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岗农民进城记》 楔子 我的生活是从30岁开始的。 30岁前,我还懵懵懂懂生活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没有结婚成家,在农村,30岁还没有结婚,可以想像过得是如何的糟。拿我二叔的话说:像你这样文不像长工,武不像相公的人,还想有女人看上你? 在村里,最看不起我的人就是我二叔了,二叔是我们村的村长,也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没有上过几天学,斗大的字认不了一箩筐,却偏偏能当上村长,统领着二千号人,无比威风和至高无上的二叔却偏偏没有儿子,在我们那个村子,没有儿子就跟30岁了还没结婚是一样的丢人,好在二叔是村长,没有人敢当面提起这事。 二叔也曾发过毒誓,不生儿子绝不收手,就在二叔很努力的生了5个女儿后,我二婶出了问题,二婶因为生育太多,生育器官出了问题,最后只得切除子宫才保住性命。命中注定无子的二叔也痛恨别人家有儿子,人常说,忌妒往往是发生在熟悉的人身上,对别人家儿子的痛恨,二叔只能放在心里,而我这个他身边的侄子,他常常把怨恨化着语言发泄。 “看你,文不像相公,武不像长工,能有什么出息”,在我刚刚初中毕业回村时,二叔对我的评价还算很到位的,我确实是这样,在地里干农活笨手笨脚,没有一样活干得利索的,后来,在村里混了四五年,挑担挖土,耕地使牛男人干的活,我依然没有学会。 “你就是和尚的卵袋——白大的”, “你就是赖子赖jb——一头都不头” 二叔每次见到我,取下含在嘴里的粗大山烟卷,“叭嗒”随着一大口涎水落地,这两句话就像刀子一样向我呼啸而来。我怕二叔,怕这两句比刀子割在身上还疼的话。10年后,被二叔这两句话割得遍体鳞伤的我只身逃往城市…… 下岗农民成为城市白领(1) 如果提起初中毕业、农民,你马上就会与在烈日和严冬的建筑小工、南方工厂流水线上的打工仔联系起来。10多年前,我也是一个只有初中毕业证的农民。因为家庭供不起两个学生上学,我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了妹妹,烧掉了拿到手的中专录取通知书,回家当起了农民,种了三年地后,村里为了方便收提留,而自作主张地搞起了第二轮土地承包,要先交钱后种田,我们家因为穷,交不起钱,所以村里便不再给我家分地。这样我成了下岗农民,没地种不能在家饿死吧,母亲便把我的口粮卖了给我凑了路费,我跟村里的一位瓦匠师傅到了城里当了一名建筑小工,到城里后,我先后“跳槽”在煤厂做过煤球、给别人拉过货、帮人摆过摊、卖过菜、在餐馆里打过杂,炒过菜换了十几份工作(不知这算不算是工作),像许多进城的农民一样,我吃尽了苦头,城里人的排挤,包工头或老板的恶意克扣工资,心身俱疲,但是与别的农民工不同的是,我没有沉沦,没有自抱自弃,没有满足于只干下苦力的活,那时,白天要工作,有时候要工作15、6个小时,但是无论多累,我都要自学,拿出高中、大学的课本自学,住的条件差,我便到街上的露灯下、公园里、甚至公厕里都留下我学习看书的身影。通过自学,我不仅充实了自已,用知识武装了自已,也改变了自已的环境,后来,我终于不在干这些苦力活了,2001年是我人生的一个分水岭,之前,我还是一个下苦力的农民工,后来,我被招聘到政府机关,成了坐办公室的农民工了。后来我又进了企事业单位、私营公司,虽然工作不稳定,虽然都是临时工,但是总算有个单位,再也不用在外面晒雨淋、下了苦力流了血汗拿不到工钱的事了。直到进了现在的公司我才稳定下了。 下岗农民成为城市白领(2) 人往往是这样,当你梦想着某个成功的时刻的时候,总是将场景想像得隆重,心情想像的无比激荡,有如奥运场上获得冠军站在领奖台上看国旗升起的那一刻。但是当你的梦想真正实现的时候,你的心情却是异常的平静。 周三的时候,董事长从上海来到公司,董事长一般不来公司,大家知道,他一来必定是有什么重大的营销决策或是人事安排。来了就要召集公司中上层管理人员开会,然后全公司接连着要开几次员工大会了。然而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这次中上层开会的名单中还有我的名字,我来公司还只有半年,还只是策划管理部门的一个小兵,策划部一直是公司的核心、灵魂部门,策划部的建设的好坏直接关系到公司的发展,所以,策划部汇集的都是精兵强将, 像我这样的兵有10几个,论资排辈我要排在最后,无论怎样也没有资格参加这样决策的会议。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参加会议,总是在想着要我参加这次会议的目的是什么,以至于会议有什么议程,谁发了言,董事长说了什么话,我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只想着这与我不相干的会议快点结束,最后,董事长总结后,问大家还有没有什么问题,我想总算结束了,这时董事长忽然宣布,我为公司策划部门的首席策划。董事长话音刚落,全场响起了掌声,望着公司这些领导祝贺的目光,我一时呆了,不知说什么好。会后,后勤部长将我领到一间办公室,将一把钥匙交给我说:从今天起,这就是你的办公室了,你就在这里办公。我环顾了一下,30多平方的办公室,木纹地板,落地幕墙可以把这个城市尽收眼底,大班桌椅,液晶电脑、电话,卫生间……这就是我的办公室吗?我以后真的就在这样的环境办公吗?我曾经无数次梦想过找到一份工式的工作,每天像普通工人一样早上8点钟上班,晚上5点钟下班,还想过有了正式工作后庆祝的情景:那时,我一定会找个小酒馆把自已灌醉,或是站在一个高楼上大声叫喊:我有工式工作了,我可以养活自已了,或是把好消息告诉世界上每一个认识我的人。让他们替我高兴。然而,当我真正坐在这个现代化办公室里的时候,心情却格外的平静,没有半点成功后的激动的心情。想想我这10多年挣扎着走过来的路:我的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了,而且如决堤一样洒在了这宽大的办公桌上。 公司是一家大型的集团公司,在全国十几省市城市有几十家分公司,业务涉及到房地产、城市建设、水利水电、医疗、服务等行业。公司有一套非常严格的招聘与用人制度,对于我这样没有过硬文凭、没有任何背景的农民工来说,能够招进公司也属万分幸运,也是把我当着试用的替补人员,没有想到还没有到三个月的试用期,便被委以重但。公司的同事很羡慕我,在祝贺我的同时问我用了什么秘密武器,有人还问我是不是老板的什么亲戚。要知道,试用期不到就被提拨,在他们眼中我肯定是使用了那些曲膝奉承的手段。我没有跟他们解释什么。人往往是这样,只看得到别人台上辉煌光鲜的一面,至于幕后苦苦的挣扎就鲜有人知了。也许这一次就是诚实、聪明、扎实、朴素善良的农民品质帮了忙,老板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艰难的决择(1) 我出生在一个很贫困的农家里,我出生时,父亲已年届中年,我四岁时,下面又有一个妹妹,父亲本来就体弱多病,家里人多口阔,沉重的负担使父亲像一头负重爬坡的老黄牛,每爬一步都要喘半天才能缓过气来,未老先衰的身子像瑟瑟在秋天里的枯枝,随时都可能被无情的风刮倒。在我记事起,白天父亲整天在田地里劳作,晚上便听到父亲那无休止的咳嗽,和他痛苦的呻吟声。每晚我总是担心父亲是不是要死了,会不会熬不过今天夜晚,但是第二天早上,他照样天没亮就起床了,像一头瘦骆驼负着大山一样的重担走向无边的沙漠。看着风烛残年、未老先衰的样子,我想到的就是要好好学习,考上学后找一份工作,减轻父母的压力,我真的担心父亲哪一天早上出门累倒在田地里晚上回不来了。我就是在这种担心中上完初中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而报考了中专,那个时候,中专是包分配工作的。考上了中专就等于有了铁饭碗。而能报考中专的都是家庭贫寒、成绩拨尖的优秀学生。 那一年的秋天,对我家来说:应该算是一个双喜临门的日子,在同一天里,我收到省城中专的毕录通知书,而妹妹则以全镇第一名的成绩被县重点中学拨尖录取。我们家出了两个“状元”一下子轰动了整个村子。村民都向父母道喜,父母成天也乐哈哈的。人一下子也精神了许多。要知道,我们那个小村子几十年没连一个初中生都没有,但是父母的欢慰很快就被沉重的现实击碎。当我拿到通知书的时候,上面白纸黑字地写着学费要3000元,而且要上学时一次交清,妹妹的学费也是一个学期要300多,那个时候3000元对我家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父亲拿着录取通知书,自言自语地说:“怎么还要钱呀,怎么还要这么多钱呀?”在父亲眼里,考上中专就是国家的人了,就不要一分钱的学费了。平时家里为了供我和妹妹上学,每年交学费都很吃力,有时到了开学的时候,学费还没有凑齐,就只有买口粮。而这一次一口气要拿出一笔巨款对风烛残年的父母来说无疑比登天还难。这以后,父母便是彻夜难眠了,商量着怎么为我们兄妹筹学费。 父亲性格刚烈,为人耿直,为了筹学费,他决定拉下老脸去借钱,然而,先前还向父母道喜的亲戚们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父亲一家一家地上门说好话求人,但每次都是满怀希望地去,失望的回家,穷点亲戚总是在父亲面前哭穷,恨不得找父亲借点钱,富裕的亲戚也是找各种理由拒绝,有的人甚至当着父亲的面直言地指出:“我把钱借给你了,你能还得起吗?”村民们更是都来瞧热闹了,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一部好戏,每天都有好多“热心“村民到我们家来打探消息,然后将消息向全村传播:“今天又是空手回家的”;“我看他小孩的学是上不成了”;“孩子有出息又怎么样呢?还不是在家里种地”;“他们家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永远不得翻身,谁敢借钱给他们呀,借了也是白借”。有的村民还嫌戏看得不精彩,竟还怂恿父亲说:某某人刚卖了几头猪,现正在数钱呢,某人家刚收了女儿的彩礼,你去借一定借得到,筹钱愁晕了的父亲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拿他开心,总是抱着一线希望去求人家,但结果往往轻则遭到人家的婉拒,重则被人好一顿挖苦讽刺,看着父亲满脸愁容,痛苦不堪地返回家时,那些人却在背里窃笑。 我与妹妹同时考上学而又没有钱去上学的消息传遍了周围的村子,有的人打起了我录取通知书的歪主意。一天,我们家来了一位贵客,他的到来,让父亲看到一线希望,因为这个人是镇上的首富,是从村里走出去的,现在把生意做到县城里去了,而且在县城安了家,因为他原先在村子里的时候,父亲对他有恩,所以,他主动上门来父亲一扫往日的闷气,兴奋极了,这个人提了一大堆水果和礼品,他说他很忙,今天特意上门来看望父亲的,一番寒喧后,他直奔主题说:听说你儿子考上了中专,没有钱去读,这样吧,把你儿子的录取通知书让给我的儿子,反正你们没有钱去上学,这个指标浪费了也很可惜的,你们家正差钱用,我给你5000块钱……,听了这话,父亲惊呆了,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浑身不停地颤抖,多日来所受的冤气终于化着极度的愤怒暴发了:父亲将水果丢出去,骂道:你给我滚、我就是把通知书丢到水里也不会卖给你的……。那个人恢溜溜地走了,父亲黯然地坐在地上看着我们兄妹说:是我没有用,是我没有用呀……,用手挥打着自已的头,放声大哭起来…… 艰难决择(2) 借不到钱,不屈不饶的父亲决定自已去挣钱,父亲制定了一个挣钱的计划,全家出动,在近两个月时间尽量去挣钱,不足的部分就卖了年猪,鸡、和部分口粮,不管怎样这学也要上的。家里养了一头牛,因为父亲身体不好平时出租给别人,一天20块钱的租金,如果搭上一个人工,那么每天就是40块钱了,这次,父亲不顾我们的反对,决定拼了老命亲自上阵给人家去使牛耕地,母亲也到离家30里的农场给人家锄草,一天能挣15块钱,我则到村里跟一个瓦匠打小工,一天能挣到10块钱。父母每天清晨5点多就起床,简单地吃了点剩饭,带着个大水壶就踏着月光出门了,夜至二更才拖着满身疲惫回家,父亲晚上睡觉的呻吟声更大了,他那一声声的呻吟如一记记重锤敲打在我的心上,我几次想劝父亲,不要去拼命了,我宁愿不要去读书了,但是我怕伤了父亲的自亲尊,始终没有开口。父母都是年近花甲,在烈日酷暑下,别人都在树阴下、在家里享受着清凉,而父母却在浑汗劳作,我真担心他们是怎么熬得住,真担心会倒在烈日下的田地里。 我的担心很快就得到了应证,那天是一个41度没有太阳却闷热的天气。连续劳累了10多天的父亲终于倒在了水田里被送到镇卫生院,等我赶到卫生院时,父亲已经被救醒了,当听说医药费花了100多块钱时,父亲拨掉针管坚决要回家,他对医生说:我伢上学急用钱呢,我这把老骨头只要有个命在就行了,医生没办法,只好给父亲开了药,嘱咐我千万不能让父亲再去干重活了。 离上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可是学费还差很多,父亲因为病倒,彻底打乱了他的挣钱计划,父亲算了算,连卖了家里的所以值钱的东西,也勉强能凑够我的学费,经过父母几次商定,决定让我一个人去上学,因为我三年后就能工作挣钱。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围在一起,父亲母一言不发,我们就这样默默坐着,良久,父亲使眼色让母亲说:母亲把坐在身边的妹妹抱住,摸着她的头说:“小伢,就让哥哥去读书把,你就跟妈妈在家里,妈给你买花衣服……,”“不,我不要花衣服,我只要上学,母亲的话还没有说完,妹妹就打断了母亲的话,“小伢,乖,不是不让你上学,是没有钱呀,等哥哥毕业工作了再让你去好不好?妹妹看到母亲说得这样坚决,她忽然挣脱母亲哭着滚到地上,哭叫着:我要读书,我要上学,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读书…… 经过几天的痛苦挣扎,我终于决定放弃上学,把机会让给比我更优秀的妹妹。现在家中父母年迈,况且父亲又病倒,如果我去上学,不仅耽误了妹妹,还可能我也因为没有钱而中途退学,不如我在家里全力支持妹妹。为了说服父母,我谎称把录取通知书烧了。父亲听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比以前更沉默了,整天就是默默的叹气、流泪。 开学了,我把妹妹送到县城中学,给妹妹办完报名入学手续安顿好妹妹后,我来到县城东面的一块空地上,掏出录取通知书,几个撕得粉碎往省城方向撒去,别了,我的求学梦。省城,等我把妹妹供上大学后,我一定会来拜访你的! 与众不同的小农民 16岁,正是在父母的庇荫下无忧无虑的年龄,但是家庭的变故一下子将我推到了顶梁柱的位置上,沉重的家庭重担如大山一样一下子压到我稚嫩的肩上。父亲从那次病倒后,就不能干重活了,心愁加病痛折磨,他看上去比80岁的老人还要苍老,经历过这两个月的的一些事情,我也仿佛一下子成熟起来,既然不能上学了,我就要面对现实,在家里把地种好,撑起这个家,把妹妹培养上大学。但我没有想到,种地对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来说是何等的艰难。 要种好地,首先必须要学会使牛耕地,这是衡量一个男人会不会种地的标志,在农村会使牛耕的壮汉是很吃香的,一个会使牛的好把式要抵三四个女工,如果哪家没有男劳力使牛,往往就要低三下四地去求别人,要等人家自已的活做完了,才答应帮你做,不仅耽误了季节,而且还要给人家还四天的工。家里如果没有使牛耕地的男工,就等于说这地没法种了。 父亲这时已经不能干使牛耕地的重活了,以前我虽然也经常帮父母做农活,但是基本上都是行猪打草,放牛喂猪,或给正在使牛的父亲打打下手。现在我必须接过父亲的牛鞭,成为主角,父亲也给我讲了许多使牛的绝窍。但是看似简单农活,真正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到了农忙的时候,父亲不放心,就到田埂上指导。他先教我如何装犁安铧,结缆套轭,然后教我如何下犁起垄,我人瘦小,进了没小腿的泥田里,只能举着双手扶犁,一犁到头换垄的时候,插进泥土里的犁铧怎么也举不起来,我就跪地泥里用肩去顶,这样动作就非常缓慢,轭头里的牛不耐烦了,忽然掉过头来向还跪在泥里的我冲来,我吓得赶紧往后躲,倒在泥水里打了几个滚,躲过了牛铁蹄的踩踏,但是锋利的犁铧划伤了我的小腿,我也成了一个泥人,划伤的小腿鲜血染红衣服上的泥巴,幸好没有大伤,我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又下地去了。牛是通人性的,被父亲使习惯了,忽然换了人,加上我是生手,它就会使性子发脾气的,现在父亲也把牛教训了一顿,它就温顺多了,我扶着犁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孩,艰难地跟在牛后面,摔倒了爬起来,再摔倒……,“把犁扶正点,让牛走左边,你跟在后边慢点走……” 我听见父亲在田埂上说话的声音也哽咽了。田耕整完了,插秧也成了难题。村里的人分工也是很明确的,到双抢农忙的时候,男人就负责耕地,女人就负责插秧。男人是不插秧的,如果哪个男人下田与女人一起去插秧,那会被人笑话,甚至被瞧不起。村里人插秧都是几家的女人联合起来,今天帮你家,明天到他家。我们家都是老弱病残,自然被别人排除在外,联不到人家的母亲只好孤自一人没日没夜地在田里,每天累得直不起腰来。季节不等人,眼看别人的都快完工了,我也顾不得别人怎么看我了,跟着母亲下田插秧,三亩水田,我与母亲日晓半夜整整插了10天,才在别人的苗禾都返青时完工。 村子地处丘陵地区,水田也是掉膀地,灌溉农田全凭一个个小水库和堰塘,风调雨顺还行,如果遇到天旱,水就非常金贵了,人家都买了柴油机、潜水泵,为了不使自已的农田旱着,抢水的事情时有发生。我们家穷,买不起柴油机和潜水泵,灌溉就只能靠人工用水桶浇,人工浇水毕竟比不上机械,为了不至于在白天跟人家机械抢水,常常是在夜晚浇水,掉膀关不住水,浇一次管不了一天,从插秧到断水的那段时间,几乎天天都要浇水到深夜。 而在县城上学的妹妹除了上学时一次性要交清学费外,还有生活费、班费、考试费,差不多每个周都要交钱,为了不让妹妹因交不起钱而退学,我在农活的空隙时间里就要去找活干挣点钱,给建筑工地打小工是经常做的事,一天能15块,到山上蜈蚣也是经常做的,一条蜈蚣5角钱,运气好的话一天能找上几十条。但是找蜈蚣很危险,不仅被蜈蚣咬伤,有时还踩到蛇,有一次我就被蛇咬伤,幸亏父亲懂得治蛇伤的草方子,救得及时,我才脱离危险,但是那一次整整在家里躺了20多天。 几亩薄地,全凭下苦力,如果风调雨顺的话,种得再好挺多也只能解决温饱,既然是在家里种地,既然当了农民,我也要当出个样来。次一身疲惫回家时,我就在想,不能再这样靠苦力过日子,不能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重复这些简单的投入血汗收入辛劳的原始劳作,我要颠覆这种原始的种植模式。劳作之余,我开始阅读大量的农村致富书籍,从中获取致富信息,村里因为缺水的原因,大多只种一季中稻,而中稻收割后到秋季种油菜和小麦还有很长的时间田地都是空着。我在科技报上看到一篇关于再生稻的文章,说是中稻收割后如果管理得好还可以收稻谷几百公斤。我决定利用这时间收一季再生稻,我写信给荆州农科所,很快就收到农科所的高级农艺师给我寄来的资料和鼓励的信,那一年,我试种的再生稻成功,获得丰收。食用菌也是一个投资少见效快的致富项目,我买来食用菌的书,在荆州农科所农艺师的指导下,掌握了用稻草种平茹的技术。利用农田冬闲,在稻田里进行食用菌种植。 我的这些小小的成功,在村里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村民们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事半功倍的种田方式,他们改变了对我家的看法,有不少老把式、老农夫还来向我取经。 通过科学种地,我让村民们看到了用单纯的苦力远远也达不到的效果,我的努力不仅让家里的收入得到改观,重要的是给了我信心,让我看到了希望,当农民,只要肯动脑子,在农村一样能大有作为 祸不单行(1) 福无又至,祸不单行,上初中时语文老师就解释过这句话,但是真正懂得这句话的含义还是在我16岁回家当农民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天真的认为以我个人的能力能改变家里的困境,但是一个16岁的少年在这个复杂的社会里是那么的幼稚,是那么不堪一击。首先的打击来自于村民的嫉妒。第一年,我种再生稻、种食用菌取得成功,让我信心大增,原以为找到了一条致富之路,这样,妹妹的学费、父亲治病的医药费不用愁了,我还想,过两年,就可以把两间摇摇欲坠的土坏房改造一下,这样也不至于一到下雨时就提心吊胆了。但是第二年的时候就没有那么顺利了,我种的再生稻田成了村人的放牛场,因为那个时候全村的水稻都收割完了,万黄丛中只有我家田里是一遍绿色,他们故意把牛放了不去管,牛儿见了那遍绿自然往田里奔,在这样嫩绿的稻田里啃食、吃饱了在田里打滚、撒欢。几天下来,两亩水稻就被牛儿糟蹋,提前“收割”了。找他们论理:他们还理直气壮的:“牛儿自已要去吃,我管得住吗”。牛儿管不住,人儿该管得住吧,但是我种在田里的食用菌还没有长出菇时,就有人“光顾“了,不是把簿膜划破,就是把菌种毁坏,到了出菇收获的时候,我只好搭了个窝棚在地里守着,但是这并不管用,一村的人都盯着我田里的食用菌,因为那时村里还没有人种,食用菌在村民眼里无疑是山珍海味,因为买得很贵,(5块钱一斤,村民认为很贵了)只有在过年过节时才买点回来尝尝鲜,现在有人在眼皮底下种这东西,他们一个个眼都绿了。那个时候是农闲,无所事事的人就有时间想办法来做他想做成的事,尽管我在田里搭了窝棚守着,但这些什么都没有就是有时间的闲人善于跟你打游击,你走他来,你来他躲,他们仿佛就潜伏在你身边,只要你稍微不注意,就迅速下手。我和父亲轮流照看,我们晚上也不敢去睡,就守田地边,就是瞌睡来也只能打个盹,但是每到天亮,总是看到先天还长得大片舒展的菇子被偷了一大半,不知道这些人怎么就练成了神不知鬼不觉的本领了。那一年,我的致富计划全部落空,最后连投入的成本钱也没有收回。 接下来的打击几乎让我们家活不下去了。我们家的两间土坯房子,还是十多年前做的,几乎跟我的年龄差不多大,年久失修,墙上裂开的缝可以放进去一只手了,有一堵山墙像意大利的比萨斜塔一样向外倾。父亲只好用几根大木棍撑着。“明年好好干一年,一定要把房子修修”,这几乎成了父亲的一句口头禅,但这也只能成了父亲的心愿,那时粮食不值钱,村里的提留又高,加上父亲身体也不好,种一年地能有饭吃就不错了。这样一年又一年,房子也是越来越破,每到下雨时,我们首先想到的这房子是不是会倒塌。 祸不单行(2) 灾难发生在夏天,那天晚上九点多钟,忽然狂风大作,首先将房上的瓦吹得哗哗着响,七凌八落,接着划过几道闪电,几个炸雷,大雨便轰轰而来。我们赶紧起床,只要是遇上下雨天,就是半夜也要起床的,要准备好家中所有的桶、盆、钵来接漏雨。然而这次接漏用的桶、盆是多余的,雨水是覆天盖地倾下来的,屋里比外面下得更大,很快,地面上就起了积水,父亲忙拿了一把铁锹在屋里挖了一个大坑让水流到坑里,再把坑里的水往外浇,想不让水泡到了墙角,但是这样做是徒劳的,我们往外浇的速度远比不上这“黄河之水天上来”的速度快,很快,屋里的积水就没过了双脚,我们放弃了努力,忙着把家里的粮食等东西搬到牛栏屋里(牛屋是新盖的),怕房子倒塌,只好全身裹了塑料布站在雨地里。一个小时后,雨停了,屋后轰轰的山洪暴发了,半夜时分,我们屋后的山崖也随山洪崩下来,形成滑坡,泥石流流到了屋里,哗哗哗,轰,惊心动魄的几声炸响,房子倒塌了,我们连遮风挡雨的小窝也没有了…… 奉行有困难从来不为难政府的父亲,这次来到了镇政府的民政部门,在镇政府办公室门口那大理石铺成的台阶上等了大半天,快到下班的时候才来了一个自称是办事员的中年人,那人还没有听父亲说上几句话,就说:你这种情况首先要向村里反应,然后通过村里向上报给我们,这个是有政策规定的,我们不能随便抚助你的。父亲还想说什么,那人不耐烦的挥挥手说:回去吧,按我说的去办,我没时间跟你说了,我要下班了,说完便呯地锁上了办公室的门走了。 第二天,父亲经过多方打听,才在离村子30公里的镇上一家酒店里找到了正在打麻将的村长,也就是我的二叔,房子里空调开得很凉,父亲一进去感觉是从海南岛到了哈尔滨。父亲站在二叔后面,等一局打完了,讪讪地请示二叔:我家房子倒了,没住的地方,我去镇里找了,镇里的人说先要经过村里,你帮忙想个办法?二叔正忙着洗牌,好半天才冷冷地说:你房子倒了,关我什么事?我有什么办法?父亲说:我们一家住哪呀?输了钱的二叔正在生闷气,这时没好气地说:我管你住哪儿呀你不是很有能耐吗?你去镇上找人呀,找我干什么?快走快走,你一来,我都输了好几盘了。 抚贫款 有什么还比没有栖息之处更让人难熬、痛心的呢?房子破的时候,如果维修一下,也花不了多少钱,但是现在破房成了一堆瓦砾残砖,要想重新盖房子那几乎是不可能的。那时,我真正感觉到“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望。但是日子还得过下去呀,既然没有人能帮我们,只有靠自已想办法了,父亲这个时候显得格外的坚定,他没有因为政府不管而怨声载道,而是对我说:“孩子,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折磨你都不要想到靠别人来救你,救你的只能是自已”。多年后,我回忆起父亲这句话和父亲当初说这话坚毅的表情,我就觉得病蔫蔫的父亲是最刚强的男人,也培养了我坚强毅志。父亲带着我在房前的一大树下,用一个星期的时间搭了一间草棚,天气好时,我们一家就住在草棚里,如果遇上下雨,我们就进牛栏与牛住在一起。(父亲很爱惜牛,牛栏也是一间很结实的瓦房) 这样住了一个多月,二叔终于来看我们了,至从当上村长后,二叔就把房子建到离我们家10多里地的公路边去了,二叔并不是真正来关心我们的,他是为他自已来的,二叔怕我们长期这样下去出事,因为临近的乡镇一个村里发生了一件不光彩的事,听说临镇有一户人家也是房子倒了,多次找村里、找政府就是没有人理他,这家人的女人一气之下提着一瓶农药到村委会把一整瓶农药喝下,就死在了村委会门口。这下出了乱子,被省里的一家媒体曝光,上面层层追查下来,最后倒霉的是村长,不仅给人家出了安葬费,还被免了职。 二叔怕我们家也出这样的事,在临镇那个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二叔破天荒来我们家看了几次,对父亲许诺说:“这事你不要往镇上去了,我正在给你们跑呢,已经把你的名字报到县民政局了,到时抚助款拨下来,你们就可以建新房了”。二叔还不放心,暗中派了一个人监视我们,说如果一有特殊情况,赶紧向他汇报。二叔果然办事的效率高多了,过了三天,就带着一大帮子人来了,村干部都来了,镇民政也派人来了,还来了扛着摄影机的记者,二叔首先让人交给父亲一袋大米,一瓶食用油,然后对父亲说:我们今天给你送东西、送钱来,这是政府关心你,是村委会关心你,你就说几句话吧。这时,电视台的记者已经架起了机器,处于工作状态的摄相机红色指示灯一闪一闪的。父亲有点不适应地说:这个事是不是还要上电视?我不想上电视。二叔说:不是上电视,是拍个资料存档,是监督我们,表明我们已把抚助款给你了。(我明白了,二叔这样做是为了推卸责任,他已经尽到责任了,如果我们家再发生什么事,就与他无关了)说完拿过一张纸说:你要讲的话都写好了,你就按照这个念吧。听说抚助款能把房子建起来,父亲很高兴,也很激动,父亲年轻时也当过村干部,上台发言讲话是经常的事,他的口才是被公认的,开会从不用讲稿,一讲就是二三个小时。父亲说:我不用看这个的,我自已能讲。父亲清了一下嗓子,提了一口气说:“……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政府、村委伸出了温暖的手……感谢政府、感谢村委、感谢各级领导”。父亲很顺畅的一口气说完。连摄影的记者都夸父亲说得好。要走的时候,二叔才从他那黑提包里掏出一个红包塞给父亲,丢下一句话:这是给你的钱,你拿着,记住,别再往上面跑了,你就是把腿跑断也没用的,好好的在家把地种好才是硬道理,说完领着一帮子人走了。 父亲打开红包,2张百元钞票露了出来,父亲呆了,不是说抚助款能把房子建起来的吗,200元能做什么呢?送200元值得村长这样兴师动众吗。五年以后,我被招聘到镇政府工作,与当初到我们家摄影的电视台记者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有一次他很郑重地对我说:“你知道吗,那次给你们家送抚助款,抚助款只给了你们200元,但是那次的生活招待费就花了1000多,村长还给了我300块的红包。现在想起你,我觉得那次拿红包是我干记者以来最沉重的一次”。 花甲老父被关了半夜(1) 天气渐凉,转眼到了秋天,父亲打算收了稻谷和棉花、卖了年猪,如果还不够,就卖了耕牛。然后再做两间瓦房。秋天过了,马上就是冬天,总不能在凉天雪地里还住草棚吧。牛在我们家都10年了,父亲从来没有把牛当牲畜,而是反它当成家里一员,每天父亲总是要把牛放饱了才回家吃饭,晚上,总是要等牛睡了他才睡,现在轮到要卖牛,父亲的心情差极了,好几次我看到父亲在跟牛说话,说着说着就流泪。 帮我们把房子建起来的,是我失散30多年的舅舅。关于舅舅以前的一些情况,我只是在母亲的叨念中得知,母亲常对我说:你还有个舅舅呢,16岁那年跑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母亲说:舅舅是个很听话也很有个性的孩子,只是跟外公合不来,外公脾气暴躁,喜欢喝酒,喝醉了就拿舅舅出气,对舅舅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舅舅一个人要在地里劳作,回家了还要挨外公的骂,舅舅也是很倔的,经常跟外公顶嘴,这样总是换来暴戾的外公一顿暴打,舅舅实在是不想在家里呆了,在最后一次外公暴打后赶舅舅走时,舅舅头也不回去冲了出去,这一走就走了30多年,那时,母亲已经出嫁,舅舅走了后,外公也在自责中渐渐老去,外婆更是哭瞎了眼,父亲便把外公外婆接到家里来,担起了做儿子的责任,直到养老送终。 舅舅是在傍晚被放学的小学生带回家的,当时我们正在吃饭,舅舅的忽然出现让母亲不敢相信这是真的,30多年的牵挂,哪一天不在想这个弟弟呢,现在好像是从天而降似的,母亲忽地抱着舅舅哇哇地哭了起来,母亲诉说了这些年来外公外婆因舅舅出走的打击,舅舅也详细地说了这些年在外面的遭遇。原来舅舅跑出去后,一直在外面打零工,一个小学都没有念完的人能做什么呢,只能是干些下苦力的活,后来舅舅到了一个农场,才算有了个安定的地方。好在舅舅人很聪明,机灵,老实勤快,农场的领导都很喜欢他,就把他招为临时工,后来,舅舅学了开车、汽车修理,被调到农业局,在城里成了家。直到去年才转成农业局的正式员工。舅舅说,因为是赌气跑出去的,一直想干一番事业了再有脸回家面对亲人,这也是我几十年没回的原因,现在虽说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但总算稳定下来了。当舅舅看到我们家房子倒塌住在草棚时,难过得流泪了,他说: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了,当务之急是要把房子建起来,马上要过冬了,动物都要冬眠呢,人没有房子不被冻死,钱的事你们不管,我马上回家给你们筹钱。舅舅第二天就回家了,过了三天,舅舅送来了5000元钱。后来我才知道,其实舅舅也很难的,他工资也就1000多元。舅母没有工作,还有一个孩子上大学,去年也刚买了房子,舅舅给我们的5000元钱是找单位预支了半年的工资。 花甲老父被关了半夜(2) 赶在冬月的寒流之前,我们的两间房子也建起来了,其实也就是搭了个空架子,门和窗都还是敞着的。这个时候,村里轰轰烈烈的冬季清收开始了,而这一年的清收又与众不同,因为村里要搞教育达标,村干部扬言要盖全县一流的教学大楼,(那个时候,村小学只有学生50多人,五个班级,有的班级只有几个学生,我不知村里搞这个教育达标有什么意义)这教学大楼造价最少要十几万,因为不是上级的统一规划,造楼的钱上级自然是没有拨一分钱的款,全靠村民集资,村里有1000人左右,这样,村里强行每人摊派150元,我们家四口人,光这盖村小学教学楼就要600块。村里收提留有强硬的政策,那就是采取一切手段、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提留收上来,不让农民欠国家的一分钱。采取的办法一是主动交、二是罚款催,三是上门强要。对于那些第一种每二种办法都不见效的就只要采取强制措施,村里组成的清收队也很有武力装备和火药味,村干部清一色的提着黑提包,里面装的是欠款人永远也交不清的账单和条据,后面跟着的有大盖帽,还有染红头发、赤膊纹条龙、手上挥着一把寒闪闪大刀的“哥们”。父亲是个忠诚守法的人,对于提留他是最积极交的,他常说种田完粮,交提留是一个种田人的本份。因此,虽然提留一年成十倍的往上翻,虽然家穷,但是我们家从来没有欠过提留,今年盖教学楼一下多出了600元,父亲也在舅舅给的钱中抽了400元交了。 就是这欠200元,村里也不放过,清收队一次一次地上门催要,。而这时,家里也拿不出一分钱,猪、鸡、粮食也都全卖光了,清收队连一点抵押的物质都找不到,恼火的村长下了最后的通牒:如果在过年之前不把200元交清,就拆了你的房子。 舅舅关心我们的房子是否建成,特意又来到我们家,看到门和窗都还是敞着的,寒风直往屋里灌,舅舅给了父亲300块钱说:快要过年了,先把大门做上吧,然后再买点过年的东西过个年吧。 村长得知舅舅来到我们家,知道肯定又是给我们送钱来了,舅舅刚走,清收队就上门把你亲带到村部。因为舅舅交待,不管如何这钱都不能用,把门做上要紧,父亲还是一口咬定说没有钱。村长说:你有钱做房子,有钱让女儿读书,就是不交国家的提留,父亲反驳:我的房子是倒塌,不做房子我一家到哪里去住?村长不耐烦了,一拍桌子吼道:“我管你到哪去住。是你个人做房子重要还是国家的教育重要?现在村里好多人都看着你,你不交清,别人也不交了,你如果不交清,别想回家了”。父亲被关在村部后,村里有人跑到家里对母亲说:你还是把钱交了吧,如果今晚不交明天就要把人关到派出所去了。母亲吓坏了,半夜2点多钟把舅舅给的钱带上,而交钱的时候,因为200元钱迟交了两个月,按5%的罚款,就变成240元了。这样,关了半夜的父亲被放了回来。 过年了,门窗依然空洞洞的,窗子用旧的塑料膜布上,大门用的是竹帘子挡着的,那年农历新年正好一场大雪来贺年,雪花随着风飘了屋来,屋子地面一半成了“白色地板”。在瑟瑟的寒风中我们和泪吃了一顿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年夜饭”,每人一碗蛋炒饭。 交不清的提留 温家宝总理2004年3月5日在政府工作报告中关于"五年内取消农业税"的郑重宣布,像一声响彻云天的春雷,在辽阔的中国农村的每个角落回荡。对9亿中国农民来说,再没有比这条消息更令他们激动和感动的了。 2005年,我所在的那个村子也取消了农业费,只可惜迟了十多年,已经走出农村的我再也享受不到这大好的惠民政策了,但是我依然感到激动万分。 我国多年来农业税稳定在500亿元左右,2002年仅占全国税收的2。6%,每个农业人口不到60元,"60"块钱,对城里人,对有钱人来说,是不值一提的区区小数。但在当今中国的不少农民眼里,每个人交60元也不是一件简单事。五口之家一年要交300元,他种那几亩地去掉化肥、种子、农药、水费等各项开支,又能挣几个300元呢?再说,300元可能维持一家两三个月的最低生活呢。问题还不在这里。因为有农业税,就给其他五花八门的费税"搭车"提供了平台,这样几倍甚至十几倍于农业税的负担就会落到农民肩上。 在十多年前的九十年代农民却被沉重的提留压得喘不过气来,简直就是炼狱般的日子,那个时候,我家种了四亩地(三亩水田一亩旱地),合同上一亩地的提留款是300元(光合同上的300元就超过了国家规定的农业费的5倍,但是远远不止这个数,交到年底要交700元),四亩地就是1200元,而那时的稻谷价格低,农业资料比如化肥、农药、种子价格又节节上涨,一亩地的投入包括种子、农药、化肥、抽水费最少要200元,稻谷的价格是35元(50公斤)一亩地收稻谷500公斤,收入350元,(当然不算人工,农民从来是不算人工费的)如果在不交一分钱的提留话,还勉强能持平维持生活,但是节节往上升的提留款接踵而至,有如一台榨汁机,要榨干你的血汗,直到枯竭而亡。 为了能保提留不折不扣地收上来,县一级成立了提留征收办公室,并由主管的领导亲自挂帅,起草文件,与乡镇签订责任状,设立奖惩制度,还在电视台开辟提留征收专栏,每天晚上在新闻中排名播出各个乡镇的征收进度,一个时段一个季度一结帐。在九十年代无论你走到哪个乡镇的会议室里、办公室里挂满了各种“春季征收一等奖”“夏季征收第一名”“秋季清收比赛金杯奖”的奖牌(匾)、奖杯、锦旗。成为那时乡镇里的一道风景。而乡镇一级更为重视,那里的重点工作、中心工作就是收提留,乡镇干部的工作也就是收提留的。县里的电视上每天都要清收排名的,每个乡镇都不甘落后。谁也不愿被排在最后丢脸。这时就是乡镇干部最“辛苦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要包一个村,还把工资与提留挂钩。县里是每半个月结一次帐,镇里就一个周结一次帐。但是不管你收得如何厉害,归根到底到底还是要农民手里有钱。每年春季夏季收提留的时候,因农民收少量的春季作物要买农药、化肥要投入,这样村里就很难完成下面下达的征收任务。他们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找有钱的人高利贷款,以5分至1角的利息贷款完成任务,就是100元钱每个月5至10块钱的利息,而贷款给村里的除了少数的生意人,大部分都是乡镇的包村干部,包村的干部可谓是名利双收,一举两得,既使自已所包的村完成任务,又能从中赚到一笔高出银行几十倍的利息,一个包村干部如果贷给村里一万元,一个月的利息就最少是500元,10个月就是5000元,干部们找到了一条致富的门路,而这些高利息村里不会承担,村干部不会自掏腰包买单,最终还是要转嫁到农民头上,。年初合同上的提留数是每亩300元,加上镇里、村里的各种搭车收费实际上就变成了每亩地700元。如果你在年初交清这个数的话,就不会吃高利贷,而实际上年初交清的几乎没有。那时收提留分:春季、夏季、秋季、冬季,如规定的时间不交清就要计利息,计息以一个月为标准,一个月后计的利息也转成了本金重新计息(如700块的提留一个月的利息就是35元,如果不交的话下个月就按735元计息了)这样利滚利,提留就变成了“高利贷”,到后来,靠种地这提留你是永远也交不清了,农民活似当代的杨白劳,要交清提留只有卖儿卖女了。 到了冬季清收的时候,收提留就变成强制性的了,他来请来了派出所的民警,开着拖拉机,有钱的交钱,没钱的就交粮食,牵年猪、抵耕牛。这一年,父亲用养了十几年的耕牛抵了提留但是还有2000元没有交清。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我们家背上滚雪球一样的高利贷,一下子跌入万劫不复的困境中。 初学手艺(1) 因为没有钱上学,种地提留太高也只能是赔本了,父亲打算要我去学门手艺了。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农村,学门手艺就是正道,学手艺的最佳年龄是十二三岁,再大了手骨定型粗大了,手脚不灵活,心思也不单纯了,按村里人说那就是废了(村里把没有一门手艺只能种地的年轻人称废人)所以村里人一般的小学毕业就到处拜师父学手艺了。长得粗壮高大一点的就学瓦匠、木匠,长得瘦弱的就学漆匠、篾匠、裁缝。别看都是简单的手艺活,那时也分热门和冷门的,最吃香的是瓦匠和木匠,一个资深的瓦匠师父往往要带几十个徒弟,一出门浩浩荡荡的。而学瓦匠和木匠要身体条件好,没有膀大腰圆、虎背熊腰,一天不能吃几大钵饭的人是抡不起斧头拉不开大锯,也玩不转瓦刀和砖块。我那一年已经十七岁,早已是村民眼中的“废人”,这个年龄是很难找到学艺的师傅的,也就是说人家不会带年龄大的徒弟,不好管理。学热门的瓦匠、木匠一是我身体单薄,二是人家师傅不会收我。父亲经过多次考虑和多方托人准备要我去学裁缝,因为做裁缝不需要肩扛手提,也不用日晒雨淋,虽说收入没有瓦匠、木匠高,做工也有季节性(在农村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有人请的)但也是很合适我做的。正当我准备去拜师的时候,一个弹匠(弹棉被)主动找上门来要收我为徒,这位弹匠是在四年前在我们家弹过一次棉被,当时我还在上小学五年级,那时就打起了我的主意,鼓动父亲要我不上学了,跟他去学手艺挣钱,父亲回绝了他,但是他并不甘心,每年都要到我家来几次,说读书没有出路,穷人的孩子是上不起学的,不如早点学门手艺。每次我见到这个人到我家,就躲得远远的。 他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听说我准备去学裁缝,马上就赶到我家。就不厌其烦地跑到我家跟父亲磨,非要我跟他去,这一次,他显然是下了决心,不跟他走他就势不罢休,他抛出了更优越的条件,他说这次要把我带到城里,不会在乡里做了,他在城里开了一家被服厂,到城里可以看到摩天高楼、街上像蚂蚁一样多的小汽车,每餐下馆子吃饭……,他还许诺,他有一儿一女,他要我跟他去其实是要我以后做他的女婿的,如果做得好,过几年就把女儿嫁给我,还给建一幢楼房,后来,他见村里到我们家逼提留逼得厉害,他又主动为我们家交了500元的提留。他为我们家做到这个份上,我就是再讨厌他也只好跟他去了,反正是学手艺,学什么不是一样的呢。 几天后,他把我带到一个镇上,这是在背街小巷的一间破烂的小屋,外面污水横流,垃圾乱堆,臭气熏天,屋内一张破床,一张断了腿的桌子,一个锈迹斑剥的蜂窝煤炉,见我疑惑,他说:学徒弟先要沉下心来,先要练一练你的心志,干什么事都要把心收回来才行,先在这干一段时间,等你练得差不多了再到城里被服厂上班。 初学手艺(2) 一把用檀木做成的大弓,绷着牛皮弦,腰上系一根蛇皮带,檀木大弓从背后插在腰间,弓身从头上垂下来,虾着腰,把牛皮弦对一堆棉絮用一把大檀檀木锤嘭嘭嘭地锤着,直到把一堆板结发黑棉絮弹得澎松白净,这就是我的装备也是我的工作,他说这是练基本功,我每天要把四张这样的废棉絮弹得跟刚扎出来的新棉一样才能休息,休息时已经是深夜了,我也累着跟虾米一样直不起身。这样干了一个星期,又给我安排新工作了,他给我推来一辆破自行车,跟着他走乡窜户地收废棉被,他收废棉被只到两个地方去收,一是废品收购站,二是刚死了人的,废品收购站的便宜,二三块钱就是一床废棉被,死了人的地方是免费的。他最喜欢到刚死了人的去,人家把死人睡过的被絮全丢了出来,人家办丧事去了,哪还顾得上丢出来的废,这时他就会去捡便宜。一天跑回来收回满满两车废被絮,这时他就指导我开始工作了,先撒去被子上的网线,把板结的絮用手撕成小块小块,然后用一根细竹条儿一遍一遍地抽,最后虾着腰用檀木弓弹,弹好后撒上漂白粉最后与出高价收来的新皮棉混在一起,就成了优质皮棉,在装袋的时候还要和上食盐。我问他,我不是来跟你学弹棉被的吗?你怎么不教我手艺呢?他不屑地回答我:现在什么挣钱就做什么?弹一床被子能挣多少工钱?做这个才是一本万利呢。这时我终于明白了,他是个制造“黑心棉”的黑心小贩,什么到城里工作,什么帮我建楼房,完全是骗人的。因为他收的都是死人睡过的废棉絮,他怕沾了晦气,怕做这样的事会得病,让我来替他做这样的龌龊事。他看出我的抵触情绪,不断地威胁我:我可是跟你家说好的,你跟我干两年,你如果不干了,那500块钱就按高利贷,按两年的利息,你算算是多少钱。 我很快发现,在这条小街上几乎都是在经营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只不过,别人不是弹匠出身,不会翻新废棉絮,所以成本就高多了。他的“翻新”渗假的手段层出不穷,往棉花里渗盐、石灰、石膏,面粉,棉子壳上的短绒只要是白色的,他几乎都往里渗过。一床废棉被10多斤,成本也就是二三块钱(死人睡过的还没有成本)加工后就变成了20多斤的皮棉,可以卖上每斤3块钱。皮棉生产完成后,就是去卖了。卖“皮棉”要到100多里湖南的一个小镇。那个时候,棉花市场还没有放开,棉花还属于国家统购物质,个人不能买卖的。为了躲过工商部门的堵截查处,去卖“皮棉”必须是晚上等工商下班后再动身。等到加工好皮棉装好袋后已经是晚上10点钟,这时候就要开始动身了。每人自行车后架上绑着100多斤的麻袋,沿途都是祟山峻岭,自行车根本不能骑,推着自行车要经过一夜才能到达目的地,那里,有更多的小贩等着收棉花。据说他们都是在国家采购站里有关系的人,他们低价收购这些小贩制假的“黑心棉”再通过各种关系以优质棉的价格卖到国家的棉花仓库。 在一个多月时间里,他几乎把我当成了一个机器,白天给他加工这些令人恶心的死人睡过的被絮,每次加工完,我头上,鼻孔、嘴里,耳朵全是黑乎乎的东西,呕吐得连饭也吃不下。想到父母还以为我在城里看高楼大厦、每天下馆子,不仅悲从心来,我几次想逃回家,但是他经常威胁我,17岁的我就在他的蹂躏下被迫地帮他制造“黑心棉”。一个月后,由于严重的睡眠不足,在一次去卖棉花的路上,我连人带车跌进了一个山沟里,我的腿也摔成了骨折,那次骨折我在家里休养了半年才好。我摔伤后,他把我送到医院请人通知我父母后就逃走了,一分钱的医药费也没有给我出。也幸亏这次摔伤,我终于逃脱了他的狼窝。结束我的第一次学艺生活 拜杀人犯为师(1) 有了这次经历后,我们都小心多了,再也不敢轻意找个师父学手艺了。那个时候,村里的男孩子几乎全部都在学手艺,每天清晨学瓦匠的学木匠的学漆匠的学裁缝十四五岁的孩子都骑着自行车,一路你追我赶、打打闹闹如城里工厂里的工人去上班,更如学生去上学,出了村里,就各自奔向自已的师傅,奔向要做工的农家。晚上收工回家到村子里他们讲着每个人一天的工作,好不快乐。每每看到这样的场景,我便如失学少年一样心里不是滋味。 父母好像比我更急,虽上嘴上不说,但是暗地里却一直没有放弃为我寻个靠得住的老实人去学艺。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用一句话说就是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功夫,正当父亲为我学艺的事焦头烂额时,我的表姐来到我们家。表姐是姑妈的女儿,比我大20多岁。嫁到了离家100多里的县城里。表姐是一个很能干泼辣的女人,先是在农村种地,后来又来到小镇上,从卖菜小贩做起,到现在成了拥有一家水果批发行和一家旅社。表姐刚出嫁时还隔三差五地回娘家,后来因为忙于事业,在姑父姑母去世10多年后就再也没有来到我们家,后来,表姐一家又从农村搬到镇上,就彻底失去联系了。对这个表姐父母是非常信任的,对父亲托付她为我找个师傅的事,表姐满口答应,说你们为什么早不跟我说呢,早说了我表弟现在都能挣钱了。 表姐终于给我找了个师傅,这个人名叫胡利平,是四川的,几个月前就在表姐旅馆旁边摆了个大铁油罐改装成的炉子贴锅块(一种类似烧饼用火烤的饼),表姐说胡利平的生意很好,有时甚至还排队,经过几个月的观察,表姐说这个人很老实的,是可靠的。表姐要我跟他学贴锅块,她说:只要有门手艺,到时候在这街上随便找个地方放一个炉子就能挣钱。胡利平均数看上去30岁,整天乐哈哈的,咋一看上去很和善随意,他跟表姐说:学手艺的时候每个月除了吃饭,还给150元的工资,三个月后每个月给500元的工资。还每年给我买3套衣服。学手艺还有工资,到哪里找到这样的好事呢,要知道在农村拜师学艺不仅三年没有一分钱的工钱,还要交锁脚费和伙食费。送我来的父亲见了也非常满意的回去了。 我刚来几天,胡利平还对我不错,只要我帮他守守摊,给她做做饭,还教我的一些基本的贴锅块的方法。我暗自庆幸,终于找到了一个好师傅,还在盘算着,这样的手艺我最多两个月就学会了,到时也能像他这样摆摊挣钱了。然后,恶梦却刚刚开始。半个月后,胡利平说他的老乡给他来电话,湖南那边的生意比这里好做,每天要卖三四袋面粉(在这里有时一袋也卖不完)。第二天胡利平带我来到湖南的一个小镇,来到这后,胡利平对我的态度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那时17岁的我还不知道人怎么这样善于伪装,刚才还是勒弥佛怎么一转脸就成了凶神恶煞?胡利平到这里来房子和摆摊的地方都是老乡帮他找好了的,刚一安顿下来,他便板着脸开始给我训话了:你是当学徒的,学徒就是奴隶,你现在一切都要听我的,只要听话,我不会亏待你的,从明天开始,和面、揉面,站炉子,还有洗衣做饭全部由你来做,你也学了十多天了。 拜杀人犯为师(2) 开始做生意的时候,胡利平果然用了三袋面粉(一袋面粉50斤),以前和面,因为只有一袋面粉,和面也是用一个塑料大盆,而这次他买来一口大瓦缸,瓦缸跟我的人差不多高。凌晨三点的时候,胡利平用腿把我蹬醒,厉声命令我:起来和面,睡死了。我把面粉一袋一袋地倒进水缸里,撸起袖子开始和面,因为水缸太深,怎么也和不匀,正当我想用什么办法来把面和匀时,躺在床上的他眯着眼骂:你真他妈的是个猪,这么面用手能和好?给老子脱了裤子进去用脚和面。我愕然地看着他反问道:这是给人家吃的呀,怎么能用脚和?又不是你吃,用脚和面吃了死人吗?你他妈的不长脑子。他依然骂。我没有听他的仍然用手和着,小声地回了一句:用脚和面,太不道德了。也许是这句话激怒了他,他从床上跃起来,一脚把我踢倒骂道:“滚一边去“。他脱了裤衩连脚都不洗跳进水缸白刷刷的面粉中,一边扭动身子抽动双腿一边骂:老子今天只给你做过示范,明天就该你了。 天蒙蒙亮,我也该出摊了,我用一个小板车将和好的面,案板、案板架,烤炉、和好的面一趟一趟地拉到离住处四五里的街口,那里有一所中学,还有一家砖瓦厂,一家袜子厂,到农贸市场也从些路过,是小镇人流最多的地方,我生好炉子,摆好案板天大亮时,胡利平才懒洋洋打着呵欠走来。“从现在起,就该你站炉子了,你是来给老子做事的,不是要你来享福的”他一来就给我安排了工作。以前我只是给他打下手比如醒面团,发剂子,卖烤好的锅贴,他以前连说都没有说怎么往里面贴,今天忽然要我上场了,我没有说什么,虽然不会只好硬着头皮上。一个油黑发亮的油罐,把罐盖卸去,里面套一个圆口瓦罐就做成了一个烤炉,然后在里面燃着熊熊的煤火。要把一个压扁的面片贴到烧着红彤彤的炉壁上,贴第一个时,我把手刚伸进炉口,手便被烤得像被蜂子蜇了一口,我手一缩,面片丢到红红的煤火上,升起一股青烟,他在旁边并不指导我,只是幸灾乐祸地笑,我不服气,又拿起一个面片,这一次我先把手在水里打湿,然后拿起面片迅疾伸进炉口,由于心急加上用力过猛,面片没有贴上我的手却整个儿贴到了火一样的炉壁上。我惨叫了一声,手拿出来时已经活活地被揭了一层皮。他在旁边骂了一句:真他妈的笨猪,然后将我推到一旁。 拜杀人犯为师(3) 这里的生意并没有他预计的那么好,用的三袋面粉连一袋也没有卖完,剩下的面团因为发酸不能用,胡利平只好全部倒进了河里,第二天他就只和半袋面粉了,然而生意却越来越差,有时半袋面粉也卖不完。没有生意,胡利平整天就骂我,骂我笨得像猪,第一天做就故意把手烫伤搅黄了他的生意。但是很快他就发现并不是因为我搅了生意。而是小街那边农贸市场有一家贴锅块的,那是母子二人,母亲年过花甲,儿子大概只有20多岁,也许是儿子的手艺好,也许是母亲为人和善,反正他们生意很好,买锅块的大部分都到他们那里去了。生意差的原因被确定后,他恨不得将那母子二人赶走,经过几天的观察,他得知他们的炉子晚上没有拉回家而是和在原地过夜,有一天胡利平命令我,今天晚上你去把他们的炉子给砸了,我一听他要我干坏事,我拒绝了说:这样的坏事我不会干的。他听了打了我一巴掌骂:你不干,就让人家把生意抢去,你等着饿死吧。但不管他怎么骂,这种缺德的事我干不出来。第二天,我忽然发现我们的生意好了许多,有一个来买锅贴的人愤愤的骂:不知是谁这么缺德,人家孤儿寡母的做点生意不容易,还把人家的炉子砸了,真不得好死。我想到昨晚他要我加和半袋面粉。这事就是他干的。 胡利平不断有老乡和朋友来找他玩,我们租住的一间小屋也成了他们的聚会地,有时三五个人白天就在屋子里呼呼大睡,晚上出去要凌晨四五点才回来,更多的时候,是在这里打牌,卖锅贴几乎成了他的副业,开始半个月还天天出摊,后来隔二三天出一次摊,有时几天看不到他的人影,回来时一般都在凌晨。有一天凌晨一点,胡利平带回一个非常妖艳的女人回来,将在被窝里熟睡的我揪起来说:你出去,我要和她在这里睡,你在外面给我放哨,别让人进来了,那时已是深秋,外面还刮着风下着雨,刚从被窝里被赶出来的我冻得瑟瑟发抖。最后为了避风躲雨,我到公共厕所里蹲了半夜。 后来,胡利平根本就不出摊卖锅贴了,跟着一大群老乡昼伏夜出,我则成了他们的专职保姆,为他们做饭、洗衣。开始他们也只是打打牌,出去玩,有一天,他们凌晨回来时带回了很多的手机、金首饰、皮包,还有摩托车。我明白了,他们是一伙专干坏事的抢劫犯,这样一想,我就心惊肉跳,坏了,我落入了坏人窝了。我得赶快想办法脱身才好。他看出了我的害怕,吓唬我说:你看到了要装着什么也不知道,保你没事,如果说漏一个字,就不怪我不客气了。 我想趁机回家,但是又没有路费。尽管他说保我没事,但是我每天还是在心惊肉跳中过日子。这样又过了半个月,直到有一天他们出去三天后再也没有回来,警察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才知道他们在抢一家银行的时候被抓。警察把我带到派出所问了我一些情况,直到确定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才告诉我实情。原来这个人是一个命案在身的通辑犯。在四川就是一个几进宫的惯犯,偷盗抢劫无恶不作,最后因犯了一桩抢劫的命案才逃出来。原来这个人摆个卖锅贴的小摊只是为了伪装自已,骗过了很多人,包括我精明能干的表姐。最后,那个派出所所长给我买了车票,将我送上回家汽车。 我成了下岗农民(1) 手艺没有学成,不仅耽误了时间,而且我的心身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父亲再也不提要我去学手艺的事了。加上我也是18岁了,年龄大也没有师傅带我。父母身体也不好,在家种地也很吃力的,我便留在家里不在出去了。我想把家里的几亩地种好、然后搞点养殖业,农闲时再找点活干,只要肯动脑子和勤劳,摆脱贫困还是有希望的。但是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一个农民种地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农村,农民的负担到了极限,在乡镇一级,不说干部编制超编,光是在政府一级的临时工就多达几十人,生活招待费高达几百万,一个小乡政府的食堂天天是车水马龙,食客暴满,比任何一家大酒店生意都要兴旺。村干部更是多如蝗虫,一个不足千人的小村,竟有村干部15人,(每个组一个村民小组长不算)还不包括有事临时聘用的。这些人国家财政是不给他们发工资的,但是他们要、吃、喝、玩、用,钱从哪里来?只有加到农民头上。为了保证乡镇的正常运转,就只有采取各种手段从农民身上榨,“高利贷”就是那个时候很流行的,高利贷是富了干部、富了少数人,对农民来说是雪上加霜,滚雪球的高利贷提留好像是越交越多,辛苦一年所获的收益全交上去也只能抵个利息。 村干部所做的事,就是每天骑着摩托车,提着黑提包上门催提留,那时考核一个干部的能力是以收提留的好坏为标准的。因此,对收提留,他们是绞尽脑汁想出各种办法和手段,在粮食收割的时候,就开着手扶拖拉机等在旁边,等你一脱完粒他们就把粮食拉走了,你辛苦了大半年,只留下一堆稻草。不仅把目光盯在粮棉收割的时候,谁家栏里喂了几头猪,谁家母猪要下崽,他们摸得清清楚楚,总是在你卖猪的时出现帮你把钱接走。 我家里那是种了三亩水田,三亩旱地,春季的小麦、油菜、夏季收的水稻、秋天收的棉花,地里产的除了口粮全交上去了,还交了两头猪的钱,但是到年底,村干部上门说还差1700元,那时,村里80%的农民交不清这滚雪球的“高利贷”提留。 九十年代初,邓小平南巡时发表了南巡讲话,从而掀起了改革开放的高潮,市场经济也方兴未艾,外面的信息也传到村子里,那时,干部们会上会下说得最多的词就是:“不管白猫黑猫,能逮老鼠的就是好猫”;“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想尽了一切办法也把提留收不起来的干部们似乎从中悟出了道理,看到了希望,他们从中找到了灵感,于是村里新一轮的土地承包“改革”开始了。就是把全村的土地收回重新发包,这次不是人人都有田种,除了每个人5分田的口粮地处,把收回的田按10亩一个单位发包,承包人必须一次性要交清三年的承包款,但是只有交清以往的提留才有资格承包。欠提留的必须在3天之内交清才可以参加发包。我家还差1千多元的提留,在三天之内是绝对交不清的。这就是说,我们连承包的资格都没有。 我成了下岗农民(2) 农民没有地种,还能活命吗?父亲在家里急得不行,但是为了能分到地,他决定去求求村长。村长就是我二叔,我知道,去求二叔,父亲是做了很大的思想斗争的。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父亲跟二叔的关系还不错,父亲当过村官,而且很照顾二叔这个弟弟,父亲在村里干的时候还特意让二叔当个了个小队会计,但是二叔心术不正,经常采取虚报、瞒报、做假帐的方式把公家的钱据为已有,父亲发现后把二叔的小会计的职务也免了。因为这事,二叔怀恨在心,后来又因为我我出生,没有儿子的二叔就把我们一家当着仇敌,后来,父亲因病辞了村官,二叔也不知是用什么方法又重新当上了村干部,而且一直当上了村长。 找到二叔后父亲说:我家是特殊情况,能不能放宽几天呀,再说连田都没有种的了,哪还能有能力交清提留呀。对于父亲的求情,二叔一点也不松口他说:这不是对你一个人,你有钱就包,没有钱我了没有办法。你家还欠这多提留,还有脸来找我包田?父亲气愤的指责:“哪有国家不给地让农民种地,你们这不是把农民往死里逼吗?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二叔轻蔑地看着父亲说:“这不是我们定的,这是国家的大政策,现在国家要让一小部分人先富起来,要把地让有钱有能力的人种,你们这些连提留都不交的人还配种地?什么不能活,你们可以帮人家种地,给人家当长工”。父亲不死心,可怜巴巴的求情:就算是得罪了你,你恨我,但看在你的侄子面子上,你也要分点地给我呀,“哼!侄子,赖子赖xx,一头都不头,分给他田,他也种不好”,二叔“叭啦”吐了一口涎水,把烟卷喂到嘴里,自顾自的叭嗒旱烟,不在理父亲。 等我回村的时候,村里所有的田都包给了有钱的有能力种地的大户,从而让他们先富起来,而没有包到田的村民都忿忿不平,但又拿神通广大的二叔没有办法。原来,二叔在发包的时候做了手脚,对外说是一次交清三年的承包款,而二叔暗地里却把别人交的承包款拿出来给亲戚朋友,让亲戚朋友来承包。得知这个内慕,刚烈的父亲极度愤怒地找到二叔与他吵起来,在无比的愤慨中我再也控制不住,冲上去打了二叔一拳,这拳是为我也是为村里跟我家一样被剥夺了种地资格的穷人们打的。 二叔果然神通广大,第二天派出所便以阻碍农村改革、打击报复干部为由把我带到派出所关了一天。后来,村里又拿出一些低畦地分给了没有包到田的农户,而我家因得罪了二叔,除了分到5分的口粮田,彻底失去了分田的资格。我也真正成了下岗农民。 父亲治病(1) 秋季对农村对农民来说绝对是最美丽最富有最让人欢愉的季节,因为秋季不仅有硕果累累收获的喜悦,还有播种明天的希望,在这个季节农民也是最欢心的时候。然而,对于失去土地的我们家来说这个秋季却是无比的苦涩和莫名的打击,劳累惯了的父亲看着别人播麦种菜、收果贮粮忙得不亦乐乎,他心里不是滋味,晚上则是整夜整夜的叹息。就在这个秋季父亲受失地痛苦折磨的时候又一个沉重的打击降到他身上。 我们那里小村子虽然地处丘陵,但境内是河沟交错、湖泊纵横,也是血吸虫多发地区,每年全县的灭螺大会战,我们村也是重点灭螺区。灭螺后镇血防站要下村为农民检查血吸虫, 检查出患病如果症状较轻的就发几颗药丸,如果病重的话就要到血防站去住院治疗了。父亲就是在这一年的检查时查出了血吸虫的,对于血吸虫,村子里并害怕,每年都要检查出好多感染者,都是发点药吃完就没事了,对于自已查出有血吸虫,父亲也满不在乎,父亲说我查出了血吸虫你们就给我几颗药丸吃吃不就得了吗?血防工作不是国家拨款的吗?这治血吸虫不是免费的吗?村长没有好气地说:“免费也只是对一般的感染者,你的病已经到晚期了,怎么可以免费呢”?为父亲检查的这个人看了看父亲的眼睑又拉过父亲的手指着父亲满是疙瘩的手臂说:“你看看血吸虫已经通过你的血管和肠道漫延到你的皮肤上来了”。这个人又吓唬父亲:“你现在已经是到了晚期。如果不抓紧时治疗的话就会发展成肝腹水,像你这种情况还会成皮肤癌”, 虽然村里感染血吸虫是常事,但是晚期的血吸虫病人却很少见,听说到了晚期病人肚子鼓得像孕妇,当地称之为“筲箕鼓”,认为只有做了亏心事才得这个病的,村里常常骂人就骂:你不得好死,你会得“筲箕鼓”死的。因此,如果患上了这个病不仅病人受折磨,而且给人留了个骂人的话柄。父亲虽然现在肚子还没有鼓起来,对自已是不是血吸虫晚期还怀疑。但是听血防站检查人这样一吓唬也六神无主了,不明白为什么噩运一次次降到他的身上。父亲倒不是怕死,只是怕得了这个瘟病以后让我们在村里抬不起头来。有几个村民幸灾乐祸地对父亲说:你回去准备一些钱去镇里血防医院去住院吧,要不然,只有在家等死准备后事了。检查的人倒是很和蔼热情地对父亲说:你到我们医院去治,治血吸虫病是可以免费的。 父亲踉踉跄跄地回家,一个人暗自垂泪,晚上,父亲把我叫到跟前,真的交待后事了,父亲说:伢儿,我是活不了几天了,这个家就要靠你了,你妹妹上学、你妈身体也不好,伢儿,苦了你……,我死后,你不要为我用一分钱……,父亲老泪纵横,哆嗦着身子说不下去了。 经过了这一年多的磨练,我变得意外的坚强起来,面对父亲的泣不成声我安慰他:村里的检查不一定是准的,我们还是到镇上去检查,再说现在的医学发达,就是有病也可以治好的,然而父亲这时却格外悲观,任我怎么说他依然不肯去住院,此时好像他就是一个临死的重病患者,他说:人家来检查的人都说我治不好了,就不要浪费钱了,家里又没有钱呢,我见劝不动,只好用话激他:我说:不管治不治,也要上镇里的医院把病查清楚呀,难道你想背着“筲箕鼓”吗?难道你想让我们以后在你的阴影中抬不起头?听了这话父亲不做声了,我知道父亲是很想去治疗的,只是怕没有钱。 父亲治病(2) 第二天,我骑上自行车到100多里外的表姐家借了1000块钱(上次为了承包田借的钱又还给表姐了)加上自已卖了一头猪的300元把父亲送到镇血防医院。这是一幢五层楼的新楼房,白墙红瓦在一遍低矮灰暗的小平房中格外显目扎眼,成为小镇街道上的一景,平时医院大楼里空空荡荡,门可罗雀,除了几个穿白大褂的值班医生外,难得看到一个外人,只有在每年全镇血吸虫大检查后才能带回一些住院的病人。也不知道政府修这么气派的大楼是干什么用的。 父亲的名子显然早就到了医院,我们刚一报上名字,医生责怪地说:你们怎么今天才来,这个病不是儿戏,不能拖的,说着就拿出一张表说:你填一下吧,填好表他说:先去交费办理住院手续,再到住院部去观察两天。交了800元钱办完手续找到住的床位,这才看到,住院大楼里住了不少的人,也都是在村里的检查中得了血吸虫病被医生带来的。 父亲在住院,我每天骑着往返家和医院,在住院部观察了三天,父亲被通知去做检查,先是做了b超、心电图、透视、抽血、肝功能……,一项一项的做下来,光是检查就做了三天,我从没有到医院,没有看病的经验,不知道什么检查需要做,什么检查不需要,我问医生:不就是血吸虫吗?赶快治血吸虫吧,还要这么多检查干什么?还没问完,医生就训斥道:你们这些人真是一点都不懂,不把身体检查清楚,谁敢给你治呀?出了问题谁负责?父亲还以为这些检查都是免费的,每项检查都是极力的配合,做完后还不忘说感谢医生。 所有的检查做完后,那天院长亲自把我叫到办公室神情凝重地说:“从检查结果看,你父亲身体不容乐观,他有胃病、结石、溃疡、黄疸、低血糖、心脏病等等,本着对你父亲负责的态度,这些病不治好,我们是不敢给他用药治血吸虫的,而你交的钱都用完了……”没有等院长说完,父亲就推门进来质问院长:什么?还只打了几瓶吊针,还药都没有给我吃呢,800块钱就没有了?不是说治血吸虫是免费的吗?院长争辨道:治血吸虫是免费,但是你别的病我们不能给你免费治呀,你别的病不治好,我们就不敢给你治血吸虫,父亲越说越带气:。我们挣几个钱多不容易呀,你看看,还不到一个星期,一年的收入都丢了,你们这样简直是坑人的地方。听了这话,院长说:你们这些人真不知好歹,我是为你们好,你治不治不关我的事了,把门一摔出去了。原来父亲看到院长单独把我找去,以为自已真的是得了治不好的病,于是就跟着到了门外,恰好听到院长跟我说的话。 父亲坚决要出院回家,他说真不该来住院,白白地花了这么多钱。走在街上,父亲神情沮丧,说原本是来治血吸虫的,现在花了这么多钱连是不是患了血吸虫都还不清楚。我知道父亲是不想背上“筲箕鼓”这个骂名的。他来住院其实只是想查清是不是患了晚期,和那个医生说的皮肤癌。镇里离县城很近,还有公交车通往县城,我想不如把父亲带到县人民医院去查一查,那里的医院一定能确诊的。于是我把想法跟父亲说了。没想到父亲也同意,说就到县城去查查吧,只知道个结果就行了,我是死也不住院的。 在县人民医院,挂了号到检验科给父亲抽了血,医生说要第二天来拿结果,又陪父亲到皮肤科,一位50多岁的男医生为父亲做了检查,听了父亲的说是皮肤癌的话,忽然笑了,他说:这哪是什么皮肤癌呀,只是一般的皮肤病,我给你开两盒药擦擦就好了。 第二天,我到县人民医院拿到化验结果,医生说有血吸虫,但只是急型的,根本不是什么晚期,吃点吡喹酮就行了。得到结果,父亲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好像死刑犯人获得新生一样,拿着医院的结果在村子里逢人便说:我不是血吸虫晚期,我不是“筲箕鼓”,更不是什么皮肤癌,看,你们看,这是县医院的结果。 当了三个月村代课老师(1) 生在农村,作为农民,如果你看着别人在农田里耕作而你却失去了去劳作的权利,如果你看到同龄的年轻人都拜师学艺,身怀“绝技”一天下来能挣工钱的时候,那种感受真不是滋味,我甚至有了一种前途无望的绝望。也许人一辈子不只有悲苦的折磨、打击的痛苦,也有阴霾后的艳阳,而幸运之神也在这个时候对我露出了笑脸。 这一年,村小学的一位女教师生小孩要休一个学期的假。因为是请长假,学校的老师不可能代班,这就需要请一个长期的代课老师。我们村虽然地处偏僻,落后贫穷,老师的工资远远不及城里教师,但是当上老师后再也不用肩扛手提、泥里水里去干农活,连每年冬秋农闲时的修堤筑堰的水利任务也免了,虽然不属于国家正式教师,但是在村里就属于“公务员”级别了、享受的是干部待遇。所以这种美差一般的人是想都不敢想的,能当上村小学老师都是村干部的子女、亲戚。 而这年,这位女教师休产假的时候,村干部的子女亲属能“上岗”的都“上岗”了,有些村干部子女还小,还是学生,自然不能上讲台执教鞭的。当校长把这个情况跟村长说了,征求村长意见的时候,村长便大度地说:这个事就由你作主吧,你看谁能教书的你就让谁来吧。于是,校长就想到了我。其实,校长从我读小学的时候就关心我了,那个时候,我学习很优秀、是他作为校长唯一的一个能拿出去跟别的学校炫耀的学生,特别是作文,经参加县里镇里举办的作文大赛获奖,也给学校争得了荣誉,为校长撑了门面。我考上中专没有去上学,校长也曾想要我去小学教书,苦于这事他不能做主,看来,幸运之神这一次光顾了我,让我钻了一个空子,如果哪位村干部的子女、亲戚还没有上岗的话,这种美差能落到我头上吗? 校长对我说:那位女老师嫁的人是镇里的一位老师,她爱人的父母都是镇里的干部,这次休完假后肯定不会回村里教书了,这是一个机会,你好好干,她不来了你就把这个缺补上,到时再想办法把你转成正式的老师。 去学校的那天,父亲一遍一遍地叮嘱我:你要听校长的的话,把书教好,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你要把握好。我教的是三年级的语文,第一次站在讲台上,面对讲台下齐刷刷地坐着的30位比我小不了几岁的学生(那时村里小孩不上幼儿园、上学也迟,有的人家孩子都9岁了才送去上学),我竟然没有丝丝的慌乱,仿佛一位训练有素的老教师,这讲台本来就是为我准备似的。而当看到那黑葡萄般求知若渴的眼睛时,我有点激动了,在自我介绍的时候,我眼睛忽然就红了,当我转身时,听到下面的学生小声地说:你看,新来的老师哭了。 当了三个月代课老师(2) 我上的第一课是《美丽富饶的西沙群岛》,上课时(正式上课之前,校长安排我听了别的老师的课),我没有按先朗读课文、然后再教生字、让学生熟读课文、布置作业的常规模式。而是找了一张地图和一个地球仪,采取互动的方式,边让学生一个一个上来指出西沙群岛在祖国的位置,边讲一些关于西沙群岛的基本知识,在正式学课文之前学生们就掌握了:西沙群岛是我国南海诸岛四大群岛之一,由永乐群岛和宣德群岛组成,这片大大小小的珊瑚岛屿群漂浮在50多万平方公里的海域上。西沙自古就是我国的领土,古代这里被称为"千里长沙","海上丝绸之路"。西沙群岛四周的海水十分洁净,最高能见度达到40米等等读本上没有的知识。我的这种灵动活泼的上课方式引起学生们极大的兴趣,以前上语文课时打瞌睡的现象没有了,而且知识也学得很全面。来听我课的校长也笑了,他对我的教课方式也满意极了,还让全校的才能师轮流来听我讲课,我的这种模式也在学校推广。 学生学语文的积极性被我调动起来了,但是我发现,学生的语文基础很差,特别是拼音,大部分学生连声母和韵母也分不清,有的甚至连多少个拼音字母都不知道,卷舌与平舌更不用说是个不可跨越的难度。拼音是一年级的课程,到了三年级就不会学拼音了。但是拼音学好语文最基础最关键的。学不好,就会影响以后的初中、高中的学习。为了帮学生补好这一课,在完成正式课程时,我给学生们开小灶,从最基本的练习发声开始,一天挤出一节课的时间教拼音。还跟校长借了收音机,让学生听播声员的播音。一个月下来,虽然,卷舌与平舌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但是再也没有学生连声母韵母也分不清,通过考试测验,30个学生除了一个学生只得了58分外,全部都及格了。 拼音这关过了,我又教学生如何写作文,农村的学校也是从三年级才开作文课的。因为刚开作文课,老师也没有重视,多半是布置个作文题目,让学生自已去写。不得要领的学生们写的作文也是流水帐似的几句话,比如写《记一次有意义的劳动》有学生这样写道:今天吃过早饭,我拿着少(扫)主(帚)到学校,参加学校的大少(扫)除,老师把我们分成三组,我们少(扫)了2个小时就少(扫)完了,这真是一次有意义的劳动。我决定从培养学生的兴趣入手。作文课不在是布置任务,而是把学生带出课堂,教学生怎么观察,从而启发学生的想像能力。我带学生到农户观察过觅食的小鸡,到田野看到抽穗的稻子,回教室后又启发学生谈谈观察后的感受,我再加以引导,让学生把看到的讨论的写下来。这样学生再写的作文就鲜活得多了,内容也丰富多了。经过我的辅导有三个同学的作文还上了县里的《教育报》作文版,还被评为优秀作文。 我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这个学期的全镇期中统考,我教的三年级语文总分在全镇排名第一,这也是村小学破天荒的获得这高的荣誉。在校长参加完镇教育组统考总结抱回奖杯时也带回了让我兴奋的好消息:那位女老师不会来村里教书了,生完孩子就在镇小学当老师,校长对我说:我把你的情况跟教育组的领导说了,领导也很欣赏你,在会上还点名表扬了你呢。他们同意你到学校当老师。过几天,到教育组填个表就可以转正了(民办教师)。我终于当上老师了,而且没有后台,没有送礼,就这么容易地当上了村里的“公务员”享受干部的待遇。得到这个消息,我兴奋得一夜没有睡好觉。 然而,最终我没有等到成为正式老师这一天,却等来了二叔命令校长要我回家的消息。那天,也是一堂作文课,我带学生在操场的花坛里观察开得正艳的美人蕉,准备让学生写一篇观察日记。这时,二叔不知什么时候来学校了,他找到校长,大声地呵斥:你看看,这哪像个样子,这哪像为人师表的老师呀,整天带着学生在外面疯,上课也不好好上,搞得教室里乱哄哄的,老师上课就规规矩矩在教室里。你这个校长是怎么当的,找了这样一个人来教孩子,像这样的老师只能把学生带坏,带野,误了人家的孩子,你这个校长要负全责的……二叔责斥一通后丢下校长,怒气冲冲地走了。 几天后,校长无奈痛惜地告诉我不能当老师了,二叔强迫校长要我回家。原来二婶的远房侄儿谈了一个女朋友,在邻村小学里教书,没想到那个村的村长的女儿这一年初中毕业连个普通的高中也没有希望考上,于是那个村长干脆要女儿中考都没有参加回村小学来教书了,这边村二婶未来的的侄媳妇就被挤下岗了。二叔就想把二婶的侄媳妇安排到村里来教书,但当时我已经在村里教上了,二叔又不好出面赶我回家,于是,逮了这个机会,找了这个理由强迫校长把我赶回家。从到学校到被子赶回家,我恰好当我三个月的代课老师。而且是在快要转正的时候被二叔pk掉了。 第一次进城(1) 学了几次手艺没有学成,现在我被村长二叔从学校排挤掉了,在村民看来,是因为我不会教书被村里辞退了,他们说:村里那么多的老师,怎么就要你一个人下来呀,肯定是你不会教书,成天就带着伢儿们到处玩,不把伢儿们带野才怪呢?我在村民的眼中成了最没有出息的人,他们甚至拿我做反面教材教育自已的孩子:“你看他,读了书有什么用呢?田也种不好,学手艺也没有人要。武不像长工,文不像相公,你再不好好学艺就跟他一样的”。 那时,我在村里是抬不起头的,不仅大人们瞧不起我,就连同龄的伙伴也对我不屑一顾,嗤之以鼻,没有地种、没有工作、也不能学手艺,孤独、无助、茫然甚至绝望的我决定到城里打工。离开这个让我伤心失望的小山沟,但是长到19岁我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从来没有过打工的经历,那个时候,只有少数几个人到广东打工,村里还没有形成打工的热潮,也不知道能找到什么工作。既然在家里不能呆了,那就出去吧,说不定能闯出一条路来。第一次出门,我不敢跑到广东这样远的地方,我把打工的目的地选在荆州,虽然算不上大城市,但是比小县城的机会还是多一点。 父母知道我只身一个人出去,开始不同意,因为那两次学艺受骗,还差点连命都搭上了。但是在家里又能做什么呢?母亲最后说:你一个人到城里,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别说找工作了,母亲就要我先到表姨家。表姨是从村里嫁到荆州的,表姨夫在荆州一个造纸厂工作,表姨嫁去后也成了造纸厂的工人。表姨没有出嫁的时候,跟母亲走得很亲,嫁到荆州后也来过我们家几次。后来表姨夫当了厂长,跟母亲的贫富差距拉大了,表姨也因为忙,就再也没有走动了。母亲说:虽然我们现在没有走动了,但是你去找找表姨,她不会不看我的面子的,表姨夫是厂长,说不定还会在厂里给你安排个工作呢。我想想也对,第一次出门,有亲戚总比没有亲戚强,不说表姨夫给我在厂里安排个工作,就是有个落脚户也好呀,那样就不会找不到工作晚上连睡觉的地方也没有。晚上,母亲把绿豆、黄豆、大蒜、腌菜等一些自家产的土产品用蛇皮袋装了一大袋,母亲说:城里人就喜欢吃农村的这些东西,你带去,表姨一家一定非常高兴的。最后母亲又狠了狠心抓了一只老母鸡绑了放进蛇皮袋。我知道,家里的日常开支就是靠抠鸡屁股的,母亲几乎把这些下蛋的母鸡当成了命根子,我们家也是从来不杀鸡吃,这些鸡到老了,不下蛋了,母亲就拿到街上去卖,就是在过年的时候,我们也是吃不到鸡。母亲把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当作礼物送给表姨一家,也只是想表姨能在城里帮我找个工作。第二天,天还没有亮,父母就起来送我到离家十几里镇公路上去等车,那里有到县城的一趟客车,搭车到县城然后转车到荆州。在车启动时,我看到站在路边风烛残年的父母,想想漫无目的的打工路,一种前途未卜感受强烈的占据心头,我不知道我将要去哪里…… 第一次进城(2) 第一次到荆州城的我,一下车就像迷失了方向,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我不知该搭哪一辆车,幸好表姨所在的造纸厂还很出名,几经周折,几经打听,到表姨家时已经是晚上6点了,对我的到来表姨很是吃惊,因为表姨还是在四五岁的时候见到我了,十几年过去了,表姨都认不出我来了,因为不认识所以对我很冷漠,我说了母亲的名字,叫了一声表姨:说母亲要我来看您来了,这是给你带的一点东西,还有一只大母鸡,我把一大蛇皮袋放在表姨的面前。看到这些东西,表姨对我稍微热情了一点,问:你还没有吃饭吧,你也不早点来,我们都吃过了,我给你弄点吃的去吧。不一会表姨就给我炒了一碗剩饭,热了一下她们晚上没有吃完的菜,我一边吃,表姨一边问我家里的情况,当得知我这次是来投靠她,想找工作时,表姨的脸色一下子暗淡下来。原来,表姨夫在两年前就从厂长位置上退下来了,因为厂子效益不好,表姨也下岗了。表姨说:我们厂都要倒闭了,现在城里到处是下岗工人,这工作哪能说找就找呢?你真该在家好好地种地,种地至少还能落下个肚儿圆吧。我心想:我是没有办法才还城里的,你是不知道我的情况,能在家种地我也不会跑到城里来了。但是我怕表姨不高兴,没有说。但我知道,想要表姨给我找工作的事是泡汤了。 吃了饭,我睡哪儿却成了问题,表姨家两室一厅,表姨的儿子住一间,表姨夫住一间,表姨下岗后因为爱上了打麻将,经常要打到凌晨二三点才回家,怕回家吵了表姨夫,就到储物间放了一张小床,这样打麻将不管什么时间回来都不会吵着表姨夫了。对我的到来表姨夫格外的冷淡,除了我进门时叫一声表姨夫时,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跟我打招呼外,再也没有理我了。我吃完饭,表姨夫也洗完澡进了他的房间,呯地关上了房门自已看电视去了。表姨因为急着要去打麻将,因为人家来电话催了好几次,最后她只好打开别一个房间说:你就睡你表哥的床吧,他今天也许不会回来了,你睡之前好好地洗澡,不要把他的床弄脏了,说完,表姨就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夜里,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想到了母亲,将家里自已舍不得吃的东西都给表姨,而表姨却看不上眼,睡个觉还嫌我脏,想到当厂的表姨夫能给我找个工作,现在不仅安排工作不可能,表姨夫连看不不看我一眼。表姨除了打麻将,什么事她都不会感兴趣的。她们不仅不会给我找工作,而且是很不欢迎我的。今晚就在这里住一夜吧,明天一早我就走。表姨不给我找工作,我自已去找吧,来表姨家在大街上看到,到处都是建筑工地,明天我就到那里去看看吧。这样想着,到半夜时,我有了困意,正当我迷迷糊糊的时候,感到身上疼了起来,仿佛有人用脚在踹我。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睁开眼来:原来是表哥回来了,正一脸怒气的盯着我,看到了醒来他又踹了一脚,又重重的推了我几下,骂到:睡死了?死猪,谁叫你睡在我床上的?我被表哥的行动吓呆了,倦曲在床上看着怒气冲冲的表哥,不知道该怎办。 还不起来,你们这些穷乡下人,真脏,只配跟猪去睡,还睡我的床,还不起来?表哥看我没有动,他动手扯住床单用力一拖,把我连床单带人从床上拖了下来,摔在地上。表哥没有管我摔没有摔伤,他拉起在地上的我,连揉带推地把我推出房门:说:你们这些乡下的穷鬼,就想来我家占便宜,你快给我滚出去,说完表哥重重地关上了门。 被表哥赶出来,已经是凌晨2点,大街上已鲜有行人,在昏黄的路灯下,拿着包裹的我孤立无助而又狼狈不堪,我从小就向往的荆州城,不知那里是我立足的地方。在街头,碰到打麻将散场的表姨。,她显然知道了我是被表哥赶出来的,表姨没有也没有说。只是拿出50元钱塞给我说:孩子,城里不是你能呆的地方,你回家好好种地吧,在农村种地过日子还稳当些。这个家里,我没有地位,我想帮你也帮不成呀。孩子回家吧,现在也快亮了,你到车站去打个盹,搭车回家吧。 当上建筑小工(1) 在表姨家被表哥赶出来后,我不怪表姨一家,只怪我来得太唐突,这也是城市与农村人的差距吧,在农村,走亲戚是不用提前打招呼的,亲戚之间的走动也很随便,农村房子宽、不管你什么时候,都可以相互走动,想到这一点,我一点也不怪表姨了。我在车站里蜷曲了半夜,天亮后,我没有回家,本来就是在家里没事做,呆不下去了才出来的,来的时候,还是卖了口粮凑的路费,就这样回家了不仅白丢了几十元的路费,回家还有饿肚子的危险。我决定留下来自已找工作,偌大的城市,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一点事干。 一辆大客车进站了,从车上下来十几个农民模样的汉子。一看就知道是来城里打工的,他们从车上卸下大包小包的蛇皮袋行李,我听见他们中有一个年轻小伙下车了就问一个40多岁大概是个工头什么样的人:离我们的工地在哪儿呀?工头模样的人说:在城南开发区,那儿到处是建筑工地,小伙子又问:到工地还有多远?不远了,搭12路车就到了。看着这群人搭车离去。我不由心里一动,我正愁到哪里去找事做呢,他说城南开发区到处是建筑工地,我到哪里去,肯定能找到事做的。 城南开发区,果然如那个人说的那样,到处是用围墙隔起来的建筑区,有的是建高楼,巨大的钢铁吊臂正把建筑材料送到快要建到半空中的楼顶上。更多的是居民小区,一大片用脚手架、护网围着的房子。我信心百倍,想到找个事做应该是很简单的,可是事实却让我又一次感到在城里找工作的艰难。我找了几个工地,人家不是摇头就是说不要人,有的人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便不耐烦地把我往外赶:走走走,一个小孩子做什么事,你远点去玩去,这是建筑工地,砖头可没有长眼。有和蔼一点的人还是多看我几眼,然后对我说:你年纪这么小,瘦得像个猴子,这里的活你是干不好的。半天下来,我终于知道了找不到事的原因,虽然建筑工地多,但每个工地都有一班人,从带班的到小工都是从一个地方来的,那样也好管理,外人是很难进去,工地上也有轻松、小孩子干的活,但那都是工头的亲戚。 当上建筑小工(2) 中午时分,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和失望的心情又来到一个工地,民工们正在吃午饭,每个人都用塑料盆当饭碗,饭、菜、汤一碗大杂烩捧着或站或坐狼吞虎咽,呼呼有声,有两个民工正趁别人吃饭往脚手架上备红砖,一上一下,下面的人用手往上抛砖,站在脚手架上的人就用手接。看着他们,饥肠漉漉的我竟无比的羡慕,要是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多好呀,最起码有饭吃有住的地方。我鼓起勇气走过去,听说我要在他们这里找事做。刚才还在埋头吃饭的人一齐朝我围拢过来。跟其他工地上的遭遇一样,有的人嘲笑我,有的人劝我回家,有人说我太小身子太单簿不能干活。这时,在抛砖的民工走过来问我:你想在这里做事是吗?我一听有希望了,这是我今天找了一个上午第一次有人这样问我,连忙答应道:是呀是呀,我是想在这里找事做,别看我人长得瘦,可是我的力气还是有的。这个人围着我看了一圈,脸上露出了坏坏的笑,他说:你说你有力气,那好,你给我去抛砖,能把砖抛上去,就留你在这里做事。他话音刚落,周围就响起了一阵坏笑。 这抛砖是一个力气活也是个技术活,在下面抛的人不仅要身强力壮,而且还要眼、身、腿全面配合,才能准确地把砖抛到上面的人能接到的方位。上面接的人也要撑握一定的技巧的方向感,要不然就会接不住,掉下来砸了下面的人。一般是抛两块砖,也有力气大、技术好的人抛四块甚至更多。我明知道他是在拿我开心,但是我犟劲上来了,我放下行李,走到工地上的脚手架下,拿起两块砖合拢用力往上抛去,上面的人伸手接住了。那个民工跑了过来说:抛两块不能算,你最少要抛三块砖才行。我听了他的话,这一次捡起三块砖,用尽身力气往上抛去,这一次比上次抛两块抛得还要高一点,而站在上面的人却故意不接,三块砖像是飞机丢炸弹一样的直往我头上砸来。我慌忙往旁边一躲跌倒在地上,从天而降的三块砖有一块擦着我的手臂落了下去,手臂也被砖头的尖角划破,一时鲜血直流。看着这一幕,那些人都大笑起来,他们整天在工地上除了干活就是吃饭睡觉,太缺少这样的热闹来开开心了。在他们的开心的笑中我坐在地上抱着流血的手臂,心比伤口还要痛。 一个穿西装皮鞋的中年男人来到工地喝住了这群人的哄笑,把我从地上扶起来,给我10块钱说:去找个诊所包扎一下,等伤好了就到这里来做事吧。 一排低矮的用红砖砌成的房子,上面盖着石棉瓦,没有透气的窗子,走进去黑黢黢的像住进了土窑,十几平米的空间里,用红砖垒了几个跺,搭上竹板,铺上自带的棉絮,就成一畅无阻的通铺,晚上,一溜地就能躺下20多个赤膊大汉。我也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每晚在汗臭夹杂着尿躁味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难已入睡。但是我还是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工作。睡在我旁边的一个民工告诉我,把我留下来的那个人是这个工地的经理,也就是大工头,那天他来工地,恰好看到了我受伤的一幕,认为我很顽强,做事很认真,就把我留了下来。管吃住,每个月还给我300块。 当上建筑小工(3) 在这一群来自同一个地方,每一个人都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民工中,我显然是处于劣势,工地上,每个人都可以使唤我,和沙灰、拖斗车上龙门吊、背水泥、扛跳板、架拆脚手架等等,哪里有脏活、重活、别人不愿意干的活哪里就有我的身影。我一个是外人,能留下来就不简单了,只有无条件地干活。 一个月后,小工头忽然给每人发了一个新的头盔,一双新手套,还规定今天一定要戴上。我们平时做事是没有给发头盔和手套的。食堂的师傅还背回了大块的猪肉、还买了鸡、鱼等。我正在疑惑,一个工友告诉我:劳动局、工程质量监督部门,还有领导要来工地视察,检查工程质量问题、安全问题,建筑工人的生活问题,电视台还要来录相的。怪不得今天工头怎么忽然发善心了,又是给我们发劳保用品,而且又是买大鱼大肉改善生活。原来只是做个样子,应付检查、唬弄一下这些领导们的。快到中午的时候,忙着应付检查的经理来到工地的现场,忽然想到忘掉了一细节,工地的现场应该写些关于工程质量、安全和欢迎领导检查的口号、标语。检查的领导马上就要到了,现在请别人写是来不及了。急得团团转的经理不知如何是好,在工地上大喊道:你们谁会写毛笔字,谁会写呀?啊!工地上都是手握锄头与泥巴打交道的粗俗的农民汉,别说写毛笔字,有的人甚至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经理明明知道喊也是白喊,可是他还是一连问了好多遍。看着经理急得不成样子,我走过去说:经理,你去拿纸笔和墨,我来给你写的试试吧。写毛笔字,我们从小学里就练过,后来我也一直在练,每年过春节的春联还是我自已写的。虽然还不能算作书法,但是写个标语还是可以的。经理忙差人给我备好纸笔。我写两条关于质量与安全的标语贴在工地上,一张欢迎标语糊在夹板上树在工地的入口处。检查的来了,领导们看了看工地、工人的食堂、问了经理一些问题,扛摄相机的记者拍了民工穿着工作服戴着新头盔、新手套上脚手架劳作的镜头,拍了民工们吃饭,还为一个工人吃肉时脸上的笑和工人碗里的鸡、鱼、肉拍了特写。从经理满意的笑容,我知道这次大检查很是成功,因为我写标准为经理解了围,也为检查争了不少面子,经理表扬了我,奖给我50块钱,第二天,经理还亲自要小工头给我换了个轻松的工作:开龙门吊。 工地上发工钱不是一个月一发,一般都是分期分批的,比如一幢楼完成了基层给20%的钱,房子建成了给30%,粉刷完成了给20%等等,这样,工头跟民工之间口头上的协定是:半年结一次工资,年底全部结清,平时每个月每人只发50元。我来了三个月,每个月只领到50元。睡在我旁边的一个比我年龄大点的工友跟我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他知道我每月只能领50元,就对我说:现在的工头都狡猾的很,说是年底给工钱,可是到了工程完工的时候,这些工头拿了钱就消失了。给民工一分钱都不发。他给我支招说:你要经常想办法找理由跟工头要钱,一个月跟他要四五回,这样你的工资就要得差不多了,就是他工头真的跑了,你也没有多少钱了。你看我,这个月就编了很多理由,比如说我父亲病了呀、弟弟上学急要钱用呀,我自已要买鞋呀,我的工钱都拿得差不多了。听了他的话,少经事世的我却不已为然,经理很好呀,他不会做这样的事吧。 半年后,工程也进入了煞尾阶段。民工们都加班加点在最后的冲刺,马上要拿到全部的工钱了,尽量很累,民工们都非常的兴奋。可是这兴奋很快就被沉重的痛苦的打击无情的击得粉碎,正如那位工友说的那样。这个工地上的经理也就是大工头拿着100多号农民工的半年血汗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在这里流血流泪流汗干了半年,1000多元的工钱一分也没有拿到。 表姐帮我找工作(1) 工钱被黑心的工头卷走后,我在工地盘留了三天,眼看着拿回工钱是没有半点希望了,但是我不能回家,一是没有挣到钱,二是就这样回去也不甘心,我决定再去找一份工作。我知道,像我这样没有一技之长的农民工除了在建筑工地做工外,很难找到工作的。但是建筑工地没有任何保障,流血流汗做了工拿不到钱是常有的事,受过一次骗,我再也不会去当建筑小工了,于是我就到一些小巷和农贸市场去转,看能不能在餐馆或小吃店找个杂工干干,因为餐馆都有固定的门面,他们不会像建筑工地的老板那样消失得那样快,尽管工资不高,但是不愁白干。 就这样,我在一家菜市场碰到了表姐。表姐已经从小镇里到城来做生意了,在城里最大的菜市场开了一家餐馆,专卖早点,生意红火。表姐是那种非常热情、心无城府、口无遮拦心里放不下丁点事的人,且对人的态度瞬息万变,比如说她刚刚夸奖你是一个“勤快伢”,一闭口又骂你是个“舒懒胚”。表姐就这样热情的招呼我,一会向来她店里来过早的人炫耀:我这个表弟非常有文化,还很会写文章,他读书的时候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一会又恨铁不成钢地对我说:表弟呀,会写文章、有水平能做什么用呀,你现在要多挣钱呀。 表姐问我怎么到城里来了,我把在工地做工,工头把工钱卷走的事跟表姐说了。表姐对工头破口大骂,恨不得找那个工头去拼命。我看表姐这里生意很好,请了3个小工还是忙不过来,于是我对表姐说想在她这里做。表姐这时一改刚才对我的热情,沉下脸说:我们亲戚是亲戚,打工是打工,我这里是缺人,我正在招呢,但是你不能在我这里打工的,我是从来不要亲戚的。因为亲戚不如外人勤快,也不好使唤。这样吧,在沙市那边有一个专卖干货肉制品的王老板(表姐把小商贩都称老板),前几天他托我给他找个小工,你去正好,表姐这时又恢复了先前的热情,眉飞色舞的给我介绍起这个卖干货的老板来,表姐说:这个老板也是从农村来的,人家会吃苦,现在都有几十万的存款了。这个老板很会做生意,什么能赚钱就做什么,表弟呀,你要多跟他学学,学会了自已也做生意,到时赚钱了,在城里买房子,我帮你介绍个女朋友,农村里有什么好的,种地把人都累死也挣不到几个钱。你看城里多好,到处都是赚钱的机会。 表姐帮我找工作(2) 表姐给那个王老板打了个电话,下午,王老板骑摩托车把我接过去了。这是一个在市中心比表姐处在的那个菜场要大一倍的农贸市场。菜场里每天收拾得光鲜明亮,摊点整齐有序但是你只有走过围墙,来到这些小贩们住的地方,一溜低矮的红砖房子,菜场里那些污水夹杂动物的内脏和烂菜残叶的腐臭,真是臭气熏天、蝇蚊横飞,简直就是一个垃圾场。王老板一家在别处租了一间住处,这里有一间小房,也就是放货物的,原来是王老板一人在这里过夜看护,我来后,就顶替了王老板,住到了这个“垃圾场”。王老板经营的是干货肉制品,卖什么熏肉、腊肉、香肠、各种野味应有尽有,还经营猪、牛、羊等动物的“下水”(内脏)和一些海鲜。我和工作是每天清晨把这些干干湿湿的肉制品一件一件地搬到菜场摆到摊子上,然后就是做家务,做饭,洗衣,送小孩上幼儿园,中午,生意的间隙,王老板夫妇要休息,我便守摊。 我的到来,让王老板夫妇轻松了不少,女老板对我非常满意,有一天她得意地跟她弟弟说:我请了一个小工,很会做事的,很勤快的,什么事都做,你家里如果有事的话,跟我说一声,我叫他给你去做。果然,后来,她就要我帮她的弟弟搬了几次煤球。天渐凉了,女老板见我穿得单簿,拿出一大堆衣服给我,我看了一下,都是老板的旧衣服,大号的,最后我只选了一件稍微小一点的内衣。 过了几天,老板问我会不会骑三轮车,我说三轮车不是跟自行车一样吗?还有三个轮子呢,比自行车还好骑吧?老板说:你没有骑过,肯定不会的,老板限我两个小时学会骑三轮以后就要你去进货了,他要去做别的事情。我推着三轮车,找了一个倒闭的工厂,在院子里学了起来,没有骑三轮车前,我原以为三轮车有三个轮比二个轮子的自行车还稳当,但事实不是那么回来,我刚一跨上去,车龙头就往一边偏去,我拼命扳正,它又扭过头来,根本不听使唤,不往直路上走,一会儿撞到树上,一会又掉进一个水坑里。学了半天,才带着满身青紫的伤勉强上路了。 表姐帮我找工作(3) 我们进货的地方是离菜场大概有20多公里的一个城乡结合部,这里原先是一个水果罐头的食品厂,食品厂倒闭后就被一个体商贩买下办起了肉制品加工厂,我们这次主要是进香肠、熏肉、腊肉,货装好后,王老板结帐付钱去了,我就随便在院子里转转,厂子里有两排房子,前面一排是办公室和工人的宿舍,隔着一块空地还有一排房子,我想那肯定是加工的地方吧,后面门锁着,我靠近窗子想看里面是什么,这时闻到一阵臭味,我看到屋里面尽是死猪、死狗、死猫、以瘦骨崚峋的母猪居多,也有乳猪,这些死物尸体上爬满绿莹莹的苍蝇,有的尸体也开始发绿腐烂,而另一间大房间里,工人正热火朝天地忙碌着,有的去毛、有的剥皮,有的开膛、有的肢解……十几个人组成了一条生产线,各自埋头忙碌着。我看得目瞪口呆,一阵阵翻胃,原来王老板卖的那些油光亮闪的广式香肠、黄橙橙的台湾熏肉、香喷喷的让人看一眼就流口水的农家腊肉就是这样生产出来的。 晚上,王老板就叫我加工动物下水和海产品的方法了,以前这些都是他亲自操作的,这次,他说要去做别的生意,才决定把这“秘决”传授给我。就是先将这些毛肚、鱿鱼、鸡爪等等先是用温热水泡10分钟,加入工业用烧碱,再加入双氧水,搅拌均匀后将毛肚发泡20分钟,最后滴入福尔马林保鲜。为什么要用工业烧碱发制?王老板告诉我说:因为食用碱根本发不出来,勉强发出来也是蔫的。加了福尔马林才能保证看上去色泽亮堂,吃上去新鲜脆嫩。毛肚本来没有白色的,白毛肚一般都是用双氧水发制出来的,因为必须用双氧水发得很长久才会变成白色。 “一些腐败变质的海鲜,发出阵阵臭气,可经过加工处理后模样完全变了样,外人根本看不出来!”至于虾仁,加入工业碱、福尔马林后,体积重量膨胀至原来的2-3倍,颜色也发红、变鲜了。王老板最后对我说:这是绝招啊,你学会了以后不愁不赚钱, 经过这样处理加工后,于是第二天摆到菜场上,你便看到新鲜饱满的鱿鱼,色泽亮堂、新鲜脆嫩的毛肚,白亮粗饱的凤爪。 王老板做的生意其实就是骑着摩托车走乡窜户收那些死猪、死狗、死猫,然后卖给那些肉制品加工厂,王老板说,每年到这个季节,他都要去做这个,比卖肉制品赚钱多了。王老板早出晚归,而他家里的事全让我一个人包了。一天,王老板兴匆匆的带回了一只死狗,兴奋地对我说:今天真走运,我捡了一条狗,这狗好重的,怕有五六十斤,一分钱也没有花,这狗我不卖给加工厂了,自已剥了卖给餐馆,可以赚两倍的钱,说着,王老板喊我给他帮忙,我看到,这条被王老板没花一分钱捡回来的狗,不知死了多少天了,狗嘴里还有很多蛆在爬,恶臭布满整个屋子,我好一阵恶心,哇地吐了出来。晚上,我一整夜没有睡着,想来想去我决定不干了。 第二天,我没有出摊,收拾了衣服到王老板家时,女老板听说我不做了,一脸的愕然,愣愣地看着我不出声,我拿着包正要走时,她叫住了我说:“把你的包给我看看”,我说,我没有拿你的东西呀,谁知道你有没有拿我的东西呢?女老板一把夺过我的包,把里面的东西全部翻了出来丢在地上,除了几件衣服,什么也没有,她又说:我还送给了你一件衣服呢?我知道,她说的衣服就是那件旧内衣,可是我现在正穿在身上,我生气了,我不会要你任何东西的,我现在就给你脱下来。我正在脱外套,她说话了:算了吧,你走,我也不会给你工钱,这件衣服就抵了工钱吧,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你走吧。 我搭车来到表姐的餐馆,表姐正一脸怒气,好像跟谁吵了架似的,见了我,表姐就骂开了:你不给人家做就算了,你还偷人家的东西干什么?你这不是丢我的脸吗?你叫我以后怎么做人呀?见表姐冲我发火,我莫名其妙地说:我没有偷谁的东西呀?“你还有脸狡辨,人家才打电话来告了你的状,说你偷了她的衣服”。我一听明白了是怎么回来,于是我就将情况原来地跟表姐说了:表姐的脸渐渐地由阴转睛,还笑着说:我说呢,我表弟是多老实,人品有多好的人,怎么会偷别人的东西呢?她妈的臭婆娘,败坏我表弟的名誉,我现在是抽不开身,有时间我非得去找她评理去。末了,表姐安慰我:表弟,你不要恢心,不担心找不到事做,你在我这里休息几天,我再给你找个好老板。 被中介骗了(1) 我没有要表姐给我介绍工作,我怕再发生“偷东西”的事情,对我对表姐来说都不好收场。我决定自已去找。那个时候,大街小巷上到处都是招聘的中介。一间小门面,门口几块牌子一竖,写着大大的招聘两个字,牌子上写着招聘的工种、招聘的单位,招聘的单位没有具体的名称都是用某单位、某公司代替,招聘的工种从坐办公室的文员、教师、工人、保安保姆、厨师等等包罗万象,招聘的对象从博士、大学生、到农民、下岗工人,不分年龄、不分学历的高低,只要是有工作能力的人仿佛都能帮你找到工作。做中介的都是一样的装备,小屋里放一张抽屉桌,牌子旁边站两三个年轻女人,看到有背包的或是陌生人走过,就热情地迎上去:大哥、大姐、大嫂、大叔找工作吗?我们这里什么工作都能找到,包你满意! 我就是在大街上盲目地转的时候,被中介盯上的。那是一个40多岁的中年女人,慈眉善目的,我从他中介小屋的门口走过,她拉着我说:“小兄弟,你是找工作的吧,你到我这里来,不管你想找什么工作,包你满意”。说实话,我在大街上转了大半天,看到满街的招聘中介,也打算通过这样的方式找工作,但是一看到招聘牌旁站着花枝招展的女人,我就敬而远之。而这次拉着我的是一个看上去非常老实本份的中年女人,我便停下来问她:像我这样没有一技之长,又没有学历的人能找到工作吗?中年女人忙应道:怎么会找不到工作呢?学历高有学历高的工作,学历低有学历低的事做,只要你想找工作,我就一定能帮你。她随口又夸奖:小兄弟你一表人材,面相也生得好,一看人也很老实,现在的老板就是喜欢你这样的人。我说我也是刚从农村来城里,不知道能干好什么事。她见我还在犹豫又说:我儿子都21岁了,比你大吧,我儿子还不是在打工,打工有什么呢?谁是一生下来就会做事的呢,你慢慢学就会了。小伢,我儿子都比你大,我也可以当你妈了,我不会骗你的。她的确很会拉拢人,不知不觉中把称谓都变了,把我从刚才的小兄弟变成小伢,但不管怎么说,就这一个小小的转变,一下子拉近了我跟她的距离,我有点相信她了。她继续以十分关怀的口吻说:你长相不错,把你介绍去工厂下苦力我不忍心,那样又累又不能挣钱也没有前途,这样吧,有一家大型宾馆招服务生,宾馆经理刚才给我打电话,说还差一个人,要我给他找一个,大宾馆当服务生既体面又能挣钱,一个月光客人给的小费就好几百呢。本来,我是想要把我老家的侄子介绍去的,小伢,我跟你有缘份,我现在就介绍你去吧 被中介骗了(2) 她说得非常诚恳,而且说话的语气真像一个母亲为自已的孩子设计未来一样的,是那样的贴心,那样的负责。有这样的好事,我当然很高兴,我知道找中介是要收中介费的。她把我领到小屋里,拿出一张表格说:我这是正规的中介公司,每个求职的都要填表的,这对你们也是一个保障。我认真填了表交给她。她收起后说:我这里收费都是150元,我刚才说了,我跟你有缘,这样吧,我收你一半的钱,你只交80块就行了。她这样说,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交了80块钱,她给我开了收据,我看到收据她开了两张,一张上写的是中介费10元,一张写的是服务费70元。我正要问她为什么开两张收据她又跟我说:我是保证帮你找到工作的,但是如果你对工作不满意或是这份工作不合适你或你被老板辞退了,你还可以来我这里,我再帮你找,但是只能找三次。如果三次你都做不好的话,那就不能怪我了。如果一个月之内一份工作都没有给你找到,我就会把钱退给你。当然,我这里不存在找不到工作的事,肯定会为你找到工作的。 她收好了钱,给我写了一张纸条说:这是这家宾馆的地址,你直接搭1路车过去就行了,交了80块钱就得到一个宾馆的地址,这是什么介绍工作。我急了,大声问她:“你不带我去怎么行?我又不认识人家,我一个人去人家肯定不会要的”。她的态度也变了,带着责备的口气说:我这是中介,只是给你介绍工作,我给别人介绍工作都是这样的,都是给个地址,人家自已去,你怎么就不行了?你连去应聘的胆量都没有,怎么工作呀?真是个土包子。她把纸条塞给我说:你去,我都跟人家经理说好了,你去了就上班。快去,等会人家都要下班了。 因为不熟悉,按照地址辗转两个小时才在一条背街上找到。说的是一家大型洒店,其实只是一家酒楼,酒楼分三层,一楼二楼经营餐厅,三楼是ktv包房。此时还不到吃饭的时间,酒楼大厅桌椅摆得整整齐齐却没食客,我壮着胆子往里走,门迎小姐知道我不是来酒楼消费的,用怪怪的眼神盯着我,看到我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其中一个问道:“现在还没有到吃饭的时间,你进来干什么?”我是来应聘的,你们这里不是招服务生吗?我问道。这时另一个门迎说道:我们这里没有招什么服务生,你不要进来了,快出去吧。见她在推我,我急中生智说:你们这里是招服务生,是你们张经理要我来上班的。我拿出纸条在门迎面前晃晃,看,我还有你们张经理的电话。这时,从吧台走出一位年龄大一点的女孩,她对我说:我们这里是招过服务生,但那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现在已经没有招了,我们张经理今天也不在。你还是到别家去看看吧,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被中介骗了(3) 我悻悻地回到中介所,满怀怨气地向中年女人说了事情的经过,责问她说人家明明不招人,你为什么要把我介绍过去。中年女人抢白道:我这大年纪了,还跟你开玩笑吗?我要你直接去找张经理,你跟门迎纠缠什么?你去的时候,我要你“打的”去的,你却偏要挤公共汽车,你刚出门,我就跟张经理打了电话,他说会在宾馆等你一个小时,谁知你两个小时才到,人家经理事多,是你自已耽误了时间,错过了机会,怪我吗?好了,这次不成功,我再给你介绍一家吧。 她这次要我去的是一家糕点加工厂,加工饼干、面包等食品。这个加工厂有点大,有办公区和工厂区,门口还竖着一块招聘牌,还有专门的招聘办公室。我想这次肯定是有希望了,我说明来意,负责招聘的倒很热情,一边介绍工厂的情况,一边要我填表。他接过我填的表比较满意的点点头说:先交1200块然后再去厂部报道:我愕然问他:怎么要交这么多钱?我是来找工作的,不是来上学的呀,怎么还要交钱?他看了我一眼说:这是规定,凡成为我们厂的员工都要交钱,这钱也不是乱收的,500块钱的风险金,出叫押金,押金一年后退给你,还有500块钱是服装费,我们正规的厂家,工人都是统一着装,200块是体检费,还要给你办健康证的,这是生产食品的厂家,没有健康证怎么行呢?我一听傻了,我哪有1200块钱啊,没有听他再说下去,我落荒而逃。 中介女人给我介绍的第三份工作是在长江边的码头上,她说:这份工作不要任何技术,人家也不用收你的押金,事干完了,人家马上给你钱。按照她给我的地址来到长江码头一看,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来她是要我来当搬运工的,看着那些膀大腰圆赤膊的汉子将100公斤的粮食从颤悠的跳板上背上岸,面不改色心不跳,我的心倒吓得跳起来,这哪是我能干得了的工作呢?我对中介女人失望了,她这样给我介绍下去,永远也不能给我找到工作,倒是我几趟跑下来,车费搭进去不少,我决定找她退钱。 听说我要她退钱。中年女人说:退钱可以,但是只能退给你中介费,也就是只能退你10元钱,我问她:你不是说找不到工作退钱的吗?刚才我给你80元,现在怎么只退10元?她没好气地说:你交钱的时候我就跟你说清楚了,70元是服务费,10元是中介意,我已经为你提供了服务,当然那70块钱就不能退了。你找不到工作也不能怪我,不是我没有给你介绍,是你自已高不成低不就。我明白了,他开两个收据,原来早就留了一手。 她看我没有说话又好言劝我道:其实我很同情你的,你比我儿子还小,一个人出来也很可怜的,这样吧,我也不给你介绍工作了,你就留在我这里帮我干吧,我问她:我在你这里能干什么?她大概见我动心了,于是像给我上课一样滔滔不绝地说开了:“我供你吃住,第一个月你先学习,到街上四处转转,收集一些招聘信息,等你学会了,就帮我招人,你带一个人来,我给你10块钱,这样既轻松也来钱?我看你人很机灵也很老实才决定留你的。说实话,我一直想找个帮工,刚看见你时,就准备跟你说的,但我怕你不同意,就先给你介绍工作。怎么样?现在你几圈跑下来知道找工作不容易了吧,你就在我这里干吧,不会亏待你的”。她连珠炮似的说了半天,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她就是这样给别人找工作的,她的劳务信息就是这从大街上得来的。真是实足的骗子。我真想一下砸了她的办公桌和门口的招聘牌。 这时,门口走来五个背包的外地人,正停在招聘牌上指指点点,看来大生意又来了,她赶忙笑容可掬迎了出去说:大妹子、大兄弟找工作呀?我这里什么工作都能找到,包为你们满意的工作。现在有几个老板给我打电话正急着要人呢,你们进来登个记办个手续,马上把你们送过去上班。出门就是为了挣钱,早一天做事早一天拿钱呀。她像演说家一样的把刚才对我说的话充满激情地演说了一遍。见几个人还有点疑惑,她于是现身说法地指着我说:“你们还犹豫什么呢,我一年要给上万人介绍工作,人家找到好工作后还专程来感谢我呢,你看这位小兄弟,我给他找了很好的工作,他现在买来水果来谢我呢。是不是呀,小兄弟”?随着中介女人的手指,这几个人用征询的眼光看着我:好像在问: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呀。我知道,我的一句话或是一个动作都会起到关键作用,要么让这个女人骗人成功,要么让这些跟我一样的民工们免于上当。我没有犹豫地选择了后者,我站起来大声说:你们不要相们她,不要上当了,她根本不能为你们找到工作,我也是受了她的骗,她是骗子。说完,在这几个人吃惊的目光中,我大步地从中介小屋走出来了。 在夜市摊当杂工(1) 虽然受了中介的骗,没找到工作还白白地被骗了80块钱,但是通过几趟的跑下来我也学到了一些找工作的方法,其实中介也是在大街小巷去收集信息,看到哪里贴出了招聘就记下来,然后有人求职就带人家去,再有就是在报纸的招聘栏看。按照这样的方法,我很快就找到了一份工作。 这是一家夜市摊。在城市中心人民公园的一个湖畔,每到夜幕降临,十几张台子占据了整个沿湖观景走廊,因为是城市中心,又是公园,位置好,所以生意特别好,从晚上九点一直到深夜一两点,食客不断,老板赚得合不拢嘴。我来时,已经有了三个小工,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负责端盘子,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娘负责洗碗,还有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小王负责炒一些简单的菜。如果有特别的客人老板就亲自炒菜。因为生意太好,所以我刚一到这里,没有说几句,老板便把我留下了。给我分配的任务就是配合小王做杂事。因为生意特别好,所以要准备的东西就非常多,虽说是夜市摊,但是我们每天上午9点钟就要起床,晚上要到三点多才没有了食客,然后一收摊就到了凌晨三四点,往往我们睡觉的时候,东方也露出鱼肚白,周围的早点已经开始生火准备了,卖小菜的小贩也骑着三轮车去批发市场进菜了,每到我们收完摊准备睡觉时,我就想起《日出》陈白露的一句经典台词:“太阳出来了,我们要睡觉了”。每天早上九点就要起床,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尽管很辛苦,但是我觉得工作不好找,所以做起事来格外卖力,像个陀螺一样不停地转,择菜洗菜,剖鱼杀鸡、配菜站台,丢下菜刀捡抹布,拖完地后又洗碗,当我干的事我干好,不该我干的事我也抢着干,小餐管本来就不像大宾馆分工那么严格。炒菜的炒菜,配菜的配菜,站水台的只管杀鱼,清洁工只做卫生,洗碗工只管洗碗,小餐馆就不一样了,老板往往要把一个人当几个人使。既要当杂工,有时还要炒菜什么的。总之你越是勤快手巧,老板就越发喜欢。我来之前,他们三个小工分工明确,互不干扰,。然而我来后不仅打乱了小工之间不成文的秩序,还让老板看到了一个好的小工其实是可以当几个人用的。 在夜市摊当杂工(2) 我来之前,小王在这里做了一年,是个开店的“元勋”级的人物,用那个传菜的小女孩的话说:他在餐馆里很牛的,他自已的事做完了,哪怕是没有事情坐着玩,也不会帮她去洗一下碗的,从来不多做一件事情。我不仅做事勤快,而且做事干净利落,有时还给老板很多建意,可是改进一些做法,把事情做得更好。以前老板写个招聘或是广告牌什么的,还要到广告公司去做一个喷绘。广告公司是不会在乎你这个一张喷绘的小生意的,说是答应帮你做,但是当你去拿的时候,往往就以各种理由推说没有做好,其实是不想做。这样不仅花钱还会误事,我来后,写招牌的事就承担下来,为吸引客人,小店每天都要出一些新花招,新的菜谱,就是一些小吃也要每天换一个名字,比如昨天还叫米酒煮汤元的小吃,今天就挂招牌打出:本店最新小吃:雪花银元羹。老板不用出钱去做喷绘的招牌了,几乎每天都要写这样的牌子。由于我的吃苦耐劳,勤快活泼,加上又会用毛笔写招牌,小王就渐渐失宠了。老板经常用我做榜样大声地喝斥他,我本不想这样,看着老板有事无事拿他开骂,我心里也过意不去,于是,我越发默默地做事,有时候,该他做的事我也为他做了。 也许是老板对我好他嫉恨,或许是他在这个小店里飞扬跋扈惯了,总之,从些后小王就与我过不去。他对老板没有办法,就想出一些招数来治我,小店是在公园湖畔,吃客全都是在外面,老板只在这里搭了一个铁皮房子,房子有十几个平方,用钢筋在中间焊了几根横梁,铺上木板,就成了上下两层的阁楼,每天收工后下面放这些餐具和桌子,我和小王就睡在铁皮房的阁楼上。这个时候,就是他“治”我的时候,他把工作时老板受的气全部发泄在我身上。铁皮屋本来就小,加上白天的太阳照射,下面还放着一个烧着的蜂窝煤炉,睡觉时小屋就真的像一个蒸笼,老板要我们共用一个电风扇,这时就成了他的专利,独自霸占着,为了防止我把电风扇移过去,他把故意把转头的也弄坏了。这样电扇就被固定向他一个方向。因为我是刚来,也不好跟他计较什么,只好忍着吧。 在夜市摊当杂工(3) 小店有两个用大铁罐改做成的大煤子,每天都要吞进200多个蜂窝煤,老板在的时候,这些换煤的脏活他不敢安排我做,但是收工后,老板走了,这里他就成了主人,出煤渣就成了他“惩治”我的最好法宝。一个旧铁桶装着,一辆破自行车就成了运煤渣的工具。煤渣要运到一公里外的圾垃场才能倒,如果把装煤渣的铁桶放在自行车后架上,推着运去的话,一趟要半个小时,运完得要二个小时,如果是骑着去,只要几分钟就到了。骑着的话,要先把铁桶放在自行车后架上,一支手扶着后面的铁桶,一只手扶自行车龙头,人坐在自行车坐上,右脚踏在自行车踏板上,准备好后,左脚用力一蹲,借着惯性自行车就起动了。后坐上的铁桶里装着的煤渣不能完全算是渣,还是燃得正旺的殷红的煤火。把铁桶也烧得红红的,厚厚的手套也被烧穿了,几趟下来,手指便被烧破了皮,有一次,小王还趁我不注意故意将一大捆一次性的筷子放在煤渣上面,走了一会,经风一吹,后面便燃起了熊熊大火,将我的衣服也点燃了,我慌从自行车上倒下来就地一滚,才将火滚灭,看到我这样的狼狈像,他幸灾乐祸地笑了。我恨恨地看着他,心想,如果我把这事告诉了老板,那他就不只是挨骂的事了,老板一定要他滚蛋的,但我一想,他也是从农村来的,打工的都不容易,我便打消了告诉老板的的念头,想到,你老是抱着这种心理,终究有一天会出事的。 小王还真的出事了,那天,也是老板骂了他一通,带着满腔的怨气炸花生米,过了一会,只听到一声惨叫,我们都跑过去一看,原来他在炸过花生后把油倒出来的时候,一下子将滚烫暴热的油倒在了自已的脚上,左脚顿时脱了一层皮,红肉翻翻,老板一边把他送到医院,还不忘骂他。两天从医院出院后,老板给他下了最后的通牒:如果半个月不能做事,就只能回家了。接下来,小王每天只能像猴一样绻曲在小层阁楼的窝里,一脸的无奈和萎瑣,完全没有往日的趾高气扬。我见他可怜,每天给他送饭,帮他洗衣,帮他到医院拿药,擦药,在他心情不好时还要开导他。因为怕老板炒鱿鱼,这样过了10天,他就能瘸着一只伤脚,忍着痛慢慢下地做事了。这以后,他就把我当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做事情也极积起来了,有时候还抢着跟我洗碗拖地。他说:你不仅事做得好,脑子聪明灵活。而且你的为人也令我佩服,他说:你刚来没几天,老板就这样喜欢你,我在这里干了一年,他也没有这样对我好过,我心里就很不服气,就故意用各种方法折磨你,目的是想把你赶走。他最后说出了恨我的重要原因,他说:你没来时,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每天晚上收工,等老板走后,我都要煮六个鸡蛋吃,有时还炒点菜喝点酒,每天都不断,我刚来的时候才80斤,你看我现在都150斤了。我们打工的一天忙到晚吃了什么呢,有时候太忙了连饭都顾不上吃,就想到晚上没有人了享受一下,可是你一来就断了我的美食,我好多天没吃鸡蛋了,心里燥得睡都睡不着。所以我说恨你,巴不得你早点走。现在好了,我们成了好哥们,我不担心你了,从今天起,我们每天煮十二个鸡蛋,一个人六个,我包你一个月就变得胖胖的。说完,小王不等我回答,自顾地下去煮鸡蛋去了。 我们收摊后,一些没有买完的菜就放在下面的一个大冰柜里,还有一个冰箱,鸡蛋每天是整筐地买回来,用了多少需要买多少菜都是小王撑握,写个单子给老板,老板第二天就买回来,所以,鸡蛋还剩多少,老板也不知道。还有一个蜂窝煤的炉子,为了第二天不用发煤火,这个煤炉一直不熄,这一切都为小王偷嘴留下了方便。 一会功夫,小王就端上来两碗热气腾腾的糖水鸡蛋,还炒了一碗回锅肉,二个鸡腿,一盘鸡爪,还有半瓶白酒,小王给我酌了一杯酒说:为我们能在一起打工干杯,我没有喝酒,本想劝劝他说这样做有点对不起老板,也不是很光彩,但我想了想,还是忍住没有说,我没有喝酒,不过,还是吃了小王为我煮的鸡蛋。这样一喝,一直凌晨我们才上床睡觉。小王喝了一大杯酒,一倒在床上就酣声大作。正当我迷糊的时候,被一阵刺鼻的塑料焦味熏醒,我猛地翻身坐起,循着焦味往下看去,这时下面已经燃起了大火,那些塑料的菜筐都跟着燃起来了,我敢快推醒小王喊道:快起来,失火了,失火了。这时,火正在上下楼的梯子边燃着,已经封住了我们下去的梯子,我敢砸碎了窗子的玻璃,小王也醒了,我们从窗子跳下去,从外面打开门,还好,刚才冲洗地面的水管忘了收,还接在水龙头上,我赶忙打开水筏,对火小屋一阵猛冲,小王也顾不得被烧着的危险,冲进屋里把那些容易燃的东西搬出来。十多分钟后,火终于被灭了。原来是小王用完煤炉后,忘了关炉门,这样炉火越烧越旺,把旁边的易燃的塑料菜筐,一个菜筐燃起来,其它的也跟着燃起来了。 还好,损失不大,看着这些烧焦的菜筐,我心有余悸,要是我也喝了酒,那今晚我们就葬身火海了 失业(1) 发生失火事件后,小王诚惶诚恐,怕我将他偷食的事告诉了老板,尽管我一再表示,不会向老板告密,况且也没有多大的损失。小王还是很害怕不放心地说:只要你不把这事告诉老板,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我知道,小王是害怕老板炒他的鱿鱼,他来自四川的一个穷山沟,刚来到这个城市一个月没有找到事做,天天只能睡公园,天桥,甚至睡涵洞,每天只吃一顿馒头充饥,人瘦得跟猴一样。后来被这个老板收留,不仅包吃包住,每个月还有300块的工资,小王很满足了,所以他怕老板炒了他。 第二天,我将事情的经过跟老板说了,不过没有说是小王偷食引起的失火,而是说因为天太热,铁皮小屋的温度高,炉火烤化了塑料菜筐引发明火。老板并没有怪我们,也是怪天太热了,幸好还没有伤到人。这天后,老板便将生着火的炉放进放在外面,用铁链锁在一根水泥柱上,还给我们买了一台电风扇。 渐渐地,我也知道了老板的身世,老板原来是机械厂的工人,因工厂不景气,早在五年前就下岗了,妻子是纱厂的纺纱工,因病也下岗,老板上有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妻子有病不能做事,一个儿子正在上大学,一家人的重担全压在他身上,下岗后,他一直用三轮车给人家送货。后来,他得知公园要出租一些门面和地块,想到这些方夏天做餐饮一定生意很好,于是,他通过公园的一个熟人打听到,公园所有的门面和地段都是包租三年,而且要一次交齐包租费,观景长廊的包租费每年一万元,老板东移西借凑了三万元将这观景长廊包租下来,夏天、秋天就做夜市,冬天、春天就做早点,没想到生意还很好。 也许老板自已是个苦命人,所以他招的工人均是农村的孩子和下岗的工人。有时,从农村来的年轻小伙、小姑娘只是把这里当着一个落脚点或当作跳板,刚来找不到工作时在这里住,一边在这里干着,一边托人找事,一找到工作马上就离开了。老板也不为难他们,从来不像别的老板那样克扣工钱,扣身份证,要走了,把你的工钱一分不少的给你。也有些下岗工人,在这里做几天,等手脚做熟练了,或是到别的餐馆或是自已开一个小餐馆。所以,小食摊人员流动很大的。对于这老板很大度他总是说:诚心留下来他自已会留下来,不诚心在你这里做的,你就是用铁链锁住,他也会想办法走的。说是这样说,但是从这后老板再招人还是留了个心眼,那些心术不正的人是坚决不要了。我知道了这一切,又对老板多了敬意,为背着老板偷食的事感到不安,同是也要求小王,老板也不容易,况且对我们也不错,再也不干这种背着老板不光彩的事情了。 失业(2) 这一年,城市正在大张旗鼓的创建全国卫生城市,首先是大街上、广告牌上挂上了创卫生城全民参与的大标语、横幅、公告,接着就是宣传车整天循环在各个街道上广播。然后就是公安、卫生、城建部门组成的“清障队”由警车开道、卡车、轿车、铲车随后浩浩荡荡、威威风凛凛,宛如上前线的装甲部队对城市道进行清理,特别是主干道,城市的门面,这些是卫生城验收组必看的地方,要保持绝对的“卫生”不容许任何小商小贩在主干道上摆摊设,要给验收组一派和谐卫生的景像,我们的小食摊是在市中心,又是风景区和公园,所以一开始就成了“清扫”的对象。“清障队”三天一小查,一周一次大的检查,有时还搞突然袭击,为了生存,老板的生意也就成了猫逮老鼠的游戏,总是在检查过后的第二天,算着今晚不会来检查了,就胆战心惊地出摊,为了防止突然袭击,就派一个人远远地到街口去把风,一有动静赶快通知。尽管这样,老板的生意还是做不成了,随着验收的日子渐近,城市管理的力度也加大了,“清障队”一天几遍在街上巡逻,有几次差点把摊子也砸了。 就这样,我们做一天玩几天,而且生意也差多了,就是出摊出没有多少食客。一个月下来,其他几个打工的守不住了,他们怕这样下去亏了本的老板不会给他们工资,于是提出来要走,小王在这期间找了一家餐馆,月工资500。小王劝我也走,说这是个机会,不是你不想干,而是没有事干。老板没有强留他们,依然给每个人开了工钱,我没有趁这个机会走,而是主动地留了下来。我虽来城市时间不长,但是我知道,城市里做什么都是一阵风,风头过了,一切又会恢复老样子,该干什么照样干什么。就这样,我在这个小屋里守着小食店的家当,老板见我喜欢看书,就给我拿了一些他儿子读过的课本,对于这些书,我如获至宝,甚至有点感谢这次创卫生城的运动了,因为我有大块大块的时间看书学习了。 到老板家里吃饭时,我终于看到了城里下岗工人生活的艰难,一幢五十年代墙体斑驳二层旧楼房,一间30多平的房子就成了他们的家,房子用纸板隔成二间,老板的母亲正躺在里间的床上不停地呻吟着,他妻子也有哮喘病,身体好时还到餐馆帮帮忙,发病了也只能躺在家里。还有一个上大学的儿子……,没进城时,我只知道农民很苦,现在终于明白,城里的下岗工人跟农民是一样的。对于两个病人,一个学生的家庭,那个小食店对这个家是何等的重要。我们的城市为了表面的光鲜,却忽视了还有这样的一群人为了生存的挣扎。 失业(3) 一个月后,验收组来验收了,报纸、电视新闻上报道说:验查组基本满意,创建活动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但是要获得国家卫生城称号,还得继承努力。听到这个消息,老板忍不住了,不是忍住要赚钱,是家庭、生活的重担压得他必须挣钱。他说验收组一走,就不会巡逻了,于是,我们将闲置了一个多月的器皿、桌椅一一清理、洗刷,老板又找人借了几百元钱买了米、油、菜等等,晚上我们冒险出摊,刚刚把一切摆好。“清障队”轰隆隆地开过来。先是下来几个大盖帽,手起臂落将案板掀翻,哗哗啦啦案板上的盘、碗、菜洒了一地、碎了一地,接着下来的人将炉子踢倒,将桌椅搬到卡车上,能掀的掀翻、能踢倒的踢倒、能搬动的搬上车后,推土的铲车缓缓地开过来,挥动巨臂轰隆隆将铁皮小屋铲平了。一个扛摄相机的记者跑前奔后的一阵狂拍,明天的电视新闻里肯定有报道:创全国卫生城新闻:昨晚由公安、卫生、城建、政府组成的创建检查小组重拳出击,铲除了一处卫生隐患…… 老板的全部投资和家当都毁于一旦,为开这个小店,老板还找人贷了款,交的三年租金也不可能退回。一下将这个本来就千疮百孔的家又推入了无边的黑暗。夜市小食摊是不能开了,无奈,我也只好走了,走时,老板给我一个月的工资,他带着歉意地说:实在是没有钱了,我凑了半天才凑足200块,你先拿着吧,还欠你100我给你打个欠条,到时你来找我……,我看着他塞到我手中的钱,都是一块一块的,还有一毛三毛的角票。也许这钱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费呢,他家里穷,又有病人,真是处处都需要钱。这钱我怎么也狠不下心收,我把钱塞给他说:这一个月也没有做生意,就不算工资了,我看他还要坚持给我,就说:如果你真要给我钱,就把你给我看的那些书当工钱给我吧。听我这样说,他忙着答应,除了先给我看的那几本外,还把他儿子从高中到大学全部的书找了出来,装了满满的一箱子。这些书对他来说是无疑于废纸一般,可是我却当着宝贝,在以后的打工生涯中,我身边总是带着几本高中、大学的课本,一有空就拿出来读。 学艺1 俗话说:万贯家产,不如簿技在手,对于一没有背景,二没有文凭的农村孩子来说,要想在城里站住脚,找到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学一门技术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已经在城里奔波飘泊挣扎了近两年的我,对学手艺也有了与在农村时不同的认识。 那时,各类技术学校如雨后春笋般的一家接一家的冒出来,招生广告如火如荼充斥着电视、广播、报刊媒体,而烹调厨师班就是这些技校开设的“拳头”项目,和招生广告中重头戏。看着电视画面中那一袭白衣,头戴白帽,炒菜时端着如火球一样的锅潇洒自如的把菜颠簸得上下翻飞的厨师。摆上桌的那一道道红油亮闪,形色俱佳的菜肴,那花草鸟鱼、腾龙飞凤徐徐如生、鲜艳似真的雕刻拼盘。以及厨师在那些饭店酒楼富丽堂皇的工作环境,每每看到这些画面,我都心潮澎湃,激动不已,仿佛我也成为了一名厨师,正端着燃着熊熊火焰的炒锅把菜颠得上下翻飞。我决定到省城去学厨师。 在省城武汉,按照广告上的地址,几经周折我才找到了这家叫中新职业学校,这是一家私人开办的培训学校,学校没有像广告上宣传的那样,有高大的教学楼,专门的实习基地,不知道电视上的那些画面是从哪里拍来的,学校设在一个招待所内,把招待所的顶楼全部租下来,房间改成教室,顶层的露天平台就成了操作间。学校开办了美容美发、服装裁剪、烹调厨师班,其他两个班少有人问津,而厨师班却异常的火爆,学员走了一批又来一批。报名交费的时候,学校说包教包会,不会免费再学,毕业后了还包推荐工作。看到这些,我有点失望,好像有受骗的感觉,感觉这学校好像是包装车间,不过,从流水线下来的产品是厨师,这样的学校,两个月的时间,能把我培训成厨师吗?能为我在省城找到工作吗? 我的疑虑很快就被来给我们上课的老师打消了。除了几个管理人员外,学校的教师均是临时请的,这些教师都是洒店酒楼的厨师,技术学校的兴起,为他们挣外快提供了方便和舞台。有的厨师利用休息日一天跑几个场子,收入是工资的几倍。第一次上课老师说:厨师是一个很有前途永不过时的行业,你想想看,现在什么都可以实行机械化,用高科技电脑操作,而吃饭是人类的第一大事,炒菜只能用人来炒,厨师是永远不会下岗的。就拿我来说,有好多酒店请我去当大厨呢,老师说着还拿出几张纸说:这是人家给我的合同,你们看:这家是三星级的,请我去当厨师长,这家是北京的,这家还是新加坡的月薪都一万五呢……。老师说得激情四溢,我们一个个都听得情绪激昂,有谁还怀疑厨师不是世界上最好的职业呢。 学艺(2) 学校的老师说:要想当个厨师并不难,一是要学好刀功,二是学会颠锅,只要把这两项基本功练熟了,离一个合格的厨师也不远了。接下来的日子,除了每天一节课的烹调理论、每周一次做菜观摩课(就是老师在讲台上炒菜,我们坐在下面看)外,就是做两件事,一是练刀功,学校为了节省开支,当然不会出钱买萝卜、土豆之类的蔬菜让你切,而是每人发了一个面团,压扁了切,切完全又搓圆再压扁再切,这样就可以反复的利用,直到面团变成黑乎乎没有一丝水份,不能成团的面渣。上完刀功课,就是颠锅练习了,在顶层的露天阳台上,每人一个炒锅,锅里装着沙子,身子站直,端起装着沙子的炒锅,伸直手臂,推、送、拉、翻,顾时整个阳台上只听一遍沙子碰撞炒锅发出的“唰、唰、唰”的声响。 当我们能把面团手起刀落“嚓嚓嚓”斩切成粗细不均的面条,端着一锅沙子能颠簸得哗哗着响、上下翻飞的时候,两个月的学期也快结束了。学校说;学期结束后,马上就要考证了,每人只要交800元的考试费,就可以拿到二级厨师证,拿到厨师证就不愁找不到好工作了。果然没有几天,学校就请来了劳动局的领导来主持考试,先是理论考试,理论考试是开卷的,相互之间可以抄。理论考完就是操作考试了。操作考试也不是面对面的进行,考官在办公室里一排桌子后坐着,而考生则在另一间教室里,把切好的萝卜丝、雕好的花、炒好的菜由专门的服务员送到评委面前打分。考试分三项进行,一是刀工,二是雕刻和拼盘,三是热炒。不是面对面进行,所以考试就可以自由发挥,本来规定切的萝卜丝要能穿过银光闪闪的缝衣针,10分钟之类把萝卜雕成一朵花,大菜也要求色、香、味、形搭配合理。我们考试时端上去的萝卜丝都是老师帮我们切好的,花也是早就准备好了,评分时端上去就行了。尽管这样,我们还是神情紧张,都怕没有考好,达不到及格的分数。拿不到厨师证。而老师一句话让我们放心了。他说:你们放心考吧,只要交了钱,保证每个人都能拿到厨师证。 果然,盖着劳动局钢印的技术等级证书很快就发下来了,我的理论知识成绩是85分,实际操作成绩是92分,技术等级一栏里填的是:二级烹调师。二个月到了,学校又来了大批的新学员,我们这批没有上灶台炒过一次菜的学员也被包装成二级厨师要毕业了。推荐工作时,我被一家美食城相中了。 这是一家营业面积近万平方的大型美食城,我上班的第一天,主管就交给我一双胶手套,一个拖把,一个长把刷子,把我带到一个卫生间对我说:你的任务就是负责整个楼层卫生间的清洁。扫厕所?我惊愕地望着主管,我可是来当厨师的,我有二级厨师证,你让我扫厕所?有没有搞错呀?我忙将厨师证给他看。哼,厨师?你是二级厨师?主管并不看我的厨师证,不屑一顾地说:你知道什么是二级厨师吗?我们美食城里的大师傅都还没有到二级呢?你以为在那种地方呆几天就成了厨师?真是不知羞耻,你能到我们这样的大地方扫厕所就是你的运气了,有的人连进大酒店扫厕所都没有资格呢。 出丑1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各大城市的职业培训学校(只能算培训班)如雨后春笋一样,似乎在一夜之间一家又一家地冒了出来,而那时的培训学校远没有现在的规范,租几间房,请几个人就能开门招生。这些技校在电视、广播中吹得天花乱醉的广告,激发了广大农村青年学厨师的热潮,这些农村青年怀着能到大都市、大酒店工作的梦想,带着父母的血汗钱,纷纷拥向这些培训班。而这些职业学校就跟中介差不多,学艺是次要的,只要你交学费,就能拿到一份结业证的厨师等级证。有的学员刚只学了半个月就结业了,当然也拿到了厨师等级证,承诺的包安排工作,其实推荐工作的时候也只是推荐到酒楼干没有工资的杂工,相当于学徒,跟中介一样,推荐工作只有三次机会,三次后再要求推荐工作就要交服务费了。但往往是学校推荐的工作十有八九不满意,能做下去的很少,很多学生因为拖不起只得放弃要学校介绍工作。事实上,从这种学校出来的有很少成为厨师的,甚至能从事餐饮业的也不多。 花了几千元学厨师最终却还要到酒店扫厕所,而且还没有工资,我不服气,当然也没有在酒店干下去。但是我一个外地的农村伢,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大都市里,自已找工作是不可能,再说二个月来,为学厨师学费、生活费,考证费也花了几千元的学费。学校当初承诺包找到工作,我又回到学校。技校似乎早已料到我会第二次回来,对我要求再找工作的事也满口答应下来,负责安置工作的人对我这次不成功来了一个总结,他说:你去应聘时要跟人家人事部门说你以前在酒店里干过四五年,来职业学校不是学艺的,只是想来考一个证。针对我的情况,他说,在市中心找工作不容易,你就到偏远一点的地方去,城乡结合部。而且把目标定在小一点的酒楼、餐馆。经过他的第二次包装,我成了在大酒店三年工作经历,有二级厨师证的正规厨师。 这次给我找的工作是城郊的一个县城,老板是一家工厂的退休老干部,退休后在家闲不住就开了一家小餐馆。餐馆在一家工厂大门外,这个厂有近千人的工人,每天上下班都从餐馆门前经过。餐馆能摆下10来张桌子。老板主要是做熟人和厂里职工的生意,开业不久,老板也找了个没有经过正规培训的师傅。做的菜客人都不满意,刚开始是提意见,后来,客人越来越少了。老板下决心到城里找个正规的厨师来。 面试后,老板对我十分满意,而且老板对我的身份深信不疑,他说:一看你就是个老实人,而且还接受正规的培训,一定行的。我回去准备,一个星期后我来接你去上班。为了给我一个好的环境。还把餐馆重新粉刷了一遍,把旧桌子全部铺上了新桌布,木板凳也换成了新的高脚不锈钢靠背椅子。厨房的煤灶也换成了柴油灶。还在门口做了一块灯箱招牌:二级厨师主理,主营生猛海鲜、山珍海味,这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后。老板便定好开业的日子,而且还发动全家人以发请柬的方式给朋友、同事,大肆宣传餐馆请来了二级厨师。 出丑2 开业的那天,老板早早地就从菜场买回了鱼呀、肉呀、海鲜呀等等一大三轮车,我真没有想到老板对我会这样大吹而特吹,在技校培训时我只是看老师在上面做菜,有时帮老师完成做菜中的某一道程序,还从来没有上灶独自完整地做过一道菜。看到老板兴致勃勃,而且把餐馆的振兴全部寄托在我这个二级厨师身上。看到这个阵势,老板客都请好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我收拾好这些鸡、鸭、鱼后拿出在技校里老师教我们的菜谱,照上面一样一样的配菜,忙了一个上午,总算配齐了十几道菜。 中午时分,客人陆陆续续的来了,老板自已的、儿子、女儿、女婿、媳妇的同事、朋友呼啦啦的来了三大桌。都来品尝我这个从大城市请来的大厨的手艺,他们异口同声地表示:先来偿偿,如果味口好,我们以后吃饭请客全到这里来。轮到我上场了。从来没有上过灶的我一下子心慌了,把锅放到熊熊炉火上,连基本的火势都不能控制,刚一转身,炒锅被烧得通红,用来炝锅的姜末、蒜片一投下去就冒起了青烟,成了焦糊末。站在炉火后面的我真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炒菜时不是锅里糊了,就是炒起锅的菜忘了放配料。结果,端上桌的“松鼠桂鱼”成了一块黑乎乎的焦炭,“麻辣牛肉”麻得张不开嘴、“鱼香肉丝”也做成了焦糊味,而“拨丝香蕉”做成了糖煮香蕉……,我还在厨房里不知所措的忙活,就听外面的抱怨开了:这是做的什么菜呀,不是糊就是生的……,连菜都炒不熟,还二级厨师呀……。我最后的一道菜还没有炒完,外的的客人早已一轰而散。 老板将我从厨房里叫出来,指着满桌子客人动都没有动的的“菜”说:你看看,你看看你做的什么……。我早已无地自容,不知道如何收场,只好对老板说:都怪我,你今天买菜花了多少钱,我赔你的损失吧。赔?你赔得了吗?不说今天花的买菜的钱,不仅我在同事、朋友面前丢了脸,连我儿女都跟我在朋友同事面前丢脸了。本来,餐馆做的就是熟人的生意,你现在这样一搞,这个餐馆我还有脸开下去吗?老板越说越激动,我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裂缝钻到地下去。 生了一会气,老板又说:这是也不怪你,我们都是受了技术的害。技校为了推掉你这个包袱而骗了我。我也是太相信技校了。我现在退休工资也用不完,不差钱花,开不开餐馆也无所谓的。小伙子,你还年轻,人生路才刚开始,要想找到好工作,首先要好好地学本领,靠这种骗人的招数只能是害了你呀。我看你老实本份,人也机灵,这样吧,我侄子在城里开了一家酒楼,我介绍你去那里当学徒吧,好好地学艺,不要急于求成,艺精了自然能找到好工作。 对于这次当厨师的经历,我一辈子都不能忘记,也一辈子记住老板对我说过的话:学艺跟做人一样,一定要脚踏实地,急于求成到头来只能是害了自已。当然,也愉快地接受了老板的安排,到他侄子的酒楼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地学艺。 当上了厨师 这是在市中心的一家中等的酒楼,共分三层楼,楼上楼下可同时容纳300多人用餐。厨房也很规范,买菜、站水台、洗碗工、配菜的各负其责,厨师有主厨和副厨两人,炒菜时分等级一字排开。经历了第一次出丑后,来到这样正规的酒店,我的确看到了离一个厨师还有很大的距离,于是我从厨房打杂的站水台杀鱼等基本工干起,扎扎实实的练基本功。 人说: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这句话我在这个酒店工作时有深刻的体会。就在我进酒店沉下心来打杂练基本功两个月后。酒店的一个配菜工因在配菜时喜欢偷嘴而被老板炒了鱿鱼。老板在招了几天没有招到合适满意的配菜工后,就以试一试的心态让我顶上,结果,一试老板非常满意,说我比原来的配菜配得还好。于是,我便告别了在厨房里永远也不能停歇、人人都可以使唤的勤杂工。配菜时还没有干一个月,副厨跳槽到别一家酒店。这一次,我没有等老板贴招聘广告,自告奋勇拿起勺子就炒了起来,老板依然是抱着没有人让我救场的心态。结果是,我炒的菜不仅让老板满意,而且让客人也大加赞扬。后来,酒店的主厨要回老家结婚辞职后,老板再也没有犹豫,而是直接让我当上了主厨。(酒店的大厨都是管理厨房的,除了办宴席忙不过来时做一两个大菜,一般是不上炉炒菜的)老板的信任使我越干越起劲,炒菜也是越来越娴熟,干净、利落、速度快,姿势也好看,人往灶前一站,身体绷直,左手端锅,右手握勺,一个菜下锅,挥洒自如地颠得上下翻飞,火候一到,嗖嗖嗖加入盐、糖、味精、勾欠,淋明油,最后再点少许老抽,人一转身,菜已落盘,鲜亮,整齐。 当上了厨师2 这样我从一个勤杂工到酒店的厨师仅仅用了半年的时间。但这也不是偶然的,并不是全靠的运气。我当初打杂的时候,就不断地练刀功,学习别人是怎样配菜,并不断动脑筋,这道菜除了这样搭配,还有比这好的方法吗?如果换一种方式配出来的菜是不是在色、形上更完美一些呢。当上了配菜,我同样盯着炒菜的厨师,学习他们的炒菜方法,在配菜之余,上炉炒员工的工作餐和一些小炒之类的。并买来专业的烹饪书籍,把书上介绍的菜谱按当地人的口味和生活习惯作一些改变,制出适合当地人口味的菜谱。 当初还在城里干建筑小工的时候,想着酒店里的厨师是何等光鲜的职业,既不肩扛手提,也不必风里来雨里去,在富丽堂皇的酒店里工作体面又稳定。但是当我进入这一行才知道,厨师并不是那么容易干的。厨师这个职业并不稳定,流动性是很大的,作这一个餐馆、酒楼的老板,为了留住老顾客、吸引新的顾客,就必须不断地推出新的菜,而一个厨师的手艺再精,炒的菜也有被顾客吃腻的那一天,所以,老板只有不断地换厨师,有的酒楼、餐馆一个季度就要换一次。当然,星级大酒店的厨师都是从烹饪学院毕业的本科生,他们分到酒店是正规的厨师,他们是不愁被炒鱿鱼,不为找工作发愁的。这些大量从农村拥进城里来的在职业学校培训了几天的只能是在小餐馆、私人酒楼打游击。所以,那家餐馆如果要招人,哪怕这个餐馆小得只有三四张台子,只要把招聘的条子一贴出去,什么厨师、配菜、杂工,有如过江之鲫纷纷拥来,多得能把门给堵了。 这些进城的农村青年都如我一样,受了职业学校招生广告的迷惑,盯着学厨师这一行,都认为只要学了厨师就好地城里找工作,就能在城里扎下根。而从这些职校出来的,能真正成为厨师的只有极少数,大多数人只能在这家餐馆做几天配菜,又到那一家小酒楼打几天杂。有时一连几个月还没有着落,找不到事做当然就学不到手艺更不用说挣钱了。但是他们宁愿在城里无所事事地干耗着,死也不愿意回到农村的。我打工的酒楼虽然不大,但是老板就要求厨师每周必需拿出一道创新菜,一月要调整一次菜谱,一周炒不出新菜扣厨师当月的奖金,一个月没有创新菜就走人。我在这做的半年中,老板就毫不留情地换了四个厨师,配菜的换了几批。因为现在干厨师这一行的太多了,用老板的话说:大街的厨师就像秋天的落叶一样多,拿个笤帚随便一扫就是一大筐。听了老板的话,我想,不管我现在做得如何的好,老板如何的欣赏我,但是终究有一天老板会找出一个理由将我淘汰的。难道我就跟大多数怀着一个进大酒店当厨师梦想的农村伢一样?永远在城里的这家餐馆和那家小酒楼之间奔波,过着干了今天不知道明天随波逐流的日子吗?从这天后,我就不断地这样问自已,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充电1 一个从农村来的农民工,能够在城市里找到一份不风吹雨淋、吃住不愁的工作,也算是一件很令人满足的事了。同时我也看到,在我之前来城里做了四五年,甚至十多年的厨师们,他们并不是手艺差,但就是工作不稳定,今天被这个老板炒鱿鱼,明天就跳槽到那家餐馆炒菜,一年之中有一半的时间在这个城市那个城市之间奔波找工作。 就在我也决定随波逐流满足现状的时候,一个榜样的出现让我走向了另一条路。那一天,下班后,我经过酒楼的大厅,看到桌子上一本杂志,也许是顾客走时忘了的,我随手拿过来翻翻,一篇题为《打工作家张小春》的文章吸引了我。这篇文章写的是张小春从一个打工仔自学成材当作家的故事。文中的主人公张小春父母都是残疾人。1985年,不满16岁的张小春因家贫失学,怀揣20块钱从老家来汉打工,做过建筑小工,守过书摊,卖过煤,后来做了厨师。他边打工边刻苦自学,在报刊发表了大量作品,先后获得过省市的各类文学大奖。后来成为“打工作家”。还被评为市首届十大杰出务工青年,获得城市户口。后来被招聘到杂志社当了一名正式的编辑、记者。看了这篇文章我激动了、振奋了。谁说打工仔就只能干下苦力的重活呢?谁说只有高学历、高文凭是社会的精英呢,农村来的打工仔通过奋斗、努力不是一样也能成功吗?在为文中主人公喝采的同时也想到自已,相同的背景、相同的经历,别人能取得成功,我为什么不能呢?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也让我有了追求的目标,虽说在以前我从来没有放弃自学,但是没有一个具体的目标和计划。从此,我买来各种书籍、中外名著,除了上班认认真真的炒菜外,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来学习写作上。 在酒楼这样的环境下,你躲进小楼成一统的单独行动还真的不容易。不说老板为了追求酒楼的效益不充许厨师分心干别的,单是一大帮子的同事们就让你不能静下心来读书写字。来城里学厨师的都是些厌恶学习、不喜看书的人,而酒楼又没有单独的宿舍,都是三四个人住一间房,我看过的书放在房里不是缺页就是不见踪影。下班后,他们每天不是打牌就是在房里喝酒聊天,而我看书只能跟他们打游击,趁他们出去时候我在房里看书,他们在房间里打牌我有时躲在阳台上,有时躲在厕所里。而这也无济于事,这些人上班时太压抑了,下班后在宿舍里肆无忌惮的发泄,骂声、吵闹声、高声呐喊声,宿舍就成了大排当。我的看书写字只好移到小区小花园的石桌上,往往在小花园里看书到深夜才回。 充电2 在自学的同时,我也渴望得到正规的学习提高。酒楼在一个师范学院附近,学院的学生和老师也成了酒楼的常客。学院也趁假期经常举办一些学习班,学习的对象主要是周边县市的教师、机关行政秘书人员。因为跟老师都混得很熟,我一有时间就去听课。那一年的暑假,学院要办一个写作培训班,时间是两个月,而来培训班讲课的都是著名的作家,报社的资深编辑。我高兴万分,花1000块钱找熟人办了一张听课证,好在酒楼上班的时间跟培训时间不冲突,酒店是上午10点上班,下午5点上班,而培训上午8点下午2点开始上课,这样,我每天就可以上午去听两个小时的课,下午听3个小时的课。 然后我的这种利用业余时间学习被老板认为是不务正业,他认为我没有把心思放在酒楼的经营上。虽然没有明确地阻止我去听课,(因为我是利用休息时间去听的)但是他还是想出了一个招数,他给我下达了经济任务,规定从下个月起酒楼每天的收入从8万上升到10万,顾客每天要增加10人,如果达不到指标,按照比例扣工资。他说这个指标不是信口开河来的,是根据详细的考查和最高营业额得来的,只要厨师把心放在炒菜上,放在菜品的更新上,就一定能达到这个指标。这个酒楼每天的收入在5至6万元,最高时出只有8万,而且非常稳定,要达到老板所规定每天10万元,那几乎是不可能。我知道,我是老板在故意叼难我,只要我不去听课,肯定什么事都没有,如果不听他的话,不仅要被炒鱿鱼,而且还可能连工资也拿不到。一方面是工作,一方面又是高规格的文学讲座,也许以后一辈子没有机会了。想来想去,最终我还是辞了工作,一心一意地去听课,在那两个月时,我听了国家、省内10位知名作家的讲座,从汉语文字到文学写作都得到了一次正规的入门培训。还得到了省内众多媒体资深编辑记者的亲自指导,使我也走上了一条写作之路。 是榜样的力量将我从一个茫然四顾的十字路口拉向正确人生的轨道。虽然道路充满艰辛,但只要方向正确,就有到达目的地的这一天。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在老家,竟还有拿我当榜样的。 这在我离开厨师这个行业十多年后,老家的一个亲戚以我为榜样,要他的小孩到城里学厨师,这小孩原本在学校成绩属于中上游,如果努努力考上大学没问题的,但是我这位亲戚却硬是不让他上学了,要他到城里学厨师,小孩不愿意,这位亲戚说:你看他(指我)也是初中毕业进城里学厨师,现在在城里比上过大学的都要好,大学生还不如他呢,后来,这个小孩就学了厨师,学会之后找事却成了难题,现在一年中我总是要接到他的求救电话:“又没有事做了,你在城里信息灵通,帮他找找工作”。“他在你给他介绍的酒楼里只做了一个月又被炒了,现整天在家里无所事事,你再帮他一次……”,虽然说他学厨师不是我要他来学的,但怎么说都与我有一点点关系,于是,只得托关系找人给他事情做。而我后来才知道:在老家,以我为榜样来城里学厨师的还不少,而他们大多如我这个亲戚一样,一年中总有一大半时间用来找工作上,我听后心里真的有些不安 遇上好老师1 “如果生活只有晴空丽日而没有阴雨笼罩,只有幸福而没有悲哀,只有快乐而没有痛苦,那么,这样的生活,根本就不是生活——至少它不是人的生活。”塞缭尔。期迈尔斯说得不错。人也是在这种生活中不断地进步,不断地坚强,不断地成熟。没有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困惑迷惘,哪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然开朗呢? 在辞了工作听了两个月课后,我所以获的不仅仅是在知识上得到正规的培训,而且还得到一份友情,找到了一个新的工作。那次培训在学校里进行了半个月之后,就把学习地点移到一个风景区去了。这是离市区30公里的一个山庄,只有唯一的一路公汽到这里后,还要沿着盘山公路走半个小时才能到达培训地点。从我住的地方到培训地点要转两次车,为了省点车费,也为了不赶时间,就花20块钱买了一辆旧自行车,每天往返于两地之间。 来这里听课的大部分都是学校里和单位里负责宣传的笔杆子,有的还是单位的宣传部长之类的。他们每次来听课、听完课回家都有小车接送。每次到了风景区内的这条公路上,只见一辆辆小车鱼贯而上,我一个人骑着哗哗乱响的自行车就格外引人注目。也许正是我的太特别。引起了坐在我旁边听课的一位中年干部的关注。这位姓郭的干部原来是这个师范学院分院的教师,现在没有教学任务了,在工会里挂了一个闲职,主要的工作就是办好学院的院刊,以及学院的宣传工作。因为工作轻闲,郭老师还承包了学院的食堂。郭老师很热情,说话也很幽默,他自我介绍时说,“我叫郭伟,名字很好记的,如果念得快一点就念成了“鬼”,同事们都叫我“鬼”,我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郭老师在得知我是从农村来的,而且为了听这个讲座还辞了工作,感慨不已,他说没想到现在的农民工还有像我这样爱学习的人。培训结束后,在郭老师的力邀下,我进了他学院食堂当厨师。 学院食堂的客源是固定的,主要是针对学生和学院的老师,工作也比较有规律,随着学院的作息时间上下班。郭老师没有安排我炒学生的大锅菜,而是给学院的老师炒菜。相比外面的酒店,这里的竟争就小一些,不必要每天花心思根新菜谱上。我因有在酒店当厨师的经历,对这食堂的炒菜还是游刃有余,炒的菜学院的老师吃了也是赞口不绝,一时,来食堂吃饭的老师也多了起来,郭老师见了也非常高兴,同时他也要我有时间多多学习,为了给我一个好的学习环境,还给我安排一个单间住宿,每周还可以休息两天。学院有一个很大的图书馆,而这两天休息我差不多都是泡在图书馆里,读着各类中外名著。郭老师还要我参与他的院刊的编辑工作,还把我的文章登在院刊上。想想我真是因祸得福,没有这次培训,哪能遇到郭老师,哪有这样的一个学习机会和环境呢。 遇上好老师2 生活就是这样,晴空丽日伴着阴雨笼罩,幸福渗着悲哀。在郭老师的食堂半炒菜半读书的工作了大半年,父亲的去世一下子又将我打入痛苦的深渊。那是农历八月十三,中秋节的前夕。因为是中秋节,食堂也有几十桌的酒宴,郭老师也在给员工打气地说:中秋节有点忙,这几天但愿我们都不要出什么事,等中秋节过后,我再给你们补假。 接到父亲去世的电话后,我整个人都垮了,在父亲病后的这些时间,我最怕接电话,每次打电话回去,都是提心吊胆地问一声:父亲还好吗,再得到确切回答后,我才有勇气说别的,而每次接到家里的电话,只要是叫我去接电话,我就心惊肉跳。 郭老师见我泪流满面的呆在电话旁,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没有劝我,而是马上给我找了一辆专车,走的时候,郭老师塞给我2000块钱,握着我的手说:你一定要坚强地面对一切,不要放弃学习,事办完后快回来,我这里永远是欢迎你的。 坐在回家的车上,想到父亲的点点滴滴,我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哭出来。在打工的这几年里,我像一只风筝,从这个城市飘向那个城市,父亲却是风筝的线,虽然他贫困交加,卧病在床,但是只要一想到他,就好像有一只大手握住风筝的线,我才不会从飘浮的空中掉下来。 这几年打工挣的钱也是分为三份,一是寄钱回去要父亲治病,二是给妹妹学费,剩下的就用在了买书学习上。而每次寄的钱回去,父亲也舍不得去看病,总是攒起来,过年回家的时候又还给我,后来,我就干脆买药了寄回去,总是希望父亲能扛过这几年,等我在挣钱了再把父亲接到城里的大医院治疗,没想到,父亲还是匆匆地走了,握线的手松开了,我成了一只断线的风筝……。 因父亲去世,母亲过度悲伤,加上腿病复发,一下子卧病在床,而我只有暂时放弃进城工作的打算,在家里照顾母亲。 相亲1 凤姨扭动着腰肢,迈着碎花小步进来了,她没有要人招呼,没等正在吃饭的我和母亲回过神来,自顾自地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便有如机关枪一样的呱啦开了:“真是稀奇,我做了一辈子的媒,都是男家千方百计的托我到女家说情,哪有女孩子三番五次地缠着我到男来求婚的,我今天算是遇上了。我今天可是受了小芳姑娘之托特来给你做媒的。唉,有出息的男伢就是不一样,你看,小芳姑娘可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既漂亮大方又端庄娴淑,这两年上门说媒的真是踏破门槛,可她一个也不答应,原来她是看上你了,可是你这两年又不在家,人家默默地等了你两年……”。 原来凤姨是来给我做媒介绍对象的,经凤姨这么一说,我想起我也是24岁了,按照村里的年龄早该成家了,村里同龄结婚早的小孩都几岁了。 村子里有约定俗成的规定:男孩子到了20岁不结婚,就会被认为没有出息、连老婆都找不到,女孩子如果到了18岁还没有婆家,那会被人指脊梁骨,连父母也会被人瞧不起。尽管现在是九十年代,但是村里的男婚女嫁还是沿袭几千年的古习,靠的是媒人牵线辍合,一般的都是亲戚朋友之间的介绍,如果是男孩或是女孩因为家庭原因或是自身条件差实在是对不上象,便找专业的媒婆做媒,凤姨便是这专业媒婆中最为出色的一位,从30岁开始为人牵线做媒,一直到现在50多岁,凭着一张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圆的说成瘪的快嘴,一双长瘦而结实跑起路来不知疲倦的仙鹤腿,跑遍了十里八乡,几十年来,不知让多少婚姻困难的青年男女成就美好姻缘,也不知让多少感情濒临破裂的夫妻又破镜重圆,按她的话说,只要是她凤姨出马没有一个不成功的。因此,村里无论男女老幼都尊称她为"凤姨". 凤姨走后,我想起了小芳,小芳是邻村的,与我家只隔一座小山包,小芳比我小一岁,从小就一起上学,放学后又一起放牛打草,不说青梅竹马,但也是经常在一起玩,小芳是那种文静秀气但又活泼大方的女孩子,虽然学习成绩不是很好,但是她在家里勤快善良,待人热情诚恳,而且任劳任劳任怨,这种女孩子不仅讨家长的欢心,往往也是男孩子心中标准的对象,可想而知,这两年,已经23岁的她拒绝这么多人的求婚,是要承受何等的压力呀。 母亲这时也跟我叨唠开了:小芳是个好伢呢,不仅长得好看,而且心好,你不在家的这两年里,她一直都在主动帮我做事,人家小芳能看上你是咱们的福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这都是命呀,农村人都是这样过日子的,只有一个种地的命,你再有能力,扛得过命么,听我的话,早点把这定了下来,妈也放心了。 几天后,我将小芳约了出来,跟她谈了家庭的现状,并说我家里负担重,现在主要是把妹妹供出来,让她上大学,说我现在不能给让你过上幸福的日子,我不想拖累她之类的话,还劝她找个好人家出嫁算了。 相亲2 小芳听了我的话,他非常肯定的对我说:这两年,给我做媒的人的确不少,而且还有城镇里上班的干部,但是做为农村人,我没这个命嫁到城里做城里人,我不是看上你的家庭,而你为了父母、为了妹妹真的让我感动。在农村,像你这样的人真的很少了。 她说:听说我看上了你,村里有很多人从中打破,说你们家穷得屋顶上都快不能冒烟了(意思是连吃饭都成问题了),你嫁过去不去讨米才怪呢。你说现在不想结婚,我可以等你,我只求你一件事,就是请客过个门,把我们的事定下来,这样,那些爱嚼舌头的人也就没有话说了。而且,那些上门说媒的天天不断,也让我父母心烦了,我爸也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今年必须找个人嫁出去。小芳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还能说什么呢。 在凤姨的操办下,我与小芳的亲事正式定下来,在小芳家商定过门的日子时,小芳的父亲说:现在女方到男家去过门,男方给女方的礼都是“三金带一辆”(金耳环、金项链、金戒子、一辆摩托车),你家里有困难,我不要求你买“三金一辆”,但是你如果什么也不买的话,叫我在村里也抬不起头,人家会说我姑娘嫁不出去了,或是说我女儿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我只要求你买一金一辆,买不起摩托车买自行车也行。那样我也有个托词,说摩托车等你们结婚时再买,如果你连这个要求也达不到,这个亲就没定了。 小芳的父亲说得没错,村里人喜欢攀比,特别是儿女嫁娶上更要一比高下,喜欢比过门定亲聘礼,比结婚宴请的排场,如果哪家女儿到男家过门回来,全村的老少都要围过来看看给的什么礼物。而结婚的时候,看热闹的人不看新娘长得漂不漂亮,专门凭评男方下的聘金女方的陪嫁。但是小芳父亲的要求却让我犯难了,虽然要求是低得不能再低了,但是当时我却拿不出这一笔钱来。吃过饭后,小芳把我叫到她的房间,从箱底拿出一个存折给我说:这是1000块钱,是我自已攒下的,我知道你现在没有钱,你拿去取出来应该可以买到这两样东西,我惊愕地看着小芳说:我哪能要你的钱呢……,小芳连打断我说:还分什么你我呢,反正你拿这钱也是给我买东西的,你现在没有能力给我买,并不代表以后没有能力,我相信你,什么也别说了,快把存折收起来,别让我爸看到了…… 相亲3 过门定亲的日子到了,而买自行车和金项链需要到县城,我便顺便到县一中去看看妹妹,妹妹从镇里考上这所县城最好的中学,我还是当初送她到学校报道时来过的,两年了,因为我在外面打工,一直没有时间到学校来,只是报名的时候给她寄学费。找到妹妹的班级,教室里没有老师,同学们正在自习,我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妹妹的影子,问了一位同学,同学说:她不是回家拿钱了吗?今天,我们班欠学费的全部都被老师赶回家拿钱去了,还规定,不交齐就不要进教室上课了。她的学费欠得最多,被老师赶出教室好几次了呢。我一听,傻了眼,欠学费,被赶出教室几次,可是她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呀,她现在到哪里去了呢?又一位同学对我说:我刚才看她到寝室了,也许现在还在。这位同学把我带到寝室,果然,妹妹正在收拾东西,一边流泪一边整理着书本和衣物。见了我,她忽然哭了起来说:这学我不上了,我要回家,我要去打工挣钱,我不想上学了。我赶忙制止她说:你说什么?这都上到高中了,还一年就要考大学了,怎么能半途而退呢,你欠学费为什么不回家说?你跟我说了,不管怎样困难,我总要想办法的,你只管安心在学校读书,这欠的钱我来想办法给你交上。 这时,班主任老师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劈头盖脸地就责备起我来:你们这个家长是如何当的,从来不关心学生,每次开家长会也不来,你知道吗,你妹妹的学习成绩拨尖,但是她的生活标准是最低的,这学期每天只吃两餐,高中的学习紧张,学习任务重,营养跟不上怎么行呀,她晕倒了好几次,每次的医药费都是我给她出的呢。医药费我可以给她出,但是这欠的学费,我就爱莫能助了,这学期学校规定,凡是欠学费的都得交清,交清了才能上课,现在我班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交了,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这样做的。 等班主任责备完,我问欠了多少钱?这两年一共欠了1500元,我问道:每年上学的时候都是按学校规定的学费交清了的呀,怎么还欠这么多?班主任盯了一眼说:你是没有上过学还是怎么的?你以为只要在开学的时候交了学费就完了吗?那些补课费、资料费、校服费、考试费就不要了吗?你们家长从来不露面,我也就让她这样欠着,但是这一次不交是绝对不行了。见了班主任要发脾气,我敢忙说:好、好、你不要说了,这钱我交,你先让妹妹进教室上课,我现在就交1000元,余下的500元我保证两个月后交齐。 二叔通知我到镇政府上班 二叔通知我到镇政府上班的时候,二婶正在辱骂母亲 二婶披头散发、敞胸亮胳,一跳一蹦,像一头发怒的母狼凶残的嚎叫、如狰狞厉鬼般蹦到母亲跟前,手指戳到母亲的脸上,句句辱骂如钢刀直插心窝。 二婶骂:现在你男人死了,你跟这个家也没有关系了,你给我滚, 二婶骂:还想跟我争?看我们到底谁比谁强,你现在不是快到了家破人亡的时候了…… 母亲坐在椅子上,气得浑身发抖,掩面而泣,看到二婶这样折磨母亲,我再也忍不住,冲过去跟她评理,被母亲死死的抱住,母亲哭着喊:伢儿,你要争气呀,不要被她料倒,只要有出息了,看谁还敢这样欺负你。 二叔与父亲虽说是亲兄弟,但是两个的性格和为人却完全是两个样子,父亲生性耿直,为人诚恳老实,母亲也娴淑勤恳、善良热情;而二叔却是刁钻狡猾、是那种整天游手好闲,总想着算计别人的奸猾汉子,二婶更是暴戾跋扈,好挑事端吵架骂人,常常为一点小事将村里上上下下骂个够,村里人如果娶了新媳妇,常常拿母亲与二婶做正反两个典型来教育后代,也越来越看不惯二婶,二婶在村子里甚至没有一个愿意跟她多说话的人。对于这些二婶没有从自身上找原因,她认为这一切都是母亲从中捣鬼,在乡亲们面前假充好人,在乡亲们中间说她的坏话,人家才不理她的,加上二婶没有生儿子在村里抬不起头,所以,二婶就对母亲及我们这个家埋下了仇视的种子。经常挑起事端纵恿二叔上门来跟父母吵架,但是因为父亲在村里的威信,二婶也只能是唆使二叔。那时,我们家虽然穷,但是相互之间你尊我爱,倒也时时充满欢笑,二婶经常在我们一家和谐谈笑声中咬牙切齿的骂: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哭。 二婶让我们哭的机会终于来了,在父亲去世的当天,二婶来了,二婶对着哭得死去活来的母亲说:现在你男人死了,我看你还能不能神气,我看你们以后还笑不笑得出来。说完二婶打着哈哈走了。 这之后,二婶就开始肆无忌惮明目张胆地实施她的报复计划,她先是指使二叔将父亲种在房前屋后的树锯了,据为已有盖房子打家俱,然后以父亲是长子当时他们分家产不公平为由,今天到我家里来拿一把椅子,明天又说农具现在归她了,母亲稍有微词便招来大骂。今天,二叔家因为做了新房,想在楼房的阳台上放一个花盆种花,而想到我们家有一个釉面龙缸,二婶过来拿龙缸,看到龙缸还装着米,二话没说就将米倒在地上,母亲忍无可忍就跟她理论起来,结果就招来一场大骂。二婶跟人吵架很有经验,不管是他骂别人,也不管被骂的人是多么的软弱,她总是要将头发散开,衣服敞开,一副受害的样子,只等别人靠近她便洒起泼来。二婶看到护着母亲,一下子把矛头转向我,随手拿了一根木棍向我冲来的时候,恰好二叔从村里开会回来, 二叔一声断喝:骂什么呢?,还不快住嘴! 二婶惊呆了,杨起木棍的手停在半空呆呆地看着二叔,她没有想到,昨天还暗中纵容她与我们作对的二叔怎么今天忽然就站到另一边去了, 他是我亲侄子呢?以后再不许你这样骂他了,二叔狠狠的盯了二婶一眼,夺下她手上的棍子。 二叔走到我的面前,从黑提包里拿出一方纸片笑着递给我说:这是镇委书记亲自写的条子,通知你明天到镇政府上班,侄子,你现在当官了。你真是有出息,我这个当二叔的也感到脸上有光呀。当听说你要到政府上班,我当时的心情真的是无比激动。 我呆呆地看着二叔,想起二叔去年说过的话,心情却无法与他一起激动起来, 二叔去年才当上村长的,二叔当村长之前是村电工,电工虽不算是村干部,但撑管着全村的照明、抽水灌溉、加工用电,月初就是合合闸刀,查查线路,月末便是提个黑提包挨家挨户地收钱(收电费),也算是威风无限的肥差。收入也大大增加,没几年的功夫二叔就成了村里的首富,发财后的二叔当然不满足于小小的村电工,他的目标是当村长,后来二叔攀上了镇供电所所长,为能当上村长,二叔在农忙时不知给所长下了多少苦力,过年过节不知往所长家送了多少大鱼大肉,在赌桌上也不知给所长输了多少回。第二年村换届选举,在镇供电所所长的“举荐”和运作下,二叔如愿以偿地当上村长。 二叔当上村长后恰逢村里的“电改”,“电改”后每个农户必须一次交400元的初装费,安装统一的电表和电线才能送电,我家因为父亲去世拿不出这笔钱来,二叔便来了个大义灭亲,首先将我家的用电掐了。母亲知道,只要二叔答应,先用上电,等以后有钱了再装那个规定的电表也是可以的,村里有好几户都是通过这个方法,没有交钱二叔同意给人家送电。母亲决定抹下脸面去求二叔。 那天,母亲到二叔家求二叔,二叔正在吃饭,看也不看母亲说:想要用电就先交钱,全村这么多人都像你这样,这钱我还能收得上来吗?母亲站在那里差点给二叔跪下哀求道:“我这把年纪了不用电也没什么的,你侄子有时晚上要看看书,你就看你他是你侄子份上,把电给我们结上吧”。 “不要拿这个来说,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文不文武不武的,能有什么出息? 赖子赖jb,一头都不头,连我的脸都丢了,以后不要他叫我二叔”, 二叔大声责斥母亲:以后你们少来找我,你们以后也少在外面丢我的人,我跟你们没有关系。 二叔通知我到镇政府上班2 二叔从村里回来一路不住的嚷嚷,一村的人都知道我要到政府去当官了,这时,大家早已聚到我家,都不相信这是真的,跑过来看个究竟,直到看了盖着有政府大印的通知才肯定我真的要当官了,村民对大红的印章是深信不凝的,于是他们又问:我们这里还从来没有出一个当官的人呢;你去政府上班,给领导送了不少钱吧?现在好多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而你初中毕业却到政府机关,你家在县里肯定有后台吧,这么多年怎么从来没有到你家来过呀,更多的人纷纷向母亲道喜:真是有出息呀,你以后就可以享福了。 对于村民的怀疑和猜测,我无于跟他们澄清什么,眼前只是浮现那一幕幕悲苦和屈辱。十七岁起孤身进城里打工,为找工作,一次一次地被骗,还险些丢了性命,为有个栖身之地,半夜被人一脚蹦到大街上睡马路,为了去听课忍受城里人的白眼;为了写作看书学习,把公园石凳当书桌,在寒风的夜晚忍冻,正当有了在城里立足生存的资本时,家里的一场变故将我打回原形,一下子又陷入了万劫不复的贫困苦难的打击中。 但是我相信,不管荣也好、辱也好,只能通过不屈不挠的奋斗就会取得成功。也许是这些悲苦和屈辱一下子坚定了我意志激发了我进取的决心,在回村的一年时间里,我白天四处帮人打短工挣钱,晚上没有电灯就用煤油灯看书写作,从没有间断。 我的辛勤终于换来了回报,一年来,我在国家、省市级报刊上发表小说、散文30多篇20多万字,我的小说还获得文学大奖,我的这些成绩引起了媒体的关注,市里的报刊为我作了专访,我的照片被刊登在头版,被称为“农民作家”,频频的发稿也引起了当地领导对我的注意,就在前天,市作家协会专门为了开了作品研讨会,作协邀请了县里的领导参加。面对300多人的大会,我在台上讲了我的经历,感动了全场的每一位领导,会议结束后,我们镇委书记当场就坐在我的身边对我说:你对取得这样的成绩真的不容易,现在机关里正差一位像你这样的人,我想把你请到政府来,为你提供一个好的环境,我回去后安排一下,你回去等通知,我安排好了就通知你。 对于我的这些经历,我那从来不看报的二叔是不知道的,村民们更不会知道。 村民们闹了一阵都走了,二叔这时给我送来一双皮鞋说:到政府工作不能太寒酸,那里都是当官的,我送给你一双皮鞋,这是我去年买的,还只在过年的时候穿过一回,送给你穿皮鞋去上班吧。见我没有做声,二叔靠近了我一步涎着脸对我说:侄子,你现在到了镇里,跟在镇委书记身边,以后要多用眼瞟瞟你二叔呀。 明天就要到政府工作,母亲拿出一双布鞋说:这双鞋是我以前做的,准备你考上大学了让你穿的,可是我们没有能力让你上大学,我也一直舍不得让你穿,明天上班穿上这双鞋吧。这是一双灯芯绒面,千层底的布鞋,穿上非常结实舒服,我明白母亲的意思,她是希望我以后的人生路能像穿上布鞋走路一样,既快又稳又舒适。镇政府是我上中学时学校的斜对面,每次上学经过镇府机关那巍峨的门楼,那进进出出的机关干部,我就想,以后要是能到这里工作多好呀,这个梦想成了我上初中时刻苦学习的动力。没有想到,这个理想,在我辍学五年后,终于实现了。 第二天,一辆桑塔纳小轿车从坑凹不平的村道上艰难地爬了进来停在我家门口,镇办公室主任黄任仲亲自来接我去上班,小山沟破天荒地来了一辆小轿车,村民一下子从疙疙瘩瘩涌了出来将小车围个水泄不通,在外村开会的二叔也骑着摩托车赶来了,黄主任对二叔说:村长呀,没有跟你打招呼,就从你村里调人,你该没有意见吧?二叔忙不迭地说:哪里哪里,镇上能从我们村调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况且还是我的亲侄子呢,这不但是给我脸上争光,也是我们村的荣耀呀,我是极力支持政府的工作,您看,听说您们的车来了,我特意赶来送送他的。二叔转身又亲呢地拍拍我的肩膀说:你是我们村的骄傲,到了镇里好好干,家里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给你安排好的。 汽车驶出了村口,从反光镜里,我看到一大群村民还跟在车后,几个小孩子不停在奔跑着…… 新闻稿1 “一个地方的宣传工作是非常重要的,不仅仅是提高一个地方的知名度,而且还能促进经济发展,我们镇之所以这几年发展滞后,跟没有好好的包装宣传有很大的关系,这几年机关里没有一个过硬的笔杆子,写个总结材料都没有人,更不用说来个什么大的报道了,这是我很一直很头痛的事,现在好了,我终于发现了你,我看了你很多文章,你来做这工作是最合适不过了”上班的第一天,镇委书记牛天明对我说的这一番话不仅让我感激更让我看到了自我的存在价值,一个泥腿子能到政府机关,能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虽说是没有编制的临时工,但是我从事的工作也是很重要的,而且还跟经济发展挂上了勾,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工作。 办公室黄任仲主任给我安排了工作任务,说我刚来暂时就负责新闻宣传,以后机关里的文件起草、经验材料、领导的讲话汇报、调研文稿、个人思想总结、述职述廉报告都要由我来执笔了。说白了就是从事的秘书工作,只不过我是临时秘书罢了。 我上班的时候恰逢七一来临,市里要评一批基层优秀党员,由各个县市区推荐,然后到市里再评比。对于这次有人能评上市里的优秀党员,牛书记非常重视,他说,我们镇里年年都推荐名额上去,可为啥最终都没有评上呢,很大的原因是材料没有写好,每次都是敷衍了事,三言两语就完了,没有把先进人物的先进事迹很好的总结出来,人家怎么会评你呢。所以这次,你一定要深入下去,好好的采访,深度的挖掘。 对于牛书记的话,我顿感责任重大,同时也想到,这个推荐到市里评先进的人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要不然,书记怎么这样重视呢。而对这件事,黄主任却不已为然,在去采访的路上黄主任对我说:其实我们这里的干部能达到市里优秀党员标准的很少,你下去采访也采访不到什么素材,因为他们就是按部就班地在做事,能谈得上什么先进事迹呢,这材料完全就是要靠你的“妙笔生花”写出来的。黄主任说,这次报上去评先进的是一个副镇长,以前一直在下面管理区(乡镇下设的一级管理机构)当书记,去年换届时被代表联名选举当上了副镇长,因为镇里副镇长、副书记太多,机关里就没有他的位置,于是就一直在原地工作,这位副镇长多次找到书记要求回机关,一直不能如愿,这次把市里评先进的名额给他,也是为了安慰安慰。 果然如黄主任所言,尽管副镇长对采访作了育分的准备工作,还找来了十几个村的村干部和村民代表,闹轰轰的挤满了会议室,七嘴八舌地说出副镇长的先进事迹无非是李姓村民家春耕时没有钱买化肥,副镇长借钱买肥保证了他的耕种正常进行,张姓村书记说镇长的领导下使村里的清收任务超额完成,最后在我的不断启发下,总算一致总结了几条,一是修了几条路,拖拉机可以直接下农田了,二是建了三座电灌站,修了几条水渠,让村里的抗旱能力有了较大的提高;有说服力的还是让村里通了电话……,我还想深入到农户中,从生活的片断来突出一下镇长的形象,黄主任说:这就够了,你回去发挥一下,材料么,功夫主要还是在写上面。你是作家,相信你这个材料会成功的。 新闻稿2 副镇长特意为我们准备了丰富的午餐,鸡鸭鱼肉,山禽野菌,盘碗跟叠摆满一大桌,席间,这些村支书纷纷说了村里的事,说村干部不好当,提留不好收。其中一位村支书的话一下子提起大家的注意,这位村支书说:我们村有一个小组结核病流行,都呈了漫延的趋势了,光这两年就因为这病死了十七人,望着那一座新坟,真是太凄惨了,有门路的都往外面搬,大多数没有门路的,只有等死了,这位书记说完望了望我说:听说今天记者来采访(他把我当成记者了),我就特意来说说,看能不能帮忙把这件事向上级反应一下。副镇长也说:这个小组有人患这病都一二十年了,我们也多次向上面反映过,防疫部门每次也是下来发点药,给点宣传资料就没有下文了。你通过新闻媒体的报道呼吁一下,也许很有效果的。 听了这位村支书的话,有有点惊奇了,这个村子离我住的村不过十多公里,怎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结核病这么厉害的,而且还死了这么多人,结核病在我国治疗上早已过关了,而且国家也把防治结核病纳入免费治疗的范畴,怎么这个小组还有这多病人呢。想到些,我又想到镇书记对我说的话和对我所寄的厚望,我决定把这事好好的写一写,为村民们呼吁。我知道,新闻是最讲究真实性的,光在这里听村支书说是不行的,于是我又要村支书带我到实地核实,果然如村书支说的一样,所见所景真是一片凄凉,有几个形同枯槁的人坐在屋前的树阴下有气无力摇着蒲扇,一半的农户锁门交家,村长说,这都是有门路的人搬到别处去住了。 回到镇机关,我连夜写了一篇的消息,通过主任审核后发到市日报社。我没有想到,这篇500字的消息竟然引起了轰动,市日报是在第二天以显著的版面登出,而且还用了一个《一村民小组两年死十七人,杀手竟是肺结核》触目惊心的标题,接着,省报、省电台、网络纷纷转载播出,看了报道的省市有关部门领导也非常重视,分管领导还做了指示:迅速查清此事,如果属实卫生防疫部门尽快到实地治病防疫,控制病疫漫延。 没有想到一篇小小的报道就有这样的效果,但令我想不到的事还在后面,报道见报的第三天,县防疫部门的调查报告和一张要求严罚不实报道者的意见就传真到了镇政府。调查报告写道:看到市日报关于肺结核的报道,我站高度的重视,马上组成调查小组进村核实,经过一天的详细走访。调查结果如下:村民小组有xx人,其中男xx人、女xx人,从1987年到1997年10年间共死亡10人,其中死于只有2人死于肺结核……,报告还附了死亡名单,死亡时间、病因。报告在最后说,对于xx村的病情,我部每年都下去防治一次,免费为村民发放药品,病情也得到了控制,这篇报道完全不尊重事实,否定我们的工作,让我们的工作陷入被动,强烈要求镇政府:第一,对此通讯员道听途说,偏听偏信写出如此不实报道给予严惩。二是,要求在日报上以同样的篇幅写一篇道歉的文章,如果不按此办,我们将对此通讯员起诉到法院。 原想通过这篇报道能为当地亟待救治的村民解决一些问题,没有想到吃力不讨好,不仅引来了官司,而且连村民也不理解我,说我不该把这事报道出去也他们的丑。黄主任说:这些部门平时工作没有做好,问题被暴露出来了,不是想法去救治,而是千方百计地遮掩,事实就是事实,怎么也颠覆不了的。只是不明白,他们的这个调查报告是怎样出来的。为了搞清事实,黄主任特地带着我又跑了一趟村里,这次看到的景像大不一样,那些埋着的新坟不见了,在树阴下的病人也看不到了,村支书满脸难色无奈地说:我当时也只是想到呼吁一下,让上面给发点药来,谁想到事情闹大了呢。在黄主任的一次次追问下村支书说出了实情,原来县里的防疫部门下来后,责怪他们不该把此事捅到新闻媒体上去,需要治疗可以打报告嘛,最后威胁村支书,你们村死了人偷葬,县里知道了,不仅要罚款,恐怕连村支书也保不住了,原来,这里实行殡葬改革,死人了必须火化,但是村里人怕火化,村里就出了一个规定,如果不想火化的交1000元钱到村里可就以偷偷的埋了,这样既照顾了乡亲情面又增加了收入。村长怕罚款,于是就要村民把埋的新坟全平了,村里患病的人也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上面有调查组下来,村民也就众口一词说没有死人。于是,村里就配合防疫站做出了那个调查报告送到了上级部门。 被媒体炒得火热的“肺结核死人事件”在有关部门及时的“补救措施”下平静地收场了,省里市里也组织了调查组下来,但是看到的听到的村民们说的跟报道上完全不一样。这里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传染病漫延的事情,省市里原想拨款对该村进行彻底救治的计划也取消了。 一个月后,县防疫部门驱车来到这个村,当然带下来的除了一些宣传资料的少量的药品外,就是电视台、报社的记者,因为这事是由我引起的,他们还特意带上我,到了村子,把资料和药品放在村卫生室,领导们配合拍了几个镜头后被打道回府了。 现在,在与家乡的联系中,我经常得到这样的消息:自从防疫站那次送了点药品后,就再也没有下来过,村里的病还没有得到控制,村民也一次一次的向上级反映,镇、县人大代表每年也是将此事作为提案联名上交,依然没有任何结果 致富典型(1) 通过那次“新闻事件”后,我的知名度似乎一下子提高了,报社说我新闻点子抓得准,新闻写得快,都纷纷向我约稿,我的上稿率也是大增,那时在市报上几乎天天有我的新闻或文学作品,报社记者开玩笑地说:你比我们记者发稿都要多了。 在镇子里,大家也把我当成了记者,有什么事都喜欢跟我说,比如谁家的母猪下仔、稻谷丰收,栀子树秋天开花、张三种地发财了呀、李四家的闰女带回了一个比她父亲都要大的男人回来呀,我把这些信息分类整理,对我价值的就去采访,然后写成新闻报道。致富明星陈鑫淼就是这样被我发掘报道出来的。 陈鑫淼在镇里最边缘的一个村子,那个村子离镇政府40多公里,山高路远、穷山恶水,被镇里干部称之为“西伯利亚”,镇里除了包村干部只在每年资金清收时下去过两次,一般是很少往那个村子里跑的,那时,机关里流行着这样的说法:说你想知道这机关里哪位干部不得志,最落魄、最不讨领导的欢心,只要看看谁包那个村子就行了。村书记每次到镇里来开会都要起五更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翻山越岭才能保证8点钟到会不迟到。那天,来镇里开完会的村书记找到我说:给你提供一个新闻线索,我们村里的有一个叫陈鑫淼的青年很不错,他20岁出门打工,在外面打工15年后挣了一些钱后回村承包了一片山地,干起了种养业,而且规模还很大的,现在刚起步,如果要是办起来了,在我们这个镇子也是一流的。村书记最后说:我们那个村山高皇帝远,虽说地盘是镇里最大的,可那都是不长庄稼的山包地,也没有人关心那里,你如果帮我们把这事报道出去,说不定对村子的发展也是一个促进作用。听了村长的话,我非常兴奋,也非常感兴趣。别说偌大的一个镇子找不到一个真正的致富典型,就从打工返乡创业来说就是很有价值的新闻,如果说报道成功后也能带到村子的发展,那不是一举三得的好事么。于是,我什么也没有想就随村书记到村里采访。 陈鑫淼是因为家里穷初中没有毕业就回家学了瓦匠手艺,后来陈鑫淼怀揣着一把瓦刀加入了进城的建筑大军,在10多年辗转南北的漂泊流转中,陈鑫淼凭着过硬的瓦工技术和灵活的头脑,不仅从一个靠砌砖卖力的瓦工做到建筑小工头、建筑公司的管理人员,而且还挣到了一笔为数不少的资金。发了财后的陈鑫淼这时就想到回家创业了。 陈鑫淼其实是在一年前就回乡了,他先承包了村里的那一片200多亩荒坡地,然后修通了到那遍荒地的路,然后掏钱给村里的那条唯一通往外地的土路铺上碎石,带着妻子住到山坡上,开山挖坡,整整干了半年,现在我看到他的事业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山坡都抽槽挖坑,并植上板票、柑桔等果苗,还建好了一个养猪厂,现在养了第一批猪100头,养了1500只鸡。陈鑫淼跟描绘他的事业:他将把这个荒坡地建成一个农庄,建成能养500头猪的养猪场、养10万只鸡的养鸡厂,还要把村里的那一片被抛荒的低洼建成精养鱼塘,然后形成种青饲料养猪——猪粪成果树肥料——果树下放养土鸡——散养土鸡为果树灭害虫——猪粪鸡粪喂鱼的绿色生态种养殖模式,还要把养猪、养鸡办成生殖、孵化一条龙,为当地村民提供猪仔、鸡苗,形成一个龙头,带动大家一起致富。他的事业是非常辉煌,前景也非常诱人,我也相信他有这个胆识和能力,相信他能成功,就凭他放弃城里的好工作回到穷乡僻壤把全部积蓄投到这荒山野岭就需要任等的气魄和胆识。 最后他说:其实我回乡创业也很难的,现在已经投入了80多万,全部积蓄都投到这山坡上了,而且还跟亲戚朋友借了10来万,我还想把事做大一点,但是没有钱了,我也找过信用社货点款,但是人家信用社对这不感兴趣,他们一分钱也不给我贷。要发展只要靠第一批生猪和土鸡出栏才能投资了。听了他的难处,我说:我帮你报道一下,说不定领导看到了会来给你投资呢。 致富典型(2) 通过几天的接触交流采访,我被陈鑫淼的创业激情和过人的胆识所感动,我把他的故事以《打工仔返乡投资百万建生态农庄》为题写成万字的长篇通讯报道。报道以整版配图的形式在日报上推出,引起了强烈反响。一系列的好事接踵而来,市电视台当天就派记者下来为他录制了专题报道,省报、省电视台也相继报道了此事。一拨一拨的媒体采访报道后,又迎来了各级领导的视察、调研,陈鑫淼也被市里评为返乡创业的明星。 开始我感到非常高兴,因为我的一篇报道而引起了这样大的反响,重要的是引起了领导的关注,我的初衷也达到了,说不定哪位领导一拍板他贷款的事就落实下来。可渐渐我便觉得不对劲了。由于十里八乡难得出一个先进人物,这下出了个返乡致富明星,各单位好似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县里、镇里各种现场会、致富经济交流会,领导调研一股脑地涌来,因这个致富明星,荒寂了几个世纪的小山村一下子热闹起来,先是县里的“现代农庄模式现场会”,全县各乡镇、相关单位头头老老50多辆小轿车浩浩荡荡开到陈鑫淼农庄,盛况空前绝后的现场会让一辈子没有看到小轿车的村民开了眼界,也惊坏了农庄里养的鸡和猪;接着是镇里组织的各村全体村干部、机关工作人员的“多种经营现场培训会”;林业部门的植树、绿化现场会;水产部门的“淡水养殖交流会”;畜牧部门的“良种猪养殖”会;计生部门的“少生快富经验推广会”。我为他准备的经验材料稿也变换着不同的写法和角度,一会是针对县里的如何经营好农庄的材料,一会又变成怎样走多种经营的致富经验,一会又是响应计生部门的号召如何少生快富……,陈鑫淼除了接待各大考察调研组、各类现场会外,就是到市里、县里、镇里参加大大小小的关于致富方面的会议,拿着我给他写的发言稿到会念念,然后就是拿回种类的奖状、奖牌……。 无休止的会议、调研组、参观、经验交流现场会不仅让陈鑫淼在精力上疲于应付,而且在经济上也力不从心。接待每一个调研组、每开一个现场会,他就要拿出为数不少的资金。烟、酒、茶,生活招待费累计下来让他不堪重负。人家都知道他是致富明星、而且在外面发了财,认为他有钱,要不然就不会回来投这么多钱建农庄了。所以都心安理得地在这里吃吃喝喝。而他要的贷款信用社是一拖再拖,迟迟不能到位。大量的人涌进他的农庄也给他的养殖带来严重的后果,这些土鸡、猪本来都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现在一拨接一拨的人来了,特别是那些记者,一来就扛着摄相机、照相机追着鸡拍镜头,每来一批人马,他的鸡苗就要死去一大批,没死的鸡苗猪仔也受了惊吓,狂躁不安,生长受滞。 这场热热闹闹的“向致富明星学习”的运动终于在三个月后慢慢的冷却下来,听说,信用社最终也贷给他2万元,我想,陈鑫淼现在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发展他的事业的。同时我也可以缓一口气了,在这三个月里,我至少为他写了30篇经验材料和各种会议的发言稿。 接下来就是年终总结、过春节领导们送温暖,机关的事务也多了起来,陈鑫淼的事我也暂时放下没有跟他联络了,在春节后我上班的第一天,陈鑫淼来到我的办公室,忽然对我说他的农庄办不下去了,他现在要出门打工了。我很惊讶:才半年的时间,怎么发生这样的变化,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放弃投入他全部心血的事业?陈鑫淼无奈地跟我说起了他下决心出去的原因。原来“现场交流经验会之类的会议冷却下来后,各相关职能部门就找上门来,千方百计地想出各种明目和理由来收税,比如林业部门的绿化费;畜牧部门的生猪防疫、检疫费;还有特产税;农产品流通税等等,还有工商、税务、民政这些相关职权部门,一个都不能得罪,只要他们开口,就得乖乖掏钱。还有那些沾不着边的单位、部门也把他看成了大款,纷纷向他伸手要赞助,甚至小学、幼儿园在庆祝六一的时候也给他发了请柬,请柬当然是要他去送钱的……。 “我当初回乡的时候还雄心勃勃,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办点事情会是这么难,还是出去打工吧”,陈鑫淼说完就背着一个大包走了。看着他消失在街头。我的心也隐痛起来,又是因为我的报道,让他把十几年的血汗钱白白地丢到那个小山沟,而且还欠下了十几万元的债。我当初也是想帮帮他的呀! 现场会 时间真是过得快,一转眼,我便在机关工作了三年,三年来,虽然我自已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个临时工作人员,但是这三年,我写的新闻报道1000多篇,因为我的报道,有10多位致富明星远近闻名,有三家半倒闭的乡镇企业因为我的报道引来了外来资金,盘活了厂子,因为我的报道推出了一位“市十大杰出青年”、市五一劳动奖章、市三八红旗手,为镇里争来各种各样的荣誉挂满了会议室。镇里干部们甚到流行一种说法,说镇里有什么难办的事,只要我笔杆子一摇就能办成。在全镇的大会上,镇书记也对我大大的赞扬了一番说:对镇里的经济建设作出了很大的贡献。 就在会后,书记把我叫到办公室,亲自给我安排任务了,政府有写作任务一般都是办公室主任给我安排,今天书记亲自布置,看来非同一般了。果然,是个很重要的任务。原来是县里要开一个秋季农业开发的现场会,要在全县30多个乡镇选三个开发搞得好的现场点。县四大家领导及全县各单位、科局、乡镇的领导来现场参加学习,然后把这三个点的开发经验在全县推广。全县有30多个乡镇,所以这现场点的竞争也非常大,不仅要有相当的规模,要连片开发在万亩以上,而且还要有名气。首先是要上报材料,然后经过县里实地考查,最后再选出三个开发点作为现场点。 书记给我的任务就是写好材料。并强调说这次的现场会能不能定下来对镇里的发展非常重要,而能不能定下来这个材料是关键,书记最后说,你不管用什么方法也要把这事给办好,从现在起,你什么事也不用做了,就办这件事,你要下去收集材料机关的小车也派给你用,需要多少费用全报。 我知道,书记之所以很重视这件事,是因为马上就要换届了,多种传闻书记被定为能进县班子成员,副市长的人选,现在正是在考察阶段,大凡想高升的领导都想在任期内做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这样就能让自已的提升稳定一些,而对于书记来说,这次现场会就是一次千载难逢的表现机会,能让全县的全体领导班子,局、科领导看到自已的成就,那不等于自已就稳操胜券了吗? 但是书记交给我的这个任务太艰巨了,别说镇里没有这么大的面积开发,就是这几年开发荒山加起来也没有这大的规模。镇里这几年的开发也只是应付县里的检查,比如说植树节到了,就在公路沿张栽几棵树,好让上面的领导坐在小车里看到,镇里的开发也是在公路沿线,这一届的领导栽桔柑树,明年换领导了,又把柑桔树砍了栽上橙子树,当地老百姓总结地说:年年栽树年年荒,年年栽在老地方。 难度是有,但是书记吩咐下来,我不得不照办,而且还上升到了政治任务,与镇里的前途挂上了勾,我不得不去想办法了。 我想,如果按正常的方法肯定是批不下来的。那个时候,由于我发稿多,省市媒介有很多朋友,除了我经常发稿外还经常经记者们提供一些重型稿,他们也很愿跟我合作,于是,我动用这层关系,首先请来省市电视台的记者,策划了一些镇里大规模开发的镜头,请书记在镜头面前侃侃而谈如何搞好开发,导演了开发的新闻在省市电视台新闻中播出。然后,采写了长篇的通讯发表在市县的日报上,又连续在晚报、日报上刊登了多篇新闻特写。最后,我关门造车,用了三天的时间写成了申报材料。经过这样一番热热炒作后,果然吸引了省、市领导的目光,最后拍板,现场会终于定了下来。 现场会2 接下来,书记就全面布署现场会的开发现场,为了使规模能达到万亩,书记在全镇乡村干部开发动员大会上强调,凡沿公路的树木林障,不管是果树还是经济林全部砍光,为了防止有些农户因为自家栽的果树刚刚产生经济效益不愿意砍掉,镇里专门成立了工作组,派镇干部包村,并立下工作状,如果完不成开发的任务就扣工资。这样镇干部压村干部,通过行政手段层层压下去,虽然有意见,但因为是镇里的硬性政策,农民没有不敢服从的。 镇里很快就形成了开发荒山的热潮,为了形成规模,便于参观和现场会,开发只在公路路沿线进行,经过半个月热火朝天的开发,沿路沿线开车能看到的地方,都开挖成光秃秃的水果种植基地,以前绿色的山丘变成了光荒的梯田,平整的良田也开挖成一条条沟槽,看不到一根长着的树,一颗绿色的庄稼。 现场会定在8月初的一天,为了让现在劳动气氛浓,镇里要求全镇一万多劳力来现场劳作,等参观的车队来了后就挥锄土,制造一种现场劳动的的氛围,镇里还特意请来了市电视台、报社的记者,请县电视台的播音员做现场的解说员、介绍开发项目。现场会定在县乡公路的终点一个小山包上,这样参观的车队就可以走完整个公路,完完整整地看完开发现场,其实现在早就布置好了的,农民们来了也没有什么事,就坐在工地上,有的在打牌,有的在聊天,更多的人听说今天市、县的领导都要来,村民们可能一辈子没有看到市县的领导,都抱着看热闹的心理。镇里也是全机关出动,到现场维持秩序。 书记因为要在家里主持现场会,被派了一位副书记去参加。那位副书记不断地用电话与家里联系:参观队到什么地方了,在别的参观点看到了什么,中午的时候,参加现场参观队的副书记打来电话说,参观队要在别的地方吃中饭,不能按时来了。可能要下午才能来。下午两点的时候,副书记又打来电话,说中午因为太阳光太大,中午领导们要休息,参观队要迟点来,这时,已经在烈日下等了一天的村民们都不愿意了,他们在这样光秃秃没有一丝树阴下暴晒了大半天,早已是热得不行,而且从清早就到工地上了,不仅热而且饿,他们有的提出来不等了,要回家,现场开始混乱了,这时,就该各村的支书出场了,村书记往村民中一站大声喝道:我看你们谁敢走,走的每人罚100个水利工,留下来的每人记150个水利工,此言一出,村民们都不做声了,听话地坐下来了,再也没有一个提出来要回家的。 下午6点钟,参观的车队终于缓缓地驶来了,100多辆清一色的小轿排了几里路长,在村长们的一声令下,村民们都振作精神劳作起来,挥锄抹汗,好不壮观,首不见尾的车队整整走了两个小时才到达现场会点,这时,播音员拿起小喇叭字正腔圆地念了起来:各位领导,欢迎来到xx镇开发现场指导工作,大家现在看到的万人开发场面是我镇最新开发的水果基地,这遍基地总共有一万亩,是利用200多个寸草不生的山包开发出来的,基地建成后将使农民增收300元……。 10分钟后,随着播音员的介绍完毕,现场开发会议也结束了,那些刚下车,有的甚至还没有下车的领导们又钻进了车内,车队又缓缓地离开现场,那些一辈子没有看到如此庞大车队的村民纷纷放下工具,顾不上饥饿、酷暑,一时都看呆了。 信访抚贫(1) 在乡镇机关,每到年底,各种总结呀,会议呀也多了起来,作为专职的材料员,到这时也是最忙的时候,这年的年底,办公室黄主任安排说,今年你谁的材料都不要写了,去写写民政办的王主任吧,他才是今年我们机关里能保持平安的大功臣,他的事迹真的值得你好好地去挖一挖。王主任是民政办主任兼信访办主任,一身两职。 我知道,机关里最不好做的就是这个信访办主任,说得好听一点,乡镇信访是政府工作的“稳压器”、“晴雨表,是党和政府与人民群众之间的“连心桥”,而说白了就是要你去面对的是那些哭叫喊冤、讨要索取的弱势群体,这些人仿佛满世界都欠他什么似的,如果接待不好,便会升级成打骂哭闹,还可能酿成上访事件,信访办里时时传来叫骂,哭喊,成天闹轰轰的,让机关里不得安宁。 因为工作不好做,又吃力不讨好,机关里谁也不愿意去当这个信访办主任,后来没有办法,只得在那些快要退居二线的干部中实行轮岗,但是这些在机关里混了大半辈子的老油条根本不买账,被轮到的宁愿待岗,宁愿回家抱孙子也不愿来坐班,机关的信访办常常是铁将军把门,工作断档,王主任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主动请樱,揽下这一摊子的。 领了任务,于是我就到了信访办,跟着王主任,深入地了解和体验他的工作。伍寡妇就是在我到信访办的第二天来找王主任的。说起这个伍寡妇,那真是让镇里、县里头痛的一个“顶级”上访人物,伍寡妇至从死了老公守寡找政府要到第一笔抚贫款后,伍寡妇就再也不想劳作了,她把分给她的责任田高价“承包”给别人,自已一门心思地编着各种理由找政府“上访”要钱,伍寡妇要钱的时间把握得很准,每年总是在春播、夏种、秋收、冬播、年底抚贫、政府支农抚农的时候来要钱,每年都要到镇里来五六次,来的次数多了,她一点也不怕干部们不给钱,她有她的绝招,就是见了接待的干部就哭,摆开了孟姜女哭长城的架式,哭得天昏地暗,眼泪也如黄河水滔滔不绝,而且每次来都是带着铺盖卷,白天在办公室见了门就进,见了干部就哭诉,晚上就在机关大门口铺上被窝就当床,大有久住沙家浜,不达目的绝不收兵的阵势,后来,机关的干部都怕了伍寡妇,只要一见到她便如躲瘟神一样纷纷逃避,怕被她碰到缠上了。机关里流行说:防火、防盗、防伍寡妇。 伍寡妇进得办公室,也没有要人招呼,就坐在王主任的面前,叫了一声领导。王主任早有准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看也不看伍寡妇一眼,漫不经心的问:你找我有什么事,说吧,我听着。伍寡妇话还没有说出口,眼泪便流了出来:领导,快过年了,我来找你拿点钱回家过个年……,伍寡妇从家里的困境到满身的伤痛,从下有10多岁的小孩到上有80多岁的老母,从张家长李家短到村干部对她的恶行,一一数落开来,开始是带着哭腔抽抽答答,慢慢的眼泪如开闸的河水汹涌而出,说到伤心处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捶胸顿足。王主任捧着茶杯,闭着眼睛头躺在靠背椅上,和着伍寡妇有节奏的哭诉声轻轻地转动着坐椅,半个小时后,王主任便不动了,打起呼噜来,而且呼噜声越来越大,压过了伍寡妇的哭声。伍寡妇止住哭,抹了一把脸走到王主任身边,小声地喊道:领导、领导、你怎么睡着了?王主任一下子惊醒过来看了看伍寡妇问:你刚才说什么了?我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遍。伍寡妇不得不又鼓动眼泪,撇着嘴把刚才的哭诉又重新演示了一遍,伍寡妇前后哭了几个小时,直哭得声嘶力竭,再也扛不住了,而王主任听着又打起呼噜来,伍寡妇再次把王主任摇醒问道:领导,你怎么不听我说呢,我一说你就打磕睡,王主任说:你哭得太好了,太好听了,像催眠曲一样,我一听就睡着了。王主任这时以严肃的口吻问道: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伍寡妇这时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再也哭不出声了,乖乖立在王主任身旁小声地乞求道:领导,快过年了,我只想来要点钱……,王主任说:你先回去,钱,我们是会按抚贫政策给你的,你以后记住,不要到县里市里四处上访,你就是到了县里最后问题还是要到镇里解决的,你如果再这样做的话,今后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的。 伍寡妇大概在上访近10年里今天真遇上了对手,听了王主任的话,她什么也没有说,收拾了铺盖卷不声不响地走了。只一个回合,王主任就轻松地为机关清除了伍寡妇这一大隐患,全机关的人都对王主任竖起了大拇指。 王主任工作心得:对付伍寡妇这种死搅蛮缠的人,就是要对她不理不睬,让她自讨没趣,自然也就不会得寸进尺了,问题也就好解决了。 信访扶贫(2) 接着年底送温暖的活动也开始了,就是给全镇那些困难户送些过年的物质还有一点现金。第二天我们来到一个困难户家中。这个困难户是个40多岁的中年人,因为几年前上水利建设被铁锹砍断了一个脚指而被村里定为抚贫户。其实这个人正处身强力壮,靠自已的劳作完全可以脱贫的,至从被定为抚贫户每年就坐在家里等着吃救济和拿抚贫款了。 我们刚一到他家,中年汉子便带着责怪的口吻说:怎么今天才来呀,去年像今天过年的东西早就给我送来了,你们再不来我可要去找政府要去了。 给他送上了今年的过年物质:20斤鱼、20斤肉,100斤大米,两箱水果,还有200块钱,他看了看送的东西大叫起来:不对呀,去年还是送的30斤鱼、30斤肉、300块钱呢,今年怎么少了呢?肯定是你们当官的的贪污了,这点东西叫我怎么过年呀,不行,我要去县政府告你们。中年汉子不依不饶,连说带骂硬是要给他补齐去年的数才肯罢休。 王主任恼了,指着中年汉子大声责斥道:你嫌少是吧?你不要是吧?好,你不要我们带回去,一点也不给你了。说完,王主任将鱼呀肉呀往车上装,一边装一边对中年汉子说:你听好,我们把东西给你送上门,今天是你自已不要的,从今以后取消你的抚贫户资格,一分钱也不会给你了。 看到这个阵势,中年汉子呆了几秒钟忽然上前拉住王主任求道:领导,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一个粗鲁的人,说话不中听,请您多原谅,我不是嫌东西少,只是随口说说的。说着自已从车上拿了鱼、肉、水果,抱进家里再也不出来了。 王主任工作心得:像这样蛮不讲理的横汉,就要跟他来硬的,要一棒子将他打死,不留余地,这样他自然就老实了。 最后一站是到镇里最边远的一个村,这个村子离镇政府30多公里的大山中,因为村子被群山环抱,所以村里与外界的交往很困难,一辈没有走出大山的村民大有人在,这次去送温暖的对象是一个70多岁的孤身老汉。因为是第一次深入大山中送温暖,王主任这次不是自已带队进山,特意请示了领导,镇委书记非常重视,亲自带队,县民政局的副局长也被王主任请来了,还带来了电视台的记者。车行至村口的山外,我们翻山越岭半天才到村里。在村长的带领导下,我们找到了孤身老汉,见到我们这些山外来客,老汉的第一句话竟然问:你们是毛主席派来的吧,毛主席还好吧?将东西、钱送给老汉后,记者要拍老汉说话的镜头,也就是要说些感谢政府关心之类的话。镜头对准老人后,谁知老人一开口就说:感谢毛主席……,反复地录了几遍老人还是开口就是感谢毛主席,最后,不得不将要说的话一遍一遍地教老人说。告别的时候,走在最后的我忽然回头,看见老人将刚才给他的钱递给了站在旁边的村长,村长快速地接过钱装进兜里。 回家后,我问王主任这次送温暖又是请上级领导还请记者又有什么工作心得呢?王主任卖了个关子说:你是搞新闻宣传的,未必你就不懂? 那一年,我跟着王主任工作了一个月,见识了他的工作才能,按现在流行的话说:太有才了。当然,那一年我给他写的先进材料也是非常全面、非常深刻的,王主任也顺利评上了县信访、民政工作的先进。但是,以上的文字并没有写进当初的先进材料里。 女朋友1 清晨,急促而刺耳的手机铃声把我吵醒。 “谁这么缺德,打扰别人的休息等于谋财害命,而此时更是惨无人道。” 迷迷糊糊的我一边诅咒,一边怪自已昨晚大意,睡前忘了关手机。 我这个镇里的笔杆子,也就是临时秘书,就是一个劳苦命,一遇到有会议,我就要没日没夜地赶写材料。周六,办公室的黄主任又派下活,书记要到县里参加农村多种经营的交流表彰大会,还要作典型发言,所以发言稿质量要求高,而且字数不少于1万5千字,保证领导在台上念半个小时。时间也急,周一上班要交稿,黄主任走后,办公室副主任龚兴志说:“你呀,你这是自讨苦吃呢,以后少写那些吹嘘的报道。” 龚主任说得没错,我这就是在自讨苦吃,前几天,就是因为我写了一篇乡里抓农村多种经营的报道上了省报的头版头条,我们镇才被评为县上的先进,才要镇领导在会上作经验发言。我写过很多这样的报道,每次不是要总结经验,就是开现场会,我也就要开夜车赶写材料。当然,领导就风光一回,见到我也总是风光满面的夸一句:你很不错嘛!有时写得多了就烦:再也不写这些吹嘘的文章了,讨领导高兴,自已遭秧。可是不写又干什么呢?像他这样没背景没关系的临时工,只有讨领导的欢心,才能站住脚,没有一点价值了,还留你干什么? “人的一生中许多事都是在自讨苦吃、自寻烦恼”我想。 而昨夜,我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外面街上已经人声鼎沸了,所以一躺下便呼呼入睡,忘了关机,可电话却不管,停了几分钟又不依不饶地闹了起来,我恼怒地想把手机关了,抓过来一看显示屏,却是女朋友孟丹打过来的,便按了接听键:“喂,你还在睡懒觉啊,都11点钟了,快点起来,有重要的事告诉你。”孟丹机关枪似地叭叭说完就挂了。 她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呢,还不是要陪她去逛街。逛街是孟丹的一大爱好,星期天总是强迫林浩陪她上县城,紫岭镇是个山区小乡,一条水泥路将商铺门店以及农舍像串鞭炮一样串起来,门店都是一些卖针头线脑、日用百货之类的小铺子。乡里的工作人除非急用,一般是懒得光顾这些小铺的,他们把上县城叫上街,用孟丹的话说,这街是农村人逛的,孟丹最喜欢逛的是时装店,从东街到西市、南店到北场,每到一店都要不厌其烦地试穿几件,在大镜儿前摆弄一番后脱下丢给老板轻松地说:“今天不买”,忙乎了半天的老板这时脸色就没有进门前好看了,有时还嘀咕几句:“说你不买又穿我的衣服干什么?”孟丹毫不理亏地回击:“你这老板是怎么做生意的,我只是说今天不买,并不是说以后不来买,你不想拉回头客了?”这样逛到下午就到一家名叫“梦幻之都”的咖啡厅在舒缓浪漫的钢琴曲陶冶下品一杯咖啡,一天的光阴就过去了,其实什么也没有买。而孟丹却大有收获似的说:“上街并不是买东西,只是放松心情,就像城里人星期天上公园一样,是一种休闲,真正要买东西了,选准哪家买了就走,绝不瞎误工夫。”林浩却吃不消这样的休闲,往往一天陪下来,累得够呛。林浩喜静,周末一本小说就可以打发一天,自从与孟丹交往后,孟丹就讥讽他是抱窝的母鸡,说你这样窝在屋里何必呢,搞得未老先衰的样子,要及时出去走走。 我挂了电话还懒得动身,房门却被擂得山响:“懒虫,没起来呀,快起来。”孟丹边擂门边大声叫。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了,我开了门并不看门外的孟丹又径直躺到床上眯着眼求饶:“你今天就饶了我吧,累死我了,今天的陪逛就免了吧!”“逛什么街呀,你以为我就俗得跟乡下大嫂一样整天想上街看热闹么?我是来通知你,我爸叫你到我家吃午饭。”“什么?”我一骨碌地坐起来,他深知这吃午饭的含义。“你爸同意我们的关系了?”林浩这才看清站在面前的孟丹今天穿一件粉红色的西装,内配一件米黄色薄毛衣,v字领口开得很低,得体的衣着将浑身上下打点得春光明媚,阵阵幽香使刚才迷糊的我一下提了精神,控制不住伸手将孟丹搂住,嘴往脸上凑:“孟丹,你今天真漂亮。”“去去去,你刚起床呢,别高兴太早了,只是叫你去吃一顿饭呢。”孟丹挣脱:“这屋里搞得这么脏,像猪窝一样。”动手叠床上的被子。我一边拿毛巾一边调侃:“你进了猪窝,不成了猪婆了。” 屋子的确很脏乱,地上尽是一些纸片,果皮,食品包装袋。那是昨天开夜车留下来的,写东西的人都有自已的习惯,烟出文章洒出诗,我写文章不抽烟,却喜欢乱吃东西,文章写不下去了,就停下来削一个苹果,吃着吃着就来了灵感,丢掉了啃了几口的苹果,刷刷地写下去,有时剥一片口香糖,有时嚼方便面,灵感来了,便丢到地上,林浩平时也很爱整洁的,一旦写起东西来,便顾不了这么多了。 我洗漱完后,孟丹已经手脚麻利把屋里收拾整洁了。一番穿戴完毕后,临出门时我说:“孟丹看来我们今天还是要去上街的,第一次到你家总不能空手呀,”孟丹笑了:“算你还有这份心,喏,都给你准备好了。”我这才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大兜烟呀、酒呀之类的礼品,我忽然感到无比的幸福,有女朋友就是不一样,虽然有时缠着你很烦,但关键时刻却为你安排得井井有条,想得比你自已还周到 女朋友(2) 孟丹是机关的打字员,就是打字员这个临时工,也费了好大的一番周折,能进机关的临时工,个个都来者不善,有的是干部直属子女,父母作了一辈子人民公仆,没有功劳有苦劳,而子女又没有能力出去,照顾一下到机关里来混吧,有的是某领导的什么把柄被人家捏着,于是便说:“我有位亲戚你给安排一下吧。”孟丹的父亲是农技站站长,孟丹中专毕业后,她父亲便准备安排到农技站,孟丹瞪了父亲一眼说:“你干脆给我承包几亩田种好了,农技站上班跟当农民有什么两样?”于是,她父亲便找乡里领导,送礼、请吃、陪乐、社会上流行的方式都用上了,可人家吃也吃了,收也收了,玩也玩了,就是给安排。 机会总是很偶然的,机关里原来的打字员方倩,是个敢作敢为非常前卫的女孩,不知得到哪位美容大师的指点,她说:“女人的美丽全在头上,”于是今天头发搞成根根张扬的刺猬式,明天又理成了男生的板寸头。机关里上班的书记、乡长、主任们,平日里严肃得连一丝笑容都没有,上班时猛然见到一个满头红色的鸡窝式,就想到舞厅的小姐,偏偏方倩不知趣,还歪着头问一句:“您看我这发型新潮吗?”问得领导本来就没有笑意的脸上更严肃了。机关毕竟是机关,有很多的规矩,有人暗地里劝她:“注意点影响”。哪知方倩根本不领情,反驳道:“机关怎么样?机关上班就连爱美的友利也要剥夺吗?我怕什么,顶多把我辞退吧,我还不愿意受这份束缚呢,这么多死规矩、死原则”。劝她的人都知道,她是仗着她叔叔在县领导位置上,便听之任之。方倩说她最喜欢最崇拜的人是影视明星陆毅,方倩将陆毅的巨幅像片用带金边的镜框镶了挂在打字室对门的墙上,让每位进打字室的人首先感到陆毅那青春洋溢的笑脸。但这还不能满足,又用小镜框镶了陆毅的照片摆在电脑上面,这样在工作的时候也能看到他。不打字时,方倩就这么望着镜框里的陆毅,说陆毅是她梦中情人,说谁讲陆毅的坏话就跟谁急,说着说着就对着镜框叭地亲了一口。有一回,一位刚调到机关的年轻人来打一份材料,一进打字室见墙上、电脑上、桌上到久站着笑容可掬的陆毅,他并不知道方倩对陆毅爱得很深,随口说了句:“我最不喜欢陆毅这个小白脸”。方倩听了将稿子一下丢到门外怒声道:“请你到别处打去”,然后关上门。年轻人搞得莫明其妙,不知哪里得罪了她。后来知道了原因又是陪礼道歉又是请客吃饭才算了事。想不到,就是这个陆毅给她带来了厄运,那天,打一份领导的讲话材料,一边敲击键盘一边看一眼看站在电脑上的陆毅,看着看着但忘了形,偏偏材料里有一句话:副县长陆x同意强调。副县长也姓陆,也是一个单名,方倩出了这样一句:副县长陆毅同意强调。第二天开会,上台念材料的那位领导也许昨夜打了通宵的麻将,迷糊中照原话念了。刚好陆副县长也到了会,就坐在主席台上,听到把自已的名字念成了电影红星,当场拂袖而去,出了这么大的事,当然要处理,对领导才有交待,而倒霉的是方倩。方倩的叔叔也调到外县市,鞭长莫及,方倩就这样被辞退了。瞅了这个空子,孟丹的父亲加了一把劲,孟丹就进机关当上了打字员。 我与孟丹谈恋爱,其实是孟丹占主动的。当初在村子里的时候,我被二叔视为最没有出息的人,二叔曾经断言:一辈子不会有哪个女人看上我。没想到我到镇机关上班,竟然还有女孩爱上我,主动找我。 孟丹上班没几天,我到办公室交一份材料,孟丹一双眼睛便盯着我不放。等我出了办公室,孟丹便问同事,这是哪位,好潇洒呀!同事告诉她:他你都不认识呀,乡里的第一笔杆子,大名鼎鼎的作家,这么年轻的作家?有女朋友吗?同事问:你该不是看上人家了吧,赶快去追,迟了就被人家追跑了。这以后,孟丹就对我格外注意,逢了我来打材料,孟丹便故意找理由留下我,说你别走坐在我旁边,我打字你给我纠正错误,这样节省时间。一次下班后,孟丹给我打一篇小说,小说里男主人公对女主人公一句对白,打到这,孟丹问我:“,这几个字你写得太模糊了,你告诉我是什么字。”我没有细想就脱口而出:“我爱你……”孟丹停了下来,盯着我,你再说一遍,“我爱你”,本来就是我爱你嘛,我又重复了两遍。“这可是你亲口说的,这么多人作证,你不能反悔哦。”办公室的同事一起涌过来,说没见你们这么谈恋爱的,今天请客,大家为你们乐一乐。这以后,两个人的关系便公开了,孟丹也大大方方地进出我的单身寝室,主动给我洗衣服。逢我开夜车写村料时,孟丹给买来大堆的零食。 两人关系虽发展到这个份上,孟丹却一直不敢将我带回家见父母,孟丹父亲对孟丹的婚姻有个硬性的规定:男方一定要有正式的工作单位。孟丹的父母一向爱憎分明的,她还记得第一次谈朋友,兴冲冲地带回家,哪知父母冷脸相待,连招呼也不打。孟丹只好带男孩到街上吃了一顿饭,回到家就发脾气,你们怎么这样不近人情,就是不相识的人也要招呼人家吃顿感饭呢,这时父亲才从房里踱出来,轻描淡写地说:他不适合你,没工作单位的临时工,你们将来怎么过日子。孟丹就想起那些下岗的双职工和没有正式工作的夫妻为了生活只得上街给人擦皮鞋、贩卖小菜,到建筑工地当小工。孟丹本想说可以到南方打工,但终究没有说。她想如果嫁给了一个没单位的人,她父亲就会真的不管她了。这一点,她还是指望这个当站长的父亲呢,没有固定的收入、没有固定的工作,每天都为一日三餐发愁的日子才不愿意过呢。我虽然在镇上天天跟着镇委书记转,而且很受领导器重,机关里也传言说别看他现在是临时工,总有一天会转正的。虽然如此,孟丹还是一直没有跟父亲说,瞒着家里人。但又怎能瞒得了呢。其实她父亲早就知道了,只是不动声色,直到今天上午。他才叫住准备出门的女儿问:“谈朋友了?”孟丹知道父亲迟早要问她的。也没有什么惊慌只是嗯了一声。“怎么不带回家?”“还不是怕你们不欢迎,给人家脸色看。”孟丹已经收拾停当,拿了小坤包走出大门。“叫他今天来吃中饭,你妈已经上街买菜去了。”父亲提高音量,孟丹忽然停在门口,打量着坐在沙发上从容喝茶的父亲,怎么也看不出一丝破绽来。 女朋友3 孟丹的家在离镇政府不远的郊区,那里完全属于乡村,幽静却交通便利,孟丹家是一幢带院子的楼房,红瓦白墙带琉璃瓦的门楼掩映在青山绿水间熠熠生辉,无需深入体验,只要见到耸立在楼顶的卫星接收锅和太阳能热水器,你便可以想像里面的内容是何等的丰富。为什么要把房子建在乡下不搬到镇子上,我不明白。孟丹说:我爸特迷信,那年,他请阴阳先生到镇上看新房基地风水,哪知,阴阳先生对这里大加赞赏,说这是一块风水宝地,日后定出贵人,这基地丢了可惜,我爸就放弃了进城的打算,在这里建了房,那时,我弟正在念高一没想二年后考上了重点大学,我爸对阴阳先生的话更相信了。 尽管我有心理准备,但走进这座房子,里面的豪华还是让他吃了一惊。我以前曾在省城一家三星级宾馆打过工,而此时仿佛就值身在宾馆中。我想农技站是很糟糕的单位,职工连生活费都发不出,又都不愿意主动放弃这破单位,只好实行轮岗,我总是看见站长拿着解决经费困难之类的报告跑政府机关,跟在书记镇长的后面摆头乞尾的。此时我便生出一些感慨,再穷的单位也只穷的是职工,职工咽菜吃糠也穷不到领导的头上来。每个单位都有他生存的本领和外人难知的创收渠道,哪怕再小再穷也不例外,就像这个农技站长,自已未来的岳父不知靠什么建起这皇宫似的别墅。 因事先有预约和准备,接待是非常热情的。孟丹的母亲忙不迭地给我找来拖鞋,亲热地寒喧几句进厨房去了,孟丹的父亲已不像在机关领导面前的唯喏拘谨。此时,正在大客厅盘腿倚在红木椅上看电视,面前茶几上的茶杯正袅袅冒热气,银针似的茶叶浸沉在淡绿色的茶水中。看的是中央5台体育频道,nba篮球赛杀得正欢,此时,姚明一个3分球命中,不禁一拍大腿喝彩:“太漂亮了。”一抬头发现我,忙招呼:“来,来,来,快来看球赛,你看姚明多厉害,你们年轻人就要学一学姚明。”好在我平时也关注体育,要不这第一次和未来的岳父见面不知道有多尴尬。有了共同的话题,交流起来就轻松自然多了,两人一边看一边讨论起来,中场休息的时候,恰巧孟丹喊:开饭了,开饭了。 菜是相当丰盛的,鸡鸭鱼肉,时令蔬菜,碗盘叠加地摆满了一桌子。孟丹的母亲还抱怨说:今天上街迟了,要不买点野生的菌子,菌子做火锅才好吃呢。孟丹的父亲开了一瓶五粮液,我连忙推辞说不喝酒,孟丹的父亲说:我也不喜欢年轻人喝酒,但有些时候是必须喝酒的,那也是礼节问题,尤其是你经常在领导身边要学会喝酒,那是工作需要。我听他这样说,就酌了一小杯,席间,孟丹的父亲你一句我一句地问了一些我的家庭情况,他们始终是一种关切的口气,仿佛我说是他们的儿子一样。孟丹的父亲对我说:我知道你很不错,能被书记相中,把你从农村提到镇机关,而且领导们对你的评价又高,好好把握机会,转正了就好了。我也只有孟丹和她弟弟两孩子,孟丹弟弟上了大学以后是不会回到这里的,这一切也都是孟丹的了。孟丹的母亲也说:你以后星期天就不要回家了,与孟丹一起来,进进出出也是一个伴呢,我只是听着,不时地点头,来的时候还有些紧张,怕哪些礼节不到被看不起,现在看来其实开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充满慈爱,一切为子女着想。 机关生活(1 对我这个临时工来说,双休总是短暂的,又到了一个漫长的工作周。周一,我照例是6点钟到办公室先整理好办公桌上凌乱的报纸、文件,再抹办公桌、椅子、倒废纸篓、打扫,将办公室、走廊收拾得焕然一新。干完这套活刚好是6点半,到了打开水的时间,又提着10个开水瓶出现在食堂门口时,锅炉工田师傅正好打开了那扇被油、煤烟熏得黝黑发亮的铁门。从凌晨4点到6点半,水烧开了,可以喘一口气了。中年的田师傅壮实高大,天天跟煤火打交道。胖胖的脸烤得如刚出锅的卤菜泛着黝黄的光,腰间系着的白围裙早染成灰黑色,拿了搭在肩上的灰黑色毛巾往脸上抹了一把,黝黄的胖脸上便布满了黑条条。“田师傅,辛苦了。”我跟田师傅打着招呼,问候是衷心的,田师傅的确很辛苦,说是烧开水的锅炉工,其实这机关大院的杂活、重活、脏活全包了。领导家中有了什么重体力活,自然跟田师傅吩咐一声,像吩咐自家的佣人。 “小狗日的,真是有福不会享,打开水关你屁事,还来这么早。”田师傅解下灰黑的围裙和褂子,露出结实的肩膀。 “田师傅,谁有你早,你是全机关最辛苦的人。”我知道田师傅不是骂人,父辈一样年纪的人如果很喜欢年青人开口总是要来一句:小狗日的,就像当初八路军首长称年轻的小兵为小鬼一样,是表示亲切和慈爱。 “我是粗人,生来就是做事的坯,哪比得你做学问的人。”田师傅接过我的开水瓶命令:“站着别动,开水没长眼,烫着了秀才的手,谁来给领导写材料。” 刚把开水瓶拎进办公室,龚副主任就端着茶杯移动着肥胖和身子进来了。“牛jb日的,这天气真是反常了,才四月份就像三伏天热得受不了。”龚主任一开口就是脏话。“啪”地拧开了墙上的开关,头顶上的吊扇便呼呼地转了起来。胖人就是不好,不只行动不便,光是冬夏两季就让他们够折磨了,冬天捧着个电暖器,春天刚过他们又喊热了。龚主任看我嘁嘁鼻子就又把电风扇关了,解开衫衣,露出布袋一样垂着的肚皮,拿了水瓶往茶杯里灌水。杯中的枸杞,菊花及叫不出名杂七杂八的东西红红绿绿上下翻滚一阵后沉淀为半物半水的一杯“养生茶”。然后又拿出一个大药袋排出丸子、冲剂、液剂。龚主任说:人过了中年就特别应该保养身体,药物是避免不了经常要吃的,他把报纸、杂志上养生保健的小文章剪下来,然后照方抓药。尽管药吃得多,但是有三样是每天必喷气发动机而且有规律性的:早上降血压的;中午是治胃病的;晚上饮补肾的。我看龚主任除了胖之外,健康得很,不相信有这些病,吃这么多药完全是浪费,况且药物的效用也是因人而异的。一次,我跟龚主任上街,龚主任走到某药店门口被“龙根宝”的宣传广告吸引住了,询问老板这个药的价钱,我在旁边忍不住地问了一句:“您不行了”?龚主任脸就红了,打消了买药的念头。后来,我几次见龚主任吃药时神神秘秘的,就知道龚主任偷偷吃的是那种药。 龚主任放了几粒黄色的药丸在嘴里一仰头吞了下去,又喝了一口水问我:“今天的开水和卫生又是你做的,小梅没有来上班?”我没有吱声,龚主任完全是明知故问。“这个婊子,昨天肯定又风流快活找野男人去了,”龚主任骂。小梅是个30岁的少妇,专管机关的卫生和办公室打开水,早晨女人事多,而小梅又是特爱漂亮的女人,早晨起来一阵梳妆打扮像新娘子来样来上班时,哪还能打到开水呢?上班的人没开水泡茶就骂骂咧咧,说这样的人还不如叫她回去算了,可骂归骂,人家小梅的舅舅是银行的领导,乡政府每年青黄不接时都要向银行贷款保证正常运转,人家有靠山,有持无恐。后来,在小梅因外出打麻将或干其它别的事耽误了上班的时间,我便主动担起了打开水的任务。龚主任一向护着我,唯独这件事上没有阻止,因为涉及到自已的切身利益,没有开水怎么泡“养生茶”,怎么能吞下那五花八门的药丸,那几乎是过不下去了,而只说了一句:年轻人早起干点事有好处。 龚主任是办公室专门写材料的副主任,办公室是培养领导的地方,许多领导都是从办公室提拨的。“办公室是培养别人当领导的地方”。当了十几年办公室副主任的龚主任每听到别人说总是反驳。龚主任当初也是雄心勃勃地把办公室当作跳板,可是十几年过去了不知送走了几位主任当上了领导,可是自已就是蹦不出办公室,连个副字也没有抹去。龚主任说:“女人怕嫁错郎,男人怕入错行,真不该改行往这漩涡里跳”。龚主任以前是龚老师,在中学里教语文,把文字理解分析得非常透彻,他说我国的文字研究得很深奥,但只要掌握了规律记住一些生辟字就比较容易了,比如“亵”字就是用手解开女人的衣服摸她的奶,侮辱妇女的意思,字也记住了字意也清楚了,一举两得。龚老师在课堂上这样教学生,男生就在下面坏笑,女生个个羞红了脸。学生家长找到校长:说你们的老师是怎样教学生的,尽耍流氓腔,校长便安排龚老师教地理课,后来,龚老师考上了公务员,弃教从政。 龚主任写材料少不了学究气,题目也如对联似的,比如写领导公仆意识强,为人民办实事,总是用“丹青难描……”,妙笔难书……,这些标题,开篇还要来一首诗。领导讲话不需要这么精致的标题,但通篇是之乎者也和生辟字,多次让领导出洋像,领导们暗地里骂他是孔夫子的卵袋“文谄谄的”,骂得多了龚主任索性就改变了风格,写材料就在杂志报纸上东抄一句西摘一段。领导们又送给他一个雅号:裁缝师傅,竟管如此,一遇到有写材料任务时,龚主任总是骂骂咧咧发一通脾气。我是因为经常在报刊上发表文学作品被书记发现的,我到机关上班的第一份材料就写得让书记拍案叫绝,以后写材料的重担自然就落到我的头上,龚主任便从材料中解放出来 机关生活(2) 8点钟,各办公室陆续打开了,整个办公楼热闹起来,又两天没有见面了,必定有许多新的话题要聊,因此,周一上午8点至9点钟办公室绝对是有人的,农民们如果要找领导办事,这是最佳时间,迟了,领导们便不知去向,就是向机关的工作人员也打听不到的。 等龚主任吃完了药,端起茶杯的时候,我便把厚厚的一叠稿子放到他的办公桌上说:请您看一下,“哎呀,哆嗦什么,你写的稿子还用我看吗,直接要孟丹去打好了”说着拿了材料与我并肩走进打字室。孟丹刚好来上班,正在抹洗椅子、电脑、打印机,刚买的早点还放在桌上没来得及吃。“噢,你们俩的事怎么了,要不要我给你们当媒人”?龚主任把材料放在电脑边问我,又转身对孟丹说:“这可是个好伢呢,你要赶紧啊,迟了便被别人抢跑了”孟丹已收拾停当坐到电脑前,按了一下电脑开关笑笑说:“龚主任,这是您主动提出来的,到时找到您的面下,您可不能打退堂鼓哟”“哪能呢,你们的媒我做定了”说完拉着我说:走,我们下去过早。 龚主任越来越讲究生活了,以前没时间,整天整夜埋在材料公文里,就连上厕所尿尿也像上前线似的,现在不用耽心了,清闲了,也要好好的享受一下,即便是过早也不能应付了事,每天早上不再是匆匆匆忙忙吃点包子面条之类的,而是在上班之后不慌不忙地到餐馆小酌。政府食堂他是不光顾的,食堂买的面条水清淡寡,没有一点油腥,那汤洒在身上也不用担心腻了衣服,龚主任就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环保面条。 镇政府对面是一溜儿餐馆,生意都挺红火,此刻,早点生意的高峰已过,剩下的就只有像龚主任这样有身份的熟客了。 龚主任,您来了,今天有新鲜的蒸牛肉,您要么?老板娘放下正在收拾的盘盘碗碗热情地迎了上来。老板娘的介绍是多余的,龚主任熟稔的报着:两碗骨头汤,一盘花生米,一个肥肠煲,二碗水饺,二两酒,径自走进里间。菜、汤端上来后,龚主任又为我要了一罐可口可乐,我说早上不喝,龚主任斥道:“反正是吃公家的,又不要你掏钱,不喝白不喝,他们领导上宾馆住酒店就不许我们当差的喝一杯小酒么?我知道,办公室里有招待费,平时在餐馆里吃了喝了就签个单,年终一起结帐。我每写一回材料,龚主任就要拉着我到餐馆吃一顿。 龚主任说:“你吃啊,多喝点汤,看你瘦得像笔杆子”每到此时我便觉得龚主任像父亲一样。其实,从我上班写第一篇使书记叫好的材料时龚主任就像父亲一直关心我了,虽然在机关里龚主任动不动就发火骂娘,他说那是被压抑的心理不平衡,他说他是吃过苦从农村爬出来的,所以特别关注受过苦又有才华的农村孩子。龚主任向我传授办公室为人处事的经验以及怎样与领导打交道。他说:官场上没有道义,只有利害关系,你要小心啊,他说:领导要你写材料,写好了不要提前交给他,提前交了写得再好他也要挑出毛病来要你重写的,而待他着急要时再给他就是写得很差也没有时间改了,他把办公室工作十几年的经验宝典倒豆子一样全给了我,这些,我一面感激一面为龚主任悲哀,为一个在官场中不得志而看破红尘的人悲哀。 “你放心,我在办公室里一天,没有谁敢欺侮你,老子已经快退休的人了,谁都不怕”,龚主任已经喝完了酒,噗噗地喝汤。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准是办公室打来的,别理他,龚主任说。 我看了一下显示屏,果然是办公室的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有什么事?龚主任问。 “黄主任说要下乡组织材料,要我们赶快上去”我收了手机起身就走。 “牛jb日的,雷公不打吃饭人,吃点东西催命似的,不要人活了”龚主任把碗筷摔得砰砰响,出来签单的时候又拿了一包“芙蓉王” 我已经走进了政府大门。 龚主任可以在上班时躲在餐馆里喝酒,可以发脾气骂娘,可以不把领导当回事,可我却不行,必须时刻听指派,像上足发条的钟一样不停地摆动,因为在机关里谁出得罪不起。 下乡(1) 我走进办公室,黄主任已很不耐烦地等着了,果然有很重要的任务,县里多种经营表彰会后接着开农村经济致富能人会,要表彰一批致富能人,而紫岭镇是个以农业为主的大镇,因此要报一批经济能人,要组织赶不上写典型材料,时间很紧,用一天的时间不去采访,星期三材料要上报县里。黄主任简单的交待几句一起下楼,面包车已经在院子里等多时了。车上已经坐了管组织的李副书记,管财经的曾副镇长,管农业的秦副书记、管工业的郝副书记。车子启动时,计生办主任气喘吁吁地跑来说是搭车下村调查一个外孕对象,8座的面包车上了9个人,我就只好站着,把位子让给了计生办主任。车刚出政府大门,黄主任从腰间取出手机,好一阵拨打、通话,将采访的地点、对象、接待陪同的村干部、中餐晚饭安排得妥妥当当。这一点令我感慨,甚至有点佩服。三十出头的黄主任太适合干办公室主任了,他能把领导刚刚冒出的或还没有冒出的念头一下子变为现实;把领导想都没想到的事安排得比你想到的还完美。每天早晨,那专门按送书记、镇长上下班的桑塔纳一停在办公楼下,黄主任准时出现在车边替他们打开车门,他布置的接待室里吃的、玩的、喝的、唱的一应俱全,像随时准备接待来访的外宾。如果书记、镇长过了10点钟还没有下乡或进某单位调研的迹像,黄主任便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非常客气地吩咐:喂,食堂吗,今天领导要在家里吃工作餐,请安排一下,每每这时龚主任就骂:奴性十足,而黄主任却满不在乎地说:;办公室主任嘛,本来就是替领导当家、为领导服务的。 对于这个黄主任,我说不出是好还是不好。黄主任除了当主任外,还兼任宣传委员,对乡里的形象包装非常重视,每天上班后第一件事就是从报夹上取下报纸翻看,如果的关于紫岭镇的报道就会拿着报纸喊:今天省报、市报、地方报纸都登了你写的通讯呢,机关上班的领导们闻声都爬上楼来争先传阅,如果那于报上没有看到我写的文章,便语重心长地说:你要多写呢,不停地写,不仅写材料,写新闻报道,还要为领导写暑名的调研文章,也因了黄主任的经常施压,林浩每年都要地报纸、电台、杂志上发表各类文章几百篇,黄主任在县里的宣传工作会上出尽风头,披红挂彩地在台上介绍先进经验。 下乡(2) 先把四位领导送到目的地。黄主任、龚主任、我三人一起织织材料。当面包车颠簸到松林村时,一班村干部已等在路口上了,村支书焦急的张望,采访的对象是一位30多赚钱的青年农民,承包了一片荒山,栽上板粟树,树下又养鸡。这种模式有推广的价值。鸡是散养的土鸡,现在走俏的绿色食品,只是规模没有村里上报的大,说是50亩,其实最多不过20亩,而且稀稀松松高矮不一,养的鸡也不超过2000只,比上报的10000只差一大截。我问他一年的收入是多少时,那位农民摸得脑袋红着脸支吾:“收入……大概二、三千吧……”一旁的村支书忙打断:“你别瞒着了,又不是以这为依据交提留,我们替你算了,纯收入3万元,这可是为你好,到时被县里评上先进,又扬名还拿奖金。”农民惊愕地望着村支书,小心地说:这可是您为我定的,到时有什么收税的我就找您了。村支书手一挥说:以后不管谁来问你就按我的说。上车后,我问黄主任,材料怎么写,黄主任说:就按他们说的,养鸡10000只,纯收入3万元,板粟树明摆着不能写多,而鸡养大了是可以卖的,上面就是来核查也核查不清。 第二个典型人物也是养鸡的,不过他搞的是室内圈养,养的是城里人拒绝而乡下人爱吃的肉鸡,租下了一所被荒弃的小学,被人称为“鸡大王”鸡大王远没有那位农民胆小、拘谨和谦逊,一开口就让人插不上话,他说他一次可以出售5万只鸡,一年四次出售20万只,他们现在才刚出了第一批,正在消毒鸡舍;他说他在县城设了几个批发点,以后还要形成孵化、养殖、销售一条龙,垄断全县有鸡市;他说他的资产几百万,在县城买一幢楼,你们到县城一定到我家里坐坐;他还说非常欢迎你们来给我作宣传,最好把电视台的记者一起带来,现在不都是靠炒作么,说着说着就抠出了一支烟自顾自的吸起来,我坐在旁边看到那是一般农民抽的几毛钱一包的劣质烟。鸡大王美美地吸了一口,喷出一口烟对我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走的时候鸡大王非常热情的许诺:要是被评上了,一定请你们到县城宾馆吃一顿。等车开动了,黄主任感慨地说:这鸡大王挺能吹的。 第三个典型是一个中年农民,承包了100亩荒山,按黄主任的要求,村落要写成开发荒山建农庄的典型。中年农民来到村部的第一句话就问:材料报上去了,你们政府能发钱么?中年农民嗓门大,说话像领导作报告一手一挥一挥的,他说村里为了响应乡里的号召,将原先长得好好的松树苗砍了开发建什么水果基地,现在基地建成了却没有谁来承包,真是劳命伤财。他的100亩山地是因为村里欠他的钱而抵给他的,现在还有一半没有栽上果树苗,基本上荒着。中年农民越说越激动,说得村干部无言以对,黄主任及时解了围,他对中年农民说:开发荒山建农庄这个发展方向是对路的,只不过你刚开始时有一些困难,你先别急,苗子的问题我们来想办法为你解决。其实这只是来应会中年农民的话,黄主任能解决这些问题吗? 而采访私营业主张老板却遭到了拒绝。张老板是从身揣80元本钱骑着自行车走乡串户的小贩变成现在集销售、加工、餐饮、娱乐为一体的大老板,生意做到全国各地,资产几百万,听说要写他的材料,张老板车声说:算了吧,这典型我是当怕了,去年在电视上露了一回脸,工商、税务、民政这部门那单位立马就围了过来,开口就是5万10万的,好像我是在开银行。你们来作客我热情接待,写材料当典型我坚决拒绝。张老板叫人拿来一条“芙蓉王”塞给黄主任说:辛苦各位领导了,我还有事就不陪了。 之后,又跑了几个养殖、种植方面的大户,也都是徒有虚名,没有实质性的内容。采访结果很不满意,这种材料是最难写的。黄主任却说:你们写文章的不是有一句话叫“妙笔生花吗”?写小说可以虚构故事,写文章还不是可以编的。龚主任说:你把涉及到数字的地方空着让领导去填。 中饭是在一个养猪大户家吃的,养猪大户也是刚起步,猪养得倒是不少,母猪、公猪、仔猪、架子猪上百头,只不过没有自来水和清洗设备,四处弥漫着猪粪便和苍蝇,一阵阵臭气往饭桌上灌,就是满桌的山珍海味也没有了食欲。出来后黄主任自责是他的失职,不该安排在这里吃中饭,饿肚子不说还搞得一阵阵翻胃。 下乡(3) 下午到了东风村,下来的九个人都在这里汇合。四位副书记、镇长们已经在麻将桌上酣战多时了,计生办主任被掠在一边,见到黄主任和龚主任就喊:怎么才来,我都等了半天了手正痒着呢。牌局早已准备好了,三个人打花牌。我没有参与牌局,跑了一个上午,此时却一点也不放松,思谋着这些材料该从哪里入手呢? 因为早就有安排,又是招待镇里头头脑脑,晚饭准备得相当有特色,火锅有两个:一个是红汤炖甲鱼,一个是清汤水煮才鱼片,而且还有花色拼盘。领导们一上桌就赞不绝口,说这里的厨子师父手艺高华,不比城里星级宾馆的筵席差,说他妈的政府食堂的师傅太差劲了,炒的菜黑糊糊的,咸一碗淡一碗的,不如把这个师傅挖去。石主任、龚主任一扫中午不快的情绪,黄主任还没坐下迫不及待地抓了一只鸡大腿就啃,连说已经饿坏了。龚主任一见了酒就来了劲,天南海北,夸夸其谈,而且张嘴就是“黄段子”他撑了酒瓶酌了一圈,轮到自已时就所剩无几了,他将空酒瓶竖着摆了几摆说“把小弟弟掸干净”众人都笑了起来,大家都知道这是男人尿完尿后做的那个动作。黄主任这时学着播声员的腔调:各位听众,黄色书场现在开始了,主播:龚主任。坐在龚主任对面的黄副镇长来了精神,接过黄主任的话说:龚主任,我从来没有听过“黄段子”,今天倒要听听怎么个黄法,“牛jb,你他妈的还是嫩牯子,装她妈的纯洁,你每天晚上脱光了衣服搂着老婆干的不是黄段子?”龚主任调侃道。郝副镇长此时说:“黄乡长,你不要求他,他这个骚包货满肚子装的都是这些东西,到时会自动一个一个溢出来”。果然,一连灌了两杯酒的龚主任讲了第一个“黄段子”:有这么一对夫妻,男人外出打工半年有余,女人在家难忍生理上的焦渴,于是便与村里的一个光棍汉勾搭上了,第一夜两人干柴烈火,上床就搂抱叠加在一起,而且动作很大,完全忘了睡在另一头5岁的儿子。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儿子问母亲:妈妈,昨夜床上的那个“翻脚板”到哪里去了?女人一听,晓得昨晚的事被儿子知道了,忙斥道:哪有什么翻脚板,翻脚板死了,“我就晓得他会死的,他昨夜潮命潮了一夜还不死啊”,儿子说。龚主任话音刚落,大家便笑得狼籍一片,碰翻了桌上的几个杯子,连说有意思有意思。秦书记说:龚主任,你还是积点口德吧,这桌上还有没有结婚的童男儿呢,龚主任这才仿佛记起了我,红着眼对我说:我们讲的你不要听啊,黄镇长一挥手说:你别担心,现在的年青人开放得很,谈朋友时一见面就“翻脚板”,就潮命。又是一片笑声,我已经放下筷子走出了餐厅,每遇到这种场合,我总是匆匆地扒几口饭离席。里面又传来了爆笑,更荤更黄的段子在饭桌上跟迭,这些领导平时在机关里严肃得没有一丝笑容,开会时在主席台上正襟危坐,而此时与乡村粗野的汉子无异。人真是具有两面性,一方面把自已伪装得不露一丝痕迹,而一遇到合适的场合又将阴暗的一面毫无顾忌地暴露出来。 回到机关已经是晚上九点,我走进寝室,屋里收拾得很整洁,换洗的衣服叠好放在床上,水瓶灌满了开水,大袋食品放在桌上,还留了一张纸条:知道你今晚要写材料,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注意别写得太晚,孟丹即日。谢谢你,孟丹,我好一阵感动,坐到桌前,拧亮电灯,铺开稿纸,翻出记录本。黄主任交待过,材料今晚一定要写好,明天要打清样出来。10多份材料啊,今夜又是一通宵了 清退 这一年是乡镇换届的一年,进入11月份就开始了换届准备工作。换届时就是领导们最忙最愁最欢心最痛苦难过的时候。别看他们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在托关系找靠山保位子跑提升,提升一个就要压下去一个,官场的明争暗斗、你死我活的残酷这个时候最能体现出来。龚主任这时最悠闲,在办公室里品咂着养生茶,然后就这个办公室窜到那个办公室,与那些提拨无望和快退休的干部议论着谁将是最后的胜利者。他甚至把换届比着球赛,大家拼了命抢那个球,而他自已像裁判,谁会当一把手,谁的关系最硬,谁活动最濒繁。然后按实力依次给他们排列位次。黄主任每天上班也没有这么早了,为领导服务的宗旨好像也淡漠了许多,老领导马上要调走,新领导还不知是谁,就是服务也无从下手,看着黄主任每天心烦气燥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龚主任没忘开玩笑:黄主任啊,敢快准备写就职演说吧,你是最有希望当一把手的。 换届时的领导工作报告、政府工作报告,这些材料基本上是按上届的格式,不需重新起草,换个年代增加一些新的内容就成,我也没多少任务。 又是一个周末林浩到孟丹家,吃饭的时候,孟丹的父亲说了一条不好的消息,换届后机关要精减人,临是工一刀切全部清退。他说,管组织的李副书记可能当书记,你是否拉拉关系。他还说:孟丹我已经给她找好了单位,马上就要到财政所上班,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从孟丹家出来,我明白,她父亲向他透露消息的同时也是在暗示我,孟丹有正式单位了而你面临辞退,你们的关系还能保持下去吗?对于孟丹的婚事,她父亲一向态度坚决,一定要找个有正式单位的,现在孟丹成了正式的公务员,而我却要下岗,我们也该到断的时候了。 果然如孟丹父亲所说的那样,李副书记位子坐正了,镇长,副书记都是从外地调来,黄主任和龚主任没有变动,仍然是办公室正副主任。接下来就是辞退临时工,辞退之前新领导与所有的临时工谈了一次话,令我惊奇的是,机关的临时工竟有20多人,有些我还不认识,不知道在哪个办公室从事什么样的工作。领导说:今天与大家谈话,我心里非常酸楚,大家在机关工作流了汗,出了力,有的工作非常出色,是难得的人才,但是上面有硬政策,减轻农民负担要从政府机关做起,我们也只好忍痛割爱了。领导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我,好像这些都是说给我听的。我是人才吗?不是说市场经济时代是人才竟争的时代吗?还有把人才拒之门外的?领导点名要林浩谈点想法时林浩什么也没有说。既然被辞退了还能说什么呢。林浩暗地里打听了一下,除了田师傅外其他人都已联系好了工作,从机关出去后,将重新到下面单位拿一份悠闲的工资。 人生中最大的打击是什么?答案肯定有很多种,但是当一个人忽然失去工作,而且这份工作是他的最爱,他也在这个岗位上做出了有目共睹的成绩,我想,这样的打击是最为惨重的。 2004年,中国农村正经历着一次大的变革,农村税费改革,为了农民增收,农业增效,减轻农民负担,乡镇机关严格地进行清编减员,临时聘用人员,编外人员全部解聘,这对于农民身份、而且深受农村沉重负担所害的我来说,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这时更多的却是给我的打击,因为这意味着我要失去这份非常热爱的工作,就像一个人吃一碗倾羡已久的美食,刚一端碗就被强迫的夺下筷子,那种感受真的不好受。 机关里说是全部清退,但是那些能进机关里混的都是有后台有关系的,虽然他们不能违反这一政策,但是变通一下就能找到“再就业”的单位,只有没有任何关系的后台的我成为真正的清退人员,一下子成了实实在在的下岗农民。 在机关工作五年,写了无数的行政公文、领导讲话、调研文章,新闻通讯,得到过多次的先进表彰,满以为会因为这些来改变我的农民身份,然而到头来却逃不过清退的命运。 到报社当记者 得知我被清退后,许多单位向我伸来橄榄枝,他们无一例外的说:“我们单位正差你这样写材料的,每次写材料就费心,真是烦死了”,但是经历了这次变故,我不想让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在我的身上。我决定跳出这个圈子,去干我羡慕以久的职业,应聘当记者。正当我想着去报社应聘时,一家报社新闻部主任向我发出邀请。 这是一家地级市的报社,其实在我没有走进报社应聘之前已经相当熟悉了,不仅每年在这家报社发稿上百篇,每年均评上优秀通讯员,而且还与不少记者合作跑过新闻,按照新闻部的主任的话说:依你的发稿量和质量,完全可以当一名优秀的记者。新闻部主任也是多次提到要我到报社当记者。这次我被清退后,新闻部的主任第一时间联系到我。 我到报社后才知道这时新闻部主任已经是广告部主任了,就是承包了整个报社的广告部,实行自负盈亏的模式,此时正在大量的招兵买马,明的是招记者,实际上就是招广告业务员,为了稳住我,他一个劲地为我描绘或者说他为我设计的美好前途:先当业务员跑广告,如果一个月能跑5万的广告就可成为报社的合同记者,一年后如果业绩突出就能成为正式记者了。他说,他也是从小业务员一步一步的走过来的,用了10年的时间才当上今天的主任,他说,现在大学本科文凭才能进报社,你只有初中毕业能到报社工作完全是看中了你的才能,只要你好好干,比那些大学生强多了。最后他给我安排了工作任务:三个月的试用期,第一个月的任务是2万,第二个月是5万,第三个月是8万,总共是15万,如果15万的任务第一个月完成即可与报社签合同成为正式记者,试用期间不发工资,生活费、住宿也自已解决。拉回的广告有15%的提成,也就是说,如果我完成15万的广告任务,不仅可以成为记者,还能得到22500元的回扣。 就这样,我成了一名拉广告的业务员,租个房子安顿下来之后,怀揣报社开的“实习记者”介绍信开始的工作,由于我没有经历过这个行业,以前,总以为做广告的商家、企业都是要求着报社,要找记者帮忙,但当我跑了几天后,才知道完全不是这个事,要想拉来广告就要找关系后台、使出十八般武艺,甚至还不择手段,像我这样漫无目的没头苍蝇的到各个企业、单位乱转,只能是白费工夫,白搭路费,十多天过去了,我一分钱的广告也没有拉回来。 这时,主任找我谈话了,他说别的业务员有的已经跑了10多万了,你像这样下去,别说完成任务,连自已的生活费也跑不回来。我说:如果要我跑新闻写稿子保证不比别人差,但要我跑业务我真的是外行。主任说,刚开始跑广告也是靠关系的,跑出路来就好了,我说:在这城里人我连个熟人都没有,哪来的关系呢?主任瞪了我一眼说:你是真傻还是在装傻?你在机关里当了5年的秘书,认识不少领导吧,况且你的直接领导也到县里当副书记了,你只要跟他们一出面,还怕拉不到广告?主任的一席话似乎给我指出了一条路,我想,只要我去找他们,肯定会愿意给我帮忙的。但是我却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主任看到我的疑虑,天天给我做工作,给我洗脑,最后,我答应去试一试。 后来我才知道,这完全是主任设的一个局,让我一步一步地钻进去,原来,主任承包广告部后,因为跟我老家的县市没有人际关系,那里的广告市场一直开发不好,原来在日报做广告的纷纷转到晚报或其他媒体,有几个月这个县的广告甚至是空白,这让他很苦恼,一直想找一个能在这个县打开广告局面的人,恰在些时我被政府机关清退,他马上就想到我了。 果然像主任说的那样,我找到昔日的领导,现在的县委副书记,书记二话没说,马就给县里几家好的企业和单位打了电话,领导发话有谁敢不服从呢,不到一个周的时间,就有20多家单位和企业愿意在日报上做广告,接下来,白天我就带着主任一家一家的去拜单位的领导人和经理、董事长,以及县里的领导人,晚上,就在出租小屋里把白天采访的内容写成新闻通讯,人物专访等在报上刊出,这些通讯都是按广告付费。 三个月后,我被自已的业绩都惊呆了,盘点一下,总共写新闻通讯、人物专访25篇,10家企业做了整版的广告,还有赞助挂名、联办活动等等,总广告费有35万元,也就是说我不仅能当上记者,而且能拿到5万多的提成。主任也很高兴,他说,没想到我能取得样的成绩,超额完成任务是小事,关键是通过我与县里领导和各企业建立了良好的人际关系,以后不怕拉不来广告了。 我的试用期到了,而且超额完成广告任务,主任特意给我放了10天的假,说是我这段时间辛苦了,回家好好休息,休假完了来上班就签合同和拿5万元的提成,他还特意地说他跟社长说了,社长也很欣赏我,回来后就到新闻部上班,成为一名真正的记者。 10天很快就过去了,我满怀期待地来到报社,在迈进报社大门那一刻,我无比的自豪,仿佛我成了真正的记者。但当我踏进广告部时,现实却将我击倒,我看到主任的办公室后面坐着一位新面孔,广告部主任换了。新主任告诉我说:主任一个星期前就辞职了,至于他到哪里,我们报社谁也不知道。 我的梦在一瞬间彻底的破灭了,为了能成为一名真正的记者,三个月来,不仅没有一分钱的工资,我自已掏的房租费、生活费、跑广告的车旅费、找领导的礼品费总共5000多元。 一年后,老家县老领导告诉我,那个广告部主任成了广告专业户,在北京为几家国家级的大报跑广告,他先后几次到了老家的县找过老领导,以我为晃子,说我现在跟他在北京工作为由骗得领导的信任,在一年时间里,就拉去广告费几十万元,光县里的一家大型国有企业就做了15万元的广告。 村长逼债1 经历了下岗的打击和报社的受骗后,我带着一颗伤痛的心回到老家,多年的奋斗,多年的努力几乎是白费,命运一下子又将我发回原籍,回到了起点。真不明白上苍么如此不公、人间的种种折磨和打击怎么全都落到我一个人的头上?那段时间,我颓废到了极点,似乎到了崩溃边缘,精神垮了,人活也就没有意义了。 老家屋后有一条小河,河水清辙,河岸秀美,小时候每天都在河边放牛,在河边钓鱼,那个时候这条小河无疑是我们的乐园和天堂。而此时带着失败的痛楚的我在小河边再也没有快乐的心情,我常常呆坐在小河边,悲叹命运的不公,心中升腾起无尽的失望和无助。一天晚上,不会游泳的我竟然向河中走去,一步二步三步,直到快走到河中央,河水淹没了胸口,再往前走一步一切就结束了,这时,一个声音无比威严在我身后响起:你既然有勇气向河里走,为什么没有勇气面对困难呢?是母亲,一直悄悄跟着我的母亲没有奔下河去救我,没有大声的呼喊救人,而是用这种急将的方式将我从死亡线上拉回了现实,她知道,一个对生活失去信心的人,别人是救不了他的,最终还是要靠自已救自已。 “村子里比你差的人都过得好好的,比你读书少的人都能在外面找到工作,一颗草有一滴露水,人总会有活下去的本事”母亲用她特有的方式激励着我,小心的呵护着我这颗受伤的心。 就在我慢慢从失意中走出来的时候,村长,我的二叔找上门来了。 回来了这么久?就准备天天窝在家里?二叔一进门,取下那粗大的山烟卷,“叭啦”往地上狠命的吐了一滩口水。冷冷的问我 我知道二叔这次上门不是出于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关心而来的,而是怀着一种落井下石,来看笑话的,我没有理他。 “是头猪,走到哪里也只有吃糠的命,伢儿看极小,我说你是和尚的xx,白大的,你看,落到我的嘴里了吧”二叔看我没理他,话越说越难听。 “你是他二叔,还是一村之长,哪有你这个做长辈的这样损下辈的?就算你不来安慰一下他,也不能把话说得这样难听啊”在一旁的母亲听不下去了,冲着二叔喊。 “你们这娘母子,真是不识好人心,他当初去镇政府上班,我不知道出了多少力,给镇长书记说过多少好话,还送了多少礼,我没跟你们说,你们还真的以为是他自已的能力去上班?那三平怎么没到镇上去上班?东青怎么没有去镇上上班?村里这么多书比他读得多,小伙子长得比他呱溜的没有去镇政府上班?人家为啥要他去?还不是我,人家是卖他二叔的面子”二叔又吐了一大滩涎水,冲着我和母亲大喊。 听了二叔的话,我暗暗好笑,这个二叔太有意思了,太会来事了,真是无中生有,把我进镇政府上班说成是他的功劳。既然他这样自以是,就是跟他辨解也是无济于事的,我干脆不理他,走进房里去。 “你别走,我今天不是来看你们眼色,我是有事要通知你们的”二叔从随身携带的黑提包里拿出一大叠纸条说:我才懒得管你做不做事呢,这是五年来你欠村里的钱,以前是我担着没有找你们收,现在既然你回来了,你就把这些钱交清了吧,我老是给你们担着,人家对我意见很大呢。 我看到二叔摆在桌上的纸,都是用小学生数学本纸剪了写下的,有几张好像还是刚刚写的,笔墨都还未干呢,上面写着欠款500元、欠款300元、欠款100元之类的数字,什么项目,什么原因,连日期也没有,我粗粗的算了一下,有3000块之多。 国家不是已经取消了农业税了吗,不是不用交提留了吗?再说我们又没种多余的田,怎么还要交这么多钱?至从我到镇上工作,母亲一个人在家,就只种了几分地的口粮田,即使这样取消了农业税,这费那费的加起来,就算没有种村里的地,我每年都要给村里几百元,看着这莫明其妙的又多出了几千元的的欠款,我很吃惊,不知道二叔这些欠款是怎么算来的? 村里的钱,我每年不都交清了吗?怎么还欠这多钱?我问二叔。 真是不识好歹,怪不得你在镇里混不下去了,人家把你退回来了呢?你以为你交清了?很多项目我没找你收,都是我在为你担着。你还以是你交清了?这好事真不是人做的。二叔又拿出一本硬壳帐单,指着上面的项目说:这是排涝费,你家要交500元,一年100元,这是抗旱费:村里有三年抗旱,你家要交300元;这是建抽水渠的钱,你家要交150元;还有这是农网改造费,你要交200元,二叔对着帐本上的项目,一项一项的念着。 这上面都记得清清楚楚,什么项目,要交多少钱,我还多收你们的钱不成?没找你要利息就是我讲了很大的人情了,几千块钱,这几年要是算利息,你想会是多少?。这钱今天你必须要交了,二叔收好帐本,声音也提高了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