要进去?”这正是当日在浮连山下,接了夏添所赠九齿银鱼的小师妹,她初入宗门,并不曾亲身体验过旁人口中所说的盛黎如何不近人情,只觉得当日在山脚下一见,盛师兄和他的道侣都好看极了,盛师兄虽然不说话,可他的道侣却朝着自己笑了,他的道侣看起来和善极了,那盛师兄定然也是好人。小师妹不通人情世故,只单纯地凭借自己本心判定善恶,一想到这两人要进那极其可怕的万煞阵,便不由得心生担忧,双眼微微泛红道:“何峰主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能不能把师尊给我的护身符给他们?”她的师姐忙不迭捂住了小姑娘的嘴,眼下盛黎师兄身份尴尬,“魔修”二字在修真界就是人人喊打的代名词,她虽然也心存不忍,但她却曾见过一个魔修吸食一位修士修为,最后更是直接将对方血肉消融,连骨头都化作了水,只空余一张人皮。是以对于魔修,大师姐总归是心存畏惧,她不知如何宽慰小师妹,只得低声道:“不要多言。”小师妹只得闭口不言,却是抬手轻轻握住了放在胸前的护身符,暗自祈求盛师兄和他的道侣能平安。而此刻,何漪又道:“但盛黎是我当年立下的唯一一个亲传弟子,他虽不再是剑峰弟子,却仍旧是我何漪的徒弟。”此言一出,不啻于一个惊雷在众人头顶炸开,何漪话中之意十分明显,即便盛黎不再是剑峰弟子,但依然是他何漪承认的徒弟,旁人若是想要动盛黎及其道侣,那也要先掂量一下是否有与何漪对上的本事和决心。这话几乎是毋庸置疑地表示出何漪的偏袒之意了,但一想到万煞阵的厉害之处,便是有些修士心怀不满也不便多说,盛黎二人能不能从这万煞阵中安然无恙地走出来还未可知,即便何漪偏袒又如何?若是这两人在万煞阵中飞灰湮灭,到时候这也不过就是一句空话罢了。小师妹听了这话却稍稍放心了些,此刻听对方这样说,显然是要护着盛师兄和他道侣,她知道剑峰的峰主十分厉害,连她师尊都常称赞剑峰弟子多才俊,若是何峰主有意回护,那旁人想必再不敢随意挑衅。而宗主等何漪说完后,则缓缓道:“剑峰的意思,便是凌阳宗的意思。”若说方才何漪那一句话让众人震惊,那宗主这一句话则让人疑心自己根本是听错了,宗主此意分明是表示连他都要给盛黎撑腰。原本恭恭敬敬垂手站在一侧的应兴文闻言,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猛地抬头瞪圆了双眼看向宗主。盛黎区区一个魔修,本该受尽天下修士诛杀,何漪既是他师尊,那稍作回护也就罢了,宗主又为何要当众如此表态?那一刻,应兴文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上前说出他曾听到的一切,他不明白为什么盛黎明明是魔修,宗主不以宗门名义驱逐他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要如此表态,将他这个亲传弟子又摆在了何处?!应兴文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紧,指甲都几乎刺破掌心,不过这痛感倒是提醒了他,令他回想起这万煞阵的可怕之处。应兴文暗笑一声,即便剑峰峰主和宗主都出言维护又如何?到时候只怕这两人一进去便要死在里面!宗主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他朝何漪微微点头,示意对方可以开始了。何漪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抬手祭出灵剑,隔空握住剑柄重重往下一挥,道:“开阵!”第213章 道侣修炼手册何漪话音未落, 缕缕金光便自云端落下,将整个雪顶都笼罩其中。一霎间,雪顶上终年不化的坚冰忽然如初雪遇沸汤一般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数碧绿青草铺满了原本光秃秃的地面,不过眨眼之间,原本素白得叫人心里发空的雪顶便是满山绿意盎然。而在那峰顶最高处, 一株不过巴掌大小的树枝悉悉索索地探出枝叶, 它迎风而长,眨眼间就枝繁叶茂,堪比上千年才能长成的老树。最令众人啧啧称奇的是, 这老树长成, 一息之间便绿意勃发枝叶葱茏,下一息便有白色细小花朵在枝头怒放,不等人看清那花朵是何模样,花朵连带着树叶便纷纷坠落, 在半空中化作浮光散去, 枝头已然空空如也, 叫人少不得叹息一句;只这一句叹息尚未出口, 新的绿意便重新攀上了枝头, 嫩叶次第舒展。这一幕令在雪顶四下围观的修士们看得惊叹不已,便是在小秘境中也不曾有人见过这等轮回奇景, 加之万煞阵每次开阵, 阵法都不相同, 是以这等景象连凌阳宗的弟子们也是第一次看到, 当下忍不住轻声议论起来。然而盛黎和夏添却是见过的,二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盘古崖中所见的一幕。随着一次又一次重复的一息生死,老树逐渐从顶端缓缓分成了两半,露出一道白雾茫茫的路口。宗主沉声道:“万煞阵已开,盛黎、夏添何在?”两人便上前应是。宗主的目光落在这两个并肩而立的年轻人身上,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道:“进去吧,你们若能平安无虞走出,则从此与我凌阳宗再无干系,若……也是天命。” 第189章 毕竟魔修在修真界是人人得而诛之,凌阳宗既然养大了盛黎,又是被当众揭发此事,无论如何都处在下风,若是这些大能群起而攻之,凌阳宗纵算是能胜,只怕也是惨胜。所以他才刻意将所有人都召集来此,一则是为了禀明天下,凌阳宗绝无与整个正道作对、窝藏魔修的意思,二则是为了借万煞阵的威力震慑旁人,歇歇他们的心思。幻境中,盛黎和夏添自然也听到了宗主所说的话,飞仙阁阁门大开,经年不灭的万寿灯将阁中映照得宛如白昼,内中金碧辉煌,华美不可方物。尤其令小狐狸心动的,是那自阁顶以一条细细金链缀下的一枚东珠,圆滚滚的东珠几乎有成年男子拳头大小,色泽莹润可爱,且无风自动,在阁中滴溜溜地打着转儿,若夏添此刻是狐狸模样,定然已经按捺不住爪痒扑将上去了。眼下他虽控制住了本性,可一双桃花眼眨也不眨地循着东珠左摇右摆,好似整个人的魂儿也被缀在了东珠上头似的,令盛黎忍俊不禁,一时间只想着待结典完毕,定要去找一枚东珠给小狐狸玩耍,他道:“我们进去。”话落正欲抬腿,盛黎的本命灵剑却忽地嗡嗡作响,他二人心脉相连,灵剑震动,连带着小狐狸丹田处的金丹也躁动不安地打起了转儿。盛黎和夏添俱是一怔,不待他探查究竟,便听头顶何漪的声音如闷雷压下——“徒儿,莫要耽搁时间,吉时一过,飞仙阁就该闭阁了。”夏添立刻被这话说动了,他不安地皱了一下眉头,低声道:“那咱们快些进去。”说罢,抬手就抓住了盛黎的手臂。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小狐狸抬手抓住的,恰是盛黎先前被那玄天麒麟抓伤的小臂。盛黎显然十分爱重自己的道侣,半点不忍他露出焦急神色,立刻点头应是,也不去挣脱夏添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就那么和他一起朝前走去。见到这一幕,在万煞阵外观阵的众人俱是心神一凛——就在盛黎和夏添犹豫的那一霎那,他们终于摆脱了那股诡奇乐声的影响,从虚无的幻境中走了出来。此刻众人抬眼望向云镜,那里哪有什么宗主长老,更没有麒麟飞仙阁,在盛黎和夏添面前的,是一张巨蟒的血盆大口,冷森森的獠牙泛着令人毛骨悚人的冷光,一条细长的分叉蛇信正兴奋地在半空中舞动,只待两人一踏上嘴角,巨蟒便会立刻将他们吞入肚中。有些修士到底心软,不忍见到这血淋淋的一幕发生在眼前,叹息着摇头,移开了目光。然而就在移开目光后,他们却听得身侧传来叫好并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来,当下心生疑惑,抬眼望去,却见众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云镜,面带惊奇之色。难道这就已经葬身蟒腹了?可若是他二人丢了性命,这万煞阵也该立刻关闭才是,怎么……这些修士忙不迭地重新把目光投了回去。盛黎和夏添一脚刚踏进那“飞仙阁”,二人面色俱是一变,方才放松柔和的神色瞬间被冷厉取而代之,盛黎的本命灵剑猛地朝着那仍在不断摇摆的“东珠”飞去,剑身未至,剑意便已经干脆利落地斩断了蛇信。巨蟒吃痛,再无力维持幻境,在二人面前露出本来面貌,它不曾料到这二人竟能看破自己设下的迷阵,当下又是吃痛又是震怒,正要狠狠合拢蟒口吞吃掉他们,盛黎却已经召回了灵剑,他双手握住剑柄,牢牢将其插在巨蟒下巴上,而后疾速前行,顺势将那巨蟒的下巴划成了两半。而夏添借踏上盛黎肩膀一蹬之势,顺利攀上了巨蟒头部,而后找准巨蟒七寸,化手为爪,亮出锋锐的狐爪狠狠划了下去。巨蟒腹背受敌,连七寸都被制住,登时便失了威风,它剧烈挣扎起来,绵延如小山的蟒身在云镜中若隐若现,瞧着倒是颇有些气势汹汹。然而它已是强弩之末,不过片刻便软塌塌地垂了下来,巨蟒一闭眼,身体便立刻化作了青灰色雾气遽然散开,夏添瞄准机会从蟒身上跳下,恰好被站在下方的盛黎接了个正着。巨蟒本就是魔气所化,是以并无血液,但夏添还是觉得在蟒身上划过的手指黏糊糊地极为不适。他不愿意用这样的手去触碰盛黎,便一直将手背在身后,倒是令盛黎忽然回想起当初在小世界时,那个不慎抓了罂粟的花的小狐狸也是如此,高举着手不肯靠近自己。他命灵剑环伺身侧继续戒备,自己则掏出一方雪白锦帕,拉过夏添藏在背后的手,替他细致温柔地擦拭细白的手指。这一幕落在旁观的修士眼中,倒颇有些不是滋味,他们也并非是要落井下石,但原本以为会看到两人在万煞阵中惊慌失措甚至刀剑相向,谁知不但没有,反而还叫他们看见了这两人是如何配合默契如何浓情蜜意的……这一想来,多少有些别扭。小师妹却不管这些,她瞧见云镜中两人头挨着头,虽不说话却自有一股别样的温情,便觉得心里很欢喜,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她的师姐站在一旁,一面想着盛黎是残暴无度的魔修,一面却又打心底里为对方掏出一劫而松了一口气,两种矛盾的情绪交织,让她不由得低头移开了目光,不想去看云镜。这一低头就瞧见小师妹正笑得开心,师姐也忍不住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只觉年幼无知也是幸事。二人原本站在人群边缘,并不打眼,可这一幕却好巧不巧地落在了应兴文眼中,他眸光一闪,倒是隐约想起了盛黎渡劫出山后,那个口出不逊的新入门的小师妹。且笑吧,再笑两声,那万煞阵中两人便能在你们的笑声中踏上黄泉路了!第215章 道侣修炼手册然而应兴文构想中的这一幕却始终没有发生。阵外众人瞧着这两人一层层破开了万煞阵的幻境, 连好些大能都险些被阵法蛊惑,盛黎和夏添却始终不曾有过片刻动摇, 这幻境竟半点没有为难到他们——最擅长营造幻境的蜃缓缓张口,吐出了纸醉金迷令人飘飘欲仙的梦境, 却被盛黎毫不留情一剑刺穿;善于变换美人、以色惑人的绣蚺还没来得及扭摆自己柔软的腰肢,夏添就抢先一步上前狠狠擒住了对方七寸……有好几次, 就连仅仅是站在云镜外观看的修士都有些心神不稳,那万煞阵中的二人却偏偏半点不受影响, 灵台清明得如同初生稚童。恐怕是这万煞阵久未开启,内中魔物都还未曾完全苏醒, 是以这试炼并不算得上厉害, 等后面大魔现身,这二人恐怕再难有这等云淡风轻的模样。一些修士一面暗念清心诀,一面如此在心底揣测,他们谁都不肯承认自己心神动摇, 甚至比不得盛黎那个妖修道侣来得道心坚韧,嫉妒与不甘在内心潜滋暗长,众人却谁都没有察觉。万煞阵内, 盛黎和夏添已经出现在了一座庞大的宫殿内, 对于自己前一刻还在小溪中淌水,下一刻便面对厚重的宫墙一事,夏添显然已经习惯了, 他心底其实有些奇怪, 按理说万煞阵内锁住的皆是早年修为高深的大魔, 而自己不过是个刚结金丹的妖修,无论如何也不该能轻易识破大魔设下的幻阵,还有方才溪水里弥漫的瘴气,饲主分明说这瘴气吸入片刻就能迷惑人的心智,令其思维倒退回幼童时期,按理说本是夏添最为厌恶的东西,但自己却半点没有感到不适。反倒是这座空无一人的宫殿,令夏添十分不喜,不管是诡奇的尖顶造型还是黑灰色的暗沉砖石,都让他恨不得立刻变成狐狸模样,好用四只脚爪快些走开。他心中只觉不安,又唯恐这宫殿也是幻阵,并不敢大剌剌地就这么说给盛黎听,便看似不安地抓住了对方手掌,又借着宽大的袍袖遮挡,以指尖在对方掌心写下了几个字。盛黎面色不变,但却在他写完后轻轻回握了一下,显然是领会了小狐狸的意思,此刻他倒是益发感谢自己早早便与对方定下道侣契约,彼此心灵相通,单凭这个几个字也足够他明白夏添的未尽之言。他自然也察觉了这一路走来委实太过轻松,心中虽然不解,但因一路上并未揪出什么别的幕后黑手,盛黎也只能见招拆招,只打算一路如此杀将下去,且看最后等着的到底是谁。而今他便有这种感觉,这一路走来,或山或水,或沙或海,面前所见的有花有草,有人有兽,但无一例外都只令他感受到了“虚假”,想来小狐狸也是同样的感受,才能与他一样堪破种种幻境,并不受其迷惑。但当脚下踏上这宫殿中的青灰色砖石后,那种虚无感如潮水一般瞬间褪去,正如万千阵法都有其阵眼一般,盛黎心知,这里恐怕也是万煞阵的“阵眼”,只是不知在其中等着的又是何方大魔。“莫怕。”“主人别怕。”二人竟同时开口,话音未落便忍不住相视一笑,盛黎抬手一指,本命灵剑随心而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劈出一道凛然剑意,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石砖劈出了深深一道裂缝。夏添却看得分明,饲主方才只使出了五分力气,若放在平时,凡间的砖瓦早被这一道剑意震成了飞灰,便是凌阳宗内的仙砖仙瓦,也该一分为二,哪里会只是这么一道裂缝。试探过了,他们心中倒是多了几分考量,盛黎召回了灵剑重新握在手中,瞧着倒像是暂时不打算动手。这宫殿与其说是宫殿,倒不如说更像是黑灰色石砖垒砌起来的城墙,墙面上并无门窗开口,夏添抬头望了许久,才终于在最远处的顶端上看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洞口,因离得太远,这万煞阵中又没有阳光,所以看起来只是黑乎乎的一小团,乍一看去与四下砖墙并无二致。“在那里。”夏添示意盛黎去看,自己也瞪圆了眼睛,想将里面藏着的东西瞧个分明。 第191章 黑影并不答话,盛黎嗤笑一声,抬手握住夏添的手,道:“你们若要尊我为主,便要将我的道侣视为同我一般的存在。”这话中之意,倒是有些心动了。那黑影晃了晃,虽黑乎乎一团看不清五官神情,但小狐狸也能猜想到对方的惊愕神情,他立刻顺着盛黎的话摆出了一副倨傲神情,做足了一只狐假虎威的狐狸精姿态。他扬了扬下巴,面露不耐,“快些老实说,我知道你这样的大魔口中没几句实话,别想诓骗我们。”黑影态度变得恭敬起来,“我等虽是怨气,但在万煞阵中存在了千万年,只差一丝机缘便能真正化作实体,如今魔主驾临,既是魔修,又有本事能破开阵眼,便是这唯一一丝机缘!”“原来如此……”夏添又问道:“不过口说无凭,我们凭什么相信,出去以后你们还会真的奉我们为主?”夏添说话时,盛黎一直护在他身侧,等他说完便微微点头,显然是十足信赖对方。四下大魔面面相觑,见盛黎二人面色淡然,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中,更是没有丝毫被劝动的模样,犹豫片刻后纷纷表起了忠心,更不惜将一缕怨气凝成小球自发递往他二人手边。那黑影亦不例外,一边忙不迭地凝出一枚小球一边道:“魔主最清楚,大魔怨气全靠精源支撑,如今我等将精源奉上,魔主只需捏碎精源,便能掌控我等生死!”此言一出,莫说盛黎和夏添微露愕然,便是云境外的众多修士都大吃一惊,这相当于修士将自己命门暴露给外人,难道这些魔修怨气当真能凭一个阵眼就破开万煞阵?然而不等众人脸上的惊讶撤去,头顶风云突变,原本高悬的明日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几欲压顶的黑云被狂风卷动形成一个巨大漩涡,漩涡内不时有亮色霹雳闪过,竟是妖魔现世的征兆。“这……这这……”一个素来自诩君子端方的修士吓得目瞪口呆,他抬手指着头顶呼啸的风云,双股战战,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谁也无心去嘲笑他的失态,比他修为低下的早已吓得失了方寸,比他修为高深的则眉头紧锁掐指测算天机,一时间,众人竟谁都没有留意到峰头的云镜也悄然淹没在了大片黑云之中。万煞阵内,盛黎抬手一扬将身旁悬浮的小小黑球尽数纳入掌中,又当做寻常玩意似的给小狐狸拿着玩,这才朗声笑道:“既如此,我便破阵一试!”见他收下精源小球,便知盛黎彻底心动了,四下大魔无不面露喜色,连那黑影怪的浅淡五官都露出了狂喜姿态,眼瞧着盛黎一步步走向阵眼,更是下意识地朝他的方向侧过了身,只为亲眼见证他破开阵眼的一幕。本命灵剑被盛黎牢牢握在手中,他是剑修,并非阵修,破阵不讲究什么方位,唯杀而已。灵剑被高高举起直指天际,浅白灵力自剑身缓缓流动,亦步亦趋跟在盛黎身边的夏添忽然扭头朝那黑影一笑,语气轻快地说道:“东西不要,还给你们。”语毕抬手一挥,那许多的小黑球便从他掌心弹出。第217章 道侣修炼手册众魔面色大变, 再顾不得跪地俯首,纷纷四散逃开, 然而那黑色小球甫一离开夏添手掌便化作无数模样狠戾的妖魔,朝着一众大魔扑将上去, 死死咬住大魔命脉不肯松口。不过瞬息,便有一半大魔被扑转回来的妖魔咬死, 身体骤然化作一股黑色烟雾被风吹散,另一半则也是强弩之末, 虽奋力挣扎试图将这些黑球所化的妖魔从身上撕扯下去,然而却半点奈何不得, 眼看着一个个身体都已忽隐忽现, 只怕也撑不了多久。黑影怪发出一声凄号,当即便要将剩余的大魔收回,然而无论黑影如何变化,如何想要驱使黑雾收回体内, 却没有丝毫用处。夏添看了一眼黑影,弯唇一笑,笑意却冷如寒冰。“既然明知站在你面前的是一魔一妖, 又是谁给你的信心, 让你觉得能骗过我们?”那些跪在面前的大魔看似恭敬无比,他们臣服的模样也着实令人头脑发热,但他们身上流露出的魔气, 却分明都是同一只魔的——不巧, 正和那黑影怪的一模一样——唯有那些飞到掌心的所谓“精源”却个个气息不同。对于嗅觉本就十分灵敏的小狐狸来说, 除了饲主以外的魔气都十分难闻,倒是险些把他给熏晕过去。因此早在那些妖魔渐次出现时,小狐狸心中便有了猜测,那些恭恭敬敬俯首称臣的大魔,不过是这黑影怪用一缕青烟幻化,而这些大魔供出的所谓“精源”,才是真正的被残留下的大魔怨气。他与盛黎暗中交换眼色,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一丝了然和不屑,当下更是坚定了信心,因此任凭那黑脸怪如何威逼利诱,心中却始终清明,更兼有三分忌惮始终不敢放下。须知众魔的怨气在万煞阵中被炼化了千万年,早已经不辨敌我不分是非,唯一留下的只有不甘和嫉恨,越是靠近万煞阵的阵眼,残存下的杀念便越是明显,倘若盛黎当真挥剑触动阵眼,这些大魔怨气定然会全部扑上去将他们绞杀。这一招实在是很阴毒,也着实很有效,倘若今日站在这里试炼的是旁人,或许早已被这黑影怪描摹出的幻卷勾动内心深处的贪欲,从而中计殒命,然而不巧,这一次试炼的偏巧就是一妖一魔,倘若说人类修士还会被魔气蒙蔽,那么他们则绝对不会错认同类的气息。眼下的一幕更是印证了两人猜得不错,那些虚假的大魔正是这黑影怪残存的魔气所化,如今大半魔气反被吞噬令他大伤元气,当即红了眼,撕下伪善的面具便要反扑。另一边,盛黎心念一转,驱使剑身上萦绕的灵力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不待那黑影怪扑上来便将之死死缠住,一路拖到近前。此刻,其余妖魔怨气所化的精源已经将四下黑影吞吃殆尽,正欲转而扑向盛黎二人,却畏惧他体内精纯魔力,更不敢招惹他手中那把连天道亦可斩破的本命灵剑,当下四散逃窜,却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出去不得,一时间乱作一团。那黑脸怪大半身体被吞吃后,又用黑雾幻化出三头六臂,试图撕扯开紧紧缚在身上的网,见徒劳无功后索性放弃挣扎,转而仰起三个狰狞头颅朝盛黎道:“除非破开阵眼,否则你们根本找不到出去的生路,你当真甘心就此死在阵中?”“这万煞阵是什么地方,若是万年前的大能或可一搏,如今……呵,那把你们丢进来的修士根本没想过让你们活着出去!”“你若敢伤我,这里顷刻就会化为虚无,到时候你们也讨不了好果子吃!”三颗头颅喋喋不休,夏添却敏锐地从这黑脸怪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惧意,他颇有些遗憾地看了一圈这三头六臂的黑脸怪,心道这东西也不知是身来头,此刻捆做一团也像是一团黑雾,只勉强能分清五官,却看不清神情,也不知死到临头他怕是不怕。转念又想到,这万煞阵中所困的皆是大魔怨气,又何谈生死,倒是忍不住笑了笑。这个表情似乎刺激到了黑脸怪,他目眦欲裂,正待叫嚣,盛黎却早已经手起剑落,干脆地将之劈散,寻到了黑脸怪藏匿在心脏处的精源,二话不说抬手就将之捏碎,竟是半句话都没和对方说,干脆利落得让那黑脸怪到被捏碎精源时都没想通发生了什么。他惯来如此,与敌手对上时也不喜欢放狠话,总觉得说话是一件十分多余的事情,不如干脆利落地解决了来得痛快。黑脸怪精源被盛黎捏碎,四下破碎的墙砖和青灰色地砖都逐渐化作虚影消失,除却二人身边那处阵眼仍有金光闪烁,天地间重新被浓重的白雾填满,找不到丝毫缝隙。小狐狸与盛黎相伴数个小世界,自然也知道饲主这不爱同外人废话的脾性,他看了一眼周围的魔气精源,却惊讶地发现精源凝出的魔气虚影竟然真的在瑟瑟发抖,比起方才黑脸怪驱使黑雾做出的臣服模样,这些虚影显然更是打心底里惧怕。夏添指尖一颤,就在此刻,他竟也感受到了一丝本能的寒意,那是在面对实力远超自己千百倍的天敌时才会有的恐惧,但这恐惧也不过一丝而已,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遍布全身的融融暖意,在血脉中汩汩流动的精血令他心生舒适倦意,若非时机不对,他倒是真想变作狐狸模样,蜷在饲主怀中打上一个懒洋洋的哈欠。他却没被这突如其来的倦意掌控,当即咬破舌尖令自己清醒,转而反手扣住盛黎手腕上的命脉,能叫他有这种感觉的,非盛黎不可。盛黎对他半点没有戒备,就连被扣住命脉时也没有丝毫躲闪反击,反而任由小狐狸探查自己体内灵力,更安抚地凑过去轻吻了一下对方紧锁的眉心,“是突破了。”就在方才,他忽然心有所感,捏碎那黑脸怪精源的一瞬间也感觉到了自己修为更上一层……不,或许是好几层。当初万柄灵剑的怨气凝结出他时,便天然为他带来了无上修为,是天道欺他初生,刻意将他点化成了无知幼童,孱弱的身体无法负担那么多灵力修为,求生的本能让他封住了修为,真正成了一个凡间稚儿,而后跟随何漪入得宗门,一点点摸索练剑,身体逐渐成长,被封存的修为这才逐渐得以解封。前次在盘古崖,为了护得他的小狐狸周全,盛黎刻意压制修为没有渡劫,如今在万煞阵中一番历练下来,自然也是时候突破了。盛黎垂眸看向紧紧握在手中的本命灵剑,对方感应到主人心绪,剑身微震发出一声轻鸣,随之响起的还有一声微弱的狐鸣,并不强势,却半点不会让人忽视。风云变色,妖魔现世。无数修士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头顶可怖的天色,脑海中浮现出这句话,早有善于推演的修士得出了结果,当下也顾不得身份尊卑,直直登上云头冲何漪喝道:“那盛黎定然是接受万魔投诚,真正沦入魔道了!何峰主,此刻还不清理门户,难道真要等着那魔修破阵而出来屠杀我等吗!届时凌阳宗何以立宗!”何漪面沉如水,只凝神看向那无声无息消失在黑云中的云镜处,见面前那个修士不依不饶非要自己出剑,当下冷冷道:“方才便说过了,盛黎若能走出万煞阵,自此与我剑峰、与凌阳宗都再无干系。”顿了顿,他又道:“届时他若真犯下过错,我的弟子,该如何处置我心中自有打算,不劳烦道友指教。”话虽如此,何漪也不免心中有些忐忑,脑海中一时浮现出当年他在幻境中历经的一幕,与今日何其相似——天地间一片昏暗,修士无论修为高低皆面色惊惶,那个面色冷厉的青年杀红了眼,执剑大杀四方,身上穿着的白袍被鲜血染得没有一丝白色,被身后重叠乌云一衬,竟像是落在深渊中的一滴血,久久不落。 第193章 夏添未曾防备他有此一举, 耳根顿时烧红了, 他抬手捂住耳朵,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说盛黎不分场合好还是该让他多咬两下好, 竟呆在原地不动了。盛黎鲜少看到这样呆呆的小狐狸, 见了也觉得有趣,他知道是自己方才失了分寸, 似乎在那些被压抑许久的修为回归后,他也真的更像是一个“魔”了,做事全凭心意。他难以断定这是好是坏, 但是见夏添不曾因此生气, 便也没有强行压抑,说来他原本就是这么随心的一个人, 否则当初在凌阳宗内, 他只要有心掩饰, 依照旁人构想中“被捡回山门的弟子”一般行事, 不那么锋芒毕露,或许也不会引来应兴文乃至一众弟子的不满嫉恨。夏添却见盛黎唇角带笑,又觉得自己被他捉弄了,便小声嘀咕道:“等出去了再说。”他可不是好欺负的小狐狸,到时候非得叫饲主百倍千倍地还回来不可。他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道:“主人觉得这样可行吗?”盛黎也不再逗弄他,稍稍思索后道:“或可一试。”谁知道这万煞阵是不是真的有万重大阵叠加,连环阵中有一种阵法名为“无穷环”,乃是大阵首位相连一般形成一个死循环,叫人即便知道了阵眼在何处也只能如原地画圈一般来来回回地重复,若这万煞阵真是连环无穷,只怕他们杀到天道陨落那一日也杀不出去。两人只逗趣了片刻便放下绮念,盛黎凭借气息感应了一下魔气精源的位置,冲面前浓得化不开的大雾挥了挥手,抬手招来了八个当头的大魔,对方畏畏缩缩十分不情愿,但又根本不能抗拒盛黎体内的魔气压制,只得缓缓从浓雾中走了出来。阵修破连环阵正是如此,或破开阵眼一重重地杀将下去,总有一重大阵是关键一环,破开即得生路;或在阵中另立新阵,以新阵的生门对应旧阵的死门,借此断掉连环阵之间的阵眼联系,一旦断开联系,这“环”也就称不上“环”,连环阵自然破开。但万煞阵内偏有一重限制,那就是试炼者在其中无法布阵。可万魔精源则不同,他们虽无意识却能自由行动,更可布下重重小阵,自然也能组成一个大阵,但他们却绝不会为了阵中的试炼者主动组成破阵之局,更不会为之驱使。原本这万煞阵是供人类修士试炼所用,没有大魔之间的血脉压制,任是何等大能也不能驱使魔气精源,故而若是遇上了,哪怕知道这阵眼就是开启下一阵的机关,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闯下去。然而大约真是天意如此,盛黎因为自己是魔修而自请入阵试炼,旁人都以为他活不到出阵的时候,然而他却偏又因为自己魔修的身份可以号令万魔,竟仿佛是上天注定的一丝生机。如今大魔就位,盛黎依照夏添所言,又命他们分列乾坤震巽等八方,令震位入坤位出,复又喝令坎、离位互换;从始至终,他和夏添都在一旁观看,除了盛黎动嘴以外,两人连根手指头都不曾动过。万煞阵自然无法判定这是盛黎在布阵,毕竟阵修布阵,再不济也得自己驱使阵牌或是亲手移动方位,这样只靠说说话就布阵的架势可谓是闻所未闻。但大阵一成,生门即刻与旧阵死门相冲,盛黎面色微变,当即握住夏添的手与他后退数步,二人只觉面前金光大作,连那浓重得几乎凝实的白雾都被金光破成了丝丝缕缕的青烟,原本那些大魔精源都被浓雾遮掩了身形,他们只能凭借气息才能辨认方位,如今浓雾消散,夏添才注意到那些大魔竟然一个都没有跑,全数安静地缩在四周,这一望去黑压压一片,倒是叫人心惊。小狐狸心中一紧,还以为这些大魔是心有不甘于是故意埋伏,当下又戒备起来,若是狐狸模样,只怕全身的毛都要炸开。但他没来得及紧张多久,盛黎便握紧了他的手,道:“大阵将破,我们从艮位出。”夏添牢牢回握住盛黎,屏住了呼吸,他其实算不得什么厉害的阵修,也不知道这万煞阵中除了连环阵可还有其他阵法,毕竟能困得住这么多大魔精源,夏添也从未想过小觑它。二人凝神盯住了艮位,果见那里透出一丝极淡的光亮,与浓雾的乳白不同,与金光的夺目也不同,那一丝光甚至暗淡得可以称得上是“影”了,它在这空荡荡的天地间拉出了一个狭窄通道,且若隐若现,看起来稍纵即逝。但盛黎和夏添没有错过它,二人一同发力奔了过去,就在这过程中,夏添眼尖地发现那个通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圈圈地缩小,仿佛有什么外力在使劲地挤压,想要将那片被破开的通道重新复原。他们不过移动了一息而已,原本可容几人通行的破口便堪堪只容一人侧身而过,夏添脑中嗡地一响,他明白这或许是破开万煞阵的唯一机会,这个出口恐怕也再不会出现,他修为不及盛黎,即使拼上全部气力也未必能赶在出口消失前进去。但盛黎可以。盛黎只觉手中一空,还来不及反应便觉后背被人重重一推,他本就在高速的瞬移之中,这一冲击之下竟是一个踉跄,直直跌入那破口之中,他刚一出去,那破口便已经急速复原,天地间再找不到一丝痕迹。盛黎心中一空,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空荡荡的右手,就在前一刻他还牵着夏添的手,怎么这时就空了?他脑中太过混乱,竟顾不上自己此刻正坐在一处泥泞中,周身衣衫都被方才快速冲出而溅起的污泥弄脏了,他管也不管,目眦欲裂地提剑起身,想要重新找出那个破口。恰在此刻,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忽然搭在了他颈侧,随后一双尖尖的狐狸耳朵也探了过来。失而复得的喜悦铺天盖地地笼罩了下来,盛黎随之一送,精神高度紧绷后的放松令他重新跌坐回了泥潭,几点污泥溅在他脸上,看起来狼狈不堪。然而唯一有幸见证的旁观者却半点不敢借机起哄,毛茸茸的小狐狸一拱一拱地攀着盛黎宽厚的背脊,顺着他的肩膀爬上去,又“一不注意”故意踩空,从他肩头跌倒了胸前。盛黎下意识地抬手接住了他。他低眸看着被自己捧在手里的小狐狸,面沉如水,一句话也没说。夏添知道是自己莽撞行事了,只是方才事态紧急,他不想自己成为盛黎的拖累,又觉得方法可行,才变作白狐模样从后狠狠推了对方一把,又伸出爪尖紧紧扣住盛黎的衣衫——这还是他第一次对着盛黎动爪子,把对方号称“刀枪不入”的锦袍都给抓破了。见盛黎不说话,小狐狸先是吱吱鸣叫几声,又捧着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凑到他近前,示意盛黎去看尾巴尖上因为方才逃离而被削掉的一撮毛,一双漂亮的狐狸眼里更是水盈盈的似是随时要掉泪。盛黎叹了口气,着实是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没有下次。”得了盛黎这一句话,夏添顿时安下心来,除了当年初遇之时,他还没被盛黎用这么冷淡的态度对待,大约是被人宠爱惯了,便只是一时一刻也受不住,眼下见盛黎态度软化,再顾不得什么自己是大狐狸了的念头,捧着尾巴尖哼哼唧唧地叫唤起来,只哄得盛黎手足无措地不断安抚,说了一番诸如“这样也很好看,夏夏尾巴尖掉毛我也喜欢”此类的话才罢休。瞧着盛黎是真的消了气,夏添才放下心来,他心中有些愧疚,方才他虽然趴在盛黎背上,瞧不见对方的神色,但那种从心脉中传来的痛彻心扉却不容忽视,盛黎难过,他自然也是不好受的,眼下十分内疚地探着脑袋,轻轻舔着盛黎的下巴。盛黎气的是自己无力保护道侣,气的是小狐狸不告为之的冲动,眼下气了也就罢休了,见小狐狸哀哀叫唤自己更不免心疼几分,他抱着小狐狸站起来,这才注意到自己浑身泥水,十分狼狈。小狐狸立刻又凑过去,轻轻地咬了咬他的喉结。盛黎知道,夏添这是想说“主人一身泥水我也很喜欢”,他忍不住笑了笑。两人在这里柔情蜜意,却不知峰头上众人几乎都已经判定他们死在了万煞阵中。就在方才,整个雪顶的绿树青叶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一株老树也枯萎化作飞灰,大雪在一瞬间重新覆盖了所有痕迹,白茫茫一片再看不出曾有大阵在此开启。宗主沉声道:“大阵已闭。”众人搜寻片刻,看不到丝毫有人逃出生天的模样,连凌阳宗的护阵弟子都松懈了下来,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他们之中曾有人以比试的名头和盛黎交过手,知道对方修为深厚,如今就这么和他那个道侣死在了万煞阵中,不免唏嘘。第220章 道侣修炼手册死了……死了?!应兴文抬头望着重归平静的天空, 一时间脑海一片空白, 竟不知该以何等神情应对。自打知道盛黎是魔修以后,他心心念念的便是要向天下昭告对方那低贱的身份, 更想要在天下修士面前将盛黎一鞭打死, 届时既能证明他绝不是被盛黎压制一头, 又能彰显自己正道修士的光明磊落,为了天下大义而不惜手刃曾经的同门。当然, 他也早就想到, 万煞阵威力所向披靡, 放在如今的修真界, 恐怕没有几个修士敢主动入阵历练,盛黎和他那个妖修道侣一旦进去便是再无生还的可能, 不过也许是方才天地变色的情状太过可怖, 令应兴文心生恐惧,担忧盛黎真的会接受万魔投诚进而破开万煞阵, 届时要对付他恐怕还有些难度。他知道如今宗主与他离了心,但他也知道,一旦盛黎真的堕魔, 宗主绝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他才敢以代宗主的令牌,号令凌阳宗的守宗弟子全部来到雪顶摆出大阵, 只为在对方出现时将之一举击杀。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 雪顶重归平静, 盛黎竟然真的就死在了万煞阵中。 第195章 余下的魔修就此偃旗息鼓,或安安分分偏安一隅慢慢修炼,或还不甘心想要奋力一搏,却也不得不避开正道修士锋芒,生怕再被抓了去祭阵。是以盛黎这一出现,不单激发起了不少魔修与之一较高下的心思,更让许多小魔与有荣焉,觉得找到了一个“大王”,上古大魔修为,这是多少年都没有出一个了,别说魔修,放在整个修真界只怕也是排得上号的,如此一来,他们魔修也算是有了主心骨似的。当然,也有那一心想走捷径的,试图吸食盛黎的修为,妄想着自己也能一朝成为大魔。因此这一路除了不断找上门来挑衅的、真心实意想比试一番的,还有不少小魔跑前跑后地叫着大王,生怕盛黎不肯答应似的,他们心眼活泛,一看出盛黎重视的唯有他那个道侣,便又变着法地讨好夏添。盛黎不胜其烦,面对大魔前来挑衅时尚能拔剑斩之,并不留情,可对上这些小魔却颇有些头疼。魔修与妖修、人修都不同,所谓小魔就真的只是小魔,不单修为低下,年龄心智乃至于容貌都十分幼小,有几只小魔知道讨好夏添远比讨好盛黎有用——前些天有个小魔跟在大王他们身边,也不知做了什么傻事,反倒是把大王夫人逗笑了,于是大王就点拨了一下那个小魔,令他立刻突破了一层。他们知道夏添是狐狸,于是也变成狐狸的模样来与他套近乎,只是修为不到家,这变也变得不太像,一个顶着狐狸耳朵,却长着条猫尾巴,一个大约根本不知道狐狸什么模样,变出了三只眼睛四张嘴巴,乍一看去颇有些吓人,最后那个倒是变得像狐狸了,可一张口就是“汪汪汪”。若以人类的年龄判断,他们不过四五岁年纪,何况又不曾冒犯他们,只是单纯讨好而已,没有两人许可,也非常识趣地不敢太过靠近,盛黎和夏添自然不能真的对他们做什么,只是夏添先还笑着去同他们嬉闹,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停住了动作,转而冲几只小魔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盛黎有些意外,他其实能看出来小狐狸心里是喜欢这些小魔的,又想到他说自己以前在浮连山上从未得到过兽类同伴的善意,这些小魔凑过来恐怕能弥补自己给不了的安慰,这才放任他们近身。否则以他如今的修为,连那些妄图奋力一搏来杀他的大魔都能不动声色地解决,连本命灵剑都不必催动,这几只还不及他们膝盖高的小魔就更算不上什么了。“怎么了?可是嫌他们吵闹?”盛黎走近夏添,替他细致地梳拢了一下方才和小魔玩闹时弄乱的发丝,问道。夏添不答话,只扭头来看他,神色间既有些郁郁又有些委屈。他几乎从未露出过这样脆弱而稚气的一面,立刻便叫盛黎心头一软,忙像哄小孩子似的搂住他,一面轻轻拍着他的背一面低声道:“可是觉得这几日耽搁时间了?”他们此去盘古崖十分轻松,遇上凡人地界便隐匿修为以凡人面貌入世,在荒无人烟的崇山峻岭便乘风而行,一路好不自在。夏添被盛黎这么哄着,心里十分受用,忍不住地想要再讨要多一点的喜欢,面上却有些讪讪,白净的面皮也涨红了些。他犹豫片刻,方才小声道:“就是……主人会不会不喜欢我这种样子的狐狸?”盛黎与他相伴至今,自诩二人也算是十分默契了,很多时候甚至不必说话,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都能明白对方的意图,但这一回他却着实弄不懂夏添想说什么,当下茫然地“啊”了一声。夏添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似的,他如今又不是当初那只懵懵懂懂不知事的小狐狸,原本这么稚气的话不该说的,可自打出了凌阳宗后,一路闻风而动的魔修太多,才令他心中起了些奇怪的念头。盛黎见他吞吞吐吐地不肯说,便凑过去绵长地亲吻了小狐狸一番,把对方亲得双眼水润润的,像是要哭出来一样方才退开,又松开搂抱住他的手,转而在夏添面前蹲下,示意他伏到自己背上去。夏添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他舔了舔嘴唇一下子扑上去,凑到盛黎耳边故意吹着气说话。“主人老是这样,我该变得更任性了。”盛黎将他稳稳地放在背上,站起来慢慢往前走,道:“那就再任性一点。”如此走了片刻,夏添到底还是藏不住话,又问了一遍盛黎,这一次他问得更清楚了些——“主人是不是喜欢那些魔修变的狐狸模样?我这样的,是不是不好看?”这些日子凑过来的魔修,好多都会故意变成狐狸的模样来亲近于他,但无一例外都变得十分奇怪,不是多了尾巴就是少了耳朵,夏添连着看了几日,忍不住怀疑起来,莫非魔修喜欢的狐狸就合该是长成那样的?狐族天性爱美,面对自己的伴侣时更希望自己无时无刻不是美得惊人的,夏添自然也不例外,他尾巴尖上被削掉的毛至今还未长起来,本就有些不开心,如今再见了这么多模样奇特的魔修,又想到盛黎本来就是大魔,只是以往被压制了血脉修为,所以天性也不得展露而已,如今他的禁制被彻底解开,很难说对方是不是喜欢那种奇奇怪怪的魔修。盛黎怎么也没想到夏添竟是在为这个苦恼,他愣怔片刻忍不住低笑出声,就着托抱对方的姿势,顺手打了打小狐狸的屁股。“我并不喜欢狐狸——”他刻意拖长了声音,带着一点故意捉弄似的坏心思,觉察到耳畔的气息都凝滞了,又笑道:“唯独你而已。”夏添心头最后那一点莫名的忧虑也没有了,他忍不住把脑袋埋在盛黎肩头蹭了蹭,又道:“我想快点去把小院放出来了。”他们当日在凌阳宗收走了盛黎院中的东西,此番去盘古崖,也早已决定好要在那里重新搭起一个小院子,那将是他们的家。听夏添这样说,盛黎自己心头也软和起来,他便加快了脚程,使出缩地成寸的法术来,也不再耽搁时间,很快,一座与当初盛黎所住相差无几的小院便在盘古崖中立了起来。盘古崖本就离魔修的地界很近,盛黎一进去,四下魔修竟自发拱卫起了盘古崖,是以盛黎虽然从未承认过什么“大王”的名头,修真界中其他修士却逐渐将他彻底与凌阳宗剑峰弟子的身份割裂开来,转而将他视作了魔尊。“——魔尊?呵!不过是个怪物罢了!”禁室之中,一个原本正闭目沉思的男子忽地冷笑一声,大骂了一句。门口守卫的两个弟子对视一眼,当下停住了对魔尊一事的讨论,他们是入门不久的新弟子,并不曾深入了解过盛黎其人,只是近来修真界人人都在讨论,说曾经凌阳宗剑峰弟子竟成了魔尊,还斩落了数个前去挑衅他的大魔。这漩涡中心之人竟然也曾是自己的同门师兄,他们觉得十分惊奇,才不免多说了几句。其中一个弟子朝另一人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哎,你知道这里面是谁在禁闭思过吗?”另一个弟子摇了摇头,“我也是今日才轮值,我连自己峰头上的师兄弟们都没认全,哪里会知道这里面是谁?”开头说话那个弟子当即瞪圆了眼睛,他左右望了望,见无人靠近,索性离开了自己守的那扇门,朝另一个弟子走过去,再三压低的声音都掩盖不住他的兴奋。“我听我一个师姐说,这里面是咱们宗主的亲传弟子,大师兄应……”话音未落,一道流光打来,这两人立刻发不出任何声音了,他们有些惊慌地抬头望去,却见宗主正面色冷肃地走来,沉声道:“擅离职守,自去请罚。”两人忙磕了个头,急匆匆地走出了思过院。宗主摇了摇头,他推开禁室的门,看向门内那个跪向自己的年轻人,“徒儿,你可知错?”应兴文跪地道:“徒弟知错。”“那你错在何处,可想清楚了?”“徒弟……徒弟当日不该招来守山弟子摆出大阵,万一有人心怀不轨欲对宗门出手,那……”应兴文硬着头皮答道,当日盛黎和他那道侣走出了万煞阵后,宗主看了他一眼,没有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便让他来禁室中禁闭思过,且一闭就是数月,如今那盛黎竟然还成了什么魔尊,让应兴文觉得好不可笑。“你当真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宗主闭了闭眼,沉声打断了他。第222章 道侣修炼手册应兴文心中没来由地一跳,他硬着头皮答道:“徒弟不知。”宗主冷笑一声, “好, 你不知道, 那我再来问你——”“盛黎与他道侣结典当日, 我曾问你,知不知道何峰主千辛万苦为徒弟寻来的喜袍出了什么纰漏, 你答不知。”宗主定定看向应兴文,“今日我再问你一遍, 你当真不知?”应兴文只觉脑中一空,他咽了口唾沫,迅速回想着自己当时是否露出了什么马脚, 又是否是在喜袍动手脚时哪一环出了纰漏, 心念电转间, 只觉自己并无破绽, 因而仍强说不知。宗主长叹一声,“应兴文, 你太让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