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校园录》 前言 本文分二十回,一百一十二章,共45万字。由于简介容量小,我把部分简介补充在这里: 神秘的丽君——美丽野蛮、身怀绝技,经几年的拼博成为亿万富姐…… 漂亮的笑娟——感情热烈、迷人多情,但却有个令人难以置信的隐私…… 英俊的王军——风趣幽默、真诚善良,这俩个女孩都衷情于他,他将做出怎样的决择?…… 结局出人意料…… 人物关系表 夫妻————子女 1、王华民、田苗————长子 王伟、次子 王军 2、珠穆在王华民醉酒的情况下与之结合————女儿 杨念华 3、珠穆、杨克俭————女儿 杨丽君(排行为次女) 4、程传发、纪春英————女儿 程笑娟 5、王军、杨丽君(未婚结合)————私生子 小天赐 6、王军、程笑娟————无子 7、王伟、齐雪茹————有孕流产 8、齐雪茹、邓世杰————有子无名 9、泰尔伦、察木罕————女儿 娅贺格 10、泰尔伦、月伶————女儿 珠穆 11、娅贺格、宁云清(宁斌)————长子 邓世杰(随母到邓少波家排行为次子) 12、娅贺格、邓少波————女儿 邓祥珠 13、邹涛、纪春静————无子 14、林光明、凤姐————女儿 圆圆 15、林光明、薛小娇————有孕母子双亡 16、林光明、薛小薇————有子无名 17、郑贵铁、穆辉————子 小成刚 18、闫萌、张宝成————女儿 咏梅 19、侯艳、刘光复————女儿 刘爱君 20、刘文哲、方姐————有女无名 21、高旭、刘思梦————不祥 22、二0三、付小云————不祥 23、陈红卫、陈红————不祥 24、杨念华、张耀武————子 张峰 第一章 丽君、王军暗中叫劲 在抚顺的刘山有一所四合院式的裁剪、美发培训学校,1988年4月初的几天里,这里聚集了来自辽宁省各个城市、农村乃至省外的近一百名学员。杨丽君和王军也在其中,他们都是看到报纸上的招生广告分别从赤峰和沈阳来到这里的。王军在办好学美发的入学手续后夹杂在二十多人当中被安置在靠南侧的男生宿舍里,宿舍东边分别是初、中、高级美发学习班,西面隔壁也是男生宿舍。相对约六十米的北边,从西北角大门往东分别是初、中、高级裁剪学习班,两个女生宿舍,两个空库房,杨丽君是学裁剪的住在东边的那个女生宿舍。靠西面由北往南分别是门卫室、洗漱房、锅炉房、七个办公室。东面是厕所和一个不常开的大门。 这所学校学生的年龄跨度较大,比如老本溪(在最初一段时间都是以地名为人名的,而老本溪这个名字却始终都这么叫)他自称三十岁,然而根据他脑门上的垄沟儿垄台儿估计,三十岁恐怕不止,反正不久他由学员改为缝纫机的修理工了。当然,还是刚下学门儿的十七八岁的学生居多,都是天真、单纯的年轻人,他(她)们从不认识、认识、熟悉、互相打闹,到男女间相互打闹仅仅经过十多天时间,直至半真半假地搞对像,或者挂名对像,但这种对像关系保持时间都不长,男女间同一姓氏他们就满不再乎地称为‘一家子’。毕竟不是什么正规大学、大专等等学校,所以谈不上纪律不纪律,反正学与不学都是自己的,特别是中、高级班,理论课少实习课多,过下午四点放学就更自由了。学校规定不许搞对像,但那只停留在口头上。于是这里就成了少男少女的世外桃园自由王国。他(她)们之间几乎毫不掩饰自己对谁谁的爱慕,而且好像女的比男的更开放,在不知不觉当中他或她就成了谁谁的对像了,在这种近乎原人的情况下千奇百怪的故事是不会少的。 杨丽君恐怕是迈进这所学校的第一天起就成了男学员的瞩目中心,那些跟她一个班的男孩一回宿舍张嘴闭嘴都是杨丽君如何如何,怎样怎样,久而久之‘女王’的头衔就戴在她的头上。课余时间她就是男孩的中心,乃至美发班的男孩也被吸引到她的周围。这些男孩不厌其烦地没话找话与她唠嗑,一旦跟她说上话就兴奋一天,即使没说上话离那么近看上一眼也很满足,这种好心情一直保留到睡觉前的最后一秒钟,睡觉后就刻意在梦中与她相会。 对于男孩们的暧昧丽君习以为常,她在初、高中一直是公认的校花,到了这所学校被称为女王也坦然接受,没有受宠若惊。不过她很快发现被女孩们称为‘王子’的王军始终没在她跟前转悠过。她暗中观察了几天知道:王军身边也有一个包围圈,与她相反都是些女孩。 那时,王军一身学生装脚蹬白色球鞋,在太阳落山之前常常怀抱桔色吉他坐在操场上的花池边弹唱,很快周围就聚集了一群水灵灵香喷喷的少女。这些女孩随着节奏拍手跟唱,唱了一会儿就缠着他让他讲笑话。王军特会讲笑话,他的笑话来自家中两抽屉的故事会和幽默书刊。他常把这些笑话安在自己身上再改动一下就变成更可笑的了,经常把这些女孩逗得咯咯直笑浑身发软。杨丽君注意他的同时他也在注意她,他比丽君更具优势,那就是不仅女孩喜欢他、男孩们也很喜欢他,不象丽君总遭女孩白眼。王军在临睡觉前总爱迎合男孩们的口味讲些‘带色’又无伤大雅的笑话,因此他的人缘极好。王军之所以从不到丽君的跟前去是因为他同样相信自己的魅力会把她吸引过来,于是他们俩不知不觉地较上了劲。他对女孩的吸引力真的很大,他把脏衣裤扔进洗衣盆里后就出去玩,等回来时衣裤已被洗好挂在窗外的晾衣绳上了。他从不打听是谁帮洗的,他知道准是女孩帮洗的,他认为——好像听谁说的:女孩给自己喜欢的男孩洗衣服时是很幸福的。因此他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样几次之后有的男孩像金亮、韩东、二o三等人耍小聪明,把自己的脏衣服混在王军的衣服里同样也被洗了出来,尝到甜头之后参加骗局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就不灵了,往往王军的衣服被准确地挑出来,假冒的仍原封未动地放在盆里。王军从别人口中得知给他洗过衣服的不下六七个人。杨丽君和王军这种暗中的、互不投降、互不妥协的较量相持了一个多月,这段期间他们之间竟然未说过一次话,相对走来时总是面无表情瞟对方一眼,擦肩过去后不由发出微叹。他俩在心中早已喜欢对方,只是僵持时间太长,谁也不好意思首先开口说话打招呼,这种微妙最终被王军一句荤话打破了。 到这所学校来的人并不是每一个都是诚心诚意学技术来的,杨丽君就是其中之一 。她家在赤峰,赤峰市郊有一个不起眼的小乡镇,镇中心有一个露天集贸市场,很长。六十年代后期这里还是个小村子时,有一位美丽的自称叫珠穆的蒙古族女孩不知从哪来到这里,跟当地一个叫杨克俭的汉族小伙子结了婚,直至生了杨念华、杨丽君之后到现在,这里的人甚至杨克俭也不知道珠穆的真实来历和身世,因此珠穆一直是人们议论的话题。在丽君上初、高中这段期间,这个小村子因占据交通便利已迅速发展成拥有十万人口商贾云集的小镇了,那个市场也逐渐形成并扩大到一定的规模,杨克俭的豆腐房就设在市场边上,现做现卖生意十分红火,他又想扩大经营,正赶上丽君高考落榜,人手缺乏问题解决了。丽君从富于憧憬的学生一下跌入现实当中,其茫然失落可想而知,虽然他父亲只让她上市场卖豆腐不至于整天闷在屋里不见日头,还可以面对形形色色的人不至于寂寞,给她的零花钱也不少,但架不住天长日久丽君很快就腻了,原本就有蒙古血统——粗暴脾气的她更变得焦燥不安,经常跟买货的人斗嘴从而得罪不少人。她父亲为此很伤脑筋,珠穆却不以为然,反而说克俭干这破玩意纯属多余没事找事。的确,克俭不知道这个来历不明的媳妇哪来的那么多钱,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只是他闲不住非要干不可。转过年已经20岁的丽君不甘心青春埋藏在这里,总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对母亲一说,珠穆表示支持,并说:你早该出去闯一闯了,在家待着干嘛?丽君喜出望外,拿着报纸和衣服包要走,正巧同学侯艳来了,一听她要去抚顺学裁剪就也要跟着,于是俩人一起坐进裁剪初级班里。丽君不喜欢裁剪这行,因为那也是闷在屋里的活儿,与她的性格不符,只不过出来散散心,依恋校园生活罢了。 丽君因有蒙古、汉两种血统,在这满是汉人的世界里独特气质一下子显露出来:披肩的秀发、极长黛黑的眉毛、悬胆的鼻子、顾盼生辉的丹凤眼、珍珠般洁白的皓齿、高耸的胸脯……无一不散发出诱人的青春气息。然而所有这些竟然没有把被称为“王子”的王军吸引过来,这么长时间了他都没像其他男孩一样围着自己转,甚至连一句话都不主动说,刚才相遇王军仍跟往常一样嘴唇紧闭着与她擦肩过去了,她体内蒙古人的血一下子冲上脑门暗暗发狠:“妈的!等你栽到我手儿我非羞死你,让你钻我裤裆不可!” 又许多天过去了,丽君的信念开始动摇,她注意到那么多女孩抢着给“王子”洗衣服,洗完后还幸福地炫耀好像已经属于他了似的。她妒火中烧决定“整”她们,于是戏剧性的场面屡次上演了。丽君牢牢记住了:赵玲、孙倩、李素晴、兰桂珍、付小云这几个被她心里称为的“小母狗”。当她们或其中的谁邀男孩出去玩,男孩跟着刚走几步,她随后像猛地想起什么冲男孩喊:“哎——那谁?啊,你有事儿你走吧”。此时男孩都会撇下她们,兴奋地跑过来满脸都是讨好的笑问:“啥事呀?”丽君每每故意吊他胃口:“啊,你那么急就走吧。”男孩被吊得直搓手露出委屈乞求的神色说:“不、不急,啥事呀?”丽君见火候已到,回答的不是让他等一会一起溜达,或是让他帮买点东西,再不就向他借点什么。所有这一切都被“小母狗”看在眼里,当时没多想,几次之后才回过味来,无不气得咬牙切齿跺着脚骂:“这个臭骚屄,不被轮奸几回不老实”!骂归骂恨归恨,自知自己模样不争气,赶不上人家,装傻吧又咽不下这口气,最终这些“小母狗”团结起来一起对付丽君。她们在宿舍内开了一个会,各自叙述自己被耍的时间、地点、在场人物,并添枝加叶、添油加醋,不时附和着叫骂声,最后决定大伙一起揍她一顿。她们一行五人往外走,丽君正跟男孩们打蓝球,根据她奔跑的速度、弹跳的高度、转身躲人的灵活度、投蓝的准确度估计:她不是孬茬。蓦地,付小云说:“好像听侯艳说过这个杂种在学校是武术队的”。她一提醒孙倩也说:“对,我也听说过”。她们的头儿赵玲说:“原来这个骚屄还是个野人,走,回屋”。她们见武斗不行就研究文斗,可怎么文斗呢?突然李素晴发现:这些人都是给“王子”洗过衣服的。病根找到了,原来她不是无故耍我们,而是我们给“王子”洗衣服眼气了、嫉妒了。哈哈!那好,我们就气死她!很快在丽君周围谈王军的话题多了起来:“王子的衣服质量挺好。”“那天给他洗裤子,手绢他都没掏走”。“还说呢,钢笔都泡在水里了”。还有的怪声怪气:“嘻,前天王芸没洗着气得眼睛都红了,说我没累死呀?”“累死?愿意!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呸!气死她个狗杂种…… 开始几天丽君的确被气得够呛,与别人说话也心不在焉,不时往王军可能出现的地方扫两眼,渐渐地回过味儿来,心里一阵冷笑,开始加倍地戏耍她们。就在丽君与“小母狗”斗法正酣之际,有一件事从侧面帮了丽君的忙。 这天太阳已落山好长时间了,在宿舍里“社会人儿”金亮酸溜溜地取笑王军说:“人家杨丽君是‘女王’,你是‘王子’,有这么个妈都不用娶媳妇了。”众人哄笑起来,王军反应极快回应荤嗑:“那当然,我现在还没断奶呢”。众人一怔继而笑得死去活来,有的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有的呲牙咧嘴地扑在桌子上,有的弯着腰手指着王军笑不出声来,“二o三”周大鹏一猛子扎在床上直哎哟,与二o三正下军棋的侯艳羞得“妈呀”一声跑了出去。 侯艳心里也喜欢着王军,她千方百计寻找去他宿舍玩儿的理由,正巧她跟二o三是前后座,知道他爱玩军棋但没人跟他玩儿,男生宿舍的人认为那是小孩玩意儿。正当他叹气没有对手时侯艳主动提出跟他玩儿并上他宿舍,他激动得差点晕过去。王军和二o三的床位是下铺紧挨着,这是侯艳梦寐以求的。经常王军坐在床上弹吉它或躺着看书时侯艳边跟二o三下棋边没话找话与他唠嗑,比如:“有空教我弹吉它”;“歌本让我看看”;“等会儿我唱歌你来伴奏”。这一切二o三看在眼里听在耳里,时间一长他渐渐从激动中缓过劲来,看出侯艳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侯艳宽弯的眉毛、迷人的单眼皮、长长的眼睫毛、白里透红的鹅蛋脸,马上又使刚刚缓过劲儿来的二o三又激动了回去。时间一天天过去了,侯艳经常在二o三不在宿舍而王军在的情况下找二o三,二o三没在屋她就等,王军就陪她说话。于是她知道了王军的父亲是沈阳一陆军师参谋长,母亲是中学教师,哥哥在一出版社当编辑。王军也知道了侯艳的父亲是烧锅炉的,文革时当过教师,母亲跟大哥、大嫂做熟食生意,二哥当兵走好几年了。这之后侯艳给王军洗过两次衣服,当注意到丽君对赵玲等人进行“刺激”时她恍然大悟:原来她也在暗恋王军,而且很热烈。她回想起来,自己每次讲到王军她都如饥似渴地倾听,讲到他手把手地教她弹吉他,她的目光暗了下去。侯艳陷入矛盾之中,她又注意到王军好像有意无意老提起丽君或引她讲丽君,每次跟他讲的时候他看似听得漫不经心,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他听得很细心一字不漏,她的心压上了石头。那天她从王军宿舍跑出来几乎要昏倒了,耳边总回响那句:“那当然,我现在还没断奶呢”。如果他说的是我该多好哇,但他们说的“女王”是杨丽君。她眼前出现了王军吮吸丽君奶喳的景像——天!侯艳双手捂着脸扑倒在床上。凤姐正独自在屋,冷不丁从门外闯进一个人把她吓坏了,以为出了什么事,忙放下裁衣样板跑了过来,一边拍着侯艳肩头一边向外张望。此时天刚刚见黑,西隔壁宿舍正放着《读你》,有的跟着唱,有的打着拍子,很热闹,中间夹杂男中音,好像很多人。侯艳慢慢情绪稳定了,坐起来见凤姐坐在身边,屋里没有别人,她用手擦擦眼睛。 “吓死我了”,凤姐问:“怎么啦?” “羞死我了”,侯艳掩饰自己的失态:“这些……这些……”不知用什么词儿骂人急得小粉拳砸了一下大腿, 凤姐把她凌乱的头发抹到耳后,拍拍她的肩头像安慰小孩似的问:“倒底咋啦?谁欺负你了?” 一听欺负,侯艳眼圈红了,张了张嘴不知怎么说才好,不答话又怕冷了凤姐的好意,合计半天终于木着脸转向凤姐颤着音问:“你知道‘女王’是谁?”啊!凤姐吓得差点尖叫起来,眼皮快速地眨了几下,以为她突然痴了,搭在她肩膀上的胳膊慢慢往回抽想给她个耳光给她打过来,听说这个办法挺好使。侯艳看出来了也感到自己问得没头没脑,摆了一下头说:“我是说咱校内女生谁是女王?” 凤姐这才听明白,长长吐了口气摩挲两下胸脯说:“你干嘛一惊一咋的,这给我吓的,心都到这了”,说着手横在脖子上一下:“我听老本溪说的,那帮小子背后都叫你同学杨丽君是女王,意思是她最好看,怎地了?” 侯艳轻咳一声说:“那——王子是谁?” “今天你怎么啦?干嘛老问这些?啊,王子就是——我听赵玲、丁岚她们管沈阳那个学美发的王军叫白马王子,那小子确实挺帅,听说你正跟他学弹吉他?” 侯艳摇下头又点了两个头弄得凤姐一头雾水。“刚才‘社会儿人’说王军——”侯艳慢慢地像哪难受似地继续说:“杨丽君是‘女王’你是‘王子’,有这么个妈都不用娶媳妇了”。 “依我妈……”凤姐一仰卷缩在床上笑成一团,侯艳见她笑成这个样子抿两下嘴没笑出来,她心里想着下一句,好半天凤姐才“哎哟哎哟……”软软地坐了起来,抹一下刘海露出涨红的脸蛋:“王军就认这个妈得了,一举两得。”凤姐又笑起来,侯艳脸色很难看眉头紧皱着没吱声,凤姐掩着嘴仍吃吃笑着问:“那王军没说啥呀?” “他说那当然,我现在还没断奶呢”。 “嗯?依我操呵呵……”凤姐又笑翻过去。 外面说笑声越来越近,侯艳忙对凤姐说:“别说出去,这不是好事儿”。拿着脸盆牙具上洗漱房了。其实她是不想让丽君知道,至于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路过教室见丽君在裁一条裤子,付振左手拿个板尺右手在布上比划冲丽君说着什么。侯艳刚洗完脸,听到女孩的笑声时起时落,心想:糟了。这时几个女孩向这边走来,拿着脸盆,脸上带着不同表情的笑容,不一会儿赵玲等几个“小母狗”也来了,脸上显得忧心忡忡。她们听说了,一开始她们以为金亮和王军是在埋汰丽君,都幸灾乐祸地拍手直笑,但仅咯咯咯笑了几声就觉不对劲儿了,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她们推倒,把丽君抬向高处。你想啊,连丽君的奶喳都吃了,那关系……天!不行!她们担心这话一旦传进丽君耳朵,她就更会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于是对她进行封锁消息。 王军见侯艳跑了出去,心咯噔一下不安起来。自打侯艳有事没事总来这里并要跟他学弹吉它,他心里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望着她好看的单眼皮秀秀气气的样子,心想,她是我妹妹该多好哇,于是不由自主地把她当做小妹妹看待,跟她说笑,但他更多地是想从她那里了解丽君的情况。侯艳不自觉地透露了:丽君在学校是武术队的,还参加过摔跤队,她还扇过一个地方小青年的耳光,在家卖豆腐时被人称为“豆腐西施”。其实丽君的粗暴性格有时出口伤人也是卖豆腐时养成的。“丽君扇过人的耳光”。王军心跳成一团盼望郑大哥快点回来,他或许会有办法压下这事。 第二章 丽君逼问侯艳 侯艳从洗漱房回来想问凤姐是不是说出去了,见她不在就闷闷不乐地脱衣上床睡觉了。其他女孩也都不像往常临睡前叽叽喳喳闹一阵才睡,也都抑郁着满腹心事的样子倒头便睡。丽君差不多是最后一个才回来的,手里拿着刚做好的粉色裤子。 侯艳装已睡着背对着她,直到关了灯她才平躺着睁开眼睛,别的女孩有的翻来覆去弄得床嘎吱直响,侯艳使劲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数数:一、二、三、四……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叫她:“侯艳,侯艳”。啊!是王军声音,开门一看,月光下一个高大的男孩的身影挺立在那里。 “王哥”!侯艳扑进王军怀里,王军紧紧搂着她抱起来转了一圈,拉着她飞跑起来。 “王哥,上哪去呀?” “怎么?你害怕了?” “不!只要跟你在一起到哪都不怕”! 快到山坡上的小树林了,侯艳发现自己只穿个小三角裤头,上身只戴个胸罩。 “哎呀,我还没穿衣服呢”。 “你穿这个”,王军脱下风衣披在她身上,顺势抱着她吻了起来。侯艳颤抖着紧紧搂着他的腰回吻起来,渐渐地侯艳倒在草地上,王军像一座山似的压上去,几乎把她压碎,他们喘息着狂吻着,侯艳如痴如醉如飘如缈…… 许久侯艳满足地睁开眼睛,突见一个人站在他们身旁正愤怒地瞪着她。啊!杨丽君!侯艳猛然惊醒,原来是一场春梦,毛巾被的被头已在嘴里咬得精湿,她紧张地环顾四周,屋内静悄悄的,丽君她们都已睡着,发出轻轻的鼾声,侯艳长舒口气心还突突跳个不停…… 第二天侯艳早早起来,心慌慌的头沉沉的,刚穿好衣服,丽君伸个懒腰坐了起来,问:“你没睡好?” “没呀?”侯艳一激灵摸棱两可地回答。 “你眼睛那么红,照镜子看看”,丽君说。 “昨天风吹的吧”,侯艳揉下眼睛。 丽君穿着拖鞋站在地上握着拳头像练哑铃似的一弯胳膊,肌肉马上凸了出来,另只手捏了捏感觉挺满意,弯下腰双手摁着膝盖绷了绷腿欣赏一会儿,直起身见刚刚拿脸盆出去的侯艳又转回来,从床头栏杆上拽下手巾放进盆里,转身出去时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差点儿来个跟头。 “小蹄子,丢魂了”。丽君嘟囔一句。 一连三天,丽君终于沉不住气了,她总觉别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脸上的笑不是好笑,很复杂,女孩给她的白眼比以前更多了,尤其“小母狗”们不光给她白眼,别人跟她说话她们好像有意把话岔过去,男孩对她的态度没啥变化,只是在看她时眼睛深处隐隐约约有一种痛,老同学侯艳也不正常,躲躲闪闪像有什么事瞒着她,更让她奇怪的是王军遇见她时显得很紧张,社会人儿金亮跟她说话也比以前小心了。丽君在宿舍内正捉摸这是怎么回事凤姐走了进来就问她,凤姐有趣地看着她笑道:“细底我也不知道,你还是问侯艳吧”。说完掩口嘻嘻笑个不停。丽君被笑得莫名其妙,一转身窗外有个人影闪了一下,她更觉得蹊跷,好像有什么跟自己有关不好的事,而恰恰就自己不知道,更可气的是侯艳肯定知道却没告诉自己,她跟自己可是无话不谈的老同学呀,带着兴师问罪和好奇的心理丽君出去找侯艳去了。 二o三是周大鹏的外号,因帮哥们打架失嘴把一个小子的手指咬掉一截,结果赔了不少钱还关了三个月的看守所。二o三是他的代号,他想改邪归正从新做人学点手艺,记住这个教训,于是“二o三”就成了他人人都叫的名字。那晚过后,二o三问侯艳:王军说的那话你告诉丽君没。侯艳说:没有,只告诉了凤姐。二o三说:那可糟了。侯艳问凤姐,凤姐说她当时经不住那帮人的纠缠说了出去,但丽君没在场,自己也没特意告诉她,不过那帮小子谁也不是老实且,我不说出去别人也得说。侯艳与丽君一直无话不谈,相互间从没有什么秘密,只是“这事”没告诉丽君,侯艳有点不安。如今三天过去了,侯艳以为没事了,正暗自庆幸,丽君找她上山坡去溜达,侯艳见丽君的神色心一沉,忐忑不安地跟她走了。 在学校附近有一座延绵几千米长分叉很多的山丘,山丘上有的部分被开发出来种了农作物,有的被旺盛的青草植被覆盖着,有的种上了小树,白杨和柳树较多,有碗口粗,适宜的气温促使它们疯狂猛长,杨树越发伟岸挺拔,柳树越发妩媚多娇,风一吹来树叶的响声总给人带来困意。山上的老树没有几棵,据老人讲,原先是有的,只是“国共拉大锯”时炸没了,只在山脚下幸存那么几棵,有的树心还空了老生虫子。山的里面是空的,有几百米长的防空洞,宽度高度可以开进老解放汽车,洞里隔不远就有一个或几个跟主干成直角的短洞,它们互相通着有的通向外面,那里的屋很多,如果墙壁上有毛主席的题词:救死扶伤,实行革命人道主义!那么这屋估计就是医疗室了,别的屋也有题词或字迹,但都看不清了。有的屋里有榻榻米或草垫,很厚,有旧的也有新的。教裁剪的石老师领学员到这里介绍说这草垫是那些流浪的人在这里睡,凤姐说肯定是俩口子吵架赌气跑这里睡的,老本溪坚持认为这是搞破鞋用的,羞得那些女孩边笑边骂。洞的门是很厚的石板关着,只留一个三尺见方的小门可以出入。山丘上的路是人踩和车压形成的,一直通向山丘深处,说明里面还有人家或村子,有时可以看到骑摩托的人经过,也有的赶大马车或小四轮拉一车人。随着太阳的西坠山坡就成了游乐场,人越聚越多,有下棋的、有打羽毛球的、有散步的、有聊天的、有围在一起的老头挥着扇子争论什么,也有倚着树窃窃私语的情侣。远处撒着欢儿奔跑着两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边跑边嘻嘻笑着,往后瞧一眼,接着头一低又加紧了脚步,后面追着一个同样年龄的小女孩,嘴里嚷着什么,右手举着一根小树枝不时挥舞几下。有个小男孩突然闯出树林,低着头向左紧跑几步,向右紧跑几步,跺了一下脚转了一圈又消失在树林里。 这时手拉手走来两位美丽的少女,左边这个披肩长发,微风吹来,她把吹乱的秀发抹到耳后,露出引人注目的极长黛黑的眉毛,大大的丹凤眼左顾右盼像在寻找什么,湿润通红的小嘴紧闭着,牙黄色鸡心领衬衣扎在兰色的牛仔裤内,胸前两只“小兔”骄傲地顶出两个优美的圆孤,脚穿高档的白色蹬山鞋一步一步交替向前迈进。右边这个相比之下身材略矮些,宽弯的眉毛下一双深遂的黑眼睛,好看的单眼皮,长长的眼睫毛一闪一闪,走几步就像紧张似的舔一下薄薄的嘴唇。白色衬衣,米色纱裤,白鞋,马尾巴搭在肩上,两个“豆包”藏在胸前的衬衣后面,浑身上下透着秀秀的学生气。相差几步远的后面跟着两个不同衣着的十七八岁的男孩,那一胖一瘦两个男孩正专心致致地欣赏左边女孩苗条健美的身材和浑圆性感的臀部,修长诱人的大腿,边欣赏边胡思乱想,路过小树林左边女孩回过头,两个男孩一愣尴尬地笑了,女孩冲他们笑笑眨下右眼点下下颌,消失在树林里,两个男孩相互望望,坐在草地上下起“五道”。 两边的人自打见到这两个女孩,目光就一直追随着她们,尤其二十上下的男孩的目光大多盯在左边女孩身上,那些女人望着她们交头接耳,倚着树的男孩被女孩扇个耳光才转回脸去。直到她们消失在树林里那帮人才从定身法中解脱出来,一直张着的嘴闭上了咽口唾沫,停在空中的扇子又扇了起来,该往前走的又回过头来继续往前走了。 丽君和侯艳走进树林,一个小男孩满头大汗地在草丛中找着什么,用脚踢踢这踢踢那,不时用袖子擦擦汗,见她们走来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找了一会儿,嘴里不满地嘟哝一句什么依依不舍地走了。 侯艳知道丽君为啥找她,但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努力保持语气跟平常与她唠嗑一样,心里盘算找一个不告诉她那件事的理由,越想越乱,最后干脆不想,随机应变吧,顶多让她打一顿。侯艳害怕丽君是从初一与她一个班开始的,丽君是班长,又是学校武术队的,其实不光侯艳,全班同学都怕她,她管理人很少用语言,对调皮捣蛋的男生她仅用一个威严的眼神或远远地手指点两下就足够了。高二那年,丽君和侯艳骑自行车出去逛街,有个地方小青年不知深浅截住丽君要坐在她的车子上,言谈举止极轻浮,丽君冷笑一下二话没说反手一记耳光,把小青年打得原地转了一圈,当时就蒙了撒腿就跑,那清脆响亮的声音从此深深印在侯艳脑子里,也从此对丽君极其崇拜。 侯艳心乱如麻地靠在一棵树上坐下来,把心一横爱咋咋地。丽君扫视一圈见四周无人就没事似地在侯艳对面三米远的树下坐下了,盘着腿左手支着腮,右手放在膝盖上,四平八稳面无表情,眼睛像看电影似地盯着侯艳一言不发。侯艳没像丽君那样盘腿,觉得那样不雅,让男孩看见多不好,而是两腿紧并着双手抱膝。她一见丽君的样子心一沉:完了!她又使那招了。几年前丽君曾用这种方法逼她说出不知听谁说的什么叫“安全期”,她说不知道,丽君就坐在那盯着她不动,她说真不知道,丽君仍不动也不吭声,不得已侯艳红着脸说,听嫂子跟人闲聊无意间知道安全期就是“前三后四”,丽君没听懂仍不动,最后侯艳无奈露骨地告诉了她,丽君一听跳过来狠掐了她几下。 “这次我死也不说”。侯艳打定主意挺了一下腰,左边望望右边看看,就是不看丽君的眼睛。一分钟过去了,侯艳感觉比一年还长,她有点沉不住气了但仍不投降。 “刘叶和张梅说她们明天就走”,侯艳往别的地方扯,暗恨那帮人为什么谁也不告诉她,让我遭这份罪。 “高级裁剪证书今天下午发”,侯艳继续没话找话。 “凤姐对像正跟她打离婚呢嘻嘻……真要离了老本溪还不得乐死嘻嘻嘻……”侯艳自己说自己笑,目光总是在丽君面前的草地上来回扫,多数瞅向斜上方,丽君像坐佛似的坐在那里,目光神态始终如一,似乎眼睛都没眨一下。 侯艳咬着牙苦苦支撑。她担心自己一旦停下来就马上崩溃,想起身又不敢,“反正不说王军二字就行”,主意已定继续说:“二o三可有意思了,没事总爱揪自己耳垂,说是老师总揪他耳朵就成瘾了嘻嘻……王军他——啊!”侯艳紧张地盯着丽君愣住了。 “说下去!”丽君把左手放下来挺了一下腰,语气平静而威严。 “是王军说的,啊!”侯艳终于顶不住垮了下来,不过她反攻为守:“好吧,这事就算咱两扯平,因为你的腰带哪来的你也一直瞒着我,你感觉这几天不对劲才来找我的吧?” “你就因为这个原因才瞒着我的?”丽君冷笑着问。 侯艳脸一红,她后悔这几天没编好糊弄丽君的词儿,现在不说不行了,她装出老实交待的样子说:“是这样,那晚社会人儿对王军说:杨丽君是“女王”,你是“王子”,你有这么个妈都不用娶媳妇了”。侯艳故意止住了话藏起下一句。 丽君一听“社会人儿”把她比做王军的妈勃然大怒,猛地站了起来一跺脚大喊:“金亮—一你他妈的给我进来!——” 正下“五道”中的小瘦子一激灵,知道那事漏了。那天说完那句话特别后悔,请了在场的人吃了顿饭,请求他们为他保密,唯独落了侯艳,过后一想王军都不怕我怕啥,可一想丽君平时手脚就不饶人,不是拧人耳朵就是搬人手指,这要让她知道还有好?灵机一动实在没招就往男厕所跑。在提心吊胆中过了三天以为没事了,现在丽君不是好动静叫他他一下跳起来撒开罗圈儿腿没命地往山下跑去。 丽君叉着腰,脸气得通红,来回踱着步等金亮进来。侯艳的计划实现了,心里一喜也站了起来,低着头拍自己的屁股,暗藏得意的笑脸。 韩东跟着金亮跑了,他怕丽君质问:“有这种事为啥不告诉我”。挨拧耳朵他是愿意承受的,但要从此不理他他接受不了,因为丽君在他心中的地位可以说超过女神了,哪怕马上为她去死他都愿意,他心里清楚这是一厢情愿,她不可能看上自己,但是每天只要看见她一眼就已心满意足了,何况可以跟她说说话和陪她遛达。那天王军说荤话,他笑岔气儿了,过后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晚上躺在床上一闭眼就是王军吮吸丽君奶喳的情景。丽君喜欢王军他心里清楚,丽君望着王军的眼神已表明出来了,心里合计告诉丽君好让他们闹翻,但如果势得其反丽君借此机会跟王军点破说喜欢他怎么办?王军喜欢丽君这是和尚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只是他没那勇气去向她表白或过于狂傲想吸引丽君主动于他。丽君主动王军还有拒绝的道理?他们要在一起的话,自己别说陪她遛达,就是说句话可能都没现在这么随便了。于是他顺水推舟吃了金亮请的一顿饭,表示替他保密送个人情。女孩们也是这么想的,既使赵玲这帮“小母狗”们不封锁消息,她们也会守口如瓶,因为那句荤话在她们看来是求爱的信号,谈不上侮辱。于是丽君被严严实实地瞒住了。韩东跑了一段停住了,心想:现在如果跑掉以后还怎么见面呢?迟早得见面,那时会更尴尬还不如现在解释一下。想到这,他转过身又往山上跑,跑了一段又停住了。心想:丽君正在气头上能听自己解释吗?找不着金亮拿我出气怎么办?想到这儿他又往山下跑,跑了一段又停住了,想:我真笨,装不知道不就完了。于是又往山上跑,跑了几步又停住了,心想:侯艳也在这很明显是她告诉的,她知道当时我也在场,装不知道根本不好使,想到这他又往山下跑,跑了几步又站住了:丽君进树林前示意在这儿等她,那眼神真迷人。唉,罢了,死就死,反正好歹不是我说的,想到这向树林跑去。 他在这来回跑把两边的人看呆了,脑袋随着他来回摆动晃得直迷糊,以为他中邪了,有个小孩儿吓得扑进母亲怀里,又忍不住好奇地转回头看他。见韩东隐入树林,有好奇心强的想看个究竟就远远地跟着向树林里走去。 丽君等了一会儿不见金亮进来,又喊了一声还没动静。她气哼哼地往出走,想逮着金亮非好好修理修理他不可,竟然把我比做王军他妈,我有那么老吗?还他妈的不用娶媳妇了!不用娶媳妇了?丽君突然感到从心底里涌出一股甜甜的东西,而且越涌越多,火气一下子无影无踪了,脚步也放慢了。哎?不对,不对,她想起什么,急转身直视侯艳。侯艳庆幸又不安地跟着往出走,见丽君脚步慢了暗叫不好,她一抬头跟丽君的目光撞在一起,她不由哆嗦一下。 “刚才这话是谁说的?”丽君问。 “是……是‘社会人儿’说的”,侯艳结结巴巴地回答。 “你先头说是王军说的是怎么回事?” 完了!侯艳张口结舌。韩东跑了进来:“丽君姐,金亮跑了”。说着气喘吁吁地掏出手绢擦下脑门讨好地说:“我追他没追上,怕你着急就磨回来了”。 “他为什么跑?”丽君问他。 “我这……”韩东愣了。 “你为什么追他?”丽君紧盯着他逼近一步。 “这……”韩东不知所措地倒退一步,转向侯艳。 侯艳刚要瞪他,丽君转过脸来,她忙说:“你……那什么,韩东你瞅我干嘛?你就说呗?我可嫌坷碜”。 丽君转向韩东含糊其辞地问:“韩东,你也早知道?”韩东想肯定是瞒不住了,忽然灵机一动说:“丽君姐,我告诉你可以,第一、你答应我别说是我说的;第二、你听完后别找王军、金亮算帐。”丽君心中一喜,刚才侯艳想说王军说什么,结果没说,也怪我沉不住气,既使王军说我什么我都不会生气,她故作为难地低着头想了想,原地转了一圈才装出认可吃亏似地说:“好吧,你说”。 第三章 杨丽君山上亮刀 韩东见她中计赶忙把侯艳说过的说了,接着说:“王军说,那当然,我现在还没断奶呢”。 啊!丽君幸福得差点晕过去,感到奶子像被王军吮了一口,又为王军说这么句荤话感到难为情。她马上装出愤怒的样子给二人看。突然“哄”地一声周围一下冒出一群人,他们觉得韩东讲的话挺荤,忍不住哈哈笑着从树后钻了出来。他们瞅着两个女孩拍手起哄,其中有个小青年冲丽君高声喊:“妹子——我也没断奶呢——”周围的人又哄堂大笑起来。 韩东怔怔地望着周围不知所措,侯艳轻呀一声抓住丽君的胳膊。丽君略一愣神,镇静下来,听到那句下流话她寻声望去,见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小青年正哈哈大笑着放肆贪婪地看着她。丽君咬下牙,体内的蒙古血冲上脑门,她没有暴跳如雷,而是闪过一丝兴奋,她若无其事地慢慢地把侯艳的手挪开,双眼直盯着小青年的眉心,目光穿过他的脑袋望向远方,面无表情,一步一步坚定地向他走去,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无数双眼睛惊恐地盯着她,不知她要干什么。小青年呆住了,拍着的手停在胸前,嗓子干得要命,他不安地舔了几下嘴唇。 “杨丽君!”韩东脸色苍白地叫了一声,脚像被石头压住一样挪不动步。 “丽君姐,别干傻事呀”!侯艳焦急地喊了一声坐在草地上。小青年感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力量扑面而来,使他后退一步。丽君对二人的喊声充耳不闻仍向小青年逼去,仅几步远时,小青年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惧,嘴张了几下刚要跑,突然白光一闪——丽君手里已多了一把三寸长的蒙古刀横在他的脖子上。 “丽君姐,冷静点儿呀”!侯艳失声地喊。 哄——周围的人全跑了,夹杂着尖叫声、摔倒声以及撞在树上的声音。韩东身子一晃靠在树上。 “妈的,跪下!”丽君命令。小青年脸色土黄,眼睛一晕跪了下去,身子抖作一团。丽君踹了他一脚骂道:“孬种”!她觉得很扫兴,只一吓唬他就堆了,她以为会遇到反抗那才刺激,哪想像猛地一拳打在棉花上。那小子被踹倒之后才清醒自己拣了一条命,仓惶地爬起来灰溜溜地跑了。其实他不跪丽君也没打算割他脖子,一命换一命丽君认为不合适,没成想他那么孬,知道他不是地赖,只是嘴骚而已。 丽君猜对了,侯艳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小子是她一个没出“五服” 的远房亲戚,名叫于申,家住长春,到抚顺给姨姥(侯艳的姑奶)祝六十六大寿,今天溜出来到刘山钻防空洞。 侯艳只知道老家在长春,长春被解放军包围之前她父亲“老三年”侯解放才十多岁,在侯艳太爷的带领下迁到赤峰,从此扎下根。侯艳听说过抚顺有个亲戚在城内住,但从未见过面,既使长春的老家亲戚也只“老三年”带长子侯真回去过一回,那还是十多年前的事,那小子照辈份是侯艳的表哥,侯艳在父亲带回来的黑白“全家福”像片上见过他,他那时才八九岁。 丽君拍了两下手对二人说:“今天这事别说出去,走,回去。”丽君兴高采烈想趁此机会找王军打开僵局,也不算自己掉了身份,没走几步忽想起答应过韩东不许找王军、金亮算帐。心中不是滋味起来,轻快的脚步变得沉重了,她偷看了韩东一眼,韩东正侧着头盯着她的肚脐部位,而且死死地盯,丽君心中有气右手一抬手背打在他脸上,韩东吓了一跳尴尬地笑了。他正捉摸丽君的刀藏在哪,其实仔细看也很难发现,因为刀把为兰色长两寸,跟兰色的腰带头吻合,三寸长的刀锋插进特制的腰带夹层内随弯就弯,这个秘密侯艳也只是在认识丽君后的一次偶然发现的,丽君只说是订做的,问在哪做的她只笑不答,侯艳刚才说的“扯平”指的就是这事。 韩东还沉浸在惊心动魄之中,脸色苍白。侯艳一路上紧紧抓着丽君的胳膊,横过沈抚公路才分开。丽君苦恼极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又失去了,她回想起这几天王军在看自己时难怪眼中多了一种似尴尬似喜悦似向往的东西。 “该死的,没种儿的东西,有傩拿毁胆”。丽君心里暗骂,见王军在大门处侧着身子跟墙里的人说着话,她故意撞他一下,王军一趔趄差点栽倒,丽君不但没道歉反而瞪着他骂一句“哑八哥”。刚转过头要走又转回来喊:“金亮,出来”! 金亮怯生生地在王军肩上露出眼睛,丽君见他滑稽样又气又笑:“你跑什么你?”不等回答扫了王军一眼走了。 丽君的喜、笑、怒、骂都那么迷人,王军看呆了。 “嘿!”韩东拍他肩膀一下,冲金亮说了什么,金亮一摆手三人往大门外走去。 第二天是升为中班的第一天,一早刚上课没多久门卫老史头在教室门口喊:“谁叫侯艳?有人找”。侯艳一惊,回头望着丽君,丽君也一愣,站起来点下下颌,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老史头疑惑地瞅着她俩往门口一指。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站在大门外,身穿白汗衫,米色纱裤,棕色皮鞋,单眼皮,不大不小的眼睛透着精明老练。 侯艳大喜:“大哥!你咋来啦?呀!爸爸!”门外又闪进来一位老头。 “猴哥儿,大叔”,丽君调皮地喊。 来人是侯真和“老三年”,侯真冲丽君一笑戳她脑门说:“淘气鬼!啊,从城里来,老姑奶过六十六,顺便过来看看”。侯解放笑着附和。 “快进来吧”,侯艳一把抢过手提兜问:“什么好吃的?” “这孩子,没出息”,侯解放笑着掐她脸蛋儿,侯艳一缩脖儿,进了屋。侯解放和侯真四下瞧了瞧,侯艳让他们坐她床上,自己和丽君坐在对面。 丽君笑着说:“小艳跟我来丢不了,怎么还特意来看看?” 侯真说:“就你这假小子性儿,这么鬼,没准把我妹妹卖了,我妹妹还得帮你数钱呢。” 丽君一推侯艳:“她有那么老实?她差点把沈阳那个……” “依妈……”侯艳叫了一声红着脸掐丽君胳肢窝,两人闹着倒在床上。 爷俩笑着瞅这小姐俩闹,感到丽君后半句有啥不好说出口的内容也就没问。她俩闹够了,侯解放才问学得咋样,搁这惯不惯,蚊子多不多,两女孩一替一句地回答,末了,丽君问:“大叔在这也有亲戚?以前怎没听说过”。 “啊”,侯解放说:“是我老姑,早年当过兵,后来嫁给一个军官,塔山阻击战时老姑父的右腿扔在山上了,我那老姑抬伤员时腰部中了一枪,到现在阴天下雨都疼,比天气预报还准,全国解放后就一直住在抚顺,二顺子六七岁那年我带他来过一回,现在变化太大了,”老头子喝口水继续说:“如果这边不来人接站我还真找不着,这变化真是太大了”。 侯艳问:“你们上这咋没人来陪?” 侯解放说:“本来长春来的你表哥于申来陪,昨天听他说要钻什么防空洞,今早找他没找着,可能回长春了,你华姑一个月前上北京了,你姑父跟她一起去的,你李叔李婶都在医院工作,太忙,昨天团圆饭都没吃好,俺也没麻烦他们,也没说你在这儿,怕他们挂心,小婷婷正复习考大学就更不敢给她添乱了,你姑奶让我们多住几天……”侯解放眼圈红了:“俺说家里还有农家活儿扔不下,唉,你李叔把我们送到南站,我就硬让他回去了,这有个电话号码”,老三年从上衣兜里掏出个纸条:“你抄下来,不到万不得以别麻烦人家”。 侯艳抄下来又把纸条递给他爸,问:“红卫哥是今年大学毕业吧?” 侯真一捂腮帮像牙疼似的抽了口气, 侯艳问:“怎么啦?” “真酸!” “大哥你……”侯艳满脸通红跳了过来使劲儿掐他:“让你酸让你酸……” 侯真笑得喘不过气来,连连告饶,丽君也咯咯直笑,侯解放笑着拉开他们说:“瞧你俩也不怕人笑话”。 丽君想起什么问:“小艳说的是不是小时候扒女厕所的那个陈红卫?”刚说完脸一下红了。 “是”,一提起陈红卫老三年话更多了,侯真兄妹知道他父亲要讲啥,而且已听过多次,老三年总讲陈红卫扒女厕所那一段特有意思,其次丽君没听老三年讲过,只听侯艳提起过有这事儿,毕竟两个月没见面了谁也不愿扫这个兴。果然老三年讲的还是那段。 文革时,一些有问题的教师蹲了牛棚。学校人手不够,就把侯解放由烧锅炉提升为临时教师,因他本人只念过四年书,所以他跟班教到三年就完事儿,再从一年教另一批学生,周而复始,后来人都叫他“老三年”,十一届三中全会结束不久他才官复原职继续烧锅炉。多少年后人们问他当教师啥滋味儿,他总是哈哈一笑说:“书都不全我也是糊了八涂,谁叫我根儿红苗正呢?”还别说他也认真过一回,只是跟一个笑话连在一起,知情的人现在还津津乐道,时常 提起。那是他教二年级时,班上新转来一位下放干部的儿子叫陈红卫。这个陈红卫极天真调皮,好奇心极强。一天,他见一个小伙子扒看女厕所,他也跟着往里看还问:“看什么呢?”那人一惊说:“有条蛇!”说完跑了,他好奇,想把蛇找着好抓住在伙伴面前显摆,但除了白花花的屁股外始终没有蛇的影子,因此他天天扒看,终于这天被老三年堵个正着,放学后老三年让女学生先走了,把十几个男生留下来开始训话:“有的同学,啊?我不说他是谁,”老三年叉着腰表情严肃:“品质不好思想复杂,啊?光屁股撵狼——胆大不闲坷碜,扒看女厕所,下次……啊?”老三年右手食指在空中点着,像在点谁的脑门,加重语气:“下次,再让我逮着,罚款两块!”一拳砸在讲桌上,话音刚落陈红卫站了起来问:“老师,罚粮票罚多少?”众人一听哄堂大笑,老三年眼泪都笑了出来,印像特别深。 老三年刚讲完,丽君、侯艳咯咯咯笑个不停,侯真也大笑不止。但是陈红卫因此事挨他父亲陈阳毒打老三年从来不提,因为那次陈阳下手太狠,现在想来“老三年”仍很揪心。 老三年和侯真临走问丽君有啥话要捎回去,丽君说没有。 “噢,对了”,侯真说:“瞧我这记性差点儿忘了”,从兜里掏出一沓钱递给丽君说:“婶子听说我要来抚顺,托我捎给你的”。 丽君不接说:“我用不上还是带回去吧”。 侯真说:“钱多也不是让你都花了,总比缺钱强”。丽君只好接了。 侯真又掏出一沓钱递给侯艳,侯艳没客气接过来说:“我哥都成摇钱树了,还有没?”三人笑了,丽君掐她嘴一下。侯真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侯艳说:“你不用操心,你红卫哥明年毕业”。侯真故意把红卫哥三个字说得很重,侯艳羞得又跳过来掐他,侯解放把二人拉开了,又稍坐一会和侯真走了。 ~*~*~*~*~*~*~*~*~*~*~*~*~*~*~*~*~*~*~*~*~ 第四章 侯解放抚顺叙陈 (注:下面的记述与后来发生的事有极大的因果关系,因此有必要阅读。) 文革期间陈红卫的父亲陈阳在赤峰市检察院工作,因替被打成右派的副院长说了句公道话既被下放到农村劳动,陈阳一家居住的青年点跟侯解放家仅一墙之隔,说是陈阳一家,其实就他和红卫俩人,陈阳妻子早在两年前病逝了,他不愿拖累父母、岳父母双方老人,就领着儿子一起来到农村。侯解放和妻子赵素平见他孤苦还带着儿子,有心帮助他,陈阳怕自己的“问题”连累他们一再拒绝,时间一长见他们是诚心诚意的也就默默接受了,经常到他家吃饭,过节更是如此,红卫有时睡在他家。陈阳想给他家钱和粮票,但都被侯解放夫妇拒绝了,陈阳只好买些东西,零食给他们家孩子,他们夫妇仍是不肯。但凡一个人在最倒霉最无助的时候如果有谁肯拉上一把,给些温暖,他就会把这个人刻骨铭心地记在心里,伺机报答。陈阳更是如此,但那时只能记在心里。红卫那年才八九岁,跟侯顺一般大,他俩在一起玩得最疯,下河洗澡上树掏鸟,形影不离,甚至合伙欺负六岁的侯艳,侯艳一哭就找大哥,侯真就满世界抓他俩,有时把他俩逼得无处可逃,竟然跑上青年点的房顶上,侯真就往房上扔土疙瘩逼他们下来,然后抓住一人一脚,问他们还欺负小艳不,他们当然说不,但过后照常。红卫扒女厕所就发生在那一年,侯解放本打算吓唬吓唬他,然后替他瞒住,结果闹出笑话,很快传到陈阳的耳朵里。陈阳把红卫关在屋里闩上门,好顿打。侯解放夫妇隔着窗户大喊:“停手,别打了。”陈阳不听拿着鸡毛掸子一个劲儿抽红卫的屁股。侯真、侯顺拍着窗户哭求,嗓子都喊哑了,侯艳吓得躲在大门外捂着耳朵直哭。侯解放实在看不下去了,一脚将门揣开冲进屋里,猛地抢过鸡毛掸子将陈阳撞到一边大嚷:“陈阳!你把孩子杀了算了,何必让他遭这份罪!”赵素平、侯真、侯顺也跟着闯了进来,红卫趴在炕沿上已哭不出声了,赵素平看着红卫白嫩的屁股上大腿上全是血檀子,肿得老高,心疼得“妈呀”一声眼泪刷地下来了,哭着说:“陈阳,你不是人,心这么狠,把孩子打成这样,打死了你也安心了,也对得起死去的媳妇了”。 侯解放抚摸红卫的头流着泪说:“陈阳你太过份了,手太黑了,真子,把红药水拿来,下这样毒手……” 侯真哭着跑了出去又跑回来问:“爸,在哪?” “在大箱盖儿上茶缸里呢”。 “算了”,赵素平说:“把孩子抱咱家去”。 陈阳见红卫伤得这么重也后悔了,但嘴上还硬:“这孩子不教育哪行?这么大点儿就……长大了还能学好?” 侯解放瞪着陈阳说:“没学好我也有责任,真要学坏了我认他当姑爷儿,你以后别管了”! 就这样红卫光着屁股被抱到侯家,这一趴就是一个月,这段日子是陈阳最最感激最受感动的日子,侯氏夫妇对红卫比亲生的还亲,连小艳都嫉妒了,整天撅着小嘴儿嘟囔:“甜水不给我喝,鸡蛋不给我吃……” 红卫的功课没落下,由侯真教他,直至继续上学。这期间陈阳天天过来看,买些水果分给四个孩子,但他走后赵素平又把东西要回来留给红卫一个人吃,红卫不干,不眼瞅着他三个人吃他也不吃,陈阳知道了,哭着跪在侯氏夫妇面前说:“大哥、大嫂,求你们别这样对红卫了,我受不起呀,我就一口人一口气怎么报答你们呐”。侯解放夫妇赶紧扶起他说:“这是干啥?谁没个难处?我就当多个儿子你不嫉妒就行了”。从此陈红卫长在侯家一住二年多,直到陈阳恢复工作把他带回城里。离别那天两家七口哭成泪人,侯顺、侯艳抱着红卫不放,侯氏夫妇再三叮嘱陈阳不许再打孩子,又对红卫说,这是你家可要常回来,侯顺哭着问陈阳不走行不行,陈阳无言以对直抹眼泪,嘴里断断续续地说:“孩子……孩子……”侯真躲在屋里直抽搭。最后,陈阳说快放署假了我来接你们,你们还会在一起,侯氏夫妇也在一旁劝他们,小兄妹们才恋恋不舍地分开了。 此后他们两家一直互相走动,不是红卫到侯家渡假,就是侯顺、侯艳到陈家住几天,侯氏夫妇、侯真都去住过,跟一家人一样,只是农家活分不开身,只住三两天开开眼界,去公园逛逛,到各商场转转仅此而已。 陈阳回城的第三年重又组个家庭,但不久就分开了,因为女方不让陈阳跟侯家走动嫌弃他们。陈阳把他跟侯家的相处经过讲了多遍仍不能使女方感动,改变对侯家的态度,他就断然与她分手。临走女方对他说:“你跟他们过去吧”。陈阳嗤之以鼻。侯氏夫妇问及此事,陈阳只说合不来过不到一起去。从此侯家来的次数明显少了,后来陈阳跟区组织部的洪英结了婚。洪英是下乡知青,提起侯家也都认识,她比陈阳早去六年,洪英回城时侯艳刚刚三岁。洪英过门带个九岁的女儿洪秀,陈阳要带洪英到侯家串门,洪英扭扭捏捏不愿去,而侯家来人她却特别热情接待,后来陈阳才知道洪秀是当时那个村长留下的种,此时陈阳已是检察院副院长,想追查此事然而时过境迁,那个村长已六十多岁了,洪英不愿去是不想见到那个乘人之危的畜牲。 陈阳虽已身居高位,但对侯家仍感情如初念念不忘。侯顺害眼病住院, 陈阳一家轮流护理直到半个月后完全康复出院,又把他接到家里住几天。陈阳总想到侯家看看,但事务缠身常不能如愿。红卫则放暑假必去一次,回来就把侯家兄妹带来,洪英则热情款待他们,洪秀更是欢天喜地,后来红卫再去就带洪秀一起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渐渐地他们都长大了,红卫仍到侯家去,侯艳则基本不来。原来,侯真对那年父亲冲陈阳说的“认姑爷”的话记忆深刻,当时他不知“姑爷”是什么意思,后来才明白,于是一到快放暑假,侯真就逗侯艳说:“我爸的姑爷快来了”,一开始侯艳也不明白,问她妈。赵素平反问她问这干啥,侯艳就把她大哥的话说了,赵素平猛地想起来笑骂道:“这孩子,一点正形儿没有”。把那年红卫被打,侯解放说的气话告诉了她,侯艳就羞着追掐侯真。红卫不晓得其中的原委,对侯艳仍像妹妹似的。红卫不在跟前侯真就问侯艳:“我妹夫呢?”说完就跑。侯艳满院追他,直到红卫和侯顺从外面回来才罢。侯真和崔月结婚那天丽君也来了,她跟红卫见过几次面过后就忘了。红卫见到丽君却牢牢记住了,凭记忆画个肖像放在抽屉里,有空就拿出来看,边欣赏边感叹丽君的美丽,对她的口头语刻意模仿。 红卫考上长春一所师范大学后,把丽君的肖像画也带了去,不久就丢了,为此他失魂落魄了好几天,之后又精心绘画了一张贴在衣柜的门里锁上,每当换衣服就打开门端祥一番。他估计那张画是于申拿走的。于申是侯解放的老家亲戚,在红卫所念大学的西侧不远处修理摩托车。红卫去长春带了侯解放的一封信,信中侯解放叮嘱姑舅弟弟于强多多关照红卫,于申是于强的儿子比红卫小两岁,两人很快玩到一起,每到星期天于申经常带红卫到公园去玩,晚上留他吃饭。于强是一公司的采购员,经常出差在外,于强的妻子吴兰是一商场的副经理,红卫来大多是她接待,连炒带煎弄上几个菜显得特别热情,每次来都如此,红卫过意不去就很少来了。另外一个原因是于申有个姐姐叫于雪,在四六一医院外科当护士,尚待字闺中,红卫刚去时于雪叫他小陈,时间一长就叫红卫了,因年长红卫一岁,红卫叫她姐,后来发觉每次叫她姐她总是不易察觉地皱眉,以后红卫干脆不去了,只到于申的修理部去玩。最近一段时间红卫发觉于申出手很大方,身上总有花不完的钱,修理部活儿不太多,但总有出卖的翻新的旧摩托车,他对这事不太关心,他关心的是侯顺来信说要到长春来。 ~*~*~*~*~*~*~*~*~*~*~*~*~*~*~*~*~*~*~*~*~ 第五章 笑娟衷情王军 送走侯解放和侯真,丽君和侯艳回到中班教室继续上课。她们升为中班的同时王军也升为美发班的中班。原先直接学中班、高班的学员有的走了,有的继续学习。昨天王军、郑大哥连同老本溪和石老师、校长等人去车站接站又迎来不少学员,也有不少直接到学校报名的。 下了第二节课王军回宿舍,经过初级班门口与里面闯出来的女孩撞在一起,女孩哎哟一声望向他,目光中充满喜悦,王军一见不认识,礼貌地说声“对不起”低头走了,女孩望着他的背影呆立一会儿,连“没关系”这句客气话都忘说了。 这个女孩就是被赵玲、孙倩等人选中的与丽君争夺“女王”头衔的程笑娟——确切地说是争夺王军以此报复丽君。程笑娟年仅十八岁,可身体发育的程度远远超过她的年龄:高耸的乳房在红色的蝙蝠衫后面跳动,圆圆的娃娃脸上总挂着甜甜的自信的笑容,大大的杏核眼镶嵌在不粗不细不轻不重的八字眉下,红嘟嘟的小嘴儿上面有个端正的小巧玲珑的鼻子,一颗米粒大的美人痣恰到好处地印在下颌上,脑门上的刘海烫成有规则的云朵状与迷人的酒窝相呼应,黑色的山羊皮短裙紧紧包住丰满滚圆的臀部,穿着肉色丝袜的小脚插在红色的高跟皮鞋内,浑身上下透出鲜亮亮诱人的女人味儿,在这满是学生装、学生打扮的世界里她是超前的格格不入的。 笑娟刚进宿舍就被赵玲他们围住了,抢着问:“哎,搭上话没?” 笑娟说:“我想好了,可是撞完之后就忘了,不过没关系,机会有的是”。 赵玲说:“我们这口气早出早好,都憋一个来月了,我们大伙比较过了,你比那个野人强,她和“王子”还没搭上话呢,可别……” 付小云抢过话说:“谁说没搭上?搭上了,昨天……” 李素睛说:“我也听说搭上了,不过是野人骂王子一句哑八哥”。 赵玲说:“这个不算……嗯?哑八哥?哑八哥不会说人话,那么说她知道了?糟了!笑娟,你得抓紧啊。” 笑娟笑道:“那小意思,不过你们说的话可得算数”。 赵玲脸一绷:“不就是几顿酒嘛,你要是真把‘王子’搞到手儿,我们给你当奴隶都行,最好当时就把那个野人气死”! “好吧”,笑娟站了起来说:“你们瞧好吧”。向教室走去。 兰桂珍一直没说话,这时望一眼笑娟的背影说:“玲姐,咱们不用付那么大代价吧,既使咱不请她,她那骚样也巴不得往王子身上粘呢”。 孙倩也说:“可不,刚才在教室门口,她瞅王子时眼睛都直了”。 赵玲说:“不管咋说最要紧的是出这口气”。 下了第四节课,笑娟堵住王军一叉腰:“嘿!你撞我白撞啦?” 王军一愣认出来说:“当然不白撞,我正找你给揉揉呢”。刚说完一想撞的部位脸一下红了,笑娟脸也一红,更多的是惊喜。 “我叫程笑娟”。她伸出手。 “我叫王军”。王军握住她的小手,感觉柔软无骨,像捏一团棉花,身子不禁酥了一下,笑娟身子一抖笑道:“来点儿实惠的,请我撮一顿得了”。 “这么便宜?那我就天天撞”。两人都笑了。 “粘一块了?”郑大哥走了过去,这时两人才发觉手还在一块握着呢。这一切丽君隔着玻璃看在眼里,心中极不是滋味,手中的剪子“啪”地拍在桌上,把侯艳吓得一哆嗦。 笑娟选了一处离学校较远的刘山饭店,三十来岁老板娘模样的女子刚叫她娟子,她冲她使个眼色,老板娘马上回头喊:“娟子,把桌子擦一下”。 “我正洗菜呢,刘姨呢?”里面传出女孩的声音:“让她擦一下”。一位五十上下的女人走了出来,手里拿块抹布,冲笑娟笑笑。饭店挺大,共有六张大桌,八张小桌,此时,有几桌已被客人占用,陆续又来不少人,喧喧嚷嚷很热闹。 王军和笑娟在一张小桌旁坐了下来,笑娟问王军吃什么。王军说:“我是杂食动物,吃啥都行”。笑娟咯咯地笑了,邻桌的人也笑着瞅她们一眼。老板娘左手托着本右手拿着笔,站在桌旁上下打量王军,微微笑着,王军一抬头她忙问:“点啥菜我写”。 笑娟翻了翻菜谱一放说:“我点吧,烧豆角、辣子鸡丁、姜丝肉,嗯——炖鱼头,两个小咸菜,我喝啤酒,你呢?” 王军说:“我也来啤酒”。很快菜上齐了,他们边吃边谈。王军了解到笑娟父母长年贩卖水果,不怎么着家,就她一个独生女由奶奶照顾,初中一毕业就不爱念了,跟父母跑了一段时间开开眼界。笑娟说着说着沉默了,随之眼睛深处流露出一种苦楚。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位三十上下挺有气派的男子,径直往里走去,笑娟瞟见他怔了一下,堵气似的猛喝一大口啤酒,再说话时神情挺忧郁。 王军付了饭钱出门往右拐没多远,笑娟追了出来要他陪她回家,王军正犹豫,胳膊已被笑娟搂住:“哎呀!就当送我行不?”说着肩膀顶他转过来往东走。王军有点难为情,毕竟从未有过这经历,特别是在大街上。又走到饭店门口,老板娘冲他们喊:“常来呀——” “啊——”笑娟头也不回地回答,走不多远她把一卷钱塞进王军兜里说:“下次再拿钱吧”。 “怎回事?”王军问。 笑娟说:“那是我老姨开的,不用花钱”。 “那、那也不好哇”,王军不得劲地说。 “下次再说吧”,笑娟说:“我爸我妈回来了,待的时间不能长,我得回去看看,告诉他们我学美发呢”。 王军纳闷地问:“你怎知道你爸回来了?” 笑娟好像挺不情愿地说:“我看见我姨父回来了,他们合伙做生意……”话没说完,一个小伙子骑着自行车冲笑娟喊:“喂——又换了——”王军还没看清人啥样,人已经擦肩过去了。 他往右边瞅了瞅对笑娟说:“那人好像跟你说话”。 笑娟脸一红不自然地说:“谁知道那人是谁,没看清”。 俩人到了一个崭新的黑漆大门门口走了进去。这是一个农家的二层小楼,是新盖的,二楼东南角凹进一块半间房面积的阳台,边上由栏杆围着,栏杆内侧摆着一溜各种各样的花,很别致。从屋里出来一位老太太,手里拿着湿衣服往绳上搭,“奶,我爸我妈回来啦?”笑娟松开王军胳膊不等老太太回答往里走。 “回来了,”老太太答着冲王军笑笑,王军礼貌地叫声“奶奶”。 笑娟喊声“妈”转向东屋,王军跟了进去。屋里一对四十左右的夫妇正坐在炕边算帐,男的手拿计算机边按边念数字,女的左手食指按着一个本上的字,右手握着笔抄写着,见他们进来马上放下手中的东西,向王军打个招呼。 “爸、妈回来啦?这是我朋友王军,我现在学美发了”。 “怎么?不学修电视了?”笑娟的母亲纪春英扬着眉毛有趣地笑着问。 “妈——”笑娟撒娇地抱着春英,脸靠她肩上一下,春英亲热地搂着她。 笑娟的父亲程传发是个精明干练的汉子,说话声音洪亮,很健谈,一边热情地让王军坐一边问他家哪的,说话时左脸上的刀疤一动一动的,看了让人不舒服。 “沈阳的”,王军答。 “啊,沈阳好哇,沈阳故宫、北陵很出名,我都去过,五爱市场、南塔鞋城……” “好了好了,不张嘴拉倒,一张嘴没完”。春英打断他的话问笑娟:“你们吃饭没?……啊,那你们坐着吧,我们出去吃去,王军你坐着。”说着和传发出去了,走到院里传发喊:“妈——吃饭去——” 笑娟翻靠墙的皮包,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倒出一摞像片;“看他们都上哪去了。”递给王军一半。王军此时既来之则安之,接过来看两张寿光火车站和哈尔滨火车站的照片,笑娟说声没意思,扔下照片拉着王军说:“走,上楼看我的像片”。王军只得由她摆布跟着上楼,迈进笑娟的卧室,他顿觉异香扑鼻。这是间典型的少女闺房,屋子不算大,彩电、冰箱、音响等现代化电器一应俱全,小写字桌上一盏台灯旁边立放着一个挺大的影集,封面上是一个歌星的头像,床头墙上贴着笑娟放大的明星照,像片上的笑娟抿着迷人的酒窝,脸上洋益着羞涩妩媚的笑容,极美丽极漂亮。王军心跳得厉害,不敢迎笑娟火辣辣的目光,他踱到窗前望向学校旁延绵起伏的山坡,此时刚过中午,天空晴朗,瓦蓝、瓦蓝的,几朵好看的白云像刚吃完饭似的悠闲地踱着步,一阵微风擦着耳际飞过,王军顿觉一爽说声“真好”,他刚要回身,忽觉右肩一沉,笑娟的下颌已放在上面,白皙的右手放在窗台王军的手上,左手扶着他的左肩,左乳顶着他的右后背,王军一阵紧张,心想:女孩子也会这么大方?他急促的呼吸、嗵嗵的心跳笑娟感觉到了,她有意冲王军脸、耳朵吹着气,王军醉了,那如兰的呼气像一记记重锤冲击着他,王军怕站不住倒下去,摆了一下头说:“你的像片在哪呢?”转回身,啊!他一阵眩晕:笑娟只穿一件红色跨栏背心,白色的小乳罩将能包住两个白皙丰满的肉团,露出的部分近在眼前。王军靠在窗台上,目光移向别处,嘴里语无伦次地说:“我是说……我是说像片……” 笑娟欣赏地望着他甜笑着,猛然想起这是见面的第一天,她转身说:“在这呢。” 王军松了口气抹下额头,如果笑娟再向前一步他可能彻底垮了。其实,他是很大方的,在初中、高中只要有文艺演出他都上场表演,从未紧张过,横过马路时不自觉地也拉过女同学的手,等过去后才发现,女同学也没在意,而且主动跟他说话的次数增加了。就在上星期他跟老本溪打赌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搂着丁岚的肩膀一直走下山坡。今天他成熟了许多,他自信自己的帅气对女孩的吸引力,但是达到这个程度他始料不及。 他们并肩回到学校时已经快下午三点了。笑娟的到来在丽君之后又一次引起轰动,她的热艳的美丽、少妇的丰韵无时无刻都在强烈吸引着男孩们的目光。 丽君也很快注意上了她,见她和王军并肩从外面回来她焦躁不安起来。之后的日子里笑娟和王军几乎形影不离,无论是在校内还是在山坡上,丽君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干什么都心不在焉。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赵玲她们看得一清二楚喜在心头,没成想短短几天笑娟就这么成功,丽君败得这么惨。在丽君的周围怪声怪气的对话又出现了:“王军见人家笑娟一眼就请她吃饭了”。 “还喝啤酒了呢”。 “到底是‘女王’,不像咱们白给‘王子’洗衣服,还抢着洗,结果连个馒头都没请咱们”。 “那天吃饭花不少钱呢,还上人家去了,看了人家像片”。 “啊!难怪那晚都没回来住,原来……”接下来是耳语。 丽君的手指被针刺了一下,忙用拇指捏住,不敢用嘴吮,怕别人看出自己心慌意乱,但还是没逃出侯艳的眼睛。她身子一颤,心隐隐作痛,想到前不久丽君在山上“亮刀”是那么威风,如今……隐隐作痛的心逐渐变成刀绞,恨不得代替丽君承受这袭来的嘲讽和痛苦,“哪怕一丁点儿痛苦,哪怕更大的痛苦都向我来吧,不要伤害丽君姐”。侯艳在心里喊着。 “小母狗”们继续她们的怪话:“真他妈有意思,属马槽里的狗的,自己不给‘王子’洗衣服还不兴别人洗, 我就洗!气死她个骚屄”! “嘿嘿,这回可轮不着你了,昨天笑娟给王军洗完事了……喂!他们又出去了……”众人扭头向窗外望去,果然,王军和笑娟并肩说笑着往大门外走去。丽君很快射了一眼,低下头把刚做好的裤子重又挑开,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哪想手指又被刺了一下。侯艳再也看不下去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出于什么原因,她把丽君当成亲姐姐,不!好像是哥哥。她有时对自己这种变态的心理而害羞,吃惊,回想起来确实如此,只要跟丽君在一起她就什么也不怕了,感觉自己有了依靠。既使追求王军也好像是做给她看的,故意气她——逼她对自己表白什么,承诺什么,想试试她如果失去她会不会痛苦,也好像害怕王军把丽君从她身边夺走,也好像是为丽君争夺王军,一旦争过来就马上献给她。“啊!我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侯艳感觉自己乱极了,矛盾极了,“那根针为什么扎的是丽君姐,而不是我呢?”她很想冲过去,把那根手指放到自己嘴里吮几下,最好就此把痛苦移到自己身上来,但她不敢,她知道自己一旦这样做,丽君会毫不犹豫扇她耳光,自己挨打还在其次,主要的是害了她,使她从此抬不起头,承认自己失败了。她清楚,丽君做什么都要争第一,虽然“女王”这个头衔是男孩们送给她的虚荣她也不想失去,何况她正暗恋着王军呢。侯艳死死地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她感到一股咸咸的液体流进嘴里,她不声不响地走出教室,刚跨进宿舍门槛她呜——的一声扑倒在床上,她哭得很厉害,全身抽搐,两手抓着床单脑袋往被里钻,心里不停地喊:“丽君姐为什么……丽君姐为什么……”而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为什么”的后面该问些什么。 丽君在“小母狗”的指桑骂槐中坚持把那条裤子做完才离开教室,回到宿舍。侯艳头钻进被子里哭做一团,她不知出了啥事,凤姐红着眼圈坐在她身边,手指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见丽君进来凤姐手一摊眉毛一扬嘴角往下一撇。丽君点下头,把裤子往床头上一放,搬着侯艳的肩头轻轻地问:“小艳,怎地了?”不问还好,一问侯艳哭声更大了,丽君直起身子,窗外几个女孩的脑袋缩了回去。丽君冲凤姐使个眼色走了出去,凤姐紧跟出来。丽君回头看了侯艳一眼轻声问凤姐:“怎回事?你进来时谁在这儿?” 凤姐说:“我也才进来,没人”。 丽君附在凤姐耳边嘀咕几句,又问:“你再好好想想”。 凤姐声音高了点儿:“我进来时二o三刚出去”。 “好你个二o三”,丽君大声道:“你他妈欠揍”! “不是他——”侯艳果然上当大嚷。 凤姐笑着一戳丽君脑袋,经这一激侯艳止住了哭,仍抽搭着,慢慢爬坐起来。丽君把毛巾递给她,侯艳擦了擦脸见丽君站在跟前给自己理凌乱的头发,她猛地站起来抱住了她,把头靠在她肩上,又抽抽噎噎起来,暗恨她为啥不懂自己的心呢?丽君也搂住她抚摸她的头发,轻拍她的后背,虽觉有点那个也不敢挣开怕惹她再哭。 凤姐端盆水进来说:“洗洗脸吧”,见她们像热恋中的情侣抱在一起,愣了一下,把水盆放在椅子上走了。 第六章 光明情系小娇 凤姐来到赵玲的宿舍,在刘思梦的床上躺下了。她和丽君一样也不是实心来学裁剪的,她的丈夫林光明要跟她离婚,她是为了躲他才来到这的,哪想仍没躲了,光明竟然会找来。 凤姐本名叫姚凤,二十八岁,家在鞍山。刚到裁剪学校时大家都叫她姚姐,姚凤听着直皱眉,后来改成凤姐了。她原先在一个服装厂上班,有个五岁的女儿。林光明原先是普通工人,头几年刚兴出租车他就和同厂的哥们儿合伙买了台轿车搞出租,两人白班夜班各开一星期,歇人不歇马,税钱、修车钱各摊一半,一年下来各分近五万元的红利。按理说有了钱应该开心才是,但光明开心不起来,原因是姚凤不知跟谁学的,把夫妻生活当作奖惩的手段,稍不如意就不让光明碰,后来竟发展到戏弄他。每当他需要,她就找种种借口,不是肚子疼就是脑袋疼,再不就是太乏,等哪也不疼了不乏了月经却来了,看着林光明憋得难受的笑话。过了一年林光明与同厂哥们儿分开,自己买了台轿车搞出租,收入更多了,但回家次数少了,既使回家也是抱着女儿亲几口扔下一包小食品和水果。有时在家吃饭,有时饭也不吃就走。回家住的次数更少,既使在家睡也是躺在沙发上,睡床就背对着她,有时睡到半夜起身就走。姚凤警觉起来,终于有一天姚凤看到光明领一个挺漂亮的女孩逛商场,她惊呆了,她想冲上去扇光明的耳光,拽那女孩的头发,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觉得好像是自己理亏,没有打他们的理由。女孩看样子连二十岁都没有,光明却三十岁,年龄差距这么大万一误会怎么办?姚凤牢记住了女孩的模样,想万一是光明包养的不承认也有与他对质的话。姚凤怎么也不相信,也不愿相信光明会背叛她,可一想到这两年对他的态度心里又没底儿,更懊悔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就像鬼迷心窍似的,一想到万一她后怕了。她承认光明是个好丈夫,上班时他从未在外耽误工夫,总是到点回家,做饭、做菜、洗衣服,甚至尿布都不用她洗,屋里活屋外活全干,搬上楼之后才清闲点儿。自己为什么变了呢?同厂的方姐说:想控制自己的男人让男人听话就得在床上耍手腕儿,不顺从就不让碰。可光明那么好那么顺从,自己为什么也不让碰呢?姚凤迷惑了,好像出于好奇。一想到丈夫开了一天车,把钱如数交到家里,晚上想与她温存而自己却无情地拒绝,她后悔、心疼得落下泪来。好了,从今天开始我一定好好对待他、补偿他。这天是星期天,姚凤估计光明像以前一样能回来。她先把女儿圆圆从幼儿园接出来送到娘家,回来到菜市场买了块挂肉、几条宽刀鱼、菠菜、鸡腿、香菇等等,这都是光明最爱吃的。回到家里,看下钟点,已是下午五点多了,姚凤扎上围裙忙活起来…… ~*~*~*~*~*~*~*~*~*~*~*~*~*~*~*~*~*~*~*~*~*~ 跟光明一起遛达的女孩真是他的情人,名叫薛小娇。在光明认识小娇之前,他曾痛苦过很长时间,想过与姚凤离婚,但他太爱这个家了,太爱姚凤和女儿圆圆了。他对姚凤的变化百思不得其解,在检查自己毫无过错后,他再一次要与姚凤亲近又被她无理拒绝,光明愤怒了,手指屋顶在心里发下毒誓:今生今世再不碰姚凤,若碰了就让自己的鸡吧烂掉!她愿意守活寡就让她守去吧! 从那以后,他跟姚凤表面上与平时无异,回家却不规律了,先后跟几个女人风流过,只是开销太大,就在他彷徨之时小娇出现了。 那是十月的一个傍晚,天黑得较早,并不太冷,光明开着车往家的方向开了一段,犹豫一下,又向车站赶去。他实在不愿回那个徒有虚名的家,不愿见姚凤外热内冷的样子,一想到她莫名其妙的变化,光明咬下嘴唇,哎哟!差点撞在马路沿上,一个刹车站住了,他叹了口气,定定神。不远处路边站着一个梳两只小辫子的女孩,女孩衣着单薄,在北风中瑟瑟发抖,犹犹豫豫地向他招了招手,放下了,又抬起手停在半空,一个不大的包袱拖在地上,样子楚楚可怜, 给光明第一个感觉是外地人。他慢慢地把车停在她身边,像熟人似的冲她喊:“用车吗?”女孩迟疑一会儿,坐了进去,把包放在腿上。光明侧过脸打量她问:“到哪?” “我……大哥,我……”女孩嗫嚅半天突然捂着脸哭了:“大哥,我也不知上哪”。 光明一愣,看出她肯定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一问果真如此。女孩家住偏远的山区,父亲长年卧病在床,妹妹才十六就已退学务农,母亲既要侍候丈夫又要种地、铲地、收割、养猪、喂鸡。她刚上初二就不得不下来跟着母亲干活,现在又要把她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跛子,收点财礼给父亲买药治病,她死活不依,说自己可以卖血挣钱买药,但礼金已背着她收下了,七天后过门来娶她,她万般无奈偷拿了二百元钱跑了出来,刚到鞍山钱就丢了,找工作一时又没门路,现在已两天没吃饭了…… 女孩断断续续地说着哭着:“大哥,我实在走投无路了,谁也不认识,求你帮找个地方我先住下,等我找着工作挣了钱,该你的欠你的我一定还,我说话算数,呜……”女孩说完又哭了,光明默默地听着,他见多识广,看出她说的全是实话。 “你有身份证吗?” “有!”女孩肯定地答,从包里的一个塑料袋中拿出身份证,满怀希望地递给光明。 光明不接摇下头笑着说:“我不是要看,住旅店得用它”。 女孩一怔又大哭起来:“大哥,谢谢你……” “噢,别哭了别哭了……” 光明把她拉到附近的一个小饭店,要了两碗面条,两荤两素四个菜,让她先洗把脸,吃了起来,她吃得很狼狈,光明半碗没吃上,她一碗吃完了,还没饱又要了一碗。光明边吃边打量她,见她十八九岁的样子,脸皮粗糙,脖子很黑,两只辫子弯弯着,显然很长时间没洗了,眼睛很大,眉毛很重,刘海乱糟糟地粘在脑门上,女孩正吃着,抬头见光明正看自己,不好意思笑了一下,把吃饭的速度减了下来。 饭后光明把女孩安排在站前旅社的一个单间,临走对女孩说:“你早点睡吧,我明天来看你,这几十块钱你吃饭用,找工作这事我尽力,你放心吧,别着急。” “大哥”,女孩感激地说:“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光明笑下说:“我叫林光明,知不知道无所谓”。 女孩用食指醮茶怀里的水在桌上写出“林光明”三个字,问:“是这个林光明吗?” 光明见女孩这么认真,只好瞅一眼说:“是”。 “我叫薛小娇”。女孩说着也写在桌上,其实在登记时光明已知道了。 “啊”,光明点下头说:“我知道了,你休息吧,我明天来”。说完出去了。 光明没马上回家,他先去了铁西的一个工厂职工宿舍区,往里去的道很窄,光明把车停在道边,拿着手电照着道往里走。这里是成“非”字形排列的趟房。光明在一户黑大门的门口停下来,照了照门牌,从墙头往院里照了照,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大门。院很小,约二十平米,堆放着煤、黄土、木材、破自行车和摆放整齐的砖头,一个土篮子挂在小棚子里,旁边放着把铁锹。房门很矮,低着头进去时光明的头仍撞了一下。这是一卧室一厨房一道杂的职工宿舍,屋里很潮,显然很长时间没生火了,一只老鼠“吱”地一声从光明脚前穿过去吓了他一跳,光明拽下灯绳,屋一下亮了。一个水缸,一个碗架柜,地炉上座着一个大铝锅,靠南墙角是厨案,菜板上蒙块白布,上面已落灰,卧室摆设跟他上个月走时一样,被子叠得不齐,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放在墙角的八仙桌上,那些跟他一夜风流的女人都曾住过这边的炕上。 “这次会不会轮到薛小娇?”光明刚冒出这个念头暗骂自己混蛋,狠扇自己一记耳光。 这宿舍是他父母当工人时住的,厂子效益不好,宿舍楼盖了一半就停了。他父母提前病退,到西柳帮他妹妹、妹夫卖服装去了。 “先住这几天再说吧”,光明想着,把门锁好,开车回家了。第二天一早光明接送完几位老主顾,把小娇带到这里:“妹子,先委屈几天,等找着好点的再说”。光明抱歉地说,他刚进宿舍区就后悔了,干嘛住这憋屈地方?还不如让她在旅社待着呢。 小娇倒挺开心:“林大哥,这就挺好了”。说着屋内屋外转一圈,东瞅西看,拧一下水龙头,水哗一下流出来,“太好了!”又进屋里:“咦?这是电视吧?” 光明大吃一惊,回答说:“啊,是”,插上电源把电视打开,电视“吱吱”地响着,显然有点反潮了,过了一会儿声音不见了。光明把选频拧了一圈,动了动天线,画面上清晰地显现出一个圆盘,圆盘下方有数字变动,说明还没到播放时间。 “过一会儿就出人儿了”。光明难为情地说。 “噢对了”,光明快步走到外屋把米袋子打开看一眼又拢上,回屋叉着腰四下看看说:“这里东西你就用吧,我爸我妈说不定哪辈子能回来,这是钥匙,你先烧烧炕,顺便烧锅水洗洗头,我中午过来”。他把暖气片放气阀拧了一下见流出水来又拧紧,指着方便袋说:“这里有盒饭,你吃吧”。说完向外走去,小娇把他叫住了,眼含着泪问:“林大哥,你这么相信我?” “啊,”光明不好意思地挖下耳朵说:“这有啥信不着的,你吃饭吧,找工作这事由我来吧”。 “大哥……”小娇流泪了。 光明紧张地望下窗外说:“快别这样,我得走了”,一低头走了出去,小娇跟了出来,光明从兜里掏出火柴递给她说:“别出来了,回去吧”。 光明开着车直奔启明市场,昨晚他想好了,小娇干体力活肯定不行,再说挣钱也不多。他在脑中想了好几个人,最后想到在启明市场卖海鲜的闻姐。闻姐跟他是同厂一个车间的,三十五六岁,挺泼辣,以前曾想把她妹妹介绍给光明,但那时光明已跟姚凤处上了。至于为什么这么热心地帮助小娇,他没想过,他只感到这是一种责任,哪怕被骗也愿意,路不远五分钟都没用上就到了。进了市场,光明犹豫了,他从未开口求过人,虽然跟闻姐相当熟悉。他正拿不定主意,闻姐已看见他了。 “小林子”,她热情地喊:“今天这么有空?”闻姐身穿工作服,小肚子上挎个大钱包,正给一位顾客秤螃蟹,光明硬着头皮走了过去。“今天闲着没事儿,看你这么忙想给你打一天工”。 “啊,刚喝完蜜呀?”闻姐笑道。 光明笑着接上话:“是啊,本来是送给你的,半道儿让我喝了”, 咯咯咯……闻姐大笑道:“小林子,还是社会这大学校锻炼人呐,不过你咋没学好,变得油腔滑调的了?” 光明说:“闻姐,帮你忙是真,但不是我,是我一个两姨妹妹”。 “呀!”闻姐大喜:“真的?你介绍的人我可放心,我家那死鬼我多忙也不帮我,整天就知道摆弄图纸,画呀画的,一个月也挣不多钱,有的酒店要货我都没法送,你妹妹在哪呢?” 光明一喜来了荤嗑:“干嘛这么急,没搞对像呀?” “你小子”,闻姐笑着轻踢他一脚。 周围的人见他们一替一句说的热闹也跟着笑。 “明一早我带她来,你看她行就用,不行可别不好意思说”。 “哎呀,什么叫行,什么叫不行,都有一个习惯过程,时间长就好了,你放心,钱多少我肯定对得起她”。 光明笑道:“什么钱不钱的?一天给一万就行”。 “去!”闻姐一推他。 事情出奇地顺利,光明放着音乐哼着歌把车开到劳保用品商店,估计小娇的身材比划着,售货员给他拿了两套女式工作服,和两双三十五码的鞋。时间离中午还早,光明拉了几趟活,买点食品、水果、盒饭、炒菜回到宿舍区。快到家门口见烟筒冒着烟,光明感到一股暖流通遍全身,想到小时候疯玩儿得饿了,看到自家烟筒冒烟就知道母亲做着饭呢。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光明犹如隔世之感,眼睛湿润了。他正在大门外出神,屋门一开,一个披着湿亮长发,面色红润,浓眉凤眼的漂亮女孩走了出来。 光明一愣,以为走错门了,刚要走开,女孩喊了一声:“林大哥,还往哪去?” “啊?”光明呆了:“你是——” 女孩把大门打开:“大哥,怎地啦?” “你是——妹子?” “是我”,女孩红着脸说:“我是小娇。” 光明尴尬地笑笑说:“我都不敢认了,帮拎着。” 他把装水果的方便袋递给小娇,回身把大门闩上,二人说笑着进了屋。光明见窗明几净,连衣柜、八仙桌都露出新鲜色,不觉眼前一亮,精神为之一爽。 “先试试这个”,光明把衣裤鞋拿出来放在炕上。 “给我买的?”小娇惊喜地望着他。 自打进了屋光明都不敢看她了,昨天她还是个可怜的丑小鸭,今天刚洗完头立刻蜕变成一只美丽的白天鹅了。小娇这样瞅他,他脸一红说:“不知道合不合身,想再买两套好的,怕不合身白买了,这两套你明天上班穿……” “明天上班?!”小娇更加惊喜。突然她扔下衣服扑过来紧紧抱住光明,头靠在他肩上哽咽地说:“大哥,我……我太高兴了,太幸运了……”小娇抽泣起来。 “小娇别……小娇……”光明惊慌失措,手不知放哪好。虽然他是已结了婚的人,但现在对他来说只能是结过婚的人。因为近两年没跟姚凤有过夫妻生活了,为此光明多次问过她为什么这样对他,姚凤总是说肚子疼,再不就先说脑袋疼然后再上床,这样一来燃烧在光明体内的激情刹时无影无踪了。光明发过毒誓后,姚凤有几回好像有意挑逗他,灯还未关就脱得一丝不挂,借翻身之机奶子顶在他的胳膊上,大腿压在他的物件上。每当这时光明痛苦得要死,他知道,他若去搂她,她肯定又马上肚子疼拒绝,故此他只好以翻身或上厕所躲开。“爱情固然大于生命,但跟一个人的尊严相比又多么微不足道啊”。光明默默无声地念叨,一次又一次为了誓言,为了尊严躲避姚凤,后来干脆三五天回家一次。姚凤问他上哪了,他说晚上活好,所以白天回来睡觉,你上班不知道。其实他已经跟别的女人鬼混了,事后那些女人都问他,像你这帅小伙媳妇舍得你出来呀?他总答:我是光棍一人,领俩孩子过日子。那些女人半信半疑。无论那些女人怎样温柔地满足他,也无法填补他内心的空虚。如今一个水灵灵、鲜嫩嫩的女孩在紧紧地抱着他,光明已经死去的心复活了。那芳香的少女气息沐浴着他,两团酥软的奶子紧压着他,湿漉漉的秀发摩挲着他,光明晃了一下强稳着颤抖的声音问:“妹子,你不怕我是坏人?” “我不怕!”小娇坚定地说:“大哥,你这么相信我,我怕什么呢?你若真是坏人,我认……”小娇哭了起来:“大哥,在这里我就你一个亲人,你把我卖了我也不知道,大哥要真的把我卖了就卖给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吧呜——”言罢放声大哭。 光明感动得哭了,他紧抱着她,他觉着他抱着的是一颗透明的心、单纯的心、无邪的心、绝不可被伤害的心!光明哭着真诚地说:“妹妹,你放心,我是好人!我宁可把心掏出来卖了也不会卖你!……” 小娇突然发疯似地狂吻着他,光明躲闪着、躲闪着……但脸和脖子仍被湿润嫩软的嘴唇包围着,渐渐地他失去理智彻底崩溃了…… 山塌了,山石乱滚,撞击着树木和岩石,发出巨大的轰隆声和四射的火花,树木摇晃着发出声声叹息,地裂开了,又合上了,又裂开了,又合上了……这一开一合无数的生灵山石树木都被吞了下去……乌云翻滚着、翻滚着……聚集着、聚集着……突然一道闪电凶狠劈来,随之狂风暴雨铺天盖地……大海呼啸着,海浪怒吼着扑向礁岩,却被礁岩击得粉碎,海浪退而复返,一次比一次凶猛……他们疯狂地欢爱着——许久许久…… 山住了,地停了,阳光暖洋洋地照着万物,大海恢复平静,波浪在礁岩上蹭痒。 光明轻轻地抚摸小娇光滑的后背愧疚地说:“对不起,我实在控制不住”。 小娇依偎在光明怀里,脸紧贴着他的胸膛说:“大哥,我是自愿的”。 光明懊疚地一捶脑袋:“我真是混蛋!怎么这样!”他狠抓自己的头发。小娇赶忙抓住他的手柔声说:“大哥,我真是自愿的,昨晚上我是念叨你的名字睡着的”。光明一听感动地紧紧搂住小娇强健光滑的身体说:“好妹妹,哥一定对得起你,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我会用生命保护你……”小娇更用力地搂着他吻着他,两人再次疯狂地交合在一起…… 第七章 林、凤斗嘴 光明逐步兑现自己的诺言。当天下午他带着小娇又买了两套衣服和一套皮装。衬衣、衬裤、鞋袜从里到外全换新的,小娇怎么劝他别买了也劝不住。在光明看一双高档皮靴时小娇一跺脚扭头就走,光明才罢手,不过自行车还是买了。 从此光明天天住在小娇那里,并留意想租一套楼房。终于在一个星期后,在离启明市场约三百米处租到一套两室半的三楼楼房。那家主人到外地做凉粉批发生意去了,屋内彩电、冰箱、洗衣机、沙发、床等等随便使用,租价也不高。光明先是租过完春节花高价买了下来,那家主人也算大方,除衣服拿走外,家电物品等等都给留下了。这里就成了光明第二个家,刚进楼房小娇晕了过去,光明把她抱在床上,小娇醒过来搂着光明一声不吭,只是流泪。光明明白她的心思也不问,抱着她挨个屋转悠,最后双双倒在床上。 小娇很聪明,接受能力极强,到闻姐那上班刚刚几天就把各鱼类、蟹类的品种及价格牢牢记住了。过秤算帐收钱找钱相当麻利,整天挂着笑脸,顾客刚到跟前她就像熟人似的打招呼,不久就增加了不少新主顾,营业额直线上升。闻姐对她相当满意,暗自高兴,给饭店送货也极放心。见到光明,闻姐说他做了件好事,还请他吃顿饭,说:“你妹妹就搁我这干吧,我啥时不干了这摊就归她”。 光明说:“闻姐说话我信,等你不干了我妹妹也该退休了”。闻姐大笑着掐他的嘴。 光明整整一个月没着家,天天陪着小娇,总是把饭菜做好等她回来,小娇未进大门光明就迎出来,接过自行车锁上,一进屋二人就紧紧抱在一起狂吻,过好一会儿才坐下来吃饭。搬到楼房才免去光明生炉子烧炕之苦,这一个月对小娇来说简直就是蜜月,从未空过房。 光明的变化当然瞒不住姚凤,她偷袭公爹住过的宿舍但没找着,晚上去了一次,也没有,她不知道那时光明正搂着小娇在别处的三楼上睡呢。她的举动早在光明的意料之中,这也是光明急着找别处住的原因,他不是怕姚凤抓着,因为他有令姚凤心服口服无法辩驳的理由,而是怕刺激小娇。 这天晚上姚凤见光明还没回来,又急又气,发疯似地冲出家门。这么长时间不见光明的踪影她才感到自己原来这么需要他,结果又扑个空,此时已快半夜,天下起雪来,姚凤担惊受怕地骑着自行车垂头丧气地往回走着,又怕孩子醒来咋办,后悔走时不该关灯,又怕遇着坏人。转弯太急猛见闪出一个黑影吓得她“妈呀”一声跳下车。见是个人,她神经质地用手电照那个人脸,仔细辨认看是不是林光明。那人被照得来了火,粗鲁地骂道:“瞧你妈个屄”!吓得姚凤蹬车就逃,那人又嘟哝一句:“这他妈的”。姚凤觉得很委屈,找他干嘛?爱跟谁跟谁。该死的被车撞死才好,又恨勾引光明的女人,她不知道那女人的名字,没法痛快地骂,总不能骂全天下的女人吧。她又恨自己无能连自己丈夫都拴不住,方姐的办法怎么不灵了呢?自己已经两年不让他碰了怎么还控制不了他呢?雪越下越大了。姚凤触景生情流下泪来,她马上擦去怕脸上生口子。到了家楼口扫视一圈没见丈夫的车,她突然觉得冷极了,用手电四下细细照两圈仍没有,她再也控制不住掩着嘴哭了。这时一声孩子啼哭传来,姚凤大惊:“女儿!”她连车子也没锁跌跌撞撞冲上四楼,打开门,鞋子也没换熟练地按下墙壁上的开关,灯亮了,小圆圆坐在地板上哭得脸上全是道子,冷不丁见姚凤闯进来吓得哆嗦一下,哭声更大了,奶声奶气地叫:“妈妈、妈妈……”姚凤喊声女儿扑过去,抱起她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摩挲孩子的后脑勺:“圆圆不吓、圆圆不吓……”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孩子在她怀里睡着了,但仍隔一会儿抽嗒一下。姚凤抱了她一会儿才轻轻地放在床上,用手拍了拍,拉过被子给她盖好,叹了口气,抬起头见床的那头空荡荡的,环顾一下四周仍空荡荡的不见光明的影子。姚凤中邪般地各屋、厕所找了个遍,回到卧室,终于又哭起来,捂着脸跪在床边,嘴里咬着枕巾,她多么想听到丈夫在说话,哪怕是呵斥或是躺在床上打呼噜,那多温馨啊。姚凤哭了许久,疲惫地坐在床上脱去皮大衣,忽见圆圆闭着眼睛晃着脑袋舔着嘴唇喃喃地叫着“水、水……”小脸通红,神情异样。她忙伸手一摸脑门,啊!滚烫滚烫的!发烧了!姚凤脑袋“嗡”一下大了,怎么办?怎么办?她看了看闹钟刚凌晨一点,她急得一下子哭开了。光明在多好,这个该死的,被车撞死了吗?他在哪?姚凤冲出门跑下几蹬楼梯又返回来,手忙脚乱地收拾孩子的衣裤,急着忙慌地用枕巾擦一下鼻涕和眼泪,刚找着个棉裤又扔下,跑到对面门前举手要敲,比划几下又返回来,胳膊肘撞在门上疼得她咧了一下嘴,忽地想起不远处就有个卫生所,一急倒忘了,这时孩子哼哧哼哧要哭了,嘴唇舔得更勤了,姚凤把孩子用被包上,用力一抱,太粗,两手接得费劲,顾不上了,把小毡帽扣在孩子脑袋上,被子一蒙冲出门去,门刚关上才想起来自己的皮大衣没穿,围脖没围,手套没戴,顾不上了,姚凤既急又稳地走下楼,刚出楼梯口,一股冷风夹着飞雪扑面而来,姚凤冻得一哆嗦,手像被剥了皮一样刺痛,雪已有两寸厚了。 “光明你别死”,姚凤心里喊着:“快开车来接呀”。跑几步差点滑倒,只好改成急走,雪打在脸上化了变成水,姚凤赶忙用被蹭一下,脚下始终没停,到了卫生所门口,刚上一节梯蹬姚凤脚一滑跪在水泥台上…… 小娇从不问光明住哪里,家里有什么人,她肯定像光明这样的男人不可能没有妻女。蜜月过后,光明也几乎天天住在她那里,既使不住她那里,只要收车赶巧小娇要下班,他就把饭菜做好放在电饭锅里,留个字条,他怕吃完饭后就舍不得走了。光明也奇怪,小娇为什么不问他家里情况呢?他不知道,小娇无意中多多少少从闻姐那里了解了他的一些情况,但光明为什么背叛姚凤,闻姐也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她只了解四年前的光明,自从闻姐停薪留职以后见到光明的次数就少了,再说俩口子床上的事儿谁能往外说。小娇断定光明一定有他的苦衷,所以她更加温柔地体贴他。闻姐早已察觉他们不是什么兄妹关系,她对光明的看法与小娇一致,毕竟在一起工作了五六年对他的人品有所了解,那天吃饭闻姐看出光明支持小娇在她那里干,怎能不支持呢?头一个月就给小娇开了三百元,这在同行业雇人里面是最高的,光明清楚这个价在工厂那帮大老爷们儿中也是上等的,何况第二个月就加到三百五十元。闻姐告诉小娇别说出去,若有人问就说开一百八十元,因为其他雇人知道这价也要老板给他涨,这样那些业主就会找她麻烦。小娇不懂个中微妙,回去跟光明说,光明笑了,看着她稚气未除的可爱样子狠亲了几口说,照闻姐说的做吧,以后你就明白了。问她中午吃的啥,累不累。光明知道小娇给闻姐挣的钱既使开伍佰元闻姐也会给的,一想到中午供顿挺不错的饭菜也觉得闻姐挺够意思。晚上温存完,光明搂着小娇问:“你为什么不问我家里情况呢?”小娇说:“我知道你是好人,不会抛弃我这就够了”。光明很受感动。 光明又一连几天没回家了,快过年了,他怕姚凤跟他吵架年节过不好,就开车到幼儿园接孩子再回家,幼儿园老师告诉他圆圆两天没来了。光明心咯噔一下,急忙调转车头向家赶去,一路上心都在打鼓,孩子会有什么事?他一步两台阶地跑上楼差点把一个小学生撞倒,进屋一看光明大吃一惊,只见床上凌乱不堪,被子一半在床上,一半拖在地板上,床单褶褶巴巴打了半个团儿,一个枕头仰面朝天地睡地床沿底下,衣柜门大开,衣服哪都是,整个屋里像遭了洗劫一般。光明心提到嗓子眼儿,短短一星期就发生这么大变故。他怔了怔,扭身下楼开车向沙河区赶去,他岳父家在那里。天又阴了上来,要下雪了,路边有一对夫妇样子的人招手要坐车,光明没停,歉意地按下喇叭开过去了,没多久他辨了辨路口向右拐不远停下来。雪花已零零星星地飘落,风一吹打个旋儿撞在墙上。 光明在二楼的一个门口定定神按下门铃,听到“叮咚”一声他马上后悔了,两手空空啥也没买。门一开一位六十来岁白白净净的老太太露了出来。 “妈”,光明叫了一声。 “啊,是光明啊,进来。”老太太退了回去。光明换上拖鞋走进客厅,一位戴老花镜的老头正看报纸,见他进来,把报纸一合冲他点下头:“光明来啦,坐”。 “爸”,光明坐下来,接过老太太递来的热茶水。 “从哪来?”老太太问。 “从家来”,光明说:“去接孩子没接着,房门钥匙又丢了,没进去屋,敲了半天门也没开,合计姚凤到这来了”。 “噢——”老太太冲另个屋喊:“小凤啊——光明来啦——”屋里没应声,老太太推门走了进去。 老头摘下眼镜问:“现在活忙啊?” 光明说:“啊,天冷,坐车人多,这几天马上要过年,活儿更好了,一个接一个,有时拉一宿,有时往海城、辽阳跑,往营口也跑过”,光明知道姚凤在这里心放了下来。 老太太走出来说:“光明,你进去吧。”光明答应一声走了过去,老太太回到客厅把门关上和老头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无言地看着电视。姚凤背对着门坐在床边,光明望着她的后肩心里一阵酸楚,想当年他最喜欢从背后搂着她的腰靠树站着观赏湖中的船只和湖边的景色,或让她坐在腿上说悄悄话,时而吻她脖子痒得她直笑。那时姚凤特别温柔顺从,仰着头枕在他肩上,绵软的小手握着他的大手,那时光明极幸福,心想马上就这样死了也值。婚后,姚凤更温柔得像只小猫儿,使光明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曾几何时,姚凤变了,变得让光明感到陌生和莫名其妙,明明说有病也不到医院去看,就是不让他碰,脾气也变得喜怒无常,光明想到可能是更年期,一打听离更年期还远着呢,光明想到她可能有外遇,身子给另一个男人留着,但时间不长又否定了,他困惑不解一直到今天。 光明把门关上,走到跟前见孩子正睡着呢。几天不见孩子明显瘦了,眼眶凹陷,小鼻子调皮地翘得更高了,微张着小嘴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光明轻柔地喊声女儿,伸手摸孩子脸蛋,被姚凤粗暴地拨开了。光明吓一跳不解地望向姚凤,暗吃了一惊,姚凤双眼红肿,眼窝深陷发黑,颧骨突出,两腮无肉,完全脱了像。光明心一阵绞痛,关切地问:“姚凤,你咋瘦成这样?” 姚凤怔了一下,猛地把嘴捂住,眼泪随之涌出,她用另只手捂住眼睛。光明痛苦不解地望着她,他知道不能劝,一劝会更糟。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走到门口处的拖鞋声停了一会,走开了。光明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深深爱过的女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心里不停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不!现在还在爱着她,只是爱得痛苦、无奈、绝望。看到她那样伤心,光明眼圈红了。 姚凤情绪稳定下来。光明四下瞅瞅想找手巾,没找着,把手绢掏出来递她,姚凤没接,从自己兜里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轻轻擤了擤鼻子,喘了口气问他:“来干啥?”眼睛并不看光明,就像跟前没这个人似的。 “接你回去,”光明把手绢揣进兜里说:“眼瞅快过年了,该办年货了……” “接我回哪?” “回家。” “回哪个家?” 光明知她有气,并不害怕,也不怕岳父岳母知道,因为早晚得知道,再说他认为理在自己这边。因此他不慌不忙地,话赶话往下赶:“当然回自己家”。 “你说的是那个客栈吗?” 光明动气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个家你回过几次?” 光明气更大了,瞪着她问:“你指的是哪一年?” “我……”姚凤被问住了,若说今年回家的次数确实比去年少,但前年以前却天天回家,其中的原由她当然清楚,这也是她懊悔不已极力想挽回的。“我……指哪一年又怎地?”姚凤理屈嘴硬:“最近半年你干啥去了?” 光明本来想答:“干啥去了你还不知道?”又一想,讲到最后也是她输理,只不过嘴上痛快,又怕把事情弄僵把孩子吵醒,强忍怒气“哼”了一声,见姚凤可怜兮兮的样子心软下来说:“最近一段时间晚上活好,我有时白天回家睡觉晚上出去,你白天不在家所以看不着我。”这个理由以前他说过,她想再追问几句,犹豫一下,心里劝自己,还是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吧。光明软下来她也借坡下驴说:“这么晚了,孩子也睡了,明天再走吧,你——你也搁这睡吧”。姚凤反应很快后一句是她有意加上的,看看光明的反应。光明若无其事反问她:“家里咋那么乱?” 姚凤一听,回想起那晚遭的罪眼泪又流下来。 第八章 凤姐失落 小娇白天卖货,晚上有时也不用做饭,还有英俊潇洒的光明陪她,使她幸福得如同做梦一般,与在家时的生活,在车站的遭遇相比又岂是天壤之别,她深深知道这一切是谁给予的,她倍加珍惜,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光明更多的爱和女人所有的温柔。光明稍有忧郁她就想尽办法让他开心,或劝他回姚凤那住几天,其实这正是光明左右为难的,小娇让他如在天堂却不是自己的妻子,姚凤是自己的妻子,但那家犹如地狱、冰窟,毫无温柔之乡可言。不过快过年了,他不得不在家多住几天,晚上跟姚凤同床是他最痛苦的,姚凤想用身体的语言表达自己这两年的愧疚,她很快发现睡在自己身边的仅仅是个躯壳。虽然生活上光明一如继往地关心她爱护她,言谈举止毫无异处,过年这几天跟着她给双方父母拜年,但初六一上班,光明仍像从前一样,一消失就好几天。初六那天姚风前脚刚走,光明后脚也出去了,直奔小娇的住处,他知道此刻小娇是最需要他的时候。小娇一见他来就扑进他怀里哭了起来,光明愧疚爱怜地吻着她说:“小娇对不起,让你寂寞了”。 小娇流着泪回吻着他,二人滚到一处,小娇欣喜若狂地承受光明猛烈的轰击,幸福地叫道:“光明哥,在家没吃够哇!” “跟本没吃。”光明喘息着回答。 “没吃?嫂子能干哪?” “她是尼姑当然愿意。” 小娇无意中知道了光明夫妻间的秘密,好奇地问怎么回事。光明痛痛快快、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说完后心就像去了块石头,连发下的毒誓也说了。至于姚凤为什么不让他碰,在家睡觉时又老挑逗他,他百思不得其解,让小娇帮想一想什么原因,小娇想了想最终也不明白,只更紧地搂着他说:“光明哥,苦了你了”。 “小娇,谢谢你,我不是为了跟你睡觉才来找你,我是真心爱你”,光明动情地说:“真的”。 小娇感动得流泪了:“光明哥,我知道,我太幸福了,我不管将来如何,我都永远爱你。”说完狂吻着光明,他们再一次疯狂地爱在一起。 事后清醒了,光明想着小娇的话,确实应该考虑将来了:“我想给你爸你妈拜年去”,光明说:“你已有了我的孩子,你父母能接纳我”。 “光明哥,我不想让你为难”,小娇动情地说,“这样就挺好,上次写信我已告诉我父母了,寄去的一千块钱我想他们已收着了。” “回信没?” “我没让回信,我怕在这儿也住不长收不着,我想等天气暖和山里雪化了,能通车的时候回去看看”。光明听了小娇说“住不长”这句心里不是滋味,过后他找着房东的父亲商量把楼房买了下来,房照也改成了薛小娇。 过年这几天姚风一直没有跟光明亲近的机会,初五那天从娘家回来都很累躺在床上就睡着了,等再见到光明已是一星期之后了。光明失踪的这些天,姚凤感到从未有过的寂寞和空前的难熬,以前守过更长时间的空房也没有现在这样痛苦,她听说方姐的男人正跟她闹离婚,而且已不可挽回了,那男人连过年都没回家。姚凤害怕了,想到光明过年这些天对她没什么异常,对孩子也很关心,她稍稍得点儿安慰,看来他还是爱我的,姚凤这样想,但我亲近他,他为什么没兴趣呢?以前他可是求之不得的。想到这儿,姚凤感到有股无法反抗的巨大冲动在体内凝聚,像一团火在下身处燃烧发胀,她呻呤一声,扭头见光明躺在身边好像也没睡着。她褪下三角裤头,摘下胸罩向光明挤了过来。这次我一定要成功!姚凤想着,知道光明这种时候不是翻身就是上厕所。于是她一开始就把他抱得很紧,几乎压在他身上,嘴唇轻叨着光明的耳垂。光明一哆嗦身子翻了两下没翻动,后悔背对着她好了,不得以手轻轻地推压在他下身上的大腿说:“等一下我上趟卫生间。”“完事儿再去!”姚凤铁了心非见分晓不可。“啥时能完事儿?我快憋不住了。”光明又扳她的手,脚已滑到地板上,姚凤大怒,狠一推,光明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一声没吭,站起来穿上拖鞋向卫生间走去。 姚凤像一头发了情的母老虎打开床头灯坐在床上等他,两眼瞪着门,一副你死我活的架势。 光明蹲在厕所里抽烟,隔一会儿拽一下冲水桶。他是近两年才抽烟的,在小娇那里从来不抽。过了很长时间他约摸没事了才站起来,刚进卧室,姚凤站在地当中像要往出走,灯光虽暗,但地上有颗钮扣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姚凤像女神一样赤身裸体地站在他面前,叉着腰,目光咄咄逼人地盯着他。光明愣了一下,像没看见一样绕开她要上沙发上,被姚凤一伸胳膊挡住了,问:“什么意思?” 光明平静地说:“别闹了,睡觉。” “光明,你到底想怎样?”姚凤咬牙切齿,她对光明看到自己一丝不挂的躯体无动于衷而愤怒。 光明心平气和地望着她:“姚凤,你怎地了?别感冒了。”说完顾自在沙发上躺下了。 姚凤心知没戏了,若是以前光明早把她抱上床狂吻起来,如今像怕踩着臭狗屎一样躲开了。姚凤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也不去擦,任它流。光明躺了一会儿,见姚凤固执地站在原地,既不上厕所,也不上床睡觉。他叹了口气走过来扶她肩膀上床说:“你什么时候才长大呀。”姚凤感觉扶她的双手冷静得像祖父的,不禁哭出声,光明担心地望了孩子一眼说:“姚凤,你今天不正常,别把孩子吵醒了。”姚凤哭得更来劲了说:“孩子醒了你害怕,那天发高烧你干啥去了?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你关心她多少?说是出车整天整夜不着家谁知道你上哪去了?老婆孩子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就光彩了?……”姚凤一连串的数落使光明无言以对,一阵愧疚,忙说好话:“都怪我不好,都怪我不好……”扶她躺下,把灯一关,到沙发上睡下了。 经过那夜之后,姚凤头一次体会到情欲没得到发泄满足的滋味,而爱人就在自己身边越发感到痛苦,她痛彻骨髓地感到给光明的伤害是何等巨大。自己一次尚且如此,而光明竟整整忍受了两年,姚凤愧疚得无地自容,对光明的我行我素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光明每次回家总是出会儿神,然后抢着干这干那,亲女儿。姚凤心里暖暖的,只是在床上始终无法亲近,她想到当初自己有时是那样粗暴地拒绝他,更是后悔得不知怎样才好,只能强压情欲在心里喊:“报应!报应!”姚凤也怀疑光明在外面有了情人,但没证据,要说没有,那他为啥不碰我呢?一想这么问他肯定不行,当初自己不让他碰,自己也没有情人,难道他跟我当初一样想让我顺从吗?也不是,我一直就这样。噢,是了,他肯定是在报复我,也想让我难受两年,好吧,那就这么过吧。姚凤毕竟是乐天派,也不管光明回不回家,一有空就看书打发时光,有时看到半夜。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周围邻居的目光在看她时有点特别,她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今天终于证实了,光明领着一个漂亮女孩挑选孕妇装。姚凤的心颤抖了,在光明要回头时她躲开了…… ~*~*~*~*~*~*~*~*~*~*~*~*~*~*~*~*~*~*~*~*~ 第九章 凤姐失意出走 光明回到家里,桌上摆着切好的挂肉、炸刀鱼、炖鸡肉等等好几个菜,都是自己最爱吃的。他愣了,神情复杂莫测。姚凤见光明真如自己所愿回来了,大喜:“你先洗洗手,马上吃饭,汤这就好。”说着进了厨房。 “女儿呢?”光明问, “送我妈那去了。” “明天不上幼儿园吗?” “我妈想她了,再说幼儿园耽误一两天没关系。”姚凤端着汤放在餐桌上。 “今天是什么日子?” “咱俩认识八周年。” 光明回忆一下说:“咱俩好像是秋天认识的吧。” 姚凤一怔,目光移向别处,心驰神往地回忆着:他俩经人介绍在公园里相会,并肩踩着落叶,徐徐走着。光明那时是个腼腆的小伙子,姚凤活泼开朗,问他一句,他答一句,她不问,他就沉默,东张西望,像怕人看见似的,姚凤很不满意,刚要说回去,突然一股狂风卷着落叶迎面猛扑过来。姚凤吓呆了,光明见状毫不犹豫地用高大的身躯挡在她面前,抱住了她的头和肩,狂风吹得这对情侣摇晃着靠在一颗大树上,姚凤也紧紧搂着他的腰。这股妖风扑天盖地地刮了足足两分钟,风停了,停了很长时间他们仍抱在一起,那种安全感令姚凤感动了好长时间,决定嫁给他。 姚凤擦了擦溢出的眼泪,给光明倒怀啤酒说:“对,是秋天”。 姚凤出神时光明仔细端祥了她,觉得姚凤比实际年龄小得多,若说是刚结婚的小媳妇也有人相信。光明此刻极矛盾、痛苦,他每次回来其实都是想提出离婚,可每次姚凤对他的“失踪”都不闻不问,完全信任的样子,他又不忍心了,今天刚刚把楼房买到手,心情极好地和小娇逛妇婴商场,趁这股热乎劲儿他下了最大的决心回来了,一定提出离婚,可是—— “想啥呢?”姚凤把一块肉塞进他嘴里。 “没,没……”光明慌乱地摇摇头。 姚凤看出光明心不在焉,想到下午见到的女孩,她想问他是谁,几次又问不出口,就这样两人各怀心腹事地吃完了饭。 “光明,吃完饭别出车了,歇一歇吧”,姚凤说:“你比以前瘦多了,钱也不是一天挣的”。 光明犹豫一下说:“好吧,女儿不再我就陪你吧,桌子你收拾,我拖地。” “你这几天天天晚上出车?”姚凤实在不想问这个问题。 光明说:“几乎天天晚上出车,晚上活挺好,钱可以多要点还省堵车,有时候遇着有急事跑长途的,一趟能拉好几百”。 “不出车时你上哪去住?”“回这儿,有时睡在车上。” “为啥不睡家里呢?” “这——”光明心里冒下火,想:这不明知故问么?因此没吱声。 “以后白天拉活,爱拉多少拉多少,晚上回家睡觉”。姚凤坐在床上边翻影集边说。 光明表情复杂盯着沙发不语。 “行不?”姚凤追问一句。 光明吐了口气说:“你以前从不管这事,今天怎么啦?” “以前……” 姚凤靠过来,很想检讨以前对光明的态度,虽抹不开脸,但还是说了贴边的话:“以前我对你关心不够,一心只放在孩子身上,从今天开始你天天睡在家里吧,我晚上很孤独……” 姚凤哽咽着落下泪:“孩子也总问我爸爸上哪去了,我说挣钱给圆圆买好吃的和大熊猫……”一语未了已泣不成声。 光明心如刀绞,矛盾和痛苦又开始折磨着他,可一想到她对自己的冷酷无情及自己对小娇的誓言,他的心又硬起来:“姚凤我会常回来的,现在钱好挣,多挣点儿是点儿。” “也就是说,你不能天天回来睡?”姚凤止住哭瞪着他问:“是不?” 光明一凛:“是的!” “为什么?” “因为——”光明突然变得坦然自若得出奇,不紧不慢地说:“我又有了一个家庭”。 姚凤如遭雷击呆住了,虽然她心里有准备,但仍接受不了,她恶狠狠地说:“姓林的,你太不要脸了!”把影集向他脸上摔去,光明一挡影集掉在地板上,他没去拣,反而冷哼一声,踩着它走到对面的沙发前坐了下来,仍不紧不慢地说:“姚凤,你也快三十了,不小了,有些事情的对与错你也分得清,还用我说么?我今天的地步谁造成的?这些年来我对你怎样你心里一点儿数也没有?而你是怎样对待我的?你不是一点记性也没有吧?行了行了,别说这些了,你还是面对现实吧”。说完光明点燃支烟,一切那么自然。 姚凤静静地听着,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心上,见光明坦然的样子她知道一切都是真的,而且无法挽回,她没有像泼妇那样去抓他的脸或满地打滚,只是狠瞪了他许久,渐渐地目光垂下来,小声地问:“光明,你是跟挑孕妇装的那个?” “嗯?你看着了?” 姚凤没回答继续说:“我理解你,这两年我伤害你太深了,不过,孩子咋办?我以后咋办?毕竟我们相爱过,你一点不念旧情?” “姚凤,在你一次次拒绝我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念旧情呢?你为什么不记着我们相爱过?把整个身心无私地献给对方才是爱的证明,你是怎么做的?” “这……这……” 姚凤张口结舌。 “唉——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既使是现在我还爱着你……” 姚凤一喜:“那你……” 光明一扬手不让她插话,继续说:“只是你不让我爱……” “不,光明”,姚凤抢着说:“以前我是糊涂虫,我是爱你的,真的,我现在就把身子给你”,说着就脱衣服。 “晚了,姚凤,我已发下毒誓,今生今世不再碰你,我不能当负心人抛下我现在的妻子,她现在属于我,我属于她,就像我们以前一样……你不用提醒我,我对你的誓言我没忘,是你拒绝我对你的誓言的,不算我食言,既然是你的过错,以后咋办应当问你自己,要是问我我的意思是离婚”。 “不——”姚凤大叫着捂住耳朵,紧闭双眼,像害怕炸雷一样,眼前又出现了当年光明毫不犹豫为自己挡住狂风袭击的情景,那一刻少女的芳心被彻底打动了,摄取了。那是自己无暇的初恋,如今是自己无可挑剔的丈夫,终身的寄托,离婚?不!刚才他还说爱我呢。姚凤的心中燃起希望,我决不能失去他,今天先不谈这些,他一定是在气头上。姚凤采用《飘》中思嘉的策略——明天再说。时间能改变一切,包括人心,此时她感觉胜利在握了。她慢慢抬起头,目光从床、地板一点一点挪到光明的脸上,婉尔一笑,温柔地问:“光明,刚才没打痛你吧?”光明大吃一惊,烟头差点塞进嘴里,赶紧抖掉,眼睛像看怪物似地瞪着她,原以为她会嚎啕大哭,没成想…… “姚、姚、姚凤,你、你没事儿吧?” 光明这个样子把姚凤逗得呵呵呵笑起来:“光明,咯咯咯,笑死我了,咯咯……”灵机一动,大哭起来,边哭边捶打膝盖,数落几句,又笑起来。光明蒙了,赶紧过来抱着她的头说:“姚凤别这样,我说着玩的,我说着玩的……” 光明这样关心自己姚凤感动得真哭了,戏又演了一会儿,估计光明当真了才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让光明不明所以。此后光明天天来看姚凤,见她有时目光呆滞,有时嘟嘟囔囔就再也不敢提离婚的事了。姚凤着实高兴了一阵,又怕长此下去肯定会露馅,总不能装一辈子。见到抚顺一所学校招收裁剪美发学员的广告,她以极快的速度办了停薪留职,把孩子扔在娘家与光明不辞而别去了抚顺。 第十章 王军藏鞋示好 “凤姐?凤姐?……”凤姐被叫醒了,一位十六七岁的女孩在推她,认出是刘思梦。 “啊——”凤姐揉下眼睛问几点了。 “快六点了,”思梦说:“都吃完饭了,丽君姐把饭给你打回来了,让我叫你回去吃呢。” “噢,”凤姐捧着发沉的脑袋。 “凤姐,”思梦笑着说:“你说梦话了。” “啊?”凤姐脸一红,担心地问:“说啥了?” “谁叫光明?” “天!”凤姐面红耳赤地说:“好思梦可别说出去。” “放心吧凤姐,就我听着了。” 直到晚上睡觉丽君才知道侯艳想家了,她断定这是假话,头几天她爸和她哥来过,怎能说想家就想家呢? 月亮不圆但很亮,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屋里也随之时明时暗。凤姐打个哈欠翻了一下身,显然还没睡,丽君也没睡着,微眯着眼睛一会儿想着家里的豆腐房,一会儿想起高考时竟发了高烧直咳嗽。她咬了一下牙望着月光中云彩行走的影子,脑子里竟出现了侯顺身穿军装向她走来,她摆下头。侯艳一翻身爬了过来,枕在她胳膊上。丽君想:你可别哭,不然谁也别想睡了。丽君把她像小孩似的搂在怀里闭上眼睛。 太阳刚露脸,丽君醒了,她一夜没睡好,感觉侯艳对她有点出格儿,软绵绵的小手把她浑身摸个遍,差点使她作场春梦,这还不算,嘴和脸她也吻了。“她怎么这样?”丽君想,这要传出去可咋好,“小母狗”们又有了嘲笑我的话题。丽君把侯艳的头从胳膊上放下来,转过身去摸了摸紧绷不光滑的脸,知道侯艳亲自己时弄的。丽君百思不得其解,以前她对自己也亲昵过,不过从未这样啊,要是王军这样对我……我天!丽君紧张地四下扫了一眼,见其他人都还睡着,她才放下心。 侯艳被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吵醒了,仍赖在床上不起来,想起昨天发生的事她感到很难为情,自己咋那么失态呢? 丽君对着镜子梳她那黑缎子似的长发,下身穿昨天新做好的粉色西裤,很合体。见她醒来,说:“快起来吧,饭菜在桌上呢”。侯艳见丽君没什么异样,觉得事情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严重。其他人也都忙自己的事,洗脸的、穿衣的、吃饭的,凤姐正往脸上擦着什么,擦几下拍几下手。一天都很正常,侯艳也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丽君养成了独自上山遛达的习惯,而且是去小树林另一面的草地,这块草地没人敢去也没人愿意去,尤其是晚上,因为是个坟场。方圆近三亩,坟包排列不那么整齐,每个坟包前都立着石碑,也有木头的。上面刻着父亲某某大人、母亲某某大人之墓。草很高,很密,人一坐下来就没到下颌,看不到脚尖,四周静寂无人,偶而有鸟从树上突飞上天空,也有鸟从空中射进树林。丽君来这里是为了躲避“小母狗”们的冷潮热讽和不愿看到王军与笑娟出双入对亲热的身影,她有时一站就是一两个小时,像个塑像,面对仅五六米远的墓场视而不见,神情凄楚、无奈。她的变化侯艳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几次要陪她出去都被她拒绝了,除非下雨,丽君就只好待在宿舍看书。 在这些日子里王军和笑娟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侯艳说王军不愿搭理笑娟了,丽君听了只是苦笑。 这天吃完晚饭,丽君习惯地往外走。郑大哥正跟侯艳聊天:“还是长得帅好,人家王军都有人送鞋了,刚才还穿着试来着,太小没穿进去,哈哈……”有王军二字丽君迈不开步了,装出找什么东西的样子。 “送的时候没问多大号?姓程的真是……”侯艳说。丽君心咯噔一下,暗恨自己这么经不起刺激。 “可不是”?郑大哥说:“那鞋是三十六码的,笑娟是故意给他小鞋穿”。 丽君瞥见自己晾在窗台上的白运动鞋不见了,忙出去找,没找着,回来问:“小艳,看着我鞋没?” “没有哇?今早我就没见着。” “这……”丽君一怔,目光落在郑大哥脸上问:“郑大哥,你看着笑娟给王军送鞋?” “那没有,她今天没来,我估计是。” “那是什么鞋?”丽君问。 郑大哥说:“是白色运动鞋。” “鞋底啥颜色?” “绿色,鞋边有蓝杠。” “王军试鞋时有包装盒吗?” “没有,好像……他是从被子里翻出来的。” “王军说是笑娟送的?” “没有,怎地了?” 丽君冷笑不答,胳膊叠在胸前转向一边,她断定自己的鞋被王军拿跑了,心下笑骂:“臭小子,你也有今天,看我怎么收拾你,上次原谅你,你却得寸进尺了。”不过好像这正是自己希望的,若不是咋办?刚一冒出马上否定了,不可能这么巧。这些天笑娟跟王军形影不离,笑娟在美发班一抬脚就往男生宿舍跑,再不就上中班教室,或坐在王军对面,或坐在他身旁,反正不离左右,让人觉得他俩是铁定的了。如果王军真的偷了我的鞋——丽君的心像打开一扇窗户。她来回踱着步不语,侯艳也猜出怎么回事了,陷入沉思,郑大哥啥时走的都不知道。 丽君眼看着王军从教室走进宿舍也向男生宿舍走去,她第一次进男生宿舍,见这里很乱,两张书桌上乱七八糟地摆着小盆儿、饭盒、茶缸、筷子,小盆里还有大碗倒扣着,在紧里边床上有两人下象棋,围看的人有五六个,唧唧喳喳,吵吵嚷嚷支招,郑大哥也在其中正喊着:“上马!上马!”接着是啪地落子声。王军头朝南躺在床上枕着被卷正看一本歌曲书,鼻子里小声哼着,右手打着拍子,有人进来他瞥了一眼,愣住了,是丽君。他忙坐起来,郑大哥也看见了装没看见仍支招,这次喊的是:“马给他!马给他!”接着一阵哄笑,其中一人说:“行了行了,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丽君面无表情地走近王军几步问:“王军,我鞋呢?”王军站了起来挠着头说:“什么鞋?我不知道哇?” “你……”丽君紧张了,红着脸直视着他,不知该怎么说了,她向他身后扫了一眼,那伙人已不下棋了,都瞅着她,见丽君看他们才都转回头一连声问:“该谁走了?”郑大哥低着头看着棋盘,余光注视王军这边。王军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被丽君发现了,她一叉腰脸一扬:“你装傻是不?” 王军假咳一声,歪着头想起什么:“啊!是那双白运动鞋吗?”眼睛盯着斜上方,手指屋顶等着丽君回答。 丽君被他的怪样子逗笑了,推了他一下说:“你快点儿吧。”王军一笑从被里拿出那双还没干透的白运动鞋,紧盯着她的眼睛说:“是这双吗?” 丽君一见果然是自己的,不禁心花怒放,接过来问:“拿我鞋干嘛?”目光大胆地迎着王军的目光,鼓力他说出自己想听的一些话。王军读懂了她的眼神,然而这时却忽然恶作剧地说:“我还以为是笑娟的呢。”丽君犹如当头挨了一棒,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消失了,一种屈辱、羞愧、失望及不知名的滋味混合在一起迅速转化成极端的愤怒,右手不自觉地猛掴过去。王军说完马上觉得玩笑开过头了,刚要表示歉意脸上已重重吃了一记耳光。郑大哥一捂脸:“天!”他本来想看一场言情戏,没成想变成武打片,因为那双鞋是他偷给王军的。屋里的人瞠目结舌地钉在那里,有的怀疑刚才是谁甩了一下响鞭。 “我操!娘俩干起来了!”不知谁冒了这么一句。 丽君正自懊恼,一回头见一个牙签儿似的身影在门口一闪飞了出去,她气得咬牙切齿暗骂:“社会人儿!你奶奶个腿儿的你等着!” 王军暗骂自己:“活该!老虎来了辨公母——不分时候。”丽君余怒未消,她从王军的神情中看出了歉意——是个玩笑,但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她觉得受辱,尽管此时王军搓着手一个劲儿地说:“丽君,对不起,我说着玩儿的……”她还是把鞋往他身上一摔:“你给我送回去!”急步走了,王军本能地一接,接住一只,等拣起另一只丽君已出屋了,他追几步停住了转了回来。 ~*~*~*~*~*~*~*~*~*~*~*~*~*~*~*~*~*~*~*~*~*~ 第十一章 金亮其人 这个社会人儿金亮才十七岁,但在社会上已混了两年多,除了像郑大哥、老本溪、凤姐等极个别的几个人外,数他下学门最早。他父亲是瓦匠,有时包活领人干,有时插伙跟别人干,每年冬天才回家干些油活 。上面有两个姐姐,只他一个男孩苗儿,又是最小的,娇宠坏了,专爱捅漏子,三个人也好,三十个人也好,只要有他在什么坏事不用找别人。在学校他班的学生外号几乎都是他给起的,像什么“老地雷”、“阴阳天”、“半拉瓢”,特别贴切,有的马上叫住了,一叫好几年。上课时老师头一句没说完,下半句他给接上了,老师先警告他,后来就拧他耳朵,被罚站时也有,每回挨罚他都嘱咐家边的小伙伴不许告诉家人。有一次家里人知道了,他娘让他课堂上老实点儿别淘气。他怀疑是二老肥告的密,于是二老肥家菜园里的茄子虽没被摘下来,却每个茄子上都少了一口,气得二老肥他娘跳脚地骂。街访邻居没听她提谁名,但都知道她在骂谁。 回到家里金亮就成王了,装模做样写作业。一会让大姐削铅笔,一会把二姐的像皮抢过来,一会让大姐舀点水,喝了半口放在旁边,说等会再喝,等不小心碰翻了又说让拿走没拿走。气得大姐咬着牙戳他脑门,心情好便罢,心情不好就抱着脑袋夸张地在炕上打滚,他妈就拿着笤帚疙瘩不分青红皂白打他大姐,他大姐就躲,他二姐就拉,他倒在炕上偷着乐。其实他妈心里知道怎回事,只是护着他,所以下手也是咋咋呼呼并不重,他大姐一跑了事,他妈就把笤帚疙瘩一扔,过来抱着他的头揉几下,让他继续写作业,他有时假装委屈地掉两个眼泪瓣儿,让他妈煮个鸡蛋补一补,等他妈一转身,他就冲站在窗外的大姐伸着舌头做鬼脸,他大姐气得比划着一掐一拧,他见状更是得意地翘着下巴晃脑袋,直到他二姐指着他鼻子让他等着这场闹剧才结束。原来,父亲不在家时家里分成两派,大姐二姐一派,他妈跟他是一伙,他妈白天经常下地干农活,打猪草,于是家里就成了二对一,他马上老实下来,不然他二姐就捅他胳肢窝,等他晚上告状,他二姐已躲同学家去了。 上了初中金亮这厮的淘气又升了一个台阶,因他长得瘦小只能欺负女同学,有时女同学也不怕他,因为可以合伙揍他,这样一来,他放学不得不经常变换路线回家,否则就得吃苦头,那些从小在一起的小伙伴大都受过他的捉弄,从而远离了他,故此他只能使馊主意,报复揍过他的女同学,不是把谁的屁股垫藏起来,就是把谁已写完的作业撕掉一页。同学都知道损事是他干的,于是“坏水厂”的外号就按在他头上。不知啥时他养成了咬舌头的坏毛病,总把舌头像嚼饭似的咬着,在脸上顶个包,上课时也这样。老师看到了就叫:“金亮!吃什么?吐出来!”金亮在同学目光齐刷刷盯他时把舌头一吐,顿时惹得哄堂大笑,老师哭笑不得。 上初二不长时间他终于表现出勇敢的一面,在一次英雄救美时把书包摔向一个地方小青年,小青年捂着脸蹲了下去,他冲漂亮的女班长喊了声“快跑”!自己也一头钻进玉米地。从此他再也没上学,跟父亲到工程队干活,很快发现自己不是那块料。一块砖约五斤重,一砖夹四块砖约二十斤,别人一手一砖夹干起来很轻松,他两手握一个有时还砸脚。他只好干些拉拉线、递工具等零活。 按理说人一但步入社会就很快走向成熟,而金亮则不然,他很难改掉出洋相的秉性。有一天,两个酒鬼打架,其中一人倒在地上,另一个扬长而去,四周先后围来不少人,金亮从里往外一边挤一边嘟嚷:“妈的,削不死你!”不明真像的还以为人是他打倒的呢,纷纷给他让路。 在工地那些老爷们、老娘们堆儿里什么话都能听着,基本上都跟“那个”有关,一开始金亮不好意思装没听见,或离得远远的,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那时最流行荤谜素猜和四大全,什么四大红、四大绿、四大粗、四大废劲等等有荤的也有素的。金亮记性不错,只听一遍就都记住了。工程结束金亮挣了几佰元,春节前买了件黑皮夹克,穿几天闲皮色不亮了,就打上夹克油,骑上自行车往市里商场跑,商场此时办年货的人极多。他存上自行车,从出口往里挤,从进口往外挤,几次之后皮夹克着实亮了不少,但有几处被钮扣划伤的痕迹,用手怎么抹也抹不掉只好认倒霉垂头丧气地回家了。 过了年又跟父亲出去了,他父亲教他瓦工手艺,他端灰板使瓦刀都很吃力,教他油活,颠大勺又颠不动,就这样半拉学半拉干混了一年。这年三月末他和同学韩东结伴来到抚顺,本来他俩要学美发,见到丽君后改变主意跟着她坐进裁剪班里。 在男生宿舍金亮的“才华”马上显露出来,把在施工队听说的荤嗑屡头学说,四大全更是百听不厌,那些刚出校门没见过世面的男孩都着迷了,几乎每晚睡觉前他都说上几个,然后王军再讲个笑话做结束。其实金亮会的王军都会,只是在众人逼迫下才讲,天天如此,直到金亮犯混把丽君说成王军的妈,这样的夜晚就不规律了。 ~*~*~*~*~*~*~*~*~*~*~*~*~*~*~*~*~*~*~*~*~ 那天丽君在树林里大声叫他,他吓得如惊弓之鸟,一口气跑到山下,躲进厕所里待了很长时间,见丽君没来找他,就大着胆子挨个教室宿舍找王军,听付振说才知道王军跟校长等人去车站接新学员去了。他在付振的床上躺了一会儿想着尽快把这不幸的消息告诉王军,看他有什么办法糊弄过去,丽君野蛮不好惹,他比王军清楚,班上的男生几乎都被丽君拧过耳朵,平时开玩笑打闹看不出来,谁要在言语上、动作上出格,轻者丹凤眼一瞪你马上认错,重者一把捏住耳朵一拧或抓住一个手指一扳,疼得连说“对不起我错了”才罢。其实这一切那帮“小母狗”们是嫉妒的,她们也想拧男孩们的耳朵,可惜那些男孩对他们像亲妈一样尊重。 金亮心乱如麻地躺一会儿坐一会儿,心急如焚,忽见王军正往大门外走,他像看到救星似的喊:“王哥——等一下,”撒腿跑了过去问:“上哪去?” 王军说:“上包子铺吃饭,校长他们先走了,我鞋被踩埋汰了回来换一双……” “哎呀不好了”,金亮打断他的话惊魂未定地向门外瞅了一眼说:“上次那事漏了,杨丽君知道了。” 王军心咯噔一下,上次请客他也掏了一半的钱,“你想怎么办?”他问。 金亮着急地说:“我是来问你,你倒问我,侯艳当时咱也没请,既使请也不好使,人家是老同学,能给瞒这几天就算不错了,刚才上山……”他的话还没说完王军就被丽君撞了一下,他一见丽君吓得下颌差点掉下来,哪知丽君只骂了王军一句就走了。后来在饭桌上韩东才告诉他和王军,是他如何艰难地、困苦地劝阻,差点下跪了,丽君才看在他的面子上饶了他们。金亮对韩东固然了解,知道他的话有水份,不过他宁愿相信这是真的,还别说丽君真没难为他,只是在看他时总是皮笑肉不笑的,不管怎样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这次金亮又把丽君和王军说成娘俩,而且丽君也在场,他知道凶多吉少,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了。他本能地直奔男厕所,韩东刚出来被他迎了回去,像溺水之人抓住树枝一样把他拽住了,语无伦次地说:“快想办法快想办法……”韩东见他满头大汗,莫名其妙地问:“出啥事了?”金亮紧张地望着宿舍门口,以最快速度说:“杨丽君和王哥干起来了,我亲眼看到的,我刚进宿舍丽君正在扇王哥耳光,我说……我这张破嘴,我说娘俩干起来了,丽君可能看着我了,上回你都把事压下去了,这次你再发挥发挥……啊!她出来了!”金亮忙蹲下来韩东也被拽蹲下来。金亮仅用几秒钟说完上面的话,韩东愣怔着听明白了,他脑子飞快地旋转想主意:丽君喜欢王军这是毫无疑问的,上次在山上又进一步证明,尽管她被气得暴跳如雷,但那都是装的。韩东冷笑一下:就算是真生气,但那小子说出相同的话却被她逼跪下来,何况往山下走时她已转怒为喜了。一想到丽君亮刀的情景,他一哆嗦,太可怕了,换了自己可能得尿裤子,她的刀藏在哪呢?他始终没弄明白,后来跟侯艳唠嗑刺探过一回,侯艳没答瞪了他一眼。至此丽君在他心中更神秘了,上次丽君说话算话没找金亮麻烦,这回不同了,不过也没难住韩东,他料想解这个围必须得王军出面。韩东正乱七八糟地想着,金亮推了他一下问:“想啥呢?行不行?”韩东站起来见丽君正进女生宿舍,他为难地说:“上回可真不容易……” “我知道!”金亮直搓手原地打着转说:“这回咋办?这回咋办?” “他们因啥打起来?” “我也不知道。” “先回去问问王哥再说。” “我咋回去?” “你搁我这边走,我挡着你。” 他们并排走回宿舍,进门时金亮先窜了进去。 那帮男孩围着王军七嘴八舌地说:“拿错鞋也不至于这样……” “到底是不是她的鞋?” “我操,到底是蒙古人果然粗野……” “你们外行,打是亲,骂是爱,要是更爱……” 声音戛然止住,见进来的是金亮、韩东。 王军不语苦笑着望着他们,左脸上红红的指印清晰可见,郑大哥向这边看着,时而低头想着什么。 韩东过来问:“王哥,怎地了?” “别问了”,郑大哥说:“王军,走,出去一下。”二人出去了。二o三一拍金亮肩膀:“你还敢回来”。 金亮隔着窗正聚精会神提心吊胆地往女生宿舍瞅,冷不丁被拍得像皮球似的弹起来大叫“我操!你吓死我了!”众人大笑不已。 韩东问二o三怎回事。二o三把经过一说,众人不时插几句,韩东听完微笑着点点头说:“嗯,我明白了。”转身对金亮老谋深算地说:“你三天之内不被丽君抓着就没事了”。 “还能没事儿?”二o三说:“你没看着丽君当时的样子多吓人。”韩东满腹心事地面向窗外慢慢地说:“那就对了,越吓人金亮越没事”。众人如听禅语沉思起来,有的点了两下头。 第十二章 王军邀请丽君 丽君气鼓鼓地到另一个男生宿舍找金亮没找着,其实找也是心不在焉,想到王军脸上的红指印和愧疚的眼神及话语,她后悔死了,暗恨自己干嘛这么冲动、暴躁,由后悔转为心疼,不过她由此也证明了王军是喜欢自己的,暗喜的同时是更加的心痛。 自丽君进男生宿舍,侯艳预感到她和王军将要发生什么,心中有种喜悦混杂着失落,她想去看看是不是跟鞋有关,犹犹豫豫迈不开步。这些天她看出王军虽跟笑娟形影不离,却好像出于无奈。笑娟缠着王军不放,只有晚上他才自由一些,因为笑娟很少在宿舍住。有一次王军和她上山玩,回来后显得很不高兴,而且是独自回来的,从那以后王军对她冷谈下来,笑娟仍缠着他,只是热切的同时隐隐有种尴尬。 侯艳正胡思乱想,丽君面颊绯红地进了宿舍,她随后跟了进去,丽君躺在床上拿起一本书胡乱地翻几下合上躺在那出神。侯艳盯着她愣头愣恼地问:“鞋是他偷的?” “他指的是谁?”丽君眉毛一扬明知故问。 侯艳说完也觉用“他”字太亲昵,一掩嘴笑笑说:“姐,别装糊涂了,这里就咱俩也没外人,该放下架子就放下,这跟在学校时不一样,再说你也二十了,要再以前都抱孩子了……” “你……”丽君一跃而起将侯艳按倒在床上胳肢:“还教训我不?” 侯艳痒得直叫:“不了不了……妈呀不敢了……” 丽君笑着捋下秀发:“这几天你就长大了,忘了那天哭天抹泪的呢。” “哎呀姐”,侯艳难为情地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丽君红着脸低下头沉默一会儿,忽地一拳砸在床上说:“现在没法说,王军刚才说……”一语未了眼望窗外停住了。侯艳也转向窗外,见郑大哥和王军跟凤姐说着什么,凤姐点两下头向宿舍走来,郑大哥和王军向门口走去。 凤姐这几天难得有笑容,毕竟躲着光明不是长久之计,而且两个多月没见着孩子了,那种思念是不言而喻的。那天侯艳在山上树林中偶然吐露凤姐的对像要跟她离婚,其实确有其事,光明不知怎么打听着她的下落,找到她,让她上车跟他回去,凤姐不肯,现装疯来不及了,光明也不信了。他们在路边高一句低一句地吵着,被路过的赵玲、孙倩等人听得一清二楚,马上传开了。最后凤姐说,让我再考虑考虑,光明见争不出结果只好回去了。凤姐从此愁眉不展,整个宿舍内的笑声也明显少了,凤姐本以为时间一长光明会回心转意,因为光明亲口说的现在仍在爱她。她哪知道光明已经把全心全意的爱都转移到小娇身上,留给她的只是精神上的爱,那只是要照顾她一生的类似父母的爱,只是为了兑现承诺不忍抛弃她们母女的责任心罢了。这种爱仅仅维系在光明的善良本性上面,与真正的爱情无关。凤姐清醒地意识道光明不可能抛弃那位她还不知道姓名的情敌,也不大可能再恢复他们从前的生活,也就是说光明不可能再回到她身边,但是她宁愿接受这种现实对自己的惩罚,也不愿断绝与光明的夫妻名份,虽然光明一再承诺,离婚后仍然会关照她们母子,保持表面上的一家人关系,直到她再婚。但是谁能有他好呢?过些日子再说。凤姐仍坚信时间能改变一切,或许那时他和那女孩之间会发生什么变故,到那时他回想起我的好处就又会回到我身边。于是乐天派的凤姐信心十足地投入到新一轮的持久战中,笑容也就又回到她俊俏迷人的脸上,此时她就带着这个笑容进到宿舍望着丽君、侯艳。她俩也盯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凤姐盯着丽君只是笑,在她对面紧挨着侯艳坐下了。侯艳沉不住气了问:“凤姐,郑大哥他们跟你说啥?” 凤姐一搂侯艳肩膀说:“妹子,要是没有丽君的话,他们可能就得找你了。” “他们干嘛?”侯艳问。 凤姐说:“郑贵铁和王军……” 外面,一群女孩叽叽喳喳地由东往西边走边闹哄哄地说:“这个骚蹄子真能喝,喝了三瓶”。 “一天见不着王军就活不了了。” “其实那玩意儿都一样,就是模样分上下。” “依妈呀你真是……”一阵燕子笑。 “我说啥了?就你往歪处想。”又一阵咯咯的笑声渐渐消失在西边的教室里了。 丽君默默地看着这群女孩走过去,暗骂“小母狗,”正要对凤姐说话。凤姐正望着一个披肩发女孩的背影冷笑,直到女孩消失在男生宿舍里才回过头问丽君:“刚才那丫头是谁?” 丽君没太注意有点叫不准:“可能是程笑娟吧”。 “以前她不是这个打扮吧?”凤姐问。 侯艳抢着说:“以前不是,以前她穿过皮裙、沙裙,这几天才换的。” 丽君估计凤姐还有问题,果然凤姐笑眯眯地问丽君:“你看她这身打扮像谁?” “这——”丽君转向窗外,这时那女孩拍了一下一个男孩的肩膀走了出来,果然是笑娟,只见她下身穿兰色牛仔裤,白运动鞋,上身穿淡黄色衬衫,刘海的云朵不见了,变成自然分开,她把长发抹到耳后露出俊美的脸蛋和好看的八字眉。她告诉赵玲孙倩她们,她已经跟王军拥抱并亲嘴儿了,让她们兑现诺言请她喝酒,她说的这些赵玲等人没看着,不过她和王军形影不离的亲热劲儿她们看着了,更解恨的是丽君失魂落魄的样子,她们情愿相信笑娟的话,刚才是喝完酒回来。笑娟没见着王军,无聊地向门口走去,后面几个男孩探头探脑笑嘻嘻地互相推搡。丽君望着笑娟想着,侯艳说:“像丽君姐!丽君姐就这样!”丽君恍然大悟。 凤姐转向侯艳问:“你知道为啥?” “这——”侯艳沉默了。 丽君一推凤姐说:“凤姐你别审我们了,我们脑子好使不就上大学了。” 凤姐一点丽君脑们说:“傻丫头,笑娟输给你了,你还不知道呢”。 “对呀!”侯艳点下头:“我明白了”。丽君仍似懂非懂。原来,赵玲与笑娟的“契约”凤姐和侯艳都有耳闻,丽君不知晓。 “快去吧”,凤姐一拍她肩膀:“王军和郑贵铁在宽明饭店等你呢。”侯艳一听怔住了,像被吓毛愣了的孩子,瞪着不知所措的眼睛来回看着丽君和凤姐。丽君先是一怔继而像有心理准备似的站了起来,笑笑说:“走,咱仨一起去,你怎地了?”丽君逗了侯艳下颌一下。侯艳忙闭上嘴紧张地问:“凤姐,王军找丽君姐干嘛?干、干嘛?” “什么干嘛”?凤姐也笑着逗了她一下,对丽君说:“你快去吧,小郑没请咱俩,丽君妹子……”凤姐欲言又止。 “凤姐,有啥话你就直说吧”,丽君望着凤姐觉得她怪怪的。凤姐想了一下说:“丽君,记住,一个人在他喜欢的人面前很难做到神态自若,你千万不要把自己封闭太严。”凤姐现出少有的严肃和忧郁。丽君追味着这两句互不相干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习惯地左手横在胸前擎着右肘,右手食指摩着太阳穴,这种动作男人才常有,侯艳也沉默了,咀嚼着凤姐的话。 “快去吧!”凤姐催她。丽君惊醒似的“啊”了一声,右手顺势捋下长发潇洒地走了。侯艳像喊她没喊出来似的望着她的背影,见她消失在门口,沮丧地低下头。凤姐搂住她的肩膀拍一拍。通过几个月的相处她看出侯艳对丽君依赖性很强,一会没见着就会问起,最近这些天丽君常独自出去又不带上她使她很难过,今天刚刚有了可以好好聊天的傍晚,她又赴约出去,所以她的心情可想而知,其实还有更深的情感凤姐是想不到的。也难怪,丽君既有女人靓丽的外表,又拥有男人刚毅豪爽的性格,但是任何人在爱情面前都会有脆弱的一面显露出来,丽君也是如此,即使继承了母亲蒙古人剽悍的血液也不例外,因为在感情方面她还是空白,很容易手足无措,凤姐依据自身的经验善意地侧击丽君不要太孤傲,否则再美好的姻缘也会失之交臂。 丽君从未正视过自己,从未向任何男孩敞开过心扉,甚至从未考虑过谈恋爱,她对王军仅是比别的男孩有更多的好感罢了,也就是说她对哪个男孩都没有敌意,只是她把更多不可接近的目光和脸孔留给男孩,使见到她的男孩胆怯,也使要追求她的男孩望而怯步,王军就是其中之一,何况他在别人面前更害怕遭到难堪。 ~*~*~*~*~*~*~*~*~*~*~*~*~*~*~*~*~*~*~*~*~ 第十三章 笑娟隐私泄漏 金亮听从韩东安排,早出晚归躲开丽君。当晚他和韩东在附近的台球厅一直玩到十一点多才回来,躺在隔壁宿舍,翻来覆去折腾一宿,第二天早早就跳墙躲灾去了。 此时正值六月中旬,刘山的早晨空气异常清新,吹来的微风也是暖暖的,没有一丝凉意。几个晨练的在树林的边上或绕着圈慢跑,或弯腰劈腿。 金亮百无聊赖地走着,时而做几个扩胸装装样子,不知不觉已越过几个缓坡走进深处。他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叉着腰望向东方,太阳已经升起,躲在狭长的云层后面,把它染成红色,山下的村庄仍在沉睡,不见一缕炊烟。一辆马车扬着干燥的尘土驶了过来,金亮皱下眉不愿吃尘土的苦头,顺西坡往下走,坡不太陡,有一尺宽人常踩过的小道,坡下是一条两米多宽的土道,道那边就是庄稼地了,金亮刚下几步想等马车过去后再上来,忽见山坡凹进很大一块,上面还横着个水泥台,好像是防空洞的洞门。金亮大喜:原来这也有防空洞。以前从没来过,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急步走下来绕过去,果然有一个防空洞的洞门,他一摸兜,王军的小手电正好揣着,猎奇心驱使他要独闯山洞,回去好显摆一番,小角门半开着,他掏出手电打了一下,头刚往里钻,突然,他像触电似的弹了回来。洞里面隐隐传出女人似痛苦似痛快的呻吟声和男人喊着什么的喘息声,金亮不明白怎么回事,以为遇见鬼了,刚要跑,感觉不对劲,好奇心使他转了回来听了一会渐渐明白了。不禁一笑,真应了老本溪的话:里面的草垫是搞破鞋用的。 他如痴如醉地听着,里面的声音已渐平息,传出叽叽哝哝的对话声,金亮正处在激动之中猛然惊醒,撒腿跑到对面的庄稼地里蹲下来,又觉不隐蔽,就趴在垄沟里,两眼直盯盯地看着小角门,视线正好,他双手托腮,舒舒服服地像看场好戏。时间不长,门里探出一个人的脑袋,张望了一会才将整个身子露出来,是个三十左右衣着讲究的男子,紧接钻出一位披肩长发的年轻女子,金亮一见那女子惊得差点叫起来:杨丽君!不对!是程笑娟!没错,是她!他仔细看了看,更加肯定是笑娟。他脑袋嗡嗡直响,紧紧咬住指关节,低了一下头,怕心跳出来,猛地抬起头细看,天!怎么是笑娟呢?太让人难以置信了。笑娟脸涨得通红,白了男人一眼,整整黄衬衫和兰色牛仔裤。 “你这身打扮更漂亮。”男人讨好地说。 “哼!你说话要算数,这是最后一次。” “我现在后悔了,”男人去搂笑娟,笑娟一躲提高声音:“邹涛!你到底想怎样?总得两败俱伤才好?我已经推荐比我强的人了,有本事把她搞到手。” “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的。”邹涛涎着脸靠过来。 笑娟又一躲发狠地说:“那好,想鱼死网破,那你就等着。”急步走了。 “哎呀,刚热乎完就这么绝情”,邹涛追上去:“要是赶不上你…… 金亮痛苦地闭上眼睛伏下头,怎么让人相信呢?那么美丽的外表竟包裹着如此的肮脏!大凡男人都非常容易被漂亮的女人所迷惑,继而产生爱恋,尤其是未婚的男孩更是如此。金亮趴在垄沟里难受得想就此死去才好,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掉了几滴眼泪,爬起来,有气无力地往回走。 刚才那两人正是程笑娟和她老姨夫邹涛。笑娟才十三岁时就被邹涛奸污了,当时笑娟只感到下身疼痛,不知道她姨父压在她身上干啥。事后邹涛给了她很多糖果、核桃什么的,让她谁也别告诉。当时她父母已出门贩卖水果去了,一去一两个月,老姨上班,奶奶干农活,都不在家。事后笑娟没感觉有什么难受的地方,就谁也没告诉。邹涛第二次压向她,她感觉到了极甜的快感,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随着年龄的增长笑娟渐渐觉出这种事对自己以后的危害,想罢手,怎耐邹涛缠着不放,而她自己也常常渴望那种震颤的快乐,因此他们时断时续整整保持了六年。这中间笑娟苦恼过,想找男朋友借此摆脱邹涛,然而时间不长,只要邹涛发觉,那些男友准离她而去。她想告诉老姨,又觉老姨好像知道这事,特别是开饭店之后,她老姨纪春静跟工商所的所长宁云清打得火热,而邹涛也不管,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默契。她实在不敢告诉父亲,若她父亲知道,那么她和邹涛谁也活不了,这一点邹涛也承认。程传发与别人争销售市场,曾手持砍刀独自与五六个人对杀并且把对方砍得四散奔逃,那种凶狠邹涛记忆犹新,这也是他不敢管老婆红杏出墙的原因。如果纪春静一翻脸告诉程传发,那他就完了,因此也就对宁云清的频频来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之间的心照不宣可苦了笑娟,笑娟就以带男友来白吃饭和自己白吃进行报复。纪春静却不差她这一口,总是笑脸相迎,这样反而使笑娟不好意思。当她遇到王军就下了最大的决心,只要邹涛再挑拨就告诉父亲,无论后果是什么,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邹涛,邹涛答应了,不过,他耍无赖提个要求,让她找个比她强的女孩代替她,没想笑娟竟痛快地答应了,她心里隐隐打着丽君的主意,邹涛认为她推托,果然几天过去了没有动静。笑娟正值怒放的鲜花,他岂肯轻易放弃?那天王军跟笑娟刚到山坡,邹涛就急三火四地追来,边跑边喊笑娟,笑娟一见大吃一惊,紧张地瞅了王军好几眼,王军问她是谁?笑娟镇定一下说:“是我老姨父”,王军忽然想起那天在饭店里见到的人。邹涛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像发生大事了一样说:“我到处找你……”说着把手放在笑娟肩上,眼睛不看王军继续说:“你爸你妈回来了……”笑娟一听大怒,知道他是捣乱来了,猛地打下他的手大叫:“姓邹的!你他……”蓦地换个语气说:“老姨父你回去吧,我一会儿回去”。 “哎呀现在就回去吧”,说着用力搂住她的肩膀:“你爸你妈让我找你回去”。 笑娟的肺子都要炸了,但王军在面前又不便发作,知道邹涛这次有备而来,粘定她了,若不跟他走,说不定他还会说出什么,那样会更糟。“王哥”,笑娟强作镇定难为情地说:“真对不起,家里肯定有啥事,咱们……咱们明天见。”愧疚地点下头,低着头跟邹涛走了。王军一直冷眼旁观,看出他们的亲昵,只是没往更深一步想。回想这些天笑娟对自己的缠绵,王军发现自己有点喜欢她了,笑娟对他的热烈到了放肆的程度,几乎把丽君从他心中赶走,不过他并未糊涂,他把刚才的事和前天看到的事联系起来。那天他坐公汽从城里回来路过煤矿,见到笑娟正跟一个小青年争吵什么,小青年还笑嘻嘻地摸她脸蛋一下,那种轻浮使王军一阵恶心,他肯定女孩就是笑娟,果然下午见到她,衣着正好相符,他想问她,最终还是忍住了。今天这事更加蹊跷,她父母已回来十来天了,她几乎天天回家,她老姨父会不知道?王军无趣地在山上转了一圈回去了。第二天笑娟对他解释说,他父母今天出门特意让她姨父找她回去,王军听完没说什么,从此对她冷淡下来,目光更多地注意在丽君身上,哪怕笑娟坐在他对面也是如此。 笑娟战胜丽君的信心和希望破灭了,虽然王军第二次上她家很被动地让她拥抱亲吻过,但王军已经很理智,在她要倒向床上时及时地解脱出来。笑娟懊悔第一次时没有一鼓作气征服他,乃至他有了免疫力,其实主要是那一瞬间丽君闪现在他的脑海里。不得以笑娟模仿丽君的打扮来吸引他的目光。她让赵玲等人请她喝酒,名是庆祝实际她是借酒消愁,她还没有下决心把丽君推向邹涛的虎口。那天邹涛捣乱承认是给她的警告,他看出来笑娟自打认识王军把名声看得更重了,他大胆一试果然笑娟特别顾忌,尤其她父母已出门了,就又对笑娟放肆起来。笑娟万般无奈许诺一星期之内肯定给他找一个比她强的人,其实这又是一个缓兵之计,她打算把身子给王军,跟他上沈阳重新生活,然而王军没有给她实现计划的机会,期限越来越近,笑娟跟赵玲等人喝完酒想找王军摊牌,那帮男孩告诉她王军跟郑大哥出去了。笑娟一喜也好,省着在这说话不方便,她略带醉意在山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也没见着王军的影子,直到天略暗时才失望地往回走,猛地想起王军和郑大哥经常到宽明饭店吃饭,会不会在那?她向宽明饭店走去,快到小菜市场,从胡同里闪出一个人影,笑娟见是邹涛想躲已来不及,邹涛已看见她了,笑娟知道他是从庞寡妇家出来的。庞寡妇本姓顾,她男人姓庞,两年前车祸死了,她得到一万元赔偿金,女儿出嫁后她一直独居。庞寡妇在市场是卖鸡蛋的,下午在工人下班前市场人少时就下村去卖,走街串户谁都认识,她虽已近四十,但丰韵犹存,表面上看还是三十来岁的样子,她卖鸡蛋有独特方法,遇到女人便罢,若遇到男人搭讪就拉大春 。是大鸡蛋时就说:“今天好,比蛋大。”若是小鸡蛋就说:“今天还行,比卵仔儿大点儿。”这样的女人无疑是带血的肉很快被邹涛这只苍蝇叮上了,庞寡妇的女儿知道她妈作风不好,所以极少回家,庞寡妇也乐得消闲。与她有一腿的何止邹涛一人,因此她虽只卖两年鸡蛋,可生意极好,这当然与她作风有关。像她这样双收入的人无疑有资金去打扮,于是良性循环两个生意越来越火,人也越来越年轻漂亮。 笑娟从邹涛的神态看出来他刚兴奋完,邹涛一见笑娟眼睛顿时亮了,不怀好意地笑着问:“哟,娟子,跟谁钻山洞去了?” 笑娟红着脸白了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邹涛并不生气,搂着她的肩膀往前走说:“娟子,不是老姨父说你,人生在世不过吃穿二字,活着一天就得快活一天,像咱俩这样有啥不好?何必……”话没说完,笑娟身子一抖站住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邹涛一愣,顺着她的目光见不远处有一对情人手拉手的背影,很亲热,边走边说着话,每走两步撞一下肩膀。那女孩披肩长发,白衬衫,粉色长裤,白运动鞋,身材健美苗条,不时转向男孩说笑,时而笑弯了腰。邹涛痴痴地看着咽了口唾沫,他一见男孩背影恍然大悟,冷笑着转向笑娟。 笑娟脸色苍白,咬着牙迸出三个字:“杨丽君!” 邹涛没听清,问:“谁?” 笑娟发着狠说:“你不是要找一个人代替我吗?就是她!杨、丽……”一语未了,醉意、痛苦、矛盾、绝望、无奈终于把她击垮了,她哇地吐了一口秽物晕了过去…… 笑娟醒了,感到口干舌燥,四肢无力,她下意识地一翻身碰着一个光溜溜的肉体,睁开眼见周围黑骨隆咚,一摸自己竟一丝不挂,下身还隐隐涨痛,她刚要叫,那肉体动了:“娟子,醒啦?” “啊?你?……”笑娟想起身在何处了。在这里邹涛与她有过无数次的欢爱,可她还是咒骂他:“姓邹的,你说了不算不得好死……” “娟子“,邹涛把她结结实实压在身下,温柔地说:“娟子,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昨晚你一直在喊王哥,你知道我多生气?” “你……”笑娟挣扎却一点作用没有,不得以把那天的协议重复一遍,说完又挣扎,邹涛被她的反抗激怒了:“好吧好吧,既然你心向那个王军,我成全你,那女的叫啥?……杨丽君?好,你心里没我,我要你这空壳也没兴趣,世界哪里没有床?这是最后一次,我就把你当杨丽君,杨丽君、杨丽君、杨丽君……”邹涛边喊边大动着,笑娟呻吟着,心里痛苦地想:要是王军该多好啊。不知不觉把邹涛当成王军,双臂紧紧搂着,呻吟也变得愉快,邹涛心知她又把他当成王军,不由为得不到她的心而痛苦、沮丧、愤怒,继而转化成身体的力量,更凶狠地摧残笑娟。笑娟的双腿叠在一起,承受也变得越来越主动、越猛力、越贪婪。他们哪里知道这一切都入了金亮的耳朵。 笑娟和邹涛从防空洞出来分别回到自己家中,笑娟在家躺了两天才恢复体力,邹涛更差,当晚纪春静和他亲热,他勉强应付差点虚脱。 邹涛懒在床上念叨杨丽君的名字,觉得耳熟,好像听谁说过。他敲了敲脑袋想起来了,是听迷你理发店的郝凤莲说的。郝凤莲的丈夫是大货车司机,经常跑长途。俗话说“十个司机九个骚,一个不骚大酒包。”他丈夫两样占全,每次长途回来,酒量没长,床上功夫长进不少,而且回来一次花样多一种,把郝凤莲喜得直叫娘,又恨他拈花惹草,但喜大于恨,以至郝凤莲盼他跑长途,又盼他快回来。有时远水解不了近渴,这时蜜嘴花心风度翩翩的邹涛及时出现。邹涛很会选时候,理发店就是这样,两眼一睁忙到掌灯,就在郝凤莲腰酸背痛准备关门时,经常上他这理发的邹涛就会带着香喷喷热乎乎的饭菜赶来,并且在她吃完饭后给她按摩肚子,说饭后不动容易存食,按摩可以助消化,而且可以解除疲劳。郝凤莲对这个小白脸很有好感,对他的嘴更喜欢有加,经常掐着他的嘴巴说,我毁就毁在你这张嘴上。也知道他风流成性,但是抵挡不住他的挑逗,偶而有一夜情也未尝不可。于是一而再,再而三,最终陷在邹涛的手里不能自拔,左邻右舍都知道她的秘密,只是都瞒着她丈夫和在校寄读的女儿。邹涛上次回来的第二天就跑到郝凤莲那里,颠鸾倒凤之后,照例郝凤莲枕在邹涛肩上给他讲他出去这段期间发生的新鲜事,其中就讲了杨丽君亮刀逼一个小青年下跪的事。杨丽君的名字是一个看热闹的小男孩听韩东喊出来的记住了,到她那里理发闲聊说了出来。郝凤莲一开始不信,打听了不少人才相信,邹涛认为以讹传讹有夸张成份,当时也没放在心上。如今出自笑娟之口,又见到丽君的背影他才相信九成,有一成怀疑是重名重姓,一个女孩怎么会有那么大本事,况且这事没听笑娟讲起过。会不会——邹涛打个冷战,难道笑娟是借刀杀人?邹涛心一阵急跳,不过泡妞对他来说毕竟是刺激的事,何况见多识广,不会轻易上谁的当,管他是不是圈套,先见见她正脸再说。邹涛打定主意,想在笑娟的描述下对对号,看看丽君是不是真的比笑娟更漂亮。邹涛一直躺到第二天下午才起来,要不是纪春静骑在他身上折腾他还不愿动弹。他洗了把脸推开窗户,吃饭的客人大呼小叫,盘碟叮当作响连成一片,他忽地想起纪春静递给他的电报,是程传发打来的,让他快到佳木斯看货。他知道他若不去程传发是不会发货的,于是匆匆吃口饭启程了。 ~*~*~*~*~*~*~*~*~*~*~*~*~*~*~*~*~*~*~*~*~ 第十四章 丽君、王军初恋 丽君和王军这对暗中较劲的冤家终于面对面坐在一起了。 在往宽明饭店去的路上郑大哥好顿埋怨王军。王军说了那句荤话后很怕丽君找他算帐,第二天郑大哥回来,王军忙把这事告诉了他,郑大哥当时就想到了偷鞋这个主意,目的是借机跟丽君拉近乎,以后那“丑事”犯了丽君也不好为难他了。王军听了也只好如此,可是一直没机会,后来这事被韩东“按”住了,也就作罢了。赵玲等人对丽君的指桑骂槐、冷潮热讽,郑大哥早看出来了,见丽君尴尬落魄的样子于心不忍,于是他把丽君的鞋偷来递给王军,哪想王军玩笑开得不分时候,被丽君扇个耳光。郑大哥埋怨完王军又一再叮属他:假如丽君问起就说鞋是自己偷的。王军老老实实地点头。 宽明饭店对丽君来说很熟悉,她跟侯艳几乎一星期去一次,她喜欢那里的清静,饭店老板在一进门的吧台上写着‘请勿喧哗’四个大字。来这里的大多是出双入对的情侣,也有三两小酌的伙伴。丽君和侯艳来这里只点麻辣豆腐和葱炒鸡蛋,虽然丽君家里做豆腐,她仍吃不够,每人再来一瓶饮料边吃边聊,然后吃饭,仅此而已。有时和凤姐一起来,那时总是凤姐掏钱。她们来这里只想寻找清静和放松心情,那些男孩也曾邀请丽君来这里,但必须两人以上,否则丽君不去,郑大哥知道这点,所以共同邀请丽君,何况丽君刚被王军激怒发完脾气。 郑大哥为人随和,喜欢说笑,但对自己家里的情况只字不提,因此让人觉得高深莫测,甚至让人怀疑他没有妻子儿女。郑大哥经常随老本溪到裁剪班或女生宿舍去,却又不见他追求谁,那些女孩很喜欢他来,知道他跟王军是老乡关系,‘挺铁’ 。他跟谁都能唠几句,从不像老本溪那样粘粘乎乎没完没了,因此谁见到他都打招呼。“哟,郑大哥来啦。”郑大哥总逗趣答:“是呀,让你们失望了,王子没来。”那些女孩一听都面带羞红地笑了,问他王军又讲了什么笑话,若是素的郑大哥就学说一遍,若是荤的他就说没讲,他一般只坐十多分钟就走,或是谁要问他家里情况,他总是巧妙不漏痕迹地把话岔开再走,从不让谁下不来台。丽君也常跟郑大哥说话,一般来说,那些男孩在丽君面前都不大自然,甚至腼腆。而郑大哥则不然,既使面对丽君千金难买的笑脸也无动于衷,依然故我,从不轻浮。这一点使偷眼旁观的凤姐暗暗惊奇。这也是丽君敬重郑大哥的原因,也是坦然赴约的原因之一。 丽君迈进宽明饭店,一眼就见到靠墙边坐着的王军,王军同时也看到了她,他发自内心地笑着站了起来迎上去:“来了?” “嗯”,丽君会心地笑着回答。 他们很自然地面对面坐下来,相互望着笑着,很久很久,好像要说什么话相互已经都知道了似的。在他们桌旁早已站着一位十六七岁身穿白汗衫的女孩,手里拿着便笺和圆珠笔,她默默打量丽君,神情既挑剔又忧郁,她转向王军不由清下嗓子,他们如梦方醒同时低头轻咳一声同时问:“你吃啥?”又都笑了,丽君抢先说:“我点麻辣豆腐……哎?郑大哥呢?”这时丽君才发现就他们俩人坐在这里,嘴上惊奇,心里一喜。 “啊,刚出去,啊,我来熘三样、熘肝尖、熘白肚……” “我天!刚吃完饭你还能吃这老些?” “嘻嘻……”王军见丽君吃惊的样子挺好笑:“那好吧,就这些,噢,再来两瓶啤酒。” “你怎么知道我喝啤酒?” “那——两瓶我自己喝。” “你不是刚喝完么?”丽君用下颌一点桌上的两个空啤酒瓶,“啊,就这些,你和郑大哥喝的?” “嗯,在这等你不能干等着,就喝了一瓶。” “那——郑大哥呢?” 王军一笑:“你进来之前他刚走。” “嗯?”丽君好像领会到了什么红着脸低下头,又抬头看着王军的左脸问:“还疼不?” 王军大喜:“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关心我。” “呸!谁关心你?”丽君一掩嘴,惊讶自己怎么会撒娇了呢?那语气就像似——啊!丽君窘得面红耳赤,立即遮羞地小声问:“哎,刚才那丫头怎么怪怪的?以前好像不这样。” “是呀,刚才搁这坐着时还——郑大哥也在这儿……” “干嘛向我解释?” “我是说——” “菜来了,麻辣豆腐,溜三样,”女孩端着菜走过来,说:“慢吃,那两样马上好。” “你家做豆腐你怎么……”王军忙停住嘴。丽君心中暗喜,知道王军背后了解过自己,但嘴上却不饶他,脸一绷说:“做豆腐怎么了?该着这命儿,照你下贱是吧?” 王军忙说:“我可没那意思,我最爱吃麻辣豆腐了,我是说咱俩都一样爱吃。”说着夸张地张大嘴猛吃一块,又烫得吐了出来。丽君见他滑稽样咯咯笑起来,怕声音大掩住嘴,想到王军用“咱俩”二字很亲昵,心里甜滋滋的,王军料想自己一定很狠狈,见丽君没介意才放下心。 “熘肝尖,熘白肚,菜齐了。”女孩放下菜转身喊:“李姐,两瓶啤酒七号桌。” 另一个女孩应声拿两瓶啤酒起开分别放在王军、丽君面前又礼让一下走了。 “丽君”,王军第一次叫得这么亲热不禁笑笑:“你——今年多大了?” 丽君心一热说:“六九年正月生,二十岁”。 王军说:“怎么?你比我还大两月?” “你也二十?”丽君明知故问,侯艳早就告诉过她王军的年龄。 “是呀,我得叫你姐呢。” 丽君一听顿时柔请似水,有个弟弟正是她盼望的,她听说王军二十岁时就估计他肯定比自己小。 “来,王军兄弟干一杯”,丽君端起酒杯,此时蒙古血冲上脑门豪情大发脱口而出:“酒逢知已千杯少……”马上觉得不对劲要收嘴已来不及,王军已听到了,心下狂喜,两人相视笑了。 此时饭店内已坐满了人,但只听到轻轻的嗡嗡声,间或咳嗽声和杯子的碰撞声,服务员喊上菜的声音也不高,酒不醉人人自醉,丽君、王军就处在这个状态,他们虽然第一次坐在一起说话,但就像久别相见的老朋友,又像热恋中的情侣,对视着微笑着,边吃边聊。王军暗暗把笑娟与丽君作个比较,觉得笑娟的脸蛋可以说是秀色可餐,丽君的可以说是冷艳迷人,笑娟是温柔多情,丽君是高雅华贵,时而有男人的举动,她们之间无法衡量谁更突出,只能说是各俱千秋。 见王军怔怔地看着自己出神,她用手在他眼前一晃说:“盯进去啦,是不是想让我给你洗衣服?”啊!丽君顿觉失言,脸一下红了。 王军笑笑说:“那可不敢,不过……”王军想起最近一段时间都是笑娟给他洗衣服,其实笑娟的衣服都是她奶奶给洗的。王军沉默了,丽君约摸他肯定想到了笑娟就问:“你跟笑娟的关系怎样了?” 王军没想到丽君会问这个问题,端着的啤酒杯一动不动地停在嘴边,怔怔地望着她张了张嘴。丽君一只胳膊肘放在桌上,拇指和食指支着白嫩尖尖的下颌,扬着奇特细长的眉毛也望着他,似笑非笑地等着他回答,离得太近了,王军几乎感觉到她的呼吸,样子太可爱了,王军浑身微抖,酒杯不知啥时已放在桌上,手慢慢抓向丽君的手,丽君正不知所措手已被牢牢抓住,她顿觉一股电流由手通向全身,她没想到王军这么大胆,她紧张地四下望一眼,那白衣女孩也正似不经意地望着他们,见丽君转过头她马上望向别处。丽君多余担心,这里的每张桌子都被屏风隔开,人若不站起来根本无法看到其他桌子。丽君镇定下来,满脸通红,轻轻抽自己的手:“王军,你干嘛?” 王军痴痴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丽君多次幻想过与这位高大英俊的男孩拉手、拥抱,甚至亲吻,但这突如其来的第一次握手她还不太适应。她想扳开王军的手,哪知被他另只手抓住并飞快地在两只手上吻了一下,丽君像被蜂蜇了似的抽回手,心狂跳不已,胸脯一起一伏,她愠怒地瞪着王军:“王军!你太……你太坏了!” 王军猛然惊醒,双手抱着脑袋愧疚地说:“丽君姐,对不起,我实在……我好像醉了。” 见他这样丽君心软了:“王军,你既然把我当姐姐,就应该尊重我,你在家也这样?” 王军放下心,不失幽默地说:“我命不好,不趁姐姐”。 丽君一笑:“你现在命就好了”? 王军神情肃穆地说:“是呀,我总是这么幸运。” 丽君品出他话中的深意,脸一热,转尔说:“来,兄弟,这杯干了,还吃饭不?……啊,那就走吧。”喝完,王军说声:“结帐”。白衣女孩走过来说:“郑大哥已经给结完了。” 他俩一愣,对视一眼站起来,同时问:“郑大哥呢?” “他先走了。”女孩答,射了丽君一眼。丽君感觉女孩今天挺怪,她认识她是店主的女儿曲彩云。丽君是这里的常客,又都是女孩,有共同的话题,相互见面也像熟人一样热烈。而今天丽君总感觉有啥别扭,又不知别扭在哪。 “你脸咋这么红?”她关切地问。 “啊!”曲彩云跳了起来,双手摸着脸:“是吗?”慌乱地瞅了王军一眼,转身向一个房门急走,喊:“李姐——帮我送一下——” 女人的直觉是灵敏的,丽君走出饭店刚一拐弯,瞟了王军一眼掩嘴笑了。王军纳闷地问她笑啥,丽君笑道:“明知故问,你装啥呀?”王军四下看了看见没啥热闹,拉住她的手着急地说:“我真不知道”。 丽君皱着眉拽了两下手说:“松开,别人看着呢。” 王军耍赖说:“你不告诉我,我就不松开。”丽君笑得更厉害了,猛地想起什么说:“哎对了,你给我讲个笑话,我就告诉你。”这太容易了,王军张口就来:“那好,我给你讲一个……”“哎等会儿,你要是讲荤的我可不饶你”。 “那当然”,王军一笑说:“我给你讲个真事”。丽君一听真事更注意听了。王军见她认真的样子强忍着笑讲:“我去年和我一个同学到云南旅游,刚到一个山下小镇正赶上泼水节,整个广场街道人人手里端个盆装着水,用手向人身上泼。如果你见着哪个男孩或哪个女孩将整盆水倒向对方的时候就说明看上他了,要跟他搞对像”,王军讲到这故意停顿一下,丽君马上警告他说:“我可告诉你,你想好再讲”。“是”,王军抿嘴笑着继续讲:“我和我同学刚走过去,一个挺漂亮的女孩端着一盆水冲我同学的脑袋一股脑倒下去了,我同学乐得直舔嘴唇,我正担心他晕倒没成想他生气了,冲那女孩嚷:“干啥呀?往人家脑袋上倒哇”,我连忙用胳膊肘碰他一下说:“你傻呀,人家看上你了”,他又冲我嚷上了:“什么我傻?什么看上我了?她倒的是洗脚水”!咯咯咯……丽君笑弯了腰,王军笑着扶她。 “竟瞎编”,丽君撞他一下说:“泼水节哪有泼洗脚水的,还舔……”未说完又笑得直不起腰。王军说:“该你告诉我的了”。过了好久,丽君勉强止住笑直起身发现王军搂着她的肩膀,那感觉——丽君轻轻挣扎几下就顺从了,她牢牢记住凤姐的话:不要把自己封闭太严。丽君把长发抹到耳后冷笑一下说:“那饭店老板的女儿你注意没?” “哪个女儿?” “大女儿曲彩云” “注意了,怎地了?” 丽君咯咯笑两声变成冷笑,自语:“人小鬼大”。王军此时已不着急问了,搂着丽君的肩膀感受着她的体温,他的另一只手仍握着丽君的手,他觉得丽君的手远没有笑娟的绵软,但光滑细腻。他不时爱怜地把它放在唇上吻一下,此时的丽君已温柔得像只小猫任由王军对她的亲昵。她惊讶自己的变化,若在以前她会感到侮辱。对面走来一对情侣,男孩目不转睛地看着丽君,女孩生气地把搂她腰的手甩掉,男孩如梦方醒,尴尬地笑笑又去搂她的腰。 太阳早没了踪影,远处的景物变得模糊,一阵热风吹来丽君的长发随之而起,零星地落在王军的手背上和脖子上,痒痒的。他们说笑着在街上行走,周围无数双眼睛都在注视着,而他们的身心和思维没有理会这些,直到望见学校的影子,丽君才摆脱王军的手臂。仅仅两个小时,丽君由一个情窦未开的少女变成心扉顿开的女孩,她因心中有了爱变得柔情似水,忘记了一切烦忧,原谅了所有伤害过她的人,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金亮。 第十五章 侯艳的西装 韩东的判断虽然有点武断但还是比较客观,一听王军偷了丽君的鞋他马上跟“山口百惠”的丢鞋联系起来,认为王军向丽君发信号了。当知道王军挨打的原因后更证实了这点,他估计三天内就会见分晓,那时丽君不可能再耍野蛮,最起码也得看在王军跟金亮的关系上留点面子。韩东至始至终暗恋着丽君,既使面若桃花的笑娟出现也未动摇,他看到王军跟笑娟热恋后曾窃喜过一阵,但一见丽君闷闷不乐的样子心中也不是滋味,他清楚丽君的心病,毕竟几个月来天天见面,或说话或打闹,既使被丽君揪疼了耳朵心里也甜得很,丽君的喜怒哀乐在脸上完全看得出来。上次用计使丽君无法找王军,事后韩东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很卑鄙,与丽君说话也不敢与她对视。这一次他预感到可能再也没机会与丽君遛达了,他心里隐隐作痛,又像得到解脱。 王军不情愿地放开丽君,几次想拉她的手被丽君笑着躲开了,说:“对姐又不尊重了”。 他俩并肩说笑着走进学校,各教室、宿舍灯火通明。王军有点心虚,怕遇见笑娟,丽君却很自然,双眼放着兴奋的光,邀他到教室坐一会,王军嗯了一声跟着她。还未到教室,就听到里面叽叽喳喳像燕子开会一样热闹,丽君刚到门口,门突然开了,一个男孩嘻笑着闯出来向男生宿舍跑去,后面紧追一个女孩,边追边喊:“你老实给我站住没事儿”!他俩认出来是二o三和丁岚,屋内一片喧哗声:“快追快追……” 丽君和王军一前一后进来了,屋内的喧哗声戛然而止,众人像照片一样定在那里,神态大致相同,拍着的手或分或合停在胸前,笑着的嘴都张着,眼睛睁得老大老大,像在看恐怖片。丽君未理会这些人,径直向侯艳走去。王军从未来过这里,对这里既陌生又新奇,见那帮女孩都瞪着眼睛看他,他马上来个模特亮相,一手叉腰,一手按着后脑勺,侧着身子,嘴角一收,眉毛一扬,那帮女孩顿时咯咯大笑。丽君急转身一见也笑起来,侯艳笑得趴在缝纫机台板上,她们的笑声要停没停,王军说:“你们不鼓掌我就这么站着”。她们一听又大笑起来,使劲拍着巴掌。一位十六七岁的女孩笑着跳过来,双手拉着王军的胳膊使劲摇:“王军哥你咋这么逗都笑死我了。”说完又咯咯笑起来,过腰长的辫子抖动着,头顶在王军肩上。王军笑着扶直她的身子。丽君见刘思梦拉着王军不放不觉皱下眉。这时随着男孩喊的“救命”声,二o三嘻笑着跑了回来,丁岚刚跨进门两步,二o三一推思梦,思梦一下子扑进王军怀里,王军本能地将她抱住,身子被撞直后退,丁岚躲闪不及撞抱住王军。这下好,王军被一前一后夹当间了,他觉被松软的肉团包围着,嘴唇正吻在思梦的脑门上。丽君见状嗓子酸得要命,忍不住跺脚叫道:“这么闹!王军!过来帮试一下衣服”!下颌一扬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屋内一下变得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在王军和丽君的脸上来回扫视着。王军和思梦分开同时吐下舌头。思梦满脸通红,喜悦和尴尬混合在一起,丁岚没想到刚才抱着的是王军,神情和思梦差不多。赵玲、孙倩等人则目瞪口呆,她们刚刚庆祝完战胜丽君,没想到这么快就颠倒过来。 王军讪笑着走过来,丽君冷笑一下回身问侯艳:“那西服呢?” 侯艳一愣神说:“在宿舍呢”。 丽君嗯了一声:“走,上宿舍试去”。 侯艳应着起身走在前面,丽君走在王军的后面,到门口时她把双手放在王军肩上一跳一跳地跟着,一切那么自然流畅。屋里的人目送着她们,经过两个窗口目光也追随着,直到看不到才喘口气。 赵玲狠拍裁剪台骂道:“姓程的这个骚屄……”一转头,二o三正看着她,忙改口:“这个骚货竟敢耍我们”!一句话把孙倩、李素睛等人的情绪也激起来。 “逮着她非羞死她不可!” “三瓶啤酒都喝狗肚里了”。 “这个骚——骚货真不闲坷碜,还说跟王军——” …… …… 二o三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嘴角挂着不易察觉的笑容,丽君和王军相好,他只感觉来得太快,并不觉奇怪。他也是极少数没追求过丽君的男孩之一,他很有自知之明,目光一直落在侯艳身上,此时他最惊讶的是韩东的判断。 丽君等人进了宿舍,郑大哥、凤姐和老本溪正在那里说着话,见她们进来,三人互望一眼才打招呼。 王军不自然地说:“郑大哥在这儿呢?”郑贵铁点下头, 丽君脸微红地问:“郑大哥约我怎么先走了呢?”说完觉得言不由衷难为情地笑了。 郑贵铁说:“因为你不欢迎我在那里嘛”。 “郑大哥你……” 丽君羞得跳过来掐他,他一躲靠在凤姐身上,老本溪笑着拉开丽君说:“小郑也是,心里知道得呗,还说出来了”。 丽君推他一下说:“就你会说”。 侯艳磨磨叽叽地从旅行包里翻出一套米色西服放在床上说:“丽君姐在这呢”,脸对着丽君眼睛瞟了王军一下。其实丽君并不是真的要王军试衣服,因为这西装是侯艳给侯真做的,丽君只是想在赵玲面前显示一下跟王军的关系,报一箭之仇,吐出这些天的怨气,最好笑娟也在场那更解恨。侯艳当真她只好对王军说:“你给试一下”。王军拿过上衣抖一下穿在身上,丽君在他身后拽下后襟抻了抻肩头,转到王军身前整衣领,瞥见凤姐手挡在嘴上对郑大哥耳朵要说什么,一见丽君看她就缩回去笑了,丽君一叉腰说:“凤姐,好话也怕人听见呐”。 凤姐说:“我真要大声说你可别挠我”。 “那你还是别说了,省着有人拉架。”众人都笑了。 侯真比王军略高,也膀些,但这西服穿在王军身上却正合适,袖口正在虎口位置,丽君微皱下眉,射了侯艳一眼,侯艳脸通红低着头右手挠着左眉毛挡住了眼睛,左手摆弄着裤子,这一微妙被老本溪瞧个正着,他嘴一抿说:“这西服正——”见丽君瞪他,他忙改口说:“正肥一圈”, 丽君帮王军脱下衣服说:“肥就对了,收起来吧”。 王军松口气抹下脑门说:“我都试上瘾了,怎不让我试裤子呢?”众人笑了,丽君抢过西裤递他说:“来试吧试吧”。王军忙后退摆手笑说:“哎不了不了……哎侯艳怎地了?”众人目光集中在侯艳脸上,丽君也回头看她,侯艳不知所以嗫嚅地说:“我怎么……他跑啦!”侯艳一指,王军已在窗外趴在窗台上笑着对郑大哥说:“走,回去吧。”冲丽君挤下眼睛,丽君举着裤子要向他扔,王军忙摆手:“别扔,弄脏了。”丽君笑着递给侯艳。 郑大哥他们走了,丽君猛地把侯艳按在床上胳肢,侯艳痒得大叫:“姐我又怎地了?” 丽君说:“鬼丫头还得让我说呀?” “我真不知道”。 “还嘴硬,那西服你哥能穿了吗?” “我给二哥做的”。 丽君一愣,放开她,一想不对又把她按住了:“在部队兴穿西服吗?你怎么送去?” “我自己穿行不?” “还不老实……” 凤姐拉开她们,冷不防把丽君按倒在床上,侯艳也过来帮忙,凤姐冷笑着问:“你跟王军这么半天都干什么了?” “妈呀,凤姐,这么难听,就闲唠嗑”。 “唠嗑之后呢?” “就是说话呗”。 “侯艳胳肢她”。 “哎呀呀我说我说,拉手了”。 侯艳身子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这么简单?王军跟谁都拉过手,侯艳……” “好我说我说,他搂我肩膀了”。丽君想起王军讲的笑话咯咯笑了起来。 凤姐掐她脸蛋一下放开她说:“早说不就得了,你别乐疯了”。“不是不是,王军讲的笑话太逗了……” 丽君把笑话讲了一遍,凤姐、侯艳也大笑不止。 郑大哥和王军回到宿舍,那帮男孩都已去洗漱房了。郑大哥审问王军,王军一五一十都说了,讲到拉丽君的手时郑大哥紧张得瞪圆了眼睛,听到丽君没怎么反抗才松了口气,擦下额头说:“太危险了,杨丽君跟程笑娟不同,不过——怎么?——”郑大哥神情复杂地转向别处,良久,自言自语地说:“女人总是让人难以捉摸……” 第十六章 贵铁痴心一片 晚上,躺在床上,郑大哥毫无睡意,欲哭无泪。郑大哥二十九岁,他的妻子穆辉是他中学同学,儿子刚满五岁,这本是个很幸福美满的家庭,却在前年破裂了。郑大哥在药厂上班时还是个毛头小伙子,曾和同厂叫闫萌的女孩相处过,说是相处其实仅是郑大哥心里这么认为的,互相间并未说破,只是经常在一起看电影、逛公园、下馆子、说说笑笑,周围人都默认他们是一对。然而,一天郑大哥动情地握着她的手表白时,闫萌却杏眼一瞪,甩给他个耳光扔下一句:“你醒醒吧”!扬长而去。郑大哥糊涂了,痛苦无颜之余再也没去上班,到叔叔所在的宾馆跟他学理发,过了一年,他在一个菜市场道口的街面上开了一家“老中青”理发店,边开店边自学新潮发型。由于地理位置好,服务热情周到,效益相当可观,不到一年他带了几个徒弟并扩大营业面积,这时穆辉出现了,在这之前穆辉也常来,但这次不同。 那是夏天的傍晚,已掌灯多时了,穆辉身穿红白相间的连衣裙走进理发店,此时偌大的发廊只有郑贵铁一人在拖地,听到声响一抬头,眼前一亮,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孩站在面前。 “啊,穆辉,这么晚了怎么……” “怎么?”穆辉咬下嘴唇:“赶我走吗?”扭头就走。 “哎——别,不是不是……”郑贵铁感觉她今天神色有点不对劲儿,赶忙扔下拖布挡在她面前,穆辉收脚不及扑在他胸前,顺势将他搂住抽咽起来。郑贵铁脑袋嗡地一下一片空白,紧张得要命。自他挨了闫萌的一记耳光后就再也不敢碰女孩手了,甚至不敢跟女孩主动说话,开了发店见到女顾客也只点头一笑,他认为这肯定一点毛病挑不出来,以至形成习惯无论见着谁都点头一笑,后来老主顾建议他把牌子换成点头一笑理发店算了。 今天穆辉投怀送抱自己得挨几个耳光呢?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双手似碰非碰地放在穆辉腰际,要推开又觉太无情,嘴里语无伦次不知说些什么。回想中学时穆辉是文艺委员,活泼开朗,爱唱爱跳,无论男生女生都能疯玩到一起,上了高中后就从未见过面,哭鼻子还是第一次看见。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穆辉像惊醒似的激灵一下跳开,双手慌乱地擦着眼睛,贵铁吓得双手护住脸瞪着眼睛,看她是不是要扇他耳光。穆辉见他这个样子被逗得咯咯大笑,掐他:“铁子你羞我?”贵铁没想到会有这种结果,笑着边躲边说:“怎么眼睛还能出汗呐”?“你……”穆辉追掐他,贵铁一躲坐在沙发上,穆辉扑倒在他怀里咯咯笑个不停,贵铁见她不起来只好抱着她,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谁把文艺委员气成这样了?” “你——”穆辉止住笑,盯着他的脸咬着牙狠命掐住他的胳膊,像发泄怒气的孩子。贵铁感觉一股钻心刺骨的灼痛由胳膊通往全身,但仍眉毛也未皱一下,笑呤呤地与她对视着,过了好一会儿穆辉才长出口气,松开手垂下眼帘,身子也软了下去。 “好,好,你不生气就好。”贵铁像哄小孩一样哄她。 穆辉含泪的双眸陡然射出异样的光彩,蓦地,贵铁眼前一花,嘴唇被穆辉柔软湿润的嘴唇狠狠地吮住了,他呻呤一声,脑中满是浆糊,耳中嗡嗡嘤嘤直响,一滴甘露钻入口中很快唤起他沉睡的心,他紧抱着她疯狂地回吻起来,连进来一个人又走了出去都不知道,他们就这样如饥似渴地亲吻着,忘记了时间与空间,最后双双滚倒在床上……一阵地动山摇之后,贵铁内疚地吻下穆辉喃喃地说:“真对不起,我……” “郑哥,”穆辉默默地流着泪说:“你不会后悔吧?” “怎么会呢?我已经这样对你,不过……我总觉好像是——乘人之危。” 穆辉身子一振,突然趴在床上放声大哭,贵铁不知所措。他说对了,穆辉在几个小时前刚刚被热恋了两年的男友抛下了,她心灰意冷地来到这里。郑贵铁见她大哭不止知道刺了她的痛处,更加无地自容,只能无言地安慰着她。穆辉哭了很长时间,利索地穿上衣裙不顾贵铁的阻拦冲出门去,等贵铁穿好衣裤追出来时她已蹬上自行车走远了,贵铁大喊要送她,她的自行车顿了一下又加快了速度,贵铁追了一段,穆辉拐个弯消失在黑暗之中。他茫然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犹如做了一场梦,直到俩腿发酸才有气无力地往回走,进了卧室一眼瞥见床单上的血迹才敢肯定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他把床单叠好抱在胸前回味着刚才的激情与炽烈,暗骂自己无耻卑鄙。他换上新的床单躺在上面久久无法入睡,回忆着闫萌扇他耳光时的冷酷无情,穆辉狠命掐他时的痛苦无助的眼神,离去时倔强固执的背影,而亲吻和在床上时那——女人,太难理解了。贵铁紧紧抱着脑袋,时而侧耳细听有没有敲门声。“如果穆辉此时再回来该多好哇,我一定跪下来向她求婚。”然而,穆辉整整一个月没露面,好像就此在地球上消失了。 第二天早晨,贵铁被一阵敲门声弄醒了,一看时钟吓了一跳,已经八点多了。他急忙穿好衣裤来到营业厅,隔着门玻璃见是他的大徒弟崔贺。门一开马路上的车铃声、喇叭声顿时大了许多。 “师父”,崔贺诡秘地一笑,眼睛在贵铁的脸上来回扫描像在寻找什么。贵铁脸一红故作生气地说:“瞅什么?没见过吗?” “哼哼”,崔贺冷笑两声走到卧室门口手拢着耳朵听着。 “搞什么鬼”。贵铁一扒拉他脑袋刚要进去。 崔贺问:“嫂子呢?” 啊!贵铁大惊,呆住了。 原来,昨晚崔贺钥匙落这了,转回来取目睹了他们狂吻的一幕,使这十七岁的男孩做了一宿春梦。他洋洋得意地等着贵铁回答,贵铁张口结舌。另两个徒弟张奇、张迹哥俩走了进来,他冲崔贺使个眼色进了卧室,整整一天贵铁魂不守舍望着门口发呆,顾客走到跟前他才如梦方醒站起来打招呼,崔贺知道怎回事,不时看着贵铁的背影向张奇、张迹挤眼睛,哥俩不明情由莫名其妙师父的变化。 第二天、第三天过去了,贵铁终于忍不住相思之苦出门寻找穆辉,想见到她问一问“为什么要把身子给我,却又突然离去,而且一去不回”。然而谈何容易,东陵区的面积跟一般的城市差不多,要找一个人无异大海捞针,到这时他才后悔:没问她的家住哪,在哪上班也没记住。不过既然是骑自行车走的估计不会太远,贵铁骑着自行车像疯了一样沿着穆辉离去的方向凭感觉寻找起来,有几次险些碰着人,又注意会在路上遇见,他不得不把车速减慢一些。他猛然想起穆辉可能在纸板厂上班,到了那一问没有这个人,他怀疑自己记错了,可能是针织厂,到了那一打听是有这个人,但已五十多岁了,当打算继续找时,忽地想到她可能会到理发店找他,就又发疯般地往回骑。天天如此,一连两星期终于身心俱惫垮了下来。理发店的生意只能由三个徒弟支撑,除非有老主顾专点他,他才强打精神应付,张奇、张迹俩徒弟也早知道了,暗笑师父太傻,又为他的痴情感动。一个月过去了,贵铁打消了希望,又开始迎来送往招待顾客。 这一天,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的雨,生意比较清淡,天将抹黑,贵铁早早让三个徒弟走了,自己独自坐进沙发里,闭着眼睛倾听邓丽君如泣如诉的歌声,而思维却在大脑的支配下映出一幅幅画面,每幅画面都是穆辉的影子。活泼开朗的笑声,忽闪忽闪的眼睫毛,听人说话时微扬眉毛的神态,专注的眼神……突然,穆辉迷人的脸蛋变成了闫萌,眼中射出嘲笑、无情的目光,一转身又变回穆辉,身穿红白方格相间的连衣裙正在独木桥上向他姗姗走来,突然“咔嗒”一声桥断了,穆辉悠地掉了下去,贵铁大叫一声惊醒了,原来是一个梦。这时一个模糊的纤细苗条的腰身裹在红白方格的连衣裙内立在他眼前,贵铁以为还在梦中,揉揉眼睛抬头细看,惊得叫了起来,果然是穆辉,湿漉漉的刘海粘在额头上,苍白的鸭蛋脸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正惊呀地望着他。“穆辉——”贵铁叫着跳起来死死将她搂住,抽泣起来,穆辉也紧紧搂住他的腰,贵铁很想说找你找得好苦,想你想得要死,可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一个劲地流泪,越来越紧地搂着她,很怕稍微松一松她就又会跑掉再也找不着。 “郑哥……”穆辉轻轻挣扎:“我喘不过气来,郑哥,我上不来气儿……”贵铁忙松开一些,在她脑后用手擦干眼泪,他怕样子难看,略稳了稳情绪才慢慢放开她,他们默默对视着,少顷,穆辉凄然一笑捏贵铁的下颌说:“谁把我郑哥气哭了?”贵铁想笑但仅咧下嘴眼泪不争气地刷地一下又涌了出来,他赶忙抓住穆辉的手把脸挡住,然而泪水还是不断地滴落在水泥地上。穆辉陶醉了,她没想到还有男人这样再乎她,为她流泪。他们相爱了,在几个月后的十月一日举行了婚礼。贵铁始终不知道也没问穆辉那一个月的行踪和心里的秘密,穆辉也从未提起。婚后不久“老中青”发店经重新装修改名为“点头一笑”美发厅,穆辉再也没去麻纺厂上班,也学起美发技艺。贵铁三个徒弟早可以出师另立门户,但没一个愿意走的,他们认为自己干未必有在这里挣钱多。贵铁可谓春风得意,既有了蓬勃发展的事业,又有了甜蜜的家庭,到儿子出生时他已是小有名气的富翁了,他们的生活平静而幸福,直到有一天闫萌突然出现在“点头一笑”美发厅,从此一切都改变了…… 第十七章 闫萌当众受辱 小成刚还未满三岁相当活泼,穆辉经常带他出去玩,公园、市场、广场哪都走,有时贵铁也陪她们。这天一家三口刚要出门,一位打扮入时的女子犹犹豫豫地走了进来,很不自然地跟贵铁打招呼:“郑哥,出门呐?”贵铁定睛一看愣住了,是闫萌!来人正是闫萌,此时她已是丰满成熟的少妇,衣着华丽像是刻意打扮一翻,但娇美的脸上却透出疲惫,显得很憔悴。贵铁张口结舌不乏礼貌地说:“啊,啊是,是闫萌吧,请,请进。”他想给穆辉介绍一下,谁知穆辉抱着孩子转身回屋了,他尴尬地冲闫萌笑笑说:“进来吧”。闫萌望着穆辉的背影正发愣,回过神忙说:“啊,不了,郑哥,我找你有事,说句话就走”。不等贵铁表态转身下了台阶,贵铁一头雾水地跟在后面刚迈出门口,穆辉把他叫住了:“回来!干啥去?” “啊,这是闫萌,找我有事”。 “站住!我不许你去!”穆辉一脸怒容直视着他,贵铁莫名其妙地望着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来回转着头左右为难。三个徒弟诧异地望着师母,闫萌站在门外对穆辉说:“嫂子,我就跟郑哥说几句话,用不了多长时间”。 “闭嘴!”穆辉大喝,一手叉腰一手把贵铁拽了回来,咬着牙斥道:“闫萌!你别欺人太甚!你上这来干啥我不知道?报应!老天有眼!活该你破产,像你这样的人这么惩罚太轻了,你要还知点羞耻就赶紧滚,滚!” 闫萌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挂着委屈,对贵铁说:“郑哥,嫂子怎么啦?我还没说啥她就发这么大脾气”。说着,原本黯然伤神的脸上滚下泪珠。贵铁见她们认识早惊讶得目瞪口呆,听穆辉训斥闫萌的话好像她们之间还有什么很深的仇口,可一见闫萌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一软,把以前的介蒂抛到九宵云外了,往回拉穆辉说:“小辉,你怎么啦?……”穆辉猛一回头瞪着他,贵铁吓得缩了回去,住了声。三个徒弟从未见师母发这么大的火,惊得呆若木鸡。一位顾客走到门口见气氛不对调头走了,对面饭店的门里挤满了人,指指点点说着什么,不时交头接耳挤眉弄眼。 闫萌窘在那里把小挎包往肩上一提擦下眼睛,叹了口气,蓦地扬起头说:“嫂子,何苦呢?都这么多年了,你何必……” “闭嘴!”穆辉跺下脚:“姓闫的!你找郑哥干什么?要有好事又何必背着我?鬼鬼祟祟把他叫走干嘛?”穆辉一步步走下台阶,贵铁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两手贴在她的腰际,准备随时把她拉回来。“你到底要借多钱?”穆辉冷笑着继续问:“说呀?不光是来借钱的吧?是不是还要借人呢?”闫萌被逼得步步后退,嘴唇抖着语无伦次:“郑哥,郑哥她……”三个徒弟围上来,周围看热闹的人围成大半圆,骑车的、走路的、推车的,伸着脖子向圈里望着相互打听什么。汽车按着喇叭慢慢往前开,贵铁满头大汗,见崔贺他们也在其中,冲他们往后摆下头,他们会意回屋看家去了。贵铁不敢拉穆辉怕她误会气更大,暗向闫萌使个眼色,闫萌不易察觉地点了一下头,转身穿过人群快步走进菜市场,一转弯不见了。众人渐渐散去,穆辉余怒未消,转过头在贵铁脸上扫了几眼。贵铁讨好地笑着搂她的肩膀:“走,回屋吧。”穆辉肩一抖:“你还不快去追,毕竟是旧情人嘛!”贵铁瞠目结舌,他从未向穆辉提起过和闫萌之间的事,她是咋知道的呢?他感到一阵恐怖,心想或许还有更多自己不了解不知道的事呢。 经这一折腾,两口子早没心情游玩了。小成刚正把洋娃娃和熊猫摞在一起骑在上面喊着:“驾驾……”贵铁把卧室门关严问穆辉怎么认识闫萌的。穆辉冷笑道:“哼,成萌酒店的老板娘谁不认识?” 贵铁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成萌酒店?是不是——”他猛然想起春节刚过,曾听人议论过有一桩食客集体中毒事件就发生在成萌酒店,中毒人数多达四十多人,由什么引起的至今尚未查清。 穆辉抱起孩子目光若有所思地穿过墙壁望向远方,嘴角露着似痛楚、似兴奋的微笑。贵铁呆呆地望着她,把照像机收在电视柜里,在屋内来回踱着步,犹豫着是否去找闫萌,又怕引起穆辉怀疑,他停下脚步望着穆辉陪着小心说:“你刚才对她——啊不……”穆辉已转过头来怒目而视:“哼!好亲昵啊,心疼了是吧?……” “哎呀小辉!”贵铁一锤脑袋:“我根本就没那意思,你明知道还故意那么说”。 “我怎么说?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疼,闫萌是啥样人你不了解?还要我提醒?”穆辉白了他一眼,贵铁低下头想起闫萌无情嘲笑的目光他咬着牙狠点一下头,可是那是自己的初恋啊,初恋是最难忘的。他又想到闫萌那本应该漠视一切的双眸,高扬的脸蛋,如今……她肯定是走投无路了,巨额的赔偿已经使她和丈夫张宝成倾家荡产负债累累,况且工商局长和一名付区长还有几名各部门的干部也在中毒受害之例,其后果可想而知,另外还有两条人命。张宝成最轻也得被判五年以上。想到此,贵铁汗下来了,他抹了一把。闫萌憔悴的样子,含泪望着他求助的目光又出现在他眼前,他叹口气,心说不出的难受,有心帮她,但是—— 贵铁沉默不语,穆辉知他心情很复杂。贵铁心慈面软,记恩不记仇,为人慷慨,幸亏自己今天在家,否则说不定多少钱已扔进无底洞。她一想到张宝成落得这么个惨状心也在流血,他曾经是自己的未婚夫啊,听说他出事之后,穆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少次带着小成刚有意在成萌酒店的门前经过,见那原本若市的门庭如今已大门紧闭被封条交叉封住,玻璃落满灰尘,有蜘蛛网在上面。又想到闫萌当着她的面故意搂着张宝成的胳膊紧靠在一起洋洋得意地气她,临走扔下一句:“你郑哥在等你呢”。当时张宝成尴尬冷漠的窘态……穆辉咬着牙无声地冷笑:“好,好,当我替身了,报应!报应!”咯咯咯……她神经质地笑出了声。贵铁从沉思中醒来不明所以地望着她,穆辉晃着身子笑着亲小成刚,末了长长地叹了口气对贵铁说:“拿来”。 “什么?” “钥匙,你腰上最小的那个”。 “女人说话总是这样,” 贵铁嘟哝着犹豫了一下把保险柜钥匙摘下来递过去。 穆辉把钥匙放进坤包里说:“以后花钱五十元以上跟我说一声”。 “五十元?” “那——一百元”。 “买工具呢?” “我买,以后出去咱俩一起出去”。 “我……” 贵铁气乐了:“你把我也放包里得了。” 穆辉强忍着没笑,说:“我可不是开玩笑,我劝你别当东郭先生,心慈招祸害面软就吃亏,你带孩子吧,我把衣服洗出去”。 闫萌没走远,躲在市场边的小胡同里向“点头一笑”发店这边张望。她估计贵铁肯定能来找她,哪知穆辉计高一筹,不让贵铁脱身,又跟他约法三章,收去财权让他无计可施,只能在心里叫苦,不过贵铁静心细想觉得穆辉的话不无道理,他担心闫萌等他太久,因此抱着孩子在屋里直打磨儿。 闫萌真的走投无路了。婆家、娘家双方亲戚已经顷其所有再无油水了。平时往来的所谓朋友早已躲得远远的,一提借钱就说刚投资了,刚借谁了,刚买房子了等等借口,有的干脆避而不见,总之一分钱划拉不着。闫萌每见张宝成一次他都瘦一圈,闫萌难过得直抹泪,张宝成感慨往日的辉煌,痛骂那些狼心狗肺的朋友,扬言出去后把他们统统整死,继而无奈地哀叹人情的凄冷,世态的炎凉,后来看破红尘似地坦然了,被判九年也未提出上诉。 成萌酒店被银行抵押贷款收了过去,还欠下三万元,那是公家钱倒还好说,只是给酒店送猪肉的一个贩子最倒霉,被张宝成好心强拉硬拽吃了一顿,结果除死的两个人外属他中毒最深,四个月后才出院,还留下后遗症,动不动就倒地迷糊一阵,过后又像没事一样该干啥干啥。他倒能理解张宝成夫妇,挺同情他们,但他老婆张秋英却不依不饶,非再索要伍仟块钱不可,带着地痞的弟弟张有义经常找闫萌吵闹。张有义帮腔是假借推搡闫萌之机抓她奶子是真,这姐弟俩各有所需,找闫萌就更频繁了,经常是张有义主动提出,后来干脆独自找闫萌并推搡她,闫萌最头疼的就是他俩,每每像躲瘟神一样避开他们。这个张有义是远近闻名的“惹不起”,欺行霸市无恶不作,既是色鬼又是无赖,像闫萌这样的鲜花被他粘上不焦头烂额才怪。 第十八章 闫萌激将有义 闫萌在胡同里等了近两个小时才失望地走了,同时一条毒计在脑中盘算着,在坐车回家的路上很快考虑成熟了。她到家刚打开屋门,冷不防一只手把她推了进去,随后门关上了,她吓了一跳,回身见是张有义正色眯眯地望着她。 “老板娘”,张有义阴阳怪气地道:“嘿嘿,有收获吧?钱呢?总不能老让我白跑吧?我这两条腿不值钱毕竟是我自个儿的,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怎么样?”说着把手一伸,“拿来吧?——” 闫萌很快镇静下来,现出少有的热情:“哟,是大兄弟呀,我当是谁呢,吓我一跳,快进里屋坐,怎么?张姐没来啊?啊,这不,我刚从同学那回来,她说这三天能给我凑两仟块钱,让我礼拜五去取……” “少来这套!”张有义一瞪眼:“两仟两仟,你说过不止一次了,加在一起两万也不止了,今天我就让你就地刨钱,有钱没钱你都得给,不然的话——哼哼……”一手摩裟下颌,眼睛在闫萌胸脯上直打转。 闫萌看在眼里一阵恶心,她强忍着,毕竟自己的计划中得有他的一份,想到此,她冲张有义甜甜地一笑,慢慢地道:“大兄弟,你这么辛苦找我就是奔这点儿钱来的?” 张有义一听有门儿,顿时心花怒放,哈拉子 差点淌下来,搓着手道:“闫萌姐,果然理解人。”说着就要抱她。 闫萌脸一绷用力一推:“哼!不就是五仟块钱么?礼拜五下午你来取”。 张有义这个光棍汉已被闫萌撩拨得性起,此时也不生气,嘻皮笑脸地道:“闫萌姐,你若跟我好,那钱我替你给”。 闫萌心想:一旦让他占着便宜再想控制他就难了,何况这种赖皮狗谁粘上都得掉层皮。她见掌握主动就变得居高临下,换了语调:“我凭啥要跟你好?用你替还?咱俩啥关系?你出去吧!”闫萌往两边不快不慢地抖了一下衣领:“我要换件衣服”。 张有义听她要换衣服更不走了,况且她抖衣领时那两只雪白浑圆的奶子露出一部分,惹得他差点跑阳,又不敢太放肆强暴她,毕竟是光天化日,这是楼房,而且开着窗户,一旦闫萌喊起来后果可想而知。张有义彻底交枪投降了,几乎要下跪了:“闫萌姐,我是真心实意要跟你好,我屡次来其实是太想你才来的,我喜欢你也不是现在才开始的,自从到你的酒店见到你之后,我就总想你,那时你多高贵?现在呢?唉——真……” 张有义言语恳切要落泪了。闫萌很受感动,忽一凛:这种人追女人时都是甜言蜜语的。她见张有义要上钩了,就乘胜追击,有意温柔又无奈地问:“兄弟,我——你怎么让我相信你呢?” 张有义正色道:“闫萌姐,我这一堆一块儿在这摆着呢,我怎么做你能相信,你尽管说,我这一百多斤都交给你了”。 至此张有义完全上钩了,闫萌心中一喜,表面上不露声色,回想穆辉刚刚当众侮辱自己,不由咬碎银牙:姓穆的!你等着!我不让你家破人亡你不知道我闫萌的厉害! 闫萌把一只手放在张有义的肩上甜甜叫了声:“有义——” 张有义酥得差点瘫在那里,好像那只手有千斤重,他把她另一只娇嫩的小手握在手里严肃地道:“闫姐,你说吧”。 闫萌身子抖了一下,平静地问:“东陵市场旁边有个点头一笑理发厅你知道不?” “点头一笑?知道。” “发店的老板郑贵铁原先是我的男朋友”,闫萌转身借机拽出自己的手装出气愤的样子继续道:“我跟他快要结婚时被穆辉——就是他现在的媳妇,这只骚母狗翘着尾巴投怀送抱给夺过去了,真不要脸!”她脸通红直发烧,张有义怔怔地张着嘴听下文。 “我让你替我出这口气,”闫萌怕说多了露馅,赶紧打住了,因为她跟张宝成结婚整整早穆辉一个月,而真正翘着尾巴夺人所爱的正是她自己。 张有义见没下文,感觉有口饭在嗓子眼儿没咽下去,就咽了口唾沫问:“闫姐,你让我做啥?揍那什么,什么辉一顿?” 闫萌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这照她的计划相比太简单了,也没达到弄到钱的目的。她假装沉默思考了一会儿,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张有义:“真不知道你是英雄还是狗雄”。 张有义一拍胸脯大声道:“当然是英雄!这片儿谁不知道我小义子的名号?”其实他是个外强中干欺软怕硬的主,闫萌高估他了,他以为闫萌已下决心让他揍穆辉一顿,然而闫萌把她的计划一说,张有义犹豫了:“只怕——” “怎么?你怕了?”闫萌轻蔑地望着他。 “不是……” “既然不是你先回去,等我找你”。 “咱俩先热乎热乎”。 “去边去!你是不是英雄我还不知道呢,要是狗雄别粘我边”。 张有义最终只亲着了闫萌脸蛋一下就被推了出来。他是怕贵铁的,那还是贵铁刚刚开理发店不久,张有义跟一个混混到他那里“借钱”,被血气方刚的贵铁打将出来,扬言要索那个混混的命,头破血流的混混从此再未露面,张有义当时慢了一步,被椅子砸趴下了,眼睛也被踢个乌眼青,被贵铁骂了句“小屄崽子”,屁滚尿流地跑了。 张有义打个寒战,原以为蒙上脸打穆辉一顿就完了,没成想这么麻烦,看来要得到这个美人还真不容易,罢了,豁出去了。他一想到闫萌那两只雪白的奶子就痛下了决心,毕竟这么多年了,郑贵铁未必还那么威风,张有义掐了掐胳膊上的肌肉块,稍稍放点儿心。 穆辉其实对贵铁一百个放心,说要出去就一起出去也不过是给他一点压力。刚刚过了一星期,这一天心血来潮要回娘家一趟,说是明天再回来,抱着孩子上公共汽车走了。三个徒弟自见到师母发火之后再有年轻漂亮的女顾客就尽量不让师父伸手了,怕师母再醋性大发难为他,更主要的是想跟那些女孩套近乎。贵铁以收钱找钱为主,实在忙不过来才伸手,尤其是近两年更是如此,但手艺仍是三个徒弟望尘莫及的,其次对于女式的新发型总是善于研究,而且很快就能精通,这点更令三个徒弟钦佩。前些日子贵铁正盘算着再扩大规模开个分店,结果被闫萌给冲了,而且这一天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第十九章 穆辉被骗失身 眼见快进秋了,气候仍不正常,上午还很情朗,刚过中午天空的云层开始渐多,越集越厚,几个闪之后,雷声紧接而至,随既雨点密密麻麻地击打在窗玻璃上,街上的行人迅速减少,理发店也无人光顾了,每当这时贵铁就跟三个徒弟摆上车、马、炮撕杀起来,轮番上场,谁输谁下来。贵铁的棋艺始终半瓶子水提高不上去,他三个徒弟也与他不相上下,因此各有输赢。天还没黑,雨刚见停贵铁就让三个徒弟钻空走了,他独自习惯地拿起拖布擦地。这时红影一闪,面前已站着位漂亮的女子,贵铁认出来:“啊,闫萌,快进来”。 “不了,嫂子还得骂我走”。闫萌往卧室扫了一眼。 “进来吧,她昨天回娘家了,”贵铁难为情地一笑:“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她开个玩笑吧”。 “这话你也敢说?”闫萌收起雨伞在椅子上坐下来。 “你当然不会告诉她”。贵铁忙一掩嘴,闫萌从大镜子里已看着了,她笑着把刚过肩的秀发往后一抖:“来,剪一剪,剪短点”。 贵铁从镜子里望着她问:“你剪头发?” “怎么?怕不给钱?” “不不”,贵铁红着脸说:“不是那意思,你的脸形跟现在的发型挺相配,若剪短了显愣就不好看了”。 “我现在就好看吗?”闫萌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这——”贵铁脸红了,躲开她的目光,向门外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她黑亮微湿的秀发上,双手把她头发拢在一起说:“不如这样,我把你……”突然,闫萌抓住他的双手按在奶子上,贵铁像被蜂蜇了似的抽回手,慌乱地后退几步:“闫萌你,你……” 咯咯咯……闫萌笑着站了起来:“郑哥干嘛那么害怕,吃不了你”。 贵铁不认识似地上下打量着她,摇了摇头问:“你到底要干嘛?” “郑哥”,闫萌收敛笑容向他靠近几步,深情地问:“你——还恨我吗?” “这话从何说起呢?” “唉——当年如果……要是……唉,不说了,郑哥我……”闫萌满脸通红,吞吞吐吐。贵铁已猜出她要说什么了,若在上次那事之前,他完全可以拿出万八千的借给她,但现在兜里就上午收入的二百来元,下午根本没干几个活,他知道这点钱对闫萌来说是杯水车薪,没法往外掏。果然,闫萌一咬牙猛一扬头:“郑哥,嫂子说的没错,我破产了,来就是向你借钱。”说完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等贵铁回答。其实那天她就是来借钱的,被张有义逼蒙了,只想找贵铁没把穆辉考虑在内,见到穆辉才感到不妙,结果当场受辱。她把张有义推走之后,仔细盘算了一下,估计再借根本没希望了,但还是试一下,不行在实行计划。 贵铁虽说有心理准备,但听后还是愣了一会,痛苦无奈地搓着手惭愧地说:“闫萌,我真想帮你,真的,可是,已经晚了,小辉在你上次走后把钱全收了,啧,我……” 闫萌完全相信他的话,也正在她意料之中,她点了点头,为了弄到钱,更为了报复穆辉,此时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况且张有义就在外面等着呢,她把心一横:只好委屈郑贵铁了。她突然惊叫一声:“啊!这么疼!郑哥,你把什么扔我这里了?”说着打开纱衫的衣扣,拽着胸罩往里找着什么。 贵铁吃惊地问:“什么?啥时候?” “就我刚才拉你手……哎呀!什么咬我!”闫萌叫着把胸罩拽了下来,雪白的奶子暴露无遗。 贵铁大惊失色忙把卧室门打开推她进去:“你进里面找。”关上门,自己待在门外来回踱着步,想着是不是头发茬呢?不一会里面传出闫萌的尖叫:“郑哥!郑哥!这是什么?郑哥!……”贵铁冲了进去。闫萌光着身子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全身发抖地指着脚尖:“快!快拿走!”贵铁刚背过脸去一听又转过来,仔细看也没发现什么。床单是蓝白碎花的看不太清,他把灯打开向前走了两步俯下身子伸手拍打,冷不防闫萌一把把他死死抱住一仰身,贵铁站立不稳扑在她一丝不挂的胴体上,闫萌的双脚在他身后勾住,使身体紧紧箍在他身下,朱红的小嘴像鸡鹐米似的狂啄贵铁的脸。 “闫萌不……闫……”贵铁刚要说话既被她的嘴吮住,乃至一句话也没说完整,想站起来脚没着地使不上劲儿,他只好胳肢她。闫萌咯咯脆笑几声松开了,贵铁站起身,闫萌光洁如美玉的胴体一览无余,他视而不见气愤地道:“闫萌!你咋这样!?你咋这样呢?”把她的两脚扯开转身要走,门“咣”地被撞开了,张有义冲了进来。贵铁一愣神脸上已挨了一拳,接着拳头雨点般袭来:“好小子,敢强奸我姐,我他妈劁了你,你老老实实拿五仟块钱,不然今天……”张有义还没说完两腿一紧,已被贵铁紧紧抱住,脚一下离了地,他本能地弯腰想抓住贵铁,哪知贵铁往后仰,劲加劲,张有义一头将玻璃撞碎钻进大衣柜里,他大叫一声捂着脸回身撞向贵铁,贵铁一闪身,张有义夺门而逃,贵铁窝了一肚子火哪里肯让,骂声:“你他妈有种就站住!”拔腿就追,张有义冲下台阶失去平衡栽个跟头,犹如丧家之犬连滚带爬拼命逃跑了。此时雨已停了,天也暗下来,街上还有行人走动,见这边气氛不对都站住了观望,贵铁追了一段想到家里还有个祖宗就又往回跑。 闫萌只是让张有义胁迫贵铁写个“风流债”的字据,过后好羞臊穆辉挑拨离间,敲诈一笔钱,没想到他进来就开打,把她吓呆了,尤其张有义的惨叫更是把她吓坏了,缩到墙角处,这次的发抖可不是假的,她捂着耳朵抱着脑袋紧闭着眼睛,脑门抵在膝盖上,身子抖做一团,过了一会才渐渐镇静下来,慢慢抬起头睁开眼睛,忽见贵铁凶神恶煞一般站在跟前,左边脸青肿着,眼中射出凶狠困惑的光。闫萌吓得尖叫一声,拿起衣服挡住身子和脸,结结巴巴地说:“郑哥,放、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半信半疑的贵铁终于彻底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由火往上撞,一条腿跪在床上伸手扯下闫萌的衣服,要把她拖下来,他的手刚握住闫萌的一只胳膊,一个女子的喝问声传来:“怎回事?!” 贵铁回头见穆辉不知啥时已站在门口,正愤怒、惊讶地瞪着他们,闫萌一见声音又高了些:“郑哥,放过我吧,钱我不借了,你也有老婆孩子何必糟贱我呢?钱我不借了还不行吗?……” “这我……我这……” 贵铁赶忙松开她,又急又气地望着闫萌又瞅瞅穆辉,想解释又不知从哪说起:“……闫萌,你……”一见手里还拿着她的红衣服怕解释不清忙扔在地上。然而已经解释不清了,毁坏的衣柜、贵铁脸上的青肿、焦急说不出话的表情、一丝不挂的闫萌龟缩在墙角的样子、还有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以及刚刚慌忙扔下的红衣服……一切的一切都入在穆辉的眼里、耳里。 穆辉像看怪物似的瞪着贵铁,呼吸越来越急促,胸脯一起一伏,脸由红变白,牙缝里慢慢迸出三个字:“郑!贵!铁!”猛一转身冲了出去,贵铁见事不妙紧追出来,一把拉住穆辉着急地说:“小辉,你听我说……” “还说什么?”穆辉边挣边说:“我给她倒地方行不?” “你听我说。” “我不听!伪君子!” “小辉——” “你松开!不介我把孩子摔了!” 贵铁害怕了,刚一松开,穆辉急步冲到街上,贵铁一愣神又追了上去,紧紧跟着她:“小辉,她是来勒索我的”。 “对!光着屁股勒索你!” “小辉——” “闭嘴!”穆辉见甩不掉一狠心把孩子放在地上,孩子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地哭了。穆辉刚跑几步站住了,回头小声喊:“孩子”,眼泪刷地流下来,见贵铁把孩子抱起来,她又转身跑了。贵铁抱着孩子不敢跑太快,只能小跑着喊:“小辉——小辉——” 穆辉拐个弯消失了,贵铁追到墙角处已不见了她的踪影,他茫然地立在那里好久才有气无力地往回走,走几步回下头,路上不少人看到这一切纷纷议论着,猜测着。 “可恶!闫萌!闫萌!!!” 贵铁咬牙切齿:“你等着,你等着!”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恨不得一下回到家里把闫萌撕成碎片。然而闫萌早没了踪影,保险柜仍在墙角,门处有撬过的痕迹,他沉思一下锁上门到市场附近的派出所报了案。民警打完电话跟他到他家门口等着,时间不长,一辆警车驶过来,刚停稳,从车上跳下四五个警察。经过拍照、作笔录、提取指纹脚印之后,又一次检查保险柜,让贵铁打开看一下,贵铁说没钥匙。 领头模样的警察皱下眉说:“初步认定,柜子被撬过但没撬开。”说着把断了的刮脸刀对在一起,看了贵铁一眼继续道:“如果发现丢了现金贵重物品什么的请再与这位同志联系”,说着冲派出所的民警伸下手,民警与贵铁互望着点下头,“如果还有什么新的情况和线索也及时向他报告。”贵铁连连点头答应。 警察先后上了车,看热闹的人闪开了,警车响了一下喇叭呼啸着向闫萌的住处弛去。 自那次中毒事件之后,闫萌的住所经常有警察及各部门的人光顾,所以很快找到了,结果扑了个空,只好留下两名警察蹲坑。 贵铁锁上门抱着孩子拦辆出租车先到崔贺家,让他到理发店看家,随后向岳父家赶去。穆辉的父母见贵铁抱着孩子登门先是一惊,知是找穆辉来了更是吃惊不已。贵铁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一听穆辉把孩子放在地上老俩口拍着大腿埋怨:“这老丫头太过份了”。 老太太用脸蹭着小成刚的脸蛋说:“外孙受委屈了外孙受委屈了。” 老头说:“快把孩子的屁股和裤子洗下吧,这个老丫头哇太不像话了,小郑啊,”老头看着贵铁的脸问:“那小子你不认识是谁呀?”, “不认识”, 贵铁说:“他管闫萌叫姐,但闫萌没有弟弟,他啥模样我也没看清,现在只有抓着闫萌才能知道”。 “噢,今晚这么晚了,你在这住吧,小辉要是没回来明早我带你到她两个姐姐那找找,你还没吃饭吧?”老头冲厨房喊:“给小郑下匝挂面,再炒几个鸡蛋。”老头皱着眉沉思一下,嘟哝:“咋出这样的事糟透了”。 穆辉伤心欲绝漫无目的地跑着,时而撞在树上时而碰到墙角,后来躲进一个僻静的小胡同蹲在地上埋着脸哭开了,边哭边骂,想一句骂一句:“郑贵铁你个不要脸的呜——伪君子,不得好死,郑贵铁你这个骗子呜——郑贵铁你这个流氓……” 这时传来一个男子温柔的声音:“嫂子——” “啊!谁?”穆辉见一个黑影不知啥时站在跟前,吓得一激灵站起来。 “嫂子是我,郑哥太过份了,我陪我表姐向他借钱,他不借也就算了,赶我走,我拉表姐走他不让,还打伤了我,”一指右脸上的一条白药布:“等我包扎完事回去——我表姐让郑哥糟蹋了……”说着抽泣起来。 穆辉咬牙大骂:“姓郑的,王八蛋!大兄弟走,上派出所报警。” “嫂子”,男子拉住她,擤了两下鼻涕问:“郑哥这样做对得起你吗?” “当然对不起,这还用问,我这就报警。”说完又要走,男子又把她拉住了:“嫂子,我还没说完呢,郑哥强奸了我姐,我是不应该报仇?” “应该!这个混帐东西应该被枪毙!” “唉!”男子咂下嘴狠点一下头说:“嫂子,这么说你都不明白,我跟你直说了吧,你的身 子还给他留着吗?” “我——”穆辉这才明白,男子拐弯抹角是想跟她做爱来报仇。 “嫂子,郑哥对不起你,你何必对得起他呢?你就不想报复他一下吗?” “大兄弟,这事儿——你容我好好想想”。 穆辉动摇了,闫萌赤身裸体那一幕闪现在眼前,接着是贵铁与她欢爱的情景。她耳中嗡嗡嘤嘤直响,半推半就中被顶靠在墙上,裙子掉了下去,小裤衩也被扒下来,随即…… 张有义虽是光棍汉,但并非童子之身,他跟盛昌市场里一个卖鱼的——外号叫大花瓶的女人相好已四年之久,他童身就是那个年长他近十岁的女人所破。 穆辉在晕晕乎乎中行完周公之礼,当一切都结束时她虽解了心头之恨,但还是有点后悔,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摸摸涨热的脸蛋对男子说:“走吧,报警去”。 “报警?”男子笑了,声音越来越大,后来变成狂笑。穆辉直怔怔地望着眼前的黑影吓得直往后缩。男子笑够了骂道:“女人总是这么蠢!郑贵铁,你打了我两次,我操你老婆两佰下也算扯平了哈哈哈……” “你是谁?”穆辉颤着声问。 “傻娘们儿,我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回去也能知道,我是盛昌的小义子,今天跟闫萌来想敲郑贵铁三仟五仟的,妈的,带刀好了,我没打过他,眼睛还差点报销,不过哼哼,我给他戴个绿帽子也能向闫萌交差了,哈哈哈……”张有义跑了。穆辉傻呆呆地立在那里,悔恨、痛苦、内疚、羞辱轮番折磨着她,她大叫一声昏倒在地…… 第二十章 贵铁苦寻穆辉 贵铁在岳父家住了一宿也没见到穆辉,岳父带他到另两个女儿那里也没找着她,不得以回到“点头一笑”理发店。此时正值中午,三个徒弟刚吃完饭正说笑着,他们认识贵铁的岳父都站起来打招呼,贵铁问崔贺:“你嫂子回来没?” 崔贺纳闷:“她去找你去了?” “什么!?”贵铁脑袋嗡地一下:“她回来过?” “啊”,崔贺说:“我正倒在沙发上睡觉,嫂子很晚才回来,她待不长时间,我正要走,她说找你去让我继续看家。”贵铁蒙了,一种不祥预感袭来,脸色变得煞白。老头也暗叫不好,跟女婿急步走进卧室,三个徒弟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屋内一切如故,大衣柜仍坏在那里。贵铁的目光很快落在保险柜旁的一张纸上,纸被一串钥匙压着,贵铁向纸扑去,手刚碰到又像触电似的缩了回来,心下祈祷不要有啥坏事,稳了稳神才发抖着把纸拿在手里。字迹娟秀而撩草,显然匆忙写就,上面泪痕斑斑。 郑哥,我知道事情真像了,可惜知道得晚了一步,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现在后悔太迟了。我知道你会原谅我的,但是我又怎能原谅自己呢?我总是那么任性,如今我的身子已被盛昌的小义子玷污了,我还有什么脸见你呢?还有什么脸活着呢?郑哥,我想马上死掉,可是实在放不下你和孩子啊,我有心把丑事隐瞒起来,可是我实在做不到,因为那会使我更愧疚。 郑哥,我走了,去一个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让时间惩罚我吧,谁叫我不信任你呢?谁叫我没听你解释呢?不要去找我,看护好孩子,当惩罚得自己满意后我会回来的。 辉 贵铁看了几遍已泪流满面,一下子把信纸捂在脸上哭喊:“小辉你干嘛这么傻呀——” 崔贺惊叫一声冲了进来,贵铁一激灵回身见岳父已昏倒在崔贺怀里。 “爸爸”,贵铁叫着掐老头人中,张奇、张迹哥俩也闯进来叫:“大爷,大爷”。 崔贺问:“师父,要不要送医院去?” 贵铁让张迹叫辆出租车,张迹出去不久,老头慢慢恢复知觉,贵铁忙喊:“爸,小辉没事,小辉没事”。老头咳嗽几声问:“老丫没事?噢,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信上写啥?” 贵铁说:“她出走了,过一段时间再回来”。 “啊,这孩子太任性了,惯的,惯的,唉——” 张迹闪进来:“师父,车来了”。 “爸,您上医院看看吧。” “嗯?啊,不用”,老头抹下额头问:“小辉上哪了?” “她没说,也不让我找,只说过一段时间自己回来”。 “这孩子都当娘了还……我这就回去告诉老伴一声,把亲戚例个单,你好照单找找,”老头说完出门上车走了。来理发的也陆续登门了。贵铁吩咐徒弟们干活,自己把卧室门关严又看了几遍信,把保险柜打开发现少了六仟元现金,估计是穆辉拿走的,因为还有两仟元没动,存折、手饰及一些票据都在。 “我天,单身女子带六仟元现金,那可是普通工人二、三年的工资”。贵铁不敢往下想了,突然想起“小义子”这名有点耳熟,他看了那句话,是小义子干的好事。“奶奶的!” 贵铁狠砸一拳联想起同闫萌来敲诈他的人。他冲出门直奔菜市场,打听一位卖猪肉的,那卖猪肉的原来在盛昌市场,被张有义逼走来到这里。卖猪肉的告诉他小义子就是张有义,在盛昌市场帮他姐姐、姐夫收猪卖货。贵铁问明白后直扑盛昌市场,找到小义子姐姐、姐夫床号,见床位空着没人,打听到住址就坐上出租车直奔他家。 这是个很大的村庄,被一条公路从中间分割成南北两个村。一打听小义子,一位小伙子告诉他:“他妈家在南边,往前走不远有个白瓦房西院就是”,又指北村说:“她姐在这边,顺经销店旁边那条道简直走过一个叉口左边这撇黑大门就是,院里搭着个棚子,他早晨老在那杀猪”。 贵铁认真记住了,谢过之后稍犹豫向南边走去,经打听才确认绿漆大门这家是,大门紧闭着,贵铁长出口气刚要敲,只听里面传出老人的争吵声和女人的哭喊声,贵铁听了一会他们的对话,估计张有义没在这。他向北村走去,张有义的姐夫家很容易就找着了,一位身穿白汗衫的中年男子在门外东张西望地徘徊着,贵铁还未走近那男子马上警觉起来,贵铁看了他一眼估计不是小义子。大门是铁将军把守,他趴上墙头往里望望,那男子问他找谁,贵铁说找小义子姐夫。 “他姐夫叫啥?”白汗衫接着问。 “叫——” 贵铁一时语塞。 “找他姐夫干嘛?” “我,我买猪肉”。 “你家住哪?” “就这附近”。 “在这附近?不知道小义子姐夫叫啥?” 贵铁被问来火了,反问他:“你是干啥的?” 白汗衫未及答话,从墙里跳出一位身着黄半截袖汗衫的男子,脚一落地,拍了两下手站在贵铁身后,问白汗衫他是谁。 白汗衫说:“这小子有点可疑,说在这附近住又不知道小义子姐夫叫啥”。黄汗衫审视地打量着贵铁。这时远远地走来几个行人,黄汗衫冲白汗衫一使眼色,贵铁已感觉出这俩人的身份,刚要解释手腕已被抓住一扭,腰不由弯了下去,“别动!老实点儿!”白汗衫也过来扭住贵铁另一只胳膊,俩人把贵铁塞进叉口处停着的面包车里,车很快启动开走了。 “这么顺利?”开车的问。 “什么顺利,他不是”。 “不是?不是抓他干嘛?” 贵铁被黄汗衫夹在靠窗位置,已经确认他们是警察了,由此断定闫萌被抓住了。白汗衫亮下证件问:“同志,配合一下,你到底干嘛来了?”贵铁把原因老老实实一说,警察没表态让车开到东陵市场治安派出所,经民警证实贵铁所说都属实。但是穆辉被奸污这事只有一张纸做证,本人不在,只有等抓着张有义再说。 张有义跑了,闫萌在第二天上午被堵在娘家的厨房里,被押回的途中供出了张有义。 贵铁拿到了岳父提供的所有亲戚及所知道的穆辉同学朋友的详细地址,又把自己所知道的亲朋地址例了出来,加在一起整整二十张信纸,又开始了茫茫的寻找穆辉的生涯。这次寻找的辛苦跟几年前那次完全不同,他买了台幸福摩托车边在附近寻找边制定长途寻找的路线,半个月后上路了。半年的时间足迹踏遍了省内外,常常在汽车上、火车上吃睡,到达目的地一问,没有,扔下通讯地址,肯请见到穆辉一定留住,给岳父拍电报,说完转头就走。就这样日夜兼程,在春节前的一星期才失望、疲惫地回来了。 春节刚过贵铁想从头再找一次,被岳父岳母劝住了,老太太强做笑脸说:“小郑啊,别找了,亲戚朋友都是靠得住的,有消息还能不来信?你已经对得起小辉了,想远点儿,心放宽点儿,随时准备见到小辉,她一但回来见你这么瘦,脸色这么不好肯定会难受的。”这席话果然奏效,贵铁最怕穆辉难过,于是强打精神恢复常态,打点生意,然而空荡荡的屋子,穆辉的像片、物品无时无刻都在搅乱他的思绪,时间一久,他忍受不了这种空寂、思念的折磨,把理发店的生意交给大徒弟崔贺,自己跑到抚顺裁剪美发学校,每隔十天半月回去一次。 ~*~*~*~*~*~*~*~*~*~*~*~*~*~*~*~*~*~*~*~*~ 第二十一章 金亮的警告 郑大哥睡不着觉的同时那边的侯艳也在黑暗中瞪大双眼,一点睡意也没有。她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尽量少翻身,怕丽君知道自己没睡着,她没想到王军和丽君的关系发展得如此迅速,那一言一笑、一举一动那么自然。她打个呵欠,把王军试衣服的情景重现一下,蓦地王军变成陈红卫,侯艳脸热起来。不过大哥说他是妹夫时自己的心并不甜,可又为什么那么羞呢?唉,真是头疼。侯艳翻来覆去直到月亮西斜才把一只脚伸进丽君的薄毯内睡着了。 其实,丽君对王军的顺从不仅仅是凤姐点拨的结果,她第一次那么近面对面地端祥王军,不知为什么在她的内心深处莫名其妙地涌出一种亲切和感动,继而转化成无端的信任。她过后总捉摸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而且早就见过,要不然为啥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呢?王军吻她手她本能地表现出嗔怒,而心下并不认为他轻浮,只当是弟弟对姐姐的玩皮,王军搂她肩膀她才感到他并没把她当成姐姐,惊喜和矛盾使她挣扎几下,最后还是惊喜占了上风。“先让那帮小母狗知道知道最后的胜者是我杨丽君”,她这样想着。从赵玲等人的表情中她解了恨,在几小时之内,她征服了王军,战胜了笑娟,又把小母狗们气得够呛,不过她并没因此兴奋得睡不着觉,她认为这都是理所当然的,属情理之中,她像平常一样跟侯艳说了一会儿话,很快睡着了。 王军的确被丽君彻底征服了。这几个月的暗中观察和了解他发现丽君除了外表是女人,内在毫无女人成份,打蓝球的举动、打羽毛球的样子无一不散发阳刚之气,今天丽君一下子暴露出女人的温柔和顺从使他神魂颠倒。不过笑娟甜美的笑脸又出现在眼前,她们交替闪现着,王军矛盾得浑身躁热,他还是喜欢笑娟的,是笑娟给他少女的第一个吻,如果第一次去她家时笑娟真要一鼓作气纠缠他,恐怕他的童贞早已失去了,也就谈不上与丽君坐在一起。笑娟那少妇般成熟的魅力是任何男孩都无法抵挡的,王军直到睡着在梦里仍是丽君和笑娟两个人占据着。 早晨起来,王军见郑大哥眼中布满血丝,眼圈发黑,知道他没睡好,趁他洗脸工夫他把饭菜买了回来。其他男孩有的到斜对过的食堂吃,多数是买回来在宿舍边吃边聊。王军发现社会人不在,往常这时侯数他声大,韩东告诉他金亮避灾去了,王军一下想起来笑道:“这个社会人宁可挨打,嘴也不愿闲着”。韩东在洗漱房已知道王军和丽君和好了,他惊讶得把牙膏吞进肚里呛得直咳嗽,他没想到他们的关系进展这么快,看来一张纸无法阻挡两块磁铁的相吸。 “王哥,”韩东似笑非笑地问:“金亮应该没事了吧?” “我哪知道。” “没必要装糊涂,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你已经做到了,现在丽君不可能不给你面子。” “那还用说,昨天她已经使劲给我一面子了。” 这时金亮木然地走了进来。 “呵,消息这么灵通?”韩东把油条递给他,金亮没接,目光迷茫地扫视他们一言不发,最后落在王军脸上,王军见他神情怪怪的,问:“怎么啦?见鬼啦?” 金亮嘴动了几下,心说:比见鬼更可怕。他接过油条勉强笑笑问:“丽君找我没?” “怎么?你不知道?”韩东惊讶地望着他:“那你因啥回来?” 金亮追忆刚才那一幕:漂亮的笑娟和一个男子……他抽泣一下差点哭出来:“以后我再告诉你”。 “喂呀?你也会这招?不过你没事了,对不王哥?” “啊,我想没事了”。 郑大哥等人一直注视金亮,见他有点反常,心想肯定有什么隐情不好说,也就没插嘴深问。 二o三和付振走了进来,见金亮背对自己就一拍他肩膀:“杨丽君来了”。他原以为又吓他一跳,没成想金亮平静地转过脸笑笑说:“我知道没事了”。 二o三见他双眼发红,说:“啊,原来她找过你呀。”众人笑了,金亮脸色更难看了。 金亮没去上课,躺了一上午,下午上实习课才拿着没做完的学生服无精打采地来到教室。 丽君这天的打扮与平时不同,把披肩发扎成一条马尾巴,上身是白色衬衫,下身是浅绿色沙裤,棕色半高跟皮鞋,显得既秀气又洒脱,此时正背对着门裁着什么。金亮犹豫了一下走了进来。思梦脸色不大好看,正在缝纫机前做一条裙子,刚缉完一道看一会不满意挑开又重缉,显得心不在焉。赵玲在熨一条裤子,时而抬头扫视窗外一眼像找什么人,李素晴从外进来与赵玲对视着不易察觉地摇下头。常老师跟在李素晴后面拍了几下手,众人都坐在自己座上,丽君看到坐在门边的金亮,她抿嘴笑着拿划笔要扔他又放下了,孙倩、兰桂珍、凤姐先后跑了进来,凤姐在丽君身边坐下来,把画本递给她一个。常老师扫视一圈抬高声音说:“都到齐了,我刚才找着样板了,既然大家都要求,我就让大家了解一下,教材里没有,大家先把本准备好”。说完把一块西服前片样板按在黑板上用粉笔描了一圈标上尺寸,大家照样画在本上,接下来是西服后片、袖子、领子等等,常老师说:“日式西服大家了解一下就行,主要还是以教材上为主”。这时门卫老史头敲门问:“金亮在这班不?”金亮一怔说:“我是”。 “噢,这有封电报,锦州来的,看是你的不?” 来电报吓一跳,金亮慌张地打开一看,上有“金亮速归”四个字,脸一下白了,冲老史头说:“谢谢,是我的”。老史头走了。屋内的人都望着他,韩东问他啥事,他摆下手向常老师点下头走了出去,韩东跟了出来。 “啥事?”韩东接过电报。 “没说,只是让我快回去,我马上走,你有啥话要带回去?” 韩东看了电报一眼心也突突直跳。见他把脸盆卷进被里又拿出来就说:“别着急,慢儿慢儿地,回去有空来封信,告诉我一下啥事,往家带个好就行”。 金亮应着收拾个提包往外走,又磨身向美发班走去,韩东推他说:“走吧,谁也不能挑你理儿。” 二人到车站点,等车工夫,金亮神情阴郁地问韩东:“你看程笑娟这人咋样?” 韩东说:“咋想起问这个?”一见金亮认真的样子忙回答:“挺好哇”。 金亮苦笑一下摇摇头:“人——唉,你别接触她,也叫王军别接触她”。 韩东见金亮不像开玩笑,回想起早晨他异样的神情,他隐隐感觉到什么,想问明白,到沈阳的车来了,金亮上车走了。 韩东只得喊:“别忘了来信——” 韩东满腹孤疑、郁郁寡欢地往回走,没走多远听到有人叫他,原来是郑大哥和王军从公汽上下来了。 “上哪遛达去了?咋没遇见你?”王军问。 “没,我送金亮回家”。 “回家?回锦州啦?” “嗯,他刚收到家来的加急电报,让他快回去,可能家里出啥事了,你们呢?” “上街买点东西”。郑大哥答。 “哎,王哥,金亮临上车叮嘱说不让你跟程笑娟来往”。 “怎回事?”王军脸微红问。 “我想问可没时间了,我估计问也白扯,看金亮的样——谁道了,可能有啥不好说的”。 王军心一沉,回想笑娟对自己出格儿的举动他不安起来。郑大哥默不作声地走着,听了这话他睁大了眼睛。郑大哥和老本溪没事经常在一起喝两盅,挨个饭店去,纪春静的饭店也去过,对笑娟不好的名声有所耳闻,“小母狗”们的议论他也听到了,他吃惊笑娟的大胆,仅十八岁,何以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把王军往家领,还……后来王军拒绝去也有郑大哥旁敲侧击的结果。 晚饭后,丽君和侯艳正要上山玩,王军和郑大哥走了进来。郑大哥笑着问:“丽君,鞋怎么不往回要了呢?送给我兄弟也不能送旧的呀?” 丽君笑着一拧他胳膊说:“还是大哥呢,一点大哥样都没有”。郑大哥一躲坐在床上,王军满脸通红地站在那里。侯艳打趣道:“哟,王子被罚站了呀”。王军笑笑,丽君见王军手里提个匣子,问:“兄弟,不会是送礼走错门了吧?” 候艳听丽君叫王军兄弟愣住了。王军更拘谨了,平时的机灵劲也没了,求助地望着郑大哥。郑大哥说:“丽君妹子,你便宜了,你送我兄弟一双旧鞋却换双新的”。说着示意一下,王军忙递过去说:“不知道丽君姐喜不喜欢”。 “啊!送给我的?”丽君惊喜得双眼放光,双手接了过来,侯艳羡慕地看着丽君手里的东西。 大凡女人都喜欢收到男人送的礼物,哪怕后来分手,她也会铭记于心,只是这一点往往被粗心的男人所忽略。王军当时没追丽君送回那双鞋,就有心买双新的送给她。 丽君打开盒盖更惊喜了,原来,这双鞋的款式正是她前几天逛街偶然看中的,可巧她和侯艳的钱都花差不多了,不够。 侯艳惊得叫了起来:“呀!丽君姐,这么巧,不会是你告诉的吧。” 丽君脸一红推她一下:“去边去!啥时候的事儿?”王军和郑大哥高兴地对视一眼。 凤姐和丁岚走了进来见丽君等人说笑热闹问:“干嘛呢?开啥会呀?” 郑大哥接过话:“是呀,正研究开联欢会呢”。 “真的?!”丁岚跳了起来:“我现在就告诉大家一声……”话未说完人已跑了出去…… (注:手稿中有该联欢会的记载,我多次阅稿几经斟酌,更有几位老师的宝贵建议,考虑到占用篇幅太长,与故事情节联系不太大,故此删除。读者只需知道以下几点即可:1、有这场联欢会发生过;2、丽君与王军的恋情众所周知了;3、刚来半个月的十八岁的高旭以一曲笛子独奏‘一剪梅’获取了思梦的芳心;4、郑大哥忘情地演唱‘站台’这首歌之后感到失态了,难为情之余第二天起早回家了。) 第二十二章 笑娟情怀 笑娟在家彷徨了三天,也矛盾了三天,一会儿咬牙想报复丽君跟她抢王军,一会害怕邹涛把事情闹大,或者伤及王军。女人爱潇洒,男人爱漂亮,这首歌唱得对,俊男靓女相互总是吸引的,所以也就怨不得笑娟对王军的痴情,而且那么快就陷得难以自拔。 笑娟坐在镜子前端祥着自己,跟脑海中的丽君对比一下,觉得自己并不逊色,但为什么……她皱了一下眉发会儿呆,拿起木梳慢慢地一下一下地梳着刚过肩的披肩发。她奶奶已喊她几次吃饭了,她才不耐烦地答应一声下了楼,很快地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往外走。老太太望着她的背影直摇头,知道管不了她,快出大门时喊问一句:“晚上回来睡不啊?” 笑娟强打精神向学校方向慢慢走着,她不知道邹涛已去佳木斯了,她很想知道这几天王军和丽君是不是还在一起,邹涛用什么手段得到丽君。也像对我那样?想到这她哼了一声。丽君不好惹她很清楚,而且赵玲背后总叫她野人。 离老远见到纪春静的饭店人流进进出出非常红火,时而大声小气地吆喝谁谁,笑娟发下狠,一想到自己十三岁就失身于邹涛不禁冒了一下火,继而怨命不好,得不到王军的原因可能就在于此,可是他不知道哇。又想到邹涛在山上当着王军的面纠缠自己不由打个冷战,王军肯定怀疑我什么了。 这时,一声口哨过后,肩头被人拍了一下。笑娟吓了一跳,一个男孩骑着自行车冲她咧下嘴,扭头猛蹬几下跑了。“妈的”,笑娟暗骂一句,转身向山上走去。此时山上的人还不多,有几个老头说笑着摇着扇子往一棵树下走去。一块空地上几个小孩正打口袋,争吵什么。笑娟感到很孤独、苦闷,正不知是走是留,这时传来悠扬的笛声。一剪梅?谁吹的呢?笑娟举目四望寻声而去,远远地,望见一块石头后面露出一个男孩吹笛子的背影,旁边紧挨他坐着一位梳马尾巴长辫的女孩。此时,太阳在云彩里探出半边脸嫉妒地望着他们,时而扯过一片云挡在眼前并把它染成红色。笑娟站在他们背后不远的地方羡慕地盯着他们的背影,不时看看天和山脚下看似不远其实很远的村庄,她很想向他们扔块石头然后跑掉,她细看女孩背影一喜,脱口而出:“刘思梦!”随既愣住了,四下望望,还以为别人喊的呢。 他们同时转过脸,“啊!丽君姐!啊不,程姐”。女孩喊着跳过来,男孩也走了过来。 果然是思梦,听她喊自己丽君笑娟百感交集,既喜自己还是美丽的,又忧自己被丽君的光环笼罩了。 思梦使劲握着笑娟的手摇着问:“程姐,你咋好几天不来了?姐妹们都念叨你呢”。刚说完一丝阴影极快地掠过眉毛促使她眨下眼睛,笑娟没有察觉扯个谎说:“家里来个亲戚我陪她玩几天,你是——新来的高旭?”男孩笑笑点点头。 “你会吹萧?” 高旭尴尬地看着手中的笛子说:“啊,是笛子”。 “噢”,笑娟脸一红:“你会吹笛子?以前咋没见你吹过?”觉得太亲昵脸更红了,不等高旭回答转脸问思梦:“这几天没啥事吧?” “啊,程姐”,思梦跺下脚:“太可惜了,前天下晚在丽君姐宿舍开个联欢,唉——你在该多好哇”。笑娟又急又悔,思梦继续说:“真是太精彩了,王军、丽君姐、老本溪还有高旭都表演了,凤姐、郑大哥也都唱了歌”。 笑娟直跺脚后悔不迭,没看到精彩场面,更懊悔失去了直接与丽君争高下的机会,不过很快平静了,庆幸没参加,否则最大的可能不是丽君的对手,真要当众失败岂不更糟。她脑中闪现出王军搂丽君肩膀的样子心里又七上八下了,甚至自欺欺人怀疑自己看花眼了。 见笑娟出神,思梦与高旭对视一眼。笑娟回过神问:“王军没出来?” “可能是没,我跟高旭先出来的”。思梦脸一红。 笑娟抿下嘴说:“你们在这吧我回学校去”。冲他们点下头走了。 “哎”,思梦欲言又止,渐渐低下头,像要说啥一时又想不起来。笑娟回过头睁大眼睛望着她,思梦皱着眉,眼睛转来转去没吱声,笑娟冲高旭笑一下扭头走了。 “怎么啦?”高旭问。 思梦叹口气说:“玲姐这几天一直气哼哼地找她,我合计告诉她,又不知道玲姐找她干嘛”。 山上的人渐多了起来,笑娟的出现使这里增添了一道靓丽的风景。暗黄色的沙衣下摆扎在深兰色的牛仔裤内,使原本高耸的胸脯更加丰满挺拔,微风迎面吹来,刘海向两边自然分开露出俊美的额头和百看不厌的八字眉,笑娟用余光发觉人们注视她的眼神是那样热羡,不由更矜持有加,偶而像想起什么好事儿似的翘起嘴角笑一下。再有一百米就到山下公路了,这时迎面走来五六个女孩叽叽喳喳,其中俩人互相捅咕打闹,绕着其它几个人跑,刚开始笑娟没太在意,越来越近了,笑娟觉得眼熟,那几个女孩也在注意她。 “笑娟!” “玲姐!” 双方几乎同时喊出。 “哼哼,真的是你”,赵玲冷哼着从牙缝往外迸字:“妹子,好心情啊”。 笑娟听出不是味,还是笑脸相迎:“啊,玲姐、孙姐,啊……”“拉倒拉倒,别虚头巴脑的”,赵玲不耐烦地道:“我说笑娟,这几天你不会是有意躲着我们吧”。 “嗯?”笑娟问:“躲你们?干嘛?”孙倩、付小云、李素晴、兰桂珍等人都不是好笑地望着她。 “玲姐,怎么啦?” “哼,笑娟,”不等赵玲张嘴孙倩抢着说:“啤酒没喝狗肚里吧?” “孙姐,我真不明白”。 孙倩脸一绷:“就算你真不知道我告诉你行不?王子跟那个蒙古人好上了,前下晚当咱姐妹面打情骂俏”。 “还飞眼呢”,兰桂珍说:“我看着了,那姓杨的眼睛……” “什么姓杨的?是那个野人”,赵玲横了兰桂珍一眼,气鼓鼓地说:“王子也是贱,挨了野人一耳光结果还请她吃饭……” “什么?”笑娟脸涨得通红:“王哥让杨丽君打了?” 赵玲等人没料到她的反应这么强烈。 “玲姐,告诉我怎回事?”笑娟恳求地问。 “哎,对了,你们饿不?”赵玲故意吊她胃口转向孙倩等人。 “玲姐,我中午就没吃饭”孙倩说。 李素晴见风使舵苦着脸说:“我中午也没吃饭,也不知道怎地了,就是吃不下去,现在反知道饿了”。 付小云也说:“我中午就吃半拉花卷”。 “噢,走吧,我带着钱呢,正好我也饿了”,笑娟预感到今天肯定有笔帐要算了,她心里急着要知道王军挨打的事:“玲姐,杨丽君因啥打王军?” “嗯,是这么回事”,赵玲说:“先头听你一家子程乃林说的,后来二o三也说是王军偷了野人的鞋……” “啊!”笑娟身子一抖。 “啊,是”,孙倩接过话:“野人找王军要鞋,王军说……”孙倩瞟了笑娟一眼:“王军说,我以为这鞋是笑娟的呢,结果……” “真的?!”笑娟惊喜得双眼放光,酒窝也深了。 “哼!”孙倩酸溜溜地闭着眼睛扭向一边,赵玲也冒着酸水冷笑两声对笑娟说:“妹子,你把话听完行不?就因为王子——”赵玲扇下嘴:“就因为王军说这句话才挨野人抽个耳光”。 “啊!丽君太不像话了!”笑娟气愤得小脸通红,心一阵紧似一阵地痛,右手握着小拳头狠砸一下。赵玲等人见她这么护王军很受感动,对她的态度缓和下来,另外实在不甘心向丽君投降,见笑娟嘟着小嘴儿、胸脯一起一伏,知道王军在她的心中太重要了。 “妹子”,赵玲柔声说着把手放在她肩上:“王军他……”赵玲瞥见孙倩向她使个眼色,她忙止住话。笑娟抬头询问地望着她,孙倩抢先说:“妹子,王军本来就是要偷你的鞋,结果偷错了,这个姓杨的纯粹是个泼妇,把王军打坏了”,付小云等人惊讶地回过头,孙倩向她们扬下眉毛,赵玲首先反应过来:“笑娟,那个野人嫉妒王军跟你好,所以吃醋了就打了他”。 付小云等人大悟,跟着七嘴八舌地说:“笑娟,王军一直念叨你,还问我你咋好几天不来了呢”。 “是啊,开联欢那天王军还说你唱冬天里的一把火最好听。” “别看王军外表跟姓杨的好,他是被逼无奈怕挨揍,其实他一直惦记着你,老往咱宿舍跑看你来没来”。 …… 赵玲暗笑这帮小屄儿真能撒谎,孙倩也直咬嘴唇怕笑出来。笑娟信以为真,很受感动,连连自责冷落了王军,忽地想起王军搂丽君肩膀的情景,不像是被丽君强迫的,而且刚才她们还说他们打情骂俏呢。笑娟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最后索性不去想它,硬让自己相信王军是爱自己的。 第二十三章 丽君初吻 说来可笑,也该着赵玲等人撒谎成功,就像安排好了似的,她们一行人刚刚消失在通往包子铺的胡同,镜头一转,王军和丽君就从学校方向手拉手向山坡走来,如果她们两伙人相遇的话热闹可就大了,赵玲等人必然自扇耳光,因为王军和丽君的亲热劲是任何耍单儿的男孩女孩都羡慕和嫉妒的。 王军奇怪近一段时期丽君不穿牛仔裤了,披肩发也时常扎起来,昨天他悄悄问侯艳,侯艳脸一红,自上次丽君在山上亮刀之后,侯艳就劝她改变衣着,丽君不怕有事也不怕事大,但还是听从她好意规劝,现在王军问,侯艳当然不能告诉他真像,也不好意思说天热穿牛仔裤捂得慌,稍一犹豫回答说:“你咋不直接问丽君姐呢?” 王军笑道:“她是我姐,你是我妹妹,我当然欺负你啦”。 一听“欺负”二字侯艳顿时柔情似水,以前一直希望得到的这份亲昵,这种心情,此时一但来临不知为什么又不激动了,反而害怕。她认为王军是属于丽君的,也应该属于丽君。侯艳这幼稚的心灵始终愿望丽君应该拥有最好的东西,王军现在在她眼里已成高压线不能碰了,反而发自内心希望他和丽君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因为丽君暗恋王军她一清二楚。 王军见侯艳呆呆出神就哎了一声问:“作梦呢?” “是呀”,侯艳说:“我正想你欺负我,我要不要告诉丽君姐呢”。 “那你还是别告诉了,我自己问吧”。王军跑了。王军是小孩儿脾气,认准的事非弄清不可,哪怕芝麻大的事,而这事是他自找的,丽君从未穿过裙子这么明显的事他倒没发现。 这天丽君身穿粉色纱衫,豆绿色的长裤,脚蹬白色旅游鞋,长发编成一根辫子,腮边两绺手指粗的秀发随风飘摆,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孤傲,而是生动活泼,荡漾着迷人的微笑,浑身上下给人一种晶莹剔透的感觉,眼角眉梢仍透着野性。王军身穿暗黄色半截袖,米色长裤,白运动鞋,仍是三七分头,嘴唇上柔软的髭须依稀可见,使原本稚气英俊的脸蛋增添一分成熟。他们的出现很快吸引了路人的目光,丽君习以为常,王军也不感窘迫,故意大声对丽君说:“看见没?她们都盯我看呢”,左手拇指往路旁一挑,那里坐在草地上的几个女孩妈呀一声笑了起来,相互推搡着说:“说你呢……” 丽君看了一眼,往那边一推他:“那你去吧,让她们看个够”,那些女孩笑得更欢了,其中一个女孩笑得很勉强,很快射王军一眼转向别处,王军觉得面熟但没细看,回身去抓丽君的手,丽君笑着躲开了,很快变成追逐,那些女孩痴痴地目送他们隐入树林。 丽君咯咯地笑着,灵巧地穿插在树木之间,王军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就是抓不着。 “抓不着!抓不着!”丽君扬着极长的眉毛晃着脑袋气王军,快乐得像个孩子。 “让你气我,饶不了你!”王军往左一晃,从树的另一侧去追丽君,哪知脚下一绊,哎哟一声栽倒在地,“哎呀疼死我了!”王军痛苦地揉着脚。 “怎样?”丽君忙跑过来:“让我看看?” “看吧!”王军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哈哈大笑:“抓着你啦,抓着你啦,哈哈——” “你耍赖,重来”。丽君知道上当挣扎着。 王军越搂越紧。其实丽君想挣开他实在太容易了,只是她突然感到有一种异样不知名的东西把她的力量摄走了,留下的只是个酥软无力的胴体。王军火辣辣的目光灼在她的脸上,嘴唇离她的嘴唇越来越近,丽君本能地皱着眉苍白无力地挣扎,如兰的呵气拂在王军的脸上,王军顿感如沐春风神魂颠倒,丽君柔软的右乳顶着王军的胸堂感受着他猛烈有力的心跳。四片嘴唇吮在了一起,丽君的身体彻底酥软下去,脑中一下空了,周围的树木不见了,声音也没有了,宇宙万物都不复存在,存在的只有王军和她自己了,丽君的双臂不由自主地环抱过去。那是怎样的感觉呀,如久旱的大地突遇暴雨,似久困大漠待毙之人狂饮甘泉。他们如饥似渴地吮吸着,忘记了时间和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悠扬的笛声传来,时断时续,由远而近,使他们梦中惊醒,丽君慌乱地从王军怀里挣脱出来,理了理秀发,瞟了王军一眼,王军也满脸通红,丽君极快地警惕地环顾四周,除了树木就是茂盛的青草,不见人影,她长出口气。 “可能是高旭”,丽君说着往外走。 “哎”,王军赶上去又要吻她,被她推了回去。 “我是你姐,以后不许你这样”。 王军调皮地说:“我对我姐一直这样”。 “咦?你不是没有姐吗?” “我是说梦中的姐”。 “油嘴滑舌”。 一对情侣亲热地紧靠在一起走了进来,丽君脸一红低着头错肩过去,王军故做认真地问:“丢啥东西了?” “你”,丽君气乐了,踢他一脚。 二人说笑着走了出来,果然前面不远高旭和思梦并肩站在一起,高旭时而指着云层中的太阳说着什么,样子很感慨,思梦全神贯注地听着,神情向往。 丽君止住脚步不想打扰他们,王军不管这些,悄悄走过去蒙住高旭眼睛,思梦回头刚要叫被王军用眼神止住了,思梦忙捂住嘴向丽君迎上去。 “是王哥,对不?”高旭说。 “哈!”王军一推他肩膀:“你咋知道?” “这是心灵感应”,高旭笑着说。 “心灵感应?” “是啊,但只有男女之间才会有。” 王军大笑:“那咱俩谁是女的?”他在高旭面前像是比他小似的那么天真。思梦隐隐猜出高旭在影射她,脸一红忙打岔问:“你们从哪来的?”这个问题他俩谁也没事先准备,一下怔住了,王军说:“跟你们这么长时间都没发觉?” “啊?”思梦问:“那你们没碰着程笑娟?” “笑娟来过”?王军大惊。 “是啊,刚走也就——半个小时吧。” “噢,没碰着,我们是从那条道上来的,怎么就你们俩来?” “我还要问你呢”。高旭冷笑着接过话。 丽君红着脸说:“再不唠正经的我和思梦都走”。 “啊!曲彩云!”王军一拍脑袋对丽君说:“刚才在道边,她发型一变就不好认了”。丽君也想起来了,点点头。思梦睁大了眼睛看王军一惊一咋的样子。王军见她可爱的样子忍不住一逗她下颌说:“妹子,我的衣服又攒下了”。 思梦一笑:“丽君姐不是答应你了吗?” “我答应啥了?”丽君掐她脸蛋,思梦笑着一躲说:“丽君姐,我说啥了?”王军、高旭都笑了起来。 “高旭”,丽君问:“刚才你们唠什么那么肃穆,还指着太阳?” “噢”,高旭收了笑容转向红霞染映的西方,良久,口中振振有词:“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丽君不由跟着吐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楮上,贯看春月秋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她和高旭同时颂完,同时陷入沉思,思梦也沉默了。 “真美呀!”王军感叹道:“真美!只是有点凄凉伤感的味道”。 丽君收回神思问:“高旭,你小小年纪咋这么悲观?” 高旭说:“我从不悲观,只叹生不逢时,没处在乱世之中”。思梦张着嘴连眨几下眼睛。王军也惊讶地看着高旭。 丽君一扬眉毛点下头:“这个年纪总是富于幻想,不过还是现实一点好,不要总生活在梦中!”后一句她加重语气。 高旭听罢略一沉思,既而如梦方醒地点着头说:“谢谢丽君姐的开导”。见气氛活跃,思梦高兴起来,上前抱住丽君说:“丽君姐,你真伟大”! “天呐!担当不起”,丽君一手搂住她,一手掐她脸蛋:“你以为捧我,我就饶了你吗?” “啊!王哥救我!” “好,谁叫你自投罗网”。王军、高旭拍手大笑。 第二十四章 笑娟远走长春 他们一行四人回到学校,天还没黑,刚进学校大门就听赵玲、 孙倩等人大声小气地说话,韩东、二o三也在其中。教室里面正打扑克,韩东、二o三、付振满脸都是纸条,正互相埋怨。二o三脸上的纸条有的贴在眉毛上,挡住了眼睛,往上吹口气才能看见手中的牌。这边赵玲、孙倩、李素晴脸上也有,但不多,他们正玩“四摇” ,二o三边出牌边吹纸条边嘟哝:“等摇你们的,非贴你们眼皮上不可,一个六”。周围围着不少人,嘻嘻哈哈看热闹。 “别跑风吆”,韩东嚷:“这把坐地摇她们”。 “坐炕上也摇不了”。不知谁接这么一句,接着是哈哈哈的笑声。 有热闹当然少不了王军,他没跟丽君等人打招呼就吱溜钻了进去,不声不响挤到二o三身后,把挡在他眼前的纸条撩起来。 二o三眼前一亮:“肯定是王军兄弟,这把赢定了”。 “赢了也不算,”赵玲对王军说:“赶紧放下来,不然咱输了往你眼皮上粘”。 王军笑道:“行了玲姐,这也算玩赖呀,别说粘我眼皮上,就是长我眼皮上为了周哥我也认”。 众人哄堂大笑。 “真够意思”!二o三说:“还得我兄弟,谁也不行,兄弟,先把这两纸条替我粘上,别动!俩九!” “好唻!”王军痛快地答应一声,拿过胶水抹在纸条上,然后一按:“替你粘上了”。这下可好,整个儿把眼睛给封住了。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咳嗽不已。 付小云笑得满脸通红掐王军腰一把说:“王哥,你太善良了”。众人一听更笑得上不来气儿。 二o三哭笑不得,把纸条往上一粘说:“我兄弟真不经夸,幸亏没让他两肋插刀,不然非扎我肋上不可。”众人笑声刚渐小,一听这话又笑翻过去。王军刚要接话,李莫芹敲着窗户叫他,他一拍二o三肩膀走了出来。 李莫芹诡秘地一笑一指她的宿舍说:“有人等你”。拿着脸盆牙具走了。王军来到赵玲的宿舍,刚迈进门槛猛然想起什么停住了,果然是笑娟在等他。 “王哥”,笑娟已看见他,笑着迎了上来。 “笑娟”,王军热情地回握她的小手:“你咋好几天没来?你好像有点瘦了”。 笑娟眼圈一红感激地说:“谢谢王哥,这几天竟出去玩儿,没睡好,哎,郑大哥和小锦州 呢?” “啊,他们都回家了。” “小锦州也回家了?那么远。”其实笑娟从赵玲那里已知道这些了,见侯艳从窗前经过就故意唠些别的。 “是,”王军说:“我听韩东说的,金亮接到电报马上走了,可能家里出了啥事,唉。” 他俩在床上坐下来,侧着身子,膝盖和小腿挨在一起,笑娟突然发现王军衣领上有一根很长的秀发,极不显眼,她心咯噔一下:“王哥刚才上山去啦?” “啊,跟丽君姐——还有高旭,还有……”王军在笑娟的注视下说不下去了,红着脸低下了头,他想起思梦在山上说见过笑娟。王军的窘态笑娟看在眼里,心中的预感更强烈了。右手不由自主地伸向王军的衣领,拈住那根长发,慢慢拉出来,她微张着小嘴儿,下颌微微抖动着,很吃力的样子。王军早已呆在那里,连耳朵都红了,笑娟左手托着秀发观赏着,像在鉴赏一件精美价值连成的瓷器。许久,蓦地,双手紧赚那根长发捂住脸眼泪夺眶而出,她无声地啜泣,双肩颤动着,像一朵细雨中随风摇曳的荷花,泪水不断顺着白里透红的脸蛋流到白嫩尖尖的下颌,滴落在腿上。王军没想到丽君的秀发会留在他的衣领上,继而被笑娟发现,此时见她哭得这样伤心,也难受而无奈地直搓手,不时回头望窗外一眼,口中不停地小声喊:“笑娟,笑娟,别这样……” 笑娟的心碎了,好不容易在赵玲她们七嘴八舌的谎言中巩固起来的信心被丽君的一根秀发击垮了。她伤心地、绝望地、无助地哭了很久,这期间侯艳从窗前经过几次,有意无意地扫他们一眼,付小云向屋里探下头又出去了,张玉纯刚要进来也被她挡了回去。 天略暗下来,笑娟已把王军和她自己的手绢都弄湿了,虽止住哭,仍抽搭着,不看王军。王军不敢把手放在她肩上哄她,怕她哭得更厉害或倒在他怀里,那样会更糟,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她已知道或感觉到我跟丽君好了,那更好,省得明说更难开口。”王军想到这里稍稍安心,但痛苦不亚于笑娟,一想到她给自己的一片真心和温柔,眼泪也已在不知不觉中流了出来。 隔壁教室的门咣地开了,几个男孩噢噢叫着跑了出来,几个女孩笑骂着追了一段才不甘心地往回走,有几个向宿舍这边走来。笑娟极快地擦几下眼睛说:“王哥,送我一段,我要回家”。不等他回答起身向外就走,王军赶忙跟在后面。赵玲、孙倩正笑着往里走,还没看清什么,笑娟和王军就一前一后从她们中间低着头无言地穿了过去,赵玲等人目送他们到大门口,对视一眼嘟哝句什么进了屋。高旭从丽君宿舍出来,看到笑娟和王军的背影不由回头扫了丽君一眼,思梦吐下舌头偷偷地望着丽君。丽君一怔,皱下眉,冲高旭一扬下颌转身回屋了,凤姐和侯艳见丽君回来,表情极不自然地住了声。离学校越来越远,笑娟走路的速度放慢了,王军一直跟在她身后,打量她窈窕的身材,婀娜的姿态,怦然心动。她的背影极似丽君,只是略矮一些,没有丽君健美潇洒。笑娟回了一下头,王军紧走几步赶上来与她并肩而行,路总有个尽头,已快到笑娟家门口了,她止住脚步转向王军。笑娟神情很是凄楚,那根长发仍紧紧握在手中。 “王哥”,笑娟声音发颤:“这根头发是杨丽君的吧?”王军倒吸口气点点头,笑娟的眼泪又流下来,“笑娟,我……”王军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实在于心不忍,就像眼见溺水之人无力去救一样:“笑娟,不要这样”。 笑娟一手掩脸扭头向大门口跑去,跑了几步停住了。“王哥,”笑娟擦几下眼睛向王军走来问:“我姨父你见过吧?” 王军一愣:“见过呀。” 笑娟嘴唇动了几下说:“让杨丽君防备他点儿。” “什么?”王军如坠云雾之中,猛然想起韩东说的,金亮让他别接触程笑娟这句话,他觉后背有股凉气直往外冒,正迷茫着,嘴唇被吻了一下,紧接一声再见笑娟消失在大门里,黑漆的铁大门咣噹关上了。王军懵懵懂懂地回到学校,他想再见到笑娟时问个明白,谁知笑娟再也没有来,半个月后笑娟的姨父邹涛来到学校学起裁剪。 侯艳把王军跟笑娟在宿舍的情景郑重其事地告诉了丽君,丽君毫不在乎,侯艳不满地说:“我可真是三个鼻孔多出一口气”。丽君笑着一捏她下颌说:“我谢谢你还不行吗?”凤姐微低着头,目视地面,沉默不语,像在想着心事。 对于一个少女来讲初吻的意义是相当重要的。第一个追求她的人她可能忘记,但第一个吻她的人却可使她铭记终生!丽君极看重初吻,也第一次体验到男女间接吻的感觉是如此美妙,不过又恨自己太轻浮,那么容易就被王军征服了,事后给自己找个理由,就当被自己的弟弟吻了,这样她的心才平衡了些。王军当然不是在玩弄丽君,实在出于真心,在与她拥抱接吻的那一刻恨不得从此熔在一起,永不分开,这其中有笑娟的功劳,如果没有笑娟打开王军的心扉,他决不敢如此放肆地吻丽君,最起码他们相恋的过程会很漫长,丽君的野蛮、粗暴、喜怒无常人所共知,谁知道吻她的后果是什么?只一下午的时间王军经历了两个极端:极端的喜和极端的悲。他太注重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何况他曾爱过笑娟,如果没有丽君的身影,如果没有对笑娟种种不正常行为的猜疑,那么他们也就不会分手,笑娟也就不会远走长春,以后的事也就都不会发生。 理想与现实总有差距,对笑娟来说这个差距简直就是反差,她梦想通过邹涛从中参与,迫使王军再回到自己身边,然而王军与丽君的感情发展简直一日千里,女人的嗅觉告诉她,一旦王军粘上丽君的边儿是不可能再自拔的,丽君的美貌可以迷住所有的男孩,而王军一直在暗恋着她,这一点笑娟很清楚。 笑娟回到家里痛苦之余砸碎了所有能照见自己模样的东西,老太太吓得双手合什直念“阿咪陀佛”,保佑她只要不疯就好。笑娟把自己狠狠摔倒在床上,咬着枕巾许久渐渐冷静下来。“我都做了什么?王哥就这样走了?离开我了?不!”她又不甘心了,还有一线希望,邹涛那个挨千刀的或许还没行动。“邹涛!”笑娟发下狠:这个色鬼,被车轧死才好。她后悔不该告诉王军提醒丽君防备邹涛,她就这样在矛盾中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第二天一早踏上去长春的火车,到姥姥家——确切地说是到舅舅家散心去了。 第二十五章 贵铁彷徨 丽君要说一点不再乎王军跟笑娟待在一起,那纯粹是撒谎,因为每个女人都多多少少有一点醋在肚中。丽君自跟王军接吻之后就暗下决心:如果王军胆敢玩弄我的感情,背叛我,我就让他负出不仅仅是血的代价!基于这个想法,丽君很坦然地对待王军跟笑娟单独待在一起这件事,就像对待风筝一样:你爱飞多高飞多高,反正线在我的手中。至于王军曾经跟笑娟接过吻,丽君认为那是过去,自己是要做他最后的一个。丽君毕竟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爱情一旦降临,那种喜悦是不言而喻的,何况王军是她垂慕已久的心上人,那如吮甘露的初吻使她思念回味不已,晚上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王军也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是和丽君甜蜜的接吻,一会儿是伤心离去的笑娟,郑大哥不在,他失去了主心骨,金亮也不在,他无法问他:为什么不让自己接触笑娟。“这么不凑巧”,他无声地嘟哝,他哪里知道,郑大哥此时正处在彷徨之中。 郑大哥那天回到家里,天还早,街上人不多,只有菜市场赶早市的人熙熙攘攘,吆喝声不断。他打开店门,店内还是老样子,虽只相隔十多天,但每次回来贵铁总感到莫名的酸楚和陌生。打开卧室的门也变得犹犹豫豫,他每次都期望随着门开穆辉会迎面扑上来,或者抱着儿子走出来,那该多温馨啊,哪怕是听到她几声训斥也是好的。卧室内冷冷清清,梳妆台上方放大了的结婚照仍挂在那里,穆辉正甜甜略带羞涩地冲他笑呢,就像刚听到一句赞美似的。贵铁默默地与她对视着,情不自禁地摘下来,用手轻轻抚摸她的脸蛋,眼泪滚落下来:“小辉,你啥时回来呀?你是不是在骗我?你说要回来,到底啥时候回来……”贵铁喃喃自语。屈指算来,穆辉出走已快二年了,可以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好像凭空蒸发了一样。贵铁把镜框重新挂好,洗了脸,把门锁上,来到对面的饭店。饭店早已在外面摆上小桌子和椅子,吃早点的人有的坐下来,有的已吃完擦下嘴匆匆走了。贵铁坐下来,年轻的老板娘端着碗豆脑放在临桌上和他打招呼:“呦,铁子回来啦!怎么?熬夜啦?”刚说完掩嘴笑了。 贵铁苦笑一下打趣说:“是呀,刚从抚顺回来,坐了一宿火车”。 咯咯咯……老板娘笑道:“既然这么幸苦,免费,吃点啥?” “既然免费当然得吃好的,来碗小米粥、两个花卷、一碟咸菜”。 “好唻——一碗小米粥、两个花卷、一碟咸菜——”老板娘向店内喊着,忽地想起了什么扫了其他餐桌一圈,目光落在贵铁脸上,欲言又止地动了几下嘴唇。 贵铁从市场口收回目光问:“童哥买菜去啦?” “啊,买回一趟了,这会儿又缺几样,又去买了”,老板娘在贵铁对面坐下来小声问:“你这次走有十多天了吧?” “有,得有半个多月”,贵铁把饭菜摆了一下,拿起花卷咬了一口。 老板娘点下头说:“你可能不知道吧,闫萌出来了。” 贵铁瞪大了眼睛:“怎么?这么快?你咋知道?” 老板娘见他惊讶的样子感到好笑,贵铁也感到自己失态,尴尬地咧下嘴。 “她上你这来了”,老板娘说:“听崔贺说,不是搅你生意来了,是来给你做徒弟混碗饭吃,唉——也真够难为她一个女子年纪轻轻带个孩子过日子,不容易呀,以前那么风光,现在再让她上厂子上班挣那几个钱,换谁也不甘心,也抹不开那个脸儿,再说谁还愿意收她?……” “哎,铁子回来啦?”老板娘话没说完,一位三十出头的男子满脸笑容地冲贵铁打招呼。 “啊!童哥!”贵铁站起来迎上去笑道:“来就来呗,还买啥东西?哈哈哈……” 童哥笑道:“知道你回来我哪能不表示表示,来,坐坐”。老板娘接过菜兜进店里了。 “咋?刚回来?”童哥问。 “是呀,家还没回就来看你来了” “啊!谢谢兄弟!”童哥递给贵铁一根香烟,贵铁谢绝了,童哥自己点上吐个烟圈问:“铁子,弟妹还一点信儿没有?” 贵铁叹口气:“嗯,音信全无,时间过得真快,哎?刚才嫂子说闫萌来我这了,来几天了?” “三四天了吧,唉,她可以说是众叛亲离,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哇”。 老板娘端两盘肉菜走过来放在贵铁面前说:“吃这个吧”。又起开两瓶啤酒。贵铁豪爽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童哥向老板娘点下头,老板娘在贵铁一旁坐下来吞吞吐吐地问:“铁子,你和弟妹就这么耗下去呀?” 贵铁一愣,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嫂子,要不咋整?幸亏老人健在,帮着照看孩子,要不……唉”。 “一封信也没来过?” “没有。” “铁子,”童哥丢下烟头,神情不大自然地说:“当哥的不会说话,深了浅了你别往心里去。” “咋这么说呢”,贵铁赶紧说:“我们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有话尽管直说”。 “那——”童哥瞟了老板娘一眼:“好吧,其实我和你嫂子跟闫萌都挨不上亲戚,我认为弟妹做得过份,张宝成自杀了你知道吗?” “谁?啊!”贵铁大吃一惊:“没听说过,啥时候的事?” “闫萌出狱后看过张宝成,唉,人生难测啊,谁知第二天早晨老犯们发现张宝成用衣袖吊死了。” 老板娘捂着嘴跑开了,童哥用手在嘴前扇了一下接着说:“张宝成连封遗书都没留下,不难理解,以前人家成万成万的钱都不当回事,哪想自己的媳妇会沦落到为了伍仟块钱就去敲诈人家?闫萌真是可怜,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还得养活孩子”。 贵铁隐隐猜出他的意思了。 “兄弟,富生淫、穷生盗,人难免走错路,铁子,就当我啥也没说,弟妹属实做得过份。” 说到这,贵铁明白八成了。 童哥不知道穆辉出走的真正原因,他继续说:“假如——说句不吉利的话,假如弟妹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不回来的话,你是不是永远地等下去?” 贵铁被问住了,也彻底明白童哥的意思了,童哥见他低头不语接着说:“其实我这么做也不对,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闫萌那天下晚上我这吃饭,闲唠嗑,后来求我和你嫂子给圆这事儿”。 老板娘出来进去招待顾客,耳朵一直留意他俩的谈话,此时向他们招手让进屋里说话。贵铁心事重重地由老板娘引着进了卧室,童哥把水果、瓜子端到他面前,老板娘递过一杯茶水,他接过来呷了一口。贵铁比较现实,是不是永远地等下去他没考虑过,昨晚猛然反应过来穆辉可能是骗他,不可能再回来了。贵铁痛苦地靠进沙发里摩挲几下脑门。他始终不渝地爱着穆辉,但是一个人的初恋又有谁能轻易忘记?内心的矛盾、争斗使他满头大汗,老板娘递过一条湿毛巾说:“铁子,我和你哥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张宝成跟我哥是同学,就这么个关系,没啥深交,闫萌本质并不坏,我想你比我清楚,何况她现在太惨了,你就当帮助她收下她做徒弟,刚才你哥没说清楚,”老板娘横了童哥一眼:“以后闫萌学成了,能独立开店,也可以养活孩子混碗饭吃。” 贵铁缓过神,很同情闫萌的处境,羞愧自己想得过于复杂,他喝口水放下茶杯说:“闫萌来就来吧,我向来记恩不记仇,后来我也知道是张有义逼她,哎?张有义抓住没?” 童哥说:“好像是还没有”。 贵铁咬着牙一捶大腿:“妈的!噢”,他脸一红:“不是杀人放火就抓得不紧了,我先回去了,饭钱是——” “哎——”童哥拦他:“别拿,就当我给你接风行不?实在过意不去,哪天你再请我”。 老板娘也说:“铁子,别太外道,该收你钱我冲你要,走吧”。 贵铁只好收起钱,出了门口他们相互客气几句,贵铁横穿马路回理发店去了。 见贵铁走远了,老板娘掐童哥一下说:“你可真是猴急,你怎知道穆辉不回来了?万一回来咋办?你听闫萌说给她倒地方,她能倒吗?” “她不是开玩笑嘛!” “你刚才是开玩笑吗?” 童哥耸下肩嘿嘿笑道:“一个人两媳妇总不是坏事,哎呀哎呀疼死我了……” 贵铁坐在理发店的沙发里思绪万千,一会儿仰着头靠在沙发背上,一会把头埋在双手之间,反反复复咀嚼童哥和老板娘冯彬的话。自己才三十来岁,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孩子早早没了母爱——穆辉……他狠狠敲了脑袋一下,仰在沙发上伸个懒腰闭上眼睛。昨晚一宿没睡好,此时哈欠连天眼皮发沉,不一会儿失去知觉…… 第二十六章 贵铁与闫萌(之一 ) 门一开,进来一位头戴白太阳帽的漂亮女子,她大方地紧挨贵铁坐下来抱住他一只胳膊。 贵铁愣愣地望着她,女子莞尔一笑说:“郑哥,还在找穆辉呀,咯咯咯……她现在快活得很,张有义对她很好,就差没搭板儿把她供起来了……” “胡说!”贵铁大怒,猛地抽出胳膊站了起来,瞪着她大吼:“纯粹是胡说八道!” “郑哥,干嘛发这么大的火”,女子并不生气把贵铁又拉坐下来说:“郑哥,无风不起浪,你想不想听穆辉的消息?不想听那我走”。 “哎——”贵铁忙起身拉住她。女子哎哟一声,贵铁忙松开手陪着笑,焦急地问:“对不起妹子,穆辉在哪?” 女子冷笑道:“人家享福呢,你这个傻瓜”,女子一点他脑门:“穆辉给张有义生了个胖儿子,张有义对她像祖宗似的,就苦你呢,她为啥不给你来信?张有义是怕你,但不怕你告他强奸,两厢情愿的事怎能说是强奸呢?”女子的声音越来越高:“你口口声声说爱穆辉,既然爱她就应该让她幸福,她现在已经很幸福了,你又何必去拆散人家让她痛苦呢?伪君子!”女子愤怒地一戳他脑门。 贵铁瞠目结舌,无言以对,良久才结结巴巴地问:“那、那他们在哪?” “什么?说了这么半天你还不死心?你要找就自己去找吧!”女子气愤地转身就走。贵铁冲上去挡住她问:“妹子,你是谁?你咋知道穆辉的下落?”女子慢慢抬起头摘下太阳帽和墨镜,贵铁定睛一看大叫:“闫萌!” “师父、师父……”贵铁被推醒了,一位帅气的小伙子站在跟前,认出是崔贺。 “啊,来啦”,贵铁一捂脸打个哈欠。 崔贺笑道:“师父,你太厉害了,我崇拜死你了,睡觉都知道闫姐来了”。 贵铁大惊,往崔贺身后望去,果然一位素雅的女子站在那里,正是闫萌,此时正面颊绯红惊喜地望着他。贵铁想到刚才梦中叫她的名字脸不由得变成红枣,一推崔贺站了起来:“去,没个人形”。 崔贺笑得更厉害了,说:“我就说师父肯定欢迎闫姐,张奇哥俩还不信”。经他这一说,贵铁虽觉难为情,但他和闫萌之间的所有尴尬和不好的历史瞬间都烟消云散了,气氛也和谐起来。 闫萌感激地望了崔贺一眼,转尔叫了声:“郑哥”。 “闫萌,嗯,请坐”。贵铁客气地说。 闫萌没坐,直视着贵铁关切地说:“郑哥,去洗把脸吧”。贵铁怔了一下,顺从地噢了一声点下头向厨房走去。 闫萌哪里知道,她这一句一下使贵铁找回“家”的感觉,快两年了,家的温馨早已不在,使他几乎忘了自己曾经有过家,如今闫萌的一句类似吩咐的关切话语使他周身暖融融的,贵铁细细地感受这份遥远的温馨,几乎使他热泪盈眶。他在厨房里待了很长时间才出来,闫萌正在擦大镜子,见他出来冲他笑一下说:“郑哥,我先声明,我是来向你学理发的,对面的冯姐……” “噢”,贵铁一抬手:“童哥跟我说了,你就安心在这吧,别拘束,就像在家里一样,噢……”贵铁忙改口:“啊,亏不了你,这……”越说越不对劲,贵铁懊恼地打自己嘴一下,崔贺早笑倒在沙发上,闫萌身子抖了一下,眼圈一红说:“谢谢郑哥,我的状况冯姐可能已经对你说了,以前……” “闫萌,过去的事就算过去了,别再提了,我姓郑的岂是小肚鸡肠的人。” 正说着,两台自行车在门口停下来,张奇、张迹哥俩一见贵铁当即跳了起来:“师父!师父回来啦!” 贵铁高兴地一人拍了一下,冲他们使个眼色,他俩一愣望向崔贺,随既转身不自然地叫声:“闫姐”。闫萌笑笑点下头。 原来,这哥俩对闫萌这几天的来访始终不太友好,他们认为师母的出走是她造成的,使师父形影孤单,店里一点儿活跃气氛都没有,若没有崔贺从中周旋闫萌怕是早被推出门外了。前天下晚崔贺跟他们打赌,说师父肯定能原谅她,收留她,他俩不以为然,认为不可能,最后赌一顿酒,于是闫萌才有好日子过,但这哥俩仍不愿答理她。崔贺深知贵铁跟闫萌从前的关系,况且他也正处在热恋之中,对女人的看法当然与这两个愣头青不同,所以当这哥俩看他时,他得意地扬了一下眉毛,这哥俩知道自己输了。 童哥夫妇走了进来,贵铁忙把他们往卧室让。童哥、冯彬冲闫萌点下头又与崔贺等三个徒弟打声招乎才进了卧室。这个卧室已经很久没有女人光顾了,冯彬把闫萌推在前面,贵铁最后把门关上,又开开冲崔贺喊:“买箱饮料,你付帐,快点”,不等崔贺反应把门一关,笑着自语:“让你老气我”。 童哥像警犬似的夸张地抽了两下鼻子说:“这屋好像少点什么。” 闫萌说:“你是不是想闻香水?” 冯彬笑着一点她脑袋:“那你还不给他喷点儿。” “这可是你说的”,闫萌说着从梳妆台上拿起香水往童哥脸上喷,童哥边躲边说:“够了够了,不喷香水别人也都把我当小妞了”。 贵铁笑道:“你要是成小妞了,嫂子就得跟我过了”。 冯彬拧了贵铁一把说:“我跟你过闫萌也不答应呀”。 “依妈呀”,闫萌羞红着脸扑上来胳肢冯彬,冯彬笑倒在床上说:“主人这么对待客人呀”。 “你还说?”闫萌更用劲了,贵铁脸也红了。 童哥扫了他一眼笑着拉开闫萌说:“你可别累着,要不铁子该心疼了”。 “姐夫你也欺我”,闫萌又来掐童哥,他们正闹着门被敲了两下,崔贺搬一箱饮料走了进来,放在椅子上说:“师父,这回扯平了啊”。 “谁说的?起开再说”。 “师父报复我呢”。 “再说,再说让你买瓜子”。 “哈哈,我准知道,”崔贺笑着冲门外喊:“张奇,把瓜子拿来。我就知道有这手,省着跑两趟了”。 张奇笑嘻嘻地走进来,手里的东西一抛一接说:“师父,这瓜子可是我买的,别听崔贺……” “喂呀”崔贺说:“张奇,你可真能抢功”。 张迹在门外凑趣,拍手跺脚地说:“我哥买的,就是我哥买的,气死你气死你……” “来,让你气个够”。崔贺冲了出去。 张迹笑着一窜高跑了,张奇把瓜子扔给童哥也跑了出去。童哥等人笑呤呤地看着这一切,谁也没插嘴,末了,童哥说:“铁子,你有这些徒弟真让人羡慕”。 贵铁刚要说话,冯彬抢先说:“这你就羡慕了?再有个女徒弟你更眼红了,哎,对了,闫萌,你几点搁家出来?” “六点半多钟”。 “哦!骑一个多小时!天!”冯彬瞅了童哥一眼:“这样吧,我那房子租房的刚搬走,正空着,你搬来吧,就不知道你住平房习不习惯”。 “哎呀冯姐”,闫萌推了她一下说:“瞧你说的,什么习不习惯,就怕姐夫舍不得呢”。 “呵——”童哥一拍大腿:“这妹子给我埋汰的”。贵铁哈哈大笑,闫萌、冯彬也咯咯地笑靠在一起。他们四人天南地北地聊了一气,主要是听贵铁讲头天晚上在学校开的联欢会,他把可笑的笑话讲了几个,三人听了也大笑不止。最后冯彬趁热打铁,吩咐童波找人把房子打扫一下,把墙刷遍涂料,窗门都刷遍铅油,干净利落之后再请闫萌搬进来。童哥夫妇走时,崔贺三人都忙着给顾客理发,贵铁跟坐着排号的几个老主顾客气地打招呼,这空儿,冯彬极快地对闫萌耳语句什么,闫萌抿着嘴点下头。 闫萌是个命苦心不苦的女子,张宝成“刚走”一个月她居然很快从悲痛中摆脱出来,这主要是受穆辉的出走和贵铁这两年来的经历的冲击,使她及时确定人生目标和处世原则,她认为穆辉的出走是她造成的,现在贵铁心中的痛苦就需要人去抚慰,生活也需要人去照顾,她想代替穆辉,直到她回来为止,她含蓄地对冯彬说要做贵铁的徒弟,请她从中周旋,但说着说着还是把真实意图暴露出来。 其实,当年闫萌虽说是主动与贵铁分手,但她并不是不喜欢他,她的一个女同学怂恿她嫁个有本事的,后来她的这个同学在她入狱的头一年随夫移居了加拿大。闫萌嫁给张宝成也无非是看中他的酒店的气派,张宝成毕竟大她十岁,是两个时代的人,穆辉则不然,她是经人介绍与张宝成相处的,而且已相恋了两年,结果被闫萌硬给撬了去,还被她冷嘲热讽。闫萌太孩子性了,既使在狱中受到近两年的磨炼仍未使她改变秉性,她不断兴奋地回忆贵铁打跑自称很了不起的张有义的情景,当听说穆辉出走后,贵铁竟奔波大半年,足迹踏遍省内外去寻找,她更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反过来觉得贵铁更可爱了。刚才一跨进理发店的门,听贵铁在睡梦中喊她的名字,她激动不已,以为天注定自己与贵铁的姻缘未了。 第二十七章 贵铁与闫萌(之二) 送走童哥夫妇,闫萌回到贵铁的卧室,把他所有的脏衣裤全划拉一起,像在自家一样自然,打开厨房通向后院的小门,坐在门前的小凳上搓洗起来。贵铁挡也不是,不挡也不是,他最头疼的就是洗衣服,贵铁告诉她有洗衣机,闫萌说手洗洗得干净,其实她是想通过用手洗来拉近与贵铁之间心与心的距离,同时通过触摸他的衣服来感受这份亲近和温馨。这时贵铁在没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才认真地打量闫萌,闫萌已二十七岁,正是女人最有魅力的黄金年龄,极其成熟的肉体散发着女人特有的体香,眉宇间兴奋与忧伤交织着,贵铁怦然心动。他很奇怪,在抚顺学校里可谓美女如云,更有丽君、笑娟这般绝色的女孩,但在她们中间此时内心的这种异样的感觉却从来没有,现在单独跟闫萌在一起,这种异样的心动却越来越强,他想试着想起她对自己的伤害来冲谈这种情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在闫萌侧后面来回踱着步蓦然发现她的左耳后有几道划痕,就奇怪地问。闫萌怔了一下,用手摸了摸,说是在监狱里被女犯挠的,贵铁一听不由握紧拳头气愤地道:“真是岂有此理!”闫萌听出这声怒吼是发自内心的,她微张下嘴,感动得流下泪来,哽咽地说:“谢谢郑哥”。她没去擦眼泪,手略停一下又继续搓洗衣服,贵铁见她的背影很是瘦弱孤苦,不禁悲从中来,手鬼使神差地抚摸在她肩上,闫萌身子一颤,站了起来,与贵铁对视几秒钟扑进他怀里,两个躯体粘在一起,同时两颗带伤的心熔合在一起。闫萌的小手抚摸着贵铁坚实的后背,头枕在他肩上幸福地闭上眼睛,贵铁紧紧地搂着她娇小的身子,摩挲着她的秀发,最后情不自禁地吻在一起。 一辆自行车响着铃从院门前驶过去,他们猛地分开了,闫萌眉宇间的那缕忧伤不见了,眼中有泪,但那不是伤心的泪,此时她正喜悦地擦试着,贵铁尴尬地搓着手说:“闫萌……” “郑哥,你要说啥?”闫萌仰着脸,双眼放光地望着他,脸上带着少女般的天真。 “啊,我是……哎?你那孩子谁带着呢?” “噢,早就让婆婆接去了,一直在她那里,呀!郑哥,衣服脱下来洗了吧”。 “不了,早上新换的”。 “还是洗了吧”,闫萌一捏他的左领下面认真地说:“谁的口红都在上面呢”。 “啊?” 贵铁大惊:“这、这怎么可能?我咋一点儿没发现呢?” 咯咯咯……闫萌笑得头抵在他肩上,贵铁恍然大悟笑着搂住了她。 时近中午,张迹见贵铁仍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就调皮地说:“师父,收了女徒弟就不供咱男徒弟饭啦?”经他一问,崔贺、张奇都笑滋滋地看着贵铁,贵铁抬起头故作生气地说:“就你事多,没听大勺响吗?” “谁知道有没有咱的份儿”。 “对”,贵铁点下头:“确实缺你一个人的份儿” “哈哈,这回好”,崔贺拍着手说:“该!该!让你气我,该!” 张奇笑着对崔贺说:“还说该?也没你的份儿”。 师徒四人正说笑着,闫萌推开餐厅的门喊:“开饭了”。话音未落,张迹一下窜了进去,贵铁气乐了:“有你的份,这小子”,众人都笑了。 “木须肉,好!太棒了”!张迹乐得直搓大腿。 贵铁一点他脑门:“就像我平常亏待你们了似的”。 张奇说:“师父,照今天比也可以这么说”。 贵铁夹块鱼塞进他嘴里说:“闭上,我对付不了你们俩”。 闫萌此时像主人似的给每人倒了杯啤酒,自己也倒了一杯。贵铁举着酒杯不知咋开口,崔贺见状抢先说:“欢迎闫姐来点头一笑理发店,为了能天天吃上闫姐做的菜,干杯,干!”崔贺说话分寸把握极好,贵铁乐得举杯一饮而尽,闫萌冲崔贺一笑,把啤酒干了,张奇、张迹哥俩是愣头青,心无城府,一分钟之前说过的话都有可能忘了,现在见贵铁和闫萌紧挨在一起坐着,就自然而然把头几天对闫萌不友好的事忘得一干二净。闫萌当然更不会介意,她一直自责对贵铁的伤害,此时见他们其乐融融心中倍感温暖。屋中有了女人的点缀气氛自是不同,尤其两年来久违的女人气息、长头发、声音、笑容重又出现在餐厅里,使这男子汉的阳刚世界又恢复往日的生机。餐桌上笑声不断,主要是贵铁讲在抚顺学校的所见所闻的趣事及笑话,闫萌脸上也有了红晕,不时插上几句,大约半个小时,张氏哥俩先吃完出去答对顾客了,崔贺把这些天的收支情况向贵铁粗略地汇报一下,把三千元存折及伍佰多元现金递给他,其中还有购买发胶、洗发精等等消耗品的票据,贵铁询问老主顾是不是还常来,女顾客来烫发的多不多,发型以什么样式的居多,崔贺一一作答,贵铁边听边点头,跟在抚顺学到的发型对比一下,闫萌时而往他俩碗里夹菜。崔贺很有眼力见,话稍一停顿就忙把碗里的饭菜扒光,起身礼让一下出去了,屋里就剩贵铁、闫萌两人了。闫萌忽然心事重重的,谈到搬家也显得勉强,贵铁问她怎么了,她只笑笑说没什么。饭后,贵铁把存折、票据锁进保险柜,揣上一些钱到岳父家看望,顺便给儿子小成刚买些玩具小食品之类的东西,一路上他眼望车窗外,脑中却始终晃动闫萌的影子。贵铁是精明人,他隐约觉察出闫萌来他这里的真正目的,他很受感动,也猜测出她为什么心事重重,他把早上做的那场梦回顾一下,出了一身虚汗,如果是真的,那……贵铁痛苦地闭上眼睛,如果说梦的不是真的,那又怎样解释穆辉的出走,而且杳无音讯呢?贵铁心乱如麻,猛地一拍脑门,把身旁的老头吓了一大跳,他抱歉地冲他笑笑。 闫萌的心事被贵铁猜中了,她的确既希望穆辉快点回来以减轻自己的罪孽,又害怕她突然回来,那样就更难说清,同时使自己重又陷入茫然之中,在饭桌上见张氏兄弟离去,崔贺也离开了,突然想到如果穆辉回来的话,再离去的就是自己,因此不由心酸出神。一个女人再坚强也渴望自己有个家,那怕这个家很小,很陈旧,只要完整就好,何况闫萌刚刚脱离苦海更是如此,张宝成的死使闫萌好像被猛地抽去了脊梁骨,如今虽是为了赎罪来到这里,但有个依靠也是原因之一,况且她感到自己越来越爱郑贵铁了,不过她通过那一吻知道贵铁对自己虽有一点爱意,但更多的是同情掺杂其中。 贵铁回来时天已见黑,店门口只剩下一台二六型女式自行车,店门关着,过路的行人不自觉地张望一眼。店里亮着灯,不见人影,贵铁开门走了进去,店内收拾得一尘不染,水磨石的地面几乎能照见人影。闫萌偎在沙发上睡着了,一本杂志斜在大腿上,贵铁想叫醒她,伸出的手停住了,闫萌苍白削瘦的脸上泪痕斑斑,他一见心苦不已,他凝望她好久不见她醒来,想到她可能还没吃饭就轻手轻脚地出门,在市场拐角的门市部买了几袋速冻水饺,回来见闫萌还没醒他为难了,眼见天越来越黑,叫醒她又于心不忍,不叫醒她,那……贵铁一甩手:罢了,脚正不怕鞋歪,他轻轻地反锁上门,把食品放在显眼位置,也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贵铁的岳父岳母还跟他平时回来一样,不住地抱怨老女儿太不像话,继而互相指责惯坏了她,岳母也没有了开始时的信心,同样沉不住气地发牢骚,岳父嚷着若辉儿回来就先打断她的腿,老太太把小成刚抱在怀里晃悠着嘟哝:“哪怕来个二指宽的纸条也好”。 贵铁眯了一会儿,心烦意乱地来到卧室,站了一会儿想想没事,又来到厨房拽开衣领上的扣子喝口水刚走出来又回身洗了把脸,到餐厅找手巾见餐桌上几个盘子摆放整齐,上面都扣着碗,掀开一看是冒着热气的炒菜,显然闫萌在等他回来吃饭。贵铁心中涌出一股暖流,鼻子一酸,眼泪像开化了的小溪流淌下来:这才是家呀,这就是家呀。他后悔不该在岳父家吃饭,待这么长时间。 闫萌在外边小声地唤着他,贵铁忙擦把眼泪走了出来,闫萌仍睡着,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像在狠命抓住什么东西,脑袋轻轻地左右晃着,嘴里喃喃地叫着:“郑哥,别走,郑哥,别走……”满脸都是泪水,贵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将她横抱起来走进卧室,闫萌醒了:“呀!郑哥——”她喊着死死搂住贵铁的脖子:“郑哥,别走,别丢下我呜——”“闫萌,”贵铁抽泣着把她放在床上,闫萌疯狂地吻着他,贵铁也回吻着她,这对欢喜冤家最终滚在一起,久违的激情在他们体内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一位身材苗条的女子就站在台阶上,一手虚摸着门柄,目睹了贵铁将闫萌抱进卧室的全过程,她神情惊讶,身子颤抖,呆立好久,黯然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金亮来信了,字迹撩草得像英文,显然是匆忙写就的,韩东看了半天又经推断捋顺才明白怎么回事。原来,金亮的父亲金庆民干活时不慎从房顶栽了下来,折断了颈骨,后脑勺还多个洞,金亮到家时,父亲早已一命归天了,大姐金招妹,姐夫尹瑞起身穿重孝守在棺材旁边。金招妹双眼红肿掩面哭泣,尹瑞起双眼含泪不时劝她几句。金亮的母亲刘惠敏在炕上已哭哑了嗓子,几个邻居老太太边劝她边陪着抹眼泪,二姐金招娣在沈阳面临考试没被通知。金亮信中说自己可能不能来了,让韩东回锦州时把他的行李带回去。韩东心情沉重地擤下鼻子,王军在他身后已问几声啥事了,韩东把信递给他,说他父亲去世了,王军接过信也捉摸半天才弄明白。人一旦不在就想起他的好处来,金亮虽喜欢恶作剧,但此时想起来也让人倍感亲切,那些再想听“四大全”的人只能靠回忆了,王军想过一段时间再写信问他有关笑娟的事。 王军知道丽君为啥不穿牛仔裤了,他当面问丽君了,丽君当时甜笑一下说:“我爱穿啥穿啥!”王军顿觉一鼻子灰,暗骂自己白痴,凭合计也能知道侯艳肯定能告诉丽君这事儿。 整整过了一星期郑大哥才回抚顺学校,郑大哥此时与先前判若两人,头发理得很短,显得更精神,脸上也有了红光。 恋情的确给人以新生,那夜闫萌和贵铁爱意绵绵,云雨不尽,就像干涸多年的河床突然涌入清泉,尽情地享受它的滋润、浸抚。虽经一夜的交欢,两人仍早早起来,都已穿好衣服了,两人仍拥抱亲吻一会才去洗漱,就像刚结婚的小俩口。 下午,对面饭店的俩口子就跑过来告诉闫萌、贵铁可以搬家了。虽然现在对他们来说搬不搬家已无所谓了,但在近处多一住所也是好事,毕竟他们在一起是名不正言不顺。 这是位于市场西侧不远的锻压厂宿舍区,离贵铁的理发店总共路程也不过二百米。闫萌只把一些必要的衣物、餐具、彩电和电风扇搬来,其它的像冰箱,衣柜什么的仍原地没动地放在家里。那夜之后,闫萌知道贵铁再也不会抛弃她,但她仍抱着只要穆辉回来自己就离开的想法,她不想使贵铁为难,她已深深地爱上他,她看出贵铁此时非常矛盾,一方是妻子却不在身边,一方在身边却不是妻子,这两个女人他都爱,却只能拥有一个。 他们的结合童哥夫妇一清二楚,饭店很晚才关门,童哥一脸坏笑地望着闫萌的自行车故意问冯彬:“你猜他俩现在在干什么?” 冯彬踢他一脚说:“滚蛋!自己看去!” 童哥叹口气说:“人家铁子真有艳福,一个赛一个,自己送上门”。 “你想点别的行不?”冯彬说:“就你那熊样儿还跟人家比,人家挺了两年呢,你呀,我走两天你就得找小老婆”。 “呀呀,让你说的呢,穆辉可也真是,放着好日子不过走啥呀?这回好,她回来也得退居二线”。 “也别这么说,还是有原因,哎行了,还是把咱自个儿的脸洗干净才是,明天把房子玻璃擦一遍,完事让闫萌搬进去,她去不去住咱也不管,既使穆辉回来问到咱头上咱也有话说”。 闫萌没去住,贵铁那里已是她的家,夜里与他缠绵自不必说,贵铁有时也内疚,但刚一出现就被那场梦赶走。 崔贺并不认为师父背叛师母,而是认为师母做得太过头,什么事都可以人为地去解决,何必出走呢?而且一走二年,连个信也不捎回来,他将心比心地站在师父的位置想了一下,认为换了自己也会这么做,所以贵铁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并未降低。贵铁不想半途而废,学习还是有收获的,他交待崔贺从基础开始先教闫萌理发,自己回抚顺把学业学完,店里的收支由闫萌做主,张氏兄弟一听捏了把汗,当初闫萌敲诈过贵铁,如今让她掌财权太冒险,崔贺不以为然。 ~*~*~*~*~*~*~*~*~*~*~*~*~*~*~*~*~*~*~*~*~ 第二十八章 丽君初试云雨 这天晚饭后,丽君、侯艳、凤姐三人正在宿舍里练习锁扣眼儿,每人手里拿一块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布头,一针一针地锁着,有一句没一句地闲唠嗑。随着脚步声郑大哥、王军、二o三先后涌了进来,郑大哥笑着问凤姐:“凤姐,管我叫什么?” 凤姐笑道:“你既然叫我姐,我当然叫你弟弟”。 二o三冷笑着一扬手中的信说:“这次恐怕得改一改”。 “我的信?”凤姐上来抢:“快给我”。刚到二o三跟前,他一扔,郑大哥接住往身后一背说:“叫郑哥,不然……哎?”他忽觉手中一空,信已在丽君手里。 “郑大哥,人算不如天算”,丽君说着把信递给凤姐,凤姐一推郑大哥说:“上门欺负咱们”。 郑大哥顺势坐在床上对王军说:“王军不够意思吆。” “我咋不够意思了?”王军纳闷,二o三听出话音跟着说:“还装傻呢,帮外人熊郑大哥,回去再收拾你。” 凤姐、侯艳笑着转向丽君,丽君脸一红对二o三说:“王军是我兄弟,有啥事在这儿解决,要不你走不了”。王军明白了,心里甜滋滋的。 “呀!那太好了!”二o三往床上一躺:“今个儿解决不了,明天再说。”丽君气得按着二o三掐他:“想赖这儿也得上床底下去”。 二o三“哎呀呀”叫着轱辘下来,跑到门口做个鬼脸,听有人喊他就吐下舌头走了。 “气死我了”,丽君两颊绯红扫了王军一眼:“凤姐咋不看信呢?” “怕你郑大哥再抢去”。 “怕啥?”丽君说:“现在是三比二,放心看吧”。 凤姐扫视一圈说:“哪是三比二,我看是四比一,我更不敢看了”。郑大哥哈哈大笑。 侯艳笑着一推凤姐又靠在她肩上说:“凤姐,你太逗了”。丽君明白过来胳肢凤姐说:“我白相着你了”。凤姐笑倒在床上护着自己:“我不是那意思,我没说啥呀”。郑大哥说:“这回丽君妹子知道好歹人了”。 王军说:“丽君姐,我还有事找你呢”。 “嗯?说吧”,丽君转回身,抹下刘海露出极长奇特的眉毛。 “笑死我了”,凤姐坐起来推一下丽君说:“出去说吧,我怕难为情”。 “你”,丽君又扑上来,侯艳挡着她说:“姐,快去吧,王哥都冒汗了”。 “我、我这是热的”,王军红着脸抹下脑门。“不会是这儿热吧”,郑大哥一捂他胸口。丽君举手吓他一下,扶着王军肩膀往外走说:“不理他们,真是三比二,欺负我们”。话音未落人已窜了出去,接着传来男孩的叫声,王军跟出来见二o三的一只耳朵被丽君捏在手里,高旭、思梦拍手大笑。 “好!好”!思梦说:“连丽君姐都敢得罪”。 高旭说:“丽君姐,使点劲儿,我不疼”。 “高旭真够意思,落井下石,哎呀呀……” 赵玲、孙倩白了他们一眼进了宿舍。 丽君和王军向山坡走去,王军好像有啥心事,一路上一会东张西望,一会低头不语,此时山坡上人不多,她们在林子里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 “到底啥事呀?”丽君问。 “家里来信了,让我回去”。 丽君心突地跳一下,刚要说话,王军接着说:“可能得待两三天才回来”。 “噢——”丽君长口出气,抿嘴笑着撞他肩膀一下,王军看出她心思,心一热搂住她的腰。 “就为这事?”丽君问。 “啊,不,是这样,笑娟一直没来,我想问她一件事也没法问了”,王军很忧郁地停下话。 “问啥事?” “笑娟说——她有个姨父叫邹涛,她说让你防备着他点儿”。 丽君纳闷:“让我?谁叫邹涛?我见过他没?干嘛让我防备他?” “这个——我也不明白”,其实王军隐隐约约明白笑娟可能让他姨父帮她,跟丽君争斗,只是不好说出口:“邹涛你不认识,我见过他,听笑娟说是跟她父亲倒卖水果的,真是怪事,我想明天上她家问明白,倒底咋回事,也可能我当时没听清。” “别去问了”,丽君面带微笑望着远方,也猜出咋回事了,兴奋得双眼放光,像斗牛士面对发疯冲来的公牛。“哼哼,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腰带扣,王军已非常了解她,知道她特别好斗,见她过于不再乎而且挺高兴的样子,担心地说:“还是谨慎一点好”,见他这样关心自己丽君很心喜,作出严肃认真的样子点点头。 七月的天气风云突变,刚才还晴朗的天空突然像战火的硝烟乌云翻滚,一股清风吹过,随着一道厉闪,大雨像人一瓢一瓢往下泼似的下了起来。丽君、王军笑着叫着躲在一棵树下,又觉太危险,王军眼前一亮,一手挡在眉毛上一手拉着丽君往树林外跑去,山上不知何时已没了人影,没跑多远二人一头钻进山洞。 “哈哈哈……浇光没?”王军一摸她,见她湿湿的。 丽君笑道:“你没浇光啊,还问我”。 洞内伸手不见五指,他俩蹲在三尺见方的洞口向外看了一会,见雨没有停的意思, “嘿!”王军一拍膝盖:“真让你说对了,人算不如天算”。说着掏出打火机打了一下,火苗一下窜出来:“幸好二o三的打火机在,走,即来之则安之”。 “干嘛?” “走吧”,王军拉着丽君往里慢慢地没走多远,向左一转来到一个小屋。 “天意!真是天意!”王军摸索着把一个草垫立在墙边点燃,屋里渐渐亮了起来:“太棒了!你在这烤衣服吧,别感冒了,我上那屋”。王军扯一把稻草点着,举着向隔壁走去。 丽君烤会儿火刚要脱衣服又犹豫了,往隔壁门口看了看,那里也亮了起来,巨大的人影晃动着。丽君冲隔壁喊:“王军——别过来呀——我这就烤衣服——” 王军喊:“真是小抠儿——我不跟你争——我这有火——我也烤呢——别把衣服烤着了——小心点儿呀——” 丽君抿嘴笑了一下,把衣服脱下来,抻着两个袖子烤了起来。随着温度的升高湿热的小裤头粘得难受,她犹豫先烤它。 “烤完没?——”王军喊。 “谁烤这么快!?”丽君紧张地冲门口喊。 “这么慢——烤几遍呐?——” “别瞎说呀——你要是过来我宰了你!”丽君下决心脱下小裤头,把衣服围在腰上,心想总不能让人难受吧。地上还有一块榻米,她把其它东西扔在上面。 王军也烤裤头呢,他怕丽君寂寞,因此闲磨嘴皮,自己也解闷:“丽君姐——我害怕——我过来啦——” “什么?!”丽君一激灵冲门口喊:“你他妈过来试试?!” “干嘛这么害怕?——我还怕你吃我呢——” 丽君也奇怪自己干嘛这么紧张,而内心深处隐隐渴望他能冲进来,她正想主动说点什么,突感左脚面有个毛茸茸的东西抓挠,丽君促不及防“啊——”地尖叫一声,左脚随即踢出 ,一团拳头大的东西掉进火里,“吱”地一声又从火中窜出射出门去,“妈的,老鼠”。丽君暗骂。 “怎地了?”王军冲了进来:“丽君姐……” “啊!”丽君惊见一个赤身裸体的爱神立在眼前,凸起的胸肌,白皙的肢体清晰可见,映入王军眼帘的是一尊女神的轮廓,刚才的动作使围在腰上的衣服掉了下来,背后的火光映出丽君惊人的体态美,优美流畅的线条勾勒出一条仪态万千的美人鱼,与维纳斯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丽君姐……”王军伸出手犹犹豫豫地向前迈了一步,声音有点发抖。 “出、出去!”丽君双手护在胸前,语气不大坚定。 “丽君姐,我——”“出去!刚才我……”丽君还未说完已被王军猛地搂住,嘴唇也被吮住,两个肉体大面积地吻合在一起,如通电流的感觉感应在他们的身心。丽君紧紧搂住王军的腰,嘴里仍挣扎着喊:“王军——你不信我……” “宁可死”!王军狂吻着她坚定地说。 丽君的私处被磨撞了一下,她本能地夹紧双腿,身体酥了下去,软绵绵地躺在榻米上,王军压了上去,双手不停地游移在她的肌肤上,四片嘴唇、舌头吮在一起,丽君呻呤着,双手时而紧抱着他,时而摩挲他的后背,下身早已润湿,感受他的探攻,在他顶入的一刹那,丽君“妈呀”尖叫一声死死搂住他,后背弓起狠狠咬住他的肩头。“王军,轻点儿……慢点儿……”丽君强忍着撕心的巨痛,呢喃着近乎哀求。王军如坠云里雾里,身体像在极软的海绵上飘浮着,极大的快乐促使他想轻点慢点也不可能。 “啊,啊,啊……”丽君极痛极乐地大喊着、律动着,很快竞主动配合王军的动作,后来达到如饥似渴的程度,解恨自虐似的疯狂地搂动王军,不让他停下来,自己的下身也猛力迎合。王军快活到了极点,也“啊啊”大叫着,积蓄的能量暴发了,他们的叫声增大了几倍…… 火光渐渐小了,他们也渐渐恢复了平静,王军窘迫地趴在丽君身上喘息着,脸上露出舒心的微笑,丽君现出原欲虽觉尴尬,但那痛快淋漓的发泄后的狂喜显在脸上,润滑的小手轻轻抚摸王军大汗淋漓的后背,脸转向火光,甜蜜欣喜的笑容在火光下暴露无遗。刚刚品尝禁果甜头的少男少女是很难止住爱欲的,王军目不转睛地看着丽君俊美的脸蛋,灿烂的笑容,忍不住亲吻过去,丽君也舍不下刚刚到嘴的禁果,也回吻着他,很快俩人又疯狂地爱在一起,丽君心里喊着:“天意!天意!……”但很快就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侯艳焦躁不安地在宿舍内时而坐下来跟凤姐唠几句,时而站起来望向窗外发呆,此时大雨已停多时了,月亮被月晕裹着在天空时隐时现,门卫老史头早把大门锁上了,宿舍内多数人已躺在床上或看书或打闹,丁岚又拿扑克给王小雪算命了,凤姐也急躁地伸着脖子顷听有没有大门响。 “丽君真是的,都几点了还不回来”。 “这么大的雨给丽君姐挡住了,说不定躲哪了”。她俩又开始猜测起来。 这边郑大哥、二o三、韩东他们也边聊边猜测,二o三冷笑两声说:“孤男寡女在一起能……”他忙掩住嘴,韩东冷笑着问:“你咋不说下去?”二o三揉着耳朵转向一边,郑大哥红着脸望着窗外,屋檐断断续续地滴下水珠,操场上一汪一汪的雨水映着月光闪闪发亮。 王军和丽君极尽缠绵,想再来一次,被丽君推开了:“你不要命了,把这个也点了”。王军把那个榻米拖到既将熄灭的草堆上,渐渐地火又“毕剥”有声地燃烧起来,王军望着丽君洁白妖冶的胴体忍不住又搂上来:“丽君姐……” “过去过去,把你的裤头拿来”。 “这么绝情”,王军嘟哝一句走了出去,不一会转回来。 丽君用王军的裤头把下身擦净扔给他。 “几点了?”丽君边穿衣裤问。 “表在那屋呢”,王军说着擦几下下身把裤头扔进火里出去了,过了好一会才回来:“我还以为让鬼拿去了呢,幸亏没踩坏,嗯——十点零五。” “雨可能停了,走吧,哎?你还没说因啥回去?” 王军见丽君平静得像啥也没发生过似的很是惊奇:“啊,我哥大后天结婚,我怎么也得回去一下,丽君姐”,王军搂住丽君吻她的秀发,丽君也温柔地搂着他。 “丽君姐,我太爱你了”。 “王军,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这也是最后一次”。 “啊?”王军一激灵:“不”!他跪了下去,抱着她的腿仰望着她庄重地说:“丽君姐,嫁给我吧”! 丽君心一颤。对于女人来说都喜欢听:“我爱你”三个字,但是对于未婚女子来讲最想听的确是“嫁给我,”这不仅仅意味着爱她,而且将爱她一生,还有责任在其中。 “起来吧”,丽君爱怜地抚摸他的头:“我知道你的心,只是太早了点儿”。 “我知道,你先答应嫁给我,等我到了年龄咱们再结婚”。 丽君沉思良久,喃喃地说:“你要是蒙古人该多好”。王军心咯噔一下,怔怔地望着她。 “王军,起来吧,容我考虑考虑,我杨丽君一言九鼎,不想随便许诺什么”。王军无奈被丽君扶了起来,他铁了心,今生今世非丽君不娶。 他们出了防空洞,一步一滑地走了不远,就不得不踩在草上下山。来到校墙外,王军四下看看说:“你先跳吧,我扶你”。 丽君笑问:“我跳过去了,你咋办?” “我——”王军为难地望望一人多高的墙头,若是没下雨还可以,道不滑,助跑几步能上去。 “你先跳吧,我推你。”丽君说。 “太不好意思了”。王军耳闻丽君有些功夫,但仍难为情推让。 “行了,这么磨叽,快点跳吧”。丽君催促。 王军只得手按墙头身子一纵,丽君顺势推他屁股一把,王军本想站在墙头上拽她上来,哪知没站稳,跳进墙里。 “没摔着吧?……走开一些,”丽君小声喊,随后“嘿”地一声,王军惊见一个飒爽的身影像只疾飞的燕子窜上墙头,右脚在上面只一点就急速而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太棒了!丽君姐……” “嘘——小点儿声儿,谁问你就说上宽明了”,丽君不等他说话转身回宿舍了。他们都没有马上睡着,残留在体内的炽热久久未散。 第二十九章 丽君蔑视威胁 邹涛早就回来了,在迷你发廊郝凤莲那里住了两宿,在庞寡妇那里住了一宿才回家,路过学校门口不经意看见一位相貌冷艳的长发女孩,那双极长黛黑的眉毛与众不同,引人注目,邹涛倒吸口冷气,惊叹不已,心想她可能就是笑娟所说的杨丽君,他目送女孩跟一位萝卜辫女孩老远才回过神,瞥见学校门口张贴的招生广告灵机一动。邹涛来到笑娟家,一来想看看她,二来告诉程传发一声说自己想换个环境休息一段时间,从笑娟家出来邹涛心里空落落的,这个多情种对笑娟仍非常依恋,听老太太说,她临走前把家里砸了一气,他断定笑娟跟王军肯定是崩了,不禁又可怜起她来。纪春静一听邹涛这次在家能待很长时间,心里狂喜不已,工商所的宁云清又有了新欢,来她这里的次数相当少了,笑娟上长春她也知道,她想邹涛这次一定是回心转意跟自己好了,可时间不长,她发现远不是那么回事。 王军早晨起来,浑身每个骨节都像上了刑似的疼痛,背腰部酸木酸木的,他尽量装出像平常一样,只是衣衫必须换了,丽君那一口实在太狠,血把衣衫染了几个米粒大的斑,并且在肩头留下一圈儿好看的牙印,本来他打算今天回家,但经过昨天那场狂欢,又舍不得一下子离丽君而去,想再停留一天。 丽君也觉浑身酸软无力,下身涨痛,昨夜她跟自己的心争斗了许久,她恨自己这么轻浮草率,一想到老本溪说的那句:“这草垫子是搞破鞋用的”,脸就烤得慌,而心告诉她:爱跟咳嗽一样是不能忍的。自己爱他什么呢?也不过英俊一些,风趣一些,可自己为什么喜欢他呢?我不会是色鬼吧?天!好像听谁说过,把欢乐带给他人的人是善良的人,好吧,就当喜欢他这一点吧。 丽君还不知道爱一个人是无需理由的。想到母亲第一次见到父亲就跟了他,现在不也挺好吗?缘呐,随缘吧!丽君终于说服了自己,也相信自己的判断,她还有一道关得过,那就是她母亲曾经说过要让她嫁给蒙古人,姐姐现在处的对像是汉人,母亲不乐意她是清楚的,如果自己再找一个汉人,那……她母亲一直自傲自己是蒙古人,勃儿只斤家族的后裔,感觉告诉她,母亲肯定不平凡,或者有一段不平凡的经历,其实她在那些学员的眼中也是神秘的。 下了第一节课,王军见一位眼熟的身影在丽君所在的教室门前一闪走了进去。这月又来了不少新生本不奇怪,但这个人——王军稍一愣神,蓦地大吃一惊:“邹涛!没错,是他!”他急三火四地跑到丽君教室,那位风度翩翩的男子正跟赵玲说着话,孙倩不时目光火辣辣地望那男子一眼。丽君正在本子上画着什么,神态平静得像一汪池水。 “王哥,找丽君姐?”思梦跟他打招呼,王军向她点下头,丽君抬起脸,王军示意她出来,丽君面颊绯红地站了起来跟了出去,男子回头看了丽君背影一眼,王军经过窗前他愣了一下, “你认识他?”赵玲问。 “见过,不认识。”男子答。 “他是咱校的王子,可嘎了……”赵玲见侯艳注视她们就止住了话。 王军进了丽君宿舍见屋内没人,丽君一进屋他就把门关严,重又扫视屋里一圈刚要说话,丽君笑着掐他脸蛋儿说:“怎地了?鬼鬼祟祟的?”王军没笑仍是紧张的样子说:“丽君姐,那个新来的跟赵玲他们说话的……”“啊”,不等说完丽君抢着说:“我知道,他叫邹涛,是你说的那个吗?” “对!就是他,他就是笑娟的姨父”。 “哼哼”,丽君冷笑着双臂往胸前一抱说:“他能耐我何?”神态满不在乎。 “哎呀丽君姐!”王军一跺脚,来回急步几步:“你得珍惜自己,就算为了我行不?”他抓住丽君的双肩:“丽君姐,如果世上没有你,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王军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尤其后面这句话更让她感动,丽君动情地说:“王军,你放心吧,我小心就是”。 “不仅是小心,还要特别注意,笑娟一定是因为你抢走了我——啊不!”王军觉得不但说得露骨而且抬高了自己就扇了一下嘴,红着脸扭向一边:“让她姨父……”咯咯咯……丽君笑弯了腰:“你咋不接着说?”王军咂下嘴:“丽君姐,真不知道你还能笑得出来”。 “王军”,丽君收敛了笑容一拍他肩膀说:“你真是小孩子,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昨天一说我合计可能是因这个,咱俩想到一块儿了,他来无非想逼我离开你,最后一招也不过动武,哼哼,我怕他吗?真是有趣”,丽君背着手踱到窗前语气不变地说:“真要是非死一个不可,还不一定是谁死呢”。 “这……”王军本来已经放松下来,一听这话心一下子又提到嗓子眼儿,不过心确甜极了,因为丽君拼死也不愿放弃他:“丽君姐”。 “噢”,丽君也觉失言吓着了他:“王军,我没事儿,你放心吧,哎,你咋不回家呢?” “我不回去了”。 咯咯咯……丽君见他又犯孩子气,笑了起来:“你该回家回家,我实在不是他对手,”一捏他下颌:“就把你送给他外甥女不就得了?” 王军松了口气,也觉得自己把事情想得过重了,太婆婆妈妈。“哎对了”,王军一拍脑袋:“我真笨呀,我走这几天让周哥、韩东保护你”! “噢——我天”!丽君一屁股坐在床上捂住了脸…… 邹涛外表要比实际年龄小许多,而且气质儒雅,他的到来使赵玲、孙倩她们好一阵惊喜,笑娟的一去不返使她们乱嗡嗡一气,最后还是不情愿地相信付小云的判断:笑娟彻底认输了。付小云亲眼见到她在王军面前伤心地哭,她们知道女孩子在男孩面前那种哭意味着什么。笑娟的昙花一现在一些男孩心中留下了永恒的美好回忆。她那么漂亮、活泼、大方,使人赏心悦目,她对每个男孩都有过亲昵的举动,使他们兴奋躁动,就像王军对每个女孩一样。王军自从跟丽君相处,对别的女孩相对冷淡了一些,但侯艳、思梦除外,即使丽君在场他也毫不顾忌。邹涛的到来使被王军冷落了的赵玲、孙倩她们又有了新的核心,她们心里清楚这种热烈是不会有美好的结局的,因为邹涛一来就声称自己有家庭,但是个极不幸的家庭,也告诉她们自己是笑娟的姨父,他清楚自己跟笑娟的亲戚关系瞒不住,既使如此赵玲她们还是各有所思地围着他转了起来。赵玲对邹涛热烈无非是报复王军,哼!你不搭咕咱们,咱还不稀搭咕你呢,人家长得不比你差。孙倩、李素晴却被邹涛浑身散发的成熟男人特有的气息搞得晕头晕脑,付小云、兰桂珍只不过随大流取乐,因为邹涛有花不完的钱,中午就请她们几个下顿馆子。被赵玲称为动摇分子的思梦早就跟高旭形影不离,不参加她们的任何“会议”而被她们开除“伙儿”籍。 二o三一听王军让他保护丽君,立马一拍胸脯:“兄弟,你尽管放心地走,回来发现丽君妹子少一根头发你轧我脑袋,那个邹涛是什么东西?流里流气的,他敢动丽君妹子,我让他满地找牙!” 韩东在一旁低着头微笑不语,二o三一推他:“你笑鸡毛?装深沉呐,吱个声行不?”韩东一拍王军肩膀在他身边坐下来对二o三说:“周哥,你上他当了,他是在考验咱俩呢”。 “嗯?”二o三来回瞅着他俩。 王军纳闷地问:“我考验你们啥?我本来今天就走,昨天那——昨天邹涛没来,今天我才看见他来。” 二o三见王军神态异样也起了疑心:“那你干嘛不算郑大哥一个?” “郑大哥有时得回家,这你们都知道,他跟咱们光棍儿不同,我咋好意思麻烦他?万一这几天正赶上他要回家,他答应我还是不答应我?” “嗯,对劲儿,”二o三点点头转向韩东,韩东扫了二o三一眼转向王军说:“你可能对丽君姐真不了解,哼!就邹涛那体格儿来说,我跟周哥对付他小意思,但是咱三个人合起来也不是丽君姐的对手”。二o三像牙疼似的抽了口凉气,一想到掰手腕曾输给丽君不由点了点头。 (注:二0三与丽君掰手腕一事手稿中有记载,已删除。)王军吃惊不大,丽君跳墙这一手放在一般人身上就是练几年也做不到,但是——韩东不可能把丽君山上亮刀一事告诉王军让他放心,所以他接着说:“王哥,你放心走吧,我说这些是让你心里有个底,我和周哥决不会让你失望。”王军此时已同意韩东的看法,他想起自己腰背疼痛是昨晚丽君差点把他搂断的结果 ,力量这么大,王军后怕起来,当时万一丽君翻脸无情的话,把他脖子扭断或把他按到火堆里,也仅是举手之劳。他抹了一把汗说:“有你俩的保证我放心多了”。 “这个程笑娟——我真想不通”,二o三晃下脑袋:“很明显她恨丽君妹子,但又为什么告诉你让丽君防备邹涛呢”? 韩东说:“等哪天问金亮,我合计他能知道”。 王军点点头说:“还是过一段时间吧,现在麻烦他不好”。 “他咋能知道呢?”二o三莫名其妙。 邹涛没成想笑娟能事先出卖他,好在他并不急着把丽君搞到手,就脸蛋来讲王军确实要略逊一筹,王军毕竟还没长开,就像花还没开彻底一样,而邹涛一举一动又极潇洒,连凤姐也暗暗称赞,这也是笑娟几年来难以割舍的原因之一。 第三十章 邹涛与小母狗 这天下午,在市场附近的包子铺里,赵玲坐在邹涛旁边问;“邹哥,你干嘛想起学裁剪来了?做你那生意不是挺好吗?” “真也是,”孙倩接茬:“全国各地哪都能走多好?裁剪这玩意儿既使学成了也绑个死身子。” 邹涛叹口气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但多一门技术不是坏事,我那买卖不像你们想像的那么浪漫,也冒风险,哎,吃菜吃菜,我现在乏了,趁休息机会再做一回学生体验一下校园生活,认识你们真高兴,来,喝,别拘束,愿吃啥继续点”。 付小云、兰桂珍坐在他对面乐得奉陪,兰桂珍大脑平滑冒冒失失地说:“邹哥,回去帮劝一下笑娟妹子,让——啊,嘻嘻……”兰桂珍忽然想起他是笑娟的姨父,差了辈份,红着脸掩嘴笑了,付小云一推她,她晃一下弹回来靠在小云肩上,小云笑着左手挡在脑门上藏着笑脸。 赵玲忙打圆场,给兰桂珍夹口菜说:“你闭嘴吧,还愣装外交部长呢”。临桌的人见这边热闹都张望几眼。 孙倩说:“确实,邹哥,笑娟说走就走,连招呼都没打,把我们这些朋友都闪了一下”。 “噢,是这样,她上长春看她姥姥去了,她姥姥有点不舒服,我也是从那回来的”。邹涛转向赵玲说:“你说那个王军是不是——我好像听笑娟提起过”。 一提这话赵玲她们嗑马上多起来,赵玲精神一抖抢着说:“这话说来可就长了,笑娟真牛屄……”赵玲连眨几下眼睛停住话转向孙倩等人,她们都强忍着笑低下头,年轻的女服务员放下菜抿下嘴说:“素烩汤,菜齐了”。转过身忍不住哑然失笑。 邹涛对赵玲的冒粗话很感兴趣,表面上装出没听见的样子,赵玲冒粗惯了也没太在意,就像丽君有时冒脏话一样,她继续说:“那个王军是学理发的,在咱学校那是王子,像咱们这样的他都没看上眼儿,哎?”赵玲一拍巴掌:“人家笑娟头一天来跟王军搭上话,连就让他请顿饭,还领家去了呢,真牛……咳”。 邹涛心一跳,想:难怪笑娟对那姓王的那么痴情,原来是被他“种”上了,妈的。 孙倩叹口气说:“可惜……” “嗯?”邹涛有意把话往下引问:“怎地了?” “笑娟最终还是——唉——我想她不来可能——” “你说话咋绊绊嗑嗑的?”赵玲转向邹涛说:“你刚来还不知道呢,咱校有个野人,不知……” “有野人?” “噢,咳——”赵玲摆下头:“我是说那个半拉蒙古人,就是坐在你左边不远那个,挺老长眉毛……”“哎呀”,付小云着急地说:“你就说杨丽君不就得了吗?” “知道!”赵玲像只被撩急眼的小狗,“汪”地冲小云叫了一声,脸对着她,眼睛斜向别处,扫个半圈才又回到小云脸上:“我就不愿叫她名,那个骚屄”,小云脸一下红了,垂下眼帘,赵玲见刚才邹涛没介意,因此也不忌讳了:“她耍我们好苦你忘啦?那场晚会你瞅她和王子俩眉来眼去的骚样儿?他妈的!”赵玲怒气冲天,临桌的有的叨着筷子,有的端着酒杯感兴趣地向这边观望,有的交头接耳嘀咕什么。 “杨丽君?”邹涛故意想了一阵。 “你也知道?”赵玲问, “那还用说”,孙倩说:“听笑娟说的呗?” “不是不是,我是听迷你……”邹涛话未说完,一个娇嫩的女中音传来:“喂呀,小涛子行啊”,众人寻声望去,一位三十左右浓装艳抹的女子提着两兜鸡蛋走了过去。 “哟,庞姐来啦,给这送货呀”,邹涛起身打招呼说:“来过来吃点”。 小云刚跟着站起来被李素睛按住了,庞姐把鸡蛋递给一名服务员说:“二十斤,称一下,告诉白姐下回一起算”,说完回头冲邹涛笑笑,扫了赵玲等人一眼。 “嗬——小涛子,坐在花堆里就把庞姐我忘了,我说……” “哎呀庞姐,”邹涛打断她的话:“瞧你说的,我正打算吃完饭上你那去呢”。 “是吗?”庞姐冷笑一下:“噢对了,咱家电视天线歪了,我正要找你帮忙呢,你吃饭吧,我回家等你”。庞姐不等邹涛说话转身走了,邹涛伸出手想喊什么没喊出来。 赵玲冷眼看着这一切,庞姐说话时的神情像抓着邹涛什么把柄似的,反正她觉得别扭。孙倩、兰桂珍背对着庞姐,偶而回头望她一眼,付小云来回看着邹涛和庞姐,觉得邹涛挺紧张,见庞姐走了她捅咕孙倩一下。 邹涛坐下来笑笑说:“不好意思啊,我这个庞姐,哎,服务员,把汤热一下”。 “邹哥,还是散了吧”,赵玲不大高兴地说:“咱们也吃得差不多了,那个庞姐好像不太高兴,兴许真有啥急事”。 “这——哎对了”,邹涛拍几下手叫来一名服务员说:“她们点啥菜都算我的,回头我跟白姐算,她们没吃好我可找你算帐啊”。 “好勒!邹老板放心吧”。那个年轻的女服务员笑着答应着扫了赵玲一眼。 邹涛转向赵玲等人说:“抱歉啊,这次没尽兴,下次补上,来,这杯干了”。邹涛把啤酒一饮而尽,站起身:“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一步”。他歉意点下头走了。 赵玲目送他消失在门口,皱着眉沉思一会嘟哝说:“这叫什么事呀?真扫兴”。 孙倩压低声音说:“玲姐”,又回头四下望望:“玲姐,那个什么庞姐好像跟邹……”赵玲挤下眼睛,她忙止住话。 “汤热好了,还点啥菜吗?”女服务员把汤放在桌上,左手握着右手背站在一旁。 兰桂珍、李素晴都望着赵玲,赵玲扬着眉毛垂着眼睛扫了桌面两下问付小云:“你不爱吃锅包肉吗?先头咋没点呢?”小云脸一红。 “来个锅包肉,珍子”,赵玲冲兰桂珍扬下下颌。 “我,我免了,素晴你点吧”。 “嗯”,李素晴说:“我替孙姐点个金针蘑吧”。 “对,谢谢”,孙倩说。 “好”,兰桂珍说:“我就想吃这口,没想起来”。 赵玲对服务员说:“就来这些吧,再上两瓶啤酒”。 “好,马上来。”服务员走了。 “孙倩,刚才你要说啥?”赵玲问。 孙倩坐到邹涛的位置,又往赵玲身边挪下椅子,才斜着身子对赵玲的耳朵小声说:“玲姐,你看得比我清啊”。 “什么?” 孙倩向别处扫了一眼,回过头来凑得更近了,赵玲递过耳朵,孙倩手挡在嘴上停顿一下说:“不说了”。 “我操!”赵玲屏住呼吸,脖子抻多长正等着呢,一听不说了差点闪了腰。 “你就这点不好”,赵玲说:“说话一点内容没有”。 小云等人也都抻脖子听呢,这时都笑了,李素晴笑道:“孙姐,你泡玲姐呢”。 “不是不是,”孙倩摇头:“还是不说的好”。 “你不说我也知道”,赵玲说:“慢慢吃,小云,把酒倒上”。 “玲姐,我合计你也看出来了”,孙倩左手扶着酒杯说:“不过这怎么可能呢?那庞姐好像比邹涛大呢”。 “你们说黑话呐?”兰桂珍着急地问:“点明了行不?” 咯咯咯……赵玲掩嘴笑道:“点明了你就睡不着觉了,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这……” “这啥?”小云打趣:“说了你也不懂”。 “你”,兰桂珍伸手掐她。 “哎,别动,菜来了”。 “锅包肉,金针蘑”,服务员说:“用啥再吱声”。 “啤酒呢?” “噢,啤酒马上取”。 赵玲一行人回到学校,裁剪初班已上完两节课了,整整一下午邹涛也没露面,此后的日子他跟笑娟一样时来时不来。 第三十一章 小娇回乡哭坟 晚上,丽君躺在床上眯缝着眼睛看月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云彩的走过使月光时明时暗,室内静悄悄的,侯艳一只脚伸进她的薄毯内睡着了。 下午王军兴冲冲地跑来说要带她回家去参加他哥的婚礼,被她拒绝了,以什么身份去呢?既使是女朋友,晚上在哪睡?再说这么快就失身就够后悔的了。哎呀不好!丽君突然想起她跟王军的交欢是在安全期之外。天!要是怀孕——“妈的王军,你敢让我怀孕!看我怎么收拾你!”她发下狠。噢——回想起交欢时好快活呀,那极辣极甜的感觉……自己那么疯狂,丽君脸热得厉害,她舔下嘴唇长出口气,努力闭眼睛也睡不着。那边凤姐也没睡着,隔一会不是翻个身就是叹口气,侯艳说她可能得回家一趟了。凤姐不得不回家一趟,家里已闹翻了天。 ~*~*~*~*~*~*~*~*~*~*~*~*~*~*~*~*~*~*~*~*~ 这是一个僻静的山村,三面环山,只有一条不宽的石头道通向山外,房子错落有致地排列在山坳里,密度不大,连山坡上的人家都算上大约不到四十户,靠山口的地方有两趟房子,每星期一升一次国旗,那就是学校和村委会了。这里的房子多半是草房,院墙是石头垒的,大门也不过是几块木板子钉在一起,几乎每家每户都有鸡鸭鹅,有的人家还有笨狗拴在窗前,不时汪汪叫几声。 这天下午宁静的村子陡然喧闹起来,一群黑不溜秋的小崽子嗷嗷叫着跟在一辆轿车的后面跑,轿车鸣着清脆的喇叭颠簸着拐了几个弯在一所低矮的草房前停下了。从车上下来一位英俊潇洒的男子和一位身着孕妇装挺着大肚子的女孩,窗前的大笨狗早汪汪叫了起来。 “大黄!别咬!”女孩呵斥一声兴冲冲地走在前面,笨狗嗅了两下鼻子摇着尾巴兴奋地站了起来,把铁链子挣得哗啦直响,叫声也柔和了。鹅嘎嘎叫着张着膀子来回跑,房门前呆呆地站着位五十来岁样子的妇女,身后那个刚才还怯生生的女孩突然尖叫一声:“姐姐”!蹦跳着窜上来:“姐姐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她抓住小娇边跳边喊,兴奋得两眼放光,满脸通红。 “娇儿,娇儿回来了”,妇女紧走几步差点绊倒。 “妈慢点儿”,小娇迎上去。 “娇儿……” “妈,别哭,我这不回来了吗”。 “妈你真是”,小女孩说:“姐姐这是……” “妈,这是我对像林光明,这是我妈,这是我妹妹小薇”。 “大姨好,啊,小薇你好”。 “妈,爸爸怎么样?好了吗?”小娇来到东屋,炕上空着。 “爸爸呢?”她又来到西屋,也不见人影,“妈,爸呢?妹妹,” “娇儿”, “姐”,二人神情苦楚。 小娇有点发蒙了:“我爸呢?” “娇儿,你还回来干啥?还回来干啥?呜——”妇女坐在炕沿上哭了起来。 “姐——”小薇搂着小娇的脖子也哭起来, 小娇预感到什么:“小薇!妈!快说呀!”她失声儿地喊,直跺脚,一把推开小薇:“你说!你快说!”, 光明已感到不妙,不敢说。 小薇哭着不情愿地说:“姐,我爸呜——我爸死了呜——” “啊!”小娇惊叫一声,犹如五雷轰顶瘫了下去。 “小娇!” “姐姐——” “娇儿——” 光明抱住小娇,小娇半昏半醒地叫声“爸”,蓦地大叫:“我爸在哪?你们骗我!”小娇发疯地乱哭乱喊往门外闯:“放开我,爸——” “小娇,冷静点,冷静点”,光明流泪了,搂着她大声劝:“小娇,注意身子,注意身子呀——” “不——我找我爸——” “姐——别哭了呜——” “娇儿,别哭了,你爸也算解脱了”。 “不——爸呀——爸呀——”小娇哭昏了过去。 在南山的北坡有一座新坟,处在其他旧坟的边上,小娇身穿重孝跪在坟前烧着纸,嘟嘟哝哝地自语什么,时而甩把鼻涕,抹下眼泪。光明站在她身边也泪眼汪汪的,不时擤下鼻子。小薇偎在母亲胸前眼望新坟抽抽搭搭,妇女此时已没有了眼泪,一手搂着女儿的腰一手放在她肩上,眼睛偶而瞟下光明。 “妈,爸啥时老的?”小娇抽泣着问。 “娇儿,唉——你走不长时间,可能十多天就老了”。 小娇大惊:“为啥不早告诉我?” “娇儿,你好过当妈的就放心了,只是你走得太突然了,那跛子三天两头来要人,还要拖薇儿走……”妇女搂紧了小薇,腮蹭着她的额头,小薇伏在母亲肩上小声抽咽说:“妈,妈别说了,别说了”。 “……你爸一股火儿就……” “爸——”小娇又放声大哭:“爸呀——女儿对不起你呀,女儿对不起你呀——爸呀——” “小娇,小娇,大姨,那人还来不来?还欠他多钱?”光明问。 “娇儿寄来的钱已都给还上了,还剩不少呢”。 光明长出口气。这时一位六十来岁的老人拄着根棍儿一步一步走了上来。“呀!大爷!” 小薇跑着迎了上去,搀扶住老人的一只胳膊。 “大哥,你咋上来啦?”妇女也迎上来。 “啊,大妞回来啦?”老人喘着气咳嗽一声。 “大爷”,小娇站了两下没站起来,光明忙扶起她。 “大爷,这是我对像林光明,叫大爷”。 “大爷,你好”。光明礼貌地点下头。 “啊,好好,唉,我兄弟……”老人走到新坟前鞠了三躬,抹下浑浊的眼泪, “素英啊”,老人对妇女说:“大妞回来就好,别怪她,就怪大山身板儿不好,把个水灵灵的大妞硬嫁给个跛子,换谁能乐意?唉——” “大哥,您坐下歇会儿。”素英说。 老人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光明递过一瓶饮料:“大爷您喝口水”。 老人喝了一口:“这么甜?这是城里东西吧”。 “啊,是,是呀”。 小娇沉思一下问:“大爷,柱子哥现在在哪住呢?” “还在西屋,你柱子嫂跟你大妈和不来,整天拌嘴,你哥又管不了媳妇,刚才又吵起来,活该我耳朵不聋听不下去跑出来散心,在下面听见哭声,一来好奇,二来看看我兄弟就上来了”。 小娇默默点了点头:“大爷,上咱那吃口饭吧”。 “不了不了”。 “走吧大爷,光明哥带了几瓶好酒您尝尝,我还有事求您呢”。 这个山村总比山外晚一个小时才亮,要见太阳则更晚,此时才下午五点多钟太阳就被山尖上的树挡住了。光明看下手表,望望西方好奇地耸了耸肩,一行人回到村里,远远地一群小孩围着光明的轿车看稀奇,有个稍大点的竟坐在车前机盖上,其他人也跃跃欲试,光明呵斥一声,那群小崽子噢噢地叫着跑了。 “开车来的?这车是你的?”老人惊讶地望着光明问,手怕碰坏似的虚摸着车的顶蓬,小薇兴奋地看着轿车小声问:“姐,坐车啥滋味?” “去!”素英轻斥她,小薇吐下舌头。 小娇搂着她的脖子耳语句什么,小薇一下蹦了起来:“真的!太好了!太好了!”素英回下头,小薇装没看见,跟小娇蹭下脸:“哟,姐,你脸真滑溜。” “你都十七了,有点大样吧”, “嘻嘻……” 光明从车上拿下来不少东西,左个袋右个兜的拎不过来,小娇努努嘴儿,小薇跑过来帮忙。 “你拿这个让大姨先做了”,光明把肉、熟食、火腿、罐头之类递给她,自己拎着烟酒大小包往屋里走。 老人坐在炕头上吸着光明递给他的中华牌香烟:“不一样,嗯,不一样,大妞,有啥事啊?现在可以说了吧?” “大爷急啥,既然求您,总得在酒桌上啊”。 “嘿,小丫蛋子,跟大爷还讲究上了,嗯——还是走出山沟有出息啊”。 光明这时才环顾一下屋里:炕席很旧,老人屁股底下的地方糊一块牛皮纸,被子在炕梢摞着,上面蒙着一条旧毯子,一块方整的补丁钉在上面,一个不大的木箱子紧挨着被,两侧和上盖儿糊着旧报纸,正面是几年前的年面,木箱上有个巴掌大的半导体收音机,其前后壳儿之间粘有一条黑胶布,并已落上灰,接下来是一组本色可能是红褐色的对箱子,箱盖上摆着两个肥皂盒和一瓶雪花膏,一尺宽二尺高的镜子挂在墙上,边上插着几张一寸两寸的黑白像片。从北窗向外望去,后面几家房子也是大同小异,一色草房,稍好一点的在房顶上压了张油毡纸。难怪小娇刚进楼房就晕了过去,光明思忖着,他并未嫌弃,爱屋及乌,既使到了晚上才知这里还没有电呢。老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问这问那,外屋一位妇女两个女孩忙活炒菜做饭,不停地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像是争论什么,小薇跑了出去,可院子抓鸡,惹得笨狗兴奋地汪汪直叫跳来跳去,东西两院时而有人隔着墙头探头探脑,从大门口经过的人也多了起来。 一位三十出头的男子走了进来,喊:“老婶——我爸在这儿没?” “柱子哥来啦?”小薇抱着一只鸡打招呼。 素英迎出来:“啊,进来进来,在这儿呢,东屋呢”。 “柱子哥,”小娇也迎出来。 “小娇回来啦?这大半年上哪去了?呵——发福啦”。 “哥——” “啊,哈哈……” 光明站在门里冲来人点下头。 “这位该是妹夫吧?”柱子哥问。 光明和小娇脸都一红,光明正色地说:“是”,素英怔了一下回外屋去了,小娇惊喜地望着光明向男子一伸手说:“叫柱子哥”。 “柱子哥,坐,坐”。 “不了不了,爸,我妈吆你回家吃饭”。 “哎——”小娇急忙说:“知道你为这事都不能让你进来,你坐下吧”,小娇一推他:“正好省着找你呢”。 “柱子哥抽烟”。光明递来一支烟。 “哎,喂呀,中华!” 光明给他点燃,他狠吸一口,不大会儿烟从口鼻同时冒出,从嘴里冒出的又从鼻子吸了回去,接着是更详细的问这问那。过了一个小时,两张炕桌拼在一起,桌上摆满了鸡鱼肉蛋,大妈和柱子嫂也被小薇找来了,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光明被请到炕里盘腿坐着,他觉得不得劲,但客随主便。素英最后一个上桌,坐在炕沿边,小男孩已经几次伸手去抓鸡腿了,被柱子嫂挡住了,小娇笑着把鸡腿夹给他。 “小崽子没规矩”,老人说:“大妞哇,还说有事儿求我,我一个老糟头子可不抵你们出外闯荡的年轻人啊”。 “大爷”,小娇说:“实际上呢应该是求柱子哥”。 “求我?怎么?啥事连妹夫都解决不了的?” “嘻嘻,柱子哥,我先敬你一杯,然后再说”。 “好,管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柱子哥一饮而尽:“嗯,好酒,好酒,小娇说吧”。 “娇儿”,素英欲言又止。 光明与小娇交换下眼色对柱子哥说:“是这样,我这次本来打算把岳父接走治病,连同岳母、小薇都带走,现在岳父不在了,我就把岳母、小薇带走,而这房这院就得交给你和嫂子了”。 “就这事呀”,柱子哥吐口气:“小娇老是带说不说的,把我都吓着了”,众人哄然一笑,素英仍紧锁眉头。 大妈说:“素英能舍下呀,这毕竟是撇家舍业呀。” 素英咂下嘴低头不语。 “妈——”小娇焦急地说:“要不这样,你就当串个门儿,待一段时间,实在不习惯不放心,那时你再回来。” 素英眼前一亮,众人也都哎了一声。 “对呀,”光明赞道:“小娇你真聪明”。 “用你夸”,小娇假装嗔道。众人都笑了。 “好吧,”刘素英终于松了口。 “噢——太好喽——”小薇大声欢呼,气氛一下热烈起来。 第三十二章 小娇劝光明 光明一行四人在两天后的早晨出发了,小薇坐在车里像屁股长尖儿了似的,几骨压肉的,一点儿老实气儿没有,快乐得像只小鸟,一路上望着窗外唧唧喳喳。刘素英显得心事重重,她对女儿女婿的关系的牢固性很怀疑,怎么说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使自己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但经过两天的观察发现事情并不像自己想像的那么复杂、严重,她见光明很仁义,花高价给薛大山立了块大理石碑。先待一段时间再说吧,她劝说自己。 鞍山市的繁荣和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流使小薇一下子爱上了它,眼睛都不够用了,身子像不倒翁似的,一会探向左一会探向右,素英终于忍不住搡她一下:“老实点儿”。光明、小娇坐在前面直笑。 闻姐这几天可忙坏了,扳着指头算日子,说好了只给小娇三天假,光明也作了保证,闻姐的女儿正面临考试,跟本指望不上帮忙,老主顾见面就问:“那个丫蛋呢?丫蛋还没回来?”闻姐总是答“快了快了”。 这天早晨闻姐刚摆好货,旁边一人喊:“你的救星回来啦”。 闻姐抬头一看,只见光明、小娇、小薇三人走了过来。 “呀!真是救星回来啦”,闻姐急冲冲迎上去,一把搂住小娇说:“死丫头咋才回来”,小娇亲热地拍她后背。 “哎,哎,还有我呢?”光明扬着眉毛张开双臂等着。 “去!”闻姐笑着踢他一脚:“没正形儿,这就是你妹妹?” “啊”,小娇说:“是,小薇,叫闻姐,她叫小薇”。 “闻姐”。 “噢,欢迎欢迎”,闻姐握着小薇的手说:“太像了,进来进来”。 “闻姐,”光明说:“小娇带着小薇卖货,等都熟悉了为止,你放心,不跟你要双份工资”。 闻姐一搂小娇肩膀说:“我再乎钱吗?我跟她比你俩近密”。 “那是”,光明说:“你要是跟我近密就麻烦了”。 “去边去,贫嘴”。 从此小薇跟着小娇学卖货,其实闻姐这个摊多一个人也闲不住手地忙,生意实在红火,尤其早晨、中午和工人下班时间最忙,中间空隙能轻松些,闻姐几乎只管送货,来去匆匆,仅一个星期小薇就应付自如了,而且把一些老主顾和他们需用啥,每天大约用多少都记住了,闻姐自是满心欢喜,对小薇宠信有加,小娇空闲下来一心一意等着把孩子生下来。光明照常每天出车拉活,照顾小娇和整理家务的担子自然落在素英肩上,素英通过对光明一段时间的观察,把心放了下来,光明已开口叫她“妈”,而且他实在太优秀了,对小娇的体贴入微,对她的尊重及对小薇的关心倍至无不使人心悦踏实,继而在她脑中划个问号:他妻子为什么甘心放弃他呢? 多活动活动对生孩子有好处,素英经常陪小娇逛公园、商场、夜市,其实也是小娇陪他逛,偶而光明抽出时间来陪小娇,也就在这一天,意料之中的事发生了。 凤姐的父母对光明的外遇有所耳闻,只是未抓住现行,何况凤姐从未提起过,凤姐的哥哥姚龙对光明的人品可说是坚定不移地信任,他们在一个厂共事好几年,相互了解极深,当他父母说光明可能有外遇时姚龙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成想他却自扇耳光。 光明和小娇从妇婴用品商店出来与正斜穿马路的姚龙遇个正着,光明已不再乎姚家人知道这事了,但心仍咯噔一下,突突直跳。 “嘿,光明,”姚龙首先看着他,喷着酒气,打着饱嗝走了过来:“今个没拉活儿?” “啊?啊,车刚闲会儿,买点东西”,光明心里直打鼓。 “哎?她是谁?”姚龙瞪着带血丝的醉眼问。 “哥,你从哪来?没上班?”光明紧张地岔开话。 姚龙仍不错眼珠儿地盯着小娇:“我今天零点班,刚从同学那喝完酒,她是谁?” 小娇被盯得直发毛,整个儿身子已藏在光明身后,光明感觉小娇扶他的手在发抖,他心一横: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受委屈! “哥,凤子没跟你们说过?” “说什么?” “噢,哥,”姚龙醉意正浓,光明怕他一时失控在大街上闹将起来无法收场,话锋一转说:“我明天正要上岳父家看孩子,你也去吧,我还有事儿先走了,明天见。”不等姚龙答话转身挽着小娇就走,姚龙呆了片刻,蓦地意识到什么,但酒精的作用使他迟钝一会儿,等他反应过来光明的车已向妇婴商店对过的胡同拐去。 “妈的站住!”姚龙大喊抬腿就追,刚跑到马路中间就听“嘎——”的紧急刹车声,姚龙被一辆面包车毫不客气地推倒在地…… “光明哥,刚才那人是谁?这么吓人?”小娇忐忑不安地问。 “姚龙,我大舅哥”。 “我合计也是你什么亲戚,光明哥那咋办?……妈呀慢点儿!”光明猛打一下方向盘躲过一个从小胡同窜出来的小孩,他吐了口气车速减了下来。 “我巴不得他们早点知道,也好有个了结,要不咋对得起你呢?” “光明哥,我不想拆散你的家庭,真的,这样就挺好”。 “竟说傻话,那孩子咋办?我早已下决心跟她离婚,没遇到你时我就有这个想法了,你别感到内疚”。 小娇已流下泪:“光明哥,能给你生个孩子我就感到幸福了,如果再拥有你,我怕我命不好,承受不了这幸福”。 光明咂下嘴:“小娇,你太善良了,干嘛要信命呢?” 小娇摇下头说:“光明哥,你明天真要去?还是别去了,我怕,那人那么凶”。 “小娇,事情没那么复杂,再说理在我这边,回家别跟妈提起,给,把脸擦一下”。 小娇接过手绢捂在脸上半天才抬起头:“你还是去抚顺把嫂子接回来吧,我也是女人,将心比心,我理解一个女人被人夺去丈夫的痛苦,我把身子给你是自愿的,我也感到荣幸,因为你这么好,你回嫂子身边去吧,我不怪你,你别感到内疚,只要你能常来看我就行……”说到最后小娇已泣不成声。 光明心阵阵刺痛,把车停在一棵大树下,搂住小娇肩膀坚定地说:“小娇,我不会离开你,也不是你夺走我,而是她硬逼我离开她,况且我至今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所以我离开她也正是她乐意的,她怎么会痛苦呢?明天我打算跟她家人一起去抚顺,当面锣、对面鼓把事情解决利索”,说到这光明想起上次找到姚凤的情景气得一锤大腿:“这个姚凤我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她什么,总是往后拖。”光明刚说完,正抽泣的小娇突然扑哧一下笑了,光明纳闷地望着她,小娇一推他说:“你不是不信命吗?咋还提起上辈子了?”光明恍然大悟笑了起来。 第二天光明接送完几个老主顾驱车来到岳父家,按了半天门铃门才开。 “爸”,光明叫了一声,换上拖鞋跟了进去:“妈呢”?他把水果小食品等物品放在茶几上。老头一声不吭,冷冷地盯着他,像不认识似的,光明感觉气氛不对:“孩子呢”?他转到另一个屋,见孩子睡得正香就退了出来。 “光明啊”,老头开了口,示意他坐下:“本来小凤嫁给你就是你林家的人了,好了歹了做老人的都不想插手,俩口子过日子哪有舌头不碰牙的?” 光明一阵紧张很快平静下来,心想也好,他们都知道了,省着自己不好开口。 “唉——”老头感慨地说:“时位之移人也。” 光明不是滋味,好像是自己因“时”、“位”而变了似的,忍不住说:“爸,我想我跟姚凤的事儿你们也知道了,不过责任不在我这方,我的人品如何龙哥最清楚,现在事情闹成这样也不是我希望的,而是姚凤希望的,好几次我要求离婚她又不离,我真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光明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生气岳父不明不白就把责任推给他,又不好说是因床上那事,心里堵得难受:“爸,妈呢?我让龙哥今天也来,今天就把事情敲定得了,我想咱们一起上抚顺把姚凤接回来,我自己去肯定是白扯,离婚是定下来了,但并不是因为我变了,具体因啥还是让姚凤自己说”。 老头吃惊地望着他,时而低下头沉思。身为老仗人听到女婿不要自己女儿,那几乎是一种侮辱,见光明气愤的样子料想他肯定受到委屈,何况他的人品老头又不是不知道,八成真是自己女儿不对,老头想到这长叹说:“想安祥晚年也难,我自己的女儿我当然了解,但是今天肯定去不上了,你还是写信让她回来吧,昨天龙儿让车碰了”。 “啊?!”光明不敢相信:“啥时候事儿?我昨天看着他还好好的”。 老头没回答,低着头像哪难受似的皱着眉。门一开,老太太领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走了进来,老太太双眼红肿,眼圈发黑,显得疲惫不堪,小男孩也是如此。 “妈回来啦”,光明打招呼。 老头抬起头问:“怎么样?” 老太太白了光明一眼对老头说:“右腿石膏已打上了,能不能彻底治好医生不敢打保票”。 “怎么能这样呢?昨天我看着他时还好好的”。光明仍不敢相信。 老太太愠怒地说:“还不是去追你!” 光明怔了片刻无言地低下头,小男孩紧挨在老太太身边陌生地注视着他,光明试着笑一下叫声“小勇”,小男孩一哆嗦紧紧抓住老太太的胳膊,老太太冷冷地瞪着光明把小男孩抱在腿上。光明心里一阵难过,往日温馨的气氛变得那么遥远,出了这样的事光明不好再提跟姚凤离婚的事。 老太太转向老头说:“要不要把小凤招回来,小龙嚷着非要见她,柏琳哭着劝他冷静点儿他就是不听”。 “让她回来”!老头斩钉截铁地说:“在外面混啥时是个头儿?家没家样儿,好好的班不上学什么裁剪?让她回来”!继而有气无力说:“真不知道套在身上的枷锁啥时能卸下来”。 光明不知道此时自己的脸是什么颜色,只知道肯定很难看,岳父后面的话使他如听禅语,产生共鸣,自己何曾不是被一道无形的枷锁束缚着? 老太太站起来说:“我去拍电报。” “不行!”老头说:“别把孩子吓着,写信吧,慢就慢点儿,让小龙也稳定下情绪,这孩子一有啥事儿就像急屁猴儿似的,一点儿城府没有。” 老太太出去了,也没问光明吃饭了没有,老头疲乏似的靠进沙发里,双目紧闭一言不发。光明被“晒”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站起来说:“我去看看龙哥。” 老头一激灵直视他说:“你还是别去了,等会儿把信寄出去,小凤和你的事等她回来再说”。 ~*~*~*~*~*~*~*~*~*~*~*~*~*~*~*~*~*~*~*~*~ 第三十三章 庞姐暗恨丽君 王军和凤姐一起走了,临上车前王军一再说:“我顶多三天就回来”。 丽君心下不舍,表面上装出不耐烦:“哎呀,走吧走吧”。丽君和侯艳回到宿舍,此时还未上课,丽君拿本杂志随便翻几下又放下了,无意中瞥见侯艳正偷笑,她脸一红转过头去又把杂志拿了起来。思梦端盆衣服走了进来,高旭笑嘻嘻地跟在后面。 “丽君姐,帮洗一下,我手腕疼”。 丽君问:“手腕疼?那咋不让高旭端?” 思梦说:“端不怕,这不得洗吗?” “鬼丫头”,丽君一捏她下颌:“手腕疼?你是跟我俩耍手腕儿吧,下回你也得给我洗衣服”。 “行”!思梦痛快地答应一声放下盆拉着高旭跑了。 “搞什么鬼”,丽君嘟哝一句。 “姐,我来吧”,侯艳翻出件衣服扔进盆里:“正好我也要洗衣服”。 “不行!什么姐?我都成你小妹妹了,你给我那裤子鼻儿钉上吧”,丽君翻出件衣裤扔进盆里端走了。 丽君很少洗衣服,大多是侯艳给洗,在家有她姐杨念华给洗,这次丽君之所以固执地自己洗是因为她扔盆里的那套衣裤是与王军“钻山洞”那天赶上下雨弄脏的,她怕侯艳从中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丽君把洗衣粉融进水里,刚把衣服翻个个儿,见思梦的连衣裙下面是男人的衣裤,她觉眼熟,噢,对了,是王军的,正是下雨那天穿的。丽君脸一热,心下一片温柔,怕让人看穿心思,她四下扫了一圈,洗漱房内只她一人,她轻轻抚摸那件衣服,怔怔出神。“如果妈知道了怎么办?”她已第一百次问自己了。咦?丽君见王军衣服领边有几点米粒大的血迹,怎回事?女人一旦身属一人,那么整个身心就都系在他身上,尤其像丽君这样霸道的人更不容许心上人受到任何伤害。肩膀怎能受伤?她百思不得其解,等他回来再问吧,丽君心里搁不住事,更盼着王军早点回来好问他。她拎起王军的裤子,手触到一块略硬的东西,她好奇地掏出来一看,见是张少女的像片,这是少女的左侧后影,苗条健美的身材,披肩长发,虽然距离较远丽君仍认出是她自己。“鬼小子”,丽君马上明白这是王军偷拍的,不由暗骂,心里却极甜极幸福。像片上侯艳被挡住半个身子,手指向前方,脸转向她,像在说着什么,一棵树模糊地挡住了五分之一,虽是偷拍却很生动,富有诗意,从像片衣着上估计大约是五月初。丽君此刻柔情似水,恨不得王军就在身边好狠狠亲几口,知道王军一直暗恋自己,她更觉把身子给他没有错。 她正出神,蓦地有人大喊:“啊哈——丽君姐给王哥洗衣服喽——噢——” 丽君吓了一跳忙把像片揣进裤兜,韩东正拍手笑着二o三也从门后冒了出来。 “丽君姐,看啥呢?还藏藏揶揶的?”韩东问。 “吓我一跳,啥也没看,是不是又打赌了”。 “是呀,周哥又输了”。韩东说着扬着眉毛卡巴着眼睛盯着丽君的裤兜。 “啥玩意?”二o三问。 “没看清”。 “这不就看清了”,丽君揪住韩东的耳朵往上一拎。 “哎呀看清了看清了”。 “啥?” “一张纸”。 “我还以为好吃的呢”。 他们说笑一会儿,话题转到邹涛身上,他们不知道邹涛这个花花公子此时正搂着庞姐还没起床呢。 昨天邹涛离开赵玲、孙倩她们后就急着忙慌地来到庞姐家,庞姐正躺在炕上看本杂志,封面上是半裸的金发碧眼的女人,其下身仅穿件红色小三角裤头,上身仅戴个不大的乳罩,性感诱人的大腿和硕大浑圆的臀部使人垂涎欲滴,脸上带着挑逗的微笑。此时的庞姐跟封面上的女人差不多,一见邹涛就假装生气地把杂志一摔,劈头盖脸地数落:“你还知道来呀,一走一个多月,回来就拿我解馋,解完馋就走,拿我当啥了?” “嘻嘻,庞姐,你听我说……” “还说啥?今天没让我撞见说不定现在又搂谁了呢。” 邹涛是好脾气,一直陪着笑脸,况且今天离那么近看丽君,那种狗见肉包子的馋劲已使他直咽口水,此时一具半遮半露的肉体摆在眼前早使他火急火燎:“嘻嘻,庞姐,你生气时更好看”。说着在她肚子上吮了一口。 庞姐的脸绷不住了,起身搂住邹涛抱在身上:“上来,小冤家,恨死你了,干嘛这么长时间不来,总得让人想你?” “有点事儿绊住了”。 “是那个杨丽君吧?” 邹涛一惊:“你认识杨丽君?” “哼哼,完事儿再告诉你,哎,那帮骚屄是谁?” “是裁剪学校的,今天刚认识”。 “刚认识就这么热乎?你总惦记杨丽君干嘛?比我强啊?哼,我在二十年前在这方圆几十里也是数得着的,你是在跟……哎呀,跟美人做爱知道吗?啊啊……” 庞姐并未吹牛,邹涛见过她珍藏的年轻时的像片,那是她身穿军装的黑白像片,细眉杏眼,气质清纯,可惜这朵鲜花被革委会主任糟蹋了,从此堕落了,在她身怀有孕时父母急急地将她便宜地嫁了出去,那年她才十七岁。现在的庞姐保养很好,仍绝大部分地保留年轻时的姿色,特别是床上功夫堪称一绝,令邹涛神魂颠倒,她的浪声和语言更撩人,邹涛被她后面的话迷住了,脑中幻想着她年轻时的像片,动作更猛烈了,就在火山爆发那一刻,邹涛脑中的像片被丽君冷艳无暇的脸蛋儿代替了,冲口而出:“杨丽君、杨丽君……” “啊啊……邹涛……王八蛋——”庞姐脑袋猛甩几下,渐渐云收雾散了。庞姐的脸上既有狂喜也有愠怒:“姓邹的,你什么意思?你瞅着我,上次你喊杨丽君我就没稀擂你,你看她好以后你就别来了。” 邹涛尴尬地把脸藏在她肩膀上,他舍不得这个熟透的鲜桃,他深知最好的道歉方法就是行动,他极快地恢复精力,吻着庞姐又上挑下刺起来。庞姐又何曾舍得这个美男子走呢?随着邹涛的动作身体也不由扭动起来,而心里恶狠狠地念叨着杨丽君的名字。 ~*~*~*~*~*~*~*~*~*~*~*~*~*~*~*~*~*~*~*~*~ 第三十四章 凤姐无奈装疯 凤姐赶回自家时刚近中午,拖鞋的摆放跟她一个月前回家时一样,她断定光明肯定一直没回家,果然窗台上落了一层灰,屋里隐约有发霉的气味,梳妆台上也有一层灰,那张镶嵌在镜框里的结婚照有点模糊了,凤姐把它摘下来擦试干净,她和光明的幸福笑容立刻清晰起来。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呢?……”她喃喃自语,盯着光明出神,良久锁上门向娘家赶去。 那天光明走后,老头跟老太太发了好顿牢骚:“瞅你养的俩崽子,这回好,丫头离婚了,小子出了车祸,真要落下残疾柏琳还不得走?……” “哎呀老头子,可别咒念儿子,你咋不咒念林光明?这个挨千刀的咋会变成这样谁看得出来?” “你又护着丫头,都是你惯的,你没回来之前林光明当着我的面提出跟丫头离婚,当着我的面!我这老脸往哪搁?你没看着他当时生气的脸色,我可看着了”。 “怎么?我女儿可没养汉,他包个‘二房’还有理了?” “这……那是龙儿的一面之词,真要是——行了行了,等丫头回来再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估计丫头错的面大”。 “再有错姓林的也不该把事情做绝,那狐狸精的肚子都挺大了,龙儿亲眼看见的那还有错?要不能急着追他?过年那阵子这俩口还挺好呢,凤儿整天糊了巴涂没察觉?” “别费脑筋了,真要是姓林的错,坏了良心,看我不掐折他的脖子!嗯——” 这闹剧像旋转的车轱辘,天天重演,除非走了一个去看姚龙才能平息,姚凤回来时战争正在进行,见她进来嘎然而止。 “妈,干嘛像电报似的写那几个字?圆圆上幼儿园了?” “进来再说,唉——” “爸,爸怎么啦?”姚凤把水果兜放在茶几上。 “我!嗯——”老头这几天本来憋着一口气,想见着女儿立马冲上去劈头盖脸训问明白,可一见着女儿的面,这口憋得足足的气却随着嗯的一声一下子从鼻孔排了出去,同时人也像泄了气的皮球堆在沙发里。 “妈,我爸怎地了?” “凤儿,别管他”,老太太端祥会儿女儿。 凤姐预料这次回来八成与光明有关,当时没当众看信就是因为这个。 “凤儿”,老太太问:“你说实话,你跟光明关系——咋样?” “我——”凤姐虽有心理准备,但这问题仍使她难以回答:“妈,出啥事了?” “你哥那天……” “你去做点饭去”,老头打断老太太的话:“该着急不着急”。 老太太怔住了,笑一下说:“瞧我”起身出去了。 “女儿呀”,老头吸口烟咳嗽两声,吞吞吐吐地说:“你哥那天看见光明领个女的逛街”。 凤姐心“咯噔”一下,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她爸。 “那女的好像怀孕挺长时间了,你哥断定光明跟那女的关系不正常,这——你一点儿不知道?”老太太在门口晃了一下又回厨房了, “这——爸,这得怎么说呢?”凤姐嗫嚅地说。老头一听动气了,他原以为女儿听完后一个反应是大惊之后向他连续发问,另一个反应是回答:“不知道哇”,结果这俩都不是。 老头瞪着她问:“这么说——真有这事?那你是知道了?”老头一捶膝盖声音大了一倍:“你搞什么鬼?光明当着我的面吵着要跟你离婚,他养个小的一点儿做贼心虚的样子都没有,反而还理直气壮地让我问你因啥离婚,而你现在……你……岂有此理!你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老头狠敲自己的脑袋。 “爸——”凤姐冲上去拽老头的手。 “老头子——”老太太也冲进来:“老头子,孩子,看把你爸气的,你快说吧,到底因啥?你有啥对不起他的?败坏门风的事可别做呀”。 “妈——爸,爸,我这,妈——你们都别逼我——呜——”凤姐一头扑倒在沙发扶手上大哭起来,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我都……都这么大了,让我自己……解决,不行啊,干嘛……逼我呀?呜——”。她这一哭老俩口安静下来,无言地对视一眼,老太太叹口气在凤姐身边坐下来,爱怜地摩挲她的秀发说:“傻孩子,做父母的哪有不疼子女的?你和光明这个样子算啥事呀?我们做老人的哪能安心?就算让你自己做主,我们帮你出出主意总行吧?” “妈,不是那回事儿,不是那回事儿呀”。 老头冲老太太使个眼色说:“吃饭吧,孩子也饿了”。 “好吧,孩子别哭,洗把脸吃饭”,老太太说着站了起来:“完事儿上医院看……”她忙捂上嘴。 “上医院干嘛?”凤姐问。 老头白了老太太一眼,叹口气说:“本来是想等你吃完饭再告诉你,你哥让车碰了……” “啊?!”凤姐惊得目瞪口呆。 “没啥事,不重,右腿折了”。 “咋整的?”凤姐不敢相信:“怎么能这样呢?” “还不是追林光明!”老太太忿恨地说。 凤姐一怔,站起来说:“我去看看,在哪个医院?” 老头说:“吃完饭再去吧”。 “不了,我不饿, 我跟妈一起去,爸,你下午接圆圆吧”。 “也是个急屁猴儿”,老头嘟哝。 凤姐边穿鞋边问:“在哪个医院?多长时间了?” 老太太说:“在铁东医院,就头几天,你哥见林光明领个女的急着追他问个明白,结果让个面包车碰了”。 “光明知道不?” “知道”,老太太说:“他要看去,让你爸阻住了,你哥成天嚷着要宰了他,把柏琳气得直哭,唉——”凤姐叫苦不迭,心知她和光明的事肯定不能善终。这个姚龙比凤姐大五岁,极有大哥样,事事都护着她,凤姐上高中时有个小青年老堵她,结果被姚龙好顿暴打。光明对这个大舅哥从心里打憷,与几个女人偷情也心惊胆战,怕姚龙知道,但几经思索认为自己有充分的理由这样做,也就坦然了。 凤姐跟老太太刚上大道,一辆出租车“吱”地一声停在身边。“光明”,凤姐心咚地一跳 。 果然光明钻了出来。按理说久别重逢的夫妻应该是喜悦的,然而他们俩相见则不同,凤姐显得狼狈不堪,光明满脸木然,老太太冷眼看着这俩口子。 “妈,上哪去?”光明礼貌地问。 “上医院”,老太太冷冰冰地回答。 “噢——”光明转向凤姐张了张嘴。凤姐低头不语,不知所措,上次答应光明考虑几天,如今已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姚凤,”光明迟疑地叫了一声,扫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扭向别处。 “姚凤,按理这空儿我不应该耽搁你,但是你应该给我点儿时间,这么拖下去啥时是个头?上车再说吧,我送你们上医院”。光明打开车门,凤姐硬着头皮钻了进去,老太太随后也上了车,她不知道女儿有啥把柄在光明手里,见女儿这么窘迫看不下去了,对光明说:“我说光明,小凤刚回来,连口水还没喝呢,现在正急着上医院,你一点儿火侯看不出来?” 光明开车怕分神,又不得不回答:“妈”,光明仍像平时那么亲热地叫,好像不是要跟她女儿离婚,而是正追求她女儿似的:“您也知道,姚凤好不容易回来一回,这是我碰着了,不然啥时能说上话?” 老太太一皱眉,瞟了凤姐一眼说:“好吧,你把车停下,对,那棵树底下,我做主,今儿个就把事情解决得了,我女儿……” “妈——”凤姐娇叫一声开门要下车,老太太一把拽住她:“回来!我不听你的!”老太太已怒气冲天:“你到底有啥对不住他的?啊?比他养小的还严重?我是你妈,你要是败坏门风我也没脸活着了,我现在就打死你完事儿给你抵命!” “妈——“凤姐又急哭了, “死丫头!”老太太恨得掐了凤姐一把:“恨死我了,你哑吧啦?我可没你爸的耐心”。 见凤姐这样光明于心不忍,“妈……” “闭嘴!”老太太怒喝:“你刚才叫几声也就算了,你不是要让小凤自己说吗?我现在就问她你又装什么好人?” 光明被顶得张口结舌。 “你哭,你哭也得说”!老太太虽心疼女儿但仍含着眼泪逼她。 “我说——”凤姐大嚷,光明一惊,老太太先愣后喜,骑虎难下的驾势松驰下来:“好女儿,快说快说,我可告诉你姓林的,要是你有错在先的话你今天好不了”。 俩口子床上那事儿既使当妈的也不好告诉,凤姐本来急中生智想把错先推在光明身上,糊弄过去再说,哪知听老太太这么一说她又拿不定主意了。 “女儿,快说呀?” “我……我……我忘了”。 “咳——”老太太一拍大腿又气又笑。光明“哧”的一下差点笑出声。 “我,呜——我,我,噫——嘻嘻嘻咯咯咯……”凤姐忍不住被自己逗乐了,灵机一动,嘻嘻咯咯笑个不停,一会又哭,复又大笑,老太太吓傻了,光明也瞠目结舌,以为凤姐被逼得精神失常了。 “好女儿,冷静点儿,是妈不好……”老太太摩挲凤姐后脑勺唠叨,末了冲光明大喝:“快上医院呐!”光明如梦方醒开车向铁东医院赶去…… ~*~*~*~*~*~*~*~*~*~*~*~*~*~*~*~*~*~*~*~*~ 第三十五章 丽君怒踢淫妇 早在一个多星期以前庞姐就开始留意打听杨丽君是谁,这个醋坛子占有欲极强,以前总在郝凤莲那烫发,自从知道她也跟邹涛有一腿后就再也不去了,并背后说她坏话,上次跟邹涛欢爱时邹涛冷不丁喊出杨丽君的名字,庞姐就很生气,只是邹涛刚回来欲火正旺,都沉浸在幸福里,庞姐也没问。她估计杨丽君肯定不是本地人,因为这一带没有她不认识的,这次在饭店听到邹涛跟赵玲她们唠起杨丽君,又从邹涛嘴里知道跟他一起吃饭的女孩都是裁剪学校的,她才恍然大悟,断定杨丽君是裁剪学校的,而且不是当地人。于是这个淫妇准备欺负外地人了。 王军刚走两天丽君就焦躁不安起来,自从跟王军欢爱之后整个心都被他摘去了。侯艳、韩东他们都围在高旭身边听他讲“三国”,凤姐还没回来,郑大哥昨晚也走了。丽君突然有种伤感,今天在一起欢欢笑笑的人们不久就要各奔东西了,学期一结束他们就用学到的本领去闯天下了,就像高中时的同学一样,现在绝大部分已经失去联系。 丽君一个人孤寂地慢慢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学校墙外——那天她和王军跳墙的位置,丽君望着墙头回忆当时的情景笑了一下。这时一位三十多岁身穿粉衣很有姿色的女子迎面走来,到丽君跟前打量了她几眼站住了,问:“请问你是这学校的吗?” “是”,丽君答。 “这学校有没有叫杨丽君的人?” 丽君一愣,上下打量女子几眼说:“我就是,有事吗?” “你?你就是杨丽君?”女子用惊讶挑剔的目光打量丽君好久,一扬下颌挑衅地问:“你是哪晌的?” 丽君感觉语气不对,讨厌这种居高临下审问的姿态,她冷笑一下,双臂叠在胸前轻蔑地望着女子反问:“你管我是哪的?你是干啥的?” 女子一凛,嘴角动了几下,打量丽君几眼凶着脸说:“行,好,你哪的我不管,不过我告诉你,以后不许你跟邹涛……哎妈呀!”女子话没说完,指着丽君鼻子的手指被猛地抓住了往下一扳,疼得女子尖叫一声身子蹲了下去:“哎呀松开”! “松开?妈的!长这手指就是指人的?” “你有种就松开”。 “哼哼,真是有趣,你这姿势跟我说话很公平,我还不知道你找我干嘛”。 “你松开!”女子伸另只手抓丽君,丽君一躲又一使劲,女子“妈呀”一声告饶:“别使劲了,要折了”。 “知道难受就赶紧说”,丽君一手抓着女子的食指,一手叉着腰喜滋滋地望着她。 “好好好,你有种,啊,我说我说,你跟邹涛啥关系?” “邹涛?哼!我不明白”。 女子一怔:“好,好好,你不承认就拉倒,那没事了,松开吧,哎妈呀!好好我说,你既然跟邹涛没关系,那他干嘛跟我那啥……那啥时老喊你名?” “你干嘛不直接问他?我……” 丽君蓦地明白过来“那啥”是什么意思,一阵恶心:“去你妈的!” 丽君踹了她一脚:“肮脏的东西!”女子打了个滚儿红着脸站了起来。 “丽君——咋回事?——”二o三喊着跑了过来:“妹子,没事儿吧?” “没事儿,”丽君面颊绯红地拍拍手。 “姓杨的,你等着!”女子揉着手恶狠狠地说:“别得意太早了,有种的明天再来这儿,哼!”女子转身走了。 “咋地了?”二o三问。 “妈的,谁知道哪来的疯子,无耻的东西”。 二o三凛了一下:“回去吧,韩东上市场那边找你去了,干嘛不打个招呼就出来了?” “唉,能有啥事?” “那也不行,明天王军就回来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刚才那一脚太狠了吧?” “踹肩膀上了,没事,王军明天能回来?” “嘻嘻,妹子,声音咋小了?” “你……”丽君打了他一下,“别惹我生气吆”。 “不敢不敢,你要有个好歹王军非要我命不可”。 “姐”,侯艳扑上来抱住丽君:“吓死我了,上哪去了?” “正要上山”。 “干嘛不叫上我?真有意思”,转向二o三说:“二o三也是的,老是一惊一咋的”。 “刚才……啊,哈哈”,二o三见丽君瞪他忙改口:“刚才还没上大道呢,我就追上了,不知道谁约她了。” “你闭嘴行不?”丽君拧他一把说:“去把韩东找回来,让你气我。” “好勒!”二o三转身就跑,又回身说:”不兴出去吆。”吐下舌头跑了。 “哼,这玩意儿,” 丽君往男生宿舍望了一眼说:“高旭还白话呐?” “嗯,没惊动他,打扰他们兴致不好,姐,这个高旭真怪,有时深沉不语,有时那么嘎,这几天又老口若悬河的了”。 “嗯”,丽君心不在焉地说:“这可能就是双重性格了”。 “瞧你,王哥刚走两天你就丢魂了”。 “你也气我”,丽君把侯艳按倒在床上胳肢起来。 “妈呀,服了服了……”侯艳叫着眼泪都笑出来了。凤姐的床位还是她走时的样子,丽君停下手发起呆来。侯艳“哎哟”着坐起身,见丽君木然地出神,推她肩膀一下说:“姐,高兴点儿行不?今天怎地了?” 丽君见自己的情绪影响了她就抱歉地笑笑说:“对不起,我也不知怎地了,哎,你还记得咱们高中毕业典礼那天不?” 侯艳陷入沉思,小声问:“姐,那个王少强给你来过信没?” 丽君脸一红反问她:“听说他考上了是吧?” “嗯,听说考上了什么,什么警官学校,哎,姐,原来你也这么多愁善感啊”。 “不”,丽君摇摇头说:“我是看到了未来,我们这些同学现在在一起多快乐,但不久就得分开了,不知道这一分开会不会再相见”。 侯艳闻听黯然神伤,两人都沉默了,蓦地侯艳双手一拍:“哎对!姐,不如这样,等凤姐回来咱们研究研究,咱们都会做衣服,一起开个服装厂,在西柳、五爱市场都设销售点,凤姐的小姑子就是倒腾服装的,可挣钱了。” “对呀”!丽君打个响指站了起来,来回踱着步:“我好像也听凤姐说过,太棒了!既能干一番事业,大家又能在一起,一举两得,只是——” “你放心吧,我明白你的意思,只要你组织,那帮男孩巴不得跟你在一起呢”。 丽君咂下嘴:“又贫嘴了是不?” “不是不是,咳——”侯艳惋惜地说:“可惜……” “可惜啥?” “王军不会做衣服,咱张罗也是白张罗,肯定留不住他”。 “让你贫嘴”。小姐俩又闹在一起。 韩东、二o三先后走了进来。“丽君姐,哈哈,侯艳姐又犯错误了吧?哈哈,哎?凤姐还没回来?” “行啦”,二o三一推他脑袋:“一口一个姐,吃糖精啦?” “来得正好”,丽君抹下刘海说:“咋这么长时间?” 韩东说:“丽君姐,说来可以编小说了,我去了几个饭店,合计合计你一个人不可能上饭店,就往山上跑,挨个树林转,有对搞对像的见我转来转去不耐烦,以为我撩闲要消我,我就又往回跑,合计怎么都是回来再上市场转一圈,我还没到市场呢,你说巧不巧,听见有俩人谈论你,不过——”韩东皱着眉说:“好像不是好事”。 “哼!那才好呢”,丽君不屑地说。 “那个穿粉衣的女的说话挺难听”。 丽君转向二o三,二o三不易察觉地摇下头。 “她说——”韩东脸红红的说:“那个男的右脸上有条伤疤,看样子不是善茬,丽君姐,这几天别出去了,有人找也别出去”。丽君点下头,一扬手止住他:“别说了,先把这事放在一边,刚才我跟小艳商量开个服装厂,这样大家就能老在一起了,你们愿不愿意参加……” 丽君话音未落,二o三、韩东同时跳了起来,兴奋得手舞足蹈:“真的!太好了!太好了!”两人抢着说:“我们老早就愁这事了,我们马上告诉大家,让他们也高兴高兴,”说着往外就跑。 “回来!回来!”丽君叫住他俩说:“先别说出去,这事先有着,因为八字还没一撇呢,得等凤姐回来,再一起跟校长研究一下把库房租给我们作车间,完事还得跟凤姐的亲戚通下气儿,五爱市场那边也得找个售货的客户,反正不少事呢,总得等凤姐回来再说”。 “还得不少资金呢”,韩东说。 丽君、侯艳笑着说:“那倒问题不大”。 韩东、二o三刚出去不久,这股风就吹了出去,校园一下热闹起来。抱着丽君、侯艳她们心态的人太多了,那些男孩、女孩都很留恋校园的集体生活,有的正愁回去没用武之地,现在目光一下都集中在丽君身上。 ~*~*~*~*~*~*~*~*~*~*~*~*~*~*~*~*~*~*~*~*~ 第三十六章 凤姐发狠不离婚 凤姐的把戏竟然瞒住了医生,医生让住院先观察一段时间,老太太心疼女儿一个劲让医生给认真看看。光明早冷静下来,冷眼旁观,他估计姚凤这次又是装的。凤姐偷眼瞧见光明绷着脸看自己的样子,更觉好笑,笑得更欢了。老太太见女儿病成这样把怨怒牵扯到光明身上,把他骂走了,并严令他不许看姚龙。 有个护士无意中说句:“这病真怪,这么长时间都没安静一会”。凤姐一听立马像按了开关似的静下来,躺在病床上闭上眼睛,她实在乏了,嘴脸都木了。 老太太从卫生间回来,见女儿要睡着了,爱怜地轻唤她,凤姐梦呓似的说:“这么饿”。老太太大喜:知道饿是好兆头,她忙下楼买饭去了。凤姐的心复杂极了,她不知道这么下去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她不想继续装下去,那样太累,要不装那光明再来怎么办?再说老太太还得让她说明白,太糟糕了,怎么会这样?拖!让时间改变一切。凤姐又使用老办法。 老太太提着盒饭回来了,凤姐不在床上,她慌了手脚,她听说人一旦疯了就到处乱跑,她急问同病房的人,人家告诉她:病人刚出去。老太太上卫生间找了一圈,又挨个病房找也没有,她急得不成样子,最后来到另一侧一楼的骨科姚龙的病房,果然,凤姐正跟姚龙说着话,一点病态没有,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襟着鼻子,吮着下唇,揸开右手向凤姐冲来,连掐带拧:“小鬼儿!小鬼儿!我早晚被你气死,早晚得死你手里……” 凤姐边躲边“哎呀”地叫着,姚龙不明所以,苦于腿不能动弹,只能伸手阻挡:“妈怎地了?怎地了?……哎呀!”姚龙痛苦地抚着右腿。 “妈呀,怎么样?”两个女人转向姚龙。 “孩子,别吓妈,要紧不?” “这儿、这儿……”姚龙指着膝盖,趁老太太低头冲凤姐挤下眼晴:“这没事儿”。 凤姐抿着嘴忍着笑,靠窗躺在病床上的女孩看出门道儿掩着嘴“吃吃”地笑着,老太太长出口气直起身子见他们神色异样感觉上当了:“真拿你们没办法,孩子都那么大了还这么淘气,嗯——凤儿你……” “妈, 我没病”,凤姐怕老太太提车上问的话赶忙岔过去。 “小凤,因啥把妈气成这样?” “我……唉,没啥事,哥,医生没说你这腿啥时能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慢慢养吧,爱啥样啥样,妈你坐,这是中午饭还是晚饭?” “还不是给死丫头买的,趁热吃吧,你饿不?” “不饿,妈,光明那事跟小凤说没呢?”一提光明老太太腮帮鼓了起来,一会又平了下去,一会又鼓,她想撒气,又怕凤姐吃不下去饭,不撒气又憋得难受,左右为难坐在那里像蛤蟆似的。姚龙见老太太有难言之隐,他不管那一套气哼哼地转向凤姐刚要说话,老太太使个眼色,他领会其意地硬憋了回去。 他们的神色凤姐察觉到了,她故意慢慢吃想着脱身之计:“哥,嫂子咋没来?” “啊,明天星期天她老姨家的女儿出嫁,听说嫁给沈阳同学了,你现在学得咋样?啥时毕业?” “快了,八月末结束,我穿的这套就是自己做的”。说到这凤姐心一凉,学期一结束自己还去哪躲呢?不得不回有名无实的家,还得面临光明的纠缠:“哥,嫂子啥时回来?不行我守你几天吧”。 “不用,她明天下午就能回来,她回来我就让她上班,我这不用人,那个林光明……” “哥,我去漱漱口”,凤姐出去了,再没回来。 凤姐知道光明不傻,肯定回来找她,她搂着女儿睡了一宿,第二天早早带女儿上二一九公园了,老头老太太拿她没办法,只好不管了,任她便。 光明当然不傻,上次上过当,这次更认准凤姐是装的了,他虽然跟凤姐闹离婚,但对岳父岳母仍尊重如初,他被老太太骂走之后,估计凤姐肯定得装一段时间,他想晚上搞个袭击,怎耐小娇此时的状况不容他晚上离开,而且小娇一直阻止他跟凤姐离婚,这样一来光明晚上出去的机会没有了。 光明起个大早先去医院后去岳父家,结果都扑个空,光明对岳父岳母一如继往的尊重使老俩口感到别扭,他们实在不明白,这样的姑爷为什么会背叛自己的女儿。如果说他的心变了,那为什么对老人的心没变呢?老俩口隐隐感到绝大可能自己女儿有错,而且有错在先,凤姐在医院久去不归,老太太知道她又躲了,就把路上发生的一切及自己的看法都对姚龙讲了,姚龙虽然脾气火爆,但也有冷静的时候,他思索一会也感到其中有什么隐情,他想让柏琳找姚凤谈谈看有没有效果,同龄女人之间毕竟心灵相通,她俩谈话也方便,老太太点头也说是好办法。光明大清早的到来老俩口预料到了,他们改变了冷谈的态度。老头试探着问他为什么要跟姚凤离婚,光明的表情很复杂,礼貌、尴尬、痛苦、愤怒交织在一起,无语良久,在老俩口的注视下才委屈而真诚地回答说:“爸,妈,我对得起姚凤,现在的局面真的不是我造成的,更不是我希望的”。 “那到底为什么?”老头穷追不舍。 “爸,等我把姚凤找回来就清楚了,她如果没错那为什么躲着我呢?你们没问过她?她上哪去了,我把她找回来”。 光明最终也没找着姚凤,因为她出门时告诉老俩口上同事和朋友家看看,光明接送完几个固定主顾后到他所知道的姚凤的同事、朋友家去找她,那些人都说她没来,等他反应过来到公园找姚凤时,已过中午了,姚凤已真的上她朋友家去了,并特意上方姐(教她控制男人的方法的“师父”)那坐了一会儿。方姐的男人已跟她离婚,跟一个有钱的女人上长春开浴池去了。她男人走时什么也没要,抱着她和女儿哭了很长时间,扔下伍千块钱走了,她自己还没心思再找一个。此时的方姐见到姚凤显得既窘迫又憔悴,虽仅比凤姐大一岁可比较起来却大十岁也不止。她已知道了凤姐的处境,况且上午光明还来她这里找过凤姐,见凤姐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而且劝她想开一些,她神色才稍好一点。方姐说她盛情难却相看了几个男子,总感觉不如原来的那位好,最多没处上一星期就分手了。 “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跟他离婚呢?”凤姐不解地问。 方姐黯淡茫然的目光转向别处像是喃喃自语:“拥有时不知珍惜,失去时才知道可贵,人生的悲剧莫过于此,后来我回想,分手时他之所以哭得那么伤心才感觉到他的痛苦比我还深,那个女人成天逼他跟我离婚,整整逼他一年,我真傻呀,等我后悔时太晚了,那个女人被他拖得不耐烦发疯似的要告他强奸,他不得以才回来闹我……”方姐忍不住抽泣起来:“他好过就行,总比蹲大狱强啊”。 凤姐倒吸口冷气,心想光明是不是也被逼着呢?“那你没去找他跟他复婚呐?兴许他们现在关系不好了呢”。 方姐苦笑一下摇摇头,幽幽地说:“不可能了,既使那女人放过他让他回来,他也不会回来了,我知道他的性格,况且好马不吃回头草……” 凤姐沉思起来,方姐后面又说了什么她没听清,她暗暗发狠:死也不离!死也不离! 第三十七章 淫妇为敌丽君求有义 已过中午了,王军还没回来,丽君心急如焚,表面上仍装出不在意的样子。二o三、韩东、高旭、许柱良、胡连举、冯志锋等人都去帮石老师收拾新房去了。临走时韩东一再叮嘱丽君别出去,但丽君还是拉上侯艳要上山遛达,侯艳晓得丽君此刻的心情,记起昨天韩东的话想劝丽君别出去,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她知道无论什么事只要阻止丽君,她马上来脾气,她哪知丽君正是要赴粉衣女子的约会。“誓死陪君子吧”,侯艳忐忑不安地陪丽君出去了,然而没走多远韩东担心的事发生了。 昨天,韩东遇到的穿粉衣的女子正是被丽君踹了一脚的庞姐,而跟她说话的那个脸上有疤的男子恰恰是郑大哥梦寐找寻的仇人张有义。 那天张有义糟踏完穆辉兴高采烈地去闫萌家找她,然而闫萌没见着,等来的却是一辆警车。他暗叫不好,躲在一边,果然几名警察在闫萌家周围绕来绕去,张有义吓得差点尿裤子,刚要来的喷嚏也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他急急慌慌地到他姐张秋英那里取来两仟元钱连夜跑到阜新他姑家,后来的日子不是东躲就是西藏,过完年曾回来过一次探探风,得知闫萌早被捕了,警方正在抓他,他不敢久留,在他相好大花瓶那里住了两宿,经她指点介绍才来到抚顺,给大花瓶表姐夫的施工现场打惊。大花瓶的表姐夫名叫白占福,跟邹涛可谓一丘之貉,老婆没死之前就已跟大花瓶鬼混多年,老婆死了之后更是没了约束,扬言不结婚了,为老婆守节。 白占福的施工现场是给一搬迁的造纸厂建厂区,厂区内有个食堂,庞姐仅往那送了两次鸡蛋就跟白占福勾搭上了,并打得火热。随着厂区内建筑材料的增多,丢东西的次数也多了,正当他挠头时张有义揣着大花瓶的信找他来了。张有义的名字已改刘国臣了,这个名是他姑家的弟弟的名字,他借用了。大花瓶信中说刘国臣是她一个朋友的弟弟,帮人打架怕寻仇躲躲灾,让他帮个忙照顾照顾,给点活儿干。既然是老情人介绍来的那还说啥,况且刘国臣脸上的疤也能吓唬吓唬小偷。张有义一听让他值夜班打惊,正合心意,他正怕白天见人呢,因为工程队哪晌人都有,万一被人认出来不是好事,所以他痛快地答应了。还别说张有义一来丢东西的事儿一下没有了,有一次一个小偷被堵个正着,作个保证:以后不来了。就被他放了,他也怕万一事大警方干预的话,那时他还得挪个窝儿。 庞姐跟张有义认识颇具戏剧性,这个厂区有南、西北两个门,都有门卫室,白占福有时在西北边的门卫室住。这天中午庞姐送鸡蛋时白占福笑嘻嘻地约她晚上到他这里来,以前有过几次这事,所以庞姐跟往常一样随口答应了,也知道去西北的门卫室。晚上九点多钟,庞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特意多喷了点香水去赴约,来到门卫室,里边灯没亮,庞姐敲会窗户,里边没人应声。原来,白占福晚上多喝了几杯,已在别的情妇家住下了,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庞姐很扫兴,想会不会在南边门卫室呢?欲火中烧的庞姐转到南门,门卫室挡着窗帘正亮着灯,庞姐伸手要敲忽多个心眼儿,心想姓白的会不会在这跟别的女人搞上了?她悄悄趴着窗帘缝儿往里瞅。她不瞅便罢,这一瞅身上的欲火更难耐起来。只见张有义正一丝不挂地擦洗身子,不时捏捏勃起硕大的物件欣赏欣赏。庞姐口干舌燥咳嗽一声。 “谁”?张有义激灵一下,拿衣服把下身围上了,庞姐岂能放过这一解渴的机会,她温柔地说:“大兄弟,我是庞姐呀”。 “庞姐?”张有义马上想起来。他从未见过庞姐,因为庞姐送鸡蛋正是他睡觉时间,但耳朵里早灌满她的大名,特别是出自那些施工队老爷们之口,更是把庞姐的各个部位那鼓出来的,那凹下去的,都细致入微地描述一番,天天如此,百说不厌百听不烦。张有义在脑中把庞姐进行了组合,于是一位成熟诱人的仙女形成了,高耸的胸脯,细细的腰肢,大大滚圆的屁股,修长白嫩的大腿,勾人灵魂的双眸。 “大兄弟,开门呐,外边起风了,要下雨了”。庞姐又甜甜地说。 “好,好”,张有义如梦方醒,忙不迭地冲出门外,刚到大门前又折回身说:“噢,我拿钥匙我拿钥匙。”张有义梦中的仙女进来了,身上的香水味和成熟女人特有的气息冲斥小屋,她灿烂一笑顿时蓬荜生起光辉,灯下观美人是一大享受。张有义这个光棍汉的一脸馋相和下身处顶起的包惹得庞姐咯咯直笑,胸前的两座山晃个不停。 “大兄弟,我咋没见过你?” “啊,我一直上夜班,嗯——庞姐,我白哥没来呀?” “哼!这个挨千刀的耍我,半夜三更让我空跑一趟,完了,这咋整?”庞姐站了起来,听着雨点击打玻璃,张有义一阵狂喜,女人的气味熏得他冲动不已。 “大兄弟,你叫啥名?有烟没?” “我叫张——啊,我叫刘国臣,给”,张有义把烟递给她又忙着倒茶水:“庞姐,你不是听错啦?白哥办事挺准称的。”他一回身见庞姐正用火辣辣的目光打量自己,张有义知道面前的是白占福的女人,尽管冲动难抑但仍不敢造次。庞姐叨着烟是笑非笑地望着他,张有义慌乱地拿出打火机给她点烟,庞姐轻握他的手随后一口烟喷到他脸上:“大兄弟,知道要下雨先把帐蓬支起来啦”?说着用膝盖碰他物件一下。张有义一阵眩晕,猛地将庞姐抱住狂吻起来。 “咯咯咯……宝贝儿这么猴急?”庞姐娇笑着推搡他逗他火侯。 “庞姐,救救我吧”!张有义把灯一关又扑上去,庞姐柔软的身子扭动着,张有义像在空中漂浮着舒服得魂飞天外,吮吸她的脸蛋寻找庙门,一经入道立时像狂奔的野马急动起来。 “啊啊啊……宝贝儿慢点慢点,噢噢,国臣你真棒,啊,嗯……妈,妈,啊——啊,国臣你饿几年了?” “哎呀庞姐,我叫张有义”,张有义终于受不了自己的快乐被别人夺去,更受不了庞姐叫床喊的是别人的名字,忍不住说了真话:“你叫我小义子,这才是我真名”。 “咦?那是怎回事?” “帮人打架,事儿大了,就跑这儿来了”。 “真不假,小义子多好听,什么国臣国臣,不过确实沉”。庞姐骑在小义子身上舞弄起来,他们整整玩了一宿。此后庞姐经常光顾这里,张有义有时也去庞姐家,后来白占福知道了,他倒挺大度、不在乎,他的情妇实在太多,这样一来张有义更尽心给白占福看堆儿了。邹涛上次从外地回来后庞姐就再也没去找张有义,张有义实在耐不住了趁白占福不在偷跑出来找庞姐,还没拐进庞姐家的胡同就见她神情沮丧地走了过来。 “庞姐”,张有义心里有气但仍笑着打招乎。庞姐当然知道他干嘛来了,不过心情极糟,故此没好气地说:“找我干嘛?我受欺负时倒是都死绝了”。 张有义一听不是味儿,见她身上还有没拍净的灰,就说:“谁敢欺负你,告诉我,是谁?”讨好地给她拍打灰尘:“我找他算帐!” 庞姐很受用,顿时眼泪汪汪地说:“还是小义子好,杨丽君那个骚屄她跟我抢……她……她跟我装屄,我找她说理她还耍横,渥操他妈地了这一脚给我踹的,哎呀!别拍这儿!嘶——哎呀,你瞅这手指头给我攫的”。 “庞姐,好男不跟女斗,他怎……” “什么!那我跟你说这些干嘛!” “不是不是,我是说杨——杨什么?对,杨丽君是男的女的?” “废话!听名字听不出来,我说她骚屄你说是男的女的?” “啊?那,那!天!这么粗野呀”。 “你行了行了,平时吹牛屄一个顶俩,还声明跟人老干仗,这还没怎地呢就先堆壳子了”。 “不是呀庞姐,慢点走听我说完,这仇我给你报,你看你好几天也不来,我找你你还老不在家,要是事先告诉我何必用你出面?” “给我报仇?刚才不是说好男不跟女斗吗?” “我以为她是男的不应该跟你斗嘛”。 “你呀,把给我报仇这话收回去吧,别自欺欺人了,到时侯一见人家脸蛋儿就手软了”。 “哎哟庞姐,天地良心,我自打见了你别的女人我都不稀看了,再说谁有你好看啊……” …… 当晚他们尽情欢爱不提,其实庞姐被丽君踹了一脚之后就想到让张有义给她报仇,又怕他见了丽君就不忍心下手了,因此拿话激他。张有义富于幻想,认为粗鲁蛮横的女人都是五大三粗、相貌丑陋的母夜叉,而杨丽君更是满脸横肉的母老虎。当庞姐远远地指给他看时,张有义见俩位年轻俊美的女孩翩翩走来,他眼睛一下直了,一再问是不是认错人了,庞姐怕丽君发现他们就跑掉了,一把将张有义拽回来说:“没错,就是那个穿豆绿裤子的”。 第三十八章 丽君两次打倒有义 丽君早看见他们了,意识到那对儿鬼鬼祟祟的男女是冲自己来的,侯艳也发现了,她一直紧张地四下张望,忽见前面墙角处有人探头探脑,就本能地站住了,往回拽丽君,丽君厌烦地一甩手,顾自往前走。“姐”,侯艳轻叫一声急走几步赶了上去。她理解丽君此刻的心情,久等王军不归是一,其二,听说赵玲她们联合邹涛也要集体做服装,也要租用学校的仓库,而这节骨眼儿凤姐又迟迟不归,所以丽君满身都是急躁的怨怒之气,正要找个人发泄一下,于是后面发生的事也就可想而知了。 果然,丽君刚到胡同口,随着一阵冷笑庞姐走了出来:“姓杨的,哼哼,我昨天跟你说过,别得意太早了!行,有种”!张有义也闪了出来,淫邪地、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地上下打量丽君。侯艳轻呀一声紧紧抓住丽君的胳膊,丽君轻哼一声把侯艳推到一旁,左手握着拳叉在腰上,右手食指来回磨着下颌,挑衅轻蔑地望着高自己多半头且粗壮许多的张有义,那神态像过年时屠夫望着被捆得结结实实待宰的年猪。张有义心一惊身体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但站在面前的毕竟是个女流,庞姐就站在身后等着看好戏呢,他大话已吹出去了,而且昨晚在炕上张有义从后面进攻庞姐时还说:“明天那个姓杨的敢出来,我就这样对她”! 庞姐闻言大骂:“滚你妈的蛋!那不便宜了她,你给我往死揍她,完事再让我踹十脚!” 侯艳见张有义脸上的疤扭动两下,紧张得小脸儿煞白。 张有义克制着自己的心跳一扬下颌:“你就是杨丽君?你也不打听打听庞姐是谁,你……” 庞姐早被丽君坦然自若甚至得意的神态激得咬牙切齿,大嚷:“小义子,你他妈真磨叽,你瞅她那牛屄样儿打她呀!” “啊,你瞧我的,姓杨的,我不愿打女人,你赶紧过去让庞姐踹十脚”,张有义向身后挑着大拇指:“老老实实让她踹十脚,我连就饶了你”。 “咯咯咯……” 丽君气乐了:“真是有趣,螃蟹也能踹人呐,还主动让它踹十脚,有几个像你这么卡楞子的?” “我操!”张有义恼羞成恼右拳猛地向丽君脸上打去,侯艳“呀”地惊叫了一声,张有义以为是丽君叫的呢,谁知这明明要打上的拳头却从丽君头顶走空了,几乎同时自己的肚子被小铁锤凶狠地砸了一下,他“噢”地弯下腰,紧接着后脖颈又被重重的一击,他晕晕乎乎瞥见一条豆绿的裤腿就站在自己的右侧,自己不知怎么肩头和左脸着地倒下了,张有义从出拳开始到倒地仅不到两秒钟,丽君的低头弯腰,右拳的一冲一砸干净利落,像头矫健勇猛的猎豹。 “好——好——打得好!打得好!”侯艳像快活的小鹿跳着拍着手喊:“丽君姐,你太厉害了!我爱你!……”她呆住了,双手捂着嘴直直地瞅着丽君,惊讶自己说那三个字竟如此流畅。丽君听到了,没理会,双臂叠在胸前笑着对勾缩在地的张有义说:“就这屄样还他妈装社会人儿呐”,转向目瞪口呆的庞姐说:“哎,我说螃蟹,找个人行不?找个吃屎的狗干嘛?” 庞姐见张有义这么窝囊,还被丽君羞臊,气得跺着脚骂:“饭桶!简直是饭桶!张有义,我操你妈的床上工夫哪去了?你今天不给姑奶奶出这口气以后就别碰我!”庞姐嘴这么臊不封管儿,侯艳羞得脸热心跳,丽君也直皱眉,她承认自己嘴脏,但跟面前这位相比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 张有义这厮倒在地上对了两下眼儿,拍下脑门摇摇头,又咳嗽几声才慢慢地打着晃站了起来。这时远远的有几个人,男的女的都有驻足围观着,还有一辆小轿车停在不远。张有义纳闷自己怎么倒下的,他面红耳赤地四下望望问丽君:“是你打的我?”丽君闻听笑得浑身乱颤。 “操他妈的我真瞎了眼”。庞姐大骂。 张有义强忍剧痛说:“庞姐,你放心,我刚才太大意了,你就瞧好吧,姓杨的,”张有义慢慢逼来:“我不想欺负女人,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哟,你刚才啥也没吃着吧”。 “找死!”张有义大吼,双手向丽君肩头抓来,距离太近,丽君被抓个正着。“哈哈哈……”张有义狂笑,哪知刚笑几声丽君猛地反抓张有义的胳膊,右脚蹬住他的肚子,身子向后倒去,张有义闷哼一声身子腾空而起翻着跟头摔了出去——扑通!好个结实!几乎在小义子落地之前丽君已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拍着手扬下眉毛冷笑着望着四仰八叉摔在地上的张有义。刚才她是有意让他抓住的。 “好——”此时围观的已有十多人,同时鼓掌喊好不已。侯艳更是惊喜,跳着跑过来给丽君拍身上的灰。 “小义子,你他妈死了得了”,庞姐骂了一句转身跑了,她怕丽君过来消她。 张有义呲牙咧嘴地爬了起来,众人嘲笑着看着他。他早已无地自容,恨不得地上裂个缝儿钻进去,嘴上仍硬充好汉:“杨丽君,我记住你了,好男不跟女斗,咱们……”‘走着瞧’三个字还没出口人已像受惊的兔子“吱溜”钻进胡同跑了。丽君回头见三位身穿制服头戴大沿帽的警察挤了进来:“怎回事?哎,别跑!你俩把他抓回来”。领头模样的警察一挥手,两个年轻的警察迅速追了过去,领头模样的警察打量丽君和侯艳问:“刚才怎回事?” 丽君还未说话,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头咳嗽一声说:“小威子,我亲眼看……” “啊,大舅,你在这?”警察说。 老头摆摆手:“公是公,私是私,刚才那小子先伸手抓打这个丫蛋儿的。” “对!我也看着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那小子欺负这丫头”。 “对!”附和声多了起来。 警察点着头扫视一圈。 “丽君姐,怎回事?”韩东挤了进来,随后二o三、高旭等人和石老师都涌了进来,七嘴八舌地问怎回事。 “老李,怎回事?”石老师对警察说:“这是咱学校的学生”。 “小石啊,我刚过来,啊,大家散了吧,大家散了吧,大舅到我那坐会呀?啊,好吧,小石,我也是路过刚赶上,一般来说跑的一方肯定没理,我们当然站在有理的一方,这位学生没受伤害就好,你叫啥名?”警察掏出个小本子:“杨丽君,噢,刚才那人叫啥?” “我不认识,不知道哇”。丽君说。 侯艳刚张嘴腿被掐了一下。 “他因啥抓打你?”警察问。 “同志,他——这我咋好意思说呢?” “好吧”,警察收起本:“既然是这学校的找你也方便,等那小子被抓回来希望你配合指认一下”,转向石老师笑着一推他肩膀:“小子,要当新郎官儿啦?” “是呀,这个官儿没人给工资”,两人大笑起来。 一位二十四五岁衣着不凡的俊美男子使终站在人群外目不转睛地望着丽君,见她们往回走了,跟了几步,又站住了,良久依依不舍地钻进一辆高级轿车里慢慢开走了。 丽君一行人还没走多远,一位俏丽的女子在后面边跑边喊:“丽君——等一下,丽君——” 丽君、侯艳回头一看,大喜,是凤姐,她俩跑着迎了上去,丽君举着拳头狠狠地说:“死凤姐,咋才回来”。 “妈呀,侯艳救命”! “我救你?”侯艳说:“我还要揍你呢,咋才回来?急死人了”。 凤姐笑道:“想我干嘛?我又不是小伙儿”。 “丽君姐好好收拾她”。 三人闹在一起,二o三等人笑着看着她们。 那位警察是学校东大门斜对过的派出所的,派出所门面不大,与银行储蓄所紧挨着。石老师送警察回派出所,在那待了一会儿。 第三十九章 丽君收封不速的来信 此时初级班已下完三节课了。丽君、侯艳、凤姐、韩东、二o三等人已升到高级班,高级班主要学全衬西服和全衬中山服及带衬的裤子,高级班属全天自习自做,老师指导,所以相当放松。 凤姐一听丽君要组织集体做服装,激动得一把搂住她眼泪都要下来了。凤姐也是这么想的,也只有这样才能长久地留在抚顺,躲开光明的纠缠。 昨晚她把孩子送到老太太那里,柏琳也在那里,一阵寒喧之后凤姐急着离开要回自己家,她怕光明找上门使自己在众人面前难堪。二来也意识到柏琳来的目的,怕进入正题不好回答,柏琳看出她的心思顺水推舟要陪她回家,看着姑嫂俩出门老太太不满地嘟哝:“有事还背着父母真不像话”。 柏琳是个性子极好的女子,好得令火爆的姚龙不忍向她发脾气。姑嫂俩同床而卧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柏琳好像不是来问她和光明的事,电视开着,声音极小,柏琳平躺着枕着双手,眼望电视画面时而顾自笑着,时而讲她参加两姨妹妹的婚礼上的趣事。其中提到新郎的弟弟会唱二人转,反正东拉西扯就是不正脸看凤姐,凤姐心里搁不住事儿,柏琳越是不提她越想说,柏琳话一停她趁机问:“嫂子,我哥让你来陪我的?” “啊”, “我哥没说啥呀?” “没说啥呀?” 凤姐一皱眉,偷眼见柏琳仍顾自笑眯眯地看着电视,凤姐闹心得不知所以。一年多了,她一直想找个知心人顷诉憋在心里的话好使自己轻松一些,而柏琳正是她的知心人,她俩虽是姑嫂却情同姐妹。凤姐十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柏琳就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清秀的姐姐,那时姚龙刚跟柏琳处对像,经常在一起或聊天或遛达,多数凤姐也在场,弄得姚龙哭笑不得,柏琳则不在意,总是亲昵地搂着凤姐的肩膀,姚龙反倒成了陪衬。老太太有时有意把凤姐支开,凤姐则使小性子不理会,老太太只好偷着告诉姚龙上柏琳家去玩甩开凤姐,时间一长凤姐撒娇非让哥哥把柏琳找来不可,于是这姐俩又开始没完没了地说笑,姚龙只能在一旁“晒干儿”。有一次凤姐又让哥哥去找柏琳,姚龙有意气她说跟柏琳黄了,她不来了,凤姐竟当真气哭了。姚龙刮她鼻子说调理她,她才破涕为笑。这姐妹俩后来成了姑嫂俩,再后来凤姐结婚成了人母,直至现在她俩仍一直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现在柏琳就在身边,凤姐总算有了一吐为快的机会岂能放过?她干咳两声转向柏琳说:“嫂子,我——”柏琳咯咯笑着转过身一捏她下颌说:“死丫头,憋死你,跟我还拿扭上了”。 “嫂子”,凤姐眼圈一红,终于断断续续、原原本本地把她和光明之间这几年的事及目前的关系状况全部合盘托出,当然连她不让光明上身的事也说了,柏琳听到这儿皱着眉直抽冷气。凤姐捎带脚把方姐跟他男人离婚后的状况也说了,柏琳听罢咬着门牙一戳凤姐脑门:“死丫头哇,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使性子,有些事情是不能照着学的,维系爱情的纽带都断了又怎能拴住他的人和心呢?”柏琳也没有好办法解决这事儿,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让光明抛开现在的情人根本不可能,看来“拖”是唯一的无可奈何的一手了。既然柏琳也这样认为 ,凤姐更坚定了静观其变,“拖下去”的决心。第二天,凤姐又去看望了哥哥、父母和孩子,要返回抚顺时在车站遇见了自己的小姑子林美月,才陡然有了做服装批发的想法。林美月生意繁忙,来去冲冲,仅跟凤姐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丽君妹子,太好了”,凤姐放开丽君拍拍侯艳肩膀说:“我真舍不得离开你们,就这么定了,咱们一起干,丽君妹子当老板,销路包在我身上,钱差多少吱声,我先拿两万,挣钱你来分,赔钱算我的”。 “凤姐,瞧你说的”,丽君说:“赔挣先放一边,既然做生意,顾然有风险,有风险才有趣,韩东,你看校长在不在?” 韩东刚动身,丁岚盯着窗外一拍手说:“快!邹涛、赵玲进校长办公室了”。 凤姐也看到了,她奇怪丁岚干嘛大惊小怪,丽君赶忙站起来拉凤姐说:“走,咱也去,他跟咱们争呢”。凤姐恍然大悟。 二o三右拳一砸左掌说:“他妈的,这小子欠揍”。 韩东附和说:“赵玲咋这样呢?拆人家台有啥好处”。刘思梦、高旭也随后跟着。 圆脸的胡校长正在办公室里坐着,邹涛递来的香烟他刚抽一口还没问他啥事,丽君等人蜂涌而入,校长吃了一惊:“哟呵,干嘛?要拆我房子呀”。丽君微笑着大大咧咧地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跷起二朗腿。邹涛坐在校长对面冲她客气地点下头,赵玲站在邹涛身后脸略红着扭向一边,胡校长没有看出其中的微妙,说:“哈哈,房子确实有点旧了。” “校长”,丽君扬下细长的眉毛说:“我们的确是来拆你房子来了”。众人一惊,校长纳闷地望着她。 “不过——” 丽君继续说:“不是今天,而是几年以后,拆了重盖”,众人长松口气暗暗佩服。 胡校长感兴趣地说:“真的?那倒是好事”。 “校长”,赵玲捅了邹涛一下说:“咱们先进来的应该咱们先说”。 “是这样”,邹涛磕下烟灰:“我和赵玲准备租用那边两个库房做服装加工生意”。 “啊——这点小事啊……” “等等”,丽君说:“校长,还是请慎重考虑一下,我们也是为这事来的”。 “噢”?胡校长这才明白过来。 思梦对赵玲说:“玲姐,这算啥事呀?” “你管的?”赵玲白了她一眼。 丁岚说:“玲姐,咱要不跟你说你上哪知道去?” 赵玲脸一红:“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二o三等男孩气得直咬牙。 胡校长沉思一会儿一摆手说:“这样吧,我谁也不得罪,你们两家一家一间,但是做服装的员工必须是这学校的毕业生优先,第二:限九月一日前开业,如果不开业或占房子不用,或干别的生意,则算放弃租用权,房子由校方无条件收回。第三:租金一年一千伍,取暖费另算,怎么样?你们先回去考虑一下,如果同意后天这个时候签合同。”校长七里卡嚓的一番话说完,众人点两下头转向丽君和邹涛,邹涛转向赵玲。 丽君则微笑着说:“校长,如果方便的话现在就可以签合同”。 校长一怔,哈哈大笑着扫了邹涛一眼,邹涛满脸通红,他没想到丽君这么快下了决定,自感惭愧。校长点着头说:“嗯——真是女中豪杰,不过我已经决定了,机会均等,再说还有考虑不到的地方需要补充”。 “那——咱先回去了”,丽君站了起来冷笑着瞟了邹涛、赵玲一眼,冲众人一扬下颌,一行人走了出去。刚进宿舍韩东一跺脚:“太棒了!管怎地先把他们气势压下去了,真解恨”! “是呀,丽君姐真有你的”,思梦说:“唉,就怪我嘴松告诉了赵玲”。 丽君搂着她的肩膀说:“这不算啥,啥事都那么顺就没意思了”。 这时老本溪、付振、王朋、唐青、张玉纯、陈英、张志、王启、洪义强、胡茂刚、贾冬洁、周宝兰等等各个宿舍的人都有,一下子涌了一屋子,叽叽喳喳地问啥时开始报名。 丽君提高声音说:“大家先静一下,坐着,现在就可以报名”。 “噢——”大家刚坐下一下子又跳了起来,侯艳蓦地明白了丽君的用意,忙找来笔和本,众人都挤到她身边此起彼伏地喊着自己的名字,报完名的有的坐下来唠嗑,有的互相打闹着跑了,陆续又有人跑了进来,凤姐也明白了丽君想把人都拢过来,这样邹涛、赵玲就不攻自破了。果然赵玲在她宿舍也在张罗招收员工,然而除了她的四个铁姐妹再无旁人,根本不成气侯也只好自叹认输。 其实邹涛巴不得这样,此人极富心计,他自见了丽君就再也放不下了。心想只要跟她做爱一次今生就算没白活,因此他跟谁欢爱都把那人当成丽君。他打听到八月中旬丽君她们学期结束,那时她一走就再没机会了。他一直想不出好办法得到她,这次听说丽君要在这搞服装生意他高兴得跳了起来,只是碍于赵玲面子才装模作样来跟丽君争,现在赵玲放弃了正中他的下怀。 王军回来了,是早晨还没上课的时候,他直奔丽君的宿舍。 “王哥——”韩东喊。 王军答应一声向他一挥手进了丽君宿舍。丽君、侯艳、凤姐正在屋内坐着商量什么,思梦也已搬到丽君宿舍此时也在,四人一听有人喊“王哥”,一齐望向门外窗外。 “丽君姐,啊,你们好”,王军笑吟吟地打招呼。丽君一见王军眼中立时放出光彩,碍于有人在场不然她早已冲上去吻他。 “回来啦,咋这么快?” 丽君强作镇静地挖苦他。 “王哥”, “王哥”,侯艳、思梦起身让座,凤姐和他互点下头问侯一句。 见丽君安然无恙王军心下甚喜:“昨天就该回来有事绊住了”。说着把手中的方便兜打开往桌上一倒,花花绿绿的糖果瓜子之类堆成小山。 “兄弟回来啦?”二o三、韩东、高旭等人闯了进来。 “真不够意思”,韩东抓把糖果说:“我抻脖子往回喊他都不理,把东西往这拿真有意思”。 “那你别吃”,思梦往下抢,韩东忙躲开了。 高旭剥了块糖说:“这是王哥的喜糖咱得好好吃”。众人闻言大笑,思梦掐了高旭一下。 “也对,我哥也姓王啊”。王军忙说。 二o三靠近王军闻了两下绷着脸说:“有女人味儿”。 “去!”王军红着脸推他。 “行了,别拿王军开心了”,侯艳说:“怎么样?婚礼热闹不?” “嗯哼!”二o三大声清下嗓子。 “你吃咸啦?”侯艳猛地站起来做出要抓他的样子,二o三急忙躲到王军身后。 王军笑着说:“还行,是旅游结婚,没大办,只两家亲戚坐一块吃顿饭,照几张像就完事了,长春来几个亲戚我陪着各处转转耽误一天”。 凤姐点下头说:“我知道你嫂子叫啥名你信不?” “叫啥?”王军睁大眼睛。 “齐雪茹。” “哎对呀!你咋知道?”王军大惊,众人也都望向凤姐,凤姐喜滋滋地说:“咱俩还是亲戚呢”。她把从柏琳那里听到的一说,众人惊叹世界太小了。王军更是欣喜,再叫凤姐时就有了更深的感情。 丽君和侯艳总在食堂打饭回宿舍来吃,辣椒酱是丽君必不可少的,侯艳有时也吃几口辣辣嘴,因为要研究加工服装的事凤姐也把饭菜端了回来。 “石老师跟你说啥?”凤姐问丽君。 侯艳抢着说:“是前天下午那事儿,那个叫小义子的没抓着,对了,姐,干嘛不告诉警察那小子的名字?” “哼!”丽君说:“你告诉他他还得往下问,当着那么多人你愿意受审呐”。 “噢——”侯艳点了点头,捏了丽君胳膊一下说:“姐,你真厉害,那小子那么膀,我还替你担心呢”。 “真不假”,凤姐说:“是我回来那天吧?怎地了闹哄哄的”? “丽君姐跟人……”侯艳脚被踩了一下,凤姐发觉了,脸一沉不高兴地说:“丽君妹子,咱俩没处到位呀”。 “不是呀凤姐”,丽君忙说:“没那意思,我是怕你知道了替我担心”。 “那我更得知道了,以后咱们共事保不准我也有事需要你关心呢”,凤姐这一说丽君不好再瞒着了,其实丽君是不想显示自己,她哪知道侯艳已经眉飞色舞地对二o三、高旭等男孩们讲了当时的情景。丽君粗略地讲了一遍,凤姐听得目瞪口呆,佩服的同时连声说:“妹子,真有你的,不过以后可别再干这事了,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呀”。丽君心里毫不再意,表面上做出严肃的样子点点头,话题一转:“凤姐,家里都好哇?” “嗯,孩子想我了,让我回去”,凤姐往窗外望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邹涛、赵玲可能不能干了,听说就四五个人报名”。丽君掩嘴笑道:“我准知道会这样,嗯——这样,咱三人合伙每人拿两万,赚赔均摊,下午我去签合同,房租一千伍不讲价,得包括取暖费,两个库房全租……” “包括取暖费?校长能干呀?”侯艳、凤姐同时问, “哼,” 丽君冷笑一下说:“他有啥不干的?煤火都是公家出,不信你们瞧着,等过几天再招生他肯定在包教包会的后面加上包分配这句,这样一来报名学习的人会更多,哪多哪少他还不会衡量啊?”一番话说得凤姐、侯艳不住点头。 “我算服了你了”,凤姐说:“我说一句,真要挣钱的话,丽君,你当老板得五成,另五成我跟侯艳对半分,这样我俩都算占便宜了”。 “就是”,侯艳说:“我和凤姐加在一起也赶不上你”。 “那也行”,丽君干脆地说:“赔了我也赔五成”。三人大笑起来。 事情的发展正像丽君预料的,丽君把取暖费条款划掉了,校长只笑一下作罢了,来学校学裁剪的当真越来越多,乃至美发班停止招生,教室都改成裁剪班了。两封快信飞到赤峰,很快四万元巨款飞到学校旁边与派出所相临的储畜所里,在这段期间还发生了一件怪事。 丽君签完合同的第二天一早,丽君、凤姐正要动身去西柳找林美月咨询一下做什么服装畅销,这是最主要的,思梦拿着一封信跑了进来:“丽君姐,你的信”。丽君接过信愣住了,发信地址是抚顺市第一运输公司:“小艳,你家亲戚有在市内运输公司的?” “没有,好像是没有,我爸上次来没提到哇?” “先打开看看吧,”凤姐说:“反正这学校就你一个杨丽君”。 “嗯”,丽君撕开信封展开信,上面写着: 丽君: 你好! 自从昨天见到你一面后,你的英姿倩影使终在我眼前晃动,使我难忘,我清楚自己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忘记你,情感难以自控之余提笔给你写了这封信。 祝你天天快乐 邓世杰 7月22日 信很短,字迹刚劲有力,很明显出自男子之后,丽君脸上升起一团红晕,凤姐和侯艳站在她身后相视而笑。 “你家亲戚有叫邓世杰的吗?” 丽君问。 “没有”。侯艳答。 “莫名其妙”!丽君把信揉成一团扔进纸娄里。 侯艳抿嘴一笑说:“姐,这不奇怪呀,在学校时……” “去!”丽君拍了她一巴掌。 “邓世杰?这么耳熟?”凤姐沉思一会说:“二十二号,那么就是二十一号那天见到你的,那天你……” “对呀!正是打架那天”,侯艳兴奋地说:“肯定那天谁见你这么厉害就爱上你了”,话音刚落侯艳脸腾地红了,掩着嘴难为情地转向别处。丽君猛然想起那天侯艳脱口而出的“我爱你”三个字,丽君刚叉一下腰又放下来,红着脸不自然地捋下秀发说:“别提这事儿了,咱们走吧”,转向侯艳说:“库房粉刷一下别忘了,我和凤姐今天回不来,你督促一下,周哥——进来!韩东呢”? “我去叫他”。 “不用了,看哪块玻璃坏了给换上,小艳拿钱记上帐。”丽君说完转身就走,凤姐跟了上去,使劲搂她肩膀一下说:“还怪有人崇拜你,我都被你迷住了”。 “凤姐,瞧你”。 丽君、凤姐刚走不久,王军急三火四地跑了过来,侯艳、韩东、二o三他们忙得正欢,他插不上手,走了又觉不好,侯艳问:“王哥,干啥?”“丽君姐呢?” 正量玻璃的韩东一脸坏笑地看着他,王军咬着门牙指了他一下。 侯艳笑着说:“丽君姐刚走”。 “上哪去了?” “和凤姐上西柳看市场去了”。 “啊?这么急?”王军来回走了两步:“啊,你们忙吧”, 他刚要走,韩东说:“别找了,像片在丽君姐那呢”。 王军满脸通红地转了回来:“衣服真是丽君姐洗的?” 那天韩东已看出来丽君揣进兜里的是像片,那张像片王军经常偷偷拿出来欣赏,韩东过来抢时王军就把别的风景像片给他看,王军匆忙走后韩东不经意地把他的脏衣裤翻了一下,把那张像片拿出来好顿欣赏,赞叹不已,然后又放了回去,丽君把像片留下来是韩东意料之中的事,因此才这样说。王军尴尬惊喜地跑回宿舍,不提。 第四十章 闫萌文武斗秋英 郑大哥是接到崔贺打来的电话才回去的。张有义的姐姐张秋英听说闫萌在点头一笑理发店就又来找她要钱。这个胖女人实在难缠,她知道郑贵铁有钱,一听说闫萌住在他那里就一下子萌生了要钱的念头,她弟弟张有义把她坑够呛,临走从她那拿了俩仟元不说,她父母又跟她三天两头地吵,说是她把弟弟拐得坏的,没事找事,跟一个可怜的孤身女子要钱,到底要出祸来了。她男人也埋怨她:那么多人都没去要钱,你去干嘛?窝窝头翻个儿显你大眼儿呀?人家已经顷家荡产了,够让人同情的了,你还去要钱,那不是要人命吗?越说越生气,结果倒地抽过去了。派出所的人也总找她谈话,做思想工作:如果知道张有义下落马上报告,或动员他自首,挣取宽大处理。这个胖女人焦头烂额后悔起来,重新老老实实地做生意。警察几次到她家和她父母家都扑了个空,来的次数也就少了,渐渐地她家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市场是鱼龙混杂之所,对于各方的信息相当灵通,而闫萌一直是倍受瞩目的人物,她在点头一笑理发店刚刚几天,来这理发的人都是长嘴的,见过她的认识她的不在少数,很快知道她在这的人多了起来,尤其新来不少顾客就为一睹闫萌其人而来此理发,一传十,十传百,新顾客越来越多,其中以男孩居多,都想看看这个大起大落又讹诈过该店老板,又蹲过监狱,最后竟又被该店老板所原谅收留的传奇般的女子是什么样子。 郑大哥上次返回抚顺的一天,闫萌像往常一样,早晨起来洗脸吃饭收拾屋子,端祥一阵郑大哥和穆辉的结婚照,把店门打开,目光越过车流向斜对面童哥夫妇的饭店张望一眼,回身擦大镜子,拖地。她正聚精会神地打扫着,身后传来一阵类似小猪崽儿拱奶时发出的声音,她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一位像水桶一样的胖女人站在门内,正叉腰冷笑着望着她。 “秋英姐”,闫萌忙陪笑打招呼:“请坐请坐”。 “哼哼,嗯——”张秋英也不客气,扫视一圈坐在沙发上:“好福气啊,妹子”, “秋英姐打哪来?姐夫没来?……” 张秋英扬手止住她,说:“当姐的看你混得不错心里也高兴”,从上到下打量闫萌。闫萌已恢复往日的水灵,红润的脸蛋放着光彩,身上穿着郑大哥给她买的纱质套裙,相当合体,窈窕的身材高耸的胸脯显得那么可人。张秋英嫉妒地咽口唾沫:“妹子,按理说妹夫已经不在了,咱们那笔帐我也不应该要了,但是我弟弟可是因为你遭洋罪呢,现在死活不知,老俩口就这么个儿子,却说是我拐得坏的,成天跟我要人,其实是冲我要钱养老,怎么样?宽松不?给姐拿几千应付应付?”。 闫萌静静地听完,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说:“秋英姐,你凭合计我有钱没?我要有钱孩子还能让别人养活啊?” “哼哼,”张秋英直盯闫萌的双眼不怀好意地笑笑说:“妹子,咱俩都是女人,难听的话我不想说,弄钱这事儿还用我教吗?你不是……” 闫萌脸色一变:“秋英姐,你的话就此打住,当初你和你弟弟不那么逼我,我也不能出那损招儿,现在大狱我蹲完了,可以说十九层地狱我已下过了,郑哥不计前嫌收留了我,你再教我坑人门儿也没有”。说完扭过脸去。 张秋英被顶得脸一红一白,她发现闫萌已不是从前的小女子那么好对付了,但是她又岂是善茬儿:“哼,既然如此,我那口子的病你去治吧”。 闫萌冷笑一下说:“秋英姐,本来我不想翻老皇历,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份上,那好,那咱就撕破脸皮,你去把你那口子叫来,看是谁拽他吃饭的?“ “这……”张秋英没词儿了,就换个软的:“妹子,不瞒你说,我也够难的,我弟弟出走时从我手里拿两千,这过完年回来一回又拿走一千,那可是钱呐!我那口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动不动就倒地迷糊一阵,老俩口加上我还有个孩子就指望他一人,他还老吃药……”张秋英挤出两个眼泪瓣儿:“我要是再有辙也不能来找你,妹子,我的日子不好过呀……”说完呜呜哭了起来。 闫萌心刚一软,忽地想起当年她凶神恶煞般逼自己的情景,心一下又硬起来:“秋英姐,相比之下应该哭的是我,你好歹还有生意可做,而我还是个不挣工资的学徒工,你家我姐夫是个大好人这我也知道,他现在这样也不是我愿意的,毕竟他还活着,你好歹还有个依靠,我那口子却一去不复返了,我连个靠都没有,我现在只能维持自己不饿死,你非冲我要钱——哼!那只能等我飞黄腾达的时候了!” 张秋英见闫萌嘴利得像刀子,把门封得死死的,自己说不过她,就转软为硬,呼地站了起来,一手叉腰一手点指闫萌:“姓闫的,你别当我不知道,郑贵铁的钱就由你经管,你还叫穷?” 闫萌也站了起来,双手叉腰:“你说啥?” “郑贵铁的钱就由你经管”! “你到底冲谁要钱?你明知道是郑哥的钱那跟我说有啥用?” “这……这你……”张秋英被噎得直翻白眼儿:“你到底想怎地吧?” “这话应该我问你”,闫萌针尖对麦芒,杏眼圆睁紧盯着她寸步不让。 “好,好”,张秋英嘴唇直哆嗦:“我看你这店能开张”。 咯咯咯……闫萌怒极反笑:“姓张的,我闫萌长白山都去过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兽儿,知趣的赶紧滚,不介我现在就把你送进去,你帮助你弟弟逃跑已经够条件了!” “你他妈骚屄”!张秋英破口大骂张牙舞爪地冲上来抓闫萌的脸,闫萌抓住她的手腕扭打起来,刹时间劈里啪啦声不断,椅子倒了,理发工具纷纷掉到地上,闫萌身小力弱渐渐处在下风,这时张奇、张迹哥俩赶来,吵吵八哄地将俩人拉开,张迹趁乱踢了张秋英几脚,张秋英披头散发像理发店戴假发的模型,闫萌更狼狈,左脸被挠了三道血痕,衣扣掉了几颗,乳罩也被拽了出来。 “怎回事?”张奇大声质问张秋英,张迹堵住门口不让张秋英跑了,闫萌跑进卧室换衣服去了。 “怎么?仗着人多欺负人是吧?姑奶奶不怕!” “你他妈上门打人还说咱欺负你”?! “哥,别跟她废话,看着她点儿,我上派出所去”。 “等等”,闫萌穿着衣服走了出来把张迹叫住,张秋英一听张迹要上派出所,害怕了,警察老上她家她被吓出毛病了,现在骑虎难下,但仍叉着腰色厉内荏地大叫:“姓闫的!你害我这样,我跟你没完”! “哼,姓……”闫萌刚想说姓张的,忽想到张氏哥俩也姓张就忙改口道:“张秋英,要说我害你,那是天灾,而你害我,那是人祸,我付出的代价比你多,冲你那口子的面儿我叫你一声姐,从今天开始咱俩一笔勾销,互不相欠!” “哼哼,姓闫的,我佩服你这张嘴,可惜欠不欠的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不信你等着,呸!”张秋英转身就走。 “你他妈想走?”张迹气得拦住她,闫萌“嗯”了一声示意他把张秋英放了。 “闫姐,就这么让她走啦?”张迹望着张秋英的背影直喘粗气。 “是呀闫姐”,张奇气愤地说:“你太大度了吧,把你打成这样她还有理了”? “别说了,虽是天灾毕竟是我有错在先,等我洗下头,完事帮我吹一下”,闫萌转身来到厨房打开水龙头,让水哗哗地淌进盆里,自己捂着脸蹲在地上偷偷抽泣起来。她原以为从此会过上平静的生活,然而刚刚幸福几天“麻大烦”就找上门来,看来头疼的事还在后头呢,仅自己遭罪还行,如果连累郑哥的理发店那可怎好?她知道如果让郑哥拿钱替自己消灾他会毫不犹豫的,但是——不!绝不!张秋英之徒是贪得无厌的,况且受害的又不是她一家,那么多人都来要钱,多少钱能够?无底洞是填不满的。张秋英你来吧,你再来捣乱我就以死相拼,噢,不行,我死无所谓,孩子咋办?郑哥谁来照顾呢?那么好的人是不应该寂寞孤单的,应该有爱他的人在身边才行,真不知道穆辉在哪里,我都做了什么呀。闫萌想起当年做的蠢事痛定思痛起来。闫萌不知道张迹已看见她在哭,经过这么多日子的相处张氏哥俩对闫萌由痛恨转为同情,渐渐变为喜欢。郑贵铁是他们尊敬的师父,爱屋及乌是一,其二,他们见闫萌对师父关心倍至,使师父从又快活起来。张迹悄悄对张奇说了,张奇沉思良久也不知如何是好。一上午很快过去了,崔贺从女友家串门回来已是下午了,听说了这件事,认为还是告诉师父一声好些,就给学校门卫打个电话。郑大哥和老本溪从城里回来,听老史头传的口信,就踏着夕阳的余辉往回赶。郑大哥心急如焚,他不断猜测家里发生了啥事,老史头只说让他回家一趟,还一个劲念叨差点忘了,看他那神情不像是小事,难道穆辉回来了?或是闫萌出了啥事?一路上胡思乱想恨不得一步跨到家。 崔贺、张氏兄弟怕闫萌遭到报复想陪陪她,闫萌已下了狠心,张秋英妄想拿走一分钱。她现在什么也不怕了,而且盼望穆辉能快回来,她好把这祸水带走,于是把三个徒弟劝走了。 闫萌又望了门外一眼,懒洋洋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着大镜子看了看左脸上的挠痕,安慰自己不要留下伤疤,门一开,郑大哥走了进来:“闫萌”。 “啊,郑哥”!闫萌惊喜地跳上前抱住他。 “是崔贺来的电话吧?我才接到信儿。”郑大哥说。 闫萌刚要说话,蓦地从郑大哥怀中挣脱出来,满脸通红地抹下刘海冲门外说:“进来呀?”郑大哥回头见他三个徒弟正在门外不好意思地互相推搡。 “进来吧”。郑大哥也难为情地说。 “不了不了,我们回去了,明天见”。他三人同声说着,向对面的饭店跑去。原来,他三人不放心,骑车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在对面的饭店边吃边等郑大哥回来再走。 “这帮小子”,郑大哥红着脸转回身:“嗯?咋整的?”他轻轻抚摸着闫萌脸上的挠痕。 “这是——啊,你还没吃饭吧,饭菜可能凉了我再热下吧。”闫萌挽着郑大哥来到餐厅, “到底咋整的?”郑大哥追问,闫萌犹豫了一下把早晨的事说了。郑大哥大怒狠一拍桌子往外就走,要找张秋英算帐,闫萌阻拦他,郑大哥满腔怒火执意不从,闫萌见他这么强拗气得落下泪来:“好,你去吧,我也走”。郑大哥只好作罢,仍忿忿地说:“闫萌,我怎能让你受委屈呢?”“郑哥,事出有因,不管怎说也是我家先对不起人家呀”。郑大哥闻言气消了一半,望着她的脸心疼地说:“我那钱你尽管拿,她要多少给她不就得了?” 闫萌早知道他会说这话,感动得眼圈又红了,说:“郑哥,我欠你的还少吗?嫂子都让我气走了,再说她那人我了解,是得寸进尺之徒,她弟弟张有义那年……”郑大哥猛咳嗽起来,他才想起张秋英是张有义的姐姐。 “郑哥,你没事儿吧”。闫萌给他捶着后背:“我给你舀点水”。 “没事没事”,郑大哥把她按住了:“闫萌,你坐下,其实——穆辉的出走跟你无关”。 “郑哥,你不必安慰我”。 “不不,闫萌,我知道你一直对这事内疚,我……咳——”郑大哥懊恨地一捶脑袋。 “郑哥”,闫萌抓住他的手:“你干嘛这样?” “闫萌”,郑大哥爱怜地轻抚她脸上的伤痕:“我早该告诉你,我太自私了”。 “你?” “穆辉她——”他实在难以开口,穆辉被张有义糟蹋这事怎么对她讲呢?如果不讲,话已说到这了,再说难到还让她继续背责任吗?如果一讲,或许她又把这事揽到头上,会更内疚。郑大哥沉默良久才说:“闫萌,唉,过去事别提了,反正穆辉出走是张有义造成的,与你无关,明天张秋英要再来要多钱我给她拿……” “郑哥”,闫萌一掇他:“这事儿你别管,受害的又不是她一家,我已经警告过她了,她要再来我就上派出所告她,张有义逃跑是她资助的,这是她亲口说的,凭这一点就可以拘她”。 郑大哥一愣,他没想到闫萌这样强横:“好吧,我不走了,过几天我把行李取回来”。 “不用了,”闫萌站起来踱到窗前:“既然嫂子出走与我无关,我又何必在这赎罪呢?” “什么?”郑大哥一惊,这个结果他没料到,他脑袋嗡地一下身子晃了晃才站稳:“你要走?上哪?” “我——” 郑大哥轻轻走过去,扳过她的肩,见她凄楚的脸上流满泪水,他恍然大悟,猛地紧紧搂住她感动地说:“好闫萌,何必呢?我怕受连累吗?” 闫萌见他这么容易就懂自己的心更感动得大哭起来。之后的几天张秋英没来闹事,他们以为她被闫萌震慑住了,闫萌劝郑贵铁回抚顺,美发班他这批学员七月末毕业,只剩下几天了,行李要取回来,高级美发师的证书还得领。 郑大哥回抚顺学校时是下午,凤姐和丽君当天没回来,郑大哥见侯艳、二o三等人忙忙火火不知干啥,老本溪告诉他丽君要搞服装加工,已经上西柳看市场去了。郑大哥惊叹兵贵神速,刚刚离开几天这么大的事就决定下来,并实施,丽君真是太敢闯敢干了。他也听说卖服装可挣大钱,突然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郑大哥找到侯艳把自己的想法一说,侯艳乐得一蹦高:“太好了太好了,丽君姐肯定求之不得,我先作主,五爱市场这边就由你经销”。 ~*~*~*~*~*~*~*~*~*~*~*~*~*~*~*~*~*~*~*~*~ 第四十一章 庞姐、邹涛合生毒计 邹涛这天心情极好,丽君已签完合同,这样一来把她搞到手的机会多着呢。他这样想着哼着小调,不知不觉来到庞姐家门口,大门关着,邹涛探头见手推车在院里呢,知道人在家。 庞姐在家呢,她刚回来,她去找张有义没找着,见邹涛来了她感到莫名其妙的委屈,被丽君踹了一脚不说,见张有义这么窝囊,丽君还骂她螃蟹,她又惹了一肚子气,她想当面大骂张有义一通出出气,白占福告诉她刘国臣去本溪了,她有气没处出地回来了。 邹涛这个小白脸很会撩人,笑嘻嘻地叫声庞姐就往她怀里一躺,头枕着她的大腿,忽见庞姐神色异样忙问:“怎地了?谁惹着你了?” 庞姐眼圈一红,摸着他的脸蛋说:“真没想到你还会来看我”。 “这是咋说的,我咋不来看你?哎庞姐,这是干啥?”邹涛见她落下泪来忙起身掏出手绢给她擦:“庞姐,拿我当兄弟的话就告诉我啥事,我看谁敢给你气受”。 “算了”,庞姐抹着眼泪哽咽地说:“谁给我气受?就你!” “我?”邹涛一头雾水。 “就你,整天惦记杨丽君杨丽君,杨丽君那么好你还找我干嘛?” “哎呀咋扯这上了?” “好,我不往这上扯,那你拿我开心时总喊她干嘛?” “这——”邹涛脸一红。 “那个母老虎有什么好?” “你见过她?” “何止见过,操他妈的你瞅瞅”,庞姐把衣领一闪,左肩露出一块巴掌大的紫印。丽君自以为没用多大劲儿,其实这一脚相当重。 “我天!咋整的?”邹涛惊叹,伸手要摸,被庞姐打了回去。 “咋整的?还不是那个骚屄踹的?” “啊?”邹涛睁大了眼睛:“是前天事吗?听说好像杨丽君是跟一个男的打架呀?” “那个男的是替我报仇的,我是大前天被踹的……呸!操他妈的谁想到那个骚屄这么厉害?小义子比她高那老些,谁想是个饭桶,几下就被打趴下两回”。 “啊?——这是真事儿呀!”邹涛大惊失色:“我还不信呢!天!”他后怕得一身冷汗,幸亏没鲁莽行事,真要采取暴力强奸的话倒霉的肯定是自己,这么说郝凤莲说的在山上逼一个小青年下跪的杨丽君肯定也是她了。至止他更相信程笑娟是在借刀杀人了。 庞姐见邹涛呆呆出神就酸溜溜地说:“小涛子,你不用担心,别心疼肝疼的了,那骚屄一点没伤着。” “啊一一哈,我心疼啥?我根本没沾着人家身呢。” “真的?”庞姐一喜:“小涛子,你玩过几个了我也有约莫,可别贪多嚼不烂”。 “哎呀庞姐,我心里真的就装你一个”。 “行了行了,别瞪两眼撒谎”。 “好吧好吧,庞姐,我跟你说实话吧,你当我是真学裁剪啊,我是在替我外甥女抢人呢”。 “抢人”?庞姐纳闷地问:“是那个小娟子呀?咋回事?” “啊,对,是小娟子。是这样,小娟子在那学校学美发,跟一个叫王军的小子好上了,结果杨丽君插一杠子给撬走了,她一气之下上长春了,临走让我帮忙把王军抢回来”。 “咯咯咯……听来像故事,真的假的?那个王军真有那么好?” 庞姐笑得两只大喳乱颤,邹涛馋得把脸贴上去说:“庞姐,你要见着王军的话兴许就不搭咕我了呢”。 “去边去!”庞姐刚抱住他的头又推开了:“你当谁都像你呀?” “嘻嘻,那你说的那个——嘻嘻,”邹涛想把小义子这话提起来,转而一想这时候还是别惹她生气才好。庞姐见他欲言又止也意识到什么,忙把话岔开:“小涛子,杨丽君敢给我气受你准备把她怎样?” “这……”邹涛被问住了,他清楚自己的身子骨几乎天天跑阳,要说揍丽君一顿那纯是吹牛,再说也舍不得,此时他灵光一闪,脑中迅速形成一条毒计,他嘻皮笑脸地凑上去:“庞姐,你不忍心我挨揍吧?” “那你刚才吹那牛屄干啥?” “你听我说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有一招既能替你出气,我又能完成任务”。 “噢?快说快说”,庞姐来了兴致。 “哎——呀——”邹涛伸着懒腰说:“我这腰带太紧了帮我松松”, 庞姐早被他撩得兴起,听他一说故作生气地把他裤子解开,顺手在他物件上捏了一把,二人很快如鱼得水地欢爱起来,同时一个又阴又损的计划出笼了。 ~*~*~*~*~*~*~*~*~*~*~*~*~*~*~*~*~*~*~*~*~ 张有义这个倒霉鬼瞥见警察挤进来,当时吓得屁滚尿流,他以为有人听到庞姐叫他名字报了警,做贼心虚撒腿就跑,刚拐几个弯一个激劲儿跳进一家院里,幸亏没有狗,在这家菜园子里趴到天黑才钻出来,找到白占福借了三百元钱,谎称在本溪的姥姥病故要赶去奔丧,过几天再回来,其实连夜回沈阳了。 张秋英从闫萌那里回来,又气又怕,她原以为趁郑贵铁不在软硬兼施准能弄到钱,谁想闫萌软硬不吃,仅二年时间变化这么大,出乎她意料之外,还扬言要报警抓她,使她提心吊胆,在丈夫面前又不敢表露出来,因为是背着他找闫萌要钱的。 这天早晨刚把丈夫送出门,她正准备再到闫萌那里大闹一场,只见大花瓶像只受惊的母狐狸溜了进来。 “秋英,小义子回来啦”。大花瓶紧张地说。 “啊?”张秋英大惊,“啥时回来的?” “昨晚回来的,真是的,他让我好顿埋怨,虽是给我表哥看堆儿,但是躲灾要紧呐,小偷赶走不就得了,三个人都比他高一头,他还要抓人家罚款,结果让人揍了,后脖颈这么大一块青,啧,这还不算,人家还要找人索他命,这不回来了,但躲我这也不是办法呀,这可咋办?” 张秋英早听说这个寡妇跟她弟弟的关系不正常,只是心照不宣:“萍姐,我有招哇?这就得靠你了,警察隔三岔五上这来,我妈那也老去,根本不安全,干脆让他自首得了,警察说了,顶多两三年就出来了”。 “哎呀秋英啊,细底他也说了没告诉你,坦白从宽牢底坐穿,他不光敲诈那个理发店老板这事,要是就这点事他早去了,还等到现在?” “什么?!还有啥事?”张秋英恐怖地瞪着大花瓶,大花瓶警惕地向窗外扫了一眼,低低地说:“你知道理发店那个老板娘因啥出走不回来了?她没脸儿回来了,她让……她让小义子那个了”。 张秋英呆住了,她当然明白“那个”是什么意思,冷汗一下吓了出来,这可不是两三年的问题了:“这可咋办?这可咋办?这个败家子儿,害人精”,张秋英连气带急,直擦冷汗:“我可啥招都没有了,上次因钱这事我那口子跟我好顿急眼,我也不敢顶嘴,一顶嘴他就抽,就这他还休克两回呢,萍姐拜托你了”,张秋英握住她的手说:“你神通广大的再拉我兄弟一把,这要让警察逮着二罪归一说不定得吃枪子儿”。 “秋英啊,你当我没帮呀,上次他回来我给拿伍佰了,这要让警察知道我也得吃瓜落儿 , 我那闺女也正长身体用钱供着呢,说是老太太给带着,能白带呀?小义子说这次准备上他姐夫老家那躲去,身上那点儿钱根本不够”。 “他姐夫老家?长春呐?那晌就听我那口子说有个姨娘,那都几百年不走动了,我也仅见过一回,现在在大街上遇着我也未必认识”。 “那咋整?病急乱投医呀,认不认识先放一边,先张罗钱呐?” “钱?我现在兜比脸都干净,我那口子把钱看得登登的 ,一天卖多钱我根本不知道,回家头一件事就是数钱,还背对着我,晚上睡觉都搂着钱匣,就连酱油都不用我买……” “哧——”大花瓶实在忍不住笑了。 “真事儿——这可不是开玩笑,我那天合计上闫萌……哎?对呀!”张秋英一拍大腿,一双绿豆眼儿眯了起来,末了点了点头:“走,小义子现在在你家没?走,我去一趟”。 ~*~*~*~*~*~*~*~*~*~*~*~*~*~*~*~*~*~*~*~*~ 第四十二章 有义再欺闫萌 丽君和凤姐到鞍山下了车,凤姐打算先把钱带上,一旦定下来做什么服装就马上把布匹、线、钮扣等等先买回来,她俩都是行家里手,无需斟酌就能面面俱到。丽君对于鞍山的繁华很感兴趣,商店林立,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一路上她四下张望指指点点问这问那。 快到家了,凤姐有点紧张,她怕遇到光明,那样的话有丽君在场她不知该怎样答对。 “凤姐,这么好的地方你舍得离开呀?” 丽君问。 凤姐微笑着说:“妹子,吃饺子也有腻的时候,再说抚顺有啥不好?特别是能跟你们这些学生在一起我都感觉年轻了”。 丽君品出凤姐的话中有一丝伤感:“凤姐,干嘛说这话,我总觉不舒服”。 “啊,本来嘛,我比你们大这么多,等你到我这年龄时就能体会得到,噢,这就是”,凤姐在一个门前站住了掏出钥匙。 屋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住人的气息,光明和凤姐的结婚照端端正正地摆在梳妆台上,丽君端祥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凤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憋了好久了”。 “噢?说吧”。凤姐边找存折边说。 “我听人说你和姐夫关系不大好是吗?” “我合计你也是问这个,你还记得那次王军和小郑约你时我跟你说的话吗?有的事错过就算错过了,无法挽回,我见你那时太孤傲,所以才劝你”。 “这么说你跟姐夫就没有重圆的可能了?” “婚姻跟别的事不一样,既使破镜重圆也有疤痕存在,嗯?”凤姐皱着眉翻弄存折,见上面少了一万块钱,她不知道光明给小娇买楼房钱没够,从存折上取了些。 “怎地了?”丽君问。 “没事没事,”凤姐揣上存折和丽君一起取完钱向西柳赶去。凤姐没有说她跟丈夫的矛盾是什么,丽君也没深问。 此时已是下午了,顾客稀少,林美月和丈夫邓刚正在收摊,忽听广播喇叭喊着她的名字,说有人找她,她急忙向市场管理所跑去,远远地门口有两个女子向她急步走来。 “美月!” “呀!嫂子!”林美月惊喜地上前拉住凤姐:“今天这么有空?” “啊,想你了,到这看看,这是杨丽君,叫林姐”。 “林姐你好”。 “你好,呵!真漂亮!”林美月欣赏地上下打量丽君,一推凤姐说:“嫂子,给你比下去了”。三人说笑着向市场里走去。 “林姐,这一直都这么热闹?” 丽君问。 “这哪热闹?早晨才是买卖高峰,现在上货的几乎没有了,有的也只是零买,也有趁收摊时拣便宜的……”林美月滔滔不绝地说,不时跟人打声招呼。一趟一趟的摊位排列整齐,各式各样的衣服高高挂起,此时正被摘下来。推小脚的 怕碰着人推着倒骑驴 大声地吆五喝六。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在试衣服,对着同伴左右转着身子,同伴对其大加赞赏,丽君笑道:“真是有趣,咱俩来时这人就在这挨个试,现在还没买成呢”。 林美月低声说:“她是牵驴的,跟那卖货的是一家的,就挂着吸引别人买。”丽君恍然大悟。这时迎面两前两后相距不远走来四个男子,东瞧西望,像买货的又不往衣服上看,目光只往行人的衣兜和挎包上盯,林美月轻轻碰下丽君小声说:“把包拿紧点儿”。丽君一怔马上明白过来,也注意到了那四个人,凤姐的钱就在丽君的挎包里,在路上她也提醒丽君注意些。 “林姐,你怎知道人家是小偷?”丽君纳闷地问。 “哼哼,太熟悉了,刚才那四个人是‘拎包’的,几乎是当面抢,有的是上货的外地人被当面偷的”。 “当面偷?” 丽君大惊。 凤姐笑笑把手搭在丽君肩膀上说:“你还嫩啊,没听过没见过的多着呢”。 “我也蹲过半年市场”,丽君不服地说。 “半年?”美月笑着问:“你那什么市场?” “我,我卖豆腐的菜市场”。 “咳——小妹妹,”美月摩挲一下丽君的披肩发说:“市场也是学校,要学的多着呢,虽然我没见过你那市场啥样,但跟这市场比我敢说这是大学的话,你那市场只不过是幼儿园罢了”。 “美月,也不能这样说”,凤姐怕丽君难堪插话说:“后来者居上也不在少数,她这次来就是找你合作的”。 “噢?真的!看来我的买卖越干越大了,哎——邓刚,看谁来了?哎?世杰?你咋来啦?” 丽君和凤姐一听瞪大了眼睛,凤姐偷拽下丽君的衣襟,假装回头,趁机小声说:“我想起来了,那个年轻的就是给你写信的人,是美月对像的弟弟”。 “哟,嫂子来啦?”邓刚说:“真准啊,早跳喜晚跳财不早不晚客人来,中午吃饭时我眼皮直跳,这位是——” “我妹妹杨丽君”,凤姐介绍说。 “喂——林姐”,对面摊位上的一个小伙子问:“那是谁呀?” 美月一搂丽君肩膀说:“是我妹妹”。 “呵——你趁这个妹妹可是烧高香了”,小伙子坏笑着说,丽君脸一红。 “好,你变心了”,美月指了小伙子一下说:“你等着,等你对像回来的,我非告诉她不可”。 “哎哟,林姐饶命林姐饶命……”小伙子连连作揖惹得众人哄笑不止。 他们说着话,那位叫世杰的男子一直惊喜地望着丽君,丽君面颊绯红地瞟了世杰一眼怦然心动,暗赞:好帅气呀,目光迅速转向邓刚冲他点下头。 “欢迎欢迎”,邓刚说:“这是我弟弟邓世杰,这位管叫嫂子,这叫杨丽君”。 邓世杰礼貌地冲凤姐点下头叫声:“嫂子好”。转向丽君甜笑着说:“ 丽君,赛拜罗”! “赛拜罗!呀!你会蒙古语?” 丽君惊讶地问。 “我就是蒙古人呐?”世杰说。 “哎——到家再唠”,邓刚说:“美月,带他们先回家”。 “噢,哎?世杰是特意来的,还是路过?”美月问。 世杰说:“我爸我妈旅游回来了,我就轻闲些,没事就到这看看”。 “多买点儿菜——”邓刚在背后喊。 “用你告诉,”美月回头白了邓刚一眼转回来偷笑一下拉着三人说笑着走了。 丽君对自己有点奇怪了,王军没回来时她想他,等见到他时又不在乎了。邓世杰的出现犹如平静的湖面投入一石。女人大多如此:恋爱时目光总喜欢落在别的男孩身上,与现处的男孩做比较,只有在结婚后才一心一意地把整个身心交给他,同时眼里也只有他一人了。此时的丽君处在两夹裉中,最易犯糊涂,世杰那句蒙古语问好一下激起了她的兴趣,就像异乡遇知音那么亲切。此后的几天由于美月、邓刚太忙,只好由世杰陪丽君、凤姐到处转转。凤姐从世杰望丽君的眼神读懂了一切,况且还有那封情书,她不知道丽君和王军之间的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一边是亲戚,一边是情同手足的姐妹,而王军与她也有一点亲戚,这可咋办?真是太乱。凤姐只好听之任之,不过她有一点庆幸,那就是公公、婆婆及小姑好像都不知道光明在和她闹离婚,酒席宴间嘘寒问暖,打听打听这,打听打听那,凤姐暗喜的同时穷与应付。 郑大哥和王军抽空帮侯艳等人忙活,西侧靠南边的一间空屋也已被收拾利索了做办公室。指挥人干活侯艳表现出天才:“周哥,把锁头换一下,周哥,玻璃上好没?看后面栏杆缺钉子给补上,周哥,办公室空的地方是放床的,你去搬三张床来……” “不你等一会儿”,二o三见韩东等人都偷偷笑才回过味来:“妹子,我可就长一双手两条腿呀,不行吆,王军,你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我现在可是帮你干呐”。 “周哥,别起刺儿”,韩东接茬:“你俩都不干你看丽君姐回来收拾谁”。王军笑着推了韩东一下。 “哎,真不假”,侯艳想起什么问郑大哥:“郑大哥,上次啥事急着忙慌地走?一忙忘了问你了”。 “啊,”郑大哥皱下眉:“我……” 侯艳想起来他从不谈自己的事,她尴尬地红着脸抹着刘海,郑大哥笑下说:“我一个朋友跟人打架了,人家给我看店让人挠了,我一急没跟你们打招呼就走了”。 “让人挠了?”众人纳闷。 “啊”,郑大哥说:“女人打架还能用啥招儿?” “噢——”二o三等男孩转向侯艳,担心她生气,果然,侯艳没觉自己受委屈,而是替丽君不平,她认为丽君受到侮辱,脸一变愠怒地说:“郑大哥,你要事先知道这事儿带上丽君姐好了,省着那个叫张有义的小子被丽君……” “谁?……”郑大哥像被烫了似的吼了一声,众人吓了一跳。 “什……什么——“侯艳眼睛连眨几下结结巴巴地问,郑大哥没觉出自己失态,‘张有义’三个字像霹雳一样惊得他直抖:“侯艳,你刚才说那小子是谁?” 侯艳被他瞪得有点害怕:“我听那女的叫那男的一会叫张有义一会儿叫小义子……” “啊!他在哪?”郑大哥猛地抓住侯艳:“快告诉我他在哪?” “郑大哥怎回事?”王军、二o三挡在他和侯艳之间,韩东也拉住他。郑大哥神情极复杂,他很想说出他和张有义之间的仇恨,只是——他肯定这个张有义就是沈阳那个张有义——他的仇人,如果是同名的两个人,那么都叫小义子就少见了。侯艳把那天的事讲了一 遍,特别是张有义的体貌特征郑大哥让她详加描绘。末了,他脸色苍白浑身微抖着扔下一句:“我回家一趟”,起身走了,扔下众人愣在那里。 郑大哥在学校附近转悠着,希望能碰上张有义,幻想着见到他如何将他打翻在地,如何踢踹他,直到他满脸是血半死为止。他感激丽君替他出了一口气,也后悔说了轻视女人的话以至惹恼侯艳,不过幸亏如此,否则无从知道张有义的行踪,他不想报警,怕牵扯到丽君,干扰她的精力。 此时正是早晨,街上人稀少,郑大哥转悠一会儿没碰上几个人,忽然他预感到什么,忙截辆出租车向沈阳赶去。 张有义一听闫萌在点头一笑理发店欣喜若狂,心想这回可发财了,张秋英给他泼冷水:“弟弟,现在的闫萌今非昔比,我上次跟她打了一架也没搞到钱”。 “姐,我跟她之间的事你不知道,这次不麻烦你们了,钱我从她那整,今晚我就去”。 “不行!”张秋英打断他的话:“郑贵铁在家呢,昨天我送货看着他在市场上买菜呢,萍姐,我弟弟先在你这待着,哪天我打听姓郑的不在我再来告诉他”。 “好吧,”大花瓶犹豫一下答应了,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她舍不得小义子走,只是刚才听他说“我跟她之间的事”这句酸溜溜的。这几天大花瓶总是早早收摊回家陪张有义,好酒好菜招待,晚上张有义更对得起她,弄得她彻夜叫个不停。然而好景不长,张秋英告诉他郑贵铁走了,让他好自为之,丢下一张纸条和二百元钱走了。 闫萌并未听从郑大哥:晚开门早关门,等他回来的嘱咐。她抱着宁死不屈与张秋英斗到底的决心,她估计张秋英不会来了,但是张有义来她没料到。 张有义很狡猾,他从后门跳进小院里,找到一根木杆,把小门往上撬,小门一下脱离门轴,张有义把门扶住轻轻靠到一边,郑大哥的摩托车被推了出来,张有义对摩托车很有研究,他一直骑摩托车给各个饭店送肉,他熟练地把钥匙门儿下面的电线拽下来,对着了火轰两下油门又把它熄灭了,躲在屋门后面。 闫萌拿着牙具来到厨房,忽觉屋后异样,她打开门想看个究竟,冷不丁被一只手推了回来,吓得尖叫一声。一个带口罩的男子闪了进来,门也被闩上了,男子摘下口罩笑嘻嘻叫声“闫姐”,闫萌大吃一惊:“张有义”!她脑袋嗡地一下暗叫不好。 “是你?”闫萌努力使语气平静一些。 “嘻嘻,闫姐,几年不见还这么水灵”,张有义在她奶子上掐了一把。 “干啥”! 闫萌用手一拨:“张有义,你还敢回来”。 “哼哼,为啥不敢?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都敢”。 “吹什么牛屄”,闫萌嗤之以鼻:“真有那胆量,派出所就在那边你敢去吗?” 张有义一愣,他才想起来派出所就在不远,态度随之老实了些:“闫姐,我现在完了,我可是为你出气才弄成这样的”。 “少来这套!你难道不是为了弄钱?” “哎呀小点儿声”,张有义紧张地向外望了一眼:“闫姐,你坐过牢,知道啥滋味儿,帮帮忙,我去大连躲灾缺点钱,你看——”。 “别作梦了,一分钱少不少?没有!” “这……”张有义皱着眉说:“闫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当初为了弄钱搞成那样,现在有机会了还拿扭上了,拿一千就行”。 闫萌脸一红:“以前的事咱翻过去,那是你逼的也是我糊涂,现在不同,郑哥这么信任我我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喂呀呀,真高尚啊,你抢了穆辉的男人还装啥呀?伟大呀”。 “我是在照顾他,等穆辉回来……” “呦,在床上也照顾了吧——” “你”!闫萌又羞又急:“我愿意!那是我自愿的,你凭啥说我抢了人家男人?等穆辉一回来我马上走”。 “行了吧闫姐,你就安心当你的郑太太吧,穆辉一般情况下不会回来了”。 闫萌一激灵,眼睛瞪得大大的:“你说什么?她、她怎地了”? “嘻嘻……”张有义得意地笑着说:“没怎地,只是她没脸回来了,嘻嘻,那美人儿的小屄儿真够紧的”。 闫萌目瞪口呆,她明白了,难怪郑大哥说穆辉的出走与她无关,“无耻!”闫萌狠扇张有义一记耳光。 张有义推她一下大嚷:“我还不是为了讨好你?现在弄成这样你一点不帮我?给拿伍佰行不?以后我也不找你了”。 “作梦!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闫萌咬牙切齿。 “你”!张有义怒瞪着她,闫萌不甘示弱以同样目光与他对视。 灯光下,发怒的美人别有一番韵味,闫萌脸上的三道挠痕像胎记一样非但没显丑,反而更添楚楚动人的妩媚。 “行”,张有义吐了口气:“闫姐,钱我不要了行吧?不过你得兑现诺言”。说着他紧紧抱住闫萌狂吻起来。 “放手!流氓!……”闫萌拼命挣扎,怎奈身子被身强力壮的张有义箍得死死的,情急之下闫萌用膝盖猛撞他下身,张有义大叫一声捂着裆部蹲了下去,闫萌急转身进入理发室将门反锁,打开店门向市场派出所跑去。张有义叫声不好,不顾疼痛踹开屋门跨上摩托车急驶而去。 第四十三章 丽君二0三斗胆 这天下午,一辆崭新的面包车驶进学校,从车上先后跳下两女一男,思梦眼尖叫声“丽君姐”冲了出去,侯艳、丁岚、韩东、二o三等人也跟了出去。赵玲、孙倩嫉妒地望着他们:“疯子,一群疯子”,赵玲暗骂,蓦地眼睛一亮,一扯孙倩:“哎,邓世杰,走,看看去。”孙倩和赵玲向邓世杰走去。二o三、高旭、韩东等人七手八脚往仓库卸布匹及大袋小袋的东西,世杰要帮忙被丽君挡住了。凤姐用手绢擦着汗指挥人干活,问二o三耗子洞都堵上没。邹涛不知啥时冒了出来,抢在赵玲前面从背后捂住世杰的眼睛,丽君一愣,冷眼望着他们。 世杰笑了一下说:“邹哥,松手吧”。 “哎?你咋猜出来的?”邹涛一推他肩膀。 世杰冷笑道:“男人手上擦雪花膏还能有谁?”邹涛闻言追打世杰。 “哎——邓哥,换车就不认识咱啦?”赵玲说。 “噢,赵玲,哎,孙倩”。世杰客气地打招呼:“这是我爸要旅游时买的”。 “哼哼”,孙倩冷笑着说:“邓哥才几天就杀了回来,看来是——”含意很深地扬下眉毛。世杰脸一红难为情地笑笑。 赵玲冷笑道:“原来上回邓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哇,盘问咱半天是为了这个”。说着两手食指挨在一起。世杰慌忙地说:“好了好了,亲妹妹,看在我妹妹面上放我一马,晚上我请客行不?”邹涛在一旁清下嗓子。 “啊,还有邹老板,少不了你的”。 这一切丽君都看到了,听到了,也才知道世杰为什么这么了解她。见世杰跟邹涛这么熟她心里很别扭,她一看到邹涛就想起庞姐说的:“邹涛跟我那啥时总喊你的名字”。虽然邹涛不乏魅力而且风度翩翩,但是一想到这话丽君就一阵恶心,王军说邹涛是冲她来的,让她提防他点儿。“难道邹涛要‘那啥’我?妈的,你碰我一下试试!” 丽君恶狠狠地想。邹涛迟迟没有举动丽君有点不耐烦,她心里搁不下事,或打或梃来个干脆的,尤其听庞姐说了那句话后,她更盼望邹涛有个举动,好教训他一通,而且用脚教训不用手,她闲他脏。如今见世杰这么清秀的人竟跟邹涛这类人混得挺热儿,她感觉受到污染,本来听世杰坦诚地说那封情书是他写的,丽君也非常心喜,而且世杰是医大本科生,气质非凡,这又对她有一定的吸引力,但这一切的好感在他跟邹涛的这一段接触后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三十台缝纫机和两台码边机排列在另一间仓库,后来容易说明白这间仓库被丽君改为一车间,另一间存放布匹的改为二车间。王军的高级美发师证书已经拿到手了,他没走,交了十二元住宿费后留了下来,整天跟二o三等人忙这忙那。做童装是林美月定下来的,丽君以为她三人共六万元可以说不少钱了,可是用在压货、成本和周转后也没有啥富余,做童装利润小成本低,销量却很大,美月答应货到付现钱利于周转,服装质量有问题由丽君负责退换。丽君听侯艳说郑大哥要做五爱市场的服装代理人也是大喜,同侯艳和凤姐跟郑大哥到五爱市场转了一圈。此时郑大哥已经在市场附近租了个一楼的二室一厅的房子,他和闫萌一起住了进去。 那天郑大哥回家,闫萌告诉他张有义来过,把他摩托车弄走了,郑大哥闻言像没听见似的把她细细打量一番,关切地问她伤着哪没有。闫萌感动得猛地搂住他痛哭起来,那一刻他们的感情升华了,郑大哥忽然觉得他对闫萌已不是同情般的感情,而是难舍难离的爱情,闫萌更觉如此,在爱人心中除了心爱的人那些身外之物还有什么舍不下的呢?把闫萌介绍给丽君她们时遇上点尴尬,郑大哥很自然地说:“这是我妻子闫萌”,侯艳见闫萌脸上有挠痕冒冒失失地问:“郑大哥,你不是说被挠的是你朋友吗?”闫萌大窘,郑大哥反应极快回答说:“是呀,前天我们才结的婚”,丽君和凤姐笑了要求补上喜酒。点头一笑理发店又归崔贺掌管,郑大哥立下值班制度,他三个徒弟轮流值夜班,每人一周,张有义没被抓着怕他再回来找事。闫萌本打算要举报张秋英被郑大哥劝止了,他找到张秋英告诉她那台摩托车就当顶帐了,而且不举她,如果再来捣乱后果自己合计。张秋英吓得连连点头说行。 丽君的服装厂成立了,这是八月中旬的一个星期天早晨,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老天也助脸,不太热,没有一丝风,各种形状的白云俯视着这块乐土。 二o三早早就把鞭炮拿了出来,他特意买了几个大的“二提脚” ,他想趁机用这玩意考验一下丽君的胆量,以报掰手腕输的“一箭之仇”。韩东、王军也帮着把鞭打开摆放在地上,嘴上叨着烟,丽君见王军也叨着烟不禁皱下眉:啥时学抽烟了呢?抽那屄玩意有啥好处?世杰和胡连举送货回来了,虽是夏天世杰仍一身西装,扎着白底红斜杠的领带,西服也是白色,“要想漂一身孝”果真不假,他的这身打扮使女孩们嗡嗡一气。他的车被丽君以每日一百五十元包了下来,这是经她们三人研究定下来的,世杰当时真心实意礼让说太多了,给一百就行。自那次邹涛和赵玲与她们搅乱之后,凡有什么事三个人就都在办公室研究了。王军对世杰很反感,虽然他给丽君写过情书这事他不知道,但他望丽君的眼神使王军无法接受,他的担心不是多余,无论各方面的条件王军都无法和世杰相比,既使是模样也不相上下。世杰把货钱递给侯艳,和胡连举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等着点名和丽君致开业辞。昨天丽君三人请胡校长参加开业典礼,因这服装厂是以学校名义开办的,各方面都有优惠政策。胡校长对丽君由衷的佩服,无论什么要求都尽力支持,这次邀请他谢绝了,他想他一来就显得太严肃,也不让丽君搞得太张扬以免节外生枝。 丽君站在学员队伍的右前方看了看天,问凤姐几点了,拍了两下手让侯艳点名,嘻嘻哈哈的男孩女孩一下静下来站好,脸上都带着开心的笑。老本溪、付振、许柱良、冯志锋、王军、 韩东、二o三、世杰、胡连举等站在后面。丁岚、王小雪、杜常新、刘思梦、张玉纯、李莫芹、邱文燕、陈英、周宝兰等女孩站在前面,共四十五人。侯艳每念一个人名被点名的人就答声“到”。二o三一脸坏笑地望着丽君刚把烟叨在嘴上正巧被丽君发现了,瞪了他一眼,二o三赶忙把烟扔了站好。那些初、中级班学员还未上课,远远向这边望着,目光中流露出羡慕。赵玲、孙倩躲在教室里不时嫉恨地向这边瞄一眼。最后被点名的是老本溪,侯艳念名时仍叫老本溪,老本溪大声答声到,惹得众人哄笑起来,侯艳笑着冲丽君点下头走到凤姐旁边。丽君刚站在队伍前众人情不自禁噢噢叫着鼓起掌来,丽君微笑着点下头说声“谢谢”,双手往下一压,众人安静下来。丽君扫了众人一眼提高声音说:“我首先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和支持,从今天起我们团结在一起干一番事业,同时来证明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有的人因为没考上大学而懊恼,其实那错了,上大学不是精彩人生的唯一道路,往大了说上大学对社会的贡献不一定就大,往小了说我们刚下学们就能自食其力,不依靠父母,谁会瞧不起我们?有的人总恋家,这样的人让人瞧不起,院子里遛不出千里马,花盆里栽不出参天树,只有出去闯,闯出一块属于自己的天地,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的人生价值,社会本身就是一所大学校,当我们拧成一股绳儿干出一番大事业时,谁又能说我们在这所大学校里不是优秀的呢?” 最后一句丽君又把声音提高了些做结束语。众人早激动不已暗暗点头,按捺不住鼓起掌来,对丽君又增加了敬意。王军这些天一直心事重重,此时更忧郁了。世杰在眼中写下个‘服’字。丽君施了一礼转向凤姐扬下下颌:“凤姐还说啥不?”,凤姐正鼓掌见问摆下手,丽君转过脸大声宣布服装厂成立!令二o三放鞭炮 。 “好嘞!”二o三答应一声推着韩东、王军边走边给他们点烟,自己也点一支,少顷鞭炮齐鸣,噼啪声不绝于耳,二提脚叮地一蹿数丈,铛地粉身碎骨,纸屑雪花般纷纷扬扬飘落下来。女孩们捂着耳朵直往后躲,鞭刚燃尽,二o三拿出几个比大拇指还粗的二提脚冲韩东喊:“韩东,还打赌不?我敢用手拿着放”。 “啊?”韩东大惊:“别二佰伍了”。 二o三刚点燃,王军喊:“危险!快扔了!” 几个女孩尖叫一声转过脸去,丽君赞许地望着二o三点头。 “叮——”二提脚喷了一下火射向天空,“铛——”炸下雷,二o三若无其事又拿出一个冲王军不怀好意地笑着喊:“王军,来放一个”。 “我?”王军想拒绝,又怕众人笑话,硬着头皮接过来。 “王哥,让他自己放。”丁岚喊。 “对!让他自己放。”思梦和其他女孩七嘴八舌地喊。 王军装没听见吹下烟头,手哆嗦着刚要点,二提脚却掉在地上,丽君见状走了过去:“来,我来”。 “啊?别扯了”!王军把烟头扔了。 丽君眼一瞪:“什么话?胆小鬼!周哥”,丽君瞥见二o三正得意地看她猜出几分:想考验我。 “周哥,我教你怎么放二提脚怕你学不会”,丽君挑衅地说。 “妹子,算了吧,我来吧”。二o三嘴上说算了,神态却正相反。 丽君冷笑一下说:“周哥,你不会是不敢学吧?” “我已经放一个了”。 “哼!那么放已经过时了,给我拿几个,烟也递我,你照我这么放试试”。二o三莫名其妙地望着丽君又扫向韩东,韩东耸下肩。 “丽君姐”,王军面红耳赤地小声喊。 “姐,小心点儿”。侯艳担心又无奈地喊,瞪了二o三一眼。 “周哥,看好了,学一学”,丽君右手拿着二提脚哧下点燃。 “叮——”二提脚响了但没蹿起来,仍在丽君手中,众人大惊失色捂住了眼睛,二o三见侯艳瞪他也已后悔,此时一见忙大喊:“快扔了!”王军、世杰大喊着向丽君冲去。“姐!”侯艳也冲过来。 丽君若无其事地手腕一抖,二提脚飞轮儿一样被抛在空中,铛——地炸了。“你们干嘛?” 丽君平静地望着王军等人:“一边去!”说着又拿出一个:“再不过去我往你们身上扔”。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丽君有意这样放。二o三回过味儿来吓得下颌差点掉下来,王军等人明白了,仍提心吊胆看着丽君继续放,众人对丽君的胆量心服口服,他们从未见过这么放的,丽君把最后一个二提脚抛向空中,再找二o三早已不见踪影。 “二o三呢?”侯艳咬着牙问。 “他跑了”,老本溪笑着答:“往外边跑了”。 “看他还回来不?竟能耍嗄”。侯艳嘟着小嘴儿。赵玲在窗户后面把张大的嘴合上了说:这么放二提脚真虎屄朝天的。 丽君冷笑一下说:“跑就跑吧,大家静一下,食堂已准备了几桌酒菜略表心意,大家慢吃慢喝,九点半开工,凤姐,把大家带过去,排队走,别乱。韩东、高旭你们都去吧,我看家。” 韩东、二o三、王军已搬到一车间住。付振、高旭、胡连举搬到二车间住以便夜间看守货物,为送货方便世杰也在二车间住。此时见丽君代替他们都站着不走,纷纷说:“丽君姐你去吧,我看家”。 侯艳也说:“姐,今天是开业日子,你不跟大家在一起咋行?” 丽君一声不吭叉着腰沉着脸盯着他们。 “咱们走吧”,王军说:“我给丽君姐把饭打回来”。 第四十四章 王军身陷毒计之中 这将近一个月的忙活使丽君有点吃不消:人员的安排、服装的设计、裁样、上布料、另料、跟车送货、指挥劳动等等。几乎使丽君没有了白天黑夜的概念。这还不算,时常因此被她忽略的王军好像对她冷漠了,跟赵玲她们亲近起来,听侯艳说他跟邹涛还在一起喝过酒。世杰告诉她说,二o三和韩东要消他,说换个人开车行不?为此那天二o三和韩东被丽君叫到办公室责问到底为啥,二o三说看着邓世杰就想吐,而且他还老跟邹涛在一起混。丽君当时忙得焦头烂额心烦意乱,大发雷霆地一拍桌子:“哼!你看世杰想吐?我看着顺眼!他也是我厂的员工,他跟姓邹的在一起混能怎地?你也可以跟邹涛在一起,以后你们再难为世杰试试”!韩东一出门舌头就吐了出来,二o三也一缩脖。他们从未见丽君发这么大的火,也难怪,丽君这个月没来月经,她懊恼自己是不是怀孕了。那天以后王军对她就明显若既若离,跟赵玲、孙倩走得近了,而且开心地嘻嘻哈哈好像故意笑给她听。 王军确实跟邹涛在一起喝过酒,那是二o三、韩东被丽君训斥的当天晚上,当时除了赵玲、孙倩、李素晴、兰桂珍、付小云五人外,还有跟邹涛一起来的一位三十多岁的很标致的女子,众人都叫她庞姐。庞姐紧挨王军坐着,对他极热情,频频劝酒,时而不经意地把手按在他大腿上。邹涛对王军相当恭敬,递烟时中间只隔着庞姐他也站了起来。酒不醉人人自醉,王军烟酒全来很快进入朦胧状态,王军头一次喝白酒,仅三盅就脸耳发热。 “王哥,换啤的吧”,付小云坐在他对面关切地说:“你脸红得厉害”。庞姐瞪了她一眼。 王军兴致正高接过话说:“我脸红,还能红哪去?四大红才红呢”。庞姐眼睛一下亮了,明知故问:“什么四大红?”赵玲等人对这有所耳闻好奇地望着他。王军得意地清下嗓子说:“庙的门、杀猪的盆、姑娘的嘴唇、火烧云”。众人听罢笑声顿起,庞姐意犹未尽,她以为是荤的呢,之后在她巧妙的探问下王军又说了四大粗、四大费劲等等。 天完全黑下来,邹涛偷看一下表估计此时学校大门早已上锁了。王军是面笑心苦,他预感到有世杰在他和丽君肯定不能有好结果。丽君安排他给服装点数打捆(十套一捆),送货是世杰和丽君自己,都是上半夜出发,先送沈阳五爱郑大哥那里,后直接去西柳林美月那。半夜走,谁知道孤男寡女都干些什么,王军已打听到世杰是半个蒙古人。我天!他回想起在山洞里丽君曾说:“你要是蒙古人多好”。当时也没对他许诺什么。二o三、韩东是受王军指使威胁世杰的,却被丽君怒斥一顿,这么护着世杰,还不加掩饰说看他顺眼。王军猛地把一满盅酒灌进肚里,失去知觉。王军第二天没出工丽君竟然没发现,他的活是二o三一个顶俩干的,丽君实在无暇顾及王军,连说话机会都很少,送了二十天的货共一千五多套,销售相当顺。郑大哥和林美月一个劲要求加量,特别是五六岁的童装,本来预计九月一日开业,现在看来根本不用,若再加量人手还得增加,初步胜利的喜悦使丽君有时间注意王军了。 王军、侯艳等人走了。丽君进入一车间,抱着双臂来回踱着步,终于轻闲一会儿了,可脑子里仍乱七八糟,一会儿是乐观的前景,一会儿是王军让她时而感到陌生的眼神,一会儿是气质非凡的世杰那迷人的笑脸,一段一段像破碎的梦境交替出现。 门一开,王军、侯艳走了进来,啤酒、炒菜摆在桌上。侯艳一进来就笑着说:“这个二o三让我踢一脚,什么好事儿都找不着他,大伙都埋汰他,他说不是躲是来先看看饭菜做好没,真是……” 丽君笑着看着她没接茬,侯艳礼让一下知趣地走了。王军把啤酒启开说:“丽君姐,对瓶喝吧”。把饭菜摆好,凳子也挪过来,做这些时眼睛没看丽君。丽君不认识似地细细打量他,好像这一个来月第一次见到他,若以前没人时王军总想抱她吻她,如今—— 男人女人都一样,若是处子对情欲都好克制,一旦尝了禁果再想罢手几乎难似登天。尤其是青春期的年轻人,丽君也是人,她骨子里是喜欢享受的,在她的办公室里已经买了一台十四寸的彩电和录音机,她还要安电话,被侯艳、凤姐一致否决了,理由是天天能见到客户,而且传达室里有电话,丽君不仅在物质上精神上想享受,在肉体上也想享受,但是她清楚目前什么更重要,那就是事业,确切地说就是多挣钱,她还不知道事业和爱情有时可以双丰收。她梦中无数次重现和王军销魂的情景和感觉,但很快被母亲威严的面孔所代替,她母亲不只几次流露要她嫁给蒙古人,而世杰正合适,丽君心里有点喜欢世杰,只是和他单独在一起没有跟王军在一起的那种激情,就像郑大哥面对丽君、侯艳一样,虽然她们都比闫萌美丽。连续多日的劳累和半夜送货丽君通常在车上就睡着了,既使正放着歌曲嗑睡虫总占上风。回来时则丽君开车世杰睡觉,刚开始是慢慢开,后来越开越快,丽君见一闪而过的树木和风驰电掣的速度带来的刺激常大喊:“太棒了!这才是我要的!”世杰暗暗叫苦,因为无证驾车一但被交警抓住不但罚款还得拘留,但是丽君的要求世杰无不应允,还好每次回来都是早晨五六点钟,没有交警执勤。近几天丽君从万事开头难的手忙脚乱中解放出来,生意渐渐走入正轨,她也有时间把目光多放在王军身上,王军才是她内心深处爱着的,这不仅仅是男女间的爱,还有姐姐对弟弟的爱,再说他们已有夫妻之实。丽君是狗记性,说过的话转身就可能忘了,训斥二o三、韩东的话也马上忘了,她不知道这不经意说出的“我看世杰顺眼”这句话对王军的打击有多大,王军在世杰面前本来就自卑,再加上丽君这句话,他一下子垮了。痛苦和绝望使他走向“敌人”邹涛那边,希望自己的痛苦能在“敌人”的打击中得到解脱,其中不乏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刚才放二提脚谁都看出来丽君在护着他,而且是当着众人的面,当然也是当着世杰的面护着他,这在半个多月里是首次,就好像阴雨连绵了半个月,太阳突然出来了,万道金光驱散了乌云,人不禁“啊”地一声,心也像打开了一扇窗户开朗起来。王军的心也陡然升起了希望,看来是自己把事情看重了,可是——他后悔那天喝醉了,那天晚上——天! 丽君陡觉一阵酸楚,面前的王军没有了往日的幽默、朝气、活泼,整个人像被灰雾笼罩着,人也消瘦了,她喜欢捏的下颌也比以前尖了。王军坐在凳上慢慢转向她,这是一个月来第一次仅他两人放松地在一起,对视着。王军此时的眼神、神态就像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小弟弟或孩子,跑回来找姐姐或母亲寻求庇护和安慰,又像是失踪了多日的小狗历尽千辛万苦地跑回来,带着委屈和忠诚来到主人面前,希望主人能抱抱自己不要责打自己。此时的王军就是这个样子,只是出奇地冷静甚至是冷漠,眼睛的深处还多了一种痛苦,就像笑娟望王军时眼睛深处有时也带有的那种痛苦,这痛苦中还掺杂着绝望和悔恨。相爱的人之间心灵是相通的,何况心灵之窗正对视着。丽君此时百感交集,就好像拾到一件宝贝,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丢失的。那种莫名的激情又在体内燃烧起来,双脚不由自主地移向王军,一种类似母性的东西驱使她将他的头抱在胸前爱抚着。王军哆嗦一下也将丽君紧紧搂住,喉中哽咽一声,越来越紧地搂着她,很快地又慢慢放开她,双手轻轻推她。丽君一片柔情,一股股冲动使她的奶子涨得厉害,她后悔当初在山洞里不该说“这是最后一次”的话,多不吉利?她晕晕乎乎想告诉他自己可能怀孕了,正在这时感觉到王军在推自己,她猛然惊醒,体内的火焰蓦然熄灭。“他在推我”,丽君感觉受到侮辱,微眯的丹凤眼睁大了,她狠掇王军一下跳开,怒视着他:“王军,你变了”。她不明白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她承认自己这段时期冷落忽视了他。 “丽君姐,我……”王军的脸上有两种东西在争斗,良久争斗停止了,脸色渐渐好看起来,表情也生动了。丽君奇怪:真是小孩脸儿说变就变。 “丽君姐!”这一声是跟笑容一起出来的:“我哪变了?菜快凉了”。 “别打岔!你刚才推我干嘛?”丽君叉着腰咄咄逼人地盯着他。 “丽君姐,嘻嘻”,王军嘻笑着跳向她:“还说呢,你差点儿把我闷死”。 “我……” 丽君羞得面红耳赤,伸手要掐他,王军却将她抱住啄住她的嘴唇吻了起来,丽君伸出的手也变成搂抱,窗外白影闪了一下他们没有发觉。 两人吃罢饭,王军随丽君来到她的办公室。 “丽君姐,以后还是我跟车送货吧”,王军在丽君的床上坐下来说。昨晚是胡连举替丽君送货,她用不着睡觉休息,难得有空和王军说会儿话。丽君明白王军的心思,这些天小母狗们望风捕影制造的风言风语她也略有耳闻,说她跟世杰如何如何在车里打滚,说得有鼻子有眼,这些话无疑都钻进了王军的耳朵。丽君被世杰征服过,但仅被他拥抱了几秒钟,在他要吻她时,丽君顿感恶心推开了他,并警告他以后不许这样。 “不行,王军”,丽君紧挨他坐下来,一只手放在他的后脖颈上掐弄着,耐心地说:“有些事必须跟客户当面说清,有的涉及到裁剪技术问题,有的衣服有点儿小毛病拿回来改不值得,或改不了,就得削价处理,削去多钱这个主你怎么做?我现在还正学开车,开车挺好玩,再说刚睡一会儿就得起来送货这是辛苦活儿”。 “那我也跟着去”。王军固执地说。 咯咯咯……丽君笑着撞他肩旁捏他下颌一下站了起来:“王军,别耍孩子性了,现在正缺人手……” “哎对了!”王军一拍巴掌说:“付小云、李素晴、兰桂珍她们还要来呢,让我跟你说一说。”一提她们丽君想起来王军有一次一夜未归,正是跟邹涛、赵玲等人喝酒那天,他上哪了?好像从那天开始他的眼神才陌生起来,她想问这事,一见王军好不容易才高兴起来又于心不忍,她感到很不舒服,别扭。丽君久久未接话王军继续说:“赵玲、孙倩不来,石老师跟老仗人上深圳不知干啥去了,可能是做啥买卖,赵玲代替他任讲师孙倩任辅导”。 丽君说:“来就来吧,用谁都一样,况且用人必须是这学校毕业生优先,这是合同中规定的,哎?” 丽君神情异样地走到王军跟前掀开右衣领,一圈好看的微红印记显在肩上。“咋整的?” 丽君轻轻摸着,很亲昵自然。王军扭头看了一眼笑了,笑得很含蓄。“嗯?……” 丽君仔细一看脸一下通红起来,心也突突跳个不停。王军黯然神往潸然泪下。那圈丽君咬的红印是他们相爱的明证啊! 第二天,第三天,王军跟随丽君世杰送货,此后王军单独跟车,丽君一星期去一次。郑大哥和林美月都在市场的其他位置又买下床号,雇人销售服装,这样一来销量更大了,还好现在已经都是成手了。付小云、李素晴、兰桂珍也加入服装厂,抚顺市内各大商场的服装商贩也闻风而来,纷纷订货要求送货上门。开了一夜车白天再给市区送货,世杰一个人吃不消了,这时老本溪自告奋勇要求开车送货,并亮出驾驶证,二o三一见瞪大了眼睛:“老本溪有内秀啊”。韩东说:“老本溪真是麻袋片擦屁股——还真露一手”。丽君、世杰跟车,老本溪开车送了一圈货就定了下来,市区由老本溪送,缝纫机的修理和保养仍由他兼职。 丽君现在是日进斗金,三、四岁的童装每套纯利三元,五至七岁童装每套纯利四至五元,满负荷工作每天加工一千二三百套仍供不应求,中、高班学员也拿布料实习,平均每天能增加三四十套,这样算来每天收入不低于四仟五佰元,当然这是保密的。电话还是安了进来,以便市区商贩定货,此外老史头一个劲嚷嚷:腿都跑细了。况且没有电话实在不像厂子样。凤姐主抓生产,她在服装厂工作多年,懂得流水线作业,侯艳主抓现金收支,以前还能在车间走动安排活儿,现在大部分时间是坐在办公室守电话,下午来电话的更多,她更得坐在那里。丽君指挥所有劳动环节,人员调动,思梦和丁岚任她的付手,监督劳动,传达任务,丽君外出时思梦代行她的职责。这些男孩女孩很能吃苦,都不甘落后,知道货供不应求就自发比赛看谁任务完成的多、快、好。他们心里都有个信念,就是丽君说的:要自强自立,证明自己的人生价值和成为优秀的人。 丽君和王军亲吻的场面被世杰看到了,他不明白与王军相比差在哪里,丽君爱他什么。自己可是医学本科生啊,如今屈身给她当送货郎,难道自己的心她不懂?世杰还不知道“爱情是两颗心相互撞击所产生的火焰,与金钱、地位、容貌无关。”诚然,拥有金钱和地位也可以获得对方的欢心,但由此得来的爱情是不纯的,它必然会随着金钱和地位的变化而动摇,绝对经不住时间的考验,根本没有相濡以沫、生死与共可言。丽君肯定是被王军暂时迷惑了。世杰这样想,好吧,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丽君一天不嫁我就等。世杰已情迷心窍了。 ~*~*~*~*~*~*~*~*~*~*~*~*~*~*~*~*~*~*~*~*~ 第四十五章 丽君被赞红桃皇后 邹涛和庞姐的阴谋成功了大半儿,此时正双双躺在炕上欣赏着像片,邹涛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像片上的画面不堪入目,简直就是春宫图,有的是庞姐一丝不挂骑在赤身裸体的王军身上,有的是王军压在庞姐身上。 “庞姐,这回你如愿以偿了吧”。邹涛坏笑着问。 “去边去,羞死人了,让我干那事”。庞姐白了邹涛一眼,心里却美得要命。 王军这个水灵灵的男孩在毫无知觉的状态下被庞姐这个女淫棍肆意玩弄,并被邹涛拍了照片,等到王军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下午了,他感到头痛欲裂,下身也不得劲儿,浑身各关节像上过刑似的酸痛,他不知怎地了,也不知身在何处,只闻到清爽的香水味儿,他晕晕乎乎穿好衣服要下地。门一响,邹涛和庞姐走了进来。“醒啦?”庞姐甜笑着把盒饭放在桌子上。邹涛笑道:“兄弟,没成想你不能喝酒,我给你泡杯茶,庞姐,把西瓜切了,再倒点糖给王军解酒”。 王军这时才插上嘴:“邹哥,这是哪?”他见邹涛庞姐对他这么热情所以叫邹哥时很真诚。 “这是庞姐家,昨晚学校大门估计已经锁上了,所以给你背这儿来了”。 庞姐娇笑着端着西瓜走了进来说:“王军,昨天你成龙王了,吐了小涛子一脖领子,咯咯咯……” 王军歉意地说:“邹哥,太对不起了”。 “没啥没啥,”邹涛大度地说。 王军洗过脸吃着西瓜问:“几点了?” “两点半”,庞姐说:“你搁这待着吧,回去不也没啥事儿吗?” 邹涛在一旁附和:“搁这待着吧,怎么也得吃完晚饭再走”。 快掌灯时,邹涛把王军送到学校大门口,自己也回家了。王军走了一会儿,发现是往丽君办公室去的,他站住了,茫然不知所措。世杰从里面嘻笑着走了出来,客气地向他点下头,往二车间走去,随着关门声把丽君银铃般的笑声关在门里了。王军想进里面坐一会儿,又觉无趣,那声“砰”的关门声像是冲他开了一枪,一股悲凉向他袭来。自己在丽君面前到底扮演什么角色呢?自打她办厂以来王军感觉丽君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这个距离不仅仅是水平面上拉开的,而且是上下拉开的,那个在上面的当然是丽君而不是他。昨天二o三告诉他,他和韩东被丽君怒斥了一通,王军一听很狼狈,感觉脸没洗干净,有一层灰在上面。在酒桌上赵玲似有意地说:“王军,你也能抹开脸儿给女人打工啊”。王军大窘,若是以前他会感到荣幸和甜蜜,因为那是给丽君姐干活啊,累死苦死也心甘情愿,现在则不同,她看那个姓邓的顺眼呢。突然一股困意袭来,他踉跄着跑回一车间扑倒在床上,虽是夏天他却感到很冷,这时下身一阵蠢动。啊!这感觉这么熟悉,好像是——啊!他越来越明白了,难道——这怎么可能?他回忆起庞姐对他的暖昧,她不会是——王军敢肯定了,自己被玷污了,那滋味自己是有过的,他妈的!王军发下狠,一想到庞姐对自己的热情和甜笑他矛盾起来。继而又像解了一恨,报复了丽君,又觉得对不起丽君,就这样,这些天他一直处在矛盾、痛苦、悔恨、彷徨之中,直到丽君温柔地爱抚他的头,他才痛定思痛恨自己误会了她,她并没有像自己想像的那样不爱自己了,可自己已经是个“脏人”了,不能再碰圣洁的丽君姐了。王军想到了自己是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被玷污的,不算数。于是他在丽君的爱意中又欢乐起来。失而复得的宝贝谁都会倍加珍惜,尤其是爱情,那天王军已下定决心,或者丽君姐你同意我跟车送货,或者你干脆打死我,他怕再失去她,万一邓世杰也施以什么手段,占有了丽君,那时她心属何人还不一定呢。王军原以为这虽是小事,但丽君决定的事就很难更改,必定费一番周折和口舌,然而事情却出奇的顺利,丽君一见到自己咬在王军肩上的牙印和他的眼泪马上屈服了。 邹涛原本打算把像片交给丽君,这样一来丽君必然和王军分手,那时再以自己的魅力和功劳争取她的芳心,或是趁她沮丧时施以同样手段占有她,既使丽君不喝酒,但乙醚 的作用确是任何人都无法抵挡的。邹涛正打如意算盘,庞姐在一旁提醒他:“要是那个母老虎问你像片是怎么来的你咋说?”邹涛一愣,这个问题他没想到。早在策划这个阴谋时庞姐就看出了这个破绽,她没点出来,她有她的打算,那就是品尝王军这个鲜果,同时报复丽君,如今她的目的达到了,一想到邹涛这个美男子一旦投入丽君的怀抱,自己以后就休想沾他的边儿。我才不傻呢。庞姐想,见邹涛发呆就接着说:“何况那姓杨的问王军咋回事,王军肯定能想起来告诉她,那时既使他们分手了,你肯定也好不了,姓杨的厉害不用我多说,到那时你可就没逮着狐狸反惹一身臊”。 “那、那咋办?”邹涛一时没了主意。 “嗯——”庞姐想了想,装出认真帮他的样子,少顷才说:“不如这样,你那个、那个姓邓的那个,对,邓世杰,听赵玲她们说他和杨丽君的关系挺那个的,王军就为这事犯愁,什么相争渔翁得利来着?你先看他俩争,若他俩都没得好儿,那时你再出头,若王军得手,你就把像片递给邓世杰,让他背黑锅,他还得感谢你,要是怕受牵连通过别的方法递到他手也行,假如邓世杰得手,凭你和他的关系还怕没机会沾杨丽君的边儿?”庞姐说得头头是道儿,邹涛听得直点头:“对呀!”狠亲了庞姐几口:“你太聪明了!”又是一番云雨。他哪知这是庞姐的缓兵之计,拖延时间罢了,而且她也怕被丽君从像片上认出自己,或王军说出自己,到那时后果就可想而知了,同时也证明了自己的判断:邹涛不是为了笑娟抢王军,而是自己要得到杨丽君。 此后的日子邹涛经常坐进赵玲任讲师的初级班里,借以观察丽君,因为这个带刺的牡丹得小心摘才是。王军与邹涛相见仍“邹哥邹哥”地叫,他也怕邹涛把那事捅出去,所以只好装傻什么事也没有,一旦丽君知道的话可就百口难辩了,幸好丽君没问他那天为啥一夜未归,邹涛再约他吃饭他都借故回绝,他更没去找庞姐算帐。校园还是那样充满朝气和欢乐,一到傍晚五点下班,吃完饭后,恢复风趣的王军经常拿出本领,或讲笑话或弹吉他。丽君有时组织打篮球,自己当然上场,每当这时正是她最有魅力的时候,身着红色半截袖背心,红色短裤,白运动鞋,秀发梳成一根辫子盘在脑后,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奔跑跳跃像来回穿棱跳动的火团儿,准确的投篮每次都引起一片喝彩,腾空扣蓝更令众人倾倒。二o三、韩东、付振三个人盯着丽君,围追堵截,王朋、程乃林抽出身也过来抢球,但仍无济于事。丽君这方,丁岚、邱文燕、胡连举、冯志锋只要得球就传给丽君,丽君或三分球或三步蓝命中率极高,胡连举与她配合相当好,他个头较高,见丽君得球就往蓝板下跑,因丽君得球多远都敢投。 围观的人无论男孩女孩目光都集中在丽君身上,只是目光的含义不同。王军的是热切的充满爱意,侯艳跟他差不多,世杰的目光火辣辣的,时而黯然垂下来,似思考什么。邹涛站在人群后面观看,其投在丽君身上的目光既兴奋又淫邪,看罢多时不由赞叹:“好一个艳丽的红桃皇后!”他赞扬丽君的这句话经高旭之口很快传开了,他没说是邹涛说的,他知道邹涛是跟赵玲一伙的,怕因此而生啥是非,只是认为红桃皇后按在丽君头上正合适。侯艳喜悦地告诉了丽君,丽君付之一笑未置可否,她认为又是谁闲来无事给她的桂冠,她没想到这些男孩女孩却把这个桂冠当回事,再玩扑克就把“大王”和“红桃q”对调一下。 这边打蓝球或有其他活动时,经常是凤姐在办公室看家,李莫芹、杜常新、思梦、周宝兰分别在一、二车间或屋里或屋外看家,因为经常有学员把实习做好的服装送回来,因此不便上锁,这都是丽君提出的,哪怕一分钟都不允许办公室和车间处在无人状态,再者防人之心不可无,从这可以看出丽君心细得惊人,可有时又糊涂得让人难以置信:她在给王军洗衣服时,已经投完待晒,这会儿有人找她出去,等她回来时竟然会忘了,就重投一次。她就是这样矛盾,让人无法捉摸。 让王军最得意的莫过于丽君主动找他带上像机上山或城里游玩,在山坡上夕阳的余辉里经常可以看到他们让人羡慕的亲热情景,这时他们的歌声只他们两人听,王军的笑话只讲给丽君一位观众。王军告诉她,偷拍她时差点踩在一对情侣身上,继而两人笑弯了腰。他俩的亲密使世杰倍感失落,尤其听说他俩经常钻山洞,就更使他心阵阵剧痛。那些女孩:付小云、李莫芹、李素晴、兰桂珍、陈英等等经常围在他身边,赵玲、孙倩也时常会同邹涛约他喝酒,但仍无法使他的心充实起来。丽君明白世杰的心,也清楚他屈尊来这里是冲她来的,可是她的身心已属王军,也就顾及不了他了,有时为了让他死心,故意当着他的面约王军出去,她知道这样做对他来说很残忍,但是长痛不如短痛,而且这样做比用语言劝说更有效。 世杰在心痛失望的同时很被动地回家几趟相看对像,父母都为他的婚姻焦急,世杰追求丽君这事一直瞒着父母,想给他们一个惊喜,另外,一旦失败自己也不丢面子。既然是相看对像,就得经媒人介绍两人见面,往往是世杰如坐针毡地待上一会就走,很明显他不同意,在他脑中有丽君在做衡量的标准,几次三番的,世杰越相看越不如意,最后忍不住冲父母大发脾气:“什么山猫野兽都给我介绍!”父母无奈只好不管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历上的九月只剩下簿簿的几页了。“春宫图”早已揣在世杰的兜里,是邹涛亲手给他的,只是让他保证有啥事儿别找他,只说拣到的。 “这就是你的好办法?”世杰红着脸问。 “不介你就成全人家”,邹涛一本正经地说:“我可是不图干的不图稀的,真心实意帮你,唉,可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这——你是咋搞到的?” 果然问到这个问题,邹涛已有思想准备不慌不忙地回答:“一个哥们给的,我看那男的是王军当时都没敢相信。” “这女的是谁?” “这我哪知道?”邹涛装出有点生气的样子。 人家是帮自己的,世杰不好再追根儿问底,他为难怎么拿给丽君看呢?想偷偷放在她的办公室里让她自己发现又觉太卑鄙,要是直接递她世杰怕自己不会撒谎,丽君一问非说实话不可。怎么办呢?他同情起丽君来,这样一位仙女怎会落在王军这个淫贼手里呢?像片上的庞姐他没认出来,因为每张都是庞姐设计的侧脸,秀发遮耳。 这天世杰又见到丽君和王军从大门外手拉手回来,估计又钻山洞了,一想到圣洁的丽君被肮脏的王军搂抱着世杰无法容忍了:不行!决不能让这个脏东西沾污了丽君!“明天!”世杰打定主意:“明天先找丽君谈谈,让她和王军分手,她不同意就拿给她看!” 第二天送货回来,世杰正要找丽君,丽君给王军送来一封加急电报,是王军的父亲王华民从长春打来的,让他马上到长春空一军招待所找他。王军奇怪,让我去干什么呢,父亲经常在外开会,这次可能也是开会,能用我干啥呢? “能有啥事?”丽君担心而关切地问。 “我也猜不出来”。王军说,他左右为难,这段日子丽君跟他亲密无间,他担心自己一离开就…… “你还是去吧”, 丽君语气有点勉强:“现在生意已上正轨了,不用太操心了,到那后来个电话”。 “可是——”王军又看一遍电报:“嗯,要不这样,我先回家一趟,看我哥在家没,让他替我去”。 丽君眼前一亮:“那当然好,不过——万一没回来你就直接去吧,你爸让你去还是有原因”。 王军依依不舍地走了,他父亲的话他不敢不听,他害怕父亲几乎是天性,王华民当了一辈子军人,一举一动都那么规范,在家中的地位至高无上,王军只见过父亲冲母亲发脾气,从未见母亲顶过嘴,王军说的让哥哥代替他去只是安慰自己和丽君罢了。 到家了,门锁着,邻居告诉王军:“你妈几天前说是上长春了”。 “妈也去了?”王军蒙了,他赶忙给丽君打个电话,随既踏上北去的火车。 第四十六章 王军、陈红指腹为婚 长春。 下午五点多钟,一辆出租车在空一军招待所大门前停下了,王军钻了出来,仰脸看了看这幢楼,四层,占地面积不太大,王军随手关上车门向里走去。 “同志,住宿吗?”柜台后面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女服务生问。 “噢,不,我找人,王华民在这吗?”王军向她点下头问。 “王——华——民”,服务生重复着翻一个本子:“嗯,在这,小纪一一”侧头冲楼上喊。 “哎——来啦——”随着脚步声一位身穿黑马夹白衬衣的女孩跑了下来:“啥事?哎?”她和王军相视同时愣住了。 “笑娟”二字差点从王军嘴里喊出来,这个女孩同是娃娃脸八字眉,只是身材比笑娟略瘦些。 “你们认识?”柜台后面的女服务生来回瞅着他俩问。 “不不”,王军忙转回脸。 叫小纪的女孩嘴角向上挑了一下,打量王军几眼回头问:“张姐,干嘛?” “带他上三o六房间找王华民,哎,同志,登下记”。 “啊”,王军掏出身份证。 “王军”!叫小纪的女孩兴奋地惊叫起来:“你真是王军?” 王军和张姐吓了一跳,“神经过敏呀你”,张姐推她一下。 “从抚顺来的?”小纪双眼放光地问王军。 王军惊讶:“是呀,你咋知道?” 这时从门外进来几位身穿军装的人。 “你们上去吧”。张姐说着转向进来的人:“同志,住宿吗?” 小纪微笑着对王军说:“走,上楼”。 “嗯,”王军应着回头扫了一眼,看那几个人中有没有他父亲。 “您是——我们认识吗?”王军问。 “嘻嘻,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小纪得意地说:“我还知道你家在沈阳,你在抚顺学美发,对吧?” “是呀,你咋知道?” 见王军就会问这一句小纪咯咯直笑,伸出手说:“认识一下吧我叫纪美凤,是程笑娟的姑舅姐姐”。难怪这么像,王军想起来听付小云说的:笑娟上长春她舅舅家去了。 “笑娟在你家?”王军跟纪美凤握下手。 “没在,这些日子她在忆铁发廊那帮忙,搁那住呢”,纪美凤像在王军脸上找什么似的来回扫瞄着:“她有你的照片,我见过。” “噢——”王军被看得不好意思了,一想起笑娟他的心像打翻了五味瓶。 “这就是,”纪美凤在三o六房间门前停下了:“我在这工作有事找我,”又含意很深地微笑说:“想见笑娟也请找我”。 “啊”,王军尴尬地一笑。 纪美凤冲门一扬下颌示意他敲门。门一开,一位五十出头身材高大像貌威严冷峻的男军人站在门里,两杠四星的大校军衔很惹眼。 “爸”,王军亲切而胆怯地叫一声。 “嗯”,王华民用鼻子应一声,冲纪美凤点下头。 “首长,”纪美凤礼貌地打下招呼,与王军互点下头走了。 王军刚进屋就被烟呛得咳嗽起来,烟灰缸里的烟头已堆成小山了,正微微冒着烟,有的已掉了出来,在他的记忆中父亲基本不抽烟,只有客人来访出于礼貌陪着抽一根。王军的心咚咚急跳起来,心想父亲肯定遇到了什么难题。啥事连父亲都解决不了呢?如果连父亲都解决不了自己不更白扯?他沉思着,王华民无语地来回踱着步。这爷俩的见面很有意思,分别两个来月相见时竟一点话没有。 “爸,我妈也来了?”王军打破沉寂。 “嗯,我打的电话”。王华民声音沙哑脚步仍未停,头微低着皱着眉,左手背擎着右肘,右手食指和拇指摩挲着下颌。 “爸,啥事呢?我妈上哪了?” 华民在沙发上坐下来示意王军也坐下:“怎么样?你朋友的买卖顺利吗?”华民答非所问,随着问话紧绷的脸放松了些。不过王军仍感到他父亲的胸中似有一团怒火在猛烈燃烧。 “买卖很顺利”,王军小心翼翼地回答:“预计过几天还得……”他还未说完,华民的手触到茶几上的几张报纸上,他突然像发怒的雄狮眼中喷着火,猛地抓起报纸“咔哧咔哧”撕个粉碎扔向墙角,向后一仰闭上眼睛。王军吓得目瞪口呆,一动不动地怔在那里望着他父亲,不知道还要不要说下去。这时门被敲了两下田苗走了进来。 “妈”,王军轻叫着像逃出笼子的小鸟迎了上去,他发现母亲很疲惫眼睛红红的。 “啥时到的?”田苗喜悦地拉着王军的手关心地问:“吃饭没?嗯,胖了点儿”。 “刚到,在火车上吃的,妈你坐,我早晨接到电报就往这赶”。田苗在华民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王军挨着她坐在扶手上,华民瞟了他一眼,他赶忙坐在一把椅子上。 “小红好点没?”华民问田苗。 王军心“咯噔”一下,他知道父亲所说的小红指的是陈红——王梅大娘的女儿,王伟结婚时陈红也来了,王军还陪她逛了一天,照了好多像,听父亲的问话好像她病了,听那语气好像病得不轻。 “还那样,一会哭一会笑,还老喊那句。”田苗沉重地回答。 “那个叫陈红卫的呢?”华民接着问。 “还没醒,还昏迷着呢,医生说弄不好得成植物人”。 “公安局那边怎么样?” “他们说还在抓捕”。 “还没抓着?”。 “没”。 啪!华民越问越激动,终于忍不住狠一拍茶几站了起来,神情激奋地挥舞双手怒吼着:“这帮警察全他妈饭桶!这么长时间四个天津都打下来了,他们连个人影都没抓着,都是干什么吃的!?……” “哎呀老王啊”,田苗赶忙站起来劝:“小点声啊,可别这么说,注意点影响啊,人家周局长也是老革命,被王梅指着鼻子骂,人家一再自责工作没做好,人家当时就成立专案组了”。 王军的思路渐渐明朗了,陈红可能是疯了,他心一阵难受,那么漂亮的女孩才分别两个多月怎么能——他几次想插言又不敢,只得心急如焚地站在那里望着父母。 “嗯——”华民叉着腰重重出了口气,目光渐渐落在王军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眼像才看见似的。王军不敢与父亲对视,转向母亲。 “你告诉小军子”,华民对田苗说着自己倒杯茶坐了下来。 “啊”,田苗点下头对王军说:“孩子,你坐下,是这回事,你红姐病了,精神失常了……” “怎么整的?”王军焦急地问。 田苗一扬手止住他叹了口气接着说:“已好几天了,你王大娘工作放不下,那么多工人呢,身边又没个亲人,我和你爸根本分不开身,学校也不能派个人来护理她,再说来人护理咱也不放心,所以让你来照顾她”。 “啊?什么?”王军听明白了仍不相信:“让我护理红姐?” “是”,田苗说:“就得你了”。 “可是抚顺那边——” 华民端着茶杯冷冷地盯着他,他不敢往下说了,可一想到丽君他还是鼓起勇气说:“妈,不行啊,你们有事业我也有事业,我现在……” 咚!华民把茶杯一蹾瞪着他厉声道:“你跟我们谈什么事业?嗯?当个服装贩子也能出息?何况你只不过替人做工,那活儿谁干不了?你王大娘有那么多工人需要她,你妈有那么多学生,我有那么多干部、士兵等着,哪个不比你重要?好好的书不念,整天唱呀唱的,当个戏子光彩呀……” “老王——少说几句吧”,田苗打圆场:“孩子不也挂着出去闯一闯嘛,孩子,要不你先顶几天,等你哥你嫂请了假替你……” 王军刚一喜,哪知华民大吼:“糊涂!岂有此理!大伯哥伺侯兄弟媳妇成何体统!?”啊!王军蒙了:“妈,爸他……” “老王——” “你还说啥?小红遭到这事老班长泉下有知怎能瞑目?我没照顾好嫂子和侄女已经对不起他了,难到还让我背信弃义?” “哎呀老王啊,我不是那意思,你得听我把话说完呐,小红还是个学生,现在提这事还早哇,雪茹来照顾她毕竟方便些,等她工作调动完了小红的病兴许早好了呢”。田苗停顿一下扫了王军一眼继续说:“孩子还不知道咋回事呢,总得先跟他讲清楚嘛”。 门响了两声,纪美凤站在门外彬彬有礼地对华民说:“首长,韩付军长找您”。 “嗯,我马上去”。华民站起身走了几步,回头说:“照我说的做。”走了。 先头是不知陈红因啥疯了,这会陈红又成了自己的媳妇,王军的脑子不够用了:“妈,到底咋回事?快说呀,我都急死了”。王军狠挠自己的脑袋:“红姐咋成我媳妇了呢?我爸不是说错啦?” “孩子,别着急,你爸没说错呀”。 王军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眼睛睁得老大一眨不眨地盯着母亲。 田苗喝了口茶慢慢地说:“孩子,你不是军人,你无法理解你爸现在的心情。抗美援朝时你陈大爷是班长,你爸刚入伍是他手下的士兵,在珍宝岛跟苏联打仗时你陈大爷是营长,你爸是副营长,肝胆相照了那么多年,他们在珍宝岛前线时我和你王梅大娘都有孕在身,你陈大爷当时半真半假地对你爸说:若都生男的就为兄弟,若都生女的就为姐妹,若是一男一女既为夫妻,前线紧张是需要放松的”。田苗的目光穿过墙壁望向远方:“你爸兴奋之余跟你陈大爷击掌明誓,小红早你九天出生的,当时取名也是取红军之意……” 王军目瞪口呆,犹如听天书一般,这事他从来不知道。也难怪,珍宝岛战役结束不久,陈勇被提拔为团副政委,王华民被提拔为营长。王军快上小学时陈勇调任驻长春陆军副师长,王华民调任沈阳炮兵部队团政治部主任,从此天各一方。王军心乱得可怕,就像有人握住它要将它捏碎,父亲是说一不二的,那丽君呢?两人不断地快速地在王军眼前晃动,同时向他的心扑去,争抢起来。他顿感心一阵剧烈地绞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第四十七章 陈红途中被辱 九月的长春白天和黑夜的气温差距很大。中午有太阳时身穿单衣不觉得冷,到了半夜如遇到北风既使穿上棉大衣也暖和不到哪去。 这天晚上大约刚过八点,天竟下起雨来,雨很小很小,落在身上几乎感觉不到,只觉脖子后面偶尔凉丝丝的。月亮早被低低厚厚的云层挡住了,见不到一颗星,若是往常街上的人还有的是,现在都害怕雨下大,都往家里跑了。只有路灯还忠于职守地睁着眼睛站在那里。 陈红扔下钢笔伸着懒腰望向窗外:“呀!这么黑了!”看下手表说:“我得回去了”。 曹芳抬起头说:“这么黑了就搁这住吧,往家里打个电话告诉一声”。 “不行,”陈红站了起来,收拾书包说:“我妈自己在家我不回去不好”。 曹芳不好再劝,顺手拿件风衣说:“穿上吧,外边有点下了。” “你明天穿什么?” “我光屁股”,曹芳拧她屁股一下,小姐俩咯咯笑了起来。 下了楼,陈红说声“回去吧”骑上自行车。 “别着急,慢慢骑,明天见”。曹芳摆摆手。 “明天见”。陈红一扬手,车子拐个弯上了大道。 街上人少得可怜,像钓鱼似的,偶而见着一个也是急匆匆的像在追谁。陈红和自行车的影子在路灯的照射下时长、时短、时无,她有节奏地蹬着自行车,哼着歌给自己壮胆,心里喊着“快到家,快到家”。绕过水塔再钻一个不到一百米长的小胡同就到军属大院门口了,陈红稍稍放下心,这个胡同天天走,极熟悉,所以她一点也不害怕,然而刚走到一半,突然在前面不远处的墙根长出一个黑影。 “臣哥,来啦!”随着低低的说话声又从地上站起三个人,“站住”!一个高大的人影把陈红拦住了,陈红紧张得心突突直跳,但军人家庭的熏陶使她很快冷静下来,这离军队很近,她并不害怕。 “你们干什么?”陈红厉声问,不等回答直往前闯:“闪开”!一高一胖俩个男子挡住了她。 “臣哥,这个好像不是”,胖子说:“像是学生”。 高个子拿着手电照了照:“闫萌?不是,呦,挺俏的嘛”。 “闪开”!陈红硬往前闯。 “哎哟,呵,够辣的”。高个子嘻皮笑脸,右脸上的伤疤像蠕动的虫子,左手推住车把,右手拿着手电继续照陈红的脸。 陈红边躲边说:“再不闪开我喊人了”。 “臣哥”,左边穿学生服的青年对高个子说:“你不是接你妹妹吗?她不是你挡她干嘛?” “漂亮妞都是我妹妹,嘻嘻嘻,”高个子嘻笑着逗了陈红脸蛋一下,陈红大怒“啪”地扇他一记耳光。 “哟——妹子,继续打”,被称为臣哥的高个子满不再乎,涎着脸说:“再骂俩句儿,打是亲骂是爱嘛,啊?”臣哥转向胖子,胖子正盯着陈红发呆,见问俩人相视大笑起来。 穿学生服的青年向前迈了一步,声音有点发抖:“你、你们让她过去!” “嗯?”臣哥止住笑,目露厌烦地在青年脸上停了一会,转向一直没吱声的瘦子脸上,骂道:“申子,你他妈吃饱了撑的留他”。 瘦子哆嗦一下说:“大哥,不不,红卫,你走吧!”狠拽学生服青年一把。 红卫倒退了几步没走,臣哥转向胖子说:“刚子,还等啥呢”? 陈红见事不妙,刚喊“来人”,口鼻就被胖子用手绢堵住,她觉一股怪味直钻鼻孔,随之眼皮、脑袋发沉,仅挣扎几下身子一软晕倒在地,朦胧中只听“哎哟”一声叫,有人喊:“红卫!你疯啦!……” 陈红苏醒了,感觉脑袋像被什么包住了似的难受,周围漆黑,她一时忘了身在何处,突然下身一阵涨痛,她本能地用手一摸,粘乎乎的,她想起来了,明白了,顿时,愤怒羞辱围攻着她,她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 王军似醒非醒中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孩的声音:“王哥!王哥!醒醒,醒醒啊”!语气中含着惊喜和焦急,像很遥远:“大姨,怎么会这样?大夫,他要紧吗?”还是那甜脆动听的声音, “呀!醒了!王哥!王哥!”王军慢慢睁开眼睛,一张女孩俊美的娃娃脸正对着自己,只是有点模糊,渐渐清晰起来:“笑娟?”他迟疑地叫。 “是我!别动!王哥没事吧”?笑娟欣喜地望着王军,一手握着他的手,一手拿着手绢给他擦脸,田苗几次张嘴也没插上话,她认识笑娟,她每次看陈红卫都见到笑娟坐在红卫身边抹眼泪。 一位大夫给王军诊下脉,测血压,询问了一番,说:“没看出啥事,先观察几天吧”。转身出去了。 纪美凤站在一旁望着他,他不好意思要坐起来,被笑娟按住了:“哎呀王哥,着啥急?休息一下嘛”。王军无奈又躺下了,问田苗:“妈,我怎地了?” 田苗说:“孩子,吓死人了,好好的怎么休克了呢?吓死我了,幸亏这丫头帮送来的”。说着感激地望了纪美凤一眼。 “这是——”王军这才留意扫视一圈。 “这是四六一医院,你红姐就在这后面一楼呢”。 王军的记忆回到招待所里:“妈,红姐是怎么疯的?”田苗面露难色 ,这个问题她不想也不愿回答,太难启齿。笑娟一怔,知道王军说的红姐是谁,而且那天晚上恰恰是她和穆辉首先发现昏迷中的陈红和人事不醒的陈红卫的。 笑娟和穆辉是怎么认识的?那天又是怎么一起遇到陈红和陈红卫的呢?这还得从穆辉说起。 这是长春平阳街菜市场道口的西侧,有一个不大的名曰“忆铁发廊”的理发店,穆辉就在这里。 穆辉那晚骗过催贺,在大街上转来转去,悔恨自己不听郑大哥的解释,如今已没脸见他了,身揣巨款又怕丢失,往哪去又没目标,她鬼使神差地来到火车站,懵懵懂懂地排着队,轮到她买票才知这是往长春去的火车,她机械地说声“终点”。到长春后,她在一个旅店里落了脚,颓废了一段时间,眼见钱少了些,她想要是活下去这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一个月后“忆铁发廊”开张了。穆辉选择地理位置是参照郑大哥的眼光,也选菜市场边上,她开店本打算混日子,等时间一长把身心的创伤愈合或淡忘再回去,没指望多挣钱,只够吃喝穿用就行,所以要价较低,而理发质量相当好。有心栽花花不放,无意种柳柳成阴,回头客越来越多,以至有时连中午吃饭的工夫都没有,兜里的钱眼见多了起来。忙碌可以冲淡一切烦恼和忧愁,时间一天天过去,日历一页页被撕下来,在一个地方待久了,认识的人也就多了,陈红卫和于申都是这里的常客,穆辉很喜欢这两个年轻人,爱跟他们聊天,但从不提自己的身世,直到有一天笑娟来到这里才 使她像遇到了知已。 时光的流逝、事业的成功渐渐抚平了穆辉心灵上的创伤。这一天穆辉心血来潮,临时决定回家看看,毕竟离家快二年了,思乡、思亲人的痛苦始终隐藏在内心深处,特别是过年这几天,她总觉自己被世人抛弃了,转而更恨自己,也更恨那个叫小义子的人。现在好了,我已经惩罚了自己,可以见郑哥和孩子了。一路上刻意打扮一番的穆辉这么想着,脑中反复预测与郑大哥见面时的情景,不知不觉中露出笑意,对面坐着一对情侣,女孩见穆辉冲她身边的男孩笑,不由白了她几眼,穆辉恍然回过神来,忙转向车窗外,列车催眠而单调的“咚隆”声又开始冲击着耳鼓。 穆辉回到家时天已黑了,一路上设想了大约几十种跟郑大哥见面的情景却都不对,当她忐忑不安又兴奋地要开门时一下呆住了:郑大哥正抱起一位女子向卧室走去,那一刻穆辉如万丈深渊一脚蹬空,完了!自己真的被抛弃了,屋里的一切多么熟悉、亲切,却又多么遥远啊。那女子——啊!闫萌!穆辉在转身的一刹那突然闪过这个名字,她想冲进去与闫萌撕打,然而以什么理由呢?他们以前就是恋人。穆辉走了,哭了,边走边哭。自己仅走错一步就该受这样的惩罚吗?人心不古啊,她的心失衡了,总觉是空的。连夜回到长春一头扎在炕上,一躺就是三天,她想就此死了算了,一点奔头没有还活着干啥?然而想死也没那么容易,警察破门而入把她送到医院。她从医院回来虽然仍干着理发,但心不在焉无精打采,后来理发店改为周二、五休息。这以后有个叫刘文哲的浴池老板常来看她,还有一个娃娃脸的女孩也常来这里,这个女孩模样俊美,只是显得失魂落魄,穆辉一见心一动,凭直觉她感到她肯定跟自己的命运差不多。女孩天天来这里,天天要求理发,穆辉不给她理,她就坐着,一坐一天,问一句答半句,目光总死死盯一处发呆,赶到了星期二本来关门休息女孩也来了,看到了“今天休息”的牌子也没走,就那么死盯着牌子发呆,穆辉于心不忍把她让了进来。 “小妹妹,你家在哪呀?”本来这句穆辉问过,女孩当时回答的是“嗯”,这次她答在抚顺,说完抚顺二字她好像很累,她们整整聊了一天,直到晚上纪美凤来找她才回去。等到星期五休息日,女孩来时她们又聊了一天,此后她就住在这里帮穆辉料理理发店,她们成了知己,相互间几乎没有隐瞒的东西,穆辉说是丈夫背叛了她,笑娟说是被男友抛弃了,说到伤心处她们就借酒消愁,晚上经常去舞厅跳舞,发泄多余的精力。 于申被丽君亮刀逼跪之后,曾有一段时间见到披肩发女孩就哆嗦,偶然有一天他端祥从陈红卫那偷来的肖像画发觉极面熟,只是画上的女孩是萝卜辫。见到笑娟他心喜若狂,笑娟眼中没有那种令他胆战的寒气,有的只是忧郁,很快他发现笑娟的目光总停留在红卫身上,红卫对她仅仅跟一般熟人一样,未见多余的亲热举动,笑娟很喜欢红卫这个大学生,这次她一改热烈,更多地把羞涩暴露给他。穆辉很欢迎红卫和于申的光临,他们能给理发店带来些欢乐的气氛,直到有一天于申带着两个陌生人来这里才使穆辉反感起来,一个是带着大大的墨镜,勉强能遮住右脸上伤疤的人,被称为臣哥,另一个是个胖子,被称为刚子,他们谈吐庸欲低级,使穆辉很不安,好在他们只来过两次,而且都是在白天。穆辉告诉于申不许带他们来,但是她们上舞厅十次得有七次能遇上这两个人,有时于申也在其中。臣哥和胖子在舞厅只喝茶,不跳舞,坐一会就走,于申不跟他们去,总邀请笑娟跳舞,笑娟问于申那两人是干什么的,于申说是倒卖旧摩托的。确实,他们来去都是骑摩托车,又过一段时间,理发店里谈论有人被抢包的多了起来,大多是单身女士在晚上行走被抢包,有人甚至像亲眼看见似的,说有两人骑摩托车,见到人挎着包就抢,摩托车擦身一过就到手了,你想撵门儿也没有。听到这风声穆辉和笑娟老实了一段时间没去舞厅,虽说去舞厅是骑自行车,没有挎包,但毕竟有点远不安全。等风声过去再说,听说警方已下缉捕令了。这期间笑娟跟红卫出去疯玩了一次,整整一天,晚上回来她眼中多了光彩。 穆辉埋怨说自己忙得够呛,笑娟撒娇说:“穆姐,明天我顶着,你跟那个刘哥逛去还不行吗?” 穆辉知道她说的刘哥指的是刘文哲,她脸一红微嗔地说:“少不稳当!男人没有好东西,可别拿出真心好了伤疤忘了疼。” 笑娟听了找出理由说:“要不也该放松放松了,都多长时间没跳舞了,有的舞步我都忘了”。 “哟——”穆辉扬着眉毛睁大眼睛瞅着笑娟说:“原来你找红卫是放松去啦,没干别的?” “哎妈呀”!笑娟羞红了脸,扑倒穆辉胳肢她:“你真是,让你说让你说”。 穆辉连连告饶:“服了服了,我是说你今天没放松了咱们明天就跳舞去”。 “你还说……” 第四十八章 陈红疯了 第二天晚上答对完最后一位顾客,天上下着牛毛细雨,不碍事,笑娟早就打扮好了,自行车已推出来了。穆辉将门锁好骑车带着笑娟,笑娟一手打着伞一手拿手电出发了。一路上有说有笑自不必说,下了斯大林大街拐进一个胡同,笑娟打开手电,没骑多远穆辉刹车站住了。 “怎地了?”笑娟跳下来问。 “手电给我,前面地上好象有个人。” “妈呀别吓我”!笑娟紧紧抓住穆辉的胳膊。 穆辉并非胆大,只是现在的她觉得活一天算一天,虽然刘文哲对她亲近一些但激不起她的兴趣。穆辉拿着手电照了照,心也突突跳着。 “咦?笑娟过来,这不是陈红卫吗?” 笑娟赶忙走过来,果然是:“红卫哥!红卫哥!”她边推边喊。 这时身后有几个人说笑着走过来:“谁”?其中一人问。 穆辉用手电照了照见是三个军人,其中有一名军官, “同志”,穆辉说:“这地上有个人”。 “噢”?军官快步走过来,俯身用手试了试说:“活着呢,同志,同志,”他推了两下,见红卫仍昏迷未醒,下令:“侯顺,跑步回去叫辆车,陈明,上那边公安局报案”。 “是”!两人分头跑了,侯顺刚跑几步“哎哟”一声栽倒了。 “怎回事?”军官问。 “排长,这好像……好像也有个人”。 “同志,手电用一下”。军官用手电一照,几人同时“呀”地一声转过脸去,是个女的,仰面躺着,奶子和下身都暴露着。笑娟忙捂住嘴没叫出来,穆辉也羞得转过身去,军官难为情地问她:“这可咋办?”穆辉看出军官问这话有一半是遮羞,就说:“先送医院再说吧”。 笑娟推着红卫哭腔地说:“红卫哥,你不会这么傻吧……” 侯顺一激灵:“红卫?”他抢过手电照在红卫脸上:“呀!红卫!红卫!醒醒,红卫……”他已哭出来,抱起红卫的头觉得手很粘,啊!是血!“红卫!红卫呀!”侯顺哭着抱起他向斯大林大街跑去:“红卫,你忍一下,你不会有事的……” “同志,慢点跑,”笑娟拿着手电追了上去:“同志,慢点,别把红卫哥摔着。”他们拦辆出租车向四六一医院赶去。他们刚走,一辆警车驶了进来,警察将那女的——陈红抬上警车送往四六一医院,留下几名警察勘测现场和做笔录。 侯顺是空军雷达兵,在白城接受新兵训练后,就留在了那个连队,分配在汽车班,雷达连队的上级团机关就在长春空一军招待所的西侧不远。侯顺在开春时作为技术骨干曾来团机关参加三十天的培训,这期间找到陈红卫,到他学校去玩,侯顺偶然在红卫换衣服时见到了丽君的画像,虽仅几秒钟,他一下认了出来,他没点破,装没看见,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一直暗恋丽君,当年从军是为她从军的,他听说在部队考军校容易,一旦考上就是军官了,那时才配得上她。然而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差距的,一到部队才知道考军校不是那么容易的,既工作又学习,结果连初试都没过关,这以后他就一心朴实地干工作,希望有机会被提拔为干部。这次他见红卫也在暗恋着丽君,他自知自己的条件无法与红卫相比,况且他又是自己的好弟弟,从小他就在父母的影响下把最好的东西让给他,侯解放说的认红卫做姑爷这事他俩都没印像。“既然红卫喜欢丽君那就让给他吧”。侯顺痛苦地做出这个决定,同时也萌生出要长久留在部队的想法。他发现自己已离不开军营了。机会难得,这年冬季团汽车连有两名自愿兵复员,都已回家找工作去了,由于是业务尖子又经过培训,侯顺很容易就被抽调到长春团部汽车连,并被定为转自愿兵对像。这事是一星期以前的事。侯顺第一个就把这个喜讯告诉了红卫,又往家里去了封信。刚才侯顺是跟排长和同年兵陈明到蛟河一个连队执行抢修任务回来,在车站排长碰见一个熟人,就搭乘他的吉普车,熟人跟他们开了个玩笑故意开过站,因此才有了先前的巧遇。 红卫的诊断结果出来了,脑部受到严重撞击,失血过多,脑供养不足导致深度昏迷。陈红很快醒来,但语无伦次双眼迷朦,有时见到人或什么东西就惊叫直往后躲,有时拉着医生或谁的手直哭,哭着哭着又仰天大笑,蓦地止住,大喊:“红卫!你疯啦!咯咯咯……红卫,你疯啦!……”边喊边拍打着床。警察分成两组分别看守他俩要了解情况,等了一宿也没见他俩谁清醒说话,不得以警察依据陈红书包里的课本上的名字找到了学校。原来,陈红和红卫都是东北师范大学学生,红卫上四年级,陈红上二年。排长和陈明回部队了,侯顺眼泪汪汪地守在红卫身边,笑娟也想陪红卫被穆辉劝走了,说第二天替换侯顺。陈红的母亲王梅以为昨晚女儿在同学家住了,所以第二天一早照常到毛线厂上班,接到公安局周局长的电话才知道女儿出事了,到了医院一见女儿疯疯颠颠的样子大哭起来,边哭边试着让女儿认识自己,但陈红却跟对其他人一样冲她喊;“红卫!你疯啦!” “啊”!王梅惊喜:“女儿!女儿!医生,我女儿咋知道自己疯了呢?” 带眼镜的男医生说:“听昨晚值班医生说她一直这么喊来着”。 旁边瘦高个的警察接过话说:“她喊的是红卫,是一起入院的那个男学生的名字”。 “孩子——”王梅又哭了:“我女儿咋会变成这样啊,昨天还好好的,女儿?女儿?我是你娘啊,我女儿咋会这样?你说呀?!”王梅怒瞪着警察几乎差了声,警察和男医生面面相觑。王梅是长春市家喻户晓的人物,五•;一期间被凭为省级劳动模范,先进工作者,不但在电视上常露面,报纸上也常有她的肖像和名字,现在是省人大代表,丈夫陈勇副军长去年去世后,世上就只剩下这唯一的女儿这一个亲人了,如今她唯一的女儿疯了,其心情可想而知。这个时候她情绪这么激动谁敢告诉她真相呢? “快说呀——”王梅跺着脚追问。 警察嗫嚅了半天叹了口气吞吞吐吐地说:“王梅同志,请您冷静一下,陈红她——”警察为难地转向男医生,男医生低下头,他只好又转向王梅,见她目不转睛地逼视自己等待回答,“据估计”,警察咳嗽一声:“你女儿是遭歹徒强暴后导致精神失常的”。 “强暴?”王梅本来瞪大的眼睛又大了一圈,随既又眯了起来:“强——暴——啊!你撒谎!……”王梅疯了似的捶打警察,男医生和另一名警察及一名护士上前强把王梅拉开。 “天——呐——”王梅无力地抱住陈红放声大哭:“可怜的孩子呀——老陈呐——冤家啊——你干嘛早早就死了,快把这帮人都枪毙了吧——咱们孤儿寡母的让人欺负呐——你快睁眼看看呐——……” 围观的人都流下了眼泪,一位五十多岁的警察挤了进来,高个警察忙往外推他:“局长,等一会儿再来吧,王梅同志还没静下来”。 周局长一摆手站在王梅身后,愧疚地说:“王梅同志,王梅同志……”一见周局长王梅火往上撞跳脚大吼:“住口!谁跟你是同志?”用手指着自己鼻尖:“我干工作看到了成绩”,又指向周局长鼻尖:“你干工作看到了什么?你说”! “是,是,”周局长面红耳赤地自责:“我的工作没做好,我愧对这身警服……” 王梅还想往下说,一见周局长不停地自责火发不起来了,转向瘦高个警察说:“那个叫什么红卫的在哪?是不是他干的好事?我去杀了他,我给他偿命”!说着往外闯,众人忙阻拦解释,陈红从床上栽了下来,护士尖叫一声冲过来扶,王梅回身抱住女儿又大哭起来…… 下午,来长春开会的华民听说了这件事赶来医院看望,向医生询问了陈红的病情,随后给田苗打了电话。红卫这边侯顺一直陪着,连长已准了他的假,侯顺给陈阳和侯解放发了电报。警方已下了结论,初步认定陈红卫没有强奸陈红,而是另有其人,但陈红为什么总喊他的名字还不清楚。 田苗来了,跟华民一起看望王梅母女,陪着抹眼泪,华民一见她们哭马上走开了,他见不得眼泪,也讨厌眼泪。他们三人也经常看红卫,希望他马上醒来,好说出真相。笑娟也天天来,于申的姐姐于雪是这里的护士更是一天数遍来看,于强、吴兰也抽空买些东西来坐一会儿,和侯顺说说话。于雪见笑娟坐在红卫床边抹眼泪,没好气地问她是红卫的什么人。笑娟听出她的话音,故意气她说是红卫对像,于雪听了直视她好久“哼”了一声走了,等她不在时再来。笑娟对哭哭啼啼的侯顺很好奇,她没想到这么个高高大大的军人也会落泪,侯顺对这个天天来看望红卫的漂亮女孩从心里往外感激,听她自称是红卫的对像他很不舒服,红卫跟她处对像那又恋丽君干什么? 早王军被送进医院一步,侯解放、陈阳、洪英赶到了这里,接着又是一番流泪和重复的劝慰,看到他们的亲近笑娟感到受了冷落,退了出来,转身的一刹那她瞥见于雪嘲讽得意的眼神,笑娟在心里哼了一声,刚下楼梯口,纪美凤和田苗连同几名医护人员急三火四地用单架车推着一个人往门诊室旁边的病房跑,仅瞟王军侧脸一眼笑娟马上认了出来,突如其来的极喜差点儿使她晕倒:他咋会来长春?是不是——来找我?天!他怎么了?笑娟急跑着猛扑过去…… 第四十九章 丽君牵挂王军 “妈,红姐到底因啥疯的?”王军又问了一遍,田苗的脸上难为情和焦急交织在一起,末了说:“孩子,下晚别走黑道,你红姐那天走黑道让人吓着了,嗯”。 “噢——”王军半信半疑,看出母亲有难言之隐 ,知道不好再问,等没人时再说,这样想着吐了口气,突然他激灵一下起身下床问:“几点了?我得给丽君姐去个电话”。说着往外就走,田苗等人吓了一跳。听他提起丽君笑娟一阵委屈和痛苦,自己这么关心他有什么用呢?看他的样子恐怕丽君那野人死了他的心也未必会装着我。她们刚要跟出去,王军又转了回来:“妈,这旁边哪有电话 ?”忽见笑娟眼圈微红黯然神伤的样子,他心一动:她瘦了,稚气未除的脸上笼罩一块阴云,这么长时间没见她感到恍如隔世,想到她一直对自己痴情,刚才那声声呼唤多么动情、亲切,而自己对她为什么那么冷淡甚至冷酷呢?就算装出亲近一些对她不公平,但也勉强说得过去呀。“啊,哈哈”,王军拍了笑娟肩膀一下说:“笑娟,等会我还有话跟你说呢”。 笑娟大喜,眼中放出光来:“那赶趟儿,有空的呗,你刚好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总是这么关心我,王军的心越发觉得沉沉的:“没关系”。他冲她笑一下。 田苗早皱紧了眉头不悦地说:“孩子,你不去看一下你红姐?”这一句又勾起王军的心痛,心又急跳起来,额头直冒冷汗,矛与盾在死命博杀,他一捂胸口身子晃了一下靠在墙上。 “孩子”! “王哥!” “王军!” 三个女人同时叫了起来抢过来扶。 “王哥,你没事吧?”笑娟要哭了:“大夫,大夫,快给看看呐”! 两名女医生从门诊室快步走了过来:“先扶床上去”。其中一名医生说着快速拿出血压表,王军重新躺在床上。 “首长,在这呐”。纪美凤喊,正东张西望的王华民闻声快步走了过来。 “孩子怎地了?”华民问。 田苗简略地把经过说了一遍,医生又开始忙而不乱地诊脉、测血压、测心电……另一名女医生询问了一番,王军长出口气说刚才只觉心太乏、太痛。两名医生点下头走了,华民跟了出去,过了一会一名护士给王军打了一针,田苗问什么药,护士说管镇定的,华民回来了对田苗说:“你给小军子办住院手续吧”。 田苗大惊:“什么病呀?”另两个女人也瞪大眼睛望着华民。 “没什么,医生说先观察几天,怀疑是先天性心脏病,这怎么可能呢?”华民皱着眉望着王军。 三个女人听了目光落在王军脸上,田苗刚要出去被王军叫住了:“妈,不用,我没事儿”,坐了起来:“这旁边哪有电话?” “干嘛?”华民问。笑娟咬着嘴唇转向一边,纪美凤冷眼望着她。 田苗有点生气了:“到底有啥要紧事?比治病还重要?” “这——”王军扫了笑娟一眼说:“妈,我已经答应我们厂厂长了,到这给她去个电话”。 “孩子,明天不行吗?现在邮局都关门了,医院电话打长途太费劲,再说也不好麻烦人家”。 “可是——”王军为难地低下头,后悔下火车先打电话好了,他估计丽君现在一定等他电话呢。 华民赞许地点点头说:“嗯,很好,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言而有信,再说应该跟领导汇报一下自己的情况”,他看下手表说:“嫂子现在该来了,让她跟院长说一下,搁他办公室打,咱给他电话费”。 “首长”,纪美凤说:“没啥事我回去了”。 “噢,麻烦你了”。华民说。 田苗握着她的手说:“孩子,谢谢你了”。 “不用谢”。纪美凤冲笑娟和王军点下头走了,田苗送了出去。纪美凤走了,笑娟不知走好留好也站了起来,王军看出她的尴尬,对她说:“笑娟,这是我爸,爸,这是我在抚顺认识的朋友程笑娟”。 “大姨父好!”笑娟礼貌地微鞠一躬。 “你好你好,”华民回应。他在红卫病房见过笑娟,不知道王军跟她也认识。 ~*~*~*~*~*~*~*~*~*~*~*~*~*~*~*~*~*~*~*~*~ 丽君自接到王军去长春的电话就十遍八遍地看着墙上的全国地图出神,不时用手测量一下沈阳与长春之间的距离,估计到那需要多长时间,白天往市区送货她也没去,让程乃林替她去的,晚饭吃过很长时间了,来了几个电话都是订货的,侯艳乐得与她说话。世杰进来了问等一会谁去跟车。那几张“春宫图”他收了起来,他认为现在还用不上。丽君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他们,听从侯艳的建议让胡连举、付振随车送货,自己仍一星期去一次。她想通了,厂长哪有兼职当送货郎的?她后悔不该让王军去送货,多辛苦啊,买卖这么顺利谁去送货都是一样的。世杰听完丽君的安排刚要走又被叫住了。丽君把身份证拿出来看了看递了过去:“你明天抽空回去一趟帮我办个驾驶证,需要多钱你先垫上回来我再给你,还有,让郑大哥和你嫂子以我的名头在银行开个帐户,把货款存在里面,我一星期跟他们结一次帐,别误会,不是信不着你们,是为了安全起见,就这事。”丽君说完又抱着双臂踱到地图前站住了。世杰拿着丽君的身份证走了,耳边仍回荡丽君不紧不慢、不卑不亢的语调。办驾驶证是求他帮忙,但仍是用不容质疑的语气。办驾驶证岂是张嘴闭嘴一朝一夕的事?世杰心里一阵苦笑,把想到的困难提到嗓子眼儿又咽了回去,为她死都行这点困难算什么?身上有了丽君付与的使命他自豪起来。一想到曾经拥抱着她要向她求婚却被无情地推开,他又痛苦困惑了,如今她不随车送货,就等于不能天天单独跟她在一起了,幸好她一星期跟一次车,机会还是有的,好事多磨嘛。他这样想着心平衡了些。 世杰出去了,他尴尬伤感的神情侯艳瞧个正着:“姐,假如说世杰不干了你咋办?”她问。 丽君一愣,美丽的丹凤眼睁大了:“世杰不干了?为啥?” 侯艳笑了笑说:“他给你写的那封信你不懂啥意思?真的,姐,你一点不动心?” 丽君无言地低下头,像男人似的手指摩着下颌来回踱着步,这个神态对侯艳吸引力极大,她痴痴地望着她,目光随着她移动,那眼神像小女孩仰脸凝视心慕已久的大哥哥。丽君思忖着,怎么说呢?自己对世杰是有好感的,她在世杰身上什么缺点都没找着,如果当初没遇到王军或先遇到他的话,自己绝对有可能委身于他,然而缘份的事是不能假如的,从早晨到现在心里惦记的无一刻不是王军,何况正是为了不让世杰长痛下去所以才故意冷淡与他,这些勉强能跟侯艳说,另一点绝对不能说,自己已经身属王军……母亲绝大可能不容王军,但是有了钱就等于有了翅膀,偕着他任我遨游,哪不能是家呢?可是母亲…… “姐,丽君姐?” “嗯?” “想啥呢?” “啊”, 丽君脸一红,像被看穿了心事,捋下秀发问:“几点了?”目光随既落在闹钟上,她一直没有带手表的习惯,嫌那玩意儿碍事。侯艳冷笑着有趣地望着她不答,丽君见状掐她脸蛋,电话铃响了,丽君扑了过去:“喂?”说完喂字身子才站稳。 “丽君姐吗?”是王军声音。 “啊,是我,你咋才来电话?”说完又觉失态,红着脸转过身去背对侯艳:“……这么费劲呀,到底啥事呀?……什么?真是有趣,非得你呀……啊……啊……你哥啥时去呀?……好吧,噢好吧……好,再见。”丽君不舍的放下电话。 “啥事呀?”侯艳迫不及待地问。 “他一个亲戚病了,他爸让他护理,真是有趣,世上没人了非得用他。”“啊……这谁?”侯艳瞪着窗外站了起来,门一开韩东先闯进来:“丽君姐侯艳姐,看谁来了?”一个大头针儿似的男孩笑嘻嘻地紧跟进来:“丽君姐……” “啊!社会人儿!” 丽君上去给了一拳。 “哇呀,丽君姐好痛啊,”金亮捂着肩膀说:“非得给馒头啊”。 “行!换个面片”。 丽君举手要扇。 “不要了不要了,我吃饱了这个给他吧”,金亮把二o三拽了过来,二o三把韩东挡在身前:“他爱吃他爱吃给他吧”,四人正闹着,侯艳一推金亮:“嗨,没看着我呀?” “哟,侯艳姐都坐办公室了我哪能看不着呢?来,侯艳姐、丽君姐,这是我炒的毛克,花生也是我自己炒的……” 韩东抓起一个鸡蛋问:“熟的吧,你自己下的?” “我替你下的”。 众人哄笑起来,侯艳拧了韩东一把。 “金亮”,丽君嗑着毛克问:“咋又想起回来了?” “韩东来信说你开服装厂了,我连就急着忙慌地来了,我可是冲你来的,缺不缺人也得有我的活儿”。 “那还用说,实在不行我这位给你”, “那可不敢,唉!”金亮挠挠头说:“我真不来大玄 ,我干别的真不行,我姐夫让我跟他学开车,开车是挺好,脚踩三块铁到哪都是且,哪成想刚开始还行,坐的时间长了我就晕得受不了了,真是废物,哎?王哥呢?” “上长春了。” 丽君说。 侯艳一拍大腿,把众人吓了一跳。 “不会那么巧吧”。侯艳皱着眉头自语。 “啥事?”二o三问。 韩东一拍巴掌:“我知道了!程笑娟也在长春呢,侯艳姐是说这个吧?”一提笑娟韩东想起金亮临走时说的话,目光落在他脸上。金亮低下头沉默了,丽君如坐针毡忐忑不安起来。 ~*~*~*~*~*~*~*~*~*~*~*~*~*~*~*~*~*~*~*~*~ 第五十章 王程同室而居 王军打完电话如释重负,心情好多了。田苗正跟笑娟在院子里说着话,华民来回踱着步不时插上一句,田苗拉着笑娟的手并肩坐在花池上显得很亲热。 “坐花池上不凉啊。”王军说。 笑娟露出少有的喜悦,酒窝也深了,她迎上去问:“王哥,打完电话啦?” “嗯”,王军点下头:“妈,王大娘、红姐在哪呢?” “孩子”,田苗说:“你王大娘有个客户需要应酬先走了,别急,等会带你去,我和你爸马上回去,不能再耽误了,你的病我和你爸考虑过了,基本上不可能有,医生也说可能性极小,正好你护理你红姐,稍带住院观察,这有伍佰块钱估计能用一阵,不够就打个电话。” “妈,我不用,我那包里有两千块钱呢”。 “那么多?!”田苗大惊,华民也一愣。 “是丽君姐预付给我的工资”。 田苗和华民对视一眼:“拿着吧,有余富好些。啊”,田苗一搂笑娟肩膀说:“笑娟是好姑娘,她在这都挺熟,还有亲戚在这,有啥事也好照应,反正你们是朋友,咱也不外道了,你在这的期间我把你托付给她了,唉,你王大娘忙,尽可能别麻烦她,老陈不在了,真够她呛的,老王,再看小红一眼咱就走吧。” “别看了”,华民说:“再看你又走不了了,小军子那包是不在招待所?正好顺道回去取来,小程也跟着去吧,省着他回来找不着”。 王军没问啥时让他哥和嫂子来,他已经坦然了,自己还小,再过几年或许红姐不愿意呢,那时父亲也不好说什么,实在不行再让丽君姐出面,她肯定有办法,不过目前不好让她知道,省着她分心。 田苗和华民连夜走了。临上车前田苗拉着笑娟的手半真半假地说:“我把小军交给你了,他若有闪失我可找你算帐啊”。 笑娟脸上乐开了花:“大姨大姨父尽管放心,我保证不让王哥掉一点份量”。 “你干嘛这么说”?华民还没坐稳就问田苗,田苗小声说:“等下再说”,冲车外站台上的王军和笑娟喊:“回去吧,一会天更黑了”。 田苗有田苗的想法,知子莫若母,田苗感到王军和他常提到的丽君姐的关系非同一般,在与笑娟闲聊时暗中打探也贴近自己的估计,要想让王军真心实意地照顾自己的未婚妻,只能在他和丽君之间设个鸿沟,这个鸿沟就是笑娟,让他们常接触来冲淡他与丽君之间的感情,另外,她从笑娟对王军的亲昵来看,她很乐意与王军在一起。华民听了田苗的解释直皱眉,又没有别的好办法,其实在病房时他就有心让笑娟帮忙看护王军,只是不熟悉,没好开口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小军一个人在这确实有点孤单。他这样想。 王军跟笑娟来到陈红病房,陈红已睡下了。这个病房共四个床位,陈红被列为特殊病人只住她一个人。王军见到陈红眼泪差点掉下来,此时的陈红已没有了几个月前光彩照人的影子,眼窝深陷发黑,颧骨凸出,原本湿润丰满的嘴唇显得燥干不生动,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活力和大学生特有的朝气。“这哪是红姐啊”。王军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和红姐握手时父母跟王大娘那含意很深的一笑,出去玩时王大娘鼓动陈红跟他出去,而王大娘总跟父母长时间说话,有时好像有意背着他。看来母亲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这就是自己未来的媳妇,那开朗带羞的笑,那顿盼生辉的双眸,听人说话时那专注的可爱的神情此时都不见了,好像原本就没有发生,只不过是幻想罢了。王军的眼泪流了下来。 “王哥,坐下吧,”笑娟温柔地拉着他坐下来。 “笑娟,她是咋疯的”? “我……” “你肯定知道,别瞒我”。 “王哥,我……”笑娟为难了。田苗叮嘱过她,不让她告诉王军。 “你要不告诉我,以后你就别来了”,王军扭向一边。 “王哥,我告诉你,可是别跟大姨说是我告诉你的。”笑娟咬着嘴唇,面红耳赤地望了陈红一眼:“王哥,你可别犯病呀”。 “你说呀,”王军见她这副神情预感到什么不好。 “陈红她……她被人糟贱了”。 “啊”!王军死死捂住嘴,心一阵紧似一阵地痛,“可怜的红姐”。他原本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王哥,别难过了,事情已过去了”。笑娟红着眼圈劝慰他。 此时的王军彻底地理解了父亲,陈红是大学生,前途无量,而他是个白丁 ,王大娘没有因此嫌弃他,悔掉婚约,反而尽力成全他们。如今,陈红被人糟蹋成了疯子,你反过来嫌弃人家,悔掉婚约,那岂是人做的事!?王军想通了,就更坦然了,自己一定要尽心尽力照顾好红姐,这不仅仅是报答王大娘这份心意恩情,也是自己的责任,等红姐病好了再跟她好好说说,那时红姐一定能成全自己和丽君姐。王军料到父母不可能让他哥和嫂子来换他,不过他们来不来已不重要了,自己哪能辜负王大娘呢?“大娘,您放心吧,滴水之恩当报之涌泉,如果红姐一辈子不好,我就照顾她一辈子!”下了这个决心王军轻松多了。他洗了把脸回来,笑娟把挨门的两个床的被子都铺好了。她也要留下来?王军望了望窗外,天已黑透,隔壁隐约传来不正常的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笑声和低低的劝慰声。见王军犹豫,笑娟把他按坐在床上说:“王哥,你也是病人,我得照顾你嘛,大姨大姨父这么吩咐的。”王军脸一下红了,暗骂自己想的过多,一想到当初笑娟第一次领他去她家就那么大胆地对他,又担心了。再者丽君姐知道了咋向她解释呢?既使再纯洁,可毕竟同居一室,红姐是没有理智的病人,两人之间真要发生什么她也不知道。 灯没关,两人合衣躺下了,中间仅隔一步远的水泥地面,他们的目光都停留在窗棂外的月亮上,良久,王军侧过头,打破沉闷:“笑娟?没睡吧?” “嗯?没睡”。笑娟侧过身面向他。 “你还记得——提防邹涛那句话吗?”王军说完马上后悔了,太无聊,这事没有价值问了,这么长时间邹涛对丽君都没有举动。再者,丽君轻松打败小义子这事王军也知道了,听说小义子是一米八多的大个子,比邹涛壮实多了,邹涛奈何不了丽君那又何必问呢?他哪知道邹涛已经在他身上下手了。 笑娟听罢怔住了,渐渐地目光变得迷朦起来,本来渐已逝去的痛苦一下子又向她扑来,咬噬着她,她没有回答,慢慢地用被子遮住了脸,泪水无声地滑落下来:明知得不到的,却偏偏向往难以自拔呢?王军一夜没睡好,他自责了一宿,一句话惹得笑娟哭个不停,见她在被下轻轻抽动,知道她在哭。他想起来,那句话是她哭过之后告诉他的,他几次下床去安慰她,笑娟嘴上答应劝他去睡,不哭了,但泪水就是无法止住。早上起来,两人双眼都有些红,王军怎么拿冷水冲洗也下不去,从洗漱间回来笑娟已不知哪去了。他打来一盆水等陈红醒来给她洗脸,这时门一开,一位五十多岁梳着齐耳短发显得精明强干的妇女走了进来。 “大娘”,王军低叫一声:“您没上班?” “啊,还有时间”,王梅拉着王军的手说:“小军,让你受苦了”。 “没事没事”。 王梅俯身端祥一下陈红:“她昨晚怎样?犯病没?” “没有,一直睡着,大娘您坐”。 “噢,你没睡好?唉,这个小王俩口子,我怎么劝也不听,你在这玩几天就回去吧……” “大娘……” “没关系,我不会让你父母知……”王梅嘴上这么说,内心却很矛盾,一方面不想拖累王军,另一方面自己又实在没有时间照顾女儿。若在昨天王军还没想通时他听了或许会犹豫,他极其渴望尽快回到丽君身边,他们的恋情正热如烈火,而现在他胸中跳动的是一颗感恩的心,所以不待王梅说完他就毫不犹豫地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字:“不!”王梅眼中闪出欣慰。王军望了陈红一眼,目光又回到王梅脸上真诚地说:“大娘,您放心工作去吧,我会照顾好红姐的……” “孩子”,王梅眼睛湿润了:“这是个苦差事,可不是一天两天呀。” “知道”,王军眼睛也湿润了,激动地说:“大娘,我已想好了,别说几天,就是照顾红姐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 “好孩子……”王梅抱住王军的头抽泣起来。 ~*~*~*~*~*~*~*~*~*~*~*~*~*~*~*~*~*~*~*~* 笑娟一晃失踪了三天才回王军这里,而且是满嘴酒气地领着侯艳来的。笑娟那天离开王军之后下狠心再也不见他,回穆辉那躺了两天待不住,又去陈红卫那里。洪英和陈阳一致要接红卫回赤峰治疗,被侯解放止住了,一是怕在路上出意外,另外长春是省会,若在这都治不好,回赤峰就更没希望了。这样一来看护红卫就成了难题,最方便的是于雪,但是给红卫更换衣服擦洗身子,她一个黄花闺女哪行?再说于家跟陈阳到底还不是至亲,侯顺到行,但军队的纪律不容许他那么自由,侯解放猛地想起什么一拍大腿:“我给小艳发个电报让她来”。 “让小艳伺侯?那……”陈阳犯难。 “就这么定了”。 “不行呀大哥,小艳一个女娃……” “怎么”?侯解放把眼一瞪:“红卫是我姑爷,哼!你不会是反悔了吧”。 “哎呀大哥!我是那样人吗?只是……” “那你就别拦着,只是什么!”侯解放一着急连侯艳的电话号码都忘了。红卫病成这样有侯解放做主让侯艳来,陈阳放心了,他得赶紧回去,赤峰有个重要的案子等他着手查办。洪英已是市纪检办副主任,工作也离不了,侯解放也得回去忙秋收,他上邮局去了。这空陈阳想临走前把红卫的衣服从里到外换一下,不知他的学校在哪正想出去买,笑娟来了,主动要求带他去,洪英拿着钥匙跟她去了,学校的一位教师带着她们来到红卫所在的宿舍。衣箱门开了,丽君的肖像画显现在笑娟眼前,洪英不知道是谁,以为仅仅是张画,笑娟却一眼认出来了:画上的少女头像就是杨丽君!那极长黛黑的眉毛大大的摄人魂魄的丹凤眼,不是她还是谁?笑娟愤怒了:妈的,世上的男人都是你杨丽君的?躲到长春来仍未躲出你的影子,好吧,这个战书我接了,王军不是你的吗?好,我先尝个鲜,让你个野人玩二手,吃我的剩饭,过后再羞死你!笑娟气得鼓鼓的,一路上撅着小嘴儿双眼冒火一言不发。洪英注视她好几次,不知自己怎么得罪她了。 还没到吃中午饭的时候,笑娟就一手拎着熟食炒菜,一手拎瓶吉林原浆白酒回到穆辉那里,菜往桌上一放,酒放桌上一蹾:“喝!谁不喝谁是王八蛋!” 这天是星期五,穆辉的休息日,她正半躺在沙发上翻看杂志,一听这话气乐了:“这屋就咱俩,谁当那玩意呀?” 笑娟没笑不耐烦地说:“起来起来,别废话,我还有事问你呢”。 穆辉见她气哼哼的小样儿挺好玩儿,顺从地说:“好好好——大小姐,没带枪来呀”? 笑娟没言语,不太熟练地起开瓶盖,倒了满满两碗酒,抓起猪蹄解恨似的狠撕一口,穆辉强忍着笑陪着吃喝,一碗酒还没下到一半笑娟就有点醉了:“穆姐,我想跟男人睡觉”。 穆辉一口酒刚含嘴里,一听这话咕噜咽了下去大咳起来。 “穆姐干嘛”?笑娟问。 “你疯啦!”穆辉伸手摸她脑门,被笑娟拨开了:“你才疯了呢,你以为我是处女是吧?告诉你,男人那玩意我十三岁就开始扒拉”。 穆辉瞠目结舌地望着她,冷笑两声说:“那你就去睡好了”。 “哼!你也别激我,我知道你不信,只是这个小子不想跟我睡”。 穆辉大惊,有点信了:“天!你主动还有不愿意的?” “是一一”笑娟沮丧地一捂脑门:“说的就是,所以我要问你,你有啥好招”。 “你去睡没呢?”穆辉见她说话有点矛盾。 “没呢”。 “那你咋知道他不愿意呢”? “有过先例,我把他领家去了,都快按到床上了让他挣脱了。” 穆辉脸热起来,她想阻止这事,笑娟年纪这么小容易冲动,一旦事后后悔咋办? “你冷静点吧”。 “我冷静?我还怎么冷静?我他妈看好一个跑一个,看好一个跑一个,那个陈红卫半死不拉活的我说那天怎么来那么一股劲,抱着我亲个没完,敢情他妈的拿我当那个蒙古人了……”穆辉怔怔地听着,觉出她说的一切可能都是真的。 “……反正我也不想好了,那个姓邹的八成也是个废物,就能欺负我,”笑娟云山雾罩地自语了一大堆,末了像魔症似的重复着:“天赐良机、天赐良机……” ~*~*~*~*~*~*~*~*~*~*~*~*~*~*~*~*~*~*~*~*~ 王军走了,侯艳也走了,丽君突然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凄凉。身边少了这两个人就像世界上的人都离开自己了,连飞虫蚂蚁都没了,只剩下自己空守着整个地球。和上次王军走时一样,丽君又开始默视着墙上的地图发呆,门被敲了两下,世杰手拿一份档案袋走了进来:“丽君,侯艳走了?” “嗯,可能快到四平了,” 丽君示意他坐下,给他倒杯茶水:“办到哪了”? “嗯,啊”,世杰想趁没人时先跟她谈点别的什么,没想她先问正事:“嗯——是这样,这有张表格和申请书你添写一下”,世杰把纸片展开又拿出一本书:“这是驾驶员知识问答,有空看看,学习学习,这里边划道的是考试时常考的,车下午闲着也是闲着,你没事搁这附近遛遛玩吧,等明年开春时进汽校学习完事考证”。其实表格多余这时候添,因为添完也得搁到过完年再用,世杰知道丽君办事喜欢雷厉风行,怕这样解释她误会,所以先办一步,更主要的是讨好她。 丽君接过表格看了一眼,不易察觉地皱下眉,放下了,面无表情地说:“麻烦你把凤姐找来,完事儿休息去吧”。 世杰咬下嘴唇不情愿地嗯了一声,他看出丽君似有不悦,他动作迟疑地起身走了出去。他觉得很委屈,进屋还没两分钟,甚至屁股还没坐稳呢,就被“赶”了出来,王军来可不这样,还在她床上躺着跟她唠嗑呢。 他哪知丽君的不悦是因他误会了她的意思,丽君是想通过他经他父亲的手走一下后门,把驾驶证尽快办下来,只是不好意思说。她不反对走后门,她认为不是大是大非的有些事走后门不但可以达到目的,而且速度还快一些,世杰也想到这一点了,只是他以为丽君是“正经人”,那样做会让她瞧不起,不接受。另外,进汽校学习是耽误一些时日,但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凤姐从办公室出来把思梦叫了进去,丽君和凤姐决定让思梦暂时代替侯艳工作,思梦是丽君副手兼检验成品服装的,此时官升一步进了办公室,随之行李也搬了进来。 凤姐最忙,既组织裁又组织做,又要调动人手补充临时紧张的劳动环节,还要记录缺什么原材料,例出单来交给丽君签字,然后采购,另外半成品服装做到哪一步,如:上完袖子的她要抽检,上完领子的她要收检,缀完花边的她还要抽检,反正她的活应该三到四个人干才合适。丽君几次要让丁岚分担她的工作凤姐总是摇头不肯,丽君知道她的心思只好不提了,车间她已很少去了,怕干扰凤姐的安排程序。 确实,凤姐想让忙碌来冲淡婚姻的苦恼,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天中午姚龙拄着拐杖和柏琳来找她,临走前凤姐把自己的活分配给丁岚和李莫芹,当着丽君的面柏琳、姚龙只说让她回去,看他们的神情凤姐预感到家里出了大事,否则一向慢性子的柏琳不会那么紧张,再者姚龙也不会拄着拐杖亲自来。 凤姐估计得没错,家里的确出了大事,再准确点说是光明家里出了大事…… 第五十一章 小娇香消玉殒 怀孕的女人基本上都很难看,尤其是走路,越是要到临产走路越像企鹅,脸蛋儿照平时也咧歪些。由于天天在一起的原因,光明、小薇都没看出小娇脸上的变化,她母亲和她本人也没发觉脸上有些浮肿,脚浮肿是知道的,因为自己的鞋穿不进去,所有的人都以为那是怀孩子带的,因此都没在意。小娇几乎不下楼了,只让母亲每天搀自己在屋内走几圈,离生产的日子不到十天了,光明不想出车了,要守着小娇,被小娇劝走了。小薇仍在闻姐那卖货,工资比小娇卖货时多一些,一天闻姐遇到光明问他小娇啥时能来上班,言下之意对小薇有点不满意。光明听得出来,他也觉小薇太鬼,心眼极多。果不其然,闻姐苦恼地说:“这个小薇可不像她姐那么老实,啊,我不是说她手不老实,她又拉了几个新主顾,就非要让我再涨工资,卖手腕的行情我想你也能知道,别家卖货的只开一百八、二百,她才干几个月就已经开四百伍了,还要求涨,这不要我命吗?前天说下月不涨就自己干,我还不知道你的实力?要支持她小意思,她没事就掰手指头跟我算小帐,今天挣了这个客户多钱,挣了那个客户多钱,一个月挣他多钱,自己才分多少,啧”,闻姐苦笑一下:“她才十七吧?我想咱俩加一块也没她心眼多,唉,没个整,说实话没她还真不行,她哪次休息我都剩货,金海滩酒店那个少东家原本在我后面那趟老郭那取货,现在也来我这了,咱不是说风凉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冲小薇来的,人家开车来,不用我送,其实他是挂着看小薇一眼,闹几句话说,上礼拜天她几点回的家?” 光明正注意听着,冷不丁见问打个愣神:“啊,嗯——上星期天,是有一回下晚可能九点了吧。” “她咋说的?” “岳母问她,她说跟你给夜市送货去了”。 “呵——你看?这个小骚——小死丫蛋了,她是跟那个少东家上夜市吃烧烤去了,那晚我和闺女强拉我家那死鬼也吃烧烤去了,她还招呼我呢,这死丫头,瞪俩眼儿撒谎,唉,怎么整啊?她还要让涨工资,我也不敢深说,一说她就要求歇两天,就这还不到半个月就已经多歇一天了,最好是小娇也来上班管着她点,我这多一个人也不算多,啧,麻烦你帮个忙想想办法,别让小薇难为我了。” 毕竟是自己的小姨子,光明不好说啥:“闻姐,她还是个孩子,不懂事,我回去告诉岳母管管她,这个小薇有时真不像话”。光明也纳闷,为什么一奶同胞的姐妹性格差距会如此之大,小娇那么温柔善良,而小薇确刁钻古怪,成天破马张飞的,好像不知道什么叫脸红,见到光明出车回来打招呼都与众不同,总是话跟手一起到:“姐夫回来啦?”啪一巴掌拍在他肩上,有时拍得很重,有时见他回来不但不打招呼反而明显地白了他一眼,让光明莫名其妙好几天。有一次他又被小薇白了一眼,错肩过去时他偶然发现她缩下脖,好像偷笑一下。为这事光明问过小娇,小娇显得心事重重,很快笑一下说:“她就这样风一阵雨一阵的”。 刘素英对小薇虎着脸的时候多,经常背地里争吵,有次不知为啥这娘俩又吵起来,光明和小娇回来,小薇正坐在地上作祸道妖地干嚎:“爸呀,爸呀,你也不管你老女儿了,没人疼的孩子手脚都冰凉啊——我的手脚就老冰凉……”刘素英在一旁又气又难过,脸色苍白直抹眼泪。小薇见他们进来立马像关了电门似的止住干嚎没事似的起身上洗手间了。从那以后刘素英流露出要回家,只等小娇生完孩子就回去。光明真心实意劝岳母,回去干什么呢?那里连电都没有呢,再说刚来几个月就回去多不好。然而天下的事情并不都是如人所愿的。 这天傍晚,还没吃晚饭,刘素英正在厨房忙活,屋内小薇和小娇正听刘欢的歌曲,突然小薇差了声地叫了起来:“姐——姐——你怎地了?妈呀——看姐怎地了啦一一”刘素英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见小娇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眼睛上翻嘴里吐着白沫,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抽风!刘素英头皮一下炸了:“娇儿!娇儿!”她哭喊着掐小娇的人中,小薇也大哭大嚷:“姐呀!姐呀!醒醒啊!……”过了一会,小娇醒了过来,眼睛睁得大大的陌生地望着她们,随后呀地大叫直往后躲。 “妈呀孩子,别吓妈……”刘素英哭着拉住她,小薇早吓痴了,小娇叫的同时她也叫一声,很快醒悟过来大喊:“妈,快送姐上医院呐”。刘素英如梦方醒和小薇手忙脚乱在架着小娇下楼。 “你们干嘛?”小娇突然清醒地问。 “呀孩子,你刚才怎么啦?” “姐,你咋啦?” “我没怎么呀?我……我刚才觉得后脑勺疼”。 “孩子,上医院吧,你刚才抽了”。 “妈,我没事”。 “姐,不行啊,好好的人谁能抽?” 她们刚出一楼楼梯口,小娇一阵痉挛又抽了过去,娘俩又大哭大喊起来。道边修自行车的老头和正下棋的好心人见状围了上来,询问帮忙把小娇抬到路边。小薇边哭边截车,然而开车的远远一见是要拉临产的病人都怕把孩子生在车上弄脏车子,仅减下车速又加大油门开走了,众人气愤地大骂不已,眼见刚缓过来不一会的小娇又更严重地抽搐过去刘素英已哭喊破了嗓子,红了眼的小薇见一辆面包车驶来她猛地跳到路中央大喊“停车!”正急驶的车“嘎吱——”尖叫着紧贴小薇衣襟站住了,周围惊呼声一片,司机更吓得面白如纸。众人七手八脚把小娇抬上车,面包车一直驶进医院楼前停下了。此时的小娇已人事不醒,刘素英和小薇早哭成泪人,各科医生都赶来了,娘俩哭哭啼啼说不明白,只一个劲说她抽了好几次,一位年岁较大的女医生挤了进来俯身看了看小娇,又拿听诊器在凸起的大肚子上摁了摁,当机立断,冲另几名年轻女医生一连串说出几个药名,又说三个快字。然而晚了,一切都晚了,各种颜色的药瓶子还没等挂上,小娇就在一次更剧烈的抽搐后,在一片尖叫、大哭、大喊声中突然地、永远地离开了人间,随她去的还有肚中不知姓别的孩子,没有留下一句话,如果真要留下一句话,那么,那句话一定是“光明哥呢?” 花——谢了,是开得最艳丽的时候谢的,仅几个人曾经呵护过她,爱护过她,欣赏她的美丽。这朵花与其说是谢了,不如说是被硬掐了去,随手扔在尘土之中,时间的流逝又把它变成尘土,不留任何痕迹,就像它压根儿就没开过,然而它确在爱护它的人的心中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 光明赶来时小娇的躯体仍在急救室,还是温热的,神情平静安祥,几名医院工人正要把她拉走送到太平间。刘素英、小薇死死将她抱住死活不肯,光明冲进来扑到床前:“小娇!小娇?”他轻轻呼唤着:“小娇,别骗我,快起来呀,小娇……” “姐夫——”小薇哭叫:“我姐——不在了一一” “你撒谎!”光明陡然像暴怒的雄狮凶狠地瞪着小薇:“你撒谎!!!小娇?小娇!小娇一一”光明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扑倒在小娇身上昏了过去。 惨!太惨了!目睹的人都哭着离开了,传向别处,又引来更多的人,都仅看了一眼就流着泪走了,这其中就有姚龙和柏琳。姚龙从柏琳处得知光明和凤姐之间的秘密,心里早就原谅了他,并劝阻父母别难为他。老俩口虽然不明事情真相,但一见儿子改变了原先的态度,也感到错处肯定是在女儿身上。姚龙、柏琳回到病房眼泪仍止不住地流。 惨!实在是惨!一尸两命。光明发疯似地哭喊着,抓扯自己的头发,刘素英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娇儿娇儿”地哀哭。小薇“姐呀姐呀”地哭叫,捶打床沿。窗外围观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医生、护士不忍见这惨景都躲开了,死人的场面她们见过,但像这样真诚的哭喊场面仍使他们落泪,也使那几个医院工人动容,他们的职责不容许死人长时间停留在这里,必须送到太平间。他们眼圈红红地劝着这三个人。突然,正在痛哭的光明大叫一声低着头狠命向墙撞去,小薇正被拉开,见状尖叫一声挡在光明身前,几个工人也反应极快地拉他,但小薇还是被撞得嗷地一声勾缩在地。刘素英疯了似的跳起来劈头盖脸使劲捶打光明:“打死你!打死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你害死小娇,还要害小薇,打死你!打死你!……” “好!好!”光明长跪在地上惨笑着挺着挨打:“妈,打死我,快打死我呀,使劲儿呀!小娇不在了,我还活着干嘛?使劲!拿刀来呀……” 那几个经常跟死人打交道的工人落下泪来。 光明垮了,眼中的泪一直未干,目睹那缕青烟与天上的白云溶为一体,他举起手向它招了招,麻木的嘴角好像笑了一下,小薇毛骨悚然抱住他大哭:“姐夫,你没事吧,你可别有事呀”。光明伸出手摸她的头做回答,手刚抬一半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光明从既将又要为人父的天堂一下掉进失去最爱的人的地狱之中。此后的几天他一直躺在医院里,小娇两个字成了他泪水的代名词,哪怕在他半昏睡时呓叨小娇二字泪水马上泉涌出来。 这天他又像木头人一样半躺在病床上盯着对面的墙壁发呆,嘴角不时抽动一下,好像小娇正在那里冲他笑呢。眼前一闪,一位似熟悉似陌生的女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小薇推了他一下。 “光明”,女子说话了。 光明木然地转过头打量她,“姚凤?!”他的表情极复杂,愤怒、厌恶、痛苦挣斗着。 “光明”,凤姐不知该怎样安慰他。死去的是自己的情敌,自己应该高兴才是,但此时她高兴不起来,见光明这么痛苦她更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竟犯那阵“邪病”,以至失去这样一位至情至义的好丈夫,假若因为情敌的死他没有了欢乐那还不如情敌活着呢。 “你来干嘛?”几天来光明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凤姐的目光一触到他的目光不由哆嗦一下,好冷酷啊。她被问住了,一路上打的腹稿在这四目相对的瞬间化为乌有。她扫了另一侧坐在床边的女孩一眼,见她眼中充满敌意,正挑衅地望着自己,凤姐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光明,我……” “闭嘴!”光明怒目而视,腮上的咬肌一动一动的:“我的名字是你叫的?你这个刽子手!” “我”? “是你害死小娇的,”光明逼视着她:“不因为你我怎能遇到小桥?又怎会有今天的结局?”光明攥紧了拳头:“你才是凶手!”狠砸着床大吼:“你是凶手——” 凤姐逃也似地跑了,她买来的东西紧随其后被扔了出来,这样的相见场面她没料到,柏琳追了上来,她一直站在光明病房外面,他的吼声把她吓得心惊胆战。 “小凤,唉,都怪我太性急了,”柏琳自责地说:“没想到这些天了他还这么痛苦,要不过些日子再来看他兴许就好了。” “嫂子,事情没那么简单,”凤姐沮丧地说:“光明恐怕这辈子都不能原谅我。” “你不要太悲观,换了谁遇到这事都承受不了,可惜了挺好的女孩,要是早到半小时抢救就没事了,唉……” 赶走了凤姐光明浑身轻松了许多,扭头见小薇一脸疲惫地坐在那里, 他环顾一下四周问:“妈呢?” “妈走了。”小薇一捂嘴不让自己抽泣。 “上哪了?” “回老家了,带着姐姐的骨灰走的。”小薇哽咽着说。 “啊?怎么?”光明心一阵绞痛,急忙下地说:“走!” “姐夫,干嘛?” “妈咋这么急走呢?” 这个问题小薇不好说,她只知道母亲恨这个城市,恨城里人,恨那些开车的。刘素英走了,是流着泪抱着小娇骨灰匣走的,临走时还要把小薇带走,强拉硬拽,小薇大哭着坐在地上喊:“妈呀,你就当没生过我,非要带我走那就把我也装进匣里吧。” 光明见小薇低头未答,也没强问,办完出院手续在大门口碰见闻姐拎着一兜水果正往里走。闻姐抢先热情庄重地打招呼:“光明出院啦?哎,小薇”。 “闻姐看谁去呀?”光明强打精神问。 小薇碰下光明抢着说:“姐夫,闻姐天天来呢,我告诉过你呀。” “噢噢……”光明影影糊糊有点印像。 小娇的香消玉殒闻姐也知道了,小薇这些天没来上班,她的生意渐渐下滑,货越剩越多,交易额一天不如一天,老主顾还在,另卖明显稀楞八疏,屈指一算还不如多给小薇开支而多卖货呢,最起码大面上显得红火一些。所以这几天闻姐天天来看望光明,好借此让小薇快点上班,她每次都是傍晚有空,那时光明总是处在半昏睡状态。在闻姐再三要求甚至肯求下小薇答应第二天上班。 第二天早晨 ,光明驱车去接刘素英。到了那里,刘素英将他拒之门外,破口大骂城里人和开车的,边骂边痛哭流涕,好在柱子和他父亲从中解围、劝说, 刘素英才缓和态度,带光明到山坡上看小娇的新坟,新坟在薛大山的坟旁边。光明自是抱着坟大哭一场,临了,他还是要接刘素英回去好孝敬她来报答和小娇的夫妻一场,可是刘素英态度坚决执意不肯。后来赶在下雪之前和过完年雪化之后光明又去了两次,刘素英仍铁心不来,光明不得以出资将刘素英的小草房翻盖成四间气派的红砖大瓦房,这座房子乃至十多年后仍是这座山村最高最令人眼热的。 光明从刘素英处回来已是第四天晚上,天刚见黑 ,一迈进门小薇就扑进他怀里抽泣起来:“姐夫,我还以为你扔下我不管了呢。” “傻丫头,怎么会呢。”光明摩挲她的头说。 “这些天你干啥去了?” 光明纳闷:“接咱妈去啦?” “噢,我还以为跟那个女人走了呢。” “嗯?噢,”光明摇摇头知道她说的是凤姐。卧室里的一切都变了,不见一件小娇的东西,连她用的木梳和小镜子都不见了,屋里没有了小娇,显得空荡荡的。光明突觉一股凉意袭来,他下意识地搓下胳膊,碰到一双软绵绵的小手。 “光明哥。” “小娇?!”光明惊异地转过脸,这才注意到小薇的发型、打扮、衣着都是摹仿小娇的,光明激动得浑身发抖,蓦地脸一正:“小薇,别胡闹,还是叫我姐夫才对。”小薇垂下眼帘,热切的目光暗淡下来,很快,消失的笑意又回到脸上:“姐夫,你累了,休息吧,明早我做饭。”习惯地拍了光明一巴掌回自己屋去了。 ~*~*~*~*~*~*~*~*~*~*~*~*~*~*~*~*~*~*~*~*~ 第五十二章 王军的心迹 王军终于领教到护理病人真是个苦差事,尤其是护理精神病人。陈红不犯病时还行,跟正常人差别不大,有时还能云山雾罩地跟王军聊上几句话,特别是他顺水推舟假说自己是红卫时,陈红竟能表现出激动,而陈红一旦犯病王军可倒了霉,轻了她仅是木然呆坐哼哼唧唧或是又哭又笑,王军得哄她,重了屋内就成了橄榄球场,陈红可哪钻可哪跑,王军只好又挡又抱,陈红这时不是掐就是拧,甚至挠和咬,往往这时笑娟都不在跟前,好像她会预测似的。晚上陈红一睡觉笑娟必来。自从她满嘴酒气带侯艳来那天起,她就开始脱衣服睡觉了,而且刚躺下不久就蹬被子,王军几次给她盖上,她几次蹬开,至少有一条大腿在外面。早晨她早早起来也不怕感冒,浑身上下只有胸罩和小三角裤头,穿着拖鞋在屋内来回踱步,目光始终盯在还没醒的王军的脸上,王军一如既往合衣睡觉,对笑娟的变化只感惊讶,从不问。笑娟白皙的身子滚圆诱人的大腿常使王军想入非非,但仅一闪,丽君冷艳无暇的脸蛋、漠视一切的目光马上出现在眼前。 几天过去了,这天晚上笑娟见王军仍合衣睡下,没有动自己的意思,胸中的委屈和受辱的感觉终于化为怒火喷发了,“妈的!”她猛地蹬掉被子起身钻进王军的被窝。王军在梦中正与丽君拥抱亲吻,突然梦中的感觉真实起来,丽君陡然变得疯狂,压得他上不来气,嘴唇被狠狠地吮吸着,王军快活地呻吟一声醒了,“你?……笑娟?不行!”王军起身要把她推下去,笑娟火更大了,不知哪来的一股劲,双手死死地把他的肩膀摁住了,叉开腿骑在王军身上,兴奋和怨怒使她脸涨得通红,原本顾盼生辉的杏核眼此时充满凶狠。 “笑娟,不行啊,别让人看见。”王军挣扎,笑娟的怒火又大了几倍,狠掇他一下,把他刚抬起的左肩又摁了回去,咬着牙恶狠狠地骂道:“妈的!姓王的,你他妈别不识抬举,你再敢推我试试?咱俩就都死在这!你看我能干出来不?” 王军呆了,温柔多情、体贴顺从的小猫一下子变成凶残的恶虎。死,王军不怕,只是扔下丽君咋办?红姐谁照顾呢?那是自己的责任,想到这两个人他老实了,也是被笑娟突然的变化吓住了。 “笑娟,别着凉了。” “不用你管!”笑娟仍凶狠地瞪着他,一眨不眨。 “真的,”王军摸了她一下:“你身子冰凉,盖上被子吧。” 笑娟咬了几下嘴唇,终于忍不住扑在他身上哭了:“你他妈的呜——我死就死呜——用你管呜——……”她哭着使劲撕咬抓扯王军的肩头。心爱的人就在自己身下却无法得到,那是怎样的痛苦呢?自己这么下贱地去求爱,心爱的人仍无动于衷那又是怎样的绝望呢?笑娟在王军身上整整抽泣了一夜。王军以为笑娟哭后会赌气地走,然而等了半宿也不见动静,他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既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会在这时候把她推开,何况她是自己的初恋情人,纵然现在他也是满身欲火,但他仍理智地控制自己,不做对不起丽君的事,再说已经做过一回错事,不能一错再错。王军没想到这幕闹剧被侯艳偷窥得一清二楚,如果当时笑娟把灯关了,或者把窗帘拉严一些或许王军不能挨丽君的胖揍。 穿衣服睡觉衬衣很容易脏,在电话里丽君嘱咐侯艳勤给王军洗衣服,这几天侯艳已经给王军洗两次衣服了,她发现王军的衬衣领上和胸前有女人的口红,两次都有,她不安了,她不知道这是笑娟搞的鬼,故意做给她看的,好通过她让丽君知道自己跟王军的亲昵,以此来气她,只是她没考虑后果。 偷窥是不道德的,侯艳还是为丽君做了,也证明了自己的判断。她羞得脸烤得慌,见笑娟俯下身后王军又给她盖上被子,侯艳再也看不下去了,臊得心咚咚直跳,跑开了,心里想着接下去将发生的事,如果她当时看到的是笑娟的正脸的话,后来的误会也不会发生。 中午给陈红喂完饭王军有两个多小时自由时间,陈红得睡午觉。王军有空到红卫病房去坐一会,或到公园去玩,有时到院里四周的小树林遛达,给丽君打电话也是抽这个空,多数是侯艳来他这里或陪他逛逛。红卫还是老样子,不见起色,于雪来的次数少了,有侯艳照顾红卫就显不着她了。给红卫和陈红换衣服及擦身子的工作,王军就和侯艳对调一下,这样俩人都不尴尬。侯艳一直没见着她的亲戚于申,他已投案自首了,现在已被拘留,事情真相基本大白。 那天晚上,张有义从闫萌处跑出来后连夜逃往长春,他先在一个偏僻处租个房子落脚,依据张秋英给的地址很快找到他姐夫的老姨家,并跟她家的胖儿子许刚混在一起,这个许刚也是个偷鸡摸狗无恶不做之徒,见到化名为张国臣的张有义两人很快臭味相投形影不离了。一开始由许刚引见,张有义在于申那修了一次摩托车,又经他的手给卖了,给了他点好处费。于申尝到甜头顺口说了句:“再有这事尽管找我。”张有义一听有门,于是各种型号款式的摩托隔三岔五被送来又很快卖出去,于申明知来路不正也不说,装傻,后来他听了红卫的劝告才歇手。张有义也觉这事不长远,不保险,来钱也慢,于是抢包生意开张了。穆辉没认出张有义,张有义却认出了她,墙上的营业许可证有她的名字,由此张有义更确信这个穆辉就是郑贵铁的妻子,他想从她身上搞笔钱,又怕暴露身份也就罢了。张有义和许刚抢的大多是出入舞厅的单身女子,做的次数多了风声就紧了,他俩决定再做最后一次然后换个城市再干。陈红倒霉,本来张有义选的目标不是她。张有义的摩托车走半道坏了,于申被请来修理,红卫陪他来的,顺便来看侯顺没见着,见一时半会修不完,本打算要走,被于申留下了,说马上修好一起回去,于是不该发生的一切都发生了。陈红若长得不像闫萌或许张有义不会在她身上报复,闫萌的一膝盖给他那玩意撞得够呛,疼了足足一星期,天天吃止痛片,他怀疑可能不好使了。大学生红卫没被张有义放在眼里,结果狠吃了一亏,陈红倒地的一刹那张有义脸上挨了他一拳,于申这个胆小鬼吓得大叫:“红卫!你疯啦!”拽他,气急败坏的张有义一脚将红卫踹翻在地,于申吓蒙了,红卫闷哼一声倒地不动了更吓得他“妈呀”大叫撒腿就跑。张有义怕他报警令许刚追他,趁空将陈红糟蹋了。胖子撵瘦子没个撵,许刚眼见于申越来越远就冲他背影别有含意地喊:“别没事找事吆——”走了回来,刚拐进胡同他蓦地紧跑起来,低声喊:“臣哥,臣哥。”一见陈红这个样子他明白了,狠一跺脚大叫:“完了!闯祸了!”原来,陈勇副军长去年去世的追悼会上了电视新闻,其中有陈红和王梅的镜头,许刚当时记住了漂亮的陈红的模样,刚才见到她时就有点面恍,此时想起来了。张有义一听也怕了,尤其这会儿红卫仍一动不动,于是他俩趁夜仓慌出逃。 于申被拘了,于强、吴兰将这个逆子大骂一顿自不必说,好在此时侯解放已回赤峰了,家丑不可外扬,俩口子和于雪对侯艳瞒住了,只说你于申哥外出做买卖去了。许刚家可热闹了,三天两头有警察来访,做他父母的思想工作,老俩口就这么个犬子,失踪了这些天他们早头疼得要命。很快张秋英家也有警察来登三宝殿了,而且是长春、沈阳警方联手来访。张秋英一拍大腿知道她的弟弟又闯祸了,她丈夫听说警方正加紧抓小义子,狠狠说声:“该!”晕了过去。 凤姐在家待了一星期,白天带孩子各处遛达,陪父母说话,看望姚龙,晚上依照柏琳主意在家睡等着光明回来,一日夫妻百日恩,而且还有个孩子,她也坚信光明能回心转意。晚上,凤姐独自躺在床上盼望光明能突然出现,真要那样自己哪怕跪下来肯求他原谅也愿意。七天过去了,对凤姐来说比七年还长,心的温度随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心里还挂念着抚顺那边,自己和侯艳都不在丽君不定得忙啥样呢。 一点不假,丽君真忙得够呛,虽然每天都是正常运转但她在车间的时候少了,一时半会还适应不过来,丁岚和李莫芹在个别地方又做不了主,请示丽君,丽君反问她俩平时凤姐是怎样做的,总之没有凤姐在时那样条理分明,这还不算,又一股风吹进丽君耳朵使她不安。这个心胸狭窄的赵玲至始至终也没忘记抱复丽君,现在见她的生意这样红火更是妒火中烧。正在她不知该怎样编排丽君时笑娟从长春给她打来了电话,这下可好,笑娟跟王军在一起的事从她和孙倩嘴里出来就不一样了。什么:“人家原本处得挺好的,让个不要脸的给撬去了。”什么:“现在王军比出来谁好谁坏了,找人家笑娟去了。”“哼!等着吧,过完年咱得给笑娟伺候月子去。”…… 丽君听到这些话心里极不是滋味,她相信王军决不会背叛她,只是——他和笑娟住一个屋,这—— 她和王军一直是这学校男孩女孩所瞩目的,她手下的员工那些“老”学员都能不受赵玲、孙倩等人的蛊惑,可那些新来的学员就不这么想了,以为赵玲等人说的是真的,远远地望见丽君,眼中除了爱慕还有其它不知名的东西,互相间还嘻嘻哈哈捅捅咕咕。丽君受不了了,下了几次决心要教训赵玲、孙倩,最终还是忍住了,她们已是该校教师,有校长护着呢,况且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竖个仇敌不好。她稍一沉思把金亮叫了进来,让思梦上车间替她指挥干活,世杰刚要进来被思梦迎了回去。 “金亮,你了解程笑娟是吗?”丽君面无表情地问。 “这——”金亮咽了口唾沫:“我哪了解她呀。” “噢?那你不让王军接触程笑娟是什么意思?” 金亮为难了,漂亮的女孩越不正经对男孩的吸引力越大,他内心深处仍喜欢着笑娟,不想破坏她迷人的形象,他估计肯定是韩东搞的鬼,韩东这些天一直缠着他问这个问题,他不肯说,如今丽君问他,他不知该怎样逃避。 “你老老实实说吧,”丽君说:“这几天有关王军和程笑娟的风言风语我想你也有所耳闻,所以,我想知道程笑娟的每一点一滴,这对我很重要。” “丽君姐,我……”金亮面带祈求。 丽君动气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金亮!我跟你好说好商量你不听是不?” 金亮见她要动粗吓得语无伦次:“不不不是,不是我不说,是不好说,那个那什么……”电话铃响了,丽君狠狠瞪了金亮一眼抓起电话,电话那端传来侯艳的声音,互相问候几句,侯艳吞吞吐吐支支吾吾说了些什么,丽君听着听着原本白里透红的脸蛋完全白了,胸脯一起一伏,她极慢极慢地放下电话,极慢地转过身来,丹凤眼中射出凶光惊得金亮张口结舌:“丽、丽君姐,我说我说……”凤姐敲了两下门走了进来,放下手提兜:“哎?怎地了?”她见屋内气氛不对,丽君表情吓人,像要吃了谁才行,金亮求救似的望着凤姐。 “怎地了丽君?金亮怎回事?” “凤姐,”丽君说:“你回来正好,也该我出趟门了。” “上哪?” “长春,这几天你先顶着,我去去就回。金亮,你把胡连举叫来跟我走,你也跟着去。”金亮松口气跑了出去。 “到底怎地了?”凤姐心咚咚直跳。 “妈的,王军个小屄崽子敢戏弄我,你帽子借我。”丽君把凤姐的太阳帽戴在头上转身走了。 长春自打进入十月,绿色就开始渐渐退去,黄色渐渐多起来,早晨可以看见呵出的气。这天早晨不知怎地特晴朗,挺暖和,一丝风没有,四六一医院的院子里哪哪都是穿着病号服的人,有的散步,有的聊天,有的静静地看着报纸。三个身穿学生服的男孩下了出租车,在医院门前站了一会,前面戴太阳帽的男孩一挥手,另两人紧跟着径直向里走去。 这天是王军和侯艳约好给陈红和红卫更换衣服的日子,笑娟自那晚之后再也没来,这期间王军的诊断结果也出来了,没病。 王军把屋子收拾利索,给陈红拿本画报,来到红卫病房,手刚碰到门把手,听到有人喊:“王哥——真是王哥,王哥——”三个穿学生服的男孩向他走来。 “咦?胡连举?你咋来了?”王军兴冲冲地迎了上去:“呀!金亮!”忽见金亮向他冲走在前面的男孩直努嘴,王军一怔,目光刚落在太阳帽下,突然随着“妈的!”二字白光连闪,他脸上已 “啪啪”挨了两记清脆的耳光,几乎同时胸口重重着了一脚,王军促不及防跌倒在地。 “丽君姐!” “丽君姐!” 这一连串的动作太快了,乃至胡连举、金亮来不及拉她,几个病房的门开了,人们探出头看发生了什么事,侯艳也钻了出来。 “丽君姐!”侯艳一眼认出戴太阳帽的男孩是丽君。 “呀!王哥怎么啦?”侯艳拉他,胡连举、金亮也过来扶。 丽君大喝:“别动!别管他!” 王军没起来,用肘支地,捂着胸口咳嗽几声,脸上透着喜悦:“丽君,怎么是你?” “哼!”丽君满脸怒气,一手叉腰,一手往上扶下帽沿,露出极长黛黑的眉毛:“他妈的!都不认识我了,果然乐不思蜀。” 王军哭笑不得,丽君有点强辞夺理,王军从未见过她穿学生服,她的这身打扮只能从后面凭那根马尾巴能证明是女的,在前面被脖子挡住了,根本看不着,奇特细长的眉毛被压得很低很低的帽沿盖住了,况且王军比她高一些,仅看到她脸的鼻梁以下,在她侧后胡连举个子高,惹眼,刚才是他喊是男孩声,王军首先看到他,又冷不丁见到老长时间未见的金亮,惊喜兴奋之余就忽略了走在前面的丽君。 “你还说啥?”丽君咬牙切齿,对王军喜悦的神情视而不见:“这是你屋?”她问侯艳。 “啊,是。” “我给你说话机会。”丽君像抓稻草人似的将王军扔进屋里,随既把门反锁上了。 “丽君姐!别冲动啊!”侯艳在门外焦急地喊。 “吓死我了。”金亮摩挲胸口说。 “丽君姐怎地了?”胡连举说:“一路上一直就不高兴,刚下火车还打一架呢,要不早到这了。” “丽君姐,你咋来了?”王军喜悦地要抱丽君,丽君一推他:“我咋来了?你不知道?你干了好事还问我?” “我干啥了?” “行,有种!”丽君点下头:“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逼近一步:“程笑娟晚上在哪睡?”又逼近一步:“那个陈红是你什么人?” 王军被问得一愣一愣的,嘴动了几下不知先回答哪个问题,也不知怎么解释好,腿弯碰到床沿上顺势坐了下去,低下头,他这一低头可坏了,丽君以为他理屈了,默认了。 “妈的,姓王的,你知道戏弄我的后果是什么?” 她手在衣襟里的腰上摸了一下,一把寒光闪闪的三寸长的蒙古刀已握在手里,横在他的脖子上,丽君以为他会有什么反应,哪知王军出奇的平静,他慢慢抬起头,温柔地望着她:“丽君姐,看来,你还不知道我多爱你。”丽君心一颤,眨下眼睛。 “真的,能死在你手里也是我最大的幸福。”王军慢慢站起来,双手放在她肩上:“丽君姐,我不怕死,只是我怕我死了这世上就不会有人像我这么爱你。”王军很动情眼睛湿润了。丽君被感动了,握刀的手在发抖,整个身子也在发抖,嘴角抽动几下,蓦地,她一凛,刀猛刺在床上,回手推开王军:“你骗人!你骗人!!!”丽君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打算骗我多久?!” “是——”王军叹出个‘是’字:“其实你知不知道都是一样的,我根本没把陈红姐当作未婚妻,所以没打算……” “你先别说这个,”丽君皱着眉像赶苍蝇似的一摆手,手碰在帽沿上,她把帽子往床上一摔:“妈这屄玩意儿碍事儿。”她认为这是次要的,是未婚妻又怎样,能不能成得在于我。 “我问你姓程的晚上搁哪睡!?” 王军见她摔帽子的样子挺可笑,要笑又不敢:“我告诉过你呀?我妈让她……” “呸!”丽君攥紧拳头逼近一步:“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以为我来是为了这个?你跟姓程的睡一个床上也是你妈让的?” 啊!王军毛骨悚然,汗一下冒了出来:“你、你咋知道的?” “这么说——这是真的了?”丽君微扬下颌眯着眼盯住王军,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手握住刀把慢慢从床上拔出来。 “等一等!丽君姐,”王军赶紧说:“是有这事,但是我跟她是清白的啥也没做。” 丽君一愣,这一点她没想到:“你们啥也没做?” “是!啥也没做!” 丽君咯咯大笑:“真是有趣。”昏迷中的红卫手指突然动了一下,他俩谁也没发觉。 丽君脸又上绷:“哼!可笑,你糊弄谁呀?” “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王军真诚地说:“不过这是真的,而且就那晚一次,当时如果我心里没装着你或许真会发生什么,真的!” 丽君默默地听罢,低下头,她相信王军的话,刚才追问一句只不过进一步证实罢了。她转过身去将刀入鞘,再回身时语气缓和了许多:“但是,毕竟——如果我跟别的男孩睡一个床你会咋想?” 王军一时语塞,瞠目结舌地望着丽君,丽君见状又咯咯大笑起来。 “呀!红卫!”王军扑到红卫床前:“丽君姐快看,红卫!啊!侯艳快来!”王军打开门,侯艳等人蜂涌而入:“怎地了?” “快看!” 只见红卫不但手指在动,头也来回转动,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快叫医生!”王军说。 侯艳跑了出去,很快几名医生护士快步走了进来,顿时各种仪器同时启动了,其他病房的人也都挤进来伸长脖子看热闹。工夫不大,一名年纪大点的医生直起腰说:“奇迹!真是奇迹!谁是这——这陈红卫的家属?” “我是,”侯艳红着脸回答。 “嗯,恭喜你呀,他很快……” “呀!睁眼睛了!”众人几乎同时喊。 “红卫!红卫!”侯艳、王军喊着。 果然,红卫眼睛睁开仅一会又闭上了。 “怎么样?医生?”侯艳紧张地问。 “没关系,”年纪大的医生说:“他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真是奇迹,其他人别打扰他,我去开几种药。”领着医生护士走了。 刚才丽君没注意床上躺着的人,这空她仔细看了看这个小时候曾扒女厕所的男孩:脸色不正,眼窝深陷,两腮无肉,鼻子显得很高,整个脸没有一点生气,丽君努力在记忆中收索,也只有在侯真结婚时的印象较深,那时的红卫好像比侯顺还腼腆,未说话脸先红,很快望丽君一眼,马上转向别处,像偷了东西被发现了似的,丽君见他老是这样咯咯笑弯了腰:“真是有趣,咋像做贼似的?”这时脸像红纸似的红卫更发窘跑开了。 第五十三章 丽君救王、陈 王军不敢久留,陈红没人照看,他领着胡连举和金亮往后院走去,丽君说等会过去,还没和侯艳说上几句话呢。一名医生把两瓶药液挂起来,给红卫静脉注射,嘱咐侯艳别离开,药滴完叫她一声,说完走了。侯艳把门关严回身抱住丽君,头靠在她肩上一下说:“姐,想死我了,咋这身打扮?穿我做的那套西装多好?” “啊,着急来,就没换衣服。” “难怪王军没认出你。”侯艳上下打量她,目光充满类似王军的喜悦。 丽君一直以为自己脸挺“大”的,谁盯盯瞅她都不再乎,唯独侯艳这么瞅她,她觉有点发窘,她脸微红着转向红卫,红卫闭着眼,像睡着似的,手不时动几下。 侯艳叹口气说:“姐,你问王军了?他怎么说的?” “没事,他没那啥。” 侯艳睁大了眼睛,转而掩嘴笑了,脸颊绯红,丽君也笑了。 “不过——”侯艳皱着眉说:“只怕日久生情,早晚是个事,那时只怕——” 丽君无语地点点头,踱到窗跟前:“嗯?程笑娟?哎?邹涛!邹涛来了?” 侯艳抢步过来,果然,邹涛西装革履和花枝招展的笑娟并肩穿过树丛向后院匆匆走去。 邹涛是跟丽君一趟火车来的,他见即使王军走了,世杰跟丽君的关系也一点进展没有,他等得不耐烦。那天一问才知“春宫图”还在世杰手里,没递丽君。赵玲、孙倩编排气丽君的话邹涛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秀色可餐的笑娟仍是他深爱的宠物,他妒恨笑娟跟王军在一起,每想起与她欢爱时她喊王军的名字他更觉心难受得如同火烤。丽君虽然美艳,但太野蛮,弄到手太难几乎不可能,想用药像对付王军那样对付她又没机会,何况就算成功,事后可能就没命了,再者她的卧室兼办公室并不是谁都能随便出入的,世杰倒能,但这么干他决不能同意。正在他茫然不知所措时,见丽君领着胡连举、金亮急匆匆向校外走去,一问世杰知道她们去长春,邹涛灵光一闪紧随其后赶往长春。刚出站台,邹涛见前面的丽君跟人打了起来。原来,丽君回头招呼胡连举和金亮,忽觉胯兜一沉,一只手伸进里面,小偷!丽君本来气就不顺,此时更是勃然大怒,一手捂住兜,一手抓住那人手腕“操你妈的!”使劲一扭,那人“妈呀”一声背过身去,丽君飞起一脚将小偷踢趴在地,小偷竟然是个女的,丽君快步过去准备抓住她,突然一个高大的穿黑衣服的男子斜刺里像乌鸦似的扑了过来,对准丽君就是一拳,丽君不慌不忙往下一蹲,伸右臂挡他小腿,乌鸦一拳走空收脚不及绊在丽君手臂上,从她肩上像块木板似的直挺挺地栽了下去,身体既将与地面平行时丽君又猛地站了起来,这下笑话大了,乌鸦来个标准的狗啃屎,周围哄笑声一片。 “丽君姐,怎回事?”胡连举、金亮冲过来。 “小偷,摁住他!” 两人向乌鸦扑去。 丽君刚说完,女小偷已悄悄逼近她,冷不防狠踹一脚, 丽君眼疾手快,一闪身,右手叨住女小偷脚脖子顺势一带,只听“咔哧”一声,女小偷来个劈叉裤裆开了,她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痛苦地来回滚动。 “该!操你妈的!给你屄撕开!”丽君恶狠狠地骂。这边胡连举、金亮一边一个已牢牢地将乌鸦摁住了,两人一听丽君口出秽言,一吐舌头,装没听见。 邹涛一见丽君的打斗不禁缩下脖儿,以前他只是听说,今天算是开了眼界,虽然丽君这次没有像打小义子时的凶狠出手,但那神速的反应,灵活的应对,对邹涛及围观的人来说还只是在电影里见到。火车站派出所的警察赶来了,女小偷赖在地上抢先告状嚷着说:“踩她脚一下她就开打我”。接着撒泼干嚎,丽君气得又要上去踹她,被警察拦住了。人越围越多,两名警察架着女小偷连同押着乌鸦、丽君等人跟着也一起进了派出所。几名好奇的人跟着看热闹,邹涛迟疑一下调头匆匆走了。捉贼要赃,丽君的钱没被掏走自然无法说清,她一急把脚蹬在凳子上,让众人看被踩的鞋印儿在哪,丽君对鞋和秀发一直特殊爱护,鞋面雪白毫无脏迹,女小偷说被她拍掉了。乌鸦说媳妇被打,自己仅比划吓唬她没打着就被她尥倒了,警察对他的话表示怀疑,这个男子三十来岁身强力壮,就体格而论能把丽君装下,他也发觉漏洞,贬低了自己,就一指胡连举和金亮说还有他俩帮着呢。男子胡说八道气得丽君指着他鼻子骂:“你他妈纯欠揍!” “你看?”乌鸦抓着了理。 本来警察要相信丽君等人的话了,这会见她没有学生样,又动摇了,僵住了。丽君把电话号码给警察证明自己确实是抚顺裁剪学校的学员。电话过去了,没人接,又给个号码,有人接,警察问是什么单位,回答是服装厂,警察盯着丽君把电话挂了,这下更僵了。于是把那对男女和丽君等人分开重新审问、记录,结果还是那些话。金亮说不行就去抚顺证明一下,丽君说用不着,等一会校长上班接电话就好了,正相持不下,另一屋的警察过来说放人。原来,是所长来了,所长是看守所新调来的,认识那对男女是惯偷,所以将他们拘留了。丽君等人签完字,在饭店吃口饭才往四六一医院赶。 王军领着金亮和胡连举来到陈红病房。门一开,王军傻了,陈红不见了,王军脑袋嗡地一下。窗户有拦杆不会跳出去。王军挨个床底下找也没有,去医护室问,医生说没看见。于是厕所及各个房间都找个遍仍不见陈红的影子。王军要哭出来了,磨回病房,碰见笑娟和邹涛先后从屋里出来。 “红姐回来啦?”王军问笑娟。 “啊?不知道哇?”笑娟惊讶地说。 “什么?!”王军冲进屋,里面空无一人,他回身抓住笑娟:“笑娟,别开玩笑了,红姐在哪?” “我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是不是又把她给弄丢了?是不是?!” 笑娟花容失色,哭了:“王哥,你说啥呀。” 邹涛上前拉他:“王军你疯了!怎回事?” “没你的事!”王军推开他仍抓住笑娟不放:“快说!又丢哪了!” “王哥!”笑娟大哭;“你冤枉人呐,我刚来真不知道哇!”金亮、胡连举看不下去了,硬把他拉开了。 ~*~*~*~*~*~*~*~*~*~*~*~*~*~*~*~*~*~*~*~*~ “她肯定去王军那了,”候艳望着笑娟的背影说:“姐,那个陈红是王军的未婚妻呢,笑娟说的,是娃娃亲,我合计是真的,要不然一一” “哼!是又怎样?”丽君满不在乎。 “姐,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凡事还是未雨绸缪的好,等到人家水到渠成,既使你能挽回恐怕也得付出几倍的代价。” “嗯——”丽君点点头。 “还有,一个叫曹芳的,是陈红的同学,说是来看她,哼!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哇,笑娟的亲戚叫纪美凤的有时也来,说是找笑娟来的,姐,就算我多心,还是防备点好。” “咋防备呢?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今天来也算是事先打预防针了。” 侯艳沉默了。 “你哥说的是不是真的?”丽君问。 “嗯?”侯艳望着她。 丽君向红卫努努嘴,侯艳一怔,蓦地面红耳赤,扑向丽君胳肢她,小姐俩闹在一起。突然,侯艳惊叫一声直直地望向窗外,丽君一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对面楼顶的墙台上坐着一个穿病号服的女孩。 “陈红?”侯艳大惊失色:“是陈红!可别掉下来!” 这时,随着哭声笑娟掩着脸从后院跑出来,邹涛在后面跟着,回头喊句什么。 “我天!”侯艳冲出去,又磨回来伸进脑袋:“姐,替我看会儿。” 笑娟跑了,王军不知从哪开始找,想到门卫问问,正走着迎面碰见侯艳。 “你去哪?”侯艳问,不等回答她接着说:“陈红在楼顶上呢。” 王军一听吓得魂差点飞了,跟头把势地向楼顶冲去。 陈红坐在楼顶墙台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不时闻一下,嘴里嘟哝着:“没有人,没有人……” 这栋楼共四层,上顶原来是死的,解放军包围长春时城内国军没粮吃,饿得嗷嗷叫,空投下来的粮食有的就落到这栋楼的顶上,于是楼顶被捅开了,考虑到将来巷战方便就没再封上,长春解放后楼顶就成了晒衣场。 也难怪王军误会笑娟,陈红被她弄丢过一回,那次是星期天中午,王军趁陈红睡午觉的空上邮局给丽君打电话,等回来时陈红就不见了。笑娟以为王军上公园玩去了,赶巧陈红醒了,笑娟见离不开,别出心裁给她换上便衣,领她上公园借机找王军,好给他惊喜,另一方面,她怀疑王军是跟曹芳遛达去了。王军从邮局回来见陈红不在自是魂飞魄散,自责不已,侯艳也吓得不轻,埋怨自己过来看一眼好了。他俩把每个角落都找遍了,都想到要报警了,才不经意看到屋门开了,笑娟和陈红都在,笑娟见王军脸色不好知道闯祸了,谎称刚才把陈红藏起来了,没出这个院。其实是在公园她上厕所时陈红跟她走散了她才找着。没几天,她走嘴让王军知道了,当时他没说啥。刚才王军也有做给胡连举、金亮看的成份,好经过他俩说给丽君,以此让丽君对他放心。 王军冲上楼顶举目四望,陈红正在楼顶围墙的墙台上,双腿啷噹在外面,稍不注意有可能出溜下去,更糟糕的是她已看见王军,这样王军想趁她不注意抱住她都不可能了。胡连举等人刚要跟上来,王军冲他们一推手,不让他们露面,怕惊着陈红。几名医生也被挡在楼梯上。此时的陈红没犯病,挺正常的样子,冲王军笑笑又转过脸去。 王军向她紧走几步,她又转过脸来,他忙停下小声说:“红姐,把腿放在这边,那样危险。” “嘻嘻,真好玩儿,真好玩儿。”陈红机械地笑着,双脚大浮度地交替踢。 对面各个窗口都挤满了人,都为陈红捏了把汗,有的互相打探。丽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心提到嗓子眼。陈红的脚下是几棵桃树,几名医生展开被子以防不测。 “红姐,你看这边有汽车呀。”王军后悔没揣口琴,陈红很喜欢听他吹口琴,让谁取又怕来不及。王军慢慢向她靠近,陈红好象没睡好,伸个懒腰,屁股往前挪了一下,王军吓着差点叫起来,突然急中生智叫道:“红卫!”果然,陈红转过脸,怔怔地望着他。 “红卫等你呢,在那!”王军往自己身后一指:“在那呢。” 灵验!陈红侧过身要把腿跨过来,但是坐得面积太小,她的身子陡然向下栽去—— “哄——”整个院的惊呼声像打雷似的。王军大叫一声猛扑过去,右臂一下将她抱住,可是下坠力太大,他的半个身子悬在墙外,只一只手和一条腿勾住墙台,眼看支持不住。丽君尖叫一声窜出窗子,从二楼跳了下来,太急了,下面正有个人走过,眼看双脚要踩着那个人,丽君右脚往后一点那人肩膀,那人“哎哟”一声倒退几步跌坐在地。顾不上了,丽君箭一般射过花池,马尾巴在脑后飞舞着,像鬼影似的绕过十几棵树,眨眼间来到楼下:“胡连举死啦?干什么呐?”丽君双手帮着医生抻被子仰着脸喊,陆续又有人跑过来帮忙。 “在呐——”胡连举按住王军的腿咬着牙回答。 毕竟二百多斤,几名医生加上他和金亮,仍不能往上拽一寸,胡连举的牙都快咬碎了,侯艳在一旁直跺脚,干着急插不上手,只一个劲喊:“再加把劲儿!再加把劲儿……” 突然丽君跳上绷紧的被子,身子一窜,轻灵得像只长臂猿,双手扒住二楼窗台一纵跳了上去,很快来到四楼,窗户被踹开了,她站在窗台上一手举着拖布把儿托住陈红的屁股:“胡连举,我喊一二三,一齐使劲,一!二!三!上!——” 王军抱着不停尖叫的陈红像行李卷似的滚上墙台,“扑通”掉进墙里。胡连举、金亮虚脱地坐在地上直喘粗气,侯艳坐在地上捂脸哭了,院里一片欢呼声和“哗哗”的掌声。陈红刚落地就晕了过去,被后上来的几名医生背下楼。丽君从窗台跳下来才感到左耳朵有点疼,一摸有点血迹,回想可能是穿树林时刮的。她用手绢擦了几下往楼上走,忽想起侯艳让她帮照看红卫,就忙往楼下跑去。 金亮喘了口气望着王军大笑起来。王军此时很狼狈,衣服扣子只剩下面两颗,裤裆开个长口子,露出雪白的衬裤,左衣袖开了后面,右衣袖开了前面,都是开了一半,脖子被陈红的手勒出个血檩子,右鞋掉到楼下了,光着袜子。胡连举也哈哈大笑,侯艳“妈呀”一声跑了。 “笑!扶我起来呀。”王军难为情地说。两人像架逃兵似的把他送回病房,王军左脚脖子被墙沿硌道口子,一瘸一拐的,不过从楼上到楼下这一路凡是见到他的人都像欢迎英雄归来似的望着他。 陈红醒了,眼睛亮了许多。王军已换完衣裤,左脚脖子也包扎上了,金亮和胡连举正给他讲丽君打小偷这段。 “红卫!”有人叫了一声,三人一愣,陈红已坐了起来:“红卫。” “红姐醒啦?”王军坐到她床边,他总是像对待正常人一样跟她说话,好促使她尽快好起来,嘴上叫着姐,语气却像对着小孩说。 “王哥,红姐挺像郑嫂的,那眼睛多像?”胡连举说。 “是,当然,都是我亲戚嘛。”王军遇见金亮又恢复幽默。 “红卫,你没事吧?”陈红摸着王军的脖子说。王军一惊,这句不像是病人说的。 丽君进来了:“王军没事吧?” “没事,哎?你耳朵——” “啊,刮破点皮儿,没事。”丽君望向陈红心一沉:好漂亮!她是王军的未婚妻?丽君有点不安了。 ~*~*~*~*~*~*~*~*~*~*~*~*~*~*~*~*~*~*~*~*~ 第五十四章 贵铁、穆辉重逢 笑娟本质并不坏,她听邹涛说丽君在火车站被警察带走了,替她着急,匆忙赶来告诉王军好去帮解决一下。邹涛另有所图,他想趁丽君没来之前赶紧把春宫图藏在陈红的病房里,他估计丽君来的话肯定在这住。笑娟不知内情带着他来了,她还没来得及表示好心就被王军误会伤心跑了。 笑娟这几天之所以没来王军这里是因为穆辉走了,她留下来给穆辉看家。笑娟在王军这住的这些天,刘文哲天天来看穆辉。方姐说的不错,那个女人即使放过了她丈夫刘文哲,他也不会回到她身边。何况自他遇到穆辉后,心就从未平静过。爱情大于生命,自由大于爱情,而比自由更重要的莫过于一个人的尊严。刘文哲被孟莉从方姐身边抢走后,孟莉曾有一段时间稀罕他,但刘文哲很快发现自己只不过是孟莉的玩偶,浴池开张之后刘文哲就被死死地绑在这里,孟莉自己把这当做旅店,几乎天天晚上跳舞,有时彻夜不归,那晚张有义准备劫的就是她。浴池的休息大厅被屏风隔开个台球厅,孟莉无论啥时回来,刘文哲只要不在,必被审问。有一次他从外面回来在台球厅遇上孟莉,孟莉不问青红皂白训斥他一顿,最后竟拿台球杆指他鼻子让他当众跪下,几个老主顾看不下去了,将他拉走了。刘文哲至此意识到自己失去的不光是自由还有尊严,也才知道她把自己当看家的小男人收养起来了,他冒出过回到方姐身边的想法,但只一闪就打消了,那个家曾经冷冰得让他心寒,方姐好像也没把他当成大男人、男子汉看待。小巧可人的穆辉出现了,刘文哲僵死的心复活了,在形影孤单的穆辉身边他发觉自己的肩上有一个重任:保护她!也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觉得自己是男子汉,刘文哲在与穆辉的交谈中大致了解了她的背景,另有几分神秘使他着迷。 笑娟好几天没来了,穆辉感到很孤独苦闷,到了晚上两个小屋出来进去就自己一个人,天也渐冷了,看到别家亮着灯,一家人围在一起或吃饭聊天或看电视,不时传来阵阵笑声,她羡慕得要死,她早学会抽烟了,躺在沙发上懒得起来,屋里亮光的只有烟头一闪一闪的。肚子咕噜直响,她仍赖在那里好象要粘在沙发上才好,她感到很委屈,自己活该这样活到死?郑哥和闫萌这时肯定也在边吃边聊呢,自己却像个喘气的死人被圈了起来,再有喘气的可能就是洞里的耗子。泪无声地滑落下来浸湿了鬓角,听说刘文哲的浴池被封了,不知是不是真的。穆辉正胡思乱想,昏昏欲睡,门“笃笃”响了两下。 “谁?”穆辉一激灵,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穆辉,我是你老乡,小刘。”门外答。 穆辉清醒过来,怪,自己刚想到他他就来了。穆辉赶忙打开灯投潮手巾擦把脸,门一开,刘文哲拎两兜东西进来了。刘文哲三十出头,白净面皮,眼睛大而秀气,高鼻梁,嘴角上翘好像随时要笑,不过两道不粗不细的眉毛微皱着,显得心事重重。一晃半个多月没见了,脸上的阴郁更重了,见到穆辉他眉毛一扬阴郁立时掀去大半:“睡觉了?” “没有,”穆辉把手巾挂上:“坐,今天不忙?” “唉,还忙啥,可能你也听说了,那是真的,”刘文哲把带来的炒菜摆在桌上,还热着呢,冒着气,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所以穆辉没客气,她早饿了:“啥事呢?”她试探着问。 “她被拘了。”刘文哲给她倒碗酒,酒也是热的,是用热水烫过的。 他心真细,穆辉一阵感动:“被拘了?因啥?” 刘文哲喝口酒,微叹一声说:“我说她哪来那么多钱,原来是她当信贷科长时作假帐弄的。” “你以后咋办?没想过回去?” 刘文哲闻言目光复杂地望着她。穆辉吃东西时很好看,极高雅,每吃一口菜都虚眯一下眼睛,好像菜很有味道,这使刘文哲很心喜,此时酒使她脸上的红晕更大了些,问他话时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他的眼睛。文哲意识到自己失态,忙答:“想过,但是——”他皱着眉转向一边,沉思一会儿,摇摇头:“我真羡慕你呀,有自己的事业,虽然独身在外。”后半句刺到穆辉的痛处。独身在外?是自己愿意的吗?在家时哪不好?白天抱着孩子亲他小脸儿,那心情——晚上枕在郑哥的胳膊上睡觉,那感觉——如今这些都成了记忆中的东西,还有父母、姐姐,还有崔贺他们。穆辉神情黯然,嘴角抽动几下。 文哲慌了:“穆辉,对不起……” “没什么,”穆辉摆下头:“她能被判几年?” “估计得三四年。”文哲预感到她下句要问什么,低下头躲开她的目光。 孟莉被捕那天像有思想准备,警察向她宣读逮捕证时她平静地听着,末了点点头说:“请给我五分钟,完事儿跟你们走。” 两名警察对视一眼,出于职业习惯警惕地扫眼窗户,审视文哲片刻才说:“别耍花招!”出去了。孟莉回身对早已惊呆的文哲尴尬苦楚地默视着。 “怎回事?”文哲问。 “没空解释了,文哲,对不起,我知道这段时期对你刻薄了些,我害怕有这一天所以才放纵自己,现在好了,你自由了。” “这就是你所作所为的原因?” “不!文哲,没空拌嘴了,”孟莉猛地抱住他:“让我搂你一会儿吧,我知道我这一去得三四年,你不会等我,我也没脸让你等。”说完发疯似地吻着他,文哲心情极复杂。自打到长春后孟莉像变了一个人,不!是变成魔鬼!虽说以前也管制过他,但从没像现在这么厉害,他恨她、厌恶她,现在她又这么可怜、无助。冰封的心被她吻化了,激动之余“我等你”三个字已含在嘴里既将吐出,警察进来了:“走吧,”给她戴上手铐带走了。 穆辉没问他是否等孟莉,她认为问也是徒增尴尬,连郑贵铁这样重情重义的人都没等她,仅两年都没等,何况别人。她哪知,郑贵铁跟闫萌当时确实属一时冲动,这更证明他是感情丰富的人,反过来讲,就算他和闫萌没发生夫妻关系他也不会撇开闫萌不管,再者穆辉跟孟莉不同,孟莉无论几年终有个头,让人等心有个底,而她出去却没个期限,去哪又没说,连封信也没有,让郑贵铁心里没底,没有盼头,另外郑贵铁发狂似地找她大半年她还不知道呢。 负心人!穆辉心里暗骂:统统都是负心人!男人没有好东西!她瞟了文哲一眼,他的神情告诉她,他不会等孟莉,穆辉也知道他们关系一直处在恶化当中,他处于被伤害地位,不可能等孟莉。穆辉的无语使文哲感到了冷淡,他正寻找话题,穆辉开口了:“你以后有啥打算?”“啊,这正是我羡慕你的原因,我在单位时是车间主任,离厂这么长时间了不想回去了,再说再让我挣那每月二百多块的死钱我肯定受不了,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文哲叹口气接着说:“你别以为我是靠女人养活,台球厅的收入归我,现在也有两万多块,我正不知往哪投资呢。” 穆辉点点头:“商机无限,哪行都养人,‘要想快致富请进光复路,’没事到光复路转转,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 刘文哲现在对这还没兴趣,他是来向穆辉探口风来的,孟莉被捕对文哲来说算不上什么打 击,只能说是解脱,他一直想着离开她,另外,他们仅是同居关系。孟莉的丈夫走时没跟她办 离婚,一走几年音讯全无,有人传说他在深圳干大买卖呢。穆辉对清秀的文哲只能说没有反感, 无聊时有个解闷的人,女人的敏感告诉她他来的大致目的。 文哲转向一边干咳一声刚要说话。穆辉接着说:“西柳市场听说买卖挺好做,到那走走有好处。” “啊,是。”文哲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目光火辣辣地捉住穆辉的眼睛,穆辉身子一颤忙垂下眼帘。 “穆辉,咱先不说这些好吗?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回家?” “家”这个字太亲切了,而对此时的穆辉来说却又那么陌生和遥远。她的眼前渐渐模糊了,像似出现一团雾,很快雾变得浓重迅速凝结成苦涩微咸的水滴落下来。 文哲没有表示歉意继续说:“咱俩都是天涯沦落人,有家不能回,唉——”他一手捂着脑门,胳膊支在桌上:“孩子不知啥模样了……” 穆辉猛地捂住嘴。 “……也不知受人欺负没……” 穆辉扑倒在炕上大哭起来。 见她这么痛苦文哲暗骂自己卑鄙,悔恨得直捶脑袋。穆辉哭了一夜,文哲安慰她陪她一夜,笑娟在王军身上抽泣一夜,第二天一早三人相见互相望着对方的黑眼圈、红眼包陡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边笑边流泪。当天照常营业,快半夜时文哲和穆辉登上大连方向的列车。 穆辉的父母见失踪二年的小女儿突然回来了,惊喜得抱住她大哭不止,问她到哪去了。穆辉抹泪叙说,待讲完,两位老人都从悲喜中缓过劲来讲她走后贵铁如何马不停蹄地四处寻找,历时大半年,若不止住他过完年还打算去找,讲来讲去讲到闫萌,老人打个唉声,他们知道她正和铁贵生活在一起,贵铁没瞒着他们老两口,只是从未带她来。穆辉在心里原谅了贵铁,理解了他,她已经很满足了,自己被玷污了,他不但没嫌弃反而千辛万苦地寻找她,看来自己命该如此。她又想起当年贵铁曾经不怕徒弟取笑寻找自己的事,这样的多情种竟被自己一步走错从此失去了,“他肯定没有忘记我,我要夺回来。”她刚这样想,又否决了,郑哥不会扔下闫萌的,他只要幸福就好。穆辉不打算找贵铁了。她把想法一说,老俩口马上反驳:“孩子,那怎么行?”老太太说:“小成刚咋办?就这么大点就父母不全会影响他以后的成长啊。” 老头接着说:“辉儿,这事怪你自己,不怪人家小郑,你不去找人家算啥呀?稀里糊涂的,婚姻可不是过家家。” “爸、妈,”穆辉冷静地说:“这道理我明白,既使我去找他恐怕——他未必能接纳我,他们现在过得好好的,我不想拆散人家。” “哎呀辉儿!“老头一拍大腿:“这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法律搁那摆着呢,小郑常来看孩子,从未提过跟你离婚,他若不接纳你还能不提?都这么长时间了,你得为孩子着想啊。” 穆辉动摇了。 郑大哥和闫萌的日子过得相当滋润。虽然每天都是半夜起来上市场,算得上辛苦,但是收入也对得起他们,由于学员们做的活好,面料讲究,款式多而且不断出新,价钱诚然略贵些,可主顾却越来越多,他的两个床位合计销售每天不低于一千套,郑大哥每套加价一元,这很容易算出每天挣多少钱了。上午一过十点钟,时间就由自己支配,孩子都不在身边,除了闫萌有时洗衣服看孩子外,他们几乎天天出去玩,骑着摩托车带上像机,足迹踏遍沈阳的每一寸土地。闫萌快活得要死,偶尔也发呆,她在最快乐时也最痛苦,他清楚自己与郑大哥的夫妻关系是临时的,穆辉哪天出现这种关系就哪天停止,因此她珍惜每一天,把自己所有的爱和一个女人的全部温柔都倾注在郑大哥身上。这天闫萌又把脏衣服拿出来泡在洗衣盆里,每当这时郑大哥就回理发店看看。 中午刚过,理发店内只有两名顾客,张奇正给一名男顾客刮脸,张迹正给一位女顾客吹发,哥俩听见摩托车声停在门口,见是师父回来了,两人互望着吐下舌头,郑大哥走了进来。 “师父回来啦。”哥俩同时打招呼。 “嗯”,郑大哥摘下墨镜向两名顾客扫了一眼问:“崔贺呢?”张奇向身后的卧室示意着轻声说:“师娘回来啦。”郑大哥没听清,门一开,崔贺走了出来:“师父,师母回来了。”郑大哥听清了,惊得差点昏过去,踉跄着冲进卧室,崔贺随手把门关上了,冲哥俩做个鬼脸。 这对儿分别二年的俩口子见面了。 “小辉,”郑大哥伸着双手怔怔地望着面前恍如隔世的妻子,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到。 穆辉仍那么妩媚,只是憔悴了许多:“郑哥,”她慢慢站了起来,声音如神态一样平静。 “小辉——”郑大哥冲上去死死将穆辉搂在胸前,猛烈的心跳震憾着她的身体,穆辉醉了,证明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要说的话在这无言的拥抱中都已倾诉了。 “郑哥,我的肩膀好疼啊。”穆辉微喘着说。 “小辉,你干嘛老走哇,”郑大哥抽泣着松开她:“你去哪了?我找你好苦哇。” “郑哥,真对不起,”穆辉抹着眼泪说:“我还得走,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告别?” “是,我已经等你两天了,一切我已经知道了,我不怪你,再说都是我的错。”穆辉从床头拿出一个手提兜:“我已经想好了,咱们离婚吧。” “什么?不!为什么?”郑大哥问完理亏地低下头。 穆辉没回答继续说:“郑哥,我说的是真的,闫萌比我更适合你,这两天我一直想这事,再说我在长春有自己的事业,有人等我回去……” “别说了!我知道你不能原谅我……” “不!郑哥,我一直都这么固执,爱冲动。” “怎么会这样,”郑大哥抱着头:“怎么会这样……” “郑哥,咱俩办手续去吧。”穆辉往外走。 “不——”郑大哥挡住门口发狠地一字一顿地说:“好!好!你要走就给我收完尸再走!” “郑哥!”穆辉忙捂住他的嘴,眼泪又滑下来,郑大哥抓住她的手继续说:“你说的是真的,我说的也是真的,你若再走我真的死在你面前,因为死比想你好受些。” “郑哥——”穆辉感动得扑进郑大哥怀里放声大哭:“你好糊涂啊,我刚才说的都是假的呀,我怎忍心离开你呢?” “小辉,”郑大哥更紧地搂住她。 “我是想让你为闫萌想想啊。” “小辉,”郑大哥更受感动了,她们曾经是死对头,如今她肯为闫萌着想,说明她的思想发生了质的转变。穆辉说的是真心话,当年她当众侮辱闫萌,后来闫萌虽然做了蠢事坑了他们,但她自己也受了惩罚,接下来她与张秋英斗与张有义斗,无不是为了维护郑大哥的利益,此外,她无微不至地照顾郑大哥,这也是三个徒弟有目共睹的,不过越这样对于穆辉来说越难办,不得以她先试试郑大哥再说,这一试竟超出自己的估计,郑大哥以死相挟,这样的男人谁不爱呢? “郑哥,别傻了,闫萌咋办?”穆辉问,这是现实问题,郑大哥被问住了。 “她丈夫不在了,以后依靠谁?”一连串的问使郑大哥头痛欲裂,他的左右为难穆辉满意了,如果郑大哥抛弃闫萌不管,那他就不是郑贵铁了,也为穆辉所不耻。 “郑哥,别为难了,我有个想法不知行不行。” “啊?快说快说。”郑大哥像遇见救星。 穆辉调皮地卖起了关子:“不告诉你,我要自己跟闫萌说。” 郑大哥撇下嘴,问她这两年去哪了。 ~*~*~*~*~*~*~*~*~*~*~*~*~*~*~*~*~*~*~*~*~ 第五十五章 丽君离开王军 丽君没想到这一脚这么重,在王军的胸口有块正好鞋那么大的红印,丽君心疼得差点落泪。王军望着胸口倒兴奋得让丽君纳闷:“笑啥?到底疼还是不疼啊?” “疼啊,” “怪呀,疼你还笑?” “你踹我越重,说明爱我越深,我当然笑了。” 丽君又羞又气又笑又感动,掐他一下:“油腔滑调,你不是说你哥你嫂来照顾她吗?” 王军低下头说:“我是骗你呢,我原准备照顾她一辈子,看来不用了,医生不也说她好得挺快吗?” “什么意思呢?”丽君酸溜溜地问。 王军把前因后果及自己的想法毫不隐瞒地告诉了丽君,丽君听完点点头:“真看不出来你这么有情义。”王军以为她能忌讳他跟陈红之间的娃娃亲,没成想她没往心里去,那更好省着罗嗦。 在火车上丽君一直没合眼,再加上白天救陈红时的紧张,她头刚碰到枕头就睡着了,王军端盆热水回来时她已轻轻发出鼾声,王军细心地给她洗脚,望着白皙小巧的脚他忍不住偷吻了一下,沉睡中的丽君露出笑容。王军到医护室打了一支消炎针回来要上床休息,丽君的腰带吸引了他的目光,腰带头很重,上面的图案酷似国民党青天白日徽章,只不过是鲜红色的。他握住腰带头一拽“嚓”地一声三寸长的刀锋拔了出来,他用拇指荡了荡,很锋利,可以刮胡子。“神秘的丽君姐。”王军自语把腰带放回原处。 丽君在长春疯玩了几天,又去见了侯顺。侯顺已经定下来留自愿兵,丽君的来访使他惊喜得合不拢嘴,赶忙让进宿舍倒杯茶水,近一年的不见侯顺还是那么腼腆,不敢与丽君对视,脸也一直红红的,仅两分钟汽车连的三层楼几十号人都知道了侯顺的宿舍来了个冷美人,于是平均十秒钟他的屋门就被敲开一次,门一开伸进几个人的脑袋,问谁谁在不在,看一眼丽君冲侯顺点下头走了,丽君笑着把门打开让那些兵看个够,聊了一会留下电话号码走了。 胡连举和金亮住在侯艳的病房。分离时间不长,侯艳却挨个打听,尤其世杰对丽君的态度。俩人都说没看出什么,只是丽君的性格不稳定,时常发火。在侯艳的印象中丽君的脾气在高考落榜之后才变坏的,她理解她,丽君无论做什么都力争第一,不甘人后,高考失利使她在人前抬不起头,母亲珠穆又不支持她复习重考,父亲杨克俭怕她无所事事到社会上学坏,就让她到菜市场卖豆腐,这使她自尊心受到沉重打击,原本就野蛮粗暴的品性更加变本加利。 “这几天丽君姐多开心?老这样多好?”侯艳刚这样想,丽君突然阴沉着脸向她告辞,说马上回抚顺,问她程笑娟在哪住。 “丽君姐不是明天走吗?”金亮问。丽君没答话瞪了他一眼。胡连举和侯艳也刚要问,见她神色异样就闭了嘴。 “姐干嘛?噢,于姐知道。” “谁?” “于雪。” “嗯,我去问她。”丽君转向胡连举和金亮一摆头:“走吧。” “还回来不?”侯艳不舍。 “不了,啊,”丽君站住了呆呆地想着什么,良久说:“等会你把王军的衣服洗了。” “我送你。” “不用。”丽君头也不回地向护士值班室走去。 “说走就走。”侯艳望着她嘟哝一句。 王军从卫生间回来,见床上放着一堆脏衣裤,知道丽君临走前要给他彻底洗一次,然而左等右等也不见丽君,他正疑惑,侯艳进来了,王军问:“丽君姐呢?” 侯艳一怔:“走了?” “什么?!”王军跳了起来:“上哪了?” “回抚顺呐,啊,她先找程笑娟去了,不知干啥,急匆匆的我都忘问了。”王军如坠云雾之中。“她要走没告诉你?”侯艳问。王军茫然地望着她,像没听见似的。 笑娟伤心地哭跑后把自己关进理发店,门上挂着“暂时停业”的牌子。邹涛一计得逞顿觉浑身轻松,整天找故友喝酒叙旧,他处处留情拈花惹草不愁没地方待,就是不敢让大舅哥知道,程传发夫妇时常在那里落脚,知道他也在长春万一问起来他不好回答。邹涛经纪美凤知道笑娟的住处,然后笑着用钱堵住她的嘴,不让她告诉任何人自己在长春。笑娟心知邹涛不是来看她那么简单,所以晚上把纪美凤拉来陪她,邹涛干咽口水,白天光天化日的又不敢对笑娟怎样。 丽君从医院里出来打发胡连举和金亮先回抚顺,自己打车直奔平阳街菜市场的“忆铁发廊。”笑娟这几天一会恨王军误会自己,一会又原谅他,毕竟自己把陈红弄丢一回,她本想安安静静考虑一下今后该做啥,人家杨丽君开办服装厂了,而自己却还在花父母的钱,相比之下自己的确不如人家,她想安静又安静不了,邹涛老来她这谈论王军,埋汰他如何花心,叨叨不停,笑娟听得心烦把他推了出去,此后他再敲门就不给开了。 这天上午门又响了,笑娟刚起床,洗完脸,正对着镜子梳头,以为邹涛又来了就没好气地喝斥:“干啥?滚蛋!” 敲门声停了一下,接着又响两声,有人道:“开门!” 笑娟一愣,不是邹涛的声音,她拉开窗帘一看怔住了,一位头带太阳帽身穿学生服的俊美男孩正背着手也望着她。笑娟皱了一下眉,不认识。男孩一扬脸露出一双奇特的长眉毛,冷冷地道:“开门呐,”一阵微风吹来男孩的肩上多了一缕长发。杨丽君!笑娟心咯噔一下:她来干啥?门一开,丽君迈进来随手把门关上了,死死地盯住笑娟,笑娟被盯得直发毛,结结巴巴地问:“丽、丽君姐,你、你咋来了?” “哼哼哼……”丽君抱着双臂冷笑着,不认识似地打量着她,赞许地点点头:“果然是偷男人的好模样!” 笑娟脸一红,心咚咚跳着,以为丽君说的是跟王军那晚的事呢,心里有鬼脸更红了,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丽君姐是我不对,但我啥也没做啊。” “哟——让我看看?”丽君怪声怪气地扳起她下颌,对准她脸“呸!”地啐了一口:“妈的,有脸做就得有脸承认,我没证据也不来找你,你要再不说实话——哼哼,反正你也不怕人看了,我就把你扒光了推出去,说不说?”说着就要动手。 “让我说啥呀?我没有哇。” “好!”丽君见她不认帐,惹起火气,把她摁倒在沙发上撕扯她的衣裤:“说不说?” 笑娟顾得了上面顾不了下面,急得大哭:“我干啥了?你耍流氓呀!” “操!”丽君气不打一处来,更用力扯她衣裤。 窗外人影一闪,一位男子闯了进来:“流氓!找死!”一拳向丽君脸上打来,丽君头也没抬右手一挡一扬“啪”地一声手背结结实实抽在男子脸上,男子“哎哟”一声倒退几步。 “邹涛?!”丽君冷笑。男子捂着脸定眼一看认出是丽君。 来人正是邹涛,刚才在窗外以为是一个男孩要强暴笑娟,他急着要来一把“英雄救美”讨笑娟欢心,也没看清是谁就给了一拳,没成想自己反吃了一掌,见是丽君,心马上虚了。 “很好,很好,”丽君一阵冷笑:“姓程的,刚才问你你不说,这回来个长辈,好,你当着你姨夫的面解释吧!”掏出几张像片向笑娟脸上摔去,笑娟用胳膊一挡像片掉在地上,邹涛脸上闪过一丝狡黠:“这是什么?”他装出大惑不解的样子跟笑娟捡像片,笑娟一见像片上的画面“妈呀!”一声,手像被烫了似的一抖,扔了,捂住了脸。“我天!”邹涛也把像片扔在地上,故作生气地问:“我说杨丽君,到底怎回事?搁哪整的这玩意?” “哼!这得问你外甥女,”丽君冷笑道:“好意思做怎么不好意思看呢?” 有邹涛在笑娟多少有点仗恃,口气也硬了:“杨丽君,你直接说明白好不好?”“哼!看都看明白了还用我说?” 丽君拣起一张像片对着笑娟:“这两人是谁?” 笑娟羞得面红耳赤瞥了像片一眼:“是谁关我啥事?” “怎么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什么?!”笑娟像被马蜂蜇了似的跳了起来,一把抢过像片几乎贴在眼皮上仔细看着,邹涛也一愣把像片都拣了起来刚要看,被笑娟抢了去一张一张过目。丽君眯着大大的丹凤眼似笑非笑地注视笑娟的表情。 一个是王军,天!那女的——笑娟没认出来,她默默凝视像片良久,咬下嘴唇,继而满不再乎地说:“哼,我还以为啥事呢”,把像片揣进兜里含糊地问:“王哥已经都跟你说了吧?我真不明白这事碍着你啥了,你是王哥什么人?” 丽君被问得张口结舌,怔怔地望着笑娟,又瞟了邹涛一眼,邹涛幸灾乐祸地望着她。 丽君的尴尬使笑娟很是得意:“哼,这事是两厢情愿的事,你是干啥的找我算帐?”邹涛没想到笑娟敢这样对丽君说话,不由一阵紧张,笑娟也被自己的勇敢吓住了,心惊肉跳地等着丽君发怒。然而出乎意料之外,丽君并未使蛮,反而像个被老师训斥的小学生惭愧地低下了头。确实,自己是王军的什么人呢?是女友吧,身子都已经给他了,是妻子吧,却又没经双方父母的认可,另外自己不也明知陈红是他未婚妻而不再乎吗?还不是靠耍横把他据为己有,自己这么做跟程笑娟的做法只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 丽君黯然地走了,她没对笑娟使暴,也没去找王军理论,自那天踹了他一脚后,王军说了那番让她感动的话,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对他下此狠手了,她不明白王军为什么要骗她、背叛她,为什么呢?她百思不得其解,她截辆出租车坐了进去,驶出不远她忍不住回了下头,目光透过咸涩的泪水见三个身影急匆匆进了理发店,她认出是王军、侯艳和于雪。 第五十六章 红桃皇后解救高旭 丽君晕头胀脑地上了火车,一路上她感到自己的心不停地在流血,到沈阳天已黑了,她担心自己此时的神色难以见人,就找个旅店住了一宿,努力把心中的痛苦赶出去,第二天一早回到学校还没到上班时间,少数员工已在车间干上活了。办公室里思梦正抹眼泪,世杰紧锁着眉低头不语,凤姐见丽君进来勉强笑着打招呼,世杰和思梦也站起来点下头。 “怎么啦”?丽君问,把水果瓜子放在桌子上。 “丽君姐……”思梦捂脸哭了, 丽君皱下眉转向凤姐和世杰:“怎回事?” 他俩对视一眼刚要说话,二o三、韩东、金亮一阵风似地闯了进来:“哎,真是丽君姐”,韩东嘴快:“告诉丽君姐没?丽君姐,高旭这王八蛋……啊,这小子真是狼子野心,拐走多钱?”他又转向世杰。 “三千”,世杰说:“但不一定……” “拐走了三千,真是蔫巴人辜冬心”。 丽君一愣:“高旭拐钱?坐下慢慢说”。 凤姐咂下嘴:“还是世杰说吧,细底他知道”。 “丽君姐喝水,”金亮打开瓶饮料递给丽君,二o三望着金亮撇下嘴。 世杰微叹说:“高旭肯定是有苦衷,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没让你评价他!”二o三打岔:“丽君,我的意思是报警”。思梦哭着跑了,韩东白了她背影一眼,丽君使个眼色凤姐跟了出去。 “还是听邓哥讲吧”,金亮说:“丽君姐还不了解情况呢”。 胡连举随丽君去长春后,他跟车送货的活凤姐安排由高旭顶替。高旭这个人跟郑大哥差不多,从不跟人谈自家的事,这半年来除丽君、侯艳家远没回去过,其他人都回去过一次或几次,高旭家不算远,一天就能往返回来,但他从未回过,究其原因连跟他形影不离的思梦也只得到这个答复:“男儿有志志在四方,家有啥可恋的?丽君姐都从未回过家呢”。丽君去长春后的第三天高旭和程乃林一个班随世杰出发了,这次送货要带回来一批钮扣、麻布等等另料,预计约三千元,钱由思梦支出揣在高旭身上。到了西柳,服装卸下了,进货还没装高旭就不见了,进货单留在了车上,世杰和程乃林一个在车上等,一个出去找,两个小时过去了仍不见踪影,可以说就差女厕所没找了,世杰计算一下时间,估计高旭不可能回学校,他还是去了电话,思梦一听当时就蒙了,挨个车间、宿舍找当然是没有,凤姐让世杰从他哥那货款中支出三千元,把另料先拉回来再说,因为白天市区各商场也等着送货。现在已过去两天了,高旭仍毫无消息,就像凭空突然蒸发了一样。 丽君听完点点头,扫了墙上钟一眼,默默站起来摁了几下电铃,员工们听到铃声从各个宿舍出来向车间走去,有的相互追逐打闹。 二o三等人也站了起来,韩东说:“丽君姐,高旭这小子太不是东西了,你要同意,我跟周哥去他家一趟把他揪回来”。 丽君笑一下说:“不用,事情的根儿不是那么简单,我对得起每一个员工,也包括他,嗯——” 丽君眯着大大的丹凤眼想了想问世杰:“邓哥,这事竟谁知道”? “高旭不在都知道,但拿钱走——”世杰转向二o三等人,二o三和韩东赶紧说:“我没说出去”。 金亮说:“我和胡连举昨天才回来,刚听说”。 丽君点下头:“这事别传出去,你们开工去吧,邓哥,把凤姐和思梦找回来。” 世杰应着刚出去凤姐和思梦就走了进来,思梦仍抽搭着用手绢擦一下红肿的眼睛,凤姐对丽君说:“刚才思梦讲,你走那天有两个人来找过高旭,一男一女,男的四十上下,女的跟我相仿,没说几句话他们就吵了起来,思梦只远远看没往跟前去,我想——高旭走是不是跟这有关,这几天我也考虑,他行李还都在,虽不值多钱,思梦怀疑他可能出了什么意外”。思梦猛地咬住手绢眼泪又夺眶而出。丽君一扬细长黛黑的眉毛问:“世杰这几天送货听到啥传言了?” 凤姐想了想:“没有,没听他说过”。 “嗯,思梦,你把高旭家的地址找出来,我去一趟,他这样不辞而别我估计他肯定有难言之隐”。 “丽君姐,”思梦说:“他肯定是一时冲动……” 丽君拍她肩膀一下:“你放心吧,我不会难为他”。她们又谈了一会,丽君换上一身深兰色的牛仔服独自出发了,临走前交待她俩:“王军打来电话,就说我回家了,让校长和史大叔也这样回答”。凤姐和思梦对视一眼点点头。 辽阳是座祥和充满朝气的小城,它位于沈阳南侧,丽君一下车就感受到它的活泼和井然,热闹而不使人烦躁。丽君无心于这里的风景,只在出租车内望一眼公园内的白塔,车拐个弯一直向南没多久驶出市区,又拐了几个弯进入一座半山式的小区,这就是被称为“大项”的新开发区。丽君在一家旅店要个房间先休息了一下,她没急着找高旭,急也没用,在一个区内找一个人不是容易的事,再说她心里不光装这一件事,王军和那几张“春宫图”也在心里呢,只要一闭眼就一幅画面一幅画面地映出来。丽君坚信王军说爱她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内心的,都是真的,但是程笑娟的脸蛋又是哪个男人能不动心的呢?王军也是人,何况尝了禁果,他能抵挡住笑娟的诱惑?哼,笑话。丽君眼前又浮现出王军和笑娟欢爱的情景,她咬着牙摸了下腰带扣,“刀再长点儿就好了”,她恶狠狠地想:“将这对狗男女像蛤蟆似的穿成串……不”! 第二天一早丽君买了辆自行车开始寻找高旭,依据地址一幢楼一幢楼地打听,一天很快过去了,毫无结果,没人听过高旭这个人,丽君往学校打个电话,核对一下地址,见地址没错 ,她打算明天从头再找一遍,不行就扩大范围。第二天时近中午,从一个小卖店里出来一位七十来岁的老太太,见丽君在楼区内来回转悠,就问她找谁,丽君说找高旭。 “高旭?”老太太睁大眼睛重复一遍,有点厌恶似地上下打量丽君:“你是他什么人”。 丽君一阵心喜:“大姨,我是他同学”。 “同学?嗯,我那小区里有个小小叫高旭,十八九岁,不知道是不是他,噢,瞧我”,老太太一拍脑门:“他已经不在这了,走快一年了”。 丽君着急了:“大姨,那他原来在哪住?麻烦您带我去一下好吗?” “啊,那行,我刚才没说清,他家还在这,听说他跟他妈走了”。 “跟他妈走了?” 丽君有点糊涂了。 “嗯”,老太太边走边自言自语:“人穷守本份,人富起是非,做好人难,人要学坏可就快了……”老太太瞅了丽君一眼:“对了,如果这个高旭真是你要找的,那你还是去辽阳大什街找更准称一些,他爸在那开个日杂商店,问他爸就好办了”。 丽君推着自行车“嗯,啊”地答应着。 穿过一条横道开始上大坡,丽君回了几下头,道这边的楼群是她找过的,上了坡顶眼前又出现一个世界。丽君“咦”了一声,心想自己咋没想起上这边找呢?这事要让赵玲知道的话肯定说她蒙古人在平原待久了。 老太太微喘着停下脚步,扫眼右边这侧约十栋楼,往下一指说:“最下面那两栋你打听去吧,我估计你是白跑,不过晚上他爸有时回来住,碰巧遇上的话就省你往辽阳跑了”。 “谢谢大姨,麻烦您了”。丽君连连致谢。 “不用,不用”,老太太摆摆手:“不陪你了,我得给老伴做饭”,说着向头一栋楼走去,边走边嘟哝着什么。 丽君上了车顺坡直下,此时是正午,阳光直射下来很暖和,楼上阳台上多数人家正炒着菜,不时飘来炸葱花的香味。蓦地,一阵熟悉的笛声传来,旋律凄婉缠绵。“一剪梅”!丽君大喜,肯定是高旭,她寻声在最下面一栋楼前停下了,把车锁上。笛声停止了,在一楼一个窗户的栏杆后面伸出一只手使劲摇晃同时传来惊喜的男孩声:“哎——是丽君姐吗?——我在这呢——” “高旭——真的是你?” 丽君跑过去拍他手一下:“我找你好苦,快出来呀?” 高旭苦笑道:“傻姐姐,我要是能出来不就回抚顺了吗?” “嗯?怎回事?” 高旭未及解释,“咣铛”一声楼门开了,出来两位男子,一位四十出头,浓眉大眼,白净面皮,脸形模样与高旭相似,另一位三十来岁,小眼睛,厚嘴唇,赤红面,手中夹支香烟,两人见窗外站着位极标致的女孩,一下愣住了。好漂亮!一身兰色牛仔装,足蹬雪白运动鞋,凭添几分英姿,健美修长的身躯配上一根随风飘舞的马尾巴显得非常潇洒,奇特细长的眉毛下一双美丽的丹凤眼黑白分明,此时这双迷人的双眸也正望着他们。 “找准?”白脸问。 丽君刚要说话,高旭抢先说:“丽君姐,他跟你要钱别给,我就是被骗回来的……” “你给我闭嘴!”白脸人大喝:“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他妈白养你了”。 “养我十八岁是你义务,我现在不用你养了,让我走吧”。高旭红着脸反驳。 “作梦!反正你就是拿钱了、认罪了,也别想走”! “姐夫,进屋吧,”赤红面说:“外人瞅着笑话”。 丽君听出点眉目,清官难断家务事,她一时为难,可是来又岂能白来?思梦这几天一直伤心落泪,他们的关系恐怕已非同一般。 “高旭,你是不是真想回抚顺?” 丽君问。 “丽君姐,你咋这么问呢”?高旭委屈地说:“你要是不相信不原谅我,我马上死给你看”。两个男子相对笑一下转身往回走。 “我不是那意思”,丽君忙说:“我的意思是报警,他们私自关押人违法”。 “想报警?”两个男子立马转回来:“那你也别走了”,一左一右架着丽君往屋里走。丽君冲高旭挤下眼睛很顺从地跟着他们。 “咋这么半天?”酒桌旁还有一位男子,脸微黑,络腮胡子,很难看出确切年纪,估计大约在三十到五十之间,顶多不超过五十五,“这谁?”他一见丽君,微醉的死羊眼一下直了。 “谁知道谁”。赤红面把丽君往沙发上一掼,丽君顺势一屁股坐下来。 “抚顺来的”,白脸人说:“找我儿子来了”。 里屋高旭拍着门喊:“丽君姐——可别伤着我爸呀——”三个男人一听面面相觑,惊讶地望向丽君。 丽君咯咯大笑站了起来冲里屋喊:“那不能——我来就是把你带走”。还未走近门,死羊眼一闪身挡住了她,四面露白的眼珠盯着丽君的脸蛋:“哼哼,小旭真有两下子,我说咋不回来了呢”。嘴里叨着的筷子上下直动差点碰着丽君的鼻尖。丽君一皱眉,冷笑一下,从兜里摸出一张崭新的“大团结”捋开,向筷子削去,“嚓”!死羊眼叨着的筷子只剩个“烟头”,又一回手,“嚓”!纸币嵌在桌沿上。这一手把三个男人吓得目瞪口呆,丽君叉着腰往旁摆下头,死羊眼的黑脸变成土脸,低着头像找什么东西似的乖乖闪开了。 高旭不知外屋发生了什么喊着丽君。 “高旭——躲开点儿”,丽君喊,高旭刚躲开,丽君一脚踹去,门“咣”地像被爆破似的炸开了,两点锁紧的弹簧锁崩了出去,差点伤着高旭。 “走吧”,丽君一摆手,三个男人傻在那里,不吱声,也不拦他们,高旭扫了他们一眼紧跟在丽君后面走了出来。 高旭见没人跟出来奇怪地问:“丽君姐,他们咋没拦你?” “他们想开了”,丽君轻描淡写地说着打开车锁:“来吧,我跑半天了,你带我”。 回去还得爬坡,高旭没蹬多远就骑不动了,丽君咯咯笑着掐了他腰一把:“还是我来吧,你咋这么囊?” 高旭红着脸遮羞:“我还没吃饭呢,要不带你轻松”。 “呦,那难怪”,丽君打趣说:“可别把你累着了,不介思梦该找我算帐了”。 “那可不?”高旭说:“车子你自己骑吧,我可不坐,真把你累坏了王哥还不杀了我?”嘴上说不坐,丽君刚骑上他就坐上去,心说:“看你能带动我”? “丽君姐,王哥回来没?” 一提王军丽君沉下脸,又不想惹高旭不愉快:“没呢,还得一段时间”。想到王军丽君咬起牙,憋着一口气,坡越来越陡,她将这口气用到腿上,将车蹬得飞快,高旭暗暗称奇,嘴上故意气她:“丽君姐,骑不动吱一声”。 “笑话”!丽君逞起英雄又加一把劲,突然“咔嚓”一声链条断了,“我操”! 丽君差点闪下来,她这粗话逗得高旭哈哈大笑。 丽君气极败坏:“去你妈的!”一脚将车子踹进道旁沟里:“走!不要了,打车吧”。 “啊?这、这新车不要啦?”高旭不舍。 “哎呀没多钱,走吧,先回旅店吃口饭,我还有东西在那呢”。 高旭见丽君这么洒脱很是爱慕,直到上了去沈阳的汽车,丽君也没提那三千块钱的事,也没问他的遭遇,她不想过问别人的家庭纠纷,后来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第五十七章 高旭的隐私 高旭是独生子,家庭原本和睦,自从父亲高健跟死羊眼合开日杂商店之后,随着腰包的鼓胀野心也随之膨胀,仅一年他把股份兑给了死羊眼,自己开了一家规模更大的日杂批发部,生意日渐兴隆,仅俩口子忙不过来,就把赤红面的姐姐招来当营业员,赤红面长得不怎样,其姐姐“小柿子”却长得很有女人味,浓身上下都是丰腴的活动肉,脸蛋总红扑扑的带着笑意,是她把高健的花心勾引起来的,“小柿子”是高健对她的专称。高旭的母亲白晓荷对丈夫相当信任,然而信任有时跟粗心大意是划等号的,一次高健患了感冒,白晓荷替他去外地采购货物,五天后回来,小柿子也感冒了,从那以后他们互望的眼神开始不正常,周围的风言风语不时吹进白晓荷的耳朵,于是俩口子的争吵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次数也逐渐频繁,几乎成了家庭每日的必须内容,每当这时高旭就夹着笛子和一本《三国演义》到公园遛达,或到俱乐部看二人转,根本无法正常学习,后来干脆住在舅舅家,等暑假结束开学时他的心已散了,隔三岔五逃学。小柿子的丈夫和她突然离婚,带着女儿分家另过了,这更使白晓荷坚信丈夫跟小柿子之间肯定有事,高健一开始死活不承认,后来在小柿子家里被白晓荷堵个正着,这下高健无话可说了,只好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白晓荷揣着三万元巨款和一颗破碎的心从此不知去向,高旭也变得沉默寡言了。母亲突然离去,竟然没告诉他一声,更没说带上他,他恨她,父亲整日和小柿子吃喝玩乐,从不过问他,他更恨他们,他常常坐在哪里发呆,或躺在哪里幻想自己是乱世中的英雄,自己制定法律把这些人统统关押起来,后来发生的事使高旭认为仅把小柿子关押起来远远不够,应该杀掉才行。 高健为了躲避他人耳目在大项长年租个楼房,那里就是他和小柿子的新居,小柿子把自己的房子借给了弟弟,高旭独自在店里住,他乐得清静,整日与笛子和《三国演义》为伴,有时想母亲直落泪,高健明知他在逃学因内心有愧也就不过问了,店里再忙也不喊他帮忙,而且钱随便他花。 这是去年夏末的一天,高健去外地购货去了,小柿子独自忙到很晚才收摊做饭,这天的小柿子特别关心高旭,问这问那,一年多了高旭重新感受到被人关心的温暖,他深受感动,这更使他思念母亲而落泪,小柿子见此情景紧挨他坐下来,搂着他的肩膀,三十岁女人特有的气息烘烤着高旭,嫩软的肌肤上每个汗毛孔都像个小小的吸盘,透过薄如蝉翼的沙衣吮吸他的身体,高旭感到一阵阵眩晕和窒息,一种异样的感觉在体内来回冲突,他想挣开跑出去,可奈四肢酥软无力,小柿子像蛇一样将他缠住,嘴唇轻擦他的脸蛋,喃喃的类似梦呓的呻吟:“小旭,好孩子,黄姨会好好待你……” “黄姨”,高旭苍白地挣扎:“我……这样不好,这样不好……”小柿子无视他的挣扎,反而动作越来越出格,抚摸他大腿的手突然改变方向伸进他的短裤里,高旭轻呀一声崩溃了,小柿子像发了情的母老虎扑了上去…… 高健回来时,小柿子住在店里,高旭则住在大项。高健想也好,省着来回跑,反正周围的人都已知道了。高旭越想越恨小柿子,童贞被夺去的同时水灵气也被摄走了,他不敢告诉父亲,他不明白父亲怎么会喜欢这只痴痴颠颠不正经睡觉的母兽,越想越恨他们。他开始偷着找母亲,姥姥家姨家舅家全去了,她们也不知道白晓荷的下落,她们对他的来访还很热情,这使他略感安慰。这事被高健知道了,他大发雷霆,自己就这么个儿子,为了他,他忍痛给白晓荷三万元,三万!自己对他这么好他还背着自己找母亲,这对他简直就是欺骗、背叛、甚至是污辱。他对高旭大吼大叫后声泪俱下,说自己这么挣钱为了谁?说他母亲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你找她她也不会留你。高旭默然了,高健趁机说只要你再也不去找你母亲了你要啥给啥。高旭心说我想要黄姨的命你能给吗?最终高旭答应不去找母亲了,但要在这住不去店里了,高健心喜,临走扔下不少钱,说不够花随时去店里拿。此后的日子他和小柿子隔三岔五来高旭这住,高旭一见小柿子就恶心,就让父亲把心放在生意上,不用老来看他,高健以为他想开了特别高兴,以后来的次数少了。小柿子一开始担心高旭告诉高健,眼望他时总带讨好的含意,时间一长见高健从未过问那事儿,神态也不见异样,知道高旭没告诉他,她心下想:“哼,尝着甜头了吧。”由此她的胆子更大了,高健每次上货的日子都是高旭受蹂躏的日子,后来高旭把门锁都换了,小柿子开不开门,敲门他也不应,她一怒之下向高健告了黑状说高旭要跟他妈走了,不回来了。高健一听勃然大怒,审问高旭,高旭堵气顺水推舟说自己就是要跟母亲走,而且就这几天,高健气得将他赶走了,高旭揣着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广告来到抚顺。 高健以为高旭在谁家躲几天就会回来,谁知一等几个月也没见他影子,他觉得有哪地方不对劲,托人上他母亲那边的亲戚去找也没有,他害怕了,小柿子怕受连累不断给他打气说高旭坏话。最终高健从高旭同学那打听到他的下落,于是和小柿子找到了他,高健让他回去,他不应,他们吵了起来,吵到最后高健让他拿三千块钱抚养费,然后一刀两断互不相欠。 高旭一直向往学校集体生活,他一踏进这所裁剪学校就发现自己离不开它了,可是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毕业日子越近他越忧郁,思梦说丽君要开服装厂,她们这些人可以长久地在一起,高旭高兴得忘情地吻了她,这一吻使他们的关系飞速发展,就在他父亲找到他的前几天他跟思梦“钻山洞”了,思梦这个十七岁的小女孩抵挡不了高旭已尝禁果欲火正炽的进攻,在半推半就中他们交合了,那一刻他发现自己也是个男子汉,不是弱者,他后悔自己一再被小柿子欺负而无力反抗。他揣着公款不辞而别是他的恶作剧,他清楚揣钱走对上货没有影响,同时他想试试思梦会有什么反应,高旭没料到一到家就被父亲关了起来说:“三千?做梦!是三万!你妈走时就拿三万走的,现在又过这么长时间了,拿三万还是少的,不然就写认罪书发誓不离开我,不去找你妈”。高旭当然不干,那样的话至少对不起思梦,丽君也未必原谅他,一想到丽君他坦然了,他对丽君相当信服,肯定会来救他,果然就在他焦躁不安时丽君突然来到面前,轻而易举地踹开门,包括他父亲在内还有他一见就害怕的死羊眼也呆立一旁,像被施了什么定身法,眼睁睁看着丽君从容不迫地一摆手将他带走了,乃至走了很远他们也没追他,甚至跟本就没露头。通过这件事高旭更加崇拜丽君,其实其他男孩跟他一样,崇拜丽君的不屈服和好斗及一身的好武功。 见高旭回来了思梦百感交集:“旭哥回来啦?”碍于丽君在场否则早扑进他怀里。 “行啊,反正也用不着我了”,丽君绷着脸转向一边。 “丽君姐……”思梦羞叫着掐她,丽君笑着躲开坐在床上,思梦神情又黯下来白了高旭一眼。 高旭笑着说:“丽君姐,你白救我了,还是让我回去吧”,扭头就走。 “哎——”思梦急了,挡在他面前:“想来就来说走就走,干嘛?” “没人欢迎我我还在这干嘛”? “这……”思梦求助地望向丽君。 他们的神态尽收丽君眼中,再在心里一衡量马上估计出他们之间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高旭,别闹了”,丽君往椅子上一指,高旭坐下来,丽君扫眼墙上的钟,离下班还差一点:“思梦,你把凤姐找来”。 思梦刚坐稳起身出去了,工夫不大和凤姐一起回来了,她们相见又是一番亲热,丽君示意高旭出去了,她简要地把找高旭的经过说了一遍,末了丽君说:“高旭承认错误了,我刚才说那三千元在他工资中逐月扣除,他说不用,他有,明天上储蓄所取去,我的意思是明天在全体员工面前批评他一下,毕竟我们这是一个集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要不然谁都去效仿不成体统了”。 凤姐点点头,思梦咬下嘴唇用商量的口气问:“丽君姐,能不能——他拿钱走这话不提?” “行,可以,” 丽君笑着说:“我怀疑我是上他当了,你听他刚才说啥,丽君姐,我幸亏是拿你们的钱走的,要不然你不会找我去是吧?我说,混蛋!耍我呢!”说完大笑起来,凤姐、思梦也大笑起来。 第二天早晨,丽君在全体员工面前点名批评高旭一顿,说他擅自离队,没事先请假,当场宣布以后再有此类事件不但批评还要扣工资。也就是从这天起服装厂才有了奖惩制度,也渐驱正规起来。这件事并没使丽君和高旭及员工之间产生距离,高旭在员工面前也没损坏形像,每有娱乐活动他和金亮仍是主角,给校园带来欢乐。思梦对高旭也有了较多的了解,不过他和小柿子之间的隐私却没人知道。 第五十八章 王军的苦恼 笑娟顺水推舟将丽君损了一顿,使她羞惭而去。这场面邹涛看在眼里暗暗称奇,眼望丽君一言不发默然离去的样子于心不忍:这样一位英姿飒爽的美人是不应该受到任何委屈的。虽然刚才挨了记耳光现在还疼着呢,但怜香惜玉之心促使他要追上去安慰丽君一番,又怕笑娟看着不好,他正犹豫不定,王军、侯艳、于雪走了进来。笑娟正自得意,一见王军进来,她往沙发上一坐脸扭向一边,邹涛假装热情地招呼他们,王军见笑娟这个样子很尴尬,硬着头皮问邹涛也是问笑娟丽君来了没有,邹涛一愣很快便说:“我也刚进屋,不知道哇?娟子,丽君来过啦?”笑娟见问反而把眼睛闭上了,邹涛撇下嘴,王军苦笑一下低声下气地对笑娟说:“笑娟,那天是我不好,误会你了,真的,丽君来没?”没动静,侯艳也过来问,笑娟仍闭着眼睛像没听见似的,邹涛假装着急地问:“娟子,丽君到底来过没?吱一声好不好?你看这么多人等着呢,真不假,丽君上没上这没告诉你们呐?” 侯艳嘴急说:“告诉我了……”邹涛一惊,笑娟也睁开眼睛盯着侯艳,他俩以为春宫图这事她们也知道。 “……没告诉王军,她只说找笑娟没说干啥,哎?笑娟,丽君姐找你干啥?” 笑娟和邹涛放下心来,笑娟不理王军一方面是生他的气,另一方面心里盘算怎么回答他们,一听说丽君找她算啥帐王军不知道,而且没告诉他来这,她有了主意,清下嗓子,众人的目光一下集中在她脸上。 笑娟慢悠悠地说:“杨丽君来过了,也没说啥只嘱咐我说侯艳没多少空儿照顾王军,让我常去照看一下,我说那行,要不王军他妈也把他托付给我了”。 侯艳、王军互望一眼半信半疑,邹涛不意察觉地皱下眉。 “王哥,这事丽君姐没跟你说?”笑娟大胆地问。王军更想不通了,他以为到这问笑娟能知道丽君为啥跟他不辞而别,结果仍没答案:“她还说啥了?她走都没跟我说一声呢”。 笑娟主意更正了,心里一阵冷笑,后悔早知到这么容易击败丽君又何必躲到这来呢?她主意已定模棱两可地问:“王哥,你不是有啥不好的事让丽君姐知道啦?”王军怔住了,紧张地瞟了邹涛一眼:“笑娟,我得回去了,改天再说吧”。犹豫一下,走了。 邹涛见三人走远了,回过脸上下打量笑娟几眼赞许地点点头说:“真没想到你还挺有两下子”。笑娟惦记着春宫图着急打发他走:“走吧,我爸昨晚来了,要见你,我说见着他告诉一声,正好你来了,走吧。”邹涛心咯噔一下,随既笑了:“娟子,你的撒谎水平真提高了,你爸来了还能不找你?让你在这待着?算了吧,哎,我没说错吧?姓王那小子就是个花花公子,像片拿出来让我欣赏欣赏,”伸手掏她兜。笑娟见他不怀好意,急中生智大叫:“来人呐——救命啊——”邹涛吓得逃也似的跑了。笑娟大笑着闩上门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把像片拿了出来逐一欣赏,像片上女子的发型跟她平时保留的发型极其相似,心想杨丽君肯定是糊涂了,只注意王军而忽略那女子是谁,只以为是我了。想到这她一缩脖儿哑然失笑。笑娟也没认出来那女人是大名鼎鼎的庞姐,因为都是侧脸,而光看身子很难辩出谁是谁。怪事,王军原来是这样的人,难道这骚屄比我强?妈的,呸!笑娟对着相片啐了一口,见她如痴如醉的样子她妒火中烧。这回好,王哥,咱俩划等号了,杨丽君那个流氓也是白忙活,哼哼!嗯?不对!那个野人好像自以为是王夫人了呢,要不咋气成那样?他们这些天同居一室难保……该!笑娟估计王军肯定还得来找她问明白。等了几天他没来,她决定去看看,也好借此机会挑地沟。 这天是星期日,笑娟吃完午饭,经过一番精心打扮去了王军那里,陈红正在午睡,王军正扫毛克皮,笑娟知道肯定是曹芳来过了。这个曹芳每个星期天都来,她的嘴除了说话就是被零食堵着,而嗑瓜子可以边说话边嗑,来时嘴唇红嘟嘟的,走时在中间留上黑印。 见笑娟进来,王军显得很高兴,忙让她坐下,把笤帚放在墙角。 “曹芳来过了?”笑娟问。 “嗯,她刚走,”王军应着,蓦地异常沮丧地说:“丽君姐回家了,我天天给她打电话,她确实回家了,连校长都这么说,你要不来我正准备找你去呢”。突然,他跪在笑娟面前抓住她的双手,笑娟吓了一跳:“王哥干嘛?起来呀”。 “不!笑娟,求你告诉我,你肯定知道怎回事,那天你没说实话对吧?求你告诉我吧”。 “你起来说呀”。 “不!”王军固执地跪在那里瞪着她。笑娟这才发现仅几天工夫他憔悴得不成样子,眼圈发黑,双眼布满血丝,干涩。 “王哥,杨丽君对你真那么重要?” “是的”!斩钉截铁。 笑娟暗恨为什么自己要得确得不到,丽君能轻易得到反而甘愿放弃,她咬了咬嘴唇叹了口气:“好吧,是这样,你说实话,你有没有做过什么——什么不好的事?” 王军捂住了脸,看来自己猜对了,丽君知道自己的丑事了,是该杀的邹涛告诉的,但她找笑娟干什么呢?不对,肯定不是。他恢复信心,为了掩饰刚才的失态就把那晚的事提了起来:“就那晚咱俩的事呀?她不知咋知道了”。 笑娟身子一颤,心里哈哈大笑:哈哈,真是老天有眼!这么巧,难怪那流氓认准那女人是我,要扒我衣服看呢,哈哈,哎?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原来是这样”,笑娟说:“我说她干嘛找我算帐,丽君姐也是,生我气也就罢了,干嘛……”话未说完,门一开,侯艳进来了,她一见屋中情景呆住了,笑娟坐在床上,王军跪在她面前,这场面像电影中男人向女人求婚时的样子。“天”!侯艳羞红了脸退了出去。 王军暗叫不好,追了出来:“侯艳,慢点走,是这样,我问她丽君姐的事”。 “干嘛向我解释?关我啥事?” 王军心想不关你事才怪,你知道就等于丽君知道了,那还有好? “真的,丽君姐走时也没告诉我……” “王哥——”笑娟在身后喊:“你什么意思?——你就这么求我呀——” 亲姑奶奶呀!王军的眉毛都拧出水来,这更说不清了。 “还不回去?”侯艳白了他一眼:“嘁!” 王军这几天中午老往邮局跑,侯艳好心过来帮照看一下陈红,谁想—— 侯艳回到红卫病房把门反锁上了,王军在门外解释一番才回去。笑娟趁空跑了,她知道王军回来肯定得冲她发火。这回好,王军成孤家寡人,没人理了。 穆辉的做法可以说是效仿娥皇和女英 的,她回到郑大哥身边的同时把闫萌也硬生生留了下来,她这样做完全是出于对郑大哥的爱,从而由自己做出牺牲,如果由于自己的归来而扰乱了她们的生活,使闫萌离开的话,穆辉知道那将是郑大哥身心永远的痛,纵使自己独自拥有他,而他不快乐那自己也没有幸福可言。 郑大哥一听三人共同生活显得很尴尬:“这、这不好吧,让人知道——”他沉思起来,让谁走呢?谁走对自己都是一种伤害,穆辉这样做是难能可贵的,也只有三人共同生活才是最完美的结局。。他远远指给穆辉:“家在那,闫萌在家呢”。 穆辉说:“我跟闫萌一起站在窗前你就回来,说明我劝住她了”。说完向楼里走去。郑大哥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的后面就一头钻进对面的商店里,楼上楼下地转悠,不时向自家的窗口望一眼,隔会看看手表,心里假想着这对当年的冤家相见时的情景。快一小时了仍不见窗口出现人影,郑大哥闹心得受不了了,他偷摸地绕到自家的窗台下,坐在那里做出歇脚的样子,耳朵则坚起来,努力顷听屋内的动静,屋内一会沉寂,一会传来说话声,偶而暴发出咯咯的笑声,又过去了几分钟窗户一响,开了,女人的对话声清晰传来,“郑哥在哪呢?”闫萌声音。 穆辉声音:“咱俩在这站着就行,他连就回来”。话音刚落,郑大哥猛地站了起来,与两个女人来个对脸:“我在这呢”! “哎妈呀”!两个女人尖叫起来,咯咯大笑。后来的日子证明,三个人处得极其融洽,另一个屋当时就收拾出来,穆辉和闫萌轮流睡在这里,有时恶作剧她俩都睡这屋,把郑大哥独自扔在那屋,郑大哥和闫萌仍照常天天上市场,穆辉有时在天亮后上那遛达。 半个月过去了,穆辉没回来,刘文哲预感到八成是没戏了,当时他们约定一星期就回长春,穆辉回家看孩子,刘文哲回鞍山看孟莉。刘文哲这次回鞍山才更多地了解了孟莉。孟莉的丈夫谭瑞丰回来了,并带来数目不小的巨款,把孟莉所欠单位里的钱都还上了,由此罪刑可以减轻,当初孟莉就是为他外出做生意才挪用公款的,哪知他揣上钱一去不回,音信全无,周围的风言风语说他在外面又有了个家,因此她一气之下破罐子破摔。这次丈夫突然回来碰巧孟莉刚刚被抓,在看守所里这对离别近四年的夫妻团聚了,谭瑞丰真诚地向她忏悔,说传言都是真的,那女人将他的钱骗光后跑了,自己没脸回来见她,所以一直留在深圳,现在好了,自己又挣了更多的钱,回来向她交差,哪知晚了一步,不过她被判几年他都愿意等,经过那次打击后他知道谁是真正对自己好的了,他也知道了孟莉跟刘文哲之间的事,他没在意,他认为这是对自己最好的惩罚。孟莉流着泪默默地听着他的忏悔,最终原谅了他,说自己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狱。刘文哲回来时她的案子还未宣判。 金亮在左右为难的斗争中在丽君的逼迫下说出了笑娟和邹涛之间的秘密。丽君在惊讶之后更痛苦地坚信王军和笑娟肯定不干净,也更确信春宫图上的女子就是程笑娟。你想啊,跟自己的亲姨父都偷情的女人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呢?在这之前自己还怀疑像片是谁伪造的呢。丽君对自己跟王军的关系怎样处理一时迷茫了,直到确信自己真的怀孕了,她更彷徨了,她无法容忍一个粘过别的女人身子的男人碰自己,可是自己业已怀了他的孩子,况且又始终无法忘记他,这一系列的矛盾使她性格大变,无端发火是周围的人常见而且莫名其妙的,脾气更加暴躁起来。她几次走进一个卫生所想让医生给她引产,又几次逃了出来,打胎药扔了一包又一包,家人打来的电话也不敢接了,她怕母亲知道这事,那样的话自己受惩罚还在其次,王军也好不了……真他妈的这时候还为他着想呢,丽君骂自己这么不坚强。 红卫的病一天好似一天,侯艳无意中听到他竟开口说话了:“杨丽君在哪?……”她大惊失色,环顾屋内只她和红卫二人,她扑过去见红卫嘴唇嚅动着又昏睡过去。侯艳把这事说给王军,王军也百思不得其解,认为她是幻觉,后来回想起来,丽君在他那屋待过,可当时他正昏迷着呢,咋会知道?最后下了结论,红卫是在梦呓。陈红也渐好起来,只是犯病时还有点魔魔症症的,让王军不安的是她总把他叫成红卫,而且举动很亲昵,他曾别出心裁地把她领到红卫病房,让真正的红卫来刺激她看有没有奇效,结果没有作用。 穆辉长时间没回来笑娟怕她的主顾跑光了,就开门正常营业。她在穆辉身边干了几个月有些收获,技艺虽赶不上穆辉还算说得过去,老主顾也不十分挑剔,一些别有用心的小伙子也频繁地光顾这里,相比之下发廊的生意还较红火。刘文哲没见着穆辉的面还未死心,他天天来笑娟这里给她帮忙趁机等穆辉,赶上中午忙他就给笑娟做饭炒菜,这使笑娟很惬意,为了回报他,每逢休息日笑娟就拉上他去舞厅跳舞,她心里还有个鬼主意——“干儿”王军一段时间,反正丽君不在这里,把他夺到手的机会多着呢,等到他最孤独时自己再出现,那——嘻嘻嘻…… 第五十九章 丽君讨帐 邹涛回抚顺了,那天他被笑娟吓跑之后犹豫是回抚顺还是再待几天,没沾着她边就走他觉有点冤,不过万一程传发真在这里的话还真得小心点,不然就有生命危险了,得不偿失。先问问纪美凤看看程传发在不在这里。到了空一军招待所,可巧纪美凤休息,他扑个空,小心使得万年船,他决定先不碰笑娟这根可能带电的高压线,一晃过去了十来天,他又找纪美凤,同事告诉他美凤刚走,被人找走的,邹涛暗恨自己点儿背。到娟子那看看去吧,他想,能重温旧梦当然好,哪怕一次也行,如果她要拒绝的话,就告诉丽君像片上的女人不是笑娟,让她空欢喜一场,哼! 出租车在忆铁发廊门前停下了,邹涛从车上下来,从理发店里出来一个女人让他大吃一惊:“纪春静”? “邹涛?”纪春静也看见了他,她的脸抽动几下像受了什么委屈,又掺杂着怒火。 “你咋来了?”邹涛问,脑中飞快寻找来这里的理由。 “我还要问你呢,你干啥来了?”纪春静大声反问:“你还有家没有?啊?家是我自己的?来长春都不说一声,拿我当啥了?”声音越来越高,惹得过路的人驻足观看,邹涛从未见她发过这么大的火,一时窘住了。纪美凤、笑娟、刘文哲早了跟出来。 “老姑进屋说吧”,美凤往屋里拉她:“进屋吧,让人瞅着笑话”。纪春静刚转身又转回来,一掇胳膊指着邹涛鼻子说:“你赶紧跟我回去,不介以后就别回去了”。一扬手一辆出租车停下来,她不等邹涛回答一头钻了进去,邹涛赶忙也坐了进去,他还不敢跟她支楞,毕竟她很能干,家产大半是她挣来的,长相也不赖,只是没时间收拾打扮。野花虽香但没家花长这个道理他还清楚。一路上纪春静绷着脸不吭声,在火车上也是如此,邹涛问了几遍家里出了啥事她也不说。到了家里,纪春静拿出一个帐薄翻着让他看说了怎么回事。 邹涛不在家这段期间他的饭店来了批新的主顾,自称是给附近建造纸厂的,带头的是个高个稍胖叫白占福的男子,刚开始这十来个人吃完饭给现钱,后来就两天一算,再后来就赊帐了,欠下一千多元就不来了,纪春静去要帐,白占福让她陪睡,睡一晚还二佰。纪春静何等样人,虽跟宁云清私通,但那主要是让他照顾自己的生意,另外是报复邹涛,爱的另一端就是恨,当初纪春静看中的就是邹涛的脸蛋儿和风流儒雅的气质,她没料到这给她日后的生活会带来多少苦恼,邹涛不干水果生意了却一个多月没着家,那种恨是可想而知的,但要陪一个包工头睡觉她还没堕落到这种地步。火往上撞的同时又无可奈何,撒泼她还不会,她狠狠地扔下一句:“姓白的,你等着”!摔门而去。女人受欺负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丈夫,她发疯似地找邹涛,末了打听世杰才知道他可能去长春了,纪春静更恨得不行,她知道笑娟在长春呢,于是恨的上面又浇上一坛醋,她当既扑向长春。 纪春静刚说完,邹涛狠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妈的!白占福,想白占我的便宜,白占福”?他觉耳熟,听谁说过又想不起来:“你没找你姐夫啊?”纪春静闪了一下,她刚为邹涛怒发冲冠而高兴,转而他要找程传发:“邹涛哇邹涛,我嫁给你算是倒八辈子血霉了,枉你是个男人,行了,这钱咱不要了行吧?” “不是,”邹涛也觉刚才窝囊,忙解释:“不是那意思,我是说有事儿不找人家不好”。 “呵——”纪春静一听这叫什么话呀,又气又笑:“这是什么好事呀”! 邹涛也乐了:“媳妇别急”,他略一沉思有了主意:“这事交给我了,一共多钱?一千一百四,嗯,行。” 造纸厂已建得差不多了,只差地面和一些收尾工作,因天冷等过完年再干,余下来的建筑材料堆在院子里用蓬布盖着。张有义走后白占福就雇个当地人打惊,自己也住在这里。 这天下午,白占福正跟庞姐围在火炉旁喝着茶水嘻嘻哈哈聊天。门一开,邹涛和一个漂亮女孩走了进来,庞姐一见女孩不由哆嗦一下:杨丽君。见庞姐在这里邹涛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你们是——”白占福问。庞姐捅了他一下使个眼色转向一边,白占福不明所以。 “我是刘山饭店的”。邹涛盯着白占福说。丽君一进屋没等让就一屁股坐在炕沿上跷起二郎腿,东张西望像屋里没人似的。 白占福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人,知道他们干啥来了,他明知故问:“请坐,有事吗?”自己也坐下来。 邹涛没答他的话,跟庞姐打招呼:“庞姐,你咋在这?” “哼”!庞姐白了他一眼。 白占福说:“这是我媳妇当然在这了”。 邹涛明白了:老长时间没去庞姐那,另外跟着丽君去了长春她知道了,吃醋了,她让白占福给自己个教训,肯定是!这么想着邹涛有点动气了,他打心里喜欢庞姐,如今被人当面称作媳妇,看她那神态还挺得意,他的气更大了。那好,既然如此就撕破脸皮,以后谁也别找谁。 “嗯”,邹涛的目光回到白占福脸上:“白老板,那饭钱是一千一百四,你给个整,一千块,零头你留着买包烟抽”。白占福冷笑两声瞟了丽君一眼说:“当着女人的面有些话不好说,你就是邹涛吧?你明白我的意思”。 邹涛想起来了,他的名字是听庞姐说的。“白老板,”他红着脸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只跟你要个整儿还不够意思”? “那么说——你搂我媳妇白搂了?就值一百四?”白占福说着目光落在丽君脸蛋上既而落在胸脯上,庞姐像没听见似的低着头摆弄手中的火柴盒。 邹涛面红耳赤扫了丽君一眼,不知如何接话。丽君转过脸见白占福淫邪地盯着自己的胸脯不放,她把眼一瞪:“姓白的!咱没空跟你磨牙,沙屄愣儿地把钱拿来”。庞姐紧张地抬起头来回望着丽君和白占福。 “哟”,白占福见丽君冒荤话喜出望外,搓着手说:“这小妞儿要钱我就得给两千了,嘻嘻嘻……” “咯咯咯……真是有趣,”丽君笑着站了起来。 庞姐脸色苍白抓住白占福的胳膊说:“占福子把钱给人家吧”。 “白老板”,丽君双臂叠在胸前冲白占福一扬细长的眉毛,“那我就不客气了,两千块,拿来吧——”邹涛幸灾乐祸地望着白占福和庞姐。 “占福子”,庞姐晃着他的胳膊说:“给人家拿吧,小杨,邹涛说了要一千”。 “哼!我只信白老板的话”,丽君抓住一个茶水杯。 “干、干嘛?”白占福紧张地问,以为她要往他脸上泼。邹涛和庞姐也一下子把心提到嗓子眼儿。 “没事”,丽君客气地说:“我看这玩意结实不,”话音刚落“咔”地一声脆响,陶瓷的茶杯碎成数瓣掉落在地。啊!三人大惊失色。 “哟呵”,丽君抱歉地说:“这么不结实,这杯值一块吧?你给一千九百九拾九得了”。 “这……”白占福冷汗直冒,面白如纸。事后庞姐才告诉他,她就是打小义子的杨丽君。 丽君和邹涛每人揣上一千元钱从白占福那出来走进宽明饭店,此时还没到吃晚饭的时间,人并不多,他们跟曲彩云打个招呼被她带到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随心点了几样菜和啤酒。 “说吧,” 丽君说:“什么秘密?要是我不感兴趣的话,你那一千块就得扔这”。 “那是那是”,邹涛陪笑着说:“丽君……” “叫小杨”!丽君打断他的话:“我他妈跟你说一百遍了你听啥来着?” “啊,是是是”。邹涛忙说:“小杨,在长春你拿来的像片上那个女人不是娟子,啊,不是程笑娟”。丽君大大的丹凤眼瞪圆了。“真的!过后我仔细看了,没错,不是她”。 “你咋这么肯定?” 丽君知道他跟笑娟的隐情故意追问一句。 “她是我外甥女我还能认错?不过那个男的肯定是王军,王军咋是这样人呢”? 丽君的心刺痛起来:“程笑娟干嘛揽这事呢?” 邹涛冷笑道:“他们相处过这你还不知道?她巴不得跟王军有那事儿呢”。他眼中闪过一丝淫邪被丽君捕到了,在桌下踢了他一脚,邹涛连连告饶。 “那女人是谁?”丽君问。 “这个我不知道,我看有点像陈红”。 丽君闻言垂下眼帘。 邹涛暗自得意,继续给她泼冷水:“那也没啥,陈红是王军的未婚妻,早晚都得有那回事……” “滚你妈的!喝酒!”丽君一蹾酒杯将啤酒一饮而尽:“换瓶白的”。 邹涛大喜:“服务员,来瓶老窑”! 头些日子丽君对未婚妻这词、这事并不在乎,现在不同了,她第一次感到这三个字的份量。 “王军背叛我了……”丽君默念一遍干一盅白酒。 邹涛一盅接一盅地陪着,渐渐招架不住了:“小杨,慢慢来,时间还早呢”。 丽君不理,顾自喝着,头已经发沉了她仍不住口,又要了一瓶,曲彩云过来劝她她也不听,只好端来一盘糖拌柿子给她解酒。曲彩云不知丽君此刻正受着怎样的痛苦,喝下去的是酒,在心里却转化成泪水不断地流…… 第六十章 丽君醉酒感化邹涛 入了冬天黑得早,太阳刚落下去夜幕就拢罩上来。这天不算冷,北风好像发了善心似的仁慈地停住了。 校园里在女生宿舍,赵玲、孙倩、王朋、付振等人正大呼小叫地打着扑克,四周围了一圈人,扁这个臭那个笑声不断。 男生宿舍,韩东和二o三又开始吵吵八哄地抬杠了,二o三说先有蛋后有鸡,韩东说先有鸡后有蛋,金亮偏向韩东也跟着说先有鸡后有蛋,说一两遍也就罢了,他倒好,闭着眼转着圈地喊:“先有鸡先有鸡先有鸡……”二o三气得七窍生烟。二对一,二o三发动大家说:“认为先有蛋的举手”。屋内二十来人起哄都举起手,二o三哈哈大笑。 “怎么都举手啦?”韩东说:“认为先有鸡的手放下”。众人“刷”地都放下了,哄堂大笑。二o三气得直跺脚,目光落在正下象棋的世杰身上,还没到送货时间世杰有空和高旭对弈,此时刚下盘和棋。郑大哥不在,老本溪是老玩童,余下的就数世杰年纪大,而且是医学本科生威信很高。 “哎——这样啊,”二o三拍着手说:“让邓哥发表一下看谁对”。众人目光一下落在世杰身上,世杰下棋时已听到了,见大伙瞅他他笑道:“还真问着了,这个问题我考虑过,我的看法是先有鸡后有蛋”。话音刚落众人望着二o三大笑起来,二o三“这这”老半天说不出话,韩东、金亮“噢噢”叫着蹦高气他,二o三不服:“你得说个一二三呐?”世杰咳嗽一下,众人静下来仔细听着,世杰说:“这是我个人看法,世上是先有鸡后有蛋,鸡有公母之分,蛋则没有,下蛋是母鸡的本能,并不是所有的蛋都能繁殖鸡,必须是经过受精的鸡蛋才能生出鸡,也就是公鸡和母鸡在一起(他没好意思说交配)下的蛋才行,不信你们试试,没有公鸡光有母鸡那样下的蛋根本孵不出鸡来,所以说先有鸡后有蛋”。众人点头赞同。 二o三仍不服问:“那你说鸡是哪来的?” 世杰说:“这涉及到鸡的起源了,我不知道”。 金亮对二o三说:“哎呀算你对,先有蛋后有鸡,明天我给你买俩鸡蛋,你让它俩交配一下试试”。众人哄堂大笑前仰后合,世杰、高旭也红着脸笑了,二o三气得追打金亮把韩东夹在中间,他们正闹着凤姐神色焦急地推门进来,屋内一下安静了。 “凤姐,啥事?”众人问。 凤姐嗯了一声扫视一圈,接连叫道:“二o三、韩东、金亮、洪义强还有张志、王海勇、哎,世杰、高旭都来一下”。说完出去了,几个人跟了出来,其他人不便跟出去纷纷涌到窗口向外张望猜测着。只见凤姐对他们说了些什么,几个人点着头迅速跑出大门向不同方向散去。 天眼见黑了,丽君还没回来,走时只有思梦知道,但也不知干啥去了,是邹涛支支吾吾把她找走的,几个人一听跟邹涛出去的都紧张起来,尤其世杰心一下着了火,洪义强是当地人,家离这不太远,对邹涛了解很深。经他分工世杰和高旭向刘山饭店跑去,世杰和邹涛是在生意往来上认识的,程传发夫妇和邹涛经常雇他父亲公司的车,关系由此比较密切。 饭店的顾客挺多,划拳行令闹闹哄哄,纪春静在酒吧台的后面边给服务员拿酒边招呼另一个服务员送吃完饭的顾客,忙得不亦乐乎,这时世杰和高旭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 “哟,邓老板来啦?”纪春静忙迎上来:“进来坐”。 “不了不了,嫂子,邹哥在家没?” “没”,纪春静这才发觉他俩神色慌张:“怎么啦?他没在家”。 “真没在家?”高旭追问一句。 “真没”,纪春静也紧张起来:“他下午去造纸厂工地要帐去了,一直没回来,出啥事了?”世杰和高旭对视一眼扭头就走,纪春静紧跟出来冲世杰背影喊:“看着邹涛让他快回来——”世杰头也不回地应着和高旭急奔而去。 张志和王海勇去迷你发廊,这是洪义强安排的,他自己和二o三去宽明饭店,那里丽君常去,到了那,曲彩云说,丽君姐喝醉了被邹涛抱走了。他俩哎呀一声叫苦不迭,冲出门又转回来问往哪去了,曲彩云往门左边一指,正是他们来的方向,他俩呆立一会,蓦地洪义强一跺脚转身就跑,二o三紧紧跟着咬牙切齿大骂:“邹涛,操你妈的!看我不宰了你”! 韩东和金亮原定往包子铺去,韩东多个心眼,他领着金亮穿过市场半截腰往庞姐家的胡同拐去,他认识庞姐家,庞姐和小义子背后骂丽君时,他对庞姐印像就深了,以后又多次见邹涛从她家出来,也就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邹涛后来和丽君对饮始终刚沾唇就放下根本没喝,丽君没理会,依旧一盅接一盅灌自己,直至失去知觉趴在桌上。曲彩云要把丽君留下来,邹涛说,他把丽君约出来的不送回去不好,那帮员工肯定担心来找,不如我半道截车送她回去。曲彩云信以为真让他把丽君抱走了,刚才见洪义强、二o三急三火四地来找才感到不妙,自责不已。 邹涛把丽君抱起的一刹那就不愿再放下了,那种身体接触的感觉难以言表,与其他女人肉体的直接接触也没使他这么激动过,甚至是感动。夜幕已经降临了,他把丽君抱进一个胡同里,坐在石头上,一方面他累了歇一会儿,另一方面他想好好体会这种类似神圣虔诚的感觉。当初他想占有她一次,就一次,哪怕马上死了也甘心,如今她就在自己怀里他又不忍心了,这里也包含对丽君的畏惧,望着怀里毫无知觉满嘴酒气的丽君,邹涛陡然觉得自己成了她的保护神,他莫名地纯洁起来,没有一丝杂念,没有一点猥亵动作,更没有趁机吻她。他只是轻轻地、慢慢地、爱怜地一遍一遍摩挲她的秀发,他惊讶自己突然的变化,每抚摸一次她的秀发他就感到自己的灵魂得到一次洗礼、净化。夜色越来越浓,北风也刮起来了,邹涛担心丽君着凉,不舍地站了起来向学校走去,走了一会儿胳膊就酸了,道上一辆出租车也没有,忽地灵机一动向庞姐家走去,他有庞姐家钥匙,路也很近,他估计庞姐没在家,在家他也不怕,虽然刚刚闹个不愉快,他心里有底,庞姐不至于因此将他拒之门外,半道又歇了一次才到庞姐家,还好,庞姐不在,炕很凉,他拽过几床被铺好,将丽君放在上面,又给她盖上两层被。此时他已累得通身是汗,衬衣粘在身上很难受,他在丽君身边坐下来,点燃一支烟,慢慢吸着,静静端祥她娇美的面容,丽君满脸通红眼睛闭着,不时像难受似的摆下头,口中梦呓什么,含糊不清,邹涛听出其中有“王军”二字,随着“王军”次数的增多他烦躁起来,胸中有两颗“心”在激烈地争吵,这个说:“还等什么?她不正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那个说:“不行!我刚刚为你洗刷灵魂怎么又变回去了?” 这个说:“哼!人不风流枉少年,得快活时就快活”! 那个反击:“不要饮鸠止渴图一时之快”! “那也值”! “死也值”? “值”! “死之后呢?你为春静想过没有?她嫁给你这些年都得到了什么?” …… …… 两颗“心”越吵越凶,邹涛也越来越烦躁,在地中间来回打转,偶而停下来望着丽君俊秀的脸蛋发呆。屋里很凉,他却随着“心”的争吵越来越热,额头也出了汗,他狠狠地扯开衣领扇乎着。屋门“咣”地开了,韩东、金亮闯了进来:“啊哈——果然在这儿,丽君姐?丽君姐!”邹涛吓了一跳,金亮抓住他衣领:“你把丽君姐怎地了?” 韩东喊丽君几声见她没醒,也过来推搡他,邹涛连连摆手说:“没有没有,她喝醉了她喝醉了……” “你动她没?”金亮凶狠地问。 “这叫啥话?我是那样人吗?” “呸”!金亮啐他一口,回身把丽君的被子掀开一点,见她衣裤完好不乱。 韩东打量邹涛几眼问:“你脱衣服干嘛?” “我热”。 “你她妈调理谁?” “我真热!我刚刚背她进屋,不信你看?”邹涛转过身把衬衣露给他俩看,果然是湿的,他把丽君替他要帐,他为了感谢请她喝酒,结果喝多了,他从宽明一口气背到这里说了一遍。刚说完二o三、洪义强也满头大汗呼哧带喘地闯了进来,二o三指着邹涛的鼻子又一番审问,邹涛小心应答阵阵后怕:这真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幸亏自己突发善念,否则一但冲动糟蹋丽君的话,这些人非把自己一口一口吃了不可,那真是饮鸠止渴了。接着世杰、高旭、张志、王海勇也赶到了,他们是在路上碰到的,最后,丽君被他们轮番背了回去。 世杰等人寻找丽君的同时凤姐和丁岚也没闲着,她们把附近的卫生所找了个遍,丁岚问凤姐干嘛上卫生所找,凤姐说丽君这几天有点头痛,丁岚信了,后来才知道丽君怀孕了,凤姐怕她打胎有意外。 丽君醉得很厉害,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清醒,床头上放着不少水果,思梦告诉她是邹涛和他媳妇送来的,又讲了昨晚寻找她的经过。丽君一听自己被邹涛背到了庞姐家,她大吃一惊,暗暗体会一下身体见没有异常的感觉才放下心来,她觉得邹涛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坏,面对毫无知觉的自己竟然不动心。丽君想奖世杰、二o三等人以表示感谢,被凤姐阻止了,说没有必要,关心她的人何止这些而是全部。虽然丽君脾气不好,有时当着众人的面冲他们中的谁发火,不留情面,但他们包括所有的人(除赵玲、孙倩)都从不记恨她,他们把丽君当做红桃皇后的同时也把她当做宠儿,尤其二o三、韩东、金亮三人,王军不在他们自动把保护丽君的责任承担起来,他们心知这是多余的,不过通过这件事他们发现丽君也有脆弱需要保护的时候,他们没因此轻视她,反而更崇敬她了,也发觉自己相对她的重要。 邹涛回家后如实地把要帐的经过讲给了纪春静,纪春静也早听说过丽君的名字,只是从未见过,这次听邹涛讲述丽君描绘得神乎其神就想见她一下,因此和邹涛一起拿着水果看望丽君,二来想当面致谢,结果丽君醉着没醒。从这以后,邹涛像换了一个人,他第一次发现女人的情感这么细腻和脆弱,真有可能是良心的发现:像丽君这样野蛮霸道的人都有丰富的情感,明知王军做了丑事仍对他念念不忘,何况纪春静呢?他越拷问自己的灵魂越觉欠妻子的情太多了,对笑娟这么多年的伤害越觉悔恨和愧疚,他把这一切负罪感都转化成对纪春静的爱,使纪春静幸福得如同刚结婚的小媳妇。 天又下雪了,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冷风侵袭着刘山角下的那个四合院学校,校园仍热闹非凡,只是人进人出忙忙碌碌的都是服装厂的员工,现已扩展到八十多人,六个车间。由于天冷前来报名学习技术的人很少,校方干脆停止招生,稍有基础本人自愿的就被补入服装厂。赵玲、孙倩由校长出面被凤姐安排任她的副手,丽君对人事安排乃至一切基本上都不过问了,每天只管签字,隔三岔五跟车走一趟,再不就失踪一天,谁也不知她干啥去了。赵玲、孙倩并不因丽君的收留而领她的情,因为合同上有本校学员优行录用的规定,再说校长承诺过完年再招生她俩还当教师。看在凤姐的面上她俩的嘴老实了许多,一天他俩正闲唠嗑说:“那个蒙古人可能肚子大了”。几个老学员一听马上走开了,付小云也走开了,赵玲白了她背影一眼骂:“叛徒,骚屄”!孙倩捅她一下,她见凤姐不知啥时已站在身边正愠怒地瞪着她,赵玲脸一红忙说:“闲说话,嘻嘻,闲说话”。凤姐冷冷地道:“宁说玄话别说闲话,以后注意点”!她俩相对撇下嘴老实了,她俩不怕丽君但对凤姐比较尊重,凤姐是这些学员的大姐姐,纵然暴躁倔强的丽君也老老实实听她的意见。 丽君怀孕已是公开的秘密,凤姐首先知道的,早在丽君从长春回来不久的一天晚上看电视,画面上有个小孩正贪婪地吃一串冰糖葫芦,丽君馋得要命,口水都流了出来,恨不得一把将糖葫芦抢过来塞进自己嘴里,实在忍不住问凤姐哪有卖糖葫芦的。思梦乐了说:“丽君姐咋像小孩似的眼见眼馋?” 丽君说:“谁知道了,我现在就想吃这一口”。 凤姐笑道:“怎么馋也得再等一个月,我怀孕时就——咯咯咯……”凤姐掩嘴笑了,思梦也笑得满脸通红,丽君笑得极勉强,凤姐见她神色有异私下问她,丽君吞吞吐吐说怀孕了,问是谁的,丽君摇摇头不肯说。 丽君如愿以偿地吃着糖葫芦时凤姐又回家了一次,是柏琳打电话让她回去的,说光明回家住了。 第六十一章 小薇痴迷姐夫 光明几经思考才决定回家去住,他觉得小薇对他过于亲昵。她的一举一动衣着服饰都在摹仿小娇,她们的模样很像,只是小薇的眼神没有小娇的温和。光明在心绪稳定之后出了几天车,回家略晚些小薇就撒娇说:“光明哥,早点回来嘛,我一个人害怕”。光明已经懒得纠正她对自己的称呼,眼望窗外,太阳不见了,天还亮着,光明知她难缠,哄着她说:“啊,我尽量早点”。小薇就高兴地双手抓他胳膊一下让他吃饭。不知什么时候小娇的影子在她身上消失了,有的只是活灵活现的小薇本人,秀发不在是小娇一左一右两根辫,而是一根吊起的萝卜辫,这就使原本上挑的眼梢越发显得刁气,经常在看光明时乌黑的大眼睛就略眯一点,嘴嘟成一个小揪儿,小巧玲珑的鼻子发出几声笑。一般来说只有妻子经一番精心打扮面对丈夫才有这种神态,几次之后光明不安了。看来自己还得回那个冰窟的家,他正拿不定主意时有一件事让他下了最后的决心。 小薇卧室的电视不知怎么坏了,她就上光明的卧室躺在床上看电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光明就把她抱回她自己的卧室。电视拿去修理了,一修好几天,小薇天天去催,还给修电视的小伙子买水果,可电视不知啥毛病总也修不好。光明也去催了几次,小伙子总有令人心服口服的理由一拖好几天,这还不算,小伙子看他时的表情有点让人捉摸不透的怪。光明要把自己屋的电视抱她那屋去,小薇说明天就修好了,来回抱它干啥,可是明天支明天一支好几天。这天小薇下班回来,见光明的电视已在自己屋,光明的屋门上了锁,往常他的屋从来不锁,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光明回来了,小薇好顿大吵:“你是不是烦我?那我就回家好了”。 “小薇……” “我不听!”声音又小了拌着眼泪:“我知道这不是我家,你随时可以赶我走,你早就想赶我走了,只是不好意思说”。 光明知她在放妖,耐着性子说:“小薇,哪能呢?我根本不是那意思,再说这就是你的家呀,房照不都改成你名了么?” “既然是我家你管我在哪屋看电视呢?” 光明没词了。电视又回到原来的屋,小薇在他床上睡着了,光明把她抱回她的卧室,往床上放的一刹那脖子突然被小薇死死搂住了,同时湿润嫩软的嘴唇狂吻着他。 “小薇,你疯了!”这一句光明说了几次才连接完整,他挣扎着,不敢使劲扯开她的胳膊,怕伤着她,想胳肢她迫使她松开又觉有点那个,再说她刚发一次火,这次又惹她发怒的话说不定她还会做出什么蠢事来。光明冷冷地挺着让她吻,小薇吻着吻着,见吻的是冰冷的毫无激情的空壳似的人,她体内熊熊燃烧的激情刹时熄灭了,狂轰滥炸停止了,光明慢慢睁开眼睛,他们的目光一接触光明打个寒战,脖子仍被搂着,但仅几寸远的小薇的眼中射出的是极端愤怒的火焰,其中夹杂着绝望,那目光很容易使人联想起电影中仇人相见时的眼神。 “去滚吧滚吧”,小薇厌恶地推开光明:“死人”!踹了他一脚,猛地扯过被子蒙住头不稀看他。光明尴尬地扫了她一眼,默默地点着头:“是呀,我是该滚了”。他一只脚刚迈出门,小薇突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双手拍着膝盖大嚎:“姐呀——姐呀——你干嘛把我托付给姐夫哇,他不管我哩,把我托付给他有什么用啊——姐呀——……” 光明惊呆了:小娇有遗言?自己咋从未听说过呢?他扑过去抓住小薇的肩膀:“小薇!小薇!小娇竟说啥了?都说啥了?” “姐呀——你干嘛走得那么早哇——……” “哎呀小薇,算我求你了,”光明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快告诉我,快说呀?” 小薇仍不管不顾:“姐呀——你把我也带走吧,反正也没人管我了……” “好吧好吧我不走了。” “姐呀——……” “我真不走了”!光明要给她跪下了。 小薇收起眼泪哽咽着说:“姐姐临走前问光明哥在哪?我说姐夫马上来,姐姐往门口看了好几眼,见你没来哭着说,光明哥胃不好,别让他吃凉东西……” “小娇——”光明扑在床上“呜呜”大哭。 “姐夫别哭了”,小薇爱抚着他的头,眼中闪过一丝狡诈:“姐姐让我好好照顾你,也把我托付给你了,姐姐担心你扔下我不管,盼着见你一面好亲口对你说……” “小娇哇——呜——”光明哭喊着狠命抓址自己的头发:“小娇哇——都怪我呀——小娇——”光明失声痛哭不停地喊着小娇,小薇直皱眉脸上掠过一丝不快。光明到底没走,也没出车,整天阴郁苦闷,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小薇更加大肆地亲近他,今天说馋这个了,明天说想吃那个,想方设法拉他出去玩,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顾忌地搂他胳膊把通红的小嘴凑近他的脸说话。 光明并不蠢,冷静下来后去了一次医院,那里的医生对那天发生的惨剧仍记忆犹新,都说那个女孩自从到医院就一直处于半昏迷和间断抽搐状态,从未清醒过,没见她留下遗言。光明含着泪听完开始咬牙,等出医院大门就已下定决心离开这个让人头痛的小薇了。 小薇回来了,她惊讶地发现饭菜已经做好,其中还有自己最爱吃的糖醋鲤鱼:“哟,光明哥,下礼拜我才过生日呢,怎么今天就给过了?”小薇喜悦地坐下来,全不见光明的冷漠。 “趁热吃吧”,光明淡淡地说,拉过椅子坐在她对面。 小薇感觉气氛不对,定定地望着他:“你怎么啦?” “没什么,嗯——我想明天到你姐坟上看看”。 “那哪行?”小薇反驳:“刚下完雪车根本开不进去,再说这算什么日子呀?” 光明暗骂自己撒谎都编不圆,转而问她:“小薇,过这生日你多大了?” “二十”。 “什么?你跟你姐同年生?” “噢,嘻嘻,我说错了,十九”。 “十九?” “啊,哈哈,十八,真的十八”。 光明点点头,默默地说:“十八岁,算是成年人了,也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小薇一怔,一口鱼刚送嘴里又拿了出来:“光明哥,你——” “是,小薇,我得——不过我能常来看你”。 “你要走?” “是”。 “为什么?” “我有自己的家呀”,光明的心刺痛一下:“离这不太远,我开车来也方便”。 “既然不远搁哪住不一样呢?” “这……”光明一时没反应过来被问住了, 小薇动气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站了起来:“姐夫!你到底什么意思?我真那么让你讨厌?” “哎呀小薇,跟这无关呐,我有妻子和孩子,我总得跟她们在一起吧?” “那你干嘛跟我姐过日子呢?” “这……”光明张口结舌又一次被问住了。 “你是在玩弄我姐”? “不是不是……” “既然不是为什么没把这当成自己的家?”小薇大吼。 “……” “解释呀?” 小薇的伶牙利齿让光明无法招架,只好低头不语。小薇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他许久,点了两下头:“好吧,你执意要走我也不拦你,你也不差这几天,等给我过完生日你就走吧,以后也别来了”。摔门而去。光明松了口气,又觉不是滋味。 然而事情不是他想像的那么简单顺利,小薇开始很晚才回来,每次都是头重脚轻,满嘴酒气,光明看不下去了:“小薇,你看你成什么样子?” “你管我的?”小薇打着嗝含糊不清地说:“你是我什么人?”光明见这时说她也听不进去,只好每天临她下班前去接她,说是接她其实是看着她,不让她喝酒。这天又提前来接她,车子还未停稳闻姐冲他一摆手钻了进来,眼睛扫了市场门口好几次才说:“小林呐,唉,怎么说呢,这个小薇你可真得好好管管,你说哪有边唱歌边卖货的?光我看着找错钱给错货的就好几次,我一说她她不听倒也罢了,当着众人的面跟我对着吵,还说什么、什么,爱鸡巴用不用,啧,真的,我现在都被她闹出毛病了,她一瞪眼我就胆儿突的,咋整的呢?头些日子还好好的呢,啊对了,大前天她整整一下午没来,不知干啥去了,我到现在都不敢问她”。 光明当然知道怎回事,当下答应说:“闻姐,放心吧,这事交给我好了”。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小薇被接回来了,餐桌上除了几盘菜,正中间还摆块很大的生日蛋糕,她觉得挺新鲜,紧绷的小脸上绽出了笑纹,仅一会又不见了。 “祝你生日快乐”,光明笑眯眯地用下颌一点刚点燃的蜡烛说:“小薇,吹吧”。 小薇纳闷的问:“一吹不就灭了吗?” 光明哭笑不得地说:“就是吹灭呀,吹灭了就表明你长了一岁”。 “那我要是不吹呢?” 光明心想:又来了,“小薇,你今天开始就算是大人了,别耍小孩脾气,头几天你还冒充大人说二十了呢。” “长大了又怎样?还不是招人烦?”小薇眼睛一扑一夹,不看坐在对面的光明。光明本想趁她过生日高兴劝她好好上班别跟闻姐顶嘴,现在一看,话又要不对味了,不照自己预想那么来,他不接这句话,起身取来两瓶饮料说:“好吧,不吹也好,来,吃菜吧,这瓶你喝”。小薇接过饮料犹豫了一下,咬下嘴唇,忽地想起什么说:“差点忘了,我有一瓶我妈给我爸酿的山葡萄酒你尝尝”。说着起身回自己屋去了,光明一愣,他从未听说她带来过什么酒。不一会小薇拿来一个像暖壶那么粗不足一尺高的瓶子,里面是黑紫色的液体,瓶盖是橡皮塞,看样子很紧,小薇手抖着起了几下没起开,光明拿过来给起开了。“我来倒”,小薇把瓶子抢了过去,动作过急,把蜡烛碰倒了几支,“谁倒不一样?”光明把倒的蜡烛重新点燃:“小薇,吹吧,完事我给你切蛋糕。”蜡烛灭了,蛋糕分在面前的盘子里,小薇一口蛋糕咽了下去,眨了几下刁气的眼睛突然捂脸哭了起来,往常她哭都是带着夸张的声音,而这次却是令人动容的无声啜泣。 光明在脑中划个问号,他感到小薇有点反常:“小薇,怎地了?”他问了好几遍, 小薇的肩停止了耸动,没有回答,手慢慢抓住酒瓶子站了起来。 “小薇,算了吧, 我不喝了”。 小薇不语,泪眼模糊地怔怔地望着他。 “好吧,我喝,”光明举起杯子。 小薇给他倒了一杯,自己也倒了满满一杯,光明把酒杯放到嘴边刚要喝,忽觉味道不对,酒味较淡而另种怪味直钻鼻孔:敌敌畏!他大吃一惊,一抬头,正定定望着他的小薇脸抽动一下,猛地抓起酒杯往嘴里灌,说时迟,那时快,光明飞起一掌将酒杯打落在地,惊出一身冷汗:“小薇!你干什么?” “不用你管”!小薇大喊着又去抓酒瓶,光明气极夺过酒瓶回手狠狠扇了她一记耳光,小薇扑倒在地大哭起来。 经过这番折腾光明不敢睡觉了,整夜守在小薇床边,白天她去上班,光明在家睡觉,晚上她睡觉,光明瞪着眼睛看着她,就这样过了几天,闻姐遇见他惊喜地说:“小林子,真有你的,小薇像脱胎换骨似的变得听话了”,继而叹了口气:“只是她不爱笑了。” 闻姐哪知光明这些天一直处在心惊胆战之中,他感到小薇就是一枚定时炸弹,说不定啥时就炸了,自己粉身碎骨的同时把他也毁了,那晚发生的事他不敢再提起,只当没发生过,就在他想着看守她的日子啥时才能结束时,小薇竟主动提出让他回家。 “姐夫,你回家吧,我不会再干傻事了”。 光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见她冷静的样子才相信:“小薇,你真的没事?” “没事”。 “太好了!你真的长大了,我会常来看你。”光明走了。小薇回身扑倒在床上大哭起来…… 光明回到家里,屋里很暖,他没感觉到,只觉得自己的心阵阵发寒,小娇不在了,他已是孤苦伶仃,但一直有小薇围前围后,虽有时让他生厌,可此刻又想起她的好处来。“过几天就好了”,他这样安慰自己,他开始没命地出车拉活让自己充实起来,偶然遇见柏琳,光明知道姚龙的腿已经好了,活动自如与正常人无异,柏琳也知道他回家住了,于是给凤姐去了电话。 凤姐有点犹豫,难为情,上次她是被赶跑的,这次又腆着脸找他——有点——她的思想斗争了一会决定回去一趟,只当看看孩子,毕竟快到元旦了。她把手头工作安排了一下,交给丁岚负责,经沈阳回鞍山了。 光明总是很晚才回家,今天也不例外,他懒洋洋地打开门要换上拖鞋,忽觉鞋的摆放有异,他警觉起来,卧室门一开圆圆叫声爸爸张开双臂扑了上来。“女儿”,光明举起她转了一圈:“跟谁来的?” “妈妈”。 凤姐走了出来笑脸相迎:“回来了?”极力做出自然的样子。 “嗯”,光明瞟了她一眼淡淡地应一声。 “饭菜在电饭锅里,我给你拿”。 “不用了,我吃过了,女儿,爸送你上姥姥家去不?” “去,去”,小圆圆亲了光明一口:“我让妈妈也去”。 凤姐心一沉冲小圆圆说:“女儿,听话,天晚了,明天去”。 “不——不——我现在就去。”小圆圆撅起小嘴儿。凤姐难堪得无地自容。 光明冷笑不已:“姚凤,走吧,我送你们”。 “光明,你现在还不肯原谅我?”凤姐低三下四地问。 光明一股怒火直顶脑门,他极力往下压,仇恨地瞪着她,缓缓地说:“姚凤,哼!我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咱俩矛盾的根源在哪,原不原谅从何说起?再说我哪有那资格,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我走”。放下孩子转身就走。 “站住”!凤姐大吼,小圆圆吓得哇地哭了,“好孩子不哭”,凤姐抱起她:“妈不好妈不好,光明,咱进屋谈谈好吧?走廊里这么凉别让孩子感冒了,呕,呕,圆圆不哭圆圆不哭。” “妈别吓圆圆,圆圆怕”。 “圆圆不怕圆圆不怕,”凤姐含着泪摩挲圆圆的后脑勺先进了屋。光明一急竟忘了他们还没离婚呢,刚才昏了头差点错过这个机会,他跟了进去。凤姐把孩子放在床上,拿个崭新的金发碧眼的大洋娃娃给她。小圆圆接过来向光明显摆:“爸,妈给买的”,举着布娃娃晃着,嘴里“嗒嗒”打着响。 “女儿,自己玩吧,明天爸给你买个大的”,光明转向凤姐:“咱俩都冷静点别惊着孩子,说吧,我听着”。 “光明,人哪有不犯错误的呢?真的,我都不知道当年因啥冷落你,可能是一时邪病……” “你就是让我听这些?对不起,我对这些已经不感兴趣了”。这话看似冷冰,而光明在说它时态度却很和蔼,这对凤姐来说是很恐怖的,就像人在极端愤怒时陡然大笑似的,一股绝望向凤姐袭来:“光明”,她带着哭腔,若不担心吓着孩子她都要向光明下跪了:“让我们从头开始吧,看在孩子面上……” “姚凤,别拿孩子做说,当年你那样对待我时怎么没有想到看在孩子面上?是,一切是已经过去了,但是从头开始?我们俩?哼!别做梦了,真要那样——”光明慢慢转向别处,眼中溢出泪水:“真要那样,我跟小娇岂不白相爱一场?她是带着我的孩子死的,她是为我而死的……”后一句光明压抑着声音狠狠地说,终于忍不住眼泪成串成串滴落下来:“真不知道她在那边过得好不好,小娇——”光明在心里狂喊着小娇的名字,左手挡着脸狠命咬住右手的食指关节,不让自己哭出声,但还是抽泣出声来。 “爸——”小圆圆又吓哭了, “孩子没事”,凤姐把孩子搂在怀里,眼睛也湿润了,光明哭着冲出了门,凤姐听到熟悉的汽车声由近而远,她的心也随之往下沉往下沉……直到掉入无底深渊。 凤姐预感到她和光明的关系已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他的心随着小娇的逝去而死掉了,况且——还有个女孩,凤姐蓦地想起她在医院见到的她不认识的小薇,女人的直觉使她打个冷战。 不离!死也不离!凤姐苍白地咬牙坚信时间能改变一切。她估计光明肯定得来找她要求离婚,因此第二天一早她就把圆圆送回父母家,自己返回抚顺了。 ~*~*~*~*~*~*~*~*~*~*~*~*~*~*~*~*~*~*~*~*~ 第六十二章 车祸 刘文哲彻底绝望了,穆辉回长春仅待半天,把必要的东西收拾个提包上了火车,火车已开多时了,笑娟早哭成泪人。在她最无助最痛苦时穆辉成了她的知己,她们吃、住、玩在一起,半年来从未分开过,如今穆辉把店里的理发烫发设备、工具等等都留给了她,只把影集衣物带走了,这趟来主要是向她告别,以后既使来也是看望她,希望她在这好好干,有发展前途。穆辉对文哲没有什么话可说,如果郑大哥没有接纳她的话,她或许真的会与他一起生活,现在这一切已不可能。笑娟回到店里扑倒在炕上泪流不止,她一直以为只有男女之间才有恋恋不舍的情怀,原来同性之间也有难舍难离的痛苦,她哭了许久起身发现文哲坐在沙发上也一直在流泪。他无法不流泪,有家不能回,孟莉有丈夫在等她,穆辉如今也回到丈夫身边,自己又没有父母,可谓孤苦伶仃、无牵无挂,没有一个亲人,他原本设想得很好,等穆辉回来一起生活,成立个完整的家,如今现实把这一梦想无情地击个粉碎。同是天涯伦落人,他们俩哭罢多时天已黑下来,地上的雪已有半尺厚了,桌上穆辉买来的酒菜没动几口还摆在那里,笑娟把酒菜热了一下他俩对饮起来,酒一上头俩人又是说又是哭又是笑,最后双双醉倒在炕上…… 元旦已经过去了,侯艳打来电话说这几天就回来,丽君高兴没两天另一件事把这份高兴冲跑了。昨天珠穆打来电话,思梦接完转告她,说她母亲要来看望她,丽君一听吓得要死,她现在已经显怀了,很容易看出来。凤姐怕她着凉,老睡电褥子不好,就把锅炉房的隔壁租了下来,收拾好盘个火炕,烧锅炉的老魏头主动承担给她烧炉子,二十四小时不停火,丽君让凤姐和思梦都上这屋住火炕,思梦拒绝了说:“让凤姐去吧,侯艳姐要回来了加上我太挤了,再说我得守着电话”。凤姐点头同意,由她给丽君作伴,她把丁岚调到办公室住,她这样做不仅因为思梦一个人孤单、害怕,主要是丁岚早就应该坐办公室了,她的重要性不亚于思梦。最开始服装由丽君、凤姐、侯艳三人共同设计,后来丁岚参与进来,提了很多建议,被丽君采纳后果然销量激增。市场上卖童装的何止一家,很快仿造的随之上市,虽然质量不好,但价格低,在市场上也争了一席之地,丽君为此很苦恼,丁岚提议:改变款式。丁岚很有服装设计的天份,仅一天新的款式就设计出好几种,迅速投入生产,于是又成了抢手货,此后为了甩掉专门仿造的“跟屁虫”款式不断变化,原来的款式则订量生产,几次之后“跟屁虫”的货积压下来,只好降价甩卖,商场如战场,竞争是残酷的,丽君的服装之所以能站稳脚跟立于不败之地,这于丁岚的功劳分不开。为此丽君有心重奖丁岚,凤姐否决说,重奖不如给她长工资,因为一旦重奖,她骄傲翘尾巴的话就不好控制了。丽君采纳凤姐的建议,给了丁岚“服装设计师”的头衔,在她二百元月工资的基础上增加六十元。果然丁岚非常高兴,这六十元不光是钱多少的事,而是一个人能力的表现,员工的工资都在一百七至一百九之间,赵玲、孙倩与丁岚、思梦一样是二百元,如今丁岚工资涨到二百六十元是八十多员工中最多的,这说明她的能力是最强的。为此赵玲、孙倩闹情绪,凤姐让她俩也设计个款式看看,她俩设计了几个,结果未采用,保存了起来说采用时再说。要知道当时的工资水准,普遍地说四五十岁的技术工人每月也就挣三百元上下,所以丽君说她对得起员工,另外住宿免费,每月的伙食费仅在工资中扣二十元,就饭菜质量而言员工们都相当满意,而且周末还聚餐一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二十元吃一个月这样的饭菜服装厂肯定得倒贴,因此家在附近住的员工也都在这吃住。这些男孩女孩刚下学门就能挣钱都兴奋自豪,男女间又没有在学校时的约束,那真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了,有一长必有一短,员工们的休息日少,每月只休息两天,要多休就得请假,歇一天扣一天钱,而且是在不影响产品数量和质量的前提下,尽管如此,在这些男孩女孩眼里心里这所校园就是世外桃园、人间乐土。 世间的事没有一帆风顺的,要说上次高旭突然失踪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入一石的话,那么这一天投入的则是一枚重磅炸弹。 往常世杰送货回来一般都是早上七点多钟,夏天要早一些,而今天已经是中午了还没回来,雪从昨晚开始下,不大,只是一直没停,就那么悠哉游哉地慢慢飘落,偶而吹来一股风使不紧不慢的小雪花陡然打个旋。操场已经打扫一次了,现在又被白雪覆盖了不厚的一层。往远处看,一所所房子像一座座小小的蒙古包,上面冒着黑或蓝色的炊烟,山坡也被染上白色,延绵起伏煞是好看,雾蒙蒙中远处的山头若隐若现,使人心旷神怡,暇想无限,偶而有些压抑。树上早没了叶子,代替它的是白而松软的雪,风一吹来雪花纷纷扬扬像给这片树林蒙上一层半透明的薄纱。雪再大也影响不了日常的运转,公路上仍不时驶过一辆辆各式的汽车,夹着雪、烟和喇叭声。 中午休息的空儿,金亮、韩东、二o三等人自发地扫雪,不时传来哄笑声。金亮手不闲着嘴也不闲着,讲笑话说:“从前有个人特馋,张嘴就离不开吃,一天下雪了,他老婆问他雪下多大了,他说厚的地方像馅饼,薄的地方像煎饼,他老婆一生气打了他嘴一下,邻居一听打架了都过来劝架,馋鬼先解释说,老娘们儿的心像骨头那么硬,刚才拿个油条粗的擀面杖给我嘴打得像肉包子似的。”众人哄然大笑,他们也都知道世杰没回来,不过因为是丽君跟车去的所以认为没啥事,只要丽君没醉酒清醒的话没有解决不了的,这一点高旭更是赞同。凤姐和思梦却急得团团转,电话左一个右一个都是市区商场要货的,没有丽君、世杰来的电话。老本溪也坐在办公室里等车回来他好去送货,他望着窗外的雪心直打鼓,有种不祥的预感,凤姐问他能有啥事,他说可能是车坏了,思梦说那也应该来个电话告诉一声啊,老本溪没言语。晚饭后丽君、世杰仍没回来,二o三等人才着急了,聚在办公室里七嘴八舌猜测着,每个人心里都有个不好的想法,嘴上都往好上说。赵玲、孙倩在宿舍里窃笑说:“野人见崽子藏不住跟世杰私奔了”。这时随着一声车喇叭响,院中有人喊:“车回来啦——车回来啦——”接着喊的人多了起来,几乎是在欢呼。凤姐、二o三、思梦等人冲了出来,此时天早已黑了,一辆中型面包车亮着大灯给黑雾刺开两道锥形的光柱,慢慢地在二车间门前停下了,凤姐等人刚高兴一下又愣住了,不是世杰的车。车门一开,丽君跳了下来,凤姐等人围上去抢着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丽君抬手止住他们,说:“等一下,哎,李叔”,她招呼从驾驶座上下来的老头:“走,吃口饭,凤姐,你也来一下”。 “世杰呢?”众人见世杰没下来。 “没空解释”, 丽君说。光线较暗,众人隐隐发现丽君脸色苍白神态紧张。 丽君、凤姐、李叔三人向食堂走去,刚走几步丽君回头喊:“周哥,把车上货卸下来,老本溪呢?今晚你出车,道滑,早点走”。 食堂已给丽君、世杰留了饭菜,热了一下端了上来,这空丽君给凤姐、李叔作了介绍。 “世杰呢?”凤姐已问第三遍了。 “世杰——被抓起来了”,丽君低着头躲开她的目光。 “啊?”凤姐惊得目瞪口呆。 丽君脸白得吓人,拿筷子的手微微发抖。 “怎回事?啊?怎回事啊?”凤姐几乎语无伦次了。 “他开车肇事了,”李叔说:“把人撞了”。 “我天!人咋样?” “死了一个”,李叔说,丽君身子一颤,筷子差点掉下来。 “天——”凤姐呆在那里。 李叔点支烟慢慢吸着:“小年轻儿,开车怎么说也是毛儿嫩儿,眼瞅着下雪还开得那么快”。丽君漱口去了,好半天才回来。 “这咋整?”凤姐皱着眉说:“眼看要过年了还出这么大的事”。 “这屋冷,回去再唠吧”,丽君说:“李叔,这事保密,谁问就说我说的保密”。老头应了一声。三人回到学校,李叔被安排在世杰的床位,老本溪带着胡连举、黎由伟已出发了。 雪仍继续下着,不太冷,丽君的卧室很暖和,玻璃上粘着厚厚的霜,暖气片热得烫手。丽君坐在炕头上,身子像打冷战似的抖着,手中的茶水起着波纹。凤姐从未见她这种神态,往常那种山崩眼前色不变的冷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像似虎口中哀鸣的小鹿,看着让人心疼同情。凤姐以为她被车祸的场面吓着了,紧挨着她坐下来,像母亲哄孩子似的摩挲她的后脑勺安慰她说:“妹子,贪啥事办啥事吧,不要想着死人的样子”。丽君哆嗦一下把水杯放在窗台上,凤姐不想一个劲儿问,怕丽君老想着事睡不着,但心里憋着事就更睡不着,她正左右为难,丽君主动说了:早上回来路过鞍山时为了躲一辆突然横过的摩托车,刹车时打滑没站住,将道旁的一对年轻夫妇撞倒了,车被大树挡住没掉沟里,摩托车躲过一劫安然无恙地跑了,被撞的男的当场死了,女的是个孕妇被男的推开掉进沟里流产了,人没事。 “天呐,那就是两条命啊!怎么会这样?那家来人没?” “来了,” 丽君忽变得极镇静,美丽的丹凤眼睁得大大的,吮下嘴唇一字一顿地说:“那男的是王军的哥哥,”猛一捂脸:“没错,是他哥”。冷不丁一个炸雷,凤姐振了一下呆若木鸡,喃喃地说:“这可……这可……你咋知道的?” 丽君脸上已有泪痕:“他父母都来了,我看着了,我在王军的影集里见过他父母的像片……” “这,那女的是——是不叫齐雪茹?” “是”, 凤姐一捂脸也落泪了,齐雪茹是柏琳的两姨妹妹,柏琳此时一定也正伤心。 “世杰咋这么不小心呢?” 丽君无语,痛苦写在脸上, “这是不得判刑?” “是,李叔说至少三年”,丽君发狠地说:“要是能把骑摩托车的找着就好了”。 直到躺在炕上关了灯,她俩睁着眼睛盯着黑暗,睡不着,不愿相信这一切是真的。然而一切都是真的,王伟和齐雪茹在路边等车要回沈阳时遭了惨祸,在灾难突降的瞬间王伟把齐雪茹推开了。齐雪菇在医院里醒来听到噩耗哭得死去活来,几度昏厥,一摸腹中的胎儿也没了更是悲痛得几欲寻死。下午,田苗和王华民赶来了,俩口子抱着王伟的尸体痛不欲生。邓少波由李叔陪着在鞍山交警大队见着了世杰,他劈头盖脸将儿子一顿数落,末了又心疼地安慰他,世杰愧疚的同时却很平静,让丽君带他父亲去看望一下死者的家属,嘱咐父亲不要计较赔偿多少。 少波一跺脚:“傻孩子,这要是钱多少的问题就好办了,你要坐牢的,坐牢的”! “我知道”,世杰冷静得让人惊讶:“爸,不用管我,快上医院去吧”。少波还想说什么,见儿子像有什么主意似的催促他,就抿着嘴摇摇头走了。 丽君一行人在医院太平间见到了死者的父母,她一见王华民和田苗震惊得差点尖叫起来。王华民夫妇悲痛之际忘记了身份抓住少波不放,大嚷:“不要你的臭钱,只要凶手偿命”!齐雪茹的父母家人也围攻着少波:“还我女婿和外孙”!场面越来越乱,丽君的心阵阵发凉,她戴上墨镜掩饰内心的不安,此时少波的衣服已被扯坏,毛领子也开了一半,李叔极力护着他也被来回推搡,丽君见再这样下去容易出问题,就将他们一一拉开,少波趁机逃也似地跑回交警大队。 第二天早晨起来,丽君眼睛有点红,凤姐也没睡好。 “凤姐”, 丽君说:“我去鞍山一趟,不一定啥时回来”。 “去看世杰?” “嗯。” “我也去吧”,凤姐说:“一来看望一下世杰,出这么大的事我不去看一下不好,再一个看看雪茹,我嫂子肯定也在那里,我和她老长时间没见面了”。丽君沉思一下同意了。凤姐把厂里的工作交由丁岚、思梦负责,又具体安排一下就跟丽君赶赴鞍山。 二o三等人察觉出丽君有点反常,对世杰的“失踪”也都一头雾水,昨晚纷纷问李叔,李叔说,你们别问了,你们领导吩咐了,让你们问她去。众人一听面面相觑,撇下嘴不吱声了。 少波明白了为啥儿子不看对像,他从世杰望丽君的眼神中读懂了一切,不过此时还不便想这些事,先救儿子要紧,送走李叔和丽君之后开始动用一切关系“活动”开了。 王军早已从韩东口中得知丽君在学校里,他不明白丽君为啥不接他电话,反正快回去了也不着急知道真像。红卫已基本痊愈,警方来人记录了他对那晚的描述,这时他才知道女子叫陈红,和自己是一个学校的,已被人糟蹋了,红卫内疚得直扯头发,他的描述与于申的供述完全吻合。陈红的病情恢复得很慢,上来一阵仍神神叨叨的,只是较轻。于强、吴兰对儿子于申的丑事无法隐瞒了,有空就来看望红卫和侯艳,红卫大度地原谅了于申的临阵脱逃,侯艳则非常生气,背后大骂于申“胆小鬼,窝囊废”! 侯艳告诉红卫丽君来过,就是从那天起他的病情才出现转机,红卫惊喜的同时感到难为情。他怕内心的秘密被侯艳知道,找个借口独自回到学校,把丽君的画像摘下来凝视许久,含着泪叠起来又打开,又叠起又打开,反复几次才叠起来揣进兜里,来到一条已冰封的小河边,他在河中间用石头在冰上砸个洞,将丽君画像小心翼翼地放入水中,盖上冰雪,伫立良久才回医院。四个月来是侯艳无微不至地照顾他,陈阳在信中也点明了他和侯艳的关系,说等他毕业就让他俩结婚。 这天红卫正和侯艳在屋里闲聊,王军敲两下门不等说请进就闯进来,眼中带着兴奋的光,弓着背神神乎乎地说:“红卫,来一下”。 “干嘛”?侯艳问。 “来一下,快”! 两人互望一眼跟了出去,“啥事呀?”侯艳性急。 “嘻嘻,给你们个惊喜”,王军嘻笑着说。 来到陈红病房王军先走进去:“红姐,你看这才是红卫”。红卫一听鼻子差点气歪,以前有过一次这事了,陈红根本无动于衷,不认识他,哪怕在她最清醒时也是如此,而今天陈红望着他却异常激动,缓缓走上前清晰地问:“红卫?你是红卫”? “啊,我是红卫”,红卫惊讶得有点害怕。 忽然陈红扑进他胸前紧紧搂着他,哽咽着说:“红卫哥,谢谢你”。太突然了,红卫哆嗦一下,不知所措。侯艳羞得转向一边,王军搓着手,眼中露出得意。他听说这几天侯艳就要回去,他着急了,天天不停地给陈红讲红卫救她的情景,并把红卫找来,几天过去效果不明显,今天却如拨云见日陈红听着听着竟哭了说要见他。 “陈红,你好啦?太好了”,红卫真心替她高兴,假如她一直不好,那么他也将一直内疚下去,两人坐下交谈起来。王军、侯艳出去了。 “你啥时回去?”王军问。 “后天”,侯艳说:“要放寒假了,陈叔让他回去,红卫哥说在这补习,要不然明年毕不了业”。 “对,在这补习对,学业要紧”,王军怂恿地说。 “我也这么想,干嘛着急回去呢?毕业回去不一样吗?” “就是,那还差啥?” “等陈叔回信最后定下来,在电话里说费劲”。 “噢——”王军长出口气:“红卫哥怎么想的”? “刚才我问他,他说不管父亲啥态度我都在这”。 “太棒了”! ……~*~*~*~*~*~*~*~*~*~*~*~*~*~*~*~*~*~*~*~*~ 第六十三章 笑娟与文哲 于申被关押三个月后放了出来,此时的他像只没有脊梁骨的狗,整日耷拉着脑袋,不敢与任何人对视目光,成天待在家里不肯出来,有饭就吃,有水就喝,天黑就睡,三个饱一个倒。于强夫妇担心了,儿子再不对也是自己儿子,况且就这么一个,长此下去非病不可,他们鼓动他出去走走,以前是因为胆小,以后学得勇敢些就好了。于申想了想也是,他还不敢面对红卫,考虑再三他向平阳街走去,文昌路离那不算远,他想到“忆铁发廊”坐坐,散散心。 雪真厚,在脚下咯吱咯吱地响,汽车冒着白烟缓慢地来回穿梭,路上的人大多推着自行车,不敢骑,每个人的嘴前都冒着粗而长的呵气,领子上、眉毛上、眼睫毛上都有白白的霜,像个圣诞老人。于申惦记着笑娟,他知道她是抚顺来的,三个多月了不知她还在不在,也就是在见到笑娟后他才开始注意自己的相貌和衣着,不大的眼睛尽量睁大些或扬着眉毛看人,脸有点长就用刘海盖住脑门,耳朵有点招风就把鬓角留厚点儿,门牙大——那笑时就抿嘴不张开。既便这些都做到了笑娟也没在意他,甚至吝啬对他笑一下,好像刘文哲来都比他受欢迎——那个“妻管严”。 菜市场到了,这么大的雪没有影响做小买卖的人,喧喧嚷嚷使人心热,卖馒头的摊前排起长龙,一笼一笼雪白的冒着热气的馒头被装进方便袋里,又被拎进千家万户。炸大果子的、卖豆浆的摊前同样围了不少人,一个个捂着手跺着脚驱赶寒意, 青菜都被盖个严实,上面或摆个尖椒、云豆,或黄瓜、西红柿做样品,顾客买多少说个数,摊主急忽拉地拿出一些装进袋上秤一称,然后被买主用胳肢窝夹着走了。 太阳早升起来了,寒冷并未因它的出现而消失。走过市场口不远就是“忆铁发廊”,门还未开,门前的雪被风旋个小山,没有脚印,知道里面的人还没出来过。于申眼望紧闭的门心里空落落的,今天是星期天,他记得每个星期天穆辉都早早开门,今天——“到别处转一圈再说”,他这样想着揉了揉冻红的鼻子,还未走多远发廊的门“咔啦”一声被推开一半就让雪山阻住了,里面伸出一个人头:“呵——这大雪”,扫视一圈,缩了回去,门关上了。于申呆住了,他认出是刘文哲,他想不通文哲怎么会住在这,往常他总是来去匆匆,他想进去又怕尴尬,看情形他真跟穆辉好上了,万一把漂亮的老板娘堵在被窝里那多不好,想走又不甘心,因为还没见着笑娟,不知她的情况呢。他正犹豫着,一个雪团打在他腿上,几个戴着各式棉帽的孩子正互相追逐打雪仗,见闯了祸就一窝蜂地跑远了。于申眼望他们苦笑一下,决定过一会再来,这时门又开了,随着银铃般的笑声一位身穿白色羽绒服的俊美女孩挤了出来,仰着娃娃脸做个深呼吸,文哲身穿军大衣也出来了,手里拿把铁锹关切地说:“你回屋吧,别冻着,我一个人扫”,说着把小雪山尖削了去。 “这把给我”,女孩抢过铁锹:“你再取一个,俩人干能快点”。文哲没再争,幸福地笑笑听话地回屋又取了一把,他们边说笑边干活,谁也没注意不远处正呆呆望着他们的于申。于申的小眼睛此时真的大了,这时他若照镜子的话肯定会把自己吓一跳,他不敢相信这个与文哲这么亲热自然的女孩是程笑娟,他们的热乎劲让刚结婚的小俩口都嫉妒,这怎么可能呢?穆辉上哪了?她不会在屋里吧。他忽地想起好像听姐姐说的穆辉回家了,这是真的了?痛苦和绝望往往使人做出连自己都惊讶的事,他要去见红卫,以前不敢见,是没脸,现在不同了,笑娟与红卫相好如今又背叛了他,于申觉得有责任告诉他,以此将功补过。到了医院门口,他搓搓脸,捂热,好让表情自然一些,尽量做出没有做过对不起红卫的事,跟平时见到他一样的样子来。 侯艳正跟王军在走廊里说话,侯顺身着军装快步走了过来:“小艳,陈叔来信了”。他从兜里掏出信与王军打个招呼:“红卫呢?我上他那屋没有人”。话音刚落红卫推门出来:“二哥来了,进来吧,小艳咋还出去了呢”?“噢,你的信”,侯顺把信递给红卫, 于雪领着一位身着黑大衣头戴黑棉帽像个瘦狗熊似的男青年走了过来:“红卫,申子来看你来啦”。 红卫乐得蹦了起来,上去捶了一拳:“嘿!想死我了,怎么又瘦了呢?” 他这么亲热于申更内疚了:“红卫哥,我刚出来(这句是于雪教他的)就忙着来看你,你好了我就……”他眼圈一红,红卫忙说:“都进屋进屋”。他们说话的空侯艳直盯盯望着于申发呆,于雪要去工作告辞走了。 进了屋红卫把于申和王军、侯艳作了介绍,于申一见侯艳眼睛也直了,蓦地两人都想起在刘山山坡上的情景,侯艳一脸的不屑,于申则窘得无地自容。 “你们认识?噢对了,”红卫一敲脑袋:“我忘了你们是亲戚”。 “谁说的?不认识!”侯艳白了于申一眼扭向一边。 “小艳!他是你哥,这么没礼貌?!”侯顺不知内情呵斥侯艳。 “没事没事,”于申怕侯艳当众揭他的短忙转移话题:“哎,红卫哥,这几天你到忆铁发廊去没?你和笑娟不处了?”众人一愣目光集中在红卫脸上。“别瞎说,谁跟她处了?”红卫红着脸刚说完忽想起与笑娟亲吻的事,由于嘴不对心脸更红了。 这些人里侯顺、侯艳从小跟他在一起,相知极深,一看就知道他在说谎,其实连王军和陈红也看出来了,这四个人此刻内心的感受不同: 王军的心刺痛了一下,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有笑娟的位置,初恋是最难忘的,笑娟长时间没来他不自觉地在想丽君的同时也想起她,他一次次伤她的心她都不在意地一次次原谅他,越是如此,他的心里给她的空间越大,笑娟对他如此缠绵博大的情愫常使他矛盾得发怒。他和丽君已相互拥有,他不能不愿也不想被叛丽君,可是无论他的意志多么坚定,笑娟对他的一往情深却总使他动摇,因此他不得不下狠心冷酷地对待她,哪怕明知她是委屈的,如今一听笑娟与红卫相处他的心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侯顺的心咯噔一下,他见过笑娟,那是极漂亮的女孩,每次见到她在红卫床前抹泪,他都很感动,红卫是他的好弟弟,多一个人爱护他,自己心里也多一分温暖。他朴实的心里没想那么多,现在乍一听他们相处他的目光马上落在侯艳脸上,他已经知道红卫是他未来的妹夫。 侯艳的心弦仅拨动了一下,虽然她和红卫从小在一起,如今已是婚龄,而且还同居一室四个月,但是她总觉自己与红卫之间好像隔着什么,要不然为什么明知他是自己的未婚夫而不动情呢?面对他时心从未热烈地狂跳过。那天她和王军讨论之后突然想起:红卫念叨丽君的名字很有可能是“心灵感应”——她从一部书中看到过这种情况,要不然为啥丽君来的那天一到他屋里他就有知觉,醒了呢?医生说是奇迹,难道这是巧合?她回忆起以前红卫见到丽君时的神态下了结论:红卫爱恋着丽君。得出这个结论她很坦然,因为他是自己的哥哥,现在听说他与笑娟相处心下并未难过。 陈红的心被揪了一把,她的反应出人意料,眼睛逼视于申问:“谁是笑娟?”神态充满敌意。于申见陈红的眼神有点害怕:“啊,程笑娟是那个,哎,红卫哥,刘文哲你知道吧?哎,侯顺哥你也能认识,就是那个开浴池的,笑娟和他同居了,真的”。 三个男孩大吃一惊,王军见过刘文哲,他在穆辉那理发见过他,他长相不赖,秀气,不过年龄—— 王军脸色苍白,若有所思,侯艳偷射了他一眼被他抓到了,他忙打掩饰问:“你怎知道的?” “我刚从忆铁发廊那路过看着了”,于申把看到的及自己的判断说了一大堆。 侯顺心沉甸甸地听着,继而看不起女人了,丽君与王军相处并同居一室他已知道了,他并未从王军身上看到出奇的地方,他不明白为什么女人这么容易被征服,他认为女人都怕羞,漂亮的女孩更是圣洁高傲的,可没想到——他觉得有点恶心,厌烦女人了。 红卫的脸色很难看,头低着,陈红紧挨他坐着,对于申说的事漠不关心,目光始终未离红卫。 笑娟和刘文哲同居有时日了,连纪美凤都知道,只是替他们保密。那天他俩喝醉后倒在炕上很自然就有了那事,男人基本都这样:事前冲动,事后内疚。穆辉的离去使他俩都非常空虚和痛苦,相拥睡到天亮后感到充实了,刘文哲充实的同时内疚更强烈,他连连自责向笑娟道歉,笑娟以为那是虚伪的,很快看出他是真诚的,她很好奇,感到好笑。她装出愤怒悲痛欲绝的样子嚷着要上吊,文哲吓得要死连说:“我就有两万块钱都给你行不?”笑娟眼珠一转说:“光给我两万就想拉倒?不行!你还得给我干活”!于是,笑娟得到个两万元的存折,又把文哲支使得溜溜转,生炉子、做饭、炒菜、收拾屋子。这些放下又给笑娟做帮手,给顾客洗头,收钱找钱,一直忙到天黑,吃过晚饭,笑娟又要他给捏捏肩膀,见文哲陪着小心诚惶诚恐的样子笑娟心里大笑不已,她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邹涛是伤害她的人,她处过的男友都不过是她的挡箭牌,谈不上有感情,红卫有未婚妻侯艳,王军有那个流氓守着,只有这个文哲甘愿受她奴役,是她内心深处渴望的。文哲眼见天越来越黑,月亮都升起老高,笑娟仍没有放他走的意思,他着急了:“笑娟,你放我走吧,真的,我就三百来块钱了,回去买车票用,你就放我走吧”。他怕笑娟趁没人时再讹他两万那他确实没有给的了。笑娟见这个大她十多岁的男子这么天真,脸再也绷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转身搂住他的脖子咬他鼻子一下,笑道:“傻瓜,我还不值两万吗?”文哲呆住了,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年龄差距太大,以前他一心一意只关注着穆辉,根本没往笑娟身上用心思,只把她当小孩看待,在等穆辉期间只他俩人时他也没往别处想,对笑娟始终规规矩矩。如今一朵鲜艳娇嫩的花主动扑进他怀里他一时惊慌失措,怀疑是在作梦。心一阵狂跳之后文哲冷静下来,他清楚这种情况没有好的前景,中国的伦理道德对每个人都有无形的约束,笑娟有父母,只有他们同意婚姻才能合情合理没有阴影地存在。文哲是家庭观念极强的人,当年逼不得以与孟莉偷情时也从未想过离婚,后来孟莉那么蛮横无理地对待他,他也没下最后的决心离开她,所有这一切都能证明他是个极负责任的人,如今酒后无德与笑娟有了那事,他想破财消灾了事,他已经拿出全部积蓄,这也算对得起她了,然而笑娟却要嫁给他,这使他左右为难,她父母能同意?他把顾虑说了出来,笑娟听罢毫不在意,因为他不是邹涛——自己的老姨父,只是个男子,以她父母对她的宠爱她认为可以抵挡一切。文哲一想自己实在无处可去,只当给她做个伴就惴惴不安地留了下来,他们过得很幸福愉快,笑娟也在新鲜的两人世界里暂时忘了王军、红卫等人。 红卫很痛快地答应了王军的请求——替他照顾陈红,或许几天或许直到她出院为止,两人一起学习总比一个人沉闷的好,红卫因没能使陈红免遭强暴而自责不已,如今有了补偿的机会他当然不能放过。个中原由王军没告诉王梅大娘,只说回家和抚顺看看过几天就回来,确切几天王军心里没底,他不知道相隔这么长时间丽君会怎样对待他,他抱定:“假如丽君离开我投入别人,很有可能是世杰的怀抱的话,那么我就当她的面自杀”。有了这个打算他的心安稳了。他和侯艳踏上了沈阳去的列车,侯艳坐在他对面,眼望长春的树木、房屋、车辆、积雪在眼前一闪而过越来越远,回想这四个月犹如作梦一般,此时的她心中既有要见到丽君、凤姐及全校学员的喜悦,也有刚刚与红卫侯顺等人分别的伤心,百感交集中望着凄冷的冬色她眨了眨好看的单眼皮努力使眼中的泪回到眼睛后面去,然而心中的泪却不断地流着使她的努力失败了。王军临上车前很想到忆铁发廊看看笑娟,最终还是忍住了,他暗暗祝福她有了好的归宿。他现在归心似箭,心中的疑团还未打开更使他恨不能一步跨到抚顺。他从远处收回目光落在侯艳脸上,两行清泪在她可人的小脸上慢慢地流淌着,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知道女孩的心思男孩永远猜不透也问不出。就这样一路无话到了沈阳,出了车站他们分手了,王军要先回家看看然后一心扑纳地回抚顺干他的送货郎工作,或者在丽君面前死掉,这次回家也算是再看家人一眼。 ~*~*~*~*~*~*~*~*~*~*~*~*~*~*~*~*~*~*~*~*~ 第六十四章 丽君开车闯祸 丽君和凤姐到鞍山见到世杰时那里已经有两个人了,一位是四十有余高雅端庄的女子,丽君一眼就看出她眉宇间蒙古人的气质,这种气质与她母亲很相似,另一位是二十左右学生气很浓的女孩。世杰是被关在有铁栅栏的很大的屋子里,屋内很整洁,床、桌、椅都有。少波正在办取保侯审,交警并不担心他跑掉,看望他的人可以自由一些。见到丽君进来世杰的眼中马上放出光彩:“丽君,啊,凤姐来啦,妈,这就是丽君,我厂的厂长,凤姐,这是我妈,这是我妹妹邓祥珠”。 世杰的母亲娅贺格见到丽君杏眼一下直了:“珠穆?”她叫道:“珠穆!不认识我啦?”她冲上来紧紧抓住丽君双肩,粉脸通红浑身发抖。 “妈,怎地了?”世杰、祥珠轻轻拉她。 “大姨,珠穆是我母亲,您认识她?” 丽君惊讶地问。 “你是珠穆的女儿?孩子——”娅贺格抱住丽君大哭起来:“孩子,我是你亲大姨,珠穆的姐姐呀——” “大姨”?丽君眼睛也湿润了,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她一时还无法接受。 “妈,怎回事呀?”世杰问。 “珠穆在哪?”娅贺格松开丽君:“她好吗?” “在赤峰,她挺好”。 “婶子,坐下说吧”,凤姐说。 “噢,对不起”,娅贺格忙招呼凤姐:“你好,请坐请坐”,她转向世杰说:“我以前跟你们说过我有个妹妹,没想到二十多年……”说着泪又流下来。 在丽君的印像中听母亲提过一回有个姐姐,那时她还小,大约六七岁,那年过年看别的孩子都去姥姥家串门,回来时都有压岁钱,丽君也嚷着要去,被珠穆呵止了。父亲杨克俭眼望媳妇若有所思,忍不住问:“你不会连兄妹都没有吧?” “有个姐姐你能替我找去?”珠穆没好气地反问,杨克俭一耸肩不吱声了。从那以后,丽君再未听母亲提起过,如今母亲的姐姐自己的大姨突然出现在眼前,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况且她跟母亲长得不像。娅贺格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她用手绢擦着泪说:“孩子,我知道你不信,事隔这么多年我自己也不信还会再找着你们”,她又仔细打量丽君喃喃自语:“没错,没错,这双眉毛第二个人都不会有,泰尔伦偏心只把孛儿只斤家族的血统传给了珠穆而没传给我,还有那身力气”。 “大姨,泰尔伦是——” “是你姥爷呀,珠穆没说过?” “没有,我妈从未提过去的事,连我爸都不知道呢”。 娅贺格蓦地警觉起来,目光落在凤姐身上,世杰如坠云雾之中此时回过神赶忙说:“这是凤姐,也是学校的”。 凤姐知趣起身要离开,被丽君拉住了说:“大姨,有啥话就直说吧,没关系的”。 “妈,咋疑神疑鬼的?”祥珠说, “啊,没啥”,娅贺格冲凤姐歉意地笑笑,拉着丽君的手小心地问:“你有没有见过——珠穆有条腰带?” 丽君一激灵:“腰带?”她意识到是自己系的那条,至此她才确信眼前的女子就是自己的亲大姨,她虽然跟母亲不像,但自己跟姐姐也不像。 少波走了进来:“走吧,可以走了,听通知再来,啊,小杨来啦……” “少波”,娅贺格迎上前激动得直发抖:“我找着妹妹了我找着妹妹了”。 “真的?” “真的!这是我妹妹的女儿”。 “啊?”少波惊疑地望着丽君:“这……” “是,是的,我要去赤峰找我妹妹去”。 “大姨,不用去”,丽君说:“我妈这几天就来,她打电话了”。 “呀!太好了!太好了!”娅贺格高兴得像个孩子,她与丽君相见完全忘了世杰要面临的劫难。 凤姐要去看望齐雪茹,丽君要陪她去,娅贺格舍不得离开丽君,凤姐理解也对丽君说:“丽君,不用陪我,鞍山是我家我比你熟,你回去吧,厂里没个做主的不行,我尽可能快回去”。说完冲众人点下头钻进出租车里走了。丽君、娅贺格、世杰、祥珠坐进少波开来的面包车里,车向北驶去。祥珠侧着身坐在丽君身边握着她的手羡慕地说:“姐,你真漂亮,真好看”。丽君满腹心事只对她笑笑。一路上娅贺格详细地问了丽君家里情况,着重问了她姐姐的生日,末了诡秘地笑了。 世杰等人认真地听着极少插言,丽君纳闷娅贺格不关心世杰的处境,快讲完忍不住说:“大姨,邓哥这事……” “丽君,”世杰打断她的话:“不就坐几年牢么?” “嗯,”娅贺格赞许地点下头:“这才是我儿子”。 “大姨……” “丽君——”世杰目光复杂地盯住她,丽君愧疚地低下头,娅贺格和祥珠困惑地望着他们。 路上的冰雪未化,车速较慢,到刘山学校天早黑下来。第二天祥珠得去银行上班,少波还得为世杰跑关系,娅贺格还得照应一下运输公司里的事,所以他们只在学校门前站一会说几句话就走了,临上车前娅贺格一再叮嘱:“珠穆来了千万给我去电话”。车开走了,思梦、丁岚、二o三等人七嘴八舌问世杰怎回事,世杰笑笑说:“没啥事”。 丽君脸色不大好看,对思梦说:“我和邓哥还没吃饭呢,你弄几袋方便面,”转向众人说:“大家回去吧,我和邓哥还有点事”,说完向自己卧室走去。赵玲、孙倩没跟世杰说上话,冲丽君背影禁着鼻子急动几下嘴才小声嘟哝:“牛屄哄哄的”。老本溪和李叔冲世杰点下头回宿舍了,韩东赶上几步拽世杰袖子一下小声问:“邓哥,鸡蛋是荤的还是素的?” 世杰见二o三伸着脖子紧张地盯着他,明白了:他俩又打赌了。 “这个我没想过,我明天告诉你”。 众人散去了,二o三和韩东边走边争:“荤的!……”“素的!……” 丽君的卧室轻易不让别人进来,这是凤姐嘱咐的,尤其晚上更不许男孩进来,因为丽君的肚子已经藏不住了。丽君虽然身材壮实,腰却很细,现在她的身材很难看,像水桶似的,因此她只好穿军大衣摭挡,她已决定不打胎了,爱怎怎地,这是她跟王军那个冤家的结晶,孩子是无辜的,这里不是家乡她不怕名誉受到损失,就算别人说自己作风不好又怎地?丽君把大衣脱下来放在炕上出口长气,世杰跟了进来,两人终于有了单独在一起的机会,都有一肚子话要说,而此刻又啥也说不出来了。丽君面带苦涩凝望着他,世杰低着头靠在暖气片上沉默不语。突然,丽君扑上来紧紧抱住他抽泣起来,若是以前这是世杰梦寐以求的,现在不同了,她是自己的妹妹。 “丽君,丽君,”世杰担心地小声叫着:“丽君,松开,别让人看见。” “不,” 丽君仍紧抱着他:“哥,这可咋好?要不是我肚里有孩子我决不会让你替我”。 “干嘛这样说,坐几年牢算啥?就算为你死我也不会犹豫,况且你是我的妹妹”。 “哥——” 丽君把他搂得更紧了。 “好妹妹,快别哭了,你一哭我死的心都有”。 “哥……” 门被敲了两下,丽君赶忙跳开,快速地擦净脸,镇定下情绪,平静地说:“进来”。 思梦拿着咸鸭蛋、火腿肠、筷子、碗走了进来,丁岚端着热气腾腾的小盆跟在后面说:“丽君姐,面泡好了,六袋够了吧?” “够了,放那吧”。 思梦问:“看看还用啥不?” “不用了,你们休息去吧”。 丁岚还想说什么,见他们神色异样就假笑一下跟思梦走了。 由于路滑,老本溪八点多钟就送货走了,过了九点世杰才从丽君房间出来摸着黑躺在自己床上,刚一闭眼那可怕的一幕一下跳到眼前,一闪而过的摩托,人被撞飞的情景和轰隆撞树的声音……世杰猛地将被子蒙住脑袋…… ~*~*~*~*~*~*~*~*~*~*~*~*~*~*~*~*~*~*~*~*~ 早晨,雪仍在下着,南北贯穿的公路上一辆中型面包车卷着雪片急驶着,车的灯光把雪花染成金色飘忽落下。车内,丽君身穿军大衣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世杰坐在副驾驶座上不时提醒丽君慢点。天渐渐亮了,远处的景物由模糊转为清晰。 “你睡觉吧,没事”,丽君已催他几次了。 “不困”,世杰应着,他不敢睡,丽君总把车开得飞快,有雪的路面这个车速根本无法应付紧急情况,好在路上车辆极少,他不愿打扰丽君的兴致,所以只一再提醒她慢点,没把她换下来。丽君当时听话慢了点,仅一会不知不觉中又恢复原来的车速。车内并不暖和,世杰的手心里却全是汗。远远的,前方有两个人站在路边像在等车,他们的双手拉在一起显得很亲热。 “慢点,前边是十字路口”。世杰紧张地提醒。 丽君踩下刹车,打滑,车尾向右斜了一下,丽君赶忙松开。 “别踩离合器直接踩刹车减速”,世杰极快地说,还没等丽君作出反应,突然,一辆摩托车拼命晃着大灯鸣着喇叭箭一般从右方小道上射了过来,眼看要撞在一起,世杰大叫:“刹车——”丽君急忙踩下死刹闭上眼睛,“轰隆”!车尾重重刮在路旁的树上,速度略减一些,“突——”摩托车一闪而过急驶过去。巨大的惯力使面包车直直地向路边的两人撞去,那两人呆住了,仅一刹那其中一人被推开了,同时另一个人被结结实实撞了出去。 “完了”!世杰捂住了眼睛。 “轰隆——”车撞在树上停下了,挡风玻璃也碎了。这一切仅几秒钟的事,丽君和世杰在车内像不倒翁似的前后剧烈地晃了几下,眼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傻了。车外响了几声急促的车笛,世杰如梦方醒“呼”地站了起来急拽丽君:“快过来!快”! “啊”? 丽君傻傻地起身。 “快点!”世杰命令。丽君浑身哆嗦着刚躲开世杰急不可耐地坐在驾驶座上说:“记住,是我开的车!”话音刚落,车门被敲了几下,世杰盯了丽君一眼下了车。是两位公安人员,正焦急地察看他的车:“怎回事?”瘦高个问。 “路太滑,刚才有辆摩托车抢道,我躲他就……” 车后又跑过来两位警察对瘦高个说:“队长,车过不去咋追呀?” “你俩跑步去追,遇车搭车,快!”队长下令。“是!”两人向摩托车消失的方向追去。 “还傻站着干嘛?救人要紧!”队长一指沟里的人,另一名警察跳了下去,他向十多米远的躺在地上的人跑去,世杰跟了过去,丽君也跳进沟里。 “队长——这个有气儿——”警察喊。 “抬上车去——”队长喊着试地上人的鼻息,世杰把手搭在那人的颈动脉上先下了结论:“死了”。 “嗯”,队长翻那人眼皮一下点点头,眼睛喷着火灼在世杰脸上,严厉地问:“怎么开的车?年轻人?跟我来”!向车尾走去。 沟里的是个孕妇正昏迷着,此时已被抬上吉普车,面包车的车尾把本来就窄的横道占去了一少半,挡住了吉普车的去路,队长望了丽君一眼目光落在警察身上:“小吴,你看护现场,过会我来接你”,又转向世杰:“你俩是一起的?都上车”。他俩乖乖地上了车,吉普车倒了一段路调过头向鞍山市区驶去。 队长边开车边训责世杰:“有你这么开车的?好好的小伙儿让你给毁了,这俩人肯定是俩口子,这下家也毁了,还有双方的父母,我这是抓通缉犯,这下也抓不成了,你说你闯多大祸,误多大事儿……” ~*~*~*~*~*~*~*~*~*~*~*~*~*~*~*~*~*~*~*~*~ 第六十五章 丽君与世杰的秘密 丽君躺在炕上收回神思,望一眼黑暗疲倦地翻了一下身,拉紧被角,另只手摸着凸起的肚子,把白天的经历回映了一遍。没想到从天而降的大姨竟是世杰的母亲,她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本来她已下决心等世杰出狱就嫁给他,如今想嫁也不可能了,他是自己的两姨哥哥,现实的法律不能不遵守,看样子世杰并不希望自己报答,可欠他的情怎么还呢?给他钱?不!那是对他的侮辱,再说他并不缺钱。身子给他一次?兄妹乱伦?天!那多恶心?何况这个样子,她又摸摸肚子,矛盾矛盾矛盾……丽君索性披着被子坐了起来。对呀,妈妈来咋办?未婚先孕珠穆决不会饶了我,而且还是跟一个汉人有的,这可咋办?咋办呢?丽君浑身躁热得难受,咬着牙对假想中的王军左右开弓两记耳光,很快发觉那么无力,反而心中甜丝丝的,她丧气地一拍脑门,不自觉地想起与王军欢爱时的幸福,忍不住脸上像微风拂过的湖面泛起了笑纹,她气恼地狠掐大腿一把骂自己不要脸,可这一掐竟冒出个主意来,只是这个主意—— 丽君起来时员工已经开工干活了,思梦和世杰把饭菜和一盆热洗脸水端了进来。世杰没睡好黑着眼圈,思梦对丽君微凸的肚子非常羡慕,总是喜悦地似不经意地射上一眼转向一边脸上一片笑容,今天也是如此,丽君心情不错一掐她脸蛋:“笑啥?守电话去,我妈来电话叫我一声,去吧”。 “好嘞!”思梦扬着眉毛垂着眼睛盯她肚子做个鬼脸跑了。 “这死丫头,人小鬼大”。丽君洗了脸。 世杰见丽君轻松快活也很高兴:“丽君,你这样就对了,你没有我知道,这些学员不管男女都喜欢你,你一旦忧愁的话她们也会沉重压抑,所以我希望你为了大家着想也要快乐起来”。 丽君默默地点下头:“这一点我也想到了,用自己的不良情绪影响别人是不道德的。哥,我觉得大姨对你坐牢好像不当回事”。 “嗯”,世杰笑笑说:“受尽苦中苦方成人上人,我不想成人上人,听我妈说姥爷受人陷害也进过监狱,后来越狱了,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相对他老人家我妈认为我还是幸运的”。 “噢,你好在对母亲了解,而我和姐甚至父亲对我母亲都不了解呢,在车上问大姨她又不肯说”。 “那不急,你母亲不说快来了吗?这姐俩相见谜底不就解开了?其实我和兄妹对母亲了解也不多……哎?”世杰忽见丽君瀑布般的披肩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像兔子尾巴似的小揪儿。 “你剪头了?”他惊讶地问, “嗯,才剪”,“说剪就剪,这么舍得?”见椅子上有个小包裹,他走过去打开,果然是丽君黑亮的秀发,他爱怜地捧在手里,皱着眉心疼地问:“怎么想起剪头了呢?”丽君从他的神情看出他不仅仅把她当成妹妹,更多地仍是把她当成—— 丽君没回答他的话,站起身走到世杰身前抓住他的双手,目光复杂地望着他平静地问:“哥,我要嫁给你你看怎样?”这么平静的一句话无异于晴天劈雳,世杰惊得瞠目结舌,呆呆地望着她清澈如泉的丹凤眼,那眼、那脸对着他,神情静如秋湖之水,可他却看出其中瞬息万变,而且正屏着呼吸等他回答。他心中的矛与盾撕杀良久,渐渐地,他垂下眼帘扭向一边坚难地摇摇头:“不!”世杰明显感觉到丽君松了口气,他痛苦得立刻死去才好,他一直在考虑,估计自己替丽君坐牢她肯定会因感激嫁给他,纵然她怀了别人的——可能是王军的孩子他也不再乎,像她这样天仙般的女孩没人爱才怪,当得知她是自己的两姨妹妹他痛苦了,他是学医的,知道这种结合的后果。 丽君看出他的“不”是费了很大的劲才说出的,这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如愿的同时感到更大的痛苦和伤感,世杰是那么优秀,学识渊博,至始至终都没从他身上找出缺点来,王军与他相比明显差一大截,天真幼稚玩世不恭,就连小他两岁的高旭都比他成熟。当然他也有优点,在照顾陈红时表现出了善良和仁义,在救陈红时表现出了果断和勇敢——这是男人最应俱备的优秀品质。当时谁都看得出来,王军宁可跟她一起掉下去也决不会撒手,而恰恰正因为这丽君八成相信了邹涛的话:春宫图上的女人是陈红。可是既便如此,经过无数次的验证,她的心告诉她,她仍在深深地爱着王军,尤其腹中的小生命无时无刻都在迫使她思念王军,在长春的不辞而别是因爱成恨,时间一久又盼着他来找自己,把春宫图的事解释清楚,如今又害怕见到他,撞死了他的哥哥,使他嫂子流产成了寡妇,将心比心她知道王军决不会原谅她,至少因此离她而去,每一想到此丽君就感到有一张无形的无法逃出的网把她裹住并越箍越紧。现在世杰大包大揽把这事承担过来,代她受过,保护她,也就把王军对她杀兄的恨转移到他身上,却又拒绝娶她,也就拒绝了她的报答。 丽君愧疚地低下头,又于心不忍地扬起脸问:“为什么?” “丽君”,世杰说:“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但我知道它不容报恩的成份掺杂其中,因为那样一来爱情就不纯洁了,也就没有美满的幸福可言,那样得来的爱情我认为很卑鄙和肮脏”。 丽君怔怔地听着,如听禅语,这更加重了她的内疚,她摆下头:“可是,我怎么报答你呢?” “为什么一定要抱答呢?以前我是因为爱你才这么做,现在因为你是我妹妹,丽君,你不要把这事当做负担,你坦然接受才对,能为你排忧解难是我的荣幸,真的,换了学校里的任何人都能这样做,只是我幸运……” “哥——” 丽君再也忍不住了,感动得扑进他的胸前抽泣起来。 “又来了,妹妹,我说的是实话呀,能有你这个妹妹我就满足了”。 “可是,哥,我还要给你增加负担呢”。 “噢?说吧,我的命都可以给你”。 “我害怕我妈,知道我怀孕不扒我皮才怪,所以——” “那没关系,我妈是她姐,让她护着你准保没事儿”。 “是,可是我妈的心思是让我嫁给蒙古人,这么说吧”,丽君扶着他双肩直视着他说:“谁叫你是我哥呢,从今天起你要认我肚里的孩子是你的”。 世杰又喜又气,喜的是在名义上能与丽君成为夫妻这也是一种荣幸,在他内心深处他还没把她当做妹妹,仍是丽君,气的是替别人——肯定是王军背了黑锅,丽君免受母亲惩罚的同时王军也逃了一劫,不过喜占多数。 “就这事,没关系”。 丽君苦笑着说:“哥,这要泄露出去我就惨了”。 “你放心吧,只要你不说就没人知道”。 丽君神情凄苦,嘴角抽动一下又抱住他哽咽着说:“哥,苦了你了,若有来世我一定嫁给你……” 门突然开了,娅贺格、赵玲在门外目瞪口呆地望着他门,他俩急忙分开,丽君擦下眼睛刚要发怒,见是娅贺格马上换成笑脸:“大姨来啦”。面红耳赤地低下头,世杰也满脸通红难为情地说:“妈来啦,进来呀”,娅贺格喜出望外招呼赵玲,见她已像球儿似的跑出好远,瞬间消失在二车间里:“哧!这丫头。”娅贺格走了进来一掐世杰脸蛋:“鬼小子,跟妈还藏心眼儿,我说看对像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呢”。 “大姨您坐”。 “妈,爸没来?” “没来,还坐啥? 早饭还没吃呢”。 他俩一惊一看墙上的钟,不知不觉已十点多了,丽君这才发觉自己也没吃早饭呢,肚子已咕咕叫了。三人向校门外走去,隐隐约约二车间传来大声小气的说话声。 “大姨,刚才那人是谁?” 丽君问。 “赵玲,她带我过来的”。 “噢”,丽君心里哈哈大笑,正好,正愁没法传出去呢。 赵玲撞进二车间一把抓住孙倩胳膊边倒气边说:“我说啥来着我说啥来着,姓杨肚里的孩子就是世杰的种儿,俩人三更半夜送货咋不多带个人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哪个姓杨的?”二o三没听明白。 “还能有谁?”孙倩说:“咱校有几个怀孕的”? 二o三和韩东对视一眼,金亮、王朋、唐青、高旭、程乃林等人也把干活的速度减下来。赵玲见众人都望着她当时来了神儿。王军回到丽君身边后就又冷落了她,所以她寻找一切机会报复他,更主要的是报复丽君:“哼!世杰是何许人?那是医学本科生,他爸承包运输公司那是百万富翁,王军能比上人家?嘁”! “那不对呀”,金亮接茬:“跟谁好与学历和有没有钱无关呐,丽君姐去长春看王哥时还跟他住一个屋呢,胡连举都知道”。 咯咯咯……赵玲、孙倩笑了起来,众人都瞪向金亮,金亮也觉不合适。 “哟——”孙倩阴阳怪气地说:“人家是红桃皇后嘛——要宠幸谁还不由着她的意儿”。 “这叫什么话?”高旭明白“宠幸”是什么意思:“丽君姐走的直,做的正,谁不知道她跟王哥好?” “哼”!赵玲说:“刚才她可是跟世杰抱在一块的,我亲眼看着的,那个热乎劲 ,啧”。 韩东斜眯着眼望着赵玲、孙倩说:“二位不会是想开——了吧。”开这个字拉得很长很重,男孩们大笑起来相互胳肢,韩东自己也笑倒在衣服堆里,金亮露出得意胳肢韩东说:“你是不是想通了”。众人笑得更厉害了。赵玲、孙倩面面相觑,隐隐感到“开”这个字不是好话,目光问讯地落在李莫芹脸上,李莫芹是检查成品的,她也不明白这话是啥意思,只是被气氛感染跟着笑了。 韩东说的确实不是好话,他是跟金亮学来的。金亮回家一趟又学了不少“社会嗑”这是其中的一个,当时众人见宿舍里没有女生就鼓动他来个荤的,金亮神秘地一笑问大家谁知道女人为啥要结婚,众人一听气氛马上热烈起来,七嘴八舌说啥的都有,每句之后都拌着笑声,金亮也跟着笑,直摇头。最后目光都投向他,金亮清下嗓子说:“女人为啥要结婚?因为她想开了,”说着双手插在一起,虎口围个圈儿随着“开”字一开一合,众人一下明白了大笑起来。 二o三问:“那男的为啥要结婚?” 金亮说:“想通(捅)了呗”。又是一阵笑声。这个笑话很快传入每个男孩耳朵,持续很长时间,渐渐淡忘了。今天韩东又提起来,时间、火侯恰到好处,众人也就笑得更厉害了。赵玲、孙倩吮着下唇一边一个捏住韩东耳朵将他拎了起来:“你给我起来,说啥呢?不讲明白今儿个没完”! 金亮说:“讲不明白,那得做”。众人刚喘过来气儿又笑翻过去。 “来来,做也行”,孙倩冲过去揪住金亮耳朵:“来吧做吧”。 二o三大笑:“金亮,那你还等啥?快做吧,哈哈哈……” 他们正闹着丁岚走了进来:“你们干嘛?丽君姐刚过去都听着了像什么样?周哥你嗓门最大,赵玲,这是上班时间你过来干嘛?” “嘁!”赵玲白了她一眼:“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你说啥?”丁岚逼近一步:“好,我今天就要当大王,”手往门一指命令道:“你赶紧回车间去,不介我记你名”!孙倩急忙打圆场往外推赵玲。 第六十六章 珠穆姐妹重逢 原来,凤姐有意把赵玲、孙倩分开。一车间由赵玲负责,二车间由孙倩负责,新成立的三车间由王小雪负责,四车间由张玉纯负责,五车间由周宝兰负责,六车间由贾冬洁负责。责任一分开丁岚的地位马上突出来,名义上赵玲、孙倩仍是凤姐助手,实际上助手只剩丁岚一个了。凤姐一不在,人员管理、劳动秩序就由丁岚代为负责,这是凤姐每次的做法,思梦有她自己的工作:现金收支、帐目管理,都是坐在办公室里。丽君轻易不到车间来,除非有什么决定,如奖惩谁,那只在全体员工面前宣布。丁岚一旦记下谁的名,就说明这个人是经警告无效绝对不服从管理的,如同不服从凤姐管理一样,把这个人名报到丽君那里,轻者扣十日工资,重者开除。此前胡连举已经开了先例,他以为在丽君面前很受宠,事实也是如此,打蓝球的配合,出门也常带他,所以有意不听丁岚调度,当着众人面把她气哭了,他没想到丽君惩罚人既不看僧面也不看佛面,当场宣布扣他十日工资,他一下老实了,丁岚的威信、地位从此树立起来。赵玲、孙倩情知自己和丽君关系不好,一旦她瞪眼校长也很难说上话。赵玲嘟哝着连自己也不知道的什么借架被孙倩推了出去。二o三等人也都低下头干活了,他们心中都有个疑问,那就是赵玲说的是不是真的。 丁岚能管了赵玲的人却管不了她的嘴,很快学校的所有人都知道丽君和世杰好上了,事实也证明了赵玲的说法,丽君跟世杰几乎形影不离,顿顿上饭店吃饭,有时上他家住几天,另外娅贺格见着赵玲也喜悦地说要抱小孙子了,这下丽君和世杰的关系就成铁打的了,娅贺格说这话时李莫芹、陈英、韩东、胡连举都在场。韩东当时就傻了,迷迷瞪瞪跑进宿舍扑倒在床上直喘粗气,丽君圣洁的形像在他心中倒塌了,成了朝三暮四的贱人。二o三一见乐了,对大家说:“看见没?韩素蛋失恋了”。众人哄堂大笑,韩东这个外号是跟二o三打赌得来的,他说鸡蛋是素的,二o三说鸡蛋是荤的,官司打到世杰那里,世杰思考之后说:“你俩都对,我认为蛋黄是荤的,蛋清是素的,因为孵化小鸡变成肉体的是蛋黄,蛋清只给它提供滋养,所以蛋黄是荤的,蛋清是素的”。二o三头一次与韩东赌个平手,高兴异常,冲口给他起个“韩素蛋”的外号。众人见韩东仍趴在床上不动也不吱声正奇怪着,金亮接着说:“韩哥肯定是想通没通了”。众人又笑起来。韩东忍不住起身打个唉声说:“赵玲说的是真的”。众人一下静下来,这是半截话,众人听出来什么意思七嘴八舌问:“你咋知道?”正巧胡连举进来了,韩东说:“你们问他”。胡连举把刚才听到的说了一遍,众人沉默了。丽君未婚先孕这些男孩女孩都没轻看她,因为她与王军相好是众所周知的事,只要专一就会受到她们的尊重,如今她又投入世杰的怀抱,这下她可就与花货、贱货、破鞋甚至骚屄划等号了。尤其金亮、胡连举更瞧不起她了,在长春丽君与王军同居一室只有他俩亲眼所见,现在娅贺格等着抱孙子,在这之前赵玲说丽君和世杰在车里打滚,说得特别逼真,而在这话之前丽君曾跟王军好得像一个人似的,那么丽君肚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谁都叫不准,有一点大家是相同的,那就是丽君在他们心中的地位降低了,其他女孩也被他们不同程度地轻视了。 十天后世杰被判了刑:三年!押在鞍山西郊的一所监狱里,他有医学学历,在这监狱的卫生所供了职。他以为在这里安安静静待上三年就完事了,哪成想王伟的遗孀齐雪茹住在这不远,她几乎每天都在这监狱墙外骂他。这是站岗的哨兵告诉他的,世杰苦笑地想也好,痛苦能发泄出来是好事,与他一起入狱的还有丽君的秀发,是要去鞍山的头天晚上丽君送给他的,丽君愧疚地说:“我肚里的孩子是王军的,今生我不能陪伴你就让它陪伴你吧”。 学校还是老样子,四周的树已光秃秃的了,离别四个月此时站在校门前侯艳感到既陌生又亲切。正是上班时间,操场上空无一人,一块一块的冰在阳光的照射下亮晶晶地闪着金光。侯艳喘了口气往里没走几步,身后“嘎吱”一声,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位衣着不凡的中年女子,紫红色的皮大衣包裹着匀称健美的身材,黑亮高至膝盖的皮靴显着潇洒大方,浑身上下透着雍容华贵,侯艳往她脸上一看,大喜,俊俏的白里透红的瓜子脸上一双细长黛黑的眉毛插入发际,清澈如泉的丹凤眼也正注视着侯艳,双方稍一愣神同时叫了起来:“小艳”! “婶子”! 侯艳扔下旅行兜拉住珠穆的手跳了起来:“婶子,你咋来啦”? 珠穆也特别高兴说:“卓朗玛也不回信,我打来好几次电话她都不在,我闲着也是闲着就过来看看”。 “噢,快进来吧,丽君姐也确实忙”。 “你老替她说话,哎,你刚从外面回来?” “啊,红卫哥,啊,陈红卫病好了,我刚从长春回来”。 “对对,听你哥说过”。 丁岚从办公室出来见到珠穆刚叫“丽君……”马上住了声改口:“侯艳姐回来啦,思梦,侯艳姐回来啦!”思梦冲了出来也差点把珠穆当成丽君,侯艳忙做了介绍,二人呆了:“丽君姐的母亲?这、怎么可能?婶子,这么年轻?” 珠穆微笑着跟她俩握手问:“卓朗玛呢?” “谁?” “是丽君姐”,侯艳说。 “上鞍山了”,思梦说:“邓哥开车肇事了,今天开庭审判,丽君姐陪他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侯艳心一沉,她第一眼见到世杰就被他温文尔雅的气质迷住了,碍于他正追求丽君,她只得把这份爱埋在心底。在长春红卫与她分别前搂着她说:“小艳,我一定娶你”!这样的话最容易打动少女的心,侯艳却很冷静说:“红卫哥,不要把话说得太死,未来的事谁也料不到”。那一刻她心里闪着世杰的身影,此外,她从陈红看红卫时的眼神读懂了她的心思,她爱着红卫,在红卫照顾陈红的几天里她一直没犯病,仅有的一次侯艳看出来她是装的,目的是让红卫哄她,由此她更认定自己的判断。侯艳对自己的模样不自信,粗眉毛,单眼皮,除了五官端正没看出什么特别。陈红逐渐康复,模样也恢复了原来的清新靓丽。侯艳暗暗与她作了比较觉得比自己强多了,有她在红卫移情与她只是时间问题。丽君突然与王军不辞而别,侯艳给丽君打电话询问此事,丽君不肯说,侯艳捉摸一段时间,认为王军肯定与陈红有了什么事让丽君知道了。你想啊,王军与这么一位花一般女孩同居一室,这么长时间会一次也没动心?再说那是他的未婚妻。丽君既然离开王军,那么这些男孩中最突出的当然属世杰了。丽君陪他上鞍山,侯艳预感到丽君跟他关系不一般。她正胡思乱想,电话铃响了。 思梦抓起电话:“喂?您好”。 电话那端传来丽君的声音:“思梦吗?我是丽君,我在大姨这呢,今晚不回去了”。 “丽君姐,还是回来吧,你家我婶子来了,侯艳……” “谁?” “你家我婶子”。 “我妈来了?” “是”。 “啊”!电话那端没了声音,思梦拿着电话不知所措,珠穆接过电话:“喂?卓朗玛”。 “是珠穆吗?”娅贺格声音。 “我是,哎?谁?” “我是娅贺格呀……” “娅贺格?”珠穆死死握住电话:“呀!是姐?” 电话那端已传来哭声。 半小时后珠穆和娅贺格见面了,姐妹俩久久地互望着,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在丽君的记忆里她家从未缺过钱花,日子总比别人家宽裕,父亲是个孤儿,家里收入只靠他在生产队赶马车挣工分,那点钱只够糊口,每当家里拮据时珠穆就外出一段时间,或许几天,或许几十天,等一回来就大包小包瓜果饼干衣裤鞋袜买回不少。她说钱和粮票都是从娘家拿来的,但逢年过节又从不回娘家去,丽君稍大些听人说:“你妈是你爸拣来的,你姐是野种”。还有人说:“饼干好吃吧?那是你妈睡男人挣的”。丽君回来把这些话对珠穆学说,珠穆漫不经心地问她说这话的人是谁,什么模样,此后不几天这些人走黑道时倒了霉,被沙子眯了眼后有的牙掉了一颗,有的挨了几个耳光,有的下身被踢了一脚。没人说清是谁干的,很快流言蜚语平息了。 珠穆和丽君的父亲杨克俭发生过争吵,说是争吵,其实是珠穆向他发火,杨克俭低头不敢吭声,事后丽君回忆才知是父亲跟踪过珠穆被她发现了。 丽君在五岁时开始接受磨炼。珠穆把她仰面朝天地横担在腿上,让她向后弯腰,丽君难受得大哭,喊着爸爸和姐姐。克俭和念华阻拦过几次被珠穆呵止了,时间一久丽君觉得很有趣,腰向后很轻松就能弯个圈,接着是劈腿、倒立、翻跟头。上小学时,珠穆不许她走着去,必须跑,无论刮风、下雨、下雪,学校离家四里地,珠穆给她在路上的时间越来越短,又不许迟到。等上了四年级,丽君只在上课前十分钟才从家跑出去,到学校时仍很从容,不出多少汗。 上学没有影响珠穆对她的训练,早晨丽君比念华提前两小时起来,晚上晚两小时休息,训练的难度也越来越大。丽君早已对此入了迷,自动增加难度、强度,上五年级时珠穆拿来一根比铅笔略细的尼龙绳让丽君系一串死扣,然后再逐一解开,反反复复天天如此,系的扣越来越紧,后来换成牛皮绳,丽君的拇指、食指、中指磨出了泡,出了血,珠穆也不让她停止。小学毕业后珠穆开始教她拳术和轻功,上了初中,珠穆支持她上体校加入摔跤队,让丽君不解的是珠穆不许她参加任何比赛,一到比赛的日子丽君借故不参加,教练忍无可忍把她开除了,珠穆不以为然。考大学时珠穆仍阻止她,不让她考,也不说理由,克俭不干了,既然不考大学那念书干嘛?珠穆说上完初中我就应该让她下来,一个女孩子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后珠穆勉强松口答应了,然而高考那天丽君突发高烧终究没考上。珠穆不支持她高考,却支持她做生意,这次开服装厂她毫不犹豫寄来两万。这是丽君记忆中的事,那天丽君、世杰、娅贺格三人去饭店吃饭,丽君再次问娅贺格有关珠穆和那条腰带的事,口无遮拦的娅贺格还是摇头说等珠穆来了再说。 现在珠穆和娅贺格相见,丽君想这回总算可以了解母亲了,哪知这姐俩往炕头上一坐就把她撵了出去…… 第六十七章 库烈离赠金莲刀 一九四八年的中国处处弥漫着战火的硝烟,国民党政权已处在风雨飘摇之中,蒋介石仍做困兽之争,无论占据哪个城市都不肯轻易放手,解放军如果久攻不下或战略围而不歼,倒霉的就不止是国军还有老百姓,长春就是被围长达七个月的城市,城内有几十万的百姓和十几万的国军。蒋介石顾及国际影响和脸面下令死守,既然死守,粮食就是最重要的了,于是老百姓家的米面大部分被国军“借去了”,为了省粮老百姓早把一天三顿,两顿,改成一顿饭了,有的人家两三天也吃不上一顿,后来出现了战争中常见的人吃人的惨剧。国军的空投救济非常有限,就这点有限的物资有的还投到城外送给解放军了,于是国军更加疯狂地搜刮粮食,最后粮食珍贵到比黄金还宝贵的程度,百姓为了续命只好拿出金银手饰换粮吃,有些金戒指、耳环、项链就落到一个蒙古人的手里,他就是珠穆的父亲泰尔伦。泰尔伦早在日本人占领北平时就开始打小鼓收旧货了,当时北平人吃的是共和面,那是日本人发明的一种猪不吃狗不舔的几十种杂碎混合起来类似细砂的一种面,极难下咽,很多人吃了之后得急性胆结石死了,大人咽不下的东西孩子就更不用说了,于是泰尔伦出现了,打着小鼓吆喝收旧货,但是破衣服烂椅子不要,破铜烂铁日本人收他也不要,进了院来把腰中缠的布袋打开露出大米或白面在主人面前一晃马上又扎上嘴,主人领会其意,为了不让几岁的孩子瘦死或饿死断了香火,只有拿出金银手饰与他交换,时间一久几乎谁都知道这个换粮的打鼓人。收旧货的何止他一人,有胆大的也效仿泰尔伦,可是粮食弄不着,而泰尔伦则不然,他的粮食好像是源源不绝的,越是紧缺他越频繁出现,那些想效仿他的人红了眼跑到日本人那里去告密,日本人一听有个收旧货的钱大大地有,就撒着罗圈腿像板凳狗似的到处抓捕“经济犯”好敲上一把。打小鼓的倒了霉,被抓起来不少,一见特征是短眉毛,就扇个耳光或踢一脚放了。矮鬼哪知泰尔伦棋高一着,小鼓收了起来,改头换面到别的角落去了。北平人口近百万,他的买卖自然好做。日本投降后,国内稳定一段时期,泰尔伦仍是走南闯北,把收到不易携带的古玩字画高价出售,或为了活动胳膊腿打把势卖艺。总之,他的足迹踏遍大江南北不停地做着低成本高利润的生意,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富豪。 长春被围五个月时已是人间地狱,饿死的人越来越多,有不少像一把干柴似的人走着走着一头栽倒在地断了气,这样死去的人多数在夜晚被支解煮在别人家锅里,活着的人几乎跟行走的骷髅相似,面黄肌瘦,摇摇晃晃,快要突掉下来的眼睛四下收索,若看见一只老鼠就马上想快其实很慢地扑上去,一旦抓住既像吸血鬼似的撕咬,弄得满嘴血丝糊拉的。四条腿的生灵恐怕只剩下老鼠了,猫狗早被吃光,树木的皮也没有了,只有白森森的树干像白骨似的立在那里,很快也变成劈材。有些街道死尸横七坚八陈列路旁无人埋葬,其腐臭气味传出老远,白而肥的蛆虫缕缕地从朽尸的口、耳里滚爬出来掉在地上。两个破衣烂衫的人抓住一根皮腰带摇摇晃晃地争夺,谁也不肯放手,呼哧带喘有气无力地威胁对方,最后双双扑倒在地,一人立时死去,活着的躺在地上将皮带死命塞进嘴里大嚼起来。所有这一切都被泰尔伦看在眼里,他却视而不见,目光只在那些人的手上脖子上扫视,骑在他脖梗上的三岁样子的小女孩好奇地瞪大眼睛,不时扬一下细长入鬓的眉毛问这问那,这个小女孩就是珠穆。“快走哇泰尔伦,臭死了”。珠穆巅下屁股,泰尔伦应着向前走去。 路中间侧躺着一位瘦骨嶙峋的老太太,远远地望见泰尔伦就扬着一枚金戒指,另只手指着嘴,她已虚弱得发不出声音。泰尔伦面无表情地接过戒指,鉴赏一番才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米饼子扔给她,老太太抓过饼子狼吞虎咽使劲往嘴里塞,泰尔伦摇头叹息道:“能出城快出城吧”。 又向前走去,拐个弯没走多远一位蓬头垢面、肮脏不堪的年轻女子抱个婴儿坐在路边,面前一张破炕席盖一具男尸,女子哼着听不懂的调子轻轻晃着拍着怀里的孩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男尸。泰尔伦跺下脚,女子抬起头木纳地望着他,泰尔伦拿个白面馒头一晃,女子眼中马上射出贪婪的光,扔下孩子向泰尔伦手中的馒头扑来,泰尔伦一挡指下地上的孩子,女子一愣回身望着孩子,犹豫良久,手哆嗦着从孩子脖子上解下白金长命锁不舍地递给泰尔伦,三下两下将馒头吞了,末了凝视泰尔伦片刻,又望了地上的一大一小一眼,毅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踉踉跄跄地走了,少顷传来女子一串串笑声,泰尔伦一凛顿觉阵阵寒意:这笑声实是痛苦无奈之极的哭,他手中的长命锁变得沉重起来。 “泰尔伦,小弟弟为啥不说话?”珠穆问。 “他已经死了”,泰尔伦把长命锁掂了掂揣进怀里继续寻找生意。 他也经常被军警追杀或盘问,但他总能化险为夷。就这样,泰尔伦每天都收入颇丰,聚敛着他认为公平合理的财富。 驻守长春的国军六十军起义后,其他部队也相继放下武器。泰尔伦不知道他哥库烈也在长春,是中校副团长。长春解放后,泰尔伦得知沈阳尚被围困,于是急急向南赶去,在沈阳没待几天沈阳也解放了,他正考虑下一站去哪,无意中碰到打扮成难民的哥哥。库烈是个地地道道的国民党走狗,长春的守军投诚本来是弃暗投明的好事,而他却千方百计逃了出来,要去南京投靠老蒋想趁机爬升一步。泰尔伦认为这是死路一条,劝他哥说:“还是不去为好,这时侯老头子正在气头上,你去那等于送死”。 库烈摇摇头说:“不可能,当年委员长就是在中山先生极度困难的时候前去效忠的,我这次前去如果蒋委员长不接受我的一片忠诚,那么就以我为戒,别再让我们的后代做官了”。 泰尔伦苦口婆心地劝说,库烈仍固执已见不听,泰尔伦动气了说:“既然大哥非去不可,那就趁你还活着给我留点遗物吧”。说完转向一边。 库烈笑道:“政治就是这样,是需要投机的,好吧,”库烈从腰中拽出一根皮带:“这是我送给陈师长的,这家伙已经变节我就又要了回来”。 泰尔伦接过来觉得挺沉刚要收起来,库烈又抢了回去:“这是个宝贝你得珍惜,它曾救过我的命”。说着握住腰带头一抽“嚓”一把寒光闪闪的仅三寸长的蒙古刀亮了出来,泰尔伦惊讶万分,一直没吭声的小珠穆伸出小手叫:“我的我的,给我给我”。 “啊给你给你。”库烈凝视刀柄片刻,刀尖在手指肚上一划鲜血滴落下来。 “哥,干嘛”? 库烈将血涂在刀柄上说:“这是青天白日勋章让共军发现不得了,染上红色好点儿”。 兄弟分手了。后来果然如泰尔伦所料,焦头烂额的蒋介石气极败坏地赏了库烈一粒子弹,马上又后悔了,这要传出去会有更多的人宁可投降共产党也不回来投奔他,于是这事就被保密下来。 泰尔伦不放心哥哥,带着珠穆一路南下辗转来到南京,暗中打探库烈的消息,却没人知道,很快发现自己被特务跟踪了,他只好逃离南京,他估计库烈凶多吉少,回到家乡霍林郭勒他含着泪要把那条腰带埋了当作库烈的坟,珠穆抓住腰带死活不松手,不得已泰尔伦只好作罢,安慰自己或许哥哥还活着。 转过年,春暖花开了,战争仍未停止,泰尔伦带着小珠穆又开始四处流浪寻找生意。十月一日,新中国成立了。泰尔伦虽不关心政治也跟着兴奋好几天,心血来潮提前向家赶去,六岁的娅贺格正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和小伙伴们玩跳皮筋,珠穆拿着几张馅饼向她跑去。泰尔伦还未进家门忽听屋内有人叽叽哝哝的说话声和喘息声,他预感到什么火往上撞一脚将门踹开,屋内乱作一团,妻子察木罕和一个男子赤身裸体地坐起来挤在一起,浑身发抖惊恐地望着他。察木罕很快镇静下来要穿衣服,泰尔伦大喝:“住手!”察木罕一哆嗦缩了回去,男子吓得叫了一声捂住脸,从指缝看他。泰尔伦脸色铁青腮上的咬肌跳动着,炯炯有神的丹凤眼中喷出火来,恶狠狠地瞪着两人很长时间,厌恶地一指男子:“滚”!男子如得大赦,魔术般地穿上裤子抓起衣服捂住胸口往外就跑,擦肩而过时泰尔伦举拳欲打,又慢慢放下了,冷冷地盯着察木罕似笑非笑地道:“我说娅贺格咋不像我,原来是这样”。 察木罕左眉上的黑痣一下大了,跳将起来大吼:“泰尔伦!你别血口喷人!活该!谁叫你一年一年不着家,该!我是女人!女人!”察木罕啪啪地拍着硕大白嫩的奶子。 “这么说,你这么做是对的了?” “哼”!察木罕冷笑道:“对不对的娅贺格也是你的种,就算我不对,那你就对?你带个野种回来我说啥了?” 泰尔伦顿时哑口无言。 ~*~*~*~*~*~*~*~*~*~*~*~*~*~*~*~*~*~*~*~*~ 原来,珠穆是泰尔伦在重庆时与一位叫月伶的唱大鼓的女艺人生的,女艺人是个聪明伶俐、光彩照人的戏园名角,虽仅十八岁,其唱功却很深厚,由于色艺双绝,每次上台演出总有一些地痞流氓想占点什么便宜捣乱。泰尔伦在一次无聊时偶然坐进戏园子里,他听不懂月伶唱的是什么,只是被她楚楚动人的气质所吸引。这天他又坐在前排目不转睛地看着月伶,月伶唱的是《西厢》崔莺莺差红娘去召唤张生的恋爱故事,以前泰尔伦也遇见过地痞捣乱的事,并不严重,顶多吹个口哨,弄点怪动静,而这天自打月伶上台下面就有四五个醉鬼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起哄,月伶唱一句他们接一句,月伶唱“二八的俏佳人懒梳妆”,醉鬼们高声接道:“哎——月伶——不用打扮这样就挺好”,几个人哄笑,七嘴八舌说:“人家约我还不得打扮打扮”。月伶目视鼓面不理他们继续唱:“崔莺莺得了个不大点的病她躺在牙床”,下面又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哎哟——你可别病呀,我该心疼啦”,几个人怪笑不已拍着巴掌。 戏园班主是个年近五十的男子,此时忙过来在几个地痞身前作揖陪笑地说好话,观众早已敢怒不敢言,泰尔伦也早已向那边瞪了好几眼。班主连说带比划好像答应了他们什么陪笑着搭讪走了,几个地痞也安静下来,仍低声叽哝不老实。月伶唱到快末尾几个地痞又按捺不住冲她吹口哨,打响指,吸引她注意。月伶不理,只偶而似不经意地瞟泰尔伦一眼,唱到最后一个高腔猛然间刹住鼓板,结束演唱。几个地痞见她不理他们有点冒火,冲她狠拍巴掌,观众的掌声将其盖住了,月伶直至向观众深鞠一躬要退场也未向他们哪怕是射上一眼,几个地痞挂不住脸了,“妈了个屄的,臭卖唱的神气个鸡吧”,一个东北口音的男子骂骂咧咧地冲上舞台要抓月伶,泰尔伦早按捺不住火冒三丈大喝一声—踏茶桌身子翻个跟头跃上舞台,像座山似地挡在地痞面前,地痞眼前一花,面前仙女般的月伶陡然间变成身材高大西装革履的小伙子,白皙的瓜子脸上一双奇特细长的眉毛插入发际,炯炯有神的丹凤眼正逼视他们。最前面的矮胖子定定神打量他一番问:“兄弟,怎么意思?” 泰尔伦冷冷地反问:“我正要问你们呢,你们干嘛?” “没别的意思”,矮胖子向后一挑大拇指:“今个大哥过生日,让月伶给大哥敬杯酒完事拉倒。” “噢?”泰尔伦一扬细长的眉毛:“要是不呢?” “哟呵——”矮胖子一瞪眼:“看来你……”一语未了月伶尖叫一声挡在泰尔伦身前,泰尔伦瞥见一块砖头迎面飞来,他不慌不忙一手搂过月伶一手稳稳将砖头接住,向空中一抛劈掌砍去,“啪”!砖头断为两半。 “好——”屏着呼吸的观众此时才松口气哄然叫好鼓起掌来,地痞们正吓得不知所措,班主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大爷大爷”,他连连作揖:“诸位大爷,小人刚备好一桌水酒,诸位大爷高升一步移驾对面酒楼痛饮一杯,痛饮一杯”。 几个色厉内荏的地痞正好找着台阶,被称为大哥的一拍班主肩膀:“行,掌柜的,老子今儿个过寿,不想见血,卖你个面子,弟兄们,走”。 “那是那是”,班主点头哈腰冲月伶使个眼色随他们走了。 月伶早注意上泰尔伦了,这次见他挺身相救更是顷心有加,从此他们相爱了,怀春的少女一旦遇上打动自己心的人她会毫无保留地献出自己的一切。第二年开春小珠穆降生了,班主是月伶的父亲,他以为因此会把泰尔伦长久地留在身边,可是泰尔伦是空中的鹰,自由惯的人,在小珠穆五个月大时日本无条件投降了,月伶随父亲回老家北平,泰尔伦和她们一起到北平后分手了,答应回家看看就回来找她们,泰尔伦没想到这次分手竟是永别。他一路向北边做生意边流浪 ,回到家时已快过年了。此时东北硝烟四起,国共两党已经打了起来,泰尔伦心不在焉地在家熬到过完春节就日夜兼程跑到四平、公主岭找战火最激烈的地方去发国难财。一年二年对喜欢冒险刺激的泰尔伦来说都是短暂的,等到四七年深秋他才奔赴北平去找月伶,很快找到了,然而他看到的是月伶的新坟,班主抱着小珠穆哭着说:“自你走后月伶就没心思唱大鼓了,有几次演出也常出错,要不是有这孩子再加上兵荒马乱的她早就找你去了,今年春节见你还没来她就病倒了,吃啥药也不见好,三个月前就……”泰尔伦痛哭失声,回想着月伶每一句痴情话语,月伶说:“自从见到你我每次演出都是为你唱的,每次鞠躬都是对你弯腰”。泰尔伦告诉她自己有家室,月伶毫不在乎地说:“像你这样的英雄没有家室才是怪事”。泰尔伦想起一句哭昏一回,直至咳出血来,一个月后他斩下左手小指埋在月伶的坟里,辞别班主带着小珠穆离开这个让他心碎的地方又开始浪迹天涯。 ~*~*~*~*~*~*~*~*~*~*~*~*~*~*~*~*~*~*~*~*~ 第六十八章 泰尔伦被捕 察木罕与泰尔伦的争吵把门外的娅贺格和珠穆吓住了,傻傻地站在那里不敢进来。 “这你咋不说了?”察木罕打断泰尔伦的沉思。 泰尔伦没回答她的话,追问一句:“娅贺格真是我女儿?” “当然,”察木罕道:“我并不是怕你才这么说”。 “好了,察木罕,从今天起你自由了”,泰尔伦平静地说完急步走了出去,一边一个把珠穆和娅贺格抱走了。 “你要去哪?”察木罕追出来,忽见自己一丝不挂又缩了回去。 “不用你管,你也管不着”。泰尔伦头也不回越走越远。 “泰尔伦——”察木罕在门里跳脚喊:“你回来——我错了还不行么?回来呀——好,你他妈抛弃我,你等着,我饶不了你,你逃不出我手心——” 泰尔伦几经周折最终在白城北一个叫鲁宁的村子定居下来,他不敢住在城市,怕被人认出来,他的钱不是好道来的,特别是一看到那把长命锁,那女子阴冷的眼神马上闪现眼前使他不寒而栗,后来那把长命锁让他贱卖了。泰尔伦历经月伶的去世和察木罕的背叛就再也没有续娶,一心一意将自己的武功传给珠穆,他断定不了娅格贺是不是他亲生的所以没传给她。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娅贺格已成大姑娘了,她觉得自己在家不受宠就草草地与临村姓宁的会计结了婚。这期间泰尔伦花茬出去,一去几个月,回来后多是闷闷不乐,他回老家几趟都没见着库烈,娅贺格成亲后他带着珠穆又回去了一次,仍不见库烈的踪影,由此他更确信哥哥当年肯定是被蒋介石给杀了。泰尔伦牢牢地记住了哥哥分别时的话:“不要做官。”并把这句话让珠穆记在心里,一想到娅贺格嫁给了公社会计,会计大大小小也算个官,他不安起来,使他不安的不光这个,几年前他第一次回去见到自己原来的房子不见了,一打听才知道房子被火烧光了,察木罕不知哪去了。泰尔伦估计房子是被察木罕点着的,看来她下决心抱复他。 此时已是隆冬季节,草原上的寒风异常凛冽,刺在脸上像刀片刮在上面那么疼,一吐痰还未落在地上就已成了冰。近些日子泰尔伦总觉心慌慌的,若在战争时期一有这感觉他就当机立断换个地方做生意。这天他独自在家正犹豫是否离开这里,突然来了几名公安人员不由分说将他戴上手铐带走了。珠穆从娅贺格那里回来见父亲不在家,邻居告诉她泰尔伦被警察带走了,珠穆呆了,很快清醒过来,多年的锤炼和父亲的教导帮助了她:在突发事面前冷静是第一重要的。她把门锁上到生产队借了匹马向公社赶去,派出所在公社院内,接待她的副所长说泰尔伦是被市局抓去的,让她在家等通知,能见面时告诉她,临出门副所长冷不丁问她:“你今年多大了?” 珠穆答:“二十”。 “你爸是做什么的?” 珠穆机警地说:“农民啊,是饲养员”。 “以前呢?” “以前?我不明白,以前也是农民啊”。 “你大伯是干什么的?” “我大伯?我没有大伯。” “啊,没事了,回去等通知吧。” 珠穆大体明白了父亲被抓的原因,警察问她多大无非是想推断解放前她的年龄,以此让她回忆泰尔伦那时的所作所为及有关她大伯的事。真是笑话,自己那能作践父亲和大伯呢?在珠穆心中父亲是任游四海的英雄,她记忆最深的是泰尔伦被四名持枪士兵追杀,走投无路骂声“白军可恶该杀!”掏出手枪将他们击毙。如今他身陷囹圄失去自由不定怎么受苦呢。想到此珠穆无法冷静,心急如焚,她略一思索穿过一片树林子向陆军的农场赶去,她要找王华民,她记得听他说过有个战友在市公安局工作。 王华民在这农场当场长,是连级单位,他和泰尔伦是在象棋和酒上认识的,他俩同样精通棋艺也同样好饮几杯。 珠穆跑到场长办公室,王华民不在,转悠到卫生室,王华民正打着吊瓶看报纸呢,一见珠穆满脸通红地跑进来当既笑道:“哟,二侄女来啦”,他和珠穆之间的称呼很有趣,他比泰尔伦小十五岁,比珠穆大十岁,他称泰尔伦为大哥,也就称珠穆为侄女,珠穆不理会这些叫他王哥,泰尔伦听到了也只笑笑不纠正,这奇妙的关系使他们常常斗嘴闹笑。 “王哥怎么啦?”珠穆不急于说泰尔伦的事。 “感冒了”。 旁边的卫生员笑道:“嫂子一来他就感冒,嫂子一走他就重了。” “去”!王华民红着脸说:“思想这么复杂”。 珠穆不易察觉地皱下眉。 王华民问:“今天是北风啊,你怎么顶烟跑这来了?” “啊……”珠穆扫了卫生员一眼,卫生员会意点下头出去了。 王华民看出她神色异样仍逗她说:“说吧,是哪个小伙儿把你追到这来的?” “哎呀王哥别闹了”,珠穆推他一把:“我爸被抓起来了”。 华民大惊:“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派出所的人说是被市局抓去的”。 “市局?我看看去”,华民从手背上拔下针头往外就走。 “哎,王哥,你不是有电话吗?先问你战友一声”。 “对,急糊涂了”,华民急步走进办公室,半天,电话接通了,对方说陆羽出差了,不知啥时回来,问为什么抓泰尔伦,对方沉默一下说不晓得此事,说完挂了。 从语气上听出来对方在说谎,华民看下钟,已下午四点多了,天眼见黑下来。 “明天起早我去市局问个明白,”华民说。 “我也去”, “这——好吧,天太冷,嗯,我决不让大哥在监狱里过年”。 珠穆来回走了两步:“王哥,你上我家去住吧,明早好一起走”。 “不用,明早我招呼你?” “可是,我一个人在家害怕”。 “咦?你武功那么厉害还害怕”? “我是女的嘛,再说早晨一起吃过饭再走也方便”。 “好吧”。 以前泰尔伦和华民下棋时常下得很晚,华民就住下来,第二天再起早回农场。有了这个惯例,另外华民一直把珠穆当小孩子,所以没想到孤男寡女这一层。 这是普通三间瓦房的小院,墙很高,木板大门很严实。泰尔伦有意这么做,为了教珠穆练功时尽可能避人耳目。 华民与泰尔伦交情深厚,了解却不多,只知他家吃喝穿戴都比别人家好,尤其酒从未断过,华民每次来泰尔伦都拿出酒招待他,泰尔伦从不提过去的事,只说祖上给他留了点财。华民估计市局肯定抓错人了,珠穆心里有点谱没对华民讲,她这点极像泰尔伦,娅贺格则完全相反,手上划个小口也要大嚷半天好让全世界都知道,为此没少挨泰尔伦训斥,她以为父亲偏向珠穆,出于嫉妒她曾要给珠穆点苦头,知道打不过她,就用三块硬糖贿赂三个同班男同学让他们揍珠穆一顿,放学回来见珠穆安然无恙,也没提有人打她这事,她来气了,以为那三个同学不办事,她一宿没睡好觉,惦记第二天冲那三个同学要回糖,吃下去的让他们吐出来,谁知第二天见到他们,他们个个鼻青脸肿,揪住她不放非要她再拿几块糖给他们补补,不然就没完。其中一个还说:“你跟我们有憋儿知声知道不?还他妈拐弯抹角让你妹妹消我们,你还算个人吗你?”娅贺格好一番解释忍痛拿出六块糖了事,那年珠穆才十岁,可见她城府极深,不好显示。 当晚珠穆和华民分东西屋睡下了,第二天两人早早起来吃完饭出发了,他俩搭乘一辆马车,坐一段,跑一段,到了市公安局已快九点了。华民以前来过这里,比较熟悉,带着珠穆径直到他战友陆羽的办公室,人不在,一问果然出差了,于是上三楼找局长办公室。上楼时一位错肩而过左眉上有颗黄豆大的黑痣的女子引起珠穆的注意,珠穆觉得这人很面熟,一下又想不起在哪见过,华民回头见珠穆俯身目送下楼的女子,问:“瞅啥呢?”珠穆摘下口罩抽口冷气说:“这人——好像——搁哪见过”。 局长是位五十左右,眼睛不大眉毛很重的男子,络腮胡子刮得精光显得脸色发青。此时他眼睛发亮发红,像刚跟谁吵过架似的。 “你们找谁?”局长一手夹着烟紧盯他们问。 “您是伍局长?”华民反问。 “是”, “我是市北陆军农场的王华民,来问一下泰尔伦的事,这是他的二女儿”。 伍局长微点下头:“请坐,您是泰尔伦什么人?” “朋友”, “泰尔伦的案子由二中队负责,细底我也不清楚”。 “我怀疑你们是不是抓错了人”。 伍局长微笑着摇摇头作回答。 珠穆着急地问:“我们能不能见泰尔伦?” “不行”!局长一口回绝:“这是制度,在问题没搞清之前绝对不行”。 华民和珠穆对视一眼问:“那么,你们抓他总得有个理由吧?” 局长显出不耐烦:“对不起,目前这是秘密还不能公开”。 “这——”华民还要往下问,局长一抬手说:“同志,我是军人出身,你也是军人,应该相信政府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华民点点头沉思一会问:“得需要多长时间”? “目前是拘审还未正式逮捕,能见面时派出所会通知家属”。 华民心有不甘又不知如何是好,伍局长的话无泄可击。珠穆心里有底知道再问也是徒劳,只是来了一趟连泰尔伦的面也没见着觉得沮丧,当着华民的面又不便露出来,怕他为难,就说:“王哥,咱回去等通知吧”。 “嗯”,华民与伍局长握手告辞。 华民也觉沮丧,隐隐感到事情很严重,通常只有政治犯才不许家属见。好吧,先等一段时间再说,只是快过年了……他想起当着珠穆下过的保证,如果泰尔伦真要在狱里过年,自己可真没脸见人了。 “等一会儿”,刚出楼门口华民又转回去,不一会出来说:“我给战友留个条,让他帮我打听一下,有啥消息好告诉我”。 回去的路上华民心事重重沉默不语,珠穆心里不是滋味,怕自己的情绪显露出来故此没话找话跟他唠嗑。他们绕个弯来到娅贺格家,娅贺格一听泰尔伦被抓吓得大叫起来,神经质地说:“这可咋整?这可咋整?” “让宁会计也跑跑吧,他在公社多多少少也能认识几个人”,珠穆刚说完就后悔了,暗骂自己这么没出息去求一个自己瞧不起的人。宁世杰刚三岁,玩饿了嚷着要饼干,珠穆很喜欢这个外甥,经常往返十多里来看他,若赶上宁会计休息她就不来,她不爱听他整日像个老太婆似的唠叨谁谁不如自己却比自己挣得多,谁谁比自己差反而升上去了。华民听珠穆说完也一皱眉,他跟珠穆看法一样,不过病急乱投医,多个路子总是好事。 “等一会你姐夫回来大伙商量商量看咋办”。娅贺格急切地说。 “不了”,珠穆意识到当着华民的面求别人不太好,显得轻看了他:“有泰尔伦的信儿我来告诉你”。 第六十九章 珠穆献身王华民 小年已经过去了,陆羽还没来电话,这一个星期华民寝食不安,往派出所跑了好几趟,这天陆羽来电话了,让他去一下,卫生员接的转告了他,他一下跳起来,还有四天就是大年三十了,真要放了出来也算自己没食言。他兴高采烈地跑到珠穆那里拍着胸脯说:“怎么样?我说不让大哥在狱里过年吧?”珠穆喜出望外,看来事情并非自己想像的那么严重,当晚他俩取出白酒对饮起来。珠穆天生善饮,十一、二岁就偷喝白酒,泰尔伦知道也不点破,娅贺格出嫁后,身边只剩下珠穆,泰尔伦更不管她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方圆几十里没有哪个小伙上门提亲,虽然她的容貌美得让人叹为观止。泰尔伦对珠穆的婚事并不着急,只在酒桌上偶而向华民提起。 第二天更冷,珠穆原想骑马好快点到那,华民说骑马是快,但人冻得受不了,还不如跑着去,珠穆一听来了兴致。二人趁着兴奋欢叫着向市区跑去,一路上相互追逐、嬉戏不知不觉到了公安局,见到了陆羽,二人的心一凉,陆羽的脸色很难看,握过手相互问侯一番。 “这位是——”陆羽打量珠穆几眼。 “她是泰尔伦的二女儿”。 “这——还是请她回避一下吧”。 华民为难地转向珠穆,珠穆自觉地出去了关上门。 “陆羽,至于吗?”华民皱着眉问。 “华民,坐下”,陆羽递过热茶:“你了解泰尔伦这个人吗?” “怎不了解呢?我跟他相识四年呢”。 “我指的是他过去”。 “那不了解”,华民老老实实地说。 “我告诉你,他是个心肠歹毒的小人”!陆羽严肃地说。 华民倒吸口冷气:“什么意思呢?” “你听没听说过有一种人,在解放前利用饥饿无粮乘人之危……” “拿窝头换金戒子吗?” “对”, “听说过”, “泰尔伦就是这种人”, “不可能!”华民反驳:“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他绝不是那种人,你肯定是道听途说”。 “听我说,我从侧面了解过这个人,不能有错”。 “可是,就算……可是法不究继往啊”, “这我还不懂吗?这回抓他不是因为这个,上面有指示精神,要深挖阶级敌人。泰尔伦之所以能干这种绝户生意是因为他有一个国匪的哥哥给他庇护,局里怀疑他是国民党安插在大陆的特务,他会武术更能证明这一点,咱俩是老战友了我劝你还是跟他划清界线远离他为好”。 华民震惊得目瞪口呆,后脖颈直冒冷风。如果泰尔伦是国民党的特务问题可就严重了,如果不是,陆羽又说得有根有梢无法辩驳。 “我不信”!华民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打死我也不信!你们有证据没有?我要见他”! “哎呀华民呐”,陆羽摆手让他坐下:“你不要冲动,无风不起浪事出皆有因,就算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党吗?” 华民颓然坐了下来。 “你我都是军人出身,明白纪律二字,我对你透露这些已算是违反纪律了,希望你为公着想,不要敢情用事把我说的话泄露出去”,陆羽指下门:“当然,目前局里对泰尔伦还只是拘审,处在怀疑阶段,没有正式确定,如果他不是特务那不更好么”? 华民松口气说:“我相信你们不会制造冤案”。 “那当然”! 华民走了出来,像身子很冷似的眼睛泛着亮睁得大大的,陆羽送他出来又说了什么他没听见,径直木然地走了。 珠穆在门外听到了华民大叫“我不信”,又见他这副神情,估计父亲过去的事他知道了。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就这样一声不吭沉默着并肩往前走,一路上华民像神经有问题似的一会点下头一会摇下头。 珠穆心情极其复杂苦楚,她第一次见到华民时还仅是十七岁情窦初开的少女,少女的梦基本一样,幻想有位高大英俊的男孩突然出现在面前跪下来向她求婚。这样的梦珠穆做过多次。这年泰尔伦带着华民来到家中,华民正与珠穆梦中的人一样,高大伟岸英俊潇洒,他见到珠穆未像其他男青年那样脸红拘谨,而是非常自然,珠穆却很窘迫,不敢与他对视,这是从未有过的,她知道自己的心被打动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珠穆见华民从未向自己表示好感,而且称她侄女,她觉得自尊心受到伤害。八•;一建军节那天部队和地方举行了一场篮球比赛,泰尔伦和珠穆也去看热闹,华民把一位女青年介绍给他们说是他的新婚妻子田苗。珠穆恨得要命,恨自己没有早一步放下衿持主动去向华民表白心迹,田苗明显不如自己漂亮。 珠穆回来无故发脾气,泰尔伦明白她心思,说:“孩子,华民不是你的有缘人”。 “你怎知道?”珠穆没好气地问。 “我怎不知?只有互相一见倾心的人才是有缘人,而华民只把你当小孩子”。 “你跟察木罕是有缘人,结果不也散了”? “她不是我的有缘人,我们孛儿只斤家族都有个遗传的标记,就是这双长眉毛,娅贺格没有,所以我和察木罕的结合是个误会”。 “那当初你们不是一见钟情?” “不是”,泰尔伦脸一红,有点发窘:“那时是战争时期,人的命跟蚂蚁差不多,我又喜欢到处流浪,担心自己说不定啥时就死掉,那样就后继无人了,她又缠我缠得紧,我受了感动所以——后来遇到了你母亲就证明了这一点”。 珠穆没好意思说,假如我跟华民有了孩子,那孩子有双长眉毛不就证明是有缘人了吗? 三年过去了,同龄的姑娘都已成家,她仍孑然一身,如今父亲被收监了,看华民的样子怕是凶多吉少,姐姐已是外姓人,自己在这世上还有谁是贴心的呢?珠穆眼望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倍感凄凉,远处一棵孤零零光秃秃的树映入眼帘,一只大大的黑鸟盘旋几圈落在上面,见此情景更使她心情沉重。蓦地,珠穆眼前一亮,一个大胆荒诞的念头闪现在脑子里,她盘算着,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到了家门口华民才发现他俩是走回来的,陆羽那句“只是拘审,还未确定”这句反复在心中念叨使他神经放松下来,感到疲惫。 “珠穆,你放心,政府不会冤枉好人的”,华民安慰她。 “我也认为肯定是误会,王哥”,珠穆与他对着脸,咬下嘴唇:“我不知道你战友跟你说了什么,可请你相信,我父亲、我姐、我,都不是坏人”,珠穆盯着他真诚地说,眼中闪着泪花。华民为之动容,这几年里父女二人对他一直坦诚相待。两年前有一次农场的七百多只羊在放牧时突遭狼群袭击,四散奔逃,农场五十多人全体出动仍无法把狼赶跑,把惊恐的羊集中起来。泰尔伦闻讯二话没说和珠穆骑上马,背上弓箭,分头围追堵截,射杀驱赶狼群,整整两个小时最终羊被赶进农场。几年里父女二人对他只有付出没有回报,如今泰尔伦有了难,自己就与他划清界线?不!就算他以前是坏人,现在也已过去这么多年了,将心比心这样的朋友可交! 珠穆纵然浑身都是武功,刚毅、冷静,而现在父亲突然被捕,自己又束手无策,一个女子脆弱的一面马上显露出来,此时站在华民面前的珠穆让人心酸同情。华民首次将她拥在胸前。 当晚内心矛盾的华民醉得人事不省,珠穆也有点头晕,她闩上门来到华民身边坐下来,华民仰面朝天躺着打着鼾声,时而晃下脑袋,珠穆爱怜地抚摸他的头发喃喃自语:“王哥,我哪不好呢?我哪不好呢?我不比田苗强吗?……”不觉中泪滴落下来,父亲吉凶未卜,连一面都没见上:“我的有缘人在哪?在哪呢?” “王哥,我只爱你一人”!珠穆泪流满面,把衣服一件件脱下来扔在炕上:“我不信你一点不爱我,我的有缘人就是你!”她脱下最后一块遮羞布钻进华民的被窝…… 一夜凶猛狂烈的北风在黎明前戛然止住了,太阳还没出来,东方一层层云彩半白半暗,整个天空灰蒙蒙的。 华民难为情地埋怨珠穆:“傻孩子,你太傻了,你毁了自己也毁了我”。说着转身就走。 “站住”!珠穆来气了:“你不喜欢我?” “哎呀珠穆,我是军人……” “我不知道你是军人?!我只让你说喜不喜欢我,”珠穆倔强地盯住他。 “这——”华民犹豫了,珠穆的容貌可以打动任何见过她的男人,而华民是感情专一的人,见到珠穆那年他已和田苗恋爱几年快结婚了,况且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还是个十七岁的小女孩,此后在他眼里心里她就一直是十七岁的小女孩。 “珠穆,别孩子气了,我……” “你他妈回答我”!珠穆跺脚大吼,丹凤眼中喷出火来, 华民一凛:“这——好吧,珠穆,我是喜欢你,但是……” “这不就得啦”!珠穆狂喜地跳起来吻了他一下:“你喜欢我就行,什么但是不但是的”。 “可是……”华民无奈地摇摇头,硬生生地把“我只把你当小孩子那么喜欢”咽了回去。 …… ~*~*~*~*~*~*~*~*~*~*~*~*~*~*~*~*~*~*~*~*~ 这年的春节珠穆是在孤独、苦闷、凄凉中度过的,华民回沈阳探亲去了,本来他打算陪珠穆过年,怕她越陷越深难以自拔,所以他趁回家之机离开她一段时间好让她冷静一下,过完正月十五他的假期已满,突然一纸调令让他赶赴哈尔滨接受新职去了。 不知不觉中草原已被绿色覆盖,星星点点的枯黄还不肯褪去,柳叶已发了出来,尖尖的、嫩嫩的,桃树枝也鼓起粉色小包儿,墙角朝阳处几乎是一夜之间小绿草就窜出几个牙,风还有点凉,太阳却暖暖的,几片薄而淡的云在瓦蓝的天空中极慢极慢地移动。 珠穆无精打彩地从农场走出来,仍没有华民给她的信,一直都没有,一封没有。她困惑了,华民是薄情寡义之人?昨晚她偶然摸小肚子,里面已有鸡蛋那么大的一块,那是她和华民的结晶,她万分惊喜的同时又有些忧虑。去年夏天马寡妇和外村的汉子偷情被抓个现行,俩人被五花大绑,脖子上挂着破鞋在村里游街示众,后又在队部院里批斗,整整折腾一天,半夜时马寡妇成了吊死鬼,汉子失踪了。想到此珠穆打个冷战,自己名誉扫地不说华民的前途也完了,他跟她家的关系及在这住是有目共睹的,自己怀孕很容易让人知道是他的种,这要让部队长官知道还有他好?命!命!命!如果当初自己抢先一步与他结合就不会有田苗出现,什么他妈纪律不纪律,不当兵又怎样,跟自己心爱的人朝夕相处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才是真的!可是现在说啥都晚了。 到了家门口娅贺格正和邻居的老太太唠嗑,小世杰蹲在地上画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图案,时而用另只手挖下鼻孔。 “老姨”,他叫着扑上来,珠穆应了一声将他举起来亲了一下。 刚关上门娅贺格就惊喜地告诉她小宁升官了,当公社副书记了。 “升得这么快?”珠穆惊讶地问。 “我、我爸,大、大官儿”。小世杰结结巴巴地说,神气地撅着小嘴晃着脑袋。 姐俩被逗笑了,“是呀”,娅贺格不无自豪地说:“这回不用听他唠叨了”。 “可是泰尔伦——” “小宁给跑了,听他说事情太严重,是受库烈牵连的,怪事,库烈的事还有谁知道呢?” “库烈的事?”珠穆脑中飞快的收索,突然她大叫一声:“察木罕!是察木罕”! “什么?”娅贺格吓了一跳,小世杰也惊恐地望着她, “没错,是她!”珠穆手点额头着魔似的来回走着。 “在哪?在哪呀”? “在公安局,当时她从楼上下来我就觉面熟,肯定是她告的。”珠穆刚要骂,猛地想起她是娅贺格的母亲。 “她不会干这样的事”。娅贺格苍白地说。 “就算是也无妨,库烈已经死了呀,咋还提这事呢?” “不对呀!?听小宁说,库烈在台湾呢,还说——还说一一” “啥?笑话!还说啥”? “小宁说,公安局的人怀疑泰尔伦是特务”。 珠穆瞠目结舌,有些明白了,难怪华民那样的神色,难怪他一去不返,连封信都不写给她,看来他是……“不对!这事不正常”!珠穆目光阴冷得可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肯定是有人要整泰尔伦”! 娅贺格听出话音低下了头,珠穆瞟了她一眼问:“宁会计没说泰尔伦会有啥后果?” “他没说,只说幸亏没落在红卫兵手里,不然就更惨了”。 “嗯”,珠穆叉着腰点点头,缓缓地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明天我去找察木罕,呕——”珠穆见小世杰费力地嚼饼干不禁大呕着跑到外屋干呕不止,娅贺格跟了出去拍她后背问:“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怀孕了?”“别瞎说,没有,呕——” “再说没有?上回你就这样,让我摸摸”。 被逼无奈珠穆只好如实招了。 “臭丫头”,娅贺格一点她脑门:“跟姐还瞒着藏着的,华民知道哇?” “不知道,农场人说他调走了”。 “你以后咋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救泰尔伦要紧,我马上进城去找察木罕”。 “明天的吧,今天先盘算好”。 第七十章 泰尔伦越狱 第二天一早,珠穆向白城赶去,她先找个楼房租了下来,她这么做不光是为方便寻找察木罕。其二,她一旦显怀就在这住,同时也保护了华民的名声。其三是转移财富。她前后左右地视察一番,很满意,这是临街五层楼的第四层,房主是军属已随军走了,这楼房可以长年出租,这是珠穆梦寐以求的,她一下子付了五年租金,用生产队的马车把生活必用品搬了来,其中还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箱子,箱子里是泰尔伦的全部财富。她不敢天天在这住,既然警方怀疑泰尔伦是特务,那么他的子女总是神神秘秘的就更引起他们的怀疑,因此租来的楼房目前还只是她藏“宝”的地方,一旦“宝”被警方搜到说是泰尔伦的活动经费就更百口难辩了。好在肚子里的肉影响不大,珠穆早出晚归寻找察木罕,半个月过去了一无所获,偶尔到公安局打听泰尔伦的消息,警方说正在审理中,问能否见一面,回答是不行,珠穆只好加紧奔走寻找察木罕,回家住时,几次去农场,希望华民突然出现在那里,或者有他的来信,然而都是泡影。 这次她又失望地从农场回来,几天没生火屋内很潮湿,她把炉子生着驱赶潮气,疲惫不堪地坐在镜前。得歇几天了,她这么捉摸,镜中的她明显瘦了,皮肤也比以前粗糙,晚上躺在炕上摸着小肚子,她幻想着将出生的不管儿子还是女儿,只要长着双长眉毛就证明华民是自己的有缘人,自己就可以明目张胆地去找他。 好睛美的夜空,大而亮的月在窗棂上露出来,时而隐到小块云的后面,天上星星也比平时多了,亮了,珠穆凝视它们好久好久,晕晕乎乎地在梦里与华民相见去了。月亮向西坠了下去,睡得正香的珠穆被邻家的犬吠惊醒了,她懒懒地翻个身刚要睡去,蓦地一激灵,她清清楚楚听到不大的“扑通”声,像是有人跳进院内,她霍地坐起来侧耳细听,像只吓呆的小鸡,这时后窗处轻“沙”一声,像是鞋抿了一下地。有人!而且好几个,房子被包围了!珠穆不再犹豫,迅速穿好衣裤,摸了下库烈留下的腰带,把刀拔出来又插了回去,她把被卷起来抱在胸前蹑手蹑脚躲在门侧墙角处,泰尔伦教导过她:不要在室内与多人博斗。她决定先发制人冲出去,过后再探听对方是什么人,她估计对方是劫匪,泰尔伦被捕已尽人皆知,劫匪是来趁机抢他的财。 外屋的门被狠敲了几下,珠穆猛地把后窗推开,把被卷扔了出去,果然有两人大喝一声向被卷扑去,珠穆一个鱼跃窜了出去,此时天还未泛亮,影影乎乎只能看清人的轮廓,那两人发现上当转回身时,珠穆已急速向院墙跑去。“站住!警察”!两人紧追。珠穆冷哼一声不上当,速度不减刚要飞身上墙,突然墙头上坐起一人,珠穆忙蹬墙双掌向后击去,其中一人躲闪不及被击在肩上“呕”地一声栽倒了,珠穆脚刚着地另一人一个扫堂腿,珠穆跳起一脚正中那人后背,那人也翻滚在地,珠穆突觉腰一紧,已被墙上下来的人死死抱住,珠穆狠一俯身抓住他的脚脖子向前一搬使劲向后一坐,那人一屁股坐在地上,珠穆结结实实坐在他肚子上,那人闷哼一声松开珠穆,第一个人伸出双臂向珠穆飞扑过来,珠穆不及站起,就地急滚开去,扑来的人严实合缝地砸在倒地的人身上,两嘴啃在一起同时叫了起来,珠穆刚站起来,第二人腾空一脚踹向她的肩头,珠穆陀螺似的转身躲开,这一连串眼花缭乱的打斗其实仅几秒钟,她刚才满可以击打对方软肋,她没那么做,她看出对方只是要抓她,没有伤她的意思,估计他们不是歹人,第二个人一脚踹空回身抓她手臂要施展摔跤术,珠穆用掌轻砍他手腕大喝:“住手!你们是什么人?” 对方听是女子声音咦了一声:“你不是泰尔伦?” “泰尔伦?”珠穆惊声重复。 屋内已亮灯,有三个人从窗口跳了过来,其中一人问:“怎么样?抓着没”? “组长,这是个女的,不是泰尔伦”。 “嗯?”组长拿手电照在珠穆脸上:“泰尔伦呢?” 珠穆已断定他们是警察,仍反问:“你们是什么人?上我家干嘛?” “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来抓泰尔伦”。 “市公安局的?泰尔伦不是被你们抓去了吗?” “他越狱跑了,我合计他也不能往家跑,走”! 泰尔伦刚刚越狱跑了,在他被关押这几个月里他没被提审过,他对乘人之危卖粮有自己的理由:我冒着生命危险从国军和奸商手中偷出粮食,去延长穷苦百姓的生命,使濒死的人不至于马上饿死,换点酬劳理所应当,而且还劝他们尽快离开此地找活路。自己是杀过人,但那是国民党方面的人,他认为公安抓他无非是这个原因。及至在一次溜风时无意中看见两个女子在一个窗户后面冷笑着望着他,见他向这边望她们马上转身走了,就这一瞬间泰尔伦立时认出其中一位是察木罕,另一位——啊!就是一直让他忐忑不安的给他长命锁的女子。泰尔伦暗叫不好,感到自己被暗算了,察木罕和那女子在报复他。伍局长单独跟他谈了一次话,问了他在解放前的所作所为及库烈的事,泰尔伦如实回答,毫无隐瞒,敏锐的预感使他一再强调库烈已经死了,伍局长听完点点头,此后对他的看管明显放松了,他从中嗅到什么暗示,于是这天夜里毫不费力地逃跑了。 珠穆听说泰尔伦越狱跑了又喜又忧,喜的是他重获自由,忧的是以后恐怕很难见到他了。珠穆喜忧没几天就有消息传来,说泰尔伦逃跑到大兴安岭拒捕坠崖了,她跑到市局打听,答复是:“是有个逃犯跳崖了,因为尸体没找着不敢肯定是泰尔伦。珠穆怀着一线希望回来了,她打算自己到大兴安岭去一趟,亲自找找,不然心悬着难受。珠穆回到家刚进院,娅贺格正往出走,一见她就一把抓住哭开了:“珠穆,不好了呜……” “姐,咋啦?小世杰没带来?” “没带来,泰尔伦真的死了”。 “啊”!珠穆脑袋一下大了:“你瞎说什么?你听谁说的?” “我……我……呜——” “急死我了!”珠穆直跺脚。 这时由远而近一群小伙子闹闹哄哄向这边涌来,娅贺格大惊探出头见这群人有二十多号,为首的是四十来岁的生产队长,正冲自己家来。娅贺格面如土色闩上门推着珠穆说:“快跑!跳后墙跑”。 “干嘛跑?”珠穆不解地问。 “来不及了,他们要批斗你,快跑吧,出去躲几天”。 “我不走”!珠穆掇开娅贺格:“不明不白的,我一走反尔落下把柄”。 人群在院门外停下了:“是这家,开门!开门”!墙头上伸出几个脑袋:“在家,在家”。 珠穆镇静自若地打开大门,人群呼啦涌进来把姐俩围住了。 “打倒特务崽子——”队长振臂高呼。 “打倒特务崽子——”众人跟着振臂高呼, “打倒坏份子——” “打倒坏份子——” “消灭阶级敌人——” “消灭阶级敌人——” “绑起来”! “绑起来——哎?”众人扑向姐俩。 珠穆明白了,见过批斗人的场面,她不想受辱大喝一声:“别动!”众人一怔,珠穆趁机钻出圈外一跃跳上墙头,众人惊呼一片。 “队长”,珠穆叉着腰大声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不要做绝的好”。 “嘿嘿……”队长冷笑道:“珠穆,这话你干嘛不跟你爸说”? 队长的小舅子调戏过娅贺格,被泰尔伦堵住打个半死,队长媳妇因此找泰尔伦理论,泰尔伦斥责她道:“你女儿让人调戏你就高兴了?”她顿时哑口无言,回去向队长哭闹。这是几年前娅贺格还没出嫁的事,队长竟记了仇。珠穆见现在不是讲理的时候,只好不情愿地提宁会计压他,一指娅贺格道:“你不知道她男人是谁?” 队长一听陡然纵声大笑,娅贺格哭腔地喊:“珠穆——别提那混蛋狗娘养的,别管我,你快走!走吧!”娅贺格大骂宁会计,珠穆如坠云雾之中。 “少废话!抓住她”!队长一声令下,二十多人向珠穆扑来。 “珠穆快跑”!娅贺格跺着脚失声地喊。 “笑话!”珠穆身形一长,凌空翻了几个跟头跃过众人头顶扑向队长,队长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扑倒在地,一只胳膊被拧到身后使劲往上一拎。 “哎呀疼死我了”,队长大叫,众人要上来解救,珠穆又一使劲:“让他们别动”! “哎呀,你们站住”!队长听话地下令,又觉难堪,对众人破口大骂:“都他妈饭桶!废物!这么多人抓不住一个没当啷的,哎呀!哎呀”! 珠穆听他口出秽言大怒,狠扇他两记耳光:“让他们滚蛋!再牵两匹马来”! “好好好……”队长连忙下令。 娅贺格早吓得面白如纸:“珠穆,这么做可不得了哇”。 “怎么?你愿意遭罪?”珠穆瞪她一眼,将队长推进屋里找根细绳把他双手捆住,一脚将他踹坐到墙角处,队长此时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全没了刚才喊口号时的威风。众人其实随大流的多,他们大都是二十左右的小伙子,从心里往外喜欢珠穆这个美丽、泼辣又武艺高强的姑娘,今天要抓她无非碍于队长的指派,现在队长下令“混蛋!去牵马!”众人趁机一哄而散。 “姐,宁会计是怎回事?”珠穆问,她一直没有叫他姐夫的习惯,娅贺格眼泪汪汪地说:“你刚才走不就得了,多余管我,我就这命”。 “没让你说这废话”!珠穆不耐烦地问:“我问你刚才因啥骂他”? 队长坐在墙角处冷笑不已,珠穆一扬细长的眉毛:“你笑个屁”? “珠穆”,队长怕挨揍忙道:“真没想到泰尔伦英明一世,阅人无数,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什么意思?” “哼!娅贺格来通风报信肯定是昨晚偷听着什么了”。 娅贺格捂着脸抽泣起来,珠穆瞪了她一眼把余威送到队长脸上。 “是这回事”,队长咽口唾沫:“你知道小宁是怎么当上书记的?” “你他妈再磨叽?”珠穆又急又气站了起来。 “啊,我说我说,泰尔伦下狱是因为有人说他是国民党的特务,说他跟台湾的哥哥有联系”, “这是宁会计说的?” “他给做的证”。 “有人,指的是谁”?“这个我不知道,听小宁说是哪个领导的媳妇,叫察……察什么,那个领导官不小”。 珠穆眼中冒出火来,极慢极慢地扬起下颌逼视队长。 “我真不知道是谁!”队长大叫:“你咋不直接问小宁?” 珠穆咬住下唇连连让自己冷静、冷静,沉住气、沉住气,转向娅贺格,正巧娅贺格也转向她,四目相对娅贺格低下头。 “对”,队长说:“娅贺格也能知道,我这次来是受小宁指使的,他说是上级给的任务”。 “好,很好”,球穆咬牙切齿:“继续说”。 “没了,我就知道这些”。 “够了,这就够了!”珠穆心说:“察什么,就是察木罕”!她一手攥着拳一手摸着腰带头。 娅贺格见状结结巴巴地说:“你、你……” “你你、你什么?”珠穆发狠地说:“父仇不共戴天,你还想留在这儿?” 大门一响两匹马被个小伙子牵了进来,拴在门旁柱子上,人一转身跑了。 珠穆一指队长:“你老实点别动”,把娅贺格拉到西屋低声说:“姐,你先走吧”。 “上哪?” “回老家,哪都行,反正这地方不能待了”。 “那——小世杰咋办?” 珠穆犹豫一下:“那是我们仇人的儿子,我想——” “不行!那是我掉下来的肉”! 珠穆差点笑出来:“我就是让你带上他呀”。 “噢——那你呢”? “你别管,你先走,定好在老家会合,假如一个月内我没去,你就不用等我自便吧”。 “你想怎么做?” “把宁斌和察木罕干掉”! “可是一一察木罕是我母亲。” “快走吧!”珠穆推她。 “珠穆,小宁也是受人指使身不由已”。 “什么?”珠穆大怒:“这时候你还护着他?” “不是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没那奈性”。 “可是,你未必是他对手,我怕你吃亏”。 “你”!珠穆不满:“姐,你这不光是贬低我,还贬低泰尔伦”! “不是不是,我是担心”。 “哼!无论如何父仇得报”! “妹妹”,娅贺格抱住了她哽咽着说:“你跟他们抵命不值,我就你一个亲人,万一——”她泪如雨下说不下去了。 珠穆搂住她也落下泪来,忽一凛推开她:“姐,快回去找世杰”! 第七十一章 珠穆惹祸亡命 啊!娅贺格如梦方醒一阵风似地冲出门,跨上马扬鞭而去。珠穆也冲了出去,又返回来拖起队长背上弓箭。 “你、你要干嘛?”队长惊恐地问。 “上马”! “我不上”!队长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赖。 “快上去”!珠穆踹他一脚。 “我就不上!你得告诉我干嘛”。 “好”!珠穆倒退几步取下弓箭对准了他:“我数到三,你给我上去!一,二,”珠穆拉开了弓。 “等等!珠穆,你纯粹是熊人,我背着手怎么上马?” 珠穆乐了:“嗯,算你有理,你老实我就不伤你”。 珠穆将他扶上去横担在马背上,自己纵身一跃骑上马:“驾”!大白马“咴咴”叫了几声向娅贺格消失的方向追去。 队长的小舅子抱着小世杰和几个狐朋狗友向这边走来,他有着狗熊似的身材,黑色大麻脸,独头蒜的鼻子,远远见到娅贺格就呲着黄牙笑了:“哈哈哈,情妹子,我的崽儿在这呢”,几个随从也笑起来。 “妈——”小世杰伸出小手。 “孩子”,娅贺格跳下马要抢世杰。 “哟——”狗熊抓住她的手淫笑道:“我的儿子你凭啥抢?” “放肆!”娅贺格高声怒斥。 “呦呵——放肆?果然是皇族的后裔,好大的官腔儿。” “宁书记来了”,旁边的人捅了狗熊一下。 宁斌骑着马“得得”跑来:“娅贺格你咋在这?” “呸!你管不着”! 宁斌脸一红,“怎么啦”? “哼!你明知故问”! 珠穆骑着马扬着尘土狂奔而来,人还未到一支箭疾射而来,宁斌忽觉大腿一疼,那支箭已叮在上面,他大叫一声拨马就跑,没跑多远马屁股上又中了一支箭,大红马疼得“咴——”地叫着急驰而去。 “珠穆!先救世杰”!娅贺格大喊。 珠穆举箭刚要再射宁斌,一听忙将马刹住,对准狗熊的脸拉开了弓:“黑猪!把孩子递她”! 狗熊等人见珠穆箭射宁书记早吓傻了,想跑又不敢。 “要、要不我也递她”,狗熊讨好地说着将世杰递给娅贺格。 珠穆焦急地望着远去的宁斌对娅贺格说:“快!快走吧”! “妹妹,算了吧,咱们一起走吧”。 “算了?你再不走我他妈先宰了你,我告诉你什么来着?快走”! 娅贺格只好上马向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驾”!珠穆狠抽了马一鞭子。 “还有我呢——”队长大叫。 珠穆马也未停薅着他的脖领子将他扔了下去,摔得他杀猪般叫了起来,狗熊等人忙扶起他解开他的手,队长“嘶哈”地揉着手腕目送珠穆,又望着娅贺格的背影眼睛一眯:“走”!队长冲狗熊等人一摆手:“回村取马”,一行人急急走了。 宁斌本打算向公社跑向派出所求援,但马已不听使唤,顺原路往城里方向狂奔,他紧趴在马背上不住回头张望,马跑着跑着速度慢了下来,变得跛了,珠穆追了上来。 “驾!驾!……”宁斌拼命地抽着马,左前方是树林,他使劲一转马头钻了进去。 珠穆举箭要射见状冷笑着收起箭也钻了进去,道很窄,弯多又不平,马的速度慢下来,珠穆用弓拨挡树枝,警惕地扫视着,拐过一个急弯前面陡然开阔起来,是片草地,中间有几个坟,一匹大红马即将隐入对面的林荫小路中,马背上没有人,珠穆正疑惑,突然,头顶树枝“哗啦”一响,珠穆叫声不好急忙滚下马,几乎同时马背上坐上一人大喊“驾”,向前窜去。 “哪跑!”珠穆身子一纵抓住宁斌肩头将他拖了下来,宁斌刚着地只一滚一弹站了起来同时向珠穆肩胛踢出一脚,伸手极其灵活全不像一个文人,珠穆胳膊一挡,右脚向他胸口踹去,宁斌伸手就抓,珠穆这脚是虚的,身子凌空一转左脚踢向他的太阳穴,宁斌急向后连翻两个跟头躲开,两人一来一往斗在一处,随着拆招打斗的深入珠穆暗暗点头,宁斌有俩下子,不过照自己还是差得太远了。宁斌腿上的血已把裤子浸湿了一大片,躲闪出招也渐渐慢了,珠穆纳闷宁斌每次出手都对着她的穴位,却又不是要害穴位。管他呢,杀了他!珠穆正欲痛下杀手,宁斌似有所察觉猛地向后一跃大喝:“住手!珠穆,你不要欺人太甚”! “混帐王八蛋!”珠穆咬牙切齿:“到底谁欺谁?你害我家破人亡反说我欺人太甚,”又要动手。 “等等,好,要说家破人亡那是泰尔伦害我”。 “什么?胡说八道”! “没有!我父亲就是被他枪杀的”! 珠穆一惊,怔怔地等听下文。 宁斌说:“是,我父亲是国民党的兵,但那是各为其主,若死在战场上我无话可说,千不该万不该在追捕泰尔伦时被他枪杀却又被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当年追捕泰尔伦的四个人中有我父亲和叔叔,枪响之后我叔叔只是受伤诈死躲过一劫,但也只多活了几天,临死前对我母亲描述凶手的长像,最突出的就是那双长眉毛,我母亲立誓要替我父亲报仇,逼我跟她学武功,我不爱学这东西,为讨母亲欢心又非学不可,边学边寻找长眉毛的人,然而一直没找到,我母亲又绝望又痛苦,在我见到泰尔伦的前两年她去世了,临死前让我指天发誓一定要亲手杀了仇人。当我见到娅贺格我一下子喜欢上了她,可当我见到泰尔伦时我又矛盾了,那时我已爱得娅贺格难以自拔,我诅咒为什么娅贺格没长长眉毛,要不然我决不会爱上她而难以割舍,怨怨相报何时了,我有很多杀泰尔伦的机会都因为他是娅贺格的父亲而放弃了,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可是世上的事并不是顺着人的意愿走的,去年夏天我见着了岳母……” “岳母?” “是的,就是娅贺格的母亲察木罕,她向我讲述了泰尔伦的为人,由此我更确信杀我父亲和叔叔的就是他!岳母又给我引见了公安局伍局长的妻子岳敏,她说泰尔伦乘人之危卑鄙地用一个馒头换走了她刚刚死去的孩子的长命锁……”宁斌眼中含泪说不下去了。珠穆的身子微微发抖,她回想起这些事是她亲眼目睹的。 “珠穆,算了吧,既然泰尔伦已经……” “住口”!珠穆大喝:“不管咋说你是泰尔伦的女婿,就应该护着他,而你是怎么做的?” “他是国民党的特务我怎么护?况且这是岳母的意思”。 “察木罕的意思?你听她的?” “没法不听,她是王副市长的夫人”。 珠穆点着头:“我明白了明白了,你们串通一气公报私仇,察木罕检举,你和那个岳敏作证,而你得到的就是升官是不是?是不是?!” 宁斌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泰尔伦死了还不算你们还想折磨我,这也是察木罕的意思?” “是,她对你恨之入骨”。 随着咯咯咯的笑声树林中闪出两个女子,其中左眉上有颗黄豆大的黑痣的女子道:“珠穆,小杂种,父债子还天纪地义,泰尔伦背叛我,我不折磨你折磨谁?” 珠穆定睛望去正是察木罕,另一个估计就是岳敏了。 “妈,伍婶”,宁斌亲热地打招呼:“你们咋上这了?” 察木罕道:“上这里方便一下,听见有动静就过来了。” “小宁”,岳敏道:“我们可是专程来看好戏的”。 “是是,”宁斌说:“这我知道,可能是谁走漏了风声”。 “没关系,”察木罕微笑着道:“好饭不怕晚,我想我们不会白来吧?” “那不能那不能,”宁斌忙说,再转向珠穆时已面沉似水:“珠穆,你跑不了了,等着挨批斗吧”!身子左右连闪着冲了上来,左手一晃右手食指向珠穆双乳间点来。 对珠穆来说挨批斗还不如死了呢,先前珠穆是想试他功夫因此未用全力,现在见他来势凶猛决定放开手脚制服他再抓那两个女人。 “来得好”!珠穆右手一拨右膝撞他软肋,宁斌一闪身以肘击她大腿,珠穆身子一转绕他身后抓他衣领欲施摔跤术,宁斌往前一纵双脚向后蹬去,珠穆侧身一掌砍在他的脚踝骨上,宁斌疼得一痉挛再转身进攻时步法明显乱了,又斗了几个照面,珠穆突然大喝一声一脚将他踹出老远,宁斌捂着胸口栽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地望了察木罕一眼惭愧地低下了头。 “呵——小屄儿,挺厉害嘛”,察木罕拍了几巴掌:“嗯,这一脚漂亮,漂亮”。 珠穆冷冷地盯着她道:“察木罕,我父亲纵有不对也不当死,你也知道库烈已经不在人世,我父亲与他无关,你何必苦苦相逼置人于死地呢?” “哼,你还小,大人的事你不懂,你错就错在不应该是泰尔伦那个冷血人的女儿”,说着身子一纵凌空向珠穆面部连踢数脚,珠穆促不及防边挡边退,察木罕犹如下山猛虎,拳脚狂风暴雨般袭来,珠穆连连后退穷于应付,她做梦也没想到她会武功而且这么厉害,迅猛又眼花缭乱的进攻使她阵阵窒息,毫无还手的空,珠穆甚至怀疑察木罕长了四只手臂,察木罕一口气从不同方向不同角度连续不断地向珠穆攻出几百拳几十脚,最后一招与第一招一样凌空数脚,被珠穆勉强化解。 “呀——”察木罕叉着腰惊讶地打量此时已满脸是汗的珠穆:“有两下子,比你爸强啊,实话告诉你,当年泰尔伦就是输在我这套拳法上才娶的我”。 原来是这样!珠穆茅塞顿开:为什么泰尔伦讲到与察木罕的结合时那么尴尬。 察木罕又冲上来与珠穆斗在一起。其实珠穆不如当年的泰尔伦,察木罕之所以没一口气打败珠穆是因为她现在的进攻与当年相比慢了不少,连惯也差,力度也弱,而且有的招式也稍微变了形,不正规了。当年泰尔伦之所以败是因他年轻气盛过于狂傲轻敌,全没把貌似柔弱的察木罕放在眼里,扬言被打着一下就认输,结果眨眼之间被打着几拳不说还被踢翻在地。珠穆恰恰在与宁斌的打斗中活动开了手脚才有惊无险。 珠穆很快摸清门路开始反攻,察木罕渐处下风,这时岳敏大喊:“小宁出拳”!珠穆一分神,察木罕趁机急攻几拳下面一脚蹬在珠穆大腿上,珠穆栽倒在地,察木罕跳起来向她肚子踏来,珠穆腿像轮子一扫,察木罕跌在地上。她俩像两头狮子般的搏斗把宁斌看傻了,此时刚站起来。 珠穆瞪着岳敏骂道:“卑鄙的东西”! 岳敏反唇相讥:“对付卑鄙的人就得用卑鄙的手段,姐,别耽误时间了,和小宁一起上”。 察木罕早有此意当既吩咐:“小宁,上!” 宁斌已缓过劲来,用烟灰将腿伤堵住了,冲了上来。 珠穆本打算要宁斌的命,现在知道泰尔伦杀他父亲在先也就多多少少原谅了他。对察木罕则不同了,泰尔伦的死是她一手造成的,珠穆想杀了她,又顾念她是泰尔伦的前妻,娅贺格的母亲,内心的矛盾使她出招犹豫吃了大亏,原本两人一起上就使她处于劣势,现在她更穷于应付,好几次险相环生。 因为占据上风察木罕得意起来:“珠穆,束手就擒吧,只不过挨批斗个十天八天的何必这么固执”。 “哼!做梦,狗盗小人,呸”! 察木罕大怒:“翁中之鳖还敢嘴硬,看我不撕了你”。说着加紧攻势。 这时宁斌攻她下路,一指点在珠穆右大腿上,察木罕同时当胸抓来,珠穆腿一麻慢了一步被察木罕牢牢抓住,宁斌另只手向她小腹点来,珠穆大惊失色急伸二指取察木罕二目,左膝击宁斌点来的手指另只手拔出腰带中的蒙古刀向宁斌肩头刺去,宁斌第三指本是点向珠穆软肋,突见寒光一闪,急将指改掌一拨,慢了一点儿,左肩被划道口子鲜血直流,他大叫一声跳开,与此同时珠穆被察木罕背起向地上摔去,珠穆一咬牙将刀刺进她的肚子,察木罕惨叫一声跌坐在地,岳敏吓得“妈呀”一声转身就跑。珠穆红了眼拿着刀追去,由于腿麻的劲还未过去,想快快不了,等钻出树林岳敏已不见了,有两匹白马拴在树上,珠穆知道岳敏肯定藏在附近,现在已经闯祸逃命要紧,她骑上一匹马向西逃去…… 第七十二章 姐妹失散 娅贺格后悔死了,不该回家取东西钱物,现在队长领着狗熊等五六个人已经骑着马追来了。 队长想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如果宁斌活着,他把娅贺格抓回来可以邀功,如果宁斌被珠穆杀了,珠穆逃命跑了,那么把娅贺格献给小舅子,在老婆面前也算立了一功。 小世杰被马颠得直哭,娅贺格心疼不已,她骑马技术不好,两腿早已酸麻,浑身每个骨节都痛,慌不择路本想向西现在向南了,队长等人紧追不舍越来越近了,娅贺格又急又怕大哭起来,前面是条火车道,一列火车鸣着笛呼啸着由东向西急驰而来,天呐!娅贺格叫苦不迭,这要挡住就无路可逃了,看珠穆样子非杀了宁斌不可,自己被抓回去落在狗熊手里那还有好?况且刚才珠穆那么对待队长。 “冲吧”!娅贺格狠命地猛抽马屁股,大红马“咴”地一声窜了过去,好险!火车刮着马尾巴驶了过去,娅贺格心知危险并未消除,这是暂时的安全,穿过一个村庄前面出现一个十字路口,三辆解放车由西向东急驶而来,娅贺格灵机一动跳下马截住汽车,上车前抽了马一鞭子,马向南狂奔而去。 开车的是个名叫邓少波的中年男子,在那动乱的年月他相信了娅贺格宁死不愿嫁给生产队长的谎言,一直把她带到抚顺,带着八岁的邓刚和她重组一个家庭,宁世杰改名为邓世杰,后来他们有了共同的女儿邓祥珠。 娅贺格一直惦记着珠穆及她们分别前的话,只是运输队再没有往霍林郭勒去的任务,娅贺格也就再没到过那里。 珠穆向西跑了一段忽然多个心眼,她想既然岳敏可能知道自己向西跑,那么这个方向就是危险的。于是转头向北绕了一圈,等到天黑之后将马向北放了潜回城里,在自己租的房里住下来,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不过安全的地方又不能久待,过了几天她带上点金银饰物和钱物,将换洗的衣裤打个小包装扮成回娘家探亲的小媳妇,半夜回到村里偷出一匹马摸黑向南赶去,天亮后才向西,走走停停将近四天才到达霍林郭勒,她在离老家较近的临村落了脚,改头换面暗中打听娅贺格的下落。一个月过去了,没有娅贺格的消息,又担心警方找到此地,不得以心存一丝侥幸希望在路上碰见她,于是起程向东南赶去,她要去沈阳找王华民,她听说沈阳在东南方,华民的家在那里,泰尔伦死了,姐姐失散了,在这世上与自己亲近的只有华民和肚子里的孩子。 依靠男人是女人的天性,尤其已失魂落魄的珠穆,早没有了手刃察木罕报仇后的快感,剩下的只有一个念头:把孩子生下来还给华民。孩子活着就等于自己活着,然后就是马上死了也无怨无悔,那是与自己最爱的人的果实啊,华民不可能将孩子弃之不顾,只是她不明白华民为什么对她毫无恋情,连个纸片也不寄来。珠穆不敢走大路,只拣小路,宁可绕远也尽量绕开城镇和人口密集的地方,越往南她跨下的马走得越慢,有时突然不听指挥要往北跑,珠穆知道老马恋故土,每当这时她心里极难受,含着泪对老马自语:“老马呀,我何曾想离开故土?那里也是我的家呀,如今泰尔伦客死他乡,恐怕我不久也得客死他乡,那时你就自由了。”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这天老马又哀鸣着死活要往北去,珠穆见状喃喃自语泪如雨下,几步远一个赶马车挺帅气的小伙子搭讪说:“大姐,你这匹马要寿终了,走不远了,你要上哪我可以送你”。 珠穆正在为难,心喜有人帮助,她的肚子已经不容许她长途跋涉,她刚从马背上下来老马就嘶鸣一声向北撒欢而去。珠穆目送老马不见踪影才回过头问:“兄弟,这是哪?” “赤峰”。小伙子目不转睛地回答。 “这离沈阳多远?” “沈阳”?小伙子大惊:“你要上沈阳?这……还得有几千里吧”。 “几千里?”这回轮到珠穆吃惊了,眼见太阳要落下去:“那——你咋送我?” 小伙子张口结舌满脸通红:“我还以为你住这傍拉呢”。 珠穆见他发窘的样子挺好玩决定逗他:“那你也得送我呀,我的马已经跑了”。 “可是,可是……” “可是啥?你说了不算呐,要不你的马借给我吧”。 “那哪成?这是队里的”。 “那,你说咋办吧,你去把我的马追回来也行”。 “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是让我走去沈阳是吧?”珠穆忍住笑绷着脸盯着他。 “这……”小伙子吭哧半天才说:“这样吧,你要不嫌弃先上我家住一宿,明天我送你坐火车去沈阳”。 珠穆暗喜,正合心意,多少天来她风餐露宿衣不解体过着野人似的生活,这回好了,总算可以枕枕头睡个好觉了。 到了小伙子家她才知道他叫杨克俭,父母双亡,只他和奶奶俩人生活,珠穆受到杨老太的热情接待,当晚就住在这里。 也许是几个月来的苦楚和突变的经历,加上路途的辛劳还有身孕的累赘,珠穆在第二天想起来时却病了,只觉头很沉身子轻飘飘的,像在空中悬浮着,耳边老像有个大号蚊子嗡嗡叫着,一会儿远一会儿近,声音时大时小,心里朦胧醒着眼睛却无法睁开,就像梦魇住似的,想张嘴喊却没有声音,不想说话嘴却在动,身子忽冷忽热,她这一病就是半个月,善良的杨老太寸步不离地照顾她,她说冷就用被给她盖个严实,她说热得烤得慌就用冷水给她擦身子。病来如山倒,病走如抽丝,珠穆能下地了,但仍很虚弱,就继续住下来,祖孙二人几乎衣不解体地伺侯她,珠穆非常过意不去,几次把身上的金银钱物送给他们都被拒绝了。杨克俭一再说:“大姐,需用啥吱声,别客气,不差你一口,我天天赶车出门没人陪奶奶唠嗑正好你来,看在老人面上你别急着走了”。 杨老太更是极力要把这个仙女留下来:“孩子,你现在的身子骨不能多动,若伤了胎气可不得了。” 珠穆一听伤胎气对孩子不利就不张罗走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想现在这样子即使见到华民也只能徒增他的烦恼,再说生产时他决不会不干工作而来照顾她,若要田苗照顾那纯粹痴心枉想,她打算在这把孩子生下来,若孩子生了一双长眉毛就去找华民,若没有——珠穆不敢往下想了。 珠穆身子硬朗了,不好再留下来,主动说要在这生孩子又难启齿,她佯装收拾东西要走。 “孩子你要去哪?”杨老太问。 “我——要去沈阳”。 杨老太眼中透出无限的慈祥和关爱,岁月付与她的阅历使她看出珠穆此时正处于走投无路的落难之中:“孩子,留下吧,你尽管把这当成自己家好了”。 杨老太言语诚恳,珠穆很受感动:“奶奶,您为啥不问我的来历呢?” 杨老太笑笑说:“为啥要问呢,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看出你不是坏人就够了,再说出门在外谁没个为难的时候呢?”话说到这份上珠穆只好主动说自己的身世,但仍未说实话,只说父母把她与恋人硬给拆开,逼她与别人结婚,于是闹翻了跑了出来去找恋人,恋人可能在沈阳呢。老太太一听更有留她的理由:“万一他不在沈阳呢?不就白跑了吗?” 左右邻居及杨克俭的朋友对他家来了个仙女特别眼红。一开始克俭说是远房亲戚,时间一长漏了嘴,伙伴们有时酸溜溜地开他的玩笑,珠穆对此只笑不语,若玩笑开过头说孩子是不是克俭的,老太太则顺着话说是,就是。那些人就闭嘴不言了。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孩子生下来了,女孩,疲惫不堪的珠穆急不可待地要看孩子的眉毛,看不清,问杨老太孩子的眉毛是不是像我这样的,杨老太笑着说三个月才是看孩呢,珠穆噢地一声睡去了。已经三个月了,珠穆天天端祥孩子的眉毛,眼睛快要盯到孩子的太阳穴里也没发现那里有眉毛的痕迹,她的心情一天比一天低落,终于忍不住悲痛欲绝地哭了起来,真应了泰尔伦的话:王华民不是你的有缘人。 又过了一个月珠穆和杨克俭结婚了,老太太欣喜若狂,整日乐得合不拢嘴,克俭更是高兴得发了疯,他作梦也没想到这个千里乃至万里挑一的美人会主动吐口嫁给他,珠穆觉得嫁给谁都无所谓,只要有个栖身之所就行了,何况自己说不定哪天就被抓走给察木罕抵命。珠穆没有隐瞒真实姓名,这是泰尔伦教她的:无论走到哪里都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若有小人或仇家寻难,那也是命运安排劫数所在。因此,珠穆表面上平静地与克俭和杨老太过日子,实际上每时每刻都做被抓走的准备。 丽君降生了,当她的极长黛黑的眉毛越来越清晰时珠穆茫然了,她万没想到自己的有缘人竟是在误撞中遇到的杨克俭,她回想起刚见到他时的情景,自己见他发窘的样子想逗他,这不就是喜欢吗?跟他走要去他家住时心里那么踏实,竟一丝也没想要防备他什么。 在丽君刚满周岁时杨老太去世了,老太太不在了,那么家长是谁,克俭以为理所当然是自己,虽然比珠穆小一岁,但他很快发现自己错了,珠穆越来越不像以前的弱女子了,好像是在老太太去世的第二天,珠穆一下子变得令人生畏地冷静、刚毅、自负、一言九鼎,她的吩咐克俭必须而且马上服从。后来家的院墙珠穆让他加高到两米多,再后来她又突然会了一身的武功,掩人耳目地传授给丽君,每年都出去一次两次,每次十天半个月不等,一回来钱就不断,他闹了好几个月珠穆才同意开个豆腐房,而且一下子拿出三千元,所有这一切在克俭心中一直是个迷,直到现在二十多年了珠穆仍是个让他解不开的迷。 第七十三章 误会产生 娅贺格抹着眼泪问珠穆:“你真的杀了察木罕?” 珠穆摇摇头:“没有,一开始我也以为她死了,后来在卓朗玛两岁时我去了一次白城,打听到察木罕没死,她已是市长夫人了”。 娅贺格收起眼泪点了点头红着脸问:“你没打听宁斌?” “没打听,当时我只想把珠宝箱带回来,小世杰呢?” “他下狱了”。 “噢?”珠穆想起思梦说的世杰去鞍山受审的话。 “他开车肇事判了三年,唉,有一喜必有一忧,找到了你孩子却进去了”。 珠穆默然无语回想着世杰儿时的样子,忽地娅贺格笑着一推她。 “干嘛?”珠穆望着她,娅贺格笑得更厉害了,良久才说:“妹妹,真不知道咋对你说才好,丽君跟小世杰处对像了”。 “真的?”珠穆也一阵惊喜:“这真是天的安排,要不然咱俩还见不着呢”。 “可不,你同意她嫁给世杰”? “同意,这有啥不同意的”。 “太好了,你不会责怪她吧”? “责怪她?哪能呢?” “丽君怕没经你同意就——”娅贺格有意拉长声音, “啊,那没啥,我是跟她讲过让她嫁个蒙古人,我怕她再嫁汉人那下一代的蒙古血就更少了,但我没拦她谈恋爱,既然她喜欢世杰就嫁他好了,反正世杰也算是蒙古人了”。 “好妹妹,你真通情达理,我还怕你瞧不起我呢”。 “这叫啥话”。 娅贺格又笑了:“好妹妹恭喜你,你要抱外孙子了”。 珠穆眼睛一下瞪圆了,这才发觉自己钻了娅贺格的圈套,女儿擅自与别人有了孩子,做为母亲珠穆无法容忍,她的牙咬了几咬,一想好在别人不是别人,是自己姐姐的孩子,自己也一直挂念的,“嗯——”珠穆长出口气:“这孩子”! 娅贺格紧张地注视着她,见她松了气也随之放松下来:“妹妹,别怪孩子,丽君也不小了,世杰能配上她,再说嫁到我跟前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好吧,”珠穆苦笑道:“业已上你当了”。娅贺格大笑起来,姐俩聊到下半夜才就寝。 丽君跟侯艳也聊了很晚,思梦、丁岚也没睡,听着世杰受审的经过。 第二天快中午珠穆和娅贺格才起来,梳洗后到各车间转了一圈和丽君、侯艳到饭店吃饭去了。由于凤姐还没回来,服装厂由侯艳负责,珠穆饭后随娅贺格回家去见邓少波,丽君也跟着去了。 侯艳的归来使二o三好阵高兴,总想找机会与她搭话,却见她不像以前那么开朗,经常呆坐出神也就罢了。 在中午吃饭时侯艳已听明白珠穆要去见丽君未来的公爹,这说明丽君和世杰是铁定的了,她奇怪丽君的目光总和她的目光捉迷藏,不肯与她对视,常常刚一接触就躲开。不对劲!她肯定瞒我什么了。侯艳很生气:真不够朋友,等我见到她非问明白不可。她想了一气下车间检查工作去了。三天过去了,丽君没回来,只从少波家打来电话说先回赤峰,大姨大姨父要和她父亲见一面,反正快过年了,头年就不打算回来了,过完年再回来。 侯艳在电话里大嚷:“姐,你真不够意思,我还没和你聊够呢”。 丽君歉意地说:“我也是,只是想到快过年了咱俩不就又见面了吗”。 侯艳无奈地叹口气说:“好吧,不过,姐,咱俩可是互相间没有隐瞒的事吧?” 丽君沉默一会说:“凤姐回来没?她能告诉你”。 学校所有人都知道世杰开车肇事,而只凤姐一人知道死的是王军的哥哥。丽君不敢面对侯艳,怕自己忍不住说出真像,万一侯艳走漏风声可就糟了,自己未经母亲允许未婚先孕是一,其二:珠穆以为她是跟世杰有的孩子,所以才原谅她。凭这两点丽君知道母亲决不会轻饶她,但要不告诉侯艳这是她跟世杰演的戏丽君又很愧疚,她看出侯艳喜欢世杰,只是碍于世杰给她写过情书追求过她才未表露出来,另外丽君听侯艳说王军也从长春回来了,可能明天就能来,丽君暗暗叫苦,明知王军此时正处在悲痛之中短时间内不可能来,但仍怕万一他来自己不知如何应对,所以才不愿待在学校。 凤姐一直和柏琳守着齐雪茹,她觉得自己的命运与齐雪茹很相似,都是失去丈夫,只不过一个是死的一个是活的,好在自己有个女儿,而她没有。柏琳也眼泪汪汪地不住地开导雪茹,安慰她不使她过于悲痛,等到雪茹的父母、公婆来了,凤姐就和柏琳离开到一边去交谈,内容无非是林光明。 光明那晚开车走后到一家旅店住下了,对小娇的思念使他泪流不止直到半夜才昏昏睡去,接下来的几天光明也没出车,天天躺在床上凝视小娇的像片,时间一长不知不觉地又想到了小薇,她是小娇的妹妹啊,小娇不在了,世上少了一个关心她的人,她又总那么毛手毛脚古里古怪,上次……天呐!他想起自己差点喝了她的敌敌畏,不行!我得看看去,万一……光明不安了,这么长时间没去看她小娇泉下有知会怎样想? 小薇下班回来了,她一眼认出楼前停放的是光明的出租车,她喜得直喘粗气向楼上冲去,想控制腿脚慢点也不能,转弯过快差点栽倒,到了门前她停下脚步,按着胸口努力使自己平静一些。 门开了,果然光明在厨房忙碌着,“光明哥”,小薇压抑着喜悦,声音还是高了些。 “回来啦”,光明把烧茄子盛进盘子里:“洗手吧,吃饭”。 上次小薇放光明回家其实是想试试他对她依不依恋,也是以退为进的策略,见他真的走了又后悔了,大哭一场,“他不依恋我”,小薇边哭边检讨自己的行为,不该这么冒失过火地对待他,姐姐的影子在他心里还未消失,自己就急于求成,现在可倒好把他吓跑了。 小薇暗恋光明有时日了,那还是小娇在世时就开始了,她对光明无意又真情所致的出格举动和神态使刘素英极看不惯,背后多次训斥小薇对光明规矩些别动手动脚的,小薇不在意地说这怎地了?他是我姐夫嘛。说狠了小薇就撒泼半真半假地哭闹,刘素英无可奈何。小娇看出妹妹对光明的亲昵其实是没心没肺的,她忧虑长此下去难免小薇不会为情所困,难以自拔。 饭后,小薇见光明没有走的意思,心内狂喜不已,她死死克制自己别再冲动。几天过去了,小薇一直礼貌又热情地对他,光明放心了,小薇真的懂事了,长大了,他决定继续住下来,要不然过年时姚凤回来的话自己还得去住旅店,不介就租房还得自己做饭太麻烦。 凤姐回来了,和侯艳住在丽君的宿舍,这时侯艳才知道世杰撞死了王军的哥哥,她惊讶的同时仍不明白这跟丽君不正常的神态有啥关系,等见着她再说,侯艳这样想着。 王军这些日子像个梦游人,好像该着他非跟医院多打些交道不可,他从长春回来就一头扎进沈阳陆军总医院,华民躺在那里呢。这个铁打似的汉子如今像朽了大梁的房子一下垮在病床上,田苗的悲痛不亚于他,但仍尽力使自己坚强些,硬挤一丝笑容劝慰他。 华民特别器重长子王伟,对王军则不屑一顾,甚至眼见眼烦,认为这个儿子有没有都行,如今王伟突然离去,这对他来说整个后代的希望都破灭了。王军失去哥哥痛哭得嗓子都哑了,总觉眼睛后面积满泪水,在无人时就流出来。在这个家里父亲恨铁不成钢对他冷眉冷眼,母亲疼他但没时间关心他,整夜批改作业辅导后进学生,只有哥哥既像父亲经常督促他学习,又像母亲心如发丝地看管他,照顾他,如今这一切的一切都一去不复返了。他现在没心思去抚顺,天天伺候在父亲左右又看不着他好脸,将进半个月华民才强打精神回到家中,哪知田苗也已卧床几天了,她同样无法承受丧子之痛,反过来劝华民,这样一来承受的压力更大了。 “你妈病成这样你咋不告诉我?”华民向王军发火。 “这……” “老王啊”,田苗赶忙坐起来说:“是我让他瞒着你的,小军……噢,有电话你接去”。 王军向客厅走去,华民和田苗相对无语, 王军操起电话:“喂”? 电话那端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喂?我是齐雪茹,你……” “啊,嫂子,我是王军,”王军眼睛湿润了:“嫂子,怎么会出这事呢?” “谁成想呢?”齐雪茹抽泣着说:“我和你哥等车要回沈阳,还没站多大会呢,就……就被抚顺一个送服装的车给撞了……” “抚顺送服装的车?”王军大惊:“开车的是谁?是……” “叫邓世杰,现在被关在我家附近的监狱里呢”。 王军呆了。 “我妈在家吗?”齐雪茹连问了几遍。 “啊,在,我叫她”,王军把田苗喊来,自己冲出家门向抚顺赶去。他不相信会那么巧,若真是他…… 王军来到学校刚进大门,韩东从二车间走了出来。 “韩东”! “王哥”,韩东并未显出高兴的样子迎上来:“还有三天就放假了来上班干嘛?” “我不是来上班的”,王军说:“我有事问你”。 韩东脸黯了下来:“王哥,是你哥出车祸了?我听侯艳……” “是呀,是邓世杰肇的事?” “是,他进监狱了,在鞍山呢,哎”,韩东挽着王军的胳膊来到校墙外的拐角处停下了:“王哥”,他眼圈红了,欲言又止:“我……你还来这上班吗?” “怎么了?” “我是可怜你,你还是别来了,我知道你在这是为了丽君姐是吧?她不值得你恋,她已经一一已是邓世杰的媳妇了……” “什么?我不信”!王军瞪着韩东大吼:“竟瞎扯!” “真的!她已怀了世杰的孩子”。 “啊”!王军脸色苍白嘴唇直哆嗦:“你糊弄我,我问丽君姐”。 “王哥”,韩东拉住他:“她回家了,不在这”。 “韩东,哎?王军?”侯艳走了过来:“咋不进来?” “丽君姐呢?”王军紧紧抓住侯艳,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语无伦次地问:“她是邓世杰的媳妇了?……她们有孩子了?……” 侯艳同情地望着他苦着脸不语,王军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侯艳是最近几天才从凤姐和思梦的闲聊中知道丽君怀孕了,是跟世杰有的。难怪她神态不正常,侯艳以为找到了答案。 “王军,别难过了”,侯艳于心不忍地说:“这都是真的”。 “邓、世、杰”!王军恶狠狠地攥紧了拳头:“你等着!……”发疯似地跑了。 侯艳望着王军狂奔而去打个寒战,回头见韩东呆呆地出神, “你搁哪看着他的?”侯艳问, “丁岚让我把货单递给凤姐,正好出车间看见他”。 “噢,递我吧”,侯艳心情沉重地回到办公室。 “你怎么啦?”凤姐问, “王军来过了”, “来过了?咋没进来?”思梦问, “他是来问丽君姐和世杰的事,韩东告诉他了,完事他就哭了,跑了,八成是找世杰算帐去了。” 凤姐沉默了,思梦盯着桌上的工资表发愣,凤姐叹口气:“世上真没有不散的筵席呀”。侯艳闻听眼泪差点掉下来。昨天年底分红,侯艳离岗时间最长要求少分,凤姐否决了,她认为钱多钱少无所谓,只要大家快快乐乐在一起就行,所以坚持按原计划分,侯艳过意不去,认为凤姐太亏,不公平,争来争去定不下来,只好等过完年丽君回来再说。侯艳和凤姐想法一样,希望同学们能永远和睦地在一起,如今王军离去了,估计不会再来了,以后难保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王军离去。想到这里侯艳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无声地滑落下来。 “邓哥……”思梦吞吞吐吐地嘟哝:“要是没撞死王军的哥哥或许还好些”。 侯艳、凤姐心一寒。 ~*~*~*~*~*~*~*~*~*~*~*~*~*~*~*~*~*~*~*~*~ 第七十四章 王程从军丽君得子 王军满腔怒火地向鞍山赶去,他恨不得一步跨到那里将邓世杰碎尸万段,他最爱的两个人,一个被他撞死了,一个被他夺去了,他觉得活着已没意思了。到了鞍山,他买了把砍刀藏在呢大衣袖子里,坐出租车向监狱赶去。 齐雪茹与田苗通完电话,吃过午饭又来到监狱的高墙外,围着它转着圈子,雪地上留下她小巧秀气的鞋印,监狱四周岗楼上的武警战士早对她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齐雪茹走一阵就停下脚步冲着墙里骂一阵,有时骂得平静,有时指手划脚,别的听不清,但邓世杰三个字频频从她冒着白气的小嘴里蹦出来。这时她已围着监狱转五圈了,已骂得口干舌燥,转到正大门,见一位身着黑呢大衣的小伙子正与岗楼上的哨兵争吵什么,她好奇地走过去,只听小伙子高声骂道:“……邓世杰,你他妈滚出来——邓世杰——有种的出来——……” “王军?”雪茹加快了脚步,近了,泪水模糊了眼睛:“王军——” 王军扭头见是一位浑身素白的年轻女子在叫他。 “嫂子?你也来了?”王军眼睛湿润了。 “嗯,你来干啥?”雪茹抹着眼泪。 “嫂子,我哥死得冤,我来是要把那个姓邓的宰了”! “宰了他,你咋办?” “我给他偿命,他是我的死对头,他不光害了我哥,还抢走了我的丽君姐。” “丽君姐?” “是”,王军此时什么也不怕了:“丽君姐是我的女朋友被姓邓的抢走了”。 “王军,你混”, “……” 雪茹直视着他:“你宰了他,替你哥报了仇也替我出了气,可你那个丽君姐不也孤单了?像我这样好吗?你就高兴了?还有,万恶淫为首百善孝当头,你给他偿了命,那你父母咋办?你替他们想过没有?”王军张口结舌被问住了。 “王军,你回去吧”,说完这些雪茹也轻松了许多:“好好对待父母,我理解丧子之痛丧夫之痛”。 “可是……”王军想:丽君肯定知道邓世杰撞死了我哥哥,但又为什么要嫁给他呢?她对我真的一点情意也没有?越想越困惑越沮丧,听嫂子一番话自己想死还死不起呢。 王军把刀扔了满腹心事地回到沈阳。这个春节华民一家过得异常沉闷,互相间尽可能不让目光碰到一起,饺子不多,田苗包了近两个小时,包一会就停下手望着前方出神,王军在一旁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报,华民坐在沙发上一个劲抽烟,时而大声咳嗽,就这样三个人都强忍心中的痛苦,脸上尽量不表现出来。初四这天雪茹来了,不久前还是两个人,如今只剩下她一只孤雁,田苗和她抱在一起哭个不停,华民把自己关在另个屋子里,王军也不愿见这场面出去遛达去了,他知道自己为爱情牺牲是不可能了,他反反复复衡量自己确实不如世杰,丽君的选择是对的,他盼着丽君早点回来,他还有疑问好当面问她,即:为什么在长春不辞而别?为什么要嫁给我的仇人邓世杰? 元宵节过去了,王军给抚顺学校打了电话,思梦接的说丽君姐还没回来。这天华民告诉他让他参军入伍,已替他报名了,王军心咯噔一下:到了军队还能见着丽君吗?见不着她心中的疑团就无法打开,若要不去几乎不可能,父亲的决定他无法反抗。 “爸”,王军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小声说:“我……我不爱当兵”。 “嗯?”华民感到侮辱,怒气冲天地瞪着他,王军吓得一哆嗦,田苗紧张地望着他俩, “没出息的东西”!华民大吼:“整天东游西逛当街流子,像什么话?你已是成年人了,你的事业呢?在哪?” “老王啊”,田苗忙插言:“你让孩子有个思想准备呀”。 “准备什么?十八周岁就能当兵,他周岁都二十了还准备什么?这是和平时期,打仗时没枪高的有的是”。 田苗见他扯远了,说:“老王啊,让我跟孩子谈谈吧”, “谈,可以,不过这事定下了”。华民抓过帽子出去了。 王军仍低着头含着眼泪,他想念哥哥,如果哥哥活着肯定会护着自己。 “孩子,”田苗抚摩他的头:“还是去吧,军队是所大学校、大熔炉,是锻炼人的地方,把你上学的书都带上,好好复习复习,万一考个军校伍的,爸妈脸上也有光啊”。 “妈,可是”,王军啃着手指。 “妈也舍不得你走,何况小伟子……”田苗说不下去了,一滴清泪掉在王军的手背上。母亲哭了,王军的心陡然燃烧起来,越烧越旺,让父母操心是子女的不孝,丽君说过:恋家的人是让人瞧不起的,得出去闯,闯出一块属于自己的天空!自己是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呢?丽君都有那么大的事业,而自己呢? “妈”!王军抓住田苗的手坚定地说:“您别伤心了,我去当兵!我哥是您儿子我也是,不考上军校我决不罢休”! “好孩子,你尽力就好”,田苗喜悦地说:“你爸要是听到了肯定得高兴坏了”。 王军顺利地通过体检,把高中的书整理在一个箱子里,只要入伍通知书一到就起程,去哪还不知道,只听说是空军,丽君的像片他也集中起来藏进衣柜的角落里。韩东来电话了,说丽君回来了,王军听完慢慢放下电话,丽君近在咫尺,只需几十分钟就能见着她,王军的心已飞到那里,背不知不觉在往下弯,蓦地他使劲一挺,不!自己刚下的决心不能动摇,父亲这些天也对自己露出少有的笑容。“命里有的终会有,命里无的莫强求”。王军忘了这是哪里的话默念了几遍,最终没去见丽君,一来怕自己动摇,下不了走的决心,二来决定成全她和世杰,不去干扰她,他只把当兵走这事用电话告诉了韩东,随后坐下来给世杰写了封信,在信中他威胁:“姓邓的,如果你敢对丽君不好,老子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世杰接到信苦笑不已,他已知道王军带刀来找他算帐,他佩服王军爱丽君那么执著,那么深,在收到王军的信之前他还收到了雪茹的信,在信中雪茹对他提出质问:“你为什么害死我丈夫?为什么害死我还未出世的孩子?我与你有仇吗?你为什么毁我的家庭?你知道你给我带来的是什么?”每个问题每个字都让世杰看到了血和泪,收到几封这样的信后,世杰决定替丽君赎罪给雪茹回信忏悔。 齐雪茹同志你好: 你的信我都收到了,我也没想到惨祸在瞬间发生,使你失去了最亲的爱人和孩子,使你孤苦,在心灵上造成永恒的创伤,每一想到由我的过失给你带来这无法愈合的伤口和终生的痛苦,我的心也在流血、流泪。齐雪茹同志,你诅咒我吧,我会怀着真挚的心去接受,真的,只要你能忘却痛苦接受这不幸的现实,勇敢地面对它,从而振作起来,坚强起来,迈向新的生活,那么我的忏悔和对你的祝福就没有白费,假如你消沉下去,终日活在痛苦之中,我想你的家人也会因此而痛苦,王伟同志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齐雪茹同志好好想想吧,振作起来吧,扬起新生活的风帆吧! 邓世杰 1989年3月13日 类似这样的信雪茹每星期都接到一封,后来终于被感动了,透过信她看到了一颗金子般的心,她给他回信接受他的忏悔,感谢他的鼓力。 世杰也收到过丽君的信,只一封,很短,信中问他王军有没有去找他,如果有让他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总之话里话外为王军开脱坦护。 王军找世杰算帐去,丽君在家就知道了,那天王军离开学校不久丽君就打来电话,侯艳把王军怒气冲冲走这事告诉了她,丽君只觉后脖颈直冒寒气,她害怕了:这要让王军知道是我开车撞死了他哥哥,他会原谅我吗?随着肚子一天天渐大丽君越发思念王军,几乎每天都能梦着他,与他或追逐或拥抱。也许真是心灵感应,她这天预感到王军会去抚顺学校才打去电话,没想到会听到这个消息。如果王军离开了我咋办?这个问题第一次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使她不寒而栗。 邓少波在珠穆家待了五六天就和祥珠回来了,公司里的事他放不下,邓刚和林美月没去赤峰,生意上的事使他们无法抽身,只把一本影集送给珠穆,让她也回付一本像片。娅贺格在珠穆家住了下来,杨克俭非常欢迎她,因为在她那里能了解到珠穆的过去,除了必要的及珠穆和华民之间的秘密外,娅贺格也只告诉他个大略。在一次吃饭时克俭问珠穆:“都这么多年了还有啥值得保密的?”珠穆把他顶了回去:“是呀?有啥值得好说的?”珠穆对娅贺格的嘴极不放心,她老端祥杨念华,果然她把珠穆拉到一边问:“这个念华是不是王华民的?”珠穆没回答她。二十多年了,她由爱而恨,怨恨华民对她不闻不问,忘恩负义,可惜对他的一片痴心,不过她最终把与华民的结晶起名为“念华”一直未改。过完年,侯艳要跟丽君一起回学校,丽君借口不舒服晚走几天,侯艳只好跟娅贺格一起走了,丽君所说的几天差不多半个月,中间连个电话也不去,她是怕见到王军,万一他回到学校丽君不知该怎样面对他,侯艳和凤姐连名发来快件说有关学校的事赶紧回来面议,珠穆也不舍地催促她,丽君扭扭捏捏地犹豫一阵才赶往抚顺。 凤姐说这所学校与另一所学校合并,校长及老师调走,这所学校面临出租或出卖。丽君认为这是好事,最好是买下来,这样就不再受学校的制约,想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自己就是真正的厂长了。丽君挺着大肚子隔三岔五往外跑,暗自庆幸是初春,有大衣挡着腹部,要不然多难为情。经过一个月的奔波,有胡校长和邓少波从中帮助学校被很顺利地买了下来——二十二万元,分三期给,89年12月31日前还清。丽君暗喜不已,她没想到会这么便宜,服装厂虽仅干半年多可已经赢利近百万元了,丽君之所以要求分期给主要目的是压低价格,另一方面表示开服装厂没挣多少钱。邓少波有些面子,服装厂的一切手续经他一手办了下来,五月一日这天“丽君服装厂”挂牌成立了,服装品牌注册为“丽君牌”。 这是六月初的傍晚,天气很清爽,云层较低,偶而飘落一阵细细的毛毛雨。丽君此时正一身大汗地躺在医院的产房里,身边还有几名女子同样赤裸着下身,肚子大得出奇,有两个正撕心裂肺地叫着,几名医生和护士小跑着转圈忙活,工夫不大粉嘟嘟的小肉球分别从两名女子的下身拽了出来。丽君此刻莫名其妙地想起金亮那句可笑的话:生孩子不叫生孩子——下人(吓人),她刚要笑忽觉肚子阵痛起来:“医生,我痛了”,她紧张地喊,一名护士走了过来检查一番冲一名医生点下头,医生过来看了看,又看下时钟说:“再等会,”又忙别的产妇去了,“医生,我真痛了,”丽君害怕地颤声说,另个产妇也顺利地生产了,医生才来到丽君身边。痛,无法形容的痛!丽君感觉自己正被一点点撕两半,“王军,你他妈坑我”!丽君在心里大骂,怀疑自己会不会就此死掉,“王军你在哪?”她又急切盼望王军在身边紧握自己的手,这样就踏实安全了。 珠穆、娅贺格、邓少波、侯艳、凤姐等人在产房门前焦急地转来转去,侯艳更急得不停地擦汗,别的产妇被接连推了出来,家人欢天喜地地走了,走廊内只剩下她们几个人了,她们欲加急得坐立不安,侯艳忍奈不住要敲门进去,这时产房内传来婴儿洪亮的哭声,侯艳跳了起来,邓少波把烟头一扔跟几个女人拥到门前,一名护士抱着粉嘟嘟的婴孩出来问:“谁是杨丽君家属?”“我们是,”众人同时说。“恭喜你们!男孩”!珠穆把孩子接过来激动不已。丽君在医院住了一星期被接到娅贺格家,珠穆、娅贺格寸步不离地看护左右。 “妹妹,看,小家伙多像泰尔伦?”娅贺格拿着放大镜看孩子眉毛。 “嗯,尤其眼眶太像了”。 “你给孩子起个名吧,我起也是白起。” 珠穆笑道:“行了,我也不欺负你,这样,汉名你们起,蒙古名我起,我一直盼望卓朗玛是男孩,名字都起好了可惜没用上,这回好了,孩子就叫孛儿只斤•; 哲雷真。” 世杰在狱中收到娅贺格的信,让他给儿子起个名,世杰心如抹了黄莲,几天后回信说自己起不好,让丽君作主,丽君最终给孩子起个“天赐”,意思是天赐与的。在天赐未出生时丽君曾庆幸王军从军走了,如今她又恨不得他就在身边好共享天伦之乐,小家伙越来越讨人喜欢,丽君除了吃饭睡觉眼睛几乎不离开他,怎么看也看不够,恨不能把他含在嘴里。少波从公司一回来就先看天赐,若他醒着就抱起来嚷:“小孙儿哎——让爷看看让爷看看,呀!又胖了,又白了!”连亲小家伙的兜肚,每每这时丽君就愧疚不已,小天赐的眉毛清晰起来,极长,像描上去的,珠穆大喜:“我的孙子,这才是我的孙子!”丽君听了觉得别扭,又不好问。 第七十五章 邹涛的苦恼 少波用他的力量给丽君办了个“a”驾驶证,丽君对王伟的死还心有余悸,不肯开汽车,到学校来就骑摩托。此时的丽君已是成熟的女人,胸脯更加高耸丰满,浑身散出诱人的魅力。赵玲、孙倩以为校长一走她俩肯定得被丽君开除,这么长时间见没动静她俩又活跃了,只是不敢太张扬攻击丽君,一见到变得越发美丽的丽君赵玲就冒酸水:“王子都不稀要她了还牛个鸡吧”,孙倩有时不理解她的话:“玲姐,她下的崽不是邓世杰的吗?” “啊,是呀”,赵玲也发觉自己的话有漏洞:“但是毕竟王子走了没跟她告别”。 韩东、二o三、金亮等男学员对丽君“变坏”始终耿耿于怀,丽君感觉到他们对她的态度很冷淡,刚从赤峰回来有一天她忍不住问韩东:“王军咋没来上班?” 韩东不冷不热地说:“丽君姐,他在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现在连酒都没了他还来干嘛?”语气令丽君很没面子,她没动怒,她正害怕他来呢。 “那他在家干啥呢?”丽君仍腆着脸问, 见丽君这么下气韩东也缓和下来说:“王军当兵走了,行李、吉他都送给我了,他去部队之前给我来了电话,说假如邓世杰对你不好的话就让我告诉他,他就把邓世杰宰了”。 丽君一听感动得眼泪差点掉下来,心喜自己没看错人,同时也担心这样一来误会就更深了。 “当兵一般来说也就三四年吧?” “王哥说考军校留在部队不回来了”。 丽君心一寒,这时她才后悔不该与他不辞而别,但是“春宫图”——他想起像片上让人作呕的画面,难道是假造的?有人陷害他?程笑娟!肯定是她作鬼,怎奈肚子这么大不好找她算帐。现在好了,孩子有人带也行了,丽君到各车间转了一圈,跟侯艳打了个招呼骑上摩托车向东赶去。 邹涛正独自喝着闷酒,有人进来要吃饭,他眼皮也懒得抬说:“黄啦,不开啦”,来人怔了,转身出去了嘟哝一句:“黄了还挂牌子?”邹涛暗哼不接茬。门前“嘎吱”一声,一辆踏板摩托停下了,门帘一挑进来一位高雅华贵的女子,邹涛眼前一亮,女子把墨镜摘下来露出极长黛黑的眉毛问:“哟,邹老板喝酒咋没人陪着?” “哎呀恩人来啦”!邹涛忙不迭地站起来:“快请坐,噢不不,哪能吃这饭菜?走,上斜对面吃去”。 “怎么没人了呢?”丽君扫视一圈。 邹涛叹口气说:“一言难尽,对了,这清静你先坐着,我去让炒几个菜送来”,出去了,不大会端着一盘陈醋花生米,一盘凉拌菜回来了:“先慢慢喝着,别空嘴儿”,又起了几瓶啤酒,丽君也不客气径自先干了一杯。 “今天这么有空?”邹涛问。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笑娟家在哪?她回来没?” “笑娟?找她干嘛?”邹涛有点紧张。 “没啥事,你还记得去年在长春那个像片的事吗?我想问她个明白”。 邹涛额头冒汗了,回想起丽君被笑娟戏弄的情景:“她当兵走了”。 “什么?”丽君有点不信:“这么巧”? “是呀,三月份走的,让我连襟逼走的,娟子在长春——你不知道那个理发店吗?在那跟个姓刘的男的同居,让我连襟 遇上了,把男的赶走了,娟子寻死觅活,他妈可怜她又生气管不了她,她爸决定送她当兵让部队管管她教育她,她不去非要还找那男的,唉,她爸急了说,好吧,我替你找,看我不剁了他,娟子害怕了,哭着从军走了”。 “噢——”丽君又丧气又不得劲,王军当兵走了,笑娟正好也当兵,这他妈的:“我听说你找过我?” “对对,是这样……” 纪春静双眉紧锁走了进来,一见丽君立时眉开眼笑拉住她的叫道:“啊!杨老板来啦!太好了!请坐请坐,我和小涛子去你那好几次没遇着你,怎么就吃这个?”她责备地问邹涛。 “啊,马上就送来,”邹涛忙说。 “还是说事吧”,丽君说。 “是这样”,邹涛说:“我还得求你帮个忙,工商所那个宁云清太欺负人了,看我这店挺火非要低价兑下来,不介就不让开,这个月带人来五六次了,闹个不停,没办法就得黄”。 “你没找他上级?” “找了,人家说他被开除了不归他们管了”。 “那——” “派出所我也去了,那里有一个是他的徒弟护着他呢”。 “邹老板菜来了,”两名女服务员端着菜进来了。 “谢谢,放这吧”,纪春静把菜摆好,给俩人倒满酒, 丽君见不得欺负人的事,决定管管:“我怎么帮忙?” 纪春静说:“本来我们想照常开,他们来捣乱就请你阻止,后来合计这不是长久办法,所以我们想以你的名义开店,你派两个人到这管帐,我俩口子给你干活年底对半分红”。 邹涛说:“我们就是不想便宜那个混蛋”! “嗯”,丽君抿嘴一笑:“钱是好东西,好吧,就这么定了,你们出钱把这店重新收拾收拾,改成卓朗玛饭店,下礼拜天开张,我来剪彩”。 “好嘞!”邹涛夫妇大喜。 宁云清偶然遇见邹涛和纪春静在公园遛达,纪春静当时打扮得花枝招展、光彩照人,引得他旧情复发,怎奈纪春静已下定决心痛改过去,一心一意爱着邹涛,对宁云清的殷勤置之不理,宁云清恼羞成怒找茬闹事要搅黄她的饭店,扬言:不收了你的饭店我不姓宁!他还想通过权力来迫使纪春静屈服,可是他已因作风问题被清理出去了,没行通,不过他有办法,纠集几个地痞到饭店硬赊帐,邹涛夫妇不肯,宁云清等人就掀桌子、砸碗,大闹一通,邹涛夫妇都不是打架茬,干瞪眼没招,实在忍无可忍想起找丽君来压这件事。 丽君回到学校把刚才的事跟侯艳说了,侯艳掐她嘴说:“你是不馋了?不爱吃大锅饭了?” 丽君脸一下红了说:“有你这朋友真是可怕,不过别当杨修,尤其那个事”。丽君说的“那个事”是她和世杰间的秘密,她本想保守住,谁知还是被侯艳过年回家时审了出来。 “姐,我还是问那句,这啥时是个头哇?世杰一出来婶子让你跟他成亲怎么办?” “我也还是那句,车到山前必有路”,丽君默然地说:“看在孩子面上我想母亲不能太难为我,这还在其次,我只最担心的是几年之后王军能不能忘掉失去哥哥的痛苦而原谅我”。 “原来你这么害怕失去王军”? 丽君尴尬地一笑说:“月老的红绳谁能轻易挣断呢?当初——再说小天赐这么讨人疼,对了,让谁到饭店去?” “哪有那些人呐?丁岚提出要做日式西装,凤姐也说西装利润大,这样人手就更缺了,现招人还不赶趟,再说谁也不爱去,不过我到想起一人”。 “谁?” “念华姐呀,过年时她问我学校好不好,我把学校描绘一番她羡慕不得了,我想让她来她肯定巴不得的,不过——姐,我还是以为不参与这事好,你在这些学生心中已经很坏了,再要跟邹涛掺和那——” “邹涛没你们想像的那么坏,去年有次我在宽明喝醉了,那时你还在长春呢不知道这事,他把我背到庞姐家,当时我人事不省他都没动心……” “你怎知道没动心?我听金亮说起过,假如当时学生们没找着你,你敢保证这一宿他都不动心?” 丽君一时语塞:“不管怎说当时他没占我便宜,你听着他有不好的事啦?” “那到没有,只是我不想听那帮人说三道四”。 “哼,岂能尽如人意但愿无愧我心,让他们说去吧,让我姐来行,你给我家发个快件看珠穆能不能放她来,我想够呛,上礼拜她走时还要把我带回去呢,幸亏大姨抱着孩子不放,不然我就得跟着走了”。 “就算念华姐来那还差一个人呢?她对像能来吗?” “信上提一下,不来再说”, “好吧”。 邹涛把厨师和服务员都请了回来,兴高采烈地忙活着,把墙壁粉刷一新,玻璃擦了又擦,又购置了一幅挺大的山水画按在墙上,天快黑了他们仍忙个不停。在不远处的一棵杨树后面一位四十来岁的挺标致的女子望着饭店冷笑不已,身旁一位四十六七岁的男子跨在摩托车上悠闲地吐个烟圈不屑地说:“还他妈挺知趣,兑给我之前还知道收拾一下”,女子转过脸收起冷笑说:“老宁,我看不是那回事,听说头几天杨丽君——就是那边服装厂的厂长上他这来了,他们有联系,去年包工头白占福都被她震住了,乖乖把钱还给人家不说还倒搭进一千块钱,你还是留点神好”。“嘁”!宁云清把烟头叨在嘴上一回手“扑!”手指在树上点个坑:“一个丫头片子有多大本事?庞姐,你就等着当老板娘得了”。庞姐见激将法成功又进一步拿话扣他,妩媚地一笑道:“那我还信不着你吗?只怕到时候姓纪的一落泪你就心软了”。 “呀,到时候你不替邹涛说情就是好事”。 “你真坏”!庞姐羞红了脸,小粉拳雨点般落在宁云清肩上:“让你坏让你坏……不理你了”。转身就走。 宁云清拉住她的手轻扇自己嘴巴:“我该死我该死,回去你好好惩罚我还不行吗?”俩人打情骂俏一阵骑上摩托车一溜烟走了。 第七十六章 宁斌现身 珠穆打来电话不让丽君开饭店,说那是看人脸色受气的生意,当然也就不让念华来。丽君为难了,自己已经答应人家怎能食言呢?明天就是开张日子难道就缩头不去?丽君思忖良久决定跟邹涛夫妇解释一下,自己不派人来,但忙照帮,至于分不分红无所谓,总不能让人指脊梁骨说自己不是办事人吧? 星期天一早,邹涛夫妇及厨师等人把鞭炮挂好正说笑着,远远地由东南方向有三台红色幸福摩托向这边急驶而来,邹涛脸色一变向纪春静使个眼色,纪春静忙骑上自行车向学校赶去,邹涛等人刚进屋摩托车就在门前戛然止住了,从车上下来五男一女,领头的正是宁云清和庞姐。 “呵,打扮得不错嘛”。宁云清叉着腰扫视店内,见窗明几净,棚上新按的吊灯拉着数条彩纸:“嗯,跟我想像的一样”。 庞姐瞟了邹涛一眼扭向一边洋洋得意地假装欣赏什么,另四个人可谓奇形怪状,尤其发型与众不同,或中分像汉奸似的,或烫着长发像假女人,或留大鬓角小胡子像老电影中的人物,而另一个则剃个光头,几个人坦胸露背一进来就东倒西歪像没骨头似的欹在椅子上。一见这些流里流气的地痞,服务员都吓得躲到厨房里去了,四名厨师站在邹涛身后脸色苍白,不安地舔着嘴唇。 邹涛很害怕,心里有底,努力使自己镇定一些:“老宁,请坐”,邹涛客气地礼让拖延时间。 “想开了?这就对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把手续都拿来吧?”宁云清直视邹涛把两沓钱扔在桌子上。 邹涛汗下来了,望了庞姐一眼,庞姐装没看见,若无其事地吸着烟。 “老宁,我没别的营生,就指这个吃饭,您业已关照我几年了怎么突然变挂了?” “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哪有不变的?再说我出的价也不低,有饭大家吃,我也得为我这帮弟兄们着想……” 庞姐不耐烦地一摔烟头起身就走,宁云清忙拦住她冲邹涛大吼:“快点!沙愣愣把手续拿出来滚蛋!”几个地痞也站起来拍桌子瞪眼:“快点!快点!磨叽个鸡巴”! 邹涛吓得心咚咚直跳,焦急丽君还不来,“老宁,那、那什么,我这店已让丽君服装厂的老板买去了,你看牌子都换了”。 “你说的是——” 庞姐抢着说:“就是杨丽君那个骚屄”。 外面有人做作地打个喷嚏随后骂上了:“妈的了谁骂我了?”门帘哗啦一挑丽君走了进来,纪春静紧贴在她的后面。 “杨老板来啦!”邹涛喊着迎上去,几个厨师也活跃了围上来。庞姐躲到宁云清身后本能地抓住他的胳膊,她发觉宁云清的身体在瑟瑟发抖,往脸上看不禁吓一跳,只见他嘴张着像要喊什么,两眼惊恐地盯着丽君,几个地痞见进来位仙女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全没注意宁云清的神情。 丽君径直走到庞姐跟前逼视她道:“我道什么玩意儿呢,原来是张狗嘴!”又转向宁云清:“你就是那个什么宁的?” “不不不……”宁云清战栗着语无伦次地说:“珠……珠穆,我是宁斌呐,啊不,不不,我不是我不是……”一语未了,人忽地跳到门外狂奔而去,众人都被突然的变故惊呆了。 丽君怔住了:“宁斌?她觉得耳熟,好像是听——娅贺格,她想起来了,听娅贺格说过宁斌是她的……丽君冲出门外大喊:“站住——别跑!”急追过去,宁云清像只没头的苍绳东一撞西一撞没命地跑,丽君边喊边追,宁云清跑到半山坡一头栽在树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丽君微喘着停下脚步。 “珠穆,别、别追了,这么多年了,都是时代的错,算了吧”。 “算了?宁斌”, 丽君将错就错:“这么多年了你也没变好,怎么能说算了呢?” “话不能这么说,我对娅贺格那么好又怎样?结果她还不是丢下我走了?二十多年了,我的心一直跟随着她,根本没在我身上,我的肉体就是混活等死,哎对呀!”宁云清一拍脑袋:“我干嘛跑呢?”他跪爬到丽君脚前扯住她裤腿说:“求你告诉我娅贺格在哪,你肯定知道,快告诉我吧,只要我能见着她一面哪怕马上死了也甘心了”。 丽君张了张嘴才说:“我也不知道,看在娅贺格面上以前的事就算了,我的饭店你别踏进半步!”说完向山下走去,留下宁云清傻呆呆地跪在那里。丽君感慨万千,从宁斌的神态看出他绝非做戏,他一定是找娅贺格找得好苦,原来因此变得这样霸道的男人也痴心得可爱。可笑又可悲的是:被找的人就近在咫尺,这么多年无缘相见,多么可叹。丽君心里搁不住事,突然遇见世杰生身父亲这奇迹般的事更像一窝蜂似的在她心里乱撞要往外跑,到了晚上只娅贺格一人在身边时丽君告诉了她,娅贺格惊讶万分无声地哭了许久,见丽君在看自己就不好意思地说:“也难怪他错把你当成珠穆,当年她也是你这个年纪,你俩又一模一样,唉!人生跟梦有什么区别呢?”娅贺格像似自语又像问丽君。丽君无语,望着怀中熟睡的天赐出神。 邹涛的饭店又红火起来,宁云清等人再没到他那里闹事,邹涛夫妇很讲义气,不管丽君在不在学校,天天中午饭和晚饭他都派人给她送来四菜一汤,天天不重样,刮风下雨也不耽误,凤姐、侯艳乐得有口头福,到了年终,邹涛夫妇把几个月来挣的钱分成两份,拿出其中的一份约两万元给丽君送来,丽君笑着回绝了,她实在没把这点钱放在眼里,当初只想换个口味才顺口答应邹涛的恳求。头天丽君、侯艳、凤姐三人第一次分红,丽君和侯艳意见一致,三人均分,凤姐不同意,要丽君得五成,她和侯艳均分另五成,争到最后各退一步,按凤姐意思,丽君还是拿五成,但买学校的钱丽君掏包,换句话说厂子归丽君独有,她和侯艳坐拿利润,丽君认为这其实占了更大的便宜,但见侯艳也赞同,凤姐又一再坚持也只好同意。这是丽君事业的又一个起点,从这天起校园内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归丽君所有。她非常知足,既有蓬勃发展的事业又有活泼可爱的儿子,唯一遗憾的就是王军不在身边,另外让珠穆接受事情真像或许还有一场风波,每一想到此丽君就烦躁不安。 时光荏苒,小天赐两周岁了,这期间王军毫无消息,电话和信从未来过,丽君经常偷偷地翻看他的像片出神,有时将他的像片紧贴在唇上亲吻着,不知不觉中泪水滑落下来,她的心思怎么也逃不过侯艳的眼睛,侯艳问过丽君与王军的不辞而别后不后悔,丽君无言以对。侯艳为了减轻丽君的痛苦有时故意攻击王军:“王军对你不忠,做那样的丑事,他不值得你去想”。 丽君却为王军辩护:“这事有蹊跷,我当时脑子太乱,可能钻了程笑娟的圈套,等我见着她再问个明白”。 还有半年世杰就出狱了,娅贺格已兴高采烈地收拾新房了,只等世杰一回来就马上办喜事。丽君则暗暗叫苦,侯艳也替她着急又帮不上忙。 这天刚吃完午饭,丽君闷闷不乐地坐在自己的宿舍看书,看几行又放下,呆呆地望着窗外,昨天下场大雨,操场还未干,一块一块地汪着水。侯艳要拉她出去散散心,丽君没心思玩儿懒得动,让凤姐陪她,凤姐正巧要买双皮凉鞋就跟她出去了,她俩刚走不久,丽君后悔了,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正要去追她们,思梦苦着脸进来了:“丽君姐,付小云正哭着呢,说周哥不回来了”。 “嗯?二o三不回来了?” 丽君皱着眉把墨镜放下了。 “是,付小云早跟周哥好上了,他不回来——”思梦满脸通红止住了话。 “怎么这样呢?” “是呀,她刚接完电话就哭了,真看不出来周哥是这样的人”。 “哼”!丽君冷笑道:“他这是给我看呢,这两年这些人一直对我讪滋滋的,他请几天假?” “五天”,“到没?” “到了”。 “给他发电报,署上我名,看他不回来试试,哎,把小云叫来”。 思梦连连应着走了,不大会小云红着眼圈进来了:“丽君姐”。 “嗯,坐下,周哥犯啥疯了?” “我也纳闷,走时还好好的,刚才来电话说他爸在家给他找份工作了,就不回来了,可是……”小云咬了咬嘴唇捂着脸哭着说:“我已把身子给他了呜——他坏良心不得好死呜——” “我天,”丽君这才明白思梦所说“好上了”是什么意思,少男少女常在一起难免出问题。 第三天上午,二o三回来了,径直来到丽君宿舍兼办公室:“丽君,”他面无表情地打个招呼又冲侯艳点下头坐在炕沿上,眼睛扫着地面,右手习惯地揪着耳垂等着丽君说话,丽君示意侯艳出去了。 “周哥”,丽君给他起瓶饮料歉意地说:“这几年我太粗心,对同学们关心不够……” 二o三笑了一下,说是笑其实只是从鼻孔出下气扭向一边,很明显是讪丽君。丽君装傻没理会,背着手踱到窗前像是自语:“当年同学们在一起多快乐,开这个服装厂也挂着让大家能常在一起共同创业,哪知才几年,不知从啥时开始彼此之间变得陌生了,好像人心变了”。 “丽君”,二o三听出话音反唇相讥:“人心是变了,与其说是从啥时开始的,倒不如说是从什么人开始的”。 丽君明白他在旁敲侧击自己背叛了王军,又怕自己领会错了就问:“什么意思呢?” “哼,何必装糊涂呢?你一让我回来我连就知道为啥事了,像我这样的人都一点就透,你更应该明白我说的是啥意思”。 丽君被顶得脸一红,假咳一下才说:“既然如此咱也别打哑谜了,你打算怎么安置小云?” “分手呗,恋爱是两厢情愿的事,我不情愿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结婚还有离婚的呢”。 “怎么也得有个理由哇?” “没有理由”! 丽君动气了:“你是安心当陈世美了是不?我没想到你的责任心这么差,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对她是个伤害?是在玩弄她的感情?” 二o三赞许地点点头:“好,很好,太对了!丽君,你这些话为啥不讲给自己听呢?你不知道你对王军伤害有多深?当年你俩形影不离全校谁不知道?现在怎样?打铁还得自身硬,你反到教训我来了,嘁!真是可笑”!丽君被噎得火冒三丈,银牙紧咬怒视着他,若是往年这目光足以使二o三不寒而栗,可今天他却不以为然。仅一瞬丽君的火气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感动:他在为王军鸣不平,难得他这么义气。丽君在心中挣斗良久说:“周哥,其实同学们对我了解不深,包括你,你听好了,我丽君非王军不嫁,我的孩子是王军的……”她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他,末了说:“本来我不想向任何人解释,可今天实在不想看你做蠢事,玩物丧志、玩人丧德,你和小云的事我希望你三思而行,对我刚才说的话你还不能泄漏”。 第七十七章 穆辉失命 二o三听得目瞪口呆,恍然大悟,惭愧得差点落泪,连连致歉答应与小云成亲,他也讲了他这么做实际上也是一个计策。二o三知道侯艳在长春有未婚夫之后,经过痛苦的割舍打消了追求她的念头。这个学校女多男少,既是女儿国也是美人国,男孩少自然就忠贵,想找个女朋友非常容易,二o三与小云走到一起纯属偶然。春节快放假时学校门卫的老史头得重感冒请假回家养病去了,三天五天好不了,偌大的学校没人照看哪行,凤姐自告奋勇要留下来,二o三当时在场过意不去要求值班,高旭也在,他说:“我在这吧,你们都回家,丽君姐知道我那个破家回不回都行,在家待着没意思,还是我来值班。”二o三说:“不行,我哥三个呢,我不回去还有两个哥哥在父母跟前,你哥一个,过年不回家不好”。争来争去,丽君让二o三值班,正月十五再回家过节。春节值班二o三完全是看凤姐面子,决不是看丽君的面,他和韩东、金亮自从王军从军走后就再也没主动跟丽君说过话。二o三体验过失恋的痛苦,就更加同情王军,对王军的一去杳然表示理解,反过来就更加鄙视丽君的朝三暮四。既然对丽君不满,那么对当年的“小母狗集团”就宽容了,二o三爱下军棋的嗜好一直保留着,付小云也有这爱好,于是在一起的时间就多了。天凉无风时两人就上山打羽毛球。这年春节二o三值班,正孤寂无聊地看电视,住在城里的付小云冒着大雪用棉大衣包裹着一饭盒热气腾腾的饺子给他送来。二o三感动得热泪盈眶忘情地吻着她,很自然就有了那事。二o三有了铁定的女朋友,但对男朋友铁哥们儿王军一直记挂在心。娅贺格办啥事都喜欢大张旗鼓,要给丽君和世杰办喜事更是弄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二o三想为王军把丽君留住,尽最后的努力,现在一看几乎不可能了,情急之下想出一招:请假回家假意不回来了,并提出与付小云分手,他断定丽君肯定过问,然后就事论事劝说丽君,丽君果然上当。 丽君听罢感叹一声拍着二o三的肩膀说:“周哥,王军有你这个朋友真是福气,只是苦了小云,这几天她一直没上班,我马上让李素睛把她找来”。付小云回来了,听二o三说是跟她开个玩笑,丽君在一旁假意训斥他玩笑开过头了,付小云破涕为笑狠捶他一顿原谅了他。 丽君公私分明,处罚人向来冷面无情,第二天上午对二o三超假做出处理,扣他七日工资和当月奖金,让各车间主任在本车间当众宣读,当天晚上她私下硬塞给二o三一千元钱,不许他对任何人说。令众人费解的是被丽君处罚过的二o三没有因此情绪低落,抬不起头,相反见到丽君又恢复以前的热情,这使韩东、金亮非常生气,当初是二o三提议“晒干儿” 丽君的,现在可好他首先违约了。 刚吃完晚饭,二o三被韩东、金亮约了出来,三人向山坡走去, “老周,”金亮似笑非笑,第一次这么称呼他:“我一直以为人他妈只要一结婚就变, 我发现你比结婚的人变得还快”。 二o三哈哈大笑:“社会人儿,你要是我你也得变”,他不能把丽君和世杰的秘密说出来,只能含糊其辞。 “王哥真可怜”,韩东沉重地说:“他一走好像学校少了一半的人”。 “嗯,”金亮点点头:“而且少了一道风景”。 “你说的是笑娟吧”?二o三说:“突然离开的人总是让人回忆”。 韩东冷笑道:“哼!说不定她能跟王哥走到一起呢,要不咋这么巧她也当兵?而且几年了王哥连个电话也不来一个?” 二o三心被揪了一下:如果真是这样那可苦了丽君的一片痴心。 山坡还是老样子,三五成群的人或聊天或打扑克,小孩崽子嘻笑着相互追逐,太阳光在树叶间闪出点点晶亮的鳞片。 蓦地身后有人喊:“周哥——等一下——” 二o三等人回头一看,见一个大个子追上来。 “胡连举?什么事?”金亮问。 “周哥”,胡连举喘着气说:“丽君姐找你,让你们马上回去,看样子很急”。二o三应了一声向山下跑去,韩东等人随后跟着。 丽君红着眼圈神情阴郁地来回踱着步,凤姐、侯艳眼泪汪汪地坐在炕沿上一语不发,不时用手绢擦下眼睛。 二o三抹下汗微喘着走了进来:“丽君,找我?噢,凤姐、侯艳,你们……” 丽君说:“刚才沈阳来电话了,郑大嫂去世了……” “啊?”二o三跳了起来, “你和高旭随车出发,早点走,顶替郑大哥位置销售,见到郑大哥告诉他我明早过去”。 “郑大嫂怎么死的?” “他徒弟打来的电话,说是触电死的,唉,糟透了”。 “我天”! “丽君,我也先过去吧”,凤姐说:“我比你们大点安慰他有点作用”, “我也去,”侯艳说, “不行”,凤姐说:“厂里没个作主的不行”。 “对,小艳你别去了”,丽君说:“周哥,你去通知高旭准备动身,还有李叔,去吧,凤姐,你带谁去?” “我——厂里人手这么紧张,哈尔滨明天就来人取西装,还差三十套没赶出来呢,还是不带了吧”。 “那哪行?”侯艳说:“瞅着不好看不庄重”。 “嗯,” 丽君说:“赶不出来今晚就加班,小艳督促一下,凤姐你先带十个人去吧,明早我去再带十个人”。 凤姐说:“我是担心去这么多学生小郑见了念旧更增加他的悲痛,这样打爽 不好”。 丽君、侯艳点点头。 “好吧,这样吧”, 丽君说:“你带李莫芹、邱文燕两个生脸的去……” 电话铃响了,“肯定是大姨催我回去”,丽君抓起话筒:“喂?噢,我马上回去”。 当晚凤姐、李莫芹、邱文燕、二o三、高旭及跟车送货的程乃林、胡连举随同李叔开的送货大客车奔赴沈阳。 第二天一早,丽君还是带上付振、黎由伟、王小雪、杜常新、付小云、兰桂珍、陈英、周宝兰、白春静、贾冬洁十个人去了沈阳。这次丽君是开着少波运输公司的面包车去的,她深深吸取了快车的教训,一路上多避多让少争少抢,车开得相当稳,既便如此她仍出了一身香汗。 郑大哥在穆辉的尸身旁久久地呆坐,眼睛迷离着,红红的,让人担心会流出血来。闫萌双眼红肿哭劝着:“郑哥,你哭出来呀,哭出来好些,这样闷在心里怎么好哇……穆姐醒醒啊,劝劝郑哥啊呜……” 凤姐、李莫芹、邱文燕在一旁陪着落泪,催贺、张奇、张迹三人哭劝着两位老人,老人嘶哑着嗓子呼天抢地地喊着:“老丫头哇——老丫头哇——……” 丽君不喜参加丧事,她不愿见眼泪,这次非同寻常,是郑大哥的事她不得不来,丽君等人依次在穆辉灵前三鞠躬 。 “小郑,丽君来了”,凤姐小声告诉郑大哥,郑大哥茫然地转向丽君,丽君吓一跳,他已憔悴得不像样子,胡子老长零乱不堪,眼窝深陷乌黑,双目无神布满血丝,两腮无肉显得下颌尖了许多。丽君都不敢认了。 “丽君,你们来了,”郑大哥木然地站起来。 “郑大哥!郑大哥……” 丽君刚伸出手,郑大哥身子一晃险些栽倒,丽君等人叫着扶他重新坐下。 付振、付小云等“老人儿”围在他身边,丽君握着他的手说:“郑大哥,不要太悲痛,身体要紧,大嫂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你这样”。 “可是,她再也不能睁眼看我了,呜——”郑大哥掩面大哭起来。 “丽君”, “闫姐”, 两个女人抱在一起,丽君流泪了,蓦地,丽君发现玻璃棺内穆辉的左耳有异样,她暗吃一惊,悄悄把崔贺拉到无人处问穆辉到底怎么死的,崔贺道出实情。昨天上午,郑大哥和闫萌从市场回来,离老远见家门前人山人海,两辆警车闪着红灯停在那里,“怎回事?”郑大哥忐忑不安地往前挤,闫萌也目怔怔的见认识他俩的人都投来复杂的目光,来到家门口被一位年轻的警察拦住了:“等会,现在不能进”。 “这是我家”!郑大哥惊恐地大叫。 “怎地了?”闫萌差声地问。 “你们是这家主人?”警察问。 “啊!是”。 “王科长,这家人回来了,”警察冲屋里喊。 里面应了一声,叽哝了几句才说:“可以进来了”。 郑大哥先冲了进去,刚进卧室陡然大叫一声瘫坐在地,闫萌尖叫一声昏了过去。穆辉头冲着门俯在地上,左手伸向前方,胸前插着一把水果刀,身下全是血,右手食指前有个血“义”字。 “警方推测说,有人入室盗窃,被害人惊醒了去抓贼,结果踩在汽水瓶上摔倒了,左耳撞在桌角上,胸前的刀估计是自戮的,这个“义”很可能是贼的名字”。 “义,义子,小义子”,丽君念叨,觉得耳熟,猛然想起在学校墙外被自己打过的人,她摇摇头认为没那么巧。“是小义子,”崔贺说:“我师父的仇人,几年前警方就开始抓他,到现在也没抓着”。 郑大哥与闫萌又搬回点头一笑理发店,离开那个让他心碎的家,也离开了五爱市场,他把儿子成刚和闫萌的女儿咏梅接了过来,重新组成一个家庭。时间不长他养成了外出闲逛的习惯,经常一逛一天,几天,甚至几十天,他的目光只看人不看风景,凡是右脸有疤的人都是他注目的目标,闫萌从不过问他干嘛去了,只劝他多注意些身体。 几个月后二o三和付小云结了婚,这是学校第一对夫妇,为此学校大庆一天,邹涛俩口子带来厨师在食堂忙前忙后,丽君代表全体员工致了贺词,她还送给小云一条金项链,送给二o三一块手表,这对新人的新房设在五爱市场附近,离郑大哥离开的家不远,这是丽君一手安排的。从此二o三、付小云正式顶替郑大哥夫妇,只是他俩挣工资,利润归丽君服装厂所有。 第七十八章 世杰出狱 这是一九九二年一月下旬,这天是世杰刑满出狱的日子,面包车里少波手握方向盘哼着小曲,娅贺格怀里抱着小天赐,珠穆头十天就来了,此时也坐在车里逗弄小天赐:“小孙孙,一会儿就见着爸爸了会叫不?叫一个”。 “会,爸,爸,”小天赐奶声奶气地叫,拍着小手,珠穆喜得跟他顶鼻子,丽君在一旁苦笑,摆弄新买来的一部手提电话,她苦笑的表情被娅贺格看见了,问:“卓朗玛怎么啦?哪不舒服?” “啊,没什么,快到了吧”?丽君想提前把事情真像说出来,见珠穆望着她又没了勇气。 “快了”,少波将车拐下公路向西的斜叉道,右前方有一座孤零零的“城堡”座落在稀里八愣的树林里,在一望无际的洁白雪海中显得很神秘。面包车夹着雪花颠波着像一叶小舟,近了,能看见大门了,一个小红点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小红点一动不动像嵌在大门上似的,大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黑点与小红点合在一起。近了,两个点分开了。“小世杰?”少波和娅贺格同时叫起来,世杰笑着向他们招手,珠穆困惑地望着他和身边穿红呢大衣的漂亮女子,娅贺格抢先跳下车。 “妈”,世杰喜悦地叫着迎上前:“呀,小天赐,叫舅舅”。 “九,九”,小天赐嘟着小胡芦嘴。 “那谁?”娅贺格问。 “噢,我对像齐雪茹,这是我妈”。 “大姨好”,雪茹落落大方地点下头。 “世杰,怎回事?”珠穆问。 “老姨来了”? “啊,来了,你刚才说啥我没听清”。 “是……” “孩子,咱可别坏良心呐”。少波说。 “坏良心?”珠穆冷笑道:“也得有那本事!” “老姨,您听我解释,丽君肯定是没跟你们说……” “卓朗玛,下来!”珠穆又急又怒。 丽君磨磨蹭蹭硬着头皮从车上下来了:“妈,别难为我哥。”她怯怯地低下头:“我一直想跟您说,可是……”她歉意地冲雪茹点下头,雪茹一脸的怨恨和无奈。 “上车再说吧,”娅贺格说:“别把孩子冻着。” 雪茹在一年前才知道世杰是代人受过,在两年的书信往来中两人不知不觉增加了谈话内容。雪茄仍保留着对他的痛恨,又极欣赏他豪迈的字体和诗一般优美的语言。世杰每每无聊时常拿出她的信,一遍一遍品味,娟秀的小字像跳跃的音符给他躯散孤独和寂寞,终于有一天一个让他心动的念头出现了,他先给丽君写了信,说要娶雪茹为妻,当然也就把事情真相告诉她。丽君见信后思考了很长时间才回信,她一方面为世杰惋惜,一方面为侯艳难过,至于告诉雪茹真像她不再乎,因为那是迟早的事。丽君在信中劝他不要义气用事,同时婉转地提到侯艳对他有好感。世杰对侯艳跟王军一样,也只把她当小学生、小妹妹看待,因此没放在心上。 雪茹把世杰的来信看不下十遍,她万没想到自己一直冤枉着他,他是替当时身怀有孕的妹妹受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不但不解释,反而为了减轻她的痛苦向她忏悔,这是怎么样的胸怀啊!雪茹被感动得大哭一场,只有在小说中才会出现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的心被打动了,给世杰去信表示这两年来的歉意。从此书信更加频繁,很快心心相印了。 珠穆等人听完丽君和世杰的讲述都惊呆了。 “儿子,好样的!”娅贺格和少波对世杰夸奖不已。珠穆也投来赞赏的目光,马上又觉得不对劲儿:“卓朗玛,那哲雷真是谁的?” “这……”丽君低着头摆弄着手套。 “老姨,”世杰说:“既然您稀罕小天赐就别为难丽君了。”说着把小天赐递给她,珠穆一见孩子的长眉毛火气消了一半,但仍厉着眼:“你还知道害怕,看我……” “珠穆,有话回去再说。”娅贺格极快地斜了雪茹一眼,意思这种事让她听着不好,珠穆抿着嘴唇狠狠地瞪了丽君一眼。少波和娅贺格心里很不舒服,儿媳妇一转眼换个寡妇,再亲小天赐时也有点缺憾了。 车开到当年发生车祸的道口停下了。雪茹的家在道旁不远的村子里,世杰要到雪茹的家里待几天。临下车前他一再恳求珠穆别难为丽君。 回来的一路上车内的气氛异常沉闷,少波开着车努力使自己集中精力,不想刚才的事,娅贺格暗暗叹气,丽君心想自己的灾难肯定躲不过去了。果然,一到少波家里,珠穆把孩子往娅贺格怀里一塞,一手叉腰把卧室门打开往里一指冲丽君厉声命令:“你给我进去!” 丽君低着头脸色苍白浑身微抖着紧贴着墙蹭了进去。娅贺格不忍丽君受责赶忙把孩子塞给少波,自己也跟了进去,珠穆想阻止已来不及。少波觉得珠穆这个人极难相处,同样的话从她嘴里一般都是横着出来,他想替丽君说情,刚说“珠穆”二字门就顶着他的鼻子关上了,他咽口唾沫摇摇头回到自己屋里。 丽君低着头老老实实地站在地中间,珠穆眼一瞪:“你还站着?”丽君腿一弯跪在地上。 “呀!孩子!快起来!”娅贺格要扶丽君。在她记忆里,泰尔伦经常因一些小错罚她和珠穆下跪,但这种惩罚不该发生在今天这个年代。 “住手!”珠穆大喝:“你要扶她我就把你踢出去!” 娅贺格一哆嗦,无奈地退到一边。 “说!到底怎回事?”珠穆背着手来回踱着步,眼睛死死盯着丽君:“嗯?哑巴啦?越来越有出息了,敢骗我!咋不说话?你不会说是被人强暴的吧?!” 丽君脸一红,娅贺格直皱眉。 “快说!”珠穆一跺脚。 丽君吓得一抖颤声说:“不不不是……妈,我也后悔……” “后悔?先头合计啥来着?是才后悔吧?” “我,我……” “我什么?那小子是谁?” “是——王军。” “王军?又他妈是姓王的!啊!……”珠穆忙掩住嘴,惊讶地转向娅贺格,娅贺格望着她无声地笑了。珠穆面红耳赤地瞪了她一眼,又转向丽君:“他在哪?” “他当兵去了,现在不知道在哪。” “当兵的,”珠穆暗骂:又他妈的是当兵的。“说下去!别我问一句你说一句!”她在床上坐下来盘起一条腿。丽君把她和王军的一切大略讲了一遍。 姓王,沈阳。珠穆很自然地联想到王华民:“他爸叫什么名知道不?” “知道,叫王华民。”丽君答。 这么巧?!珠穆不敢相信,娅贺格也呆了。蓦地,珠穆掀开褥角翻出一本巴掌大的小影集打开看起来,那里全是丽君和王军的相片。珠穆呼吸急促起来:丽君的身旁站着一位英俊帅气的小伙子,浓重的眉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嘴角挂着调皮的微笑。多么熟悉啊! “真像!”娅贺格不由冒了一句。 珠穆的牙越咬越紧:妈的!王华民!我把身子给他,怀了他的孩子,他竟不闻不问一去没了踪影,我去找他半道差点病死,他又在哪?泰尔伦被关还没放出来他就甩手不管了。这样无情无义的人竟然还有儿子!对!该!把他儿子撞死一个也算报应,撞得好!我走错一步也就罢了,可恨女儿也这样不要强,贱货!难道他们姓王的是专门征服女人的?妈的!珠穆越想越气,对着相片“呸!”地一口狠撕起来。 “妈,别撕,”丽君过来抢:“求求你别撕了。” 珠穆气更大了:“混帐!”狠扇她一记耳光,丽君扑倒在地大哭起来。 “你疯了!”娅贺格掇珠穆一把,珠穆已失控又要踹丽君,被娅贺格狠命推开了,娅贺格又急又气哭了:“妹妹!你干嘛呀?呜——你打死她就好?我们没父母你让天赐也没父母,你打吧!让孩子成孤儿你就高兴了!开心了!呜——就算卓朗玛错了,但事情已经过去几年了,世杰都知道护着她,你做母亲的咋这么心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是在教育孩子,是解自己的恨,出自己的气!你自私!是小人!”后几句说到点子上,珠穆软了。门早被少波敲得山响,娅贺格打开门,珠穆又开始咬牙切齿地撕影集。 “妹妹!”娅贺格大嚷:“你要再撕我就揭你的底!” “你敢?”珠穆嘴上虽硬手却停下来,娅贺格趁机抢了去,和少波把丽君扶坐在对面床上,把影集塞在她手里。 “珠穆,”少波皱着眉说:“别怪姐夫说你,这个年代了婚姻就应该让子女做主,家长只能给予参考,丽君这么大了……” “你懂什么?”珠穆打断他的话:“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尤其姓王的没一个好饼!” “好男不当兵?照你这么说日本人谁打跑的?共和国怎么成立的?蒋介石是因为怕你才躲到台湾的?” 珠穆没词了,转向丽君,见她抹着眼泪将卷巴不成形的相片一张张抚平,她又来气了:“妈的!我咋生这么个女儿!我告诉你,相片留着也是白扯,我宁可让你当尼姑也不让你嫁给那个什么王军,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摔门而去,丽君捂着脸又哭了。少波咋下嘴直摇头,他从未见丽君这么委屈窝囊过,这几年丽君的冷静、坚毅、干脆、洒脱、豪放不羁、霸王似的人在他及众人眼里心里已成定式,而今天…… “这个珠穆太过份了,”娅贺格忿忿地说,坐在丽君身边给她擦眼泪:“孩子,你放心吧,有我和你大姨夫做主你想嫁谁就嫁谁,唉,珠穆今天也不知道中哪门邪了。” 丽君知道她只不过是安慰自己,珠穆向来言出必行,做事从不打折扣,唯一一次让步是同意她高考结果发烧没考上,丽君怀疑是珠穆从中做了手脚。 “大姨,我妈为啥这么恨姓王的?” 娅贺格为难了,她从小就怕珠穆,父亲对她又不太好,有些事她嘴再松也不敢说出来,这事关系到珠穆的名声、华民的威望和前途,何况少波在身边她更难启齿了:“孩子,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唉。”直到吃晚饭珠穆也没回来,娅贺格估计她回赤峰了。 “也好,”少波说:“丽君,你搁这过年,不回去了,省着她调法欺负你,反正我这有的是地方,世杰回来的话直接住对面楼的新房……”一提新房少波、娅贺格的神请黯然了,本来那套新房是给世杰和丽君准备的。丽君嘴上答应留下来,其实根本没往心里去,因为珠穆只消一个电话她就必须回去,再说世杰把雪茹带来串门,她再待在这就不方便了。 雪茹的父母对世杰这位未来的女婿非常满意。农村人实惠,最重人品,一年来一直念叨委屈了这孩子,今日相见自是欢天喜地。世杰住了一星期才回来,雪茹在乡政府任团支部书记,不想误工所以没跟他来。 丽君不忍侯艳伤心,没告诉她世杰要跟雪茹成亲,屈指算来过这年侯艳已二十四岁了。陈红卫已在几个月前与陈红结了婚,留在长春师范大学任教了。他俩的结合早在侯艳的意料之中,陈阳为此曾大骂红卫,红卫解释说侯艳支持她娶陈红,陈阳不信给侯艳打来电话,侯艳说是,自己有对象。陈阳只好作罢,为此他连连向侯解放表示歉意,侯解放满不在乎,他压根就没想高攀他。 世杰没回学校,他怕赵玲、孙倩把他跟丽君扯在一起让人难堪,反正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他闲来无事挨个好友家拜访,娅贺格担心小天赐受凉也闷在家里,侯艳不好意思问丽君世杰咋不来。于是在学校里除二o三、侯艳外每个人还都以为丽君是要嫁给世杰呢。 这天杨克俭打来电话问丽君珠穆啥时候回来,丽君大惊说珠穆已走一个星期了,克俭也紧张起来,问她怎么回事,丽君让他等她回电话。娅贺格正带着小天赐搭积木,见丽君神情异样地回来了,就奇怪地问:“今天回来这么早?” “哎呀大姨,我妈不知上哪去了,刚才我爸来电话找她。” “什么?她没回家?”娅贺格也觉得不可思议。 “是呀,这可咋办?我爸等我回电话呢。” “这个珠穆啊,还是小孩性,想一出是一出,上哪了或是回家来个电话啊,说走就走。” “这大冷寒天的,风景也不好,她能上哪溜达?”丽君不好说能出啥事。 “溜达?哼!”娅贺格猛然睁大了眼睛,随即半眯起来,眼珠转来转去,脸上渐渐露出一片笑容,末了掩着嘴缩下脖儿。 “大姨,怎么啦?”丽君不安地问。 娅贺格笑着狠亲小天赐几口说:“没事,春节前她肯定能回家。” “那她上哪去了?我得给我爸回电话呀?” “你就告诉你爸,她兴许上哪溜达去了,反正头节肯定能回家。” 丽君只好用手提电话告诉了克俭,克俭问是不是你娘俩闹啥矛盾了,丽君把那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 ~*~*~*~*~*~*~*~*~*~*~*~*~*~*~*~*~*~*~*~*~ 第七十九章 王军、笑娟重逢 珠穆本打算回赤峰,等到沈阳时她决定找华民算算帐,自己忍受了二十多年的委屈不让他吃点苦头太便宜他了。她在旅店盘算:先警告他不许他儿子跟我女儿来往,否则这个儿子也保不住,他若服软就骂他一顿拉倒,他若不听警告玩横的那正好揍他一顿出出气。 偌大的沈阳那么多部队当兵的,要找其中一个谈何容易,况且正值冬天白天短,没感觉怎地呢天就黑下来,一连找了五六天终于找到了,单位同事告诉她王华民在陆军总医院护理家属呢。珠穆心一动:这么说田苗是病了?好!该!真是报应不爽!珠穆暗自冷笑不已,这时候跟他算帐正好。她戴上白口罩想偷偷看看他倒霉的样子解解恨。 华民此时真是失魂落魄。田苗在讲课时突然昏倒在讲台上,被师生七手八脚送到医院。检查结果让人震惊——癌症!晚期!华民一听呆了。仅仅几天田苗迅速衰弱下去,几家医院专家都来会诊,结果仍是癌症。华民痛苦不堪,眼见医治无望才给在武汉军校学习的王军发了电报。 王军已是军官学员,几年来他从未回过家,他怕一回家就想去见丽君,另一方面为了给父母活出个样,他终日埋头于书海之中,学习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军人还有体能训练,王军更是强迫自己样样争取第一,他的身高已长至一米八五,比华民还高些。身在异乡的人不可能不想家,有一个人为他解决了这个问题。在考入武汉军事学校不久,王军偶尔给家里打电话,女话务员给他接线时石破天惊地叫一声:“王哥!”语气热烈坚定,王军觉得声音极熟,女话务员哽咽着说:“王哥!我是笑娟呀。” “笑娟?”王军吃惊不已。凡是当过兵的人都有这样体会,老乡与老乡之间极亲。王军在武汉还未遇到过一个老乡,今天突然冒出一个家乡人而且是一个与自己关系非同一般的笑娟,那一刻内心的感动无以言表,他眼睛湿润着问她怎么会在这里,笑娟刚说几句王军想起她是在工作时间就提醒她,笑娟连忙约个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王军放下电话感叹不已,自己始终没能逃出笑娟的世界,也许是笑娟一直生活在他的世界里,最让他感动的是分别几年了刚才一句话她就马上听出是他,而且那么肯定。王军匆匆吃了几口饭向离学校不远的体育场走去,体育场内有几个小孩在踢足球,不时传来吵闹声。王军环顾四周见笑娟还没来,他正不知上哪等着,这时斜对面高高的主席台上传来女孩娇脆甜甜的声音:“王哥——我在这呢——” “笑娟!”王军心底涌出一股暖流,极目望去,只见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兵正尽快地一步一步下着大大的台阶。 “慢点,别栽了!”王军忙迎上去,近了,笑娟跳下最后一个台阶哭着向他扑来:“王哥!” “笑娟!”两人情不自禁地紧抱在一起,良久王军才清醒两人是军人,这样失态有损军人形象,笑娟不舍地松开他,还是那张俊美的娃娃脸,好看的八字眉,迷人的杏核眼,眼角眉梢透着军人特有的刚毅。 俩人在台阶上坐下来,“王哥,你咋想起当兵来了?”笑娟问,王军把哥哥被世杰开车撞死,丽君已怀了世杰的孩子,父亲让他参军等等说了一遍。笑娟默默地听着,也把自己如何当兵说了,只是把与文哲同居的事隐瞒了,她哪知王军已从于申口中听说了。王军没点破这事,他认为只要从军就是一个人人生的又一个零的开始,过去代表不了将来。他乡遇故知是人生一大快事,笑娟甚至迷信自己与王军肯定有姻缘,失去了丽君的王军重遇笑娟,而且正值孤寂之时,那拨云见日的心情可想而知。也许是异性的吸引可以给对方以动力,王军各方面的成绩比以前更加提高,笑娟对工作也比以前投入更多的热情,每逢放假两人也不寂寞以下围棋打发时光。这年春节快临近了,王军突然收到父亲发来的“母病危速回”的电报。王军一下哭了,往家里打电话没人接,他向领导请完假向笑娟辞行,笑娟一听也急着要回去,单位领导考虑到她快三年了一次家也未回就同意她提前休假,两人踏上火车日夜兼程往回赶。笑娟劝他说:“没啥事,咱话务连经常收到这样的电报,回家一看原来不是老妈想孩子了,就是相看对像”,说完咯咯笑了。王军跟着笑了,心里清楚父亲决不会做这样的事,母亲病是真的了,笑娟挖空心思让他开心令王军很感动。王军一路风尘脸也顾不上洗,等见到病入膏肓的田苗时差点昏过去。田苗已瘦得皮包骨,经常精神恍惚,一闭眼就念叨王军,有时念叨王伟,她心知来日不多,又不想误了王军学业,她知道王军能考上军校对华民来说有多么重要,因此她一清醒就叮嘱华民不要告诉王军她病了,华民含泪答应。 “妈——”王军失声地喊。 “大姨!”笑娟掩住嘴怕自己哭出来,回想在长春还曾嘱托她照顾好王军,可眼前这个她几乎不敢认了。 “妈——你怎么了?”王军大哭,华民憔悴不堪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 “怎么会这样?妈——” 昏迷中的田苗吃力地睁开眼睛,渐渐地眼睛睁大了,放出光彩:“小……小军?”她虚弱地叫:“回……回来了?” “妈,是我。”他紧握着田苗枯枝似的手心如刀绞:“妈,我是小军,怎么会这样啊?” 华民痛苦地望着妻子恨不能替她:“唉,早就病了,一直没给你去信……” “在这治不了干吗不上北京?妈,我送你上北京,到那肯定能治好”。 田苗勉强露出一丝笑意,瞥见笑娟她怔了片刻,慢慢抬起另一只手。 “大姨!”笑娟握住她的手:“我是笑娟呀,在长春您嘱咐我照顾好王军我一直没忘。” 田苗眨下眼睛声音微弱:“好……谢、谢你,我……你们、你们……”她呼吸困难起来。 “妈!医生——”王军大叫。 “大姨!大姨!” “田苗!……” 几名医生冲了进来。 门口,珠穆静静地望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大大的丹凤眼黯淡下来,悄悄地走了,没走多远身后传来男人的大哭声和女人的尖叫声,很快医生退了出来。珠穆回了一下头加快了脚步。 田苗离开了人世,众多的学生赶来吊唁,王军哭得死去活来,笑娟陪伴着这爷俩,挨个劝慰。她在王军家住了下来,承担起家庭主妇的责任:做饭、做菜、洗衣服,若看他俩谁呆呆出神就故意跟他说话或让他找什么东西。华民对笑娟非常感激,表现出父亲的关爱,陈红嫁给红卫,王梅给予支持,做为母亲女儿的贞操已破,她不好再按娃娃亲硬将女儿推给王军,好在红卫也是出类拔萃的青年。华民对陈红的婚姻很满意,他在陈勇的遗像前默默述说自己没有辜负他的委托。笑娟对王军的爱恋华民在长春时就有所察觉,如今见她这么倾心地照顾他和王军,他深受感动,私下里在王军面前不住口地夸奖她,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元宵节临近了,归队的日子也快到了。笑娟还没回家看看呢,离家三年了,程传发夫妇只在路过武汉时看过她一次。王军算计一下日子知道世杰已出狱,他想顺便打听丽君和世杰的情况,华民让他陪笑娟回家,于是二人向抚顺赶去。 侯艳从珠穆那里听说世杰要跟雪茹结婚,她觉得有点委屈,三年来她隐约有个希望促使她等着世杰,家里人团聚常提起她的婚事,侯顺已跟纪美凤结婚出双入对,只她形影孤单,到了丽君家,念华也已身怀六甲一脸幸福,丽君怀抱儿子不时亲一口,侯艳无聊时倍感孤独。自打过完年回学校第一天开始她就养成喝闷酒的习惯,丽君下班一回娅贺格家她磨身就去宽明饭店。这天她又去了,刚坐稳,彩云神秘地笑着在她对面坐下来,问:“艳姐,你猜今天我看见谁了?” “谁?”侯艳好奇地问。 “你们学校原来那个王子。” “王哥?不,王军?”侯艳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是不是?” “是!哇!他现在好高,身穿军装特帅特威武,东街那个小娟子陪他来的,小娟子也出息了,部队真锻炼人。” “他们一起来的?咋没到学校呢?” “他们也说没去学校,他们知道我这经常有你们的人,有你们的消息,到我这也就等于到你们那了,我原先以为他跟丽君姐能成呢,谁想……” “嗯?你的意思是他跟笑娟——” “是呀,反正也不一定,当年丽君姐跟他不也挺那个的吗?” “可是……”侯艳嗓子堵得慌:“他怎么也得看看丽君姐一眼呐,都到门口了也不进去,真是。” “唉,这也怪我,正唠好好的我说丽君姐马上要结婚了,他一听起身就走了。” “什么?你怎么知道丽君姐要结婚了?”侯艳直视她问。 “咦?”彩云纳闷:“这、这谁不知道?去年就嗡嗡,前天中午赵玲、孙倩在这吃饭时还提到这事呢,说——你可别说是我说的,他俩说丽君姐天天回世杰家,晚上……说不出正月就能办。” “我操,”侯艳一拍脑门。 “怎地了?”彩云越发一头雾水。 侯艳摆摆手:“我也糊涂了,以后你就知道了,王军在哪当兵呢?” “他考上武汉军校了,小娟子也在那。” “噢——” ~*~*~*~*~*~*~*~*~*~*~*~*~*~*~*~*~*~*~*~*~ 第八十章 小薇的手段 凤姐自打回家过年就一直没回来,只来一次电话说晚几天回去。丽君估计她又在为家庭的不破裂而奋斗了。 光明回到小薇身边不等于长久地待在那里,随着时间的延长他保不准小薇不干傻事,不过他真想错了,小薇再也没干傻事,只是对他的生活在背后干扰。有一位年轻的图片社女老板是光明的新主顾,天天做他的车上下班,时间不长小薇知道了,就经常抹眼泪,又有意让光明看见,光明一问,小薇就抽泣着说:“想姐姐了。”光明顿时痛苦地望着别处出神,眼泪随之滑落,几次之后光明看出小薇像是有意刺激他,他莫名其妙,直到图片社的女老板说不用他车了,他才恍然大悟。女老板告诉他说:今天你媳妇挺着大肚子找我诉苦,说你只顾出车拉活不照顾她,都是女人,我理解她,所以我只好用别人了。光明有口不好辩,气哼哼地回来找小薇算帐,哪知小薇没在家,左等右等迟迟未归,他不安了,跑到启明市场,市场早已关门,到闻姐家也不见她的踪影,天已黑了,他才忧心忡忡地回来,经过餐厅见小薇正嬉皮笑脸地等他吃饭呢,光明气得七窍生烟。这以后凡是他的女主顾都用不长,总是被小薇用相同手段搅黄,光明恼火的同时又无可奈何,自小娇去世之后,他再也没生过找女人的念头,这年过年小薇见光明没来,往年每次都陪她过春节的。光明想通了,既然自己不找女人了,那么跟姚凤离不离婚都是一样的,只要不跟她同床就行了,在孩子眼里父母双全也是好事。小薇不干了,她是要跟光明永远在一起,光明今年一反常态她觉得不妙。她对光明不能不说是用心良苦,多少个清新俊秀的男孩追求她都被她一口回绝,究其原因不外乎千方百计要把自己塞进光明心里,其实光明心里有她,但不在恋人的位置。小薇的身材早已丰满窈窕,胸脯鼓得惹眼,夏天光明有时回来午睡避暑,小薇常常只穿胸罩、小三角裤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光明则视而不见,依然故我,小薇暗暗发狠,她嫉恨姐姐已去世几年了光明仍对她念念不忘,不过这对她更有吸引力,自从那次露骨地求欢光明不动心之后,小薇再也不敢那么做了,她怕光明真的一去不返,那样就一点机会没有了。 凤姐见光明没跟她闹离婚,春节时还和她团聚,又给她父母拜年,她惊喜得直想哭,看来自己的‘拖’起作用了。然而好景不长,初七这天她被泼盆冷水。这天她正收拾家里准备第二天回抚顺,门铃响了,她以为是光明,门一开,一位身穿紫色羽绒服的孕妇闯了进来,鞋也没换还粘着雪呢,一进来就挨个屋转像没看见凤姐似的,嘴里还不三不四地嚷:“光明——你出来!你这个骗子!你害死我姐还想白玩儿我,你这个强奸犯!你给我出来!你要再不出来我就告你去!……”凤姐还没见过这么没礼貌的人,不由大怒:“哎!你干嘛?这是你家呀!哎!……”“咦?”小薇像才看见她似的睁大了刁气的眼傻痴痴地问:“你是——光明他妈是吧?哎呀大姨呀!你可得给我做主哇——”小薇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打着拍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光明不是人呐,简直就是畜生啊,我姐姐怀孕了他不管,结果死了,这回轮到我了,大姨呀,你一定要好好管他呀,我可怜的孩子还没出生他就撒手不管了,将来我这孤儿寡母的可得怎么活呀——天——呐——……”凤姐一开始听她把自己当成光明的妈早吓得直摸脸蛋和脑门,很快回过味儿,她是在嘲弄自己,不禁气得脸色发白,这大年节的有人来嚎丧成什么样?凤姐不停地喊:“住口!住口!住口!……”见小薇仍不管不顾抑扬顿挫地哭丧肺都气炸了:“住——口——”这一嗓子使整栋楼都颤动了:“你给我出去,出去!” “大姨……” “住口!谁是你大姨?”凤姐浑身栗抖语无伦次:“我是光明的媳妇,媳妇!你、你给我出去!你姐死了活该!你也好不了!勾引别人男人的婊子都不得好死!”凤姐已认出她是谁了。 小薇收起眼泪笑了:“哟——你就是被光明哥甩了的那个呀,人家都不要你了还腆脸说是人家媳妇呢。” “你……”凤姐被刺到痛处噎住了,小薇咯咯笑着站了起来得意地望着她。 “放屁!”凤姐恨不得一脚将她踢到楼外去:“滚出去!别等我拽你!” “让我滚?你凭什么?”小薇针锋相对地盯着她。 “好好好,这真叫家人不和外人欺,”凤姐嘴唇直哆嗦:“你……你到底想怎样?” “这就对了嘛,有话好好说嘛,何必左一个滚,右一个滚,结果是自己滚。” “你!他……我给你说话机会,你别得寸进尺!” “行,那咱就鸡蛋揩屁股――嘁里咔嚓”,小薇在床沿上坐下来说:“我姐姐临终前将我托付给光明哥了,光明哥也答应照顾我一辈子,我以为他是正经人,谁想他跟谁都乱搞,我妈实在看不下去了,一生气回老家了,临走前让我也回去,可是晚了,光明这个畜牲棒子趁我睡觉时把我占了,业已是人家人了,我还能怎样?所以我只好跟他过日子,我已经怀孕七个月了,根本没法跟他同床,头些天他冲我发顿火就没影了,我这么大肚子干啥活还不灵巧,等这些天他又不回来,真的,我都想告他去了,一想到他成了强奸犯你脸上也不好看,双方父母更得没法活,所以……”突然,小薇扑通跪在凤姐面前:“姐,你就把光明让给我吧,虽然他不是好人,可是我为他流两次产了,这个再流我怕没命了,不流的话我这样儿嫁给谁?我实在没办法,明知道他是瘟大灾缺大德的人也得跟他,而你比我强,嫁给他太白瞎了,像你这么又年轻又漂亮又能干又有文化,只要你离婚,很多男人都会打掉脑袋抢你的……” 凤姐又气又怒,刚才还把自己叫大姨呢,这会儿又说自己年轻漂亮了,还戴高帽,丈夫岂是随便让的?她对小薇的话半信半疑,以前听说过光明乱搞女人,那是因为……凤姐端详着她思忖良久有点信了“占有她”的话,怎么办?回绝她?真要逼急她告光明的话,那……一想到自己是强奸犯的妻子凤姐冒汗了,也理解了方姐的无奈和苦衷。我还有脸活吗?爸妈非上吊不可,孩子将来的名声…… “小妹妹,你起来,”凤姐庄重地说:“你先回去,光明回来的话我跟他好好谈谈。” 小薇怕这场戏被光明撞见,见好就收,装出很伤心难过的样子哽咽地应了一声走了。 光明有自己的想法,小薇已到婚嫁年龄,若再住在那里好说不好听,对小薇更有影响,他一直感叹小薇与小娇如此迥异,不过也好,这么泼辣疯疯糟糟的女孩不容易受欺负,独立性强。这个春节他有意撇下她不管,以此暗示他跟她只是姐夫小姨子的关系,不让她心存幻想。 凤姐等了十多天也没见着光明,此期间她越想越觉得小薇的话可信,是真的,你想啊,四五年了,他连自己的指尖都没碰过,春节这几天他也是住在另个屋,说是感冒了却又不吃药,什么意思?天天出车拉活,真的拉活去了?那个什么小娇已死三年了,这三年他就没动过再找的念头?来操家的女孩虽说有点刁气,脸蛋还蛮俏的,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之间能干净?凤姐为自己鸣不平了:这几年我守活寡为谁?他倒风流快活,我当初是不对,可也受加倍惩罚了还要怎样?凤姐盼着光明,小薇也在盼着光明,她又去凤姐家一次,见门锁着,按门铃也没人应就返了回来。凤姐心急如焚,正不知如何是好,门一响,光明灰头土脸地回来了,一头栽倒在床上闭着眼睛直哼哼,凤姐吓得不轻:“光明,你怎地了?”光明眼也不睁指了指衣兜,凤姐伸手从中掏出一张像片:“哎?这不是小天赐吗?你咋有这像片?” 光明极疲惫地坐了起来接过湿毛巾擦把脸才说:“唉,这得咋说?我也不知道哇,谁知道他是被拐的?” “被拐的?”“是,这孩子被拐走了。” “啊?”凤姐目瞪口呆。 “真的,”光明难受地说:“我往沈阳拉个活要往回返,有个俩口子抱个小孩说是孙子,要打我车去锦州,出价挺高我就去了,那小孩长得出奇,眉毛特长我一下记住了,返回来时我到妹妹那串门,她给我这张像片让我帮忙找找,我一见差点吓死,他妈的。” “你……”凤姐眼泪都要下来了:“你没回去找哇?” “可不找了咋的,当时我就磨回去了,上哪找去?一找好几天没把我乏死。”说完倒在床上很快发出鼾声。凤姐心急火燎地跑下楼到公用电话亭给丽君打了手提电话,丽君告诉她这是真事,让她赶紧回学校,现在是销售旺季侯艳忙不开,凤姐放下电话立时回抚顺了。 两座山碰不到一起,两个人终有碰面的一天。娅贺格知道宁斌也在抚顺私下曾偷偷找过,终于有一天俩人见面了,宁斌当时泪如雨下述说自己如何千辛万苦地寻找她,历时五六年,最后随红卫兵大串联才来到抚顺落脚,时至今日孤身一人混日子,他又要见世杰。娅贺格告诉他世杰在鞍山监狱呢,抱着的孩子是世杰的,宁斌一见是自己的孙子更是泪流不止亲个不够,也才知道那天遇到的是丽君不是珠穆,想到自己被儿媳妇撵得没命地跑他大笑起来。之后俩人又见过一次面,是偶遇,庞姐也在场,俩人只唠了几句就分开了。丽君、少波对此事一直蒙在鼓里,直到娅贺格惊慌失措哭哭啼啼地来找丽君。 侯艳把从彩云那里听到的事对丽君说了,丽君心如油煎。自从在长春与王军不辞而别一晃三年多了,陈红与红卫结婚后她更加怀疑可能误会了王军,不过像片上的女人到底是谁呢?当时都摔给笑娟了,没留一张好辨认一下。小天赐越来越可爱了,丽君对王军的思念与日俱增,可是母亲…… “姐,姐?”侯艳捅她一下:“想啥呢?” “啊,”丽君如梦方醒。 “去找王军吧,反正婶子也知道了,你看她那么稀罕天赐,不能太难为你,当时只是一时生气才干预这事的。” 丽君动心了,有点难为情,当初是自己甩下王军的,千方百计不理他,这回又上赶子去武汉千里迢迢地找他,有点…… “姐,信我话找他去吧,别抹不开脸儿,多为孩子想想,缘份对一个人可能就一次,一旦错过后悔也晚了,笑娟那小妮子在他身边时间一长想不产生感情也难,彩云说她现在比以前更出息了。” “好吧,”一想到笑娟在王军身边呢,丽君马上答应了,见侯艳望着自己丽君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事情一旦定下来她轻松了许多,压在心上的石头总算搬了下去。 “赵玲、孙倩这俩活宝是不得打击一下?”侯艳问。 “嗯?噢,算了吧,事情的真像她们哪知道。” “你什么时候去?” “怎么也得等凤姐回来。” 第八十一章 天赐失踪 近晚饭时邹涛照常派人送来四菜一汤,丽君、侯艳吃完刚收拾好,娅贺格和祥珠就哭着跑了进来:“卓朗玛,不好了,小天赐让宁斌抱跑了。”丽君大惊,侯艳也呆了。娅贺格坐在炕沿上抽泣着说:“小天赐在电视上看着机器人嚷着要,我带他到商场去买,没成想遇着宁斌了,他说要抱一会儿,正好我要上厕所没人看他,谁知等我出来他们就不见了……”她哭着说不下去了,祥珠抹着眼泪说:“我在班上呢,我妈给我打电话让我帮着找,找一下午了也没找着,我爸还不知道这事呢。” 丽君满脸通红没了主意,突然她风一般冲了出去,众人刚反应过来她又转回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问:“宁斌家在哪?” 娅贺格脸一红:“我不知道哇。” “姐,冷静点……”侯艳还未说完丽君又跑了出去。韩东、金亮吃完饭说笑着从大门外进来,只觉眼前一花丽君已从他俩中间窜了过去。侯艳、娅贺格、祥珠跟着跑了出来。 “艳姐,干嘛?”金亮问。 “丽君姐往哪去了?”侯艳反问。 “刚才是丽君姐?往西去了。” “正好你俩替我看家,我追她去。” “你追丽君姐?”韩东笑了:“拉倒吧,早没影了,我和金亮跟去吧,她上哪了这么急?” “谁知道上哪了。” “……”韩东、金亮面面相觑。 “算了吧,”娅贺格说:“这黑灯瞎火的别白费劲了。” 丽君一急忘了带上韩东、金亮认识庞姐家的人,幸好庞姐家几乎尽人皆知,很快找到了,大门锁着,丽君跳进院内见房门也锁着,领居一位妇女告诉她,庞姐已三四天没回来了。丽君急得浑身发痒又无可奈何,只好将手提电话和办公室电话号码给了那位妇女,并塞给一张百元大钞,让她注意一下庞姐,若见着她马上来了电话,事后还有重谢。丽君心急如焚地回到学校,一辆轿车停在大门内,认出是少波的,她还没到宿舍就听到少波的怒吼声,一见丽君进来众人一下安静了盯着她,很快七嘴八舌地抢着问上哪了,找着没,问完马上发觉是废话。世杰、雪茹也来了,丽君冲他们点点头:“我去找庞姐去了,她没在家,大姨父,你能知道工商所宁云清住哪吧?” 少波说:“我刚打电话问工商局老崔了,他说宁云清早下去了,住哪他也不知道,我打算明天跑一天,不行就报警。”说完剜了娅贺格一眼。丽君看出来,少波可能已知道娅贺格和宁斌的关系了,刚才可能是他冲娅贺格发脾气。她怕大家跟着上火装出轻松的样子说:“大姨父,不用报警,反正知道是谁,或许明天就给送回来了呢。”侯艳理解丽君的心思随声附和。其实丽君更多地是为娅贺格和世杰着想,一旦报警抓住宁斌的话非坐牢不可。世杰和雪茹神情尴尬地坐在炕沿上不时瞟娅贺格一眼,娅贺格像反省似的低着头脸侧向墙,祥珠眼睛红红的盯着地中央,少波鼓着腮不是好脸地瞪着娅贺格,一时屋内寂静无声。 思梦进来了:“丽君姐,噢,”她向众人点几下头,把几张进货单递给丽君,丽君在上面签了字还给她,随口问:“你知道宁云清家在哪吗?”这本来是丽君病急乱投医的话,哪知思梦反问:“宁云清?是不是原来工商所那个?”众人一下来了精神,目光刷地投向她。 “对呀!你认识?”丽君叫了起来。 “我见过他,我哥能知道他家。” “呀!太好了!”丽君抓住她双肩晃着:“快带我找他!” “哎呀丽君姐好痛啊!”思梦疼得大叫。 丽君赶忙松开:“快快,你哥在哪?带我找他。” 思梦把货单递给胡连举,上了少波的轿车,少波坐上驾驶座,世杰和丽君坐在后面,车子出了大门向北开去。 丽君问思梦:“你哥跟宁云清怎么认识的?” 思梦说:“他是我哥的师父,我哥说他可厉害了,早些年他查扣一车假酱油被人围攻,五六个人打他们三个,结果宁云清一个人就把他们打散了,因这事他立了一功,很快提升了。” “嗯,”少波说:“这事好像听说过。” “我哥好打闹,跟他学了几年,我爸怕他惹事一直阻拦他也没拦了。” “你哥在哪工作?”世杰问。 “在西部歌舞厅给人看场子,有地痞捣乱他负责……哎,右拐,慢,慢……” 丽君望见一家挺气派的舞厅刚要问是不是,突然,一个人从门里滚了出来,还未站起就被紧随其后的白衣人又踹倒在地,从门里又冲出十来个人将白衣人围在中间打了起来,滚出来的那个也加入进去,白衣人在中间拼命挥着双拳,左右冲突却怎么也无法脱身,白衣服上全是鞋印,人已渐渐不支。 丽君一捶大腿:“来回穿插呀笨蛋!” “穿白衣服的是我哥!”思梦焦急地大喊:“快快!” 丽君掩下嘴跳下车向那群人奔去,几拳几脚尥倒数人。 刘光复以为对方又来人了,向丽君迎面一拳,丽君猝不及防“我操!”猛一甩头,拳头刮着耳朵过去了,丽君的帽子甩出去老远,一头秀发披散开了。刘光复一愣,丽君抓住他肩头一拽,刘光复踉踉跄跄没站住栽倒在地。 “哥!”思梦过来扶他,少波、世杰也跟过来。 “哎我操他妈的,是个娘们!”地痞们向丽君扑去,丽君惦记着孩子不想和他们纠缠,出手很重,很快,十来个地痞一个接一个像假人似的扑倒在地,地痞仗着人多欺她是个女的,不知进退,复又冲了上来。 丽君大怒:“还他妈有脸没脸?快滚得了!”出手更重,地痞嚎叫着相继飞了出去,连滚带爬地跑掉了。 少波几次要上去帮忙被世杰阻止了说:不用。丽君形如鬼魅地将十来个地痞瞬间打倒两次,把刘光复看傻了。 “这、这谁?”他磕磕巴巴地问。 “我的厂长,”思梦说:“找你帮忙,” “找我帮忙?”光复莫名其妙。 丽君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位四十多岁的胖男人,胖男人问:“小刘,没事吧?” “啊,没事没事,”光复轻松地甩了两下胳膊:“陈哥,回屋吧,我一会儿过去。” 胖男人应着打量丽君几眼消失在舞厅门里,围观的人渐渐散去。 “哥,非干这行啊,不好干点别的?”思梦心疼地说:“这要伤着哪可咋整。” “能有几回这事,”光复嬉笑着说,思梦掇他一下,给他们之间做了介绍。 舞厅里出来位女服务员,彬彬有礼地对丽君说:“陈老板请您和几位朋友过去喝杯茶。” “改天吧,”丽君钻进车内,光复滑稽地吻下手冲女服务员一扬也钻了进去。世杰又气又笑,心想这小子什么毛病,刚挨顿揍还这么开心。 “啊,杨大妹子求我啥事?”光复回头笑着问。 丽君一皱眉,思梦呵斥:“哥!你有点正形儿行不?” “你不说的吗?” “这,我是说找你帮个忙,宁云清家在哪?” “哎——呀——这个呀,难——呐——”光复卖起了关子。 少波手握方向盘不知要往哪开,只好凭感觉慢慢往前遛,此时实在忍不住压着火说:“我说小刘哇,我们找你有急事,宁云清把丽君的孩子抱走了,我们找他往回要,还是快点吧。” 光复严肃起来:“还有这事?原来我师父不光对女人感兴趣。”众人脸一红。 光复对丽君说:“这样吧,看在我妹妹面上我不能不帮,不过你得收我做徒弟教我几手。” “哥!你太不像话了!”思梦咬着牙狠命拧他,把光复疼得直叫。 丽君救子心切马上答应了,心下暗暗发狠:“臭小子,你等着!” 车子在光复指引下没开多久,在一个不起眼的趟房门前停下了,同样铁将军把门,丽君用手电往院里照了照,见门前雪地上没有脚印,知道久不住人。 “光复,他还在哪住?”世杰问。 “这我可不知道了,我也有年头没见着他了,自打我认识他就在这住。” 丽君失望地说:“这可咋办?” “要不这样,”光复说:“师父,我天天路过这多留意一下,一有消息就告诉你一声。” “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师父咋这么客气。”光复一口一个师父把丽君叫得直别扭。 四天过去了,丽君、娅贺格等人度日如年,天天发疯似的各处跑。世杰、雪茹也没心思置办结婚用品,冒着寒风盲目乱撞,希望能偶然碰见。丽君将小天赐的相片洗了一千张,让员工寄回家去帮助寻找。 这天晚上众人又无功而返聚在一起相对无言。娅贺格坐在沙发上不时瞄少波一眼欲言又止,少波不经意发现了没好气地说:“有啥话就说,装什么胆小。” 娅贺格脸一红犹豫一下说:“我想回老家找找去。” 众人眼睛一亮,丽君说:“对呀,我咋没想到呢?”少波警惕地瞟了娅贺格一眼。丽君当机立断说:“大姨夫,让我分派一下吧,我和大姨出去找,你在家留意一些,相互间电话通气。” “我和雪茹也去,”世杰说:“就当旅游结婚了。” “不行,”娅贺格说:“那地方太冷,你们还是在家找吧。” “没关系,”雪茹说:“我也想到处看看呢。” 祥珠说:“再打听庞姐老家在哪,到那去找找。” 少波说:“庞姐这边交给我,我手下那帮人哪都跑,派两个人去用不了几天就能探明白。” 第三天早晨祥珠点燃一挂鞭,世杰开着面包车连同丽君、娅贺格、雪茹出发了。珠穆听说宁斌把小天赐抱跑了气得差点把电话摔了,非要跟着去找不可,此时丽君等人已到通榆,离目的地白城很近了,不可能折回头去赤峰接她,珠穆只好忿忿做罢。世杰跟着找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见见自己的生身父亲。娅贺格走后少波的心就悬了起来,不时念叨:女人都靠不住。怀疑这是宁云清和娅贺格的阴谋,幸亏庞姐一直没在家否则少波真下结论了。丽君在白城接到的凤姐电话,得知小天赐可能在锦州,她急得不行,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那里,转念一想,光明马上回去找都没找到,自己更不用说了。娅贺格也说宁斌在那倒车去别处,世杰、雪茹也这样认为。娅贺格重又站在故乡的土地上不禁百感交集,这里的每个房屋有的还那么熟悉。她在村外站了一会才向泰尔伦居住过的房子走去,丽君跟着她,世杰和雪茹留在车上。快到门口了,娅贺格的眼睛湿润了,二十多年过去了院墙仍是这个村里最高的。丽君离老远就感到这个院落很熟悉,跟自己的家一样,不仅墙高门也严实。 “这家是吧?”丽君问。 “是,是你姥爷家。”娅贺格见大门紧闭,她没急着敲门,站在门前四处张望像寻找什么。 此时已早晨八点多了,太阳雾蒙蒙地挂在东方,刺骨的寒风像刮胡刀一样刮着人的脸。远处几个小孩打着雪仗,来回奔跑跳跃没有一点冷的意思,娅贺格望着出神。这时大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拄着拐杖掩口咳嗽着,他抬头望见丽君怔住了:“珠、珠穆?”丽君已习惯别人错认自己,也未否认。 “队长!”娅贺格叫了一声。 “你是——”老人惊讶地望向她。 娅贺格把口罩一摘。 “娅贺格?”老人眼睛睁大了。 二十多年前的冤家对头今日重逢早把那段仇怨忘却了。老人把她俩让进屋里,让儿媳倒两碗开水,自己上了炕。老人絮叨着说:“娅贺格,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内疚,今天能见着你我的心也放下了,噢——这是珠穆的女儿?难怪,难怪这么像。” 娅贺格跟他聊了一气随后问:“队长,你最近见过宁斌没?” “宁斌?啊,宁会计,瞧我,他也回来了?那我没听说,我这腿脚不灵了,再加上天寒地冻的不愿走动,也没听谁叨咕过啊。”老人的目光落在丽君身上,想起什么:“对了,农场那个小王找着你们没?” “ 王华民?”娅贺格脱口而出,警觉地扫了丽君一眼。丽君一愣微微点下头,她也早怀疑母亲为啥这么恨姓王的,如今隐隐约约找到了答案。 “嗯,可能是在你们走后的第二年也不第三年,小王来找过珠穆……” 娅贺格想阻止他,但好奇心促使她听下去,丽君更是竖起耳朵怕漏掉一个字。 “……我把珠穆替泰尔伦报仇刺伤宁会计和副市长媳妇然后逃跑的事说了,小王当时直捶大腿说珠穆老是这么冒失,泰尔伦根本没死……” 娅贺格大惊,丽君也激动地围了过来,老头一摆手她俩又慢慢坐下了。 “……小王说他在珍宝岛见过泰尔伦,当时中国和苏联在那发生冲突,他正赶往那里,所以他俩没说上几句话就散了,小王撤回来就再没见过他……” “那——泰尔伦现在在哪?”娅贺格忍不住问。 “听我说,”老人点下头:“察木罕随王市长调到长春后泰尔伦曾回来过一回,那时这房子已充公由我居住,泰尔伦回来时是晚上,我正闩大门,转过身见他不知啥工夫已站在我身后,冷不丁的差点把我吓死,要不是小王跟我说过他没死,我还真以为撞见鬼了呢,即使这样也把我吓坐下了,他问我他走后发生的事,我一五一十全说了。当时把你追跑这事也说了,他听完踹了我一脚跳墙走了,以后再也没见着他,就是从那开始我再不敢走黑道了。”老人叹息一声止住了话。 “你见着泰尔伦是在哪一年?” 老人想了想说:“可能是七五年。” 娅贺格算了一下说:“泰尔伦活着现在应该是七十一岁,他一定还活着。”她用丽君的手机告知了珠穆,珠穆一听泰尔伦还活着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末了大哭起来。 丽君留下电话号码和娅贺格上车去了临村宁斌原来的家,那个家也已换了主人,同样没有宁斌的消息,娅贺格等人稍坐一会既返回城内旅店。 第二天,第三天,直到后来寻找范围逐渐扩大,寻找的目标不光是小天赐还有泰尔伦。一眨眼两个月过去了,一无所获,抚顺方面同样没有找到。丽君由原来的希望变成失望和茫然,娅贺格注意到她时常出神,世杰和雪茹不知安慰她好还是鼓励她好。这么长时间几乎把白城挖地三尺了也没见着小天赐的影子,最后娅贺格把可靠的村里人及队长又拜托一遍才左右为难地返回抚顺。 第八十二章 林姚离婚 已是五月初了,刘山的山坡早已从冬眠中苏醒过来,杨树枝有了韧性,柳条也柔软异常早早长出绿叶,地上的草有的已一挓高了,每到黄昏这里又成了人们游玩嬉戏的场所。这天中午刚过,丽君一个人来到这里,从白城回来她整整懒在炕上三天。娅贺格等人当天就回诚里了,珠穆跟着去了,都心力交瘁疲惫不堪。候艳、思梦、丁岚轮流陪丽君说话,候艳怕她闷出病来怂恿她出去散散心,盛情难却,丽君出了校门来到山坡上。小道西侧的小树林比从前好像更密了。丽君呆了一会走了进去,四年前的她和王军就是在这里第一次拥抱接吻,如今想来恍惚之间犹如昨日。丽君靠着树坐下了,望着前面的草坪蓦地一股酸楚涌上心头,她努力寻找当年和王军的影子,然而已物是人非,眼前模糊了,很快咸涩的泪水滑落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丽君昏昏沉沉中听到有人叫她:“姐,姐……”是侯艳。丽君忙用袖子擦下眼睛:“啊,我睡着了。”侯艳微叹一声紧挨她坐下了,说:“姐,真不知道咋说,我总想人还是不长大好,长大了事太多太复杂,老像上学时无忧无虑多好?” “竟说傻话,”丽君捋下秀发沉重地说:“要是那样还有什么沧桑可言?” “姐,咱不谈这些,你今后怎么打算?” “当然继续找,妈的。凤姐回来没?” “这才走几天,没呢,哎姐,听我二哥说王军这拨兵是今年底复员,干脆就让他复员得了,当个破军官有什么用?” 丽君怔了片刻摇摇头说:“我不打算找他了。” “你是怕婶子?” “不是那回事,孩子都丢了我找他还有什么理由呢?” “可是万一——笑娟那丫头片子可不白给。” “嗯,”丽君沉默了。在白城的这段时间丽君时常听到母亲与王军父亲的一些缠绵故事。娅贺格经不住丽君询问透露了念华是王华民的女儿,同时否定那些故事多半是传说。丽君明白了为什么第一次见到王军就有依稀相识的感觉,原来他的姐姐一直在自己身边。总有云开日出的时候,母亲总有同意我和王军结合的那一天。丽君这样想着。在她的生命里目前最紧要的就是把小天赐找到。娅贺格一再强调宁斌不会伤害天赐,他以为天赐是他孙子呢,所以才抱跑了。丽君也这么认为,不过自己的骨肉怎么放心让别人抚养无限期地分离呢?再说孩子在他那里能学什么好?瞅光复那水了吧唧的样!一想到光复丽君冷哼一声。上个月门卫老史头辞职,丽君还在白城呢,思梦打来电话请求让光复接替,丽君讨厌他,碍于情面也就答应了,过后一想自己不在学校真要来个惹事的没个能打能梃的人还真不行,光复再没规矩也不能在妹妹面前失礼,这几天听丁岚说光复老跟侯艳扯皮,当时丽君正心不在焉也就没用心听。在她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找到天赐!无论天涯海角,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姐,” “嗯?” “找孩子是要紧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嗯,所以我打算长久地找下去,一年二年,十年二十年。小艳,这个厂以后就交给你了,找不着天赐我没心思经营他。” 侯艳叫了起来:“那哪行啊?!你不在我心里没底呀!” 丽君勉强笑一下按着她的肩膀站了起来:“这几个月我不在你不也主持挺好吗?再说实在不行可以拨我电话嘛。” “可是,”侯艳咬着下唇注视着她,其目光让丽君感到发窘,心想她又来小孩子脾气了,刚回来那天她就紧抱着丽君久久不放,令在场的人都觉得有点那个。 丽君低着头搂着她的腰往外走,说:“小艳,你不理解我的心情,当你有孩子时就知道了。” “有孩子有什么好?”侯艳生气地说:“自打你有了天赐整个人就变了,张嘴天赐闭嘴儿子,我恨你咋变得那么俗?像上学时多好?” “哎呀小艳,等你结婚了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去边去!”侯艳掇开她急步向前走去。丽君哭笑不得。 让少波头疼的人又来了。珠穆一进门就把帽子往地上一摔大嚷:“他妈的宁斌,让我逮着他的,上回没一刀捅死他算他便宜,这回又他妈算计我来了。” 娅贺格慌张地瞟了少波一眼。少波冷笑着刚要说话,娅贺格怕他说难听的忙把珠穆推到另个屋里去了。世杰和雪茹回自己的住处没在这里,祥珠参加同学聚会还没回来,少波想发牢骚见没人听只好憋一肚子气坐在沙发上抽闷烟。 “姐你干嘛?”珠穆被推坐在床上纳闷地问。 “你傻呀,”娅贺格白了她一眼。 珠穆一怔,缩脖笑了:“我忘了。” “真是,哎对了,那个队长你记得吧?他说王华民找过你。” “啊!”珠穆眼中放出光彩:“啥时候?” “就是咱俩分手后不两年。” 珠穆神情异常复杂,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胸脯一起一伏,许久才恢复平静,不屑地说:“关我啥事。”眼中却闪着泪花。 “行了吧你,这里也没别人,当时我给你打电话,你老哭,我就没说完,当着卓朗玛的面也没法说,队长就是听他说的,咱爸没死。”“算了吧,这么多年了,我的罪遭也遭了,还是说哲雷真吧,一提咱爸我估计到宁斌上哪去了。” “上哪?”娅贺格瞪着她问。 “你记不记得泰尔伦曾经枪杀过四个人?” “啊,记得。” “其中有一个是宁斌的父亲,我跟你讲过。” “对”。 “唉!可惜我忘了是在哪杀的了,宁斌的家就在那里。” “对呀!你不可能一点印象没有吧。” “说的就是,”珠穆丧气地说:“我只记得是在南方。” “哧!” “我慢慢能想起来。” “……” ~*~*~*~*~*~*~*~*~*~*~*~*~*~*~*~*~*~*~*~*~ 凤姐到家时正值下午,光明打开车门还未上车就被凤姐叫住了:“光明——晚走一会。” “干嘛?” “我有事问你,走,上楼。”说着顾自进了楼里,光明只好跟着。 光明问:“那个孩子找到了?” “没找到,我不是问你这个事。”凤姐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了两个月,她怕小薇耐不住性子告了光明,那她及家人的名声就毁了,好容易熬到丽君回来她就急不可待地回家找光明问个明白。 “光明,”凤姐坐在床上还没喘口气呢就问:“你这几年是不是一直跟那个小娇的妹妹同居来着?初七那天她找我来要人,又哭又闹说肚里的孩子是你的,这事是真的假的?” 光明彷徨了,他已放弃跟凤姐离婚的念头,可是现在凤姐质问的语气他接受不了,他想解释跟小薇很清白,又一想到过去凤姐那么让人无法理解、无法容忍地对他,他压抑内心深处的愤怒爆发了,将错就错,一翘二郎腿坦然地说:“是真的,老牛吃草图的就是个嫩!” “好你个姓林的!”凤姐气得直哆嗦:“我没想到你堕落到这个地步,可惜我还为你守身子呢。” 光明陡然哈哈大笑:“姚凤,说这些干嘛,你不是一直守着吗?” 凤姐脸颊绯红瞪着光明好长时间才慢慢地说:“好,光明,以前是我不对,可近几年我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我尽力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既然你……我就……”凤姐嘴唇抖得厉害,她下了极大的决心,只要光明真的承认和小薇同居那就离婚,然而事情摆在面前“离婚”二字却那么难吐出来。光明预感到她要说什么呼吸急促起来,表面上做出不屑一顾的样子。凤姐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光明,我……我成全你……”凤姐长出口气:“这么多年了都没能使你回心转意,反而使你堕落,好,我无话可说,离婚了对咱俩都是解脱,这种有名无实的婚姻使我太累了,太累了……”见她这么沮丧痛苦,光明又有点于心不忍,以前想离婚离不了,如今不想离婚却……光明见她动了真,家庭即将破裂,他想挽回,想解释“这事”是小薇设的骗局,但是发过的誓言和强烈的自尊心牢牢地封住了他的嘴,他借口今天没空明天再说溜了出来,他盼望凤姐第二天会变卦,哪知第二天见到凤姐她已把离婚申请写好了,光明只好装出高兴的样子跟她走。 昨天,小薇被光明好顿训斥,小薇早有一套对付他的办法,就是哭她姐,光明对这个蒸不熟煮不烂的滚刀肉一点办法没有。小薇对他的爱恋光明心知肚明,不过年龄的差距是一,另外,他总觉得在她身边不安全,还有她动不动就撒泼让光明头疼,还有……基于种种,光明对她望而怯步。他曾让闻姐给说媒尽快让小薇成家,他也好了却一份心愿。闻姐一口答应了,随后没了下文,闻姐算得上风风火火的女子了,但她对小薇从心里往外又恨又怕,小薇从不给她留面子,即使自己不对也不许说,你嗓门大,她比你还大,说急了,她呸地一口扭头就走,不干了。多少回的事实证明:没有她还真玩不转,她不在货肯定剩。于是闻姐还得腆着脸把她请回来,你一请,她就提这条件那条件,不满足她她就不来,这不是雇员工而是雇祖宗,就这样的人闻姐能成心给她介绍对象?简直是笑话!不过她也承认小薇不愁搞不着。卖货时小薇无论穿得怎样邋遢吊儿郎当,她身上散发出的特有的青春气息仍强烈地吸引着男孩们痴情的目光,有几家酒店的少老板就是冲她来的,卖海鲜的业户有的想高价挖走她,闻姐有所察觉,对小薇就更陪着小心了。 光明发了一顿火走了,小薇以为他又会长时间不来了,哪知下班回家刚拐过弯小薇就见光明的出租车停在楼门口,她欣喜万分。光明的车停得当不当正不正,车头挡住楼门口的一半,出入的人很不方便,小薇也觉得别扭,她慢慢上了楼,在门外站了一会才进去。果然,光明在客厅里,小薇一推门一股烟直钻嗓眼呛得她大声咳嗽起来。 “光明哥,怎么啦?抽这么多烟?”小薇强忍咳嗽把门窗全打开,把电风扇对着窗外吹。 光明半坐半躺在沙发里,左手夹着烟一口接一口地抽着,小薇进来他只动下眼皮。 “小薇,”他声音沙哑:“你的目的达到了。” 小薇一怔,接着极度的喜悦使她几乎晕倒:“你说什么呀?”她装糊涂。 光明抬起头,神情痛苦又无奈,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以前削尖脑袋要离婚,如今一旦离了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脆弱,由此他更加思念小娇,也只有小娇才能充实他此刻内心的空虚和寂寞。 见他这个样子小薇心疼得要落泪,可目光一触到他手中的相片她刁气的眼睛睁大了,动作极快地抢了过来,是位少女的近照,她一眼就认出是自己的姐姐小娇,正含羞甜甜地冲她笑呢。 “递我!”光明站起身往回抢。 “不给!”小薇醋性大发把相片背到身后凶狠地瞪着他。 “快给我!” “就不给!怎地?你要再抢我就撕了它!” “唉——”光明颓然坐下来捂住了脸。 小薇见光明对小娇的相片都珍惜如命,不禁醋水狂冒,将相片狠命摔在他脑袋上:“给你!你跟相片过去吧!”摔门而去,蓦地急转回来,挥手跺脚地大喊:“姓林的!我到底哪不好?你说!你说!!!是不是我姐死了你就惦记?要是那样我也可以死!!!” “哎呀小薇!”光明担心她真干傻事:“我是你姐夫,我心里只有你姐一人,今生我不会再娶!” “既然你这么想,那离不离婚还不一样?离了反而更好,又何必这么痛苦?” “我是为孩子着想。” “那你拿我姐相片是什么意思?拿我姐相片干嘛?咋不拿孩子的?这么凑巧这时候思念我姐?” “我……”小薇的伶牙利齿让光明无法招架。 “光明哥,”小薇缓和了语气:“你能接受我姐,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呢?我会比……” “小薇!”光明打断她的话,怕她把话说绝不好收场:“你也不小了,不要使孩子性。” “我没使孩子性,” “我不一定适合你,你好好想想。” “不用想!”小薇果断地说:“我已经想四年了!” “这——你容我考虑一下……” 光明所说的考虑无非是缓兵之计,他觉得自己和小薇绝对是锯末子和沙子,泡多长时间的水也揉不成团,他打算尽快找处房子藏起来,再也不见她,让她死了这份心。岂知小薇棋高一着,第二天就不上班了,坐进他的车,他开到哪她就坐到哪不下来了,说跟他学开车,开车好玩儿,比闷在市场里强,光明无计可施只好先赶着往前混。 第八十三章 小薇得利 凤姐的心空了,她疲惫不堪地回到娘家,见到圆圆心好受一些,圆圆归她抚养,光明什么也没要,净身出户。老太太见女儿回来自是高兴,发现她气色不好,老太太关心地问:“小凤,咋拉?” “妈,我跟光明离婚了。”凤姐懒懒地说。 “啊?”老两口大惊。 “今天离的。” “怎么这样!”老头把茶杯一礅:“你太草率了,因为啥啊?这几年他不没提吗?过年时还好好的?” 老太太问:“是你提的还是他提的?” “我提的,”凤姐把小薇如何找她,又哭又求又威胁,及光明坦然承认的事说了一遍。 老俩口沉默了,末了老太太说:“该离!这样的人就是臭狗屎,早离早好,人的品质是大事,以前我就让你离你还不同意,现在可好白耽误了你好几年。” “光明会变成这样?人真没晌看去。”老头皱着眉自语。 门一响,圆圆跑了出去叫道:“舅妈来啦!”柏琳跟着圆圆进来了。 “嫂子来了。”凤姐强打精神站了起来。 “气色这么差?”柏琳关切地问。 老太太把凤姐离婚的事抢先说了,凤姐插了几句。 柏琳沉思一会,问:“那女孩是什么样人?” 凤姐说:“二十左右岁,个头跟我差不多。” 柏琳点点头说:“不会吧,前几天我见着光明了,当时他身边有个二十岁左右的丫头挽着他,我没好意思打招呼,不过那女孩好像没怀孕呐。” 凤姐心咯噔一下,老俩口对视一眼。 “认错人了吧?”三人同时问。 “那女孩是不是有点水蛇腰,长的还行?眼睛老叽了咕噜的?” “对呀!”凤姐心跳加快了。 “眼角上挑,瞅着挺刁的?” “是”。 俩人又一替一句地描述,结果是同一个人。 “你上当了”,柏琳说。 “不能!”凤姐心里没底嘴上还硬:“光明都承认了。” “哼!他是有气,故意顺着你说的。” “我……”凤姐一时语塞。 “你看?”老头说:“我刚才就说你太草率。” 老太太不以为然,坚持说:“还是离了对,男人一旦花心想回头也难……女儿干嘛?”凤姐猛地站了起来,呆了片刻又坐下了。 “女儿,这不是坏事,”老太太说:“树挪死,人挪活,你那个家是家吗?几年了他都没变过来,女儿,别一条道跑到黑,离了对,世上比他好的男人有的是。”凤姐苦着脸一声不吭。 柏琳当晚陪她回家住,屋内的东西一样没动,看不出一个家庭破裂的痕迹,以前有个家的名就像房子有梁撑着,如今站在房内也觉它不复存在了。 “凤子,刚才爸妈在跟前我没问,跟嫂子说实话,你有目标没?”柏琳紧盯着凤姐问。 “没有,”凤姐说:“我真蠢,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不对劲,我气昏头了,光明当时好像挺犹豫。” “你以后咋办?” “我不能吃这哑巴亏,以前遇事我总是忍,现在看来那是错的,嫂子,你真看清那丫头没怀孕?” 柏琳被这一问也叫不准了,侧头想了想, 说:“我没太注意,不过照你描述,六七个月的身孕我绝对能看得出来,再说过两个月了,八九个月我还看不出来?” “这个骚货太不要脸了!”凤姐咬牙切齿不知骂啥才解恨。 “凤子,你总爱冲动,可别再冲动了,你厂那个方姐去年复婚了知道不?那个刘文哲回来了,方姐遇着他了,跟他聊两天就和好了,事后有人传言说头天她给刘文哲下跪都没好使,第二天她和女儿一起去的, 跪一天呢。” 凤姐无言地点点头。 “我认为你跟光明一直没开诚布公地谈过,一直在斗气,你想想是不是?所以我的意思是你再找光明好好谈谈,若光明真的没有恋你的意思, 那你就彻底忘了他,找那个小丫头算帐没必要。” “咋谈呢?”凤姐为难。 “我就问你,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他?” “我……” “有,你就去。” “……好吧。”凤姐勉强答应了。 闻姐以为小薇又犯疯不干了,白天找她没在家,好容易熬到天黑,买几样水果去了,见到小薇一阵苦劝,又让光明说情,小薇就是摇头:“我真干腻了,这都几年了,不爱干了。” “真不差什么?”闻姐问。 “真不差,”小薇说:“你不用劝了,我就是想学开车会门技术。” “给你涨点钱行不?”闻姐仍不甘心,做最后努力。 “涨多钱我也不干了。” 闻姐想了想,含笑问:“那——要是别人雇你呢?” 小薇听出话音,说:“我要是想干肯定先问你用不用我,你放心吧。” 闻姐松口气,掏出五百元钱:“你这个月干了九天,我给你开一个月的,假如你回来的话我随时欢迎。”光明想接过钱还给闻姐,小薇手快抢了过去。 “你真要哇!”光明嚷。 小薇没理他,喜滋滋地将钱揣进兜里,说:“闻姐,这钱就当定金,以后我真要回去的话,给你白干二十一天就找回去了。”闻姐大笑,光明也气乐了。 至此光明不得不答应教小薇开车,他认为人有一技之长是好事,养出租车确实挣钱,小薇能独立开出租车挣钱那要比给人卖货挣工资强多了。小薇见光明一心一意教她更是喜不自禁,不过她始终不愿实际操作,她担心一旦会了光明就离她而去。 人怕见面树怕扒皮。凤姐想找光明谈谈,打扮好之后又没了勇气,不敢去。第二天仍是如此,就这样在左右为难中过去了五六天,直到柏琳问她她才倒苦水:“嫂子,我不想去了,我误会他太深,命该如此,跟他的缘份就算尽了,好在圆圆在身边呢。” “你这想法不对,”柏琳说:“光明所做的一切是对你当初的做法所采取的相应的行动,是对你的报复,正因为如此才说明他是爱你的,当然他做得过了头,这次是你提的离婚,错的又是你。唉,那小丫头真是,凤子,打铁要趁热啊,这事拖的时间越长越不利解决。” “嫂子,”凤姐红着眼圈说:“我实在抹不开脸,上了那丫头的当,这是命中注定的事。” “哎呀命命命,你咋变得老气横秋的了?啧,好了,我跑一趟,看看光明什么态度。”俩人又唠一会,柏琳走了。凤姐等了两天见柏琳没来,觉得没有复婚的希望就垂头丧气地回抚顺了。 姚龙听说妹妹跟光明离婚了,发了一顿脾气,赌气不让柏琳管这事。柏琳没反驳径自找到闻姐才知道小薇的住处,按了几下门铃没人应,只好转回楼下看人下棋。 光明近日犯了个毛病——失眠,一宿一宿睡不着,只在凌晨快亮时眯一会。小薇心知他想着小娇和凤姐,就挖空心思要与光明合房,以此断他的杂念。光明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无法接受小薇,只知道她的性格让人受不了,动不动就撒泼,信口谎言,连跟女人说话都受她限制。这几天小薇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多了,毫不掩饰的亲热举动让他陷入极端的矛盾之中,在他失眠的时候,眼前时而晃动曾经深爱过的凤姐的身影,时而晃动永远铭记在心的小娇的身影,胡搅蛮缠、刁气十足的小薇也时常干扰他的神思。小薇也不问光明娶不娶她就自作主张布置新房,一切都按她自己的想法设计,晚上光明回来,她让他看看怎么样,光明苦笑不已,他预感到自己恐怕真得跟她过日子了。 快近傍晚,光明驱车回来了,见柏琳在楼下看人下棋,时而看下手表。他对这个性情温和的大舅嫂非常敬重,车刚停稳他就下来打招呼:“嫂子,咋上这?啥时来的?”柏琳也已看见他:“啊,早就来了,特意找你。”说着扫眼车内,车内没人。 “噢,上楼吧,嗯——我哥没来?”后一句光明嘴不对心。。 “他今天替人上白班,幸亏我记着有个闻姐,不然还找不着这呢。” 光明按下门铃。 “没有人,”柏琳说:“刚才我来一趟了。” “怎么没在家?”光明掏出钥匙。门一开,一股清淡的香水味扑面而来,让人神清气爽。屋内的布置豪华讲究,最时兴的电器一应俱全,落地式自动窗帘,猩红地毯,高档崭新的双人床。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对新人的洞房。柏琳心一沉,光明窘迫地笑笑,给她起听饮料。柏琳打量着新房觉得头皮发紧,脸木得慌,呷口饮料放下了,说:“光明,前几天我才知道你和小凤子离婚了,这丫头让我好顿说,”说到这停了,目光移向别处,好看的弯眉微蹙着,她懊恼自己多余上来,直接在楼下说好了,一肚子的腹稿在新房面前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这么说吧,”柏琳说:“你心里还有没有凤子?她现在正后悔呢。” 光明心一酸,嘴角抽动一下,说:“嫂子,其实我对她怎样她最清楚,我跟她处对像时就下决心,一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她过上最幸福的生活,让她比谁都快乐,然而将心比心换不来一样的,为了这个家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可结果并不按自己的愿望那么发展,无论什么事的发生都有它的原因,我和她现在的结局不是我造成的,是她自找的。” “这我知道,我也相信你是对的 ,可一个人犯了错也得容她改呀。” “嫂子,俩口子之间能不给机会吗?问题是她不要,不是我不给呀。” “她以前是太执迷不悟了,现在你能不能再给她一个机会?” “这——”光明内心争斗起来。 门一响,小薇轻咦一声拎着柏琳的高跟鞋急冲进来,见光明坐在床沿上,她刚要问,目光落在沙发里的柏琳身上:“这,这谁?”小薇满脸敌意地盯着柏琳,即使长相平常的女子跟光明说话她都不快呢,何况眉清目秀端庄典雅的柏琳就更让她警惕了,再说俩人单独在一起,好在见俩人衣裤不乱她才稍稍放心。柏琳被突然闯进来的小薇吓了一跳,还以为着火了呢。 “这你管叫嫂子,这是小薇。”光明怕小薇冒冒失失弄出让柏琳难看的事,忙作介绍。 柏琳落落大方地站了起来,特意扫了眼她的肚子,见那里扁平,暗点下头。小薇嗯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小薇!”光明见她这么没礼貌有点动气了,柏琳尴尬地笑了一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嫂子,她……”光明愧疚地搓着手。 “没关系……” 这时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光明和柏琳纳闷地对视一眼走了出来,小薇拿着榔头正往门框上钉钉子。 “你干嘛?”光明问。 “上门帘!”小薇头也不回地回答:“要不然什么苍蝇、臭虫都往屋里进!” “你……”光明气得说不出话来。柏琳待不住了,脸发烧一般换上鞋冲了出去。 “你等着!”光明狠瞪小薇一眼追了出去,向柏琳一个劲道歉自责。 柏琳胸中堵得慌,长这么大还从未遇见过这么使她难堪的事,她意识到凤姐斗不过小薇,自己这趟白来了,经刚才这事再劝光明好像是报复小薇似的。快出楼门口柏琳缓下脚步,她怕让人看出她受窘给光明面上不好看。 “光明,送我回去吧。”柏琳不甘心无功而返,啥结果没有见到姚凤怎么说呢,她想再尽一下力。 “噢,”光明应着一掏钥匙,没揣:“嫂子,等一下,钥匙落在楼上了,我去取。”急步向楼上冲去。 小薇见光明一脸怒气地瞪她也感到自己做得过份了,闯了祸,不过,她有老主意,不怕光明生气。她趴窗户见光明冲回来以为找她算帐呢,害怕了,把自己反锁在屋内。光明憋着一口气回到屋里,想见到小薇先骂上几句解解气,抓起车钥匙一推小薇的门没推开。他用钥匙敲两下门喊:“小薇!你等着!等我回来的,让你臭美!” “我没听见——”小薇在屋里慢条斯理地嚷,气他。光明气得狠敲一下门恨恨地走了。 太阳落山了,天还亮着,街道两旁的店铺灯火辉煌,茶余饭后的人们多数出来溜达,车子在柏琳家不远的道边停下了。柏琳一路上没有说话,此时才叹了口气,说:“光明,小凤子跟你离婚绝对是个误会,我看出来刚才那个小丫头属实不好惹,”她苦笑一下:“也不怪凤子上她的当,婚姻不是儿戏,你俩都应该回忆回忆恋爱时的情景,噢,我不是强人所难,只是让你好好考虑考虑,家庭团圆才是最大的幸福。” “嫂子,你说的对,”光明说:“只是我现在脑子很乱,容我考虑几天。” “那当然,不要挂着给我好看才复婚,别那样,做为你俩的嫂子我就是不忍心好好的一对分开了,尤其是圆圆这么大点就父母不全太可怜了。”光明沉默了,柏琳趁机下车走了。 光明努力使心无杂念把车子开了回来,一想到柏琳刚才受的屈辱他的火腾地上来了,柏琳是他尊重的人,小薇竟敢把她比成苍蝇臭虫,太过份了!真该好好教训她一顿了!光明喘着粗气刚迈进屋就听见小薇动听的哭声:“……姐呀,你把我带走吧,让我妈孤单去吧,伤心去吧,让我在这受委屈还不如给你做伴好,姐呀……”呜呼!光明的脾气没有了。 一星期过去了,柏琳没见光明的回音,她给凤姐去了个电话,问她光明找没找她,凤姐说没有,柏琳把见到光明的经过说了一遍,凤姐的心上又压了块石头。 光明反复思索衡量,始终下不了决定。若跟凤姐复婚吧又不能同床,当初她的所作所为让他实在寒心,咽不下这口气,再则自己立过誓言:决不碰她!若不复婚跟小薇住在一起,其结果八成是水到渠成与她结婚。但是这个小薇——光明感到跟她在一起很矛盾,即快乐又累心。他常常觉得自己是只老鼠,被小薇这只猫弄得乏乏的毫无反抗的能力,来回扒拉,兴趣很浓地玩耍,老鼠和猫怎么相处呢?躲!离开这里!光明这样决定了。 第八十四章 丽君的秀发 二o三被丽君安置在沈阳后,学校里的男孩中一时没了老大,这下可把金亮、韩东咋呼够呛,争着当大哥,其实基本上所有的男孩都比他俩大一些,只不过他俩目中无人。没争几天金亮突然退出了,主动叫韩东大哥。高旭、付振、胡连举等人也都叫他老大或大哥。韩东神气没几天就发现不合适了,因为老大得有大哥样,就像郑大哥在这里时总买些瓜子、毛克、糖果,小来小去的,他也得买,不然就不是大哥了。韩东不干了,他估计是金亮搞的鬼,那天他无意中见金亮冲洪义强挤下眼睛,洪义强马上提出让他买毛克给弟兄们解馋,知道这个微妙韩东好顿收拾金亮,又喝他一顿酒了事。刘光复的到来解了韩东的围,不过他是赖蛤蟆挠痒痒一一小抠。非但从他身上拔不出毛来,反而他还老熊高旭给他买零食,众所周知高旭和思梦是一对,几年来他俩的关系最稳定,光复不管人前人后张嘴闭嘴就管他叫妹夫,为此思梦常斥责他,光复是好脾气,妹妹怎么训他他都像是训别人似的,双眼望天吹口哨,气得思梦七窍生烟,直到说让丽君开除他他才有所收敛。 丽君每天除了签字以外就对着墙上的全国地图发呆,更多的是把目光盯在武汉上。珠穆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同时制定了寻找天赐的路线和方法。 这天下午光复在门卫室边看书边嗑毛克,一辆崭新的白色微型面包车径直开进院里,光复冲出去喊停车,车在丽君宿舍门口停了下来,丽君、珠穆先后跳下车。 “呦,师父是你呀,嘻嘻,啊,婶子来啦?”光复讨好地说。 丽君没好气地说:“跟你说过多少次,大门在上班时间关上,开个小门就行,你不带记着的,这没你事了。” “是是,我现在就关上。”光复冲侯艳吐下舌头跑了。 思梦、丁岚快步走来:“丽君姐,啊,婶子来啦?荷!这车好漂亮!” “丽君姐,”丁岚表情古怪地问:“找小天赐竟谁去?” “我和我妈去。” “不带别人吗?” 侯艳说:“行了行了,别打哑谜了。” “怎么了?”丽君把手机放在炕上不解地问。 思梦笑着说:“凤姐还要去呢。” “她也去?” 侯艳说:“中午吃饭时凤姐说小天赐这事她对像有责任,所以她也得帮着去找,我合计这事另有原因。” 珠穆笑道:“早知道这样就买两车了。”众人笑了。 侯艳说:“凤姐自上次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前天接个电话后更心事重重的,她说跟着去其实不大坚定。” 丽君沉思一下,说:“我说这些天好像缺点什么,那——”她转向珠穆。丽君原打算自己去找,想趁此机会偷偷见王军一面,哪想珠穆也跟着去。家里的豆腐房早已停了,她是个闲人了,念华临产有婆婆照顾,丽君早已有几百万的资产,无需家里人劳作,只是父亲闲不住,总想找点事干。这次找小天赐克俭本打算想来,但又舍不下家,也就不来了。丽君盼望父亲说句话不让珠穆去,但直至现在也没消息,只好到武汉再想办法,有珠穆在丽君事事都得听她的。 珠穆见丽君转向她就说:“多个人是好事,但对厂子有影响,要不让她去又不好,这事你拿主意吧,我不好干预。” 丽君应了一声对思梦说:“去把凤姐找来。”思梦刚出去又被叫住了,丽君扫眼墙上的钟说:“好长时间没跟凤姐单独聊聊了,嗯,快下班了,我跟她上宽明饭店吃去。” 下班的铃声响了,男女员工陆陆续续从各个车间出来回自己的宿舍,新招来的七十多名员工多数骑自行车回家了,金亮和韩东像百米冲刺似的跑向厕所引来一片笑声。 丽君站起来冲珠穆、侯艳点下头走了出去,思梦跑向三车间把凤姐拉了出来,丽君向大门外一挥手,凤姐会意,二人并肩向西走去。 “你这几天心情不好?”丽君问。 凤姐长出口气,想倒出苦水,又一想丽君的现状比她还糟,就改口为:“妹子,我真佩服你,如果你的处境放在我身上我肯定受不了。” “嗯,我见你这几天好像有心事,你要真拿我没当外人就该跟我说说。” “唉,我离婚了……”凤姐把经过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当讲到小薇如何装怀孕骗她,大骂光明迷惑她时,丽君差点笑出声来,心想这丫头可真是诡计多端。 “你以后有啥打算?”丽君强忍住笑问。 “我也正愁这事呢,”凤姐说:“人一旦失去活着的目标真可怕。” 俩人在宽明饭店的一个角落坐下了,曲彩云拿着菜谱走过来,弯着腰,脸对着丽君的脸,样子很庄重神秘地问:“丽君姐,邓世杰要结婚了是吧?” “我……”丽君掐她脸蛋一把:“我以为啥事呢,吓人呼啦的,是,就下礼拜天。” “是,我是说你——” “噢,他是跟别人结婚。” “不是,我是说你——” “去!”凤姐拍她一下:“亏你还是万事通呢,世杰是丽君的两姨哥哥你都不知道?” “这我知道”,曲彩云说:“我是说——丽君姐的孩子是——”“王军的,”丽君红着脸说:“你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想听我亲口说是吧?” 彩云点下头羡慕地望着她,蓦地想起什么,说:“丽君姐,我可不是挑地沟哇,过年时王军回来探亲在娟子家住来着,好几天呢。”丽君瞪大了眼睛,渐渐地神色暗淡下来,心阵阵刺痛,去武汉找王军的想法动摇了。 凤姐使个眼色,彩云忙问:“吃点啥?” “丽君你点。” “随便来几个,啊不,有新样拿手的来几个。” 彩云记了几样菜走了。凤姐反过来开导丽君,丽君捂着脸不语。菜上来了,丽君喝一大口白酒苦笑说:“都是该然的事,几年了他一封信都不来,笑娟家离学校才多远他也不进来看一眼,我妈说的对,姓王的没一个好饼。” “妹子啊,你可别这么想,还是见着王军再说。” “哼!笑娟那模样女人见了都动心,何况男人,”丽君又想起“相片”的事来:“妈的!做女人真他妈倒霉。” “你喝醉了,”凤姐夺过她的酒杯。 “醉了好,”丽君已有醉意,一手撑着脑门:“活着就是他妈的混,”沉默一会忽又神经质地笑了:“真是有趣,以前我有王军,王军走了我有天赐,天赐丢了,我就剩下钱了咯咯咯……”凤姐跟着笑了,笑得很凄楚。 “姐,相比之下是以前好还是现在好?” “这没法比,”凤姐说:“人和钱怎么比呢?要我看你就是太能耐了,老天嫉妒你才这么安排的,未来的事谁也料不到,你和王军、天赐能不能团圆主要还是在于你,如果你先悲观认命的话,妹子,真的,我首先瞧不起你。”丽君醉了,心还明白,她听懂了,认为凤姐说的在理,可一想到王军和笑娟在一起她心又没底:笑娟这个对手太强了。 “哎,对了,”曲彩云又过来问:“丽君姐,王军母亲去世了你知道吧?” “啊!”丽君酒醒了:“不知道啊?” “王军和笑娟来时他胳膊上带着孝呢,过后听娟子她爸说的,他母亲头过年不两天去世的。” 丽君呆了半晌,打消了找王军的念头,这时找他不是时候。 ~*~*~*~*~*~*~*~*~*~*~*~*~*~*~*~*~*~*~*~*~ 本来从白城回来世杰和雪茹就算结婚了,但是少波迫于亲戚朋友的压力不得不再操办一下。还有几天就重做新娘了,雪茹悲喜交加,背着世杰来到王华民家,在王伟的遗像前痛哭不止,也就在这一天她才知道婆婆田苗早已去世,她更加哭得昏天黑地。华民在一旁也流下眼泪,临了,华民止住泪劝雪茹,劝了几次她才稳定情绪,仍抽泣着。 “雪茹哇,别太伤心了,哭肿眼睛很难消的,知道你找个好对像王伟九泉之下也安心了。” 雪茹又流下泪来。 “孩子别哭,唉,都怪我。” 华民自责雪茹赶紧止住泪,手绢已能拧出泪水,华民递给她一条干手巾,问她对像的情况。雪茹只简单说几句,怕他更伤心,没提这个邓世杰与当年那场车祸的关联,幸好华民也没记得这个名字, 雪茹也已知道天赐是王军的儿子,她不敢告诉华民,怕他惩罚王军。华民说了些祝福的话及有空常来看看,这也是你的家等语。 丽君、珠穆和侯艳在宿舍正研究给世杰送什么礼品,手机响了,是世杰打来的,让丽君到山坡见面,一个人去。丽君出去了,珠穆、侯艳继续研究着。丽君一路小跑,猜测世杰找自己有什么事。 山脚下,一辆红色轿车停在那里,世杰半坐在车机盖上,远远望见丽君他挥了挥手。 “哥,自己来的?”丽君扫眼车内。 “啊,自己来的,走,上山溜达溜达,这好像是第一次吧?” “嗯,真是呢,对了,刚才我跟妈和小艳正考虑送你啥礼品呢,合计半天也没定下来,怕送的跟别人重样就不好了。” “别送了,我啥都有,”世杰说着神情有些伤感,手摸了几下微鼓的衣兜:“你——今年二十四了吧?” “嗯,”丽君纳闷地转向他。 “时间过得真快,”世杰感叹一声沉默下来,默默地向前走着,直至到了山坡的最高处才停下脚步,双臂叠在胸前转向山下的远方出神,丽君与他并肩站着等听下文。良久,世杰突然莫名其妙地问:“妹妹,你是不是要嫁给王军呢?”丽君愣怔着不知咋回答。 世杰仍目视远方,似自言自语地说:“我知道你找天赐时会去找王军,嗯,王军成了军官应该没问题,军队能改变一个人。” “哥你怎么了?”丽君担心地问。 “妹妹!”世杰转过脸,目光复杂地直视丽君好一会,末了叹口了气,说:“我是要把你的礼物还给你。”他掏出一个精美的牙黄色小盒。 “什么?”丽君打开见是一绺秀发:“这是我的?哥……”丽君眼圈一红。 “这秀发你送给王军才对。”世杰又转向远方。 “你让我来就是为这个?” 世杰犹豫一下点点头,幽幽地说:“都说婚姻是自由的枷锁,在这之前我想一个人单独待一会。” 丽君觉得世杰有点反常:“哥,你有啥事瞒着我。” “没有。” “不对!那我就在这陪你,等你说。” “妹妹,真的,没别的事,再过几天我就当新郎了,我想独自待会,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 “真的?”丽君半信半疑,不情愿地走了,绕过小树林,丽君猫在树的后面偷看世杰,只见他正在用打火机点燃什么东西。世杰烧的是邹涛给他的“春宫图”,这事本来他已忘了,今天才翻出来,他想以此为据让丽君离开王军,现在又放弃了。丽君困惑世杰今天怎么反常,见世杰烧完东西在石头上坐了下来,久久不动,像塑像一般,她满腹狐疑地下山去了。 第八十五章 邓齐成亲丽君寻子 世杰结婚这天天气晴好,众宾朋齐聚一起说说笑笑。丽君、侯艳、凤姐三人都去了,送给世杰的礼物是一条昂贵的真皮领带。丽君没让思梦、丁岚、金亮等人去,光复嚷着要去吃大盘子,被思梦斥了一顿。珠穆、娅贺格满以为会见到王华民,然而王华民没来。 令丽君等人意外的是郑大哥和闫萌也来了。郑大哥黑了许多,但更加精明干练,闫萌依旧妩媚迷人,见到丽君等人热情地握手。郑大哥笑着对丽君说:“我先告个罪,不许你生气。” 丽君笑道:“郑大哥能得罪我什么?” 闫萌插话说:“这么说你是同意了?”向后一挥手,金亮、韩东、高旭、付振四人从一客车的后面欢呼着钻了出来。 凤姐笑说:“我天!这几个活宝来可够世杰受的,他们这几天一直研究怎么捉弄他。” “怎么?你们先到学校啦?”丽君、侯艳同时问。 “是呀,他们说你们头晚走的,非让我说情,说他们要是不来节目就白准备了。” 世杰、雪茹走了过来和郑大哥、闫萌见面自是又一番说笑。 丽君说:“闹是闹,可别过头呦。” 世杰说:“没事,我不怕,反正等他们结婚时我再报复。” 金亮说:“那好,咱四个都不结婚,让你记恨一辈子。”众人哄下笑了。 林美月、邓刚也来了,众人相见喧嚷声不断。美月已知道凤姐和她哥哥离婚了,也未觉生份,还跟平时一样亲热地叫她嫂子。 婚礼庆典开始了,郑大哥把丽君叫到一辆轿车里感叹地说:“呵——好久没在一起唠了。” “是呀,一晃三四年了,”丽君问:“小义子抓到没有?” “没,都说是恶有恶报,这话不准,让那个早该死的多活这么长时间,丽君,我就为这事找你的,你找天赐时替我留意一下小义子,”郑大哥掏出一张相片:“这是小义子相片,我从公安局弄到的,他右脸上有个疤,在眼角位置,唉,我找了几年连个影也没见到,难啊。” “噢——他就是小义子?”丽君见相片上的人果然是被自己打过的叫小义子的人。 “是,我也给了凤姐和林美月几张,让凤姐对像也帮个忙,开出租车的接触人广,找着人的机会多。” 丽君想:郑大哥还不知道凤姐离婚了呢,不过没关系,通过美月同样能到光明的手。 “丽君姐!丽君姐!”侯艳惊喜地叫,丽君应着下了车,侯艳拉着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孩跑了过来:“姐!你看这是谁?” “啊!少强!”丽君惊喜地冲上去给了一拳。 “丽君!”王少强更是兴奋,两人握着手跳了起来:“大班长,你还是上学时的样子,一点没变,真是岁月无痕啊!” “你可变得高了,”丽君问:“你咋上这来了?” “我跟邓祥珠来的,我分配到她单位旁边的分局了。” “怎么没听祥珠提起你?”侯艳问。 少强说:“才认识,本来应该我那科长来,正赶上有任务分不开身,他见我管理档案是个闲人就让我替他来了。” “真巧!” “哎——开席了,”祥珠招呼:“你们认识?” 丽君笑道:“有空再告诉你。” 丽君、侯艳、凤姐、郑大哥、闫萌、王少强和俩个陪客的坐一桌。 林美月、邓刚、韩东、金亮、高旭、付振及俩个陪客的坐一桌。 少强见丽君手边放个手提电话,羡慕地说:“大班长,我真佩服你,做什么事你都是最优秀的。” 丽君说:“你别绕弯子扁我,我要是赶上你不也上大学了?” “上大学有啥好?”少强苦着脸说:“现在一个月才挣几百块钱还不够花的呢,还绑个死身子,像你做生意多好,又自在又有钱。” 丽君不悦地和侯艳对视一眼,侯艳说:“少强,你也算咱班最成功的了,怎么还不满足呢?” “那是以前,现在谁有钱谁是成功者。” 丽君放下脸来,少强忙转话题:“老同学见面不谈这个。” “诸位,诸位,杯中酒干了。”世杰敬酒来了,雪茹拿着香烟、火柴跟在后面,录像师在不远处跟着寻找合适的角度,照相的小伙子一见丽君就偷偷地给她照了一张。 “郑大哥来啤的白的?”世杰问。 郑大哥说:“来啤酒。” “来白的吧,”俩个陪客的说:“要不咱这白的陪谁去?” “对,来白的。”丽君赞同。侯艳碰她脚一下,丽君没理她。 “那——我就陪着大班长了。”少强的杯中也倒上白酒。 侯艳、凤姐、闫萌坚持喝啤酒。雪茹给每人点上烟,礼让一下和世杰到金亮的桌边来了。 这个酒店餐厅很大,三十多桌的客人边吃边聊,嗡嗡声不绝于耳,偶尔传来叮叮的碰杯声和瓶子倒地的声音。 见世杰、雪茹来敬酒金亮四人哈哈大笑起来:“这回可跑不了了。”世杰刚要给付振倒酒,付振把杯遮住说:“嫂子先点烟,完事再倒酒。” 世杰笑着说:“你也得想着你那时候。” “反正我也好不了了,”付振往大腿上一拍:“嫂子坐这,”雪茹大大方方地坐在付振腿上,还未点烟,付振把火柴抢了去递给世杰,把烟横叨在嘴上,嘴角只露出很小的过滤嘴,让世杰点烟雪茹吸。众人拍手叫绝,这样一来雪茹几乎是在亲付振了。高旭三人已笑得上不来气,丽君等人在临桌吃吃直笑。 “小子你损吧你。”世杰划燃火柴,雪茹满脸通红扭捏不吸,几次之后,在众人的嬉笑声中还是半亲着付振吸着了烟。 “等你结婚的。”世杰拧下他耳朵。 付振美滋滋地说:“到时候我加个长烟嘴。” “高旭兄弟是个大好人。”世杰转向高旭。 “谁说的?我不是好人,”高旭夹块皮冻放在碗里,让世杰和雪茹一人叨一根筷子夹起来喂他,众人笑呤呤看热闹。 “这怎么夹啊?”世杰、雪茹夹了几次都因太滑失败了,每次失败都引来一阵哄笑。 丽君在临桌喊:“拿筷子扎不就得了么?” “对呀!”众人恍然大悟。 “不算不算,”高旭说:“丽君姐提醒不算。” 果然雪茹将皮冻刺穿世杰用筷子逼住夹了起来。高旭不吃说换一个,世杰将皮冻塞进他嘴里,众人大笑。 “旭哥没事,你看我的,”韩东站起来双手展开一张糖块包装纸,说:“今天大家都没白来,我让你们看个新鲜,嫂子,你用舌头把这张纸粘在世杰哥的上牙膛上。”众人掩口笑做一团,侯艳红着脸靠在丽君身上,丽君皱着眉头说:“这小子这么坏。”其他桌上的客人见这边热闹都往这边看,有的不吃了下桌围了过来。 “换一个吧,”雪茹窘迫地说:“这个太难。” “不难,”金亮说:“背着人不都做了吗?”说完大笑。众人跟着起哄,世杰难为情地扭过脸去。 “要不这样,”韩东说:“我哥嘴小,我嘴大,粘我的也行。” “比我还损。”付振掐他一把。最后,雪茹只好照做了。照相的小伙子抓紧机会一阵好拍。 轮到金亮,他本打算让世杰、雪茹吮一个橘子瓣,高旭说还是来个猪八戒背媳妇热闹。金亮应允,拿两张餐巾纸撕个洞分别套在世杰耳朵上,让他背着雪茹围着桌子转,边转边唱:“猪八戒笑哈哈,背着媳妇回娘家……”世杰有意出洋相,做出‘颠儿颠儿’的憨样逗得众人前仰后合,气氛达到高潮,一气转了五六圈才罢。宴席接近尾声,世杰给金亮、高旭等人敬杯酒就吃团圆饭去了。 丽君等人由世杰那里回来已是下午。少强、郑大哥、闫萌也随车来了,少不得一番叙旧。晚饭在邹涛的饭店吃了一顿,饭后少强、郑大哥夫妇各自回去了。自见了少强丽君一直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侯艳问她怎么了,丽君叹口气说:“真不敢相信,当年在上高中时你还记得不?少强曾说过‘一个人的人生价值要由为国家做出贡献的大小来衡量’。如今呢?张嘴闭嘴就是钱,还是个大学生呢,书也不知念哪去了。”丽君越说越气。 侯艳说:“水有源树有根,他的转变有来由,他家那么困难,他妈还是个药罐子,听说他念大学这几年拉了不少饥荒,差点半道退学。” “噢——”丽君气消了许多:“他都跟你唠了什么?” “还能唠什么,都是你呗。” “我?” “行了姐,装啥呀,”侯艳推她一下:“上学时他就对你有意思,我告诉他你儿子都三岁了,他听了又惊又难过。” 丽君沉默一会,说:“他对钱这么痴迷,若不改的话绝对是个祸根,早晚是个事。” 五天后,一切准备就绪,丽君和珠穆出发了。望着面包车远去,娅贺格直抹眼泪,凤姐、侯艳也泪水涟涟地靠在一起。凤姐最终没跟去,厂里没她实在不行,再说即使她跟去也帮不上什么忙。直到丽君的车子消失在山坡后面,世杰、雪茹、娅贺格、少波、祥珠才跟凤姐、侯艳告辞也上车走了。刚才还一群人喧闹呢,此时一下都走了,只剩下她俩呆呆站着发愣,好一会俩人才心情沉重地往回走。 第八十六章 侯艳与少强 “早知道现在分开还不如当初不相聚呢。”凤姐感叹地说。侯艳也想说这句,一想到凤姐离婚不久心事重就勉强笑着说:“这么说不对,如果凡事都顺,太完美,那也是一种遗憾,国家还有分有合呢,何况人呢?” 凤姐一听像一休“叮”地思索出答案一样,登时双眼放出光来,嘴角也露出少有自信的笑。还未到大门口就见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孩正和光复争吵什么,看样子女孩要往里闯,光复背着手笑嘻嘻地来回挡着不让进。 “光复,怎么回事?”凤姐高声问。女孩闻声转过脸来。 小薇!凤姐气往上撞:“你来干什么?”目光落在她肚子上,果然如柏琳所说,那里平平的。好个骚蹄子!骗得我好苦!直到走近凤姐才发现小薇双眼红红的,一脸倦容。 “凤姐,”光复说:“她要找什么、什么林光明,我说没这个人,她不信非要进来搜。” “对!我就是来找光明来了!”小薇毫不隐讳干脆地说。 凤姐陡然放声大笑,心想侯艳说的真准:人果然有分后合。 “光明在这呢,你搁这等着吧。”凤姐洋洋得意地走了进去。 小薇气得大叫:“没人要的东西,臭美什么?” 凤姐猛地转回身怒视着她,忽又笑道:“你有人要,你有人要还抢别人的?结果人家还跑了,咯咯咯……”扬长而去。 小薇蹦高地骂,见凤姐消失在门里,觉得无趣,将气撒在光复身上,“呸”地啐他一口愤恨地走了。光复非但没生气,反而觉得好玩好笑。侯艳惊讶地望着小薇,她没想到还会有人这么抢别人男人的,见她走了才让光复把大门锁上。 小薇刚走,少强气喘吁吁地跑来要往里进,被光复挡住了:“哎——干嘛?” “我是丽君同学,上回来过啊。”少强说。 “我没记性!”光复把小门也锁上了,转身就走。 “哎——你咋这样?侯艳——侯艳——” “叫什么?”光复呵斥:“再叫我修理你!” 侯艳还未进宿舍,听到有人叫她转了回来:“谁?” “没人没人。”光复跑上去迎住她。 “侯艳——” 少强声音,侯艳推开光复快步走向门口,果然少强扶着大门喊她。 “进来啊?”侯艳说。 “锁着呢。” “小门没锁,哎?小门咋也锁了?” “我也不知道哇,”少强气愤地说:“他见着我故意锁上的。” “光复——”侯艳见光复正向厕所跑去:“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刚说完脸一红:“等一会我给你开门。”侯艳跑回宿舍取另一把钥匙,钥匙明明挂在门框上竟不见了,翻遍所有抽屉也没有,光复!肯定是他刚才拿跑的。侯艳焦急地望望厕所,光复还没出来,正好高旭走过,侯艳让他去跟光复要钥匙,直到少强进了宿舍光复还没出来呢。 “等他出来的,”侯艳气得小脸通红:“太不像话了!” “他怎么回事?我才来一次也没得罪他啊?” “他就那德行,仗着是丽君姐的徒弟跟谁都大大咧咧的颠倒不分。” “他真是丽君的徒弟?怎么攀上的?” “哼!他是乘人之危,反正丽君姐也没教他什么,只让他在地上爬他就照做了,嘎去了。” “只手指和脚尖着地吧?那也是练功的一种,”少强认真地说:“我在大学时也这么训练过。” “嗯,丽君姐也是这么说的,我只觉得挺有意思。” “丽君咋走得这么早?我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没送着更好,免得徒增伤感,婶子说年前回来。” “那个王军——我真想见见他,能让大班长倾心肯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嗯,这么说也对。”侯艳沉思一下,说:“在爱情面前贫富贵贱是可以划等号的,王子爱上灰姑娘,公主爱上猎人……” “呦,都谈爱情啦,”窗外有人酸溜溜地说。两人一怔,光复闪现在窗外正悠闲地挖耳朵。 “你偷听我们说话?”侯艳生气地站起来:“你进来!” 光复进来不屑地白了少强一眼靠在办公桌上。 “你干嘛不让少强进来?”侯艳问。 “少强?谁姓少哇?”光复反问。 侯艳脸一红:“你别明知故问。” “我师父吩咐过,不让外人进来,特别是男的。” “少强是丽君姐的同学,以前来过根本不是外人。” 光复笑道:“那你也没说他可以随便进来呀。” 侯艳一时语塞。 少强忙说:“侯艳,算了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用你装好人!”光复瞪他一眼。 “好好好,”侯艳说:“那,把钥匙拿走也是丽君姐交代的?” “我见屋里没人怕钥匙丢了……” “你还在狡辩!”侯艳气急:“你别以为丽君姐走了就没人降你!大不了年底算帐!昨天开会时你不在吗?丽君姐说的话你没听着?我现在就可以开除你,完事再向她汇报你信不?” 光复惊讶地望着她,没有回答,低下头沉思起来,像没听见似的,再望侯艳时目光变得异常冷漠:“副厂长对不起!”扫了少强一眼走了。 侯艳早后悔不该发火,当着少强的面又不便流露出歉意,见光复伤感地离去她更不是滋味,目光落在炕角暗黄色毛茸茸的电动玩具狗上面,那是光复送给她的。光复刚来不几天,丽君还在白城,那天下午侯艳感到寂寞无聊,趴在办公桌上打盹,忽听小狗“汪汪”的叫声,她猛一抬头,桌上一只玩具狗正向她机械地走几步叫两声,见它可爱的样子侯艳大喜,抱着它亲了几下,奇怪是谁放这的,正纳闷,光复笑嘻嘻地在窗外伸出脑袋,像从地底下长出来似的,从此他们熟悉起来。光复总爱跟她拌嘴故意气她,过后又哄她,逗她笑为止,没几天又像无意似的气她,过后又哄她开心,反反复复。光复给人的印像至始至终都是笑嘻嘻没个正形,像今天这么严肃地向侯艳道歉还是第一次。 “原来你也会发火?”少强惊讶地问,继而自责:“唉,都怪我,让你们之间闹矛盾太不好了。” “没事没事,丽君姐走了,我有点浮躁、闹心。” 少强稍坐一会,告辞走了。 送走少强,侯艳在门卫室门口站住了,想进去向光复道歉,又放不下架子,徘徊一阵敲门进去了,光复不在,一串钥匙放在桌上被抹布盖着。她倒吸口冷气:“光复走了?”她突觉心一阵绞痛,颓然坐在椅子上发起呆来。 刚吃过午饭,思梦跑来问侯艳:“我哥上哪了?” 侯艳脸一红,把上午的事说了,思梦点点头说:“没啥事,顶多过几天就好了,暂时先安排别人替他几天。” 果然,三天后光复回来了,仍跟往常一样干自己的工作,由于时过境迁侯艳没向他道歉,对他擅离职守也没做出处理。光复唯一的变化就是对侯艳的态度变了,笑容可掬的样子像是装出来的,更没像往常那样老气她,这使侯艳心里总有个不得劲的东西。每逢星期天、节假日,少强有时来这里坐坐,光复对他也挺客气,侯艳看出少强有处朋友的意思。少强有时约她出去玩,但每次都是侯艳拿钱,三百二百的、五七八百的她从不在乎,可这对少强来说就不同了,见她眉毛不皱地甩钞票直咂嘴,一次偶然见她挎包里的百元大钞足有一寸厚,吓得他差点叫起来,在回来的路上心还突突直跳,说:“侯艳,从后可别带这么多钱出门了,危险呐!” 侯艳笑道:“有你在我还怕啥?”少强闻言狂喜不已。 其实这话只是侯艳顺嘴说的。她在学丽君的派头:耳朵上没有金耳环,脖子上没有金项链,手上没有金戒子,也不戴手表。可只要出门上街身上总带个三万两万的,别说丢不了,即使丢了对现在的侯艳来说也是九牛一毛,毫无伤损。然而这事还真的发生了。 已经进秋了,早晚开始凉快起来。侯艳隔几天给丽君打个电话问候一声,她也买了部手机,以便和丽君随时联系,没事时把玩。那时拿手机的人相当少,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拿部手机就更引人注目了。 这天是星期天,少强又约她进城玩了一天,侯艳顺便见了几个服装零售商,问他们对西装和童装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就在他俩闲逛时,早有一胖一高俩个男子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高个带付太阳眼镜,勉强遮住右脸上的伤疤,他不时叮嘱胖子几句。 晚饭,侯艳、少强照例进一家上档次的酒店,刚到门口,听见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喊:“少强——少强——” 少强一激灵,急忙拉侯艳往里走,侯艳说:“像是叫你。” “少强——”女孩拉住少强胳膊:“这么喊你都没听见,什么毛病?这是谁?”女孩敌意地望着侯艳。 少强窘迫地说:“这是我——这是侯艳,这是李亭亭。” “她是你什么人?”李亭亭紧盯着少强问。少强苦着脸直搓手,侯艳已明白八九分。“亭亭,”少强把女孩拉到一边小声嘀咕什么。李亭亭猛一轮胳膊甩开他的手大嚷:“王少强!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脚踏两只船是不?你要事先吐口跟我黄我可以给她倒地方,你说没?”少强紧示意她别说下去,李亭亭不理嚷个没完。侯艳看在眼里脸直发烧,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鄙视着她,她恨不得地上裂个缝钻进去,路边和酒店门口已聚集了很多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侯艳待不住了,扭头急走,没走多远,一辆摩托车急驶而来,经她身边仅减下速挎包就被抢了去。“我的包——还给我——”侯艳边追边喊,路人有的也跟着喊,少强见状忙截辆出租车追了去。侯艳心情低落到极点,双腿像拖着两块大石头,手中的手机也越来越沉。丢钱倒是小事,在人面前受辱使她抬不起头才是大事。跟少强在一起她并没有小说中描写的脸热心跳的感觉,隐隐约约像是在报复光复,气他:你不理我,我还不理你呢。侯艳眼望少强坐的出租车拐个弯不见了,茫然地呆立一会也拦辆出租车向刘山驶去。 世杰和雪茹结婚后,小天赐是王军的儿子这事已经众所周知,这下赵玲、孙倩再无法攻击丽君了。女孩中她俩与丽君、侯艳同岁是最大的,眼见比自己小的付小云嫁了出去,李素晴、兰桂珍也分别和程乃林、王海勇好上了,她俩倍感孤独,由此迷信算命了,一有工夫就翻开一本算命书。光复的到来让她俩狂喜一阵,很快发现他对侯艳有意思就又苦恼起来,光复被侯艳训斥出走被赵玲看做是个转机,自他回来那天开始她就隔三岔五给他买点小食品零食什么的讨他开心,并在他面前攻击侯艳,说什么:王军在这时侯艳背着丽君跟他有一腿。现在侯艳经常跟少强出去溜达,她更有话说了:“看见没?陪人家逛还倒搭钱,天生养汉的货!”每当这时光复总发呆出神。 太阳已落下很长时间了,宽明饭店的食客多了起来,出双入对大多是情侣。赵玲、孙倩又约光复在这里吃饭,唧唧喳喳说着侯艳的坏话。 门外“吱——”地一声,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彩云迎了出去。侯艳从车内钻了出来对她说:“替我把车钱付了 。”走进屋内扫视一圈,正好与屏风后面的光复来个对脸,此时的侯艳虽光彩照人,但神情落魄沮丧,见到光复她忽然眼泪涌了出来。往常她有啥不快光复总有办法让她高兴,现在他无动于衷地端坐在那里,只几乎看不出来地微点下头算是打招呼,目光就垂了下去。 “来,喝酒喝酒……”赵玲、孙倩装没看见她。光复麻木地干了一杯,另只手在桌下狠掐自己大腿,他看出来侯艳肯定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 “艳姐,怎么啦?”彩云小声问,拉她坐在一个靠墙的位置:“李姐,拿两瓶饮料,九号桌。”在侯艳对面坐下来掏出手绢递给她:“怎么啦?想丽君姐了是吧?”彩云逗她,侯艳捂住脸摇摇头。 “不会是王少强给你气受了吧?”彩云坏笑着问。 “彩云,别问了,”侯艳抽泣一下说:“一人不喝酒俩人不耍钱,陪我喝一杯吧。” “呦,那敢情好,李姐,来两瓶啤酒”。 “哎,不,来白的。” 彩云犹豫一下,说:“好吧,我也尝尝白酒,来什么菜?” “来个狮子头,腰花,我再替丽君姐吃盘麻辣豆腐。” 服务员很快记完走了。 侯艳情绪稳定了,想起刚才失态她尴尬地笑笑。 彩云笑着说:“艳姐,你一会哭一会笑,谁要娶了你可够他费脑筋的。” “你想嫁人了吧?那……噢,我接个电话……喂?”侯艳一皱眉把电话挂了。 “谁?” “谁也不是,打错了。” 电话又响了,侯艳又只说个“喂”字就挂了,关了手机。当晚,侯艳醉得很厉害,吐了好几次,把凤姐折腾够呛,直到第二天下午才略微清醒一点儿。思梦告诉她:“少强打来好几次电话,我说你没醒呢他就撂了。” 侯艳狠狠地说:“去,告诉你哥,不许王少强进来!”思梦一愣,应着出去了。 凤姐递她一条湿手巾,问:“小艳,因为啥呀?” 侯艳边擦脸边这一句那一句地说:“哼!平白无故让人看场热闹,谁知道王少强有女朋友?我压根就没打算跟他交朋友,只看同学面子,那个女的也不问明白,姓王的也不说明白,那么多人看我笑话,妈的了……”乱七八糟一大堆。 凤姐还是听明白了,说:“那你回避不见人家也不是办法呀?中午我也接着他的电话了,还说什么——你的挎包没追回来。” “丢钱算啥,丢人他咋不说?”回想起光复漠然的神情侯艳眼圈一红:“人心都那么冰冷,丽君姐在就好了。”眼泪随之滑落。 凤姐搂住她的肩膀笑说:“你真是小孩性,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电话铃响了,“不接!”侯艳神经质地大叫。 凤姐说:“我接吧,喂?啊,我就是……什么?多长时间了?……好,我马上回去。” “怎地了?” “孩子病了,找我,我得回去看看。” “啥时回来?” “我尽快,再早也得后天,你多操操心,别再喝酒了耽误事,别下地了,我走了。”说着拎个包冲出门外。凤姐心急如焚地快步走着,不时回头看看有没有出租车。拐过弯就是公汽站点了,蓦地与个男子撞个满怀。 “哎?凤姐!” “啊,少强。” “这是上哪这么急?” “我回家,孩子有点不舒服,你这是——” “噢,我找侯艳。”少强挠挠头。 “还是过几天吧,她酒还没醒利索正闹心呢。” “啊,”少强红着脸点点头:“你怎么回去?” “赶啥车坐啥车,哎,出租车来了,你走不?” “不了,我坐公汽,你先走吧。” 凤姐坐进出租车走了,少强向公汽站点走去。 第八十七章 侯艳梦中失贞 月亮升起老高了,侯艳独自躺在炕上眯着眼睛凝望窗棂外的月色,脑袋还有点晕,眼皮发沉。她刚刚给丽君打了电话,问小天赐找着没。丽君说没有,一点进展也没有,小天赐的照片已发出两千多张,背面是她的手机号码,目前还没收到一个电话。根据珠穆的回忆,估计宁斌的家乡在长江以南,具体位置她叫不准,即便叫准了,宁斌是不是在那等她找还不一定,所以娘俩就顺着长江由东向西挨排找,一个角落也不放过。在城里,她们上幼儿园找,到了农村就去小卖店打听。临走扔下几张小天赐的相片,承诺帮找着的话就给不低于十万元的重谢,于是小天赐的相片被人们像宝贝似的珍藏起来。好在那双极长的眉毛好记,因此当时没得到相片的凭记忆也会放在心上,只抄下电话号码。她们的第一站是马鞍山,接下来是芜湖,现正在宣州。 月亮隐到一片云彩的后面,侯艳眼睛发涩渐渐闭上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门忽然无声地开了,一个人影闪了进来。侯艳定睛一看:“啊!丽君姐!”她哭着扑上去紧紧抱着她,“姐,想死我了!”丽君也不言语紧紧地搂住她。离别这么长时间猛然相见惊喜之情使侯艳忘情地热烈地吻着丽君,丽君同样热烈地吻着她,侯艳喜得发狂,下身的灼痛也感觉不到了,随之而来一浪高过一浪的快感令她眩晕:“丽君哥,你真好!”她刚喊出就被嘴唇堵住了…… 巡夜是光复的职责,同时趁机练功。他拿着手电顺时针方向逐个车间、库房、宿舍查看。到丽君宿舍门外,他隐约听见呻吟声,他以为侯艳梦呓,没在意,把手电放回门卫室,先绕操场跑一圈活动活动关节,然后按丽君教他的动作要领,手指、脚尖着地爬起来,刚爬一圈,手指就疼得要命,腰腿又酸又乏,坚持爬到东南角沙袋处才站起身。这时,一声轻轻的门响引起他的警觉,寻声望去,月光下,一个黑影从侯艳的房中出来向南走去。 “有贼!”光复暗叫,他未喊,急速无声地向黑影逼近。黑影察觉猛跑几步纵身越墙而去。 “哪跑!”光复忍不住大喊,越过墙急追。黑影本来顺大道跑,见光复越来越近就猛一折身跳上土坎上了山坡。光复暗恨正赶上自己练功最乏时追他,否则这个速度早追上了,见黑影上山他着急了,这要进树林就找不着了,趁黑影登上土坎略停顿,光复飞身一扑抓住他的裤腿,黑影腿一扫挣开他没入树林中不见了。光复气得大骂,又骂自己蠢猪,无奈地望着树林,忽想到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他撒腿往回急奔。 侯艳在一阵剧烈的阵颤后才心疑是不是真实的,怎奈快感的余波使她懒得动弹,仍处在似梦非梦之中,过了好一会,下意识地一摸下身不禁一激灵,打开灯一看:啊!有血!侯艳毛骨悚然,自己被奸污了!她不敢相信眼前的是真的。啊!一阵天旋地转,她扑倒在被上大哭起来,猛地抓起手机想告诉丽君:自己被欺负了。一想她在几千里之外,就又慢慢放下手机捂脸大哭。“光复!”这两个字闪现在脑中,除了他还有谁这么大胆?她擦了擦眼泪换了内裤,理好秀发,这工夫她更肯定是光复干的好事,她仔细看着墙上的时钟:将近零时,正是光复巡夜的时间。她正寻思着,门外有人咳嗽一声,小声喊:“侯艳,起来一下,侯艳起来没?”是光复声音。好哇!真是色胆包天!还敢回来。“进来!”侯艳咬着牙说。 光复一进来就四下扫视,冷不防“啪”地挨记耳光,紧接着头上脸上被小肉球狂轰:“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让你不要脸!不要脸……” “侯艳你疯了,我怎地了……”光复不敢抵挡,怕伤着她,只好抱着头任她打。见他这样侯艳心软了,手也软了,把自己摔在炕上俯身痛哭,数落:“你咋这样?这样……欺负我,我完了,还咋见人呐呜——我完了,我完了呜——”光复渐渐明白了,一种被人侮辱、戏弄、夹杂着撕咬的心痛不断袭来,很快转化成极端的愤怒,他大叫着一拳猛击在墙上,窗户随之震动一下。侯艳吓了一跳,止住哭,回身见光复低着头跪在地上。 “你干嘛?” “侯艳,我……”光复犹豫了一下,想向她检讨自己的过失,话到嘴边一想这个过失太大了,无法弥补,自己怎么检讨都是苍白的,不如将错就错承担过来或许好些,于是就说:“我请你原谅,我太爱你了,实在是一时冲动控制不住自己,一见你跟王少强——”光复一怔,睁大了眼睛,王少强?!刚才那个黑影极像他,不过他怎么知道侯艳一个人在宿舍呢?这个问号一闪而过:“侯艳,嫁给我吧,我会对你好的,真的,我发誓爱你一辈子!”侯艳低下头,一时没了主意。丽君不在,凤姐不在,她像只离群的羔羊一遇伤害只能听天由命,她悔恨自己太粗心,往常临睡前都是凤姐、丽君闩门,她们一不在自己竟忘了,又后悔昨晚不该喝醉,再怎么后悔也晚了。侯艳听出光复是真诚的,自己对他也没恶感,相反内心深处或多或少喜欢他,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此时身子已属于他,自己没了选择的余地,只是来得太突然,使她手足无措。侯艳不语,光复就一直跪在那里,脑子里乱糟糟的。 “你回去吧,”侯艳说:“我想静一会,今晚这事别传出去。”光复惭愧地退了出来,门随即被闩上了。他胸中堵得慌,狂奔到沙袋前发疯地打起来。 光复的工作除了巡夜,早上收发信件和报纸,到了下午员工上班后他有三个小时的自由时间,这是丽君制定的,他可以利用这个时间睡会觉或出去买些东西,这三个小时可由金亮或韩东代替。一连几天光复天天这个时间出去,头员工下班前回来。 王少强又给侯艳打来电话,侯艳仍是不接。 这是星期天上午,侯艳把脏衣服扔进盆里准备洗,少强走了进来:“侯艳,我给你打来好几次电话……” “你来干嘛?”侯艳打断他的话。 “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我没工夫听。”说着就往外走。 少强拦住她说:“这样,我说完马上走,你别差这一会,那个是我女朋友,但那是以前的,我说不处了她非缠着我,那天她是故意捣乱,让你受了委屈,钱还丢了,我去追没追上,让他们跑了,可惜了那么多钱……” “哈哈哈……”光复大笑着闪了进来。 侯艳皱着眉厉声道:“你怎么回事?偷听人说话最不道德知道不?” “哼!我知道,”光复说:“但是昧人钱财的人更不道德!” 少强惊恐地望着他,光复紧盯他问:“王少强,侯艳的钱呢?” “什、什么钱?”少强紧张地反问。 “这还用问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巧了,开出租车的是我同学,大前天我碰着他,他提起了这事,那两人见甩不掉就把包扔下来,被你拣起来了对吧?” “我……”少强脸红一阵白一阵:“胡说!你……” “噢?你敢不敢跟我同学对质?”光复冷笑着逼视着他。 “扔下的是空包,” “空包?那你干嘛不继续追?” “这……已经追不上了。” “为啥追不上了?你把包里的钱拿出来摆弄的时间太长了吧?” “……”少强哑口无言。 “还不承认?可惜,真是可惜,”光复鄙视着他摇摇头:“这几天我一直替你保密,好给你改过的机会,可惜……” 侯艳早气得浑身发抖,狠扇少强一耳光:“滚!滚——” 少强羞得无地自容,刚走几步蓦地转身跪下说:“侯艳,我错了,原谅我吧,我怕失去你,我……” “住口!”光复大喝:“无耻的东西,还不快滚!” “王少强!”侯艳点着他的鼻子:“亏你是个人,你走吧,看在同学的面上我原谅你,你走吧,你要还有点脸以后就别再见我!”少强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瞟了光复一眼,似不甘心地灰溜溜地走了。侯艳无力地摊坐在椅子上,直勾勾地望着墙壁。光复怒瞪着少强消失在门外才回过头,见侯艳这副神态,知道她此时需要安静就知趣地走了出来。 第八十八章 光复顶包 “哎?少强又跟侯艳生气啦?”凤姐迎面走来问。 “凤姐回来啦,啊,他根本就不该来。”光复说。 “这么长时间小艳都没消气?幸亏我上回没让他来。” “上回?” “啊,我回家那天碰着他了,他往这来被我迎回去了。” “你回家那天?他知道你回家?”光复直视凤姐问。 “知、知道哇,”凤姐困惑地问:“怎地了?” 光复狠一跺脚向大门跑去。 “都怎地了。”凤姐嘟哝。 光复更肯定了,那晚的黑影就是王少强!“妈的!”光复暗骂,追出大门,少强已上出租车走了,光复气得直跺脚。好容易挨到下午,他决定到王少强单位去一趟。到了那里,值班人员告诉他:王少强母亲病了,已回家看望去了。光复想把少强的丑行抖落出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想:他有孝心回家看望母亲就有可能变好,实在不行再让师父知道让她处理。 元旦过去了。侯艳已感到身上的变化,尤其这几天一见菜饭就干呕 。 这天中午,邹涛派来的服务员刚摆上菜,侯艳一捂嘴跑了出去,到洗漱房大呕起来。 “她怀孕了吧?”服务员说。 “竟扯,她还没结婚呢。”凤姐嘴上这么说心里也直犯嘀咕。 侯艳脸色难看地回来了,见凤姐盯着她,她苦笑一下低下头。 “你怎地了?”凤姐问。 侯艳手掩着嘴不语,眼泪在眼圈中直打转。 “对我也不能说? ” “凤姐……”侯艳趴在桌上哭了…… 中午饭光复最后吃,他得保证这个空隙不能有外人进来。这些日子,光复见到侯艳总用愧疚的眼神,他再没有向她提出娶她,侯艳也没责备他什么,俩人就这么耗着。自那晚开始,光复一本《红楼梦》不离手,对其中的“好了歌”熟记于心,独自没事就振振有词地念叨。 “哥,吃饭吧,”思梦放下饭菜:“趁热,我帮你瞅着点。” 光复倒了两杯热水,坐下刚要吃,凤姐神色异样地走了进来:“思梦,你回避一下,我跟你哥说句话。”思梦出去了。光复起身让坐,递过热水。 “光复,”凤姐把水杯放在桌上,单刀直入盯住他眼睛说:“小艳有了。” 光复一惊,垂下头沉思起来。 “你打算怎么办?” 女人最希望做男人的最后一个,而男人最希望做女人的第一个。侯艳的身子已被人玷污,光复再怎么喜欢她,内心深处仍觉不得劲。现在听说她怀孕了,他一阵恶心。 “让她打掉吧。”光复搓着手。 凤姐一瞪眼:“你这是真心话?” 光复无语。 “你到底喜不喜欢她?要是喜欢就该娶她,她已经二十四了,你也不小了,这孩子就做掉?要是不喜欢,那你当初这么做是什么意思?这事她没告诉丽君,为什么知道不?你不知道她俩的关系?说这些远了,你别以为现在这样小艳就嫁不出去。” “凤姐,我——”光复左右为难:“我该怎么办?” “娶她。” “可是我向她求过婚她没表态呀。” “她现在同意的话你娶不?” “我——我愿意娶,但还是把孩子打掉好。” 啪!凤姐一拍桌子:“光复!你怎回事?那是你的骨肉啊!你这么做不怕损寿? “好吧,”光复不得已把那晚发生的事全说了。凤姐听得瞠目结舌,好半天才问:“真事?你先头怎不说?” “我怕你告诉她她就宁可跟了王少强,或者寻短见,再者我也有责任。” “原来是这样,”凤姐一时也为难:让光复娶现在的侯艳确实是强人所难,若让侯艳打掉孩子,又怕她误会光复,以为他不负责任,若将实情告诉她,结果真像光复说的跟了少强那畜生可就更糟了。 “你不接受王少强的孩子?”凤姐问。 “不接受!”光复坚定地说:“王少强昧侯艳的钱财,又糟蹋她,这样的人应被车裂!凌迟!断子绝孙!” 凤姐思忖片刻点点头:“要是小艳把孩子打掉呢?” 光复摇摇头。 “怎地?你刚说的话又不算了?” “不是,凤姐,我不想结婚了。” “为啥?” 光复没答,将《红楼梦》拿起来翻了几下递给凤姐说:“你看这个,我没看这本书以前想过结婚,现在我才知道人都活在虚幻虚伪之中,夫妻怎样?子女怎样?都靠不住。” 凤姐见书上云:“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子孙谁见了! 是“好了歌,”她反复看了几遍沉思起来,末了给丽君打了电话,将侯艳的情况说了。丽君听罢勃然大怒,连说“王少强纯粹找死!”叮嘱凤姐,真像对侯艳保密,其他事等她回去再说。凤姐问:“小艳肚里的孩子咋办?”丽君说:“打掉!我给她打电话。”说完挂了。 “让我说几句。”光复抢电话。 “她挂了,你要说啥?” “我想出家当和尚去,向师父辞职。”光复认真说。 凤姐看出他不是说着玩:“等丽君回来的吧,眼看快过年了,丽君说真像对小艳保密,这个黑锅你还得先背着。” “嗯。”光复答应。 凤姐回到宿舍,侯艳正泪流满面地接听电话,下午就做流产去了,将养了一星期才恢复元气,从此变得沉默寡言,常常一动不动地呆坐出神。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侯艳流产的事很快传了出去。赵玲、孙倩又有了嘲笑她的话题:“看见没?咱校又出个骚屄。” “不定又是谁的种,也没见她跟谁钻山洞啊?” “笨蛋!大雪号天的钻啥山洞?是钻男生宿舍,咯咯咯……” 大冷的天光复竟然剃了光头,没事就盘腿打坐,像和尚似的双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词,细听还是那几句“好了歌。”吃的菜一点荤腥没有,思梦端来的肉菜他一口不吃,只吃咸菜豆腐。思梦又气又笑:“哥,跟谁学的毛病?”光复深沉地笑而不答。 这天下班,金亮等人围着光复取乐:“刘哥啥时看破红尘了?这多好,和尚给咱看家,咱们也够级别了。” 韩东笑道:“不如这样,咱们都剃光头当和尚,谁也不许结婚,哎,连举,你也剃,还有高旭,你也跑不了。”他一提议金亮、高旭马上响应。连举摆手说:“不行不行,别感冒了。” “感冒?”金亮说:“你是怕李莫芹不答应吧,你看人家旭哥。” “那当然,”高旭一拍胸脯:“我第一个剃,看谁不剃一个?晚上睡觉就得睁眼睛。” 王海勇、程乃林要溜,被金亮、韩东拽住了:“想跑?先剃你俩。”付振、安利国、黎由伟、洪义强一拥而上把他俩按住叫着快拿理发推子。胡连举趁乱跑了出去,直奔思梦办公室,迎面碰上李素晴、兰桂珍、李莫芹。连举笑着冲她们往门卫室比划:“快去有热闹啦!”三女孩忙向那里跑去,离老远就听到嬉笑怪叫声,推门一看,里面已闹翻了天,男孩们撂麻袋似的挤压在炕上,叫嚷声、尖笑声和噶得噶得的理发推子声混成一片。 “哎,怎回事?这帮小子干嘛呐?”三女孩边嚷边拉,及至都停下时男孩们每个人的头上都被剪了几下,有的从中间推个沟,有的鬓角没了,有的一块一块的像狗啃似的。 “这回不剪不行了,”王海勇苦笑着摩挲脑袋说:“这个社会人儿才不是物儿呢。” “我看看,”兰桂珍见王海勇的头型像日本武士似的,气乐了:“金亮咋这么缺德呢?” 李莫芹说:“就刘哥起的头给带坏了。” 光复双手合什文诌诌地说:“阿咪陀佛,那可真屈杀贫僧了。”众人哄堂大笑。 思梦、丁岚闯了进来:“哎——完了,到底晚了。” 连举刚露头转身就跑,韩东一见喊:“追!”众男孩哄地全追出去。连举叫着东躲西冲,最终被按在雪地上推子响了几下后才放他起来。等到吃晚饭时,男孩们清一色和尚头,老本溪凑趣也剃了光头。女孩们见状哭笑不得,纷纷说:“有金亮、韩东在没个好。” 思梦笑道:“也好,回去我建议凤姐给他们吃素。” “那可不行,”韩东说:“我们是修心不修口。” 金亮摇头晃脑地说:“这叫酒肉穿肠过,小妞心中留。”众人大笑起来。 还有几天就是春节了,菜市场陡然大了许多,多出的部分有卖对联的、鞭炮的、糖果的、还有炒毛克花生的,红灯笼也挂得处处都是。办年货的人们连背带扛,推自行车的前筐后货架上装着冻鱼、干鲜、猪头、猪爪,脸上带着喜悦。 侯艳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丽君打来电话说今天就回来。员工们打扫车间准备放假了,韩东、金亮、高旭等人忙着往门上贴对联和福字。丁岚领着赵玲、孙倩各车间主任清点余货布匹封存起来,在门上贴上封条。 食堂里侯艳、凤姐、邹涛、纪春静及几个厨师忙着准备聚餐的酒菜。思梦跑了过来:“艳姐,你的手机响着呢。” 侯艳应了一声忙跑向宿舍,刚要开门,丁岚兴高采烈地跑来说:“不用接了,丽君姐在沈阳桃仙机场呢,一会就到了。”侯艳、思梦一听乐得拉着手跳了起来。 光复打开大门,一辆轿车开了进来,到丽君宿舍门口停下了,世杰、雪茹、娅贺格从车上下来,侯艳忙往屋里让。 “这个丽君啊 ,”娅贺格大声小气地说:“我去接她还不让,珠穆也回赤峰了,这么近一点也不来看看我真是的。” “妈,这好办,”世杰说:“丽君和小艳回家时我开车送,您不就跟去了吗?” “对呀!” 第八十九章 世杰说服光复 金亮等人听说丽君马上回来了都欢呼起来,涌到大门外。天空中零零星星地飘着雪花,阴冷阴冷的,他们仍无所顾忌地站在路口说笑着,每驶过一辆出租车他们都极目凝望。过往的行人用探询的目光望着这些男孩女孩,不知发生了啥事。这样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公汽站点方向走来一位身着大半截貂皮大衣的漂亮女子,高靿晶亮的黑皮靴轻快地交替闪动着。金亮等人一下安静了,怔怔地望着她,“丽君姐?”不知谁迟疑地念叨。“可能是,”有几个人跟着说。他们正犹豫着,女子喊道:“哎——不欢迎我么?——” “啊!是丽君姐!”众人争先恐后地冲了过去跳着叫着将丽君围在中间。女孩们争着握住丽君的手同时问:“丽君姐,咋不打车回来?” 丽君喜悦地拉着她们的手说:“是打车回来的,我想早点踏上这块土地就提前下车了。” “这里是好吃的吧?”金亮拉开丽君的旅行兜。 “啊,搁铜陵带回来的水果,下飞机才知道沈阳也有卖的。” 金亮掏出一个灰不溜秋毛茸茸的东西上去就是一口,马上又吐出来说:“南方水果不好吃。” 丽君咯咯大笑说:“那是猕猴桃,得拨皮吃。” 众人笑着推搡金亮。韩东说:“幸亏不是核桃了。”高旭说:“凭他这一口是核桃就不见了。”“对,”金亮自我解嘲说:“我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嘛。”众人正说笑着,丽君的手机响了:“是小艳,”丽君说着放在耳边:“喂?啊,我正往家去呢……”众人一怔,暗暗发笑。 “你也不欢迎我我还回来干嘛?”丽君说着已到宿舍门口。侯艳拿着电话正满脸通红眼泪汪汪地发脾气呢,猛见丽君笑着开门进来,她尖叫着扑上去死死地将丽君抱住狠命掐她:“姐,你太坏了!” “这可咋整,”丽君轻拍她后背说:“你啥时能长大啊?” 娅贺格、世杰、雪茹围上来问这问那。金亮等人去食堂了,凤姐进来将二人分开:“小艳太自私了,还有我呢,”亲热地抱了丽君一下问:“自己回来的?婶子呢?” “妈先回家了,收拾收拾,还急着要看外孙啥样呢。” 邹涛、纪春静进来了,又是一番寒暄。“走,吃饭去吧。”邹涛说。 “菜都做好了,听说你回来我现烫了两瓶五粮液。”纪春静说。 “真是呢,”丽君说:“这么长时间我一直没沾白酒,开车不敢喝酒,珠穆也不让。” 几人来到食堂。见丽君进来员工们起立鼓掌欢迎,丽君面带微笑招手说:“明天就放假了,在这里我、凤姐、小艳先给大家拜个早年。”说着三人向众人鞠了一躬,众人鼓掌回应。 “祝大家春节快乐,今天喝酒不限量,尽兴为止,请坐,请坐。”丽君、侯艳、凤姐、娅贺格、世杰、雪茹、邹涛、纪春静围在桌边边吃边谈。 “怎么样?有点眉目没?”纪春静问。 “没有,”丽君微叹:“这才叫大海捞针呢。” 娅贺格说:“丽君,这样吧,过完年我和珠穆去找,我那死鬼成天跟我拌嘴,拿一回当百回,离他远点相互间都好。”话音刚落侯艳叫道:“太好了!”丽君眼前一亮,又摇摇头。 “就这么定下吧,”世杰说:“我妈会开车,有证,你腾出时间多考虑下自己的事。” 丽君说:“我还有啥事呢?最主要的就是找孩子,大姨帮忙更好,我可以从别的地方下手找。” “不行啊,”侯艳说:“那一天两天也找不着啊。” 凤姐碰她脚一下,侯艳询问地望她一眼。 “真也是,”娅贺格说:“那个王军——我想过年他还不回来呀,哎,雪茹,管是初三初四的你带丽君上他家去一趟。” “大姨……”丽君脸红了。 “这有啥难为情的?”雪茹说:“就这么办,要不我也得去拜年呢,去年春节就没去,今年再不去就生性了。” “别把我落了。”世杰说,众人笑了。 侯艳见邹涛、纪春静沉默不语,忽地想起什么,问:“邹哥,笑娟回来没?她不今年复员吗?” “啊,”邹涛和纪春静对视一眼,皱着眉头说:“是,她——没回来。” 众人紧张了,丽君添下嘴唇焦急地等他说下去,纪春静清下嗓子说:“听我姐说的,小娟子在她部队附近弄了个美发店,已经干一个多月了,光那些当兵的都熟头巴脑的就够她忙的,所以相当火隆。”话到这里嘎然而止了,众人都感到她的话没说完。 “不管怎地,还是去王军家看看。”凤姐说。娅贺格赞同,丽君盯着酒杯没吱声。 员工陆续吃完饭,家在外地的经丽君允许提前回家了,人眼见少了,丽君干脆都放他们走了。 光复在门卫室里像笼子里的狗熊似的来回转着圈,他想向丽君辞职又觉太难开口,这时不去又怕错过机会,万一丽君走了说不定又是一年,见其他员工一个个高高兴兴地走了他更加焦急起来,末了一跺脚开门走了出去,可巧世杰正往里进将他推了回来:“干嘛?见我来就溜哇?” “哪是,我知道你来给你开门,坐。”光复给世杰泡杯茶。 世杰环顾一圈,目光落在炕角的《红楼梦》上:“呵,光复,你看这书?” “是啊,闲着没事翻几页,对了,邓哥,你对这个怎么看?”光复把书翻开递给世杰,世杰扫眼“好了歌”笑问:“就因为这个你就当和尚去?” 光复摸着秃脑袋问:“凤姐告诉你的吧,你认为这些不是事实?” “有现实的成份,”世杰肯定地说:“只是这只叙述了消极的一面,没体现积极的一面。假如人人都不当将相,那国家谁去守卫、管理呢?并不是每个为将为相都是为了功名。朱德、周总理他们为将为相是为了国家安定、人民百姓更好地生活,这有错吗?他们是为了个人的功名吗?这第二句,假如人人都不去挣钱那社会就谈不上进步,国家也谈不上发展,更谈不上建设国防,一旦外敌侵略只能靠拳头去抵御,因为制造一颗子弹也得用钱。至于孝子肯定比不孝的多,只是不孝的人名声坏、传得远,被议论的次数多罢了。这最后这句——噢不对,刚才是最后的,这第三句也是事实,但不应当做副作用、坏事去看待。雪茹就是个例子,难道因为她又嫁给了我就该轻视她吗?她是薄情寡义的人吗?让她孤单寂寞地活一辈子对谁有好处?打个比方说,假如你比你的妻子先去世的话,你九泉之下忍心让她无人照顾、无人相伴地活下去吗?你能说是爱她吗?” 光复追味着世杰的话点点头,问:“邓哥,这书你看过没?” “看过。” “那你说——那些看破红尘皈依佛门的出家人是不对的了?” “有些事不能全盘肯定说对,也不能全盘否定说不对。就我个人认为佛教有些主张是不合理的,人不能照做。比如色戒,要真那样,人、动物乃至植物都不交合繁衍生息不就早灭绝了吗?还有化缘,如果人人都化缘,不去劳作,那粮食从何而来?再说都已严守色戒灭绝了他冲谁要去?” “不能那么简单吧?”光复不服:“我合计它还是有一定存在发展的道理,要不咋会有那么多人信呢?” 世杰笑道:“有些人不是因为信它才当和尚的,是为了投机。在唐宋时人的等级是一官二吏三僧四道,最下才是老百姓,所以有些人为了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才出家当和尚的……” “现代也有人当和尚啊?” “我还没说完呢,还有人出家是因为受到什么打击或阻碍,寻求遁世——就是逃避现实,寻求心灵上的解脱,李白就是个最典型的例子。” “我还是不明白,”光复皱着眉头说:“照你这么说佛教几乎是避难所了,它就因为这才存在的?” “那是一方面,主要是因为它不干涉政治,而且嘴上劝人从善利于统治,因此受到统治阶级的支持。” 光复抽了几口冷气,又想起世杰先前的话来,摇了摇头说:“如果说——如果说佛教的主张有错的话,那为什么能修成正果呢?” “什么正果?”世杰耐心地问。 “成佛啊。” “什么是佛?” “佛——就是神仙呀。” “哼哼,我在狱中时看过关于佛教的书,过后让我烧了。在这之前多少年我也以为过佛是神呢,其实佛也是人,佛翻译成汉语是‘觉悟者’的意思,只是《西游记》的作者把佛给神化了,所以才让人误以为佛是法力无边的神呢,哼,佛哪有那么大本事呢,就连最基本的弱肉强食的自然规律都改变不了,还谈什么法力无边?!当然,佛教也有闪光点:那就是唯心论,追求无忧无虑、无牵无挂、无苦无乐、无欲无求的最高境界。其实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活着谁也做不到这一点,除非死人、石像、木偶才能做到,因此才说来世成佛,哼,来世成没成佛谁看着了?怎么知道?退一万步说就算佛真是神,你肯定修成不了。” “为什么?”光复睁大了眼睛。 “因为只要你出家就证明你没有孝心,没孝心的能是好人吗?不是好人怎能成佛?我问过你妹妹,你父母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出家的话父母会怎么想?等到岁数大了有病有灾的你忍心置之不理?行了光复,别当唐•;吉诃德,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该考虑终身大事了,侯艳是个好女孩……” “噢——”光复恍然大悟:“说了半天你是来当说客的。”世杰大笑,光复也笑了起来。 “走,”世杰站起身:“上丽君宿舍待一会,明天一早我们就走了。” “不了不了,”光复说:“我得扫扫雪,要不师父又该说了。” “好吧。”世杰一拍他肩膀走了。 丽君见世杰进来,笑着问:“成功了吧?” 世杰掩嘴大笑:“是呀,好家伙,他够顽固的,幸亏我懂点,再连玄带蒙地总算说服他了。” “还得麻烦你再劝劝凤姐。” “劝我干嘛?”凤姐笑掐丽君:“我可不想当尼姑,我还舍不下孩子呢。”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丽君、侯艳、凤姐、娅贺格、雪茹坐上世杰的轿车出发了,途经沈阳,凤姐下车回鞍山。暂且不提。 第九十章 小薇圆梦 克俭见小女儿回来大喜过望,念华抱着四个月大的儿子也在家里。雪茹初次到这里也不外道,落落大方很受克俭喜爱。念华与她很谈得来,雪茹也已有身孕,她们的话题自是与这有关。珠穆告诉丽君说,少强一直没回家,他妈还不知道儿子已不在抚顺。珠穆回赤峰先到少强家去了,丽君接电话时她在跟前,一听侯艳受了王少强的欺负气得暴跳:“她妈的姓王的……” “我不信他不回家了。”丽君直咬牙,心阵阵疚痛,当初侯艳是她带出来的,结果遭人欺负,她怎能安心?“王少强,我看你能躲多久!” 念华的丈夫张耀武在镇武装部工作,俩人谈恋爱时珠穆好一阵阻挠,她还记得泰尔伦的话:不让子女当官。念华拗不过母亲就以死相挟,克俭眼睛盯着地面冲珠穆发脾气,珠穆勉强让步同意这门亲事。 张耀武来接念华回家,见岳母和丽君回来了就留了下来。饭后克俭组织打麻将。这一年他自己在家,寂寞无聊就上经销店玩麻将,时间一长就迷上了。世杰、丽君不大会玩,挂着陪克俭、张耀武。念华爱玩,有孩子缠着她放不下,只好坐在丽君后面支招,结果世杰老输,雪茹笑称他是常输将军。一转眼,已经大年初八了。丽君心不在焉地混着日子,娅贺格看在眼里替她着急,许诺初三初四让她找王军没兑现,雪茹几次提出要走被珠穆、克俭硬给留了下来。雪茹知道部队给军人的探亲假期都不长,十五之前若赶不上可能就错过了。这天少波来电话说亲家串门来了,让世杰、雪茹都回去。侯艳也来找丽君回学校主持工作,紧接着凤姐来电话说原材料缺不少,得马上采购,不然初十无法开工,林美月、二o三已催几次要货了。珠穆见无法留了只好答应他们回去。克俭失落地说:“这下不能成局了。”娅贺格笑着说:“谁说的?我不走,再加上珠穆不就成局了?”克俭大喜。 丽君、侯艳、世杰、雪茹上了车,车子刚拐过弯,世杰、雪茹大笑起来。原来:少波来电话是假的,是世杰用的计,雪茹父母根本没来。凤姐来的电话却是真的,她提前回学校了,光明和小薇结婚这事让她掩盖不住心中的痛苦和沮丧。 ~*~*~*~*~*~*~*~*~*~*~*~*~*~*~*~*~*~*~*~*~ 光明离开小薇躲进父母的宿舍,很快又租个楼房,离小薇的家很远,而且尽量不往那边拉活,他走时留给小薇十万元的存折和一封信。信中让她好自为之,找个好对像,结婚那天他肯定会来祝贺。小薇看到这就撕个粉碎,她不明白,自己这么狂热地爱着他他为什么不接受,模仿姐姐行不通,恢复自己也不行,他到底要怎么样?难道真的打一辈子光棍? 小薇着魔似的寻找光明,目光扫过每个出租车,去了几次凤姐的家都吃了闭门羹,去抚顺学校找又碰了一鼻子灰,过后又去一次,打听到要上山踏青的赵玲,赵玲告诉她学校男生最大的才二十四、五岁,没有你说的人,还有一个是本溪的,小薇这才死心。她买了部手机,见到闻姐把电话号码给她,告诉她见到光明马上给她打电话,末了恶狠狠地说:“若不告诉我小心宰了你!”闻姐吓得面如土色,知道这个小妖精说得出做得到。 这天一早,小薇无意翻页日历:9月26日,正是小娇的忌日。灵光一闪急忙揣上钱雇辆出租车向老家赶去…… 光明头天下午就来了。第二天早饭也没吃就和刘素英拎着供品和烧纸直上山坡,刚刚望见小娇的坟,光明已忍不住失声痛哭加快了脚步,“小娇,小娇哇——”扑倒在坟上哭诉:“小娇,我来看你来了,这一年你过得好吗?多少次梦见你你都说很好,你若真过得好光明哥是最高兴的,如果有什么委屈可一定托梦给我,向我说,别憋在心里,那样会生病的……小娇——”光明哭一阵诉一阵,一句一串泪。素英被光明的真诚感动了,几年过去了,他对小娇仍这么痴心,使她对城里人的痛恨淡了许多。见光明哭个不停,怕他哭坏身子,擦把眼泪劝他:“小林,起来吧,瞧你嗓子都哑了,起来吧。”反复几次光明被拉了起来。素英把供品一样一样拿出来,光明一见荔枝眼泪又涌了出来,双手捧着跪在小娇碑前沙哑着嗓子说:“小娇,这是你最爱吃的荔枝,每次都是我给你剥的……”边流泪边剥荔枝,素英一旁含着泪直摇头唏嘘不已。烧纸一张张化为灰烬,光明的眼泪已干了,通红的眼睛迷漓着望着面前跳动的火焰,嘴唇不时动几下似念叨什么,最后一张纸也变成灰随风飘散了,光明双手捂着脸又抽泣起来。 “姐——姐——”小薇哭喊着跑了过来“扑通”跪在小娇坟前手打着拍子哭诉:“姐呀姐呀你心真狠呐,把我独自扔在城里就撒手走了,我有病差点死了住了两个月的院也没人知道,一个人也没来看我,我病得都走不动道了还得自己洗衣服,现在想来还不如死了好……爸呀——”她又扑倒在大山坟上:“爸呀——你偏心呀——把姐姐带走了却不带我去,把我也带去呀,反正也没人疼我照顾我让我活遭罪,爸呀——带我一起走吧——……” 素英早听着不对劲,盯着光明。光明难堪地低着头,反复琢磨小薇住院是不是真事。 “女儿,女儿,”素英搬过小薇肩膀:“跟妈说怎么回事?”小薇抹着泪转过脸,见光明用怀疑的目光望自己,复又扑在坟上大哭:“爸——带我走吧——……” “小林!怎回事?”素英厉声问。 “妈,”光明嗓子难受心里嘀咕:小薇啥样人当妈的还能不知道?他估计小薇肯定是在演戏,哭坟是假找他是真。灵机一动,他向山下跑去。 “哎,上哪去?” “光明哥,”小薇起身急追,刚跑几步“哎呀”一声栽倒在地,光明忙转回来扶她,小薇怒极狠扇他一耳光:“不用你管!卡死了不正合你意吗?今天就整明白你到底想怎地?你那么想我姐,好,去吧!”小薇一指小娇的石碑:“你撞死吧!我连就把你跟她埋一块儿,要不你就娶我!” “女儿!你胡说什么?” “没你的事!”小薇已近疯狂了,此时此刻扑来只恶虎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迎上去。 光明木然地望着小娇的坟,许久,慢慢地一步一步向它走去。素英呆了:“小林!”往回拽他。 “好,好!”小薇脸色惨白,嘴唇抖着:“妈,别拉他,几年前那次我就不该挡他,别拉他!让他死吧!我给他偿命!”她哽咽起来:“妈,你白养我了,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请把我和光明哥埋一块儿吧。”说罢泣不成声。 “胡闹!疯子!都是疯子!”素英挡在碑前狠命推开光明。光明清下嗓子声音沙哑地说:“妈,您误会了,我要是死了没人孝敬您小娇会恨我的,再说小薇谁照顾呢?我是要告诉小娇我要娶小薇。”啊!小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愣愣地望着他。光明最终被小薇拼命的、狠毒的爱征服了。他温和地搂着她的肩膀双双跪在小娇坟前:“小娇,我本打算终身不娶来报答你对我的爱,可是……”“姐!”小薇打断他的话:“你放心吧,我会像你一样爱光明哥。”二人叩了三个头,转向大山的坟,光明叫声爸,和小薇又叩了三个头。素英目睹这一切既感意外又特别踏实。按山村人的风俗,光明和小薇在小娇忌日的一个月后结了婚。婚礼在素英的农家院里举行,光明对任何亲属也没通知,只找来同行的几个哥们捧场,住了三天,怕大雪封山出不来,另外又不习惯这里的条件,就返回鞍山。 凤姐回到家,姚龙告诉她光明已结婚了,她不大相信,特意跑去问了闻姐,闻姐说是真事,而且早就吃着喜糖了,你嫂子都知道这事。正说着,光明和小薇挎着胳膊走来了,凤姐一见逃也似的跑了。她垮了,总觉得没睡好似的发困,过年人人露的是笑脸,她笑不出来,如果光明没结婚她在人前还有点面子,现在完了,在邻居面前不敢抬头,不抬头又不好,不笑也不好,她那个难受就甭提了,在家勉强待了几天找个借口回抚顺了。 ~*~*~*~*~*~*~*~*~*~*~*~*~*~*~*~*~*~*~*~*~ 第九十一章 丽君寻王 世杰等人赶到沈阳时已近半夜,在站前旅店住下了。第二天吃过早饭,丽君又犹豫了,心跳得厉害,见到王军说啥呀?拿孩子做话题孩子又不在身边,把她哥撞死了他能原谅我吗?即使过去几年了他就能忘了?不提这事?笑娟要是也在那里怎么办?岂不更尴尬? “走吧,”侯艳催她:“合计啥呢?” “不去了。” 三人一怔,雪茹点下头过来拉她:“走吧,那事我没告诉王军,他爸也不知道这事。” “丽君走吧,”世杰说:“你不去算啥事呢?你就当那事没发生过,心理上不要有什么负担,再说你总得为孩子着想吧?” “可是,”丽君仍有顾虑:“王军见到你不可能不提这事呀?” “没关系,”雪茹抢着说:“世杰已经做过牢了,公爹申明大义不会旧事重提,何况这大年节的更不会提伤心事了。” 丽君点点头,心想爱怎怎地吧,反正事已出了,不过瞒着王军她总觉心中有个疙瘩,又想到“春宫图”王军做的丑事。行了,就算扯平了。 雪茹指引着,很快车子在军属大院的一栋楼前停下了。四人怀着不同心情上了楼,雪茹按了门铃,无人应声。 “没人?没在家?”雪茹自语。这时上来位中年女子,扫他们几眼问:“找谁?” “找王华民。” “啊,老王啊,调走了。”女子说。 “啊?调哪去了?”四人同时问。 “这,我也不清楚,头年就走了,有说调到北京的,也有说调到上海的。”女子说着向楼上走去。四人互望着不知该咋办,蓦地丽君扭头就走,三人紧随其后下了楼。 这有可能真是命的安排,丽君想:要不然怎会这么巧呢?该然我和王军缘份尽了,再说孩子还丢了,真要见着他也有遗憾。 “等我回鞍山问问,家里可能知道调哪去了。”雪茹打破沉闷。 “不一定,”世杰说:“这是典型的军人作风。” “这好办,”侯艳说:“上武汉见着王军不就知道了吗?” 世杰、雪茹齐声附和。丽君仍不语,她觉得在人前丢了面子,侯艳的话使她略感安慰。世杰开着车没进学校,向东拐去。 “干嘛?”雪茹问。 世杰微笑说:“一会你就知道了。” 车在卓朗玛饭店门前停下了,丽君猜出世杰的用意,有点不安。 饭店还没营业,很冷清。 “你们别进去了,我进去看看。”世杰下车跑了进去。 纪春静正看电视,一见世杰忙笑着站了起来:“呦,过年好,打哪来呀?” “过年好,邹哥呢?” “玩麻将去了,还能干啥?坐,吃水果。” “不了,我来有事。” “那我还不知道?没事你能来吗?” “是是,”世杰搓着下颌问:“笑娟在家没?” “我合计你也是为这事,她没在家,一直没回来,”春静叹了口气:“一边是外甥女,一边是恩人,上次丽君在场我没敢说出来。” “我看出来了,啥事?” “丽君的孩子是王军的这谁都知道了,可是笑娟——早跟王军订婚了,前天我姐的婆婆说娟子正月十八过门……” 世杰大惊:“正月十八?” “是,就这几天,这还是王军他爸定的日子,老头急着抱孙子,所以……” 世杰脑袋嗡嗡直响,春静又说了什么他没听见。 “这事别告诉丽君,”世杰走了出来。春静跟在后面,见到丽君等人忙往屋里让,一面埋怨世杰不告诉她,丽君等人连连摆手。 “笑娟没回家。”世杰说着调过车头开向学校。丽君心沉沉的有种不好的感觉。世杰本打算瞒着她,刚进丽君宿舍又改变主意了,她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事再当众说的话会使她更难堪。 “丽君,”世杰说:“你还没给我爸拜年呢,上我家去吧。” “噢,我想着呢。”丽君脱下皮大衣,侯艳接过来挂在衣架上,不高兴地说:“邓哥,等我姐喘口气地行不?” “呦呵,”雪茹掐她脸蛋说:“把俺妹子得罪了。” 凤姐看眼钟说:“是,不忙,赶趟,货单我都开好了,丽君签下字,今天咱们在一起乐和乐和,明天再去吧。” “咋没见着光复呢?”雪茹问。 “我让他回家过年去了,”凤姐说:“对了,丽君去找王军没?”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侯艳等人忙使眼色,丽君发现了说:“没啥,去找了,他家搬了没找着。” “唉——”世杰跺下脚焦急地站起来。众人奇怪地转向他,他终于忍不住了:“丽君,王军他——”世杰欲言又止把众人吓着了,丽君惊恐地瞪着他。 “纪春静说他——” “说呀!”丽君喊,心都要跳出来了,那天她也感到春静话没说完,现在见世杰的神情以为王军出啥意外了。 “王军咋地了?”雪茹脸色苍白地问,侯艳、凤姐手捂胸口紧盯世杰。 世杰望着丽君说:“我出去告诉你吧。” “就在这说!”丽君眼泪要下来了。 “春静刚才说——王军跟笑娟——正月十八结婚,剩不几天了。” 众人松口气,目光集中在丽君脸上,很快落在地上,丽君略一愣神冲出门外。 “姐,”侯艳拿着皮大衣追了出来:“你上哪去呀?别感冒了。”凤姐、雪茹也跟了出来。世杰钻进轿车,车子冒股白烟急速地划个弧追出大门:“丽君上车吧。” 凤姐等人望着轿车消失了才回来。 “呀!”侯艳大叫:“姐的手机忘带了。” “算了,”雪茹说:“看她那样不可能回来取。” “女人咋都这么命苦。”凤姐默默念叨。 “上机场是吧?”世杰问。 “是”。丽君疲倦地将靠背放倒半躺在那里,闭上眼睛。 世杰独自送丽君是想把“春宫图”的事告诉她,以此减轻她的痛苦或使她改变主意,几次掂量,见丽君像睡着了似的不便打扰她,就放弃了。嫉恨王军真有那么大的魔力? 飞往上海的飞机还有一小时,飞往北京的飞机还有两小时。 “春静说王军家搬哪去了?”丽君问。 “噢,等我问问。”世杰掏出手机给侯艳打了电话,让她去问春静,很快,侯艳回话了是上海,丽君松口气买了机票。 “我也去吧,”世杰说:“俩人找能快点。” “不用,”丽君说:“该有缘份我一个人就能找到,没有缘份再多人找也找不着,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样呢?” “这么想不对,爱情不是等来的,也不是靠被动得来的,若真那样你这次去就没意义了。” “嗯,哥,我总让你操心,我想好了,找着当然好,要找不着那也是命中注定的事,”丽君咬下嘴唇:“小艳和光复的事你想办法给促成了,思梦跟我说过,他哥就那样没个正形,本质不坏,而且他很喜欢小艳的。” “你……”世杰听她的话有点凄凉的味道。 丽君笑笑说:“如果没找着王军我就直接继续找孩子,不能照顾到她。” “妹妹,我听出来了,你现在是没有信心,担心即使找到王军也未必能挽回是吧?” 丽君低头不语。 “你不该这样,凡事要没信心就等于事先就输了一半,尤其是婚姻这事不能含糊,更不是礼让的事,该争就得争,侯艳说过王军根本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否则的话他不可能不来找你。” 丽君渐渐恢复信心:“反正先找着他再说,至少我还有个儿子呢。” 丽君踏上飞机来到上海,她买了几张上海地图,然而上面都没有部队位置的标注,气得她将其撕个粉碎。冬日昼短夜长,这一夜她躺在旅店的高级单间里翻来覆去,详细回忆和王军在一起时的一点一滴,接着想到失去他,她害怕了,不敢往下想。第二天一早,她包辆出租车挨个部队找。她不知道王华民是空军还是陆军,总之见部队就停,然后进部队里打听,若不让进她就跳墙进去。谈何容易,偌大的上海,那么多部队,何况有的部门过年放假根本没人,站岗的士兵也不可能每个人都认识,丽君又急于求成,走一圈没有就上家属区,再没有就奔下一个。一天天过去了,毫无消息,丽君的心像在火上烤似的难受。随着正月十八的临近她越来越失望。开出租车的是位三十多岁的女子,她说上海的二分之一还没跑到呢。这天终于来了,头晚她跟世杰通了电话告诉他没找着王军。世杰说他也在上海呢,紧跟她来的,同样没找到,问她下步怎办。丽君说,你回去吧,我想在这炒股,反正孩子有人找,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回学校也没啥意思。世杰说炒股不是好干的,弄不好会血本无归的。丽君惨然一笑说,我知道,那才好呢。世杰拿着手机怔在那里,直到出现盲音才想起来忘了问她在哪里,好去劝劝她,又一想,这根本办不到,谁也劝不了此时的她,痛苦和绝望会促使她做出任何极端的事。 丽君伫立在窗前望着外面淡淡的晨雾,她好像听到了王军和笑娟婚庆的鞭炮声。完了,丽君觉得被世人抛弃了,像鲁滨逊一样与世隔绝了。她将自己摔倒在床上,泪水无声地滑落,她没去擦,任它流。 第九十二章 邹涛之死 世杰从上海回来一直惦记着丽君,想再接到她电话时尽可能劝劝她,不让她炒股,太冒风险,哪知半个月过去了没有她的音信,又想着怎样撮合侯艳和光复的婚事,这是丽君交给他的任务,他从赵玲口中得知侯艳流过产,也以为是光复做的,他奇怪光复为什么竟又不娶侯艳了。雪茹说你不如把这个任务交给凤姐,丽君说这话时心是乱的并非真意,世杰认为在理。这天一早他和雪茹驱车向学校赶去,刚到门口接到邹涛电话,让他到菜市场边上的包子铺,说有急事。雪茹下车在学校等他回来,世杰向西几分钟就到了。包子铺门面不大,以卖各种风味包子出名,世杰被服务员热情地迎了进去。吃早点的人很多,嗡嗡声不绝于耳。 “哎,这呢。”邹涛在一个角落里招呼他。世杰一见邹涛吓了一跳,只见他眼眶发乌,往日油光黑亮的头发掺杂着根根银丝,像霜打的枯草。 “呀,怎地了?打麻将输的还是怎回事?” 邹涛苦笑一下:“别逗了,来,随便吃点,怎么样?见着王军没?” “没找着。” “真没?” “真没,哎对呀,我咋没想起来,笑娟出嫁你得到场吧?” “没去,我连襟自打过年到现在也没回来,他只说亲家刚调到上海,上海那么大我想去也找不着哇,打他手机还打不通。” “唉,反正现在说啥都晚了,找我啥事?” 邹涛环顾一下四周说:“到你车上在说吧。” “这么需要保密?” “是呀,我实在受不了了,幸好有你这个朋友可以说说心里话,不然我真要疯呢。” “这么严重?”世杰严肃起来。 “嗯。” 世杰见他一脸痛苦不像是开玩笑。 邹涛付完帐坐进世杰的车里:“走吧。” “上哪?” “随便。” “邹哥,你可别吓我啊。” 邹涛的笑容刚到嘴角就消失了:“那——上山。” 车子拐了几个弯在山脚下停了下来。世杰见他没有下车的意思就耐心地坐在那里等他开口,邹涛嘴唇蠕动几下,叹了口气,慢吞吞地问:“你还记得我给你几张相片的事吗?” “记得呀。”世杰转过头望着他。 “我有罪呀!”邹涛狠扇自己一耳光。 “邹哥你……” “假如丽君和王军在一起,我的罪还轻些,现在——”邹涛抓扯自己的头发:“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世杰目瞪口呆地听他时断时续的讲述,他没想到邹涛如此卑鄙无耻,庞姐如此淫荡下流,这时他才知道丽君和王军分手的真正原因,原来就是因为那几张相片。 “……这可咋办?”邹涛极其痛苦地说:“丽君知道了是不会放过我的,可是,这事我若不讲出来迟早也会憋死,我又不敢对媳妇讲,怕她恨我,几年了,我一直有个希望,希望他俩能和好,现在——”邹涛又开始抓扯头发:“现在我才知道为啥没子女,跟哪个女人都没有,是我作孽太多,老天在惩罚我呀……” 世杰真恨不得砍他几刀,但极深的涵养控制了他的情绪,见他这样痛苦真诚地悔过又于心不忍:“邹哥,事已过去了,别再放在心上了,我是丽君的哥哥,我代表她原谅你了,也会为你保密。” “谢谢……”邹涛并未显出轻松的样子。 世杰心情沉重地进了丽君宿舍,雪茹正和凤姐、侯艳说着话,世杰见侯艳满面绯红,知道雪茹正在完成他的任务。 “邹涛找你干啥?”雪茹问。 “没啥事,闲唠嗑。” “小艳……” “哎呀嫂子!”侯艳难为情地阻止雪茹。 凤姐笑道:“这有啥,小艳同意了。” “妈呀!”侯艳掐凤姐,被凤姐抱住了说:“傻丫头,多大了还不开窍?” “小艳非要等丽君回来主持她的婚礼。”雪茹抢着极快地说完。 “嗯,行,”世杰说:“小艳,丽君给你来过电话没?” “来过,正巧我不在,凤姐接的。” 凤姐说:“她只问问这里情况,还说把一千万都压在股票上了。” “什么?!”世杰、雪茹同时大叫起来。 “她真炒啦?这个丽君呐!”世杰直跺脚:“炒股那是玩的么?哪有这么干的?不行!我得去看看。” “别去了,”凤姐说:“她没在上海,找孩子去了。” 雪茹眼睛瞪得更大了:“那股票是涨是降她不管啦?这、这糟透了!” 侯艳说:“丽君姐向来都是走运的,这次兴许能赚呢。” 三人点点头,心下嘀咕:在婚姻这事上她并不走运。 不知不觉已到中午,凤姐和侯艳不时扫眼墙上的钟,往常这个点邹涛已派人送来午餐了。 “走,咱们出去吃吧。”凤姐沉不住气了,几个人刚起身,电话响了。 “是姐!”侯艳跳过去:“喂?对……嗯没关系……什么?”侯艳脸一下白了,怔在那里。 “怎地了?”三人惊问。 “邹、邹涛——自杀了。” 三人大惊。 “怎么可能?”雪茹皱着眉说:“刚才不是……” “邹哥糊涂!”世杰一捶桌子:“我看看去。” 凤姐跟了出来:“世杰,等等,我派人跟你去。哎——丁岚——把金亮、韩东找来——” 世杰开车连同韩东、金亮向邹涛的饭店赶去,半路碰上给侯艳送餐的服务员,服务员告诉他:邹涛被送市中心医院去了。世杰忙将车拐向市区。 “老邹怎地了?有啥坐罐放屁——响(想)不开的事?”金亮一张嘴就唠包米茬子嗑。 “谁知道了,还是有事。”世杰说。 韩东说:“肯定是打麻将输惨了。” 一路上他俩猜测,世杰不时敷衍几句。本来他对邹涛还留有恨意,此时早抛到九霄云外了,他对邹涛风流成性知晓一些,不过近几年却从未听到他的丑闻,他后悔不该对他冷淡,分手时邹涛刚下车他就猛地把车开走了,从观后镜中瞥见他张着嘴茫然若失的神情,此时这一定格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并因此愧疚万分。 不到半个小时,车子驶进医院。三人跳下车直奔抢救室,抢救室门关着,门口椅子上的纪春静已哭成泪人,俩名年轻漂亮的女服务员正劝着她,俩名三十多岁胖胖的厨师神情黯然地来回踱着步。“小邓来啦?”一名厨师打招呼:“嫂子,小邓来了。” 春静用手绢擦几下眼睛冲世杰等人点下头。 “嫂子,怎回事?”世杰问。 春静流着泪说:“谁知道他怎地了,他近段时间一直像有啥心事,问他他也不说,只说闹心,我说你待不住就出去玩,散散心,再待不住就干卖水果老本行,可别闷出啥病来,他还是摇头。昨晚一宿未归,上午回来说困了要睡觉,谁知……中午喊他吃饭时门闩着,喊半天也不开……”春静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另一个厨师接着说:“我把门撞开了,邹哥的枕头边有个安眠药的空瓶……” 抢救室的门开了,众人围了上去,几名医生木然地走了出来,世杰心一凉知要不妙。“医生怎样?”几人争着问。前面的老医生扫视一圈,同情的目光落在春静脸上,叹了口气说:“太晚了……”春静身子一软瘫了下去…… 事后春静翻遍所有角落也没见到邹涛的遗书或是只言片语,他的死因此成了迷。世杰下决心为他保守秘密。人一旦死去,他生前的罪孽都可以抵消,尤其他死前还曾有过一番忏悔,只是没有得到世杰彻底的原谅,这也注定了世杰要永久地愧疚下去。 卓朗玛饭店在停业十天后重新开张,侯艳和凤姐又可以吃到送来的四菜一汤了,只是心情与以往不同,凤姐决定不让送了,春静不答应,说:我无儿无女挣那些钱有什么用呢?我失去了丈夫,不想再疏远你们这些朋友。凤姐感动之余在晚饭后常常骑着丽君的木兰摩托车往她那里跑,俩个寡妇时常促膝交谈到月亮升起,时间越长俩人感情越深,乃至长时间不见面相互间就想得慌。 第九十三章 少强受惩 众人以为:侯艳的怀孕是光复所为。包括侯艳自己也不知道内情。这是丽君叮嘱过的,哪怕世杰也不知道真相。经过世杰一番开导劝说,光复放弃了出家的念头,但他内心深处仍有一份担心,那就是万一王少强再来捣乱,揭露和侯艳的隐情,那自己的脸面何在呢?这份担心在进秋的一天上午终止了。这天早上,员工刚开工不久,光复突然收到一个来自上海的邮包,上面明明写着刘光复收。光复纳闷,自己与上海没有任何联系,他想到可能是丽君来的,可是上面的字迹不像出自女人之手。他正犹豫不定,思梦从一车间出来了,光复把她叫了去。 “哥,干嘛?” “你看,上海来的,我怕搞错了。” 这是个比烟盒大点的长方体白花齐面料的包裹。一见上面的字迹思梦叫了起来:“是丽君姐!对!是丽君姐,哎?咋来个邮包?” “真是师父来的?”光复兴奋地抢过邮包,小心地把缝线拆开,思梦好奇地盯着,想见见是什么。布包开了,里面是个白塑料盒子,打开盖,信纸露了出来。 “啊——”思梦像个失望的孩子吐了口气,说:“丽君姐咋这么寄信?费事扒拉的。” “这是什么?”光复拿出一个粉笔粗细的纸卷。 “我看看!”思梦夺过来,将纸卷像画轴似的打开,突然,她惊叫一声将东西扔了,触电了似的跌坐在炕沿上。 光复吓了一跳:“怎地了?” “哥别碰!”思梦哭着抱住他:“我怕,我怕……” 光复搂住她,发觉她浑身瑟瑟发抖:“妹妹,怎么了大白天的?”将纸卷捡了起来。 “啊!”思梦叫着背过脸去。 是一截手指! 光复一惊,手哆嗦一下,那截手指差点掉了。师父干嘛寄来这个,光复暗忖,把它放回盒子里。“妹妹别怕,”他摩挲几下思梦的头,说:“等我看看信,看是咋回事。”思梦双手握在一起坐在炕沿上。 光复展开信,见是不同与邮包上的字迹,写着:刘光复大哥,我玷污了侯艳,事后非常后悔,这截手指是我悔过的明证,当着丽君的面我发誓,对那件事终生保密! 王少强 1993年10月4日 另张信纸是丽君豪放飘洒的字迹: 光复:你见到那截手指也该放心了,好好对待侯艳,信看完后烧掉。 丽君 1993年10月4日 光复合上信,用打火机将其点燃了。 “哥,让我看看呐。”思梦过来抢。 “不行!”光复挡住了她:“这是师父的意思,保密。” “对我也保密?”思梦不满。 “是,”光复严肃地说:“而且,今天这事也得保密。” “那截手指是谁的?” “保密!” ~*~*~*~*~*~*~*~*~*~*~*~*~*~*~*~*~*~*~*~*~ 王少强自那日从学校出来径自去了上海。那里有个他大学时的同学,告诉他炒股挣钱快还容易,于是,他揣着侯艳的两万多元钱来到上海炒股。结果不像同学所说的那么容易,但一年下来多多少少也挣了几万,这对他来说也算满足了。他不敢回家,虽然他极想在左邻右舍面前显摆显摆,但所做的亏心事常使他坐立不安,想起来就恐慌一阵,时间久了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光复和侯艳肯定没认出自己,要不然当时咋没看出他们有啥异样?直到这天遇见了丽君他才相信: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话。 丽君将一千万购入股票后,并未每天坐进股票大厅,而是飞去武汉。她还未死心,想证实一下春静的话。武汉的军事院校就一个,她很快找到了,下了出租车好长时间心仍怦怦跳个不停。屈指算来与王军分别已四年多了,或许马上就能相见,她紧张得胸脯一起一伏,无论怎样努力克制心仍跳成一团。 院校大门很宽,两边各站一名军容整齐高大威武的士兵。丽君等了一会,见两名士兵仍像塑像一般站在一尺高的岗台上一动不动。她耐不住性了,她还没见过这么严格的门岗,心里没底地向其中一名士兵走去。 “同志,”丽君客气地问:“我进去找个人可以吗?” 士兵半机械地转过头,见是位衣着入时、气质不凡的美丽女子正望着他,他礼貌地问:“找谁?” “王军”。 “王军?哪个中队的?” “这——不知道。” “有他单位电话号码吗?” “……没有。” “这——”士兵显得为难:“部队这么大,我不能让你进去乱跑。” 另一名士兵问:“同志,你找的是学员还是干部?” “学员。” “哪届的?” “可能是——” “可能?”两名士兵对视一眼:“你是他什么人?” “是他姐!”丽君顺口答。 “是他姐?怎么弟弟哪届考进来的都不知道呢?身份证让我看看。” 丽君一怔,她以为说是军属就让进去呢,找王华民时说是他外甥女就让进了,谁知这里的士兵这么认真,真要看身份证见她姓杨就更不好办了。 “我没带,我回旅店去取,麻烦你们了。”丽君点下头走了。 她对军衔不懂,否则应该看出站岗的士兵是新兵,不可能认识王军。 “还得跳墙。”丽君思忖着寻找笑娟的理发店。一条街快走到头了也没找着,她磨身往回找又走到头了还没找着,她犯了嘀咕:难道春静说谎,还是她姐姐对她说谎?丽君心里燃起一线希望,她正想找个人打听一下,蓦地,瞥见道口斜对面有个不大的牌子,白底黄字:“老兵理发店。”啊!丽君脑袋嗡地一下,一切都是真的?她仔细看了看,没错!她麻木地向它走去,只听到脉搏的跳动在耳中轰鸣,没听见身边来回穿梭的车喇叭声。理发店门锁着,上着窗板,门前台阶上的积灰还在,说明好长时间没走人了。丽君出会儿神走进隔壁的小卖店,买盒玉溪牌香烟借机与店主攀谈起来。店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公鸭嗓,很健谈:“噢,旁边那个丫蛋儿呀,知道,是那边部队复员的……噢,不长时间……上上海结婚去了,那小伙子跟她一个部队的,叫——什么——王军!” 丽君像没睡醒似的头重脚轻地走了出来,至此不由她不信了。这回好,心上人已是别人的丈夫,孩子也丢了,钱有可能打了水漂。她茫然地站在那里不知何去何从。两个小伙子走了过来,在理发店门前停住了,一个说:“哎?真没回来呀。”另个说:“我说你还不信,怎么也得度完蜜月的嘛。”两人哈哈大笑着走了。 丽君的心碎了,狼狈到了极点。怪谁呢?当初是自己不辞而别的,现在人家结婚了,自己还有什么脸找人家呢?就算找到了又怎样?保不准笑娟那骚货会当着王军的面奚落我。丽君第一次感到自己这么无能,空有一身武艺和财富。好在还有个儿子,她苍白地安慰自己。她刚刚离开,一辆出租车在老兵理发店门前停了下来,车内一位娃娃脸女孩望着丽君垂头丧气的背影冷笑不已。 丽君买辆二手紫红色皇冠轿车,从武汉开始往东寻找天赐。她多数吃睡在车上,尽快找到孩子是她现在最重要的生活目标了,再有就是侯艳,她要尽快让侯艳嫁人,以减少一份牵挂。在七月初,她给世杰去了电话问侯艳的事,世杰说她同意嫁给光复,等她回来主持婚礼。丽君直皱眉,她没脸回学校了,强烈的自尊心使她无法忍受别人投来的同情怜悯的目光,再有来自赵玲、孙倩的冷潮热讽,当初之所以把她俩留下来是因为她们对王军照顾过,现在她们对她的处境肯定会雪上加霜。丽君不愿给侯艳打电话,劝她不要等她回来再结婚,她怕一旦说上话就很难放下,以前有过这种情况,不唠上一小时半小时侯艳决不罢休。寻找天赐的旅程既辛苦又疲乏,同时孤独也时常折磨着她,直到国庆节这天,她实在身心俱惫,不得不休息一下,这时才想起来还有股票在上海呢,好奇心使她决定看看结果。她将车寄放在德安一家旅店,经南昌飞往上海,她在上海机场豪华的宾馆里好好睡了一天一夜,休息够了,精神饱满了,才赶往证券交易所。出租车在繁华的大街上不疾不徐地行驶着,过个叉道口,前边不远道旁有个西装革履的小伙子招手要坐车。 “让他拼下车行吗?”司机商量的语气问, “行,嗯?” 丽君一见小伙子愣住了:少强?这真是冤家路窄,她强压怒火不动声色地递给司机五十元钱,说:“你走吧,他是等我的”。 “噢,找你钱”。 “不用了”,丽君下车装出惊喜的样子:“少强!你咋在这?” 少强吃了一惊,马上换副面孔:“大班长?嘿!真有缘呐!”亲热地握住丽君的手。 “真有缘,”丽君附和着说:“你住这儿?”她扫眼牌子,“信恒旅店”,不太大,属低档次。 “是,二楼,走,上去坐会儿,你来上海干嘛?”少强心狂跳着问, “找孩子,累了,上这玩几天”。 “呵,有钱人活着就是潇洒,婶子跟来没?” “没,跟大姨在一起呢”。 一位女服务员迎上来:“王老板咋又回来了?” “啊,正好碰上同学,回来坐会儿”。 服务员冲丽君礼貌地点下头。“这就是”,少强打开房门,不大的单间,仅七、八平米,有一张单人床,一张写字台,上面是一台12英寸的黑白电视,下面靠里面有个暖水瓶和一个洗脸盆,一把黑革弹簧垫的椅子,仅此而已。 “大班长……” “叫丽君”。 “啊,丽君”,少强露出夸张的笑容:“坐这,来这几天了?” “好几天了,你坐这”,丽君把他按坐在床上,自己拉过椅子堵在门口坐下了翘起二朗腿。 少强心一沉不安起来:“孩子找着没?” “还没找着,你来上海干嘛 ?” “在这摆弄点股票”。 “噢?工作不要了?玩这玩意儿,真有闲钱呐”,丽君加重了语气。少强脸忽红忽白,不敢与她对视。 “少强,我们同学多年了,用钱吱一声,值得那样吗?” “我……”少强有心装湖涂,一见丽君冷冷地直视着他就忙说:“是,丽君,我是穷疯了”,少强躲在这里其实就是躲丽君,侯艳的事就是她的事,侯艳受欺负一直是她出头,这次也不例外,事已至此他知道主动一些能好点:“我正打算这几天给她汇去呢”。 “就光还她钱吗?” 丽君冷笑着盯住他。 屋内空气一下凝固了,少强冷汗冒了出来,抿下嘴唇装出不解的样子:“还、还有啥?” 丽君慢慢扬起下颌:“你是在问我?你对小艳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 少强的腿抖了起来,他清楚自己这两下子无法与丽君抗衡,无论武术也好摔跤也好,丽君在体校一直都是第一的。他嗫嚅良久转向关着的窗户。 “怎么?你想跳下去?” 少强崩溃了,跪在地上捶脑袋:“我一时糊涂,丽君,原谅我吧,我爱她,怕配不上她……” “我不爱听这些”!丽君一拍桌子:“王少强,你他妈的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呀,这些年你都不知道欺负她就等于欺负我吗?” “我真是一时糊涂……” “既然事已出了,你打算负什么代价我听听”, “我娶她吧,你能……” “呸!王少强,你还要不要脸?如果你还是以前的你这事还真说不定,可惜,算了,她要跟光复结婚了,本来我打算留你一只手,念我们同学一场,你家境不好,我就留你一个手指头得了”。 万幸!少强大喜,事情有个了结总比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强,“谢谢丽君,受了惩罚我心也好受些了”。 丽君哼了一声,从腰带头中拔出三寸长的金莲刀插在写字台上。少强一惊:原来她有准备。他把左手小指放在桌上,抓起刀一咬牙斩了下去…… 丽君像没事似的从少强处出来直奔证券交易所。让她吃惊的是:这里的人数比她上次来时多出几倍,而且大多数人都很兴奋。更让她吃惊的是:当初以每股三元五购进的证券已疯狂增值至十九元,也就是说几个月前的一千万已变成五千多万,惊喜过后她哭笑不得,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放,无意种柳柳成荫。丽君将证券全部抛出,将本钱存入银行,余下的又购入证券,钱多是好事,她一直这么认为,何况这是外财,赔光了也不足惜。 ~*~*~*~*~*~*~*~*~*~*~*~*~*~*~*~*~*~*~*~*~ 第九十四章 艳复结合 九四年元旦刚过,侯艳还是知道了自己被奸污的真像。那是光复和赵玲、孙倩喝酒时酒后吐的真言,经她俩之口这事很快传扬开了。最初侯艳只发现人们看她的眼神有些异样,后来这种眼神越来越多,她迷惑不解,正想找个人问问。思梦哭着从光复的门卫室跑了出来,在侯艳的宿舍门前停住了,徘徊一会走了过去,复又回来,侯艳将她叫了进去。 “怎地了?快擦擦别扇了”。 “艳姐……” “怎地了?对了,我正要问你呢,这几天这些人犯啥毛病了?咋那眼神瞅我?” 思梦强止眼泪反问:“艳姐,你喜不喜欢我哥?” 侯艳脸一红:“问这干嘛?” “其实我不该说我哥坏话,是人都比他强”,思梦发狠地说:“真的,艳姐,我哥配不上你,你要嫁他真可惜了”。 “你俩闹啥矛盾了?” “……” 这时隐隐传来吵嚷声,侯艳推开门见赵玲、孙倩、凤姐先后进了门卫室,侯艳想过去看看,又不好扔下思梦不理。 “你和你哥怎地了 ?” “我……”思梦仍吱唔不知所云。 “好吧,你在这待会儿吧,我上门卫室看看去,”。 侯艳还未到门卫室就听到凤姐严厉的斥责声:“……赵玲你说吧?什么意思?啊?穿笼这事儿有啥好处?看侯艳热闹你高兴是不?还有你,孙倩,这几天你得着啥了?我可警告你们,侯艳要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等着的!” 侯艳一只手已搭在门把手上,走也不是进也不是,听了凤姐的话她更一头雾水。门一开,凤姐带着怒气和她来个对脸。 “你……你一直在这?”凤姐惊讶地问, “嗯”,侯艳见风使舵,装出生气的样子走进来盯住赵玲,赵玲连眨几下眼睛低下头,光复和孙倩也无地自容地低下头像找什么东西。侯艳不知什么事,无从开口,目光来回扫着这三个人不语,屋内静得出奇,以至能听见心跳,长时间的沉默使光复忍不住煎熬吐了口气,嗫嚅地说:“侯艳,我,我是酒后无德——说出去的,真、真不是诚心的”。 “妈的,爱怎怎地”!赵玲猛地扬起头,迎着侯艳的目光大嚷:“是我穿笼出去的,怎的?我就是管不住这张嘴!王少强要是强奸我我还巴不得呢!谁不需要那个?装什么羞腆?有种的当尼姑哇?”一番话使在场的人目瞪口呆,连凤姐都忘了喝止她。 “就是”,孙倩也来了精神:“谁不想结婚?再说跟王少强也不亏,算啥丢人?” “住口”!凤姐大喝:“无耻的东西!小艳,小艳!……” 侯艳捂着脸跑回宿舍大哭起来,她才明白:难怪丽君为啥没惩罚光复,反而让世杰劝他留下来,我被少强这卑鄙小人玷污了,以后既使光复不计较,我也觉有愧了,现在想来光复对我的感情多么珍贵,而我竟为了少强那么刻薄地向他发脾气呢。 “我不干了一一”侯艳发疯地摔砸东西:“让丽君姐回来,她不回来我也走一一……” 凤姐和思梦又拉又劝:“小艳,冷静点,丽君没手机呀”。 “我不管!我不管!你们都欺负我……” “好好好,我马上给世杰打电话让他去找,你先等会儿。”凤姐给世杰打了手机:“喂?世杰,你有没有丽君的手机号?” “怎么了?没有哇,她给我打电话一直用的是公用电话,谁在哭?” “是小艳,这可咋整?你方便的话还是来一趟吧”。 侯艳哭着跑了,光复更自责不安了:“唉,都怪我,你俩也是,这坷碜事也好往外传”。 “哼哼,刘哥”,赵玲见事情这么糟了反而不再乎了:“像你这么帅还愁找不着好的?干嘛拣人家剩儿?” “可不?”孙倩接过话:“我们替你鸣不平,其实丁岚不次于她,而且是这个厂的顶梁柱,这样,刘哥,你把丁岚捞到手另开个服装厂,我俩也跟你去,顶黄这个厂不费劲儿”。 “混帐”!光复大怒:“好哇,你们让我背叛师父,那我还是人吗?” “我操”!俩活宝同时醒开腔,一时忘了这码事:“行了,咱俩捆行李滚蛋吧,别等人撵了。”赵玲拉着孙倩向宿舍走去。 世杰将车开到丽君宿舍门口,没下车,按了两下喇叭,凤姐、思梦走了出来:“进来呀”。 “不了,凤姐上车吧”,世杰冲思梦歉意地笑笑将车开出校园。 “上哪?”凤姐问。 “到前边就行”。 车子在校园墙外的东南角停下了。 “凤姐,丽君不回来了”。 凤姐一惊:“不回来了”? “嗯,她不用手机跟我们通话,也不告诉我们号码就是怕我们找她”。 “那,那她要干啥呀?” “她说她的股票挣了四千多万……” “四千多万!” “是,她说又投进去了,既使赔光了也没啥,本钱她没动,一千万够活了,她上次说去武汉找过王军和笑娟,没见着人,但肯定她俩确实结婚了,她这辈子不打算再嫁了,就去找天赐”。 “该找就找呗?跟回来有啥关系呀?”“凤姐,你还是不了解她,她把脸面看得比命重要,全校的人都知道天赐是王军的孩子,现在他和笑娟结婚了……” “对对对,我气糊涂了,赵玲、孙倩这俩损种不能留了,主要就是她俩起刺儿,我先把她俩开除,然后开个会,让员工保证还像以前那样对待丽君,我想他们能做到,这些人都非常喜欢她的”。 不等凤姐说完世杰已经摇头:“她不能回来了,你看,”他从兜里掏出个信封递给凤姐:“她把这个厂转让给侯艳了,别说回这,她说不找着天赐就是家她也不打算回了,过年时我老姨说过要给她再找个对像,我合计是因为这个,这信我已经收到半个多月了,她让我和你当证人签完名再交给侯艳,我认为她不回来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一直压着来着,我想等她来电话时再劝劝她” “她这是干啥呀?侯艳正闹着让她回来呢,见着这个非气疯不可,我可不敢递她,让丽君自己递吧,她要不回来我也不干了,有啥意思?当初就是为了大家在一起,共同干一番事业才开这个厂的,现在她先走了,侯艳再一走,那干脆黄铺得了”。 “让这些人好好的就各奔东西,你忍心吗?” “那你说怎办?丽君要是不回来侯艳就也要走”。 “她怎地了?咋突然非要让丽君回来不可呢?这离春节还有两月呢”。 凤姐脸一红将事情经过说了。 “噢——我明白了,丽君把厂子给她是对她遭人欺负的补偿”。 凤姐点点头:“现在咋办?她正等回信呢,嗯?”凤姐目光停在右前方,世杰顺目光望去,见赵玲、孙倩背着行李正钻进一辆出租车。 “哼,倒是知趣”,凤姐白了两人背影一眼:“现在丽君在哪?我想珠穆还不得有她电话号码呀?” “说的就是,老姨也不知道,她还问我好几次呢,我曾问过丽君,散出去的天赐的像片上是谁的号,我合计如果是她现在的手机号,那找着一张她散出去的像片就知道她的手机号了,谁知她说还是原来的手机号,而那个手机在我老姨那呢,她说完就挂了,我想她是怕我老姨找她,让她回家,那她就得回了,所以我说丽君不会回来了,除非找着天赐”。 “那——那还咋整?侯艳真要走了,我一个人可顶不住,林美月、二o三一个劲要求西装加量,现在童装也进入旺季了,这咋办呢?”凤姐直咂嘴。 世杰沉思片刻说:“凤姐,我有个主意,咱俩劝她结婚”。 思梦在丽君宿舍门口来回转悠着,不时跺跺脚,刘海上、眉毛上已粘了一层霜。“思梦,咋不进屋?”凤姐问, 思梦诡秘地笑着一指丽君宿舍的门,压低声音说:“我哥在这里呢,他怕有人看见让我守着门”。 “怕人看见?” “我哥给艳姐……” 思梦还未说完,门一开,光复满脸通红地走了出来:“凤姐,噢,邓哥来了”,发窘地走了。 凤姐使个眼色,思梦领会,回到自己宿舍兼办公室,刚坐稳,金亮咳咳嗽嗽地撞了进来:“思梦,给我几片扑热息疼”。 “扑热息疼?”思梦没好气地说:“没有!扑热息痛行不?” “也行,可能是感冒了,嗓子有点紧”。 “皮紧不?” “皮?啊不紧不紧”。 “不紧以后就记着先敲门”。 “是是是,哎,赵玲、孙倩真走啦?” “嗯,走了”。 “那——没说让谁当车间主任?” “你去问艳姐”。 “噢,我问去”。 “回来!你可真皮紧了,不分时候”! 金亮一吐舌头,跑了。 “哎——扑热息疼——操”! 侯艳已平静下来了,隐隐露出喜悦。光复告诉她丽君已给她报仇了,他还跪下来向她求婚,侯艳答应了,只要丽君回来就结婚。“原来丽君姐一直把我的事放在心上呢”。侯艳一阵幸福,更思念丽君了 。 “有丽君姐的信儿吗?”侯艳急切地问。 “小艳”,世杰说:“离过年还有两月呢,我听凤姐说了,你可不能走,这么大厂子凤姐一个人管理不了,真要弄得乱糟糟的,丽君回来首先生你的气,那时你怎么见她?” 侯艳渐渐低下头。 世杰扬下眉毛,凤姐接着说:“小艳,丽君正为孩子奔波呢,你不但不为她分忧,还让她为你操心,你这么做好吗?你真要对她够意思,不如马上跟光复结婚,让丽君少份牵挂,她一回来也给她个惊喜”。 侯艳脸颊绯红地说:“这——太急了吧”? “这还急呀”,凤姐说:“你看丽君决定干这厂子才几分钟,而且说干就干了,这都现成的,这屋当新房,我搬思梦那屋就行了”。 侯艳越发窘迫,世杰找个借口出去了。 侯艳长舒口气,说:“我给家里打个电话,让我爸妈来一下,双方老人见下面,唉,丽君姐在就好了 ”。 第九十五章 爱的阴谋 王军最终被笑娟的痴情感动了。那日,他从曲彩云的饭店跑了出来,脑中一时没了方位感,迷迷瞪瞪急走了许久才发现不知不觉已来到山坡上。此时虽已过隆冬季节,但刺骨的寒风仍像是有意向人们显示它不可抗拒的威力,无孔也入地抽打着人的肌肤,在坡顶上,原本是大大的草坪的地方更是因为没有建筑物和树木的遮挡而助长了它的威风,它肆无忌惮地抓起地上的残雪挑衅地摔在人们的脸上和脖领子里。然而王军对此毫不理会,打开领扣任凭凛冽的寒风冲击他的胸膛。 “王哥,这样不行”,笑娟要扣他的领扣,被他粗暴地推开了,她无言地望着他痛苦的脸,咬了咬嘴唇,想找些话安慰他,又一想此时安慰他反而会激怒他,她只好默默地用身体尽可能地为他挡住寒风。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王军仍目光呆滞、塑像般伫立在那里毫无走的意思,笑娟觉得双脚针刺般疼,她咬着牙坚持一动不动,目光落在王军的脖子上,那里已被冻得通红,她抬起手又放下了。不知又过了多久,她的腿由疼到麻直至失去知觉,她一晕,倒了,王军猛然惊醒扶起她。 “王哥,下山吧,我冷”。 王军手脚迟顿地要抱她下山,她拒绝了:“我活动活动就能好”。可笑,刚踏上南下的列车,像山一样强壮的王军就病倒了,直发高烧,相比之下柔弱的笑娟则安然无恙,反过来照顾他,她几次劝他下车住院,治好病再回部队,王军直摇头,笑娟只好依他。她花高价包了一间卧铺,定时给他喂药,然后用白酒给他搓手心、脚心和脑门。 这天下午,王军午睡醒了,吃过药。笑娟照例给他搓手心,王军已好了许多,仅觉浑身乏力,见笑娟卖力地给自己搓手,过意不去:“笑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笑娟笑说:“干嘛说这话,我也没做啥呀,我给你搓自己也挂着暖和些呢”。 王军摇下头:“不,我欠你的真太多了”, “王哥,说点别的吧,什么你欠我,我欠你的,我高兴这么做”, “可是……我能为你做什么呢?要不做,我……” “王哥!”笑娟有点生气了:“你要再说这样的话,我可真生气了”, “好,我不说了”, “这就对了嘛”, 王军坐起来一拍脑门:“真也是,我咋还能病呢?” 笑娟咯咯笑说:“真看不出来你是纸老虎,这体格还不如我呢”, 王军也笑了,忽见她脸上有泪痕,不由一怔:“你——你哭过?” “嗯?没……没有哇?”笑娟慌乱地擦着脸。 “不对,你骗我”,王军搬过她的肩,使她对着自己, “没有,我哭啥嘛”, “那你看着我”, 笑娟挣扎,王军看清了,她脸上不仅有明显的泪痕,而且很憔悴,笑娟躲闪不过哭着扑进他的怀里。王军猛然想起这两天似醒非醒时模糊中见到笑娟抹眼泪,以为是做梦,现在看来是真的。 这两天,王军一闭眼嘴里就不断叫着:“丽君,丽君姐”,每叫一次笑娟的心就刺痛一下:我对他这么关心爱护,换来的是什么呢?他心里装的还不是那个流氓?她觉得自己正在打一场明知道会输得很惨的战争。现在好了,那个流氓就要嫁给世杰了,自己得到他的希望更大了,可是这边无微不至地照顾他,而他那边却叫着“丽君”,这滋味谁受得了?看来要把丽君从他心中赶走还需费一番周折和时间,而这过程自己还得负出更大的代价。 “告诉我,怎么了?哭什么?”王军问了好几遍。 “王哥,别问了,”笑娟伤心地哭着说:“我对你怎样?你不知道?可你这几天睡觉时都喊杨丽君的名字,我的心怎能好受?……” “天!”王军无地自容,将心比心地想,自己对笑娟多么残忍啊,他将她搂得更紧了。 “……她要嫁人了,你还放不下她,长此下去一旦影响学业,你怎能对得起父亲和死去的母亲?” “笑娟”,王军流泪了:“我,我浑呐”! 话是开心锁,笑娟的一番话把王军的心病治好了,同时感冒也很快地好了,到了武汉已完全康复了,又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紧张的学习和训练之中。笑娟仍每星期去一次他的宿舍,把他的脏衣裤拿过来,洗好晾干,再叠得利利整整送过去,晚饭后俩人偶而打羽毛球或下象棋。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笑娟不知不觉地把自己当做了王军的未婚妻。在一次聊天时,王军无意中透露说:爸爸在信中提到你了。这使笑娟欣喜万分,假意不信,王军拿给她看。信中华民赞扬笑娟“知情达理,很懂事,心地善良”,让王军好好待她。笑娟狂喜,对王军更体贴倍至了,然而,临近复员时程传发夫妇的一次来访给她兜头浇盆冷水。 笑娟刚躺下准备午睡,班长叫她接听电话。 “哪来的?”笑娟问。 “警卫值班室,说是你父母来了”。 “真的?”笑娟忙跑到连部办公室。果真是纪春英声音,告诉她他们在正门门口呢,刚下火车还没吃饭呢,让她赶紧到门口斜对面的“福来顺”饭店去。笑娟大喜,她与父母一直无法通信,偶而接到电话也不能畅谈,只能问侯一下,眼看复员了能有机会见到父母使她高兴异常。 “妈——”笑娟像只快活的小鸟扑进春英怀里,春英紧紧搂着她好长时间才分开。 “进去吧,让人看着笑话”。传发拍拍笑娟后背。 “你们从哪来?这么长时间也不来个电话”?笑娟撅起小嘴儿, “瞅这小嘴儿撅的”,春英笑着掐她嘴一下:“从海南过来的,往沈阳发批西瓜,拐角到这看看”。 三人穿过喧闹的大厅,在一个雅间里坐下了。这是个很干净整洁的房间,雪白的墙上挂幅不大的山水画,菜已摆好,有笑娟爱吃的螃蟹和东北烩小碗子。 “我就知道不路过就不来看我”,笑娟在俩口子中间坐了下来,拿只螃蟹欣赏一番 。 “傻孩子”,传发说:“我们挣钱为了谁?等我们攒够了你闲一辈子都够花了”。 “你们不也玩着了吗?”笑娟尖刻地说:“哪都能去着,这回又照多少像我看看”。说着抓过手提包。 “这孩子,把手擦擦再看”,春英给她一张餐巾纸:“还说玩,你当旅游呢,哪好也不如家,你不快复员了吗,咱也想好了,也像你老姨似的搁哪开个饭店,哎,让那个王军……” 话未说完,笑娟叫了起来:“妈,这谁?” 春英一看,是个三、四岁小孩的像片:“噢,这是上个月回家时邓世杰给我的,说是他妹妹的孩子,让……” “他妹妹?”笑娟瞪大了眼睛:“邓祥珠哇?她啥时结的婚?” “不是”,传发说:“是丽君服装厂的老板,就是刘山学校现在是服装厂了吗?那个厂长叫杨丽君,是她的孩子”。 笑娟点点头:“难怪眉毛这么长……丽君的孩子?世杰妹妹?”她纳闷地望着春英。 “啊,我们也是上回回家时才听说,杨丽君是世杰的两姨妹妹,他妈和他姨失散二十多年呢……” “不是,妈”,笑娟胸中堵得慌:“丽君不是跟世杰结婚了吗?怎么还说是他妹妹呢?” “谁说的?不对吧”,传发说:“世杰媳妇不是姓齐吗?就是过年时上咱家来那个王军的嫂子”。 啊!笑娟恐怖地瞪大了眼睛,耳中嗡嗡直响,身子晃了一下, “女儿!女儿”!俩口子扶住她,春英要哭了:“孩子,你怎么了?吓死我了,用不用上医院?” 笑娟脸色苍白,吃力地摇摇头。 “我也没说啥呀,咋吓成这样?”传发不安地说。 “妈,爸,你们有没有弄错?” “弄错?”夫妇对视一眼:“什么错?” “世杰还说啥了?” 传发说:“我和你妈着急赶火车,两句话都没说上”。 “那你怎知道世杰媳妇是王军的嫂子?” 春英说:“你老姨说的呀,再说当时挎世杰胳膊的确实不是杨丽君,孩子,你到底怎么啦?脸色这么不好,还是上医院看看吧”。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笑娟神神叨叨地自语。 “这重要吗?哎对了,这像片后面有杨丽君的电话号码,我拨一下问问”。 “不要”!笑娟陡然神经质地大叫把传发手中的手机打落了。 “哎呀女儿,干嘛?这东西新买很贵的”。 “完了,完了,”笑娟趴在桌上哭了。 “女儿,你怎么啦?”春英焦急地搬她肩膀:“爸妈都在这,有啥难心的事跟咱说说”。 幸好没把王军叫来,笑娟有个诡计在脑中迅速形成,她慢慢抬起头:“妈,爸,你们看王军怎样?” 夫妇同时说:“挺好哇”,春英嘴快:“刚才我没说完,我打算等你复员回去咱们开个饭店,把王军带着,那孩子挺有长像,我和你爸都挺看好他的”。听母亲夸王军,笑娟两个酒窝更深了。 “孩子,你好了?”传发摩挲她的头说:“我打听了,军官挣不多钱,我想让他也复员,你也不小了,你俩连就结婚。” “爸,你真这么想的?” “那当然,你的心思我早看透了,就不知道人家怎么想”。 “还能咋想?过年时两家都住过了,我女儿这模样配不上他?”春英不满地说:“再说咱这家庭还攀不上个穷军官?” “妈——”笑娟白了春英一眼, “好好,我多嘴我多嘴”,春英轻扇自己嘴两下,“女儿,你刚才到底怎地了?” 笑娟不语,沉思起来。 “这孩子,咋地了?” “妈”,笑娟沮丧地说:“让你说着了,我真配不上人家”。 “什么”?春英叫了起来:“笑话!我问他去”, “回来”,传发拽住她:“问什玩意儿?这是当面问的吗?坐下吧,女儿,你怎么贬低自己呢?” “妈,爸,你们见过杨丽君没?” “见过,见过一次”,传发想了想说:“好像是去年在宽明饭店,听服务员说丽君服装厂的老板来了,我们挺好奇就注意了,确实年轻,有气质,问这干嘛?” “我跟她比谁的模样更好呢?” 俩口子面面相觑,皱紧了眉头, “王军跟她原先是一对呀”, “啊?听谁说的?” “还用听谁说,你们老不在家还有我知道?你们忘了我在那学美发来着?我因啥去长春?就是因为比不上她,刚才我想起来了,她的孩子可能是王军的,她去长春找王军时俩人还在一起住来着”。 夫妇俩像泄了气的皮球堆在椅子上。 “啧,挺好的小伙儿”, “不行就——算了,两条腿的人有的是”, “不”!笑娟大叫,把夫妇俩吓得直眨眼睛:“我不知道两条腿的人有的是?这么多年了我怎么离开他?我离不开他——”笑娟的大喊使门外的嗡嗡声停止了。 “可是,人家是什么想法呢?噢,没事没事”,春英对进来的服务员说, “对,孩子,先弄明白人家的想法,可别一厢情愿当傻瓜,在有,真像你说的人家有孩子……” “我不管!爸,你别说了,我已下决心了,我要是嫁不了他我就宁可打光棍!” “哎呀小点声,一会人家又来看了,女儿,缘份的事不能硬来,假如人家不同意,你想打光棍我和你爸还不干呢”。 “就是,孩子,兵都当好几年了可别再耍小孩脾气了”。 “爸,我不是耍小孩脾气,而是有把握,刚才我一时糊涂了,你想啊,好几年了杨丽君都不来找王军说明什么?” “这——不知道”。 春英说:“以前她不找我不知道为啥,大概是不知道王军在这,现在她可能是没空,她的孩子被工商所的宁云清抱跑了,她正四处找呢”。 “还有这事?”笑娟来了兴趣:“宁云清抱人家孩子干嘛?” “我也不知道,当时着急走,邓世杰递咱像片让帮忙找下孩子和宁云清”。 “好”,笑娟眯缝着好看的杏核眼:“太好了,妈,你们啥时回家?” “这批西瓜发出去就回家,三个火车皮怎么也得半个月,把家收拾收拾再接你回来”。 “妈,爸,你们就我一个女儿,我幸福你们也高兴是吧?” “这孩子,有话直说不行啊”, “你们晚些天回家吧,我爸给我拿点钱我在这开个理发店……听我说完,谁要是问起我就说我跟王军订婚了,嗯——就说正月十八那天结婚,最好想办法让杨丽君知道”。 “说完了?” “嗯”, “女儿,你够阴的,”春英笑眯眯地说。 传发撇下嘴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就怕纸里包不住火呀”。 “反正我下决心了,”笑娟不悦地说:“还是照我说的做吧”。 “那倒行,”传发说:“反正不为了你我们还不想回家呢”。 “把王军找出来我们见见他”, “别介了,人家这时已上课了,再说万一说漏嘴还麻烦了呢,我也得回去了,爸,你现在就在这附近找个门脸租下来,把手续办好,工具、设备啥的都买进来,王军明年七月才毕业呢,我在这等他”。 “是!女儿!”传发滑稽的说,三人笑了。 一切都在短短几天内办好了,传发夫妇安排就绪,又给笑娟留下一个一万元的活期存折和手机号码,所有这些笑娟对王军只字未提。 第九十六章 笑娟王军合一 12月1日,老兵退伍的日子越来越近,笑娟的心也越来越沉重,她不知道王军对她到底持什么样的心态。王军经常往她这边跑,神情很复杂,眼神令笑娟很难读懂,没有她盼望的表白,这使笑娟很焦虑,如果他能说出那三个字该多好啊。没有人能够阻挡时间的脚步,这天终于来了。头天下午,王军晚饭也没吃就来到笑娟的宿舍,笑娟预感他能来,正独自一人坐在床上发呆,走廊里传来迟疑的脚步声。 王军,一定是他!笑娟心狂跳着刚打开门,王军已站在门口。 “王哥,”笑娟情不自禁扑进他胸前。 “笑娟……”王军抱着她,又担心被人撞见。 笑娟不情愿地松开他,伤感地说:“王哥,我感觉你能来,明天我就走了,帽徽、领章、肩章今早都交上去了,王哥,”笑娟泪汪汪地望着他:“我走了,你就得自己洗衣服了”。 “笑娟”,王军激动地将她紧紧搂住。几年了,他的心一直在失去丽君的煎熬中挣扎,丽君嫁给世杰是他早有心理准备的事,可一经变成现实这打击仍让他痛不欲生。在课堂上、路上、走廊里……丽君健美清丽的倩影无时无刻不在他眼前晃动,每当这时总是笑娟“一旦影响学业你怎能对得起父亲和死去的母亲?”的话语把她从眼前赶走,使他清醒,多少次他想给抚顺打个电话,听听丽君的声音,一想起许下的心愿:只要丽君姐能幸福快乐就好。就放弃了,既然丽君已经嫁人,那么自己娶谁都是一样的,而笑娟则是最好的人选,她那么体贴人,懂人心,自己屡次伤她心她却从不介意,就像大海一样,投进多大的石头都能轻易包容,父亲每次来信也都提到她,如今她要走了,父亲又即将调往北京,以后想再见面也难了。王军心情极复杂,尤其近几天每一想到她要走了,心就阵阵刺痛,像尚未愈合的伤口又划上一刀,他想到几年前为丽君许下心愿的同时曾决定终身不娶,可是,他知道父亲决不会答应,以上两种感情挣斗在一起,使他来时的脚步犹豫不前,父亲的压力使他终身不娶的决心动摇,笑娟一句伤感的话使他剩余的决心崩溃了。 笑娟扬起漂亮的娃娃脸深情地望着他:“王哥,干嘛这么伤心?等你放假了我们不就又见面了吗?” “不是呀”,王军微叹口气,说:“我正要告诉你呢,我爸来信说要调到北京去,可能这几天调令就下来了,放假了我当然得去北京不能回沈阳了”。 笑娟神色黯然了,蓦地惊喜地跳起来:“真的?” “啊”,王军疑惑地望着她。 “啊——”笑娟忙掩饰自己的失态:“啊,这是好事呀,上北京,姨父肯定是提升了?” “是,升为少将了”, “太好了太好了,唉”,笑娟迟疑一下,难过地说:“王哥,你也恭喜我吧,恐怕等不到你放假我就结婚了”。 王军大惊:“咋没听你说过?” “本来想等你回沈阳时再当面告诉你,现在看来不能了,所以——”笑娟掏出一张像片递给他:“我爸我妈给我定的”,彩色像片上是一位帅气的小伙子,从他自信、坦然的神态看出是位成功者,他身后的豪华轿车和手中的大哥大更证明了这一点。 “是……是该祝贺是该祝贺……”王军脸色难看,声音有点发颤。 走廊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女兵叽叽喳喳的说笑声,她们吃完饭回来了。 “你明天坐几点钟火车?”王军努力使语气平静一些。 “明早六点的”, “六点”,王军假咳一声:“恐怕我不能送你……也不一定,我得走了”。 门一开,几个女兵涌了进来:“哟,打扰你们了,别走哇,我们走还不行吗?”说完咯咯笑了。 笑娟见王军慌乱伤感地走了忙追了出去,王军已拐弯下楼了。笑娟满意了:他是在乎我的。她给传发打了电话告诉他王华民要调到北京了,让他传出去说调到上海,传发此时身在广州,说还没回家呢,等回家再说。想到未来的亲家是位将军,他乐不可支,对女儿的吩咐满口答应。 早晨天还未亮,笑娟被叫醒了,快速穿好衣裤,她们这批共七个人复员,都忙而不乱地穿鞋下地洗漱去了。送站的面包车早已停在楼下,负责送她们的中尉副队长坐在车里和司机说着话,不时看看手表。笑娟最后一个上了车,她往车窗外扫视着希望能见到王军:如果他此时拉住我的手说‘笑娟别走,嫁给我吧’,那多幸福啊。车启动了,营房一栋栋向后滑去,拐了几个弯驶出大门,笑娟闭上了酸痛的眼睛靠在椅背上,回忆昨天的情景,后悔不该撒那个谎,或许再等一会他就能承诺什么呢,这个玩笑开过头了。她怀着自责的心上了火车,站台上一片喧嚷,几乎每个车窗都伸出头或手与车外的人告别,说着祝福的话。火车缓缓启动了,笑娟失望又不甘心地望着窗外,这时,前方不远处的灯光下一个高大的军人吸引了她的目光,他擦着汗急速地扫视着每个车窗。 “王军!是他”!笑娟探出身子大喊:“王哥——我在这呢——” “笑娟?”王军望着她急步走着,很快变成小跑:“笑娟——……” “王哥——”快说呀!笑娟鼓力的目光望着他,盼他说出后面的话,然而只有“笑娟”二字没有下文,眼见距离越来越远笑娟急得直跺脚,王军已是狂奔,但仍无法缩短和笑娟的距离,笑娟担心他危险忍不住大喊:“王哥——别追了——我还回来呢——我还回来呢——” “笑娟——”王军仍执著地狂奔着,车厢却越来越快地超过了他,最后一节车厢也远去了,王军泪丧地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想喊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只感到有一肚子话要说,而每每要说时那些话却要同时出来,反而在嗓子眼的地方挤住了。 王军晕晕乎乎回到部队,魂不守舍地投入到枯燥无味的学习之中,他无数次想静下心来集中精力学习和训练,然而都失败了,脑子、心、四肢总是各自为政,他也吃惊笑娟的离去对自己的影响会这么大,经常捧着书看着看着,目光就穿过书落在不知名的地方,别人跟他说话,他眼睛望着对方却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跑步时,指挥员已喊立定,他却撞在前边人身上,为此他没少挨训。 这天傍晚,山东的副班长走了过来,神秘地笑着说:“王班长,这几天我瞅你老打不起精神,还是出去散散心吧,老闷在屋里没病也闷出病来”。 王军苦笑一下说:“功课落了不少,我正想补一补呢”。 “那也不差这一会儿,再说你也该理发了……别等指导员了,他还得一星期才回来呢,哎,你出正门往右拐,过十字道口有一家新开的老兵理发店,是这复员的老兵开的,你到那去吧,把头发理短点精神精神,然后再好好学多好?” “嗯,言之有理”。王军文诌诌地说着站了起来,心想也该精神精神了,不然老挨训不是好事。 天早暗下来了,路对面的饭店、商户、人家灯火通明,三五成群的人嘻笑着、客套着走进饭店,也有的酒足饭饱地出来,多数的行人脚步较匆忙。部队的围墙边有行树和路灯浑在一起排成一行,王军仍有点心不在焉,有时为了躲人竟撞在树上或墙上,他暗骂这道太窄太暗,想走大道又怕迷糊地撞在车上,他停下来定定神,发觉自己走错了方向,他恨恨地揪把头发往回走,过了部队大门,这边商店不多,不热闹,感觉树、路灯与围墙夹着的道更窄了,王军走着走着又怀疑自己走错了,正犹豫着,前面有个人影在路对面投来的灯光下半明半暗,显得很神秘,那个人影止住脚步,像害怕似的站在树影里一动不动,王军没理会,及至错肩过去,人影突然咯咯笑了,王军怔住了,觉得耳熟。 “王哥,是我呀”, “笑娟?!”王军不敢相信,站在那里没动, 笑娟已伸出手:“王哥,真是我呀,我在火车上喊……”不待说完,王军已将她紧紧搂住了,笑娟醉了,幸福地闭上眼睛,感受王军猛烈的心跳,许久许久二人才分开。 “你怎么在这?”王军问, “我——不爱回家,走,上我那去,你这是去哪?” “我去理发,去你那?” “是去老兵理发店吗?那就是我开的,”笑娟笑着说:“是你班小山东告诉你的吧?” “恩,他让我来理发的,你没回家?” “没,我到孝感下的车,坐汽车回来的”。 进了理发店,笑娟把门关上了,两人在沙发床上坐下来, “你不回家父母让吗?” “傻瓜,父母不让我哪来这么多钱买这些东西”, “人多吗?” “还没开业呢,等元旦那天再正式营业,当这些年兵怎么也得放松放松,武汉我还没遛达到呢”。 “可是——你啥时回去结婚?” “王哥,你真傻,我是骗你呢。” “嗯?……” 见王军不解,笑娟有点寒心:“王哥,我去而复返,在这开理发店,你以为我是想挣钱吗?我是想继续给你洗衣服啊……”笑娟捂脸哭了。 “笑娟……”王军感动得热泪盈眶,情不自禁,二人狂吻在一起,滚倒在床上,久违的激情暴发了,笑娟虽深谙男女之事,但与梦寐以求的爱人交合,那种极度的兴奋和幸福仍使她畅快淋漓地欢叫不已,欲仙欲死…… 王军的学习又恢复了常态,他极少去笑娟那里,除非送脏衣服,笑娟也劝他以学业为重,王军对那次的疯狂很难为情,使他一见到笑娟就脸红,笑娟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言谈举止一如往日,别人看不出有啥不妥之处。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华民从北京来信说:回家时方便的话把笑娟带来,她照顾你这么多年,身为父亲我要当面感谢。王军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笑娟,笑娟强抑内心的狂喜,王军预感到父亲所言的感谢不会那么简单,笑娟仿佛看到了光明,她知道王军惧怕父亲,如果他父亲能亲口许诺她和王军的亲事,那要比王军本人的承诺有力得多。 “你欢迎我去吗?”笑娟绷着脸说:“你要不欢迎我就不去”。王军一怔,他没想到笑娟这个反应,俩人互望仅一会儿同时笑了起来,王军掐她脸蛋一下。 第九十七章 华民的安排 起身上北京的头一天,笑娟有意跟隔壁的经销店老板告别,声称去上海结婚,并郑重其事地把喜糖喜烟送给他不少。春节前后是铁路的春运高峰,笑娟却有办法弄到卧铺,她已给传发打了电话说正要去北京,一切都顺利,传发在深圳接到她的电话,对女儿称赞不已,并提醒她千万别让王军知道齐雪茹嫁给邓世杰这事,否则可能前功尽弃,因为王军父亲可能知道这事。笑娟吓得不轻,这一点她没料到,如果王军知道了事情真像……她打个冷战,这可如何是好?想到和王军交欢时的幸福,她咬了咬牙,不!他是属于我的,决不能让他知道真像,可怎能做到这点呢?她犯了难,看来只好见机行事,但愿他父亲不知道,万一王军抛下我……她不敢往下想了。 两天一夜的疾驶,火车在将近傍晚时抵达北京。刚下火车,笑娟一缩脖:“哇,好冷,王哥,你把帽带系上吧”。 “不用不用,一会进大厅就好了”,俩人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出了站台,拐进侯车大厅,王军给父亲打了电话,不到半小时,身着便装的华民带两名士兵赶来了。 “爸”, “大姨父”,俩人急步迎上去, “嗯,”华民冲王军点下头,转向笑娟笑道:“欢迎欢迎,姨父我总是这么自私,一到春节就不让你回家,你父母不知怎么恨我呢”。 笑娟忙陪笑道:“瞧大姨父说的,我爸我妈巴不得呢,他们一直当我是拣来的”。一句话惹得华民哈哈大笑,众人上了车,华民沉思一下说:“让你父母也来就好了,在一起热闹热闹”。 笑娟一喜说:“姨父,我爸有手机,明天我给他打个电话看他们能不能来”。华民连连称好。 传发夫妇为了配合女儿的阴谋春节都不敢回家,将假消息传给邹涛夫妇和左右邻居之后就赶往海南,打算在那里过年,等到过完正月十五直接采购水果发往沈阳。大年三十早晨他接到笑娟从北京打来的电话,让他们上北京,说华民要见他们,放下电话,夫妇俩高兴得拉着手跳了起来,等冷静下来害怕了:人家可是将军啊。他们清楚这次去意味着什么,俩口子一个挠头一个转圈,想着穿什么去,做买卖的穿不着太好的衣服,这次急用不知穿什么好了,俩人上街转了一圈见商场都已关门歇业,决定上北京再说。 华民当了一辈子兵,这并不表明中国的封建思想没有影响到他,眼见自己快六十了还没看见第三代的影子,内心的焦虑自不必说,闲着无事时见同龄人膝前都有个“小人儿”跑来绕去的非常羡慕,田苗离去带来的孤独感使他更急着要抱孙子,因此常想:小伟要是活着这时也早抱上了。或许是职业的原故,华民办什么事都很主观,自打那年田苗去世时笑娟对他父子俩的照顾所受到的感动使然,华民就有意让王军和她走近些,不过没下最后决心,当知道笑娟为了照顾王军毅然留在武汉没有回家,他的心像被小木棰儿轻轻敲了一下,于是去了那封信,他想只要他同意,他俩的婚事就能定下来,可一转念,还是应该跟笑娟父母交流一下,不然显得不严肃。 王军吃完早饭,装出新鲜好奇的样子挨个屋转了一圈,他在找那个装丽君和他像片的影集。这是三室一厅的第二层楼房,只有华民的卧室有个双人床,一个衣柜,一个八仙桌,两把椅子,像个家样,其他两个屋只有两个单人床,似临时加上的,客厅墙角有一台十九英寸的彩电,地中间一个茶几,两旁是长沙发。 “爸,家里东西呢?”王军转回客厅问,华民和笑娟正边看电视边说着话。 “存在原单位的空房子里了,过几年退休了还回老家,带来带去的麻烦”,华民抿口茶。 王军放心了,看得出父亲未发现那本影集:“爸,军长一级不是住独院吗?” “嗯,领导也让我住那边那个小院,我说我就一个人,住那里像软禁似的,住这我都闲空荡荡呢”。 笑娟一听他们还回沈阳,不由紧张地问:“姨父,留这不行吗?” 华民微皱下眉说:“傻孩子,怎么也得回家呀,你姨你哥都在那里呢”。笑娟忙掩上嘴。 王军点点头,问:“爸,我嫂子好哇?她——你怎么啦?”他见笑娟惊恐地盯着自己。 “没怎么,没啥,”笑娟摸下脑门:“可能昨天在车站凉着了”。 “嗯,脸色不正,”华民起身说:“我打电话让送点感冒药来”, “不用,大姨父,我喝点热水就能好”, “真不要紧?”王军给她杯里续满开水, “真没事,我哪那么娇气呢”, 华民赞许地点点头,坐下来说:“这样好,小病小灾凭自身抵抗力也能驱除,噢对了,雪茹改嫁了,嫁给抚顺姓——姓什么来着,跟我说一回,姓——郑”!阿咪陀佛!笑娟既将绷断的神经陡然松驰下来,直念佛,幸亏刚才没喝水,不然非喷出来不可,极度的喜悦使她忘乎所以,提议:“姨父,我哥说您棋下得好,我想跟您下一盘”。她担心华民继续往下说,华民也不愿提起那个话茬,一提起就想起王伟,这毕竟是大年节的。华民一听下棋,精神一振,他工作之余见缝插针研究棋谱自娱自乐,常常忘了吃饭。当下楚河汉界对垒起来,王军深知父亲棋艺高超,就给笑娟支招,三人其乐融融,把雪茹的话头忘在一边。 初六这天传发夫妇来了,这期间笑娟给他打过两次电话,传发说在火车上呢,其实初二这天就已飞到北京了,转悠了三天才在一家专卖店买了套高档的、当时最时兴的米色驼丝锦西装,春英也买了套皮装和狐狸围脖,传发对着试衣镜左照右照相当满意,只是左脸上的刀疤怎么也掩饰不掉凶气,在眼镜柜台前试了几个水镜想染上书生气,哪知反显得不伦不类,干脆不戴了,俩人在旅店把浑身上下收拾收拾,将近中午才在火车站给笑娟打了电话,让她来接,假称刚下火车。华民这天已开始正常工作了没在家,笑娟放下电话和王军打个出租车向火车站赶去,谁知等把传发夫妇接回来时却遇场尴尬。原来,军属区和军机关是一个院,王军和笑娟出门,走的是军机关的正门,等回来时,站岗的哨兵已换岗了,换下来的两个士兵双双上街了,新上岗的士兵不认识身着便装的王军等人,因此被挡住了不让进,笑娟、王军哭笑不得。 “同志”,王军强忍着笑说:“我真是王军长的儿子,要不你挂个电话问一下”。 士兵半信半疑,拿起电话接到军长办公室:“您好,是王军长吗?”一听说是,士兵忙一个立正:“报告军长,我是南门值班士兵,有一位叫王军的人说是您的家属,我想证实一下……是”,士兵把电话递给王军:“请接一下”。 王军接过电话:“爸,我程叔和婶子来了……嗯,就在这南门呢……嗯,好好”,他把电话递给士兵,士兵接听连连称是,让王军等人进去了,末了还说:“不好意思,家属通常走西门”。 “这么严?”传发说。 “啊,”王军说:“这是正门,不像进家属区能松些,我爸一会接出来”,指着右前方的大楼说:“那边可能是办公楼”,几个人边走边聊,王军、笑娟这几天只在军属区转悠几圈,机关大院也是第一次踏进,所以和传发夫妇一样觉得新鲜好奇,偶而来往的士兵、军官对这一行四人也注目观望。 从一幢最高——七层楼的门洞里出来一位身材魁武、身着笔挺将军呢军容严谨的军官,肩上“光板儿”一颗金星熠熠生辉,浑身上下透着逼人的庄重与威严。 “我爸”,王军侧头对传发夫妇说, 传发、春静立时紧张起来。 “爸,”王军抢步迎上去;“这是笑娟的父亲、母亲”, “老王您好”,传发忙伸出双手, “噢,您好,”华民伸出一只手:“欢迎欢迎……”华民突然怔住了:“是你?” 传发吃了一惊:“您——认识我?” 华民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在传发脸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那条刀疤上,眼中放出光彩,笑意也回到脸上,王军等人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你有没有到过四平?”华民问, “到过,”传发老老实实地答,若换了别人这么问他早说我哪都去过。 “我是说——大概——十三年前,在四平汽车站有个当兵的向你借过钱?” “噢——是有这么回事”,传发惊疑地问:“怎么?是你?” 蓦地,俩人握着手放声大笑,华民略显尴尬地说:“那是四十块钱,也不知你住址、姓名,要不……” “哎呀老王,”传发忙打断他的话:“真难为你还记着,真的,过后我都后悔给你拿少了”。 王军想起来,很久以前父亲曾经有段时间常常念叨欠个陌生人四十元钱。 那年华民去辽源出差,经四平倒车时钱不知咋丢了,情急之下拿着手表想做押向人借钱,这时传发匆匆忙忙从身边经过,向火车站赶去,华民叫住了他,一见他脸上的刀疤不像好人就犹豫了。 “什么事?”传发问,焦急地望望火车站看下手表。 “我……”华民不知咋开口。 传发打量华民几眼,见他为难的样子和手中的手表,当下明白了几分。 “同志,我钱丢了,我想……”华民还未说完,传发早已掏出钱随便抽几张塞给他扭头急步走了。 “哎,同志,您住哪?我得还你呀”。 “不用了。”传发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跑了起来,华民追了几步不敢追了,他怕别人误会在抓小偷。 华民和传发并肩走着,回忆当时的情景又说又笑,气氛很愉快,有了这个经历心与心之间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笑娟更是喜得心直痒痒。一进屋春英和笑娟就钻进厨房忙活起来,切肉、洗菜、收拾鱼,华民和传发在客厅里喝茶谈天,王军进来站一会觉得不合适,也进了厨房,用剪子夹香菇的根,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脸上洋溢着笑意。 一小时后,五个人围桌坐下了,春英和笑娟留意了传发的脸色,猜出事情很顺利,果然,几杯酒下肚,华民对春英说:“弟妹,我跟小程已经商量好了,小军子七月份毕业,我想那时就把俩个孩子的喜事办了,现在听听你的想法”。真是军人,说话一点弯没有。 春英是买卖人,也很爽快,当下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笑着说:“老王,不瞒您说,王军第一次上我家我和孩子她爸就看好了,我这孩子能攀上您家也是她的福气”。 “听小程说了,我这孩子知道我欠你们的钱,先替我找着你们了。”华民说完笑声顿起,“那么这样,”华民举起酒杯:“看日子不如撞日子,这顿饭就当订婚饭了,来,干!”。 事情顺利得让笑娟不敢相信,但她很理智,未忘乎所以,第二天一早,她私下让父母尽快离开,她怕他们话多失言。知子莫若母,春英想起女儿在长春跟人同居的丑事觉得对不住华民父子,传发也想到了这点,同样愧疚不已。夫妇俩惴惴不安地走了,华民极力挽留多住几日也没能留住。在整个事情的过程当中,华民始终未争求王军的意见,这可以说是一种习惯,华民一直这么认为:自己认为好的,别人也认为好,自己认为对的,别人肯定也认为对。而笑娟却看出了王军眼睛深处的痛苦,那是不易察觉的,隐藏在内心极深处的痛苦。笑娟与他心灵相通,很容易观察得到,她暗暗发誓:一定要把杨丽君从他内心深处挖出来,彻底清出去! ~*~*~*~*~*~*~*~*~*~*~*~*~*~*~*~*~*~*~*~*~ 第九十八章 笑娟不孕彷徨 笑娟的计谋圆满成功了。她目送丽君走远了才从出租车上下来,刚进小卖店,公鸭嗓瞪着她叫了起来:“哎?你回来啦,快快”,往外走:“刚才有人找你,快点,能追上……” 笑娟挡住他说:“大叔不用了,我看着了,我还得给您拜年呢,”鞠了一躬:“大叔过年好。” “过年好过年好”。 “大叔,她竟说啥了?“ “哎?你没问她呀,她就打听你,我说你回上海结婚去了,她问跟谁,我说跟那边部队的叫王军,她一听就走了……” “谢谢大叔!” 王军的心像被注射了一针麻醉剂,麻木了,他感到有一只不可抗拒的巨手在左右着他的一切,自父亲宣布他和笑娟订婚之后,“丽君”两个字就成了一个遥远的闪光的名词,稍不留神这个名词就变成一幅丰满真实的少女彩画,每当仰望这幅遥不可及的彩画时候,他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咬住,慢慢地撕扯,继而自责对笑娟不公平:她一心一意爱我,我却不能一心一意爱她。他又开始拼命学习和训练,以此来充实甚至是麻醉自己,转眼到了毕业的日子,王军以优异的成绩被授予中尉军衔。两个月后,他携妻子笑娟赶往长春,辗转赶往白城的雷达连队当排长,这里是他当新兵时接受训练的地方,如今竟扛着一杠两星回来了。笑娟以为会留在长春的团机关,谁想被分配在这里,这是怎样的地方啊:扁“山”字形排列的黑瓦白墙的营房,东西长约六十米,对开门式的房间住着全连干部、士兵共四十来人。操场很大,设置足球、蓝球、排球三个场地,营区周围是一人多高的铁丝网,出后门往北走二百米是一架十多米高的旋转的雷达,离这里最近的村子也有一里远,剩下的尽是茫茫辽阔的草原和广阔瓦蓝的苍穹,偶而会有云朵般移动的羊群和骑马的牧羊人驰聘而过,微风吹来,草、花的新香就会友好地钻进鼻孔,偶而夹进牲口的粪味。这里代步的出租车是毛驴车,车上是脏兮兮的棉垫子,王军和笑娟一下简陋得难以置信的火车站就坐这样的出租车来到这里。 笑娟心一凉:“王哥,这就是你说的很美的地方?” “是,”王军肯定地说:“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的”。 笑娟皱着眉四处望着,心想如果爸妈知道自己待在这个鬼地方一定会哭出来。 “笑娟,说实话,你确实不该跟我来,这里的气候你会受不住的”。 “王哥,只要跟你在一起到哪我都愿意”。 王军羞愧地低下头,笑娟突然明白了:到这里来可能是他自己要求的。想到此,笑娟感到有点委屈,自己这么爱他,为他负出这么多,可他仍惦念着丽君,转念又一想,到这来也是好事,真要留在长春团机关,侯顺在那里呢,幸亏这两天正赶上他下连队维修汽车去了,要不然遇上的话,她和王军的行踪马上会传到抚顺,钻进丽君的耳朵,虽然自己和王军已是合法夫妻,还有他父亲做主,自己不怕她,甚至希望见到她,好摆出胜利者的姿态报复她,但是万一她的孩子是王军的——从她去武汉找王军这事看出她的孩子肯定是王军的。那后果绝对不一样,有可能她会以此为资本将王军抢走。“不!不行!我要尽快怀孕,为王军生下孩子,这样那个流氓就彻底失败了。”笑娟想到这里决定安心住下来。由于排级干部没有资格带家属,笑娟就在最近这个村子里租个房子住下来,王军一见这个房子心直发酸,眼泪差点掉下来。这所房子的主人贩卖几年大豆发了家,在城里安了身,这所房子就空闲下来,由于这里地广人稀生活水平极低,可以说耗子有点上进心也决不会移民到这里。当地人略有头脑的都出去闯荡去了,人口越来越少,故此这所房子一空二年无人问津。没有“人气”的房子怎么看都给人一种阴森感,它不足五十平,是一面坡式的三间泥草房,从正面看像人脸没有眉毛似的那么砢碜,窗户很小,是上半开式的,下半固定的部分是玻璃的,这个玻璃是老年代的花玻璃,上半扇能开的部分是牛皮纸糊的,而且已是大洞小眼的破破糟糟,门很窄很矮,王军要微侧着身、使劲低下头才能钻进去,他怀疑这个房子是给日本人盖的。在决定住进这所房子之前,笑娟把全村六十多户走遍了,她想如果有好点的房子哪怕高价买下来也行,可是纵观全村,基本上大同小异,瘸子碰着颠脚的——没多大出入。好在全连官兵对他们的到来表示出极大的热情,给这所房子从里到外修补修补,打扫一新,三十多岁的矮个子连长说:“别小看这样的房子,这房子冬暖夏凉,我那婆娘就乐意住这房子,不愿住连队的砖瓦房”。 笑娟问:“嫂子也住这儿?” “嗯,住东边隔趟房,她回怀柔老家去了,老人想孩子,正好把孩子送回去上学,这两天就能回来,你们来真是太好了,我正愁孩子走了她没个伴呢”。 王军大喜,笑娟也高兴得直拍手。这里无法开发廊,她正怕孤独呢。第二天,俩口子进城转悠一整天,将二十一英寸彩电、录像机、录音机、洗衣机等等电器及日用品和王军特意买的中外名著书籍,雇辆客货两用车拉了回来。从此,笑娟的小屋成了全村瞩目的焦点,那里时常飞出轻快优美的音乐和笑声,有时把连长夫妇请来吃着零食谈天说地,有时他们也被连长夫妇请去。笑娟也有苦恼:炉子不会生,老是灭,再不就是火不旺,于是只好烧块煤,炉火是旺了,炕席糊了,炕上坐不住人,更别说睡觉了。王军笑着说:“咱俩要是睡着了明早别人就有人肉吃了。”笑娟大笑,过后把连长老婆请来手把手地学。笑娟的另一个苦恼就是洗衣服,在武汉天热衣服好洗,在这里就难了,水冰冷刺骨,用热水洗倒行,可是一搭到外面去经寒风一吹手经常粘在衣服上,而且手骨节也生疼,每当这时笑娟就偷偷抹眼泪,可她哪里知道更让她苦恼直至绝望的事在等着她。 冬去春来,二年过去了,笑娟没有怀孕,连长老婆教她的方法全用尽了,她的肚子仍固执地扁平着,毫无动静,她沉不住气了,到城里各大医院看了几次,医院也没看出什么病,春节放假,俩口子到北京华民处探亲,华民背后问王军为啥没要孩子,王军难为情地说:“不知道哇”。回白城后,王军把父亲的意思说了,笑娟后悔在北京顺便看看检查一下好了,她猛然想起:跟刘文哲和早就该死的邹涛“那个”时没采取什么避孕措失,结果也没怀孕。她害怕了,这年的八月她借口想奶奶了,要回抚顺一趟,王军同意了,笑娟来到长春直奔四六一医院,她想在这若查不出啥病就去北京,经过细致的检查其结果让笑娟如万丈深渊一脚蹬空:没有生育能力!笑娟打电话哭着告诉了父母,传发夫妇正在北京准备倒车去沈阳,接到笑娟电话俩口子蒙了,让她赶紧坐飞机来北京,放下电话俩口子直发冷,如果女儿真的……那可糟透了,王华民就这一个儿子了,两年了还没抱上孙子,其急切心情可想而知。俩口子越想越害怕,下狠心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把女儿的病治好。 下了飞机,笑娟一见父母眼泪又流了出来,春英紧紧抱着她说:“孩子,别哭,这是北京,啥病都能治好,多余伤心”。 笑娟哭着说:“妈,我这病根本治不了……” “别瞎说!”传发喝斥:“竟自己咒念自己”。 “真的,”笑娟说:“医生说我这病可能是遗传的”。 “啊!”春英瘫了下去,传发赶紧扶住她,一名警察走过来问:“怎回事?” “没事没事”,传发搀着春英,笑娟也挽着她的胳膊,钻进一辆出租车里。 春英的眼泪泉涌不止,她想起了自己的妹妹春静和没到三十就忧郁而死的老姨,都没有生育能力,母亲说这可能是遗传,如今这个灾难竟将临在女儿身上,而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一直到旅店,春英始终无法止住眼泪,这样的现实她实在无法接受,传发同样不敢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一连两星期,北京有名的大医院都跑遍了,其检查结果完全一致:罕见的先天遗传性不孕症。目前的科学治不了这种病。绝望和愤怒使传发暴跳如雷对那些医生破口大骂:“你们是什么专家?全他妈饭桶!这病都治不了还专什么家?……”最终被母女哭着拽走了,回到旅店笑娟扑倒在床上呜呜直哭,春英流着泪安慰她,传发来回踱着步一口接一口地抽烟,大声咳嗽。 “离婚吧,”传发声音沙哑地说:“别坑人家老王了”。 笑娟哭声更大了:“那我怎么办呢?怎么活呀?” 春英眼睛已红肿了,爱抚她的头哽咽着说:“孩子命咋这么苦”。 “其实王军不有孩子吗?”笑娟不甘心:“把他找着我养着不就行了吗?” 俩口子一愣,春英说:“那得怎么说?傻孩子,根本不行呀,就算王军干,老王干,杨丽君能干吗?再说那孩子特征太明显了,一看就知道是杨丽君的,到时候她找来咋办?你能不给人家倒地方?孩子,认命吧,该然人家是一对儿”。 “不——”笑娟哭得更厉害了:“那我嫁谁?谁能要我?这也不是我的错,我愿意吗?” 夫妇面面相觑愁眉不展,蓦地,传发一摔烟头:“女儿,你先回去,偏方治百病,我不信这病治不了,卫星都研究上天了,这小病算啥,兴许过两年就能治了呢”。 春英咂下嘴说:“那——过两年还治不了呢?孩子不就耽误了吗?再说是误了两家呀”。 “那你说咋办?咱总得试试吧?” “爸,妈,要说耽误其实是耽误我,我不怕,你们帮着找找王军的孩子吧,两年内我的病真要还治不了,那我……我……”笑娟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孩子——”春英抱住笑娟大哭起来。 一家三口坐上火车直到沈阳才撒泪分手,笑娟继续北上。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淡,王军发现经自己手寄给笑娟的邮包多了起来,包里竟是些名贵的中草药,笑娟将其精心煎好后大口大口地喝下去,王军以为好喝呢,背地里偷尝一口马上吐出来,那是啥滋味呀,极苦、难闻,含在嘴里都难受,何况下咽。而笑娟仅微蹙眉头就轻易吞下去,王军估计可能是治疗她不怀孕的,心里非常感动。这年的春节他们没回北京,笑娟无颜面对华民,王军也是如此,中草药源源不断地从全国各地寄来,笑娟几乎拿它当饮料了,而肚子仍顽固地扁平着,怎么也不肯鼓起来,笑娟对那些骄傲地挺着大肚子的孕妇眼红得不得了,只要遇上就不眨眼睛地一直目送看不着才罢休,有时恶意地想让她们摔一跤才好呢。 又一个冬天来临了,那是香港回归那年,这个冬天笑娟感到出奇地冷,一场大雪过后白城成了名符其实的白城。天刚渐黑,王军跺下脚上的雪钻进他的小屋,笑娟忙着把菜一样一样端上桌,又烫了半杯白酒,王军坐在炕沿上盯着电视的画面出神,若是往常总是往炕上一倒边看书边嗑瓜子,有一句没一句地和笑娟说话,直到喊他三遍才起来吃饭。 “王哥,吃饭呐,”笑娟感到他有心事。 “嗯,”王军呷了口酒,忧郁地说:“今年怎么也得回去了”。 笑娟夹起的煎鸡蛋在嘴边停住了,默默地放进饭碗里。 “我爸关节炎又犯了,现正在沈陆总院呢”,王军掏出封信:“信上没说我估计是这病”。 “可是,我,我怎么见他呢?”笑娟抽泣起来。 王军心里不是滋味,搂着她的肩膀,握住她一只手:“笑娟别难过了,你尽力了,这也是……”王军看着她的手呆住了,以前白滑细腻、柔软无骨的小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颜色不正、粗糙难看的手,手上还有两个茧子,以前这双手是描眉、抹口红、拿着木梳弯着腰梳头的,如今几年来却用来做饭、洗衣、握着斧子砸煤块儿,不知不觉中摧残成这个样子。 “笑娟,你受苦了,”王军眼睛湿润了,轻轻吻着她的手。 近段时间笑娟一直想提出与他离婚,将真像告诉他,可是“病或许会好”这个希望总是将那些话顶了回去,随着时间的流逝希望渐渐处在下风,如今眼看要回家了,去面对公爹勉强做出的若无其事的神情,笑娟害怕,她明知王军是有孩子的,可怎么告诉他父子呢?他的怀中真温暖啊,她预感到如果离开心爱的他自己恐怕会痛苦死的,可又想到华民失望遗憾的神情…… “王哥,假如——我离开你——” 王军痉挛一下:“离开我?为什么?” 话开了头,笑娟轻松了:“王哥,不要骗自己了,你全身心地属于过我吗”? “这……”王军一时语塞,脸直发烧:“笑娟,那我怎样做才算对你好呢?” 笑娟被问住了,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男人除了工作,尤其他是军官,已升任指导员了,有时在单位值夜班,再就是回家,每天两点一线。天暖时偶而出去玩,俩人常常手拉手开心地笑着往草原深处跑,跑累了就躺在草密集的地方看天上花一样的、悠闲飘荡的白云,有时坐连队的汽车去挺远的小镇上买些日用品,王军自是众人所瞩目的看点,特别是女孩子贪婪的目光几乎盯进他的肉里,他则目不斜视,与笑娟并肩而行,目光只落在要买的东西上,在家里,他从不提在抚顺学校时的事,刚结婚不久笑娟问他为啥不弹吉它了,他说吉它连同行李都送给韩东了,笑娟就又给他买了一把,他也极少弹。来到白城只他们俩人时,临睡前笑娟总爱枕在他肩上一起看书,或闭上眼睛听他念,所有这些都看不出他有惦记丽君的痕迹,唯一一次提到丽君的是把欠她的钱汇去了,笑娟问他啥时欠的,王军说去长春护理陈红时欠的,现在咱俩快结婚了我还不还人家,等结婚后再还不就等于咱俩还的了吗? 基于上述这些,王军的问话笑娟只能哑口无言,见笑娟不语王军以为刺伤了她,忙接着说:“别乱想了,我知道你忘不了过去,现在我们已是俩口子了,相互间应该信任,这些年你对我怎样我心里有数,凭良心我能有二心吗?” “可是,我……”笑娟痛苦地摇摇头。 “怎么了?你放心吧,我爸不会责怪你的”。 “我不是这意思,”笑娟咬下嘴唇:“王哥,你要是知道我是啥样人的话会恨我的”。 “怎么会呢?”王军以为她说的是在长春与人同居的事,不以为然地说:“你今天不正常,吃饭吧,菜快凉了,噢对了,明天我去长春学习,可能要调到团里去”。 笑娟一哆嗦,筷子掉了,她忙掩嘴扭向一边咳嗽一声,问:“得几天?” “大约一两星期,我合计正好带你去看看你舅舅,咱俩结婚这些年还没去拜访过呢”。 笑娟未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她并未显出高兴的样子,这让王军很奇怪,刚分配这里时在长春待了两天,笑娟就推三阻四没去上,一晃几年了,经过长春几次也从不提去那看看。“怎回事呢?”王军在心里划个大大的问号。 第二天一早,笑娟躺在被窝里说头痛,不去了,离过年还早呢,再说你学习不一定有空。王军只好独自赶往长春,到了团机关天已黑了,他在机关招待所登了记,领把钥匙将房门打开,从行军包里拿出牙具、手巾匆匆洗漱完毕,锁上门,上汽车连找侯顺想闲唠会嗑,哪知侯顺已转业回家了,王军很扫兴,无趣地回招待所躺下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参谋长找他谈话,将他分配到技术处,这之前先到沈阳军区接受培训。王军一听培训知道回来的话就升迁了,从参谋长处出来,王军又被团政委叫去了,简单交谈了几句,随后赶往沈阳。 第九十九章 丽君、王军再次相遇 在沈阳的南郊与王家庄搭界的地方有一座方园约一公里的山丘,八十年代末这里被开发出来建成一座公墓,部分沈阳人的人生终点站就在这里落了脚,其中包括田苗和王伟。几乎每天都有人提着供品、水果到这里吊唁死者,烧完纸伤够心再离去。到了清明,这里几乎成了赶集的日子,热闹非凡,四面八方的人都集中在这里焚烧那些只有鬼才能使用的冥币,由此形成的烟雾在几公里外都能看见,一些头脑灵活的商贩在这一天卖供品发了笔小财。 这是入冬以来最暖的一天,刺骨的寒风在凌晨戛然止住了,紧随其后飘起了小雪花。大约上午十点,一辆红色抚顺牌照的轿车在公墓前缓缓停下了,一男一女先后下了车,女子深深吸了口气,好看的杏眼凝望几十级台阶上的公墓大门一会儿,才从车里拿出供品和烧纸,男子也拎着几个黑色的方便袋,默默地与女子并肩迈上台阶。 “九年前的今天好像也是这个天气”,男子低低自语,女子轻“嗯”了一声。偶而有几伙人从山上下来,也有人陆续上去。 “雪茹,是这趟吧,”男子停下脚,望着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白色水泥包。 雪茹回头默数,往前又迈了一步,说:“是这趟,第十一趟”,向右走去,突然她站住了:“世、世杰,那是谁?” 世杰也已注意到:不远处,一位身材高大的空军军官像棵青松似的立在那里,头低着,一动不动,神情很伤感。 “能是——” “王军!”雪茹叫了起来:“王军——” 王军一惊,如梦方醒地转过脸。 “王军,是我呀,”雪茹百感交集快步走了过去, “嫂子,”王军迎上几步,四只手握在一起, 雪茹眼圈一红:“你怎在这儿?” 王军擦下眼睛说:“我到军区培训,想起今天是我哥的忌日就过来看看”。 世杰在雪茹身后不知如何开口,他惊讶王军的变化,往年的毛头小伙子如今已出落成仪表堂堂英俊威武的军官。九年,九年的岁月,对他真得刮目相看啊。他正暗自感叹,雪茹回过身介绍说:“这是我丈夫邓世杰,你还认识吧?” “噢你好,”王军刚伸出手蓦地呆了:“邓世杰?” “王军你好,”世杰上前握住他的手:“是我,我是邓世杰”, 王军触电似地抽回手:“嫂子,你……你们……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爱人,”雪茹认真地说, 王军惊疑地打量世杰:“你是——抚顺刘山学校开车的那个邓世杰?”“是呀,我就是……” 一语未了,王军的脸已涨得通红,猛地抓住世杰的脖领子,眼中喷出火来怒吼:“你好个姓邓的,丽君呢?你把她怎地了?你说!你娶了丽君还不够吗?还要骗我嫂子……” “王军!冷静点儿呀!”雪茹嚷着掰他的手:“松手哇……” “嫂子,你上当了,不能嫁他,他是个混帐东西,他撞死……” “你才是混帐东西!”雪茹掰不开他的手,气极扇他一记耳光:“你知道什么?是丽君……” “雪茹!”世杰喝止她, “嫂子……”王军捂着火辣辣的脸困惑地望着雪茹。 雪茹哭着说:“你都多大了?咋还这么冲动?你抓世杰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嫂子!他就是撞死我哥的凶手哇”! “闭嘴!你知道什么?是……” “雪茹!” “我不管!瞒着啥时是个头?他害丽君这么多年还不够吗?” “谁害丽君?”王军跳过来。 “你!”雪茹使劲瞪着王军, “我?”王军大惊,目光又落到世杰脸上,冷笑一声:“姓邓的,这又是你的诡计吧”。 世杰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王军,你确实误会太深了,这也不怪你,丽君根本没嫁给我,她直到现在也没嫁人,而且她的孩子是你的”。 王军目瞪口呆,往事一幕幕飞快地在脑海中相继闪过:防空洞中和丽君欢爱的情景,在长春医院和她厮搂而眠……那一幕幕像悬挂的画晃动着、重复着迎面扑来,又擦耳过去。 “王军,这是真的”,雪茹说:“丽君没嫁世杰,她的孩子是你的,全厂人都知道……” “我不信!”王军跳了起来声嘶力竭地喊:“我不信!!!我跟笑娟结婚几年都没有孩子,跟丽君仅几次就能有?当年侯艳也证实他和丽君的事是真的,她能骗我?曲彩云、韩东都骗我?我所见所闻都是假的?是梦境?我不信!你骗我!你们都骗我!!!嫂子,我刚才说的话你可能没听清,他是我们的仇人,我哥就是死在他手里的,邓世杰,你到底把丽君怎样了?我说过你要是敢对丽君不好,我就将你碎尸万段!我讲理,给你解释的时间,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就履行诺言,咱老帐新帐一起算!” 世杰一肚子委屈,不知从哪开始说起,苦着脸直摇头,雪茹又伤心又焦急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王军呐——王军!好,你不信嫂子的,那你相信谁?” “嫂子,他是学医的,我不知道他给你灌了什么使你这么护着他,姓邓的,我等你解释呢”! “好,好,王军,这样,你跟我去趟抚顺就啥都清楚了,你听全厂的人怎……哎?雪茹!”世杰望着王军的身后瞪大了眼睛:“丽君?是丽君!”他大喊着冲将过去。 门口处走来三个人,一位身穿将军呢大衣,头戴棉军帽的军人,一位身着白色高档羽绒服的漂亮女子,身边领着一个七八岁身穿咖啡色棉袄头戴套帽的小男孩。 “爸,”王军、雪茹同声喊着迎了上去,王军的目光落在华民身后的女子身上:“丽君姐,”他默叫,又大喊:“丽君姐!”冲将过去。 丽君与世杰握着手目光却落在王军身上。王军!啊!九年了,他高了,成熟了,浓重的眉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红润丰满的嘴唇,宽阔结实的胸膛,性感诱人的肩膀……啊!他是我的丈夫!可是……丽君痴痴地望着王军,又似要哭,又似要笑,几次变换恢复平静,“天赐!别玩雪!”丽君回头喝斥,极快地用指尖抹下眼睛。 “小天赐找到啦!呀!这么大啦!”雪茹和世杰抢着抱他,雪茹争先将他抱了起来:“哇,好沉!”见世杰示意,雪茹忙介绍:“爸,这是我对像邓世杰,世杰——叫爸爸”。 “爸,”世杰握住华民的手真诚地叫, “嗯,”华民很受感动:“你叫邓世杰?丽君,是他吗?嗯,听丽君说了,苦了你了,真是好孩子。” “爸,”世杰问:“您和丽君怎么走一块儿去了?” “一言难尽,”华民叹口气:“有空再说,”转向王军,难以捉摸的目光停在他脸上一会,向王伟的坟走去。 雪茹性急,问丽君:“孩子在哪找着的?” 丽君苦笑一下说:“说来话长”, “丽君姐”,王军手足无措地站在她身前, 丽君没搭话,目光穿过他的身体,嘴角抽动一下,绕过他向华民走去,王军瞥见她瀑布般的黑发中隐隐夹根白发,给人一种凄凉之感。世杰、雪茹对视一眼,他们没想到这对恋人分别九年后见面时会是这个样子。王军百感交集,狠掐自己一把,证明不是在作梦。 丽君跪在王伟坟前说声:“王伟哥,我对不起你……”掩面而泣,王军一头雾水:“丽君姐,怎么啦?干嘛这样?” 丽君不答哭声更大了,天赐从世杰怀中挣脱下来跑过去给丽君擦眼泪:“妈别哭了,天赐不淘气了,妈别哭了……” “孩子,起来吧,”华民扶她:“事情已过去多年,别再难过了”。 “丽君姐干嘛呀?”王军也扶她。 丽君将天赐抱在身前流着泪说:“王军,你不是要替你哥报仇吗?还等什么?” 王军没听懂,询问地望向父亲,华民平静地说:“孩子,起来吧,王伟的命是我给的,有理由报仇的是我,我原谅你了,小军子,你听着,当年是丽君开车撞死小伟的,这位邓世杰是替她受过坐了三年牢,这件事今天划上句号,以后不许再提!”又扶丽君,丽君不从仍跪在那里:“爸,这孩子你带回去吧,孩子,” 丽君吻下天赐的脸蛋把他推给王军:“孩子,这是你爸爸,记住,以后你要听爸爸的话……”王军此时才知道哥哥死在丽君手里,突然的变故使他脑中一时成了空白,刚刚整理出头绪又冒出个儿子,使他脑中又变成浆糊,丽君最后那句话带着不祥,使他惊醒,几乎同时眼睛被一点强光刺了一下,丽君手中已多出一把匕首正向脖子划去。“丽君——”王军猛扑过去,死死抓住匕首栽倒在地,华民、雪茹、世杰也大叫着冲上来,天赐吓得大哭。 “放手!” 丽君冷静地厉声说,忽见匕首将王军左手刺穿,只好放开手,掏出手绢要给他包扎,王军站起来闪到一旁,将刀拔出来藏在身后,他没顾自己疼痛,说:“丽君姐,你要这样死了,我哥九泉之下也会恨我的”。 华民说:“孩子,你咋这么傻?我刚才那些话都白说了吗?” 雪茹说:“丽君,我爸都原谅你了你咋还这么做呢?” 世杰说:“妹妹,你责任心太差了,孩子这么小你忍心抛下他?” 小天赐哭着伸着双手:“妈,别吓我,抱我……” 丽君没抱天赐,抚摸他的头苦楚地望着众人说:“我今天不死也活不了多久”。 众人大惊,王军的眼睛要瞪出来了:“丽君姐怎回事呀?” 丽君默默地把王军手包上,深情地望着他说:“王军,自从失去了你,我的命就不重要了,孩子丢了好几年我也找回来了,我已经没有人生目标了,笑娟爱你那么深……当初……” “丽君”,王军落下泪来:“你不是嫁给世杰了吗?失去了你我娶谁都是一样的,当年曲彩云说你要和世杰结婚了,你知道我是怎样挺过来的?我真想从山坡的最高处跳下去,可是……我死不起呀……” 世杰感叹:“几场误会竟改变了两个人……不!是几个人的命运,真是太……唉”, 雪茹说:“丽君,这回好了,有很多时间去解释,刚才你说——” “是,我说的是真的”, 王军急切地说:“丽君,有病得赶紧治呀!”华民和世杰也急着要送她上医院, 丽君摇摇头,说:“我哪有什么病,我是杀了人…… ~*~*~*~*~*~*~*~*~*~*~*~*~*~*~*~*~*~*~*~*~ 第一百章 丽君勇斗二魔 在寻找天赐的几年里,丽君从未回过家,正像世杰说的,她怕珠穆让她跟别人结婚,她隔几个月给世杰去次电话,问小天赐有没有找到,每次都是失望,小天赐的像片散出一万多张都如石沉大海。痛苦、孤独、失望常常使她精疲力尽,实在要崩溃就飞往上海,一来放松一下二来看看股票结果,也许是命运对她的补偿,她百压百赢,此时已拥有两亿元资金。 这天她已站在厦门海边上了,小天赐仍毫无音讯。丽君伫立良久鬼使神差地掏出几张小天赐的像片投入海中,决定回家一趟,几年的抗争或许会使母亲改变主意打消让自己改嫁的念头。 丽君将近傍晚到达沈阳,在机场旁边的大酒店美美吃了一顿,坐上出租车向五爱市场赶去。二o三正从晾衣绳上收衣服,忽听有人叫他“周哥”,他扭头见窗户前的灯光下站着一位头戴八角皮帽的小伙子,“谁?”他自问,四周漆黑一片没有第三个人,“周哥,不认识我了?”小伙子咯咯笑了,“丽君”?二o三惊疑地走过去,果然,“丽君!”他失声地叫了起来,扔下衣服抓住丽君的手直蹦高:“丽君!真的是你!咋这打份?羽绒服上不有帽子吗?” 丽君笑道:“有,戴着不得劲儿,回头不方便,碍事”。 小云闻声跑出来:“啊!丽君姐!”俩人抱在一起:“想死我了……”直到进屋小云仍紧紧抓住丽君的手不放:“姐,咋好几年不回来?” “怎么说呢?” 丽君也伤感:“我妈总让我嫁人,不得以就得躲着她。” 二o三说:“丽君,你回学校没?这次回来多待些日子吧,我向小艳和凤姐提出过,让付振或王海勇他们和我对换几天,让我和小云回学校过下集体生活,她们俩说等你回来再决定,这一等就是二年,真的,你回学校待些日子吧,那帮老学员都很想你,打扑克时还把大王和红桃q对调呢,现在学校周围这片都知道你红桃皇后这外号,有人建议增加项目生产女式西装,品名就叫红桃皇后,小艳、凤姐也正考虑呢”。 小云插话说:“扩大规模条件够,现在学校变化可大了,四转圈都翻新了,西边那趟盖起了五层楼,上顶那层小艳姐专为你盖的,专门设计的,一直空着等你回来住呢”。 “唉,我也真乏了,从武汉一直跑到厦门海边”。 “孩子还没下落?” 丽君疲倦地摇摇头:“哎?你那孩子呢?” “送抚顺我妈那去了,隔段时间回去看看”。 “赵玲、孙倩她们现在干啥呢?” 小云说:“她俩有段时间想把丁岚挖走另立门户,丁岚没干,后来她俩跟一个二人转剧团走了,开春时听我爸说看过她俩演出,竟是拉大春,我爸没看完就回来了”。 丽君打个哈欠,二o三说:“小云,把被放下来,丽君你和小云在这睡,我上那屋,一会来卸货你们别起来。”出去了。 丽君看下钟,临近九点,问:“快了吧,还是黎由伟、付振他们跟车?” “嗯,”小云说:“还得半小时,现在韩东、金亮他俩跟车时候多,因为老学员就他俩还没结婚呢”,说完笑了, 丽君也笑了,随手拿张报纸看,问:“他俩怎回事呢?” “他俩比呢,看谁对像好看,金亮去年回家处个对像都快成了,结果因一句话黄了,他上女方家吃饭,见桌上不少菜,老太太还要做汤,你听他说啥,整这些菜够牛屄的了,还做鸡毛汤啊……” 丽君仰天大笑,眼泪都笑了出来,勉强忍着说:“竟扯,那场合他能说那话呀”。 “可不”,小云也笑得满脸通红:“他一说谁都不信,他俩都瞄着丁岚呢,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啥模样”,小云递过新报纸:“看这个吧,那是旧的”。 “不用不用,随便看看,一会就睡了”,丽君翻下报纸,突然报纸中缝处有个小像片使她倒吸口冷气,小云好奇地凑过来,见是个认领启事,黑白像片上是个小男孩头像,七八岁的样子,眉毛细长,大大的丹凤眼。 丽君呼吸急促起来,手也在发抖:“小天赐,小天赐……” “我咋没注意呢?丽君姐……” “小天赐!” 丽君肯定地说:“是他!”她激动得站了起来手抖着掏出手机,按启事上的联系电话拨了过去——没人接听,丽君又看看报纸日期是两天前的,她又拨下一个号码,很快通了,丽君舔下嘴唇一手按住胸口,努力使语气平静些:“喂您好,您这是有个小男孩要认领吗?” 电话那端传来男子和气含威的语气:“是,你哪位?” “噢,我是杨丽君,请问那小孩叫什么名字?” 丽君刚问完觉得很蠢,既然被宁云清抱走就不可能再叫原来的名字了。 “杨、丽、君,”男子一字一顿,蓦地声音小了,像冲身旁人说话:“你们干嘛?……不能领走……喂?小孩叫宁可欣,有俩人说是他爷爷奶奶在这里……” “别让领走!啊对不起对不起,同志,我是孩子母亲,我马上去,您的地址在哪?” 丽君示意,小云忙拿来笔和纸,丽君边听边重复,小云快速记着,丽君为了稳妥起见,客气地问:“到那我打听谁?” 对方道:“找我,我叫王华民。” “噢,王华民,啊!” 丽君掩下嘴:“大叔,我马上过去。”挂了电话,丽君心潮起伏,莫名的感动使她热泪盈眶,如果这个王华民是王军的父亲……她的心乱得可怕,她更肯定小男孩就是天赐,此时姓宁无非是随宁云清的姓,不然哪有这么巧。 “丽君姐,文萃路离这不太远,我陪你去吧。”小云说, “不用,我得赶紧打车去,宁云清又要把孩子带走”,丽君揣上地址,抓过帽子、手套冲出门外。 “丽君姐——南边呀——”小云向西一指往南一扬,丽君转身往西跑,很快消失在向南的胡同里,小云目送着一跺脚:“哎呀!走大道好截车呀”! 天很冷,街上行人少得可怜,这个胡同更不见人影,好在月光挺亮,丽君跑没多远也觉不对劲儿,胡同又深又僻静,一侧是工厂的高墙,一侧是工厂宿舍的围墙,一人高,墙里偶有灯光也照不到胡同。这里可不好找出租车,丽君正想找到叉道好拐上公路,忽见前方不远处有辆出租车正亮着尾灯和顶灯,她大喜,加紧脚步,喊:“哎——车走不——?”还未到近前,突然,后车门猛地开了,一个短发女子呼救着向她跑来,一个高个男子捂着左眼大骂着追上去刺了一刀,女子惨叫一声扑进丽君怀里。太突然了!丽君一惊,马上反应过来,男子刚要刺第二刀,丽君一脚已踹在他腹部,男子闷哼一声勾缩在地,与此同时,驾驶室的车门也猛地开了,一个红衣女子喊着:“大哥救我!”向丽君跑来,见短发女子瘫倒在丽君怀里一下哭了:“凤姐!凤姐!……” 丽君一激灵,俯身细看,果然是凤姐:“凤姐!我是丽君!……”一语未了,肩头重重挨了一着,丽君就地一滚站了起来,眼前不知啥时多了个胖子,正骂着扑来:“操你妈的搅老子好事……” 丽君怒极不退反进腾空一脚蹬在胖子嘴上,胖子“噢”地倒在地上,先前的高个男子一听“丽君”二字慌忙捂着肚子呲牙咧嘴地爬了起来,边咳嗽边喊:“刚子快跑!”踉跄着跑了,凤姐喘口气叫道:“丽君!他是小义子……”昏了过去,丽君一听又喜又怒,见凤姐无力地倒在又哭又叫的红衣女子怀里更是怒火中烧,跳跃着鬼魅般扑向小义子,小义子回身连刺几刀,丽君连连闪开刚要踢刀,忽听女子惊诧的叫声:“小心!” 丽君未及反应,脖子已被一条强有力的胳膊死死箍住:“大哥!废了她!”小义子持刀狞笑着向她腹部猛刺,丽君狠一仰头腰一扭,刀紧贴着她的腰际刺了过去,胖子的鼻子被丽君撞得酸痛本能地松开她,几乎同时觉得肚子冰凉生疼,惊见小义子的刀扎在他肚里,胖子破口大骂:“挨我操你妈的你扎我!”小义子大惊往出拔刀,刚拔一半,握刀的手被丽君双手钳住又往里猛刺一下才顺势拔出来,搬刀尖刺向小义子,小义子吓傻了,眼见刀要刺进肚子,情急之下左手握住刀刃,丽君见状松手的同时膝盖撞在刀柄上,小义子惨叫一声狂奔而去。“大哥,别丢下我呀。”胖子哭腔地喊着,捂着肚子紧随其后。“丽君!凤姐不行了,”红衣女子哭着晃凤姐:“凤姐!凤姐!……” “凤姐!” 丽君冲将过去一摸脉搏,还在跳:“快!抬上车!上医院!”二人七手八脚将凤姐抬上车,红衣女子跳上驾驶座,车很快向前开去,上了大道。这时,丽君跑进来的胡同口一辆110警车停下了,一道手电光射了进来,晃了几下开了过去。 丽君一手死死按住凤姐后腰上的刀口,不让流血,让她的头歪在她肩上,另只手将她双手拢在一起握着。见凤姐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样子,丽君难过地流泪自责不已:“凤姐,我是笨蛋呀,眼瞅着你被伤害……”回想刚才的情景自己没更快地出手相救,丽君更恨得直顿足。 红衣女子哭着说:“都怪我,不拼车就好了……啊!”一个急刹车,一辆出租车不满地鸣着喇叭横穿过去。 “好好开车!哭鸡毛!” 丽君喝斥她,擦把眼泪要问她是谁,凤姐醒了,声音清晰但有气无力:“丽君……” “啊!凤姐是我!” “凤姐醒啦?”红衣女子打开车内灯:“凤姐,感觉怎样?” 丽君更紧地握住凤姐的手,凤姐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抚摩着:“妹子,听到你的声音……我就……预感……是你……” “凤姐呀——” 丽君羞愧地将脸埋在她胸前:“我没保护好你呀——” 丽君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凤姐吃力地抬起左手捧她下颌,丽君刚抬起头又哭着低了下去。 “妹子,别难过,命该如此……” “不——” 丽君大喊:“凤姐,你没事的,他妈的快开呀!” “别傻了,”凤姐惨笑一下对红衣女子说:“小薇……好,好照顾……我的孩子……” “不——”红衣女子哭着大叫:“凤姐,医院快到了,坚持一下。” 丽君捶腿顿足;“凤姐,别说这些呀,别说这些呀……” 凤姐吃力地摩挲她的头:“好妹妹,我的一切……归小薇……”手突然垂了下去。 丽君吓得失声大叫:“凤姐——凤姐——” 车“嘎——”地在省医院门前停下了,小薇和丽君哭叫着将凤姐抬了进去:“医生!医生!快救救她呀——”几名医生从门诊室、走廊里冲了出来,“快!这边!”一名中年男医生指引着向急救室,门开了,凤姐被放在急救台上,“怎回事?”男医生问,丽君把凤姐翻侧过来,极快地说:“她后腰让刀刺伤了,流了很多血”。 男医生下令:“先止血!王医生,快!采血化验准备输血!”各种仪器启动了,氧气、各种输液瓶急救针都作用在凤姐身体上。小薇仍呜呜地哭,男医生查看一下凤姐眼睛,说:“你们是她什么人?通知一下家属”。 小薇一听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嚎起来,丽君尖叫一声捂着嘴靠在墙上,男医生一连串说出几种药名,一名护士记下后小跑着走了,男医生又指挥着抢救、操作仪器,忙得直擦汗,见小薇大哭不止,生气地喝道:“你们在干扰抢救,出去!”丽君忙拉着小薇跑了出去,门外聚集不少人,多数是在医院等活的出租车司机,七嘴八舌地问伤得怎样,怎么伤的。小薇抽泣着刚要答话被丽君止住了,拉她进了女卫生间。 “丽君姐,”小薇着急地说:“我的手机被抢走了,你的我用一下打110报警”。 “报警”?丽君瞪她, “那、那我也得告诉家人一声啊。” “那着什么急,” 丽君冷冷地盯着她,小薇被盯得直发毛,忽见自己胸部几乎敞着,胸罩吊在外面,棉衣钮扣也掉了几颗,她面红耳赤地慌忙整理着:“丽君姐,干、干嘛?”遮羞地比划一下嘴说:“你这有血”。 丽君扭头照墙上的镜子,果然,举手要擦,见鹿皮手套上也有血,想起刚才蹭上的。她把手套扔进垃圾筒里,见袖子、前襟上也有血迹,她把羽绒服脱下翻过来穿上了,问:“看看哪还有血?” 小薇从上到下从前到后仔细看了看,又给她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说:“鞋上有不点儿”。 丽君用手指沾水将皮靴上的血迹擦净,干好这些她才问:“你是凤姐什么人”? 小薇噎住了,窘迫地低下头。丽君猛然想起来了,厌恶地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奇怪凤姐为啥把一切都交给情敌,纳闷刚才她们为啥又很亲,但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这些。 “小薇,假如警察问你你怎么说?” 小薇见丽君又像刚才那样冷冷地盯她,明白了,说:“我就说遭人抢劫,凤姐被歹徒扎伤了,歹徒跑了”。 “不行!你得实话实说……别打岔!必须实话实说!但是,你,不认识我,而且一口咬定我是男的,明白吗?” 小薇咀嚼她的话,点点头, “假如凤姐醒了,你把我的话再告诉她,记住了?” 小薇又点点头,眼中露出敬佩的光,回想刚才丽君与两个高大的男人博斗并轻松战胜的情景,她的目光上升为崇拜了。 “丽君姐,你真厉害,”她讨好地说:“红桃皇后就是你吧?” 门被推了一下,小薇询问地望着丽君,丽君张着嘴像要说什么,门又被敲了几下,丽君示意打开门,一名护士闪现在门外问:“那个急救病人家属来没?快去交押金”。 “多钱?小薇摸摸兜尴尬地转向丽君。 “先交伍千,”护士说, “病人咋样?” 丽君问, “还在抢救,得结束才能下结论,估计保住命问题不太大”。 俩人长出口气放下心,跟着护士穿过走廊向左一拐来到一个窗口,丽君说着凤姐的姓名、姓别、年龄、住址等等,护士重复,窗口内的女工作人员快速记着,丽君掏出两沓百元大钞递进去,说:“交两万。”护士惊讶地望了她一眼。交款回来,刚拐进走廊几步,见几名警察正向一名女医生询问什么,丽君一把将小薇拽了回来,差点把她拽个跟头,丽君警惕地环顾一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才说:“可能医院报警了,刚才的话记住了?”她又从兜里掏出一沓钱递给小薇:“先用着,我马上叫人送钱来”。 “不用了”,小薇说:“我叫光明哥送钱来就行了”, “拿着吧,我这还有……” 丽君听到一阵零乱的脚步声向这边走来,就意味深长地使个眼色,急匆匆地从另个门走了。 丽君看眼手机,才二十一点半。天!这半小时比半年还长,她后悔忘说一句话:让医院不惜任何代价抢救凤姐,不要留下后遗症,争取完全康复。一想这是多余的,不过这话没说出来总觉心没放下。她把刚才博斗的情景回忆了一下,估计胖子死不了,小义子必死无疑!除非尽快得到抢救,而小义子决不敢就近治疗,警察正在抓捕他,一旦找到他的尸体和受伤的胖子,胖子一说她的名字——完了!丽君打个冷战,自己刚找到孩子,还未……她猛甩下头强迫自己不往下想,一摸脑袋,发现帽子不知啥时没有了,她回想肯定是撞胖子鼻子时掉的,她先一忧后一喜,那是男式帽子,正好符合她教小薇的谎言。然而贼咬一口入骨三分,胖子咬定她她是难逃法网的,纵使杀的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但法律没有授与百姓杀恶人的权力,哪怕自己正被伤害、要被强奸,也得考虑自己的反抗会不会防卫过当,但那节骨眼谁的头脑是清醒的呢?歹徒、恶人能给好人考虑衡量的时间吗?更何况这是帮助他人,更没有杀恶人的权力和理由,因此自己的正义之举还得被正义的法律所惩罚,有可能还得给恶人偿命也未可知。想到这,丽君一阵悲哀,自己真的因此被枪决,那么就等于法律给恶人报了仇,杀恶人就是善举啊!还得受法律惩罚,那么法律到底是站在正义一方呢?还是邪恶一方呢?到底是保护好人呢?还是保护坏人呢?“只要给凤姐和郑大嫂报仇了就行”,丽君心好受了些,可一想到自己才二十九岁就要死去,而且可能是“吃枪子儿”,她又悲从中来,就这样,丽君心事重重、阴郁寡欢地坐进出租车向文萃路赶去。 第一百零一章 华民偶遇天赐 那年宁云清和庞姐将小天赐抱走后,宁云清想经锦州入关,回老家岳阳,在锦州火车站侯车时他还一个劲称赞洞庭湖如何如何美,说那里天气还好,要带上庞姐和天赐在湖上划船,说得庞姐心直痒痒。可转念一想,天赐到那里可能水土不服,宁云清犹豫了,考虑很久想起一人:察木罕。决定投奔她,于是赶往长春,他们不敢途经沈阳,怕丽君追踪碰到,就坐火车走西线,经新立屯、通辽、四平到达长春,先在一个旅社住下了。宁云清去市政府打听当年的王市长和察木罕,他也知道时隔二十年未必能有消息,果然,那里的工作人员早就换了几茬,没人知道,他去老干部局打听,得到消息:王市长早已去世,他夫人察木罕已失踪一年了,听说跟她原先的老伴走了。宁云清大惊:泰尔伦还活着? 既来之,则安之。宁云清和庞姐带着天赐在光复路定居下来,在光复路市场做起小食品批发生意,这二人把小天赐视为掌上明珠呵护有加。随着生意的红火天赐也一天天长大,到了五岁时,宁云清雇了对夫妇帮着照看生意,自己抽出身来教天赐武艺。宁云清以为天赐有自己和珠穆的血统肯定爱学,哪知小天赐一劈腿弯腰就大喊大叫,不照云清的要求去做,宁庞二人心疼不已。云清想这可能继承自己的血统多一些,当年自己也不爱学,为此放弃了一段时间,最终不甘心自己的功夫失传,狠下心来硬教他,天赐被逼着学了三年。到小天赐该上学那年云清才发现他还没有户口呢,自己和庞姐的户籍都在抚顺,俩人为难了。云清找到小学校长好说歹说校长才同意把天赐(此时早已改名宁可欣)留了下来,不过要求云清尽快把孩子的户口办好,云清千恩万谢。给天赐上户口必须有他父母双方的户口薄和结婚证明,这可把云清、庞姐难住了,他们让给他打工的夫妇帮忙,看有没有不能生育的年轻夫妇愿意认领天赐,只挂名就行,他愿出钱给好处费。这对夫妇答应了,可几个月过去情况基本一样,一对夫妇都是一个孩,就算认罚说是超生的人家也担心上在自己户口上怕以后涉及财产继承问题打官司,所以拒绝了,这事就拖了下来,一拖一年多。这次寒假前,校长将云清找去说这事耽误不得,是害自己,将来孩子上大学没有户口能行吗?云清害怕了,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真要误了天赐一生就等于误了自己的后代。 庞姐也说:“还是回家吧,反正是你的孙子,无论天涯海角也变不了,让他回自己父母身边怎么也比在我们身边强”。 云清沉思一会,说:“不行,我们将来老了谁照顾呢?” 庞姐认为在理,没再坚持,蓦地眼睛一亮:“有了,只是——” 云清望着她。 庞姐抿着嘴不肯讲,云清催她几次她才半吞半吐地说:“不知你能不能放下脸,我说了你可别急眼”。 “哎呀你说吧,只要把可欣留在身边,我少话几年都行”。 “我是想——”庞姐粉脸通红难为情地说:“我是想咱俩办结婚证,把可欣以儿子名义上在咱俩户口上。” “妙!”云清大喜,很快又不舒服了。 “有啥不好意思的?”庞姐说:“这只是名义,反正儿子孙子不都是你的嘛 ,这会你又不考虑孩子将来了?” 云清一拍大腿:“好吧!事不宜迟,正好赶上孩子要放假了,把买卖停几天,尽快办好,赶春节前货快时回来还能多挣点钱”。 由于忙着做生意,爱美的庞姐抱怨出门连个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云清也觉衣着很寒酸,想到回抚顺路过沈阳,五爱市场服装样式全还不贵,另外赶在天亮前回家还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于是二人带着天赐计算着时间,坐晚上八点半的火车赶往沈阳,再打个出租车到五爱市场,下车一看时间是早晨五点。这个时间是上货卖货高峰期,拥挤的人潮像没有固定方向的河流,叉道口更不由人选择方向,转身都很困难,来自省内外的商贩来回寻视找自己中意的货物,推小脚的吆五喝六地在密集的人海中坚难地跋涉,偶而与他人交换几句肮脏的语言。小天赐在火车上一直睡觉,此时精神饱满兴奋异常,由于只看到人的腿,时间一长不耐烦了,嚷着要骑在云清的脖子上,云清笑着顺从了。一连走了好几趟庞姐也没选着中意的衣服,云清毕竟已是五十出头的人了,况且天赐在他脖子上又不老实,屁股像长尖儿了似的左右乱动,云清很乏,抱怨着让庞姐快点,庞姐说那就先给你买,云清随意扫了几眼,看中一件棕色大半截皮大衣。云清把小天赐放下来叮嘱他不要乱跑,云清谈了价钱穿上试了试挺满意,庞姐发觉皮大衣手感较硬,怀疑不像货主说的山羊皮的,云清摸了几下也断定不是,货主一个劲儿解释说山羊皮就这样,新衣服都硬,穿穿就软了。他们争论不休,庞姐忽然惊叫起来:“可欣呢?可欣——”云清惊出一身冷汗,俩人喊了一气不见回应,慌了神,分头寻找,整整过了一小时才想起来到市场管理所用大喇叭广播寻找八岁男孩宁可欣,希望有人能把孩子送来,俩人坐立不安地等着,大喇叭每三十分钟广播一次,直到快中午市场散市了仍未见可欣的影子,二人又扩大范围寻找到天黑还是一无所获。两人互相指责对方一气又觉于事无补,只好垂头丧气地在市场边的一家旅店住下了,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找可欣。这天睡觉前一名服务员热心地说:“你们不是在找个小孩吗?你看这报纸上的是不是?”二人接过报纸一看,差点给服务员跪下,打个电话证实了一下,二人立既向文萃路赶去。 小天赐见爷爷奶奶一时半会买不成衣服,还吵吵嚷嚷的,觉得闹心,不耐烦,自作主张随人流往前走了,他想过一会爷爷奶奶往这边走就又会合了,他在叉道口来回望了几眼,不见二人影子,满目都是移动的乱乱的腿,他有点慌了,往回走,哪知转了方向,直到出了市场也没与云清会合,又走了一个来回仍未见宁庞的影子,他着急了,但没哭,他的小脑瓜里清楚地记得爷爷奶奶这次是带他去抚顺。他们是不是先走了呢?小天赐稚气地问一个卖茶蛋的老太太去车站怎么走,老太太以为他是问市场客运站,就往南一指,小天赐又蹦又跳健步如飞一路向南。他的功夫没白学,一气走到文化路南塔附近才稍感累了,棉帽也已被汗水浸湿粘在脑门上,他摘下来擦擦汗又戴上了,买了几个包子边吃边继续向南走。 华民离休后在文萃路分到一套三室一厅的楼房,住在这里的大都是从党政机关退休下来的干部,也有的是从部队退休下来的,其中还有参加过长征的老红军。华民到这里后,人们都惊讶他这么年轻,华民解释说,他已六十多了,主要是由于他的关节炎病,早年抗美援朝时曾在一个山坡上趴了一天一夜,当时冬天刚过乍暖还寒,那次之后总觉双腿不得劲,但凭着年轻气盛也就没当回事,近几年则常常疼得睡不着,想住院治疗又觉对不住自己的职位,所以趁调换岗位之机离休了,现在靠吃药维持。在他这幢楼的斜对面约一百米,有个老干部活动中心,在那里人们可以看书、下棋、打台球、打麻将等等,华民几乎每天都到那里,自他来以后棋王的绰号很快落在他头上。 这天他刚下楼,派出所的一个民警和卫生所的孙大夫正在询问一个小男孩,华民好奇地走了过去,一见小男孩他的目光拉直了,心底深处涌出一股莫名的亲切和激动。小男孩小脸通红,细长黛黑的眉毛下一双大大的丹凤眼,此时眼中含泪,但仍透着倔强,对询问他的人置之不理,问的话闭口不答,直到他的目光与华民的目光相遇,眼中的泪才“刷”地流了出来,呜呜哭出了声咳嗽不止。民警和孙大夫奇怪地扭过头,孙大夫是个七十多岁心直口快的老太太,快言快语地说:“真怪呀,小王,这孩子一见你咋就哭了呢?”民警说:“王大叔,这小孩好像跟你投缘,可能是谁家走失了的,我们问他不说,还是你问吧,兴许能问出来”。 华民掏出手绢给小男孩擦眼泪问他叫什么名字,小男孩咳嗽着说叫宁可欣,华民觉得他脑门挺热,对孙大夫说小孩可能发烧了,孙大夫一试,说:“可不,挺烫,我还以为他的脸是冻红的呢,快,进屋再说”。把可欣领进卫生所,华民和民警也跟了进去。 “这傍拉没有这小孩”,民警说。华民问,可欣说家在长春。三人呆住了,这可远去了,没等继续问,可欣说爷爷奶奶带他去抚顺,结果走散了,未说完又剧烈咳嗽起来。 “先给孩子治病吧”,华民心疼地说,孙大夫给可欣试体温,发现他满肩都是小红点,“这孩子出麻疹了,”又检查他的前胸后背,说:“满身都是”。 “嗯,这么多,”华民对民警说:“小唐,麻烦你跑趟报社登个启事,这孩子家人肯定急坏了。”民警应声出去了。 孙大夫笑道:“小王,你不是没抱孙子呢吗?干嘛不留着?” 华民苦笑一下,神情黯淡下来。民警拿部相机进来了,给可欣照了两张像,华民说:“这孩子先住我那,把我的电话号码也登在报上。”民警掏出本子把华民的电话号码记上走了。华民有他的想法,他想见见可欣的家人,看看是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个人。 第一百零二章 母子重逢 接下来的几天可欣就住在华民家里,孙大夫天天背着药箱过来看看,华民无微不至地照顾他,询问他家里情况,可欣说自己好像有个妈妈,没有爸爸,爷爷奶奶说妈妈在他三岁那年扔下他走了,不知哪去了,他问爸爸在哪,他们说出去挣钱去了,最近几天说在抚顺呢,这次就是带他找爸爸去。华民问他奶奶的名字,可欣说不知道,只知道爷爷叫宁云清,问他奶奶的眉毛是不是也很长,可欣说不长,华民有点茫然若失。渐渐地可欣的病好了,又变得活泼可爱了,而华民脸上却布满愁容,不知怎地他发觉自己害怕失去可欣,离不开他了。可欣到他这里从未哭闹找爷爷奶奶,非但如此,反而撒娇缠华民讲故事,华民给他讲打仗时的故事,听到高兴处可欣竟然在地板上连翻几个跟头,华民惊讶的同时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他有意讲在白城农场时的故事,希望能与他的家人讲的一样,讲那一望无际绿绿的草原,高高瓦蓝的天空,羊群与天上的白云连成一体,有时还能遇上狼群……对!华民讲泰尔伦和珠穆骑着马勇猛地射杀驱赶狼群的情景,还未讲完,可欣就嚷着要到那里去看狼,还要抓几只。华民被缠不过只好说现在是冬天,草原都让冰雪覆盖着呢,等来年放暑假一定带你去。看看时间不早了,月亮已经升起,华民让可欣脱衣睡觉,这时,门铃响了,民警小张领着云清和庞姐进来了:“王叔,小孩的家人来了。”华民心咯噔一下,忙往屋里让,宁庞二人和华民客气地握下手,华民端祥下庞姐,见不是自己认为的人,略显失望。 “孩子呢”?三人问, “屋里呢,”华民说,进屋一瞧,可欣不见了,众人挨个屋找也没有,华民俯身一看床下,见可欣缩在那里食指竖在唇上不让他吱声,民警小张俯身见此情景忍不住哈哈大笑。可欣生气地娇叫着钻出来打小张:“你坏你坏……”小张笑着连连告饶,华民哭笑不得,心隐隐作痛。 “哎哟小孙子跑哪去了”,云清、庞姐抢着抱可欣,可欣却叫着躲在华民身后不出来。 “孩子听话,”云清、庞姐尴尬地笑着硬把可欣抱在怀里, 小张说:“孩子父母呢?得拿户口本到派出所销案”。 云清、庞姐面面相觑,说:“孩子父母去世了,”说完忙扇嘴, 可欣嚷:“你们撒谎!不是去抚顺找爸爸吗?”庞姐偷掐他一把,可欣“哎哟”一声从她怀中挣脱出来抱住华民,华民把他揽在怀里。这时,电话铃响了,正是丽君打来的,华民重复她的名字,云清、庞姐大惊失色,要强行抱走可欣,被小张和华民阻止了,小张发觉俩人有点可疑,华民告诉丽君自己的名字,云清一听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他,华民刚放下电话,云清惊喜地上前叫道:“老王!不认识我啦?” “你是——” “我是小宁,宁斌,宁会计!在白城泰尔伦的女婿”, “噢——”华民终于认出了他,俩人热烈地握着手, “你们认识?”小张问, “认识认识,”云清抢着说,他看出民警对他的警惕, “既然这样我就走了,”小张对华民也是对云清说:“我还得值班,小孩不能这么领走,得到所里销案,这是制度。”说完走了。 华民想起云清的为人态度恢复平静,甚而略有冷淡,那是那年去白城时队长跟他讲的:宁会计如何出卖泰尔伦从而当上公社书记。出于礼貌和对往事的好奇,华民起了几瓶饮料递给他们,把可欣抱在腿上,俩人边回忆边谈。云清避重就轻地把自己的过失稍带讲了些,华民也讲了自己的经历,但和珠穆的关系只字未提。庞姐和可欣第一次听云清讲自己的过去都入了迷,突然,庞姐一激灵站了起来,对云清说:“天不早了,快走吧”。云清恍然大悟也站了起来:“老王啊,我得走了,这孩子确实是我孙子,还是让我带走吧”。 华民一口回绝:“不行,刚才你还说一直没成家呢”。 云清说:“我还没讲完呢,我在抚顺遇着娅贺格了,这孩子就是当年她抱走的世杰的孩子”。 “这孩子他妈是谁?” “是珠穆的女儿,汉名叫杨丽君,你刚才不是接着她电话了吗?” 华民点点头,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又觉不舒服,娅贺格与珠穆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到可欣这一代仍属近亲,他担心可欣的智商。 “老王啊,相信我吧,让我把孩子带走吧”,云清近乎哀求地说着要抱可欣:“我让儿子把户口本送来销案不一样吗?” 华民不解地说:“一会儿你儿媳妇就来了,再等一会儿吧”, “老王,是这回事”,庞姐焦急地插话说:“刚才云清也说了,珠穆跟他不对付,仇口挺深,直到现在也这样,杨丽君一旦把孩子带走就不让我们看了,”庞姐说一句云清附和一句,末了云清说:”老王,真的,这娘俩特别记仇,我们看一眼孩子比见神仙都难,这是我把孩子偷抱出来的,等会儿她来了非把我们宰了不可,以前她说过这话。”华民信了,刚才丽君说“别让他们领走”这句时的语气属实不像话,他正要松口,门铃响了,云清、庞姐脸一下白了,云清结结巴巴地说:“老、老王,这、这可咋办?她来了。”他的语气像是在说老虎来了。华民纳闷这俩人怎么说也是杨丽君的公婆,咋会被她吓成这样。 “你们上那屋吧”,华民一点下颌:“我就说你们走了”。 云清、庞姐慌慌张张地钻了进去,云清又伸出头:“别让孩子告诉了”。可欣头一次见到爷爷奶奶这样惊慌失措的样子,觉得挺好玩,笑嘻嘻地一个劲儿点头。 门一开,丽君进来了,其模样神态与珠穆一般无二。 “你是杨丽君?”华民微笑着问,丽君一眼认出来这个王华民就是王军的父亲,此时他的模样与王军像片上的没多大差别,尤其当年在鞍山医院华民揪住少波时的神态给丽君的印像太深了。 丽君激动地说:“大叔,我是杨丽君……儿子——”丽君哭着搂住天赐不停地亲他的脸蛋,母子连心,天赐见到丽君,嘴就张着要叫妈妈,此时搂住丽君的脖子哭着说:“妈——你干嘛扔下我不管呐——” 丽君心如刀割:“傻孩子,妈哪能扔下你不管呢,这回好了,妈天天跟你在一起”,丽君把天赐稀罕够了,推开一些,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像欣赏一件珍品,边看边抹眼泪。华民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娘俩亲热的场面,心下既感动又空落落的。丽君见华民注视自己才知冷落了他,忙擦把眼泪说:“大叔,太谢谢您了,我和母亲、大姨找这孩子整整五年”。 “五年?”华民吃了一惊, “嗯,对了,您说的孩子的爷爷奶奶呢?” “他——啊,他们走了,”华民差点说漏嘴,脸一红转移话题问:“你对像咋没一起来?” 丽君一时语塞,心难受得要命,自己的公爹就在眼前确无法相认,想找什么话应答一时又找不着,目光移向别处,一个像框映入眼帘,她不由自主地踱了过去,华民及家人的像片都在那里。丽君一一看着,心里叫着这是公爹,这是婆婆,这是 —— 一位年轻英俊的军官,一杠两星的中尉军衔,军容严整神态平和,浓重的眉毛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注视着她,王军!自己的——自己的丈夫!丽君痴痴地望着他,嘴角动了几下眼泪随之滑落,她偷偷擦了去,费了很大劲才把目光移开落在一对满脸幸福的新婚夫妇身上,新娘面容姣美、新郎英俊帅气,正是齐雪茹和王伟。丽君后退半步,脸色苍白浑身微抖。 “孩子,你——不舒服?”,华民关切地问。 丽君在来时的一路上始终无法摆脱法网难逃的痛苦,母子相逢又要分离的痛苦,此时的丈夫是谁又无法说的痛苦,王伟死在自己手里内心自责的痛苦……这么多的痛苦折磨得她的心都要碎了,她紧紧咬着嘴唇仍控制不住自己,随着眼泪涌出颓然跪在华民面前叫声:“爸——”呜呜大哭起来。 华民怔住了,以为听错了:“孩子怎么啦?快起来。” “妈,别哭。”小天赐扑进她怀里。 “不——”丽君跪着不起,紧紧搂着天赐:“爸,我的丈夫是王军啊,我是您的儿媳妇啊——” 啊!华民听清了:“孩子,你是王军的……” “是——我是王军的媳妇,这是王军的儿子您的孙子啊!” 突如其来的幸福华民差点晕倒:“这,真的?这是我的孙子?我的孙子!”华民几乎是把天赐抢在怀里紧紧抱着,像怕稍一松就会飞走似的:“我的孙子我的孙子……”心里不停地喊。 “孩子起来吧,我相信你说的”。 “不!爸,我对不起你,王伟哥是我开车撞死的……” 华民呆了。 丽君愧疚地捂着脸断断续续地讲述…… “原来是这样,”华民不等丽君讲完截住她的话,他不忍她这样伤心自责,故做轻松地说:“傻孩子,快起来,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何必还记在心上折磨自己呢?” 丽君被扶坐在床上,见华民一脸疑问,知道她和王军的事他不好开口问,就主动把一切详细地讲了出来。反正自己是要死的人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只是“春宫图”的事她没说。华民听得很认真一字不漏,末了他为难了,怎么安置她呢?若让她留下来那笑娟咋办?若不留她光留下孩子她能干吗?他的心事丽君看穿了,她说:“爸,我知道王军和笑娟结婚了,我不会让您和王军为难,孩子我给您留下,只是我有个心愿未了,王伟哥的死是我造成的,我想到他坟上看看去。” “孩子,我原谅你了,不用这么自责,这大冷寒天的还是别去了吧。” 丽君执意要去,华民无奈答应说:“好吧,正好明天是他忌日,我正打算去看看,天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一听这话,已困得睁不开眼睛的天赐精神了:“我跟我妈睡,”拉着丽君往云清、庞姐藏身的屋拽:“妈睡这屋妈睡这屋。”华民大惊,想阻止已来不及,门开了,华民背过身去,却听见天赐惊奇的声音:“咦?人哪去了?” 云清、庞姐不知啥时溜掉了…… ~*~*~*~*~*~*~*~*~*~*~*~*~*~*~*~*~*~*~*~*~ 第一百零三章 世杰释疑王军 丽君把与小义子和胖子搏斗的情景讲了一遍,众人沉默了。 “他俩能死?”王军问。 “胖子不一定,小义子肯定得死。”丽君说。 世杰说:“等几天看看吧,但愿小义子没死。” 话音刚落华民大吼:“该杀!这些社会败类就该全部消灭!”他愤怒地来回急走挥舞着双手:“中国十多亿人口一年才枪毙三十万,太少!应该枪毙三百万!三千万!够判五年以上的、重复犯罪的全杀!这样既能控制人口的增长、又震摄犯罪的人;既减少国家负担、又净化社会风气;既清洁党的肌肤、又提高人民素质和法律意识,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中国的法律太仁慈,犯罪的成本太低!罪犯得到的不是惩罚而是奖赏,对坏人的仁慈就是对好人的残忍,消灭坏人应该是全民的职责,孩子你做得对!杀得好!” “对!”王军随声附和:“丽君姐,中国不容你这样的好人,你就上外国去,那些坏人就该像四害一样彻底消灭!杀他们的人不应该承担法律责任!” 世杰摇摇头:“有些人犯罪是不懂法,本质不坏,改造之后仍然可以为国家为社会做出贡献。” “不用他们做贡献!”王军厉声道:“只要是犯罪了就是给国家、社会或他人造成危害了,地球缺谁都转,难道没有他们国家就没人建设不富强了吗?” “可以这么说!”世杰肯定地道:“一个国家的文明、祥和与稳定是建立在法制健全并行之有效的基础之上的,与大肆杀戳无关,坏人也是人,轻微犯罪的坏人的生命同样受法律保护,也就是说国家允许他们存在,需要他们,因为坏人群体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就像狼和蛇一样,不能因为狼吃人、蛇咬人就将它们全部消灭,不但不能消灭反而还得适当进行保护,使他们的数量处在好人能接受、不愤怒的范围之内。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中的百姓好比是羊,如果没有狼的追杀、蛇的威胁,羊就会渐渐失去为生存而奔跑使自己强壮的体魄和警觉,久而久之就会退化,从而因惰成性导致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灭亡。这就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 “哎呀哎呀,先别说这些了,”雪茹见华民、王军脸色难看早想打断世杰的话:“你看丽君这事——咋办呐?” (确实,我的近似保护生态平衡的观点对疾恶如仇的王氏父子来说根本无法接受,甚至是荒谬的。) “王军说得对,”世杰说:“三十六计走为上,丽君是好人,小义子有命案在身死有余辜,丽君杀他是善举不应受罚,只是现在的中国不容许除暴安良的侠客存在,这个权力只归警察所有,所以丽君还是出国躲躲吧。” “也好,”丽君说:“为找孩子半个中国我踏遍了,出国看看也不枉来世一场,只是这个手续怎么办理?” 世杰听她话语伤感正要安慰,见问只好说:“这事交我爸去办,你最好先别回学校,知道你回来的人越少越好。” “嗯,我马上给二0三打电话,现在就他俩口子知道。”丽君掏出手机上一边打电话去了。 “嫂子,把东西递我,烧完事儿我也去看看凤姐。”王军蹲着烧了起来。雪茹、世杰在王伟坟前鞠了三躬,跟着华民向田苗的坟走去。小天赐在王军身边调皮地把纸揉成团扔进火里又极快地抓出来,反复几次纸竟然未着。王军喝止他,小天赐眼泪汪汪地撅起嘴,王军心一痛把他抱在怀里,这是自己和丽君姐的孩子,王军幸福得醉了。他的手随着目光把天赐爱抚个遍,“儿子,叫爸呀?”王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小天赐扭捏着用脚擦地,从嗓子眼挤出个“爸”字,仅此一声,王军的心灵受到神奇的、强烈的震撼。“儿子,”他猛地把天赐搂在怀里,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泉涌而出。丽君打完电话站在那里苦涩地望着这对父子,心里是什么滋味自己也说不清,只感到幸福和天伦之乐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爸,我要吃狗不理,”天赐说:“我都好几天没吃狗不理包子了。” 这是儿子对父亲的第一个要求,王军大喜,义不容辞地说:“好!儿子!爸马上就给你买!”说着抱着他站了起来看下手表,瞥见丽君的匕首还在地上,他拣起来,用包手的手绢将上面的血迹擦掉,递给丽君,神色黯然而诚恳地说:“丽君姐,以后可别再干这样的傻事了,我曾经说过,如果世上没有你我活着也就没意思了,刚才如果你真的死了我决不多活一秒钟!” “王军”,丽君感动地说:“死与不死我说了不算,我有命案在身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我懂你的心,但是请你把话收回去,多为笑娟想一想。” “不,丽君,正像你刚才说的,死与不死不是自己说了算的,”王军咬下嘴唇放眼远处,良久才收回来落在丽君脸上,幽幽地说:“我不想也无法活在没有你的世间!这些年我一直以为你与世杰在一起,而世杰又那么优秀,想到你和他过得幸福快乐,我的心也得到宽慰,也时时祝福你们,可是……真有可能是命运的安排,也可能是我福浅不能拥有你,这可咋好呢?笑娟对我的爱烈如火、博如海,我是军人,自从我毕业后她嫁给我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在白城这几年……”“哎——王军,”丽君擦下眼睛打断他的话:“你啥时毕的业?” “九三年七月。” “九三年?七月?七月结的婚?” “不是,是八月初,怎么啦?” “在上海结的婚?” “不是,是在北京,我爸调到北京当军长,我和笑娟在那结的婚,问这干嘛?” 丽君呆呆地出神,她感到自己被戏弄了,侮辱了,陷入笑娟精心策划的阴谋之中。她紧咬牙关控制自己的愤怒:哈哈!好你个小骚货!可怜我还为你说好话替你着想呢。王军见丽君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目露凶光,不安地问:“丽君,怎么啦?” “怎么样?”雪茹过来问。 丽君说:“晚了,韩东、金亮送货时小云已告诉他们了,现在全校都知道了,不过没关系,听天由命吧。” 王军着急地说:“丽君,你还是赶快离开沈阳吧,怎么说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没事儿,”丽君轻松地说:“警方还没有我的落脚点,一时半会抓不到我。” 华民说:“用不着出国,你就住在我那就行,只要你不出屋,就是藏二三十年都没问题,没人会到我那去搜,再说你和孩子才团圆,你一走孩子又闪一下。”众人齐声欢呼,边笑边流泪,丽君踏实了,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世杰的手机响了,他一见来电号码,说是小艳来的。 丽君说:“她肯定是告诉你我回来了,你就说见着我了,我回赤峰了。”世杰照话说了,侯艳气得直哭,冲世杰大发脾气,说为什么不劝她先回学校,我还没见着丽君姐和天赐呢。世杰好顿道歉,连说一百个对不起侯艳才作罢。 一行六人在夏宫附近一家豪华大酒店的包间坐下了,王军打发一名服务员去买几斤刚出笼的狗不理包子,丽君点了满满一大桌子菜,有的菜堪称手工艺品让人不忍下筷。 “不该在这吃,”华民说:“太贵,再说这太多了,够咱们这些人吃三顿的了。” 丽君不在乎地说:“爸,您当了一辈子军人也该享受一下了,我有两个亿呢根本花不了。” “两个亿?这么多?” “嗯,炒股挣的。” 世杰说:“丽君,你的运气好,不过炒股这事你还是见好就收吧。” 丽君说:“已经收了,这次回来太匆忙了,那辆皇冠车还在厦门呢,等会我打个电话把车就送给旅店算了。” 王军一直默默地给天赐夹菜,自己没吃几口,这时仿佛突然想起什么,站了起来说:“噢,差点忘了,下午还有个会呢,你们慢慢吃吧,我得走了,嫂子替我向凤姐问个好。”说完不容众人答话一阵风似的走了。世杰、雪茹起身要送被华民止住了说;“别送了,这是工作,别耽误了时间。” 世杰略一犹豫追了出去:“王军,上班时间还没到呢,占你几分钟吧。”他把王军让进自己的轿车内:“王军,你和丽君的误会已水落石出了,现在你打算怎么安置她呢?” 王军沉思一会儿感叹地说:“真是命中注定的事,事已至此——笑娟对我恩重如山,那么爱我,我也爱她,如果让我抛下她那是万万办不到的,怪谁呢?当初在长春她突然不辞而别,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什么原因呢。” “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本来我想替邹涛隐瞒这件事,看来不说不行了……”世杰把“春宫图”的事说了。 “原来真因为这事,他们还拍了照片?!但我是无辜的!” “邹涛死前也是这么说的……” “丽君应该听我解释!” “她是全心全意地爱你,也要求你全身心地属于她,她容忍不了你有一丁点的污点,更何况是背叛,她不忍心惩罚你就只好离开你,不见你,而这更表明她爱你有多深,后来她撞死了你的哥哥,就更不想——其实是不敢见你,怕你恨她,从而失去你……” 王军拼命地控制自己,眼泪还是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当时之所以说是嫁给我,是为了逃避她母亲的惩罚,结果我出狱后她母亲还是知道了真相,为此她被罚下跪。她母亲要给她介绍对像,她就躲了,趁找孩子之机一去不回,整整四年,而这之前她已知道你和笑娟结婚了,她这么做为了什么?她粗暴、野蛮的性格你也知道,但是,谁能想到这表面的背后竟是这样的痴情,你还她的钱我让侯艳转入她的帐户,我让这事瞒住她,她知道你结婚就已经很痛苦了,再一听说你和她两清了她会更受不了……” “别说了!”王军捂住耳朵泣不成声,许久勉强止住,咬着牙说:“我还是那句,我不能扔下笑娟,你已知道那事是邹涛、庞姐害我,根本不是我的错,丽君要是真心爱我就该信任我才是,现在闹成这样是她自作自受!”摔门而去。世杰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王军会说这样无情无义的话,见王军钻进出租车扬长而去,他又气又恨直砸自己大腿。 第一百零四章 二魔的结局 王军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回想自己刚才无情的话心隐隐作痛,直到车已停了一会,司机提醒他,他才回过神付了车钱,他在市公安局门前稳了稳情绪走了进去。 “同志,找谁?”值班室窗口里面一名年轻警察问。 “我是来自首的。”王军神请自若地说。 年轻警察惊疑地打量眼前这位高大英俊的军官,王军又重复一遍他才走出来冲走廊里喊:“老何——来一下。” 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警察从一间办公室伸出头问:“啥事?” “这位军人同志说是来自首的。” “噢?请来一下。”中年警察将王军让进办公室。办公室里还有三名年轻警察正紧张地查阅几摞二尺高的卷宗。 “小赵,先停一下作笔录,”老何吩咐着,给王军倒杯水:“同志,请讲吧。” 王军清下嗓子,说:“我昨天下晚去翰林路看望朋友,在一个胡同里遇到一高一胖两名歹徒抢劫出租车里的两名女子,我情急之下把两名歹徒刺伤了,我自己也伤了,”他将手绢解开露出被刺穿的手:“歹徒带伤跑了,我不知道是死是活所以来自首。” 翻卷宗的两名年轻警察停住手,做笔录的小赵停住笔,老何的烟头停在嘴边,同时向王军投来敬佩的目光。老何让他把当时的情景描绘一下,王军就把丽君讲的重复一遍,把丽君躲刀改成边用手挡边躲。刚讲完,值班警察进来说:“老何,长春警方来人了。” 老何站了起来对小赵说:“把这位同志工作单位记下来,然后带他到招待所休息。” 王军奇怪:“上招待所?那俩人没死?” 叫小赵的警察给他解了疑惑…… 那俩个歹徒正是小义子和许刚,这对恶兄恶弟那年从长春逃跑后一路南下,直至郑州才收住脚,不敢住旅店,只在一间背静的空民房租住下来,时间一长见没什么动静,胆子又大了,又干起偷摩托抢包的勾当。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对兄弟的反侦察能力越来越强,往往在一个地方只停留一两个月,几年来他们的足迹踏遍二十多个省,偶而来个狮子颈下藏绣球,回到沈阳及周边城市作案。这几年他们只偷抢没犯命案,直到有一次小义子偷偷来到大花瓶家,听她说郑贵铁和闫萌在五爱市场批发服装发了大财,他动了歪心眼,他和许刚暗中观察几天,可巧这几天穆辉回娘家去了,没在家,他们以为郑贵铁和闫萌走后屋子是空的,哪知小义子撬窗刚跳进来,灯亮了,穆辉持刀迎面扑来,小义子猝不及防跟头把式地跳出去跑了。过了几天见到大花瓶,听她说穆辉死了,郑贵铁和闫萌搬回来了,小义子大惊失色和许刚逃离沈阳,在山东等地待一段时间又回到鞍山、辽阳、抚顺、铁岭等地转悠。他们的心狠了起来,他们在泰安犯个命案,将一名往回夺包的女子失手刺死。这次抢劫凤姐是他们预谋久了的,因为总作相同的案子他们怕有闪失,另一个原因是侯艳盖起的五层大楼吸引了他俩的眼球。这幢楼是侯艳自作主张一时孩子性盖起来的,一连二年不见丽君回来,世杰无法隐瞒,把丽君的转让合同递给侯艳,结果正像凤姐说的被侯艳撕个粉碎,大嚷:“上当了!”凤姐、世杰只得耐心劝说,侯艳不听:“你们说啥我也不信了,丽君姐肯定因为没地方住才不回来的,我要盖楼等她!”丽君当时正在建宁,从世杰口中知道了侯艳盖楼这事,一听她盖楼的理由丽君哭笑不得,说:“由她去吧,老学员已到结婚年龄了,尤其是在外地的,结了婚总得有个住的地方。”侯艳没想到楼盖好后树大招风,小义子探听到丽君不在这里就打起了歪主意。 凤姐仍时常到纪春静那里闲坐,最近听说她和王少强正热恋着,就来得更频繁了。王少强那点钱最终被套了进去,他更没脸回家了,回单位又不甘心,他想向丽君借钱再拼一次股,打听到丽君没回来,想见侯艳又不敢,他垂头丧气地坐进卓朗玛饭店,喝个酩酊大醉,至晚未醒,春静悉心照料他,从此俩人熟识了。凤姐担心这是少强的圈套,他比春静小近十岁,而人品春静又不了解,万一他骗财骗色,凤姐做为朋友岂能心安。她来了几次都未碰上王少强,不知道这个王少强是不是丽君同学。凤姐拿定主意向春静问起他,若这俩人是同一个,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尽一个朋友的责任。凤姐到春静那里聊了几句,还未进入主题,手机响了,是刘文哲打来的,说方姐要见她。刘文哲和方姐复婚后做了几年小本生意,刚攒点钱却又赔了进去,不得已方姐想到了凤姐,可想到当初自己一时糊涂把凤姐害成这样就磨不开脸向她借钱了。又挺了几年,周围的亲戚都借遍了,生意屡做屡陪实在维持不下去,而且又患上了尿毒症,万般无奈刘文哲只好来到抚顺向凤姐求助,凤姐听罢二话没说递她五万元。由于当时是销售旺季生产加工异常繁忙,凤姐抽不开身去看她。临到春节放假,凤姐去看了她,又借给文哲二十万,让他重操旧业开浴池,因为坐吃山空不是长久之计。这天文哲打来电话说方姐不行了,非要见她一面。凤姐挂了手机,向春静告辞,出了门,一辆出租车驶了过来,凤姐拦住钻了进去,说:“上鞍山。”司机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子,瞟她一眼说:“坐后面去。”凤姐一愣,这才认出是自己的情敌小薇。凤姐明知她在捉弄自己,但正在焦急之中,只好忍气吞声下车坐后面去。春静问她怎回事,凤姐笑笑说没事,车门刚关上,车猛窜一下才慢慢开起来。 “到鞍山什么地方啊?——”小薇慢条斯理、阴阳怪气地问。 “鞍山中心医院。”凤姐答。 车停下了,小薇手指在方向盘上打着拍子说:“一千块钱。” “可以。” “先给钱。” 凤姐轻哼一声数出十张百元大钞递给她,小薇接过来也哼了一声揣进兜里。这时,快步过来一胖一高两个男子,啥话没说一前一后坐进车里,“到沈阳南站多钱?”胖子大大咧咧地问。 小薇没好气地说:“二百。” 坐在凤姐身边的高个更爽快:“行!走吧!咱们着急赶火车。” 小薇熟练地挂档起步,车子稳而快地上路了,凤姐掏出手机给侯艳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回鞍山了。这空,身边的高个男子警惕地盯着她,一辆轿车迎面开过,借此灯光凤姐蓦地瞥见高个男子脸上的伤疤,她大吃一惊,心差点跳出来,小义子!郑大哥给她像片上的那个人!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转眼窗外,车子已上了沈抚公路,正加速向沈阳疾驶着。两个魔鬼已上了自己的车小薇却浑然不知,专注地望着前方。路上的车辆稀少,凤姐心如油煎。光明给小薇打来电话问她咋还不回来,小薇说往抚顺跑趟活,现在正往回赶。小义子喉咙里“咕”地一声,像是冷笑硬被憋了回去,凤姐更觉不妙,心直往下沉。车轮在飞快地旋转,凤姐的脑子也在飞快地旋转,忽然,眼前一亮,感觉这条道很眼熟,正是往五爱市场去的,凤姐稍感放心,目光极力寻找二o三的住处——快到了! “在这停一会,我方便一下。”凤姐努力使语气平静一些。 小薇要停车,胖子说:“往前去,前边有厕所。” “不!我在这下,小薇你也下来。”凤姐打开门要跳车,小义子凶相毕露,一把将凤姐拽住,将刀横在她脖子上,恶狠狠地说:“妈的!老实点!” 小薇也被胖子用刀逼住,命令:“往前边胡同里拐,快点!” 小薇蒙了,战战兢兢地将车拐进胡同里:“你、你们,干、干嘛?”她结结巴巴地问:“凤姐怎、怎么回事?” “嘿嘿,抢劫还不知道啊?”胖子嬉皮笑脸地摸把小薇的脸蛋。 凤姐喝道:“放规矩点!要钱我们给你,”掏出钱递给小义子:“小薇,你也把钱给他。” 小义子见才三百多块,大怒:“就这点?打发要饭花子呐!” “就这些,没了,谁知道你要抢劫。”凤姐面无惧色挖苦地说。 小义子一怔,冷笑两声:“副厂长要是没钱谁还能有?凭这语气也是有钱撑的,我得搜搜。”挨个兜掏个遍,把手机抢了去。小薇也遭到同样命运,胖子搜的时候感觉小薇身体酥软有股诱人的体香,不禁淫念顿生,把刀一扔,伸手进小薇里怀。 “干什么?拿出去!“小薇挣扎。 “住手!“凤姐大喝:“兄弟,开个价,大姐决不还价,随时可以给你,不过请你手老实点!” “呦呵!”小义子来了兴致,打量凤姐。这年凤姐已三十有七,但俊俏依旧、姿色不减,浑身上下透着成熟女人特有的诱人气息,高耸的胸脯更让小义子垂涎三尺,手不由自主按了上去:“大姐,你都自身难保还顾及别人……” 凤姐推开他的手,说:“兄弟,你们无非是要钱,你们放了她,我做人质让她回去取钱。” “大哥,我看行,”胖子说:“敲个百八十万的够活一辈子了挺好。” “好个屁!”小义子说:“你敢保证她不去报警?还百八十万呢,行了,大姐,谁叫你带钱少了,陪哥们玩玩吧。”搂住凤姐撕扯衣服,小薇也被胖子抱住乱摸起来。恰在这时丽君赶到了, 凤姐慌乱中听到丽君的声音,犹如坠崖当中一把抓住藤条,她狠戳小义子眼睛一下跳下车,于是才有了先前丽君斗二魔的一幕。 ~*~*~*~*~*~*~*~*~*~*~*~*~*~*~*~*~*~*~*~*~ 小义子、许刚从小岔道钻了出去,想再截辆出租车逃跑,忽见一个小卖店门前停放一辆摩托车,正突突着火呢,两人暗叫“上帝保佑!”冲过去骑上就跑。一个男子从卖店闯出来边追边喊停下,这时那辆110警车驶了过来,男子忙拦下跳上车,警车鸣着警笛向小义子追去。 原来,在丽君与小义子、许刚搏斗的地方隔道墙的另一侧住着一位出卖青春的妙龄女子,她在墙内小解,听见墙外有异,趴墙一看,正看见丽君凌空踹胖子那一脚,她吓得不轻,怕祸及自己就拨了110报警,由于自己的买卖见不得光,所以警车来了她也不敢出去接,警车只得在这附近寻找报警的人和出事地点,正找时,被那位丢摩托车的男子截住向小义子、许刚追去。 小义子凭借高超的驾驶技术使警车一直无法超越,刚要追上,小义子就来个急转弯钻进小胡同,但是警车驾驶员也非平庸之辈,总能死死咬住小义子另其无法逃掉。就这样,在这黑夜里两辆车你追我赶展开比赛,腹部的剧痛和警车的追赶使小义子直冒冷汗,许刚将身子死死粘在小义子身上一声不敢吭。正仓皇逃着,小义子打个寒战:啊!火车道!红灯正一闪一闪的,警钟声清晰传来,小义子脑袋嗡地大了,他左右扫视想找个胡同拐进去,然而没有。警车正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越来越近。啊!感谢老天爷!火车道口的两个铁栅栏中间还有一点距离,能过去!小义子相信自己的本领,况且不过也不行了,落在警察手里必死无疑,冲过去还有活命的希望。栅栏旁边站着一个人示意他停下,他顾不上了,晃了几下大灯,冲!“别过!”那人大喊。冲!小义子加大油门,突——冲过去了!铁栅栏的空是过去了,几乎同时,由南向北的列车呼啸着像踢球似的把他们连人带车撞飞几十米,上百个轮子从小义子罪恶的身上轮番碾压了过去,许刚落在旁边的铁轨上没被压着,但脖子枕在铁轨上折了颈骨也一命呜呼。警车上的人目睹了这惨烈的一幕,内心都有点自责和不安,他们马上向指挥中心作了汇报。 第一百零五章 凤姐感动小薇 丽君猜中了,医院向警方报了案。她刚走小薇就被三名警察盘问,小薇如实地讲述了事情经过,把丽君说成一米八高的男子。她被带上警车返回原地,又比划着重复了一遍。警察把她送回医院,给她的车拍了照、登了记,将她驾驶证上的文字资料抄了下来。这时三名警察接到上级指令,让他们到砂阳桥附近的火车道口那去,警察走了,小薇急忙给光明打了电话。光明正在鞍山中心医院刘文哲那里,方姐死了。文哲见凤姐迟迟未到,眼见方姐不行了,情急之下给光明打了电话,光明赶到时也只听到方姐用微弱的声音忏悔:“光明,姚凤,我对不起……”一言未尽命赴黄泉。文哲和女儿失声痛哭,光明红着眼圈劝他们。这时小薇打来电话说凤姐出事了,光明一急忘了与文哲告辞,匆匆跑出医院一头钻进出租车里。光明与小薇结婚后才发现她温柔的一面,不过她专横、霸道、爱撒泼却始终未改,几乎把他当宠物似的看管,没一点自由。他看望圆圆一次小薇就审他半天,说:“咱俩的儿子还不够你稀罕的?” 她的这个做法连她母亲刘素英都看不惯,也每每这时他就非常思念小娇和凤姐。小薇除了自己母亲,不信会有好心眼、对光明不动心的女人,因此无论这个女人什么岁数,长得丑或俊,只要跟光明说话小薇就抱敌意态度,继而想:“她要打光明哥主意了”! 这次小薇这么关心凤姐可大大出乎光明的意料。他找到姚龙和柏琳一同赶赴沈阳。 凤姐醒了,仍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她被转到急救室旁边的病房。小薇见屋内没人,握住她的手兴奋激动地说:“凤姐,那个小义子和胖子都被火车撞死了,警察让我辨认去了,太惨了,没把我吓死 ,对了,”小薇把丽君嘱咐的话对凤姐学说了,末了,沉默一会,问:“嫂子,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呢?” “傻妹妹,”凤姐说 :“你不知道他们有命案在身,你脱险走了我就可以和他们死拼,你在,我和他们拼的话,他们杀了我接下来还会杀你灭口,那样光明不就……”凤姐假咳几声止住了话。 “嫂子——可是……我……”小薇埋住脸,羞愧得无地自容:凤姐那么善良,对光明那么一往情深,而自己…… 俩名警察走了进来问凤姐受伤的经过,凤姐讲的与小薇几乎一样,俩名警察记录完走了。 光明、姚龙、柏琳带着冷风冲了进来,见凤姐打着滴流面容憔悴的样子柏琳一下抱住她的头哭了,姚龙心疼地围过来问怎么回事,光明尴尬地望着凤姐不知如何是好。正乱哄着,一名女医生进来说:“病人最需要安静和休息,谁是家属来一下。”光明和姚龙跟了出去,过了很长时间,两人脸色苍白地回来了,凤姐已睡着了,柏琳、小薇把他俩迎了出去。 “医生说啥了?”俩个女人同时问。 俩个男人对视一眼,姚龙叹了口气:“小凤子没事,只是……”俩个女人紧张地瞪着他。 光明拧着眉头接过话:“医生说——刀刺中了什么、什么神经,下肢可能——终身瘫痪。” 柏琳捂住嘴蹲了下去,小薇傻了似的靠在墙上,一动不动,含泪的眼睛一眨不眨,许久,眼中射出异样的坚定的光。 ~*~*~*~*~*~*~*~*~*~*~*~*~*~*~*~*~*~*~*~*~ 丽君等人吃过饭,世杰开车送华民、丽君、天赐到文萃路华民家,世杰、雪茹在那稍坐一会既向省医院赶去。到了那里,凤姐和小薇在一个病房里还没睡醒,柏琳一脸倦容地将他们迎到隔壁光明和姚龙的房间,柏琳和雪茹是两姨姐妹,平时很难相见,此时都心系凤姐。柏琳抓住雪茹的手哭着告诉她凤姐可能终身在轮椅上度过,雪茹一听流下眼泪。 小薇刚洗完脸,进来两名警察要带她走。光明问干啥去,一名警察说:“没啥事,一会就送她回来。”车一遛烟开出医院,同时一辆摩托开了进来,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女子身材苗条面容妩媚,男子身材不高很壮实,他摘下摩托帽像要找人打听什么。世杰一见叫声:“郑大哥!”冲了过去,来人正是郑大哥和闫萌。郑贵铁热烈地握着他的手问他怎么在这里,世杰说:“凤姐在这里呢,那屋。”带他们走了进去。凤姐醒了,雪茹、柏琳正给她擦脸、擦手。光明、姚龙正围着她。 “凤姐怎么啦?”闫萌快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受了点伤,你们怎么来了?” 贵铁说:“早晨我去买菜,听人说砂阳桥那出车祸了,有两人骑摩托车被火车撞了,中午看新闻有个死者像片镜头,我瞅其中一个人像是小义子,我上他姐市场问问,市场卖肉的说他两口子刚走,被警察叫去上省医院认尸去了,我来看看是不是。” “是小义子,” 凤姐说:“还有一个胖子,我就是被他捅了一刀才上这的。” “真是小义子?好!”贵铁恶狠狠地说:“真是报应不爽,我到太平间看看去。” “我也去,”世杰也想证实一下,若真是,丽君就没事了。 两人一路打听,一直走到后角门处才找着。角门外停着几辆警车,其中有两辆长春牌照的面包车。还没进屋,哭声已从里面传了出来,水桶身材的张秋英和丈夫正扶着一对呼天抢地的老人,另一边一位老太太已哭昏了过去,一名警察和一个叫于申的男子把她抬上车。贵铁心里冷笑不已,走到用白布蒙着的尸体旁边挨个揭开看,果然小义子在其中,他只有脑袋和小腿是完好的,其余部分皆是一堆肉泥,插在他肚子上的刀也不知哪去了,他脸上像虫子似的疤清晰可见。贵铁出来冲世杰点下头,世杰心领神会掏出手机拨通丽君的电话,丽君一听欣喜若狂,末了让他别说出去。世杰明白她的心思:她怕华民知道了就不让她躲在他家里了,笑娟没孩子而她有,她要用这个优势把王军夺过来。见丽君对王军这么痴情世杰不是滋味,像是可怜她,继而瞧不起她,最后转为愤怒:王军无情离去的背影仍缠绕着他,可这丽君还不知道呢。世杰不礼貌地挂断手机,满腔的愤怒使他直喘粗气。侯艳来电话说老本溪感冒了,求他回去帮送趟货。世杰和贵铁一路上谈着王军和丽君直到病房,世杰把丽君让凤姐上北京治疗,费用由她出的意思说了。凤姐说:“不用去了,我心里明镜似的,我这伤根本治不了。” “还是去吧,”世杰说:“钱是万能的,花到了就能好。”众人惊疑地望向他。世杰不慌不忙地接着说:“钱是万能的,但不是绝对万能的,因为世上没有绝对的东西”。说着起身与众人告辞。 上了轿车,雪茹忍不住问他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世杰气愤地说:“王军说丽君等他这些年是自作自受,而丽君还希望与他再续前缘呢。” “不会吧,”雪茹不敢相信。 “什么不会?!我撒那谎干嘛?等会我就把这事告诉丽君,让她趁早嫁人,别等那个没心肝的,活该他老王家断子绝孙!” “哎呀世杰呀!可得嘴上留德啊!”雪茹捂脸哭了。世杰猛然想起雪茹那年流产的事,他内疚地拍着她连连道歉、自责不已。 第一百零六章 世杰的爱情观 侯艳盖的五层楼是这样安排的:第一层是门卫室、办公室、经销店。第二层是幼儿园、宿舍,第三层、第四层也是宿舍。凡是厂内结婚的老学员, 如:王海勇和兰桂珍、程乃林和李素晴、高旭和思梦、付振和王小雪、胡连举和李莫芹、王朋和邱文燕、黎由伟和张玉纯等等都住这里。侯艳和光复住在第四层,凤姐和丁岚也住这层,幼儿园在第二层的靠南侧,员工上班后把孩子都送到这里。整个第五层到现在还空着,不过电话和家用电器、床、沙发都俱齐了,只等丽君回来住现成的,另外还有给丽君自己用的办公室、休息室、娱乐室、浴池、健身房等等。 金亮、韩东无缘住在这里,除了因为他俩没结婚外,再有就是看守库房和方便跟车送货。其实厂子新招来不少女员工,其中不乏漂亮的,可这俩活宝不知什么迷住心窍都盯上了丁岚。丁岚对这二人也是朦朦胧胧,既不点明跟谁好,也不点明跟谁坏,他俩中谁请她或吃饭或出去踏青或进城玩她都不拒绝,这中间她显得很开心、亲昵,甚至粘粘乎乎,可一回到厂里一切都结束了,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还是平常工作上的上下级关系,这使他俩非常苦恼,经常在一起发牢骚,发过之后又谁也不服谁,都说她对自己更好些,然后举出夸大过的带水份的例子刺激对方,直至闹得不欢而散,用不了一天又和好如初,都避免谈到丁岚,但说着说着话题不知不觉中又落到丁岚身上,又以不欢而散结束,周而复始。这天,刚吃过晚饭他俩又吵了起来,韩东摔门走了,到不远的台球厅玩去了。世杰皱着眉,一手拿牙签剔牙,一手拿着一本书走了进来 “邓哥,正好哇!”金亮亲热地把他拉坐在床上:“我正想找你呢,我有个问题问你,我说了你可别笑我。” “哼!就你脸皮的厚度还怕人笑哇。” “真的邓哥,说正经的,什么是爱情,为啥我得不到,那么费劲呢?” 世杰陷入沉思,许久才说:“要是十年前你问我我肯定答不上来,现在我告诉你,所谓爱情就是男女做爱后产生的相互依恋、相互牵挂的感情。” 金亮正准备长时间的好好听呢,没成想世杰这么快就解释完了,他觉得意犹未尽,咽口唾沫问:“这么简单?不会吧,那一见钟情怎么解释?” “一见钟情?哼!那都是情欲催动的,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说的就是这个。爱情爱情先有爱后有情,我没听说哪个太监或石女获得了爱情,没听说过。” 金亮沉默了,突然,他“哈”地一巴掌:“邓哥,你可让我问住了,梁山伯与祝英台也没结婚呐,你不会说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爱情吧?” 世杰笑笑说:“他们当然没结婚,但也无法结婚,因为他俩不是一个朝代的人,那仅仅是个虚构的、美丽的故事而已,不足为据。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真的,那也不是爱情,而是天然的异性相吸的感情,只不过相吸的力量大一些罢了。这么跟你说吧:比如:一个人的妻子或丈夫心里有别的男人或女人,这不叫背叛,如果发生肉体关系那就叫背叛了,当然,也有的恋人没发生过肉体关系却也因为什么阻力无法结合而双双自杀殉情,其实那是盲目愚蠢的,因为苦苦追求的未必是最好的,也未必适合自己,你如果看过《飘》这部书就会明白这一点。还有的人说——就像电视剧里的男人总爱对心仪的女人说:‘我要一直追求你,直到你结婚那天!’多卑鄙!多阴损!把难以取舍的痛苦强加给对方还口口声声说爱她,嘁!那是爱情吗?伟大吗?靠感动和乞求即使得到对方也不会幸福,至少对方不会幸福!” 金亮皱着眉一手拖着腮,一付愁苦的样子,世杰看出他没甘心,就继续说:“你把爱情和婚姻混淆了,这是人常犯的错误,都以为爱情就是婚姻,其实它们不能划等号,应该是先有婚姻后有爱情,就像母女似的,先有母亲,后产生出女儿。过去的夫妻只有在洞房花烛夜才第一次见面,根本来不及酝酿爱情……” 金亮噗哧下笑了。 “你不信?” “不是不是。” “结果怎样?同样相敬如宾、白头偕老。现在的文人还在唱高调,歌颂伟大的爱情,说有了爱情才有美满幸福的婚姻,还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真是颠倒不分。婚姻是建立在爱情基础上的?真他妈怪事!”世杰加重了语气。金亮惊讶地望着他。 “没有一桩婚姻是建立在爱情基础之上的,除非他们婚前有过肉体关系。或是政治婚姻,或是经济婚姻,都是一种投机。绝大多数是生理需要,把婚姻当作人生必须完成的任务。出于两人合性的也有,但那不是爱情,还是我先头说的异性相吸的感情。”世杰止住了话,出起神来。金亮等他往下说,过了好长时间见世杰仍呆呆地出神不语,金亮清下嗓子打破沉寂:“其实,邓哥,我找你确实有事,你也能知道,我八八年到这里,丁岚也在这里,这么多年了我和她之间不知从啥时候开始,我好像对她有一种依恋,我想——” “如果她长得丑你会依恋她吗?” “不会!”金亮坦然承认:“在一起过一辈子谁不想自己的媳妇漂亮点。真的,我经常欣赏丁岚,她真像会走动的画,只是她跟我好的同时也跟韩东好,而我跟韩东又是铁哥们,这事我挺闹心。” 世杰点下头慢悠悠地说:“在森林中,越美丽、漂亮的动物或昆虫它的毒性越大,你想得到它就得付出更大的风险和代价。女人也是如此,不过你要是能理解我一句话那么你得到她就容易了。” “什么?”金亮差点把头伸进世杰嘴里。 “女人一旦坠入情网就不要自尊了,”世杰一字一顿地说,金亮把这句话默念了几遍记住了,他一时无法理解,甚至不能接受:女孩子都像孔雀似的骄傲,怎能说没有自尊呢?这又跟怎样得到丁岚有啥关系?世杰看了他一眼,把手中的书递给他,说:“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对你有帮助。” 金亮见是《堂•;吉诃德》上卷,问:“邓哥,这书你不看过吗?几年前我就见你拿过这书。” 世杰嗯了一声说:“这书上卷值得多看几遍,下卷是狗尾续貂看不看都行。”言罢,看下手表站了起来,出了屋,不禁苦笑一下摇摇头。 ~*~*~*~*~*~*~*~*~*~*~*~*~*~*~*~*~*~*~*~ 小薇被警车送回来时贵铁和闫萌还没走,正商量怎样把凤姐送到北京去。 凤姐坦然说:“不用劳心费神的,省医院跟北京差不多,在这要治不好到那也白扯,别人在轮椅上能活我也能。” 姚龙欣慰地说:“妹妹,难为你这么乐观,要不然我都不敢回去跟爸妈说。” 光明说:“不行!北京必须得去,我想好了开车去,我和小薇换班开,歇人不歇马说到那也快。”凤姐一直没跟他说过话,此时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贵铁说:“光明说得对,钱是为人服务的,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不能放弃,不是挑好听的说,凤姐,只要你能好我宁可倾家荡产,真的!” 凤姐笑着说:“好吧,我去,先把我这一千多万用了完事用你的。”众人笑了。 小薇进来了,凤姐从容地把她介绍给贵铁和闫萌,说她是光明的妻子,小薇、光明很尴尬。 凤姐打破这难堪局面问小薇:“警察找你干嘛?” 小薇说:“真是怪事,有人自首去了,说小义子和那个胖子是他刺伤的。” 众人惊问:“是啥样人?” 小薇说:“是个军人,正好也是一米八多,而且左手带伤,警察问我是不是他救你们的,我想反正小义子他们是被火车撞死的,他想乘机立功我就成全他,说是他,反正撒谎也不能把我怎地,再说怎么说也是替丽君姐开脱,我奇怪他怎么知道这事的呢?” 贵铁恍然大悟,问:“那个军人挺帅吧?” 小薇脸一红难为情地望着他。 “啊不,”贵铁忙说:“那个军人可能是王军,就是丽君先前的对像,世杰刚才跟我说王军和丽君见着面了,左手的伤是丽君不小心刺的。” “难怪呢,”小薇豁然地说:“我明白了!他是替丽君顶罪去了!”众人茅塞顿开地点点头。 光明把送凤姐去北京的事说了,小薇说最好是雇医院的救护车去,这样在中途也不耽误治疗。最终医院同意了光明等人的请求。 ~*~*~*~*~*~*~*~*~*~*~*~*~*~*~*~*~*~*~*~*~ 第一百零七章 情敌之约 珠穆和娅贺格在鹰潭接到侯艳电话说天赐找到了,丽君和天赐正回赤峰。姐妹俩乐得直蹦高,当即把面包车开到南昌买给废品收购站, 坐飞机飞往沈阳,下了飞机包辆出租车马不停蹄地赶往赤峰,真是归心似箭。姐妹俩在车上睡了一觉,到家时已是傍晚。家里的平房已翻盖成了占地一百多平的二层小楼,那年克俭老嘟哝一个人过日子吃不着现成的热饭菜,要求大女儿念华搬回来住,于是才盖了二层楼,念华夫妇住在楼上。门口还盖趟门房,克俭总把麻友找到这里来打麻将,久而久之,这里天天成局不断人。珠穆每年回来见这里热热闹闹人声喧哗也不管,只叮嘱克俭别只顾贪玩,多注意身体。 这天回来,门房里静悄悄的,门灯亮着,“今天没成局?”珠穆扫眼屋内,院里铁笼里的大狼狗汪汪地叫着。珠穆打个口哨,大狼狗马上变得温顺,喜悦地摇着尾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念华夫妇迎了出来:“妈、大姨回来啦?”张耀武把娅贺格的旅行兜接了过来:“回来咋不打个电话?” “没工夫,”娅贺格说:“手机也没电了,走得又太急,在飞机上不让打,在车上还竟睡觉来着,哎?卓朗玛呢?” 念华说:“没回来。” “没回来?” “嗯,”念华说:“昨天早上侯艳来电话问卓朗玛到家没,我说没,她说她回来了,孩子也找到了,我说哪有的事啊?根本没回来,之后她耽一会来个电话,我说她回来的话我肯定告诉你,她这才罢休。” “真他妈怪了,”珠穆一仰头喝了一大口饮料:“峰儿呢?” “玩累了,在楼上睡呢。” “吃饭吃饭,饿死我了,你爸呢?”珠穆站起来脱下皮大衣挂在衣架上,蓦地,见一件衣服的袖子上有块黑纱,上面一个孝字。她一惊,把黑纱抓在手里莫名其妙地问:“给谁带的?” 念华夫妇正望着她,见问沮丧地对视一眼低下头。 “给谁带的?”珠穆声音有点变了。 念华捂脸哭了,张耀武也流下眼泪。珠穆傻了,娅贺格预感到什么,脸色苍白惊恐地望着珠穆。 “说——”珠穆疯了似的抓住念华夫妇狠掇:“那是给谁带的?你爸呢?你爸呢?——”俩口子大哭。 娅贺格明白了,不敢说出来,劝她:“妹妹冷静点,别把孩子伤着了。” “滚开!”珠穆推开她冲进里屋:“克俭!克俭!……啊!”珠穆浑身抖着靠在门框上。杨克俭放大的遗像挂在对面墙上,正目光柔和地望着她,珠穆眼前一黑昏了过去。珠穆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晨。天刚渐亮,墙壁上的彩灯发着暗淡的光,它亮了一宿,娅贺格合衣躺在她身边还未醒,发出轻轻的鼾声。珠穆没理会到这些,眼睛微睁着,一眨不眨,目光穿过厚厚的粉色窗帘望向远方,那里有一个蒙古族女孩疲惫地骑在一匹白马上,白马总是不听使唤,一个劲要扭头往回跑,女孩无可奈何神情苦楚泪如雨下。一位英俊憨厚的小伙子赶着马车出现了,他对女孩说了什么,女孩下了马跟他说了什么,不一会,坐上他的马车走了。这段情景反复出现、穿插出现,直到门一响才打断。 “妈,醒了吗?”念华进来问。 娅贺格伸个懒腰问几点了。 “七点半了,我怕你们饿,要不不想打扰你们。” “你爸啥时死的?”珠穆问。 “妈,”念华不敢坐在她身边:“两个月前……” “什么?!”珠穆坐了起来。 “是”,念华低着头小声说:“爸在前屋打麻将,那天也不怎地了,爸始终一把没和,一直输来着,最后还剩一圈了,爸坐庄,那把和个大牌,满贯,三家封顶,我爸哈哈大笑,结果……”念华啜泣一会:“……送到医院时已经晚了,是心肌梗……” 珠穆一捂脸,发觉鬓角耳朵全是湿的:“你们为啥不告诉我?”她狠狠地瞪着念华。 念华一触她的目光打个冷战:“是……是耀武的意思,不让……” “把他叫来!” “妹妹,算了吧,”娅贺格拦住念华:“昨天他们都跟我说了,妹夫也没遭着罪,即使咱两回来也不赶趟,只能操办后事,徒增悲痛,还耽误了找孩子,如果他住院耀武不告诉咱们那他就不对了,耀武考虑得挺周全长远,子女对长辈孝不孝顺看生前不看死后,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减轻你的悲痛,妹妹你冷静一下好好想想。” 珠穆长叹一声一手撑额低头不语,美丽依旧的脸上透着无限的悲伤。克俭这位她生命中的过客就这么匆匆离去了。五年来为了寻找天赐,这位过客无意中被她忽略了,现在想来一股内疚油然而生,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潸然而落。蓦地,她擦下眼睛恶狠狠地说:“妈的宁斌!看我怎么收拾你!去给侯艳打个电话,问她卓朗玛到底回没回来,宁斌在抚顺没。”念华应声出去了。娅贺格尴尬不安地望着她,珠穆逼视她说:“你别给他讲情,这都是他造成的。”不一会,念华进来说:“妹妹回来了,孩子找着了,宁云清在抚顺呢,侯艳对像见着他了。” “好!赶紧吃饭,完事上抚顺!” ~*~*~*~*~*~*~*~*~*~*~*~*~*~*~*~*~*~*~*~*~ 丽君没听华民的话:待在家里别露面。而是大大方方地出入,带着天赐在邻居好奇的注视下来往与楼下卖店和华民住处,这样仅两天工夫,华民就屡次被邻居和孙大夫围住问这问那。这天上午,丽君拉着天赐又出门了,华民被邻居围着正满面通红地解释什么,她走过去说:“爸,我带孩子上街了,中午饭在锅里呢。”不等华民回答转身就走,戛然而止的问询声停留到丽君和天赐的身影消失在转弯处哄然大了几倍,众人像啄木鸟啄木似的更紧紧地围攻华民,华民更加狼狈地解释着。 刚转过弯丽君掩嘴偷笑,天赐问:“妈笑什么?”丽君忍俊不禁说:“你爷爷刚才不好笑吗?”“他们围我爷爷干什么?”丽君没答,一扬手截辆出租车,向东方汽贸赶去,她领着天赐转了一圈选中一辆银白色奔驰轿车,用信用卡付了款,将车开到加油站加满了油,她没回华民那里,而是一直向北。在车上兴奋得又唱又跳的天赐问:“妈,这是上哪?” 丽君笑笑说:“你不是要看大草原吗?这就带你去。” “噢——太好喽——哎?妈,爷爷说现在草原都让大雪盖着呢。” “那不更好吗?雪连天,天连雪,雪天一体更美丽壮观。” 天赐双眼放光,直直望着前方,小脑瓜里想像着丽君描绘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色。 丽君怀里揣着王军从白城寄给华民的信,信封上面有王军所在部队的地址,丽君算计着日子知道王军在沈阳培训还得几天,她要趁机到白城找到笑娟好好报复她。“我要把孩子抱在怀里馋她、气她、羞辱她,逼她倒地方,不行就动武”!想到这里丽君露出一丝笑容。车子刚刚到陶家屯,手机响了,那端传来侯艳的声音:“丽君姐吗?你回来好几天了咋也不来看我,还骗我回赤峰了?” 丽君忙找借口说:“不是呀,属实有事,邓哥没跟你说吗?” “他说了,不是小义子那事吗?不是已经完事了吗?” “啊,还是小心点好,万一有啥差头我怕在看守所过年。” “你现在在哪?赶紧回来吧,笑娟说要见你。” “笑娟?”一个急刹车:“是程笑娟吗?她找我?在哪?” “她早上上这来了,听说你不在扔下个旅行箱回家了,我问她啥事,她说要亲口对你说,我才跟邓哥要到你的号码,你快回来吧,看样子她确实有事。” “噢,我马上回去。”刚说完手机嘟嘟两声没电关机了。丽君暗叫幸运,出门忘了带备用电池,这要联系不上跑到白城岂不白去。丽君掉转车头向刘山方向赶去。 “妈咋回去了?”天赐问。丽君心乱如麻没听见,只听见自己的心跳,揣测笑捐找自己干什么。她重温过去见到笑娟的情景,最清晰的是在长春拿“春宫图”找她算帐。她一凛,就是从那以后再没和王军见过面,又同王军说的“七月份毕业后和她结婚”的事联系起来,她感到自己可能一直不知不觉地一步一步越来越深地迈进她的圈套。好阴险、好强大的对手!丽君心里没底了,甚至害怕见到笑娟。“她肯定是气我来了,摆出胜利者的姿态,我虽为王军生了儿子,但那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而她却是王军唯一的合法妻子,现在又不知目的地找我……”想到这,丽君先前的乐观和勇气一下子无影无踪了…… “妈,到家了还往哪开?”小天赐问。 丽君收回神仔细一看,果然是文萃路,华民的家已在身后二十米了。丽君一拍脑袋,暗骂自己这么懦弱,还没见到对手就被吓倒了:“儿子,你回家吧,妈去抚顺,听爷爷话别乱跑,啊?”眼望天赐连蹦带跳地消失在楼道里丽君才回过头启动轿车,又一捶大腿:唯一与笑娟抗衡的资本不在了,想找回来又懒得动。“算了,笑娟要敢羞我就揍她!”丽君忐忑不安地上路了,她努力集中精神目视前方,银白色奔驰轿车不疾不徐地行驶着,很快进入抚顺境内,绕过熟悉的山坡,丽君把车速降了下来。她已看到学校新盖的五层楼了,好气派,在这满是民瓦房的世界显得那么孤傲,让人眼热。四年了,校园附近的商店又新开了好几家,变化挺大,公汽站点的地面是新铺的,很平整,这一切熟悉中夹杂着陌生,校园的铁栏大门是新漆过的,上端横拉着个红底黄字的条幅,上书:热烈欢迎丽君姐回来! 丽君心里涌出一股暖流,奔驰轿车鸣下喇叭缓缓开了进去。有三个人正往里走,闻声急转回身,是侯艳、光复、另一个是——宁云清!丽君从车上下来,侯艳叫着扑上去死死抱住她,冰凉的脸蛋紧贴在她脸上:“姐你太坏了!说马上回来,让我挨冻了一个小时,给你打电话还关机。” 丽君感动愧疚地说:“真对不起,手机没电了。” 光复说:“进屋吧,丽君,婶子也来了。” “我妈来了?在哪儿?” 宁云清说:“可能是上宽明吃饭去了。” “你还敢上这来?”丽君强压怒火,孩子若不是被他抱走,自己就不会浪费五年的时光,王军或许也不会成为别人的丈夫。他若不是光复的师父、娅贺格的前夫、世杰的生身父亲,丽君早冲上去将他打翻在地。 “是珠穆让我来的,”宁云清忙说:“她让我在这看十年大门,唉,我真不知道天赐不是我孙子,真不知道,才知道哇,唉——”云清痛苦地哀声叹气。丽君心软了,瞪他一眼。 “姐,天赐呢?”侯艳问。 “着急往这赶没带来,笑娟在哪呢?” “在楼上呢,我陪你上去,光复,给春静打电话要几个好菜,送到五楼去,噢对了,要一盘麻辣豆腐,去吧。” 光复答应一声和云清走进门卫室。 “姐,笑娟可能是因王军来的,她气色不太好,我估计——邓哥说王军到沈阳学习,我合计王军肯定是没告诉她,她以为王军找你来了,她找你要人,我合计是这事。” “竟开玩笑,她不会到沈阳王军家里找哇,竟扯。” 侯艳笑着撞她肩膀一下。 “光复对你怎样?”丽君问。 侯艳皱下眉。 “怎么?不好?” “不是!”侯艳说:“我是不知该怎么说,我总觉得和他还不是一家人,他从不花我的钱,非但如此,还把每月的伍佰元递我三百,我给他买衣服他也不穿,出去上街买东西或吃饭他也不让我掏钱,我一掏钱他就生气,我说谁掏钱不一样,他说不一样,花女人的钱是我的耻辱,唉,大男子主义,死心眼。” 丽君也觉好笑:“他一个月就留二佰,还要跟你上街,那够花吗?” “说的就是,有次上街我故意进大酒店,他不进,我说我请你,他二话没说把钱都掏出来往我身上一摔扭头就走,过后我才知道他一跟我上街就冲高旭、思梦借钱,然后月月还点,啧,怎么整呢?有福他都不享。” “你给他长工资不就得了?” “那能行嘛!现在四百多员工呢,人人都长那得多钱?光给他一个人长他肯定不要,前边那屋。”侯艳抢先两步按下门铃把门推开了。丽君心跳得厉害,正对着门的一人多高的大镜子前站着位衣着朴素的年轻女子,正背对着她俩。 第一百零八章 高尚无私的爱 “我先走了,等会给你们送饭菜来。”侯艳关上门走了。 笑娟转过身,依旧是九年前的样子,身材略高了点,甜美的娃娃脸透着军人特有的刚毅和冷静。笑娟也打量丽君,她吃惊岁月的老人忽略了她,时间在她美丽的脸上停止了,九年的风霜没有吹打着她冷艳迷人的脸。 “丽君姐,请。”笑娟抿出两个酒窝,落落大方地做个手势。她先开口丽君感到挺被动:“噢,请,”她以为一开场就会有针锋相对的斗争,或许斗争在后面呢。笑娟先进客厅,像主人似的将正演药品广告的电视关了。 “好极了,”笑娟坐下来似自言自语地叹了一句:“我也该解脱了。丽君姐,幸好你回来了,孩子也找到了,还是那话说的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丽君似懂非懂,见她话停了就问:“你自己回来的?” “不介我跟谁回来?我跟王军离婚了。” 丽君一怔:果然是气我来了,这就开始了。她冷笑道:“笑娟,何必呢?咱俩为了王军明争暗斗好几年,我佩服你的计谋,承认你赢了,不过我为王军生了个儿子也不算输,虽然我还没结婚,但凭我这脸蛋这财富要嫁人也是易如反掌的事。”丽君说‘为王军生了个儿子’这句有意加重语气,她从华民那里知道笑娟一直没生育,她以为笑娟听了一定会被刺痛勃然大怒,她正好借此翻脸狠狠报复她。让她没想到的是笑娟惊喜地问:“你儿子真是王军的?你还没结婚?” “……啊……啊,”丽君纳闷地望着她。 “好!好极了!丽君姐,其实侯艳姐已经告诉我了,我只是想再证实一下,丽君姐,你回王军身边去吧,我已经申请和他离婚了,他心里一直爱着你,我不想守着个空壳,再说我不能生育,幸好你为他生个儿子,谢谢你了!”丽君糊涂了,脑子成了浆糊,她怀疑自己耳朵失聪了,再不就是笑娟疯了。笑娟见丽君不明所以继续说:“丽君姐,我承认为了得到王军我耍了小聪明,但为此我也付出了代价,这些年我一直因为占有本应属于你的王军,就像偷拿了别人家的珍宝一样受到良心的遣责,我知道王军跟我生活并不幸福,这么多年了,自打在武汉我遇着他开始,我发觉往日风趣幽默、活泼奔放的王军不见了,只因为他太善良,他为了让我快乐而强迫自己做出快乐的样子,我早知道你没嫁给世杰,我为了得到王军就将这事瞒住了,为此老天报应了我,我一直没生育,王军和他父亲很痛苦,我更痛苦,所以我谢谢你,王军和他父亲知道他们有后代肯定高兴坏了。” 丽君看出笑娟是真诚的,她非常惭愧自己误会了她。“人家为王军有后代而欣喜,没顾及自己委屈,还真心感谢我,这是怎样高尚无私的爱啊!”丽君感动之余摇了摇头说:“笑娟,你这么善良无私我没想到,我很惭愧,相比之下你比我更爱王军,王军表示过绝不会抛弃你……” “你见着王军了?啥时候?” 丽君把在王伟坟前见到王军的事说了,把他手刺伤也说了。 “伤得怎样?重不重?”笑娟眼泪都要下来了。丽君更不忍心拆散他们:“他没事儿,只是皮肉伤,你回王军身边去吧,你比我更爱他也更需要他。” 笑娟沉思一会儿摇下头:“不,我正因为爱他才离开他的,而他一直爱的是你,我有证据不是瞎说。”她把脚边革制旧旅行箱拿过来。丽君早注意到这只箱子了,因为它旧的程度使它在崭新的猩红地毯上很不谐调,箱子上还有一个洞,用淡黄色朔料胶带粘着。笑娟把胶带扯开,从破糟糟的洞处掏出几叠信封,信封有的封口,有的没封,封皮上有的有字有的没字,还有几封像被耗子咬过似的豁牙浪齿的,少一个或几个缺口。 “你看,这都是王军给你写的信,得有一百多封,要不是耗子咬个洞我根本不动他这个箱子。” 丽君随手抽出一封皮上没字的信封,展开有点泛黄的信纸,上面正是王军漂亮的钢笔字: 丽君姐你好: 我又在给你写信了,我知道写完也是无法寄出的,因为我不想打扰你和世杰平静幸福的生活,然而我不是圣人,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思念你想念你。武汉的天气很热,躺着或坐着不动都会汗流浃背,在这种情况下战友都已经午睡了,笑娟在那边理发店可能也睡着了。我睡不着,不是因为热 、窗外虫子单调枯燥的叫,而是因为耳边总回荡你银铃般的笑声,在床上翻来覆去怕影响上铺战友的休息,就悄悄下床在写字台前坐了下来,这一坐下不要紧,雪白的墙壁上竟然出现了你美丽冷艳的脸庞,瀑布般的秀发和如诗般的身影。真的!几年过去了,我还能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情景,不知你还记不记得,那是在学校大门处,咱俩擦肩而过,你当时瞟我一眼,右手捋下秀发。那一刻,丽君姐,我才知道了自己为谁而活着,如果你从此再不出现的话我也已成了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可是经常看到你又怎样呢?你几乎对我不屑一顾,或许这就是咱俩没有结局的征兆吧!世杰的横空出现更证明了这一点,他那么完美,是男人中的娇子,你嫁给他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呀。丽君姐,你在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还有一个人在为你默默地祝福呢?那个人就是我,我相信心灵感应,你会感觉到我的祝福的。 好了,丽君姐,多注意身体。 此致 王军上 93年5月7日 丽君默默看了几遍,放回信封里,又抽出一封皮上寄往抚顺学校的信。 丽君姐你好: 新兵训练快要结束了,我有了空闲的时间,现是五月末了,白城的气温还有点低,尤其是从草原那边刮来北风的时候,在班里写信不安全,那帮小子老偷看,特别是我想问你两个有关咱俩之间的问题更得防备他们点儿。这是一个拆了盖儿只剩四面墙的空房子,我在一个角落里坐在砖头上给你写信,我要问你第一个问题是:你在长春突然不辞而别的原因是什么。听说你找笑娟去了,我也去了,笑娟说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第二个问题是:你到底爱不爱我,若说不爱我那为什么把身子给我,使我更加如痴如醉地爱你呢?若说爱我那为什么要嫁给世杰呢?其实你回不回答都没必要,因为既使你欺骗我我都感到甜蜜。或许你不信、不知道我爱你有多深,也或许你已经忘了我曾经对你说过的不胜枚举的誓言。真的,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么伤害我,世杰杀了我唯一的最亲的哥哥,而你却要嫁给他,我真不知道 信写到这里戛然止住了,可能是有什么突然的不得以的原因迫使王军停下了笔,或者他觉得这封信毫无意义。丽君又看了几封,有的写的仅是“丽君姐”三个字,写了一篇信纸,有的是“丽君姐,我想你想你想你……”写了整一页纸。她看信时笑娟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她脸上的变化,没有打扰她。 门铃响了,丽君说声“请进”把信收了起来,光复和金亮抱着泡沫保温盒进来了。 “丽君姐回来啦,哎,笑娟来了,”金亮把菜一样一样摆在茶几上说:“丽君姐,本来早该拿来了,侯艳姐想起还没有酒呢,让我现上街买了瓶最贵的白酒,又在开水里烫了一会儿才捞上来,趁热喝吧。” 光复擢他嘴一下说:“真是好人在嘴上,让你上街买瓶酒还值得提一提,就像这些都是你花钱操办的似的。” 丽君、笑娟笑了,丽君说:“那就让他把好人当到底吧,把酒起开倒上。” “好嘞!”金亮麻利地照办了,又礼让一下和光复出去了。 丽君、笑娟吃了几口菜,喝了一口酒,丽君问:“假如我回到王军身边了你怎么办?” 笑娟说:我才二十七,路还长着呢,当然得嫁人,只是不知道属于我的另一半是谁。” “你父母同意吗?” “他们早就同意了,不瞒你说,即使我给王军生了孩子我也会离开他的,最开始我确实因为战胜了你而得意一阵子,可这几年的婚姻结果表明,婚姻不是赌气的事,俩个人只有全身心地投入给对方才是最重要的,才是真正的爱情!” 丽君品味着她的话,问:“王军对你这么不公平你不恨……啊不,你为什么还这么爱他呢?” 笑娟无语地呷了口酒,含在嘴里很长时间才抿着鲜红湿润的嘴唇咽了下去,诚恳地说:“爱一个人是没有也不需要什么理由的,我现在还爱他,我爱他胜过我的生命,我正因为爱他所以才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他过上最幸福最快乐的生活,然而一个人的心如果已麻木或者说是沉睡了的话,那这个人无论如何也谈不上幸福。王军就是如此,他的幸福我无法给予,而你爱他,他也爱你,只有你才会唤醒他麻木沉睡的心,才能让他全身心地幸福快乐,而这正是我的心愿。” 一席话把丽君感动得热泪盈眶,紧紧抓住笑娟的手抵在脑门上,遮住羞愧的脸,忽又起身跑到里屋,笑娟追了进去:“你怎么啦?”丽君死死咬住衣领,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听到笑娟的问话也不回头,固执地面窗站着。 “你怎么啦 ?”笑娟搬她肩膀。 丽君躲藏不过回身抱住了她忍不住抽泣着说:“笑娟,你太高尚了,羞死我了,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你这一点。” “咦?丽君姐,你也会哭?” 丽君更紧地搂住她:“笑娟,别骗自己了,你这么痴情、这么好,王军哪能不爱你呢,如果我是男的……” 笑娟不客气地掇开她生气地说:“丽君姐,你真可恨,王军给你写了这么多信说明什么?可惜了他一片痴心!”丽君像被老师训斥的小学生无颜地低着头站在那里。 电话铃响了,丽君搂着笑娟的腰回到客厅,在各自位置坐下了,丽君拿起话筒:“喂?啊,小艳啊……刘文哲?刘文哲是谁?啊,我也不知道啊……噢,让他上来吧。” 笑娟眼睛睁得大大的想着什么。 “噢,有个叫刘文哲的要看望凤姐,等会儿上来,我得接待一下,来,吃菜,”丽君拿付碗筷放在自己右侧。 笑娟往门口望了一眼,问:“真不假,我咋没见着凤姐呢?” “她上北京治伤去了。” “治伤?” “嗯,她遇着劫匪了,被捅了一刀,世杰说下肢可能终身瘫痪,我让她上北京去治,她能是去了,但在哪家医院我不知道。” 她们正说着话,门铃一响,进来一位眉清目秀的中年男子,笑娟一见呆在那里,刘文哲也怔住了。 “您是刘文哲?”丽君问:“你们认识?” “啊……认、认……”刘文哲面红耳赤不知所云。 丽君看出了他俩的尴尬,没盯着问,介绍说:“这位是程笑娟。”他俩互点下头。 丽君示意:“请坐,您是凤姐什么人?” 刘文哲说:“姚凤是我爱人的同事,我爱人有病住院时从她手里拿了不少钱,她真是好人,头几天我爱人临去世时要见她,电话打过去了她说来,结果干等没来,没招只好把光明找去了,我爱人见到他没说上一句话就去世了,”刘文哲略顿了顿:“我给姚凤打手机一直没打通,所以过来看看顺便还她钱,刚才那个侯厂长说姚凤上北京治病去了,到底咋回事?这么突然呢?” 丽君把凤姐被抢劫的事改动一下大致不变地讲了。 “还有这事?”文哲惊讶不己:“真是好人没好报,她在北京哪个医院?我想去看看。”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你的好意我代凤姐心领了,”丽君刚说完电话铃又响了,她拿起电话只应了两声就挂了:“对不起,你们先吃着,我一会儿回来。”丽君抱歉地说着走了。 第一百零九章 王军的苦痛 珠穆在宽明饭店喝醉了,又哭又闹,被娅贺格找辆人力车拉了回来,光复和娅贺格一边一个架着她上楼。 “怎么醉成这样?”丽君说:“大姨您咋不劝她少喝点。” 娅贺格皱着眉头打个唉声,珠穆已醉得不会迈步了,勉强到了四楼就赖在地上不肯动了,嘴里含含糊糊不知说着什么。丽君见母亲这么失态又急又窘。 丁岚说:“丽君姐,让婶子上我屋吧,凤姐不在我一个人正闷呢。” 侯艳也说:“让婶子醒醒酒吧,先上丁岚那睡一会儿。” 丽君依从,众人七手八脚把珠穆抬到凤姐的床上。侯艳冲光复、丁岚使个眼色,俩人领会:怕丽君难堪。找个借口走了。 “我妈怎么啦?”丽君说:“她从不喝醉的?” 娅贺格直直地望着她说:“卓朗玛,你妈这是太伤心了,你是——你是不知道吧?” “伤心?什么?” “那你是真不知道,我告诉你你可别太难过。” “啥事呀?”丽君、侯艳焦急地同时问。 “卓朗玛,你爸,他——唉,他去世了。” 丽君呆了,恐怖地瞪着娅贺格,侯艳也呆若木鸡,像受惊的孩子来回瞅着丽君和娅贺格。 “真的,”娅贺格苦着脸望着丽君:“你爸早就去世了,你妈和我也才知道,她就因为……” “爸——”丽君扑倒在床上放声大哭,侯艳惊叫一声退靠在墙上,复扑到丽君身边,哭劝:“姐别哭了,姐——……”娅贺格摩挲丽君的秀发抹眼泪。 光复回到门卫室,见金亮正翻弄一本书,问:“看什么呢?” “刘哥,”金亮说:“刚才你师父在我没好意思问你,我记着你好像看过这书是不?” 光复接过书,见是《堂•;吉诃德》上卷,说:“看过,世杰建议我看的,这有啥不好意思问的?” “不是,是这样,”金亮把他那天和世杰的谈话学说了一遍,末了说:“这书的人名贼长中间还带点儿,我看不进去,所以请你给我大致讲讲,邓哥说的话跟这书有啥关系呢?他还不直接告诉我。” “这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光复几页几页地翻着书,他对世杰持有的爱情观点感到不是滋味,侯艳的贞操是被王少强掠去的,她会在心里爱他?偶然看到“多罗脱奥”四个字他一下明白了:世杰肯定是想让金亮看到书中“多罗脱奥和堂•;费尔南多”的故事,他打个冷战。 故事中说:美丽的农家女多罗脱奥被卑鄙、风流浪荡的贵族公子堂费尔南多用谎言骗去贞操之后,竟然死心塌地爱上了他。见他一去不返再没来找她,就派人打听,得知他要跟别的女人结婚。于是痴情的她女扮男装出去寻找,无意中在一家客店里遇到他和那个女子,此时的多罗脱奥没有愤怒地斥责堂费尔南多的无耻下流,反而当着众人的面跪在他脚下痛哭流涕苦苦衷求他收下她做妻子。 当年光复读到这里时气愤地大骂“贱人!”将书摔出老远。 “一定是了,”光复暗忖:“世杰肯定是因这个故事给爱情下的定义。”他只猜对了一半。世杰觉得丽君对王军的感情与这个故事很相似,明知王军已结婚还为他守身如玉,而王军知道丽君对他痴情却说她自作自受。世杰愤怒之余才对金亮说了那些话。 光复暗暗庆幸:“幸亏金亮没看到这里,这几天凤姐不在,丁岚一直一个人睡,如果金亮真的一时冲动干下傻事,我又要承担责任了。”他虽早已和侯艳结婚,但职务没变,即使现在员工的工作是三班倒,二十四小时有人干活,他仍半夜三更起来巡夜和练功。 “我没看出什么,”光复说:“这样吧,反正你也看不进去,我就替你再看一遍,完事再告诉你。”金亮应着出去了。 光复心里堵得慌,世杰在众人眼里言重如山,他学识广博涉及每个领域,他说‘是’的就是‘是,’他说‘非’的就是‘非’。他对任何事的看法多数与众不同却又让人心服口服。如今他对爱情竟提出了这样的观点,这使光复很不舒服。 “邓哥变了,”光复自语,把书扔在一边,瞥见笑娟和文哲并肩走出大门向东拐去。 光复哪知金亮并不傻,他从光复的神情中猜出什么,当天晚上将高旭请到卓朗玛饭店的包间里。高旭一听世杰给爱情下的定义,笑了,说:“邓哥说的也对,俩口子若没有肉体关系,即使厮守了一辈子也仅仅是建立在责任心上的友情,而不是爱情。况且既然是夫妻却没有夫妻之实,那么这个婚姻很难维持长久,因为没有肉体关系就产生不出维系婚姻的爱情的火花和果实,俩口子相处也会很尴尬,相反,即使陌生的男女在一起,有肉体关系,时间长了也会产生出爱情。所以说邓哥说得对。”高旭说到这倒吸口冷气停住了,他想起自己的童贞是被继母小柿子夺去的,他并未因此爱上她,他沉思了一会,补充了一句:“邓哥少说了一句,男女得互有好感才行。” 金亮完全领悟到世杰的意思了,后来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将如花似玉的丁岚娶到了手。韩东悲伤欲绝要回锦州,被世杰留下了,聘到他开设的加油站当经理。这是后话。 ~*~*~*~*~*~*~*~*~*~*~*~*~*~*~*~*~*~*~*~*~ 王军后悔得直捶脑袋,他本来是这样想的:我替丽君死了是最好的结局,既没背叛笑娟又报答了丽君,父亲也已抱着孙子,我死了也没有遗憾了。结果没死成。他说丽君“自作自受”是有意让世杰把话传过去好激怒丽君,让她恨他,他死了她也不会悲伤痛苦,现在可好,事与愿违,这话太伤人了。他忐忑不安地等着丽君找他算帐,不过也好,反正自己不能抛弃笑娟,直到培训结束丽君也没来。 培训结束后,王军返回长春,被任命为技术处代理处长,即刻上任。王军向团政委请示要把妻子接来,政委同意了。王军向白城赶去,到了白城刚近中午,天纷纷扬扬下起雪来,毛驴出租车在他家低矮的房前停下了。王军见门锁着不由一证:自连长开春时调到二营当付营长后,笑娟就再没有可溜达的去处。这时雪越下越大了,她能上哪呢?王军打开门,一股凉气袭来,地炉内一点火星也没有,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他心突突跳着急步来到卧室,里面像是刻意收拾过的,一尘不染。王军一眼瞥见桌子上有个纸条被书压着,他展开看了起来,上面是笑娟娟秀的钢笔字: 亲爱的王军: 这是我对你最后一次称呼。多年来有个秘密压在我的心上,使我痛苦不堪。你还记得吧,我对你说过,你要是知道我是啥样人的话会恨我的。 那年在长春,杨丽君突然与你不辞而别,其原因我知道。她是因为几张不堪入目的照片,那上面是你和一个女人……她以为那个女人是我,找我算帐,我顺水推舟骗了她,她才黯然离去。 后来咱俩回抚顺我家时,曲彩云说丽君与邓世杰结婚,其实是个误传。这也是后来我爸我妈告诉我的:与世杰结婚的是你嫂子,不是丽君。这事我一直瞒着你,我太自私了,就是想得到你。丽君找孩子去了,前不久我偷偷给我爸打电话,我爸说,春静说丽君好几年没回来了,在哪她也没听说,反正肯定是找孩子去了,学校里的人都说丽君的孩子是你的,连世杰都这么说。 咱俩结婚前,我使个计谋,让我爸回抚顺传出去说咱俩正月十八结婚,其目的是让丽君死心。我是女人,懂得女人的心理,知道她是爱你的。事实果然证明了我的判断,丽君曾来武汉找你和我来了,我亲眼见到了她。知道了这些,王哥你恨不恨我? 这些年我处心积虑地想把丽君从你的心里赶出去,然而都失败了,那箱你写给丽君的信可以证明。王哥,咱俩分手吧,我绝不是一时冲动,这个念头几年前就产生了,我知道你和我生活并不幸福,我确实比不上丽君,而且她还有你的孩子,我还有不少隐私不好也不愿告诉你。咱俩分手吧,这对你我都有好处,丽君爱你,你也爱她,而我也可以搬去压在我心上的石头,我还年轻,可以重新找属于我的另一半。你回丽君身边去吧,你本来就该属于她。真的,和你在一起生活我没有一天踏实过,总感觉身边睡的是别人的丈夫。这回好了,我解放了,那箱信我替你交给丽君,做为你俩团圆前的礼物。 王哥再见,别去找我。 笑娟 98年1月21日 王军把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心如针刺。那天世杰把邹涛的坦言告诉他时,他就知道笑娟从中搞了鬼。当时他隐隐还有些生气,现在见笑娟剖析了自己,他又想起她对自己的种种体贴和痴情,他的心更痛了。“笑娟对我只有付出,无怨无悔的奉献,没有索取,如今又主动把我推给丽君,这是对我怎样博大的爱啊!不!这样宝贵、金子般的心是不该受伤害的!”王军回想自己这些年从未全心全意地爱过她,他追悔莫及,懊疚万分。一边是自己最爱的丽君,一边是最爱自己的笑娟。王军在矛盾中痛苦地争斗了很久,决定去找笑娟,善良的本性使他无法抛弃她,尽管这是她主动离去的。“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王军这样想着来到连队,新上任的连长见到他忙把他让到连队办公室。 连长说:“嫂子那天来了,说要跟你离婚,把我吓一跳,她说真的,还把离婚申请写好了,让我把这事办了,把离婚证寄到抚顺去,我怕她直接去长春团里去办,就答应了,你看。” 王军接过离婚申请书和结婚证,问了当时的情景,告辞走出军营。他把申请书撕了,徘徊了一会,返回连队给华民打了电话,没人接。他决定回去找笑娟。他把自己的情况向团政委作了汇报,政委同意放他假,春节过后再来上班,并说军属区的房子已腾出来了,随时可以搬进去。 天眼见黑了,雪仍下着。王军给传发打手机,手机关机,给华民打电话又没打通。王军心急如焚,心里狂喊着“笑娟你在哪?”他几次要走,想连夜赶火车去抚顺,被连长劝阻了。王军又给华民、传发打电话仍然无果,他颓然长叹,转念一想也好,先找着笑娟再说。他焦虑不安地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宿。第二天天刚放亮,王军、连长和几名士兵将家俱、家电一应物品搬上连队的解放卡车。临上车,王军望着这居住了几年即将分别的低矮丑陋的小屋许久,撒下几滴眼泪,随之要把笑娟找回来的决心更强了。 第一百一十章 珠穆找华民算帐 第三天早晨,珠穆精神百倍地起床了。半夜时她就醒了,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喝醉了,多多少少也想起自己酒后的哭闹,她羞悔得要命。好不容易捱到六点钟,丁岚和娅贺格还没醒,她就穿衣洗漱了,她着急看天赐,肚子也咕咕直叫了,她拿两根火腿肠咬着出了门要上五楼,侯艳抱着两岁的女儿刘爱君向她走来:“婶子起来啦?” “恩,咋起来这么早?”珠穆问。 侯艳说:“孩子叫着不爱在屋里待着,我怕影响光复睡觉就抱出来了,搁丽君姐的健身房已玩好一会了。” “噢,哎?卓朗玛呢?她是不回来了?” “回来了,跟车送货去了,凤姐上北京治病到现在也没来个电话,丽君姐着急,跟车去西柳凤姐的小姑子那问问,看有没有她的消息,顺便见见客户。” “啥时回来?” “也快,八点多钟就能回来。” “哲雷真呢?” “丽君姐说在王军他爸那呢。” “咋没带来?” “我也不清楚,我想她回来路过沈阳还不带回来呀。” 珠穆吃完饭,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由侯艳陪着和娅贺格挨个屋参观一番,从五楼到一楼,又到楼的右侧车库看了丽君新买的奔驰轿车。世杰开车来了,云清与世杰相见过了。少波知道了很不舒服,昨天打来电话让娅贺格回家,娅贺格把克俭去世、珠穆醉酒未醒、丽君正伤心的事说了,说这时离开不好,少波觉得在理,也就罢了。 “妈,老姨,上咱家去吧,我爸让我来接你们。”世杰不等问就说明来意。 “先等一会吧,”娅贺格说:“丽君还没回来呢,你老姨急着要看天赐呢。” “都上楼吧,”侯艳说:“丽君姐马上就回来了。”她们刚上三楼,老本溪开着送货的大客车回来了。丽君从车上下来径直去了思梦的办公室。 “丽君姐,”思梦、丁岚同时站了起来:“凤姐有信吗?怎么样?” 丽君接过丁岚递过的热茶水喝了一口,说:“电话打过去了,是林光明——凤姐原先对像的手机,林美月找半天才找着这号码,凤姐在北京总政医院呢,她说彻底痊愈希望不大,不过感觉比以前强多了。”丽君掏出两张图纸:“这是林美月递我的,有个客户跟他们订购三百套,后天要货,材料我都采购回来了……”门一开,侯艳、珠穆等人走了进来,侯艳刚要说话被丽君扬手止住了:“……你俩马上安排一下,这是新客户,丁岚督促一下,质量必须要保证,不能马虎,第一印像最重要,去吧。”吩咐完丽君才和众人打招呼。 “凤姐怎样?”侯艳问。 丽君把刚才跟思梦、丁岚说的重复了一遍,接着说:“凤姐的愿望是能拄拐走动就行,我问她咋一直不来电话,她说换医院来着,没定下来,也就没告诉。我合计咱俩管是谁去陪陪她,她不让,说现在春节前正是销售旺季,再说有光明和小薇俩人看护就够了。小薇接电话说不用来人,她要照顾凤姐一辈子,自己的姐姐死了,凤姐就是她的亲姐姐,光明也是这个意思,我说太谢谢你们了,所有费用都算我的,问她头春节能出院不,她说看样子出不了,我说有啥事或是出院通知我一声,她答应了。” 世杰也问这问那,老半天珠穆才插上嘴:“哲雷真呢?咋不带回来?” 丽君正喋喋不休地讲凤姐,珠穆冷不丁插嘴问天赐她一时没转过弯:“哲雷真?啊……”灵光一闪,竟鬼使神差地说了下面的话:“小天赐在王军他爸王华民那里呢,我跟他要他不给,他说天赐是他孙子,我无权带走。” “什么?”珠穆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欺人太甚!世杰,跟我走!好你个姓王的……”一语未了,人已到了门外。世杰疑惑地望着丽君跟了出去,车子划个弧开出大门,世杰反复琢磨丽君说的是不是真的。 娅贺格沉思一会,慢慢地目光停在丽君脸上仔细收索着,像头一回看见似的。丽君不好意思地吐下舌头,娅贺格咬着牙冲上来笑着拧她脸蛋:“小鬼儿!连你妈也算计,说!是不是?” “怎回事啊?”侯艳不明所以。她俩大笑不答。 珠穆气鼓鼓地坐在车里盯着前方一言不发。世杰望她一眼想说点什么让她消消气,因为不管怎说华民也曾是雪茹的公爹,转念又一想,管他呢,就凭王军说的那句伤人的话就该跟他们老王家干一仗。世杰想到这里火上浇油地说:“老姨,这个王军真一点人味没有,那天我跟他说,丽君为你生了孩子,还等你这些年,你猜他说啥——她是自作自受!” 珠穆肺子都气炸了,差点把牙咬进牙床里去:“姓王的!好你他妈的!你认识他家?” “认识,我和雪茹去过。”世杰手机响了,那端传来娅贺格的声音:“世杰呀,把你老姨送到那就回来,那是大人的事,你别掺和听见没?” 世杰一听正中下怀,连说:“知道了知道了。” “啥事?”珠穆问。 “没事,我妈让我慢点开,她怕我着急送她回家开快车。” 珠穆恩了一声闭上眼睛扪心自问:到底欠了王华民什么。 车子在王华民家楼前停下了。世杰说:“老姨,就这三楼三o二号,我不上去了,他是雪茹公爹,我不好上去,我爸在家还等着我呢。” 珠穆说:“本来我就不打算让你上去,回去吧。”望着车走了,她心说:“我还怕你拉架呢。”她在华民的门前定了定神,按下门玲。华民正在教天赐下棋,听到铃声把门打开,见是珠穆,他稍一愣神,眼中立时放出光彩,朗声笑道:“是哪个小伙把你追到这来的?”一句话,珠穆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刹时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感动。这句话多熟悉啊!记忆把她拉回到三十年前,那次泰尔伦被捕,她心急如焚去找他,他就说过这句话。如此看来自己在他眼里仍是十七、八岁的小女孩。 “王哥,”刚一出口珠穆懊恼得不行:我干嘛来了?把我坑得这么惨的人就在面前我咋发不出火来了呢? “进来呀,”华民望她身后一眼:“自己来的?” “嗯,啊!哲雷真!”珠穆叫着把天赐抱起来狠狠地亲着:“小东西!姥姥找你好苦。” 天赐求救似的望着华民问:“爷爷,姥姥是什么玩意儿?”华民哈哈大笑,珠穆满脸通红训斥天赐。这些年小天赐就会叫爷爷奶奶,姥姥二字从未听说,不知何物。 “你是怎么找来的?”华民问。 “孩子告诉我的,”珠穆说;“你有泰尔伦的消息吗?宁斌说他在长春听到信,察木罕跟他走了,不知去哪了。” “噢——没有,自从在珍宝岛见过他一面后就再没见过。哎?你咋上赤峰了呢?头几天我问丽君她说她也不知道。” 这个问题正揭了珠穆的伤痛,那段可怕的、似梦的经历像泉水一样从她的记忆深处涌了出来:“我是为了寻找一个仇人才到了那里。”珠穆强抑着内心的怨恨。 “寻找仇人?谁?我听队长还有宁会计讲了我走后你和娅贺格的情况,噢,是那个岳敏吗?” 珠穆冷冷地瞟了他一眼说:“不,我说的是我的仇人,他在我最无助最需要他的时候离我而去了,为了替泰尔伦报仇我与察木罕、宁斌搏斗,当时我怀着身孕,就是我那个仇人的。” “你怀着仇人的孩子?”华民没听懂。 “是,所以我说是我的仇人,我只知道他家在沈阳……” “沈阳?” “对,在沈阳!我骑着马奔着沈阳的方向,怕遇上警察只走小路,遇着人也不敢打听哪是哪,结果来到赤峰,马也不听使唤了,一路上我过的是野人的生活,直到碰上杨克俭,他和他奶奶收留了我……”珠穆讲到这停住了。 华民有个预感,不安地问:“你的仇人是谁?” “你!” “我?”华民脸白了,惊慌失措地说:“我?这……” “怎么?你不认帐?我的大女儿就是你的!” “啊?怎么可能?你肯定误会了。” 珠穆“霍”地站起来指着华民鼻子大吼:“好你个王华民!我为了你的名誉,你的前途,忍辱负重不去找你,到头来你竟然不认帐,你……” “不许欺负我爷爷!”小天赐勇敢地挡在华民面前瞪着珠穆。 “珠穆,你冷静点,”华民恳求地说:“你爱冲动的缺点一直没改,你要是不冲动就……”他面红耳赤止住了话。 珠穆陡然想起当年她是主动在华民醉酒的情况下与他交合的,这也就难怪他不信了。珠穆泄气地坐下了,忽又站起来拉着天赐说:“这孩子我带走。” “不行!” “怎地?”珠穆挑衅地望着他。 “珠穆,宁斌没跟你说吗?这孩子没户口,他在我这只是暂住,由我看护,要带走得经过楼下道口的派出所,这是办公制度,需要他父母拿结婚证户口本才行。” “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拿派出所压我是吧?” “哎呀珠穆,你对人总抱敌对态度,这孩子是我孙子我能害他吗?现在派出所正采取另一种方式:登报认领,等半年后属实无人认领才能按无主的孩子由我领养。” “由你领养?那我呢?刚才这一会你就找出我两个毛病,而我也找出你一个毛病:自私!你只考虑自己,有没有想到我?不错,当年是我主动的,可你想过没有这对一个姑娘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好狠啊!一走了之,连封信都不来一个,你儿子继承了你的品质,竟说我女儿是自作自受!……” “哎呀奶奶我手疼——”小天赐叫着扳珠穆的手指。 珠穆忙蹲下来揉他小手。 “奶奶,我不走,我跟爷爷在一起。” “叫姥姥!”珠穆红着脸斥他。 “珠穆,你的情况我才知道,当年我在前线不允许通信,另外我也确实不想给你写信,目的无非是想让你静下心来重新选择,再说我见着泰尔伦了,他平安无事。事隔这些年我不想解释什么,我承认我自私,我只有这一个孙子,我不想失去他。” 第一百一十一章 欢喜冤家皆有归宿 门铃响了,华民过去打开门。民警小唐笑着说:“王叔,这回你家真热闹,这两人也是来看孩子的。”华民一见大吃一惊,小唐身后站着一男一女两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这老头身材魁梧,花白的头发下微黑透红的脸膛,细长黛黑的眉毛插入发迹,大大的丹凤眼炯炯有神。 “泰尔伦?!”华民惊疑地叫。 “小王!真找着你了!” 四只手握在一起,相视大笑。珠穆冲了过来失声叫“爸!”扑进他胸前,喜极而泣。 “珠穆?”泰尔伦惊喜不已,父女俩拥抱很长时间才分开。小唐趁空走了。泰尔伦身后那位神采奕奕的老太太目光复杂地望着珠穆一直没吱声。 华民把众人让进屋,珠穆搂着泰尔伦的胳膊抹着眼泪问:“爸,你怎么找这来了?” “看着报纸上的认领启示了,”泰尔伦把小天赐放在腿上问,“这孩子是谁的?” “是我二女儿的。”珠穆说。 老太太在一旁清下嗓子,泰尔伦对她说:“不用介绍吧,不都认识吗?” 华民故意绷着脸说:“大哥,我可不认识。” 泰尔伦听出他在逗他,因为他从未向华民提起过察木罕及自己的经历,他爽朗大笑说:“这是我夫人察木罕!” 那年泰尔伦带着娅贺格和珠穆离去之后,察木罕发誓要报复他。她将房子烧了,几经辗转来到白城,嫁给了丧妻的王区长,就是后来的王市长。在这当中她认识了公安局伍局长的妻子岳敏,俩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珠穆和娅贺格有次进城游玩被察木罕看见了,她暗暗跟踪找到了泰尔伦的家,于是泰尔伦才有了牢狱之灾。当时的王副市长和伍局长不赞成察木罕和岳敏公报私仇,但察木罕蛮横无理,对伍局长大喊大叫,非要他想办法把泰尔伦定为死罪,伍局长无奈与王副市长沟通,王副市长也惧怕这只母老虎,但昧心的事、违法的事又做不得。两人商量一气,决定由伍局长审查一下泰尔伦,若没问题就演场戏放了他。泰尔伦聪明过人,领会了伍局长的暗示,逃走了。后来的抓捕他也是演给两个女人看的,那天晚上她们也在场。泰尔伦在外漂流了几年,这当中在珍宝岛遇见了王华民,因华民有任务在身仅匆匆说了几句话,得知两个女儿都挺好也就放心了。后来探听到察木罕随夫调往长春,他才安心回家,哪知两个女儿已因珠穆闯祸都逃亡了,不知去向,泰尔伦由此踏上了边做生意边寻找女儿的路程。在多年无信的情况下他来到北京找到珠穆的生身母亲月伶的坟。经过几十年的风吹雨打,坟仅剩下个不大的土包,他把坟重新修整,用石头加了固。这也是他的一份牵挂,他守着坟整整三年,又去寻找两个女儿——没有消息,等再回来时月伶的坟已不见了,上面是一条二十多米宽的公路,泰尔伦哀叹之余在北京留了下来。后来在1989年的6月,北京发生暴乱。泰尔伦以为又是一场政治运动,怕被牵连进去,就火速离开北京,四处流浪。最后在长春火车站与正想回故乡的察木罕不期而遇,此时两位冤家对头都已是孤苦伶仃的鸿雁,不自觉地两人冰释前嫌,察木罕也想找到自己的亲生女儿娅贺格。泰尔伦思前想后认为珠穆不可能回白城,后来暗中寻找也证实了自己的判断。他决定去沈阳看看能不能找到华民,头两回来正巧华民分别在哈尔滨和长春任职,没在沈阳。两人在沈阳北二马路暂居下来,开始寻找华民,工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一打听华民刚刚调走了,妻子田苗去世几年了。察木罕说华民早晚还得回来,别四处乱跑了。泰尔伦觉得在理,于是两人在一个菜市场摆摊卖些杂粮、毛克,留心过往的行人,希望有一天或许会碰上女儿。几年过去了,这天泰尔伦无意中在报上见到了小天赐的照片,那极长的眉毛强烈吸引着他的目光,于是打电话经过派出所找到这里。 几个人各自讲述自己的经历感叹不已。华民这才知道珠穆的丈夫去世了,她自己也刚知道,没赶上奔丧,正处在痛苦惶惑之中,他想难怪她情绪那么不稳定。 “噢?小宁也在抚顺?”察木罕说:“那就都找来得了,没想到咱们这些人团聚还幸亏他把小天赐抱走呢。”众人细细品味,觉得真是这回事。 “行!”泰尔伦说:“连娅贺格他们都找来。” “宁斌就免了吧,”华民说:“他当年害你不浅呢。” 泰尔伦说:“你不知道,他救过我夫人的命,那年珠穆把察木罕刺伤了,还亏他及时送到医院呢。” “噢,真没听他说过,好,那就都找来。” “这样得了,”珠穆说:“都来的话这房子待不下,咱们都去抚顺吧,卓朗玛的地方大,一个楼层一千多平呢,我先给大女儿打个电话让她三口先上这,完事一起去,给娅贺格他们一个惊喜。” “好!这样好!”华民极力赞成,他想快点看到女儿。 “没你的事!”珠穆白了他一眼。 泰尔伦冷笑着问:“女儿,你说的是真的?” “爸——”珠穆推他一把。 华民脸一红接着说:“我是说,中午了,咱们边吃饭边等着念华……噢,对,得一天,明天一早再一起去抚顺,我跟大哥还没唠够呢。”泰尔伦皱着眉说:“我说华民呐,你要再叫我大哥我女儿又要生气了。” “哎呀爸——”珠穆把泰尔伦拽了起来;“爸,咱俩买菜去吧,你俩在一起没有好话。”泰尔伦笑着顺从了。出了门下楼,珠穆搂着泰尔伦的一只胳膊回下头,见察木罕没跟出来,就小声问:“爸,察木罕要置你于死地,你为啥还要跟她和好呢?” “这就对了,”泰尔伦说:“爱之愈深、恨之愈切,爱之欲生、恨之欲死,她要害死我,其实是爱死我的表现,如果她对我的离去不在乎的话我决然不会再接纳她。”珠穆暗点下头:自己对华民的感情何曾不是如此呢? “爸,你刚才好像是有意要撮合我和华民是吧?” “是,你不是一直钟情于他吗?” “可是以前你却极力反对呀?” “那是因为我了解到他已经和田苗订了婚,汉族人的订婚几乎是和结婚相等,他又是军人,他的品质不容许他为了你解除婚约,他又一直没把你当成大人看待,这一点你也清楚,所以我不想伤害你的自尊心就编了一套谎言,说他不是你的有缘人,同时也是为了我和你母亲的结合找个借口。另外,他毕竟是当官的。” “原来如此……可是我和他都这么大岁数了,咋好意思呀?” “这么想就错了,我和察木罕的年纪还小吗?”泰尔伦挠挠头说:“我经历的事太多了,思考的事也多,其中就考虑过爱情,我认为爱情根本不受年龄所限,在你眼里他岁数大了吗?你忘过他吗?记住,能经得起时间和灾难考验的爱情才是真正的爱情!” “可是……”珠穆难为情地想:自己一直极力阻挠女儿和王军的结合,说他们老王家没有一个好饼,使他们各奔东西,女儿至今孑然一身,如今到头来自己反要嫁给王军的爸爸,这……” 珠穆哪知,她这已经钻进丽君灵机一动设的圈套之中。 晚上九点左右,念华和张耀武带着儿子张峰赶来了。珠穆在电话中将一直隐藏的秘密告诉了念华,念华其实早就有所察觉,自己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只是一直未敢断定。如今母亲主动告诉她,她的生身父亲还在世上,而且是位离休的将军,她听罢抑制不住激动和狂喜痛哭失声,张耀武也为她高兴。俩口子一路上又是哭又是笑,使开出租车的司机怀疑这俩人精神有问题,提出先付车钱,二人大笑着依了他。 这边华民有些躁动不安,很快就要见到从天而降的女儿了,而且在一天之内增加了岳父、外祖父的双重身份,其喜悦之情难以言表。他和珠穆在道口旁的路灯下等着念华夫妇,孙大夫走了过来问他在干什么,华民说等个亲戚。“那谁?”孙大夫用下颌一点珠穆,华民一时不知咋介绍,幸好念华赶到了。 远远地念华看到他们三人:“那个肯定是我爸了。”张耀武注视着珠穆身旁高大伟岸的华民“嗯”了一声。有外人在场,珠穆很窘迫,只说声“来啦,”把已睡熟的孩子接过来扭头就走,弄得念华夫妇不知所措。及至到了屋里,泰尔伦、察木罕都被珠穆引见过了,念华、张耀武亲热地叫着姥爷、姥姥,与他们说话,把华民冷落在一边,像被罚站的学生摸着小天赐的脑袋。 “妈,我爸呢?”念华心知故问。 珠穆打完电话就后悔了,她对泰尔伦、察木罕讲述经历的时候没有说和华民有个孩子这事,而且这么难以启齿的事怎么向丽君说呢?如今念华问及,她只好硬着头皮瞟了泰尔伦一眼冲华民示意说:“他就是。”话音未落念华已叫声爸扑进华民胸前哭了起来。“女儿,”华民抱着她激动不已。他在一旁早已承认这是自己的女儿,她与王伟、王军不仅模样相象,表情也有相似之处。 泰尔伦和察木罕坐在沙发里惊讶地望着珠穆,珠穆装作不知、没事似的抱着峰儿晃悠着。 ~*~*~*~*~*~*~*~*~*~*~*~*~*~*~*~*~*~*~*~*~ 第一百一十二章 红桃皇后北上追王(完结篇) 丽君从凤姐和小薇口中得知王军替她投案自首去了,虽然她们说郑大哥已去看了,王军被放了,没有事了。丽君仍不放心,送货回来时特意去了郑大哥那里,郑大哥告诉她这是真的。那天郑大哥从医院回来直接去公安局看看,正好碰上王军从里面出来,不过王军一再叮嘱郑大哥让他对丽君保密。 丽君迷惑不解: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呢? 娅贺格不等世杰送珠穆回来接她,打个出租车回家了。丽君让侯艳给世杰打个电话,说她有事找他。回到搂上,她坐在沙发里,双手插在一起闭上眼睛。这几天脑子太乱,她把思绪从头捋了几遍,想着下一步是去找王军还是等他来找自己。不知过了多久,她苦闷无聊昏昏欲睡。 门铃一响,世杰进来了:“有事找我?啊,睡了?”他在丽君对面坐下来。 “啊来啦,没睡,”丽君搓下脸,略有疲惫地说:“是这回事,几天前笑娟来找过我,说她正跟王军离婚,成全我和王军,我怕她是一时冲动,我刺伤小义子这事王军替我投案自首……” “王军替你投案自首?” “是,郑大哥证实过了,他已被放出来了,完事他又不让我知道,郑大哥说的,我合计王军是不让我感激他,对他抱有幻想,从而说明他不会抛下笑娟,我前前后后想了想,确实,王军和他父亲从未提过怎么安置我,我看出来笑娟是真心成全我和王军,如果她不这么做我还有主意,决心把王军抢回来,现在她这么一来我反而不忍心了,唉,我找你来是想让你帮我出出主意,我该怎么做?” 世杰回想那天王军说的话,认为丽君判断的是对的:“我认为,你应该去找王军,但不是现在,而是等一段时间,因为婚姻毕竟不是儿戏,让王军和笑娟冷静思考一下,这样做出的离婚的选择他们才不至于痛苦和后悔。” “那——万一他们不离了呢?”丽君担心地问。 世杰笑笑说:“不可能!爱情跟同情是两码事。通过几年的品味,笑娟肯定感觉到王军从未真正爱过她,所以她才做出这个决定,因此我认为王军和她结婚是做给他父亲看的,当作一个任务完成的,只是走人人必须结婚的过场而已,根本没有爱情可言,他不愿跟笑娟离婚是因为有了夫妻间的相互责任和同情罢了,他如果意识到了这一点就不会阻止笑娟重新选择幸福的婚姻。” 丽君点点头,吁了口气:“可是——他背叛过我。” “嗯?这不叫背叛,当初他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以为……” “我说的不是这个。” “噢?”丽君咬下嘴唇轻叹一声说:“你知道当年我因为啥离开他?” “知道,不就是那几张相片吗?” “咦?”丽君大惊:“你怎知道?” 世杰笑下说:“我早就知道,好事多磨,这一切都是邹涛一手造成的,而且就是因为这事他才悔恨自杀的。丽君,你忘了这事吧,我知道相片上的女人是谁,你一定很想搞清她是谁,不过我认为这不重要,因为王军是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拍照的,是无辜的,他没有背叛你,这一点我保证。” “当时他不知道?噢——那——如果我保证不追究这事了,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女人是谁?” 世杰摇摇头:“我不能说,只能告诉你她不是笑娟,我劝你也不要问王军,假如你真心爱他的话。” 世杰的手机响了,是少波打来的:他已备好一桌酒席给娅贺格接风,让世杰回去吃饭,把丽君带着。丽君没胃口,推辞说改天吧。世杰见丽君执意不去,只好告辞走了。他开车经过大门口,庞姐和云清从门卫室出来,庞姐把长春的生意兑出去刚回来。见自己的生身父亲和庞姐的亲密样子,世杰心里涌出一股暖流,认为没“出卖”庞姐是对的。 丽君深吸口气踱到大镜子面前,她仔细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脸上没有一丝岁月辗过的痕迹,仍是九年前冷艳无暇的脸蛋,清澈如泉的丹凤眼,披肩长发,风采依旧。 “我等了他九年了,还要等多久呢?”丽君喃喃地问镜中的自己。沙发旁的电话响了,丽君走过去抓起话筒,那端传来笑娟的声音:“丽君姐吗?我是笑娟,王军找我来了,我啥都跟他说了,他太善良了,不忍心当面答应跟我离婚,说回长春等我,你去找他吧……” ~*~*~*~*~*~*~*~*~*~*~*~*~*~*~*~*~*~*~*~*~ 王军马马虎虎地将家用物品安置好即赶赴沈阳。到沈阳时太阳已升起老高,他犹豫一会决定先上抚顺。他在小吃部匆忙吃碗面条,打个出租车向抚顺赶去。他没想到笑娟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恰恰是在自己遇到丽君和孩子之后,他也想到如果回到丽君身边,一家人其乐融融该多好啊。可是笑娟为自己做出的牺牲太大太多了,尤其在白城这段艰苦的日子里,她微蹙眉头大口大口吞下极苦极难下咽的中药汤……“不!我决不能抛下她!伤害她!”王军想到这,在心里对丽君说声对不起。出租车在笑娟家门前停下了,王军刚要推大门,大门一开,笑娟和一个文静的中年男子站在门里,看样子像要出门。 “王哥,你、你咋来了?”笑娟颇感意外:“噢,这是刘文哲。” “认识认识,你好。”王军客气地与文哲握手。他在长春穆辉的理发店见过文哲两次,因他面容清秀、气质文雅给王军印象挺深。 文哲对王军的突然出现显得非常难堪慌乱:“你、你们聊,”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买盒烟去。”尴尬地笑笑急步走了。 “奶奶呢?”王军不急着说正题。 “去年就过世了。”笑娟低声说。 “啊?……”王军一阵难过:“我爸我妈呢?一直没回来?” “回来几天了,今一早上长春我舅家去了,我妈合计把我姥姥接过来在这过个年。”笑娟给王军倒杯热水:“你吃饭没呢?” “吃过了。” “我的信——” “我看过了,笑娟,你不该这样做,”王军真诚地说:“我承认我想过丽君,可是这几年——自从咱俩结婚以后我没想过她,我给她写的那些信都是以前写的,”王军站起来双手放在笑娟肩膀上:“笑娟,这些年委屈你了,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把我整个心交给你。” 笑娟仰着俊美的娃娃脸,目光复杂地望着他:“王哥,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可是你也得为我想想,你知不知道我爱你爱得好累啊。” “我知道,你嫁给我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不对!你不知道!我说的是心累,一个人了解别人容易,了解自己很难,你不了解你自己,咱俩结婚后你没想过丽君是吗?你是自欺欺人!你每次看我的时候都是先盯在我的眉毛上,而且你的军官证的夹层里始终有一张丽君的相片……” 啊!王军顿时狼狈不堪。 “……我早就知道,王哥,我已把你写的那些信交给丽君了,她还为你生了个儿子,我却不能,而且她比我更爱你……” “不——不——”王军跺脚大嚷:“笑娟,刚才你还说相信我的话呢,你陪伴我照顾我这么多年我怎忍心离开你呢?在白城这些日子里我能忘吗?笑娟,不要……” “王哥”!笑娟声音更高:“我那是有目的的,我一直在跟丽君斗呢,表面上我赢了,其实我输得很惨,在一起过日子的俩口子心却不在一起,那能幸福吗?你幸福过吗?……” “别说了!”王军捂住耳朵,良久才说:“我知道我对不住你,我保证以后……” “王哥!我说这些不是埋怨你呀。” “我知道,笑娟,我保证……” “我不需要你报答!” “……家已搬到长春了我们也都从头……” “王——哥——”笑娟俯在桌上大哭起来。虽然她已下定决心离开王军,但她还不想把自己的隐私告诉他,破坏在他心中的形像。 王军见她伤心地哭个不停知道谈不下去了,他想如果只身一人回家,父亲问起无法回答。还有几天过春节了,他不想父亲因这事苦恼,真要和笑娟离婚的话也该过完春节再告诉他好些。可是一个人怎么回家呢?父亲能同意离婚?笑话!那个文哲——看来于申说的是真的。刚才他俩——难道岳父、岳母知道…… 王军搓着手来回踱了几步,决定上长春当面问问岳父、岳母,看看他们是什么态度,顺便看看王梅大妈、陈红姐和陈红卫,毕竟多年未走动了。 “笑娟,别哭了,你——你冷静一下,我……我去长春你舅家,在那等你。”王军望着笑娟抽动的后肩痛苦地摇摇头,默默地走了出去。大门口有个人影闪了一下…… ~*~*~*~*~*~*~*~*~*~*~*~*~*~*~*~*~*~*~*~*~ “那你呢?”丽君问。 “我跟文哲在一起呢,正往鞍山去呢。”笑娟说。 “文哲?” “啊,就是上回到你那找凤姐的那个,你快去找王军去吧,他十点从我家走的,现在能在火车上呢,别让他在长春傻等我了,自己过年他会孤单的,快去吧!”笑娟催了一句挂了手机。 丽君拿着话筒呆立了一会才慢慢放下,蓦地急转身来到镜前,双手从头到衣襟收拾了一下,又揉几下脸蛋,冲出屋门,把给她送餐的女服务员差点撞倒。 “杨姐,吃饭呐?——”女服务员喊。 “不了——叫侯艳吃吧——”丽君应着人已到了四楼。她掐算一下,王军此时顶多在新城子、铁岭。 “能赶上!”丽君想:“我要赶在他前面先到长春,写个‘王军,丽君在等你’的牌子,在出站口接他,我不能再等了,我已在误会、矜持、母亲的压力中逝去了九年的青春,我是在长春与他分手的,我就要在长春拥抱他!就在车站!不管有多少人观看!” 丽君周身的血液已沸腾了。一摸兜,手机落在楼上了,顾不得了,她紧紧握着车钥匙,几乎把它捏出水来,很快,奔驰轿车倒了出来,调过头。 侯艳从办公室冲了出来大喊:“丽君姐——电话——” 丽君听见了,但没停车,只向她摆下手,“电话?见鬼去吧!”丽君此时什么也不顾了。车子开出大门,拐了几个弯上了大道。随即,银白色的奔驰轿车像离弦的箭,载着丽君和她那颗已熊熊燃烧的心射向——北方……――――――――――――――――――――――――全文完 《七色校园录》主要人物结局 1、 珠穆与王华民有望结合 2、 杨丽君驾车追王军结局不祥 3、 程笑娟将王军让与杨丽君后随刘文哲去了鞍山,结局有望结合 4、 泰尔伦与察木罕分别几十年后重又团聚 5、淫妇庞姐最后与宁云清结合 6、邹涛自杀后,纪春静与小她十岁的王少强来往,结局不祥 7、凤姐残废后与林光明、薛小薇共同生活 8、张宝成在狱中自杀、穆辉自戕身亡后,郑贵铁与闫萌重组家庭 其他 1、 赵玲、孙倩参加了二人转剧团 2、 二魔张有义、许刚被丽君刺成重伤后被火车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