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男神之路》 ☆、第一章 第一章梦游症 叶禹凡觉得身边似乎有人在推他,可是他累得像是被起重机碾过一样浑身无力,挣扎着抬起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两张担忧的脸。 “小禹,你怎么了?”他的妈妈披着睡衣坐在床边问。 叶禹凡不解,什么怎么了?深更半夜的,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自己房间里! 叶父负手立在床畔,紧张道:“你刚才忽然大声叫嚷,做恶梦了吗?” 叶禹凡怔了怔:“我……没有啊。” 两夫妻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叶母替儿子掖了掖被角,皱眉道:“既然没事就接着睡吧,再过会儿天就亮了,醒来再说。” 叶父叶母无奈地回到房间,猜测儿子可能是梦游了。 “明天和小禹再谈谈,不行就带他去看看医生吧。”叶母道。 “嗯。”叶父叹了口气,心中也是忐忑不安。 清晨鸟鸣,新的一天开始了。 叶禹凡按部就班地起床、洗漱、吃早饭,接着打算骑车去上学,但今天叶父叫住了他:“小禹,爸爸送你。” “啊?你去哪?顺路吗?”叶禹凡边穿鞋边问。 叶母道:“去办点事,顺便送你去学校。”出门前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仪容,叶母跨上手袋和丈夫儿子一起出门。 一家人在电梯里遇上邻居,对方免不了对叶禹凡一顿赞叹:“一起出门啊?” 叶母:“诶,大姐好!” 邻居:“瞧你们这一家子,真叫人羡慕!” 叶父是大学教师,叶母是银行高管,叶禹凡则继承了父亲的学究气质和母亲的干练圆滑,从小就出类拔萃。虽然他才十五岁,但他成熟稳重,尤其是在学业这条道路上,他混得如鱼得水。 邻居:“小禹多高啦?几天不见,看着又长高不少哩!” 叶禹凡笑道:“也没长多少,才175。” 叶禹凡面对他人的表扬,态度谦和有礼,这样的小孩,这样的家教,几乎是传统家庭孩子的最佳榜样。 叶母也掩不住地笑着,可今天,她的笑容背后却藏着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担忧。 学校离他们家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叶父把车停在宁城实验高中正门附近。 叶禹凡下车前,叶母忽叫住了他,送儿子上学只是个幌子,他们想找 个机会和叶禹凡谈一谈,但又不能显得太郑重。 叶禹凡昨晚的梦游,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五天前的晚上,在叶父叶母都熟睡之时,儿子叶禹凡的房间忽然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三天前,半夜三更的叶禹凡坐在床上喃喃自语,察觉到异状的叶母推开房门,却见儿子用双臂紧紧地抱着身体,像是受了什么惊吓;然后是刚才,凌晨时分,静谧非常,叶禹凡忽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叶父打开门时,见儿子抱着脑袋,表情痛苦万分。 可每一次被唤醒后,叶禹凡都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接连三次异状,让两夫妻不由心惊。两人都是无神论者,可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只会让两人往不好的方面联想。 这会儿正是上学高峰期,这段路上学生来往颇多。叶禹凡今年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这所重点高中,早就是个校园红人。 他们家不是什么豪门贵族,顶多算中产阶级,但对叶禹凡来说,这样开着车停在学校门口还是太过张扬了。 “没啥事的话我先走了啊。”叶禹凡道。 叶母赶紧问:“你最近在学校里还好么?” 叶禹凡:“挺好的。” 叶母:“学习紧张么,压力大不大?” 叶禹凡纳闷,自己什么时候让父母担心过这些东西? 叶母紧接着又来了一句:“学校里有没有人欺负你?” 这一句问得更加莫名其妙了,学校里争着跟他做兄弟的人都数不过来,欺负他?别开玩笑了! “没有的事。”叶禹凡笑道。 叶母:“你还记不记得昨天晚上……” 叶禹凡有些不耐烦了:“又是这个,我还想问你们呢!我睡得好好的你们却把我叫醒,莫名其妙的。” 叶父叶母同时无语了。 “晚上等你放学,爸妈来接你,带你去看看医生。”叶父叶母怀着不安,咽下解释的。 没错,梦游者在不知其行为的情况下,对本人的心理影响还是比较小的。若让儿子自己知道他睡觉期间被鬼上身似的爬起来翻箱倒柜、自言自语、抱头尖叫,肯定会觉得毛骨悚然,甚至于不敢睡觉。 所以,叶父叶母选择对儿子隐瞒真相,只说他晚上睡觉不踏实,总是大声讲梦话。 叶禹凡却为父母的独断而不爽,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别大 惊小怪的!”他抱怨着打开车门,“我走了啊,要迟到了!” 刚出车子就有人认出他,嘻嘻哈哈地跑上来打招呼。 “叶禹凡!”“嘿!早上好啊”“你小子!还专车接送,很厉害嘛!”“什么呀,是我爸的!”“啧啧……” 少年们三五成群地拥着叶禹凡朝校门走去,任谁就能看出人群中的人是如何得意气风发。 “叶禹凡,作业做完没啊,给抄一下呗!”一到教室,就有人凑上来。 “接着。”叶禹凡爽快地把作业本飞给身后的同学,一边和同桌杨锴聊这几天新闻播得火热的神州卫星发射。 课间有女生拿着习题本来找他,叶禹凡只要有空都来者不拒,“这道题突破点在这里,用上节课讲过的公式,套用一下就可以了。”他轻松地就把对方的难题解了。 那女生吐吐一脸崇拜道:“我看,以后干脆你来上课好了。” 叶禹凡不吝跟对方开玩笑:“那我可要收学费喔。” 等那女生走后,杨锴对叶禹凡一阵挤眉弄眼:“我看那妞对你有意思!” 叶禹凡笑笑:“没有吧。” 杨锴:“切,一天至少找你三次,还说没意思,骗鬼啊!” 叶禹凡挑眉道:“就算有意思,那又怎样?” “额……”确实,凭叶禹凡的条件,暗恋他的女生可以在学校操场上排队绕几个圈,这让同为男生的杨锴羡慕不已。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杨锴问。 叶禹凡脸颊微红,隐瞒道:“没有。” 杨锴仿佛看透了叶禹凡的心思,坏笑着拍了拍叶禹凡的背,一副“兄弟我知道”的表情。 十五岁的少男少女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尤其是处在发育期的懵懂少年们,对异性的心理与态度尤为微妙。 叶禹凡当然有喜欢的人,对方是和他九年同窗的女生李诗涵,高中亦是同校,不过分到了不同的班级。可他和李诗涵的表面交情却并不如他和别的女生好,叶禹凡几乎对所有女生都绅士有礼,唯独对李诗涵的心情拿捏不定。 每次见到李诗涵,叶禹凡都会心跳加快,可他还是会装出一副淡定成熟的样子,以彰显自己的完美。有的时候,叶禹凡明明喜欢,却还想着欺负对方,想看女孩气急败坏的样子,或是故意不理她,看她会不会因此受委屈。 这种幼稚的少男心 理叶禹凡也不能避免。 午后的第二堂课,所有学生都在眼皮打架,老师的讲课像催眠曲,连叶禹凡都打了个哈欠,觉得昏昏欲睡。 就在众人精神萎靡之时,叶禹凡却忽然站了起来。 老师停下了讲解的过程,疑惑道:“怎么了?叶禹凡?有什么问题吗?”同学们也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叶禹凡的视线却并不在老师身上,他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一副失神的模样,紧接着他瞪大眼睛,发出怪异的喊声:“我、我……啊……”他的手费力地捂着胸口,像是用全身的力气在说话。 “叶禹凡!哪里不舒服吗?”老师疾步走过来,杨锴也紧张地站起来。 叶禹凡惊恐地看着他们,像是在看一群怪物,他踉跄地离开桌子,想逃开,却被杨锴以为他站不住,一把扶住了他:“你怎么了!” 叶禹凡推拒着,仿佛不认识杨锴,他怪叫着,所有人都被叶禹凡这一番举动给惊到了! “快送他去医务室!”老师叫道。 在几个男生的帮助下,叶禹凡很快被扛到了医务室,他惊惶失措地喊着,费力挣扎,浑身颤抖。 “怎么回事?”“忽然就站起来了,不知道怎么回事。”“食物中毒吗?”“不像啊……”“快让他先躺下……” 身边嘈杂的讨论和说话声让叶禹凡头痛欲裂,他闭着眼睛,脑海中片段纷杂,冲击着他的神经。 ……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禹凡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 “你醒了?”杨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叶禹凡见身边围了一圈同学,此外还有方才的任课老师和校医,“……我怎么在这里?”他惊诧不已。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个同学道:“你上课的时候忽然站起来,看上去非常难受,我们把你送到医务室,你……” “你好像魔怔了一样。”一个女同学不安地接上。 叶禹凡楞楞地看着他们,不敢置信。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叶禹凡震惊了,这么多人站在他面前描述着他完全没印象的行为,今天可不是愚人节! 校医问:“以前有没有出过这种状况?” 叶禹凡恍惚地摇摇头,但瞬间,他就想起父母半夜时分把自己叫醒,说自己讲梦话的情景。 “我……我刚才打瞌睡了,好像做了噩梦。”叶禹 凡说。 众人舒了口气,气氛瞬间轻松了,有些人还开起了玩笑:“你也太投入了!” “是啊,吓死我们了!” “原来叶禹凡上课也会打瞌睡啊……” 叶禹凡一点都笑不出来,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做恶梦! 但他宁可说谎也不愿意坦白自己无意识的魔怔,本来又哭又闹的情况已经让他觉得很没面子了,他怎么愿意在别人面前暴露更多的缺点呢?他已经习惯了自己在别人眼中完美的样子。 晚上放学,叶父叶母已经等在学校门口,他们本打算费一番口舌说服叶禹凡去看医生,却没想到儿子非常配合,上车后直接问他们去哪家医院。 如果没有白天这件事,叶禹凡说不定真会抗拒,但现在他没有那么自信了。 到了医院,叶禹凡父母直接带他去普通心理咨询科挂号。 在医生向叶父叶母了解基本情况后,才单独传唤叶禹凡。给叶禹凡看病的是一个比较年轻的心理医生,当叶禹凡告诉医生自己白天的情况,对方显得很惊讶。 半小时后,医生对叶父叶母道:“叶先生,你儿子的情况可能比我想象的要复杂,我的能力帮不到你们。” 叶父:“怎么了?不是梦游吗?” “他没跟你说白天发生的事情吗?”医生把叶禹凡的话转述了一遍,道,“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就要去看精神科的医生了。” 叶母:“……” 那医生拉开抽屉,翻出一张名片,道:“如果经济不是特别拮据的话,们带叶禹凡去找一找这位钟医师,他是宁城精神心理方面的专家。或"我推荐你言情叶禹凡是叶家的独生子,就算那位医生危言耸听,他们也不敢大意,当即用最快的时间约到了这位钟医生。 ☆、第二章 第二章暴饮暴食 几天后的周末,叶禹凡在父母的陪同下来到了精神心理病院。 叶禹凡忐忑不安地坐在诊疗室里,比起医院,这个地方更像是一个居家会客室,粉蓝的墙色和洁白的桌椅让环境氛围显得很宁和。 钟医生似乎是感觉到了叶禹凡的心情,笑着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和蔼道:“你叫叶禹凡是吗?听你的爸妈叫你小禹,我也叫你小禹好不好?” 叶禹凡点点头:“嗯。” “中午吃了什么?”钟医生没有直奔主题,反而像是一个老朋友一样跟他攀谈起来,从平日的饮食、作息习惯到他和家人、同学之间的关系,钜细靡遗。 叶禹凡觉得很轻松,不知不觉就讲了很多。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的每一分钟都是计时收费的。 作为本市精神心理科的知名专家,钟医生的诊费对很多普通家庭来说是一笔高额数字,就连收入丰厚的叶母也皱了眉头,但儿子是她的心头肉,再贵也容不得她心疼。 钟医生一边引导叶禹凡回答他的问题,一边拿笔记录着关键点,时而对叶禹凡的优点给予赞赏。 “很好。”“呵呵,你的朋友肯定很喜欢你。”…… 一个小时后换叶父叶母进来,钟医生搁下记录板,对他们道:“叶禹凡的情况或许不是梦游症。” 叶父问:“为什么?” 钟医生解释道:“可能引发梦游症的因素,他一个也不符合。首先,遗传因素,你们都没有,可以排除;过度疲劳后的深度睡眠,小禹基本只在事发之后才会觉得疲惫;心理社会因素,他社会关系和家庭关系都很和谐,也可以排除;最后的发育因素,看上去是点可能性,但此类梦游症患者大都与大脑皮质的发育延迟有关,小禹和同龄男孩相比,理智清晰,思绪有条理,思维敏捷,情商也极高……当然这也可能是叶禹凡平时学习压力大,这种情况可能导致的梦游也不是不合理,但最多只会出现一到两次……而且,压力是不会导致大白天的魔怔行为的。” 叶母急道:“那他是怎么回事?” 钟医生翻了翻记录本,道:“我有一些初步的推断,但由于证据不足,不能轻易定论……我想向你们了解一下,刚才与叶禹凡谈话过程中产生的问题。” 叶父道:“您说。” 钟医生:“他学习成绩很好,几乎每次考试都能拿第一,是吧。” 叶父:“是的,学习方面他让人很放心。” “这一点,我认为是他的主要压力来源,因为‘第一’这个位置,他从上学开始就已经维持了将近十年了,任何一个人在那种高度,都会感觉到疲惫的。现在的叶禹凡还未在他人面前对此暴露任何负面情绪,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可人的神经就像是一根绳子,当它绷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总会断掉……我不知道你们的家庭教育采用什么方式,但是。”钟医生转向叶母道,“他对我说,您在家里比较强势,虽然你从来没当着他的面提过任何要求,但是他能感觉的出来,你对他的要求和期望都很高。” “是么……”叶母的职业要求她做一个女强人,也许她把这种态度也毫不掩饰地展现在家人面前,但长久以来,家庭已达成一种平衡,并没有因为叶母的强势而造成矛盾,所以她也不以为然。 钟医生问:“小禹小时候,您是不是在学业上对他有严格要求?” 叶母一愣:“嗯,小学三年级以前,我要求他每门课都要考满分,除了语文。” 钟医生:“如果他做不到,你会不会惩罚他?” 叶母面露赧色:“嗯,有一次他数学考了98,那是一个很浅显的错误,我很生气……” 钟医生:“你还记得这事具体发生在什么时候吗?” 叶母摇摇头:“太久了,不记得了。但是那以后,他确实每次都考满分,直到初二,一次物理考试,他考了92分,心情非常沮丧,接连一段时间都学习到半夜。” 钟医生:“你责备他了吗?” 叶母:“没有。因为那个时候我觉得他自己能够把握了。后来开家长会时我才知道,他那次考试已经是全年级最高的分数了,一半的人都没及格,第二的只考了78分,和他差了整整14分。” 钟医生:“……” 叶母:“后来我就跟他说,不用太拼了,你觉得够了就好。” 钟医生:“我发现叶禹凡有很严重的完美主义倾向,只要他下决定去做一件事,就想做到最好,包括在做人方面,他严格要求自己,譬如作息习惯,几乎精确到了每一分,这是非常惊人的一种自制力。” 叶母颔首:“可这方面我们并没有要求他……” 钟医生打断他道:“他已经养成习惯了。” 叶父道:“我们从小教育他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他自立自制,一向让我们很 放心。” 钟医生点头:“可是现在,我想你们也已经意识到他出问题了,不只是家里的梦游和学校里的魔怔,他可能今后会做出更多让你们不理解的事情,你们可能惊慌、生气、失望……但我希望你们不要责备他,也不要给他施加任何额外的压力,就算没达到你们的预期要求,也要试着表扬他,告诉他已经做得够好了。” 叶父叶母连连点头,事实上这几年来,叶禹凡已经听话得让两夫妻找不出可以责备他的理由了。 钟医生看了看记录本,又提出一点:“他没有任何艺术特长。” “是的,我和他妈妈没有这方面的才能,他也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叶父笑道:“美术、音乐之类的根本不行,倒是体育还不错。” 叶母接上道:“小学的时候是校游泳队的,初中还代表学校参加过市羽毛球比赛。” 钟医生点点头:“现在上了高中,打算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学习上了吗?” 叶母:“嗯,晚上回家会陪他爸爸下下象棋。” 钟医生:“可以引导他多关注一些不同领域的东西,看他有没有兴趣,如果光是文化课,以后选择方向时他可能会陷入迷茫。几年前国内有一个临床案例的病人就和叶禹凡很相似,他也是全科天才,由于各方面都很优秀,所以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一个方向发展,最后因为选择性困难而自杀。” 叶父叶母:“……” 钟医生沉思片刻,又道:“为了避免小禹本人的不安,他的梦游细节症状我建议仍然保密,维持现状,如果再出现奇怪现象,你们随时跟我联系,有条件的话也可以用拍照、录音、录像等手段来进行采证。” 叶父:“好的。” 钟医生:“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我也希望在未来的半年内,小禹能定期来见我,我陪他聊聊天,继续观察一下。” 叶父点着头,面上透出一丝难色。随便聊聊,那可都是钱啊…… 从医院回来后的半个月,叶禹凡奇迹般地再没有出现梦游的举动,这让叶父叶母安心不少,但平和的状态并未持续多久。 一日晚上,叶禹凡一口气吃空了电饭锅,并无视父母的阻止扫荡了全桌饭菜。 叶父叶母非常担忧,就算是儿子长身体期间,也从没有这般无节制地暴饮暴食过,他一向自制,而且主张晚上少食,说吃多了影响思考。 可是今天,叶禹 凡却吃了他平日一餐三倍的量,而且对于父母的紧张漠不关心,他吃饱后就这样姿态怡然地瘫在沙发上,捧着肚子,打着饱嗝。 叶父坐到他身边,摊开报纸一边看新闻,一边对儿子道:“吃那么多别躺着,起来走动走动。” 叶禹凡完全不听,侧了个身,避开父亲的视线。 叶父不解,平时乖巧听话的儿子,怎么今天对他视若无睹了。但鉴于之前被医生叮嘱,不要给儿子增加“莫须有”的压力,叶父也没多说什么,只能继续找轻松地话题:“要不要来一盘。”他指的是下棋。 “什么?”叶禹凡问。 “象棋。”叶父合上报纸,去取茶几下的棋盒。 可叶禹凡接下来的回答让叶父彻底茫然了,他说:“不会。” 叶父走了一瞬的神,好笑道:“怎么不会了?” 叶禹凡不答,发出了一阵哼哼声。叶父睨了他一眼,见叶禹凡屈膝蜷缩成一团,肩膀抖动着,像是在颤抖。 叶父问:“怎么了?”一边把儿子翻过来,叶禹凡皱着眉呻吟着:“疼……” 叶母闻声而来,观察了一会儿后,严肃道:“是吃多了吧!” “……”叶父披上外套,去药店买健胃消食片,叶母揉着儿子的肚子给他按摩,一边絮絮叨叨地责备着:“你这混小子,饭怎么能吃那么多呢!刚才让你悠着点吃你还不听,真不晓得你着了什么魔,中午在学校没吃饱么?” 叶禹凡疼得直冒虚汗,但他对叶母的关怀却非常抗拒,拼命挣扎着想蜷缩起来,叶母只得作罢。 次日清晨,叶禹凡在身体持续的钝痛中醒来,除此之外,他还有些恍惚,那一瞬间,他竟然在反应自己到底是谁,又是身在哪里……真是奇怪的感觉啊! 叶禹凡晃晃脑袋起身,撑着疲惫的身体去洗手间,洗漱完,一杯褐色的液体递到他的眼前。 “把胃药喝了。”叶母道。 “胃药?”叶禹凡摸着自己的胃,疑惑对方怎么知道他胃难受的。叶母没时间回答她,急急地化妆收拾去了。上班族家庭的早晨,大都比较匆忙。 中午,叶禹凡在食堂只要了两个清淡的素菜,杨锴促狭地笑着道:“昨天吃伤啦?” “呃?”叶禹凡不解。 “你忘记你昨天中午吃多少东西啦!一份套餐,两个鸡蛋饼,再加十根烤肠!”杨锴眉飞色舞地比划 着,“你也太能吃了!” 叶禹凡:“……你说什么?” 杨锴吐槽:“我说你爸妈在家饿着你啊!” 叶禹凡:“昨天我们吃的不是鱼香茄子饭么?” 杨锴愣了愣,说:“那是前天吃的。” 叶禹凡握着筷子的手顿住了,杨锴在跟他开玩笑?不对,杨锴说的是实话,可他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等等! “今天是星期几?”叶禹凡问。 杨锴奇怪地看着他:“星期三。” ,今天是星期三!难怪从早上开始就觉得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叶禹凡彻底怔住了!没,今天上的是周三的!他恍恍惚惚地还拿出了周二的课本,怎么回事,星期二去哪里了?昨天……昨天星期二?可是为什么星期二的记忆是空白的!错课是难道他……失忆了? ☆、第三章 第三章我不是小禹 饭后各科课代表找到叶禹凡,问:“你怎么把没做完的作业交上来了!” 叶禹凡翻开本子,发现作业竟然停留在周一的批改分数上! 对叶禹凡来说,学习不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也没有日进千里的秘笈,而是十年如一日的习惯。叶禹凡就算忘记吃饭,也不会忘记去完成作业。 所以,假使他真的失忆了,那么昨天的他也会习惯性地去做作业。记忆可以丢失,做过的事情确不会不存在。 但显然,叶禹凡没有做习惯中的事,他很奇怪,难道昨天的自己不是自己吗? “怎么了?”杨锴觉得叶禹凡的表情不大对劲。 叶禹凡磕磕巴巴地问:“我昨天来学校了吗?” 杨锴郁闷:“你猪啊,你不来学校我怎么知道你能吃那么多!” “不是。”叶禹凡摇摇,“那不是我……”刚说到这句话他就觉得自己的言论有多荒谬,立即推翻重述,“额,我是说我记不太清了。” 杨锴:“……” 叶禹凡又问:“我昨天都做了些什么?” 杨锴:“上课,下课,吃了很多饭,上课,下课,放学,回家。” 叶禹凡黑着脸问:“能具体点么?譬如你有没有觉得,昨天的我比较奇怪……” 杨锴:“我觉得今天的你比昨天更奇怪。” 叶禹凡:“……” 杨锴觉得叶禹凡莫名其妙,却也发现对方不是在说笑,原来像他这样完美的人都会有紧张无助的时候? 在叶禹凡的逼问下,杨锴挤牙膏似的一点一点回忆着。 “嘛如果真要说有什么地方不一样的话,是你平时上课都会无视老师,自己管自己写作业……但昨天的你听得特别专心!” 这让杨锴感动了一把啊!平时都是他一个人在那里努力消化老师讲的内容,叶禹凡好像天生就什么都会做一样,这家伙真是太讨厌了! “特别专注,真的!”杨凯强调。 叶禹凡:“还有呢?” 杨锴:“还有……在草稿纸上画画,画了蛮久的。”叶禹凡刚想问他自己画了什么,就听杨锴说:“不知道画了什么。” 叶禹凡找那张草稿纸却已经找不到了,他又问:“……我昨天说了些什么?” 提到这个杨 锴就泪流满面了,昨天他跟叶禹凡说话,叶禹凡都是爱理不理的样子,不是故意无视,而像是在思考杨锴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以至于杨锴在话痨了一上午后,发现自己的脑频率和叶禹凡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然后他就放弃了…… “你昨天挺安静的。”哎,说多了都是泪啊,杨锴心想。 叶禹凡坐在一边沉思,杨锴也没打扰他,昨天的叶禹凡就是这样,时不时陷入沉思,到那时候,外界的一切干扰对他来说似乎都是无效的,甚至连平日里经常来找他问问题的女生,都被他强大的屏蔽系统给屏蔽了! 不过男神就是男神,就算坐着发呆也会被花痴的女生们认为“认真的男人最帅”。 叶禹凡直觉觉得昨天的他不是现在的自己,可这事太匪夷所思,任凭他智商再高,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又让杨锴描述了自己一周前的魔怔现象,杨锴添油加醋,说得绘声绘色,什么“你哭着喊‘走开’、你痛苦地呻-吟着……”让叶禹凡狠狠恶心了一把。 可与此同时,他的茫然也转化成了恐慌。 当一个人频频做出自己理智时万不可能做出的事,并且事后对这些情况完全没有印象,怎么想都觉得精神不正常吧? 晚上回家,叶禹凡向父母婉转取证,在得知自己昨晚暴饮暴食的情况后,他心中涌起的恐慌又高过一阵。 “爸……”叶禹凡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有把自己“丢失了一天的记忆”这种事告诉父母,他不希望在自己都没有弄清楚真相的情况下,让父母再来增加他的心理压力,于是他转而问道,“能告诉我前段时间梦游的情况吗?” 叶父有点意外,梦游的事已经过去一阵子了,当他们渐渐宽下心来时,儿子却忽然提了起来,难道又发生了什么? 叶父与叶母对视一眼,支支吾吾地敷衍起来。 他们要遵循钟医生的嘱咐,所以只能避重就轻,消减了很多当时的主观色彩和恐怖气氛,尽量把事情说的轻松诙谐,像是看了个小品节目。 “好了,都已经过去了,就别多想了。”叶母总结道。 叶禹凡却不这么认为,他怅然若失地坐在沙发上,努力平复着心中迭起的慌乱,祈祷事情真如叶母所说的,都会过去。 之后几天,魔怔和失忆的情况倒是没再出现,不过叶禹凡却因此经常走神,惶惶不安,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变成另外一个人,或 是一眨眼,漏下了很多记忆。 叶禹凡一丝一毫的变化,杨锴是最直接的见证者,对方一天几遍地跟杨锴确认前一刻做过的事情,就像他老年痴呆症的爷爷!可这家伙每次单元考试轻轻松松的满分又让人羡慕不已,杨锴已经无力吐槽了。 当叶禹凡紧绷的精神稍稍有些松懈之时,一件让他惊讶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一次数学课上,他走神了,握着笔的手开始无意识地乱涂乱画,等他回过神来,课本的空隙处已经出现了一副奇怪的图案! “这是什么?”杨锴抢先一步问他。 叶禹凡呐呐道:“不晓得。” 杨锴:“……你画鬼符啊!” “……”叶禹凡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这一次,不受控制的行为只发生了十几分钟,而且还是在自己的神智基本清晰的时候。 叶禹凡越来越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他尝试着去分析,去回想,可怎么都想不出自己方才做这件事的意图。 看着自己的手,盯着书本上的那个怪异图案,叶禹凡竟然恍惚觉得还想画点什么。 这太不可思议了,叶禹凡轻笑,画画?如果他也有缺点的话,那无疑就是画画!小学六年最让他头疼的就是美术课,每一次作业对他来说都是煎熬,升上初中后,美术不需要再交画图作业时,他不知道有多开心! 艺术,美感,创造,是他最理解不了的东西!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他的一次色彩练习还被美术老师批评为最糟糕的颜色搭配,自此以后他对这方面的态度更是避之不及! 叶禹凡的经验主义轻而易举地击碎了他可笑的念头,然而,刚才无意识的绘图行为却让他放在了心上。 叶禹凡随意翻了翻课本,然后他震惊了……课本上的图案不止一副! 还有好几页也被划上了乱七八糟的线条,而他居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画上去的! 如果没有刚才的举动,他也许会以为是哪个家伙在跟他恶作剧!可现在他非常清楚,或者说是非常肯定画这些图案的人是自己! 怎么会这样…… 一周前刚得知自己丢失记忆的恐惧感再度涌了上来,这一次的害怕比之上次更加得汹涌,叶禹凡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钟医生! 如果说,叶禹凡第一次去看精神科医生还有些潜意识地抵触,那么 此时此刻,他显然觉得看医生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放学后,叶禹凡在传达室给叶母打了个电话,之后叶母直接来接他去医院。 在车上,叶禹凡头疼地抱怨着:“你别再问了,我快崩溃了!” 叶禹凡很少这般气急败坏的说话,叶母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考虑到儿子的“病情”,叶母不得不迁就他。 另一边,钟医生却也在期待着叶禹凡的到来。 作为这方面的专家,奇怪的病例是钟医生乐于研究的,分析精神问题就像解数学题,已知条件越多,题目也就越容易解。如果那一起无缘无故的梦游事件不了了之,反而会让他有种解不出谜团的遗憾。 “小禹,最近好吗?”钟医生笑问,叶禹凡却像是带着怒气:“一点都不好!” 这话让钟医生有点分神,上回叶禹凡面对自己时还是彬彬有礼、处变不惊,今天怎么这么焦躁? 钟医生给叶母一个眼神,叶母无奈地掩上门出去。 十几岁的少年大都处于叛逆期,有些事情他们宁可跟一个陌生人讲也不愿意让最亲近的人知道。为了保证叶禹凡能够放下防备畅所欲言,钟医生选择了让叶母回避。 钟医生问叶禹凡:“出什么事了,小禹,能跟我说说吗?” 叶禹凡盯着医生,大声道:“我不是小禹!” 钟医生吓了一跳:“你不是小禹?” 叶禹凡没有回答,他像是头一次来到这个房间似的,打量着诊疗室里的一切,神情怪异。 钟医生仔细观察着他,没有落下对方的任何一个表情和细节动作,他心中非常惊异,表情却波澜不惊,依旧和蔼道:“你不是小禹,那你是谁,能告诉我吗?” 叶禹凡很干脆地拒绝:“不要。” 钟医生笑道:“为什么不要,我看上去像个坏人?” 叶禹凡打量房间的视线转到钟医生脸上,看着他的眼睛,几秒钟后,缓声道:“你,很复杂。” 钟医生“咦”了一声,问:“是吗?哪里复杂呢?” 叶禹凡不说话,继续盯着钟医生看,钟医生笑眯眯地与他对视,用最坦荡最真诚的眼光望着他,那视线温暖如阳光,让人精神松懈。叶禹凡的表情渐渐开始茫然,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然后似乎有人在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张开嘴,发了一个音: “……” “嗯?”钟医生没听出来,正想再问,对方忽然瞪大眼睛,一脸惊恐地望着他,紧接着“啊啊”地尖叫起来。 叶母在外头听到儿子的叫声,一颗心瞬间揪紧了。 她两步上去推开诊疗室的门,只见钟医生正把儿子抱到病床上,他一手压着叶禹凡的肩膀,另一手抚摸着他的脑袋,安抚着:“乖,不怕,不想说就不说,什么事都没有喔……”他的语气就像在安慰一个三岁的孩子。 叶母站在病房门口,钟医生侧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出去。接着又转过头去,柔声安抚那个暴躁尖叫的少年,一遍一遍,充满耐心。 叶母捂着嘴关上门,手指颤抖地按着手机,很快,叶父也赶来了。 此刻的叶禹凡已经睡着了,钟医生神色凝重地拿着病案记录出来,叶父立即迎上去:“发生什么事了。” 钟医生摇摇头:“情况不大好。”叶父叶号心中咯瞪一下,钟医生严肃道:“和初步推断的情况吻合,小禹患的,极有可能是人格分裂症。 ☆、第四章 第四章人格分裂 人、人格分裂?!叶父叶母心中的震撼已经完全不能用言语来表达了。 钟医生把刚才病房里的情况告诉了叶父叶母,又问:“距离上次见面后的这段时间里,小禹身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叶父提到了叶禹凡的暴饮暴食,钟医生问:“他第二天向你确认过?” “嗯,他看上去,似乎是不记得吃太多的事情了……”叶父沉吟道,“啊,那天晚上我问他下不下棋,他说他不会。” 钟医生立即把这起事件记录下来,又问:“今天是他自己提出来要来这里?” 叶母:“嗯,他一下课就给我打电话,说想找你聊聊。” “我刚才试图催眠他,他非常抗拒。”钟医生看了看手表,道,“我进去叫醒他,看看是不是恢复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叶父叶母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 钟医生进诊疗室叫醒了叶禹凡:“知道我是谁吗?” 叶禹凡看着他,一脸迷茫:“钟医生……?” 钟医生笑笑:“你记得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吗?” “我……”叶禹凡只记得自己放学了,打电话让妈妈接他……他清醒了,他是想来找钟医生求助的! 可是现在钟医生就坐在他面前,他却一点都没有倾诉的,甚至有点反感别人对自己内心的窥视。 这种不安全感让叶禹凡惶然,他噤声摇了摇头。 钟医生递给他一杯热水,笑看着他:“刚才发生了的事,也完全没有印象了吗?” 刚才?叶禹凡一惊,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对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醒来! 钟医生接着问:“你妈妈说你想见见我,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么?” 叶禹凡纠结了,他是有问题,可是似乎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阻止自己开口。 钟医生见他没有表态的意思,便道:“我出去跟你爸妈谈谈,你在这里好好想一想,如果想到了什么,一会儿告诉我好不好?” 叶禹凡失神地点点头,抱膝坐在了病床上。 刚才发生的事他隐约有点印象,但非常模糊,就好像做了个梦,似醒非醒时脑海里的影像异常清晰,可当自己完全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精神很疲惫,疲惫得容不得他深思…… 钟医 生关上门,坐到叶父叶母对面,沉吟道:“小禹已经开始封闭自我了。他可能觉得没有安全感,下意识地拒绝向他人敞开心扉。” 叶父蹙眉问道:“可否先跟我们解释一下人格分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么?” 钟医生:“人格分裂学名又叫‘解离症’,属于精神障碍的一种,临床上并不多见,小禹……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病例,因为他有很多情况与医学经验上的描述不符,所以我也只是推测。” “人格分裂,又分为心因性失忆症和多重人格症,前者通常需要一些强烈以及连续性的精神刺激才可能导致病发,主要症状是意识恍惚,情感冷漠、厌世等现象,根据你们提供的信息和我的判断,小禹有间歇性的意识恍惚症,这是发生在暴食现象之后。” “多重人格则是指一个人同时拥有两种或两种以上的人格。”看着叶父震惊的表情,钟医生解释道,“一般来说,非精神病状的多重人格是普遍存在的。譬如一个特别开朗外向的人,本性却喜欢安静独处,又譬如一个在网络上知无不言的人,在现实生活中是个闷葫芦,这些都是多重人格的表现。就连一个人在人生的不同阶段也会发生人格的变化,但这些行为都能让大众接受,而他们的主体人格也能意识到自己不同的一面。” 叶父连连点头,示意钟医生继续往下说。 “人格分裂却不然,一个人如果患了人格分裂症,假设是双重人格,那么这两个人格都是独立存在的,他们拥有独立的记忆、性格、行为方式,甚至拥有独立的名字。每个人格在特定时间内占统治地位,但是一般情况下,主体人格不知道衍生人格的存在,但是新的人格却了解主体人格,他甚至会通过根据主体人格和自己的特征,衍生出更多的人格!” 叶父叶母闻言,表情非常惊骇。 钟医生安慰他们道:“只要我们确认小禹的衍生人格没有自残和他残性,就无需太过担忧。” 叶父叶母听得发毛,这明明是电影和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此时却发生在了身边! 钟医生看着记录板,继续道:“如果小禹的确患了人格分裂症,那这一切都能够说得通了。” 叶父问:“那现在该怎么办?” “据我推断,小禹的另外一个人格和小禹本身可能是截然不同的性格,我建议维持现状,静候发展。”钟医生冷静道。 叶母显然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拔高声音道:“就眼睁 睁地看着他发神经吗?” “这是防止事态恶化的最佳办法。”钟医生看着叶母,眼里透露出一丝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我们现在连小禹另外一个人格的性情都摸不透,要如何治疗?人格分裂症病人的本我大都谨慎、情绪化、缺乏安全感,如果给他施加额外的刺激,只会让他进一步崩溃。” 叶母嘴唇微颤,显然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控,叶父伸手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握住,看向钟医生道:“我们会配合的。” 钟医生点头:“很好,如果小禹的另外一个人格出现,你们千万不要惊慌,尽量和平时一样,试着引导他,亲近他,让他对你们产生依赖感,因为现在看来,这个小家伙来得非常突兀,你们一旦惊慌,他会比你们更加紧张,他会躲起来,这就是为什么小禹醒来后会忘记自己先前的行为。” 叶父问:“小禹的另外一个人格不认识我们?” 钟医生:“是的,这也让我觉得很奇怪,一般由主要人格衍生出来的第二人格都会有主人格的一些特征,但不至于对主人格所处的环境完全陌生。根据我起初的分析和假设,小禹分格产生的原因来自潜意识压力,他表象完美,但他潜意识已经非常厌恶这种生活方式,当他的本我为维持完美而疲惫不堪的时候,就叛变了。” 叶父问:“那要让小禹自己知道他得了什么病吗?” “绝对不行。”钟医生正色道,“如果现在告诉他,小禹的主格会本能地抗拒分格的存在,他会产生自我厌恶、自我怀疑、自残等不良反应,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引导,引导他自己发现另外一个自己的存在,促使他与另外一个人格的沟通和融合,实现其人格的完整性,这是治疗人格分裂症的最好办法。” “当然,你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钟医生深吸一口气道,“就算小禹治愈了,他也不再是你们所认识的那个小禹了,他会拥有本格和分格的共同特征。” 一夜之间,优秀完美的儿子,患了人格分裂症。 天堂到地狱——再也没有比这更能挑战人的承受能力了。 从医院回来后的这一晚,叶父叶母纷纷失眠,喃喃着“为什么会这样”,“该怎么办”……直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叶父叶母还没有念出个所以然来,叶禹凡却已先病倒了! 他全身发热,冷汗涔涔,体温升到了三十九度!突如其来的感冒把叶父叶母折腾得焦头烂额。看着平日里健康帅气的儿子此时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叶母一阵阵心痛。 叶禹凡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头昏脑胀,呼吸不畅,浑身无力,他从来没有病得这么彻底过,病的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他接连不断地做梦,混乱的画面放电影似的,断断续续地闪过。 童年时期的劣质玩具,小学时黑板上残缺的字符,李诗涵圆润饱满的额头,一张又一张满分的试卷…… 黑夜,白天,日落,日出,倒流的时间,倒行的动作,欢声笑语,哭泣哀嚎,燃烧的画作和书籍,争吵和辱骂,集会和游行…… 然后是纷杂的颜色,黑的,红的,白的,黄的,绿的…… 熟悉的,陌生的,模糊的,清晰地,铺天盖地地涌上来,淡下去,又涌上来,淡下去,如同潮水。 这一梦,仿佛有一辈子那么久。 叶禹凡睁开眼睛,身体依然无力,但他觉得精神好多了。 他看见床头柜上的玻璃水杯,挣扎着撑起身体,喝了几口水,还是温的。 ——自己病了,他才反应过来。 他去了医院挂盐水,回家后一直睡到现在,妈妈照顾了他一整天,他有印象。 他靠在枕头上,恍惚地回忆着刚才梦里的东西。 为什么会梦到自己从没有去过的地方?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老房子,掉红漆的木格窗,散落的横幅与锦旗,颓败的街巷和广场…… 还有那些从没接触过的东西?譬如握着笔杆的温热的手,鲜艳的画布,像油漆一样刺鼻的味道…… 叶禹凡看着自己的手掌,这是他最熟悉的身体一部分,他却从来没有如此仔细地观察过。 修长的手指,肌肤下隐藏的骨节,尚不明显的血管经络,整齐的指甲边缘。称不上漂亮,却很干净,在男生里算得上秀气的一双手。梦里的自己,是在用这双手画画吗? ☆、第五章 第五章我是画家 “小禹,醒了?”叶母进来,见儿子正靠在床上发呆。 叶禹凡应声:“妈……” “觉得好点了么?”叶母擦了擦温度计,让儿子含上,问,“饿不饿?” 叶禹凡含着温度计道:“没啥胃口。” 叶母说:“没胃口也得吃点,你看你这段日子就是太累了,才会发生那么多状况。” 是吗?我是太累了吗?叶禹凡疑惑。 叶母道:“我炖了鸡汤,一会儿起来喝点。” “妈。”叶禹凡打断她,问,“我小学时的美术作业还在吗?” 叶母愣道:“美术作业?早给我收拾掉了。”意思就是丢掉或者和不要的报纸、书籍一起卖给回收贩了。 叶禹凡:“哦。” “我不丢,你自己也会丢掉,你那些图画啊……”叶母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止住话题,反问道,“怎么想起来要看那些东西?” 叶禹凡:“我小时候画的画是不是很丑?” 叶母:“是啊,因为你不喜欢画画。” 叶禹凡“嗯”了一声,又不吭声了。 叶母觉得莫名,但她很快就知道了,儿子并不是平白无故问这个问题的。 几日后的清晨,叶母推开叶禹凡的房门,见儿子已经起来了,他伏在写字台前写着什么。一开始叶母还以为叶禹凡在学习,可走近一看,发现他竟然在画画! 他拿着笔在纸上专注地涂抹着,而桌上已经有一堆被画过的图纸!那么多的画,让叶母深深地怀疑叶禹凡晚上到底有没有睡觉!难道他坐在这里画了一晚上吗? “小禹……”叶母唤他,声音很轻,她不是怕吓到小禹,而是怕吓到自己。 叶禹凡头也没回地“嗯”了一声,叶母微微松了口气,问:“你在干什么,几点起来的?” 这次叶禹凡没反应,他自顾自画画,完全当叶母不存在。 叶母轻手拿起一张距离自己最近的画来看,上面乱糟糟的一片,仅有红蓝黑三种颜色,因为儿子只有这三种颜色的笔。 画的内容更是让人不解,有些纯粹就是色块,全黑的,全蓝的,用细细的中性笔头填满那一大块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 叶母迷茫了,她不知道现在的叶禹凡到底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叶禹凡, 但她记得医生的嘱咐,强装镇定地问:“你在画什么?” “记忆。”叶禹凡回答道。 叶母一愣:“什么记忆?” 叶禹凡:“我的记忆。” 叶母很惊讶:“记忆能画出来吗?” 叶禹凡:“当然能,我是画家!” “……”这个自称“画家”的儿子让叶母纠结无比,她默默地走了出去。 “出现了。”叶母紧张地和丈夫讲述儿子此刻的情况,可刚说完,叶禹凡就出来了,他抱着那堆涂满抽象线条的画纸,神情急切道:“你们看看!” 叶父有了心理准备,立即配合地迎上去:“什么?” “你们看,看我画的画!”叶禹凡把画都摊开来,紧张地看向叶父,像是在等待着别人的认可。 叶父扫了一眼那堆不知道是什么的线条,表情深邃。可他再怎么装深沉也隐瞒不了自己看不懂的真相。他很想问叶母刚才同样问过的问题,“这是什么”,但叶母刚已经告诉了他,那是儿子画的记忆。 叶禹凡期待的目光让叶父无法拒绝,就算他很清楚眼前的人正是所谓的“叶禹凡的另外一个人格”,他也得不懂装懂地陪儿子演精分。 “画的不错。”叶父道。 叶禹凡露出欣喜的神色,但片刻后欣喜就消失了,他盯着叶父的表情,说:“你骗我。” 叶父混乱了,他想解释,却见儿子此时愤怒、委屈、苦闷的神情,这些情绪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让叶父不知所措。 叶禹凡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猛的抓起那些纸拼命撕扯、揉烂,一边越发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画不出来!” 叶父惊慌地抱住儿子,禁锢住他疯狂挥舞的手臂,试图安慰他:“对不起,小禹,是爸爸看不懂……” “啊——放开我——!”叶禹凡歇斯底里地吼叫,拼命地挣扎,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和四十几岁成年男子的力气还是有点差距的。 “宝贝,听话……宝贝,镇定点……”自从儿子上小学后,叶父就再没有用过这种亲昵的称呼,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再一次用这种方式去安慰十五岁的儿子。 这期间叶母也抽泣着,柔声安慰着叶禹凡。 叶禹凡闹了一会儿,力气渐渐流失,声音也有些嘶哑,他不再尖叫,却忽然哭了起来,豆大的眼泪止 不住地从眼睛里滚下来,他抓着叶父的手臂,由一开始挣扎的推拒转为拉扯,像一个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指尖抓得泛白。 他呜呜地抽泣着,呢喃着:“我是画家,我是画家,我会画画,为什么……画不好……” 叶父轻拍着儿子的后背,一边道:“嗯,你是画家,慢慢来,会好的……” “他说他是画家?”钟医生在电话里确认。 送叶禹凡去学校后,叶父第一时间给钟医生打了个电话:“是的,他画了很多,大概有三十来张。” 钟医生:“晚上能把这些画一起带过来吗?” 叶父:“没问题,只是……” 钟医生:“还有什么情况吗?” 叶父:“我担心他会在学校里忽然发起疯来,那样子可能会让很多人都觉得害怕。” 钟医生:“嗯,我也考虑过这一点,但在出状况之前,还是要让他维持平时的样子,譬如今天,他哭完闹完,理智下来后自己提出要去上学,我们也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他,把他关在家里可能会适得其反。” “哎,说的也是。”叶父祈祷着儿子不要再学校里出状况,事实却偏不随他愿,当天下午,叶禹凡的班主任就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叶禹凡在学校里和别人打架了。 今天有体育课,高中的体育课一般都是几个班一起上的,男女分不同的老师带。在短暂的慢跑热身后,男生们就自由活动了,体育课时他们还是以打篮球为主要运动项目。 从篮球场上的那些男生开始出风头以后,女孩子一个个都心不在焉。女生组的体育老师无奈道:“行了,都自由活动吧。” 篮球场周围很快围满了女生,叽叽喳喳的讨论着,笑语不断。 运动中的男孩很容易引来女生的视线,尤其是那些外形帅气的,譬如叶禹凡,他在场上投入地奔跑着,传球、投篮,就连挥汗的动作也异常潇洒。 有人鼓掌加油,女生们的喝彩和尖叫是运动场上不可缺少的背景乐,叶禹凡享受这种氛围,但他更关心那个人有没有在关注自己。 李诗涵,她们班的体育课正巧和叶禹凡的分在一起。 叶禹凡打了半场就下去休息了,他今天有点累,随意地坐在地上,视线若有似无地扫着周围的人。 他看到李诗涵和几个女生在不远处踢毽子,并没有在篮球场这边,瞬间觉得有点沮丧。 是啊,李诗涵就是和别人不太一样,她好像对自己的优秀有免疫力,她很少像那些花痴的女孩一样,去做一些刻意吸引自己的行为。 远处的少女因为运动而红润的脸颊让人心动,踢毽子时马尾轻甩,显得朝气蓬勃。 叶禹凡看了两眼,正想收回视线,却发现有个男生走向她们,跟她们一起踢起了毽子。李诗涵在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替他数他踢了几个,还对他展露可爱的笑容。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看着那个男生和李诗涵待在一起时嘻嘻哈哈的样子,觉得越来越生气,越来越愤怒,他捏起拳头,心中仿佛有被一把火在熊熊燃烧! 叶禹凡的旁观让关注他的女生们也往李诗涵的方向看,难道叶禹凡喜欢踢毽子? 短短四十五分钟的课很快就结束了,下课前的五分钟,体育老师吹哨,学生们归还各类器材,然后集合解散。 叶禹凡没有回自己的班级,他目标明确的朝那个男生走去,没错,正是那个和李诗涵一起踢毽子的男生! 男生是隔壁班的,他和自己的同学聊着往回走,忽然间有人拽了一下他的肩膀,他一回头,迎接他的是一记重重的拳头。 叶禹凡凶狠地扑上去揍他,一边打一边说:“她是我的,我的!” “啊……”同学们都惊呆了,他们大声惊呼,赶紧把疯狂的叶禹凡架开。 被揍的那个人也一头雾水,揉着下巴龇牙骂:“你他妈神经病啊!” 叶禹凡朝他吼:“你滚!你个变态!李诗涵是我的!!!” 边上路过的李诗涵:“……” 叶禹凡另类的告白和打人的疯狂举动瞬间传遍了整个年级组。 “不是吧?那个全市第一考进来的叶禹凡打人?” “李诗涵好像是叶禹凡的初中同学……” “叶禹凡喜欢李诗涵?张励行又把李诗涵怎么了?叶禹凡为什么要打他?” ……谣言不断,李诗涵也被连累了,同学问她,老师找她,可是她真的太无辜了。 “我不知道啊。”她对老师解释着,“虽然我和叶禹凡从小学就是同班同学,但我们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老师说:“那怎么听说,他打人时嚷嚷着‘你是他的’……” 李诗涵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不知道。” 老师:“ ……” 叶禹凡坐在办公室里,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 班主任一个电话找来了叶父,面色沉重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复述给对方听:“体育课的时候根本没有接触,只是听说,叶禹凡一直在看张励行和李诗涵踢毽子,下课后就直接冲上去揍人了。那女孩什么都不知道,被打的那个学生也觉得很郁闷,可叶禹凡同学一句解释和道歉都没有,实在是太过分了!” 叶父赶紧问:“被打的那位同学情况还好吗?” 班主任:“就牙齿出了点血,脸上肿了起来,没啥大碍。” 叶父道:“实在对不住啊,如果有什么状况,产生的医疗费我们会负责的……小禹平时表现怎么样呢?” 班主任叹息道:“如果没有今天这事,叶禹凡同学的各方面都是无可挑剔的,各科老师也都非常喜欢他。” 班主任的肯定态度打消了叶父的犹豫,叶父想过最坏的结果,就是把叶禹凡人格分裂的病情告诉学校,这样一来,儿子还能不能继续上学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其实只要他道个歉,写份检讨,事情就过去了,不过我希望你们回去教育一下他,这才刚上高中呢,早恋问题是一定要避免的。”班主任补充道。叶父又是一阵点头:“有劳您费心了。 ☆、第六章 第六章精神分裂 当晚,叶父叶母就带叶禹凡去见钟医生。 路上,叶禹凡无精打采地坐在车里,叶父为缓解气氛,故作轻松地跟叶禹凡聊天:“小禹,听说,你有喜欢的女孩子?” 叶禹凡:“嗯。” 叶父:“是谁啊?” 叶禹凡:“不告诉你。” “……”叶父泪流满面,若是以前,叶禹凡要么故作深沉地否认,如果承认了,肯定会坦荡地说出来的,不带现在这么吊人胃口的! 不过,他早就已经知道了那女孩的名字了,“是不是叫李诗涵?”叶父问。 叶母插嘴道:“李诗涵,那不是小禹初中班上的纪律委员么?眼睛大大的,扎个马尾辫,长得倒是挺漂亮……小禹喜欢他?怎么没听你说起过!”这种话题女人总是很活跃。 叶禹凡的脸微微发烫,他气急败坏道:“不是!不要乱说!” 叶父干咳了一声,打算说正事:“小禹,你今天是不是为了那个女孩子跟别人打架了?” 叶禹凡:“我没有!” 叶父又无语了,叶禹凡从小到大,敢做不敢当的赖皮行为只在六岁以前出现过,这是久违了的“孩子气”吗? “真的没有?”叶父又问了一遍。 叶禹凡气弱了一点,闷声道:“有……” 叶父:“……”和六岁以前一模一样啊,当他犯错误不承认的时候,只要自己用严厉的语气问第二遍,他就会承认。 “爸爸教过你,和别人打架是不对的,不记得了吗?”叶父用对六岁小孩说话的口吻,对十五岁的叶禹凡说着这句话,他觉得很郁闷。 叶禹凡倔强地不开口,脑袋扭向一边,看向窗外。 “明天要和那个男生去道歉,知道吗?还有那个女孩子,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已经让对方产生了困扰,如果喜欢,就坦白告诉对方,男子汉要用堂堂正正的手段分胜负,你打人是很幼稚的行为,知道吗?……小禹,听到吗?小禹……” 叶禹凡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好像是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新奇得不得了,以至于叶父后面的话全成了耳边风。 叶父:“……” 叶母无奈道:“算了吧。” 来到医院,钟医生见到叶禹凡后第一句话还是 和上次一样:“小禹,最近好吗?” 叶禹凡坐在他对面,眼神乱晃,注意力很不集中,钟医生问了两遍他才回过神来,茫然道:“钟医生,我觉得最近自己有点奇怪。” 钟医生问:“怎么了?” “我总是回忆过去,想一些奇怪的事,也会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叶禹凡慢声说着,他在努力集中精神分析自己的想法和行为,若不集中精神,他很快就会走神。 钟医生:“能举个例子吗?” “我觉得我会画画。”叶禹凡忽然笑了笑,“真奇怪,我从小最不擅长的就是画画,可是现在我居然觉得自己画得很好。” 当叶禹凡冷静地和他说画画这件事时,钟医生的心中一惊,但他不露声色地继续道:“我听你爸爸说了,你画了很多画。” 叶禹凡:“是啊,我想验证一下。” 钟医生:“有什么结果吗?” 叶禹凡摇头道:“我果然画不好。” “其实我看了你的画。”钟医生把叶父给他的那些画纸拿出来,摊在桌子上,道,“听说,你画的是你的记忆?” 叶禹凡狐疑地看了画纸一眼,说:“这不是我画的。” 钟医生:“……” 叶禹凡一脸嫌弃,蓦地拔高语调:“这什么东西!太丑了!我画得比这个好看多了!” 钟医生咳了一下,道:“那你会画什么呢?” “……美好的事情,瞬间迸发的情感,一个地方的气,生灵的绽放,我都能画出来。”叶禹凡眼神闪烁,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上去很是亢奋。 钟医生讶异道:“真的吗?真厉害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欣赏一下!” 刚刚还在笑的叶禹凡瞬间板起脸,道:“现在不行!现在画不出来!” 钟医生:“为什么呢?” 叶禹凡看着自己的手,许是因为内心的痛苦,面容有些扭曲:“手不听我的话!” 钟医生:“……” 一个小时后,叶禹凡从诊疗室里出来了:“钟医生让你们进去。” 叶父叶母立即起身进门,叶禹凡留在外面写作业。 “怎么样了?”两人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问。 钟医生:“让人震惊,他的变化太大了,比起我第一次见他,他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叶父苦笑道:“我现在已经分不清哪个是原来的小禹,哪个是现在的小禹了。” 钟医生一边思考一边说:“没错,上一秒你还觉得他是你熟悉的那个叶禹凡,但下一刻,他会让你非常陌生。” “嗯。”对此,叶父是深有体会的,一开始钟医生给他们灌输人格分裂的思想,让他们每天战战兢兢地判断着什么时候是小禹,什么时候又不是,可是叶禹凡的善变让他们完全糊涂了,叶父估计再这么下去,自己的神经早晚有一天也会崩坏。 钟医生告诉他们:“小禹刚才跟我说,那些画不是他画的。” 叶母道:“不可能,我看见他画的!” 钟医生点头:“别急,说“不是他画的’那个小禹,不是‘画画’的那个小禹。” 绕口令般的陈述让叶父叶母都很无语。 “可是他一开始是认识我的,他叫我钟医生,他和我说话,都表达出他想要与我沟通的倾向。”钟医生沉吟,“如果刚才那个不是小禹,那之前的又是谁呢?难道他的两个人格能在瞬间转换吗?” 叶父叶母:“……” “不对!”钟医生神情一变,道:“刚才小禹的症状更像是精神分裂症啊!” “精神分裂?”叶父不淡定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钟医生道:“你们先别着急……” ……这能不着急吗!听到医生的话,叶家两夫妻特别崩溃,特别特想对他咆哮:搞什么呢!一会儿人格分裂一会儿精神分裂,你他妈是在玩儿我们嘛!你不是专业的嘛!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啊! “精神分裂是一种持续的、慢性的精神疾病,他一般指个体的思维、情感、行为、个性等多方面的分裂障碍,主要表现形式是精神活动和环境不协调。”钟医生道。 “这和人格分裂的区别主要在哪里!”叶父急道。 “简单点说,人格分裂是在一个人拥有多重人格的前提下,人格出现自觉和不自觉的转换,更倾向于一种‘变化系’,其实人格的变化是人作为一个社会性动物而必然表现出的一种特性,尽管在外人看来,他的自我矛盾,但他的每一个人格都是健全的、完整的、健康的,患者的智力依然是正常的,每一个人格的意识也是清醒的,照普通心理学来说,人格分裂属于精神障碍。但精神分裂则不同,精神分裂是一种严重的精神疾病,患者的思维缺乏基本的逻辑性,常常出现妄想、幻觉、语言 表达异常、行为古怪等症状。” “怎么会这样……”精神分裂,那就是真正的精神病啊!在钟医生的解释下,叶父叶母很清楚,小禹的症状和精神分裂症已经很相近了! “譬如小禹说他是画家,我们都知道他不会画画,甚至缺乏艺术细胞,我跟他第一次见面时,他也肯定了自己这一方面的不足,但现在他却说他是画家,否认那些难看的画是自己画的,妄想自己能画出更好的,这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状。” “……”叶父叶母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话虽如此,画画却是治疗精神疾病的一种有效手段,有些医生甚至会鼓励一个完全不会画画的精神病患者去画画,因为常人已经无法用正常手段去理解他们的思想和行为方式,他们只能用独特的方式去表达。小禹能主动画画,对他来说也是很好的一种发泄方式,对这一点我是持乐观态度的。” “小禹今天在学校里还跟同学打架了,听说是为了一个女孩子。”叶父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钟医生。 “哦?”钟医生道,“看上去,像是性情大变啊。” 叶母皱着眉头:“这孩子以前从来不跟别人打架的。” 钟医生:“小禹目前的情况太特殊了,正常精神疾病都会有一段时间的潜伏期,但小禹在短短两个月内出现那么多变故,先前也没有发生任何可见性刺激,实在让人匪夷所思呢。” 叶父也愁闷道:“是啊,实在是太突然了。”他们都接受不了! 钟医生想了想,道:“我在京大医学院时有个学弟,是心理治疗和催眠方面的专家,如果能请到他……” 叶父叶母对视了一眼,看来,儿子的病有越来越烧钱的倾向。可是事已至此,除了继续治,他们还能怎么办?他们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变成神经病。 钟医生道:“我能感受到你们的心情,我也很愿意尽我所能地帮助你们,希望你们一定要坚持下去,鼓起勇气,让小禹继续接受诊断和治疗!” 叶父叶母只得点头:“那麻烦您了,钟医生。” 送走叶家人后,钟医生立即联系了八年前的同门好友。 “北年,最近忙么?……呵呵,我也还行,啊,我打电话来是想向你求助的。” “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病人啊,非常罕见呢!……好,我整理一下发你邮箱,你务必抽空看一下,相信你会非常感兴趣的!” 三个小时后,近晚上十二点,钟医生正欲睡觉,手机铃声却急促地响起——芮北年? 他按下接听键,只听那头道:“我处理一下手头的事,下周就来宁城,替我安排宾馆。”“好。”呵,这小子,还是和以前一样爱挑战别人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啊! ☆、第七章 第七章自我怀疑 次日叶禹凡一到学校,就发现好些同学看到他都在偷笑。 他来到教室,更是一阵轰动,不少男生吹口哨起哄,连杨锴也对着他坏笑,“兄弟你很厉害嘛!” 叶禹凡对大家如此激烈的反应有些恍惚,他喃喃自语:“什么啊……” 等他坐下,杨锴连忙问:“原来你喜欢隔壁班的李诗涵!” 叶禹凡惊讶:“你怎么也知道了啊?”昨天晚上他爸爸就问自己是不是喜欢李诗涵,这一个个的都咋了?都会读心术吗? 杨锴:“我靠你做出那种事!全校还有人不知道你喜欢李诗涵的么?” 叶禹凡不解:“我做什么啦!” 杨锴以为他不好意思,挤眉弄眼道:“你就接着装吧!” 叶禹凡又失忆了?并没有!叶禹凡记得,但他只记得自己看到李诗涵和那个男生在踢毽子,他觉得很生气,很郁闷,如此而已。 至于之后他打了张励行,又对张励行吼了那句话,又被叫去办公室问话,这些他完全没有印象。 昨天的叶禹凡打完人后就陷入了沉默,当他沉默以后,仿佛真的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外界的所有噪音、打搅对他来说都是没有用的。 而此刻,叶禹凡非常纠结,难道自己昨天看她踢毽子的视线太过暴露了?不会吧,当时踢毽子的可不止李诗涵一个人啊…… 叶禹凡纳闷,他努力回想,可是那种不安又涌了上来,每次他一深想,心底就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和慌乱。 他赶紧停住,翻开书本,手上随便拿了一支笔,开始无意识地摆弄,握着笔的中指和食指颤动,笔尖在空气中上下左右地抽拉,像是在跳舞。这个动作让叶禹凡慢慢平静下来。 课间他去上厕所,在通往厕所的走廊上,正巧碰上李诗涵抱着一叠作业本从远处走来,她现在应该是学习委员或者课代表之类的吧,叶禹凡心想。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叶禹凡考虑着要不要和她打个招呼,就像往常一样,一个微笑或一个手势就行,既自然又能显示出他俩的熟稔。 然而让叶禹凡出乎意料的是,当李诗涵看到他后,竟然瞬间红了脸,她垂下头,特地绕过叶禹凡,从边上走了过去。 叶禹凡脚步一顿,瞬间傻了。 怎么回事?李诗涵怎么这种表现?!……难道她知道自己喜 欢她? 叶禹凡觉得很不对劲,他开始自我怀疑,大脑免不了又是一阵发疼,可是在初恋被破坏的怨念面前,他强忍下来。 然后,自己做过的那些事,被一点一点地回想起来,像是一段一段的影像——他连夜地画画,他打人,他疯狂地吼叫…… 叶禹凡站在走廊上,他忽然很害怕,他觉得不认识自己,他伸出手掌仔细地观察,他低头看自己的腿和脚,他尝试着“啊啊”发声,连上课铃声响了他都没有反应。 他没有回教室,而是去了操场。同样的场地,同样的路线,他重新走了一遍,记忆更清楚了! 没错,昨天他就是在这个地方打了张励行,他还对着张励行说出那样可笑的话,什么“李诗涵是我的”,真是太让人无地自容了,叶禹凡此刻羞得恨不得去撞墙! 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种事?叶禹凡茫然地回到教室,这一节正是班主任的课,她见叶禹凡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翘了半节课,不由有些生气。这个学生的确在学习上很出色,但也太自由散漫了! 下课后,班主任又把叶禹凡叫到办公室,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一顿训斥,还问他检讨写得怎么样。 这次叶禹凡的态度好多了,他低头认错,说会在晚上下课前上交检讨,并主动去给张励行道歉。 “以后可不要再做傻事了!”班主任无奈道,“再过一个礼拜就要期中考试了,抓紧时间复习吧,好好表现。” 叶禹凡应着声,可今天这件事已经在他心中埋下了巨大的阴影。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下意识地屏蔽掉一切自己不能理解的外界言论,他人的观点时常让他觉得迷惑,可就算他再怎么坚持自我,当所有人都站到他的对立面,所有人的行为都彰显着叶禹凡记忆的错误时,甚至连自己的记忆也在一瞬间被反证…… 这一刻,叶禹凡长久以来的自信被摧毁了。 一周后,宁城机场。 钟岳仁在接机厅看到了久违的老友,大步上去给了个拥抱,“北年,我们可有好几年没见了!”他拍了拍对方的背,“回国发达来了,日进千斗有没有?” 芮北年笑笑:“只有千斗?开什么玩笑呢,我可不是白混的。” 钟岳仁:“个人问题解决没有?还飘着呢?” 芮北年:“不急。” 钟岳仁:“这可不好,都三十二岁的人了,您家老爷子 也不催催?” 芮北年:“别光顾着说我,你呢,就甘愿在这小城市呆一辈子?” 宁城在国内也不算小城市了,但对芮北年这种成天在全世界各地飞的人来说,还真上不了档次。 “小城市有什么不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可不像你那么厉害,随便动动手指就能几年不愁吃喝,咱这种小老百姓,只能好好工作,努力养家,不过朝九晚五也是一种幸福嘛。” 芮北年摇头:“真像是你这种人会说的话呢!”钟岳仁请芮北年坐上他的老旧的座驾,立即惹来一顿嫌弃,“你这破夏利开了几年了?” 钟岳仁道:“八年。” 芮北年:“有必要装得那么穷么?” 钟岳仁:“说正事儿,那个病例分析得怎么样了?” “很奇怪,从来没见过!”芮北年来了兴致,“听说你催眠过他?” 钟岳仁:“嗯,在第二次的时候。” 芮北年:“记录上写着是失败了?” 钟岳仁:“嗯。” 芮北年:“弱爆了!” 钟岳仁:“喂喂……” 芮北年抓狂道:“你怎么能这么草率地做这种事呢!催眠需要严格的前期准备和环境控制,那个时候病人的情绪已经不太稳定,而且注意力也很不集中,你这样催眠他,难怪会把事情搞砸!啊啊对了,精神分裂的病人是不能被催眠的,催眠只会导致他的病情恶化,说不定他现在精分也是因为你催眠失败后导致的!” 钟岳仁心里吐槽:催眠上虽然我比不上你,但好歹在这个城市我要说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被你讲得老子像三板斧的庸医一样…… 不过吐槽归吐槽,钟岳仁还是很和气地恭维道:“这不是有你么,就算精分了,你不是也有本事让人合回来么。” 芮北年很受用:“那是。” 钟岳仁:“说实话,之前我给他催眠也是鉴于推断他人格分裂,才会去做的,谁会想到他现在根本不像是人格分裂……” 芮北年:“我看过你的分析和推断,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证据不足,病人的症状没有任何征兆和引发条件,结论就显得很苍白无力,所以……” 钟岳仁:“所以?” 芮北年:“所以我不是来了么,把他催眠看看吧。” 钟岳仁:“……”刚才是哪个混蛋指责别 人不能随便做催眠的?现在说得那么轻松真是欠扁啊! 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在这方面的技术还是很让人放心的,就是手段粗暴了一点。当年还在学校里的时候,芮北年就已经会一点催眠术了,而且总用这种手段恶作剧,他还曾用催眠让一个男人喜欢上他,光想想就让人起鸡皮疙瘩。 现在的芮北年,在经历过传说中最变态医学院博士课程的洗礼以及催眠大师埃里克尔的亲自指导后,绝对要比十年前更加可怕! 钟岳仁不自觉地抖了抖,心道自己一定不能惹到这个人…… 另一边,叶禹凡的期中考试也结束了,在“间歇性精神病”的影响下,他的成绩有负众望,只考了班级第三,年级第二十一名。 但是撇开成绩,叶禹凡的答卷纸让所有老师都惊呆了。 “凡是答过的题都是对的,没答的题都画了让人看不懂的画,语文作文写了一半,另一半画了一堆奇怪的线条!”班主任在电话里郁闷地说着,“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班主任没告诉叶父,第一个找到他的物理老师说,叶禹凡做了百分之九十的题,全部得分,另外百分之十都是很简单的送分题,但答题纸上出现的却是让人看不懂的图案。 “送分题不做是哪个意思!”出题的物理老师差点没被气死,“这学生是在嘲笑我的智商么!”不过,当班主任把叶禹凡的语文答题卷拿出来给他看后,他就无语了。 “这孩子不是不会做,而是不想做。”数学老师捧着茶杯深沉总结。 “哎,这也算是怪才的一种吧……” 班主任把各科老师的吐槽如实告诉了叶父,叶父在电话那头连连说:“我会和他谈谈的,真的非常对不起,我想他应该不是故意的!” 叶父没有因此批评叶禹凡,因为他本来还担心儿子的成绩会一落千丈呢! “小禹。”叶父推开儿子的房门,见他正对着自己的试卷发呆,便走过去问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了?” 叶禹凡指着试卷道:“这些题,我记得我做了。” “是吗?那是外星人把你的答案改掉了吗?”叶父故作轻松地说着,自认为开了个很有趣的玩笑。 叶禹凡却忽然厉声道:“不是的!我做了!我记得!” 他在虚张声势,他想通过这种方式遮掩自己的惶恐,但是他心里也隐约知道,自己的行为和记忆再次产生了矛 盾。 叶父:“呃……” “爸爸,我记得我做了这些题的!”叶禹凡想坚持己见,可又很害怕。 叶父赶紧安抚他:“好了好了,爸爸知道了。” 过了很久才叶禹凡安静下来,小心翼翼地问:“爸,我是不是哪儿出问题了?我……我是不是生了什么病了?” 这是他第一次向身边的亲人求证,他的音调甚至有点颤抖,但是他还是问了出来。 可叶父却否定了,他安慰叶禹凡:“没有,瞎想什么呢。” 叶禹凡没再钻牛角尖,而是问了一个另外的问题:“妈妈会生气吗?” 叶父:“嗯?” 叶禹凡的嗓音透着一丝委屈:“我没考好,妈妈会不会生气?"年过四十的硬朗男人有点心酸:“不会,绝对不会,爸爸妈妈都知道你很优秀。” ☆、第八章 第八章两个人 周末,叶禹凡又一次被父母带到了钟医生面前。 这一次除了钟医生,还有一位长相斯文的年轻医生,他自我介绍说姓芮。 “你是小禹吧?”芮医生的嗓音有种偏中性化的磁性,他笑起来的时候让人生出一种莫名的好感。 叶禹凡礼貌道:“芮医生您好。” “我是你今天的心理医生,但我并不是这所医院的,我是由钟医生私下请过来的医疗专家。”芮医生鸠占鹊巢地坐在钟医生的位置上,拿出一堆材料放在叶禹凡面前,接着十指交叉,自信满满道:“这是我的名片和就医执照复印件,叶先生和叶夫人也可以过目一下。” 叶禹凡扫了一眼,只见那名片上密密麻麻的一列头衔—— …… 叶禹凡诧异,眼前这个人,看上去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居然这么厉害! “给你看这些,是想在治疗之前让你加深对我的信任,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我希望我们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叶禹凡微微点点头,这是他第四次来这里。虽然钟医生和父母都瞒着他,但他也隐约有点知道自己不太正常了。 “好的小禹,我们开始了。”芮北年翻开病历资料,正在此时,叶父打断他道,“我们不需要回避吗?” 芮北年笑道:“暂时还不需要,你们可以旁观,必要时还需要你们提供一些资讯。” 叶父:“好的。” 芮北年继续道:“小禹,下面我来念你的基本资料,若有不对的地方,等我念完后,你告诉我好吗?” 叶禹凡:“好。” 芮北年:“叶禹凡,男,15岁,出生于1984年9月20日,血型a型,身高175厘米。曾先后就读于宁城外国语小学、宁城实验初中、宁城实验高中,现为宁城实验高中一年甲班学生。成绩优异,曾获得校三好学生、市优秀团干部、市优秀学生干部、中小学生游泳比赛小学组亚军,三次全国小学奥数一等奖等荣誉。今年七月以全市第一的中考成绩考入宁城实验高中,性格开朗,乐观向上……” 芮北年一边念,一边观察叶禹凡的表情。他显得很平静,偶尔皱一下眉头,但稍纵即逝。 “……今年9月23日,在你过完15岁生日后的第三天,被父母第一次发现有类似梦游的症状,发生约在24日凌晨1点到2 点之间,具体行为是在房间里翻箱倒柜,事后却不自知。9月26日凌晨3点,你母亲上洗手间时听见你在房间里喃喃自语,你被强行唤醒,却不知自己行为……” 叶父叶母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钟医生曾叮嘱他们,梦游时的情景不要对叶禹凡说太过具体,以免增加他的压力,怎么这个芮医生毫无避讳地念了出来? 可这里脸色变化最大的不是叶父叶母,而是叶禹凡,他已经听得心惊胆颤了! 芮医生还在不急不缓地念他的病例。 “10月11日晚上暴饮暴食,事后胃痛,次日疑似不记得自己的暴食行为。10月21日,第二次就医,行为表现与第一次有异,并称自己不是叶禹凡,曾被短暂催眠,情绪失控。10月16日,患重感冒,发烧至39度。11月2日晚上,作23幅奇怪画作,11月3日早上称自己为画家,11月3日下午与同校学生张励行发生拳脚冲突,11月3日晚上第三次就医,否认那些画是你所作,11月12日至11月15日参加期中考试,部分试题答案以奇怪图案代替,事后遗忘该行为,并称自己用正常方式解答。” 听到这里,叶禹凡已面如土色,芮医生问:“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叶禹凡摇摇头:“不对,很多地方不对。” 芮医生:“哪里不对呢?” “我不会画画啊!肯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期中考试我也是认真答完所有题的,还有,我怎么会说自己不是叶禹凡呢……”叶禹凡求助似地看向钟医生。 芮北年无视他的不安,继续道:“小禹,别着急,我再念一遍,你专心再听一遍,这一次,有什么问题你直接提出来好不好?” 叶禹凡慌乱地点着头。 “叶禹凡,男,15岁,出生于1984年9月20日,血型a型……”这一次,芮北年念得特别慢,音调也低沉了很多,可还没等他念完基本信息,就见叶禹凡的脸色骤变。 “我没得过这些奖,也没有上过什么高中。”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了很多,芮北年默默地给钟岳仁使了个眼色,钟岳仁带着叶禹凡的父母悄悄退出房间。 叶禹凡毫无知觉地沉浸在自己的混乱中,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一声响指,他猛然惊醒,瞳孔在灯光下闪烁。 “小禹?”芮医生唤他。 叶禹凡茫然地看向他,空气中似乎有一 缕若有似无的香气,淡淡的,让人神经松弛。 芮医生:“来,小禹,看着我的眼睛……对,很好……放松下来,把手放到膝盖上……” 门外,叶父叶母神情憔悴,眼神焦虑。 钟医生给他们倒了两杯茶,安抚道:“不要紧张,芮医生的医术很好。” 叶父叶母并非担心芮医生的医术,而是因为刚才,他们亲身感受到了一次叶禹凡的转变,如此得明显。 “最多一个小时。”钟医生道,“说不定半个小时就够了。” “催眠安全吗?”上一次叶禹凡失控给叶母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叶父也接着问了一句:“能不能治好?” 钟医生抱歉地笑了笑:“目前的催眠不是为了治疗,而是寻找病因。没错,叶禹凡的情况特殊,不适合催眠,一般情况下是肯定需要病人完全配合的。” 叶母:“那……” 钟医生道:“芮医生不一样,他有一些特殊的能力,具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要是我会,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叶父问:“刚才我们都留在房间里,是不是为了让小禹放松警惕?” 钟医生:“没错,经过上一次的催眠失败后,他虽然表面配合,但潜意识已经非常抗拒这个地方了,而且今天他又是第一次见芮医生,你们的存在会给他一定的安全感。” 叶父:“芮医生为什么把病例都念出来呢?那些事情不是说要瞒着小禹吗?” 钟医生道:“人格分裂的猜想基本已经被推翻了,所以一开始的诊断方法也需要进行改善。芮医生念小禹的病例是让他集中注意力,因为很多行为是小禹自己都不清楚的,芮医生念的时候,他会不自觉的专注,进入可以被催眠的状态。” 叶母揉搓着自己的手指,祈祷着房间里的诊断能够顺利。 房间里的一问一答还在缓慢地进行着,辅助催眠的蔷薇香萦绕在空气中,芮北年的神色却越来越凝重,叶禹凡蹙着眉,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 芮北年立即调整状态,进入解除催眠的过程,待少年睁开眼睛,芮北年关掉了手中的录音笔。 叶禹凡觉得很累,累得仿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再睡着。 “是不是想休息一下?”芮北年温和地问,叶禹凡点头,混沌间只听芮北年在他耳边呢喃了一句,“那就躺会儿吧。” 诊疗室的门被打开, 外头的三个人立刻站了起来。 “怎么样了?”钟岳仁问。 芮北年也有些疲惫,催眠对催眠师来说需要耗费极大的精神力,何况这一次他面对的是如此难控制的一个病人! 芮北年摇头道:“不可思议,叶禹凡的身体里同时存在着两个人!” 类似的论调叶父叶母已经听过一次了,是钟医生诊断叶禹凡为人格分裂时,说他身体里可能有两个人格。可为什么今天芮医生一说,钟医生也那么震惊? 芮北年瘫坐在沙发上,道:“不是人格分裂,也不是精神分裂,而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叶母:“这、这是怎么回事?” 叶父:“和双重人格有什么不一样吗?” “双重人格是不同人格在不同时间出现,但是芮医生所说的……恐怕是两个人格同时出现的情况。”钟岳仁也在猜测芮北年话里的意思。 “没错。”芮北年道,“两个人共用一个身体,就会有矛盾的行为,矛盾的思想,矛盾的记忆。” 叶母:“怎么会有两个人?” “这就是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另外一个人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但这根本不具科学逻辑!”芮北年抚额,陷入苦恼。 叶父道:“你的意思是,梦游的小禹,暴食的小禹,和画画的小禹,都是那个凭空出现的人?” 芮北年点点头:“嗯,梦游时是他第一次出现,他说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他觉得陌生,产生恐慌,所以才会有翻箱倒柜的行为,他不认识你们,所以做了那么多让你们觉得不安的举动,而他暴食,只是因为他觉得很饿,而且我发现这个人比较幼稚、情绪化……” 众人:“……” 在听得这一席全新的言论后,叶父叶母再次陷入恐惧与茫然,芮北年给叶禹凡开了一些安神的药,约他们下周再来。 接受催眠治疗后的这一周,叶禹凡身体极度虚弱,连发了四天低烧才好转。 他的精神也更加脆弱,醒着时像是灵魂出窍一般,时而自我怀疑,时而发呆走神,有时他甚至会当着家人的面自言自语,自问自答,只是谁也听不清他喃喃时说的是什么话。 一周后,叶父叶母带着叶禹凡去精神心理病院复诊,叶禹凡却极力反抗,他不加掩饰的恐惧表情让夫妻俩心疼不已。 叶母催促道:“小禹,快走吧,看病是 为了你好!” “我不想去。”叶禹凡却躲到叶父身后,偷偷看着母亲,如临大敌。随着病情的加重,他在面对父母时,本体的心智也在降低,因自信堆砌的成熟慢慢褪却,很多时候他的表现都不再像是一个正常的十五岁少年。 “小禹……”叶父回身抱住儿子,轻拍他的背,像在安抚一个小孩。 “爸,能不能不去?”叶禹凡小声问。 “告诉爸爸你在怕什么?”叶父摸着他的后脑勺问。 叶禹凡:“上一次那个芮医生和我说话,让我觉得很痛苦。” 叶父惊讶道:“怎么会?” 叶禹凡:“他好像要把我的灵魂拆成两半,我觉得很疼,我的大脑,我的心,我的手脚,我的每一个地方都很疼,可是我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叶父抱紧儿子,把下巴扣在儿子的肩膀上,长久说不出话来。 ”……宝贝,那是治疗,就像人生病了要吃药,都说良药苦口,你想要变好,肯定要受一点苦的啊。”听了父亲的话,叶禹凡皱眉挣扎了许久,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抵抗,跟父母上了车。 ☆、第九章 第九章夏骁川 到了医院以后,叶禹凡听话地配合芮医生做催眠治疗。 芮北年尝试着让叶禹凡放松,他每一步都做得小心翼翼,精神力前所未有得凝聚。 之前已经得出叶禹凡的身体里有两个人的推测,尽管不可思议,芮北年还是顶着荒谬感继续验证。 他给另外一个人取了个代号叫x,已知叶禹凡,求x。 x存在于叶禹凡的灵魂深处,就像是人的分层的梦境,x是如同“梦中梦”一般的存在。 和上一次一样,他先催眠了容易得手的叶禹凡,找到清醒的x。 可是,长相文雅的芮北年没有给x留下一丝好感,一看到他,x整个人就如惊弓之鸟,连带着让已经被催眠的叶禹凡都不安起来。 按理说,x是一个很容易被催眠的人。 催眠系统里有一项“可催眠指数”,在做催眠之前,催眠师都会根据这个指数控制手段深浅,而可催眠指数就是通过“专注度”算出来的。 一般小孩的专注度最低,老人和中年人其次,专注力最高的是年轻人。这之中又分不同行业的,譬如研究者、教师、医生的专注度都很高,销售、服务和社会工作者的专注指数相对较低。 此外,还有一项影响催眠的因素就是想象力,想象力越丰富的人,越容易被催眠! x恰恰具备了上述这两点,他不但是个富有想象力的人,而且专注力也惊人得高。一旦进入自己的世界,就很难被打扰,譬如他曾一夜作画23张,对第二天早上叶母的敲门询问都无动于衷。 可这些足以提高催眠效率的因素,在芮北年面对x时都毫无作用,x对芮北年的抗拒仿佛是出于一种本能。 如果一个心理医生不能让病人信任,那他的能力等于形同虚设。好在,芮北年不是普通医师,他是个二十九岁就被国际iaeh催眠协会认证的高级催眠治疗师,他能如此年轻就享誉盛名,不仅是他的才华出众,还因为他执着的个性,他从来不接受“退缩”和“失败”,遇难而上,遇强则强。 这个时候,催眠师和被催眠者之间的较量,就取决于两方的精神力了,就好像千钧一发之际,两个相互制衡的柔道运动员,谁的精神率先松懈,谁就有可能先被摔倒在地。 芮北年采用迂回手段,以退为进,反复数次,终于成功催眠了x! 如果说上一次芮北 年和x之间的交流还处于半清醒状态,那么此时的x就如同一条砧板上的鱼,芮北年想知道什么,他就会回答什么。 芮北年掩下心中的激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若此时有人在场,就会发现他的声线和平时的说话声音不同。上次芮北年就是卡在这一个问题上总是过不去,这才有了x的代号。 眼前十五岁的少年睁着眼睛,双眸却纹丝不动,他张嘴,机械地发出声音:“夏…骁川。” xia-xiao-chuan?夏肖川?至于具体怎么写,芮北年先不纠结,他还有更多的问题要问:“你几岁了?” “三十二……” 芮北年听了一惊,32岁?和自己一个年纪?这不大可能吧!叶禹凡才15岁啊,而且上一次催眠时芮北年也发现x心智不太成熟……等等! x和叶禹凡不就是两个人吗?既然做出了“两个人”这样大胆的推测,那他们有不同的年龄又有什么奇怪的! “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六月初六……” “几几年?” “……”对方不说话,代表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但芮北年还是觉得自己可以试探一下,譬如用叶禹凡的出生年月来反问。 “1984年?”当芮北年问出这个年份时,他明显感觉到叶禹凡的身体震了一下。 然后,x开口说:“那一年,我死了。” “你、你说什么?”芮北年整个人有种被人当头泼了盆冰水的感觉,蓦地听到活人嘴里说出这么一句话会让人忍不住怀疑眼前的到底是人还是鬼,少年此时呆板的表情在芮北年看来是如此恐怖! “……”x不再回答,他的视线开始晃动,他要醒过来了! 芮北年手忙脚乱地发出结束催眠的指令,可还未完成,叶禹凡的身体就剧烈颤抖起来。 “呃啊——!”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叫,双手猛然抱住自己的脑袋,芮北年一看对方的瞳孔就知道他失控了! “小禹,看着我!”芮北年扣住叶禹凡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但只一瞬的对视,就让叶禹凡陷入仿佛更深的痛苦之中。 他尖叫着,呻-吟着,眼泪不能控制地流下来,他已经临近崩溃,整个脑袋好像要炸掉一样难受! 听到儿子凄厉的叫声,叶父叶母不顾钟医生地阻拦就闯了进来,但紧接着他们就听芮 医生朝他们大吼:“出去!!!” 他们看到自己的儿子被按在椅子上,芮医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针管往他胳膊上打了一针。几秒钟后,叶禹凡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手臂垂了下来,他还在流泪,依旧痛苦,可是他已经没力气挣扎,没力气吼叫。他看向门口的父母,动了动手指,像是在呼救,但是钟医生很快就把他们拉了出去。 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叶父叶母仿佛看到了儿子眼中的绝望。 叶母无声地哭了,她捂着脸抽泣,却不敢发出声音,身边的叶父浑身都在微颤,捏着拳头的手指紧紧地勒着掌心。 半个小时后,芮北年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下子瘫坐在了沙发上。 “怎么样了?刚才怎么回事?”叶父表情沉重地问。 芮北年:“叶禹凡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人,叫夏肖川,他说他已经32岁了,叶禹凡出生的那一年,是他……死去的时间。” 三人闻言大震,芮医生是在讲鬼故事吗! 芮北年也很迷茫:“我也不能相信,我从来、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深度催眠下,病人是不可能说谎的……” “叶禹凡现在的症状,我认为不是精神分裂,而是两个灵魂的存在性矛盾,试想一下,如果你的身体里有两个人,一个想做这件事,另外一个想做另外一件事,可是你们只有一个身体,这必然会导致行为和语言的不协调!” 叶父叶母似懂非懂,却也知道芮医生说的情况相当危险。 芮医生泄气地锤了一下沙发:“可这些该死的都只是推论,虽然从逻辑上说得通,但毫无理论依据!而且短时间内我都不能再催眠他了!” 钟医生:“为什么?” 芮北年看了叶父叶母一眼,把催眠的原理简单解释了一下,然后道:“夏肖川被催眠的情况下,叶禹凡是被二度催眠,他的精神力是被切断的,意志非常薄弱,任何计划外的混乱都有可能导致他的精神崩溃。” 众人:“……” 芮北年沉思片刻,忽然道:“叶先生,下个月会召开一次全国精神疾病研讨会,到时候也会请国外的资深顾问前来,希望你们能允许我把小禹的病例带过去,请更多的专家一起分析讨论一下。” 精神病人的病例一般情况下是保密的,除非有上层的不可抗力因素,否则只有在病人的责任医师、监护人 的共同许可下才可以公开给第三方。 叶父的脸色变了,这是要把小禹的病情公之于众吗? 芮北年误会了他们的意思,以为他们是在担心钱的问题,毕竟精神疾病的治疗费是相当贵的:“有关治疗费你们无需担心,只要小禹的病例被提交到协会,所有帮助都是无偿的,我相信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就会有更大的助力,帮小禹早日解决问题。” 叶母一听,立时有些心动,正想答应,却听叶父道:“让我们考虑考虑。” 芮北年原本也以为两夫妻会立刻同意,这病随便放在谁家,都会希望全世界最好的医生都来帮助他们,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根本没有拒绝的道理。 可他也不能勉强人家:“也好,你们回去想想。我这一次是特地抽空过来为小禹诊断的,我在b城工作的诊疗所,预约的病人已经排到了下个月,不得不回去了,本来以为能帮助小禹找到治疗方法,但是很遗憾……”芮北年垂下眼,复又抬起,“我的回程机票定在三天后,你们如果同意,请在那之前跟钟医生联系,他会准备文件让你们签字。” 回家后,叶父把叶禹凡背到床上,替他盖好被子。 镇定剂的药效还未过去,叶禹凡浑身无力,叶母倒了热水,取了刚配的药,递给丈夫。 “哎,一片药就要五十八块钱,这药真是比金子都贵啊。” “也不知道这药有没有副作用。”叶父叹息,喂儿子吃了药,带他清醒后,问道:“觉得好点吗?” 叶禹凡声音沙哑地问:“爸,我到底怎么了?” 叶父也不回答,只是一遍一遍摸他的头发。 “爸爸。”叶禹凡看向父亲,“我……还会好吗?”他的嗓音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问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有流泪,可是叶父却觉得儿子在哭。 ”会的。”叶父心痛如绞。”有爸爸在,你会一直好好的。”在亲人柔声安慰下,叶禹凡渐渐阖上眼睛,而叶父也在这一刻,做了最后的决.j,正。 ☆、第十章 第十章放弃治疗 叶父离开儿子的房间后,对妻子道:“儿子的病,不治了。” 叶母大惊:“什么?不治了?” 叶父很坚定:“嗯。” 叶母抓狂道:“芮医生这么优秀的人才,你不让小禹去治病,难道看着他变神经病吗!而且芮医生说以后的治疗都是免费!不要钱的!这么好的机会,你却说不治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叶父气道:“你没看到小禹今天的样子吗!他有多痛苦你知道吗!” 叶母反驳:“这也是为他好啊……” 叶父一脸怒容道:“这会儿还是说为他好!你真自私,你简直没有人性!” 叶母叫道:“叶成峰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我没有人性?叶禹凡也是我的儿子!我怎么自私怎么没人性了?” 叶父:“你从小就要求他什么都要最好,他拼命的学习,没有一点正常孩子该有的快乐!他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满足你的个人虚荣心,我看儿子会变成这样都是你逼的!” “叶成峰!你才是有病的!”叶母被丈夫的指责气哭了,她喊道,“儿子优秀难道是我一个人的骄傲吗?难道儿子每次获得表扬获得荣誉你不高兴吗?现在出了问题却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我今天也把话撂这儿了,儿子这病不治也得治!” 叶父:“如果你非要这么做,咱们就离婚!我带着儿子走!” 离婚?叶母瞪大眼睛,他们夫妻二十年,阖家幸福十余载,此时此刻,一向包容的枕边人居然提出要离婚? 叶父又道:“就算儿子成了神经病,那也是我的儿子,我会负责他一辈子!” 这段日子,叶禹凡奇异的病情已经给这个家庭蒙上了巨大的阴影。任何一点火苗都可能引起巨大的争执,两夫妻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说出心里最难听的话,相互指责,其实也是在发泄他们心里的恐惧和压力。 “你知道儿子的病例被提交到研讨会是什么意思嘛?那是对全国公开咱们的儿子有病!那些医生一个个都自说自话的,打着为了小禹的幌子,其实全都是为了他们自己!” 叶父转向妻子,哀情痛诉:“可是我是一个父亲!在小禹面前,我不是教授,不是医生,也不是科学家!我不要那劳什子的学科有什么发展,我只要我的儿子现在好好的!你知道中国这个社会是多么容不得一个异常的人吗?你知道舆论的力量有多大吗? 今天只要他的病例被记入精神病史,那他这一辈子都是个神经病!就算他有一天好了也要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啊!” 叶母已坐在沙发上泣不成声。叶禹凡变成现在这样,她难道一点想法都没有吗?当然不是!在钟医生指出他们家家教的潜在问题后,叶母不知道自责了多少次,不知道几夜未能成眠,可是有什么用? 他们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越来越陌生,无能为力。 叶禹凡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父母激烈的争吵声穿过墙壁、房门、被子,传入他的耳朵。 他听到爸妈说要离婚,听到他们说自己会变成神经病,听他们说自己以后都不能再去学校,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享受交朋友的快乐…… 为什么会这样呢…… 神啊,我这十几年来从没有做过坏事,最多多考了几个第一名,为什么要让这种厄运降临到我的身上…… 叶禹凡绝望地想着,眼眶忍得发痛,眼泪还是关不住地淌了出来。 次日,叶禹凡再度生病,体温直升四十度,还伴随着呕吐、头痛和昏迷,病来如山倒,整整两天,叶禹凡一直在昏睡,稍有些意识时也是喃喃“不要治病”、“不要看心理医生”之类的话,可见之前几次催眠的经历对他来说有多痛苦。 两天后,他清醒过来,见父母陪在床畔,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我快死了吗?” 叶母瞬间痛哭出声。 每一次的精神治疗对叶禹凡来说都是一场折磨,这种折磨的痛苦远远超过了他的精神所能承受的限度,何况那些模棱两可的诊断和未知的催眠,让人不禁怀疑治疗到底是缓和还是恶化了叶禹凡的病。 但现在,展现在他们面前的现实显然是后者,由精神压力导致的健康打击是摧枯拉朽的。 这一刻,叶母想开了。有什么能比儿子的命更重要呢?只要叶禹凡还活着,无论他变成什么样,那都是她的亲儿子啊! 他们不会再逼他了,此刻,他们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离开前夕,芮北年接到老友的电话。 钟岳仁在电话里叹了口气,道:“他们不想治了。” “怎么会!”芮北年的心里是非常郁闷的,从业以来,任何他经手的病人都有一份近乎完美的现病史。而此时,他被一份疑难杂症挑起了最大的兴趣,正打算大刀阔斧一番,病人忽然说不治了! 这对有强 迫症的芮北年来说绝对是必杀技,那一瞬间他忽然生出“去求病人让自己来治疗”的可笑念头! “叶先生他们的态度很坚定。”钟岳仁再次道。 芮北年:“你帮我留意一下这个孩子,尽量劝说他们不要放弃治疗,我回去忙完b城的事,专门请假半年来宁城!另外……” 钟岳仁:“什么?” 芮北年忽然想到了“夏肖川”,他暂时用这三个字来代表那人的名字。本来想说,让钟岳仁也帮忙查一下名字叫夏肖川、死于1984年的人,这个人还可能是个画家,但他又觉得这事儿太诡异,还是先回去跟几个业内的朋友商量一下再说。 于是道:“没什么,就这样吧,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 叶禹凡住院期间,因反复担忧自己“会死”而寝食难安。叶父叶母斟酌了一番,觉得再这样下去,还不如把叶禹凡的病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得知自己只是患了精神病后,叶禹凡显得很平静,那天晚上父母大吵时他都听到了,而且这段日子,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有些不太正常。 但听到父亲说“他的身体里有两个人”这种论调时,叶禹凡还是惊了一下。 “两个人?”叶禹凡再次确认。 “是啊,那个芮医生是这么说的。”叶父一边削苹果一边道,“说那个人名字叫夏肖川,在你出生那一年死了,不知道怎么会到你身上去了……” 叶禹凡皱眉,夏骁川?这名字怎么感觉那么熟悉? “你也别多想了,现在就安心把身体养好了。”叶父把削好的苹果递到叶禹凡手里,“来,吃了。” 叶禹凡茫然地接了过去,刚凑到嘴边,他的手顿时停住了。 夏骁川!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自己脑海中就浮现了这三个字?就好像自己告诉别人“我叫叶禹凡”,脑海中的叶禹凡就是叶禹凡这三个字,而不是叶羽凡或叶鱼帆! 叶禹凡啃了一口苹果,下一秒,他的想法就更加奇怪了,他竟然觉得夏骁川就是自己,这只不过是自己的另外一个名字…… “爸,你害怕吗?”叶禹凡仿若自言自语般地问,“如果我身体里有两个人,这件事是真的,你会不会害怕?” “刚开始怕啊,觉得太匪夷所思了,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可能出现另外一个人呢?况且还是个死……咳,那不是鬼上身么。我和你妈妈刚听到这个说法的那天晚上,都 吓得睡不着觉。”叶父笑笑,继续道,“但现在不怕了,要说怕,也就是人心在作怪。人为什么怕鬼?是因为鬼长得可怕吗?有人真的见过鬼长什么样子吗?鬼也是人死后变的,按此一说,鬼魂应该长得和他活着的时候一样。俗语说‘心里有鬼’,指的是人做了亏心事,怕鬼来找他算账,那鬼就是他幻想出来的‘报应’或是‘恶果’。我跟你妈妈从没做过什么恶事,为什么要怕鬼呢?话又说回来,咱们原来是不信鬼神的,要不是你的事,也不会去分析这些。只要心态摆正了,就什么都不怕了,你再怎么变,也总归是我们的儿子。” 叶禹凡听得愣神,他爸爸说的对,自己总归是他们的儿子。 但是,恐怕自己以后再也没办法像以前那么优秀了,他得了这样怪异的病,不但无法再成为父母的骄傲,而且还可能变成他们的耻辱和负担。一想到这一点,叶禹凡就心酸懊恼,甚至有一点恨自己。 他躺在病床上,长时间地发呆。他的记性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做过的事和记得的事时常发生混乱。 叶禹凡住院最后一天,班里的同学组织一起来看望他。 叶父叶母今天恰好都去上班了,他们来的时候,叶禹凡一个人靠在病床上看书,他下-身盖在被子里,上身披着咖啡色羊绒外套,里面是医院统一的淡蓝色病服。 生病以来,叶禹凡断断续续瘦了十来斤,他原本身材就属偏瘦型,此刻靠在床上,要不是衣服架着,身体薄得就像一张纸。 “你们怎么来啦。”他淡笑着招呼他们,“这么多人,都没地方给你们坐了。” 见到同学,叶禹凡挺高兴,他撑直身体时,胸口的病服下滑,露出陡然深凹的肩窝,狭长的锁骨仿佛要破肉而出。他把手上的书往边上一放,伸出的手腕细得似乎一折就能断。 “哎哎,你躺着吧!我们站着就行!”平时对叶禹凡有点好感的女生,几乎都被这镜头逼出了眼泪。 “卧槽!你怎么瘦了那么多!”杨锴围着病床绕了一圈,道,“你这是生啥病了?不会是得了癌症吧?” 对外,叶家并未公开叶禹凡的真实病情,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冒险让叶禹凡脱离正常人的生活。 杨锴这边一说完,就有女生骂他道:“呸呸呸,杨锴你这个乌鸦嘴!” “就是,你才癌症呢!”众人群起而攻之,叶禹凡看得直笑,“我没事,就小病。” “你就 装吧!”杨锴捂着脑袋不怕死地又来了一句。 另外一个男生帮腔道:“就别逞强了,小病能一下子瘦那么多?那我妈就不用成天为减肥愁了!”他是班上的组织委员,这次探病就是他发起的。 叶禹凡无奈,只得坦白道:“是精神压力过大导致的植物神经功能紊乱和免疫系统紊乱。” “哇!”众人叫道,“怎么会这样?” 杨锴各种无语:“你压力大?”……谁信啊! “呵……”看着同学们惊诧的样子,叶禹凡的表情依旧从容,好像生病的人不是他,但如果有人仔细留意,就会发现他的眼神透着一丝忧郁。 同学们陪叶禹凡聊了一会儿,说了很多学校里发生的趣事,但他们毕竟是抽了两节副课来的,很快就回学校了。 叶禹凡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鲜花和水果,冬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洒进病房,在墙壁和床栏上投下明亮的光影。 黑暗与阳光,喧闹与寂静,顷刻间的转换形成如此鲜明的对比。叶禹凡的视线茫然地落在空中某一处,忽然有想把这个场景、这种心情画下来的冲动。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寻找自我 出院后,叶禹凡又在家里休养了两天才回学校。 同学们都很关心他,问他身体好了没有,叶禹凡浅笑不答。身体是好了,可是精神呢?连钟医生和芮医生都没有诊断出他的问题,他自己还真没法说自己“好了”。 十五年来,他最熟悉的身体和灵魂,现在都已经变得让他觉得陌生。 父母告诉他,心理医生曾先后给他诊断出“人格分裂”、“精神分裂”和“身体中同时存在两个人”的病症。叶禹凡自己也在网上查了查,又根据那些论述分析了一下,觉得“人格分裂”和“两个人”的说法都很接近他的情况。 不过,还有一点说不通!若梦游、暴食和画画的人是“夏骁川”,那可见夏骁川想做的事情跟叶禹凡毫无关系,这样一来,打人事件又该怎么解释呢? 叶禹凡打张励行时确实没什么自主意识,但“夏骁川”却没有什么理由替自己去打人,因为他和李诗涵根本毫无瓜葛。 事后回忆起自己的行为,叶禹凡只觉得像是着了魔。虽然他为李诗涵和别的男生一起玩而吃醋,但他也不至于激动到动手。难道说,自己的情绪能影响夏骁川?还是夏骁川的性格反过来影响了自己? …… “喂喂。”耳边突然的声音拉回叶禹凡的思绪,只见杨锴朝讲台努了努嘴,“老师叫你呢。” 叶禹凡慌忙站起来,物理老师脸上带着怒气,从上课铃响起以后,这个学生就一直在走神,刚才叫他回答问题却被彻底无视了! 就算他成绩很好……难道成绩好的学生走神也走得特别专注吗! 物理老师又想起这个学生在其中答题卷上画图的事情了,他真郁闷啊! 下课后,杨锴好奇道:“你刚在发什么呆啊,老师叫那么大声都没听见?” 叶禹凡想了想,说:“我在寻找自我。” “……”寻、寻找自我、卧槽,我还寻找戈多呢! 课间休息,叶禹凡正坐在位置上发呆,忽听班里起了一阵异动,有同学喊他:“叶禹凡,有个女生找你!” “啊,是她诶!”杨锴拿手肘碰了碰叶禹凡的胳膊,一脸兴奋,“是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女生?” 叶禹凡一愣,起身走了出去,班上的同学们一个个睁着眼睛,面露八卦之色。 李诗涵独自站在叶禹凡的教室外, 见好些人好奇的目光,她紧张地都不敢抬头,因为上次那件事,她和叶禹凡的关系变得很尴尬。 叶禹凡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不急不缓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他穿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宽松的校服裤穿在他身上却显得很修身,“你找我?”他淡淡地问。 李诗涵脸上浮着两朵红晕,“我、我听说你生病了。”她揪着自己的手指,紧张得手心冒汗。 “嗯。”叶禹凡和她仅隔了半臂距离。 他瘦了很多,现在的体重可能比一些高个儿的女生都轻,但没有一点孱弱的感觉。他站得很直,双腿修长,一手松松地插在裤袋里,除了这个“嗯”字,没多说任何话。 “你现在好点了吗?”李诗涵是个很内向的女孩,这次她主动来找叶禹凡不知提起了多大的勇气。 叶禹凡又“嗯”了一声,然后静静地看着她,眼里带着一丝探究。 “我、我就是来问一下……”李诗涵不知道叶禹凡在想什么,她以为叶禹凡是喜欢自己的,大家都这么说,而且之前他还……李诗涵想起他打张励行的事,心跳又快了半刻,她终于把视线移到叶禹凡的脸上,想看看对方现在是什么表情。 但当她和叶禹凡双眸对视的那一刻,李诗涵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叶禹凡在观察她! 他勾着嘴角,似笑非笑的,但是他的眼神就像在审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李涵诗有点不安,紧接着,就听叶禹凡盯着自己道:“他很喜欢你。” “嗯?”李诗涵一瞬间有点懵,“你在说谁?” 叶禹凡低头看自己的手掌,眼神让人捉摸不透,复又抬起了头,对李诗涵道:“你回去吧。” 李诗涵难得来关心叶禹凡,却被喷了一头雾水,她郁郁地离开,觉得叶禹凡好像哪里变了。 叶禹凡回到自己的座位,又陷入了沉思,同学们对他淡定的表现膜拜不已。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沉默中的叶禹凡蓦地一怔,眼中充满了震惊、茫然和混乱的神色。刚才他和李诗涵面对面说话的情景清晰地出现在了脑海里,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就在自己从教室里走出去见李诗涵的过程中,他又迷失了一次自我! 叶禹凡一下子精神了,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是谁在影响自己的行为?自己的另外一个人格吗?但那种“瞬转”的变化确定不是前者,因为“人格分裂”是需要在特定的 条件、特定的时间,亦或是特定的刺激下,才会出现的。 叶禹凡又想起了那次的打人事件,打人的行为是他隔了一天以后,强迫自己回想起来的,而且还利用了事发现场的场景刺激。但这一次消失的记忆却是自然而然出现的,而且时隔较短! 这情况就好像一个人早上刚起床,人还没睡醒呢,就把脸洗了牙刷了,等完全清醒时,发现自己已经在上学的路上了。但洗脸刷牙的人绝对是他本人,习惯性行为发生后,他不可能去怀疑刚才做事的是另外一个人! 既然如此,自己为什么会说“他很喜欢你”?当李诗涵问他“你在说谁”时,叶禹凡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当时的迷茫:我在说谁?在说我自己吗?如果是我自己,就算告白,也只需要说“我很喜欢你”,这才是正常的表达方式啊! 下一秒,叶禹凡更纳闷了,他读取到了自己让李诗涵回去时的完整想法! 他说:“你回去吧。”与此同时,他想的是:“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对你的好感也仅限于此了。” 怎么会这么矛盾?前一刻还用第三人称说喜欢你,下一刻又用第一人称说对方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不对!刚才无论是“他很喜欢你”也好,还是“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也好,那都不是叶禹凡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的话啊,这情况更像是有人站在他的立场上替他说的话! 难道说,那一刻的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这真是太可怕了! 如此推断让叶禹凡震惊,他甩了甩头,事实上,他现在所做的“把自己拆成两个人来分析”就已经显得很分裂、很神经病了! 不过,说到对李诗涵的感情,叶禹凡发觉自己似乎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喜欢了。 一方面,他根本不指望李诗涵喜欢上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就算李诗涵愿意,他也不会允许,他不能忍受自己在爱人面前丢脸。这正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所拥有的性格,当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别人的时候,会果断放弃,并不抱任何幻想;另一方面,刚才他无意识间对李诗涵说了那种话,其实也变相地划清了两人的界限,他有点沮丧,但他的性格又不允许自己拉下面子去挽回对方的好感。 ……他没有察觉,自己此刻的心情正好应了那句“他对你的好感仅限于此”。 就像忽然变了一个人,江山未改,本性已移,十五年的记忆,以往的喜欢和不喜欢,都到此为止。 物理课上的走神只是叶禹凡变化的一个小插曲。那日以后,他走神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上课时一脸神游的表情已经成了高一甲班的一道风景线。 班主任还特地因此找他谈过话,结果叶禹凡竟然当着班主任的面开始神游天外!他有这样的胆子,区区任课老师又能奈他如何? 班主任一气之下又去叶父地方告状了:“上课总是走神,答非所问,经常不交作业,昨天单元考试还交了白卷,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班主任一通抱怨后又关心道:“也没见他和之前那个女生来往,是不是你们家里出什么问题?哎我说,很多学生状态不好都是因为父母吵架啊之类的……” “没有没有,我们家里挺好的。”叶父道,“啊,除了你刚才说的,小禹还有别的奇怪行为吗?” 班主任纳闷,这叶禹凡的爸爸怎么回事,正常点的家长光听那几条就万分重视了,毕竟这里是全市最好的学校,学生能考到这里来,大都是奔着重点大学名牌大学去的,可她怎么感觉叶父一点都不担心儿子的问题呢? “暂时没有其它的了。”班主任道。 “叶禹凡有没有无故扰乱课堂纪律?”叶父问。 “这个,也还好吧,只是上课走神,每科老师都跟我反应呢。” “哦。”叶父忽然严肃道,“老师们没有责骂叶禹凡吧?” 班主任愣了,她觉得叶父刚才那句话的语气反倒像是在质问她,她有点生气:“当然没有!我们只是关心孩子!” 叶父的口气立刻缓和了不少:“啊,实在很对不起,如果小禹出了任何问题,请你们第一时间联系我,千万不要责备他,他最近压力有点大,可能是叛逆期到了……平时上课他若再走神,你们可以当他不存在,只要他安安静静地呆在教室里就好了,至于考试交白卷,等他回来后我会跟他沟通的。” 班主任彻底无语了,有这样极品的家长,她还能指望叶禹凡规规矩矩地听老师的话么?但人家家长都摆明了不管,老师也没有什么立场,的确如叶父所说,只要叶禹凡不影响别人,大家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的。 可影响有时候并不是直接的,而是潜移默化的。 时间一长,叶禹凡标新立异的“走神行为”已经被广泛传播开来了。 一些暗恋叶禹凡的女生们觉得这样的“男神”特别深沉帅气,而且富有个性。在娱乐活动稀缺的 高中,八卦学校里出色的男生是女生们唯一的兴趣爱好,一到课间,她们就围成一圈开始讨论…… “你们有没有觉得,叶禹凡自从生病回来后,变得很不一样了!” “有啊有啊!我觉得他变得更有气质了!” “才不是!原来的他也很有气质,只是现在他的气质比以前更有魅力!” “没错!他的眼神好像有一点点忧伤的样子喔……” “那叫忧郁气质!” “而且他瘦了好多,真让人心疼啊!” “就是这一点才更抓人心不是吗?如果能被他喜欢上,光是看着他的眼睛就会被熔化掉!”一个女生做捧脸状。 有几个男生见了,也想模仿叶禹凡走神以引起女生的关注,却都模仿得不伦不类。因为并不是每个人走神时都能像叶禹凡那么深沉忧郁自带主角光环的,谁叫他一入学就是个风云人物呢? 模仿的男生,有的走神时像白痴,有的走神时一脸猥琐,还有的走神时被老师丢粉笔头,附带一句:“好的不学学什么走神!你以为你是叶禹凡啊!你有走神的资本么?要走神之前也考个全年级二十一吧!啊对了,那个叶禹凡答题正确率是百分之百呢!”…… 照一个女生的话说:“叶禹凡走神那叫思考人生,别的男生走神那是发傻!” 其实杨揩听了也很想跟着吐槽一句:‘他不是在思考人生,他在寻找自我……”他哭啊,谁懂”走神帝同桌”的痛啊,跟叶禹凡说话十句话有九句得不到回应啊!他只能自言自语像个神经病啊!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厌学逃课 叶禹凡没理会自己的“特立独行”给旁人造成多少影响,他还是他自己,理智时会看书学习,发呆沉思,只不过作业会莫名其妙的没有完成,或是课本、稿纸上出现了奇怪的图。 “这真的是我画的吗?”叶禹凡有时候也会这样想,“我真的会画画吗?”反复地疑虑仿佛开启了他的一扇脑门,想要画画地冲动渐渐涌了上来。 他开始反省:说不定小时候美术不好只是自己没有开窍?还是完美主义发作,潜意识想去做以前做不好的事情? 叶禹凡有点期待地抓起了笔,但……结局还不是一样! 他郁闷地看着自己刚描出来的一副草图,他本来想画那天医院病房的场景的,结果窗户是歪的,地板是斜的,床头柜比床还大,更别说什么阳光啊、忧伤的情绪啊,根本没办法表达,整一个乱七八糟! 叶禹凡黑着脸把纸揉成一团,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太可笑了! 扔掉纸团,叶禹凡没有意识到那之后自己一直在习惯性地转笔,长时间地注视一个场景,分析场景构图和其中的透视关系,或盯着一个人一直看,看对方和别人长得哪里不一样,如果在纸上表达该怎么做。 有一次,他看的是一个在操场做引体向上的男生,对方身体流畅的线条、结实的肌肉、有力的手臂和身上的汗水都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那种动态的美感、富有生命力的表现让他的双手都灼热起来,脑海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催促他:去把那一刻画下来! 而被叶禹凡关注的那个男生,从单杠上下来后就脚步混乱地跑到同伴身边,叶禹凡清楚地听到他说:“那个是甲班的叶禹凡吧?他是不是有毛病啊?” “啊!是他啊……他最近很出名!那个‘走神帝’就是他!” “他刚才一直盯着我看耶,眼神好诡异!” “听说他前段时间生了场大病,现在变得跟吸血鬼一样……” “是啊,那皮肤也太白了,好恐怖……啊他跟着我们来了,快跑!” “……” 那些下意识的行为,叶禹凡毫无知觉。 说过的、做过的、记住的事,时常发生混乱。 叶禹凡渐渐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个置身于人群之外的异类。 有时候,恍然间会有人问他一个莫名的问题,譬如“你干什么”或是“ 你怎么了”,叶禹凡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他怕自己说得和做的有偏差…… 他开始融入不了群体,大家看他的眼神让他觉得无法忍受,不管是钦慕、新奇、还是鄙夷不屑。他开始游离,尽量少说话,少动作,有时候默不作声地呆着,就是一整天。他开始独来独往,偶尔自言自语,真正表现得像个怪人。 半年前,叶禹凡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产生厌学心理。 他厌烦了日复一日呆在教室里,面对着繁复的作业,他开始幻视,纸上的字符会无故变化、跳动甚至消失。 在课堂里他无法集中注意力,大脑叫嚣着想要得到解放——冲出去,冲出去!不要呆在这里!去外面的世界! 就在这样一遍又一遍地自我催促下,叶禹凡真的起身走了出去,他无视老师和同学们惊诧的目光,兀自走出了教室,离开了校园。 外面的空气缓解了他的胸闷,宽阔的空间让他觉得自由。 他漫无目的地在外头晃荡着,看这个城市的天空,绿地,马路,建筑,行人……一切都是那么舒畅,但是也很寂寞。 这个时候,有人正在学校里上课,有人在办公室里上班,有人在工地上为这个城市添砖砌瓦,每个人都在为着前途或者生存而奔波。 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目标,可他却无所事事。 我能做什么呢?如果我不读书,我还能去干什么? 叶禹凡想,我的存在到底有何意义呢? 他在市中心公园里的长椅上坐了一下午,感受着阳光的转移,寒冷的空气似乎把时间冻得特别漫长。 “我在上面讲话,他居然就这么站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他还想不想读书?他还把不把我这个老师放在眼里?”学校那边,班主任第一时间就给叶父打了电话,“他无视纪律的行为已经让人忍无可忍了!” 叶父一边道歉,一边担心叶禹凡去了哪里,这段时间他成天提心吊胆的,为儿子操心得都长白头发了! 可没想到,叶禹凡一到吃饭时间就自觉地回家了。 叶父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也没追究儿子的逃学问题,而是先关心他去了哪里,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叶禹凡道:“就出去随便走走。” 叶母脾气一上来,本能地就想批评叶禹凡,被叶父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叶父语 重心长道:“你如果不想上课,记得跟老师写个假条,可以回家,也可以去人多的地方转转,但千万记得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也要像今天晚上一样按时回家,否则我们都会担心你的,知道么!” 叶禹凡闷声“嗯”了一下,低头开始扒饭,他很饿,最近也不见得消耗多少体力,但他总是很容易饿,看到什么都想吃,也可能是前段时间生病后体重掉太多了,现在身体本能地想要补回来。 饭后叶禹凡还啃了个大苹果,被叶父招呼着下了盘棋,第二盘下到一半后,他走神了,过了一分钟,开始拿着棋子在棋盘上划拉,又把叶父那方的棋子都挪动,摆成奇怪的形状,一脸兴奋。 叶父默默地看着儿子,一声不吭,最后他试探性地问:“好玩吗?” 叶禹凡微微点了下头,继续把棋盘和棋子当积木玩,叶母站在不远处,看得眼眶发酸。 晚上叶父和钟医生通了电话,虽已下决定不再治疗,但钟医生再三劝说,并愿意为他们提供免费的咨询,双方才维持了联系。 叶父也觉得,专业人士对他们多少还是有帮助的。 “逃学吗?”钟医生沉吟道,“这可能是小禹知道自己得了精神病后,产生的‘人际排斥和社会拒绝’现象啊。” “是自己把自己孤立起来吗?”叶父问。 钟医生:“有这种可能性,他是去外面找什么地方躲起来了?还是单纯的不想见到那么多人?不过这些情况暂时不需要太担心,他虽然精神有点问题,但人却不傻,而且他都是十五岁的人了,一些基本安全意识还是有的。” …… 挂了电话,叶母急问:“怎么样了?” 叶父叹了口气:“钟医生让我们不要给他太多的限制,如果他不想上课,也不要强迫他去上,更不能把他关在家里。” 晚上睡觉,叶母躺在床上不自觉就哭了出来,越哭越伤心,喃喃着“怎么办”……想通“放弃治疗”是一回事,但承担由此所带来的折磨又是另外一回事,她还没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接受“优秀的儿子已变成神经病”这个现实。 叶父握着她的手,也不安慰她,等妻子哭累了,哭完了,才问:“好些了么?” 有的时候,哭也是一种解压,可是他是男人,他是不能哭的。 “不是都已经做了决定么,还哭什么呢?”叶父柔声道。 “你就不难受么?”叶 母带着哭音道。 “难受。”叶父缓缓说,“难受也没办法,就当是人生给我们的考验吧,古人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别跟我文绉绉的!”叶母打断她,心情却是舒缓多了。 叶父:“其实我觉得吧,小禹这样也挺好的。” 叶母:“啊?” 叶父:“他从小都和别的小孩不同,比别人聪明,比别人成熟,比别人优秀,也总是不让我们担心,这十五年来,他几乎没有依赖过我们,我有时候觉得,我的存在就是给他提供房子提供学习环境,供他吃饭学习,其余精神方面的依靠一点都没有。可是现在他变了,他变成……另外一个人时,很幼稚,也会闹别扭,发脾气,还会犯错误,就像个小孩一样。” 叶母:“……” 叶父:“你不要老觉得他有神经病,他跟那种疯人院里的疯子能一样么?要是不知道他之前的症状,没有人会把他当神经病,你看他在学校里那么久,有人说他像神经病么?顶多行为上比较特立独行罢了。” 叶母:“上次他打人……” 叶父:“也就那么一次!除了那一次,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比别人更有暴力倾向!包括之前他画画,我们看不懂,他又哭又闹的,我也只觉得,是他自己在难受,在痛苦。” 叶母:“……好吧。” 叶父:“有一句话说,你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世界,世界就是什么样的,你一直想着儿子有病,那他没病也变得有病了。我看小禹跟别人家那种叛逆的、不学好的孩子是很不一样的,他有自己的想法,他至少有一部分人格已经是成熟的,正常的,而新出现的那一部分……或是说另一个人,我们不大了解。到目前为止,他也就是喜欢画奇怪的画,不会下棋,胃口比较好,饭多吃了两碗……” 叶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被你一说还真是的。” “是吧!”叶父来了劲:“今天晚上下棋下到一半,我看小禹就变成另外个人了,他明显不把象棋当象棋,而是把它当成另外一种玩意儿,还玩得津津有味。但是我们有必要说象棋一定是用来下着玩的吗?我们以成人的思考方式去限制他,会觉得他做什么都是错的,但如果我们把他当小孩呢?” 叶母承认:“对,没有任何规定说象棋不能当积木玩,就像小孩,什么都能拿来玩。” 叶父:“我们只是现在还不够了 解他,或许有一天,我们能够了解这个……另一个人的想法,就像钟医生所说的,我们要试着跟他沟通、交流,不要强迫他按照我们的规则去生活。” 叶母:“你说,他要是逃学在外面,忽然变成另外一个人了,也不认得回家的路了,那该怎么办?” 叶父:“要么,在他身上放张纸条?” 叶母:“写上咱们的家庭地址和联系电话?” “……”他俩这是真把儿子当智障了么?“还是静观其变吧。” 之后一礼拜,叶禹凡几乎天天逃课,但他基本上都会准时回家,叶父叶母也终于放下心来。 这日,叶禹凡索性一早就没去学校,直接上外头晃荡,他沿着一条街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中闻到一股味道,这味道让他既陌生又熟悉,他摸索着,四顾着,在数十外的街角,看到了一家画具店。 店门口立着木质画架和画板,一排石膏头像隔着玻璃放在最靠窗的位置,一眼就能分辨店的性质。 但让叶禹凡觉得奇怪的,是引导自己找到画具店的味道,那是混着树脂和蜡的颜料气味,夹杂着松木与碳墨的淡香,很独特,却是自己以前从未留心过的。 叶禹凡立在原地思考,自己为什么会熟悉这种气味呢?难道是很久以前做过的那个梦吗?那时他的精神刚刚出问题,一次见完钟医生回来后生病了,昏睡中他做了个绵长的梦,梦见自己在满是颜料和画布的房间里执手作画…… 可是梦里是闻不到任何昧道的。他犹豫着,脚却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鬼使神差地朝着画具店的方向走去。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一双眼睛 这是叶禹凡第一次走进画具店。 店里琳琅满目的画材画具让他移不开眼睛,各色颜料呈阶梯式排布在室内一角,小至指甲大的正方体色块,大至半膝高的油漆桶,从黑到白,从红到紫,彩虹似的一溜。 还有型号不一的毛笔、画笔,皆井然有序地列在架子上,大的粗如拖把,小的细长如筷,叶禹凡随手拿起一支浅色的毛笔,只觉得眼皮一跳,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周虎臣……”他喃喃。 “小同学挺识货啊,这是周虎臣的笔呢。”店主凑上来道,“你是写字用还是画画用?我帮你看看哪个款合适。” 叶禹凡愣在原地,他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牌子的笔,方才竟然能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而且不需要店主告诉他,他自己就能反应出这是“直径0.9mm、出锋约5mm”的狼毫笔! “我……”叶禹凡摇摇头,“我就看看。” 正在这时,又一群年轻人涌了进来,有人嚷着:“老板,有没有纯麻交图层的油画布?”店主先撇下叶禹凡招待他们去了。 几个年轻人中有男有女,非帅即靓,一个左耳打着耳钉的男生蹲在地上挑纸,另外一个身穿皮夹克的男生在边上说:“我这学期买的画笔刷了一个月就烂了,果然便宜没好货!” 站他边上的女生道:“老徐推荐的那种画笔也不便宜,但掉毛掉的厉害呢!” 挑完纸的男生起身:“我用的是bergino的,你们可以试试,感觉还不错。” “喂,江雪,这周老徐布置的作业你完成多少了?”耳钉男转身问不远处挑铅笔的女孩。 “干画画完了,湿画的还差一张……”她的声音清爽甜美,但有读书人少有的痞味。 叶禹凡不由看了她一眼,见她穿着束腰休闲服和短裙长靴,一头染成褐色的长发斜扎在后脑勺,头发直得很不自然,一边的耳朵上带着一个大耳环,脑袋一动就叮叮作响。 这个女孩看上去也没比叶禹凡大多少,但穿着打扮都成熟得不像学生。 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在看她,女生扭过头来,见到叶禹凡的一瞬,她忽然怔住了,很快,那张化了淡妆的脸遮掩不住得红了起来。她立刻转身走开,借着隔板和画架挡住了自己的身体。 叶禹凡皱眉收回视线,他觉得纳闷,那个女生为什么这种表情?她认识我?还是我又做了什 么让人觉得奇怪的事? 那群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在消弱,弱到叶禹凡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强过一下,重若击鼓。 他浑身躁动,眼前所见的、鼻间所闻的、手上所握的都让他的血流加速……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画具店的,手里又拿着什么,有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往前走,血液灼热得像是要把他燃烧殆尽…… 晚上七点,叶禹凡还没有回家,叶父叶母有点着急了。 “今天是怎么了?”一桌饭都凉了,两夫妻都没心思动筷子,守着家门徘徊。 七点五十分时,叶家电话铃声大作,叶父一把抓起电话:“喂!” “你们是‘叶禹凡’家里嘛!!” “是是!我就是叶禹凡的父亲!” “你们现在赶紧给我来一趟宁城文化博物馆!” 宁城文化博物馆?发生什么事了! 叶父叶母立刻驱车到目的地,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怒气冲冲地走出来,叶父先一步问:“我儿子呢?” “你们怎么管儿子的呢!他下午在我家外头的墙壁上乱涂乱画!我这墙壁是刚刷好的!可现在被你儿子涂得乱七八糟!”那中年人一边骂一边领着叶父叶母拐了一个弯,原来他家就在宁城文化博物馆边上,原本雪白的墙壁上已经被墨水泼得惨不忍睹。 他还在继续骂:“我看你儿子是高中生的年纪吧!今天是礼拜四,他怎么不去上学?你们做父母的是怎么教的!要不是我今天正好看见……” 叶母哪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她气急之下反驳道:“怎么说话的呢,不就是抹了你一块墙壁么!” “哈?不就是一块墙?”那人怒不可遏。 叶父赶紧说好话道,“先生,实在对不起,您消消气,这事是我儿子不对,我回去会教育他的,您这墙壁我们负责找人给您重刷,费用全部由我们承担,你看行么?” 中年人见叶父态度不错,哼唧了一声,才把叶禹凡从自己家的院子里放出来,但还在骂骂咧咧的:“我这明天就有贵客要来,你说你负责,怎么负责?你当晚找人来刷墙吗?还是你自己来给我刷啊……” 叶禹凡低着头,身影消瘦显得楚楚可怜,叶母拉过他,心疼地瞅了一圈:“怎么样,伤着哪里么?” 这话问的,好像那中年人虐待了他儿子似的,果然对方又动了肝火, 他只当这家子人溺爱小孩,看不惯道:“我看你儿子一声不吭的,道个歉都不会,不会是脑子有病吧!有神经病就关起来啊!放出来尽干缺德事儿……” “你说谁有病!你再说一遍!”原本还和气地给中年人道歉的叶父听到这话瞬间爆了,他厉声道:“都说了会赔你,墙也会给你重刷,你还想怎么样?孩子犯了错我们会教育,你有什么资格辱骂他?先生,说话请慎重点,你刚才的言论已经对我的儿子造成了侮辱罪!” 中年人:“……” 回到家,叶家三人都沉默着,叶禹凡尤其安静,他脸色惨白,魂不守舍,但是还是默默地吃了三碗饭…… 他中饭晚饭都没吃,饿了一天早就饿得没力气了。 饭后,叶禹凡的精神好了一点,叶父把他拉到自己身边,道:“小禹,看着爸爸说话。” 叶禹凡呆呆地坐着,直到叶父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扭过头去。 叶父问:“你喜欢画画吗?” 叶禹凡挺迷茫,他喜欢画画吗?他也不知道。 叶父:“爸爸可以给你买画笔、画纸、颜料。” 叶禹凡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可以吗?” 叶父:“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以后只能在家里画画,不能在外面画画。” 叶禹凡不由自主地点了头:“嗯。” 叶父又问:“今天你画画的颜料是哪里来的?” 叶禹凡:“……” 叶父:“付钱了吗?” 叶禹凡:“……” 叶父皱了皱眉,从裤袋里抽出一百块钱,说:“平时你需要买什么都是直说的,所以我们也从来不给你零花钱,今天开始,爸爸每周给你一百,你想要什么,想吃什么,都自己去买,不够再问爸爸要,好不好?” 叶禹凡愣愣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一百块钱,过了许久才轻声问:“爸,你不生气吗?” 叶父问:“为什么生气?是你偷了画具店的颜料?还是在别人家的墙壁上画画?” “我……”叶禹凡无法回答,因为无论是颜料的来源,还是画画这事,他都不清楚。他的记忆从画具店直接越到了愤怒的中年人,直到之后的事情发生,他才大概推断出自己做了什么。 叶父叹了口气:“小禹,如果知道自己做错了,以后改正就好,明白吗?” 叶 禹凡心中升起一股浓重的愧疚及感动,他的心麻麻的,手掌热热的,在这个他莫名熟悉却从未深入了解过的男人身边,他有一种难以言述的安全感,就像撑房的梁柱,遮阳的大树,严严实实地将他保护了起来。 “以后,不会了。”叶禹凡看着自己的掌心,几不可闻道。 儿子回房间后,叶母忐忑地问:“就这样?他以后要是再……” “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叶父双手捂住了脸,“他让我觉得陌生,和他说话时,我能感觉出他的迷茫,还有他……对我的戒备,我只是想重新建立我跟他之间的信任,就像钟医生所说的,现在的小禹不是原来的小禹了,不但是我们要重新认识他,我也要让他重新认识我……” 叶母递了杯热茶给叶父,说:“好在这次小禹捣了乱还知道告诉别人家里电话,让咱们去‘营救’他,这要是以后他没意识呢?咱们就在家里等着干着急?” 叶父沉默了一会儿,把茶杯搁回茶几,道:“还是在他身上放张纸条吧,记得写上我的电话。” 叶母:“……” 几日后,h城。 葛钦舟把照片洗了出来,印在放大的纸上,招呼画室里的学生:“来,都过来看看。” 几个十六七岁大的孩子放下画笔围了过来。 一人催道:“郭哲恺,墨迹啥呢?” 那个叫郭哲恺的,仿佛没听到别人的召唤,盯着画板某一块专注地铺调。 葛钦舟摘了烟轻笑:“随便他,你们先看。” 纸上印着一张被放大的黑白墙画照,白墙黑墨形成鲜明对比,左边白色多一些,右边黑色多一些,纷纷围合成两个奇怪的圆,但右上角却出现了一块突兀的白色,显得不太协调。 “这是什么?”学生们左看右看,都一个个发愣。 葛钦舟道:“昨天去了趟宁城,意外看到这么一副墙画,右上角那块白的,是刷墙工拿白涂料重新浇上去的。” “啊?这画是刷墙工画的?” “不是,我拍照的时候,刷墙工正打算把这幅画刷掉。”葛钦舟又深吸了一口烟,弹了弹烟灰道:“这画,据说是个和你们差不多年纪的男孩瞎捣乱,拎了墨去那里泼出来的。” 众人:“……” 葛钦舟继续道:“看出来画的是什么嘛?”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说 ,就是抽象的色块,也有的说是变形的太极,但都有些牵强。 正讨论着,那个叫郭哲恺的男生的,葛钦舟笑问:“哲恺,你瞧这是走了过来,他手上还拿着铅笔,十指全黑乎乎啥?"郭哲恺盯着那画看了会儿,忽然抬起手臂,分别指向自己的两边太阳穴,认真道:“一双眼睛。”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人外有人 “哦?”葛钦舟颇有兴趣地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郭哲恺那双手还没放下来,跟摆pose一样:“凭感觉!” “呵!”葛钦舟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顺手拿了一支毛笔,蘸了墨直接往纸上抹,刷刷几笔,一双完整的眼睛就跃于纸上! “阴阳眼!”众人惊呼。 “喔老师好厉害!!!”郭哲恺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一张脸就对着那双眼睛,兴奋得挠桌。 这画中的阴阳眼,并不是民俗传说和灵神鬼怪故事里说的“阴阳眼”,而是字面意思。 左边是正常的人眼,黑瞳仁加眼白,右边是左边的反色,通过黑色布景来衬托白色的眼眸。左右结合在一起,看上去极具张力,仿佛真如同鬼神传说中源自太极可辩阴阳的眼睛! 有人道:“老师,这幅画到底有什么特别啊,咱们这几个人,都能画出来,还比这画的好呢。” 葛钦舟把毛笔往洗笔筒里一插,道:“你们会拿着一桶墨水跑去别人墙壁上泼双眼睛出来吗?” 众人:“……” 又有人道:“难道这是行为艺术?”行为艺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更注重“行为”的过程,而非结果。 葛钦舟瞥了他一眼:“可以这么说,但你们都还没有行为艺术的意识呢。” “不对!”郭哲恺还趴在桌上,“这不仅仅是单纯的行为艺术!” 他抽出另一张还没有被葛钦舟修改过的打印纸,道:“你看,这墙好歹有两米半高吧,他人有多高?比章东东还高?”章东东是画室里最高的学生,身高一米八四。 “这么大的画布!”郭哲恺用手比划着,“怎么控制构图?他还是泼的墨呀,很容易走形的!” 葛钦舟点头:“哲恺说的不错,而且这墙所在是一条宽仅二米的弄堂,他不能走远了看全图,只能一点一点泼,也就等于他把墙壁分割成好几块,一块块填出来的。” “……”众人都惊了,这人是有多强的控图能力?所有人都知道,画一张a1的大图远远难于画一张a4的,何况是在比自己人还高的墙上,绘画区域越大,越难掌控比例,越容易顾此失彼。可打印纸上的那双眼睛,在形上却是完全对称的! “怎么样,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葛钦舟道。 众人纷纷点头 ,有的沮丧,有的叹气,唯有郭哲恺,盯着那副画,眼中燃起了一股斗志:“从明天开始,我要用二米乘二米的画纸画画!” 画室里的学生普遍用a1或a2尺寸的画纸来作画,郭哲恺说要用二米乘二米,等于画的东西要比a1的大几乎四倍! “阿恺,这也意味着你要买比别人多四倍的颜料喔……”画室另一个叫何月夕的男生吐槽道。 原本还雄心壮志的郭哲恺一听,石化了。数秒后,一声惨叫响起:“葛老师” 葛钦舟笑哼:“我可没这么要求过你,所以画材和颜料都自己解决,对了,咱这儿也没有二米乘二米的画板,你要么把纸铺在地上,跪着画,要么把纸贴在墙上,扑着画……” 众人:“哈哈哈哈!” “怎么可以这样!”郭哲恺泪流满面。 葛钦舟:“不过嘛,如果你能在这一届的全国青少年创意绘画大赛上拿个名次,老师就帮忙给你定做一个画板和一个爬架椅,怎么样?” “啊哈!”郭哲恺瞬间又阳光灿烂了,“名次肯定是我的!” “切”众人笑着嘘他。 葛钦舟提醒:“这是你们第一次参与绘画大赛,别忘了在画上签上笔名,你们可是未来的艺术家,这第一幅正经参赛的作品,说不定以后能值个好价钱呢!” “是!老师!”学生们信心满满地继续练习去了,葛钦舟一个人走出门外,默默地点燃一根烟。 静谧寒冷的夜,葛钦舟仿佛又听见了自己离开校园时,那个人对自己说的话—— “钦舟,你别傻了,艺术只是上流社会的消遣玩意儿,这里的人,要么穷得只剩下才华,要么富得只剩下钱。前者卖才华求生存,后者买才华涨姿势,你以为大家都是真的在做艺术吗?我们都只是为了混口饭吃,你为什么不选一条舒服点儿的路?” 葛钦舟蹙着眉头吐了口烟气,是啊,我为什么不选择和你一样的路呢?你去教那些富人家的小孩学画画,不管他们画得好画得坏,反正就是个玩意儿。 我却在这里,带了这么几个穷学生,租着屋不避雨的破房子,为了那点渺小的希望拼尽所有…… 因为我不想像你那样麻木地活着啊! 当我遇见拿粉笔画飞鸟的郭哲恺,当我得知画那副阴阳眼的少年才十多岁,我心中澎湃的激动,你有吗? …… 叶禹凡睡得迷迷糊糊的,早上九点多才醒来。 他已经好多天没去上课了,父母也不管他,还替他打电话跟学校请假,这是他以前想也不敢想的。 每天都这样无所事事地在外头游荡,叶禹凡有点腻烦,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距离上一次闯祸已经有一个礼拜了,虽然叶父给他买颜料和画笔,并鼓励他在家里画画,叶禹凡却有点提不起兴趣。 他仍然画得很糟糕,每画一次,都会遭受严重的自我打击。 “我根本不是画画的料!”叶禹凡心道。 这日,他晃悠着去了以前的初中,宁城实验初中是市里首屈一指的重点初中。学校附近有一条美食街,专门是为了贪吃的学生们形成的饮食文化,宁城最有名的特色小吃在这条街上都能找得见。 叶禹凡就是想起曾经吃过的炸年糕了,那时候他还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下了学都是直接回家的。只是和同学们吃过一次,不知怎么,现在想起来特别得怀念。 下午两点,学生们都在学校里上课,美食街也显得比较冷清,叶禹凡一个人从街头吃到了街尾,把以前吃过的没吃过的都吃了个遍,他从来没觉得吃东西会让人这么心情愉悦。 距离美食街约百米处有一条河,以前放学的时候从那里经过,总能看到早恋的男孩女孩们偷偷在河堤边上散步。 此时,叶禹凡独自一人来到这里。 冬末的阳光冰冷,照在枯黄的草地上却能泛起了一层暖光。 微风拂过,吹起叶禹凡额前微长的刘海,河水在阳光的照射下如鱼鳞般闪烁…… 江冰见到叶禹凡时,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站在河畔的少年双手插兜,瘦得像是会被一阵风吹走,他微眯的眼神透着些许忧郁,迷离地扫着那一水波麟。然后,他一步一步朝下方走去…… 江冰蓦地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当少年一脚踩在泥泞里是,他已经箭一般地窜了出去。 叶禹凡只觉得自己不知不觉沉入一股刺骨的寒冷之中,但仅一秒,他就被拽离了那个冰窟。他听到身边有人喊:“你有病啊!大冬天在这种地方找死!” 叶禹凡半昏迷地缩成一团,他感觉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那个人嚷着:“擦,你是纸头做的啊!” 一阵晕头转向后,叶禹凡被抱到一架摩托车上。 江冰把他的手往自 己腰上一环,似乎觉得不放心,转让自己坐在他身前,又脱下外套把他包住,然后半环半抱着踩下启动杆,唰的飞了出去。 冷风灌进叶禹凡的脖子,吹得他瑟瑟发抖,他连连打了两个喷嚏,要不是有那个人的外套,他估计自己在路上就会被冻成冰棍。 之后一段时间,叶禹凡都没办法思考,大脑被冻得麻木,手、脚、身体都在失去知觉……直到一股热水当头喷下,叶禹凡才看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 这是一个陌生人家的浴室,源源不绝的热水冲在他冰冷的身体上,叶禹凡渐渐停止了颤抖。 江冰一脸黑线地盯着蹲坐在浴盆里被自己冲了十分钟热水的人,他真是太无语了! 难得好心情在河堤边看看风景,却见到一个逃课的小哥,本来还想这情景真熟悉,和几年前的自己真像,要不去跟他聊聊,看要是没人罩就让他跟着自己混……却想不到丫是去寻死的! “妈的!”江冰又骂了一句。 但说实话,这家伙长得还真不赖啊,一张脸跟玉雕出来一样白,睫毛比他妹的还长,就是五官看着有点眼熟。 “喂!你叫什么名字?”见叶禹凡已经有了意识,江冰凶巴巴地问。 叶禹凡却不回答,他挣扎着想避开兜头的热水,那水花喷得他都睁不开眼睛了。 江冰见他躲避,更是故意拿水往他头上喷,叶禹凡不断地咳嗽,颤手抹掉脸上的水珠,想透过水帘看清楚站在自己眼前的人。 这家伙真是瘦得不像话啊,江冰想,刚才抱他的时候就感觉很轻了,现在一浸水,他的衣服全黏在了身上,就像一只被雨淋透了的猫,没有蓬松的毛发掩盖骨骼嶙峋,从前胸到后背的厚度就只有自己一个手掌宽。 江冰移开蓬头,叶禹凡也终于抬起眼来,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掩着那双如子夜般漆黑的眸,眼角未落的水珠跟碎钻似的,在热能灯的照射下闪烁。 江冰忽的就有些手抖,洒水的蓬头再次喷了叶禹凡一脸水,叶禹凡被呛,抬起瘦骨如柴的手臂掩着嘴咳得狼狈不堪。 江冰耳根发烫,把蓬头丢给他:“你自己冲热了,然后把湿衣服脱掉!我给你找一套换上!!”吼完这么一句话,他逃也似的离开了浴室。“真烦!”他碎碎念着,回自己房间开了空调,又顺手收拾了一下乱糟糟的床,才去衣柜里找衣服。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江冰的妹妹 叶禹凡还在一缸热水中发呆,浴室门又被打开了。 “叫你脱衣服,你在发什么傻!”江冰吼道。 叶禹凡扭头,透过一室氤氲,看向门口的男人,与其说是男人,不如说,他也只是个“男孩”而已。不过人个头高,块头也不算小,所以乍眼一看像个成年人,但男孩面庞未褪的稚气显现出他的真实年纪,可能也就是高中生的样子。 江冰走过来,用手背贴了贴叶禹凡的额头:“没冻傻吧!” 下一秒,手臂就被挥开了,“没有。”清冷的音调从浴池里的少年口中扬出,和他的长相一样,温润中透着一丝漠然。 十五分钟后,叶禹凡穿着宽松过头的睡衣睡裤从浴室里出来,江冰正拿着汤勺在厨房折腾,闻声朝外头喊:“贴润哥海报的那一间!”等他手忙脚乱地煮完姜汤回卧室,那人已经抱膝坐在他床上了,头上还盖着浴巾,遮住了那双似乎能夺人魂魄的眼睛。 “真是……”江冰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那种像是捡了一条濒临死亡的小野猫,既觉得麻烦,却又不忍心丢弃,尤其是那人还穿着自己的衣服,蜷缩成一团,安安静静地呆在那里——真是一种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去照顾的生物啊! 江冰感叹着,把姜汤递给他,道:“不想感冒就喝了。”别说他为啥会熬姜汤,谁叫他有个来大姨妈时就疼得死去活来的妹子。 “你叫什么名字啊?”江冰又问。 “叶禹凡。”叶禹凡捧着汤碗,一声不吭地喝着。 江冰也坐到了床上,从裤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深吸了几口,房间里瞬间烟气缭绕,“抽不?” 叶禹凡摇头。 江冰弹了弹烟灰,故作深沉道:“你说你才多大啊,那河是人能跳的么,你不知道那儿多脏?成天不知有多少混子在那儿撒尿!还有这大冷天的,你是打算把自己淹死还是打算把自己冻死?人能活着多不容易,你的命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还是你爸妈的,懂不?既然还活着,就得好好珍惜!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有多大个事儿要寻死觅活呢?考试考零蛋了?被娘们甩了?还是钱被偷了?就算都是又怎么的!还能比命更重要?哥从小考试考零蛋,交过的女朋友十指都数不过来,十岁以前天天被人抢钱,十岁以后哥天天抢别人钱……” 江冰念了二十几分钟,自己都觉得好笑,原来他劝起人来也是头头是道 的哈,都能改行去当神父了! 一扭头,江冰就见那混球捧着个汤碗走神呢! 卧槽敢情自己刚才都在废话是吧! “喂喂喂!说你呢!听见没有?”见叶禹凡没有反应,江冰刻意朝他的方向喷了口浓烟,叶禹凡仿若未觉,数秒后,才后知后觉地挪动脑袋,一脸疑问地看着江冰:“?” 江冰气结,憋了半分钟,叶禹凡还维持着这个姿势满脸问号地看着他,他不由莫名火大:“……你看我干嘛呢!跟你说话呢!” “哦……”叶禹凡却在此时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不用上学?” 江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叶禹凡问:“你不是学生吗?” 江冰忽的笑了起来:“上学?开玩笑,哥这样子像是读书人?” 叶禹凡:“……不像吗?” 江冰要哭了,他长这么大正是头一次有人说他像读书人,虽然他确实还是个学生,只不过那学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上和没上一个样! 江冰默默地吸了一口烟,老气横秋道:“我是混社会的。” 叶禹凡:“哦。” “……”江冰气得快冒烟了,你他妈的到底想说什么!给点shocking的表情好不好!哥可是混、社、会的啊!你也不打听打听是黑的还是白的,这要是在平时,哥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整死你丫的啊! 一下午,江冰说得口干舌燥,最后还下了逐客令,叶禹凡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还抱着江冰的被子睡着了。 江冰真的特别无语,他还从来发现有陌生人能在他面前旁若无人地睡着过,尤其是在他凶人的时候,小孩见了都能吓得哭出来,大人有时也绕道走。 这家伙的神经还真是比象腿还粗啊!难道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自暴自弃了? “……”草!老子又不能杀了你! 看在对方遭遇可怜的份上,江冰没忍心把他弄起来,自己也有点犯困,索性裹着被子一块儿打了个瞌睡。 这一觉醒来,外头天都黑了,江冰一看手表,五点半,听到外头的动静,他利索地跳下床,拉开房门往外瞅。 “哥?你在啊!”客厅里的女孩正勾着脚脱拽自己的一只长靴,见到江冰显得有些惊讶,这人正是江冰的亲妹妹江雪。 “你放学了?”江冰挨着门缝 挤出来,顺手关上房门。 江雪没有发现他哥鬼祟的举动,把背包一摔,不顾形象地摊在沙发上。 她打开电视,抓了把茴香豆一边吃一边看了起来:“今天怎么这么早?”在江雪的印象里,哥哥每天跟他那群狐朋狗友在一起,不到九点十点是不会回家的,有时候还彻夜不归。 江冰坐了过去,从妹妹手里揪了一颗豆子凑近嘴里。 江雪问:“外头那辆机车是你弄来的?” “唉哟我操”江冰一拍脑袋,那车是他从兄弟地方借来的,说玩两天,今晚就得给人还回去,谁知遇上叶禹凡的事,还善心大发把人救了回来,车的事彻底给忘了! 江冰立即起身拉上外套拉链:“我去还车,你别给我说出去啊!”他还未成年,要是被老爸老妈知道他开摩托车玩,非得惹来一顿骂。 江雪笑瞥了他一眼:“我说你今天那么早,回家做白日梦呢?诶!回来给我带盒章鱼小丸子!” 江冰:“自己买去,你个猪!” 目送老哥摔门而去,江雪翻了个白眼,继续看她的电视,看了一会儿,她似乎听到他哥房间里传来什么声音,凝神细听,却又什么都没听到。 江雪安心地调高音量,又沉浸到电视节目中去了。 叶禹凡是被外头的电视节目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入眼是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房间里乱得一塌糊涂,衣服、袜子、篮球、零钱堆了一地……叶禹凡隐约有点记忆,他落水了,然后有人救了他,把他带到了这里,洗了澡,后来他很累,就睡着了。 那个救他的人去哪里了?在外面看电视吗?自己的衣服呢? 叶禹凡下了床,借着客厅透进门缝来的光,找过去拉开房门,见外头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的女孩,那一瞬间,叶禹凡还以为自己的记忆又出错了。 房门被拉开的那一刻,江雪也警觉地扭头,当看清站在他哥房门口的那人是谁时,江雪差点没喷出来! ——卧!槽!嗷!嗷!嗷!!!如果可以飙脏话的话,江雪肯定也想用这几个字来表达自己心中的震撼,这真太他妈的“刺激”了! 她认识眼前这个人:宁城实验初中0x界的学生会主席、连续三年全科优等生、校园风云人物、追求者无数的叶禹凡! 她的钱包里还有这人的大头照!这个年代的学生根本没有相机,更别说是有照相功能的手 机,可江雪却有一张叶禹凡的大头贴,那是她用一百块钱问叶禹凡班上的一个女生买的,说是初三春游时大家央叶禹凡一起拍的照片。 江雪现在就是闭着眼睛,都能把叶禹凡的模样画出来,因为他是她暗恋三年的初恋对象! 事情就是这么巧,江雪和叶禹凡是初中同校的同学,但她是成绩不好的自费生。实验初中虽然是重点学校,但因办学条件的关系,每届都会招收一部分自费的差生。在这个学业第一的社会,家长们都费尽苦心地把孩子往好的学校里送,想着近朱者赤,孩子和会读书的人凑在一起总能相互影响一点。 而叶禹凡不同,他是万人敬仰的学霸,她和他一个地一个天,两人的生活从来都没有交集。 之后,叶禹凡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宁城实验高中,带着所有人的祝福走向了更高的起点,而她,中考失利后勉强去了一所美术职业院校,抱着微薄的“美院”梦,寄希望有一天能在大学校园里再见到他,尽管几率如此渺茫! 然而现在,她暗恋三年的白马王子居然这样出现在她面前,唾手可及的距离,这是何等的猿粪! 可为毛自己现在一手抠脚,一手抓着茴香豆?而那厮,穿着一身黄金战士图案睡衣从他哥房间里走出来! 谁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长久的沉默后,还是叶禹凡先开口:“你好。” “……你、你好!”江雪瞬间大脑充血,满脸通红,她撒了茴香豆,脚趾夹回拖鞋,接着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叶禹凡问着,把手插进上衣口袋。 这句话放在任何一个场景,都可能被当成搭讪的话,尤其是这人还跟他哥有关系。 一般江冰带回来的朋友,多少都对江雪有点意思,可是现在这话从叶禹凡口里说出来,江雪却感动得要哭了! 他记得我,他记得我!嗷嗷嗷 还有明明穿在他哥身上挫得一逼的睡衣,为毛穿在男神身上就那么帅!帅得她想流鼻血啊妈……! “那天。”叶禹凡皱眉回想着,“你是不是和你的朋友去了画具店?” 江雪的脸更红了,没错,她有印象,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那天是上学日,按常理说叶禹凡不大可能翘课去那种地方。 但叶禹凡好歹那是江雪暗恋了三年的人,江雪总不可能认错人,虽然对方瘦 了很多,面部棱角更分明,也比初中时更成熟了,但他的气质是独一无二的。 从江雪第一次见到他时的一见钟情,到初中毕业,再到画具店的惊鸿一瞥……那种悸动的感觉,是任何人都不曾带给她的。 两人正僵着,江冰就回来了,手上还拎着一盒江雪之前要的章鱼丸子。 他一到家就见自家妹子和自己捡回来的“竹竿”在眼神对峙,竹竿打量着江雪,而江雪则一脸红晕地坐在沙发上,一双腿还扭捏地并在一起,脚趾紧张地一耸一耸。 “我擦,这妮子不会是……”江冰瞬间就悟了! 但他堂堂江冰的妹子,放出去也是一响当当的太妹啊,他啥时见过自家妹子这副春心萌动的模样?卧槽,自己出去还没半个小时,竹竿到底对他妹做了啥! “喂。”江冰凶神恶煞地对叶禹凡道,“你咋还没回去呢!” 话未说完呢,江雪就跟护犊的母鸡般跳了起来:“哥有你这么吼客人的吗?真没素质!”那刻意捏起来的嗲音让江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鬓角的头发,一边腼腆地笑道:“不好意思啊们三个上外头吃点去,好么?叫我哥请客!"江雪扭回头,一边持着,我哥他就这样,你还没吃过饭吧,我江冰听得嘴角抽搐,他心里万分纠结,又是激动又是郁闷,激动的是,原来”除了外表没有一点像女人”的江雪居然也有这样娇羞的小女儿模样!郁闷的是,妹子喜欢的人,竟然是个打算轻生的渲!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我有病 江雪盛情邀请,叶禹凡不好拒绝:“那就一起吃个饭吧。”他也确实有点饿了,而且白天江冰救了他,趁着一起吃饭,自己可以主动付钱还了人情。 出门前,叶禹凡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你那朋友家住在哪里?晚上回来方便么?”叶父在电话里问。 叶禹凡道:“就在实验初中这块,回头我打个车就行了。” 叶父:“好,自己注意安全。” 叶禹凡挂了电话,就这点功夫,江雪还回房间补了个妆,出来的时候眼眸里含着两汪春水,看得江冰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你们的爸妈呢,不回来吃饭么?”叶禹凡问。 江雪抢着道:“他们做生意,现在还忙着,很晚才会回来,我和我哥吃饭都是自己解决的。” 三个人去了附近的家常菜馆,路上江雪忍不住问她哥:“哥你和他怎么认识的啊?” 江冰瞟了眼妹子的表情,调侃道:“干嘛?” “他可是咱们学校以前的名人!你居然能跟他混到一块去!”江雪把叶禹凡的履历给他哥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哦,难怪见着眼熟!”江冰也是实验初中毕业的,只不过和江雪一样都是自费生,还比江雪叶禹凡他们高了两届。 如果说叶禹凡是正道上的名人,那江冰就是反派里的风云人物了,不知道是不是应了那句“物以类聚”,江冰在校的那几年,几乎所有自费的差生都被他统一起来,组成当时很有名的“冰雨帮”派,这个帮派还附带荼毒了不少成绩好的“祖国花朵”,天天跟附近南阳中学的“南阳帮”斗殴,打架闹事抢劫低年级学生,无恶不作! 江冰毕业那年,学校大半老师喜极而泣,这尊祸星爷终于走了。 “快说啊,你怎么认识叶禹凡的?”江雪又催。 江冰正想着叶禹凡“跳河”的事呢,他不明白像叶禹凡这种什么都不缺的天之骄子,不呆在学校里念书,跑到河边去干嘛?还“不小心”落水?这人……啧啧,没问题才怪了! 江冰原本还打算告诉江雪的,可瞥了眼妹子着急的模样,就算他坦白说“你喜欢的人下午跳河被你哥救回来了”,江雪也不会信啊! 江冰又扭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叶禹凡,他们两兄妹在这边叽里咕噜,叶禹凡一个人在后头闷不吭声地跟着。 他 自己的衣服还没干,出门时换了江冰平时穿的便服,衣服裤子都过大,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像套着两只麻袋,反显得身材瘦弱。 明明穿着自己最土的那套衣服,江冰却别有一番味道,主要是那人浑然不觉的神情,仿佛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那种淡漠,配上那双乌黑的眼,能吸人似的。 ……还是算了!这事还是等他先深入了解一下,再跟江雪解释吧,江冰想。 到了饭馆,江冰点了小炒肉、辣子鸡、鱼香茄子外加一大碗鸡蛋番茄汤。叶禹凡什么都吃,不挑食,而且胃口很不错,一连吃了三碗饭,菜盘子都吃空了,江冰无语地又让老板加了份糖醋排骨和莴苣肉片,菜一放上桌,也是转瞬没了一半。 江冰心中吐槽:这家伙蹭起饭来可真不客气! 叶禹凡吃相不差,看得出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他在餐桌上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但他吃得专注无比,而且一直维持着同一种进食速度,吃了很久…… 江雪也看呆了,原来斯文儒雅的男神是个大胃王,看外表根本想不到! 这一特点换在其他任何人身上,江雪估计都会嫌弃地骂一俩字,饭桶!可偏偏在消瘦的叶禹凡身上,江雪觉得太可爱了。 她控制不住地就在一边脑补自己给叶禹凡做饭的场景了,幻想男神会默默地把好吃的不好吃的全部扫荡完,都不需要说什么甜言蜜语,就能让她感动得尖叫。 江冰看了自家妹子一眼,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没救了! 转念又想,一般有轻生念头的人胃口都不会这么好的吧?这家伙难道已经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所以在最后几天都想吃什么吃什么,放纵一回? 两兄妹一个光顾着发花痴,另一个想破脑袋分析对方的人生观,这恍惚间,叶禹凡就把账给结了。 “……我晕!”江冰看着一脸埋怨的妹妹,觉得忒没面子。 吃完饭,江冰打发走了江雪,抬抬下巴对叶禹凡道:“哥们儿,走走。”这语气带着明显的命令口吻,意思是“小样儿老子有话跟你说”! 叶禹凡无所谓,他吃饱了,心情也不那么阴郁了,便跟着江冰去散步。 两人来到一处高地,江冰随手把玩着一只打火机,蓝黄色的火苗在黑暗中跳动,明明灭灭。 一高一矮的少年,并肩趴在栏杆上,望着不远处的学校,平日里铺满草地的大操场,此时被四周的万家灯火隔绝成漆黑 一片。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为啥要跳河?”江冰问。 “我没跳河。”叶禹凡淡淡地回答。 “那你怎么掉水里去的!” “不小心。” 江冰:“……” 叶禹凡不想告诉江冰,自己当时站在河堤上,被冬日下的金色河水吸引,忍不住想去触摸,所以才掉进了水里……不过这话估计谁都不会信,光是“想摸一模河水”这句就让人觉得有神经病! “你之前说,你是混社会的?”叶禹凡忽然问。 “嗯,怎么?”江冰心道,你小子终于知道哥的厉害了么?接着就听叶禹凡傻乎乎地来了一句,“混社会怎么混?” 这句话把江冰问住了,这就跟一个混混问学霸读书怎么读一样,压根儿没法回答。 “你自己混混看就知道了呗。”江冰随口开了个玩笑。 叶禹凡沉默了一会儿,转向江冰,认真道:“能跟你一起混么?” “我操……”江冰没想到叶禹凡是说真的! 说实话,如果叶禹凡就是个普通翘课的学生,江冰也就收了他了,反正他手下小弟无数,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但刚刚他才从江雪地方得知这货是那么个完美的优等生呢,说不准江雪几年前就已经惦记上人家了,碍着跟人家的人生轨迹没交集,所以一直都没能下手!江雪是明摆着喜欢叶禹凡这种乖宝宝类型的,自己若一朝把人家拐上歧途,不知道会不会被亲妹子恨一辈子呢! 所以当江冰听叶禹凡说想跟着自己混时,他简直不知道如何反应:“你想啥呢,放着那么好的成绩,不考大学,出来跟我混?你家里人不管你了?” 叶禹凡:“他们不敢管我。” 江冰嘲讽道:“啧,够能耐哈!” “不是。”叶禹凡认真道,“因为我有病。” “……”救命!有这么一本正经说自己“有病”的人么!!! “所以你掉水里也是因为‘有病’?”江冰恶狠狠地吐槽,最后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叶禹凡:“……嗯。” “你玩儿我啊!”江冰的大脑里已经一团乱线了。 “只是一个人太无聊了,如果不读书,都不知道能干什么。”叶禹凡笑着,却没有一点在开玩笑的样子。 “如果你不愿 意,就算了。”叶禹凡抬头望着夜空,打火机微弱的光芒勾勒出他长直如扇的羽睫与完美无瑕的侧脸。 也许是那个淡淡的笑容,也或许是那双幽暗深邃的眼眸,从中蔓延出的寂寞,如稍纵即逝的烟花,似飘渺虚无的烟雾,让人不自觉地晃了神。 无法拒绝的,江冰回答他:“愿意……” 江雪回到家,一脸掩不住的愉悦。 她终于和男神说上话了!男神记住自己的名字了!刚刚男神还在饭桌上给自己念了首诗——“你的名字让我想到了柳宗元的一首四言绝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她想在家里转圈圈,想趴在枕头里偷笑,想去阳台大叫! 男神好浪漫!男神的眼睛好漂亮!说话声音好好听!笑起来好温柔! 男神的胃口也好大……啊啊啊 少女花痴的声音荡漾在阳台,江雪捧着脸仰着头,蓦地瞧见了晾在顶上的衣服,“咦,这是……” 这套衣服不是他哥的,今天叶禹凡穿着他哥的衣服,所以……这套衣服是叶禹凡的?可是怎么连鞋子都在这里! 卧槽!还有内衣、内裤、袜子…… 江雪在风中凌乱了一会儿,随即拎起那双潮湿的袜子瞅了瞅,还凑到鼻子边上闻了闻。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是男神的袜子!就是气味有点奇怪,怎么有股河水的馊味?江雪拿晾衣杆卸下衣架,发现衣服上是同样的味道,裤脚还沾了很多泥。难道叶禹凡今天不慎落水了?是他哥把他救回来的? 难怪他哥这么早就回家了!叶禹凡还穿着他哥的衣服! 江雪一击掌,瞬间两眼放光!干得好啊喔尼桑! 江冰小瞧了他家妹子的观察力与推断力,自己藏着掖着一晚上的事,转瞬就被他妹子破解了! 江雪兴奋地把叶禹凡的衣物都收了下来,一边暗骂哥哥太粗心,这被河水浸透的衣服能直接去晾着么? 她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抱到浴室里,拿温水和洗衣液泡上,又拿了把刷子把鞋子刷干净。做这一切时,她全身都在冒粉红泡泡,尤其是在洗叶禹凡的内裤时,她的脸都快烧熟了,每搓一下,她仿佛都能听到自己脑袋上响起“叮”的一声,接着跳出一个类似恋爱游戏里的提示框:“亲密度提高10点”…… 狠命十几下,脑袋上就是一连串的“叮叮叮叮”…… 幸福感爆棚! …… 江雪担心哥哥和叶禹凡会回来,所以用最快的速度洗完了衣服,重新晾回去,这里扯扯,那里拍拍,忽然一团东西从衣服里掉了出来。 不会是钱吧?江雪一开始想。可是晚上吃饭的时候是叶禹凡付的钱,他总不会再留一张在湿衣服里头,那这是什么? 江雪拣起纸团,因在洗衣服时被浸泡被揉搓,纸团皱巴巴地黏在一起,她小心地剥开来看,有字诶! 还好字迹尚未模糊,江雪拿进屋里一瞧忘记了回家的路,只见上头写着:“此人患雀淞微精神病及人格障碍,如果您发现他,请帮忙联系他的父亲叶成峰,电话xxxxxx——江。”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芮北年的假设 芮北年回b城至今,已过去一个半月了,这段时间他一直抽不开身,待忙完手头上的活已近年关,去宁城的打算只能先放下,何况叶家坚持不再治病,就算他去了也无济于事。 但他并没有因此忘记叶禹凡,相反,他还对这个少年的病症耿耿于怀。有关“两个人”的猜想让芮北年魂不守舍,还有那个他通过催眠挖掘出来的“夏肖川”…… 芮北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一个人身体里会同时存在两个人,他想过人格分裂和精神分裂的双重可能性,甚至还曾怀疑叶禹凡是否可能在欺骗自己,也就是说,叶禹凡通过人格分裂为自己塑造了“夏肖川”这么一个角色,在催眠的时候出来混淆他的判断。 这情况并非不可能。 在芮北年师从埃里克尔期间,芮北年曾尝试催眠他的老师,但从未成功。他经常不知道埃里克尔是在什么时候识破了他的意图,却不立即揭穿,而是假装进入被催眠的状态,这个时候被催眠者无论说什么话都是不可信的,而且还可能在此过程中反将催眠师催眠,让对方产生“震惊”、“恐惧”等情绪,继而知难而退。 但这种情况实现的前提必须是被催眠者拥有比催眠师更高的敏锐度、识别力、精神力、心智以及强大的系统催眠知识,否则很有可能会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 可叶禹凡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就算他成绩再好,各方面再优秀,心智也只有十五岁,所以芮北年立即就推翻了这个猜想。 这段时间,芮北年和不少同行讨论过叶禹凡的病情,当然,为了保护病人的,所有讨论都是在假设的条件下进行。 大部分医师觉得芮北年做出的病案假设是无稽之谈,只有一个同事闻言后说了句“这个好像穿越啊”,芮北年的思绪紧绷了那么久,这时听到有人跟他开玩笑,不由放松了许多,便就着这个话题和对方编谈起来,两人还讨论了一个人如果被另外一个人“穿越”可能导致的精神症状。 可聊着聊着,芮北年忽然发现叶禹凡的病情与这个“玩笑”可能导致的情况惊人相似!当他一脸凝重地起身时,那位同事还摸不着头脑,心道芮医生不会是真信这些玩意儿吧! 为什么不可能? 国外已有相关纪录片验证灵魂存在的可能性。譬如有一个现实例子,是说一个婴儿刚出生时拥有他爷爷的部分记忆,他甚至会下意识地说出他爷爷的口头禅,但他的爷爷 在他出生前不久就已经去世了。他的亲人都相信婴儿是他爷爷的转世,然而随着孩子的成长,他的灵异行为在慢慢减少,但性格上和他爷爷的相似点却在逐渐增多,这些若解释为基因影响可能会更有说服力,但也可以理解为逝者的灵魂与新生者的相融合,或是被消化了。 此外,也有研究表示,催眠能唤起一个人前世的记忆,即有关“转世重生”的说法,但正常情况下,活着的人是不会在清醒时出现前世和今生双重人格现象,因为他们总归还是同一个人。 叶禹凡的情况,显然比上述的更复杂! 芮北年假设夏肖川真的存在,他的灵魂穿越到了叶禹凡的身体里,并拥有前世的记忆,声称自己是画家,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没有绘画细胞的叶禹凡会忽然开始画画!而且,被穿越的假设也能解答叶禹凡发病前没有任何潜在症状的问题! …… 尽管上述推断在内行人眼里莫名荒唐,芮北年却豁然开朗! 为什么自己得知叶禹凡身体里有两个人的情况时,会觉得震惊而不可置信,为什么自己潜意识想去寻找“夏肖川”这个人时,会觉得那么诡异而轻易放弃——这些,都有了解释! 因为自己当时陷入了思维定势,钟岳仁也一样,他们一直在用传统方法,根据叶禹凡的经历、性格和病症在找原因,企图用已有的医学名词来分析这一切,当然一头雾水! 芮北年兴奋得颤抖,的确,没有任何科学依据能证明灵魂的存在,更别提“穿越”一说,但叶禹凡的情况可能会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现实例子!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写下一列在此假设下还有待验证的疑点。 首先,夏肖川的出生日期。 被催眠时,夏肖川曾说过自己死于1984年,32岁。这个年龄一般都会是死者死时的年龄,一个人去世后,我们总会说某某享年几岁,而不会再去加上他死后的年岁。而且夏肖川是画家,若他的年龄要算上死后的15年,他死时才17岁,很少有17岁的少年会自称自己是画家的,所以夏肖川极有可能出生于1952年六月初六。 其次,夏肖川是何时重生穿越的。 假设他死后立即重生,他在之前的十五年里是否还有其它的宿主? 若叶禹凡身体里的夏肖川是第一次重生,那他的灵魂在死后的十五年里做了什么?沉睡吗?像游魂一样四处漂泊?这些都是需要通过夏肖川本人才能 得到答案。 再次,夏肖川自称画家,并使用叶禹凡的身体开始画画,为什么之后又否认自己所画的画? 难道,夏肖川和叶禹凡的灵魂进行了融合? …… 芮北年被自己大胆的推断震惊了——没错,在两个灵魂相互影响的情况下,叶禹凡才会做出似是而非的回答,而且会经常自我怀疑,自我否定!如此也能解释一开始钟岳仁诊断出来的“人格分裂”,以及后续出现的“精神分裂”! 因为他们从一开始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向两个互相拥有对方特性的两个人在发展!如果这种情况继续,说不准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变成一个完整的灵魂,即完全正常的人! 芮北年心中一紧,立即给钟岳仁打了个电话,他知道自己所拥有的时间可能不太多了,好不容易抓到一丝线索,他不能再坐以待毙! 当钟岳仁得知芮北年的意图后,有些为难:“这恐怕不妥吧……”芮北年想问他要叶禹凡所画的那23副画! “你就把那些画扫描下来发给我吧,我绝对不会跟任何人透露作画的人是谁,以我的医德发誓!” 钟岳仁哭笑不得:“你的医德是要用我的职业操守来交换吗?” “学长!”芮北年使用人情攻势,“你是把我陷入这种状态的元凶啊!” 钟岳仁纠结了,他非常了解这个学弟的性格,一旦认定某事绝不会善罢甘休,而且为了达到目的会使用一切手段,他能有今天的作为和成就,正得益于他变态又执着的性格! 而自己,也的确欠了他的人情呢…… “好吧,看在我们多年……” “谢谢,你尽快复印出来寄给我。” 果断的挂机声让钟岳仁嘴角抽搐:妈的,话都不让他说完! 几天后,芮北年就收到了钟岳仁的挂号信,事后钟岳仁又打电话过来叮嘱芮北年不要透露病人的任何私人信息,可惜收到的画只有九张,据说,原本是有二十三张的,但叶禹凡画完画的那天早上自己发狂毁了两张,叶父也只带了一部分过来。 将就吧,有总比没有好,芮北年想。 看画,芮北年可能不在行,可这个社会里懂画的大有人在,光他的社交圈里就有不少附庸风雅的“艺术家”,不过他可不想找这些人。 在手机里翻了一会儿,芮北年拨通了一个号码。 “小鸟儿最近怎么样?” “卧槽又是你个变态!”接电话的人,是b城社交圈有名的官家二少,官凤鸣。 “呵呵。”芮北年在电话这头轻笑着,问,“怎么了,还没忘了我?” “滚!你这祸害不是在国外嘛!滚回来干啥?”这个官凤鸣,正是钟岳仁印象中那位差点被芮北年催眠掰弯的可怜家伙,被催眠后的一段时间,官凤鸣几乎天天给芮北年写情书送玫瑰,只差拎着聘礼去芮家提亲了。后来回过神,对芮北年恨得咬牙切齿,芮北年却在那时拍拍屁股出国了。 芮北年:“我这不想你么,想你当年一天给我送一束玫瑰花啊,怎么,有了新欢就忘了初恋?” “尼玛啊——!”糗事重提,官凤鸣没什么好口气,一番骂骂咧咧后,却也无可奈何。 他和芮北年是发小,家里也相互认识,两人因为年龄相仿从小玩到大,交情自然不浅。只是芮北年从小阴险腹黑,事事强他一筹,后来还去学心理学和催眠,变得愈加恐怖! “有屁快放!废话少说!”官凤鸣对这个人真是又恨又怕,还夹杂着那么一丝让他恼怒的情愫,但骂归骂,他对于芮北年的求助却是从来没有拒绝过。 芮北年开够玩笑,切回正题:“你给我介绍个懂画的行家来,我手头上有几幅画想找人帮看看。” 官凤鸣:“行家?我不就是嘛!” 官家祖辈是做名画古玩买卖的大家族,商史可追溯至清末,后因六十年代的历史原因,家族经济体系分崩瓦解,后代们拆分家产逃亡海外,唯留官凤鸣父辈这一支苟延残喘。 熬过那段最艰难的时期,官家拉了一杆盟友东山再起,改炒国画和当代画作发家,现已是国内艺术商中的巨擘,专司当代艺术品收藏、展销与拍卖方面的活动。 官凤鸣是官家再度发家后的第一代,不过他上头还有几个兄姊,他大哥官林运比他大了整十七岁,现在是官家的掌事人。官凤鸣出生后,官家的家业已经有了雏形,所以他基本上没吃过苦头,也能算是个不折不扣的“二世祖”了。 作为一代么子,有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大哥,还有两个能力卓绝的姐姐,官凤鸣本人没有一点来自继承家业的压力,他从小吊儿郎当,玩世不恭,读书时丝毫没有上进之心,前期家里人还管他较严,后来官林运的儿子官鸿泽渐渐长大,各方面出类拔萃,远胜他这个纵垮小叔,官家人也就对他放之任之。从大学混了个文凭 出来后,官凤鸣就跟着他二姐帮家里做点事,不过丙北年心里清楚,这货就是个绣花枕头烂草包,本性倒是直爽善良,但做事一点不踏实。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葛钦舟的学生 “就你那德行?还行家!”芮北年不客气地奚落着。 官凤鸣早被芮北年贬低惯了,他自动无视对方的鄙夷,问:“你手上是啥画?油画还是国画?什么年代的?” 芮北年:“不是你平日里看的那些艺术品,就普通的素描。” 官凤鸣:“普通素描?什么类型的?肖像画?静物画?” 芮北年:“我要能看得懂还找你么!” 官凤鸣:“哦,抽象画啊……现代艺术?” 芮北年:“你就别卖弄那点人尽皆知的东西了好么?” 官凤鸣:“……” “别猜了,我也不知道这画的是啥。”据说叶禹凡画的是“记忆”,不过芮北年当然不能暴露这些,“你帮我找个有深厚绘画功底的人,资历老一些。” 官凤鸣:“我当什么事呢,你不就想找个懂画画的人嘛!” 这理解力差的,真服了他了!芮北年默默擦汗:“没错,最好是那种看了画就知道对方实力的行家。” “那让鸿泽的美术老师看看就成了啊!”官凤鸣说的“鸿泽”即是官林运的独子,官凤鸣的侄子,官鸿泽。 芮北年:“鸿泽的美术老师?” 官凤鸣:“嗯,一个画家,年纪不大,但挺厉害的,知识面很广,感觉啥都懂。” “鸿泽怎么样了?”芮北年上次见到他都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他记得官家的这个孩子很是优秀,“现在该上高中了吧?” “过了年就十七岁了!”官凤鸣在电话那头叹气道,“那小子,哎……” “他怎么了?”芮北年顺着话题问。 官凤鸣道:“他简直是我哥的缩小版。” 芮北年:“这不很正常,亲生的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官凤鸣解释道,“我是说鸿泽有些过于年少老成了,他除了外表,其余根本不像个十几岁的小孩,性格脾气都跟我大哥如出一辙,连说话时的那种压迫感都差不多,啧……” 芮北年哈哈大笑:“我说,你确定不是在不爽你侄子比你优秀?” 官凤鸣:“啊??” 芮北年揶揄道:“我看你们家的人除了你其实都是一个样子,就你像是捡来的。” 官凤鸣:“……你滚!” 几 日后,芮北年拿到了那位美术老师的联系方式,对方叫崇山,是国立美术学院的副教授,兼职画家。 官家居然让一个副教授给鸿泽当美术老师?果真是名门的手笔! 芮北年知道官家培养后代的方式,比起让孩子成为艺术家,官家更倾向把他们培养成独具慧眼的伯乐。 古往今来,大多名垂青史的艺术家,在他们活着的年代往往都不为人所知,有命途多舛的,怀才不遇的,亦有大隐于市的,直到他们死后十年、百年,甚至更久,才能有人辨别出他们的才华。 正如古人言:“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比起天才艺术家,能发现天才艺术家的人更加稀有。 要培养艺术界的伯乐,全体系的艺术、美学、鉴赏培训是少不了的,官家的小孩本身也是从小学习绘画与创作,以此来培养审美眼光。此外,他们还参加各种展会与拍卖场所,深度接触那些昂贵的奢侈品,培养自身气质。当然,他们还是商人,他们需要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包装,什么样作品可以炒作,什么样的方式能够给他们带来利益。 …… 一番思索后,芮北年拿起电话联系了崇山。 对方的声音听上去挺年轻,说官凤鸣已经提前找他提过这件事,但最近一段时间有个全国青少年创意绘画大赛在s市举行,他是比赛的主要评审之一,而且他老家也在s市,要等来年开春才会回b市。 “不介意的话,能把画寄给我吗?”崇山说,“我在s市的华夏美院也有办公室。” 芮北年沉吟片刻,本来还考虑要不要飞s市一趟,但一想年底家里的事肯定不少,便答应了。 “我会抽空看的,有了结论我给你回电话。” “请务必及时,我随时待机,谢谢您了!” “不客气。” 崇山刚挂下电话,就有个助手喊他:“崇教授,快来看看这些画!”他此时正在绘画大赛的评审现场,各色画作堆了整整一个大厅,大厅四周的墙壁上也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画,正是被筛选出来的较优者。 距离截止日期还有三天,还有画作从全国各地源源不断地寄过来,把全体人员都忙得焦头烂额。 助手引导崇山去看的,正是一组刚刚收到的画作,一共八张,已经算少了,有些特色艺术学校的参赛作品几乎是成箱成箱地寄过来,满地的参赛画早已让这些老师 、教授、画家都审美疲劳,何况大都是中学生的作品,要从几万副层次相当的作品中挑出几个特别好的,难上加难。 可眼前的这八幅画,却让所有人的精神都一下子振奋起来。 因为这八张作品,每一幅都很出色,而且随绝对是可以得大奖的作品! “真不错啊!” “难得让人眼前一亮呢。”周围的评审老师们纷纷点头。 “一次八张,可有得挑了。” “咦,这是同一个地方寄过来的?”有人疑问。 助手道:“是啊,是一个包裹里拆出来的。” “这……”组织方露出为难的脸色来。 没错,这是一次全国性的比赛,颁奖分配总归是要根据不同地域、不同学校、不同组织来考虑,如果一个团体的实力特别强,也不能让他们独揽所有奖项。 审评组正打算先从这八副作品中剔掉一部分,却听崇山道:“且慢。” 一人尊敬道:“崇教授有何想法?” 崇山:“把画上的署名遮掉,分散开来挂在墙上。” 那人问:“你是说,这几幅画都考虑在大奖范围之内么?” 崇山盯着其中一幅画道:“嗯,这些画都不简单。” 几个评审在边上面面相觑,又听崇山道:“今天傅院长、官先生都还不在,等他们来了可以让他们看一下这几幅画作的价值。” 崇山所提的两个人,前者是华夏美院现任院长傅容国,后者是本次比赛最大的赞助者官林运,作为特殊人员,他们的评价对最终的奖项有决定性影响。 在崇山的提议下,助手们将画分散开来挂在了墙壁上,没有了同等级画作的对比,这几幅画更是从近百幅作品中脱颖而出。 崇山沿着墙壁一张一张认真地看了过去,每看到那八张画的其中一幅,就会停下来驻足很久,其中有一副画名为《天使》,画的却不是普通的天使,画中一群天使的翅膀和身体是由机械齿轮链接的,他们看向同一个方向,表情是一样的茫然,引人深思。 还有一幅叫《农村》,这幅画被分成地上地下两个部分,上部分是一片乡村景象,有农田、水塘、老牛、稻草人等等;地下部分却像是城市,鳞次栉比的楼房,密密麻麻的街道,还有川流不息的汽车,人们全部像蚯蚓一样在泥土里生活着,同样,是一幅引起人们思考的画作。 最让崇山中意的是一幅叫《梦》的画,那幅画让他想到了毕加索绘于1932年的同名作品,但毕加索画的是一个女人坐在沙发上,头呈水平方向歪着,闭着眼睛,脸部被背景黑色延伸出来的线条从头顶开始分成上下两部分,分割线止于嘴唇,女人身体的局部也采用两种颜色来表达,那是一副彩色画。 而墙壁上展现的是一幅纯粹的素描,画上画着两个男人,但那两个人加起来只有三条腿,因为他们的其中一条腿重合在一起,从腰部往上部分是完整的两个人,长相完全不同。其中一个人在沉睡中,表情安详,另外一个不知看到了什么场景,表情非常夸张,而且做出一个好像要离沉睡者远去的飞翔动作,可惜他们的其中一只脚连在一起,限制了他的动作。 整幅画的人物表情和黑白对比极其鲜明,只要看一眼,就会在脑海里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 “真是一副让人过目不忘的作品啊。” 身边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崇山的沉思,崇山扭头一看,见是同行的梁云清。 “梁教授。”崇山和气问好。 梁云清点头致意,“最近还好吗?” 崇山:“挺好的,多谢记挂。” 梁云清把视线转回那副《梦》上,道:“是葛钦舟的学生。” 崇山闻言面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梁云清:“刚才去看了一下包裹上的地址,署名上,就一个字,葛。”崇山想说,那也不一定是他,可梁云清的下一句话成功让他闭了嘴,“我认得他的字迹,他现在在h市。” 崇山无言,复看那素描,原先不见情绪的目光露出一丝灼人的温度。 “这年头,如此有才气的人不多了。”梁云清叹息说。 “嗯。”崇山轻轻应了一声。 “十多年了,那小子从毕业到现在,一点音讯都没有,这次忽然出现,看来是要准备出山了……”梁云清无奈地笑着,“一次培养了那么多人才,是想包揽这次大赛的全部奖项吗?” 崇山淡淡道:“那又如何,这些人的前途,从他们得奖的那一刻开始,不都已经被规划好了?” 梁云清摇摇头:“你呀你呀……”说着就这样继续往下一幅画看了过去。 崇山默不作声地跟上他的步伐,又听他道:“这次得奖的画,你心里也已经有底了吧。” 崇山:“原来是有了。” 梁云清:“现在被打乱了。” 崇山默认,这八副作品的出现对前三名的冲击很大,覆了他们原本已定的第一名作品。言情更快尤其是那副《梦》,几乎颠或更新梁云清:“等傅院长他们来了再决定吧。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休学新闻 叶禹凡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的父母天天吵架,说要离婚。叶禹凡为了阻止父母争吵,对他们撒了个谎,说自己得了精神病,企图引起他们的注意力,这样他们就不会再吵架了。 他哭闹,任性,变得神经质,还做自己以前最讨厌的事情,来让他们相信自己不正常。但这一切,都是他在演戏,他其实是正常的。 父母为他请了医生,他连医生都骗过了!最后所有人都相信他得了精神病,父母也不再吵架,关心他紧张他,对他万般容忍。 有一天,叶禹凡去上学,同学们都发了新的课本,唯独他没有。发课本的课代表告诉他,他的书在班主任地方,班主任说不能发给他。上课铃快响起,没有课本的话,就上不了课,叶禹凡赶紧跑去找班主任拿书,当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却听到老师们在讨论换掉他的同桌。 梦里,他的同桌不是杨锴,而是李诗涵。老师们说,叶禹凡有精神病,不能让他和正常的学生一起坐。 叶禹凡愤怒地冲进去对班主任喊:“你敢换掉她试试!”但他很快就被几个老师们拖开了,班主任面露惊恐之色,叫着:“快抓住他!快把他关起来!他躁狂了!” 叶禹凡挣脱他们逃走了,他隐约听到老师们在他身后说:“他跑了,怎么办,他会不会想不开自杀?” …… 叶禹凡一个人在外面晃荡,不想回学校,他走到一条河边,看着深不见底的河水,还真的在那一刹那起了自绝的念头。 他想,如果我死了,他们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内疚?他们怎么能这么对我呢?我没有病啊!我根本没做什么坏事!这一切都是我编出来的,他们怎么能信呢?他们没有自己的判断力吗? …… 可是他终究是不敢寻死的,如果死了,不是更遂了他们的愿吗? 晚上,他回到了学校,却发现自己的书包被丢在外面,老师和同学们站在边上,有人发现了叶禹凡,兴奋道:“叶禹凡回来了!”可是他们脸上丝毫没有叶禹凡想象中的“内疚”表情,他们在笑,笑容里充满了鄙夷。 “你看,他还不是回来了!”“他怎么敢死啊!”“就算自杀那也是他的问题,因为他有精神病!”“就是就是,跟我们毫无关系!”“……” 那一刻,所有曾经的兄弟、友人、同学都成了他的敌人。 班主任拿着一张纸说:“叶禹凡,你被开除了,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叶禹凡震惊地问:“为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开除我!” 班主任说:“因为你有精神病,你是我们学校的耻辱,我们不能容忍你的存在!” 叶禹凡大叫:“我没有!那是我编出来的!我没有精神病!” 有个学生冷笑道:“精神病说的话怎么能信!”那人正是他的好友杨锴,他一脚踩在他的书包上,其它同学也凑上去你一脚我一脚的,把叶禹凡的书踩得稀巴烂。班主任在一边无动于衷,任学生踩踏叶禹凡的书包。 叶禹凡的愤怒值达到了顶点,他扑上去拉扯他们,却被班主任拖开,他对班主任以拳相向,班主任却嘲讽道:“你打吧,你打啊,你打了就更说明你有暴力倾向!你是精神病!快来人啊,精神病打人了!” “不——!我不是!我不是精神病!那是我在撒谎啊——!为什么你们不相信我说的话!你们有什么证据!啊——放开我——!” 叶禹凡被人抓了起来,他看到李诗涵远远地站在边上,不敢靠前——连她也害怕他。 恍惚中,叶禹凡觉得自己身上一下刺痛,冰冷的液体被注射进肌肤,他丧失了力气,一群人控制着他,嘲笑他,驱逐他。 “我没有,我没有……”叶禹凡痛苦不堪,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可是所有人看他的痛苦就像在看一个神经病发疯,他们没有同情,没有怜悯,他们幸灾乐祸,觉得他就是一个小丑。 他被抓走了,一路有人围观,其中一个是诊断他的医生芮北年。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芮医生,救我,救救我!” 芮医生笑看着他。 叶禹凡喊:“你知道的!你知道真相的!” 芮医生淡淡地说:“是的,我知道。” 叶禹凡:“救救我……” 芮医生:“我知道你有病。” …… 叶禹凡一瞬间惊醒过来,他一身冷汗,满脸泪痕,枕头都是湿的,梦里的绝望还未消褪,他整个人痉挛着抓着被子,心跳过快。 他难受得想嚎啕大哭,想仰天大叫,想把心中的压力和恐惧发泄出来,可是他不能这么做,现在是半夜,他的父母还在隔壁沉睡…… 还好是梦,还好他没被抓起来…… 可就算不是梦,他 又能如何呢?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他了! 叶禹凡躺在床上无声地哭,哭着哭着身体又开始蠢蠢欲动,一种想要画画的冲动从心底涌了上来——随便什么都好,只要手上有笔,眼前有纸,让他画吧! 叶禹凡一头仰起,披上外套,开了台灯,抽出一本草稿纸就开始涂,他刻意用力,笔尖几乎划破纸面,带着一股恨意不断地涂、涂、涂…… “你画!你画吧!我让你画!”他愤恨地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跟谁在置气。 叶禹凡下笔的速度越来越快,被涂烂的纸越来越多,身体里的负能量随着笔芯里的油墨流泻而出,很快一支水笔就被他涂干,他又换了一只,手像是有生命一样自己运行着,操控笔画出各种心中所想的形状,直的,折的,弯的,曲的…… 他郁闷,笔下的线条跟着杂乱无章。 他舒坦,笔下的线条跟着饱满流畅。 那些线条就像他的心情,像他身体里的语言,自由自在地流淌。 叶禹凡画着画着又开始不自觉地流泪,滚烫的泪水从眼眶里喷涌而出,忍都忍不住,身体因为某种情绪而微微颤抖,过了许久叶禹凡才发现那不是悲伤愤怒,而像是一种久违的感动。 这一发现却让叶禹凡哭得更加厉害,他一边画一边哭:“为什么你要出现,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出现在我身体里……你真是个自私的人啊!” “你摧毁了我的自信,我的前途,我的世界!你颠覆了我的想法,我的喜好,我的人生……” “……而你只是一味地想画画,你只想画画!!!”隐忍的歇斯底里夹杂着悲痛的哽咽,叶禹凡喃喃着,“你只想画画……你真自私……” “可是现在的我,也该死的只想画画!我明明都画不好,为什么选择我……” “我问为什么也没用了吧,你都已经出现了,你已经成了我的一部分,对我来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就是一个人而已……” “你说是吗,夏骁川……” 静谧的房间,唯有笔尖摩擦纸面的唰唰声,像是无声地回答。 是月,叶禹凡从宁城实验高中休学。 他回学校办休学手续的那天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 其实自叶禹凡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上课了,但这一次的休学新闻还是闹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叶禹凡是特别的, 叶禹凡上课走神也能考出好成绩,叶禹凡不上学,他的父母都是允许的。 也有人说,叶禹凡是有问题的,还记得他有一次在上课时忽然魔障吗?还记得他莫名其妙地打人嘛?还记得他在上课时自顾自走出教室离开校园吗? 有人问了校园里最了解叶禹凡的杨锴,毕竟他们曾当过一段时间的同桌,杨锴弱弱地回答“叶禹凡不止一次忘记自己上一秒做过什么事”…… 八卦四散,谣言传播,叶禹凡在学生们眼中的形象越来越两极分化。喜欢叶禹凡的更加喜欢,讨厌他的却更加讨厌,不惜用最恶毒的言辞去落井下石。有关叶禹凡精神不正常的言论也随之而起,而作为家长来说,肯定更倾向相信后者,毕竟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异类。 中考成绩全市第一名的学生入学不足一个学期就要休学?这个还生病住过院?什么!还打人逃学? 家长们纷纷猜测,这全市最好的高中是否名副其实?自己的孩子在学校里是否受压力过大?学生的个人安全能否保障?那个学生是否会成为自己孩子模仿的坏榜样? …… “看啊,这孩子原本成绩那么好,结果神经病了……” “真可怜,我要是他妈,我肯定哭死了……” “听说这孩子有精神病?你离他远点知道么!” “……” 诸如此类的言论总会越来越多,人们也从来不用对任何无意的中伤负责,有时甚至连真相是什么都不知道,连精神病和神经病的分别在哪里都不懂,就人云亦云。 他们肆无忌惮地评价着,笑着谈论着,从不会去考虑当事人的心情。 他死亦或是他活,他正常亦或是不正常,都跟自己无关。 …… 叶禹凡最后一次回学校整理书本,杨锴已经换了新的同桌。叶禹凡和他告别的时候,他垂着头一脸歉意。 “你要走了?”他问。 叶禹凡心里其实是高兴的,毕竟杨锴没有像他梦中出现的那样,恶狠狠地践踏他的书包,这一切,都已经比梦中的好太多了。 “嗯。”叶禹凡问,“你最近怎么样?” “一般般吧。”杨锴说,“快期末考试了,每天作业多得要命。” 叶禹凡笑笑:“加油吧。” 他说完这三个字,就想离开,却被杨锴叫住,杨锴看着他,一 脸难受道:“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我一直一个人坐,虽然只有几个礼拜,但是感觉好漫长……后来我妈知道了,她给班主任打电话给我换同桌……对不起。” “没关系。”叶禹凡的视线并未落在杨锴的身上,但他知道,杨锴的家庭背景并不简单。从他成为自己的同桌开始,叶禹凡就知道。 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被安排坐到他附近,因为他优秀。但他从没有去分析过那些事,他只需要一直维持这种优秀就可以了。 ……原来,自己也有被抛弃的一天啊。 “还有,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造谣你,他们问我,我只是实话实说,却没想到被大家传成这样……”杨锴觉得很委屈。 叶禹凡道:“别放在心上。”杨揩道:“对不起,叶禹凡,其实我一直很崇拜你,因为你做了我从来都不敢做、做不到的事。”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冰雨帮 叶禹凡休学回家,做了两天无业游民,叶父忍不住问他:“以后你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叶禹凡有点迷茫,静了一会儿,他又说,“我认识了一个朋友,想先跟他混着。” 叶父:“上次帮你的那个朋友?”叶禹凡落水那天晚上回家,和父母说自己不小心踏进了个水坑,刚好初中校友路过,就带自己去他家换了衣服。 叶父:“那个孩子是干什么的?” 叶禹凡:“学汽修的。”他可不能说江冰是混黑社会的。 江冰的本职的确是学生,他在宁城职业技术学院上学,念三年制的汽修专业,江冰的父母还经营着一个汽配汽修小店,江冰学这个也算是对口,这些在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江雪都跟倒豆子似的告诉他了。 叶父点点头,道:“嗯,先这样吧,但要记住,外头可不比学校安全,自己注意一点。” 丈夫对儿子放之任之的态度让叶母不大认同,她私下里忧心忡忡地问:“难道就这样吗?” 叶父道:“否则还能怎么样呢?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已经不想指望太多……这个社会所需要的人才,除了脑力劳动者就只有体力劳动者,至少小禹自己还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让他在外头历练历练也好。” …… 次日,江冰约叶禹凡见他的兄弟,两人前一天晚上通过家庭电话联系,约在实验初中附近的小店见面。 叶禹凡到那里时,江冰已经等了好长一段时间了,“怎么这么慢!”他不耐烦地抱怨了一声,问:“带钱了么?” “带了。”叶禹凡掏出两百块钱,那是叶父给他的零花钱。 江冰眼睛一亮,伸出手就要拿钱,叶禹凡往后一缩,一脸疑问。 江冰凶道:“跟我混,我就是你老大,要交保护费的知不知道!” “哦……”叶禹凡点点头,给了他一百块钱。 江冰瞪他,示意他连同另外一百元一起交上来。 叶禹凡讶异道:“要那么多?” 江冰一把夺过,怒道:“废话!也不看看我是谁!” 钱被没收,叶禹凡身无分文地跟着江冰走,江冰心情很不错,拍着叶禹凡的肩膀说:“想吃什么,老大请客。” 叶禹凡:“……” 是时正逢学生寒假初期,市中心 的大街小巷格外热闹。 小吃铺子,游戏厅,网吧,随处都能见到不穿校服的学生们。今年是千禧年,各个地方都洋溢着喜庆。 江冰领着叶禹凡和一干兄弟碰头,那些都是江冰手下的小弟,他们一见有陌生面孔就闹哄哄地围了上来。 小弟甲:“老大,这人是谁啊!” 小弟乙:“你捡来的新人嘛?介绍一下啊!” 江冰道:“这个人叫叶禹凡,以后是咱们冰雨帮的军师,他是高级人才,大家都要放尊重点,懂?” 小弟乙:“老大,他哪里高级啊?” 江冰雄赳赳气昂昂道:“这个书呆子是哥当年初中里的第一名,全校第一!”说着他还拍了拍叶禹凡的背。 小弟甲赶紧道:“哎哟老大,你悠着点,这小哥的身板可经不起你拍,你看他都快给你拍倒了。” 叶禹凡:“……” 众人:“哈哈哈!” 小弟丙问:“冰哥,你是第几名啊?” 一人抢着替他回答:“那还用说,咱老大肯定也是第一。” 小弟甲:“倒数第一……” 众人:“哈哈哈哈!” 江冰笑骂:“滚蛋,哥那是不想念,要是我认真起来的话,秒杀你们全部人喔我跟你们说!” 那人立即表忠心:“老大我说的第一是你打架,你揍人绝逼是第一啊!” 众人一阵嘻嘻哈哈,这群人明明是傻开心,却让人觉得很舒服,叶禹凡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江冰拍拍他,问:“来,第一天入帮,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咱们这几个兄弟都是自己人。” 叶禹凡想了想,问:“为什么叫冰雨帮?”他猜测“冰”字肯定是江冰的冰,可“雨”呢?难道还有个副帮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入帮也就入帮了,哪管自己的帮为啥叫这名字啊! “对啊老大,为什么我们叫冰雨帮啊?”小弟甲一脸求知地问。 江冰摸摸下巴,做了一个招呼的手势,众小弟立即一脸严肃地蹲了下来,叶禹凡见状也跟着默默地蹲了,大伙围成一个圈,像是打算在密谋什么,显得特别猥琐。 “原本咱们不叫冰雨帮。”江冰蹲在中间道,“叫冰雪帮,冰是我的名,雪是我妹子的名,但是我妹子不同意。” 叶禹凡:“……” 江冰竖着食指道:“所以我就把雪字改成了雨!” 小弟甲:“喔原来如此!” 小弟乙:“老大果然天才!” 江冰正色道:“这件事是咱们帮会的机密,可不能说出去!” 众人:“是!” 叶禹凡:“……” 小弟甲忽然道:“咦,咱们军师的名字里不是刚好有个‘雨’!” 叶禹凡解释:“我的不是下雨的雨,是大禹治水的禹。” 小弟甲:“不是差不多嘛,就当那个雨字代表的是军师好了!” 众小弟:“是啊是啊!” 江冰瞅了眼叶禹凡,仿佛在打量他够不够格,最终他满意的点点头:“就这样决定吧!”反正说不准会成他妹夫呢 “……”叶禹凡忽然有种自己的智商被拉低一个层次的错觉。 当天,江冰领着叶禹凡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西河街、苍水街、孝子街这三条街,还有实验初中后面那一片三条街围起来的区域,都是我们的地盘!” “我们的地盘可以干什么?” “这片区域的娱乐场所咱们去都是半价!” “咱们……有身份证明么?” “不需要,刚才那些小弟,大多是看场子的,刚刚我就是让你混个脸熟。”江冰一脸得意地看着叶禹凡,脸上明显再问“我是不是很牛逼”~ 叶禹凡:“嗯。” 江冰牛气冲天道:“这两天你就乖乖地跟着我,别到处乱跑,以免被人欺负。” 叶禹凡:“……” 一上午在闲晃中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叶禹凡平时自己一个人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现在却很快,果然干啥事都要有组织,连闲逛也一样。 中午江冰带叶禹凡到鼓楼那儿和几个小弟一起去吃饭。 这年头大家都还没有手机,连bp机都是高档玩意儿,大家基本就是约好一个地点,准点见面,没到就算。 中午吃饭时的人比上午聚会时少了很多,只有四五个,其中还有早上出现过的小弟甲,叶禹凡得知他叫吴飞。 大伙儿一块去苍水街吃麻辣烫,辣得叶禹凡只哈气。 吴飞瞧了叶禹凡两眼,咂嘴道:“仔细看才发现,咱们军师真 好看啊!” 其实他本来想形容“帅”的,但又觉得帅不妥当,眼前这人好像还有比帅气更让人难以捉摸的韵味,但吴飞贫瘠的词汇实在想不出更深奥的词了,只能说“好看”。 叶禹凡的长相一向是男生里属优的,尤其是五官,让人看着很舒服。很多人喜欢他也不只是因为他学习好,如果一个学霸长着朝天鼻龅牙嘴,那估计也没有几个喜欢了。 叶禹凡生病以后人瘦了很多,从脸部轮廓上来看,其实会比原来要成熟一些,但终归他才十五岁,少年苍白的肤色衬出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眸,吃过麻辣烫的双唇红润饱满,乍一看就像是西方电影中美艳的吸血鬼。 江冰闻言,仿佛是他自己得了夸奖般,笑道:“那是!” 叶禹凡说:“你不要叫我军师,我听着挺奇怪的,叫我小禹吧。” 吴飞摆手道:“那怎么行,我还是叫你禹哥吧!” “额,你比我小?”叶禹凡还真看不出来吴飞比自己小,难道是社会上混的人普遍看着显老? 但没等吴飞再说什么,江冰就拍案决定:“就叫禹哥。” 叶禹凡:“……” 吃完饭,每人掏出五块钱交给江冰,就叶禹凡没钱,他的钱全都已经上交了。 叶禹凡见状奇怪道:“我们还要给饭钱?”他还以为大伙儿都让江冰埋单呢。 吴飞道:“是啊,吃饭当然要付钱!” 叶禹凡:“我没钱了,我都给江冰了。” 吴飞自然道:“你是新人嘛!” 叶禹凡不明,吴飞继续解释:“新人要交一个月保护费,跟老大一起吃饭是不用给钱的,老大吃什么新人就跟着吃什么。” 叶禹凡:“哦……” 吴飞以为他还想不明白,安慰他道:“你别怕,跟着咱们老大有肉吃,他人好,不会亏待你的!” 叶禹凡问:“你当时交了多少钱?” 吴飞:“一天一块,一个月三十块钱。” 叶禹凡:“……” 吃过午饭,江冰去小店买了包烟,叶禹凡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裤兜里掏出那张从自己地方收取的一百块,潇洒地递给了店主:“找!” 下午,江冰带叶禹凡去游戏厅,叶禹凡实在忍不住问:“我们的经济来源就靠收保护费么?” 江冰操控着游戏柄,叼着烟 含糊道:“哪能啊。” 叶禹凡问:“那还有呢?” 江冰摘了烟道:“你问这个干吗?这是咱们的帮内的机密!” 叶禹凡指了指自己:“我也是一份子。” 江冰不爽道:“你还没混熟呢!” 叶禹凡:“……” 江冰见叶禹凡不吭声,以为他闹别扭呢,就说:“来一副,这个游戏打赢我我就告诉你!” “拳击王?”游戏机上的是一款单人pk游戏,玩家可选择自己喜欢的游戏角色与别人联机对打,这款游戏是江冰最爱玩的、也是玩得最好的。 第一局,叶禹凡随便选了个人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江冰扑面而来的连拳打倒了。 江冰看着屏幕上扑街的游戏角色,哈哈大笑:“怎么样,服不服!” 叶禹凡摆弄了两下操纵杆,道:“再来。” 江冰笑笑,替两人塞上游戏币,调侃道:“坚持得久一点,别浪费币。” 叶禹凡不吭声,他选择了一个看上去比较壮硕的黄头发男人,而江冰一样是刚才那个红头发的。ready,go!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学习能力 “受死吧!”江冰叫着冲了上来,第一下就是攻击力强大的“霸王拳”! 叶禹凡摇动操纵杆堪堪躲过,却没想到江冰来了个反身偷袭,叶禹凡的血条立即下去了四分之一。 “哈哈!”江冰退开两步,道,“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叶禹凡:“……” 江冰嘚瑟道:“要不要哥让让你啊?” 叶禹凡:“废话真多。” “靠!”原本江冰还想好心放点水的,听叶禹凡这么一说,虐菜鸟的邪恶念头就噌噌地冒了上来,正欲开杀,却听叶禹凡不慌不忙道:“等等,让我先熟悉一下技能。” 江冰嗤笑道:“就算熟悉了你也打不过我的。” 就这几秒功夫,叶禹凡已经飞快地扫了一遍技能,知道了如何躲避、如何使用攻击技能,黄头发小人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僵硬,还成功反击了江冰三次,只是叶禹凡缺乏实战经验,没坚持多久又被打败。 但这一次江冰却没嘲笑他,还点着头赞道:“不错不错,但比起我还差得远呢!” 叶禹凡挑眉笑问:“是么?” “……”好小子,够狂妄,哥今天一定要打到你求饶为止! 江冰这么想着,又塞了两枚游戏币进去…… 一局又一局,江冰发现原本能轻松战胜的对手以惊人的速度在成长,叶禹凡不会被同一个手段打击两次,也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失误第二次!他相当擅长学习,江冰打过的技能他几乎都能一遍模仿,并学以致用! 两人打到第六局时,江冰输了,望着屏幕上还剩一丝血皮的对手,他简直不能相信。 肯定是那小子的运气! 江冰自我安慰着,和叶禹凡进行了第七局对打,但这一次的他比上一次输得更快,当他倒下时,叶禹凡的血量还有三分之一! “怎么样,我厉害吧?”叶禹凡笑呵呵地问。 “我靠!”江冰都想骂娘了。 他俩比赛时还有两个小弟在一边看着,对于叶禹凡的胜出都有点忿忿不平!他们老大玩这一款游戏可谓是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今天居然被一根新人竹竿打倒了,开玩笑吧? 两人都跃跃欲试地想跟叶禹凡打,却毫无意外地相继败亡,方才的不忿立即转化为崇拜:军师果然高人也! 江冰趁 着刚才那会儿偷偷看了看叶禹凡,他惊讶地发现,叶禹凡笑归笑,可是他一点都没出现诸如得意自满的神情,甚至看起来还有点心不在焉。 没错,他对眼前的事情毫无兴趣,一点都不兴奋,而且还有一种波澜不惊的沉稳,对他来说,好像赢了是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 叶禹凡问江冰:“怎么样?”他不是在问自己玩得怎么样,而是在逼江冰兑现诺言呢,只是这家伙问话的语气平淡得欠扁! “妈的!”江冰啐了一句,不甘心地猛吸了口烟,然后道,“跟我来!” 江冰带叶禹凡去了一家修车的店,只不过这里的车不是汽车,而是摩托车,还有不少助动车。 店里的一个伙计见到江冰,热情道:“阿冰来啦!唷,还带了人?” “一个朋友,跟我过来看看,今天有赚头么?”江冰抿抿手指。 那伙计道:“有!那边堆着几台车都有些问题,你看着能修就修了。” “好咧!”江冰从店里的架子上找出一副黑不溜秋的手套戴上,抓了把扳手就过去开工了。 叶禹凡凑近一看,发现手套上黑乎乎的都是机油……额,好脏。他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双手j□j了裤袋里,并和江冰保持了一段距离。 江冰不解,还朝他招了招手:“喂,过来点啊!” 叶禹凡说:“不用,我站在这里也能看见。” 江冰愣了愣,瞬间明白了,丫是嫌自己脏呢!“行行行,你是少爷,你给我站远点!” 叶禹凡一本正经道:“再远就看不到了。” “妈的……”江冰不管那么多了,找了辆最近的车,踩了两下启动杆,开始听机子的声音,这里敲敲那里摸摸的找毛病。 叶禹凡见他熟练地修好了第一辆车,一边和在不远处地那位伙计隔空吆喝:“加油嘛?” “加!红色那辆助动车加柴油!其余几辆汽油!” 江冰拖来重重的加油管,蹲在地上给修好的那辆加满油,接着又开始处理第二辆,摩托车很重,一般问题都不需要翻过来检查。江冰也不嫌脏,发现那台车的发动机有问题,就席地一躺摆弄了起来。 早年的修车店各种脏乱差,尤其是私人开的小型修理场所,一来客户的消费水平不高,二来客户的机车档次也低,一辆摩托车开上半年,进修理店就是三天两头的事了。 修理店 人手不够时就会找散工来帮忙,其实很多散工都未满十八岁,有些是单纯对机车有兴趣的,有些是想赚点零花钱的,教他们如何处理一些基本问题就能上岗了。 江冰躺在地上修车,叶禹凡在一边和他漫不经心地聊:“你做这个能赚多少?” 江冰:“小问题修一辆五块钱,问题大的,十块钱到三十块钱不等。” 叶禹凡:“刚才那辆算小问题还是大问题?” 江冰:“咪-咪小。” 叶禹凡:“……” “干嘛啊?”江冰觉得在叶禹凡那种书呆子的眼里,修车这样的高难度的技术活肯定很高端,所以他的语气带着一股上扬的骄傲劲儿,并期待着叶禹凡的回应。 叶禹凡:“才五块钱,真少。” “你来修修试试!”江冰真是要被他给气死了,他觉得那天把叶禹凡从河里救上来绝逼是个错误,他那天应该看黄历的!……还把对方当成惹人怜悯的流浪猫?阿呸!丫就是条毒舌的狐狸! 从猫进化成狐狸的某人毫无自觉,在以江冰为圆心的一米半径圈之外闲庭信步,一边用审视的目光扫着躺在地上修车的家伙。 “那你一天能赚多少钱?”叶禹凡淡淡地问。 江冰碍于正拆机,不能用他惯有的凶神恶煞来威慑对方,只能咬牙切齿地说:“看情况!” 但一个躺着,一个站着,两人的气场实在差太多了,叶禹凡继续问:“上下幅度?” 江冰无奈:“一般是十几二十块钱,生意好的时候也有拿到一百多块的,但很少。” 叶禹凡:“你每天都来么?” 江冰笑:“怎么会,每礼拜就来个两三天。” “平均每天二十元,每周二点五天,你每个月的收入约是二百元。”叶禹凡摇摇头,“真的好少。”他其实很想问江冰:我每十天的零花钱就有二百,你的兄弟跟着你真的有肉吃吗? 但他没能问出来,因为江冰已经怒着让他滚了:“你给我上远点呆着去!别分散我注意力!我都修不好啦!!!” 啊啊啊可恶啊啊啊啊 暴躁的吼叫让叶禹凡又退开一米,他找了一张小板凳坐下,望着空气中的某一点,怔怔地发呆。 江冰忙了很久,差不多有两三个小时,叶禹凡就坐在边上陪了他三个小时,直到天都黑了。 冬天夜幕降临 得早,江冰跟那个伙计结了账,等他一扭头,见叶禹凡还一声不吭地坐在那个地方,黑暗中唯留那双眸子亮亮的,透着一股子忧郁。 他的心又揪了起来,就像那天在浴室里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叶禹凡,瑟缩着,颤抖着,迷茫着……自己的心也跟着酸酸的,麻麻的,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萦绕心头。 “喂,走了!”他喊叶禹凡。 叶禹凡站了起来,江冰在前面走,步子很快,刻意让叶禹凡落自己那么半米,但他知道叶禹凡会一直跟着自己,却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这么做。 “饿了么?”江冰问。 叶禹凡:“嗯。” “你想吃什么?”他的嗓音莫名有些温和。 叶禹凡:“随便。” 江冰:“上我家那儿吃吧。” 叶禹凡应了一声,问江冰:“刚才你跟那个伙计在说什么?” “结账的时候?”江冰没想到叶禹凡在看他们,他还以为那家伙一直在发呆呢,“有辆车修了一半,我让伙计付我一半的钱。” 叶禹凡:“那车什么问题?” 江冰道:“跟你说你也不知道,那车启动不了,我给它检查了火花塞,是接触不良,就整了整,启动是能了,但不到三秒钟就熄火,接着就查不出什么问题,你说那伙计是不是得付我一半钱啊……” “火花塞是什么?”叶禹凡问。 “我就说你不懂嘛!”江冰笑了笑,有点骄傲自己终于高了叶禹凡一等,其实他一直很自信,只是不晓得为毛在叶禹凡面前有种憋屈感,明明对方那么瘦弱。 两人在外头吃了饭,叶禹凡还不想回家,就顺便上江冰家玩小霸王,叶禹凡对游戏也提不起很大的兴趣,玩了两把就故意把命输光了,坐在一边看江冰单枪匹马啊冲锋陷阵。 “你真菜,看我的!”江冰声情并茂地叫着,操控着角色不断扫射。叶禹凡眼角一瞥,在沙发底下看到一个书角,摸出来见是一本积满灰尘的《摩托车修理入门与技巧》…… 江冰正全神贯注地玩着魂斗罗,通了一关又一关,抓着游戏柄兴奋地很,正想在叶禹凡面前好好显摆一下呢,就感觉肩膀被拍了一下。 “干嘛?”江冰按下暂停键。 叶禹凡指了指书,他翻着的一页上,列着摩托车不能启动的几大可能性原因—— 1.火花塞损坏或火花塞帽 接触不良; 2.空滤芯和气管有破损; 3.风门有没有归位; 4.油箱是否进水; ……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你是天才 江雪回家时,看到哥哥和叶禹凡凑在一起不知干啥。 “这一部分是原理,每一章结尾部分都有不少常见问题的解答,我觉得你可以先从这些看起,通过实践学习原理。”叶禹凡握着笔在茶几上指指点点。 江冰蹙眉点头:“嗯。” 叶禹凡:“譬如说这个根据发动机形式来分类的机型……” …… 当江雪看清楚茶几上那个是什么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凌乱了。 救命!!! 她哥居然在学习! 他那个白痴老哥居然在学习!而教他哥学习的居然是那男神!!啊啊啊啊!!!一定是她进门的方式不对!!! “唷,你回来啦。”注意力一点都不集中的江冰发现了妹子。 他已经快被叶禹凡折磨得头大了,那家伙几分钟就看透了整本书的架构,自己只不过好奇问了一句,就被叶禹凡带进了那个神秘的世界。 不过很明显,学霸的世界不是他想懂,他想懂就能懂! 江雪的归来让他得以解脱,江冰兴奋地把书一扫,问:“你手上那是啥啊?” 江雪一头黑线:“……是画板啊猪!” 江冰:“哦你去写生啦?” 江雪把画板往墙角一靠,伸展了几下胳膊道:“累死我了,寒假也不让人消停,大冷天的真不想出去。” 江冰好奇道:“你们去哪儿了?画了啥?拿出来瞧瞧嘛!” 江雪原本想拒绝的,但她瞥见叶禹凡也看着自己,便把画板拎了过去,嘴上咕哝着“有什么好看的,你对这个又不感兴趣”,一边期待叶禹凡的反应。 画板是那种军绿色的可背式画板,可以像大文件夹一样打开,中间夹画纸,江雪把今天写生的两幅画从抽了出来。 “南湖公园?”叶禹凡问。 江雪兴奋道:“哇,你能看得出来?” 叶禹凡摸着纸上的素描画,淡淡地笑道:“嗯,有段时间天天去那里。”那是他刚开始逃学的时候,成日地坐在南湖公园里发呆。 江雪的画是公园正门口走进来的场景,叶禹凡一眼就看出来了:“刻画得很细腻,但线条欠流畅。” 江雪一听愣住了,的确,这是她的老师经常会给她的评价,为什么叶禹凡知道? “还有,背景画太仔细了,没有必要。”叶禹凡目不转睛地盯着画说,“前景和背景的处理手法如果相同的话,会导致画面没有主次感,我们看东西也是近大远小,近实远虚,画面要尽量突出主体部分,弱化或虚化陪衬物。” 叶禹凡的讲解听起来非常专业,江雪原本还以为叶禹凡只是学习成绩好,没想到对方连画画也会!她唯一觉得比男神出色的地方竟然也被比了下去,不免有点沮丧,但沮丧之余,还有一股强烈的兴奋。 眼前这个人果然不负自己的喜欢,他是那么的优秀,那么的完美,一点都看不出有精神病……江雪甚至有点怀疑那天洗衣服时捡到的纸条是有人在恶作剧,但她知道叶禹凡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去上学,而纸条上的内容是解释叶禹凡不读书的最佳原因。 江雪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包括她哥。 纸条上的信息并非对她没有任何冲击,但这并没有减少她对叶禹凡的喜欢。也许是因为十几岁的少女注重外在更胜;也或许是因为,初恋比任何感情更容易在一个女孩心中留下烙印,并不容易被轻易磨灭。 叶禹凡帅气、聪明、温柔、成熟……他已有的魅力太盛,一点点小毛病根本瑕不掩瑜。 “你学过画画?”江雪问。 叶禹凡沉默了几秒,蹙着眉似乎在思考江雪的问题,最后他道:“没有。” 江雪:“……自学的吗?” 叶禹凡摇头:“我不会画画。” “……”江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但她发现叶禹凡此时的眼神变了,他刚才在谈论那副素描时的表情很认真,而且有种让人肃然起敬的气场,但现在的表情却有点茫然。 江雪又从画夹里抽出另一张画,放在叶禹凡面前,问:“你看我这幅画画得怎么样。” 叶禹凡望了江雪一眼,眼睛里透着疑惑,然后他低下了头。 渐渐的,叶禹凡的表情又认真了,他一指指在画中的某一点上,道:“这里透视不对。” 江雪心中一凛,那是她经过批改的石膏像素描作业,叶禹凡所说的和素描老师的评价一模一样! “还有这边。”叶禹凡迅速地指出了其余几处,都一语中的!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会画画的人看到江雪的这副素描,会给出的评价无非是“画得像不像”,“好不好看”,外行看不出门道,更不会如此犀利的指出画上 的透视问题。 光这一点,江雪就断定叶禹凡很专业,其中一处叶禹凡还说出了修改方法,仿佛是亲眼看到了聚光灯下石膏像的阴影透视。 “你真的不会画画?”江雪问。 叶禹凡摇头:“不会。” “你想不想学画画,我觉得你肯定能画得很好。”江雪鼓励他道。 叶禹凡说:“我……可以吗?” 江雪激动道:“肯定可以的!如果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学过画画,那你肯定是个天才,只有天才才能一眼看出我画里的问题!” “我不知道,我只是随便说说。”叶禹凡确实是这么认为的,对江雪的画他有一种天然的直觉,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他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感觉而已。 他不知道自己长时间的发呆行为都是在培养这种感觉,譬如长时间地注视一个场景,捕捉一个短暂的画面,然后在脑海里模拟它们跃然纸上的样子。 每一次模拟的过程,其实都像是作画前的构想过程,清晰又模糊,明确又怀疑,就这样,一个又一个的场景,一幅又一幅的画,全部存在他的脑海里,好像拍照一样,只要他看过就不会忘记。 所以他能一眼认出江雪那副南湖公园的素描,本是千篇一律的小公园,却能让他留意到不同的细节。 当然,这些,叶禹凡根本不知道,也不清楚这一个属性是特别的。他以为这是自然现象,就好像每个人都认识黑色是黑色,白色是白色。 江雪还在对他刚才所表现出来的“才华”五体投地,她说话时神态认真,绝对不是恭维。 叶禹凡的心情很好,没有人不喜欢被别人夸奖,尤其是十几年来都完美自负的他。但这半年来的打击差不多摧毁了他的自信,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别人发自内心的赞扬了。 叶禹凡理智时是很抵触画画的,但现在,他不想扫江雪的兴,他主动问道:“你们在学校里都是怎么学画画的?” “啊,我们先学素描,老师说素描是一切绘画的基础!”江雪用她自己画的那些画做示范给叶禹凡讲了起来。 叶禹凡:“素描……是铅笔画吗?” 江雪挠挠头:“是吧,也有炭笔画的。” 叶禹凡:“哦,素描要怎么画?” “先构图,譬如我们来画电视机和电视柜……”江雪拿着铅笔伸直胳膊,眯起一只眼睛,接着在草 稿纸上画下两个框,框定物体的范围,“看到吗,这样就是构图了。” “刚才是在干什么?”叶禹凡比划了一下江雪伸直胳膊的动作。 江雪说:“这样能用铅笔大概量一下电视机和柜子的长高比例。” 叶禹凡也试着做了一下:“……原来是这样。” “接着把物体结构和轮廓画出来。”江雪一边示范一边画,叶禹凡也听得专心致志。但苦了江冰,他一窍不通,也没有一点画画的兴趣,只能寂寞地玩游戏去了。 江雪讲得很耐心,她几乎把自己记得的所有知识都倒了出来,却还是觉得不够。在男神面前,就算自己是本教科书也不够对方看的! 如果这会儿的叶禹凡还是原来那个叶禹凡,他肯定会觉得江雪很厉害,对于自己不擅长的学科,叶禹凡总是报以敬畏心态。 但现在他并不是以前的他了,他在发病时曾称自己是画家,他在不知觉间画过很多看不懂的东西,他还冲动地拿画画发泄过自己的愤怒…… 他能听得懂江雪讲的一切,有些地方,他还觉得太过繁琐,譬如那个电视机和柜子的长高比,他直接用眼睛就能看出来,根本不需要笔身的辅助测量,他只是对这种作画手段表示惊奇。 听到后来,叶禹凡都不需要全神贯注,他被江雪认真投入的模样所吸引,他看着她熠熠发光的眼眸,看着她抹了细粉的脸颊,看着她一颦一笑,一抬头一颔首…… “其实你很漂亮。”叶禹凡忽然说。 “嗯?”江雪的思绪被打断,意识到叶禹凡说了什么后,她瞬间满脸通红,“什、什么?” “你的五官很漂亮,你可以不化妆。”叶禹凡发自内心地说。第一次在画具店见到江雪时,他还以为江雪比自己大,化妆后她显得比实际年龄成熟,原来她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 “……”江雪的大脑已经完全死机了,因急剧升温的脸颊而自燃了。 玩游戏的江冰听到这句话,也差点gameover了!靠啊,他还在这儿呢!有当着人家哥哥的面调戏小丫头的么!!! 江冰扭头怒瞪叶禹凡,但除了这样,他也毫无办法。这不是普通兄弟间开玩笑说“你妹子真漂亮啊”,“也不看是谁的妹子”,“你少打我妹的主意”…… 叶禹凡的语气是一本正经的,他的眼神是温柔的,他一点都不猥琐,这比流氓还流氓的手段把他妹子说得面 红耳赤,把妹子他哥搞得无法下台! “咳咳。”江雪红着脸白了他哥一眼。 ——更关键的是,自家妹子还很享受!江冰敢怒而不敢言。 江雪垂着头,声如细蚊地对叶禹凡说:“今天有点晚了,下次我们再聊。” 叶禹凡笑笑:“好。” 江雪迅速地收拾完东西回自己房间了,叶禹凡这才察觉到江冰的眼神:“怎么了?” 江冰还在瞪他,叶禹凡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脸茫然:“???” 江冰依然在瞪他,叶禹凡慢悠悠地翻开茶几上的《摩托车修理入门与技巧》:“刚才说到哪儿了?” 江冰:“……都九点了你还不回家!” 江雪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捧着脸无声尖叫:啊~?~和男神的亲密度直线上升,还成功约到了下一次的近距离接触机会!啊啊啊~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发现艺术家 创意绘画大赛最终评审日。 评审大厅已经被清理干净,唯留候选的一百幅作品,这些画被分别挂在四处墙壁和中间临时架起来的展示板上,供前来参观的评审专家老师打分投票。 由于工作空间紧张,没筛选上的画作暂时被全部搬到了展厅外侧的走廊上,此刻与静谧整洁的大厅截然相反,临时的走廊里人来人往,充满着呼喊声和嘈杂的脚步声。 “王老师,王老师!”一个年轻的助手抱着一摞新收到的画,大声寻找着负责处理画作的人。 “什么事?”王老师忙的焦头烂额 “又收到不少画,该怎么办?”助手问。 这次由官林运投资、华夏美院院长亲自发起的创意绘画大赛吸引了广泛的注意力,投稿的画作至今已收到上万幅,曾一度造成美院收发室的拥堵。现在筛选结束,还有一部分画则因邮递途中耽搁而迟到,但官方特别叮嘱,迟到的画作也不能作丢弃用,需要负责的老师过一遍,以免漏下可塑之才,只是就算真有天才,也暂时排除在比赛之外。 “真是的,截止日期都过了一周了……”王老师头也没抬,道,“你帮我看看吧,没有什么好作品就全部丢到要处理的那堆画里。” 助手应着,拆开信封快速地看了起来,几十张画,看起来特别快,他走马观花地敷衍了一遍,确实,真正有心参加比赛的人是不会在投稿截止后还寄画过来的。这一摞里都没什么好作品,还有一个人居然寄来一堆a4的复印纸,上头涂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线条。呵呵,这些孩子,都把比赛当成什么了,今天前来评审的人都是艺术界的专家,可不是随便糊弄的。 …… 早上八点,崇山去接官林运来展厅,此次陪同官林运前来的还有官鸿泽。 官鸿泽见到崇山,彬彬有礼地向老师问好,只是那张和他父亲一样的扑克脸显得有些违和。 崇山:“什么时候到s市的?” 官鸿泽:“昨晚。” 崇山:“有没有在s市玩玩?这个城市有许多建筑艺术作品,改天老师带你好好逛逛。” 正说着,一辆黑色的轿车慢悠悠地停在了他们身边,三人侧目,见车里的司机恭敬地替后座的人开门,与此同时,后排的另一侧门也打开,下来一个与官鸿泽一般大的少年。 司机搀下一位年逾八旬的老 人,少年绕过来站在老人身边,崇山定睛一看,惊呼出声:“傅老先生!” 从轿车里出来的,正是华夏美院现任院长傅容国的父亲傅然! 傅家是享誉盛名的画香世家,祖辈人才辈出,历经百年不衰。傅然是民国水墨画大师,他的儿子傅容国早年留学海外,回国后创立华夏美院,为父亲创建国画系,傅然在国画系授课三十余年,手下学生无数,直到七十二岁才退休,他是艺术界绝对的重量级人物。 一见是此人,连官林运也要低头称呼一声前辈,老人听了官林运的自我介绍,笑呵呵地点点头,一点不摆架子,他拉过身边少年的手,道:“叫官伯伯。” 傅家和官家在早期交情颇深,直到官林运的父亲那辈都还有交集,只是当年官家时运不济,差点被历史淹没。那是个明哲保身的年代,人人都自顾不暇,傅家受到压迫后全族迁徙至s市,两家一南一北,几乎断了联系,现在官家再度崛起,傅然见到后辈也格外高兴。 少年气质翩翩,微笑着叫了一声“官伯伯”,傅然道:“这是我的小孙子,廷信。” 崇山:“是傅院长的……?”傅荣国已经有近六十岁的年纪,按理他儿子也有三四十的年纪了,这孩子看着像傅然的孙子还差不多! “不。”傅然笑呵呵道,“这是傅闲的儿子。” 听说傅然膝下有二子,但美术界的诸位大多只听说过傅荣国的名字。 “啊!”边上一位衣着得体的年轻艺术家惊叹道,“原来傅闲先生就是令子!” 众人都看向他,那人解释道:“傅闲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建筑师,只是从小在a国接受教育,之后又一直活跃海外,所以大家不太知道……” 傅然打断他道:“小儿才学浅薄,不值一提。” 年轻人立即缄口不言,但眼里透露出来的兴奋却是掩藏不住的。 围在身边的人恭维道:“傅老先生育下有方,傅家人才辈出啊!” 傅然转移话题,看向官林运身边的少年,笑问:“这位可是令公子?” 不等官林运回答,官鸿泽就主动上前,恭敬地叫了声“傅爷爷”,接着又向同龄的傅廷信伸出了手,自我介绍道:“官鸿泽。” 老人赞道:“果然也是一表人才啊,看着似乎和廷信年纪差不多?可以交个朋友,日后多交流交流。” 两个小辈双方交换了眼神,意为私下沟通 。 学校里有一部分老教授还是傅然的学生,见到恩师前来,都异常激动,评审大会差点成了华夏美院师生见面会现场。老人任是精神矍铄也受不了长时间的折腾,只得摆摆手遣散大家:“荣国今日抽不出身,小孙带我来瞧瞧热闹,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不要都堵在这里了。” 众人闻言纷纷让开一条路,让傅然先进大厅,接着其它老师鱼贯而入。 审评专家们开始看画、评画,傅然代表傅荣国而来,自然有评价权利,换句话说,这里最有说话权利的可能就是这位国画界的泰斗了。 “江山代有人才出啊!”傅然边看边感叹。 傅廷信安静地陪在边上,偶尔瞧瞧另一边和崇山呆在一起的官林运父子,见他们看得速度很快,自己却因为傅然的速度,看得极慢。其实墙上的画作让傅廷信觉得乏味,他出身艺术世家,无论是祖辈基因还是环境熏陶,都让他占尽优势,小小年纪就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 一开始,傅廷信还抱着极大的好奇心陪爷爷来,可是整个大厅放眼望去都没几幅画能入他的眼,便有些失望。不过学画的人耐心本就比普通人要好一些,傅廷信就算心不在焉,也会忍耐,但他身边却有人道:“廷信自己到处看看吧,我来陪着傅老前辈就好。” 说这话的人正是梁云清,他不是傅然的学生,却是傅然之子傅荣国的学生,傅廷信听了,随即一脸求证地望向爷爷,等待获得批准。 傅然:“去吧。” 傅廷信说:“我去转转,一会儿来找你。” 傅然:“好。” 他走后,老人家慢声感叹:“到底是年轻人啊。” 梁云清笑道:“就让年轻人和年轻人玩去吧,太过沉稳就显得没有朝气了。” 傅然:“是啊,呵呵……” 官林运他们已经看完一圈,正决定哪一幅为第一名,傅廷信过来了,他轻拍了一下官鸿泽的胳膊,笑道:“hey” 官鸿泽转过头,见是傅廷信,不由微微一笑:“你好。” 傅廷信问:“你们看完了?” 官鸿泽:“嗯,你呢?” “扫了一圈。”傅廷信耸耸肩,意为没什么看头。 “是么?”官鸿泽说,“有几幅还是不错的。” 傅廷信:“嗯?哪几个,你带我看看。” 官鸿泽领 他看了几幅,其中就有那幅《梦》:“我父亲和崇老师都说这一副画获得第一的可能性最大。” 傅廷信看了一眼,道:“有什么特别吗?这幅画只让我联想到了毕加索的《梦》。” 官鸿泽:“不一样,如果不考虑名人效应,我感觉现代人会喜欢这一副素描,它更真实、形象,而且更接近现在的作画方式。” 傅廷信似有所悟:“这样啊……” “还有一幅也不错,跟我来。”官鸿泽领着傅廷信去大厅的另一边,崇山远远的看着他,一边对官林运道:“鸿泽的眼光越来越精准了。” 官林运一哂,回归主题:“有这个孩子的资料吗?” 崇山沉默了几秒,道:“暂时还没有,不过事后可以联系。” 官林运点点头:“可以培养培养。” 官鸿泽带傅廷信看了几幅他们之前认为不错的画,傅廷信原先不感兴趣,但在官鸿泽的带动下,也渐渐开始抒发己见,一时聊得很是投机。 “咦,来看这个!”傅廷信忽然瞥见一幅作品,招呼官鸿泽。 眼前是一副名叫《冬日》的钢笔水彩画,一个少年躺在冬日枯黄的草地上,用画笔描绘着“天空”,而这天空,正巧是观众的视角,即画面是天空俯视角度的,画作从画笔这端到地面的透视角度精准无比,少年身材比例和面部表情的钢笔线条显得非常娴熟。 “刚才没发现,这幅画的画技挺厉害的,而且配色也很完美!”傅廷信评价道。但如果是他自己出手,也不会输给对方,他想。 “嗯,但是你发现没有,这幅画和我们刚才看的那几幅感觉不一样。”官鸿泽道。 傅廷信:“嗯?有吗?” 官鸿泽:“刚才那几幅画有种关联感。” 傅廷信:“什么关联?” 官鸿泽:“举个例子,就好像一个老师带出来的学生,这批学生拥有一些相近的风格。” 傅廷信摸摸下巴:“被你一说还真是呢,我们再回去看看。”两人又把那几幅作品看了一遍,果然挑出一些相似的细节。 “你太厉害了。”傅廷信钦佩道,“你会画画吗?你画得怎么样?” 官鸿泽谦虚道:“我不会,画画也很一般。” 傅廷信惊讶:“那你怎么会看画?” 官鸿泽道:“因为我学的就是看画。” 傅廷信:“啊官鸿泽:“嗯?还能学这个?",我要做的,就是发现艺术家。”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获奖名单 傅廷信来了兴致,问:“喔?那你觉得这个《冬日》的作画者是不是艺术家?” 官鸿泽抬起手,指尖缓缓滑过画面,道:“不够。” 傅廷信:“什么不够?” 官鸿泽道:“毫无灵气,这幅画,只要拥有足够的画技,谁都可以画出来。” “……”傅廷信无语了,他唯一觉得还不错的一幅画却被对方扁得一文不值,便有点悻悻。 官鸿泽善察言观色,见傅廷信的表情,补充道:“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 傅廷信笑了笑:“是啊,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嘛,肯定也有人喜欢这一种的。” 官鸿泽:“嗯。” 傅廷信四处看看:“我去一下洗手间,回来再聊。” 傅廷信从大厅侧门出去,问工作人员洗手间的位置,对方一见是傅然的孙子,亲自领他过去,路上热情道:“你是咱们傅院长的侄子吧?跟他长得很像呢!” 傅廷信心里却吐槽:“像个大头鬼,我大伯那一只朝天鼻,我能跟他像吗!” 傅廷信的母亲有二分之一的法国血统,所以他也算是小半个混血儿,再加上他常年跟家人在国外生活,要不是这一次跟爷爷出来,根本没人知道他是傅然的孙子。 不过傅廷信也知道这是别人借他奉承他大伯,便笑笑没说破。 去洗手间的路还挺远,七拐八拐的拐了好几个弯,还要通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傅廷信见那走廊边上都堆着一摞摞的画,好奇道:“这是什么?” 工作人员解释:“是这次比赛收到的画作,这些都是筛选下来的废弃作品。” 傅廷信路过那些画,惊讶地感叹:“这么多!” “是啊,因为这一次的获奖画手都可能被大学直接录取,也有可能受到官先生的全方位资助和培养,所以报名参赛的人非常多。” 说着就到了洗手间,“谢谢,您先回去吧,我自己认得回去的路。”傅廷信打发走那个工作人员,想道,官先生……就是官鸿泽的父亲吧?他刚才和官鸿泽聊天时,留意到他身上穿的衣服。 但凡艺术工作者都异常注重个人装束,尤其是像傅廷信那样的艺术世家后辈,超高的审美让他们在外表上有比他人更为苛刻的要求,他们熟知全世界最优的服饰品牌,并对什么样的装束贴身合适有独到的眼光。 官鸿泽所穿的衣服看不出是什么牌子,却用材细腻,做工精致,配色低调又隐隐透露着高雅,这正是富裕超过两代以上的人家才会有的穿戴风格。他们需要朴素的外表来遮掩内在的光华,却又不会屈于二流,所以他们的服装大都是私家定制,独一无二。光这一点,就能让傅家将对方划入同等的圈子。 他们是画商吗?傅廷信想着,仔细地洗了手,用烘手机烘干。 他有一双从小就被称谓天生艺术家的手,五岁那年,他就能在十分钟内画一幅惟妙惟肖的人物速写,七岁他学会了油画,十岁他学会了十二种书法字体,并开始跟爷爷学习水墨画,十四岁,傅然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他,只对他说,你需要的只剩下人生经历。而在去年,他的画作被一位商人以十万美金的高价购买,对方还向他预定了未来十年内的所有作品……傅然说,他是傅家迄今为止最有才华的孩子,可是他现在却提不起作画的兴趣。 正因为如此,傅然才带他来看这个比赛画展,但傅廷信还是觉得无聊,就连刚才那幅《冬日》,也只是为了和官鸿泽互动而选出来的。那种画他只要看一眼,就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临摹出一张一模一样的出来,并画得比对方还好十倍。 傅廷信沿着原路返回,他的视线扫过走廊边上那一堆幼稚画作时,一张奇怪的线条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咦,这是什么?傅廷信停下脚步,拿起那张纸看了起来。 只是用水笔画的线条,还是复印的,而且似乎不止一张,傅廷信在画堆里翻了翻,又翻出一张,一样都是乱七八糟的线条,却不是刚才那张的复制品。 傅廷信又看了两眼,正想把画放回去离开,忽然他的瞳孔一缩——难怪,这种排线方法他从来没见过! 画素描时,作画者表现明暗阴影可以用不同的手法,用铅笔画举例,阴影部分是用不同方向的线条平行排列,细看是成一个有规律的网状图,每一根线条的粗细差距都不会太大,深浅是以排线数量来决定,如果把明暗度从低到高分成十等分,最深的部分相当于用铅笔刷了十遍。除了排线,还有用手抹匀,用可塑橡皮擦,用炭笔或黑度更高的铅笔加深等手法来表现明暗渐变。 所有手法都是有一定规律的,但傅廷信眼前的这幅线条却毫无规律,当然,若只是乱线也不会引起傅廷信的注意了,这线条还乱中有序! 这就是最可贵的一点,只有高手和大师的作品会让人难以推敲,可经典的 作品往往又是用最简单的方法绘制,任何人都模仿不来。 傅廷信把几张a4纸一叠,塞进口袋,打算等回去再好好研究一下。 等傅廷信回去的时候,评审也快结束了,众专家已三两成堆地凑在一起讨论自己的决定。 中午吃过饭,工作人员统计完分数,果然那幅《梦》拔得头筹。 其次是第二名的《天使》和《明日之城》,傅廷信觉得画技不错的那幅《冬日》也在名单里,和《农村》和《家》一起获得了第三名,除此之外,还有二十名优秀奖。 随着获奖名单的敲定,作画者的姓名也被一一公开,一般正规学校在统一投稿时都会附上作画者的详细信息,给评审员留下印象,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有些教授可能会直接指明录取某生。但也有一部分人不愿意在画作上写真名,而在写笔名信息留以确认,也未尝不可。 结果这一次前六位的获奖名单中,居然只有两位透露真实姓名,包括第一名《梦》的作画者,工作人员找了半天才在画纸上找到黄豆大的几个字。 “这个……”准备公布消息的老师听了工作人员的汇报后,面带窘色,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他请了一位有决定权的教授上台商议,对方看了一眼画上的签名也无语了。 众人都挺好奇:“叫什么名字啊。” “咳,这位画者在画面上只留了四个字。”那位教授苦笑道,“中华2b。” 一秒沉默后,全场爆笑,连傅然也忍俊不禁,“这孩子,是不是把‘笔名’写上去了?” 傅廷信都喷笑出声:“这家伙是来搞笑的吧!” 一阵笑闹之后,终于有工作人员把对方当时的报名表找了出来,道:“叫郭哲恺。” “郭哲恺……”官鸿泽勾着嘴角喃喃。 官林运笑问:“你想不想让他跟你一起去国外学画画?” 官鸿泽:“您要培养他吗?” 官林运:“嗯,刚才就已经决定了。” 官鸿泽:“可以,不过不需要让他知道我的身份吧。” 官林运:“那是当然。” 官鸿泽:“除了他之外,我觉得那个画《明日之城》的也不错,笔触成熟,创作大胆,很有才气。” 官林运:“我给你一个名额的决定权。” 官鸿泽想了想,道:“就他吧。” 几分钟后,《明日之城》的作画者名字也被公布出来,叫何月夕,之后又报了几个获奖人,台下渐渐传出一阵窃窃私语,原来前六名里居然有四个人是同一个地方的!这个“地方”可不是城市或者学校,而是一个私人画室! “这……会不会有造假?”有人疑惑道。私人画室的学生报名参加比赛,难免会有美术老师的代笔或辅助,何况他们几个的画风又有点相似…… “我认为绝对不会。”场内忽然有人道,循声望去,大伙发现说话的人是梁云清教授,他是华夏美院里为数不多的年轻教授,年仅三十八岁,“这个私人画室的画家,我想这里有很多人都认识。” 梁云清说话时,崇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身侧的拳头慢慢握紧。 “他就是葛钦舟,这几个获奖人里,有七个都是他的学生,而我们一共才收到八幅来自其画室的画稿。” “葛钦舟?葛钦舟是谁?” “啊!是葛钦舟!” “是不是十五年前获得全国最优青年艺术家称号的葛钦舟?” “他怎么跑去带小孩画画了!” “梁教授和崇教授都是他的同期吧?” “……” 身边一片窃窃私语,崇山的脸色有些苍白,梁云清忽然扭头对他笑了笑,是有点坏坏的、恶作剧的笑。 “这么说来,这次我们要资助的两个人相互认识?”官鸿泽沉吟道。 官林运没有接他的话,兀自叹了声气,脸上浮起一丝遗憾。 官鸿泽问:“怎么了?” 官林运道:“这一次资助能不能成功,恐怕都是个问题。” “还有人会拒绝资助?”官鸿泽一想,问:“他们是什么背景?” 官林运:“不是经济背景的原因,而是他们的老师。” 官鸿泽:“那个葛钦舟?他怎么了?” 官林运:“十五年前,官家就想过要资助葛钦舟,他拒绝了。” 官鸿泽:“……” 官林运:“当时官家还是你的爷爷在掌事,你爷爷希望葛钦舟去当你小叔的老师,他拒绝了,还说了一些非常难听的话,你爷爷非常生气,就把他封杀了。” 官鸿泽有点不敢置信:“爷爷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官林运皱着眉头,道:“他……本来就是个非常果决狠厉的人。 ” 官鸿泽:“那后来呢?” “后来。”官林运面上闪过一丝难言的苦衷,“后来葛钦舟就消失了,没有一家画廊展出他的作品,他的画也再没有出现在艺术市场上。” 官鸿泽:“为什么……” 官林运说:“九十年代的艺术行业基本上是被官家和柏家垄断的,就算是最优艺术家的评选都有官家的操控,其实以少数人的眼光去决定一个大众艺术家是非常限制艺术发展的做法,但那时候官家只想着要振兴,为了发展,很多地方都有些不择手段。” 官鸿泽的脸色很难看,他没想到自己的祖辈会做出这种事,作为一个艺术爱好者,他向来都很钦佩有才华的人。他从小受的教育,都是发现艺术家后保护他们的才能,激发他们的潜力,而不是强行决定他们的发展方向! 官林运拍拍儿子的肩膀道:“别多想了,这只是一个必须要经历的过程。” 不远处的崇山往这里瞟来一眼,被官鸿泽捕捉到,他的脸上闪过一个仓促的笑,很快又扭过头去。 官鸿泽不由问他父亲:“崇老师是不是也……”崇山也是一个极有才华的画家,他知道很多艺术家都有一些怪癖和执念,他们会为了精神上的满足而放弃很多常人所追求的名利,但他从来不知道崇山真正的想法,他们除了在专业上的交流,很少在其它领域有过沟通。”不是。”官林运道。”崇山是自愿的。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一幅拼图 因葛钦舟的名气,众人的不安也暂时被压了下去,创意绘画大赛算是圆满成功,之后各方的专家打道回府。 官鸿泽次日回b市,也不再约傅廷信见面,两人就此告别。临行前双方问了各自之后的去向,傅廷信说他在国内过完春节后就会回a国,而官鸿泽也要在明年八月赴a国留学,便相互留了电话号码和email,约好日后联系。 回家路上,傅然问傅廷信此行有什么收获。 傅廷信:“认识了一个朋友。” 傅然:“那些画就没有一幅能让你欣赏的?” 傅廷信漫不经心道:“就那样吧。” 傅然:“你知道为什么那几幅画可以得奖吗?” 傅廷信:“画得好?啊,说起画得好不好,我觉得那幅《冬日》很不错,可惜才得了第三名。” 傅然笑道:“这就是原因了,比赛的主题是创意,既然取了创意绘画大赛的名字,比的自然不是画技了。这个创意并非刻意,如果画者故意去想一个新奇的画法,就不是比赛所要求的创意了。” 傅廷信被爷爷绕得糊涂,直接问道:“那什么样的才是好的?” 傅然:“比赛所限定的参赛者年龄范围是十四至十八岁,只要画者能用画表达出这个年龄段的想法,就是好的,那幅《梦》就是直击主题的作品,过了这个年龄,就算想要画这种画,也画不出来了。但是你说的那副《冬日》,却是作画者站在成人的角度研究所谓的‘创意’,无论他的画技有多好,也得不了第一。” 傅廷信若有所思,傅然接着道:“虽然你画画比刚才馆内的任何一个孩子都出色,但是你的思想却还没有跟上你的画技,如果让你来参加这次比赛,可能你最多也只能得第三。” 是的,这个孩子的确是傅家近几十年来最有才华的孩子,他从小就没有合适的同龄同伴,或者说,一个像样的对手。作为一个年轻的艺术家,身处环境都是比他大了好几轮的画家,那对他的思想禁锢几乎是致命的。 这次亲自带他来看画,就是希望能让他从中获得一点启示。 “思想吗……”傅廷信喃喃。 官林运因公事当晚就飞回b市了,官鸿泽放假期间也不着急,说想趁天黑之前参观一下华夏美院,次日在s市逛一圈再回去。 崇山正打算亲自陪同,却接到一通电话,来 电人是前不久联系过他的芮北年。 “崇老师,我拜托您看得画,不知道您得出结论没有?”芮北年一接通电话就着急道。 崇山一愣:“您已经寄给我了吗?我没有收到啊!” 芮北年惊道:“没收到?不会吧!我都已经寄出大半个月了!” 崇山一想,立即了悟:“啊!前两天绘画大赛,收发室每天都要收到几十甚至几百幅作品,我现在就过去问一下,看他们有没有混淆。” 芮北年紧张道:“那拜托你及时给我回电!” 崇山挂了电话,官鸿泽问:“怎么了?” 崇山无奈道:“官二少的一个朋友托我帮他看一幅画,对方非常着急。” 官鸿泽皱眉道:“小叔托你的?又是认识了什么狐朋狗友的,来找你的麻烦。” 崇山:“也不是麻烦,就举手之劳,而且我都答应人家了,看来今天没办法陪你逛学校了。” 官鸿泽道:“你要去收发室么?反正我也没事,我陪你去吧,顺路也是逛。” 崇山笑笑,领着官鸿泽边走边说,华夏美院坐落在s市曾经的法租界,学校里有不少教学楼都是典型的欧式风格,别有味道。 “明年八月就出国了?”崇山问。 官鸿泽:“已经是今年了。” 崇山噗哧一笑:“我都忘了,现在已经是千禧年了……舍得家里么?” 官鸿泽:“没有什么舍得不舍得,总归会回来。” 崇山:“你呀,还是这么冷静,一点都不像十六岁的孩子。” 官鸿泽:“上周刚过了生日,已经十七了。” 崇山:“……” 两人聊着就到了收发室,一问却被告之,的确有一封寄给崇教授的信,大概a4大小的信封,但艺术学研究中心的信件今天刚有人来清了一次,全部都被拿到后勤部那儿去了,这个后勤部主任,就是处理废弃画作的王老师。 崇山又和官鸿泽折回展厅,王老师道:“你的信?没听说啊,小张就说收了一批迟到的画,我让他给处理了!” 崇山:“……” 官鸿泽问:“那些画在哪里?” 王老师说:“就在外头的走廊上堆着呢……哎呀这个小张,怎么办事这么粗心呢!崇老师你是丢了封什么信啊,重要么?” 崇山皱着 眉头,也不知该怎么说,原听芮北年说这是复印件,而且这边的老师审查完后也没见是什么特别优秀的作品,按理说丢了也无妨,可毕竟对方礼貌相求,自己又有言在先,如此不谨慎实在有失信用。 王老师把他们带到走廊处,崇山见那一排密密麻麻堆到半腰高的画,头就大了:“鸿泽,要不你先回宾馆……” 官鸿泽却已沿着那些堆起的画作走了过去,一路走,一路扫视最上面的那一层,并随手翻动,因为大多数参赛者都会寄a2大小的作品,连a3的都较少,所以a4尺寸的信封应该很显眼,上午才收过来,也不太可能放在底层。 “这儿!”果然不出他所料,一个a4大小的牛皮袋就在这堆画的浅层面,信封上写着“华夏美院艺术学研究中心崇山收”,只是信封内空无一物,信封附近也没有见到任何对应大小的画纸! “这是怎么回事?”王老师急着打小张的电话,小张闻讯赶来,紧张地解释:“我没拿,也没有丢,我看完后就放在这里了!” “别着急,不是贵重物品,是一幅画,你还记得是什么样的画么?”崇山问。 因为a4的画纸少,小张也还有印象,便道:“是好几张复印纸,上面一堆奇怪的乱线。” “有好几张吗……”官鸿泽沉吟,“看来不是丢失,是被人拿走了啊。” 崇山叹气道:“看来只能麻烦对方再寄一次了。” “既然寄过来的也不是原件,你可以让他扫描给你。”官鸿泽提议道。 崇山听了一笑:“我居然没想到。”这个年代扫描仪的使用率还不高,但一般的照相店、复印店都配备,崇山给芮北年回了电话,再三道歉,并让芮北年把画作扫描给他。两人吃过晚饭一起去崇山的办公室看画,官鸿泽也有了兴趣,既然连复印件都会被人拿走,肯定是有点意思的东西。 扫描的文件被一张张下载下来,崇山对官鸿泽道:“你先看看。” 电子文件总归不如纸质文件清楚,给人感觉也没有纸质的直观,但好在画面并不细腻,还真如同那个小张所说的,只是一堆乱线,但这乱线却让官鸿泽产生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这并不是乱涂乱画而成的……他看了几张,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却又一直被吸引着继续探索,这种心情真是前所未有。 他回头想问崇山,却见自己的老师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神色凝重。 官鸿泽问:“老 师,你觉这是什么?” 崇山:“虽然笔触有点稚嫩,但这应该是流风回雪线……” 官鸿泽:“流风回雪线?” “你知道,线是构造艺术中最最基本的元素。”崇山道,“我们一般通过分析线来了解作品内在律动,所有人学习画画也都是从线开始入手,像是描图、速写、素描等等,但流风回雪线则是最复杂、最难驾驭的一种绘画方式。” 官鸿泽:“怎么说?” 崇山:“这要从咱们国家的国画说起,国画中有‘六法’,如‘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应物象形’等,其中的‘骨法用笔’就是一种描线法,大意是指笔力表现刚直的性格,此外还有‘笔断气连’、‘行云流水’等构成国画‘十八描’的描线手法,这些都是相当高超的工笔线描手段。我们中国书画不分家,有人说中国的书法也是描线,反之,国画也可以说是‘写’出来的,没有一定书法基础是画不好国画的。” “……而流风回雪线,则是骨法用笔与十八描的结合,性格决定笔力起伏回转,笔力形成作画风格,就如‘流风回雪’本意,下笔如流风般自由飘渺,带起雪雾氤氲浑然天成!” 官鸿泽听了不由心神激荡,可眼前的这几幅画…… “这些也是流风回雪线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出你所描述的那种特殊美感?”官鸿泽问 “没错,这正是矛盾的地方,这幅画上的线生涩僵硬,就像是一个新手所作,但他运线的意图和走向确实是流风回雪线,否则也不能吸引我们俩看那么久了。” “……是不是有人模仿而画的呢?” “模仿不了,如果谁都能模仿,这种画法就不会被捧得那么高了。何况我刚才不是说了‘骨法’吗,缺少了这一点,就只是‘十八描’。每一个人根据其性格,都能画出独一无二的流风回雪线。” “这么说来,这个人很厉害?”官鸿泽指着屏幕。 “还不能定论,因为这只是线而已,要让线构成画面才算厉害。” “等等。”官鸿泽道,“难怪我怎么看都觉得这些画只是局部……” 崇山让官鸿泽一提点,瞬间领悟,他把几张画通通打印出来,铺在桌上开始排,很快,其中几张画就被拼了起来。 官鸿泽:“这是一张图被分成几部分发过来的吗?” “不是,每一张都是单独画的,你仔细观察每一幅画 的边缘就能看出来……咦,只有九张?” “嗯,看起来全貌的一半都不到。” ”不过,基本上能推断出来,是一幅肖像画。”铺在桌面上的九幅画堪堪能拼出半张脸,但由于眼睛部分的缺失,让人读不出人物的神态。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shotray 得出结论后,崇山立即给芮北年回了电话,“芮先生,你给我的画是不是不全,” 芮北年万分震惊,“您怎么知道,” 崇山,“因为这些画是相互有联系的,它们是一张肖像画的组成部分。” 每个玩过拼图游戏的人都知道,从一块碎片上是看不到图形的全貌的,难怪他们都看不懂,“还有呢,”芮北年急着问。 “画者很有才气,但你给我看的图还构不成作品,画面太过粗糙,用笔也很生涩。”崇山思索着道,“看似用中性笔画的草稿。” 不愧是知名美院的教授,芮北年在惊叹,“您能看出画手的年纪吗?”他又问。 崇山笑道:“这可没那么厉害,我们可以通过画手的笔力推测对方的画龄,或分析画手画画的意图与心态来推测对方的心理年龄,至于实际年龄,实在是不好说啊。” 芮北年:“也可以,您可以推断一下对方的画龄或者心理年龄么?” “嗯……”崇山沉吟道,“这几张画给我的感觉很矛盾,我刚才也说了,绘者的意识老辣,是有一定画龄的画手,但他运笔生涩又像是新人。也可能是经常他看画,却很少亲自动手的缘故,这样的人不太可能是一个孩子……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己之见。” 芮北年觉得崇山说的每一句话都和自己先前的推断无比贴切,沉思间,他又听对方问道:“您那儿还有没有多余的部分?我想,如果能看到完整的图,或许可以得出更多的结论。” “……你不是一个人?”芮北年有些紧张。 崇山道:“我的学生也在这里。” 芮北年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只有这么多。”他知道一共有二十三幅图,但他手头上却是只有九张,没想到原来每一张都是有用的!芮北年越发对那个叫叶禹凡的孩子感到好奇,以及兴奋。 崇山闻言后遗憾道:“这样啊,太可惜了。”他把拼图的顺序告诉芮北年后,就挂了电话。官鸿泽问:“那个人姓芮?”他听崇山给他打电话时都叫他芮先生,不由猜道,“是不是叫芮北年?” 崇山:“是,你认识他?” 官鸿泽:“原来是他啊,这个人我知道。” 崇山笑问:“他怎么了?” 官鸿泽:“他是个心理学专家,还会催眠,小时候见过,一次跟我聊了几句就 套出了我的想法,害我以为他有读心术,每次见他就背后发凉。” 崇山:“这种人真可怕。” “是啊,我小叔在他面前根本没有秘密。”官鸿泽耸耸肩,仿佛在感慨官凤鸣的悲惨命运。 崇山看了看桌上的画,道:“心理学专家啊……”呵,这年头,真正有才华的艺术家,有几个是心理正常的呢? 之后数日,芮北年纠结万分,他犹豫着要不要问对方有关夏肖川的事,却又不能暴露太多,心中七上八下。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叶禹凡的身体里的确住着一个三十二岁的画家,因为是两个人,所以即高深,又幼稚,这就是完美的解释。 可是,有什么证据呢?除非取得有关“夏肖川”的身份证明,画作,资料等等……芮北年转念一想,其实就算向崇山咨询“夏肖川”这个人,也不会暴露叶禹凡的存在啊!他松动了。 隔日,崇山又收到了一封来自芮北年的邮件。 “夏肖川,生于1952年?”崇山凝眉深思,约是48岁年纪的画家? 他回复道:“我没听说过这个人,业界有很大一部分画家都是自由创作者,还有的只公布笔名的画手,除非很有名气,否则其真名很少会为人所知,但我会帮你打听,若有什么消息再回复于你” 之后,崇山把“夏肖川”这三个字随手记在了贴身的记事本上,就把这件事暂放到了脑后。 他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年后有创意绘画大赛的颁奖典礼,还要代表官先生与郭哲恺、何月夕沟通,一想到到时候很有可能要见葛钦舟,他就头疼起来。 除了头疼,还有一些他不想承认的激动、胆怯、和紧张。 难得回国,傅廷信在国内兄姊的陪伴下看遍了影院所有档期电影,逛遍了附近的大街小巷,吃遍了这个城市的美食,还买了一箱子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除了画画。 其实对傅家这一辈的其它孩子来说,画画已经成了和吃饭睡觉一样的习惯,他们每天都会花数个小时坐在画板前,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一笔一笔地描线涂色。身在艺术世家的孩子不如外界所想的天赋异禀、风光无限,傅家但凡有成就的,无不是“纸上一幅画,笔下十年功”! 可傅廷信却是个例外。 他是特别的,他比任何人学习能力都强,比任何人都更有灵性,以至于当他到达一个自认为满意的高度后,比任何人都没 有冲劲。 学完国画后,傅廷信就开始了迷茫地生活。他跟着姑姑做过陶艺,也跟着父亲设计做小型建筑,但他都觉得没有什么意思。 从几个月前起,他就不画画了。起初傅廷信的亲人得知后都万分焦急,怕他玩物丧志,尤其是傅闲,见儿子成天不务正业就恨不得打他一顿。 可家里老爷子放了话:“就让他玩。”这四个字极具重量,傅廷信听了简直欣喜若狂,好似得了免死金牌一般,所有人都对他放之任之,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是过了一段自由自在的日子,他渐渐觉得无聊起来,他开始手痒,又想画画了。也许是叛逆因子作祟,傅廷信偏要压制住自己那股冲动,绝对不碰画笔。 画画的时候,傅廷信经常觉得寂寞,他想像同龄人那样去外面疯、去外面晃,像他们一样学习游玩,他不想坐在画室里,一坐一整天。 可是,当他尝试着跑出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无法融入到那个世界。 他在国内见了很多同龄人,他们没有很好的品位,有些穿着搭配看起来甚至可笑,可他们一样生机勃勃,一样快乐无忧。 为什么呢? 他不懂别人,也不懂自己,他开始思考画画对于自己意味着什么,天赋使然吗?还是作为傅家后代的使命?他所创作的大多数东西都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难道他把自己的审美拔到绝对高度只是为了孤芳自赏吗? 不想,再画画了。 ——傅廷信曾这样发誓。 直到那天,在走廊里的废画堆里,看到那几幅线条。 画是画家的语言,如果说,作家通过文字来交流,那么艺术家们无疑是通过艺术作品来交流的。 傅廷信无视了创意比赛候选作品里的所有画,却捡回了这几张复印纸,正是因为展厅里的一百幅画他都能秒懂,唯独在走廊上捡到的这几张纸让他觉得神秘。 这种神秘,并非作画者乱画一气,而是高深。 举个例子,如果钱钟书的《管锥编》让一个没有任何古文阅读功底的人去读,他会觉得对方写的是天书;让一个有中学古文阅读水平的人去读,他会觉得晦涩难懂却不明觉厉;而让一个古文专业的学者去读,他会觉得是学术巨著,想研究,想学习。 傅廷信现在就处于第二种和第三种之间,一想到对方可能和自己差不多年纪,他就既不爽,又激动……有种找到同 伴的感觉。 傅廷信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重新拿出那几张已经被折得皱巴巴的纸。 画这几幅画的人是谁,是男的还是女的,ta知道自己没有得奖,会不会很失望?没关系,他们不懂你,我懂。我知道你很厉害…… 他看着,摸着,眼中有一种自己都不知道的渴望——与对方交流的渴望。 “在看什么?”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傅廷信一跳,他回头一看,气急败坏道:“怎么不敲门!”来人是傅廷信的大伯,傅容国。 “敲了几下你都没听见,看什么那么专心?”傅容国凑了上去,见傅廷信是在看画,他笑了起来,宽容又促狭的表情让傅廷信面上一红。 “我就是随便看看!”少年的傲气激发出欲盖弥彰的狼狈,他一点也不想让家人知道自己现在还对画画有热情。 傅容国揉揉他的脑袋,宠溺道:“又不是什么大事,看看就看看么,你不想画画我们也不会强迫你,呵呵呵……” “……”傅廷信觉得特别无力。 傅荣国拿了侄子手上的画纸,看了两眼,面色微变,瞬间又摇头道:“真像啊。” 傅廷信:“什么真像?” “像一个人的画风。”傅容国面露赞赏之色,“这个是你画的?” “不是我!”傅廷信摇摇头,愈加好奇:“像谁的画风啊?” “你跟我来。”傅容国把侄子带到别墅的地下室,这里堆着很多傅家的藏画和书籍,他拉亮大灯,在一个巨大的画柜里翻找,半天才找出一幅用楠木画框封起来的画,画框因长年的立放,顶部积了点灰,傅容国拿白布轻轻抹去,招呼侄子道:“来看看这个。” 这是一幅用国画手法绘制的肖像画,画面同时使用了工笔与写意的双重技巧,把一个年约二三十岁的青年刻划的惟妙惟肖、神韵飞扬。 可以看出这画有一定的年份了,岁月的积淀给这画纸蒙上了一层旧黄,显出淡淡的复古美。 画中的男人安静地坐在藤椅上,穿着民国年间的中山服,一手托着个茶碗,一手执着杯盖,淡墨轻抹茶雾,让人仿佛闻到画中散发出来的普洱茶香。 男子没有在笑,可柔和的面部表情让人感觉出他愉快的心情,就像一块温润良玉,光华暗敛又似熠熠生辉。 傅容国之所以让傅廷信看这幅画,是因为男人衣服上的丝绸纹路是用深赭色的线条勾画 ,而这线条的画法竟与傅廷信手中那些草图上的乱线如出一辙,唯一的不同,衣服上的花纹是用极细的毛笔勾勒,粗细深浅、婉转曲折、回墨溅花,如藤蔓植物般有生命地自由延展,而复印纸上的线则有些生涩勉强。 “这是谁……”傅廷信愣愣地问,“……谁画的?” 他的目光移动着寻找画面上的印章或者名字,却见画框的右下角用刀刻着一排工整的英文字母:shotray. 作者有话要说:小科普:国画中的“工笔”和“写意”—— 工笔:写实画法。 写意:与工笔相对,更注重神韵与意境,形简而意丰。 ———— ps.文中涉及敏wen感ge话题,不详述,请大家自行脑补。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想打我吗 傅容国解释道,“这是三十年前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所画,画中的男人是他的父亲夏子钦。” 傅廷信呐呐道,“十六岁……” “嗯,他叫夏骁川,shotray是他的英文名,他出生书香名门,父亲夏子钦是知名画家、雕塑家,母亲宋月是音乐家,他本人十四岁就是业界公认的艺术天才,”傅容国看了侄子一眼,笑道,“比你厉害多了呢。” 不需要傅容国提醒,傅廷信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和那个人的差距,时代变迁,每一代人的审美情趣都会随之改变,但在傅廷信眼里,画面上的男子却是如此俊美。 傅廷信:“他也是画家吗?” 傅容国:“他还精通雕塑陶艺,还会弹钢琴、拉小提琴。” 傅廷信:“……” 傅容国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惜时运不济,天妒英才啊……” 傅廷信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了?” “他的父母死于二十几年前的那场混乱。”傅容国摇摇头,往事太过沉重,他不欲多提,“夏骁川当年在海外学习,回国后就销声匿迹了,市面上再没见过他的作品,没过几年就听说他病亡了,但这些事只有极少的人知道,很多那个时期的人都以为他出国后没再回来。” 一阵难言的遗憾和伤感涌上傅廷信的心头:“已经死了吗……” 傅容国抚摸着画框说:“……当年傅家与夏家交好,事发时,你爷爷赶去了夏家,见到的已经是一片废墟。这幅画是夏家的一个家丁抢救出来的,可能是现存在世上唯一一幅夏家人的作品了。” 傅廷信不由自主道:“肯定很值钱吧。” 傅容国沉默片刻,深沉道:“廷信,你要记住,我们做艺术,从来不是为了钱。” 不是为了钱?这一瞬傅廷信有点茫然。 傅家人所创作的作品都是卖钱的,其中尤以他爷爷为贵,很多人为求傅然一画不惜一掷千金;他的父亲傅闲也是做一笔设计收一笔钱,一清二楚;连他自己,都是以能高价卖出作品而受到肯定的! 前几天爷爷还让他跟官鸿泽交朋友,其中支持的意味不言自明。艺术商和艺术家原本就是一家人,谁都离不开谁,傅家是艺术世家,而官家正是艺术商名门。如果傅家做艺术不是为了钱,难道还是为了娱乐大众吗?傅廷信觉得挺可笑。 “我们 做艺术,只是为了艺术其本身。”傅容国意味深长道。他站在这个位置上,虽然很多事都身不由己,但他无时不刻在警醒自己,若不如此,傅家百年基业的倾覆也不过是一夕之间的事。他也不管侄子能不能听得懂,在他眼里,傅家下一任的代表人物就是眼前这个羽翼渐丰的少年。 傅容国离开后,傅廷信一个人在地下室呆了很久,他对比着夏子钦的肖像画和自己捡回来的几张复印纸,一种莫名的冲动从心底深处涌了上来。 这个寒假可能是叶禹凡懂事以来过得最轻松地一个假期了,不需要写作业,不需要上补习班,也不用做六七门课的预习,更不用考虑年后开学的事。 叶禹凡现在每天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然后去找江冰混社会……虽然没干啥有意义的事,但不可否认,他最近精神状况好了很多,连他父母都觉得他比前一段时间气色好了。 春节期间,是所有孩子一年到头最富裕的时候,冰雨帮的帮众们拿了压岁钱,三两成群地聚在一起吃喝玩乐。 叶禹凡的亲戚听说他生病休学,给他的压岁钱也比往年多了点,但他到手钱还没捂热,就被江冰发现了! 江冰数着叶禹凡的那一叠钱,笑得合并不拢嘴:“你可真是个大少爷啊,出门带那么多钱,也不怕被人抢了!” 抢钱的人就在眼前,叶禹凡瞪着他愤然道:“还我。” 江冰睨了他一眼,笑了:“钱到了我的手里,还能有还给你的事?” 叶禹凡有点恼怒:“你收保护费也有个限度吧。” 江冰:“怎么的,不爽?” 叶禹凡看着他,眼眸里透出一丝不驯,这回他可不想就这么妥协了。 江冰把钱往裤兜里一塞,朝他勾了勾手指,挑衅道:“来。” 叶禹凡二话不说,拎起拳头朝江冰的脸上挥了过去,却一把被江冰轻松地扣住了手腕,紧接着叶禹凡的左手迅速挥出,眼看着能中脸颊,又被抓住! 江冰痞痞地一笑:“想跟我打?你还嫩着。” 他当了这几年的大哥,收“保护费”很有一套:收太多,小弟心理不平衡,影响帮会气氛;收太少,小弟给钱当施舍,拉低帮主身份!收保护费要因人而异,一定要收对方零花钱的七八成,让人肉疼那么一下下,但又可以接受。看来之前收叶禹凡的那二百块钱对他来说太少了,这次的一千块才让他心疼! “放手!”叶 禹凡狠狠地盯着江冰,乌黑的眼眸似乎会随时射出剑光来。 江冰觉得有意思极了,原来他也会生气啊! 从认识他以来,从来都是叶禹凡三两句话把江冰气得炸毛,明明他才是小弟,却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明明他比自己小,却看似比任何人都成熟,明明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却一副悲伤逆流成河的欠揍样……让江冰最不爽了! 看,生气的样子也挺不错的嘛! 江冰把人一拖一提,拎到自己眼前,两人仅剩一个拳头的距离,江冰狼一样的视线紧锁叶禹凡的脸,捕捉到对方眼中闪过的退缩,他血液中的暴力因子瞬间活跃起来。 “既然不服,为什么要跟着我?”他一早就想问了,虽然叶禹凡曾说过是因为寂寞……但他妈的老子是你排遣寂寞的玩具嘛? 为什么成绩优异却不上学,为什么看不惯混混却还是和他们呆在一起,为什么处处比自己强却还是默默地如影随形——他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啊,他说错了,有一样事情叶禹凡绝不可能强过自己!就是现在,自己控制着他的手腕,他就只能束手无策地瞪着自己。 江冰都能直接感觉到叶禹凡脸上的郁闷,真是痛快极了。 “看我干嘛啊,你不是想打我吗?”江冰继续调侃他。 叶禹凡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奋力挣扎,对方的手掌却如铁钳般纹丝不动。 是了,自己怎么会想到去跟一个混混头子玩实战pk?真是一时冲动,叶禹凡一边自我反省,一边想其他法子:“你先放开我,我跟你比别的。” 哟呵,冷静得挺快!江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不。” 叶禹凡:“……” 江冰感觉叶禹凡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但还是不够,他想看到更多……对方激动的模样,像是黑夜中从打火机口蓦然窜起的火苗,渺小却明亮。 面对着这样的江冰,叶禹凡是既愤怒又是无力,他深刻理解了那句“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说说不通,打打不过,怎么会有这么霸道又幼稚的人! 江冰占了体力优势,愈发得寸进尺,他拽着叶禹凡的双手连提带抱地让对方更挨近自己,要是别的人,他早就几拳把他们打趴下了,偏偏是叶禹凡,他只想凑得近近的,仔细看看他。 叶禹凡在尝试着后退,他不是意识到这种姿势的暧昧,而只是单纯地想暂 时远离这个势头强劲的男人。 他也是男生,他知道一个雄性动物在某一方面占优势时,更容易乘胜追击而非点到为止。 两人的鼻尖近得几乎要贴在一起,江冰甚至能感觉到叶禹凡急促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脸上:“……哥哥我就是替你保管一下,你想用钱的时候……唔!!!” 突如其来的重击让江冰一下子松开了手,叶禹凡迅速退后两步,看着江冰痛苦地弯下腰,一手托着腰,一手捂着自己胯-间那物,十秒后才憋出一个字:“……靠!” 叶禹凡甩着手腕好笑地看着他:“说了叫你放开。” 江冰气得大骂:“你是女人啊!女人打不过男人才踢蛋……!” 叶禹凡笑了出来:“你还被女人踢过?那还能用么?”他一边说,一边还面带同情地看了一眼江冰那处。 江冰气得炸毛,想等自己缓过劲来好好教训一下对方,可一抬头,就见到叶禹凡笑意盈盈的眼神,瞬间便失了神,他的心上像是被砸了一把玻璃弹珠似的上下震荡。 “靠……”半响,一句轻声抱怨从他口中溢出。 叶禹凡见江冰没了方才的锐气,不由回想自己刚才那一抬膝的力道:“不会真残了吧?” 引来江冰发自肺腑地一个字:“滚!” 最后两人各自妥协一步,江冰象征性地还给叶禹凡一百块钱,道:“每周一次,零花。”叶禹凡无语地接过,这是被恶势力银行绑定了么?还分期还款呢! 不远处的几个混混见了,交头接耳道:“诶,你看,大哥和军师感情真好!” “帮主和副帮主的感情能不好么?” “军师啥时候成副帮主了?” “你不知道吗?咱们冰雨帮的‘雨’代表的就是军师!那他不是副帮主是什么?” “原来如此!难怪帮主对他那么好!” “冰雨帮有这么强悍的帮主,又有那么聪明的副帮主,我觉得好幸福……” “我也是,觉得活着真好……” 几个小混混蹲成一排,面朝太阳,春暖花开。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保护军师 吃过中饭,有人提议道,“下午去娱乐厅吧,好久没去唱歌了。” “今天有兄弟在那值班么,咱这儿还有几个没身份证呢。”江冰意有所指地瞟了叶禹凡一眼。其实他自己都尚未成年,只是完全看不出罢了。 “阿峰在。”吴飞道。 “成,就去娱乐厅。”江冰扭头看叶禹凡,“没去过吧,哥带你见见世面。” 叶禹凡嗤笑了一声,默不作声地跟上,不过他看似与江冰等人一伙,又似游离于这个群体之外。他不躁动,不浮夸,也不爱在众人面前多说话,却又因为他的不高调反倒显得与众不同。 一群痞气十足的混混里夹着这么个秀气的白面书生,偏江冰又是个气势出众的,往叶禹凡身边一站,这一强一弱、一武一文,难免让人多看瞅两眼。 去往娱乐厅的一路上,不少小太妹们朝这两人抛媚眼吹口哨,她们穿得花枝招展地倚在墙边,学大老爷们儿夹着烟吞云吐雾。 江冰好笑道:“咱们还挺受欢迎的么。”叶禹凡扫了他一眼,表情漠然,让江冰想到了高高在上的白孔雀。 年初娱乐厅里很热闹,江冰点了一下人数,掏了三百付入场费,就领着大伙儿进去了,叶禹凡见他付的那钱明显就是方才从自己地方讹去的,瞬间黑了脸……! 之后兄弟们各自玩各自的,有的去玩跳舞机,有的去唱卡拉ok,外头还是大白天,娱乐厅里面却像是魔鬼之城,灯光迷蒙,纸醉金迷。 场内的设施在整个宁城来说还算是比较先进了,叶禹凡第一次来,有点新鲜,正想自己转转,却被江冰拽住了手腕:“跟着我,别乱跑。” 江冰拉着叶禹凡来到了台球区,直接走向一群正在打球的青年:“许哥,打球呢?” “是小冰啊,好久不见!”青年热情地拍了拍江冰的肩膀,问:“来一局?” 江冰:“正有此意。” “来,开个空桌!”那人吆喝看场小哥给他们开灯,台球区也是处于一片漆黑中的,哪一桌开,哪一桌头上的灯才会亮起来,而且只照亮球桌范围内的一小个区域。 江冰接了球杆,窝在手里掂了掂,问叶禹凡道:“会打台球么?” “不会。”虽看过体育频道的台球竞技节目,但叶禹凡从未自己打过。 江冰勾嘴一笑:“看着。”说着从裤兜里掏 出一百块钱压在球桌边缘,那青年也一样,还多压了一包烟。 这是……赌球?用的还是他的钱!!叶禹凡已经无语了。 青年开了球,连连打进几个,问道:“哥的技术是不是好了很多?” “凑合。”江冰叼着烟,打进了比对方更多的球数,一来一回,很快拿下一局。 “啊真有你的,再来。”那人取了一百元给江冰,比赛继续。 江冰走到叶禹凡身边,把钱一折塞进他的衣兜,笑道:“看你的脸黑的,我不是赢了么?” 叶禹凡:“……” 江冰用巧克粉擦了杆头,潇洒地返回球桌。 “新收的小弟?”青年边打边和江冰闲聊。 江冰全神贯注,把球一个个送进球袋。 “长得挺帅,但不像是跟你们一伙的啊。”青年调笑着。 一连进了五球,江冰差点就清台了,却在最后一个球上失了手,他遗憾地起身,回答青年刚才的问题:“路边捡的。” “啊?”那人手一抖,杆头滑过球身,打偏了,“……” “哈哈哈!”江冰大笑,轻松地打入最后一个。 “你这小子,看来今天手很顺嘛!”青年又抽了一百,说,“最后一局。” 江冰又走了过去,把钱揉了揉塞进叶禹凡的衣领里,道:“笑一个。” 叶禹凡:“……” 青年立在球桌边上,看得嘴角抽搐,这人是“小弟”么?怎么感觉怪怪的。 第三局青年赢了,方才所说的“最后一局”收回不作数,又打了三场,却一样两败一胜,这才作罢:“今天就到这儿吧。” 六局球,江冰一共赢了两百,青年离开后还把球桌留给了他们。 江冰悄悄问叶禹凡:“我刚才放了一点水,发现到没有?” 叶禹凡嘲笑他:“看你拽的,怎么不一直赢?” “做生意要有来有往,你要总是赢,谁愿意跟你玩呢?”江冰吸了一口烟,道,“虽然姓许的不把这几百块钱当回事,但我还得做下一次生意不是?” 叶禹凡沉默了,他确实没想着这一点,如果是他的性格,绝对会一口气赢到底。 “来,教你玩两局。”江冰架好球先做了几个示范,叶禹凡领悟能力高,没过一会儿就打得像模像样了。 “啧啧,你每一样东西都学得那么快么?教你的老师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江冰问。 “成就感?教会笨蛋才会有成就感吧。”叶禹凡一点也不谦虚,一边压低腰身把球杆送了出去,只是力道大了点,被击中的彩球跑得比预想远。 叶禹凡没有立即起身,而是趴在球桌上,尝试着浮空抽动球杆,似乎在找感觉,以便把握下一次的力道。 待他直起腰,见江冰抱着双臂看自己,“该你了。”叶禹凡提醒道。 “你继续打。”江冰饶有兴致地杵着球杆往边上一靠,“我休息一会儿。” 叶禹凡伏□,一点不在意江冰陪不陪他打。 江冰站在黑暗中观察着他,眼前的少年真是瘦,明明每次吃饭都没见他吃得比别人少,却还是薄得像一张纸……但伏在桌上的身体因匀称的骨架显得很优雅,看似纤细的手有着跟女人完全不同的力道,虽然比起自己还差得远。 叶禹凡盯着眼前的球,如同一只蛰伏中的猫。可他却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也是秀色可餐的猎物。只不过猎人目前还没有捕猎的觉悟,他仅仅是在欣赏对方认真的模样。 就在此时,江冰忽然警觉地扭过头——不远处雅座上有个男人正眯着眼睛看这里,他身边坐着一个清瘦的少年,两人搂在一起,姿势暧昧。 ……江冰瞬间察觉出了什么,一脸嫌恶地扭开了头。很快的,他转向叶禹凡,见他已脱了外套,身体在球桌上起伏,展露出柔韧的腰身,他完美的侧脸在聚光灯下如玉石般闪耀,睫毛的阴影投在脸上,美得不像个凡人。 ——那个人看的不是自己,而是叶禹凡! 江冰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意,就在此时,一个服务员手托托盘径直向叶禹凡走来:“你好,有位先生请您喝酒。” 能进场的大都是成年人,江冰他们靠关系混进来,所以服务员根本不会考虑他们能否喝酒这个问题,叶禹凡却没反应过来,直接道:“我还不能喝酒。” 服务员愣神间,一个凶神恶煞的面孔忽然出现在他眼前,“趁我没砸了杯子之前赶紧滚!”江冰拽住叶禹凡的手往自己身边一扯,同时扭头去狠狠剜了一眼雅座上的男人,眼中的保护欲和威胁警告之意非常明显。 服务员拿着酒杯落荒而逃,叶禹凡甩开江冰的手,不明就里道:“你干什么啊。” 江冰一脸火气道:“我们走。” “ 去哪?”江冰花了他三百块钱入场,就让他玩半小时台球?叶禹凡非常不爽! 江冰不顾他的抗议,还凶他:“把衣服穿上!”一想到这里还是那个变态可以看到的范围,他就一秒都呆不下去! 叶禹凡却莫名其妙,江冰强行拽离他的行为让他生出反抗情绪:“给我放手!” 江冰扭头看他,眼神是矛盾的阴霾与炙热,他欲言又止,只是更用力地扣紧他的手腕,一副“我就是不放手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混蛋脸。 叶禹凡又挣又踹,江冰都无动于衷,让他感觉自己就像被螃蟹的铁钳钳住了手,再一次体会到了武力对抗江冰的挫败感…… 两人争执间,眼前忽的一暗,“这位小哥,你朋友似乎不想跟你走嘛,要不要上我们那儿坐坐?大家喝一杯,交个朋友。”三个成年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 江冰朝他们吼道:“滚开!” “喂,小朋友,怎么说话呢?”那人上前一步想动手。 江冰脸色阴沉,空着的那只手紧握拳头嘎啦作响,接着在短短一分钟间,各个方向有人朝此地聚拢过来,他们自觉地站到江冰和叶禹凡身边,与那三人对峙。 叶禹凡惊到了,江冰的那些兄弟不是各管各在玩么?怎么忽然间全部都出现了!而且一个个都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怎么了大哥,有人找茬?” “要打架么大哥?老子奉陪到底!” “喂,前面的,看什么看,眼睛不想要了是么?” 叶禹凡:“……” 为什么事情忽然就朝这个方向发展了?这是要打群架的节奏么? 三个成年男人被忽然聚拢的众人吓得退了两步,但实在忍不了对方挑衅的口气。“看你怎么了?老子还想揍你呢!”不知谁砸了个啤酒瓶,哐当一声巨响。 叶禹凡听到他们这边有人大声喊了一句:“兄弟们,他们动手了,操家伙上吧!” “保护军师。”江冰冷静地补了一句,松开叶禹凡的手加入打架队伍,混乱中,叶禹凡只看见更多的人涌了过来,成年男人那方也有人来支援,形成了互斗的格局。 江冰的小弟谨遵大哥命令,把叶禹凡护得牢牢的,如果有人转移,那句“保护军师”也会转告给换位过来的人,就像暗号似的一个传一个。 不远处一个娱乐厅的员工漠视这里发生的一切,他就是带 冰雨帮进娱乐厅的阿威,但他的视线在随时往这个方向瞟,一有不对就会果断找保安来帮忙。 叶禹凡看着身边发生的这一切,有点心惊,有些感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最看不惯别人打架的,他向来觉得需要用打架来解决问题的人绝对是进化滞后的种族,然而现在,自己竟置身于群架的中心,他追寻着江冰的身影,就在这时,他见识到了江冰的另一面! 热血少年身形矫捷如豹,他正认准那个拦住他们的男人头子狠揍,雨点般的拳头落在对方身上,男人只剩下惨叫的份。厅里灯光明灭,一缕红光扫过江冰的脸,照出他如鹰隼般狠利的眼,让人觳觫…… 自己……竟然一直是在跟这样一个人在混吗?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我难受 “打架啊,有人打架啊,保安在哪里,”“有人报警了,快散,” 争吵辱骂声、吼叫尖叫声、窜逃脚步声…… 恍惚间,有人握住了叶禹凡的手,温热的触觉,他被拉着往前跑,在人群中穿梭。时间仿佛变得很慢,除了牵着自己的那只手,那个背影,和在奔跑中掀动的衣摆,他什么都看不到—— 直到眼前一片光明。 穿过一望无际的天空、漫洒而下的日光,刺痛了习惯黑暗的眼睛。 两人气喘吁吁地弯下腰,拼命呼吸室外新鲜的空气,喘着喘着,江冰忽然笑了起来,他伸出手,自然无比地揉了揉叶禹凡的脑袋。 叶禹凡也在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莫名就觉得快乐。方才身体里的震惊和兴奋仿佛还在,但随着奔跑,那些恐惧全部都发泄了出去,让他觉得很畅快。 江冰直起身,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钱包,他翻了翻,吹了声口哨道:“赚了。” 叶禹凡很无语,江冰是不用钱包的,所以这个钱包不是偷来的就是抢来的…… 江冰从里头抽了一百块给他,叶禹凡拒绝道:“我不要。” 江冰挑眉:“怎么?钱够了?” 叶禹凡:“你这样是不对的,赌球赚钱可以,这个不可以。” 江冰有点火:“我问你可不可以了么!” 叶禹凡:“……” 江冰道:“抢那种人渣的钱还需要理由?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况这钱包是混乱间从那个男人身上掉出来的,如果真要追究,江冰只是“捡”了个钱包而已……难道他跟别人打架捡了个钱包还要跟对方说:“哥们你的钱包掉了,喏,还给你,咱们继续打。”他、他妈的他才不傻! 叶禹凡还在那儿跟他讲道理:“这是道德问题。” 江冰极其恼怒叶禹凡的态度,他一把抓住对方的肩膀,恶狠狠道:“你凭什么教训我?” 那双眼睛又露出狼一般凶恶的视线,叶禹凡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语气却依旧平静:“我只是在表达我的观点。”但他一点都不怀疑,江冰的力道足够捏碎他的肩膀。 江冰冷笑:“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以为我是和你一样见人就给钱的笨蛋么?这个社会没有你这种书呆子想象得那么简单,你的观点只适合一部分人,记住,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叶禹凡忽然垂下眼睑。 江冰不由松开了力道,他想起了刚才的群架,这人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吧?“害怕吗?刚才。”他缓下语调问。 叶禹凡沉默着偏开了视线,江冰笑问:“有什么好怕的?你又不是女孩子,就算是我妹,那种场合下也不会怕,她估计会兴奋地扛条板凳抽别人。” 叶禹凡笑了出来:“是吗?” “嗯,还有啊,是他们先拦人,他们先动手,我们最多是正当防卫!”江冰看着叶禹凡勾起嘴角听自己说话的模样,不由伸手轻抚了一下他的鬓角,“……何况我收了你的保护费,我会保护你的。” 叶禹凡低着头,看不出在想什么,但是他顺从的样子让江冰很满足。 他拉起叶禹凡的手说:“走,我带你吃烧烤去!” …… 在警察来之前,冰雨帮的混混们都已四散而逃,那几个成年男人哪能比过他们灵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剩下一片狼藉。 吴飞等人逃出来后,嘻嘻哈哈地又凑回一起,打这种架对他们来说似乎只是家常便饭。 有人问:“谁看见大哥去哪儿了?” “大哥不是带着军师先逃了吗?” “嗯,那咱们现在去哪找大哥?” “还能去哪,肯定在张妈家的烧烤店啊,每次打架完他都会去那里喝一杯!” “走,一起去!” 众人赶到庙后街的城隍庙,果然见江冰和叶禹凡在那儿呢!“冰哥!” “诶来来来!”江冰招呼他们过来坐,一边跟老板娘吆喝道,“张妈,加四十串烤肉,五杯扎啤!” “你这臭小子,自己喝也就算了,怎么让这小子也喝,他成年了没有,你可别把人家带坏了?”张妈妈笑骂着端来几杯啤酒,瞅着叶禹凡的方向。 “成年了成年了!”江冰用力拍拍叶禹凡的肩膀,拍得他差点被肉呛住,“他就是长得嫩!” 一群人围坐上来,江冰当着大伙儿的面调侃叶禹凡:“你长得咋就那么招人待见呢?谁都向着你!” 吴飞道:“咱们军师本来就好看。” 叶禹凡端着酒杯喝了一口,以掩尴尬,只是喝得太急呛到,咳了两声,面上发红。 江冰见了道:“嘿,还害羞呢!” 叶禹凡道:“你别 乱说。” 众人都笑了起来,纷纷给叶禹凡敬酒,自从叶禹凡进帮以来,他们的确还没有跟他喝过酒。 “来,禹哥,欢迎你加入冰雨帮,今后有什么事,一句话兄弟赴汤蹈火!” “我也敬你,禹哥!以后大家都是兄弟,别不好意思!” “是的禹哥,咱们读书不好,听冰哥说你脑子特别好用,以后还请你多多指点咱们!” 江冰咳嗽了一声,道:“矫情话不多说,总之以后大家都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先干为敬!” “干!!” 叶禹凡也高兴,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喜欢这种傻乎乎的兄弟义气,什么都不用想,大家就像是一家人,因为某种气场而聚到了一起。 他不用担心这里的人因为他不读书而看不起他,也不用担心自己如果考不到第一会惹来怎么样的目光……原来自己在那个位置已经累了吗?他害怕别人的非议,害怕亲人朋友的失望,更害怕自己对自己的惩罚。 他时时刻刻要求自己做到的完美,在一瞬间轰塌,但当他转身之后,发现了这世界上还有无数的活法。 只要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来!”叶禹凡喝了一杯又一杯,啤酒苦辣的味道冲刷着他的味蕾、喉咙、脾胃、全身……他觉得全身都热了起来,他眼前的一切都在动,他点个头都天旋地转…… 轻飘飘的,好舒服……还想喝更多…… 最先发现叶禹凡不对劲的是吴飞,他见叶禹凡给自己倒酒时把一半酒都倒在了外面,啤酒顺着桌子滴到了吴飞的裤子,他叫了起来:“禹哥,酒倒出来了。” 叶禹凡拿不稳,却浑然不觉,他还以为吴飞要跟他敬酒,直接拿着酒瓶子碰了上去,重重喷在吴飞脸上,道:“喝!” 吴飞:“……” 江冰扔了肉串棍子:“这傻小子,喝醉了!” 众人:“……不是吧,他才喝了三杯啊。” 江冰皱着眉头拍拍叶禹凡的脑袋,叶禹凡笑看着他:“喝。” “喝你个头,你醉了!”江冰吼了他一句,对众人道:“我先带他回去,你们继续吃,钱记在我账上。” “好叻大哥,路上小心啊!” “好好照顾军师哈!” “……”江冰扶起叶禹凡往外走,走了几步觉得像是拖了 个麻袋,索性把人扛起来背在背上,果然轻松了很多。 叶禹凡趴在江冰背上却是浑身不舒服,可他实在无力挣扎,只觉得江冰每迈一步,自己就一阵恶心。 “怎么酒量这么差?怎么办?先把你扛回我家睡一觉?……我跟你说,你想吐的话现在就吐,可别吐在我家里,啊啊千万别吐在我身上啊!”江冰背着叶禹凡,一个人念叨着,“第一次见到你也是,整个脏兮兮的,你要是敢吐的话我就扒了你的皮,用冷水冲你!”这里的“皮”当然是衣服的意思。 “喂,你有几斤啊?是不是只有五十斤?呵呵呵……叶禹凡?叶禹凡!……不会是晕过去了吧!” “……郁闷!”江冰叹了口气,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他在想娱乐厅里的那个人,那种让人不齿的现象,那个像女人一样依靠在男人身上的少年……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鸭子”? 在江冰印象里,“鸭子”都是很娘娘腔的,走路扭屁股,拿东西翘兰花指,说话捏着嗓子,让人恶心! 可为什么那个男人会看上叶禹凡?叶禹凡可一点都不像鸭子! 叶禹凡长得是秀气了一点,也的确很乖巧很干净,尤其是笑得时候特别漂亮,但他怎么看都是个正常的男人啊! …… 江冰想着想着,忽听叶禹凡发出了哼声,仔细一听才发现,那是他在哭。 是的,叶禹凡在哭,他在轻声抽泣,眼泪滴在江冰的肩膀上,因为就在耳边,江冰似乎还听到了“啪嗒”一声。 ……卧槽!他居然哭了!像娘们一样的哭了?江冰瞬间有点不敢相信,“你哭什么啊!!”他大叫,心情很复杂。 叶禹凡不理他,眼泪却掉得更凶,好在快到家了,江冰快速跑回去……要是在外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拐卖良家少年呢! 回到家,江冰正想把人往沙发上摔,却被勒着脖子怎么都摔不掉,叶禹凡就跟个考拉似的不撒手,一边哭一边喃喃着什么。 江冰:“你先放手啊!我靠……快松手,你想勒死我啊!” 叶禹凡:“为什么……” 江冰:“啥?” 叶禹凡:“为什么骗我?” 江冰:“……” 叶禹凡:“为什么瞒着我跟别的女人结婚,还生了孩子……我恨你……” 江冰:“……………………”什、什么状况!什么女人 孩子? 叶禹凡抽泣着喃喃:“你知道我只有你一个……” 江冰:“…………嗯,那个,你在说啥?” 叶禹凡:“我不会原谅你的……” “……”什么跟什么啊啊啊啊啊!!“你有病啊!”江冰大吼一句,把叶禹凡从身上“解”了下来,“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叶禹凡却双目含泪,一副被伤到心碎的绝望模样。江冰的心情翻江倒海般混乱,同情、烦躁、无奈、怜惜……他简直手足无措! 困兽似的绕了两圈,骂骂咧咧地给叶禹凡去倒了一杯热水,却有一半被呛了出来。 叶禹凡推开他,终于说了一句还算清醒的话:“江冰,我难受。” “喝醉了能不难受么!”江冰理所当然道。 叶禹凡把身体蜷缩了起来,极具缺乏感地抱着腿,没过多久,他的脑门上就沁出了一层密密的汗水……他在发抖,他在冒冷汗。 江冰用手贴了贴叶禹凡的额头,很凉,自己喝醉酒根本不会有这种反应,难道是过敏?江冰有点被吓到,先把叶禹凡抱到自己的卧室里,让他躺好,给他盖上被子,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去药店买解酒药。 等他回来时,发现叶禹凡竟然脱得只剩下内衣内裤,在他的床上滚动、呻吟。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带你兜风 江冰看着眼前这副场景,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这、这是什么情况!! 他抖着手关上门,利索地上了锁,生怕自家妹子突然回来看到这副如此不和谐的景象……他妹子、江雪绝、绝对会流鼻血的! 眼前这具白晃晃的躯体正抓着被子撕扯扭动,让江冰浮想联翩。是的,脱了衣服的少年有种雌雄莫辩的美,身上唯一两件衣服在不断的翻滚下也被扒拉得不成样子,暴露的地方远多于遮掩住的地方,尤其是他全身上下都瘦条条的没什么露骨的肌肉…… 江冰本就在这血气方刚的年纪,是最容易冲动的,只不过他还没有禽兽到男女不分的地步,他的性向……还是正常的。 “喂……”江冰靠近床铺,快速扯过被角把人卷起来,喂他解酒药,可叶禹凡根本不配合,他的视线没有焦点地乱晃,他扭动着想挣脱开被子,他像一条离了水的鱼,竭力地呼吸,痛苦得不得了。 他把解酒药吐了出来,水洒了半个枕头,江冰无能为力,他一遍遍说着:“别闹,别动!”可是叶禹凡根本没听见。 江冰又急躁又不耐烦,他一手卡住叶禹凡的下颚,一手把药片推进叶禹凡的嘴,手指滑过滚烫的舌头,软软湿湿……江冰手一抖,飞快撤了出来。 叶禹凡咳了两声,终于咽下了药片。 他又开始呻-吟,拉扯着被子扭动,江冰很害怕,如果这是喝醉酒的症状,那也太严重了!比起喝醉,叶禹凡给他的感觉更像是喝了什么毒药! “喂,你还好吧,你不要吓我啊……” 他爬上床去,隔着被子抱住他,收紧手臂制止他无意识地挣扎。 这种心情,就像自己已经对捡回来的流浪猫有了感情,却发现猫咪有不治之症,眼睁睁看着它痛苦地喵喵叫,而他只能一遍一遍给对方顺毛。 江冰以为这样会好一点,可是叶禹凡潮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脖子上,让江冰的大脑瞬间乱成浆糊。 “江冰,江冰……”叶禹凡喊起他的名字,一声一声,嘶哑无力。 江冰快急疯了,他赤红着眼睛问:“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叶禹凡摇着头说:“放开我,不要压着我,我好难受……” 江冰松开他,叶禹凡得了自由的手立即抓起胸口的被子,揪得指尖发白,额头和耳鬓因为层层发汗而贴在脸上,湿漉漉的。 江冰弄了条热毛巾,擦干他脸上的汗,犹豫着要不要把人送去医院。 就在这时,叶禹凡突然伸出胳膊,紧紧地搂了上来,江冰猝不及防地趴了回去,但他反应极快地撑了一下床铺,才没把对方压扁…… 这样紧密的拥抱,让江冰更近一步地感受到叶禹凡灼热的呼吸与不自主的颤抖,他的身体一会儿热一会儿冷,一会儿寻求温暖一会儿又想推开一切。 但这不是办法,叶禹凡身上的衣服已经因为出汗而全湿透了,这样下去他会感冒……江冰脱掉了他的衣服,怕自己身上的衣服格着他难受,也脱了。 他的身体一向很好,冬天的时候全身热得就像个火炉,就是下雪天也只穿一条单裤,所以脱掉衣服后的江冰只留了一件t恤衫,却很快在叶禹凡频繁的出汗下被沾湿。 最后两人都是浑身赤-裸,江冰轻轻地环着叶禹凡的腰,而叶禹凡则是想抓救命稻草般紧紧地搂着江冰。 江冰中和着叶禹凡身上忽冷忽热的体温,这样折腾了约有半个小时,叶禹凡才浑身疲惫地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随着叶禹凡逐渐平稳的呼吸,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太好了,他还真怕叶禹凡就这么挂了,那他就完了,他要坐牢了……嗷嗷嗷! 江冰摸了摸叶禹凡的背,这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卧槽!他、他他赤-身裸-体地抱着一个男人!!! 刚才是救人的本能让他忘记了一切,可现在反应过来,他紧张地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好!他活了十七年除了在母亲怀里吃奶那段日子,这还是头一次跟人如此肌肤相亲!……他妈的居然还是个男的! 不过,这家伙皮肤的触觉跟自己完全不一样啊?江冰上瘾地摸了摸叶禹凡的腰,又摸了摸叶禹凡的屁股,擦,好软…… 摸着摸着,他的脑子也昏昏沉沉了,趴在他怀里的叶禹凡跟死了一样没什么反应,江冰大着胆子捏了捏叶禹凡的大腿,然后浑身一震! 等等!喂特!桥豆麻袋!叶禹凡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 “喂!喂喂!你醒醒啊啊!我我我马上叫救护车!”江冰想翻身而起,却听趴在身上的人咕哝了一句:“……别吵,头晕。”说完这句,叶禹凡抱着江冰的手又紧了紧。 江冰:“……”妈的,吓死老子了! 叶禹凡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自己一直在长长的隧道中奔跑,隧道里很 冷,他却跑得满头大汗,就在他疲惫不堪的时候,忽然发现隧道口的光源中站着一个人…… 他大声叫着,别走!等我!他离那个人越来越近,他不顾一切地扑到对方身上,那个人把他抱在怀里,他感觉到那个人身上温暖的体温,那个人抚摸着他的脊背,说:“我不走,我在。” …… 叶禹凡忽然睁开眼睛。 自己怎么浑身赤-裸地江冰搂在一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怎么回事,但他记得自己和江冰他们喝了酒,而自己似乎是喝醉了?可能是吐了吧,所以江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叶禹凡猜测。 正想着,江冰也醒了,叶禹凡翻着被子问:“我的衣服呢?” 江冰指了指床脚处那两坨衣服,抓抓头道:“你好点了吗?” 叶禹凡皱着眉头:“给我弄杯水吧,口好渴。” “出了那么多汗,能不渴吗!”江冰利索地套上t恤衫和牛仔裤,下床给叶禹凡倒水去了。 叶禹凡穿上黏糊糊的内衣,浑身一软瘫倒在床上。 大脑还在阵阵发疼,他揉了揉太阳穴,身体很累,心里却生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好像经历了长久的疲惫后,被人抱在怀里轻轻摇晃,让他放下一切压力。 江冰折回来,递水时两人的指尖轻触,似有一股电流流过叶禹凡的身体,他闷头喝水,心中猛跳。虽然身体的感觉还未恢复,可面对着这个人自己竟然会毫无防备之心,并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信任感,像是认识了很久很久。 “你刚才……”江冰犹豫着开口,他想问叶禹凡还记不记得刚才的事。 “我刚才怎么了?”叶禹凡却一脸淡漠。 江冰很不爽,刚才到底是哪个人抱着自己哼哼着“别走”,又是哪个人不断地撒娇呻-吟求求抚摸求抱抱!醒了居然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靠! “没什么,你有没有好一些?” 叶禹凡:“嗯,好多了。” 江冰叹了口气,深沉道:“以后不能带你喝酒了,酒品太差了。” 叶禹凡:“……” 这晚叶禹凡离开后,江冰好几天都没见到他,直到过了大年初七都不见人影。他问了吴飞等人,也说没有见过军师。 难道是那天的事让叶禹凡尴尬了?可那家伙事后明明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啊!还是说自己把他的钱都抢走了他生气 了?他会不会就这样不跟自己玩了? 想到这一点,江冰忽然有些郁闷。 没错,一开始他的确觉得叶禹凡是个麻烦,可是随着这几日的相处,他发现自己对叶禹凡的态度非常特殊,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小弟如此上心,也从来没有五天不见自家小弟就这样魂不守舍…… 江冰找出叶禹凡家里的电话号码,憋着一肚子气打了过去,可是电话一直没人接听;隔了半小时江冰又打了一次,还是没人接! 江冰咬牙切齿地想:有没有搞错,到底去哪里啦?冰雨帮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嘛!外出也不跟老大报备一下,像话吗!……等他出现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 又过了两天,叶禹凡终于出现了!他换了一身新大衣,蓝绒面料大兜帽,帽子边沿有一圈灰白色的毛,衬着玉白色的肌肤,看上去灵动帅气。 见到他的一瞬间,江冰的火气没了一半,之前的煎熬也随风飘散了,他只想走过去用力地揉一揉那个人的脑袋,“怎么穿这种毛绒绒的衣服啊!”最终还是没敢摸叶禹凡的头,只是摸了摸他帽子上的绒毛。 “大姨买的。”叶禹凡道,“我前两天回妈妈的老家去了。” 江冰:“不在宁城?” 叶禹凡:“嗯,在s市。” 江冰:“哇,大城市诶,那你怎么跑这小地方来了?” “我爸爸是宁城的呀。”叶禹凡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钥匙扣,递给江冰:“给。” “这是什么?”江冰一脸好奇地接过,见钥匙扣上挂着一个金属机车。 叶禹凡:“陪表姐逛街的时候看到的,觉得挺适合你的。” 江冰觉得心里暖暖的,他把钥匙挂上,说:“我前天给你家打电话了,那么多天都没见,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担心你来着……以后出远门记得跟我说一声。” 叶禹凡:“嗯,知道了。” 江冰朝他灿烂一笑:“走,我带你兜风去!” 叶禹凡缩了缩脖子,说:“大冷天的,还兜风?” 江冰:“戴上口罩就好了!” 两人到了江冰打工修车的那家店,借了一辆红黑相间的车,江冰载上叶禹凡,喊了一声:“走咯!”机车就飞驰出去。 冷风吹在衣服上猎猎作响,叶禹凡一手揽着江冰的腰,一手插在衣兜里,他想起那天自己掉进河里,这个人就像 一团火一样出现,把自己拉近他的怀里…… 这回不比上一次,现在的他,意识是清醒的。 “冷吗——?!”江冰在前面喊,声音隔着口罩有点沉闷,却透过胸腔和躯体传递到身后。 “还行!”叶禹凡在他耳边说。 江冰一手控制着车把,一手松开拉住叶禹凡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靠我紧一点!” 叶禹凡把脸轻轻地靠在了江冰的背上,慢慢地闭上眼睛,他听见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坚实有力。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世界是残酷的 江冰在城里兜了个圈,沿着大路一直把车开到了郊外。 刚过完年的初春,稻田还是一片枯黄色,一个人都没有,连稻草人都孤零零的杵在荒原里,江冰把车一停,拉着叶禹凡走下田埂。 春分以后,附近的农民就会来这里耕作了。过不了几天,草地上就都会冒出新芽了,等到了三四月,这里还会长出一片片金色的油菜花来……这片土地一年四季都是不同的景象,只有此刻是一副颓败萧条的样子。 尽管如此,这样的景致在城里也是看不到的,在层层建筑的遮挡下,在城市任意一个位置,都只能看到钢筋水泥与车水马龙。 “你是不是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江冰问。 “嗯,原来宁城还有田野。”叶禹凡望着周围道。 江冰笑笑:“你们这种书呆子,成天坐在教室里,当然不知道了。” 两人找了一块干净的空草地,叶禹凡张开双手,感觉一股巨大的风从田的那一头推过来,就像海浪一样温柔地拂过自己的身体,一点都不冷:“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江冰站在他身边,嘴上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稻草:“小时候被老爸打,自己一个人骑着自行车,骑了两个多小时,一直骑到看不见房子,才发现这个地方。” 叶禹凡笑了:“离家出走?你胆子真大。” 江冰说:“我这叫排解郁闷!哪像你们啊,心里难受了就只知道四十五度看天空,也不怕扭了脖子。” 叶禹凡:“……” 因为城市里的人只有在仰望天空时,视线才不会受阻。也许人是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去感受一下广阔的空间的,这样才不会狭隘、闭塞、忧郁…… 在这里,宽广的田野让人的心灵得以自由飞扬,仿佛真的能体会到古人所说的“以天为盖、以地为席、以山为界”的逍遥感。 江冰看了看叶禹凡平静中却带着一丝愉悦的脸,突然问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很好?” 叶禹凡闭上眼睛,面朝天空,缓缓开口:“你还欠我一千块钱。” “……我晕!”江冰气炸了,这小子,难道感情是用钱来衡量的吗!真是没良心! “开玩笑的。”叶禹凡淡淡道,“还不错吧。” 江冰:“……靠。” 叶禹凡睁开眼睛 ,自言自语道:“真想把这种感觉画下来。” 江冰想起上回江雪和叶禹凡聊的内容,问道:“你想学画画吗?” 叶禹凡皱了皱眉头,道:“嗯。” 江冰问:“然后呢,考美院?”他听江雪说过几次考美院的事,所以以为学画画的人最终目标就是美院。 叶禹凡摇头:“不,只是画画而已。” 听叶禹凡说不考美院的时候江冰还很高兴,因为这样他还会继续跟着自己,但叶禹凡紧接着说,“如果要考大学,随便就考上了。” 随便、就考上了……尼玛! 江冰吐掉口中的草秆子,问:“老早就想问你了,为什么不读书了呢?上次也没说。” 叶禹凡顿了顿,道:“觉得读书没意思。” “叛逆期?”江冰心里总是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生活对叶禹凡来说只是调剂品,他很快就会回到属于他的世界里去。以前他觉得无所谓,然而最近他却越来越在意起这个问题。 “不是叛逆期,是生病了。”叶禹凡道。 “哈?”江冰问,“什么病?” 叶禹凡不打算再瞒他,坦白道:“几个月前,我爸妈带我去看医生,说我可能患有精神分裂症,做了几次精神治疗和催眠,精神压力太大,人一下子瘦了二十几斤,就不读书了。” 江冰不知道叶禹凡是花了多大的忍耐力,才把明明痛苦的事说得如此波澜不惊,但他知道,此刻的叶禹凡并没有把他真实的一面展露出来。 江冰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叶禹凡时发生的事情,有点怀疑他并不是莫名落水,而是有意识的……可他当时也是像现在这样,强颜欢笑着,眼中是渴望被理解的哀痛,可语气又是那样矛盾地漫不经心。 ……啊哈,真是个厉害的人啊! 江冰忍着想揍人的冲动问:“你是不是觉得,遇到这种事情你就是最可怜的!” “我没有……”叶禹凡本能地回答。 “不要否认了,你的表情、你的眼神,根本骗不了人!”江冰为叶禹凡的态度而生气,他竟然不知道叶禹凡竟然有着那样的经历,一想到对方可能还存有轻生的念头,江冰就非常不安,不安到想狠狠把这个人骂一顿:“有这么绝望吗?世界上那么多人,悲剧天天在发生,我大伯就是出车祸忽然死掉了,留下一家子人撒手而去!我一个表舅,二十八岁得了癌症,那年 他孩子还在舅妈的肚子里!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们现在还不是好好地活着!还有我爸妈,我们家从小穷得揭不开锅盖,我爸妈做生意隔三差五地被人找麻烦,每隔两年我们家都会一贫如洗一次,然后搬家再重头开始……” 叶禹凡摇摇头:“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不懂。” 江冰冷笑一声:“哈!不一样个毛线!我怎么不懂?我比你大两岁,见的世面比你更多,虽然你很聪明,但你除了成绩好还有哪方面比别人强的!你这种大少爷肯定是从小就倍受所有人的宠爱,一点点小事就无病j□j……” 叶禹凡看着他,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正在逐渐被江冰的话点燃,他很愤怒,凭什么江冰要这样说自己! “你有精神病的事你的同学都知道吗?所以觉得自己特别可怜是不是?呵呵,这种事一般不是都不会告诉别人的吗?为什么不等我自己发现,而要主动告诉我?博取同情吗?还是觉得你自己与众不同?” 叶禹凡控制不住地冲上去,重重地给了江冰一拳。 江冰没有躲,不痛不痒挨了叶禹凡这一下,继续嘲讽:“你会吃会睡智商也很正常,除了感情有点麻木,但这算哪门子的精神分裂啊?是书读傻了吧!啊?” 叶禹凡红着眼,喘着气,已经竭力忍耐的怒气冲天而起:“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个智商为零的笨蛋!!” 智商为……零?尼玛! “我只知道你每天一副想死的模样,逗你笑一下不知道有多困难!我是不知道,那你说出来啊,我不知道在哪里啊!你才是笨蛋!你是智商负数的笨蛋!”江冰的声音比叶禹凡的还大,他的吼声就像狂风一样,带起身边的杂草随风起舞,飘向远方。 “你……你知道生活完全被打乱的感觉吗!你知道间歇性失忆的恐慌感吗!”叶禹凡崩溃地朝他吼:“你知道看着书上的字符会变幻的感觉吗!你知道被人催眠后好像整个人被分裂成两半的痛苦吗!我的人生,我的人生已经全部被那个人毁了!” 强忍的泪水喷涌而出,点燃的怒火如同烟花般耀眼。 江冰:“你身体里有两个人?你当你是在讲灵异故事啊?我认识你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从来没觉得你哪里不正常,是哪个庸医说你精神分裂的!确诊了吗!……啊!不要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围着你转的,你只是呆在顶峰太久了!明明是你自己出问题,还要怪别人!” “你给我闭嘴!”叶 禹凡扑上去,叫着,吼着,只想把江冰狠狠地揍一顿,揍得他话都说不出来! 在这里,除了江冰没有人能看到他的失控,没有人能看到他的泪水。 在这里,他能肆无忌惮地吼叫,歇斯底里的哭泣,那些曾经苦苦忍耐的恐慌,曾经长久积压的悲伤,全部如愿地发泄了出来。 “你懂什么!你根本不知道我的想法!凭什么这么说!你以为我愿意吗?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我也想过死!我也想过就离开!可是我根本做不到!” “滚你-妈的。”江冰用力挥出一拳,他凶恶地瞪着叶禹凡,想要揍醒他!“你他妈再想死你我现在就满足你!” “是啊,都是我的错,你打死我我就再也不用看你们的脸色,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失望和哭泣!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什么都是陌生的!包括我自己!”叶禹凡声音已渐沙哑,却还是竭力地在嘶喊:“——我到底是谁!” 江冰象征性地反击着,落在身上的拳头远比他挥出去的要多,“谁他妈给你脸色了!你不愿意跟我混你回去啊!回去读你的书啊!你无论想做什么,都是你自己决定的!还有明明很想画画却一副被逼无奈的样子,装给谁看啊!” “闭嘴!!”叶禹凡一边打,一边哭得泪流满面,“你懂什么,你这个混蛋……” 江冰:“是啊,我是混蛋!你把我这个混蛋当朋友了吗?我掏心掏肺地对你,你呢!你根本就不愿意对任何人敞开心扉!还矫情个屁啊!”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你一句我一句,从歇斯底里地比谁的喊声更大,一直到谁都没力气再出拳。 两人摊在地上,身上已经滚满了杂草和泥。 苍穹、微风、大地…… 除了这些,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宁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江冰看了一眼摊在地上的叶禹凡,情绪已渐渐平静,只是仍气喘吁吁的,还时不时的抽噎一下,嘴里咕哝一句:“混蛋……” 江冰爬过去蹲在叶禹凡身边,自上而下地和他对视,不怕死地补了一句:“世界是残酷的。” “滚开!”叶禹凡声音沙哑地大骂。 江冰双手向后一撑,坐倒在地上:“哈哈,你也会骂脏话啊!” 叶禹凡无语,也没力气再揍他,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江冰问:“喂,精神分裂是什么啊? 是不是精神病啊?” 叶禹凡:“……” 江冰:“真的有吗?我怎么看不出来。不过就算你有病也不用担心,我江冰不是那种兄弟得了精神病就不把他当兄弟的人渣啊!……嘶,好痛,下手还真重!” 叶禹凡:“……你安静一会行吗,好烦啊!” 愤怒过后,冲动过后,发泄过后,叶禹凡浑身无力,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可他的心,却是无比轻松。 他一下一下地做着深呼吸,抬起手掌透过指尖看向天空,脑海中回响着刚才江冰所说的话—— 是不敢面对现在的自己吗?明明很想画画却到现在还没有真正地去付诸实践,用这种方式来对抗命运的转折,抱着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踌躇不前…… 真的喜欢画画吗?可是以前从来都没有擅长过,为什么会忽然抱有这么大的兴趣了,如果画不好会怎么样?其实不只是怕伤害身边的人吧,更害怕一厢情愿地尝试画画,会遭遇失败。 但是握着笔在纸上划拉时激动到颤抖的灵魂,与对任何有关画画的敏感反应,这些感觉都很真实。其实,这段时间几乎已经不发病了,没有梦游,没有自言自语,更没有魔怔失忆……是不是已经好了呢? 就当做了个噩梦,梦醒了,就不要再念念不忘过去平淡的日子了。日复一日的学习其实很枯燥不是么?虽然没有什么痛苦,但也没有特别大的喜悦啊,与画画相比,那些美给自己的触动,那个神秘领域对自己的吸引力,是从前十五年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其实,并不只有十五年吧,有一种已经活了很久的感觉…… 就好像跳出了深井的青蛙,见识到天空的巨大,虽然怀念着井底的安全感,但那里的景致却再也不能满足自己的眼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后的某一天—— 叶禹凡问江冰:“你大伯真的是出车祸死掉的?那他家人后来怎么办了?” 江冰:“什么啊?我没有大伯,就一个姑姑。” 叶禹凡:“……” 叶禹凡:“你表舅二十八岁得了癌症?” 江冰:“什么啊,别乱诅咒!” “……”叶禹凡一脚把江冰踹下了床。 江冰在床底下反思了一会儿,大叫:“我们家以前真穷的揭不开锅啊我没骗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你会成功的 从郊外回来以后,叶禹凡主动找江雪教他画画。江雪喜不自禁,不但把自己的教材画具都借给他,还邀请他一起去外面写生。 对此,江冰可就郁闷了,前几天他还在为叶禹凡短时间内不会离开冰雨帮而高兴呢,转眼间小弟就投奔了妹子,画画的魅力真的比自己还大吗?擦! 此刻,江冰正蹲在画具店外面的灌木丛里——今天得知江雪要和叶禹凡单独出去以后他就浑身不对劲,纠结了一会儿偷偷跟了出来。 然后现在,自己鬼鬼祟祟地蹲在这里,看着帅气的叶禹凡,花痴的江雪,好一对般配的小情侣……啊呸!叶禹凡,你要是敢打我妹子的主意,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是的,他只是担心自家妹子的安全……江冰这么自我催眠着! “啊这里有个人!”“啊好可怕!”两个七八岁的小孩从灌木丛边上经过,见到江冰的表情,瞬间尖叫了起来。 江冰狼狈窜逃:“……妈的!” “外面怎么回事?”店内的顾客纷纷瞅向外头,也引起了叶禹凡的注意,正想扭头看看,却听江雪喊他:“快来看!” “嗯?”叶禹凡双手插入衣兜,走向江雪的方向。 他之所以会跟江雪一起来画具店,一来是想了解一下各类画具的区别,二来,上次叶父给他买的水彩笔根本是给小孩用的……他不能总是问江雪借,所以还是自己来买一份。 江雪指着玻璃柜子里的颜料盒说:“看这个牌子的水彩颜料是不是很赞!” 叶禹凡:“这是什么颜料?” 江雪:“温莎牛顿的,才十二色,就要一千块,很贵吧。”柜子里的水彩颜料整齐有序地排放在一个木盒里,看上去精致华丽。 “嗯。”叶禹凡说,“但是我不要这种,我买不起。” “……”江雪的公主心裂了一条缝,“没啦没啦,我没想让你买这种,这种就是看着好看,其实用起来和普通的水彩颜料差不多。” 叶禹凡:“是嘛?真坑人啊。” 两人绕了一圈,江雪问:“想好买什么了吗?” 叶禹凡拿了一本a5大小的速写本,又走到铅笔架上,挑了挑问:“画素描的话,要买哪一种铅笔?” 江雪:“施德楼的铅笔吧,德国的牌子,很不错,一般会用到2b,3b,4b不等,b的 等级越高笔芯越软。” 叶禹凡想了想,选了一支“中华2b”:“还是支持国产的吧。” “……”所以你问我的意见是想干什么? 叶禹凡拿着一支铅笔和一本速写本就直接去付钱了,江雪问:“你就买这些?” 叶禹凡:“嗯,怎么了?” 江雪:“你不买绘图橡皮?还有,铅笔最好多买几种型号啊,一种够用吗?” “先这样吧。”画得不好可以重画,不需要擦,最重要的是,叶禹凡摸摸口袋,他只有十块钱。 江雪:“……” 江雪陪叶禹凡一下午,虽然大多数时间对方都在安静地画画,但她还是很开心。只要呆在男神身边,无论做什么都让她幸福得冒粉红泡泡。 叶禹凡在新买的速写本首页一丝不苟地写下了购买日期,接着在第一页画了一只路边的垃圾桶,让江雪看:“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啊。”不管是垃圾桶还是垃圾箱,只要是男神画的,都很漂亮啊,江雪两眼红心。 叶禹凡自己也挺满意,他搓了搓发冷的手,说:“我也觉得比以前画得好。” 江雪:“以前?” 叶禹凡:“小学的时候,我的美术作业总被老师批评为‘四不像’,搞得我特别讨厌画画。” “诶?我刚好跟你相反,我小学的时候最喜欢上的就是美术课,因为除了美术,其它成绩都很糟糕。”江雪吐吐舌头。 叶禹凡在纸上涂抹着,一边说:“其实无论学生做得好不好,老师都应该鼓励他们,一件事情只有当学生做起来有成就感时,他就会有兴趣的。” “你说的对,我就是因为幼儿园的时候一次美术作业被贴在宣传窗里,所以后来就特别喜欢画画了!”江雪不能更赞同了,“可是职高我选了艺术专业,现在画画成了每天要完成的任务,忽然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哎,可能我就是个无法坚持到底的人吧……”说着说着,江雪发现叶禹凡并没有搭理自己,扭头一看,见对方正专心地画一辆停在街口的轿车呢! ……自己这是被无视了么?江雪泪流满面。 临近傍晚,江雪开始幻想与男神共进晚餐,正思索着有什么地方既有情调又适合二人独处,就见叶禹凡合上速写本,道:“我们回去吧。” “哈?”江雪一愣。 叶禹凡看了看时间,说: “江冰说晚上和兄弟们一起吃饭,你呢,要一起么?” 江雪抽抽嘴角:“我没关系,我也和朋友约好了!” 回到家,江冰果然等叶禹凡,江雪见了他哥,脸上顿时现出一副“欠老娘钱”的讨债脸,搞得江冰莫名其妙。 出门后江冰才领悟过来,问叶禹凡:“江雪居然没让你跟她一起吃饭?” 叶禹凡无奈道:“老大,我哪来的钱请你妹吃饭!” “啊!”江冰叫了一声,随即“嘿嘿嘿”的笑了起来,“我都忘了。”他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张二十块,递给叶禹凡道:“那,够了吗?” 叶禹凡:“……”这钱只够请你妹吃鸡蛋饼和豆腐脑好吗? 江冰不是没钱,但他就是不想给叶禹凡,因为他发现控制叶禹凡的经济就相当于抓了他的软肋,限制了他的自由,让他不得不跟着自己,依赖自己。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江冰搂着叶禹凡的肩膀,道:“你想买什么就跟我说,我帮你买。” 叶禹凡眼眸一转,道:“学文街拐角处有家画具店,店里的玻璃柜子里有一盒叫‘温莎牛顿’牌子的水彩颜料……” 未等叶禹凡说完,江冰连连答应:“好,好,我明天就给你去买。” 冰雨帮的混混们凑在一起吃过晚饭,勾肩搭背地从小餐馆里走出来,江冰点了根烟凑到叶禹凡唇边:“来一口?”叶禹凡笑着扭开头:“不要。” 大伙儿商量晚上去哪里玩,一个突如其来的叫声打断了他们的谈笑。 “叶禹凡!”夜幕微降,昏暗的路灯下,一个长相可爱的少女正望着人群中的叶禹凡,她双手紧握着书包的背带,看上去非常紧张。 “李诗涵……?”叶禹凡撩下了江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李诗涵怯生生地问:“叶禹凡,能不能跟你说几句话?” 叶禹凡“嗯”了一声,同身边的朋友们打了一声招呼,就径直朝那个女生走了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 “有人说,经常能在这一片看到你。”李诗涵左脚碾动着地面,局促道:“你为什么不去上学?” 叶禹凡沉默了一会儿,说:“就跟大家说的那样。” 李诗涵震惊地抬起头,嘴唇微颤:“我,我不相信的。” 叶禹凡没接话,而是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 李诗涵有些难过,她问:“那你的身体现在好了吗?” 叶禹凡:“嗯,差不多好了。” “那、那就好。”李诗涵埋怨着自己的口拙,失落地想离开,却听叶禹凡叫住她,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却很温柔:“李诗涵,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李诗涵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什、什么?” “我不会做其他事的,只是抱一下。”他的语调非常绅士,就像一个普通朋友的请求,不带一丝暧昧的情绪。 李诗涵脑中一片混乱,不觉间就点了头。 叶禹凡上前,轻轻地拥住她,女孩娇小的躯体在自己的手臂里微微颤抖,叶禹凡低下头,下巴在李诗涵的肩膀上微微搁了一下,随即抬起,在她耳边说:“以后不要来这种地方了,你适合呆在学校里……” 松开她后,叶禹凡礼貌地退后一步,道:“快回去吧。” 李诗涵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面对着这样的叶禹凡,她根本无法思考,整个人仿佛还被那个既熟悉又陌生少年的气息萦绕着,昏昏沉沉。 眼看着叶禹凡就要走,李诗涵急着问:“你还会回学校吗?我,我……”她想说我会等你,可是怎么都说不出口,毕竟他们除了“普通同学”,什么都不是。 叶禹凡:“可能吧。” “他们说你厌学,你真的讨厌上学吗?”李诗涵绞尽脑汁想着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她有一种预感,以后可能再也没机会如此近距离地和这个人说话了…… 叶禹凡摇头:“不讨厌,只是比起读书,觉得还有更想要做的事情。” “你会成功的……”李诗涵鼓起勇气说出了她心里最想说的话,“叶禹凡,你是我认识的男生中最聪明最厉害的,无论你做什么都可以成功!所以,不要放弃自己!” “……谢谢。”叶禹凡毅然转身。 他很清楚,刚才那个拥抱让人留恋,甚至还让他有点心跳加速,但是他抱着她的时候,没有一点安全感。 曾经,我很喜欢你,也幻想过和你在一起,可是现在不行了,对不起,现在的我,比起保护别人,可能更需要别人的保护吧。 叶禹凡折回原处,吴飞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吹起了口哨。 “军师,好正的妹子,是谁啊!” “军师艳福不浅啊,走到哪儿都有妹子追你!” “给兄弟们介绍一下嘛!” 叶禹凡斜了他们一眼:“你们不要去打扰人家。” 众人:“……” 唯有江冰,至始至终都黑着一张脸,从叶禹凡当着那个女生的面撩开他的手,一直到现在被兄弟们调侃,刚才叶禹凡抱住李诗涵的时候,他对那个女孩的敌意都飙到顶点了,现在能维持冷静的形象不知花了多大的忍耐力。 叶禹凡一回来,他就用力把人拽到身边,重重地揽住他的肩膀,可这种明显的占有欲,除非叶禹凡是个女人才能感觉出来! “你松松,肩膀都被你压垮了。”叶禹凡提醒他。 江冰稍微收了一些力道,在叶禹凡耳边阴测测地问:“那人是谁?” 叶禹凡:“以前的同学。” 江冰:“她来找你干什么?” 叶禹凡:“问我回不回去读书。” 江冰:“你怎么说?” 叶禹凡:“不确定。” 江冰脸色阴沉,转话题道,“我看那个女的还没有江雪漂亮。” “是啊。”叶禹凡笑道。“可是她是我的初恋。” “……”江冰的心被雷击中了,这铺天盖地的危机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次日,江冰揣着两百块钱来到画具店,找到叶禹凡所说的那盒颜料,霸气道:“老板,给我拿那盒颜料!” 画具店老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那一盒颜料要一千元,你真要买?” 江冰两眼一瞪:“……我靠!这盒破颜料要一千块!抢钱啊!” 老板指指柜台里的小标签:“明码标记,没看见啊!” —————— 想和读者们说两句: 看到文下有部分读者指控叶禹凡完全被夏骁川侵占,实在不好回答,只能说,一千个人里面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如果已经先入为主地偏执己见,肯定会抱着悲观的情绪到底的,一个猜不中开头,也没猜中结局,一直在误解,肯定会累的…… 有兴趣的就继续看吧,一切解答都在书中,忍受不了的,靠我一两句话也没办法扭转你的想法是吧。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想赚大钱 叶禹凡开始画画后,江冰觉得他完全变了个人,认识一个多月,叶禹凡总是一副怅然若失的迷茫样子,很少对什么事特别感兴趣。 江冰不知道叶禹凡的病跟画画有什么因由,他以为是江雪为叶禹凡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所以背地里有点埋怨自家妹子。 活得好好的画什么画嘛,画画能当饭吃吗?画画能卖钱吗?一画画连玩的时间都没了,真是的! 白天江雪去上课,叶禹凡跟江冰出去也不忘带上速写本,除了吃饭和走路的时候,其余时间他都会翻开那本破本子画上两笔。 江冰问他:“那么有意思?” 叶禹凡回答:“手痒,觉得停下来就不踏实。” 江冰看了看他的本子,道:“画得真丑。” 叶禹凡背过身,不让他看了。 江冰:“……” 下午江冰去机车店修车,叶禹凡就坐在他边上画机车,他走到哪里就能画到哪里,整个人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完全不知道疲惫! 江冰修完所有的车,叶禹凡还沉浸在他的世界里,江冰索性搬了个小板凳,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等叶禹凡自己回神,结果这一等,就等了大半个小时,“不累吗?”江冰问。 叶禹凡翻了翻已画掉半本的本子,淡定道:“又不是体力活,累什么。” 江冰:“不用动脑子吗?” 叶禹凡:“比起做数学题,画画不知道要轻松多少。” 江冰:“……” 叶禹凡转动着铅笔,道:“我发现,画画也只是一种技能而已,如果想要画得好,就是多练习。”原来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神秘啊,为什么小时候的自己会觉得画画很难呢?是因为没有去练习吗?也不是,好像就是纯粹的讨厌。 “你读书的时候也是这样吗?”江冰问。 叶禹凡:“什么?” “你在学校里的时候,也是这样投入吗?”专心致志、全神贯注、废寝忘食、一丝不苟,能利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没有闲着,难怪一直都是第一。 江冰不知道怎么表达这些,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叶禹凡可以做到这种地步,一个人如果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一件事情上去,不会觉得单调吗? 他自己是个连玩游戏都无法坚持到底的人,一样腻了换一样,从小到大都没 有慎始善终地做过一件事,说得洒脱一点是玩世不恭,说难听点就是一事无成! 叶禹凡缓声道:“小时候,我爸告诉我,人就像机器,你使用它,它就转得越快,你不用它,它就生锈老化了,等你有一天再想用,则需要花一段时间去磨掉堆积在它身上的灰尘和锈迹,这个过程对机器来说很疼。所以,永远不要懈怠,不能放纵自己。当你习惯了上紧发条生活后,一旦松懈下来,就会浑身不舒服……前一段时间生病,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为了干什么,很迷茫,也很痛苦,现在大概有点方向了,就不想再浪费时间,我讨厌浪费时间,我想找回以前那种感觉。” …… 这天回去,江冰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叶禹凡这一席话,越往深想,越是自惭形秽,难道自己就是叶禹凡口中所说的生锈机器吗?他想努力找一个闪光点来证明自己,可是没有,就连唯一一个修车的本事,也在叶禹凡翻开那本“摩托车修理技能书”后变得苍白无力。 江冰甚至觉得,如果叶禹凡想要学就没有他学不会的东西,从打游戏、修车、打台球、文化课,以及现在的画画,他都无所不能。 此刻的叶禹凡,对江冰来说就如同遥远的星辰,高高挂在夜空中,闪闪发光,看似唾手可得,实则遥不可及! ……啊啊啊!江冰不甘心地甩甩头,对自己说,一定要振作起来,要比叶禹凡更厉害,要比叶禹凡更有钱!光领小弟到处“逛街”是不够的,还要堂堂正正地做出一番事业来,带着小弟们发家致富! 没错,就是这样! 可是,有什么办法可以赚很多钱呢? 这个社会,所有人觉得致富的前提就是好好读书,可是江冰最不擅长的就是读书,他翻开书看半分钟就会睡着。 这个社会,没有人为十八岁以下成绩差的孩子指一条明确的发展道路,没有人告诉他们,成绩不好也可以在以后的人生中超越那些学霸。 学习不好就低人一等,就没有前途,这已经是公众的认知。 所以,十七岁的江冰就算混社会混得再怎么风生水起,带小弟带得再多,心底都有一种自卑感,尤其是现在在叶禹凡的对比下,这种不安强烈到让他胆颤…… 过了几天,吴飞见自己老大成日愁眉深锁的,关心他道:“冰哥,最近怎么啦?遇上什么烦心事儿啦,说出来兄弟一起想想办法嘛!” “哎!”江冰重重 地叹了口气,问:“知道哪里有钱赚吗?” “赚钱?”吴飞纳闷,“老大你缺钱花?我这里还有五十块钱你先凑合着用用?” 江冰:“滚滚滚,谁要你这点钱,哥要赚大钱!” “啊!赚大钱!”吴飞来劲儿了,“带我一个啊冰哥!我也要赚大钱!” 江冰沉默了,是啊,想赚大钱的又不止他一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想着发财,可是真正有钱的又有几个呢?就连他父母辛苦了十几年也才做点小生意! 这点钱在叶禹凡那种大少爷的眼里根本算不了什么吧,他连颜料都是买最贵的那种呢…… 江雪学画画以来,三天两头地问爸妈要钱买画材,所以江冰大概知道学画画挺烧钱的,江冰也知道江雪用颜料用得很凶!而叶禹凡看中的那盒颜料,每一管都跟一次性牙膏差不多大,全部挤出来估计都不够江雪的一罐,画一张画就用完了! ……擦,老子到底得花多少钱给那小子买颜料啊啊啊! 其实这些问题根本不需要江冰考虑,觉得叶禹凡既然跟了自己,他就要负责对方一辈子的想法,绝对是一厢情愿。 江冰唉声叹气道:“如果知道赚大钱的方法,哥能不带上你么!” 吴飞也同叹气:“哎!” 江冰:“你哎个屁!” 吴飞:“有福同享有气同叹嘛!” 江冰:“……” 吴飞:“说起来啊,我有个在殡仪馆工作的阿姨,前两天来我家,问我爸要不要去那里工作,你也知道我爸失业也有一段时间了,成天喝酒打牌,每天我一回家就听见那老废物在跟我妈吵架……这次我姨介绍的工作是背死人,把医院或者家属送来的死人背到推车上,然后再推进火化室里,就这么简单!”吴飞伸出手指,说,“背一具尸体能拿一百块钱,要是一天能背十个,就是一千块,多吧!” 江冰脸部僵硬:“……跟我说这个干吗?” “你想不想去啊!要是每天背十个,一个月能赚个几万快呢!”吴飞一脸憧憬,“可惜我爸那个废物胆子小,听到殡仪馆脸都吓灰了,他们又不招未成年人,啊我差点忘了冰哥你也未成年……哎,冰哥?冰哥你去哪里啊冰哥?” “……”他怎么会收这种小弟啊太变态了尼玛!! 这日江雪回到家,叶禹凡正坐在他家客厅地板上画画,那本一起买的速写本都快画完了,江 雪很受触动,最近在叶禹凡的影响下,她作业也做得特别及时,特别认真,好像回到一开始对画画感兴趣的时候,一天二十个小时扑在画纸上都不觉得累。 这就是男神存在的价值啊!他是她人生的风向标!他是所有男人的榜样! 江雪双手捂胸,蹑手蹑脚地走到对方身边,瞄到速写本上的图形时,她呆住了!纸上是层层叠叠的螺旋圈,从一个点开始一直往外扩散,密密麻麻的整整一页。 “你在画什么?”江雪惊讶道。 叶禹凡被江雪打断,停下来说:“我在练习控笔能力。” 江雪:“控笔能力?” “嗯。”叶禹凡道,“下笔的线条总是不按照自己的想法走,明明想画的是一个样子,可是画出来的又是另外一种样子,所以想练练。” 江雪:“这很正常啊,一般新手都是这样,多画画熟能生巧了就好了,画螺旋圈有什么用啊!” 叶禹凡看着纸沉思片刻,道:“我觉得有用,举个例子,我们只用一笔,画一个一厘米的圆圈和一个十厘米的圆圈,哪一个更容易画圆?” 江雪:“小的。” “嗯,越大的圆圈越难一笔画圆,同样,画得越慢越容易画圆,因为思想会有意识地控制落笔点,如果控制每一个圆圈和上一圈的间距不超过一毫米,圆圈越大,画得越快,间距越容易出乱,有的两条线会黏在一起,有的则会分得很开……”叶禹凡翻到前面几张,“你看,第一次画的时候我还经常手抖,练了两天后,已经好很多了。” 江雪一比较,发现差距还真大,前几页的圆圈都是扭曲的,线条也都很僵硬,但是最新这张的圆圈已经很圆润了,正如叶禹凡所说的,他在努力控制线条与线条之间的空隙,如果要保持在一毫米,这种控笔能力别说是自己,就连她们班上的李乐也做不到吧! “你是怎么知道这种画法的?”江雪兴奋地问。 “画着画着就想到了。”叶禹凡以为每个画画的人应该有自己练习控笔能力的方法。 江雪眼睛一亮,提议道:“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去上课?我们学校管得很松的,随便谁都能进去,理论课啊什么的,都是一百多个人一起上,还有咱们的画室,你要去看看吗?” “可以吗?”叶禹凡倒是很有兴趣,除了江雪,他还不知道其它美术生都在画什么,又画得怎么样。 江雪兴奋道:“当然可 以啊!”带男神去学校她不知能多长脸呢,说不定还有人误会叶禹凡是她的男朋友……啊哈哈哈! 年后,芮北年问钟岳仁叶禹凡最近的情况。 “前两天他父亲才跟我通了一次电话。”钟岳仁道,“听说病情好了很多,他爸爸正在犹豫要不要劝他回去上学。” 芮北年:“是吗?我这边有新的发现呢!” 钟岳仁:“是什么?” 芮北年:“你还记得你上次寄给我的那几张画吗?那些画果然不是随随便便的涂鸦!我请专家看了一下,你猜怎么着,叶禹凡画得居然是一幅拼图!对方还赞不绝口,呵呵,我就说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钟岳仁道:“你把画给别人看了?” 芮北年:“别紧张,对方不知道这是叶禹凡画的。” 钟岳仁皱着眉头,道:“我听他父亲说,小禹最近好像开始画画了。” 芮北年一惊:“什么?” 钟岳仁:“据说并不是以前那种疯疯癫癫的样子,而是理智状态下在画画,虽说画画确实能缓解精神压力,但上次你给他做催眠的时候不是还确认了他讨厌画画,人格的矛盾性……” 没错,芮北年对这一点印象深刻,他曾在催眠状态下问过叶禹凡有关画画的事,但叶禹凡表现出来的不止是抵触,还有点本能地厌恶,按理说,厌恶心理是一个人从某件事当中受到重挫或是受到伤害时才会产生的,叶禹凡心理素质很好,就算美术成绩差也不至于产生厌恶心理。 芮北年:“我下周来一趟宁城,你能不能说服叶禹凡的父母,让我跟小禹见个面!我猜测叶禹凡身体里的那个人正在和他的主灵魂融合。” 之前芮北年把自己的推断都告诉过钟岳仁,所以此时的钟岳仁并未对芮北年的言论感到震惊,可他却有点犯难,叶禹凡放弃治疗的一个很大原因就是连续两次催眠后对他精神和身体造成的后续影响,如果当时采取缓和一点的手段,可能也不至于如此。 钟岳仁:“我对劝服叶家人的信心不大,但是还是会试一试,你等我的消息再订机票。” 芮北年:“得抓紧时间,这个病例不能再拖,再拖就可能错过最佳确诊时机了!” ———— 千万别觉得医生的推测就是完全正确的,故事里的所有人都是戏中人,他们只能站在自己的角度对故事起推动作用,而不是决定性作用。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江雪的学校 江雪起了个大早挑选今天穿的衣服,又在化妆还是不化妆上纠结了许久,虽然男神说他素颜比较好看,可是已经习惯了面带妆容,如果这么素面朝天的出去总觉得就跟裸奔一样…… 最终,男神的喜好战胜了一切,江雪只抹了点润唇膏,出门前,她又照了两遍镜子……尼玛,老娘小学毕业以后就再没这么清纯过了! 七点半,叶禹凡准时出现在江雪家门口,江雪幻想着这个场景就好像优质男朋友接女朋友上学一样,粉红色的罗曼蒂克气息瞬间萦绕周身! 叶禹凡见到她,温柔一笑:“我没迟到吧?” “没有没有!”江雪摇头,眨巴了两下大眼睛,心中呐喊着:看我的脸!看我的马尾辫!夸我吧、夸我吧、来夸我吧男神! 叶禹凡:“那就好,走吧。” 江雪:“……” 江雪所在的学校是宁城艺体专职院校,隔壁就是江冰的宁城职业技术学院,这两所学校几乎招揽了宁城所有考不上高中的学生。 其实艺体专院在宁城甚至全省的口碑都不算差。 “虽然跟你们不能比,但我们学校也出过不少人才喔!”江雪热情地给叶禹凡介绍着,“宁城广播电台有好多主持人都是咱们学校声乐班出来的,听说以前体操班的人还有被选上国家队的呢!” 叶禹凡耳中所听到的、眼里所看到的,是他以前从没有机会接触的另一个世界。他一直沿着自己的道路走在制高点,和他身边的同学一样,共同目标是考重点大学。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原来还有那么多同龄人已经选好了自己的职业方向,这里的专业五花八门,什么美术班、模特班、表演艺术班…… “你是美术班的?”叶禹凡问。 江雪:“嗯,学美术的人多,一共三个班,加起来一百多个人呢。” “那些人在干什么?”路过通往教学楼的走廊时,叶禹凡见校园一角有群人凑在一起,很多学生都绕过他们走。 江雪习以为常道:“打架啊。” 叶禹凡:“……” 江雪笑道:“这里跟你们那种学校不一样啦,这边打架很正常的。” 叶禹凡:“老师不管?” 江雪:“全校上下加起来六十几个班,两千多个人,成天有人在打架,哪管得过来啊!除非是要出人命了,老师才会来看看 。” 叶禹凡想到自己去年打张励行的事,跟眼前这副景象比起来根本是毛毛雨,却在全校传得沸沸扬扬,连老师和家长都出动了! 江雪以为他讨厌这种事,着急解释道:“你不用担心啦,肯定没事的,那群家伙我经常见,现在是他们打别人,以前他们也经常被别人打,风水轮流转嘛。” 叶禹凡:“……” “这里的学生都是抱团的,大的有几个班级抱团,谁被欺负了都会出来帮忙,小的有几个人抱团,单枪匹马的很难混的……我也有团体的,嘿嘿。” 看着江雪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以及在提到“抱团”时那种毫不担心的态度,叶禹凡忽然很羡慕。 虽然在外人看来,这些人并不那么聪明,单论学习成绩也比不过自己,但是他们能肆意发泄这个年纪所拥有的热血和冲动;虽然他们的世界比普通高中生的世界更复杂,但是他们的心很简单。 现在想想,实验高中的学生们虽然都彼此交好,相互间却又心存防备,因为他们除了是同学还是竞争对手,最重要的关头,他们会不惜牺牲他人来保全自己。 明明会做一道题,在别人请教的时候佯装不知,只为了可能在考试时出现的几分之差;考试那天挂着黑眼圈说,昨晚在看电视,什么都没复习,所以就算你考得比我好也只是你比我用功而已;表面上笑着夸你厉害,背地里却嫉妒得恨不得做个人偶插针…… 以前多少都见过这些虚伪的场面吧,只是习以为常,直到这一次生病休学,才深切地体会到了感情的脆弱,落井下石的,散布谣言的,表面称兄道弟的好哥们以最快速度跟自己保持距离的……多少人是真正替他担心的呢?看着他从第一的位置摔落,幸灾乐祸的人绝对远大于心存可惜的,休学以后只有杨锴和李诗涵来找他说过心里话,其他人仿佛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一般,对他们来说,可能少一个对手会更好吧…… 其实,与其日复一日带着面具勾心斗角,不如痛快淋漓地打上一架,比起头脑简单冲动易怒,深不可测的人心更可怕。 走神间,江雪已带着叶禹凡到了教室。 距离上课时间没几分钟了,有人见到江雪带着个陌生人来学校,特别兴奋,离江雪近的几个学生甚至想扑上来八卦他是谁。 江雪笑得一脸神秘莫测:“你们猜!”她在心里咆哮着:快猜是我男朋友啊!快猜啊! 众人瞧着叶禹凡长相清 俊,身穿浅褐格子帽衫,配灰白色牛仔裤,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优质人才”的光环。 男生甲道:“这小子看上去好乖啊!不是咱们学校的吧?” 叶禹凡:“……” 女生乙道:“怎么办,看着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优等生!”啊啊啊,她发花痴了,望向江雪的眼神里明显写着“求介绍求认识”。 叶禹凡:“……” 男生丙恍然大悟道:“啊我知道了!!!”江雪两眼发光地看向他,就听他说:“这家伙是不是你弟啊!” 江雪:“……”妈的都给老娘滚去j□j吧!要不是今天男神在场老娘早就爆粗了啊啊啊!为什么没人猜他是自己的男朋友,呜呜呜……她今天明明打扮得那么清纯漂亮,和男神那么得般配,呜呜呜…… 眼看大伙儿越猜越离谱,叶禹凡不由提醒他们:“老师来了。” 男生甲摸摸下巴:“果然很乖啊。” 叶禹凡:“……” 女生乙道:“没关系,继续猜嘛,帅哥你多大啦?” 江雪狠狠瞪了她一眼,宣布道:“他是我的初中同学!” 众人一脸沮丧:“哦,初中同学啊……” 江雪觉得特别无力,初中同学怎么啦,初中就是个孕育初恋的摇篮啊!初中同学难道没有八卦价值嘛! 江雪自豪地给大伙儿介绍了一番叶禹凡的光辉履历,最后以“现在因特殊原因没去上学”做结尾,随即,叶禹凡就在大伙儿眼中看到了豪不掩饰的、赤-裸裸的崇拜之情。 “学霸好厉害啊!” “学霸咱们做个朋友吧!” “学霸你有女朋友了吗?” “学霸你怎么会认识江雪这母夜叉的啊!” “……靠!” 终于有人察觉到了什么,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江雪,在江雪默认的眼神中,发出一声破碎地呻-吟:“不、不是吧!” 江雪点着头,就是如此、就是如此!……但是你他妈的一副世界末日人类灭绝的表情是闹哪样啊!老娘就不能找学霸当男朋友嘛妈蛋! 叶禹凡没体会到他们这点小情绪,一边感慨这群人的可爱,一边震惊教室里的氛围。左边那群女生在聊漫画,右边那群男生在聊足球比赛,前面还有些人聊得发出阵阵笑声,整个教室乱得简直跟菜市场一样,而那个可怜的老师自 从进来以后就一直在自言自语,写板书、讲课,自己问了问题自己回答…… 叶禹凡问江雪:“你们平时上课都这样吗?” 江雪:“不是啊,今天这节课比较特殊。” 叶禹凡暗想着这节课难道是社交友谊课吗,就听江雪道:“这节课是一周一次的美术史,只有这节课是三个班级一起上的,大家平时很少见面啦,每周这个时候都跟打了鸡血一样,特别兴奋。” 这样啊…… 叶禹凡看了看讲台上那个演独角戏的中年老师,忽然觉得有点不忍心。 算了,既然来了,就听一听吧。 叶禹凡一边听课一边一心二用地应付江雪他们,毕竟他现在是偷偷来蹭课的,还是要努力融入群体,表现得太格格不入总归不妥。 他觉得那个老师讲得着实不错,自己说道兴起还会情不自禁道:“我这里有个很有意思的故事,有关某某画家的,大家有没有兴趣听啊?” 可惜没有一个人回答他,所有人都在聊自己的事,他期待的眼神在扫了一圈班级后转化为落寞,然后悻悻道:“既然大家不想听,那我们继续讲下面的。” 叶禹凡一头黑线:不带这样吊人胃口的,老师快说啊我很想听啊! …… 一节九十分钟的课,叶禹凡本以为会在这样的喧闹中结束,却在老师最后一次吊胃口却没人回应以后,彻底暴怒了! “别讲话啦!!!你们给我安静!!!” 众人瞬间闭上嘴巴,齐齐看向讲台,只见老师满脸怒容地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白瓶,拍在桌子上:“每周给你们上课我都是带着心脏病药来的啊啊啊!” 众人:“……” 哎,太可怜了,叶禹凡觉得大家确实有点过分。 两秒钟后,全班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禹凡:“……” 那老师气得在讲台上剁脚,随便指了个笑得最疯狂的学生:“你给我站起来,你这家伙估计连这节课我在讲什么也不知道吧!要是回答不出来,这学期美术史的课你别想过了!” 那个学生也不怕,嬉皮笑脸道:“老师你消消气,保重身体要紧啊!” 老师大声道:“我可不是跟你们开玩笑的,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周竟啊老师!!”很快有人把他出卖了。 全班又是一阵爆笑,老师把他的名字记下后,又开始点其他的学生,所有人都紧张地缩起了脖子,可没有人觉得这事情特别严重,不知道他们是不把老师的恐吓当回事还是不把及格不及格当回事。 就在这时,老师的手指到了叶禹凡的身上:“你这个学生很面生啊,是不是以前都逃课啦!快给我站起来,回答问题!” 叶禹凡:“……” 江雪周围的所有人都沉默了,完了完了完了,万一老师问他的名字怎么办?叶禹凡也不在学生名单的范围里,要不让他用童跃的名字顶替一下? 就在江雪等人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时,叶禹凡站起来,嗓音清晰地回答道:“老师,您这节课讲的是印象派和其代表人物莫奈。” 众人:“……”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他喜欢男孩 接着,叶禹凡又简单概述了一下这节课所听到的主要内容,还对老师之前没有抖的几个小包袱表达了一下小小的好奇之心。 整个教室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叶禹凡的身上,惊奇有之,震惊有之,崇拜有之,但更多的是对这个陌生面孔的打量。 “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长得好帅,是转学生吗?” “他好厉害啊,这里还有比他听得更认真的人吗?” “看到老师的表情没有,哈哈哈!” ……下课铃声就在美术老师五味杂陈的表情中响起,学生们熙熙攘攘着散去,叶禹凡也在江雪等人的簇拥掩护下很快逃离现场。 “叶禹凡,你吓死我了!”江雪已忍不住心中的激动,问道,“你刚才在听课吗?我还在担心如果你回答不出来,该让你顶谁的名字呢!” 叶禹凡:“呵呵,听得不是很仔细。” 众人都无语了,你那叫听得不是特别仔细?那咱们是什么,上课没带耳朵? 其中一个男生蹦到叶禹凡身边,兴奋道:“要是你回答不出来,可以顶我的名字啊,我叫童跃。” 大伙儿也纷纷在叶禹凡面前自我介绍起来。 “你是不是用bergino的笔?”叶禹凡犹豫地问那个叫童跃的男生。 童跃一愣:“是呀,你怎么知道?” 叶禹凡摇摇头,他认识这里八成的人,是因为他们是当时和江雪一起出现在画具店里的学生,那漫不经心的一瞥仿佛像电影片段似的在脑海里回放了一遍——左耳打耳钉的是童跃,性格开朗,穿皮夹克的是李乐,对自己有点戒备,头发卷成方便面状的女生叫于楚楚,很花痴…… 真是奇怪,这些人明明只见过一面,自己也并未刻意去记他们的面貌,为什么印象会那么深呢? 几个人嘻嘻哈哈的一起去画室,经过学校布告栏的时候,见那儿围满了人,江雪爱凑热闹,好奇地围了上去,问边上的同学:“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全国青少年创意绘画大赛评比结果下来了,咱们学校有个人得奖了!” “这种好事都能轮到咱们学校?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 江雪等人挤开一条路凑上去一看,看清布告栏上的喜报后,大声尖叫起来:“李乐!李乐! 你得奖啦!” 童跃:“李乐!你要红了!咱们学校就你一个得奖了!” 于楚楚:“啊啊啊啊啊!!!!” 他们激动得好像这莫大的喜事是降临在自己身上,疯狂地尖叫着,引来众人纷纷侧目。 “那家伙是一年级生吧,走啥狗屎运了!” “虽然只是优秀奖,但也很不容易啊,毕竟这个比赛是华夏美院和全国艺术家协会联合举办的。” “是啊,官家和柏家都投资了,奖金肯定不少吧!” 李乐在几秒内就被众人围了起来,大伙儿纷纷问他到底画了什么,竟然能从几万幅作品中脱颖而出,也有人开玩笑地问他是不是有黑幕,但更多的人是恭喜,并要他请吃饭。 李乐显得兴奋,他的脖子和耳根都红了,但他在压制着自己的心情,状似毫不在意地接受着来自各方的祝福,视线却时不时地瞟向叶禹凡。 而此刻,叶禹凡一边好奇着绘画比赛的内容,一边杵在人群中发呆。 作为“局外人”的他,对众人口中的绘画大赛、华夏美院、艺术家协会、官家、柏家等等美术生所熟知的专业术语实在陌生,对李乐也不了解,所以他根本体会不到他们激动的原因,更别说去钦佩李乐了。 但在李乐看来,却并非如此,自从这个被江雪夸上天的男生纡尊降贵地来到这个地方开始,李乐就很不爽,之后叶禹凡回答美术史老师的提问,被大伙儿不断恭维,尤其是童跃,整个人都像向日葵绕着太阳转似的,李乐更不爽了。 那个问题有什么难的,他也能回答,只不过老师没点名叫他而已!凭什么大家就把他当神一样崇拜?就因为他是实验高中来的吗? 然后就是现在,叶禹凡无动于衷的表情让李乐激动的心瞬间凉了大半……那家伙到底什么意思!他们的激动在叶禹凡看来是一场闹剧吗? …… 中午,李乐就被大家叫去校外的小饭馆请吃饭,叶禹凡因江雪的原因也一起去了。 席间大家都喝了点啤酒,李乐借着酒劲对叶禹凡道,“欢迎一下咱们桌上唯一一个外宾,叶禹凡,来,我敬你一杯。” 叶禹凡客气道:“应该我敬你,恭喜你比赛得奖。” “嘁,”李乐忽然冷笑了一声,“你又不知道我得了什么奖,有什么好恭喜的。”此话一出,大伙儿都安静了,因为他们感觉到了李乐语气中的 不友善。 叶禹凡皱了皱眉,又听李乐道:“我听江雪说你学习很好,怎么跑咱们这破学校来了?” 江雪替他答道:“他在学画画,所以我带他来这里看看。” “学画画?”李乐像听了一个笑话,嘲讽道,“你这种人也用得着学画画?你不是成绩很好么,不考大学学什么画画啊!你丫喜欢画画吗?” 这个问题还真把叶禹凡问住了,他因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理由开始画画,喜欢不喜欢,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很多事情,都是做了才知道喜欢还是讨厌,能不能继续,譬如读书,进入学校之前,有人问他们喜不喜欢读书? “只是随便画画。”叶禹凡斟酌着说。 这句话让七分醉的李乐彻底炸毛了:“宁城中考考全市第一的优等生,你是闲得蛋疼了吧!” 此话一出,江雪也黑了脸,她一拍筷子道:“李乐,你发什么神经!” 李乐索性真发起神经直话直说起来:“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人!轻而易举地就能考第一,随随便便就能拿别人耗尽心力都拿不到的荣誉,自以为智商高就藐视一切!随便画画?少在这里说风凉话了!恭喜?你真的恭喜我吗?在你眼里美术生算什么?我们只是一群走投无路考不上高中的差生而已!你是不是觉得随便画画就能成画家了?别幼稚了!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画画!” “喂,李乐,话不能这么说啊,叶禹凡哪里得罪你了……”童跃尴尬地打着圆场。 李乐转向童跃,叫道:“你以为他那种人看得起你?少自作多情!” 童跃脸一白,叶禹凡看了他一眼,他立即垂下眼,眼眶都气红了。 于楚楚道:“李乐,你喝多了,今天咱们坐在这里都是因为你,小雪难得带朋友来……” 李乐:“放屁!让他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未等他骂完,就听“哐当”一声巨响,汤汁溅到了好几个人,桌上的几个女生一声尖叫,服务员也紧张地看向这里…… 只见江雪已经当着众人的面站了起来,一脚踩在椅子上,掀起另一个盘子砸在李乐面前,登时把李乐砸怂了! 江雪一秒变身母夜叉:“李乐!老娘草泥马勒戈壁的!童跃说两句话你还要揭人家的伤疤,你丫脑子被高压锅弹啦!叶禹凡是我带来的,你不给他面子就是不给我面子!你不给我面子老娘就撕了你的面皮!妈的不就得了个破奖嘛!大 家聚在一起恭喜你,你丫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你他妈有什么好狂妄地啊!不就画了几只红毛丹吗!” 江雪一通吼完,全桌都静了,于楚楚拉了拉江雪的袖子,哭丧道:“……雪姐,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童跃:“是啊,雪姐,小乐只是喝多了!” “说尼玛个屁!”江雪又砸了个碗,“爱咋咋地,老娘不奉陪了!”说着拽起叶禹凡就往外走。 “气死我了!好想揍人!好想去撕了丫的红榜!好想去烧了那家伙的画板啊啊啊”江雪疾步在校园里走着,发出一堆叽里咕噜的鬼叫,马尾辫上的发圈也抓了下来,头发散了一肩,“气死我啦啊啊啊!!!” 叶禹凡无语地跟在她身后,也有点被刚才的景象所震撼到,不只是李乐的针锋相对,还有江雪的……咳咳。 江雪忽然停下了脚步,她的脸慢慢涨红,浑身颤抖,“那个,叶禹凡……”她讪讪地回过头。 叶禹凡:“嗯?” 江雪想说点什么,却见叶禹凡正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她绝望地想仰天长啸:老娘的形象啊啊啊! “刚才的事,对不起,你别往心里去……”江雪不好意思地说。 “李乐的事?”叶禹凡双手插-入衣兜,淡淡道:“我没关系。” 江雪:“你明明画得那么认真,也很努力,他却那样说你,真过分!” 叶禹凡笑笑:“只是刚刚才知道,原来在美术生假想中,我们看待你们的眼光是这样的。” 江雪急着表态:“我没那么想!” “我也没那么想。”叶禹凡说。 江雪泄气道:“不过说实话,可能很多考不上高中、或者走艺术这条道路的人,在大部分人眼中都低人一等吧,我们也会自卑,会羡慕、向往你们的生活。”江雪握紧了拳头,“你可能不知道,在实验初中那三年,我爸也认识你,我爸说,每次开家长会的时候,都希望咱们家有个像你这样的儿子。” “……”叶禹凡心道,如果你爸知道我患有精神病,不知还会不会那样说,“行行出状元,读书未必是唯一的出路。”叶禹凡又问:“你刚才说李乐揭童跃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江雪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凑近叶禹凡道:“我告诉你,你可要保密!” 叶禹凡:“嗯。” 江雪悄声道:“童跃初中时暗恋他们班班长, 那人的成绩也很好,考到你们学校去了,毕业的时候童跃跟人家告白,那家伙骂他有病、变态,把童跃伤得不轻。” 叶禹凡蹙眉道:“怎么会有这种女生?” “不不不。”江雪神秘兮兮地说,“他们班班长是个男孩。” 叶禹凡整个人都懵了一下:“童跃喜欢男生?他……” “嗯,他是同性恋。”江雪看了看叶禹凡的表情,问道,“你觉得恶心吗?” 叶禹凡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有点难以消化。” 江雪:“要是一开始跟我说,我肯定也不能接受,可是我们是认识童跃一段时间以后才知道的,他是个很好的人,而且,他喜欢和女孩在一起玩,喜欢我们喜欢的一切,跟我们什么话都能说,就像闺蜜一样。” 叶禹凡:“他是不是那种,投错性别的人?” 江雪:“啊,你这么一说好形象!他会做饭,做针线活,会绣十字绣,折千纸鹤,编手链,还爱打扮,爱干净,画风也很细腻柔和……他要是是个女生就完美了!” 叶禹凡若有所思。 江雪又确认道:“你会觉得恶心吗?” 叶禹凡:“不会。” 江雪松了口气:“太好了,童跃很敏感,李乐刚才这么说他他肯定难受了,不知道会不会哭呢,我感觉他还蛮喜欢你的。” 叶禹凡:“……”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一盒颜料 头一次被同性报以非正常向的好感,叶禹凡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点反常的心情,他只是略微地别扭了一下。 被人喜欢着,其实是一种很幸福的滋味。 就好像十几年来,每一次被别人告白,或听人说“有人暗恋你”,心里都会涌起一丝愉悦,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他人的钦慕有时候也是他们的精神食粮。 但是,并非每一份感情他都可以给予同等回报,叶禹凡只有一个人,一颗心,而且从小到大他也只暗恋过一个女孩,所以,多数时候他只能礼貌地拒绝对方,同时感激那些喜欢着自己的人。 可当江雪说童跃可能喜欢自己的时候,叶禹凡还是有一瞬的尴尬。 “你刚才说李乐画了一堆红毛丹,是什么意思?”叶禹凡转移话题问。 “啊,就是他参加比赛的画,我们见过。”江雪讪笑道,“他画得不是红毛丹,只是像红毛丹而已……” “我还以为有其它含义。”叶禹凡也笑了,又问,“你们所说的创意绘画大赛到底是什么样的比赛?都是你们这样的学生参加的吗?” 江雪:“这个比赛是全国性的,所有14-18岁的人都能参加,可以不是美术学校的学生,咱们学这个只是谋一条出路,也有一些从小在专业画室培训的小孩,那种人要么是把画画当业余爱好的,要么就是走职业画家道路……一旦在比赛中得奖,不但可以记入个人履历,还能在考美院的时候得到加分,最最重要的是,可能获得资助!” 叶禹凡:“资助?” “嗯……”江雪只记得有资助,却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她挠首搔耳道,“要么我们去买本《艺术家》吧……啊!今天是10号,刚好有新刊,上面会登出比赛成果和获奖作品呢!” 江雪拉着叶禹凡跑到学校门口的杂志亭,小贩激动道:“这本书卖了那么久,就属今天卖得最好,现在都不到十本了,听说你们学校有人得奖了……” 江雪掏出钱包,厚厚的一本彩页杂志,在当时20元一期的价格算是相当贵了,江雪拿到书后剥掉透明袋,一边翻一边埋怨着,“李乐这小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明明这么大的好事……真扫兴!” “是因为我吧。”叶禹凡有点自责。 “不是不是,你别多想,他平时就有点愤青的……啊找到了!”江雪展示给叶禹凡看,“是以画商联盟和艺术家 协会投资建立的中华艺术基金会,对有天赋的画者进行特殊资助……看画商联盟里有官家的泓韵集团,柏家的艺世集团,这两家都是超级超级有钱的!” “原来如此。”叶禹凡接过杂志,在翻到获奖作品选印页时,他顿住了手——第一页上印着的,赫然是那幅第一名的作品,《梦》。 叶禹凡仔细看了看这幅表现手法并不复杂的素描作品,两个人,一个在沉睡,一个在奔跑,却共用着一只脚,多么简明清晰的语言。他陷入了沉默,血液却激动地沸腾起来,因为这幅画也毫无保留地画出了他的心情。 叶禹凡在画作右下角看到了作画者的名字和年龄——郭哲恺,竟然只有十六岁吗……清晰度极高的图上,成熟的线条勾勒出逼真的姿态,显示着画者游刃有余的表达能力。 他感受到了自己和对方的差距,却没有因此沮丧,反之,想要继续画画的目标越发明确,他也没有因此甘拜下风,而是觉得自己也能构想出这种作品,只是笔力还不够表达那种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得更加努力地练习才行。 “这幅画你都看了很久了,有那么好看么?”江雪打断了叶禹凡的思绪。 叶禹凡说:“觉得挺有共鸣的,果然是第一名,呵呵。” “诶?什么共鸣?”江雪茫然不解,“做梦吗?” 叶禹凡摸着杂志上的印刷图,道:“身体还在沉睡,灵魂却已经飞起来了。” ——于是灵魂不得不承受抽丝剥茧的疼痛,用不断奔跑的姿势去唤醒沉睡的身体,这就是“梦”。 江雪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叶禹凡是故意忽悠人呢还是自己实在太笨了,但最后她选择相信后者…… “诶,你看看后面有没有李乐的画。”江雪道。 叶禹凡翻了翻,发现只有一二三名的作品是全页印刷的,优秀奖作品的尺寸变小了很多,好不容易找到李乐的画,这么小也看不怎么清楚,不过还真的很像一堆红毛丹…… “我就说吧!”江雪指着画笑。 “其实,仔细看的话,李乐只是画了一副强烈的红色和黄色的明暗对比图,红色是长刺的圆形,黄色是背景,毛刺部分像针尖一样刺入黄色,很有视觉冲击力……他应该是一个非常渴望站在顶点的人,并且,渴望着伙伴。”叶禹凡说。 这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江雪真服了,但与此同时,她也为自己的智商感到捉急起来…… “优秀奖奖金只有2000元。”叶禹凡看了看最后的奖项说明,挺为李乐感到遗憾的,“只够买两盒颜料。” 江雪:“额,奖金不是最重要的,应该还有其它奖励吧。” “是嘛?喔,看到了,赠送全年《艺术家》杂志,三年内报考华夏美院皆可获得10分加分。”叶禹凡继续感慨,“真少。” 江雪:“……第一名呢?” 叶禹凡:“奖金5万,可选国内任意一所美院入读,还有个打星号的‘额外资助’字样,是指会收到基金会的资助吗?” 江雪:“对对!” 叶禹凡看了一遍得奖名单,发现只有两个人获得了额外资助,除了《梦》的画者,还有第二名《天使》的画者何月夕。 江雪:“原来不是每个人都会被资助的,第二名两个人只选了一个诶!” 叶禹凡翻了翻杂志,道:“但是基金会那些专家的眼光都还不错,《冬日》确实比《明日之城》要更有水平。” ……真的能看得出来吗?为什么我看起来都差不多?江雪泪流满面。 江冰面色惨白地回到家,冲进洗手间,衣服都来不及脱就抱着马桶狂吐起来,吐完一轮,他火速剥光自己,把衣服塞进洗衣机,足足倒了半袋洗衣粉,然后抱着马桶又吐了一轮。 等江雪和叶禹凡回来的时候,江冰刚冲完热水澡,热水都没洗去他身上那层行将就木般的土灰色,看到这两人,江冰的眼眸瞬间发出渴求的光芒,围着他俩问:“去哪里了?做啥了?吃饭了吗?要一起吃吗?” 江雪:“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嘛,我带叶禹凡上咱们学校了。” “你那学校有什么好去的。”江冰问叶禹凡,“你去了?是不是很没意思?还是跟着我混有趣吧……” 江雪受不了江冰的聒噪,叫道:“哥!你烦死人啦!” 叶禹凡问:“你呢,今天就在家里么?” “他还能干什么,每天不是跟他那群狐朋狗友在外面消磨时间,就是在家睡觉玩游戏。”江雪看起来特别不喜欢江冰混社会,“我去换身衣服,一会儿出去吃饭?” 江雪进自己房间,江冰趁机凑到叶禹凡边上,恶作剧似的从背后突然抱住了他, 男生之间这种小打小闹很常见,但江冰这样突如其来的动作还是让叶禹凡觉得奇怪,他用胳膊肘抵他:“干什么你!” 今天的经历,实在让江冰寒颤了,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就去了,明明背死人的时候,全身神经还像麻痹了一样没什么感觉,可事后回想起来,江冰就整个头皮发麻、浑身不安、如蛆附骨、如芒在背! 一边暗骂着自己头脑发昏,一边迫切地渴望和亲近的人说话,甚至是有肢体上的接触,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驱赶掉身上的死亡之气,要是叶禹凡没来,江冰可能会冒着被揍的风险去抱那个牙尖嘴利的妹子。 江冰伸手摸了摸叶禹凡的胸口,感受到对方正常的心跳,感动的几乎热泪盈眶:“活的,真好……” 叶禹凡:“……” 次日,当江冰把一盒温莎牛顿的艺术家级颜料盒摆在他面前时,叶禹凡更无语了,他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江冰还真的给他买来了!丫还一副“大爷我厉不厉害”、“求崇拜求点赞”的模样,让叶禹凡不禁怀疑江冰是不是又干了什么不正当的事。 可江冰没有等来叶禹凡的点赞,还引来了对方的疑惑:“你买这个干什么?” 江冰:“不是你让我买的吗?” 叶禹凡:“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你上次说那家画具店的柜子里有这盒颜料……卧槽!”江冰这才反应过来,叶禹凡根本没说他想要那个!几句对话秒杀了江冰所作出的一切努力以及默默承受的心理创伤,他心碎了一地,憋着气道:“既然你不要,我现在就去丢了!” “诶,等等,谁说我不要了?既然你都买了,我不领情就显得不识相了是吧。”叶禹凡笑着收起盒子,道,“就当你还我钱了。” 江冰:“……” 几天后,叶禹凡又跟江雪一起去蹭课,他拿出江冰送他的颜料:“喏,给你的。” 江雪:“什么东西?” 叶禹凡:“我和你哥给你的新年礼物,虽然迟了点。” 江雪仔细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嘴巴张成了一个o形。 叶禹凡笑道:“你不是想要吗?” “谢谢!”江雪抱着颜料盒,感动地恨不得当场告白,果然是她喜欢的人,无时不刻散发着独属于男神的魅力…… 叶禹凡摸摸鼻子:“你哥他不好意思,就让我拿来给你了,你也别当着他的面提起。”难得撒谎,叶禹凡也有点忐忑,可他暂时用不了这种高档的玩意儿,放着也是放着,这段时间江雪那么照顾他,还是送给江雪比较实在。 江雪红着脸道:“我懂……” ——男神,啥都别说了,你的心意我明白,也不用打着我哥的幌子那啥啥,他从小到大还没正经给我买过啥礼物,他那个榆木脑袋还不晓得七情六欲是什么呢,他懂个屁! 当天晚上,江雪就把这盒颜料精心包装起来,拿香味闪光笔在上面写下“叶禹凡于几几年几月几日赠送”,还在男神的名字周围画了一堆爱心和花瓣,最后藏进了自己带锁抽屉的最里侧,并严严实实地在上头压了一本现代汉语词典……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照相式记忆 那日上课,叶禹凡不可避免地遇上了李乐,双方见面都挺尴尬,却依旧坐在一起,江雪不计前嫌,大大咧咧地跟他们聊开了。 于楚楚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因为她既不想和李乐断交,也不愿江雪因一个外来的帅哥与他们孤立,毕竟半年相处下来,他们能凑到一起扎堆也是志趣相投,或是物以类聚。 童跃见到叶禹凡,也是如雨后逢甘露般阳光灿烂起来。 叶禹凡之前不知道童跃那啥啥,现在见了总觉得脊背发麻。 课后江雪给童跃使了个颜色,把他拉扯到厕所门口,直接问:“童跃,你是不是喜欢叶禹凡?” 童跃吓了一跳,心中的好感被人如此挑明,这人又是平日对他关照颇多又威武霸气的江雪,不由扯谎道:“我没……” 江雪故作大方:“喜欢也没关系啊,当年还在实验初中的时候,咱们学校明着追他的女生都能组一个连,别说那些暗地里偷偷喜欢着的……他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童跃眼睛一亮,感动道:“雪姐……” 江雪奸笑起来:“嘿嘿嘿,我就知道你喜欢,还想骗我!” “……”童跃哭丧着脸说,“姐诶,我没想跟你抢人,我天生对叶禹凡这一类型的男生没抵抗力,自己都管不住自己觍着脸倒贴……” 江雪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没事,我知道。” 童跃的眼睛又亮了:“你……” “因为这种人也是我的菜!”江雪哈哈大笑,笑完又扭扭捏捏地羞涩起来,“不过我脸皮比你薄多了嘤嘤嘤” 童跃:“……” 江雪道:“所以不管谁看上他,反正咱们公平竞争,叶禹凡选择跟谁在一起,咱们都要好好地祝福对方,怎么样?” 童跃星星眼看着江雪,幸福地点点头:“嗯!”他有信心,任何打击都浇灭不了他那颗渴求爱的心! 江雪略带怜悯地看着童跃,道:“不过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弯追直没交叉,你还是早点放弃吧!” 童跃:“……” 江雪拍了拍童跃的肩膀:“我刚才说的话也是竞争的一种手段哦,不要泄气!” 童跃泪流满面。 与此同时,李乐握着两瓶冰红茶在画室里找到叶禹凡:“喝么?” 他没说别的 ,也没对那天的事情道歉,但叶禹凡知道对方做出这一步已经是拉下了面子,双方互给台阶下,叶禹凡接过红茶,道了谢。 叶禹凡:“我看了你画的画。” “哦?印在《艺术家》杂志上的那幅么?那个印得太小了……”李乐忍不住问,“怎么样?” 叶禹凡:“不错。” 李乐:“……”不错?就这样?李乐不知道,能让叶禹凡说出“不错”来就真的不错了,在他眼里第一名也不过是“多多练习就能赶上”的水平。 见李乐还瞪着自己,叶禹凡疑惑:“怎么了?” “没怎么。”果然他很讨厌这类人!李乐咬牙切齿道,“你不去上学?真的想画画?不会是说说而已吧。” 叶禹凡翻了翻自己的速写本:“我已经在画了。” 李乐瞥了一眼:“怎么用这么小的本子?” 叶禹凡:“小吗?我还觉得还好。” 李乐:“咱们速写本差不多都是买a3、a4大小的,你这个才a5吧?” 叶禹凡:“小一点带着方便。” “这是速写本,不是便签本!”李乐用教训门外汉的口吻教训叶禹凡,“这么小一张纸能画些什么?” 叶禹凡有点莫名:“什么都能画啊。” 李乐拿过叶禹凡的速写本,翻了几页就惊呆了,叶禹凡竟然把一副画拆成好几张来画! 譬如一个普通的街道场景,他会在第一页画一个很草的全景图,然后划分成四格,给每个格子编上号,然后根据编号在后续的页数里分别画细节部分。 用这种方法作画的画手,要么天生就具有很强的全局观,能够在没有参照的情况下画出与整体比例完全相符的细节,如果不是,长期下来他肯定会丧失作大幅图的能力,也就是画不大气! 可是李乐怎么看都觉得叶禹凡更倾向于前者,没错,他的画面构图能力非常强,分拆的编号图有的粗糙有的精细,显然他知道怎么把握主次虚实,如果这些画不是分布在纸张的正反面,李乐还真想把它们都撕下来拼个全景看看! 李乐见那本速写本上的编号,问,“这是第一本?”正好奇,他就翻到了第一页那张惨不忍睹地“垃圾桶”,任谁都能感觉到这是个毫无美术功底的人画的!他仔细看了看叶禹凡购买速写本的时间,惊讶道:“你半个月前才开始学画?” 叶禹凡: “嗯。” 李乐:“……以前从来都没学过吗?” 叶禹凡:“小学美术课算么?” 李乐:“不算!我是说正规的美术教育,从画几何体开始!” 叶禹凡摇头:“没有。” 就在这时,李乐已经翻到了叶禹凡画的一系列摩托车素描,他几乎把车身上的每一个零件都画出来了,就像一套解剖分析图! 不同角度,不同大小,不同阴影透视……别说几何体了,这套图几乎秒杀他们半年的静物素描课啊!尤其是对比了第一页和最后一页的实力差距后,李乐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叶禹凡的厉害。 “冯老师说得对,我们跟你们不能比……”李乐沮丧地叹了口气,苦笑道:“你别多想,那天我喝多了,是偏激了一点,但我不是针对你一个人,我是针对……” 到底是针对谁,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目光涣散,似乎想到了什么,慢声道:“我们=小学的时候有个美术兴趣班,那时有个和我一起的朋友,他画画很好。小升初的时候,我跟他一起考上了一所初中的美术班特色班,他的成绩一直遥遥领先,我的成绩却越来越差,我一直以他为榜样,后来升高中,他如愿上了重点,再也不画画了,我问他放弃画画甘不甘心,他却说,他学美术就是为了中考加分,呵呵。”干涩的笑,透出无尽的苦闷和怨念。 叶禹凡沉默了,他能明白,在李乐眼里,自己也许就和他那个朋友一样,随随便便就能做到他做不到的,轻而易举就能放弃他所追求的,难怪他讨厌他们。 李乐自嘲:“我能要求他什么呢,他成绩好,能上重点为什么不上?我要是能上重点,我爸妈估计会把我当菩萨供着!如果有名牌大学给画画好的人高考加分,他说不定还会继续画下去吧……没有真正想画画的人,只有被淘汰下来走这条路的人。” 叶禹凡想说点什么,可是他噤声了,因为在此之前,他也是这么想的。 确实,如果一个人读书成绩好,附加地会点琴棋书画,这是锦上添花,但若琴棋书画样样沾,正经事一样不会,那就是贾政骂宝玉,歪才!抚琴弄画从古至今都是文人政客眼里的消遣东西,做得再好也摆不上台面。 但是现在,叶禹凡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叶禹凡了,他生了病,被一个他极其讨厌并自称画家的“自己”所影响,也走上了这条道路,还在这条路上撒丫子欢奔起来,是的,此刻的他喜欢画画 ,享受学习画画的过程,至于这种喜欢与渴望是被附加的还是自发的,从那天和江冰在野外打了一架以后,这个模棱两可的问题叶禹凡就不去纠结了,因为他不想违背自己的心。 于是,在李乐那番倾诉后,叶禹凡可有可无地安慰了一句:“加油。” “……”李乐快吐血了,他刚一脸悲痛的说完“只有被淘汰下走这条路的人”,叶禹凡后面就跟了一句“加油”,尼玛这两个字是雪上加霜、重伤补刀好吗! 叶禹凡粗神经地问:“冯老师是谁?” 李乐怒道:“我的家教老师!” 叶禹凡:“学画画还要请家教?” 李乐气哼哼的:“废话!我可不想被被学校的流水线教育教出大众风格!” 叶禹凡淡淡地“哦”了一声。 李乐骄傲道:“冯老师是宁城画协的会员,画肖像画特别厉害,只要看一眼就能画下来!” 叶禹凡:“看一眼?” 李乐:“是啊,冯老师说他十年前见过一面的人到现在都不会忘记。” 叶禹凡一愣:“见一次都不会忘记?学画画的人都这样?” 李乐仿佛看白痴一样看了叶禹凡一眼:“当然不是!这种能力是要十年如一日地练出来的,勤于观察,勤于下笔,多练速写!我现在画一幅画看得就比别人少多了,冯老师说,画画的时候要少看多想!” “有没有那种天生过目不忘的?”叶禹凡问。 李乐:“有啊,有一种照相式记忆,看过的东西就像照片一样存在脑子里,绝对不会忘记!” 叶禹凡若有所思,他回想起自己小学一年级时,老师让他们背拼音表,别人背了好久都不背不出来,他看了一眼就都能默全,因为脑海里有一张拼音表,闭上眼睛都能看到,照着抄就好了。唐诗也是,就算里面有从未见过的生字,都能画鬼符似的描出来,老师只当是他记忆力好,他还觉得别人背不出来很奇怪……不过后来这种记忆能力渐渐消失了,很多东西都是靠理解后再背诵,虽然比不了过目不忘,但后者记住的东西条理更清晰,更有逻辑,还能在脑子里形成一个网络,让他心里更踏实。 直到现在,叶禹凡才发现,自己这种过目不忘的能力又回来了! 见过的人都能记住,譬如第一次来江雪的学校时,他轻易想起来那天画具店的事,在修车店画摩托车的时候,当场没画完也没关系 ,随便到哪里他都能凭着记忆补完,不像江雪,他发现江雪写生时总是看一眼,描一笔,特别慢。 李乐还在那儿继续说:“如果真有人天生有照相式记忆,那肯定是天才!” 叶禹凡:“呵呵。” 他对李乐笑了笑,仿佛在感谢对方的夸奖。 李乐:“……”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猜错了吗 芮北年在s市开完会,辗转坐火车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宁城,这一次他来这里连钟岳仁也不知道。 前几天钟岳仁告诉他,叶家拒绝芮北年见叶禹凡的要求,把他郁闷得几天睡不着觉。 为什么拒绝呢?他的推测有理有据,只要病人配合,很快就能揭开真相了!一旦查明病因,后续的治疗才能对症下药! 他思来想去,还是放不下这个困扰他小半年的难题,一意孤行地赶了过来。 这日,叶禹凡和往常一样,与江冰一起吃了午饭。 午后阳光大好,暖洋洋地洒满了整个城市,春日下苍水街一片柳絮纷飞,青石板路小巷口的民居外,叶禹凡随意选了个小角落,坐在老宅台阶上,翻开速写本写生。 江冰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居高临下地看垂头画画的叶禹凡,他弯起的脖颈洁白修长,让人联想到一种优雅的水禽。 一只黄白色的野猫在太阳下眯着眼睛打盹,被江冰随手丢出的小石子惊醒,吓得夹着尾巴四处逃窜。 叶禹凡正画那只猫,见“模特儿”跑了,郁闷地踢了江冰一下:“你干什么!” 江冰:“嘿嘿” 叶禹凡只能凭记忆画,简简单单两笔勾勒出猫儿的团身的姿态来,江冰叼着烟评价道:“不错嘛!” 叶禹凡不答,翻到速写本最后一张空页上,看了江冰一眼,笑道:“你别动啊。”说着飞快地在纸上勾了个人形轮廓,随着线条的增加,人物形象渐渐丰满起来,江冰一看,那人不正是倚在抱鼓石上抽烟的自己嘛! “……喂,画我要收钱的哦!……我有那么凶吗?……为什么嘴巴是那个样子!”眼睁睁地看叶禹凡给自己描了个猫嘴,江冰急得跳了起来。 就在这样一个静谧安详的午后,芮北年出现了。 “叶禹凡。”芮北年站在巷口,笑得人畜无害,可在叶禹凡看来,那张笑脸简直比黑白无常还要恐怖,“还记得我吗?” 叶禹凡脸上轻松自在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他是谁?”江冰看了看叶禹凡的表情,悄声问,“是你班主任?” 叶禹凡摇摇头:“是医生。” “……”那个诊断叶禹凡有精神病的医生?江冰有点好奇,他来这里干什么! 芮北年对江冰笑了笑,礼貌道:“你是小禹的朋友 ?我想和小禹单独说几句话,可以么?” 叶禹凡一把抓住江冰的手,无声地拒绝着不速之客的要求。 江冰心中一热,被人依靠的感觉激起了他的保护欲,尽管眼前这个温文儒雅的男人让他一点也不反感,但只要叶禹凡需要,自己就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他身边,他瞬间化身霸王,竖眉道:“你想说什么,这里说不行吗?” 芮北年咳嗽了一声:“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再说好吗?”显然他要说的事不是一两句就可以结束的。 叶禹凡正想拒绝,却听芮北年又道:“小禹,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吗?” 叶禹凡手一颤,紧张地盯着芮北年:“你知道?” 芮北年说:“我找人鉴定了一下你魔怔时画的画。” 叶禹凡:“……” 十分钟后,三个人在附近的茶吧坐下,江冰双手抱胸,神情戒备,俨然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芮北年也有些尴尬,他来宁城好几天了,想见叶禹凡并非难事,一个十五六岁的中学生,每天的活动范围能有多大? 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几天,芮北年掌握了叶禹凡的行踪,但他发现这孩子成天和一群混混呆在一起,实在很难抓住叶禹凡独处的时机,今天难得叶禹凡身边才一个人,他才出面打扰。 “说吧。”叶禹凡努力平复下自己激动的心情,之前的经历使叶禹凡对芮北年产生一种本能地抗拒心理,但现在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他安慰自己道,芮北年不可能会在公众场合对他怎么样。 芮北年也异常善解人意地叫了一壶安定心绪的花茶,接着把自己的调查和猜测向叶禹凡娓娓道来。 他的推断逻辑紧密,他的陈述声情并茂,他的态度真挚诚恳,连毫不知情的江冰都被感染,从得知“真相”后的震惊到被洗脑后的神志不清…… 原来前世今生灵魂转换什么的真的存在吗?卧槽老子不是在看科幻片吧? 哦那波!这小子身体里真的有两个人吗?居然被一个死人附身了! 咦?难道这家伙现在画画也是因为那个死人?等等!那坐在我边上的到底是叶禹凡还是那个死人啊? ……江冰彻底糊涂了,看看芮北年,又看看叶禹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芮北年一边说,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叶禹凡的表情,他已经快对“画家重生并附身在叶禹凡身上”的论断走火入 魔,急切地渴望当事人能给他一个痛快。 “所以说,你根据我魔怔时画的画,推测出我被夏骁川附身了?”叶禹凡挑了挑眉,反问,“那又怎么样?” 芮北年愣住了,叶禹凡的反应完全脱离了他的预计,难道他眼前的人已经不是自己诊断过的叶禹凡了? “芮医生,你不觉得把精力花在那么多虚无的猜测中很浪费时间吗?的确,你在这方面非常有研究,但是,你刚才所说的话让我觉得有些荒谬,你的推测很多地方也站不住脚。”叶禹凡进一步确认:“你来找我,不就是希望从我身上找出一些肯定的证据吗?” “……”芮北年想反驳,可是在叶禹凡凌厉的视线下,他居然无所适从! 叶禹凡毫不给面子地继续嘲讽:“如果一个人出车祸去世了,你是不是也会东拉西扯地找一堆理由来证明这起事故和灵异沾边?亏你拥有这么多头衔……” 芮北年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叶禹凡的眼睛,道:“说这些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当你企图激怒我时,反而暴露了你的内心,你在害怕自己的秘密被我知道?是因为我猜中了吗,叶禹凡?……喔,或者说,是夏先生。” 叶禹凡:“……” 听到这里,江冰终于知道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了,眼前这个神神叨叨的医生也有点问题!敢情这里只有自己是正常的么? “这就是你的目的?希望我成为你的研究对象?”叶禹凡搁在桌子下的手忍不住地颤抖着,神情却出奇地平静:“芮医生,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承认我和以前很不一样了,但是你所谓的‘被人附身’却是无稽之谈,每个人都会变,每一个阶段的自己都会有不同的想法,就好像我上一秒还想吃苹果,下一秒却想吃猕猴桃,难道下一秒的我是被人附身了吗?” 芮北年头一次知道,眼前的少年有如此厉害的诡辩能力。 “还有,你以为我讨厌画画又喜欢画画是受另外一个人的影响?”叶禹凡忽然笑了起来,“你想太多了,芮医生,我只是刚刚发现,自己居然有画画这个特长,以前的我讨厌画画,只是不敢面对自己罢了。现在的我是发自内心地想画画,根本不存在被人附身,若是另一个人控制着我的身体强迫我去画画,我肯定会觉得很痛苦,可是我并没有这种感觉,这你又怎么解释呢?” 芮北年哑口无言,如果叶禹凡坚持这样说,他的“融合论”也会成为一个笑话。 叶禹凡抬头,直 视芮北年道:“实话说,我非常不喜欢你,你两次对我进行催眠,我都感觉自己被你硬生生地扯成了两个部分,一个过去的自己,一个现在的自己。” 芮北年浑身一震,忽然想到了什么…… 叶禹凡继续道:“你们做医生的,是不是总那么刚愎自用?觉得自己的想法就是对的,自己的推测就是毋庸置疑的,打着治病的幌子,肆无忌惮地使用自己的能力给病人洗脑?你现在坐在这里,不也是想说服我相信你的言论,全盘接受你的推断?” 芮北年:“……” 叶禹凡:“可惜,人的思想不是数学题,答案是一就一是二就二……” “你等等!”芮北年双手撑起桌子,打断他道,“过去的自己,现在的自己?难道夏肖川也是你?” 芮北年的瞳孔剧烈收缩着,喃喃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他是你的记忆……” 叶禹凡摇摇头,也站了起来:“不管是什么,这都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他双手揣入口袋,对江冰道:“我们走吧。” 江冰以防备敌人的姿态瞪了芮北年一眼,护着叶禹凡离开。 等那两人走了好几分钟,芮北年才回过神来,他的手心全是汗水!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竟然拥有和他匹敌的精神力、与未成年人不可能拥有的气场! 真是……前所未有! 是自己猜错了吗?难道不是被死去的人附身?难道夏肖川也是叶禹凡的一部分?难道这个画家是叶禹凡分裂杜撰出来的人格?难道自己当时催眠叶禹凡时已经被耍得团团转了嘛? 芮北年瘫坐在位置上,忽然觉得万分疲惫。 那厢江冰陪叶禹凡离开茶吧,还未走几步路,身边的人就坚持不住地软倒下来,浑身虚汗淋漓,江冰紧张地扶住他,问,“你怎么了?” 叶禹凡虚弱道:“头痛……” 江冰背起他就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总而言之,先离开那个神经病一样的医生吧! 每次遇到情况,江冰总是习惯性地把人带回家,仿佛他家就是个回血基地…… 叶禹凡躺了一下午,傍晚才醒来,神经大条的江冰刚松了口气,就听叶禹凡有气无力地问:“那个医生后来没有追上来吧……” “没有。”不过一提这个,江冰就咋呼起来:“诶,那家伙到底是谁啊!你真有他说得那么、那么……” 叶禹凡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问:“你信?” “我当然不信!什么两个人,什么死人附身!”江冰抖了抖,不由就想起了自己背死人的经历,如果照那人的说法,自己岂不是也会被死人附身?他娘的,虽然他初中时自然科学课从来没及格过,但他也知道鬼神是不存在的!“简直胡说八道!”江冰总结道。 叶禹凡笑了笑,他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印象有点模糊,包括自己和芮医生说的那些话,都像是置身度外地看了一场戏,但他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地舒畅。 “他确实很厉害,他的推测也不算全错。”叶禹凡忽然道。 江冰:“……” 叶禹凡心说,但是我连我自己都不完全理解我自己,怎么会相信他这个外人?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往生之人 叶禹凡直觉芮北年不会善罢甘休,虽然他不了解这个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既然对方能在这一行建树非凡,肯定不是一碰壁就退缩的性格。何况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大谜团,他已经能抓住一丝半缕的解谜线索,怎会半途而废? 果然不出所料,之后几天,芮北年又出现了好几次,赶赶不走,躲躲不掉,偏偏他还一副富家少爷踏青游春的悠哉模样,明明是跟踪,每次被他们发现还能厚着脸皮说“真巧”,紧接着就会逮住叶禹凡旁敲侧击,问什么“您有上辈子的记忆吧”、“您是生病去世的吗”……绝对让人怀疑有精神病的其实是他! 江冰威胁再看到他就对他不客气,即使如此,芮北年也没有退却,还热情地说要请江冰的朋友们一起吃饭,搞得两人都特别无语。 混混们自然是不知道叶禹凡有“精神问题”的,虽然叶禹凡没刻意保密,但江冰清楚这件事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自己不放在心上,但难保那些兄弟心存芥蒂,亦或口无遮拦地伤了叶禹凡的自尊心。 当芮北年第四次挡了他们的路后,叶禹凡忍不下去了,他微恼的表情一变,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芮医生,这样下午太浪费时间,还是找个地方把话说清楚吧。” 芮北年瞬间就阳光灿烂起来了,三人来到附近的茶馆,叶禹凡决定单独进去,江冰担忧道:“没事吧?” 叶禹凡:“没关系。” 江冰皱眉道:“我在门口等你,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喊我。” 叶禹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嗯,很快就好了。” 芮北年出手阔绰,懂得享受,一壶上百元的茶,眼睛都不眨一下,待坐定后,他谦逊道:“小禹,我回去后想了想,那天的确是我出言有失谨慎,我向你道歉。” 叶禹凡感叹对方的能屈能伸,一面不动声色道:“你跟我非亲非故,就算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我也没必要放在心上,用不着道歉。但是有一句话我要说在前头,今天是最后一次,有什么话都说清楚,以后请你不要再来骚扰我。” “呵呵,小禹,其实你没有必要这么抗拒我。”芮北年迂回道,“我是个心理医生,先别说治病,其它方面你跟我多聊聊也没什么坏处。” “答不答应?”叶禹凡丝毫不被影响,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配合的态度。 芮北年沉吟:“你的问题,不是一次能说清楚的。” “你觉得我有问题?”叶禹凡笑了一声,道,“恐怕不是吧,我怎么觉着有问题的是你。” 芮北年一怔,苦笑道:“你说得对,不知不觉,已经是我陷在这个问题里了。” 叶禹凡:“决定吧。” 芮北年:“我答应。 叶禹凡:“发誓,今天听到的内容,绝对不告诉第二个人。” 芮北年双指指天:“我发誓,但是。”他语气一顿,问,“我怎么确保你说的是实话?” 叶禹凡有一瞬的沉默,继而恢复了冷静的表情:“既然我让你发誓,又何必要骗你,你知不知道真相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再说,你是心理学专家,你难道不知道我说的话是真是假?” “好吧。”芮北年妥协了,问出了这场谈话的第一个问题,“能告诉我,你是叶禹凡本人吗?” 叶禹凡笑笑:“是,否则我还能是谁。” 芮北年“我催眠你的时候,你还说自己叫夏肖川,死于1984年。” 叶禹凡:“我有印象。” 芮北年:“你知道夏肖川这个人吗?” 叶禹凡:“嗯,当时被你的催眠弄得精神崩溃,所以没有想起来,事后才记起小时候外公跟我提过的一个画家,就是夏骁川,他经历挺悲惨的,而且还英年早逝。” “你的外公?”芮北年精神一振,这是他从来不知道的线索。 叶禹凡却说:“他已经去世了。” 芮北年道了声“节哀”,想继续八卦一些有关叶禹凡外公的事,却一问三不知,包括那个画家的故事叶禹凡也是只言片语地带过,“也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时隔太久,我记不太清楚了,如果非要跟我扯上关系的话,可能是我小时候受那个故事的触动太深,以至于生病以后自动代入了。”叶禹凡看向芮北年道,“这样,我的病应该不是无根无由了吧?” 芮北年皱起眉头,新的线索太多,总觉得哪里奇怪,可一时半会儿又挑不出毛病,便接着问道:“你自己清楚自己身上发生的一系列事吗?” “知道,你对我的诊断曾使我一度陷入的自我怀疑,那段时间我总是把自己拆成两个人来看,相信我的身体里有另外一个人,这让我非常痛苦,连我自己都对自己的精神病深信不疑。”叶禹凡恰如其时地向芮北年投去嘲讽的眼神,“可是后来,我慢慢回想起了一切我所做过的事情,那都是我,和他 人无关,所有我的思想,我的行为,我都可以理解。我因为长期累积的精神压力而生病,但我过度的自信让我对真实原因非常逃避,至于精神崩溃的真正原因,却是你的催眠导致的。” 芮北年闻言,面上闪过一丝歉疚,也不知是不是发自内心。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自责,多亏了这场病,我才认清我自己的内心。说实话,现在的我,对高中那点学习内容完全提不起兴趣,如果是为了高考,我自学都足够应付,一天十个小时的坐在一个地方就像呆在笼子里,既无聊又受折磨。”叶禹凡一边说,一只手一边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桌上那只水晶茶杯,观察因杯子角度不同而折射出来的光影,“但现在的生活却让我觉得自由,我有大把的时间做想做的事情,而且我从来不知道,教室外的世界也可以这么精彩。” 芮北年:“你决定画画?” 叶禹凡:“是,所以你也别钻牛角尖了,说什么我被死人附身,谁都不会信的,画画是我自己的决定。” 芮北年:“你生病的时候自称画家,画了一堆乱线,当时你说,那是你的记忆,你还记得你画了什么吗?” 叶禹凡眼神闪烁:“记得,我画了一副肖像画,分拆成24张,只完成了23张。” 芮北年:“我找专家鉴定了一下,对方说你有很成熟的作画意识,看过很多画,但是根据之前你父母提供的信息,你毫无艺术细胞,小时候美术成绩也很差,我催眠你的时候你自己也说讨厌画画。” 叶禹凡:“我知道,小时候我自己讨厌画画,因为我画不出心中所想的东西,下笔时总觉得手不听话,但是我确实喜欢看画,平时没事也会去书店看画册,这些我爸妈并不知道,他们对我要求严格,希望我把注意力都放在学业上。生病后,我想画画的一下子爆发出来了,一动手就停不住了。” 芮北年哑口无言,当时诊断时,叶禹凡并没有把这些想法告诉他,导致他们一个个都陷入谜团。 叶禹凡:“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芮北年:“你确定你现在丝毫没有受夏……奇怪的外力影响?” 叶禹凡:“没有。” 芮北年:“还有没有失忆、精神分裂的症状?” 叶禹凡确定道:“没有。” 芮北年神情惨淡,仿佛希望落空,整个人若有所失地坐在椅子上。 叶禹凡:“问完了吗?没有问题的 话,我就先走了,希望芮医生遵守诺言。” 芮北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再次陷入了沉默,那个少年冷静、理智、聪明、思维缜密、说话条理分明,就像一开始他们所了解的那样完美无缺,可芮北年却有一种像是和另外一个人在对话的感觉。 他到现在还是无法摒弃“两个灵魂融合”的猜想,可叶禹凡的回答又是那样天衣无缝,实在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的念想,难道自己投入了那么多的精力,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真的要到此为止了吗? 江冰见叶禹凡毫发无伤地出来,也松了口气,正想问他和芮北年说了什么,就听叶禹凡问:“去兜风么?” “走。”江冰二话不说,拉着叶禹凡就去了。 两人骑着摩托车到了上次去过的稻田,三月阳春,田里已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那天两人打架过的荒地也长出了嫩草,两人沿着田埂走,江冰跟在叶禹凡身后,不知道自己和对方的关系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从原本对他吆三喝四的大哥,变成了默默无语的保护神。 在娱乐厅见他被变态觊觎以后?他醉酒后缠在自己身上撒娇以后?得知他有精神病以后?还是看着他专注地开始画画以后? 这个人就像磁铁,就像星星,具有一切可以吸引他人的特质,隐隐又让人觉得他高大、遥远,让人莫名地仰视、钦佩。 江冰甩甩头,蓦地见叶禹凡的左掌上有几点猩红,仔细一看,却是血的颜色。 “你的手怎么了?”江冰抓住叶禹凡的手臂一看,之间他左手掌心上有好几个被针扎过的血洞! “那个姓芮的对你做了什么!”江冰暴怒道。 “不是他。”叶禹凡抽了抽自己的手臂,却没有挣脱,“是我自己弄的。” 江冰等他道:“怎么回事。” 叶禹凡淡淡道:“他是催眠师,我没点准备,怎么敢随便进去见他。” 江冰不能相信这家伙竟可以对自己如此残忍,他一阵揪心:“你用什么东西弄的?” 叶禹凡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变了形的回形针,针头上还有一丝血迹,他松开手,回形针落进草丛里,消失了。 江冰气愤道:“你不想见他大可以直接拒绝,我可以替你揍他!” 叶禹凡:“那种人是打不走也躲不掉的,除非他对我的事死心……而且他是真的很厉害,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抓住把柄……” 江冰气急败坏道:“你到底有什么秘密不能让他知道!?” 叶禹凡看了江冰一眼,笑道:“你想知道?” 江冰道:“别跟我说什么死人附身,你以为我会信吗?” 叶禹凡沉默半响,道:“是啊,可偏偏他信。” 江冰:“他才有病!” 叶禹凡笑了出来:“可这种事,却是真的发生在我身上了。” 江冰:“……” 叶禹凡:“不是死人附身,而是人死复生。” 江冰稀里糊涂的:“什么跟什么啊!” 叶禹凡茫然地望着天空,轻声道:“虽然很多记忆尚且模糊,但我似乎,真的是往生之人……” ———— 夏肖川的肖不是错别字,芮北年不知道这三个字怎么写,所以从他的角度出发,可以用同音字取代,但叶禹凡角度是夏骁川真名。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海阔天空 江冰视线往下一扫,眼角抽搐,他伸出手往叶禹凡脚边一指,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说:“你有影子。” 叶禹凡:“……” 想来这种事情任谁听说,也都是不信的,叶禹凡笑了笑,道:“我也是从开始画画以后才慢慢发现的。” 江冰:“发现什么?” 叶禹凡:“发现我这段时间所迷茫的事,我千辛万苦想要寻找的自我,都在画中能找到答案……一开始我只是想画画看看,但是画着画着,我渐渐回忆起了一些往事,那些事情不是我活了这十几年里发生的,也不是别人的事,而是我自己的记忆,夏骁川这个人的的确确存在过,但他不是别人,而是我的一段过往,我的另外一个部分。” “……”江冰不由自主地又去看了一眼叶禹凡脚下的影子,其实他本身不是个特别有好奇心的人,叶禹凡不说他照样把他当兄弟,但是自从那个医生来了以后,江冰再怎么神经大条也无法对那些诡异的言论熟视无睹。他也很郁闷,纠结到底是自己太落后,还是科技太发达,发达到灵魂啊人死复生啊前世今生啊这些个玩意儿都存在了! 江冰摸出身上的烟点上,声音低沉:“说吧,你说什么我都信。” 叶禹凡的视线在江冰身上停了两秒,这人就只是个街头混混,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就像现在,他深沉的表情,让人信服的气场,就像个值得信赖的江湖大哥。可叶禹凡很清楚对方就是个鲁莽草率、热血冲动,偶尔还蛮不讲理的人,但你觉得他笨吧,他有时候又是那么重情重义、简单纯粹,让人不由自主地放下防备。 “给我也来一根。”叶禹凡收回视线。 江冰抽出一根烟丢给叶禹凡,点烟的时候风太大,叶禹凡叼住烟蒂主动凑上去,烟头对上江冰用手掌隆住的火苗,抿嘴一吸,松唇一放……虚渺的白烟从唇齿间溢出,弥漫在空旷的草野之上,转瞬消散不见。 江冰笑问:“怎么样?” 叶禹凡:“还行吧。” 两人席地而坐,叶禹凡也不再矫情,放松地说了起来:“我的病是去年十月份开始的。” 如果说上次是通过肢体语言来发泄体内的压抑,那么这次则是通过口头的叙述来抒发心中的埋藏已久的心情。 “……就是那个芮医生,通过催眠猜测我身体里有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叫 夏骁川,他觉得我之前在课本、试卷上乱涂乱画都是那人的行为,按着他的推测,我的身体是被另外一个人占了,但与此同时我本人也没有完全消失。” 江冰听得头大:“等等,你自己画画的时候完全没印象吗?” “一开始完全没有,最近这段时间开始画画后才慢慢回想起来,我还记起自己在画具店偷了一桶黑色颜料,去别人家外面的墙壁上泼了一幅画……”叶禹凡看看自己的手道。 江冰:“你这事让我想起我小时候倒马桶,去茅坑的路上摔了一跤,桶里的大便泼了人家一整墙……” 想到那场景,叶禹凡忍不住笑了出来,也就是江冰能在他深陷忧郁的时刻,忽然冒出一句话把他拉回现实世界。 江冰:“唉,你继续说。” “后来发烧住院,我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快死了。”叶禹凡捏了捏自己的手腕,“我原本没有现在那么瘦,就是那场病,生病期间最轻的时候只有96斤,整个人只有个骨架子,很难想象吧?现在撑死了就110斤,还是我不断吃才补回来的。” 江冰:“你最重的时候多少?” 叶禹凡:“128。” 江冰拍拍叶禹凡的肩:“哥发育以后体重就没下过130,竹竿。” 叶禹凡:“……” 江冰:“继续啊” 叶禹凡:“之后,我爸就把所有瞒着我的事情都告诉我了,可我听到夏骁川这个名字时,并不觉得陌生,还觉得这个人就是我自己。” 江冰吸了一口烟,一脸深邃,正当叶禹凡以为他会发表什么高见的时候,只听他说:“老子又听糊涂了!” 叶禹凡:“……” 江冰:“你觉得夏骁川是你?那你又是谁?” 叶禹凡顿了顿,不管江冰的疑问,继续自言自语般地说下去:“可毕竟芮医生是专家,任何病人都会迷信专家说的话,我也是,那个念头一瞬即逝,我就怀疑自己身体里是不是真的有两个人,芮医生根据这个设定大胆猜测我体内的两个灵魂在融合……说实话,这一切的确都很太符合他的推断了,可他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他的一切猜想都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上,不管这个推测再怎么完美,都没有办法和当事人的真实感觉匹敌。” 江冰:“……好吧,哥们儿,你到底是谁?” 叶禹凡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江冰:“你刚才不是还地说自己就是夏骁川么,夏骁川是谁啊?” 叶禹凡:“就是不知道夏骁川是谁,如果不是芮医生,我连夏骁川这个名字都不知道。” 江冰:“啊,我懂了,等于说,你就像一个失忆的人,忘了上部分,只记得后半部分的,是么?” 叶禹凡:“差不多。” 江冰:“那之前你无意识地乱涂乱画又是怎么一回事?” 叶禹凡:“这个好比习惯性行为,譬如你每天都早上起床刷牙洗脸吃早饭,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有时候大脑还没有完全醒来,身体已经做了这些事情;再比如有些健忘的人,关门后习惯性上了锁,却不记得自己做了这件事,还回过来反复确认,这些都是正常现象。芮医生来找我之前,我已经开始怀疑夏骁川是我的一部分,或者说,我是夏骁川的一部分,他是我前世的记忆,我是他今生的延续,半年前,有关夏骁川的记忆复苏,我就好似平平静静地活了十五年,却忽然意识到自己重生了一样,陷入了魔障与类似人格分裂的症状,激动时,完全忘我,迫切地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到底是谁,并否认现世的这段经历;冷静时,又完全逃避过去的自己,对过去的记忆视而不见……直到现在,才慢慢平静下来,接受了这一事实,我就是我,不管是画画的夏骁川,还是曾经的叶禹凡,都是我,而不是别人……” 这也是当初叶禹凡和江冰打了一架后才恍然大悟的。 因为这段突如其来的经历,叶禹凡才改变了原来的生活方式,他开始画画并不是他有多爱画画,李乐问他为什么画画地时候他也没有说自己喜欢,只是想做所以去做。 “我画画,只是为了刺激自己想起过去,只要我不断画下去,肯定会有答案。” 当铅笔滑过粗糙的纸面,轻微的沙沙声伴随着时光的齿轮转动,似乎回到了很久之前,那时的自己比现在更为年幼,握笔的手稚嫩小巧,却极其灵活,笔下的墨线如同一条有生命的黑色水蛇,随着握笔之人的意识在纸上摆尾游动…… 画得越多,那种感觉愈加熟悉,叶禹凡从来没有像那一刻这样肯定,那就是自己。 江冰:“被你这么一说,才觉得那个医生厉害,他几乎猜的j□j不离十了!” “嗯。”仿佛出于一种动物对天敌的恐惧,叶禹凡觉着就是要躲着他,才有安全感,“也不知道今天说的那些话能不能骗过他,至少在我真正清楚我自己到 底是谁之前,我不想让他知道。” 江冰皱了皱眉头:“说起来,有一件事,就是那天你喝醉酒后发生的……” 叶禹凡:“什么?” 江冰看向叶禹凡,眼神一变,忧伤道:“为什么瞒着我跟别的女人结婚生孩子我恨你我不会原谅你的”他模仿着叶禹凡的语气,仿佛置身于当时那个环境,哀怨无比,说完后,他也不管此刻叶禹凡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转而恢复蛋疼无比的表情,“老子当时还以为你琼瑶姑姑的电视剧看多了呢!你说你上辈子是不是女人啊,被情郎辜负了啥的,否则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真的假的,不会是你编这种话来调侃我的吧?”叶禹凡一口气没顺过来,尴尬地无地自容。 江冰道:“我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嘛!活了这些年还是头一次听说有前世今生这种事……诶,你上辈子活了几岁来着?” 叶禹凡:“……三十二。” 江冰瞪大了眼睛:“那你现在加起来也有将近五十岁了啊卧槽!” 叶禹凡:“……” 江冰:“我喊你老大得了!” 叶禹凡:“乖的。” 江冰:“……” 两人默默无语了好久,一阵风吹过,叶禹凡道:“怎么不说话了?” 江冰:“……哥还在消化。” 叶禹凡:“哦。” 又过了很久,叶禹凡道:“我觉得你挺有演戏天赋的。” 江冰:“是么?哥还会唱歌呢。” 叶禹凡:“来一首。” 江冰摘了烟,哼了起来——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 ……” 他的声音像是一曲悦耳的提琴曲,带着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的磁性,在苍茫地田野间上空,若有似无地飘散着。 一曲毕,叶禹凡深陷其中:“你会粤语?” 江冰:“不会。” 叶禹凡:“那你怎么会唱粤语歌?” “我还会唱英文的呢。”说着,江冰就轻声唱了起来,“anemptystreet,anemptyhouse,aholeinsidemyheart....imalo neandthesaregettingsmaller....” 发音标准,空音促音把握都极好,简直让人无法相信这是出于一个……英文不及格的学生之口! 叶禹凡:“很厉害么,怎么做到的?” 江冰笑道:“听着跟两遍就会了,又不难。” 叶禹凡:“我是个唱国歌都会跑调的人。” 江冰:“哈,是么?唱个我听听,到底跑得多厉害。” 叶禹凡:“起来,不愿做奴隶的……咳,不行,感觉好奇怪。” 江冰:“我教你唱。” 叶禹凡:“哪首?” 江冰:“海阔天空啊。” …… 轻风过,一切,彷如依旧。 ☆、第四十一章 最近 第四十一章情人影像 “啊——!”江冰大吼一声,抱着头从床上弹了起来,“这居然不是梦!” 在闺蜜家做客的于楚楚:“你哥咋了?” 江雪耸耸肩:“不知道,他已经持续一个礼拜神经兮兮的了。” “不过你哥居然长得那么帅……”于楚楚花痴道。 “你眼瞎啦,我哥那个锉货,哪里帅了!”不过在于楚楚眼里几乎没有男人不帅的,江雪已经习惯了。 于楚楚白了她一眼:“你都不知道你哥有多出名喔?前两天我在学校还听模特班一帮女生在聊你哥,说你哥当年在实初的时候很有名,还有很多女生为了你哥争风吃醋……” “有这么夸张吗?”江雪上初中的时候他哥已经初三了,而且她也不喜欢跟她哥那群混混扎堆,仔细一回想,倒是见过江冰跟几个漂亮的女孩子在一起走,但是争风吃醋什么的有点过了吧,他哥能有那么大魅力?她怎么不知道! 于楚楚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江冰就是江雪的哥哥!果然基因的力量很可怕,母夜叉不是天生的,有其兄必有其妹啊! 她心生向往道:“你哥又高又酷,笑起来还有一种坏坏的感觉,啊啊啊这种人我最爱了!” 江雪:“有哪种人你是不爱的?上次还说喜欢叶禹凡那种,我才不信你!” 于楚楚道:“还是你哥那种比较接地气,叶禹凡太神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江雪:“……” 外头有人敲门,江冰穿着拖鞋踢踢踏踏地去门口,一阵窸窣声传来,接着是两个人的对话—— “……吃过饭了?……小雪和她朋友在呢。” “……嗯……那去你房间吧……” 于楚楚用口型问:“谁啊?” 江雪嘘声道,“是叶禹凡?” 于楚楚瞪眼道:“你哥认识叶禹凡?” 江雪:“是啊,他俩是好朋友。” 于楚楚挠着床单道:“你丫真是太幸福了!” 江雪翻了个身摊在床上:“叶禹凡每天跟我哥形影不离的,做啥事都一起,真叫人羡慕!” 于楚楚:“可是他俩又不能谈恋爱,你羡慕个屁啊!” 江雪又翻了回来:“他俩还睡在一张床上呢!就跟我和你现在一样” 于楚楚问:“他俩平时 凑在一起都干啥呢?” 江雪:“不知道啊,玩游戏吧。” 于楚楚:“那你可以跟他们一起玩啊?” 江雪捧着脸:“那多不好意思”她欲求不满地在床上翻来翻去,哀声叹气道:“你说我要不要告诉叶禹凡我喜欢他?” 于楚楚:“……你连跟他玩游戏都不好意思,还是别说了!” 此时此刻,江冰和叶禹凡正如江雪所幻想的那样,双双趴在床上,江冰玩他的游戏机,叶禹凡画他的画…… 玩了一会儿,江冰把游戏柄一扔,侧卧着观察叶禹凡,他伸脚踢了踢叶禹凡的小腿,叶禹凡毫不分心地继续画。 江冰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腰,叶禹凡忍不住一扭,笑骂:“你干嘛啊!” 江冰凑上去,好奇道:“活了两辈子是什么感觉啊?” “没啥感觉。”叶禹凡不理他,扭头继续画自己的,江冰不爽了,抢了叶禹凡的铅笔,“跟我说嘛,我这几天想你这事儿想得都快神经病了!” 叶禹凡取笑他:“那你就变神经病吧!” “……”江冰一把抓住叶禹凡的手腕。 “喂你干什么……”叶禹凡另一手拿速写本砸了一下他的脑袋,江冰吃痛地“啊”了一声,却没有退开,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脚,你压我我压你。 可叶禹凡在武力上终究不是江冰的对手,没一会儿就被掀趴在床上,江冰跨坐在他身上,捉了他的手腕扣在腰后,坏笑道:“说不说!” 叶禹凡趴在床上扭动了两下:“放开!” 江冰压住他意欲反抗的身体,学着警匪枪战片里的台词凶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叶禹凡气笑了:“神经病!” 江冰:“快说,我输了大哥!” 叶禹凡:“……做梦!” 江冰手上一紧,叶禹凡被禁锢地更牢:“混蛋……你!” 江冰“桀桀桀”地笑了起来:“让你知道我的厉害!”说着就伸出手往叶禹凡的腰上挠去,刚才那一下试探,他已知道叶禹凡怕痒…… “我操……哈哈!”果然叶禹凡浑身抽搐,笑得气都喘不上来了:“……你他妈的……放开……哈哈哈!” 江冰看着叶禹凡在自己身-下扭动挣扎,心中腾起一股莫名的快感,好想让他永远这样,所有的情绪都被自己掌控着,无 论开心还是难过,大笑还是大哭……想让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眼里只有自己,不再去想什么画画、记忆、前世啊今生啊那些鬼玩意儿……想压制着他,想欺负他,想占有他,让他成为自己一个人的! “你、你还有完没完!白痴……哈!” 江冰忽然伏□,放软语气哄他道:“叫哥” 服输不是叶禹凡的性格,江冰越是这种情况下让他喊哥,他越是不松口,于是一边痒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口不择言地骂了起来:“混蛋……白痴……神经病……流氓……” 流氓?江冰眼角一阵抽搐,手不自然地就往叶禹凡的屁股上招呼过去,重重的一下:“骂我啥?” 叶禹凡整个人一麻,又好气又无语,骂了一句脏话,挣扎地更加厉害!江冰几乎控制不住他,索性整个人往他身上一扑,用自身的重量压制住他。 叶禹凡浑身一震,情不自禁地哼了一声,全身似有一股电流刷过!眼前闪过数个片段—— 那是两个面目模糊的男人,他们赤身裸-体地抱在一起,身上只卷着一条丝绸般的薄被,聊胜于无,两人在旖旎的灯光下翻滚,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撞击声…… 而此刻,江冰以同样暧昧的姿态趴在他背上,叶禹凡浑身都似烧了起来!那些有违人伦的交合场景充斥着他的脑海让他三观颠覆,可偏偏身体的感觉最为诚实…… “长青……我……”“……川……爱你……”情人耳语呢喃,深沉的嗓音如在耳畔,仿佛有一种魔力让自己的灵魂不可遏制地为之悸动。 被揭开的记忆,被激发的性向,都如一把熊熊的烈火,摧枯拉朽地烧尽已有的一切认知……原来竟是这个意思吗? 那句本以为是江冰恶作剧的玩笑……那个男人,是背叛自己的人吗? 等江冰的手掌再次落下来之前,叶禹凡已失声叫道:“哥!” 江冰轻拍了他一下,笑道:“早叫不就好了,非要我耍流氓!” 叶禹凡挣扎着要起来,江冰却仍压着他:“快说,我是不是神经病?” 叶禹凡嘴上说“不是”,心里说“变态”。 江冰得瑟道:“说点好听的。” 叶禹凡嘴上说“哥我错了”,心里说“滚你的蛋”。 贪恋、犹疑、恐惧……心脏一下一下如击鼓般跳动,刚才失控地那一声喊叫,似乎是出于本能地一种自我 保护,不想回忆起过去。 回过神来的叶禹凡一把挣开江冰,急切寻找着刚才被当做凶器的速写本,与纠结的心情截然相反,绘画时的思绪如行云流水般顺畅,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空白的页面上已经出现了一幅模糊的侧影…… “这是谁?”江冰好奇道。 叶禹凡脑海中纷杂一片:“不知道。” “这人咋没穿衣服?”江冰摸摸下巴,“原来你有画裸男的癖好。” 叶禹凡:“……” 江冰做了个健美男的姿势,笑道:“哥的身材怎么样?要不要给你当模特儿?” 叶禹凡脸上一热:“滚蛋!” 江冰愣了一下,突然爆笑起来:“还害羞唷,脸都红了哈哈哈……” 叶禹凡翻到一边,在江冰看不见的地方紧紧地握住了拳头……真是疯了! 他闭上眼睛,心中挣扎。已经有过一次交詈聚唾的经历,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所以,这个秘密他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隔壁,江雪和于楚楚像两只壁虎一样贴在墙上。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于楚楚红着脸问。 江雪:“……不清楚。” 于楚楚:“你哥和叶禹凡经常玩这种游戏吗?” “应该不至于吧!”几分钟后,江雪:“啊啊啊好羡慕啊” 于楚楚:“……” 中午,家里的四人顺其自然地凑到一起吃饭,期间于楚楚一直在偷瞄江冰,刚才偷听的过程让她对这个“坏男人”春心萌动,反之,江雪则时不时地偷看叶禹凡。原来男神也会那样放肆地大笑,原来男神也会对绝对力量服软,原来男神也会求饶…… 江雪不可遏制地开始幻想起自己和男神在一起后可能会发生的闺房秘事……要流鼻血了靠! 饭后,江雪问江冰下午他们上哪儿玩,江冰道:“前几日宁城开了个卡拉ok厅,你们要一起去么?” 江雪:“去!” 早年还没有ktv,唱歌基本上是去类似娱乐厅的成人场所,但江冰走到哪里似乎都有兄弟,也不知道他一个年仅十八岁的人哪来那么多的人脉关系。 江雪见时机好,还打电话叫来了童跃、李乐,江冰的几个兄弟也来了,江冰上周刚过了十八岁生日,算是正式步入成年人一族了,所以今日尤其雄赳赳气昂昂。 娱乐厅内唱歌没有什么包厢,就在大厅里,谁点歌谁就上去唱,其他人都当观众,很有一点“民间演唱会”的感觉。 吴飞去买喝的,问大伙要什么饮料,江雪豪气道:“当然要喝酒!” 女孩勾着嘴角的模样很是妖娆,尤其是在此处乱转的彩灯之下,既危险又富有魅力。几个没见过江雪的小混混已经一脸猥琐地向江冰打听:“你妹妹那么漂亮!有男朋友了吗?” 一个两个江冰还凶几句,三个四个江冰就不想理他们了!“也不看看是谁的妹子,是你们这些莽夫能染指的嘛!我妹以后肯定是叶……”江冰一怔,他原本想说江雪肯定是叶禹凡的,可不知怎么,话到嘴边就说不出来了。 江冰转念一想,叶禹凡那老家伙的心理年龄可是有五十来岁了啊,再考察考察看看吧! 那厢几个混迹其中的“未成年人“也很兴奋,于楚楚要雪花啤酒,童跃也跃跃欲试,李乐怀疑地问了一句,“你会喝吗?”转头却让人给自己也稍一罐。 吴飞看向叶禹凡,叶禹凡笑道:“我可乐就行。”上次醉酒的经历太难以启齿,那之后叶禹凡就把酒划入了禁忌物品的范围内。 江冰去吧台点了歌,回来排队,厅里虽座无虚席,可来听歌的还是占大多数,所以很快就排到了江冰。 江冰上台时,江雪大喊了一句“哥哥加油”,大伙儿也跟着吆喝起来。 音乐声响了起来,大屏幕上放出了mv画面,极富节奏感的旋律回荡在整个大厅之上,江冰握着话筒丝毫没有怯场,还自信地朝“亲友团”的方向挥了挥手。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当第一句声音响起,大厅忽然静了几秒,紧接着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 “……你爱着他,也许也带着恨吧,青春耗了一大半,原来只是陪他玩耍”随着歌声的继续,不断有人吆喝鼓掌,江冰的朋友们也都越来越激动。 叶禹凡坐在台下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冰,江冰唱歌唱得好他是见识过的,只是没想到他这么能煽动气氛,好像天生的引力中心。是啊,他本来就有擅长聚拢人心的特质,看看他有多少小弟就知道了! “就是爱到深处才怨他!舍不舍得都断了吧!那是从来都没有后路的悬崖!……就是爱到深处才由他!碎了心也要放得下!难道忘了那爱他的伤已密密麻麻!……” 一首悲情的歌被江冰唱得荡气回肠,部分甚至有很多会唱的观 众一起跟着哼唱了起来,这一刻,叶禹凡忽然又有了画画的冲动。 ———— 备注:江冰唱的歌是张宇的《雨一直下》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各有所长 一曲毕,下面的观众热情地吆喝江冰“再来一首”,江冰摆摆手,这歌可不是随便想唱就能唱的,点歌费一首就要五十块钱,对于还未经济独立的江冰来说,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他就算再潇洒不羁也不会头脑发昏。 江冰回来后,“亲友团”又是一阵喝彩,于楚楚的眼睛都直了,江雪真怕她流口水丢自己的面子。不过另一方面,有这样一个忽然间变“万人迷”的哥哥,她也颇自豪,她很少为自己的混混哥哥自豪,而且大多数时候,这个哥哥表现得非常“草包”,但这一刻,她却感觉特别爽。 江冰自然而然地选坐在叶禹凡身边,长臂一伸搭住他的肩膀,笑问:“我唱得怎么样?” 叶禹凡:“很好。” 江冰:“有多好?” 叶禹凡调侃他道:“你没去当歌星真可惜。” 江冰也知道叶禹凡在开他玩笑,却还是止不住地心动:“歌星哪有这么好当的,我就是随便唱唱!”这么说着,他脸上欣喜快慰的表情却是藏不住的。 这时,有个长相漂亮的陌生女人向这里走来,她一头波浪卷发,浓妆艳抹,打扮时尚,那女人看到人群中的江冰,眼睛一亮,问:“刚才在台上唱歌的是这位小哥么?” 江冰收回搭在叶禹凡肩上的手,道:“是啊,你找我有事?” 女人笑得妩媚:“可否有幸请您上台为我的爱人唱一首歌?” 众人惊叹:哇!冰哥要出名了! 江冰笑道:“当然可以,但是,我不是每首歌都会唱啊,你想让我唱什么歌?” 女人:“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 众人面面相觑,邓丽君?这个歌手虽然耳熟能详,但早过了流行的年代,有人会唱么? 江冰想了想,哼声道:“是不是那首‘看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女人连连点头:“对,就是这首!” 江冰皱眉:“这歌我只在广播里听到过啊,只知道j□j部分,你能让前台的先放一遍么?” 女人讶异:“听一遍你就能记得了?” 江冰:“听一遍差不多能跟着唱了,上面不是有mv嘛,又不用记歌词。” 女人眼中露出一丝赞赏,她拍拍自己的手包说:“我的随身听里有这首歌,你用这个听可以吗?” 江冰 :“行啊!” 女人从包里取出一只光盘大小的圆形玩意儿递给他,江冰一边塞耳塞一边打量着这个高级玩意儿,众人也围了上来:“这是啥?” 早年的随身听还都是磁带式的,在mp3开始普及之前,先是日本的md、cd机等相继流传到国内。 “sony的cd机。”女人调到那首歌,一边道,“今天是我爱人的生日,可惜我自己一点都不会唱歌,否则我就自己上去了……” 江冰打着节拍听了一遍,歌曲放到下半段的时候,他做了个ok的手势,对女人点头道:“你去点歌吧。” 十五分钟后,台下的观众忽然间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嗷嗷地欢呼起来—— “大家好,我又上来了!”江冰站在台上,伸手拨了一下自己的额发,显得调皮帅气。 众人:“好!!” “这首歌,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士委托我唱给她的爱人王志斌先生听!”江冰凑近麦克风,大声道:“王先生在吗?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献给您,祝您生日快乐!” 前奏响起,江冰看向大屏幕,举起话筒,悠扬的歌词从他口中缓缓流泻而出:“……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如一杯醇厚的红酒,把其中的深情与缠绵唱得淋漓尽致…… “……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说即将要离去,我会迷失我自己,走入无边人海里,不要什么诺言,只要天天在一起……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让人不自觉地陷入歌词意境中去,如痴如醉…… 朦胧的灯光下,所有人都看向台上时,江雪的视线却落在叶禹凡身上,而叶禹凡却并未察觉有人在看他,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台上那个深情歌唱的男孩所吸引了。 江雪的表情有点迷茫,她仿佛在叶禹凡身上看到了一些前所未见的东西,他不再像是高高在上、流水无情的叶禹凡,而像是……和自己一样的,凡人。 他有七情六欲,他也会喜欢上一个人,依赖一个人,迷恋甚至是崇拜一个人,他会有任何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感情,初恋、或者是因为爱而变得不一样。 可是那样的他,对自己来说,依旧遥不可及。因为,叶禹凡并不是用那种眼神在看自己。她曾以为叶禹凡和江冰交朋友,会让自己和男神的距离近很多,尤其是当叶禹凡送 给她那盒颜料时,她几乎欣喜若狂…… 可是为什么,现在的心情,却有一点失落呢? 歌声还在继续,一遍遍在她的耳边回响,“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 江冰下台后,那个女人又来了,她很高兴,也很感动,大方地给了江冰两百块钱,还给了他一张名片。 江冰看了看名片上印的某某夜总会,转手丢给了一个小弟,拿着钱笑眯眯地跟叶禹凡显摆去了。 江冰:“看看看我又赚钱了!” 叶禹凡:“卖唱……在古代和卖身差不多。” 江冰:“我去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么!你看我刚才多受欢迎啊!都快赶上谢霆锋了!” 叶禹凡:“行了,给你点阳光你还灿烂了是吧!” 江冰:“……” 明明看上去像是吵架一样的斗嘴,为什么会让人羡慕不已呢? 江雪默默地看着他们,心不在焉地喝着酒,直到她身边出现了七八个啤酒罐,才有人反应过来:“雪姐你喝那么多没事吧!” 江雪板着脸道:“我没事。” 好心的童跃伸手想去探探江雪的额头,被她大骂了一句:“你个白痴,你以为喝醉酒是发烧啊!” 童跃:“……” 江雪抱着头痛苦道:“为什么老娘喝了那么多还没醉呜……” 众人:“……” 日子依旧如行云流水般,过得不咸不淡,时间却在飞速地流逝,转眼又过了两个月,春天都快结束了。 这段日子,叶禹凡画技以平均每月用掉两本速写本的速度突飞猛进,他现在抓型已经非常准确,控笔能力也达到了李乐的水平,要知道李乐已经有了近十年的绘画经历,有时,叶禹凡随笔画得草图还能显现出大师风范来。 在叶禹凡进步最快的这段时间,李乐对他咬牙切齿,恨不得他在路上撞电线杆撞坏胳膊,从此不能画画!可是现在,眼睁睁地看着叶禹凡以非人的速度进步、变强,他已经麻木了…… 叶禹凡还非常虚心好学,经常问他这个问他那个,他明明不想告诉他的,可是每次一开口就不知不觉讲了很多! 最近,叶禹凡开始跟着江雪画水粉,也会拎着颜料盒去郊外写生。 一日,他 们一伙儿人在公园画画,有个老头子走过来,围着他们绕了一圈,不住点头,正当李乐他们一个个沾沾自喜的时候,老头走到了叶禹凡身边,道:“画得真不错,你是哪个学校的啊?” “额……”叶禹凡看看大家,又看看老头。 老头一点没察觉到叶禹凡的尴尬,他问的是“你”,而不是“你们”,所以大伙儿也没办法替他回答。他看着叶禹凡,仿佛边上那几个人都是绿叶,就眼前这个是朵花,一个人赏花时总不会盯着花的叶子说:“这个叶子长得真漂亮!” 叶禹凡硬着头皮说:“宁城艺体专职院校的。” 老头一怔:“美术班的?” 叶禹凡:“嗯。” 老头大笑:“哈哈,原来咱们系也有这么有灵气的学生!你是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 江雪弱弱地补充:“三班,班主任黄晓飞。” 老头摸摸下巴:“是小黄的学生啊,真不错……” “……”卧槽,这老头居然叫中年人叫小黄,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您是……?”叶禹凡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哎哟,都忘了我已经退休十多年了,你们小孩都不认识我啦。”老头笑眯眯道:“我原是艺高的老师!” 大伙儿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大人物,就在这时,老头说:“小黄原来还是我的学生呢,你叫啥名字啊!” 叶禹凡:“……李乐。” 李乐:“……” 李乐实在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但他和叶禹凡的关系却渐渐好了起来,有什么绘画上的感悟也会主动和叶禹凡交流了,那激动热情的样子,让人一点儿也感觉不到这家伙“讨厌学霸”。 而江冰,最近也像是变了个人。 他是受了叶禹凡的影响,叶禹凡和他在一起时总是很上进,这让他反思自己的次数越来越多,潜移默化之下,江冰开始不住地思考自己的前途。学习他不行,画画他也不行,修车赚不了大钱,但他会唱歌! 那日在娱乐厅,陌生女人花钱请他唱歌的事给了他很大的触动,虽然他从没有“当歌星”、“出名”等幻想,但是他却是头一次知道唱歌能赚钱! 之后江冰又去几次娱乐厅,但不是每次运气都那么好。 江冰开始想其它法子,幻想走到哪儿都有和娱乐厅类似的唱歌条件,至少有配乐,他才能 唱得起来…… 一日经过一家乐器店,挂在橱窗上的一把吉他吸引了江冰的视线——他灵光一现,对啊!他可以自弹自唱! 江冰当下就冲进店里,花了百来块钱买了把吉他拎回家。第二天叶禹凡来找他,就见江冰抱着吉他,亢奋道:“怎么样,帅不帅!” 叶禹凡:“不错呀!” 江冰:“来,画一张。” “你当我是照相机啊!一张就一张……”叶禹凡无奈地翻开速写本,边画边说,“你也来一曲呗,别坐着不动啊。” 江冰:“还不会弹呢” 叶禹凡:“……” 之后他四处打听,得知一个兄弟的哥哥会弹吉他,兴冲冲地跑去学艺……他似天生有音乐细胞,去学了两次,就能自己摸索着弹唱了。 江雪都感觉自己的哥哥被男神附体了,一个没日没夜地画画,一个没日没夜的弹吉他,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哥哥比以前的哥哥让自己更喜欢。 可是,总觉得,他们越是优秀,离自己却越远了呢?是自己还不够努力吗……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跳过初等 江冰找来许多吉他歌带,自学了吉他曲的五线谱,边听边记,把这个年代尚在流行的所有经典老歌都用吉他弹了个遍。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全身心地投入去做一件事,竟然可以这么快乐,摸着琴弦睁开眼睛,唱着歌闭上眼睛,吃饭时哼着小调,睡觉时想着谱子,简直就像着了魔。 江冰忽然间理解了叶禹凡为什么能够那么拼命去画画,他并不是刻意在逼迫自己做这件事,而是自然而然地沉溺其中;他并不是如他自己所说的不想浪费时间,而是一旦停下来,就会浑身不舒服。 一段时间下来,江冰已经到了每天不摸琴弦就不踏实的状态。 江冰盯着自己的右手,五枚手指上包着五个创可贴,是因为他过度练习而破皮流血,忽然间为过去浪费的时间而难受起来。 为什么自己活了这么多年,才第一次感觉到这种状态呢? 如果能再早一点认识叶禹凡,如果能早一点意识到自己喜欢唱歌,喜欢音乐,如果能更早开始努力,那就好了! 如果那样,或许现在已经很厉害了,说不定能赚很多钱了! 其实也不是……江冰反问自己,现在学弹琴学唱歌是为了赚钱吗? 虽然一开始的确是因为那个想法而买吉他学弹唱,但随着这段时间的练习,当自己沉浸在学习的快乐中,当一首又一首曲子从手中流淌而出,自己从中所获得的成就感盖过了一切其它想法,仿佛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唱歌好爽”、“我好喜欢音乐”! 可是,如果某一天忽然不喜欢了,该怎么办? 江冰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从小到大三分钟热度的事情太多了,一想到以后也可能不再喜欢唱歌、不再喜欢弹吉他,江冰忽然恐慌起来,他不想丧失这种状态——这种让他觉得整个人生都充满希望的状态。 “想什么呢?”叶禹凡问正在发呆的江冰。 此刻两人正坐在第一次见面的河堤边上,阳光很好,照得河水金灿灿的,叶禹凡如愿地用钢笔和水彩颜料画了一幅河滨的夕阳。 “你喜欢画画吗?”江冰忽然问,“虽然你说,画画是为了寻找记忆,但其实你很爱画画吧。” 叶禹凡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嗯,喜欢。” 江冰问:“喜欢学习多还是喜欢画画多?” 叶禹凡:“这两 个不一样。” 江冰:“哪里不一样?” “学习是一开始就被安排好的,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而且,学习更有目的性,在学校里有很多考试,单元考、月考、模拟考、期中期末考……每一阶段的学习都是以考试为目标而在进行,根本不需要考虑以后怎么样,只要把眼前的考试考好,就能顺利考上好大学。在那个环境里,人很难会迷失方向。”叶禹凡翻了翻速写本,道,“可是画画却是我自己的选择,现在,一切都要靠自己,不管想画什么,画得好不好,要以什么为目标,都要自己衡量。” 江冰:“如果有一天,你不想画画了,怎么办?” 叶禹凡沉思片刻,道:“读书的时候从来没想过‘如果不读书了怎么办’这种问题,后来不读了,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画画,所以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不画画了,肯定会去做另外一件事情吧……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每一件事都尽力去做了,就没有什么好遗憾的,谁说做一件事就要做一辈子呢?” 江冰怔怔地看着远方好一会儿,长长地松了口气。 五月中旬,叶禹凡在街头写生,一个路人花一百元钱买走了他的速写本。 同日,江冰在陪叶禹凡写生时,赚到了他“卖唱生涯”中第二笔钱,那人听江冰唱了三首歌,给了他一块钱。 于是,叶禹凡请江冰吃了顿饭,江冰给叶禹凡买了支铅笔。 五月底,江冰被来往路人簇拥着在孝子街头的小空地上开了他有生以来的第一场小型“演唱会”。 其实原本只是冰雨帮的例行聚会,江冰抱着吉他给大伙儿唱了一首歌,青年独特的音色和吉他清新的伴奏声传开去,引来了一群看热闹的观众。 于是江冰就唱开了,从老狼的《恋恋风尘》唱到许巍的《在别处》,从罗大佑《梦中人》唱到郁冬的《时光流转》,把这段日子所学的歌唱了个遍。 叶禹凡站在不远处,抱着速写本,把人群中气质飞扬的少年画了下来。 蓝天白云下,紫藤树花盛。谁也猜不到,这张画日后会在拍卖场上被人疯狂飚价,最终以八百万的天价被人拍走。 …… 两人成日无忧无虑,江冰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忧虑过的事,就当他以为叶禹凡会一直在自己身边时,叶禹凡却忽然对他说,他可能要走了。 江冰震惊地问:“你要去哪里?” 叶 禹凡说:“出国。”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江冰的脸色可以说有点恐怖,对一个出生以来从没出过市的少年来说,“出国”这两个字几乎和“生离死别”差不多!何况在那个年代,出国是非常风光的事,普通老百姓想都不会去想。 “你……你要出国?”江冰的表情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绝望,他希望叶禹凡是在开玩笑。 “嗯。”叶禹凡却郑重道:“上周,我爸和我谈了谈。” 原来年后至今,叶禹凡的精神和身体都基本恢复了,叶父叶母便考虑着说服他重回学校。毕竟他们曾在儿子身上寄予了极大的期望,现在他就算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优秀,也应该回归正途。 可是叶禹凡一直在逃避。 四月份的时候,叶父一位在a国的学生回宁城来看望他,对方出国后修的是教育学硕士,现已在国外定居,他很早就听说叶老师的儿子很优秀,这次便随口打听了一下叶禹凡的情况,一打听吓了一跳,没想到叶禹凡身上发生了这么离奇的事情。 叶父告诉他,叶禹凡现在自己在画画,不肯回原来的高中,说想学画画。 “想学画画就让他去学呀!这么优秀的孩子,怎么能让他脱离教育环境呢!”对方当时这么说。 可是国内的艺术学校在叶父叶母看来都不太入流,对方建议叶父让叶禹凡出国学习。 “国外的学习环境非常好,尤其是国际学院,而且国外的学生不会因为叶禹凡有那种病而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何况小禹的条件这么好,想要申请出国并非你们想象得那么难!” 叶父被他一说也有点心动,对方问他叶禹凡画画怎么样,让他找儿子复印一些练习作给他。当时叶禹凡也记得,一个月前父亲确实找他看过速写本,却没想到他们那时已经在考虑让他出国了。 叶父的学生很上心,他回a国后,找了几所优秀艺术学校的资料寄给叶父,并告诉他,他曾拿着叶禹凡的练习作亲自前往其中一所美术学校,招生办的老师看了叶禹凡的画,非常欣赏,说叶禹凡很有天赋。 对方承诺说,如果叶禹凡申请条件全部合格,对方不但会录取他,还有可能给他一定额度的奖学金。 “我查过了,这五所艺术学校在a国排名都很高,我当时去问的是排名第五的g州州立艺术学院,文化课到初中毕业的水平就可以申请,学制八年,毕业后有本科学位,其他学校也大同小异,你们可 以一式五份全部申请试试,我可以当小禹在a国的担保人。” 叶父万分欣喜,很快找叶禹凡谈了这件事。 叶禹凡被触动了,说实话,能继续接受教育对他有非常大的吸引力,尤其还是一个全新的环境。 其实,每次跟着江雪去蹭课,叶禹凡都有一种空落落的、心虚的感觉,他想要归属感,想要真正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犹豫了一礼拜,叶禹凡终于向江冰说了这件事。 “现在还没确定吧!”江冰抓狂道,“你不是还没申请吗?” 叶禹凡瞥了他一眼:“你觉得我申请不上吗?” “……”是啊,只要是叶禹凡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的,江冰失落道:“所以,你肯定会去?” 叶禹凡道:“那也不一定。听我爸说,有一部分几率卡签证的,要看运气。” 江冰:“……” 叶禹凡又瞥了江冰一眼:“你在诅咒我签证别过?” 江冰愤怒道:“你明知道……” 叶禹凡打断他:“我知道,我也舍不得你们。” 江冰默默郁闷,为什么不是舍不得“我”一个人…… “哎,作为朋友我是该祝福你的,想一想,以后要一说我小弟出国学画画去了,多拉风啊!”江冰苦笑。 叶禹凡:“呵呵……” 半晌无话,江冰问:“你会想我……们吗?” 叶禹凡:“我还没走呢……” 江冰:“……” 叶禹凡:“……会想的。” 江冰:“要告诉小雪吗?”其实小雪喜欢你,江冰把后半句咽进了肚子里。 叶禹凡:“暂时不用,吴飞、威哥他们也先别告诉。” 江冰:“哦。”那为什么要先告诉我,让我先难受起来么……江冰忽然想唱首歌——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一旦决定,叶禹凡就投入了申请过程,他若要赶今年八月份的学年,就只剩下两个多月的时间了。 叶禹凡仔细研究了一下申请资料,五所学校的条件都差不多,文化课水平上最低要求是初中毕业,叶禹凡高中只读了三个月,几乎不算在内,但这种水平的学生只能申请入读一年级。 以排名第一的a国皇家艺术学院为例,专业美术学制八年,分初等、中等、高等三个等级,学生 可以根据自身实力申请任何一个年级。 初等两年,基本上从零开始学,全部都是必修课,它的录取条件也最低,就算没有一点美术功底的学生也可以申请,但这部分学生需要提供一封个人陈述,就像是表达学习的信; 中等三年,在基础课的水平上还可以在全校范围内选课,要求中国学生完成高一以上的学习,并需要一定的美术功底; 高等三年是定向学习,有雕塑、油画、版画、水彩、美术史等系派,申请条件也更高。 叶禹凡斟酌思考一番,生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爸,我想回学校把高一的考试都补上。”叶禹凡对叶父说,“有高一的成绩就能直接申请中等的,学制能缩短两年。”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决定出国 还有两个礼拜就是叶禹凡所在高中的期末考试了,叶禹凡这大半年什么都没学,竟然打算去参加考试!? 叶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你认真的?”都是教育这个行业的,叶父自然有能力让儿子顺利参加考试,并通过关系补上这一年的出勤记录,但是,他担心的是叶禹凡考不考得过。 “还有半个月时间,我复习看看吧。”叶禹凡道。 做完决定的这一天开始,叶禹凡就开始闭关,除了吃饭睡觉,他一天近二十个小时呆在房间里看书做题。 虽然已经荒废了很久,但毕竟底子好,况且称霸考场近十年的叶禹凡对考题有非常强的直觉,在做模拟卷的过程中会特别专攻某类题型,在这种目的性极强的突击复习下,学习效率极高。 高强度的复习还激发了叶禹凡独特的照相式记忆,整理归纳完的知识点完全不用像以前一样花时间去理解或者巩固。理科只是把公式和定理印在了脑海里,文科就更轻松,需要背诵的课文、单词,只要读上两遍,短时间就很难忘记,至于阅读理解和作文,就是吃老本了。 这次复习的目的,不是要把知识记得滚瓜烂熟永世不忘,而只是为了应考。 两周后,叶禹凡回到学校,同学们再次哗然,可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目不斜视地走进考场,把所有这几天填鸭般地自学和存储在脑子里的文字图像一股脑儿写了下来。 因为脑中毫无杂念,所以考试异常顺利。 考完后,叶禹凡一连补了三天的觉,第四天就迫不及待地拿着速写本跑出去了,叶父叶母对这样的叶禹凡即是担心又是心疼。 几天后,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班主任给叶家打电话,恭喜他考了个极好的成绩。 当叶禹凡得知自己考了多少名次后,也惊呆了。 班主任道:“虽然只比年级第二高了一分,但这样的分数也让人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叶禹凡知道,这个第一并非自己的实力,还有一定的运气成分在里面,不过无论如何,他在整个学期完全缺勤的情况下考了第一,还是很爽的一件事。 班主任问:“叶禹凡,你在家里有没有请家教啊?” 叶禹凡笑了,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道:“因为身体不好,在学校里又怕影响课堂纪律,所以……” “哪里哪里!”班主任喜 道,“其实你的综合素质还是非常好的,老师们都很看好你!” 叶禹凡客气地道了谢,却在第二天,在叶父的陪同下去学校办理成绩证明和退学手续。 年级组组长挽留道:“让小禹在学校挂个名,就算不来上课,只要到时候高考挂在咱们学校的名下就行了!以他这样的能力啊,清华北大是完全没问题的!没必要退学啊!” 叶父:“我们打算让小禹出国。” 班主任:“怎么忽然要出国了?” 叶父:“小禹想出国学画画。”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默了,有人道:“呵呵,出国是好事。” “是啊,打算去哪个国家啊?像小禹这样聪明的孩子,出去也是给咱们学校争光的”另一个老师干笑着附和。 “资费还是公费啊?自己申请吗?” “申请到好的学校能不能说是从咱们学校出去的?” …… 叶父:“呵呵……” 坏的时候,处处躲着你诬陷你,假意关心背后冷笑,说你如何虐待孩子;好的时候,处处阿谀奉承着你,让你去做家长代表,请你讨教育儿心得——这人啊,真是世上最捉摸不透的东西。 可是,孩子并不是家长用来炫耀自己的工具,他一切的努力,只有他自己能决定是不是荣誉。 叶禹凡要出国学画画的事也在学校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大家争相询问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刚刚在老师办公室听到的,还能有假?” “他家里是不是很有钱啊?” “学艺术诶,真上档次啊,这种东西不是只有有钱人家的小孩才会去国外念的嘛!” “他不是得了精神病吗?” “哎,人家有钱,得了病可以去国外看嘛!” “就是啊,这种人根本不是咱们可以比的。” “你说,他成绩那么好是不是也有j□j啊?说不定跟学校里的老师都认识的喔!” “就是说,中考考第一说不定也是假的呢!” “算了,咱们还是乖乖认命吧,说不定哪天运气好也能上个清华北大啥的!” “哈哈哈!就你家这种没权没势的,还是算了吧!” 杨锴在心里苦笑:为什么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呢!叶禹凡在学校里的时候,就没有人看见 他到底有多优秀么? 是不是一个人厉害到一定程度,就没有人会相信这是他自己的实力了? …… 可是不管这背后有多少议论,恶意还是善意的,都和叶禹凡毫无关系了,他听不到,更不会去在意。 他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迈入实验高中,以年级第一的成绩转身离开,为自己国内的学业生涯划下了一个华丽的句号。他的人生没有因此结束,而是换了个方向,继续以任何人都追赶不上的速度在向前奔跑。 七月初,叶禹凡给a国五所艺术院校都投递了申请资料。 两个礼拜后,有三所给他发了网络录取函,其中两所承诺减免学费,叶禹凡继续等待,又过了几天,他收到了第四所学校的录取函。 但他最想要去的,是还没有任何回应的a国皇家艺术学院。 七月底在叶家三人度日如年的状态中过去了,叶父叶母异常心焦,他们觉得有学校能录取叶禹凡已经很好了,八月底就要全线开课,可叶禹凡却还在犹豫不决。 “小禹啊,g州州立艺术学院不是挺好的么。”叶父劝儿子道,“不但有全额奖学金,而且赵大哥也在那个城市,他能照顾你……”赵大哥就是叶父的学生。 叶禹凡:“我想再等等。” 叶母急道:“再等还来得及吗,我看是没希望了,那可是全球排名第一的学校呢!你画画才几个月啊,不要好高骛远!这几个学校也不差,等你确认了学校还要给你发纸质录取通知书,还要办签证……这些都需要时间!” 叶禹凡沉默,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对这类事情那么难以妥协——并非他对皇家艺术学院情有独钟,而是,他骨子里就是事事都要做到顶尖的完美主义者,所以,他想去最好的学校。 “等到明天早上……如果还没有消息,就去g州州立艺术学院。”叶禹凡叹了口气。 a国和国内有近十个小时的时差,国内晚上,a国那儿是大白天,晚上叶禹凡怎么都睡不着觉,平均每十分钟起来看一次邮箱,直到凌晨三点,a国的人都快下班了,叶禹凡才筋疲力尽地睡了过去。 坠入睡梦前的那一刹那,叶禹凡还在想,为什么那所学校不录取我呢,明明所有条件都符合了……迷迷糊糊的,叶禹凡似乎听到有人在对他说,你被皇家艺术学院录取了,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等他彻底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一觉都快睡到中午了。 他爬起来去开电脑,却见邮箱里有一封新邮件,收取时间是凌晨五点。叶禹凡的心狂跳起来,他颤抖着手指点开—— “亲爱的叶, 我很高兴地通知您,a国皇家艺术学院同意将您录取为我校2000年级的学生,您的最高入读年级为中等,我们非常欢迎您能加入到我们当中来……” 信件是英文的,叶禹凡只扫了一眼,就兴奋地想大声吼叫,那么得激动,那么得振奋人心,感觉过去所有的挫折和磨难都被这短短的一封邮件所抹去了,所有的病痛和挣扎,都是值得的! 这样的感觉,是他一路顺风顺水地考实初、实高时完全没有的! 他又看了两遍邮件,才从极端亢奋地状态中恢复过来,立即把这个喜讯告诉父母。 “嗯是的,录取了,但是没有说会给奖学金。”叶禹凡对叶父道。 叶父:“是么……” 这是叶家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事,去a国念书对收入中上的家庭来说还是一笔巨大的开销,皇家艺院所在的西里市是a国一个消费很高的城市,叶禹凡又是自费出国,学费加上住宿、生活费,每年预计要三十万元左右人民币。 叶家再有钱也不过是工薪阶级,两夫妻在宁城年收入加起来也将将这个数,却几乎抵掉了叶禹凡一年要用的钱。 可是叶父不得不支持儿子的选择,所以他故作轻松道:“没有关系,你赶紧做决定,回邮件给学校吧!” 叶禹凡并不知道叶父所忧虑的,也不知道此行对家里的负担有多大,他以为既然父母先提出这个建议来,肯定已有十全的心理准备,却没有想到自己这个相对自私的选择为以后的日子又埋下了一堆隐患。 对叶家来说的“喜讯”,在江家兄妹看来却算是“噩耗”。 叶禹凡一个多月没有出现,江冰又成天郁郁寡欢,江雪成天胡思乱想,还几次逼问江冰是不是和叶禹凡吵架了。 江冰答应先帮他保密,自然守口如瓶,只是每天抱着吉他在房间里唱:“爱我别走如果你说你不爱我” …… 每天醒来,江冰都要怀疑一遍叶禹凡那天所说的话,然后纠结地面对现实,并诅咒叶禹凡出不了国,这样活生生地折磨了自己一个月,江冰从头到尾都跟霜打了的黄花菜似的。 而此时此刻,叶禹凡带着他的“喜讯”来给江冰最后一击,江冰被杀的只剩 下一丝血皮,捂胸默问:“还回来吗?” 叶禹凡轻描淡写道:“过年是回不来了,但放假会的,假期有好几个月呢。” 听到这句话,江冰秒速起死回生:“你丫咋不早说!!” ……他脑补太多,真把这事儿当生离死别了,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两个小孩儿一个出国了,两人约好长大见面,结果一再见就十年过去了。 叶禹凡却是莫名奇妙:“我也是才知道那边的学制,一年有复活节、圣诞节、暑假三个假期,暑假能休息三个月,肯定会回来啊。” 江冰嘴角抽搐,随即狠狠地锤了一下叶禹凡的肩膀:“那就恭喜一下下你吧。” 叶禹凡笑着回了江冰一拳:“你也加油。” 即使如此,江冰心中还是充盈着一种淡淡的忧伤,这种忧伤就像是从他身上抽掉一根骨头那样难受,他才知道,原来舍不得一个人是这种滋味。 签证的手续主要是叶父叶母着手在帮叶禹凡办,所以离开前的这段时间,叶禹凡还是挺空的。 江冰把他要出国的事告诉了冰雨帮的兄弟们,大伙儿欢欣鼓舞,纷纷祝贺军师飞黄腾达,并希望他学成归来后可以接济苦逼的小伙伴们,叶禹凡笑呵呵地应下,整个气氛都很欢快,没有一丝江冰所承受着的忧桑,这让他着实郁闷:这群操蛋的家伙难道就没有一点感情吗……不过话又说回来,叶禹凡出国是好事,自己咋就那么想不开捏? 当天叶禹凡就被兄弟们逼着灌了点酒,醉醺醺地被江冰背回家,好在这次没有跟上次那样中毒了似的发热发冷,只是昏昏沉沉。 那会儿已经晚上八点了,江冰烦躁地在客厅里抽烟,正巧江雪从卧室里出来,和他随口聊了几句,江冰问:“你知道叶禹凡家里住哪里吗?” 江雪脱口而出道:“知道啊,我还知道他爸电话呢。” 江冰愣道:“你怎么知道的?” “呃……”那张从叶禹凡大衣里掉出来的纸条被江雪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了,上面不但有叶禹凡的家庭地址,还有他爸爸的电话,“他告诉我的。” 江雪才不会告诉他哥,叶禹凡有精神分裂的事,万一他哥有啥想法,叶禹凡就再也不会来自己家了,却没想到江冰闻言后只是脸色变了变,也没问江雪要地址,直接起身回了房间。 几秒钟后,江冰气急败坏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喂,你给我醒醒!快告诉我你家住 哪里!” 江雪:“……” 最终,迷迷糊糊的叶禹凡按着太阳穴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晚上在朋友家过夜,江冰才作罢。 ———— 文中所写的a国是虚构的,不是现实存在的国家,请大家不要代入,a国所用的官方语为英语,首都卡特城,皇家艺术学院在的西里市。a国和中国时差为10小时,货币单位为布罗,1布罗=10元rmb。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一起睡觉 这是叶禹凡头一次在江冰家过夜,不过叶父叶母多次听儿子在家里提起江冰,对这个小伙子有一定的印象,何况叶禹凡出国在即,想和朋友多聚聚也是人之常情,叶父叶母便也放心他在外住。 晚上叶禹凡在江冰家冲了个澡,酒醒了大半,和江冰躺在床上聊天。 江冰给他说自己初中时的事,吹牛自己当年称霸实初时,走过学校的走廊都有女生在边上尖叫。 叶禹凡吐槽道:“是怕所以才叫的吧!” “瞎说,肯定是见我太帅!”江冰展示着自己的肌肉,道:“反正我们班的人都特信服我,只要说出去是三班的,就没人敢欺负,因为都是我罩着的。初一时我统一了一班二班,初二时我们又一起把其余五个班收服了,在每个班认命一个领头人,有什么事通知一声,简直一呼百应!认识的、不认识的,见到我都要喊一声冰哥!” 叶禹凡:“你要是生在战乱年代,肯定是个农民起义的领袖!” 江冰白了他一眼:“什么农民,我可是精英!” 叶禹凡:“……” 江冰继续道:“有一次咱们学校的小弟被南阳高中的混混给打了,我就叫了一帮人,把那些人揍得屁滚尿流!不过南阳帮那个领头的孙子竟然把咱们给告了!那之后学校的老师就特别盯着我……” 叶禹凡:“一物降一物嘛!” 江冰:“降他个鸟!见到了还是照揍不误,不过是低调点儿。” 叶禹凡:“难道你们之前揍人都很高调?” “一开始见着了围上去就打。”江冰做了个拉扯的手势,“后来拖到小巷里暗搓搓地解决掉。” 叶禹凡:“……哈哈。” 江冰:“你跟我这段时间,还没见过那么血腥的事呢。要是见了,估计会吓得腿软吧!” 叶禹凡推了他一下:“你才腿软。” “我记得当时我班上有个成绩很好的书呆子,放学回家时恰好碰到咱们在围殴一个人,被揍的那个人都没腿软,那书呆子吓得连滚带爬,跑了!” 江冰学着那人的尖叫声,两只手指摆动着形容那人逃走的模样,把叶禹凡逗得大笑。 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二点,叶禹凡听到外面有开门声,江冰说:“我爸妈回来了。” “这么晚?”江冰关了灯,叶禹凡却道,“ 哎,我还想上个厕所呢。” 江冰又把灯打开:“去啊” 叶禹凡:“叔叔阿姨在外面……” 江冰笑了:“你又不当着他们的面撒尿,还害羞不成?” “……”叶禹凡下了床,出房门时果然尴尬了一下,江父正在客厅里脱外裤,见到眼前突然出现了个陌生小孩,吓得一个趔趄。 叶禹凡连忙道:“叔叔好。” 江父:“……” 江冰在房里喊了一声:“爸,我朋友,晚上睡咱家!” 江母拘束地都不知道手放哪儿,仿佛自己才是个客人:“诶!我们回来晚,没吵着你吧?” 叶禹凡听出江母的普通话带了点儿口音,连连摇头:“没有,我就想去上个厕所……” 江母指着卫生间的方向道:“就那儿。” 叶禹凡:“知道,谢谢阿姨。” 江父江母目送他进了洗手间,那表情诚惶诚恐的,仿佛一辈子没在家里见过外人。叶禹凡快囧死了,匆匆撒了尿,回去路上两夫妻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然后目送他回江冰的房间,两人看着门关上,悄悄讨论—— 江母:“冰冰的朋友?好像哪里见过。” 江父点点头。 江母:“这孩子是不是像那个……小雪初中时,家长会在台上讲话的那个小孩?” 江父想了想,又点点头。 叶禹凡回到房间,问江冰:“你爸妈不是宁城人?” 江冰:“嗯,我们一家子都是从外省迁过来的,小时候家里不是穷么,爸妈来这边打工,把我们一起带过来了。” 叶禹凡看着天花板道:“那很不容易啊,你爸妈看上去都挺老实的样子,要在这里立足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头?” 江冰默不作声。 叶禹凡觉得江冰之前不务正业不应该:“亏你初中时都还是自费生,怎么好好读书?” 江冰话不对题地来了一句:“就是因为他们老实,所以我才变成现在这样……我八岁跟着爸妈来宁城的,我们老家那地方穷,以前连我亲伯伯都欺负咱们,有啥苦都往肚子里吞,当年为了爷爷那几块地几间房,几个伯伯天天争,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瓜分爷爷的财产,啥都没留给我们,我爸妈是不太会说话,但并不是没想法,一郁闷就一声不吭地带着我们出来了,跟他们完全断了关系。来到宁城后 ,爸妈先给别人打工,后来自己干,每天起早贪黑的,还有流氓来捣乱……” 江冰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和小雪那时都才小学,他们被流氓勒索过,被警察打过,为了养家糊口,我爸在高速路口摆摊换车轮,还因此进过局子。可是吧,我感觉有些社会上混的更通人情一点,反倒是那些人模狗样的条子心狠手辣,完全不把咱当人看呢。” “……为了付保释金,还二次倾家荡产过,呵,当年认识一个混社会的大哥,警察见了他都低头哈腰的,那时候起,我就想要像他一样。我爸出来后,咱们搬到市区里,爸妈从头开始做生意,我开始窜个子,天天打架……” 然而,这个社会更待见知识分子,只有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才真正值得起腰来。 明知道两个孩子成绩不好,江父还坚持让他俩自费上实验初中,在他心里,只要孩子好好读书考上大学,他才能在这个城市扎得住根,站得住脚,值得起腰,再苦也心甘情愿。 可惜江冰天生不是读书的料,江冰只能用这个方法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 在遇见叶禹凡之前,无论他混得多么风生水起,都是心虚的。他也一度渴望过叶禹凡所在的高度,觉得那就是人生中最闪耀的地方。 直到有一天,那个星星一样的人坠落了,来到了他身边,点亮了他的世界——江冰在黑暗中忽然攥住了叶禹凡的手,问:“我问你一句话,你老实回答我。” 叶禹凡一怔:“什么?” 江冰轻声问:“你……是打心底里把我当朋友么?” 叶禹凡笑了一声:“我连我自己是个半人半鬼的事都告诉你了,你说呢?” 江冰松了口气,管他十五岁还是五十岁,管他上辈子是谁,现在的叶禹凡就是他所认识的叶禹凡。 看上去聪明睿智,实则腹黑狡猾,会发脾气,也会依赖自己,打架打不过自己,身上充满了神秘感,在执着于自己的事情时,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江冰忽然想抱抱身边这个人,就像那天叶禹凡喝醉酒,浑身未着寸缕地抱着自己……仿佛只有这般肌肤相亲,才能叫他觉得踏实。 叶禹凡不知道江冰的心思,把话题转回去道:“现在叔叔阿姨还被人欺负么?” 江冰冷笑一声:“我爸妈的店就在我的地盘上,谁还敢动?” 叶禹凡想起江雪那日在李乐面前发火的事,道:“江雪也很凶 ,肯定不会被人欺负。” “你见到她发火了?”江冰一惊,心道你咋晓得那丫头的本性! 叶禹凡:“嗯。” “你喜欢这种女孩吗?”问完这句话江冰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是在替妹子试探叶禹凡的心意么?天!千万别回答啊!我完全没有推销自家妹子的意思! 叶禹凡说:“挺可爱的。” 江冰额角挂了一排黑线,啥意思?可爱?那就算是喜欢了吧! 他纠结道:“哪里可爱了!”伸出自己的胳膊,“看,这是我十二岁那妮子给咬的!” “……”叶禹凡看到江冰小臂上有一排点状的疤痕,目测是虎牙和下排压的齿痕,“她干嘛咬你?” “我俩年纪差不多,小时候常打架。”小丫头疯起来简直不是人是犬,连江冰都避之不及! 叶禹凡:“肯定是你欺负她,否则她干嘛咬你。” 江冰扑过去压在叶禹凡身上,气急败坏道:“我才没有欺负她,从小都是她欺负我!” 叶禹凡推了推江冰,带着不信任地眼光看着他,说:“你还经常欺负我呢!” 江冰手脚并用的压住叶禹凡的身体,不让他挣扎:“你又不是我妹子!”说着又想往叶禹凡的腰上掐。 没等碰上,叶禹凡就先反射性地笑了出来:“找死啊你!” 江冰才不怕他的威胁,一把捏上去,叶禹凡被这一下激得猛抬头,张口咬在了江冰的肩膀上,“啊——!”江家上下,全部听到了江冰的惨叫。 第二天,江雪在客厅里徘徊了一早上都没见隔壁的两人出来。 她好奇心大起,偷偷扭开哥哥房间的门,鬼鬼祟祟地探头进去……眼前的景象却差点让她喷鼻血! 拉上窗帘的房间里光线昏暗,房间由于一晚上开着空调而充斥着独属于男生的怪味。江雪的视线落在江冰的床上,只见叶禹凡枕着他哥的手臂,露着白花花的胳膊、大腿和平摊的小腹,他哥长手长腿的几乎整个抱住了对方。 两人缠绕在一起,睡得很安稳,仿佛谁也分不开他们。 江雪红着脸默默地退了出来,双手拢在嘴边做了个无声的呐喊姿势,满脸通红,眼冒爱心! 她一会儿想,如果自己是叶禹凡,叶禹凡是哥哥,这样一起睡就好了;一会儿又想,哥哥那样抱着也叶禹凡睡也好温馨好有爱,好想他们就这样一直在 一起啊啊啊 江雪回到自己房间,抱住枕头扑在床上,好想找个人抱一抱啊啊啊 可她没能幻想多久,心情很快就跌入了低估。因为当天叶禹凡就把自己即将出国的事告诉了她,妹子瞬间觉得“人生无望”,在自己房间里循环播放曲调忧伤的失恋歌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两兄妹还真是非常相像。 而江冰,终于发现有人比自己反应还大,比自己状态还糟糕,那人还是自己妹子,瞬间暗爽不已,还穿着小背心,露着被叶禹凡咬了一口的肩膀,跑到江雪房间去加霜,“小雪啊咋地啦心情不好啊” 那欠揍的语调成功激化了母夜叉的变身,江冰抱头鼠窜,拉着叶禹凡嘻嘻哈哈地跑出去了。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等你回来 签证一下来,叶父就马不停蹄地给叶禹凡订了机票。 叶禹凡收拾着行李,仍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自己这就要出国了?感觉像是做梦似的。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肯定会计划先考一个国内的好大学,有机会地话再申请奖学金出国继续深造。却没想到此时的自己高中没毕业就走上了这条路,而且去学的还是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艺术”。 你说夏骁川真的是他的前世吗?其实叶禹凡自己都不太确定,有时候恍然,他还是会去思考“我是谁”这个问题,就像每个青春期的小孩会迷茫的一样。 但与其说他有前世今生的直觉,不如说这只是他用来让自己正常生活的一个方法。 有些事情,你信,它就会变成真的。 所以,只有相信夏骁川和自己就是同一个人,叶禹凡才不会继续分裂下去,才不会反复地自我怀疑,不安恐惧,踌躇不前。 叶禹凡翻着自己的课本,以往天天都要面对的函数与化学分子式,现在变得非常陌生,反倒是那些符号和线条,会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在纸上可以演变出什么样的图形…… 如果有朝一日自己真的能依靠画画生存,那么,这些书也会被妈妈当做小学时的画作那样处理掉吧。 叶禹凡闭了闭眼睛,合上最后一本课本,放进纸箱。除了沿着命运的指引走下去,没有其它的选择了。 桌上只剩下一堆申请学校时填写的材料纸,发现其中夹着几张银行的复印单,叶禹凡仔细一看,却见是他父母的收入证明。 叶禹凡是未成年人,不能打工,所以在申请签证时需要父母提供充足的资金证明。眼前的复印资料让他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叶禹凡斟谨家里竟然会把百分之九十的收入拿出来让自己出国留学! 正巧叶父进来,叶禹凡连忙道:“爸爸,我……” 叶父见叶禹凡看到那几张复印纸,掩饰地笑着:“你别担心这个。” 叶禹凡急道:“你们怎么不告诉我!” 叶父抽走了叶禹凡手里的纸,折了两折,说:“爸妈不是还有笔存款么,又饿不死。”他怕儿子有压力,没告诉他,他们把一套前不久买下的房子变卖了,才成了这款。 叶禹凡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也不是非要上皇家艺院啊,如果你们早点说,我可以选个压力小点儿的学校。 ” 叶父:“你瞎想些什么,你妈就是少买几套衣服,钱就有了么,何况咱们年纪大了,比起以前,也不想着出去玩了,你说放着这钱干啥?发霉啊!当然是拿来给你上学最合适。” 叶禹凡眼眶有点发酸,这一刻,他既爱这个男人,又有点恨他。他们给了他太多,他却怕让他们失望…… 叶父拍拍他的肩膀,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别有压力。” 叶禹凡不再争辩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回旋余地,这事早在自己回复皇家艺术学院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 可他的心里仿佛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连走路都沉甸甸的。 江雪心情低落了两天,很快振作起来,男神之所以为男神,就是要高高在上让人仰望才对!本来嘛,叶禹凡就是自己遥不可及的一个梦,这段日子只是来她身边打个酱油罢了。 江雪迅速调整好心态,决定给叶禹凡去买出国礼物。 这是一次表明心意的好机会,或许男神能在某年某月某一天,一个蓦然转身,自己就在那灯火阑珊处……多么美好! 于是,江雪拉着闺蜜一起逛街去了。什么东西能让男神随身携带、日日相对、而且每次使用都能想起她来呢? 于楚楚建议江雪买袜子,江雪皱眉道:“难道你想让他一想到我就觉得‘臭’吗?” 于楚楚:“……” 童跃建议江雪亲手织一条围巾,江雪买了两团线,通宵一晚上还没童跃随手打两排打得整齐,遂放弃。 “那买个钥匙扣?”于楚楚建议。 江雪想来想去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就买了能放大头照的钥匙圈,还友情附赠了一张自己和江冰的合照——因为送单人照太不矜持了,不符合江雪含蓄的性格! 那厢,江冰和叶禹凡一时兴起去拍了一组大头照,叶禹凡收到江雪的钥匙圈后,江冰兴冲冲地让他把两人的合照放了进去…… 终于到了要离开的那一天,江冰问叶禹凡在哪里坐飞机。 叶禹凡:“s市的机场,我爸妈送我过去,可能要在s市住一晚。” 江冰支支吾吾地问:“几点的飞机?你爸爸电话多少?” 叶禹凡斜了他一眼:“你不会是想偷偷去s市吧?” 江冰:“……”自己的心思就这么明显么? 叶禹凡笑笑:“你一起来 啊,反正我们自己开车去,坐得下。” 江冰:“啊?可以吗!” 叶禹凡道:“正好可以介绍你认识一下我爸妈,我出去了,他们有啥事,以后你帮我照看着点。” 被叶禹凡委以如此重任,江冰觉得自己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仿佛扛下了党交给他的巨大使命,光荣道:“没问题,就交给我吧!” 叶禹凡回家后就把江冰想去送他的事给叶父说了,叶父欣然同意。他很赞成叶禹凡在这个年纪交一些朋友,交一辈子的朋友是很难的,尤其是男人,男人不擅长发泄自己的感情,在这个社会上如果没有朋友,会非常孤独。自从叶禹凡休学后,就时常和这个叫江冰的男生来往,之后精神状态好转,他都看在眼里,所以对这个孩子挺有好感。 “叫他一起来吧,明天我们一早出发,下午还能在s市玩玩,吃点好吃的。”叶父笑道。 江冰当天晚上就赶了过来,两人凑在一起,又是叽里咕噜到凌晨才睡,第二天天刚亮,叶母把两个打摆子的家伙叫醒,一人喂了个饭团。 两人钻进车里没一会儿就打起了瞌睡,叶父透过后视镜,见儿子把脑袋靠在江冰的肩上,那是他在他们身边都不会这么放松的状态,忽然就有点感慨。 江冰第一次来s市,感觉比较新鲜,下午叶父带两个小家伙在市里转了转,江冰还找了几张宁城买不到的专辑回去学。 由于次日上午就要去坐飞机,几个人也没有多逛,很早就回了宾馆,叶父本想找江冰聊聊人生观世界观,被叶禹凡赶走了。 “我爸就那样,他是老师,见谁都要说些人生道理。”他道。 江冰却觉得挺有意思,可能是他喜欢叶禹凡这个人,所以连带着他的家人也一起喜欢。 “你爸妈真好。”江冰叹了口气道,“一看就都是很有文化的人。” 因为得不到,所以稀奇;因为没有,所以向往。 叶禹凡往床上一摊:“你爸妈也很好,你看你多自由,我要是不得这个病,天天逃课,我妈非拿鸡毛掸子抽我。” “我爸还用竹棍揍过我,这么粗!”江冰比划了一下,“打断了!” 叶禹凡:“……不是吧!” 江冰摊摊手:“你别看老实人不生气啊,发起火来老恐怖了!” 叶禹凡:“那你被打伤了没有?” “我皮粗肉燥,死不了 !”江冰想了想,又担心道,“要是在国外,有人欺负你你咋办?你也打不过别人……” 叶禹凡:“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啊,人家是文明国度!” 江冰:“切崇洋媚外……诶!那你说你要是再发病呢?” 叶禹凡愣了愣,忽然安静下来,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江冰也不知道说什么,许久才道:“如果你觉得自己不对劲儿,马上给我打电话,可别跟谁都说你那啥啥。” “嗯,我知道。”叶禹凡说,“打电话有点麻烦,你会发邮件吗?” 江冰:“邮件?那得多久能收到啊!” 叶禹凡:“不是,是网上发邮件,叫伊妹儿!” 江冰眨巴了眼睛:“什么高级玩意儿?” 叶禹凡找了张纸条,一边写一边道:“你去网吧,打开网页,搜索‘网易邮箱’,然后按照提示注册一个邮箱地址,这是我的地址,有什么事都可以打在电脑上,通过网络发送给我!” “哦。”江冰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收好。 第二日,四个人去机场,办了行李托运,领了机票,叶母把转换好的五百布罗币交给叶禹凡:“收好了,这个够你办好那边的银行卡之前花了,一定要小心点。” “知道了。”叶禹凡把东西都收进贴身的书包里。 叶父:“下了飞机,张大哥就在接机口那儿等你,要是找不见他,找个电话亭打这个电话,不要跟陌生人跑……” 叶禹凡:“嗯。” 叶父:“转机的时候认准路牌,看不懂就问人,一定要注意安全!” 叶禹凡:“嗯” 叶父:“到了那儿,住房什么的,张大哥都会帮你安排好,你安顿下来后给爸妈报平安。” 叶禹凡:“恩恩,我知道了……” 离别前,叶父叶母千叮咛万嘱咐,恨不得在这一刻把五年的话都说完了。江冰也插不上嘴,在边上杵了半响,趁着叶禹凡去上厕所时,才有机会和他单独说两句。 国际机场的登机等候厅里,人来人往,不少人正在依依惜别。 叶禹凡看到几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不知道是去做交换生还是出国旅游的,也凑在一起,正在相互道别。 经过他们时,叶禹凡只听一个中年人说:“不要贪褔享乐,去吃苦,去磨练,去享受他们,只有经历痛 苦,才能……” “诶,叶禹凡。”江冰忽然凑上来,从口袋里摸出个打火机:“这个跟我好几年了,给你吧。” 叶禹凡把打火机塞回他手里,说:“飞机上不能带着个。” 江冰:“……” 陪叶禹凡上完厕所,该说的话都说了,也没啥东西好送的,可这会儿的气氛实在让江冰想再做点什么,可他琢磨了半天,都没啥好想法。 叶禹凡张开手,笑着说:“抱一个吧。” 江冰赶紧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搂住眼前的人,像是要把人揉进自己怀里。 叶禹凡憋着气道:“松点儿力!” 江冰不说话,抱了好一会儿,还凑在他耳边深闻了好几下,闷闷地说:“我……等你回来。” 叶禹凡一愣,许久才道:“……好。”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狭路相逢 千叮万嘱后,叶父拍拍儿子:“进去吧,时间也不多了。” 叶禹凡应了声,进安检口时最后扭头看了一眼前来送别的亲人以及江冰,三个人都默默地看着自己。叶禹凡有点难受,还有一点不好意思,他朝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然后扭过了头。 顺利通过安检,叶禹凡穿过错综复杂的免税商业区,随着指示牌找到对应的出口,还有二十分钟登机。他找了个等候位坐下来,恍惚地看着身边的陌生候客。 有中国人,也有不少外国人,有年老的,也有年轻的。但年轻人大都是二十来岁的模样,若说是留学,估计也是去念大学研究生的,很少有像叶禹凡这种年纪就独自远行的。 他看了看手中的两张登机牌,飞机并不是直达学校所在的西里市,而是先要到巴黎转机。 登机后,叶禹凡找到自己的座位,发现边上已经有人了,竟然还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觉得挺稀奇。 那个少年也一样,见来的不是中年大叔,友好地对叶禹凡笑了笑。叶禹凡朝他点了个头坐下来。 可叶禹凡自从生病后就沉默寡言了许多,对方不是热络的性格,两个小青年都有心攀谈,却不知如何开口,于是错过了最佳沟通期,陷入尴尬的沉默。叶禹凡忽然想,如果是江冰的话,估计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了吧,自己就是对他的聒噪没有任何办法。 直到飞机起飞,那人才率先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你有没有觉得耳朵里嗡嗡响?”听那个语气,显然也是第一次坐飞机。 叶禹凡恹恹地“嗯”了一声,那人见他皱着眉头,一脸拒人于千里的模样,把想要问的下一句“你一个人吗?上哪儿去啊”咽进了肚子。 不久后,空姐就推着小车来发第一顿飞机餐,经过叶禹凡时,见叶禹凡皱着眉头毫无反应,急匆匆地跑了回去拿了一些药来,倒了一粒喂叶禹凡喝下,并对他身边的人说:“这位乘客晕机了,请您帮忙照看一下,如果对方有什么不适,请立刻按您手边的按钮通知我们。” “……”一脸无语地小青年正是被官家资助赴皇家艺院深造的何月夕,葛钦舟的学生,曾以《天使》在全国青少年绘画大赛中获得第二名。 他的同期伙伴郭哲恺就坐在隔了他两排座位的地方,机票是泓韵集团专门负责他俩留学事务的董秘书订的,因为选的是随机票,所以他俩的座位没能排在一起 。 何月夕坐起身往后面瞧了瞧,只见郭哲恺边上坐了个外国老头,正在看郭哲恺画画。何月夕从包里掏出一本《日常英语999句》,纠结地背了起来。 奈斯兔米特油、奈斯兔米特油…… 三克油歪瑞骂去、三克油歪瑞骂去…… 刚在机场,葛老师特别叮嘱,说两个人出国在外就要像兄弟一样相互帮助,而他比郭哲恺大,自然要担负更大的责任,平时多照顾照顾缺根筋的郭哲恺……妈蛋!为毛要我当哥哥啊!我才比那白痴大了三个月啊! 十二小时的航程对何月夕来说简直就是煎熬,在空姐上饮料时他还作死地要了杯咖啡,结果太过兴奋,一直睡不着。身边那个从上了飞机开始就一直昏睡的家伙,着实让他羡慕嫉妒恨! 但是叶禹凡居然一觉睡了十个小时,要不是中途他裹着毯子调整姿势,何月夕都要担心他还有没有活着。见身边的人醒来,何月夕寂寞已久的心瞬间燃了起来,问:“你觉得怎么样?” 叶禹凡:“好饿。” “……”何月夕想说,大哥你一觉都快睡到巴黎了,能不饿嘛! 他替叶禹凡叫来了空姐,对方补发了盒饭,叶禹凡吃完后又裹着毯子继续睡。 何月夕眨巴了两下眼睛,本来还以为可以和那家伙聊会儿天的……真是的,他都想叫空姐也喂自己一粒刚才给叶禹凡吃的那种安眠药了! 飞机降落后,叶禹凡才悠悠转醒,何月夕要去找郭哲恺,也没能和叶禹凡再多说两句话。 和郭哲恺碰头后,何月夕立即把自己喝了咖啡很亢奋以及刚刚他边上坐了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年的事都告诉郭哲恺。 郭哲恺对那个同龄人有点好奇:“他是谁呀?” 何月夕:“不知道,没聊,他一直在晕机。” 郭哲恺:“……” 何月夕问:“你呢?是不是也很无聊啊?” 郭哲恺:“哎!我边上坐了个老外,我只能把想说的画出来给他看……完了,我觉得到了a国要变成哑巴了,完全听不懂,也不会说!葛老师居然忍心把咱们流放到那种地方去!可恶!” 何月夕:“葛老师不是说了嘛,官家出钱不花白不花,我们来这里也可以开阔一下眼界,要享受这个过程,不要觉得有压力!” 郭哲恺幽怨道:“把这些钱都拿来买颜料,不知道能买多少呢! 还可以把咱们以前那个破画室装修一下……” “啊!”何月夕忽然指着不远处的少年说:“就是他,刚刚坐我旁边的!” 此时,叶禹凡正在问服务员哪里能换欧元,他在飞机上只吃了一餐,下飞机后就饿了。在机场看到有卖披萨,想买一块吃,却发现自己身上只有布罗币。 和服务员交流时,叶禹凡那一口流利的口语几乎不打结巴,震得何月夕瞠目结舌—— “我擦,那家伙是外籍华人吧……” “嗯,肯定是!” “难怪也不跟我说话,说不定不会说中文呢!” “还好你没出洋相,否则丢葛老师的脸啊……” “你个只会‘哈喽’和‘嗨’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我!” …… 叶禹凡跟着指示标找到前往a国首都卡特城的登机口,原本可以直接转机去皇家艺术学院所在的西里市,由于叶父的学生张祺在g州洛城,所以索性就让叶禹凡飞到卡特,两人再一起前往西里。 距离下一个航班起飞还有两小时,叶禹凡被上一趟的晕机搞得精神疲惫,这会儿也没逛的力气,便找了个角落坐下,找出速写本画了起来。 8月27日,晴,巴黎机场。 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出国,第一次去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无亲无友,孑然一身。 却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似乎很久以前,也曾经历过这样的离别。 想起一首诗歌,不记得在哪里读到过,抑是原本就存在于我的脑海中? 多年惜别后,抑或再相逢,相逢何所语?泪流默无声。 …… 叶禹凡把本子抱在怀里发呆,没发现刚刚自己在画画写写时,身后经过一个人,顿了顿脚步多瞥了两眼,才默不作声地走开。 不远处,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接过少年递过来的咖啡,问:“鸿泽,你刚去那边做什么?” 少年正是今年刚年满十八岁的官林运之子,官鸿泽;他身边的女孩,则是柏家这一代的掌上明珠,双生子中的姐姐柏晴,她还有个比他晚出生十分钟的弟弟,叫柏沐。 官鸿泽淡淡道:“没什么。” 柏晴小口抿着咖啡,看了看手腕上的小巧的金表,抱怨着:“早知道后天和小沐一起搭直飞航班了,转机真折腾人,还要等一个半 小时呢!” 官鸿泽没搭理她,而是打开随身的笔记本看了起来。 柏晴吐了吐舌头说:“你真无聊,我自己去逛了,一会儿再来。” 官鸿泽看着她道:“注意安全,别错过飞机时间。” 柏晴嘟着嘴走掉了,官鸿泽掏出手机,快速回复了几条短信,然后又朝着那个角落里的少年看了一眼。 官鸿泽很少对什么人感到好奇,可是那个坐在角落里的人却对他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或许是对方的长相让自己看着舒服,总觉得似曾相识。 买完咖啡回来路上,他故意从那边绕过去,想凑近一点儿看看,却发现对方在画画! 那人画的是眼前的景象,半圆形的巨大落地窗以及窗外的飞机在他草草几笔素铅淡线下,尽现落寞寂寥之态。他还为这副草图配了字,一手漂亮的行楷让人赞叹,足见对方的才气。 可国内这个圈子的同龄人,官鸿泽大都认识,傅家的傅廷信,柏家的柏沐,穆家的穆槿……除此之外的天才者,便只能通过考试、比赛、竞争、推荐等途径往上走。 郭哲恺和何月夕的照片他都见过,唯独这个少年让他看不出来头。 官鸿泽摇摇头,打消了前去搭讪的念头,若是对方想要走这条路,早晚有一天会主动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巴黎前往卡特城的飞机是小型机,容客量不到两百,大都是外国人。 叶禹凡的位置不错,就在靠近机头的位置,上飞机时经过头等舱,见一对年纪很轻的男女,叶禹凡听他们说的是中国话,不知道是哪家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他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其中那个青年,见对方目若幽潭,眉形如峰,抿着嘴时气质冷冽,看似只有十j□j岁,却有一股让人难以靠近的高贵感。 对方很警觉,发现有人在打量自己,瞬间看向这边,叶禹凡赶紧收起视线。 飞机起飞后,他再次晕机了。不过这次好了很多,没有晕得完全不省人事,只是胃中翻腾,脑中晕眩,他强忍着想吐的坐了一个小时,脑海中闪过无数杂乱的片段。 走不尽的山峦,干燥的风与麦田,黑压压的天空上若隐若现的鹰群……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的响声,飞机的轰鸣…… 你要保重,不要管我们…… 夏骁川,幸会…… 我爱你…… 我等你回来… … 叶禹凡猛地解开安全带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向洗手间。 经济舱的洗手间都有人占着,一个老外见叶禹凡捂着肚子面色苍白,知道他这是晕机想吐,热心地告诉他,隔壁就是头等舱,让他上那里去看看。 叶禹凡掀开隔帘,不顾那边乘客的眼神,冲进去抱着马桶吐了起来,把刚才在机场吃的披萨吐得渣都不剩。 头顶的广播里说飞机遇到气流会有小幅度的颠簸,紧接着飞机就是一阵晃动,叶禹凡反了几口胃酸,难受得想死…… “你还好吗?”身后传来一个清冽的男声。 叶禹凡无力地摇着头,想说没事,却在这时,飞机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他腿软地站都站不住。 一双手臂伸过来搀住他的胳膊,叶禹凡浑身不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你……”那人想说什么,叶禹凡猛力一挣,仿佛被什么令人恐惧地东西碰触了一般甩开了对方。 可这是在飞机上,就算是头等舱的洗手间也没有足够两人折腾的空间,那人身高和江冰差不多,一米八的个子杵在门口已经够占地方了,叶禹凡那一挥手,差点打到了他。 可能都是中国人的缘故,青年看上去一脸关心,外头还有个空姐询问着状况,被他三言两语打发掉了。 叶禹凡大脑发疼,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觉得一股强大的、让他反感的力量在逼近。这个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感觉、气息、说话语调,全部让他本能地想逃!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登记入学 官鸿泽不知道叶禹凡对自己的抵触情绪,如果是别人,他根本不会管这闲事儿,让空姐解决就完了,可偏偏是这个一小时前才引起自己兴趣的人。 瞥见叶禹凡冲进一等舱的洗手间时,官鸿泽就本能地站了起来。 行为快过于思考,这种事似乎还是第一次。 飞机不断颠簸,官鸿泽一手抓着门把,维持着身体地平衡,他紧盯着眼前那个虚弱的少年,对方满脸苍白,被津液沾湿的唇透着一抹亮红,眼眸也渗着一层水,看上去很是可怜。 待机身的颤动平缓下来,官鸿泽又向对方靠近了一步,却不想叶禹凡厉声朝他呵斥道:“走开!” 官鸿泽浑身一震,一时竟呆住了。 他绅士地往后退了一步,见叶禹凡伸手按下按钮冲掉污秽物,抽了张纸巾擦嘴,然后迈着虚浮的脚步,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在此过程中,他挺直脊背,浑身紧绷,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抗拒他人的气息。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官鸿泽听柏晴问自己怎么了,他摇头,道:“没怎么。” 柏晴撇撇嘴,不愉快道:“什么都不说,闷葫芦一只!” 官鸿泽闭上眼睛,脑中一遍遍闪过叶禹凡刚才看向自己的眼神,那种毫不掩饰的恐惧让他分外在意…… 他讨厌我,为什么? 没有愿意被人无缘无故地讨厌,官鸿泽也一样,他回忆着自己哪个举动逾越了,或是引起了对方的反感,还是……对方不喜欢被人碰触?在逞强吗? 他思考着,不知不觉间握紧了双手。 叶禹凡在一片昏沉中下了飞机,他总感觉刚才那人还在,在什么地方看着自己,让他浑身不安。他不知道自己为啥会对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产生这种感觉:不可控制的心跳加速,与心底深处涌起的悲伤——矛盾的心动与绝望,像是整个世界都扭曲了。 他回头好几次,都没发现有什么人在看自己。 想来也是,头等舱的人是最先离开的,怎么可能在自己身后出现?何况对方只是个好心帮忙的路人,没必要对自己的无理耿耿于怀,肯定是自己多心。 叶禹凡走出机场,轻易地找到了张祺,因为对方举着一块巨大的牌子,上面写着他的中文名,在人群中异常显眼。 张祺已二十九岁了,看上去不年轻,叶禹凡叫他叔叔都可以,但 他是叶父的学生,辈分上和叶禹凡是一辈,所以只担得起“大哥”这个称呼。 “小禹是吧?”张祺接过叶禹凡手中的行李箱,热心道:“第一次坐长途飞机,累了吧?饿不饿?” 叶禹凡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一路晕,我都不敢再坐飞机了。” 张祺哈哈大笑:“那你以后回国怎么办?” 叶禹凡苦着脸:“不知道。” 接机厅另一头,官鸿泽负手而立,目光直直地追随着那个消瘦少年与中年男子离开的方向,口中喃喃:“叶……禹凡……” “lustre!”清亮的喊声传来,官鸿泽收回视线,在人群中看到一身靓装的傅廷信。 “shin”两人礼貌性地拥抱了一下。 他们认识后一直在用msn沟通,所以现在相互叫对方的英文名。 “你看上去又高了!”傅廷信惊叹道,“有多少了?” 官鸿泽:“181。” “我才178!”傅廷信的眼神落在了官鸿泽身边的美女身上,“这位是?” “我叫柏晴,你叫我小晴就好”柏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傅廷信朝官鸿泽挤挤眼睛,小声问:“你女朋友?!” “no。”官鸿泽解释:“我们只是朋友。” 柏晴也不生气,似乎已经习惯了官鸿泽在这方面的不近人情,反而主动勾住他的脖子,笑眯眯地开玩笑:“除了我没人会要他!” “别闹。”官鸿泽拍拍她的手背,面上是一成不变的表情,语气却有种哥哥对妹妹的纵容。 傅廷信看着他们打情骂俏,了然的一笑,手往外头一扬:“走,我带你们去卡特最好的地方吃饭!” …… 另一边,叶禹凡已和张祺就近找餐馆坐了下来,他在飞机上几乎吐了个空,再不补充能量就走不动了。 a国的饮食和欧洲大部分城市一样,以土豆和面食为主,除了汉堡三明治,就是披萨帕斯塔,叶禹凡也不挑,什么都能吃。 张祺说:“你的事叶老师都跟我说了,你别往心里去,既然来了这里,就只管享受学习生活。” 叶禹凡“嗯”了一声,说了声谢谢。 张祺又道:“也别拘束,在这里就把我当自己大哥,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叶禹凡举起饮料杯和张 祺的碰了碰,笑道:“好的。” 两人边吃,张祺边给叶禹凡介绍这个国家的情况。 a国并非大国,但它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从十四世纪开始,就有一大批知识分子开始活跃于这片陆地,至十六世纪盛行于欧洲的文艺复兴时期,更是涌现了不少先驱者,他们通过大量的艺术、文学创作,宣扬人文主义,以人为本,突破已有的思想禁锢,不断促进a国的发展,奠定了其在各领域长达数个世纪的领先地位。 更难能可贵的是,发展成熟度极高的a国还是一个宣扬和平的国度,他们厌恶战争,崇尚学术最高的态度。因此,这里又被公认为世界上最好的教育基地、艺术家摇篮,许多学者和艺术爱好者都慕名而来,拿到a国郑正规学校的文凭等同于职业通行证。 张祺又说:“a国人和中国人不太一样,他们从不会在乎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也不会在乎你是以什么样的姿态活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自己的生活,不管高兴和快乐。” 叶禹凡看着窗外广场上的鸽群和来来往往悠闲的人们,感慨道:“真是个自由的地方。” “是的,国内有许多有钱的人,不惜一切都要移民来这里,不过a国的移民制度非常严格……啊对了,这里还是少数认可同性恋婚姻的国家之一,所以,你若看到两个男人或者两个女人卿卿我我地腻在一起,千万别觉得太过惊讶啊!”张祺挠挠头,“我刚来的时候,还真不适应呢!” “……嗯。”叶禹凡不动声色地垂下眼,手指摆弄着不锈钢叉子,和盘子碰触间发出不规则的叮咚声,如同他那惶恐不安的心跳。 “吃饱了么?”张祺看了看手表。 叶禹凡:“饱了。” 张祺说:“现在国内可是凌晨啊,你困不困?要不要先找个旅馆随便休息一晚,明天再去西里市。” 叶禹凡强忍着打哈欠的,道:“不困,下午就出发吧。”他虽一直在晕机,但并不算休息,反之,他的精神相当不济,可若现在就睡对转换时差没好处。 张祺见他坚持,就领他直接去火车站了。 叶禹凡力不从心,火车上还是忍不住打起了瞌睡,张祺见少年脸上两抹黛青的眼圈,在比同龄男孩更白皙的肤色的映衬下尤为显眼,不由无奈一笑:真是个爱逞强的孩子啊。 来之前张祺已替他预定了两处学生公寓,一处是学校的,两处是私人的。 学校的宿舍便宜,但相应的,条件也要差些,宿舍建筑是百年的红砖楼,许多设施都已经很旧,房间里常年有学生轮换着住,不见得每个人的个人卫生都好,有几个卧室还散发这怪味。可这种破房子,竟然还需要每周120布罗的租金,折合下来每年要6万元。 私人公寓的环境好了很多,享有独立卫生间公共阳台,但地处郊外,需要搭一个小时的公交车上学。 最后是一处在学校附近靠近西里市中心的独立公寓,一人用卧厨卫全套,可与此同时,价格也要高达每周200布罗以上。 叶父叶母给叶禹凡提供年住宿费是8万左右,这是留学中心给出的留学生平均住宿费,可享受每周约160布罗价位的房间。这个预算并不高,但也不至于让叶禹凡吃苦。 叶禹凡不曾念过寄宿制学校,也没有在国内上过大学,所以不知国内的学生住宿条件如何。他出生的宁城在全国算是经济比较考前的城市了,按照平时的习惯,选择第二种宿舍是最为合适的。但他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便宜的学校宿舍。 张祺很惊讶:“我觉得私人学生公寓很好啊,那里不止有皇家美院的学生,还有附近一所商学院的学生入住,说不定能认识不少朋友,何况你父母让你带了三十万的支票,私人学生公寓每周150布罗住宿费,不会超过预算。” 叶禹凡摇摇头:“没事,住学校方便点,我不会烧菜,用不着厨房,有张床能睡就好了,而且,我喜欢有年代感的建筑物……” 学校宿舍建筑老旧,从里到外透出一股岁月的气息,叶禹凡很喜欢。但这只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便是钱。 自从那日无意间见了家里的收入证明后,他就开始格外在意自己花出去的每一笔钱,能省则省,他不想让自己成为家里的负担。 张祺想了想,还是遵循叶禹凡自己的喜好。他领叶禹凡去交了住宿金额,选了房间,又陪他去市中心买了被子枕头牙膏牙刷等生活用品,当晚,叶禹凡就在宿舍里度过了身处异国的第一晚。 晚间西里市的温度很低,比宁城整整低了一半。 叶禹凡奔波了一天,抱着被子,闻着房间里的怪味,很快进入了梦想。 第二天张祺带他登机入学后,就回洛城了。 叶禹凡一个人去当地的警局注册身份,去学校的留学生服务中心开证明,然后去银行开户办卡,用仅有的那点儿高中英语水平磕磕碰碰地办完 了所有手续。 等他终于能空下来好好打扫打扫自己的房间时,隔壁的异国室友们也都到了。其中两人是a国本地的男生,还有一位来自英国的女孩,长得如国际影星般漂亮。 三个人都格外友好,对宿舍内唯一一个亚众人表示了极大的热情,来自英国的女孩叫安妮,也是皇家艺院的新生,她似乎是头一次看到活生生的黄种人,在围着叶禹凡转了两圈后,眨着那双能电死人的蓝眼睛说:“你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黄。” 叶禹凡:“……” “啊,我说的话里没有一点恶意。”安妮诚恳道。”我觉得你很漂亮,像个精致的小小人。” 叶禹凡无语,啥意思呢,因为我长得比你还矮的原因么?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教育模式 不过对于异国美女的亲近,叶禹凡还是挺羞涩的。他和女生做过的最亲密的举动就是拥抱,还是那种隔着衣服一抱即分的。眼下安妮和他仅一臂之距,对方还穿着低胸连衣裙,露出小片雪白的胸脯和乳沟,让叶禹凡的眼睛都不知道放哪儿了! 两个a国本地的男生,一个来自南部小镇,叫杰瑞,另外一个来自首都卡特,叫乔伊,两人都是典型的欧美人身材,尤其是乔伊,长腿壮臂,虎背熊腰。 他给了叶禹凡一个热情的拥抱和脸颊吻,让叶禹凡的反射神经罢工了好几秒。 “很高兴认识你。”乔伊笑着打量了他一番,又道:“你真可爱。” 这个可爱,乔伊用的不是lovely,而是cute,当时叶禹凡还不知道cute的具体意思,只以为是赞美的话,随口回了句谢谢,回去一查,顿时郁闷地想撞墙。 cute一般是用来形容小女孩或者松鼠之类的小型动物,为小巧可爱的意思。难道自己在他们眼中真的这么小么? 不过让叶禹凡欣慰的,是他那诡异的性向,似乎并不如料想般在禁忌的道路上越跑越偏,他发现自己作为一个男生,对安妮凹凸有致的身材还是很有感觉的,想到安妮会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地住在同个公寓一年,叶禹凡的心情就好了起来…… 宿舍里的人都不同级,安妮是一年级新生,另外两个男生都是高年级的,杰瑞是摄影系学生,乔伊则准备专攻工艺艺术。 开课前一天,叶禹凡和安妮一起去参加新生典礼,一路上引来不少人的视线,就是在外国人眼里,安妮也是顶尖的美人。 黑压压的大厅里坐满了刚刚来到皇家艺术学院的新生,并非都是一年级,也有和叶禹凡一样的插读生或是直接来进行专项深造的。 学生的年龄也参差不齐,有和叶禹凡那样还未成年的,也有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叶禹凡还见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颤颤巍巍地挪到进来,坐下后从自己的布袋里掏出一本速写本,她身边的人都习以为常……这让叶禹凡真正感受到了国内外截然不同的学习环境。 黑压压的大厅里挤满了新生,招生部部长上台做了开幕致辞,接着校长对新生们表达了热烈欢迎,并为大家简单介绍了一下学校。 皇家艺术学院全校上下有将近四千人,包括了学生、教职工、访问学者和驻校艺术家。从人数上来看并不算多,叶禹 凡之前所在的实验高中都有两千人,何况一所全球首屈一指的艺术院校。 但每一级的学生数量并不均匀,低年级最多,随着年级的增高,学生逐渐减少。这就好比本科硕士和博士,等级越高能读上去的人也越少。 和大多数欧美大学相同,皇家艺术学院也奉行宽进严出制,他们对每一个学生都严格要求,想从这里毕业很难。 所以也有不少一开始对艺术兴趣浓厚的学生,在经过枯燥的学习后意兴阑珊地离去,徒博个附庸风雅之名。 校长说,不管在座的各位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来到这里,他都相信大家拥有一颗爱美的心。 “但是,艺术并非是一门学科,而是一种态度,只要你学会享受它,无论你走到哪里,都如身处此地。” 精彩的收尾引起全场的热烈掌声,学艺术的人大都是感性之人,叶禹凡也感慨万千,并非他申请上皇家艺院很不容易,而是他能走到这一步,说多了绝逼泪奔。 新生典礼结束后,叶禹凡和安妮告别。 在人头攒动中,他仿佛见到了那天坐飞机时遇到的人,但那个面孔很快在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叶禹凡甩甩头,安慰自己只是错觉。 他看着地图找到中级学院的综合办公室,皇家艺院内的年级分布非常复杂,它不安年级分教学区域,而是按专业分。 中级学院从三年级到五年级约八百个学生,每一个导师最多带十个学生,所以八百个学生背后至少有八十个导师。 三至五年级除了级别不同,在学习内容上其实并没有严格的界限。学生涉猎各个领域的基础课,从声乐舞台艺术到空间表现艺术,能学任何你想学的东西。 叶禹凡在公示板上找到自己的导师名字,叫安德鲁温迪米思亚,头衔位置有个“pro.”字样,叶禹凡才那是“教授”的缩写,其它导师的头衔,还有“dr.博士”,“ta助教”等,也有无任何头衔的“mr先生”、“ma女士”,据说这些水平高低不等的导师是随机分配的,可根据学生的要求调换。 叶禹凡按照公示板上的标示找到安德鲁的办公室,对方是个光头,看上去约五十岁,很耐心。 名单上有教授头衔的导师不多,叶禹凡有些紧张,他毕竟只是个高中都没读完的学生,出国前突击了一下日常口语,专业听力和口语上完全跟不上,他怕听不懂,也怕表达不了自己的想法,教授 会不耐烦。 安德鲁听完叶禹凡的自我介绍,笑眯眯地说:“你知道为什么皇家艺术学院不需要外国学生提供英语成绩吗?” 叶禹凡摇摇头,这的确是比较特殊的一点,因为在大众眼里,语言是出国留学首先要突破的一关,可他先前申请的无所学校没有一所要求他的语言成绩。 安德鲁随手拿笔在纸上涂了个轮廓,看着像是地图,接着他又在某个地方点了点,快速描了个埃菲尔铁塔的剪影。 叶禹凡惊叹,这个人实在是太厉害了!他能用最简短的时间,最特殊的方法,最快速的笔触,让别人知道他来自哪里! “因为我们是艺术家,画就是我们的语言。”安德鲁笑道:“所以,放轻松,就算你一个单词都不会说,也没有关系。”他指了指他画的图,“因为艺术家不需要说,只需要画画就可以了。” 就这一句话让叶禹凡对安德鲁充满了好感,他偷偷在心里给对方取了个昵称,“维尼”,因为他笑起来的样子太像维尼熊了…… 安德鲁又边说边画地和他聊了很久,叶禹凡从自己能听懂的只言片语和配图中得知,他是教建筑艺术的教授,手下有八个学生,因为今年中级学院学生找得比较多,他是临时调过来,但不会带中年级的课,如果叶禹凡有兴趣,可以去高年级的建筑系旁听。 叶禹凡入读的三年级已经不要求学生成天呆在画室里进行枯燥的基础练习,历史哲学等也是根据自己兴趣选修即可,比起初级学院,中级学院的学生有更多时间可以自由安排。 学校里还有不少展馆,每个展馆每天都会展出各种不同作品,如学生优秀作业、比赛获奖作品、世界名作等等,供学生们课余时间浏览观赏,培养自己的艺术审美。 平时,叶禹凡有什么练习作都可以拿去让安德鲁看,安德鲁受过严格的美术教育,可以指导叶禹凡画画,也会根据他的能力给他列书单,或推荐他模仿某一个画家的画作练习等等。 学院设有公共课,课程表在校内网上都能下载到,老师不点名,学生自行签到,出勤率占期末成绩的一部分。 “你也可以找别人帮你签,但相信我,每一节课都对你的进步有好处。”安德鲁对叶禹凡眨眨眼睛,捏着指头说:“你若是少去上一次课,就会比别人差一点,次数多了,差距就拉大了。” 另外,学生每个月都要完成一份作业,作业可用任何形式表达,如文字的学习心得 ,速写画作或其他艺术表现形式。学生在每份作业上签下完成时间,到期末时一次性上交,老师会根据这些作业给出升级还是留级的决定。 这样的学习模式看似自由,却非常考验学生的自制力。 安德鲁说:“大多数老师都能看出来,你的作业是分期完成还是一次完成的,为了防止学生找人代笔,最终学院还会要求大家携带印有本人照片的证件参加期末考试,但这个考试占分比例不高,一般会让大家做一份命题式的快速创作,譬如上学期三年级的期末考试是以《生命》为主题,让学生们在六小时内交出一副作品,考试时学生被允许出考场吃饭、喝咖啡、闲逛来寻找灵感,但创作的过程全部要在考场内完成。” 一旦分数不够,就要留级,如果导师觉得你的能力不过关,也要留级,在同一年级学习三年没有升级就会丧失在皇家艺院继续学习的资格。反之,能力突出的学生,导师也会考虑向编生部门推荐让该生越级,或建议让对方提前确定专攻方向。 此外,外国学生还可以去上免费开设的英语课,英语是学生们的沟通交流技能,不需要进行考试。 安德鲁翻了翻桌上的册子,道:“学生之间有时候要进行小组作业,或创作心得交流,我问过年级主任,说你们年级一共才十二位华人,你有没有特殊要求,譬如想和他们组队学习?我知道很多华人喜欢扎堆,虽然我认为你和不同国家的学生接触对你的语言能力提升有好处,但你们毕竟有自己国家的观念和文化传统,看你自己的意愿。” 叶禹凡想起刚才错觉时见到的人,不自觉地抖了抖,道:“我和他们并不认识,随便分在哪一组吧,外国人也没关系。” 安德鲁笑道:“那好,你有邮箱吗?今天晚上五点之前我会把分组情况发到你的邮箱里,你的组员也会用这个方式和你联系。” 叶禹凡写下自己的邮箱,问安德鲁:“以后有什么事都是用邮箱联系的吗?” 安德鲁:“是的,你有个人电脑吗?” 叶禹凡摇头,别说个人电脑了,他连手机都没有,给家里打电话都是用ic电话卡在电话亭打的。 安德鲁说:“这样啊,那只能去学校的图书馆或者机房查询了……啊!你是住在学校的宿舍吧?” 叶禹凡:“是的。” 安德鲁说:“每个宿舍楼一楼的公共活动室里都有和学校联网的电脑,你可以使用那个电脑查询,如果经济 条件许可的话,我建议你在这里配一个带邮件收发功能的手机。” 从安德鲁办公室离开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叶禹凡早上他只吃了个干面包,现在饿得肚子都叫了。 在这里他遇到的最大问题,就是没有食堂! 这么大一个学校,居然没有食堂! 可张祺告诉他,几乎所有欧洲的高等院校都没有食堂。 叶禹凡不会做饭,已经连吃了三天超市里买的速冻加热食品了!不似国内,小店里就能买到各种食物,更别说什么包子店、拉面店……西里市大街小巷的饮食小吃少得可怜,就算有个便利店,里面的食品种类也很少,除了面包就是三明治,都是吃了不让人胃里踏实的东西。 他想吃点热乎的东西只能去餐馆里,可随便在哪里吃一顿饭,就要花十几个布罗,相当于人民币一百多块!江冰当年收他保护费和这里的消费比起来,简直是毛毛雨了……难怪叶家给的出国预算高达每年三十万,学费十五万,生活费也十五万。 安德鲁刚才对他说,有学生在中级学院呆了九年才毕业,这样算下来光是学费就要上百万,不管是时间还是金钱都不是普通老百姓能耗得起的!想起那天在飞机头等舱里见到的中国人,不由怀疑起他们是不是也来这里学艺术的,哎,真是个烧钱的学科! 叶禹凡的本性里有一种通过个人能力培养起来的自尊心,他宁可天天啃面包,也不愿意和那些真正的富人交朋友,他讨厌趋炎附势,更担心自己不小心得罪那些人。看来不想和国人组队的决定是对的,中国人星能花得起这钱的,保不准都是富二代呢!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公共画室 中午,叶禹凡在一家小饭馆里踏踏实实地吃了顿饭,从前菜到甜点一样没落下。虽然知道自己家的情况不如那些飞机坐头等舱的家伙,但饭还是得吃。 从房租里省了一笔钱,让他目前在饮食上花钱还算花得比较踏实。 接着,叶禹凡又去市中心,花200布罗配了台能收发邮件的手机,支持中文系统,方便他和国内的亲人朋友联系,不过网络通讯费比较贵。 正经事都办完,叶禹凡终于有心思在城里逛一逛。 西里才六十万人口,说是城市,其规模却堪堪比得上国内的一个繁荣的小镇。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城生活设施一样不缺。 最近西里因学生返校热闹了许多,皇家艺院百年的熏陶让西里成了一个充斥着艺术气息的城市,小城临海,风景也很美,灰石铺成的路历经百年风吹雨打和踩踏,被磨得失了棱角,边缘光滑如卵石,雨后尤其澄亮,如同乌青色的玉石。 城里没有高楼大厦,多的是小楼别墅,移步间,总能见到精致的咖啡馆、古朴的小教堂、香气四溢的红茶铺子、隐藏在一片绿色中的花园……蓝天白云下,学生们或背着画板悠闲晃荡,或一起围坐在咖啡馆外的小桌上畅谈,或抱着速写本写生。 叶禹凡发现,这里的人都非常特立独行,穿着打扮上的奇异算是正常的,还有人一边画画一边高声唱歌,有人背着画板在马路上亢奋地走来走去,看上去就像个精神失常的人,还有些人在同一个地方画画,眼前是一样的风景,笔下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致…… 会对这种现象觉得新奇的,就是和叶禹凡一样的新生了,可被围观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以致路人们也见怪不怪了。 叶禹凡非常喜欢这种感觉,因为自己在国内时,总是因为不正常的举动而被人注目、议论,让他为此相当敏感。可在这里,无论自己表现得怎么怪异,别人都不会把你当成精神病! 叶禹凡的心情豁然开朗,心道,西里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皇家艺院校区不设校门,整个区域都被人当成西里市市中心的一部分而存在,校区和商业住宅区也没有严格的分界线,区别顶多是校内的学术、艺术氛围更浓。 从市中心回校区的路上,叶禹凡发现地面上有不少下水井道、水潭等让人绕路的障碍,等他近距离一看,才发现那是有人画在地上的具有3d视 觉效果的画! 此外,还有些行为艺术者在学校各处穿着奇装异服摆造型,游人都乐此不彼地上前与他们拍照。 最让叶禹凡觉得有意思的,是看全身涂满颜料的人,站在街角一动不动地装雕像,冷不丁张牙舞爪地来一下,把路过的新生吓得屁滚尿流四处逃窜。 受“活雕像”所吓的人,还有那日和叶禹凡一起做飞机的何月夕。那天,何月夕和郭哲恺转机直达西里后,当天就兴奋地把学校逛了个遍。 不过那天“雕像们”还没上岗,这一日开学,奸诈地老生们一番打扮出来了。 郭哲恺远远见着这排雕像,不由愣神:“唉,小月,你看那边!那边原来有这么多雕像吗?” 何月夕眯起眼睛:“没有吗?我忘了……” 郭哲恺数了数,说:“我记得只有一个的,今天怎么变成三个了!” 何月夕:“不会吧!是不是记错了?” 郭哲恺一脸愤慨道:“我怎么可能记错!那三个雕像只有中间一个原本在,边上两个不在!” 何月夕白了郭哲恺一眼:“可能是新放上去的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绝对不是,边上两个雕像是假的!”郭哲恺做了个猴子远眺的动作,“他们装得再像,也逃不过我老孙的火眼金睛!” “白痴!”何月夕吐槽了一句,不可置信地走上去看郭哲恺所说的“假雕像”,他走得越近越是觉得那雕像栩栩如生,正想感叹它们的做工,两个人像忽然双双迈步围住何月夕,表情狰狞地弯下腰,“桀桀桀……” “啊!!”何月夕被吓得措手不及,惊声尖叫。 尾随而来的郭哲恺暗骂一句:“我靠!居然是活人!”然后他指着被吓惨的何月夕大笑起来:“啊哈哈哈哈哈!” 何月夕:“……” 叶禹凡回到宿舍,先在一楼的公共活动室找电脑上网查邮件,有一封竟然来自江冰! 叶禹凡点开来看,里头就一句话——江冰:你到了吗? 叶禹凡立即回复:“en!”然后点击发送。 还有一封叶父发来的邮件,关心了一些他的现状,问他钱够不够花,听张祺说他选了学校宿舍住,条件会不会很差等等…… 分组邮件也已经收到了,叶禹凡被分在一个6人小组里,安德鲁告诉他们,那些人都是二年级直升上来的老学生,菲 林那是组长,有什么事可以跟她联系。 叶禹凡给菲林那发了封邮件,告知对方是今年来的新生,便打算关掉网页回房间研究手机使用方法,就见窗口闪了一下:“您收到一封新邮件!” 叶禹凡还以为是菲林那的回复,却不想是江冰发过来的! 江冰:那里还好吗? 叶禹凡才发现是江冰的回复!他现在在电脑边上?不对吧,这会儿国内是半夜啊! 紧接着,叶禹凡又连收到两封邮件,每封都是几个字。 江冰:你怎么打字母? 江冰:挺想你的。 …… 无语地笑着,叶禹凡回复邮件:“gonggongdianeiyouzhongwenshurufa,woyexiangni,nixianzaizainali?” 发送出去的时候,叶禹凡脸上一阵发热,怎么感觉那么肉麻呢! 这回等了好一会儿江冰才回复过来,“你的信真难懂,好像破译密码一样!我在网吧。” 叶禹凡:“nixianhuiquba,wowandianzaihuifuni!” 发完这一封,便不再等江冰的回复,关了邮箱, 叶禹凡在校园网上登陆自己的学生证号,下载到课程表,发现每周居然只需要上四节课,其余大多是“自由训练”,这也太轻松了吧,真不知道十五万学费交到哪里去了…… 课程表上写着,“自由训练”课如果要使用画室,请提前登记选择座位,每个学生可凭借学生证号免费登记申请画室,学校提供画室里的画架、画板、石膏像、基础静物等设备,也会定期安排模特儿。 叶禹凡赶紧根据提示登录相关网站,皇家艺院共有120个画室,按大小分,最小的画室只能登记8个人,配有独立的洗笔池、洗漱室和休息室,最大画室叫公共画室能登记80个人。 位置都是先到先得,叶禹凡本以为条件最好的肯定一个不剩,但让他想不到的是,公共画室竟然比小型画室还要吃香,三个大型画室两个已经被占满,还有一个显示位置紧张,8人间、15人间的小型画室却还有好几个空着呢! 本着“有人抢必然好”的观念,叶禹凡登记了为数不多公共画室空位。 晚上,叶禹凡搞明白了手机的使用方法,查阅到菲林那给自己的回信,约他 明天下午课后在0133号画室见面。 接着他给父母简单回了邮件,说自己一切都好,让他们别担心。 最后才窝在被子里,再给江冰回信。 “你学会发邮件啦?不错不错。我买了个手机,能发中文邮件,不过要一个字一个字打,白天事情很多,所以没回复你,我们俩有时差,你别为了等我,在网吧熬夜。这里很多外国人,我说英语说得烦死了,晚上还很冷,要盖棉被,你最近怎么样?” 邮件发送成功,叶禹凡把手机往枕头边一放,安心准备睡觉。 不一会儿,手机就滴滴滴的响了——您收到一封新邮件! 叶禹凡:“……” 江冰:“嘿嘿,挺好的。” 叶禹凡:“你还在网吧?!” 江冰:“是啊……你忙完了?” 叶禹凡:“我都要睡了!” 江冰:“我也是,盯着电脑两天半,眼睛都快瞎了。” 叶禹凡:“你赶紧回去睡觉!我困死了,不跟你发了。” 江冰:“哦。” 过了一会儿,叶禹凡不放心地发了一条:“走了没?” 江冰:“马上走了。” 叶禹凡:“……” 又过了五分钟,叶禹凡又发了一条,这次江冰没回,叶禹凡才安心地关掉手机,心里骂他:这个神经病。 可睡着时的表情却是笑着的。 第二天一早,叶禹凡拿着学生证和登记号去领电子卡了。 电子卡一卡三用,进出画室,储物柜开锁,刷出勤率。 为了防止有人占着空位不使用,每个月要根据使用率办理续订,使用率超过50%的可免费续订,使用率在50%以下的需要付续定费50布罗,如果一次都没使用的将被剥夺登记权利两个月。 公共画室并不如叶禹凡想象的,是80个人围在一起画画,而是一个大房间被按四个角被分成abcd四个区域,每个区域有20个位置,三面闭合一面开敞,设备和物件一概不缺,但洗手池是四个区域公用的。 叶禹凡的位置是d区最靠角落的一个位置,画架、画板上有和电子卡号码相对应的编号。 他去得早,画室里还没什么人,一个外国学生通宵完打算回去睡觉,见叶禹凡转悠,问道:“你是新来的?” 叶禹凡:“嗯,你好,你知道储物柜在哪里吗?” 那人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颜料盒,说:“就在洗手池附近,我正要去。” 叶禹凡:“谢谢。” 那人伸出手:“我叫汉瑞。” 叶禹凡和他握了握手,说了自己的中文名,可对方念了两遍都念得很奇怪,便问:“你有英文名吗?” 叶禹凡想了想,说:“叫我shotray吧。” 汉瑞问:“你几年级了?看上去好小!” 叶禹凡:“呃,三年级。”好小是什么意思? “我是四年级的,可能你们亚洲人看起来比较小吧。”汉瑞打了个哈欠说,“我先回去睡觉了,晚上再来。” 叶禹凡:“你日夜颠倒吗?” 汉瑞笑道:“大多数人都晚上过来画画,这里的晚上绝对比白天热闹。” 箱放进储物柜,叶禹凡看着汉瑞把颜料箱放进储物柜,忽然意识到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一一除了画室免费提供的画板和画家,他还没有购买任何画具!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昂贵的画材 出国时行李限重,行李箱也有规格尺寸,大型的图纸、沉重的颜料之类,叶禹凡一律没有从国内带。 学艺术不比学其他的,学费里可没承诺免费提供学生画材,叶禹凡一想到a国的物价,就有些焦躁。 他找到学校附近的一家画具材料商店,进去一看,见各类用具的价格高得离谱,比国内贵上十倍不止! 一支小号水粉画笔7布罗……70元! 一本a5大小的速写本25布罗……250元! 一盒普通的12色管装颜料49.9布罗……499元! …… 叶禹凡想吐血了,自己进了“温莎牛顿”艺术家专卖店了么?要不要这么贵!抢钱啊!早知道从国内来时什么都不带只带颜料了! 何况,叶父叶母只预算了叶禹凡的学费、住宿费和生活费,却没想到叶禹凡学画画要买画具! 这件事叶禹凡自然不可能和父母讲,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每一笔开销都对家庭是一大压力,就只是当初选宿舍时省出来的一笔钱,算是白省了! 叶禹凡选了几款价格最低的画笔颜料,又备了一些画纸,前去付帐,就在这时,他听有人在身后道:“……这里就是市里最好的画具店了!” 那人说的是普通话,在这个背景音大多是外语的国度里,特别清晰明显,叶禹凡回头瞟了一眼,见是几个中国人。 “咦……”一个女孩看见叶禹凡,轻咛了一声。 叶禹凡见她是那天和自己同一架飞机,在头等舱里看到的那个人,他不由一惊,扭回头,匆匆付款离开了画具店。 “走了耶……”另一个女生道,“还是个帅哥啊!” “你从小到大身边都是帅哥,还看不够?” 女孩问柏晴:“lustre他们家不是赞助了几个人来皇家艺院?刚才那个人不会是其中之一吧?” 柏晴正看着门口深思呢,忽见门口两个熟悉的身影,笑道:“他来了,你自己问他吧。” 官鸿泽推开玻璃门,身后跟着傅廷信。 柏晴:“你们也来买东西?” “嗯,正巧。”官鸿泽和柏晴身边的两个人打招呼,顺便给傅廷信介绍,“这位唐真,是唐氏集团的千金,方毅,美吉航空就是他们家的产业。” 傅廷信 双手插在裤袋里,惊叹:“鸿泽,你的朋友怎么都这么有来头。” 柏晴解释:“你生活在国外可能不太知道,我们小时候要参加不少社交场合,所以都认识。” 傅廷信:“他们也是皇家艺院的学生?” 方毅:“不,我是商学院的,小晴和真真都是国际交流学院的学生。” 所谓国际交流学院,说白了,就是专门为那些富二代官二代开设的,花钱就能进的学校。 傅廷信奇怪:“那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唐真坏笑着对官鸿泽挤挤眼睛:“那还用说,当然是陪小晴来给lustre买东西呀!” 傅廷信“扑哧”笑了,闹了官鸿泽一脸尴尬。 柏晴立刻转移话题:“鸿泽,你们家今年不是资助了两个学生来皇家艺院嘛?他们来了没有?唐真想见呢!” 官鸿泽一脸犹疑地看向唐真,柏晴解释:“刚刚在这里看到个帅哥,唐真就犯花痴了,还猜是不是你家资助的那两个学生之一!” 官鸿泽:“……” 傅廷信问官鸿泽:“是创意绘画大赛得奖的那两个人吗?他们也来了?” 官鸿泽:“嗯。” 傅廷信:“既然都是学画画的,就叫出来认识一下吧。” 柏晴沉吟道:“不过,我感觉刚才见到的那个人,有点像那天我们在飞机上看到的……鸿泽,你还记得那个晕机的男生吗?” 官鸿泽心中一凛:“他什么时候走的?” 柏晴:“就五分钟前,他前脚刚走,你们就来了。” 官鸿泽问:“你确定?”那个人如果连唐真这种交际花都不认识,就更不可能和他们有瓜葛了。 柏晴摇摇头:“我又没看清,只是感觉。” 是啊,a国这么大,光是高等院校就有近百所,叶禹凡是在卡特下的飞机,并非就来皇家艺术学院…… 官鸿泽即刻拿出电话,问董秘书要了郭哲恺和何月夕的联系方式。 挂了电话,官鸿泽又问边上柏晴:“你弟弟什么时候搬过来?” 柏晴:“今天下午。” 唐真在边上问:“柏沐要和lustre他们一起住?” “嗯,他去年来西里,一个人住了一年,把自己的身体折腾得一团糟。”柏晴耸耸肩,“大哥拜托鸿泽照顾他,让他今 年搬过去。” 唐真瞥了官鸿泽一眼,笑道:“lustre也是个少爷,哪会照顾人啊!” 柏晴道:“生活上有保姆呀,大哥是想让小沐多和人接触接触,他太自闭了。” 唐真:“倒也是哦!那你呢?不跟他们一起住?” 柏晴郁闷道:“大哥不同意啊!” 柏晴和柏沐的大哥柏凌是现今柏家炙手可热的人物,他的话比柏晴父母的话还要有威慑力。 柏凌对自己的一双弟妹向来宠溺,他知道柏沐从小喜欢画画,也在这方面颇富才气,但柏晴却只是为了官鸿泽才出国。这次官鸿泽留学,柏晴二话不说就跟着来了,虽说官、柏二家门当户对,连双方家长都恨不能撮合联姻之事,但柏凌看得出官鸿泽对柏晴无意。 柏凌担心这件事会让柏晴伤心,却没有立场去捅破那张纸,毕竟还都是孩子,因此只能叮嘱柏晴和官鸿泽保持距离,万一出了点儿什么事,总是女孩吃亏,所以柏晴想和官鸿泽同住的念头,柏凌是根本不会同意的。 唐真问:“那个shin又是什么来头?” 柏晴道:“他大伯是华夏美院院长,他爷爷是一代国画大师傅然。” 唐真:“哦……艺术世家啊!” 何月夕挂了电话,一脸紧张得看向身边的郭哲恺:“刚刚官家少爷给我打电话了。” 郭哲恺:“咦,那是谁?” 何月夕:“就是资助我们出国的泓韵集团的未来继承人官鸿泽……” 郭哲恺闻言猛抬起头:“他打电话给我们干啥?” 何月夕:“他说他在西里,想请我们这周六去他家喝杯茶。” 郭哲恺浑身一颤,从床上跳起来道:“鸿!门!宴!” “鸿你个头!”何月夕踹了郭哲恺一脚,“!” 郭哲恺被踹了个趔趄,道:“那就去呗。” 何月夕:“我们要不要带点什么礼物去啊?毕竟对方是咱们的东家,以后咱们吃的好不好都得靠他。” 郭哲恺眼睛一转:“你说的对!可是送什么好呢?” “等等!”何月夕道,“葛老师不是说,让我们在外面多吃吃苦嘛!” 郭哲恺:“……” 出国前,葛钦舟的确叮嘱他们不要贪褔享乐,要多吃苦磨练。 可郭哲恺根本不知道啥 叫吃苦,饿了不吃饭?困了不睡觉?尽管家境不好,可郭哲恺从来不觉得自己苦,他心态好得很。 何月夕翻开自己的速写本,念道:“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郭哲恺:“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何月夕:“机场的时候葛老师写给我的!” 郭哲恺:“我怎么没有!” 何月夕:“你当时在机场兴奋到找地方画画……” 郭哲恺:“葛老师写的那玩意儿啥意思?” 何月夕:“让我们过勤俭节约,别乱花钱,他还说,人生在世,总是要还的!” 郭哲恺:“我懂了!” 何月夕:“你的理解是?” 郭哲恺:“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何月夕一击掌:“说得好!” 郭哲恺:“那到时候咱们去见那个官什么鸿的,要叫他什么?老板?” “老板是他爸!”何月夕叹了口气:“还是叫少爷吧。” 郭哲恺:“……你还送礼吗?” 何月夕:“要不我们各自给他画一幅画吧!” 郭哲恺:“好!” …… 当天下午,叶禹凡在皇家艺院上了第一堂西方艺术史的课,全英文教学,一些画家的名字完全搞不清楚,让他倍觉吃力。 下课后,他去0133画室和自己的组员见面,到的时候,却见画室门关着,等了半个小时才有人来。 来人并不是菲林那,他听说叶禹凡是自己的小组成员后才让他进来,然后便晾着他不管了。等菲林那到时已是一个半小时以后了,她没跟叶禹凡解释自己为什么迟到,直接含糊其辞地告诉他,0133画室已经满额了,对于接受他这个新成员很困难,虽然不能经常一起学习,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找他们。 绕了那么大一圈,就为说这么一句话,让叶禹凡实在无语。 他婉转道:“其实你可以邮件里告诉我。” 菲琳娜笑了笑,可以加快了语速,一顿巴拉巴拉,叶禹凡本来就等得有点不耐烦,她说话一块,叶禹凡连听懂都难。 虽然不太明白对方说了些什么,但叶禹凡能从对方的语气和态度上感觉出来,他们并不欢迎自己。 至于为什么? 这个张祺一开始就告诉过他,西方人看不惯东方人不需要任何理由,别看他们表面礼貌,实际上种族歧视现象还是很严重的,只有实力才能让他们闭嘴。 叶禹凡算是明白了,菲林那的迟到,和刻意加快的语速,都是给自己难堪呢。 的确,如果一个小组里都是英语为母语国家的人,自己和对方肯定有沟通上的问题,就算执意加入他们,也会受到排挤。 回到宿舍,叶禹凡浑身疲惫地瘫在床上。 可菲林那并不是让他心情不畅的主要原因,而是那节课。叶禹凡粗略算过,自己在这所学校的每一节课,折算成人民币,都要花近一千块钱学费。 就因为自己听不懂,所以要白白浪费这些钱么?虽然说文化课不用考试,最终成绩是看作品,但是创作者的思想却是导致作品层次的根本原因。 什么能决定跟思想深度?就是文化课。 安德鲁的那些话,其实只是为了安慰初来乍到的自己,看来不管如何,自己都要翻过语言这座高山…… 凌晨时分,手机响了两下,叶禹凡迷迷糊糊地都没有醒来看,直到早上起来,才点开来看。 这一次,不止江冰,他还收到了江雪的来信。 “叶禹凡,你在a国还好吗?哥哥把你的邮箱地址告诉我了,嘻嘻……我跟你说两件事,第一件,教美术史的那个老师昨天上课时问起你了,他问,‘那个谁,他怎么没来啊’,原来他都已经记住你啦:p……还有一件,你还记得我们当时一起去写生时,遇到的那个老头吗?原来他是艺高以前的校长哦!黄老师还特地把李乐叫去问话呢,哈哈,李乐要惨了!期待你给我回信哦” 叶禹凡勾起嘴角,回复她:“谢谢来信,我很好,另祝李乐好运。” 接着点开江冰发来的,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封信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江雪问我要了你的邮箱地址。” 叶禹凡回复:“嗯,我收到她的邮件了。” 一分钟后江冰就回复了:“她行动力很强嘛!” 叶禹凡:“你回复怎么那么快!又在网吧吗?” 江冰:“嘿嘿,小妮子说要查资料,让家里给买了电脑。” 叶禹凡:“……” 和江冰聊了几句,叶禹凡心情好了许多,起床后,他翻开从国内带来的英语书读了起来。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猫的主人 周末,何月夕和郭哲恺各自带着速写本,前往官鸿泽在西里的住所——老汉姆街43号。 老汉姆街所在的区域,是西里市中心一块隐藏在花园中的别墅区。 别墅未见得多奢华富贵,在西里住别墅的未必是富人,只是这一片绿色在中心区实属难得。 找到地方,有人开了门,站在何月夕和郭哲恺面前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他穿着一件纯黑色的衬衫,不知是什么材质,看上去泛着丝绸的光泽,抬手间,手腕上的袖扣在日光下闪烁。 “你们来了。”他的眸子中蕴含着一丝同龄人少有的深邃,以及处变不惊的冷峻,叫何月夕有点惊讶。 原本以为,官鸿泽和自己差不多大,就算出身富贵人家,也只是物质条件上高人一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可见到本人的这一瞬间,何月夕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官鸿泽就站在那里,简简单单地说一句话,语气也不威严,却无形间叫人肃然。几年以后,何月夕见到了官鸿泽的父亲官林运,那个真正有权利决定他们前途的人,他才知道官鸿泽身上的气场,肖于哪里。 这两父子给人的感觉,真是如出一辙。但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给人有压迫感是正常的,可眼前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您好。”不自觉就用了“您”,何月夕的脸微微发烫。 “请进。”官鸿泽侧身让他们进来。 一进屋子,就闻到一股清新的茶香,屋内的装修没有何月夕想象中的堆金挂银,而是一种低调的雅致与贵气。 墙上的壁画一看便知是出自名家之手,郭哲恺已不顾形象地扑上去流口水了,何月夕还压制着内心的紧张,悄悄四顾。 一切家具、物件都摆放得很得体,好像茶几上就应该放个素色花瓶,花瓶里就应该插一支紫罗兰。 双层空间的客厅直通别墅的坡屋顶,屋顶侧边开了个小小的天窗,阳光洒在卡其布色的沙发一角,使室内的气氛很是温暖惬意。 官鸿泽请他们坐下,吩咐了保姆上了茶点,才郑重地自我介绍,并表示,见到他们很高兴。 但他的表情、语气都相当自持,喜怒不形于色。 反倒是缺根筋的郭哲恺没有一点拘束,大咧咧地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眼睛里透着好奇:“你一个人住吗?” “不。”官鸿泽道,“我和两个朋友一起住。” 郭哲恺这才想起要介绍自己:“我叫郭哲恺。” “我知道。”官鸿泽看了他一眼,端起保姆送来的红茶喝了一口,道,“你就是中华2b。” 何月夕:“……” 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太让人想捧腹了,但是这种严峻的气氛下,想笑又不能笑的感觉实在蛋疼。 官鸿泽搁了杯子,优雅地架起腿,淡淡道:“好笔。” 郭哲恺急着道:“那是个失误!” “噗……”一个忍不住的笑声从楼上传来。 何月夕和郭哲恺双双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另一个男生不知什么时候倚在二楼的围栏边,他穿着家居服,一手端着个马克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俩:“就是他们?” 官鸿泽:“嗯。” 郭哲恺问:“你认识我们?” 傅廷信端着杯子晃下来:“嗯,我在创意绘画大赛评审时看过你们的画。” 何月夕震惊,这个人又是谁?既然是官鸿泽的朋友,想必也是哪个富家子弟吧。 傅廷信兀自找了个单人的沙发坐下,示意官鸿泽聊他们的。 官鸿泽转向何月夕,继续道:“住处都安顿好了么?” 何月夕收回注意力,应声:“嗯。” 官鸿泽:“环境怎么样?” 郭哲恺抢着答:“很好啊,比中国好多了!就是上课听不懂啊,真郁闷!” 官鸿泽没想到这一层,皱眉道:“是么?那这几个月先突击一下语言吧,我让董秘书替你们在当地报一个语言学习班。” 何月夕有点担心:“学校里的课怎么办?” 官鸿泽:“先放一放,你们的专业实力比三年级水平已经高出许多,考试不会有任何问题,之所以没有申请到更高年级,就是因为你们的文化课程度太低了。” 两人都有点难为情,一个高二读了两年,一个高三期末挂满红灯,实在没立场反驳。 官鸿泽:“这里不需要你们学数理化,但英语一定要过关,听不懂专业课也就失去了出国的意义。明天我就让董秘书帮你们申请语言学校,三个月后参加语言能力考试。” 郭哲恺忽然有点后悔自己接受资助出国留学的决定,其实跟着葛老师也很好……至少不用学英 语。 之后,官鸿泽又关心了一下两人生活上的琐事,包括饮食方面,听闻何月夕吃不惯汉堡披萨,每天自己买菜做饭,他很是惊异。 “你会做饭?” “我从小就自己做饭啊。”何月夕家也不富裕,帮着家里做饭,这是很平常的事。 郭哲恺道:“小月做饭很好吃的。” 官鸿泽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待下次聚会时,我们来尝尝你的手艺。” 何月夕一愣,聚会?啥意思? 官鸿泽解释:“每个月我都会在这里举办一些小型的聚会,邀请你们一起过来,交流交流,也可以认识一些新的朋友。” “啊!”何月夕连连摆手:“这种场合,我可不行!我做的都是很普通的菜。” “不碍事,多来几次就熟悉了。”官鸿泽转移话题,问,“听董秘书说,你们每个月的基本生活费是600布罗,够花了么?” 郭哲恺:“够……” 何月夕打断他道:“差不多吧。” ——这个除了画画连温饱都无所谓的家伙,哪里知道每个月要用多少钱。虽然不想当郭哲恺的保姆,何月夕还是无意识地揽过所有事情,像一个大人一样考虑起来。 官鸿泽:“有什么需求,直接告诉我。” 何月夕点点头,问:“你们也在皇家艺术学院学习吗?” 官鸿泽:“嗯。” 郭哲恺瞬间来了兴致:“啊?你们几年级!” 官鸿泽:“我学的是艺术鉴赏。” 何月夕:“艺术鉴赏?我记得这个好像是选修课吧。” 傅廷信终于插了嘴:“他念的是分院,考理论录取,不需要画画,相当于确定方向后的深化学习。” 何月夕:“类似与高年级院校?” 官鸿泽:“可以这么理解。” 何月夕:“好厉害……” 官鸿泽:“术业有专攻。” 郭哲恺转向傅廷信:“你呢?” “我啊。”傅廷信耸耸肩,“我暂时还是在五年级呢。” 二人:“……” 何月夕:“为啥是暂时……” 傅廷信:“因为我还没想好想学什么。” 何月夕要吐血了!郭哲恺那个不藏心事的傻缺,直接就把心 里话说出来了:“你有那么强啊?” 傅廷信但笑不语,郭哲恺直白道:“我能看你的画吗?” “可以啊。”傅廷信大方地起身,领他们上楼。 二楼有三个房间,房门上都挂了牌子,一个l,一个s,还有一个是m。 何月夕好奇地瞅了眼傅廷信的房门,他的是“s”,可“傅廷信”三个字里没有一个是s开头的,这是啥代号啊? 房间很大,里头是与一楼截然不同的装饰风格,极具现代气息的双人床和沙发,写字台上的笔记本电脑,书架上的英文小说……光看这个房间,根本看不出傅廷信是学艺术的。 这很奇怪,一个学艺术的人,房间里却没有和艺术相关的特征。何月夕和郭哲恺的房间就常散放着画纸和颜料,墙壁上也贴满了各种草图。 傅廷信打开储物柜,从抽屉下方抽出一本速写本递给他们:“画了几页,将就看看吧。” 何月夕接了过来,我勒个去,哪是画了几页,根本才两页好不好!不过他不是初学者了,光从这两页里就能感觉到对方的实力如何,想必郭哲恺看后会更加清楚傅廷信的厉害吧,真是的……这家伙到底是谁啊! “好厉害,你叫什么名字?”郭哲恺又傻乎乎地问了出来。 傅廷信笑笑:“你们叫我shin吧,我的祖辈亲人都是艺术家,所以也没什么厉害的。” shin?所以s是因为名的开头字母吗?何月夕感叹,身边有个想问什么就问什么的好友,有时候还挺不错的! 郭哲恺显得很兴奋,下楼时,傅廷信已经被郭哲恺的率真和热情给拿下了,两人都约好了下一次探讨画作的时间,虽然对傅廷信来说,这种探讨是可有可无的。 郭哲恺对艺术的赤子之心是何月夕一直很憧憬的,对强者,郭哲恺从来不会心存嫉妒,反而坦率地表达自己的钦佩,并努力让自己达到那个高度;对不如自己的,他亦不会趾高气昂不屑一顾,而是真诚地教导,不厌其烦地做示范。 就因为这一点,让何月夕一次又一次地忍下了郭哲恺生活上的智障。 失神间,何月夕忽然感觉脚边被一毛绒之物蹭过,他浑身寒毛一竖,等眼瞅到蹭自己的是什么玩意儿后,顿时吓得跳了起来:“啊啊啊!” 一只黑白相间的虎纹大猫,反倒是被何月夕的反应吓得弓起了背,呲牙咧嘴地瞪着他。 何 月夕惊慌失措地跳上了沙发:“有猫!有只猫啊啊啊!!!” 众人:“……” “喵”大猫发出了威胁的叫声,对于侵入自己地盘的不明生物显露不满,并用尖利的爪子勾拉着地毯,似乎随时准备着扑上去给对方来一爪。 “小沐,小沐!”傅廷信朝着二楼的方向喊。 “怎么了?”又一个陌生的声音,何月夕已无暇顾及是谁,他正脸色苍白地趴在沙发背上,缩着脚和那只不到他膝盖高的猫惊悚对视。 官鸿泽叹了口气,道:“小沐,把你的猫带回房间去。” “羲之,过来……”少年淡淡的唤了声,可那只虎皮猫不为所动,对方无奈,只得亲自下楼来抱它。 但是显然他也和他的猫一样,极不喜欢外人在场。 何月夕求救地看向他,现在只有这个人能救他了,这个猫的主人……我去!丫是男的还是女的! 少年肤白赛雪,五官精致得根本不像男生!他又高又瘦,穿着单薄的白色t恤衫和淡灰色长裤,虽非古装,却有种似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感觉…… 何月夕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妖孽”二字…… 那人缓缓的、优雅的下楼来,当何月夕留意到对方脚边耸动的毛团时,他仿佛听到了自己胆碎的声音。一一那是另外四条虎视耽耽、花色各异、肥硕健壮的猫。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前世的性向 “stopandwait!”少年轻声训斥身边的毛团们。 猫咪们果然都听话地停了下来,有的趴卧着,有的虎虎生威地蹲坐着,目光齐齐跟随着下楼去的主人……怎么看都是一副萌得让人尖叫的场景,可让何月夕有种身处牢笼的感觉。 在身边徘徊的,在远处蛰伏的,都是他最害怕的动物! 高瘦的少年如同救世主一般走到他身边,抱起那只正欲跃上沙发欺负客人的“虎斑”,猫咪发出“嘶嘶”的威胁声,表示不满。 少年伸手轻柔地抚摸它的脑袋,又用修长的手指挠它的下巴,虎斑猫被安抚了,但视线仍然紧盯着早就灵魂出窍的何月夕——日光下眯成两条竖缝的瞳仁儿如同毒蟒的眼睛,让他不寒而栗。 何月夕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样的惊惧中省神过来的,只知道,那群猫走了……这就够了! 自始至终,那个叫“小沐”的少年都没有和客厅里的任何人说话,何月夕和郭哲恺也好,官鸿泽和傅廷信也好,在他眼里似乎是不存在的隐形人,反之,他看那些猫的眼神,就如同看一群最亲昵的情人。 何月夕从沙发背上滑下来,浑身无力地瘫在那里,心有余悸。 那家伙……太可怕了,竟然和那么多只猫呆在同一个房间里!太可怕了,居然敢抱那么凶残的动物! …… “居然怕猫……” “噗。” 客厅里剩下的三个人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何月夕,微眯的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解、惊讶以及好笑。 “你们就没有害怕的动物吗?”何月夕满眼通红的看着他们。 三人面面相觑,郭哲恺率先道:“蛇。” 傅廷信:“我也是,黏糊糊的那种虫子,最讨厌了。” 官鸿泽似乎想了很久,才得出结论:“……没有。” 众人:“……” 何月夕:“如果刚才那些不是猫,是蛇,你们不怕嘛!” 三个人显然觉得何月夕的这个比喻不恰当,三张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表情,都在说着:那只是猫啊,有那么可怕吗! 话题很快从猫的身上转移到了楼上那个第三个合居者身上。 “是鸿泽在国内认识的朋友,叫柏沐,他是有点怪,呵呵,不过画画画得很不错喔 !”傅廷信跟好奇的郭哲恺解释。 郭哲恺:“诶?真的吗?” 官鸿泽:“嗯,小沐从小学艺术,天才者本来就有与别人不同的脾性,这个在所难免。” 何月夕弱弱地插嘴:“他养了那么多猫,你们习惯吗……” 傅廷信耸耸肩:“挺可爱的啊,反正我不反感,而且也不需要我给它们剪指甲、洗澡、梳毛……” 何月夕浑身不可遏制地抖了抖。 官鸿泽:“它们大多数时候都在柏沐的房间里。” 何月夕:“那刚才那只猫是怎么溜出来的……” 官鸿泽:“王羲之是比较调皮,它大概是从小沐房间的阳台跳到廷信的阳台,然后跟着我们从廷信房间里出来的。”傅廷信的房间和柏沐的房间是挨着的。 “王羲之?”郭哲恺问,“是书法家王羲之?” 傅廷信笑道:“嗯,柏沐说那只虎斑猫的花纹,很像书法字啊。” 郭哲恺:“……” 官鸿泽:“他给猫取名都是叫书法家或者艺术家的名字,还有梵高、米开朗基罗、拉斐尔、达芬奇。” 何月夕:“……”那家伙到底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连续一个月,叶禹凡都自觉地做和英语相关的练习。照相式记忆并不是万能的,它仅适用于在短时间内记住一篇短文的内容或者一张图片,但是如果想要有效的吸取消化,还是需要反复的练习。 就像你记住了一个场景,但想要把这个场景画出来却并不容易。 在他近乎严酷的自我要求下,外语水平飞速提高,平日里和安妮、乔伊他们交流,也没有初来时那般磕磕绊绊。 沟通上的顺畅让叶禹凡和几个舍友的关系也好了了许多,有时一起在厨房里烧个水烤个披萨,便能聊上好一会儿。 公寓里的几个人都不会下厨做饭,但厨房里的工具却是天天在用,尤其是微波炉和烤箱,超市有卖各种速冻的成品食物,买回来热一热就能吃。 叶禹凡会了用烤箱烤个面包片儿啥的,西里的消费虽高,但面包、牛奶、意面、薯条之类的基本食品却非常便宜。 两布罗能买一大袋切片面包,放在面包机里一烤,抹上黄油、果酱,入口外酥内软,香味十足。但不管这些东西再怎么好吃,再怎么能果腹,叶禹凡还是想念米饭的味道。 四 个人里,乔伊还算有点烹饪技术,一开始还沾沾自喜地告诉大伙儿自己会煮面,结果弄了半天,叶禹凡才知道他所谓的“煮面条”就比方便面多了一个步骤:把硬邦邦的面条放在沸水里煮软了,然后再捞出来倒一点儿随处能买到的意大利面酱,搅拌搅拌就能吃了——连鸡蛋和火腿肠都没有! …… 在长期的心理饥饿下,叶禹凡咬牙在当地超市买了一台电饭锅,他虽不会做饭,但把生米煮熟还是会的。 煮完饭,叶禹凡在上面倒了点儿意大利面酱……呵呵,如果做饭也能算是一门艺术的话,自己也算是有天赋的吧,叶禹凡想。 安妮见了叶禹凡的“作品”,心血来潮也想煮一次,借了叶禹凡的电饭锅,自作聪明地把米倒进锅里,煮了半天,直到焦味出来了,才发现大事不好! 叶禹凡黑着脸刷了半天才把他的宝贝电饭锅给刷干净,看安妮一脸内疚地站在边上不断道歉,又没了脾气…… “要加水煮!不能干煮!”叶禹凡演示了一遍,半个小时后打开锅盖,喷香的米饭躺在里头,一颗颗圆润饱满,安妮像是见了什么魔术,震惊地问叶禹凡:“那些水去哪里了?” 叶禹凡:“……” 这不能怪她,这个金发姑娘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道怎么煮米饭很正常。 同住在学生公寓里的几个人中,杰瑞最大,但自从报到后叶禹凡就很少看见他,据乔伊说,他出去拍照了。 这个“出去”是去全国各地到处拍照,有时候甚至是深山野林从未有人涉足的地方——专业的摄影系的学生就是如此,他们有的甚至一年才回学校几次,只是来了交份作业,听杰瑞自己说,很多摄影系的学生本身还是一些大型媒体的工作者,工作之余顺便来学一下课程。 叶禹凡他:“既然你回来的次数那么少,为什么还要住宿舍?住旅馆不是更省钱?” 杰瑞回答他:“你知道,有一个宿舍,总有一种家的感觉。” 不久后,安妮也和杰瑞一样开始神出鬼没了,她不是忙专业,而是去谈恋爱了,这个漂亮的姑娘一开学就收到无数爱慕者的追求。 对他们来说,在社交文化开放的西方,交朋友就像买新衣服一样简单。 连二十二岁的乔伊,从十三岁开荤至今,都已经交过七八个恋爱对象了,其中还有一个同性!当他得知今年已经十六足岁的叶禹凡还没有谈过一次恋爱时 ,震惊地长大了嘴巴,不过他震惊的不是叶禹凡没谈过恋爱,而是他的年纪——“你居然十六岁了!我刚看见你时还以为你才十三、四岁!” “……”所以说,一开始乔伊口中的“你真可爱”就是这个意思么? “你和同j□j往过?”叶禹凡的关注点在这里。 乔伊说:“是啊,你不反感吧?我知道有很多东方人不能理解。” 叶禹凡垂眼道:“不会。你的那个对象……是什么样的?” 提起自己的同性男友,乔伊就兴奋了:“噢噢,你不知道,他实在是太美了,他和我所有交往过的女朋友,都不一样,他就如同活着的阿多尼斯……那硬朗的肌肉,俊朗的面容……”他眉飞色舞地向叶禹凡诉说着,“真的,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被他吸引了。” 听乔伊的描述,那个男生的美,是一种无关性别的美,就像一个拥有九头身身材的男人,和一个拥有黄金比例脸的女人,这种美的尺度是公认的,而非“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美。 学艺术的人很容易被天然的美所迷惑,当那种美对人的刺激超过了世俗伦理的拘束,乔伊就一秒弯了,“我想亲他,抱他,抚摸他的身体,我庆幸他不是神,而是一个人类,所以我想对他做的一切并非亵渎,而是渴望……我追求他,我说能让他快乐,他答应了。” “后来呢?”叶禹凡问。 “我们在一起一段时间,大概有两个月吧,他的身体满足了我的渴望和需求,后来他有了新的目标,我们就分开了。” 叶禹凡:“……” 乔伊露出怀念的神色:“虽然很舍不得,但他在那方面非常强势,我也因难以忍受产生过分开的念头。” 等等,强势?叶禹凡惊讶地脱口而出:“你在床上的时候是在下方?”问完叶禹凡才发现自己的失言,尴尬地道歉:“sorry。” 乔伊却无所谓,坦然道:“哦不,我们没有确定的上下之分,但是我在下面的时候多一点,因为他被进入时会很疼,我却还好。” 叶禹凡彻底无语了。 来到a国后,叶禹凡也对“同性恋”有了更深的认知,一方面是受异国文化的熏陶,另一方面也是对自身的好奇。 他至今都还不敢相信自己的前世是同性恋,和一个男人在床上自如地滚床单,那种刺激的如电流过身般的感觉,穿越时空的限制、突破记忆的阻隔直击感官,如身 临其境。 而这一世,像乔伊所说的那种“看一眼就再也忘不了”的触动,只有两个人。 第一个,是在冬日的河畔,把他拉离冰窟的人——焦急迫切地神情、眼眸中毫不掩饰的关怀、和绝对的自信的气场,在那一瞬间就莫名地融化了自己的心,叶禹凡到现在都无法忘记。 第二个,是那日在飞往卡特飞机上遇到的人,尽管只有一面之缘,对方也如绅士一样对自己表达了关心,但那个人却让自己发自内心地反感、抵触、恐惧……这种负面的情绪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头等舱、富家子弟——就因为他的威胁感,让叶禹凡本能地把那一个群体的人全部划入了自己谨慎交际的范围。 可即使如此,叶禹凡还是会时不时地想,那个人到底是谁? 难不成……是和自己的前世有关的人吗?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何方神圣 何月夕和郭哲恺按“少boss”的要求,开始了如地狱一般的英语学习过程。 官鸿泽不但给他们在校外报了专业的英语培训基地,还建议他们空时去上皇家艺院免费为外国人开设的英语课。 “艺院的英语老师,很多都是艺术家兼职,去听一听能学到专业名词。” 所以,何月夕硬着头皮拖郭哲恺一起来“受难”,不过幸好两人在这一个多月的折磨下,语言上有了小小的起色,至少不像是在听天书了。 这一日,两人去上免费英语班,却不料见到了一个“熟人”——那个在晕机的家伙! 起初,何月夕还有点不敢相信,他瞪大眼睛看了好久,还让郭哲恺用他的“火眼金睛”确认了一下,才发现,还真是那家伙! 但是,他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出现?他不是外籍华人么?他的英语不是说的很好吗?两人面面相觑,悄悄地观察起不远处的人来。 叶禹凡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位置,左手托着脸颊,右手握着笔,一边听课,一边记着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他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落入了别人的视线,偶尔走神转笔,偶尔抽张纸画画素描。 何月夕:“那家伙到底是谁啊……” 郭哲恺:“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那日两人去“少boss”家,受了不少刺激,本来还以为自己能受到官家资助而沾沾自喜,却没想到官鸿泽身边随随便便两个朋友,就都比他们厉害。 两个人从上万个参赛者中脱颖而出,背负着所有同伴和恩师的期望来到这里,决不能就这样随便了事。所以,再不想学英语,他们还是每天受死一般在各种英文课堂之间来往。 “会不会是少boss的朋友?”在郭哲恺印象里,能这样悠闲地坐在课堂里的人,也就只有像官鸿泽、傅廷信那样的人了。 叶禹凡上课时表情轻松自在,丝毫没有何月夕他们那种苦大仇深恨不得吃了英语书的感觉。 何月夕:“我看着像,就算不是,肯定也是哪家的少爷。” 郭哲恺:“没错!” 两人又观察了一会儿,何月夕自言自语:“可是他为什么要来上英语课呢?既然来上课,也是觉得自己英语还不够好吧……” 郭哲恺却没想那么多,他直接道破了何月夕的心思:“咱要去勾 搭一下吗?” 何月夕:“……” 虽然不想承认,但郭哲恺那家伙的直觉力还真不是一般的敏锐啊!而且这有话直说的性子……啧啧。 “再观察观察吧。”何月夕故作深沉。 上完课,叶禹凡起身离开,英语课上的有很大一部分是亚裔新生,大多成群结伴,三三两两,可他却是独来独往,颇有一种“高手”的孤傲感…… 两人鬼鬼祟祟地尾随着叶禹凡,看他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出教室,一手夹着本子,一手掏出手机,不知道看了什么,嘴角微微扬起。 何月夕说:“感觉他长得有点像柏沐。” “不像。”郭哲恺用手指在自己眼前比划了一个框,道,“他没柏沐高,柏沐的脸部轮廓太柔和,看着像女生,但他不是,除了瘦,其它都不一样。” “哎。”何月夕叹了口气,“我发现那些有钱人家的少爷都长得很帅。” 郭哲恺说:“我觉得你长得也不丑。” 何月夕:“……” 两人跟着叶禹凡一直来到了一栋楼前,何月夕惊讶道:“这儿不是画室吗?” 郭哲恺:“是啊,怎么了?” 何月夕:“他真是咱们学校的人!” 郭哲恺:“要勾搭吗?” 何月夕嘴角一抽:“……再、再观察观察。” 这个再观察的机会,一直等到了五日后,两人才在英语课的教室里重新见到叶禹凡。 郭哲恺悄声对何月夕道:“机会来了,上吧,小月!” 何月夕炸毛道:“为啥叫我上!你怎么不去!” 郭哲恺指着他的脸说,机械地发声:“你一脸想要认识人家的表情啊。” 何月夕:“……” 他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他就是好奇……或者说,是飞机上一路没能和对方聊上几句的遗憾,一直被闷着发酵了一个多月,现在终于嗅到了新鲜空气的感觉。 “好吧,等下课就去。”何月夕道。 待下了课,两人又做贼似得跟上了,郭哲恺毫无怨言地跟着何月夕偷窥,他似乎本身就很享受这种刺激的行为。 “他去餐馆了诶!” “我看那家伙,绝对是和少boss他们一样的人……” “其实咱们的档次也不差啊,说是被泓韵集团 资助的艺术生,也很厉害好不好!” “……是吗?”总觉得低人一等…… “你到底去不去啊?” “一会儿跟他说什么?英语还是中文?” “……英语吧。” 何月夕颤颤巍巍地上前,走到叶禹凡,紧张地涨红了脸:“歪、歪瑞奈斯兔米特油!” 叶禹凡:“……嗨,是你!” 何月夕瞪大了眼睛:“你会说中文?” 叶禹凡:“我是中国人……” 何月夕无声地张了张嘴,自己都觉得自己问了个超级白痴的问题,转而挠挠头,傻乎乎地说:“又见面了!” 叶禹凡也很惊讶:“居然能在这里看到你,你也在这里上学?” 这正是何月夕一开始搭讪想说的话啊! “嗯,你呢,为什么在这里?也是留学吗?,呵呵,早知道你也来这里,当初在飞机上就应该认识一下了……啊我忘了,你一直在晕机,呵呵呵……” 叶禹凡:“……” 何月夕:“但是当时怎么没在转机的飞机上遇见你?” 叶禹凡:“你们转机直接到西里?我转机先去卡特,然后坐火车来西里的,所以就没碰到吧。” 郭哲恺也凑了过来,三个人坐到一起,相互自我介绍。 叶禹凡听了他们的名字,不由一愕:“你们是不是在创意绘画大赛上得过奖?”他记得在江雪买的《艺术家》杂志上看到过两人的名字。 “是啊!你知道?”何月夕兴奋道。 “嗯。”叶禹凡不由感慨,这世界可真小!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同是中国来,凝眸两相望……咳,虽然气氛有点怪,但叶禹凡还是为能在异国他乡认识同国朋友而高兴。 当然,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在当初李乐得了优秀奖就轰动全校的绘画比赛中,这两个得了第一第二的人,此时此刻竟然坐在自己面前,还是自己的同级同学。 “所以,你们是受泓韵集团资助出国的?”叶禹凡问。 何月夕点点头:“嗯,你呢?” 叶禹凡摸摸鼻子:“我是自费出国的。” 何月夕心想:他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小孩! 叶禹凡又问:“资助也包括生活费吗?” 何月夕:“嗯,否则 我们连饭都吃不起。” “真好。”叶禹凡有些羡慕,的确,这种高消费的国家,这种烧钱的专业,没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人怎么敢来呢?何况升学的要求还这么严格,万一留级,等于白花了三四十万……不过,叶禹凡看过杂志上的一、二等奖作品,他们的能力,怎么说也有四五年纪的水平了,怎么才上三年级? 何月夕苦着脸指了指手中的一叠英语资料:“文化课不过关啊。” 叶禹凡:“……” “倒是你,英语那么好,怎么还去上英语课?”何月夕不解,他那天明明在机场看到叶禹凡和服务员用流利的英文交流。 叶禹凡解释:“我出国前背过一些‘旅行常用对话’,怎么问路,怎么换零钱,就熟练一些基本的日常用语,但是听专业课不行,那些风格、思想,一听就头晕。” 何月夕连连点头,非常赞同叶禹凡的说法。 郭哲恺的注意力却放在叶禹凡手边的速写本上:“能看看你的本子吗?” “额。”叶禹凡有点犹豫,“这个不只是速写,还有日记。”里面不只是画,还有不少他随手写的心情。不过除了刚学画画时的那几本,叶禹凡确实没有一本纯画画的本子了,他嫌麻烦,能用一本本子记的,就绝不会用两本本子。 郭哲恺遗憾地挠了挠头,他不像何月夕那样会说话,也总是弄不明白别人迂回含蓄的想法,他只能通过看画来了解一个人。 叶禹凡谦虚道:“我画画才小半年,画得不怎么样。”却不料他这句话,引得对面的两人瞠目结舌。 “你说什么?”郭哲恺不敢相信,“小、小半年?” 叶禹凡以为他不信,只得翻开速写本,找了一页纯画画的给他看:“比你们的水平差得远了。” 两人看了那幅看似随手几笔、并不特别的静物速写,都沉默了……才小半年,就能到这种程度了吗? 小半年,在葛钦舟的画室里,还在画基础几何体呢!虽然只是简单的素描,可是这笔法、这神韵,绝对不是一个初学者能有的实力! “……你以前都没有学过画画?”何月夕问。 叶禹凡沉默了两秒,“以前”如果是指前世的话,应该有吧,譬如当时在画具店看到周虎臣毛笔的熟悉感,以及在江雪教他如何构图时,自己潜意识已有的一套作画习惯……但所有这些,都是意识形态的。 “以前,看 过一些讲画画的书。”叶禹凡只能这么回答。 何月夕:“没有跟老师学习过吗?” 叶禹凡:“……嗯。” 郭哲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就算被所有人称为天才的他,也跟着葛老师画了四年半才有今日的成绩! 别说他不特别,何月夕学画学了六年,柏沐从小画画,傅廷信出生艺术世家也是打出生时就耳濡目染……可他们再厉害,在叶禹凡面前,也都变得平凡无奇了! 这个只画了小半年画的人,就坐在自己面前,a国皇家学院的三年级学生,他们的同学! ——郭哲恺只想问,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泓韵集团 叶禹凡不知自己的进步速度已让面前二人震惊,亦没有自视太高,只觉得画技这东西,本就是熟能生巧的,现在尚在学习摸索阶段,实在无法以对待“作品”的目光被欣赏。 他收回速写本,转而道:“泓韵集团资助你们是无偿的么?” 何月夕摇摇头:“我们毕业以后要为泓韵集团工作十年。” 叶禹凡:“十年?” 何月夕:“嗯,他们的管理模式有点像娱乐公司培养明星,在毕业后的十年内我们隶属于泓韵集团的艺术家组,我和阿恺在这十年中创作的所有作品都要由集团代理出展或销售,集团收取盈利所得的百分之六十。” 叶禹凡脑中稍一算,就得出了一堆数据——何月夕他们现在三年级,在皇家艺术学院的学习时间至少是五年,按照每年30万元的花费,一个人的培养成本是150万元。他们若要为泓韵集团工作十年,每年盈利15万泓韵才不会亏本,15万占60%比值,画作纯收入至少要累积盈利25万元,当然,这些计算还建立在人民币不贬值的前提下。 “有没有规定你们每年必须要完成多少作品?”叶禹凡问。 何月夕想了想,说:“好像是一个季度一幅。” 平均下来每幅画差不多要卖6、7万……一幅画能买这么高的价格?都能抵得上他爸半年的工资了! 叶禹凡:“我不太了解,现在像我们这样的人,从皇家伊桑徐社员毕业以后,画画能赚多少钱?” “几千块到几十万不等吧,一般刚出道的画家一幅画能卖上十万就很了不起了,最近国内最火的一个青年艺术家余书砚,他的画能卖到五十几万一幅!”何月夕有点向往,却又不忘冷静地自我分析,“不过葛老师说,我和阿恺的实力比余书砚还强,否则泓韵集团不会花那么多钱资助我们,何况艺术家的身价大都是随着出道年龄增长的,等第十年的时候,说不定我们的一幅画就能卖到上百万了!” “上、上百万?”叶禹凡惊了,他从来不知道画画居然是这么个高收益的职业!就算不成名,一个月随随便便画两张,也够活的了! 何月夕:“我听葛老师说,十几年前的艺术商名声不太好,艺术界市场很乱,艺术家们也都是鱼龙混杂,有些画了一堆狗屎的,都能漫天要价,画得好的反而默默无闻,如果再早十年,葛老师才不会让我们签‘卖身契’呢!这几年艺术商 集团有点上正轨了,比以前好很多,但想要把画卖出去,还是离不开包装和推销。” 叶禹凡:“你说的艺术商是指……” 何月夕:“泓韵集团和艺世集团背后的操控者啊!” 叶禹凡回忆了一下,问:“官家和柏家?” 何月夕:“现在的官家的掌事人是官林运,柏家的是柏凌。” 叶禹凡浑身一震:“……你、你说谁?” 何月夕:“啊?” 叶禹凡:“官家的掌事人是……官林运?” 何月夕纳闷:“怎么了?” 听到这个名字,叶禹凡心乱如麻,汹涌的、愤怒的、悲喜交加的激烈地涌了上来…… 好熟悉好熟悉,好像就在耳边,但是这种好像要把心都扯裂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手腕上的脉搏突突突的直跳,叶禹凡不由自主地看像自己的手掌,脑中蓦地又蹦出一系列曾经纠结过的问题—— 我是谁?我在想什么?我为什么会有这种矛盾的思想?我的身体里,是不是真的有两个人……? 不可遏制的分裂想法像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叶禹凡恐慌得闭上眼睛,不断暗示自己冷静下来——不,不,我是叶禹凡,我是夏骁川,我是一个人! 如同一个感性冲动的自己在与一个理智冷静的自己争执,然而全身的细胞都在疯狂地叫嚣着:离开他,躲开他,逃得远远的,就连和他有一丝关系的人都不要接触! 他忽然起身道:“我、我身体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何月夕:“……”发生啥事儿了? …… “你相信吗?”叶禹凡走后,郭哲恺似是自言自语般说了这么一句话,“如果真的只画了小半年就有这样的实力,那个人绝对是个天才……” 何月夕耸耸肩:“葛老师也常夸你也是天才。” “他比我厉害。”郭哲恺沉默了许久,才道:“总觉得他的画风,让我很熟悉。” 连郭哲恺这种天生的直觉动物都有不确定的时候,何月夕是根本没有任何感觉了。 等他们吃完饭,何月夕才发现,叶禹凡匆匆离去,双方还来不及相互留联系方式呢! 他泪流满面——真是一场失败的勾搭啊! “可能天才者都有一点怪异吧,就像没吃药的郭哲恺一样……”何月夕看着边上玩“沙画 ”的郭哲恺,默默感慨。 “ohgod!youarenotallowedtoywiththesugar!itisforthecoffee……(你这家伙不许玩糖啊!那些糖是用来泡咖啡用的!)” 不远处,餐厅的女服务员发出了一声抱怨的惊呼。 叶禹凡回到宿舍,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床上,心跳快得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那是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恐慌感,让他只想把自己关在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里。 他抱紧膝盖把身体蜷缩起来,肩膀微微颤抖:怎么会这样,又生病了吗?为什么会那么恐慌?官林运到底是谁?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无数熟悉的、陌生的记忆碎片充斥着脑海,他觉得自己再也受不了了! 叶禹凡跳下床,从床底下抽出一叠新买的纸铺在桌上,那是他原本打算带去画室的大型色彩纸…… 接着,他如心脏病突发的人急寻药丸般哆嗦着翻出所有画笔和颜料,迅速地扑在纸上画了起来,与其说是画,不如说是涂抹,纯粹的发泄。 他魔怔了一般拼命地涂啊涂,只有这样,脑子才不会炸掉;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自己人格的统一性…… 一半的灵魂专注地操控着手中的笔,另一半灵魂冷静地看着颜料在笔刷下流淌。许许多多的色彩,像是脑海中的记忆碎片,被排列整齐,被整理干净。 可这一切的行为,叶禹凡都是无意识的。 他清醒着,却是无意识的,像是自己的手本就会动,自己的脑子本就会转;又像是喝了酒的诗人在作诗,倾斜而出的感情有一种匹配少年清俊外表的大气磅礴。 ——如果此时郭哲恺和何月夕还在叶禹凡身边,肯定会为其大胆的笔触而再度震惊! 直到他筋疲力尽,脑子迟钝地再也没有余力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才瘫回床上……十指和手肘上沾满了没有洗过的颜料,他也顾不得,他只想好好得睡一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沉睡中的叶禹凡隐约听到一阵铃声,他摸索着在裤袋里翻出手机,在黑暗中睁开酸涩的眼睛,入眼的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叶禹凡心中猛然一惊,第一感觉竟然是“那个人打来的”!直过了十几秒才神志清醒,叶禹凡做了个深呼吸,自嘲自己疑神疑鬼,一边按下了接听键。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 个熟悉的声音。 叶禹凡犹豫了一秒:“江冰?” 江冰才道:“你一直都不接,我还以为打错了。” 叶禹凡惊喜万分,不可置信:“你怎么打电话来了?” 江冰:“呵呵,我去邮局买了一张打国际电话的电话卡,不过拨号真麻烦,还要在你的手机号码前加一堆数字!” 少年带着一丝沙哑的嗓音传来,叶禹凡忽然间觉得全身都暖和起来,他握着电话,确认一般又叫了一声江冰的名字。 “嗯?”江冰带着笑意应声,等对方的下一句话,叶禹凡却久久无话,江冰接着:“你那儿才晚上吧?我特意挑了这个时间打,放学了么?” “嗯。”外头天都黑了,没想到自己一直睡到现在。 江冰:“最近还好吗?这两天,总担心你在外面吃了苦头。” “我还好。”淡淡的幸福感萦绕周身,叶禹凡发觉自己竟是如此想念这个,“你呢?打国际长途很贵吧?” “我也还好,呵呵……你走以后,总觉得少了个最重要的听众啊,不过,我认识了一个很厉害的家伙,咱们准备组乐队……还有啊,吴飞、郑峰那几个小子最近打算合伙在孝子街开酒吧,他们提前跟我预约,让我去当他们的特邀歌手……” 絮絮轻语,如同柔软的羽毛在耳边挠,叶禹凡听着他说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不知不觉勾起了嘴角。 江冰又说,要给叶禹凡唱歌,叶禹凡就握着电话听,江冰唱到一半,告诉叶禹凡,刚才有个大妈路过电话亭,很奇怪的看着他…… 叶禹凡想象那场景,忽然就笑了,“好好唱啊,我就指望着你成名了。”他嘴上调侃他,心里却说,江冰,真希望我现在就在你身边,亲耳听你唱歌。 “我一会儿就要挂了。”江冰忽然说。 叶禹凡:“这么快?” 江冰:“笨蛋,都快二十分钟啦!” 叶禹凡:“……感觉才过了没几分钟。” “怎么,舍不得哥哥啊?”刚调戏了一句,话筒里就传来卡内余额不足的提示音,江冰苦笑着说,“真得走了,一会儿有事。” 叶禹凡不舍道:“那你快去吧。” 江冰:“过两天我再打给你!” 叶禹凡:“我等着。” “再见!”卡着最后一秒自动断话前按下挂机键,江冰 松了口气,“妈的,话费真贵!” 电话亭外,蹲着一个黄头发的青年。 摘了嘴上的烟蒂,青年斜眼看江冰:“给你小情人说完事儿了?” 江冰:“滚,那是我……我弟!” “呿,唧唧歪歪的,还唱歌呢,我都抽完两根烟了,慢死了!”黄发青年不爽的起身,个子竟和江冰差不多高,只是瘦削的肩上,背着一个比江冰的吉他还小了一号的黑色琴箱。 江冰随手把一张打废了的电话卡丢进垃圾桶里,笑问:“是么,我怎么感觉才过了没几分钟?” 黄发青年:“……” 叶禹凡握着手机又回味了许久,才爬起来整理房间里的残局,桌上和地上散乱地丢着被挤空了的颜料管,让他狠狠地心疼了一把。 他把画整理了一下,写上日期,打算把它作为这一学年的第一份作业—— 如果不交上去,那真是太浪费了!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打工生涯 叶禹凡在邮件里和导师预约了见面时间,打算亲自把这一张画拿过去——安德鲁说过,叶禹凡可以随时找他交流作画心得。 看了画,安德鲁的表情有些讶然,他赞了一句“amazing”,意为让人吃惊,又问:“画画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叶禹凡说:“我只是在发泄自己的情绪。” “具体点儿,是什么样的情感?”安德鲁扫了一眼画作的色调,“爱情?还是恐惧?” 爱情?不可能有! 叶禹凡皱眉:“我不知道……” 安德鲁若有所思道:“给我感觉像是你在挣扎着什么。” 叶禹凡惊叹安德鲁的敏感,但他无法向对方描述自己那些纠葛的记忆与莫名其妙的感觉。 安德鲁亦察觉到了叶禹凡的迷惘,点头道:“总而言之,这是一幅非常好的作品。” 他用“作品”来描述它,而非“作业”,这让叶禹凡有点受宠若惊,但是他心里却有些不踏实,因为画这幅画时的自己是被动的,确切一点说,当时的自己像是一个“灵魂出窍体”。 接着,安德鲁关心了一下他最近的生活,以及与小组相处的情况,叶禹凡含糊带过了后面的问题,他不觉得自己一个人难耐孤独,反而很是自由自在。 安德鲁:“让我吃惊的还有你的语言,我真的无法相信你竟然能在短时间内进步那么多,你是怎么做到的?”上一次见这个学生时,他还无法准确流利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背诵,练习,和室友聊天。”叶禹凡说。 对啊,这是谁都知道的方法,可很少人能在几个月的时间内进步那么多! 安德鲁似乎需要重新审视这个看似安静的中国男孩,因为招生办给他的资料完全不能够说明他的真实实力。 “你很棒,珍惜你的才能,继续加油吧。” 叶禹凡离开后,安德鲁翻开他的学生记录册,在导师评价栏写道:“此学生有一流的学习能力,和与年龄不符的成熟。”这一句后,安德鲁犹豫良久,才表情肃然地添上一个星号备注:“画作思想表达与本人语言表达矛盾,疑似有人格分裂症。” 在这之前,叶禹凡的导师评价栏里,只有一句简短常见的评价:“初学者绘画水平,根据申请入学时提交的个人画作分析,有较大的提升潜力,英语交流能力待定, 创作能力有待观察。” 叶禹凡没敢再去上学校的英语课,他有点刻意躲避何月夕和郭哲恺。 原因无他,正是那次听闻“官林运”后自己情绪和精神上的激烈反应,让他担心害怕,他怕自己的精神病症再发作,怕自己不受控制地魔怔、躁狂。 自保是人的本能,尤其是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叶禹凡的每一步都得走得小心翼翼。 想起早上江冰给自己打的电话,叶禹凡的心情稍稍好了点儿,他拿出手机来给对方发邮件,这次江冰没有秒回。 现在国内是半夜,想必那家伙还在睡觉吧。 叶禹凡怅然若失地把手机塞回裤兜,发现从自己出国以后,和江冰联系的频率远比和父母的还高! 中午画室里的学生寥寥无几,可能是通宵了还未起来,也可能是去吃午饭了。 在的几个人都是熟面孔,都是外国人,其中有叶禹凡第一次来画室时认识的学长汉瑞。 叶禹凡见汉瑞正投入地画一幅静物油画,没打扰他,兀自去自己的座位。 他取出一张崭新的素描纸,用封口胶带贴在旧木画板上,画纸边缘与画板边缘平行,接着,他又抽了一支在本地买的马可牌4b铅笔,用削笔刀仔细地削出一大截铅芯。 做这些事的时候,叶禹凡的表情异常认真,如同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大画室里很安静,因为没有人,所以空旷,任何声音都会引起回响,包括刀锋割裂笔身时,木头与金属片的摩擦声。 有阳光,却洒在画室的其它角落,画室外的树影摇晃,折射在正对面的墙壁上,海鸥从海边飞过来,发出鸣叫,不知哪里下了课的学生,一阵喧哗后又归于宁静。 放在矮桌上的石膏像,在杂乱的光源下显得模糊不清,难怪很少有人喜欢在白天来画室,就算聚光灯和窗帘也挡不住外头的盎然生机,所以大部分学生们像是吸血鬼一样昼伏夜出。 叶禹凡却异常喜欢这种氛围,他身处画室的角落,像是隐形了。 注意力随着这种机械的、无需思考的动作渐渐集中起来,眼前只有画笔、画纸和自身所在的一平方米空间…… 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去画石膏像的头发,抑或是沉思,看起来实在是一种枯燥的活动,却让人心情平和。 叶禹凡渐渐地从这种枯燥的行为中找到一种存在感。 是的,昨日发泄般涂抹的灵魂不受控制,现在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是他有意识的画上去,看着白纸上渐渐浮现那个人的轮廓,好像造物主创造亚当一般有着绝对的掌控感……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赞叹:“nicedrawing!”叶禹凡才回过神。 汉瑞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他满下巴的胡渣子,脸上憔悴,眼神却在发光。 “还以为你在画石膏像。”汉瑞指了指画上的少年,问:“这是你的朋友吗?” “嗯。”叶禹凡拿可塑橡皮轻轻擦了一下少年的嘴角,使江冰那个标志性的笑容更加明显,“这是我在中国的朋友。” “helookshandsome.”汉瑞笑道,他看起来很帅。 叶禹凡有点不好意思,搁下了手中的画笔。 汉瑞问:“你怎么不画色彩画?从没见你画过。” “偶尔也画。”叶禹凡不想说自己顾虑颜料价格,昨天那幅发泄图把他心疼惨了,估计短时间内都不会画色彩画,他只能说,“我更喜欢素描。” “好吧,你的素描很棒,如果我是三年级的时候认识你,估计会更有画画的动力。”汉瑞朝他眨眨眼睛,确认道,“真的,我的中国朋友,你让我有危机感。” 叶禹凡笑笑,见汉瑞已经换了衣服,问他:“你要走了?” 汉瑞在画室时总是穿着一件灰色帽衫,据说那件衣服原来是米黄的,现在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被汉瑞当成工作服。 汉瑞说:“我一会儿要去酒吧打工。” 叶禹凡耳朵一竖:“打工?是做兼职吗?” 汉瑞:“算是吧。” “一般,兼职能赚多少钱?”叶禹凡婉转地问。 汉瑞耸耸肩:“一小时十布罗。”显然在他眼里,这个工资不算高,但叶禹凡听了却兴奋了,他在脑海里迅速算了一下,按照每小时十布罗来算,每天兼职两小时一个月就能赚六千块! 天哪!难怪这里消费高! 叶禹凡一脸期待地看向汉瑞:“哪里能找到做兼职的地方?” “你想做兼职?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他很爽快,但很快发现不对劲,“no,no,no,你还没有成年吧?” “……”叶禹凡瞬间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汉瑞双手抱胸,笑看着他,问:“你缺钱? ” 叶禹凡见汉瑞已一副了然的模样,也没再矫情,点头承认:“嗯。” 汉瑞严肃道:“在a国未满十六周岁是不允许打工的。” 叶禹凡:“十六周岁?” 汉瑞:“是啊,十六周岁才算成年人。” “!!!”叶禹凡惊道:“我已经满十六周岁了!” 他翻出自己的学生证,上面有他的出生年月:“look!” 汉瑞“……” 对比了一下真人和学生证上的照片,汉瑞无语了:“……真的看不出,我还以为你才十四岁。” 叶禹凡一头黑线,第二次了,难道自己在这群欧洲人眼里,真的这么年幼么? “如果真的十六岁了就可以……”汉瑞还是有点纠结,“我兼职那儿最近不缺人手,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别的地方。”何况酒吧那种抛头露面的地方,叶禹凡这样的人……真的会被认为是非法童工! 过了大概一周,汉瑞才给叶禹凡答复,说一家做匹萨外卖店找人发外送菜单,像是邮递员寄信一样,挨家挨户塞信箱,每小时八布罗。 叶禹凡欣然答应,这工作真是太轻松了,不用动脑子,还可以锻炼身体!只可惜对方并不需要叶禹凡每天都送,每周发一次就完事儿了! 去报到的那天,叶禹凡特地带上了警局注册的身份证明,果然老板和汉瑞一样,惊讶地确认了好几遍,才不得不信,“你得知道,如果我聘请童工,可不是罚款就能了事的!” 叶禹凡连连保证,还附上自己的护照复印件,对方才放心。 老板让送外卖的司机把叶禹凡带到市郊,本地的市民大多是生活在郊区,这里有很多别墅,叶禹凡背上一大包“菜单”,开始了他的打工生涯。 第一次走了三个小时,送了几百份菜单,老板对他的工作态度很满意,给他二十六个布罗,外加一份免费的鸡肉披萨。 叶禹凡心满意足,几周后,披萨店又请了一个送菜单员。工作结束后,两人在店里一起吃免费的披萨晚餐,一边聊天。 对方听闻叶禹凡只打这一份工时,惊讶道:“你是来体验生活的吗?” “不是,我想赚点零花钱。”叶禹凡说的可是实话。 那人觉得不可思议:“你每周只工作三小时能赚多少钱?吃两顿饭就没了!” 接着,那个人对叶禹 凡说了他的经历。 他是四年级生,已经在西里市呆三年,目前兼了三份职,每周平均打工时间在二十小时左右。“别说生活费了,你想买什么颜料、或者每一个季度去附近的城市旅行,都不是问题!” “不会影响学习?”叶禹凡问。 “你的问题很好,几乎每一个知道我打工的人都会问我浪不浪费时间,我个人觉得完全不会!”那人道:“我每年的升学成绩都是firstlevel,我不是天才,但我却能拿这个分数,你知道为什么吗?”他顿了顿,吊足了叶禹凡的胃口,才神秘地一笑:“皇家艺院有许多有钱人的孩子,年复一年地停留在入学水平,他们没办法进步,因为,他们缺乏人生经历。” 叶禹凡:“……” 那人姿势优雅地用刀切比萨,细嚼慢咽,像是一个贵族,他说:“就算是天才,总是处在一个环境里,也会变成平凡的人,天才需要各种外界的刺激才能创造出神作,梵高、毕加索,哪一个不是?当然我并不是说你要努力去寻找痛苦的经历,譬如我,我一点都不觉得我打工很辛苦,其实你能在这个过程中认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尤其是餐馆和酒吧,你能听到许多故事,那些故事,都会成为你的一部分。” 他很健谈,看似其貌不扬,竟能随口说出这么引人深思的人生哲学。 “一开始我也想过去街头卖画来赚钱,可是西里市会画画的人实在太多了,十个里面有八个才华横溢,中低年级的学生根本没有竞争力,后来我就去找和艺术完全不想关的工作做,去餐馆刷盘子、去港口搬货物……喔,朋友,你可别认为这是浪费时间。”他像是传授什么绝世秘密似的,悄声对叶禹凡说:“有时候人就是要从这些经历中才能得到思想上的升华。 叶禹凡恍惚地想起一句话—— “不要贪图享乐,去吃苦,去磨练,去享受它们,只有经历痛苦,才能创作出……” 这句话是谁说的呢? 叶禹凡皱眉,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想起来了!是在s市的国际机场! 郭哲恺、何月夕,原来自己在机场上就见过他们了啊……说那句话的中年男人,是何月夕口中的葛老师吗? “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些其他的工作?”叶禹凡问那个人。 他笑道:“iamdtohelp!” 很多年以后,叶禹凡在媒体上看到有关那个 人的报道,才知道这个和自己一起发过菜单的人,竟然是东欧w王国的一位贵族,他的父亲是lw王国著名的宫廷画家。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普通话餐厅 叶禹凡在对方的介绍下,很快找到了一份新兼职——去服装店叠衣服。 这是一项比送菜单还要枯燥的工作,在服装店里把客人们试穿完的衣服重新叠好,或挂回衣架,忙得时候,叶禹凡需要把同一件衣服叠个十几遍。 有时候叠着叠着,叶禹凡就会疑惑自己在做的事情,是啊,若是以前,他是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去打工! 叶家在c市好歹算中产阶级,经济条件甚至比国内大部中学生都好。虽然比不上那些真正富人家的小孩,但他从小衣食无忧,何况自身条件出色,在学校里过得也是众星捧月的日子。不出意外,他的前途也会一帆风顺,考上名牌大学,有和他匹配的漂亮女友,毕业后可能一起出国继续深造,也可能找个好工作,父母有能力替他准备房子,而他自己,想来收入也是不会差到哪里去。 替披萨店送菜单?去服装店叠衣服?这种贫困生才会去做的工作,绝对轮不到他! 而且,叶父叶母为儿子在a国生活的预算也足够叶禹凡安心了,虽然他们考虑不周忽略了画材费,但至少一开始叶禹凡在住宿费里省出一笔!所以也用不着太担心。 若他们得知自己在打工,必定会极力反对,声称家里砸锅卖铁也不至于让他沦落至此——叶禹凡猜得到,所以他没敢告诉父母这件事。 一来,他打工不是为了缓解父母的经济压力,而是想缓解父母倾尽所有的举措给自己带来的压力,如果能少花家里一点钱,叶禹凡自己会好受许多。 其次,这里是a国,外国人对于打工的态度与中国人有很大的区别,很多国内的学生会认为,来自山区的穷学生才会去打工,当然,叶禹凡不否认自己在西里的经济拮据,但国外还是有很多为了锻炼自己而出来历练的学生——譬如不远处的那个一身名牌、却也一样在叠衣服的棕发女孩。 稍得了些空闲,那位女孩走过来和叶禹凡打招呼:“你是新来的?” 叶禹凡“嗯”了一声,问:“你也做兼职?” 女孩说:“是啊。” 不过叶禹凡还是有点纳闷,对方为什么找这种无须动脑的东西来锻炼自己呢,他想着,便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为什么来这儿呢?” “找感觉吧。”女孩还挺认真地回答,“我是学服装设计的。” 叶禹凡:“叠衣服能找到感觉?” “当然不是,我可不是为了学叠衣服。”女孩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在观察这里形形色色的顾客,不同身材、不同肤色的人,分别喜欢什么样的款式,他们穿上以后漂亮不漂亮……你知道的,看多了就有感觉了。” 叶禹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女孩问他:“是阿曼介绍你来的?”阿曼就是叶禹凡发菜单时认识的人。“这里也是他推荐我来的,他说,这家店是由皇家艺院服装设计专业的几个学生所创立的牌子,客人类型最繁多,服装设计也很独特,真的,我也能感觉的出来,这里和别处的不同。” 叶禹凡问:“阿曼是不是很厉害?” 女孩:“嗯,他疯狂的家伙。” 叶禹凡:“怎么说。” 女孩:“他是个打工狂人,有些地方不招part-time,他就做义务劳动,这个城市只要是和艺术相关的工作,他没有不知道的!” 叶禹凡把自己在披萨店送菜单时认识阿曼的事告诉女孩,并问:“难道送菜单也是一件和艺术有关的工作?” 女孩惊讶的看着他:“不是吗?你们每周都能看到各种各样的别墅和花园,别的工作可不能在外面跑!” 叶禹凡恍然大悟,如果只是把打工当做完成任务,低头看路弯腰塞单子,当然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阿曼说,艺术家需要让自己的眼睛习惯各种美,这些东西仅仅通过上课和画画是完全不够的,而是要不断地‘看’,看了就有感觉……”女孩子还在那儿喋喋不休,看起来很喜欢把自己认为好的观念分享给身边的人。 叶禹凡也觉有道理,但真正的受益还是在创作上——速写本上的画已不单单是写生,而是有许多他自行想象的场景或人物。 在服装店兼职的最大好处,是自己在创造人物形象时可以毫不费力地画出各种服饰。 此外,叶禹凡发现自己在画画时也无意识地使用了一些服装上的纹路,没有刻意借鉴,而是自然而然地融到自己的画里去了。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非常神奇,就像英语背得多了,有时候想说什么就能不知不觉地脱口而出一样,成了一种本能。 但叠衣服久了毕竟枯燥,叶禹凡做了一段时间就放弃了,开始寻觅第三个工作。 他让阿曼帮自己找一个和餐饮有关的,因为他迫切地需要解决一下自己的伙食问题——再吃披萨和意大利面,他就要吐了!在餐馆打工一 般都管饭,叶禹凡还特地拜托阿曼,最好是中餐馆。 早些年西里市的中国人很少,所以城市里也没有地道的中国餐馆,倒是有一家香港人开的“普通话餐厅”,兼做台湾菜和马来菜。 阿曼打听了一番,得知餐馆并不是在市中心,从叶禹凡所在的学生宿舍去那里也没有直达的巴士。 “走路过去需要多少时间?”叶禹凡问。 “哦,太远了,至少要一小时,叫taxi吧,听说那家店做得菜非常不错,周末还有不少人排队去吃。” 对于美食的执念让叶禹凡决定前往。 提前打了电话,叶禹凡前往普通话餐馆面试。 餐馆十二点正式营业,他到的时候才十一点半,正赶上员工吃中饭。 总管是一个叫lily的中年女人,她看了叶禹凡的学生证,反复对比证件和真人的照片,似乎还是犹疑,去询问经理该如何处理。 两人嘀咕了一番,叶禹凡紧张地等着,直到lily回来比了个ok手势,他才松了口气。 lily问他:“吃饭了没有?” 叶禹凡:“没有。” lily:“我让厨房给你炒个饭,先吃点儿,一会儿就开业了。” 叶禹凡等得就是这一句话,他早就被工作人员那边的菜香熏得饥肠辘辘了! 炒饭里面有菠萝和牛肉粒,叶禹凡吃得意犹未尽,感叹这家餐厅名不虚传啊! 饭后,lily带他到厨房边上的杂物间,指着架子上的瓶瓶罐罐说:“你先把这些调料添满了,做完了来找我。” 交代完事儿,lily就走了,叶禹凡坐在小板凳上默默地开始把大盒的餐桌盐、胡椒粉、辣椒酱灌进小瓶子里……一边灌,叶禹凡又一边思考起自己在这里的意义——这活跟艺术还真扯不上半点儿关系! 算了,别想了,需要这么多理由吗?不就是为了改善伙食么。 “你是谁?”杂物间的门被猛然推开。 叶禹凡一愣,见门口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亚洲人,他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白净的脸上一双微眯的丹凤眼透着一丝讶异。 叶禹凡:“我是刚刚来的。” 那人“哦”了一声,视线在他身上定了两秒,却没说什么,匆匆找了瓶酒就出去了。那是个挺帅气的男生,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会放电,不知 道是不是中国人,叶禹凡想。 灌完调料,lily又让叶禹凡擦菜单,叶禹凡在菜单上找到自己刚吃过的马来炒饭,价格是八布罗,有种赚到了的感觉。 接着,他又按照lily的指示把客人用过的脏餐布搬到盥洗室,往洗衣机里倒了一堆洗洁精和漂白粉,暗自记住了以后去餐馆少用消毒过的小毛巾,继而回杂物房,对着酒水单检查酒的余量,少于五瓶的要登记进货…… 三小时的工作转眼就结束了,lily向叶禹凡确认聘用意向。 “今天交给你做的是最简单的杂活,7布罗的基本时薪,等你熟悉以后才会渐渐转到前台接触更多的事情,届时再调整到10布罗,繁忙的时候还会有小费,你觉得如何?” “可以。”貌似汉瑞在酒吧工作的时薪也是10布罗。 lily:“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这儿还有一个叫jing的中国人,可以让他带你。” 中国人?是刚才进杂物间拿酒的男生吗吗? “jing每周来三天,周五是晚上六点到九点,周末两天是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六点。” 叶禹凡想了想,决定把时间定在周六周日,餐厅比较远,周五晚上他回去不方便。 离开前,lily又让厨房给他做了份咖喱鸡肉饭打包,叶禹凡觉得今天灌胡椒粉真是灌值了! 一日,叶禹凡抽空去市中心买了白衬衫和黑西裤,餐馆不配工作装,他只能自己买。换上套装后,叶禹凡照着镜子,觉得自己成熟了不少。 前面几周,叶禹凡都在做灌胡椒粉这种简单的工作,和jing也没什么交集,一次帮厨房送菜去前厅时,远远地看见那个他在吧台调酒,摇手晃腕间就做出一杯橙黄色的液体,颇为帅气。 叶禹凡心道自己有一天可能也会学那个,有些向往。 第三周来的路上,忽然下起了大雨,叶禹凡到餐馆的时候身子湿透了,时值冬日,lily见了心焦,赶紧找来了jing,让他把外套借给叶禹凡穿。 jing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叶禹凡,用中文问他:“你怎么回事,掉进水里了嘛” 叶禹凡看着他说:“忘记带伞了。” jing显得很吃惊:“你住在哪里?” 叶禹凡:“学校宿舍。” jing:“皇家艺院?从那里走过来起码要一 小时吧!” 叶禹凡:“还好,五十分钟。” jing无语,他让叶禹凡把湿衣服换下来拿去烤干,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条毯子让他裹着:“今天你就在这里好好灌胡椒粉吧,不要出来了!” 胡椒粉半个小时就灌好了,叶雨凡窝在杂物间也不知道干什么,便从书包里拿出速写本画画。 jing来的时候他来不及收回,有点尴尬地指着架子上的瓶子,说:“做完了。” jing冷冷地说:“被经理看到你工作时间再做别的事情是要被开除的。” 叶禹凡:“……” “灌完了不会倒出来再灌一遍啊,总比开小差好吧,或者灌慢一点啊,你笨死了。”jing把一本菜单递给他,说:“背出来,下周开始我带你接单。” 他正想离开,却听叶禹凡说:“我会背。” 叶禹凡解释:“擦菜单的时候看了一下,就背出来了。” jing不信,随便挑了两个菜用极快的语速说,叶禹凡都能听清,才不得不信服,他在叶禹凡身边坐下,问:“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今年刚来?” 叶禹凡一一回答了,jing又问:“家境不好?” 叶禹凡不知道怎么说,可也算不上不好,可是家境好的话他还需要打工吗? 不想jing没等他回答就嗤笑了一声,嘲讽道:“穷人学艺术等于找死,你不知道艺术是有钱人消遣的玩意儿吗?” 叶禹凡:“……” jing抽走他手里的速写本,随意翻了翻,问:“三年级?” “……嗯。”叶禹凡越来越觉得这个人神秘。 jing指着他的画说:“你这种程度,这里随便哪一个都能画出来。” “我知道。”叶禹凡承认,心里却有种不舒服的感觉,这是他学画画以来第一次被人打击。 jing知道他不信,从裤袋里掏出点菜记录用的圆珠笔,随手在叶禹凡的速写本上画了一幅画。 晚上,叶禹凡换上烤干的衣服打算回家,被jing叫住:“别急走,我让ben稍你一程。” ben有车,直接把叶禹凡送到宿舍楼下,jing问了他的手机号码,叮嘱他:“下周六早上在这里等,我们来接你。” 回到房间,叶禹凡翻开速写本,看着上头jing画 的画,傻坐了许久。 那幅jing用五分钟画的画,竟然和自己前面画的那张如出一辙,如果不仔细看,就如同复制的一样。 ……那个人,很厉害!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大隐于市 隔了一周,ben和jing果然来接叶禹凡,到餐馆后jing摸出两个硬币给ben,给叶禹凡使了个眼色,叶禹凡心神领会,原来搭车是要付钱的,不过两布罗尚在他能接受的范围。 “你中文名叫什么?”jing瞥了他一眼,说,“我叫柯竞。” “叶禹凡。”几个人在狭小的更衣室换工作服,叶禹凡脱了外套,露出穿着白衬衫的纤瘦身体,皮质腰带箍着他窄细的腰,似乎一拧就会折断。 吃饭时,lily告诉叶禹凡,今天来了一个新人,他不需要再去灌调料洗桌布了,“今天开始你就跟着jing吧。” ……这是从后台转到前台让他接客了么? 前厅的工作比后台紧张很多,尤其是开业后两个小时的高峰期,客人络绎不绝,所有服务员都在奔波,叶禹凡什么都做,只跟着柯竞熟悉流程就已晕头转向。 柯竞像是陀螺一样从这一桌转到那一桌,接单、做酒水、上菜、结账、收盘子……最忙的时候他一次性要收十几个碗碟,厚重的瓷碗在他并不壮实的手臂上叠罗汉似的一层高过一层都不见他手抖。 直到过了两点,堂里才逐渐清闲,来了一对中年夫妇,柯竞对叶禹凡道:“你去试试吧。” 叶禹凡忐忑地上前递上菜单,问道:“请问你们想要什么饮料?”标准的英式口音,很难想象是出自一个亚裔少年之口,让人凭空升起一股好感。 “rosea,please。”女方抬眼看桌对面的伴侣,“whataboutyou,dear?” 男的说:“vodkacoke。”完后又补了一句,“dietcoke,please.” …… 柯竞见叶禹凡一脸疑惑地问了什么,身材微胖的男士和善地重复了一遍,他回到吧台,脸上有些微红,“他一开始说要vodkacoke,又说要dietcoke,还以为他要两杯不同的。” 柯竞看了一眼单子,说:“他想要伏特加调低糖可乐。” 叶禹凡脸上微红,说:“嗯,现在知道了。” 柯竞勾起嘴角:“字倒写得漂亮,不过没必要写全,vodkacoke就写v+c,vodkadietcoke写v+dc,所有酒水都写首字母即可,否则客人要点一杯johnniewul kercbelwithlemonadandnoice(黑方威士忌加柠檬,无冰),你就光杵在那儿拼单词了。” 叶禹凡:“……” “过来,记一下这里每一种酒的位置。”柯竞算不上耐心的老师,也不像安德鲁和阿曼那样委婉热情,还异常毒舌,好在叶禹凡是个让人省心的学生,只要听一遍他都能记得,而且绝不会犯错误。 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几组喝下午茶的客人,都是叶禹凡接的单子,ben在那里教他叠盘子,布置新桌,叶禹凡学得一丝不苟,除了略微有些紧张,但时间长了自会熟能生巧。 柯竞倚在吧台边上,单手支着下巴,远远地看着他——明明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却又在柔韧中透着坚强,像是一棵品种并不名贵,却生命力顽强的树,只要杆挺枝直,叶繁芽新,便能叫人觉得漂亮。 不像自己,已经是被花匠扭曲形状的盆景,却没那好命被人细心赏玩,放任置之后借着些微的雨露,更长得奇形怪状起来。 比起深奥的数学题,餐馆的工作对叶禹凡来说实在是如流水线一般简单,几次练习后就游刃有余,叶禹凡站到了和柯竞一样的位置,配合他调酒,用漂亮简短的英文和客人打交道,涨工资,收取小费。 他开始有足够的钱买画材,也不会为连续几周吃不上一顿中餐而胃酸,就连一开始向冰山一般不可接近的柯竞都渐渐和他熟稔起来,工作外得了空,柯竞还会约叶禹凡出来吃饭逛街。 只是叶禹凡很奇怪,柯竞和何月夕他们很不同,他从没有和自己谈过艺术,也没说过前途。 *** 官鸿泽在家举行派对,邀请许多在西里的中国朋友,这些人多是家世背景雄厚的官商子弟,非富即贵。 唐真、方毅、柏晴自是不会缺席,此外,何月夕和郭哲恺也在受邀名单之内,表面上看起来,官家资助他们培养他们,便是要把他们捧到一定的高度,日后与这些富家后裔必是一个圈子里的朋友,但何月夕却不这么认为,他心里依旧为自己卑微的出生而觉得不适,尤其是上回搭讪叶禹凡未果后,便觉得对方那日借口离去是为了和自己保持距离。 叶禹凡回避他们不假,但何月夕不知道叶禹凡不是看不起他们,而是怕他们。 这个看上去格调极高的派对,何月夕也没啥没兴趣,何况这里还有很多他畏惧的动物,可是神经大条的郭哲恺在 听闻派对上有无数美食后就兴致极高地把他拖来了,于是他只能窝在沙发一角无语地看着自己的二货朋友在那上蹿下跳。 可没有人看他笑话,大家都很宽容,似乎“天才”本该就有一些和凡人不一样的特质,何月夕又觉得这里只有自己是个另类,心下埋怨自己太敏感,如果能像郭哲恺那样天生神经大条没心没肺,可能会快乐许多。 沙发对面坐着一个长着明星脸的女孩,因为何月夕从没有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过这种美女,所以只能用“明星”来形容,这个姑娘叫唐真,是唐氏集团的千金。 何月夕知道,十年前提出“唐风”而起家的唐氏,目前是国内最大民营设计组织,旗下有数家子公司,从建筑设计到服装设计,涉猎领域广泛。 何月夕都不敢与她对视,眼睛一对上心跳就过百,边上那位美吉航空的二世祖方毅一边喝茶一边与她闲聊,他和唐真才是门当户对! 何月夕有点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出国小半年,他都开始疑惑自己学画画的目的是什么,他不是郭哲恺那种天才,只不过比葛钦舟画室里的其他学生多努力了一点点,运气也比他们好了那么一点点……一直以为受到官家资助是自己人生的转折点,可是却在这一刻陷入了迷茫。 尝遍了摆在花园里长桌上的所有点心,郭哲恺心满意足回到何月夕身边,翻开速写本旁若无人地画起画来。 有何月夕在,郭哲恺才觉得有归属感,虽然他从没用语言表达,但行为上却表现得很依赖,何月夕嘴角抽搐,发现自己出国就是给郭哲恺当保姆来的! 唐真却在为这两人不是那天画具店遇到的帅哥而沮丧,她戳着方毅的肩膀问:“你说西里都还有哪些地方好玩啊,无聊死了!” 方毅说:“国外本来就不比国内,你要是觉得没意思,下个月咱们回去,让朋友们整个欢迎派对,肯定比现在要热闹!” 唐真撅着嘴不说话,方毅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凑到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话,唐真吃吃笑了起来。 不远处的花架下,另一个身材完好的女孩端着红酒在与官鸿泽说话,她是柏家的小姐,亦是楼上那只养了一群凶残动物的柏沐的双胞胎姐姐,姐弟倆的脸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何月夕刚进门的时候是柏晴开的门,当时他差点还以为柏沐去变性了,只是那种精致的五官长在女孩脸上正常,长在男人脸上怎么看怎么妖孽! 正想着,那个妖孽就下楼了,何月 夕一紧张,本能地往楼梯上看去……还好没有猫跟下来! 柏沐像一只幽灵般穿过客厅,旁若无人地飘去厨房煮咖啡,何月夕又想到了叶禹凡,这回才觉得两人区别很大,虽然都很瘦,但叶禹凡会让人想亲近,柏沐却是拒人千里的冰冷,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郭哲恺的直觉力要比自己强很多啊! 席间又来了特地从卡特赶过来的青年,官鸿泽介绍他们认识,某市市长的儿子秦孟元,何月夕一猜,国内那个市的市长姓秦,得了,还是个直辖市的市长呢! 如果说官家、柏家是以规模化的家族企业出名,那么秦孟元就是把个人兴趣发展到极致的特例:他八岁那年用压岁钱在旧货市场淘了一幅民国画家的画,往拍卖市场上一搁价格翻了四十倍;小学五年级跟他爸下乡村体验生活,在当地看中一个孩子,把自己的零花钱拿出来资助他学画,如今那孩子已经成了唯一可以和泓韵旗下青年艺术家赛身价的独立艺术家;他高中毕业那一天,就在京城艺术区租了一个厂房搭艺术棚子,三年下来,那块地方已经成了艺术青年聚众地的代名词…… 有关秦孟元的事官鸿泽听了很多,相比他在业界的名气,“科班”出身的官鸿泽却总是被冠以官家继承人的称号,不是“官鸿泽”有实力,而是官家的泓韵有名声,这是让他一直有挫败感的地方。但不管如何,自己必定会成为泓韵未来的掌事人,秦孟元也依旧会是他的朋友,官家不能垄断国内艺术界,却必定要拉拢与这个领域有关的所有人才。 秦孟元这个高能力的少爷不是来留学的,而是来旅游的,做艺术是他的副业,他的本职还只是国内一所名牌大学大四的学生,学的是正儿八经的数学——和艺术八竿子打不着的学科。 对方似是有一段时间没与官鸿泽见,显得很热情,“你真是越来越会享受生活了啊!”看着这一屋子的年轻人们,秦孟元有点儿感慨。 也不知道是不是约好了的,未来将在国内艺术界有大作为的这一群人,此刻齐聚在了西里市老汉姆街的别墅里。 官鸿泽客气道:“哪里,也就请大家过来坐坐。” 秦孟元问:“打算在a国呆几年?” 官鸿泽:“两三年吧。” 秦孟元点点头:“这几年有什么好苗子么?” 官鸿泽指了指郭哲恺和何月夕,开玩笑道:“他俩恐怕是同龄人里的翘楚了,你要是有兴趣就支点私房钱投资投资么。” 说实话,私下称兄道弟的秦孟元,对官鸿泽来说可是实打实的竞争对手。 “那个什么比赛么,我知道,但噱头还是过大了。”言下之意,秦孟元是觉得郭哲恺与何月夕还不够水准么! 不过在傅廷信眼里倒确实如此,他并不觉得这两人有多厉害,好坏都是选出来的,参赛的整体水准毕竟不能与傅家的天之骄子相比。 可当事人还在这儿,听了这话面色便有些不好。 秦孟元“呵呵”一笑,婉转道:“你俩也是不错的,但我说啊,阿泽,你们选人不能只从比赛里挑,这样未免有些狭隘,很多厉害角儿的不一定喜欢凑这个热闹,尤其是真把艺术当命玩的人,大都孤僻、心高、大隐于市。” 说完这句话,便不只是何月夕面色异常了,连他身边的那个原本埋头作画的郭哲恺都有点发怔,但他却不为秦孟元埋汰他们,而是想到了一个人——对,那个人很厉害,是个天才,如果以他的水平参加了那个创意绘画比赛……郭哲恺忽然惊觉对方那会儿还没开始学画画呢! 再看边上何月夕的脸色,更难看了,他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知道是该觉得庆幸还是觉得恐惧,如果真走这条路,必定会狭路相逢,这是躲不掉的。 秦孟元扫了一圈,淡淡地笑了。 真是奇了,向来处变不惊的官鸿泽也会有这样不确定的表情?哦,他还忘了,这儿有个厉害的家伙——傅廷信那小子也是在走神吧? 他们在想什么呢?某人在机场遇见的少年,还是某人一年前在比赛落选画堆里捡回来的复印纸? 秦孟元没有读心术,心思各异的少年们也绝不会想到,让他们耿耿于怀的是同一个人。 这时,秦孟元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忽然道:“阿泽,你还记不记得小学时低我一个年级有个叫柯竞的家伙?柯明峰的私生子,他亲生母亲是个三流画家,但那小子却挺有才华,我记得他的志向是艺术家来着,呵呵……可惜三年前柯家被牵扯进一宗经济案,他就从凤山区搬走了,我一直想找他,你知道他的下落么?”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同一类人 江冰抱着吉他拨完最后一串音符,台下传来零星的掌声,留守的几个兄弟嫌声势不够大,乒乒乓乓地敲着酒瓶子,吆喝着叫好。 已经凌晨两点,酒吧早该在一个小时前打烊,却仍有一个客人没走。 那是个成熟的中年女人,她微醺地眯着眼睛,不知道是沉浸在酒的余韵中还是江冰的歌声里。 “还没听够么,芸姐?”江冰握紧麦克风笑问。 女人淡淡一笑,尽显风韵:“你来,陪我说说话。” 江冰为难地看了看墙上的时间。 “再一会儿……”女人伸手去摸她那只闪亮的格子手包,从里面掏出一叠钱,也不知有几张一百块的,叫边上的几个兄弟都瞪大了眼睛。 江冰放下吉他,下台坐到她身边,吴飞给江冰开了瓶啤酒,正想送上来,就听江冰说:“苏打水。” 女人痴痴地望着他,就像望着自己最爱的男人,“听你唱歌,让我有种回到年轻时的感觉……” 江冰啜了一口苏打水,开玩笑道:“因为我是年轻人嘛。” 女人摇摇头:“不是,换一个人来唱,也没有你唱得好,你不一样,你的声音会让人着迷,让人沉醉,让人觉得很幸福,不愿意醒过来……” “呵呵,谢谢芸姐赏识。” 她去握江冰的手,在幽暗的灯光下细细地看,多么漂亮的一双手,那样年轻,那样温暖……她拍了拍江冰的手背,柔声道:“小江,你肯定会红,你会有更大的舞台。” 江冰嘴角勾起一个略带痞气的弧度:“谢谢。” “那个时候,会有无数的人喜欢你,捧着你,我想要再见你一面,恐怕都难了……”女人的眼睛里满是忧伤。 江冰安慰她:“哪里会,我不会忘记芸姐的。” 女人的眼眸亮了亮,就算知道那是甜言蜜语,却仍觉得很受用,“不管那时候你会不会记得我,现在,趁我还有能力,就让我捧着你吧……” 女人走后,打工的小弟就闭了一半的灯,一边收拾桌椅,一边哼着小调。 江冰点了根烟,一个人蹲在角落里默默地抽,不一会儿,一个悉悉索索的声音靠过来,江冰感觉到那人的温度。 “啧,那女人,都比你大两轮了吧!”沙哑的嗓音,透着一股磁性。 “少胡说,顶多三 十岁。”江冰的声音闷闷的。 “那你说,她每天花这么多钱听你唱歌,啥意思呢?还说要捧你,总不可能把你当儿子疼吧!” 江冰无语,半晌才道:“……不会真是那个意思吧?” “什么意思?”青年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 江冰:“靠……” 青年问江冰借了火,也点起一根烟,黑暗中烟头的火光一名一灭,照亮他的脸——正是那日等江冰打电话的黄发青年。 轻轻吐了口烟,青年道:“想你那个在国外的小情人了?” 江冰嘴角抽搐:“都说了不是。” 青年:“啧啧,那你纠结啥?说实话,咱若要干这一行,早晚得遇到这种事,有了机会就顺着往上爬呗。” 江冰又沉默了…… 两人各自抽完一根烟,青年还想再嘚瑟几句,就见江冰“啪”地打开打火机,烧掉了女人走前塞在他手里的电话号码,嘴上嘀咕着:“……当老子什么人呢!” 青年:“……” 江冰从口袋里抽出一叠钱,甩了两下:“走走走,哥请你吃夜宵去!” “呸!老子比你还大一岁呢!”青年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上,脸上绽开一个释然的笑。 在街边的小摊吃了碗炒河粉,江冰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背着吉他打道回府,路过一个电话亭,江冰忽然顿住脚步,对青年道:“你先走吧,我打个电话。” “我擦这么早你让我上哪儿找公交车去!不是上你家睡吗!” “那你等我一下。”江冰钻进电话亭,扭扭捏捏地背对着他,拨了那串熟悉的号码。 黄发青年往地上一蹲,纠结地皱着脸,又掏出一根烟,不急不缓地抽了起来。 一会儿?开玩笑!姓江的在这会儿打电话,绝对是二十分钟少不了!还说不是情人……老子又不会笑话你喜欢男人,真是的! 此刻,地球另一端的叶禹凡正和柯竞吃晚饭,手机响了。 叶禹凡看了一眼手机上陌生的电话号码,跟柯竞比了个抱歉的手势,按下接听键后问都没问,就道:“这么晚还没回去?” 江冰说:“这不是回去路上么!” 叶禹凡:“你这几天打电话越来越晚了,过两天是不是还打算和我一个时差?” 江冰:“没有,只是今天唱得晚了点。” 叶禹凡:“不是晚,是早。” 江冰:“呵呵,你吃过晚饭了么?” 叶禹凡:“正在吃呢。” 江冰:“怎么有杂音,你在外面?” 叶禹凡:“嗯,跟朋友一起吃饭。” 江冰:“什么朋友?” 叶禹凡:“打工认识的朋友。” 江冰:“……不是跟你说别去打工了么!” 叶禹凡笑说:“你谁啊你,管得着我么?” 江冰:“我是你哥!” 叶禹凡:“行了,不辛苦,这儿打工赚的多,我现在一小时能赚一百块钱了,是不是很多?” 江冰:“多个屁,你哥我今天一晚上就赚了两千块钱!” 叶禹凡:“……我晕,你被哪个富婆相中啦?” 江冰:“唱歌挣得钱!你个猪!” 叶禹凡在电话那头呵呵地笑:“厉害了嘛。” 江冰:“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我给你说啊,你的手是用来画画的,可不是用来洗盘子的,知道么?” 叶禹凡:“都跟你说了,我用不着洗盘子。” 江冰:“骗谁呢你!去餐馆打工不洗盘子?洗菜啊!” 叶禹凡:“洗你个头!” 江冰:“……”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着,直到黄发青年抽完第四根烟,直到柯竞百无聊赖地望着别桌的饭菜发呆,一通电话才讲完。 等叶禹凡回过神一看桌子,就傻了:“你都吃光啦!” “谁叫你打电话打这么久,都快半小时了!”宽松的低领毛衣露出狭长的锁骨,柯竞眯起眼睛喝着咖啡,姿态优雅,完全是一副少爷的派头——可谁又能想到,这一顿饭,是叶禹凡请他吃的呢! 原因是柯竞今天逛街时看中一只价值二百九十四布罗的杯子,手都没抖一下就买了——是的,折算成人民币,两千九百四十元的杯子! 他决定要买时,叶禹凡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标签上的小数点符号!可那厮除了身上带的二百五十布罗现金,屁都没有! 于是,丫一本正经地问叶禹凡借了点钱,在叶禹凡第三次确认他是真的想买这只杯子时,柯竞不耐烦道:“少废话,借不借!” 叶禹凡无语地给了他五十布罗。更可恶的还在后头,由于柯竞要留着 零钱坐车回去,叶禹凡好心请他吃晚饭,没想到那家伙蹬鼻子上脸地狠宰了他一顿!一不吃快餐,二不吃自助餐,三必须要环境舒适格调优雅……两人转悠了半天最后进了一家泰国菜馆,叶禹凡一看菜单上头的价格就想吐血,好了,一礼拜打工都要白打了! 然后眨眼功夫,柯竞点了一桌菜,丝毫没有替他省点儿的意思。 菜上来没多久,叶禹凡就接了江冰的电话,于是,柯竞理所当然地横扫了一桌好菜,只留了几片菠萝——哦,他们没有点水果,菠萝只是盘子上的装饰而已。 叶禹凡郁闷地插了一块菠萝来吃,斜眼看了看神情自得的柯竞,真想握着餐桌刀在丫平滑的胸口上划一口子。 不过说实话,柯竞有一种普通少年身上没有的味道,阿曼也一样,仿佛带着一种从小养尊处优的贵气。 可让叶禹凡想不明白,如果他们真的属于上层社会,又为什么要和他一样来打工?而且别看柯竞仪表堂堂、气质非凡,丫身上穿着的毛衣却是大卖场上花几十块钱淘来的——所谓地摊货能穿出名牌服饰的感觉大抵就是这样,对方表现得淋漓尽致,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来! 叶禹凡不了解柯竞,他们才认识没多久,但从对方今天的表现来看,十足十没有金钱观念的家伙! 至于他会不会看人脸色?喔,这个不怪柯竞,叶禹凡在不熟的人面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就连在父母面前他都尽忠职守地扮演了十几年的完美儿子——内心再惊涛骇浪,面上也是波澜不惊。 因此很多人都会被他的表象所迷惑,以为他见惯风雨,淡定从容。 这真是一个完美的假象,也怪不得何月夕忐忑着猜测着叶禹凡的身世而不敢主动上前,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柯竞属于同一类人啊! “真是个有钱人!”何月夕蹲在街心的花坛后,紧盯着某家高级餐厅窗边的那个熟悉的人影,“这么贵的地方都吃得起……” 郭哲恺抱着速写本在边上连连点头:“我也好想去吃!” 何月夕:“没钱!” 郭哲恺看向何月夕:“少boss不是说没钱可以找他吗?” 何月夕瞪了郭哲恺一眼:“你有点骨气好吧?” 郭哲恺不敢说话了,自己目前的一日三餐可都掌握在何月夕的手里! 何月夕又把视线放在了泰国餐馆内的人身上:“那天说有事回去,说不定就是 不屑跟咱们在一块儿!” 郭哲恺继续点头,虽然直觉不是这样,但……何月夕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边上那家伙肯定也是个有钱人!”何月夕咬牙切齿。 郭哲恺心想,既然都是有钱人,为什么上周末少boss家派对,他俩都没来呢?官鸿泽有背景有实力,又认识那么多人,不可能不邀请他们啊! ……可看着何月夕愤世嫉俗的模样,郭哲恺还是没敢说啥。 “哎。”何月夕叹了口气,拉着郭哲恺说,“咱们走吧。” 郭哲恺:“啊?不画画了?”两人是原本是来写生的。 何月夕郁闷道:“画什么呀,没心情,回去背英语吧!” 郭哲恺:“……”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圣诞假期 十二月,西里各处都摆起了圣诞树,超市里开始上架和节日相关的商品,彩蛋、姜饼、火鸡…… 圣诞节放假三周,叶禹凡不打算回国,12月24日起所有地方都关门,兼职的餐馆也放了假,叶禹凡只能提前在超市屯够了干粮,窝在宿舍里,像一只过冬的松树。 “大家都回家过年了,街上都没有什么人。” 和江冰一条一条地发着短信,向他诉说城市里反常的寂寞和冷清,如果节日没有特殊的意义,别人的喧嚣和喜庆似乎都不属于自己。 “你的室友也走啦?”江冰问。 “嗯,就我一个人。”听不到安妮在隔壁和男友打电话时的娇笑声,也看不到乔伊在厨房里煮咖啡的身影,一个人住在一个大公寓里,静得可怕。 “别怕别怕,我陪你。”那人像是会读心术似的,发来这么一句话。 “谁怕了!”气急败坏地回复。 …… 只可惜两人有时差,就算江冰熬夜,每天也最多陪叶禹凡到晚上七点(国内凌晨四五点),于是,临睡前那几个小时,叶禹凡更觉寂寥。 很奇怪,以前从没有过这种心情,什么时候开始觉得那个人的存在无比重要了呢?也许是他隔三差五的电话,让自己养成了这个“依赖”的习惯…… 圣诞节当天又下了一场大雪,叶禹凡收到了阿曼、lily等人的祝福短信,却没有收到柯竞的,打电话给他也没有人接,三天后去餐馆,才得知柯竞回中国了。 “jing没告诉你吗?”lily说,“他请了一个礼拜的假,说是临时有事,所以,这一整个周都要拜托你了。” 叶禹凡挺意外:“他没说。” “是吗?”lily眨了眨眼睛,对叶禹凡道,“新年第一周的工资是平时的双倍,你不想给jing代班吗?” “我想……”有这种好事叶禹凡自然不会错过。 隔日,雪还没化,ben不在,没人能顺路捎叶禹凡去餐馆,他只能独自打车去餐馆。 下了车,叶禹凡穿过停车场,见一个陌生的男人倚在车边打电话,两人对视了一眼,便互不相扰地避开。 他所在的地方是员工通道的必经之路,叶禹凡路过他,听他用英语说着什么,音调轻柔,像是情人间的呢喃细语。 他穿着一 件深褐色的呢子大衣,个子很高,偷瞄了一眼,却和对方再次移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叶禹凡心跳了一下,加快步伐走进后门。 餐馆里空调开得很暖,叶禹凡脱了外套挂好,正打算去员工包厢吃饭,就被lily叫住,说:“shotray,老板来了,今天中午不营业。” 叶禹凡一愣:“那还要上班么?” lily笑道:“老板说中午一起吃个饭,现在正让厨房做着,你别担心,工资照发。” 运气这么好?不但能吃白食还能领工资,打车不算白打! lily:“去大厅等着吧,大家都在那儿。” 叶禹凡神清气爽地走到前厅,想象着boss会是什么样子,可能是一位西装革履、彬彬有礼的商人,也可能是经理那种挺着肚腩的秃顶男人……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老板竟然是刚才在停车场看到的那个年轻男人! 他长着一张典型亚众人的面孔,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看上去有点斯文,算不上帅,却因优雅的举止显得气度翩翩。 经理把他迎进来,叫他kevin,殷勤地向他介绍着店里的每一位员工。国外不兴“某某总”、“某某董”,人与人之间大都直呼其名。 见到人群中的叶禹凡,kevin朝他微微颔首,下一刻又把手指挪到胸前,解开了大衣的纽扣。 叶禹凡瞳孔收缩,紧张地盯着他。 kevin的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身后的随从接过他的外套和围巾,仔细地挂上——说实话后者的形象更符合叶禹凡想象中餐馆boss的标准,可没有老板会跟后面拿衣服的。 开饭后,经理理所当然地坐到了kevin身边,继续喋喋不休地向他汇报着餐馆的效益和业绩。还好几十个员工分桌吃,叶禹凡这个小角色自然没有坐主桌的份,他还挺同情kevin那一桌人一边吃饭一边还要听经理反复那些乏味的数据,饭都吃不安生。 接近席尾,kevin给大家敬酒,祝大家新年快乐,并说了几句感谢和鼓舞的话。所有人都端起了酒杯,叶禹凡也象征性地微酌了两口,葡萄酒入口甘醇,回味香甜。 之后,又听经理喜气洋洋地宣布,kevin要给大家发红包。 发红包原本是中国人过年的传统习俗,外国人觉得新鲜,听此言自发地排起了长队,一个个兴奋无比。 kevin发一个,员工就跟他握个手,感动地说谢谢,叶禹凡忽然很想笑,这哪是发红包啊?好像福利社给穷人发救济金…… 轮到他的时候,kevin却停了下来,叶禹凡疑惑地抬起头。 kevin问他:“你刚才在笑什么?” “no,nothing.”叶禹凡忙不迭地否认。这样的距离,他都能闻见对方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又等了好几秒,才等来kevin的下一句话,问叶禹凡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在西里上学。 可这个问题没等当事人回答,经理就抢先一步道:“kevin,我确定他满十六岁了,他出示过所有的证件,只是看起来有点小。” kevin看着叶禹凡问:“你是皇家艺术学院的学什么?” 经理道:“是的。” kevin瞥了经理一眼,“tom,我不怀疑他的年龄,我以为,你既然招他做兼职员工,就应当相信他有独立工作和回答问题的能力。”男人说话时语调上扬,如果不看他的眼睛,会让人以为他心情不错,只是谁都能感觉到对方的不悦。 经理讪讪地退了一步,终于闭上了嘴巴。 接着kevin却没有再问叶禹凡什么问题,直接递上了红包,叶禹凡刚松了一口气,却不留神被人一下子抱紧。 男人温热的嘴唇在他脸上一碰,耳边是方才还在训责经理的声音,“圣诞快乐。”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多喝了两口葡萄酒导致的眩晕感,这会儿男人上卷的尾音让叶禹凡察觉到了类似挑逗的味道。 ……脑中警铃大作,僵硬地说了谢谢,机械地走开,离对方远远的。 自从知道自己前世的性向后,就特别抵触与同性有肢体上的亲密接触,尽管拥抱和贴面吻都是西方正常的礼仪,但叶禹凡还是很不习惯,而且,刚才发红包时,kevin明明只拥抱年轻的女员工,大都还是后者主动…… 好在老板很快就走了,据说他主要的事业在卡特,很少来西里。 晚上下班,叶禹凡刚回到家,就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原以为是江冰,不料却是柯竞。 “对不起,都没说一声,就回国了,圣诞快乐。” 没想到柯竞也会跟人道歉啊……叶禹凡有点感慨,但更多是感动与对方的来电,会记得,说明他把自己当朋友了。 “圣诞快乐。 ”发现对方的嗓音不大对劲,叶禹凡关心道,“你嗓子怎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才说:“有点感冒。” “自己注意点啊,圣诞快乐。”叶禹凡拆着手里的红包,笑说,“你亏大了,今天老板来餐馆给我们发红包,猜猜有多少钱?” “十布罗钱?”柯竞问。 叶禹凡:“一百布罗。” 柯竞:“靠,真的假的!” “真的。”叶禹凡把玩着手里的纸币,也意外于kevin的出手阔绰。 柯竞在电话那头懊恼道:“亏大了。” 叶禹凡调侃他:“圣诞才放三个周的假,光来回机票就够你亏了,这点小钱何须在意。” 柯竞叹了口气,说的却是别的话:“是啊,才放三个周,都不用调时差就能回来了。” 没想到连他自己都惆怅,那还回去,真是脑子出故障了。 “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唔……”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模糊不清的对话声,叶禹凡唤了两声柯竞,电话却被挂断了。奇怪地看了看传来忙音的手机,想打回去才意识到这是国际长途,而自己只开通了接听服务。 隔了几日又去餐馆,叶禹凡发现厅堂里被特意布置了一番。 原来今天有位客人包下了全场办生日派对,叶禹凡看了一眼庆生幕布,见上头赫然印着寿星的名字——qingbo、mubo。 这两个人是双胞胎么?能在这种地方包场办派对,真有钱啊…… “shotray,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快过去帮忙摆巧克力!”lily手忙脚乱地把几箱费列罗巧克力塞在叶禹凡手里。 “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了,那边的几个,饮料都摆好了吗……” 叶禹凡走过去分发巧克力,顺便听几个女服务员八卦—— “也不提前预定,害我一大早起来忙到现在……” “没办法,听说是kevin亲自下的指示呀!” “难道是kevin的朋友?” “大概是吧,都是中国人。” “我发现好些在西里的中国人都特别有钱。” “嘘,shotray还在边上呢……” 叶禹凡:“……” 晕死,自己这是被她们可怜了么?不过话又说回来,从刚才开始右眼就一直跳,现在才意识过来,那两个寿星名字怎么看都是中国人的! 有钱人,就意味着可能遇见那些家伙吧?虽然他们未必认识自己,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对接下来所要面对的事恐惧起来…… 深吸了一口气,叶禹凡安慰自己要坚强,没什么好怕的,不能一直活在记忆的阴影里…… “shotray,ehere!” 见到lily举着调料瓶,叶禹凡浑身一个激灵,迅速躲进杂物间,开始“慢条斯理”地灌调料——天哪,如果今天一整天都呆在这里就好了! “快一点灌完哦,今天会来不少中国人,一会儿需要你到外面来帮忙。”lily无情地下达了指示。 叶禹凡:“……” 出去的时候外头已是座无虚席了,熙熙攘攘地一群,叶禹凡都怀疑是不是整个西里市的中国人都在这儿了——哦不,是中国学生!大多数都很年轻。 来不及多想,就被lily叫去吧台做酒水,一叠的单子让叶禹凡都无暇抬头,只能快速地打着一杯又一杯的饮料,pintcoke,lemonade,ejuice,rosea…放上托盘的饮料很快被女服务员端走,然后又有新的单子被递上来。 ……这群该死的富二代,真能喝! “shotray……”端酒的女服务员叫他的名字。 “yes?” “1号桌有个客人请你过去。”她放下托盘绕进来,“接下来的单子就交给我来做吧。” 叶禹凡猛一抬头,望向女服务员所说的方向,只见一个漂亮的女孩笑吟吟地朝自己摆了摆手。 叶禹凡不认识她,却认识坐在她身边的两个人——正是那日从巴黎开往西里的飞机上,坐在头等舱里的那对男女。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用灵魂画画 不是不管怎么逃避,终究还是会遇到。 世界都这么小,何况是这个人口数量都比不上宁城的西里。 “小姐,您要的苏打汽水……”递上杯子的时候感觉到那些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感觉就如杯中的柠檬片,被冰块挤压、被碳酸腐蚀着,动弹不得。 唐真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的男孩,近距离越发觉得他长得好看,不似柏沐那张男女不辨的人妖脸,叶禹凡的帅气是明朗清新的,如同父亲办公桌上那盆秀气的文竹。 接过饮料,正想同他说两句话,却不料对方迅速收起托盘,面无表情地离去。 一桌人面面相觑,不知谁先发出一声轻笑:“噗,刚才那家伙是甩了唐真的面子?我没看错吧!” “没想到有生之年能见识到唐真被人无视,哈哈……” “这个服务员有个性!” 众人嘻嘻哈哈地调侃着唐真,看着她脸红,娇嗔着埋怨大家,说一定会把这个人拿下。 “你看上的人还有追不到手的么?再说他只是个服务员!” 众人又是一阵笑,是啊,一个服务员,怎么会搞不定,但大家都只是把唐真的话当玩笑。 …… 耳边的声音都在远去,不知道方才是怎么稳住心神使嗓音不发颤,也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发现他离开时脚步的凌乱。 理智强迫身体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可仍旧像是被抽掉了灵魂一样,整个人都没有力气再做什么…… 叶禹凡躲进员工休息室,瘫在沙发上怔忡:为什么会这样?外面那么多的富家子弟,唯独那个人让自己恐惧反感!他到底是谁? 上一次有这样的反应,还是听何月夕提到泓韵集团的“官林运”,可那个人年纪如此的轻,不可能是官林运…… 足足发了二十分钟呆,直到lily进来找他,原本带着抱怨的语调在见到叶禹凡的一刹那转为惊叹:“噢,我的上帝,你还好吗,你的脸色看上去非常苍白!” 叶禹凡摇摇头:“我想我休息一下就好。” “是吗?”lily皱着眉道,“外面还有两个客人在找你,说是你的朋友。” 叶禹凡:“非常抱歉,我想我还是请假吧。” lily:“……需要我替你叫一辆车吗?” 叶禹凡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lily忧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回到大厅,对那两个少年解释:“你们说的那个人身体有点不舒服,已经回去了。” 何月夕、郭哲恺:“……” 半个小时前,刚刚发现叶禹凡在这里打工的何月夕欣喜若狂! “啊,他不是有钱人!看到了吗!” “嗯!我们还是可以跟他交朋友的!” “我们上吧,阿恺!” “好啊!let’sgo!” ——两腔热情被迎面而来的冷水兜头浇熄。 “又身体不舒服!”何月夕纠结道,“搞什么啊,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郭哲恺:“对啊,好巧喔!” 何月夕:“真的不是故意在躲我们吗?” 郭哲恺:“不知道耶……” 何月夕闷闷不乐地拿叉子戳着盘子里的小番茄,一边胡思乱想:“是我们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郭哲恺一边吃一边含糊道:“有吗?” 何月夕:“或者说,他怕我们?” 郭哲恺:“为啥啊?” 何月夕:“因为咱们得过奖嘛!他觉得不如咱们,他自卑,所以躲着咱们!” 郭哲恺摇摇头:“怎么会嘛,他是个天才耶!” 何月夕:“……” 郭哲恺:“你别生气……” 何月夕抓狂地大叫:“吃你的鱿鱼仔吧!” 对何月夕来说,叶禹凡就像是武侠小说里初出茅庐的侠客偶然间遇见的神秘高手,年纪和他相仿,背景和他相当,他自然特别想跟人家结识,特别想跟人家过招,特别想跟人家惺惺相惜同舟共济闯荡江湖,可偏偏人家一点儿也不把他当回事儿——于是他就开始纠结人家为啥不把自己当回事儿! 而郭哲恺对叶禹凡的执着却只到“想跟高手过过招”为止,什么不当回事儿、躲着他们……额,重要吗? 叶禹凡两次都是因为身体不舒服离开……说不定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呗! 一直没去上英语课……他英语都那么好了还学什么呀! 所以郭哲恺真不明白何月夕在纠结什么,但葛老师嘱咐过他,和何月夕在国外一定要同甘共苦,作为何月夕的好同学、好朋友、好兄弟,他必须乐其所乐、忧其所优! 郭哲恺冥思苦想,得出一个结论:“小月,你说是不是咱们的长相不对叶禹凡的口味?” 何月夕:“啊?” “他每次看见咱们都身体不舒服,”郭哲恺举着个不锈钢调羹,愁眉苦脸地打量着凹勺中映出的变形脑袋,“是咱俩长得太丑了吗?” “……”谁能来拯救一下这个*! “服务生”的插曲很快被大伙儿遗忘在脑后,年轻的客人们举杯推盏,为柏晴和柏沐十八周岁的生日而欢庆着,他们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 官鸿泽亦不动声色地和朋友们聊着时下流行的话题,但他知道自己心不在焉。 其实从叶禹凡出现在吧台的那一刻起,他就注意到了,时不时地看那个方向,可惜对方头也不抬地忙碌着,略长的刘海遮着漆黑的眸子,不送酒不上菜,不与他们正面接触,刻意弱化自己存在感,仿佛他们的热闹与欢庆都与他毫无关系,直到唐真顺着自己的视线发现他,才将他曝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 然后,作为服务生的他不可避免地被召唤过来,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过他们当中的任何人一眼,目不斜视盯着手中的饮料,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 唐真那么明显的眼神,换做是别人,早就趁机搭讪了吧?他却连一个微笑都吝啬给予! 再然后,本该回到吧台位置的他转进后台,再也没有出来。 官鸿泽频繁地看他离开的方向,期盼下一秒那个穿白衬衫的男孩再次出现,随着时间的流逝,眼看着半个小时过去,他还没出现,心里不由空落落的。 “泽哥,你在想那个人吗?”素来沉默寡言的柏沐在边上幽幽开口。 官鸿泽意外于柏沐的话,明知故问:“哪个人?” 柏沐:“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官鸿泽:“没有。” 柏沐无视于他的借口,道:“他在躲你。” 官鸿泽:“……” 柏沐似笑非笑地看了官鸿泽一眼,不再说话。 所有人都知道,柏家的幺子是个古怪的家伙,长相阴柔,眉眼亦过于妖冶,不说话的时候就像一只阴晴不定的猫。看似漫不经心,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切。他很少和别人说话,除非他愿意主动和你说些什么,可但凡他说的话,没有一句毫无意义。 所以就算是他毫无根据的直觉,官鸿泽也会相信。 本无需对叶禹凡如此在意,巴黎转机厅草草的一瞥,发觉对方才气了得,可也并非独一无二,毕竟从小到大,官鸿泽见过的才华横溢的人太多。 只是奇怪对方的态度,一而再再而三地躲我,为什么? 官鸿泽想起机场上的经历,也是如此! 他晕机,自己好心前去关心,却被毫无缘由地吼开,对方当时毫不掩饰的厌恶再次浮现在眼前……为什么!! 被吊足了胃口的青年终于忍不住起身前往吧台去一问究竟。 “shotray他身体不舒服,提前下班了。”女服务员回答。 “是吗……”官鸿泽沉吟道,“shotray是他的英文名?” 女服务员:“是的。” 官鸿泽:“他一般什么时候在这里上班?” 女服务员:“他是兼职生,一般周五到周日下午都在。” 官鸿泽:“谢谢。” …… 这才明白自己如此“在乎”他的原因——躲我吗?你不知道极端地抵触会更适得其反吧! 没有关系,知道你在这里工作就够了,来日方长,我们有得是打交道的机会。 叶禹凡睡了一宿才回过神,慢慢回想前一日在餐馆发生的事。 送饮料时自己的情绪压制地很好,没有出任何差错,被叫过去只是那些富家少爷小姐们新奇“同胞”在餐馆里打工,那个“头等舱”的家伙应该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印象了。 叶禹凡想到lily说的两个朋友,他在这里认识的中国人屈指可数……难道是何月夕和郭哲恺?全国创意绘画大赛上得过奖,又被官家资助出国留学,他俩和那个圈子里的人混在一起理所当然。 说实话,叶禹凡挺喜欢何月夕和郭哲恺,如果没有背后的关系,叶禹凡特别愿意和他们交朋友,只可惜……叶禹凡捂住自己的眼睛,遗憾地叹气,可惜我有病。 几日后,柯竞回西里,约叶禹凡出来。 “我在画画呢。”空荡荡的画室里回响着叶禹凡不大的声音。 “你有病啊,现在还在放假诶!”柯竞的嗓音仍有些沙哑。 “反正闲着没事。” “在哪儿,我来找你。” 柯竞空手来到叶禹凡的画室,叶禹凡见他憔悴了些:“感冒还没好?刚回来,怎么不休息 一下。” “无聊。”柯竞拖了把凳子,坐下看他画画。 看着看着,他开始惊讶于叶禹凡的画法—— 叶禹凡先用浸透了水的笔刷在纸上刷出一个透明的形——没错,因为是水,所以不知道他画了什么。 接着,他开始调大量的色彩往纸上刷,让它们在纸上自由扩散、冲撞,遇到被水刷过的部分,色彩会融合,继而风干……每一幅色彩都恰到好处,让人看了极其舒服,柔和处虚幻朦胧,粗粝处干脆犀利,仿佛有生命一般! 别看这画起来简单,柯竞在皇家艺院呆了几年,知道全校上下数千人,能用这种方法画色彩画的中年级学生,绝对不超过十个! 因为这看似简单,却并不是随便一个路人甲能模仿的,这样画很容易在纸上呈现出屎的颜色…… 譬如画一幅风景色彩画,正常的画法,作画者先用淡笔在色彩纸上勾一个极淡的场景轮廓,结合各人的视感和习惯,确定各处的画法,近景干画、远景湿画,或由深至浅,或从浅至深,层层排色,无论步骤和手法怎么变换,也脱离不了作画的规律。 可柯竞听他母亲说过,真正的艺术家不会用主观去操控画,反之,是让所画之物(情)主动选择其呈现方式,在这个过程中,作画者的手只是个被事物借了灵魂的工具。 如梵高的《星月夜》,并非梵高画了星空,而是星空让梵高呈现了它。 画中如漩涡般旋转的星夜不是我们看见的星夜,也不是梵高眼中的星夜,而是被赋予了灵魂的力量后,星夜自己所呈现出的模样。 所以,画家和艺术家的区别就在于此,前者用手画画,后者用灵魂画画。 这也是为什么,外行看许多世界名画都觉得一头雾水,而只有真正的行家和同有艺术家才华的人才能体味其真正的价值! ———— 【科普】 色彩画一般分—— 水彩画:颜色有透明度,会相互叠加,一般先在画淡色部分,再依次加深。 水粉画:颜料为粉质,会相互覆盖,一般先画深色部分,再画浅色部分。 干画法:一遍颜色干后再上第二遍,一层一层叠色。 湿画法:保持画布、画笔、颜料始终潮湿,让颜色在画布上通过浸水模式渗透,颜色之间可以相互融合。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真正的天才 叶禹凡专心地画着,忽听柯竞问:“你学画多久了?” 他心思全在画上,没仔细想柯竞的问题,顺口回答:“有一年了吧。” 柯竞脸色一变:“什么?才一年?”难道上次在他的速写本上看到的画,也只是一年的实力? “你……”柯竞惊问,“是谁教你画画的?” “没有谁教我啊……”叶禹凡在湿布上轻轻抹着笔刷,想了想又道:“有一段时间在艺专旁听了点儿美术史的课。” 柯竞:“艺专?那是什么地方?” 叶禹凡:“我老家一所职高。”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看看乱糟糟的画纸,叶禹凡说:“我一个人的时候更投入一点,总是一不留神就能画很久。” 柯竞:“……”你丫是想说我在让你分心了吗?靠! 叶禹凡见柯竞面色不善,以为自己画得挺糟糕,摸摸鼻子,一脸诚恳地问柯竞:“是不是很难看?” 柯竞:“……”他到底是真谦虚还是假谦虚,好欠扁! “色彩画我还掌握得不太好。”叶禹凡叹了口气,礼尚往来地问柯竞,“我还没见过你画的色彩画呢,什么时候让我学习学习??” 尼玛这是在挑衅吧?柯竞咬牙切齿道:“饿死了,出去吃饭!” 叶禹凡:“……” 一路上,柯竞都很郁闷:如果叶禹凡没有在说谎,那么他就是个天才!啊,我居然认识了一个真正的天才!……啊啊啊! “你爸妈是画家吗?”饭桌上,柯竞控制不住地八卦叶禹凡。 “不是。”叶禹凡道,“我爸是大学老师,妈妈在银行工作。” 柯竞:“你爸是教啥的?和艺术有关吗?” 叶禹凡:“没有吧,他是教‘教育学’的。” 柯竞:“哦……” 过了五分钟,柯竞又问:“你学画画真的才一年?那你原来在干啥呢?” 叶禹凡:“上学啊。” 柯竞算了算年龄,问:“初中毕业开始学画画的?” 叶禹凡:“差不多,高一上没几天就休学了,后来就开始自己画画。” “……”真的没有一点美术功底!一般人完全不可能在一年内就有皇家艺院三年 级的水平! 柯竞狠狠地吃了两块土豆,又问:“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呢,他们画画吗?” 叶禹凡摇头:“我爷爷是电工,奶奶是裁缝,外公外婆都是农民。” 柯竞想:是不是裁缝的基因?毕竟放现在也算是个服装设计师……ohno,太牵强了! 被问了这么多私人问题,叶禹凡有点奇怪了,问柯竞:“你呢?你学了几年画?你爸妈都是干什么的?” “……”忽然有种有种被对方秒杀的感觉,柯家那些事儿真不是能对人说的。瞥了眼叶禹凡好奇的眼神,柯竞硬着头皮道:“是我妈教我的,她是画家。” “cool!”叶禹凡笑道,“难怪你画画这么好。” 柯竞把不锈钢叉子往桌上一拍:“我学画都十几年了,能不好么。” “……”叶禹凡咽下口中被嚼烂的生菜,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画画?” 柯竞:“……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平时你都不和我聊这方面的事。”叶禹凡淡笑道,“而且第一次你见我画画,随手几笔就画出一幅一模一样的,你还说,艺术只是有钱人玩的东西。” 柯竞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那句话我也思考过,昂贵的学费、生活费和画具费确实让穷人望而却步,如果没有钱,出国学艺术似乎是个错误的选择。”叶禹凡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继续道,“可是没办法,我曾经以为我讨厌画画,现在画画却是唯一能让我静下心来的事情,画画的时候,我觉得很自由,可能我没有钱买很贵的颜料,就算打工也没办法像那些富二代一样挥金如土,艺术对他们来说只是个玩意儿,可对我来说却是唯一能走的路了。” 柯竞静静地听着,什么都说不出来——不喜欢画画吗?也许吧。 从小就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像她一样的画家,或者比她更厉害。 她眼里的世界那么的美好、浪漫,可正因为如此,更脆弱得容不得一点儿杂质和伤害。 柯家突逢变故,父亲下狱,她也匆匆地去了,不对这尘世报一丝留恋。 那时,他刚收到皇家艺术学院录取通知书,一时失去了庇护自己的大山,才发现是多么的无助!上学?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学艺术?她不在了,自己学艺术是为了什么? 可是还是要继续活下去,他毕竟不是她,连死的勇气都没有。 唯一的亲人袖手旁观,却是那人起了恻隐之心,暗中伸出援手资助自己继续学业,却不知有个更大的陷进等着自己跳进去——那个衣冠禽兽! …… 柯竞皱着眉头,一脸痛苦。 叶禹凡问:“怎么了?” 柯竞摇摇头,起身道:“回去吧。” 叶禹凡:“还去画室?” 柯竞:“走走。” 旧雪未化,新雪就落了下来,一层一层,白茫茫的一片。 叶禹凡问:“这里的春天什么时候来?” 柯竞:“还要等上两个月吧,到时候校园里会开很多很多的木春菊和欧石楠。” 叶禹凡伸手去接,手指冰凉,还化不开一片雪花。 柯竞看着他,忽然道:“shotray……” 叶禹凡:“嗯?” 柯竞道:“我是说过,穷人学艺术就是找死,但是有个例外。” 叶禹凡:“什么?” “除非那个人是天才。”柯竞拍拍叶禹凡的肩膀,道,“珍惜你的才华吧。” 接连好几天,叶禹凡心情都不错,柯竞开始陪他去写生,虽然两人都不多话,可有朋友在身边,总是比独来独往的好很多。 但惬意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叶禹凡就遇上了他出国以来最大的一个问题,那个会让他“犯病”的青年再次去了他打工的场所。 那日是叶禹凡一个人的班,柯竞不在,他在吧台做酒时听边上整理酒柜的lily说:“来了个中国人,shotray你去接单吧。” 叶禹凡一抬头,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简直如惊弓之鸟一般呆在原地,直到lily催他过去。 和上次一样,用尽力气控制着身体不颤抖。 那人坐在椅子上,不急不缓地翻着菜单,问叶禹凡这里有什么特色菜,开始叶禹凡还能答出来,渐渐的反应就越来越迟钝,因为他所有的精力都用来抵抗身体本能产生的恐惧了。 好在对方没有“折磨”他太久,点完菜就摆弄起了手机。 叶禹凡逃似的回去,靠着吧台心惊肉跳了许久,不过这回比上次好了些,上次他难受得差点虚脱。 远远瞥了青年一眼,对方手执刀叉,慢条斯理地享用着盘子里的牛排——自己推荐的菜他一个都没点,却在吃牛 排……这可是中餐馆! 吃完饭,那人又要了杯清咖,这回叶禹凡除了在靠近的时候呼吸不顺外,而没有产生以往那种好久才能缓过神来的后遗症。是自己对那人的恐惧抵抗力在增强吗?还是说习惯了? 不过叶禹凡可没那么自虐,为了加深习惯而刻意靠近对方,要不是为了工作,他绝对避之不及! 那人终于在叶禹凡快下班时买单离开,叶禹凡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松懈,就浑身发软。ben要上晚班不能送他,叶禹凡打算自己打车,因为实在没力气走回去了! 穿上外套下楼,一出员工通道就见停车场停着一辆的士,正感叹好运,却见车窗慢慢下移,露出那张让叶禹凡骇然失色的脸。 青年好整以暇地问:“你下班了?” 叶禹凡面色苍白地一步步后退——他是冲着自己来的,他没有忘记! 叶禹凡见他下车想过来,本能地掉头就跑,听那人大声喊着:“等等,我有话问你!” 不管是什么话,叶禹凡都不敢见他。 三两步窜进员工通道,正遇上ben来取酒,在走廊里见到气喘吁吁跑进杂物间的叶禹凡:“咦,落下东西了?” ben进了房间,见叶禹凡浑身颤抖地蹲坐在地上,紧张道:“你怎么了?” 叶禹凡无力地摇着头,ben蹲下来,问:“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出问题的是他自己! ben问:“要我帮你叫taxi吗?” 叶禹凡再次摇头:“我等你下班,你顺路捎我回去吧。” ben看了看手表,说:“还要几个小时呢……我打电话给jing,让他来接你怎噩梦杨?你这样让人很担心。” 柯竞来的时候,叶禹凡还在怔忡,下楼时谨慎地看了看四周,那人已经不在了。 上了的士,柯竞嗤笑了一声:“姑娘似的,下了班还要人来接,怎么回事?” 叶禹凡:“我被人盯上了。” 柯竞的脸色严肃起来:“什么人?劫财的?奇怪!西里的治安还是不错的啊,你下班时也不是深夜,哪有人光天化日下抢劫?” “……不是。”叶禹凡费力地摇了摇头,他压力太大,承受不住地向柯竞倾诉起来,“他是中国人,可能跟我们一样,只是个学生。我每次见到他,都觉 得很害怕,很难受。” 柯竞不解:“什么意思?你怕他?你欠他钱了?” “不是。”叶禹凡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虚弱道:“我不认识他。” 柯竞:“那他为什么找你?” 叶禹凡:“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他再来找我,估计我连餐馆都不敢去了。” 柯竞:“……我晕。” 官鸿泽躺在床上,手臂枕着脑袋,眼神阴郁地望着天花板——他果然在躲自己!可冥思苦想,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过他! 纠结了一宿,次日喝过早茶,官鸿泽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uncle,我是官鸿泽……挺好的,劳您记挂……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他叫叶禹凡,英文名shotray,是你店里的员工……哦?您记得他?不知道你有没有权利安排他单独和我见个面?……只能在你餐馆是吧,好的,哦对了,能向他保密么?别让他知道我要见他……呵呵,没有,只是想交个朋友……嗯,拜托您了。”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夏骁川的记忆 过了几天,让叶禹凡害怕的那人没有出现,生日派对上让他送过酒的女孩却来了,但奇怪的是,这一回面色大变的人成了柯竞。 女孩见到柯竞也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在这里?……柯家已经沦落到需要你来餐馆打工的地步了么?你姐呢?也不管你了?” “唐小姐,你是到这儿来用餐的还是来唠嗑的?”柯竞本来脾气就不好,遇见不想见的人,说话更是夹枪带棒,句句嘲讽,“我还有工作,没功夫陪您哦。” “……你还真当我是来这儿找你的?”唐真眉目含情地瞥了一眼吧台的方向,又转了回来,“不过能在这里看见你也真是巧呢,我倒是有点儿好奇,‘他们’若知道你在这里打工,该有多惊讶啊!” 柯竞轻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回到吧台,柯竞取杯子、打汽水、铲冰块的动作都噼里啪啦的。 叶禹凡问:“你怎么了。” “没事。”柯竞把杯子往托盘上一放,因为动作过大还溢出了许多。 叶禹凡:“……” 送上饮料,唐真又叫住柯竞,挤眉弄眼道:“喂,和你一起的那个中国人叫什么名字?” 柯竞眯起眼睛,唐真的笑容一目了然,就是她大小姐看上人家了! 柯竞暗骂了一声“操”,心道自己真没猜错,这妖孽就算出了国也改不了水性杨花,恨不得上遍天下所有有点姿色的男人! “诶,打个商量,你帮我约他,我就不告诉他们你的行踪,怎么样?”唐真笑问。 “有病。”柯竞转身就要走。 “听说秦孟元也在找你哦。”唐真悠悠地抛出一句话,成功地让柯竞顿住脚步。 “……他找我干什么?”柯竞皱眉。 唐真:“谁知道呢,可能是想捧你呗,你现在是在皇家艺术学院上学?” 柯竞不回答,却问:“你怎么知道他找我?” “去年他来过西里,说找你很久了。”唐真耸耸肩,“不过自从你家出事,你就消失了,这两年你都在西里?” 柯竞没理她,若有所思地回到吧台,对叶禹凡道,“一会儿点菜你去吧。” 叶禹凡心里不太愿意,一想到那个女孩和“头等舱”是朋友,他就连着戒备,不过“头等舱”不在,他也没夸张到点个菜都逃避。 “小心那个碧池。”柯竞提醒了一句,“她问你什么你都别说,最好别跟她牵扯上任何关系。” “……”叶禹凡心道,别让我跟她牵扯上关系你还叫我去接单! 亮闪的指甲,精致的妆容,都让人看得出女孩是精心装扮过的,叶禹凡没留意到对方的暗送秋波,倒是想到一个问题——柯竞认识她? “你和那个女生是什么关系?”回吧台后,叶禹凡问。 柯竞并不瞒他:“以前的同学,小时候一个圈子里的。” 叶禹凡大惊,有点不知道怎么表达了。 那个女孩一个人点了八道菜,自己提醒对方点太多会吃不完,她却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没关系,我想尝尝味道”……想到柯竞当时花三百布罗买杯子的经历和上餐馆点菜的作风,叶禹凡就黑了脸——所以,他们都是富二代?wait!如果柯竞和她认识,也意味着他可能认识“头等舱”吧!叶禹凡瞬间就担心起自己的安危来! “不过早没有联系了。”柯竞说着,一边整理脏杯子,倒置在杯托上,“我现在要钱没钱,要地位没地位,要背景没背景,怎么可能还跟他们混在一起。” 叶禹凡:“……以前不是朋友吗?” 柯竞自嘲:“朋友?怎么可能!就算是当时也不是朋友的关系啊。” 叶禹凡奇怪:“为什么?” 柯竞看了叶禹凡一眼:“因为家庭背景原因聚在一起的人,不是相互利用,就是相互恭维,看你富贵就阿谀巴结,看你落魄便落井下石,哪会有真正的朋友……”说到这里,柯竞蓦地想到了一个人,语气放缓了一些,“若是有,也会因为价值观和地位的不同,慢慢生疏起来。” 叶禹凡松了口气:“看来你身上有不少故事呢。” 柯竞用力架起放玻璃杯的托盘,送进洗杯机器,“哐当”一下合上门:“不过都是‘杯具’。” 叶禹凡:“……” 期间唐真又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召唤了几次叶禹凡,最后实在忍不了叶禹凡的“麻木”,放下矜持,主动问他要手机号码。 叶禹凡惊了一下,却面不改色道:“我没有手机。” 女生似乎很惊讶,也不知叶禹凡是不是在忽悠自己,犹豫着问:“那伊妹儿呢?” 叶禹凡:“我……背不出来。” 唐真嘴角抽搐:“……呵呵。” 两人不知又说了什么,叶禹凡讪讪地回来了,对柯竞道:“她叫你……” 柯竞过去,唐真恶狠狠地问他:“你跟他说了什么?” 柯竞摊手:“说什么?” 唐真瞪了他几秒,咬牙道:“……买单!” 柯竞勾起嘴角,微微鞠了个躬:“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再来。” 唐真走了,徒留一桌几乎没动过几筷子的冷菜。 “真奢侈啊……”叶禹凡收盘子时感慨。 柯竞来帮忙,一脸笑容地问恰巧经过的主管:“lily,刚一个朋友过来,说这些菜让我们打包回去耶!” lily莞尔:“那你们就自己去拿打包盒吧。” 叶禹凡:“……” 回去路上,柯竞心情极好,问叶禹凡跟唐真说了什么,对方竟然那么生气。 “她问我电话号码和伊妹儿,我没给,她让我坐下陪她聊会儿天,我说,小姐,我们上班时不能和客人聊天,你抓紧时间吃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叶禹凡叹气道,“她又给我她的伊妹儿,让我联系她,我没敢要,说我很忙,要上课、要打工,没时间发伊妹儿。” “哈哈哈哈!”柯竞大笑,“你这态度真绝了!我估计这是她从小到大泡这么多男人以来,第一次吃这种闭门羹!” “啊?”叶禹凡吓了一跳,唐真问他那些问题的时候,他第一反应不是对方想勾搭自己,而是“头等舱”派间谍来探自己底细来了,所以他躲还来不及呢! “不是哥挡你当金龟婿的路。”柯竞笑道,“我从小跟她一个学校,追她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但那妖孽真不是啥好货色,不矜持、花心又没节操,换男朋友比换衣服还快,都是三分钟热度。” 叶禹凡:“……” 柯竞对叶禹凡“谆谆教诲”:“虽然男生怎么样都不吃亏,就算上了床也不会怀孕,但是你别忘了,她情人多,他们会来找麻烦。她上初一时,有几个公子哥就为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当时她正谈的一个被人生生打断了肋骨,在医院躺了小半年,她看都没去看人家,仅过两个礼拜身边就换了个人。” 叶禹凡头一次听说这些富二代身边发生的事,震惊之下,唏嘘不已:“好像拍电影啊,那还有那么多人追她?” 柯竞:“她爸厉害呀,唐氏这一辈就她一个女孩,她爸宠她几乎要宠上天去,当年圈子里 还有一句话,谁要能让唐真在自己床上躺够半年,谁就是真爷们儿。” 叶禹凡皱眉:“所以他们只是为了攀比,也不是真的喜欢她?” 柯竞讥笑道:“谁知道呢。” 叶禹凡问:“你跟她有恩怨没有?” 柯竞收回笑脸:“那个被打断肋骨的哥们,原本跟我关系不错。” 叶禹凡:“……” 柯竞看向窗外,自嘲道:“不过后来,我家出事,他就不跟我联系了。” 虽然柯竞没说他们家出了什么事,但是他落到今天这地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叶禹凡没揭对方的伤疤,而是选择了沉默。 到了宿舍,下车时叶禹凡听ben在前头抱怨了一句:“以后在我车上你们可不可以不说中文?叽里咕噜了一路都不知道你们在说啥,我实在太寂寞了!” 柯竞一笑:“yes,sir!” 叶禹凡也笑着朝他俩挥手:“明天见。” 祸不单行,灾难总是一个连着一个。从生日派对之后,叶禹凡总是在胆颤心惊中度过。 次日一到餐馆,lily就对他说,今天有个贵客要来,点名要他“伺候”,叶禹凡问是谁,lily也不知道,只说:“老板亲自打电话下来的,说是一个中国人,还特地安排了包厢。” 餐馆是不对外开放包厢的,却专门设了一个房间让老板接待特殊客人。 叶禹凡心中一紧,总觉得要发生什么,预感也很准,被叫道包厢时,他脸色瞬间就白了——“头等舱”悠然自得地坐在那儿,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见叶禹凡进来,朝他意味深长地一笑,似乎在说: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叶禹凡正想往后退,青年就问:“又想逃?” “……” “别往后退了,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你越逃,我越是好奇为什么……” 叶禹凡脑中千头万绪,紧张地不能动弹。 青年说的没错,人家明显是对自己上了心,想一探究竟,自己躲得过这次,又能躲得过下次么? “坐下吧,聊聊。”青年盯着他,双指向上道:“除了聊天,我不会做其他的,我发誓。” 温和的语调让叶禹凡放松了一些,心道:是啊,他根本不认识我,能对我做什么呢?不如一次性说清楚。只是该怎么说比较合理呢?对方又没病,不像自己,反感和恐惧 的情绪像是从灵魂里带来的……“我觉得你是我前世的仇人,所以我看见你就特讨厌”这样吗? ……呵呵,一听就让人觉得是个神经病吧! 青年兴致盎然地看着叶禹凡表情的变化,他似乎下了决定,慢吞吞地挪到桌边坐下,却仍然不敢看自己。 青年朝他伸出手,道:“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官鸿泽,你可以叫我lustre。” 叶禹凡听到他的名字,一瞬思索的表情后,猛然抬起了头,瞳孔骤缩。 官鸿泽奇怪他的反应,只要是学画画的中国人大都听过自己的名字,他们或是钦羡,或是仰慕,却没有一个像是眼前的少年一样,如同见到了毒蛇猛兽。 屁股都还没做热的少年在接下来的几秒内如同被火烧了尾巴的兔子,“呼”的窜了起来,官鸿泽迅速抓起手边的遥控器,“滴”一声——这高科技的包厢能遥控锁门! “我真的不想用这种强迫人的方式。”官鸿泽晃了晃手中的遥控器,“可是你太奇怪了,如果我有什么的罪过你的地方,那么我道歉,或是……我们家的家人得罪过你?” 这个分析是最靠谱的,官鸿泽想了好几天,也许是自己的亲人曾经利用一些手段伤害了对方、或者对方的亲人,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这种恩怨在自己的时代延续下去,“能告诉我吗?如果我的家人真的做错过什么,我会用我的方式弥补。” 他很诚恳,可叶禹凡握在门把上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是他,是官家的人!他真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 没错,是跟他的家人有关,叶禹凡震惊于他的敏感,也发现自己如出一辙的感觉竟然是对两个同姓的人! 官鸿泽和官林运到底是什么关系?官家人又对夏骁川做了什么,才会让十几年后记忆残缺的自己惊惧至此!? 叶禹凡猛然间又浑身一震……自己为什么要逃?来到这里,走到这一步,不就是为了找回属于夏骁川的记忆吗?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记忆的颜色 叶禹凡慢慢转过身,回到座位上,没了之前那种见到官鸿泽如老鼠看见猫般的惊慌失措,反而镇定下来。他反复安慰自己:官鸿泽什么都不知道,别怕,他什么都不知道…… 官鸿泽愕然,以为自己真猜对了——自从知道爷爷对葛钦舟做过的事情后,他私下也调查了一番,发现泓韵集团能有今日,还真做过不少“坏事”,虽算不上丧尽天狼,但也有失公德。 不过话又说回来,官家是艺术商,而不是艺术家,这世上哪个商人能从头清白到脚的? 正正襟危坐地等着少年对自己厉声控诉,并且腹稿着道歉的言语,却不料对方道:“因为你长得很像小时候欺负过我的一个……混混,那个人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所以我看见你就本能地想躲。” “……是么?”听到这个回答,官鸿泽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仿佛自己用尽力气一拳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叶禹凡自然不可能告诉官鸿泽真相,对那两个人有这么剧烈的反应,和夏骁川肯定脱不开关系。说不定夏骁川生时受到了官林运的迫害,而按着官鸿泽的年纪,当时他应该还很小,自己同样害怕他,可能是因为官鸿泽和官林运长得很像。 如果告诉官鸿泽,自己身体里有夏骁川的记忆,且不论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对方能不能相信,叶禹凡更会把自己置于“二次危险”之中! 叶禹凡轻轻点了点头。 “我很抱歉……”回想自己这几天的寝食不安和兴师动众,官鸿泽还真有点哭笑不得,“但我不是什么他,我可不会欺负你。”他勾了勾嘴角,脸上却看不出微笑的表情。 他天生长了一张英俊锐气的脸,又从小接受精英式教育,虽年纪不大,却把官林运的气质和不怒自威的语气继承了个十足,难怪官家撇弃了风流纨绔的官凤鸣,在他未满十八岁时就被选作官家未来的继承人。 “既是这样,我们便放下前嫌,交个朋友好么?能以这种方式相遇,也算是缘分吧。”官鸿泽不想空手而返,不管叶禹凡躲自己是什么原因,至少,他是个学画画的,能在皇家艺术学院学习,也算是个人才。 叶禹凡皱了下眉头,报上自己的名字。 官鸿泽早知道他的名字,不露声色地端坐着,十指交叉:“你也是学艺术的吧,去年刚到西里的么?” “嗯……”叶禹凡思考着,斟酌着该怎么问自己想知 道的事,“你的姓很少见,我听说国内有个泓韵集团是属于官家的……” 官鸿泽抿了口茶:“你知道泓韵集团?” 叶禹凡:“嗯。” 官鸿泽还以为叶禹凡不知道呢,“目前泓韵集团的首席执行官,正是我的父亲。”他观察着叶禹凡的表情说。 叶禹凡:“……”原来官鸿泽是官林运的儿子,难怪这么像! 官鸿泽微眯双眼,奇怪于叶禹凡的反应,很少有人听到他的家世后会是这种表情,这让他有点怀疑叶禹凡之前是不是在说谎——因为当他听到泓韵集团时的眼神,和一直移开躲避自己时那副惊慌的样子如出一辙。 “我还记得你在飞机上的事,你那时候好像就很讨厌我。”官鸿泽悠悠地说着,似在回忆一起有趣的往事。 他给他倒茶,忽然伸过来的手臂让叶禹凡谨慎地一缩,“还是怕么?”官鸿泽忍着笑,“我倒是好奇,那个混混怎么欺负你了?” “……” “能让你怕到这程度,我都想见见他到底和我有多像了。” “……对不起。” “不用道歉,也许我们需要多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这样你就会对我改观了。” “恐怕不行。”叶禹凡拒绝道,“我挺忙的。” 官鸿泽抬头看了看四周:“是要打工吗?” “嗯。” “唔……”官鸿泽沉吟,“你是自费留学?皇家艺术学院的学费不低,据我所知,它是不设官方奖学金的,你打零只是补贴生活费?” “算是吧,也有其它的原因。”叶禹凡承认,官鸿泽有一种让人信服的亲和力,他说话时会看着你的眼睛,让你觉得被人尊重,他的语调不急不缓,所说的内容也都很贴心,像是一个上位者在设身处地地关心你。 “还有什么原因?” “额,西里的画材很贵,我打工主要是为了买颜料、画笔,而且,在中餐馆打工还管饭,我自己不会做饭……”叶禹凡一怔,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和对方说了实话。 “不会影响学习么?” “还好。”其实心态好了打工就会变成一件很享受的事情,这还多亏了阿曼。况且,就算闲着,叶禹凡也不会成天呆在画室的。 “如果你有经济上的困难,我可以帮你,你应该知道,泓韵集团资助过不少有才华的艺术家…… ”其实,能否资助对方不是官鸿泽随口说说的,如果真的要以集团的名义资助叶禹凡,首先要叶禹凡本人提供能证明自身实力的作品,再由集团分析他的未来发展空间提出资助策划,最后由官林运拍案决定。 不过还未等他说完,叶禹凡已摇头拒绝:“不用了。”他听何月夕说过泓韵集团资助他和郭哲恺的条件,一旦答应,未来十几年都会和官家绑在一起,他可不敢冒这个险! 但官鸿泽所提出来的“资助”则是出于私心,有“私人资助”的成分,想以此名义拉近叶禹凡与自己的关系,就像秦孟元所做的。去年官鸿泽一成年,官林运就已经把部分资产转到他名下,他有足够的能力提供叶禹凡一人在西里的吃穿住行。 官鸿泽自己也很讶异,居然冲动之下说出了这种话,这真不像他。不过自己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对方还不领情,是摆明了不想和自己有金钱上的瓜葛。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叩响,叶禹凡看向官鸿泽手边的遥控。 “ein,please.”官鸿泽回答。他没有按什么按钮,门就被打开了,一个女服务员站在门口礼貌地问:“先生,可以上菜了吗?” “可以。”官鸿泽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解释道:“这个不是锁门的,而是‘请勿打扰’的提示灯遥控。” 叶禹凡:“……” “你到底是有多紧张和我呆在一个房间里?”官鸿泽调侃他。 叶禹凡无语,不过现在可比之前好多了,半个小时前,他看见官鸿泽还吓得腿软呢,现在要和对方吃饭也只是紧张而已! 果然,客服自己所恐惧的事,就是勇敢地面对…… 官鸿泽吃饭时不太说话,叶禹凡也不会主动说什么,于是两人就默默地自己吃自己的。 饭后,两人又聊了几句,官鸿泽提起自己在家里开派对的事,问叶禹凡有没有兴趣来,叶禹凡又拒绝了,官鸿泽不勉强他,心道这才和叶禹凡第一次“沟通”,不能要求太多。 但他也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性格,尤其是一个他难得能提起兴趣的人,叶禹凡越是拒绝他、逃避他,对他来说就越是神秘,越能让他认真。 饭后他要回去,叶禹凡如释重负,官鸿泽过来跟他握手,两人手指碰触的一瞬间,叶禹凡如触电似的跳了起来。 “怎么了?”官鸿泽问,“握手都怕?我又不打你。” 叶禹凡面 色凝重,仿佛为了确认什么,缓缓伸出手臂,握住了官鸿泽的手掌,一瞬间,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纷至沓来—— “骁川,柏长青走了,他去了法国……”男人皱着眉,他似乎是担心自己难过,说得小心翼翼。 “……” “可是我会陪着你。”樱花树下,男人看着他,认真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情景转换——那是一间画室,和曾经梦到过的相同,只不过,这间画室比梦中的更干净、更有人气,窗台上的花瓶里插着洁白的百合,画架子边的矮几上有果盘,墙上挂了很多画,都是他画的。 他在专心画,男人在边上深情款款地看着他,为他洗笔,递抹布,递颜料。 “你知道记忆是什么颜色的吗?”他笑着问。 “黑白?” “不,是彩色的。”他理所当然地说。 “为什么?” “你真笨,看了那些电影电视上的东西,就以为记忆真的是黑白的吗?”他得意地说,“假设一下,你见着一个人,他那天穿了一件蓝色的衣服,给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么你每一次看见他,都会想着他那天穿了蓝色的衣服。” “你说得对。”男人看向他,描摹着他的五官说,“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像是中了魔咒,觉得这世上,竟然会有如此一个人,眉眼,唇形,都长得那么合我的心,我还记得,你那天穿了一件卡其色的大衣……” “你别转移话题,我告诉你,记忆还有味道。” “是吗?”男人一脸惊讶地等着他继续说,一脸宠溺。 “对,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很流行的李记核桃酥?现在我每一次闻见这味道,都会记得小时候和父母一起吃核桃酥的事……” “嗯。”男人凑过去深深地闻了闻他的耳鬓,轻柔道,“我第一次见到你,你穿的再怎么整齐,身上却还是有一种松木的味道,就是你最爱用的梵高颜料的味道,以后我每一次闻见这种味道,都想起你……” …… 记忆不会褪色…… 看得到,听得见,仿佛置身其中…… 叶禹凡松开官鸿泽的手时,浑身止不住地抖着。 “你怎么了?你还好吗?”官鸿泽担忧道,“我吓到你了吗?” 叶禹凡无力地扶着椅背——记忆中的男人,有着一张和官 鸿泽惊人相似的面庞! 为什么……他不是夏骁川的仇人吗? 为什么这段记忆里的他们,关系亲密得如同……情人! …… 官鸿泽想去扶他,叶禹凡摆手:“我没事。” “抱歉,我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反应……”官鸿泽往后退了一步,双手向上作投降的姿势,“好些了吗?” 叶禹凡深吸了两口气,镇定下来,看向官鸿泽:“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官鸿泽惊讶,方才还对自己万般回避的人,这会儿竟然会主动问自己联系方式?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柯竞的家 官鸿泽不知叶禹凡经历了什么样的心理挣扎,见他不动声色地在手机里存下自己的号码,心里有些舒畅感,也见好就收地抛出之前的提议:“有空再聊聊吧,也欢迎你来参加party。” “嗯……”这一次,叶禹凡没有拒绝。 叶禹凡送官鸿泽出去时,见到柯竞,柯竞也看见了他们,一脸疑惑地走过来,问官鸿泽,“你怎么在这里?”转而看向叶禹凡,愕然道,“刚才在包厢里的人是他?” 叶禹凡点头:“你们认识?” 柯竞挑眉,官鸿泽倒是态度良好地问候他:“有些日子没见你了。” “嗯哼。”柯竞抱臂,“世界真小,怎么你们一个个都来西里了?” 官鸿泽:“你还见到了谁?我怎么没听人说起你。” “唐真。”柯竞意有所指地看了叶禹凡一眼,讥讽道,“她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官鸿泽皱了一下眉头,很快恢复平静,对柯竞道:“真难得,前段时间还有人跟我打听你。” 柯竞:“你说的是秦孟元么,唐真告诉我了。” 官鸿泽:“是的,你不打算联系他?” 柯竞:“没必要。” 官鸿泽轻咳了一下,转移话题道:“既然都在这里,有机会便聚聚吧,叶禹凡知道我的电话。” 柯竞看了叶禹凡一眼,发现他在走神,根本没听官鸿泽说了什么。 官鸿泽离开后,柯竞问叶禹凡:“他来找你干什么?是不是官家要资助你?”难道官鸿泽知道了叶禹凡的实力?官家的人还真是天生的“探子”,但凡有点才华地都想独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和唐真找男人一样! 柯竞私心并不想叶禹凡和官鸿泽他们扯上关系,感觉如果他接受对方的资助后,就不再是自己的伙伴了。 “不是……”叶禹凡否认了。虽然官鸿泽有提到过这一点,但这却不是他来见自己最主要的目的。 柯竞:“那你俩是怎么认识的?” “……你还记得,有一次我跟你说,我被人盯上的事吗?”叶禹凡眼神有些涣散,语速极慢地说。 “嗯,记得,等等,你说的人是官鸿泽?” 叶禹凡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怕他干什么?”柯竞脸色有点难看,喃喃了一句,“难道他 也是那种人?” “什么?”叶禹凡没听清。 “没什么。”柯竞轻晃了一下脑袋,问道,“官鸿泽在那个圈子里还算个品行不错的家伙,他对你做了啥?你那么害怕他,怕得连家都不敢回!” 叶禹凡叹了口气,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的秘密告诉柯竞,柯竞是他在国外唯一一个朋友,但他们毕竟才认识几个月,他不能把握对方的态度,“那种事”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匪夷所思的。 柯竞见他不答,继续猜道:“你刚还跟他吃饭呀,现在不怕了?” “也不是。”叶禹凡纠结了一番,说,“以后再告诉你。” 柯竞撇了撇嘴,埋怨道:“搞什么,神秘兮兮的……” 晚上叶禹凡回到家,仔细整理了一下纷乱如麻的心绪,心中翻来倒去地默念着柏长青、官林运、官鸿泽这三个人的名字,也越来越痛苦自己受这种残缺记忆的折磨,这让他有种人格缺失的恐慌感——好想知道夏骁川经历过的一切! 而目前他所知道的是,与官鸿泽的身体接触会刺激自己回忆起过去,虽不能确定百分百有效,但值得尝试。 白天柯竞问他还怕不怕,当然怕!那种不安和恐慌感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可如今他对记忆的执念更深,所以连害怕都顾不上了。 就算被吓得腿软,就算反感地想吐,也要逼着自己去找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隔了两日,唐真又光顾了普通话餐馆,像是跟官鸿泽约好了似的轮番来折腾叶禹凡。 叶禹凡得知她对自己别样的目的后,看见她就浑身不自在了。 不过说实话,唐真还真是个漂亮的女孩,这种漂亮并不是李诗涵、江雪的那一类的美。 唐真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公主,是用金钱与宠爱捧大的女孩,她身上有种普通女孩没有的自信以及收放自如的气场。 好比一个长相并不十分出众的皇家公主与一个平民选拔上来的城市小姐,乍眼一看后者更靓更迷人,可若她俩一起吃个饭、逛个街,你就能发现,前者身上的雍容华贵是后者一辈子都学不来的。 ——这样一个女孩要是中意于你,正常人都很难拒绝的。 可叶禹凡不是个正常人,他以前是同学心目中的男神,后来命运弄人,他成了“男神经病”,并自己给自己贴上了“有病”的标签……自信这种东西早就在这个过程中被摧残地七零八落了。 现在的他,小心地尝试着每一种生存的可能,谨慎地选择每一个朋友,感动于每一次的坚强与进步,珍惜每一点真心实意的认可或赞扬。这些对他来说都是新的,是他用来重塑自己人生观、找回自身存在感所必不可少的。 所以,唐真这样一个闪闪发光的人,叶禹凡不敢碰。 他极有自知之明,又在柯竞的友情提醒下得知对方(的男人们)并不好惹,所以努力和对方打着“太极拳”,既不想伤害人家姑娘惹对方恼羞成怒,又要让对方对自己死心——呵,真他妈累啊! 然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唐真看上叶禹凡,还隔三差五地去人家打工的地儿吃饭,这事很快在那个圈子传得沸沸扬扬。 叶禹凡没想到麻烦来得那么快,那天傍晚他收工,他比柯竞早一步下去倒垃圾,不想边上冲出来两个青年,都是中国人。 他俩见到他,面色不善地问:“你是叶禹凡?” “你们是……”叶禹凡有种不好的预感。 其中一个青年嗤笑了一声,“小白脸儿还长得挺帅,难怪唐小姐喜欢。”说着,给另外一个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丢了手中的烟蒂,一左一右包夹上来。 叶禹凡暗骂了一句脏话,心道自己竟然也会遇上这种事,演电影似的,而且还是在国外! 那两人没给他留落跑的机会,好在叶禹凡也不是那种懦弱的性格。 他一边应战,一边祈祷着柯竞赶紧下来帮忙…… 其中一个青年挨了他一拳,狠狠道:“哟,这小子还挺能打!” 叶禹凡生病前身体素质就好,病后又跟着江冰混过一段时间,虽然看着“弱不禁风”,却不是那种能被人一下撂倒的弱鸡。 这两人的实力跟江冰比起来差得远了——江冰才是真狠,打人时眼神就跟头狼似的,让你有种被撕扯成碎片的感觉,连成年人都怕他。 柯竞下楼后有一瞬的不明状况,接着二话不说冲上来帮叶禹凡,青年认出了他,叫了他的名字,柯竞不冷不淡地应了。 “你怎么在这里!”对方显得很不可思议,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柯竞竟然会帮叶禹凡! “呵呵,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你跟这小子算是物以类聚?”青年嘲讽道。 柯竞冷哼,一个拳头飞过来直直打在对方鼻梁骨上,青年大骂了一句脏话,对同伴说:“一起揍了!” 这俩哥们儿绝对是出门没看黄历,刚气势汹汹地吼完,就听到不远处一人叫道:“fuck!whatareyoudoing!” ben把车钥匙往腰带上一扣,飞快冲上来加入阵营。 三打二,ben又是人高马大战斗力出色的老外,那两个青年没一会儿就被揍得哀嚎连连,连滚带爬地逃走了,一边还不忘放下狠话:“你们等着!” ben脖子上青筋毕露,绷着脸打算再追,被柯竞拉住,摇摇头,某人霸气地一扯衬衫领子,说:“下次再打。” 柯竞扭头看叶禹凡,见他抬起手腕在嘴角边轻轻一抹,夕阳下,少年樱唇如血,目似点漆,被霞光印染的脸颊让人恍然。 消瘦的身形在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笔直,分明,如同一把出鞘的匕首。 柯竞收回视线,抬头看了看天,他身上也有点疼,嘴角却浮起一丝笑意,有种从来都没有的热血感…… “这两个家伙想干嘛?连未成年人都打!”ben扭过头,气呼呼地走向车子,“shotray,上次的事也是因为这两个人吗?” 叶禹凡摸摸鼻子跟上,含糊地“嗯”了一声,又瞅了柯竞一眼,说:“谢谢。” 柯竞耸耸肩,一副“我早就猜到了”的表情。 车上,柯竞问他:“还好吗?” 叶禹凡:“没事,小伤。” 柯竞:“你还是跟唐真说清楚吧,这妖孽真是到处祸害人。不过那两个家伙也太傻了,竟然到餐馆楼下来堵人,也不知道挑时机挑地方。” 叶禹凡:“可能以为我好欺负吧,没钱没势,细胳膊细腿。” 柯竞“噗嗤”一笑:“还真是,我估计‘幕后凶手’也是被你的表象给欺骗了。” 叶禹凡:“幕后凶手?” 柯竞:“明显,那两个家伙一看就是狗腿子,自诩够格追求唐真的人怎么会亲自出来打你。” 叶禹凡:“……” 柯竞摸摸下巴,道:“那个叫我名字的,我有点眼熟,好像哪里见过……” 叶禹凡碰了一下自己的伤处,发出轻微的“嘶”声。 ben问:“要不要顺路带你去pharmacy?买点消毒水和创可贴。” “这个我那儿有。”柯竞对叶禹凡道,“我看你这两天也不太安全,今天他们在餐馆堵你 ,明天难保他们不会在你宿舍楼下堵你,要么你先去我家住上几天?” 叶禹凡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对,便道:“行,我一会儿去宿舍拿一下换洗衣服,就十分钟。” ben做了个ok的手势。 认识柯竞那么久,叶禹凡还是第一次去他家。他在距离市中心约三公里的郊外租了个house,二室一厅,出门就是草地和湖泊,环境极其得好。 叶禹凡进了房子,见里头收拾得倒还干净,只是有点冷清,“你舍友呢?”他问。 “不知道,租了房子后就没怎么来过。”柯竞推开那个房间的门,“你可以睡他的房间。” 床铺被褥都有,房间朝南,全日受阳光照射,也没有什么怪味。 叶禹凡点点头,又去看了柯竞的房间,道:“跟你睡也不要紧,你的床够大,那间毕竟是别人的,没有问过就用,会不会不太好?” “……哦。”柯竞脸色有点奇怪,但没有表现出不乐意。他会邀请叶禹凡来家里,本就有心理准备让他进入自己的生活空间。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叶禹凡的错觉,他发现柯竞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晚上两人吃了从餐馆打包回来的饭。 叶禹凡洗了个澡,给自己的伤口处上药。柯竞在边上吃薯片,一边用笔记本电脑看日本动画片——这年头能用笔记本电脑的也是有钱人啊! 当然,叶禹凡还刻意留意了一下某人花近三百布罗买的杯子放在哪里,只是暂时还没见到。 叶禹凡上完药,问柯竞碘酒的摆放位置,柯竞指了指第二格抽屉。 叶禹凡拉开来,见里面还有不少瓶瓶罐罐,大多是常见的药——咦,这是什么?他被一包闪闪发光的包装袋吸引,瞄了一眼,瞬间窘然……那是一打安全套。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柯竞的身世 如果是以前,叶禹凡可能还会拿着安全套调侃一下柯竞,问他是备着和哪个女孩用的,可是现在…… 他耳根发热地一把关上抽屉,忽然有点后悔与对方“同床”的草率决定,都忘了自己性向不太正常了! 不过还好,和柯竞认识这么久,叶禹凡都没有对他有过任何“龌龊”的想法。 晚上关了灯,两人盖上被子纯聊天。 柯竞比叶禹凡大了两岁,在皇家艺术学院上五年级,聊至叶禹凡神一般顺畅坦荡的学霸道路时,柯竞无比震惊,“全市第一?你也太强了吧!你成绩那么好,为什么还要学美术?” 叶禹凡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之后遭遇的事告诉柯竞,可对方却已接着往下说:“不过以你的才华,不学艺术也可惜。”他感慨道,“智商高又有艺术天赋,原来真的有被上天偏爱的人啊!” 叶禹凡沉默不答,被上天偏爱么?谁又能知道他所经历过的那一切苦楚呢? 每个人的一生,都像是一幅刺绣,在正面呈现出艳丽的图景之时,背后却布满了芜杂而痛楚的针脚。 柯竞笑问叶禹凡:“你这么厉害,是不是有很多女生追你?” “……还好吧。”叶禹凡淡笑。 “唐真的眼光也真准,她要是知道你不但外表出色,还极具‘内涵’,估计追你追得更疯狂。”柯竞开他玩笑。 叶禹凡干笑了一声,不敢恭维,转而问柯竞:“你呢?总是你问我,我却一点都不了解你。” 叶禹凡只知道,柯竞画画的实力很强,虽然柯竞很少创作,外出写生也总是恶作剧地“复制”叶禹凡的作品,但叶禹凡知道,要复制别人的作品并不简单。 画画不同于写作,复制就是照搬。要复制另外一个人的作品,至少自己得要有两把刷子,其次要对被复制者的作画顺序和习惯了如指掌,就好比书法,你要能把字写得和王羲之的一模一样,那你一定也是高手。 “我啊。”柯竞叹了口气,这段时间和叶禹凡相处,他已渐渐被对方的真性情所吸引,把对方当朋友,也放松了防备,虽然过去的事情有点难以启齿,但他也不会再刻意隐瞒叶禹凡。 “你知道柯明峰么?”柯竞问。 叶禹凡想了想,随即一愣:“知道。” 柯明峰原是国内一个位高权重的政治官员,三年前一企业 高层被媒体曝出行贿,相关部门追查后,牵扯出柯明峰,最后柯明峰以利用职权挪用公款、贪污受贿的罪名,被判七十年有期徒刑,那时他已近四十,七十年有期徒刑就相当于终生不得自由了。 这件事在三年前的中国闹得人尽皆知,电视报纸上全是相关报道,叶禹凡有看新闻的习惯,自然有印象。 “柯明峰是我父亲。”柯竞说。 “……”咳咳,所以自己现在是和曾经全国闻名的罪臣之子成了好朋友么?叶禹凡在黑暗中抹去一滴冷汗。 “不过我只是他的私生子。”柯竞补充道。 “……”叶禹凡已经有点呆滞了,柯竞的过去真是好“刺激”啊! 柯竞自嘲:“你会看不起我么?” “啊?”叶禹凡连声道,“不会,不会。” 政府官员贪污受贿、在外面养情妇什么的,其实都挺正常的吧……不过这种事一般都离他很远,只是第一次发生在身边的人身上,真是太戏剧化了! 叶禹凡:“你的亲生母亲是画家?” “嗯。”柯竞陷入回忆,声音有些低沉,“她擅长画油画,主要画一些花卉,但不是很出名。” 叶禹凡问:“爱花的女人应该很漂亮吧。” 柯竞轻笑,语调有些得意:“嗯,她很美。” 叶禹凡记得柯明峰入狱后,柯家的财产全部都被没收了。举国上下都对这事拍手称快,谁又会关心柯明峰的情妇与私生子的结局? 他们没有了庇护,应该也会受到许多落井下石的人的伤害吧? 当官向来是高危职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父亲出事以后,你们怎么办?”叶禹凡问道。 “说实话,那之前我和我妈妈都是靠柯明峰养着,她画画没有名气,平日里又奢侈惯了,根本不能以此为生。”柯竞顿了顿,说,“再何况,我爸被判罪那天晚上,我妈就服安眠药自杀了。” “……”叶禹凡有点震撼,这种变故发生在任何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上,恐怕都无法接受。 不过叶禹凡能够想象柯竞当时的心情,这大抵就如同自己的生活忽然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样吧。 “那时候我也恨过她,恨她狠心抛下我。”柯竞淡淡地说,“不过后来慢慢地也就释怀了,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不会为了世俗的责任而去强求自己,说好听一点 是随性,说难听一点就是没心没肺……”在经历过人生对他狂风暴雨般地肆虐后,现在的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脆弱无助只会哭鼻子的他了。 叶禹凡侧过身,在黑暗中看向柯竞,问:“后来呢?除了她,你还有其它亲人吗?柯家没有其他人接纳你?” “十年前他就把自己那边的亲戚全部送到加拿大去了……我爸除了我还有一个女儿,比我大十岁,是和他大老婆生的。我爸出事的时候,他老婆一家以极快的速度跟他划清界限,明哲保身……我听妈妈说过,柯明峰和他老婆是政治联姻,他女儿也是牺牲品,根本没有什么感情。” 叶禹凡:“……那你岂不是成孤儿了?” 柯竞苦笑了一声:“嗯,我当时怕得不得了,天天躲在家里,事后过了一个月,才有人找到我,问我是不是柯明峰的儿子,我怕他们把我也抓进去了,还撒谎说自己不是……” 叶禹凡:“你那时没成年吧?” “嗯……”柯竞沉默了半晌,才恹恹地道:“那人是我姐夫,说我大姐不想插手我的事,是他站出来当我的监护人,供我继续上学。” 叶禹凡松了口气:“幸好。” 柯竞轻哼了一声,叶禹凡没懂其中意味,但柯竞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情绪有点低落地说:“我有点累了,睡吧。” 次日,叶禹凡去见安德鲁,被告知半个月后学校会组织中年级学生一年一度的yeartrip。 “yeartrip?”叶禹凡疑惑,怎么他从来不知道。 安德鲁笑得像只维尼熊:“学校今年最新出的决定,为了丰富学生的课程,每年春天都会组织外出旅游写生,回来后要上交一至三幅主题作品参展,算在升学成绩里,很有意思吧……” 叶禹凡:“那个,yeartrip是公费的吗?” 安德鲁:“nope,是自费的,学校只帮忙办理大家的签证。” “……”尼玛还要签证?春个游还要出国吗? “别担心,我们只会选择近一点的国家,所以费用不会太贵。”安德鲁眨眨眼,“可惜的是,你们没机会回自己的国家了,中国对我们来说实在太远了!” 叶禹凡:“……”谢谢您了,如果是去中国,那机票费还真会要人命的。 安德鲁:“考虑到安全问题,时间也不会很长,就一个周。” 叶禹 凡:“……住宿费也是自己承担?” 安德鲁笑眯眯地点点头:“是的,孩子,锻炼你们能力的时候到了,等学校发出yeartrip的具体行程表后,你们需要自己提前在当地城市订旅馆,兴奋吗?” 叶禹凡:“……”杀了他吧! 从安德鲁办公室里出来,叶禹凡就给柯竞打了个电话:“知道我们今年有个yeartrip么?” 柯竞:“刚刚在网上查到消息了!” 叶禹凡:“机票住宿都要自己掏耶……” 柯竞:“上面说预算不会超过两千布罗,*!” 叶禹凡也很郁闷,好不容易存了点零花钱,估计这次全要清空了,他问柯竞:“你不是有姐夫么?” 那边一愣,忽地吼道:“他要是个atm我还用得着打工吗?” “哦……”说的也是。 “晚上回家再说吧!” 刚挂了电话,就有人打进来,叶禹凡一看上面的号码就是一惊,犹豫了许久才按下接听键—— “喂……” “还以为你不敢接我的电话呢,呵呵。”电话那头的人心情似乎很好。 “找我什么事?” “这周末我会在家里办派对,想邀请你和柯竞来小聚,届时我会准备丰盛的自助午餐以及下午茶,来参加派对的人不会超过十个,都是中国朋友……” 叶禹凡打断道:“不行,我周末要打工。” “……好吧,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叶禹凡皱眉,想到半个月后的yeartrip,就有种腰带一紧的拮据感:“这段时间恐怕都会很忙。” “唔,这样啊,那我再打给你。” “嗯,bye。” 在画室呆了两小时,叶禹凡脑中都是yeartrip的事,不免有些心烦气躁。 大部分学生可能都在为这个活动而兴奋吧,尤其是官鸿泽他们,自己勤工俭学还得纠结颜料的价格,那群有钱人吃香喝辣还能游山玩水,想想就苦逼! 要不是已经打了半年工,这会儿他估计该打电话问老爸要钱了!也不知道该夸自己有先见之明好,还是骂自己出国学艺术找虐好了! 晚上回到家,柯竞煮了意大利面,面都上盘了才发现酱料只剩一丁点,于是添花似的抹了两坨,又在上头撒 了点儿盐巴,搅拌搅拌将就吃。 叶禹凡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 柯竞愁眉苦脸道:“我没钱了。” 叶禹凡:“怎么会,打工没存点?” 柯竞郁闷地嚼着难以下咽的面条:“你看我像是会存款的人吗?” 叶禹凡:“跟你姐夫说不行吗?” 柯竞皱起了眉头,似乎难以决定。 “今天官鸿泽给我打电话,邀请我们这周末去他家参加派对,说有午餐、下午茶……”柯竞眼前一亮,就听叶禹凡道,“我拒绝了。” 柯竞大叫:“啊?” 叶禹凡看向柯竞,不解道:“我们不是要打工吗?” “可以请假啊!去他家吃饭吧,姓官的是个会享受的家伙,开派对绝对少不了美食!”柯竞催着他给官鸿泽打电话。 “……”叶禹凡无语地掏出手机,心道你丫都没钱了还敢翘班。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叶禹凡?” “额。”叶禹凡难以启齿,“嗯……” 官鸿泽很意外叶禹凡会主动打给他:“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和柯竞,这周末想来你家,参加派对……”叶禹凡磕磕绊绊地说。 官鸿泽轻笑:“好啊,很欢迎,我把我的住址发给你。” 叶禹凡不好意思道:“拜托了。” 挂了电话,他抱怨柯竞:“脸都被你丢光了,本来都已经拒绝了的。” “面子能当饭吃吗?”柯竞戳了戳盘子里的面条,说:“走,出去下馆子。” “靠,你不是没钱了吗!”叶禹凡差点跳起来。 “还有一点儿。”柯竞摸了摸裤袋,“别烦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别亏待自己!” “……”所以这就是银行职员儿子和*官员儿子的区别吗?这厮就不能未雨绸缪点儿!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欲擒故纵 “问你个事儿,如果有个人对你若即若离,看上去很怕你,但实际上又不是真的想躲你,你亲近他,他会逃避,可当你退开,他又主动靠近……”官鸿泽与秦孟元说完正事,不由问出了困扰他几天的疑问,“你觉得这样一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秦孟元低低的笑声,透着一丝揶揄:“这还用猜?是哪家姑娘想引起你的兴趣?” 官鸿泽轻咳了一声,道:“……兴趣倒是有了,不过那人不是小姐,而是个男的……” 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官鸿泽的眼神一黯——奇怪,明明是个同性,却让自己起了本不该起的兴趣,是对方的才华吸引自己吗?可只根据一张速写,“才华出众”的说服力还真有点低。 那是什么?是他身上让自己捉摸不透的神秘感吗? 秦孟元闻言笑道:“既不是色,那便是财了,或者说,他是想要利用你官少爷的身份上位?我可没忘记有多少人耍手段想接近你,从小到大都是。” 官鸿泽道:“我跟他提过资助的事,但他似乎没有放在心上。” 秦孟元问:“该不会是欲擒故纵吧?” 官鸿泽:“目的是……?” 秦孟元:“这我就猜不到了,既然你这么在意,何不等他再靠近一点?有所求必有所作为,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是啊……”可如果他真的是别有所求,那么之前那些恐惧的、厌恶的反应难道是装出来的?官鸿泽皱起眉头,觉得不太可能, 但,对方因此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却是不假。 拇指轻轻地摩擦着手机边壳,官鸿泽若有所思——叶禹凡,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呢? 周末,叶禹凡按着短信内容找到官鸿泽的住址。 进门前,柯竞提醒叶禹凡:“我估计唐真也在,你如果对她没兴趣,不如趁着今天跟她说清楚,这样以后有人想找你麻烦,也会碍着官鸿泽的名字,不敢动你。” 叶禹凡点点头,按响了门铃。 保姆开了门,叶禹凡在里头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孔,其中有何月夕和郭哲恺。那两人从叶禹凡进来开始,就两眼圆睁地盯着他,生怕眼睛一眨对方又消失。 叶禹凡同他们打了声招呼,在沙发上看见唐真的身影,不大自在地撇开了视线。 房间里开了充足的 暖气,他脱掉外套,递给边上微笑迎接的保姆。 很多人都会想象,真正的富家子弟,到底是以何种方式生活。 人们羡慕电影、文学作品中的贵族,向往他们的生活,甚至模仿他们,也有人从身边的暴发户身上捕风捉影,认为富人的生活必是千篇一律的纸醉金迷。 有钱又有地位的人,他们喝的牛奶是不是比我们的纯?他们吃的水果是不是自家农场种的,他们用的碟子是不是银质的,他们会不会在筷头上镶钻石……想象,源于生活,却总是不可避免地比现实更加夸张。 柯竞感叹着能在西里市市中心租下一栋花园别墅的官鸿泽到底是有多么享受生活,寸土寸金的地段,便利的交通,闹中取静的生活……可别墅里面的一切,却并没有叶禹凡想象中那么富丽堂皇。 脚下是朴素的针织地毯,墙上挂着几幅简洁的装饰画,唯一让人眼前一亮的,恐怕是那老式别墅里特意装上的落地窗,隔着外头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让人仿佛置身于树林里。 也不知外头的花园里是种了什么植物,在晚冬万物尚待复苏之际,开得那般郁葱,阳光透过绿叶间隙洒进来,与欧式吊灯打出的暖光一起折射往房间的每一处,渲染出一层温馨又自然的氛围。 客厅里亦有几处摆着新鲜的花卉,百合的清香洋溢在空气中,混着厨房传出来的食物香气,让人精神放松的同时也饥肠辘辘起来。 女保姆走到官鸿泽身边,轻声问道:“少爷,都准备好了。” “嗯,再过十分钟就开饭吧。”官鸿泽答了一句,转头招呼叶禹凡和柯竞先坐下喝杯热茶,又简单地和在座的朋友介绍他俩。 青年们看上去都挺亲切,没有严格的礼仪束缚,却又不失涵养与风度。 有人原就认识柯竞,也知道他家的变故,几年未见,免不了一阵寒暄。 叶禹凡挑了何月夕边上的位置坐下,淡笑着道:“好久不见,你英语学得怎么样了?” 这一声招呼让何月夕受宠若惊了一番,一时连话都说不顺了,“挺、挺好的……”在官鸿泽的要求下,何月夕和郭哲恺不得不把精力放在语言上,几个月的突击与训练总算还是有点成效,只是之前叶禹凡那一口流利的英语给何月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会儿也不敢夸夸其谈。 “这段时间我都在忙打工,所以也没什么机会见你们……”叶禹凡摸摸鼻子解释,好像以前刻意躲过他们的不是 自己,其实现在能这么坦然,也是因为已做好面对“过去”的准备了吧。 “哪里哪里!”叶禹凡的态度反倒让何月夕有些不好意思,思及几个月来的胡思乱想,他不由面红耳赤,而边上的郭哲恺,更是毫不委婉地向好友投去哀怨的目光,想必是在埋怨这段时间来所受的精神折磨。 享用过丰盛的午餐,又有香醇的咖啡和饭后甜点,柯竞惬意地瘫在沙发上小憩,可他边上的叶禹凡却是一点儿都轻松不起来。 某人一面想着该如何与唐真摊牌,一面又谋划着怎样才能不动声色的靠近官鸿泽,借对方的“身体”回忆一下往事。 后者听起来实在有点诡异,可却是叶禹凡此行的主要目的,能把握的机会,怎么能眼睁睁地放过? 唐真此时正和另外一个叶禹凡不认识的男青年坐在一起,但她的视线却时不时往叶禹凡的方向瞟,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情意。 叶禹凡起身走过去,礼貌地问:“唐小姐,借一步说话?” 唐真两眼一亮,笑吟吟地站了起来,原本陪着她的男青年,脸上瞬间布满阴霾。 叶禹凡不是没看到,他估摸着这个人也是国内哪个富人家的太子爷,不敢得罪,心说你别着急,我很快把她还给你。 叶禹凡带唐真去客厅另一个无人的角落说话。 “唐小姐,我很冒昧,下面我要说的话可能会有一点无理,但还是提前请求你的谅解。”叶禹凡落落大方地开口,可天知道这些话他在肚子里打了多少遍的草稿。 唐真的表情有些变化,却依旧微笑道:“请讲。” 叶禹凡:“我知道,您可能对我有那方面的兴趣……” “sorrytointerrupt。”唐真打断叶禹凡,笑问:“您指的是……哪方面的兴趣?” “您不是想……”叶禹凡一愕,“想追我”这三个字到底说不出口,毕竟唐真从未亲口说过她喜欢他,她要追他。 腹稿乱成一团,只得清了清嗓子,随机应变:“我希望是我多想了,因为前不久我遇到了一些麻烦,和唐小姐有关。” “哦?”唐真显得惊讶。 “是的,可能有人误认为你喜欢我,去我打工的地方找我,做了一些粗鲁的事情。” “我不知道……”唐真轻蹙眉头。 “男生之间的打闹本是很寻常的事,但如果有人 打着你的名义来找我麻烦,我会觉得很困扰。因为,一来我无意于你……”叶禹凡不顾唐真的表情,一口气说完,“二来,就算唐小姐对我有心,恐怕也不合适。” 唐真跳过了第一个问题,直接问:“为什么不合适?” “我们的生活很不同。”叶禹凡不能说,因为他听了一些有关唐真的谣言,当然,这也是原因之一,“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你身上,如果你执意如此,恐怕会因此伤心。” 至于喜欢的人,叶禹凡想过李诗涵,毕竟她是自己的“初恋”,可他也犹豫,就在他犹豫时,江冰的身影猛地跃入脑海,占满了所有空间——满脑子都是对方的痞气的笑脸,充满辨识度的嗓音,无脑的霸道……以及一年前和他打闹时预料不到的生理反应。 可不管如何,这个“喜欢的人”也只是叶禹凡凭空捏造出来让唐真知难而退的,他想,任何一个正常的女生,都不会愿意做第三者。 再看唐真时,对方果然一脸尴尬地站在那里,都不知道要怎么反应好了,可能很少有男生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撩她的面子,何况她曾在那么多人面前夸下海口说要追到叶禹凡。 这个清秀的男生,不应该是自己随便一个温柔的微笑,就有可能虏获的人吗? 唐真想起父亲说过,如果一个人的生活中,物质、精神或爱这三样里,缺乏任何一样,都会让他的人格不完整,衍生出强烈的自尊或是自卑,这便是他们的弱点。 只要找到他们的弱点,就很容易抓住他们的心。 穷书生都渴望着受到富家千金的青睐,从此飞黄腾达——这种意淫小说自古有之,唐真以为,自己对叶禹凡来说也是这样的存在。 可为什么他能不卑不亢地拒绝着自己,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场让自己连一点反击的能力都没有…… 是欲擒故纵吗? 又一次被人误会“欲擒故纵”的叶禹凡,得知后估计会无语到满头黑线吧,可现在的他正觉得自己摆脱了一个大麻烦,一身轻松。 柯竞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了叶禹凡一眼,叶禹凡朝他做了个ok的手势,表示一切顺利。他没有看见,回到方毅身边的唐真,眼中闪过的一丝倔强与不甘。 而靠在旋转楼梯边的官鸿泽,手执咖啡杯,微眯着眼睛目睹了整个过程。 神经大条的郭哲恺跑去和叶禹凡讨论“春游”的事,何月夕在经 济上对他的限制让他受够了,他倒是要问问,叶禹凡在住宿上打算怎么安排。 虽然都不是什么有钱人,可是叶禹凡和柯竞的日子看上去比他过得有档次多了! 叶禹凡的确还没考虑住宿的事,问柯竞道:“我们一起住?” 柯竞淡淡地说了一句:“随便。” 叶禹凡想了想,皱眉:“你是不是还没钱去参加yeartrip?给我个确定的答复,我可不想订了房间后一个人付房费。” 柯竞讪讪地挥了挥手:“不会欠你的啦。” 叶禹凡一脸怀疑,但也没其他办法,转头对郭哲恺道:“我和柯竞拼房间,你们呢?” 郭哲恺泪涕俱下地控诉:“我和小月也是,但他为了省钱居然想订青年旅社的单人床,据说那个床只有一米三宽……我俩睡一张!” 叶禹凡:“……” 柯竞挺有兴趣地问他:“多少钱啊?” 郭哲恺道:“十八布罗一晚上。” 叶禹凡掐指一算,一百八十人民币一张床,随即两眼一瞪:“这么贵!” 何月夕凑过来道:“这还算便宜的了!一米五的床就要二十五布罗呢!”又瞪郭哲恺,“我们又不胖,一米三的床绝对够了!” 柯竞问叶禹凡:“要不咱俩也订一米三那种?” 叶禹凡摸摸下巴:“可以考虑。” 郭哲恺:“……”为啥这话从这两人口里说出来,会有这么强的违和感? 不远处的几个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嘴角纷纷抽搐着,柏晴无可奈何地看向官鸿泽,眼中似乎在说:官少爷,你还是帮帮他们吧!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我真的没事 官鸿泽踱步到他们中间,何月夕自然地给他让出一个空位。 官鸿泽颔首入座,正挨着叶禹凡,道,“yeartrip住宿的事,我一起安排吧。” 四人皆愣住了,郭哲恺第一个反应过来,兴奋地问:“你帮我们付房租吗?” 何月夕:“……” 这个年龄段的人自尊心往往最强,虽说被资助出国的他们有任何预期外的花费,只要合理,都可以向官鸿泽提出请求,但何月夕内心依旧渴望被平等对待,丢开一切金钱与物质上的包袱,不管今后如何,此刻,他们只是纯粹的同学,或是纯粹的朋友。 所以,当郭哲恺快速地问了那句话后,何月夕有种瞬间被“猪队友”拉低层次的感觉!好像他们在这里讨论这事儿就是为了引起官鸿泽的注意,对方一开口,郭哲恺就立马借坡下驴…… 何月夕一脸无奈地看向叶禹凡,只见叶禹凡崩着声音拒绝:“不用了吧。” 其实比起官鸿泽的提议,对方的入座更让他不舒服——他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官鸿泽就过来了,这会儿他俩的距离可比餐馆握手时还近得多! “都是朋友,不用太客气……” 官鸿泽本想说,多订一个房间和多订两个房间没什么区别,可一扭头就见叶禹凡脸上的睫毛在微微发颤——他在紧张。 ……真奇怪啊,自己身上难道贴了“猛兽”的标签吗? 官鸿泽止住了话,饶有兴味地打量起叶禹凡的反应。 不料接着下一句话的人是柯竞,“好啊,你都这么说了,那就麻烦咯!” 叶禹凡:“……” 口中带着谢意,柯竞的表情却是一成不变的懒散,好像官鸿泽的提议只是同学之间帮买个鸡蛋饼那么简单。 “嗯。”官鸿泽爽快地应了柯竞的话,算是敲定了这件事。 叶禹凡闷声不吭地坐在沙发上,有点心浮气躁。 他就知道,一旦来往,必会产生羁绊。 自己尽量避免着任何来自官鸿泽的好处,只是怕不经意的滴水之援,会逐渐汇聚成难以偿还的人情债,继而混淆自己的理智与判断,重洗过去的是非与恩怨--可有些事总会身不由己。 哎,算了!现在的他可没有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 官鸿泽与柯竞在边上闲聊,叶 禹凡抓紧时机调整心态,趁着对方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鼓起勇气朝官鸿泽的方向捱了捱——两个人的距离已经近到单方再挪一厘米,就能碰上了! ……这真是比走钢丝还危险的活儿啊!叶禹凡自嘲着,不动声色地伸出手,贴上了官鸿泽的……? 他也不知道碰到了哪里,隔着衣服,什么感觉都没有! 一边是击鼓般的心跳,另一边是快崩溃的神经,叶禹凡疑惑:为什么没有反应呢?难道不能隔着衣服吗? 疑问还没有答案,可是勇气已经到了顶!如果做得再夸张一点,恐怕就会引起他人的注意……不行,看来还需要另觅时机! 叶禹凡遗憾地打算先收回手,官鸿泽却在这时调整了坐姿,反朝着叶禹凡的方向靠来! “你也是五年级的?”另外一个青年的声音忽然插-入对话,原来是傅廷信来了。 叶禹凡在饭前听官鸿泽介绍过这个人,说是国内某某画家的孙子,很是了得。 傅廷信的到来让原本四个人坐尚宽松的沙发一下子紧凑了许多。 他和柯竞是同级同学,很快聊到了一起,而官鸿泽的视线,又落到了叶禹凡的身上。 “在想什么?”青年有大提琴般低沉又不失柔和的嗓音。 叶禹凡不自然地抽出方才移动中被挤在两人大腿间的手掌,垂眼道:“没什么。” 绞尽脑汁想说些轻松的话题来缓解自己的尴尬,可他终究不是一个擅长聊天的人,憋了半响都没憋出个屁,边上的官鸿泽却已在他的沉默中转向傅廷信,聆听他们的对话去了。 叶禹凡瞟了一眼,见此刻某人的手掌正松松地覆在膝盖上,与自己的仅有半拳距离!!! 鬼使神差的,他又伸出了手…… 官鸿泽压制着自己的呼吸,纹丝不动地坐在沙发上,仿佛一点都没感觉到小指处传来的温度。 其实他早就注意到叶禹凡的动作了,却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想起秦孟元在电话里提到的“欲擒故纵”,官鸿泽的眼神越发的意味深长起来…… 这些让人捉摸不透的行为像是羽毛般轻轻地挠着他的心,让人无法重视,又没法无视。 他想捉住他的手,吓他一大跳,又想静静地蛰伏着,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好像全身的细胞都敏感起来,拼命呼吸着 寻找属于那个人的味道,一点一点感受着对方带给自己的刺激和神秘。 ……叶禹凡啊叶禹凡,官鸿泽心情复杂地默念起这个名字。 而此时的叶禹凡,正被实验的结果打击得一脸沮丧——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会这样?难道自己的推测不对? 需要更“亲密”的接触?还是官鸿泽的手不灵了? 他有点茫然,如果没有这个线索,自己又该从谁身上了解到夏骁川的过去? ……官林运吗? 想到此处,叶禹凡浑身打了个寒颤,心底的恐惧又冒了上来。 不,如果是那个人,现在的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叶禹凡坐在沙发上走神,直到官鸿泽拍了拍他的手背。 而就是这一拍,拉回了他的神智——那一瞬,眼前似乎又有什么闪过,只是太快,让人来不及捕捉! 本能地,叶禹凡抓住了官鸿泽的手,紧接着,源源不断的影像就涌了上来—— “……你怎么能对骁川做这种事!” 他听到有个男人在房间里大声地吼,可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因为他在房间外,贴着墙壁,紧张地不敢进去…… 他听到似是报纸翻动的声音,“你说啊!为什么——!”男人抖着手中的纸物,歇斯底里地吼声里透着愤怒。 接着,一个含糊而沙哑的声音说:“我不知道……不是我……” “不知道?这人的画都登在巴黎艺术报上了!二十岁的天才女画家?简直胡扯!不止我一个人看出那是夏骁川的手笔!” 他闻言,只觉得眼前发黑,身边好像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手被用力地反握住……而他眼前的画面,也更加清晰! 颤着手轻推开门,看见里面清一色的中式家具,红木茶几上歪歪斜斜地躺着几只茶碗,茶水溅落得到处都是,芙蓉花纹的地毯上,散着几张报纸……视线向上,他看到两个男人,竟然一眼认出了那两人是谁! ——是的,那两个人,一个是和官鸿泽七分相似的官林运;另一个,是曾与自己缠绵床榻的……柏长青。 “……我没想到,我没想到……”柏长青指着面前的人,他的面容因为激动而扭曲,“……官林运,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利用他……” 官林运一言不发地看着柏长青,脸色很难看。 “… …你背着他结婚生子,还骗我说你爱他……” “……我会离婚……”男人说。 “呵呵呵……哈哈哈……”柏长青却忽然笑了起来,但是他的笑比哭还难听,“……不,错的是我,混帐的是我,我竟然相信你爱他……还放手离开他,把他让给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 后面的话,他再也没能听下去,他感觉天都塌了下来…… 他拔腿就跑,朦胧中,谁又在叫他的名字,熟悉的嗓音,透过重重迷雾传入耳中:“……叶禹凡……” ——发狠地推开!滚!!不要靠近我!!! 近乎疯狂地奔跑,直到气喘吁吁…… 没想到会是这样…… 连自己都想放声大笑了…… 长青,原来你消失是为了把我让给官林运…… 呵呵…… 走廊的尽头,有个女人挡住了他的去路,那个女人身穿红色旗袍,美艳不可方物。 “夏骁川……”女人的声音很温柔,他听着,却感觉像在心口挨了重重一鞭,被抽得浑身抽搐。 他瑟缩着退了一步,看见女人的脸上绽开一个让他厌恶的笑,她说:“现在你该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他喘着气,听女人又说,“现在你还觉得,他是爱你的吗?”她的声音像是一匹柔滑的绸缎,紧紧地缠上了他的脖子,“你真是个傻瓜,他怎么会爱上你这个疯子呢?” “不……我不是……”他听到自己无力的辩白,可是脖子上的绸缎越肋越紧,他渐渐无法呼吸。 女人忽然变得很凶,像是聊斋里揭掉了画皮的恶鬼,露出青面獠牙:“你这个疯子,你不配得到他!你不配得到爱!!” …… 他好难受,好痛苦,好想冲上去用手指抓破她的脸,让她的脸上也流出衣服的颜色! 去吧,去吧!……让她变成红色!全是红色的!! 啊啊啊——他疯狂地喊了起来! 心疼到麻木,视觉,听觉……所有一切都在消失。 省过神来的时候,叶禹凡感觉身体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身下似乎是柔软的床铺,耳边有人在轻声地说话…… “刚打了紧急救助的电话,救护人员马上就来……” 他睁开眼 睛,看见床边围着一堆人,“他醒了!”不知谁说了一句,接着床榻一陷,柯竞坐到叶禹凡边上,一脸紧张地问:“你刚才怎么了?” “……”他也很想知道,自己怎么了,可除了回忆起来的那段往事,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你不记得刚才的事了吗?”这次,是官鸿泽声音。 叶禹凡忽然想到了什么,急道:“别叫医生!” 柯竞皱眉:“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叶禹凡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摇头道:“我没事了,真的没事……” 摇摇晃晃,连身体都撑不稳的人,一点都没有说服力,可“病人”却还在无力地摇头,说自己没事。 谁也不相信他的话,这个人刚才像是犯了心脏病一样抓着官鸿泽的手,两眼发直,气喘吁吁,像是要笑,又像是要哭,谁叫他都没反应,到后来还开始浑身颤抖,昏迷……他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我从小就有这毛病,只是今天忘了吃药……”叶禹凡胡乱地撒着谎。 众人面面相觑,连当事人都这么说,他们还能说啥? 只有柯竞抱臂站在边上,一脸狐疑,而善于察言观色的官鸿泽,在看到柯竞的表情后,也抿起了唇。 ☆、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找回答案 叶禹凡虚弱地重复:“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国内的诊断经历太惨痛,给他留下了很深的阴影,何况他的“病”不同寻常,不知道国外医生的医术如何,但万一被发现端倪,难保不会出现第二个“芮北年”。 “areyousure?”柯竞还有点不太放心。 叶禹凡不顾额上直冒的虚汗,坚持道:“取消掉急救请求,我不去医院!”不管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是灵魂附体,还是转世重生,在他自己弄明白事情的真相之前,绝对不能去医院冒险! 见众人无动于衷,叶禹凡大喊了一声:“pleasecelit!” “……”那一瞬,大家都被叶禹凡身上迸发出来的强势给镇住了,一时竟没人提出异议。 而刚刚给医院打电话的家伙,顶着被工作人员误会恶作剧的压力,无奈地按下了重播键。 “你脸色看上去很苍白,要不要再躺着休息一下?”官鸿泽体贴道。 叶禹凡没有回答,亦没有看他,记忆里揪心的疼痛挥之不去,精神的透支更让他疲惫万分……罢了,该算的帐,来日可以慢慢再算。 等他躺下后,房间里的人也鱼贯而出,大家似乎都在想叶禹凡的事,但心思各异。 何月夕和郭哲恺两个人眨巴着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何月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原来他真的身体不好……嘿嘿!” 郭哲恺吐槽道:“小月,你怎么能因为他身体不好而高兴呢!” 何月夕:“……” 落地窗边,唐真抱着手臂,愣愣地望着院子里的植物。 方毅递给她一杯温牛奶,劝道:“真真,就算你是一时兴趣,我也不希望你和他有什么关系……你也看见了,他刚才那个样子……”方毅摊摊手,表示不敢恭维。 唐真放下举到唇边的奶杯,没有心情再喝。 “我听说,很多学艺术的人精神都有点问题。”方毅瞥了郭哲恺一眼,小声道:“那个家伙看上去也有点神经兮兮的,好像缺根筋,其实,你要是喜欢傅廷信那样的人,我倒也放心……”还想继续说,却见唐真把杯子塞回自己手里,不耐烦地走开了。 他表情一僵,跟上去问:“你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唐真不想理他,直接去洗手间,把尴尬的 方毅关在外头。 她心里有种酸酸的感觉,很难受…… 脆弱的,单薄的,痛苦的,坚强的,冷冽的……脑子里全是那个人的身影! 第一次想要了解一个男生,了解他的过去,他喜欢的,他讨厌的…… 第一次不是为了得到,而是想付出,想陪着他,照顾他…… 第一次为一个男生心疼……原来是心疼的感觉吗?唐真疑惑地抚上自己的胸口,无奈地笑了笑。 柏晴趿着拖鞋去厨房泡柠檬,闻见一股药味,问保姆:“这是什么?” “少爷让我给那位客人煮碗参汤。”保姆关心道,“他现在好些了吗?” “不大好,刚刚睡下了。”柏晴耸耸肩,从冰箱里取出新鲜的柠檬片,见保姆转身又把一碗粥放入托盘,问道:“这是要给他吃的吗?” “哦不,这个是给柏沐少爷的,他今天一天没吃东西。”保姆苦恼地说,“晴小姐找时间劝劝吧,这样下去可不成事。” “……”柏晴道,“你放着吧,我给他端上去。” 柏沐的房门上了锁,柏晴敲了好久,主人才一脸阴郁地来开,“干什么?”对方语气不善。 “你打算成仙了是吧?”柏晴也没什么好脸色,“中午没见你下来吃还以为你在睡觉,你是想饿死吗?” 柏沐看了眼托盘,一脸不掩饰的厌恶:“我不饿。” 柏晴竖起了眉毛:“不饿也得吃,否则我告诉大哥,你就等着被遣送回国吧!” 柏沐:“……” 柏晴推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弟弟,进了门。 一只白色的猫围上来蹭她的腿,发出“喵喵”的嗲叫,柏晴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蹲□子挠白猫的下巴,捏着嗓子唤:“达芬奇,好久不见~~~” 柏沐爬回床上,抚摸另一只黄色斑纹的长毛猫,它有一双充满神秘感的金绿色眸子,非常漂亮。 这两只猫都是柏沐从国内带来的,都已经有六岁了,原本和柏晴也很亲,可今天,她却见黄猫浑身竖着毛,还对自己发出“呲呲”的威胁声,便奇怪道:“梵高怎么了?” 柏沐:“它从今天中午开始就很焦躁不安。” 柏晴:“是不是生病了?” “不是。”柏沐摇头,“是今天来的客人里,有奇怪的家伙。” 柏晴更加莫 名其妙:“什么奇怪的?” 柏沐耐心地安抚着梵高,一言不发。 但他知道,是因为那个人……从那个人一进门开始,梵高就发出怪叫,神经质地跳来跳去,甚至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种事情,柏沐记得以前也有过一次,那是四年前奶奶病重,去世前一天,梵高也怪叫了一天,当时,柏家所有人的心思都在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只有柏沐注意到了,当时,梵高的症状和今天一模一样…… “那个人到底怎么回事?”柏沐刚才也听到了异动,但是他并没有出去看热闹。 柏晴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听柏沐一脸疑惑地猜测:“他要死了?” 柏晴眼角抽搐道:“乱说什么!快吃饭!” 柏沐:“我不饿。” 柏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啪”一声翻开盖子,柏沐立即伸长手臂去端碗——这家伙从小就怕他大哥一个人,每次柏晴用柏雷威胁他,他就会听话,百试不爽。 抿了一小口粥,柏沐跟喝了胆汁似的深深皱起眉头,还发发出被恶心到的干呕。 柏晴铁面无私,见怪不怪,柏沐只得继续承受痛苦,不过只吃了半碗就到极限了:“再吃我就要吐了。”把剩下的粥塞给柏晴,他恹恹地挥手让柏晴出去。 柏晴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少年已瘦得只剩下骨头,喂口饭还跟喂毒药一样,真不知道他是靠什么活着,空气吗?真担心这小子哪一天再也醒不来——饿死了! 柏晴下楼把碗递还给保姆,保姆看到剩下的量,直摇头叹气。 柏晴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官鸿泽,把柏沐所说的告诉他…… 她知道柏沐有点阴阳怪气,但他很少开玩笑,其实刚刚自己听到他说叶禹凡“要死了”时,自己都吓了一跳。 官鸿泽听了她的转述,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他不放心地上楼去看叶禹凡的状况,生怕对方已经没了呼吸。 叶禹凡睡得并不踏实,他做了许多梦。 梦里有属于他的记忆,也有属于夏骁川的记忆,各种片段融合在一起,让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有几个片段总是在重复:樱花树下自己得知柏长青离开的场景;画室里官林运陪着自己的场景;以及那日的争吵,柏长青和红衣女人的话,余音绕梁般在他脑海里回旋…… 后来,他就呆在一个很小的房间,那个房间很黑 ,窗帘被拉的密密实实的。 他躺在床上,用厚实的棉被把自己裹起来,不留一丝缝隙,他在被子里流汗、发抖,似乎还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他感觉到手上的粘湿,不知道是汗还是血,吓得拼命揪住被子…… 不敢去想他们所说的话,可是脑子根本不受控制,他开始恨官林运,恨了一会儿又开始想他,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明明那么的温柔…… 他狠狠地掐自己的身体,用指甲抠自己的肉,逼自己不去恨,并且一遍遍地暗示自己:你不爱他,你不爱他,你不爱他…… 官鸿泽不放心地上了楼,一开门就发现叶禹凡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像个茧,也不知在里头闷了多久,他紧张地上前把人剥出来,果然见对方大汗淋漓、满脸潮红,眼角挂着明显的泪痕。 官鸿泽试着叫了一声叶禹凡的名字,可是对方紧闭着双眼,眼球在眼睑下迅速地转动——这是在做恶梦了? “叶禹凡,醒醒……”官鸿泽决定叫醒他。 沉睡中的叶禹凡,这会儿又梦回了实验小学里的教室,明亮、清醒、熟悉,可自己面前却有一张空白的美术作业纸! 他忽然慌乱起来,想不出要画什么,他看见自己的同学把作业都放在桌子上,等待老师的审查,老师看见画得好的,会选出来贴在黑板上…… 他越来越着急,想逃跑,可是没有地方可以去,直到美术老师一脸愤怒地叫他的名字…… “叶禹凡……!” 羽睫一颤,叶禹凡终于睁开眼睛。 苍白的脸色印着一双如子夜般漆黑的双眸,泪光闪烁,惊慌无助……那一瞬,官鸿泽似乎听见了自己心跳声。 噗通,噗通,如雷贯耳…… “你……做恶梦了么?”声音,不自觉地有些黯哑。 叶禹凡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眼里蓦地迸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来——官鸿泽就是记忆中的男人背叛自己与别人生的孩子吧?所以,自己才对他没来由的厌恶、恐惧、逃避,因为这个人在无时不刻地提醒他回忆起那段不堪的、狼狈的往事! “觉得怎么样了?”官鸿泽不明所以地表达着自己的关心,“我让保姆给你熬了点参汤,要不要喝一点?” “嗯……”叶禹凡垂下眼,掩饰住自己心中的波澜。 恨?叶禹凡不恨官鸿泽,事发当年,官鸿泽说不定只是个少不经 事的婴孩,对的恨只是夏骁川灵魂里带来的本能。 而向来理智的叶禹凡,更不会到把他与官林运的恩怨延续道官鸿泽身上! 叶禹凡不甘心的是官鸿泽的无知。 他因出生良好养尊处优,呼朋唤友,享受生活,可自己却要在这里忍受记忆所带来的痛苦,倍受病痛的煎熬,为什么? 他甚至还没弄清楚,为什么柏长青要抛弃他,为什么官林运要背叛他,盗用夏骁川作品的人是谁,夏骁川又怎么会在三十二岁英年早逝? 而官鸿泽的错,就是一张肖似官林运的脸,与酷似官林运的气质! 命运真的是非常神奇的东西,它欠了你的,总会在某个时候,如数地奉还。 呵……所以,你别怨我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你,官鸿泽。 只有利用你,我才能知道,那些伤害过我的人如今在哪里;只有通过你,我才能寻回曾经失去的东西…… 被褥下的叶禹凡紧紧握住了拳头—— 这一切的问题,他都要亲自找回答案! ☆、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保姆附体 叶禹凡下楼喝了碗参汤,脸色好了点,又小坐了一会儿,就打算和柯竞一起离开。官鸿泽说,宾馆订好了会发消息给他们,下次有派对也会再请他们过来,叶禹凡没有拒绝,反是客气地道了谢。 回去路上,柯竞审问叶禹凡方才发生的事,他绝不相信叶禹凡“有病”的说辞:“骗谁呢你,在我家住了那么多天,从没见你吃过药!” 叶禹凡苦笑:“我真有病。” “有病哈哈哈,”柯竞抽风似的笑了起来:“头一次听人说自己有病啊哈……” 叶禹凡:“……” 柯竞笑够了,又恢复正经脸:“你接着编!” 叶禹凡自嘲道:“没病我会学画画么?” 柯竞炸毛道:“你丫是在骂我也有病?你这小子,看着纯良,其实蔫儿坏!” 叶禹凡一脸惆怅,自己说的可都是实话!“我和唐真说清楚了,今天就回自己宿舍住。”他转移话题。 柯竞哼了一声,嘲讽道:“自己记得吃药,一会儿发病了可别打电话给我!” 叶禹凡:“……” 叶禹凡现在只想静一静,理一理思绪。柯竞是个不错的朋友,但不适合当“树洞”,更不像一个会为朋友排忧解难的人,何况柯竞与官鸿泽那个圈子的人有牵扯不断的关系,万一不经意间曝露了他的身份,难免会让自己再度陷于危险之中。 回到宿舍,叶禹凡用活动室的电脑上网,查了一下“夏骁川”,和预想中一样,网上根本查不到这个人。 早年互联网资讯并不发达,能用的国内搜索引擎也只能搜到一些中央的大型新闻,叶禹凡心中空落落的。 他返回学校主页,漫无目的地浏览着学校的历史、师资力量等信息。 皇家艺术学院不愧是全球最好的艺术院校,许多教授都是名震世界的艺术家,只可惜这里头没有中国人,也不知道,这些教授们是怎么看待中国艺术的,二十年前夏骁川所处的年代又是什么样的光景……等等!叶禹凡忽然想到,柏长青控诉官林运时提到过“巴黎艺术报”、“天才女画家”、“不止他一个人看出那是夏骁川的手笔”……这么说来,夏骁川的画上过巴黎的报纸?而且,应该有两个以上的人熟悉夏骁川的画! 叶禹凡一震,随即又想到学校里的老师们,倘若有人二十年前身在巴黎,或在巴黎接受教育,那么他 极有可能会关注“巴黎艺术报”,说不定还记得那个“天才女画家”的信息! 叶禹凡第一个想到了安德鲁,他记得安德鲁是法国籍的! 在搜索栏里输入“安德鲁”的名字后,网页很快跳出了他的简历,叶禹凡快速一扫,惊喜地发现安德鲁毕业于法国国立巴黎美术学院,而且曾留校任教达十年之久! 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先找安德鲁询问一下他所了解的中国艺术家。 转到邮件页面,叶禹凡给安德鲁写了一封预约tutorial的信,可发送后仅两秒就收到了自动回复! 回复里安德鲁说,他临时前往美国出差,要半个月以后才会回来,如果学生希望得到作画上的指导,可以暂时联系实习导师lee,否则就只能等他回来;如果是咨询yeartrip的信息,就联系yeartrip分组带队的老师,并祝大家旅行快乐。 叶禹凡沮丧地退出邮箱,去查看分组情况,备注里写,学校安排了三十多名老师负责这一次出行,学生们每天都会收到来自带队老师的电话,以确认位置和安全信息。 叶禹凡记下了带队老师的联系方式,回到房间,刚关上门,手机就响了起来。 看了一眼那串熟悉又陌生的号码,叶禹凡轻笑着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也是万分熟悉又好像有点陌生的声音:“下班了么?” 叶禹凡:“你又这么晚没睡?” 江冰说:“我这不掐着你下班的时间嘛!” 叶禹凡歉疚道:“忘跟你说了,我今天没去上班。” 江冰:“怎么了,改邪归正了?” 叶禹凡:“什么改邪归正啊,别乱用成语。” 江冰:“那你今天干啥去了?听口气心情不大好啊。” 叶禹凡:“……怎么听出来的?” 江冰:“感觉呗……跟我说说啊,是不是被外国妞甩了?” 和江冰聊天,总能让叶禹凡觉得轻松,好像这世上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江冰智商低,江冰笨,江冰脑子不会转弯……这些叶禹凡都知道。 可换句话说,江冰直觉准,江冰不拐弯抹角,江冰不会想太多……这些恰恰是叶禹凡所需要的特质。 “我遇到上辈子害过我的人的儿子了。”叶禹凡毫无压力地对江冰坦白。 江冰 反应过来,说了句“我晕”,就自然地往下问:“他是谁啊?” ——就是这样,江冰对叶禹凡有一种傻瓜式的信任,叶禹凡甚至觉得,自己说是火星来的,江冰也只会震惊那么一下下,然后好奇地问他“火星是什么样子”。这些不符合常理的设定在别人还纠结于“你的问题有问题”时,江冰已经进入被问的状态了。 叶禹凡说:“他和我一个学校的,家里很有钱,他们家在国内很厉害,尤其在艺术这一块。” “哦,那你小心点啊。”江冰郑重道,“别让他发现你是重生的……” 叶禹凡忽然很想笑,但是他没有,他也很认真地回答江冰:“嗯,我知道。” 江冰有点担心地问:“你还记得他爸为啥害你吗?” “记起一点儿,好像是因为我画画比较好,他利用我……”叶禹凡下意识地避开了“情爱”的方面,道,“具体还不是很清楚,但我对他印象并不好。” “这老混蛋。”江冰骂道,“他肯定想不到你复活了!你加油,好好画,等学完了回国再去整死他!” 叶禹凡:“……” 江冰:“放心,我会在暗中支持你的!” 叶禹凡嘴角抽了抽,道:“……哎,对了,过两天我们要去意大利写生,大概一个礼拜。” 江冰:“哇靠!!!给我带一件皮耶罗的球衣啊啊啊~~~~~~!”这厮瞬间从暗黑系转变成了二货系! 叶禹凡无语地答应:“我会留意的……” 江冰又说了一堆,多是和足球有关的,最后才问:“那下个礼拜是不是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叶禹凡故意道:“是啊。”其实他前两天已经去营业厅开通了短时期的国际长途,否则出国后就联系不到带队老师了。 “发短信呢?”江冰的声音有点可怜,好像给叶禹凡打电话发短信就是他的精神食粮。 叶禹凡轻咳了一声,道:“你试试呗,要是我回了,就说明能收到。” 江冰这才踏实了点儿。 一通电话让叶禹凡阴郁了一天的心情莫名明朗了起来,他冷静下来,想到今天的派对,官鸿泽的热情、礼貌和无可挑剔的气度,不由抬起手掌捂住了自己的脸……还是太冲动了。 他安慰自己说:夏骁川,不要再受过去那些爱恨的折磨了,我会帮你找到答案,我会让你这辈子好好地活下去, 我和你,一起。 次日,叶禹凡把自己的小组信息发给官鸿泽,由于学生大规模出行,为了防止拥堵,不会在同一时间前往同一处。九个小组又被分成三大队,前往三个不同的城市。 阴差阳错,叶禹凡的游程恰好和何月夕所在的组相同,首站是米兰,两天后前往佛罗伦萨,最后去罗马,而柯竞竟然和郭哲恺分在同一组! 于是,几个人之前一厢情愿的决定成了泡影,只能拆分合住,叶禹凡倒无所谓,正好能趁这次和对方培养培养纯洁的友情。 但柯竞就郁闷了,他老觉得郭哲恺的脑频和自己不在一个波段。 一周后,几个人结伴去机场,各自飞往不同的目的地。 郭哲恺就像个初次春游的小学生,兴奋地难以自制,柯竞被他吵得一脸黑线,趁上厕所时偷偷和叶禹凡抱怨:“还是跟你一块儿比较清静!” 叶禹凡:“……” 何月夕和叶禹凡结对,则是快乐和痛苦并存,这大半年来他和郭哲恺形影不离,现在一分开还觉得挺不自在的。 机场里到处都是皇家艺院的学生,有的背着画板,有的提着工具箱,特征明显。学生们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操着各种各样的语言,热闹得不得了。 大家的班次大都隔了没几个小时,叶禹凡不可避免的在机场看到官鸿泽一行人。 但见到他们的一瞬间,叶禹凡心里不由暗骂了一声“靠”! 身穿黑色风衣、手拉黑色皮箱的官鸿泽,画板呢?速写本呢?颜料箱呢?有谁能看得出他是艺术生?……丫是去意大利拍黑手党电影的吧! 还又那个叫傅廷信的家伙,是什么都没带吗?叶禹凡觉得自己已经够轻装上阵了,结果人家穿了条牛仔裤、戴了副墨镜就出门了,他是去度假的吧? 哦,还真有几个混在里面的不是艺术生呢,叶禹凡见唐真拎着个小手提包,和柏晴手挽手站在一起,她俩又是来干嘛?送飞机吗? 叶禹凡扭过头,假装没看见他们。 “是官鸿泽他们诶。”何月夕却在边上解释起来:“我听说他和傅廷信、柏沐三个人本来是不同组的,但为了一起行动,特地向学校申请了转组。” 叶禹凡问:“唐真和柏晴又是去干吗的?” 何月夕:“可能是一起去玩的吧……” 也是,反正都是自费,没什么差别。 叶禹凡想着,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哈喽~”唐真站在他身后,笑得一脸甜美。 “呵。”叶禹凡干笑着打了声招呼。 唐真道:“我一眼就在人群里看见你了。” 叶禹凡:“哦。” 唐真:“你身体好点了吗?” 叶禹凡:“嗯。” 唐真:“带药了嘛?” 叶禹凡:“……嗯。” 好不容易找借口躲开唐真,何月夕一脸八卦地问:“唐小姐是不是喜欢你啊?” 叶禹凡:“……没有。” 要准备登机了,叶禹凡和柯竞单独道了别,一脸郁闷地问:“她咋还缠着我?” 柯竞阴森森地笑了:“你太天真了,哪一个缠上唐僧的妖怪是好摆脱的?” 叶禹凡:“……” 何月夕提醒道:“你护照拿出来了吗?没有带饮料在身上吧?打火机也不行,还有……” 叶禹凡:“???” 见叶禹凡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何月夕才惊觉自己又“保姆附体”了……啊啊啊这个人是叶禹凡不是郭哲恺啊啊啊~~~! 用力把脑海中的郭哲恺抓出来丢向远方,何月夕一脸幸福地跟上了叶禹凡的步伐。 ----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叶禹凡在不同时候不同的感情转换……别忘了前文有个线索提到安德鲁在叶禹凡的学生记录上写过“疑似人格分裂”。 ps.上一章叶禹凡所表达的“利用”只是利用,字面意思,不是勾引人家喜欢自己啥的,大家别想歪。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会动的游人 很多人对意大利的印象可能仅止于其靴状的地图,可作为文艺复兴的最早萌发国,意大利在艺术人文领域有着不输于a国的影响力。 达芬奇、拉斐尔、米开朗基罗、波提切利……这些名闻世界的艺术家都诞生于意大利,并且在艺术发展史上做出过不可磨灭的贡献,而佛罗伦萨作为文艺复兴的心脏城市,更是吸引着全球艺术爱好者前来游览。 因此,意大利作为皇家艺术学院yeartrip的目的地,是最好的选择。 飞机降落在米兰马彭萨机场,一大群背着画板的艺术生涌出去,吸引了来往游客的注意,亏得他们没穿统一制服,也没有被敲上皇家艺术学院学生的标签,否则肯定会引来更多的关注。 叶禹凡买了一张当地的英文版地图,按图索骥地找到宾馆,入门前又仔细地核对了一遍官鸿泽发过来的信息,才带着何月夕进去。 直接走到前台,叶禹凡对服务员说,他们要“che”。 服务员:“巴拉巴拉巴拉……” 何月夕见叶禹凡从裤袋里抽出护照,也依样学样地拿出来递给对方。 服务员核对信息,又说了些什么,叶禹凡淡定地回答完,才成功拿到房卡。 坐上电梯,何月夕一脸崇拜地问叶禹凡:“你能听得懂意大利语?” 叶禹凡:“嗯?我不会。” 何月夕奇怪:“那你怎么知道那个服务员说了啥?” 叶禹凡:“……那人说的是英语,只是有很重的意大利口音。” “……”何月夕窘得想在电梯里挖个洞跳下去,不过转而又觉得自己的崇拜并非毫无道理,叶禹凡刚才那副从容的样子实在太帅了!如果是自己和郭哲恺两人来到这里,估计会被当成乡下人撵出去吧! 房间很宽敞,风景也漂亮得不像话,推开窗就能看到哥特式的米兰大教堂,灰白色尖锐的屋顶刺向天空,有种奇异的残酷美。 叶禹凡看着地图说,“米兰城是以大教堂为城市中心的,我们住的地方就在教堂附近,地理位置很好……” “真不错!”何月夕还兴奋道。 两人在宾馆里休息了半个小时就准备出门,这个季节白昼还比较短,晚上不好写生,只能白天抓紧时间。 刚下了楼,就遇上熟人,“shotray!”那人大喊了一 声冲过来。 “汉瑞,真巧!”是和叶禹凡同个画室的学长。 汉瑞看了看叶禹凡出来的地方,惊讶道:“你住在这里?” 叶禹凡:“嗯,你呢?” 汉瑞愁眉苦脸道:“我们下手太慢了,米兰的青年旅社都被艺院的学生订光了。” 叶禹凡:“那你们怎么办?” “这两个晚上只能找酒吧或者二十四小时的快餐店呆着。”汉瑞摊摊手,又问叶禹凡,“你住的宾馆还有多余的房间吗?” 叶禹凡说:“不清楚,你可以进去问问。” 汉瑞进去咨询,不过很快就出来了,郁闷道:“没房间了,不过这里价格也太高了!” 叶禹凡:“多少钱?” “单间一百五十欧元。”汉瑞挤眉弄眼,“你可真有钱啊,要我的话,还不如露宿街头,省下钱吃点好吃的!” 叶禹凡和何月夕都无语了,他们没听错,是一百五十欧元不是一百五十人民币……好贵! 汉瑞问:“你们准备上哪儿呢?” “随便逛逛。”叶禹凡晃了晃手中的速写本,“你们呢?” 汉瑞道:“正要去维托伊曼纽二世拱廊,要一起吗?” 叶禹凡:“好啊!” 路上,叶禹凡向汉瑞介绍了何月夕,何月夕有点不好意思,叶禹凡鼓励他开口说英文,遇到不会的还帮他翻译,何月夕感动不已。 之前他和郭哲恺因为语言障碍,总是不敢和外国同学聊天,虽身在国外,却总没有真正融入的感觉。 可是现在自己竟然能用蹩脚的英文和外国人沟通了!那些人一点都不嫌弃他,还非常地耐心,自己讲错什么,他们都会善意地帮他纠正,告诉他正确的说法。 何月夕心道,能和叶禹凡做朋友真是太好了! 繁荣的米兰不愧是意大利的商业中心,这里满是人、酒吧、餐馆、商店……走近维托伊曼纽二世拱廊,几个人选了一家在街边设桌椅的咖啡馆,各自买了杯咖啡坐下来画画。 和煦的春风拂面而过,头顶是十九世纪建造的玻璃廊顶,耳边是优雅浪漫不知道啥风格的鸟语歌曲……别人用相机,他们用钢笔、铅笔、炭笔,画出一幅又一幅简洁而不失韵味的风景画。 尽管咖啡很贵,付钱的时候有点心疼,何月夕这会儿还是有种飘飘然的幸福感,总觉 得自己已成了一个真正的艺术者。漂亮的速写很快引来游人的旁观,有人询问他们的来历,还征求拍照的许可,何月夕大方让他们拍自己的画,心中生出一丝自信。 趁着游人拍照,他发现叶禹凡那边几乎没有什么人,便好奇地凑过去瞄了一眼,一下子也傻了:“你在画什么啊?” 叶禹凡的速写本上是一对浮云般的线条,根本看不出是什么,难怪没人看!可叶禹凡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专心致志,连何月夕的问话都没听到!直到画完,他才发现何月夕盯着自己。 何月夕又问了他一遍:“你画的是什么?” 叶禹凡回答:“游人。” 何月夕:“……在哪里,我怎么一个人都看不到?” 叶禹凡想了想,解释道:“他们在移动。” “……啊?”何月夕瞬间就斯巴达了,“你是在画抽象画吗?” “不是。”叶禹凡耐心道,“我们这次作业的主题是‘旅行’,所以,我想画一些相关的东西。” “……”他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吗?何月夕郁闷了,是自己的智商问题,还是叶禹凡的水平已经高到他理解不了的程度了? 何月夕把自己的速写本递给叶禹凡:“你看看我画的。” “喔!”叶禹凡翻了翻,赞道,“画得真棒啊!” 何月夕很高兴,正想说说自己画的东西,就听叶禹凡道:“可是,你画的是‘风景’,不是‘旅行’。” “……”何月夕惊了一下,对啊,只要是静态的,无论什么样的动作,都只能算是人物画或风景画,谁知道这是“旅行”呢? 就像自己画的这些游人,虽然画者知道他们是游客,可是自己抓取游人那一瞬间的动作时,他们就被定格在画纸上,成了普通的“行人”,而不是“游人”了! 何月夕有点懵了,他走过去看了看汉瑞和他朋友的作品,他们也一样,画的都是静态的东西,但有一点不同,汉瑞正在画的那幅画,有一种能让人感受到“旅行状态”的效果——那是举着硕大相机的游人,蹲在广场上给一只鸽子拍特写照,他的周围,全是用飘浮的线条勾勒出来的匆匆行人,来衬托出拍照者的全神贯注。 只有游人,会停下脚步去发现一个陌生环境的美,那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新鲜的、陌生的,他们驻足、流连,以与商人、行人以及居住者们不同的节奏与姿势,在观察着这个城市! 何月夕忽然顿悟,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画的画都没有切中主题,画技再好也没有达到“艺术”的水平。 何月夕静静地坐了半个小时,聚精会神地思考“旅行”的意义,然后翻开新的一页,重新开始…… *** 意大利的另一个城市。 抵达酒店后的郭哲恺亢奋道:“学长,这里好高级啊!” 知道柯竞比自己高了两级后,郭哲恺就尊称他为“学长”。 柯竞吐槽道:“你老板选的地方能不高级么。” 走进房间,郭哲恺第一时间用手臂量了一下床的宽度:“学长,这个床有一米五宽,哈哈!” 柯竞眼角抽搐:“这个房间有两张床啦!” “哦?是嘛!好棒!”郭哲恺在床上翻了个滚,又去参观浴室,“学长,浴缸好霸气啊~我觉得两个人都躺得下!” 柯竞差点没冲动蹦出一句“谁要跟你一起洗”,他心有余悸地抹了把汗,想道,一不小心就会被那家伙拉到同一智商,真可怕! “哇嗷!还有阳台诶!学长快来看~~~~~外面好漂亮!” “我要睡了!”这一路快被他烦死了,柯竞一身疲惫地刚往床上一瘫,可刚闭上眼睛,就感觉到身边一阵狂风。 某人拖起柯竞疯狂地摇晃:“学长!别睡啊学长!等你睡一觉起来天就黑啦!我们出去画画吧!” “……”好想掐死他啊啊啊,“放手……我陪你去!” 被摇得想吐的柯竞,无奈地陪郭哲恺去写生,对方好像根本没看见他发黑的脸……喔,他忘了,自己怎么能指望一个缺根筋的家伙会看人脸色呢! 郭哲恺身上像是有无穷的精力,怎么都不会累,柯竞陪他走了半个小时就不行了,路过一家咖啡馆,他迫不及待地进去补充能量。 郭哲恺见柯竞点了美式咖啡,道:“我也要一杯。” 柯竞提醒他:“两欧元。” 郭哲恺张大嘴巴:“我没有钱。” 柯竞抓狂道:“神马?你没有钱?你跟着我想混吃混喝吗?我告诉你我不会给你买单的!你没钱你……” “哎呀我忘了。”郭哲恺忽然击掌道,“何月夕给我零花钱了,但我放在宾馆,忘了带!”以前经济大权都掌握在何月夕手里,郭哲恺根本没有付钱的习惯。 “…… ”这小子是在耍他吗?柯竞郁闷地给了他两个硬币,“回去还我!” “会的会的。”郭哲恺保证,接过咖啡喝了一口,皱起脸道:“呃,好难喝!” 柯竞气得大叫:“难喝也不许赖账,谁要你跟我点一样!” 郭哲恺苦着脸问:“我能换一杯热巧克力吗?” “你都喝过了!哪能换啊!”柯竞感觉自己快被他搞疯了。 郭哲恺喝了咖啡,更加亢奋了,整个人就像是打了鸡血的怪兽一样。 “学长我们一起来比赛谁画的快好吗?就画那个许愿池吧,谁输了谁晚上就不吃饭!” “……”跟我比速度,太天真了。 一分钟后—— 郭哲恺:“学长我画完了,你呢?啊你画得好快,居然还画了许愿的人!!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咱们来画那个建筑,看谁能在两分钟画完!” 柯竞:“嗯哼~” 两分钟后—— 郭哲恺:“咦!我又输了!我们再来一次,一起画广场上的人,看谁在五分钟画的人多,怎么样?” 柯竞:“……”我靠!你想比到什么时候? 五分钟后—— 郭哲恺:“哇学长你好厉害!你的人都快飘起来了啊啊啊好帅啊~~感觉他们好像都在动啊!!!” 柯竞:“废话,他们本来就在动!”~妈蛋累死老子了! 郭哲恺:“学长再给我一次……” 柯竞:“你够了!” 郭哲恺:“好吧我输了,但是我还是想吃饭,我们晚上吃什么啊学长?” 柯竞松了口气:“饿死了,咱们吃点好的吧~” 郭哲恺感动得泪流满面:“学长~~~~~”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天人合一 学艺术的人在米兰,必定不会错过布雷拉宫美术馆和感恩圣母教堂。前者展示了不少20世纪的世界级雕塑和绘画,后者则藏有莱昂纳多?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虽然许多作品的主题都脱离不开宗教,但其表现出来的技艺和境界都很值得艺术学者欣赏与学习。 遗憾的是,这次叶禹凡和何月夕都没能看到《最后的晚餐》,因为他们赶去感恩圣母教堂时被告知参观这幅画需要提前预约,由于游客过多,预约名额已经排到了好几天后。 吸取教训,在前往佛罗伦萨之前,他们提前打电话预约了第三天去参观米开朗基罗的《大卫》。 米兰的最后一晚,两人在当地一家餐馆吃正宗的意大利调味饭,席间还点了两小杯白葡萄酒。 烛光摇曳,夜色朦胧,何月夕愉悦的心情伴着爱心纷飞,总觉得……像是在恋爱啊! 可等服务员上了饭,何月夕却大失所望:“这就是调味饭?” 叶禹凡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味道不错呀。” 何月夕郁闷道:“不就是烩饭嘛,我也会做。” 叶禹凡惊讶:“咦,你会做饭?” “是啊,这玩意儿就是把蘑菇、洋葱、胡萝卜丁啥的切碎,和米饭炒在一块,然后用鸡汤熬干,最后加乳酪和碎西芹搅拌搅拌就行了!”何月夕尝了一口,眯眯眼睛道,“这个可能还加了点葡萄酒。” 叶禹凡不明觉厉:“……好厉害!” 被对方一夸,何月夕反倒不好意思了:“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嘛。” 叶禹凡:“听起来很复杂,你还会做其它的吗?” “嗯,中国菜就不说了,在西里我还学会了做饼干、面包之类的……”何月夕一一细数,叶禹凡听得眼都圆了。 “以后能尝尝你的手艺吗?”他问。 “当然可以!”心中的小人十指紧扣,幸福地望着天空:抓住一个人的胃就是抓住一个人的心——这条定律在交朋友上也是通用的! “叮咚!”叶禹凡的手机响了一声。 “嗯。”叶禹凡掏出手机一看,飞快地在上面按了几下。 “老师发来的短信吗?”何月夕问。 “不是,是我在国内的一个朋友。”叶禹凡淡淡地说完,刚放下手机,铃声又响了,这回来的是电话,叶禹凡赶紧抓起来, 说了声“抱歉”,就出去接电话了。 何月夕透过玻璃窗,看叶禹凡一手插在衣袋里,一手抓着手机,笑意盈盈地说着什么——到底是谁啊!女朋友吗? 叶禹凡很快就进来了,眉眼弯弯,心情特别好。 何月夕撇撇嘴,心想,肯定是! 吃过饭,两人回宾馆,叶禹凡接到柯竞电话,吓了一跳,因为柯竞开口就是求救:“叶禹凡,快救我!” 叶禹凡:“怎么了?出啥事了?” 柯竞:“我快被郭哲恺那混蛋折腾死了~~靠!” 叶禹凡:“……” 柯竞:“那家伙已经两天一夜没睡了!” “不是吧。”叶禹凡把这件事告诉何月夕。 何月夕奇怪:“怎么会,郭哲恺是精力充沛,但也不会不睡觉的。” 叶禹凡问柯竞:“他不睡觉在做啥呢?” 柯竞咆哮道:“画画,一直在画画!” 叶禹凡:“……” 何月夕忽然道:“你问问柯竞,郭哲恺有没有喝咖啡!” 叶禹凡转述,然后朝何月夕点头:“柯竞说昨天下午他们喝了美式咖啡。” “完了……”何月夕脸色大变,“郭哲恺喝完咖啡最多能持续三天三夜不睡觉,但第四天开始,他就会歇菜了……” 叶禹凡哭笑不得,把电话递给何月夕,让他跟柯竞说,柯竞惨叫道:“那我怎么办啊!” 何月夕:“这两天你就辛苦一下啦,等他歇菜了,你就把他关在宾馆里让他睡觉好了,别忘了给他买点吃的,半夜他饿醒了会吃的。” 柯竞:“……” 何月夕挂了电话,一身轻松:还是叶禹凡好啊! 次日一早,两人就坐火车前往佛罗伦萨,火车上又遇上不少同校学生,大家纷纷交换速写本,相互探讨。何月夕发现,大多数人都无法“欣赏”叶禹凡的作业,他松了口气,看来不是自己笨…… 佛罗伦萨的第一天,叶禹凡在整个城市里不断地走走看看,何月夕跟了他一会儿,忍不住问:“今天不画画吗?” “啊,我想抛开作业的事,不去想这一天要去哪些地方。”叶禹凡伸开一只手臂,让风穿过指间,“好好感受一下,每个景色,每个声音。”他闭上了眼睛,“还有每一丝气味。”又睁开,“想了解一下这种感受。” “……”何月夕觉得自己对叶禹凡的崇拜之情越来越深了! 怎么办,对方比自己还小了一岁呢,可总觉得那个人身上有一种无形的魅力!嗷嗷嗷~~ 两人漫无目的地逛着,从*里花园走到津礼堂,再逛到市政广场,在街边买了冰激凌,接着站在广场中心观赏“大卫”的复制雕像。 广场上有很多人在写生,拍照,也不乏一脸恶趣味地对大卫评头论足地游人。何月夕身边就有两个掉节操的男性游客,一个说大卫的*没自己的大,另一个说那是因为人家没勃-起。 何月夕红着脖子往他们的方向瞄了一眼,竟发现那两人手牵着手!对方也留意到了何月夕,见他一边吃冰激凌一边看“大卫”,随即送上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靠,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啊~~~!何月夕在心中尴尬地咆哮。 叶禹凡在附近的明信片小铺买了一张被点缀成“绵羊脑袋”的“大卫*与蛋蛋”的特写,翻到背后,写道—— “我在这里,呵呵。” toa,宁城,孝子街xx弄xx号xx室,江冰收。 又花钱买了张邮票贴上,投进小卖铺提供的友情投递箱里。 第二天,叶禹凡对何月夕提议分开行动:“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画画,等晚上我们再碰头,好么?” “行啊!”何月夕也积累了很多灵感,正想着不被打扰地画上一整天,叶禹凡出去,他就呆在宾馆里。 叶禹凡带上速写本出门,昨天逛的时候他发现有个小型广场,因为周边没有什么商业设施,人很少,很安静,光线也很好。 他在弧形的大台阶上静坐了一小时,渐渐地,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到自己的呼吸…… 他打开身体,仿佛感受到一根根神经像头发一样从身体里长出来,深入空气中,探入大地里,触觉的光点在底下蔓延,寻找…… 如同进行灵魂交换的仪式。他祈祷。 他相信,在无形中,“它们”存在。 然后,所有感动、感伤、感慨都争先恐后地从脑海中涌出来,在他的手臂上汇聚成一股力量,刹那间迸发,握着笔的手自己动了起来,流畅的线条开始在纸上翩然起舞…… ——对,这就是他看到的,他听到的,他感受到的! ——不要停,不要断,自由的,一气呵成! 他画得全神贯注,不知道就算在安静的地方,也有人经过。 有的人来了就走,可有的人看见他的画,就再也挪不动脚步。 他们不敢打扰他,亦不敢打断他——他们想,这个坐在地上画画的少年,如果不是天才,就是被神灵附了体! 有人忍耐不住,偷偷举起了相机,拍下了他作画的过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直到那人画完,他们才敢大声地呼吸。 “您好,请问……你是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学生吗?”有人抓紧机会开口。 叶禹凡怔了怔,一回头,这才看见身后乌压压地一群年轻人……一个个兴奋难耐地盯着自己。 “呃,不是,我是从西里来的……” “皇家艺术学院!”另一个人很快叫了出来,“你是皇家艺术学院的学生吧!” “嗯。”叶禹凡承认。 “我就知道!这种高手不是我们学校就是皇家艺术学院的!” 第一个打招呼的青年伸出手道:“交个朋友吧,我叫sam,你是研究生吗,专攻哪一方面的?” 叶禹凡跟他握手,顺势站起来,被一群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逼问的感觉有点不大好受…… “专攻?哦,还没呢。”叶禹凡摇头,“我还是三年级的学生。” 几个人用意大利语说了几句,叶禹凡听不懂,但他们很快都变了脸色,一人不可置信道:“你是中年级的……三年级学生?!” 叶禹凡点头:“嗯。” “不可能吧,皇家艺术学院三年级的学生有这么高的水准?”这句话对方是用英语说得。 叶禹凡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又见那几个人神情严肃地讨论着什么,叶禹凡忽然有点不安,他的画有什么问题吗? 刚才画画的时候,他确实觉得很畅快,好像身体不受自己控制…… 等等,难道刚才画画的人不是自己?叶禹凡惊恐地看向自己的手掌,趔趄地往后退了一步。 一个青年见他脸色变化,问道:“你怎么了?” 叶禹凡又跌跌撞撞地退了好几步,脸色发白地摇了摇头,然后……他转身就跑! 众人:“……” 几秒后,“喂你别跑啊!交个朋友吧~~~!留下邮箱!” 十几分钟后,气喘吁吁地一群青年—— “……他逃走了。” “……跑的好快!“ “为什么要逃走?难道我们看起来像坏人吗!!” “都怪你一脸大胡子!” “……” 叶禹凡一口气跑回宾馆,何月夕见他脸色煞白地回来,紧张道:“你咋回来了,又发病了?快休息一下!”他站起来给叶禹凡倒水,问,“吃药了吗?” “……” 叶禹凡扑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才压下刚才神经质地怀疑。 他问何月夕:“你有没有画画的时候,感觉被画的东西自己有生命,会配合你的想法,出现在纸上……就好像不是自己在画一样!” “哦哦!我知道!”何月夕道,“不过这种状态很难的,像我这样的实力只能碰运气,而且出现时间很短,断断续续的……你有这种经历?” 叶禹凡没回答,翻过身继续问:“有很高的实力就能进入那种状态吗?” 何月夕道:“不止,还需要精神上的境界,你听过张璪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吗?” 叶禹凡:“没听过,是什么?” “以前葛老师给我们讲过的一些中国画理念。”天赋比不上郭哲恺,因此理论方面的东西何月夕记得特别熟,“‘造化’是指绘画客体,就是大自然、景物、你想画的一切,是实际存在的;‘心源’是艺术家的内心世界,即感悟啊、感觉啊之类的东西,是虚的,但自然的美并不是艺术的美,艺术家要把自然美转化成艺术美,就需要一定的精神境界和情感境界,需要‘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的境界和‘天人合一’的境界!” 何月夕越讲越激动,一阵亢奋后,又瞬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道:“不过这都是纸上谈兵,我也没咋经历过。” 叶禹凡若有所思,“唔……”所以刚才画画的我,仍然是我吗? ———— ps.文中a国的背景在很大程度上借鉴了意大利,现实中,意大利才是世界艺术领域的先驱,佛罗伦萨美术学院才是世界美术最高学府,因此,虚构的a国皇家艺术学院必定会与它产生冲突,但这是架空小说,所以希望大家站在虚构背景的角度阅读~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惹不起 美国,罗德岛设计学院。 一间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头传出隐约的谈话声。 “此次前来,我还有一件事,想与罗德教授您探讨。”身材微胖的秃顶男人道。 “请讲。”被称为罗德的,是一位精神矍铄的白发教授,而坐在他面前的微胖男人,正是叶禹凡的导师,来自a国皇家艺术学院的安德鲁。 安德鲁从身边的行李箱里取出一只扁扁的方形盒子,打开后,又小心地取出一幅画:“您看看这幅色彩画……” “唔……”罗德戴上老花镜,一边看,一边评价道,“很不错的一幅印象画,绘者行笔与用色都很大胆,富有张力……画面有点抽象,是纯粹在表达情感吗?让人感觉情绪冲突很激烈啊,有恐惧、挣扎、又有期待……仿佛能让人想起年轻时纠结的爱,与恨……” 安德鲁开玩笑道:“想必罗德教授年轻时也经历过一些让人难以忘怀的恋情呀!” “呵呵……”老者笑了起来,“都是一些往事,现在老了,可再也没有年轻时的感性与冲动了。” 安德鲁:“您觉得,画这幅画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罗德放下眼镜,笑道:“他应该是个情感经历很丰富的画家……正当盛年,功底扎实,创作大胆,很有潜力……他是不是哪位已经小有名气的画家?” 安德鲁沉默着,罗德问:“怎么,我说错了?” “是的,罗德教授。”安德鲁遗憾道,说:“画这幅画的,是我的学生,他才十六岁。” 罗德不敢相信,他再次戴上眼镜,表情也严肃了许多。 过了几分钟,他道:“很少、很少有十六岁的孩子,能画出如此成熟的作品……你确定这是他亲手画的?” 安德鲁又沉默了,罗德看向他,安德鲁抽开盒子的夹层,又取出几张画,递了一张给对方:“您再看看这一幅。” 罗德接了过来看了看,轻皱眉头:“唔,和刚才那幅差距很大,看起来只是个初学者。” “是的,这幅画,是他申请入学时的练习作。”安德鲁递上剩余的,道,“后来我问他要了一些其它的作业,右上角有根据时间排序的标签。” “他的进步速度让人惊讶!”罗德看了两遍,摇头道,“但和你第一幅让我看的,还是有所差距。” “没错。”安 德鲁解释道,“每一次我收到他的作业,学院里的老师都会一起分析,他的学习能力非常强,除了绘画,还表现在语言、沟通、领悟力、观察力等等方面……他入学时只有三年级的水平,可是短短一个学期,水平就已经能和高年级绘画专业的学生并驾齐驱了!” 罗德:“……” 安德鲁:“第一幅画是他入学不久后交上来的,因为画作实力与我所了解的相差极大,所以我很震惊,也怀疑过他是不是有人格分裂症,你也知道,偶尔会有那种多重人格的艺术家,其中一个人格拥有极端的才华……” “你说的有道理,假设他有两个人格,一个是正常态、拥有超强学习能力的画者,另外一个隐藏人格如我所说,是位情感丰富的天才画家,已有非常高的实力……”罗德沉吟道,“那个孩子叫什么?来自哪里?” “他叫凡,来自中国。”安德鲁想了想,摸着下巴道,“其实,这幅画让我想到一件事。” 罗德:“什么?” “二十几年前,有一位中国画家的画作曾被登在巴黎艺术报上,据闻,那位艺术家才二十岁。我当时还在巴黎美术学院任教,与朋友一起吃饭时聊起这个话题,感慨中国原来也有画印象画如此出色的艺术家,在我的印象里,中国的画家们都是拿毛笔和墨水画画的呢,呵呵……”安德鲁摇摇头,“可惜,后来听说,有人举报刊登的画作并非那位女画家所作,但不知什么原因,中国的艺术界没有进行相关报道,那位女画家也就此销声匿迹了……” 罗德叹气道:“你知道的,中国人讲究‘关系’和‘背景’,也许是那些原因。” 安德鲁点点头:“那时还挺好奇,那幅画背后的画家,到底是谁……”他看向桌上,“看到凡的画,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几十年前的事。”手指轻轻拂过画面,“虽然主题不同,但两者的笔触、细节、风格,都让人觉得是出自一人之手。” 罗德想了想,猜测道:“那个背后的画家,会不会是这个凡的亲人,譬如,是他的父亲?” 安德鲁一怔:“……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罗德十指交叉,道:“我也很期待看到答案,有机会的话,也想见见那个孩子呢。” 安德鲁笑道:“是天才者,终有一日会站到世界的舞台上。” 意大利,佛罗伦萨美术学院。 几个青年正兴奋地和教授汇报刚才所遇见的事情。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说话的人一连说了四、五个unbelievable,一边把刚才偷拍到的照片放在桌上。 “没有刻意构图,没有任何准备工作,简单的a3速写本,简单的4b铅笔!” “我们猜测,他是从画面中间的大卫开始画的,然后,他相继画了大教堂、中世纪尖塔、文艺复兴时的宫殿,维琪奥桥……每样东西他都不完整刻画,可是简单几笔就能让人一眼认出来!” “不止这些,我看见他时,他正在画达芬奇的肖想。”青年一手指在画面一角,“看到吗,不经意间根本察觉不出来!还有很多,但是都被掩盖在这个复杂的系统里了……” “一开始,我以为他在通过画佛罗伦萨的各种标志性景物,来拼贴成一幅完整的画,就像建筑中的蒙太奇……可是随着画面的扩展,我有点觉得的他像在画佛罗伦萨的地图,如此一来,没有草稿、随心所欲的作画方式就已经让我震惊了!但是,我接着看,还是发觉自己小看了他……有一瞬间,我觉得他是在画这个城市的灵魂,不止著名的景点,还有鸽子、冰激凌,我不记得是哪个阶段了……哦,在这里!”青年指向另一张,“你看,还有游人,只有三条曲线和两下轻抹,像是游人的剪影吧?” “是的,没有一点多余的线条!” “但是他很快就在画第三笔顺势地滑向地平线,每一笔,你都觉得他在画不同的东西,怎么看这幅画你都觉得看不完……!” “你知道吗,他画完的时候,我眨了一下眼睛,好像出现了幻觉,觉得这张素描是有颜色的。” “你不是一个人……” “……疏密有度,轻重分明,所有线条,就像这个佛罗伦萨的城市肌理,佛罗伦萨如潮汐般的颜色……” 教授:“……” 几个人围着他,紧张地期待对方下结论,几分钟后,看上去不算年老的教授,颤着唇、抖着手道:“他是个天才……” 大伙儿终于爽了,默默在心里握拳喊“耶”! 教授抬起头:“他叫什么名字?” 众人:“……” 以此同时—— 叶禹凡躺在床上,回想着刚才作画的感觉,仍有些意犹未尽。 这一次真是前所未有得畅快淋漓,从精神到*,都在享受着作画的感觉…… 喜欢,可能这一刻才能发自内心 地说这句话吧——我喜欢画画。 “何月夕……” “嗯?” 叶禹凡闭上眼睛,想象着那些景色带给他的熟悉感,很希望找个人分享自己的心情:“我觉得,我以前来过这个地方。” “是吗,什么时候?” 叶禹凡翻了个身,抱住枕头:“不记得了,只是,当时的感觉和现在一样,自由、快乐。” “我是觉得激动!”何月夕道,“你知道吗,每个艺术家,一辈子都必须要去两个地方,一个是佛罗伦萨,一个是西里!我这辈子圆满了嗷嗷!!” “呵呵……”叶禹凡笑了出来,“真好。” 何月夕:“什么真好?” 叶禹凡:“学画画真好,认识你们真好。” 何月夕脸一热,别别扭扭:“那个,我也是……” ……可是,还有那么多“迷”啊,叶禹凡轻蹙眉头,看向自己的掌心,应该,能够找回自我吧? 一周的旅行并不是一直如此顺利,yeartrip的第五天,叶禹凡和何月夕来到了罗马,终于碰上了他出发时担心过的事——官鸿泽替他们订的酒店,隔壁房间就住着唐真! 当天,唐真就邀请他和何月夕一起吃饭,如果单请他一个,叶禹凡必然拒绝,可是她还请何月夕一起,他就不好说什么了。 一顿饭吃的叶禹凡和何月夕都郁闷无比,因为唐真全程无视了何月夕的存在,好像把他请过来就是当个摆设。 叶禹凡也很尴尬,回去后跟何月夕道了歉,何月夕闷闷地说:“没事。” 一会儿房门又响了,叶禹凡“嘘”了一声,轻手轻脚地去看猫眼,见外头是一个服务生,才打开房门。 服务员恭敬道:“您好,隔壁303的misstang送来的鲜榨橙汁,并提请mr.ye别忘记吃药。” 叶禹凡:“……” 关上门,何月夕才绷不住地大笑起来:“……哈哈哈……” “……”叶禹凡只能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就说唐真在追你嘛!”何月夕笑完,问他:“你不喜欢她?” 叶禹凡把橙汁放在电视柜上,郁闷道:“你看不出来?” 何月夕:“额,那你打算怎么办?” 叶禹凡:“我都拒绝过她了。” 何 月夕:“富家小姐可不是好打发的,她追求你,你不答应,万一人家恼羞成怒,想要给你找点事儿很容易。” 叶禹凡皱眉:“我知道。” 何月夕开玩笑道:“别人被有钱人家的小姐追,肯定觉得是中大奖般的荣幸,就你是我见过最特殊的。” 叶禹凡反问何月夕:“她要是追你呢?” 何月夕沉默了,他想,如果唐真追求自己,自己肯定没有叶禹凡的定力吧。而且,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叶禹凡叹气道:“惹不起,就只能躲着了。” ———— 【科普】印象画:字面意思,就是凭“印象”画画(=_=|||)…… 印象画派出现之前,画作大都是越精细、越像越好(可是大家都知道后来有了相机,画得再像也不如拍张照),所以就出现了一些画家,不刻意去塑造细节,而是去画“感觉”,即画出景色给他的印象。 印象画主要是表现事物的光影、色彩,既不是“粗糙”,也不是抽象画。其主要的代表人物,前文提到过,是莫奈。 据说莫奈眼睛不大好,他年纪很大的时候,有天早上醒来,没戴眼镜(==),看着池塘里的睡莲——卧槽这感觉好朦胧~好美啊(⊙o⊙)!然后他就画出了著名的传世之作《睡莲》…… 不过莫奈晚期很多作品都越画越不像、越画约抽象了,可能是超脱了(==+)…… ———— ps:我不是艺术生,文中涉及的专业知识都是自己看资料后有感而发,说难听点儿,就是胡扯…… 所以,请大家不要较真,尤其是专业学艺术的孩纸。 不过,虽然是胡扯,我也会站在科学的角度(……)扯得稍微有逻辑一点,所以大家可能会产生一种“好像是那么回事儿”的错觉,在写文过程中,我也会插-入一些原本枯燥乏味的艺术知识(皮毛),如果大家能从中受益,我会很高兴。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男人的背影 一杯拿铁,一束玛格丽塔雏菊,春日的凉风吹开淡淡的香气,弥漫四周。 不到二十岁的年轻男孩,靠在花园酒店的露天阳台上,小口呷着咖啡,目光放空,眼中没有这满城的风情,却不知自己已是这城市一角的风景。 最好的年纪,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该去哪里,该为什么而奋斗,百无聊赖的样子。 “明天就要回去了啊……”懒洋洋的嗓音,从阳台飘进房间,和春风一起,掀起了洁白的垂帘。 “你是不是什么都还没画?”房间里,正埋首于画板的官鸿泽问。 青年转过身,背靠阳台,双臂松松地向后伸展着,天色在他周身漫出一层浮光,他微侧着头,光影加重了本不那么深邃的混血五官。 “不做作业,是想留级吗?shin.”官鸿泽善意地提醒。 傅廷信走进房间,踱步到友人身边,抱臂看了一眼画布上的画,直言不讳地评价:“画得真难看。” 官鸿泽手上的画笔一顿,在原本奶黄色的花卉部分凭空多添了一笔绿:“……”傅廷信似乎看到了某人额角跳动的青筋,不过良好的涵养并不会让他因此失控,只稍深呼吸一下,就继续淡定地往下画,一边道:“我的人生使命……” “iknow,iknow。”傅廷信打断他,“你的人生使命是发现‘艺术家’,而不是成为艺术家。”他顿了顿,问官鸿泽:“lustre,你觉得我是艺术家吗?” 官鸿泽反问:“你自己觉得呢?” 傅廷信沉默了一瞬:“如果我是,你会‘挖掘’我吗?” 官鸿泽:“你不需要我的‘挖掘’。” 傅廷信:“为什么?” “我需要找的,是别人发现不了的、藏得很深的宝藏。”官鸿泽没办法一心二用,索性放下笔,认真道,“可你,已经够闪耀了。” “……”傅廷信叹息,“宝藏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官鸿泽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咖啡,边喝边说:“嗯,现在这个时代,信息爆炸,瞬息万变,人心浮躁,很少有耐下心来创作的人了。” 傅廷信苦笑:“你是在说我么?” 官鸿泽不答,继续道:“许多人都在追寻名利,甚至为了迎合世俗的眼光,改变自己的风格,让艺术成了一种稍纵即逝的快餐文化……” 十几岁,却说着和年龄完全不符的话,成熟老道,“我在国内的时候,见了许多这样的人,这几年泓韵捧红的画家里有好几个都不是因为真正才华出众,而是因为额外的东西受到瞩目……” 傅廷信:“哦?” 官鸿泽:“举个例子,譬如泓韵集团要捧柏沐,是再简单不过了,只要在他的简介里加上‘柏家少爷’的头衔,并附上一些他的生活照,必定能引起众人的关注,还有那些家境贫寒的画家,打出‘悲惨身世”、“逆袭的艺术家’、‘街头画家一夜身价百万’的噱头,就很容易聚焦。” “如果柏沐是凭着身世和长相被大家追捧,那也太委屈他了。”傅廷信笑道,“不止如此,他的能力也会因为那些虚的光环,受到非议吧?” 官鸿泽:“你觉得柏沐会在乎吗?” 傅廷信一愣,耸肩道:“他倒还真不会在乎。” “何况他有柏家的保护,没人能动得了。”官鸿泽喝了口咖啡,道,“不管他实力如何,有一点不容置疑,就是他创作的心态……他随心所欲,只画自己想画的,这很难得。有时候我也怀疑,艺术到底是不是已经成了上层社会的专属,因为这一类人能越过物质需求,直接跨到了精神层面,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和资本去尝试任何他们想玩的东西,不需要考虑吃饭能不能吃饱,所做的事能不能赚钱,不需要向平民眼中的现实妥协……他们比其他人更有机会创作出纯粹、完美的艺术品。” 傅廷信苦笑:“可他们,也往往会因为没有追求而虚度光阴,没有激情而浪费才华,有时候,他们也会向往那种为了所谓的梦想、前途而不断拼搏的生活。” “没错。”官鸿泽看了傅廷信一眼,知道他在影射自己。 “可也有例外,比如,你们在人群里找到的郭哲恺……”傅廷信淡淡道,“他什么都没有,却又梦想,看上去缺根筋,却很快乐。我最近,总是不由自主地羡慕他,单纯、执着地爱着画画。” “……郭哲恺那样的,毕竟是少数。”官鸿泽轻拍傅廷信的肩膀,“慢慢来吧,总有能让你为之动容的事。” 而此时此刻,被傅廷信所羡慕的郭哲恺,正在宾馆里酣眠…… 柯竞在房间里画了会儿画,去阳台吹吹风,回来看了会儿电视,见郭哲恺还在睡…… 他围着床绕了两圈,给郭哲恺画了几幅速写,还把他的脑袋画成了猪头。 可是越画越烦躁,柯竞 把速写本一扔,一脚踹在郭哲恺的屁股上,骂道:“死猪,都第六天了,你还没睡够啊!” 郭哲恺咕哝了一声,毫无反应。 “啊啊,快起来啊!!我快无聊死了!!”柯竞抓狂道。 回答他的,是几声更重的呼噜…… 七天的意大利之行转眼就要结束了,除了最后两日做贼似的东躲西藏,叶禹凡和何月夕的旅程堪称完美。 回西里那天,两人拖着行李箱下楼退房,被面有愠色的唐真堵了个正着,她开门见山道:“叶禹凡,你是不是躲我?” 叶禹凡一脸无辜:“……嗯?” 何月夕在边上默默吐槽:靠啊,这厮表面看上去那么诚实善良,没想到演技这么好! 叶禹凡瞄了何月夕一眼,何月夕立刻心神领会,一起做出无辜的表情,茫然地看向唐真:“嗯??” 唐真:“……” “我们今天要回西里了,你呢?”叶禹凡转移话题,“还要在这里玩吗?” “我当然也要回去啦!”唐真很郁闷,她为了叶禹凡专门跑来意大利,还事先在罗马守了四天,做足了准备工作,就是为了给对方一点儿惊喜,可没想到叶禹凡和何月夕两人从前天开始就不见人影,怎么找都找不到,真是气死她了! “哦。”叶禹凡无视唐真明显的怒气,笑道,“那你路上小心。”还招呼在边上发呆的何月夕:“咱们先走吧。” “诶!”何月夕幸福地跟了上去。 唐真:“……” 去机场的路上,何月夕想到唐真方才的表情,就忍不住笑——叶禹凡太坏了,简直气死人不偿命啊!如果他存心不想理一个人,对方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等等……这、这个怎么那么像之前自己和郭哲恺被叶禹凡无视的情况呢?何月夕的表情僵住了,难道那也是叶禹凡故意的嘛! “你怎么了?”叶禹凡奇怪何月夕干嘛忽然瞪自己。 “喂!我说,你之前是不是有躲过我和郭哲恺?”何月夕眯着眼睛问。 叶禹凡一脸无辜:“嗯?” 何月夕:“……” 回到西里,学生们都还沉浸在浪漫的旅行周里收不回心,叶禹凡却在回到宿舍的当晚收到了安德鲁的回信。 第二天一早,叶禹凡就前往安德鲁的办公室报到,并带上了自己的速写本。 安德鲁问他意大利之行感觉怎么样,叶禹凡说很好,去之前还因为自费的原因有些抗拒,回来后才发现是一场满满的收获,连着之前为夏骁川的往事闷闷不乐的心情,也被这次旅行冲淡了很多。 怪不得许多人说,旅行能改变人狭隘的视野、闭塞的心。 “作为一个艺术家,你要做好在有生之年走遍世界的准备。”安德鲁笑着翻开叶禹凡的速写本,看到第一张画时,他就移不开眼睛了,“这……都是你画的?” “嗯。”叶禹凡期待着他的评价。 安德鲁越看越激动,仿佛挖到了金子的矿工,两眼发光,整个人陷入一种亢奋的情绪里! 七天,叶禹凡画了整整一本,没有一页空白! 十五分钟后,安德鲁才喃喃着:“可惜,可惜……” 叶禹凡一紧张,问:“怎么了?” 安德鲁颤声抱怨道:“太小了,多好的作品呀,你应该带更大的本子!” 叶禹凡:“……” 看完一遍,安德鲁又意犹未尽地开始看第二遍,看着看着,他的眼神开始变化,总觉得自己好像漏看了什么…… “呃。”叶禹凡观察着安德鲁的表情,善意地提醒,“教授,这些画能拼在一起。” 安德鲁:“!!!!!” 站在房间一角,安德鲁望着满满一地的画——刚刚他把每一页都复印了出来,按照叶禹凡的提示拼出来。 年逾五十的安德鲁,有生之年都没有这么震撼过! 他站在房间一角,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感慨…… “itsamazing!itsamazing!……”他反复地念叨着,“凡,你太棒了,你的作业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期……可以把你的速写本留下吗,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让学院里的老师们一起欣赏了!” “可以啊。”叶禹凡松了一口气,受到导师的认可,让他很高兴,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安德鲁对待自己的特殊,别的学生都是三天后才统一交作业接受评审呢! 叶禹凡整理了一下思绪,正襟危坐道:“教授,可以向您打听一件事吗?” 安德鲁:“当然!” 叶禹凡:“我在学校的网站上看到你的简历,你以前是不是在巴黎呆过好多年?” “是呀。”回忆起 年轻的日子,安德鲁百感交集,话就停不住了,说了半天才意识到是叶禹凡要问自己问题,赶紧打住,道:“你想问什么?” 叶禹凡擦了把汗,道:“你当时有没有认识什么中国的艺术家?” “我带过几个中国学生,不过。”安德鲁眨眨眼,开玩笑道,“你是最好的一个。” “谢谢……”也不知道安德鲁是不是在鼓励他,叶禹凡没敢当真,“除了学生呢?” “唔,好像没有了。”安德鲁脑中一闪而过当年巴黎艺术报上刊登过的中国女画家,但他还没找准叶禹凡的意思,也没主动提起。 而叶禹凡选择迂回的方式,也发现问不出什么答案,便放开道,:“你当时有没有关注《巴黎艺术报》?” 安德鲁没想到叶禹凡还真问到了这个,立即认真起来:“每一期都看……”他鼓励叶禹凡继续。 叶禹凡不确定道:“二十几年前,《巴黎艺术报》上刊登过一位中国画家的作品,作画者才二十岁,被称为天才女画家,您对这个新闻有印象吗?” 安德鲁感叹:这也太巧合了吧!前两天刚和罗德教授讨论这个问题,现在当事人就问起来了!“有……”他说着,心里越发肯定他们私下里的猜测,难道那位背后的作画者真的和叶禹凡有着密切关系? 安德鲁一脸期待地等着叶禹凡爆料,却不想对方问出那样一句话—— “真的吗?你还记不记得那位画家的信息?名字、身份、或者她画的画?”叶禹凡的心狂跳着。 “……”安德鲁沉默了,怎么会这样呢?如果作画者是叶禹凡认识的人,他应该很清楚那幅画并不是女画家所画啊! “这是很久以前的新闻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安德鲁下意识地问。 叶禹凡一慌,眼神闪烁道:“我是听朋友说的。” “为什么对她那么好奇?”安德鲁不相信叶禹凡会问得那么巧,这之中必然有他所不知道的事。 叶禹凡慌不择言:“有人说我的画和那个人的风格很像……”如果那些画是夏骁川所画的,那等于是他自己画的,风格必然会相同吧…… 叶禹凡说得天衣无缝,安德鲁实在不知道自己在怀疑什么,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无可奈何。 他叹了口气,把女画家冒名刊登画作的真相告诉了叶禹凡。 叶禹凡愣住了……所以,那件事算是 还夏骁川一个公道了么? 安德鲁接着道:“因此,你需要感兴趣的并不是那位女画家,而是她背后真正的作画者。” 叶禹凡点头,问:“您还记得那幅画画了什么吗?能不能描述一下?” “那是一幅印象画,画了一个男人的背影……其实,你可以去皇家艺术学院资料馆找当年的报纸。”安德鲁想了想,说,“找一下1981年-1983年的《巴黎艺术报》,我依稀记得是在夏天刊登的,那幅画占了一整个版面,让人印象深刻……” 听了安德鲁的话,叶禹凡一秒都不想再耽误,道了谢,赶紧上资料馆。 安德鲁沮丧地想,看来他和罗德都猜错了,虽然风格和感觉相似,却只是个巧合,哎,真让人遗憾呢! ☆、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五章回忆shotray的日志 叶禹凡来到资料馆,在管理员的带领下到了专门收藏各国艺术杂志报刊的房间。 房间里有一股怪味,管理员掩着鼻子开了灯,道:“很少会有学生对十几二十年前的报纸感兴趣了,工作人员除了定期清扫房间卫生,也不大会处理这些……看完后,你自己注意物归原位哦!” 叶禹凡道了谢,很快开始动手寻找,架子上的资料非常整齐,排序也很清楚,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那是1983年的7月份刊登的。 画作所描绘的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行走在细雨中,整体表现出一种朦胧之感,因为年代相隔甚远,当年报纸的彩印水平也不是太高,并不能很好地显示出画作的细节。但相比起来,还是能看得出,作者对男人上身的刻画比下-身更清晰,他的双腿不知是因为密密的雨还是同色调的平地,模糊地隐藏在一片水雾里,叶禹凡仿佛身临其境地看着那个人在头也不回地疾行而去。 “长青……”口中喃喃出那人的名字,眼眶一下子酸了,他清楚得回忆起他当初画这幅画的心情,孤独,绝望,不解,以及深爱。 他离开了他,他还是这样纯粹地爱他……真不可思议啊。 叶禹凡忍着落泪的*,忽然很想见见那个叫柏长青的男人,记忆里,他对他是那样好,极尽温柔,除了莫名其妙的远离如给自己喂了一杯浸了慢性毒药的酒,此外,他记不得自己哪里恨过他、或者讨厌过他…… 他想看一看,那个能让自己爱到重活一世还哭得不知所以的男人,到底长得什么样! 他又想,如果真的见到了,自己应该什么都不管,不要问,就上去抱住他,听听他的声音,感受他的温度,像以前那样,他们在一起。 ……就这样荒谬的念头,一个紧接着一个地冒出来,充斥着脑海。 然后,他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大的力气才从那种绝望的、卑微的、怅然若失的情绪里出来。 然后定下心来,一遍遍地对自己说:你是叶禹凡! 报纸上刊登着那个女画家的个人简历,以及几句访谈,但都是法文,除了那个冒名画家的名字,jinmu。 按照国外名在前姓在后的写法,她姓名的正确顺序应该是mujin——牧?穆?不管是哪一个,叶禹凡都不认识。 他去图书馆的计算机室上网, 搜索了jinmu和mujin的名字,网上的资料寥寥无几,有的也是一些私人艺术网站把巴黎艺术报上登过新闻照搬过来,不过好处是,那些网站大都是英文的。 叶禹凡看到了有关mujin介绍的英文版。 上头写着,这个女孩子出生在国内一个富裕的家庭,从小不爱学习,专门喜欢唱歌、跳舞、表演等在普通人眼里不务正业的事,而他的父母,自然是为了爱女的兴趣绞尽脑汁,对她言听计从。在她八岁时,她的父亲给他请了一个著名的画家当家庭教师,她自称在十八岁那年爱上了自己的老师,但是得不到回应,失恋的心情促使她画了那幅画,没想到却受到了大家的认可。她还说,虽然自己爱情上失败了,但是她还是会继续在艺术这条道路上走下去,并声称已经准备去美国某艺术学院深造…… 叶禹凡一阵郁闷,要不是亲眼看过那幅画,还真有可能被这一番话给忽悠过去! 《背影》在纯熟画技的基础上,有异常柔和的细节处理方式,很容易让人认为作画者是个女人,因为很少有男人有那样细腻的笔触和情感。 可叶禹凡只稍看一眼就知道,那是属于他的东西,它的风格与自己平日的习作很相似,表现手法在他人看来变幻莫测,在他眼里却异常熟悉! 恍然间,叶禹凡又在搜索框里输入了一串字母,等信息跳出来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输入了什么——是shotray,他的英文名! 他震惊地发现,shotray这个名字比mujin的信息量大多了! 仔细一回想,才惊愕shotray是“骁川”的谐音,当时汉瑞问他有没有英文名,叶禹凡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了,好像这个名字就在自己的脑海里。 快速地扫了一遍,滤掉无用的信息,最后找到一篇文章让叶禹凡一下子投入地读了起来。那是一个美国人一年前在自己的blog上写的私人日志,整篇日志都在回忆shotray这个人。 我和shotray只是普通的同学,连朋友都算不上,可是二十几年过去了,我还是会时常想起他。 shotray是中国人,出生书香门第,父母都是中国著名的艺术家,认识shotray是在佛罗伦萨学习画画期间。 那天是周末,天气很好,大家都去外面玩了,我刚到佛罗伦萨,在朋友的陪同下参观校园。我们说笑着来都到画室,我就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shot ray。 shotray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尖尖的下巴,乌黑的头发和瞳仁,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画画,就像一个不属于尘世的精灵。 那一刻,我呆在了那里,忘记了呼吸…… 班上一共十九个人,除了我、peter和shotray,剩下的都是本地人,后来跟他们打听,才知道shotray外文不好,比较孤僻,总是独来独往。 shotray才十八岁,看着像个小男孩,却不爱玩,他很安静,不是呆在画室就是在宿舍里睡觉。 照理说,这样的书呆子是很不受欢迎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同学们都很尊重他,可能是因为,shotray很有才华,而且很用功。每一次交作业,大家交一幅,他能交厚厚的一沓。 我和shotray的生活都没有什么交集,偶尔在路上见了面,我们会相视一笑,他很害羞,笑得时候,脸颊泛红,像个女孩子。 学校放假,他也不回国,听说他的国家最近出了点儿事,一回去可能就出不来了,我当时很可怜他,那么小却要跟家人分割两地,在这里也没有一个贴心的中国朋友,只有画画能陪伴他了。 这样过了几年,一日,我去找菲安娜讨论课题,在办公室里见到了shotray。 他在哭,肩膀抽动着,哭得很伤心,菲安娜的眼眶也很红——要知道,她是个很严谨、认真、刻板的老太太,我从来不相信她会掉眼泪。 后来我们才听说,shotray的父母去世了,是自杀的,前两天shotray收到他们去世前的信,让他再也不要回去了。 那一年,shotray二十一岁,这个消息对我们来说太悲惨了,我们不知道他要承受多大的悲伤…… 好一段时间,班里的气氛都很压抑,大家想着法去安慰shotray,问他经济上有没有问题,我们可以提供帮助。 但是他都拒绝了,我们知道,那一刻,没有人能帮他,他只能自己站起来,走出来。 那之后,shotray变了许多,以前,他虽然内向,但也会和大家说上几句话,可后来他就很少笑了,总是蹙着眉头,眼睛里透着忧郁。 他的情绪很不稳定,有几次大家一起在画室里画画,他忽然摔了笔跑出去,我们看见他开始在画布上使用大团的黑色和红色。 但在菲安娜的建议下,shotra y休学旅行,半年后他回来,带来另一个中国男孩,那个人长得也很好,但是不如shotray。 在那之后我见过许许多多的中国人,有帅气的男人、漂亮的女人,但是没有一个比得上shotray,他是不一样的,他身上有种特殊的灵气,我不知道如何描述。 可能是认识了新的朋友,shotray开朗了许多,他的朋友在佛罗伦萨陪了他几个月,过了不久,shotray就来与我们告别,说他要回国去了。 我当时很想问,你的父母不是让你不要再回去了吗?但是又一想,没有一个人不爱自己的祖国啊,只要有人欢迎他,期待他回去,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归处! 所以,我没有问他,而是表达了祝福。 可我也一直很后悔自己没有挽留他,亦没有邀请他来美国,如果那样,他的命运,会不会出现一点转机呢? 佛罗伦萨八年,我学成回国,和朋友一起开了间画廊,渐渐富足起来,也有了点名气。后来,m州艺术馆请我去那里工作,负责与各国之间的艺术文化交流。 随着中国的开放和飞速发展,神秘东方对我的吸引力越来越大,我总是想起shotray,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而我对中国的期待也一直因为shotray给我留下太过美好印象。 如果shotray还在艺术这个领域发展,绝对会是首屈一指的佼佼者。 前年,我和同事一起去中国做访问,见到了中国现阶段的艺术水平,也认识了不少艺术家,他们都很出色,可是我却不满足。 因为我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风格,那些我总会趁shotray不在画室时,偷偷观摩的画作。 我跟很多人打听,也写邮件给以前在佛罗伦萨的同学,也都没有结果,只是让人伤心的往事又多了一件,菲安娜不久前得癌症去世了:( 回美国前一天,一位极有声誉的中国艺术商找到我们,请我们吃饭,让我们受宠若惊。 席间,我们聊得很愉快,还讨论了许多合作事项,交换了联系方式。饭后,那个男人又单独请我去中国的茶馆喝茶,我们聊起了shotray。 他听说我在找这个人,问我和shotray是什么关系,我很高兴,以为他知道shotray的下落,便说了许多shotray的往事,男人听得很认真,笑吟吟的,可是眼神很忧伤。 我说到了他父 母的事,产生了些不好的预感,问他shotray现在还好么,他沉默了许久,说shotray回国后,心情一直不好,精神出现了严重问题,在几年前就因为忧郁症去世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也不想再问什么。 我陷入了深深的悲伤,像是失恋了…… 呵呵,我知道用这个词非常奇怪,但确实如此,他对我来说,就像一个精神上的情人,让人向往,让人怜惜。 我不禁怀疑,有时,上帝让一些人活在这个世上,是不是只为了让他们受苦?正因为他们有着逆天的才华,所以就要剥夺他们作为凡人的乐趣? shotray,我没想到,佛罗伦萨那一别,是见你的最后一面。 我一直想起你,你在我的记忆力,永远是二十来岁,小男孩的样子。 希望你在天堂,会快乐。 …… 1999年x月x日 叶禹凡一字一句地读完了这篇文章,久久回不过神。 反应过来时,已经满脸泪痕。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秘密保护方案 那个人写得并不十分详细,很多地方寥寥数语,只表达他印象最深的片段,但叶禹凡读着那些文字,却仿佛回到了二三十年前,身在其境。 也因为不太记得那段往事,所以又像是把自己硬生生地掰成了两个,一个在佛罗伦萨开敞明亮的画室里画画,另一个站在回忆人的角度看着自己,很矛盾。 他擦干眼泪,又返回去看了那人写的其他日记,但几乎都和shotray无关,可能夏骁川的生平实在太悲惨,那人都不愿意多回忆吧。 叶禹凡忽然想给对方写一封信,向他了解更多有关夏骁川的事。 他在blog主页上找到博主的邮箱地址,打开写信的界面,却不知道怎么开头,又该怎么介绍自己,是shotray?还是叶禹凡?说实话,“他”是谁,连叶禹凡自己都解释不清楚。 此刻坐在电脑面的,已经不是那篇回忆日志里的shotray了。何况,叶禹凡也不会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dearsir。”叶禹凡缓缓地敲下键盘,“我是皇家艺术学院的一位中国学生,偶然间在网上看到您的博客,其中一篇有关shotray的文章很打动我,巧妙的是,shotray也是我的英文名。可不可以冒昧地向您打听更多和shotray有关的事情呢?我已被您的描述深深地吸引住了,对shotray的遗憾、惋惜与敬慕之情,和你一样的感同身受。期待你的回复。——另一位年轻的shotray,真诚地敬上。”只能这样编上一段最为合适。 关掉网页,叶禹凡也不知那人什么时候能看到,博客的最新文章发布时间是几个月前,远比不上早期的频繁。 此刻,佛罗伦萨皇家艺术学院,两个年轻的教授正坐在一起分析学生偷拍来的画作。 “这个水平,不应该只有三年级。” “我也是这么觉得,包括那个作画者的年龄,听说他才十几岁,我非常的怀疑,因为这幅画的笔力和创作思维,都超过了同龄人的水平。” “没有大量的练习,以及对这个城市长时间的观察,确实很难……不过也很难说,毕竟这只是一张画,如果他碰巧进入状态,发挥超常……你知道,有时候我们创作需要找准感觉。” “……你说得对。” “但不管如何,那个孩子也都是个人才,听艾力说, 皇家艺术学院会专门为这次游学举行一个主题作业展览,我们可以去瞧瞧热闹。” “我也正有此意,皇家艺术学院和我们平起平坐数十年,但在我心里,佛罗伦萨才是第一,我绝不相信他们三年级学生的水平已经比咱们的研究生还厉害了!” “不过,在去之前,还是先跟我的老朋友打声招呼吧……” 两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却不晓得当他们得知自己所看的照片只是叶禹凡一大幅拼图画中的小小一角时,会作何想…… 过了两周,叶禹凡被安德鲁叫去办公室,安德鲁很兴奋地通知他,学院决定展出他的作业。 “中级学院入选的作业一共只有五十幅,其中三年级的十二幅,但是,你是特殊的。”安德鲁激动道,“因为你的所有作业,都将被拼起来,作为一分巨幅作品出展,而且会在整个展厅最显眼的位置,没有第二个人享有这个待遇!” 安德鲁以为叶禹凡听到这个消息后,会和自己一样高兴或是激动。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叶禹凡脸上不但没有欣喜的神色,还有些犹豫。 这段时间,他的情绪很低落,因为那篇回忆的日志,使他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悲伤的、灰暗的状态中,做什么都没兴趣。 安德鲁想了想,又说:“凡,我知道你课余经常去打工,是因为经济上有压力吧?之前你向我咨询过奖学金的事,虽然皇家艺术学院不开设官方奖学金,但我们每次策展,都会有许多媒体从世界各地赶来,他们会争相报道那些有才华的作品和其作画者,我相信,许多人都会看到你的才华,这一次展览可能是你走入国际艺术界的第一步,到时候你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如何安排时间与那些想资助你学习的富商见面!” 可安德鲁想不到,叶禹凡听了他的话后,神色更加凝重了。 皇家艺术学院的做法,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方式,他不会打着辅助贫困生的名义募资,不会有暗箱操作,亦不会把自己封闭在一个真空的环境里,自得其乐。 一个学生有没有才华,他的作品能不能得到大家的认可,全由外界决定。 是的,艺术并不属于艺术家,而属于全民。 “你在担心什么?”安德鲁忍不住心焦地问。 叶禹凡不知道,他只是有种不真实感,甚至有点惶恐不安。 自己真有安德鲁说的那么厉害了么?唯一一个展出所有的作业? 走入国际艺术界?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了,不管是叶禹凡,还是夏骁川,恐怕都无法接受吧! “我可以不参加作业展吗?”叶禹凡呐呐地问。 他不知道自己的作业展出后,会引起什么样的效应,也许官林运能看出些什么,因为他和夏骁川的画风太像了…… 他知道,他发自心底的不安,有很大一部分是属于夏骁川的。 那个美国人的日志里说,夏骁川从来不社交,也不出去跟他们玩,他的才华受人尊敬,他却还是默默地画着自己的画,像一个无欲无求的清教徒。他的艺术人生与名利无关,画画只是他的生存的一部分,他那样低调,甚至死后知道他名字的人都寥寥无几。 叶禹凡摇头道:“对不起,教授,我还没有准备好。” “……”安德鲁想不明白,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为何能冷静至此! 换做别人,这样的喜讯或是机会,早就高兴地找不到北了…… 连他自己也兴奋地像个毛头小子,恨不得所有人都能和自己一样看到叶禹凡的才华,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个天才的存在呢! “凡,你总是能让我很吃惊。”安德鲁欣慰地叹了口气,道:“可是,展出你的作品,包括出展位置,都是分院长做的决定,他根本想不到你会拒绝……” “分院长?”叶禹凡疑惑。 安德鲁:“是的,你所在的中级学院最高裁决者,费罗德·斯密斯先生。” 叶禹凡:“……”分院长都看过自己的画吗? 安德鲁:“但我们会尊重你的想法,待我和他们商量,再给你答复好吗?” 叶禹凡点头:“拜托了。” 叶禹凡走出安德鲁的办公室,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刚才他还犹豫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那么这一刻的心情,给了他答案。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在心里说:“我知道,你不想被打扰,我会保护你。” 现在的他,还没有保护自己的实力,一旦被人发现,一旦被人挖掘、曝光,都是一场灾难,无论是对夏骁川,还是对叶禹凡。 次日,叶禹凡收到一个陌生的来电,接起电话,那头开门见山道:“凡,我是安德鲁,你有时间吗?校长想见见你,immediately!” 校长?叶禹凡惊了一下,这是第一次, 安德鲁直接打电话给他。 a国人做事很缓,基本上所有会面都需要提前预约,在当地人看来,直接冲过去打扰是很不礼貌的事情,没想到他连约时间都等不及,要自己立即过去?而且还是院长…… 叶禹凡又不安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但他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出门时,刚才还晴朗的天空,积起了层层乌云,他小跑着到了行政楼,外头的雨也紧跟着落了下来,淅沥淅沥,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不详的事情。 到了最高层,安德鲁已经在那里等他了,“会议室里有几个老师,但别紧张,我会陪着你的。”安德鲁拍拍他的肩,提前跟他打招呼。 推开会议室的门,叶禹凡呆住了,这哪是“几个”,简直是密密麻麻的一片!整个会议室的气氛都很严肃,里一圈,外一圈,如同三堂会审! “很高兴见到你,叶禹凡,我是中级学院的院长,费罗德·斯密斯。”说话的人看上去很正派,眼睛里透着一丝威严,“请坐。”斯密斯的手掌指向唯一一个空位。 叶禹凡坐下后,正对着另外一个男人,他认识他,那是在新生入学时,上台讲过话的老校长,列奥纳多·洛克。 老校长对他微微一笑,没有说其他的话,叶禹凡也对他微微颔首。 接着,由斯密斯开口道,“首先,我们为这次唐突的会面要求,表示歉意,不要太紧张,孩子,只是当成一次普通的聊天,好吗?” 叶禹凡点着头,脸色却已经有点发白——那么多的人,一个个都像是要吃了他似的看着他,让他怎么放松? “你很聪明,我想应该知道这次会面的原因吧?”斯密斯想努力让自己和蔼一点,但他那个长相实在不适合扮演安德鲁的角色。 “主题作业展的事吗?”叶禹凡问。 “是的。”其中一个叶禹凡不认识的教授看着他,笑道:“我们一直都在关注你,从你交给安德鲁这幅画开始……” 那人把一幅色彩画推到桌子中央,叶禹凡的脸色又白了几分,那是他第一次听闻“官林运”后,发泄情绪而做的画。 “前几天,安德鲁把你这次旅行的速写本拿过来,让我们看,我们都非常震惊……”斯密斯微笑道,“我为皇家艺术学院能录取你,收你作为我们学校的一员,而感到幸运,幸好你在这里,而不是在别的学校,但同时,我也为你所处的年级而觉得遗憾,那幅作品的实 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三年级的平均水平。” 叶禹凡:“……” 斯密斯点点头:“当时,我已经准备向升学组推荐,让你从下一年起,挑选自己喜欢的专业,直接跃至六年级学习。” 叶禹凡:“六年级?” 斯密斯微笑道:“是的,我们有权利,允许你免考进入高级学院。” “……”这个刺激实在太大了。 “但是。”斯密斯话锋直转,“我听说,你拒绝了作业展。” 叶禹凡轻轻点了点头。 斯密斯:“在皇家艺术学院跃级的条件之一,就是在学校举办的大型展览或者国际性的艺术比赛中获得一定成就,如果你拒绝作业展,将会失去越级的资格,这对你来说,是非常不值得的。” 叶禹凡蹙眉,斯密斯说的没错,多读一年就是多一年的费用,同样的费用,如果能接受更好的教育,是人都会选择更好的。 事实上,在皇家艺术学院学习的学生,很多都游离在各个年级蹭课,享受学校的资源,是哪个等级并不重要。如果把艺术当成一生的职业,就算毕业了也不代表就此结束,而是要继续磨练、突破自我。 “凡。”一位陌生教授道,“能不能向我们坦白,你不想参展的原因?如果你能说出合适的理由,我们会帮助你。” 斯密斯十指交叉,看着叶禹凡的眼睛,严肃道,“你知道么,有人跟我提过一些事,有关你的画风,你不可思议的进步速度……” 另一人说:“前一天,佛罗伦萨有一位教授打电话给我,说他看到了你的作业……” 叶禹凡浑身一震:他们知道了! 是啊,这里在坐的,不是校长、分院长,就是教授级的艺术家们……自己竟然还想在他们面前班门弄斧吗? 在他们面前,他无处遁形,他们透过自己,看到了夏骁川! 斯密斯又道:“在座的有几位教授,也曾经在佛罗伦萨美术学院任教过……” “凡。”一个中年男人轻声开口,他像是怕惊到了这个可怜的少年,小心翼翼地问,“……你知道shotray吗?” 叶禹凡浑身颤抖起来,他嗫嚅着,手死死地扣着桌板…… 他该怎么解释?有多少人知道shotray的存在? 有多少人知道自己这大半年来用过shotray这个英文 名? 怎么办?该怎么解释? …… 直到身体被一双温暖的手包裹住,安德鲁轻拍着他的肩膀,温柔道:“别怕,别怕,好孩子,我们不会伤害你,相信我……” 叶禹凡慢慢安静下来,放弃般看向那个问画的男人,说:“我知道。” ……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似乎还伴有几声闷雷,会议室里的灯高亮着,厚重的门却隔去了一切的声音和亮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雨停,乌云散去,天又开始恢复白日的光度。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沉默着,皇家艺术学院的院长,列昂纳多·洛克,终于在这一刻开口:“启动,特殊学生秘密保护方案。” 叶禹凡坐在椅子上,像是一瞬间被抽掉了所有力量,可是,他也觉得无比轻松,好像放下了压在自己身上一年多的重担。 就,先这样吧…… ☆、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家族的规矩 “特殊学生秘密保护方案”是皇家艺术学院专门针对部分特殊学生所制定的,这些人中,有各国政界之后,有世界级的明星或其子女,甚至有皇室贵族…… 为了能让他们和普通学生一样接受教育,皇家艺院采取了一系列保护措施,例如,该学生在读期间,学校允许其使用虚假的身份信息,这样既可保护该学生免受外界骚扰,也能让老师们公平对待,而当他毕业时,学位证上才会写其真实的姓名;再如,若特殊学生在就读期间表现突出,但本人没有曝光意向,学校须尊重其想法,压制其影响力,避免内部学生或外界媒体对他的过分关注。 一般,只有极少数学院高层知道特殊学生的真实身份,而且,他们同样需要签订保密协议,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学生的私人信息。 就是这样一份高级的协议,专属于“贵族”群体的方案,递到了叶禹凡的眼前,厚厚的雕花卡纸上,印着他的名字,以及一系列双方需要遵守的约定。 “为什么?”叶禹凡懵了,方才的对话似乎抽走了他所有的精力,现在连大脑都转不动了。 “……为什么相信我说的话?”叶禹凡看向一头白色卷发的校长。 “我不是相信你,凡。”洛克指了指自己的大脑,说,“我相信的是我的直觉,而艺术家,大都相信直觉。” 叶禹凡勾起嘴角,拿起笔,在保护方案协议的最下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很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皇家艺术学院建校以来,第三百九十八位受保护学员了。”洛克说。 叶禹凡心想,也许自己也是唯一一个受这么高端方案保护的“普通人”了。 “你看上去很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洛克提议,“明天我们再来具体讨论一些后续事项。” 叶禹凡疲惫地点点头,站起来的时候,两脚虚浮无力。不知道是怎么回宿舍的,瘫在床上后,就一个手指都不想再动了…… 刚才自己说了什么?明明是刚刚才发生的事,为什么记忆有点模糊? 叶禹凡努力地回想,却越想越累,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几天前,当安德鲁向斯密斯汇报,说叶禹凡拒绝参展时,升学组的教授们就已经聚到了一起进行秘密会议,他们遗憾地告诉安德鲁,如果叶禹凡拒绝参展,就会丧失跃级资格。 “要告诉他吗?说不定 他会改变想法。” “我感觉,叶禹凡似乎挺害怕被外人知道他的身份……” “这可真是奇怪,很少有普通的学生会拒绝这种大型的曝光机会。” “我们倒是很像趁这次机会宣传宣传,这个学生,日后必定会是皇家艺术学院的骄傲。” “……我越来越觉得,他的画风让我似曾相识。”一个中年男子沉吟,“……啊!”他忽然睁大眼睛,惊呼道,“我想起来了!” “什么?”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我说怎么会有这样熟悉的感觉呢,那是shotray啊!” “shotray?那是谁?”众人不解。 中年男子忆起往事,眼神闪烁——三十年前,他曾在佛罗伦萨做访问学者,见识过一位中国艺术家的作品,一时惊为天人,那位艺术家,就是shotray! “他和叶禹凡来自同一个国家,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因为他非常低调,从来不参加展览、活动……早年不比现在,那时网络、资讯都不发达,也没有相机可以记录下相关的资料,但只要是见过shotray的人,无一不被他的才华所震撼!” 中年男子抬起头:“难怪我一看叶禹凡的话,就觉得熟悉,那种震撼人心的感觉。”他摇着头,说,“你们无法想象,他的画风和shotray到底有多像!” 众人被他所说的画撩拨的心痒痒:“你就没有问他讨一幅来收藏么?也好让我们现在见识见识!” 中年男子遗憾地摇头:“哪里没有,我钦慕他的才华,曾向他求画,却被拒绝了!shotray说,他在中国的家族有一个祖上流传下来的规矩,不允许卖画,亦不允许赠画,每一代家族成员都只能留一件作品传世,其余皆需随时焚毁。” “……”这真是一个残酷的规矩!但他们可以想象,在这样严苛的规矩下,shotray家族得以流传的作品该是多么登峰造极、千金难求! “也难怪他会那样低调,这样要求后辈的家族规矩,本来就很变态吧!” 中年男子耸耸肩:“这个我们就做不了评论了,毕竟那是一个我们完全不懂的神秘国度。” 安德鲁摸摸下巴:“真奇怪,我记得二十年前《巴黎艺术报》刊登过一个中国女画家的画,虽然后来被举报说是冒名作者,但那幅画,给我感觉也和叶禹凡的相似……” “啊!”中年男子又激动的叫了起来,“我知道那件事,我也关注过!” 安德鲁:“是吗!你怎么看?” 中年男子:“我当时一看就觉得,那是shotray画的!虽然《巴黎艺术报》没有进行后续报道,但我把这件事告诉佛罗伦萨的朋友,也都觉得是shotray的手笔呢!” 斯密斯:“所以,那个背后的作画者,极有可能是shotray?” 中年男子:“是的。” “可是,前两天,叶禹凡才刚跟我打听过这件事。”安德鲁凝眉,“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认识那个背后的作画者啊……” “……”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一人提议:“不如把叶禹凡叫过来问问啊!” “是不是因为,我们不太了解中国的艺术界,说不定,像shotray那样才华的人,在中国比比皆是,而是我们孤陋寡闻。” 不可能吧,那样中国的艺术家们岂不是要逆天了!皇家艺术学院在世界上还有没有地位?意大利都要靠边站了诶……! “咳。”又一人神秘兮兮道,“我研究过中国的文化,好像说,中国人里,真正的高手都是极其低调和神秘的,什么扫地僧啊,茅庐军师啊,都是大隐隐于市的……” 众人:“……” “可是这几年我们学校也招过不少中国学生,没见到有哪一个和叶禹凡一样厉害的呀!” “那是因为,他们都不是真正的高手啊!” 众人:“……” 某个被无视的人再次提议:“不如把叶禹凡叫过来问问吧……” 一位教授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他出去接电话,大伙儿继续聊。 斯密斯继续问:“那位叫shotray的艺术家是在佛罗伦萨美术学院学习?” “是的,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和叶禹凡差不多大,不过我也猜不准,中国人长得大都都比实际年龄小,学校里好些人都知道他,他跟着菲安娜学习,学了几年就回去了……” 接完电话的教授走进来,表情僵硬道:“佛罗伦萨美术学院来电话了……” 斯密斯:“怎么回事?” 那人道:“我有个老朋友在那里任教,他说前不久,他的学生在佛罗伦萨遇见一位天才少年,据说,那位少年是咱们学校三年级的学生,却画出了 他们认为专业画家才有可能创造出的作品……他们非常感兴趣,不日就会前来拜访,参观学校即将举办的主题展览,一探究竟。” 众人:“……” 斯密斯:“他们看到的是叶禹凡的作品?” “看样子是的,他有提到,是一个亚洲人。不过他们只看到了一幅,就是拼图的一部分。” 安德鲁:“看来我们要让他们失望了。” 斯密斯皱起眉头:“比起这一点,其实我更担心,那些人会不会也发现了叶禹凡和shotray的相似之处,毕竟shotray曾经是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学生……” 众人心下一凛,是的!他们还不知道,叶禹凡和shotray到底是什么关系! 佛罗伦萨那群家伙来兴师问罪的?还是单纯地来“做客”的?假设叶禹凡知道shotray的存在,当他的作品被曝光,会不会因为过于相似的画风而引发负面议论?可如果叶禹凡和shotray画风相像纯属巧合呢?关键是,他为什么忽然间拒绝参展,只是不想受到关注,还是他做贼心虚?轻松八卦的话题忽然变得严峻起来。 斯密斯十指交叉,点头道道:“如果叶禹凡无法给出他和shotray的合理关系,他的情况,极有可能会影响到两所学校的声誉……” 安德鲁急道:“我相信,叶禹凡不会做出那种事情。” “稍安勿躁,安德鲁。”斯密斯道,“我们并不是在怀疑他,正是因为我们珍惜他的才华,才需要保护他,小心地排除任何有可能毁了他前途的事。” 安德鲁:“我明白……” “而在这之前,我还需要请示一下洛克校长,和他商量一下这件事。”斯密斯决定道。 几天后,安德鲁及中级学院部分任课老师被召集到了校长会议室,他们被要求向校长报告该学生这大半年来的情况。 “他是一个很理智的学生,严谨,认真,学习能力超强……” “是的,我们平时就经常讨论叶禹凡的特殊之处,觉得他天赋过人。” “在这之前,叶禹凡身上最大的争议,就是他学年初期上交的一幅作品,我非常震惊他对色彩画娴熟的掌控,但他之后上交的作业,又显示与那幅画的水平不符。” “没错,当时我对比了叶禹凡入学申请时的作品集,发现两者相差悬殊,一个是初学者,另一个就像是一个成熟老 道的画家……这让我们觉得非常蹊跷。” “当时,学院里已经有老师怀疑,那幅画非叶禹凡本人所作,但对于这一点,安德鲁做过相关调查,能给出较为合理的解释。” 安德鲁道:“其实早年我在巴黎美术学院任教时遇到一类患有人格分裂症的学生,他们在不同人格时态创作的画,画风和水平都截然不同,所以当我收到叶禹凡那幅画时,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这一点。” “哦?”洛克听上去很有兴趣,“您继续说。” “这几年,我在教学之余,曾与数十所美术机构沟通,了解并研究这一类学生,这种学生虽然不多,但是我却得知几个能够通过作品判断艺术家特性的人。几个月前,我去美国参加学术会议,顺便拜访了这样一位专家。” “他叫莫非尔罗德,是美国罗德岛设计学院的教授,年逾七十,能看看懂许多高层精神领域的作品,他曾因解读弗兰克斯米拉的色块抽象画,而让这位差点被岁月埋没的艺术家闻名于世,而且,他能通过作品判断艺术家的年龄……” “他看了叶禹凡的画吗?” “是的,我带了叶禹凡入学以来的所有作业,据他分析,作这幅画的人,不可能是十六岁的少年。”安德鲁推出那幅色彩画,并转述了罗德当时的想法,“而且,他也赞同我所说的人格分裂论,我们认为,叶禹凡身体里有两个人,一个,是进步神速的学习者,另外一个,是经验丰富的成熟者……” 中年男子点头,接话道:“安德鲁所说的第二个人格,与我三十几年前,曾在佛罗伦萨遇见过的中国艺术家shotray有惊人相似的画风。” 洛克:“唔……” 安德鲁道:“但这个猜测只截止于半个月前。” 洛克:“怎么说?” “当时我还没有看到叶禹凡从意大利游学回来后的作业……我现在感觉,学习者的水平似乎已经接近了成熟者……”安德鲁沉吟道,“好像,觉得他们在相互影响。” 安德鲁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明白,我现在有点怀疑自己之前的猜测,因为现在我已经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了,他们好像融合了……” 众人:“……” 某人提议:“不如把叶禹凡叫过来,直接问问他吧……” 这一次终于没有人在无视他了,洛克道:“看来,我们需要和这个神奇的男孩,进行一次直接会面了。” 叶禹凡绝对想不到,在校长紧急召见他之前,他们就已进行了充分的讨论与准备。 而那些自以为做了充分准备的人,也万万想不到,叶禹凡会说,他就是shotray! ☆、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s.a.fale “我知道,”叶禹凡看着那位小心翼翼询问自己的中年男人,道,“我知道……” 所有人都凝神屏息,等着他的解释。 叶禹凡垂下眼,长长的睫毛盖住那双让人看不到尽头的黑色眸子。 “我知道。”他无法自控地重复,“因为,我就是shotray……”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惊呆了! 叶禹凡抬起头,复又看向那个中年男人,声音变得冷静又清晰:“shotray是我的英文名。”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摇着头喃喃:“不可能……” 叶禹凡静静地看着他,在座不少人都已经说不出话,唯有极个别的尚冷静。 “叶禹凡。”斯密斯目光锐利地盯着他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叶禹凡微微颔首,周身散发出一种沉静如山的气场。 “我们所了解到的shotray,是另一位中国艺术家,三十年前,他曾在佛罗伦萨美术学院接受教育。”斯密斯道,“我们以为,你知道的shotray是他,因为你们的画风非常相像。” “我知道。”叶禹凡不为所动,只是重复刚才那句话,“我就是shotray,我就是他。” 众人:“……” 安德鲁和斯密斯对视了一眼,斯密斯又看向洛克,洛克没有说话。 中年男人忍不住问:“这怎么可能呢?shotray是一位年近五十的中国艺术家,可是你还不到二十岁,你怎么可能是shotray呢?你和他……如果你没有说错的话,难道是我们理解错了?” 叶禹凡看向自己的手掌,眼中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所以,我也是叶禹凡啊……” 这是魔法电影吗?还是一起他们在做梦?有谁相信这个孩子没在开玩笑! 斯密斯板着脸问:“你是说,你既是shotray,又是叶禹凡?” 一人想起安德鲁之前的推测,不由惊愕地问:“你身上有两个人?” “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有两个人呢?”叶禹凡笑道,“我是shotray,也是叶禹凡,我们就是一个人。” 众人:“……” 叶禹凡继续道:“这就是我拒绝参展的原因,一旦我被曝光,就不止你们会 对我的身份产生怀疑,问叶禹凡和shotray是什么关系……可是,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有一个叫芮北年的医生,就差一点猜中了答案,幸运的是,当时的叶禹凡还不太会画画,而那个医生也不太懂艺术。如果芮北年还没有忘记,当叶禹凡的身份和作品曝光之时,就是麻烦来临之时,还有官家、柏家,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谜团……他们怎么会懂呢?无权无势的他,在中国甚至还不算个成年人,如何与那些力量抗衡呢? …… “这就是我能说的全部了。”叶禹凡看向他们,为难道,“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不想参展,只是害怕全世界的人都来研究我为什么既是叶禹凡又是shotray……” “可是……”还有人不甘心地开口,就在这时,沉默不语的校长抬起了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紧接着,他就下了那个决定。 …… 叶禹凡离开后,会议室里的气氛比他在时还要显得凝重,艺术家和教授们都皱着眉头静默着,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洛克,你真的相信他说的话吗?”斯密斯看向校长,“我没想到,你会这样草率地下决定。” 其实大家很想说,决定都做了,再讨论这个话题有意义吗? 不料方才威严果决的洛克,这会儿却疑惑地看向安德鲁,把问题丢给他:“安德鲁,你觉得呢?你是叶禹凡的导师,应该比我们更有感悟。” 众人:“……” 安德鲁沉吟道,“虽然逻辑上很荒谬,但是,我和您一样,先生,我的直觉告诉我,叶禹凡并没有在撒谎。” 众人:“……”看来直觉这两个字放到哪里都是万能的! “你说的没错。”洛克摸着下巴道,“如果没有看过他的画,或是之前没有听过大家有关这个孩子的言论,我可能会觉得他刚才说的是一派胡言吧。” 安德鲁:“是的,男孩稚嫩的外表混淆着我们的判断,理智觉得荒谬,但潜意识里竟然相信他所说的……” 洛克:“嗯,还有那位罗德教授,也是在不知叶禹凡为何人的情况下猜测他的年龄,但这个被猜测出来的人却更符合shotray的身份……” 众人:“……”这一点的确不容置喙。 “不过,这个孩子比我想象中的成熟许多。”洛克道。 “……列 奥纳多先生。”安德鲁犹豫着开口。 洛克:“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讲吧。” 安德鲁皱眉:“其实我觉得,刚才的叶禹凡和平时的不太一样,他的确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但刚才的他,似乎有点成熟过头,尤其是当他开始承认自己是shotray的时候,好像……忽然变了个人。” 洛克:“哦?” 众人齐齐擦起了冷汗…… 洛克的眼神也变了,沉默了几秒,他忽然说了句完全不相关的话:“说服叶禹凡参加这次的主题展览。” 斯密斯提醒他:“先生,刚刚我们和他签订了秘密保护方案。” “没错,所以我说,‘说服’,而不是强迫。”洛克道,“为他伪造一个身份出展,保护他本人不被曝光的情况下,对他是有好处的——而且,通过展览,我们可以邀请全世界,来一起验证这个‘直觉’。” 是的,他们可能产生错觉,是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作画者是谁,可如果不知道作画者的真实身份呢?大家会有什么样的猜测呢? 众人默默膜拜:校长英明……! 叶禹凡一觉醒来,回想起上午的事,仍有种做梦般的恍惚感。 他竟然说了……想想还是后怕,如果那些教授中私下有和官家或是柏家沟通的人,自己该怎么办? 其实,他大可以用对付芮北年的方法来对付他们啊,编一套谎话,说自己在国内曾经看过shotray的画,给他很大的影响;或者推得一干二净,说并不知道shotray,而自己与shotray的画风相像是纯属巧合……无论哪一种方法,都能熬得过那一关,毕竟他们绝不可能猜到他和shotray之间的关系! 只是,他一进会议室,就被校方的气势吓得六神无主,毫无心理准备下被问及知不知道shotray,一时就被逼到了尽头,接着身体就不受控制了……他坦白了,他说了那种话,谁都不会相信吧? 可是没想到,那个白头发的校长,会做这种决定——特殊学生秘密保护方案。 叶禹凡抬起手掌盖住自己的眼睛,苦笑。 叹了口气,一手抓起身边的手机分散注意力,却见上头提示收到一封未读邮件。 “收到明信片了,你这家伙也不说一声!都被小雪看到啦!” “……”叶禹凡啪嗒啪嗒按着手机键:“绵羊头那张?” 转瞬就来了回信:“还有哪张?你个猪!那妮子一眼就看出来了!!” 还没来得及回复,下一条就飞快地来了:“那啥,拍一张你自己的绵羊头来瞧瞧?(坏笑)” “……”丢开电话,叶禹凡翻了个身,抱住枕头。 能怎么办?至少,事情的发展比自己想象中好了很多,好像冥冥中有神在指引着这一切……如果是江冰的话,估计会大大咧咧地说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话吧? 叶禹凡笑了笑,手机又响了起来……“心情不好?”好像在自己彷徨不安的时候,那个人总会第一时间出现。 “没有。” “在想啥呢?” “想你成天都在干啥,守在电脑边吗?” “不是啊,我买了能发邮件的手机呀!” “……” “我该上台唱歌了,一会儿说啊。” 其实,他是一直都在,无论自己高兴还是难过,只要一封邮件,就像是召唤兽似的开始发光发热、嘘寒问暖。 叶禹凡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感动捧着手机,看着那几句话,过了好几分钟,才回出三个字:“加油啊。” …… 第二日叶禹凡接到通知,直接去分院长的办公室,这一次在场的只有斯密斯和安德鲁。 “休息的怎么样?”安德鲁依旧是一脸和蔼的笑容,“没有因为昨天的事情而失眠吧?” 叶禹凡摇头否认,但面上还是有点憔悴。 “别担心。”安德鲁安慰他,“昨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签过保密协议。” 斯密斯撑起双手道:“今天,我们主要来和你协商主题画展的事,经过校方的会议讨论,我们建议你参加这次画展。” 叶禹凡皱眉,不明白为什么话又绕回了原点,不是说如果他不想参加,校方不能强迫他么? “这个建议基于以下几点原因,首先,校方会为你伪造一个参展作者的身份,这样能保护你的个人*不受侵犯;其次,展览后可预计部分资助商对你产生兴趣,提供资助,我们会以校方名义替你接收,避免你本人出面……”斯密斯观察着叶禹凡,见他的表情有点松动,继续道:“再次,展览中获得的成就是校方考虑是否让你跃级学习的重要条件之一,如果你拒绝参展,将会失去跃级资格,即使是‘特殊学生’,也不能享受规则外的特权。 ” 叶禹凡:“……” 安德鲁也帮着劝说道:“出展时用伪造身份,没有人知道这幅画的作者是你,这会让那些人把注意力从你身上分散出来,转到伪造身份与shotray身上,从很大程度上保证了你的安全。” 叶禹凡问:“我有时间考虑一下吗么?” 斯密斯笑道:“当然可以,如果你执意不参展,我们也不会强迫你,但请你相信,学校是站在你的角度出发,尽可能地为你争取最大好处。此外,你也可以想一想,使用什么样的名字作为你的新身份,作为当事人,你有权决定。” 叶禹凡:“好的。” 一周后,皇家艺术学院的主题展拉开序幕。 游学作为新开设的一个学院项目,事后的展览被皇家艺院造势得犹如高年级毕业展那般轰动,世界各地的媒体和艺术家组织慕名来访,一时,西里又陷入了开学季般的热闹,酒店和宾馆夜夜爆满,连叶禹凡打工的普通话餐馆,都较常日忙碌了许多。 “你的作业有被选上吗?”柯竞一边调酒,一边和叶禹凡聊着。 “只有一幅钢笔素描。”叶禹凡漫不经心地说,“你呢?” 柯竞耸耸肩:“我也是,不过被选上的居然是花时间最少的一幅,真奇怪。” 叶禹凡好奇:“哦?画的是什么?” 柯竞:“第一天在罗马,被郭哲恺那个神经病拉着比速度,花一分钟画的许愿池。” 叶禹凡:“啥时候我去欣赏欣赏。” “欣赏个屁,一团狗屎,真不知道那些教授是什么眼光。”柯竞把三个大杯可乐往托盘上一放,道:“哎对了,我都还没看你画了些什么呢!” “……我也画了一些垃圾,实在拿不出手,那几天光顾着玩了。”叶禹凡摸摸鼻子,接过托盘。 “van,一会儿过来厨房帮一下忙!”lily喊他,叶禹凡应了一声,送完饮料回来放托盘,柯竞问,“她怎么叫你van了?” 叶禹凡说:“我之前那个英文名跟别人重了,就学你用自己的名字当英文名,跟大伙儿都打了声招呼。“ 柯竞撇撇嘴:“我还觉得shotray这么生僻的名字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呢。” 叶禹凡身子一僵,笑了笑:“反正你都是叫我中文名的,改不改都无所谓。” …… 晚 上下班,叶禹凡和柯竞直奔何月西与郭哲恺的家。 从意大利回来后,这四个人的感情就好了很多,但把他们凑在一起的不是“情感”,是何月夕的“厨艺”! 没错,短短几天的相交绝对绊不住生性凉薄的柯竞,更别说叶禹凡那种时隐时现的神秘作风,只有在他们都饿了的时候,才会想到,何月夕做了一手好饭!打何月夕请他们去家里吃了顿饭后,这俩吃货就惦记上了。 再往之前,何月夕也无法想象,曾被自己当成“有钱人”的柯竞和叶禹凡,会捧着自己随手做得炒饭,吃的狼吞虎咽,还曾给予高端的评价——“有家的味道”! ……而吃腻了何月夕做的饭的郭哲恺,则身在福中不知福,只对那两人从饭店打包回来的现成品馋涎欲滴。 “你俩今天去看展览了吗?”柯竞一边吃一边问。 “唔,看了,都好厉害,好多人……”郭哲恺道。 何月夕切开一只蜜瓜,握着一把干净的颜料刀,慢条斯理地剔去瓜瓤上的白子,一边说:“我在b2展厅里看到你们的画了。” 学院根据学生年级分展厅,高年级以a开头,中年级以b开头,低年级c开头,其中特优作品在0级展厅展出,剩余的不分等级,除了何月夕,他们三个都有被选上展出的作品。 “你们该去欣赏一下b0展厅的作品,其中一幅用36张a3纸拼成《意大利印象》太让人震撼了!”何月夕看向叶禹凡,“说真的,我和郭哲恺第一眼看到都吓了一跳,本能反应,是你画的呢!” “是啊,笔触太相似了。”郭哲恺也附和道。 “之前看你的速写本,有不少几个细节跟你的很相似……”何月夕遗憾地摇头,“没想到不是你。” 叶禹凡手心捏了把冷汗,笑笑说:“拼图画法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专利,出国前认识几个朋友,是他们教我的。” “唔,感觉他实力比我们高很多。”何月夕只能往别的方向思考,“不过我觉得,你过不了多久也能和那家伙一样厉害。” “是么?”柯竞一边扒饭一边道,“搞得我也心痒痒地想看看了。” 叶禹凡佯装无知地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郭哲恺:“s什么的……” 何月夕:“s.a.fale,看名字好像是法国人呢。” ☆、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意大利印象 皇家艺术学院展览中心,大大小小十余个展厅里,以“旅行”为主题的年度作业展正在进行。 展览周的第二天清晨,还未开馆,就有不少人在门口徘徊。参观者有来自四面八方的艺术学者、爱好者,也有各国艺术界的媒体人士、投资商…… 七点零五分,b0展厅迎来了今天的一波参观者,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一个老人。 足足五分钟后,才有后续参观者行至此处,他们在门口怔了几秒,不是为有人比他们更早地抵达这里,也不是为展厅中心的那幅画,而是他们看到,一位身穿黑色风衣的白发老人,拄着一根黑色的拐杖,纹丝不动地站在一幅近两米五宽、一人高的巨画前,他神情安详而又享受,连身后的动静都没有让他分一丝心!这让所有人都开始好奇,那幅画上到底画了什么? 远看灰灰的一片,是看不清楚的,参观者们由远及近,直到被聚光灯照亮的画面一点一点跃入眼帘,上头的细节像是一个个碎片纷至沓来、一闪闪光点逐渐丰满…… “italianimpression”——意大利印象 有人瞠目结舌,有人惊异讶然,有人控制不了地轻呼出声……看了一会儿,他们又发现,这幅画并不是一个整体,它真的是由一张张小幅的画拼成的,任何一个部分单独看,也是完整的! 他们不由沉默,像那位老者一样,静静地伫立在画前观赏。 可参观者还在持续地涌进来,先来者被推攘着离开,或是不好意思再占着那一席之地,但那幅“意大利印象”和绘者的名字“s.a.fale”却深深地印在了他们的脑海里,而且无论走到哪个地方,都能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 “看过b0展厅的那幅画吗?”“italianimpression?看过!叫s.a.fale的人画的。”“知道s.a.fale是谁吗?”“……” 身边来来去去不知道几波人了,那位白发老人仍旧默不作声地站着,直到人群里出现一个声音,“哇嗷!终于找到了!”一位青年难以抑制激动地喊着身后的同伴,“快过来这里,快来看!!”那是一口透着浓厚意大利口音的英语。 “喔~喔~喔、买、噶的!!!!” “……我的老天,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展厅里很快充斥了那群聒噪青年的惊叹声,有人因被打搅而 皱起眉头。 “原来他叫s.a.fale啊!怎么看上去一点不像亚洲人的名字?s和a是什么的缩写啊?” “真后悔那天没能跑快一点追上他!” 老人握着拐杖的手一颤,转头看向他们,“恕我打扰。”他口音清晰,像是一个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绅士,沉稳而不失优雅。 被打断谈话的青年们这才发现他们说话的声音有点大,当即一脸歉容道:“对不起,我们太激动了!” 老人微笑地摇头:“我只是在好奇你们刚才的谈话内容,你们见过这位叫s.a.fale的人?” 青年们一愕,相视几眼,一人道:“我们在佛罗伦萨见过那个孩子写生。” 老人眼中闪出一丝光芒:“他还是一个孩子?” “是的,好像还未成年,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也无法相信。”他望向那幅巨作,“而且我们根本没想到,当时看到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老人:“这三十六张画,他是分开创作的?” 青年:“看起来的确如此。” 老人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说了没几句,一个中年男人就走过来带走了那群青年,老人又独自看了一会儿展厅里的其它画,正打算离开,有两个气质非凡的亚洲青年从他身边经过,一个个子略高,身穿格子衬衫与灰色毛衣马甲,另一位的五官带了点儿混血的味道,难得的是他们在用英语交谈。 老人想起那群意大利人的话,索性又多呆了一会儿,听听这两个亚洲人会不会认识那幅画的作者…… “人还真多啊。”傅廷信环顾四周,“去年去看高年级的毕业展,都没有这么多人。” 主题展与毕业展不同,毕业展主要针对高年级学生,但主题展的作品却来自整个学院的学生,从c展厅到a展厅,从一年级到七年级,学院毫无保留地呈现了不同层次的学生在艺术领域的不同境界。 而学生无论画技多出色、画风多诡谲或是炫丽、为作品耗时、耗资金多少,都不会成为评判标准,策展方唯一在乎的是作品是不是紧扣主题,在此基础上,出展作品的类型和表达方式也是五花八门,从寥寥几笔的写意素描,到人体照相机式的精致油画……所以,这里的作品更能直接的表达出皇家艺术学院的整体实力,对参观者来说,也是一场视觉的盛宴。 而在这么多展厅中,又属b级展厅最为热闹,参观者络绎 不绝。 也许是因为,高年级学生的作品都太剑走偏锋、抽象猎奇,不能为人所理解;而低年级的学生尚在巩固基础阶段,未到塑造个性的时候;只有中年级学生的作品最具亲和,在保证画技的同时融入了一些自己的风格与特征,又不至于曲高和寡 “这儿可是代表中级学院的最高水准了……”官鸿泽走向前,忽然噤了声,原本插在裤袋里的手伸了出来,他仰头望向面前的巨画,颤声道,“shin,来看这个。” 傅廷信转头,站定后倒吸了口气:“……” 官鸿泽:“这水平……是不是有点高了,不应该是中级学院的学生该有的吧?” “s.a.fale?”半响,傅廷信才去看画作下方的作者牌,“这家伙真的是中级学院的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官鸿泽道:“你这个学年去上课的次数都能用一只手数出来,不知道也不奇怪吧。” 傅廷信不吭声,半晌才摇头说:“如果中级学院真有学生能画出这种画,他肯定是今年才入学的,至少去年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角色。” 官鸿泽看了他一眼:“认真了?” 傅廷信眼神专注地盯着画面,轻声喃喃:“……有点意思。” 官鸿泽举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拍了张照,主题展展厅是允许拍照的。 “遇上这种人,你们会挖掘么?”傅廷信问。 “官家目前只对中国籍的艺术家有兴趣……当然,我个人倒是很希望亲自认识一下这个家伙。”官鸿泽转身,傅廷信跟上:“我找机会打听一下吧……”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老人的拇指轻轻摩擦着手杖,若有所思。 “啊,就在这里!”不知不觉,又有几个亚洲年轻人到来,这回他们讲的却是中文。 何月夕:“怎么样,没骗你们吧?” 柯竞走到画前,瞪大眼睛:“……我擦!这谁画的?神经病啊!!” 叶禹凡:“……” 郭哲恺则恨不得整个人扑上去观察:“昨天看了半个多小时,今天来看还是觉得很厉害!” 柯竞蹲□去看名字:“s.a.fale是谁啊?” “你都不知道,别说我们了。”何月夕摊摊手,扭头看向叶禹凡,见他波澜不惊地站在画前,面上没有任何惊异之色,好像眼前的画就和刚才他们看到 的任何一幅画一样普通——是啊,对叶禹凡来说,这种程度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吧,毕竟他是天才,何月夕想。 叶禹凡却是尴尬得要死,他是做不到在自己的画前大惊小怪地吹捧赞叹,那样太变态了!所以他只能保持沉默。 “叶禹凡,你有没有觉得,这幅画好些细节都和你画的很相似?”何月夕指向画面上的其中一角,“你给我看过你的速写本,我好像记得你也是这么表达的。” 叶禹凡:“……” 单纯的何月夕一点都没有怀疑s.a.fale就是叶禹凡,但这话听在叶禹凡耳朵里就让人觉得心惊肉跳了。安德鲁说的没错,自己最应该防备的是身边的朋友,因为他们看过自己的练习作,最容易猜测到s.a.fale的真实身份! “唔,越看越觉得画风的熟悉感很强烈呢……”郭哲恺在边上咕哝。 “……还好吧。”叶禹凡硬着头皮撒谎,“我也有很多东西是跟别人学的,像是这种拼画法,我最多尝试五六张一起,而且笔法也不成熟……” 老人拄着拐杖往外走,离开前,他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少年,眼中浮起一丝神秘莫测地微笑。 在那幅画前站了一上午,竟然没有本校的学生和老师知道s.a.fale是谁,反倒是学校外的人,能透露出一点蛛丝马迹,而被称赞与s.a.fale画风想象的亚洲少年,不但不觉得高兴,还下意识与作画者撇清关系……哎呀呀,多久没有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了? …… “看了那幅画,再看这些,就觉得档次低了好多。”傅廷信有点意兴阑珊,是的,和那幅“意大利印象”相比,其余的作品都显得太过普通了。 官鸿泽问:“你的作业是不是也在这个厅?” “只是随手赶出来应付一下的。”傅廷信郁闷道,“谁知道会被选出来参展……”他停住了脚步,道,“lustre,是他们。” 不远处,几个熟悉的身影凑在一起说有笑的,看上去感情非常不错。 官鸿泽怔了两秒,走上去打招呼。傅廷信留在原地,不太想过去,自己的作品似乎是为了衬托那幅《意大利印象》,对比之下的相形见绌让他心情很不好,生怕别人会根据展出作品的水平评判他的能力。 “少boss!”郭哲恺见到官鸿泽走过来,大叫了一声。 “嗨~”柯竞第二个打招呼,接着是 何月夕,唯有叶禹凡,向对方点了下头后就移开了视线,这样冷淡的态度,和方才笑逐颜开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官鸿泽眼神一黯,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何月夕:“有展出的作品么?” “阿恺有,我没有。”何月夕有点不好意思。 官鸿泽:“带我去看看。” 他们走后,叶禹凡继续问柯竞:“刚才说到一半,这个傅廷信的爷爷怎么了?” “傅廷信他爷爷傅然是国内美术界泰斗,他大伯是国内三大美院之一、华夏美院的院长……其实傅廷信入学前就已经有专业水平了。”柯竞耸耸肩,“但他没想好自己的发展方向,所以一直呆在五年级,今年已经是第三年了。” “这样啊。”叶禹凡点点头,看向展板上的画。 那是一幅罗马市中心的鸟瞰油彩图,却有中国的水墨风格,构图、色调、整体流畅度都挑不出一点瑕疵,可见作者的功力和深厚的中西美术底蕴,但是……叶禹凡轻蹙眉头。 “怎么样?”柯竞问。 “看不出什么深度。”叶禹凡坦白道,“像一幅风景画,或者说,更像一幅照片。” 柯竞笑道:“你也太直白了吧,他可是傅家这一辈公认的天才。” “啊,是天才吗?”叶禹凡摸摸鼻子,“难怪画得这么好!” “……”柯竞无语,刚刚还夸他直白,见风使舵竟然这么快! 不过能在b0厅出展的中国人也就傅廷信一个了,就算没有深度又如何,光凭画技他都能压倒无数人。 ☆、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莱茵伯爵 另外一个展厅,官鸿泽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何月夕:“你们和叶禹凡关系很好?” “嗯啊,去意大利时一起组队的,回来后就熟了。”何月夕道。 官鸿泽又问:“他身体怎么样了,后来有发过病吗?” 何月夕摇头:“好像没有了……” 就一次,叶禹凡从外头急匆匆地跑回来,何月夕以为他发病了,但叶禹凡自己说没有,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好了。 “那就好,”官鸿泽点头,问,“他有出展什么作品吗?” “有啊,也在这个厅呢。”何月夕领官鸿泽过去,官鸿泽站在画前,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思考,“你和他是一个年级的,觉得他怎么样?”官鸿泽问。 何研律直白道:“他挺厉害的。” 官鸿泽看着画说:“可这张画看上去有点粗糙啊。” “他想突出的不是细节和技巧,而是意识吧。”何月夕把叶禹凡有关“旅行”这个主题的分析转述给官鸿泽听。 官鸿泽赞赏道:“难得他能想到这些。” 其实不止看问题深刻,何月夕知道叶禹凡他还有很多其他方面的优点……譬如在佛罗伦萨的首日,叶禹凡带何月夕在城市里漫无目的的晃荡,这种事情和郭哲恺在一起时何月夕是绝对经历不到的。 郭哲恺画画全凭直觉,手快于脑,何月夕之前一直受他影响,却忽略了一点——他没有郭哲恺的天赋,所以怎么都比不上他。 这次他和叶禹凡的结伴旅行,受到了很大的启发,虽然作业没有被选上参展,何月夕却觉得收获丰厚。 “看过b0展厅那幅画了么?觉得怎么样?”官鸿泽转移话题问。 “那幅画的层次太高了,就算有实力也画不出来,s.a.fale几乎……几乎已经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了!”何月夕脱口而出。他当时给叶禹凡解释过这个状态,没想到此刻拿来形容那幅画,竟然无比妥切! 何月夕想到此处,直言不讳地说:“其实叶禹凡在意识表现上,有很多细节和那幅画接近了呢!” 官鸿泽一挑眉:“哦?” 何月夕:“是啊,虽然表现上粗糙幼稚了一点,但有什么关系呢,叶禹凡学画画也才一年,以后也能……” “你说什么!?”官鸿泽出声打断,“一年?” 何月夕一怔:“……嗯,他说他去年这个时候才开始学画画的。” 官鸿泽再次看向墙上的那幅画,表情凝重,何月夕被他难得严肃的样子吓得愕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官鸿泽看了一会儿,道:“回去吧。” 何月夕:“……” 官鸿泽在b0厅找回傅廷信,何月夕把流着口水的郭哲恺从那幅“意大利印象”前拖走,几个人在展厅门口集合。 “一起吃个饭吧。”官鸿泽提议,“我请你们。” “好啊。”郭哲恺两眼发光,柯竞也表示无异议,有人买单吃饭的好事儿,他是不会拒绝的。 几个人去市中心的一家法国餐馆,菜单上昂贵的价格让何月夕差点吐血,粗线条的郭哲恺询问着官鸿泽那些菜名都是什么意思,柯竞则熟络地给叶禹凡推荐着几道他喜欢的好菜,官鸿泽招来服务员,问他饭店有没有度数较低的红酒…… “这儿还有谁是没有成年的么?”官鸿泽扫视了一圈,问。 众人于是互报年龄。 何月夕:“20。” 柯竞:“19。” 傅廷信:“18。” 官鸿泽:“18。” 郭哲恺掰着手指头算:“18,17……?” 叶禹凡:“16。” “……”何月夕指着自己的鼻子叫道:“不会吧,我最大!?” “你居然有二十岁了?”柯竞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何月夕。 何月夕:“……” 郭哲恺看向官鸿泽,惊讶道:“少boss你才18岁?我一直以为你二十几了!” 官鸿泽:“……” 傅廷信在边上忍不住地捶桌大笑,柯竞也笑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半晌才指着官鸿泽解释:“他小学和我同班,怎么可能二十几了!” “同学……”郭哲恺眼里的柯竞被提升到了和少boss同一个等级,瞬间闪闪发光起来,“学长~~~” 柯竞一抖:“你那是什么眼神!” 叶禹凡问柯竞:“我记得你只比我大两岁的……” 柯竞:“我一个月前刚过了生日。” 受了打击的何月夕一个人在缩在边上喃喃:“不是吧,你们怎么都那么小,这不科学……” 官鸿泽:“你是不 是算错了?我看过你资料,你是82年的?” 柯竞:“82年?那不是才18岁吗?” 何月夕:“咦,你们说的是是周岁吗?” 众人:“不是吗?” 何月夕:“……” 官鸿泽:“我记得你是12月出生的吧,那现在连19周岁生日都没过。” “所以我现在还是18岁?”幸福感来的太强烈,何月夕要哭了。 大家又该说出生年月,这才解决了年龄上的矛盾,最终,所有人齐看叶禹凡,感慨:“好小啊!”对许多人来说,这个差距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在这群不到二十的少年人眼里,一两个月都能排出个高低。 柯竞酌了口酒,开玩笑道:“叶禹凡,你得叫我们所有人哥。” 叶禹凡:“……” 何月夕:“以后就把你当弟弟了。” 郭哲恺一脸兴奋地看向叶禹凡,以前在葛钦舟的画室里他最小,所有人都欺负他,现在终于有比他更小的了! 叶禹凡眼角抽搐,别人也就算了,但郭哲恺…… 官鸿泽收了叶禹凡的高脚杯,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戏谑:“你想要点什么饮料?可乐行吗?和红酒颜色差不多。” “……”心底忽然涌起一阵冲动,叶禹凡一下子捏紧拳头,才把那句话咽回去,他刚才竟然头脑发昏地想回击官鸿泽——孩子,你该叫我一声叔。 叶禹凡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掌心,有点好笑地想,自己怎么可能才十六岁呢? 皇家艺术学院,行政楼。 列奥纳多洛克推开贵宾接待室的门,见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人站在窗户边上。 他听到声响,缓缓转过身来,洛克激动地浑身都颤抖起来:“莱茵伯爵!” “我的老朋友,我们有几年没见了?”那人摘掉帽子,露出帽檐下的脸,正是出现在b0展厅的那个老人! 洛克:“我真是太高兴了!” 莱茵:“我也是,见到你真好。” 洛克:“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莱茵:“我路过这里,恰好碰上母校办展览,就就过来瞧瞧热闹,没想到此行颇有收获,我这颗苍老得快要死去的心为之跳动起来了。” 洛克笑问:“您看中到什么了?” 莱茵缓慢而又清晰地说: “italianimpression,我想买下那幅画,并见见s.a.fale。” 洛克的表情僵住了,轻轻摇头:“我的老朋友,其它的都可以,只有这幅画,恕我不能做主。” 莱茵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大笑起来,边笑边说:“我知道,我知道,s.a.fale是不存在的,对么?” 洛克一惊,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僵了一会儿,才道:“你怎么知道……” “特殊保护学生?这个方案对中国人也开放了吗?”莱茵观察着洛克的表情,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没想到是真的,在见你之前,我还不太确定……” 他举手投降,苦笑道:“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你!好吧、好吧,我可以告诉您他的身份,但是得先经过当事人的同意,而且事后你必须经过你得跟我签保密协议,这是规矩。” 伊尼斯莱茵,f国伯爵,五十余年前皇家艺术学院被保护的特殊学生之一,洛克的老同学,曾以假身份“克里斯费昂”名震世界的艺术家、收藏家、博学家……素来神秘的伊尼斯莱茵,竟然会为了叶禹凡的画主动现身! 这才开展第二天,已经是第几个人为了“s.a.fale”出面了?这两天,学员咨询部的邮箱都快被询问s.a.fale身份的人给爆了! 洛克叹了口气,再次为自己当时的决定而感到正确。 次日,叶禹凡接到特殊学生保护委员会的电话,“校方已私下会见过来自佛罗伦萨的人,万幸,他们没有联想到shotray。”委员会的人说。 叶禹凡刚松了口气,就听对方道,“只是,他们拍了你的照片……” “……”他凝眉深思,那日的影像渐渐在脑海里重现,他想起来了,一个大胡子的青年脖子上的确挂了相机! “……那怎么办?”叶禹凡不安地问。 “我们看过那组照片,发现只拍到了你的肩膀、胳膊和一点头发,但光是这几点,就能暴露很多信息了,如果是你身边的朋友看到,应该能认出来吧?” 没错,亚洲人的黑发就是一个很明显的特征。 “校方已向他们透露s.a.fale是一个有特殊身份的学生,并对施压要求他们销毁照片,但我们无法避免他们中的某人存储拷贝副本。”委员会的人先做了个简单的解释,接着又道:“根据照片信息,那天你穿了一件格子衬衫,如果你担心被 认出,这件衣服短时间内都不要再穿了。” 叶禹凡点头,问:“告诉他们s.a.fale是特殊学生这件事,没有问题吗?” “不会,这个‘特殊’和你所理解的含义不同,我们告诉他们,s.a.fale是学院特殊培养的学生,今后很有可能会代表皇家艺术学院参加国际上的比赛,所以在此之前,校方会对外界保密,这种行为每个学校都会有,而我们暗示的也是这一点。” “嗯。”叶禹凡放心了。 手机响了两声,提示收到新邮件,叶禹凡和委员会的人挂了电话,打开来一看,见发信人竟然是校长…… ☆、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不混画室了 莱茵拄着拐杖走到窗边,大片的木春菊和欧石楠在春日下绽放,点缀着色调单一的复古建筑。 年轻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在校园里穿梭,他们脸上洋溢着单纯的笑容,无忧无虑地享受着象牙塔里的快乐时光。 “洛克。”莱茵沉声道,“我改变主意了。” 洛克不明白他的意思:“你不想买那幅画了?” “不是。”莱茵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就这样保持神秘也不错。” 是的,如果不是听了那群来自佛罗伦萨学生的谈话,他也不会这么好奇s.a.fale的真实身份,看那幅画时,他以为s.a.fale是个有着深厚美术功底和艺术天赋的成年画家,不管怎么样,至少不可能是一个孩子! 这种兴奋的、犹豫的、好奇的、激动的心情,像是第一次爱上一个人、不经意间认识一位旷世奇才、偶然获得了一张寻宝地图……所以,莱茵才会站在这里,来亲自验证这个不太可能得流言。 s.a.fale会是那个中国少年吗?莱茵不能确定,他虽懂些中文,却也是一知半解,只是从那个少年波澜不惊的眼神和略微有些逃避的态度中看出了一些端倪…… 真相即将来临,莱茵期待着,却也在犹豫。非要知道s.a.fale是谁吗?知道了会不会失去游戏的乐趣? 莱茵看见窗外那群年轻的、富有朝气的学生们,缓缓开口:“洛克,我们老了……” 和前言浑然不接的感慨,却让洛克听后了然地笑了起来:“我明白了。” 莱茵也笑着,眼中透出一丝憧憬。 是的,如果不知道答案,s.a.fale可能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有时候,他们需要一些期待,或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团,来支撑自己再好好地活上几年。 像现在这样,血液快速流淌以及心脏剧烈跳动的感觉,活着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叶禹凡迅速扫了一眼邮件的内容。 洛克说,目前有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神秘人想要买下他的“italianimpression”,不需要他本人出面,校方会代表他进行交易,问他愿不愿意。 这封突如其来的信让叶禹凡吓了一跳,神秘人?什么神秘人?是中国人吗?他为很么想买我的画?是不是认识夏骁川?有什么目 的? ……一系列的疑问充斥着叶禹凡的脑海,叶禹凡心情忐忑地回复:“尊敬的洛克校长,在回答之前,我能否得知那位神秘人的国籍?” “他是f国的一位贵族:)”洛克很快给了回复,还在语句的最后打了个笑脸,表示语气上的轻松。 叶禹凡看了回信,更加紧张了!外国人?贵族?那幅画已经达到能被“贵族”看上的水平了吗?虽然以前在国内写生时也被人买过速写本,但现在的他绝对不会那般随意了! 不是叶禹凡“不识趣”,而是在未找回夏骁川全部记忆的情况下,与shotray日渐相似的画风便是他最大的弱点!若不谨慎,他就会轻易地把“夏骁川”暴露在前世的恩怨之下,给自己引来未知的危险! 握着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叶禹凡在害怕。 从意大利回来后,他的人生就像放电影似的“轰动”起来,原本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跌宕起伏正在以他控制不了的速度蔓延开去…… 许多消息在别人看来都是天大的好事,譬如画作被安置在b0展厅的正中央,譬如升学组考虑让他从三年级跃至六年级,譬如校长亲自召见他并突然决定对他启动秘密保护方案,譬如展出第二天得知有外国贵族想要买他的画…… 可是,不管叶禹凡多么聪明理智,多么成熟冷静,对“本我”年龄才十六岁的他来说,这一切都让他惊慌失措,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着他拼命往前,让他万分不安! …… 洛克一边和莱茵聊着往事,一边等着叶禹凡的回复。 “……那年我刚刚从皇家艺术学院毕业,到处闯荡,在佛罗伦萨遇上西莉亚……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以为我是个空有幻想的穷小子!” 洛克大笑道:“那个美丽的姑娘得知你的真实身份后,还不是为你的谎言而赌气,躲了你一阵子么?” “是啊。”莱茵眼中尽是温柔,“她是特殊的,她爱的是身无分文的克里斯费昂,而不是莱茵这个姓氏。那幅画,知道么洛克,我站在那儿,我以为我忘了,可是我并没有……那幅画几乎画出了我那和西莉亚在意大利时的所有记忆,画面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感动着我,原来我把它们埋在了心底……”说着,莱茵的眼里又浮起一丝忧伤,“我从来不知道有一幅画能让我的心共鸣到这一步,就连当年亲眼看见克拉姆斯柯依的《无名女郎》都没有这样——那个画像上的女人和西莉亚很 神似,可也只是神似而已。italianimpression的神奇之处,只有在意大利有过回忆的人才能感受得到,那上面的每一个片段都像是开启记忆的钥匙,让我想起西莉亚的一颦一笑,她有点沙哑的声音,她爱穿的薄纱披肩,她身上的香水味道……” 洛克浅笑着听他说,就在这时,电脑提示收到新邮件。 “怎么样?”莱茵迫切地问。 “唔。”洛克实在不想打击他,却不得不实话实说,“莱茵,s.a.fale说他想考虑一下。”虽然叶禹凡没有直接拒绝,但这样的态度就足够让人讶异的了! “老天!”莱茵又是郁闷又是兴奋,“这孩子真是太冷静了!” “是的,他很特别。”洛克忍着笑,能看这位老友吃瘪的样子也很难得,“说实话,一开始他甚至不打算出展。” “……我想不明白,是什么样的‘特殊身份’让他低调至此?他需要考虑什么?”莱茵越来越好奇了。 “莱茵,艺术家创造艺术作品并不是为了卖掉它们。”洛克想起shotray家族的变态家规,心想,叶禹凡还算好的了。 “我知道。”莱茵点头,无奈道,“我只是有点激动了。” …… 主题展的后面几天,越来越多的参观者为s.a.fale的italianimpression而来,如校方所预料的那般,不少国家还报道了这幅画的受欢迎程度,s.a.fale这个名字也逐渐被各地艺术界所熟知起来。 校方为了应付媒体,公开这个学生的一点私人信息——s.a.fale,男性,普通的五年级学生。 这一点小气的内容几乎和没有一样,反而更吊起了关注者的胃口,尤其是皇家艺术学院本校五年级的学生们,他们纷纷怀疑这则消息的真实性,校园里到处充斥着“s.a.fale是谁”、“有谁见过s.a.fale”这类问题。 其实,s.a.fale并不是此次展览上表现最出色的,在a展厅中比他优秀的高年级作品有不少,但他却因为“神秘性”而揽足了众人的视线! 隔了几天,a国某艺术报就登出一则有趣的新闻:“皇家艺术学院神秘学生s.a.fale,该校师生人无人知其真身份!” 其他国家的媒体一看,争相效仿—— “谁能揭开s.a.fale的神秘面纱? ” “前总统千金系皇家艺术学院油画系学生,曾用假身份在该校就读,疑s.a.fale为名人之后!” “论italianimpression中使用的表现技巧……” …… 零二年的互联网虽然没能强大到能让网民们在上头知无不言,但也足够查阅到各国各地的新闻了,尤其是在思想开化、科技先进的a国,光是皇家艺术学院的小范围bbs上就有活跃的学生宣传各种消息,最近这段时间,自然也少不了“s.a.fale”的话题。 主题展最后一天,b0展厅拥挤不堪,很多人带了相机来拍照。 一个褐色头发的青年站在那幅巨画前,指着其中一处,问身边的同学:“你不觉得这几个片段有点眼熟么?” “……好像在shotray的速写本上看到过……”说话的那人,正是汉瑞——和叶禹凡同一画室的四年级学生。 “对对!就是他!你那个中国朋友!我们在火车上交换过速写本,当时就觉得他挺厉害的啊!大家都在猜s.a.fale是谁,你说会不会是shotray?”褐色头发的青年开玩笑道。 “怎么可能啊,他才三年级呀……”汉瑞笑了起来,但笑到一半他就停住了,因为他看到一个更熟悉的片段! 褐发青年问:“怎么了?” 汉瑞皱眉说:“我去一下画室!” “诶?干啥去啊?还没看完呢!……等等我啊!” …… 柯竞想不到在国外都会遇到这种情况——拥挤!皇家艺术学院昼夜颠倒的宅人们都倾巢出动了吗? 柯竞更想不到自己会做这么冲动的事——为了趁最后一天展览来回顾一下那幅近期火到不行的“italianimpression”! 真是的,自从那个女人离开后,自己就没对“艺术”这般头脑发热过了吧?柯竞有些好笑地想。 正在这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名字,柯竞凝神一听,只听到一句“s.a.fale会不会是shotray……” 他一怔,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发现那里只站着几个看上去游客模样的中年人…… 柯竞甩甩头,再看向眼前的画,大脑却已经下意识地思考起那句话——他们说的shotray是叶禹凡吗?但叶禹凡说自己的英文名和别人重了,所 已改成van了,难道还有其它的shotray? “……越看越觉得画风的熟悉感很强烈呢……”数天前郭哲恺无意识的感慨蓦地浮现在柯竞的脑海中,连柯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联想到这个。 他是五年级生,身边有这样一个神秘又强大的同学,他也非常好奇,最近还经常上bbs看大家对s.a.fale的讨论和猜测,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叶禹凡——叶禹凡和他的距离太近了,近到没有理由弄个假身份去故弄玄虚地瞒着他们。作品优秀、被人关注是好事吧,有什么好瞒的?柯竞知道叶禹凡很厉害,是天才,以前看过他的画,的确画风和笔法和这幅画很相似,但叶禹凡还没有到这个程度吧?他自己也承认过不如s.a.fale的。 柯竞理智地分析着,有许多实情都能证明叶禹凡和s.a.fale无关,而且叶禹凡是三年级而不是五年级……尽管心理感觉有点微妙的怪异,柯竞还是强迫自己停下了这个荒谬的猜想。 人实在太多,柯竞看了一会儿就看不下去了,他扫兴地退出展厅,给叶禹凡发短信:“在干啥?吃午饭了么?我来你宿舍,一起出去吃吧。” 等了一会儿没见回,柯竞把手机塞回裤袋,慢悠悠地晃过去。 说起来,叶禹凡学画画也才一年多吧,上一次看他画画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刚过完年那会儿,那至今也有三个月了。如果说,他申请皇家艺术学院之前学了几个月时间的画就从零基础到了三年级水平,那这三个月从三年级到s.a.fale的水平,也不奇怪吧? 额……柯竞嘴角抽搐,被自己的联想惊出了一声冷汗! 晕,那家伙又不是外星人,怎么可能有那么逆天的进步速度啊! 裤袋震动了一下,柯竞掏出手机。 叶禹凡:“好啊,我刚从画室回来,快饿死了。” 柯竞:“你去画室画画了?这么用功!” 看来就算是天才,也需要99%的汗水去铸就啊!而且,叶禹凡若真有什么无法说的理由——譬如不是地球人——而隐瞒自己的身份,肯定会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而拒绝在他人面前画画的,去画室什么的几乎不可能吧?呵呵! 手机再次震动,柯竞心情很好地按开查阅键,只见叶禹凡回复道:“没,我一早起来去画室收拾东西了,以后在宿舍画,不混画室了。” 柯竞:“……” ☆、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开放资助 汉瑞一边怀疑,一边以最快的速度来到画室,却不料扑了个空——这儿哪里还有shotray的影子! 平时学生在画室,除了贵重物品会放在专门的存储柜里,作业袋、洗笔筒、抹布之类的物件都是随便堆在画架附近的,叶禹凡也是如此。而此刻,他的位子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私人物品一样没有! “你来这里干啥啊?”汉瑞的朋友悠悠地晃进来。 汉瑞摇摇头,他本想找一张shotray的练习作来看看的,可眼前空荡荡的位子,别说练习作,连张废纸都没找着! 虽是如此,但学生换画室的情况也很频繁,汉瑞没理由疑神疑鬼。 褐发青年劝道:“好啦好啦,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也是说着玩玩的,s.a.fale是谁跟我们有啥关系?” “嗯……”汉瑞应了一声,心想有机会遇见shotray本人时再问吧。 柯竞来到叶禹凡的宿舍,是安妮给他开的外门,他听叶禹凡提过这位美女室友,果然漂亮得不像话,安妮热情地打了声招呼,问:“你是来找van的么?” 柯竞:“嗯,他在吧?” 安妮笑了笑:“他刚回来不久,你直接去敲他的房门好了。” 柯竞有些心猿意马地看了她一会儿,可不知想到了什么,整个人不由一颤。 “……十五年,在我厌倦之前,你都只属于我一个人……” 男人的嗓音魔咒似的在耳畔响起。 柯竞心中骂了句脏话,面色阴郁地走了进去。 叶禹凡的房门虚掩着,柯竞一推就开了,见他还在收拾从画室里整理回来的东西,地上堆着几个画纸袋子,“还没收拾好?”柯竞问。 叶禹凡没想到柯竞会直接冲进来,吓了一跳,立即说:“好了好了,我们下去吧。” 见他这反应,柯竞立刻想起方才路上的怀疑,“不急,你先弄。”他索性在床边坐了下来。 叶禹凡垂下头,迅速把该放的东西一样样放好,柯竞则翻开脚边的袋子,抽出一张画看了起来。 “这是你啥时候画的?”柯竞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叶禹凡瞟了一眼:“最近吧。”他没有在画纸上签名写日期的习惯。 柯竞塞回去,又翻翻另外一个袋子,几张作业都和叶禹 凡被展出的那张画水平差不多,看着没有s.a.fale那么强大,但是风格上,确实给人一种微妙的相似感。 叶禹凡很快收拾好了,和柯竞去宿舍附近的小饭馆吃简餐。 饭间,柯竞却忽然来了一句:“你该不会是s.a.fale吧?” 这句话杀得叶禹凡措手不及,一口热汤差点喷出口…… 好在他这段时间修炼有加,考虑过被人直面问这类问题的情景,有所准备。 “嗯?额,怎么可能啊,他……那么厉害。”前半句还能按照模拟过的答案来,后半句让叶禹凡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柯竞竟然信了,点头道:“我也觉得你没他那么厉害,只是这两天许多人都在猜s.a.fale是谁,我也来凑个热闹,看你和他画风像,就随便问问。”说罢,他还朝叶禹凡眨了两下眼睛,鼓励他道,“我觉得你有潜力,两年后也会和他那样厉害的。” 叶禹凡干笑两声,道:“希望如此。” 饭后,叶禹凡独自回到宿舍,锁上门,在房间里一阵心惊肉跳。 他伸手到床底下找出一叠画,那些画竟然是正在展览中的《italianimpression》! ……不对!仔细看的话还是很不一样。 从意大利回来后,叶禹凡就发现自己找不到画画的感觉了,确切点讲,这情况是从被那群教授逼问身份以后才开始的,尽管事后校方对他执行了秘密保护方案,缓解了他的压力,但那天叶禹凡很疲惫,之后再提笔时感觉就有点陌生。 一开始叶禹凡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两日不画手就生,也很正常。 直到校方提议让他参展,并给出策划,让他以s.a.fale的假身份和叶禹凡的真实身份双双参展,前者用他在意大利时所做的那些画,后者让他临时创作一幅风格不同、水平略低的作业来打烟雾弹。 考虑到身边有人看过自己的画,譬如何月夕和汉瑞他们,叶禹凡决定临摹了italianimpression合辑里的某些片段,保留了一部分相似处,又重新创造了新的部分,这样事后就算被人认出来,也可以给他们看自己所画的“残次品”,让他们产生“纯属巧合”的错觉。 但叶禹凡没想到,他不刻意降低水平,画出来的东西就已经有“预期水准”了! 起初他还以为,是因为何月夕说过,“天人合一”的 状态并非随时随地都有,但渐渐的,他发现不止如此,他现在画画还很难静下心来! 艺术创作忌讳心浮气躁,无法集中注意力,怎么画都画不好。叶禹凡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他很容易专注,一旦专注就会忘我,可现在的他时不时走神。 地上的这些画是叶禹凡的临摹作,几乎和italianimpression一模一样,却是徒有其形没有其意,仿佛是伪劣品…… 谁能想象,这和出展中的italianimpression是出自一个人之手? 刚才柯竞进来,叶禹凡随手把画塞在了床底下,还好他没发现。 这件事叶禹凡从未和任何人提过,他想,过段时间再看看,说不定只是精神力消耗过度,毕竟这段时间自己总是害怕被别人知道自己是s.a.fale而提心吊胆。 *** 傅廷信坐在电脑前,滑动鼠标点击桌面上的图片——是官鸿泽拍下来的那幅画。 他放大缩小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抽了张纸,开始临摹这幅画的局部。 ……和流风回雪线太像了,这个s.a.fale还有中国画的功底?不简单! 正疑惑着,房门被敲响了,傅廷信答应了一声。 官鸿泽见好友在画画,惊讶道:“难得了。”这家伙似乎真被刺激到了。 “呵呵,我先研究一下。”傅廷信笑着把数码相机递给他,“喏,这个还你。” 官鸿泽接过来,问道:“没吃饭吧,出去吃?” 出门时傅廷信瞄了隔壁房门一眼:“要不要叫柏沐?” 官鸿泽:“不用,他不会去的。” 傅廷信无语道:“他是不是又几天没吃饭了?” 官鸿泽:“随便他,他快成仙了。” 两人离开后约十分钟,柏沐的房门就幽幽地开了。 但是出来的不是柏沐,而是“王羲之”,它东张西望了一番,然后伸出前爪,撅起屁股,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过了一会儿,一个鬼魂似的影子才出现在门口,面色苍白的柏沐像是从里面“飘”出来的,他“飘”下楼,给自己泡了杯蜂蜜水,小口小口地喝下,期间还做凝眉痛苦状,让人疑惑他吃的不是蜂蜜是毒药。 喝完后,他又“飘”回去,站在房门口,轻唤了一声:“羲之……”肥硕的虎斑 猫不知从那个角落飞一般地蹿进房间,随即,房门也关上了。 别墅里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 今天是主题展的最后一天,仍有不少外来游客在西里滞留,正是饭点,餐馆里还比较热闹。 两人吃过饭,傅廷信上洗手间,官鸿泽坐在原处喝咖啡,身后走过一群外国人,隐约听见其中一个用意大利口音的英语和同伴交谈。 “真遗憾啊,这次都没见到s.a.fale本人。” “没办法,谁叫他受皇家艺术学院官方保护……” 受保护?官鸿泽凝神细听,他们的声音虽已远去,他还是捕捉到了关键的一点—— “很少有中国艺术生能做到这一步呢,期待在比赛中见到他吧……” 中国艺术生?等等、s.a.fale是中国人?! 官鸿泽一下子站了起来,往后看去,正打算追过去问个详细,却被边上的服务员拦住:“先生,您还未买单!” 官鸿泽急忙解释:“我有一起的朋友,他在洗手间!” 那服务员:“抱歉,这两天餐馆比较忙,发生过客人未付款离席的情况,所以……” 打断她的是官鸿泽陡然从裤兜里抽出来的钱包,他取出几张纸币往她手里一塞,就追了出去,服务员数了数,脸色一变道:“多、多了……” 刚从洗手间回来的傅廷信不明状况地问:“我朋友呢?” 服务员尴尬地指指门的方向:“他跑出去了!” 傅廷信出了餐馆,只见官鸿泽蹙着眉站在不远处。 “怎么了?”他走过去,把找回来的领钱给他,“发生什么事了?” 餐馆外头就是闹市,官鸿泽被那服务员一耽搁,那几人就不见踪影了…… 话又说回来,s.a.fale真的是中国人嘛?这名字怎么看都不像啊!还是自己听错了? 对于傅廷信的疑问,官鸿泽只能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如果真的是中国人的话,他就不能再像个二世祖般无所事事了…… 展览结束后,学校又向外界抛出一个有关s.a.fale的信息——该学生家境普通,开放资助。 这个消息简直一石激起千层浪,各方回应如潮水般涌来! 洛克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手 中的统计报告,脸上是明显的震惊。 很快,叶禹凡就收到了校长的邮件,这一次,他没被发信人吓倒,而是被信件内容吓到了。 ☆、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三章隐秘的别墅 洛克说,一共有十二位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商想要资助s.a.fale。 别小看这个数据,一个中年级的学生,仅凭一次露面机会,就赢得了十几位投资者的青睐,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但吓到叶禹凡的并不是资助总人数,而是这十二个人中,竟然有三分之一是中国人! 这也是让洛克相当震惊的一点。因为中国的艺术商在世界艺术领域还并不活跃,而校方又并未公布s.a.fale的国籍,那么这些中国商人是被什么吸引了视线? 答案昭然若揭,必定有人看出了s.a.fale和shotray的相似之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理由更有说服力? 洛克的目的达到了,他利用全世界媒体验证了叶禹凡话中的真实性,尽管不是百分之百确认,但至少,那些人的举动证实了叶禹凡与众不同的才华。 邮件是英文的,叶禹凡盯着电脑屏幕,整个人都僵住了,光是guan和bo这两个姓氏,就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们所代表的,是中国艺术界最强大的两个商业集团,泓韵和艺世!他们联合在一起,和中国的艺术世家、上层社会盘根错节,汇聚成一股无法撼动的力量。 ……而那里,却偏偏有两个与夏骁川有过复杂爱恨关系的男人。 过了很久,叶禹凡才恢复思考的能力,手心全是冷汗,他此刻是多么庆幸,自己有个假身份。 之后是委员会的人联系他—— “愿意资助你的四个中国人分别是官林运、柏凌、傅容国和陶思非,其中官先生和陶先生要求先见你一面,再提供具体的资助方案。外国人中多少也是有要求的,甚至还有艺术公司打算从现在开始对你进行包装,要求你出席一些商业活动,配合宣传与营销。” 叶禹凡皱起眉头,中国人中,前三个的背景他多少有点了解,可陶思非又是谁? 想了想,叶禹凡回复道:“驳回吧,我不打算曝光。”不管是谁,必定也是和shotray有关系的人,叶禹凡还是采取谨慎回避的态度。 过了半天,他又收到新邮件。 “官先生得知你不打算曝光后,很快回复说他表示愿意无偿资助你。” ……无偿资助是什么概念?这等于是免费给钱的意思! 叶禹凡惊了一下,咬牙拒绝 :“抱歉,还是算了吧,我不打算接受任何人的资助。” 估计所有人都不理解,叶禹凡为什么会有这种决绝的态度,拒绝任何人的好意,把自己藏起来……他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叶禹凡也纠结过,想到自己接受资助的话,就不需要家里承担学费与生活费,更不需要为了买画具颜料而去打工,甚至还能提高生活质量……任谁都无法拒绝这种诱惑吧?可是,他也很冷静,他知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商人更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他们现在为自己投入多少资本,以后就会成倍的讨回去。 他宁愿做个自由的穷学生,也不想陷入交易的牢笼。 不过,在洛克的劝说下,叶禹凡决定还是选择把画卖给最开始找他的那位神秘人,做一次□易——这使得所有想要资助他的人的希望都落了空。 校方代表叶禹凡与那位神秘人谈画作的价钱,神秘人也出手大方,最终定下的价格让叶禹凡再次大跌眼镜——3.2万布罗!折算下来是……三十二万元人民币? 叶禹凡确定自己没看错小数点也没看错货币单位,之后整个人都有种中了大奖的感觉……靠,早知道就不这么纠结了! 当叶禹凡把这件事告诉叶父叶母的时候,他们都惊呆了,无法相信这事会发生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和他同龄的少年,这会儿眼里只有高考呢! 不过叶禹凡没有讲太具体,只是说,有个外国人看中自己画的一幅画,学校帮他代理卖掉了,扣去税后,这笔钱几乎能解决他下一年在西里的所有费用。 此外,叶禹凡还在电话里冷静地叮嘱父母:“爸,这事你们别跟别人说,尽量低调,我不想生活被打扰。”一个不满十七周岁的少年,靠一幅画赚了三十来万,被媒体得知的话,估计会把这个新闻传遍全国各地! 听着儿子在电话里的声音,以及与往昔不同的成熟,叶父只想热泪盈眶。 ……难道儿子的病真的是因祸得福?叶禹凡真的有成为大艺术家的潜质? a市的郊区。 某栋隐蔽的别墅门口,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下。 司机下了车,替后座的男人开了门,然后,从上头下来一个看上去气度翩翩的中年男人。 其实男人已经五十多岁了,只是保养得好,所以看上去还很年轻。 “你先回去吧,我会打你电话。”男人说。 “是,官董。”司 机道。 他就是官家目前的掌事人,官林运。 别墅从外观上看有点旧,门口的草坪却很整齐,看上去不像是无人来的,官林运摸出口袋里的钥匙,开了门。 房间里,竟然也是老旧的装饰,掉了漆的木地板,六十年代进口的欧式地毯,边角光滑发亮的桌椅…… 这里,是只有官林运一个人会来的“禁地”。 他没有请过清洁工,所有的卫生都是他亲自处理,扫地拖地、擦桌擦窗、修剪草坪……几乎没人能想象,堂堂泓韵集团的董事长会做这些事。 可尽管如此,空气中还散发着一股常年无人居住的尘味。 官林运叹了口气,今天他来,并不是为了打扫卫生。 走过客厅,男人又摸出一把钥匙,打开另一个房间的门。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颜料味,可是房间里很暗,窗帘拉得密密实实,只朦朦胧胧地透进来一丝天光。 官林运开了壁灯,暖暖的光线照亮一角,原来这里是一个画室。 被照亮的部分,是画架和高脚凳所在的位置,远远看去,画板上还有一幅未完成的画。旁边的矮桌上有一堆画笔,以及水桶、调色盘、抹布……这些东西,摆得都极其自然。 就好像那个人还在这里,只是出去倒了杯茶,去花园里小坐了一会儿,或者去上了趟洗手间。 他还会回来,马上就会回来,继续那幅画…… 官林运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框,怔怔地看着那个场景。 温柔、哀伤、苦楚、爱恋的视线,让人觉得,他仿佛蓦然间老了十几岁,而不再是刚才那个意气风发、成熟儒雅的男人。 “骁川……”他出声,似乎怕惊动了这里的一切,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他开了更多盏灯,房间亮堂起来,露出周围不同的工作区间,有完成的石膏像,还有各种泥陶成品,除此之外,房间的一面竟还有两扇移门。 官林运走进去,缓缓拉开移门,那一头,竟然还有一个隔间,只见眼前满墙、满架子的画,随手一幅拿到市面上,都是价值千金的作品。 可是,作为中国最出名的艺术商人,却把这些画全部私藏在别墅隐秘的隔间里! 官林运小心翼翼地在架子上翻找,他替每一幅画都编了号,接着,取了一幅画,轻手轻脚的挂在墙壁正中 间。 这幅画没有名字,但是如果让那些观赏过s.a.fale的“italianimpression”的人来看,绝对会震惊得瞠目结舌! 因为这幅画,画得似乎是精简版的“italianimpression”! 官林运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资料,其中有各种报纸以及照片,报纸上刊登的,无疑是“italianimpression”! 这样一对比,相似度就更加明显了,只是,也有不少区别。 首先是画面幅度,s.a.fale的那幅是由36张a3纸拼出来的巨画,墙上的夏骁川所画的那幅,大小仅是它的四分之一,因此,s.a.fale的排面更加夸张、大气,但由于那幅画是分块而作,所以整体感比不上夏骁川那幅;从细节处理上来说,夏骁川行笔更为细腻、温和,而s.a.fale的线条则透着一股凌冽的干脆,或者是有点粗糙…… 不过夏骁川当时已是一个成熟的艺术家了,他是回忆当年在意大利求学的日子,才画了这幅画,可s.a.fale却还是一个皇家艺术学院中级学院的学生——难怪会在艺术界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谁也无法体会官林运看到“italianimpression”时的震撼,那一天,他差点以为自己因为思念过度而有了精神问题。 而后,柏家、傅家的人也联系了他,他们虽然不知道夏骁川这幅画的存在,但他们至少能认出他的手笔和风格……太相似了! “是你吗?”官林运望着墙上的画,呢喃着,“……萨菲尔是你吗?” 没有人回答他,房间里死气沉沉。 官林运重重地叹了口气,自嘲道:“……我真是老了,神智都不清了。” 他看了看整个隔间,自言自语道:“骁川,我如果把你这些画公布出去,人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我都自私了二十年了,是不是该放手了……” ☆、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官鸿泽的发现 从餐馆回来后的几天,傅廷信都在研究s.a.fale的那幅画。 官鸿泽之前托傅廷信和其它朋友在学校里打听s.a.fale的身份,却毫无结果,这会儿便亲自在网上搜索他的信息,他想,既然有人能毫不犹豫地说出s.a.fale是中国人,肯定不会只有自己听到过这种风声。 学校的bbs上,参与讨论“s.a.fale真实身份”的帖子非常多,有的说他是法国人,有人说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国家来的,背景上的猜测更是层出不穷,有贵族、黑道等等,还有的自称是s.a.fale的同学、舍友、朋友……并爆出一些所谓的“八卦”,但没有一条站得住脚。 官鸿泽心细地发现,在为数不多的几条客观分析里,都指出了s.a.fale是中国人的可能性。 譬如有一条说:“我是五年级的学生,平时比较活跃,身边也有很多朋友,但是我们都听过s.a.fale的名字,如果有这么厉害的人,不可能透明到这个地步,所以这是假名字无疑。既然是假的,他就有可能是任何国家的人,试想一个要隐瞒自己的身份的家伙,会选择什么样的名字作假呢?如果是我,肯定会想和本名属性完全相反的。” 然后隔了几条,又有人说:“你提醒了我,其实我之前一直怀疑我们画室里的一个中国学生是s.a.fale,italianimpression里的部分细节和那个男生平日的习作感觉很像,但那个人才三年级。” 中国学生!三年级!这两个关键点紧紧抓住了官鸿泽的视线,他手心发热,眼睛快速移动着,一目十行地扫视着有用的信息。 不过后面有许多人对那个学生的猜测提出了质疑:“三年级,开玩笑的吧?” “三年级有这水平,咱们都不用学画画了。” “你还不如说他是刚刚入学的一年级新生,哈哈哈……” “朋友们,我受得打击已经够多了!” …… “六年级研究亚洲艺术的人也来凑个热闹,italianimpression里用到了大量的中国白描与写意画法,并结合西方美术的造型规律展现出一种流畅与柔美的感觉,中国画笔法大多是用一种有软毛的笔体现的,而italianimpression却用钢笔来表现中国画笔法,别说难认,连能驾驭这种画法的人都极少 。” “请说简单点好吗?那么多专业术语完全看不懂啊!” “说起来,五年级好像有个很牛的中国学生……” …… 官鸿泽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起身,再次叩响了傅廷信的房门,打算和对方聊聊italianimpression的表现手法。 他进门后,却见傅廷信坐在那儿愣神:“shin?” “lustre。”傅廷信看向官鸿泽,说出了官鸿泽想问的东西,“我感觉,s.a.fale学过中国画……” “怎么说?”官鸿泽的表情严肃起来。 写字台上散放着好几张速写纸,傅廷信茫然地看向桌面,不知道该如何讲述自己内心的震撼。 “……这幅画,让我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傅廷信无法超越的艺术家,“他十四岁就是国内艺术界公认的天才,我看过他一幅画,觉得很厉害。” 那之后,他还特地学习过“流风回雪线”的画法,可画了没多久就丧失了斗志,他提不起劲,迷茫未来,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而画画,想要的又是什么…… 他不想承认,他寂寞。 他觉得身边没有一个够资格和他相提并论的同伴,他们都不如他,也不理解他,他遗憾着那位天才的英年早逝,恨自己没能和那个人活在同一个年代,或那人活在自己的时代,如果能在一起,说不定就能找到,画画的理由了吧。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无法放在一起对比。 而如今,s.a.fale出现了。 傅廷信还留着那几张创意绘画大赛时捡到的复印纸,而s.a.fale就像那些复印纸背后的神秘作画者,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激动、热血! 他觉得自己空虚了这么久,似乎就是在等这么一个人的到来……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官鸿泽问道。 “他的名字,叫夏骁川。”傅廷信缓缓地说,“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一个知名艺术家的独子。” 官鸿泽蹙眉,在记忆里搜寻着这个人,却发现从来没听过。 傅廷信道:“他的英文名叫shotray。” “……你说什么?”官鸿泽怔在了原地。 傅廷信没有察觉到官鸿泽语气里的震惊,重复了一遍,还告诉他自己是在哪里 看到这这个人的名字:“爷爷家的储藏室里,藏了一幅那个人的画,据说,那是夏家留存于世的唯一一幅画,画框上刻着那个人的英文名,就是shotray。” 官鸿泽诧异,shotray不是叶禹凡的英文名吗?“为什么s.a.fale的画会让你想到这个人?他们画风相似?”他立即问。 傅廷信摇头:“shotray的画风还是比较传统的,我听我大伯说,那幅画是他十六岁时画的,后来他就出国了。”他看向电脑上的“意大利印象”的照片,“我想到shotray,只是因为,s.a.fale用了和他一样的画线法。”但是,s.a.fale的画比那幅画更加高深! 如果说shotray十六岁时画的那幅肖像画傅廷信花点功夫还可以原样临摹出来,s.a.fale的画就让他有点无法下手了…… 看似简单的钢笔淡彩,有着变幻多端的走线技巧和模仿不来的气势! 流风回雪线?恐怕不止这么简单! 眼高手低的傅廷信在刚才的临摹过程中处处碰壁,那画就像一摊松松散散的毛线,你想把它整理出来,摸了半天却还没摸到线头在哪里! ……这真的只是一个五年级学生的作品吗?傅廷信此刻只感觉有一个巨大的身影横在他面前,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而官鸿泽,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猜想里了—— bbs上的那些关键词被一个个串联起来……刚刚入学?三年级?的确有可能!如果这个人年龄小,而申请时的水平又未达到今日展示出来的水准,所以一直默默无闻,大半年下来画技突飞猛进,画这幅画时超常发挥也很可能! 何况,官鸿泽从何月夕地方得知过一个关键的信息:叶禹凡学画才一年! 种种迹象,似乎都在指向一个答案——叶禹凡就是s.a.fale! 可是,“叶禹凡、shotray、夏骁川”,这三者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shotray既是叶禹凡的英文名,又是夏骁川的英文名? 正在这时,官鸿泽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向傅廷信做了个手势,走出去接电话。 “父亲……” “阿泽,最近怎么样?” 一阵父慈子孝的寒暄后,两人切入正题,官林运问:“知道你们学校,有个叫萨菲尔的学生?” 官鸿泽:“嗯,最近他的 事很火,您也听说了?” 官林运:“有关他的新闻几天前就已经传到国内了。” 官鸿泽:“……您怎么看?” “呵呵,这正是我想问你的问题。”官林运并未告诉儿子他向皇家艺术学院提出过资助意向的事。 “我觉得。”官鸿泽本打算告诉父亲自己的猜测,可又觉得想法还不够成熟,于是话锋一转,先问,“您知道夏骁川是谁吗?” “……”电话那头忽然间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足足过了十几秒,官林运才道:“你怎么知道这个人?”男人的语调从慈爱转化成严厉,让官鸿泽不禁一愕。 “我是刚刚听傅廷信说的,他说,s.a.fale让他想到了夏骁川。”他不惊不慌地回答。 然而,不管他回答了什么,官林运似乎都已经没心情继续这个话题了,敷衍了几句,也没提知不知道,就草草结束了通话。 全面的家族教育和名师指导,让官鸿泽对中国艺术界的各方各面都比较熟悉,如果夏骁川真有傅廷信说得那么出名,自己不会不知道。 可现在让他奇怪的,不是自己为什么没听说过那个人,而是父亲的态度。 官林运显然是知道夏骁川的,但却不打算告诉自己,为什么? 他能想到的理由,只可能是,夏家和官家不和。 紧接着,官鸿泽又联想到叶禹凡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恐惧和厌恶,对他们这个圈子躲闪的态度,还有上次派对上忽然的病发……实话说,官鸿泽从没有把叶禹凡拿来搪塞自己的理由当真过! 不揭穿对方的谎言,一来是想给双方留个台阶下,对于有才华的人官鸿泽向来珍惜;二来,他也不清楚这背后的真实原因,就算揭穿又能如何呢? 官鸿泽细想,难不成叶禹凡也和官家真的有过什么过节?他不说只是因为他觉得没有安全感?也许叶禹凡隐藏身份的原因就是他害怕他的原因? 越想官鸿泽越觉得不舒服…… 他恍然惊觉,自己完全不清楚支撑着官家的泓韵集团背后,到底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譬如去年偶然间才得知的,爷爷对葛钦舟的封杀。 他就像温室里的花朵,被严密地保护起来,又像自以为是的井底之蛙,安心地当着官家的大少爷……这一切,都让他觉得异常沮丧。 官鸿泽决定,不告诉父亲自己的猜测 了,他也不打算同任何人商量,他要用自己的能力去揭开谜底,而谜题的入口,就是叶禹凡! 国内,挂了电话的官林运疲惫地坐了下来。 “……骁川,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吗?” 如果公开这个隔间里的画,也意味着夏骁川的身世和他们的情爱纠葛都将被世人所知!那以后,他还能在自己的儿子面前继续扮演慈父的角色么? 官林运牵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喃喃:“连一点补偿和解脱的机会,都不留给我啊……” *** 叶禹凡的生活没有因为“三十万”的收入而改变,平时照旧和柯竞去餐馆打工,偶尔也会和何月夕他们一起写生画画。 唯一改变的,是他的形象,前几天,叶禹凡去美发店把自己一头黑发染成了金栗色! 见到叶禹凡的新形象后,朋友们的反应各有不同—— 柯竞眼角抽搐:“靠,平时见你闷不吭声、文文静静的,竟然会去染发?你是想让我们走在大街上认不出你吗!” 何月夕目瞪口呆:“好帅……”内心吐槽:尼玛要不要这样啊!本来你丫就够帅了,再染个金发是想闪瞎我们这群土包子么! 郭哲恺在边上眼馋地扯了扯何月夕的袖子:“小月我也想染……” 叶禹凡:“……” ☆、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与生俱来的胎记 短短一个学期在经历了yeartrip、主题展等活动之后,马上迎来了让学生头疼的考核升学期,这个过程大概会持续一个月,又被学生们称作“修罗月”。 平时无论怎么不务正业、玩世不恭的学生,在这个月也开始头悬梁锥刺股地拼命起来。为了顺利升学,有些学生不得不一遍遍地刷以前没画好的作业。 连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柯竞,都认真严肃起来,用他的话来说,“一年就活这一个月”。 可对于一部分学生来说,画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每人要上交一篇有思想有深度的年度总结报告,不少于三千字的英文! 这简直要了何月夕和郭哲恺的命,他们为这篇文章绞尽脑汁、死尽脑细胞,以每天两百字的龟速摸爬滚打向前挪进。而就在这样一个全民苦逼的阶段,竟然还有人能悠闲地睡懒觉、看画册、逛街、喝咖啡、打工……如果这个人不是脑子进水认命留级,那就必定是万恶的学霸! 何月夕他们身边还真有这么一个人存在——那就是叶禹凡! 对比他们的痛不欲生,叶禹凡的无所事事简直令人发指! “你都画完了吗?” “画完了……” “报告呢?不用写吗?” “写完了……” “靠!”这关头,几个小伙伴只想对叶禹凡的言行大吼一句,你给老子们滚粗去! 叶禹凡确实画完也写完了,自由的教学方式对他这种自制力顶级的人来说,简直是大福音。合理安排时间、按部就班地完成任务、优哉游哉地坐等放假……还有比这更轻松的生活吗? 叶禹凡暗想,这群人肯定没有经历过中考、重点高中的摸底考、月考、期中期末考,写不完的卷子回顾不完的知识……那才叫修罗场好不好。 但他没说什么,因为现在他无论说啥都是拉仇恨的。 不过,叶禹凡完成的作业和报告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前天,安德鲁就告诉他,学校已决定让他免试跃级,直接进入高等学院。 “放假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想学什么专业吧,已经有不少教授抢着要你,不过我还是要推荐一下我所在的建筑系。”安德鲁朝叶禹凡绽开一个标准的维尼熊微笑。 叶禹凡本想告诉安德鲁自己最近状态不行的事,可刚开了个头,安德鲁就安慰他道:“ 很正常,你只是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了,休息一段时间就好,艺术家都有创作热情期,不可能每天都在巅峰状态。” 听了这些话,叶禹凡只得作罢,也期待事情真的如此。 同时,他也开始了解高级学院所开设的各类专业,画画只是艺术的一部分,如果到时候还是没有状态,也可以学点别的东西,譬如摄影、雕塑、沙画、建筑等等。 这日,叶禹凡去公共活动室的电脑整理邮箱时,收到了一份新邮件,发信人叫david,既陌生又熟悉,叶禹凡点开一看,不由眼皮一跳,是那个在博客里写回忆夏骁川日志的美国人! 这都隔多久了?好几个月了吧!叶禹凡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他赶紧去看美国人的回信内容。 david说,这个邮箱很久没使用,所以现在才回,不过他很激动,没想到有人看了他那篇日志后会给他写信,也很意外,有人和shotray用一样的名字。 看到这里时,叶禹凡留意到邮件里还附了附件,文件名是shotray. 他以为是夏骁川的画,兴致勃勃地下载下来一看,却被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 ……那是一张相片! 由于年代久远,图片又是经扫描上传,色彩有些失真,像素也不高,但叶禹凡还是一眼认出了照片上的人! 年轻的男人穿着一件短袖衬衫,露出修长的胳膊和纤细的手腕,他坐在画架前,一手还握着画笔。 青年似乎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人叫了一声名字后转过头来,就在那一瞬间,他露出疑惑表情的清俊面庞,被永远定格在了那里。 叶禹凡的视线,却被青年外露的胳膊所吸引,因为发现那儿有一块指甲般大小的嫣红痕迹,在白皙手臂的衬托下格外明显! 接着,他像是触了电般的丢开鼠标,脱掉外套,挽起袖子,在自己身上的同一个地方找到了这个胎记! 每到夏天,都有人注意到他胳膊上的这个胎记,小时候殷红似血,还有人笑称他拿妈妈的口红在自己胳膊上点了一点,所以叶禹凡印象深刻。随着成长,胎记的颜色渐渐有些淡了,叶禹凡也没再留意。 为什么他和照片上的男人,会有一样的胎记?夏骁川难道不是前年秋天才出现,而是在自己出生的时候…… 叶禹凡想到这一点,忽然倒吸一口冷气,瘫坐在椅子上。 ——没错,胎 记是与生俱来的! 一年前的现在,他握着大头钉坐在芮北年面前,扯了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以为骗过了他,也能暂保自己安全。 然后,他将错就错地靠着这个信念再次上路,寻找自我。 一面相信着,夏骁川可能就是自己的前世,另一面又时不时地怀疑两个灵魂融合的可能性。 他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就像个分裂者,身体里藏着两个人! 可这一刻,他看到了真实的证据! 原来,他生来就已经和夏骁川绑在一起了……生病,并不是转折点! 这个发现让叶禹凡冷汗都下来了,因为它完全推翻了自己和夏骁川毫无关系的那十五年时间,独属于叶禹凡的那十五年! 所以……我们就是同一个人吗?叶禹凡微颤着身躯,再次看向照片上的人,他们长得并不是太像,唯有那一双眼睛如同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叶禹凡死死地盯着照片,青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也在透过屏幕看着自己,这种诡异的感觉让他脊背发凉…… 过了好久,他才从这种震撼中省过神来,继续看david的信。 david说,所有的他知道的东西都已经写在了博客里,因为shotray是一个很低调很神秘的中国人,所以他也不知道更多的内容了。 之后,david还提到他前段时间刚刚关注了皇家艺术学院的主题展,有个叫s.a.fale的学生画风与shotray非常相似,问叶禹凡认不认识作画者…… 叶禹凡思考着要不要回复对方,但校方叮嘱过他,如果想自保就不能再在任何人面前使用“shotray”这个英文名,而叶禹凡却在无意间透露给了david三点关键信息:学生邮箱账号、中国人、shotray! david显然是艺术行业的人,万一他把这三个关键信息爆出去,叶禹凡极有可能被人顺藤摸瓜地找出来。 既然david身上已经没啥资料好挖,叶禹凡决定坑他一把。 他默默地保存了照片,删掉了美国佬的信,并把此人拖到了黑名单……咳,这种情况,不再回应对方是最好的方法。 但叶禹凡没想到,有人会用一样的方法找到这个帖子,以及这个美国人! 此时此刻,官鸿泽正坐在电脑前,看那篇回忆shotray的日志…… 他对电影电视或者是这种纪实回忆都不会太感性,可这篇日志却让他有点眼眶酸涩,伤感、遗憾,都有。除此之外,还有心惊。 一想到叶禹凡可能跟这个叫shotray的艺术家有某种关联,官鸿泽又是纠结又是激动。 他坐了一会儿,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崇老师,我是官鸿泽。”他联系的,是他在国内时的家庭教师,崇山。 “鸿泽?你这是……打越洋电话?”崇山惊讶。 官鸿泽沉声道:“崇老师,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崇山:“嗯?什么事?” 官鸿泽:“在我问这个问题之前,能否请你先答应我,替我保密。” 崇山轻笑了起来:“什么问题这么神秘?我答应你就是了。” 官鸿泽问:“你知不知道,有一个叫夏骁川的画家?” 崇山愣了愣:“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官鸿泽来了精神:“你听过?” 崇山:“挺熟悉的,你能提供一些其他的线索吗?” 官鸿泽:“我在网上查到一篇和他相关的日志,一会儿我把日志地址发到你的邮箱。” 崇山:“好。” 官鸿泽:“还有,您最近有注意到一个s.a.fale的艺术家吗?” 崇山:“呵呵,我知道,最近国内很多艺术杂志有报导这个人。” 官鸿泽:“我听傅廷信说,s.a.fale的笔法和那位姓夏的画家很相似。” 崇山:“是么?听上去有点意思啊,我帮你查查,有了什么结论,我发邮件给你好么?” 官鸿泽:“好的,谢了。” 崇山放下电话,不由勾起嘴角,心道:这孩子,自己带了他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用这么急促的语气说话呢! 夏骁川?确实听过啊……到底是谁呢? 崇山打开邮箱,看到官鸿泽一分钟前发过来的邮件,移动鼠标,点开了上面的日志地址。 ☆、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轻舟画室 看完邮件,崇山久久未能回神。 shotray,一个像是活在故事里的人,那样的天纵奇才,却是那样的悲剧…… “鸿泽,你知道shotray是几几年回国的吗?”他平复下心中的感慨,冷静地给官鸿泽回信。 “暂时还不知道,但我联系了那个写日志的美国人。”官鸿泽回复。 david前几日刚给叶禹凡回了信,所以查邮箱也勤快了许多,他很快发现官鸿泽的信件,意外之余也有一点欣喜。 这些中国人会来信,在david看来,显然是认可了他所做的事。 “dearlustre,很高兴收到你的mail,并感谢你对shotray这个故事的感同身受和遗憾哀婉,相信他在天国会幸福的。我是1970年遇上他的,1976年的夏天,shotray和他的朋友一起回中国了,那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我97年到访中国,回来后写了这篇日志,1999年才发在自己的博客上,希望解答了你的疑问:) “此外,前几天我还收到过另一位中国少年的信件,他也向我打听过shotray这个人,有意思的是,那个少年的名字,和shotray一样。” 这个热心的美国人在耐心回答官鸿泽问题的同时,还无意识地把叶禹凡出卖了,以至于在官鸿泽后一封回信中问到那个少年的时候,他也没有觉得哪里奇怪的,乐呵呵地把叶禹凡的邮箱地址发给了他,此外,david也给官鸿泽发送了夏骁川年轻时的照片。 官鸿泽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被震住了——照片中青年的那双眼睛和叶禹凡的实在太像了! 叶禹凡的眼睛长得很特别,尤其是内眼角部分,形状犹如桃花的花瓣尖,而屏幕上的青年也是如此,如果光看眼睛,官鸿泽会以为这是叶禹凡的照片! 他初步猜测,夏骁川和叶禹凡也许是近亲,很可能是甥舅关系,这样一来也能解释为什么叶禹凡用shotray这个英文名。 学校的学生信息网上能搜索到每一个学生的校内邮箱地址,官鸿泽顺藤摸瓜地找出了叶禹凡,证明自己的推测。 但他有一点想不明白,如果叶禹凡和夏骁川关系密切,他为什么要给david写信?难道叶禹凡也不知道和夏骁川有关的事?他也在调查? 官鸿泽忽然想到,邮件上davi d说他97年到访中国,而私下会见他的那位中国艺术商说夏骁川在十几年前就因忧郁症而自杀了,这样推算的话,叶禹凡那时候说不定还未出生吧? 若是如此,叶禹凡继承了夏骁川的艺术天赋,并于一年前开始画画,同时调查夏骁川的往事经历,听起来都比较合理了。 接着,官鸿泽又去找傅廷信,却见那家伙在房间里认真地画画! “你这是……” “额,期末作业。”傅廷信用笔尖搔了搔头。 官鸿泽笑着调侃了他几句,问道:“有关shotray,除了那幅画,你还知道其它的事吗?” “不太清楚。”傅廷信耸耸肩,“我听我大伯说,夏骁川当年在海外学习,很多同时期的人都不知道他回没回来,大伯说他好像是回国了,但没出什么作品,最后是病逝的。” 官鸿泽皱起眉头:“知道是什么时候病逝的么?” 傅廷信摇头,问:“怎么回事,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就好奇问问。”官鸿泽离开傅廷信的房间,给崇山打电话,把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全部告诉他。 “根据david的回忆日志,1970年夏骁川18岁,所以他是1952年出生的?那他和你父亲是同一辈人啊!” 官鸿泽:“是的,我试探过父亲,但他什么都没说。” 崇山笑问:“所以你想自己调查?” 官鸿泽:“……” 崇山:“放心,我不会告诉官先生的。”呵呵,这孩子表现得再怎么成熟,也避免不了十几岁的年轻气盛啊。 夏骁川回国那年,崇山才12岁,正一心扑在美术补习班里打基础,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了解艺术界都有些什么名人。 按那篇日志推测,shotray这样极具才华的人不应该会被埋没,尤其当年官、柏二家已成气候,不会不挖掘他。 夏家的悲剧是时代的原因,不可避免,但夏骁川回国时,那些狂潮都已经趋近尾声,不大可能影响到他的发展。 夏骁川现在不为人所知,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回国后没有再画画了。 可不管如何,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天才回国,艺术界多少会会有人关注的。 崇山咨询了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艺术家,他们听到夏骁川这个名字,能回忆起来的都是一阵激动,说着“知道,知道, 那是夏子钦和宋月的独子,年少天才”,可随即又是长叹一口气,不无遗憾地说,“夏家可惜……”除此之外就没有其它的评价了,老一辈的人不想提这段伤心往事,崇山也不好意思再问。 一日,崇山在教授食堂遇上一位教国画的前辈,听闻此事,对方脸色骤变,对崇山的问题缄口不言,让他颇为惊讶。 这一细节让崇山对夏骁川的往事越发感兴趣起来。 周末他前往s市,特地把好友梁云清约出来,遗憾的是,梁云清也没听过夏骁川的名字,但他和崇山一样,觉得很新奇:“有什么说不得的故事?莫非涉及到了政治?” 崇山:“我也想知道。” 梁云清想了想,道:“我给你推荐一个人,你去问问他。” 崇山看着梁云清脸上浮起的坏笑,身体一僵,道:“……你是说葛钦舟么?” 梁云清:“呵呵,除了他,我还能推荐谁?” 崇山冷哼一声。 梁云清又道:“你别看他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我们班当年有谁比他知道的事更多的?” 崇山不情愿地说:“我知道。” “他被官家封杀后,锐气也减了不少,在外头闯荡了十几年,就最近才在h市稳定下来。”梁云清举起酒杯,“去见见他吧,跟他聊聊,说不定能知道你想知道的。” 崇山微蹙眉头跟他碰了碰杯,喝了口闷酒,问:“他现在在哪里?” 梁云清:“你没有他的电话号码?” 崇山:“……删了。” 梁云清笑了出来:“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做这种事!难道你还在为他当年……” “闭嘴,别再说了。”崇山脸上浮起一丝红晕,不知是为往事难堪,还是佳酿醉人。 几天后,崇山在h市的火车站见到了葛钦舟。 男人穿着不太讲究的外套,头发长过了耳根,他倚在一根柱子上抽烟,不急不缓地抽着,偶尔朝站台的方向投来一眼。 十几年了,他们都老了…… 崇山拿起手机,屏幕上是男人几个小时前发来的短信:“几点到,来接你。”还是那么惜字如金,毫不废话。 葛钦舟看见了站在出站口发呆的崇山,直起身朝他走了过来,那一瞬,崇山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直到两人的距离近到只有一臂,崇山尴尬地想说点什么 ,却被葛钦舟抢了话头:“吃饭了么?” 现在下午三点半,吃个屁饭!崇山默默吐着槽,心情也轻松了一点。 “想吃点什么?西湖醋鱼还是荷叶粉蒸肉?”男人一边领着他往外走,一边自顾自地说着。 “我晚点就回去。”崇山道。 葛钦舟没回他这句话,只是忽然停在一排电动车前,然后从裤兜里掏出钥匙。 “额、你、你开电动车?”崇山愣了一下。 葛钦舟挑眉,“怎么了?” 崇山的眼皮跳了起来,果然,眼前的男人拍了拍后座,自然道:“上来。” “……”崇山抚额,“你说目的地,我打车去吧。” 葛钦舟看了他一会儿,眼前的人衣冠楚楚,精致的衬衫和风衣,擦得发亮的皮鞋,坐电动车确实不适合,但是…… 他忽然勾起嘴角笑了:“我说,你不是有事来找我的么?” 十分钟后,两个男人坐在一辆被人艺术加工过的彩色电动车上,在h市的大街上飞驰…… 下车的时候,崇山觉得自己十几年的脸都丢在这一刻了!至于十几年以前,呵呵……貌似也是丢在这个男人的手里! 想到这一点,崇山就想一脚踹过去,暴揍这个男人一顿,然后拂袖而去! “杵在那儿干啥,快进来啊!”葛钦舟停好车,招呼了他一声。 崇山黑着脸跟上,走过歪歪斜斜的弄堂,周围看上去像是居民楼,一直走到底,眼前出现了一座仅容一人走的钢架楼梯,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张手工绘制而成的海报——轻舟画室。 看到前面两个字,崇山的眼角又抽搐起来。 两人走了上去,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听着很危险,接着到了二楼的露天走廊,男人随手推开了一扇门,里面冒出一阵暖烘烘的热气,还有窸窸窣窣的人声。 崇山进去后,发现里头竟然是一间画室! 画室里约莫坐了七八个学生,最小的估计都不足十岁,孩子们见到有陌生人后,一脸新鲜地扭头看了过来。 “来来来,都过来认识一下。”葛钦舟招呼他们,“这个是崇老师,是国立美术学院的副教授。” “哇~~~”“哇~~~~”“哇哦~~~~”学生们一阵惊叹,呼啦一下把崇山围住了,崇山一脸尴尬地站在原地,挨个儿跟他们打招呼,被几个孩 子沾满颜料的手东摸摸西碰碰。 “啪!”葛钦舟眼疾手快地拍开某个学生的爪子,“只许看,不许摸。” 学生们一下子都松开了手,退开一步,一脸委屈又渴望的表情。 崇山:“……” 有学生问:“葛老师,崇老师是你的谁啊,你怎么认识他的呀?” 葛钦舟笑道:“这是葛老师以前读书时的……咳,同学。” 崇山听葛钦舟说完,刀子般的视线才收回去。 又一学生撇嘴道:“葛老师骗人,崇老师是副教授,为什么你不是?你是不是成绩不好?” 葛钦舟正想为自己辩白,却听边上的崇山笑出声来,他把话咽回肚子,愣愣地盯着崇山看了一会儿,也笑了。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葛钦舟的背景 崇山被孩子们簇拥着问东问西,一时手足无措。这几年他接触的学生都是成年人,唯一一个官鸿泽也年少老成,稳重得不像话。 “崇老师来帮我看看画!”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开朗女孩把崇山拉到画板前,一脸期待地问,“我这样能考上国立美术学院吗?” 画板上的画让人眼前一亮,虽然笔力不是很足,但一点没有为考试培训开设的画室里那种教条式的、刻板的画风。 “唔,很不错呢!”崇山鼓励道,“好好加油吧,这样下去,肯定能考上。” 女孩子得到认可,万分高兴,边上的其他学生羡慕不已,也纷纷让崇山去看他们的作品。 看了一圈,崇山面上渐渐露出惊讶之色——这些孩子都非常特别,各有才华! 崇山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前年举办的创意绘画大赛上,轻舟画室送去的参赛作品能揽下了那么多高位名次,第一、第二、第三……连官家资助出国深造的两个学生也皆出于此处! 他瞥了不远处倚在桌边抽烟的男人一眼,男人双手抱臂,笑吟吟地看着他们,眼中露出一种罕见的……温柔。 那个眼神,在一瞬间击中了崇山的心! ……多久了?那个男人也曾在记忆中的某一刻,这样看过自己,那时候他们都很年轻,自负、倔强、好强,谁都不肯先让步,吵得天翻地覆,闹得几乎老死不相往来…… 他有些心跳加速地避开对方的视线,轻咳了一声。 葛钦舟走过来替他打发掉那群孩子,然后招呼崇山去隔壁的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也不过是一间约四、五平方米的隔间,一开门就是一股浓重的烟味,房间里的陈设简陋到了极致,一张单人床,一张写字台,然后是四处堆放的脏衣服和随地乱丢的草稿纸。 “你……住这儿?”崇山惊讶道。 葛钦舟:“偶尔会在这里过夜。” 崇山松了口气,说实话,虽然两人关系决裂,但他实在不想看这个男人落魄到这种地步,如果当年……算了,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葛钦舟大大咧咧坐下,招呼崇山也坐,一支烟从开始到现在还未离口,崇山皱眉道:“你烟瘾太大,该戒戒了。” 葛钦舟看向崇山,嘴角浮起一丝笑容,像是在问,“你管我?” 崇山立即噤声,两人 僵持了几秒,他才再度开口:“办画室收入还不错吧,我听说a市的美术培训班都按小时收费,我带的几个学生也在做兼职,每小时有四五十块钱。” 葛钦舟沉默了一瞬,“不多。”他把剩下的半根烟随手往烟灰缸里一摁,灭了,说,“有时候还倒贴。” “……啊?”崇山不太能理解。 葛钦舟叹了口气,道:“你也看见了,这地方并不怎么上档次,我把画室租在这种地方,一来,是图个安静,但重要的是房租便宜。” 崇山努努下巴:“外头那群学生,一天算在你画室里学一下午,加起来净收入也有千来块了吧?何况当年你的两个学生被官家选中资助,也有不少家长来问你的名字……” 葛钦舟看了崇山一眼:“我收学生,不看学费,看才华。” 崇山:“……” 葛钦舟忍耐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又点了根烟:“画室空间有限,学生多了我一个人带不过来,而且我会定期筛选,觉得谁不适合走这条路的,就趁早劝他离开。”他缓缓地吐出一口烟,“而有潜力的,就算交不起学费,我也愿意留下。” “……”崇山无语,环顾了一圈,又道,“那你这样,怎么养家?” 葛钦舟仿佛听见了什么奇怪的话:“我一直都没结婚。” 崇山又被噎住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无论地位多高,混得多好,在这个男人面前都会有一种相形见绌的狼狈感,而那人再怎么落魄贫困,也淡定从容地像个山大王…… “你呢?”葛钦舟问,“你离婚后,过得还好么?” “你、你知道?”崇山说话都结巴起来。 葛钦舟浅浅一笑:“我知道你结婚,又离了婚,还有个女儿,今年七岁了,跟你过,但你太忙,就让你父母带着。” 崇山说不出话来,他不想承认自己有点感动…… 就在这时,葛钦舟却忽然转移了话题:“你来找我,到底什么事?直说吧,能帮的,我尽量。” 崇山斟酌片刻,道:“你知不知道国内有一夏姓的艺术家族,其中有个名叫夏骁川的人,六十年代是艺术界公认的天才少年,可他在留洋学习期间,夏家受到迫害,他的父母都去世了……” 刚说到这里,葛钦舟就打断了他:“巧了。” 崇山:“嗯?” 葛钦舟看向崇山,苦笑 道:“我母家,就姓夏。” 崇山大惊:“什么!” “夏骁川,是我表哥。”回忆起往事,葛钦舟语气中不无痛苦。 夏家祖籍苏州,曾是名震一方的书香门第,祖辈数代都是文人才子,家族中的孩子大多通晓琴棋书画,之后选择自己擅长的一种专精。 但是夏家有个极其严苛的家族规矩——夏家作品不外传,每代每人只能留一件传世,其余要么焚毁,要么随身入葬。 也就是说,夏家人写文章、作画、谱曲大部分都是拿来陪葬的…… 这个规矩从哪一辈开始往下流传也不清楚,只听说约是在乾隆年间,夏家某个先人因过分张扬的才华而遭了罪,而后就有族人立下这个规矩,避免灾祸。 在家规的约束下,夏家的后辈几乎都淡泊名利,至于他们如何声名远播,葛钦舟也给了解释:“因为有人知道夏家辈出才子,尤其我太爷和姥爷,他们随便一幅画拿出去都是能让世人震惊的。所以难免有人其贼心,觊觎夏家的‘财富’,老宅的藏画阁失窃过不止一次……” 崇山紧张道:“藏画阁?莫非是藏那些传世之作的地方?” 葛钦舟:“嗯。” 崇山惊叹:“天哪,那被盗窃了怎么办?” 葛钦舟笑道:“有什么怎么办,盗了就被盗了,被盗才会有夏家之后的名气不是么?” 崇山:“……怎么会,有些居心叵测的人会把那些作品改头换面,为他们自己揽名利啊!” 葛钦舟:“那又如何?夏家的规矩是来约束自己的,而不是约束世人的。” 崇山无话可说了,这真是……所以葛钦舟性格里的仇视名利,也应该是受到了母族的影响吧? “我小时候,和你现在一样,听我姥爷说到这些事,急得不得了,觉得必须要讨回公道。”葛钦舟淡淡地笑着,“我姥爷就教育我说,画能被偷走,才华是偷不走的……家里的墨宝失窃,所有长辈没有愤怒,只有心疼。” 夏家人从未站出来为自己正名,不管外头如何沸反盈天,他们自心平气和地做自己的事情,仿佛与世人无关。 正因为有这般纯粹的思想以及无欲无求的心,才使夏家人一代胜于一代优秀。 “我的名字是我大舅取的,取自‘轻舟一叶天地小’,意指我日后必傲视天下,呵呵……我大舅名叫夏子钦,他把‘钦’字赠给我,凑 成‘钦舟’谐音,也有长辈庇佑晚辈之意。” 葛钦舟说着,朝崇山看去,眼中露出一丝戏谑。 崇山想起这个男人第一次见自己时,一脸玩世不恭地说:“咦,你叫崇山?我叫钦舟!咱俩刚好凑一句诗,‘轻舟已过万重山’,呵呵,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当时全班人都在,大学四年,崇山就莫名其妙地做了四年“葛钦舟的人”! ……想起这段,崇山的脸一阵发烫。 夏家受迫害那段葛钦舟几句话就带过了,似乎不想细谈,因为他的母亲也在那场混乱之中去世,而葛父难忍丧妻之痛,没多久也病亡了。 那年,葛钦舟才十岁,之后,他由他姑姑带大,直到考上美院后能靠卖画赚点小钱,这才独立起来。 “我表哥我是见过几次的,但他性格内向,而且我跟他差了一轮,也玩不到一块儿,所以没有深交。他的确很有才华,是我们几个小辈学习的榜样,风波来临之前,舅舅把他送出国,似乎是去了意大利……但之后那件事,几乎把所有亲戚都打散了。”葛钦舟缓了缓,又说,“我当时想,发生了这种事情,堂哥是不大可能会回国了吧。” 崇山:“所以,你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国?” “嗯,大学毕业后我也打听过一番,想问问有没有和我堂哥同期留洋的中国人……但你知道,当时我和官家闹得不和。”葛钦舟苦笑。 崇山一下子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他本来以为,葛钦舟既然是夏骁川的亲戚,至少会知道点什么,却没想到对方知道得还没自己多!不过,有关夏家的内容倒是很丰富。 崇山把夏骁川回国的事告诉葛钦舟,具体到了年份,然后道:“可奇怪的是,他回国后几乎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就算是知道的也是欲言又止,好像在隐瞒什么……” 葛钦舟的表情严肃起来,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事关他的亲人,崇山也得顾虑对方的心情,只得坦白道:“官家少爷官鸿泽托我打听的,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关注一个艺术新闻,皇家艺术学院有个叫s.a.fale的学生,听说画风和夏骁川的很像。” “那个新闻我看到了,的确,那个学生不是普通角色,我也听何月夕打电话跟我提起过,但是夏骁川根本没有流传在世面上的作品,为什么会有人觉得s.a.fale跟他画风相像?”葛钦舟奇怪道。 崇山摇头: “我听鸿泽说,傅家存有一幅夏骁川的作品,画的是你大伯夏子钦的肖像画。” 葛钦舟激动之下站了起来,写字台上乱七八糟的本子画纸被撞得往崇山方向滑去,挤掉了对方的公文包,里头的手机、钢笔、记事本等杂物都掉了出来。 “抱歉。”他赶紧道歉。 “没事。”崇山弯腰去拾取自己的东西,见记事本翻开在某一页,那是很早前记的东西了,可他不知看到了什么,一下子就愣住了! 本子上杂乱的记录中,有一个崇山无法忽视的名字——夏肖川。 ☆、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再叫一次 为什么自己的本子里会有这三个字!是什么时候记下的?崇山赶紧翻了翻前后页,联想起原因——啊,好像是官凤鸣介绍过来求助的一个医生,那人……姓芮?原来那时候就已经有人在寻找“夏骁川”了! 葛钦舟原本震惊于傅家私藏夏骁川画作的事,却见崇山面色怪异地翻着记事本,不由地把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问他出什么事了。 崇山整理了一下思绪,把一年半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并提到了芮北年发过来的那一些草稿。 “竟有这种事?”葛钦舟一脸疑惑。 崇山:“嗯,那些草稿画中还用到了流风回雪线。” 葛钦舟脸色一变:“流风回雪线?” 崇山点头:“虽然行笔有些生硬,表现也很粗糙,但我还是能认得出来的。” 葛钦舟:“你知道流风回雪线最早就是夏家独创的画法吗?” 崇山:“……!” 葛钦舟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些草稿你还留着么?” 崇山摇摇头,随即想到了什么,又说:“当时我让那位医生把画发送到我的邮箱,邮件我说不定还没删掉,你这儿有电脑吗?” 葛钦舟潇洒地吐了口烟:“那种东西,我不会用。” 崇山:“……” 几分钟后,两人到了楼下,一起去最近网吧。 崇山黑着脸吐槽:“……都二十一世纪了还不会用电脑,你是想被时代淘汰吗?”他其实心里想说的是“你丫到底有多穷,连个电脑都买不起”,但怕伤了那个男人的自尊心,于是作罢。 葛钦舟:“我要那玩意儿干嘛?” 崇山:“发邮件啊,看新闻啊,用处多了去了。” 葛钦舟闷不吭声地走了一段路,才说:“我没什么要用电脑联系的人,也不看新闻。” 崇山忽然没话说了,是的,葛钦舟看着痞气风流,却是个简单到极致的男人——他的世界里只有画画。 到了网吧,崇山轻车熟路地上了邮箱,按着大体的时间找到芮北年发来的那封邮件,图片果然还在!他下载下来拷贝到软盘里,又在葛钦舟的带领下到了附近的打印店把那些草稿打印出来。 葛钦舟看了一眼时间,提议道:“先去吃个饭吧,边吃边说。” 崇山问:“那 些学生怎么办?” 葛钦舟:“饿了他们自己会走的。” 崇山抽了抽嘴角,心道这“便宜老师”当得还真是自由! 结果为了吃个饭,葛钦舟载着崇山一口气开了十里路! 下班高峰期,两个男人骑在那辆非主流的电动车上,回头率几乎百分百:开车的那个长发男子满脸胡渣浪荡不羁,他身后那个风衣革履的精英男则一脸便秘地忍受着被吹乱的发型……怎么看怎么违和! 崇山还想着葛钦舟是带自己去什么好地方,到了目的地抬头一看——擦!这是什么没招牌的破地方!自己又高估他了! 没招牌的私房菜小作坊的老板娘似乎对葛钦舟很熟,一见面两人就热情地聊上了,葛钦舟同她寒暄了几句,说:“老样子的来一套,然后上两瓶青岛啤酒吧。”说完后他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菜少放点糖,我这朋友吃不惯太甜的。” 老板娘笑应着进厨房去了,崇山问:“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吃甜的?”崇山老家是s市的,s市的菜也偏甜,不吃甜菜纯粹是他个人口味,他也从来没跟别人说过,大学期间的同学虽然一起聚餐过几次,但崇山也没表现得很特别,葛钦舟不应该会知道。 葛钦舟却瞥了他一眼,反问:“你觉得呢?” 崇山:“……” 葛钦舟接过崇山打印下来的画看了起来,两人没继续刚才的话题。 崇山提示道:“这些画拼起来看才是完整的。” 葛钦舟一愣,在桌上随手摆了摆,发现果真如此:“萨菲尔的那幅画,好像也是好几张单独的画拼起来的吧?” 崇山:“额,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菜很快上来了,葛钦舟收起画道:“先吃吧,回去再研究。” 折腾了一下午,崇山也已饥肠辘辘,象征性地与葛钦舟碰了杯,便提起筷子尝了起来。 “唔!”崇山睁大眼睛,“味道不错呀!” 葛钦舟笑了笑:“我带你来的,绝不会是什么差地方。” “……”崇山想到自己刚才的心理活动,不由有些愧疚,举起杯子又和对方碰了一下,真心实意地说了句“谢谢”。 “别客气。”葛钦舟很自然地回应着。 男人之间,的确不需要什么多余的解释,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能说明一切了。 饭桌上的气氛好了很多 ,崇山也不再拘束地聊起这些年的事,并问对方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结婚。 葛钦舟说:“经人介绍相了几个姑娘,我都没看中……估计别人也看不上我,现在年纪大了也不想找了,觉得男男女女就那么一回事儿,没什么意思。” “什么年纪大了,你才几岁?我建议你好好带几批学生,存点钱,然后把头发理理、胡子刮刮,再换身得体的衣裳,出去准能迷住一群年轻丫头……哦对了,最好是去美院门口搭个画架,然后你往那儿摆个pose,随手几笔,姑娘们就都过来了……” 崇山正讲得兴头上,却被葛钦舟忽然打断,男人抬头正视着他,说:“你真不懂我的意思么?” 崇山吓得一愣:“什、什么意思?” 葛钦舟喝了口闷酒,说:“我有房子。” 崇山不明所以:“啊?” 葛钦舟重复道:“我买了房子,是临湖的观景房,位置很好,客厅很大,可以改造成画室。” 崇山:“额……” 葛钦舟给自己添满了酒:“只有一间卧室,可以放一张大床,也可以放两张小床。” 崇山:“……啊?” 葛钦舟一口气闷了一杯,眼眶发红地看向崇山:“你要是介意,我可以把书房改造成另一间卧室。” 崇山无语了。 “崇山……”男人的声音沙哑低沉,这是见面到现在,两人之间第一次的直呼其名,也是分开十几年来,葛钦舟第一次叫崇山的名字。这一声称呼仿佛打破了他心中的所有堤防,情感的洪流倾泻而出,汹涌澎湃地淹没了所有理智,“崇山,我一直很想你……” 被突然正经又深情地叫了名字,对崇山来说刺激已经够大了,可这天杀的竟然还在拉满仇恨后放大招,一记惊雷般劈得崇山无法动弹。 放完大招的葛钦舟调整了一下情绪和表情,淡然道:“我胡言乱语,你听过就算。” 这一刻的崇山满脑子只有两字——尼玛! 雷死人不偿命的场景又被无比自然地pass掉了,崇山觉得再留在这里就要被对方折磨得神经质了! 可事情没完,吃完饭他还得去葛钦舟那个充满烟味的破办公室里陪他研究那些画…… 回去的路上,葛钦舟的电动车“歇火”了,崇山忍无可忍! “今晚就算了,你放我下来,我去宾馆休息了, 明天再说。” 葛钦舟一边费力地蹬着脚踏板人力助动,一边说:“原本这点路肯定不会没电,肯定是你太重了。”……就这样,完全地无视了崇山的话。 崇山额上青筋直跳,拍了一下男人的肩:“听到没有,放我下来!” 葛钦舟扭了两□子,制造出驾车人被骚扰后电动车可能翻车的现象,说:“别闹,开车呢。” 崇山:“……” 电动车的速度维持在让崇山觉得跳车困难不跳车难耐的状态,简直耗尽了他的理智,终于磨到“司机停车”,崇山一看,奇怪道:“这是哪儿?” 葛钦舟:“我家。” 崇山眼皮直跳:“……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葛钦舟冷静道:“我家有浴室有卧室,还能给你免费住,你去宾馆干嘛?” 崇山暴躁道:“你家只有一张床!” 葛钦舟“呵呵”一笑,说:“你住这,我回办公室,那儿还有一张床,你见过的。” 崇山一股子火憋在胸口,喷也不是,熄也不是,酸溜溜又甜丝丝地发着酵,前头的男人已经自发带路了。 “喂,我可以住宾馆,真的不用麻烦!” “你是娘儿们么?是男人就别婆婆妈妈的。” 某人郁闷地大叫:“葛钦舟,你给我……” 前头的人忽然顿住脚步,扭过头来,黑暗中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崇山直有种被狼盯上的危机感……但只有那么一瞬,对方就回头继续走了,崇山顿觉无力反抗,沉默地跟了上去。 他安慰自己:我也是个成年男人啊,到底在担心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呵呵……多少年没这么冲动了,见了这个人就大乱阵脚,真没用! 就这样,他摸摸地跟着男人上了楼。 开了门,亮了灯,和男人邋遢的外表截然不同,房子里的装修和摆设温馨整洁得不科学! 但崇山也心细地发现,房间与其说是整洁,不如说是冷清,估计男人很少来这住,这么大的房子,他很难想象每天一个人在里头晃荡有多寂寞…… 葛钦舟在崇山身后关了门,慢吞吞地放下钥匙。 崇山在玄关徘徊着问:“要脱鞋吧?” 但他等来的不是回答,而是一个大力的拉扯,紧接着身体就被硬拽着转了一圈,只听“哐当”一声巨响,他的背就贴上了身后的防盗 门,手腕被猝不及防地扣在身体两侧…… 灯光下,崇山又看到了那双眼睛,这次,他没有看错对方眼中的意味。 男人压着他,沉声要求:“再叫一次……” ☆、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和你一起住 “叫你、唔!……”那时还不兴“叫你妹”,崇山一边用力挣扎一边想爆一句骂娘的话,可话还未出口就被男人温热的唇舌堵住! 饥渴了十几年的男人在压住对方的一瞬间,欲-望就排山倒海地涌了上来……想挣脱?开玩笑!他怎么能容忍送上门来的猎物跑掉? 在被动方和主动方无止境的拉锯战中,胜利的必定是意志坚定、准备充分的后者。 男性的身体似乎天生就禁不住撩拨,先是被不明就里地一阵深吻,接着酒后的大脑就开始发涨发晕,于是抵抗就开始力不从心,随即又被霸道地抱着、温柔地哄着,便半推半就地想,罢了罢了…… 就是这一点点退步,让对方变本加厉地趁虚而入,顺利地把人吃干抹净! 次日,明媚的阳光透过淡色窗帘洒在一片狼藉的床褥上。 崇山皱着眉头扯了两下裹住身体的薄被,瞬间睁开眼睛,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这混蛋……!”都三十七岁了,经历这么激烈的床事实在让人元气大伤。 强撑着酸痛的腰臀起身,崇山冲了个澡,穿上衣服。 外头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食物香气,他走出去,只见葛钦舟正神清气爽地在厨房煲汤,对方脸上靥足的表情提醒着崇山昨晚发生的一切……某人觉得自己的愤怒指数快要爆表了! 可在他爆发之前,注意力忽然被客厅地板上的一堆画所吸引了! “这是……” “我把那些画拼起来了。”葛钦舟走出来解释,“缺了不少,我自己推敲着画上了。” 崇山围着地上的画绕了两圈,严肃道:“这双眼睛也是你画的?” “不是。”葛钦舟笑了,心道这家伙果然眼光犀利,“我只是弄了一张别人画的,稍微加工了一下放上去。” 崇山摸着下巴沉吟:“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看着很眼熟?” 一年半前,他经官鸿泽一句无心的提示,得知这些草稿拼起来是一副肖像画,只是当时缺失了眼睛部分,而眼睛却是最能传达一个人神韵的象征性部位,缺了眼睛,肖像可以是任何人。 葛钦舟不答,慢慢走近,伸出手从崇山腰后搂了上去……崇山浑身一僵,用力拽开某人的爪子,“你够了!” 葛钦舟呵呵笑着举手投降,边问:“像谁?” “……”崇山退开一 步,和对方保持安全距离,才摇头道,“还没想到,但看着眼熟。” “我是看不出来。”葛钦舟占便宜不得,便进厨房盛粥去了。 崇山皱着眉头继续看,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导致他没办法确认…… “先吃点东西吧,一会儿再看。”葛钦舟招呼他。 “……啊!”崇山忽然轻呼出声,呆呆地说,“这个人,好像鸿泽啊。” 葛钦舟:“鸿泽是谁?” 崇山想了想,摇头道:“不对,不对……看得久了,反倒觉得更像官先生。” “官先生?官林运?”葛钦舟语气不善地问。 “嗯……”崇山也觉得有点奇怪,“这双眼睛是谁画的?” “据说是一个中学生样子的男孩画的。”葛钦舟把自己约两年前在宁城文化博物馆附近拍这张墙画的事告诉崇山,又道,“原画很抽象,而且两只眼睛互为反色,我照着本来的形状描摹了一幅和这些草稿风格相似的。” 崇山既震惊于中学生能用墨泼出这种气势惊人的墙画,又诧异这双眼睛补在这里的协调性,也许已先入为主,他忽然觉得这双眼睛本就属于这幅画! 直觉告诉他,这背后的事没有这么简单,好像牵扯到的人越来越多了…… “你看这些画是不是夏骁川画的?”之前芮北年让崇山帮忙分析这些画后,又向他打听夏骁川这个人,崇山便猜画者是他。 “怎么可能,那个年代还没有中性笔呢。”葛钦舟否认道,“而且夏骁川的画绝不会这么稚嫩粗糙,我和他接触不多,但他的能力我是知道的!” “有多厉害?你说得我都好奇了。”崇山想了想,问,“你和他谁厉害?” 葛钦舟轻咳了一声,道:“我们各有各的的风格。” 崇山嗤笑,抱臂道:“你一个夏家外戚,当年都能拿下全国最优青年艺术家的称号,可想如果夏骁川还在世,会有多厉害……” 葛钦舟皱眉:“可这些画,在我看来明显是初学者的笔触啊!” 崇山挑眉:“初学者能有这么纯熟的意识?” “的确很矛盾。”葛钦舟看向崇山,“不如你直接打电话向那个医生确认一下,他应该知道吧?说不定画这幅画的人和夏骁川有关。” 经葛钦舟一提醒,崇山才想到,芮北年托自己留意名叫“夏骁 川”的画家,自己还未给他答复呢。 吃饭的时候,崇山看着桌上的糊状粥、浓稠汤、豆腐羹……额头上的青筋再次跳了起来! 芮北年接到崇山电话的时候,正在给几个刚毕业的心理医生做培训,他一听对方的名字,整个人就跳了起来。 一年半前叶禹凡的事不了了之,芮北年一直不能释怀,虽然他的推测和诊断不符合常理,或者说是太过诡异,但总觉得叶禹凡也没有对自己坦白真相,尤其是他在茶馆里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事后回想起来实在是漏洞百出。 之后他也打算去s市叶禹凡的姥姥家调查一番,但被接踵而至的繁忙工作打断,再起意时,却听钟岳仁说,叶禹凡已经出国了,而且去的还是a国皇家艺术学院——一个原本不喜欢、不擅长画画的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考上了全球最好的艺术专业院校! 这一切都太蹊跷了! “您说,嗯我没事……”芮北年拿着电话走出去,留几个学生在培训室里面面相觑。 “哦?真有这个人!……还这么厉害……回国后就没什么人知道了吗?……有没有问过官家这事?……还没打扰?原来如此……你确定他病逝了?”芮北年皱眉,如果当年自己的确有催眠夏骁川,那么他也许知道夏骁川是什么时候去世的——1984,叶禹凡出生的那一年。 沉思间,芮北年忽被崇山问起那些草稿的作画者,原来这才是对方打这通电话的主要目的,他们也在调查! “这个……”芮北年有些犹豫,有关叶禹凡的病例他是不该泄密的,但是如果不涉及个人资料,稍微透露一点应该没什么要紧吧?芮北年斟酌道,“我只能说,画画的人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他……可能是一个潜在精神病患者。” 那头沉默了一瞬,道:“好的,我知道了,我会继续调查的,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非常感谢!”芮北年握着电话道,“那我们保持联系。” ……夏家么?如果是这么出名的一个家族,官凤鸣那小子应该多少有点知道的吧?芮北年想,另外,他估计还得继续之前没做完的事了,一会儿空了先查一查叶禹凡姥爷家在s市什么地方吧。 挂了电话,崇山陷入沉思。 葛钦舟坐在他边上也稍微听到了一点,但他不觉得“作画者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让人难以接受,其实夏骁川十几岁的时候也完全有能力做到这一步——他小时候就 不止一次被这位表哥的惊世才华所震慑到;而且看到崇山打印出来的草稿后,他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自己在宁城拍到的那双“眼睛”。 半晌,崇山叹了口气,起身说:“我该回去了。” 葛钦舟吸了口烟,道:“好。” 他干脆的回答反让崇山怔住了,崇山还以为男人至少会挽留一下自己,昨晚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跟饿了一辈子似的在自己身上啃出一堆痕迹…… 操tm的,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崇山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 下午葛钦舟送他去机场,崇山直接飞a市。 入检前,沉默了一路的男人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搂住崇山偷亲了一下,深情道:“回去以后,给我电话。” “……”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探究视线,崇山觉得,自己果然不该来见他! *** a国,西里的六月。 学生们终于从地狱般的考试月中解脱了。 迎来黎明的何月夕和郭哲恺当晚就准备订机票确定归期,一年一度长达三个月的暑假,让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国与亲人朋友们团聚了。 但在这之前还要解决不少事,譬如宿舍的退租或续订、行李的存放等等,何月夕本想找叶禹凡商量这些问题,恰好官鸿泽举办派对,邀请大伙儿在回国前最后一次聚会,叶禹凡和柯竞也去了。 年轻的俊男靓女,丰盛的美食饮料,初夏的风和日丽,没有考试的压力……在最好的年纪享受最好的时光,这是让所有人都钦羡的状态! …… “我和阿恺的租赁合同只有九个月,再过一礼拜就要结束了,在回国前我们得把东西都收起来,存到寄放公司去,叶禹凡你呢?”何月夕问。 “我也差不多,学生宿舍也是到下周过期,如果我想继续租,东西都可以不用动,但我得提前付下一学年的预约金,百分之二十五。”叶禹凡其实还蛮犹豫的,三十万的收入让他能有更宽泛的住宿选择,至少条件会比现在的宿舍好很多。不过住学生宿舍也有好处,毕竟他和现在宿舍的室友们都熟悉了,知道他们注重自己的个人*,对他来说比较有安全性,找新地方住的话,叶禹凡还得考虑不暴露自己的隐秘身份……万一新舍友好奇心特别旺盛,他就悲剧了!但是,宿舍空间太小,睡睡觉还好,用来当画室显然有点拘束。 叶禹凡快速地在脑海里考虑了这 些利弊,然后说:“我想,我还是搬出去……”他本想说,搬出去一个人住,可话说到一半就被柯竞打断了。 “你要搬来我这里吗?我隔壁室友退租,那个房间空出来了,你搬来和我一起正好,租金就从你暑假回来后再算好了。” 紧接着,郭哲恺也叫了起来:“诶??这么好!我也想和学长你一起住!!” ☆、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一起回去吧 柯竞嘴角一抽,心想你做梦!先不去说我愿不愿意,就你这稚龄儿童,离得开贤惠淑德何月夕吗……等等! 如果郭哲恺搬过来的话,何月夕不是也会一起搬过来?柯竞的眼神瞬间变得星光闪闪,仿佛已经预见了某保姆在厨房里为大家天天洗手做羹的美好景象…… “是吗?”他摇身一变,立即成了个温柔善良的好学长,“既然如此,要么我也退租,咱们四个人一起去租个大房子?”说着,某人毫不掩饰目的地看向何月夕。 “好啊!”何月夕完全赞同,他也很憧憬和柯竞与叶禹凡住在一起,就算天天做饭也心甘情愿! “那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柯竞以拳击掌,愉快道,“作为学长,找房子、签合同之类的琐事都交给我吧!” 叶禹凡:“……” 自始至终,叶禹凡都没能插上一句话,那几个人已在谈笑间决定了自己下学年的“归宿”,可这会儿再提出异议显然是会引起公愤,何况他也没什么好理由拒绝。 叶禹凡叹了口气,心想,走一步算一步吧。 “你们要一起找房子住?”边上的傅廷信听到他们谈话,兴致勃勃地推荐道,“我们隔壁有一栋别墅好像正在出租,刚好有四个房间!” “……”众人心中吐槽,大少爷,你这推荐的也太不靠谱了,咱都知道这片地房价贵,普通人能住得起么? 不料官鸿泽也过来说:“隔壁别墅租金不贵,因为装修比这边差了些,不过……”他看向何月夕和傅廷信,“泓韵集团似乎在住宿上没有对你们限制得那么死,如果有什么需求就直接跟我说。” 郭哲恺立即可怜巴巴地看向何月夕,似乎在征求他的同意。 “租金多少?”柯竞好奇地问了一句。 官鸿泽:“年租金三万七千布罗。” 叶禹凡在脑海中迅速演算了一遍,这个价钱每人每周要交近180……擦,好贵!他现在住的学生宿舍才120,还包括水电费呢! 官鸿泽看了一眼几人的表情,尤其是叶禹凡,就知道这个价钱超过了他们的心理预期。 “其实不用过分在意这个,大家能在西里认识也是一种缘分,住得近了平时走动交流更方便。”官鸿泽放下酒杯,郑重道,“这样吧,你们明年住隔壁的话,房租我帮你们承担百分之六十,剩下百分之四十让柯竞和 叶禹凡分摊。前者之中,何月夕和郭哲恺的百分之五十理应我们家来承担,而多付的百分之十,就当朋友之间的赞助,你们觉得如何?” 郭哲恺已经听晕了,问何月夕:“少boss意思是咱们不用付房租吗?” 何月夕没理会他,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柯竞掰着手指头算:“40%,那是多少?” “每周约142布罗。”叶禹凡报出一个数字。 柯竞愣了愣,叫道:“我靠,你是计算机啊!” 众人:“……” 不得不说,官鸿泽这算盘也打得很精妙,这个价钱比叶禹凡现在住的学生公寓稍微贵了一点,但也不至于到让人无法接受的程度,反而觉得……刚刚好! 官鸿泽继续怂恿:“住在隔壁地理位置也很方便,关键是房间都很大,你们能在各自的卧室里作画,采光也很好,听说之前的租客是皇家艺术学院专业生,走的时候留了不少艺术类书籍……” 诱惑越来越大了! 柯竞摸摸下巴:“每周一百四,加水电费估计也不会超过一百六,比我现在住的那地儿还便宜诶!” 他看向何月夕和郭哲恺,“就这么定了?看来还真是托你们的福、占你们的光了,哈哈……” 柯竞自顾自地跟官鸿泽道了谢,官鸿泽笑道:“大家都是朋友,不要在意太多。” 郭哲恺已经激动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而余下的两人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你们怎么看?”柯竞“独-裁”后终于不忘马后炮地来一下“民主”,问问学弟们的意见。 何月夕和郭哲恺纷纷把视线落在了叶禹凡身上,似乎他的表态才是四人组中最有说服力的…… 其实,最近叶禹凡除了考虑搬家的事,还在思考一个奇怪的现象。 “奇怪”的起点可能要追溯到皇家艺院主题展第二天时,他们几个人在展厅里相遇,官鸿泽请大家吃饭。 叶禹凡事后回想起来,那天自己并没有对官鸿泽产生恐惧、厌恶等负面情绪,除了有点想避着——但他那时本就因为s.a.fale的事心虚,怕被别人认出自己。 起初叶禹凡认为自己是产生了“免疫力”,和官鸿泽接触了几次后,理性的评判压过了本能地反感,毕竟对方除了在认识自己时耍了点让人讨厌的小手段,从未做过其它出格的事情……但那次行 为也能理解为,对方想改善叶禹凡对他莫名其妙的态度,他想证明他是个不错的人。 而且客观点说,官鸿泽对朋友很真诚,尽管显赫的家世背景让他给人感觉如高高在上的王子,但他几乎没有在他人面前表现出高傲的一面。连柯竞那种毒舌都能自然而然地接受官鸿泽的好,可见他在做人方面的成功。 来参加派对之前,叶禹凡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 进门的时候,他像是见到一个普通朋友,自然地伸出手与官鸿泽相握……可这一接触却没有激发任何记忆片段! 叶禹凡既诧异又茫然,这个发现让他更加确认自己对官鸿泽态度转变的真正原因——不是自己和对方熟悉了,而是,他身体里的另外一个部分似乎陷入了沉睡。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自己最近画画老不在状态,因为他缺失了艺术创作所需要的“感性”部分,或者说,更倾向“夏骁川”的那部分。 这样一来,他就无法再利用“官鸿泽的身体”来帮自己恢复记忆了! 不过,意识到这一点的叶禹凡,却冷静得出奇…… 有时候,激烈的情绪起伏会影响人的思考能力,譬如靠“官鸿泽的手”回忆起官林运与柏长青背叛夏骁川的场景,叶禹凡当时全身从内到外都充斥着一股子怨气,脑海被各种负面情绪占领:愤怒、悲伤、不解、委屈、憎恨…… 那样的自己,让他觉得很陌生! 虽然胎记是与生俱来的,但前世的记忆并非一开始就有,于是那些仇恨对叶禹凡来说仿佛是额外附加的东西。 而现在的他,仿佛能置身事外,用一颗平常心分析着觉醒的记忆,然后思考着该如何从官鸿泽和柏家兄妹身上套出一点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官鸿泽提议让他们住到隔壁的别墅,不管是有心无心,对叶禹凡来说都是一个机会,住得近无疑会拉近他们的距离,让他更有机会得知前世的事。 理性思维占主导的叶禹凡一点儿也不怕他们,他甚至还有信心能把s.a.fale的事隐瞒得天衣无缝。 但万一哪天,情绪化的另外一部分再次觉醒了呢? …… 所以,叶禹凡纠结了,他说,“我想考虑考虑。”他没有向友情妥协。 何月夕赞成叶禹凡的谨慎:“是啊,回头我们再商量一下吧,太仓促了。” 住房的事暂搁一边,几个人又聊起了回 国日期。 何月夕:“我和阿恺一周后走,买了6月27日的机票飞s市。” “嗯?”叶禹凡一听,道,“我也是飞s市,你们家在s市?” 何月夕:“不是,是h市。” 叶禹凡:“那我们挺近的,我老家在宁城。” 何月夕:“哇!到s市后坐火车回去的话,我们顺路诶,要不你和我们一起走?” 叶禹凡欣然答应:“好啊。” 何月夕:“那你赶紧去订票!我们的航班号是xxxx……” “啊~~真无聊。”柯竞在边上抱怨,“我都不想回国,你们就没有一个人留在西里多陪我几天的吗?” 叶禹凡推了一下柯竞的胳膊,小声问:“你回国后住哪儿?你姐夫家?” 柯竞的脸色变了变,僵硬地“嗯”了一声。 寄人篱下的滋味估计不好受吧……叶禹凡问柯竞:“暑假要不要来我老家玩?” 柯竞眼睛一亮:“好啊!h市也很近是吧?咱们还可以找小何他们去!” “嗯。”叶禹凡拍拍他的肩,“我回去后弄个国内的号码再发邮件告诉你……” “叶禹凡!”一个熟悉的女声忽然插了进来,这回轮到叶禹凡僵硬了。 凑上来的人,是唐真:“柯竞要去你老家啊?我也想去!” 叶禹凡:“额……” 唐真朝他眨了两下眼睛:“咱们也算是朋友了吧,我到了那儿自己会住宾馆,又不住你家,你紧张什么?你抽两天接待我一下,陪我四处逛逛也不行?” 叶禹凡:“这个……” “要么我和柯竞一起来,这样你就不会麻烦了。”唐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善解人意了。 “我才不想跟你一起去!”却不料柯竞丝毫不给她面子,他翻了个白眼,“男人跟男人玩,你一女的凑什么热闹?还大老远的从a市跑去宁城,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心思是么?” 唐真:“……” 叶禹凡快被柯竞的话笑死了,他轻咳了一声,对唐真道:“抱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结束了这个话题,也很清楚地表达出了拒绝的意味。 唐真似乎没想到这两个“穷小子”会这么拂她的面子,一时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 “真真,宁城就一个三线城市,有什么好去的 。”护花使者及时赶到救场,“假期我带你去北方避暑怎么样?听我爸说,黑龙江有……”从头到脚名牌服饰的青年在唐真身边滔滔不绝,各种炫耀浮夸让人两耳生茧,偏偏当事人毫不自知。 直到女主角再也忍受不了,残忍地打断他:“方毅,别再说了。”唐真闷闷不乐地转了个身。 试一次碰一次壁,可挫折越多,她却越不甘心…… 见心目中的“女神”一脸郁闷,方毅直接就把仇恨转移到了“罪魁祸首”身上,而刚从“嗡嗡”声中解脱的叶禹凡,似乎感觉后脑勺有些凉飕飕的。 ☆、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一章走到我心里 叶禹凡本想扭头一探究竟,不料被另一个方向的一双男女吸引——是柏家的那对双胞胎姐弟! 圣诞节后两人曾在普通话餐馆包场举办生日宴会,但当时的叶禹凡因为惧怕官鸿泽,根本没有注意他们;之后官鸿泽要他们参加家庭派对,叶禹凡有见过柏晴几面,但这么近的距离看柏沐却是第一次。 青年面色惨白,整个人瘦得只剩下脸还有些肉,让叶禹凡想起当年忽然大病后瘦骨嶙峋的自己。这一年他在饮食上很少亏待自己,虽然养回来一点肉,但比以前的身体素质还是差了许多。 见叶禹凡看着柏沐的方向,何月夕忽然小心翼翼地开口:“诶诶,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什么?”柯竞凑过来。 “那个叫柏沐的家伙……”何月夕说到一半,还谨慎地环顾了一圈,大伙儿的胃口都被吊起来了,何月夕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他,养了很多只猫!” “……”柯竞还当何月夕要说什么呢,凝神屏息却等来这么一句话! “猫?”叶禹凡问,“养在他房间里?” 何月夕用力点了一下头,皱着脸一副不能忍受的模样。 叶禹凡奇怪:“这么大的别墅,怎么不把猫放出来?” 何月夕大惊失色:“这么恐怖的生物怎么能放出来!” 叶禹凡:“……” “你怕猫?”柯竞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何月夕诧异道:“你们都不怕?” 柯竞一怔,忍不住开始狂笑,连叶禹凡都用手背遮住嘴闷声抖动。 笑声引来他人的关注,柏沐敏感地察觉到这些人的反应和自己有关,慢悠悠地飘过来,他的视线在叶禹凡身上停留得比较久,直到柯竞拍着身边的位置让他坐下,笑呵呵地问:“听说你养猫啦?”他俩显然是认识的。 柏沐:“嗯。” 柯竞:“几只,什么种的?” 柏沐:“五只,美短银斑、波斯白、英短蓝猫、狸花黄、布偶。” 柯竞:“我靠~好帅!快把它们放出来瞧瞧啊!” “哇!”几个陌生的女孩子也一股脑围了上来,各个一脸兴奋。 “不要啊~~~!”何月夕惊惧地一声哀叫,可他存在感太低了,谁都没在意。 在大 家的要求下,柏沐无奈地起身,准备上楼放出那群凶残的动物了。何月夕吓得脸色惨白,飞一般地窜进了一楼的洗手间,死死关上了门! 不一会儿,几只尖耳朵的脑袋就在楼梯上探头探脑了,猫是谨慎的动物,见楼下那么多人,很快就躲回去了,只有一只猫似乎胆子特别大,单枪匹马地就从楼梯上冲了下来! “哇嗷,好可爱!” “这只是美短吧?好想摸!!” 大伙儿兴奋地堵着楼梯口准备逮它,没想到那只猫动作异常矫捷,影子似的一窜就直奔洗手间。紧接着,躲在厕所里的何月夕就听见了一个让他闻风丧胆的声音——“喵呜~~~” “啊啊啊~~它来了!来了!!” 众人都被惊呆了——这猫是跟何月夕有仇吗! “喵~~~~呜~~~~~!”虎斑猫发出一声威胁的叫,伸出爪子扑上门,开始“撕拉”、“撕拉”地刨! “救命!救命啊——!” ……一阵沉默后,众人都爆笑起来! 最后“王羲之”被柏沐抓回房间,可怜的何月夕又在洗手间躲了很久,确认了自己的安全,才胆颤心惊地出来。而专注卖友一百年的郭哲恺却早把他第一次来这里时,被同一只猫追得爬上沙发背哭叫的事通通告诉大家了。 何月夕一脸愤然,发誓从今天开始到回国的一周内都不再给郭哲恺做饭了!饿死他啊妈蛋!! 哄闹间,叶禹凡听到边上问:“嗨,我能坐这儿么?”是柏晴!他神经一崩,礼貌地让出一点空间。 叶禹凡本就想找机会“搭讪”柏家姐弟探“柏长青”的信息,没想到对方主动送上门来! 他不知柏晴的来意,于是等着对方先开口,但柏晴坐下后只是笑吟吟地看那群人闹,好像纯粹只是为了找个位置坐,并不打算要和叶禹凡聊天! 叶禹凡不淡定了,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他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斟酌了一下开口:“柏小姐……” 柏晴一愣,笑道:“叫我小晴就好了。” “嗯。”叶禹凡找话题道,“柏沐怎么那么瘦,生病了吗?” 柏晴道:“他有厌食症,算不算病?” 叶禹凡:“额,从小就这样?” 柏晴无奈道:“小时候还好一点,这几年比较严重,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光靠喝糖水吃营养素过日子。” 叶禹凡:“那身体吃得消么?” 柏晴耸耸肩:“不知道,除了我大哥,他谁的话都不听。” 叶禹凡:“你大哥?亲的?” 柏晴:“嗯,大哥比我们整整大了十岁!” 叶禹凡:“难不成你哥哥是艺世集团的……” 柏晴果然顺着叶禹凡的话解释道:“嗯,现在虽然只是给父亲帮忙,但基本上公司的事都是他在管呢……大哥很厉害,但也有点凶。”她吐吐舌头。 叶禹凡之前听柯竞说起过,柏家的掌权人是柏君儒,柏沐和柏晴的父亲。而洛克校长发给他的资助人邮件中出现过“柏凌”的名字,这个人估计就是柏晴的大哥了! “你父亲没有兄弟么,为什么是你大哥在管公司啊?”叶禹凡佯装自然地问。 柏沐摇头:“我们家就一个姑姑,而且还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这样啊……”叶禹凡沉吟,按年龄推理,柏长青应该是柏君儒的弟弟才对,难道他不是柏家的人? 趁聊到这个话题,叶禹凡不想放过询问的机会,于是冒险一问:“我听说过一个叫柏长青的画家,是你的亲戚吗?” “柏长青?这个人我没听说过耶!”柏晴抱歉道,“我对艺术这方面不太了解啦,要么我问问鸿泽?” 叶禹凡赶紧摆手:“不用,不用,刚和你聊到你们家人,我就随便一问……” 柏晴笑看了叶禹凡一眼,道:“你还关心柏沐,我看你身体也不大好吧,上次还在这边昏倒了。” 叶禹凡:“……” 柏晴:“最近好些了么?还在吃药么?” 叶禹凡囧然:“咳,好多了。” 不远处,唐真看到叶禹凡和柏晴两人言笑晏晏,眼中不自知地迸发出一丝嫉妒之情——为什么那家伙对柏晴和对自己完全是两个态度? 我有哪一点比柏晴差?还是你接近柏晴才是“别有居心”?噢,我差点忘了,叶禹凡,你是学艺术的,莫不是想当柏家的乘龙快婿?官柏两家的这一辈中,只有柏晴是女孩子……呵呵,原来这才是你想要的! 除了方毅,谁也没有注意到唐真那一瞬间阴霾痛楚的视线。方毅绷着脸悄悄走出客厅,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掏出手机,“嗯,是我……某个土包子不长眼,又要你们活动活动手脚了……上次干得这么不利索,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好了好了,这回等我电话,那小子好像下周要回国,在他走之前给他点教训吧。” …… 从官鸿泽家回去后,叶禹凡赶紧先订好回国机票。 晚上接到江冰的电话,叶禹凡告诉他自己的归期,电话那头的人顿了一秒,爆出一声吼叫:“我次奥!你说真的!” 叶禹凡:“我还没给我爸妈说呢。” 江冰急着道:“别说!我来接你!我去s市接你!!……诶?是s市吗?你上飞机的那个地方?” 叶禹凡“噗哧”一笑,提醒道:“嗯,但你得分清接机厅和登机厅不在同一层……” 江冰:“废话,你当我白痴啊!” “……”想到江冰那张又痞又二的脸,叶禹凡的心情不知怎么就好起来了,“诶,有一个事想问问你。” 这他妈还是第一次叶禹凡郑重地“有事想问”啊!江冰几乎泪流满面:“说!” 叶禹凡:“有几个朋友让我和他们下学期一起住,我有点犹豫……” 江冰耳朵一竖:“什么朋友?男的女的?” 叶禹凡:“同学,都是男的。” 江冰心想,都是男的,那没什么问题,便说:“那就一起住啊!别老跟洋鬼子混一块儿,就怕你回来都不会说中文了!”其实江冰是担心叶禹凡看上隔壁的金发美女,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毛要担心! “和中国人一起,大家生活习惯相同,相互都有个照应。”这么成熟的话从江冰嘴里说出来还真奇怪,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幼稚下去了! 那个人,明明比自己还小,却那么聪明,那么完美,那么的遥不可及……直到他出国后,江冰一点点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和对方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一年了,江冰一直在拼命努力,每一次和叶禹凡打电话,收到对方的短信回复,就像是得到了信仰之人的恩赐,让他激动不已。 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也从来没有坚持认真地活那么久,这种坚持和拼搏,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叶禹凡为数不多的回应总是能在江冰疲惫的时刻给他最大的激励。 所以,当叶禹凡问江冰的时候,江冰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虽然“口是心非”让他很蛋疼,说实在的,江冰希望叶禹凡一个人住,这样,叶禹凡在寂寞的时候,只能想到他。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自私了,而且自私得毫无道理:叶禹凡是男的,他却希望这个人只属于自己一个人……他觉得自己好变态。 江冰沉声问:“你是在担心房租还是……你的神秘身份被人发现?” “都有。”和江冰聊天的时候,叶禹凡总能很放松,也许是因为,对方是唯一一个知道他的秘密的人,而且这一年来,江冰不离不弃的情义让叶禹凡很感动,尽管他身上有很多缺点,智商也不高(……),但叶禹凡想,他已经把江冰当成自己一辈子的兄弟了。 “房租挺贵的,打算和我一起住的其中两个人是官家资助的学生……”叶禹凡把自己顾虑的事慢慢倾诉给江冰听,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在一点一点地理自己的思绪,说到最后,他其实已经有了决定。 也许,他只是想和那个人多说说话,多享受一会儿这种感觉吧。 ……谢谢,谢谢你,走到我心里。 ☆、第九十二章 第九十二章柯竞的姐夫 次日,叶禹凡就开始收拾宿舍,准备在回国前把行李搬入寄存公司,至于老汉姆街的别墅,要等回来后才会正式入住。 官鸿泽得知他们的决定后,立即热心地帮忙预付了定金,以免房子在假期之间被别人订走。 回国前一晚,叶禹凡因为宿舍租期结束,到柯竞家住了一晚,和何月夕、郭哲恺约第二天在机场见面,为感谢柯竞的收留,当天晚上叶禹凡请柯竞在外头吃饭。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叶禹凡问。 柯竞恹恹地说:“不知道。”柯竞想,其实,那人应该已经知道他放假了吧,但是他一直在拖,能拖一天是一天…… 饭后,叶禹凡和柯竞散步回去,西里的郊外过了晚上六点几乎都没什么人烟了,黑黢黢的有点阴森,叶禹凡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他们。 快到家时,柯竞蓦地顿住了脚步,脸色大变——黑暗中,火光亮起的红点格外显眼,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倚在柯竞家门口抽烟。 同一时刻,叶禹凡似乎感觉身后有几个影子一晃而过…… 但他没来得及回头看,就被抽烟的男人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一个英气勃发的成熟男人,他身穿精工剪裁的西装,肩宽腿长,气势逼人。 “怎么了?”叶禹凡觉得柯竞似乎认识那个人,但他的态度让人有点不好捉摸,如果是熟人,柯竞不会露出这种惊慌的神色。 柯竞摇摇头:“没什么。”他走过去,故作淡然地问那个人,“你怎么来了?” 男人没说话,只是直盯盯地看着柯竞身后的叶禹凡,一双眼睛深邃幽暗,看得叶禹凡直发毛。 柯竞僵着身体介绍道:“这是我姐夫。” “额,你好。”叶禹凡先打招呼。 男人朝他点了下头。 进门后,柯竞的姐夫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前段时间赶作业,柯竞在客厅里作画,废纸堆了一地,茶几上到处是颜料和没有洗的画笔。 男人在无处落脚的客厅里收拾出一个空间坐下,按着太阳穴说:“茶。” 柯竞在一堆杂物间翻出一只脏乎乎的洗笔杯,走向厨房。 “……”叶禹凡眼尖地发现,那只杯子正是柯竞花三百布罗买的那一个。 男人用眼神示意叶禹凡坐下,问了几 个问题,得知叶禹凡和柯竞是打工认识的,再次皱起了眉头:“他打工?” “嗯……”叶禹凡总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什么话了。 男人冷哼了一声,看向厨房的方向——柯竞正在那儿烧水洗杯具。 “明天就回去了?”男人又问。 叶禹凡摸摸鼻子:“嗯,我宿舍已经退了,所以在这里住一晚。” 男人点点头,起身朝厨房走去。 叶禹凡隐约听两人在厨房里头说着什么,似乎还起了不小的争执,男人有一句话特别清晰地传了出来:“你房间,或者跟我去宾馆,你自己选。” ……额,什么意思?他们难道是因为我吵起来的?是不是柯竞的姐夫也想睡这里,但柯竞因为我在,所以对他姐夫不热情?叶禹凡坐在客厅胡思乱想…… 过了一会儿,柯竞和男人一前一后出来,叶禹凡主动问:“我今晚住这里会不会不方便?” 柯竞立即道:“没关系,他住宾馆。” 柯竞的姐夫本来看着心情就不大好,听到这句话后脸色更阴沉了。 叶禹凡也觉得有点尴尬,不由指着隔壁那个房间说:“那我住另一个房间就好,或者沙发收拾一下,也能睡,反正我明天一早就走。” “不……”柯竞想说什么,但下一秒,男人就把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叶禹凡明显感觉到柯竞身体一颤,然后他有点歉意地对叶禹凡说,“……那你在隔壁将就一晚吧,我给你弄条被子。” “好,我去洗漱,早点休息了。”叶禹凡说完,赶紧去了隔壁房间配套的浴室。 柯竞甩开男人的手,愤愤地转身骂道:“你他妈一天都不能忍么!” 回答他的是男人伸手扯松领结的动作,柯竞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轻笑:“打了你几天电话都不接,你是打算这个暑假都躲着我?” 柯竞:“我……” “躲能躲到什么时候?”男人逼近一步,继续道,“你清楚我们的约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承诺给你放过几天假?” “……”柯竞握紧拳头,眼眶微微泛红。 “听说你还在打工?”瞥了一眼柯竞瞬间变化的脸色,男人留下一句,“一会儿再收拾你。” 叶禹凡洗漱完出来跟柯竞说晚安,客厅里的氛围还是一如既往地诡异。 柯竞在收拾东西,他姐夫正在用那只“三百布罗的洗笔杯”喝茶。 “……我先睡了。”叶禹凡道。 柯竞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男人倒是礼貌地说了一句:“goodnight.” 听到叶禹凡的关门声后,男人才站起来:“替我准备浴袍。” 柯竞:“……” 一个小时后,柯竞也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还自觉地上了锁。 男人穿着浴袍坐在他用来看动画的笔记本前看各种股票数据,柯竞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他站在门边踟蹰着,直到对方扭过头,看着他道:“过来……” 柯竞慢吞吞地挪过去,男人说:“自己坐上来。” “……”他涨红了脸,却知道拒绝无用,而反抗只会遭到更加粗暴的对待。 他扶着男人的肩膀跨坐上去,手腕微微颤抖,垂着眼睑不敢与对方对视。 感受到下头传来的硬度,柯竞心中骂道:可恶,三十九岁的人了,还那么变态,为什么不早点痿掉!! 男人并不动作,等他坐定了,才取了边上的毛巾,盖在青年脑袋上,帮他一点一点一点擦头发。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暗红色的壁灯,男人揉擦的速度有一种**的味道,柯竞被对方缓慢的速度折磨得越发不安,视线微扫时却刚好撞上一双写满**的幽暗眼眸。 “……要做就快点!”柯竞色厉内荏道。 男人忽然笑了,弯起的嘴角在一张俊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性感,但说出的话却让柯竞寒颤:“不急,今晚有你受的。” 柯竞:“……” 察觉到对方的双手开始不安分地下滑,柯竞紧张地提醒了一句:“带-套-子!” “没买。” “我有,在抽屉里!” “……嗯?” “我、我准备的!” “呵呵……这么乖?” “……”如果不准备,按对方的习惯和恶劣的性格,不好受的绝对是他自己! 半夜叶禹凡醒了一次,陌生的房间导致他睡得很浅。他眯了一会儿,觉得口干,起来去厨房倒茶,走到客厅时,隐约听见柯竞房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叶禹凡不由自主地靠近,在离门一米远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刚刚他忽然听到一声怪异的呻-吟, 带着一丝甜腻的抗拒和慵懒的沙哑…… 叶禹凡就算再年轻,也没单纯到连这是什么声音都不知道的地步!何况还有其它暧昧的声响……他想,自己大概已经猜到柯竞和他姐夫的关系了。 他心情复杂地逃回房间,不想去分析这件事的对错,任何人的人生都有难以言说的无奈,他自己也一样。 叶禹凡只知道,如果还想继续和柯竞做朋友的话,他就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早上六点半,叶禹凡顶着一双黑眼圈起来,那之后他就没怎么睡着。 在客厅,叶禹凡又撞见了柯竞的姐夫,男人披着睡袍坐在沙发上,指尖夹着一根烟,脸上还带着氤氲的水汽,似乎刚洗过澡。 “这么早醒了?”男人开口。 “嗯,一会儿就要去赶飞机。”叶禹凡抓了抓自己的脑袋,镇定道,“您还没睡?” “时差。”男人言简意赅道。 叶禹凡理解地点点头,正打算走,男人又道:“小竞昨晚比较累,今天可能起不来送你了。” 叶禹凡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男人看了看手表:“你几点的飞机,要不要我帮你叫taxi?” 叶禹凡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坐巴士就行!” 男人也不废话,说了句“路上注意安全”表示关心。 出门前,叶禹凡给柯竞发了条短信,说自己先走了,回国后联系。 他拖着个大行李箱,仍然有点无法接受自己昨晚所遇到的事。一路走神的下场就是被人跟踪了都没发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四个看上去像不良青年的陌生人围住了! 叶禹凡浑身一震,这才想起昨晚回柯竞家路上那怪异的感觉——这群人是有预谋的! “……你们想干什么?” 这是他挨揍前能完整出口的最后一句话…… 机场。 何月夕焦躁地拿着手机在安检入口前徘徊:“叶禹凡怎么还不接电话,都快到登机时间了!” 郭哲恺也很着急:“他会不会已经到了,没听到电话而已?” 何月夕:“不会吧,说好了在大厅等的,他都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了!” 郭哲恺:“要不给柯竞学长打个电话问问?叶禹凡昨晚不是睡在他家么?” 何月夕:“刚刚打了,关机 !” 郭哲恺:“……那怎么办?” 何月夕:“再等等吧。” 又一刻钟后,何月夕再次拨了电话号码,他惊讶道:“叶禹凡也关机了!” 郭哲恺:“……” 何月夕看了一眼时间,咬牙道:“不管了,我们先进去吧,否则要来不及了!” 郭哲恺十指交叉:“只能祈祷叶禹凡把手机落在什么地方了!” 何月夕:“但愿如此。” 二十分钟后,何月夕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回中国航班的等候席,严肃道:“他还没到!” 郭哲恺急道:“那怎么办?” 乘客已经开始陆续检票了,两人排着队,焦躁地环顾四周,时不时地看电话。 上了飞机,安置好行李,一切就绪,飞机即将起飞,直到机务人员提醒乘客关闭手机,郭哲恺才弱弱地问:“你说叶禹凡会不会在路上出什么事了?” “……你怎么不早说!”何月夕赶紧在最后关头拨通了官鸿泽的电话,把情况说了一遍:“是的,没在飞机上看到他,电话也打不通,我们很担心,只能拜托你去找一下……不能多说了,乘务员过来催了……” 何月夕忐忑不安地关掉电话,心中充满了不安。 ———— 有关本文cp的申明: 在文章连载初期,有大量读者询问本文的小攻是谁,当时因为江冰出镜比较多,所以我曾回复几个读者说是江冰。 但是现在的文章发展和走向已经有点偏离起初的设定(最初设定有np倾向),前段时间我基本上是写几章后重新修订一次大纲,文中背景庞大,出现人物繁多,人物性格一旦确定,就不受我单方面控制了,而且此文我又注重写剧情多过于感情,因此,故事发展至现在连我自己也无法确认谁可能会是叶禹凡最终的选择,之后很有换攻的可能性。 这个说法可能会让部分坚定“冰禹党”的读者无法接受,但我唯一能保证的是我会认真写下去。在此友情提醒大家自备避雷针,并做好此文感情戏崩坏的心理准备qwq【锅盖】 ☆、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叶禹凡失踪了 叶禹凡没想到那群人会直接动手,以寡敌众,他根本无力对抗,直到温热的鲜血从脑袋上流下来,叶禹凡才生出“自己可能会死”的恐惧感。 在失去意识前,他竟然还在想赶飞机的事…… 怎么办,会不会误机,得赶紧给何月夕打个电话…… 昏迷间,叶禹凡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他梦见自己的灵魂从身体里飘了出来,反复地倒腾着满是血迹的躯体。 他一直以为,夏骁川和自己共用着一个身体,他们两个是分开的灵魂。一开始,叶禹凡对夏骁川的出现感到排斥和恐惧,但渐渐的,他能尝试着接受对方的存在,再后来,他开始相信夏骁川就是自己的一部分。 但这段时间,夏骁川睡着了,所以叶禹凡得趁这个难得的机会(灵魂脱离**),把那家伙叫醒,对他说,哥们,我们得谈谈。 但找了半天,他的身体都像是木偶般毫无反应,叶禹凡很着急,他站起来环顾四周,想看看夏骁川是不是已经出来了,就在这一刻,他恍然惊觉自己犯了傻! 夏骁川不是自己的一部分吗?那他现在和自己就是一体的啊!叶禹凡伸出自己灵魂形态下半透明的双手,手臂微微颤动着——他在这里!夏骁川的灵魂就在他的双手上! 叶禹凡欣喜若狂,他找到他了!但紧接着,他就被一种悲痛的情绪侵占了,开始控制不住地哭泣,喃喃着:“不要死,你不能死……” 是的,他得去找人来救自己,如果继续流血,他会死的!他的灵魂在身体边上不断徘徊,不能离开五米远,他等待着,直到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从远处缓缓驶过来……梦在这一刻终止了。 叶禹凡感觉到自己被人抬起来,耳边有嗡嗡的噪音,让他很头疼。 他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被身上的伤疼醒…… 叶禹凡醒来后的第一个动作,居然是去看自己的手,但他发觉右臂不能动——叶禹凡一阵惊悚,他的手臂坏掉了吗? “areyouallringt?”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叶禹凡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不认识的中国男人、不,是一个年轻人,看上去二十四五岁,剑眉星目,生得极俊。 叶禹凡有一瞬的恍惚,很快又听对方问:“你能听得懂中文吗” “嗯 ……”叶禹凡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他焦急地问,“我的手、手怎么了?” “只是脱臼,医生已经给你接上了,怕你疼得乱动,暂时用夹板固定着。”青年安慰完他,又问:“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被一群、不认识的人、打了。”叶禹凡松了一口气,艰难地说着:“是你、把我送到、这里?” “嗯,慢点说。”青年蹙眉制止道,“你是留学生吧?”他把自己发现叶禹凡时的情况说了一遍。 原来他是从机场驱车回来,远远地看见路边有个孤零零的行李箱,便觉得奇怪,开近了才发现边上蜷缩着一个人! “现在,几点了?”叶禹凡问。 青年看了看手表:“下午五点了,你昏迷了近八个小时。” 叶禹凡大震,挣扎着想起身,青年眼疾手快地按住他,严肃道:“别乱动,想要做什么,告诉我。” 叶禹凡盯着他语无伦次:“回国、飞机、s市、有人等我!” 青年从这几个散乱的词中总结出关键信息:“你今天是要回中国去?” 叶禹凡点了下头,只觉得脖子一阵钻心的疼,身体瞬间就软了…… 青年道,“你后颈被人伤过,否则也不会昏迷那么久。” 叶禹凡一时六神无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遇上这种事情,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听着。”青年看着叶禹凡的眼睛,沉声道,“你现在的情况至少要在西里休养半个月,前提还得配合治疗,安心养伤。” 叶禹凡:“……” 青年道:“如果是有亲人在国内等你,或者你怕他们担心,就打个电话回去,说改了日期,飞机票也可以向学校的留学生保护中心申诉,把情况说明后可以要求补偿。” “那些人打我时,我手机响了,他们抓着我,把手机找出来丢了。”叶禹凡回忆着,看向青年,“我得先给我的朋友打个电话,他,可能已经去s市接我了。” 前一晚还在为马上能见到国内的朋友和家人而高兴,可是现在……心理落差太大了!叶禹凡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自己还未告诉父母归期。 “先用我的吧。”青年掏出自己的电话:“记得你朋友的电话多少吗,我替你拨。” “0086138xxxxxxx。”叶禹凡不假思索地报出一串数字,“麻烦了。” 青年 拨完,把手机放在叶禹凡耳边,叶禹凡推算一下,距离飞机降落s市国际机场还剩下五六个小时。 “喂?” “江冰?” “……叶禹凡?” “嗯,是我……” “靠!你别吓我,你现在不是还在飞机上吗?飞机上能打电话?”江冰在那头叽里呱啦地嚷了起来,“还是说你提前到了?卧槽!你的飞机那是开得有多快!想见我也不用这么急吧,注意安全啊!” 叶禹凡:“……” 这一通吼声实在太响,连青年都听到了! 叶禹凡说:“对不起,我暂时赶不回来了。” “你说什么?”江冰不敢相信,怒道,“你丫……玩儿我啊!我都已经在机场啦!” 叶禹凡:“我……临时出了点状况,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回答叶禹凡的是江冰气急败坏地吼声:“……我特么都一年没见你了!”所以能不早么! 叶禹凡:“对不起……” 江冰在那头叹了口气:“别道歉了,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现在在哪呢?” “……我在学校,学校里临时有点事。”叶禹凡说了慌,“最早要等,十五天后,才能回去。” “知道了。”江冰回答得很干脆,“订好机票,给我打电话。” 叶禹凡心虚地答应:“好,我会的。” 挂了电话,江冰黑着脸蹲在了地上。 不远处,一排穿着奇装异服、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青年面面相觑:“怎么了?” 其中一个正是李乐,他走过来问:“大哥,是不是军师的电话啊?他什么时候到啊?” 江冰沉默了一瞬,说:“他今天回不来了。” 李乐:“啊?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江冰站起来,一年时间让这个少年经历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他英气了,成熟了,个子也更高了,眉目间不再是地痞流氓的混沌之气,而转化成了一种独特的神气,那是长时间上台表演的人,才能锻炼出来的气质。 “可是大哥你特地拒绝了今天电视台的……”李乐的话被江冰冷冽的眼神打断了。 这一年,他们在宁城的音乐酒吧生意越做越好,江冰乐队的名气也传了开去,上个月当地的电视台约江冰做节目,但江冰在一周前得知叶禹凡要回来后,二 话不说拒绝了邀请,叫了一帮子兄弟一起来s市接机。 李乐很想问叶禹凡为什么回不来了,但江冰现在心情显然很不好,他也没敢再问。 “回去吧。”江冰淡淡道。 不够,远远不够…… 他知道,那个人在瞒着自己,因为自己还不够强大,还不足以被信任! 如果有足够的力量和金钱,如果能随心所欲地安排时间,如果能更自由,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地看着那个人,或者让那个人无时不刻地看着自己……就好了。 一股执念,在江冰的心中萌发。 西里皇家北区医院。 陌生的青年一脸促狭地看着叶禹凡,问:“是什么朋友,关系这么好?” 叶禹凡面颊微红,含糊地带过后,才想起自己还没问这个热心的救助人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还没谢谢您。” 青年:“都是同胞,小事一桩,你叫我ian就好。” “ian?”对方是不打算告诉自己中文名吗? 接着,ian又自我介绍了一番,他今年二十四岁,去年刚刚从f国某商学院毕业。他有个哥哥是狂热的艺术爱好者,因此他毕业后也打算做与艺术相关的工作。去年年底ian就开始考察各地艺术学院所在城市的画材市场,发现西里当地的进口画具价格非常高昂,而且经常供不应求,便打算从西里入手。 简单说了几句,ian又把话题拐回叶禹凡身上:“我总觉得奇怪,西里的治安很好,a国又是个和平国度,你的情况很少见,你以前遇到过这种事吗?” 叶禹凡经他一提醒,瞬间面如死灰。 他不由想起约年前在打工餐馆的外头被人围堵的事,那次是因为唐真,不过,当时来找他麻烦的人是中国人,可这一次都是外国人…… “我不确定。”虽然这么说着,叶禹凡还是有点怀疑唐真身边的那位追求者方毅,那家伙绝对有足够的“行凶动机”。 “ian,能不能再拜托您一件事?”叶禹凡问。 “你说。”ian道。 “你能不能替我去xxx大道xx街x号找一个叫柯竞的中国人?我手机丢了,记不得他的电话,还有两个同学,现在在回国的飞机上,我想尽快联系到他们……” “没问题。”ian爽快地答应,“我现在就过去。”和护士打了声招呼,ian 就雷厉风行地出门了。 他下了楼,上车,系好安全带,设了导航,刚把车开出医院停车场,电话就响了起来。 ian不急不缓地找出耳塞挂上:“喂?哥啊,抱歉,今天出了点事,可能回不来了……我在路上救了个中国小孩,然后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嗯,他是皇家艺术学院的学生,我看到了他背包里的速写本了……呵呵,他好像和你在调查的那个s.a.fale有点关系呢……” 与此同时,老汉姆街43号—— “柯竞,你总算开机了。”官鸿泽磨蹭着沙发扶手,难耐地问,“叶禹凡失踪了你知道吗?” “什么?!”柯竞大惊,“他不是回国了么?” “何月夕飞机起飞前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叶禹凡今天没有去机场,他上了飞机后还确认了一次,叶禹凡不在,而且,电话也打不通,我这边已经找了一天了!” “你等等。”柯竞捂了电话,不知在和谁说,过了一会儿才回官鸿泽,“他早上是七点半出门的,一个人,听说是坐巴士。” “巴士?你住哪儿?那儿能坐到巴士?” “额,走半个小时,就有去机场的巴士站……” “给我你家地址,我现在赶紧过去!” “xxx大道xx街x号……等等,你直接上f街的站台等我吧,我现在从家里出发,沿路去找找看。” ☆、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到我那儿小住 ian按叶禹凡提供的地址到了柯竞家,却扑了场空,摁了半天的门铃都没有人应答,倒是这路上跟他哥的那通电话,让ian有了新的想法。 折回医院,ian把实情告诉叶禹凡。 二十四小时医护照料让住院费贵得离谱,叶禹凡的伤没有生命危险,晕倒也是因为后颈遭袭所致,这种情况下,医院大多不会建议病人住院。 叶禹凡茫然地靠在病床上,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算找到柯竞,也不方便过去打扰,想起柯竞的姐夫,他又皱起了眉头。 “既然你朋友不在,有没有兴趣到我那儿小住?”ian提议道,“医生说你要是醒了,今晚就能出院,但你身上的伤肯定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 “这。”叶禹凡和ian才第一天认识,虽说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这个提议还是有点突然,“……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别在意,我家很大,可就我一个人住,平时我也很忙,可能经常不在,但有个叫sara的女佣可以照顾你的起居,而且那儿环境幽静,适合养身体。” 叶禹凡一听他说很忙,自己却还耽误了对方一整天,更加不好意思:“ian先生,我……” “别忙着拒绝,想想你现在的处境,再逞强就是给自己找罪受了。”ian适时地提了一句。 叶禹凡一怔,垂下眼睛,脑子飞快地转着…… 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一个陌生人为什么会对自己那么好?不但出手相救,还提出各种对自己有利的条件,无欲无求地帮助他……仅仅因为自己是中国人? 刚刚叶禹凡拜托ian去找柯竞,其实ian也可以留字条给对方,写下联系号码,等对方主动联系,但ian没有,反而还热心地揽下了这件事。 不能怪叶禹凡多疑,今天的事让他彻底受了惊,殴打他的人来路不明,不单是唐真的爱慕者有嫌疑,其他人也有,因为他身上背负了s.a.fale和夏骁川的所有秘密…… “我还认识几个中国朋友,他们住在老汉姆街43号。”叶禹凡看向ian,“有一个叫lustre的,是官家的少爷官鸿泽,他也在西里念书,您认识吗?” “官家?好像听说过……”ian想不起来,问道,“他是谁?” 叶禹凡观察着ian的表情,问:“您对国内的艺术圈不熟?” ian:“嗯,我九岁就跟哥哥去f国了。” 九岁,十五年前? “您的哥哥是艺术爱好者,那他对国内的艺术界是不是很熟悉?”叶禹凡眨了眨眼睛,装出天真好奇的模样。 “也还好,我很小的时候听他说过一些事,但他不是很喜欢国内的艺术氛围……”ian似乎想到了什么,问,“官家是不是那个什么韵集团的那个艺术商家?” 叶禹凡点点头,半是钦羡半是赞赏地说:“你那么小就去f国了,中文居然还说得那么好。” “额……”ian英俊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羞赧的表情,“说来惭愧,我小时候很内向,只黏着我哥一人,甚至还有点自闭,直到十四岁,我哥实在受不了,把我送去了寄宿学校,我才开始真正融入f国的大环境,在那之前,我都只说中文……” 叶禹凡这一刻才松了口气,考虑起ian的提议。 ian还没忘记叶禹凡的话题,很自然地问:“你刚才说,你的朋友住在老汉姆街?要我再帮你去看看吗?” 叶禹凡有点感动,看来ian真的只因为自己是同胞才热心相助。 他摇摇头,诚恳道:“左右都是要麻烦您,还是去您家打扰两日吧,等我身体好些了,我就自己找地方住。” “到时候再说吧。”ian起身道,“我去帮你办理出院手续。” 叶禹凡:“嗯,拜托您替我留下收据,医药费我会如数还给您的。” “好。”ian笑了笑,这次没再说什么。 *** 宽阔荒凉的路边,几个人盯着地上的血迹,脸色都很难看。 “希望不是他……”柯竞惨白着脸低喃。 官鸿泽冷静地分析:“假设真的是叶禹凡,要么是在这里出了车祸,要么是遭劫了。” 傅廷信皱着眉道:“大白天在西里还会被抢劫?” 柯竞狠狠地剜了身边的男人一眼,男人面无表情地推卸责任:“我早上有提过帮他叫车,他拒绝了。” 官鸿泽:“我们去附近的警局问问吧,如果是前者,事发后肯定会有警察过来处理。” 一个小时后,几个人脸色灰暗地从警局出来,没有和叶禹凡有关的记录…… 大伙儿去官鸿泽家商量对策,一到家,就有人围上来问怎么样了,柏晴和唐真都在, 后者尤其愁眉不展。 官鸿泽把情况转述了一遍,看了看手表,道:“报失踪的话,还要等十个小时。” “额,那就再等等呗。”一个青年凑上来提议道,“都饿了吧?先吃饭吧!”说话的人正是方毅,但没有人回应他。 在异国,为数不多的中国人里,一个前几日才刚见过的同窗好友失踪,谁还有心情想吃饭? 方毅叹了口气,假装关心道:“这种事竟然会在西里发生!” 客厅里唯一一个陌生的男人忽然盯住他,冷冷地说:“没有什么不可能。” 方毅浑身一个激灵,莫名有种被看穿了的感觉。他尴尬地笑问:“这位先生好像是第一次见啊!请问怎么称呼?” 官鸿泽为他介绍:“这位是柯竞的姐夫,邱松,邱先生。” “邱松?”方毅脸色一变,叫道:“您是枫叶集团的邱董?” 男人颔首,方毅哈哈大笑:“久仰久仰,我说怎么这么面熟,去年家父带我参加国内的留爱慈善活动,我在那里还见过您!” “呵呵。”邱松虽然是笑着的,但眼神依旧冰冷。 方毅看向柯竞:“哎,柯竞你怎么不早说啊,你爸出事以后我们都很担心你,咱们几年的老同学了,有困难也不打声招呼就闷声不吭躲起来了……还好有你姐夫照顾你!” “哼。”柯竞一声冷哼,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 邱松瞄了柯竞一眼,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我说,你们几个也订了后天回国的机票吧,如果一直找不到叶禹凡怎么办?”傅廷信忽然问。 官鸿泽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改期。” 柏晴耸耸肩:“反正我和鸿泽一起走。” 唐真忙道:“嗯,我也等叶禹凡有下落了再说。” 方毅急了,看着唐真道:“那个家伙跟我们交情也不是很深吧,一年来都没见过几次面……”这回让他闭嘴的却是官鸿泽。 官鸿泽有点恼怒地看着他说:“叶禹凡要是在西里出了事,我不会坐视不管。” 唐真也不耐烦地瞥了方毅一眼:“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呢!你要觉得麻烦你就先回去吧!” 方毅:“……” 邱松从口袋里抽出烟盒,用手指轻轻地弹着:“能抽烟么?” “到这边吧。”官鸿泽替 他拉开了客厅通往花园的玻璃门,邱松走过去,给了官鸿泽一个眼神,官鸿泽会意,默不作声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烟,跟了出去。 “有什么话说?”官鸿泽开门见山地问。 邱松慢慢地吸了一口烟,道:“姓方那个小子,估计有点问题。” 官鸿泽:“什么意思?” 邱松:“他在刻意转移你们的注意力。” 官鸿泽:“你怎么知道?” 邱松垂眼轻笑:“我是局外人,旁观者清。” 官鸿泽皱眉:“……他知道叶禹凡的下落?” 邱松:“这我就不知道了。” “难道是……”官鸿泽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突变。 青年转身把烟摁灭在石台上,留下一句:“邱先生,谢了。”那根烟燃了三分之一,自始至终都没被抽上一口。 “客气。”邱松淡笑着看他离开,心道,官家培养出了一个优秀的继承者啊…… *** “就是这里了。”ian租的别墅在西里北郊,周围都是树木,果然很幽静。 由于身体局部还不能移动,叶禹凡是被ian从车上抱下来的, ian把少年轻轻地放在从医院租来的轮椅上,推向大门,来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金发女佣,原本一脸笑颜,在看见轮椅上的人后,惊呼道:“上帝,这是怎么了!” ian笑呵呵地和sara解释着,并把叶禹凡托付给她:“这两天就要麻烦你照顾他了。” sara保证道:“这是我的职责,先生。” 安顿好叶禹凡后,ian又去车里把他那个行李箱拖出来:“这个大家伙看上去也有不少伤痕啊,里面没什么易碎的东西吧?” 叶禹凡表情一僵,又挣扎着想起来:“里头有把吉他!” ian安抚他道:“别急,我帮你打开……密码?” 叶禹凡:“0920。” ian:“九月二十,你的生日?” 叶禹凡:“嗯……” “嗒”一声,锁开了,ian见吉他盒斜斜地占了行李箱的大半空间,边上一些贴身的衣物和小礼品袋被挤得乱乱的,“你会弹吉他?” 叶禹凡:“送给朋友的。” “白天打电话的那个?”ian笑了笑:“呵呵,其它 人的电话一个没记住,就他的倒背如流,你们关系真好。”不等对方说什么,他就打开了吉他盒,“gibson!好牌子啊,应该要不少钱吧?” “还好……”叶禹凡耳根发红,声音都不自觉地小了许多,“你懂琴?” ian轻拨琴弦,房间里瞬间响起一串悦耳的琴音:“我学过好几年呢!” ☆、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盛夏的绿叶 ian抱着吉他盘腿坐在地上,调试了两下就开始弹奏,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在琴弦间拨动着,一边弹,他一边旁若无人地用鼻音哼出一串音调—— “areyougoingtoscarbhfair…parsley…sage…rosemaryandthyme…” 他的声音很好听,透着一丝让人沉醉的磁性,与江冰不同,江冰就算唱温柔的歌,嗓音里仍带着一股被隐藏起来的力量,好像随时准备着在下一刻把这股能量释放出来,但ian的声音就像是水,自然而然地流淌着。 一曲毕,还未空置两秒,ian手腕一翻,就开始了另外一首,与民谣风格的《scarbhfair》截然不同,他弹得第二首曲子竟是偏向摇滚的《hotelcalifornia》。 叶禹凡有些惊讶,刚刚他还以为ian只擅长抒情的小曲! “onadarkdeserthighway,coolwindinmyhair…warmsmellofcolitas,risingupthroughtheair…” 温和的嗓音唱沧桑味十足的乡村摇滚,竟也别有一番味道! 微垂的睫毛遮住了ian的眼眸,鬓发软软地贴在他的耳廓上,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还在上学的大男孩,他专注的模样很迷人,放哪儿都该是个合格的“少女杀手”! 弹完两首曲子,ian终于停了下来,最后一次微调琴弦,这才笑看叶禹凡,道:“好琴。”他脸上丝毫没有需要被肯定的渴望。 只有一种品质能让人做到如此从容——就是自信,而且是恰到好处的自信。 他清楚自己的实力,他不畏惧表现自己,更无需通过这些行为来彰显魅力,他做这件事只是替因为:他恰好会弹琴、他喜欢弹琴、他可以顺手帮叶禹凡试试琴,仅此三点而已。 叶禹凡赞赏道:“你弹得也很好听……” “是不是累了?”ian把吉他靠在墙角,合上箱子,走到床边。 叶禹凡的确累了,一身的伤让他没精力清醒太久,再加上刚才的一番折腾,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刚刚因为担心吉他被摔坏才勉强打起精神,结果ian的两首曲子彻底成了催眠曲…… ian扶着叶禹凡躺 下:“好了,早点休息吧。” 叶禹凡:“嗯……” ian:“有哪里不舒服的直接喊我,或者喊sara的名字。” 叶禹凡有点虚弱地说:“谢谢你收留我……” ian轻拍了一下叶禹凡的脑袋,动作带着一丝亲昵的味道:“傻瓜。” “……”昏昏欲睡的叶禹凡没心思再去反驳,很快陷入了梦境。 他又开始做奇怪的梦,像是之前那个梦的延续…… 灵魂形态的自己焦躁地在陌生的房间里打转,他现在在这里,何月夕他们会担心吗?会到处寻找自己吗?不行,他得去告诉他们…… 一个瞬间移动,柯竞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灵魂穿门而入,他见柯竞和他姐夫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沙发上的男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边上的柯竞,接着伸手揽住了他,拇指轻轻摩擦着他的肩膀,柯竞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却被对方用更大的力揽向自己的怀抱……青年皱眉扭头骂了句什么,男人就在那一瞬间低头吻住了他的唇,有力的臂膀紧紧桎梏着对方的挣扎…… 不敢再看下去,落荒而逃地自己漫无目的地在黑暗中飘荡,不知不觉到了西里的机场,他在人群中见到了何月夕和郭哲恺,兴奋地飞了过去,还好,他们还没走! “等等我——!” 他想喊,可用尽力气也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何月夕和郭哲恺有说有笑地离开,好像根本没有在等他的意思…… 为什么不等我?说好一起走的,为什么把我当不存在……难道,自己是不存在的? 是啊,他早就已经死了!柯竞、何月夕和郭哲恺根本不认识他!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是他臆想出来的! 他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心口,难受得想吐…… “van……你还好吗……” 迷迷糊糊的,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可他累得睁不开眼睛,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发痛…… “额头好烫,好像发烧了……快去拿湿毛巾来……” 不要说话,好吵…… 不要碰我,好疼…… 看着少年身上的淤青,sara忍不住捂上了嘴,又开始轻呼:“老天!” ian接过热毛巾,凝眉替床上的少年擦去身上冒出的一层层细汗。 “不要……”少年无意识地低吟。 “好了,好了,乖……”ian轻声安慰他,一手替他擦去身上的汗,另一手轻揉对方的头发。 年轻的女佣在边上看得满脸发烫,这样温柔的ian她从来没见过。 “药膏。”ian冷静地指使着sara打下手,这本来是后者的工作,ian却亲力亲为。 “……先生,您真的是今天才认识他吗?”女佣忍不住问。 “嗯。”ian勾嘴浅笑,“我是第一次见到他,但他睁开眼睛看向我的那一瞬间,我却觉得,我已经认识他很久了……” 这……望着ian溺死人的视线,sara快喷鼻血了!别告诉她这是“情话”! 叶禹凡伤后发了高烧,来势汹汹,一天都在昏睡,醒来两次也只是进食吃药,ian似乎还请了家庭医师来看他。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叶禹凡睁开眼睛,外头天才蒙蒙亮,过了一会儿,一道暖色晨曦洒进房间,他忽然间没了睡意。 活动了一下手臂,他发现固定板已经拆掉了,除了没什么力气,其余并无大碍。叶禹凡松了口气,撑坐起来,觉得身上的瘀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房门虚掩着,里里外外都很安静,ian和sara或许还未起来。 叶禹凡不想惊动谁,他靠在床上,看着窗外,忽然想起两年前的冬日,大病未愈的自己也是这样靠在病床上……就是那一刻起,他想,也许他可以试着画画看。 叶禹凡下了床,因为几天没走路,站着都有些不稳。 他摸索着找到了自己的背包,记得那天,那些人把自己包里地东西全部倒在地上,踩得踩,丢得丢……好在速写本并没让他们觉得有多重要,只稍稍磨损了一些外皮。 又在包里翻出半截断掉的铅笔头,叶禹凡想象ian救他时还要帮忙捡回这些东西,心情就有点复杂。 返回床上,他平复了一下呼吸,再次把视线移向窗外。 光线在移动,晨风很轻微,万物,即将苏醒…… 他的心浮起来,沉下去;他的手抬起来,又落下去…… 笔尖与纸面摩擦的沙沙声,在这一刻清晰无比,他从来没有觉得,心情像这一刻那般宁静过…… 有绿叶的味道,从窗外飘进来,夹带着泥土的芬芳…… 轻轻的,他仿佛没用什么力气;缓缓地,却像是一瞬间的魔术…… 速写本上,已经出现了一幅“盛夏的绿叶”,在晨曦的微光中,在静谧的别墅外,自由地伸展摇曳。 …… 另一个房间。 ian眯着眼睛摸向震动不停的电话。 “喂……”带着起床气地闷哼声,“哥,拜托,现在才七点,我四点才睡下诶……唔,我知道……等他醒了,我会帮你问的……你好烦,我要挂电话了……”把手机往枕头边一摔,男人慵懒地翻了个身。 又躺了十来分钟,才睁开干涩的眼睛,窗外阳光大好,ian眯着眼睛低喃:“ilfaitbeau…” 披上睡衣,ian出去问在厨房煎鸡蛋的sara:“van怎么样了?” sara:“今天还没去看他,没听到什么动静,是不是还没醒。” ian:“我去看看……” 轻轻推开叶禹凡的房门,ian就见到那样一幅场景—— 脸色苍白的少年靠在床上,双手抱着速写本,静静地看着窗外…… 他在想什么呢?ian饶有兴味地倚在门口看着他。 可他站了有多久,叶禹凡就纹丝不动地看着窗外多久!正当ian放弃地打算进去时,叶禹凡有了一个细微的动作,他的手指轻轻地摩擦起速写本的边缘,然后,他笑了,笑得很淡,一闪而逝。 捕捉到那个笑容的ian瞬间呆住了,褐色的眸中,漫起一层从未有过的热度。 *** 老汉姆街43号,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官鸿泽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头的阳光,抑郁的心情完全好不起来,想起前天晚上对方毅的逼供,得知真相后众人暴怒,连向来冷静的他都控制不住挥出了拳头…… 客厅里死气沉沉的,所有人都憔悴了一圈,昨天报警后,他们除了在家等消息,什么都做不了。 唐真已经哭得眼睛都肿成桃子了,柏晴在边上安慰她:“别哭了,又不是你的错,都是方毅……我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 “小晴,我难受……”唐真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 柯竞闻言阴测测地道:“你难受?呵呵,第一次有人在餐馆楼下找叶禹凡的麻烦就是因为你,你就算管不住你那个花痴的脑子,也麻烦管管你身边的狗,叶禹凡会失踪就是你的原因,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柯竞!”柏晴大声制止他,但已经来不及了,倔强的唐真不堪柯竞毒舌被指责,跳了起来哑着嗓子喊:“是,都是我的错,可我只是喜欢他,他现在因为我失踪,我比你们任何人都难受!” “你的喜欢值几两钱?当年邬杰因为你被人打断肋骨住院,在医院躺了小半年,你有去看过他一眼?你不是也说过喜欢他么,贱-人……”柯竞激动起来,忍不住爆了粗。 邱松皱起眉头:“够了,别闹了。” “你说邬杰什么?”唐真盯着柯竞,嘴唇有些微微发颤。 柯竞冷笑一声:“他怎么样你还问我?” 唐真:“当初我只听说他出国了……而且我打他电话,他也没接。” 柯竞一脸厌恶:“……你真不知道还假不知道?别玩假惺惺了!” 唐真面无血色地瘫坐下来,柏晴不可置信地问:“难道也是方毅?” ———— 注: scarbhfair斯卡布罗集市(歌曲) hotelcalifornia加利福尼亚酒店(歌曲) ilfaitbeau天气真晴朗啊(法语) —— ps:看到评论里有人把ian写n,不是的哦,ian首字母是i(小写i),英文翻译为“伊恩”,发音很像“颜”。 ☆、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章郭哲恺的直觉 s市国际机场,葛钦舟站在接机口,不耐烦地玩着手中的烟盒。 “葛老师!”何月夕和郭哲恺终于随着人潮走了出来,时隔一年,两人再见恩师,都喜形于色。 葛钦舟被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一扑,忍不住道:“轻点、轻点,我一把老骨头了,经不起你们这么热情的拥抱!” 几个人当天就坐火车回h市,路上何月夕和郭哲恺一刻不停地和葛钦舟汇报着在a国留学的事,葛钦舟笑眯眯地听着,不时插上两句。 “看来收获很多,何月夕都会拽英文了。” 何月夕摆手:“我的英语算烂了,有个比我们还小的学生,他很厉害!” 郭哲恺在边上附和:“嗯,画画也很棒!” 提到叶禹凡,何月夕不免想起出发前的变故,他脸色一沉,道:“本来我们约好一起回来,还想着今天介绍他认识一下葛老师,可惜他没赶上飞机。” 葛钦舟:“哦?出什么事了” 何月夕摇头:“不知道,没联系上,出发前我给官少爷打了电话,让他帮忙去找找,希望他没出什么事。”a国的手机卡到了国内就收不到信号,两人只能等回去后用邮件联系。 “可能是误机了吧。”葛钦舟倒没觉得这事情多严重,但他挺好奇那孩子厉害到了什么程度,能让自己的两个得意门生都甘拜下风。 想要在人才济济的皇家艺术学院崭露头角的确有点困难,但如果范围缩小到中国人的圈子,葛钦舟对郭何二人还是挺有信心的。“比你们还小的中国学生?来和我说说,他哪儿厉害了?” 两人立刻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叶禹凡的事迹,譬如外语流利、学画半年就申请上了皇家艺术学院三年级、自费出国、一边学习一边打工、在学院举办的主题展中有作业被选中参展、考试月前就写完了绘画作业和英文总结报告……葛钦舟听得连连点头认可。 “起初,我们得知叶禹凡画画半年就有了那个水平,感到非常震撼,但我以为他只是和郭哲恺一样,在画画上很有天赋,而且当时他的水平并不比我和阿恺高,但后来我发现并不完全如此……”何月夕又讲述了自己和叶禹凡在意大利组队旅游时发生的事,包括对方无意间的话给自己的启示,“那时候,我好像能理解为什么他能进步得那么快了,以至于后来的主题展中,叶禹凡的作业被选中,我却没有,我也能欣然接受了 ,而且我觉得,他可能比郭哲恺还要厉害……” 葛钦舟越听越有兴趣:“怎么说?” 何月夕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道:“举个例子,郭哲恺在主题展上交了四十幅画,却只被选中了一幅,连为什么被选中也不清楚。因为他画画全凭感觉,虽然他有无穷的精力去尝试,但还是像抽奖,中了就是成功,不中就只能沦为平庸。” 葛钦舟颔首:“有道理,那叶禹凡呢?” 何月夕:“叶禹凡比我们会思考,他不止看问题深刻,还很聪明!” 一幅优秀的作品,不光看表面,还要看作画者想表达的内涵。在同等的天赋下,一个会思考的艺术家远比一个凭感觉画画的艺术家容易成功。因为前者明白自己想创作什么,在创作什么,唯一不能确定的是创作所需要的“状态”,或者说是“天时”;而后者却更多的依赖于直觉与本能,其不稳定性非常明显。 “叶禹凡想问题的方法以及做事的习惯与我们完全不同,而且是我们在画室里从来没学到过的……”如果何月夕知道叶禹凡在学画画之前的履历,就能明白为什么这方面他们不足了,高三读了好几年的学渣和从小到大考第一的学霸,还是存有实质性的差距。 “阿恺,你有什么话要说的?”葛钦舟问一直沉默倾听的郭哲恺。 被恩师点名,郭哲恺挠头道:“小月分析得都很有道理……嗯,我画画好像都是一时冲动,主题展时看到s.a.fale的画,才觉得自己有很多地方不够好,那幅画让我想起很多自己在意大利时的感受,有些感情,我觉得,嗯,就应该是他画出来的那样……叶禹凡和那个人很像,我觉得叶禹凡会变成和s.a.fale一样厉害的人,我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郭哲恺语无伦次的表述让葛钦舟实在听不下去:“好了好了,你保持你自己的状态就行。”他复又看向何月夕,道,“从逻辑思维和语言表述能力上来看,你可比阿恺要好很多啊,其实每个艺术家都有自己的存在方式,你要善于发现自己的优点,不用一味地夸奖别人,在我眼里,你和阿恺都很不错。” 何月夕脸上一红:“嗯。” 葛钦舟:“那个叫叶禹凡的小朋友,什么时候有机会,带来让我瞧瞧。” 何月夕眼睛一亮:“恩,一定!” 两个小时的车程很快结束了,郭何二人家在农村,准备先在h市市区留宿一晚。 晚 上葛钦舟为两个学生接风洗尘,郭哲恺和何月夕的几位同期也闻声赶了过来,他们大都在之前的青少年创意绘画大赛获了奖,有被国内美院直接录取的,也有自己考上的,所有人都在这条路上奋斗着,但他们当中最出类拔萃的,还是受泓韵集团资助出国的郭何二人。 席间,何月夕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葛钦舟:“葛老师,这是我和阿恺一年里存下来的钱,先补交之前的学费,以后等我们赚钱了,会有更多的……” 郭哲恺一时无语凝噎,得知了何月夕千方百计省钱的真相,他既感动又内疚:“小月~~~” 在场的同学们也被两人的举动所感动了,纷纷给葛钦舟敬酒。一圈喝下来,好几个不胜酒力的都先醉了,其中一个还抱着葛钦舟的大腿“吚呜嗷呜”地叫:“葛老师,我有今天都是因为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的~~~” 一场“接风宴”一直闹到半夜,几乎所有人都趴下了,到最后唯一清醒的偏偏是被灌的最多的葛钦舟,他笑呵呵地看着一群学生:“跟我喝,你们还嫩了点,画画也一样,继续加油吧。” 众人:“……” 葛钦舟把醉成烂泥的郭何送到附近宾馆,何月夕早就喝的不省人事,迷糊中还在叫他的名字:“葛老师,再喝……”他揉了一把学生的脑袋,欣慰地叹了口气。 郭哲恺则两眼呆滞地看着他,一会儿精神抖擞地发癫,一会儿蔫不拉几地装死。 安顿好两人,葛钦舟才打算离开,就在这时,郭哲恺叫住了他。 “葛老师!”只见郭哲恺端坐在床上,眼睛晶亮,一点儿不像喝醉的样子,“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葛钦舟:“……什么秘密?” 郭哲恺盯着葛钦舟,表情认真道:“其实,叶禹凡就是s.a.fale!” “嗯!?”葛钦舟被怔住了,“你怎么知道?”他紧张地看向郭哲恺,等着他继续说! 郭哲恺努了努嘴,举起双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道:“凭感觉。”说完这三个字,他身子一软,就“晕”过去了。 葛钦舟:“……” 半夜,葛钦舟骑着助动车到了h市的前海湾,他靠在桥边,任由晚风吹拂自己发热的头脑。 崇山来找他,问他有关“夏骁川”的事,是因为有人觉得s.a.fale的画风和夏骁川相似——这一点不容置喙,作为夏家的旁系亲属,葛钦舟有 绝对的发言权。 在那之前,他曾猜测过这位叫s.a.fale的学生或许是夏骁川在海外的学生,却根本没想到,那位拥有惊世才华的表兄早在七十年代就回了国,还在故土病逝了。而最为蹊跷的是,夏骁川在国内的经历,竟几乎不为人所知! 如今,因为s.a.fale的出现,夏骁川正在被人慢慢地挖掘出来,不止崇山,似乎还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暗中涌动……而作为夏家亲属的葛钦舟,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夏骁川回国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生什么病去世、现在葬在哪里。 可在此之前,他根本想不到,夏骁川会和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扯上关系。 郭哲恺的直觉一向很准,虽然他醉了,但葛钦舟并不觉得他说得是胡话,而且经他一提醒,葛钦舟忽然把很多零散的碎片串了起来:s.a.fale、国画功底、画肖像画的十五岁少年、在墙上画眼睛的中学生、宁城…… 看来,这个叫叶禹凡的孩子,自己还非见不可了。 冷风袭来,前海湾边的一点猩红闪了闪,被男人摁灭在桥栏上。 *** 宁城,孝子街,凌晨五点。 幽暗宁静的居民楼里,一个房间的灯,孤单地亮着。 江雪起夜时还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吉他声,她揉了揉眼睛,忍不住敲开了江冰的门:“……哥,还没睡?” 江冰:“嗯,再练会儿,吵醒你了?” 江雪摇摇头,一年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哥哥能这么投入地做一件事,废寝忘食地持续那么久!每天午夜两点从酒吧回来,练习到六七点才睡,之前还会说到中午,最近这两天,江冰每天都睡不了三小时…… “哥,叶禹凡什么时候回来啊?”在日益成熟的江冰面前,原本盛气凌人的江雪也不知不觉地温柔起来。 江冰的手一顿:“过段时间吧,会回来的。” 江雪:“哦……” 江冰看了她一眼:“你去睡吧,我再谱会儿曲,过些天要参加一个活动,到时赚了钱,你想要什么,哥给你买。” “不用啦,你早点睡。”江雪摇摇头,替哥哥关上门。 江冰抱着吉他发了一会儿呆,再次进入了音乐的世界。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浪费了,让自己脑海里只有音乐,就不会太过思念;脚步再快一点,就能离那个人再近一点…… 想到这些,他就丝毫没有了睡意。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ian的态度 a市,一幢带有中国风格的新式建筑坐落在高楼耸立的中心区域,大楼其中一个立面的表皮做了特殊效果,显现出一个巨大中文字——唐。 这里是唐氏集团的总部,以“唐风”起家的唐氏在短短十年间,就将私人设计业务拓展到了全国各地。 唐氏大厦中层是一个贯通双层的室内绿色庭院,观景茶座、精品咖啡厅、阅览厅、按摩spa等等休闲场所被安置在内。这个地方并不是寻常人能来的,只有这幢大楼的高层人士以及顶级设计师才有资格到访。 办公时段,庭院内的客人寥寥无几,唯有一个妆容精致的妇人坐在落地窗边,神色忧愁地望着摩天大楼外的世界。 距离此处不远的,是同样气势恢宏的泓韵集团与艺世集团,和唐氏大厦一起,这三幢大楼如同一个铁三角,在中国的艺术设计领域屹立不倒。 妇人收回视线,看向能直通庭院的专属电梯,上头有数字跳动,她立即把手搁置在桌上,轻轻地挪动了一下杯托,看得出来,她相当紧张。 电梯在此层停下,里头走出来另一个妇人,那人年纪比她稍大,但气质远比她雍容华贵。 她站起来,恭敬地唤了一声:“唐夫人。” 那人莞尔一笑,道:“坐下吧,这么热的天,难为你还赶来。” 妇人叹了口气,道:“要不是为了小毅……哎,这孩子,真是叫我操碎了心。”在此等待的人,正是方毅的母亲。 “为人父母,都是如此,他们在国外的事,我听说了。” “哎。”妇人幽幽开口,“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再加上十几年同窗情谊,怎么还能闹出这么大的事呢!” “呵呵……”唐夫人轻轻荡着杯中的茶水,温婉道,“能有多大的事?也就小打小闹,年轻人么,过阵子自然会好。” “听说是为了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孩子,小毅说,真真很喜欢他,他们就是为了那个人,才闹起来。” “哦?”唐夫人抬起头,“这我倒是不清楚。” 妇人把自己所知的内容添油加醋了一番,讲给唐夫人听。 唐夫人:“你刚才说那孩子叫什么?” 妇人:“姓叶,叫什么我不记得了。” 唐夫人点点头:“官家的少爷也很在乎他?” 妇人:“嗯,小毅说他 从来没见过官少爷这么生气,官少爷说,要是那位姓叶的孩子出了什么事,绝对不会放过他,把小毅吓得……哎!” 唐夫人笑而不语。 “您看那样一个孩子,家境也不好,还自己打工。”妇人环顾了一圈,放低声音,“听说,他还和那个柯明峰的私生子走得极近……” “柯明峰的私生子也在西里?”唐夫人蹙眉。 “是啊!和那种人混在一起能做出什么好事!那孩子现在找不到了,又不是小毅的错,小毅只不过找人恐吓了他一番,他是太喜欢真真了,才会这样……”妇人扯出一个尴尬的笑。 唐夫人缓下语气:“你也别多操心了,孩子们的事,自有孩子他们自己解决的方法,送他们出国,不就是为了让他们多锻炼锻炼么。” 妇人道:“这件事您不介意就好,小毅那边,等他回来,我也会多加教育他的。” 唐夫人:“费心了。” “此外,还有一件事……”她欲言又止。 唐夫人道:“您尽管开口。” 妇人又叹了口气:“其实主要还是官家那边,我听说官先生丧妻后一直未娶,官家也没有个可以主持家事的女主人,我一个女人,为孩子们的事,去打扰官先生,总觉得不合适……” 唐夫人笑道:“鸿泽那孩子我见过几次,他是个识大体的,就算一时生气,也不会为了这些事叫我们做家长的为难,你不用放在心上。” 妇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唐夫人看了看腕表,知道对方这是要准备送客了,便道:“那也只能这样了,您一会儿还有事?” 唐夫人:“不好意思,上一周就约好了和幺弟见面。” 妇人:“是我唐突了,您的弟弟是那位……心理医生?” 唐夫人笑了笑,并不遮掩:“是的。” “听说是个青年才俊啊!三十出头了吧?”妇人喜笑颜开道,“还没定下?” 唐夫人对妇人的意思心知肚明,婉转拒绝道:“家里已经催过他几次,但他暂时没有成家的打算。” “我认识几个尚在闺中的名门淑女,令弟若是有意向,唐夫人尽管联系我。” 唐夫人客气道:“您费心了。” 送走了那人,唐夫人一脸疲惫地按着太阳穴,身后跟随服侍的女佣极有眼色地上前,问:“夫人,我来帮你按按吧。” 唐夫人放下手,浑身放松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听女佣提醒自己等的人来了,才睁开眼睛。 “小北……”她的眼睛里带着温柔的笑意,与刚才会见妇人时的假情假意截然不同。 “姐。”芮北年穿着一身休闲衫,拉开椅子坐下,“你刚才见朋友了?” 唐夫人笑吟吟地问:“你怎么知道。” 芮北年皱着鼻子:“你又不用味道这么浓郁的香水,见谁了?” “无关紧要的人。”唐夫人看向他,一脸关心道:“你最近怎么样,还是很忙?” 芮北年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还行,最近调查一些私事,减少了些工作量。” 唐夫人:“又不是缺钱,别把自己整得那么累……” “知道,你就是爱瞎操心。”芮北年笑笑,“真真还没回国?” 唐夫人:“嗯,本来前天就回来的,为了一个朋友,耽搁了。” 芮北年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女人的眼睛,笑问:“真真有喜欢的人了?” 唐夫人一愕,嗔道:“你又知道了?” 芮北年笑说:“你的眼神太明显了,一脸的‘母亲担心女儿遇人不淑’,呵呵!” 唐夫人被他说的哭笑不得:“我再怎么担心也无济于事,她爸把她宠坏了,哎……我看,到时候还是让真真来见见你吧,你肯定知道她的想法。” 芮北年举起手作投降状:“最后又是我做坏人。” 唐夫人斜了他一眼:“什么坏人,你是她亲舅舅!” 芮北年无奈道:“姐,真真这个含金汤匙长大的公主,眼光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唐夫人怨道:“她从十三岁开始谈恋爱,到现在交过的男朋友全是歪瓜裂枣,好在那之前她自己也不上心……但这一次,她态度有点不同。” 芮北年“噗嗤”一笑:“好、好,我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叫我们的小公主暗许芳心。” *** 西里。 叶禹凡在ian的搀扶下下了床,少年修长的手臂用力地撑着ian的手掌。 “把力量全放在我身上就好。”ian提示着,期望这个人能多依靠自己一点。 “没事。”叶禹凡反而松开了ian的手,扶着墙道:“走两步就好了。” ian在他边上定定 地看着这个坚强的少年,他虽然瘦弱,可身体里却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可以吗?”他亦步亦趋地跟着。 “嗯。”这是叶禹凡出事后的第五天了,身上的外伤好得差不多了,只可惜这一年刚刚补回一点身体的元气,因为这次事故又似回到了解放前。 叶禹凡走了两圈,见ian还跟着自己,不由问:“你今天不用去工作吗?” “不用,我这两天陪你。”ian看着他的眼睛回答。 叶禹凡歪着头,疑惑道:“为什么?” ian说:“你身体还没好,我想照顾你。” 叶禹凡:“有sara呀。” ian摇头:“我不放心。” 叶禹凡心里一紧,突然觉得ian看自己的眼神变得有点奇怪,他侧过头,说:“我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刚接着走了两步,身子就不稳地朝前倾倒……紧接着,他就被抱住了。 叶禹凡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ian的手臂环着他的腰,很有力,他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对方身上,反应过来时,才手忙脚乱地抓着对方的手臂站好。 自始至终,ian都温柔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已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叶禹凡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的描述可能不够恰当,但这种感觉,他又说不出是怎么回事。 稳定心绪后,叶禹凡说:“你能不能站远一些,我自己……” “不行。”ian立即否决,“我站远了,你要是摔倒,我就来不及扶你了。” “……”很奇怪,他又不是残废了,脚也没崴,不过是被人打了一顿,有点轻微脑震荡,ian为什么这样草木皆兵?关键是,被这样小心翼翼看护着的自己,手脚好像也总是不听使唤了! “午餐已经准备好咯!”sara的呼唤及时拯救了叶禹凡的纠结,他在ian的搀扶下走到桌边,这是他第一次坐在ian家的餐桌上吃饭。 漂亮的欧式桌子上扑着典雅的细纹桌布,ian坐在他的对面,精心地为他切牛排,给面包涂黄油,“吃得惯吗?sara只会做西餐,你若想吃中式的,晚上我亲自替你做。” 这……叶禹凡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用麻烦的,我吃得惯。” ian表现得太热情了,难道说这是f国的风 俗?毕竟ian从懂事以后一直呆在f国,是不是受了当地人的影响? ☆、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章我喜欢上他了 饭后,ian又陪叶禹凡在别墅外的花园走了两圈,西里的夏天平均温度只有十三四度,气候宜人。 叶禹凡走累了,坐在木板长椅上小憩,ian问:“要不要回去午睡?” “不了,这几天已经睡得够多了,坐一下就好。”叶禹凡说着,眯起眼睛看向花园里茂盛的绿叶,这样惬意的环境,身边既熟悉又陌生的ian,都让他有种虚幻感,如果没出什么事的话,现在自己早应该回到宁城了吧。 “在想什么?”ian见他又露出那种神情,不由问,“想画画吗?” 叶禹凡一愣,看向ian,ian笑道:“昨天早上,我看见你坐在床上画画……你是不是,很喜欢画画?” 叶禹凡怔忡:“喜欢画画……?” “嗯,不是吗?你那时候的表情非常满足,好像做了一件极其开心的事。” 叶禹凡勾嘴一笑:“可能吧。” 昨天他画完画确实觉得很舒畅,因为那种状态又回来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理解为沉睡的“夏骁川”又醒了过来,也或许如安德鲁所说的,自己前段时间只是压力太大了。 这个变化有点微妙,连叶禹凡都好奇过,如果夏骁川再也不醒过来,自己会怎么样……明明期待着能再次做回自己的叶禹凡,在意识到这一点时,莫名觉得失落。 包括前两天有过那种“自己可能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怪诞梦境,让叶禹凡设身处地地站在了“夏骁川”的角度感受了一番“已逝多年”的恐慌感,那一刻,他忽然理解了自己刚得病时的种种异状。 另外一个他,也同样在寻找着自我,他甚至是一个记忆并不完整的灵魂,忽然出现在这个世界,持续着生前未完成的执念,却被讨厌、被排斥、被全世界尤其是“他自己”所憎恨着……他感受到自己对他的愤怒,以及种种分裂的绝望,他最终选择安静下来,等自己先迈出第一步去叩响他的心门。 这一切叶禹凡都不曾想明白,直到在佛罗伦萨发自内心地爱上画画的感觉,直到在夏骁川的照片上发现和他相同位置的胎记,直到他短时间的消失又再次出现……叶禹凡才忽然发现,这样的自己才是完整的! “喜不喜欢画画,我不好说,也许现在喜欢,未来就不喜欢了。”叶禹凡看向自己的手掌,道,“但是,它已经成了我活着所不可缺的一部分,就和吃饭、睡觉一样。 ” “……你知道吗。”ian忽然开口,“你身上有一种让人无法形容的特质,非常的,吸引我。” 叶禹凡:“……” ian锁住叶禹凡的眼睛,自顾自地继续:“和你呆得时间越长,这种吸引力,就越大。” 叶禹凡僵住了,他不敢再看ian,青年眼里的情绪是他所不能消化的,隐隐觉得接下来对方会说出让自己更加尴尬的话,叶禹凡猛的站了起来。 ian却没错过叶禹凡的任何一丝表情,gay对同类有非常敏感的嗅觉,在此之前,他都不确定叶禹凡是不是,这一刻他才确定,叶禹凡并非不懂,相反,他说不定还非常清楚自己的性向,只是,他把自己的感情埋得很深……或者说,他从未经历过感情,所以在迷茫。 ian并不打算吓坏他,“怎么了?难道不是吗?我猜你身边一定有很多朋友。”他自然无比地说了下去。 听了这句话,叶禹凡才察觉自己的多心,也许ian只是个热情直率的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而自己在这里一惊一乍的,实在太傻了!他不好意思地坐下,道:“也没有几个。” “你打算送吉他的那个,是不是朋友?”ian挑眉问。 叶禹凡笑了笑,很肯定地说:“他是。” ian眯了眯眼:“最好的?” 叶禹凡不否认:“嗯。” ian沉默片刻,转移话题道:“下午不想休息的话,可不可以陪我看部电影?” 叶禹凡没什么理由拒绝,可惜冗长的文艺爱情片并不是他的菜,看了没多久就有点昏昏欲睡。 之后也真的睡过去了,靠在沙发上,连ian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肩膀也没有任何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震动的手机打断了ian的遐想,也吵醒了叶禹凡。 ian做了个抱歉的表情,接起电话:“喂,哥……”ian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握着手机到了外头,片刻后,他又回到了客厅,对叶禹凡道:“晚上我哥要过来。” “你哥?”叶禹凡忽然局促起来,“是个什么样的人?” “比我大八岁。”ian指指自己的鼻子和嘴唇,“这个部分我们长得很像。” 叶禹凡:“……他知道我现在住在这里吗?” ian:“嗯,知道,而且我跟你说过,他是个艺术爱好者,你是学艺术的 ,他应该会很喜欢你。” 叶禹凡又问:“他晚上也住这里吗,房间够不够?”之前在柯竞家遇到的尴尬事还在眼前,叶禹凡可不想在没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再被“驱逐”一次。 ian:“够的,楼上还有一间客房,再不行他也可以跟我睡。” 叶禹凡:“……” ian笑道:“你安心住着,别多想。” 傍晚,ian开车去机场接他哥,接回来的人让叶禹凡彻底怔在了原地。 男人也在看到叶禹凡时稍稍睁大了眼睛,然后笑道:“是你?” ian拿着车钥匙,一脸茫然地问:“你们认识?” 男人把公文包递给上前迎接的sara,道:“他在西里的mandariaurant打工。”是的,这个人,就是曾经给叶禹凡发过红包的普通话餐馆老板,kevin……这世界太小了! “怎么回事。”kevin走过来,皱着眉看了看叶禹凡身上的伤。 ian把事情向kevin叙述了一遍,期间kevin忽然凑近叶禹凡,伸手摸了摸他额头上结的痂:“会不会留下疤痕?”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叶禹凡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到底是自己太敏感还是这两兄弟…… “不会。”ian在边上抱臂道,“额头上只是擦伤,掉痂后就会好。” “跟当地警署报过案么?”kevin看了ian一眼,道,“这种事情,还是调查一下比较好,以免有人故意寻事,后患无穷。”又问叶禹凡,“还记不记得那几个人的模样?” “嗯。”照相式记忆加上挨揍时刻意的关注,让叶禹凡想忘都忘不了。 ian替他取了速写本,叶禹凡很快就在纸上重现了那几个人的模样,在他画画时,ian比他更加全神贯注地在边上注视着他…… “怎么样,我说他画画很棒吧!”等他画完,ian骄傲地和kevin显摆着自己的发现,好像叶禹凡已是他的所有物一般。 kevin接过本子看了看,又翻到前面,眼神突然一变,“这也是你画的?”他看翻到的那页,正是那幅《盛夏的绿叶》…… 叶禹凡应了一声,忽然紧张地抽回了本子! 他刚刚才意识到这幅画的水平远远超过了自己之前毫无状态时的习作,如果kevin是个艺术爱好者,说不定能看出什么…… 紧接着,叶禹凡又后知后觉的想到,kevin与官、柏二家的关系并不简单!新年时柏晴柏沐成年派对还在普通话餐馆包场,之后kevin还亲自安排官鸿泽见自己,lily转述说官鸿泽是kevin的“贵客”! 没想到自己一时大意,竟然轻信了ian的话,以为他们之间并无什么深厚交情的自己……叶禹凡脸色发白,如果说下午他还在担心自己无处安身的话,现在他只想离这两兄弟远远的! 紧接着,kevin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我记得,你的英文名是叫shotray吧?” 叶禹凡慌了阵脚,彷徨无措,放空了视线……该怎么说? 就在他含糊其辞时,ian及时地给予救场:“哥,先吃饭吧,一会儿再聊。” 一顿饭在极其尴尬的气氛中进行着,kevin和ian都发觉了叶禹凡的不在状态,但kevin不动声色地品尝着桌上的美食,并没有透露出一丁点自己问了“特殊问题”的状态;相反,ian一直在找话题,想逗叶禹凡笑。 饭后,叶禹凡借口身体不适,回了自己房间,kevin也把ian叫进了书房,但先开口质问的却是ian:“你们怎么回事?以前有过节吗?自从凡看见你后,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kevin沉默不语,ian继续责问:“shotray是他的英文名?他还在你餐馆打过工?你太过分了!怎么能雇佣童工!” “小远,你冷静些。”kevin揉了揉眉心,道:“他满十六周岁了,在a国,年满十六周岁是可以打工的。” “抱歉……”ian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kevin道:“我还想问你,你看着他时,那是什么眼神?” ian一愣,反而笑了起来:“你看出来了?我还想告诉你的。” kevin摇头:“是个男人都能看得出来,太明显了。” “是的,哥哥,我想我是喜欢上他了。”ian的眼眸闪烁着,透着一丝兴奋。 kevin不可思议地看着ian:“你才认识他不到一礼拜……” ian:“这不重要。” kevin无语道:“所以这就是你这几天一直回避我的原因么?” “我不想问他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也不想试探他什么,如果他是s.a.fale,那么 ,他选择隐瞒自己身份必然有他的原因,如果他愿意信任我,他会告诉我……”ian抱怨道,“可是你现在把一切都搞砸了!” kevin:“我并没有对他做什么吧?” ian:“但他在害怕你,他今天很紧张!” “……”ian现在完全像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傻小子,毫无理智,“小远,听着,那个孩子,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ian板起面孔:“那你和我说说,他的复杂。” kevin缓缓踱步到窗边,看向外头,在ian不耐烦之前,开口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资助s.a.fale吗?” ☆、第九十九章 第九十九章唯一的学生 ian:“为什么?” kevin:“因为,s.a.fale的画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ian:“谁?” kevin:“一个身世令人悲惋的艺术家,他叫夏骁川,曾……是我的老师。” 那是一个刚刚结束混乱的年代,万事将息,许多曾强盛一时的大家世族被这场混乱搅合得支离破碎,陶家也未能幸免。 父族没落,陶思非靠母系一族的庇佑长大,八岁那年,在表兄官林运的引荐下拜一位从海外留洋归来没多久的艺术家为师,那个人,就是夏骁川。 “……思非,夏家原本从不收外徒,因为一些变故,夏先生愿意收一个无血缘关系的学生,他是个才华横溢的艺术家,能跟他学习,是你的福气……”官林运的话,仿佛还在耳畔。 夏骁川是个极其安静的人,因为他从没带过学生,也不知道要怎么和陶思非交流,两人之间唯一的互动,就是布置作业和批改作业。 譬如夏骁川让陶思非在花园里画一盆茶花,等陶思非什么时候画完了,就拿给他看,他替他修改,这样就算教学。 一幅作业没有几个小时是画不完的,这对年仅八岁男孩子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折磨,开始的新鲜劲过后,陶思非就开始逃课。夏骁川也不管他,有时他出去玩了一下午回来,夏骁川还维持这他离开时的样子,要么旁若无人的坐在画板前画他的画,要么发呆,如果陶思非不向他请教,他绝不会主动要求陶思非做什么。 但陶思非知道,夏骁川并不是冷漠,他会对他笑,会温和地跟他打招呼,批改的每一幅作业,也非常认真,他只是不知道如何跟自己相处。 这样安静的夏骁川,慢慢吸引了陶思非的注意力。他很好奇,为什么夏骁川能在画室里一呆就是一整天,日复一日,从来不觉得闷。 “先生,你很喜欢画画吗?”陶思非记得自己那样问他。 夏骁川愣了愣,笑着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 他问:“咦?既然不知道,那你为什么每天都要画画?” 夏骁川回答他:“因为从我懂事以来,就一直在画画,或者做和画画有关的事,它已经成了我的本能,就像每天要吃饭、睡觉一样,人不能不吃饭。所以,画画对我来说也是这样。” 那段话,年幼的陶思非并没有完全理 解,他只是懵懂地觉着,夏先生是个很厉害的人。对于“厉害”的定义,就是那人做了自己做不到的事,是的,能把画画当成吃饭睡觉,实在是太厉害了! 陶思非开始时不时地观察那个人,那个人画画时的表情那么认真,投入时废寝忘食的态度让人向往,那个人从不觉得累,不像他见过的其它大人。 孩子大多叛逆,长辈说你该向西,他偏要往东,那个年纪的陶思非也一样。如果有人强迫他呆在画室里,他就想着逃出去,可一旦没人管他,逃出去就没有任何刺激感了,那时他反而希望,夏骁川能管管他,无论批评还是教育,他希望自己被注意到。 学生希望被老师关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好好学习。 陶思非耐着性子扑在画板上画了数天,每次自己为过了大半天,可分针才在钟盘上转了小半圈。画的画也是大多虎头蛇尾,一开始认真得不得了,最终总是草草结束。 一次,他画到一半又开始不耐烦,拿着笔开始乱涂,就在那时,夏骁川忽然制止了他。 “别急……”夏骁川走到他身边,道,“如果画不下去了,就放下笔,出去走走,等什么时候有心情了再继续。” 陶思非迷茫地看着他:“能画一半就停下来吗?” 夏骁川:“当然可以,你看我,一幅画,有时候会画好几天,甚至好几周。” 陶思非依言,不再强迫自己在不想画时画画,有时候只画了几笔,就停下来,去看夏骁川的画。 关注那个人越久,就越希望自己能离他近一点,希望自己成为他手中的笔,他笔下的画,他眼里的世界……他在想什么呢?他为什么能画出那么漂亮的颜色?他为什么总是那么从容不迫,就连一株草,都能耐心地画上一天? 有时候,教育并不一定要说教,为师者的身体力行可能会给孩子更大的触动,或者说,树立榜样。 一旦心烦气躁,只要看看夏骁川的背影,他就能安静下来。 渐渐地,他开始进入状态,跟着夏骁川,一学就是五年。从八岁到十三岁,从一无所知的孩子到意气风发的少年。 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夏骁川的学生,夏骁川也从未带他出席过任何同行的交流场合。 他问为什么,夏骁川说,画画是一个人的事。 他说有人看了自己的画,觉得很漂亮,想问自己要一幅;夏骁川说,夏家的画从不外传,我不 阻止你把自己的画送给别人当礼物,但如果你送了,请不要告诉别人,我是你的老师。 他问,夏先生,你画得那么好,为什么不开画展,让别人都来欣赏你的作品;夏骁川笑着说,食寝之事,无需炫耀。 …… 五年习画磨平了陶思非毛躁的性格,他从夏骁川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为之后三观建立形成了无法磨灭的影响。 学画的过程中,陶思非也知道了不少有关夏骁川的事情。 夏骁川是六年前被柏家二子柏长青从国外带回来的,他的家人在他出国期间都已逝世。回国后不久,柏长青因公远赴他国,托官林运照顾孤身一人的夏骁川,因此,夏骁川一直住官林运为他租下的别墅内。 柏长青离开后,夏骁川的性格变得越发孤僻,不愿见任何人,官林运担心他太过闭塞,劝让他收几个学生调剂心情。 可夏骁川怕吵,本来连陶思非都不想收,官林运自作主张地把人带了过去,夏骁川不好意思遣退,便留了下来,只是收了陶思非后,他就不愿意再收别人。所以,他就成了夏骁川唯一一个学生……得知真相后的陶思非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郁闷。 他还听说,夏骁川因亲人骤亡,精神受刺激出了一些异常,可他见夏骁川除了时常发呆,并没有什么地方表现得很奇怪。 五年中,陶思非唯一一次见他失态,是在第四年深夏的一天傍晚。 他记得很清楚,因为次日就是官林运的婚日,那场婚宴办得极其低调,他是在前天晚上从姆妈处得到的消息,还被叮嘱不能与夏先生提起。 年少无知地他问了为什么,在他印象里,官林运和夏先生是很好的朋友,朋友结婚,哪有不被告知的道理。 姆妈神神叨叨地答了句:“你还小,不懂大人的事,总之莫要在夏先生面前提起就是了,回头你表哥也会叮嘱你。” 果不其然,当晚他就接到了官林运的电话,让他这两天都不要再去画室,说夏先生身体不适。 次日,他左思右想,觉得老师病了,他理应去探望,遂揣了两枚茶叶蛋就出门了。 傍晚时分,陶思非出去没多久就下起了雨,好在两家距离不远,他飞快地跑到夏骁川的住处。 他在门口大声叫着“夏先生”,却无人应答。夏骁川给他配了钥匙,他自己开门进去,寻遍了整幢楼,只在厨房里找到了正在打瞌睡的保姆。 “先生没有在画室吗?”保姆也很奇怪。 两个人分头找,外头雷声轰鸣,细雨转眼倾盆,陶思非着急得不得了。 也不知找了多久,陶思非最终在花园里看到了他——那人孤零零地坐在园子里的石椅上,薄薄的衣衫裹着他纤细的身体,已被雨淋了个透,头发贴在额上、耳鬓,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滑,他仿若未觉,就那样呆呆地坐着,那双在陶思非眼里如同魔法师一般的双手,紧紧地抠着冰凉地石椅面。 他的嘴唇和脸色一样苍白,明明是盛夏的雨,却让人觉得,像在他身上覆了一层冰。 而让陶思非揪心的是那人的眼睛,一双一眨不眨的泛红眼睛。 ……他在哭…… 很久以后,陶思非想起那一瞬间,都会心疼得喘不过气来。 而当他之后知道了许多被掩盖的真相与秘密后,更加不可控制地为那个人所悲伤,甚至因此衍生出一些可怕的执念。 他虽是他唯一的学生,可对他来说,自己估计连“无心插柳”都算不上,自然不被在乎是否成荫,他只是他短暂生命中微不足道的点,分量重不过他随手几笔的草稿。 可自己对那个人是什么样的感情? 师生?不,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如果仅仅是师生,他不会在那人去世以后,离开那个物是人非的地方,再不想回去。甚至在那之后,他几乎没再和官柏二家有过瓜葛,只与一些并未牵扯其中的后辈有些若有似无的联系…… “后来呢?”ian急不可耐地问,他对哥哥未明说的“秘密”非常好奇,也是第一次听哥哥讲这个故事。 kevin站在窗边,怅惘中带着神思——陶思非,就是他的中文名,“后来的事,以后有机会,再说给你听。” ian大叫起来:“太吊人胃口了!” kevin沉默不语,ian又是抱怨又是感慨:“哎,真是羡慕你,那样好的一个人,我也有幸跟他学习就好了。” 有幸吗?kevin苦笑,到底是幸还是劫? ……他永远不会知道,他钦慕过他,可他这辈子,再也没有了机会。 “我跟着夏先生学画画那几年,你还在姆妈的襁褓里呢。”kevin调侃道。 ian问:“你为什么之后不学画了?” kevin顿了顿,道:“就算我画一辈子,也不及那 个人的十分之一。” 何况,他很清楚自己画画只是为了能呆在那人身边,既然那人已经不在了,自己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画画呢,只能徒惹伤悲罢了。 kevin叹了口气:“回归正题吧,我想资助s.a.fale,就是因为他的画风和夏先生非常相像。” ian问:“可你为什么会怀疑叶禹凡是s.a.fale呢?” 在皇家艺术学院还在办主题展时,ian就知道哥哥在关注s.a.fale了,s.a.fale的神秘身份让kevin伤透了脑筋,他通过各方渠道打听都无果。后来看到官方公布s.a.fale开放资助,kevin几乎是第一时间提交了资助意向书,可惜最终也被驳回了。 之后,kevin通过私人渠道调查,把s.a.fale的可能身份圈定在了一个较小的范围,并推断他极有可能是个中国学生,ian也看过那些资料,还在名单上见过叶禹凡的名字。 前几天ian救了叶禹凡,在对方掉落的速写本一角,见到了他的名字,并把这件事告诉了kevin。 “我和叶禹凡只有一面之缘,是新年时去mr年度视察时,得知他的英文名叫shotray。”kevin幽幽道,“夏先生的英文名,也叫shotray。” ian不解:“……英文名重名的太多了,这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一开始我也没多在意,但是。”kevin看向ian,道,“今天我看到他的速写本,几乎可以确定,叶禹凡就是s.a.fale,尤其是那幅《盛夏的绿叶》,画风和s.a.fale的如出一辙。” ian无力反驳,没错,画是最好的证据,可是,“我有一点疑惑……如果凡是s.a.fale,那等于是说凡的画风和夏先生相像,可是依凡的年龄,根本不可能见过夏先生,我听说他是宁城人,和夏先生的祖籍也并不在同一处,那么他会叫shotray这个名字,应该是纯属巧合。” kevin:“嗯……” ian:“也就是说,你因为一个巧合把他列入了怀疑对象的范围,却正好发现他就是那个正确的人,这样一来,就连‘巧合’都变得可疑起来了。” “……”ian说的对极了,这正是kevin想不明白的地方,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叶禹凡有很多故事瞒着他们,不止s.a.fale的身份……还有年初官鸿 泽特地给自己打电话,要求与shotray在餐馆会面的事,这说明官家少爷也注意到了他。叶禹凡有那样的才华,是很难藏住自己的——只是他为什么要藏着自己呢? ian又道:“我现在又想到,你小时候问过夏先生的那个问题,早上我也问过凡类似的。” kevin:“什么问题?” “我问凡是不是很喜欢画画。”ian回忆道,“凡的回答,几乎和夏先生的一模一样,他说,画画已经成了他的本能,就和吃饭睡觉一样。” kevin:“……” ☆、第一百章 第一百章为蚂蚁引路 听完ian转述的话,kevin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太像了,不止画风,还有他身上的气质,以及,第一次在mr楼下停车场上的惊鸿一瞥—— 肤色白皙的少年在细雪中缓缓行过,向倚在车边的自己投来淡淡的一眼。 那一眼,不止让kevin心脏漏跳数拍,甚至这半年过去,他都没能忘记。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双隐藏着所有情绪的眼睛,和记忆中的那个人,如出一辙。 kevin非常能理解弟弟对叶禹凡的痴迷,就如同他对那个人不知所起的情一样,在还未来得及经历爱情之前,生命里就出现了那样一个遮天蔽日的完美之人,让他自此以后,心中眼中再也容不下别人。 然而此时此刻,困扰kevin的并不是感情问题,他是个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最冲动的感情在十几年前倾数泻尽,如今是真正的沉稳成熟,并学到了那人身上隐忍的温柔与大气。 “哥,你想资助凡吗?”ian说,“他会在你的店里打工,家境应该并不富裕。” “会。”但kevin并不觉得叶禹凡会接受,作为叶禹凡的同学——堂堂泓韵集团未来的继承人——本能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官鸿泽都无法撬动这颗宝石,或者说尚未发现这人的真实实力,他又怎么能保证叶禹凡会接受他的好意? ……想来也好笑,向来是人渴求着资助者,却是头一次遇上资助者排着队想给人送钱的!这样的事情还真是千载难逢,不知道该说叶禹凡厉害好,还是说这事情本身就有古怪。 ian却在这时道:“哥,能不能让给我。” “嗯?”kevin看向弟弟,“你也想资助他?” “嗯,虽然我现在花的都是你的钱。”ian有些羞赧,“但这个人我实在太喜欢了,我希望能以我的名义,通过这个方式对他表达自己的心意。” kevin笑了,觉得ian太天真:“恐怕他并不需要你的帮助。” ian点头:“嗯,拜你所赐,s.a.fale的事我也关注过,知道他当时拒绝了所有的资助者,但是,如果我是他,我也不会接受。” “哦?”kevin对弟弟的言论很感兴趣,“为什么?” ian解释道:“站在他的角度一想就知道,会资助s.a.fale的人,大 都看中的是他的才华,有施必有所求。凡是那种连微薄的医药费都要及时与我算清楚的人,怎么会愿意与别人签下长期的卖身契?” kevin眯起眼睛:“据我所知,当时泓韵集团的董事长想无偿资助s.a.fale,也被驳回了。” ian皱起眉头,想了想,释然地笑道:“哥,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叫《为蚂蚁引路》,故事是说,一个小男孩,用树枝把一只迷路的蚂蚁,引导回迁徙中的蚁群,回到蚁群后的蚂蚁兴奋的颤动着他的触角,激动无比。” kevin:“所以?” ian:“许多资助者都觉得给予钱财就是最好的帮助,其实不然,纯粹的金钱和物质资助会让被资助者心理上产生一种亏欠的状态,如果是无偿的,被资助者甚至会渐渐地好吃懒做,迷失自我。他们大多是弱势的一方,比起金钱,也许更需要得到人格上的尊重。” “你有什么办法?”kevin听了ian的言论,忽然明朗了,这孩子,原来也是如此睿智的。 ian自信道:“就像为蚂蚁引路,我要为凡指明一个方向,或提供一条他愿意跟我走的路。” kevin表示认可,半晌又问:“你真的喜欢他?” ian面上微红:“说起来怕哥笑话,我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是在等这么一个人。” kevin果然嗤笑他:“肉麻。” ian说:“真的,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自己已经认识他很久了,这几天,更是越看越喜欢。” kevin无语道:“我还觉得他似曾相识呢。” ian变了脸色:“不是吧……” kevin垂下眼,淡淡地道:“他的眼睛,和夏先生的很像。” ian:“……” kevin背过身,看向窗外:“小远,我不管你这次是一时头脑发热还是真动了心,也不管凡会不会接受你,你们以后如何……”想得到那样的人,光有一腔热情是远远不够的,“我要你答应我,绝对不许伤害他。” ian兴奋地点头:“我知道。”他没想到会这么快得到kevin支持,尽管哥很早就知道他的性向,但对一个认识不足一周的人说“爱”,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他以为他需要耗更久来证明自己的决心。 “哎,我现在真是坏心地希望,他的身体好得慢一些……”ia n一喜一悲,这会儿又面露愁容道,“他一好,就会很快离开这个地方了,而且,凡在西里有其它朋友,他们估计也很担心他的安危,可我却因私心把他留在这里……”ian把引诱叶禹凡来家里的前因后果全都告诉了kevin,也顺便打听了一下有关官鸿泽的事。 kevin道:“如果真是关系亲密的朋友,叶禹凡不可能选择跟你这个陌生人回来,说不定他对他所谓的‘朋友’更有顾虑,何况从事发当日到现在都快五天了,他还是无动于衷,想必是有其它原因。” ian的心情豁然开朗。 kevin“至于官家少爷,他的确人在西里,要是见了你,还得叫你一声小表叔,但你从小随我出国,与那些人并无交情,他估计也不知道你的存在,不用刻意惊动,要是不可避免遇到,再认识不迟。” “好。”把那人找来岂不是把叶禹凡往别人身边送么,ian才没那么傻。 他看时间还早,便道:“哥,我去找凡聊聊。” 刚到门口,kevin忽又叫住他:“小远,耐心些,别太急。” “好啦,我知道!”ian关上了房门。 kevin深深地看了一眼弟弟离开的方向,一声叹息。 ……思远还是太年轻,就像当年那些人一样,年轻肆意到认为可以控制一切。可至少,思远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亲弟弟,他清楚他的率真纯良……但如果,思远真做出了伤害叶禹凡的事,自己第一个不轻饶他…… 至于其它的恩怨情仇,没必要让他知道,自己一个人背负就好。 叶禹凡躺在床上,无法入睡。 他出国后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彻底卸下过心防,在这里,与他对立的仿佛是整个世界。柯竞、何月夕、郭哲恺……连平日和他走得最近的朋友都不知道他的秘密,更别说其他人。 叶禹凡有点想念江冰,只有在那个人身边,他才能放下一切,什么都不用去想。 可惜突如其来的变故拖延了他的行程,让他还得继续戴着面具演下去……本以为ian是个和这个圈子无关紧要的人,可kevin的出现让精神稍有些松懈的叶禹凡差点崩溃了! 其实今天的事完全没必要大惊小怪,是他自己反应过激,一听到kevin叫出“shotray”的,他就惶恐起来,觉得这里的所有人似乎都和他的秘密有关,就像一张网,把他紧紧的束缚住,勒得他 透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还要瞒多久,有时也恍惚,自己为什么要谨慎至此,就算被人知道他是s.a.fale又怎么样,就算被人问夏骁川和他是什么关系又怎么样? ……谁能想到,夏骁川就在他的身体里? 他太累了,累得想逃,累得想放弃…… 就在这时,房门被叩响了,叶禹凡的神经再次紧绷。 ian手里握着一杯牛奶,推门而入:“还没睡吧?” 叶禹凡一反先前的态度,一脸戒备地看着他,ian笑了笑,毫不介意地走过去,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道:“刚刚知道,原来你在我哥店里打工,他忽然出现,是不是吓到你了?” 叶禹凡在被子下抓着床单,轻轻摇了摇头。 ian歉疚道:“对不起。” 叶禹凡看向他,不明白ian为什么要道歉。 “对不起,如果早一点跟你介绍哥哥,可能你不会那么紧张。”ian抬眼看向叶禹凡,认真道,“正式介绍一下,我叫陶思远,ian是我的英文名,今年二十四岁,毕业于f国第二商学院,我哥哥叫陶思非,是个从事第三产业的商人,在欧洲各地都有开酒店和餐馆,西里的mr就是其中之一……”ian不急不缓地说了一通,问,“你还想知道其他的事吗?” 这样坦荡的态度,反而让叶禹凡不知所措起来,只是“陶思非”这个名字听着好像有点熟悉……嗯?这人不就是s.a.fale的资助人之一吗! 叶禹凡心中一惊,表明却不动声色,皱着眉思考着。 其实几日相处下来,他已经感受过ian的为人,并不觉得他会欺骗、隐瞒自己什么,但是kevin…… “kevin那么喜欢艺术,是不是对国内的艺术圈很熟?”他斟酌着道:“我的几位中国同学也经常去他的餐馆吃饭……” ———— 注:mr——mandariaurant简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