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债未了》 莫惜月景无心赏,自有夜深未眠人 两眉轻锁为谁愁, 双眼含湿为谁忧? 曲曲悲歌伤缺月, 夜夜泣声赤叶楼。 她的眉宇间,凝滞着一抹凄楚。 也许,只有败落的花瓣,干枯的枝桠,以及那一丝循着闭合的轨迹流转的夜风才能够懂得,那是千年等待赐予她的绝望。没有谁可以温暖她寒冻的心,没有谁可以走进她冰封的记忆。她已经被冷落得太久,已经被遗忘得太彻底。 莫惜月,在月亮的清辉轻柔地抚摩下,她恬静的脸美得让人窒息,可是她那如死人一般的安宁,在阴森的夜,会让人冷到打颤。就这样倚在赤叶楼血红的栏杆上,就这样仰视着那一钩残月,她倔强地与那无尽的夜空对峙着。遥远的月亮在弯弯地笑着,如同黑布上撕开的一道口子。可能它在嘲笑,竟有人要和恒远的天宇较量一番,看看谁的等候更执着。 惜月不知道自己已经等待了多久,还要等待多久。她只记得,花开花落已更替千次,月圆月缺已变换万余。。。。。。 常言生死愿相依,谁闻缘尽可再续 在禅缘簿中被除名,在天地轮回中被抽离的莫惜月,不需要遵循时令的去衰老,却难逃孤寂的折磨,心灵的疲惫。她累,是睡眠消解不了的累。二十年有笑有泪,有喜有悲,甘苦共存,爱恨同在的人世记忆,又哪堪上千年的消磨? 但她的绝望仍留有一丝缝隙,她依然相信。相信洞悉一切,掌控着禅缘簿的隐遥仙子,相信对她从未食言过的泛崇,他说过的,只要她静止,他就能找到她! 惜月已经没有了起初的焦躁担忧,撕心痛楚,流逝的时间稀释了一切。只是,偶尔,重复的梦境还是会与苍老的记忆重叠。。。。。。 二十岁的生日,她还没有盼到泛崇的聘礼,她还没有收到母亲熬夜缝制的玉缕荷包,她还没有等到在宴席上举杯乞求父亲原谅自己的执拗,她还没有鼓足勇气向被自己错怪的侍女妆月说声抱歉。。。。。。一切就在二十岁生日的清晨戛然而止。柳士明竟真的是红柳山的人,残忍的土匪!威王府在一个清明的早晨,毁灭在血腥的刀刃下。。。。。。隐遥仙子把一切的苦痛归结为宿命,却以‘情债未了’的理由,让惜月延续着等待。 难道在落幕的生命后面,还能有什么‘未了’?在结束的故事里,要惜月等待着什么呢? 在充足的时间不停地淡化下,她早已停止了自责,早已终结了遗憾,早已不愿再去迎接那永无休止的‘明天’。当她发现,无论做任何努力,自己再也想不起泛崇的脸,她已经不愿意再坚守那个遥远的诺言。可是,为什么她根本没有办法放弃?为什么除了‘等待’,她竟没有别的选择? 花虽不移水却流,可否景变情依旧 “颜影,你快下楼。唐果好像又惹事儿啦!”秋唯一口气跑上楼,冲着教室最后一排大喊。 唐果惹事,在西亚大学,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概率事件。颜影极其无奈地皱紧了眉,火气一下子就冲到了头顶,不过她还是很理智地做出了规划:先下楼看看。 看到厕所前面围着一圈人,颜影很有胜算地下注,赌唐果,绝对会是唐果站在圆心处!怎么样,没错吧?颜影熟练地挤进去,把恍如失魂的唐果从圈儿里拎了出来。圆心不在,圆周上的同学很快就散开了。 “怎么回事啊你?能消停两天不能?!” 唐果如梦初醒:“那小子打了老冤的弟弟,人小孩儿才初中,以大欺小他!” “人呢?” “搀走了,我就顺势用这个锁头敲了他一下,他的脑袋也太不禁砸了,真的,我根本没有使多大劲儿!”唐果至此依然怀疑刚才是那家伙在演戏,就是头上的血也太逼真了点儿。 “你脑残吧,这是钢的,你的头有这个硬吗?啊?你敲下自己试试!说你什么好啊。。。。。。。” 在完整地列举了唐果那些人神共愤的罪行之后,颜影也停止了总是雷同的数落。两人坐在花坛的台阶上,默默地等待着暴风雨热情的洗礼。可是很奇怪,坐到屁股都发麻了,也没有看到有执法人员来执法。 “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颜影,你这样不离不弃,勇敢无畏的精神让我很感动!这绝对是肺腑之言。” 白了他一眼,颜影站起来:“我们还是先走吧。”说不定,事情没有预想的那样严重。 “这样会不会算畏罪潜逃啊?”唐果看颜影没有理他,已经向教学楼走过去,就用了一秒钟来暗自下定决心,然后也站起来跑过去了。 甘为兄弟双插肋,绝不偷生独自归 半个月后,唐果和颜影改坐在了市公安局门口的花台上,旁边站着的李嘉伟正注目着人行道上走过的性感靓妹,他们在等着里面的许粼远办手续。 看见老冤兴高采烈地跑出来了,李嘉伟只好恋恋不舍地把目光转移,上前去迎接许粼远。 “诶呀呀,这十五天把我憋的,知道吗?”许粼远拍拍李嘉伟的肩膀,“自由,真好!”李嘉伟没有搭话,将身体侧移一步,好让老冤能更清楚地看到那边还坐着一个人。其实,颜影真的很努力地想把唐果拉起来的,可是唐果如同威胁妈妈索要玩具的小朋友一样坚定,完全没有要挪动屁股的趋势。 冲颜影咧嘴一笑,许粼远走到唐果身边,把脚放在唐果的膝盖上,点了两下,示意自己的存在:“咋啦?”可是唐果只是打掉了裤子上的半个脚印,依旧没有看他一眼。 每个人都保持着不变的站姿,大约僵了十秒钟。然后,唐果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起身,转向许粼远深深地鞠了一躬:“这谁呀?舍己为人,天下为公,感天动地,鬼神掩面的大英雄啊!” 许粼远苦笑了一下,朝着唐果的肩头轻击了一拳。 “你可是不知道,这臭小子知道你顶了罪,差点儿没把我撞翻,我是不负众望死拽住的!” “这不正是你的用武之地吗?”许粼远又拍拍李嘉伟的肩膀,“五分之一吨的肉墙,嘿,你是不是又胖了?” 李嘉伟发出一个爆破音:“呀!你的眼力太好了,我比以前又重了二十克!” “咳咳!”唐果怒气未消,“把我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之中,成就自己的伟大人格,高尚情操,当自己是花木兰吗?替父充军呢?!” 许粼远瞪圆了眼睛,朝着唐果的屁股来了一脚飞踢:“行了啊,本来你也是替我弟弟出气,这事儿过了啊,以后都不提,行不行?” “那怎么行?应该在社会上发起向许粼远同志学习的教育活动,让你的‘卖友求荣’精神发扬光大!” 许粼远没有理他,转向颜影:“秋唯怎么没有来接我呢?” “拉倒吧,她没有托他爸爸的关系多关你几天算不错了。” 许粼远敷衍的笑笑,可是心里还是很失望,秋唯不知道他这十五天有多想她。 “劝你还是死心吧,真的,我觉得你没戏。”颜影是出于一片好心,可这无异于在人家伤口上撒盐。 尽管宋秋唯一如既往的不屑一顾,但许粼远也一如既往的穷追不舍。只要周末秋唯回家,许粼远就会充当护花使者,陪她坐末班车回去,自己跑首班路回来。在她后面屁颠屁颠的跟着已经是一种惯例,不需要特别提出,此外还会隔三差五地献束鲜花,唱首情歌。当然,一切的前提是宋秋唯翻着白眼一再拒绝之下。在宋秋唯的眼睛里,许粼远好比楼道里突然出现的老鼠,讨厌到极点。 自己还能怎么办呢? 在学校元旦晚会上,讨厌鬼竟然登台献丑,宣布是为自己唱歌,唱就唱吧,中间还跑下来送玫瑰,自己已经当众让他难堪,把他送的花丢进垃圾篓里了,可是他还死皮赖脸地缠着自己。 硬要护送自己回家,没有办法,只好报警说被人跟踪,都被抓进警局‘批评教育’了,还不知死活地缠着自己。 还傻啦吧唧地效仿韩剧,非要拉着自己半夜翻墙溜进公园,说什么布置了惊天地泣鬼神的美景,结果让人家逮住,美景没见着,还连累自己跟着他一起帮人家公园擦栏杆,累得半死! 对于许粼远,宋秋唯第一次承认自己的无能,一切能想到的狠辣招数都用上了,还能怎么样?唉,山里出来的孩子,就一点儿,死犟! 博古通今非无才,唯恨不见黄金台 不是所有的麻烦,用半个月的煎熬就能解决的。 他们的悲剧是从什么时候埋下伏笔的呢?惜月一直都想不清楚。 是从柳士明进入威王府当护院开始的?还是泛崇在宴席上的失误? 在湛家落难之前,惜月和泛崇也许是世界上最快乐的情侣。泛崇的父亲湛广兴是六王爷最亲信的门生,泛崇也是自幼就深受六王爷的喜欢。 每当王爷与门生们商讨事情,泛崇就会和惜月一起在幻真园里痛快的玩耍。他们从一对花蝴蝶身上得到灵感而拥有了彼此的代号---大黑点儿和小白点儿;他们为了庆贺终于圆满地捕获了十只大蚂蚱,溜到地窖里偷王爷的酒喝;他们一起放飞了差不多所有动物造型的风筝;他们搜捕了所有的鸡窝鸭架,比赛谁找到的蛋更多;他们堆造的大雪人用完了整个院子的积雪。。。。。。 惜月还记得,是在厚厚的枯叶堆上,泛崇竟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月儿,等你十六岁的时候,我拿着好多宝贝来给你下聘好不好?”十二岁的惜月傻傻地问:“你个饭桶,能拿些什么宝贝啊?”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惜月这么叫泛崇,泛崇也只允许月儿这么叫他,只怨他的名字竟那么像是‘饭桶’! “后山最红的枫叶,果园最大的桃子,荷塘最长的芦苇,蹦最高的蚂蚱,飞最远的风筝,自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最漂亮的杜鹃花。。。。。。” 十六岁,惜月已明白了‘下聘’的意思,也在含羞静待着坐上花轿的日子。可是美好的憧憬被一场突兀的灾祸击破,也使他们纯美稚嫩的感情开始承受风雨。 在威王府组织的一个文人墨客,达官贵人集会的宴席上,四王爷门下最得宠的学生杨一青对湛广兴为助兴填写的一首词大加赞赏,却暗含着敌对:“湛兄也可谓博古通今,才学出众,可怎么就只谋得一个六品的小官?让人搞不懂您是有才呢,还是无能呢?” 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缺少官场阅历的泛崇听到有人这样侮辱自己的父亲,一时气不过,立即顶上一句:“博古通今非无才,唯恨不见黄金台!”杨一青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敷衍了一句:“令公子真是文采斐然,出口不凡,呵呵呵呵。。。。”原本也没有人在意泛崇的一句随口说出的话,整个宴会的主题是不停地奉承,奉承六王爷是如何的英明神武,在平定西南叛乱上是如何的功绩卓著。 只是,有人欢喜就有人忧,四王爷听到杨一青复述的‘英明神武’,憋了一肚子火气。 “不就是在西南打了场胜仗吗?那样的仗是个人就能打赢,摆明了是个立功的机会,皇上是明摆着向着他六叔!”四王爷至今还因那次主动请缨却失败失败告终而耿耿于怀。 杨一青低头踱到四王身后:“王爷,学生有一计,或可使得皇上不再那么的偏信六王爷。” 四王爷迅速转身:“快说!” “夸他,在皇上跟前夸他。”杨一青向上翻着眼睛,观察着四王的反应。 不出所料的,四王一惊,一怒:“什么?!” 唉,文人就喜欢故弄玄虚,非要看到别人一脸惊愕,才觉得自己进一步的解释受到了尊重:“王爷,不怕他‘英明神武’,就怕他‘功高盖主’啊!现在正是时机,给他六王爷设个圈套。。。。。。” 四王爷面圣,心中已有盘算。 “博古通今非无才,唯恨不见黄金台。皇上,这个学子如是抱怨,明显是在讽刺皇上不像战国时的燕昭王那样圣明,不懂得招贤纳士啊!难不成皇上不能给他威王府的人机会?难不成皇上就没有慧眼,识得他博古通今之才?” “岂有此理!”皇上拍案而起,“好听的都是他六王爷的,还什么‘英明神武’‘举世无双’,抱怨的时候倒骂起朕来了!” 走到四王爷身边,皇上看着四王爷的脸:“四叔,那个庸才不是管朕要什么‘黄金台’吗?朕倒是可以给他一个断头台!” 萍水相依天成景,落花逐流太多情 “能帮我把这个送给秋唯吗?”许粼远把一个灰色的玩具熊捧到颜影面前。 “你缺心眼儿啊?她撇下我们去跟乔树一起过生日,你还给她送礼物?拜托,你也太多情了吧?”颜影把手里的书狠狠地摔到了桌子上。宋秋唯不顾颜影的‘以死相逼’,硬是要和乔树一起出去,颜影已经被气得想要撞墙来了却残生,许粼远居然还来送礼物! “就麻烦你转交一下吧!”不能亲手送给秋唯,他的心里有多沮丧谁能知道?可是她去和自己的男朋友一起过生日,又有什么错呢? 嗬!他还挺执着。颜影站起来,抱起那个丑不拉几的呆熊,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对面房间,对准右边的床把熊抛出去,扭头对着老冤微笑着:“看到了啊,帮你‘转交’啦!” 晚上,宋秋唯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回来了,在她看来,今天自己一定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人!乔树没有变心,尽管跻身娱乐界开始崭露头角,他依然爱着自己。她觉得自己有理由相信,即使他有一天真的成为大明星,也不会抛弃自己,朋友们的担心永远只会是担心。 “和那个目中无人,唯我是尊,爱摆臭架子的家伙约会回来了?”颜影瞥了宋秋唯怀里的玫瑰花一眼,“哼,终于舍得给你买点东西了?怎么,凭自己的脸捞到些钱了?” “你怎么这么说乔树,就算你看不惯他也不能这么诋毁他吧?就准唐果送玫瑰给你吗?不会是嫉妒吧,嫉妒我的男朋友更帅更海派!”其实秋唯很不愿意和颜影吵架,每次吵过,两个人总要冷战好久,可是,她最不能忍受别人说乔树的坏话,尤其在乔树放弃学业进军娱乐圈之后,总是听到有人在耳边对他说三道四。 颜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连拖鞋都没有穿,站在宋秋唯跟前,直视着她的脸:“我嫉妒?哼哼!我犯得着吗?‘诋毁’?我说的不对吗?我哪里说得不对?你说得对,我就是瞧不惯乔树那种装模作样的人,也就是你,虚荣!才会看得上他这种只有一张脸的家伙!” 宋秋唯气得发抖,顾不得‘千金不换’的玫瑰花,随手丢在床铺上,指着颜影,嘶声力竭:“你再说一遍,你说谁‘虚荣’?我又不是看乔树要出名才和他在一起的,我们已经在一起半年了!你凭什么说我虚荣?”宋秋唯会如此生气,是因为不单单是颜影,她知道很多同学都是给她这样的评语,而如今自己最好的朋友竟然也这样认为! 这个时候,宿舍里只有徐静倩一个旁观者,当然要自告奋勇地承担劝架任务!她奋不顾身地挤在她们两个中间,把储存好一肚子话的颜影拦在身前:“不要激动好不好,你们又吵什么?这么好的朋友,这是干什么呀?多伤感情!” “谁和她是朋友?!”两个人的默契指数绝对无人匹敌! “好了,还不是朋友呢?就差磕头结拜了吧?” 自知不若天上月,甘做星辰绕月行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清脆稚嫩的声音从惜月房间的窗口传出,飘散在漆黑的深夜。两个小丫头正直挺挺地跪在床榻上,冲着窗外皎洁的月亮起誓。可这结拜仪式如同过家家一般,两个孩子一点儿也不庄重,在说完应有的台词后,竟“咯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妆月是威王府的丫鬟,从小就陪伴着惜月。因为妆月是被人贩子拐出来的,所以不知道有多大了,惜月凭自己的小姐身份抢了个姐姐当。 和不受拘束的惜月比起来,从小为奴的妆月才显得成熟稳重些,而她端庄贤淑,温柔乖巧的性格倒更像是个大家闺秀。两人朝夕相处,感情很好,被迫‘沦为’妹妹的妆月总是尽心尽意地照顾惜月,很难想象,没有妆月,惜月该怎么生活。 如果,妆月的心不是给了她的‘湛公子’,也许她和小姐之间不会存在任何矛盾,可是,无可奈何的,泛崇也成了妆月的梦中之人。 虽然对湛泛崇心存仰慕,但妆月很有自知之明,从未有过半点非分之想。她只要能亲手帮他和小姐扎风筝,能远远地看着他们开心地奔跑,能在他们累了的时候,递上精心泡好的花茶,能在碰到他时,听他喊一句‘妆月姑娘’,能听到他爽朗的笑声,能从各个渠道得知他的情况,能在做饭的时候知道他会留在府上吃饭,其实只要能偷偷地想想他,她都会很知足。知道自己身份卑微,所以从来就没有过奢求,既然没有不着边际的期待,也就不会有一丝的失望,喜欢他,她只有快乐。 如果,能够永远这样隐藏着,也好;如果,能够永远这样‘无求’着,也行。 可是夫人的一句:“到时候就让妆月给月儿当陪嫁吧,虽然她们俩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我们也不把妆月当下人看,可她毕竟是个丫鬟,当个妾也不算委屈她。这样我也能放心一些,月儿这丫头,从小就什么都让妆月帮着做,离了妆月,她可是一天也活不下去!”让妆月的心里开始存在了一个奢望。 也许,湛公子可以不再是远远的一个影子。 可能,这辈子都能陪在湛公子的身边。 仿佛,能够永远站在湛公子和月儿的身后,快乐着他们的快乐。 大概,自己可以幸运的成为心上人的女人。 不怨平生多委屈,只疑谁人为我怒 “颜影,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倍感委屈的秋唯,让气愤弄得气息都已经不能维持稳定了,眼泪伴着说出来的每一个字滑落,不停地抽噎让她的胸口憋得很难受。 正处于冷战阶段,颜影被秋唯搞得一塌糊涂,不至于因为和自己吵架就这样‘生不如死’的吧?这些日子,她的立场一直都坚定的很,不肯先开口说和呀。不过现在可不是摆出高姿态的时候,颜影慌忙从抽屉里翻出一包老早之前的纸巾,拉球唯在自己床边坐下,没说一句话。她知道,每到这个时候,自己需要扮演的就是一个倾听者。 “上次我过生日,他包下了整个酒店,我还觉得他对我有多么体贴呢,没想到他就是怕被人看到和我在一起!”擦擦发红的鼻头,“今天就是普普通通吃顿饭,他在那里费力的和老板商量,还要包下来,人家没答应,他就拉着我回来了。之前你们说他抠门儿,我倒觉得他很节俭,现在有钱了吗?还要花那么多钱,就为了吃饭不会被别人看见,和我一起吃饭就那么丢人吗?” 看她依然愤怒着,最讨厌婆婆妈妈的颜影只好开口劝劝:“和他分了,马上分了,之前就看他不爽,家境不好我们又不会看不起他,看他那样儿吧,就怕别人看出来兜里没钱,敏感的快赶上林黛玉了,遮遮掩掩的。现在不就是靠那张脸赚了几个钱吗?!弄得好像是报仇雪恨,扬眉吐气似的,恨不能把钞票贴脑门上!” 秋唯盯着颜影,没有说话,她不想分手,她割舍不了自己的这次初恋。而颜影的话,恰恰是让秋唯向谅解乔树的方向发展。乔树的敏感,乔树的自卑,曾经让秋唯多么心疼,所以当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她表白的时候,她紧紧地抱住他,将自己置于他的怀抱。秋唯曾在那一刻起誓,要用全部的情意去温暖他寒冷的胸膛。 “不是极度自卑就是极度自负,自卑不该自卑的,自负不该自负的,没钱没什么大不了,有钱有什么大不了?真是的,趁早跟他一刀两断。。。。。。”颜影还在努力‘挽救’秋唯,却不知道自己实在是徒劳的。 “如果你让秋唯不高兴,我一定会让你不痛快!”许粼远又一次“义不容辞”地替宋秋唯出面了事。 不过乔树对他不屑一顾:“恐怕还轮不到你来多事。” 虽然他们两个是老乡,看见彼此却都没有‘他乡遇故知’的亲切。大一刚入校时,许粼远主动承担起组织老乡酒会的大任,只有乔树没有参加,他觉得在这个大都市里,说起那个‘深山老林’里的小村子,实在是一种羞耻。而就因为少了乔树一个人,老冤组织的酒会没能评上五星。这算是留下‘前仇’了,而对宋秋唯的追求,是两人一直持续到现在的‘后恨’。 “你不要以为当初秋唯选择跟你交往,你就算是成功了,我不会放弃,如果你对她不好,她最后还是会来到我身边的。” “哼,你凭什么。。。。。” 也许,许粼远的关心,秋唯仍然会看作狗拿耗子,但是不管怎样,有人会为自己的委屈而愤怒,真的是一种幸福。 而当湛泛崇遭到牢狱之灾,谁又能为他的委屈挺身而出呢? 为爱一哭鲛绡透,无所不能唯有情 “爹。。。”惜月一口气跑到前厅,那里,王爷正紧锁眉头坐在正对大门的椅子上,低头不语,面前跪着自己最欣赏的学生湛广兴,此时,湛广兴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可怜父亲。 惜月确定了,娘说的消息竟然是真的:“爹,怎么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没有人会想到一个晴天霹雳会瞬时击碎自己的天灵盖,一直平淡安宁的湛府没有任何预兆地迎接了一条封纸和一条铁锁。因为一句‘博古通今非无才,唯恨不见黄金台’,湛泛崇竟要背负‘犯上’的罪名,被押进死牢,等待着去光临断头台。 “怎么可以这样?!”惜月不知道满心的怒火该向谁发泄,她强忍住涌上来的酸涩,不肯让眼泪流出来,“难道说一句诗词都是死罪吗?这是什么世道?这是哪国王法?” “滚回去!”王爷早已经心烦意乱,他岂不知这是给他六王爷示威,皇上一直依仗着自己的扶持,对自己敬爱有加,这一次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动自己的人?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头绪都理不出来,更别说救人了。 惜月瞪着六王爷:“快放他出来!”恐怕这一句话吼出来,要花费她所有的力气。其实惜月明白,这一次不是爹爹能做主的,只是从小到大的崇拜,让她觉得爹爹已经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 “啪!”六王爷向桌子上拍下的这一掌恐怕也花费了他所有的力气:“你给我滚回去!” 湛广兴原本笔直跪着的身子一下子瘫坐下去,他了解王爷,一向稳重从容的六王爷,若不是真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是不会这样动怒的。。。。。。 那本是一个明媚春天的明媚午后,可是惜月蹲在床铺上痛哭了一整个下午,那是她第一次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的无助,第一次害怕到不能承受。她怎么可能承受这样的变故?那个就要送来聘礼的“饭桶”,怎么可以这样就永远消失? 第二天,本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找遍了所有可能有用的人,送完了所有可以送出的东西,跟着管家东奔西走,一家一户地去求人,直到,绝望。刑部的人说,这次皇上发怒了,四王爷有嘱咐,任何人不得探视。 第三天,惜月自己偷偷出去买回了一包砒霜,她想好了,爹娘还有哥哥姐姐们照顾。。。。。。 皇上所到之处,必然万人朝拜。 妆月就跪在侍卫的刀鞘底下,没有人知道,一向柔弱的妆月在此时,心中竟丝毫没有胆怯。是的,她不害怕,为了湛公子和小姐,她随时可以去死。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妆月出奇的冷静,任何的喧嚣都无法扰乱她的思绪,她需要清醒,她需要成功的找准时机。 妆月做到了,就在皇上的御驾距离自己已经不到十米的时候,她从那两个穿黄马褂的御林军之间爬了出来,他们的刀鞘就划着她的脊背过去。不知是滚是爬,最后当妆月定下神后,发现自己已经跪坐在那顶黄色的轿子前。所有的吵闹戛然而止,只听见一声整齐清脆的声音,那是两排御林军拔出刀剑的声响。 “哪里来的刁妇,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惊动圣驾!”一个标准太监的声音传入了妆月的耳朵。可惜,妆月没有被他吓到,直接无视了他的存在。 “民女叩见秦皇!”妆月恭敬地伏在地面。 沉寂良久,轿子里的人掀开轿帘,从里面踱出来,在妆月的面前站定,俯瞰着下面那个纤弱的身躯:“你刚才叫朕什么?” “连一个学子的‘不平则鸣’都不能容忍,只因为一句不顺耳的诗词就要砍下一个人的头颅,能有这样‘魄力’的帝王,难道不能被称赞为‘秦皇’吗?”妆月不曾抬头,只盯着眼前那双黄色的靴子,也不在意它的主人会给自己怎样的惩罚。 “你是什么人?”淡定的声音中包含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威严。 “圣上一向英明清政,却因某些人蓄意的设计,要枉杀一个饱学之士,让天下学子寒心,难道不怕毁掉自己的威信,失去民心?民女冒死阻拦圣驾,只是求圣上能冷静三思,收回成命,民女万死不辞。” 又是一次更久的沉寂,皇上看着跪满整条街的民众,和面前这个连命都不要的女子,开始反思之前的决定。或者,是自己当时太冲动?是的,毕竟是一条人命,当时的决定太草率,没有想过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六叔是不能得罪的,这一条人命弄不好会动摇朝政的稳定。太草率了,是太草率了,现在只有顺着这个台阶走下来了。 “你一个小小女子能舍命进谏,还敢用‘秦皇’的称呼来讽刺朕实行暴政!不过,朕不怪你,还遂你心愿,给你一纸赦免书,这还能说朕是‘不知惜才,蛮横残暴’的昏君吗?”皇上知道,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利用这个女子改正自己的错误,还能成就自己宽宏大量,知错能改的美誉,没准,六叔会知恩图报,帮自己把这件事情弄成一段帝王佳话,“起驾回宫,取消静德寺的进香大典,朕要回南书房面壁思过。” 那庞大的队伍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了,妆月如梦初醒:“谢皇上!”她的额头,在一个诚心的撞击下,留下一片殷红。 并蒂莲上成双鹤,可曾得见三飞蝶 自从上次吵架后,乔树很久没有出现过了。秋唯强忍着,没有跟他联系。可是她很害怕,怕他们会就这样不了了之。不知道是怎样熬过了这一个星期,终于等到周末,秋唯稍感欣慰,可以在自己家里好好休息两天了。 “这么巧啊,我们又碰到了!”许粼远一脸的惊喜,可他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吓到了正在发呆的秋唯。 秋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对着飞驰的汽车已经出神好久了:“有什么巧不巧的,我们不是每个周五晚上都会这样‘意外’的‘偶遇’吗?都快两年了,你还没适应啊?”对于许粼远的‘执着’,秋唯无计可施,满腹的苦涩无奈溢于言表。 “呵呵呵呵呵。。。。”许粼远傻笑良久,让站牌处等候的人们,都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他好几眼。秋唯撇撇嘴,转过脸去,拒绝承认自己认识这个人。 完全是以往的翻版,许粼远对着秋唯的后脑勺兴致勃勃地聊着天,秋唯对着窗外熟悉的风景继续探究。其实老怨还不至于神经到自言自语的地步,他能够从模糊的车窗上观察到秋唯模糊的表情,他知道她在听,如果自己说道有趣的地方,她也会偷偷地抿抿嘴。只不过,她对待他的冷淡,俨然成为了她的习惯,这一点,他比她都要清楚。 “拜托,我已经到了,你还不回去?”秋唯的语气近乎哀求了。 “嘿嘿”老怨没有告诉过秋唯,自己每次都是在公交车站凑活一夜,到天亮了才往回走的。因为要赶到七点前到达做兼职的工地上,所以等头班车都来不及。“我送你到门口!”反正还要留很久,还不如珍惜时间,多陪陪佳人。 其实秋唯是渴望听到这个回答的,因为小区的路灯罢工好久了,而走在黑黑的背景里,秋唯总是会不能克制的想起那些以黑色为背景的恐怖电影。这个家伙在身边,至少自己不会害怕。 一只从绿化带里钻出来的野猫,很合时宜地从秋唯的腿边飞奔过去,为许粼远酿造了一个天上难寻,地上难找,绝无仅有,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是,当秋唯惊叫一声,把头紧紧的埋在老冤的胸膛时,他既没有表现出英雄气概,也没有显示出万般柔情,竟然:“你至于不?就一只小猫咪而已,它又拖不走你!” 一个人如果有些傻,就应该时刻注意隐藏,不要动不动就暴露出来啊!譬如现在。 但是,一个人如果没有完全傻,他有时也会感觉到,并悔改的。譬如现在,老冤紧跟在秋唯身后,竭力弥补过失:“我不是嘲笑你的意思,就是说你少见多怪,不是!不是。。。不是,是有些大惊小怪,不对,也不是。。。。。” 许粼远突然站住了,因为秋唯突然站住,秋唯突然站住,是因为蹲在楼道口的乔树突然站起身来。 有类似经历的朋友们一定能够体会到,他们三个人就这样以三角队形静静地站立着,是一种怎样的尴尬。乔树冷冷地盯着秋唯的脸,似乎是在等她的解释。许粼远热切地望着秋唯发卡上的水钻海星,似乎在期待她能有一个新的选择。 而秋唯,在看见乔树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被他感动。他那么忙,竟然还等在自己家门口,他已经成为知名公众人物,竟然还等在自己家门口。。。。。。而老冤,又一次被惯性地忽略掉。 想尽力减少给他的伤害,秋唯转回身,用一种貌似文艺的语言:“三角形的站位,总有一个人要先退!” 讨厌她这样认真又决然的表情和语调!如果还是那样的“你烦不烦啊?”“不要死皮赖脸地纠缠我了行不行?”。。。。他还可以继续‘厚颜无耻’地‘烦’下去,而现在,她是确定要走向那个有乔树存在,没有他立足之地的世界。许粼远第一次有了一种绝望的体会,对于自己深爱的,却不爱自己的人,到底该怎么办?许粼远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继续留在这里的,可是他还没有伟大到“只要你能幸福,我愿意承受任何痛苦”的地步,他更希望给她幸福的人是自己。 眼睛下弯,嘴角上扬,许粼远强迫自己的脸上绽放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他在佯装以往那赖皮的表情,可是很失败。潇洒的画出一个完整的半圆弧线,转身,没有呼吸的离开,‘享受着’心脏被纠结在一起的感觉,他爱她,她却不属于他,他不想放弃,她却逼他离开! 这是一种绵延千年,亘古不变的矛盾,总有一个人要面对那种不得不含泪‘先退’的境地。只是,芸芸众生中他们互不知晓,更不会同病相怜,彼此宽慰。 妆月也理解到了那种痛心,是因为在她颤抖着走进阴暗的地牢,解救她的湛公子时,湛泛崇那最本心的反应。。。。。。 雨水本为天仙泪,何故偷洒落人间 紧张,似乎今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全部意义。妆月紧紧攥着手里的圣旨,仿佛那就是她的全部。 地牢里阴森而潮湿,弥散着一股腐烂的气味,妆月小心翼翼地落下每一步,很怕会踩到地上那斑斑血迹。 他怎么样了?在这种地方呆了半月有余,他会不会生病?他们有没有对他施以酷刑?一直都在担心着湛泛崇,妆月此刻更感揪心。站在那个阴暗牢房的门口,妆月根本看不见里面的人影,狱卒在开锁链,妆月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颤抖。他不会知道她有多想他,甚至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想他。 泛崇听到了铁锁链落地的声响,惊喜,拖着沉重的脚链,用尽所有力气,几乎是爬到门槛上的。 这还是湛公子吗?那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湛公子?散着发,还有那些胡茬,这怎么会是湛泛崇?妆月感到一种刺痛,她心疼他的瘦削憔悴,看他急切地赶出来,妆月也慌忙迎上去,扶起他,情不自禁地盯着他的脸,眼睛里是抑制不住的泪水。 湛泛崇看了妆月一眼,却仅仅只是一眼,他没有读懂她眼睛里流出来的情感。掠过她的脸庞,他的眼睛开始在妆月的身后寻找,游离好久,最后又回归到妆月的脸上:“惜月呢?” 妆月呆呆地看着湛泛崇,语塞。 “惜月怎么样了?她吓坏了吧?为什么没有来看我?她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紧盯着妆月的眼睛,像是一种逼问。她的泪水让他很不安,他怕是问中了什么。 妆月低下头,她不想面对他那样的神情,将泪水抹掉,妆月赶忙摇摇头:“月儿没出什么事,公子毋庸担心。” “真的?” 妆月用力的点点头:“圣上下旨,赦免了公子,没事了。。。。大家都没事了。。。。” “真的?” 妆月用力的点点头……新涌出的那两股清泪,甩落在泛崇的衣袍上。 这是妆月第一次感到心痛,也是第一次因为她的湛公子落泪,只可惜她自己还没有弄明白,当那一缕伤痛注入了她对他的情感时,曾经的‘喜欢’已经蜕变成为了‘爱’。 “怎么说下雨就下雨啊!”颜影站在教学楼门口前拥挤的人群里,忍不住又抱怨了一次。一场意外的大雨,为那些一下课就会各自奔忙的同学们提供了一个多聚一会儿的机会,不过,貌似大家对这样的聚会并不欢迎,一个个愁眉苦脸。 屋檐,偏偏在此时显露出了它的局限性,站在嘈杂的人堆里,颜影感到好心烦。突然,透过密密的雨帘,颜影看到一把熟悉的雨伞,那淡淡的天蓝,让她心里涌出一种温暖。颜影把包包紧抱在胸前,往外面挤,不时地踮起脚尖,寻找着那把由她挑选,送给唐果的雨伞。 终于挤出人群,就站在暴雨和屋檐的边界线,颜影却止住了脚步。唐果并没有那样体贴,特意来接她。因为伞布下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一个美眉…… “唐果,真谢谢你了!”美眉捋捋头发,满脸感激,“那我先去上课了,改天请你吃饭吧!” “甭客气。”唐果不忘绅士地对美眉摆摆手。 一个男生静静旁观一切后,学着甜美的声音:“改天请你吃饭吧!”另一个男生很敬业地当托儿:“甭客气,还请什么饭呀,以身相许吧!”一唱一和之后,那一堆家伙极其满意这场生动地表演,发出流氓标准笑声。 “你们有意思没有?!”唐果笑嘻嘻地走过去。 “怎么,这个是刚瞄上的?”那个扮演美眉的男生拍了唐果的肩膀一下。 唐果装作一脸嫌弃,在他落掌的地方掸了几下:“什么呀,以前的,我‘化妆品系列女友’之一,唇彩,杨纯彩。” “哈哈哈哈……哥们儿有水平!还真能碰的上,唇彩,眼影,高中不是那个姚赛红吗?腮红……” “那是!正所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唐果只顾着和他那群‘狐朋狗友’们嬉闹,没在意颜影在他身后已经气得发抖。在这个时候,颜影觉得,给他难堪,成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作为当代青年,必须要完成的历史使命! 气愤地把手提包扔到一边,颜影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一样扑过去,抓住唐果的衣袖,帮他转过身,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尽全身力气甩了他一个耳光。而在他还在耳鸣之中,颜影已经回身捡起自己的手提包,冲进雨帘里了。 冲刷着眼睛,颜影发现,雨水竟然是温热的……绝对不是自己的眼泪!颜影不承认,就凭那个混小子,能让她为他哭?笑话…… 残花殆尽恨春短,霜叶红时盼秋长 静止,因为相信,你会找到我,可是在人潮拥挤的尘世,我们都太善于错过! 惜月坐在柳树下的石凳上,呆呆的凝望着粼粼的湖水。夕阳金华的倒影均匀地洒在湖面,却被一阵阵的微风吹皱,荡起丝丝缕缕的涟漪,橙红的霞光,就驻足在惜月弯弯的睫毛上,一根根那样清晰……这是人间至妙的女子,这是人间至美的景色,却因为没有看客,显得虚无不实。 好久,惜月都没有眨一下眼睛,她的瞳孔里布满了天边晚霞绚丽的色彩,却没有夹杂一丝一毫属于自己的思想,不存在欣赏,或者失望……这无非是消磨时间的一种方法。 突然之间,又记起那个遥远的故事,那个自己亲身参与的悲剧。惜月的心底涌出一丝痛楚,熟悉又陌生,眼睛也如同面前的湖,波动着。她很奇怪,为什么近来又开始躁动?那用无尽煎熬换取的‘心如止水’怎么失灵了?难道又要开始一遍遍毫无意义的‘追悔抱怨’? 皇上可以下旨杀人,也可以下旨救人,但这样的一番折腾,一切都有所不同了。就在湛府被查封的那一天,六王爷放出了话,解除惜月和泛崇的婚约。虽然这显得很势力,但父亲总要为自己女儿的终生幸福考虑。原本,他们两人都是弱水命,很是相宜,而六王爷改动了惜月的生辰,谎称她是大火命,与泛崇相克,这是一个最有说服力的借口了……反正是不能让王爷的女儿嫁到他湛家去受罪! 湛广兴也深知,以自己家里的现状,是不可能高攀王爷家千金的,识趣地附和了一句“无可奈何,此乃天意哉!”也许,他一生最大的优点就是谦卑。 所以,皇上导演的这一出闹剧,无异于一根打散鸳鸯的铁棒。 同样煎熬,湛泛崇即使从牢狱之灾中解脱,也没有丝毫欣喜,因为他还是一样见不到他的月儿。他真的悔恨了,不是因为被抄的家财,而是为了被毁的婚约,如果可以重来,死都不会说句什么‘黄金台’的,无端生出祸事! 惜月被六王爷锁在闺房里,一番嘶叫打砸之后,由于疲惫而淡定了。她不知道,事情弄到现在这一步,到底该怎样收场。父亲在等自己妥协,难道真的要妥协吗?不妥协能怎样,自己有可能拧得过父亲吗? 每个人都在“固执”,却都不清楚自己是在固执什么。 妆月,扭转局势的关键人物,被淡忘了好久之后,突然神奇地被所有人记起。 “夫人,老夫想到一个好主意!我要收妆月为义女,然后将她许配给泛崇,这样就不能说老夫食言,同样是把女儿嫁到他湛家去了呀!”六王爷看着送来茶水的妆月恭敬地退出大厅,突然灵光一现。 福晋稍一愣神,她总觉得不妥,可又找不到驳倒的理由:“惜月怎么办?她会听话吗?”母亲是了解女儿的,知道女儿想要的是什么。 “诶呀!小孩子们,哄哄他们就好了,你去把广兴传来,我和他说。嗨!这下好了,一直觉得是对广兴毁约,脸上挂不住,这下好了……” “我不会同意的,妆月不是一个铜盆,也不是一床被子,她怎么能被当成嫁妆一样随你过来呢?”泛崇转过身,背对着月儿,“我从来没有把她当做一个下人看待,她与我们一同长大,是我们的朋友,我绝对不会纳她为妾!” 惜月走过去,使劲儿拽他的袖子把他转回来,食指在他的胸前狠狠地点了两下:“那你说,拿妆月怎么办?她从小就跟着我的,不让她随我嫁过去,让她去哪里?” 在同意了妆月陪嫁之后,惜月被放了出来。彼此深深思念着的两个恋人,见面后竟是万分沉重,因为他们要商量的,那场半个月后举行的成亲礼,不是两个人的,而是三个人的! 错了,其实是两个人,是泛崇和妆月的。所谓的“陪嫁”一说,不过是为了安抚住三个孩子,而因为是母亲来说,而且理由又是那样充分:“有妆月陪着你,我和你父亲也会放心一些,况且这一次又是她把泛崇救出来的,该给她一个名分,你们情如姐妹……”惜月也就没有怀疑。 总有一些人,认为自己能够操纵一切,却没有看见‘姻缘的操纵’酿造了多少悲剧。 那场婚礼上‘掀起盖头,另有其人’的闹剧,最终没有上演,计划缜密的‘阴谋’,由于男主角的坚持拒绝而轮不着发挥作用。 因为湛泛崇没有像贾宝玉那样疯癫,他是清醒的……可是,这能避免又一个像林黛玉那样可怜女孩儿的出现吗? 总之,他们感情中单纯甜蜜的阶段永远过去了,还稚嫩的他们,不得不去承担感情中痛苦的分量。这个秋天,枫叶比往年都要红,只是,没有人再去后山欣赏采摘了…… 春蕾未绽天真时,雪花落尽伤心处 “还僵着呢?我就不知道了,你去道个歉能死啊?”许粼远看不出太空被下面的唐果是什么表情,只是朝着一块凸出,像是屁股的部位打了一拳。 唐果转身坐起,把被子打出老远,一整套动作几乎是瞬间完成,许粼远被吓了一跳。 “她个泼妇!害得我都没脸见人了,还跟她道歉?他妈的,我没那么贱!”唐果恶狠狠地,似乎恨到牙根儿都痒痒了。 “谁叫你嘴贱呢?还显摆什么‘化妆品系列女友’,活该挨打!颜影是好惹的吗?傻不拉机的,自己找死……”也许老冤还有很多话要说,只是没有机会。 “滚!!!”随着唐果的一声狮吼,许粼远的屁股上挨了一脚海踹,随后飞出……要说的风凉话也被一声“哎呀”取代。 唐果是真的悲愤了!没有想到颜影会那么不留情面…… 颜影两天没有吃下一口东西,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伤心到这种地步。她和唐果本身就是一对欢喜冤家,吵架,每天按三餐来的,有时还外加夜宵,平时的小打小闹对他们而言,算是感情的调味品。但是,她觉得这一次不同,因为她已经怀疑唐果对她的感情了。 唐果长得帅,家里又有钱,被人理所应当的认定为‘花心一号种子’。颜影也常和朋友开玩笑,她是在挑战‘驯兽师’的角色。但是颜影永远也忘不了他向她表白的那天,他额角分明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烁…… “颜影,你敢当我的女朋友吗?”虽然是挑衅的句式,却被她听出了祈求的语气。 她故意逗她:“呵,这算什么?表白?怎么突然委婉起来了?算了,我不敢!算我输了行吗?” “别呀,畏惧挑战,轻言放弃,这样不好!” 她沉默着,憋着笑,看他会怎么救场。 “那什么……我敢当你的男朋友,你信吗?” 颜影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看着他脸上被树叶割裂的阳光,以及他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他不习惯她的注视,不好意思地转转身,摸摸鼻头……像小孩子一样可爱呢!颜影知道他不像表面上那样潇洒,心里很拘谨。 “木头一样的杵在那里,给个拥抱又怎样?!”她也委婉地答应了他。 他如同被妈妈许可出去游戏的小学生一样,傻傻地笑着,将她揽到了怀里……难道自己的判断出了错?他就是因为自己的名字符合他的‘化妆品系列’才会追求自己的? “小心点儿,你笑那么大声,当心人家放狗出来咬你!”唐果每次送她回家,走过没有路灯,只有月亮照明的狭长的街,总是能把她逗得失声痛笑。 “他敢放狗咬我,我就敢放唐果咬他!哈哈哈哈……” 颜影回忆着他们认识的这两年,竟充满了快乐,连平时的矛盾,现在想起来都是甜的。可是他们两个似乎一直都在较量中,好像谁喜欢对方多一些,就是惨败……难道爱情中,有一个不准打破的天平吗? 湛泛崇找到了一个最为平衡的解决办法。 “你来干什么?”六王爷没有给泛崇好脸色看,“我不会让你见到月儿的!”他实在是恼怒,面前这个固执的家伙,否定了他规划的‘完美结局’,可知,那是他六王爷好几天苦思冥想,又碰巧与‘一时灵感’美丽邂逅才得到的产物啊! 泛崇没有因为王爷的态度而产生波动,表情如同进来时一样——没有表情。 “王爷,我不是来见月儿的。”自从王爷完美计划没有用武之地之后,惜月又被关回去了,“我今天来,是来请缨的,希望王爷能给我一个为国家建功立业的机会!”泛崇缓缓地俯下身子,却表现出一种决绝,貌似是要告诉王爷“您不同意,我就不起来了!” 六王爷感到意外,甚至震惊。他踱步下来,思考了很久:“泛崇,老夫平时没有看错你,你倒是很有担当!” “好!”王爷突然提高了音量,“这次平复西部叛乱之战,就是老夫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若能拿着将军令旗凯旋,老夫就成全你和月儿的婚事!” “谢王爷。”泛崇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站起身,没有一秒多余的迟疑,转身走出了大厅。 六王爷看着泛崇的背影,发现他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已经不再是个孩子,那一身的傲气,竟和年少的自己有几分神似……王爷叹了一口气,突然不明白,自己何苦要这样为难自己最欣赏的后生,和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现在,逼得泛崇都要用这样‘玩命儿’的方法来争取一段本来就属于他的姻缘。都知道这次平乱胜算很小,一个个避之不及,而湛泛崇却只能通过它,来向六王爷证明,他不是一个饭桶,他有能力给惜月幸福! 泛崇心里有些复杂,却又似乎是找到了清晰的路。 已经进入初冬,空气冰凉冰凉的,泛崇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冷到了骨头里,不过也顿感清爽。转过回廊,泛崇看到妆月蹲在一棵差不多落尽叶子的梧桐树下,娇小的身子,现在显得格外单薄。 泛崇走过去,将自己身上的白袍子脱下,披在了妆月的肩膀上。妆月被吓了一跳,她正对着面前一个小小的坟墓发呆呢!那里葬着一方白色的手绢,是春天绣好的,上面是秀气而细密的一个‘崇’字。湛泛崇这样突然的出现,让惜月一下子惶惑了,是在做梦吗? 妆月还没有穿上棉衣,但已经在这个冰寒的清晨麻木了,现在,却温暖到颤抖……白色棉袍里,是他的体温。 妆月痴痴地凝望着他,怀疑着,自己在这一刻是什么感觉?感动?还是,幸福? 湛泛崇也凝望着妆月恬静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初冬早晨梧桐树下的妆月,让他感觉心痛。可能,是因为他知道,这是分离前的最后一面了吧。 “妆月,一直还没有跟你道谢,我很感激你把我从牢狱之灾中解救出来。嗯……我想让你知道,不论一个人是什么身份,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我不娶你,呃……是因为我没有把你当一个丫鬟看待。你知道吗?你就像我的妹妹一样,我也希望你能有一个好的归宿,不要受委屈。”是,湛泛崇很心疼妆月,明明和惜月一样,都是那么好的女子,却因为身份的卑微,不但要服侍别人做苦力,还要任由别人主宰她的人生。 妆月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依然痴痴的凝望着他。她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嫁给他,就是她想要的幸福,她不会觉得委屈!她说不出口,因为自己只是个下人,没有资格……但她祈求着,他能从她的眼睛里读懂她的心意。 他没有,“天冷了,多穿些,不要着凉。我走了。” 妆月看着他侧过脸,从自己的肩膀旁擦过。她没有回头,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澈的泪水顺畅地滑落,就滴在那个小小的‘坟丘’上。她熟悉他的背影,梦里出现最多的,也是他的背影,无需再多印一眼。 不知道妆月独自又呆立了多久,她最终蹲下身,用纤细的手指,挖开了那坚硬冰冷的泥土,他在这个冬天给她的温暖,让她再也不可能死心…… 佳人静心誓死等,寻遍天涯终可逢 李嘉伟回到寝室,看了一眼塞着耳机,将自己与世隔绝的唐果,长叹一口气,对他的‘借歌消愁’表示同情。然后坐在许粼远旁边的凳子上:“宋秋唯现在正在寝室里哭呢!” 许粼远正握笔疾书的手突然停住,转过脸紧盯着李嘉伟那张比一般人大一号的脸,呆了好久,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问出一句:“你给我说这个干什么?!” 是啊,他容易吗?努力让自己适应没有宋秋唯出现的日子,连当初为了和她有机会相处,苦求王教练答应他去选修的女子防身术课都没再去上过。怕见她一面就要回味好几天,他恨不得在她身上安装一个追踪仪,然后以她为圆心,方圆一百米内绕开走!可是,所有的努力,在此刻受到面前这个死胖子的‘恶意挑战’。 李嘉伟被许粼远的反问弄得莫名其妙:“嘿!我贱!当我刚刚放了个屁,对不起,熏到您老了!”说着,就起身要走,悔恨自讨没趣。 许粼远紧紧皱了眉头,伸手将李嘉伟拽了回来,可怜的胖子,差点没有仰倒过去。 “她怎么了?”他的声音很小,像是在问自己。 李嘉伟定定神,看着垂着眼帘的老冤,疑惑了:“你怎么了?” 许粼远自己又怎么知道?他是要亲手给她幸福的,别人代劳他不放心,可是她拒绝啊!现在听到她不好,他又该怎么办?只是,他尝试过了,不闻不问,他做不到…… 颜影和宋秋唯面对面坐着,都只是低着头吃饭,谁都没有说一句话。两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烦心事烦心,所以,一起沉默中……不过,宅在寝室许久的唐果终止了自己的蛰伏,在这个平安夜的晚饭时间,出现在了食堂。也许,道个歉真的死不了呢!也许,那些见证过自己一生中‘十大丢人时刻之最’的家伙们现在都去给女朋友买苹果了呢!也许,和平解决了这次战争,圣诞节还能像去年一样,开心地庆祝,一起参加学校的化妆舞会呢! 唐果深深吸了一口气,如同要参加面试一般紧张,紧紧握住手里那个被包装的很漂亮的苹果,向颜影走去。 站在距离颜影一米的地方,唐果突然静止,因为颜影抬头看见他了,而且眼睛里充满了挑衅的意味,很冷,让他有些举足无措。只是这样静止下去不是办法,唐果好像感到大家都在用看笑话的眼神看着他。手握得更紧,唐果给自己坚定了信念,准备继续前进,那一刻,他想到了黄继光。 没有想到,谁都没有想到,包括颜影自己。 不知道在想什么,可能是怨恨未消,可能是怪他迟疑得太久,颜影竟在他准备走过来坐下的时候,伸手端起桌上的一盘青椒,倒在了自己旁边的空位上。 唐果愣住了,嘴角的肌肉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眯起眼睛盯着颜影,颜影却也斜着眼睛正对着他愤怒的眼神。 唐果先将脸转开的,径直地走到食堂西北角,拿起放在那里的麦克风:“杨纯彩,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当我女朋友吧,我爱你!” 那个麦克风是为食堂工作人员临时有事通知大家准备的,却常常被用来当做表白的工具。一如既往,当听到有人在那里勇敢说出爱时,大家给予了热烈的掌声。 宋秋唯看唐果在那边抽风完毕,转回来看着颜影,颜影也抬头平静地看她一眼,表示自己很淡定。 “噢----” 食堂里突然爆发起明星演唱会上经常会听到的惊呼。原来,那么凑巧,杨纯彩就在食堂里,听到唐果的‘诚心请求’,感动了,走到他身边,微笑地低着头。 唐果惊了一下,没有想到她会出现,只是现在,他的心里只有愤怒。 在所有人的瞩目下,他没有辜负广大观众的期望,演绎了很俗的‘经典一幕’,帅气又傲气地走过去,捧起她的脸,吻下去…… “噢----”掌声再次响起。 颜影败了!因为她感到,气愤,让她的小腿肚都在抽痛。他是在给她难堪?让她知道,他没有她不会怎么样,随时有替补? 颜影快速又自然地抹掉眼角的水珠,然后从包里掏出纸巾,低头把旁边凳子上的菜擦掉。想要和秋唯说话,突然发现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卡着,干咳了一声:“咳……我吃饱了,先回去,你帮我把餐盘送回去好吗?谢谢啊,拜拜!” “颜影……”秋唯想确定她还好,只是颜影没有回头。 有时,大家会莫名地坚持着自己的准则,不知道是什么,却固执着不肯回头。 湛泛崇决心从军,即使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即使父母亲一再阻拦,也绝不回头。因为,六王爷的毁约,使他突然觉得,原本他就是没有资格迎娶惜月的。没有考取功名,未曾建功立业,之前的婚约不过是由于父亲作为学生,深受王爷看重罢了。 “泛崇邀你一起去看花灯,还不赶快梳洗一下。” 惜月掀起自己蒙在脸上的被子:“什么?” 赶忙坐起,看着自己的娘亲,惜月有些怀疑:“您没有骗我吧?爹怎么会同意我和他见面的?” 福晋转过身,没有正面看自己的女儿:“泛崇说了,他在‘花蝴蝶’那里等你,你知道是哪里的吧?”然后就推门出去了。她能告诉女儿,王爷会同意他们见面,是因为他们见面的机会不多了吗?还是让泛崇自己说好了。 惜月惊喜,她相信泛崇在等着她,就在那个卖糖人的小摊子,他们曾经在那里让老师傅帮他们捏了一对花蝴蝶----大黑点儿和小白点儿。 几乎是手舞足蹈,惜月从床铺上跳下来,在箱子里刨出一大堆衣服……小时候没有发觉,现在长大了才知道,原来她是那么在意他眼里的她。 只是,没有那样顺利。元宵佳节,到处打谜舞龙,张灯结彩,惜月在热闹的人群里焦急地寻找着。在拥挤的大街上转了好几圈,始终没有找到那个卖糖人的老师傅和他那简陋的小摊儿。 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在这样的节日,那个平时必定会出现的老师傅竟然没有出现。湛泛崇也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就是找不到月儿。 多少次,两个人几乎擦肩,可在流动的人群中,找到一个人是何等困难的。 一圈圈的,他们担心而又不知疲倦地穿走在长长的街道上,直到,人群散去…… 惜月看着街上的人都要散尽了,繁闹的夜晚开始恢复原本该有的冷清。害怕,失望,沮丧……惜月开始抽噎,然后演变成抑制不住的抽泣,直到蹲在地上抱肩埋头痛哭。 湛泛崇远远地,从街道的另一端又一路跑回,终于看到了长街上孤零零的惜月。 扶她起来,替她抹去了月光下还在闪的泪光,心疼的将她用在胸前。惜月更加用力地哭起来,嚎啕一般,在深夜里,格外清晰。好像迷路许多年的孩子,终于回到了家。 积压很久的泪水一次性宣泄痛快了,惜月才反应回来,朝湛泛崇的胸口狠狠拍打了两下:“你个饭桶,约在一个流动的小摊儿上,他没有摆摊儿我们怎么找到对方呢?你个饭桶,榆木脑袋!” 泛崇托着惜月的脸颊,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告诉她:“我们不应该都在游寻,这样太容易错过。月儿,听好,只要你静止,我就能找到你,不论你在哪里!所以,找不到我的时候,你只需要静静等着我来找你……” 虽然迟到,但是他们的快乐还是找到了。在人群散尽的大街上,泛崇不用担心丢人现眼,捡起别人丢弃的‘狮头’,舞给惜月一个人看。惜月还是很好哄的,回荡在深夜里清晰地声音,已然变成她清脆的笑声…… 西风一啸千叶飞,唯有碧玉不减绿 飘落的银杏树叶,如一把把精致小巧的扇子,把幻真园的小路铺的松软平整。千年了,惜月每到这个时候,都要来到这里。原因?她已经忘记。 只是银杏树叶枯黄的颜色,和满园子里流窜的冷风,一直那样熟悉…… 他们,就是在这里诀别的。 “饭桶,你给我听好了,听清楚,我不许你去!”惜月紧抓住泛崇的衣襟,逼近他的眼睛,好像是要他立刻起誓保证,不会去西部平乱。 这是最后一次约会吗?他不知道。最后一次约会,在每个人的记忆里又该是怎样的颜色呢?泛崇早就想到,惜月会是这样的反应。他没有回话,只是顺势紧紧拥住了她。他要珍惜这样的机会,他要记住此时的感觉,他要依靠他们现在的拥抱,温暖他在大漠的孤寒。 惜月把头深深埋在他的胸口,脸上已经满是泪水:“你个饭桶,怎么不说话?谁允许你去的,你不是说过要来送聘礼的吗?现在要逃?” “等我,好吗?”湛泛崇深深低下头,将脸埋在惜月纤弱的肩膀上,男儿有泪不轻弹,痛,只能让心去滴血,如果他懦弱,让惜月去依靠谁呢?“月儿,等我回来娶你,等我有资格了,回来娶你……” 他就这样走了,只是从那天起,惜月的胸前就多了一片翠绿的玉叶,是他系上的。 千年,玉叶从未离开过惜月的身体,就在她的心上。正如泛崇说的“树叶会飘落,但是它不会,只要它还是绿的,我就不会改变对你的心意。不论多久,我一定会回来!” 熬过千年的风霜,惜月已经疲惫,可玉叶还是绿的…… 不妒桃李花开日,自有新叶艳翠时 空旷的操场上只有宋秋唯一个人,周末是没有人会留在校园里踢足球的,更没有人会像她这样坐在看台上看草坪的。 她不能回家了,因为乔树,她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什么人你不能找,非要找这么一个净是乱七八糟新闻的歌手?我再怎么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你让我怎么见人去?我是把话说清楚了,你要么跟他断了,要么跟他走吧,权当没有这个家!” 爸爸的斥责到现在还在耳边。 还有妈妈的劝慰:“小秋,不是你爸爸古板,你看看你找的这个男朋友,跟多少女孩子扯不清道不明的!妈见人多了,你相信妈妈,他靠不住……” 如果只是家人会反对,她不怕,处于爱情中的女孩儿,会把所有的阻碍当做是对爱情的磨练和考验。问题是,乔树经得住考验了吗? 等了两个多小时,宋秋唯才在他的公司大厅里等到他:“你就不能想一想我的感受吗?”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都是工作需要,你怎么这么不通情理呢!我都忙成什么样了,你还跑过来打扰我……” 一丝酸涩涌到鼻子里,秋唯抽吸了一下,用衣袖抹去眼睛里又溢出的委屈。 许粼远迟疑很久,最终还是走过去,坐在了她身边,真可惜,他平时没有装纸巾的习惯。 “你怎么会在这里?”秋唯看到许粼远的一瞬间,竟感觉万般亲切,让她自己有些诧异。 “我……周末没什么事,大伯他们出去旅游了,我一个人回去没什么意思……随便,嗯……到处走走,没想到碰到你在这里。”明明是周五在公交车站白等了好几个小时,忍不住向李嘉伟求助打听,才知道秋唯没有回家,在学校找了一上午才‘碰巧遇到’的。可是他能照实说吗? “你是和大伯一起住的?”宋秋唯对许粼远的情况从来就不感兴趣,却不知为什么在今天那样细心地听到了这一点。 “嗯,我是跟他们一起长大的。” 原本,在这种情况下应该避讳刨根问底的,只是自以为和许粼远没有什么交情的宋秋唯却并不会考虑那么多,就像是和亲密朋友在一起那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毕竟,他们也认识那么久了。 “你父母呢?你被遗弃了?”未免有些太直白了。 许粼远不会介意那么多:“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爸爸现在正在监狱里服刑。” 宋秋唯看他淡定的很,也就没有顾虑,问出了:“你爸爸犯了什么罪?” 许粼远看着秋唯的脸,一时语塞。秋唯更感疑惑,好奇地盯着他看。 “因为他失手打死了我妈妈。”听起来是很平静的语气,但是许粼远知道自己心底的起伏。虽然那时他还没有记忆,但这段悲剧一直悄悄地藏在他的心底,时不时地会痛。 秋唯被震住了,她是真的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平时那样开朗阳光的家伙,竟然还隐藏着这样悲惨的身世。而自己,残忍的让他揭开伤疤:“对不起,我太多嘴……” “没事,我大伯和伯母对我很好,还有我弟弟,跟我特亲。真的没关系。”许粼远是真的不介意把心里的事情说给秋唯听,只是她很少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你,怎么没有回家啊?” 听了别人的故事,她还能用‘关你屁事’的话阻止人家问她吗?只好同样敞开心扉啊! 在只有两个人的看台上,他们第一次认真地聊了一次天。其实,宋秋唯不说,许粼远也清楚。 他一直在她身边,从未走远。 即使他不再和她偶遇于公交车站,他依然乘坐着后面一辆的公交车护送她回家;即使他不再奇怪的出现在女子防身术的课堂上,他依然呆坐在对面楼的教室里向她张望;即使他最后决心摆脱自己这样徒劳的牵挂,他依然在得知她的伤心之后,跑来安慰……秋唯说乔树很久都没有联系她了,她去找他,还被他呵斥。许粼远怎么会不知道呢?刚开始乔树还会陪着秋唯回家,后来就只剩下秋唯自己;秋唯跑去乔树的公司找他,却不知道,许粼远也在公司门口的花台上坐了两个多小时。 “哎呀,怎么这么容易沮丧呢?!乔树现在是公众人物,肯定会很忙啊!那些杂志上登的什么花边新闻也值得你伤心?真实的,就不能学的洒脱些吗?看看我,被你蔑视,轻视,无情的鄙视,要不是凭咱脸皮够厚,能挺过来吗?” 秋唯低头转过身,忍不住偷笑:“都跟你一样没脸没皮呢?” “切!你们是境界不到!”或许老冤是对的,她是在爱一个人的境界上,远不如他。 “你嫉妒乔树吗?你会嫉妒他现在能大把赚钱吗?会嫉妒他成名吗?会嫉妒他长得帅,喜欢他的女生成群吗?你们是老乡,同时来到这里,会因为和他差距越来越大觉得不平衡吗?”秋唯突然转回身,问了一个很伤人的问题。也许她是发觉今天和许粼远聊得太多,没准儿会让他误会,觉得她和乔树出了问题,他又有机会了。其实,秋唯不想伤害许粼远,所以她不能给他‘希望酷刑’。 许粼远愣了一下,这个宋秋唯,永远不懂‘委婉’:“切!才不会呢!” 他不会嫉妒,只是羡慕,而且只是羡慕他拥有她。 痴心恋人至情底,愿为他人做嫁衣 惜月是个固执的女孩儿,答应过会等,她就不准备放弃。即使两年来,湛泛崇没有了一点音信,即使西部已经暂时休战进行和谈,而湛泛崇依旧没有归来,即使父亲早就失去了等待的耐心。 “婚姻大事,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要反抗?你凭什么就不一样?”面对镇静自若的女儿,父亲更加焦躁,好像站在煤炭火堆之上,难以止步,还不时地用食指点着女儿的脑袋,“泛崇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还等个什么劲儿?你已经十八了,丫头,你还等得起吗?” 惜月用沉默表明自己的立场,还转过身,侧仰着头,欣赏蔚蓝的天空白云飘…… “由不得你了!简直翻了天,爹在跟你说话,听见没有!”六王爷气急败坏,疾走到惜月脸前,用自己魁梧的身躯,遮住了惜月眺望的眼光,“这次可是李丞相的公子,爹见过了,彬彬有礼,一表人才,温文尔雅……” “就是李丞相他爹我都不嫁!”惜月庄严地宣布,堵住了父亲的话题。 六王爷瞪着惜月,被一下子噎得不知所措。两人就静静地对峙着。 僵局被王爷控制不住的一声笑打破了:“哼!要是李丞相他爹,老夫也不答应呢……”在这件事情上,惜月是不会妥协的,关系到泛崇的事情,六王爷再怎么犟也犟不过她。 只有在妆月面前,一直很坚定的惜月才会放下伪装,坦白自己的担忧。 妆月铺好被褥,走到惜月身边,她正坐在窗边发呆。 “小姐,很晚了,睡下吧。” 惜月拉着妆月的手,让她坐下:“妆月,你说,泛崇为什么还不回来?他会不会因为没有立下什么战功就不回来见父王了?” “不会的,湛公子不会舍得丢下小姐的。湛公子是觉得自己没有功名,小姐嫁给他会受委屈,才去西部平乱的,怎么能不回来呢?”妆月的表情很平静,声音很柔和,心里却在绞痛着。湛泛崇就那样消失了,都没有跟她道个别,如果知道梧桐树下的那一面竟是他西征前的最后一面,她也不用后悔,没有回头多看他一眼了。 “你说,他会不会……”惜月的声音是颤抖的,那是她两年来的噩梦,战争的血腥她可以想象。 “不会,绝对不会的!”妆月又何尝不是担心受怕呢,只是,她必须让惜月相信,湛泛崇一定会回来,平安回来。“小姐,你不要胡思乱想,湛公子自有天佑,你就安心等着,等他回来娶你。”惜月是该安心等着的,她有等待的充分理由。妆月自己呢?她又在等什么呢? 看惜月眉头微蹙,失落地垂着眼睛,眼眶里的水光在月辉下闪着。妆月深感揪心,她告诉自己,要照顾好小姐,要替湛公子照顾好小姐。 “放心吧,小姐,湛公子就要回来了,嗯……,我们终日在家无事,不如现在开始,为小姐缝制嫁衣吧?缝制出天下最美丽的嫁衣,让我们家小姐成为最美丽的新娘子!” “可以吗?你会帮我吗?我可不会舞针弄线,你要从头教我啊!”惜月抬起头,脸上掠过一丝娇羞。 “看看看看,小姐是不是早就着急嫁人啊?”妆月抿嘴一笑。 惜月更加害羞了,闺中绣嫁衣,是显得有些着急:“你个死丫头,竟敢嘲笑我!”说着就要挠她腋窝,妆月赶忙躲闪:“还不好意思,小姐竟然也会怕羞……哈哈哈……别别,你的手凉着呢……” 就是从那天起,惜月真的安下心来,跟着妆月偷偷地缝制着每一片叶子,花瓣……妆月很用心,仿佛那是她自己的嫁衣一般。没人能说清楚,她的一番心意,是为了小姐,还是湛公子,或许,是自己? 许粼远心里很纠结,在乔树公司的大厅里,有些坐立不安。 乔树倒是很给老乡面子,让保安放他进来,而且迅速地下楼来‘接见’他:“真奇怪,我实在是想不通你来找我能有什么事情!是不是嫌弃在工地上又苦有脏又挣不着钱的工作了,找我帮忙?” “哼!我唱歌太好听,长得超乎寻常的帅,一般人欣赏不了,所以,我对你们公司没什么兴趣!我来是……为了……秋唯。”许粼远始终没有去看乔树的眼睛,他能想象得到,那里面的鄙视能够泛滥到怎样的地步。 “呵呵,果然!我真忍不住问一句,你这辈子是不是没有其他事情了?狗拿耗子也该拿够了吧?秋唯的事情用得着你操心吗?”乔树真是没有创意,说的每一个字都已经被许粼远预料到了。连俗语都是一样。 “反正,还是那句话,你要是对她不好,她最后还是会来到我身边的!”虽然许粼远料到乔树会说些什么,但是很可惜,他始终没有想到很好的辩驳用辞。撂下这么一句用烂了的‘狠话’后,匆忙离开了。 ‘狠话’没什么威慑力,乔树轻蔑地冷笑一声,上楼继续他的‘事业’去了。 许粼远低着头走在大街上,心里堵得慌,他想不通,自己是不是得了强迫症?干嘛一定要到这里来享受被损的快感?可是,又觉得,不来不行,好像遭人贬低就是自己义不容辞的使命……他没有注意到,身后有条尾巴在一直跟着他。 一山不能容二虎,岂可双月照空明. 虽然在情人节这天乔树都没有打个电话,但是宋秋唯的心情并没有因此低落,反而莫名其妙地好转了,不知道是不是许粼远的功劳。她坐在颜影的床头,默默的,想看看自己刚才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演说会有怎样的效果。 真不给力,颜影昏睡如猪,没有半点儿反应。只有眼角不时滑出的眼泪在证明:这是一个活物! 宋秋唯彻底绝望:“好了,我说了这么多好像也没什么用,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不能怪颜影,她本是一个多么洒脱的女中豪杰啊。这次是唐果做得太绝了,几乎让全人类,包括部分外太空生物都知道,而且口耳相传:颜影被唐果甩了,惨乎哉?惨乎也! 短短两天,颜影就把好几年的眼泪都预支了,也不得不像曾经的唐果,蛰伏在寝室里自生自灭。这一次的战争,有些惨烈…… “第三者,就要做好有一天被第三者取代的心理准备,这叫做因果报应!颜影同学,一个人过情人节,不要太落寞哦!” 颜影迷迷糊糊地摸出手机,看到这么一条短信,原本就极度不爽的她,彻底爆发了。可怜的手机被握得快掉漆,随着一声高音调尖叫,最终和木门热情拥抱,以三大块儿的存在形式,呆在了墙角。 宣泄之后,人们往往会进入异常平静期。颜影理了理遮在脸前的头发,突然自嘲地笑了:至于吗?情敌这样不济,应该是个好消息。 颜影并不是第三者,唐果是和杨纯彩分手之后才和她在一起的。至于唐果是不是因为颜影才和杨纯彩分手,无从考证。其实,原先颜影还觉得,杨纯彩是个文静内敛,单纯斯文的女孩儿,自己貌似有些恃强凌弱的感觉,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没想到她背地里竟然如此猖狂。这样才好,要是敌人太善良,让颜影怎么打的下手? “想要击垮我?省省吧,没人成功过!”刚刚状态还在‘颓废中’,转眼就变成了战无不胜的奥特曼,颜影证实,女人是善变的。 精心打扮了一番,匆匆拎起没有装书的书包,颜影锁门出去了,她要去上课,她要去上没有硝烟的战场。 唐果坐在最后一排,那里是老师提问不曾触及的安全区域,杨纯彩以‘巩固政权’为目的,贴心地陪读:“其实去游乐场也不错,好怀念小孩子那种快乐哦……”唐果没有心情听她在那里规划今天课后要怎么度过情人节,感觉有些烦躁不安。 颜影走进教室,只是‘不经意’地瞟了他们一眼,就坐在了第一排的‘雷区’。 老师在费力地讲解着多步记账法,听课的同学也费力地纠结着。当然,大多数同学很淡定,安然地做自己的事情。 颜影低头,掏出那个超强悍,超抗摔,让她感恩戴德,感激涕零的‘重组手机’,又发了一条信息:哥们儿,晚上给你个机会请我吃饭怎么样? 刘清嘉也坐在第一排,和颜影之间就隔着俩人,他一脸茫然地看着颜影:? 颜影在身体前做了一个微型手势,示意刘清嘉看后面。 刘清嘉天资聪颖,都不曾回头就已经心领神会,深沉地点点头。颜影也给了他一个表示欣慰的微笑…… 下课铃刚刚响起,同学们就慌忙地收拾东西,其实,下课铃还没响起的时候,小规模行动就已经开始了。整整两个小时,唐果的眼神就以五秒钟一次的频率瞟向颜影的背影,他在那次闹剧之后,并没有胜利的喜悦,一直在担心着‘莫名失踪’的她。 刘清嘉很敬业,而且临场应变能力极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支玫瑰花成为非常适合的道具,深情款款地走来,含情脉脉地请求:“颜影,晚上一起吃饭,好吗?” 颜影惊叹,这绝对是将来的影帝!“好啊,走吧……” 唐果眼巴巴地看着颜影和刘清嘉从相约,到一起在视线里消失的全过程,没有注意旁边紧盯着他的另一个女孩儿。 如果把唐果和杨纯彩两个人的表情用动漫展示,眼睛里一定在涌着汩汩醋流…… “唐果!!我认为你应该想想清楚,到底是要我还是要颜影?你认为我们两个是可以任由你挑来捡去的吗?”杨纯彩嘟着嘴,委屈状。 唐果皱了皱眉头,目光从教室丑陋的木门上转移开了,沉思状。 他知道,当然只能选一个,杨纯彩好糊弄没关系,颜影肯定是不会忍受他所谓的‘挑来捡去’啊! 心隔肚皮难揣测,出手相救未必恩. “小姐,敝人有事禀报!” 惜月正坐在花园的石桌前绣鸳鸯,被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话吓了一跳,险些没有刺到手,本来技术就不好,还碰到有人捣乱!憋着怒火,惜月转过身,看见柳士明低着头站在那里。 “是你啊!”惜月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怒火也一下子消去。 柳士明,惜月的恩人,当然要恭敬一些,岂可发火。 去年的元宵佳节,惜月游逛在长长的街上,看见一个卖糖人儿的大哥,守在一个似曾相识的小摊儿上:“请问这位大哥,原先在这里的是不是一位姓赵的老伯?” “姑娘是家父的老主顾吧?难得您还记挂着他老人家。” “哦,原来是令尊,他老人家可还安好?” “唉!去年的元宵节,家父为了赶早来城占个位子,天没亮就出门儿了,没想到失足坠落山谷……” 惜月满脑充斥着她和泛崇在赵老伯摊儿前学吹糖人儿,在元宵佳节那天在街上疯耍的记忆,而今泛崇没有音信,赵老伯竟然……百感交集,惜月没有注意到,旁边一个玩杂耍的江湖艺人不小心失了手,被高高扔向天空的火把径直地朝着惜月落下…… 要不是柳士明眼疾手快,出手相救,恐怕惜月也没有机会坐在花园里绣鸳鸯了。 “你在王府里还适应吧?” 柳士明抬头看了惜月一眼,又低了下去:“承蒙小姐关照,让敝人得以谋职立足!” “柳大哥不用客气,您有什么事情要说?”惜月不好意思在恩人面前坐着,也站起身,走到他身边。 柳士明突然单腿跪下:“敝人对妆月姑娘心仪已久,还望小姐成全!” 很多时候,请求未必真心期盼,下跪未必诚意恳求! 许巍群双膝跪地,对着紧闭的防盗门哀求:“陈春芳,我知道你恨我,我厚着脸皮求你,让我见见儿子吧……真的,看一眼我就走……” 里面的陈春芳还是沉默,木讷地洗着青菜,哗哗的水流声让许魏群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 直到许魏民下班回到家,许魏群的双膝才离开了地面。 哥哥惊愕了一下,听不出是否惊喜:“你怎么出来了?” 弟弟不敢直视哥哥的眼睛:“嗯,减刑了……”说出来只有三个字,可是只有他自己清楚,没关系没后台的他,在监狱里,从死刑到无期,再到二十年,是怎样一个漫长煎熬的过程。 哥哥还是把弟弟领进家里了,尽管他曾经让母亲羞愧自尽,尽管他一手酿酒了所有的悲痛,尽管他让他已经在家乡无地自容,尽管他一直是家里最不愿提及的伤口……他终归是和他流着同样的血。况且,他受到惩罚了不是吗?他的冲动和暴躁所造成的悲剧,他不是也用二十年的铁窗生活作为代价了吗? 陈春芳看到丈夫把那个家伙领进了门,从厨房里走出来,直直地瞪着丈夫,却最终没有开口,在许魏群冲她又一次跪下的时刻,转身走进房间,反锁了房门。她还是不能原谅他。 许魏群本是自尊到极度的人,以前的他,除了祖宗和父母,还向谁下过跪呢?只是二十年,让他从一个血性的汉子消磨成为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大叔。他缓缓地站起身子,将怀里那个又脏又破的黑皮包抱得更紧,二十年,从儿子会写字开始,那里面装的,是他唯一坚持到现在的理由。许魏群懂得,他应该感激陈春芳,至少,她还鼓励阿远给自己写信。 承诺再三,保证不会介入阿远的生活,许魏群从许魏民那里得知了儿子的学校。不能给儿子带来任何好处,许魏群明白自己还是不出现的好,能偷偷地看着他已经满足。只是,当听到那个叫乔树的家伙对儿子的糟蹋,他突然觉得,自己对于儿子,或许有用……他应该为自己的孩子做些什么的,他是个父亲,不管有没有人会认可,他都是一个父亲! “你爸爸出狱了……写那个没用,不要浪费时间了!”陈春芳到底是个心里藏不住事情的女人。 许粼远仰着头看着伯母,祈求她再确认一次,可是她似乎不想再说第二遍。 “真的?”他的身体有些颤抖,他还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见到自己所谓的爸爸,虽然他听伯母的教导,一直在写信鼓励他‘重新做人’,“什么时候?他……在……哪里?” “我不准你们见面,你就当他死了吧!”她的态度坚定。 “嗯?可是……你不是说,不要恨他,他毕竟是我爸爸,不管别人怎么样,我没有资格……” “那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你!我不能让你因为他变成一个一样冷漠残忍的禽兽!”伯母是乡下女人,大吵大嚷很正常,可是这样闪着泪花的哭诉,许粼远没有见到过。 “这……怎么?你为什么?”许粼远不理解,爸爸的罪恶给伯母带来了怎样的伤害吗?说到底是他们许家的羞耻啊…… “因为那个畜生,杀了我姐姐!你妈妈,陈春玲,她是我姐姐……”陈春芳瘫坐在地上,紧紧扯住自己的衣服,就像当年守在陈春玲的灵柩前一样……一直在积压的怨恨,终于说出口,在外甥面前说出了口。 陈春玲,许粼远第一次知道自己妈妈的名字…… 皇家手足常自灭,古来七步可成诗. 血浓于水,这句话是从什么朝代开始流传的?只是事实证明,从生命伊始就存在的情缘,不见得能在生命过程中贯穿到死。 “可恶!本王一直听信于你,可是你计划来计划去,老六的地位没有动摇丝毫,反倒让皇上开始对我心存戒心!蠢材!该死-----”四王爷下朝回来,就一脸的愤懑。 西部的战事有所转机,朝廷重臣们开始纷纷‘出谋划策’,皇上那一句“看到粥快熟了,一个个拿着碗伸长手,想分得一杯羹!当初怎么一个个都没了主意?”更是含沙射影地讽刺他四王爷。而那一句“还是六叔,身为王爷,自始至终心怀社稷,勇挑重任……”让四王爷当众下不了台!一共两个当政王爷,褒奖其中一个,岂不是对另外一个的‘委婉贬损’? 杨一青连气都没有喘一下,他不了解王爷火从何来,也不敢妄加揣测。 四王爷看他呆立在那里,更加火冒三丈:“你不是平时挺能说的吗?今天怎么了?装哑巴?吃了牛的耳屎不成?” 杨一青心里有一个规划很久的‘决胜招’,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探听王爷的口风,所以也不敢乱说,只是现在被逼急了,不得不拿出来救场。 “启禀王爷,其实学生已经有所部署,威王府刚刚提拔的护院就是学生安插进去的。王爷,只要您愿意,威王府,您如踏无人之境!”杨一青说完就恭敬地低头等候,他该做的都已经做好了,现在就看四王爷是不是够‘英勇果断’了。 四王爷被杨一青的消息震住了,开始犹豫……如踏无人之境?心怀社稷的四王爷?那个小时候屁颠儿屁颠儿跟着自己的四弟? 柳士明能平步青云,成为威王府的护院,负责王府安全,管领上千家丁,全靠惜月的竭力举荐。 惜月违背自己的良心,听从柳士明的谋策,设计让原先忠心护主的护院含冤归乡。她宽慰自己,是为了让妆月嫁得更好! 但是惜月不能否认,主要是因为她不能面对那样的境地。原来,情同手足,不分彼此的两姐妹,竟潜藏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妆月和泛崇,她不能失去任何一个! 那天,妆月一口回绝了柳士明的‘情义’,惜月并没有多想,她会尊重妆月自己的选择。可在她向柳士明转达的那个夜晚之后,她就不能控制自己了,她用“可以将妆月永远留在王府陪伴自己;可以报答柳士明的救命之恩;柳士明对妆月也是一往情深的”这样‘充足’的理由解释自己强迫妆月接受主人安排的行为。 “小姐,在下清楚,妆月姑娘会拒绝在下,是因为佳人之心另有所属。虽然和湛公子相比,在下自愧不如,甚至是自惭形秽,但是劳烦您转告妆月姑娘,在下不会放弃的!”当然,柳士明的重点是‘湛公子’三个字。 “谁说的?你这是……谁跟你这么说的?”惜月好像在一瞬间清醒又糊涂了。 柳士明当然是有凭有据的,要不然能这样胸有成竹,有恃无恐吗? “妆月姑娘的床头上放着一件白袍,倘若在下没有猜错,是湛公子的,而且在下经常看到妆月姑娘痴呆地握着那白袍的衣袖黯然垂泪。可是这正是在下欣赏的地方,今生若能娶到妆月姑娘这样温柔敦厚,善良体贴,又这般痴心专情的女子,柳某今生无憾了……” “够了!你回去吧,我会替你转告,只要你能保证好好待她,我就把她嫁给你!”惜月的语气很差,近乎于一种驱逐。柳士明的话让她惶恐,有一种莫名的威胁感。妆月的心上人是泛崇?没错,否则她怎么会冒死救他!可是,她刚刚还在帮自己缝制出阁大典的礼服啊!泛崇的衣服怎么会在妆月的床头出现?妆月的确是温柔又体贴,泛崇对她是什么感觉? 强迫妆月的意愿,惜月是自私的,只是她想不出其他的解决办法啊!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担心过,她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柳士明倒是不介意惜月对自己说话的语气,他预期的目的已经达到,应该开心的,不是吗? 惜月的鼎力相助,让柳士明顺利地爬升到适宜的位置。一场灾难已经悄悄走近威王府的大门了,唯一的阻碍,是四王爷心底尚存一息的‘兄弟情义’。 皇上显然不太喜欢那残存的‘兄弟情义’,对他而言,两个权倾朝野的叔叔都是莫大的威胁,而他们自相残杀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所以,火上浇油,该出手时就出手,赏给六王爷的恩赐,皇上让四王爷去宣旨…… 仇恨潜藏爱极处,误会从来由情生. 颜影近来的吃喝无碍,神采飞扬,让唐果紧张起来。难道,颜影成功地移情别恋了? 别呀!这对唐果来说相当于大难临头啊!费了多少力气多少心思,好不容易追到手的呀,就这么跑了? 可怜的颜影,除了强装‘无所谓,谁会爱上谁……’之外,还能怎样?难道扮演煽情版的‘弃妇’角色,用苦情眼泪去打动那个狼心狗肺的家伙? 刚刚下课,颜影的手机就响起来,来不及收拾东西就出门接听去了。一旁暗自偷窥的唐果警惕起来,那叫一个揪心啊!这么干坐着怎么行,竞争对手最近未免也太活跃了点儿吧! 按耐不住,尾随出去,唐果却监听未遂,因为颜影已经挂了电话,转过身来。什么都没有听到,还被当场‘人赃俱获’,唐果看着颜影骄傲的眼神,觉得背后发凉,脚底发麻。 颜影不打算搭理他,瞪了一眼以示惩戒之后,下巴抬得高高的,从他身旁走过。 “谁啊?笑的那么开!”唐果对颜影刚刚转身那一刻,脸上灿烂的笑容耿耿于怀。看着她从面前走到身边,从身边走到身后,实在是坚持不住,还是问出来了。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焦急,唐果压制得挺成功。 颜影只是听出了一种讽刺的意味,站住,转身,看着他高扬着头的背影:“‘小食品系列男友’之一,你有兴趣认识吗?”颜影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创意和灵感,竟然说出一个‘小食品系列男友’,把唐果给绕了进去。颜影心里鄙视着:“哼,到现在还那么横!” 当‘小食品系列男友’几个字以三百四十米每秒的速度传入唐果的耳朵时,唐果心里的怒火以三千四百米每秒的速度冲上头顶,脸有些涨红。但是!不能就这样败下阵来。稍稍平复一下小小激动的心情,唐果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一些,不至于露出狰狞,才缓缓转过身。 “糖果能算是小食品吗?姐姐,那是甜点好不好?”只顾着调整心态,忘记准备好台词了,唐果看着颜影的眼睛又一阵紧张,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颜影愣住了,他这是什么招数,有什么潜台词吗? “哼!哼!我没有功夫陪您扯这个,您要是无聊得想死还是去找失而复得的纯彩妹妹聊天吧,我很忙,再见!!” 就这样敷衍了?唐果还站在那里,紧张得准备接招呢! 唐果追上去拉住颜影的手臂,让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临场抓到的把柄:“你吃醋了!是不是很在意我和杨纯彩复合啊?什么‘小食品’的,在一起那么久了,我还不了解你吗?不要掩饰了!”颜影甩开他的手,这样咄咄逼人的询问让她愤怒了,是的,她很在意,唐果的话就像是撕掉了她用心带好的面具:“放开我!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不管你去跟谁在一起,我颜影这辈子绝对不会跟你再有什么瓜葛了!在一起那么久,你了解我的话就该清楚,我说到做到,ok?” 睁大了眼睛,不许眼泪掉下来,颜影应付不了这个场面,只好捧着仅剩的自尊逃离。 唐果愣了很久,如梦初醒,这不是一场较量吗?甚至是一场娱乐大众的游戏而已啊!他没有想到颜影会把话说的这么绝,而她还是那样认真的态度。唐果感觉到事情严重了,他有些紧张,有些害怕,还有些伤心难过,他们的感情就这么脆弱? 颜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那样绝对的话来,她在生气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怎么收回?颜影在自己的书桌前发着呆,她觉得,他们真的完了。 “我和颜影分手了。”唐果像是从一场葬礼上回来的人一样,话语里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超然。 许粼远觉得莫名其妙:“你们不是早就分手了吗?” “这次是真的,她肯定已经喜欢上那个刘清嘉了,我们没希望了。”唐果觉得一股酸涩涌上心头,仿佛就是书中描写的那种被甩之后的感觉,“我本来明明是要告诉她,我是为了气她,我跟杨纯彩已经说清楚了,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为什么忘记了!这次是真的,真的结束了……”唐果了解颜影的‘说到做到’,他后悔现在才觉醒,才自责,已经无法挽回,于事无补了。 “这次是真的?你们还有哪次是‘诈分’吗?明明是你甩了颜影,刘清嘉才有机可乘,现在耷拉着脑袋,跟被群殴过一样的,你是自己跟自己……”许粼远的数落被他的短信打断。 “儿子,爸爸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你一定要理解爸爸的心情!” 许粼远一头雾水:“估计发错了,我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对,你这是求虐吧你……” 唐果根本没听老冤在那里唐僧一样的啰嗦,只是他突然卡住了,唐果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许粼远还是卡在那里,像是突然断掉的磁带。因为他突想起来,他变成一个有爸爸的人了,刚才看到‘爸爸’两个字,他没有意识到和自己也是有关联的。现在,那个人出现了,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还在某个地方用某个手机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怎么了?” 许粼远不知道该怎么跟唐果说,他自己都还没有清醒过来:“我有些事情出去了,回来再说。” 跑到学校门口,许粼远坐在石阶上,发现自己的眼睛里一直在涌着一种咸咸的液体,握着手机的手,在夜风中不住地颤抖。 爸爸?伯母口中的那个‘禽兽’?那个声称是为了自己才一直活到现在的劳改犯?许粼远矛盾着,自己的人生中应该有这个人存在吗? 沉思到夜深,许粼远意识到,那个给了自己生命的人,怨也好,恨也罢,但是,屏蔽不了。 “你在哪里?” 收到短信,手机颤抖的时候,许粼远觉得心脏快要跳出来,对于那个人,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是啊,那是个杀过人的人,那是个杀死他妈妈的‘爸爸’。 “阿远,你还愿意搭理爸爸,爸爸很高兴,你放心,爸爸会帮你处理任何事情的。等爸爸有资格见你的时候,再告诉你爸爸在哪里。” 许粼远竟然长舒了一口气,说实在的,他不想看到手机屏幕上会有某个地址出现,他真的还没有准备好面对那个人。可是随后,他又有一种不能言状的失落,就像小时候看见别的孩子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时,那种很难受的滋味。 许魏群原本没有勇气在手机上打出‘爸爸’两个字,但是在确定了要为许粼远铤而走险的时候,他觉得,要珍惜这样的机会,也许这一辈子都没有再用‘爸爸’自称的时候了…… 等许粼远回到寝室,唐果已经不在了。真是倒霉到家,唐果在这个晚上把所有朋友的电话都打遍了,偏偏那么巧,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是啊,谁的人生是给他唐果当备份的?那些所谓的朋友中,有几个是真的可以在自己心情不爽的时候听自己倾诉的呢? 从来就没有这样落魄过,唐果去了那家最便宜的酒吧,他知道自己今晚会喝很多的,一定要保证能有钱付账离开才行…… 珍惜相伴在今朝,莫待情去空扼腕 “小姐,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啊!”妆月拉着惜月的手,满眼祈求地望着她。可是惜月没有言语,把手抽出来,转身背对着妆月。妆月知道,她还是没有相信她。 “莫惜月,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呢?”性格温和的妆月,连大声说话都很少见,这是第一次对惜月动怒,“我有对你说过谎吗?!” 竟然连名带姓地喊她,妆月一反常态的‘放肆’,让惜月吃了一惊,看来,还真是每个人都有好几面:“我知道你不喜欢柳士明,但你也用不着这样诬陷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王爷也已经同意将你许配给他,他也就是你的夫君了,你大可不必这样玷他名声!” 自从知道妆月心里装着湛泛崇,惜月就总觉得妆月已经不是她所认知的妆月了。 “我不是因为你们逼我嫁给他才杜撰出这些话的,我是为了你,为了王爷,为了福晋,为了这王府的每一个人。真的,月儿,你相信我,柳士明绝非善辈,我亲眼看见有人从花园后门门缝里给他赛信件!你怎么就不相信我说的话呢?” 惜月转回来,直勾勾地看着妆月:“你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 妆月的表情一下子僵在那里了。 惜月走进一步,穷追不舍:“湛泛崇!对吗?” 妆月终于明白了,惜月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不可理喻,会强迫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此时,她觉得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就像挣扎太久的鱼,疲惫了,任由别人摆布好了。低下头,妆月心头发凉,退出去了。 惜月看着妆月沉默地离开,有点儿恨,又有点儿心疼。妆月真的是喜欢湛泛崇的,那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在捍卫自己的爱情吗? 妆月开始自责,为什么偏偏喜欢湛公子呢?可是,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过,有哪里对不起他们吗?如果能够控制自己的心,她也不用这样陷入两难境地了!回头看着床榻上叠得很工整的白棉袍,妆月突然感到胸口涌起一股怒火,在胸口堵噎着,很难受,伸手抓过来,死命地扔向门口。 “湛泛崇,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这般没有正当理由的牵挂,也要收到打压,湛泛崇到底要给妆月多少委屈才罢休,“赶紧回来吧……回来娶了惜月,让她不用再这样担惊受怕,让我也安心了断了所有的念想。” 要知道他们很好,她才有可能转身走掉啊! 擦干净了脸上残留的泪水,妆月起身去捡起那件白袍,小心地掸掸灰尘,展在床上,开始从新叠起。门突然被推开,妆月都来不及收起那件白袍。 “你来干什么?我要歇息了,请你赶紧出去!”妆月厌恶而有惊恐地瞪着柳士明。 “嘿嘿……我来也是要歇息的呀,妆月姑娘,劳烦你陪陪……我……怎么样?”柳士明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看见床上的白袍,伸手拎起,“天天抱着这么一件衣服吗?那个饭桶,真是……他奶奶的……有艳福,不过可没有我懂得怜香惜玉啊……” 妆月害怕极了,面前这个家伙,肯定不是个好人,惜月不相信她的话,可是她真的亲眼看见过他偷偷摸摸地在后门跟什么人在暗地联系。 妆月不敢靠近他,想从他旁边绕过,逃到惜月房间里去,可是她一定要拿回那件衣服,虽然说不清楚是纪念什么,可是那件白袍对她,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妆月不该试图从一个酒鬼,还是一个图谋不轨的酒鬼手里抢走什么东西的。当妆月伸出手捞碰到那件白袍时,柳士明突然扯住了妆月的手臂,将她强揽到怀里。 妆月紧张地挣扎,想逃离这个比魔鬼更恐怖的家伙:“柳士明,你放开我!你好大的胆子,我要喊人了……松手……” “喊什么人?喊你的湛公子?王爷已经把你许配给我了,知道吗?你,你……给我听好了,你是我的人,你要是乖乖听话,我倒可以放你一命……要不然,你就陪着你的主人们一起去死!听见没有啊……”柳士明竟然一点都没有害怕的神色。 妆月被柳士明的话下了一大跳,“陪着你的主人们一起去死”,这是什么意思?妆月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一头饿虎的面前,而她不能死,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一些,清醒地认识到,她要去告诉王爷,王府处于危险的境地。妆月拼命地想要挣脱柳士明的控制,可是她却太过柔弱。 柳士明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肩膀上一块像刀,又像一片柳叶的红烙印,妆月看到那印记,预感到王府或许要有大灾难了,他肯定是某个帮派了的人。柳士明动手撕扯妆月的衣服……而妆月看到那只伸在面前的魔抓,猛地抬头,闭上眼睛狠狠咬了一口。 柳士明体内的酒精并没有减轻那皮开肉绽的疼痛,他惨叫着,另一只手用力地击打了妆月的额头,妆月觉得一阵晕眩,松开口,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柳士明,抓着那件白袍,跌跌撞撞地冲出门…… 眼泪在淌着,头发蓬乱着,妆月顾不上整理,她知道,如果等柳士明清醒过来,一定会杀她灭口,或者提前行动拼个鱼死网破。 可是害怕得一直在颤抖的妆月刚刚跑过回廊,突然间涌出了许多举着火把的人,漆黑的夜一下子亮了,那些火把整齐地排成了两列,惊慌失措的妆月,跌坐在那火把的光亮之中。 六王爷和福晋从大堂里迎出来,看见一旁衣服都被撕破的妆月,颇感困惑,却顾不上理她,王爷冲着另一头过来的队伍恭敬地跪下:“恭迎圣旨!” 六王爷走过来,冲着面前跪着的一片人,展开一张黄色锦绸:“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为嘉奖威王在平复西部叛乱之战中举荐有功,特赏赐白银三千,封田百亩,钦此,” 四王爷收起锦绸,六王爷恭敬地叩拜之后,双手接住:“谢主隆恩。” “恭贺六弟了!”四王爷俯身扶着六王爷站起。 六王爷也挽着四王爷的手,一起回身往大厅里走:“有劳四哥和嫂夫人跑这一趟了。” 走到妆月身边,四王爷突然站住,俯视着蜷跪在那里的丫头,不禁冷笑一声:“六弟府上的丫头也太缺少管束了,半夜蓬头露体的,还跑着男人的衣袍,这样出来迎客,未免太寒碜了点儿吧!”一旁四王爷的福晋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妆月,让六王爷的福晋有些无地自容,羞赧地垂着头。 六王爷可以听出四王爷话语里溢出的嘲讽和鄙夷,觉得脸上发烫,实在挂不住,气愤地吩咐左右:“来人啊,把这个伤风败俗的丫头锁进柴房里去,少出来丢人现眼的!四哥,让您见笑了……走走走,我们进大堂里好好聊聊去……” 妆月就这样被拖进柴房里去了,都没有机会说一句话。她在柴房里瑟缩着,期待着惜月快些来看她,她怕晚了会一切都来不及的。 整整两天了,妆月像是被遗忘在了那个阴暗的角落。 一遍遍苦苦哀求柴房门口的家丁,那人平时也深知妆月姑娘为人善良和睦,最终答应帮她去请小姐。可是惜月没有去。 第二天惜月一听说,就跑去柴房,可偏偏在路上,她看见了那件从妆月怀里抢出,被丢在地上的白袍,那是泛崇的。然后,她转身回去了,她不知道该和柴房里的妆月说些什么。王爷真的动了怒,不允许放她出来,惜月去探望也不能解救,何必要去面对尴尬难堪的局面? 家丁说:“我告诉小姐了,可是她不来。” 妆月瘫坐在柴堆上,她觉得,她们近二十年的情义,完了…… 未曾得见无岔径,谁人能挽潮已平? 唐果把身上所有的钱留在了酒吧的柜台上,握着最后的一罐啤酒,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里面人声鼎沸,那叫一个热闹,外面的大街却冷清得有些凄凉的氛围。凌晨的大街,是该这个样子的吗?唐果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目的地是哪里。 拐进了一个小巷子,唐果突然意识到,有点像颜影家周围的风景。可是面前,自己搂着的这根电线杆,貌似以前没有的……唐果回身要找出去的路,他想起来自己是要回家的,没有钱的时候,回家去拿是最好的选择。 怎么回事?唐果揉揉自己的眼睛,还在!黑色的夜幕是张很大的背景,为什么在那背景上有两只圆圆的,绿色的眼睛在盯着自己看?唐果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把手里的酒罐扔了过去。 “喵——”随着一声凄厉的猫叫,那双绿眼睛迅速地弯了一下,让唐果在这个夜风飕飕,偏僻的小巷子里毛骨悚然。问题是,那酒罐碰撞地面的刺耳声响,并没有吓跑那只猫,它在发出一个更刺耳的声响之后,依然一动不动地盯着唐果。 “连你这只野猫都敢吓唬我?!我是不是不用混了!”唐果为了作为一个‘人’的尊严,壮了胆子走过去,捡起那只酒罐,再次冲着那只纯黑色的,在夜里只有眼睛看得到的野猫砸去。 “噌----”的一声,绿色的眼睛消失了,几乎是用传说中的‘瞬移法’,唐果吃了一惊,却在定神之后,看到刚才黑猫卧着的地方,有一个晶莹剔透,像商店里陈列的水晶球一样的东西。而且散发出白色的光,由淡到强,渐渐把周围照亮了……唐果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水晶球里不是旋转跳着芭蕾舞的洋娃娃,也不是雪地里漫步的小熊宝宝,而是一个很真实,很动人的池塘,开满了淡雅的白色莲花。 “我真的喝多了吗?”唐果觉得匪夷所思,走过去拿起那个水晶球,就在他的手指碰触到那个圆形透明的东西时,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消失了。唐果看着手里那个如大号玻璃珠一样的东西,确信是自己花了眼,“嘿嘿,真是什么奇怪事都有啊!他妈的,黑猫竟然能下出透明的蛋……” 将那个‘黑猫下的蛋’装进了口袋里,唐果继续去寻找走出这如同羊肠一般狭长而交错的街巷。 忘记是怎样的一番曲折,唐果在第二天中午醒来时,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了。经常喝醉的朋友们一定可以体会到唐果坐起来时头痛欲裂的感觉。 “什么东西?”唐果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透明的琉璃珠,“咦?这是……好疼啊!” 那个玩意儿在口袋里装了一夜,腰那里被顶得很疼,唐果揉了揉自己,搞不清楚了:“这什么玩意儿?怎么在我口袋里?” 随手丢在一边,唐果开始思考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今天要干什么呢?”不知道当代大学生,是不是都这么闲? 实在是没想出什么结果,唐果又躺倒在床上了,开始把玩那个东西,突然想起来是昨天捡的‘猫蛋’。 “不对呀!”唐果侧过身,“猫不是哺乳动物吗?不下蛋的呀……” 纠结了好久,最后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颜影,唐果心头又涌上一丝酸楚:“不知道颜影现在正在干什么呢?” 再次把眼神投放到那个‘猫蛋’上,唐果被吓得瞬间坐了起来,那里面映射出的图像,竟然是教室里发着呆的颜影! 唐果睁大了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然后像小时候看鬼故事的感觉一般,后背窜风,神经质地环顾了四周,没错呀,是自己熟悉不过的房间啊!难道自己还没酒醒吗? 用一切可以想到的办法验证了,自己不是在做梦!唐果突然把手里的‘猫蛋’扔到了床被上,然后拖着鞋子跑到卫生间,希望凉水可以给自己一丝清明。 做了几个深呼吸,唐果小心翼翼地回到房间,慢慢地走进那个‘猫蛋’如同第一次进鬼城的心情。真讨厌,爸妈怎么都不在家?妈妈今天用上班吗?要是有另一个人在,他就不会这样紧张害怕了,他怎么也是个男子汉,并不是胆子小,实在是太灵异了些! “怕什么?又不是原子弹,不过是个大号点儿的琉璃珠而已嘛!”唐果‘潇洒果断’地一把抓起那个‘玻璃珠’,斜着眼睛去看里面的图像。 “妈呀!!”唐果是真的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情,“妈妈怎么会在里面?” 如同电影里曾经出现过的,可以预知未来的魔法球一样,真实的人物影像会出现在里面!唐果看到妈妈正坐在某家美容院的沙发上看杂志,他把‘玻璃球’拿近一些,试探地叫了一声:“妈?” 果然,里面的妈妈放下手里的书,抬起了头! 然后,站起来走到了一个穿粉红色衣服的工作人员身边……哦!是被她喊起来的。 唐果快疯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把‘玻璃球’留在床上,唐果走到客厅里打开了电视,他想让真实现代的生活驱散他遇到了灵异。 猛地觉察到什么,唐果好像科学家突然发现了某个定理一样,兴奋地跑到卧室拿起‘玻璃珠’,冲着它问了一句:“我爸呢?” 爸爸出现在玻璃珠里,正在办公室里打游戏…… “许粼远呢?” 许粼远出现在玻璃珠里,正在工地上帮忙搅拌水泥…… “李教授?” “王院长?” “二叔?” “三姨?” “刘德华?” “那个刘清嘉呢?”…… 唐果用事实证明,这个‘大号玻璃珠’绝对是个宝贝!它可以让他知道想知道的人在哪里,而且不用工作的时候,它会呈现出一个美丽的,开满白莲花的池塘,很像是个一般的水晶球,这也对它的隐藏极为有利! “估计是某个科学家不小心遗失在那里的。”唐果跑到电脑前,对着‘百度一下,你就知道’输入了一个‘高新科技’,却没有找到想要的结果。 网上视频连线,唐果找到自己交际圈里最有学识的,在美国读博士的堂哥,把自己的传奇经历告诉了他。还是亲戚多好办事,堂哥给他连线了一个相关专家。 “您理解我所说的吧?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觉得肯定是与卫星定位有关,是不是有些国家在研究这种可以声音控制,按名字识别的卫星定位系统?而且还可以隔过建筑物等直接追踪到目的人!”唐果一五一十,从自己醉酒‘捡猫蛋’到发现神奇规律,统统发给专家。 “首先请你相信我的专业。”专家没有直接奔主题。 “相信,唐快是我堂哥,他推荐的,我当然相信。” “很好,而且你要深刻的认识到,其实每个人或多或少地都有些心理疾病。” “?” “你不要迟疑,不要犹豫,对自己要有信心!” 唐果确实有些迟疑了,他看不懂专家在说些什么:“您是什么专家啊?” “精神病治疗工作者,不敢妄称专家” 差点以头抢地,唐果毫不迟疑毫不犹豫地关掉了电脑,他说的都是实话,他没有精神病! 虽然唐果也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会发生,但是,它就是发生了,仿佛冥冥之中预示着什么,指引着什么,又在掌控着什么。 正如每天都在上演变换的相遇和分离,谁能琢磨得清?相遇,是前世的余债,分开,是天定的宿命…… 常见女儿望秋水,问君痴情有几时 四福晋跪在四王爷面前,只顾着流泪,却久久不肯开口。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股劲儿地哭什么!”四王爷感到莫名其妙,“问你话呢,不要哭了,吵得本王心烦意乱的,不肯说就赶紧滚出去!” 四福晋哭得更起劲了,她知道不说不行,可是说出来必定是在劫难逃……不知道她最终是从哪里得到的勇气,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尽管新的泪水还在不停涌出来。 四王爷无奈地呆坐了好久,见她终于哭过瘾了,走下来:“想好了?说吧,到底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哭成这个样子?” 四福晋突然平静了许多,这么多年了,她得到了想要的荣华富贵,却从未得到过真正的快乐。既然从未得到,又何谈失去!“王爷,嘉儿不是您的儿子!” 四王爷被这冷不丁的一句话弄得不知所措:“你说什么?你知道自己刚才是在说什么吗?” “臣妾刚才是说,嘉儿不是您的儿子!” “混账!”四王爷一巴掌把跪在面前的女人打翻在地,“你这个贱人在本王爷面前胡说什么话!嘉儿不是本王爷的儿子?!谁的儿子,那他是谁的儿子?!” 四福晋发现并没有那么可怕,这经常出现在噩梦里的一巴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可怕。她抹去流到下巴的鲜血,重新跪在王爷面前:“臣妾不知道嘉儿是谁的儿子。” “哼……哈哈哈哈……不知道?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莫名其妙的跑到本王这里抽什么风!” 四福晋抬起头,勇敢地面对着面前这个与自己相伴一生,却依旧那样陌生的男人:“当年臣妾生下的是一个女婴。” “什么?!” “是臣妾的奶娘帮臣妾换回了一个阿哥……她说母以子为贵。如果不这样,我在王府将永无出头之日……”四福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更加有力的一掌打倒。 四王爷气得浑身发抖:“怎么会这样,我最赏识的儿子,我最疼爱的儿子,我最用心栽培的儿子……不是我的……你个贱人!竟然敢欺骗本王!”四王爷抓着地上瘦削女人的衣领,又给了她几个耳光,“你骗了本王近二十年……打死你,本王一定要打死你!” 四王爷瘫坐在地上,身边的四福晋无力地伏在地上,目光同样的呆滞。 “你为什么要告诉本王?”四王爷在沉默很久之后,略微恢复了平静,看着身边没有一点表情的福晋,心中稍稍掠过一丝不舍和后悔。 “为了我的女儿。”四福晋的话语里不带一点起伏,也听不出其中的情感。 四王爷只觉得心头一惊,女儿?是啊,他还有一个二十年不曾谋面的女儿,曾经也有过些许遗憾不是吗?没有女儿的他,也曾经抱怨过所有妃子生下的都是阿哥不是吗?四王爷从地上站起身,又一次抓起四福晋的衣领,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我的女儿呢?” “你还要你的女儿?你不是说如果生不出儿子,就把我赶出王府吗?你不是一心只有儿子吗?” 四王爷当时的确是求子心切,他迟钝了一下,更抓紧了她:“少废话,说!我的女儿在什么地方?” 四福晋丝毫没有躲闪四王爷的眼睛:“被关在在威王府的柴房里!” 他一愣,松开了她的衣襟,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女孩一双惊恐的眼睛……那是,他的女儿? 妆月真的没有想到,来救她出去的竟然会是他,柳士明!当门外的铁锁落地,生锈的铁门被推开,好久不见的阳光让妆月觉得很刺眼。透过衣袖的缝隙,妆月看见柳士明,心头一紧:“怎么会是你,外面怎么样了,你把王爷他们怎么样了?” “这些你就不用知道了,跟我走吧,有人要见你。”柳士明手上的伤口还很疼,让他看见妆月就有一股憋屈的怒气,怎奈何,这个臭丫头竟然是四王爷家里的小姐!“真他妈的,什么事儿都能有啊,你这么一个下人也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你说什么?”妆月没有听懂,她只是很担心整个王府的安危,也很奇怪,柳士明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柳士明有些不耐烦,一把拉起妆月:“管你是谁的女儿,老子到时候还回我的红柳山,怕谁!得罪了你又怎么样?” 妆月看见门外没有守卫,用尽全身的力气跑了出去,想最快时间见到王爷,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王府走进危险之中。可是她没跑出多远,只感觉后颈被什么击中,然后就晕厥过去。 柳士明抱起妆月,小心翼翼从后门走出去,将妆月赛进早在门口等候的一辆马车里,看着马车拐出巷弄才转身回了王府。心里咒骂着,暗自计划着要早点动手,到时候若是人財两空可是亏大了。“倒霉,真倒霉!偏偏是四王爷的女儿……” 在妆月被马车拉走的时候,惜月正坐在窗前对着书桌上的白袍发呆:“饭桶,赶紧回来,我要你给我解释清楚!怎么会这样,你的衣服怎么会在妆月的房里?她还一直当宝贝一样珍藏着呢……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答应妆月当陪嫁,你也不用跑到边塞去了……饭桶,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你到底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颜影趴在书桌上,计算着已经有几天没有见到唐果了,他为什么不来上学?他怎么没有音讯了? 看着窗外路灯下的座椅,唐果经常站在上面喊她的。颜影不知道自己那望眼欲穿的神情,就是传说中的‘望穿秋水’,原来有一种相思,叫做发呆…… “ 莫怨今生情爱短,来世还可续前缘 唐果已经差不多自己琢磨掌握了那个“猫蛋”的使用方法,并且对其使用期限做了规划:一辈子占为己有!管他是科学家丢失还是外星人遗落的,反正现在它已经姓唐了…… “颜影”唐果又一次冲着大号玻璃球喊出了搜寻目标,那里面一池白莲花的美景图也立即转换为颜影所在的教室。 “看来,颜影和那个刘清嘉也没有什么发展啊。”唐果对一个星期以来的监测结果颇为满意,“等等,他走过来干什么?!” 颜影只顾着自己一个劲儿的发呆,也没有注意到已经快十二点了,教导主任葛军值班,发现竟然还有教室开着灯。 “这位同学,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啊?”葛军满脸和蔼,却是一幅搭讪的表情。 颜影被吓了一跳:“哦,不好意思,我马上就走!”说着扫了一眼墙上的表,慌忙收拾起摊了一桌子却没有看一眼的书本。 “不用急,可以坐下来聊聊天嘛……”葛军坐在颜影旁边的座位上,并伸手把颜影拉下来坐,“怎么样,学习忙不忙啊?” 颜影觉得眼皮一跳,有些紧张:“很晚了,我要赶紧回去了。” 可是葛军非但没有松手,还一直把颜影往自己身边拉,有些无赖地邪笑:“哎……你这么漂亮,一个人回去多危险啊……” 屁话!留在这里面对这么一个品行不端早有耳闻的‘准流氓’岂不是更危险!颜影懒得理他,使劲儿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抓起书包就准备夺门而出。岂料,‘准流氓’一下子跃身成为‘流氓’,丝毫不顾忌自己的‘为人师表’,将颜影从后揽住。 颜影有些吓傻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唐果的眼睛睁到最大限度,突然回过神,火速找出手机拨了颜影的号码,看着玻璃球里颜影拼命挣脱葛军的魔爪,接起电话,唐果气都没有喘一口:“别害怕,我现在就去接你,告诉那个混蛋,不想死就老实点!” 听到唐果的声音,颜影顿时冷静了下来,而葛军也被颜影突然的铃声弄的恢复了一些理智。 颜影有些恶心,有些委屈,刚才勒在腰间的那双手让她觉得像是小时候被人打了一顿一样屈辱:“我男朋友一会儿来接我,你要不要他陪你聊聊天?” 葛军有些愕然:“不是,老师给你开个玩笑而已,有男朋友来接你老师就不担心了。” 颜影冷笑一声,转身下楼了,一出门,眼泪就奔涌而出。 “你怎么会知道?”颜影打通唐果的电话,开门见山地问出来。 “这个……我……颜影,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会保护你的,有我在,以后绝对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所以我希望你能回到……”唐果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颜影嘶声力竭的一声吼叫打断。 “混蛋!!”颜影冲着手机,在空旷的校园里大喊一声,以至于楼上的葛军冷不丁地打个寒颤,以为是在骂他。 “为了让我觉得离不开你,竟然能想出这种下流的手段!唐果,我看错你了,你不是人!”颜影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怎么可以这样?唐果,怎么能这样侮辱她? 唐果突然间意识到颜影误会了什么,可是打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关机”。当然,哪个牌子的手机可以在被用力扔进喷泉池之后依旧保持品质良好? 唐果像是被人用洗脚水从头浇到底一样的感觉,站在刚刚截住的出租车门前,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紧紧地握着手机,越握越紧,然后转身奔回家了…… 第二天,唐果破天荒的起床那么早,而且天还没亮就来到学校,站在街道拐角处地旮旯里,耐心的盯着玻璃球等待。俗话说的好,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唐果戴着鸭舌帽,握着钢筋棍,一副‘恐怖分子’的打扮。 终于,葛军值完夜班骑着自行车从学校里出来了……这个家伙,欺负颜影不说,还害他被颜影误会,不教训一下,对不起沧海桑田,对不起花草树木! 由于握着‘猫蛋’可以实时观测,唐果准确无误地将葛军击倒在地,将路边捡来印有“跳楼大甩卖,最后一天”的广告布蒙在地上那个那个败类身上,唐果开始宣泄自己酝酿一夜的怒火!唐果气还没有消完全,手却突然停下来了。怎么回事?刚才在那里连滚带爬,不断挣扎的家伙,怎么突然不动了?唐果心里一阵痉挛,因为一个非常恐怖的判断从他的脑海闪过,死了? 静止很久,唐果见他动也不动一下了,手心里分泌出异于平时浓度的液体,只觉得手心一凉,钢筋棍从唐果手间滑落下来,发出异常清亮的声音。 忍不住倒退几步,唐果用力控制了一下发抖发到软的双腿,扭身跑开了…… 唐果并知道,当他奔跑在几乎没人的街道上时,颜影正一脸凄楚地把他写给他的信件用心地撕碎,撕到不能再碎。是不是从林黛玉的“焚稿断痴情”之后,女孩子都是喜欢用这种“撕毁”的情书来祭奠自己死去的爱情? 只是没有人能预料到,这里的“结束”,是不是某个地方,某种形式的“开始”…… 残花殆尽恨春短,霜叶红时盼秋长。 静止了很久,红色广告布下的那个人开始轻微地蠕动,随着动作幅度越来越大,一个被痛扁之后最常见的,堪称惨绝人寰的大饼脸露了出来。在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勘察了一下自身处境,确定已经安全之后,葛军才放心地钻出那个“跳楼大甩卖,最后一天”…… 只觉得鼻子里一股血腥味十分浓重,葛军不敢去碰那酸痛的鼻梁,很怕受过重击之后,那个朝天猪鼻已经经不起任何震动。“他奶奶的!哪个兔崽子……下手也忒狠了……老子要是不装死还就不停手了!他奶奶的!”…… 有的人“死”了,还可以“活过来”,而有些时候,死亡就是——所有的一切,戛然而止! “王爷,您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您在这里顾及你们兄弟情义,他六王爷可曾考虑过您一丝一毫?其他尚且不论,小姐在他威王府里做了近二十年的苦力,他六王爷真的就不知道?您想想,这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依微臣看,必定是他对您心存不满,借机报复,让您的千金去给他的女儿当丫鬟……”杨一青喋喋不休地做着最后进攻,其实他心里早已有数,威王府这一次是在劫难逃! “好了!”四王爷显出一丝不耐烦,其实是他已经受不了心里的种种矛盾挣扎。既然想不清楚,那就做了再说,“你去办吧!”尽管是背对着属下,但四王爷心底还是泛出一丝苦涩,紧紧闭上了眼睛。 一个还未想清楚的决定,或是一个蓄谋已久的计划,把整个威王府结束于莫惜月二十岁生日的清晨。 那是一个跟她纠缠千年的噩梦……柳士明将所有护院官兵带出去了,红柳山的土匪竟然骑着马,一路进入内府,如进无人之境。从进门开始,他们见到的活物统统在锋利的刀刃下变为死尸,惜月看见惊恐的母亲奔向她的房间,也永远忘不了一道亮光之后母亲飞溅的鲜血……而自己所有的人世记忆,也在最后的惊恐之中戛然而止……甚至于,她都没有来得及去想一想自己人生旅程的种种。但没有想到,当她被隐遥仙子带回幻真园之后,她被惩罚用千年的等待来咀嚼自己的遗憾…… 就这样,突然之间威王府不复存在,六王爷府上被血洗的消息迅速在京城传开,朝廷对外宣称是土匪所为,并没有要深入追查的倾向。 妆月是惜月生日那天出事后唯一进入威王府的人,也是最后一个从威王府抬出来的尸体。 她都没有弄清楚自己为什么在一场晕厥醒来之后就变成了四王爷的女儿,都没有来得及去想想以后要何去何从。只是迷迷糊糊之中,一个让她举足无措的女人跪在她的床榻前,对一个一脸阴寒的男人泣不成声地说着什么:“王爷,真的是她……臣妾那天在六王爷府上看见她的时候,就发现了她肩膀上的伤疤……不会有错的,王爷,他就是我们的女儿……求求您,您可以惩罚我,求您对自己的女儿仁慈一点吧……” 有谁能解释,这算怎样的机缘? 当年四福晋的奶娘用妆月和一百两银子,从一个产婆那里换来一个男婴。而那户人家已经有三个女儿,偏偏就把还不懂事的妆月卖进威王府去当丫鬟…… 四王爷仔仔细细地看着妆月,她那双清灵的大眼睛刹那间触动了他的心,那是他的女儿!楚楚可怜,吃尽苦头,身份卑微,竟是他四王爷的女儿! 妆月也有过些许犹豫,大厅里坐着的那个满眼慈爱与歉疚的女人,和那个一脸威严却并不令她害怕的男人,是她的父母。是给她生命,以后也能给她无尽荣华富贵的亲人。 但她还是开口了:“王爷,福晋,请准许妆月回去吧!” “为什么?”福晋觉得心底的一根筋被扯痛了,“你不能原谅额娘吗?还是王府里有谁给你难堪了?”四福晋在这个大园子里生活了一辈子,深深体验着其中的冰冷和压抑,但是她自从在那个夜晚戏剧性地见到了自己的女儿,她就决心要把女儿留在身边,至少有她的保护。 “不!是妆月福薄,没有这个命,请准许妆月回去吧!” “你是我的女儿!凭什么要去他们那里当下人?!”四王爷有些恼火,“你还真是不识抬举!” 妆月不敢抬头去看四王爷的表情:“王爷,六王爷和六福晋从来没有把妆月当成下人,他们还收妆月为义女。而且今天是惜月小姐的生日,我一定要赶回去的,请四王爷恩准!” 四王爷好像突然噎到一样,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一件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看着跪在下面,显得那样娇小的妆月,他不知道怎样开口。 “威王府……没了……”当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四王爷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好像听到他的六弟稚声嫩气地一遍遍在喊“四哥,四哥……” 妆月愕然地抬起头,脸上的肌肉已经僵硬在那里,用手撑住地面站起来,拼命地抑制着从身体里向外散发的一阵阵寒气,努力地辨别着该走那条路去威王府。 四王爷看着妆月模糊的背影,立刻传来管家:“跟着小姐,拿我的令牌一起去,快……”他知道现在的威王府门口已经有朝廷的官兵守着,因为那是他亲手部署的。但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再回去看看,也不清楚那是不是一种不合逻辑的补偿…… 但是四王爷明白,如果他知道妆月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他不会那样做…… 莫怨今生情爱短,来世还可续前缘 唐果已经差不多自己琢磨掌握了那个“猫蛋”的使用方法,并且对其使用期限做了规划:一辈子占为己有!管他是科学家丢失还是外星人遗落的,反正现在它已经姓唐了…… “颜影”唐果又一次冲着大号玻璃球喊出了搜寻目标,那里面一池白莲花的美景图也立即转换为颜影所在的教室。 “看来,颜影和那个刘清嘉也没有什么发展啊。”唐果对一个星期以来的监测结果颇为满意,“等等,他走过来干什么?!” 颜影只顾着自己一个劲儿的发呆,也没有注意到已经快十二点了,教导主任葛军值班,发现竟然还有教室开着灯。 “这位同学,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啊?”葛军满脸和蔼,却是一幅搭讪的表情。 颜影被吓了一跳:“哦,不好意思,我马上就走!”说着扫了一眼墙上的表,慌忙收拾起摊了一桌子却没有看一眼的书本。 “不用急,可以坐下来聊聊天嘛……”葛军坐在颜影旁边的座位上,并伸手把颜影拉下来坐,“怎么样,学习忙不忙啊?” 颜影觉得眼皮一跳,有些紧张:“很晚了,我要赶紧回去了。” 可是葛军非但没有松手,还一直把颜影往自己身边拉,有些无赖地邪笑:“哎……你这么漂亮,一个人回去多危险啊……” 屁话!留在这里面对这么一个品行不端早有耳闻的‘准流氓’岂不是更危险!颜影懒得理他,使劲儿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抓起书包就准备夺门而出。岂料,‘准流氓’一下子跃身成为‘流氓’,丝毫不顾忌自己的‘为人师表’,将颜影从后揽住。 颜影有些吓傻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唐果的眼睛睁到最大限度,突然回过神,火速找出手机拨了颜影的号码,看着玻璃球里颜影拼命挣脱葛军的魔爪,接起电话,唐果气都没有喘一口:“别害怕,我现在就去接你,告诉那个混蛋,不想死就老实点!” 听到唐果的声音,颜影顿时冷静了下来,而葛军也被颜影突然的铃声弄的恢复了一些理智。 颜影有些恶心,有些委屈,刚才勒在腰间的那双手让她觉得像是小时候被人打了一顿一样屈辱:“我男朋友一会儿来接我,你要不要他陪你聊聊天?” 葛军有些愕然:“不是,老师给你开个玩笑而已,有男朋友来接你老师就不担心了。” 颜影冷笑一声,转身下楼了,一出门,眼泪就奔涌而出。 “你怎么会知道?”颜影打通唐果的电话,开门见山地问出来。 “这个……我……颜影,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会保护你的,有我在,以后绝对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所以我希望你能回到……”唐果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颜影嘶声力竭的一声吼叫打断。 “混蛋!!”颜影冲着手机,在空旷的校园里大喊一声,以至于楼上的葛军冷不丁地打个寒颤,以为是在骂他。 “为了让我觉得离不开你,竟然能想出这种下流的手段!唐果,我看错你了,你不是人!”颜影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怎么可以这样?唐果,怎么能这样侮辱她? 唐果突然间意识到颜影误会了什么,可是打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关机”。当然,哪个牌子的手机可以在被用力扔进喷泉池之后依旧保持品质良好? 唐果像是被人用洗脚水从头浇到底一样的感觉,站在刚刚截住的出租车门前,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紧紧地握着手机,越握越紧,然后转身奔回家了…… 第二天,唐果破天荒的起床那么早,而且天还没亮就来到学校,站在街道拐角处地旮旯里,耐心的盯着玻璃球等待。俗话说的好,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唐果戴着鸭舌帽,握着钢筋棍,一副‘恐怖分子’的打扮。 终于,葛军值完夜班骑着自行车从学校里出来了……这个家伙,欺负颜影不说,还害他被颜影误会,不教训一下,对不起沧海桑田,对不起花草树木! 由于握着‘猫蛋’可以实时观测,唐果准确无误地将葛军击倒在地,将路边捡来印有“跳楼大甩卖,最后一天”的广告布蒙在地上那个那个败类身上,唐果开始宣泄自己酝酿一夜的怒火!唐果气还没有消完全,手却突然停下来了。怎么回事?刚才在那里连滚带爬,不断挣扎的家伙,怎么突然不动了?唐果心里一阵痉挛,因为一个非常恐怖的判断从他的脑海闪过,死了? 静止很久,唐果见他动也不动一下了,手心里分泌出异于平时浓度的液体,只觉得手心一凉,钢筋棍从唐果手间滑落下来,发出异常清亮的声音。 忍不住倒退几步,唐果用力控制了一下发抖发到软的双腿,扭身跑开了…… 唐果并知道,当他奔跑在几乎没人的街道上时,颜影正一脸凄楚地把他写给她的信件用心地撕碎,撕到不能再碎。是不是从林黛玉的“焚稿断痴情”之后,女孩子都是喜欢用这种“撕毁”的情书来祭奠自己死去的爱情? 只是没有人能预料到,这里的“结束”,是不是某个地方,某种形式的“开始”…… 冷风卷霜凉似冰,空杯接泪苦胜酒. 妆月好像已经被吓傻,眼神空洞,仿佛是灵魂出窍一般,任凭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带领着自己走向惜月的房间……她想找到她,但很怕找到她,刚才在大厅里已经看到身中数刀,躺在血泊里的六王爷,那已经超出妆月神经承受范围了。 可是不管她愿不愿意接受,福晋和惜月的尸体就在那里了…… 迟钝很久的眼泪开始争先恐后地涌出她的眼睛,从她的下巴滑落,摔碎在腥红的地面。 “月儿”妆月知道叫不醒她的,只是轻轻地告诉她,她回来了,只是太晚了一些,“月儿……”妆月跪在惜月已经冷去的身体旁,伸出颤抖的右手,碰触到惜月永远失去温度的脸庞:“怎么了?月儿,你告诉我好吗?这世界是怎么了……” 房间里没有回声,沉寂了很久,只能听到妆月已经没有节律的呼吸。“月儿,知道吗?我们真的是亲人,我们有同一个祖父……只是……”妆月莞尔一笑,“我是姐姐啊!”妆月握住惜月僵硬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你是我妹妹,我们是亲姐妹……姐姐来晚了,你肯定吓坏了,是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妆月再也没有了惊慌失措的心情,她平静地握着惜月的手,看到那手指上被针刺过的痕迹:“笨丫头!粗手粗脚的,缝件衣服怎么能在手指上留下这么多的针眼,你是要把手指缝到一起吗?何必这般难为自己,姐姐会帮你绣制最漂亮的嫁衣啊……” 妆月看看窗外,月亮出来的好像比往常都要早一些,还是淡蓝的天空,月亮就已经印下了一弯淡淡的笑容……月亮不会理睬这个星球上在上演着怎样的剧情,它只是安静地挂在那里,你看或者不看,它总是挂在那里……“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妆月看着那扇熟悉的木窗,听到她和惜月那稚嫩的声音,还记得,在那一句天真的誓言之后,是她们无邪的笑声…… “月儿,不要害怕,姐姐不会让你孤单!”妆月对着缄默的惜月,温馨地笑着,“你这个坏丫头,下辈子可一定要叫我一声姐姐啊!”妆月的右手淡然地取下了头上的发簪,对准了自己的心口,左手紧紧地握着惜月。“希望姐姐可以追的上你,你要等我,知道吗?小时候从来没有跑赢你过,可是这次你一定要等等我。”妆月看见小时候的惜月,在自己眼前越跑越远…… 她没有马上追去,妆月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方洁白的丝绸手绢,上面一个鲜红的“崇”字让妆月断流一会的眼睛又盛满了酸涩:“湛公子,妆月没有做到,妆月没有照顾好月儿,还请你不要怨恨妆月。”在眼泪沉沦之前,妆月决绝地将那轻盈的一方情意抛出了窗外,然后用长长的睫毛,扫清了仅存的眷恋,闭上了双眼…… 窗外,月光越来越晶莹,那一方白绢追随着流转的夜风,忽起忽落,似乎追逐着什么轨迹,最终挂在一棵梧桐树的枝桠。它也想回归它的宿命?为什么那方白绢在枝头飘动着,宛若看到了地面上是它曾经的坟墓……只是它被挂住了,回不去,如同曾经牵绊人心的爱情,只能飘动在这个静寂的深夜,像挽联一般…… 同样的月光,照在黄风呼啸的大漠显得更加明亮。湛泛崇高高举起手中的酒碗,俨然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不需多言,湛某只是告诉诸位,干了这杯,我们就要回家了!” 面前的士兵也高举着酒碗,如同湛泛崇一样,激动地连一个小小的碗都端不稳了。他们追随着湛泛崇留在大漠,成为最后一批撤回的军队,但是刚刚结束的那场战斗让他们可以高昂着头颅回家!是的,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他们没有议和,没有妥协,用自己的生命捍卫了家里所有人地尊严! 副将军走到湛泛崇的身边:“将军,属下请您一杯!” “清嘉,不要这么多礼,我们是兄弟。” 莫清嘉有些羞赧地笑了:“岂敢……”他是在胜利的前夕才来到塞外的,总让他觉得自己是白捡了功劳。 湛泛崇看出了副将的窘迫和不安:“清嘉,你身为四王爷的阿哥能亲自上阵,实在是难能可贵,这也极大地鼓舞了军心。”是啊,当四王爷知道清嘉不是他的儿子之后,没有理由再像以前那样保护着他了。不过莫清嘉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只好当做是父亲对他的磨砺。 “什么都不说了,我们是兄弟!”湛泛崇的话让莫清嘉心里倍感温暖,“来,干了!” 湛泛崇也豪爽地一饮而尽,想到天亮就要迈上回家的路,只觉得心底某个地方被触动,扯痛了他深深埋起的相思。两行泪水在月光的映射下隐隐地泛着光,滴落在湛泛崇半空的酒碗里,与那碗半空的苦酒完全溶合在了一起…… 一扣一拜一朝天,兄弟义溢满瑶卮 许粼远对着平白无故、莫名其妙、不知所云、不可理喻的糖果极其困惑地吼出一句:“你杀人了?!哥们儿,要不要这么幽默!”虽然嘴上是这样潇洒果断地表示不信,但老冤发现自己握着手机的手在不受控制地狂抖。他知道唐果是个擅长惹事、工于生非的家伙,而他在电话那边已经是濒临崩溃的声音。 “我就是想让你帮我问颜影一声,愿不愿意跟我走…我…我在‘攻略天下’旅行社这里,两个小时之后就开车去乌月镇,我等她……”唐果看到车窗外有一个巡警走过,紧张地拉低了鸭舌帽。 许粼远做了一个深呼吸,苦笑一声:“你是要逃亡吗?逃亡就敬业一点好不好,还去‘攻略天下’旅游?!少来……你别在这里跟我开玩笑了,混蛋!说你到底在哪里!”他越说声音越大,看到身边有人强势围观,才控制自己压低了声音,“还杀人了……就你个胆小鬼熊孩子,能杀谁啊?你说,你杀谁了?” “葛军!”唐果自己也不愿意相信,也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啊,可是怎么样,让他怎么样,被抓进去然后吃枪子吗?唐果的声音里有了一丝哭腔,他真的受不了了,担惊受怕了一天一夜,“我……不是故意的,失手了,老冤,我完蛋了……呜呜呜……” “你呆在旅行社别动,我去找你!”许粼远突然平静下来,表情是少有的凝重。 “不用!”唐果了解老冤,肯定又是那套什么“承担责任”之类的屁话,“你不用过来,也不用你帮我找颜影了,就当从没认识过我吧!”说完他就斩钉截铁地挂断了电话,虽然唐果没什么法律知识,但他还是听说过“包庇罪”这个名词。 许粼远眼角喷射出一片怒光,他最厌恶别人挂电话比他抢的还快!他火速转身冲出校门,拦住一辆出租车,言简意赅报出一句“攻略天下”。司机没有心领神会,一脸不屑和鄙夷:“打个的就想攻略天下?搞什么神秘,说去哪……” 如果当时许粼远能对观后镜里出现的动人风景表示一下关心,就不会让出租车司机带他去什么‘攻略天下’了,因为葛军头上缠着绷带正一扭一拐地走进学校! 唐果不肯接电话,许粼远死命地摁着手机上的字母键,一条一条不间断地发着信息:你他妈的跑了让叔叔阿姨去死吗?;你个龟孙子,有能耐在那里等着我!;拉倒吧,谁管你,爱去哪里去哪里,我不去找你……;混蛋,敢骗我,知道打的到攻略天下花了我多少钱吗?;回条信息死不了吧?;你身上带了多少钱?;你个混蛋,给你钱都不回信息,弱智啊!;不需要知道你缺什么,只要知道你在哪!;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威逼利诱,除了色诱,许粼远的手机已经发烫了。 可怜的老冤把他能想到的地方跑遍了,数不清已经绕着那几条路跑了几圈,都脸颊发红嘴唇发紫了! 手里的可爱手机突然的震动让许粼远像第一次见到宋秋唯时那样心跳加速。可是看到屏幕上一行:儿子,就这一次能帮你出出气,放心吧,爸爸让那混小子永远消失! 天桥上的汽车开得飞快,从许粼远的身边驰过带起一阵阵风,一次次把他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撩起来。本来就迟钝的老冤让这接踵而至突如其来的不可思议之怪事弄得不知所措,反应很久,他终于意识到是那个叫‘爸爸’的家伙又要惹是生非,要在某个他不知道的地方,他不知道的时间,以某种他不知道的手段让乔树永远消失。永远消失?呵呵,就是翘辫子,就是挂了,就是嗝屁吧?搞什么,这是要试验一下他许粼远的神经承受力吗? 回拨电话,关机,哼!一群大老爷们儿,怎么都玩这种撒娇小女生的把戏?!许粼远觉得自己的头已经可以用来为身体遮阳啦。连做数十个深呼吸,沿着天桥人行道来回踱步,老冤努力整理着自己的脑袋,希望能快速重启,恢复正常运作。想到了什么,许粼远拨通了宋秋唯的电话:“别问为什么,直接告诉我乔树在哪里。”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问为什么?”秋唯看到手机上显示出‘讨厌鬼’三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紧张而期待,而那一闪而过的奇妙感觉被老冤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扫得一干二净,仿佛还是以前那个讨厌鬼有事没事就打来的一通电话,什么‘我听说学校周一组织春游’‘明天有寒流,别穿那么短的裙子了,要春捂秋冻知道不’‘你周末还回家吗?有一条路在修,你要注意时间,回来时不要太晚,会迟到’……当然,秋唯还没有一次是听他讲完,总是听一两句话意思一下之后就果断挂掉。 “快说!不想让乔树死就快点!”当然要快点,许粼远可没有把握在那个叫‘爸爸’的人行动之前找到他。 秋唯被他吓到,愣了一下:“他今天在蓝桥体育馆开演唱会……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喂!”第一次,许粼远竟然先挂了她的电话,秋唯抱着一本厚厚的mba,站在那里缓冲了很久,终于因为担心放下自尊,开天辟地地按下了老冤的号码,神奇的是,他居然没有接! mba留在了教室的门口,宋秋唯了跑出去,她要去蓝桥体育馆,原本很讨厌看到关于乔树什么记者会、演唱会报道的她,不清楚自己飞奔而去时心里那十分紧张,几分是因为乔树,几分是因为许粼远。她告诉自己是因为担心自己的男朋友,虽然是一个星期都见不了一面的男朋友……但总不会是因为那个讨厌鬼吧,不会是那个自己曾经断言不可能喜欢上的讨厌鬼吧? 许粼远也在火大地一遍遍吼出“快点!快点!闯过去,你给我闯过去,快,没有交警!”他有些不安心,就这样放下唐果不管了,可是他联系不上唐果,而现在也是十万火急的事。对于老冤心里的十分紧张,谁能说清,为了乔树?不可能吧!为了杀死他妈妈,从没有见过面的‘爸爸’?也许……还是因为还挂念着唐果那边?还是,为了秋唯…… 许粼远坐了一次“霸王车”,当司机在身后大骂的时候,他正飞奔向蓝桥体育馆,时间,钱,两者都没有,那还付什么车费啊?果断,坚定,毫不犹豫的闪!但是在许粼远冲破检票的保安,强行冲进体育馆的大门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右眼皮在跳动…… 大漠炎炎风盘旋,卷起铁汉家思泪 近乡情更怯,湛泛崇不知道自己心底的那种悸动是不是因为京城就在不远处了。可是,目的地越接近,就越觉得等不及,整个部队都在拼命地赶路,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布满血丝,而那每一道红都是写在神情里的家思。作为将军,湛泛崇只有尽量劝慰士兵们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他心底的纠结只有深深隐藏。 四年了,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不经世事,弱不禁风的书生,而是一个横刀立马,横扫大漠,甚至可以席卷天下的大将军!惜月呢,当时是个十六岁的小丫头,现在已经二十岁了,二十岁,是一个没有出嫁会让所有人耻笑的年龄了。 很多次,他向京城里来的将士打听,得知四王爷家里唯一的千金还待嫁闺中,听出来人口中越来越重的讽刺意味,他心里总会低落好久。他有什么权利让惜月如此难堪,让四王爷同样丢脸!可是他又不忍心松开手,伪制的遗书,编得天衣无缝的遗言,最终没有托人带进京城。但同时,他也不曾带回一封报平安、诉思念的书信,似乎四年来与惜月断的一干二净。湛泛崇是把决定权交到了惜月手中,等,或者不等,他都无话可说。 不过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他在塞外四年的磨砺,甚至是煎熬,让他可以衣锦还乡,让他得以建功立业,让他能够光宗耀祖,最重要的是,他有资格对四王爷说一句:“把月儿交给我吧,我能保护她,我能给她幸福!”湛泛崇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沿,还没有进城门,已经看到很多百姓围在城门口等待着他们,每个将士脸上都写满骄傲,翘首张望着,这是他们接受敬仰和追捧的时刻!他们值得,他们都是有血性的汉子,他们坚守到最后,他们用鲜血甚至生命书写了一个民族的尊严。 刘清嘉骑着马,从城门飞驰而出,飞扬起来的尘土,如同大漠时常飞舞盘旋的黄沙。他的脸上,堆积着惊愕、痛惜、不忍…… “将军……”刘清嘉气喘吁吁,眼睛直盯着湛泛崇,也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他想传递出自己眼睛里的悲恸,希望泛崇能有个心理准备,他知道,他在城里听到的消息将会给泛崇带来怎样的打击。 湛泛崇有些不解,让清嘉先行一步向朝廷汇报战果,应该是欣喜归来才对啊,为什么他是这般落魄表情:“怎么了?”泛崇声音很小,而且没有任何起伏,在兵营的四年,让他成熟稳重了许多。 刘清嘉还是支支吾吾,难以启齿:“泛崇……四王爷府上出事了……他们……他们在半个月前,被红柳山的土匪抢了……” 刘清嘉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那句“府上的人,无一生还”还来不及说出口,湛泛崇已经冲向城门。顿时身后的士兵乱作一团……将军还从来没有丢下他们一人离开过,即使是在战场上生死一线的时刻,为什么他会突然走掉,连一句交代都没有?刘清嘉赶忙安抚:“将军府上有事,诸位勿要惊慌,准备进城迎接家里人的喝彩吧!” 回头看着湛泛崇远去的背影,刘清嘉可以想象到他焦灼的表情,眼睛里闪烁着一层光亮。 那扇大门没有变,比起之前的威严,如今又多了一份肃穆和冷清,半个月,竟然能让那块曾经赫然生威的门匾堆积上灰尘。湛泛崇几乎是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一路上他的心里填充的竟是无尽的空洞,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些什么。看着门上两幅封条,他突然怯懦,他不敢推开那扇门,不敢想象曾经很熟悉的威王府如今是什么样子。这与他睡梦里出现的情景相差太多了,不是吗? 在那个激励他坚持下去的梦里,门前应该聚集着很多很多的人,四王爷站在这扇大门前,父亲也在,还有四福晋和母亲,面带微笑地远望着他,然后他下马,跪下,听四王爷说一句“很好,泛崇,你没有让老夫失望!”再然后走进幻真园里,走进惜月的房间,她身着红裙,面带红妆,羞涩地走来环住他,倚在他的胸前…… 湛泛崇像在战场上盯着前方的敌人一样,表情坚毅,眼神冷峻。“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被泛崇推开,他就这样直面着熟悉的威王府,和这从未见过的场景。偌大的府邸,空无一人,静得让人害怕,那颗最高大的梧桐树还生长在它原来的地方,回廊依旧通向幻真园,只是原先整齐有序的花圃里长出了一些以前没有的高高的草……湛泛崇每一步都踏在自己对于威王府的记忆上,曾经压抑很久,似乎有些模糊的过去,此刻就在他的身边一次次重放,那边的假山,他曾经和惜月在里面找到一条连通前后的隧道;就是第二课海棠树,他们第一次放飞的风筝就是坠落挂在那上面的;前边的水塘,残留的荷花已经枯黄,如果在以前,他和惜月肯定不会放过任何一朵,统统摘回去制做成枕头……怎么回事?为什么什么都没有了?这里的人呢,那些一直在这里好像永远都不会离开的人呢? 湛泛崇游走在空旷的后山,草丛里的落叶被他踩碎,发出破裂的声音,远远近近的红叶在他的瞳孔里染上浓淡不一的颜色,高高低低的秋风在他的铠甲上唱出轻重各异的旋律……这是一场并不惊悚却足够哀婉的噩梦吧?湛泛崇突然仰起头冲着秋天高远的天空放声大笑,是很可笑,老天爷竟然这样吓唬他,竟然这样捉弄一个无能为力的人,一下子就让他从天堂摔进地狱,连个过渡都不给,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残忍的命运,就这样冷冰冰的把一个人逼到走投无路吗?那笑声在这个突然间有些沧桑的幻真园里显得很诡异,似乎让每一棵小草、每一片红叶都听懂了其中的凄凉,要不然它们何故要一个劲儿的颤抖呢? 只是在那缀满泪珠的长啸卷过树林的最高枝桠,吹皱了水池里浓绿的秋水时,湛泛崇的眼睛里的血丝好像断裂,有浓重的红色液体在他的眼眶汇集,终于冲出眼角,如刀割,在他的脸颊上画出两行伤疤…… 常在眼前不得见,得见却在不见时. 唐果通过“猫蛋”观察着许粼远的一举一动,心里生出一丝温暖,能有这样的朋友,他这一辈子也算混得很值得了!只是他真的不能面对老冤的说教,他怕自己会被击倒。所以当许粼远大汗淋淋地奔跑在‘攻略天下’的每一辆长途汽车之间,紧绷着表情大喊着一声声“唐果!你给我滚出来……”时,唐果只有坐在厕所的马桶上,紧紧攥着拳头。 现在,让唐果犹豫不定的,就只有是否摁下手机上颜影的号码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自私,毕竟坐在‘攻略天下’大巴车上的他并不是要去游山玩水,况且目前他和颜影可以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呵呵,情侣这种关系,存在时可以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不存在时那就还不如路上遇见的某个看起来比较投缘的路人甲。 但他最后还是摁下了,因为他决定相信他那不算很准的直觉,说不定颜影愿意陪在他的身边呢,应该由当事人自己来选择,不是吗?紧紧盯着“猫蛋”的两只眼睛几乎要变成对眼儿了,唐果看着里面的颜影正背着书包走在楼梯上,没有任何反应!难道她今天上课没有带手机?不可能啊,没有手机的三个小时,他相信她是熬不下去的……唐果摸去脑门上的汗珠,天已经回暖了,戴着帽子总让人怀疑是他的神经末梢坏死感觉不出冷热了。当看到自己的手机已经进入瘫痪状态,唐果终于反应过来事情的主要矛盾在于那块被许粼远的“骚扰”到窒息的电池。怎么可以这样?他可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 心有不甘,唐果使劲揉揉双眼,让眼睛周边的肌肉得以放松,然后轻轻拍了拍前面一个女孩儿肩膀:“美女,可以把手机借给我用一下吗?我手机没电了。” 一般情况下,陌生人借手机不应该答应,谁知道是不是某个诈骗团伙的第一步骤!但是那个女孩回头看到眼前这个经典版帅哥,就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很爽快地拉开包包,甚至有些着急的感觉,好像是怕帅哥等不及转换目标。 连谢谢都没有顾得上说一句,唐果就低头拨号码去了,前面的女孩儿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心里还暗暗夸赞了一句“好酷啊~~~”,然后才恋恋不舍地转回去,一颗心还在演绎着传说中的“一只小鹿乱撞”。 陌生的手机上是熟悉的号码,“正在呼叫”四个字在跳动着,唐果看到“猫蛋”里的颜影正在包包里翻找手机,心提到嗓子眼,紧张地温习着编排好的说辞,这真的很难,要用简短有序,符合逻辑的一段话劝说自己刚刚因大吵一架而分手的前女友跟自己去亡命天涯,不相信其难度的朋友大可试试……但他的紧张是多余的,因为颜影没有接听电话。 “谁啊?怎么不接?”跟在身后的刘清嘉看到颜影停住翻包,费好大的劲儿才从一大堆东西里摸出手机,却没有接听,很奇怪,但其实他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唐果,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到是唐果的来电。还真是可笑,作为情敌,刘清嘉倒是和唐果有些默契。 颜影被吓了一跳,她没有想到还会有人和她一样放着电梯不乘,爬十二层楼去教室上课。 “呵呵,不知道是谁,马上就要上课了,不理他……对,你英语六级准备得怎么样了?”颜影突然觉得有些尴尬,在只有两个人的楼道里,刘清嘉让她觉得不太自在。 “没有呢!最近一直在忙社团里的事情,颜影,你可是很久没来参加我们的活动了啊,跆拳道服已经捐到孤儿院去了吧?” 颜影很敷衍地笑笑:“嗯……最近也有些忙。” “准备六级?” 刘清嘉的刨根问底让颜影有些不耐烦,还问出如此让她烦心的问题:“还准备什么呀,四级我都是爬过底线过关的!这次真的决定裸考了。” 刘清嘉感觉颜影的步伐有些快,紧跟了两步:“爬这么高,为什么不乘电梯啊?这么瘦不会是扯什么减肥中吧?” 颜影只是笑笑,没有回答。她在电梯那狭小封闭的空间里总会有种莫名恐惧,除了是跟唐果在一起她才能放下心来。 唐果,想到糖果,颜影的心情更加郁闷了。那个家伙貌似很久没有在眼前出现了,到底死哪里去了?以前只要超过十二个小时没有见面就会有接连不断的电话打来,怎么?开始反省自己每个月用的话费太多了?不会是真的玩什么“潇洒放手”吧?! “混蛋!趁虚而入!缠着颜影干什么?!你没戏,我就把话撂在这里了,你没戏!”失落让唐果愤怒,恶狠狠地对着“猫蛋”开骂,可惜里面的人听不到,更不会理他。反倒惹得车上的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瞟向他,前面那个女孩以为他是在讲电话,从他的语言里推测出这属于“英雄一怒为红颜”,如此自信甚至霸气地向情敌放话,简直帅得石破天惊,人神共愤! 冷静之后唐果体味到一种从未体味过的苍凉感,看着颜影和刘清嘉有说有笑地走在母校的楼道里,而自己虽然还没有毕业却注定不能再回去,学校已经荣升为母校。感悟到“爱情”这种东西真他妈的不是东西!脆弱到用心去捧都总会破碎的地步…… 没有抬头,唐果拍拍前面女孩儿的肩膀,把手机还给她了。 当开往南方的大巴车拉着一车欣喜愉悦的游客和唐果这个愁云惨淡,宛若看透红尘一般的浪子正渐渐远离这座熟悉的城市时,唐果竟然倚靠在座背上睡去了,甚至不曾做梦,高质量地睡到了第二天清晨。 拉开车窗帘,唐果看着高速公路旁边一颗颗飞速后退的树,竟然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濒临崩溃的感觉。也许这一切都是天命注定,也许这条路上的树生长数十年,就是在等着他唐果这样有意或者无心的一瞥呢!世界上有数不清的路,没有做标签,凭什么认定自己一直在走的那条就是对的?后悔,是上帝给人类的唯一惩罚,却总是于事无补。就算他没有跟颜影吵架,即使他那天清晨没有去伏击葛军,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情,没准儿他会在某天的上学路上被汽车撞死呢! 这样自我劝慰着,唐果感到自己骤然间从一个从不用脑的凡人升级为思想深沉的哲人。可不知为什么,明明已经说得那样有理有据、不可驳倒,两行没有颜色,没有感情的眼泪还是顺着唐果的脸庞,滑落到他的黑色牛仔裤上…… 唐果不知道自己将在这个座位上坐多久,也不知道那个乌月镇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在那个仿佛是自己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也就是昨天“杀人结束”之后,他感觉自己走投无路了,权衡之后发现“畏罪潜逃”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去哪里呢?之前跟随父母出去游玩,到过的地方也不算少,可是在那些旅游名胜之中,哪里可以给“杀人凶手”一个狭小的容身之地? 盯着手中“猫蛋”里面的那个白莲花池,唐果果断决定,就去那里!就当是冥冥之中那只曾经被他欺负过的黑猫为他挑选了逃亡之地吧。唐果把“猫蛋”里面的池塘拍下来,上传到网上,还真的搜索到了!乌月镇,江南水乡之地,一个古代遗留王府园林里有一个这样的莲花池!恰巧,唐果又从“攻略天下”的旅行指南上找到了这个地方。 其实因为什么坐上这辆大巴真的不重要,对于唐果来说,前面的路一样没有指向…… 移情别恋难再回,无可替代已成谎. 宋秋唯还没有赶到蓝桥体育馆,就直接转向去了市医院,因为出租车上的广播传递出最新情况 ——本台刚刚接到消息,当红艺人乔树刚刚结束在蓝桥体育馆的演唱会,就在他从地下停车场走出的时候,一名不知名男子潜藏在一辆破旧捷达轿车里突然驾车冲出,径直朝乔树撞去。当时围护在乔树身边的保安和工作人员没有预料到会有这种意外发生,丝毫没有防备,幸亏在场的一名青年及时冲出来推开了乔树,才使乔树幸免于难。乔树经纪人接受本台记者采访时声称,怀疑是竞争对手暗中指使,他们将对此次偷袭事件展开全面调查,并表示可能会进入司法程序。关于乔树遭袭事件,本台将跟踪报道。 电台里普通话有待提高,嗓音倒足够甜美的主持人并没有宣告许粼远为了解救情敌而受伤入院的消息。当然,可以理解,许粼远并不是什么当红明星,他的死活无需关注。但是秋唯第二次打给“讨厌鬼”得知了他被送进医院的消息,不得不关注。 “师傅,麻烦您快点好吗?”宋秋唯紧紧攥着手机,心里是一种从未感受,也无法形容的滋味。刚刚接电话的女孩儿是谁?听声音是个很质朴的小丫头,他妹妹吗?没有听他提起过有妹妹的啊,为什么他被送进医院,她会跟去?这家伙怎么也会受伤,壮得跟头牛似的!他为什么要去救乔树?他怎么知道乔树会遭袭?一连串的疑问,莫名的焦急,外加有吃醋嫌疑的酸味……宋秋唯只有深吸一口气,管她是谁呢?现在讨厌鬼的生死最重要,不要去想那个小丫头了! 奇怪的是,可以为了乔树放弃父母,宁愿被人误解,就算不能正大光明都要坚持留在他身边,以为自己爱乔树胜过一切宋秋唯,竟丝毫没有后怕,为乔树担忧,竟丝毫没有萌发因为他刚刚受到惊吓而打个电话慰问一下的念头。还好宋秋唯没有意识到,就算意识到也不敢深想,因为她已经想不明白了。 前面的绿灯在闪烁着,宋秋唯坚定而坦然地命令:“闯过去!” 司机师傅斜瞟了她一眼,表示很无奈:“今天怎么净遇到些属牛的!闯红灯还真好意思……不对,那个小伙子才牛呢,老子赌命一路闯红灯,到末了他还不给钱!”师傅说到伤心处,逐渐激动起来,最后达到义愤填膺的地步,唾沫横飞。 为了阻止他,也是真的怕自己一会儿也顾不上给钱,秋唯从裤兜里掏出两张“小红”,放到师傅面前计费器上,“行了!我帮你说的那个神经病付了好不啦?麻烦您专心开车,再快点!” 师傅喜上眉梢:“很快了,你们也不怕飞起来,干什么呀这么慌里慌张的?” 秋唯不想跟他多说,硬生生憋下去自己已经冲到胸腔的火气,等到车子刚刚停住,就夺门而出了。 宋秋唯飞奔在医院的过道里,突然间感觉自己像是在上演电视剧里那种赶去见某人最后一眼的经典戏码,小小自嘲了一下,这么紧张干什么,大不了被刮伤摩擦一下下而已嘛。可越这么想,越觉得自己像是在自欺欺人,进而仿佛是许粼远已经赫然辞世,驾鹤西去,是自己不愿接受这个现实罢了。这样纠结着自己的心情,宋秋唯慢下脚步,等呼吸基本均匀之后,才有条不紊地推开许粼远病房的玻璃门。 “秋唯?!你怎么会跑来?”许粼远被刚刚那惊魂一瞬弄得精疲力尽,被自己那个擅长惹是生非,却一眼看见就能认定是自己爸爸的人弄得极度烦闷,正在抑郁寡欢的状态,看到见一面能让自己傻笑好几天的宋秋唯如一缕阳光一般照射进来,许粼远大大惊喜了一把,仿佛灰暗的世界顿时换了一种颜色。 秋唯什么都没有回答,走到床边坐下了。 许粼远激动地赶忙坐起来,挂在半空的右脚像秋千一样来回摇荡了几下。找到最舒服的姿势,也是就欣赏秋唯最佳的角度,许粼远斜靠在枕头上,看着秋唯长长的睫毛以完美的弧度向上弯着,锲而不舍地追问:“你怎么会来?是告诉你的?” “乔树怎么样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一句,对于许粼远的失落,她甚至可以感同身受,但她偏偏就是要这样伤害他,那一瞬间是什么在她的心底懵懂,她不懂,根本不知道这突兀的一句话是从哪里来的灵感。 许粼远继续盯着她垂下的睫毛,那上面承载的阳光似乎瞬间失去了光彩。最近,他发觉自己对她的感情在一天天沉重起来。不再是校园爱情的那种简单轻松和天真纯美,而是有了那种,逐渐看出一部电影的悲剧走向的揪心感。这不是中学时代一次小小的心动喜欢,而是走到一生幸福选择的地步。一辈子要遇见很多很多的人,这有时会让人害怕,不知道该留在谁的身边,不知道谁会是那个错过了会遗憾一生的人。她在这里,就坐在他身边,他却不能伸出手抓紧她。 长时间的静默让他们尴尬,许粼远再次尝试着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放心吧,他没事,已经回公司了。” “你怎么样,伤得重吗?” “就这个样,你不是都看着吗?”许粼远重新躺回去,感觉窝心,把脸别向一旁。似乎她是一定要在前面那个问题的铺垫下,才会认为之后的关心名正言顺。是怕他自作多情自以为是吗?其实不必,他知道自己被放在怎样的位置,她大可不必用这样的方式一再强调。而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很无味,自己的激动,自己的兴奋,自己的一厢情愿,自己一贯的热情相待,都是一种低声下气的卑微,她根本不顾一屑。何必呢?甚至连一丝尊严都没有了。是的,尊严,以前他最看重的东西,不容别人动摇一毫,用生命去捍卫的东西,在遇到她之后被践踏得片甲不留。 她曾经说得多么决绝,“我都这么说了,你还缠着我干什么?给自己留点面子吧!” 而他却终究放不开手。在这个世界上,值得他倾其所有的,还有谁呢? 秋唯食指的指甲正用力地刺着大拇指,她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好像他生气了,可是,他怎么会生气呢?她不懂得怎样解救这样的场面,更没有在他面前放下姿态的经验。 “我看你也没什么事,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赌气一样站起来,秋唯很讨厌这种别别扭扭的感觉,面前这个家伙,唯一的有点也就是脾气好点儿,现在怎么,是不在乎了是吗?拉开病房的玻璃门,秋唯站住,没有回头,“你救了乔树,我很感激,谢了。” 许粼远抬起眼睛送秋唯出去,眼睛里竟涌出一行泪水。这是委屈的感觉,他似曾相识,在这个时候,他很希望有她在身边,无论是怎样的身份,怎样的态度,对他而言都是一种安慰。或许真的是勉强不来吧,或许她是他今生必定要遭受的劫难吧。像小时候看上了别人脚下的足球,就只能每天跑去操场多看几眼。早晚会厌倦的,厌倦自己的无能为力,厌倦自己的痴心妄想。 许粼远嘲笑了自己几声,暗暗骂了一句“真他妈的没出息”,然后紧紧闭上眼睛。他有些累,虽然并不想睡。太多的事情让他心烦意乱,让他身心疲惫,那个被警察带走的“爸爸”,拿他怎么办?那个畏罪潜逃,失去音信的唐果,拿他怎么办?还有那个让他心脏隐隐作痛的宋秋唯,拿她怎么办? 走廊另一端的秋唯,躲在楼梯拐角处的秋唯,抑制不住地抽泣着,呼吸跟不上身体需求的速度,她感到胸腔里缺氧,压抑,绞痛。怎么会这样难过?宋秋唯不想让自己有这样的反应,但是又停不下来。“不就是那个该死的家伙一句不痛不痒的回答吗?干嘛这么在乎?他算个什么东西啊!宋秋唯,你真贱,跑来看他干什?他伤得重不重又怎么样?死了才好呢!”喃喃嘀咕着,感觉自己有点太狠,不情愿地该了:“呸呸呸,刚才胡说的。”长吁一口气,脸上还淌着泪珠,赶忙转过脸看墙,避开走过的那个多事的大妈好奇的凝视。秋唯整理了一下自己,下楼了。 自己曾经为乔树哭过无数次,但却没有一次如这般滑稽,为了几乎谈不上原因的原因。为乔树,秋唯像是遵循着某种逻辑,在该哭的时候流出眼泪,在该笑的时候上扬嘴角。为了这个讨厌鬼,秋唯还是第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也有此殊荣了!但为他,仿佛才是最本心的情感。总是站在高处鄙视着他,竟然受不了他的一点点不以为然,难道,她已经习惯了他的迁就,他的关心,他的没有条件的付出。不可能!秋唯果断,火速,毫不犹豫地斩断自己的判断,他那多余的迁就,多余的关心,多余的付出,一直都是被自己的厌恶的!忘了吗?曾经简洁明了,言简意赅地拒绝过:“不可能,我是不可能喜欢上你的!” 就在许粼远有些困意的时候,颜影推门进来,而且是伴随着很大声的抱怨:“怎么回事?你去救了乔树?哎呀,一路赶来累死我了,这么几个苹果竟然这么重,手指都充血了!” 许粼远支撑着坐起来,有些惊疑,也有些莫名的沮丧:“你……你没有跟唐果走啊?” 正在发着牢骚的颜影一时卡住,随而勉强地笑笑:“你在说什么啊,他跟我还有什么关系啊?我要跟他去哪里?” 许粼远看她的反应,好像唐果没有联系过她。也对,怎么能拉上一个前女友陪自己畏罪潜逃呢? “他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我已经联系不上他了。唉……这是怎么了,都是怎么了!” 颜影听到唐果的名字就有些举足无措了,想问问他,又开不了口,刚才在来的路上,心里还暗暗期待过能在这里遇上他呢。不过许粼远说他“逃”,这个字眼是个打听一下的突破口。 “什么叫逃?你怎么会这么说?” “你总会知道的,他,他打死人了。” 颜影觉得脑袋炸开,这太好笑了吧,才几天?这才分开几天啊? 许粼远看颜影呆滞的表情,知道她接受不了,也不肯相信,但这迟早都要面对的:“他失手,打死了葛军。” 没想到,许粼远在这里沉重宣告这个悲伤的信息,而颜影扑哧笑出。这笑是一种讽刺,也是一种释放:“耍我呢?刚刚从学校赶来的时候还看见那个混蛋了呢!” 无愁不感波渺渺,心系方觉柳依依 “你是谁?!” “你这个人,真够奇怪的……是你打电话找我的!还问我是谁?” 颜影强忍火气,尽量不让自己爆发,但声音里抑制痕迹太过明显了:“ok!昨天下午这个号码打电话给我,我没有接,请问!我是不是能请教一下您是哪位?嗯?” “我什么时候打给你了?谁认识你呀?” 颜影的音量瞬间登峰造极:“这个手机是你偷来的吗?给谁打过电话都不记得?” 嘟嘟嘟嘟嘟…… 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挂断电话,已经入围颜影这辈子最痛恨的十大行为!听着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颜影抓着手机的手渐渐发力…… 许粼远早就想插话,一直忍着,现在终于找准时机:“颜影,你态度不要这么差,好好说。” 突然转身,恶狠狠地瞪着许粼远:“已经挂了!你还罗嗦什么?”其实颜影也不想胡乱拿人撒气,只是愤怒和屈辱,外加焦急和担忧让她很想大喊几声,或者到操场上冲刺几圈。 再打过去,那个可恶的无名女子直接挂掉,再打,还是不接……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担心唐果,不过别太烦躁,我想他总会跟我们联系的……” 颜影没有听许粼远在说什么,呵斥直接冲出来:“他要逃走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葛军是被他打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能让他这么一声不响地就凭空消失了呢?他既然跟你联系过,你怎么没有把他留住?”盯着他的脸冲他发火,冲他大喊大叫的时刻,她仿佛是面对着仇人一样,竟然有上去狂扁一顿的冲动。 “你给我闭嘴!”许粼远脾气很好,但也不是没有脾气,“这里是医院,你是疯狗吗?见谁咬谁吗?” 一时间,他们都安静下来,他是她喜欢的人的兄弟,她是他喜欢的人的姐妹,平时总是很客气地相处着,这样面对面地争吵让他们觉得很尴尬。 “对不起,我真的是……很多事情突然发生,我真的措手不及。本来是要把唐果拉回来的,可是那家伙后来不接我电话了,偏偏那个时候我爸爸冒出来,然后乔树那里……我受伤之后直到今天上午才醒过来,秋唯刚刚来过,我一时又搁置了唐果的事情……诶呀!啊~~~~这都是怎么了!”不列举还没发觉,这样一细数,让人头痛的事情还真多,许粼远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却收着劲儿把病床上的枕头摔在了地上,闷响了一声。 颜影心里有歉意,却没好意思开口,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又渐渐消失了。她走过去弯腰捡起地上的枕头,轻轻放在床尾,准备出去了。 “颜影”许粼远拉过那个枕头,掸了掸,“我觉得唐果应该会跟你道别的,他还想……唉,你等几天再给那个未接来电回个电话吧,可能是他借别人的电话打给你的呢……心平气和地问问人家,别一听是女人就那么大火气……” “我是因为不是唐果才有些失望,什么叫‘一听是女人就那么大火气啊’?”颜影的声音温和起来,这是她表现和解意愿的方式,“我有那么小肚鸡肠吗?你不要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吧!” “嗯,葛军没死就是万幸了,还好唐果没有真的惹下大事,他肯定是要回来的,你就不用太担心了。等他回来你可要好好教育教育,都没弄清楚就‘畏罪潜逃’了,还吓我个半死!” 颜影苦笑一下:“干嘛是我来教育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说这个有意思吗?不是刚才为了他冲我发飙的时候了。”许粼远把枕头垫在身后,依靠在墙上。 有些羞涩,更多的是懊恼,颜影报仇于无形之中:“竟然伟大到舍身救情敌,真是了不起,我一定让秋唯来好好照顾你哈!” 知道是嘲讽,许粼远装出黑道恐吓老弱病残时那样的表情,但颜影很不屑,大无畏地用眼神和他对峙着:“吊着一条腿躺在病床上,还秀什么狰狞?!”然后,他们都憋不住笑出来了……烦心的事情太多,还是要平静一些慢慢解决。 从医院回来,颜影直接去了秋唯的房间,果然没有猜错,她一个人抱膝坐在床上发呆。 “你是在参禅吗?那姿势也不对啊!怎么一遇到事情就是这样一个人傻坐着冥想呢?”颜影拿起秋唯的手机,“就让它这么一直响着吗?不是看到一看到‘乔树’两个字就激动得不行吗?” “不想接”秋唯慢悠悠地说出三个字,语调里缀满悲痛和委屈。 颜影也只好换了强调,轻轻把手机放回原位,挨着秋唯坐下了:“怎么了?你们又吵架了?” 如果是别人,秋唯肯定会厌恶,虽然知道来安慰自己的人是出于好心,可还是觉得她们多管闲事。只有颜影,才会让她产生倾诉的欲望,甚至说出一些事后会让自己后悔的心里话。 “我该怎么办?许粼远为了救乔树受伤了……”即使是对最知心的朋友,有些话也说不出口,因为秋唯自己都没有搞清楚,“他为什么要这样?今天去看他了,他救了我的男朋友,我去看他很正常,可是我却觉得很尴尬……” 颜影看秋唯一脸的矛盾纠结,自以为是地开导着:“觉得无以为报吗?那以后就对人家好一点,别总是让人家难堪啊!” “不是……我觉得……我……”秋唯从医院回来,满脑子都是许粼远,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仿佛追悼一样的追忆了一遍,让她惶恐,让她不安。 颜影盯着秋唯,深思了几秒钟,有些诧异,带着试探的语气:“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秋唯低下头,揉了揉眼睛,把脸藏于手掌之间,不知是在问谁:“会吗?” “天啊!许粼远终于熬到他的春天了!难道有志者真的事竞成吗?难道坚持真的就是胜利吗?难道皇天真的不负有心人吗?”颜影小开心了一把,在这多事之秋,总算还有一件好事。 秋唯抬起头:“我又没有说我喜欢他!” “干什么?喜欢他又不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就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颜影突然奸笑:“承认了吧!要是以前,劝你考虑一下许粼远,你都会像听到一个很无聊的笑话那样鄙视一下我,而现在开始犹豫,开始怀疑,这就说明你其实已经喜欢他,只不过是太早就把话说死了,所以现在不好意思承认……” “那乔树呢?”秋唯知道颜影说的都对,只是她不敢这样去想。是的,她太早把话说死了,还有什么脸去喜欢那个家伙,那个曾经说过绝对不可能喜欢上的家伙。所以乔树是她的挡箭牌,是她用来维护自己尊严的最后一张牌,“我为了他已经和家里决裂了,我们已经在一起两年了!” 颜影是一个很主观的人,一旦讨厌谁,就是无条件讨厌,提到乔树,她愿意奉献出一个小时的宝贵青春来细谈他的不是:“哼!你都和家里决裂了,他有没有去见过叔叔阿姨一次啊?在一起两年了,不知道是谁陪在你身边的!你每次回家的时候是谁送你的?许粼远估计都能记住坐公车到你家会途径几个公共厕所了。你每次去图书馆的时候是谁一大早起来帮你占座位的?那家伙七门课挂六门,就体育及格,却是图书馆的常客……” “你说这些干什么,又不是我要他这样的!” “是啊,所以你从来不给个好脸,还无所不用其极地让他丢人现眼!不对,我在说乔树呢,他也算是男朋友吗?出名前讨厌,出了点小名就张牙舞爪的,更讨厌……” 秋唯知道颜影数落起乔树就喋喋不休,她们之前为这个吵过很多次了:“行了!别说了……”“好,你护着他,乔树多好啊!可是,姐姐,你怎么不接你们家乔树的电话啊?”颜影把高歌着的手机举到秋唯面前,“和你相爱两年的男朋友打来的,人家刚刚受了惊吓,肯定很怕怕~~~赶紧安慰几句啊!” 秋唯皱着眉头,看着颜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可是我本来真的……我本来明明很讨厌他啊!” 摁掉手机,世界清静了,颜影露出自以为很智慧的笑容,说出自以为很深意的话:“当有一天你喜欢上了你很讨厌的人,这段感情才是最要命的。” “谁说的?” “大话西游里那串葡萄说的。” 秋唯冷笑着瞪了颜影一眼:“别人的事你一点儿不当正经,不跟你扯了,我都要疯了,怎么会这么麻烦呢,上帝啊!带我走吧!” 颜影想起了什么,拿起秋唯的手机:“借我用一下,一会儿还你。真不明白有什么想不清的,就算爱情、友情、人情什么的再复杂,顺应自己的心就不会后悔。为了你都能舍命救情敌,这样的男人世界稀有,真是的,不就是碍于情面不好意思说吗?面子重要还是一生的幸福重要啊?!” 颜影站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一边嘀咕着,一边朝门外走去。 秋唯听到颜影最后这几句像总结一样的定论,感觉开朗清明了一些,却只是追问了一句:“给谁打电话啊还躲出去?干嘛用我的手机?” 颜影关上门,不想让秋唯听到,掏出自己的手机找到了那个号码,拨了过去。 “喂,您好!那个……我刚才给你打过电话,就是说昨天下午这个号码打过我的手机……”颜影还没说完,对面不耐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你有完没完?我说了不认识你,没给你打过电话!要是怀疑我偷手机了,你报警好了呀!” 按颜影的脾气,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骂她一通,然后抢在她之前挂掉电话,气死她!可是…… “对不起啊!刚才是我太鲁莽了。是这样的,我一个朋友失踪了,我在想,可能……您有没有把电话借给别人,也许是借给谁了,然后他打给我的。” 那个可恶的无名女子迟疑了一下:“哦……是的,昨天在大巴上有个帅哥借过我的手机。” 颜影感到心脏提到了胸口,一阵惊喜,电话那头的可恶女人也突然间不那么可恶了:“那……那他在哪里啊?” “我怎么知道?又不认识他,下车后他就一个人走了,导游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后来没办法,我们总不能全团的人等他一个吧……”要不是垂涎于唐果那张有些小帅的脸,那个女孩子应该也不会一直注意着唐果了吧,也不会因为没能一起旅行有些小遗憾吧? 颜影心中暗骂了一句:“这个没脑子的猪头!傻啦吧唧地逃跑也就算了,还跟着旅行团一起走,跟着旅行团也就罢了,在大巴车上还不忘拈花惹草!生怕警察抓不住你吗?还好没把葛军打死,要不然就你这猪头,出不了家门就会被捉回去!” “反正不会再见到他了,你以后不要打电话来了!” “等一下!”颜影发现稍微好了点的无名女子突然间又可恶了百倍,还这么没耐心,着急挂什么挂?诅咒你手机掉粪池,“那他是在哪里下车的?” “乌月镇,真是的,什么人啊,要不就自己旅游,跟着旅行团来了还自己跑出去!” 颜影觉得很搞笑:“关你屁事啊?!用得着你操心吗?真是吃饱了撑的,太闲了就去跑两圈吧!还不要再打电话,谁稀罕打给你啊,我呸!” 成功地抢在对方还口之前挂掉电话,真是值得庆贺!虽然有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嫌疑,但没办法,颜影可不想再成为结束通话之后窝火的那一个! 转身推开门,秋唯站在门口,偷听之后刻意伪饰状……“我要监督一下,万一你用的手机做什么非法行当怎么办?” 颜影看她一眼,把手机递给她:“这个号码,记住了,不要接,要是想听一个疯女人骂你的话,接了也无妨。” 秋唯摁掉了手机上的来电,小心地问了一句:“是在找唐果吗?” “你说,他去伏击葛军,把他打个半死,是为了我吗?”颜影继续了秋唯刚才那矛盾纠结的表情。 “葛军是被唐果打的?” “要是为了我,那他为什么还和葛军合伙算计我?葛军那混蛋虽然很贱,但是胆子很小,如果不是唐果安排的,他敢那么放肆吗?是不是唐果让他吓唬我一下,而他做得太过分,所以他才要教训他?可是他怎么能用这样的手段呢?” 秋唯被颜影没头没尾的一段话弄得云里雾里的:“你在说什么啊?谁和谁合伙算计你了?” “哎呀不知道!我不知道!”颜影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迅速抹去了想要坠下来的泪珠,然后就转身回自己寝室,一如既往地蒙上了被子。颜影和秋唯不同的是,除了自己想通,否则没人劝得了她。 在睡与醒的重叠处,颜影一直默念着那个地方——乌月镇。 她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有着怎样的风景,只是,她不需要知道。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想去的。 粼粼湖水,如黛青山,天边烟缕彩霞,山间玲珑宝塔,夕阳已尽,月色将至,习习凉风拂过一座石桥,淡淡花香绕在两袖之间。静静坐在湖边,天然的秀美,不加雕饰的风景,似乎让唐果忘记了自身的存在,忘记最好,任何一丝尘俗的烦恼都会污染了这天地一角的宁静。 什么时代?柳条如静止一般的摆动,微动的夜风与莲花每一片花瓣每一根花丝轻微的摩擦……这样美丽的存在,起源于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唐果一直坐着,真正安静地坐着,仿佛融于其中,化作这张画卷中无关紧要的一笔,又好像超脱在外,站在另一个时空欣赏着天地的一方留白…… 不怜无定河边骨,更羡春闺做梦人. 好像沉睡了一个世纪,又好像一瞬间地走神,唐果感觉出窍的灵魂回归了身体。 “我在这里坐了多久啊?怎么头发都挂上了水珠?”唐果站起来,不禁打了个寒颤,“哎呀,怎么一下子就黑了……糟糕!还要去找个栖身之地呢!” 唐果赶忙拎起旅行包,顾不上再留恋一下如画风景,赶忙绕过回廊朝大门跑去。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唐果心里有些莫名地紧张和惊恐,偌大的遗留王府里见不到一点光亮,只有天上的月亮显得格外皎洁,却也略带些阴森。这样的古代遗迹,在热闹的白天,在嘈杂的人群里去游赏的时候,只觉得雄伟和华丽,而此刻,黑暗的天幕中夹杂一抹惨白的月色,盘旋的夜风不定向地从随意一个角落舞起,又悄无声息地潜藏在某地……实在是没了那份雅兴,唐果只觉得仿佛之前在某部惊悚电影里见过这样的布景。 “万一他们锁门了怎么办?真是的,晚上也该有巡逻的工作人员提醒游客出去啊!是不是刚才那个莲花池太隐秘了,他们没发现我?”跑得太快,貌似脚底下也生风了,唐果用一遍遍重复的咒骂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什么鬼地方,怎么晚上也不知道点灯?” 不知道去哪里,就随便选了个地方,决定来看看这个莲花池。因为意外捡到的一个水晶球就跑到这样一个古镇,这样一个王府遗址来,唐果还是第一次这样任性而冒险,如果不考虑‘畏罪潜逃’的大背景,本来还觉得多少有那么一点点浪漫气息……可是现在,人群散尽之后,他独自落魄地奔走在空旷,甚至有些荒凉的皇家园林里,感受着传说中的饥寒交迫。 是太慌乱了吗?怎么找不到刚才的那扇朱红大门了?唐果在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还一度因为嘈杂的小贩,拥挤的游客而厌烦,现在却真的很希望能看见个人影,大妈大婶大娘,卖烟卖水卖饭,随便什么人都无所谓,虽然不想承认,但唐果真的有些害怕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绕了半天没找到下午在入口处见到的那个小超市,而且莫名其妙地走进一片树林里。 “肯定是灵异电影看多了……镇定点儿,这里又不是像电影里那样弥散着地狱一样的烟雾,又没有女人凄惨的哭声……怕什么?人是由细胞构成的,怎么会有鬼?鬼是由什么构成的?死细胞吗?” 深深吸了一口气,唐果发现自己的后背一直在发凉,自己的开导让自己更加紧张了。 “喵——” 一声凄厉的猫叫,对于肾上腺激素正异常分泌的唐果来说真的是‘锦上添花’了! “妈的!叫什么叫?!”不知道是不是承受不了了,唐果神经质地大喊了一声,听着自己的回音被树叶摇散,渐渐变成了“哗啦哗啦”的风声,唐果稍稍沉下心来,也停下了脚步。 “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杀了人之后逃到了一个王府遗址,然后迷路了吗?有什么好怕的?” 这样一想,果然,更加害怕,要是鬼魂能自由游荡,葛军会不会一路跟来啊? 在脸上揉搓了几下,放松了一下脸上快要僵硬的肌肤,唐果感到自己快要哭了……为什么?好好的,为什么现在自己会在这样一个破林子里打转? 绝处逢生,唐果在月光淡淡的清辉下看见了前面有一排房屋。不管了,只要能脱离这个还有畜生惨叫的树林,就算今天晚上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也没关系。有房间就好,先睡一觉,明天早上再说。不用沦落在荒郊野外熬过漫漫长夜已经很不错了,在逃罪犯就不要那么多要求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吗?别呀!我连个漏屋都还没找到呢!” 夜风转凉,似乎已经夹杂着雨水的味道,天上那个原本作为唯一照明工具的月亮,此刻被乌云遮住,真正的黑幕笼罩下来,夜的本色尽显。 第一次感觉到天气的变化有着如此重大的意义,如果下起雨来,让他怎么办? 唐果一时具足无措,呆在那里,辨别着刚才看到房屋的方向。 灵光一闪,宛如醍醐灌顶,虽然无人开导,唐果自己茅塞顿开,豁然开朗。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唐果蹲在地上,从背包里刨出那个‘猫蛋’,“怎么就忘了你呢?唉,刚才就不用那么害怕了!” “妈!”冲着‘猫蛋’喊出一个字,看到了妈妈的脸,然后唐果就像被围殴过的孩子向妈妈告状一样,放声大哭起来,“妈,吓死我了!呜呜呜呜……唔?” 唐果惊疑地睁大眼睛,赶紧擦掉了眼睛里的水雾,‘猫蛋’里出现的那个人彻底扯断了唐果的最后一根神经。 校长葛红,和教导处主任葛军坐在妈妈对面的沙发上,不知道正说着什么。葛军是葛红的弟弟,是葛红的弟弟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死了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不是被他打死的吗?所以他才会呆在这个鬼地方,遭受着非人道的折磨啊! 陷入混沌状态,需要找个合理的解释来安抚自己,看着葛军头上的绷带,唐果才勉强说服自己并非一切是梦。 “难道?”唐果如释重负,猛然站起身来,“对啊!这个狗杂种不一定真的挂了!呵,他没有被我打死!太好了!妈呀,我不用逃亡天涯了,我没打死他!”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地上瘫坐了好久,唐果终于让自己理清楚了一切,反思自己的鲁莽,也庆幸自己的逃脱。心头的重石被放下,久违的轻松重新回归自己疲乏的身心。现在一看,这个王府的夜景倒也挺雅致的! 雨滴借助风的力量,开始击打脸庞,唐果本想看看颜影和老冤的,还是先找个避雨之地再说吧。天亮之后就能回家,有这样足以愉悦身心的信念在心头,漫漫长夜不再可怕了。 “哇!太好了!”唐果顶着大大的旅行包,正在找避雨之地,突然在黑暗之中看到一点灯火在闪跳摇曳,虽然不是很亮,而且忽明忽暗的,但是在这无尽夜幕之下,也足以指引方向,温暖心房了。 跑近了才看到,这一排古代的房屋保留的真是不错,借着那扇木窗里透出淡淡的火光,唐果还看清了木窗上雕刻的莲花花饰,精致而淡雅。有点着的烛火,那就应该有人!唐果期待地推开房门,却小心地走进去。 这里是在还原古代装扮吧?应该是女孩子的房间,因为床上吊着淡紫色的床纱,而且简单的格局布置之中也可以隐约感觉到是古时少女的闺房。至于是千金还是丫鬟,唐果历史学得不好,无从判断。如果不是今天来参观,唐果肯定会因为那盏小油灯微小的亮光而恼火,用惯了明亮的日光灯,看惯了五彩的霓虹灯,这样的小灯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真的呀,那一忽闪一忽闪的,也叫‘灯’?也就隐隐照到了桌子上的东西,一个茶壶,一个茶杯。但是唐果刚刚从无尽的黑暗之中走来,眼睛能看到一丝亮光就已经感觉很慰藉,也就省去了诸多抱怨。 摘下肩上的背包,扔在门边,唐果经过一番权衡之后,还是转身关上了门,走了进去。说实话,他还是有些犹豫的,因为这里不如他所愿,没有人!没有人倒也没关系,但是没有人却点着灯,就有些玄乎了。害怕是在所难免的,只是外面下着雨,又找不到出去的路,就算是找到出去的路,现在这么晚了,人生地不熟又能到哪里找宾馆呢?坐了一天的车,折腾到大半夜,又趁着没人,很丢人的大哭了一场,很累了,哭是一件很消耗体力的事呢。好歹这里能避雨,能睡上一觉,凑合吧! 躺在仿古的闺房的床上,真的好别扭,看起来很古雅很素气很美观的木板床,躺起来真是不舒服,未免太硬了些吧?这里谁设计的?一点不真实!王爷家的女孩子,千金之躯,怎么会睡这样的床?就会糊弄游客!那扇木窗的密封性很差,还有凉气灌进来,唐果听着外面的雨声,辗转反侧睡不着。怎么想都觉得滑稽,为什么自己这样脑残?没有杀人却像一个杀人逃犯一样逃亡到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睡在王府遗址里一个这样奇怪的房间里! 自嘲与自责着,意识渐渐不清,唐果终于要进入梦乡解解乏了。 “咯吱——” 不是吧?唐果浑身被麻了一下,骤然从昏昏欲睡的状态恢复到高度警戒状态! 幽暗的光,隐秘的影,唐果眯着眼睛使劲儿看着那扇门,是的,没错,门被推开了!是风吗?还是有人来了?不会是……鬼吧?不对不对,葛军没有死,怕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谁啊?” 听到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走近,唐果的脚趾好像突然抽了筋儿,抽痛着,声音不由控制地颤抖了。 那人,唐果决定暂且认定是人,好像是被吓到了,突然站定,不再向前走。 “是谁啊?这是您的房间吗?”唐果少有的客气,竟然还用了敬语,“哦,我是因为下雨才进来躲避一下。” 唐果是为了驱逐内心的恐惧才没话找话的,可是那人却没有任何回应。唐果只好壮了壮胆子,硬着头皮掀起了那层床纱。 “啊-——”一声惨叫在这个雨夜显得格外凄厉,但随后就被雨水冲刷树叶的声音掩盖了。 尖叫是唐果发出的,因为他在掀开床纱的一瞬间还抱有幻想,那里没有人,当然更没有鬼,是自己误听。可惜的是,有,他看见了,而且不能骗自己是在做梦,他清楚自己不是在梦里。忽明忽暗的灯火,在那一瞬间选择了‘明’,虽然也不是很亮,但足以让他看清。 他看清了,因为就站在那里,很近,也就一米多一点,但他不能确定那是一个人! 如果是人的话,为什么是一个散着长发的女人?为什么是一个大半夜突然站在床前,散着头发穿着一身白纱裙的女人?为什么是一个散着长发,穿着长裙,一张脸煞白的女人? 那鬼,唐果决定暂且认定为鬼,听到唐果一声惨叫之后仿佛也被吓到,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把那双呆滞的眼睛瞪得更大,然后就慢悠悠地转身走出去了,木窗突然“咣当”一下被一股强大的夜风推开,迫不及待涌进来的风吹灭了那盏一直在挣扎着地油灯。唐果在最后的光亮下,看到的是一个白裙飘起,长发飞舞的背影…… 如果再有人说世界上有人是被吓死的,唐果一定会相信的。 很想告诉自己,刚刚的几秒钟是因为劳累而产生的幻觉,可这样的解释不足以让自己被吓飞的七魂六魄回归身体。那一刹那,唐果竟感觉到自己要死了,不再是恐惧,而是哀伤。现在那个女鬼出去了,恐惧重新占据心灵。 置之死地而后生,都已经见过鬼了,还怕什么?!唐果很果断地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口捡起自己的背包,像心脏病患者在找速效救心丸那样翻出了那个‘猫蛋’。 “颜影” 唐果回到床上,重新瑟缩到那个角落,紧紧捧着那个水晶球,看着里面熟睡着地颜影,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要是让颜影看到我这个怂样,不知道要怎么嘲笑挖苦呢!”唐果长吐一口气,“也许……也许是这里有古装歌舞表演,所以刚才那个只不过是一个穿古装的女演员……” 自己一点都不信,但却强迫自己必须这样想。唐果抚摸着那个水晶球,看着里面熟睡的颜影,看着她并恬静的脸。 “为什么皱着眉头呢?” 看着颜影,那个真实世界的人,那个真实世界里他所喜欢的人,心里多少有些平静了,毕竟那是一个依托,一个精神依托。真实的世界,对,那才是真实的世界,明天,不对,已经是今天,只要等到天亮就好,等到太阳出来,就可以回家了!这样想着,唐果还是不争气的哭了,他很害怕,像是被埋在死人堆里的活人,不能不害怕…… 很奇怪,唐果迷迷糊糊地好像真的看到了遍地的死人……人总是很擅长自己吓自己!漫山遍地都是残肢断臂,还有一些还想很久之前的白骨……那层枯黄的草皮之下参透着深红的血渍……唐果的眼泪滴在水晶球上,看起来就像是从颜影的脸上滑过…… “颜影,你为什么要皱着眉头?你做噩梦了吗?你有没有梦见我……” 不弃…… 北极寒天泪结冰,南方水暖难温情. “你怎么了?”刘清嘉一上午都在后面暗暗注视着颜影,发现她有些心不在焉,不是因为她没有认真听课,而是因为她竟然始终都紧紧盯着老师的脸!不应该呀,就算她不是插着耳机听音乐,也应该是偷偷埋下脑袋读小说啊,最不济也是握着水笔在本子上涂鸦……她莫非在听课?竟然在听课?这绝对不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 “什么怎么了?” 刘清嘉拉开颜影身边的椅子,坐下:“你今天有些分心了,好像是在认真听讲一样!” 颜影的全神贯注,从课上的老师,转移到了课间的刘清嘉,是那种目不转睛,足以让他精神崩溃的凝视。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刘清嘉浑身不自在,刻意却假装随意地避开了颜影的眼睛。 “我昨天晚上梦见唐果一直在哭。”颜影说出这句话,好像吐出了一口憋很久的气,揉揉眼睛,看来真的是跑神了,一不小心盯着老师发呆太久,眼睛都有些酸痛,“就那样一直看着我,不说话,只是哭……” 刘清嘉很想说出些什么,哪怕是几个不算连贯的词组也好,却发现大脑出现真空状态。 但是颜影好像并没有打算从他这里听到任何回答,继续自言自语一样地呢喃着:“不知道手机上那些周公解梦什么的可不可信?” 不想坐在这里纯属多余,说着自己都不知道有何含义的话:“不要担心,做梦有什么逻辑可言,我听说都是和现实相反的,所以他应该是在狂笑中……” “等等!”颜影突然坐直,“你也听说是和现实相反的是吧?” 刘清嘉茫然地,小心地点点头。 颜影的表情空前地严肃起来:“那我梦见他最后把眼泪擦干,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没事了,我回来了’,这样说来,岂不是……如果是相反的,那说明什么?嗯?他不会回来了是吧?” 刘清嘉看着颜影一脸认真和紧张,有些气愤,但不知怒从何来,只是很平静地问了一句:“你怎么变得这么神经质了?”这句话的语气中含有一种惋惜和痛心,也许是因为,他比较欣赏以前那个潇洒的她,那个天塌地陷都无所谓,神经大条能吃能睡的她。 颜影被气到了,被刺到痛处了,冷笑一声,然后皱紧眉头,暗自骂了一句“他妈的干嘛和他说这些?!”随后迎着他那扼腕痛惜的眼神,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看颜影收拾东西,起身要走,刘清嘉很仓促地补追了一句:“坏的是反的,好的就是预兆……颜影……对不起啊!”音量渐变小,最后消失在他自己的肚子里。 如果那个梦让颜影神思恍惚而不自知,那么刘清嘉的鄙视,真的让她清清楚楚地自惭形秽了,要是面对以前的自己,现在的自己估计要戴着面具出来了!神经质,刘清嘉没有说错。可是怎么办呢?颜影不想这样,不由自主啊!人不是任何时候都受自己的理智控制的,要不然就不会因为不知道该听信理智还是顺应感情而矛盾了。 潇洒?对这个世界漠不关心?还是轻拿轻放游刃有余?有些人,从来不曾回头看过身后的风景,这是潇洒吗? “你在写什么?”颜影把包丢在秋唯的床上,左脚脱掉右脚的鞋子,右脚脱掉左脚的鞋子,瘫倒在秋唯折叠得很方正的被子上。 把甩在自己脚边的那只鞋子踢回去,秋唯没有回头看她,不用看也知道她那副像刚刚长跑回来一般的落魄样子,她要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倒真会吓到自己。 “嗯?问你呢?不去上课窝在房间里写什么呢?”颜影从后背踢了秋唯一脚,心情本来就不爽,还被这样忽视,“问你没有?!” “哎呀,我写的东西不是你能欣赏的!在你的灵魂深处,没有一种叫做‘温柔’的东西,所以你是不会理解的,只会嘲笑一下罢了。”秋唯还是没有回头,只是扭动着身子,摆脱了后背上那只一直击打自己的脚。 颜影坐起来,她还真要较真了!什么情况?这年头很流行鄙视她吗?还扯上什么“温柔”,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宋秋唯,你是自己读出来,还是我抢过来自己看?” 被震到,转身看着颜影,竟然一本正经的样子。 “呵呵,好啊!”秋唯单眉挑起,表示不屑,“以前不是对我写的东西爱理不理吗?不请你吃点什么都不肯捐献时间听我读,今天抽什么风?想挑战一下,突破自己的文学局限吗?” “少罗嗦!我倒看看我少了哪个学派的‘温柔’?” 虽然不是诚心聆听,但是秋唯还是很乐于在颜影面前显摆一下的,而且自己今天写的几首诗,都别有一番滋味,因为竟像是写给许粼远的! “我以为握着爱情的旋律 却看见滴血的音符 你的抽噎在我耳畔 一串串,就坠在那五条黑线 我伸出手 却无法抹去你的泪 是谁让你心痛? 我吗? 如果是,我离开你身边 为什么那份爱情还没有决定 就已经看不见?……” “行了!”颜影很庆幸,秋唯只顾着盯着那张薄薄的纸,没有看到她不争气的眼泪,“都什么跟什么啊?还‘温柔’呢?我就不懂了,跟温柔怎么扯上关系的?真实的,被你骗了,免费被你酸了这么长时间,要是不说你还不知道停了?总算逮到便宜了是吧?!” 秋唯一脸无辜,还有很诚挚的恳求:“听完行不行,后面很好,后面一点都不酸!” “拉倒吧!受不了了!”这是实话,颜影从来都没有感觉过,文字竟然能有这样的力量,能让人的心,在一瞬间颤抖,就像是冬天那冷冰冰的雪打在脸上,从触动到麻木,再从麻木到疼痛。 正准备趁机多读几句,像以前那样,紧跟在颜影身后,对准她的耳朵……可是,就在一刹那间,秋唯捕捉到了颜影的‘温柔’,那温柔就镶嵌在她的泪痕里。 手腕突然被秋唯抓紧,不容置疑地抓紧,颜影惊疑地回头看着秋唯:“不是吧?现在开始动用武力强迫我了吗?” 秋唯没有理会颜影玩世不恭的表情,很认真很认真,很关心很关心,也很坚定很坚定:“你哭了!” 颜影用斜视自己的手腕表示无奈和无语:“开什么玩笑?不会说我被你感动了吧?” “我不是问句,你哭了,感叹号!”秋唯自己的心里有些震颤,难道自己修炼到家了,竟然能让‘铁石心肠’的颜影垂泪,一个只有在受伤,害怕,委屈,生气时才会哭泣,从来没有因为感动或悲悯动容过,这样一个丫头,在听她的诗句时,竟然偷偷抹泪了! 挣开秋唯,颜影以一个冷笑,拒绝承认,顺便逃脱。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颜影本想找秋唯探讨一下那个让她匪夷所思的梦,可是现在还怎么开口? “你个死东西,死到哪里去了?要么就滚远点儿,还跑到我梦里来鬼嚎什么?!”颜影暗暗咒骂,“你是小孩子吗?是低能儿吗?就这么跑丢了,最好回不来!”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丝毫没有解气,反而又加深了几分担忧。 “呸呸呸!”最后还得用这样的方式善后。 不知是睡得太熟,还是吓晕过去了,唐果直到阳光刺到眼皮,感到一片橙黄才惺忪醒来。 ‘猫蛋’静静地呆在枕边,依然是一池微微摇摆,淡淡飘香的白莲花。坐在阳光的投影下,唐果才有勇气挑战极限,回忆昨晚发生的一切。是噩梦吗?是幻觉吗?可是自己真的就在这里,那扇雕花木窗开着,桌子上雨点的痕迹可以证实昨夜真的在下雨,还有那盏看起来死很久一样的油灯…… “不管了,他妈的想这些干什么?!孙武教导我们说,走为上,我还浪费时间坐在这里扮演山寨版柯南吗?就算是鬼,也是他们这里的鬼,不会缠上我的!” 还好昨晚没有脱鞋,传说缠上人的鬼,通常会带走人的鞋子,这样不论人跑到哪里,鬼都能追到。捡起自己的背包,像身后有猛虎在追一样,唐果着急跑出,在门槛上绊了一个趔趄。真是的,昨晚都在里面呆了一夜,怎么现在好像多呆一秒就有可能死掉似的。 直接从黑暗进入到光明,眼睛还有一些不适应。天气如女人一般嬗变,昨天还狂风大作,今天就已经晴空万里了。 短短几天,唐果仿佛历尽人间疾苦,从大起大落之中甚至感受到了生离死别,当一切归于宁静,才发现平淡如水的生活是多么值得珍惜! “不对呀!”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发下感慨,就觉察到了一丝诡异,其实不应该说是一丝,是所有的一切都偏离了原本的轨迹,只是唐果反应迟钝了一些,“怎么还是一个人都没有啊!” 这个发现很让人受打击,唐果的双脚钉在原处,不再着急向前移动,不是脚尖朝前就要朝前走的,方向的判定还需要一定的智商。就这样,看着王府在自己的眼前放大、放大,身处其中的自己被缩小、缩小,直到如蝼蚁一般可以忽略不计。原来王爷住的地方这么宽敞,赛马都行! “各位游客,我们现在所在的,就是乌月镇最著名的景点幻真园,一千年前这里曾是六王爷威王的府邸。威王是皇上的亲叔叔,很受倚重,颇有威望,这里也曾经是钟鸣鼎食之家。很可惜后来威王府被强盗洗劫,全族尽灭,鸡犬不留……” 刚刚进园时导游通过“刺啦刺啦”乱响的喇叭简要介绍过这里的情况,只是当时唐果没有心情去体味所谓的“历史厚重感”。现在回想起来,有些瘆人,“全族尽灭,鸡犬不留”?那这里该有多少阴魂冤鬼啊? 唐果无助地环顾了四周:“今天是星期几?为什么没有人?这里是间接性开放吗?”树林、花池、回廊、假山、后面是片草地……唐果很努力,想搞清楚这里的格局,因为绕了好几圈,就是找不到出去的路,后背已经有汗,额头上的汗珠也如小虫一样爬动着,累,或者紧张。 蹲在地上,第二次翻动背包,明明知道没有,还是不肯死心,幻想着某个角落潜藏着一块充满电的电池,能让他那休克的手机活过来!干脆把所有东西倒出来,口朝下抖擞着背包,然后找到了一个很充分的死心理由。抓起地上那些出门时认为很有用,现在一点也派不上用场的东西,一通狠摔。 香烟一条,打火机没有,银行卡四张,取款机没有,现金七百二十五,商贩没有,扑克牌两幅,连个人都没有! 正在恼火的兴头上,一幅场景从眼前闪过,让唐果斩钉截铁地冷静下来,惊愕,是唯一残留的意识。 缓缓地把视线移到一旁那一排枝繁叶茂却杂乱无章的合欢树,身上的汗顿时冷却。《盗梦空间》里是怎么说的?找个转针试一下吧,如果是在梦里,那就不会倒,能一直转下去!可是没什么东西可以转的呀,自己转几圈?神经病,自己转圈当然会停的呀…… 唐果可以百分之三千地肯定,昨天在这排树之间还树立着一根根路灯!因为那路灯和他们学校的一样,上面一个白色透明的球体灯罩,他还暗自思忖过,园林管理人员设计太随意,要是想走复古路线,挂些灯笼一样的灯盏多好啊! 可是现在,哪里还有路灯存在过的痕迹?再仔细想想,刚才跑了一大圈,没有人也就罢了,就当是他们一星期中有几天不开放好了,可是昨天看到的超市,茶餐厅怎么也凭空消失了? 因为无法解释,所以无从释怀,唐果拖着疲惫的身体,怀着倦怠的心,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偌大的园子里。又绕到那个莲花池了,太阳渐渐偏到西边,褪去了原有的热情,好像是在看着颓废的唐果,却也只是无奈地注视。 “这算是什么事?!不要太搞好不好?” 残留的汗渍让眼皮粘滞,恍惚,厌恶。远远看到莲花池边,那个石凳上,那个他曾经在那里欣赏过湖光山色,绚丽晚霞的地方,坐着一个人…… 等等,一个人?!真是天不灭唐吗? 还没有跑近,唐果就赶忙“悬崖勒马”,那里那个‘人’,怎么那么像昨晚那个‘鬼’啊?散着的长发,拖地的白裙,煞白的脸色,呆滞的眼神……如果不是她,也未免太异曲同工吧?只是她怎么可以沐浴在夕阳之下?如血的红霞映照着她的脸,她怎么没有丝毫的不适?反而恬静安详。眼神还是那样呆滞,睫毛眨都不眨一下,承载着闪跳着的光。她在看什么?还是什么都没有看? 不怕光,应该是人!唐果久久地注视着那个不明身份,暂定为人的女子,竟转移不了自己的视线。对于昨晚的惊魂一刻,他在前一分钟还心有余悸,可这一秒就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对这个气质独特,清新脱俗,美得不食人家烟火,走复古路线女孩儿美貌的贪恋。 真可笑,昨晚还把这样一个绝世美女当成女鬼,自己吓自己! 那女子突然转身,淡然地看了唐果一眼,就好像早就知道他站在那里,没有丝毫意外,随后起身,步履轻盈地绕过莲花池,渐渐被浓绿的柳条遮掩了。 直到那天人合一,浑然天成的一副画卷因为主角离开儿消失,唐果才缓回思想。 “她刚才看了我一眼,对吧?”唐果这才惊疑,可惜没有目击证人,无从查证,“她怎么看到我一点都不好奇?!” 拍拍自己的脸颊,真的怀疑了,刚刚那一幕是真的还是幻觉?现在他已经完全不相信自己的逻辑判断了! 是人是鬼?不能因为长得还有那么一点点姿色就排除是鬼的可能啊!聊斋里的女鬼不都是惊艳魅惑,国色天香吗?唐果自责自己没有定力。 “在这么一个诡异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诡异的女人?不是在翻拍聊斋吧?我不会扮演一个好色书生,最终被掏心剥皮吧?怎么办?一会儿天黑了我该怎么办?要是那女人白天是人晚上是鬼,啊……一个人在这个不合常理的破园子里呆着已经够悬疑了,再加上一个半人半鬼……要不要太惊悚血腥啊?!” 不弃…… 莫教龄妙心先老,自古无人怜年少. 天渐渐黑了,你在哪呢? 颜影看着窗外深蓝的天色,心头弥漫起一种莫名的失落。天空那样深远辽阔,笼罩着所有人,幸福的、不幸的,而每个人都走着自己的路,在拥挤的人群里,孤独着。 “我以为握着爱情的旋律,却看见滴血的音符……”很奇怪,秋唯不知所云的句子一直萦绕在耳畔,而背景音乐竟是昨夜梦中唐果无缘无故的抽泣声。今夜还会下雨吗?唐果会在哪里呢?为什么他就这么没了音信,连个电话都没有。借来手机打给自己,在临走之前打给自己,他是想说什么? “该死!那天干嘛不接电话?!” 虽然夜风转凉了,但是没有下雨。 唐果很后悔没有带打火机,他怎么也想象不到,社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火,人类文明的起源,竟然还会这么重要。 “遇到这样的事情,竟然还能坚强地活着,我都佩服我自己!要是告诉老冤、胖子他们,他们肯定不会相信,哼!我自己都不会相信!电线杆凭空消失,一个王府园林变成走不出去的八卦阵,还有那个女人,神经病一样穿着戏服一样的裙子……咦?神经病……她是不是神经病啊!这里是神经病院,所以没有其他人,我被误锁在这里没人知道!对,应该是这样,她们家很有钱,所以买下这个王府当疗养院。原来如此,论证完毕!啊……可是我明明是跟着旅行团过来的呀!疯了,疯了!” 徒劳地整理着思绪,唐果小心翼翼地考察着园林里的房屋。 “真倒霉到家了,还得在这里再熬一晚!他妈的,还指不定熬几晚呢?怎么办呀,总不能自杀吧!” 那个大厅,像学校的会场,脚步声都能回荡好久,他没有胆量进去看看里面的房间就逃出来了。 又找到一排,唐果先告诉自己不能抱太高要求,天色马上就要黑透,必须赶紧找个地方。像盲人一样小心地走进去,还可以,应该是模仿仆人的房间设置的,是那种一长排的大床。反正这里的床铺都是那么硬,跟睡在石头上一样,就不用讲究了。 把那个没什么用的背包放在床铺上,唐果坐在床沿,没有任何事情可做,还是抱着‘猫蛋’再看一遍爸爸妈妈、颜影、老冤他们,睡了吧。习惯性地弯下腰来,准备解开鞋绳,那个长发白衣的女鬼形象突然浮现在眼前。不能脱鞋,要居安思危保持警惕,准备好随时逃跑!没有解开鞋绳,却因为弯下腰才看见地上有一片深红的污渍。蹲下去贴近地面仔细看了看,怎么像一片血迹?不要吧!一定要这么绝?唐果慢慢移开自己的两脚,看那污渍一直蔓延到床下。这才认真仔细又胆怯地看了看这房间,墙上那一片片暗红,一点点污渍,让他冷到骨头,好像是置身于一个凶杀现场,那喷射形状的狭长一道,就像要滴流下来一样…… 还好没有脱鞋,唐果屏着呼吸狂奔出来,一口气跑了很远,直到那排房屋已经在身后淹没进黑暗中,好像跑得慢些,那里面就会咆哮出鲜血,喷射到他的脸上。一张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在唐果的脑海中被设计出来。 跑到筋疲力尽,虚脱地喘着气,喉咙里有一种腥味,很想呕吐。 “这是什么地方啊?!怎么办,应该报警吧?我这是与世隔离了吗?那里有我的脚印啊,要是等警察来了我该怎么说?” 最终决定,回到昨晚那个房间,即使是跟女鬼共处一室也在所不惜!因为已经没有其他选择,况且下午看到她,也不是那么恐怖,客观的说,还有点小美……总比在凶杀现场好得多! 远远看到如豆的灯火,那扇木窗敞开着,但灯光不够亮,看不清里面。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唐果不由自主地缩着脖子,他已经不为自己的胆小而羞愧,因为他相信随便换个人也是一样的,说不定还没有他的勇气继续活着呢! 门开的一瞬间,有一点点后悔,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不知道自己这样选择将要承受怎样的结果,但看看身后,无尽的黑暗,阴森的夜风,浩瀚无垠的星空,都渗透出一丝诡异,像是随时准备着吞噬他,不带一丝犹豫,不留一点痕迹。 牙一咬,心一横,走了进去。 原以为没有人,走近了才看到桌边,那个白衣女子消无声息地坐在那里。 “这样一声不响坐在这里干什么啊?真的是神经病吧!还是,等着我自投罗网,不会是吸血鬼吧?刚才那个房间不会是她的餐厅吧?”唐果有些憎恨自己,本来神经就够绷紧了,还净想些乱七八糟的惊悚场面来吓自己,弄得现在,很想伸手捂住自己脖子上的大动脉。 这样傻站着不行,唐果潜意识里还是认为世界上没有鬼怪之说,在心里演练了几遍,不再打结,才颤着声音“打招呼”。 “嗨!我叫唐果,是到这里旅游的,昨晚见面都没顾得上问好,”自己都鄙视自己的措辞,当然,只顾着惊吓得尖叫,还问个屁好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女子依然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唐果,没有说话。 唐果也狐疑地看着她,她好像没有听懂,但又不是完全不懂,因为看起来像是有些细微的反应,有些类似于他英语课上听英语对话一样,要慢慢反应,从记忆里搜索些什么。 静默了几秒钟,他们两个人盯着彼此,像是在对峙。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暗自发抖,不敢眨眼,一个淡定沉静,面无表情,一个穿着t恤牛仔,一个身着蚕丝长裙,窗外是无边无际的星宇长空,桌上是忽明忽暗的摇曳火光。 他尝试着交流,她却没有回应,这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僵局是被她打破的,她像是在等他出去,却又不愿意和他这样僵持下去,最终站起身,从他的身边走过,没有看他一眼,和昨夜一样,步履轻盈,他就站在那里都听不到。看她站起来,他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都不敢出气,而她像“阿飘”一般从身边的飘过的一瞬,高高悬起的心脏如瑟缩起来,抽紧了。还好,她没有停留,挺过那一瞬就好。 唐果回头看着她走出去,刚刚长出一口气,关上的门又“吱呀”一声被推开,那口气只得在出到一半卡住。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推开门,看着唐果,然后把视线转到窗外,从长群宽宽的长袖中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指着唐果的肩后。 唐果看到那层白纱在她抬起手臂的时候,轻轻滑下一截,她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而这样就可以看出,她是有真实身体的,那件长裙并非悬空挂着。只是她为什么要指着自己身后呢?不知道这样很吓人吗? 憋着那半口气,唐果机器人一样转过上身,看了看身后。什么都没有啊!她指什么啊?莫非是有什么她看得到,他看不到的东西?窗框好像把一方夜空和那弯月牙框圈成一张照片,那黑幕上的一道白色,如黑布上撕开一道口子,又像是一个诡异的浅笑。 疑惑地回过头,那女子已经消失。 “走就走吧,还要玩什么神秘,吓到别人了不起啊?!” 唐果有了昨晚的经验,就直接把背包放到了床上,把‘猫蛋’放到了枕边,然后摸到桌边,倒了一杯水。 “喝吧,总不会意外练成什么吸星大法之类的神功吧!”凑到灯边,确认不是血,也就不管是什么呷了一小口。还好,是水。就算有毒也要喝,毒死总比渴死来的痛快。 躺回床上,唐果看着‘猫蛋’里仰躺在病床上正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的许粼远,很羡慕,虽然昨天还因为老冤莫名其妙躺在病房里而担心,但现在看他没什么大事,能躺在铺着很厚床垫的医院里已经算很不错了。唉!跟自己的处境比起来,谁会更糟呢? “知道我多有魄力吗?只身躺在鬼屋里!老冤,我实在想不通,你壮得跟头牛一样怎么也会进医院?被车撞了吗?除了吊着的脚,其他地方有事没?我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都会遭遇不测?我比你惨多了,走投无路了,要是换成你,你会怎么办?” ‘猫蛋’又转换成了那池白莲花的画面,唐果皱起眉头:“祖宗的!我当时怎么就搭错筋跑到这里来了?哪个混蛋把这里莲花池的照片放到网上去的?害老子困在这里,都快神经了!” 翻身,不想再看到那个可恶的莲花池,也没有勇气看看颜影,会更纠结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唐果闭上眼睛默默念叨着,只求能睡着,醒来后一切都是梦。 “都两点多了,你怎么还不睡啊?”崔玲怕吵醒许粼远,踮着脚走进来,却发现他还醒着,眼睛睁得很大,没有一点要睡的迹象。 许粼远揉揉眼睛坐起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过来了?” “今天晚上有些凉,我给你加个毯子。” “我不冷,不用了。” 但崔玲还是把折得很整齐的毯子摊开,盖在了许粼远身上。 夜深,又是在医院,四周非常安静,崔玲得每一个动作都会发出声响。 “这几天真的麻烦你了。”许粼远觉得有点尴尬,毕竟非亲非故的,只是以前老家的一个邻居而已,麻烦人家给自己做饭送饭的,一趟趟往医院跑。 崔玲站在床边,没有坐下,也没说要走。 “你赶紧回去休息吧,还让你大半夜跑了一趟,真是不好意思。”许粼远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站在那里也不说话。 崔玲把头低下,也没有抬起眼睛:“其实,不是伯母让我来帮忙照顾你的,是……是伯父给我打来电话,伯父刚出来的时候,是住在我家的……” 许粼远本来以为她说的是他的伯父,很久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他的‘爸爸’,那个闯了祸之后就消失不见的‘爸爸’。 “他住在你家里?” “嗯,你出事之后,伯父叫我来医院照顾你。” 许粼远拉过崔玲得手臂:“他在哪里?” 崔玲被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许粼远:“他……回我家了。伯父说除了我爸爸,他没有其他人可联系了……” 许粼远放开崔玲,靠回床板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崔玲看着许粼远,不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任何情绪,只是,她有些欣喜,由于他的爸爸,她对于他来说有了一些价值。 从他来到这座城市读大学,她就再没有机会看到他了,能在医院照顾他,她甚至有些庆幸他会住院了。她从没有谈过一次恋爱,好像从记事以来,她就喜欢他,一直暗恋到现在。小时候总喜欢跟着他玩儿,他是孩子王,她觉得那个村子里的女孩子都喜欢他。但是她还是有信心,因为在他们那个村子里,她是最俊俏的一个。只是,他考上了大学,考上了这座大城市里的大学,这里到处都是很漂亮的女孩儿……她觉得他肯定会忘记她,就像没有存在过一样。 “是一个什么演艺公司的人把伯父从公安局里带出来的,伯父说他们是怕他在里面说出他们来……” 果然,许粼远抬起头紧紧盯着她。 崔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他,伯父交代过什么都别跟他说的。只是她希望能有话跟他说,什么话都行,她现在感觉根本找不到话题能跟他聊聊天,平时坐在他身边,也只有问一些大学里的生活情况,他说的话,也半懂不懂的。 许粼远想问些什么,想弄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人怎么会开车去撞乔树?本来以为他是从某种渠道知道了他和乔树的关系,想替他对付情敌,可现在听崔玲说的,却更像是被某家演艺公司雇佣,是被用来非正当竞争。 “要是他去了别的地方,你帮我问清楚,我要找他说些事情。” “好,他暂时应该不会去其他地方,你出院了跟我回家吧,跟他好好谈谈。”崔玲的眼神里充满期待,她希望他能回去,回到那个充满他们回忆的地方。 “嗯” 许粼远很轻很轻地回应了一声,他没有信心能面对那个人,那个让他一直抬不起头的爸爸,那个虽然没有什么感情,却无法割断关系的人。 不弃…… 枫叶缀红离人眼,西风不减相思愁. 这是无数秋天中普通的一个,疯癫的湛泛崇奔走在偌大的园林里,执着地寻找着后山最红的枫叶,果园最大的桃子,荷塘最长的芦苇,蹦最高的蚂蚱,飞最远的风筝,自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最漂亮的杜鹃花……” 一样都不能少!他要用它们去迎娶月儿的。 “要抓紧时间了,月儿已经等得太久,她会生气的……”湛泛崇不断地念叨着,激励自己。 如果真的可以骗过自己,这未尝不是一个解脱的好办法。只是,莫名的惶恐和失落,徒劳的努力和紧迫,也是一种悲哀,不是吗? 俨然大势已去,已经显出一丝荒凉的幻真园,无奈地注视着怀抱里挣扎的人。 莫清嘉蓄足了全身的力气,在战场上打磨过的铁拳,重重地击倒了湛泛崇。即使选择自欺欺人,也要征得旁观者的同意,显然,莫清嘉并不能理解他敬重的将军,和最好的兄弟。 “将军,得罪了。” 眼前有一株枯黄的小白菊在左右摇晃,湛泛崇的心头似乎掠过一瞬的清明,但那是一丝更为尖锐的疼痛感,如同发觉一觉醒来,那个可怕地噩梦仍在继续。 他的将军醒来两天了,却好像依然昏睡着。莫清嘉很失望,失望中夹杂着惋惜和愤怒,他是众兄弟敬仰崇拜的将军,他是学识渊博的才子,他是圣上即将赏封的功臣,他是湛家重振家业光宗耀祖的希望。怎么可以这样?这样自暴自弃,如活死人一般。 鼓励,讽刺,甚至谩骂,莫清嘉感觉自己是在对牛弹琴。 “你是要这样死掉吗?你看看你是什么样子,你还是我认识的湛兄?还是那个沉着冷静,勇敢刚毅的湛泛崇?!”莫清嘉掏出腰间的宝剑,剑锋闪烁着逼人的寒气,“枉费我千辛万苦带你回来,你倒不如战死沙场来的痛快!” 指向湛泛崇,看着他瘦削不堪,冰冷苍白的脸,清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痛心,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吧。 “刺下去,兄弟一场,给他来个了断,也给自己一个清净!”莫清嘉听到心里一个声音在咆哮,手腕不自觉地颤抖着。湛泛崇还是没有反应,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似乎涣散的眼神,呆滞地瞥着窗外高远的天空,随着变换的一丝丝云迹,亦分亦合。 莫清嘉的手臂收缩一下,肌肉紧张起来,狠狠地闭上眼睛,下了最后的决心,剑尖,正冲着湛泛崇的喉咙,闪过的光亮,刹那间点亮了湛泛崇黯淡的瞳孔。 “少爷!” 突然想起的声音,瓦解了莫清嘉的勇气,房间里传出一声清脆的落地声。 窗外的家奴被震慑,愣了,许久不闻动静,才弱弱地开口:“启禀少爷,福晋近日私下探访的幽冢已经查明,是威王爷府上的一个丫鬟,名叫妆月,而且……” 莫清嘉推开门,很厌恶:“而且什么,不要吞吞吐吐!” 家奴一阵惶恐,他看到了地上的剑,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床上的人:“是!小的跟踪福晋时发现,四王爷也曾经去那丫鬟的坟上祭拜过。” 莫清嘉脸上划过一丝疑惑,奇怪,一个丫头,父王怎么会亲自祭拜? 呵退了仆人,莫清嘉迟疑地转身踱进房间,却被吓了一跳,看到湛泛崇坐在床沿上,正艰难地尝试着站起来。他赶忙上前扶住:“将军!” 半个月之后,傍晚。 湛泛崇像一个久病痊愈之人,已换了一番摸样。在这一段日子的调养中,他很配合地喝下郎中开的草药,也很平静地接受莫清嘉送来的各种补品。但是莫清嘉的心还是放不下,因为将军的平静之中暗含着一种难以言状的沧桑感,宛若宠辱不惊的道人,更像将死之人的安详。给人莫名的不安。 夕阳之下,湛泛崇的身影显得格外修长,他站的笔直,孤傲得像落了单的鸿雁。身旁的莫清嘉也缄默着,他们怀着不同的心情,在深林之中静静地注视着面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坟墓。 莫清嘉的心底翻涌着波澜,久久不平,直到此刻也很难相信,这半个月来,他好像突然间知道了全世界的秘密。敬重的父亲,是因为得知自己并非亲生,才坚持把自己送上战场,更滑稽的是,面前这个坟墓的主人,威王府的丫鬟,才是千金之躯,自己二十年来所享受的荣华富贵,本该是属于她的。怎么会?!她是格格,那自己又是从哪里来的?自己的双亲现在何处? 湛泛崇不同,如死水一般的眼睛里,看不见一点情感。他站在她的墓前,就像是站在一个故人的居室里,他知道她在,却也明白她不会见他。那些逝去的人,是不是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就不愿再醒来。所以,他们是厌恶被惊扰的吧?妆月,留在他心底的,不是那个安静乖巧,温柔可人的小丫鬟,也不是那个救他逃脱牢狱之灾,比看起来勇敢很多的恩人。只有一个影像,那个深秋的梧桐树下,她用那双写满忧伤的眼睛痴痴望着他,她是那样瘦弱,像是禁不住寒风的侵袭。 湛泛崇也不清楚,为什么当时听到妆月的名字,游离在白云端际的灵魂像是寻到了回来的方向。而现在他明白了,他还不能走,这里还等待着一个孤独偏执的灵魂,他需要回来,跟她说声告辞。那是他欠她的,他不得不承认,他辜负了这个对他真心实意的女子。 如果那天,在梧桐树下跟她说声珍重,也许他和她的心,都不会这样酸楚。 大漠的这些年,他只想念一个人,却有两个人牵挂着他。他跟惜月道别了,即使成为了诀别,也只是生命的遗憾。不像妆月,成为生命的缺憾。 月牙已经挂在了树梢,在脚边盘旋着的落叶像是妆月挥别的手。起风了,那清冷的墓碑上只有一个悲伤的名字,红色的,像是相思的血泪,却终于不会再滴流下来。莫清嘉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像是惋惜,也像是歉疚。 “将军,起风了,我们回吧。” 湛泛崇听到了,又像是没有听到,像是有了打算,又像是盲目的风,随其而去。 “我去把马车赶来。” 是该回去了吗?回哪里去呢?湛泛崇突然笑了,笑得有些苦涩,他脱下自己的长袍,小心地披在那小小的石碑上。就像是呵护着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她也是他的亲人,而且是可以让他放心了的亲人。 湛泛崇没有沿着莫清嘉离去的方向离开,而是走进了树林的更深处。 没有人察觉到,忽然刮起的一阵风,让所有枝叶都整齐地颤抖着,而枯黄的落叶则杂乱地翻卷起来,打在石碑上,打在石碑上的白袍上。而一方白绢,贴着长长的秋草,亦起亦落,不知从哪里吹来,也不知想要寻觅何处,最终停留在石碑的最底端,蜷缩在白袍的衣袖口。风还在吹,白绢轻柔地翻动,一个清秀缜密的‘崇’,若隐若现…… 莫清嘉寻找了很久,却没有再见过湛泛崇,没有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两年后,莫清嘉曾听旧部下提起,说是有兄弟在灵隐寺见到一个和尚很像湛将军,但他没有去查证,可能他也找不到,寻找他的意义了。若尘缘已尽,刻意强求又有何用?钟鼎山林各天性,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 京城依旧繁华,威王府的灭门惨案已经在车水马龙之中淡出了人们的话题。当年刚刚上位,处处小心的皇上,如今已经成熟干练。 威仪肃穆的大堂上,皇上脸上带着诡异的笑,站在四王爷的面前。 “四叔病了一年,对江山社稷,还是颇为关心啊,足不出户,亦知天下事,难不成在这朝堂之上留下眼睛不成?”皇上对四王爷刚刚在百官面前驳斥自己的新政,丝毫不顾及君主颜面的事耿耿于怀,暗自筹划着,是时候扳倒这个叔叔了! 四王爷冷笑一声:“皇上年轻气盛,急于做些功绩树立威信可以理解,但为臣不可看皇上拿祖宗基业开玩笑!” “放肆!”皇上动怒,“又要倚老卖老了吗?四叔?不管朕要做什么,你们总要欺我年幼!” “我们?” 皇上冷笑一声:“怎么?这么快就忘记六叔了?” 四王爷心头一震,两年了,每当想到六弟,总是要惊悸很久。而现在,他不敢直视皇上的眼睛,更多的是因为心虚畏惧。 皇上紧逼不放:“四叔,你说,六叔一家几百口人,真的是土匪劫杀的吗?哼,还真奇怪,威王府的家丁护院莫名其妙就不见了?” 四王爷心里没底,难道皇上觉察了什么?但他毕竟经过大风大浪,很快镇定下来:“皇上是责怪为臣查案不力吗?” “怎么会!呵呵,杨爱卿,你觉得朕是这个意思吗?”皇上脸上写满自信,更像是拆穿一个谎言时的期待,他转向杨一青,等待着他的回答。 四王爷真的惊慌失措了,警戒地看着杨一青。 “照臣的理解,皇上是怕悲剧重演,四王爷家大业大,要是也被土匪盯上了……倒不如告老还乡,安度晚年!” 四王爷诧异的是,杨一青竟然敢直视自己,全然不顾自己气得发红的脸。那感觉,就像是看到自己养大的狗突然对着自己狂吠不止。可是,杨一青知道威王府灭门案的全部,难道……四王爷好像明白了什么,像疯癫了一般在偌大空旷的朝堂上仰天大笑起来,愤郁之中,也包含着一丝自嘲,似乎还有些释怀的轻松。 看着皇上微微眯着的眼睛,四王爷谦恭地跪下:“谢主隆恩!”他是真心的,如果皇上知晓一切还能放他一马,倒真的是皇恩浩荡了。 看着四叔扬长而去,皇上回头看着杨一青:“这次消除两大王爷的朝中势力,杨爱卿算是头功!放心,朕一定赏罚分明,不会亏待爱卿的!” 杨一青没有回话,在他看来,给予四王爷的惩罚远远不够。他潜在四王爷身边,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不是为了让他“安度晚年”的!可是没有办法,除去六王爷之后,幕后主谋,当今皇上动了恻隐之心……不愿再把屠刀伸向自己的亲人那里了。 是的,皇家的人情再怎么淡漠,也还不至于丝毫不剩,对于这个深处最高处,注定孤独的人来说,留给自己叔叔一条命,是最后的仁慈了。 “是你吗?杨一青,真的是你?是你操纵着毁了威王府?是你现在逼得四王爷退位归乡的?”四福晋一脸惊恐。 杨一青转过身,握住四福晋的双肩:“你以为,我像狗一样伺候在那老东西身边,是为了什么?” “你好可怕!”四福晋挣脱他,向后退了几步,“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杨一青的表情顿时狰狞:“他抢走你的时候,对我仁慈过吗?” 四福晋不想提及往事,当所有伤痛都被时间稀释过后,仇恨已经不被宽容。 “想知道,你损失了什么吗?” 这是一种惩罚,但是,他不该接受惩罚吗?当初是他懦弱,都不敢向王爷说明他们的关系,现在这样人性尽失的报复,不该接受惩罚吗? “我损失了什么?除了你,我还拥有什么能损失的吗?” “你杀死了自己的女儿!”四福晋已经崩溃的神经又闪过妆月惨白的脸庞,“在你的计谋之中,被当做棋子利用,最后又为你的成功殉葬的那个丫鬟,她是你的女儿……” 不弃…… 万重蓬山刘郎远,佳人为谁点绛唇? “你就穿这样啊?”颜影一脸嫌弃,“就算要见的人是许粼远,你也应该象征性地打扮一下啊!” 秋唯扫了她一眼,底气很是不足:“我又没有说要去接他。” 颜影无奈地摆摆手:“得,不去拉倒!人家为了谁进医院的?就算是普通朋友也该去啊,心里要是没鬼,躲什么?” “你心里才有鬼呢!”秋唯像被人拆穿谎话一样局促不安,“至于吗?出个院还要我们列队欢迎啊!” 本不想跟这个犟劲儿的臭丫头再纠结于她和许粼远已经足够纠结的感情,只是如果此时保持沉默就相当于屈服! 颜影把包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展开了辩论赛前的阵势:“我就不懂了,人家许粼远有那么不堪吗?喜欢他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啊?” 秋唯不假思索:“喜欢他就是一件丢脸透顶的事情!” 冷场,颜影仔细咀嚼了刚刚那句话,几天来第一次开心地大笑出来。没想到,这场战争这么简单就拿下了:“哈哈哈哈……承认了吧?” 怎么办,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秋唯极力想要力挽狂澜,可脑袋短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好就收,颜影努力地给出严肃的表情:“我知道,你之前把话都说死了,现在想后悔会很难为情……但是!是你那可怜可悲又可笑的自尊心重要,还是一生的幸福重要?你觉得现在还是小时候过家家吗?感情的选择由不得你马虎了,没准就决定着你未来儿子的爸爸呢!” 秋唯瞪了她一眼,却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颜影看她没有反驳,乘胜追击:“许粼远追你的时候可是完全抛掉了自己尊严,人家还是男人呢!再说了,他要是看到你肯回头,估计能兴奋得闯到大街上裸奔,怎么会嘲笑你呢?咳咳,就这么定了,我在这等你,你去换衣服,今天就把话说开!” “不行,今天绝对不行!”秋唯委屈的表情里带着怯懦,可还是向宿舍楼走去了,心里已经在考虑着要穿哪件衣服。当她明明想去却又犹豫不决的时候,当自己是被颜影逼迫的,未尝不是一个好借口! 李嘉伟气喘吁吁,几乎是把门撞开的:“老冤,快……这束玫瑰花……” 许粼远正在收拾东西,一脸茫然,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胖子……你不会……我可是一直把你当朋友的,你知道我喜欢秋唯啊……别,吓到哥们儿了……” 李嘉伟看他别扭的神态,使劲儿咽下口水,眼睛瞪到最大的限度:“你想歪了吧?!别恶心我了啊,我可是菩萨心肠日行一善,反正一会儿秋唯要来,这花一百六,送货上门收你二百,爱要不要!” “真的?你听谁说的?”许粼远抓着李嘉伟粗实的胳膊,“她不是有课吗?” 得到了应有的重视,胖子有资格得瑟了:“哼,难道怀疑我的侦查能力吗?她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呵呵……刚刚还为了见你专门回寝室换衣服呢!” “为什么你要用这么猥琐的表情来叙述?”许粼远脸上的欢喜已经从弯弯的眼角溢出,“还有呢,还侦查到什么了?” “看你那笑抽的脸,还说我猥琐?!不说了!” “行行,我错了行不行,哥,亲哥!你这花我要了,二百五行了吧?” “二百六!” “行,你快说!” “你这小子,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不过你也是真不容易,三年了吧?”胖子一脸回眸往事感慨颇多的样子。 “少废话!呃……不是,你到底知道什么了?” 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胖子故弄玄虚地凑到许粼远的耳边:“我听到颜影跟宋秋唯说,让她今天就跟你表白……小子,哥对你不薄吧?!” 许粼远不敢相信,能吗?不是说感情这种东西是勉强不来的吗?他怎么就勉强来了呢? “嘿,你发什么呆啊?你说的啊,二百六,二百五多难听啊,哎!别想装傻充愣啊!” “你应该知道,如果跟我开这种玩笑,我会竭尽所能地揍你吧?”当幸福来得太突然,就让人不能相信,尤其是受打击已经到麻木的孩子。 “我亲耳听到的,能错吗?我语文可是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挂过科的,不要质疑哥的理解能力。” 许粼远骤然间发觉,胖子这个圆滚滚的脑袋以及这张像被平底锅拍扁的脸,竟然会这么可爱!忍不住抱住他憨厚的肩膀。 李嘉伟如同被调戏的良家妇女,一把推开,许粼远像是被牛顶了一样躺倒在病床上。 “告诉你,哥只喜欢女生!” 感觉到这是一个非常无聊的笑话,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一束火红的玫瑰静静地呆在桌子上,等待着见证一段感情的开始,其实,胖子撒了谎,这束玫瑰只有一百二…… 颜影看时间紧迫,一路上火急火燎的,而秋唯却尽可能地放慢脚步,从医院大门下车后,走两步停一步的。 “怎么办,怎么办……”眼看就要到了,许粼远就呆在上面的那个房间里,她该怎么处理将要出现的尴尬场面,“我不可能喜欢你的!”自己曾经信心百倍,潇洒有派的宣誓一直在耳边回荡,还有自己无数次把他留在身后,义无反顾走开的飒爽英姿……真的可以吃掉回头草吗? “秋唯” 乔树站在三阶楼梯之上,冷冷地看着她们。 颜影觉得眼前一黑,这个家伙怎么会在这里?真是讨厌,会不会给秋唯的全新开始横生祸端啊!所以不顾秋唯还在迟疑,拉着她就往里走,走过乔树身边,不忘礼貌地打个招呼:“你们都分手了,就不要擅自出现了好吧!” 显然乔树的力气比较大,侧身拉过秋唯的另一只手,把她从颜影的身边抢了过来,顾不得回击颜影,就一路拉回了门口。颜影气得两眼喷火,本想大展拳脚实施争夺,却无奈秋唯的一句“你先上去吧,我们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看来我猜得没错,你就是因为许粼远要跟我分手的吧?”乔树戴上了墨镜,现在的他已经是可以引起治安骚乱的人物了。 “你是听到了我的分手留言还是看到了我的分手短信?我记得是上个星期的事情吧?”秋唯知道自己已经想清楚了,乔树是她错误的选择,许粼远才是她真正不该错过的归属,可是不知为什么,还要说出这种无所谓的抱怨。 乔树抓住秋唯的双肩:“我知道,是我太忙没有时间陪你,可是你也要体谅我啊,我这样辛苦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我们的以后。” 秋唯冷笑一声,轻轻推开他的手:“你觉得这种话有意思吗?” 乔树摘下眼镜,她不可以不相信他,他盯着她的眼镜,希望她看到自己的真诚。是的,他这么辛苦的确是为了她啊,当她爸爸表明了反对的态度,他就知道自己必须要出人头地才能有机会守护她。 “秋唯,我一直很感激,从你接受我的那一天起我一直都很感激你,我对自己发誓,一定要成功,要让你不后悔选择我。知道吗?听到你要跟我分手,我突然间觉得自己拼搏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没有你,我要证明给谁看?之前是我没有想清楚,一直冷落了你……” 显然,秋唯不再像以往那样,给出感动的反应,然后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看着秋唯平静的脸,乔树心慌了,直到见到她之前,他还一直坚信,只要哄一哄,肯定可以平复的。 “你是不是看了那些八卦新闻?秋唯,你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你就说出来好不好?”他刻意绕开许粼远,希望这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小矛盾。不知道是不是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或者是不甘心最终还是输给许粼远,乔树感到真的心痛,似乎封冻很久的记忆开始复苏,秋唯曾经给过的快乐和感动也突然间变得难以割舍。 原来,距离是可以这样一下子拉远的,不给你适应的时间,为什么前些日子当成包袱的感情,在失去的时候拼命重放着开始时的美好? 乔树告诉自己,不能这样放手。 “被许粼远感动了,是吗?” 秋唯抬起眼睛:“到现在你还觉得是别人的原因吗?乔树,我们好聚好散,行吗?你现在是明星,你有你光鲜亮丽的生活等着你,一个一星期都见不到一面的女朋友,没有又能怎么样呢?如果你不嫌降低身价,希望我们以后还能是朋友!” 如果说舍不得,那么,在打电话打不通,只能留言说分手的那个夜晚,她已经体会足够了。秋唯告诉自己,这次,一定要狠下心,让他完全退场吧,让真正的主角登上舞台! “知道开车要撞死我的是谁吗?” 为什么要停下来听他说这个已经跟她没有关系的话题呢? “是许粼远的爸爸!” 秋唯转过身,这是个足够让她回头的信息。 “你还觉得,他是为了你吗?为了喜欢的女人舍身救情敌?多伟大啊!这根本就是他设的一个局,不错啊,看来很奏效,你已经芳心暗许了吧?”明明知道,是对手公司幕后指使,但乔树只能忽略这个部分,不管怎样,他是绝对不能输的! 一个局?许粼远?那个老实得近乎呆傻,执着得近乎愚蠢的许粼远,会是这样心机深重的人?他的爸爸……他还跟自己说,说爸爸在监狱,无期徒刑……怎么会这样? “他所做的一切,无非是要赢过我,从同一地方来到这里,”乔树故意避开了自己家乡的名字,那个山村一直是他在这个繁华都市的沉重压力,“我们一直在竞争,而他只是比我更需要靠你来证明自己而已!” 多么残忍,在她已经不知不觉开始偷偷想念他的一言一笑,不知不觉为他在诗词里写出无数的绮词丽语的时候,告诉他,他只是为了跟他一较高低! 乔树开车离开了医院,副驾驶上,秋唯把脸转向窗外,她拧紧的眉头里有一种不肯屈服的倔强,而 眼泪还是一滴一滴,从一张写满苦楚的脸上流下。 病房里,许粼远攥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的带子,无数次暗自祈求,秋唯会走上来,会走进来,会从此陪在他的身边。 颜影和李嘉伟都保持着沉默,也在静静等待。 桌子上娇艳的玫瑰花,像是苦恼找不到主人,竟散发着丝丝缕缕酸涩的气息…… 不弃…… 只求睡中能相会,不知梦醒心更寒 “听不懂吗?”唐果试探着和这个最终被认定为人类的女孩儿交流着,可是对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眼睛里不曾有过一丝丝的波澜。 唐果在心里自嘲着:“死心吧,彻底绝望吧!你被困在一个诡异的梦里,一个融惊悚玄幻言情于一体的噩梦里……要不然,就是被葛军的那个混蛋画圈圈诅咒了。” 可就在他转身走开的时候,身后的女孩儿幽幽地发出声音,唐果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是转过身,那清冷的脸上真的有了表情。 这是从未听过的声音,如果不是真的听到,唐果不敢相信会有人的声音可以这般空灵,像是远处山林深处细细流过的泉水,或是最古老清幽的丝竹轻鸣……等等!只是……她在说什么呢? “千载,玉叶犹在,已然不知,是待何人归来……” 说是一种语言,不如说是婉转的哭诉,这种感觉,让唐果想起了英语第三次考四级时听力里的短对话,仿佛明白了一些,却又什么都写不出来。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唐果可以确定,自己这个诡异的梦境不会是无声哑剧了! “呃……”唐果走近女孩儿,也在湖边这个长椅上坐下来,“你说……” 女孩儿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唇间又接连飘出一些词句,唐果赶紧闭嘴,皱紧眉头,仔细辨析着,放听力的阿伯,不会因为你分心而pardon的。 “情债未了,岂可了?一等千年怨未少,世世代代缘难消,待了结,谁来断,最悔一时倾心入思恋。物是人非,不念,春水去,秋叶未红,东风不堪颂……” “请问你是在跟我说话吗?嗯?”唐果决定,承认自己脑残,这种似懂不懂的话,简直是文字的随机堆砌,她还真擅长标新立异的非人道折磨!“听见没?喂,你理我一下行不行?懂不懂礼貌啊你?!” 唐果放弃了,也许自己是个透明人,反正现在他相信李宁了,一切皆有可能嘛!还不如不开口呢,一开口还停不下来了!“随她去,随她去!这世界总有些孩子莫名其妙地执着坚定!”唐果苦口婆心地劝慰着自己不要动怒。 “无欲无求 乃天纯至本 无悲无喜 乃万念归真 君曾言 身后有无尽星宇 赏君木石之姿 无需惜生前须臾 效颦佛道之态 可知今夕 天变 地变 佛变 道变 山变 水变 风变 景变 情变 人变 唯变不变 天弃 地弃 佛弃 道弃 山弃 水弃 风弃 景弃 情弃 人弃 唯弃不弃 泛崇 你怎如此冷绝留我无言之殇 恒远 ” 是看出了她平静脸庞下那被深深隐藏的痛楚吗?他渐渐平静,再平静,直到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直到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出神地望着她的侧脸,月光下如月光一般惹人怜惜的脸,可是思想却游离到未曾结识过的远处,不知存在着什么,或者曾经存在过什么的远处……女孩儿轻轻闭上眼睛,想整理自己的思绪,或是想忘记自己刚刚说过的句子。唐果也轻轻闭上眼睛,享受这抛却一切的片刻,或是等待灵魂的回归。不知为什么,他好像听懂了,听懂了她的伤痛。 睁开眼睛的时候,女孩儿已经不在身边了。唐果长长叹了一口气,想把沉淀下来的那些焦躁不安通通吐出去。 惜月不知道这个怪异的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她不得不承认,她那远离的记忆又渐渐回来了,她明白了自己还存在,通过他的印证,她确定了自己还存在。语言,还有语言衍生出来的倾诉,她记起来了。 尽管没有一丝一毫的交集,可他却像一个引子,像一个经历过的片段,是开启一些回忆的线索,惜月有些不安,她的孤独和释然被改变了,这种改变,让她有种感觉,感觉那个了断,那个早该了断的了断,要开始了。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唐果想假装和她已经很熟悉了,毕竟……也是聊过天的人了呀。 惜月没有回头,看着窗外的视线也没有改变,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暗蓝天空上,静静悬挂的一弯明月。她终于记起来,她的名字,那夜空上一抹凄凉的笑,就是她的名字。 唐果顿时想起那惊魂一夜,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也是这个动作,悄无声息,指着窗外。他走近,坐下,看向她看向的地方。那里,被雕花木窗框出来的一方夜空,正放肆的美丽着。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眼睛总能看到让他心动的风景?为什么,为什么在她的身边他就能忘却苦恼莫名的心安?唐果最终告诉自己:“你丫就是这么一个货,看见美女不都是这样吗?”也许,这样想能让他释怀一些。毕竟,这里是他未曾触及匪夷所思的领域,毕竟,她是他刚刚相识甚至谈不上相识的人,毕竟,他还有颜影。要不然,让他如何解释心底那渐渐萌芽,却不知该怎么处置的悸动。 “月”她说。 他把视线移到她的脸上,第一次,看到她也看着他,看到她在月光下如黑钻般闪亮的眼睛,更重要的是,他好像看到了她的柔弱孤独,无依无助。第一次,他意识到一直以来只有她自己被囚禁在这无人的园林之中,没有人知道她,更没有人关心她,她就像一朵被遗忘在世界角落的白莲花,不论多么认真地绽放,也触碰不到这世界的心脏。所以,她是在报复吗?用她的麻木,来报复这世界对她的不屑一顾?唐果看不到自己的眼睛,谁又能看到自己的眼睛呢?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一刻他眼睛里清清楚楚的怜惜。他想知道,她遭遇了什么? “公子呢?”她在努力,努力打破自己一个人的空间,努力接受这样突如其来,不知是上天作何用意的友人。 唐果愣住,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这么一个美美的女孩儿,真是可惜啊,其他什么病还能慢慢调养,这没头没脑,神经上的问题,该从何入手呢! “唐果。” 惜月觉得今天的话语已经太多了,起身走了出去。 唐果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唉!最要命的是,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发病了。谁知道她这会儿又想到什么了呢?不会觉得是时候去挑水烧饭了吧?还……还神马公子?披个窗帘就拿自己当成古代人了?”睡吧,说不定醒来会发现一切都是梦,唐果又一次骗着自己,“颜影,真不是我滥情,谁能想到跑到这鬼地方都会有艳遇,颜影,到我梦里来吧,我们好好谈谈,颜影……”只有想到颜影的时候,唐果才能确定,自己曾经也是个正常人,否则,他真的快要搞不清楚,之前那些真真实实的人生经历,会不会只是这里的自己一场丰富多彩的梦。呵,曾经还嘲笑,不会有那么白痴的人,如今却有些领悟到庄周梦蝶的境界了。 梦中见到思念的人,醒来的夜半,不会更加清冷吗?即使这样,也还是希望,至少在某个境界里,能完成一见的心愿。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刘清嘉把手机忘在教室里了,没想到回来拿时会看到颜影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 颜影有些尴尬,快半夜还呆在教室里,会被人误以为神经有问题吧?假装如梦初醒:“哎呀,什么时候下课的?睡过头了!” 刘清嘉不知该怎么拆穿她,其实他已经在门口站了很久,她凝望着别处的背影,他真的守候了很久:“颜影,有什么的话,可以跟我聊聊。” “没有啊。” 他知道她会这么说,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是要问。有时候,伤心不是别人送给自己,是自找的。看她逃离一样走出去,他很后悔,不该打扰她,可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句:“想找人聊天的时候打给我啊。” 颜影讨厌这样别扭的自己,这样因为一个人而变得扭扭捏捏的自己,“刘清嘉,谁也不欠谁,为什么你要这么迁就我!”怎么了,跟自己的好朋友聊聊天能怎样,为什么因为牵挂着一个人,连其他人善意的眼神都要提防?颜影的心烦意乱让她的双脚突然间失去协调,一下子踏下三个台阶。虽然没有摔伤,可心情更加郁闷,到了崩溃的边缘。 一路跑到操场,在那个以四百米为计数单位的操场上挑战自己的耐力。就这么跑,无论跑多久,还是会回到最初的那个点。唐果,如果你想跑,也要记得跑出弧线,这样就总有一天会回来,不管是绕了多大的一个圈,都会回到我身边……唐果,你会把我当成那个圆心吗?会吗?……听到夜风在自己的耳朵上摩擦出声音,然后听到自己的身体发出的抗议——粗重的喘息声接连从干涩疼痛的喉咙里逸出。总之全身上下的酸涩不适,终于让她渐渐忘掉了一些东西。然后,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怎么会躺倒在暗红色的跑道上,怎么会这么平静地望着星空,完全没有了一丝丝思想。就这么休息片刻吧,当身体疲劳到极限的时候,回报的是心头的轻松……只是,明明很轻松,怎么会静静流泪了呢? 弯弯的月亮还在诡异地笑着,它似乎没什么心事,静静看着这蓝色星球上一群不眠的人。 “别喝了!”李嘉伟强势夺过许粼远手中的白酒瓶:“要是我听错了,脑袋剁给你!” “去!去把乔树带过来,我就不信打不死他!凭什么?凭什么把秋唯带走?他……他凭什么……为什么跟他走,你为什么跟他走?”许粼远含糊地说着,眼睛还是死盯着李嘉伟手里摇摇晃晃的酒瓶。 “啪”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显然李嘉伟也喝多了,突然激动了起来: “行,哥们儿这就把他带过来,哥们儿给你分四批,分四批把他带过来……你说行不行?” “行!就这么说定了!老板,再来两瓶……你说,你喝醉了吧……”许粼远看着地上被李嘉伟摔碎的酒瓶,觉得无比可惜。 碎裂的玻璃浸在流淌出来的无色透明液体里,不停地反射着旁边的路灯,十分漂亮。那些液体还在不停扩散……扩散……浮在上面的弯弯的月亮,不断波动……波动……许粼远觉得那像是他不小心丢在地上的戒指,那枚戒指,那枚戒指哪去了呢?许粼远猛地摇摇头,一阵剧烈的疼痛,真烦啊,想不起来了!突然想不起来自己珍惜的东西丢在哪里,好揪心啊,即使那样东西暂时不用,也还是难以宽心…… 从窗帘缝隙照射进来的光,晃到了许粼远的脸,他渐渐恢复的意识,停留在昨晚那闪闪发光的一堆碎玻璃上……戒指!对,戒指还没有找到,难怪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堵在心口。睁开眼睛,强烈的光线让他不自主地用手遮挡,这是中午了吧?许粼远试图坐起来,却感到脑袋还是很痛,浑身精疲力尽,又昏昏沉沉睡去了。第二次醒来,许粼远是诈尸般跳起,惊恐地看着这个陌生的房间。为什么?记忆的碎片里,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 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