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后》 第1章 第1章 昭明二年春。 一场夜雨过后,拂面而来的风夹杂着一丝凉意融在春光中,靖安侯府里更是一片春意盎然。浅紫嫩粉的娇花在枝头舒展,淡淡的香气弥漫开来,有种沁人心脾的舒爽。 “好姐姐,你快告诉我,姨母和英国公夫人今日来是为了何事?”江念仪拉着自己的表姐卓锦走到一旁的丁香树下,眉眼间闪过一抹急切。 卓锦挑了挑眉,卖了个关子:“来给老夫人请安。怎么,我们四姑娘心里莫非有旁的念想?” 听出了自家表姐调侃之意,江念仪央着她快说。 被缠不过,卓锦弯了弯唇角笑道:“正如你所想,我姑姑预备来跟靖安侯府求亲的。” 江念仪听罢,俏丽的面颊染上一抹绯色。 她等这一日已经很久了。 英国公夫人是先庆宜侯的嫡长女,江念仪的亲姨母又嫁到了庆宜侯府,因着这层转折关系,靖安侯府跟英国公府也有走动。 初时的英国公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功臣,英国公府至今在京中还是数得着的世家。且英国公世子霍治臻生得俊朗风流、人又温柔清雅,引得许多贵女芳心暗许,英国公夫人却迟迟没替儿子说亲。 实则她早就向靖安侯夫人透了心思,想求娶一位侯府姑娘做儿媳妇。 如今侯府里适龄的嫡出姑娘只有自己,英国公世子夫人的位置非她莫属。 “往后怕是我就要唤你做嫂子了。”卓锦知道自己表妹的心思,调侃道:“还请嫂子多多照拂。” “表姐!”江念仪神态中露出娇羞之色,却并没有否认。 她跟英国公世子霍治臻算是自幼相熟青梅竹马,一直以来的心愿就是嫁作他的妻子。 这个愿望终于在小姑姑封后那日起有了盼头。若是放在从前,靖安侯府只能算得上是二流世家,她是配不上霍家表哥的。 作为当今皇后的娘家,靖安侯府早就从数年前式微的颓势中瞬间逆转,一跃成为京中顶级世家。 “表姑娘、姑娘。”两人正说着话,只见一个青衣丫鬟匆匆走来,曲膝行礼道:“老夫人请二位过去。” 江念仪和卓锦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有了默契。 怕是英国公夫人要见她。 想到这儿,江念仪的心砰砰跳得厉害。 “只叫了我么?” 她微扬起下巴,故作镇静的面庞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那青衣丫鬟迟疑了片刻,还是如实道:“五姑娘也在宁德堂。” 听到这个消息,江念仪那点子快活和得色顿时烟消云散。 明明是自己姨母来了,江念善怎么会在? 江念仪皱了皱眉,拉着卓锦匆匆往宁德堂走去。 …… 英国公夫人杨氏笑盈盈的看着念善,亲切的道:“上回见你,还是在皇后娘娘宫中。” 虽是贵为国公夫人,杨氏待她态度却很殷勤。 念善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沾了小姑姑、当今皇后江氏的光。 当年因定王并不得宠且长年征战在外,世家贵女们多不愿嫁,在宫中意图指婚时想办法推脱。先靖安侯却接了旨意,把幼女江萱嫁入了定王府,那时众人私下里还半是看热闹的惋惜她的命着实不好。 可谁都料不到,当时形势一片大好将要入主东宫的端王,因牵涉一桩贪污而倒台。不得宠的定王却凭借手中的兵权,夺下了太子之位,继承大统。 因着这层缘由,皇上格外敬重发妻,中宫的荣宠远胜于其他宫妃,对靖安侯府亦是恩宠不断。 念善落落大方的上前见礼:“见过夫人。” 杨氏含笑扶住了她:“有些日子不见,善姐儿出落得愈发好了。” 这话并非全然是客套。 才过完十六岁生辰的念善,正是如娇花初绽枝头的年纪。她容貌在侯府姑娘里最为出挑,便是放在满京中的贵女中,亦是数一数二的。良好的教养让她举手投足间端庄大方,眸光流转间却别有娇娆动人之色。 杨氏暗暗想着,难怪儿子喜欢,是男人见了这样的美人儿都会动心罢。 当然,杨氏看着念善千好万好,不单单是她的美貌。 念善的父亲本是侯府庶子,传言他十数年前带一貌美女子私奔离开侯府,后却不幸早逝,还是老夫人心善将她们母女三人接回了侯府。没过多久,江萱就嫁入定王府。 时值端王跟定王斗法,在先帝面前参了定王勾结外敌。偏巧不巧领兵在外的定王竟又失踪数日,定王府在众人眼中就是火坑。连日来的打击让江萱病倒,唯有十一岁的念善主动站出来,去了定王府陪着自己姑姑,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时日。 因着这份情谊,江皇后尤其喜爱念善,比待自己嫡亲的侄 女还好。 “善姐儿肖似皇后娘娘,自是极美的。”陪杨氏一起来的庆宜侯夫人笑着附和,心里却是有几分惋惜。 自己嫡亲的外甥女仪姐儿身份不知比这个外头来的江念善贵重多少,却不如六年前才来侯府的她会讨江皇后欢心,连念善这个名字都是江皇后取的。近年来江皇后越发抬举她,还说要亲自给她选一门好亲事。 如今念善的风头,把侯府嫡出姑娘都盖过去了。 念善见过礼本想告退离开,偏生英国公夫人这次对她格外感兴趣,拉着她问了好些话。 “姐儿这簪子上的东珠真漂亮。”杨氏没话找话道:“听锦乡侯夫人说统共南边贡上一匣子色泽个头都极好的东珠,皇上全都赏了皇后娘娘。” 原是拐外抹角要恭维小姑姑。 念善心知自己不过是个引子,闻言得体的保持着浅笑,并没有接话。 “这是自然。”庆宜侯夫人也十分捧场:“古往今来中宫这份荣宠,咱们皇后娘娘算是头一份。” 只是还没等她多说,杨氏又话锋一转,笑着对靖安侯夫人道:“善姐儿这模样、这品性我是真的喜欢。不愧皇后娘娘亲自教养出来的,这等品貌气度谁家娶了去都是福气。” 老夫人本是含笑听着,闻言不易觉察的皱了皱眉。 先前两府彼此间确实有结亲的默契,可当初的人选是江念仪和霍治臻…… 不仅是她,庆宜侯夫人觉出些别扭。先前杨氏跟自己透的意思,是想再次提起两家的亲事。如今姑娘们都出了孝,能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可今日的事捉些有些古怪,若是想要议亲,今日自己妹妹靖安侯夫人不在府中,杨氏却邀了自己选了今日来。 更何况听了她此刻的口风……莫非杨氏看中的人是江念善? 庆宜侯夫人陡然一惊。 眼见事情并未如先前预料中发展,老夫人找了个缘由让念善先回去。 觉察到气氛不对,念善顺着祖母意思起身告退。 然而她才从宁德堂出来,就在回廊上遇上江念仪和卓锦。 因惦记着跟英国公府的亲事,再加上平日里嫉妒小姑姑的偏爱,江念仪对念善可没什么好脸色。 “四姐、卓三表姐。”念善习以为常,笑盈盈的给二人见礼。 江念仪冷哼一声就要走,卓锦却拉住了她,笑眯 眯的对念善道:“善姐儿。我家春宴的帖子你收到了罢?若是得闲,你带着容姐儿早些过来。” 她口中的容姐儿是念善一母同胞的妹妹江念容,今年才十岁,在府中没什么存在感。 卓锦能这样周全,念善自是承了她的好意,笑着应了。 两边分开后,江念仪蹙起眉,不悦的道:“表姐,你对江念善那么和颜悦色做什么?不过一朝得了势,谁不知道她就是外头来的野……”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卓锦打断。“别胡言乱语,仔细人听见。” “既是先靖安侯都认下了这个孙女,她就是你们府上的五姑娘。”卓锦不赞同的摇摇头,道:“皇后娘娘喜欢她,这就足够了。” 江念仪眼底闪过一丝轻蔑和不忿。 “不过是个从乡下来的泥腿子罢了,只会一味奉承小姑姑,溜须拍马算什么本事?”她看着那道婀娜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恨恨的道:“如今装出些人模人样,就以为自己是正经的侯府姑娘。” “罢了罢了,我姑姑还等着你呢!”卓锦心知这是表妹的心结,忙岔开了话题。 想起自己将要到来的亲事,江念仪总算面色好看些。 就凭江念善这不明不白的出身,眼高于顶的英国公夫人能看上才怪。若论起亲疏来,自己才是皇后娘娘嫡亲的侄女。 只要自己能嫁给霍家表哥,江念善就只有嫉妒的份儿! …… 一刻钟前。 “老夫人,先前咱们两家说笑间定下了儿女姻缘,如今我正是带着一颗真心来的。”杨氏见念善离开,对老夫人道:“我想替臻哥儿求娶善姐儿。” 杨氏的话音未落,庆宜侯夫人当即就变了脸色。 “善姐儿?”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先前明明说的是仪姐儿!” 老夫人神色微沉,平日慈祥的目光中带了几分锐利。 “弟妹,你先别着急。”杨氏早就拿定了主意,镇定自若道:“臻哥儿跟善姐儿亦是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且先前说的是我们两府结秦晋之好,倒没特指哪位姑娘罢?” 庆宜侯夫人听罢,脸色愈发难看。 这些话全都是借口,不过是看着江念善有皇后做靠山,才非要娶她! 两人同时望向老夫人,等着她的定夺。 第2章 第2章 “善姐儿虽是我孙女,她的亲事却是要皇后娘娘点头才作数。”赵老夫人淡淡的道:“霍夫人且先别急。” 杨氏知道自己突然改了主意赵老夫人心中不悦,可为了英国公府的未来和儿子的心愿,她也只得如此。 “您说的是。”杨氏客客气气的道:“一家有女百家求,善姐儿又是这般品貌,自然不能轻忽。” 总之她话里话外都是夸念善,透着十二分的满意。 庆宜侯夫人在一旁看着气得暗暗咬牙,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才想开口时,却听到小丫鬟通传说是江念仪和卓锦来了,只能把心里头的火气暂且遮掩一二。 等两人到了正房时,三人面上已是一派风平浪静。 在江念仪见礼后,杨氏只含笑道:“姐儿真真如明珠朝露一般,到底是赵老夫人会教养姑娘。” 虽说也满是夸赞,可比起先前称念善像江皇后,就显得不够有诚意。 听在江念仪和卓锦耳中还没什么,庆宜侯夫人却觉得刺耳。 可当着她又不能当着外甥女的面点破,让江念仪磨不开面子,只得勉强笑着附和。 几句话说下来,江念仪明显的感觉到英国公夫人对自己客气有余,热情不足。 江念仪不由感到些许失落。 末了还是庆宜侯夫人难忍这尴尬的气氛想要走,杨氏从容的跟着起身告辞,赵老夫人虚留了两句,便让她们离开了。 江念仪怕失了女儿家的矜持,没好意思开口问自己祖母,只得先回自己院中,等着表姐的消息。 等到房中再次恢复清静时,赵老夫人只留了张嬷嬷说话。 “霍家打的竟是善姐儿的主意。”赵老夫人手中转动着念珠,神色间倒不见惊讶。 张嬷嬷久在她身边服侍的,也深得她信任,此时直言道:“五姑娘本就生得绝色,且又得皇后娘娘宠爱,便是出身差些谁又敢挑剔呢?” 赵老夫人微微颔首。 “不过英国公夫人这事做得不地道。”张嬷嬷摇头低声道。 作为杨氏弟媳的庆宜侯夫人是江念仪的亲姨母,大家彼此间都有默契。两府若是结亲的话,定然会选择嫡女江念仪。杨氏今儿来了这么一出,无论有心与否都会搅得两府不安宁。 “她这人最是势利。”老侯夫人唇角微翘,眼底却并没有半分笑意。 “在阿萱封后时,才巴巴的来奉承。英国公府不过是外头看着尊贵,实则已大不如前。她这是过于贪心了,想直接借阿萱的势。” 张嬷嬷深以为然。 四姑娘自然是侯府中身份最尊贵的姑娘,可五姑娘跟皇后的感情却更深一层。若知道五姑娘嫁国公府,为了替侄女争脸面,皇后娘娘也会请皇上赐婚。 五姑娘身份低些,以后为了让她在国公府站稳,皇后娘娘还会帮着英国公府在皇上面前美言。 只是还没等张嬷嬷接话,赵老夫人话锋一转,又道:“若是皇后娘娘没有别的打算,跟善姐儿倒也是良配。” 张嬷嬷面上露出些惊讶之色。 才说了英国公夫人势力,还要闹得侯府不和,赵老夫人为何竟还有把五姑娘嫁过去的意思…… “罢了,霍世子倒是个没长歪的,至少比他爹要强些。”赵老夫人叹道:“若是英国公府当真再被重用,对侯府和阿萱亦是都有助益。便是侯爷知道,怕也是乐意的。” 这也是杨氏敢开口的底气。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门外响起匆匆的脚步声。 宁德堂中规矩严,明知道赵老夫人不许人进,却还敢过来,定然是有急事。 果然张嬷嬷前去打开门,是大丫鬟碧云。 她快步走进去,低声道:“老夫人,皇后娘娘派人来了。” …… 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江念仪到底从自己姨母和表姐口中打听到了消息,恨不得立刻就去把念善生吞活剥了。 “姑娘且别冲动,好歹等夫人回来再做定夺!”陈嬷嬷拉住了江念仪,一叠声的劝道:“现下连老夫人都还没发话,您若是真的找五姑娘去闹,岂不是让人瞧了笑话去?” 江念仪怒不可遏:“江念善就是从外头回来的野种!不过凭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仗着小姑姑的宠爱,竟敢去勾引霍家表哥!” 自己才是跟霍治臻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人! 从念善入府的那一刻起,江念仪就看不起她。亲爹是个庶子,娘亲是个肯跟人私奔的轻浮女子,九岁之前她还在地里做农活,就是个乡下里长大的野丫头罢了。如今摇身一变,竟也成了金尊玉贵的侯府姑娘。 她抢了自己在小姑姑面前的宠爱也就罢了,如今竟又来抢她喜欢的人! “霍表哥一定是被她 骗了!”江念仪越想越气,恨恨的道:“不行,我非得揭发她不可!” 比起从小娇养着长大的江念仪,陈嬷嬷看事则通透多了。这虽是英国公府临时变了主意,可若老夫人无意,当时便会断然拒绝。 若是皇后娘娘不反对,怕是会顺水推舟也不一定…… “姑娘且别急,咱们先别自乱阵脚。”陈嬷嬷不敢说出实情刺激江念仪,只得缓缓的哄道:“若是您真嚷嚷起来,假的也成了真的。” 她好劝歹劝,江念仪才勉强压下了要找念善的冲动。 难怪在宁德堂时,总觉得英国公夫人待自己不若往日亲切,原来已是有了决断。 这种种不如意,终于在自己娘亲靖安侯夫人回来时,江念仪觉得自己憋屈极了。听丫鬟说娘亲回来,她立刻带着人等在了正房。 靖安侯夫人才进门,她还未开口眼中的泪便扑簌簌的往下落。 “这是怎么了?”靖安侯夫人吴氏才从寺里听讲经回来,还不知道府中发生的事。 陈嬷嬷忙三言两语替江念仪把事情说了,只是略去了她种种发狠的言论。 “她们欺人太甚!”江念仪抽噎道:“娘亲,您可要替女儿做主!” 吴氏听了亦是火冒三丈。 她的女儿千娇百宠的长大,便是英国公府又如何,何曾被人这般挑剔过! “娘知道了,你先别哭。”吴氏压下火气,温声对女儿道:“放心,娘必不会让你委屈了去。” 江念仪这才收住了泪,答应先回自己的院子等消息。 “也不必换衣裳了,先去趟宁德堂。”吴氏揉了揉额角,面上还带着劳顿后的疲色。“便是她江念善得宠于皇后娘娘跟前,也断没有抢姐妹姻缘的道理。” 陈嬷嬷都能明白的道理,吴氏又何尝不明白,只是不甘心罢了。 虽是侯府靠着江皇后才重新得势,可如今皇后无子,若是往后年老色衰,与皇上那点子恩情消磨完,还不是要依靠侯府! 想到这儿,吴氏更有了底气去同婆母理论。 “夫人,您还是缓缓再去的好。”她身边的大丫鬟银柳神色匆匆的走进来,低声道:“听说皇后娘娘派人传话来,说是要接五姑娘进宫小住几日。” 吴氏正在气头上,皱眉道:“莫非真的是江念善求了皇后,杨氏才改了主意?便是皇后,也不能拆人姻缘!” 陈嬷嬷在一旁小声道:“夫人,怕是有古怪。半月后便是皇后娘娘千秋,女眷们本都是要入宫的。皇后虽是多疼五姑娘些,却也极重规矩行事低调,按理说绝不会在此时接五姑娘入宫。” 经她提醒,吴氏才回过神来。 先前还在潜邸时,定王经常征战在外,小姑接江念善长住倒也无妨。如今进了宫,虽是有皇上的特别优容,小姑让念善留宿的时候也不多。 莫非江皇后真的出了什么事不成? …… 琳琅院。 “姐,今天的大字我都写完了。”江念容捧着自己写好的功课去找念善,却见自己姐姐手里拿着书在出神。 念善很快转过头,笑了笑:“我瞧瞧。” 江念容今年才十岁,是侯府里最小的姑娘。府里请了教导姑娘们的女先生,自是要先紧着几位大姑娘,江念容的功课便是由念善教导的多些。 虽是笔力有些稚嫩,却能看出她的用心。念善看完不吝夸赞道:“不错,若持之以恒的练下去,往后定能写一手好字。” “能像姐姐写的一样好吗?”江念容亮晶晶的眸子里充满了期待。 在她的心中,自己姐姐是最厉害的。无论是写字,还是别的事情。 “往后你会比我写得还要好。”念善含笑点点头,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后日就是庆宜侯府的春宴,衣裳和首饰我都替你准备好了,一会儿别忘了带回去。” 原本她们母子三人回府后,郑氏带着两个孩子住在念善父亲原来的院子里。待到一年前念善及笄,江皇后特意传话回去,说念善是大姑娘了,也该有自己的院子。 琳琅院本是江皇后出嫁前住的地方,放眼侯府都是最好的。在江萱出嫁时,这院子便封了起来。等到江萱封后,为表示敬意更是没让人住进去。江念仪眼馋了好久也没得长辈松口,江皇后却直接指给了念善住。 从此后,侯府中也无人敢不尊敬念善这个半路回来的五姑娘。 眼下是念善独自在琳琅院住着,郑氏带着江念容还在原处。 念善的话音未落,江念容立刻小声道:“我今年的春衣还有两套未上过身的,姐姐自己做就好了,娘说了我还小,不必要那么多衣裳。” 若不是姐姐得宠于皇后娘娘面前,怕是这侯府没有她们的立足之地。江念容始终记得娘亲的教诲,她们虽是帮不上姐姐, 也不能给姐姐添麻烦。 见妹妹如此懂事,念善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这些琐事你不必挂心,姐姐有皇后娘娘才赏下的许多衣裳首饰。” 姐妹二人正在说话时,门口忽然响起意溪刻意抬高的声音:“玉秀姐姐来了。” 玉秀是赵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念善才起身,便见玉秀进来行礼,直接道:“五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她才从宁德堂回来没多久,祖母突然让她回去定是有要紧事。 念善心中微动,面上却是含笑应了一声,嘱咐意溪先送江念容回去,自己跟着玉秀走了。 第3章 第3章 这次的缘由倒被吴氏猜中。 赵老夫人问了宫中来传话的人,方才知道是江皇后身体不适,想接念善过去住几日。 “皇后娘娘凤体偶感风寒,有些头痛脑热。”来人轻声细语的解释道:“娘娘特意叮嘱奴婢如实转达,说是也想五姑娘了,这才请五姑娘入宫,让您不必担心。” 今日来传话的并不是侯府旧人,赵老夫人不好多问,只得笑着应下,吩咐人打赏。 等她走后,赵老夫人立刻让人去请念善。 往常念善入宫是常事,可这次赵老夫人心中却有几分难以名状的不安。 江皇后还是王妃时曾怀过一胎,还不满七月就小产了,那时便伤了身子,一直未能恢复。 素日里江皇后又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 很快帘外响起了通传声,说是五姑娘到了,赵老夫人才神色微松。 “祖母。”还没等念善行完礼,赵老夫人便朝着她招手。“善善,过来坐。” 念善依言坐下时,发现祖母的神色有些不大对。 “是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赵老夫人告知了念善皇后的意思,在她面前并没掩饰自己的忧虑:“这次娘娘留你小住,怕并不是染了风寒那么简单。” 说着,她攥着念善的手不由用力了些,道:“善善,你要多留心些,有消息及时送回侯府。” 准许女眷留宿凤仪宫虽是皇上给小姑姑的特许,可小姑姑却极少用,这次反常只能说明宫中有事发生。 念善心里也隐隐觉得不安,面上却仍是温声安慰祖母:“您先别太担心,明日孙女过去后一切便清楚了。许是小姑姑许久没见我,想我了才接我入宫的。” 从九岁念善就在江皇后身边,转眼七年过去,纵然已贵为中宫皇后,平日里遇上什么事,江皇后也只愿意同她多说几句。 赵老夫人微微颔首,眼下也只能靠念善,她定了定神的道:“你说的是,是祖母才听到这消息急糊涂了。你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眼看就要说人家,你小姑姑怕是舍不得你呢!” 念善俏脸飞红,嗔道:“祖母!” “好、好,祖母不说了。”赵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念善的手,柔声道:“你先回去准备入宫的东西罢。” 两人都知晓此次定然不会这样轻快,却都掩饰得很好。 望 着念善离开的背影,赵老夫人叫来了碧云。 “把英国公夫人的意思透给三太太,让玉青来见我。”她说完又压低了声音,叮嘱道:“把那东西收拾好,交给五姑娘带入宫中。” 碧云答应着去了,赵老夫人转动着腕上的佛珠,微微阖上了眼,看起来神色安详静谧,实则心中焦灼得厉害。 阿萱,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 念善看着意溪和银星收拾好了入宫要带的东西,便想着去知会娘亲和妹妹一声。 落云轩。 因心中存着事情,她走得便慢了许多。当走到廊庑下时,小丫鬟采莲撩起帘子来。“五姑娘您来了!太太正要去看您呢!” 她闻言忙快走了两步,果然见娘亲郑氏已经迎了上来。 “善善,你祖母叫你去可是说了什么话?”郑氏见了念善,便迫不及待的道:“娘方才得了个了不得的消息,听说英国公夫人想替世子求娶的人是你!” 念善眉梢微跳,很快神色平和的笑道:“娘您先别急,坐下来说话。” “小姑姑让我明日入宫,祖母嘱咐我几句话而已,没有旁的事。”她和郑氏在临窗大炕上坐了,不疾不徐的道:“这消息娘是从何处听说的?” 郑氏见念善竟毫无惊讶之色,有些忐忑道:“就在刚刚杏枝听到老夫人身边的丫鬟私下里说的,娘才听到就立刻来了,莫非这消息是假的?” 平日里郑氏秉性柔弱,三房的事情都是念善拿主意,她习惯依赖女儿的同时,也懂得小心谨慎不给女儿惹麻烦。 “怕不是假的。”念善想起祖母的话,不由觉得有些头疼。“若不是祖母授意,那些丫鬟如何敢得罪长房来说这些话?杏枝是您身边的大丫鬟,这是祖母有心传消息给您。” 祖母和大伯父,都会做出利益最大化的选择。比如当年小姑姑嫁到定王府,比如与英国公府的联姻…… 郑氏不由紧张起来:“老夫人想让你嫁给霍世子?” 谈论起自己的亲事,念善并没有小姑娘的羞怯,大大方方的点头,轻声道:“兴许有这个意思。” “善姐儿,你想吗?”郑氏并没有为这喜事冲昏头脑,小心翼翼的问:“且不论会跟四姑娘争,你自己的意愿呢?” 念善心中一暖。 她轻轻摇头,垂下眸子道:“我不想。” 听到女儿的话,郑氏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免心疼女儿。 论起品貌来,善善比跋扈张扬的四姑娘自是要强上许多。可四姑娘是靖安侯的嫡女,善善是无论如何都争不过的。她说不想,也是怕自己替她担心罢了! 郑氏十分愧疚,都怪自己无能,反而要女儿撑起来。 当念善抬眸时,见郑氏面上的自责之色,知道是娘亲想歪了。 “娘,我不想嫁给霍世子,倒不是怕四姐和大伯母她们。”她耐心的道:“是因为英国公夫人。” 从英国公夫人的态度中,她已经猜出了一二。虽只是片刻前从娘亲口中确认这消息,她早就权衡好了利弊。 郑氏不解,明明是英国公夫人的亲自开口,哪怕是霍治臻求了自己娘亲,想来英国公夫人也是认可善善才来提亲的。 想起性格温润、人也生得俊朗的霍治臻,郑氏私心里也觉得他和善善着实般配。 “如今我的一切,都是小姑姑给的。”念善徐徐解释道:“大家都知道小姑姑疼我,才捧着我。而英国公夫人,看中的更是娶了我之后,小姑姑为了让我在国公府好过,会在皇上面前替英国公府说话。” 虽是知道女儿早慧,听她如此冷静的分析,郑氏觉得心里钝钝的疼。 “若是娶了我不能达到英国公夫人心中原本的预期,我便是实打实的高攀了。”念善诚恳道:“往后有的是磋磨,纵然女儿不怕这些,却也不想往后的日子都消耗在无休无止的后宅争斗中。” 怕自己娘亲多想,念善又补充道:“不仅是我,便是四姐嫁过去也一样。” 郑氏这才点点头,连声道:“你说得极是,宁可日子清贫些,也不要卷入后院的勾心斗角,太累了。” 可是……她悄悄的望向女儿如娇花般的面庞,想起曾遇上霍世子跟女儿说话,才及弱冠的他,看向女儿的目光里确实有着喜欢和温柔的。 善善会丝毫不动心么? “这件事女儿心里有数,您不必担心我。”念善温声道。 郑氏点点头,迟疑了片刻道:“善善,皇后娘娘向来疼你,你的亲事怕是她有打算了罢?这次入宫,你探探娘娘的意思?” 她深知在侯府中能替女儿撑腰的人唯有江皇后,善善已经十六,说亲是迟早的事。她这个当娘的是帮不上忙了,只盼着女儿嫁得良人有个安稳幸福的一生。 念善 知娘亲的心思,并没有扭捏,答应下来。 “我不在的这几日,您督促着妹妹好好读书、学针线,让她少往外走。”念善看着忧心忡忡的郑氏,又补充道:“您也不必担心四姐来惹事,我去宫中陪小姑姑,祖母亦会多照拂咱们。” 郑氏还欲再说些什么,便见帘子微动,她身边的大丫鬟杏枝快步走了进来。“太太,老夫人房中的碧云姐姐带着玉青姐姐来了。” 老夫人房中的人郑氏自是不敢怠慢,忙让人请了进来。 “见过三太太、五姑娘。”碧云笑着行礼后,方才道:“老夫人命奴婢带了玉青过来,说是七姑娘如今年纪也大了,往后出门身边要有个稳妥的人跟着,往后玉青便服侍七姑娘了。” 郑氏眼中的惊讶没能掩饰住。 要知道玉青是侯府的家生子,她爹是老夫人陪房的儿子,深得老夫人信任。玉青虽眼下是个二等丫鬟,明眼人都知道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碧月要放出去了,这个人人艳羡的位置会由玉青顶上。 若是玉青给念善还说得通,竟给了念容…… “多谢祖母关心疼爱,明日容姐儿再亲去谢祖母赏赐。”念善眼底那抹愕然很快消散,她笑吟吟的道。 送走了碧云,念善让人带着玉青去安置,对上母亲的满腹疑惑,念善在心里苦笑一声。 让玉青来服侍念容,是告诫大伯母和四姐不许乱来;透给娘亲英国公夫人的心思,怕也是祖母放的诱饵罢? 祖母这是让自己无后顾之忧的进宫,去全力的帮小姑姑。 念善告别了喜忧参半的郑氏,回到了自己的琳琅院。 “姑娘可是累了?”意溪见她神色疲惫,低声道:“奴婢替您按按?” 念善摇头道:“先沐浴罢,明儿一大早就得走。你跟银星随我入宫,今晚留采樱就够了,你们早些歇息不必值夜。” 意溪应了,服侍念善沐浴。 纵然泡在热水中极舒服,念善也并没有贪恋太久,很快从浴桶中起身。 等到床边的帐子放下,她闭上眼睛,直到夜深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 第二日卯时才过,因心里存着事,念善很快就醒了。 她梳洗后换好了入宫要穿的衣裳,去了宁德堂给赵老夫人请安。 今日念善穿了件藕荷色的褙子配着淡粉色的绫裙,虽是她 生得明艳娇媚,在淡妆时的气质格外温婉柔和,让人觉得很舒服。 知念善是顾及她的情绪,处处细心,她看向念善的目光便透着几分满意。 “你小姑姑最疼你,凡事也最肯听你的,有什么事你多劝着她些。”赵老夫人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温声道:“有你在,祖母是放心的。” “还没用早饭罢?”她招手让念善坐在自己身边,慈爱的道:“左右宫里还没来人,你在祖母这儿先用些。” 人上了年纪,难免会精力不足,念善分明看出祖母脸上的疲倦之色,看来昨夜祖母也没有休息好。 两人默契的都没提心中的忧虑。 一桌子丰盛的早饭被端了上来,七八样面点、四样汤和粥,还有数碟爽口小菜,满满当当的被放在次间的大理石圆桌上。 念善喝了小半碗粥,吃了两口金丝卷,略动了两筷子小菜就吃饱了。 因她不是头一次入宫,赵老夫人也没多嘱咐她什么话,等到江皇后派人来接的马车停在了侯府外时,赵老夫人深深的看了念善一眼,终是没忍住说了句“万事小心”,念善神色郑重的应了。 拜别了祖母,念善便带着意溪和银星上了去宫中的马车。 第4章 第4章 如今她早就失去了出府的新鲜感,这一路上她索性靠在马车的引枕上闭目养神,心中思索着宫中的情形。 宫中除了自己小姑姑从潜邸时就嫁给皇上,宫中位份高的旧人还有张贵妃、柔妃、慧妃。念善没少在定王府住,对于她们都不陌生。 因着皇上看重嫡妻的缘故,哪怕小姑姑性子柔,她们面上都是敬着小姑姑的。 这两年来先帝驾崩和太后薨逝差不多连上了,宫中还没有正式选秀,进宫的新人也不多,且近来没有传出哪位娘娘格外得宠。 当今皇上宋骁已经二十七,将近而立之年却依旧膝下空虚。在他为亲王时曾经有过两个小郡主,可惜都先后夭折了,无子便成了宋骁登基以来极不顺心的一事。 若是自己争来的皇位,最后还要落到不如他的兄弟之子手中……这让他怎么能甘心? 故此哪位娘娘能先生下皇长子,便是看在皇子的份上,生母也会有极高的地位,后宫的局势会发生变化。 中宫无子亦是一件极大的憾事。祖母曾经给小姑姑送了两个身家清白的貌美女子入宫,意图帮着她固宠,若是有子就抱到皇后身边养。 小姑姑倒是收下了,只是此后便没了动静,也不知小姑姑是否用了她们。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在宫门前,江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兰心已经在候着念善了。 “兰心姑姑。”念善收回心思笑盈盈的打过招呼,兰心忙给念善见礼。 兰心是从侯府就服侍江皇后的,念善走近了才发现她的脸上有掩不住的忧色,心中不好预感更强烈了些。碍于身边一众侍从在,两人谁都没有开口。 当走在宫中的甬路上,兰心终于忍不住道:“五姑娘,您可来了!” “听祖母说皇后娘娘是染了风寒。”念善低声问:“如今娘娘的病情如何?” 兰心摇摇头,见前后跟着的内侍、宫女都识趣的与她们隔开了距离,方才道:“娘娘这些日子不大好。” “从正月十五看完花灯后,娘娘便有些着凉发热,起初也没当什么大病。”兰心见念善来,宛如见了主心骨般,如实道:“后来便一直咳嗽反复,总不见好。” 江皇后自从四年前小产后便亏了身子,纵然宫中的太医轮流都给江皇后瞧过病、无数珍贵的药材流水似的用了,身子却始终都有些虚弱,不复先前康 健。 若是再添了别的病症久久不能治愈,怕是会折损她的寿数。 念善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步子也走得快了些。 等到了凤仪宫时,见到了在凤榻上的江皇后,纵然念善心里有了准备,还是吃了一惊。 难怪兰心姑姑如此焦心。 统共才两个月不见,小姑姑清减了许多,整张脸愈发显得瘦削。即便是涂了脂粉掩饰,面上的憔悴之色还是分明可见。 念善不由红了眼圈。 “善善来了?”江皇后唇边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她朝着念善招招手,柔声道:“到本宫这儿来。” 凤仪宫中仍旧烧着地龙,念善穿着春衣待了片刻都觉得热,江皇后却还盖着厚厚的被子。 “小姑姑。”念善眨了眨眼,很快把泪忍了下去。她走到塌边,早有宫人端来了绣墩摆好,请她坐下。 才说了这两句话,江皇后便又咳嗽起来。念善忙接过宫女手中端着的粉彩茶碗,送了温水到江皇后手上。很快她又取过帕子,递了上去。 这套照顾人的动作念善做得行云流水,一看便是做熟了的。 江皇后看着她,恍惚间又回到了在王府时,虽是差了一辈,善善却像是她的妹妹一般。才十一岁的她就乖巧懂事的照顾自己,替自己分忧。 从那时起,善善就成了她最亲的人。 “你别担心,本宫不过是风寒罢了,喝几日药就能好。”江皇后喉咙舒服了些,反而开口安慰念善。 对上她虚弱的精神,这话着实没有说服力。可念善并没点破,只是浅笑道:“从今日起我看着姑姑好生吃药,您的病一定很快就能好。” 江皇后点点头,“你祖母身子可好?姐妹们都好?” 原本念善心里有太多话想说,见到小姑姑这幅病容只能不急于一时,顺着她的意思说起了家中的情形。 “祖母身体康健,您且放心。”念善的声音很柔,如同春风拂面,让人觉得很舒服。“我悄悄给您透个信儿,姐妹们都在给您准备生辰贺礼,连素日里不爱动针线的六妹,都找了绣娘在学呢!” 江皇后认真听她说话,唇畔的笑意始终未散。 “皇上来了。”还不等念善再说两件趣事逗江皇后开心,便听到外头传来通传声。 宫人们忙围了上来服侍。 念善也在 一旁帮忙,她扶着江皇后从榻上坐起来,跟兰心一起在她身后放好大迎枕后,便侍立在一旁。 很快门前的蜀锦帘子被掀起,映出一道挺拔如松的颀长身影。 年轻的天子身着玄色的帝王常服,更衬得他气度冷峻,威仪不凡。 宋骁未及弱冠便在边关历练,军功俱是自己在沙场中领兵厮杀挣出来的。虽是登基后那股子杀伐之气内敛了许多,却仍是让人心怀敬畏。 “妾身见过皇上。”江皇后挣扎着要起来,宋骁快走了两步扶住了她。 “你还病着,不必在乎这些虚礼。”宋骁对待皇后向来敬重优容,嗓音较之平日也轻缓了许多。“今日可好些了?” 江皇后柔声应道:“劳皇上挂心,妾身觉得精神好多了。” 宋骁顺势在塌边坐下,念善感觉到那双锐利的墨色眸子淡淡在自己身上扫过,不过一瞬就移开。 她暗自定了定神,神情温顺的垂着眸子,蹲下身子行礼。 “臣女见过皇上。” 虽然今上是自己小姑父,可江皇后的嫡亲侄女江念仪尚且不能叫一声“姑父”,念善自是不敢僭越。 “五姑娘到了?”宋骁对她点点头,免了她的礼,甚至把对江皇后的温和恩泽了些到她身上:“你来了,你姑姑的病也就能好一半了。” 这话虽是说给念善听,宋骁却是带了些笑意看着江皇后说的。 江皇后在宋骁面前也没掩饰,含笑道:“皇上又打趣妾身,不过妾身确实多疼善善些。” 见帝后二人仍旧关系融洽,念善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 昭阳宫。 身着明蓝色宫装的丽人正在由宫人们服侍着梳妆,镜中的人肌肤如雪、唇色嫣红,漆黑的长发如瀑,端得是美艳得咄咄逼人。 她满意的点点头,从宫人捧着的妆奁匣子里挑了两支素雅的发簪,交给她们。 忽然帘子微动,她抬头,看到了镜中映出大宫女香莞的身影。 “贵妃娘娘,靖安侯府的五姑娘入宫了。”香莞快步走进来,低声通禀。 香莞说话时恰逢她已经梳妆好,从妆镜台前站了起来。 这明艳的美人正是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张贵妃。 “看来皇后娘娘的身子是真的不怎样了。”张贵妃微微蹙了眉,扶着香莞的手走 到了窗边。 仅比江皇后晚入府一年的张贵妃,自认为很了解江皇后。 江皇后自是宽怀大度又温柔贤淑,可心机手段却是差了些。先前能坐稳王妃的位置、如今能坐稳后位,除了皇上替她撑腰,江念善也功不可没。 原本自己在王府时处处压正妃江氏一头,待到江念善来到王府后,局面竟在不知不觉间变了…… “皇上也在凤仪宫中,您是否过去瞧瞧?”见自家主子似是陷入沉思,香莞小声提醒道。 纵然江皇后无子且柔弱,可皇上看重元配。曾有新进宫的宫妃仗着有宠对皇后轻慢不敬,传到皇上耳中,皇上为全皇后贤良之名虽然责罚不重,从此却再未召幸过她,往日热闹煊赫一时的宫殿宛如冷宫。 经过此事,宫妃们都乐意在皇后面前表现得温婉柔顺,以讨皇上欢心。 这些日子皇后病重,皇上虽是不留宿凤仪宫,却经常去探望。 张贵妃的目光落在时辰钟上,似笑非笑道:“这还没到时辰,等等罢。” 她的话音未落,便听到外面响起通传声,说是柔妃和慧妃到了。 “请她们进来罢。”张贵妃收回了心思,面上换了种亲切的笑意。 很快两位宫装丽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妾身见过贵妃娘娘。”两人齐齐下拜行礼,张贵妃含笑道:“在本宫这昭阳宫还在乎这些虚礼做什么,素绢给两位娘娘看座。” 柔妃和慧妃谢过恩后,在绣墩上坐下了。 “妾身听说五姑娘入宫,便叫了柔妃姐姐一起来。”慧妃先开口道:“想来咱们今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时,必能见皇后娘娘好了不少。” 张贵妃微微一笑。 如今后宫有品级的大多是潜邸旧人,她们三人跟念善都称得上熟悉,念善曾经帮着江皇后做过的种种,她们俱是心知肚明。 其余两人还顾忌着要含蓄,慧妃是皇上表妹,自觉身份不同,说话也大胆些。 “还未到巳时,怕是会扰了娘娘休息。”柔妃心知肚明这些日子皇上甚少宠幸后宫,慧妃是借着给皇后请安之际在皇上面前露脸。 纵然江皇后已是不中用,眼下还是她们要敬着的中宫之主。 慧妃笑了笑,眼底飞快闪过一抹轻蔑。 皇上的封号没给错,柔妃胆子也太小了,也难怪她在皇上身边不咸不淡的 待了这么些年,未有子嗣也不甚得宠。 三人各怀心思的在一处说了会儿话,眼看时辰钟的指针离巳时还有一刻钟,张贵妃款款起身。 “咱们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罢。” 第5章 第5章 宋骁还有政务要忙,在凤仪宫陪江皇后说了会儿话,还未到巳时便起身离开。 待他走后,江皇后知念善一早赶来辛苦,让她先去安置,换身衣裳再来。 “今日凤仪宫怎的如此清静?”念善对陪她一同出来的兰蕙问道:“各宫妃嫔没来给小姑姑请安?” 兰蕙和兰心都是从侯府时就陪在江皇后身边的人,深得江皇后信任,念善有疑问也并不避讳她们。 自从今日入宫后,念善就觉出不对来,凤仪宫太冷清了。早晨正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来请安的妃嫔们都会在小姑姑面前凑趣说会儿话才走。 起初念善担心是否帝后二人有了间隙,导致宫妃们不够恭敬。 “回五姑娘的话,这些日子娘娘凤体欠安,是皇上不许她们聒噪打扰。”兰蕙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向念善解释道:“只命张贵妃、慧妃和柔妃三位娘娘巳时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念善闻言,眨了眨眼。 原来是如此! 小姑姑如今身子不好,自是经不起劳累。可若不让人来请安,仿佛凤仪宫成了摆设。 宋骁便选了个折中的法子,只让高品阶的宫妃来请安。这样一来也敲打了宫妃们,纵然后宫事务由张贵妃暂代,皇后的地位仍然无人可以撼动。 “若有要紧的宫中事务,张贵妃还是要来请皇后娘娘示下。”兰蕙又补充道。 念善怔然了片刻。 先前世人皆传言今上是为征战沙场的铁血帝王,可他既是长于宫闱的争斗中,又从数位皇子中脱颖而出夺下皇位,自然帝王心术如海深沉。若是他想护着谁,那人便能无忧。 她无比庆幸眼下那个人是自己小姑姑。 “五姑娘,娘娘前两日就命奴婢把院子替您收拾好了。”说话间兰蕙引着念善走到离正殿不远的一处院子旁,道:“意溪妹妹她们正在归置,您且先歇歇。” 得知张贵妃等人要来,念善看了一眼时辰钟,再重新换衣裳梳妆怕是来不及。 自己入宫的事她们定然已知悉,不去见面就是自己失礼了。 “兰蕙姑姑自去忙罢,我收拾一下就过去。”念善浅笑道。 等她到了房中,果然见意溪和银星在整理她惯用的物件。 “姑娘。”两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银星去倒茶,意溪迎了上来,帮念善 解开了身上的斗篷。 念善环顾四周,房中一水的紫檀木家具,珍奇古玩错落有致的摆放,整个房间的布置得雅致又不失贵气,各色柔软的织物铺在椅子上、榻上,看起来就觉得很舒适。 “等会儿要去见张贵妃她们,把妆奁匣子先拿出来,重新把我头发抿一抿。”念善没有在软榻上休息,而是坐到了妆镜台前。 身后有意溪和银星在忙活,念善的思绪渐渐飘远。 皇上依旧敬重小姑姑,是再好不过的。可小姑姑的身子,并不是染了风寒那么简单。 这次小姑姑让自己进宫仅仅是在病中需要人陪伴,还是有别的用意? 念善一时间也没有头绪,当务之急是劝小姑姑保养好身体,把病治好。 “祖母准备了不少药材让我带来,你们且都找出来。”念善知道小姑姑怕自己担忧不肯说实情,她预备自己去问。“等到太医来给娘娘诊脉时,你们便给我送来。” 银星应了一声,两人动作麻利的替念善整理好妆容发鬓。“姑娘,好了。” 看着时候差不多,念善又回到了皇后寝殿。 …… 张贵妃同柔妃、慧妃一同到时,隐隐听到少女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从殿中传出。 连日来的沉闷仿佛也随着她的笑声一扫而空似的,慧妃撇了撇嘴,到底没说什么。 早有宫人去通传,门前的候着的小宫女忙打起了帘子。 “贵妃娘娘到。” “柔妃娘娘、慧妃娘娘到。” 在门外没有见到皇上身边服侍的人,细看下去三人神色各异,却都有默契的尽量克制了。 “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才进到殿中,张贵妃便恭谨的带着两人向皇后行礼。 江皇后已经从榻上坐了起来,把厚厚的锦被换了条轻便的毯子,整个人的精神看起来竟还不错。她神色温和,唇畔噙着浅笑:“免礼,都坐罢。” 念善也忙上前给三人行礼,道:“臣女见过贵妃娘娘、柔妃娘娘、慧妃娘娘。” 张贵妃亲自扶住了她,笑盈盈的道:“有些日子不见善姐儿,真真是女大十八变,这漂亮的模样本宫竟有些不敢认。” 已经落座的柔妃也笑着附和一句,慧妃心知两人是讨好江皇后,却也不得不承认江念善着实漂亮。 她正在最好的年纪,如一枝娇嫩的 花朵正含苞待放,满是年轻的朝气。 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儿格外惹人怜惜,如玉般细腻白净的肌肤、秀挺的鼻梁、唇形也生得好,仿佛永远带着三分笑意,令人觉得亲切。尤其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潋滟妩媚,微微挑起的眼角,别有种嫣然风致。 然而她们三人也不会忘了这样娇美的外表下,并不柔弱。江念善比之江皇后,性情还更加坚韧,更加果决。 “五姑娘这般好模样,也难怪皇后娘娘宠着呢!”慧妃的话中似乎藏着一丝酸溜溜的情绪,自己容貌只能称得上清秀,故此虽有皇上表妹这个身份,也不够得宠。 江皇后深以为然的颔首,看向念善的目光充满骄傲和欣慰。“本宫确实多疼善善些。” 这是小姑姑第二次在人前表示对她的偏心! 念善听罢,面上虽是露出两分小女儿的娇羞,心却不由往下沉了沉。 平日里张贵妃三人来给皇后请安尚且要找些话来说,今日念善在,自是话题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善姐儿过了十六的生辰了罢?”张贵妃笑道:“虽是娘娘舍不得,姐儿也到了该说人家的年纪。不知娘娘可有人选了,妾身们也可帮着参详一二。” 柔妃在一旁凑趣道:“须得怎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这般品貌的五姑娘?” “娘娘该是有思量了。”慧妃不甘落后,她自觉比不上皇后在皇上面前的分量,却是能跟张贵妃和柔妃比一比的。“给五姑娘提亲的人,怕是早就踏破侯府的门槛儿了。” 江皇后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微微颔首道:“纵然本宫给善善挑了许多人选,要知冷知热、要懂得珍惜呵护她,最要紧的是到底要她喜欢才好。” 这般待遇,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江念善是靖安侯嫡女。 江皇后虽是荣宠不衰,却始终行事低调,今日说出这样有些张扬的话,着实让三人有些吃惊。 侍立在江皇后身边的念善早就俏脸飞红,却不好转身就走。柔妃抬眼看去,那张小脸儿已是艳若桃花。 “妾身也算瞧着善姐儿长大,心里也惦记着这事呢!”有资格说这话的人是张贵妃,她跟江皇后同岁,又只比江皇后晚一年进王府,看着十一岁的漂亮小姑娘出落成五年后的妩媚美人。 江皇后生性善良柔弱,这些年来江念善一直在旁边帮着她出谋划策,江皇后也很是信任她。若是能让江念善远远的离开京城,对自 己是有好处的。 “等妾身想出合适的人选,再向娘娘提议。”张贵妃态度很积极。 听她这么说,慧妃也不甘落后。 若江皇后不中用了,最得益的人自然是张贵妃。在王府时,她作为侧妃便经常代身子不好的王妃管理府中事务。如今到了宫中,她占了四妃之首的贵妃。说句难听的,若皇后薨逝,继后的人多半是张贵妃。 眼下顺水人情,张贵妃自然乐得做。 然而自己也并非没有机会。张氏自从入府后肚子便一直没动静,私下里没少请医问药,却始终没有见效。自己还曾怀过一个,只是没保住罢了,可往后还有的是机会! 可还没等慧妃开口,江皇后便剧烈的咳嗽起来,把三人都吓了一跳。 慧妃抢在张贵妃前面去扶着江皇后,给她抚背顺气,又递上温水,十分周全。 眼下慧妃也希望江皇后保重身体,多活些时日,好等她生下长子后,便有了登上后位的筹码。 只是她这心思太赤裸裸,引得张贵妃和柔妃侧目,念善也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多谢你们想着善善。”江皇后歇了好一会儿,方才慢慢的道:“本宫都记着了,今儿就不留你们,先回去罢。” 既是皇后发了话,她们也不好逗留,只请皇后保重凤体,便都退了出去。 “小姑姑,还是请太医来给您瞧瞧罢?”念善见江皇后脸色又变差了,低声劝道:“许是先前开的方子不对症,再换个方子试试?” 江皇后拍了拍她的手,那双曾经牵着她的柔软又温暖的手,如今竟是瘦削又冰凉。 念善险些掉下泪来。 “见了你,姑姑就觉得好多了。”江皇后望着她的眼神,始终是带着笑意的。“善善,你跟姑姑说实话,你喜欢霍治臻么?” 小姑姑是怎么知道的? 念善有些惊讶。 “傻孩子,你觉得杨氏为何去侯府提亲?”江皇后的声音轻而缓,她促狭的眨了眨眼。 原来竟是小姑姑的示意么? “善善,你别有负担,喜欢或是不喜欢跟小姑姑直说便是。”江皇后温柔的道:“杨氏在本宫面前透了想求娶你的意思,本宫瞧着霍治臻并非纨绔,是个知上进的人,才没有当时反对。” 小姑姑没有表态,给了英国公夫人很大的信心。 江皇 后看着念善,语气是她从未有过的张扬肆意。 “别人的想法你不用管,姑姑只需要知道你的意思就够了。” 第6章 第6章 念善迟疑了一下。 那些说给自己娘亲的理由,在小姑姑面前竟难以说出口。 她已经许久没在小姑姑眼中见过这样的光彩。 见念善没有开口,江皇后很有耐心的望着她,又柔声道:“姑姑知道你是个周全的孩子,可嫁人这件事,姑姑想要你遵从自己的本心。” “要嫁个自己喜欢的人。” 本来对自己这次被召进宫还有疑问的念善,对上江皇后那双含笑的眸子时,福至心灵的明白了自己姑姑的苦心。 “我、我不知道!”念善难得的磕绊了一下,面上也浮出可疑的绯色。 她没有骗小姑姑。 若是她没想过自己的亲事是假的,可她始终思索的都是合适与否。 江皇后见念善于感情上的青涩,蓦地又添了些心疼。 “罢了,你这次多留些时日,总有时间慢慢想。”江皇后没有逼她,神色温柔道:“也不是非要嫁给他,姑姑这儿也还有别的人选,不着急。” 念善红着脸点了点头。 两人又说了会儿家常,眼看便到了午时,御膳房把午膳送了过来,念善留下陪江皇后用午膳。 满桌子的丰盛菜品,江皇后自己只略动了两筷子,就专心吃她的药膳,间隙还一直忙活着给念善布菜。 念善没敢贸然劝自己小姑姑多吃,想来小姑姑必是这些时日脾胃弱,不能胡乱吃东西。 “晚上我给您做个莼菜羹可好?”念善知道凤仪宫有小厨房,她俏皮的眨了眨眼:“只是我许久没做,生疏了小姑姑也不许嫌弃。” 江皇后笑着点了点头。 等用过午膳,念善见小姑姑面露疲惫之色,同兰心等人服侍着小姑姑歇下后,这才准备离开。 在江皇后提出让兰心送她回院子时,念善顺水推舟的应了。 念善来了这半日,觉得这绝不是简单的风寒。等到了廊庑下,她才问出了口:“往日里小姑姑午膳也用得这样少么?” 兰心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今日皇后娘娘还是看来五姑娘在跟前凑趣的份上,才肯多吃些,平日里吃得更少。 难怪小姑姑瘦得这样厉害! 念善心中被一团阴霾笼罩,低声问道:“兰心姑姑,小姑姑究竟是什么病症?” “五姑娘,不是奴婢有意遮掩。”兰心叹气道:“连太医也说不清病症,这太医院里的太医们几乎都给娘娘瞧过了,却也没能人能切中要害。” “无非是说娘娘身子本就虚,又因上次寒气入体,加上前些日子宫务繁忙,娘娘劳累着了……您别太担心,太医们说了,娘娘好生将养些日子,总能恢复的。” “奴婢斗胆,求五姑娘劝着些娘娘。”兰心把心一横,低声对念善道:“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娘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了。” 念善心中悚然一惊,面上却是沉着的点点头。 小姑姑真的病到如此地步了? “我会的。” …… 等兰心回去,本已阖上眼休息的江皇后正毫无睡意的等着她回来。 “善善问你本宫的病了?”江皇后虽是问她,语气却很笃定。 兰心咬了咬下唇,还是应了。 “善善这孩子自小就思虑重,你不该吓她的。”江皇后叹道:“她小时候过得苦,后来跟着本宫在王府又过了好一阵提心吊胆的日子,本宫只盼着她能过得轻松舒心。” 在王府中,两人曾经渡过了一段最艰难的日子。 那时风头正盛的端王宋驭参了定王宋骁投敌,宋骁在边关已经十数日没了消息送回来,当时先帝几乎信了宋驭的话。定王府被端王的人带着羽林卫围住,曾经有数次江皇后都觉得王府的女眷们会被宋驭斩草除根。 连自己的亲哥哥、如今的靖安侯江行远都盘算着是不是要想向端王示好,唯有善善没有离开,坚定的陪她留守王府。 “善善有顾虑,本宫清楚。不过是个院子罢了,本宫指给了善善,吴氏就颇有微词。”江皇后温婉的面庞上一抹冷笑,她歇了片刻,又道:“她们怎么都忘了,当初肯去定王府的,就只有善善而已!” 涉及皇后的娘家,兰心不好接话,低声劝江皇后不要动气。“五姑娘心思细,思虑又周全,自是以大局为重。” “这次英国公府的亲事,若是善善执意不肯也就罢了。”江皇后神色冰冷,淡淡的道:“若善善肯松动,本宫必会求得皇上赐婚。” “英国公夫人虽不怎么样,可霍治臻是个好的。”江皇后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说话也断断续续的:“以、以善善的聪慧,定能、能把日子过好。” 兰蕙忙端了水来,扶着江皇后起身润了润喉 。 “娘娘您情绪不宜激动,您说的是。若咱们五姑娘真的嫁到英国公府,有您给她撑腰,便是英国公夫人也不敢乱来。”兰蕙忙在旁边附和道。 江皇后伏在大迎枕上歇了片刻,唇边才露出浅浅的笑容来。“没错,本宫再撑上两年,等善善嫁人,生了嫡子,能坐稳主母的位置,本宫自是可放心了。” 听她这话不好,兰心和兰蕙都红了眼圈。本想再劝上两句,却见江皇后闭了上眼,似是有要睡着的意思。 两人不敢说话,轻手轻脚的替江皇后盖上被子,小心的守在一旁。 …… 念善午膳后回去时,意溪她们早就把院子收拾好了。 躺着床上,念善盯着帐顶出神。她想着今日入宫后的种种情形,没有半分睡意。 “意溪,留意着些皇后寝殿的动静。”她索性起身,对意溪道:“若是太医来给小姑姑诊脉,立刻来告诉我。” 平日里知道小姑姑身子不好,祖母私下里也没少请医问药,每次入宫都会给小姑姑带各种方子和药材补品。这次也不例外,念善看着意溪她们整理出来的药材,都是些稀罕的。 “姑娘,这是碧云姐姐在您临上马车前送来的东西,说是您知道的。”银星捧着另外一个黑漆的匣子过来,递到了念善面前。 念善半是疑惑的打开了匣子,只见里头放着厚厚一沓子黄色符纸。 在最上面一张对折的纸上,写着在如何方位送祟、时辰、间隔、送祟的人的属相、周围要什么样的环境云云,格外详细。 她想起早些日子祖母确实跟她提过,说是京中前两年来的一位云游道长,在京中各世家中很有名气,驱邪化灾很是灵验。 若放到平常,念善是不大相信的。可此时她觉得,只要多个法子,有再微弱的可能也要试试! 只是……念善瞧着纸上写着的种种要求有些犯愁,附和所有条件的地方不好找,据她的了解在凤仪宫是没有的。 还要跟小姑姑先商量,不知小姑姑会不会觉得这样做是病急乱投医。 “晚膳时我要给小姑姑做两道菜,等会儿知会小厨房一声。”念善心事重重的合上了匣子,交给银星仔细收好不能让人发现。 等了大半个下午,没见小姑姑叫她过去,也没有太医过来,正当念善坐立不安时,忽然听到意溪急匆匆的跑进来,“姑娘,您快去看看,皇后娘 娘似乎发病了。” 念善立刻起身往外走。 等她过去时,江皇后正剧烈的咳嗽着。先前用胭脂也遮不住的苍白脸色,此时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念善来不及说话,看到兰心托着的帕子上,已经有一处殷红。 “小姑姑!”念善还鲜少见江皇后如此狼狈虚弱,顿时心急如焚,忙去旁边帮忙。 江皇后看到她急得掉下泪来,想哄她两句,却发现自己连说话都很艰难。 这时念善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小姑姑病得有多重。 她更加确信了先前的想法,小姑姑让她进宫,着急安排她的亲事,是怕自己但凡有个意外,侯府再没人能给她撑腰! 想到这儿,念善背过身去,泪水扑簌簌的落。 可她不能让小姑姑担心,只得匆匆抹去泪水,佯装没看到带血的帕子。待到小姑姑咳嗽得缓和了些,适时送上了漱口的水。 “吓到你了罢?”江皇后看着念善,平复了喘息后微微笑道:“你别害怕,宫中太医俱是万里挑一杏林圣手,这难不倒他们。” 念善胡乱点点头。 她蓦地想起了祖母交给她的符纸,恨不得即刻就去烧,看会不会灵验。 “小姑姑,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 …… 御书房。 傍晚时宋骁看完了边关送来的折子,原本皱紧的眉头渐渐舒展了些。 见他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他身边的内侍总管卫吉胜才上前禀报道:“皇上,慧妃娘娘知您劳累,特意命人送了亲手做的补汤来。” 除了皇后,后妃无召不得来御书房,纵然慧妃有皇上表妹这个身份,也不敢僭越。 宋骁闻言挑了挑眉,点了头。 送来的不仅是补汤,还有数碟子精致糕点。宋骁没去理会补汤,只拿起一块龙须酥瞧了瞧,复又放了下去。 慧妃就是过得太顺了,才一直没有长进。送些他母后在时说过他喜欢的点心,就以为能比别人占得先机了? “你们拿去分了罢。”宋骁淡淡的道。 若说喜欢,也是彼时三四岁的小孩子,并不是如今的他。 宫妃们的殷切他都看在眼中。身居妃位的三人之中,就数慧妃最沉不住气。 “今日不翻牌子。”宋骁起身,预备回福宁殿。 如今 皇后病重,却也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巨石。 江氏出身世家,在他失意时嫁进王府。虽是秉性柔弱了些,难以撑起皇后责任,可她贤淑又心地善良,在王府危难时的坚韧也令他动容。 纵然太医曾诊断她可能再无子嗣,灵活机变、八面玲珑且家世比江氏还好些的张氏更适宜当皇后,他还是坚持立江氏为后。 江氏大概也知道自己的病不好,才匆匆把她最疼爱的侄女接进宫,想安排她的婚事。 想起今日在凤仪宫见到江念善,宋骁皱了皱眉。 虽说江念善这些年陪在江氏身边,亦是有功劳的,可他却不大喜欢这个聪慧通透的五姑娘。 江念善是如何回到侯府的他命人调查过,江念善在王府时曾经给江氏出过什么主意,他也都清楚。若设身处地,他觉得自己大概也会那样做,可能也不会比她做得更好。 然而换了当时仅有十来岁的江念善去做,他觉得她过于聪明和果决。 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心机,大抵是自己不喜的缘故罢! “皇上,凤仪宫传了太医,皇后娘娘又发病了。”宋骁在出神想事,忽然听到小内侍的传话,心中陡然一惊。 “去凤仪宫。” 第7章 第7章 等宋骁到了凤仪宫时,三个太医正围在一处研究方子。 见他来,太医们忙过来行礼。 “皇后的病情如何?”宋骁没心思听他们罗嗦,开门见山道:“又有了反复?” 自从江皇后病后,宋骁便指了太医院的陈院首负责照看皇后病情,故此这次回话也是他站了出来。 他不敢隐瞒,如实道:“回皇上的话,娘娘发病的次数比往常多,臣等正在商量着给娘娘换个方子。” 话还没说两句,便又听到内殿响起江皇后的咳嗽声。 宋骁摆摆手让太医们继续商讨,自己则是快步走了进去。 只见江皇后正靠在大迎枕上,面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虚弱。 因宋骁进来时没让人通传,江皇后见他来,挣扎着要起身。“皇、皇上。” 这时满心扑在自己小姑姑身上的念善才发现皇上来了,连忙让开位置站到一旁,悄无声息的蹲身行礼。 宋骁没心思留意这些,他大步流星的到了江皇后塌边,扶住了她瘦弱的肩膀。 “跟朕不必在乎这些虚礼。”宋骁看着未施脂粉的她脸色愈发憔悴,十分痛心。那些艰难的日子熬过来了,等自己能给她尊荣时,她却病入膏肓。 虽是在病中,江皇后还是留意到宋骁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自责,她心中微动。 “你们去殿外守着,本宫有话跟皇上说。”幸而这一阵江皇后才润了喉,气息也平稳了不少,开口说话也顺畅了些。 念善等人应了一声,都依言退了下去。 “妾身这身子着实不争气,令您担忧了。”江皇后望着宋骁,眼神中透着愧疚。“皇上厚恩,妾身无以为报。” 虽说当初她亦是为了家族才嫁给了宋骁,自己从王妃到皇后做的也未见得多好,他却着实给予了自己尊荣恩宠。这些日子自己生病久久未愈,后宫人心浮动,是他替自己一力压下。 他是富有天下的君主,能为做到如此,是她对不住他了。 宋骁没有说话,却握住了她枯瘦的手。 “知道朕担忧,就好好吃药养病。”过了片刻,宋骁才道:“早些好起来,才是对朕的报答。” 江皇后挤出一抹笑容。 “妾身知晓。”她靠在大迎枕上,垂着眼睑,神色温柔的道。 宋骁拍了拍她的手。 “妾身自从被册封为后,这两年来不敢说没辜负您的厚爱,却也问心无愧。”江皇后诚恳的看向宋骁,眼神中透着些乞求。“如今妾身有一事斗胆相求。” 她的话并非虚言。 自打江氏正位中宫后,从未开口为靖安侯府求过什么,也从未给族中子弟求过一官半职。作为皇后,她善待宫妃,处事公允,从未把妃嫔的位份升降、待遇当做施恩或是拿捏人的手段。 这些宋骁都看在眼中。 “妾身知道自己这病怕是不能好了。”江皇后低声道:“妾身放不下善善。她还未婚配,原本妾身想着慢慢的替她挑……” 宋骁虽是不喜江念善,却不会在此时拂了发妻的意思。 他痛快的应允道:“这满天下的儿郎凡是尚未婚配的,只要皇后开口,朕必定为善姐儿赐婚,让她风风光光的嫁人。” 还不得江皇后谢恩,宋骁又道:“只是你要好好治病,不许再有那些不吉利的想法。” 江皇后感激的望着他,连忙点头。 这话说出口,江皇后的精神松懈下来,面上竟有了几分倦色。 宋骁不再扰她休息,把方才被支出去的人叫了回来。 因念善去问太医江皇后的病情,便落后了一步。等宫人们打起帘子,宋骁往外走时,念善也正往里面走。 见状,念善干脆垂首站在一旁,恭顺的行礼请他先走。“恭送皇上。” 正是华灯初上时,凤仪宫里各处已经点起了宫灯,柔和的光芒散落开来。 宋骁心里正想着江皇后所求,目光不由落在念善身上。 在他印象中,念善还是那个才到王府时十来岁的漂亮小姑娘,她有点儿怕自己。如今她已出落成正值妙龄的大姑娘,貌美柔媚,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 宫灯柔和的光芒也落在她的脸上,她眉目低垂的模样,竟有种动人心魄的美。 宋骁心中微动。 “照顾好你姑姑,若有情况,让人通禀与朕知道。”江氏的请求还在耳边,宋骁跟念善说话也放缓了语气。 念善顾不上诧异,赶快应了一声。 见宋骁离开,念善又惦记着自己小姑姑,并没有多想,立刻回到了内殿。 太医们还没敢走,正等着给宋骁回话。 宋骁眼见那道纤细身影 消失,自是也收回了心思,问起了新的方子。 …… 靖安侯府,宁德堂。 当江念仪见到祖母身边的二等丫鬟玉青竟跟在江念容身边,得知是祖母的意思后,简直气得心肝疼。 她自是知道,江念容没这么大面子让祖母送身边的人过去,定是要笼络江念善,才给了她妹妹身边添了人,以彰显她们的体面! 又是江念善! 英国公府的亲事还没个定论,祖母已是如此偏心,自己还能有机会么? “婉姐儿,容姐儿年纪小,善姐儿又不在,你多照看她些。”赵老夫人见江念仪脸上的埋怨几乎压不住,也存了敲打的心思。她对二房的嫡女江念婉道:“到了庆宜侯府,你就带着容姐儿罢。” 在祖母开口时,江念婉就悄悄瞥了自己四姐一眼,果然江念仪脸色愈发难看。 “是,祖母。” 这次赵老夫人的刻意冷落,让江念仪觉得难堪极了,她极力压抑着,等要出发前,她去找了自己哥哥、靖安侯长子江令川哭诉了一番。 庆宜侯府。 今日的春宴,卓锦作为主角之一,虽是知道江念仪这两日心情坏透了,却也分不出更多的精力去照看她。 所幸江念仪此时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表现得更加和善。 许是她为了给自己表哥留个好印象罢? 卓锦胡乱想着,原本今日特地安排自己哥哥请表哥过府,是为了能给仪姐儿创造机会的。此时想想,或许表哥答应会过来,他想见的人不是江念仪,而是江念善! 想到这儿,她觉得还是私下再劝劝自己表妹,早日放下为好。 且不说江念善会不会求皇后娘娘点头,自己表哥心里喜欢的都是江念善,便是表妹勉强嫁过去也不会快乐。 当她想找江念仪时,却听小丫鬟说四姑娘去更衣了。 因旁的事,她留了话让人等江念仪回来后来告诉她一声后,便陪着今日来做客的贵女们一同去了锦鲤池旁。 西花厅。 当霍治臻被江令川请到此处时,还觉得有些奇怪。 等江念仪匆匆赶来,霍治臻不由皱了皱眉,他不由看向了江令川。 “仪姐儿有两句话想跟你说,我亲自在外头看着,绝不会让不好的谣言传出去。”江令川连忙保证道。 想着念善到底要从靖安侯府出嫁,霍治臻不想跟他们把关系闹僵了,神色略显僵硬的点了点头。 等江令川离开后,霍治臻的头一句话就把满心热情的江念仪兜头浇了冷水。“四表妹安好,今日怎么不见五表妹来?” 江念仪一口气险些接不上来。 原来真的如自己猜测一般,英国公夫人突然改了主意,跟霍表哥分不开关系! “霍表哥,五妹她进宫了。”江念仪强撑着一口气,让自己不要失态。 霍治臻微微颔首,神色间带了些疏离和冷淡。“四表妹今日想找我说什么?” 他的态度刺痛了江念仪的心。 霍表哥还跟自己印象中一样,温润俊朗、芝兰玉树,今日他穿了件月白色的锦袍,那霁月清风的气质更是令人心动。若是没有这两分冷淡,便更显出几分温柔来。 自己今日来特意打扮了一番,可他看自己的眼神跟看这里的一花一木,没有什么区别。 “霍表哥,我知道你喜欢江念善,可是你真的了解她是什么样人吗?”江念仪忍了又忍,还是决定直言道:“你都被她骗了!” 若说方才霍治臻面上仅有两分疏离冷淡维持客气,当听到江念仪的话后,他脸色沉了沉。“四姑娘,你们同为姐妹,诋毁五姑娘对你没有好处。” “若你没有旁的事,我还有事先走了。” 自己还没说什么,他就先维护起江念善来! 江念仪忍不住红了眼圈,姿态上却依旧强硬,她拦在霍治臻面前,一字一句的道:“你可知道江念善是如何回的侯府?” 不等霍治臻说话,她自顾自冷笑道:“你听到的一定是侯府的三老爷携三太太和两个女儿在外游学,不幸早逝后,老夫人便把三太太并两个姑娘接了回来。” “事实压根不是如此!” “当年三叔离家,尚且没有娶妻!如今的三太太,不过出身小门小户,且他们不是名正言顺的成婚,是私奔!聘为妻奔为妾,江念善甚至没个正经出身!” “当时整个侯府对此事都不知情,还是江念善找上门来。” 霍治臻眉头渐渐皱紧,打断了江念仪的话。“四姑娘若还想继续诋毁,我是不会听的。” 江念仪今日的目的就是来撕开念善所有的痛处,她失礼的拉住霍治臻的衣袖,加快了语速:“江念善才九岁,知道自己摸不到 侯府的门,便想办法混进了京北梅园,故意昏倒在去游玩的小姑姑面前,利用小姑姑心软把她带回了侯府!” “此等的心机深沉,诡计多端,着实令人发指!” “在你看来江念善温柔善良,大家都知道这个名字是皇后娘娘给她取的,念善念善,小姑姑是告诫她要心存善念!” 霍治臻神色终于变了。 就当江念仪觉得自己计谋成功,却见他眸色渐深,已经全然不见平日的温和。 “四姑娘慎言。”霍治臻的语气变得冰冷,他神色里蓦地闪过一丝温柔,却不是为她。“善善是什么样的人,我自是清楚,更不会听信你口中的诋毁之言。” “若是再被我听到你的诋毁,或是听到有什么不好传言流出去,自会去禀报靖安侯。” 说罢,霍治臻也不理会险些站不稳的江念仪,拂袖离去。 江念仪愣了片刻,忽然崩溃的大哭起来。 第8章 第8章 一整夜江皇后睡得都不安稳。 念善没有回给她准备的小院子,只让兰心替她找了床被子,睡在了外面的软榻上。 她几乎一夜无眠,直到天蒙蒙亮时,才睡了过去。 “善善睡着了?”江皇后由宫人们服侍着起身,挣扎着站在门口,看着蜷缩成一团,睡在软榻上的念善。一日的提心吊胆、一夜无眠的疲累,让她在睡梦中也是皱着眉,像是藏着解不开的心事。 江皇后的心又软又酸。 她也不用宫人扶着,自己缓慢的走过去,用冰凉的手指轻轻替念善把被子往里面掖了掖。 见念善睡熟了,江皇后只让人看着她仔细别摔下去,自己由兰蕙扶着走回去。 “昨儿善善不是说母亲请了什么符纸来,想要替本宫送祟么。”江皇后坐在妆镜台前,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微微翘了翘唇角。“今儿你陪着她去选地方罢。” 她自己是不大信这些的,可若这样做能让母亲和善善能有些许安慰,她自是不会反对。 兰蕙点点头,纵然心酸面上还是带着笑容。 纵然江皇后命宫人都放轻了动作,不要打扰念善,在辰时初刻,念善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拥着被子坐了起来。 “姑娘,您醒了?”意溪正替了银星守在塌边,见她起身忙过来服侍。 念善眼见周围的一切有些陌生,这才回过神,原来自己在小姑姑寝殿。 等她简单的梳洗完,去到江皇后身边时,偏殿里已经摆好了早膳。江皇后正含笑看着她,温声道:“善善,来。” 左右宫妃们巳时才会过来请安,江皇后陪着她用了早膳后,让她回去补眠。 念善才想说自己不困,便听江皇后不疾不徐道:“等你睡醒,让兰蕙陪你去选地方,哪里有树啊水啊什么的,光看本宫就觉得脑仁疼,难为你都记得住。” 宛如溺水的人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念善听见小姑姑应许,不由雀跃一声,忙拉着兰蕙回了自己的院子。 宫里自己不大熟悉,还要兰蕙帮忙。 …… 昭阳宫。 等处理完宫务,张贵妃带着人去了自己的私库。 “本宫记得有一套红宝石的头面,是内务司前些日子做的,很是鲜亮。”张贵妃翻看着册子,随口道:“你们去找出来。” 大宫女素绢指挥着小宫女们去寻找,香莞则是小声提醒道:“娘娘,前些日子您不是才说了皇后病着不宜张扬,才把那些华贵的首饰的收了起来,只戴样式端庄雅致的。” 不仅是她,同在妃位的柔妃、慧妃这些日子妆扮都是以素净简洁为主。正所谓上行下效,低品阶的宫妃们,自然也没人敢穿的鲜艳奢华。 张贵妃微微笑了笑,“本宫自然不能用,这是送给江五姑娘的。” 香莞到张贵妃身边的时间不长就占了大宫女的位置,只因她是张贵妃娘家送来帮着张贵妃调理身子的医女。这些日子她瞧着张贵妃在后宫中掌着实权,虽是上头有皇后,她也跟真正的后宫之主差不多。 表面上敬着就足够了,怎么连皇后的侄女,还要上赶着结交讨好? 看出了香莞眼中的疑惑,张贵妃还要重用她,有心跟她解释清楚。于是张贵妃反问道:“昨日皇上去了凤仪宫两次探视皇后病情,你可知为何皇上对皇后恩宠不断?哪怕皇后如今病重形容憔悴、也不能替皇上诞下子嗣?” “因为皇后娘娘在皇上失意时,义无反顾的嫁了过去?”香莞所知是京中最广为流传的解释,她不懂贵妃娘娘为何还要问她。 张贵妃蓦地笑了。 “自然不仅如此。”张贵妃神色淡淡,语调平静,只是细看去眸中闪过一抹不甘。“皇上并非深情之人,那点子夫妻恩情不足以撼动帝心。只因江皇后走对了一步,从此后便一路荣宠不绝。” 香莞好奇的睁大了眼睛。 她知道张贵妃只比江皇后晚入府一年,容貌、家世、处事能力都强过江皇后,令贵妃懊恼却不得不心服口服的事…… “当时皇上不仅被端王栽赃投敌,暗地里还被断了粮草供应,大家都觉得纵然皇上有通天的手段这次也要折了。”想起往事,张贵妃神色渐渐复杂。“还是王妃的江氏毅然动用了王府的积蓄,再加上她本人所有嫁妆,想法子置办了粮草和药材送了过去。” 只要想到当时的江氏一身朴素的迎接宋骁凯旋,至今张贵妃都忘不了他眼中的感动。 这一招破釜沉舟实在是妙,左右当时江氏没有退路,倒不如孤注一掷,赌这一回。 结果她赢了,赢了这些年的恩宠。 香莞能被送到张贵妃身边,自是也是极机灵的。她忙低声劝道:“娘娘,您是比皇后还有福气的人。您想想,便是皇上给 再多的恩宠,皇后无福消受也是枉然。” 张贵妃深吸一口气,双眸也很快恢复了神采。 江氏气数将尽,她才是在后宫中有未来的人。 “江氏在皇上面前还是极有分量的,她若在薨逝前说两句本宫的好处,本宫便更十拿九稳些。”张贵妃早就思虑过了,眼见素绢已经捧着一个精致的描金匣子过来,她言简意赅道:“这五姑娘是咱们皇后娘娘最疼爱的侄女,也是她最放心不下的。” 江念善于靖安侯府的最大用处不过是陪伴皇后,只怕连赵老夫人对她的疼爱都是有限。 若是见她能照拂江念善,皇后定会是感激她的。 原本她以为江皇后能多撑些日子,可从凤仪宫叫太医的次数来看,皇后的寿数不过这两年了。 “娘娘英明,奴婢知晓了。”香莞笑着附和道。 等看完了头面,张贵妃又命人找了些新巧的首饰另装了匣子,一并给江念善带过去。 宫里跟张贵妃想法一致的人不少。 皇后病着她们想表现难以找到机会,便开始在念善身上下功夫。 等到去给江皇后请安时,慧妃和柔妃两人身后的宫女手上都提着东西。不过是慧妃更夸张些,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命人捧着四五个匣子。 凤仪宫中。 江皇后看着三人身后捧着的东西,心里便有了几分猜测。 “娘娘,怎么不见善姐儿?”慧妃准备得最为精心,从首饰到珍奇古玩一应俱全。本来想好好在皇后面前施展一番,却没遇到正主。 今日看到张贵妃的那一刻起,慧妃就庆幸自己听了身边嬷嬷的话,给江念善准备了厚礼,否则就要被比下去了。 故此在皇后面前,她也是抢先开口了。 “善善守了本宫一夜,本宫让她去睡了。”江皇后只作看不出她们的用意,微微笑道。 慧妃虽是有些失望,还是立刻道:“五姑娘真真是孝顺,娘娘真是有福气!” 既是拿着东西来了,就没有再带回去的道理,左右也是要做给皇后看的。慧妃命人把带来的礼物呈上,笑道:“妾身昨日找东西时翻出了几样新鲜的首饰,正适宜五姑娘这个年龄用,便给她带了来。” 江皇后的目光落在那些打开的匣子上,慧妃这次看来是花了心思的且下了血本的。 “多谢你想着善善。”江 皇后微微颔首。 这就是收下的意思了。 慧妃松了口气,这次被自己抢先了,不由有几分得意洋洋。 品级更高于她的张贵妃见了也并不动气,甚至还有心思自嘲。“慧妃妹妹送的这些好生别致,妾身带来的便有些难拿出手了。” 说着,张贵妃笑着命宫人把她带来的礼物送到前面。 这套首饰虽是内务司做的,可红宝石却是张贵妃自己的收藏。在场的人都是见过好东西,却仍然觉得眼前一亮。余下各色首饰新巧精致,却不会过于贵重。 张贵妃送的东西比慧妃有心的多,难道自己姑姑病了,前来侍疾的五姑娘就能打扮得花枝招展了么? 很快慧妃也想到了这点,心里顿时有了几分懊恼。 等到了柔妃这儿,她送出的首饰比起两人便显得寒酸了些。不过她另外拿出了一个匣子,柔声道:“妾身准备了些安神的香料给娘娘,妾身自己用着还好,您可以试试。” 慧妃和张贵妃见状,心里着实有些惊讶。 眼下皇后病着,别说香料了,便是药材和吃食她们也不敢随意献殷勤。但凡皇后有个好歹,送过这些东西的人必定会被头一个清算。 柔妃自己身子也弱,也是时常吃药的,平日里也喜欢摆弄着些香料。 “难为你想着。”江皇后没有拒绝,反而让兰心过来收下。 三人送的礼物立刻见了高下。 柔妃送的香料,并没有刻意装香囊。许是知道这东西过于敏感,干脆直接呈上来,也好方便江皇后命人检查成分,能不能用。 又陪着江皇后说了会儿话,三人才告辞离去。 等三人走后,念善便赶忙过来了。 虽说是补眠,她压根没有睡意,拉着兰蕙选好了地方就想来回禀,却听说张贵妃等人在,便专心等她们走了才来。 起初看到这些匣子,念善以为是给皇后送来的。 “这些都是送给你的。”江皇后笑道:“本宫替你收下了。” 说着,江皇后让人把东西送到念善的院子,把柔妃送的那匣子香料留下了。 “小姑姑,这香料是不是先想让太医检查一下……”念善迟疑道。 江皇后知道她原本想说的话,便笑着安抚道:“柔妃是可信的,你别担心。” 念善不知为何小姑姑对 柔妃格外信任,还是坚持道:“看是不是跟您素日里吃的药相冲撞?” 知道她的担忧,江皇后还是答应她不会随意用。 念善这才松了口气。 第9章 第9章 探好路线后,念善便迫不及待的去了一次。 时辰虽然是在不大方便的傍晚时分,兰蕙已经帮她打点好路上会经过的两处守门的小内侍。 幸而那处地方略显荒凉还未修整完好,便是哪位主子起了兴致夜游也绝不上碰上。 念善回来后,当夜江皇后果然安稳睡了一夜。 不知是赵老夫人求来的符纸果然有用还是太医们重新调整了方子对症,江皇后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 凤仪宫。 第二日宋骁特意来看江皇后时,同样察觉到了。 江皇后亲迎内殿的门前,倒让宋骁看得心惊肉跳。“朕说了你我夫妻不必在乎这虚礼,怎么出来了?” “妾身觉得今日好多了。”江皇后柔声笑道:“总是躺着整个人反而没精神。” 宋骁细细看过,江皇后气色好多了,面上也添了些红润。与往日病恹恹需要靠在榻上的她判若两人,隐约见了些她病前的光彩。 只是她还是瘦了许多,皇后常服穿在身上,原先合身的衣裳显得空荡了许多。 两人相携进了殿内,正在替江皇后准备药的念善在听到通传时就想避出去,只是手上的动作停不得,便做完了才上前行礼。 “臣女给皇上请安。”念善眉目低垂的上前行礼。 她心知皇上不喜自己,想请个安就走,宋骁却没让她立刻退下。 “果然善姐儿来了,你姑姑的病也好了许多。”宋骁那双淡漠锐利的眸子,此时也见了些笑意。 这次宋骁没叫她五姑娘,反而称呼亲切了许多。 念善还没有那个自信让皇上对她改观,多半是为了让小姑姑高兴罢! “臣女不敢居功,是太医们尽心诊治,小姑姑的病情才好转了许多。”念善神色柔顺的应道,甚是仍是垂着眸子。 宋骁陪皇后坐在软榻上,眸光淡淡的扫过去。 她在自己面前说话总是恭谨小心,哪怕深得皇后宠爱,也从不敢有半分活泼。 莫非真的是自己对她过于苛责? “你做得很好。”宋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他对卫吉胜道:“吩咐内务司给五姑娘做些首饰。” 念善心中愕然。 只听宋骁又转过头,对她道:“样式你自己去选。朕知道你的嫁妆自有你 小姑姑操心,这些权且当朕给你的添妆。” 见宋骁对念善的态度似有改观,江皇后很高兴。 若自己有一日不在了,若皇上能照拂念善,自是最好不过的。 “妾身替善善谢谢您。”江皇后怕念善婉拒,忙先接话。“有皇上的赏赐添妆,妾身纵是替善善准备再多,也不及如此荣耀。” 既是小姑姑开口了,念善只得微红着脸上前谢恩。 因说起她的亲事,小姑娘害羞是常情。 只是她那张白瓷般的小脸儿泛着绯色,眼波流转间的躲闪娇羞,墨色的长睫忽闪着如蝶。 难怪江氏最担心她的亲事,这样的美貌,若她的夫君并非权贵,怕是护不住她。 先前说替念善赐婚,本意只是安慰病中的江皇后。如今若真的想起赐婚的人选,宋骁一时间也没有头绪。 江皇后自是希望趁热打铁,又夸了念善很久。 念善听了只觉得面红耳赤,小姑姑把自己夸得天下无双,倒引得宋骁若有所思的看向她。 幸而宋骁这些日子政务繁忙,没有在凤仪宫停留太久,起身回了御书房。 待他离开后,江皇后显得很高兴,一叠声就要兰心去把她的嫁妆册子拿来,要给念善准备添妆。 若是念善出嫁,侯府自然会给念善备一份。江皇后知道以吴氏的性子,定不会给念善什么好东西。故此江皇后的添妆,才是重头。 有帝后二人的赏赐做嫁妆,这是极光耀的事情。 念善这次入宫以来,难得见小姑姑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便不忍拒绝。 江皇后曾经把自己的嫁妆都变卖折做银两买粮草药材,宋骁回来后自是给她补了十倍于先前的东西,记到了江皇后名下。 这是江皇后能随意处置的,与宫中其他赏赐不同。 “小姑姑,您先吃药。”念善见她翻看册子还不够,竟还要亲自去私库看,只得出言劝道:“不着急的。” 江皇后闻言,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念善不解,方才皇上也用差不多的眼神看她。 嫁妆自是容易准备,这嫁妆都有了,善善要嫁给谁还不知道。 皇上既是开口说了赏赐,定然也把善善的婚事记在了心上。江皇后看着念善茫然的眼神,心中一软。 自己定会给善善找个最好的夫君。 …… 御书房。 宋骁批完折子本想去庆福宫看看柔妃,想起今日在凤仪宫的事,把身边的内侍总管卫吉胜叫了来。 “可曾陪着江五姑娘去选首饰?”宋骁问。 卫吉胜应道:“去了。五姑娘挑了几件样式素雅的首饰,已经交由内务司着人去安排了。” 皇上既是开口赏赐,江皇后便催着念善去选。 听到卫吉胜说了“几件”“素雅”,宋骁便知道念善自是不会贪心的去挑贵重的选,故此便又吩咐卫吉胜道:“你看着再给她多添些,按照赏给郡主们的标准。” 卫吉胜闻言,面上应了心中暗暗惊讶。 果然是皇后娘娘的面子极大,皇上竟如此有心。 这就不仅仅是首饰,还会有衣裳绸缎、各色珍奇古玩…… 宋骁已经从御案前起身,卫吉胜本以为要去庆福宫了,却见宋骁走到了窗前,又转身踱了回来。 “去年的选进馆的庶吉士,都有谁未曾婚配?”宋骁忽然问道。 还没等卫吉胜回答,宋骁知道自己问的让他答不上来,便又道:“你去查查,回来禀报于朕。” 答应了皇后要赐婚,除了世家子在备选的范围内,这些进士们亦是很好的选择。 世家子多靠得是祖上余荫,多纨绔子弟;反而是这一路科举上来的,是些有真本事的。 既是皇后最大的心愿,宋骁也不会敷衍。 又是忙碌到华灯初上时,御书房中也点起了宫灯,宋骁正出神时,蓦地想到了那夜在凤仪宫中,那张令他心头闪过一抹惊艳的小脸儿。 宋骁揉了揉额角,想来是这些日子太忙,甚少踏足后宫。 “去昭阳宫。”他吩咐道。 卫吉胜忙应了一声,让人去昭阳宫给张贵妃传信。 同时他还暗中找人快去只会庆福宫一声,今日皇上不过去了。 …… 庆福宫。 原本宫中内侍宫女间彼此都有个默契,得知皇上要去时都会先通个气儿。 谁知今晚皇上改了主意,庆福宫本都做好接驾的准备。柔妃身边的大宫女落葵得到信儿后,不免心中失望。 因得知皇上要来,柔妃娘娘命人准备好了平日里皇上爱吃的菜品和茶点,虽是柔妃亦是体弱多病的身子,可 皇上时常也来庆福宫陪着柔妃下下棋,说说话。 如今皇后病了,皇上又忙于前朝政务,这庆福宫来得也不多了。 “你们拿去分了罢。”柔妃知道后,面上并没有什么失望之色,笑了笑道:“本宫还不饿。” 空青是才被提拔上来的,平日里柔妃脾气好,对她们亦是管束不苛严,故此她小声抱怨道:“原本说好皇上来这儿的,定是贵妃娘娘嫉妒,才想了法子半路截胡了。”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落葵忙给她使眼色。 柔妃没有生气,反而解释道:“如今贵妃娘娘管着宫务,自然也有事向皇上禀报,便是请了皇上去也是常情,不可胡言乱语,污蔑贵妃娘娘。” 落葵忙教训她道:“在咱们宫中你乱说,娘娘宽怀大度不计较,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了,还以为你挑唆娘娘,小心你的小命!” “罢了,你也不必吓她。”见空青脸色发白,柔妃还安慰她道:“以后记下不说便是。” 空青忙应了一声。 “你们先去用饭罢,再吩咐御膳房做份本宫平日吃的药膳。”柔妃低下头,专注于摆弄手中的香料和药材。 柔妃娇弱多病,脾胃也不大好。今日是得知皇上要来,才特意准备了饭菜,平日晚膳她只吃些调理身体的药膳。 落葵和空青忙答应一声,心里不由对张贵妃的都添了些埋怨。 自己主子就是脾气太好了,才总被人欺负。 明明自家娘娘也算是跟皇上青梅竹马的长大,且娘娘的表哥也为国捐躯,理应位列四妃,可就是她什么都不争。 两人不敢明说,怕给柔妃添堵,都只在心中抱怨两声。 “本宫又配成一味安神的香料,想来对皇后娘娘的安眠有益处。”柔妃没留意到两人复杂的神色,吩咐道:“今儿给本宫先用上,若本宫试着好再给皇后娘娘献上。” 另一个大宫女忍冬从外头来,没听到前情,只听到这一句,忍不住道:“娘娘,您辛辛苦苦做的香料,皇后娘娘未必肯信呢!您看今日张贵妃和慧妃,谁都不送这费力不讨好的东西,只图省事给江五姑娘送东西。” 柔妃不在意,微微笑道:“这是本宫的心意,皇上和娘娘待本宫有恩,何须理会那些?” 见劝不动自家主子,三人只得放弃。空青去吩咐御膳房,忍冬和落葵帮着柔妃把香料都装好。 “听 说今儿皇上赏赐了五姑娘不少东西呢!”忍冬在外头善于交际,得来的消息也多。 落葵感慨道:“皇后娘娘真的是荣宠不衰,这些日子倒是张贵妃掌了权呢,可不还得向皇后娘娘禀报?但凡皇后娘娘身子好了,这权必定顺利收得回来。任她怎么机关算尽,也是枉费。” 两人怕自家主子心里不痛快憋闷着,便想出些话让柔妃高兴。 柔妃微微一笑,神色静谧。 “这宫中自然是皇上的宠爱最要紧。” 第10章 第10章 这几日江皇后的气色渐渐好了起来,虽是身子还有些虚弱,却不用日日躺在床上,也能在殿外散散步,是以她的生辰之事又被重新提起。 若是没有这场病,宋骁的意思是要大办的。如今江皇后虽是恢复了些许,却仍经不起劳累。故此最后商议一早让宫妃们来给皇后拜寿,不设宫宴,让靖安侯府的家眷入宫来探望。 凤仪宫。 到了寿辰这一日,念善天还未亮就起身梳妆。 她知道小姑姑一定不想让祖母担心,会想尽办法用妆容去遮掩。果然等她到时,江皇后已经起身了。 念善见未施脂粉的江皇后面上的憔悴之色仍然分明,虽是心里难过却并不露出来,面上仍是笑盈盈的说了一车吉利话。 “今儿是小姑姑的千秋,愿小姑姑安康顺遂。” “福泽绵长。” “长生不老永葆青春。” 听她前面的话还算靠谱,越到后头越便竟有些不着调。江皇后也并不气恼,只是亲昵的点了点头她的额头。“你呀,越大越没个正行了!” 今日是自己的生辰,念善也难得一改之前的素雅妆扮,穿了件颜色鲜亮的。 明蓝色洒金百褶裙配上了海棠红的短袄,从原先娇美温婉的气质,立刻便多了明艳妩媚。前些日子张贵妃等人送的首饰,她各选了一支低调的发簪用了上。 江皇后满意的看着她,连声夸道:“小姑娘家的就是要这样打扮才好看。” 等她帮忙服侍着自己小姑姑梳妆后,先陪着用了些早膳,随后江皇后就要换上皇后礼服,等着宫妃来拜寿。 宫妃们在辰时过来,念善看着还差两刻钟,便跟江皇后说了一声,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正出了内殿,听到了有内侍通传说是皇上到了。 眼见那玄色的衣角越来越近,念善撞了个正着,忙蹲下了身子行礼。“臣女给皇上请安。” 因今日是皇后生辰,且这些日子皇后身体恢复了许多,宋骁心情也不错。他面上难得见了些笑意,让念善起身。 本就知道念善是极漂亮的,今儿的妆扮却仍然让人眼前一亮。 目送宋骁离开,念善松了口气快步的走了回去。 回到了院子,她也没闲着。如今小姑姑恢复得不错,等到最后一次烧符纸送祟后,她就要回侯府了。 “意溪,把咱们东西收拾收拾。”念善吩咐道:“左右就是这两天回去。” 意溪和银星答应着去忙了,念善也开始收拾自己的书案上抄写的佛经。这些日子她每日抄经替小姑姑祈福,至今已有厚厚一沓子,等到回去后她就在佛前供起来。 小姑姑想让她回去,不仅仅是自己的病情好转,如今正是各府的春宴,小姑姑说是让她多去走动。 她忽然明白了小姑姑让她入宫的用意。 给她安排亲事是一方面,其次也想让大家看看,她是荣宠正盛的皇后最疼爱的侄女,至于她是不是靖安侯府的嫡女,也不是那么重要的。 似乎小姑姑很看好霍治臻,先前就跟她提过几次,还让她不要顾虑长房。 “大家是江家的女儿,为家族牺牲一些自己的喜欢也并没什么。”她还记得小姑姑说出这话时,眼底的嘲讽和冷意。“更可况他们已经享受了作为皇后娘家恩泽,人不能太贪心。” 念善无声的叹了口气。 这是小姑姑的心结,无论今生如何的尊荣都无法解开。 当初祖父和大伯父的作为让小姑姑伤心过,如今她还给面子让外人看起来一家人其乐融融已是不易。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听到外面渐渐热闹起来,想来是后宫的莺莺燕燕们都到了。 皇上这段时日踏足后宫的时候不多,低品阶的宫妃已经许久未有面圣的机会。想来此时凤仪宫已是一片花枝招展、香风阵阵的美景。 念善专注的做着自己的事,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便有小宫女来请她,说是靖安侯府的家眷们都到了。 外殿。 赵老夫人并靖安侯夫人吴氏、二夫人张氏,余下的便是侯府未出嫁的姑娘们,念善和念容的娘亲毕竟身份低微,等闲不会离开侯府,参与外头的交际。 “孙女给祖母请安,给大伯母、二伯母请安”念善进来先给长辈们行礼,随后又含笑跟姐妹们打招呼:“三姐、四姐、六妹、七妹。” 今日是江皇后的寿辰,姑娘们俱是穿了颜色新鲜的衣裳,正是十几岁的好年纪,各个都是娇美如花。 然而念善一来,那般的明艳动人,见之忘俗。 别人犹自还好,待念善都是极为亲热,唯有江念仪,心里着实觉得不是滋味。 念善发鬓上的首饰没一件是从侯府带去的,又是要在 姐妹们面前显摆小姑姑有多宠她吗?只是好歹顾忌着这是宫中不是侯府,江念仪只得咬牙忍了下。 正在念善还在疑惑她们为何还在外殿时,便望见了张贵妃的宫人。 很快兰心出来请众人进去。 原是三妃还没离开,说是要给老夫人问个安。 当女眷们进去时,自是先给主位上的皇后行礼,旋即张贵妃带头起身,笑问道:“老夫人安好?” 按照国礼,本该是赵老夫人带着家眷们先给宫妃行礼,张贵妃如此礼遇,柔妃和慧妃也都客客气气的,足以见皇后在宫中的地位。 赵老夫人忙笑着去见礼。 好一阵寒暄彼此才都算招呼到了,正当念善以为三妃要走时,慧妃笑道:“善姐儿肤色白净,带着红宝石的簪子最好不过,贵妃娘娘眼光真好。” 虽是她在夸张贵妃,可念善发鬓上的珠花,却是她送的。 江皇后含笑点点头,温声道:“你送的那朵珠花也精巧,还有柔妃妹妹的耳珰,你们都有心了。” 除了江念容之外,姐妹们眼中都隐约透着羡慕之色。 连三妃都捧着江念善! 不过既是开口夸了念善,别的姑娘也都被她们夸赞一番。且她们是早有准备,每位姑娘都送了个荷包,里头装着件精巧的首饰。 本来得了赏赐是很高兴的事,可有念善专美在前,她们再看自己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不仅是姑娘们,吴氏听在耳中也颇不是滋味,自己的女儿才是正经的长房嫡女,在众人面前却远不如江念善。 偏生她还不能说什么,正在心里埋怨着抬起头时,不期然撞上了江皇后的目光。 一瞬间她福至心灵的想起,或许皇后是在敲打她? 她悚然一惊,脸上的笑意又更深了些。 …… 虽是皇上格外施恩,用过午膳后,赵老夫人就要带着家眷们回去了。 临行前,赵老夫人单独把念善叫了过去。 “祖母,我在按着道长写的法子做,您也见了,小姑姑气色不错。”念善请赵老夫人在自己房中坐了,才笑着安慰她道:“只剩下最后一次,送好了我就回府。” 赵老夫人拍了拍念善的手,温声道:“好孩子,这些日辛苦你了。只是,你回府还是再缓缓罢。” 既是小姑姑身体好转, 以后慢慢调理即可,她不可能一直留在宫中。 念善不解的望着赵老夫人。 “你大伯父得到了消息,说是端王余孽似是在岭南一带露面,皇上正在暗中命人抓捕。”尽管身边没人在,赵老夫人还是压低了声音。 念善骤然变了脸色。 “可是有周无逸的消息?”她也顾不得辈分,直接问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赵老夫人摇了摇头,叹道:“具体还未知。若是这两日你小姑姑让你回府,你也想法子先留下。” 向来乖巧温顺的念善眼底浮起一抹讥诮,她淡淡的道:“祖母,这是大伯父的主意罢?” 赵老夫人默然。 “他难道不觉得,这样对小姑姑来说太残忍了?”念善有些失控的脱口而出。 在赵老夫人痛心的目光中,念善自悔失言,只得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陪着小姑姑的。” “善善,若是你小姑姑有个孩子,有了别的念想,就不会再执着于此事。”赵老夫人迟疑了片刻,道:“你可知道皇后是否给皇上送过人?” 别人跟自己夫君的孩子,算是小姑姑的念想么?有个皇子傍身,倒是能稳固皇后的地位,继续恩泽侯府。 念善心中已是一片冰凉。 若周三叔真的会被抓回来——这不是要了小姑姑的命么! “孙女知晓了。”念善垂了眸子,神色平静的道。 赵老夫人有心多嘱咐她几句,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念善早慧,这些利害轻重她心知肚明。 为了防止江皇后起疑,赵老夫人并没有跟念善说太久的话,很快便带着家眷回府了。 念善本想跟妹妹念容多说几句话,因心中存了这件事,也只是嘱咐了她两句要乖乖听话。 她把祖母等人送到了宫门前,回来时已是心事重重。 小姑姑正在更衣,念善不想这么快面对她,便在外头看兰心带着人收拾贺礼。 忽然念善眼尖的看到一个檀木匣子,做得极为精致。她皱了皱眉,让兰心打开后,眉心一跳。 “收起来,不要让小姑姑看到。”念善赶忙吩咐道,只是她话音未落,换好了衣裳出来的江皇后听到了尾音。“什么别让本宫看到?” 念善忙挡在前头,嬉皮笑脸道:“是一件古玩,我瞧着喜欢 ,小姑姑就割爱送给我罢!” 江皇后笑了笑,并不在意。 等念善带着匣子离开后,江皇后面上的笑意淡去,对兰心道:“这是谁送来的?” 兰心不敢隐瞒,只得回道:“是大夫人送来的一尊送子娘娘,说是极灵验的。” 江皇后神色变得冷冰。 “娘娘,您千万别动气。五姑娘就是怕您生气,才……”兰心焦急道。 “这就是本宫的亲大哥、亲大嫂。”江皇后眼中满是嘲讽,冷笑道:“七年前要本宫为了侯府嫁给定王,七年后又要本宫生子继续恩泽侯府。” 他们可曾关心过她的感受她的身体? “您若是真的动气,便辜负五姑娘的一片孝心了。”兰心劝道:“您想想五姑娘,您还要好好的为她撑腰呢!” 江皇后闭了闭眼,缓缓叹了口气。 “罢了,权当为了善善。” 第11章 第11章 靖安侯府。 江念仪没回自己院子,直接跟着靖安侯夫人吴氏去了正房。 “娘您看看!”她把张贵妃等人赏赐的荷包丢在了炕几上,里头的碧玺石手串滚落出来,她冷笑道:“就拿这些敷衍我们,比起给江念善的差远了!” 单独送给江念善定然不止一支发簪,起码也是成对或是一整套。 她倒不是稀罕这些东西,作为娇生惯养的长房嫡女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只是不满宫妃们对念善的态度。 “好了,不过是些玩意儿罢了。”吴氏心里有事,有些敷衍的安慰道:“你又不缺这些!” 见娘亲不理会自己,江念仪越发不高兴的嘟囔道:“娘,您今日为什么没直接提与英国公府的亲事,白白错过这个好机会!小姑姑还是这样偏心江念善,那我的亲事怎么办?还不是要被她抢走!” 吴氏回过神来,只得劝道:“好了,就算不嫁霍治臻,娘和你爹定会选个比他强上百倍的。” 江念仪一听就急了,这岂不是说明她要永远都被江念善压一头! 只是她还来不及闹,便听到外头有小丫鬟通传:“侯爷来了。” 在自己爹爹面前,江念仪还收敛些,忙起身行礼。“爹爹。” 江行远点点头,问了她几句在宫中的事情,便先让她回自己的院子了。 “皇后娘娘瞧着气色如何?”待她走后,江行远问妻子。“可曾跟你提过善姐儿的亲事?” 吴氏道:“皇后娘娘气色瞧着还好,只是病了这一场瘦了些。善姐儿的亲事倒没提,只问了些家里的事。” “你该主动跟皇后替善姐儿的亲事,若是娘娘有意,你把这顺水人情送到岂不两全其美?”江行远语气中略带了些责备,他了解妻子,定是为了女儿她才没提。 “侯爷,仪姐儿是您嫡亲的女儿!那亲事原本就是咱们仪姐儿的……”吴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行远打断了。 “英国公府为何跟咱们侯府要议亲,还不是看娘娘正位中宫了。”他面色不虞的道:“没在娘娘面前透过气,英国公夫人会直接来跟母亲提亲?” 起码皇后没有反对。 吴氏在心里默默接话,她本还想为女儿再争取,望见丈夫严肃的面容,只得咽了下去。 “眼下正是用得上善姐儿的时候,你平日里对三房母 女要好些。”江行远对妻子不大放心,又叮嘱了一句。 又是江念善! 吴氏此时亦能理解女儿心中的烦躁,她忍耐的道:“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罢了,侯爷是不是把她看得太重要了。” 因妻子对妹妹当年的事一知半解,这又是个事关身家性命的秘密,自然不便多说,江行远只得含混道:“善姐儿聪慧果决且心性坚韧,做事稳重,她嫁得好便能为侯府多添一份助力。” “若在宫中的人是善姐儿,我也不必这样担心。” “您快别这样说了,善姐儿可是您妹妹的掌上明珠,娘娘怎么舍得让她去给皇上做妾?”吴氏嗤笑一声,道:“您是不知道,娘娘对善姐儿有多偏心!” 江行远再次强调:“这门亲事你们就死心罢,我会另选了好人家给仪姐儿。我就仪姐儿这么一个嫡女,还会亏待她不成?” 纵然吴氏再不甘心,也只得作罢。 如果当初送仪姐儿去定王府就好了!今日江念善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仪姐儿的。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 念善还不知道侯府中又因她起了一次波澜,眼下她对着那尊自己让意溪捧回来的送子娘娘发愁。 她一个未婚姑娘自是不便被人瞧见有这个,犹豫片刻还是让银星拿过钥匙开了箱笼,藏到了最深处。 看着银星收好,她长长叹了口气。 小姑姑在外人看来已是福泽深厚之人,有着一人之下的尊荣,只是子嗣上有遗憾。 这点子遗憾也不是不能解决,想起外祖母让她探听的事,念善只觉得头疼。 祖母和大伯父都知道小姑姑是多么心软善良的人,且以家人为先。若不是如此,小姑姑会放弃自己心里喜欢的人,顺从的嫁到了定王府? 就算是当了定王妃后,小姑姑把自己喜欢深深的藏起来,努力做好一个王妃。 若不是那次小产,小姑姑能有自己的骨血,真的会不一样吧! 念善虽是坐在书案前,却连半个字都没写下。 “姑娘,小厨房说准备好了,您随时可以过去。”不知坐了多久,银星过来回话。 是了,她说要亲手替小姑姑做长寿面的。 念善忙起身,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带着意溪和银星去了凤仪宫的小厨房。 …… 凤仪宫。 “妾身给皇上请安。”见到宋骁晚膳前过来,江皇后心中一暖。 虽说他们夫妻没什么感情,更多的是相敬如宾,能今日她是知足的。 “今儿是你的寿辰,寿星最大。”宋骁牵起江皇后的手,轻轻笑道:“就不必向朕行礼了。” 早上因宋骁有事,只是在宫妃拜寿时来过一刻钟,很快就走了。到了晚上又特意陪她来吃长寿面,这份心意着实难得。 “让御膳房多添几道皇上爱吃的菜。”江皇后对兰心道:“再拿一壶玉髓来。” 兰心是知道念善去做长寿面的,见状忙应了一声,顺便去提醒念善。 当她派去的小宫女知会念善时,念善已经熬好了高汤,面条也做好了,只差往汤里下面条。 得知皇上来了,念善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擀好的面条放了下去。 因她说要给皇后做长寿面,小厨房里便没再另外准备,只是帮她打下手。无论好吃不好吃,都是她的心意。 可今儿皇上在,若做的不好就是献丑,可眼下已经来不及重做,小姑姑喜欢最要紧。 “端上去罢。”念善接过银星递过来的帕子,边擦手边道:“我先回去了。” 凤仪宫里已经热热闹闹的摆上菜了,江皇后吃得不多,只陪着宋骁每样尝上一两口。 当长寿面端上来时,江皇后觉得自己已经吃饱了。 宋骁亲手递了一碗到她面前,温声道:“这面看起来就让人极有食欲,今日是皇后生辰,多少用些罢。” 说着,他自己也拿过一碗,要陪着他一起用。 江皇后笑着点点头,她才吃了一口,便尝出这面条是谁做的。 因想着善善的心意,江皇后面前的一小碗长寿面,竟也吃下去一半。 不过宋骁吃得更快些,当他吃完一碗时,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这面做的好,朕和皇后都很喜欢,给做面的人放赏。” 他的话音未落,江皇后便掩唇而笑:“皇上喜欢就好,倒也不必赏了。” 宋骁闻言,目露疑惑之色。 “您已经赏过了。”江皇后放下筷子,眉目间都透着温柔之色:“妾身尝出来了,这是善善做的。” 宋骁挑了挑眉,道:“原是五姑娘,竟有这般好厨艺。” 江皇后笑道:“ 您谬赞了。先前在王府时,善善就喜欢摆弄这些吃食。她的这些微末技艺,能让皇上吃得顺口便是不丢丑。” 那时在王府清闲,念善怕江皇后闷,便费尽心思琢磨点事做。冬日里姑侄二人还在院子里自己烤红薯、栗子吃,也弄些烤肉和热锅,别有一番趣味。 宋骁也听出来了,这长寿面本该是念善想陪着江皇后吃的。 “让五姑娘过来罢,朕晚上还有些事务,就不陪皇后了。”既是已经用完晚膳,宋骁起身借故离开了。 听说他走了,念善才过来。 “小姑姑,今日的长寿面可还合口?”她笑眯眯的问道。 江皇后虚点了点她,“我们善善做的,自然最合本宫口味。你可曾用过了?” 念善点点头。 她确实用了晚饭,只不过不是自己做得面。许久不练有些生疏了,面条她做好的不多,刚刚够两人份。 原以为皇上晚上不会再过来,却不承想来得巧,把她的那份给吃掉。 难道这就是天子的气运么? 念善默默腹诽着。 第12章 第12章 皇后的寿辰算是圆满的过去了,可念善的心事也越来越重。 自己留下来没走,仿佛就是要等着那个坏消息的到来,等着小姑姑伤心难过。 她曾想过先在小姑姑面前铺垫着,最终还是没敢。一来小姑姑太了解她了,若是言语不当,定会被小姑姑猜出来;二来大伯父又特意让人送了信来,说是未必就会抓到周无逸,此次行动不成功,皇上自然不会声张,反而让皇后白白担心一场。 忠勇侯府周家是端王的心腹,端王夺位失败后,周家也从此由炙手可热的权贵贬为了平民,皇上开恩,让他们回了江浙一带的老家,三代不准科举。 端王府的女眷虽是都被控制住了,可也有传言说跑掉了一个有孕的侍妾。据说是端王向忠勇侯世子周无逸托孤,让他护着孩子远走。 虽是传言不可尽信,可周无逸却是从此消失不见人影。 眼下抓捕端王余孽仅有小部分人知道,还没传到江皇后耳中。念善这几日都小心留意着,生怕有什么风吹草动。 凤仪宫。 “善善,姑姑已经好多了,过两日你就回侯府罢。”江皇后看着在自己身边做绣活的念善,眼神中满是爱怜。“正经这时候各家的春宴多,别陪姑姑在这儿耗着。” 念善想着赵老夫人的话,哪敢轻忽,虽是年龄有些不适宜了,还是娇声道:“姑姑是嫌我烦了吗?说好我给您做完这套贴身的小衣就回去。” 这是她最近想出来的借口,左右做衣裳可以细致点多些刺绣,她还能再拖上两日。 江皇后知道念善是担心自己的身体,闻言只是纵容的笑笑,摸了摸她的发心。 念善入宫已经十数日,却始终都在凤仪宫陪着自己,回去也是抄佛经做绣活,却从没抱怨过一声闷。江皇后自认若设身处地,她是做不到这般沉得住气。 “本宫让小厨房做了些点心,你帮小姑姑去给张贵妃她们送过去罢。”江皇后接过念善绣好的一角料子,柔声道:“仔细眼睛疼,出去逛逛罢。” 知道小姑姑是怕自己闷,才特意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差事。念善有些犹豫,江皇后又道:“她们都送了你礼物,本宫也该有所表示才对。” 小姑姑把理由都帮自己想好了,念善只得应了下来。 “回去换身衣裳。”江皇后看着念善绣到一半并蒂莲花有些手痒,她半开玩笑道:“小 姑姑替你绣两针可好?” 难得见小姑姑有感兴趣的事,念善眨了眨眼,促狭的道:“左右是送给小姑姑,若是果真难看了,也是您自己消受呀。” 江皇后佯怒看着她,念善笑着退下了,见状江皇后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兰心和兰蕙对视一眼,都瞧见了彼此眼中的轻快。自从五姑娘来,娘娘脸上的笑容就多了些。 只是皇后才低头绣了两针,听见念善的脚步声远去,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神色寂然。 “母亲和大哥苦心为本宫挑选的那两个美人,让她们准备好。”江皇后似是没头没脑的道:“本宫已经跟皇上提过,皇上应了的。” “善善懂事,什么都不肯跟本宫说。”江皇后冷笑一声,眸中隐约透着怜惜。“这个傻孩子,权当本宫不知她的难处么?” 不仅是念善本人,还有她的娘亲和妹妹,看似在侯府享福,实则命运都在别人手里头攥着。 两人心里猛地跳了一下。 若念善知道,也只得一声苦笑,自己小姑姑猜错了。江皇后看出了她拖着不肯回侯府,以为靖安侯和赵老夫人发话,让她劝自己。 “是。”兰心应了一声,忙忍着泪去安排。 娘娘还是姑娘时便为了家族,没能嫁给喜欢的人;如今成了中宫之主,为了护着五姑娘,还要做不情愿的事。 幸而五姑娘是个好的,才给娘娘了慰藉。 兰蕙见江皇后面露倦色,想要把念善的针线筐端走。江皇后却抬手制止了,微微笑道:“本宫替善善绣一点儿,她很快就能回家了。” 这一语双关听得兰蕙几乎要掉下泪来,只是她还是挤出笑容来:“五姑娘喜欢在您身边陪着您呢!” 江皇后疲倦的笑了笑,靠在大迎枕上合上了眼。 …… 念善对宫中的路不熟,此次出门是由凤仪宫的两个大宫女采薇和采屏陪着。 “先去张贵妃的昭阳宫、再去慧妃的景和宫、末了再去柔妃的庆福宫。”念善默念着采薇告知的路线,顺着青石砖铺成的甬路往前走。 她这还是头一次去三妃宫中,由采薇引路,只觉得一层层朱漆宫墙环绕如迷宫似的,而长长的宫墙一眼望不到头。 在这里熬日子,一定也极为不易罢?使劲浑身解数,把自己最好的奉献出来,只盼着那一个男人的宠爱。 成则荣宠加身;败则葬送一生。 念善暗自轻叹一声,眼看要到张贵妃的昭阳宫,便很快收回了思绪。 早有内侍望见皇后宫中来人,忙跑去通传。是以等念善到时,张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素绢已经迎了出来。 “请五姑娘安。”素绢笑盈盈的上前行礼。 便是昭阳宫的宫人们见了,也暗暗称奇。往日里便是见了嫔位的宫妃,也不见她有这般客气。 念善也含笑打过招呼,对素绢道:“皇后娘娘命我来给贵妃娘娘送些点心。” 两人说着话到了正殿,张贵妃已经在等她了,态度亦是十分亲和。 “娘娘小厨房做的点心一绝,是皇上特地命人寻了擅长此道的厨子过去。”张贵妃笑眯眯的道:“让你走着一趟,累了吧?快坐下歇歇。” 念善忙说不累,接过了香莞奉上的茶。 “娘娘这些日子好多了,你功不可没。”张贵妃亲切的道:“本宫也常跟家里的小辈提起你,本宫的六妹眉姐儿与你年纪相仿,你们见了一定投缘。” 张贵妃出身护国公府,她口中的眉姐儿是国公府的六姑娘,德言容功俱是上上等。她特意提起,是想跟靖安侯府结个善缘。 念善心中了然,面上却谦虚道:“娘娘谬赞,臣女不敢当。先前见过六姑娘一次,臣女是远不及的。改日若回府,定会下帖子请六姑娘屈尊过府。” 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张贵妃含笑点点头,又聊起了别的事。 略坐了片刻,念善还有别处要送,就先走了。 临走前,张贵妃说内务司才送了些新造的首饰,又送了她一支赤金绞丝的镯子,才让她离开。 等到了慧妃的景和宫中,却听说她去了凤仪宫,眼下不在。 念善便把放着点心的食盒留下,带着人去了柔妃的庆福宫。 当念善到时,偏巧宋骁也在庆福宫中。 柔妃正在跟宋骁下棋,闻言笑道:“快请五姑娘。” 其实在宫门前见到皇上的仪仗念善是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奈何柔妃身边的空青出来,热情的把她请了进去。 “臣女给皇上请安、给柔妃娘娘请安。”念善进门后规规矩矩的蹲身行礼,比起在昭阳宫的轻松,自是差远了。 宋骁淡淡的应了一声,柔妃则是亲自扶起了她。 “皇 后娘娘命臣女送了些点心过来。”念善把食盒递给了柔妃身边的落葵。 听她说起点心,宋骁蓦地想起那晚在凤仪宫吃到的长寿面,口味自是不足以惊艳他,偏偏格外顺口熨帖。 不过念善是皇后的侄女,他自然不能使唤她再做,只得吩咐卫吉胜让御膳房做,却始终做不对。 因有宋骁在,念善言语间多了几分拘谨。 好歹记着那碗面,知道念善怕他,又是在柔妃宫中,宋骁的表情不冷淡、唇角几乎不可见的微笑,已经称得上和颜悦色了。 柔妃有些好奇的多看了宋骁一眼。 虽是如此,念善听宫人说,柔妃身子弱,不常承宠,皇上多是在白日里陪她坐会儿。 哪怕只是下棋,这也是难得的恩宠,她自是不能坏人好事。 等到送完东西,念善在路上又碰到了英嫔和苏贵人。 两人都跟皇后交好,只是因位份低不得去给皇后请安,便拉着念善说了好一会儿话。 是以等念善回到凤仪宫时,已是暮色四合之时。 “姑娘,您可回来!”只见意溪和银星正焦急的等在外头,神色焦急道:“皇后娘娘发病了!” 念善神色大变。 “怎么回事?”她一面快步走,一面问意溪。 意溪摇了摇头,道:“慧妃娘娘来陪着娘娘说了会儿话,她走的时候娘娘还没事,可过了没一会儿,娘娘竟吐血了!” “兰心姑姑她们吓坏了,娘娘却不许她们去请太医。” 慧妃的娘家跟皇上的外家是姻亲,故此能跟皇上叫一声表哥。 她娘家哥哥正得用,是在近卫营当差的。 莫非她透了关于周三叔的消息给小姑姑? 念善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第13章 第13章 凤仪宫。 慧妃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无意中的几句话给皇后带来多大的震动。 她原意不过是说起自己娘家哥哥得用于皇上面前,正好她哥哥的嫡次子也到了娶亲的年纪,比念善大上两岁,她觉得皇后或许会欢喜,才特特来说了一次。 倒也不是非要把念善娶进门,只是表明她的诚意罢了。 “去请太医。”念善当机立断道:“说是皇后新得了个保养的方子,请太医来瞧瞧。” 本就准备宁可违抗皇后命令也要去请太医的兰蕙,更有了主心骨。 差了小内侍前去传话,念善低声问题起了她,自己走后慧妃都说了些什么。 “回姑娘的话,慧妃说是李将军正奉了皇上旨意去抓捕端王余党,还说周世子似是在岭南一带现身。”兰蕙和兰心都是自幼就服侍江皇后的,对她的心情一清二楚。 忠勇侯府站错了队,尚能有一线生机;可他至今若是护着端王的幼子或是跟端王残余旧部在一处,那可就是难逃一死! 念善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 这打击比她想象中要来得还快! 小姑姑才犯了病,她不敢多耽搁,忙快步走进殿中。江皇后已经平复了一阵咳嗽,只是脸色又变得极差,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虚弱的状态。 “小姑姑,您怎么样了?”念善看到高几旁放着的帕子上,已经染上了殷红的血迹,心里难受极了。 江皇后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神色里是掩不住的哀伤和疲倦。“善善别怕,本宫无事。” 念善上前握住她的手,果然又是冰凉的。 “小姑姑,我让人去请太医了。”念善低声道:“只说让他来看新的方子,并没说别的。” 江皇后看着念善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终是没有反对。她轻声道:“不过是略有反复,不必小题大做。” 听是凤仪宫传唤,哪怕是说帮忙看一张方子,太医院的人也不敢轻忽。且本来就有三个负责皇后病情的太医轮流值守,今日当值的刘太医忙带着药箱跟着小内侍来了。 在等候的期间,念善也没敢跟她说周无逸的事,怕引得她情绪震动,会令太医看出端倪来。 刘太医来时,念善陪在江皇后身边,并没有避出去。瞧见皇后的脸色他就心里暗自疑惑,这并不是单单要看方子。 他给皇后见礼后,念善主动上前问好:“刘太医安好。皇后娘娘午时后觉得有些不舒服,且喉咙腥腻,吐了口血,您帮着瞧瞧病情是不是有反复?” 平日在凤仪宫中,纵然遇上太医时,念善亦是听着的时候多,这样的主动还是头一次。 刘太医忙上前去给皇后诊脉。 前些日子他们终于商讨出了适合皇后病情的方子,果然用了皇后的病情也见好,实在没道理突然吐血。 他慢慢皱起眉,很快又平复。 “娘娘方才是否情绪波动过?”刘太医试探着问道:“微臣先前提醒过娘娘,切记不可大悲大喜情绪波动过大。” 他才说完这句话便有些后悔,既是以看方子的名义去请他,摆明了不想让人知道,只怕凤仪宫里果然发生了什么事。 “刘太医把要注意的事交代给我罢,我会时时提醒着些。”念善引着刘太医出来,神色温和道:“您知道,这些日子皇上因为政务繁忙,着实不想分皇上的心。” “微臣知晓,五姑娘放心。”能在宫中给后妃们瞧病的就没有蠢笨之人,刘太医很快回过神来。“微臣只是来给娘娘请平安脉,本来病情略有反复也是常事。” 说着,刘太医又开了安神的温补方子,药还是照旧用,只是万不可再有大悲大喜。 等他离开后,念善并未能松口气,又立刻进了寝殿。 “兰心姑姑、兰蕙姑姑,我想跟小姑姑单独说会儿话。”念善微微笑道。 在兰心二人带着宫人都退下后,念善走到江皇后的床边,不顾形象的坐在脚踏上,她仰着脸看向江皇后。 “善善,地上凉快起来。”江皇后想拉她,却见念善红着眼,低声道:“小姑姑,你心里难受就告诉我好不好,别忍着。” 念善没有再用敬称,江皇后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出嫁前,善善陪在自己身边,替她拭去眼泪。 “果然他还是不肯安分……”江皇后露出回忆神色,有些温柔。“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念善心里针扎似的难受。 周三叔年少时是个鲜衣怒马、风流俊朗的世家公子,哪怕忠勇侯替他起了“无逸”这个名字时时警醒,也没能让他安分下来。 大家都以为是他最经不起事的人,却偏偏他护着那个传言中的端王遗腹子,一直逃窜至今。 若是周无 逸从此隐姓埋名,娶妻生子安分的过完一生,才是江皇后最大的安慰。 “罢了,从我嫁定王的那一刻起,早该知道的。”江皇后翘了翘唇角,泪珠从眼中无声的滚落。 小姑姑温柔贤淑,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周三叔却是浪荡不羁,在纨绔公子里是数得着的。 他们两个人会在一处,念善才知道时也觉得诧异。 可那时的小姑姑,面上总是洋溢着快活的笑容。 若没有拿到突如其来的赐婚旨意,周无逸是准备请母亲忠勇侯夫人上门提亲的。 “小姑姑,周三叔会平安的。”念善忍着哽咽,低声道:“他武功高强,是最厉害的人。您好好养病,我会想办法打探他的消息的。” 江皇后不赞同的摇摇头,神色里有种看透的悲悯。“你一个小姑娘,不必搅和进来。小姑姑没事,真的。” 念善却在心里打定主意,那么她就答应了跟霍治臻的亲事。英国公府是靠着军功起家,定然在军中有些人脉。 在没爱上谁时嫁人,就不会这样痛苦了罢! 念善知道自己不需要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陪伴着江皇后,让她把心里的悲伤缓缓发泄出来。 她把头靠在小姑姑的手边,脸贴着她冰凉的手,江皇后温柔的对她笑笑,慢慢闭上了眼。 念善觉得害怕,总觉得小姑姑闭上眼就像要离开她似的。 她把头贴得愈发近,听着江皇后的呼吸,就觉得很安心。 等感觉江皇后的气息平缓悠长,念善才轻轻的起身。 只是因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她的腿已经麻了,险些栽倒。 等她踉跄着走出去后,江皇后缓缓睁开了眼,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复又闭上。 …… 第二日宋骁来凤仪宫探视时,察觉到了江皇后脸色不大好看,不过精神还算好。 宋骁觉得不对劲儿,在他的追问下,江皇后才拿出一枚还没做好的香囊,有些难为情的道:“妾身想着您的生辰也近了,妾身想准备一份心意。” “皇后的心意朕知晓了,只是为此劳累了身子,倒更令朕担心。”宋骁没有怀疑,只是温声道:“等这阵子身子好了再做罢。” 江皇后温顺的点了点头。 等送走了宋骁,念善才从自己院子赶来。 “小姑姑放心,我 这两日就能做完的。”这主意是念善出的,小姑姑的脸色大家都能看出来,总得找个合理的解释。 江皇后微笑着点点头,柔声道:“那就辛苦你了。” 因刘太医新添了安神的方子,江皇后觉得有些昏沉想睡,念善觉得这样养养精神也不错,便拿着香囊回了自己的院子。 “姑娘,今儿是最后一次了。”意溪把念善的针线筐递过来,在她耳边小声到。 她险些忘了,忙让意溪把符纸取来。 最近她也能体谅祖母的做法,恨不得把满天神佛都拜了,乞求小姑姑的康健平安。 “奴婢瞧着今儿夜里怕是要下雨。”银星有些担心的道:“怕是来去不方便,您带上伞?” 念善没放在心上,随口应了。 她小时候是要承担家里不少活计的,劈柴挑水都做过,并不娇弱,平日里也很少生病。 这天傍晚她陪着江皇后用了小半碗药膳,见江皇后倦得几乎睁不开眼,她让兰心和兰蕙好好守着江皇后,自己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因着不是头一次去了,路上该经过的各处也都打点过,仍旧是银星和采屏陪着她去。等快到时,因有属相和时辰的避讳念善照旧让两人在稍远处的一处空屋子里等她回来。 送祟的地方她已来过了几次,自是极熟悉的,还好天公作美,在她点燃符纸时并没有下雨。 她默默在心里念诵了一会儿,才从树下离开。 当她准备往回走时,忽然发现不远处影影绰绰有一双人影。 因她已经暗的环境里适应了一会儿,所以能看得清,是张贵妃宫中的宫女和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在一处。 念善心里暗叫不妙,偏生两人挡在她回去的必经之路! 她躲在树后想等他们离开,偏生两人一直不知在说什么,且姿势越来越暧昧。 这样的秘事丑闻念善可不想知道,无论她是不是被动得知,张贵妃非得恨上她不可。 眼看两人竟有要往她这边走来的意思,念善忙借着夜色走向了另外一条路,躲开了。 果然不见了两人的身影。 念善还来不及去腹诽两人会做些什么,眼前的情景让她眼前一黑。 眼前事郁郁葱葱的树,念善头疼极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更加让她懊恼的是,天上竟开始下起雨来。若是 一会儿电闪雷鸣,搞不好她的小命都会交代在这儿。 想到这儿,念善提着裙子,四处环顾哪里有可以避雨的地方。她眼尖的发现了有个院子离得不远,忙小跑着过去。这里似乎是个后门,并没有插上,也没有人在。 果然不多时就响起了阵阵春雷,念善不敢站在屋檐下躲雨,感觉到里面没人,她便推门走了进去。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屋子里的陈设,简洁而干净。 念善才想着这里究竟是何人所在的地方,忽然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 她心中悚然一惊,浑身僵硬。 雷声也掩盖住了别人的身影,等她察觉时已经有人进来了。 “您、您慢着些、这里有门槛儿。”这个声音不陌生,念善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是大总管卫吉胜。“快去取醒酒茶送来。” 那么来人的是—— 宋骁?! 第14章 第14章 念善得到这个认知后,险些惊得跳起来。 若是早知道如此,她宁可撞破那宫女和侍卫的私情、或是在雨中淋成落汤鸡,也绝不踏进院子半步。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念善咬紧了下唇,只能告诉自己不要慌,要冷静。 都说春雨贵如油,今晚的春雨却如同不要钱似的肆意倾洒,电闪雷鸣甚是骇人。 她屏住呼吸听外头的动静,好在宋骁像是坐在了外间,并没有往里头走的意思。念善心中存了侥幸,外间也有一张榻,宋骁不是喝多了么,或许能在外头睡了也不一定! 方才听到脚步声时,她慌不择路的躲到里间,一个更加被动的位置。 不过她亦是知道宋骁进来的可能性极大,要不干脆出去认错——念善攥紧手中的帕子,心念电转。 她不想给小姑姑惹麻烦,若她解释了出现在此处的缘故,宋骁应该会放她离开罢? 正在她脑内天人交战时,原本在风雨中她被吹得冰凉的身子,开始发热。她感觉身上一阵酥软,险些站不住。 难道是发烧了? 念善自小身体就很好,没道理才被雨淋了一会儿,就即刻发烧的道理。 当她撑着高几站稳后,才觉得自己浑身都很不对劲儿。若是有镜子,念善一定能发现自己已是面若桃花。她又闻到若有似无的一阵不正常的香气传来,她努力睁大眼睛找去,借着划过闪电的亮光,是床脚出放着一个小小的香炉。 雨夜宋骁的前来,这屋子显然设好的局—— 念善绝望的想着,莫非是哪位娘娘要邀宠,却被她误入了? 来不及多想,她想要挣扎着出去,哪怕是惹得宋骁不快,也要赶紧离开这里,此时她却发现,自己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 “没朕的吩咐,不许跟进来。”宋骁低沉的嗓音响起,紧接着她发现门被推动了。 念善心里着急,强撑着想走时,却跌倒了在床边。 倒像是她要邀宠一般。 …… 清仪宫,西配殿。 “皇上息怒!”苏贵人跪在地上,满桌精心准备的菜品被拂了一半到地上,剩下的亦是杯盘狼藉。她膝下还有碎掉的瓷片,也仿佛无知无觉:“妾身知错了。” 宋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色冰 冷。 这些日子因为政务繁忙,加上皇后身体不好,他本就很少踏足后宫。今日苏贵人着人给福宁殿送去了亲手做的补品,宋骁想着她素来恭顺安静,人也识趣懂事,便让人把晚膳摆在了她这儿。 苏贵人喜出望外,忙准备了一桌子好菜,小意温柔的服侍着。 原本宋骁是预备留宿的,可两三杯酒喝下去,他却觉出有些不对来。 这酒里有问题。 他也是从这深宫里长大的,后宫妃嫔争宠的手段,他也是知道的。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最近他心里事多,最烦这些。 “皇上,妾身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苏贵人哭得梨花带雨,苦苦的哀求。 宋骁不欲给她这个机会,起码今夜不会。 尽管身上极不舒服,他还是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就转身拂袖离开,也不顾殿外已经挂起了风,似是要下雨。 卫吉胜忙跟上。 清仪宫比起庆福宫、昭阳宫与皇上的福宁殿距离都要远上不少,宋骁趁着自己意识还算清醒,说了去御花园西南角的梧桐苑。 这里是宋骁还是皇子时,散了学就常在这里读书,这里清静又偏僻,轻易不会有人来打扰。 等登基后,更是好生修葺了一番,偶尔他心里烦闷时,便会独自来此处。 果然在半路上已经下了雨,虽是卫吉胜努力替他撑伞,却还是有风雨落到他身上。这点子冷反而把酒里的催情药给暂时压制住,宋骁几乎以为自己无事了。 等进了梧桐苑的正门时,在外间的榻上坐下时,觉得浑身发热,头脑也有些昏沉。 苏氏是从哪里寻来了这不入流的药! 宋骁强撑着站起来,也不用让卫吉胜跟着,自己推门进了里间。 “没朕的吩咐,不许进来。”他把门摔在了身后。 他记得这里曾经放过清心安神的丸药,就放在床榻的暗格旁,宋骁略站了片刻,便有些步伐不稳的往里走。 香炉里的香已经要燃尽,只余了些青烟在不起眼出袅袅缭绕。 宋骁没留意,踢翻了香炉,香味才渐渐淡去。 正巧屋外的天幕上劈过一道闪电,再次照亮了屋子。 床边一道纤细的身影正伏在床边,看起来是个娇柔的女子。 早就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宋骁在昏 沉之中,只觉得一双桃花眼妩媚动人,泛着层层水光,美极了,有种曾经见过的熟悉感。 她的腰肢纤细盈盈不堪一握。 已经摄入了两种不同药的宋骁也不记得再去找什么清心丸,他只想把眼前的人占有了。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不惜用最下作的手段勾引他,那他就如她们所愿! 屋外的风雨愈来愈急,裂帛的声音在其中毫不起眼。 一夜风急雨骤。 卫吉胜等人都守在外头。 醒酒茶已经送到了,屋里的声音他们也隐约听到了,卫吉胜没有让人送进去。 他漠然想着,不知是哪宫的人如此大胆,把手段都用到梧桐苑来了。 不过既是皇上幸了她,高低也会给为位份,算是的得偿所愿罢! “去给皇上准备好更换的衣物。”卫吉胜吩咐身后的小内侍,还没等人离开,他又道:“再拿一套宫人的衣裳来。” 今日皇上兴致“好”,怕是那宫人要吃些苦头了。 …… 凤仪宫。 已经过了戌时,念善还没有回来。 等在院中的意溪急得团团转,都要哭出来了。 虽是知道皇后娘娘正病着,此时正昏沉睡着,可自家姑娘还没回来,她担心出什么意外。她守在凤仪宫的宫门处,无论宫人怎么劝都不肯离开。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意溪忙跑过去开门,进来的却是浑身湿透的银星。 “姑娘在哪儿?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意溪焦急的问道。 银星浑身湿淋淋的,脸上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我们没等到姑娘,去那里找了也没有!姑娘还没回来?” 这时两人才真正的觉得大事不妙。 “去禀告皇后娘娘罢!”意溪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她对银星道:“纵然是大雨,姑娘没道理一直都不回来。” 自家姑娘一向都是谨慎行事,不会给皇后惹麻烦。姑娘迟迟没回来,定是遇上什么事了。 两人打定主意,便冒着雨去了皇后寝宫,在门口被宫人拦了下来。 “皇后娘娘已经歇下了,两位妹妹有什么事?” 意溪才想说话,只见兰心走了进来,和颜悦色把两人请了进去。 “兰心姑姑,我们姑娘还没回来!”见到了她,意 溪迫不及待的道:“请姑姑去通禀皇后娘娘一声,派人去找找我们姑娘罢!” 听到她的话,兰心有些惊讶的皱起了眉。 银星忙把方才跟意溪的话又跟重复了一遍,说明了紧迫性。 然而兰心的话却让她们大吃一惊。 “皇后娘娘病着,姑娘也是一片孝心才去的,此时若惊扰了娘娘只让娘娘徒增烦恼,对找到五姑娘无益。”兰心拒绝了她们的要求,安慰道:“我会派人去寻找,你们放心。” 她这话在意溪和银星听来实在是伤人,可不得不承认也有道理。 末了还是兰蕙出来,说是那条路她最熟悉,她亲自带人去找。 本来意溪要跟了去,让浑身湿透的银星换衣裳。可银星却说她没去过,让她留下给姑娘准备热水和姜汤,自己跟着兰蕙出门去找念善。 茫茫雨雾几乎让人看不清路。 银星抹了一把脸,在心中暗暗祈祷。 姑娘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第15章 第15章 前半夜的雨越下越大,像是无休无止一般。 卫吉胜带着人在外头守着,预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衣裳。 屋内。 一番云消雨歇。 宋骁从昏沉的欲海中渐渐清醒,他怀中还抱着那具娇软的身体。 不知是哪个宫中大胆的宫人起了飞上枝头的心思,竟选了此处动手。宋骁冷笑一声,拨开女子如瀑的长发,用手抬起了她的脸。 因着药性,初次承宠的她已经半睡半昏过去,任由他摆弄。 此时双目适应了黑暗,宋骁已经能视物。 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儿甚至还不及他手掌大,柔软的唇瓣,秀挺的鼻梁,睫毛浓密且长而卷翘,此时正安静的垂着,看起来乖巧温顺,当那双眸子睁开时,便是波光潋滟动人心魂—— 宋骁死死的盯着她,墨色的眸子泛过暗芒。 怀中的人竟然是江念善! 大概是自己要她要得狠了,哪怕闭着眼,也是可怜兮兮的模样。她玲珑有致的身子紧贴着他,一时间宋骁倒忘了把她从自己怀中放开。 若是别的宫人睡了也就睡了,大不了给个位份。可她是皇后的侄女,是皇后的心头肉……他虽然说不上跟皇后感情深,夫妻间这些年来却始终相敬如宾,因着那件事他愈发敬重皇后,替她镇住后宫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如今皇后在病中,切忌情绪起伏过大,他不想刺激皇后。 可江念善在此处,本身就格外耐人寻味。 她不是该陪着皇后在凤仪宫么?且又在疾风骤雨的夜晚,她怎么会在出现在梧桐苑,还是这幅模样倒在床边? 他的目光又落在被他踢翻的香炉上,这又是谁带来的? 这一切都过于巧合,由不得他不多想。 是谁的意思?皇后?江念善本人?还是靖安侯府?亦或是别的人,江念善是无辜的…… 宋骁素来最不喜被别有用心的算计,想把人送到他床上,不是在这么个送法。 当念善不舒服的在他怀中动了动身子,宋骁才意识到自己竟一直还抱着她。 宋骁眸色微冷,放开了她披衣起身。 站在床边,他理了理衣袖,居高临下望着床上的人。 许是她觉得冷,在他离开后她还在无意识的寻找热源。她的贴身小衣 几乎被扯坏了,身上那些痕迹有些惨不忍睹。在梦中她也皱着眉,仿佛在经历什么痛苦。 宋骁凝视了片刻,离开前还是把被子盖到了她身上。 屋外。 卫吉胜见宋骁出来,忙上前道:“皇上可要沐浴更衣?” 梧桐苑中有净房,东西都是齐全的。 宋骁面无表情的微微颔首,抬腿要走前,又淡淡的吩咐了句:“让映雪映月过来服侍。” 卫吉胜正纳闷皇上怎么自己出来,听到点了这两人的名字,心中更是诧异。 她们虽不是福宁殿的大宫女,却是皇上信任的人,领着宫女的俸禄,却不仅仅做些服侍人的事,甚至有些事他都不清楚。 他忙答应着去办。 当两人冒雨赶来,卫吉胜带两人进去时,才明白皇上的用意。 他心中骇然震惊,那张训练有素、宛若面具的镇定也裂了道缝隙。 在床上躺着还未醒的,竟是皇后的侄女、靖安侯府的五姑娘江念善! …… 念善做了个长长的梦。 梦里她还是九岁,爹爹死后,娘亲艰难的抚养她们两兄妹。 娘亲貌美却生性柔弱,家里没有男人支撑着着实困难,她们甚至要节衣缩食的过日子。 日子苦些不怕,她也能帮娘亲干活,劈柴煮饭挑水看着不知事的妹妹。她还在跟娘亲学刺绣,这样就能做赚些前贴补家里。 她自小就很懂事,吃的喝的全紧着妹妹,自己是不挑的。 可就是这样的生活,也没能安稳的过下去。 镇上的富商想强娶她娘做外室,买通了几个地痞流氓日日上门来闹事,硬说她爹死前欠了一大笔债,还扬言要把她和妹妹给卖了抵债。 她娘日日以泪洗面,却没有更好的主意。 这日又有人上门,单薄的门板禁不住两个壮汉的用蛮力砸。 只听“砰”的一声,果然门被推开了。 妹妹害怕躲在她怀里哭,娘护在她们姐妹身前。 “求求你们,那些钱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上,再宽限些时候。”娘亲苦苦哀求着:“别吓到孩子!” 向来都是对着娘亲的那几个流氓,忽然转向了她和妹妹。 念善感觉自己被牢牢的抓住了手腕,立刻把妹妹推到了一旁。 “如果你还不肯服软,带她走也是一样的。”那个六尺高壮汉狞笑着,作势要带念善走。 “放手!”念善拼命挣扎,声嘶力竭的喊着。 她真的喊了出来,然后她睁开了眼。 入目是雨过天青色的帐子,跟她在侯府正挂着的藕荷色帐子、凤仪宫的杏黄色帐子不同。 她茫然的睁大了眼睛,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姑娘醒了?奴婢服侍您更衣。”一道柔和平缓的女声响起,念善抬眼望去,是她从没见过的两个宫女。 听她说起更衣,念善猛地低下头。 雨夜中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她记起了她是如何来到这,如何中了迷香,如何被宋骁扔到床上,如何在他怀中挣扎。 入目所及的是纵横交错着几道红痕。 宋骁—— 想到占有了自己的人,念善攥紧被子,身上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还没做好准备,可映月和映月已经把衣裳从里到外替她备好,动作麻利的替她更衣完毕。 念善如同僵硬的木偶一般,任由她们的动作。 她想哭想叫,她恨得心头血滴,她悔恨不已——可她表现出来的,也只是面上一片麻木。 不不,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念善连泪都没有落一滴,理智片刻间回到了她身上。 虽是宋骁占有了她,自己却要给宋骁一个解释。若解释的不好,让这件事抖落出去,岂不是要了小姑姑的命? 想到江皇后,念善的心如针扎似的。 她暂时的忘记了她再无可能嫁人,忘了她最好的结局就是入宫在这后宫中占有一席之地,忘了她这七年来的隐忍懂事所付出的努力全部化为泡影—— 眼下,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她的情绪。 要说服宋骁,隐瞒这件事。 念善闭了闭眼,她缓缓的深吸一口气,语调平静无波:“麻烦这位姐姐通传一声,我要见皇上。” 她知道宋骁定然没走远。 果然不出她所料,其中一个宫女出去了一趟,很快回来带着她过去。 两间屋子仅隔了一个中堂。 念善进去时,宋骁正坐在临窗大炕旁,手里握着一卷书,神色间看不出什么情绪。 在宋骁冰冷的目光望过来 时,念善已经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 “臣女向皇上请罪。”她那双潋滟妩媚的桃花眼仍是亮着的,仿佛遇到怎样的挫折阻挠,都不会熄灭。 宋骁挑了挑眉,面上一团漠然的道:“五姑娘何罪之有?” “臣女不该在宫中落钥后,还在宫中走动。”念善的目光不闪不避,她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跪得笔直。“臣女可以解释今日的事。” 她分明能感觉到宋骁眼中的鄙夷和冷漠,可她不在乎。 在把给皇后送祟一事和盘托出后,至于如何来到这里,她只说是雨中迷路,并不敢说为了躲张贵妃宫人,已经够乱了。 她说的都是真话,宋骁却是将信将疑。 这是笔糊涂账,她要吃定哑巴亏了。 出现在卧房的香炉,她可以推说不知,也能说自己是受害者,可宋骁也完全有理由不信,宋骁没有确凿的铁证定她的罪,可她也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皇上,皇后娘娘对臣女恩重如山,臣女绝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念善声音里透着一丝哀求。 宋骁慢慢的皱起了眉。 这话没错,但既然念善已经是他的人,他就不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甚至若无其事的放她仍旧回去嫁人。 “皇上,臣女曾许下心愿,若皇后娘娘能痊愈,臣女愿在京郊的白云观终身修行,替皇后娘娘祈福!”念善咬了咬牙,低下头掩去眸中的决绝之色。 小姑姑才受了极大的打击,绝对禁不起这样的消息。 只有保住小姑姑,也才能保住她自己。 原本只是皱眉的宋骁闻言,蓦地俯下身,单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好个壮士断腕之举。”宋骁墨色的眸中仿佛藏了冰,他目光锐利的审视着念善,泛着层层冷意:“好个果决的五姑娘!” 念善被迫与他对视,被他眼中的漠然和怀疑刺痛。 这世上敢拒绝天子的人不多,更何况她已经是他的人。 可宋骁也得再次承认,江念善的选择,是极力保全更多人的法子。 不会有丑闻传出、保全了皇家体面,皇后不会病情加重。看起来唯一牺牲的人只有她,她的一生完全都毁了。 可他心里却不极痛快。 宋骁没有说话,念善垂眸跪着。 眼看快到天亮,屋外的风 雨已有停歇的趋势。 “请皇上圣裁。” 念善抬眼不闪不避的望着他,眼神纯净而执拗。 第16章 第16章 凤仪宫。 一夜的风雨停歇,深蓝色的天幕上散落几颗星子,再远处的东方已经泛起一线淡淡的橙红色。 整座宫城已渐渐苏醒,灯笼被依次点起。 当小内侍揉着眼看到不远处一道纤细的身影走来,他被凉风一激清醒了不少,忙上前道:“五姑娘您回来了。” 回来的人正是念善。 念善含笑点点头,如往常一般。如果忽略她几乎一夜未归的事实,从她面上看不出半点异样来。 听到外头的动静,正在等消息的意溪忙跑了过来。 “姑娘,您可回来了!”意溪急得掉下泪来,看到自家姑娘才心里稍定。不过她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姑娘离开时穿的并不是这件衣裳! 意溪有种不妙的预感,若说是淋湿了,姑娘又是去何处更衣的? “姑娘,兰蕙姑姑和银星带人去找您了,您没遇上她们?”意溪低声道。 念善闻言只是微微颔首,脚步不停的往自己的院子走,吩咐道:“让人去传信叫她们回来,闹大动静就不好了。” 纵是心里有太多想问的,意溪也全都按捺下去。她让采屏去传话,自己则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念善。 “我没回来的消息,小姑姑可知道了?”等到了院子,念善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问道。 意溪摇了摇头,道:“那时皇后娘娘已经睡下,兰心姑姑没让我们说,兰蕙姑姑就带人出去了。” 说这话时意溪心里有些埋怨的,却见自家姑娘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念善有些木然的想着,这样最好,眼下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去小姑姑面前伪装。 “兰心姑姑做得很对,你们往后也不要在小姑姑面前提起。”她淡淡的吩咐,声音有些沙哑。 姑娘整个人都透着古怪。 意溪看着念善神色过于平静,宛若被抽离了所有情绪,无悲无喜。 “给我备冷水,我要沐浴。”等回到自己的院子,念善不等意溪问她,先一步道。 意溪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的望着念善,却见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黯淡无光,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她像是压抑着什么,用一种奇怪的语调笃定的道:“要冷水。” 姑娘从来没有这样失魂落魄的时候! 意溪不敢再问,立刻亲自 去安排。 热水是从夜里就备着的,用来兑的冷水却不算多。等到了净房中,念善不让小宫女跟进来服侍,只点了头让意溪进来。 意溪是捧着干净的衣裳进来的,浴桶旁念善正在一件件的脱衣裳。 当她把外裳脱下来时,脖颈上的红痕便遮不住了。意溪蓦地屏住了呼吸,接下来的情形让她几乎要尖叫出声。 自家姑娘身上那些暧昧的痕迹,在她这几年被养得白皙娇嫩的肌肤上简直刺眼。纵然她们这些大丫鬟未经人事,却也到了懂男女之情的年纪。 姑娘身上的痕迹,分明就是经历过了男女之事! “姑、姑娘——”意溪险些捧不住手里的衣裳,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念善像是恍若未觉,她并未迈入浴桶中,拿起旁边的冷水,抬手便兜头淋下来。 “姑娘!”意溪这时才回过神来,也顾不得手里捧着的衣裳,忙冲过去抱住了念善,制止她近乎自虐的动作。“姑娘、您别伤害自己!” 念善动也不动的任由她抱着,过了片刻才惨然一笑。“意溪,放手,我无碍。” 姑娘怎么可能没事,她被人毁了清白! 要是自己硬闯进皇后寝殿就好了,拼着这条命不要,也禀告给皇后娘娘,姑娘就不会被伤害了! 意溪心里的悔恨达到极点,她哭得比念善还伤心。 这话也不对,从回来到现在,念善还没掉一滴泪。 “好了,重新替我去拿件衣裳,看好门不许任何人进来。”即便到了此时,念善依然是冷静理智的。 意溪还没从这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不忍姑娘在自己面前还要强撑着,忙忍着泪出去了。 等意溪离开,念善弯了弯唇角,闭上眼睛时,眼角却蓦地滑落一滴泪。 浴桶里热水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了,本该往里兑热水,念善却拎起旁边的冷水桶,把旁边的冷水全都倒了进去。 袅袅升起的雾气很快散去。 她像是不知道冷似的,迈了进去,她双手抱膝,把自己深深的埋在冷水之中。 这些年她过得太顺了,九岁那年说服娘亲变卖所有家产进京,还顺利博得了小姑姑的同情,让娘亲带着自己和妹妹进了侯府;十一岁那年,帮着小姑姑在王府站稳脚跟,后来又说服小姑姑破釜沉舟的帮宋骁,从此赢得了宋骁的敬重。 于是她成了靖安侯府最耀眼的五姑娘,是小姑姑最宠爱的侄女,是别人无论背地里如何鄙夷她的出身,面上都不得不敬着她—— 她忘乎所以,她以为人生已经尽在自己的掌握中。 这个雨夜,打破了她的梦境。 她向往的平静而温馨的生活,再也不会有了。 “姑娘,您怎么了?”当银星和意溪冲进来时,没见到念善都吓了一跳。意溪担心自己姑娘一时想不开,去做傻事。 很快念善便从水中浮出来,长长而卷翘的羽睫上挂着水珠,宛如泪滴。 “姑娘,您怎么全用冷水——”银星的话音未落,也瞧见了念善身上的痕迹,满面骇然。 意溪忙给她拼命的使眼色,一起要去扶着念善起来。 “是有些凉。”这时仿佛自觉才回到了她身上,念善不由颤抖一下。 两人忙拿了干净的布巾替她擦身,替她穿上了厚厚的寝衣。 姜汤是一早就准备好的,被子里用暖炉熏得暖烘烘,念善回到床上躺下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身上没有一处不疼。 “一会儿若是小姑姑问起我,只说我淋了雨有些昏沉,正在睡。”念善望着帐顶,轻声道:“我晚归这事让兰心姑姑看着安排,务必压下去。” 只要瞒住小姑姑就足够了,至于凤仪宫之外,自有宋骁去摆平。 说完念善闭上了眼,似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 福宁殿。 今日休沐不上朝,宋骁拒绝了卫吉胜请他回去小憩片刻的提议,在书房等近卫的回话。 他并非听不进江念善的话,只是心里有些不痛快。 该怎么安排她,宋骁还没决定。 从来还没有人敢替他做主,他都没说如何处置,江念善倒先想好了,还给了他几乎无法拒绝的理由。 宋骁微微阖上了眼。 虽是药效发作令他几乎失去神智,可他隐约还记得那张艳若桃花的小脸儿,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泛起雾气,他紧紧的禁锢住了她纤细的腰肢,令她无处可逃…… “皇上,刘护卫求见。”卫吉胜的话打断了宋骁的回忆,他不由皱了皱眉。 “让他进来。”宋骁渐深的眸色恢复了正常。 刘维昱原是分到定王府的府兵,后来深得 宋骁信任,便提拔做了近身护卫。在江念善未醒之时,他已经派刘维昱去调查,方才又传信让他证实江念善的话。 “皇上,据臣查证,您说的那处确实有烧过符纸的痕迹,虽是一夜大雨冲刷,臣发现了几片纸灰。”刘维昱近前回禀道:“且听守门的内侍说,近些日子江五姑娘确实隔断时候便独自来一次。” “每次都是固定的路线,五姑娘烧完符纸便回去,唯有这次没能按时返回。” 纵然皇后的人给了足够的好处,待到宋骁的近卫问话,内侍们也不敢不说实话。 看来江念善这部分说的是真话。 宋骁颔首,将念善的话信了一半,又道:“昨夜梧桐苑周围可有什么人接近?” “回皇上,并未发现。”刘维昱迟疑了片刻,回道:“只是臣在排查时,发现了曾有昭阳宫的宫人和侍卫私会。” 宋骁神色微凛,似乎明白了什么。 以江念善的聪慧,自是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远远躲开倒也像她。 “先不要声张,待找到实证后,送到张贵妃跟前,让她自己处置。”宋骁淡淡的道:“至于那个侍卫,按照规矩处置便是。” 刘维昱答应着去了。 香炉的来源还要再查,江念善也没有完全洗脱嫌疑。 若真的是她所为,或许迷路只是个托词,无论是否撞见私会,她都会这么说…… 不过宋骁心里的天平有些倾斜,大概她真的是无辜的。 江氏好好的活着,就是她最大的倚仗,她断无可能在此时去刺激江氏。在江氏病重期间,她若起了攀附的心思,只会更令人厌恶,而无半分怜惜。 “凤仪宫的情况如何?”宋骁招来了卫吉胜。 卫吉胜知他想问念善,却只得先回道:“皇后娘娘请了太医过去……” 他的话音未落,宋骁心里一惊,立刻打断道:“皇后发病了?” “是给五姑娘请的。”卫吉胜忙解释:“五姑娘受了些风寒,似是发烧了,皇后娘娘才命太医过去。” 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江氏能毫不避讳的请太医,说明江念善把事情瞒住了。他回想昨夜,确实要她狠了些,她受了凉又受了惊,难免会生病。 宋骁难得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去凤仪宫看看皇后。” 去凤仪宫探望皇后是本意,去了解江念善究竟有没有耍花样只是顺带。 宋骁说服了自己后,起身往外走去。 第17章 第17章 念善没想到自己烧得这样厉害,她感觉自己呼出来的都是滚烫的热气。 起初她只是这两日不想面对小姑姑,才故意淋了冷水。左右小姑姑是知道她夜里出去过,又是下了雨,淋雨之后发热也很正常,小姑姑断然怀疑不到别处去。 方才太医给她诊过脉,说是风寒所致,开了方子便去向皇后回话。 “姑娘,姜汤来了。”银星托着黑漆连珠的托盘过来,上头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先放下罢。”念善有些鼻塞,瓮声瓮气道:“等会儿喝。” 这病来势汹汹,她很是头昏脑涨,着实没有精神。 银星劝道:“姑娘,就是要趁热喝才有效果。” 对于自家姑娘这难得的任性,银星心里疼得厉害。 姑娘被人毁了清白,却不能说。凭姑娘在皇后娘娘心里的地位,若真的委屈皇后娘娘自会替她撑腰。可这天下唯有一个人这么做了,姑娘只能忍下去。 那就是当今皇上宋骁。 只有他,姑娘非但得忍着,还不敢声张。 她和意溪私底下都这样猜测着,虽然觉得有些荒谬,却没有更好的解释。 “把意溪叫进来。”念善虽是昏沉得厉害,却强撑着要从床上坐起来。“我有话对你们说。” 银星闻言,忙把托盘放到一旁,去叫准备煎药的意溪。 “等会儿怕是小姑姑那里就要来人了,有些话要先告诉你们。”当两人进来时,念善让她们坐下,方才嗓音沙哑的道:“昨夜我在梧桐苑,遇到了皇上。” 即便两人早就猜到了,听到自家姑娘亲口承认,心里的惊愕没有减少半分。 “无论如何我不可能再回侯府做五姑娘了。”究竟宋骁是不是怀疑她做的,亦或是查出了谁是送迷香的人,对她来说差别不大。 她都要承受这个结果。 “我求了皇上要去白云观修行,为小姑姑祈福。”念善无悲无喜的淡然神色,让两人有种想哭的感觉。“虽是皇上还没答应,十之八九他会同意的。” 宋骁到最后也没表态。 念善当时已经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在富有天下的帝王看来,既是发生了关系,自己就成了他的人。纵然宋骁也顾及着小姑姑的身体,不会直接把她收入后宫,但这事她先提出来,还是令他不快。 可她没有别的办法。 “去那不得见人的地方,我不想带上你们两个。”念善没有过多解释,神色平静的道:“趁着我还有能力,想着先把你们安排了。” 她自己的人生毁了,却也不想拉上别人。 “姑娘,我们不离开您。”银星和意溪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道:“您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念善才到侯府时,纵然有江皇后看顾着,好的丫鬟自然轮不到她挑。意溪和银星是没人要就得被退回去再不知发卖道到何处,念善点名要了她们,一路把她们提拔成大丫鬟。 知两人心意已决,念善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姑娘,您真的要去……”意溪心疼的道:“一定还有别的法子!” 她微微颔首,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等过几年皇上把我忘了,我还可以假死离开,也不必急着沮丧。” 见姑娘反过来安慰她们,两人不敢再说别的,只是忍着泪挤出笑容。 这些年服侍姑娘,无论有多难,从没见姑娘真正的放弃过。 “这件事你们两个既是知道,就要替我死死的瞒住了,断不能透出半点风声。”念善正色道:“这几日我不便见人,你们替我遮掩一二。” 两人眼中转着泪应了,念善像是失去力气一般,靠在了大迎枕上。 银星忙端了姜汤,这次念善没有拒绝。 只是还没过片刻,她皱了皱眉,竟都吐了出来。 从昨晚起她就没怎么吃东西,这一夜又是惊吓又是承宠,眼下又正烧着,极为疲累不堪。 两人不敢叫小宫女近身服侍,意溪去收拾,银星则是又端了温水给她漱口。见她脸色苍白的虚弱模样,意溪含着泪道:“奴婢去给姑娘取些米汤喝罢?怕是等会儿还要喝药。” 念善闭着眼应了一声,又重新躺了回去。 …… 当宋骁到了凤仪宫时,有意没让人通传。 是以他听到了刘太医跟江皇后回话,说是五姑娘没有大碍,只是受了风寒,虽是这病来得及,但五姑娘年轻身体底子好云云,让皇后不必担心。 宋骁给卫吉胜使了个眼色,卫吉胜便识趣的通传了一声。 “皇后今日可好些?”宋骁进门后,上前扶住了想要见礼的江皇后,问太医。 这位刘太医正是给皇后瞧病的三 位太医之一,原本江皇后命人去传时并没指定哪一个。但既是凤仪宫叫人,太医院也不敢轻忽,仍旧派了刘太医过去。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病情稳定了些。”刘太医说得委婉。 自上次皇后发病,虽是病情后来平稳了,却一直这样不好不坏,他们也不敢随意换方子,只能再观察一段时日。 听着这略显敷衍的话,宋骁蹙起眉,还没说什么,江皇后先开口替他圆场道:“皇上,妾身无碍。今儿请刘太医来,是替善善瞧病的。” 宋骁挑了挑眉,面上镇定道:“五姑娘病了?” “善善昨夜淋雨了,受了些风寒,今早就烧起来了。”江皇后说起念善来,眼中满是疼爱。“这孩子还不肯跟妾身说,还是兰心去送东西时发现的。” 看皇后的神色与往常无异,宋骁就知道念善瞒住了江皇后。 淋雨? 宋骁在心里冷笑一声,果然江念善不肯安分。 昨夜在他到时,雨才堪堪下起来。等让她离开时,雨早就停了。 不过既是没让太医看出端倪,想来是真的病了。 “这几日还请五姑娘好生静养着,也请皇后娘娘别去看五姑娘。”刘太医道:“虽是风寒所致,也别过了病气给娘娘。” 听了太医的话,宋骁忽然明白了江念善的用意。 她是想等这几日身上那些痕迹消了,才能出来见人,索性把自己弄得生病。 看来这五姑娘不仅果决坚韧,还能狠得下心来。 江皇后应了,让刘太医去给念善开方子。 “善善这孩子身体一向很好的,也很少生病。这次病起来竟来势汹汹,只怕是这些日子她陪在妾身身边,太累了。”江皇后眼底染上忧色,微微叹了口气。 “前些日子辽东送了些上等山参来,朕带了来给你补补身子。”宋骁轻咳一声道:“既是五姑娘也病了,卫吉胜再去取一份给五姑娘送来。” 听了他的话,江皇后显得很高兴,也没有拒绝。“妾身替善善谢过皇上。” 看着病中憔悴消瘦的江皇后眼中泛起光彩,宋骁心里也不免添了些愧疚。 虽说昨夜并非他本愿,他却是夺走了她最心爱的侄女。 “朕还有些事,皇后好生将养着。”宋骁虽是寻了个借口离开,却总觉得有两分落荒而逃的狼狈。 他怕再迟些皇后若提起念善的亲事,他无法骗她。 …… 银星替念善端来了太医院煎好的药,送来时还是热的。 结果内侍殷勤送来的食盒时,银星感觉眼里发涩得厉害。原本姑娘会有很好的一生,往后却要在道观中度过孤独的日子。 “姑娘,喝些药罢。”见念善长睫轻颤,似是睡得并不安稳,银星犹豫片刻,还是把念善唤了起来。 念善揉着额角,仍是头疼得厉害。 她也未料到,平日里极少生病的她,并起来竟比别人还要厉害些。 药的味道有些苦涩,念善本就不舒服,顿时觉得有些难以下咽。 “姑娘,皇上赏了些补品下来。”意溪不在,来通传的是个小宫女。“送补品来的两位姐姐已经到了。” 念善闻言悚然一惊,险些把手中的汤匙掉下来。 难道宋骁连小姑姑都不顾及了吗? 在一旁的银星听了也是骇然,难不成皇上要把自家姑娘收入后宫中了? 在看到映雪和映月之前,念善感觉一颗心都要跳到喉咙中。 “五姑娘安好。”说话的是映月,她恭声道:“奴婢们奉皇上之命,来给姑娘送补品。” 说着,两人把手中捧着的匣子放下。 “臣女谢恩。”念善面上还强撑着镇定,不想被小姑姑的人看出端倪来。 不过很快念善想到一种可能,倒也没了方才的紧张,神色自然了许多。 两人没多说什么,只让念善好生休息就离开了。 她们才走,念善不顾自己还病着,就要立刻下床去。 只是她本就发烧,就躺得久了些,头重脚轻的险些栽下去,还是银星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姑娘,您要什么跟奴婢说就是!”银星吓了一跳,忙道。 念善摇了摇头,仍旧要下床,银星只得取了件斗篷替她系好,扶着她下来。 她走到桌边,把大小四个匣子都打开,把每一样药材和补品都仔仔细细的看了。 第一个,没有。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都没有! 念善有些颓然的合上匣子。 什么都是全的,独独缺了一碗避子汤! 第18章 第18章 宋骁没让人送来避子汤,是他真的忘了还是别有用意? 起初她只以为宋骁派了映月和映雪来,是看着她喝下避子汤。 他的心思念善不敢猜,只怕并未采纳她的提议。 念善只感觉心里一阵阵发凉,帝王心术如海深沉,她自以为是的牺牲终究还是僭越了。 “姑娘?”银星扶住了她,看到自家姑娘眼底竟隐隐透着绝望,不由心中焦急。 念善缓了会儿神,仍有由银星扶着坐在了床上。 “药快要凉了罢。”已经散去热气的汤药愈发苦涩,念善却没有什么犹豫,几乎是捏着鼻子灌了进去。 不会的,哪里就有那么巧?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仅是那一夜而已,回来后她又彻彻底底的沐浴了,不会有意外出现,那汤药喝不喝无所谓。 尽管如此自我安慰,念善还是忍不住想要寻些药备着。 可御药房有个风吹草动,宋骁是一定会知道。她也不可能告知小姑姑,求得小姑姑的帮助…… 唯有回侯府时,她才能找到机会。 可宋骁会放她回去么? 念善躺在床上,盯着帐顶默默出神。 “姑娘,奴婢打探过了。皇上是先给皇后娘娘带了补品来,听说您也病了,这才命人又送了一份来。”意溪被念善派去打探这些补品的来源,若是宋骁单独赏赐就太扎眼了。 听她如此说,念善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不愧是自小长于宫闱的皇子,办事自是滴水不漏,端得看他想不想周全。 他果然瞒住了小姑姑,或许自己该庆幸他顾念了夫妻情分。 那自己呢,他预备怎么处置? 念善轻笑了一声,看起来却比哭还难过。 …… 昭阳宫。 这些日子皇后病情反复,宋骁又将三妃每日的请安改为三日一次。 即便不去皇后宫中,柔妃和慧妃帮着张贵妃料理宫务,也每日都来坐坐。 “你们知道那件事罢?”慧妃才坐定,等素绢带着宫人们奉上了茶点,便迫不及待的道:“那日苏贵人惹怒了皇上,皇上竟冒雨从清仪宫离开。” 张贵妃和柔妃自然也听说了,都是各自心里有数,不似她这般张扬。 “苏氏素日里是个知情识趣的,皇上也夸过她勤谨恭顺。”张贵妃微微蹙了眉道:“不知怎么的竟在御前失仪了。” 听到她这敷衍的话,慧妃在心里不屑的笑了笑,她在宫中的人脉比自己广,此时却佯作不知。 “妾身听说,那夜苏贵人宫里的酒有问题。”慧妃故作神秘的道:“你们知道,皇上这些日子因为端王余孽的事正烦心着,她这是正撞上了。” 宋骁至今膝下空虚,若是宫妃用些助兴的香料,他是默许的。 怪就怪苏贵人没找对时机邀宠。 柔妃和张贵妃闻言,俱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若皇上喝了酒才察觉到,这药性总得发散罢? “那日服侍的人究竟是谁呢?”慧妃不似两人那般端着,直白的说出了三人心中共同的疑惑。 张贵妃清了清嗓子,轻声提示道:“去年年底,靖安侯府的老夫人送了两个丫鬟到凤仪宫。” “前些日子,这两个人被似乎被送到了福宁殿。”慧妃挑了挑眉,毫不示弱的补充道。 江皇后既是先跟宋骁商量过,便没有避着人。让她们两个先在福宁殿做宫人的活计,至于幸不幸,就是宋骁的事了。 莫非皇上找了这两人中的一人泻火? 三人都在心中猜测着,却也拿不准,毕竟并没有册封的旨意下来。 “谁又没服侍过皇上呢?”慧妃有些不屑的道:“睡了也就睡了。” 她这话说得露骨,引得柔妃侧目。 “有本事替皇上生下长子,那才算是一步登天呢!”慧妃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盏来轻啜。“别的都是虚的。” 柔妃身体向来不好,她自个儿好好活着就不错了,张贵妃和慧妃没把她当回事,都暗自想着要如何调理身体。 最迟明年也要重新选秀了,若新人进宫,那些年轻水灵的小姑娘们,怕是会分去不少恩宠。 柔妃无奈的弯了弯唇角,张贵妃摇头道:“咱们三个说说也就罢了,慧妃妹妹这些话可不许到处去胡说。” 慧妃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 她不过是把大家心里的话说出来罢了。 …… 凤仪宫。 念善亲自捧着一个小托盘过来,瞥见又被江皇后放到一旁的药膳,柔声道:“小姑姑,这是我亲手做的鸡汤馄 饨,您多少吃点尝味道?” 江皇后没胃口,却不忍辜负念善的心意,浅笑着点点头。 “你的风寒才好,仍旧有些倒春寒,仔细别再冻着了。”江皇后殷殷的叮嘱道。 念善忙答应了,亲自盛了一小碗鸡汤馄饨。 她不可能一直在院子里装病,幸而她这病虽是来势汹汹,去的也快,不过三日就都好了。这期间,在自己脖颈和手腕处都不吝珍贵药膏每日都涂几次,终于把痕迹都消去了。 万幸这几日也冷,不畏寒的念善恨不得将冬日的衣裳拿出来穿。 看在是念善亲自下厨的份儿上,江皇后勉强吃了四个,便也吃不下去了。 “这些日子在宫里都闷坏了罢?”江皇后放下了汤匙,爱怜的看着她,温声道:“小姑姑好多了,过两日你就回府罢?” 没有宋骁发话,念善哪里敢走。 “小姑姑,您这是嫌我烦了吗?”念善心里愧疚,面上却撒娇道:“我陪着您一点儿都不闷,过几日天气好了,咱们去御花园放风筝罢?” 江皇后只道是念善担心她会因为周无逸的事想不开,才想劝解她两句时,只听外头宫人通传,皇上来了。 宋骁隔两日便来探望皇后一次,前头两回念善都躲开了,这次她此刻出去,怕是会跟宋骁撞上。 平日宋骁都是快到巳时才来,念善特意起了大早,才到辰时就做好了热气腾腾的鸡汤馄饨送来,就是不想和他碰上。 自己面对小姑姑已经够尴尬了,若是还有宋骁在,念善恨不得让自己跟空气一样让人瞧不见。 “皇后今日可好些?”宋骁进来后,目不斜视的走进来,扶住了正行礼的江皇后。 念善在一旁悄无声息的蹲身行礼。 帝后二人坐下前,宋骁用余光瞥了念善一眼。 生了一场病,她本就巴掌大的小脸儿竟还能再瘦了些,半垂的眼睑遮住了那双妩媚潋滟的桃花眼,整个人看起来柔顺又乖巧,哪有那日在自己面前的执拗? “方才正跟善善说,过两日本宫想送她回家。”江皇后没有察觉到两人间的异样,含笑道:“她进宫已经大半个月了,拘得她怪闷的,倒不如跟姐妹们在一处自在。” 宋骁闻言,抬头看向念善,他挑眉道:“五姑娘也这么想的吗?” 他墨色的眸子似笑非笑,念善忙道:“回皇上的话,臣 女不闷。臣女想求皇上恩典,准许臣女在宫中陪伴小姑姑多留些日子。” “既是五姑娘如此有心,皇后也该成全她。”宋骁收回视线,面对江皇后时则温和了不少。“等到赵老夫人生辰,再让她回去也不迟。” 祖母的生辰还有在两个月以后,念善感觉自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要留自己两个月是为了什么? 念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面上还要强撑着谢恩。 “这馄饨看起来不错。”宋骁摆了摆手,也不再给她压力,对江皇后笑道:“皇后好口福。” 江皇后笑道:“这是善善做的。皇上还没有用早膳罢,若是不嫌弃就尝尝?” 宋骁本意是想说些别的避开念善的话,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他骑虎难下,只得点了头,兰心盛好了一份,交给了卫吉胜。 当宋骁尝第一口时,如同上次的长寿面,觉得意外的合口味。不知她加了什么调料,很鲜美却并不腻。若没有那个雨夜,若她嫁了人定是个贤淑的妻子。 念善还在琢磨那两个月的事,没留意到宋骁注意看她的目光。 她已经猜到了一种可能性。 没送避子汤,又要她留两个月…… 这边宋骁已经准备离开,念善被江皇后轻咳一声提醒才回过神来。 “恭送皇上。”念善有些手忙脚乱的行礼。 宋骁的视线越过江皇后,落到她身上。 念善感觉自己的心狂跳不止,生怕他说出什么似是而非的话,令小姑姑起疑。 “朕记得皇后爱读书,已经好些日子没去藏书阁了罢?”只那么一瞬,念善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宋骁神色温和的对江皇后道,“若是有什么想看的书,让五姑娘替你去取也就是了。” 藏书阁中有许多珍贵的孤本,便是宋骁也舍不得带出来看的。 江皇后忙谢恩,念善也只得应声。 没关系,她安慰自己,想法子打探宋骁不在的时候去也就罢了。 显然宋骁是了解她的,很快又道:“钦天监说后日天气不错,天禄阁会打开一次。” 天禄阁里放着最珍贵的孤本,轻易不会开。 “谢皇上恩典,妾身让善善去开开眼。” 江皇后笑着应道。 第19章 第19章 既是要在宫中多留两个月,念善随身带的这些东西显然不够。 她让银星和意溪把箱笼都翻出来,看看缺什么好让人去侯府取——念善在犹豫,宫里是不缺这些的,她那点小心思会不会被宋骁看透。 小姑姑说让她去见识见识天禄阁的藏书,在说这话时,小姑姑眼中闪动着光彩。 她小时候也曾被爹爹抱在膝头教读书写字,后来爹爹过世后她便没再碰过。还是在回到侯府后,小姑姑最爱读书,念善为了讨小姑姑喜欢,便也硬着头皮跟着看。 后来看得多了,倒也真的渐渐的喜欢上了。 明日她就要去藏书阁了,大概是宋骁有了决断。 念善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知道宋骁不喜欢自己,那夜是个意外,难道自己姿态放得足够低,还不能求得他的放过吗? 她强迫自己不要多想,专注于眼前的事。 还要找套明日出门穿的衣裳,不能鲜艳张扬又不能过于素净,念善只让银星和意溪捡着鹅黄、月白、藕荷淡粉的颜色挑。 箱笼翻到最底下,念善发现一个檀木匣子。 她正奇怪是什么东西竟放在此处时,才拿起来打开,念善便愣住了。 檀木匣子里赫然放着一尊眉目温柔悲悯的送子娘娘! 这正是大伯母送给小姑姑的,她怕小姑姑生气,觉得家人在乎的不是她本人而是权势地位,才藏了起来。 “姑娘?”意溪和银星原本在翻别的箱子,看到念善失神的盯着眼前的东西许久没动,不由担心的围了过来。 当两人看到这尊送子娘娘时,也不由怔然愣住。 姑娘已经被皇上临幸——会不会真的因此有了皇上的骨血? 可若真的发生,皇后娘娘该是如此震怒伤心?姑娘又该如何自处? 两人也不由心里发慌,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末了还是念善轻轻合上了手上的檀木匣子,神色疲惫的道:“收起来罢。” 银星忍着泪答收走,她要找个姑娘永远不会瞧见的地方。 “就这件柔粉色的褙子、梨花白的绫裙罢。”念善随手指了两件,她已无心再看。 等到晚膳时,念善照旧去陪江皇后用膳。 通常都是小姑姑吃些药膳,多数时候小姑姑看着她吃饭。 “天禄阁的藏书有不少前朝孤本,那是极难得的。”江皇后说起自己感兴趣的事来,显得兴致很高。“往日里便是皇上也只在阁里看,并不带出来。” 纵然念善再不愿见宋骁,却也断不敢再此时做出令小姑姑可能生疑的事。 “我只怕自己才疏学浅,看不出那些书的好处来。”念善放下了筷子,笑道:“小姑姑想看什么,我帮您取来便是。” 江皇后曾去过几次,对天禄阁的藏书大致有数,她自己列好的书单,由兰心交给了念善。 眼下小姑姑闲着无事,能看些书消遣也是好事。 听小姑姑兴致勃勃的讲那些孤本的来历,念善越发觉得眼眶发酸。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若是当初小姑姑跟着周三叔走,而不是被困在宫城中,那该多好! 这些日子江皇后的病始终不好不坏,便是宋骁连召了两次太医去问话,也并未有什么结果,都只是说要静养、要慢慢恢复。 小姑姑面上不显,心里怕是一直都担心着周三叔! 念善忍下了泪意,劝着已经面露倦色的小姑姑休息,自己才离开。 临走前,她叫来了兰心。 “兰心姑姑,多留意些小姑姑,我总觉得不大对劲儿。”念善低声道:“小姑姑怕我担心,藏在心里不肯说,若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兰心应了,望着念善离开的背影欲言又止。 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五姑娘不肯说,只让她把凤仪宫的宫人内侍管好,不许透出她晚归的风声。 她亦是不敢多想,她要放在首位的主子,是皇后娘娘。 若五姑娘恨就恨她罢! …… 第二日一早,念善去给江皇后请了安,便去了天禄阁。 今日有早朝,算着宋骁下朝后过去的时辰,应该是能碰上的。 念善没想躲着宋骁,她也不敢惹怒他。 幸而在路上没碰到他,免了不少尴尬。然而当念善到时,却看到福宁殿的内侍。 宋骁已经来了。 手中握着江皇后给的书单,念善暗自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了进去。 天禄阁。 在这里天子有自己单独的房间,见念善来,卫吉胜亲自把她迎了过去。 “这些是皇后娘娘 列出来想要的书,烦请卫总管帮忙找找。”念善把书单交到给了他,特意道。 坐在里间的宋骁也听到了。 他自是听出了念善的意思,这是求他顾念皇后。 门后的帘子微动,一道淡粉色的人影走了进来,随后外间的门便被关上了。 宋骁正在专注的看眼前的书,似是没有听到动静。 “臣女见过皇上。”念善咬了咬唇,垂眸蹲身行礼。 这时宋骁缓缓翻过一页书,才抬头去看她。 前些日子在凤仪宫见到的念善,美得明艳张扬,令人惊艳;如今她穿着淡粉色,倒别有一种温婉柔和的气质。 可他并不信江念善是个柔弱温顺的人。 “起来。”宋骁淡淡的开口。 念善这才起身,却仍是垂眸做出恭顺的态度。 “看着朕。”宋骁不喜她这种伪装出来的温顺,声音便有些冷。 念善抬眸,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只是无辜的睁着,便有种勾人的妩媚。 “善善。”宋骁忽然开口。 听他这样称呼自己,念善吓了一跳,向来镇定的神色也显出几分慌乱。 “皇后总是这样叫你,你是她最宠爱的小辈。”宋骁起身,墨色的眸子瞬也不瞬的盯着她。“怕是在她心里,你还是个小孩子,需要她疼爱呵护。” 听他提起皇后,念善再也忍不住,跪在了地上。 “您和皇后娘娘伉俪情深,求您恩准臣女去修行为娘娘祈福!”泪珠从她眼中大颗大颗的滚落,念善咬牙道:“您是知道的,那夜只是个意外!” 宋骁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她哭起来也格外好看,那委屈的模样别有种楚楚可怜的动人。 “但意外已经发生了。”宋骁走近,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跟自己对视。“五姑娘觉得是天意吗?” 念善咬紧了下唇,说不出话。 “朕觉得是天意。”宋骁很快放手,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你的去留,就让天意来决定。” …… 当念善出来,在外头候着的意溪和银星,总觉得自家姑娘有几分失魂落魄。 且姑娘的眼睛细看时不对,眼角微微发红,莫非是才哭过不成? 只是来不及说什么,迎面便 见走来了慧妃和提着食盒的宫人。 “臣女给慧妃娘娘请安。”只见念善快速的眨了眨眼,就笑盈盈的走上前给慧妃见了礼。 慧妃也含笑扶住了她。 “善姐儿从藏书阁来?” 念善点点头,笑道:“我替小姑姑去取了些书,这就回去了。” 两人寒暄了两句,便各自分开。 慧妃看到不远处有福宁殿的人在,那么方才在藏书阁中,念善怕是遇到了皇上。 她皱了皱眉,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江念善此时过来只是巧合么? “今儿是天禄阁打开的日子,看江五姑娘带走的都是孤本,这是皇上对皇后娘娘的特别恩典?”她身边大宫女见了,忙低声提醒。 方才瞧见跟着念善的宫女手上,提着的确实都是精心包好的书。 “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自是不一般。”慧妃收回心思,对宫人道:“走罢,仔细本宫精心炖好的汤凉了。” 她打探到皇上要来藏书阁,这才精心准备了补汤。 皇上自从苏贵人一事后,除了去凤仪宫,已经再未踏足过后宫。 苏贵人犯蠢合该她自己受着,也不能迁怒整个后宫啊。 想到这儿,慧妃加快了脚步,匆匆走了过去。御书房不能去,福宁殿又不便打扰,藏书阁总没错罢? 守在天禄阁前的人是卫吉胜,见慧妃来忙近前行礼。 “卫总管,替本宫通传一声,说是本宫给皇上来送些补汤。”慧妃客客气气的笑道。 卫吉胜见了慧妃,也觉得有些头疼。 且不说皇上不愿被人打扰,单说这天禄阁都是珍藏的孤本,也不能在这里头吃吃喝喝啊。 “慧妃娘娘,皇上正在看书,也曾吩咐下来,不许任何人打扰,您还是请回罢。”卫吉胜恭声劝道。 慧妃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便听卫吉胜压低了声音道:“娘娘,您帮着贵妃娘娘协理宫务也忙,就别在此处等了。” 听他提到张贵妃,慧妃目露恍然。 张贵妃和柔妃谁都没来,怕是算准了有这一出。 “本宫将食盒留下,等皇上出来时还请卫总管替本宫说一声。”慧妃感谢他的提醒,若是自己触了皇上霉头,怕是也会有苏贵人一般的待遇。 卫吉胜忙答应下来。 只是 ……慧妃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再度浮现。 江念善仿佛就是刚刚出来的罢? 第20章 第20章 距去藏书阁已经过去两日了,姑娘勉强还在皇后娘娘面前说笑,回到自己的院子就是抄经书,立刻变得沉默寡言。 她和意溪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偏偏这事还无从找人商量,她们只得愈发留意着念善,生怕她再闷出什么病来。 念善看似心平气和的抄着佛经,实则心里早是一团乱麻。 宋骁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若是她有孕,自然得生下肚子里的孩子;若是没有,就准许她去白云观修行,才能有离开的机会。 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巧合吧? 念善已经没有心力去怨恨上天的不公让她遭遇这些,事已发生,她只能想办法去解决! 因还要在宫里再住两个月,她得跟家里写封信,起码给妹妹写封信。 “意溪,去帮我取两张信笺。”念善吩咐道。 给念容写信是想告诉她们自己无事,是小姑姑凤体抱恙她才多留些时日,要妹妹在家听话云云。 一封家书很快就写到了结尾,可念善却提着笔,迟迟不肯落下。 她自是不想留在宫中,即便真的有孕,不想也不能生下这个孩子。这些日子她经常做噩梦,梦到小姑姑知道她和宋骁的事,伤心难过又自责,吐血昏过去。 每次梦中惊醒,她都吓出一身冷汗。 在宫中她弄不到药,若是让家里想法从送来的物件中夹带一些,从侯府送进宫的东西,不必层层检查。 这样的药明眼人都会看不出不对来,她直接要简直是不打自招的犯蠢。先前她曾听过误用跌打散而致妇人小产的说法,若是要些看起来并无不妥、但有孕之人不能用的药呢? 虽是她不信仅那一次自己就能有孕,可她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迟疑了许久,念善深吸一口气,终于缓缓落笔。 她吹干了墨迹,亲自折好放进信封。 写完了给江念容的信,给祖母赵老夫人的信念善写的非常快,告知了小姑姑的身体情况,又写了些问候的话,便结束了。 “把这两封信给兰心姑姑,让她找人送回侯府。”念善递给了银星。 银星答应着去了,意溪给念善端了才做好的甜汤来。 “姑娘歇一歇罢,您脸色这些日子可不大好。”意溪特意没送茶,而是自己去炖了念善喜欢的甜汤。 自从那夜回来后,姑娘生了一场病,整个人似是都瘦了一圈。且从那之后,姑娘的胃口就变得不好了。 她和银星知道姑娘满腹心事吃不下也喝不下,只得变着法子做些姑娘爱吃的。 知道她的心意,念善终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接过来喝下了大半碗。 “姑娘,您这一大早就抄了好几页,还是歇歇罢。”意溪见她肯喝,忍不住念叨:“仔细眼睛疼,您去榻上歪一会儿?” 念善这几日睡不好,索性起来抄经书。等到来请安的宫妃离开,她才去皇后处。 “今儿不是三妃来的日子,皇上也不会来。”念善说到宋骁时,心里发颤的。她定了定神,道:“等过了辰时,咱们就过去。” 意溪见劝不动她,只得小宫女进来服侍着念善梳妆更衣。 因今日不见外人,小姑姑又素来喜欢她穿得鲜亮,她特意挑了件鹅黄色的褙子穿,也让人精心画了淡妆掩饰憔悴,整个人变多了些明媚活泼,仿佛又小了一两岁。 看着镜中的自己,像是又回到了她长到如今最得意的时光。 “五姑娘,皇后娘娘请您过去呢!”正在念善出神时,采屏过来传话。 念善答应着出了门,路上才听采屏说是慧妃来了,不知聊到什么,说是要见她。 慧妃怎的在今日自己过来了?念善皱了皱眉,觉得有些奇怪。 等到了内殿门前,便听到慧妃凑趣的笑声从里面传来。 念善走了进去。 “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给慧妃娘娘请安。”她再抬头时已经换上了一副笑面,那笑容温柔亲切不会让人觉得假,也不会让人生厌。 江皇后含笑点点头,慧妃则是笑着亲自扶住了她。 “方才还跟娘娘说呢,五姑娘这样的品貌脾性,真真是万中难挑一个。”慧妃待念善格外亲热,仿佛念善不是皇后侄女,是她嫡亲的侄女似的。 “前些日子妾身还满京中的给善姐儿想人家,后来得知英国公府跟靖安侯府竟有婚约。”慧妃对着江皇后笑道:“英国公世子妾身是见过的,那般人物,是配得上善姐儿的。” 慧妃怎么会打听出这些事? 虽说两府的婚约没有对外公布,可也不是什么秘密,有心打听还是能知道的。 三妃都想讨好小姑姑,也都说给她张罗亲事,可谁也没慧妃这样 上心——或者说,过于关心了。 念善在心里诧异一下慧妃的无事殷勤。 江皇后本就最看好霍治臻,又因这些日子念善留在宫中不得出去,若是有人提了人选,她都会认真琢磨,故此她对慧妃的话倒不是很反感。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已是物是人非。 她曾经有一瞬也想过,自己嫁给他也不错。 只是如今……念善垂了眸子不肯抬头,慧妃只当她是害羞。 看着那张过分漂亮的小脸儿,慧妃心里总有些不自是滋味。 自己倒不是嫉妒一个正值最好年华的漂亮小姑娘,毕竟谁都年轻过。可若这个小姑娘会来分她的恩宠呢? 那次从藏书阁回来后,慧妃心里便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如今宫中没有新人,这么个美人儿养在皇后身边,皇上总能见着,焉知不会动别的心思? 就是皇上没动心思,皇后也宠着她,那靖安侯府又是什么想法?皇后有恩宠,但已是不能生育——江念善正年轻,又是庶出早死的三爷的女儿,在侯府无依无傍。 她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可留有隐患她着实心里不安。 “霍世子生得俊朗高大,虽是出身武将世家,他却像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慧妃不知自己的急切已经被念善看在眼中,她偏过头对念善笑道:“跟善姐儿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江皇后还来不及说什么,只听门帘一动,通传声紧跟着响起。 一张冷峻的面容映了出来,来人正是宋骁。 江皇后和慧妃忙上前行礼,念善吓了一跳,也跟在皇后身边行礼。 宋骁照例只去扶江皇后,这次目光却是往念善身上淡淡一扫。 等落座后,念善便垂首站在江皇后身旁,幻想着自己只是一团空气。 “方才慧妃说谁跟五姑娘是天造地设?”宋骁像是随口闲谈一样,加入她们的话题。 他听到了! 念善心里发慌,生怕宋骁觉得她还有嫁人的非分之想。 见宋骁神色如往常一般,慧妃松了口气,忙笑道:“是妾身听说英国公府和靖安侯府有婚约,觉得善姐儿跟英国公世子很相配,特意向皇后娘娘探听这个喜讯。” 念善恨不得亲手去捂住慧妃的嘴。 若是宋骁误以为她心里惦记着嫁人,才要一门心 思的出宫,只会更激起他逆反的心理! 果然听完她的话,宋骁转过头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念善,挑了挑眉道:“朕记得两府还有些转折亲戚的,亲上加亲甚好。” 宋骁生气了! 念善虽是跟他相处的时间不多,却看出他看似平和的神色下,隐而不发的怒气。 “是有些沾亲,仪姐儿、善姐儿她们都叫霍世子表哥。”江皇后没有察觉,笑着解释道。 捧场的事自然少不了慧妃,她忙笑道:“哟,表哥和表妹,这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呀,真真是良配。” 虽是她想借这事,提醒宋骁自己跟他亦是这样的关系,可念善却已是吓得魂飞魄散。 “看来真的是一门极好的亲事。”宋骁笑笑。 慧妃觉得这是大好的机会,趁机道:“若是真的能成,皇上赐婚岂不是锦上添花?” 她想着有皇后的面子在,念善的亲事定然是要赐婚的。 “皇后意下如何?”宋骁淡淡瞥了慧妃一眼,转头看向了江皇后。 慧妃心里慌了一下,皇上的眼神是在怪她僭越吗? “这事还急不来,妾身想着到底要善善自己喜欢才好。”如今江皇后也不想给侯府再挣荣宠,最后的肆意都在念善身上。纵然霍治臻好,她也没有立刻答应。 慧妃忙找补道:“您说得既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五姑娘的夫婿得好好挑一挑。” 宋骁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 第21章 第21章 念善自觉已经认命,她今生不再嫁人便是,换得家人安稳一生,她觉得值。 经过慧妃这么一搅和,宋骁必定认为她别有心思,不肯安分。 念善胆战心惊的听着三人的对话,心里默默祈求小姑姑和慧妃千万别再提她的亲事。 她谁也不想嫁。 宋骁望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念善,很快移开目光,对慧妃道:“你先回去吧,朕有事跟皇后说。” 慧妃也拿不准自己这一举动是不是让宋骁生厌了,忙起身行礼告退。 看样子皇后并不想把江念善留在宫中争宠,这就足够了,皇上还是敬重皇后的,天下美人多得是,没必要在执着于江念善。 得出了这个结论,慧妃也松了口气,痛快的离开。 既是慧妃走了,念善也不好再候在一旁,正犹豫着是不是要走。 可她怕宋骁。 她站在江皇后身后,大着胆子望了宋骁一眼。满眼的哀求之色,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倒稍稍平息了宋骁心里才被勾起来的火。 “善善也先退下罢。”江皇后听到宋骁这么说,对念善道。 念善当着小姑姑的自是从容不迫的退下,出了内殿,她快步走出殿门,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五姑娘。”卫吉胜正在台阶上候着,见她的面行了礼。 他是宋骁身边的贴身服侍的,连张贵妃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的称呼一声大总管,念善也忙打招呼。 “五姑娘,天禄阁的藏书不能外借超过五日的,姑娘要记得去还书。”卫吉胜笑得谦和,温声提醒念善。 念善心中一惊,面上却笑着答应下来。 卫吉胜特意强调了让她去还书,且明日便是第五日,定是宋骁要见她。 她咬紧了下唇,宋骁究竟是对她还有哪里不满? 明明她已经认命了……不。 念善在心里苦笑一声,或许宋骁看出了她不肯认命,她骗不过他。 …… 靖安侯府。 念善写的两封信被送到了靖安侯府,赵老夫人不仅拆开了写给她的那封,还着人小心拆开了写给江念容的。 得知她还要在宫中停留两个月时,赵老夫人不由满面讶然。 再看写给江念容的信,念善不过是交代她在家中 要听话,还要认真读书写字,女红也不能放下,自己回来是要考她的。 正巧江行远也在,赵老夫人随手交给了他。 等他看完,赵老夫人才把给江念容的信交给了碧云,让她亲自去给江念容送去。 “让罗氏跟女先生说好,功课上务必顾着些容姐儿,也让仪姐儿她们待容姐儿好些,若是欺负她我是不依的。”赵老夫人对江行远道:“别以为我整日在宁德堂,外头的事就一概不知。” 江行远忙答应下来,心里也觉得妻子有些短见。 手里捏着江念容和郑氏,就不怕念善不听话。 “善姐儿说娘娘的病情稳定,她却还要再留两个月,着实有些古怪。”赵老夫人蹙着眉道:“莫非是娘娘的病不大好,善姐儿在信里不敢说?” 念善没有撒谎的必要,江行远也觉得奇怪,只是他怕母亲担忧,只得缓缓劝解道:“许是娘娘病中思念家人,先前也是善姐儿陪着娘娘在王府的。” 莫非是江皇后到底还是听着了风声,知道了周无逸的事? 母子二人各自猜测着,却也没个头绪。 “善姐儿知道那件事,必是要守着娘娘的,您不必太担心。”江行远道:“听说皇上的人已经寻到了些端王余孽的踪迹,善姐儿能留下是件好事。” 赵老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 “外头瞅着娘娘光鲜,可谁知道她心里的苦?”赵老夫人叹了口气,道:“若那次没有小产,有个小皇子在娘娘身边,她为了孩子也能撑下去。” 江行远也觉得十分遗憾,可他更觉得妹妹性子执拗,不够灵活机变。 那两个美人儿已经送进宫小半年,听说前不久才送到皇上身边,如今皇上幸没幸都未知。 “幸而还有善姐儿在。”江行远道:“有她劝着,娘娘还能开怀一二。” 赵老夫人忧心忡忡的点点头。 江行远还有句话在嘴边。皇后身子不好,该送个同族的姐妹或是侄女入宫帮着皇后固宠。有皇后在,还能帮着争一争位份,若生下孩子就记到皇后名下。 若是真有一日皇后有个好歹,靖安侯府在后宫仍有助力。 眼下这个最合适的人就是江念善。 可他不敢跟赵老夫人说,先不提母亲本就觉得愧对妹妹,当初侯府给妹妹的帮助尚且不如江念善,怕是妹妹会彻底对侯府寒心罢! 思索再三,他只得暂且搁下。 …… 得了卫吉胜的提醒,念善只得说忽然想起来天禄阁中借出来的孤本要还回去。 先前天禄阁并没有外借的前例,江皇后不疑有他,把借来的两本都交给了念善,念善借口孤本珍贵,她要亲自还回去。 第二日当她提心吊胆的走到藏书阁前,还以为会见到卫吉胜守在外头,结果直接她还完书出来,江念善也没碰到福宁殿的任何人。 念善几乎以为这真的是惯例,卫吉胜只是好心提醒她。 回去的路上,本来陪着她的采屏忽然被叫走,她身边只剩下了对宫中不大熟悉的意溪。 “奴婢送五姑娘回去。”只见一宫女从转角处走出来,笑盈盈的走过来。 来人是映月。 念善已是第三次见她,面上不露声色的微笑颔首,仿佛早就知道会有此事。 意溪心里紧张得厉害,只能强作镇定。还是念善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安慰她别紧张。 当看到映月带她来的地方是梧桐苑时,念善眉梢跳了一下,并没有很意外。 她让意溪在外头等着,自己跟映月走了进去。 后来她才知道这里是宋骁独处的地方,平日里宫妃们都不敢来,也不敢让人往此处打探消息。正因这处是大家都不敢进的禁地,反而没有多少护卫在,只让人每日打扰,清静得很。 所以自己在那个雨夜误入,才没有遇到任何人。 “臣女给皇上请安。”念善进门便蹲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她是万不敢惹怒宋骁的。 宋骁今日罕见的穿了件月白色的常服,整个人竟显出几分霁月清风的温润来。 念善知道这都是假象。 果然下一刻,宋骁提着她的衣领,把她拎起来,抵在了书案旁。 “五姑娘想嫁人?”宋骁那双墨色的眸子如寒潭,冷而深邃,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念善。“意中人可是霍世子?还是别家的世家公子?” 念善觉得很委屈,她简直想哭,可在宋骁面前,她缓缓露出一抹浅笑。 这些日子过去,她觉得自己看懂了宋骁的心思。 他此时质问自己,并不是吃醋,也并不是看上了她,甚至他仍是讨厌她的,只是觉得自己已经是他的人,就不该有半分妄念。 纵使有一日放自己离开,也要是他想这么做,而不是她用尽手段的逃离。 想通了这些,念善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 “皇上误会了,臣女并无半分妄念。”念善睁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眸光清澈,隐隐看去竟有种无欲无求的超脱。“臣女只求得皇后娘娘身体康健,只是娘娘还不知臣女修行的决心,有所误会。” 宋骁没有放开她,反而瞬也不瞬的盯着她。 念善感觉自己手心冒汗,却不闪不避的迎上他的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宋骁才放开了她。 自己既是表明了决心,想来宋骁应该不会因为慧妃那些话再迁怒了罢? 念善面上镇定,心中忐忑的想着。 “如此最好。”宋骁神色淡淡的道:“若是缺了什么,凤仪宫自是少不了五姑娘的用度,就不必侯府费心再送。” 听了他的话,念善那点子镇定险些维持不住。 她不由庆幸自己忍住了,没再信里提到任何不该提的东西。 宋骁定是看过那两封信! “是,臣女谨记在心。”念善神色恭顺,看起来乖巧极了。 他这是在警告自己,别想有小动作。 在得到允许后,念善走出梧桐苑时,才感觉自己已经冒了冷汗。 看来今日这一关,自己算是勉强通过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难的一关。 日光暖烘烘的照在身上,念善却莫名觉得有些冷。 …… 转眼过去十多天,念善安静的陪在皇后身边,每日除了抄佛经就是做女红。 她也不躲着宋骁,若碰了面就落落大方的打招呼,倒让宋骁觉得有些不舒服,却又说不出什么。 这日宋骁走后,念善原本陪着皇后看书,忽然她捂住了小肚子,不由皱了眉。 江皇后关切的看过来,念善忙有些难为情的道:“小姑姑,我的小日子到了……” “快回去罢,兰心送送五姑娘,再去熬些红枣桂圆羹给五姑娘送去。”江皇后一叠声的吩咐,念善目露痛苦之色,扶着意溪的手走了。 等回到自己院子,兰心离开后,原本蜷缩着躺下的念善坐了起来,面上那些痛苦之色顿时烟消云散。 “姑娘?”意溪正准备给念善取要换的衣裳,只见她摆了摆 手道:“你去找兰心姑姑要两条新的月事带,再去厨房不拘弄些什么血来,别露出破绽。” 意溪这才惊讶的瞪大了眼。 念善面无表情的坐着。 已经迟了七日,她还没有来癸水。 第22章 第22章 小日子推迟的缘故有许多,先前自己也曾有过,念善这样安慰自己。 可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心中发慌,想要做点什么掩饰。 尤其最近几日,她没有由来觉得恶心不想吃饭,只有小姑姑面前还能勉强多吃些,还要强忍着想吐感觉。 意溪明白念善的意思,眼中转泪答应着去办。 她知道宋骁一定安排了人关注着凤仪宫,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虽说她知道自己耍的这一点手段,未必能让宋骁放过她,到头来还是会让太医诊脉,可先稳住了这两个月,别让小姑姑生疑,自己还能再慢慢想办法。 不多时兰心果真送了红枣莲子羹并好些滋补的汤水来,还带来了江皇后的话,让她这两日在房中好好休息,不必再过去。 念善含笑道了谢,心里松了口气。 当房中只剩下她自己时,她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咬牙轻轻伸手抚了上去。这里面会有一个孩子吗?她不敢去想,若是真的她该怎么处置。 她想从侯府找药自是没希望,在宫里更是别想,凤仪宫外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立刻传到宋骁耳中。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自诩无论遇到怎样困境都不会绝望的她,头一次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 福宁殿。 宋骁还在批折子,在外头候着的卫吉胜已经收到了三分补汤和点心。 自从苏贵人惹得皇上不快后,皇上竟也不踏足后宫了。这次连张贵妃都命人送了补汤来,暗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苏贵人更是犯了众怒,后宫众人把皇上不肯来的缘故归结到了她身上,她只好闭门装病。 看着神色殷切的各宫宫人,卫吉胜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都笑着应了说一定把娘娘的话带到。 皇上不临幸后宫,苏贵人的缘故至多只占一成,梧桐苑的事才是真正令皇上心烦意乱的。 且不提那夜在梧桐苑的人竟是江皇后的侄女、靖安侯府的五姑娘念善,单说有人放置香炉一事,足以令宋骁动怒。 他正想着,只见刘维昱大步流星的走过来。 “劳烦卫总管通报一声,臣有事求见。” 卫吉胜忙答应着进去,宋骁头也没抬便了一声。等批完一份折子,便将笔搁在一旁。 “臣见过皇上。”刘维昱上前行礼后,不待宋骁问,直接道:“臣从柳贵人的宫人处寻到了和那夜香炉中一模一样的香料,已经秘密将人看管起来。” “柳贵人哭诉说并不知情,还说要见您。” 听到柳贵人这个名字,宋骁脸色微变。 柳贵人替他生下了一个女儿,只是女儿出生时,他征战在外未曾赶上;只是还没过百天这孩子就夭折了,等他回来时,早就被埋在了黄土之中。 这不是他夭折的第一个孩子。 他曾经抱过的大女儿,没过周岁便殇了;江氏怀过一个男胎,已经近七个月还是没保住。 外头便有流言传出,说是宋骁命硬,克死了儿女。 虽然他知道这话是当时的端王有心安排,好让他没有资格去争权。但在彻查了王府后,抓出了几个为了争宠而下毒手的人,都是不痛不痒的小角色,宋骁甚至也有那么一瞬是相信的。 若说谋害他的子嗣,眼下却又没哪位宫妃得利,且入宫后这两年来竟是再无喜讯传出。 到底是下手的人隐藏太深,还是真的是天意? “这消息先压下去,柳贵人也暂且先别动。”宋骁揉了揉额角,淡淡的道:“仔细审问那宫人,柳贵人是否真的不知情,她怎么就有胆子往梧桐苑去放香炉?” 刘维昱忙应了。 若那夜在梧桐苑的人不是江念善,他大可让人大张旗鼓的去查。皇后的身子越来越差,太医前两日才特意来福宁殿禀报过,他不敢刺激皇后。 且他对宫中藏着奸细一直有怀疑,太多的巧合串联在一起,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等刘维昱离开后,宋骁又将卫吉胜召进来。 听他回禀说“江五姑娘一直陪在皇后身边,闲了就抄抄佛经、做做女红,再未踏出过凤仪宫半步”,这样的消息并不能让宋骁安心。 宋骁太知道念善那张乖巧柔顺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怎样果决的心。 不过她要顾及皇后,就不敢让自己在凤仪宫出事,免得皇后受牵连。 “别让皇后的人察觉。”宋骁又特意嘱咐了一句。 …… 江念善在自己院子里装了三日后,仍旧去了皇后寝殿。 她起初还怕小姑姑会问什么,当她去时才察觉到,小姑姑的身体竟是变得差了。 虽是表面上看着和平 时无异,可念善看到小姑姑比平时更容易累,时不时还会咳嗽,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娘娘这些日子没有不高兴,自从您带回了书,每日都得了趣味。”兰心服侍江皇后睡下,便含着泪对念善道:“奴婢也曾担心过是不是读书劳累着了,看太医的意思并不是。” 念善心里着急,索性拉着兰心到了她的屋子。 “最近慧妃又单独来过吗?可能又提过周三叔的消息?”念善低声问道。 兰心迟疑片刻,先是摇了头,又轻轻点了头。 原来倒不是刻意要拿周无逸刺激江皇后,她也并不知道两人的私情。不过闲聊时感慨起原来煊赫一时的忠勇侯府,随着端王的夺位失败而跟着树倒猢狲散,当时世家姑娘们都想嫁的世子周无逸,更是沦为了逃犯,很快就会被抓住。 张贵妃和柔妃听了,心知肚明她想吹嘘自己哥哥得用,在她们面前显摆。 江皇后听在耳中,就是另一番滋味。 这些日子皇后病情反复,只怕于此有关。 “慧妃这个蠢货!”念善忍不住咬牙道。 当看到兰心面上惊讶的神色,念善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不由红了脸。 不知怎么的,这两日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兰心姑姑请勿见怪,我有些着急了。”念善忙给自己找补。 兰心忙摇摇头,她知道江皇后病重五姑娘最着急,一时失态也是人之常情。 江皇后即便是睡着,也不会太久。 果然很快就有宫人来找兰心,说是皇后娘娘醒了。 念善也跟着过去了。 未施脂粉的江皇后脸色憔悴,江念善亲自上前服侍她起身,将大迎枕靠在她身后。 “善善别忙了,小姑姑跟你说说话。”江皇后屏退了宫人,只留下念善。 念善在她身边坐下。 “善善,小姑姑以为自己还能多撑些时日,眼下看怕是不行了。”江皇后摩挲着她的手,眼中还有眷恋不舍。“靖安侯府我不担心,唯有你我放心不下。” 念善立刻就红了眼眶,强笑道:“小姑姑您好着呢,哪里就到如此了?我还指望您替我撑腰呢!” 哪怕是上次发病,小姑姑也从没说过这样丧气的话! 她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善善,小姑姑的身体自己清楚。”江皇后的神色温柔又悲悯,她拉着念善的手,道:“你是知道的,小姑姑幼时又庇护于家族,长大后又不得不为了家族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如果真的离开了,也是解脱。” 念善再也忍不住,在江皇后面前落了泪。 “小姑姑,如果当初您跟周三叔走就好了!”她伏在江皇后身边,哭得伤心。“如果不是为了我,您早在六年前就离开了!” 江皇后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善善,那跟你没关系,小姑姑怎么会怪你呢?” 周三叔是想带着小姑姑私奔的,可小姑姑看着她犹豫了。 小姑姑心软又善良,觉得她唯一能倚仗的人只有自己,又是自己将她带回侯府,若是跟人私奔,念善母子三人是要遭殃的。 当时念善知情,并没有劝江皇后离开。 一来她却有私心,二来她自己的遭遇让她不太赞成小姑姑私奔。 若是周无逸能一直保护小姑姑还好,若是想她们爹爹一样又该如何?剩下孤儿寡母,只有被人欺凌的份儿! 一个柔弱的女子,远离家族的庇护想要好好生活下去太难了。 可是现在她后悔了! 如果小姑姑离开,还能有几年快活的时光…… “善善,别哭。”江皇后声音轻柔。 念善抬起脸,面上已经泪痕纵横。 江皇后温柔的替她拭去,微微笑道:“你要替小姑姑高兴。” 善善,对不住。 小姑姑可能没办法再护着你了。 第23章 第23章 那日念善在江皇后面前失态的哭了好一会儿,才收住了眼泪。 等兰蕙送了药来,念善接过来亲自服侍她喝药,等江皇后喝完,很快便有了倦色。 念善才知道这药里被加了安神的成分,这绝不是一件好事。 等到太医来诊脉时,先前每次绕着太医走的她,主动等他来询问了情况。 逼问之下得知江皇后仍是心病更重,念善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先前因为她心虚,竟没有及时察觉到小姑姑的变化。 等江皇后再次盹着了后,念善回了自己院子。 近来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留在皇后寝殿容易引起怀疑,若是再碰上宋骁就不妙了。 银星和意溪把自己姑娘的异样瞧在眼中,心里也焦急得不行。 不仅姑娘害怕,她们也时时关注着姑娘的变化。 她们都是穷苦人家长大,家里孩子多。且不说姑娘最明显的表现是时常有恶心的时候,她们听人说过怀孕的人脾气会变大,哪怕是才怀孕的人情绪也能不同。 皇后的病情是令人焦心,可姑娘总是对她们说哭是最无用的,还令人讨厌,她平日都以笑面示人。 姑娘的身份在侯府里到底尴尬些,她没资格哭,也不敢奢望有人来哄。 “姑娘,七姑娘给您的回信送来了。”两人绞尽脑汁想找些让念善高兴的事,拿出了一封信。 这是才送到凤仪宫的,于此同来的还有一只香囊和一大本练字。 念善这才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她打开了信,慢慢的读下去。 妹妹在心上说家里一切都好,她有好好的读书练字,也有好好的学女红,还把自己的成果都送了来。大伯母还另给她请了学古琴的女先生,她正在努力学,等姐姐回来弹给她听。 看到这儿,念善脸上的笑容又淡了些。 大伯母才不管这些,对念容又好了些,怕是祖母和大伯父的意思。 银星瞧着念善脸色不大好,忙拿起香囊凑趣道:“姑娘,七姑娘长进了不少,这并蒂莲已经很像样了。” 念善接过来看时,才要开口便发现了不对。 这香囊被人拆开过。 她用手掌托着香囊放到眼前,细细的看着,很快就看了出来。 这收口处理得太好了,江 念容自己绝对做不到。 既是她亲自做的,就绝不会找人帮忙。虽说重新缝合的人努力模仿着江念容的手法,可念容的女红最早是她教的,她又怎么会不了解? 她把香囊放下,眸色晦暗不明。 宋骁竟是了解她的,无论她表现得如何乖巧,宋骁从未放松对她的警惕。 她必得早做准备。 …… 距离梧桐苑的雨夜已经过去了月余,念善越发留意自己的身体情况。 娘亲生妹妹时她六岁,已经记事了,对那会儿娘亲的变化还有些印象;再加上小姑姑才有喜时,她也是从侯府去了定王府陪着,初期的反应她都是知道的。 当然也有例外,她听说过有人出现害喜反应,却并未有孕的情形,是心里太期盼有个孩子。 那么她的反应可不可以归结为太害怕了? 无论如何,为了不让小姑姑怀疑,她日日大半时候都陪在凤仪宫。 这日等江皇后喝过药合上眼休息时,在旁边绣帕子的年上也觉得一阵倦意袭来,她见江皇后睡着,只想闭会眼歇歇,却没想到竟趴在软榻的小几上睡着了。 兰心和兰蕙见状也没叫醒她,悄悄给她披了件斗篷。 五姑娘这些日子又是担惊受怕,又是勤谨服侍,过得太累了。 等江皇后醒来时,念善也没醒。 江皇后心酸的看着她。 “娘娘,就是为了五姑娘,您也不能轻言放弃。”兰蕙红着眼,低声道:“五姑娘清减了许多,听说连日来吃不好也睡不好。” 江皇后看在眼中,岂会不知。 她本就是巴掌大的小脸儿、尖尖的下巴。可她竟还能又清减了些,比起才入宫时,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善善这孩子心思太重,她过得比本宫都累。”江皇后温柔的看着她,低声喃喃道:“本宫倒是希望她多顾着些自己。” 兰蕙听了心里越发难受,她挤出一抹笑:“也只有您能多疼着她些。” 五姑娘那夜未归的事,若告诉娘娘还不知娘娘要怎样的伤心难过。 “善善的坚韧更胜本宫。”江皇后目露悲悯,终究还是觉得自己愧对了她。“你们放心,本宫为了善善,会多撑些时日。” 娘娘只说了会多撑些时日…… 就在姑娘才入宫时,娘娘还说起 码有个两三年的时候! “娘娘,皇上来了。”采莲进门来低声通传。 江皇后见念善还未醒,便由人扶着从床上下来,觉得精神还好便穿好了外裳后去外间见宋骁。 等江皇后走后,念善才缓缓的抬起头,她脸上满是泪痕。 她终于觉察出哪里不对来,小姑姑再没提她的亲事,这十数日来竟一次都没有! 念善心里发慌,小姑姑是知道什么了吗? 她自认为瞒得很好,宋骁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对小姑姑说什么。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她这些日子过于敏感,还是小姑姑真的猜出了什么—— 光是有这个想法,念善都觉得胃里绞着难受,险些在寝殿里吐出来。 她忙拿起茶水猛地灌了几口,不能在这个时候,宋骁还在外头,绝不能让他发现。 念善轻轻的捂住自己的小腹,她无法忽视,这里隐约会有些胀痛。 即便真的那夜让她有孕,这也才一个多月。宋骁给她的时限是两个月,她还有机会。 小姑姑就算猜到什么,也只是猜测。 她知道小姑姑在意的不是她跟自己的丈夫有染,而是心疼她的人生毁了,心疼是因为进宫来陪伴自己,才让这件事发生! 这样的愧疚不是逼小姑姑速死么! 念善眼底闪过一抹决绝之色。 这个孩子不能留。 …… 宋骁见江皇后迎出来还有些奇怪。 “妾身躺着久了,也想出来透透气。”江皇后解释道。 在帘子放下的一瞬间,他隐约瞧见软榻上似乎有人。 能在皇后寝殿安心睡着的,也只有江念善了。 “朕这两日事情多,没来看你。”宋骁收回心思,亲自扶着江皇后坐下,温声道:“看着你精神好些了。” 江皇后点点头,微微笑道:“劳皇上惦念,妾身着实愧疚。这些日子善善始终陪着妾身,妾身好多了,她倒是累瘦了一圈。” 宋骁头一个反应便是江念善故意折腾,才要皱眉时,便对上江皇后的目光。 他只得道:“五姑娘有功,皇后尽可多些赏赐。” 即便想要骗病中的皇后,他也断说不出“赐婚”二字。 江皇后含 笑应了,似乎并未察觉出异样来。 宋骁难得有了几分局促,他清了清嗓子道:“过两日京郊练兵,朕会亲自去看,要离宫几日。” 等交代完,宋骁借口政务繁忙,并没有多留。 江皇后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帘外许久。 “本宫累了。”江皇后扶着兰心的手,慢慢的坐下。“告诉李太医,先前那副安神的方子很好,让他再煎些送来。” 兰心忍着泪,答应着离开。 第24章 第24章 念善自觉一生中做过许多决定,两次关乎她命运的抉择更是都选对了。 而眼下这个却是最难的一个。 当江皇后从殿外回来时,念善早把脸上的泪痕擦干,正睡眼惺忪的抬手揉着眼睛。 “小姑姑,我睡着了您也没叫我!”念善仿佛才睡醒,声音也有点软绵绵的像是撒娇。“您怎么出去了?” 江皇后一面打发人给她端了杯温水来喝,一面柔声道:“躺久了身上也乏,出去透透气。” 念善“唔”了一声,采屏和采莲送了温水,又服侍她净了面。 她在江皇后寝殿中也穿得随意,只是家常的旧衣裳,舒适的贴在身上,遮掩不住玲珑的身段。 等她收拾好,因着在殿中暖烘烘的睡醒,妆镜台前的人有种粉面生春的娇俏妩媚,江皇后看着她,久久没移开目光。 “小姑姑竟是今儿才觉出您的侄女貌美如花么?”念善从镜中看到小姑姑的动作,摸了摸自己的脸,故意凑趣道:“您知道吗,外头的人可都夸我像您才这样好看呢!” 江皇后轻轻的敲了一下她的头,虽是口中责备,眼中却全是宠溺。“又胡说八道的。” 善善向来成熟沉稳远超她的年龄,只有在自己面前,她才会偶尔撒娇耍赖。 “离祖母的生辰近了,我还没想好送什么。”念善望着江皇后的脸色,见她精神还好,有意跟她多说会儿话。“我正练字呢,想绣一副百寿图怕是来不及。就写一副百寿图如何?”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善善把所有时间都耗在自己身边,自是没工夫。前两日善善送给自己的那套小衣终于做好了,花了她不少工夫,细细的绣了花,没有一处不精致。 “本宫看写字就很好,你也别太劳累了。”江皇后看着她愈发尖尖的下巴,心疼的道:“最近少做些女红,仔细眼睛疼。” 念善点点头,就让人拿纸笔来,兴致勃勃的跟江皇后说要怎么写。 “近来一直在抄佛经,小姑姑看我的字有进益了么?”念善提笔在书案上写了个“寿”字,拿给江皇后看。 女子的字大多清隽秀丽,力道上有些欠缺,念善却是下笔有力。 “不错。”江皇后含笑点点头:“已经初见几分风骨。” 念善得意的道:“那是自然,当年的柴也没白劈呀!” 先前 那些苦难的日子,她从不刻意回避。哪怕是回到了侯府这些年,她的体质比侯府里娇养长大的姐妹们都要好,一年到头也不怎么生病。 江皇后弯了弯唇角,握住她白净柔软的手。 头一次牵着她的手走进侯府时,她的手上还有冻疮和疤痕,甚至手上的皮肤都是与年龄不符的粗糙。还是自己命人替她仔细养护着,才把一身白瓷般细腻肌肤养回来。 时间过真快,她已经长成了美貌动人的大姑娘。 “就写百寿图罢,你祖母看见一定很喜欢。”江皇后回过神来,浅浅笑道:“回头本宫让兰蕙找人把你的字裱好,你带回去送给祖母就是。” 念善笑着应了。 有了这份活计要做,念善便从江皇后的寝殿中告辞离去,说是要去写字。 等回到院子时,兰蕙也送来了许多上好的纸笔,都是江皇后的珍藏,竟舍得一股脑的给她送来。念善本想婉拒,不过是送祖母的寿礼,也合该用好些的,便都收下了。 她说写百寿图一方面是真心准备礼物,一方面也是有个理由能在院子里多留些独处的时候。 最近这些日子她实在是精力不足,容易累不说,还总犯困。她既是接受了自己可能有孕这个现实,便细细的回想起自己的异状。 小姑姑是娇养着长大的侯府嫡女,才有喜时没遭什么罪,反而是胃口大开;反观自己,自小做过不少活,身体健康很少生病,不过一个多月竟有了如此强烈的反应。 她这样太容易露出破绽了,若是小姑姑发现她身体不舒服,传太医来就全完了。 就算她平息了小姑姑的怀疑,最迟两个月宋骁也会把她叫去让太医诊脉。 幸而她听到了宋骁和小姑姑的对话,宋骁要离宫几日,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念善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 娘亲在最难的时候,从没想过要把她和妹妹卖了换钱,努力拉扯她们两个。 而她却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就算退一万步说,这个孩子太不合时宜,往后身份亦是尴尬,倒不如不来世上遭这回罪—— 念善闭了闭眼。 心存善念,念善。 她怕是要辜负小姑姑替她取的这个名字—— …… 福宁殿。 宋骁从凤仪宫回来后,发现张贵妃已经 在外殿等他了。 “妾身给皇上请安。”张贵妃笑盈盈的上前行礼。 今日张贵妃穿了件玉色宫装,头上也只有两件赤金珍珠的凤钗,通身妆扮并不奢华,却也不落俗套很是雅致。自从江皇后生病后,张贵妃便带头如此,宫妃们也纷纷效仿。 “起来罢。”能让宋骁亲自去扶的只有江皇后一人,哪怕是张贵妃,也只得这一声不咸不淡的回应。 张贵妃早就习以为常,面上的笑容不改。 宋骁进了平日起居的偏殿,张贵妃也在后头跟了进来。 她暂时接替江皇后掌管宫务,偶尔有重要的事来请皇上示下,这就是她的特权了,来福宁殿名正言顺。 “皇上可是从娘娘的凤仪宫来?”张贵妃不敢逾矩跟宋骁并肩而坐,识趣的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娘娘今日可好些了?怕扰着娘娘休息,妾身们并不敢常去。” 宋骁闻言,不由微微蹙了眉。 见他如此,张贵妃还以为江皇后的病情出了什么变化。 江皇后的病情固然令他担忧,眼下令他烦心的更添了个江念善。 “……皇上?”张贵妃叫了宋骁两声,才见他回过神来。 “皇后还病着,你们仍是三日去一次便是。”宋骁淡淡的道:“有心意也不必全表现这上头。” 张贵妃敏锐的察觉出他的心不在焉,面上恭敬的应了,心里只觉得讶异。 明明自己提了凤仪宫,皇上因此走神不仅仅是江皇后罢?张贵妃想得更多些,比如江皇后送给宋骁的那两个貌美宫女。 上一次皇上留宿后宫还是在她的昭阳宫,自从苏贵人得罪皇上后,皇上竟不去了。 她暗中命人调查过了,那日苏贵人确实大着胆子在酒里放了助兴的东西,正如慧妃的疑问,到底是谁服侍了皇上。 与慧妃一致,她也更怀疑是皇后送来的人,毕竟后宫里谁都没有得到召幸。 可为何至今还没有半点风声传出来?是皇上不满意么? 无论如何,看在皇后的面子上,皇上起码也会给个名分。 当然,若皇上不满意更好。 张贵妃这样想着,面上不露声色的笑道:“皇上,虽然已是春日,晚上还是凉些。妾身已命人备下了暖锅,若皇上有空闲,不若晚膳时来昭阳宫……” 这话对于张贵妃来说,称得 上是邀宠了。 自从得封四妃之首的贵妃、协理宫务后,张贵妃便自持身份,比肩江皇后,她深知宋骁不是耽于美色的人,愈发不肯学宫妃们寻常争宠的手段。 她想得到继后的位置,就要足够令宋骁尊重和信任。 “朕还有些事,今晚便不过去了。”令张贵妃没想到的是,宋骁没什么犹豫便回绝了。“你若没旁的事,便先回去。” 张贵妃脸上温婉的浅笑险些维持不住。 上次她宫中的宫女不检点,被宋骁的人发现,宋骁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处置以儆效尤,只是命人知会了她让她自行处置,这便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 故此张贵妃觉得自己在宋骁心里很有些分量,今日更是有十足的把握能把宋骁请过去,这才来了一趟。 前些日子慧妃提着食盒去了藏书阁,被宫妃们暗地里笑了好几日,张贵妃面上不显,也在心里笑慧妃蠢。 她如果不能把宋骁请回去,岂不成了另一个慧妃? 张贵妃心里又是恼恨又是失望,却不露分毫。 可既是宋骁已经发了话,她也不敢多留,福了福身便告退了。 政务繁忙、皇后病情加重这都是理由,可宋骁不进后宫,莫非是心里有了人? 张贵妃福至心灵,仿佛有了些思路。 一切的不对都是从苏贵人下药的那个雨夜开始,她可要好好的查一查,究竟是谁爬了龙床—— 这个人能引得皇上如此心不在焉,是个极大的威胁。 张贵妃忧心忡忡的走了,她只猜对了一半。 宋骁如今心里所想的确实是江念善,然而却并不时什么旖旎心思。 这个江五姑娘生了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哄得人人觉得她乖巧懂事,最温柔娴静。宋骁总觉得她月余来的安分,像极了风雨前的宁静。 偏生如今他发了话,她肯乖乖的应了,倒让他不好再发作。 眼看自己就要离宫,宋骁把卫吉胜叫来吩咐道:“着人留意凤仪宫的动静,有事直接让人报到朕跟前。” 卫吉胜答应着去安排,他甚至无需问是哪个江氏。 无论是皇后娘娘还是五姑娘,谁的事都不是小事。 …… 得知宋骁果然如期离宫后,念善终于松了口气。 按照她从小姑姑处探听到的口风, 起码五日后宋骁才会回来,或许她那时已经把身体给养好了,看不出异样来。 苦苦思索了好些时日,她还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能弄到药自是是最好的,可外头有宋骁的人看着,自是早早就断了这个念头;凤仪宫中念善倒很了解,可她一时也想不起能致人小产的药。 当然,想要小产不止吃药这一个法子,只是她要吃些苦头。 曾经她见过月份尚浅的妇人,只因滑倒或是摔跤就小产了,或是撞到了哪处。 设计成意外是最好的,这样可以用别的伤遮掩过去。 念善左思右想,只觉得这样最稳妥。 若自己真的有孕,那时见了红,还能推说是小日子到了。 可若太医诊脉,自然能一清二楚。她或许可以收买给小姑姑瞧病的太医……这不是什么光彩事,谅他们不敢胡说。 这一切需得在宋骁回来前完成,若他找来了太医,太医自是不敢被她收买。 念善心知这些计划疏漏太大,变数也太多,可她只想再赌一次。 当年她要娘亲带着她们离京,娘亲曾犹豫过这一路上艰难,她们孤儿寡母举目无亲,怕是难以挨到京中;当年她劝小姑姑孤注一掷支持宋骁时,小姑姑也曾迟疑若端王得胜,只怕对全力支持定王的定王妃赶尽杀绝。 她都赌赢了,若没有这等魄力,她们母女三人早就任人欺凌了。 “姑娘,您晚膳吃的都吐了,好歹再吃些清粥小菜。”银星端着个小托盘进来,上头清清静静的摆着两个碟子一个碗。 念善胃口不好,在皇后处勉强吃了回来,必定是要吐的。 幸而近身服侍的只有银星和意溪,在自己院子还能遮掩过去。 还没等她拒绝,只见意溪捧着一个酒壶走了进来。 “你怎么拿了酒?”银星立刻道:“姑娘此时不宜喝酒的……” 她的话音未落,意溪故作神秘的摇摇头,把酒壶放到念善面前:“先让姑娘闻闻。” 念善有些疑惑的接过来,只闻到一阵清香,没有丝毫酒味。 “小厨房煮了些酸梅汤,食材普通,是分给宫人们喝的。”意溪解释道:“奴婢把跟银星的那一份找了酒壶倒了带来。” 说着,她倒了浅浅的一盏给了念善。 酸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咽下去时念善已经觉得 胃里熨帖了不少。 有了这汤垫底,念善好歹配着小菜又吃了小半碗粥。 “姑娘放心,这碗都是咱们自己的。”银星主动道:“这粥和小菜,本是我们两个份例里的,不会有人发现。” 哪怕是在凤仪宫中,主仆三人也不敢放松警惕。 念善欣慰的点点头,这两日她容易倦,梳洗完没能撑着多说几句话,就沉沉睡去。 银星替她盖上被子时,发现姑娘的手还搭在小腹上,心里一酸,眼圈也跟着红了。 只是怕吵着念善,她只在墙角留了一盏光芒柔和的宫灯,跟意溪退了出去。 姑娘真的太累了! 她们自知能力有限,帮不上姑娘什么忙,只能使劲浑身解数照顾好姑娘。 “我瞧着姑娘喜欢那道酸黄瓜,明日咱们都省下来。”银星道:“姑娘似乎喜欢吃酸的。” 意溪轻轻的应了一声。 俗话说酸儿辣女,若是姑娘已经嫁得门当户对的人家,又有皇后撑腰,此时怀着头胎,正是该被全家供着的时候,若是再一举得男,是多好的事! 如今却要躲藏遮掩,看姑娘的意思是不准备留下小主子。 殊不知姑娘这么做,会不会对身子有影响? 她比银星看得更远也想得更多,可她不愿银星也跟着担心,便没有说出来。 只盼望上天开眼,让姑娘好人有好报! …… 转眼宋骁已经离宫三日,念善算着他要回来的时候,数着自己失败的招数,心里憋闷极了。 映月和映雪每日都奉宋骁之命过来探望皇后、送补品。为了表示不心虚,念善见了两人也没躲着。 她曾经试着在自己房中摔了一跤,除了肚子疼了好一会儿,再没什么反应,连见红都无。 难道是自己身体太好了? 念善咬牙想着,预备使出最后一招。 她先去了皇后寝殿,哄着江皇后拿出了柔妃所制的安神香料换上,又看着江皇后喝了药睡下,才放心离开。 先前江皇后睡不着没精神时,就常这么搭配着用。 因连日来江皇后休息不好,太医也多开了安神的药,她的提议并没有引起兰心和兰蕙的怀疑。 虽然是晌午,江皇后已经沉沉的说过去,怕是不到傍晚不会醒来。 等一切安排好后,念善借口说要抄经,不许任何打扰,采屏和采莲识趣的没跟过去。 “关门。”念善进门后,声音轻而短促的吩咐道。 她吩咐关的不是对着影壁的门,而是自己卧房的那一道。 意溪和银星忙照做了,只听念善又道:“把这张椅子放到桌子上,再把圆凳放上去。” 起初两人还是一头雾水,当她们照做后,看到高高摞起来的椅子和凳子简直心惊肉跳。 姑娘要做什么她们也明白了。 “姑娘,这样不行!”银星出言制止道:“太高了,您会摔伤的!” 这样说着,银星强行把圆凳取了下来,死活不肯放上去。 “别担心,我小时候还爬过树呢。”念善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显然两人都不买她的账,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不许。 “罢了罢了,我是想在顶上的柜子里找块绸缎罢了,不值得你们这样担心。”念善微微笑道:“论起身手来,你们可都不如我。” 此时她们再看不出姑娘想做什么,那就是傻的了。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姑娘也会怕的罢? 虽是去了一个圆凳,两人还是担心不已。 “行了,你们都出去做自己的事,只说我在抄经。”念善吩咐道:“我不叫人,谁也不许进来。” 两人想留下来保护念善,念善却断然决绝。“你们都去罢。” 她怕自己狠不下心来。 两人含着泪走了,念善发现自己身姿依旧轻盈,轻而易举的站到了椅子上。 若真的摔下去,这个孩子就真的保不住了。 明明不算高,念善还是觉得一阵头昏目眩,险些摔下去。 正在她内心挣扎的片刻,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没听到意溪和银星的声音。 念善心里一慌,她没站稳,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她脚下一滑竟往下栽去—— …… 在京郊的演兵一切顺利。 这支队伍本就是宋骁一手带起来的,如他的名字一样,以骁勇善战著称。 如今边境换防,宋骁特意换了最精锐的队伍过去,不仅是要驻边,更是想把几十年前被抢走城池夺回来。 本来计划还有狩猎两日再回京,宋骁才宣布了彩头, 便见卫吉胜急匆匆的赶来。 宋骁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皇上,宫中送来消息。”卫吉胜把一截小小的玉管呈上,显然是从信鸽腿上才解下来的。 才看了个开头,宋骁便皱起了眉。 等到短短的三四行字看完,宋骁面色已经阴沉得似乎能滴下水来。 “回宫。”宋骁声音冷厉和短促,他传话下去让将士们继续,彩头也依然赏赐。 卫吉胜心道不好,回去的路上小心服侍着。 能让皇上如此动怒却不能提起的,唯有江五姑娘了。 这一路上宋骁没有说过一句话,那双墨色的眸子中像是藏了冰,唬得人不敢看。 他们没提前打招呼就回来了,甚至宫中都来不及迎接,宋骁也不在乎这些,回宫后直奔凤仪宫。 见到宋骁风尘仆仆的出现,把凤仪宫的人都吓了一跳。 兰心闻讯赶来,才想通禀江皇后的情况,没料到宋骁这次竟没去皇后寝殿,反而一路往里走。 再走就是五姑娘的院子了! 她心惊胆战的看着宫人们跪了一地,宋骁却视若无睹。 有什么真相即将破土而出。 宋骁一路走来,感觉到越来越清静,尤其是见到念善从侯府带来的两个丫鬟竟守在外头,没在里面陪着,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宋骁大步流星的走进去。 银星和意溪下意识的就想给念善去送信,早有两个大宫女拦住了她们,不许她们动作也不许出声。 当宋骁看到紧闭的门时,瞳孔猛地一缩。 他抬脚就将门踹开,看到了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江念善站在叠放的椅子上,正满脸惊恐的望着他。而正在此刻,她因慌张没站稳,手徒劳的想抓住柜子,却几乎要直直往下栽。 宋骁猛地上前一步,赶在她摔下来前,那双矫健的双臂将人牢牢的抱在了怀中。 念善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宋骁的脸色冷得吓人,他也并不松手,也不对她说什么,转身就要向外走去。 “皇、皇上!”念善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宋骁紧紧禁锢住,他力气大得吓人,她挣不开。 “这是在凤仪宫!”她有些绝望的低声吼道。 宋骁冷冷的看过来。 念善心底一 凉,这是他真的动怒了。 “皇上,是我错了,求求您!” 念善心急如焚,决不能让人看着宋骁抱着她走出凤仪宫! 她拼命在挣扎,宋骁却没停下来的意思! 第25章 第25章 只差两步就要绕过影壁走出她的院子,念善抬手攥住了宋骁的衣襟。 “皇上,求您了!”念善被逼出了眼泪,无力的苦苦哀求:“求求您别走出这件院子,我知错了!” 宋骁不为所动。 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借口,比如她是想取东西不慎摔下来,并非有意—— 可盛怒之下的宋骁,她不敢再招惹。 忽然她松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腹,面露痛苦之色。 “皇上,我、我肚子疼!”念善眼中含泪,神色痛苦,脸色也变得苍白。“求求您放我下来好不好?” 宋骁目光锐利的盯着她,终于在走出影壁之前,停下了脚步。 他似是在检验她的话是不是真的。 见他态度有所松动,念善毫不掩饰自己的的难受,以求得他的同情。 这倒不完全是装出来的,从险些在椅子上摔下来开始,念善就感觉小腹隐隐抽疼。然而她见到宋骁时已是脑海中一片空白,被吓傻了片刻,暂且忘了疼痛。 此时她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制止宋骁的行为,见他果真有所动摇,便把七八分的疼展现出了十成。 宋骁望着她,眼神仍是审视而警惕的,神色没有半分松懈。 “皇上——”念善似是怕了,只怯生生的望着他。泪珠从她眼中沁出,她要哭又不敢哭的样子,让众人眼里心肠冷硬的宋骁不由有了一分心软。 明明她不肯爱惜自己的身体,还妄图要流掉肚子里的孩子——此刻她却可怜兮兮的伏在自己怀中,说着她难受! 过了开始的愤怒和冲动,宋骁也冷静下来。 若江念善真的有孕,本就病着的江氏可能真的会被刺激得送了命,他还是顾念夫妻情分的;且这个孩子极有可能是他的长子,出身必须要名正言顺不能受人诟病。 且后宫中是否藏奸,他并不能确定,根据从前的教训,这个孩子还是悄悄生下来的好。 他不肯承认自己真的对这个貌美如花却心狠的人有丝毫怜惜。 故此宋骁冷着脸,在众人惊掉下巴的目光中,抱着江念善竟又回到了屋子里。 念善还来不及松口气,忙道:“皇、皇上,臣女能自己走。” 只是她的话对宋骁来说置若罔闻,他冷冷的道:“别乱动”,就让念善不敢再挣扎。 宋骁肯不声张出去已是万幸,她不敢再奢望他肯放过自己。 回到她的卧房中,见到桌子和椅子,宋骁又拧起了眉,脸色阴沉得吓人,念善恨不得把这些东西凭空变没了,好让宋骁忘记她愚蠢的举动。 因心里有气,宋骁手中的动作有些重,念善被他抱着身上也难受。 等到了床边,她真有些担心宋骁会直接把她扔下去。 当宋骁松手时,念善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 然而意料中被摔在床上的情况并未出现,宋骁放下她的动作竟是很轻柔。 只怕是顾及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念善攥紧了被角,她已经不会傻到幻想肚子里并不存在一个孩子。 接下来宋骁会怎么处置她? 小姑姑那里又该如何交代?这番动静会不会已经惊动了小姑姑? 她简直不敢想。 当两人进来时,卫吉胜也识趣的带着人进来。碍眼的椅子被搬了下来,好歹不会再勾着宋骁生气。 “让李太医过来。”宋骁并未离开,淡淡的道。 念善不知自己该不该庆幸,这是给小姑姑瞧病的太医。若是日后问起来,也能说是给小姑姑瞧病,宋骁突然回来,是因为小姑姑的病情有了反复—— 可这下她再也藏不住,她不知道宋骁是如何发现的。 她回想起自己种种行为觉得可笑至极,她竟还妄图跟宋骁玩心机—— “皇上,您不若先回去。”念善小心翼翼的道:“等有了结果,臣女会派人去告知您……” 宋骁回来便直奔凤仪宫的消息会立刻在宫中传开,到时张贵妃、慧妃她们若闻讯赶来就不妙了! 她还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只感觉自己眼前一晃,宋骁那双锐利而冷漠的墨色眸子,便出现在她眼前。 “你肚子不疼,也不难受了?”宋骁迫近她面前,强迫她抬眼看着自己。“江念善,你是不是觉得朕也能被你那点小聪明糊弄?” 念善吓了一跳,猛地摇头。 “臣、臣女不敢!” 宋骁说完,便抽身推开,跟念善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慑于天子威严,念善不敢再开口,缩成小小的一团靠在大迎枕上,无比乖巧又脆弱。 她确实有些难受,但不是不能忍耐。 意溪和银星被拦在了外头不能进来服侍,端着茶水进来的事映雪和映月。 映雪给宋骁端了茶,映月给念善送了补汤。 看着两人训练有素、不似寻常姑娘的样子,念善心头悚然一惊,莫非是两人看出了她的破绽? 念善出神的想着,目光无意识的对上了宋骁微蹙的眉,忙拿起补汤猛的灌了一口。 没想到喝得急了些,她不仅没能咽下去,反而全都吐了出来。 这还不算,这一吐勾起了胃里所有的难受,她慌忙抓起帕子捂住嘴,却无济于事,胃里一阵阵翻涌得厉害。 映雪忙端了痰盂来,映月则是拿回了念善手中的补汤,换上了温水候在一旁。 直到晌午那点饭都吐干净,才觉得好了些。 她接过映月手中的温水漱口,头也胀着跳得厉害。 好容易平息过来,念善发现宋骁仍是瞬也不瞬的看着她,并没有嫌弃的走开。 怕是他会觉得,自己在故意卖惨吧! 可她顾不了这么多,有些虚弱的靠在大迎枕上。 她真的累了! 正在此时,屋外想起了通传声,说是李太医来了。 …… 李太医匆匆赶来时,还以为皇后发病了。 没想到他进来后不仅没被引去皇后殿中,反而一路往里走到了一间院子中。 他正狐疑着进去,却见卫吉胜站在廊庑下。 既是卫总管在此处,那么皇上一定在—— 当他进去时,皇上正坐在里间等着。李太医心里的疑惑渐渐扩大,却只得不敢多问,只得照常上前行礼。 宋骁神色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只是淡淡的道:“你去诊脉。” 这时李太医才留意到,一张拔步床上放下了帐子。 映月在一旁服侍着,见李太医过来,主动接过脉枕,替帐子里的人垫好。 一段纤细白嫩的手腕露了出来,是个女子。 皇上亲自盯着,又是在皇后的凤仪宫中,还放下了帐子——这个人是谁,李太医心里突突跳得厉害极了。 他隐约已经猜到了。 想到这儿,他稳了稳自己有些发抖的手,小心翼翼的搭在了那段皓腕上。 诊脉的结果令他心惊,却又隐隐觉得是在意料 之中。 “这位……”他迟疑了一下该如何称呼,谨慎的道:“这位姑娘是喜脉。” 帐子中的念善听了,猛地闭上了双眼。 她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当这个事实摆在面前时,她还觉得有几分绝望。 而帐外的宋骁闻言,心中五味杂陈,末了终究是对自己骨血的期待更多些。 “她身体如何?”宋骁立刻问道。 “回皇上的话。”李太医不知他问的是大人还是孩子,索性都答了。“这位姑娘身体底子好,只是受了些惊吓或是累着了,有些动了胎气。” “这胎怀的稳,孩子一切都好。”这人身份敏感,李太医也只得含糊着说了。 看似有些矛盾的话,宋骁却都听懂了。 江念善年轻身体又好,这胎本来怀的好好的。偏生她自己折腾,到底动了些胎气,却没伤到根本。 宋骁忽然有些后怕,若是自己没能及时赶到—— 他命李太医开些调理身体的补药,脑中已经思索起如何安置念善。 凤仪宫中不少人目睹他进来直奔五姑娘的院子,里头乱了一阵。 “映月和映雪,你们留下照顾。”宋骁不信帮着念善胡作非为的意溪和银星,留下了自己的心腹。 念善听了,不敢反驳。 宋骁定然也要顾及自己小姑姑,不会乱来的,她安慰着自己。 幸而江皇后一直都在沉沉的睡着,未曾醒来,大概还不知道这一切。 兰心和兰蕙心惊胆战的守在江皇后身边,不敢离开半步。 …… 福宁殿。 纵然是宋骁,这一日的折腾下来,也觉得疲惫不堪。 这桩桩件件的事,都令他头疼。 “皇上,贵妃、慧妃和柔妃都来了……”卫吉胜见他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只他定然没心情见她们。可这些娘娘们,他又不好直接做主回绝了不见。 且三人本就闻讯到了凤仪宫中,却都被拦了下来,这时候没个解释,怕是三人也会生疑罢? 宋骁本也不想见,然而他也想到了这点,便仍是点了头。 “皇上,可是娘娘的病情有了变化?”慧妃力求表现,便抢了张贵妃的话。“妾身姐妹三人都极为焦心。” 张贵妃并不急于跟她争抢,只是露出担 忧之色,柔妃更是识趣的站在两人身后。 “虚惊一场罢了。”宋骁神色淡淡的道:“你们有心了。” 若认真论起来,也算是一场虚惊罢! 江念善那张惨白的小脸儿在他眼前挥之不去,她的眼泪和红彤彤的眼角…… 宋骁再一次走了神。 “没事便好。”慧妃虽是有些奇怪为何没让她们进去,还是恭顺的道:“妾身们日夜都为娘娘祈福,希望娘娘能身体康健呢!” 江皇后的身体越来越差,她们也能看出来。 这皇后的位置怕是很快就要空出来,眼下正是需要表现的时候。 第26章 第26章 整个下午凤仪宫都是人人噤若寒蝉,只恨自己为何今日当值。 他们是久在宫中服侍的,自是清楚知道太多秘密并不是好事。这一回不用兰心再去费心封口,改由卫吉胜出面。 卫总管训话时态度和善,宛如春风拂面,可没人敢掉以轻心。 皇上突然回宫,竟先去找了五姑娘,又请了太医过去……这些举动不由得人不浮想联翩。 可他们深知,想要活命,就要把这秘密吞进肚子里,带到棺材里去。 凤仪宫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已经被安插进宋骁的人,以防万一。 直到傍晚时,江皇后才徐徐转醒,她睁开眼后时看到围在身边的兰心和兰蕙,头一句话就是找念善:“善善在哪儿?” 兰心见她醒来,似乎对一切都不知道,才稍稍松了口气:“回娘娘的话,五姑娘正在院子里写字呢。” “本宫在梦里仿佛听见善善哭了。”江皇后神色有几分恍惚,她低低的道:“善善很少哭,这次却哭得伤心。” 兰心和兰蕙心中悚然,若不是她们一直在此处守着,几乎以为江皇后已经知晓了一切! “五姑娘孝顺,怕是担心您的病情呢!”兰蕙在一旁强笑道:“您可要好好保重身子。” 江皇后露出一抹疲惫的笑容。 “本宫头疼得厉害,想多睡会儿。”她轻声道:“你们去知会善善一声,让她晚膳时别过来了。” 两人忙答应下来,同时也在心中苦笑。 五姑娘怕是出来也难。 映月和映雪留下照顾念善,意溪和银星不能近身服侍,甚至还是念善求情她们才能继续留在这儿。 宋骁拿念善没办法,自是要处置她身边的人来吓她。 眼下她们只能待在外间,映月在里面服侍,映雪找两人问起了念善素日起居饮食的偏好。 这次晚膳是从福宁殿的小厨房里直接送来的,比起陪着江皇后吃的药膳,更加适合有孕之人吃,显然是精心搭配过的。 念善经过下午的折腾,胃口变得更加不好。 可若是她不吃,被宋骁得知,会认为她在消极抵抗,让他更厌恶自己。是以念善拿起汤匙,挑了碗看起来很清淡的白粥,吃了几口小菜。 “姑娘尝尝这鸡汤,并无一点儿油腻。”见念善吃不下去,映月也不 劝她勉强吃,又端出了一个甜白瓷的碗。 念善望过去,果然不见油花,闻起来的味道也并不让人恶心。 她点点头,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便拿起汤匙多喝了两口。 不过即便如此,念善也只喝下了半碗,就再也喝不下去了。 映月及时的撤走了饭菜,端了温水让她漱口。 “姑娘若是还觉得恶心,可以吃两颗青梅。”帘子掀起,映雪捧着一个精致的瓷罐走进来。 旁人尝起来觉得酸倒牙的梅子,念善取了一枚,咬了一下口竟觉得胃里舒服了不少。 平心而论,映雪和映月自是服侍得更好,饭菜饮食也比意溪和银星省下来的要好得多,可她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更想让意溪和银星过来。 可她不能说,说了就是害了她们。 念善缓缓长出一口气,靠在大迎枕上。 或许她真的占了年轻身体底子好的优势,又或许是太医开得安胎药好,原本隐隐抽疼的小腹,已经没有不适的感觉了。甚至让她有点怀疑,这里头真的有个孩子么? “还请映月姐姐向皇上传个话,我想见皇上。”念善沉吟片刻,对映月道。 既然她们是宋骁的心腹,传话这样的小事还是能轻易做到的罢? 她自是不能去福宁殿直接找宋骁,可她不想只能被动的被他安排。 映月笑盈盈的答应了,心里却对这位五姑娘佩服得紧。她已经落到如此境地,竟还没灰心,还想争取主动。尤其是能让皇上那张漠然冰冷的脸,一次次出现愤怒之色。 满后宫的娘娘们,也没有一个江五姑娘能惹得皇上情绪如此波动。 “明日我能去皇后娘娘殿中吗?”念善神色平和,从容道:“先前每日都是我去陪着娘娘用早膳。” 映月和映雪都在暗中惊讶念善此时此刻还能沉得住气,并没因身怀皇嗣就骄纵,也没有因此丧气,这不骄不躁的模样,跟她的外貌和年龄很是不符。 “皇上并未限制您行动的自由。”当然,她们更佩服皇上早就猜到了江五姑娘会有此一问。“仍旧让意溪和银星陪着您过去,我们只留在这儿。” 念善闻言,松了口气。 还好宋骁没有被她气得失去理智,眼下还需瞒着小姑姑。 “只是姑娘别劳累着了。”映月补充道。 这 就是变相提醒她,宋骁并不是出于对她的信任,而是怕皇后觉出异样来。 “用完早膳我就回来。”念善客客气气的道:“白日里我都在院中写字抄经书,不常在娘娘跟前。” 映月知道这是念善早就想好的借口,并没反对,只是笑道:“姑娘若是觉得饭菜不合口,也不必勉强自己用。奴婢可以让小厨房早些送饭菜了,您吃完再过去。” 不知两人是从今晚观察出来的还是问了意溪和银星,才特意这样说。 念善迟疑片刻,还是点了头。 既是宋骁已经让步,她就要领情,不能得寸进尺。 见时辰已经不早,映月和映雪服侍着念善换了寝衣,今夜由映雪值夜。 念善躺在床上望着帐顶,没有丝毫睡意。 不远处有柔和的宫灯光芒,念善偏过头去看,用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宋骁派了映雪和映月来照顾她,一方面是她不值得信任,另一方面怕是他对这个孩子看重罢? 如今既是被他知晓自己有孕,就万不能再有丁点闪失。今日他还能顾念夫妻之情帮她瞒着皇后,若孩子有闪失,为了骨肉之情,他怕是不会放过她,也会迁怒小姑姑罢? 念善苦笑一声。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步,或许她该松口气。 不必日日战战兢兢的瞒着,也不必从噩梦中醒来,在梦中自己成了杀害孩子的凶手。 可她为之努力过挣扎过的人生,本不该是这样的…… “姑娘可是睡不着?”灯光渐近,原来是映雪起身过来。“是哪里不舒服么?” 她自觉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映雪是怎么知道的? 念善忙掀开帐子,摇了摇头。 “我并没有不舒服,映雪姐姐也去休息罢。”她忙道。 映雪举着灯过来,见她看起来面色如常,猜到今日发生了许多事,她睡不好也是有的,便退下了。 莫非是自己翻身时衣料的悉率惊动了映雪? 念善怕宋骁问起时,自己的“罪状”又添一项,忙闭了眼,不再去胡思乱想。 静静的躺了一会儿,这一日的疲累渐渐袭来,她也真的睡着了。 映雪听到她的呼吸变得悠长平缓,这才也自去歇着。 …… 梧桐苑。 宋骁从映月口中得知,江念善竟还敢主动找他,似是想谈条件时,惊讶之余隐约还有些头疼。 她倒是很能折腾,还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他对着干。 不过看在她怀着自己骨血的份上,宋骁还是答应了。 距离让太医诊脉那日已经过去了三日,听映月回禀念善已经完全无碍,这才让她来梧桐苑。 这次事前宋骁已经命人早做了准备,念善又是趁着夜幕降临时,江皇后喝了药睡下才来。 陪着她来的是映月和映雪,念善在梧桐苑前驻足,恍惚又想起了那个雨夜。若是她没有想着要避雨,亦或是撞破了张贵妃宫人的私情…… “进来。”正在她出神时,一道低沉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 念善慌忙抬起头,只见宋骁不知何时到来她面前,正拧眉看着她,神色中有淡淡的不悦。 “臣女见过皇上。”念善定了定神,利落的上前行礼。 看着她轻盈如昔的动作,宋骁的眉不由又皱得紧了些。 她还是没有要当娘的自觉…… “以后见了朕不必再行礼。”宋骁神色稍显冷淡的说完,就转身进去了。 念善正疑惑他何出此言,忽然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到自己的小腹上,不由红了脸。 她声如蚊讷的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宋骁没去那夜两人发生关系的屋子,把她带到了自己平日里读书批折子的地方。 这里还从未有后妃进来过,江五姑娘这也算是头一份了。 卫吉胜看着宋骁的脸色忙替念善张罗落座的地方,在心里暗暗的想着。 一时宋骁先坐下了,念善仍旧往日一样垂首站在他面前,故此也没瞧见宋骁又要沉下来的脸色。 卫吉胜忙在念善身边小声提醒道:“五姑娘,快坐下罢。” 念善这才抬眼小心的看去,宋骁正面色不虞的望着她。 听卫吉胜的话总没错,念善这才在宋骁下首那张宽大的椅子上坐下。 既是两人坐定,卫吉胜等人识趣的退下。 “皇上,臣女有话想说。”念善见人都走了,便起身道:“臣女觉得……” 宋骁见她难得露出些青涩和不知所措,拧着的眉也略略舒展,他淡淡的道:“坐下说话。” 念善忙依言坐下 ,宋骁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臣女觉得不适合再留在宫中。”念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怕宋骁生气,她忙解释道:“臣女想先回侯府中暂住一个月,之后再听您的安排挪去别的地方……” 她知道宋骁不会留她在宫中生下这个孩子,可是直接离开,会令侯府的人生疑。 若是先回去,她能说服祖母,让她去替小姑姑祈福,离开侯府。 宋骁没有说话,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念善知道自己在他面前已经没什么诚信可言,但她还是不想放弃。 “臣女知错了,臣女是一时慌乱才做了糊涂事……”念善硬着头皮解释。 她不敢再狡辩是要找东西才摔了下来,那样只会火上浇油。 宋骁冷笑一声:“朕看五姑娘不是一时糊涂,而是谋划已久!” 这会儿倒知道巴巴来认错,在自己面前装可怜,仿佛忘记了她曾经想要流掉腹中的孩子! 听他这话不好,念善也不敢反驳。 毕竟她是专挑了宋骁不在的时候行事,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臣女知错。”念善深吸一口气,放软了声音道:“请皇上息怒,臣女再也不敢了。” 宋骁瞬也不瞬的看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的真假。 念善只得越发挺直了背脊,以示自己并不心虚。 “五姑娘,你觉得朕还能相信你吗?” 宋骁挑了挑眉,问道。 第27章 第27章 当然能。 念善在心里默默的答了一句,却没底气说出口。 “皇上若不信,可以派人跟在臣女身边。”念善咬了咬牙,道:“臣女知晓轻重,不会再乱来。” 好个狡猾的五姑娘。 宋骁再度扬眉,他本就不可能再放她独处,她却作为条件先提了出来。 “五姑娘果然聪慧,机变灵活。”宋骁口中的赞美之词,听起来着实没什么夸赞的意思,反而满是嘲讽。 念善大胆的抬眼望过去,那双妩媚潋滟的桃花眼,看起来纯净而无辜,隐隐看去眼底的水光,甚是惹人怜惜。她轻咬着下唇,向来从容镇定小脸儿上,透着几分无助。 宋骁不肯轻易放过她,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让念善心里着实没底。 “皇上,臣女……”她话音未落,忽然感觉胃里一阵翻涌,她下意识的捂住了嘴。 “请容臣女先退下。”念善勉强挤出这几个字,便拿帕子掩住,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晚膳时并没有吃什么油腻的饭菜,知道她闻不了腥味和油腻味,小厨房在准备菜品时已是万分小心。 她离开后,宋骁也跟着站了起来,只是没有出去。 他站在窗边,目光落在已经到了院外的江念善身上。 这反应来得太多及时,宋骁甚至有些怀疑她是故意为之—— 她知道自己看重她腹中的孩子,便以此要挟。 宋骁这么想,念善在吐得七荤八素之余,脑海中也隐约浮现了这个念头。 好不容易扶着树吐完,映月送来温水让她漱口,念善睁着泪汪汪的一双眼,有些无奈的想,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明明身体极好,害喜的症状却格外强烈。 抬手揉了揉额角,念善直起身子时不期然看到了宋骁的身影,心里暗叹一声。 偏不凑巧,每次狼狈都会被他瞧见。 她也不用映月扶着,自己走了回去。 宋骁已经对自己充满了不信任,她不能让宋骁觉得自己不知好歹罢? “皇上,臣女并非有意失仪。”念善回来时,硬着头皮对宋骁道:“还请皇上见谅。” 晚膳吃的东西都吐干净了,她这会儿胃里正抽疼难受着,可她仍是挤出笑容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神色正常。 宋骁只瞥了她一眼,走到了书案旁。 见他的冷淡漠然,念善忍住心里的委屈,纵然难受也不肯露出半分来。 在这片刻空隙间,她抬手捂住了自己胃,轻轻揉了揉。 见宋骁转身,念善飞快的放下了手。 “哪里不舒服?”她自以为动作很快,却仍是被宋骁看到了。 见他蹙着眉问自己,念善不敢搪塞,到了嘴边的“无碍”变成了“方才犯恶心,胃里有点难受”。 这也称得上合情合理,并未敷衍。 她话音未落,忽然一杯散发清新香气的茶汤递到了她面前。 念善不由睁大了眼。 当意识到这是宋骁递给她的时候,念善眼底的惊讶掩饰不住。 “难道还要朕请你坐下?”宋骁淡淡的道。 念善捧着杯子坐下,还有些晕乎乎的。 宋骁看着她这难得的迷糊和懵懂,心中微动。 他又不是什么暴君,纵然怀疑她,也会找近身服侍的映雪和映月问清楚她这几日的身体状况,才会下决断。 好在她没迷糊太久,端起了茶杯浅浅的啜了一口,有淡淡的果香温温热热的喝起来很舒服。 方才进来时,仿佛并没有瞧见有这样的东西,总不会是宋骁喜欢喝罢? 念善胡思乱想的猜测着,看起来这酸酸甜甜的东西跟冷硬的帝王形象不大相符。 “若喜欢就让映月给你做。”宋骁道。 念善松了口气,起身谢恩后很快又坐下,帝王施恩她自然得领情。 看来宋骁是信了。 见此时气氛还算融洽,念善正犹豫着要不要重提回府的事。忽然宋骁的视线重新落到她身上,墨色的眸子如幽潭令人看不透。 被这双眸子看着,念善不自觉的神经紧绷。 “你想回府,可以。” “朕有条件。” …… 凤仪宫。 今日是宫妃们例行来给江皇后请安的日子,念善提早在自己院中吃过了早膳去了皇后内殿,陪着江皇后说话。 每日她停留的时候都不会太久,一来她怕害喜的反应会露馅,二来她看着江皇后着实心里愧疚至极。 “小姑姑,我的百寿图差不多要写好了。”念善在江皇后身边坐下,柔 声道:“我明日拿给您瞧瞧?眼看祖母的寿辰快到了,您帮着参详参详,若不好我还能重写。” 江皇后含笑应了,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道:“你这次入宫已经两个月了罢?容姐儿和三嫂一定着急了,过两日就回府罢。” 念善特意提起来就是想得到这个结果,然而听江皇后这么说,她心里还是难受极了。 可这一次,她没有说要留下。 “容姐儿也有十岁了罢?”江皇后目露回忆之色,微微笑道:“才见面时,她还是个害羞腼腆的小姑娘。如今她也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提到妹妹,念善轻笑道:“容姐儿如今被拘着写字读书做女红,她才不着急我回去呢。” “容姐儿是个乖孩子。”江皇后对这个侄女印象不深,因是念善的亲妹妹才多了几分亲近,想起来只记得是个躲在念善身后的小姑娘。 “小姑姑,您一定要好好养病。”念善握住江皇后枯瘦的手,她忍着泪,低声道:“只有活着,才有未来。” 江皇后笑笑,目光深深的凝视着念善。 “若不是咬牙撑过来,我就等不到您领我回侯府。”念善不知要怎么劝,索性将自己的心思都摊开。“您总是那么善良,明明知道我是故意倒在您面前,您还是把我带了回去。” 初到京城时,即便她想直接去侯府认亲,可侯府的大门她都进不去。 后来辗转探听到靖安侯府的三姑娘江萱心地善良,平日里惜弱怜贫,她觉得要想回去还得通过这位小姑姑。 她安置好了母亲和妹妹,自己花了大半积蓄买了件稍好的衣裳,拌成小丫鬟混进梅园。 幸得上天怜惜,一切顺利。 她成功的昏倒在小姑姑面前,让她看到了自己的玉牌,知道她了靖安侯府的关系。接下来小姑姑力排众议的将她们母女三人接回了侯府,给她取了名字,将她带在身边教养。 “你怎么不说,当时仪姐儿她们都不敢来定王府,是你自己只身到了定王府陪我?”说起往事,江皇后眸中隐隐泛起水光,她看着念善,怜爱的道:“那时边关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我那时正没主意,寝食难安。” 江皇后最爱念善坚韧的性子,仿佛什么事都不会打倒她。 是她劝自己孤注一掷全力支持宋骁,把手头能换成银票的全都当了,甚至念善自己也拿出了所有积蓄。 她 回侯府后好不容易攒了一点,拿出去时却毫不手软。 “一切都过去了。”念善浅笑道:“您是个有福气的人,这次一定也能熬过去的。” 为了让江皇后有盼头,她咬了咬牙又道:“活着才有希望。等我探听到周三叔的消息,咱们想法子让您假死离开宫中——” 江皇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轻摇头。 “善善,只要你好好的,小姑姑就放心了。”江皇后神色只剩温柔和悲悯,连提起周无逸时,都没什么波动。 念善心中暗叫不妙。 正在她想再劝时,听到了宫人通传说是张贵妃她们来了。 “你先去后头罢,本宫也不耐烦见她们,几句话打发走也就是了。”江皇后对念善道:“等她们走了你再出来。” 先前小姑姑从没这样直白的表露过情绪,也没阻拦她见三妃,念善先是一惊,很快应了一声避开。 她才到后头的碧纱橱躲好,很快就响起慧妃等人的笑声。 “先前苏贵人真真是不知好歹,竟惹得整个后宫跟着她受牵连。”不知说到什么,慧妃忽然道:“娘娘,妾身们本不想打扰您养病,可如此这般下去,也着实不是回事。” “娘娘您在皇上心中分量重,若劝劝定然有效。” 原来是宋骁不踏足后宫,她们竟想了馊主意,来让小姑姑劝? 念善心中不悦,却不好出声。 原本她没想听三人来说什么,此时倒是留了心。 “慧妃此言错了。”向来以贤后标准要求自己的江皇后,这次却变了态度。“苏贵人自然有错,皇上处罚过也就是了,何必如此不依不饶?” “且皇上此时忙于政务,才未曾临幸后宫,慧妃妹妹还是多体谅些好,不要让皇上觉得你不懂事。” 江皇后的话音才落,不仅三妃吃了一惊,就连念善听了也觉得惊讶。 “娘娘教训的是,妾身知错了。”慧妃暗自后悔被张贵妃她们撺掇着来提此事,忙认错。 江皇后这次并未假以辞色,稍显虚弱的声音竟也听出了几分不怒自威。“自皇上登基以来,还未有过选秀。过两日本宫会亲自向皇上提议,尽快让新人进宫。” 这话听在众人耳中,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她们想让皇后劝皇上去后宫,皇后不仅没同意,还提出要选秀。 三人开始觉得不安,这是嫌她们碍事了,要让新人进宫分宠? “本宫累了,你们先回去。”江皇后下了逐客令。 这些日子她病着,又是个柔弱的人,竟让她们恍惚间忘了,她才是这中宫之主—— 念善心头的震惊不啻于她们。 难道小姑姑真的知道了什么不成? 第28章 第28章 小姑姑不再提她的亲事,对三妃态度变得强硬,还说要选秀…… 念善直到回去自己的院子时,还是有几分恍惚的,可小姑姑什么都没对她说。 “姑娘,您小心些台阶。”映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念善才回过神来。 她下意识的笑笑,才察觉到已经到了廊庑下。 念善定了定神走了进去,陪着她回来的意溪和银星只能留在外间。她见两人不敢再进去,便道:“你们进来帮我收拾箱笼罢,过两日就回侯府。” 两人眼前一亮,应了后就自去忙活。 念善走到书案前坐下,看着那张墨迹已干的百寿图,默默的出神。 她能先回府,是跟宋骁谈了条件的。 宋骁答应她给她一个月的时间去安排府中事务,一个月后就要听从他的安排离开。在这期间,她要把映月和另一位李嬷嬷带回侯府,让她们贴身服侍,换言之是监视。 这一个月里,她只能以抄佛经的名义待在自己院子里,连去赵老夫人院中的晨昏定省,也改为五日一次。 看起来这条件很简单,可既是带了映月走,就表示宋骁把别的事都交代给了映月,再由映月去执行。 最后念善争取到两次机会,不带李嬷嬷和映月去见自己妹妹和娘亲。 宋骁知道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把谋害皇嗣的罪名安到江念容和郑氏身上,左不过既是安排她离开后母女二人的生活,便随口答应了。 姑娘带进宫的不多,走得时候,却比原来多了足足一倍。 意溪和银星手脚麻利的替念善归置着东西,意溪想起那尊送子娘娘,飞快的藏好。若是被皇上的人发现,怕是会误解是姑娘邀宠罢? 她在心里苦笑一声,这真真是极为灵验的。 念善才来时的东西已经都收拾好了,另外两大箱子,是皇后娘娘和皇上的赏赐。 当初她们还替姑娘觉得高兴,有帝后二人的赏赐做嫁妆,放在前面两抬,不知有多风光! 而如今,姑娘却再也没机会嫁人了。 …… 到了离开这日,念善到底没忍住在江皇后面前掉了几滴眼泪。 她这次走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跟小姑姑见面! 心中的愧疚和不舍如同一双手紧紧的揪着她的心,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 倒是江皇后很坦然,轻抚着她发心,柔声道:“小姑姑想你了,还会再接你进宫的。你放心,小姑姑会好好养病保重身体,不让善善担心好不好?” 自她十一岁后,江皇后再没用过这样哄小孩子的语气跟她说话。 念善用力点点头,起身行礼拜别了江皇后。 她步履轻快的走下台阶,带着人离开凤仪宫。 凤仪宫外的甬路上,正放着一乘软轿。 而不远处宋骁正走了过来,念善忙飞快的擦干眼泪。 “臣女见——”念善要过去行礼时,见宋骁要皱眉,忙自己起身把剩下的话说完“见过皇上”。 左右宋骁会安排的,不会有人别人在,她也就安心执行宋骁的命令。 宋骁微微颔首,目光淡淡的打量着她。 他留意到念善眼角发红,眼中隐隐有水光。想来方才跟皇后告别,她又哭了。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难过。 原本宋骁那些要告诫她的话,并不是很想说了。 末了,他只说了句“路上小心”,就转身进了凤仪宫的大门,不再理会她。 这近乎反常的举动让念善觉得奇怪,几乎以为宋骁只是来看小姑姑,恰巧碰上自己离开。 会是这样的巧合吗? 直到被映月扶上了轿子,念善心里的疑惑仍未散去。 凤仪宫中。 江皇后在念善走后,也默默落了泪,只是她很快擦干,因为听到宫人通传说“皇上来了”。 “妾身给皇上请安。”宋骁进来时,江皇后由兰心和兰蕙扶着起身,缓缓的蹲身行礼。 宋骁忙快走两步扶住她,两人一同在软榻上坐下。 “皇后可是哭过?”宋骁见江皇后眼角的红痕,跟江念善如出一辙。 江皇后笑笑,倒没避讳道:“今儿善善走,妾身有些不舍,让皇上见笑了。” 宋骁心中觉得愧对皇后,一时竟没接话。 “皇上,妾身觉得自己怕是不能好了。”江皇后似是没察觉宋骁的反常,自顾自的道:“妾身虽深觉愧对您的厚爱,可妾身离开后,后宫姐妹们亦是能服侍好您,妾身觉得安心。” “至于靖安侯府,皇上亦是格外恩组,妾身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妾身放不下的唯有善善。 ” 江皇后的话如同针一样,刺进了宋骁的心。 他只觉得喉咙发涩,想要哄江皇后把江念善嫁人的话,竟说不出口。 “皇上,妾身确实偏心善善。”江皇后转过头,静静的望着宋骁。“若妾身去后,还请皇上多照拂些善善。” 宋骁心中骇然。 江皇后没说要让他给江念善赐婚,而是让他照拂江念善! 果然还是没能瞒住江皇后么? “皇后别说丧气话,太医才跟朕禀告过,说是你病情平稳了许多。”宋骁罕见的生出些局促之感,顾左右而言他道:“你的病会好的。” 江皇后唇角微勾,神色愈发平和淡然。 “朕答应你。”宋骁把心一横,缓缓的道。 “天子一诺千金,妾身就放心了。”江皇后像是也松了口气,神色松快了不少。 宋骁又怕她从此丧失求生意志,又道:“朕的照拂只是一时,到底还要你这个皇后姑姑给撑腰。” 江皇后含笑点点头,她应道:“那是自然,妾身怎么会这么快就丢下善善呢?” 今日江皇后的话终归是透着一种不祥的感觉,是在交代身后事。宋骁想说些什么开解她,却察觉到两人的话题始终没离开江念善。 “皇上,自从您登上大宝,至今还未选秀。”江皇后倒没有骗三妃,她真的在宋骁面前提了。“虽是妾身身子不好,张贵妃和慧妃她们自是会安排好这些事,不能耽误新人进宫。” 现在宋骁如何有心情去选秀,当即便婉拒了。 “不急于一时,张氏她们还担不起来。等皇后病好了,亲自主持罢。” 江皇后听罢,垂下了眼,掩去了所有情绪。 …… 靖安侯府。 念善走时坐着侯府的马车,带着两个丫鬟去了。回来时却是宫中的马车,还是两辆更加宽大舒适的。 马车行驶得极为平稳,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颠簸。 映月陪着她坐在一起,李嬷嬷带着意溪和银星坐在后面的马车跟箱笼在一起。 她知道李嬷嬷是王府里的老人,是宋骁奶娘陈氏手下得用的人,这次才被派来照顾她。她久在定王府知道内情,靖安侯府的人却不知道。 “皇上交代了,李嬷嬷和奴婢都是皇后娘娘赏给您的。”映月跟她解释道。 这样一来便合情合理了,京中世家贵女,出嫁前多会请宫里出来的嬷嬷们教规矩。以念善的身份和江皇后的偏爱,赏她两个人并不会引起怀疑。 念善点点头。 她昨夜没有休息好,加上又哭了一场,总没什么精神。 映月贴心的替她在腰后放好大迎枕,扶着她靠了上去。“等快到时,奴婢叫您。” 念善领了情,马上就要回府面对家人,她总不能表现得狼狈。 不过她并无睡意,眯了片刻便睁开了眼。 映月打开妆奁匣子,替她重新上了妆,又把靶镜拿了过来。 镜中的人依然是艳光四射,眼波流转间娇媚动人,一切仿佛跟她才入宫时并无不同—— 马车很快在靖安侯门前停下。 念善要回来的消息是昨日送到的,故此侯府早就准备好了。 江念容得知自己姐姐回来,早早就等在了门口。 为了防止犯恶心,念善下车前吃了一颗青梅,感觉胃里并无不适,这才由映月扶着下车。 当她到了大门前,江念仪等人也姗姗来迟。 江念仪是被江行远逼着来的,说是不能跟念善有间隙,姐妹之间要亲近些。 不就是去陪着小姑姑两个月回来了么,说到底她还是侯府庶房出来的姑娘,又不是选了娘娘回来! 而她看清送念善回来的马车和车上搬下来的箱笼时,不由看直了眼睛。 很快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在心中翻涌,小姑姑是给了江念善多少私藏! 江念仪自是心里不痛快,江念容却只高兴能见到自己姐姐,她朝着念善冲过来,自是还没扑到念善怀中,便被人拉着了。 她疑惑的抬头望去,是一张清丽的面容,和和气气的对她道:“您就是七姑娘罢?奴婢是皇后娘娘赏给五姑娘的宫人,名唤映月。” 江念容有些懵懂的点点头。 随后李嬷嬷带着意溪和银星走过来,更是让江念仪大吃一惊。 小姑姑竟还给了江念善教养嬷嬷? “容姐儿,跟映月姐姐问好。”念善知映月是怕念容冲撞了她,微微笑道。 映月的声音江念仪、江念婉等人都听见了,不由在心里暗暗羡慕。 小姑姑对江念善真是太好了! 姐妹们彼此间见过礼 ,便一同往宁德堂走去。 江念仪这次挤到了念善跟前,故意道:“五妹这次可真没白去一趟,赐婚的圣旨可领回来了?” 她入宫两个月,却没得到一张赐婚于霍治臻的圣旨,是令江念仪最高兴的事了。 她想着小姑姑无论怎么疼江念善,心还是在长房这边的。 念善心中刺痛,面上却不露分毫,也不理会她这幼稚的挑衅。 见念善不言,江念仪自以为站了上风,又咄咄逼人道:“这些东西不都是小姑姑赏赐给你的罢?起码还有给我们——” 看起来好东西不少,总不能便宜了江念善一个人! 她的话音未落,念善挑了挑眉,淡淡的道:“是啊,自然不都是小姑姑赏的。还有皇上、张贵妃、慧妃她们的赏赐。” 在念善这儿碰了个软钉子,江念仪不由睁大了眼。 何时江念善的脾气竟如此大了,敢当面给她没脸? 当江念仪回过神时,念善不理会她走远了。当江念仪愤愤不平的追上去拉住念善议论,映月又是抢先一步拉住了江念仪。 “四姑娘安好,奴婢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服侍五姑娘的。”映月面上笑盈盈的,手劲儿却不小,江念仪竟挣脱不得。 听是江皇后给的人,江念仪也不好发作,只得神色僵硬的点点头。 念容在旁边看了倒是很高兴,小姑姑喜欢自己姐姐,看来姐姐跟霍世子的亲事大半是能成的,娘也能放心了。 没看到皇后娘娘都赏了人来么,这就是备嫁的意思罢? 第29章 第29章 宁德堂。 赵老夫人知道念善今日回来,特意让碧云准备了好些东西,预备慰劳她这些日子的辛苦。 然而念善姐妹人还没到,说是五姑娘带回了两车赏赐的话先传了过来。 平日里江皇后纵然偏心念善,因念善还要从侯府中出嫁,江皇后虽然做不到一碗水端平,面上也差不多少。 莫非是有分给姐妹们的? 赵老夫人没太放在心上,她更关心的是江皇后的身体。从宫中传来的消息都是一切都好,念善除了那两封信,也没再往侯府送过消息。 她正想着,外面廊庑下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是问好的声音响起。 一时间念善先进来,江念仪被映月拦了一下落在了后面,比江念容、江念婉进来得还要迟些。 “孙女给祖母请安。”见了赵老夫人还是要行礼的,不过她这次比起先前行礼的幅度小了很多,看在别人眼中就觉得有些傲慢。 这一路上虽是安排了舒适的马车,坐得久了念善还是觉得有些腰酸。肚子里的孩子,她是万不敢有闪失的。 念善也顾不得别人会怎么想她,映月倒是始终站在她身边,随时准备扶着她。 幸而赵老夫人心思不在上头,亲自扶住了她。 江念仪看在眼中,对她身边的江念婉冷笑道:“这五姑娘在祖母面前竟也敢拿乔,莫非以为自己皇妃回府省亲,咱们是不是得在门前跪迎?” 因才被亲爹靖安侯耳提面命不能跟江念善做对,江念仪也只敢窃窃私语发点牢骚。她声音不高,也只够传到附近的江念容耳中。 江念容闻言不由攥紧了拳头,自己姐姐才不是那样的人! “善善这一路上累了罢?”赵老夫人待念善十分慈爱,让她挨着自己坐了。“这位是?” 李嬷嬷跟着意溪和银星去安置,映月先跟着念善来见赵老夫人。 “给老夫人请安。”映月不卑不亢的行礼,神色恭谨的道:“奴婢是皇后娘娘指给五姑娘的,以后就服侍五姑娘了。” 赵老夫人有些奇怪,江皇后怎么平白给念善送了人? 她也不记得凤仪宫有过映月这样的宫人——看映月的举止,就不像是普通的宫女。 不过赵老夫人面上没表现出来,还让碧云拿了一封银子赏她。 “小姑姑指了 映月姐姐和李嬷嬷陪我回来。”念善解释道:“现下李嬷嬷已经先去了琳琅院安置,明日孙女带她来见您。” 送个教养嬷嬷赵老夫人倒不奇怪,以女儿对善姐儿的偏爱,出嫁前自然得给她赏人。 赵老夫人含笑说了声好。 纵然众姐妹都知道小姑姑偏心念善,除了念容之外,见小姑姑待念善如此之好,还是嫉妒得冒酸水。 “祖母,小姑姑人自是心疼我们这些侄女的。”江念仪不肯甘心自己失了侯府长房嫡女的风头,故意道:“这次让善姐儿带回了两车赏赐,大概是要分给大家的罢?” 江念仪竟打算明抢么? 念善皱了皱眉,这次不打算再跟她和气。 自己回府她尚且敢如此,若是自己有一日离府,她岂不是要把对自己恨都记到念容和娘亲身上? 只是她还没开口,映月察觉到她的意思,主动站出来道:“四姑娘误解了,这些是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慧妃娘娘、柔妃娘娘赏给姑娘的。” 方才念善在门前只把江念仪给撅了回去,这次大家听罢都倒吸一口凉气。 念善在宫中竟这样风光的么? “若是别的倒也罢了,四姐喜欢就拿去。这些东西都已登记造册,若日后娘娘们问起,我也不好回话的。”念善甚少在长辈面前展露锋芒,倒让赵老夫人有些惊讶。 江念仪听得面红耳赤,她堂堂侯府长房嫡女,何尝把这些东西看在眼中! 她有心事说些什么找回颜面,赵老夫人急于得知江皇后情况,便道:“好了仪姐儿,误会解开就好。你们先下去,我有话跟善善说。” 既是赵老夫人发话了,江念仪也不敢不从。念容则是有些恋恋不舍看着自己姐姐,她还没跟姐姐说上话呢! 念善察觉到念容的目光,安抚的对她笑笑,示意她先回去。 一时人都散了,映月也退到了廊庑下等念善。 “善姐儿,你小姑姑究竟病得怎么样了?”赵老夫人迫不及待道:“这些日子怎么没往回送消息?” 念善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话,低声道:“小姑姑病情眼下还算稳定,先前也反复了两次,这次又换了新方子。” 赵老夫人听了念善的话,心里并没能松懈半分。 总是换方子,只能说明没找到行之有效的治病法子! “您别太焦 心,举全太医院之力,定会有办法的。”念善徒劳的安慰着赵老夫人。 是啊,若是太医院都没法子,他们岂不是更束手无策? “你小姑姑知道周无逸的消息了吗?”赵老夫人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病情反复,是不是与此相关?” 念善艰难的点了点头。 其实不止是周三叔的消息,还有自己的事—— 念善无法说出口,可她觉得小姑姑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害得小姑姑病情反复,也跟她有关罢? “你小姑姑就是太念旧情了。”赵老夫人沉默半晌,方才道:“那两个宫女给皇上送去了罢?” 念善心里难受,艰难的点了点头。 “看在你小姑姑的面子上,皇上会宠幸她们的。”赵老夫人叹道:“若她们有幸生个一儿半女,抱到你小姑姑身边养着,日子久了养出感情来,她也就不去想周无逸。” “若咱们江家有个皇子就好了。” 当初念善就是在江皇后身边教养,这么些年有她陪着,江皇后倒也熬过了两道坎儿。 念善无法接话,只得神色僵硬的应了一声。 她肚子里正怀着一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 而她更知道,宋骁是不会让她养这个孩子的。 …… 凤仪宫。 自从江五姑娘走后,宫妃们发现,江皇后的脾气似乎变大了。 先是挑了张贵妃管理宫务不力的错处,又寻了慧妃的不是,倒是柔妃还好些,她本就不爱管事,也没受连累。 张贵妃和慧妃心里不满也不敢发作,乖乖听完训才敢离开,柔妃却留了下来。 “娘娘,您别动气。”柔妃见人都走了,在江皇后面前也没见外,让人把绣墩端到了江皇后身边坐着。“身子可是自己的,何必为那些不值当的小事伤了身子?” “若五姑娘在,您才不敢呢。”柔妃眨了眨眼,二十多岁的人竟也显出几分天真和俏皮:“妾身就去找五姑娘说您的坏话!” 江皇后神色松懈下来,无奈的笑笑:“多大的人了,还说这些促狭话。” 若是张贵妃和慧妃在,定然竟惊掉下巴。 “娘娘,妾身虽不知您有什么心事,可到底要保重身子,这才有希望。”柔妃面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低声道:“这道理当初还 是娘娘教妾身的,怎么竟忘了呢?” 听她提起往事,江皇后叹了口气。 “娘娘,那时我哥哥和陶大哥都战死沙场,周家还要强娶我——”柔妃红了眼圈,“当时我恨不得跟着去了,幸而得定王收留,您又是个心善的,我才有了这些松快日子。” 她口中的“陶大哥”是勇毅侯府的长子陶天朗,跟柔妃的哥哥谢宣、宋骁三人私下里都以兄弟相称,柔妃也算是跟宋骁青梅竹马长大。柔妃和陶天朗互有好感,他们都是知道的。 原本想得胜归来陶天朗就去提亲,没想到陶天朗和谢宣都战死在了边境。谢家长房嫡支只剩下了谢柔,她孤苦无依,却被端王一派的周家打起了主意。 这位周公子已经娶了正头夫人,要她堂堂嫡女去做妾。 宋骁便接她入定王府,为了保护她给了她侧妃的名分。 当初柔妃进王府做侧妃,宋骁找了江皇后说明了内情,让江皇后多照顾些。 因为周无逸的事,江皇后就对她多了些同病相怜的同情,当时的张贵妃和慧妃已经进府,两人合力排挤她,还是江皇后给她撑腰。 柔妃不想再嫁,身子又不好,离了宫中怕是活得更难,便留了下来。 宋骁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平日里怕宫妃们捧高踩低,时常也去庆福宫坐坐,偶尔留宿也是在外面的榻上。 细论起来,柔妃比她还要惨。 “罢了,那些事都过去了。”江皇后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你身上带了什么香,本宫闻着很好,是你新调的罢?” 柔妃笑着点点头,解下了身上的香囊。 她平日里没什么爱好,又是日日汤药不断,平日喜欢摆弄些药材和香料。 “妾身照着书上的古方,试着做了觉得还好。”柔妃把香囊递到江皇后面前:“您若觉得好,妾身让人送些来。” 江皇后想起念善前些日子帮她做好的香囊还没用上,便应了。 “若您不嫌弃,妾身每日都来陪陪您?”柔妃轻声道:“虽说妾身不若五姑娘那般善解人意,能陪您解解闷也是好的。” 江皇后不忍拒绝她的好意,只得道:“天越发热了,你身子又不好,隔两日来一次已就罢了。” 强撑着说了这些话,江皇后已很是疲倦,柔妃识趣的叫来了兰蕙她们,自己离开了凤仪宫。 空青和落葵正在凤仪 宫外候着她,见她出来忙迎上去。 “凤仪宫真真气派,快赶得上福宁殿了。”空青来凤仪宫的时候不多,不由小声感慨。“难怪人人都想当皇后。” 柔妃微微一笑,没跟她计较。 忍冬忙瞪了她一眼。 落日的余晖落在宫墙的琉璃瓦上,耀眼得夺目。 第30章 第30章 是啊,谁不想呢? 这后宫中的女人,终其一生仰望的登上后位。 张贵妃是这样想的,慧妃亦是这么想的。 前两日她们才被江皇后训斥,皇后对她们没什么好脸色,而柔妃却是往凤仪宫去的勤,都要待上小半个时辰才回。 听说柔妃勤谨服侍皇后,宋骁赏了庆福宫不少东西以示嘉奖。 “贵妃娘娘,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责怪咱们不够勤谨去服侍么?”这日得知柔妃在凤仪宫,慧妃便来了张贵妃的昭阳宫。她跟张贵妃抱怨道:“皇后娘娘也不给咱们这个机会啊!” 她们见柔妃去的勤,琢磨着不能落于人后,也要去端茶送药。 偏生那日有两件要紧的宫务,宫人便找来了凤仪宫回禀,皇后的脸色就不大好看。“本宫知道贵妃妹妹和慧妃妹妹身上的担子重,这些日子代管宫务辛苦,你们自去忙便是,不用来凤仪宫。” 怕是皇后觉得她们有意弄权显摆! 两人暗中叫苦不迭,面上却还得恭恭敬敬的。 “罢了,咱们到底不如柔妃妹妹会服侍。”张贵妃虽是往日跟慧妃各自为营,此时两人算是同病相怜。“久病成良医,柔妃妹妹怕是能顶半个太医。” 她们虽是抱怨,却没太把柔妃放在心上。 柔妃这身子骨从入府那日就不好,太医早诊断过她这一生怕是子嗣艰难。就算跟皇上青梅竹马之谊又如何,顶了天去是个宠妃,也不会伤到她们的利益。 “妾身也只是气不过,偏生柔妃这般殷勤,把咱们都比下去了。”慧妃神色渐渐平复了些,不满道:“就显得她敬重皇后了,皇上会如何想你我二人?” 如今四妃之中,只封了一个张贵妃,还空缺三妃;等到选秀之后,大概就能定下名分封号。 若真从她们其中出一个继后,还是张贵妃的希望更大些。论资排辈之后,就该数到慧妃了。 两人都希望在宋骁面前留下个好印象,才想着殷勤讨好江皇后。 不过两人都有个没说出口的疑问,江皇后的态度不如平日和气,反而有些咄咄逼人。 难道是久病让她性情大变? 还有柔妃也值得怀疑,她从进府起就跟江皇后亲近,难道是她撺掇了江皇后? 两人心里隐隐总有些不安,一时也说不出来。 …… 靖安侯府。 琳琅院。 念善用过早饭后,由映月陪着在院子里散步。 那日带着李嬷嬷和映月去见赵老夫人时,念善说了要替江皇后抄经祈福,不见外人。只能五日出来请安一次,请祖母见谅。 听说是为了江皇后,赵老夫人没多想,立刻就答应下来。 这次连江念仪都没怀疑挑刺。 如今正值春夏之交,百花盛开天气正好,正是交际的好时候,各家的宴席不断。江念善被关在院子里抄经书,相当于失去了交际的机会。 若没有小姑姑给她的光环,她根本什么都不算! 只是令江念仪不安的是,即便没给念善和霍治臻赐婚,英国公夫人竟也没再提过靖安侯府和英国公府的亲事。 她咬着牙想,难道不是江念善嫁过去,他们还不娶了么? 侯府中的种种猜测念善都不关心,慑于宋骁的铁腕,她只安分的待在院子里,听从映月和李嬷嬷的安排。 才到的那日念善问过映月若侯府察觉她们不是江皇后的人又当如何,她记得映月从容回道:“姑娘放心,绝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怕是侯府送进宫的物件,全都要经过宋骁的人。 念善不禁有些后怕,幸亏她没在信中写什么不该要的东西。 回到侯府后,念善害喜的反应比在宫中减轻了许多,许是近身服侍的人全是知情的,她也不必费心遮掩,终究轻松些。 她每日要抄三个时辰的经书替江皇后祈福,外人一概不见。便是念容和郑氏想要见她,也只得五日在太夫人处。 念善盘算着那两次见面的机会要何时用更好些,转眼她回府已经十日,还没单独见过娘亲和妹妹。 “五姑娘,时候不早该回去了。”映月见念善站在回廊下出神,虽是清早她穿着披风,映月也怕她着凉。“七姑娘一直说想来见您,您看是您过去还是把七姑娘请来?” 虽然映月是宋骁派来照顾并监视念善的,她却跟念善相处得很并不生硬,凡事在不出格的情况下,都是以念善的意见为主。 见她如此,念善也松了口气。 “明日从祖母处回来,我去见容姐儿。”念善沉吟片刻,道:“映月姐姐派意溪去说一声罢。” 映月应了,陪着念善回到了房中。 李嬷嬷送上了补汤,这是李太医开出来的调理方子,纵然味道不好,念善也不敢矫情都捏着鼻子喝了。 等在书案前坐下,念善先没急着抄佛经。 若是她离开,要把自己攒下来的积蓄留给妹妹和母亲应应急。到时候自己该是会以替皇后祈福的名义离开,有祖母照拂着,娘亲和妹妹不至于很被欺负。 她凭着记忆写了一张单子,递给映月让她交由银星去找东西。 因为那日银星和意溪在外头帮着她望风,惹怒了宋骁。虽是她极力求情,宋晓没处罚她们,却不许她们再近身服侍。 暂时理清了这些,念善揉了揉额角,开始静下心来抄经。 翌日。 昨晚碧云特意送信过来,说是赵老夫人要带着夫人姑娘们出门赴宴,让念善不必过去请安了。 因念善在家,念容也不肯去的,正好姐妹二人能多待些时候,念善没觉得什么不对,用过早膳便出门了。 “奴婢在此处等您。”映月把她送到了落云轩门前,就识趣的停了下来。 念善点点头,自己缓步走了进去。 “姐,你可来了!”念容见到自己姐姐,兴高采烈的跑过来。因念善说了自己前些日子伤到腰了,念容就不敢再往她怀里冲,在她身边站定,喜气洋洋的望着她。 被妹妹的笑容感染,念善也不由翘起了唇角,摸了摸她的头笑道:“见到我就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好事么?” “我就是想你了呀!”念容拉着她的手撒娇,“算起来都快有三个月姐姐没陪我了。” 看着妹妹,念善觉得有些愧疚,她纵然是想护着母亲和妹妹,对她们却少了陪伴。 “娘去烧香了,只有我在。”念容笑眯眯的道。 一丝奇怪的感觉在念善心头划过。 虽知道娘亲有每月去进香的习惯,可明明知道她好不容易来一次,娘亲怎么还会出去? 落云轩在侯府的位置有些偏,有一道侧门能出府。因三爷是庶出又不受宠,这院子虽是不小,却有些荒凉。 此时院子里静悄悄的,连服侍的人都不见一个。 “姐,等会要你见一个人。”还没等念善说话,念容先故作神秘的眨了眨眼。 念善满腹狐疑。 当她看到院子的侧门里走出一道长身玉立的人影,脑子嗡 的一声。 来人竟然是霍治臻! 念善下意识的看向念容,这举动太荒唐了!怎么能引外头的男人进来,还是在侯府中! “姐,你放心,是霍表哥想跟你说说话,我们做的很隐蔽。”念容小声道:“一切都安排好了。” 她还是个十岁的小姑娘,怎么把一切都安排好?简直漏洞百出! 更何况,宋骁的人对侯府一直都关注! 想到宋骁那双冰冷的眸子,念善就感觉背后发凉。 “让他走。”念善沉下了脸来,冷声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此时霍治臻已经走到了梧桐树下,正往这边遥遥望过来。 念善让自己冷静下来,预备转身就走。 她跟霍治臻丁点可能也无,贸然跟他见面只会惹怒宋骁,以为她还没死心。 “五表妹!”霍治臻见念善要走,先出声拦住了她。 念善脸色难看极了。 不过片刻间她就察觉出两点来。一是霍治臻还没被宋骁的人发现,否则映月不会让她进来;二是让她跟霍治臻见面,不是娘亲和妹妹能办到的,这里头或许有祖母和大伯父的手笔—— 为了笼络她,哪怕牺牲掉江念仪的姻缘也无所谓。 因怕他闹出动静来反而惊动了宋骁不知安插在何处的眼线,念善停下了脚步。 他曾经想求娶自己,怕是对自己有点喜欢罢?念善面无表情的想着,这次断了他的念想也好。 “霍世子。”念善的神色有些冷淡。 念容见状便躲回了屋子里,不打扰两人。 她希望姐姐能嫁得良人,不用那样辛苦。 霍家表哥就是最好的选择。 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姐姐嫁过去就是正经的世子夫人,又有小姑姑撑腰,纵然英国公夫人难缠,也敢对姐姐怎么样。 “五表妹。”霍治臻在离念善不远的地方站定,神色中带着些热切。 念善却是冷着一张脸,淡淡的道:“我和霍世子并无什么亲戚关系,往后还是不要这样称呼,免得引人误会。” 霍治臻知念善不满他的唐突,也不介意她的冷淡。 “是我的疏忽。”霍治臻温和的道:“五姑娘,是我唐突打扰了。” 纵然他伏低做小,念善还是不假以辞色 ,用眼神示意他有话快说。 “老夫人可曾提过英国公府和靖安侯府的亲事?”他望着念善,柔声道:“我曾请母亲向侯府提亲。” 他往下要说的什么再明显不过了,念善却不忍听,打断了他:“是我四姐罢?恭喜霍世子了。” 她盼着霍治臻识趣些,她也不用说那些难听又伤人的话。 霍治臻被人曲解了意思也不恼,眼神愈发温柔。 “五姑娘,我想求娶的人是你。” 第31章 第31章 虽是念善早就猜到了霍治臻要说的话,被他这样看着,心还是猛地跳了一下,又缓缓的沉了下去。 她在九岁被小姑姑带回侯府时,就曾见过霍治臻的。自小他就生得相貌好、虽是习武却性格温润,待人体贴。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是一众姐妹都仰望喜欢的对象,靖安侯府还远不如此时煊赫,能嫁给他简直是不敢想的高攀。 直到小姑姑封后,恩宠不断,英国公夫人才来说起结亲的事来。 虽没特意说选哪位姑娘,可江念仪是侯府长房嫡女,身份跟霍治臻最为相配。 “霍世子慎言。”念善不见半分喜色,反而更冷淡了些。“婚姻是父母之命,我并未从长辈口中得知此事。霍世子此言,是有意挑拨我们姐妹关系么?” 霍治臻没想到念善态度竟如此强硬。 “五姑娘,我无意冒犯。从当年两府结亲,我从没说过要娶江念仪,我想娶的人一直都是你。”见她脸色不好,霍治臻也没失了耐心,反而细细的解释。“你放心,上次四姑娘来找我时,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我对她并无男女之意。” 因当年他怕直接向母亲提出娶江念善,一个庶出三房的姑娘,怕母亲觉得配不上国公府,这才只跟母亲说结亲,却没说定那位姑娘。 江念仪去找过他? 这倒像是自己四姐会做出来的事,毕竟祖母都在娘亲面前放出风声,四姐自然也知道了。家中长辈都没意见,江念仪得不到支持,最后的法子也只能是亲自向霍治臻争取。 “四姐去找过霍世子?”念善弯了弯唇角,眼中却并无半分笑意。“那四姐应该也告知了不少我的情况。” 江念仪会怎样形容自己,她没听过也能猜的差不离。 无非是出身低微,贪慕虚荣进了侯府,只知道讨好皇后,心机深沉云云。 “五姑娘放心,四姑娘的诋毁之言我自能分辨。”霍治臻知她担心什么,连忙解释。 谁知还没等他说完,江念善打断了他:“霍世子,我四姐所言非虚,我就是这样的人。” 她话音未落,霍治臻愣了片刻。 “五姑娘,你品性如何我是清楚的,何必诋毁自己?”他起初是以为念善住在侯府还要顾及江念仪,忙解释道:“我不会跟别人透露四姑娘说的话,那次的事我只当没 发生过。” 念善不为所动,波澜不惊道:“我偶然得知父亲竟是京中侯府的三爷,不愿在乡下受苦,就求着娘亲带我和妹妹回来,却是贪慕虚荣;到京中入侯府无门,辗转找到皇后娘娘面前,赖上她带我进府,说我心机深沉也没错。” 霍治臻满脸愕然。 “五姑娘,你们孤儿寡母生活不易,自然是要寻得家族庇护,找到皇后娘娘面前也是不得已之举。”霍治臻回过神来,今日的念善太不对劲儿了,往日里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她,从未这样咄咄逼人过。 旋即想到念善身份,不由又有些心疼。 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没有半分嫌弃,反而满是疼惜。念善有些不敢跟那双眼睛对视,移开了目光。 她不能再有半分妄念,会害了所有人。 “霍世子,我是不可能嫁你的。”念善冷冷的道:“霍世子,凡事点到为止极好,再说便伤人了。” “善善,这是为什么?”霍治臻急了,叫出了心里深埋的称呼。“我娘已经请过皇后娘娘示下了,皇后娘娘并不反对——” 念善心中刺痛,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却透着嘲讽之意。 “英国公夫人为何答应你,只怕也是因为我在小姑姑面前得宠。”念善感觉自己像是被撕裂成两半,她听见那个理智的自己冷静的道:“英国公府因军功起家,而至今已经两代没有立过战功,已经不复最初荣耀。” “当年皇后荣宠不衰,在皇上面前亦是说得上话,你敢说英国公夫人答应你,没有想利用我帮衬英国公府的意思么?” 霍治臻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善善说的没错。可他更知道,他是一片真心喜欢善善,并不为了她能带给国公府恩宠! “善善,国公府的荣耀自然是由我来挣。”霍治臻艰难的开口道:“你放心,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罢了,我好不容易从贫苦的日子里脱身,定不会再入另一个火坑。”念善转过身,不去看他。“霍世子好自为之,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荒唐事。” “善善!”霍治臻不想放弃,虽然他承认念善说得有道理。“我会证明给你看,我——” 念善没说话,只留给霍治臻一个讥诮的笑,就脚步不停的往回走。 霍治臻被这笑容刺痛,竟没能有勇气再叫住她。 是他不够强,才不能让善善安心。 自古以来唯有军功最重,也是最快的捷径,英国公府便是这么起来的。 如今皇上对边关的布防,他隐约看出了几分用兵的意思。 这对他来说也是个很好的机会。 霍治臻握紧了拳,下定了决心。 …… “姐,怎么样?”念容期待的看着自己姐姐,只要姐姐点头,请皇后娘娘成全就好了。 殊不知念善看向她时,竟是满面怒容。 “念容,你不是小孩子了。”念善疼爱妹妹,从未有过这样严厉的时候。“把外男带进落云轩,这是世家姑娘能做出来的事吗?” 念容吓了一跳,有些委屈的啜喏道:“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是好意,我也知道单凭你自己做不成这件事,可你想过后果吗?”念善自觉头疼极了,两侧的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别人说了什么你就照做了,若真出了事情,你也脱不了干系,名誉受损的也是你!” 念容就是被她护得太好了,性子又内向,若她不在府中,这样天真是会出大事的! “姐姐,你别生气!”念容见念善脸色发白,吓了一跳。“姐,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念善从见了霍治臻起,心里就堵得发闷,又跟江念容发了一通脾气,感觉胃里又开始翻涌。 “往后谨言慎行,不得做任何离格的事,哪怕是娘亲让你做的也不行!”念善用手撑着桌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否则往后我不准你再出门!” 念容早就害怕了,哭着百般保证。 因真的难受,且她有心给念容些教训,便径直出去了。 映月正候在院门外,见出来的念善脸色不好,念容又是流着泪追在她后面,就是七姑娘惹她生气了。 “走罢。”念善勉强道。 胃里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念善忍住想要吐的冲动,强撑着回到了院中。 才进来,还没来及进门,念善扶着院中的树吐得昏天黑地,连早膳带补汤吐的一干二净。 “五姑娘,您别动气。”映月替她拍着背,又端了温水让她漱口,最后递上帕子。“都说母子连心,您动了气小主子也会知道的。” 念善低头看着还未显怀的小腹,苦笑一声。 若不是这连番的害喜症状,她还真的没感觉自己肚里有了 个小生命。 李嬷嬷见状,另外又送上了梅子。 念善吃了一颗,感觉稍稍平复了些。 “我累了,想回去歇一会儿。”念善扶着映月的手,回到了卧房中。 映月知她心情不好,只候在外间。 念善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泪珠却从眼角滚落。 她不想哭,她只是在流泪而已。 她不后悔,只是有点难过,仅此而已。 …… 福宁殿。 念善所想的不错,宋骁没有放松对靖安侯府的监视。 不过她以为只是有事才会禀报,没想的是每日都会有人把她当日的情况如何汇报到宋骁面前。 宋骁虽是放她回去,却并不信她。 每当这时,卫吉胜看宋骁的脸色,就能猜到江五姑娘这一日有没有做什么惹恼皇上的事。 说来也奇怪,远在侯府且最是柔顺乖巧的五姑娘,比后宫的娘娘们都更能牵动皇上的情绪。纵然她是令皇上头疼恼怒的时候更多,可比起被皇上忘在后宫的娘娘们,也算是特别了。 “让李域过来。”宋骁这次看完没什么表情,让卫吉胜传李太医。 正巧李太医才从凤仪宫出来,就立刻往福宁殿赶。 宋骁先问了皇后的病情。 “皇上,皇后娘娘的病情有了起色,精神也好了不少。”李太医自己小心翼翼回道。 宋骁要赏他们,李太医却有点不敢接。他觉得奇怪,他们还是用最保守的方子,皇后娘娘的病情却是有了转机,他跟其他太医商量过,始终都没什么头绪。 这话在嘴边犹豫了好半天,他还是没开口。 “明日你去一趟靖安侯府。”宋骁面无表情的道:“给江五姑娘诊脉。” 才知道帐中的人竟是江念善时,李太医满心震惊。很快他又觉得后怕,自己知道这样了不得的秘密—— 李太医忙应了一声。 宋骁让他离开后,自己拿了书却是没心思去翻。 “皇上,柔妃娘娘过来了。”不知过了多久,卫吉胜忽然来通禀。 就算不给张贵妃和慧妃面子,宋骁还是会见柔妃的,他点了点头,让柔妃进来。 “妾身见过皇上。”柔妃上前行礼。 宋骁纵然心烦,见了柔 妃到底脸上见了些笑模样。 “起来罢。”宋骁抬了抬手,缓声道:“又是从凤仪宫回来?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柔妃是他跟皇后都信任的人,比起张贵妃和慧妃的野心勃勃,柔妃更能心无旁骛的照顾皇后。 “妾身见皇后娘娘喝过药,睡下后就出来了。”柔妃笑笑:“您和娘娘对妾身恩重如山,做这些微末小事,是妾身应该的。” 宋骁看着她,神色欣慰又隐隐带着愧疚。“若你在宫中过得不快乐,随时都可以跟朕说,朕安排人送你出宫。” “多谢皇上。”柔妃眼中闪动着盈盈的光,她微微叹道:“眼下娘娘身子不好,妾身着实放心不下。等到娘娘凤体安康,妾身自会向您提起。” 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笑道:“到时候您可不要嫌麻烦反悔呀。” 纵然她已经二十多岁,举止间还有种小姑娘的娇俏。 宋骁望着她,恍惚想起了还是皇子时,跟她哥哥谢宣和陶天朗一起读书练武的时候。那时她扮成男装溜出来跟他们出府玩,性子比现在不知要活泼多少。 那时谢宣无奈的感慨自己妹妹名字的“柔”字算是起错了,陶天朗却觉得自己心上人没有一处不好。 如今陶天朗和谢宣马革裹尸,只剩下谢柔。 “自然。”宋骁掩去眸中的一抹伤痛,微微笑道。 柔妃并没有多打扰宋骁,只说了些江皇后的身体情况,又请宋骁保重身体后,就回了庆福宫。 “娘娘,您为何不请皇上来庆福宫坐坐?”等她出来,空青忍不住道:“方才皇上可是亲自把您送出来了!” 慧妃和张贵妃接连吃瘪,自家娘娘能得皇上和皇后喜欢,空有优势却并不利用。 落葵闻言觉得她多嘴,忙瞪了她一眼。 “皇上政务繁忙,又忧心娘娘身体,本宫不能给皇上再添麻烦。”柔妃待下人向来有宽和的美名,她耐心的对空青道:“本宫有本宫的本分,以后这样的话不可再说了。” 自家主子就是太低调谨慎了! 空青不敢说出来,只得乖乖的低了头。 柔妃带着落葵走在前面,空青小声对烟樨道:“这是多好的机会呀,娘娘能请来皇上别人不能,这不是怀上皇子的好机会么!” 烟樨来得久些,忙给她使了眼色。 自家娘娘身子不好,正是娘娘 的不足为外人道的为难。 两人的声音隐隐约约从身后传来,柔妃制止了落葵想要训斥两人的举动。 她神色淡然自若的笑笑,气质温婉。 “柔”这个字,正好相配。 …… 凤仪宫。 柔妃走后,江皇后就睁开了眼,并未有丝毫睡意。 “娘娘,您昨夜就没睡好,也该趁这会儿养养神。”兰心见江皇后要起身,忙劝道:“这两日好容易病见好些了,您别再累着。” 江皇后笑着摇摇头,道:“本宫精神很好,你不必担心。” 说着,她就吩咐人把内务司的掌事姑姑们都叫来,她要过问她病中这段时间的宫务。 兰心满腹疑惑,这些事务都是张贵妃和慧妃在代管,此时不经过她们就直接过问,岂不是对她们不信任? “若她们内心无私,自然不怕本宫查。”江皇后神色淡淡的道:“若是真的包藏私心,本宫也不会让她们浑水摸鱼。” 兰心和兰蕙顿时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两人趁着代管宫务之际,借机扩大了自己的势力。卖些人情都是常有的事,不那么合乎规矩的定然也有。 “如果有朝一日,本宫能收回还好,若是收不回来……”江皇后微微一笑,眉目间竟有种超脱生死的淡然。 “娘娘,有皇上撑腰,她们就算恋权也没办法。”兰蕙心直口快的劝道。 然而兰心想的多了些。 皇后娘娘收不回权力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不在了…… 想到这儿,兰心觉得心底一凉。 “这宫中不能让她们两个遮天。”江皇后让兰蕙服侍她更衣,轻声道:“要百花齐放才好。” 所以娘娘提了选秀,所以娘娘要查张贵妃和慧妃——兰心福至心灵的想到一种可能,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终于明白为何这些日子皇后娘娘如此着急行事。 江皇后抚摸着手中的香囊,渐渐浮现出温柔之色。 这是她最后能做的事了。 第32章 第32章 念容见自己姐姐发了脾气就后悔了,忍了两日还是去琳琅院找念善认错,却被映月在院门前拦下了。她和和气气的告诉念容,五姑娘让念容回去反省,暂不见她。 见妹妹失魂落魄离开的背影,念善从廊庑下走出来,脸色有些苍白。 自打回来后,她似是又被勾起了害喜的反应,这两日吐得厉害根本不敢出门。 她只庆幸回了侯府又独居在这个院子,不会被人发现。 “姑娘,李太医一会儿来给您诊脉。”念善才回到了卧房中坐下,映月便来回道。 宋骁竟敢让太医来侯府? 念善心中一惊,难道他就不怕别人知道! “姑娘放心,李太医是皇后娘娘派来给老夫人请平安脉的。”映月见她神色惊疑不定,解释道:“来琳琅院,不过是顺路向您解释娘娘的病情,让您安心罢了。” 这个解释有些牵强,可若以皇后对她的偏心,倒也并无可能。 念善神色僵硬的点点头。 自己这些日子一直安分的在琳琅院,李嬷嬷和映月也都是看在眼中的。她到底是做了什么事让宋骁不放心? 总不至于是霍治臻罢—— 念善自己先摇了头,如果真的是被宋骁察觉到了霍治臻的事,恐怕来见她的就不是李太医。 或许宋骁对她从未放松过警惕。 念善沉下心来,仍旧在书案前开始抄佛经。 没过多久,果然映月领着李太医进来。 前些日子在凤仪宫中,念善跟李太医也算是面熟了,此时难免有些尴尬。 原本以李太医的品级,纵然念善受皇后宠爱,也要先见礼问好的。这次见面李太医对念善恭敬客气,俨然已经把她当成了宫妃,还是极有可能替皇上生下长子的宫妃。 念善心头微涩,面上却淡然自若,伸出手腕让李太医诊脉。 眼下念善的位份还没明过路,这个孩子身份也尴尬,李太医在称呼上只得含糊了些,说她腹中的胎儿一切都好,只是她自己的身子有些弱,需要多进补。 “姑娘害喜的症状很厉害,您看看是否开些药调理?”映月主动替念善解释道。 五姑娘不是不吃饭,是吃了也会吐,若直接禀告皇上,皇上兴许会觉得是五姑娘又在抵触。 念善眼底闪过一丝 惊讶,映月竟能处处顾念到她。 “害喜的症状因人而异,有些人身体底子好,害喜的症状却更厉害。”李太医解释道:“臣给姑娘开些调理的方子,姑娘能吃下去就吃,若是觉得吃不下,也不必勉强。” 除此之外,李太医还提到了她的情绪也会有影响。 念善仔细回想,自己确实是在情绪波动之下更容易有反应。 “多谢李太医。”待他开完方子要走时,念善淡然自若的笑笑:“我觉着身子还好,纵然有些反应也在正常的,对罢?” 起初李太医还疑惑念善为何要特意强调一遍,看到她那和宫中娘娘们一样意味深长的笑,他猛地回过神来。 五姑娘是知道他回宫后要向宋骁回话的,这是在告诫他不要乱说。 “这是自然,都是常事,只是姑娘辛苦些。”李太医回过神来,不敢小看念善,忙应了一声。 他既是能在太医院里出人头地,自然懂得灵活变通。眼前的这人很可能就是皇长子的生母,他得罪不起。 待他走后,映月拿着方子去安排煎药,李嬷嬷给念善送了些爽口的甜汤。 “姑娘先喝些,您这两日仿佛又瘦了些。”李嬷嬷劝道:“您不多进补些,往后月份大了更辛苦。” 念善点点头,并没有拒绝。 幸而这汤没什么奇怪的味道,酸酸甜甜的不知都放了些什么,念善也喝完了一小碗。 她靠在软榻上休息,半垂了眼,本来有几分倦意,忽然在眼睛半闭半睁之时,发现一丝异样。 因她是半靠着,方才低头的那一眼,她忽然感觉自己的小腹已经有了浅浅的弧度。 念善忙站起来,自觉仍是小腹平坦没有变化。左右映月和李嬷嬷没在跟前,念善手上稍稍用力,那处已经不复平日里的柔软。 “姑娘,您肚子不舒服么?”映月进来时,看见念善的手正搭在肚子上。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所有的狼狈全被映月瞧见过,她对映月也没什么抵触,甚至也不需费心遮掩。念善摇摇头道:“让银星她们帮我找些宽松的衣裳来。” 本就是春夏之交,天气越来越热,念善开始疑心已经显怀,会被人看出来。 映月应了,这些她们早就准备好了,不需要五姑娘费心。 “小姑姑病情如何?”念善重新坐了回去,问映月。 映月也不意外她只问自己,坦诚的道:“宫中的消息,说皇后娘娘病情好转,已经有了精神过问宫务。” 听见说江皇后病情好转,念善也并没有觉得放松,听到她开始过问宫务,总觉得哪里不对。 “若有消息,奴婢会及时告诉您。”映月主动道。 宋骁身边的心腹,果然都不简单。哪怕是来照顾她短短的时候,也懂得攻心为上。 念善眸光微闪,道了一声谢。 …… 凤仪宫。 这两日江皇后自觉精神好了很多,也削弱了张贵妃和慧妃手中的权力,眼下她正兴致勃勃的张罗着选秀事宜。 宋骁来看她时,她正翻看着旧例,连宋骁进来都没发现。 “皇后在看什么,这样入神?”宋骁见她神色专注,有些好奇的问。 江皇后这才抬起头来,忙起身行礼。 “是宫中选秀的章程,妾身想先看看。”江皇后递了过去,微微笑道:“您说过,等妾身精神好,就亲自主持选秀。只是妾身也是头一回,没什么经验不得不翻看旧例。” 宋骁目光落在手中的册子上,果然都是写着选秀事宜。 “这事不急,你这才好些,又累病了怎么办?”宋骁此时哪里有心思选秀,徐徐劝道:“等明年再……” 他话音未落,江皇后罕见的打断了他的话。“皇上,至今后宫中还未有皇子公主出生,实在是妾身的失职。皇上也该充盈后宫,无论是谁替皇上诞下皇嗣,妾身都觉得欢喜。” 宋骁迎上江皇后的视线,心虚和愧疚交织的感情,让他难以面对。 “皇上,妾身不累。”江皇后似是没有察觉,坚持道:“再者还有贵妃、慧妃帮妾身,怎么会累到妾身呢?” “朕会仔细考虑皇后的提议。”宋骁虽是没立刻答应,还是松了口。 江皇后神色为之一松,又跟宋骁说起了宫中事务。 “妾身冷眼瞧着,贵妃和慧妃两位妹妹,到底年轻些,有些事情没办好,是妾身没教好。”江皇后捡了两件她们私心卖人情、欺压低品阶宫妃的事说了,叹道:“别的倒也罢了,她们品级高更应该做表率,需得有颗容人之心。” 江皇后便是最好的证明,她贤惠大度,还多照拂些低品阶的宫妃,比如曾为皇上生下早殇小郡主的柳贵人,被慧妃不喜数次刁难,还是皇后曾敲打过慧 妃,这才好些。 “你是后宫之主,她们哪里做的不对,你管教便是。”宋骁知道两人的心思,自然信了皇后的话。 在王府时,两人对王妃便不服,那时皇后也病着,无心理会这些。 还是江念善来了,做了两件替王妃立威的事,两人才不敢小觑。 宋骁蓦地想起自己为何不大喜欢念善的缘故,她小小年纪就心思极重,不是贤惠和善之人。 既是得了他的许可,江皇后垂眸应是。 “皇上,妾身想善善了,过些日子能否让她入宫一日?”宋骁才想离开时,江皇后忽然提了个要求。 宋骁在这一瞬几乎确定了皇后已知道实情。 他早就说过,只要她想江念善了,随时可以接入宫中陪伴她。 这一次,她却向他请求这件事。 “皇后随时都可以见五姑娘。”宋骁面色看不出什么异常来,温和的道:“只要你想。” 江皇后盈盈下拜。 “谢皇上恩典。” …… 自从上次念善觉得自己开始显怀后,便越来越疑心,也只肯穿宽松的广袖上衣。 饶是如此,本来想让念容多反思些时日再见她,念善担心天气越来越热,她穿得越来越薄,会被娘亲看出异样来,索性趁早把娘亲和妹妹请到了琳琅院。 映月和李嬷嬷识趣的退了出去,念善知道这恐怕是在生下孩子前,最后一次单独跟娘亲和妹妹见面。 “善善,容姐儿已经知错了。”郑氏见女儿面色不好,知道她还在生气。“善善,是娘一时糊涂,也蒙了心,竟答应了霍世子来见你——” 念善叹了口气,对郑氏道:“娘亲,您是怎样的人,女儿岂会不知。若您自己,是绝不敢做这样离格的事。” 郑氏见女儿体谅,反而更觉脸上火辣辣的。 “怕是祖母跟您透了信儿罢,她想让我嫁到英国公府,只是还不知道我的意思。”念善低声道:“祖母一定告诉您霍世子喜欢我,我又顾及诸多才不肯嫁给他,然后暗示您何不让我和他单独见一面。” 祖母和大伯父不知小姑姑对她的安排,定是心里没底。他们更怕小姑姑任性,想法子让她脱离靖安侯府。 郑氏闻言有些惊讶,女儿说的竟八九不离十。 “娘亲,咱们纵然住在侯府,也是因为 小姑姑他们才对咱们客气。”念善细细的叮嘱道:“真心为咱们考虑的,只有小姑姑而已。别人做事是不会管咱们死活的,咱们更应谨慎,才能站住理。” 她很快就要离开侯府了,可娘亲和妹妹还在侯府中。 小姑姑病时,大伯母的做法令她寒心,可这未尝没有大伯父的意思! 在他们看来,还是侯府更重要些。 “善善,娘知道了。”郑氏对着女儿很是愧疚,自己帮不上忙,还险些拖了后腿。“是娘没本事,对不住你。” 念善微笑着摇摇头。 “娘,我可能过几日就要离府,去京郊的白云观替小姑姑祈福,起码大半年的时候。”念善解释道:“大师说了只有亲近之人才可以,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郑氏有些急了,去这么久,善善的亲事怎么办? “姐姐,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从进来后就没敢说话的念容忽然抬头。 念善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你在家里好好读书学女红,姐姐就放心了。” 她们母女三人虽是相依为命,可每次有事都是善善担起来! 进京去找进侯府的门路是善善,冒着生命危险去定王府的是善善,如今她正是该嫁人的年纪,却还要再耽误下去! 郑氏含着泪想说些什么,只见映月急匆匆的走进来。 “五姑娘,皇后娘娘病情发作,请您入宫。” 第33章 第33章 念善听到映月的话,面上还算镇定。 郑氏和念容都吓了一跳,她们知道念善是一定要进宫的,叮嘱了念善些话,就识趣的离开了。 起初念善以为映月这么说是在母亲和妹妹面前替她找个借口,有夸张的成分在。可当二人走后,映月的神色并未有半分松懈。 这时她心里才有了不好的预感。 “姑娘,皇上命人送了消息来,也知会了侯爷和老夫人。”映月替念善拿出了外头穿的衣裳,低声道:“但宫中的意思是只让您入宫。” 念善神色微变,这究竟是小姑姑的意思还是宋骁的意思? 哪怕是宋骁又改了主意,也绝也不会咒小姑姑的病重当借口。 明明前两日说小姑姑病情好转了,这才多久竟旧病复发——竟严重到要接她入宫地步? 念善来不及多想,正要出门时间赵老夫人、罗氏已经找了过来,亦是满面忧色。 这太突然了。 上次皇后生病来接念善,尚且遮掩了一二病情;这次竟直接旧病复发的名义来接念善,想来江皇后的身体怕是不大好。 赵老夫人忙拉着念善道:“有什么消息早些送回侯府来!” 没有帝后二人的旨意,她们是不能随意进宫的。 念善都应了,匆匆跟着映月上了马车。 这次的马车来接她的跟上次送她回府时的一样,宽大舒适行驶平稳。可这次她再也无半分心思假寐,微蹙着眉脸色凝重。 “姑娘,您先别急。”映月就是怕念善突然见到皇后病重接受不了,才口头先告诉她,让她能缓缓。“您若是情绪激动,又该有反应了。” 念善听罢,长长出了口气靠在了大迎枕上。 没错,她绝不能先自乱阵脚。 “多谢映月姐姐。”念善静下来,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纵然知道映月为宋骁办事,但她在能做主的范围内,帮助她良多。 映月微微一笑,给念善递上了一盏酸甜可口的甜汤,起码能往下压一压恶心。 这一路看似平静的到了宫中,念善被映月扶着下了马车。与上次进宫不同的事,已经有一乘软轿在等她。 念善暗自咬牙,却还是毫不犹豫的上了轿。 这着实有些张扬了,不知别人会怎么想。不过 既是小姑姑病重,特事特办也不是很离格。 虽是软轿抬得又快又稳,可当离凤仪宫越来越近时,念善还是有种透不过气的胸闷感,胃里也不大舒服。 若她面前有镜子,就知道自己的脸色有些苍白难看。 当轿子在凤仪宫门前停下,念善匆匆走了进去,这次没有兰心和兰蕙在门前迎着她。 她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 早有宫人见她来打起来帘子,在外间先见了三位太医在围着桌子讨论方子。念善顾不得上前询问,先往内殿快步走去。 在进入寝殿前,她先见到了宋骁。 “臣女见过皇上。”念善情急之下她在宋骁面前不必再行礼,看到宋骁那双墨色的眸子才想起,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宋骁自是不会在皇后宫中还计较这些,只是她的脸色很差,虽然没比离开宫中时更瘦些,却苍白得厉害,还不自知的蹙着眉。 “皇后眼下睡了过去,你先过去看看。”宋骁没提别的,淡淡的道。 念善在他话音未落时就快步走去,等她见到了在床上闭着眼睛的江皇后,泪水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 小姑姑竟比她在宫中时病最重的时候还憔悴! 这怎么可能? 她双膝一软有些站不住,索性跪在江皇后床前,若不是见小姑姑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她几乎以为小姑姑已经永远的睡过去了! 兰心和兰蕙红着眼睛在一旁服侍,见念善也险些撑不住,忙过去扶她。 这一幕被跟在她后面进来的宋骁瞧见,宋骁皱了皱眉,仍是没有亲自动手。 “这是怎么回事?”念善转过头问兰心,那强忍着心痛、泪水涟涟的模样正撞入宋骁眼中。 她今年也不过十六而已,江氏这七年里对她的照顾疼爱远超过寻常姑侄,最难受的人自然是她。 这么想着,宋骁觉得自己对念善也不能太过苛责。他看了一会儿,就默默离开了。 “自从姑娘走时,娘娘那些日子确实病情已经好转不少。”兰心也带着哭腔回道:“可就从昨日开始,娘娘忽然说不舒服要去躺一躺,结果没过多久就发了病。” 念善被扶到了床边坐下,握着江皇后的手。小姑姑神色平静,仿佛随时都会睁开眼叫她“善善”,会抬手擦干她脸上的泪。 可这次,她等了许久,也没等到。 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绣着龙凤呈祥的锦缎被面上,念善脸色微变,她匆匆放开了皇后的手,起身用帕子捂住了嘴。 “五姑娘?”见念善神色不好摇摇欲坠险些站不住,不知何时进来的映月先一步扶住了她,扶着她往偏殿走去。 兰心和兰蕙看着这一切,面上并无惊讶之色。 “姑娘,您可是胃里不舒服?”映月早就做好了准备,当念善把胃里吐空,忙送上了温水和帕子。 念善脸色比才来时更差了些,宋骁进来时,她正合着眼,痛苦之色却无法掩饰。 映月悄无声息的退下,宋骁拧眉看着她,一时也没出声打扰。 等她缓了会儿睁开眼时,见到宋骁吓了一跳。她扶着一旁的高几起身,就要行礼时却双膝发软,宋骁快走两步扶住了她。 “难受就别逞强。”宋骁皱眉道。 看她站都站不稳,他干脆把念善抱到了榻上。 “臣女知错。”念善下意识的先认错,见宋骁脸色并未好看些,也无心在乎。她忙问道:“小姑姑的病情加重,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骁没在意她的失礼,因说起江皇后的病情,他也觉得奇怪。 前两日他才答应了让念善进宫,江氏也是高高兴兴的,那时江氏甚至已经重新接管宫务。 她让江念善进宫,绝不会想江念善看到她这幅模样。 可三个太医全都查不出什么,只说娘娘病情突然恶化,情况不大好。江皇后曾短暂的醒来一次,说了要立刻见念善后,就又昏睡了过去。 念善闻言,怎么都不肯相信江皇后大限将至。 “朕已经让人查皇后的饮食和用药。”见念善伤心欲绝的样子,宋骁难得解释了一句:“后宫所有人都不例外,各宫全都要检查。” 难怪她在凤仪宫没见到张贵妃她们! 宋骁是从皇子争权厮杀走出来的,哪怕是自己枕边人,也没见得多信任。若江皇后薨逝,她们中间就会出一个继后。 如此看,张贵妃的嫌疑最大。 可张贵妃又不傻,这样显眼的事她绝不会做,皇后身体本就不好,她大可以等上一两年,名正言顺。 会是慧妃吗?慧妃纵然跟皇上有表兄妹的情谊在,哥哥也正得用,可前头还有资历远在她之上的张贵妃,她下手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还有柔妃——小姑姑曾笃定的说她是可信的,她身子不好又无心争宠。平日里大家都知道她喜欢摆弄些香料,日日汤药不断,若说下手她最有能力。可她如此招眼,她给皇后送的香料和补品都是坦坦荡荡,也都会让太医查验过才给皇后用。 念善越想越是头疼,没什么线索。 宋骁神色亦是极为凝重。 先是他的孩子们,如今又开始害他的皇后? 到底是谁! “你先休息,朕自会去查。”宋骁说完,就转身出了门。 念善恍惚间似是瞧见了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哀痛,可这样脆弱的情绪不像是一个强势冷硬的帝王所有。 她还以为他能平静又冷漠的面对一切。 …… 直到暮色四合之时,江皇后还是没有醒过来。 念善焦急的等在偏殿,却始终没有消息。 这次出来的急,没让银星和意溪跟着,只带了映月。可在凤仪宫让映月服侍她,是不是有些惹眼了……她不确定有多少人知道映月的真正身份。 “姑娘,您多少用些晚膳,若是熬坏了身子,娘娘知道定会心疼的。”兰心亲自端了晚膳送来,眼中还闪着水光。 念善见她对映月的存在一点好奇和惊讶也无,心越发沉了下去。 “娘娘发病前曾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兰心没有立刻就走,忍着泪道:“她说对不住您,她没能给您当初答应的生活。” 小姑姑直到此时还替她着想,并不怨她! 念善的心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揪着,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兰心再没多说什么,放下晚膳就离开了。 此刻她什么都吃不下,勉强喝了两口粥就又想吐。本想吃两口酸辣的小菜压一压,才闻到味儿念善就用手帕捂住了鼻子。 这是在宫中,宋骁的眼线无数,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 念善还想勉强自己吃,映月先看不过去了,劝她缓缓。 “姑娘,您别勉强自己。”映月撤走了念善面前的碗碟,温声道:“等一会儿您饿了,奴婢再去取便是。” 念善有些虚弱的点点头。 映月把她扶到了榻上躺着,念善闭着眼,满脑子都是兰心说过的话。 小姑姑一定全都知道了! 可为了顾全她的颜面, 小姑姑什么都没有说。 纵然知道小姑姑只会心疼自己,不会怪自己,可念善还是忍不住钻牛角尖,都是因为自己姑姑才…… “姑娘,姑娘。”映月低声唤她。“皇后娘娘醒了,要见您!” 念善闻言忙起身,映月追着她穿了件斗篷,跟着她到了皇后寝殿门外,便主动停下了。 当她进去时,江皇后正靠着大迎枕,整个人都显得极为疲惫,见念善来,江皇后还是露出了笑容。 “小姑姑。”念善快走两步,几乎是扑到了江皇后身旁。 江皇后爱怜的看着她,口中却嗔怪道:“都是大姑娘了,还这般不稳重。” 念善想笑一笑,可她才翘起唇角,眼泪就扑簌簌的落下来。 “善善乖。”江皇后柔声的道:“人都有这一日的,不是吗?” 江皇后没有再哄自己,神色间有种直面生死的超脱和坦然! “小姑姑,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念善拼命摇着头,泣不成声:“太医们一定还有法子!” 江皇后神色疲惫,看她的眼神却很温柔。 她轻声道:“善善,别哭。” “善善,你可知道我为何给你起这个名字?” 念善泪眼朦胧的看过去,斟酌着道:“小姑姑希望我做个善良的人。” 她才九岁就懂得使心机用手段让小姑姑带她回府,小姑姑很善良,没有戳穿她而已。 其实江念仪说的没错,应该是让她心存善念做个好人。 江皇后笑笑,神色郑重的摇摇头。 “善善,你从来都只是想着别人。先前为了娘亲和妹妹,后来又为了我。”江皇后牵着她的手,柔声道:“善善,你什么时候才能记得对自己好一些呢?” 江皇后脑海中想起那个小姑娘,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明明是害怕的,却还大着胆子辗转找到了自己面前,她知道妹妹和娘亲要靠她,才能回到侯府。 才来定王府时她一定也是害怕的,若是定王真的战死沙场,端王定会斩草除根,不放过定王府女眷,她陪在自己身边,甚至有生命危险,她才十一二岁,握着自己的手说不怕。 然而就是此时,善善受了委屈,却只能独自忍着,就怕自己伤心—— 在念善惊愕的目光中,江皇后眸光愈发悲悯。 “善善,本宫希望你时常记 着善待自己。” 故此取名,念善。 第34章 第34章 念善,念善。 她在心中反复念着自己的名字,原先熟悉的两个字,竟有些陌生! 原来她的名字是这个意思! 不是告诫她要心怀善念做个好人,是让她要好好待自己—— 念善先是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恍惚中这些年的经历如同走马灯般闪现。她使劲浑身解数进了侯府,堂姐妹们嘲笑她是乡下来的泥腿子,轻蔑的说她心机深沉…… 她从不在乎这些,只是愈发努力的跟着小姑姑学习,力求成为一个通晓文墨,琴棋书画也能拿得出的侯府姑娘。嫁一个好人家,往后才能照顾娘亲和妹妹。 小姑姑出嫁后在定王府时常生病,希望接家中侄女过去陪伴。没有人愿意去,当时的定王府简直像是一块沼泽。 念善心里也是有些害怕的。 可她又想,自己能在侯府享福不被欺辱,全靠的是小姑姑。从情谊上来算,她自当回报;从理智上说,若小姑姑真有意外,更没有人替她撑腰。 索性就孤注一掷,就算她死在了定王府,祖母看在她肯陪伴小姑姑的份上,也会优容娘亲和妹妹。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善良的好姑娘,小姑姑看到了她的累! “小姑姑……”念善回过神来,迎上江皇后慈悲又通透的眼神,眼泪不受控制的一颗颗砸下来。 “善善,记着小姑姑的话。”江皇后有些吃力的将念善揽入怀中,如她小时候一般哄着:“善善,今天哭吧,不必忍着。” 念善扑进江皇后怀中伤心的哭着,似乎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一并哭出来。 从没天下掉馅饼的好事,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她觉得为此付出是应当的,可小姑姑竟是心疼她的。 末了还是江皇后亲手替她拭去眼泪,柔声道:“善善,今日哭过后,以后就不哭了。” 念善强忍住泪,用力的点点头。 “小姑姑,我记下了。”她哽咽着回应,指甲紧紧的扣着掌心。 她从江皇后怀中起身,自己拿帕子胡乱擦干了眼泪,除了两只红彤彤的眼睛,看起来已经一切正常。 “善善,不必为小姑姑觉得难过。”江皇后微微笑道:“小姑姑已经没有遗憾,人生老病死都是常事。即便我不护着你,你自己也能做的很好。” 念善在心里疯狂的大喊,小姑姑甚至 还没见周三叔一面! 可她不敢提,只得生生忍住。 “皇上照拂我,这两年在宫中小姑姑过得也顺心。贵妃和慧妃还是在王府时的老样子,底下的嫔和贵人倒也安分。柔妃是个可怜人,不过各人都有无奈,都是命中注定。” 听她提起后宫的宫妃,念善先是觉得有点奇怪,忽然觉得小姑姑是有意说给她听。 “谁会在这宫中绽放,谁会在这宫中凋零,全凭那一人的心意。”江皇后蓦地笑了笑,有种局外人的超然。 宋骁不同于往上数两代帝王的优柔寡断和多情,他手腕强硬,性格强势而果决,谁都不能撼动他的心。 这是坏事,也是好事。 自己在后宫这两年安心的日子,是在他的强势之下维持住的。他替自己撑腰,宫妃们纵然各个有野心,也从未见谁翻出什么大浪来。 她已经听说了,宋骁命人查各宫,甚至连柔妃处亦是一视同仁。 可注定不会有结果。 江皇后闭了闭眼,她终究是自私的。 “善善,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定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江皇后握着她的手,笑着叮嘱道:“只有你过得好了,小姑姑才能安心。” “善善,小姑姑便是走了也不孤单。”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处。 念善目光落去,发现从衣襟里露出一枚玉扣。 她并不陌生,这是小姑姑跟周三叔的定情之物。 自从入了王府念善就再没见过它,她几乎以为小姑姑给毁了,没想到小姑姑竟在此时戴上! 念善还不能接受自己小姑姑要离开这个现实! “善善,若你以后发现小姑姑替你做了决定,你原谅小姑姑好不好?”江皇后似是疲倦极了,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刹那间念善已经猜到了小姑姑的意思,她才哭过的眼再次感觉眼前模糊。 “善善,别怕。”江皇后还在喃喃低语,可眼睑却慢慢下垂。 “小姑姑、小姑姑!”念善紧紧的握着江皇后发凉的手,心里慌得厉害。 可江皇后仿佛没听到一半,她自顾自的低语:“小姑姑带你回家,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 这是小姑姑从梅园把她带回侯府时说过的话! 念善心中所有委屈难过愧疚自责全在这一刻 爆发,她哭得撕心裂肺。 小姑姑已经没有意识不清醒了,还记得要护着她! “小姑姑,小姑姑——”念善从未这样肆意的大哭过,她见江皇后缓缓闭上了眼,哭得几乎昏过去。 兰心等人闻声都赶了进来,见江皇后闭了眼都吓了一跳,忙一叠声的去叫太医,正待把念善从床前扶起来时,却见她面露痛苦之色。 方才情绪激动,加上她动作间没留意,只觉得小腹中传来疼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五姑娘?”映月也跟着赶过来,见念善脸色苍白得厉害,额上已经沁出大颗的汗珠。“您哪里难受?” 念善被兰蕙搀着勉强站起来,捂住了小腹,艰涩的道:“我、我肚子疼得厉害……” 她话音未落,整个人软绵绵的向下倒去—— “五姑娘!”映月吓了一跳,忙冲向念善。 在彻底失去意识,念善感觉有一双矫健有力的双臂抱住了她。 可是她太累了,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 …… 昭阳宫。 张贵妃正在宫中平心静气的喝着茶,忽然听到人通传,说是慧妃来了。 她并不意外,笑了笑让人把她请进来。 “景和宫已经查过了?”张贵妃让素绢去端茶,笑问道:“看咱们慧妃娘娘这会儿赶来,定是成竹在胸。” 慧妃拿着折扇轻敲着掌心,待张贵妃命宫人都退下后,才不紧不慢道:“那是自然。妾身行得正坐得端,自是不怕查。”说着她挑了挑眉,道:“贵妃娘娘不也是如此么?” 两人露出彼此心领神会的眼神,微微一笑。 “这早晚怕是查到柔妃妹妹宫中了。”张贵妃浅笑道:“怕是本宫得再备上一份茶点。” 慧妃嗤笑一声,道:“贵妃娘娘倒也不必着急,每次查到她那儿都是最慢的,那堆香料药材和花花草草的,让人很是为难呢。” 宋骁派人去查时,是从位份高的三妃开始,谁都不留情面。 “比起你我,柔妃妹妹怕更是行得正坐得端,要不怎么禁得住一次次查呢?”慧妃又幸灾乐祸的补充道。 江皇后突然病重,柔妃先前一直服侍在她跟前,自然是嫌疑最重的。 她先一步自请查证。 “柔妃妹妹身子不好,本就是药罐子里泡大的,难 道还不许人有些自己喜欢做的事?”张贵妃大度的道:“只要查清楚,自然能还她清白。” 慧妃掩唇而笑。 实则若能查出是柔妃做的自然是最好,资历久的宫妃便又少了一个。 眼看皇后就要不行了,后宫中的位份马上都要变了。 “贵妃娘娘宽怀大度,真真有母仪天下之风——”她还未说完,便被张贵妃瞪了一眼。 “皇后娘娘正病着,你竟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张贵妃板起脸来,正色道:“你是想害死本宫么?” 慧妃口中称不敢,面上却并不怎么害怕。 自从皇后病重,怕是张贵妃就盼着她早死给自己腾地方罢? 宫里没有生下皇嗣的宫妃,张贵妃是除了江皇后外资历最久、身份最高的,若选继后定然是她。 虽然自己有心跟她争,却知道此时不是最好的机会,倒不如先说两句熨帖的漂亮话。 “妾身折服于娘娘的气度,情急之下才僭越了,还请娘娘莫怪。”慧妃款款起身。 张贵妃自然不是真心怪她,实则她也是这么想的。 “坐下罢,你这张嘴迟早得惹祸!”张贵妃神色稍缓,道:“跟本宫这儿说两句也就罢了,不许去外头胡言乱语。” 慧妃笑嘻嘻的道:“这是自然。妾身不是在您亲近,在您跟前散漫惯了,在外后妾身一定谨言慎行。” 听她这么说,张贵妃再也绷不住,露出些笑模样。 “娘娘,听说已经把江五姑娘又接进宫了。”慧妃这才正色道:“咱们皇后娘娘,怕是不行了。” 张贵妃自然也听说了。 她们都知道江皇后最疼爱江念善,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她。如果皇后不在了,江念善将会从人人羡慕的皇后侄女,变成侯府庶出房头的姑娘。 “五姑娘有些命苦。”张贵妃感慨一声,道:“这才过了几年好日子。” 慧妃点点头,那个极为貌美的小姑娘怕是有不少人惦记,没有这层身份护着她,会被嫁到何处还不一定。 “本宫看善姐儿就如同看自家侄女一般,也算看着她长大的。”张贵妃故作伤感的叹道:“往后本宫也会命人照拂她一二,好安皇后娘娘的心。” 慧妃闻言,暗恼张贵妃的狡猾,竟要去皇后面前卖好—— “娘娘真真是菩萨心肠,想来皇后娘 娘也能安心了。”慧妃暗恨她狡诈,面上却笑着恭维。 张贵妃岂会看不破慧妃心思,索性道:“本宫看善姐儿跟霍世子就很相配,皇后娘娘一定也满意。” “正是这个理呢,只是听妾身哥哥说,这次霍世子主动要求去边关历练,真真是上进。”慧妃故意提醒。 既是在皇后面前卖好,也要找准时机。 “那就更好了,等霍世子立下战功,又迎娶娇妻,可谓是双喜临门。”张贵妃神定气闲道:“一年后五姑娘出孝,才好谈婚论嫁。” 张贵妃很有信心,若是能在皇后面前保证能照顾江念善,皇后临死前向皇上美言几句——她做了继后,照顾念善还能得着尊敬元后的好名声,做个顺水人情,不费吹灰之力。 对于江皇后来说,也是百利无害。 “娘娘仁心,五姑娘有福气了。”慧妃咬着牙恭维。 若是江皇后能撑两年再死,她还有机会调理身子生下皇嗣。可如今后宫无人有孕,也没有皇嗣,她着实没有优势,只能暂避张贵妃的风头。 江皇后的病,跟张贵妃毫无关系吗?慧妃心里犯嘀咕,纵使一时没查出来,也不一定无辜罢? “妹妹过誉,这些都是咱们的本分。”张贵妃微微翘起唇角,神色间却愈发谦逊。 慧妃垂眸。 且让张贵妃得意去,还不知道谁会笑到最后。 第35章 第35章 当念善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见她睁开眼,一直都在留意她的映月才松了口气,还没来及说话,映雪正端了一个小巧的黑漆托盘走进来,上头放了碗还冒着热气的药。 “姑娘,您醒了?”映月见念善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忙上前把她扶起来。“这里是偏殿,您方才在皇后娘娘的寝殿昏倒了。” 念善这才回过神来,忙抓着映月的衣袖问:“小姑姑怎么样了?” “您先别着急!”映月拿过大迎枕替念善放好,扶着她靠了上去。“皇后娘娘昏睡过去了,这会儿还没醒。” 听说小姑姑还活着,念善才缓缓长出一口气。 “我,我方才怎么了?”她只记得自己小腹疼得厉害,几乎站不住。她最后模糊的印象是有人抱住了她,再后来就完全失去意识。 映雪把药端到了念善面前,恭声道:“您昏倒了,是皇上将您抱了过来。” 最后抱住她的人是宋骁? “太医说了您情绪起伏过大,又劳累着了,有小产的征兆。” 念善简直能想象,他是怎么冷着一张脸,那双墨色的眸子里定然是厌恶和不耐的…… 她抬手轻轻抚上小腹,虽是有些钝钝的疼,但孩子还在。 算日子快到三个月,她自己已经能摸出一些不同来,这个孩子从未强烈的昭示过他的存在。 自己不算一个好的娘亲,没有期待过他的到来,甚至还想过将他扼杀在腹中—— “姑娘,您别担心,太医说只要静养就无碍的。”映月见念善神色不对,忙柔声劝道:“小主子好端端的,您要多保重身体。” 念善轻轻点头。 见状映雪忙把药碗送上来,可念善才闻到了味,就觉得有些受不住。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在皇后宫中能来去自如且不必通传的除了宋骁再无第二个人,念善不由轻颤一下,尽量让自己表现得镇定些。 果然门帘被掀起,一身玉色帝王常服的宋骁走了进来。 “臣女见过皇上。”念善虽是没有下床,却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 宋骁淡淡的应一声,目光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因她动作有些急,被子从身上滑落。她只穿着贴身小衣,柔软料子贴在她的小腹上,已 经能隐约看见一点儿弧度。 在侯府里养了近一个月,她身上倒见了些变化,可脸上却并没有跟着圆润些。 念善见他正打量着自己,想到方才听映月说自己有小产的征兆,心里有些不安。宋骁不会认为自己又想打掉这个孩子罢? 这样想着,她才想要硬着头皮解释,却听宋骁先开口了。“好些了吗?” 从上次她意图流掉这个孩子被宋骁撞破后,头一次他这样平和的跟她说话。 “臣女无碍。”念善小心翼翼的看着宋骁的脸色,怕他误解。 宋骁看到映雪手中端着的药碗,便走到一旁坐下,示意念善先把药喝了。 这股子药味着实闻了不舒服,念善自认为很能吃苦,盯着面前黑漆漆的汤药,还是犯了愁。 末了,她还是强忍着不适,自己接过了药碗。 没关系,她记得八岁那年生病,娘用了土方子给自己熬药,那味道才难闻,她也能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这样想着,念善索性不用汤匙,端起碗就往下灌。 可她到底高估了自己。 才喝了两口,她本就苍白的脸色似乎更白了两分。 映月和映雪碍于宋骁在,怕贸然插手反而会令皇上和五姑娘间有误解。 宋骁自然也看在眼中,从念善脸色发白的灌药时,他已经皱了眉,见她喝了一口竟还没停下,宋骁起身准备去制止她。 江念善总是能惹怒他,难道他真的如此冷漠不近人情,她喝不下还会逼着她强喝下去? 还没等宋骁把药碗从她手中拿走,念善再也忍不住,方才喝下的药尽数吐了出来,胃里还一阵阵翻涌。 映月和映雪吓了一跳。 念善不小心摔下了药碗,汤药大半泼在了宋骁身上。 她难受极了,也头疼得厉害,泪眼朦胧中强打起两分精神,没看到自己的“杰作”。 宋骁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注意力都在念善身上。 “皇、皇上……”念善还来不及苦笑自己的霉运连连,她忙解释道:“方才喝得有些急了……” 这是她第二次在宋骁面前吐得如此狼狈。 上一次是在商量回府的事时,这一次又是在小姑姑性命垂危时,宋骁不会觉得她是故意用苦肉计罢? “不必勉强。”宋骁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她也太肯逞强了。见念善面上一闪而过的不安,宋骁难得多解释了一句:“不舒服直说便是,不必勉强自己。若是喝不下,让太医再换方子。” 念善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皇后正睡着,还没有醒。”宋骁见她神色稍微缓和了些,才沉声道:“在接你来之前,皇后曾说过,见完面就立刻送你回侯府。” 小姑姑不肯让她陪在身边? 念善不敢置信,可宋骁着实没必要骗她。 小姑姑最后的心愿,宋骁定会照办。 “若是皇后等会儿醒来,朕会告知她你已经回府。”虽是彼此都有了默契,到底还没捅破最后的窗户纸。宋骁对念善道:“等你的胎息安稳了,就先回侯府。” 念善有点惊讶,她原以为宋骁会直接把她送去什么地方。 “臣女知晓。”念善隐隐觉得方才就是跟小姑姑见得最后一面了,可她不愿相信自己的直觉。 “皇上——”待宋骁要走时,念善主动叫住了他。“小姑姑会没事的对吧?” 她那双漂亮妩媚的桃花眼中充满了乞求之色,执拗的望着他,仿佛他的一句话就能断定生死。 宋骁竟有些不敢直视她,含混的应了一声,离开时心中竟升起了一种落荒而逃的离奇感觉。 …… 江皇后并非一直在沉睡,她曾短暂的醒来过两次,每次都是宋骁赶来后,她早已又昏睡过去。 宋骁坐在江皇后的床边,久久沉默无言的望着她。 他对发妻是愧疚的,在自己最难的时候,她以一个女子柔弱的身躯,苦苦的支撑着王府,还变卖了所有的嫁妆折成粮草,辗转托人送到了前线。 当自己终于有能力时,封了她为皇后,也给了荣宠,可她竟要凋零在自己面前。 两人相敬如宾,宋骁以为就这样过完一生。 因宋骁预备对外用兵,边关的军机要函隔两日就送一次,他不能时时在此处守着,只能暂时的离开。 三妃宫中全都查过,三人都没查出问题来。 尤其是柔妃的庆福宫,被检查的时候最长。 她宫中的香料和药材都是有记录的,记录跟她库存的数量能对得上。太医们在一起讨论,把跟皇后所服用的药,有任何相克可能的药材都想了一遍,还是没发现线索。 当初柔妃送给皇后的香囊,也 并没有这样的成分。 太医也说,皇后的病情当时好得就有些古怪,如今再度复发,也不一定就是被下了毒。 宋骁再一次想起了早殇的女儿,还未来得及出生的儿子。 有体弱多病没养活的,有不小心流产的,还有确是王府后院争宠所致——桩桩件件都有明确的解释,犯下罪恶的人也伏法了,可宋骁总觉得有一层阴霾笼罩着。 这次轮到江氏了,她也是真的病重所致么? “皇上,贵妃娘娘说想来侍疾。”卫吉胜见宋骁已经出神良久,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上前回道:“还有慧妃娘娘也在福宁殿外候着……” 宋骁抬起眼,眼中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自从皇后发病,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过眼。 “准了。”宋骁摆了摆手,神色间有些疲惫。 卫吉胜忙亲自去传话。 虽是宋骁没准她们进去,可得到这个肯定的回话,张贵妃和慧妃都松了口气,忙赶去了凤仪宫。 等到了凤仪宫时,发现了庆福宫的空青和忍冬都在外头候着,这才发现柔妃竟没去福宁殿请皇上示下,自己就到了。 张贵妃当即就有些不悦。 “娘娘,柔妃也太僭越了罢?”慧妃还没忘了煽风点火。“整个后宫就她一人关心皇后娘娘?您可——” 她话音未落,张贵妃已经冷静下来,不动声色道:“柔妃关心则乱,也在情理之中。” 慧妃见挑拨不成,倒也没有揪着不放,跟在张贵妃身后匆匆进去。 不过柔妃来早了毫无用处,江皇后在昏睡中还未曾醒来。 见张贵妃和慧妃来,柔妃忙过来见礼。 两人敏锐的发现,她眼睛红红的,似是哭过了。 到底是真的姐妹情深还是做戏全套? 左右张贵妃面上也是满脸关切的问起了皇后的情况,慧妃在心里嗤笑一声,她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 既是皇后没醒,三人是有劲儿无处用,只能枯坐着。 凤仪宫中的气氛很是沉闷,兰心端着茶来奉上,张贵妃问道:“怎么不见五姑娘?” 她们得到的消息是江念善已经进宫,却不见她在皇后身边守着,着实有些奇怪。 “五姑娘回侯府了。”兰心垂着眼,神色恭顺的道。 听了兰心的话 ,她们更是觉得疑惑,这关键时候江念善怎么会走? 莫非皇后的病没有传说中那样重? 她们还在心里猜测着,只听内殿里传来了细细的说话声,三人忙挺直了脊背。 内殿。 江皇后醒来时,脑子昏沉得厉害,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娘娘,您醒了!”兰蕙在一旁,虽是难过至极,却并不敢哭。她端来了温水,送到江皇后唇边。 待到温水润喉,江皇后方才缓缓的开口:“善善走了?” 兰蕙点点头,道:“照着您的吩咐,已经让人送五姑娘回侯府。娘娘,张贵妃她们来了。” 江皇后神色仍是悲喜难辨,她示意兰蕙扶她起身。 “去请皇上,也让她们进来。”江皇后吃了两丸补气的药,感觉精神好了些。 很快张贵妃三人就到了,见着病榻上的江皇后,也暗暗吃了一惊。 难怪皇上要彻查后宫,皇后的病来势汹汹,几乎要夺取她的性命—— “妾身给娘娘请安。”张贵妃带着慧妃和柔妃行礼。 原来荣宠不衰、人人羡慕的皇后娘娘,如今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将死之人。 江皇后面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她温声道:“起来罢。” 前些日子她整治后宫,分了张贵妃和慧妃的权,如今见了面,两人仍是得恭恭敬敬的,心里却想着天意终究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娘娘,您且放宽心,方才妾身们进来时,太医还在商量方子呢。”张贵妃上前,勉强说着安慰的话。 只是这劝解的话实在太无力,江皇后也不戳破,只弯了弯唇角。 慧妃绞尽脑汁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她倒是有心替皇后照顾身后事,可皇后还有一口气在,她这就是大不敬,是咒皇后。 倒是柔妃没说什么,接过兰蕙手里的杯子,给皇后送了两次水,就默默无言的坐着。 “今儿就是你们不来,本宫也想派人去请你们。”江皇后面上全是倦色,她说话的声音极低,要很留心才能听到。“正好来了,就多留一会儿罢。” 张贵妃有些狐疑,她不会觉得江皇后糊涂到跟她们姐妹情深要告个别,那留下她们的用意是什么? 三人忙应了一声,直到不久后宋骁进来。 “妾身见过皇上。”三人齐齐起身行礼,宋骁只 抬了抬手,直接朝着皇后走去。 江皇后扬起脸,看着他浅浅一笑。“皇上,您来了。” 宋骁知她情况不好,心中难受得厉害,在她身边坐下,握住了她枯瘦冰凉的手。 “妾身自入王府时,就得到您的颇多照拂。妾身回首的一生,不敢说从无偏颇私心,却始终都想替您管好王府后院、管好后宫……” 见她虚弱得似乎随时都会昏过去的样子,宋骁声音干涩的艰难开口:“何必自谦,你做的甚好。贤淑大度,当是后妃典范。” 江皇后笑笑,神色黯然。“妾身最大的遗憾,便是宫中至今还无小皇子、小公主诞生。” 听皇后的意思,这是要向皇上说身后事了? 张贵妃等人在心里猜测着,都屏息凝神的听着。 “这怎么能怪你?”宋骁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温和。“别多想这些,好好养病。” 江皇后摇摇头,道:“是妾身的失职。无论后宫中谁有了身孕,妾身都能瞑目了。” 听了她的话,宋骁眼神蓦地变了。 她这是想让江念善肚子里的孩子,变成合情合理的存在。 皇后竟猜到了自己的安排么? “皇上,正好三位妹妹都在,妾身想请她们做个见证。”江皇后勉强支撑着道:“妾身有一心愿,想请您答应。” 张贵妃三人都竖起耳朵,想听着心愿究竟是什么。 “您能先答应么?”向来稳重贤淑的江皇后,竟也难得耍赖了一回。 宋骁迟疑片刻,终是点了头。 “皇上一言九鼎,妾身便放心了。”江皇后渐渐有些撑不住,竟从大迎枕上歪了下去。 宋骁忙扶住了她,抱住她在自己怀中。 “皇上,妾身的心愿是……”江皇后的声音越来越低,纵使三妃停住了呼吸,可跟帝后二人隔着距离,也听不到。 虽是皇后请了她们见证,可宋骁在她们又不敢围上去听,只得干着急。 “皇上,待妾身死后一年,让善善进宫罢。”江皇后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到,她用气声道:“把善善托付给谁,妾身都不放心。” 宋骁微愕,细想却也在情理之中。 江念善本就再无可能嫁人,进宫是她最好的出路。 她这是担心自己留子去母? 宋 骁眼神几经变化,终于还是点了头。 “朕答应你。”宋骁沉声道。 …… 江皇后再度昏睡过去,醒来时兰蕙和兰心正守在她身边。 “本宫睡了多久?”江皇后倦容满面,低声问道。 兰蕙忙回道:“娘娘,您睡了大半天。” 实则江皇后已经昏过去近一天一夜,皇上来看过两次,陪着皇后坐了好半天才离开。 皇上已经三天三夜没合过眼了。 江皇后点点头,示意两人扶她起来。 “让她们都退下。” 兰心兰蕙忙让采屏等人退下,只有她们两个陪在身边。 “娘娘,奴婢去跟给您倒些温水罢?”兰蕙才要离开,却被江皇后叫住。 “不必了,咱们说说话。” 兰蕙听这话不好,眼中酸涩得厉害,却不敢哭出来,怕更惹得皇后伤心。 “你们两个怕是也不能出宫了。”江皇后说一句话就要歇上一会儿,她缓缓的道:“但善善身边,你们也无法留下。” 听皇后在病重之际,还在为她们谋划,兰心的泪水再也忍不住。 她们作为皇长子生母的知情者,自然不能随意放出宫。可有了那一夜的事,意溪和银星一定告知了当夜的情形,她们跟念善也有了隔阂,不便留在身边服侍。 “我会给你们安排个去处,看在我的面子上,善善也不会为难你们。”江皇后轻声道:“这凤仪宫自我死后,皇上定会封宫。而这里的所有财物已经登记造册,你们留一份,日后给善善,也是功劳一件。” “以善善的聪慧,她定然能将这一切拿到手中。” 兰心和兰蕙一面听着,早就泪流满面了。 皇后未出阁时,待她们就很亲切,如同姐妹一般。此时又恢复了往日的称呼,像是已经脱开了皇后的身份! “我另外给你们留了些护身用的。”江皇后细细的叮嘱:“你们小心收好。” 两人哭得泣不成声,江皇后却愈发平静。 “你们都要替我高兴才是。” 她微微的笑了起来。 “我终于能随心做一次选择。” 第36章 第36章 兰蕙和兰心哭得双眼通红,拿帕子擦了一次又一次,泪水却像怎么都流不尽似的。 她们跟在皇后身边已经十数年,原以为能在皇后身边服侍一辈子,就是她们的福气了。 这些年来,她们也见着皇后为家族放弃跟心上人离开,见着皇后失去孩子,见着皇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这一病,是身上的恶疾,更是心病。 江皇后神色倦怠的闭上了眼。 这些是她最后能做的了,她放心不下的已全都交代好,能安心的离开。 自己今日的这一番安排,定然会让宋骁感到愧疚,这就足够了。 他对自己愧疚,就不会对善善狠得下心不许她入宫;其次也还为了侯府——虽是她满心的怨气,却也不能完全放下家人。 虽说靖安侯府不能再有今日的尊荣,但终究比以前强上许多。 还有善善在。 善善一定比她更适合在宫中。 江皇后累极,耳边隐隐传来小孩子的笑声,仿佛是小时候的念善又像是别的孩子。 她再度昏睡过去。 外殿。 宋骁面前战战兢兢的跪了三个太医,他们此时已是束手无策。 皇后已到了药石罔效的境地,他们并无起死回生的本事! 宋骁的脸色难看极了,那双墨色的眸子隐隐藏着怒气,细看去还有更复杂的情绪,只是没有人敢抬头。 “臣等无能,请皇上治罪。”领头的张太医主动跪下请罪。 江皇后的病情是他亲眼看着一日日到了此刻的,他留不住身边重要的人,那种锥心之痛,纵然富有天下,那种深深的颓然无力,几乎将他击倒。 接连几天都没合过眼、也没怎么吃过东西的宋骁,也险些没站稳。 只是他轻晃了一下很快就站稳,没让人察觉出他的异样来。 “给皇后开些药,缓解她的痛苦。”不知过了多久,宋骁才缓缓开口。 太医们见他似有不追究的意思,齐齐都松了口气。 他们给皇后治病可以说问心无愧,甚至他们这两个月都住在了太医院,日夜翻阅医书,召集整个太医院都在为此努力。 纵然无数珍奇药材流水似的往凤仪宫送,还是没能留住江皇后的命。 他们没敢说的是,江皇 后的心病愈来愈重,对病情也极为不利。他们私下曾跟皇后提过,皇后却是制止了他们跟皇上说。 江皇后让他们只管医病,皇上明断是非,自然能保他们平安。 当太医们都退下后,整个外殿空荡荡的。 正值暮色四合时,凤仪宫里已经点起了灯,宫殿愈发显得富丽堂皇,在整个后宫中都是最华丽最朗阔的。 宋骁站在殿中,蓦地有种孤独之感。 “皇上,您还是先歇歇。”卫吉胜小心翼翼的劝道:“方才皇后娘娘醒来时,特意吩咐人去给您准备午膳。” 虽说他午膳也没用什么,可眼下已经到了晚膳的时候——宋骁的心往下又沉了两分,她在醒来时已经意识不清醒了! 宋骁抬头,果然望见兰心提着个食盒,眼眶发红的站在卫吉胜身边。 “传旨,让靖安侯府家眷明日入宫。”宋骁沉声道:“除去江五姑娘,都可入宫探望。” 兰心愈发觉得眼眶酸涩得厉害。 外男不允许入后宫,可听皇上的意思,是要为皇后娘娘破例了。娘娘果然没有料错,皇上的愧疚会使他让步诸多。 皇后娘娘还苦笑着说自己也并非什么“良善之人”。 兰心把食盒送上,宋骁便让她仍旧回去照顾皇后,里头的饭菜被卫吉胜取了出来,送到了宋骁面前。 “皇上,这是娘娘的一番心意。”卫吉胜低声道:“您多少用些罢。” 宋骁沉默片刻,在桌前坐下。 …… 念善回到侯府时,在门前下了马车后,是由人用轿子抬进去的。 她这样回来,倒把侯府众人都唬了一跳。 轿子抬到了琳琅院门前,念善谁都没见就径直回去了,后面的事自有映月去解释。 宁德堂。 “奴婢奉五姑娘之命,特来给老夫人回话。”映月毕竟在侯府众人面前已经混得脸熟,便让映雪守着念善,自己来了。 因为是夜里突然回来,侯府也是一阵忙乱,谁都没发现多了一个人。 “五姑娘在宫中走路着急,不小心摔了一跤,腿伤着了。”映月解释道:“现下走路都很吃力,这才没有过来。” 赵老夫人等人信了这解释,心里却愈发慌张。 能让念善慌了神,江皇后的情况一定不大好! “请问映月姑娘,皇后娘娘情况如何?”罗氏见婆母脸色不好,也不好此刻去找念善问话,只得问了映月。 还没等映月回话,只听外头有人通禀,说是宫中有旨意到了。 映月微愕,总不会五姑娘才回来,皇后娘娘就出事了罢? 等见到传旨的是福宁殿的内侍,听他说皇上旨意让靖安侯府众人入宫探病,她也在心里叹息一声,皇后娘娘怕是已经油尽灯枯。 赵老夫人才听完时,险些站不住。 “您先别着急,娘娘若是真的病重,怎么会让念善回来?”罗氏强忍着不安,劝道:“您且先别太着急,明日咱们入宫便都清楚了。” 大家的目光不由都集中在映月身上。 “回老夫人的话,皇后娘娘这次确实病得急,皇上已经命太医院全力诊治。”映月斟酌着道。 明日只怕是要去见皇后娘娘最后一面,映月只得先铺垫些。 见众人面色悲伤哀戚,映月也只得悄悄的退下。 琳琅院。 念善出宫之时,就很安静。 映月和映月都以为她怎么都再见皇后一面才肯回府,没想到她在偏殿静养了一日,听太医说能坐马车后,就立刻回了侯府。 她如此配合,让宋骁心里也没底,只把映雪也派了回来。 因怕马车颠簸她又得吐,念善出宫时没有用晚膳。这会儿时候不早,映雪还是送来些清粥小菜。 本来想着要好生劝一劝五姑娘才肯吃,念善见了竟主动坐到了桌前,拿起了筷子。 “姑娘,因一会儿您还要吃药,才要略垫些。”映雪又担心她硬撑吃怕是更难受,反而劝道:“您觉得吃不下去时,也不必勉强自己。” 念善喝不下汤药,李太医便给她改了丸药,这才能勉强吃下去。 “好。”念善抬头,唇边露出一抹极浅极淡的笑容。 映雪小心的观察着她的脸色,果然才吃了几口,念善便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果然她没有勉强自己,放下筷子,歉然的对映雪道:“映雪姐姐,我吃不下了。” 映雪扶着她到榻上休息,念善靠着大迎枕,手轻轻的搭在自己的小腹上。 “姑娘若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奴婢。”映雪拿来了一小碟糖渍青梅放到念善身旁的小几上,恭声道。 念善 愣了一下,很快又点点头。 算来这还是她头一次正视这个孩子的存在——或者说,呵护这个孩子。 当映月回来时,徐徐跟念善说了侯府女眷都要入宫的事,念善应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姑娘,七姑娘和三太太来了。”意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宋骁没有让念善不见家人,映月和映雪想着,五姑娘定然也是想见娘亲和妹妹。 只是——她们的目光落在念善身上。 夏日衣裳单薄,回到侯府到底比宫中松快些,念善换了件单衣,她坐着时侧身已经能看出小腹微微隆起。 这样定会被生养过的三太太瞧出端倪来,映月正要去给她取外裳时,念善却轻声道:“请娘亲和妹妹回去罢,说我已经歇下,不见了。” 映月心中微讶,面上却不动声色应是,自去吩咐。 起初映月和映雪担心五姑娘会情绪波动,不吃不喝的,正发愁要怎么劝,却发现五姑娘比往日都要配合。 或许五姑娘也预感到未来没人能替她遮挡风雨,反而她要成为那个遮挡风雨的人! 两人也觉得心中有些酸涩,五姑娘翻过年去也才十七,即便嫁了人,也还是新妇。 本该有娘家撑腰,有丈夫宠爱,有公婆疼爱—— 原本就成熟沉稳不似同龄人的五姑娘,又一次被迫长大了。 …… 凤仪宫。 当天幕中泛起一线细细橙色光芒时,是要日出的时候。 江皇后忽然精神极好的醒了过来,听兰心说今日侯府家眷要进宫,让兰心给她换了件新衣裳,还重新梳妆打扮。 兰心和兰蕙并没有因此高兴,她们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了! 宿在内殿外榻上的宋骁听到里头的动静,本就没怎么睡着的他立刻起身。 “皇上您来了。”江皇后浅笑道:“妾身觉得今日好多了,吵到您了罢?” 宋骁跟兰心她们有同样不好的预感,但又不忍说破,只是微笑着摇摇头,走到了皇后身边。 看着江皇后,宋骁感觉恍惚回到了才成亲时。 他自认为不是个体贴温柔的丈夫,新婚不过十日他便带兵出征,留她在王府里。 那时她也是这样的温柔大度,从不介意。 江皇后浅浅的笑了,心里的释然让她看 上去并不是很难过。 她甚至有心调侃道:“妾身不是走进您心里的那个人,但妾身能得到您的爱重和尊敬,已经足够了。” 宋骁微怔。 很快门口传来小内侍的通传声,说是靖安侯府的家眷都来了。 “皇上,您去忙罢。”江皇后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笑道:“妾身见见娘亲和哥哥嫂子,还有家里的孩子们,就没什么遗憾了。” 虽然让念善出宫是江皇后的意思,宋骁还是想起了念善,江皇后最疼爱她。 眼下她却不在…… “皇上,妾身美吗?”江皇后忽然问道。 宋骁还从未听她说过这样大胆的表露过,心里难受至极,却仍是笑着点点头。“那是自然。” “那您就只记住妾身最美的时候罢。”江皇后笑吟吟的抬头看他。 宋骁终是点了头。 他离开凤仪宫时,远远看见一行人正往凤仪宫走,应该就是靖安侯府的家眷了。 今天早上收到了映月的消息,说是念善很安静,并没有提出要跟着来。 想到江皇后最后的心愿,宋骁神色微凝。 聪明如江念善,一定也猜到了。 她自然会知道怎么做。 …… 念善一夜无眠,只有在天蒙蒙亮时,才合了会儿眼。 一早起来梳洗过后,听说靖安侯府的家眷都进宫了,她神色平静的点点头,仍旧坐在书案前,心平气和的抄经书。 映月和映雪在一旁候着,眼见都要过了早饭的时候,念善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两人犹豫着要不要劝她好歹用些,念善自己主动停下了笔。 原是抄写经书专用的纸不够了,前些天她心情浮躁写废了些,还没来得及补上。 “姑娘,您歇一歇,用些早饭罢?”映月趁机问道。 念善点点头,她抬眼望向时辰钟时,才发现已经过了早饭的时候,她也并不觉得饿。 早饭照旧是清淡小菜,另外还有精心炖好的鸡汤,不见一丝油花。 念善每样都吃了些,虽然吃得很慢,好歹都没有吐。 映月和映雪都松了口气。 映月扶着念善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映雪则是去准备她要吃的丸药。 一会儿吃过药,念善会去院子里转上一圈 ,听李嬷嬷说,这样有助于将来生产。 意溪和银星不能近身服侍,但念善的东西她们最清楚,要换的夏衣她们都送了来。见自己姑娘微阖着眼,知姑娘正是难受的时候,她们终究没敢打扰。 映雪替念善收拾衣裳,觉得腰身都有些窄,实则她已经开始显怀了。 正想找映月商量着给念善添些衣裳,却见福宁殿的人匆匆的跑了进来。 “映月姐姐,皇后娘娘薨了。” 第37章 第37章 映雪闻言,脸色微变,念善的衣裳也从她手中滑落。 皇后娘娘对五姑娘是极重要的人。前几日见娘娘病重,五姑娘情绪激动之下就险些小产,更何况骤然听到娘娘薨逝的消息,怕是姑娘的身子受不住。 若姑娘腹中的皇嗣出了意外,姑娘的日子就更难了。 既是皇上把她和映月派到了五姑娘身边,她们也就跟五姑娘的身家绑到了一处,两人自然也希望念善过得好。 “先不要告诉五姑娘。”映雪沉吟片刻道:“去请个太医回来,就说……” 她的话音未落,来人道:“皇上特派了李太医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皇上竟想的如此周全,连五姑娘的情绪都照顾到了。 映雪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往念善的屋子走去。 在院子里映雪远远望见映月正陪着念善顺着回廊散步,只见五姑娘虽是有了身孕,穿着宽大的披风,却愈发显得身形纤细消瘦。 前些天才有小产的征兆,若此时直说了…… 映雪不由停下了脚步,面上露出犹豫之色。 恰巧她们转过回廊,念善看到了映雪,也没有错过她眼中的踟蹰。 念善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既是已经被念善看到,映雪索性直接走了过去。 “姑娘,您出来一会儿了罢?”映雪看起来和平时并无不同,恭声道:“您也别累着,奴婢带了些果脯蜜饯来。” 念善才出来不过一刻钟,她一句都没有多问,跟着映雪回去了。 “是宫里来消息了罢?”等到了房中坐下,念善神色平静的问道。“是小姑姑吗?” 此时从宫中送来的消息,一定是噩耗。 映月担忧的看向念善。 “姑娘,您千万保重身子。”映雪咬牙道:“皇后娘娘,薨了。” 念善闻言猛地站了起来,却没有下一步动作。映月忙上前扶住了她,生怕她摔倒。 过了好一会儿,念善有些茫然的睁大了眼睛,仿佛听不懂她话的意思。 映雪不忍再说一次,只能红着眼看向她。 当念善回过神来,终于听懂这话的含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小姑姑不在了…… 她恍惚 得厉害,明明早就知道会有今日,心里却怎么都不肯接受。 “小姑姑,不在了?”念善无意识的重复了一次,眼神空洞。 两人想过念善才得到这个消息时,不知要怎么样伤心难过,哭得撕心裂肺。李太医就等在院外,若有什么情况随时都会进来。 “姑娘,您先坐下。”映雪也上前扶住了念善,让她在软榻上坐下。 她们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念善的脸色,预备着随时请李太医进来。 然而念善在最初的恍惚后,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空茫茫的沉寂,不再说话,甚至连泪都没有落一滴。 “姑娘,若是您难受别憋在心里。”映月低声劝道:“您哭出来罢,哭出来就好了。” 念善终于动了,她轻轻摇头。 她觉得自己的心被挖空了一大块,却也并不想哭。 虽说宋骁发了话不许意溪和银星近身服侍,但今日情况特殊,念善跟她们情同姐妹,或许陪着好一些。这样想着,映雪去把两人都叫了来。 见到自家姑娘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意溪和银星都心疼极了,她们恨不得替姑娘大哭一场。 “姑娘。”意溪在念善身边蹲下,她仰头看着念善空茫无处落的眼神,仿佛回到了那日清晨,雨夜之后姑娘从外面回来,也是一样的无助和绝望。 “你们不必担心。”念善像是才回过神来,牵了牵唇角道:“我真的没事,只是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她过于平静的表现让四人都很不安,却听念善喃喃道:“小姑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我不会再哭,不会让她担心了。” 明明是最平静无波的语调,她们却听出痛彻心扉的悲伤。 末了,念善还是主动提出让太医给她诊脉,好让大家都安心。 李太医听说里面叫他,还以为是念善动了胎气,想着要怎么保胎。等他进去时,发现念善正安静的坐着,也并无哭过的痕迹。 “胎儿一切都好,姑娘放心。”李太医也觉得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还照旧吃先前的安胎丸就好。” 待到李太医回去复命,念善对意溪道:“去找出几件素净的衣裳来,我也该更衣了。” 不能去给小姑姑守灵,她总要做些什么。 那些祈福的经书还没抄完,念善让映月取来了往生咒。 念善换了身素色的衣裙, 这套是今年才做的。因是夏天的衣裳,料子是极轻薄的,又是窄身的新式样,念善换上后总觉得小腹已经隆起。 幸而琳琅院暂时不会有外人来,在离府前,她万不能让家里人发现。 见念善的手搭在小腹上皱着眉,映雪忙道:“姑娘,奴婢已经吩咐人去赶制衣裳了,您不必担心。” 念善点点头,道了谢。 用过午膳,念善照例去午睡。 帐子放下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终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摸了摸自己眼角,似是有些湿润。 “善善,不哭。”她模仿着江皇后的声音,徐徐道。 念善轻轻牵动唇角,一滴冰凉的水滴滑落至鬓角。 小姑姑,我没有哭。 …… 江皇后是死在赵老夫人怀中的。 赵老夫人哭得伤心欲绝,罗氏带着侯府的姑娘们哭得同样伤心。 江皇后是她们最大的靠山,侯府正因为出了这么一位恩宠不衰的皇后,才一跃进入京中的顶级世家。 人在人情在。 江皇后薨逝后,皇上对靖安侯府的恩宠也会渐渐淡了罢? 罗氏甚是有些后悔,不该纵着女儿只盯着霍治臻不放,应该趁着最后机会寻个门当户对的。 宋骁接到消息赶来时,江皇后已经咽了气。 纵然再伤心,侯府的女眷们也只能暂且避开。很快后妃们全都来了,在凤仪宫中跪了一地。 宋骁看着唇角隐约还透着一丝笑容的发妻,神色哀恸。 他最后一次抚摸了她的脸庞——他已经不记得,多久之前他们曾有过这样亲昵的举动。 张贵妃、慧妃、柔妃三人自是泪流不止,受江皇后庇护多的低品阶宫妃们哭得更真情实感。 她们将要面临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仁慈大度的元后薨逝,继后的人选,将决定她们会过怎样的日子。 眼下看,这个人选怎么看都是张贵妃。 这不张贵妃哭得快背过气去,幸而身边两个大宫女素绢和香莞扶着才没倒下。 慧妃也哭得伤心,柔妃在默默的落泪,看起来都伤心极了。 宋骁听见她们的哭声,只觉得心烦意乱。 “皇后的丧仪,后宫这里还需要你主事。”宋骁对张贵妃淡淡的道。 张贵妃立刻擦干了眼泪,红着眼我见犹怜的应了一声。 宋骁还有许多事要去办,先前礼部已经来请示过,大致的章程已经商量好,他要给皇后本朝来最盛大的哀荣。 至于靖安侯府的女眷——不仅为了江皇后还是为了替江念善遮掩,他都必须要格外优容。 “老夫人节哀。”卫吉胜亲自去传话,他低声道:“皇上特许女眷们留下在凤仪宫,替皇后娘娘守灵举哀。” 皇后没留下一儿半女,宫中也并无皇子公主,若是有家人陪着这最后一程,江皇后或许能稍稍安慰些。 这可谓是前所未有的恩典了。 赵老夫人哭得几乎站不住,还是没忘了忍着泪谢了恩。 若是女儿还活着该有多好!一时她竟先离自己去了——如果当时不逼着她嫁进定王府,或许她早已是膝下儿女双全,与丈夫恩爱…… 张贵妃亲自过来关怀,赵老夫人忍痛回话。 往后这宫中就要变天,江家皇后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皇后薨逝,不仅是宫中的内命妇,还有外命妇们都要进宫来,文武百官也要素服来行礼……这桩桩件件的身后事,要快速的办起来,哪一件都轻忽不得。 张贵妃和慧妃,连同柔妃都不得不担起了部分事务。 大家有条不紊的忙了起来,百忙中想起了有哪里不对,前来哭丧守灵的竟然没有皇后最疼爱的侄女江念善。 听说她摔伤了腿时,众人也感慨起她的命苦来。 皇后薨逝,她再也不是那个最受人羡慕的江五姑娘了。 …… 宫中连同宫外的丧仪总共二十七日,侯府的女眷们从宫中出来后又去了皇陵。 期间只派人来取衣物,连同江念容和郑氏在,女眷们竟都没人回府。 念善得以在琳琅院中安静的度过。 眼下她已有了近四个月身孕,隆起的小腹再也藏不住。她换上了素衣,卸下了钗环,日日抄往生咒替江皇后祈祷念诵。 这期间宋骁始终没有传话让她离开侯府,念善隐隐有些不安。 若是等到祖母她们回来后,她该要如何遮掩? 这日念善照旧在早饭后抄经,映月前来回话。“姑娘,皇上让您准备,明日离府。” 该来的总要来的,念善点点头,吩咐意溪和银 星帮她准备东西。 “您不必带太多东西,行宫里一应都是全的。”映月道:“您只需带自己惯用的就好。” 行宫? 见念善目露疑惑之色,映月解释道:“您要去的京郊行宫,虽是自皇上登基后,还未曾携后妃驾临过,里面早都收拾妥当了。” 念善本以为宋骁会送自己去更掩人耳目的偏僻地方,没想到竟是行宫。 行宫离京中不远,一日足以赶到。且行宫离演武场不远,宋骁自从起了对边关用兵的心思,倒是时常去。 这样来看,宋骁还是把自己放到了他眼皮底下。 无论自己表现得如此安分乖巧,他都不肯再相信。 念善轻轻应了一声。 琳琅院忙碌了起来,念善成了最闲的那个。她看着银星等人收拾箱笼,又看到镜中自己的隆起的小腹,忍不住皱眉。 就这样从侯府出去,保不住会被有心人瞧见。 娘亲和妹妹还要留在侯府中,她要确保不会有任何不好的流言传出去。 念善借口先去休息,自己回了房里。 因方才正收拾东西,里面有些乱,念善轻易的找到了一条柔软的布巾。 她试着缠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虽是没敢很用力,看起来已经好了很多。接着又穿上了斗篷,念善转了个身,从外头已经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只要从侯府出门这一阵不被人发现就好,念善安慰着自己,等到了行宫就立刻解下。 念善适应了一会儿,并没有觉得不舒服,便悄悄藏起了这段布帛。 第38章 第38章 要带去行宫的东西不多,意溪和银星很快就整理好。 不知宋骁会用什么名义让她离开侯府,大抵还是跟小姑姑有关罢!念善亲自收拾自己抄写的经书,整整齐齐的收好预备带上。 别的东西宋骁不会亏待她,念善也没心思再收拾。 用过晚膳后,念善自己在房中翻着书看得很投入。 平日里映月和映雪知道她心里难受,难得有能让她暂时忘记烦恼的时候,两人并不会拦着。 今晚映月端了温水给念善送上,并没有离开,而是温声开口道:“五姑娘,您早些歇着罢。奴婢探听清楚了,老夫人她们最迟明日下午回府,您是明日一早就要走的。” 念善点点头,心里有些惊讶。 是宋骁这些日子太忙所以忽略了么?竟把时候安排得这样紧! 她顺从的起身,任由两人服侍着梳洗后,换好了寝衣就躺在了床上。 念善没什么睡意,望着帐顶出神。 她在这里住的时候不算长,也谈不上什么舍不得,只是这一切都是小姑姑给的,她在这里住着,哪怕妹妹和娘亲住在落云轩,府中也没人敢欺负。 怕是明日离开之后,自己就没机会再回来罢?她翻了个身,默默的想着。不,念善轻抚上自己的小腹,为了让这个孩子的身份完美无瑕,宋骁也不会轻率。 他仍旧对自己不放心,才要让她住进行宫里。 如果知道会有今日,她定不会做出想要流掉孩子的蠢事。 她怎么忘了,虽是孩子在她的肚子里,可同时也是宋骁的血脉,尤其是他已近而立还膝下无子,对子嗣的期望更迫切。 这些年她自诩聪明,有小姑姑宠着,不过偶然办成了两件事,就忘乎所以。 自己那点手段在宋骁面前根本不不够看,只会惹恼他。 所以直到生下这个孩子前,在行宫的这些时日,是她最后的机会。 原想着这个孩子生下来会被送到小姑姑身边,有小姑姑在,她无论被丢到那个道观或是寺庙中凄凉的过完一生都无妨。 可小姑姑不在了,孩子被接回宫中时,后宫里没人会真心疼爱。若是个公主还好,若是个皇子,大家只会妒恨他长子的身份。 孩子是最无辜的,她既是带他来到这个世上,就要对他负责。 娘亲 在艰难的时候也没有舍得丢下过她和妹妹—— 念善下定了决心。 她要进宫。 …… 京郊行宫。 宋骁回来时是深夜,因着急赶路他自己骑马,宫门打开时他已经披了一身夜露。 长锦宫。 卫吉胜提前过来了两日,按照宋骁的吩咐来查验这里布置的情况。 皇上对这个孩子极为期待重视,让卫吉胜一寸寸检查殿中有无会损伤江念善和孩子的东西。 不仅如此,让卫吉胜也有些惊讶的是,宋骁竟直接让江念善住进行宫的正宫长锦宫,虽然不是正殿,可这里是历代帝后共居之处…… 当然若为了小皇子的安全,这些也都不算什么。 “回皇上,江五姑娘的住处已经安排好。”卫吉胜服侍宋骁脱下沾着露水的斗篷,恭声回道:“贴身服侍的、洒扫的、灶上服侍的宫人身份俱是已经细细筛查过,都没问题。” “配殿里也全都收拾出来了,并没有不妥的地方。” 宋骁微微颔首,眼中透着些许疲色。 这些日子忙皇后的丧仪,他比先前清减了许多。本就如刀削斧凿的脸更显出冷峻的感觉,那双墨色的眸子疲惫却仍旧锐利。 “小厨房准备了鸡汤面,您多少用些。”卫吉胜服侍他净面洗手后,吩咐人去小厨房端宵夜。 宋骁在桌前坐下,看到端上来的面,蓦地想起了皇后寿辰那日,自己无意吃掉了江念善给她自己准备的面。 “靖安侯府情况如何?”他拿起筷子,问卫吉胜。 每日被派到靖安侯府的人都会送信回来,这些日子宋骁再忙也会抽空问起。 卫吉胜忙回道:“回皇上的话,江五姑娘一切安好,已经在准备东西来行宫了。” 宋骁点点头,又道:“李太医说她身子可受得住坐一日马车过来?” “李太医说江五姑娘年轻,身体底子也好,如今已无碍。”卫吉胜早已都打听清楚,回起话来也毫不费力。“这一路上都能走官道,颠簸也少。您放心,赶车的人都是极经验丰富的。” 宋骁之所以赶在靖安侯女眷回府前半日才让念善出来,就是怕她身体受不住,让她在侯府里多养些时日。 “映月和映雪也说五姑娘这两日状态不错。” 她那个执拗的性 子,只怕不错也多半是装出来的。 宋骁想起念善来,隐隐有些头疼。 “朕在行宫留几日,先不要对外说。”他沉吟片刻,道:“若问起来,只说朕在演武场那边,有要紧的折子再命人送过来就是。” 卫吉胜微讶,忙应了下来。 江五姑娘这也是头一份了,令皇上都头疼的。 因五姑娘起过要流掉腹中孩子的心思,宋骁对她就更多了关注。 皇上可从没对谁这样上心过,虽说是为了小皇子……他悄无声息的退下,不知五姑娘是幸也是不幸。 宋骁吃了半碗,就放下了筷子。 他自认为不是挑剔苛刻的人,打仗时草根树皮他也不是没吃过。 这连日来的疲累让他没有胃口,他揉了揉额角。 味道不对。 他稍事休息后,便又去批折子。 国事并不会因为辍朝而减少,反而越积越多。 卫吉胜回来时,忙让人去端提神的茶来。 怕是皇上又要一夜不能休息。 …… 直到天亮才朦胧睡着的念善,一大早就醒了过来。 今日要出门,她要穿的衣裳昨夜就准备好放在了床头。 念善蹑手蹑脚的自己起来,穿好了贴身的小衣,找出了自己藏起的那段布帛,深吸一口气,狠了狠心缠在了小腹上。 她缓了片刻,忙拿过衣裳穿好。 上裳是件浅月白色的广袖宽身上衣,念善穿着在落地穿衣镜前站着,即便是把衣料抚平也并不显怀,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姑娘,您醒了么?”当映月来敲门时,念善已经自己把衣裳都换完了。 “进来罢。”念善佯装在镜子前整理衣裳。 映月有点惊讶。 念善忙解释道:“睡不着,就早些起来了。” 想来五姑娘是怕撞上靖安侯府的人,故此才起了个大早。 映月没多想,点点头就另去安排别的事。 虽是念善并没有觉得很不舒服,可因为压迫到了胃,念善是一点儿东西都吃不下,她只说恶心,怕会在路上吐得难受,干脆什么都没吃,只喝了些温水润喉。 映雪和映月也见过念善把胃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后来不受控制的几乎要把胆汁吐出来 ,也不敢让她吃。 念善借口胸闷,去回廊上透气。 当时江念仪特别想要这个院子,可碍于小姑姑是定王妃后又成了皇后,自然要空着以示敬意。后来小姑姑竟指给了她,还命人直接从宫里搬来了不少好东西。 小姑姑笑着说,将来都留给她当陪嫁。 昨日的种种言犹在耳,可已经全都变了! 念善撑着腰,扶着回廊上的柱子缓缓坐下。 若是周三叔还活着,一定也知道小姑姑薨逝的消息了,他会不会后悔,当初没强行带走小姑姑? 能有几年快活的时光,也胜过在宫中凋零。 可惜,小姑姑放不下家族,周三叔也放不下他的担当和责任。 “姑娘,马车到了。”映月前来回话,见念善魂不守舍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对去行宫有顾虑。 念善回过神来,点点头起身就要走。 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整间院子,似是再与过去告别。 旋即她毫不犹豫的往外走去。 琳琅院的位置很好,也注定了这一路上出去,见到了不少侯府仆妇。 大家纷纷行礼问好,也暗暗观察她。 江皇后薨逝,五姑娘的日子不会好过。听说前些日子还摔伤了腿,怕是心急自己的未来罢? 这些日子五姑娘在琳琅院闭门不出,身上竟也没见丰腴,反而瘦了些,众人更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在众人的目光中,念善镇定的往外走去。 垂花门外。 马车已经在候着了,外头看上去只觉得宽大,别的再没什么不懂。当映月和映雪扶着她上了马车时,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几乎是将一间卧房应有的东西全都囊括了,还很宽敞舒适。 念善在榻上靠好合上眼,闭目养神。 映月和映雪陪着她坐一辆马车,意溪和银星竟意外的也被获准跟来,这很是让念善惊讶。 这一路上念善只很少的喝了两次水,吃了一颗青梅。 马车轻快平稳的行驶在官路上,映月估摸着不必晚上就能到了。 见念善昏昏欲睡,两人也并不交谈,只是安静的守在一旁。 终于到了行宫。 念善被映月叫醒,说是要到了时,还有几分恍惚,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 “姑娘,一会儿就要下车了,您醒醒神。”映月在一旁温声提醒道。 念善茫然的抬起头,揉了揉眼。 昨夜没睡着,路上怕被映月和映雪瞧出她束腹来,故意闭着眼没说话,后来竟也真的睡着了。 有宋骁的特许,马车一路到了长锦宫门前才停下。 念善扶着映雪的手走下马车,看着巍峨的宫殿,心里暗自奇怪。 虽是听说过京郊行宫很是宏伟壮观,可没道理连个偏僻宫殿都这样罢?过于靡费了。 此时她还不知道自己将跟宋骁同处一宫。 念善由映雪引着进了配殿休息,因坐了大半日的车很是乏累,念善也想快些解开身上的布帛,头一次任性的把人支使得团团转。 好不容易得了个空,房中只剩下她一人时,她脱了外裳,露出了被缠得平坦的小腹。 她正吸着气要解开时,忽然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念善吓了一跳。 她慌忙就要拿起衣裳来遮掩,看到来人竟是宋骁时,心猛地沉了下去。 宋骁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当他看清念善身上缠着的布帛时,那双本就锐利漠然的眸子,仿佛藏了冰,冷的刺骨。看似平静的神色下,隐隐翻动着滔天怒意。 果然江念善的这些日子的乖巧都是装出来的假象。 宋骁单手就拆下了她腰上的布帛,扯下丢到了地上。他抬手捏紧她的下巴,强迫的她抬头。 那个天下人都要仰望的帝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语调冰冷又慢条斯理。 “善善,还要打掉朕的孩子么?” 念善知道,自己再次惹怒了他。 第39章 第39章 今日知道念善来,宋骁特意从演武场早回来了些,听说她已经到了,决定来看看。 没想到才来,就看到让他瞳孔收缩的一幕:江念善本该微微隆起的小腹,竟被布帛缠得平坦。她正费力的绕到自己身后去解,很有些笨拙的模样。 在愤怒之余,他觉得自己把江念善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做法没错。 “皇上,臣女知错。”念善被迫抬头看他,眸中水光闪动。 她知道自己再次犯了蠢,又偏偏被宋骁撞见。 本来背着映月和映雪就是担心她们到底是宋骁的人,才瞒了她们。 在宋骁冷漠的目光下,念善反应过来时才觉得自己竟像是鬼迷心窍一般做了这样的蠢事。 “臣女一时糊涂,担心离开侯府时会被人看出来。”她不敢用别的借口遮掩,直白说出了自己的顾虑。“臣女并没有别的想法,请皇上明鉴。” 事到如今,她怎么敢让这个孩子有闪失? 宋骁闻言冷笑一声。 本以为江念善是个谨慎的人,可她柔顺的外表下,深藏着一颗胆大包天的心。 念善深吸一口气,垂首道:“臣女再也不敢了。” 宋骁深深看了她一眼,松开了手。 刚刚他也是在情绪使然,才说了气话。 她脸色憔悴发白,纵然涂了脂粉,还是掩不住疲惫。江皇后薨逝对她是个极大的打击,但在侯府的二十多日她从没有出格的举动,这举动真的是一时糊涂。 可他必须要让她长些教训,免得一次又一次的“犯糊涂”。 这时替她去拿温水、果脯、还有清粥小菜的映雪和映月回来了。 “你们怎么没留在五姑娘身边服侍?”宋骁转过身,对着两人,语气平静无波的道。 平日里在宋骁跟前最是柔顺的念善像是转了性子,竟抢话道:“皇上,是臣女让两位姐姐帮忙取些东西来。这一日赶路还没来得及用饭,故此她们才……” 她决不能再牵连映雪和映月,两人对她照拂良多,宋骁显然是想敲打她。 “看来是朕思虑不周,服侍五姑娘的人少了些。”宋骁挑眉道:“东配殿再添六个服侍的人。” 映雪和映月还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这些日子她们跟念善熟了,精神上难免有了懈怠,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是要监视她的意思了。 念善不敢有意见,只得上前谢恩。 “传太医过来,替五姑娘诊脉。”宋骁神色淡淡的道。 念善知道自己才惹了他,能忍而不发一是看在腹中孩子的份儿上,二是看了小姑姑的面子。 映月和映雪忙过来进去念善更衣,特找了件轻薄柔软的衣裳穿上。 “姑娘,您可是哪里不舒服么?”回到了里间,映月低声问道。 念善自觉对不住两人,摇摇头小声道:“我无碍。” 重新换好衣裳的念善出来时,发现宋骁并没有离开。他正在临窗大炕四平八稳的坐着,手中拿着不知何时被送来的奏折。 听见门帘掀起的声响,宋骁抬起头来。 还在皇后的孝期里,念善穿了身淡青色的广袖衣裙。因有了身孕后她愈发怕热,料子都选了轻薄柔软的,故此在站着不动时便有些贴身显怀。 宋骁想起李太医说念善年轻身体底子好,那意思是换了后宫娇贵的娘娘这样折腾,怕是胎儿早保不住了。 还在定王府时,他因常年征战在外,回府一两个月后又会很快离开,故此后院侧妃侍妾有孕时,他通通都错过。 等登基后,后宫里竟是两年中再无喜讯传出。 这还是头一次,他见证自己血脉的成长。 “坐下。”宋骁见念善还站着,皱了眉道。 念善正心虚着,忙从善如流乖乖在离他不远处坐好。 这次随行的仍是李太医,他作为知情人早就不用避讳,念善伸出手腕来,当着宋骁的面让他诊脉。 “姑娘舟车劳顿,要好好修养两日。”李太医替念善诊过脉,又恭声对宋骁道:“皇上,五姑娘腹中的皇嗣一切安好。” 江五姑娘肚子里的胎儿安好,就是他最大的运气了。 皇上正期盼一个皇子,五姑娘肚子里的这个,多半会是个皇子。 只是李太医不敢说,怕有误让皇上空欢喜一场。 既是孩子没事,宋骁应该不会太生气罢? 想到这儿,念善悄悄抬眼去看宋骁的脸色,正巧宋骁的目光同时望过来,她忙做贼心虚的般的转开了目光。 宋骁蓦地有了片刻的心软。 无论如何,她在世人眼中还是个闺阁里的姑娘,机缘巧合怀上了自己的 孩子,却还要提心吊胆的遮掩。 知道自己在这儿她肯定吃不下饭,宋骁干脆起身。 见他要走,念善悄悄松了口气。 她的神色变化被宋骁看在眼中,心情有些复杂。 若换了别个宫妃,怕是还要费尽心力留下他用膳。她倒好,巴不得自己快走。 “你的两个丫鬟,叫意溪和银星的,已经被送到了皇陵。”宋骁不欲跟她计较,临走前道:“你离开侯府的名义是替皇后守陵,自有人替你去,她们两个把你打掩护。” 不跟她解释,她定然又要多想。 宋骁告诉自己都是看在她腹中皇嗣的份上,自己对她宽容一二也无妨。 听到这个理由,念善到底安心了些。 起码娘亲和妹妹在侯府里能得到祖母的庇护了,她以这个名义在宫外,落云轩又素来低调,也不会有人敢刻意去欺负。 “多谢皇上。”这次的道谢念善真心实意,听起来便诚恳多了。 宋骁挑了挑眉,没说什么让卫吉胜带着折子离开了。 看着满桌子的菜色,念善暗自犯嘀咕,这也太多了两个她也吃不下。 “怕是小厨房以为皇上也在西配殿用膳的。”映雪解释道:“这才一齐送了来。” 念善恍然,自己不经意间把宋骁给赶走了。 不过,还有另一件事让她疑惑。 虽然她住在配殿中,也算是宽阔舒适,宋骁看起来不会小气,空着主殿让她住配殿。 “姑娘,您还不知道您所在的长锦宫是行宫的主宫罢?”映月见念善茫然的模样,就知道念善一无所知。“这长锦宫本是皇上一人所居,或是帝后二人居住。” 念善这下才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 她还以为宋骁会选一座偏僻不引人注意的宫殿安排她,竟直接把她放在了主宫! “所以姑娘,这块布帛是何处来的?”映月手中拿着念善的偷藏的布帛,神色仍旧恭顺,那笑容看上去却多了几分复杂。 念善不想跟她们产生隔阂,忙坦诚的解释了一番。 “这些日子多受两位姐姐照拂,我一时糊涂险些牵连两位姐姐,真真是对不住。”念善起身,先是郑重的道歉,又走到映月面前,柔声道:“映月姐姐别生气,我再不敢的。” 难怪方才皇上的脸色十分难看。 可五姑娘先是坦诚的解释了,又有些撒娇的低声下气的说好话,两人便也没了脾气。 且不说五姑娘本就是主子还怀着皇嗣,她们已经跟五姑娘绑在了一处,自然盼着她好。 “罢了,姑娘还是快些坐下罢。”映月无奈的弯了弯唇角:“再有下回,怕是奴婢们也没福气服侍您了。” 念善见她没有生气,忙灿然一笑:“我知道两位姐姐也是南边的人,我做的阳春面不错,改日我做些……” 映雪拉着她坐下,扬眉道:“什么时候您自己个儿能好好的吃完饭不吐,再说罢?您能受得住厨房里的油味儿?” 三人间的关系顿时拉近了不少。 念善终于稍稍放心了些,纵然知道是她们都是宋骁的人,不可能完全跟她站在一处,能有这样已经很好了。 她最信任的意溪和银星不能陪在身边,就必须要跟映月和映雪相处好。 等用过了晚膳,念善坐在软榻上,看映月带了人来收拾,将自己带来的书默默的翻过一页。 像是又回到了才进京的时候,她整日里琢磨着怎么进侯府,娘亲和妹妹帮不上忙。 那种孤立无援的无助感涌上心头,念善摇了摇头,让自己不去想。 这才是开始而已。 …… 昭阳宫。 皇后的守丧期自然是以日代月,二十七日过去,整个后宫都换下了素服。 不过仍旧没有再穿颜色鲜艳的衣裳,都还以素雅大方为主。 如今后宫中主事的自然是张贵妃,慧妃和柔妃为辅。 柔妃在自己的庆福宫抄经,慧妃跟张贵妃走得很近,几乎日日都来。 “皇后娘娘临去前说最大的憾事是后宫中无皇嗣,您说皇上会不会顺从皇后娘娘的遗愿,开始选秀?”慧妃这日又来昭阳宫里喝茶,说出了心中的顾虑。 “最快也要明年开年后,不会这么快。”张贵妃应道。 那日她们都在凤仪宫,江皇后最后的心愿是什么她们没听到,抓心挠肝的好奇。 会有这样贤惠大度的人么?临死前的心愿就是给丈夫的后宫添人? 当然也可能是皇后故作大度,好为靖安侯府铺路。 背了人时,她们两个都分别开了方子调理身体,皇后的守丧期过了,她们的机会也来了。 “只是皇上这些日子忙于军务,干脆住在了京郊。”慧妃比起张贵妃比较不含蓄,直白的道:“行宫离军营不算很远,皇上却没有点人伴驾……” 京郊行宫本是避暑的好去处,只是自宋骁登基来还不得空带后宫去。 张贵妃闻言,心中微动。 她虽是要主持后宫去不得,可她却可以选人送去行宫服侍皇上—— 可这样一来,很可能被人抢先怀上皇嗣。 “皇上说过些日子就回来,还有许多朝务要等皇上定夺。”张贵妃心念电转,最终还是不动声色的道:“皇后娘娘才去,皇上正悲伤着。” 她们此时都觉得,倒还不如皇后多撑些时日。只要皇后活着,就可以让她们去行宫伴驾,一举两得。 眼下皇后薨逝,她们也觉得自己就去行宫不大合时宜。 “皇上爱重娘娘,自然要多守些日子。”慧妃自我安慰道。“怕是没心情。” 除了光明正大的提出往行宫送人,她们的手还伸不到行宫,也探听不到消息。 两人心里总有些不安,这样一来到底是隐患。 “罢了,你也学学柔妃,别镇日里总想着这些事。”张贵妃有些心烦,对慧妃道:“人家闭门不出抄经,将来是要供奉到皇后灵前的。等皇上回来,你都做了些什么?” 慧妃忙应了一声是,回去时不屑的撇撇嘴。 好像她不想一样! 端得看谁有本事了。 第40章 第40章 因才换了地方,念善睡得不大安稳,一早就醒了。夏日里天亮得早,念善索性早早起了床。 宋骁说到做到,给她多配的宫人们昨夜都已送到,幸而来近身服侍她的仍是映月和映雪,这让她松了口气。 念善身体好,可她害喜的反应却一直都有,李太医给她换过方子也无济于事。 尤其是一早起来,必得先去吐一回。 “姑娘,奴婢陪您出门?”趁着清晨凉快,往日里都是映月或映雪陪着她出去。 若等会儿热了,出门更难受。 念善摇摇头,拿帕子捂住了嘴。 等缓了片刻,她才道:“我出去,不大方便罢?” 宋骁把她放在了自己眼皮子底下,她出门时撞见宋骁的机会也就便多了。虽说她已经认命,可一时间还有些难以适应。 “姑娘放心,听卫总管说,皇上这几日都是清晨离开行宫,傍晚才回来。”映月知念善心中的顾虑,忙回道:“奴婢陪您去后头的小花园转转,不在前头。” 念善实在是闷得不舒服,便点头应了。 昨日来的匆忙,还没好好看上一眼她所住的地方。刚出了门,除了觉得这主宫着实雄伟壮观外,就是她离宋骁真的太近了。 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全都能知道。 “姑娘慢些,这里有台阶。”映月陪着她往小花园走,虽是要多走几步路,但不必在宋骁眼前晃。 到了映月口中的“小花园”,念善才发现这里并不小。 毕竟是行宫,本就有游乐的地方,里面竟还引了活水进来,有一池锦鲤在悠闲自在的游来游去。 念善看着眼前开阔的景色,风力夹杂着花木的香气,令人精神一振,早上不舒服的感觉也减轻了许多。 她深吸一口气,神色微松。 映月也没急着催她回去,在一旁给她讲着行宫的景致,各处的典故和由来。 直到用早膳之前,念善才有些不舍的跟着映月回去。 才从角门出来,她便撞见了一身劲装的宋骁迎面走来,她心里一惊。 照着往日的惯例,宋骁此时应该已经离开。 “臣女见过皇上。”念善上前行礼,眉目低垂神色恭顺。 宋骁应了一声,见她看起来一切正常并无不妥,就不准备多管她 ,免得她又紧张害怕。 他才要走时,许是这会儿天热了,又或许是别的什么气味传来,勾起了念善胃里的恶心,只盼着他快些离开。 可宋骁也一直在看她,见她脸色似乎有变化,自然停下了脚步。 念善感觉胃里一阵阵翻涌,哪怕是宋骁在,这反应也是藏不住的。她索性快走两步到了院中的桂花树下,还是忍不住吐得天昏地暗。 原以为在小花园散步后,缓解了害喜的反应…… 每日早晨这一遭,还是躲不过。 东配殿服侍的人听到动静,忙端了温水拿了帕子出来,念善闭着眼缓了片刻,才觉得好些。 怀着孩子别的辛苦倒也罢了,这日日的害喜反应让她实在受不住。 等她折腾完才发现,宋骁竟没有离开。 他听说念善害喜的反应一直都没好,今日见了才觉得这样折腾着实辛苦,他叫来了映雪问话。 “皇上,五姑娘害喜比一般人都要厉害。”映雪在宋骁面前回道:“除了每日早上,若是饭菜不对付,也还得吐上两三回。” 难怪这些日子看着她脸上不见圆润,反而瘦了。 映雪怕宋骁误会念善,又解释道:“找李太医看过了,方子也换了几种,五姑娘吃了都不大管用。” 宋骁点点头。 念善正迟疑着要不要去说点什么,宋骁已经带着人离开了。 她松了口气,扶着映月的手走回了配殿。 …… 靖安侯府。 当众人疲惫至极的回来后,才知道念善已经被一辆马车接走。 赵老夫人痛失爱女,正伤心难过着,才听到这个消息,只能打起精神来问。 “是谁接走了善姐儿?”她嗓音沙哑道。 留下看家的管家娘子回道:“是宫里的人,说是接五姑娘去皇陵,替娘娘守陵一年。” 留在宁德堂没走的,除了罗氏还有一众姑娘们,才听到此言,大家面面相觑,都有些惊讶。 这样的事竟没跟侯府商量! “五姑娘身边的意溪和银星也跟着去了。”管家娘子解释道:“奴婢看了来人确实是宫中的内侍,也带了禁卫来接,五姑娘本人也没说什么……” 赵老夫人点点头。 除去皇后最疼爱的侄女和美貌外,念善 再没什么让人惦记,不值得如此大费周章的害她。 “打发咱们的人去看看,善姐儿是不是无碍。”赵老夫人道。 她吩咐完后,管家娘子下去了,罗氏见又勾起她的伤心,忙劝道:“您千万要保重身体,不能过度悲伤。娘娘向来孝顺,见您这般在天之灵也会不安的。” 江念仪等人也都围了上来,宽慰着祖母。 赵老夫人面露疲惫之色,说是要休息,让她们都散了。 等到回去时,罗氏只觉得这些日子在外头累得她浑身都要散架了,忙叫了丫鬟婆子来服侍。 在外头这些日子,带的人本就少,都是她在赵老夫人身边伺候着,自打成了侯夫人后,她还没吃过这样的苦。 然而才松泛没多久,就听人通传说是侯爷来了,她这才连忙起身迎接。 “侯爷,您回来了。”罗氏上前道:“这些日子您也累了,该好好歇歇了。” 江行远微微颔首,在一旁的临窗大炕上坐下。罗氏从小丫鬟手里接过茶,亲自给江行远送上。 “说起来也不枉皇后娘娘疼善姐儿一场。”她在江行远身边坐下,道:“方才妾身在宁德堂听说,善姐儿被接走去了皇陵,要替娘娘守陵一年。” 江行远目露惊讶之色。 以前从未听过这样的道理,本就是侄女隔了一层,又不是嫡亲的,哪怕皇后生前宠爱,总觉得有些古怪。 不过这既是宫里的意思,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既是如此,容姐儿和郑氏在府中你更要多关照些,断不能委屈了去。”江行远叮嘱道:“往后比照着仪姐儿的份例,给善姐儿往皇陵那儿送。” 罗氏愣了片刻,还是应了。 不过是这一年罢了,且先做做样子。往后靖安侯府都比不上现在了,江念善也不过是个侯府庶房所出的姑娘。 只怕跟英国公府的亲事也要无疾而终了,起初他们来提亲就是因为江家出了皇后,在皇后薨逝前,也没给自家姑娘指婚英国公府——若前些日子杨氏求娶的人是仪姐儿,她还会去争一争。 “侯府的光耀离不开娘娘,往后怕是日子有些艰难。”罗氏先在江行远面前铺垫着,往后可别说她苛待。“多少人都眼热,如今怕是要去捧张贵妃娘家了……” 她话音未落,只见江行远若有所思的模样,显然在出神,没听自己说话。 “侯爷?”罗氏有些不满的唤了一声,只听江行远道:“若咱们侯府再送个姑娘进宫如何?” 罗氏愣了一下。 “在娘娘病重时,我曾跟娘娘提过一句。”江行远低声道:“娘娘没答应,也没有反对。” 罗氏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 论理侯府里头一个适龄的且身份贵重的就是江念仪,可今上可不是个宽厚温柔的人,哪怕是张贵妃她们在皇上面前都不敢随意。江皇后是因着情分不同,才被特殊对待,入宫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可这又是个极好的机会,皇上应该会对江家照拂些,且仪姐儿生得跟江皇后有几分相似。 皇上膝下无子,若能生下皇子,四妃之一不是难事。 “不过眼下不是时候,起码要等娘娘过了周年。”江行远叮嘱道:“你在娘面前也先别提,心里有数便是了。” 罗氏忙答应下来。 既是准备送人入宫,就要提早开始准备。还要培养两个温柔貌美且能拿捏住的丫鬟,以备不时之需。 靖安侯府能不能再维持江皇后在时的风光,送入宫的人选很重要。 其实眼下就有一个合适的人,江行远没说出口。 江五姑娘,江念善。 …… 念善在宫里自是不知自己大伯父又起了心思,她眼下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跟害喜反应对抗上。 太医给她来诊脉时也提过,这反应跟情绪有关,跟体质有关。 她坐在妆镜台前,看着镜中自己的脸,还抬手摸了摸。 “映月姐姐,你觉得我脸上有没有长些肉?”念善不太自信,转过头问道。 映月正在替她倒药,闻言把手里的温水放在一旁,无奈道:“奴婢看您倒瘦了些。” 说着,她把丸药递给念善。 看她吃完后,映月又道:“您今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咱们有自己的小厨房,您只管说便是。” 念善没什么精神的靠在大迎枕上。 她只想吃些新鲜的野菜,吃些梅子果子之类的。 可太医也叮嘱过,她要多吃些滋补的东西。若是宋骁过问,还以为她虐待腹中的皇嗣呢。 “随意罢,分量少些就行。”念善虽是过苦日子的时候不长,却也不喜浪费。“油腻和腥味重的,就不必上了。” 映月应了一声让人去吩咐,自己得遵照皇上吩咐寸步不离的守着五姑娘。 总是吃不下肉也不是个办法,至多只喝些肉汤,实在是不够。 五姑娘不是个娇气的人,即便吃了吐也还能勉强吃,她们看着都心疼了。 很快又到了午膳的时候,小厨房倒是精心准备了一桌子的滋养身体的饭菜,俱是上好的补品,可念善看了就没食欲。 在这儿服侍的人自是知道配殿里这位姑娘正怀着皇嗣,在此处养胎,正卯足了劲儿讨好。 “姑娘,奴婢让人去再做些?”映月也皱了眉,虽是看着不油腻,可五姑娘是一点儿油花都见不得。 念善摇摇头,听说宋骁今日没有出门,她这儿有动静定会传过去。 “无妨,我觉得今儿还好。”念善笑笑,主动拿起了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 许是用了高汤,念善勉强吃了些,又夹了一块鸡肉。 等她吃完午膳,立刻就要了一颗青梅。 她闭着眼在软榻上休息,只是胃里仍是难受。她只得起身,映月见她脸色不对,忙端了痰盂来。 果然念善把吃的全都吐了。 她被逼出泪来,朦胧中看到窗外似乎有个人影。 这或是个解释的机会。 念善扶着肚子,没有再掩饰自己的难受。 “姑娘,您吃不下就别勉强自己。”映月替她拍背,劝道:“纵然您想着肚子里的小主子,也要顾惜些自己。” 映月同样留意到了宋骁,有心帮念善。 “那些都是极滋补的。李太医说了,为了孩子也要吃些。”念善的声音带了哭腔,委屈又无奈:“我想着即便吐了,多少也能留下些对孩子有益处罢?” 映月忙端了水给她漱口,又送上了梅子。 “您慢慢来,别急。”映月心疼道:“您就是害喜的反应比旁人更厉害些,这也是没办法的。” 念善抽噎道:“跟映月姐姐我就说实话罢。先前我曾做过错事,险些害了肚子里的孩子。我怕皇上觉得我仍有不慈之心,我怕皇上误会。” “就是吃的所有东西全都吐了,我也得再吃。”说着,念善又含着泪道:“映月姐姐再去小厨房帮我取些东西罢!” 说着,情绪激动之下,半假半真的做戏时又真的勾起了恶心,她把方才喝得温水也给吐了。 她甚至感觉小腹也在隐隐抽疼。 念善捂着肚子,轻轻安抚。 终于窗外的人影动了,帘子很快被掀起,果然是宋骁。 “皇、皇上——”她脸色苍白,无意识的抬手护着已经能看出隆起的小腹,不知所措。 念善像是受了惊一样,慌乱中想要掩饰却不得其法,她匆忙要行礼,双膝发软,竟险些摔倒。 宋骁眼疾手快,甚至比她身边的映月更快的接住了她。 那双漂亮桃花眼雾气未散,充满了惊恐,那张小脸儿愈发显小,尖尖的下颌似乎能戳破纸。她声音里还有细细的哭腔:“皇上,臣女失仪……” 这幅可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心疼的,即便是冷硬如宋骁。 她害喜的反应重亦不是她的错,饭菜不合口也不敢说,只怕自己觉得她不想要这个孩子。 宋骁蓦地想起梧桐苑那夜,她自请去修行,亦是忍下了所有委屈。 她还是个闺阁姑娘,还没有做好要嫁人生子的准备,因意外有了身孕,她也是害怕的罢? 想到这儿,宋骁揽着她腰肢的手没有松开。 “让人准备些清淡的时令野蔬,不许再糊弄这些油腻的补品。”宋骁吩咐卫吉胜道。 卫吉胜忙亲自去办。 “往后若吃不下,不必勉强自己。”宋骁虽是面上的神色没什么波澜,已经称得上温和了。“朕就是想要这个孩子,自然也会以你的身体为先。” 念善目露惊讶之色。 这倒不全是装出来的,她原来只想让宋骁别计较这事。 “多谢皇上。”念善这才发现自己还在宋骁怀中,方才做戏太投入,险些忘了。 宋骁见她折腾得很是疲惫,索性将她抱起,直接送到了床上。 “还难受吗?”他没有就走,问道:“要不要找太医来瞧瞧?” 念善忙摇头,做戏太过就要露陷的。 “多谢您关心,臣女一切都好。”念善下意识的道。 见宋骁皱了眉,念善才小声道:“臣女还有些恶心。能不能晚些时候再吃东西?” 她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生气的模样,让宋骁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扎了一下。 这自小就会察言观色的本事,他想起念善的出身。 “朕会让人做些你能吃的,小 厨房里十二个时辰都备着,什么时候有胃口了再让人送来。”宋骁难得语气温和道。 念善心头微松,起码能让宋骁的偏见少些也好。 既是开了口说话,宋骁索性坐了下来,问她身体情况。 “除了吃不下饭,闻着味道想吐,别的都还好。”念善很谨慎的道:“太医说孩子一切安好。” 宋骁闻言,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 她靠坐的姿势更凸显出小腹圆润的弧度,比前些日子见时更明显了些。 这个孩子,会是他寄予厚望的长子么? 正巧这时映月来送茶,宋骁才顺势起身离开。 念善没敢下床送他,只得目送他走。 “多谢映月姐姐。”念善听到外头的恭送声,才小声道:“若没你帮忙圆场,我……” 映月摇头,她眨了眨眼道:“奴婢只是说了自己该说的。” 皇上能不再误会五姑娘自然是好事,姑娘心事不必这样重,她怀着孩子已经很累了。 “这下有皇上的话,小厨房不敢胡乱献殷勤了。”映月替她盖好被子,温声道:“您先歇歇,醒来胃口好了再吃些东西。” 念善含笑点点头。 今天算是个好的开始,念善闭上眼,在心里默默的跟自己说。 宋骁并非顽固傲慢的人,只要她不再犯蠢惹怒他,总能慢慢让他对自己改观的。 她想过小姑姑知道自己的情况后,肯定会求皇上让她进宫。 可她有过要流掉孩子的前科,宋骁肯定不会放心把孩子交给她。且梧桐苑那夜传出去就是一桩丑闻,为了掩饰过去,这个孩子对外的生母,定然不能是自己。 虽说她还不知道宋骁会如何做,名义上如何她也不在乎。她要争取到抚养这个孩子,把孩子交给谁她都不放心。 念善告诉自己,不要急。 她总会有办法的。 第41章 第41章 在宋骁发话后,果然再送来的膳食就大为改观。 先前小厨房送来的全是各色贵重的补品为原料做的,念善胃口不好根本吃不下。 这次送来的才花足了心思。比如素炒野菜,都是行宫附近的山上新鲜摘得,看起来清清静静的一碟菜,实则掌厨已经使出了毕生的功力。 还有一碟子鱼肉,不知是什么做法,没有丝毫腥味,念善吃完后才被告知是鱼肉。 她虽是吃得仍旧不多,却好歹坚持了一个时辰内都没吐。 映月和映雪见了,都松了口气。 只要姑娘能吃得下东西就好,别人怀孕都是丰腴一些,到了五姑娘这儿倒是日渐消瘦。 念善摸着自己的肚子,想着自己不是个娇气挑食的人,看来还是肚子里这个挑剔。 莫非是随了宋骁?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这还是她头一次正视自己腹中孩子的另一半血脉,来自那个尊贵的天下之主。 倒不知他挑不挑食。 她不算了解宋骁,当年长住定王府,也都是宋骁不在王府的时候。她知道宋骁不喜自己有心机算计的性子,还曾帮着小姑姑出谋划策,震慑不安分总想着压过王妃的侧妃。 只要小姑姑得宋骁敬重就足够了,她有小姑姑疼,宋骁是喜欢还是厌恶,她并不在乎。 但如今,她不能不在乎了! “等会儿天凉快些奴婢陪您去走走?”正在念善胡思乱想时,听到映月道:“您多走动走动,别积了食。” 两人也是替念善操碎了心,好容易能吃点饭,却又怕她这些日子都没好好吃过饭,脾胃虚弱受不住。 念善收回心思,点头应了。 等到暑气散去时,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虽说念善想去小花园里,那里清静。可天色已经暗了,即便有宫灯,念善也怕自己踩空了摔倒惹麻烦,便主动提出只在配殿周围走走。 下午宋骁离开行宫,这会儿还没回来,念善赶快拉着映月出了门。 “行宫比京中凉快多了。”念善畏热,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敢多用冰,只能自己忍着。眼下站在廊庑下,就有阵阵凉风吹来,很是舒服。 映月附和一声,又道:“您也别贪凉,再待一刻钟咱们就要回去的。” 念善心情也放 松了不少,随口应下。 两人在院子里转了转,有服侍的宫人路过时,都上前问好。 念善没入宫自然也没封号,见到她的宫人统一都行礼称“姑娘”,神色间并无好奇之色,面上俱是恭敬客气的。 能在这儿服侍的都是宋骁信任的人,这里自是针扎不进水泼不进,也不必提心吊胆的担忧自己和腹中孩子的安危。 直到感觉有些乏了,她正准备叫映月一起回去,忽然外头传来接驾声,应该是宋骁回来了。 自己走回去用的时候,怕是正好能被宋骁瞧见一个背影,仿佛她是有意躲开一样。再加上先前他特意吩咐了厨房,算是特意照顾她了,念善觉得自己也该道个谢。 故此等宋骁走来时,见念善正站在配殿前。 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风也有些冷了,念善还穿着白日里的衣裙,显得有些单薄。 宋骁在念善面前停下了脚步。 “臣女见过皇上。”念善主动上前行礼,神色温婉柔顺。 卫吉胜怕念善脸皮薄,识趣的让服侍的人都散了,他也隔开了距离,候在了一旁。 无论起因是什么,皇上对五姑娘平日里多了关注,已经上了心。 “多谢您特意吩咐膳房。”念善不等他说话,先开口道谢:“这次送来的菜都很好。” 先前倒也不是膳房的人故意为之,既是得了皇上吩咐要精心准备着,自然尽量捡着贵重的补品来。 宋骁淡淡的应了一声,并没有立刻就走。 “是特意出来等朕吗?”宋骁那双墨色的眸子映着宫灯的柔和又不失明亮的光,染上了一层暖色。“就为了道谢?” 念善知他误会了,只得说实话道:“臣女出来散步,本想回去时正巧看到您来了,就等了跟您道谢。” 宋骁脸上的神色看不出喜怒来,她心里有些没底。 “夜里风凉,别在风口里站着。”宋骁看着念善的上衣被风吹动正贴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不由微微蹙眉。 念善柔声应下。 既是已经到了谢,念善就准备等宋骁先走,她也好回去了。行宫周围有山,夜里确实更冷一些。 她垂着眸子,抬手护着小腹。 忽然她感觉有人靠近,成熟男子的气息将她包围。很快她便感觉到一团切实的温暖,念善忙抬头。 宋骁正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斗篷,给她披在了身上。 “既是怕冷,就多穿些出来。”宋骁皱着眉,语气中带了些责备。“以后若有事,去屋子里等朕。” 念善怔然,只记得下意识的应了声“是”。 宋骁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开,念善穿着他这件玄色的披风,一时没动。 不远处,映雪忙抱着手中的斗篷折了回去。 “姑娘,咱们也回去罢?”映月扶着念善,主要是替她提着身上的披风。念善的身量在女子里算是高挑的,可穿上宋骁的披风仍是过大了。 念善有些恍惚的走回了屋里。 宋骁并不没有急着进去,他站在正殿的廊庑下看着念善进去,自己才走开。 “皇上,映雪下午送来消息说,五姑娘下午进了些膳食。”卫吉胜回话道。“害喜的反应似是也好了些。” 宋骁点点头,道:“以后就让膳房照着做,这次的菜是谁做的?” “回皇上的话,是陈征。”卫吉胜道。 陈征是家里三代都在御膳房伺候的,他本就有家传,又自己爱钻研琢磨,做的菜最合宋骁胃口。这次宋骁来行宫,也点名让他跟了来。 “让他专心给伺候念善的膳食便是,朕这里不用他做了。”宋骁在书案前坐下,他翻开了折子,随口道。“只是十二时辰都得候着,不许懈怠。” 卫吉胜心里端得惊讶极了,面上却不显半分,忙应了下来。 他已经开始批折子,卫吉胜自去吩咐,顺便给宋骁去取晚膳。 …… 转眼几日过去,念善已经渐渐适应了在行宫里的生活。 虽说早上起来她还是会吐,症状已经减轻了些。她的膳食不再局限于一日三餐,每次送来的并不多,也都是尽量变着花样,清淡爽口,却也都想办法把滋养的食材给添进去。 吃得顺口了,念善吐得也就少了,脸上终于见长了些肉。 念善已经平稳度过前四个月,太医也说她腹中胎儿长得好,不必担心。 连续几日宋骁都住在行宫中,有时候她一日都见不到宋骁一面,有时候若宋骁得了空闲,会过来瞧瞧她。 这日念善吃过午膳后消了会儿食,就去歇着了。 醒来后见映月正抱着宋骁那件黑色的披风进来,叠得整整齐齐。 “姑 娘,您若精神好,不妨去主殿走动走动?”映月见念善扶着腰坐起来,她看起来脸色还好。“皇上这件披风,该您亲自去还合适些。” 念善迟疑片刻,觉得映月所说有道理。 宋骁把披风借给了她,她虽是穿了一会儿,也让人清洗了一番。随便找个宫人送回去,总觉得有些不够尊重。 “好,那便去罢。”念善起身,换了身衣裳,就由映月和映雪陪着去了主殿。 这长锦宫中服侍的人,俱是知道江五姑娘怀着皇子金贵着呢,远远见了她就忙去告诉卫吉胜。 是以还没等念善进门,卫吉胜就亲自迎了出来。 “卫总管,我来给皇上送披风。”念善站在台阶下,把披风递了过去。 见她就想走,卫吉胜忙道:“姑娘既是来了,何不亲自跟皇上去说一声?” 他看得出这位五姑娘将来是个有前程的,又将生下皇子,往后在宫中必能占得一席之地。 提前结个善缘,倒也不亏。 既是他这么说了,念善也不好拒绝,只得跟着卫吉胜进去。 宋骁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放下了手中的笔。 “皇上,臣女来还您的披风。”念善进来时见他正在书案前,不欲打扰他的公务,忙道:“臣女没有旁的事,这就走了。” 宋骁从书案后起身,没让她就离开。 他身形高大,便是两人都在一处站着,也能俯视她。 这几日似是见了成效,她脸上总算见了些圆润,虽然仍是偏瘦,却比之前那副憔悴的模样好了太多。 “朕明日要回宫,你若有什么事,告诉映月她们就好。”宋骁收回了审视的目光,道:“哪里不舒服,要及时找太医。” 念善听说他要走,心里不由一松,答应的声音也轻快了不少。 这些日子虽然她跟宋骁相处平静,相安无事,可日日在宋骁眼皮子底下,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她就这么想自己走? 宋骁挑了挑眉,这可是别人求之不来的福分。 “你——”他才开口,却见念善皱起了眉,很快抬手捂住了肚子。 宋骁心里一惊,忙亲自扶着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问道:“哪里不舒服?卫吉胜,传太医来。” 念善摇摇头,慌乱中错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 皇上,臣女并无不适。”她表情有些古怪,也不像是难受。“方才,肚子里好像动了一下。” 宋骁不是头一次当父亲,自然猜到了可能是胎动。 他看着念善隆起的小腹,目光中也充满了期待。 不过等念善坐下之后,竟再没了反应,仿佛是她的错觉。 很快李太医赶了来,他帮念善诊脉后,又问了念善的反应,这才道:“有些人敏感,感到胎动就会早些。不过您也不必着急,皇嗣很是健康,最迟一个月后您就能感觉得更清晰了。” 念善这才放下心来。 第42章 第42章 等李太医走后,念善自觉方才有些小题大做了,脸上微微发烫。 “皇上,臣女先告退了。”她故作镇定的从椅子上起身,准备行礼离开。 宋骁看着她难为情的模样,心中一软,没再说什么。 他目送念善走后,等晚些时候又命人将映月叫了来。 “往后多留意着些,五姑娘有任何不适都要请太医。”宋骁怕念善面皮薄,又是头一次有孕,身上有不适自己也不懂。他对映月道:“过些日子朕会将陈嬷嬷送来。” 陈嬷嬷是宋骁的奶娘,深得宋骁的信任,已经半是出宫荣养,不用在宫中日日当值。此番请她来照顾五姑娘,再次印证了皇上对五姑娘肚子里皇子的重视。 “是,奴婢记下了。”映月恭声道。 吩咐完映月,宋骁随口问起了念善这两日的饮食。 “回皇上的话,姑娘这些日子胃口好多了,人也见丰腴些。”映月回道:“奴婢们不敢让姑娘一次吃多了,每日两顿膳食间会再多加一次,各色鲜果也是时常备着的。” 宋骁点点头,明日他就要回宫,也能稍微放心些。 等映月回去时,念善正没什么精神的靠在大迎枕上,手里拿着团扇。 正值伏天,姑娘有了身孕最怕热,太医说用冰多了不好,她们也只得屋子里的镇着的冰山搬得远了些。 故此除了早晚之外,姑娘跟她和映月已经熟了,便没什么形象可言的在榻上躺着。 原先她们觉得五姑娘聪明果决、大方端庄且知进退,私下里的五姑娘,竟像换了个人似的,也更惹人怜爱。 “映月姐姐回来了?外头热极了罢?”方才映月并没说是宋骁找她,念善只以为她去取东西了。“你快去凉快凉快,映雪姐姐那儿还有井水里镇过的西瓜。” 念善自是没有口福多吃,至多吃个一两口,还不能是太凉的。 映月笑着应了一声,并没急着走。她看了一眼时辰钟,又要到给姑娘加餐的时候了。 “姑娘想吃些什么?”映月拿过她手里的团扇,替她轻轻扇风。“您说热,午膳就没怎么吃东西。” 大热天的本就苦夏,她怀着身孕更是辛苦,纵然一群人围着服侍,山珍海味的备着,也不能让她的难受减轻些。 “要一碟子清淡的点心,不拘什么都好,只别太甜太油。”念 善没胃口,她扶着隆起的小腹,叹气道:“我觉得还不饿。” 映月答应了一声,叫了人去吩咐,她手上动作却没停。 五姑娘这才刚满了四个月没多久,听说往后月份大了,更是顶着胃吃不进饭,姑娘怕是还要吃苦。 “等过些日子天气凉爽些,您就能吃得下。”映月安慰她。 念善点点头,却并没什么信心。 不过宋骁回宫,她不必日日想着要怎样在宋骁面前表现更讨喜,总归能轻松些。 她觉得有些倦了,伏在大迎枕上闭着眼,恍惚有了些睡意。 映月见状也没叫她,只是在她身上搭了一条轻薄的被子,见她呼吸变得悠长平稳才放下了手中的团扇。 …… 第二日一早,宋骁就起身出发回宫。 很快就要到江皇后的七七,还要在凤仪宫举办诸多仪程,直到百日后,才正式封了凤仪宫。 念善在临睡前让映月和映雪早上时叫她起来,宋骁离开了,同住在长锦宫,她也得起来送一送才是。 最近她吐得少了,早上也变得嗜睡了些,凭她自己不一定能醒得来。 结果第二日,念善醒来时,发现已是天色大亮,她起身揉着眼睛看时辰钟,竟已经过了辰时! “姑娘醒了?”映月正捧着她的衣裳进来,见念善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怕她动作急抻着肚子,映月忙扶住了她。“您慢些。” “皇上走了吗?”念善急忙问道。 映月点点头,解释道:“皇上有事天没亮就走了,不让叫醒您。” 宋骁在离开前,亲自来了一趟东配殿。他没让人惊动念善,只又吩咐了映月和映雪些话,这才离开。 “您若是不想起,可以再躺会儿。”映月语气不自觉带了些纵容的意味,柔声道:“也不差这一日。” 每日早上念善都遵照着太医的话,早晚去院子里散步。 映月知道她辛苦,有皇上在行宫,姑娘是一定好好表现。 既是皇上走了,不妨让姑娘松泛一日。 念善笑笑,从善如流的又躺了回去。 她为了宋骁的离开而轻松,后宫的宫妃们却都精心准备了一番,盼着能在皇上面前露面。 从苏贵人惹出事端那日起,皇上竟还没临幸过后宫。 好不容易皇 上回来,二十七日的守丧期已过,她们也该有机会了罢? 景和宫。 慧妃虽是知道宋骁最快也要午膳时才到,一大早就起来准备。 因皇后才薨逝不久,她们能穿的衣裳有限,慧妃千挑万选了一套雨过天晴色宫装,很是素雅大方。 换好了衣裳,慧妃在妆镜台前坐下,由宫人们服侍着梳妆。 她拿起靶镜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脸,似乎眼角已经有了一道浅浅的细纹。 “娘娘这些日子因皇后娘娘薨逝而伤心,一时憔悴了些也是有的。”大宫女见她抚摸着自己的眼角,又微蹙着眉,忙开解道:“皇上见您伤心,反而会更怜惜些。” 帝后二人相敬如宾,宋骁对元后很是爱重。若她们就此花枝招展的打扮起来,才会让宋骁介怀。 慧妃这才点点头,最终只是略施脂粉。 她才准备好,便想着去庆福宫约着柔妃去张贵妃昭阳宫。 如今昭阳宫已经隐隐有了中宫的气势,像是忽然间有了条不成文的约定,品阶高些的宫妃,都往昭阳宫走得勤。 庆福宫。 虽是得知皇上要回来,柔妃的妆扮还是如往常一样素净,那身月白色的宫装,更将她衬得袅娜纤细,仿佛风一吹就倒似的,端得是惹人怜惜。 慧妃见她如此,反而放了心。 皇上需要能替他生下子嗣的宫妃,而不是风吹吹就坏的病美人。 两人一道去了昭阳宫,遇上了来请安的敬嫔和英嫔,她们正从昭阳宫出来。 “妾身请慧妃娘娘安,请柔妃娘娘安。” 慧妃和柔妃含笑点点头,彼此问过好便各自分开。 “到底是年轻几岁,咱们跟她们没法比。”慧妃想起方才遇见的两人,心里有些不舒服。 后宫重新分封时,张贵妃极有可能被立为皇后,自己或许能当上四妃之首的贵妃。其次便是柔妃,再往下妃位无人,大概是要封敬嫔和英嫔。 两人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都是宋骁登基后入宫。她们出身都不错,尤其是敬嫔,娘家也是武将世家,父兄都在朝中得用。 虽说两人还未曾有喜,可她们年轻,身体又好,可若是先得了皇上的宠幸,怀上皇子指日可待。 慧妃的好心情被破坏了。 没有皇后镇压着,这后宫里人人都起了心思。 “慧妃姐姐何出此言?”柔妃温声劝道:“您跟皇上的情分不同,岂是后面来的能比?” 听了她的话,慧妃才觉得舒坦些。 等见到了张贵妃,两人发现她亦是精心准备过了。 大家的心思都是一样的。 三人心照不宣,坐在一处喝茶,说着闲话。 直到要到午膳时,才传来了消息,说是宋骁回宫了。 …… 福宁殿。 宋骁回来后,先去凤仪宫上了香,又独自坐了会儿,才回了福宁殿。 他没心思去后宫中,对江皇后始终都怀着愧疚。只怕那夜的意外,终究还是刺激到了她。 纵然要紧的折子都送到了行宫里,这些日子积下来的折子还是不少。 “皇上,张贵妃求见。”宋骁才批了两本奏折,只听卫吉胜来通传道:“娘娘给您送了午膳来。” 原来三人得知宋骁回宫后,却没来后宫的消息,终于坐不住了。张贵妃踟蹰了一会儿,想了些要禀告宋骁的事务,带人来了福宁殿。 “让她进来。”宋骁神色淡淡的,仔细看才能发现他的不悦。 宋骁放下了笔,等着张贵妃进来。 “皇上连日来辛苦,如今天气正热,妾身特意让御膳房准备了清淡消暑的菜。”张贵妃见礼后,颇有些贤后风范的道:“皇上关心国事,也该保重龙体。” 如今张贵妃在后宫中主事,这点面子宋骁还是要给的。 他微微颔首,自有宫人把食盒里的膳食全都取出来。 看起来她确实花了心思,他尝了两口,果真清淡爽口,却又不失鲜香。 等过会儿打发卫吉胜去问问是谁做的,念善吃不下饭,这饭菜该是合她的口味。 想起那日在东配殿中,才吐得昏天黑地的她红着眼圈,可怜兮兮的问他能不能晚些时候再吃。 若是自己不在行宫盯着她,她又惯会收买人心,看着映月和映雪,已经偏着她说话了,怕是又不肯好好吃饭。 宋骁想到这儿,不由皱了皱眉。 “皇上,可是不合口味?”张贵妃本想着讨好宋骁,生怕自己弄巧成拙,忙道:“妾身再让人去准备些。” 见张贵妃误会,宋骁也不解释,只是道:“不必了。” 宋骁越是轻描淡写, 张贵妃就越觉得自己办砸了事。 “皇上,若是今晚得闲,妾身亲自下厨给您做些晚膳当做补偿可好?”张贵妃放下身段,神色殷殷道:“妾身还有些宫务想禀告您,您晚上可否抽出些时候……” 她这几乎是露骨的心思了。 “今晚便罢了。朕还有事。”宋骁没答应,他语调平淡无波道:“朕才要知会你,最近不必再安排侍寝。” 张贵妃愕然。 难不成皇上还要向民间一样,替皇后守三年不成? 第43章 第43章 若说帝后二人相敬如宾,张贵妃是相信的。 可要说皇上深情,要为皇后守,她才觉得荒谬。皇上不是个耽于女色的帝王,后宫中虽是人不多,却也没见皇上特别宠爱过谁。 江皇后的凤仪宫恩宠不衰,靠的是当年孤注一掷支持皇上的举动。 张贵妃很快冷静下来,垂眸掩去眼中的惊愕。 “是,妾身知晓。”她神色柔顺的道。 大概只是皇后骤然离世,皇上一时间难过罢了。毕竟是发妻,江皇后又惯是表现得贤惠大度,让皇上念念不忘也是情理之中。 越是如此,她越要表现出能担得起中宫的沉稳来。 毕竟不需要她着急,很快朝中就会有人请立新后,她做得多了反而令宋骁反感。 张贵妃识趣的离开了,神色平静回到了昭阳宫中。 等到了夜里,皇上照旧没去后宫,也没召人侍寝,后宫中才知道张贵妃竟也铩羽而归。 慧妃不敢去触张贵妃霉头,便拉了柔妃说闲话。 庆福宫。 “柔妃妹妹,贵妃娘娘都没能请得动皇上,皇上这是怎么了?”慧妃等宫人送上了茶点后,摆摆手叫她们退下。“莫非是对后宫有什么不满?” 柔妃平日里从不跟她们议论这些,闻言只是笑笑道:“怕是皇上正伤心皇后娘娘薨逝。” 听了她这四平八稳的解释,慧妃心里不屑,面上却道:“若皇上因伤心而损伤龙体,亦是咱们后宫没尽到责任。皇上平日里最疼柔妃妹妹,且皇后娘娘生前也最喜欢妹妹,若说有谁去劝合适些,只有你了。” 柔妃神色间闪过一抹伤痛,甚至掉了眼泪,却没应下。 摆明了慧妃是想将她往火坑里推,张贵妃都被落了面子,谁还敢去?一则是皇上不加辞色,二则万一真的打动了皇上,那将置张贵妃的颜面于何地? 这事是万万做不得的。 “罢了,妹妹且别难过,本宫自是随口一提。”慧妃见柔妃不上钩,若是在张贵妃面前再说闲话就不好了。“等过些日子,皇上想通自然就好了。” 说着,她看到了不远处书案上叠放着的经书,便起身看了看。 她蓦地想起了张贵妃说过的话,看来这柔妃在宫中倒没躲懒,竟真的是抄了不少经书。 柔妃也跟了过来,慧妃特意 去看柔妃的手,发现她原本纤细柔软的手指,已经磨出了茧子。 “不枉皇后娘娘疼妹妹一场。”慧妃心生佩服,这确实是日夜抄经才会有的。 柔妃摇摇头,低声道:“这不算什么。” “妹妹也千万保重身子。”慧妃试探道:“皇上无子嗣是皇后娘娘的遗憾,若妹妹真的敬重娘娘,也要快些完成娘娘的心愿才是。” 要能有孕,也得皇上召幸才行。 慧妃见柔妃仍是不为所动,知道自己今日算是白来一趟。 等一年后,可就到了要选秀的时候了,到时候都是十六七岁年纪正含苞待放的姑娘们入宫……她们也不过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若得不到皇上的宠爱,会更快的枯萎凋零。 她无意识的抚上自己的小腹,曾经这里也怀过孩子,只是她福薄,没能保住。 慧妃有些心烦,顿时没了兴致再跟柔妃闲话,敷衍了两句便自行回宫了。 待她离开后,柔妃神色仍是没什么变化,只是亲自收拾好被她翻乱了的经书,才叫人进来服侍。 …… 长锦宫,东配殿。 待到宋骁离开后,映月和映雪发现,五姑娘的胃口和精神都比先前更好些。 虽然五姑娘身上仍有不适,可皇上在时,姑娘还得强打起精神来。如今行宫里就她一个主子,自是不必强撑,随意多了。 每日姑娘起来后先去小花园散步,回来用早膳。之后就是抄经,累了便歇上一会儿。午睡起来后,看会儿书练练字,等到外头暑气散去,吃过晚膳后,再去散步消食。 除了皇后娘娘七七这日,姑娘整天都没精神,想来是一夜未眠。她没什么胃口吃饭,只吃了两口素菜,很快都吐了。 “姑娘,您若是吃不下就别硬撑着。”映月想起念善才有孕时,整日里吐得昏天黑地,怕还是情绪所致。今日姑娘定是心里难过,勉强吃不过是折磨她自己罢了,便劝道:“好不容易您不吐了,别又勾起来。” 姑娘不是任性的人,总不能都不允许她为自己的亲人悲伤罢? 哪怕只有一日。 念善才吐完,神色怏怏的靠在大迎枕上,听了映月的话,心中一暖。 她到底没再勉强自己。 这些日子她不敢多去想小姑姑,生怕自己又吐了或是吃不下饭,令宋骁不喜。 映月替她放下了帐子,默默的退到了外间。 念善闭上了眼,眼角却沁出大颗的泪珠。 她已经答应过小姑姑不再哭了,就真的没有再发出声音,只是默默的流泪。 夜里她没睡着,这会儿觉得浑身倦怠,她手里拿着帕子还来不及拭泪,竟朦胧睡了过去。 在梦中,她终于见到了小姑姑。 小姑姑还是未出嫁时的样子,十六岁正是她一生中最好的时候。 那时小姑姑带她溜出去玩,她也能常见到周无逸。 周无逸那年才及冠,端得是风流纨绔的做派,念善还疑心他跟自己小姑姑并不相配。可每次小姑姑提起他时,脸上总是洋溢着快活的笑容。 念善作为这段秘密情愫的见证者,觉得小姑姑若能嫁给他也不错。 起初她怯生生的称呼周无逸为周世子,周无逸让她改口叫“三叔”,她开始不习惯,周无逸趁着小姑姑没留意,朝她眨眨眼:“没关系,等以后你就要叫我小姑父了。” 正巧被小姑姑听了个尾音儿,小姑姑红着脸气急败坏拿手里的帕子丢他,周无逸一面求饶一面笑吟吟的接过帕子。 念善疑心他是故意要逗小姑姑。 直到好景不长,祖父祖母和大伯父总是面色沉重,又过了没多久,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 小姑姑要嫁给定王,做定王妃。 周无逸曾经偷偷翻进侯府,想要带小姑姑私奔,来找小姑姑商量。 那时小姑姑把她带在身边同吃同住,那夜她虽是在帐子里,却并没有睡着,全都听到了,心里充满了恐慌和害怕。 她害怕小姑姑走,她好不容易回到了侯府,却又要孤立无依;她也害怕小姑姑走了,会经历她娘亲一样的命运。 她们母女三人的日子太艰难了,不仅仅是贫苦,更是日日提心吊胆,忧惧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来欺辱。 那一夜小姑姑跟周三叔压着声音吵了起来,待周三叔走后,小姑姑无声的哭了很久。 她装作才睡醒,揉着眼睛爬起来,拿着帕子给小姑姑擦去眼泪,小姑姑抱着她,自己一面流泪,一面说“善善不怕,小姑姑在,小姑姑不走。” 果然从那之后,小姑姑不再出门,安心在府中备嫁。 她寸步不离的守在小姑姑身边,生怕小姑姑会想不开。小姑姑脸上没了笑容,她犹豫着劝小姑 姑跟周三叔走,可小姑姑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摸着她的头,说自己走了侯府承担不起这罪责。 或许就是从那时起,小姑姑就落下了心病,以至于到了定王府后,她经常会生病。 那样明媚鲜活的笑容,从此再也没在小姑姑脸上见过。 她知道这是在梦中,因为那种无忧无虑的神色又出现了。 “善善,连小姑姑的话你都不听?”小姑姑见了她反而蹙起眉,略带责备道:“怎么又瘦了?” 念善扑到自己小姑姑怀中,即便在梦中,这怀抱也是温暖的。 “善善,要照顾好自己,小姑姑才能放心。”小姑姑反过来抱住她,如小时候一样。可十六岁模样的小姑姑抱住同样年纪的她,还露出疼爱之色,看起来古怪和好笑。 “善善,小姑姑要走了。”没过一会儿,小姑姑松开了手。 “小姑姑别走好不好!”念善不肯放开,流泪哀求道:“小姑姑你别走!” 不是江皇后,十六岁的小姑姑只是江萱。 江萱微微笑道:“小姑姑不能再陪你了,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 念善哭着摇头不肯,江萱神色温柔道:“都要做娘的人,以后可不能再哭了。” 听到小姑姑的话,念善愣了一下。 江萱借机抽开了自己的手,念善感觉身上一冷。 眼看着小姑姑竟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她想往前追,忽然觉得肚子里隐隐作痛,她踉跄了两步,小姑姑已经不见了身影。 “小姑姑,小姑姑!” 念善终于哭出了声。 …… “姑娘,姑娘您醒醒!”映月听到念善的哭声,忙快步走了进来。她掀开帐子后,发现五姑娘正捂着肚子,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儿上布满了泪痕。 听到她的声音,念善才慢慢的睁开了眼。 “姑娘,您可是肚子不舒服?”映月扶着她靠在大迎枕上,替她拭干了脸上的泪痕。见她发丝凌乱狼狈,身上的轻薄亵衣已经被汗水沾湿,知道她定是梦里遇到了事。 念善像是才回过神来,神色有些古怪的摇摇头。 “不是肚子疼。”念善皱着眉,她摸着自己隆起得很明显的肚子,斟酌着道:“他,好像在动。” 是小皇子在动? 映月想起前些日子李太医的话,五 姑娘怀胎已经进入第五个月,该是有胎动了。 因上次在主殿时闹了笑话,念善这次很谨慎的确认,这次把映月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好在这回肚子里的孩子很是给面子,竟又动了一下。 “映月姐姐,你摸到了吗?”念善红着脸问。 映月面上也露出期待和惊喜的神色,忙点头道:“是小皇子在动。” 先前李嬷嬷就说姑娘这一胎十拿九稳是个皇子,情急之下她也就说了出来。 片刻后又恢复了平静,让念善心里有了种奇妙的感觉。 这里是跟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她又等了一会儿,见肚子里的孩子再没有动作,才有些不舍的松开了手。 小腹已经隆起的很明显,上个月还穿着宽松的新衣,现在穿着就没什么余量。再宽大的衣裳,也掩饰不住了。 若是怀胎十月,孩子已经在她肚子里待了近五个月。 宋骁不在行宫,她觉得自在。可若不他不在,自己又如何有机会表现? 念善心里矛盾极了。 “姑娘,小皇子很健康,您就放心罢。”映月见念善神色复杂,想到小皇子出生后极有可能从五姑娘身边抱走,温声安慰道:“您别多想,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好好生下小皇子。您和小皇子健康平安,以后总有办法的。” 念善点点头。 她想起了在梦里见到的小姑姑,神色也变得坚定。 …… 转眼宋骁回宫已经近一个月。 每隔一日行宫中都会送来念善的消息,从映月字里行间的话中,宋骁都能感觉到自己走后念善的自在—— 抄经、练字、读书、做女红,她身上终于长了些肉。 宋骁因对江皇后愧疚,预备要替她守一年才能安心些。故此自他回宫后,就真的没有召幸侍寝。大家也隐约觉察出皇上的意思,这是要为皇后守些日子,以示对元后的敬重。 等到了宋骁寿辰这日,也不过是在后宫里摆了一桌家宴。 能有资格坐在这里的,除了张贵妃、慧妃、柔妃,就是敬嫔和英嫔。 既是宋骁的寿辰,她们自然不能穿得过于素净寡淡,都换了些稍微鲜亮些的衣裳。三妃自然是用颜色稍微浅些的紫色红色,敬嫔穿了淡粉色,英嫔穿了鹅黄色。 大家落座后, 宋骁的目光也落在了稍远处的两人身上。 论起貌美,这里面自是张贵妃为首。可敬嫔和英嫔年轻,她们入宫的时候不长,承宠的次数少,望向宋骁的目光透着仰慕,又是含羞带怯的,更显得动人。 她们觉察到宋骁的目光,俏脸飞红。 张贵妃坐在宋骁下首,犹自还好;慧妃却坐在两人对面,心里不由有些不快。 又不是没被皇上睡过,用的着像未出阁的少女似的害羞么? 她们三个妃位还在这儿,竟想明目张胆的勾引皇上? 等到张贵妃领着她们给皇上祝寿时,慧妃警告似的看了两人一眼。 若皇上真的动了心思,召了她们中的谁侍寝,谁还敢提皇后来败坏皇上的兴致不成? 皇后薨逝没多久,宋骁兴致不高,来陪伴的五人也不敢说笑,只说了些祝寿的话。 很快寿宴便散了,宋骁留下了张贵妃说话。 “过两日朕会去行宫,要留些日子才会回来。”宋骁吩咐道:“宫中的事,你便多操劳些。” 听到宋骁又要走,张贵妃有些失望。不过听他把宫中事务托付给自己,又觉得自己深得皇上信任。 “皇上放心,妾身定不负您的期望。”张贵妃立刻起身保证道。 宋骁微微颔首,示意她坐下。 “皇上,您这些日子着实辛苦。”张贵妃斟酌着开口道:“纵然国事繁忙,您也得保重龙体。您留在行宫中,没个知心人服侍,妾身实在有些不放心。” 她已经不再年轻了,张贵妃有些心酸的想着。 前些日子母亲和嫂子进宫,说是让她早做准备。皇上至今无子,哪怕长子是庶出,也会极为重视。 若是她不抓住机会赶紧怀上,会是让自己这边的人怀上,将来她被封了皇后,皇长子生母的地位也不会低。 若是让能打捏住的家生子怀上皇子,将来抱到她身边养也是一样的。 从定王府入宫的旧人中,江皇后曾经怀过男胎,只是不幸小产了;慧妃也有过身孕,不小心摔了一跤流产了;柳贵人更是生下过小郡主,小郡主虽是早殇,皇上对柳贵人也更优待些。 唯有她,论美貌她胜过江皇后,家世也是侧妃里最好的,她也不是无宠,可她就是从没怀过。 多少年偷偷请医问药,也从没有起色。 她没有多 少年的青春再耗下去了。 “不若带两个可心的人过去服侍,妾身们在后宫里也能安心。”张贵妃面上大度又贤惠,柔声道:“皇后娘娘因后宫无皇嗣,始终心里有遗憾。若是有皇嗣出身,皇后娘娘在天之灵也能安慰。” 行宫是她们鞭长莫及也插不进手的地方,除了正大光明的给皇上送人,别无他法。 不仅宫里有更年轻的英嫔和敬嫔,她还要防着行宫中有人趁机勾引皇上,在她们不知道的时候怀上皇嗣,她必须先下手为强。 “此事你不必管。”宋骁有些不悦,淡淡的道:“你管好宫中事务就好。” 张贵妃见他拒绝,不甘心放弃。 “皇上,这是妾身为您准备的补汤。”说着,她招了招手,让身后站着的貌美宫女送上来。“香芷,服侍皇上。” 宋骁抬眼,来人似乎是个生面孔。 “皇上,您请用。”名唤香芷的宫人身段玲珑有致,双眸含媚,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款款端着托盘上前。 不知是她做服侍人的事生疏,还是有意为之,她放下青花瓷的汤碗时,竟一个不慎滑了手,将半碗汤洒在了宋骁的月白色龙袍上。 “皇上,奴婢知错!”香芷忙跪下请罪道:“奴婢不小心,奴婢不是故意的!请皇上赎罪。” 宋骁微蹙了眉,上一次敢把汤泼在他身上的,还是江念善。 自己已经离开月余的时候,照着李太医所说的,她肚子里的孩子,应该会动了罢? 听行宫里送来的消息,一直都是母子均安,换了两个太医看过后都说了,她肚子里怀的是个皇子。 宋骁不由走了神。 见宋骁没责备自己,香芷还以为自己成功了。 她自以为宋骁动了心,不枉自己跪下的时候特意选好了姿势,能展现自己妖娆的身段。见宋骁没动,她大胆的自己起身。 她一面告罪,一面拿了帕子要凑到宋骁身前,要去擦拭洒落的汤汁—— 张贵妃攥紧了帕子,垂了眸子坐在旁边一动不动。 是她自己要送到宋骁面前的人,她没有反悔的余地! 张贵妃眼看着宋骁没有动,似是在等香芷服侍,几乎红了眼。 就在那双柔若无骨的手要碰到宋骁的衣襟时,宋骁闻到一股子香气,这才抬眼。 看到她眼中赤裸裸的 引诱,宋骁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张贵妃。”宋骁骤然冰冷的目光令香芷缩回了手,跪在了地上。他抬眼看向张贵妃,语气冷漠:“这次你的宫人在御前无状,朕看在你连日来劳苦的份上,就放过这次。” “若再有下次,朕定不容情。” 说着,宋骁起身拂袖而去。 这形势急转直下是张贵妃没想到的,她前一刻还在拈酸吃醋,后一刻宋骁竟动了怒。 “皇上,妾身——” 还没等他解释,宋骁已经走了出去。 张贵妃又气又怒,抬手就给了跪在地上的香芷一个巴掌。 长长的护甲在香芷脸上留下了两道血痕,香芷愕然睁大了眼睛,人前那样贤惠的贵妃娘娘,竟动手打了她。 “蠢货,皇上也是你能用下三滥的手段勾引的吗?”张贵妃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娘凭着狐媚勾引人的手段能进的了侯府,这后宫可不是由着你用这狐媚手段的地方!” 香芷捂着脸,哭出了声。 她算是张贵妃的远房侄女,出身虽是差些,但因生得最貌美,被落魄的建安侯府送到了张贵妃的母亲身边,想谋个前程。 张贵妃狠了心才忍着心里的酸涩把人送了来,不承想竟反而惹怒了宋骁。 她红着眼,气急败坏的道。 “给本宫滚!” 第44章 第44章 无论张贵妃如何羞恼,在面上她不肯露出半分来。 只不过在宋骁离开之前,张贵妃再也没敢提送人的事。 长锦宫。 等宋骁到了行宫时,竟有种难得清静的感觉。 念善是一早就得了消息的,宋骁在午膳前赶到,她已经带着人候在了配殿前。 “臣女给皇上请安。”念善上前行礼,神色间已没有了先前的局促,仍如先前一般落落大方。 宋骁摆了摆手,目光不动声色的落在她身上。 近两个月未见,她确实丰腴了些。虽是天气渐凉,此时正值晌午,念善并未穿披风,她身前小腹已经顶出了一个圆润的弧度,像是揣了个皮球似的。 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看来她倒是过得不错。 等他回到主殿更衣稍事休息后,卫吉胜来通传说“五姑娘来送午膳了”。 江念善竟主动来找他? 宋骁挑了挑眉,没有拒绝。 很快便见卫吉胜引着她进来,后面还跟着映月和映雪,两人手里都提着食盒。 “皇上,臣女前不久才知道膳房里的人是专门服侍您的,这些日子臣女夺人所好了。”念善神色恭顺温婉道:“今儿得知您回来,特命人做了些菜。” 她说完,就示意映月和映雪把食盒打开。 若换了别人做这件事,宋骁都觉得合情合理。 可江念善曾经极为抗拒自己,如今怎么转了性子,竟主动到自己跟前卖好来。 “皇上,您看是摆在哪里?”念善见宋骁目光中带着怀疑和审视,只得暗自深吸一口气。“若是凉了,味道便差了。” 看着她竭力展现平静的外表下,似乎藏着不安,宋骁没有为难她,示意卫吉胜接过来。 念善见他肯收下,这才松了口气。 等卫吉胜带着人在一旁的圆桌上摆好了菜,宋骁望过去,果真都是捡着自己顺口的饭菜做的。 “过来坐下。”宋骁先过去了,见念善有要行礼告退的意思,忽然开口。 念善微怔,却见他淡淡道:“你还没用过午膳吧?” 虽然这话是问句,念善却听出了笃定的意思。 她确实还没吃过饭,本想着送完菜自己就回去,没想过要留下跟宋骁一同用膳。 “是。”念善忙应了一声,走到了圆桌旁跟宋骁隔了些距离,扶着肚子缓缓坐下。 用膳时两人身边都有人服侍,直到用完午膳时,两人之间并无交谈。 念善有些不安,总觉得宋骁已经看透了她那点小心思——随着肚子里的孩子一日日长大,她后悔了当时的行为。 尤其是曾经要打掉孩子的举动,简直是阻拦她抚养孩子的最大障碍。 她从未把自己当成过是宋骁的人,虽说早已成了事实。当意识到这一点时,念善才恍然大悟,先前她以为自己足够委曲求全,实则远远不够。 宋骁不在的这些日子,她终于下定决心,也有了决断。 “这些日子感觉怎么样?”宋骁心平气和的看着她,问道:“害喜的反应都好了吗?” 念善不解他为何要让人都下去,下意识的应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女一切都好。” 许是她的紧张心绪牵动了腹中的胎儿,它翻了个身,引得念善眉头轻蹙。 “是哪里不舒服么?”宋骁的神色竟透着几分体贴,他温声问。 念善小心翼翼的答道:“是孩子在动。” 宋骁期待长子良久,闻言自是到了念善身边,将手轻轻的搭在了她隆起的肚子上。 果然他也感受到了腹中胎儿的动作,虽然力道不大,却昭示着他的健康和茁长成长,宋骁心里闪过一丝柔软。 宋骁看着被自己环住的人,念善睫毛不停轻颤,泄露了她的紧张,可她却并没有躲开。 就像她在失去爹爹后,作为长女咬着牙扛起了家里的重担;就像在江萱嫁进定王府后,她为了自己的前程,又毅然不顾性命安危来陪着江萱;这一次,她是要接受自己将成为后宫宫妃这个身份了么? 江五姑娘的适应能力一向极强,并不会坐以待毙。 “所以说,五姑娘这是认命了吗?”宋骁没有放手,唇畔噙着一抹浅笑,面上看不出喜怒来。 念善心里悚然一惊。 他那双锐利漠然的墨色眸子,似乎看透了她的心。 念善不知道自己走得这步对还是不对,可她已经别无选择! “当然,这样最好。”不等她回答,宋骁松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微微笑道:“善善,好好生下朕的孩子。” 念善咬着唇,神色愈发恭顺。 “臣女谨 遵圣意。” …… 从那日后,只要是留在行宫的日子里,宋骁会抽空去东配殿看她,偶尔也会留下用膳。 见五姑娘终于接受了自己的身份,映月和映雪也跟着松了口气。 她是要进宫的,哪怕是为了小皇子。姑娘总把自己跟皇上隔开,可那夜的意外,已经注定了姑娘的命运。要不在道观寺庙中孤独终老,要不就做皇上的人。 幸而姑娘已经想通了。 在行宫养胎的日子过得很快,等入冬时,念善虽是活动依旧灵巧并不显笨拙,可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已经让长锦宫中服侍的人都悬着心,见她下个台阶都有人去扶,生怕出什么意外。 陈嬷嬷是在前些日子带着两个奶娘到的,念善先前就见过她,陈嬷嬷虽是瞧着一团和气,念善却并不敢掉以轻心。 “姑娘别累着,歇歇眼睛。”陈嬷嬷亲自端了一盏燕窝来,送到念善跟前。“姑娘做得这活计真鲜亮。” 念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笑着点了点头。“嬷嬷来帮我瞧瞧,这尺寸是不是有些小?” “这是给小皇子做的罢?”陈嬷嬷拿过念善放在一旁的红肚兜,从裁剪到绣花都是念善自己做的,很是用心。“姑娘放心,不大不小刚刚好。” 在行宫里除了抄经,念善闲了便开始给肚子里的孩子做各种小衣裳、小鞋子。纵然这孩子一生下来就注定尊贵,做娘亲的总是会操心更多。 陈嬷嬷多少知道些内情,因一次意外念善才怀上皇嗣。在宋骁有意瞒下了念善曾想流掉孩子的前提下,她见念善温柔安静,神色不骄不躁的,心里便多了些好感。 “那就好。”念善神色微松,她接过燕窝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她起身揉了揉腰,坐得久了腰也酸得厉害。 “今儿外头天色还好,姑娘不妨出去走走?”陈嬷嬷道:“难得冬日里有这样的好天气。” 照旧是映月和映雪陪着她出门,虽是她挺着个大肚子日渐负担重了,时常想犯懒。可陈嬷嬷和太医都说要多走动,她肚子里的孩子个头不算小,免得将来不好生。 幸而陈嬷嬷还算开明的,没有让她只闷在屋子里养胎。 见她微皱着眉却并不说一声累,陈嬷嬷暗暗点头,五姑娘不是个娇气的。偏生这怀上的时机不大好,怕是不能养在她身边。 “姑娘,皇上来了,很快就要到长锦 宫了。”念善正在院子中散步,听到有宫人来通传。 宋骁在这个时候来了? 念善觉得有些奇怪,从那次谈话后,宋骁对自己明显已经放心多了。且频繁离京来到京郊行宫,次数多了难免会让人怀疑,又有陈嬷嬷、李嬷嬷等人陪着,她原以为只有到过了年自己生产时,宋骁才会到。 虽是如此,念善也没刻意急着回去,仍是慢悠悠的在自己东配殿前散步。 只见宋骁大步流星的赶来,直接走到了念善面前。 念善身子重了宋骁已经不让她行礼,平日里见了也是问个安。 “皇上?”念善见宋骁神色有异,觉得有些奇怪。 宋骁将念善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见穿着大氅也掩不住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他忽然才松了口气。 说来可笑,他会突然过来,只是因为做了个噩梦。 梦里念善不甚滑倒,太医说恐怕要小产,她身下一片血色,染白了素色的衣裙。 江皇后是在怀着竟七个月的身孕时,不慎流掉了已经成型的男胎,他至今都没忘了那凄惨的场景—— “皇上您怎么了?”念善不解,见他不答,只得低声又道:“皇上?” 宋骁定了定神,道:“有件要紧的军务,顺道来行宫看看你。” 念善虽不知什么要紧军务值得宋骁特意在冬日里来京郊一趟,既是他这么说,她也不会多问。 “你随朕来主殿。”宋骁已恢复了常色,淡淡的道。 念善应了一声,虽是她挺着肚子仍旧行动无碍,可陈嬷嬷和映月她们却盯着她不许动作大了,故此她也只得去适应凡事都慢些。 不过宋骁人生得高大,步子也大,念善为了跟上他,也想着要快步走些。 “不着急,你慢些走。”宋骁特意嘱咐一声,他也放慢了脚步,让念善能跟上。 等到了主殿时,已经花了比平日里多一倍的时候。 甚至在念善上台阶的时候,宋骁忍不住扶了她一下。 宫人们见了也暗暗咋舌,五姑娘可真是有福气,这样的待遇哪位娘娘都没有过。 宋骁让人抬了箱子进来,指给念善。 “这些是靖安侯府让人送给你的东西。”他示意内侍打开,因念善不方便弯腰,便让人把箱笼里的东西全取出来。 看得出来祖母还 是顾念着她的,念善看那里的东西有补品、衣物,还有些用来打点人的银钱,都是极实用的东西。见了这些,念善放心了不少,起码娘亲和妹妹在侯府过得应该还可以。 忽然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包袱吸引了念善的目光,念善打开后,便眼圈微红。 里面包着一套贴身的小衣,还有好几封信。一看字迹,便是出自念容之手。 念善一时也忘了宋骁还在身边,忙去拆信。 她拿到的这封信是念容不久前才写的,因说起了前些天冷,自己给祖母做了条抹额,被夸奖了。 看着妹妹在信里写着家里的琐事,念善唇边不由露出淡淡的笑容。 虽是笑意浅淡,可她的眼睛也是亮的,能让人感到她发自内心的喜悦。 这套里衣也是念容做的,她说才开始学裁剪,让玉青姐姐帮忙了,她只简单的绣了些花,做得不好请姐姐别嫌弃。 尺寸是比着念善留在家里的衣裳做的,也不知合不合身。 当念善展开衣裳时,余光看到了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宋骁,这才回过神来。 许久都没得到家里的消息,她一时忘形失礼…… “皇上,臣女失仪。”念善忙收回了手里的衣裳,扶着腰退后了一步。 宋骁摆摆手,不介意这些小事。 “是臣女的妹妹写了信来。”念善忙解释道。 收到家里的信竟让她这样高兴? 宋骁已经许久未见过双眼发亮,神采奕奕的她。平日里她总是恭顺温婉,似乎没有自己的喜怒。 “多谢皇上给臣女带来。”念善恭声道:“臣女这就带回去,不打扰您了。” 知她迫不及待的想看,宋骁索性当个好人,对她道:“就在这看。你不要写回信了么?” 念善讶然抬眼,双眸亮晶晶的看着他。 “明日一早,随着朕批的折子送回去。”宋骁轻咳一声,自去更衣。 “谢皇上。”念善的语调里是掩不住的惊喜和雀跃。 哪怕是平日里自己赏再多的珍奇异宝,也没见她这样的高兴。 宋骁心里想着,便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念善这次没什么负担的在软榻上坐下,身旁放着几封信,映月在旁边替她拆信。 或许当初她回侯府的原因…… 在帘 子落下前,宋骁心中微动。 等他换好了常服出来,念善已经看完了信。 “皇上,能借用您的笔墨么?”念善小声道:“我这就写。” 宋骁点点头,带她到了自己批折子的地方。 宽大的书案上摆着成排的笔,墨也是才研好的,纸也自宋骁点头起就准备好的,只是才这一张书案…… 卫吉胜搬来了一张椅子,给念善腾出了一块地方。 “坐罢。”宋骁在书案前坐下,开始批折子。 念善也扶着肚子缓缓坐下,若取什么东西都有映月代劳。 开始念善还觉得有些不自在,见宋骁专注的在写着什么,念善松了口气,也提笔开始回信。 在娘亲和妹妹的认知中,自己还在皇陵中,故此她能写的很少,只能说自己每日抄经,过得很好。叮嘱妹妹的话倒是写了两大页,还有写给娘亲的。 宋骁不动声色抬眼看她。 念善写的专注,没有留意到他。她洋洋洒洒的写完,吹干了墨迹,才抬起头。 主殿的椅子虽然宽大却不舒服,即便映月悄悄给她加了个大迎枕,写完后还是有些腰酸。 “皇上,臣女写完了。”念善把信放在了书案上,很是坦荡。 除了信里絮叨了些家事,倒没什么不能见人的。 宋骁的目光淡淡扫了过去,看到诸如“好好练字”“听娘亲的话”之类的,倒也没有看,直接让卫吉胜封好,准备明日送出去。 “多谢皇上。”念善起身再次道谢,神色诚恳。 殿中不知何时已经点起了灯,想来外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想着时辰不早了,念善便想着要回去。 “五姑娘,外头开始落雪了。”卫吉胜这话虽是对念善说的,眼神却望向了宋骁。 宋骁起身往外望去。 廊庑下都挂上了琉璃灯,能清楚的看到天上飘落的雪花,地上已经铺了一层浅浅的白色。 “把五姑娘的晚膳送过来。”宋骁发了话。 念善也跟着看过去,心里有点犯愁。虽是现在路上有了雪,可毕竟还不多。若是晚膳后雪不停,怕是更难回去。 只是她才有求于宋骁,只得乖乖听话留下。 希望雪快点停。 第45章 第45章 两人的晚膳摆在了一处,热热闹闹的堆满了整张圆桌。 映月和卫吉胜留在了旁边服侍,待宋骁落座后,念善也被映月扶着坐下了。 幸而用膳时“食不言”,两人各自吃饭也并不显尴尬。 念善晚膳本就吃不下多少,如今因心里惦记着事,更是吃两口目光就无意识的往窗外飘去。 透过窗子,似乎雪越下越大了。 宋骁留意到念善的走神,倒不仅是因为她看外面的落雪。 前几次两人在一处用膳时,有赖于他的博闻强记,念善爱吃什么不吃什么他心里几乎有数了。 方才他眼看着念善竟夹起了一块酒糟鸭子肉,就知道她的心没在此处。 宋骁拿过汤碗,动静大了些,发出汤匙碰撞汤碗的清脆声音,念善被这响动一惊,回过神来。 她这才看到自己筷子上夹的是鸭子肉。 可既是夹了出来,自是不能再放回去。但本来就孩子顶着胃难受,她吃不好还会吐。还不止多久才能离开,她不敢贸然吃。 见宋骁似乎没留意自己,念善眼疾手快忙把鸭子肉丢到自己的粥碗里,还用筷子往下压了压,试图藏起来。 皇上都选择了视而不见,卫吉胜和映月忍笑也当成没瞧见。 只是如此以来,她便也不能喝粥了。 宋骁见她“藏好”,才对卫吉胜使了个眼色。 “五姑娘,这道豆腐汤十分清淡可口,您尝尝?”卫吉胜主动拿起一个粉彩瓷碗,递到了念善面前,映月很自然的拿走了念善面前吃不下的半碗粥。 连她自己都没觉察出不对来。 等用过了晚膳,念善起身时就迫不及待的往外看去,雪果然越下越大了。 主殿到配殿并没有连着的回廊,所以她回去一定是要在雪中走回去的。 念善不由犯了愁,纵然她自觉行动并不笨拙,可挺着个大肚子到底有些不方便。 “雪天路滑,你身子重了不方便。”宋骁替她做了决定:“映雪回去把五姑娘惯用的东西搬过来,先在主殿将就一夜。” 念善一愣,到底没敢说拒绝的话。 若她真的不慎滑倒,肚子里的孩子有闪失,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只是…… 念善不动声色的环顾了一周 ,只盼着能给她选个离宋骁远些的住处。 做了决定后宋骁便没再管她,自去批折子。 映雪回去取念善的东西,映月则是陪着念善在主殿里散步消食。 终于跟宋骁隔开了些距离,念善小声对映月道:“映月姐姐,你知道主殿里还有什么住处么?” 映月知她紧张,绞尽脑汁的想了想,无奈摇头。 行宫虽是修的富丽、雄伟壮观,可这主殿里的住处,只有帝王后殿那一间,端得是宽敞朗阔,比寻常寝殿要大上一半。 可难就难在只有一间! 要不她去睡软榻? 念善不敢让宋骁去睡软榻,只是要辛苦映月她们了,只怕今夜也休息不好。 她纠结的神色落入宋骁眼中。 他本就视力极好,虽是隔着多宝格,宋骁仍是看到念善扶着腰蹙着眉跟映月说着什么。 宋骁挑了挑眉,不用听他也知道念善想说的话。 他叫来了卫吉胜。 故此在念善还在和映月窃窃私语时,卫吉胜到了两人跟前,他来引着念善去住处。 念善不自觉的望向宋骁的书案处,宋骁正神色专注的看手中的折子,并没有留意到她。 等到了地方时,念善微愕。 这里摆明是后殿宋骁的下榻的地方! “卫总管,我住在这儿不妥罢?”念善有些迟疑道:“外头那张软榻就不错,我还是住外头……” 卫吉胜恭声道:“姑娘,外头虽也烧着地龙,但夜里凉比不得里面。您现在的身子,是受不得凉的。” 他敢这么坚持,定然有宋骁的意思。 念善不敢违拗宋骁,只得咬牙答应了。 此时正巧映雪已经带人送东西来,念善只得眼睁睁的见她们把她东西一一摆好。 因是抱着在外头雪里走了一段,寝衣也有些凉。映雪将她的寝衣放在了熏笼上暖着,还有她在房中穿的轻软鞋子也被摆在了塌边。 一时间这里竟被她的东西占了大半。 念善的手放在肚子上轻抚着,这些日子胎动愈发频繁,腿也经常抽筋,实则她夜里是睡不好的。 她甚至有些后悔,在晚膳前要坚持离开的。 当宋骁进来时,见到的就是念善微蹙着眉扶着肚子的模样。 “ 是哪里不舒服?”宋骁走到她面前,问道。 念善吓了一跳。 她慌忙起身,末了还是宋骁扶住了险些没站稳的她。 “是,是孩子有些闹。”念善下意识的回道。 后殿里烧着地龙,念善穿得不多,宋骁能看到她高高隆起的肚子,里面似乎并不安分,有小手小脚在顶着的迹象。 宋骁心里泛起一丝柔软。 “姑娘,您该去更衣了。”还是映月过来缓解了念善的尴尬,念善忙借机去梳洗更衣。 等她收拾好自己出来,宋骁更衣还未回来。 她站在床边犯了愁,这床纵然极为宽大,她目光忍不住旁边的软榻上飘。 这张软榻小些,睡个人有些难,可这也好过跟宋骁同处。 “在想什么?”不知何时,宋骁的声音在她身后沉沉响起。 念善试图挣扎道:“皇上,臣女怕打扰您休息,旁边的软榻上也能——” 她话音未落,只听宋骁淡淡的道:“你怀着孩子身子不便,那张软榻太小了。” 念善对上他有些不悦的目光,不敢提软榻的事。 论理,她能在这儿睡是宋骁的特别关照了,她不能不识趣。 这样想着,念善便飞快应了一声,要退开等他先上去。 规矩她也是懂一些的,比如要睡在外侧,方便服侍—— 就她这样子,不用别人照顾就不错了,她还想做什么?宋骁轻咳一声,示意她去里面。 念善来不及多想,只得硬着头皮进去。 肚子里的孩子似是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动得愈发厉害。念善咬着牙安抚,幸而这张床足够宽大,她把自己挪到了角落里。 很快帐子被放下,外头的灯也都被移开,只留下了一盏在稍远处。 念善压根丝毫没有睡意,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腹中的孩子上。 忽然有温暖的手掌落在了她躁动的肚子上,似乎带了一种奇异安抚的力量。 念善紧张得僵直了身子。 “每日都是如此么?”宋骁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念善无比庆幸自己肚子大了只能侧着睡,不用看他。 念善小声道:“近来是有些频繁,李太医看过说是一切正常。” 她想了想又觉得这样说话太失礼了,想要翻过身再补救一句,却 被宋骁拦住了动作。 她后知后觉的想到,眼下这个姿势她几乎是在宋骁怀中了。 幸而腹中的孩子算是体贴她,很快安分下来。 宋骁也抽回了自己的手,让念善好歹松了口气。 她忙闭上眼,试图快些睡去好缓解眼下的尴尬,起码等宋骁睡着也好些。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还能竖着耳朵听呼吸判断宋骁是不是睡了过去,可她到底容易累,不知不觉中反而是她先睡着了。 宋骁睁开了眼。 适应了帐中的昏暗,他已经能视物。 念善正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睡着的她很是乖巧安静。 怕是觉得热,她的被子已经滑落到了肚子上,露出小衣贴着的圆润弧度,这里是他血脉相连的孩子。 宋骁替她把被子拉到了胸口处。 等他好不容易朦胧睡去,忽然听到耳边响起轻微的抽泣声,他半梦半醒间,疑心自己听错了。 很快他披着被子起身,果然见念善满脸痛苦之色,她正咬着牙似是再忍耐什么痛苦。 “肚子难受?”宋骁算着念善的月份,还未到产期,难道是孩子出了问题? 念善分出一丝精神来,费力的睁开眼道:“不、不是。是腿有些抽筋,很快就能好了。” 宋骁倒是听说过,有孕之人到了后期会容易抽筋,腿也容易肿胀。可先前无论是江皇后还是侧妃侍妾有孕,都不会再服侍他,也自然没有同床的机会,他还从未见过。 这定然不是头一次,以前她都是这样忍过来的么? 宋骁没有掀开被子,伸手探了进去。 骤然被碰到,念善忍不住咬牙痛呼一声,险些落下泪来。 “不揉开更疼。”宋骁的声音也比平日里温和了不少,“先忍忍。” 能到天子亲自照顾的人不多,虽是宋骁放轻了力道,念善也极力忍耐,还是痛得流了眼泪,红着一双眼。 宋骁感觉心像是被扎了一下。 “以前你都这样忍着么?” 念善痛苦之中,还能分出心神听出了他与平日不同的柔软。电光火石间,她福至心灵的哭出声来。 她就是要告诉宋骁,她怀胎辛苦,若将来考虑孩子的抚养人选上,起码宋骁不再反感自己曾做过的蠢事。 “没、没有。”她小 声的道:“以前都不疼的。” 这样的水平的瞎话自然骗不到宋骁,他自然默认为以念善的性子都是自己忍耐的。 “偶尔疼了,有映月姐姐帮我。”许久听不到他的声音,念善只得又补充道。 念善的性子如何,宋骁自认为极了解了,大概是实在忍不了出了声才会引来映月她们,她才不会主动去找人。 等念善不再疼时,已经过去了一刻钟。 “皇上,臣女都好了。”念善故作轻松的笑笑,道:“打扰您休息,臣女实在——” 不等她说完,宋骁淡淡道:“既是不疼了就快睡。” 念善忙乖乖闭嘴。 …… 这一夜宋骁几乎都没睡好,倒是后来念善安心了,再次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日,宋骁已经起床离开,念善才悠悠转醒。 “姑娘,您醒了。”映月和映雪扶着她起身,梳洗更衣后念善本以为能离开,却看到外头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昨夜的雪,结结实实的冻硬了。 她只盼着雪能快些化了,好能早些回去。 “姑娘,早膳已经摆好了,请您过去。”来传话的竟然是卫吉胜。 既是他来了…… 果然念善随他过去时,宋骁已经等在了桌前。 “臣女给皇上请安。”念善自是略福了福身子,这次不用宋骁说,她便老老实实坐下。 宋骁神色微松。 才醒来没什么胃口,念善捧着白粥,配着几道爽口小菜慢慢吃着。 看她吃了好一会儿小小的一碗粥都没见底,宋骁想到昨夜她的难受,便也没勉强她,想着白日里让人给她多准备些零嘴备着。 见宋骁停下了筷子,念善也忙放下筷子。 “平日里你都做些什么,照旧让人把东西拿来就是。”宋骁还有积累下的折子急着批,离开前吩咐道:“等扫干净了再回去。” 念善忙点头应了。 她慢悠悠的由映月扶着在殿中转了两圈,这次映雪送来的是念善昨日尚未绣完的肚兜。 原以为映雪会把她抄经的纸笔拿来,没想到…… 映雪朝她眨眨眼,这才道:“姑娘,奴婢没拿错罢?昨日就见您给小皇子绣这件肚兜来着。” 大家都默认她肚子里怀着的是 皇子,在宋骁的默许下,大家也都是这么称呼的。 念善只踟蹰了片刻,便浅笑着说是。 她所在的主殿中,虽是宽敞隔断却少,是以宋骁是能看到她这边的动静。 听到两人的声音,宋骁抬头看了一眼。 “皇上,您批折子也累了,不妨歇会儿?”卫吉胜适时道。 宋骁从善如流的起身,随意踱步就到了念善所在的软榻前。 只见她正低头的专注绣着什么,一针一线十分仔细。圆滚滚的肚子成了她行动的阻碍,她坐久了也容易累。见她忍不住去揉腰,宋骁才拧眉出声道:“想要什么,吩咐人去做就是了。” 因他来时没让映月等人出声,念善像是才回过神来,就要起身。 宋骁扶住了她,拿过了她手上未完成的肚兜。 小小的一片,仿佛还不及他的手掌大。 念善俏脸飞红,有种被撞破后的难为情。 “臣女不累,是闲了没事随便做做。”她小声道:“陈嬷嬷早就着人准备好了,您放心。” 宋骁听出她语气中那微不可查的失落,知道她曲解了自己的意思。 然而他还不能完全信任她。 宋骁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把肚兜又交还给她,便又回去了。 念善望了一眼他的背影,抬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高耸的肚子。 为了孩子,她没什么不能做的。 …… 宋骁在行宫停留的时间没有太久,临近年关,宫中事务繁多。 不过他留的这几日,对念善的态度倒是缓和了不少,还特意把映雪和映月叫过去吩咐了一番。 后来念善才知道,他让两人多留意些自己夜里的情况。 在临走前,他特意来东配殿看了念善。 “朕这就要回京了。”宋骁道:“李太医留在这儿,你有什么不舒服,就立刻找他。” “臣女记下了,您路上小心些。”念善柔顺的道。 想到念善的隐忍,宋骁心中微动,都说女子生产便是鬼门关前走一回,她这是头次生产,身边又没有亲人在,即便太医和陈嬷嬷都说了她定能顺产,她心里也肯定是害怕的。 “别害怕。”他忽然道:“等你生产之时,朕定会回来。” 念善长睫轻颤,似是要竭力掩饰中 自己心里的恐慌和不安,有些惊讶,却是没有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轻轻点头。 有自己在,定会让她们母子平安。 宋骁蓦地心中生出一种强烈保护欲。 直到目送宋骁离开,念善才神色微松,重新靠在了大迎枕上。 第46章 第46章 年关将近,即便宋骁没有留在行宫中,长锦宫仍是热热闹闹的布置起来。 这日天晴也无风,念善由映雪和映雪陪着,看宫人们在回廊上挂灯笼,不由走神。 算起来这是她头一次自己过年,往常不是跟爹爹娘亲妹妹,就是有小姑姑陪着。 无论是在家中的贫寒还是侯府的富贵,她都极盼望着过年。小时候是盼着过年的新衣和点心糖果,爹爹去后,她就盼着过年好快些长大,能保护母亲和妹妹。 不过她也不算没人陪,念善的手轻覆上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今年还有孩子陪她过年。 “姑娘,若是累了就早些回去?”映月轻声问道。 念善的产期在二月,大家都不敢掉以轻心,恨不得将她重重保护起来。映月和映雪贴身服侍她,陈嬷嬷和李嬷嬷也都住在东配殿,她皱一皱眉,都要引得她们关注。 “好。”念善知她们担心,不欲给别人添麻烦,痛快的扶着映月的手回了屋子。 陈嬷嬷已经准备好补汤在等她了。 “姑娘尝尝这味道如何?比着上回的减了些药材。”陈嬷嬷亲自端到了念善面前,温声道。 前日的补汤有念善闻不得的药味,虽然旁人都觉不出来,念善还是吐得天昏地暗。这一吐不要紧,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躁动了半日,没有过照顾孕妇经验的映月映雪几乎以为她要早产了。 幸而陈嬷嬷经验丰富,念善这一番折腾下来力竭。 她特意要求不必将这件事告知到宋骁面前,既是腹中胎儿无碍,陈嬷嬷和映月她们已经不能再尽心的照顾她,这次也不过是胎动得厉害了些,至多是她难受些。 念善是知道行宫里的消息最迟隔日也要送到宋骁面前的,才缓过神来就主动提出。 这些可大可小的事,就让它小而化无罢。 陈嬷嬷迟疑了片刻,还是接受了念善的好意。 她原本只是喜欢念善的温柔安静、不骄不躁,如今对念善又多了些感激,若念善真的计较起来,也能算得上她们照顾不周。 当日往宫中送的消息里,没有加上这一条。 念善在软榻上坐下后,浅浅尝了一口。 “嬷嬷有心了,味道不错。”她含笑点点头。 屋子里的人都松了口气,念善月份大了孩子顶着胃,她能吃的东西 有限,从膳房到陈嬷嬷都在绞尽脑汁给她做吃的。 “姑娘,宫里送了东西来。”映雪从外头走了进来,身后的四个宫人手中都捧着匣子。 照旧是各色的补品,还有些宝石首饰、珍奇古玩,各色料子更是从没断过,念善感觉自从上回宋骁看她绣肚兜后,似乎送得更多了些。 “听说您连日来胃口不好,皇上又从御膳房调了两个人。”映月补充道。 别的物件倒还罢了,若宋骁用自己的私库,没有能知道。可若他从宫中调人—— 如今后宫可是张贵妃管着的,难道他就不怕张贵妃察觉出什么来? 念善心里闪过一抹担忧,面上却含笑谢恩让人放赏。 眼下她好好生下孩子才是最要紧的。 …… 宋骁自是不怕的。 甚至在他的有意无意的会让卫吉胜办事时“不小心”透露些端倪出来。 孩子的身份他已经安排好了,也让后宫的人心里有个准备。 昭阳宫。 这大半年来皇上不临幸后宫,哪怕是年轻貌美的敬嫔和英嫔,宋骁也从未召幸过,倒像是铁了心替皇后守上一年。 因皇上谁都不宠幸,宫妃之间倒都多了些同病相怜的和睦来。 如今后宫中以张贵妃为尊,宋骁也是默许的,她已经隐隐有了准皇后的架势。 这日宫妃们请安回去后,慧妃留在了昭阳宫没走。 “妾身有一事想跟娘娘说。”往常自诩宋骁表妹而地位特殊的慧妃,今日竟变得谨慎了许多,还让跟她来的大宫女珊瑚、琥珀都去外头等着。 张贵妃挑了挑眉,让素绢等人退下。 “皇上往行宫调了两个御膳房的人去行宫,娘娘可知道?”她突然低声道。 这等小事不会传到张贵妃耳中,张贵妃闻言,不由坐直了身子。 “御膳房中有人做的鸡汤不错,做法特殊,妾身偶然想起来让人去做一份,却得知会做这道菜的人已经去了京郊行宫。”慧妃皱着眉道:“娘娘,妾身总觉得有些不对。” 行宫中仅是宋骁偶尔去演武场时住上些时日,没必要调这么多人过去!尤其是临近年关了,宋骁早就回宫,为何还要让人去? 两人心里都隐隐有了不妙的预感。 加上宋骁这半年来去行宫着实有些频繁, 她们也曾怀疑过,便是真的有紧急军务,非得去行宫不可吗? 莫非是行宫中有谁勾了天子的心? “你过于多想了罢?”张贵妃心里信了大半,面上却不显。“皇上这些日子时不时去行宫,膳房自然紧张。” 虽然事关大家共同的利益,她自觉用后宫之主的标准来看。 许是宋骁在行宫里宠幸了什么人,怕是碍于皇后的薨逝,传出他在行宫里宠幸新人名声不好? 但这个想法张贵妃自己都觉得荒谬。 若是真的喜欢到恨不得离宫也要去看的,为何干脆不接入宫中? 能被他藏起来宠幸的人身份地位定是低微,先入宫当个宫女,以后再册封不就得了? 张贵妃想起了另一种可能。 更令她不安的可能。 “罢了,就算如你所想,皇上宠幸了谁,那又如何?”张贵妃摆了摆手:“难道后宫中还能独宠一人?” 慧妃摇摇头,她忽然神色凝重道:“若这人怀了皇嗣又该如何?” 张贵妃心中悚然一惊。 送到行宫的两人,可都是极为擅长做补品药膳。 “那也是皇上之幸,你我二人都要向皇上道贺的。”张贵妃心中烦乱,对慧妃道:“好了,你不可再往外胡说,这件事到此为止。” 慧妃顺从的起身,告退离开。 她不信张贵妃不去调查。 果然,等她走后,张贵妃便叫来了香莞。“你去悄悄查一查,皇上的乳母陈嬷嬷现在可还在京中?” 陈嬷嬷是皇上信任的人,若说有人去照顾有孕的宫人,她最合适不过了。 香莞答应着去了,这件事不难查。 难怪皇上不要她往行宫送人,还发了脾气……她想起越来越多的细节,似乎都能照应上。 张贵妃压下满心的慌乱。 没几日便是除夕了,她还有许多事要办。 断不能再出错。 福宁殿。 “皇上,贵妃娘娘让人去查了陈嬷嬷。”卫吉胜见宋骁批完了折子,才上前回话道:“得知陈嬷嬷不在京中家里,一时也没有别的动作。” 宋骁淡淡的应了一声。 算她识趣,若是她去查太医院、查行宫,就是僭越了。 “行宫也送来了消 息,说是五姑娘一切都好。”卫吉胜见宋骁脸色不大好,忙道:“太医说了,五姑娘的产期在二月初,也会有早上十来日的可能。” 听到皇子将要降生的消息,宋骁才面色稍霁。 “让人都精心服侍着,有什么事无论何时都要以最快报到福宁殿。”他吩咐道:“太医院再派两个太医过去。” 卫吉胜都应下了,不仅要办皇上吩咐的这些事,他还要随时准备着皇上离宫。 …… 日子一天天临近,宫中因皇后今年薨逝,过年时便不如往年热闹。 在除夕的宴会上,张贵妃留意到宋骁不止一次的走神。 她只得暗暗忍下心里的酸涩,面上展现出她的贤惠大度来。 得知陈嬷嬷不在京中后,张贵妃便不敢再查下去,也不敢挑唆别人去查。 即便是真的有孕又如何?还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即便生下了皇子,生母位份低微,还不是要抱给高品阶的宫妃养? 她要沉住气。 映着漫天的烟火,很是热闹喜庆,张贵妃却暗中攥紧帕子,露出温婉的笑容。 算算时候,若当真是七月左右宋骁去行宫临幸怀上的,不过那人有五六个月的身孕。而最迟皇后薨逝满一年,宋骁就该册封新后,把后宫众人的位份提一提,也好给皇子或是公主的生母位份。 她更要好好表现,争取把这个孩子养在自己名下。 宋骁的心思确实没在宴会上,他二十八岁才将迎来自己的长子,心中自是五味杂陈。 幸好,这孩子来了。 正月里,纵然无什么政务要处置,宋骁除了去凤仪宫坐了坐,便全都在福宁殿中,也并不去后宫坐坐。 即便是庆福宫,他一时也没心思去。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 上元节称得上是最热闹的节日之一,各宫中也都早早的准备起了各色花灯,还有宫妃们亲手做的。 今晚的宫宴是张贵妃精心准备的,因还有内外命妇们入宫,她更是要展示自己作为准皇后的能力。原本江皇后身体不好,就是她时常帮着协理宫务。 她安心要在宋骁面前表现,好早些定下她的皇后之位。 福宁殿。 宋骁从一早起来就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算着念善的产期起码还有半个月,又觉得是自己疑心太过。 不过他不放心,虽然今日不是送信的日子,他仍旧打发人去问。 “皇上,行宫里送来消息。”派人去还没多久,只见卫吉胜神色匆匆的走进来,道:“五姑娘要生了。” “备马去行宫。”宋骁霍然起身,就要往外走。 这天寒地冻的,皇上竟要骑马去行宫? “皇上,奴才已经让人备车——”卫吉胜的话音未落,只见宋骁摆了摆手:“朕从前带兵打仗,冰天雪地里亦能长途奔袭。” 卫吉胜无奈,让人去拿宋骁的大氅,追了上去。 第47章 第47章 念善是从夜里就发动的。 只是前些日子她也时常会有肚子疼的情况,但都不是真的进入产程,眼下离产期还有近半个月,是以夜里起初她也觉得和先前一样。 直到她安抚了大半个时辰,肚子里的躁动还是没有安分下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她忍不住呻吟出声,引来了映月。 太医说念善虽然产期还未到,但随时都有生的可能,故此映月和映雪两人轮流值夜,不敢有丝毫懈怠。 听到念善的动静,映月忙端着灯来看。 她掀开帐子,见念善神色痛苦的抱着肚子,手在腹地打转还是未能安抚得了孩子。即便隔着寝衣,映月也能看到念善肚子里的小皇子动得厉害。 映月一面挂起帐子,一面将人都叫来。 陈嬷嬷也没敢睡沉,听到有宫人来说五姑娘像是要生了,忙赶了过来。 “嬷嬷,孩子动得厉害。”念善靠在映月怀中,全部精力都用来抵抗疼痛。原本精致的五官也因痛苦皱到了一处,她勉强道:“这次似乎跟以前的疼,不太一样。” 她感觉这次往下坠着疼得厉害,无论怎样安抚都不管用。 早就候着的接生嬷嬷也赶来了,她们和陈嬷嬷一起上前查看后,断定念善这是真的要生了。 “姑娘,小皇子这是要出来了。”陈嬷嬷用帕子替念善擦着满头的汗水,柔声道:“您先别用力,还不到时候。” 念善咬着牙点头,只从唇齿间泄露破碎的呻吟声。 早就有人拿了参片汤水给念善来补充体力,陈嬷嬷哄着她喝了大半碗,念善便再也喝不下去。 “快去宫中送信,说是五姑娘要生了。”映雪在忙乱中忽然想起了宋骁的吩咐,算着此时往京中赶,在开城门前应该能赶到。 皇上说了要陪着五姑娘生产,原本说过了上元节就来,没想到五姑娘提前发动了。 念善自以为不是娇气的人,可她没想到这生产的疼痛,竟比原先曾承受过的任何疼痛都要厉害上十倍百倍。 “映月姐姐,我好疼啊。”她已经被疼痛逼出了眼泪。 看着向来坚强的五姑娘如此,身边又无长辈亲人在,自己竟算是眼下她最亲近的人了。映月也觉得心疼极了,只得柔声鼓励着念善,替她在擦去额上的汗水,攥着她的手。 陈嬷嬷见了也不免有些着急,按理说五姑娘的胎位正,先前也没有偷懒,日日都去散步,理应生得很快才是。 已经疼了两个时辰,还没有破水。 “姑娘别急,您这是头胎,慢些也正常。”接生嬷嬷经验丰富,心知疼上三天三夜的也有,纵然五姑娘怀的是皇子金贵,却也不得不经历这艰难的一遭。 念善泪眼朦胧中点点头。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了陈嬷嬷的声音,让她用力。 念善欲哭无泪,她感觉已经疼得没有使不上任何力气。 …… 宋骁带了护卫骑马飞奔赶往行宫,卫吉胜也能骑马,只是远远不赶不上行军的速度,只好带了人尽力快走。 原本要半日的路程,宋骁硬生生提前大半个时辰到了。 当他风尘仆仆的赶到东配殿时,本以为会听到痛呼声,他站在产房外竟听不到念善的声音。 “皇上,您放心,五姑娘宫口已开,胎位也正,定能顺利生下小皇子。”李太医等人都在外头候着,见他来忙上前回话。 宋骁拧眉道:“朕怎么没听到声音——” 他话音未落,只见有宫人端了一盆血水出来,他瞳孔猛地一缩。 陈嬷嬷迎了出来,还不等说话,便见宋骁也顾不得解开大氅就要往里走,忙道:“皇上,产房里您不便进去,五姑娘产程还顺利,您别着急。” 纵然知道若念善真的有问题,太医和陈嬷嬷他们必定不敢说得这样满,可听不到念善的声音,他心里竟隐隐不安。 他不放心,对陈嬷嬷道:“朕要去看看。” 虽说自己得皇上尊敬信任,陈嬷嬷也并不敢真的强行拦着。幸而是在行宫,没有那么多的闲言碎语,若有人知道皇上这样偏心破例,还不知五姑娘会被怎样眼红嫉妒。 说起念善来,陈嬷嬷也只剩了心疼。 她跟在宋骁身后,低声道:“奴婢跟五姑娘说,不若把叫喊的力气留着用来使劲儿生下小皇子,五姑娘竟真的忍住了,没有叫出声。” 陈嬷嬷这话本就在宋骁心中柔软的地方扎了一下,当他亲眼见到念善发丝凌乱的被汗水黏在脸上,她满脸的痛苦之色,只从唇齿间流露出细细的呻吟,更是心疼得厉害。 她不肯出声,比起大喊大叫更令宋骁心疼。 “五姑娘是初次生产,这才慢 些。”陈嬷嬷小声解释道:“您可以放心,奴婢们会照顾好五姑娘的。” 本以为宋骁放心了就能走,没想到他竟往前走了两步。 念善正在接生嬷嬷的指导下用力,她要忍着巨大的痛苦用力,自是没留意到宋骁来。 在疼痛的间隙,念善费力的睁开眼睛,朦胧中看到有个高大的身影。 是……宋骁? 念善还以为自己疼极了出现幻觉,今天是上元节,还有宫宴,他怎么会赶回来呢? 宋骁见她愣愣的看着自己,不由脱口而出:“善善,别怕。” 听到这个称呼,念善愈发觉得是在幻觉中。 直到宋骁走到床边,宫人们纷纷行礼的声音,让她才真的意识到宋骁来了。 他说在自己生产时一定会到,竟真的来了。 “皇、皇上?”念善眼中含着泪,嘴唇都被她自己咬破了。“您,您来了?” 映月见状忙让开了地方,让宋骁到了念善身旁。 “我、我在尽力了。”念善忍着泪,颤颤巍巍的道:“可、可我生不下来。” “不许说丧气话。”宋骁握住她的手,声音里有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疼。“朕陪着你,别怕。” 念善还来不及开口,有一阵疼痛到来,接生嬷嬷忙催她用力。 “姑娘,快能看到小皇子的头了,您别松劲儿。” 念善艰难的点点头,也顾不得跟宋骁再说什么,全部精力都用在往下推挤胎儿上。 一阵巨大的疼痛后,忽然她感觉有什么终于滑出了她的身体。 “姑娘生了!”接生嬷嬷惊喜的声音在产房中响起,紧接着是道喜声:“恭喜皇上,是个小皇子!” 念善力竭,只模模糊糊见到接生嬷嬷抱起孩子,很快响起了一阵响亮的啼哭声。 她终于放了心,闭眼昏睡了过去。 倒是宋骁看了一眼孩子,见念善竟闭上了眼,吓了一跳。 “皇上,五姑娘这是累得睡着了。”陈嬷嬷忙道:“五姑娘到底年轻身体好,这产程算是快得了。” 宋骁又叫了太医,确认念善没事,这才去看被接生嬷嬷们包起来的孩子。 才出生的婴儿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他看着来之不易的长子,本该满心的喜悦和激动,可他竟有片刻的走神。 他和念善生的孩子,怎么都不会丑的。 …… 当夜幕降临时,念善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从昨日夜里折腾到现在,生下孩子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睁开眼时,发现屋子里很是安静,已经点起了灯,光芒明亮又柔和。她恍惚记起自己已经生下了孩子,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虽是仍未完全恢复平坦,已经不复先前高耸。 “醒了?”一道男子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身上哪里难受?” 念善茫然的转过头,只见宋骁正在一旁。 “皇上?”念善疑心自己是在梦中,揉了揉眼见宋骁还在,忙要挣扎着起身。 宋骁忙扶住她:“别乱动,好好歇着。” “皇上,孩子可还好?”念善急匆匆的问道:“我仿佛听见他哭了……” 宋骁点点头,道:“是个皇子,他很好。眼下正被抱到隔壁由奶娘喂,等会儿你就能见了。” 念善这才松了口气。 放松了精神她才觉得累,面带倦色。 忽然她意识到一件事,忙道:“皇上,今日是上元节……” “今年你是没办法出门看灯了。”宋骁知道她想说什么,却轻描淡写道:“等明年朕再补偿你。” 今日有宫宴,称得上正月里最热闹规模最大的一次,可他看着新生的长子和艰难生下皇子的念善,竟有些不忍就这样走。 “您不回去可以吗?”念善小声道。 宋骁挑眉:“得知你生产,朕已是亲自骑马赶来,已是累极。莫非你还要朕立刻再骑马回去?” 念善这才知道为何宋骁来得这样快,她忙摇头道:“我没这么想!” 本来在外头准备送晚膳的卫吉胜听了,不由摇头。 皇上怕是忘了,自己才说过在冰天雪地里长途奔袭都是不是事——更可况才得了小皇子,人逢喜事精神爽,行宫到宫中的距离,对皇上来说可不是问题。 一时小皇子被喂饱了,由陈嬷嬷抱了过来。 她把襁褓包着的婴儿送过来,宋骁很自然的接过来,看动作已经很娴熟。 念善眼巴巴的看着。 察觉到她的目光,宋骁把孩子抱到了她面前。 小时候曾经抱过妹妹,虽然记忆有些生疏,念善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心 中柔软一片。 这是她千辛万苦才生下的孩子。 她抱着他,仿佛怀里抱着的是稀世珍宝。 宋骁心中一软。 不过念善产后身体虚弱,很快就觉得累了,宋骁又把孩子交给了陈嬷嬷。 “先用膳。”宋骁看着念善可怜巴巴的眼神,只得缓声道:“有力气才能抱他。” 念善只得恋恋不舍的看着陈嬷嬷抱走孩子,映月和映雪端了炕几来,放在念善面前。 在宋骁的注视下,念善只得乖乖拿起了筷子。 第48章 第48章 昭阳宫。 张贵妃得知宋骁竟突然离宫的消息,心中震惊。再问下知他竟是往京郊行宫的方向去了,张贵妃蓦地添了几分委屈和愤怒。 她不信是有什么紧急事务,只怕是行宫中的那个人出了问题—— “贵妃娘娘,妾身听说皇上出宫了……”慧妃处也得到了信儿,她又特意赶过来。 这次慧妃倒不是来看热闹,如果真有人能令宋骁在上元节离宫,对着整个后宫都不是个好消息。 张贵妃并没有伪装,神色不虞的点点头。 宋骁赶去京郊行宫,更能印证两人之前的猜测——怕是在行宫里,真有这么一个人承宠后有了身孕。 张贵妃和慧妃也没了心思斗法,倒生出些同仇敌忾的感觉来。 慧妃本就说话大胆,没什么遮拦,这次心里正有气,便道:“娘娘,这人好手段,竟勾着皇上在上元节前去行宫,只怕她是以皇嗣为借口。” 能牵动宋骁的,只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皇上又不是太医,去了能做什么?”慧妃不等张贵妃说话,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仗着皇上期盼皇子!” 她们估算着这人大概有了五六个月的身孕,若有什么不妥,定能牵动宋骁。 “初一时秦王他们都是带着世子来的,兄弟间唯有皇上还未有子嗣,皇上怎么会不急?”张贵妃到底更冷静些,她沉声道:“哪怕是个公主,也能打破皇上克子的谣言。” 慧妃听罢,也不由住了声。 “罢了,纵然皇上偏心些,后宫还能说什么不成?”张贵妃冷笑道:“眼下你我二人还需要替皇上圆场,怕是今夜皇上回不宫了。” 那人好不容易勾着宋骁去了,定然会以身上不舒服肚子疼勾着宋骁留下。 慧妃咬牙道:“妾身没有娘娘这样的宽怀大度,不单您和妾身,就是后宫中现在有封号的,谁不是出身世家,品行和家教都是极好的。这般不入流的争宠手段,妾身们是做不出来的,也不屑跟这样的人为伍。” 但即便她自己也知道,若那人真的有幸生下皇子,便真的能得封高位。 “若是个福薄的,这番折腾,能不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还……”慧妃话未说完,只见张贵妃皱了眉。 这话说出来就是大逆不道了,她们岂能诅咒皇嗣? 慧妃也只 得住了声。 张贵妃揉了揉额角,神情间也添了几分烦躁。 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把宫宴体面的应付过去,难道皇上真的不丝毫顾惜她的颜面么? 张贵妃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拼命压下心里的委屈和憋闷。 “娘娘,妾身先告退了。”慧妃见张贵妃脸色不好,知她今日最是难堪,便识趣的溜了出去。 素绢送了安神的热茶来,见状低声劝道:“娘娘,慧妃娘娘有心挑拨,您可千万不能上当。” 张贵妃点了点头。 “即便真的是个小皇子又如何,您才是位份最高的人,养在您名下是他的福气。”素绢道:“您把今晚的宫宴办得越好,皇上回来越会觉得您作为中宫之主最合适不过。” 听了她的话,张贵妃这才神色微松。 “罢了,事已至此,本宫又能如何?”她苦笑一声,道:“着人安排罢。” 素绢答应着去了。 她的话也正是张贵妃的心中所想,最要紧的是得到孩子。 …… 东配殿。 念善本以为宋骁也要回去用膳,本想着匆匆对付几口就让人把孩子抱来。 没料到宋骁竟没离开,命人将自己的晚膳摆到了一旁软榻的小几上。 宋骁生得高大,虽然他身形偏瘦,在她房中的软榻简直无法施展开长手长脚,看起来总有些别扭。 “姑娘,您喝些汤。”映月端来一碗乳白色的鱼汤,含混的对念善道:“对您身体有好处。” 念善看见鱼汤,想到用途后脸色微红。 若不是这会儿没精神且宋骁也在,她倒是想亲自喂孩子的。 幸而是晚上点着灯,宋骁没瞧出端倪来。 终于用过了晚膳,宋骁也依言让人把小皇子给念善抱了来。 他正睡得香甜,浑然不知已经换了人抱自己。 “他好乖。”念善目不转睛的看了好久,才小声对同在旁边看着的宋骁感慨一声。 宋骁看着孩子,附和一声,心中也生出几分柔软的心绪。 太医已经检查过,孩子很是健康。先前的他早殇的两个小郡主,皆是生下来就有些先天不足。 这孩子个头不小,也难怪念善疼了几个时辰才艰难生下。 陈嬷嬷还说这已经算是 快的了,除了念善本就年轻身体好,还赖于她从没偷懒,便是身子沉了行动不便,也日日勤坚持走动。 明明只是个小婴孩,念善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她心里愧疚,直到此时都没能松口气,生怕这孩子会有什么不好。 当初她绞尽脑汁都要流掉这个孩子,除了没找到滑胎药,滑倒、摔跤她都试过了。 忽然他动了动小身子,睁开了眼。 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睁开,念善不由转过头。 这双眼睛,倒是随了宋骁,让人一看就觉得是父子。 “大皇子生得多像皇上。”陈嬷嬷见了,也不由弯了唇角凑趣道:“这眉眼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虽然念善承认这是事实,也知道陈嬷嬷这是夸孩子的好话,可她总觉得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竟然更像宋骁,总有点不甘心,努力看着他哪里像自己。 “鼻子像你。”宋骁看了半晌,忽然对念善道。 念善先是一愣,忙仔细看去。 陈嬷嬷不由觉得好笑,忙道:“大皇子自是继承了皇上和姑娘的优越之处,等过些日子大皇子长开了,就能看出哪里更像皇上还是姑娘。” 念善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有些幼稚了。 所以方才宋骁是在安慰她么? 孩子这时候醒来,算算时辰应该是他饿了。陈嬷嬷才想将他抱走去让奶娘喂,只见他在念善怀中拱来拱去的,像是在找着什么。 念善脸色微红,小声道:“我想自己喂他一次。” 她知道这个孩子注定是要被抱走的,她能亲自喂养他的时候不多。 虽然这话是对陈嬷嬷说的,两人的目光都是看着宋骁说的。 宋骁只问了句:“你身体受得住么?”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他也没有阻拦,自己起身离开回了主殿。他还穿着从宫里来的衣裳,从看着念善生产又看着儿子,他还未来得及更衣。 见他不在,念善松了口气。 陈嬷嬷便指点她如何喂孩子,毕竟只出生了不到一日的婴孩还有些不得其法,念善忍不住低低痛呼一声,却没舍得把孩子抱走。 好在陈嬷嬷有经验,虽然她遭了些罪,孩子总算喂饱了。 看到孩子餍足后,攥着小拳头安静无声的睁着大眼睛,她的心里早就柔软成一片。 她轻轻去摸他的小手,他的小拳头忽然张开,攥住了她的手指。 “到底是母子连心,大皇子这是亲近姑娘呢!”陈嬷嬷在旁边笑道。 念善也见过妹妹长大,心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可她还是忍不住弯了唇角。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宋骁竟又折回来了,他见念善抱着孩子舍不得松手,只得道:“你身体正虚着,别不急于这一时。” 既是他发了话,念善只得让陈嬷嬷抱走。 他又叮嘱了映月等人好生服侍,又亲自去奶娘处看了大皇子,这才回去。 “皇上您也累了,早些歇下罢。”卫吉胜见宋骁仍在书案前坐下,忙劝道。 宋骁却没什么睡意,他兴致正好,提笔在纸上写了好几个字,却觉得哪个都不好。这是他期盼已久的长子,若无意外也是未来的太子,名字自然轻忽不得。 大皇子降生,皇上的心结自此可以解开。 卫吉胜见状,也不好再劝,只是温好了补汤备着。 …… 宋骁在上元节离京,已是极为惹眼,他又硬生生的拖到孩子洗三后,这才准备回宫。 念善知道这不合规矩,不过因此也稍稍安心了些。 宋骁孩子极为重视,是件好事,想来他不会随意把孩子交给哪个宫妃养。 哪怕张贵妃年后会被封为皇后—— 这是念善曾经最担心的,若张贵妃封后,抚养皇长子名正言顺。 不过照眼下的情形看,她倒觉得宋骁会直接把孩子养在福宁殿的可能性更大些。 这几日都是念善亲自喂大皇子,从开始的青涩生疏到后来熟练,她已经能自己抱着孩子喂饱了。看着孩子吃饱后在她怀中呼呼睡去,她才觉得对孩子的愧疚能减轻些。 这日宋骁来得早了些,没让人通传,听说念善在喂孩子,怕她难为情,宋骁便没进去。 虽是他没看,却能听到里头传来的声音。 “姑娘,让大皇子换另一边罢。”陈嬷嬷低声道:“要不您又该难受了。” 念善的声音更低,要很留心才能听到:“不必麻烦,他快睡着了,别再给折腾醒了。” 宋骁心中微动。 他知道念善除了生产为了孩子受苦,在喂孩子时,纵然被弄疼了也从不在意,事事以孩子为先 。 很快房中又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孩子吃饱睡着,宋骁才让人通传。 念善就要起身,宋骁念她辛苦,仍是让她坐下。 “念善,朕要跟你说说孩子的事。”宋骁话音未落,只见念善立刻绷直了身子,神色微变。 他是要带走孩子了吗? 第49章 第49章 念善眸中闪过水光,很快便垂下眼睑。 当初是她要流掉孩子,如今不舍在宋骁眼中,怕是惺惺作态罢? “等他满月后,朕来带他回宫。”宋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眼下他还太小,自是经不起奔波。” 宋骁自是看到了她的不舍,但他也还没忘了念善曾想流掉这个孩子——他虽然见了念善自有孕来对孩子的付出,可同样的念善也果决心狠,往后若再遇上什么事,权衡之下她会不会重蹈覆辙? 他还没有完全放心。 “多谢皇上体恤。”念善虽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想到一个月后就要与辛苦生下的孩子分别,心里仍是充满了担忧和不舍。 他还那么小,一点儿能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先前王府里就没活下任何子嗣,在宫中又是无人有孕,后宫中就真的没有任何问题吗? 若是放在以前,念善自是不会去管这些,如今她不得不多想! 念善迟疑片刻,还是抬眼直视宋骁道:“臣女斗胆问一句,若大皇子回宫,将养在何处?” 宋骁眸光微闪,显然他听出了念善的顾虑。 早殇的孩子是他的痛,每一件看起来都有合理的解释,可这些年连起来就是最大的荒谬! “福宁殿。”宋骁神色不变,沉声道:“朕会亲自抚养大皇子。” 念善听罢,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若等到满月之后带回去,恰好还未到小姑姑的周年,想来宋骁也不会先册封后宫。如此一来,高品阶的三妃,想要抚养大皇子便有些难度。 这是宋骁的长子,念善相信宋骁的紧张和用心不会比自己少。 “多谢皇上。”念善这次道谢便真诚得多,倒让宋骁心里不是滋味。 她是为了孩子的安危,不是顾虑自己和孩子母子分离…… “留在行宫里的这些日子,臣女会好好照顾大皇子的。”念善想起儿子,满心里都是柔软和怜爱。 宋骁微微颔首。 “你还在月子里,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宋骁怕她亲力亲为的照顾孩子,反而落下病根,他轻咳一声道:“等孩子满月离开后,你修养几日便可回侯府了。” 念善目光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 “江氏遗愿,是让你入宫。”宋骁神色间闪过沉痛之 色,淡淡的道:“朕再最后问你一次,你可愿意?” 事到如今,她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才出生不久的娇儿就要被带回宫中,眼下他是宋骁期盼已久的皇长子,若以后再有了皇次子、皇三子呢?谁能保证宋骁永远的能爱护他、疼惜他? 哪怕她不能亲自养,也要入宫,才好保护他。 “能入宫,是臣女之幸。”念善迎上他的锐利又审视的目光,不闪不避,神色坦然。 “江氏周年之后,朕会命人接你入宫。”宋骁没有再逼问什么,如平常一般吩咐道:“映月和映雪以后就跟着你。” 念善这次竟摇了头,道:“皇上,请让映月和映雪两位姐姐跟着大皇子罢,臣女怕换了人服侍大皇子不习惯。” “朕会让陈嬷嬷留在宫中,带着人照顾大皇子。”宋骁没有答应,不过他让步道:“让映月和李嬷嬷仍旧跟着你回侯府,映雪随着陈嬷嬷一起。” 虽是念善极想把映月也留下,可宋骁既是已让步,她就必须识趣。 幸而在行宫这段时日,她跟陈嬷嬷相处得也不错,也曾卖过人情给陈嬷嬷,且陈嬷嬷深得皇上信任,照顾大皇子定会用心。 “谢皇上。”念善下意识的再次道谢。 这次宋骁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念善,他也是朕的儿子。” 念善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僭越,仿佛对宋骁有诸多的不放心。 “是臣女关心则乱。”念善暗自深吸一口气,道:“还请皇上见谅。” 宋骁摆了摆手,没想真的跟她计较。 看着快到回宫的时间,宋骁又去隔壁看了睡着的大皇子,这才起身往外走去。 念善待他离开后,也让映月扶着下了床。 “姑娘,奴婢让人把大皇子抱来也就是了。”映月替她披了件大氅,缓声劝道:“您还在月子里,要好好修养。” 念善浅笑着摇摇头,道:“我没事,已经全好了。” 先前她在乡下时,见多了才生产后就亲力亲为照看喂养孩子的妇人。她又不是被娇养着长大的,身体底子也更好些,实则她偶尔走动已经无碍。 大皇子睡得很香甜,念善去了也没让人行礼出声,只坐在小床旁静静的看着他。 直到他睡醒,念善才让人把他抱到自己的房中。 至少在送走他之前的这一个 月,她要亲自照顾他。 …… 福宁殿。 宋骁回宫后,并没有向任何人解释他的去向,张贵妃等人也默契的没敢问。 他回来后,已经着人将福宁殿的偏殿收拾出来,将来给大皇子住。 “大皇子的一应用品,全走朕的私库。”宋骁特意吩咐卫吉胜。 跟念善所担心的一样,宋骁对后宫也不放心。 怎的从宫外来的念善就能顺利怀上皇子,又顺顺当当的生了下来?如今大皇子健康,并无什么不足之症,让宋骁心中曾有的疑虑再度浮现。 纵然念善承宠是个意外,没人知道这件事,自然也不会有阴私手段用到她身上,宋骁仍然保持怀疑。 卫吉胜答应着去了,悄悄在福宁殿布置并没声张出去。 虽然怀疑整个后宫难免误伤,可大皇子也容不得半点闪失,卫吉胜只得愈发谨慎小心。 张贵妃和慧妃瞧着宋骁回来一切正常,并没有特别伤心难过,想来那个孩子是保住了。 两人心里五味杂陈。 她们回去后都在暗暗安排家中准备年轻貌美的姑娘,随时准备送入宫中。 皇上既是能看上一个,也能看上第二个,第三个。 是不是她们亲生已经并不重要,她们身边必须要有个孩子! 正在她们酸溜溜的想着行宫里那人最好生个公主时,念善正在抓紧珍惜眼下的时日陪着大皇子。 除了她腰不好,不能久坐抱着大皇子外,喂养几乎都是她亲自来的。 陈嬷嬷和映月映雪都心疼她的憔悴,也体谅她的难处,只得多帮着她些。 这日念善喂好了大皇子,他吃饱餍足后却并没睡,晃动着小拳头,要去抓念善的散落鬓边的长发。 念善神色温柔的看着他,反而轻轻摸了摸他日渐白胖的小手。 映月想要帮忙,念善却摇了摇头,微微笑道:“他能有多大力气,只是觉得好玩罢了。” 果然念善话音未落,他就放弃了去抓的头发,要去攥念善的手指。 “大皇子真乖,知道心疼姑娘呢。”映月见状,目光也变得温柔起来。 念善就一直看着怀中的儿子,直到他累了睡着,念善才让奶娘抱走。 知她的腰受不住,映月一面替她轻柔着,一面道:“您坐月子 竟也没养出什么肉来,定是照顾大皇子太累了。” 房中只剩了映月和她,念善也没有避讳,无奈的直言:“这样倒也好,若我身形真的变了,回侯府岂不是被人瞧出端倪来?” 念善按了按自己的小腹,仍是未全部恢复平坦。 “冬日里衣裳后能遮掩一二,眼看着就要开春了。”念善有些担忧的道:“若实在不行,在人前就先束腹罢。” 幸而她脸上没见长肉,念善摸了摸自己的脸,幸而这些日子劳累,她又瘦了回去。 映月知她的难处,不好再劝。 “姑娘,大皇子快要满月了。”映月低声道:“若大皇子回宫,您要不要用药?” 念善闻言,微微蹙起了眉。 实在不行,也就先束起来。 她知道有药,喝下后就不会再有奶水,也免去了涨疼的痛苦。 “先不必了,我还想多喂他几日。”念善拒绝了,道:“不必寻那药,我受得住。” 映月本想再劝,却忽然看到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果决,那似是昭示了一种野心。 电光石火间,映月忽然明白了念善的意思。 大皇子才一个月而已,自然还得有人喂上他一年有余。五姑娘是有信心,往后再有机会重新喂养大皇子么? “是,奴婢知道了。”映月最终没说什么。 ……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大皇子满月的前夜。 念善要求奶娘将大皇子抱来她身边,她亲自哄大皇子睡。 经过这一个月,大皇子白胖了不少,像年画上的福娃娃似的,让人看了就心软。 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果真越来越像宋骁,连念善也不得不承认,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孩子,像宋骁多些。 或许她该庆幸,倒是也没人会怀疑到她身上。 念善轻轻的抚过儿子的小脸儿,婴儿幼嫩的肌肤触感极好,她怎么都舍不得放手。 就在一个月前,她整整疼了大半夜,在第二日才生下了他。 听说大皇子才出生时,正是一天里日光最好的时候。 “别怕,娘会保护你的。”念善的声音几乎微不可查,她低低的道:“娘不会跟你分开很久。” 等到儿子回宫,她也要由皇陵再回侯府。 听宋骁的 意思,要以小姑姑的名义让她入宫,这样她就不必等选秀,且能名正言顺。 想起小姑姑,念善心里仍是绞得难受,她却不会再哭了。 小姑姑的死,真的跟后宫毫无干系么? 纵然小姑姑本就在宫中活得毫无意趣,又受了周三叔事情的打击,可她不信小姑姑竟香消玉损的如此快! 为了孩子,为了小姑姑。 她必须入宫。 第50章 第50章 这一夜念善未曾合眼。 一个月前她是为了生下儿子,一个月后的今日她则是舍不得送走他。 “大皇子真是心疼姑娘。”第二日陈嬷嬷来时,听念善说大皇子睡了一整夜都没醒,感慨道:“往日跟着奶娘也要醒一两次的。” 念善微微一笑,看着怀中自己跟自己玩得很高兴的大皇子,满眼的爱怜。 “以后大皇子就有赖您照顾了。”念善恳切的对陈嬷嬷道。 听出她话中的不舍,陈嬷嬷心疼她的懂事和母子分离的痛苦,便保证道:“姑娘放心,奴婢定会照顾好大皇子,等着姑娘进宫。”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宫人通传说宋骁今日来,念善下意识的抱紧了怀中的大皇子。 她在心里苦笑一声,天子果然是说话作数的。 陈嬷嬷觉察到她的的动作,便不再打扰,将为数不多的时候留给母子二人。 大皇子在行宫使用的一应物件昨晚都已经准备好,念善亲自看过的,眼下她只是笑眯眯的哄着大皇子玩,看着他“咯咯”的笑,那天真无邪的可爱模样,让念善多看一眼都不舍把孩子交出去。 终于在午膳之前,宋骁到了行宫。 他没去主殿,直接就来了东配殿里。 近一个月未见,每每看到偏殿一日日布置好,他就忍不住想起留在行宫的娇儿。 偏殿里的东西越添越多,宋骁恨不得把世上一切的好东西都给儿子。 “臣女见过皇上。”念善怀中正抱着大皇子,不方便行礼,只是微微蹲身。 宋骁的目光落在念善身上,听说她这一个月都是亲自照顾大皇子,生产前养出来的圆润已经全都褪下,她的小脸儿跟入宫前也没什么变化。 可她怀中的儿子,却是养得白胖可爱,也不怕人。 当自己去看时,他只是好奇的睁大了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挥舞着小拳头。 宋骁心中早就柔软成一片。 念善要把大皇子交给他抱时,宋骁却没舍得,叫来了卫吉胜,对念善解释道:“朕先更衣。” 他自是不会再去主殿折腾一趟,卫吉胜服侍着他在东配殿里更衣净手后,宋骁才出来接过儿子。 “比朕离开时他沉了不少。”宋骁抱着大皇子,纵然有些不舒服,他也没有哭闹,只是不舒服的扭了 扭胖乎乎的身子。 念善忙指点宋骁抱他的姿势,大皇子趁机攥住了她的手指。 本想抽回手的念善,不得不就站在宋骁身边,两人一齐看着儿子,蓦地生出一种未曾察觉的亲密来。 “大皇子乖极了,能吃能睡的,也不闹人。”念善看着儿子自然是哪里都好,她柔声道:“如今长开了些,臣女看久了果真更像您一些。” 宋骁心中微动,没急着去确认,目光反而落在念善身上。 念善似是没有察觉,只轻轻晃着手指,引着大皇子挥舞着小拳头。当她故意放慢动作,被他抓住时,他就会“咯咯”的笑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皇上,您一路赶来辛苦了。”念善像是想起什么,忙道:“您请用午膳,下午还要赶回去罢?” 宋骁挑了挑眉。 旋即他留意到念善的目光看向窗外,此时正是一天里日光最好的时候,怕是念善担心孩子冷,想要在这个时候送走。 “朕明日带大皇子走。”宋骁解释道。 念善有点惊讶,不过想到宋骁对大皇子的疼爱不会比她少,自然是要选最好的时候。 “先用午膳。”宋骁把大皇子交给了奶娘,让人把午膳摆在了东配殿。 看着念善似是已经恢复了生产前的样子,宋骁蹙着眉道:“你这一个月可曾修养好了?” 念善点点头,回道:“多谢您关心,臣女全都好了。” 一时午膳摆上来,他见念善吃得不少,这才放下心来。 念善这些日子因要喂大皇子,自是努力让自己多吃些,好有充足的奶水。 她不是头一次跟宋骁一起用膳,往日都是等宋骁停筷子她才会停,念善这次却先停下了筷子,说是要去喂大皇子。 等宋骁过去时,大皇子已经吃饱了,圆滚滚的小身子在念善怀中不肯安分。 宋骁把他抱到了自己怀里,他好奇的打量着自己。 已经近一个月未见,宋骁自是舍不得放下儿子去主殿,他索性留在了东配殿。 看着念善哄睡了儿子,宋骁低声对她道:“大皇子的名字,朕已经想好了。” 念善抬头,神色间有几分期待。 “他出生的时候,正是日光最好的时候,朕便觉得熠这个字最合适不过。”宋骁说起长子的名字,在这一个月中亦是反复斟酌过。 念善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字。 “宋泽熠。”宋骁缓缓道。“泽润的泽。” 听到他的解释,念善这才意识到宋骁对长子寄托的重望。 “熠儿,这是你的名字。”念善看着在一旁香甜睡着的儿子,柔声唤道。 虽然往后的皇子都要从“泽”这个字,可眼下得到这份期许的正是这小小的孩童。 整个下午,宋骁都没回主殿。 他亲见了念善动作娴熟的照顾大皇子,心知她的不舍,便道:“不若你也一道离开。” 念善听了虽然心动,却摇摇头。 “您带熠儿回宫,臣女若是也同时回侯府,也太惹眼了。”念善婉拒道。 眼下这个孩子的身份不能有半分瑕疵,自从他出生后,念善才意识到自己愿为他付出的,远比想象的还多。 “那就陪着熠儿走半路如何?”宋骁提出了个折中的法子。 念善有些困惑的眨眨眼。 …… 直到第二日坐上了马车,念善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宋骁仍是带上她一起离开行宫,只不过她会在半路离开去皇陵边的庄子上找银星和意溪暂住两日后就回侯府。 马车极为宽大舒适,念善抱着大皇子坐在榻上,竟没感觉到什么颠婆。马车里面温暖又不过觉得闷,熠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一时熠儿觉得饿了,在念善胸前蹭来蹭去,念善不由红了脸。 此时自是不便把他抱出去找奶娘,可同乘的还有宋骁,纵然已经生下了他的孩子,念善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 宋骁的目光也一直在她们母子身上,见状就换到了另一边,拿起一本书专心的看着。 直到念善喂饱了大皇子,听到念善哄睡的声音,宋骁才转过头来。 大皇子已经睡着,念善正满目温柔的看着他。 “皇上,五姑娘,快到岔路了。”卫吉胜的声音自车外响起。 念善心中一颤,面上却是看不出什么变化来。她把儿子交到了宋骁手上,低声道:“皇上,熠儿就交给您了。” 虽然她知道自己的话有些多余,可看着稚嫩的儿子,她心里有万千不舍! 宋骁点点头,正色道:“你放心。” 不知是因为换了人抱他,还是知道自己娘亲要走,本来 乖乖睡着的大皇子竟哭了起来。 马车已经停下,念善下车时听到儿子的哭声,几乎就想折回去。 末了,她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狠心下了车。 等重新上了送她去庄子的马车,念善才落下泪来。 映月忙递上帕子劝道:“姑娘且别难过,很快您就能见到大皇子了。您这才出了月子,可不能落下病根。” 念善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水光,轻轻点头。 她们所乘的马车轻便,很快便到了皇陵旁的庄子上。意溪和银星得了信,早早就等在了外头。 “姑娘!”两人看到念善,激动的都哭出了声。 念善再次看到她们,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你们可还好?”念善含泪问。 两个忙用力的点点头,她们在此处没什么事做,也没收到苛待。倒是听说姑娘已经生下了大皇子,都说产子是鬼门关前走一趟,想来姑娘吃了不少苦。 映月在旁边劝道:“姑娘同两位妹妹且先进去,您身子弱受不得冷。” 等回到院中时,映月有意把时间留给三人说话,她带着人亲自布置念善要住上两日的屋子。 一时银星和意溪也觉察出念善面上的疲色,忙劝她去休息。 念善进了屋子,却并没急着坐下,她解开了大氅,站在落地穿衣镜前。 “意溪银星,你们觉得我跟离家前哪里变化最大?”念善里面的衣裳特意选了略宽松的,她自己还是觉出些不同来。 已经小一年没有见过她的两人,应该是最清楚的。 意溪看着她,小声道:“姑娘,似乎更……” 因冬日衣裳厚,她的小腹倒不是很显眼。 “映月姐姐,把东西帮我取来。”念善叫来了映月。 只见映月手里拿了一段轻薄又柔软的布帛,目露犹豫之色:“姑娘,您真的要裹胸么?” 念善点点头,她回侯府非得露馅不可,还是要尽早适应。 映月狠了狠心,叫过意溪和银星帮忙,好歹帮她缠上了。 这样再穿上外裳时,便不是很显眼了。 念善又在镜子前走动,按了按自己的小腹。她总疑心不似先前平坦,映月她们却说看不出来。 她便暂时作罢。 这里风平浪静,后宫却宛若 炸了锅。 皇上回宫时亲自抱着一个满月的婴儿,竟说是大皇子! …… 福宁殿。 宋骁把大皇子抱到了偏殿,亲自将他放在了早就准备好的小床中。 “皇上,外面简直翻了天,贵妃娘娘和慧妃娘娘正在外头求见。”卫吉胜有些无奈道:“很快朝中也要知道了,怕是求见您的人要踏破福宁殿的门槛了。” 宋骁略略点头示意他知道了,他看着大皇子睡着,对陈嬷嬷道:“熠儿便暂且托付给嬷嬷了,朕还有些事要处置。” 陈嬷嬷知道利害关系,忙点头应了。 虽说张贵妃和慧妃早就猜到了皇上可能让行宫中的人怀孕了,可若这婴孩满月,算算时候,这孩子是在皇后还活着的时候怀上的! 皇上竟然瞒了这么久! 两人得了消息便立刻赶来,仿佛有些不相信这是真的。 宋骁没有阻拦,让她们在正殿见了。 “皇上,妾身听说您带回了大皇子?”慧妃也顾不得尊卑,抢在张贵妃前面问道:“这是真的吗?” 张贵妃此时哪里有心思计较,亦是目光死死盯着宋骁。 只见宋骁轻描淡写道:“没错,大皇子于上元节出生。待满月后,朕便带他回来了。” 怪不得那日宋骁急匆匆的赶往了行宫,原来竟是皇子出生。 难怪他第二日竟也未归……盼了十来年的孩子,宋骁没有立刻昭告天下封太子都是算他冷静。 张贵妃和慧妃酸溜溜的想着。 “不知大皇子生母是哪位妹妹?”张贵妃心中酸涩至极,却强撑着摆出自己后宫之主的大度来。“她为皇上诞下皇嗣有功,也全了皇后娘娘的心愿……” 张贵妃说到这儿,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 江皇后是不是在临死前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在宋骁面前,她自然要做个“好”人,大皇子的身份自然有前朝去质疑,宋骁敢抱回来,就定然能有合理的解释,她犯不着得罪宋骁。 最要紧的是知道皇长子的生母。 宋骁淡淡的道:“这便不用贵妃操心了。” 张贵妃听罢,心中一紧。 自己掌管后宫,难道连这事都不能过问吗? “妾身方才只顾着替皇上高兴,一时倒忘了恭喜皇上 。”张贵妃很快回过神来,明白了宋骁的不悦。 宋骁得了长子,自是极为高兴的事,她们却在这儿揪着皇长子生母的身份不放。 慧妃也回过神来,也违心的说着道喜的话。 “皇上,妾身们能看看大皇子么?”张贵妃有意在宋骁面前卖好,想着若是后宫积极接纳,再对比前朝的质疑,定能讨好他。 同样想通的慧妃也在一旁附和道:“大皇子的满月宴也该补上,妾身这就协助贵妃娘娘操办。” 只是二人没料到,宋骁却没什么犹豫就拒绝了她们。 “大皇子正睡着,你们先回去。”宋骁看起来似是成竹在胸,并不在乎她们的态度。“总有见的时候。” 哪怕被这样下面子,两人也不敢再说什么。 同时,庆福宫里柔妃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娘娘,您不去看看大皇子么?”空青见自家娘娘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急道:“贵妃和慧妃可都去了。” 柔妃不慌不忙的道:“去了又如何,本宫猜她们必定见不着大皇子。” 空青觉得奇怪,却也不好再劝。 不久有宫人送回消息,说二妃铩羽而归。 第51章 第51章 相较于后宫,前朝对抱回大皇子的反应更强烈些。 在欣慰皇上终于有皇嗣之余,他们对这个孩子的身份,也产生了质疑。 先前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折子雪片似的往福宁殿里递送,求见的朝臣恨不得夜里就等在了宫门前,想来上朝头一件就是要议大皇子。 福宁殿。 任凭质问大皇子身份的折子在短短半日内堆成小上,宋骁仍是去了偏殿中陪大皇子。 陈嬷嬷正抱着他哄,才被奶娘喂完的他很安静,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宋骁接了过来。 经过这两日在行宫,他已经能很熟练的抱儿子。 “皇上,奴婢还没见过像大皇子这样乖的孩子。”陈嬷嬷在一旁感慨道:“竟很少哭闹,好照看极了。” 宋骁的神色也随之变得温和。 只见他胖乎乎的小手去抓自己的衣襟,宋骁非但没阻拦,还把他抱得更高了些,方便他去抓。 陈嬷嬷也暗暗惊讶,这当了爹就是不一样。 一向以冷硬强势示人的皇上,竟也显出了几分温柔来。 抓到了衣襟的大皇子还不满足,小手又要去攥他的手指。宋骁没有躲,大皇子攥住后却扁了扁嘴,要哭不哭的模样,那双大眼睛泪汪汪的,倒有几分像念善。 “姑娘就爱这样逗大皇子。”陈嬷嬷在一旁轻声解释道:“只是姑娘要逗大皇子一会儿,才会让他抓住,大皇子才会高兴呢。” 虽说宋骁不信小婴儿会有这样的记忆,但他还是点了点大皇子的鼻尖儿,无奈的道:“好好好,父皇依你。” 他想起念善是如何逗熠儿的,他照着做了一遍,果然熠儿很给面子的“咯咯”笑了起来。 直到夜深了,熠儿伏在他怀中呼呼睡了过去。 宋骁把孩子交给了陈嬷嬷照顾,自己则是回去批折子。 “皇上,后宫对此事议论纷纷。”卫吉胜回禀道:“从上至下,皆是对大皇子身份极为好奇,也有联络家中询问的。只有庆福宫,没什么动作,柔妃娘娘没使人去打听。” 宋骁神色不改,只道:“柔妃向来懂事,只怕慧妃忙得最热闹。” 卫吉胜不敢接话,只得默然站在一旁。 “也好,皇后已经去了近一年,也该定下名分。”宋骁面 上看不出喜怒来,提笔开始批折子,直到夤夜才去歇息。 临睡前,他又去看了大皇子一次,这才回了寝殿。 …… 翌日。 宋骁在上朝时,正式公布了这个喜讯。 于上元节在行宫出生的大皇子,是本朝的皇长子。 不等人质疑,宋骁让人拿出了皇长子生母自承宠有孕后在太医院的脉案,且内务司有记录,皇长子生母承宠的时间。宗人府中也早就有记载,仅有少数人知情。 至于皇长子的生母身份,宋骁也没打算隐瞒,当众宣称是皇后送来的人,为了确保皇嗣的安全,这才没有声张。 宋骁八风不动的看着他们争论。 不过片刻,几位重臣看过记录确实无误后,只得把这一切归结为帝后二人精心的安排。 “臣等恭贺皇上喜添麟儿。”他们不敢再争论,主动上前道贺。 天子终于有后终究是件好事,也能有力的打击端王余党。他们最近虽是隐匿了一段时日,可听说他们准备将端王那个遗腹子推出来,说他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既是有了皇长子,他生母位份又不高,该给谁养才是众人最关注的。 尤其是张贵妃的父亲、慧妃的兄长,这两人最为着急。 “皇后临去前最大的遗憾便是后宫无子,朕思及皇后贤淑勤谨,事事以朕为先,不忍她遗憾离去。”宋骁缓缓开口道:“皇长子记在皇后名下。” 若大皇子记在皇后名下,这可就是嫡长子了! 朝中哗然。 皇上先公布了大皇子的身份,却没先册封后宫,便是没存心思让后宫众人抚养。 “皇长子养在福宁殿,由朕亲自抚养。”这还不够,宋骁的声音犹如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别人倒还罢了,家中有姑娘在后宫的朝臣便有些急了。以张贵妃的父亲为首,原本以为张贵妃会被封后,往后这个孩子交给她养…… 皇上显然也不信任张贵妃,或者他已经不信后宫。 宋骁二十八岁才得了长子,必定会多些宠爱。如此一来,倒是破了他克子的传言。只是没料到他竟会亲自抚养,后头再出生的皇子,哪怕是继后所生,也越不过这个孩子去。 只要大皇子健康平安的长大,太子之位唾手可得。 这接连而来的震惊让众人久久 没回过神来,一时间竟也没人过去皇子生母的安排。 直到退朝后,才有人想起要问此事。 …… 几乎是在散朝的同时,后宫中也得到了消息。 别人倒还罢了,张贵妃头一次失态的在宫中打碎了案上的天青釉花瓶,愤怒至极。 亏得她还曾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江皇后早死可惜了,原来她最后的心愿竟是这个么? 给皇上送了美人,有孕后竟瞒得死死的,还装出贤惠大度的模样,说后宫无皇嗣是遗憾,摆明了是在为这个孩子铺路! 她不信江皇后不知此人有孕! 最可笑的竟是请了她们见证,若有人质疑,她们还要出来解释! 江皇后死了还不肯安分,也要把这个孩子抢到自己名下。 张贵妃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只得拿些死物泄愤。甚至她不敢去宋骁面前闹,若惹得宋骁不快,她皇后的位置更是没有指望。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大皇子名分已定,总是再金贵应该让人去看了罢?”张贵妃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拿上贺礼,去福宁殿庆贺皇上得子之喜。” 庆福宫。 慧妃猜到张贵妃必定气急败坏,便来了柔妃宫中。 她见柔妃还在很有闲心的摆弄着药材,不由奇道:“柔妃妹妹是没听到大皇子的事么?” 柔妃笑笑,道:“自然知道。” 前朝后宫都因此沸腾,柔妃竟然还坐得住。 见慧妃的眉毛几乎要飞出去,她忙笑道:“慧妃姐姐是来寻我去看大皇子的罢?那咱们就一道去。” 慧妃神色稍缓。 “昨日你怎么没去?”她想起昨日自己和张贵妃,也算是大皇子的庶母,巴巴的赶了过去,竟连个奶娃娃的面都见不上。慧妃有些不悦的质问。 柔妃没有遮掩,直言道:“姐姐细想,昨日大皇子才被接回宫,皇上这样疼他,起码要让他适应一日罢?且姐姐们去了只会去问皇上大皇子身份,皇上能高兴么?” 她这话说得在理,且没有藏私,让慧妃才稍稍气顺了些。 果然是跟皇上青梅竹马长大的,比起她这个隔房的表妹,竟更了解皇上。 慧妃的目光扫过案上的药材。 也亏得她身子弱不能生养,否则必是劲敌。 两人一起往福宁殿赶去,当她们到时,发现张贵妃身边的宫人已经在外面。 慧妃在心里暗暗佩服,张贵妃不愧是一心要做皇后的人,这短短的时间里竟就回转过来,还赶来讨好这个让她倍觉屈辱的小小孩童。 这次她们果然没被拦在宫外。 两人进去时,只见宋骁怀中抱着个小小的婴孩,他不哭也不闹,乖乖伏在宋骁怀里,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众人。 才看清大皇子的长相时,三人都不约而同的想着,这也太会生了,大皇子模样竟有七八分像皇上。 “妾身见过皇上,见过贵妃娘娘。”两人行礼后,便也走近前去。 大皇子白胖可爱,小手肉乎乎的抓着宋骁的手指,“咯咯”的笑声让人见了就高兴,他嘴角挂着晶莹的口水,宋骁也毫不嫌弃,任由他往龙袍上蹭。 纵然不是自己生的,瞧了也让人喜欢。 慧妃忍不住道:“皇上,大皇子实在可爱极了,能让妾身抱抱么?” 她没想到,宋骁竟没什么犹豫就拒绝了她。 “熠儿认生,不喜欢别人抱。”宋骁说得格外理直气壮,把慧妃噎了回去。 被强行“认生”的大皇子,在宋骁怀里翻了个身。 张贵妃在心里冷笑一声,幸而她提这个要求时,柔妃和慧妃不在,才没有丢丑。 直到三人告辞离开,宋骁也没有松手。 …… 靖安侯府。 由于皇上带回了大皇子且记在江皇后名下的消息过于震撼,她提前回府便也没人关注了。 仍旧是由宫中的马车送她回来,因已提前知会了侯府,虽是没有大张旗鼓的来人迎接,赵老夫人身边的碧云和玉秀带人候在门前。 “姑娘一路回来辛苦了。”碧云上前行礼道:“老夫人一早就等着您呢!” 念善含笑点点头。 随着她下车,碧云留意到若论近身服侍,映月紧跟着念善身边扶着她,意溪和银星倒退后了些。 一行人直接去了太夫人的宁德堂。 赵老夫人、罗氏,并侯府的姑娘们都在,念善站在廊庑下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了进去。 再次回来,真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孙女给祖母请安。”念善进去,见赵老夫人正坐在罗 汉床上,忙上前行礼。 赵老夫人亲自下来扶住了她,口中连声道:“好孩子,你辛苦了。” 念善摇了摇头。 旁边的罗氏和江念仪也在观察念善,原想着她去皇陵的这段时日,必定过得不好。没想到她姿容更胜从前,一身月白色滚毛边的,宽身衣裙,衬得她愈发清艳动人。 待老夫人松手后,映月不着痕迹的扶了一下念善。 五姑娘到底担心被看出来,不仅裹了胸还束腹了,行动间便有些不适。 大家关切的问了几句念善这小一年的经历,连江念容都没能跟自己姐姐多说上两句话,姑娘们便都被请了出去。 屋子里仅剩下了赵老夫人和罗氏,很快话题便转到了江皇后和大皇子身上。 “善善,你那时是在宫中的。”赵老夫人低声问道:“可是你小姑姑送的那两个人有了身孕?” 念善面上微微发烫,只得小声道:“孙女不知,小姑姑没说。” 若她们知道,大皇子是她生的—— 念善在心里苦笑一声,想来家里不会有人怪她,还得捧着她,毕竟江家从此后就有了皇子。 想来这样的事,江皇后也不会告诉念善。 赵老夫人很快释然,毕竟从皇上如今的安排看,江皇后简直是摆了宫妃们一道。 “好孩子,你回来也累了,且先去休息罢。”赵老夫人没再逼问念善,放了她回去休息。 念善知道妹妹和娘亲一定极想见她,仍是先去了琳琅院更衣。 重新换了条裹胸,念善才穿好衣裳,就听到有人通传,说是三太太和七姑娘来了。 “娘亲,妹妹。”再次见到家人,念善眼中含着泪,却不敢离得太近。 念容见到自己姐姐自然是极高兴的,叽叽喳喳的问她自己送的东西可曾收到,自己很想她云云。 念善唇边带着纵容的微笑,摸了摸妹妹的头。 等她的目光望向自己娘亲时,念善却发现娘亲看着她,似是若有所思。 她心中悚然一惊,疑心被娘亲看出了什么。 “三太太,七姑娘请用茶。”映月知道念善的顾虑,主动从小丫鬟手中接过托盘送进来。 有外人在,郑氏很快也重新露出笑容,念善几乎以为方才的不对是她的错觉。 “你姐姐今日回来也累 了,别再打扰她。”母女三人说了会儿话,念容还赖在念善身边不想走,郑氏却开口道:“等改日得了闲,你们姐妹再说。” 说着,她让念善好好休息,自己带走了念容。 “映月姐姐,你说娘亲会不会看出了什么?”念善站在落地穿衣镜前,不觉得自己跟走之前有什么不同。 映月微蹙了眉,也没看出哪里不对来。 可毕竟五姑娘是三太太生养的,或许她能发现些什么? “姑娘不必担心,许是三太太心疼您舟车劳顿,让您好好休息。”她替念善解开身上的束着的布帛,柔声劝道:“您前些日子照顾大皇子辛苦,脸上又瘦了不少。” 念善一时也觉不出哪里不对,只得作罢。 …… 正院。 江行远回来得知江念善已经回来,便去了罗氏房中询问。 “善姐儿说她不知情,想来皇后宠她,没说这些也不一定。”罗氏不大在乎这些,随口道:“娘也没问出什么。” “侯爷,咱们侯府也算是有皇子了,皇上亲自抚养这是多大的荣耀。”她显然更关注后宫里发生的事,“侯爷,你先前说要往宫中送人,想来皇上不会拒绝。” 岂止是不会拒绝,凭着江皇后的颜面,肯定还会受到优待。 没想到皇上竟然还很重情重义…… 江皇后去了,竟还把大皇子记到她名下,虽是为了嫡子名分好听,但靖安侯府是切切实实能得利的。 “你想让仪姐儿去?”江行远微蹙了眉,说出了妻子的心思。 罗氏没有遮掩,点点头。 “细论起来,咱们仪姐儿品貌是没得挑,且她可是皇后嫡亲的侄女!”罗氏早就在心里想过无数次,直言道:“靖安侯府的嫡长女,怎么都配得上一个嫔位罢?” 皇上不可能一直抚养大皇子,只是缺个可信的人罢了。 若是江家的姑娘进宫,皇上定能放心。 江行远虽是也心动,却想得比罗氏要多。 若没有与之匹配的心机手腕,宫里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自己的妹妹处处有皇上撑腰,还是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损…… 张贵妃、慧妃都不是好相处的,柔妃看起来温温柔柔,却也让人看不透。 让江念仪入宫,不一定是为她好。 江行远在心 里叹了口气。 其实最合适的人选已经回来了。 第52章 第52章 论起容貌,纵然江念仪是他的掌上明珠,江行远也承认是江念善更甚一筹。 论起手腕心机,单从江念善九岁时就能带着娘亲和妹妹进了侯府,她懂得选择江萱,手段虽是稚嫩却有效;更别提在定王府时,她已经给江萱出谋划策。 眼下身居高位的三妃俱是定王府时的旧人,江念善对她们并不陌生。 “此事容后再议。”江行远到底忍住了私心,道:“这件事你不必再管,我会去跟娘商量。” 见他迟疑,罗氏便知道他是心里偏着江念善了。 “若从前没有皇子时,侯爷选谁去妾身没意见。”罗氏不甘心的道:“眼下分明入宫是件好事,侯爷也该想着自己女儿。再不济,善姐儿还有英国公府的亲事。” 这是她方才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的。 皇子记在江皇后名下,靖安侯府就是皇长子的外家,恩宠依旧。 “你以为入宫是那么容易的?”江行远见罗氏被眼前的荣华富贵迷了眼,沉声道:“三妃被摆了一道,不知道有多憋屈,这气会撒到谁身上?” “除了阿萱,皇上对谁特别照顾过么?”江行远拧了眉。 罗氏这才住了声。 只是心里犹自有些不甘。 …… 念善不知自己大伯父和大伯母又为了这件事争论起来,她一早醒了后就再也睡不着,索性起床梳妆,等着去给赵老夫人请安。 她的胸涨得难受,映月来替她裹胸时,见了也心疼。 “姑娘,您要不还是用药罢。”李嬷嬷虽是每日都帮念善疏通,念善自己还是遭罪。 念善微笑着摇摇头。 不知熠儿在宫中过得可还习惯,身边的照顾的人应该极尽心的。 “昨夜我梦到熠儿了。”她低低的道:“梦里熠儿没有哭,一直都在笑。” 映月轻声道:“大皇子这是心疼姑娘呢,不忍您在梦里还替他担忧。” 熠儿确实很乖,也很讨人喜欢。 想到这儿,念善便觉得自己吃些苦也不那么难捱了。 看着时辰差不多,念善才起身准备出门,就听到外头响起念容的声音。 “今儿怎么这样早?”念善笑着起身,见念容神神秘秘的进来,才来时就急吼吼的让服侍的人都下去。 念善虽是有些奇怪,还是依着她屏退了房中的人。 “姐,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即便已经没有人在,念容还是压低了声音道:“是霍世子想法让人传的信……” 她话音未落,念善瞳孔猛地一缩。 “江念容,我的话你全都当耳旁风?”念善并不想听她说的是什么话,脸色难看极了。 见姐姐真的生气了,念容也害怕了,她忙解释道:“姐,不是我主动去的。是上次表姑娘来做客,她带来的小丫鬟主动找我……霍世子说他就要回来了,这次他也立下了战功,回来后就让英国公夫人正式提亲——” 念善闭了闭眼,踉跄了一下险些没站稳。 霍治臻竟真的把她的气话听进去了,可已经什么都不能改变了! 为了以后的仕途,他最好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江念容,既是我说的话你全都不听,我会亲自跟祖母说,要你好好在家里学规矩。”原本春天是各家轮流办春宴,姑娘们出来交际的好时候,幸而念容还小,耽误一年影响不大。 念善神色冷漠的道:“今年你不用出门了。” 往常姐姐就是再生气,也从没这样对待过自己! 念容真的慌了神,她想极力撮合姐姐和霍世子真的错了么? 霍世子是真的喜欢姐姐,难得她们的小姑姑薨逝后,霍世子还未曾改变心意! “以前是我错了,太过纵容你宠着你。”念善的眸子平静无波,声音也不高,可念容却蓦地觉出寒意来。 “映月,李嬷嬷,将七姑娘送回落云轩,告诉三太太就说我的意思。”念善转过身,不再去看念容。“这一年里不准七姑娘出门,让她将女四书抄上一百遍。” 映月和李嬷嬷被叫进来后,听到念善如此严厉的话,都觉得奇怪极了。 五姑娘可是极宠爱七姑娘的,从五姑娘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心机手腕,再看七姑娘的天真,就知道她将妹妹保护得极好。 但五姑娘的命令她们是要执行的,便对念容说了句“七姑娘,得罪了。” 两人几乎是强拉着掉泪的念容出了琳琅院的门。 “姑娘……”意溪和银星是知道内情的,七姑娘的话简直是往五姑娘心上扎刀子。“您别难过,七姑娘年纪小,不知轻重慢慢教就好了。” 念善转过头,眸中的水光已经散去。 “时候不早了,该去给祖母请安了。”她的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带着两人出了门。 在去宁德堂的路上,偏不凑巧又遇上了江念仪。 “五妹看起来情绪不高,还是沉浸在小姑姑薨逝的悲痛之中?”江念仪见念善没理她,仍旧往前走,她留意到映月和李嬷嬷都不在,只有意溪银星,索性拉住念善道:“快别装了,没了小姑姑这个靠山,你又想找别的靠山?” 念善这次没有假以辞色,冷冷的看着她。 “四姐想说什么?” 自从念善去年进宫之后,似乎就变得不大一样了。江念仪觉得不对,往日她对自己可是多有忍让的。 “英国公夫人已经替霍表哥相看好妻子,就等着霍表哥回来就成亲。”江念仪有心刺激念善,故意道:“没有小姑姑撑腰,你就别再痴心妄想嫁霍表哥。” 这样最好不过。 念善唇边忽然露出一抹笑容,极美又极真诚,倒让江念仪觉得有几分毛骨悚然。 “表姐去道喜的时候,别忘了顺便替我说一声恭喜。”念善只留下一句话,便不再理会她,继续往前走。 江念仪本想往念善心上扎刀子,没想到竟被她反将一军。 “江念善,你别得意太早!”江念仪拉住了念善,她气急败坏道:“江家可是要再出一位娘娘的,若你识趣给我下跪认错——” 大皇子记在了小姑姑名下,大伯父怎么可能不动心? 见念善半晌没说话,江念仪还以为她害怕了。 正欲再说话时,只见念善挑了挑眉道:“就四姐这份心胸气度,这心机手腕……” “祝四姐心想事成!” 说完,见念善甩开了她手,翩然而去。 江念仪气得不轻,见江念婉她们过来了,只得暂且忍下。 她倒要看看江念善还能张狂到何时! …… 福宁殿。 前朝后宫都因大皇子的回宫而议论纷纷,如今平息的最好法子,就是找出另一件事来。 宋骁亲自拟完各宫妃封号,交给卫吉胜送往礼部。 卫吉胜看完,心中微愕,暗叹怕是后宫中又要掀起一阵风浪。 第二日一早,宋骁毫无预兆的就宣布定下后宫位份。 起初无论前朝后宫都觉 得奇怪,起码皇后的人选应该慎重,哪怕想给一直代管后宫的张贵妃晋位,也该在朝上议一议的。 很快大家就知道为何不需要了。 “贵妃张氏晋为皇贵妃,掌凤印,居昭阳宫”; “柔妃谢氏晋为德妃,协理宫务,居庆福宫”; “慧妃李氏晋为淑妃,协理宫务,居景和宫”; 初次之外的妃位只有两个,敬嫔晋为敬妃,英嫔晋为英妃。 余下的便都是嫔以下的位份,并不起眼。 庆福宫。 柔妃听到自己的封号,面上的讶异之色一闪而过。 “恭喜德妃娘娘,贺喜德妃娘娘。”落葵带着宫人上前行礼,俱是喜气洋洋的。 自家主子身子弱,怕是难有子嗣。眼下没有贵妃,自家主子就是四妃之首,庆福宫仍旧荣宠不衰。 “平身罢。”柔妃浅浅笑道:“都是皇上隆恩。” 只怕昭阳宫、景和宫要鸡飞狗跳了。 贵德淑贤依次往下,四妃中空了贵妃和贤妃。除了柔妃在四妃中的位份竟然压了慧妃一头,最令人出人意料的竟是皇上没有封后,只立了皇贵妃。 当昭阳宫接旨时,宫人们齐齐改口称皇贵妃,向她道喜,张贵妃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 还是香莞素绢机灵,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荷包打赏来传旨的人。 这赏赐着实厚了些,原本是准备庆贺封后之喜的。 “娘娘,您千万要稳住,等会您还要去谢恩。”香莞最了解张贵妃,忙小声劝道:“各宫娘娘们还要给您来贺喜,您切不可自乱阵脚。” 张贵妃,如今该称皇贵妃了,她面上发白,咬紧了牙关,终是点了头。 宋骁这一招太狠了! 不肯封她皇后,甚至让她连委屈说不出——皇贵妃已是实际上的后宫之首,她不满不足!且她未曾诞育子嗣,若不封皇后,连群臣们都挑剔不出什么来! 若她闹了,就是有野心有妄念,反而要被参上一本。 难怪会先带回大皇子,还记在江皇后名下,定是早就存了不立后的心思。 她气得发抖,恨得咬牙切齿,却也不得不在众人的服侍下换上皇贵妃的礼服,等着去谢恩。 明明是晋升份位的喜事,同样不见喜色的还有景和宫。 慧妃自觉 除了张贵妃,后宫里就数得着她了。她纵然当不上皇后,封个贵妃还不成问题。 可既是晋了张贵妃的位份,竟然让柔妃压了她一头,她仅封了淑妃。 “娘娘,您想想昭阳宫那位,怕是要气死了。”琥珀安慰她,低声道:“您别急,贵妃之位不是还空着么,德妃已经到头了,等您生下皇嗣,贵妃之位自然是您的。” 虽说位份之事让她不满,可跟张贵妃比起来,也没那么气了。 她更愿意去看张贵妃好戏。 “罢了罢了,本宫不愿给皇上添乱,有些许委屈也就自己忍了。”慧妃,如今的淑妃娘娘故作大度道:“走罢,咱们也该去给皇贵妃娘娘贺喜了。” …… 福宁殿。 任凭后宫中如何人心浮动,宋骁颇有闲心来看大皇子,一面走一面让卫吉胜回话。 三人的反应都在他意料之中,他听完没说什么,从陈嬷嬷怀中把不知为何哭闹的大皇子抱到了自己怀中。 “熠儿是怎么了?”显然后宫的那些事,还不如眼前正抽噎的大皇子牵动宋骁的心。“是饿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陈嬷嬷忙道:“奴婢才让奶娘喂过大皇子,太医也来瞧过了,说是大皇子身体一切安好。” 论理,小婴儿哭闹也是正常,只是大皇子平日太乖,很少有哭闹的时候。 服侍的人都知道皇上有多疼爱大皇子,自是不敢掉以轻心。 “熠儿乖,不哭了。”宋骁抱着大皇子在偏殿里走动,放缓了声音哄道:“父皇陪你玩好不好?” 说着,他看到桌上放着的老虎头玩偶,拿起来在大皇子眼前晃了晃。 看到这个,他终于不哭了。 大皇子人小,虽是不大的一只的小老虎,他两只手抓着也很吃力,宋骁腾出手帮他拿着。 当宋骁细看时,才发现这小老虎做工略显粗糙。 “是五姑娘给大皇子做的。”陈嬷嬷见状,上前道:“大皇子很喜欢这个。” 宋骁心中微动。 “熠儿是想你娘了么?”他的声音极低,微不可查。 “你娘很快来了。” …… 靖安侯府。 得知宫中的册封消息,女眷们都在赵老夫人的宁德堂说话。 这个结果靖安侯府是满 意的,没有皇后,大皇子的地位就更加稳固。 忽然,外头乱糟糟的传来动静,赵老夫人让人去打听时,只见江行远身边的小厮来跑来传话:“请老夫人、夫人按品大妆,带着五姑娘去接旨。” 念善知道是何事,面上是一派镇定。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念善从容不迫的上前接旨。 圣旨内容不短,可大家听在耳中就短短一句话。 “秉先皇后遗愿,封靖安侯府五姑娘江念善为善嫔,择吉日入宫。” 第53章 第53章 这个结果虽是让阖府上下震惊了一回,细想又在情理之中。 除去出身差些,念善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消息很快在府中传开,赵老夫人和罗氏等人看念善的眼神都变了。 江皇后的安排,她提前知道么?这些日子竟没透出丁点消息,是不知情还是太沉得住气? 不过没人会不识趣的问,往后侯府的尊荣,便系在念善身上。 能沉得住气,有心计总比没心计要强。 无论众人心中是何想法,一时间落云轩也热闹起来。 有人跑着去给郑氏报喜,郑氏才听到时,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隐隐发白。 念容也是满脸愕然震惊。 “三太太这是欢喜极了。”来报喜的人也只得替她圆场,笑道:“咱们五姑娘也要进宫做娘娘了,这是天大的荣耀。” 原先大家想着没有江皇后做靠山,三太太带着两个孩子在侯府的日子就难了。谁知皇上先是把大皇子记在先皇后名下,足以证明皇上对皇后的情分。 五姑娘入宫又是江皇后临去安排的,皇上自会另眼相看,怪不得五姑娘能不经选秀就接进宫,初封为嫔。 念容紧紧握着手中的笔,险些要将笔杆折断。 她险些害惨了姐姐! “大家都去了宁德堂给五姑娘贺喜呢。”来报喜的丫鬟见母女二人的奇怪表现,都以为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欢喜傻了,好心提醒道:“三太太和七姑娘也该过去才是。” 殊不知,念容竟重新在书案前坐下。 “上回我犯了错,五姐让我抄的女四书还没抄完,我先不去了。”念容低着头,笔下的字越写越快,对自己亲姐姐将要入宫这件事,竟没有喜出望外之色。 郑氏回过神来,也勉强笑道:“想来老夫人和夫人都有话要嘱咐,我还是等等再去。” 想到她们身份低微,怕是不想给五姑娘丢人,来报喜的丫鬟点点头,很快便也走了。 宁德堂已经在放喜钱了。 姐妹们无论真心假意,都在说着道喜的话,江念仪心中憋屈又愤怒。 想到自己才在念善面前提过江家要送人入宫,想要她识趣些低头,结果一道圣旨竟直接封她为嫔。 原本以自己江家嫡女的身份,能封嫔已经是皇上的优待了。 江念善的爹娘成亲并没有父母之命,细论起来她不过是个妾生女;三叔本就是庶出,又是白衣无功名,这样的身份送到宫中封个贵人才是她的本分! 定是小姑姑在临死前求了皇上。 自己才是小姑姑嫡亲的侄女,没想到小姑姑到死心都是偏的! 往后再见到江念善,就是自己给她行礼的时候了…… 被众人簇拥着的念善,神色间并没因此就张扬轻狂,也没有害羞青涩,反而依旧沉稳从容,便是罗氏看了,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更合适些。 琳琅院。 当她终于能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已经过了午膳的时候。 午膳是在宁德堂用的,一团乱糟糟的也没能吃上几口。期间各路亲眷和通家之好,有来贺喜的,有来询问消息的。 “姑娘,奴婢让厨房再给您做些?”映月见念善面露疲色,上前替她松了发鬓,动作轻柔又不失力道的替她按摩。 念善摆了摆手。 “不必了,我没胃口。”念善靠在软榻上,闭上了眼。 别人的反应她不在乎,娘亲和妹妹却始终没有露面。 念善心中不无酸涩,可她没法对她们说实话。 不过从此后,侯府里没人敢不敬着她们。起码妹妹能嫁个好人家,就如同当初小姑姑对她的期许…… 念善眼角滑出一颗泪珠,很快隐入鬓角中。 先前京中各家见江皇后薨逝,又无皇子留下,觉得靖安侯府也开始走下坡路了。没想到先是宋骁宣布把大皇子记到江皇后名下,又破格封侯府庶房姑娘为嫔,甚至不等选秀就接入宫中。 帝后二人情深,更是成为一段佳话。 一时间靖安侯府再度变得门庭若市,赵老夫人亲自监督念善的嫁妆,她得以在琳琅院中躲清静。 宫中派了嬷嬷来教导礼仪,对于念善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很快到了入宫的前一夜。 郑氏和念容始终都没单独来见过念善,只有在宁德堂赵老夫人处见上一面。 娘亲是在生她的气么? 从很久之前,娘亲对她的期望从来就不是攀龙附凤,只希望她能平淡安稳的度过一生。 她让娘亲失望了。 “姑娘,明日您这一走,就不知何时才回来。”银星和意溪知她心结,小 声劝道:“不若您去一趟落云轩一趟,亲母女之间哪里有什么话说不开呢?” 念善还未换寝衣,也是存了这个意思。 正当她想出门时,听到人通传说,三太太和七姑娘来了。 “快请。”念善忙亲自迎了出去。 当郑氏和念容进来时,念容眼中含着泪,郑氏的目光则是落在念善身上。 念善心中悚然,这些日子她在琳琅院很少出门,竟忘了裹胸。 幸而郑氏的目光很快移开,服侍的人见状都退了出去,只留下母女三人在房中。 “善善,苦了你了。”郑氏望着念善许久,才缓缓的道:“是娘没用,一次次都要你撑起来。” 念善眼眶发红,却微微笑道:“娘您这是哪儿的话,我不苦。” 娘亲也曾用性命艰难的保护她和妹妹,每个人的能力有限,却不能说娘亲没拼尽全力! “往后我会好好约束你妹妹,她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郑氏没说过多安慰的话,她不能让念善走了,还要惦记她和念容!“你放心,我们就守着落云轩好好的过日子。” 前不久罗氏想卖好,让郑氏和念容挪出来,搬去更好些的院子。郑氏却用这是三老爷生前所住过的院子,不忍离开为由拒绝了。 侯府定会以自己和念容为把柄,来拿捏念善。她们给念善帮不上忙,却不能再给她惹麻烦! “姐姐,我错了。”念容年纪小,眼泪汪汪的扑到念善怀中。“姐姐,我以后定会谨言慎行,跟着嬷嬷好好学规矩,好好读书学女红……” 念善摸着她的头,看向郑氏的眼中已经闪动着水光。 郑氏强忍着泪,不想让女儿反过来再安慰自己。 “善善,你带着这个。”郑氏拿出一个小匣子,她打开后,念善发现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着两沓子银票。“以后你留着用。” 这些银票面额不大,一看便是郑氏特意去换的,为了她在宫中方便用。 其实娘亲一定也知道,大伯父哪怕是为了侯府,也绝不会在钱财上苛待她,可这是娘亲唯一能给的关心了。 “娘没有别的本事,能为你做的有限。”郑氏摩挲着女儿的手,温声道:“你自小就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性子也要强,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念善用力的点点头,泪水夺眶而出。 夹在娘亲和姐姐之间 的念容,抱着姐姐哭得伤心。 郑氏从始至终都没掉一滴眼泪。 …… 福宁殿。 当宋骁的旨意送到靖安侯府后,张贵妃才知道这件事。 原来这才是江皇后让她们见证的最后心愿! 江皇后自己死了,还要让江念善入宫来恶心她们——江念善在定王府住过不短的时日,也没少帮着江皇后出谋划策。 说什么江念善是她最宠爱的侄女,到头来还不是为了侯府送到了宫里! 近来宋骁没有选秀的意思,这算又是为江皇后破例了。 张贵妃虽是又气又怒,但她还是强压着火气,亲自来福宁殿请宋骁示下。 “妾身才得知善嫔妹妹要进宫,想着她到底是懿贤皇后的侄女,该比别人不同些。”她在宋骁面前不敢有半分不满,笑盈盈的道:“皇上觉着哪处好,妾身着人收拾出来。” 宋骁虽是破格给了嫔位,但封号上并没有什么特别。 张贵妃原想着若宋骁没意见,她会把江念善放到自己附近的宫殿中。 “瑶华宫。”宋骁淡淡的道:“命内务司收拾出来便是。” 张贵妃闻言心里一惊,捏紧了帕子,却是含笑应了。 瑶华宫给四妃都绰绰有余,更别提仅是嫔位。最要紧的是,瑶华宫离凤仪宫、福宁殿都不算远。 皇上果然也是偏心的。 想到江念善本就貌美,又比她们都年轻…… 单看大皇子如今的受宠程度,就知道皇上是极看重子嗣的。 大皇子养在福宁殿,哪怕她已是皇贵妃,都不能单独见他。眼下宫中有传言,大皇子比皇上还难见。没有皇上在场,她们谁都见不到大皇子。 若是让她再生下皇子,很快这破格的嫔位都不够了。 “皇上,大皇子着实可爱,妾身几日不见也想念得紧。”张贵妃招招手,让素绢呈上了一个匣子,里头放着些玩具。“不知大皇子现下正睡着吗?” 宋骁看了一眼匣子里的玩具,代儿子收下了。 “难为你有心想着,只是方才熠儿已经睡了。”宋骁仍是没让她见,只是道:“改日罢。” 这在张贵妃意料中,她没有丝毫不满,顺从的起身离开。 等她回了昭阳宫,慧妃,如今的淑妃娘娘已经在等着了。 “妾身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她在人前先见了礼,等到服侍的人识趣的下去,才道:“妾身本以为懿贤皇后果真贤淑大度,没想到竟把咱们全都骗了,还留了后手。” 江氏欺人太甚,选了谁不好,偏偏是江念善—— “你可知皇上给江五姑娘赐住何处?”张贵妃此时倒是心平气和,不紧不慢的道:“瑶华宫。” “瑶华宫?”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抬头,下意识道:“这比景和宫跟庆福宫离福宁殿都近!” 张贵妃笑笑,无奈叹了口气,“帝后情深,恩泽到江五姑娘也正常。” 见她脸色微变,张贵妃倒觉得心头气顺了些。 她本就身居皇贵妃高位,这些许小事,还用不着她亲自动手。 …… 念善不是头一次入宫,在马车停下后,她却头一次站在宫墙下驻足片刻。 长长的朱漆宫墙,一眼望不到尽头。 映月陪在她身边,并没有催促着她快走。 进宫之后,五姑娘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走罢。”一时还是念善先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上了软轿。 跟着她进宫的除了李嬷嬷和映月,剩下便是银星和意溪。念善本无意让她们也跟着困在宫墙中,可她们知晓大皇子身世的秘密,宋骁也不会放心这样两个人留在宫外。 索性念善求了恩典,要带她们两个一起入宫。 “娘娘,您住的是瑶华宫。”映月跟在她身边,小声提醒道:“这处离福宁殿和凤仪宫都不远。” 这是宋骁的特别关照了。 虽说宋骁还未曾信任她,终究比先前好些了。 念善在心里暗暗的想着,即便不能时时见熠儿,离得近些也好。 等软轿在瑶华宫门前停下时,分配到瑶华宫的宫人,已经全都出来迎接。 念善惊讶的发现,这里竟然有不少凤仪宫的旧人。 对于这些宫人来说,既是恩典,又是警告。 念善沉默着走进了正殿,见里面布置一新,规格似是已经超过了嫔位。 她到了偏殿更衣,一会儿还要去拜见皇贵妃和各宫宫妃。 至于宋骁,她只能等他来,或是召见的旨意。 “服侍娘娘更衣。”映月带着人在念善身边忙碌起来,忽然听到外头有人 通传,说是皇贵妃派了素绢过来。 “奴婢见过善嫔娘娘。”素绢笑盈盈的来行礼请安,“皇贵妃娘娘体恤您才入宫辛苦,说是今日不必过去请安了,等明日再去也就是了。” 说着,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宫女捧着匣子,送来了皇贵妃的赏赐。 念善笑着谢恩,映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荷包来打赏。 既是昭阳宫有了动作,庆福宫、景和宫紧跟其后,也是派人送来了贺礼,让念善不必过去。 剩下的敬妃、英妃也跟着照办,位份低的苏贵人、柳贵人等,也说了明日再来给念善请安。 一时间本该忙碌的念善倒轻省了。 可她也知道,这看似善意的举动下,只是暂时的平静,明日去皇贵妃宫中请安,便能见到端倪。 念善坐在软榻上,看着映月带着意溪、银星等人忙碌。 “娘娘,您用些茶。”等映月再进来时,手中端着茶盏,温声道:“您先养养精神,怕是皇上晚上要来。” 宋骁应该不会不给自己这个面子,哪怕是看在小姑姑和熠儿的份上。 念善点点头,下意识的攥紧了帕子。 第54章 第54章 瑶华宫上下做好了接驾的准备,李嬷嬷特意单独教了念善该注意的事。 虽说孩子都生了,可她在这些事上仍是懵懂青涩的。 那个雨夜的经历对她来说如同噩梦一般,实在是不想再去回忆。 “娘娘,您先用些晚膳?”见李嬷嬷说完出来,映月才又重新进去。“听说这两日皇上忙,便是来也不会太早。” 念善点点头,随着她到了侧殿,圆桌上已经摆好了晚膳。 因有心事,念善吃了半碗粥和几口小菜就再也吃不下去。她索性不勉强自己,回了房中拿了本书慢慢翻着。 听到有宫人来回话,说是热水已经准备好,娘娘随时都能去沐浴,念善捏紧了手中的书。 映月觉察到了念善身子不自觉的轻颤,知她紧张。 “奴婢去服侍娘娘沐浴?”映月柔声道:“奴婢帮您放些安神的香露,替您按按头,您会舒服些。” 念善知道自己既是入宫,就躲不过这一遭。甚至宋骁肯来临幸,她还要感恩—— 若是不能尽快得到宋骁的信任,自己怕是想见到熠儿都难。 她自是听说了宋骁对熠儿的呵护,连皇贵妃的面子都不给,谁也不能单独见熠儿。 “好。”她缓缓的长出一口气,扶着映月的手起身。 果然净房内已经都准备好,热水的温度正好,仔细留心还有淡淡的香气,味道很好闻。 在热水中她小憩了片刻,睁开眼后便任由宫人们服侍着起身更衣。 意溪捧着一件绯色的寝衣送来,她本就生得娇媚明艳,这绯色又衬得她肌肤胜雪。 没有哪个男子看了会不动心罢? 念善回到了寝殿中,宫人们已经铺好了床。 直到她被人扶着坐下,心里又开始变得紧张起来。但她面上不显,只让人觉得她沉稳。 “映月姐姐忙碌一日,也去用些饭不必守在此处了。”念善见映月还要留下来陪着她,心中感激,道:“往后咱们这宫中的事务,便要少不得还要靠映月姐姐。” 她虽是最信任意溪和银星,却知道她们担不起这样的重任。 映月做这一切最合适不过,且又是宋骁给的人,她不能让宋骁觉得她在抵触什么。 “姐姐先理出个头绪来,我便躲懒了明日再听姐姐说。”念 善温声道。 映月应了,出来时替念善掩上了门。 念善看着墙角的时辰钟,心中一会儿想着熠儿,又想着家中的娘亲和妹妹,这一日她已经很累,又沐浴过,很快便觉得倦意袭来,有些支撑不住的歪在了枕头上。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耳边响起映月的声音。“娘娘,您这样睡着是要着凉的。” 既是映月进来,莫非是宋骁要来了? 念善猛地惊醒过来。 “娘娘,方才卫总管亲自来送消息,说是皇上今夜有紧急军务要处置不能过来,请娘娘不必等了。”映月转述了卫吉胜的话,对念善道:“奴婢服侍您歇下罢?” 得知宋骁要来,她自是极紧张的。 可听说宋骁不来,她虽是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却不得不想明日后宫中的反应。 念善点点头。 这一夜直到很晚她才朦胧睡去。 福宁殿。 宋骁批完最后一份要加急送走的折子时,已经过了子时。 虽然夜已深,他还是来了偏殿看儿子。 知道每日睡前来看大皇子是皇上雷打不动的习惯,服侍的人也早就习惯等着了。 看着熠儿在小床中香甜的呼呼大睡,宋骁摸了摸他的小手,想起了已经到了瑶华宫的念善。 他已经让卫吉胜去传过话,或许没有他在,她反而能自在些。 且让她适应两日,这两日他也确实政务繁忙。等两日再不去,怕是宫中风言风语要起了。 她到底是熠儿的亲娘,他不至于连这点照拂都不给。 宋骁亲自替熠儿重新盖好被子,才缓步从偏殿走了出来。 …… 昭阳宫。 得知宋骁没有临幸瑶华宫的消息,张贵妃心里到底舒坦了些。 他对江皇后再情深义重,跟朝中政务比起来,自是社稷江山更重要些。江念善虽然破格封嫔,又赐住瑶华宫,也不能为她破例。 这一夜怕是整个后宫都能睡个踏实觉了,只除了瑶华宫那位。 今日新人来拜见,张贵妃也并没有咄咄逼人的盛装,可她的常服和发鬓间的首饰,便是她皇贵妃尊贵的象征了。 张贵妃把玩着手上的凤钗,唇边缓缓露出笑容。 她离后宫之主的位置是有一步之遥 ,可只要有她在,谁都越不过去。 宫妃们每隔三日都要来给皇贵妃请安,今日恰好又到了日子。 往日里都是苏贵人、敬妃她们先来,之后是德妃,淑妃总要来得迟些。 今日也是念善来拜见的日子,淑妃竟罕见的头一个到了。 “娘娘这一夜安眠,真真是容光焕发。”淑妃笑盈盈的道:“恍惚让妾身想起才见您时,不过今时更甚往昔。” 原本淑妃跟她没有这样亲密,可江念善来了,两人的关系骤然拉近了不少。 宋骁没去的消息已经在后宫里传开,对她们来说自然是个好消息。 张贵妃轻抚着眼角,微微叹气道:“到底不必她们新人年轻,这眼角已经见了细纹。” 淑妃笑道:“妾身瞧着可是一点儿不显,这上头可都是是您陪伴皇上的情意。” “今儿是吃了蜜糖么,淑妃妹妹这样嘴甜?”张贵妃挑了挑眉,知道她是有意要挤兑念善,不由道:“罢了,本宫先提醒你一句。善嫔既是进了宫,无论如何她已是皇上的人,你可不许太过了。” 淑妃不以为意,眼中闪过一抹轻蔑,道:“娘娘,谁都知道昨日皇上没去瑶华宫,善嫔还不是皇上的人罢?” 两人正说着话,便听到有宫人通传说,善嫔来请安了。 张贵妃在主位坐好,淑妃也在下首端坐,她一身锦衣华服,比皇贵妃气势还盛。 “妾身江氏拜见皇贵妃娘娘,给娘娘请安。”念善进来时,早就做好了准备,暗自深吸一口气,上前行礼。 张贵妃抬眸望去。 正下拜行礼的念善比起去年见时,似乎有些不同。 即便是略显宽大的宫装也掩不住玲珑的身段,那双桃花眼里只是睁着便无端生出些妩媚来,那巴掌大的小脸儿更是惹人怜惜。都说女大十八变,张贵妃虽然酸,也不得不承认她又更美了些。 最要紧的是她年轻,十七岁的年纪如同娇花初绽,这是她最大的资本和优势。 “善嫔妹妹起来罢。”张贵妃面上不肯露出来,神色和善,端得有皇贵妃的大度。 念善谢恩后,对着淑妃便没有那般轻松了。 她同样的行礼后,淑妃拨弄着手上的碧玺珠串,叫她起得迟了些。 “善嫔妹妹跟本宫都是极熟悉的,你来了,想来懿贤皇后在天之灵也能安心。”淑妃 挑眉,粲然一笑。 这绝不是什么好话,念善垂眸没有做声。 淑妃说话间,德妃、敬妃、英妃也都来了,随后跟着的是苏贵人、柳贵人,最后跟着的是吴贵人和周美人。 念善依次给剩下的三妃见礼。 其中德妃对她态度最为亲切,还拉着她的手说了两句话,敬妃和英妃同念善在凤仪宫见过,只是不熟,态度上并没有为难她,按照规矩见礼后就过去了。 剩下便是位份不及她的人来行礼。 这一番行礼过去,等大家都按照位份坐好,已是过了一刻钟的功夫。 “善嫔妹妹跟宫中姐妹都不陌生,往后相处起来也容易。”张贵妃摆出她后宫之主的姿态,微微笑道:“以后大家都要勤谨侍上,早些替皇上绵延子嗣才是正事。” 德妃领着众人起身,都恭敬的应了是。 目前一切都还算风平浪静,念善坐在敬妃的后面,心知便是淑妃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果然皇贵妃说完后,淑妃便迫不及待的开了口。 “娘娘说得极是。”她瞥了念善一眼,面上笑道:“善嫔妹妹昨儿是头一遭服侍皇上,又有懿贤皇后的情面,想来往后恩宠也隆,切不可忘了皇贵妃娘娘的教导。” 这后宫中谁都知道念善昨夜并没有侍寝,这摆明就是要嘲讽她。 念善神色不变,垂眸应是。 若不是有了熠儿,她是入宫最合适的人选,也是最不合适的。原先后宫众人有多讨好她,如今就有多讨厌她。在决定入宫的一刻起,她就有了准备。 这点言语上的刺激,她还不放在心上。 念善这幅宠辱不惊的淡然,让淑妃更加不舒服。 才想说些什么时,张贵妃先一步开口道:“既是没什么事,都先散了罢。” 她是有意让淑妃出面给念善下马威,可淑妃不知轻重的当着众人提了懿贤皇后,虽是她知道淑妃是想让念善难堪,可这段关系中,另一个要紧人物可是皇上! 偏挑了这个来说,真真是愚蠢! 她只得让众人提早散了。 …… 福宁殿。 清早在昭阳宫发生的事,宋骁在午膳前就知道了。 他正抽了空去看熠儿,听到卫吉胜回禀的消息,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今晚怕是 朕也不得空去瑶华宫。”宋骁单手稳稳当当的抱着熠儿,右手拿着玩具逗弄他。 卫吉胜原以为宋骁是派自己赏赐瑶华宫,好给善嫔找回些面子,毕竟善嫔可是大皇子的生母。 殊不知宋骁话锋一转,淡淡的道:“晚膳前把念善接到福宁殿,让她在福宁殿侍寝。” 卫吉胜眉梢一跳,忙应了一声。 这各位娘娘们想排挤善嫔,就是把善嫔往皇上身边推。 他庆幸自己知晓内情,先一步结了善缘。 善嫔将来是有大造化的。 第55章 第55章 从昭阳宫回来后,映月便小心观察着念善的脸色。 当着一众宫妃的面,淑妃就给了自家主子下马威,皇贵妃虽是出来打圆场,却摆明了是纵容淑妃。 这才是第二日而已,她们就迫不及待展示恶意。 念善面上看不出异样来,只在回了房时,由意溪和银星服侍着卸下繁重的钗环,才微微蹙了眉叹了口气。 “娘娘您别生气。”映月柔声劝道:“淑妃娘娘惯是如此的脾性,您不要放在心上。” 能忍到现在才发泄,娘娘已经很能沉得住气。 谁知念善听了她的话,先是愣了一下,才恍然笑道:“映月姐姐误会了,我方才叹气并不是为着淑妃。这点儿言语我还受得住,不会放在心上。” 见她是真的不在意,映月才松了口气。 “我是在想熠儿。”念善唇边的笑意渐渐淡去,说起了她真正烦心的事。“虽是入了宫,我仍是很难见他。” 纵然瑶华宫离福宁殿不远,可宋骁既是放了话要亲自抚养,没什么理由能为她破例。 念善想着,面上的忧色又添了一分。 “娘娘别急,总会有办法的。”映月温声劝。 当时谁都没料到,办法会来得这样快。 念善用过午膳,歇过午觉后便起来绣帕子。 眼下安分最要紧,她还不需要去争宠,是以暂时还没有去其他宫妃那儿拜访的打算。 直到华灯初上时,她才起身去院子里转转。 不知今日皇上会不会过来,映月陪着念善散步,心中不免有些着急。 虽说自家主子沉得住气心态好,可不防许多冷言冷语,娘娘才入宫怕是会被人看轻。 正在念善要回去时,忽然听到宫人惊喜的通传声,说是福宁殿的卫总管来了。 念善便没回去,在院子里等了片刻。 “给善嫔娘娘请安。”卫吉胜亲自过来,没让人传话。“皇上召您去福宁殿,娘娘更衣后就请过去罢。” 宋骁召她去福宁殿? 念善微愕,那点子惊讶很快被惊喜代替。无论如何,去了福宁殿就能见到熠儿了。 “请卫总管稍待片刻。”念善脸上露出笑容来,让映月招待卫吉胜,意溪和银星服侍她更衣。 不过一刻钟,念善便 重新净面更衣完毕,来到了中庭。 卫吉胜面上没有半分不耐,反而愈发恭谨,亲自引着念善去了福宁殿。 映月是陪着念善一同过去的,哪怕是昨天知道皇上要来瑶华宫,娘娘脸上都没见喜色。果然牵动娘娘心的,还是大皇子。 福宁殿离着瑶华宫不远,当这个消息在宫中传开时,念善已经到了。 来了福宁殿中,虽是念善着急想看儿子,名义上却是来侍寝的,要先去见宋骁。 她定了定神,缓步随着卫吉胜走了进去。 “妾身见过皇上。”念善进门后,见宋骁正在书案前看着什么,稳稳的蹲身行礼。 宋骁听到动静,抬眼望去。 只见念善穿了件淡粉色的宫装,愈发衬得她肌肤娇嫩。本就是花朵般的年纪,她又生得貌美,抬眸时眼波流转间不自知的妩媚,便动人心魄。 虽是已经替他生下了大皇子,她身材恢复得极快。腰肢仿佛盈盈不堪一握,身段玲珑有致。 宋骁看着她,眸色渐深。 “平身。”他淡淡的道,嗓音中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沙哑。 念善顺从的起身,垂首站在一旁。 方才那一瞥,她看到宋骁的书案上放着一沓子折子,果真是政务繁忙。想来昨日他不是有意让自己难堪,是真的抽不开身。 所以今日才将自己叫来了福宁殿么? 在看到宋骁的那一刻,念善才重新觉出紧张来,她是来侍寝的。 “用过晚膳了么?”宋骁见她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才不紧不慢道:“若是没用,陪朕一起用些。” 念善识趣的点头,见宋骁起身,忙跟了上去。 “在宫里住的可还习惯?”去偏殿的时,宋骁刻意放缓了脚步,随口问道。 念善在他身后慢一步跟着,闻言忙应道:“多谢皇上关心,妾身住的很习惯。瑶华宫一应布置都是极好的,妾身受之有愧。” 她在这儿谦虚,宋骁不由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她可以不着痕迹的抱怨一句早上被淑妃排挤的事。 但她什么都没说。 念善还以为宋骁是嫌她走得慢了,忙提着裙子加快了步伐。 见她真的无意告状,宋骁不知是该夸她一句懂事,还是该说她不上心。 等两人到时,偏殿的晚膳已经摆好了。 上一回跟宋骁一道用晚膳,不是还怀着熠儿就是她在月子里,自是不便服侍。 她想着李嬷嬷嘱咐过的话,又想着一会儿见熠儿,还少不得宋骁点头,便有心要表现。 “坐下。”见她站在一旁想“抢”卫吉胜的活儿,宋骁微蹙了眉道:“赶快用膳。” 莫非是嫌她不会服侍? 念善讪讪的坐下,一面喝粥,一面留意卫吉胜的举动。 “再过会儿熠儿就要困了。”宋骁淡淡的道:“如果你不着急,尽可以磨蹭。” 听他提前大皇子,念善眼前一亮,忙抬起头。 她那双桃花眸亮晶晶的,又惊又喜的道:“皇上,我可以去见熠儿么?” 当宋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念善才觉察到自己失仪了,竟忘了称呼。 不过显然宋骁没想跟她计较,应了一声。 念善顿时便没了心思用膳,飞快的喝掉一碗粥,吃了两三口小菜,就眼巴巴的看着他。 宋骁有些后悔,应该等会儿再告诉她的。 “卫吉胜,送善嫔去偏殿。”宋骁无奈吩咐道。 “皇上慢用。”念善没有一点儿犹豫,起身告退。 宋骁顿时也觉得这饭吃得索然无味,等卫吉胜回来时,他也放下了筷子。 “皇上,才用过晚膳您该先歇歇,免得积食。”卫吉胜哪里还有看不懂的,忙道:“娘娘正陪着大皇子玩呢,您也半日没见大皇子了,不妨去瞧瞧?” 宋骁深以为然,抬腿往偏殿走去。 …… 当念善见到陈嬷嬷怀中抱着的熠儿时,看他白白胖胖的比离开自己身边前又沉了些,终是欣慰多过酸涩。 “再过些日子,娘娘抱着大皇子怕是有些吃力了。”陈嬷嬷把熠儿交给了念善,在旁边笑道:“大皇子能吃能睡,长得极好。娘娘看,大皇子愈发长开了。” 自己已经近二十日未见过熠儿,他愈发白嫩水灵,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看,念善感觉自己的心都化了。 仿佛知道抱着他的是自己的生身之人,熠儿在念善怀中不哭不闹的,还挥舞着白胖的小手,要去摸念善的脸。 “熠儿真乖。”念善满心都是儿子,仔细看过便知道陈嬷嬷等人是精心照顾的,不由道:“这些 日子辛苦嬷嬷了。” 陈嬷嬷忙道:“这是奴婢的本分,大皇子这样可爱,谁不疼呢。” 熠儿肉乎乎的小身子在念善怀中不安分的扭动着,抱着他便有些吃力。 正当她想叫陈嬷嬷帮忙时,旁边伸出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帮着她抱住了熠儿。 玄色袖口的祥云纹饰,不用说也知道来人是谁。 “皇上您来了。”念善转过身,见宋骁熟练的帮她把熠儿往上抱了抱,便知外头那些说皇上宠爱大皇子的话并非虚言,甚至还远远不及现实。 方才就听陈嬷嬷说了,宋骁无论多忙,一日都要来看熠儿几次。 “熠儿又沉了,你腰不好还是仔细些。”宋骁声音中有淡淡的责备。 念善有些惊讶,宋骁竟还记得这个。 她忙应了下来。 两人陪着熠儿了一会儿,宋骁还要回去批折子,念善被获准留下来接着陪熠儿玩。 这对念善来说可谓是意外之喜了。 等宋骁走后,熠儿打了个哈欠,嘴角挂着一滴晶莹的口水,要哭不哭的扁了扁嘴。 念善曾亲自照顾他到满月,看着时辰知道这是他饿了困了。 “娘娘,奴婢叫奶娘来喂?”陈嬷嬷迟疑道。 不知这些天过去,娘娘还能不能有奶水再喂大皇子。 念善摇摇头,为了能喂熠儿,她吃了不少苦。陈嬷嬷见状让人退下,自己留了下来。 等她解开了衣襟,熠儿便凑了过来。 当熠儿才张嘴时,念善疼得几乎要叫出声。她面上痛苦之色难掩,眼中被逼出泪,手上哄着熠儿的动作却是极为轻柔的。 好不容易等熠儿吃饱了,念善只匆匆系上衣襟,在软榻上哄着熠儿睡。 本想等熠儿睡着后,再把他抱过去。 谁知他吃饱了竟没有睡意,还抓着念善的手指不放,要跟她玩。 念善只得继续哄他,直到他困了。 打探到宋骁还没忙完,念善就没急着回去,侧着身子在软榻上,把熠儿圈在身前轻轻拍着。 小小的婴孩安静的睡着,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 得知宋骁晚上一定要来看他,念善索性留在这里等宋骁。只是等着等着,她自己也歪在软榻上睡着了。 陈嬷嬷见状,便来了毯子替她盖 上。 毫无例外,宋骁又一次忙到了快子时,卫吉胜提醒他念善还在等,这他才放下了笔。 听说念善还在偏殿,宋骁便准备带她一起回来。 当他到时,看到一大一小正在软榻上呼呼大睡,念善蜷着身子不舒服,却没忘了护好儿子。 一时他有些不忍叫醒两人。 末了还是宋骁先抱起了熠儿,念善惊醒后见是他,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皇上?” 她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来侍寝的? 宋骁气极反笑。 第56章 第56章 念善茫然的睁大眼,宋骁把熠儿交给陈嬷嬷,见念善像是还没醒过神来,挑了挑眉道:“怎么,你也等着朕抱?” 这似笑非笑的神色看在念善眼中,又听到他的话,念善俏脸飞红,忙拼命摇头。她从软榻上下来,虽然她挺想干脆就住在软榻这儿,方便看着熠儿。 怕是她真的说了,宋骁会生气罢? 映月给念善穿好披风,宋骁先走出了偏殿,念善快步跟在他身后。 春寒料峭,被冷风一吹,念善才觉得彻底清醒了过来。 如今与在行宫时不同,她入宫被封嫔,被接到福宁殿是来侍寝而不是来看儿子的…… 想到这儿,她不由面上发烫。 她已经努力回忆起李嬷嬷教过的那些事,原本都记住的,此时脑子却如浆糊一般。 等到了寝殿,宋骁让她先去沐浴更衣。 念善有些惊讶,也不记得合不合规矩,赶快随着宫人去了。 她当然不知道,宋骁并不是耽于女色的天子,还未曾有人在福宁殿侍寝留宿过。 宋骁既是先让了她,自己则是坐在外间的软榻上看书。 隐隐有水声传来,宋骁把手中的书翻过一页,不由想起那个大雨滂沱的夜。 差不多也是去年这个时候,因着那次意外,她承宠后有了身孕。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江氏薨了,念善又替他生下了长子…… 当念善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宋骁正拿着书走神。 “皇上,妾身回来了。”念善低声轻唤。 宋骁闻声抬头,只见她披着件斗篷,隐隐能透出里面的绯色寝衣,粉嫩的肌肤上透着清爽的水汽干干净净的,也格外的妩媚动人。 “你先过去。”宋骁把书放下,自己往净房走去。 念善有些紧张的走到了寝殿的大床边,由宫人引着在床边坐下。 宫灯散发着柔和又不失明亮的光,天子寝殿自是极为朗阔奢华,可念善坐在床边,却觉得又空又冷。 她不由紧了紧身上的斗篷。 寝殿中虽是烧着地龙,但宋骁不喜过热,是以念善穿着斗篷还是有些冷。 等外面响起了行礼的声音,她知道是宋骁回来了。她忙起身,自己先去解斗篷。 当宋骁进来,见到的便是只穿着单薄寝衣,站在床边 的念善。 他皱了皱眉,还没说话,便见念善上前蹲身行礼。 宋骁扶住了她的手,果然是凉的。 “可是觉得冷?”宋骁知道自从生了孩子后有些畏寒,便蹙眉道:“要是冷就多穿些。” 这寝衣是内务司送来的,不知用了什么轻薄质地的料子做的,柔软的质地贴在身上,即便是宽大的样式也隐隐勾勒出人玲珑的曲线。 “上去。”宋骁微抬下巴,示意念善去里面。 可她记得李嬷嬷仿佛说过,她是要在外头服侍的……可既然宋骁开口,她自然不会蠢到去计较规矩。 念善乖乖的上去后,本能的去了最里侧后才回过神来,自己是要侍寝的。 她咬着牙又讪讪的挪了回来。 宋骁玩味的看着她自己搬来搬去,不由轻笑一声。 这笑落在念善眼中,便是种似笑非笑的警告了。 宫人和内侍们早就识趣的放下外头的帐子,去了殿外守着。 念善见宋骁上来,柔顺的贴过去。 她感觉那双有力的大手揽住了自己的腰,很快自己便被带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虽然她竭力告诉自己不要想,可那夜的记忆还是如潮水般涌入。她虽是中了迷香,可起初她的意识都是清醒的。 她还记得宋骁是怎样撕开她的衣襟,她想要挣扎求饶,却浑身无力,也根本动不了。 曾经为自己谋划的以后,也在那一夜随着春雨而流走。 她忍住不去想,紧咬住下唇,乖乖的靠在宋骁的胸膛前。 宋骁感觉道怀中娇软的身子在轻颤,虽是她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 “睡罢。”宋骁只拥着她躺下,自己转过身去,拉起被子后便再无动作。 见他没有别的动作,念善并没有放松,反而隐隐有些担忧。既然入宫,她就没想过以受害者的身份在宋骁面前矫情。宋骁不肯碰她,是觉得仍对当初的事心怀芥蒂么? “皇上……”念善咬了咬牙,主动的翻过身,抓住了宋骁的手。 宋骁反握了她冰凉的指尖,也转过身来。 “念善,你才生了熠儿,身子尚且还未恢复好,朕本就没打算让你侍寝。”宋骁的低沉声音静静流淌,在夜里竟有种温和的错觉。“别多想。” 无论宋骁是真的这么想,还仅是托词 ,他能多解释这一句,已经是格外的恩典了。 “谢皇上关心。”念善也压低了声音,小声回道。 她松了口气,身上也不再那般僵硬。 哄孩子是件累人的活儿,念善很快就睡了过去,宋骁反而迟迟没有睡意。 念善畏寒,两人同盖一床被子,虽是床和被子都很大,念善还是不自觉的往他身边靠过来。 宋骁最终默许了她靠在自己身边。 睡着的念善很是乖巧安静,如孩童般天真无邪。可她已经是熠儿的娘亲,照顾熠儿也有模有样的。宋骁见她领口散开,替她拢了拢。 在熠儿的事上,确实委屈她了。如果她真的如同她表现出来的一样,让她再生个孩子也可以。 这个想法在宋骁脑海中一闪而过。 …… 这一夜念善竟睡得很安稳。 等到她朦胧醒来时,见宋骁正要起身。 宋骁有早朝,自是起得早。念善庆幸自己脑中还绷着弦,否则就成了来看儿子,还借了人家的床睡,自己的本分倒一点儿没做。 “皇上,妾身服侍您更衣?”念善忙要跟着起来,被子从她肩上滑落。 宋骁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微凝。 念善慌忙低头看去,她的胸前有一处沁出来的深色。 为了保持能喂熠儿,她用了药也让李嬷嬷配合了手法,竟忘了避免这般尴尬的场景。 她粉白的脸唰的一下子红透了。 “你歇会儿再起,朕让人去瑶华宫替你取衣裳。”宋骁不欲让她为难,反而解围。 念善尴尬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红着脸,僵硬的点点头。 待宋骁离开后,映月早就得到了消息进来服侍。另有人去替念善取衣裳,等念善匆匆更衣后,虽是瑶华宫离得不远,宋骁已经上早朝走了。 “娘娘,皇上说了让您去看看大皇子再回去。”映雪特来传话。 念善心中惊喜,若是没有宋骁的话,她还真不好去。 正好熠儿睡醒了也饿了,念善抱着他喂饱后,虽是恋恋不舍,还是很快就离开了。 “娘娘若是舍不得,大可多留会儿。”映月见念善眼圈微红,低声劝道:“皇上特意让映雪来说,也是存了这个意思。” 念善摇摇头,道:“皇上隆恩,我却不能不懂规矩。 ” 她来福宁殿侍寝本就很惹眼,再迟迟不回去,岂不是更惹人嫉妒? 昨日满脑子都是熠儿,她倒也没空想为何宋骁忙,且没想她侍寝还是让她来了。想来是昨日后宫的风言风语,还是传到了宋骁耳中。 宋骁不满后宫风气,干脆用实际行动表达不满。 念善想通关窍,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入宫虽是也想查明小姑姑的死因,此时却绝不是她该主动的时候。宋骁本就不喜欢玩弄心计之人,这也是当初宋骁不喜她的缘故之一。 眼下她只要足够安分守己,先得到宋骁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自然也会有人主动招惹,那就怨不得她了。 念善这样想着,反而安心了些。 …… 昭阳宫。 今儿不是来请安的日子,淑妃还是一大早就气急败坏的过来了。 “娘娘,皇上这不是坏了规矩么!”她不敢去找宋骁,只得来张贵妃这儿抱怨。“您可是后宫之主,得劝谏着些皇上!” 张贵妃虽是也惊讶不满,却不会被淑妃当棋子。 “淑妃妹妹这话错了,昨日是谁嘲讽善嫔入宫被冷落?”她淡淡的瞥了淑妃一眼,不紧不慢的端着架子道:“皇上摆明了对你不满,特让卫总管亲自去接,还挑了晚膳的时候,就是不给人劝谏的机会。” 淑妃自觉理亏些,可因她的莽撞,竟让江念善得利,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娘娘,这善嫔定是跟皇上哭诉告状了。”淑妃气恼之下,还不忘了继续编排念善。“这美人儿梨花带雨的往天子面前一哭,妾身可真真是吃亏了!” 张贵妃不接话。 “本宫受皇上嘱托管着后宫,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没有动手料理你,已经是看在往日同在潜邸的情分了。”看着淑妃还是满脸不忿,神色淡淡道:“善嫔才入宫,皇上正新鲜着,你非要去触霉头。” 淑妃不信自己竟会栽在念善这儿,更令她气恼的是宋骁竟护着念善。 自己可是宋骁的表妹! “娘娘贤淑大度,妾身可咽不下这口气!”淑妃明明记得,先前宋骁不大喜欢江念善的。 她怒气冲冲的起身,起身回了自己的景和宫。 张贵妃挑挑眉,暗中琢磨着淑妃会做些什么,若是很离格了对自己也无 益。 然而并不用她好奇,很快她就知道了。 后宫中有传言,说是新来的善嫔狐媚勾引皇上,一夜翻云覆雨,要不怎么清晨还命人去瑶华宫取了衣裳。 更有些难听的话,仿佛亲眼见了似的,如何撕坏衣裳都编了出来。 明明知道是假的,可嫉妒念善去福宁殿侍寝的人不少,虽是不好明着表露出来,推波助澜也不是难事。 一时间宫中议论纷纷。 第57章 第57章 淑妃这个蠢而不自知的东西! 她不知道同时还中伤了皇上么?还是她觉得这没影儿的只言片语,真的能让江念善在宋骁面前失宠? 张贵妃才听到时,亦是恨不得撕了淑妃的嘴。 “娘娘,淑妃娘娘办了这样的蠢事,还会带累您!”香莞陪着张贵妃听完了消息,低声道:“如今您管着后宫,皇上听了必会震怒。” 这样简单的道理,连香莞都知道,淑妃会真的蠢到想不通? 张贵妃冷静下来,淑妃这么做必有其用意。 首先福宁殿的人往瑶华宫去取东西,还明确说了衣裳,必是在路上被人瞧见,那么找出这个人也不难;其次江念善是皇上命人接到福宁殿的,名正言顺,摆明了这是中伤。 那么她的用意是…… 张贵妃忽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这样低劣的手段虽然不堪,或许也能有效。 难道宋骁还能站出来一一解释本就是谣言的话?至多是把那个多嘴的内侍或者宫人揪出来处罚,谣言既是传播过,就已经实现了它的作用。 起码在后宫中,江念善此时已成了众矢之的。 不需要全部相信,哪怕只信了一二分,先让大家心里存了不喜。 宋骁不是沉迷女色的人,除了对江皇后不同些,便是绝色美人送来也没见有多宠幸。这样的话听得多了,也会觉得烦罢? 这看起来蠢的一招,细想来确实有它的实用之处。 张贵妃唇边浮起一抹浅浅的笑容来。 她看了一眼时辰钟,才过了申时,想来皇上正在福宁殿批折子。 “服侍本宫更衣。”张贵妃款款起身,神色从容道:“既是后宫里出了这样的事,本宫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本宫要去福宁殿向皇上请罪。” 香莞和素绢齐声应是。 等她收拾妥当后,带着人去了福宁殿。 福宁殿。 这谣言自然也传到了宋骁耳中。 “是淑妃命人做的?”听卫吉胜说完这些前因后果,宋骁没有多问便直接道:“她消息倒是灵通。” 卫吉胜小心看着宋骁的脸色。 皇上才对善嫔娘娘关照一二,后宫中就立刻有了反应。 只是还不等他说话,便有内侍通传,说是皇贵妃在殿前求见。 宋骁挑了挑眉,波澜不惊道:“宣她进来。” “妾身见过皇上。”张贵妃眉目低垂的进来,先认错道:“妾身管理后宫不利,请皇上责罚。” 张贵妃本以为自己来做足姿态,会让宋骁满意。 殊不知宋骁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甚至都没让她立刻起来。 张贵妃觉得面上发烫,还有些难堪。自己那点小心思似乎已经被他看穿,无可遁形。 “平身。”过了片刻,宋骁才淡淡的道。“今日一早,淑妃去你宫中了?” 原本她想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淑妃身上,自己来皇上面前卖好。可听了宋骁的话,忙把那点子心思都收起来,老老实实认了一半的错。 “皇上明鉴,淑妃妹妹确实跟妾身抱怨了两句,妾身原是想着她也是自潜邸就服侍在您身边的人,也该有分寸,便没深究。”张贵妃忙道:“妾身是真的没想到,淑妃竟会如此行事。” 她刻意将话引到念善身上,试探着道:“是妾身的失职,让善嫔妹妹受委屈了。” 自己只是破例让念善来福宁殿侍寝,后宫就如此大的反应。 先前他对江皇后关照,众人尚且都还压抑着不敢多言,换到了身份资历都差远了的念善身上,这便有了动作。 “既是朕立你为皇贵妃,命你掌凤印,便是把管理后宫之权交到了你手上。”宋骁并不追问她细节,只是不紧不慢的道:“这便是你给朕的回答?” 先前存了看好戏心思的张贵妃,此时才不由背脊发凉。 宋骁不是个好糊弄的天子,自己又没有江皇后那样的情分在,她竟一时得意忘形。 “妾身知错。”这次认错张贵妃诚恳得多,她恭声道:“妾身必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 宋骁目光锐利的看了她片刻,才道:“这样最好。” 等张贵妃从福宁殿出来时,背上已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去瑶华宫。”张贵妃咬牙道。 …… 瑶华宫。 这谣言念善也同样听说了,她倒觉得没什么。 原本她就谋划着要想把熠儿接到自己身边,抚养皇长子本就是极为惹人妒恨的事,提前适应着也没什么不好。 见她果真没放在心上,映月也暗暗钦佩念善的心态好。 只是眼下要去福宁 殿怕不是那么容易了,宋骁总不能真的坐实她“狐媚”的名声罢? 不得不说,淑妃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还是很有效的。 “娘娘,皇贵妃娘娘来看您了。”有宫人匆匆赶紧来通传,说是皇贵妃已经到了宫门前。 她反应倒很快,念善在心中感慨一声,带着映月迎了出去。 “妾身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念善从容的上前见礼,神色与平常无异。 张贵妃待她更亲切了许多,亲自扶住她柔声道:“善嫔妹妹不必客气,快快起身。” 两人走进了正殿。 这里是张贵妃亲自命人布置的,为了讨宋骁欢心,倒没有敷衍。 两人分了宾主坐下。 “今儿的谣言中伤,让妹妹委屈了。”张贵妃拉着念善的手,温声道:“本宫已经查了出来,是有洒扫的宫人偶然见了福宁殿出来人往瑶华宫去了,正巧这人跟淑妃宫中的人认识,私下里说了些闲言碎语,这才让流言传开。” 这件事不能说就是淑妃做的,但也不能完全跟她脱开干系,只能让她折损自己的实力了。 在宫中各处安插人,全凭自己的本事。因小失大,那是她自找的。 “多谢娘娘体恤。”念善自然也能想通其中的关窍,不慌不忙道:“想来淑妃娘娘亦是无心之失,有娘娘替妾身做主,妾身感激不尽。” 江念善竟从这里头把她自己摘出来了! 张贵妃看念善的眼神顿时便有些不同,这两年来念善在江皇后身边扮演乖巧的小辈,她竟恍惚忘了当初念善是怎么撺掇江皇后在王府立威的。 “你能这样想,很好。”张贵妃心中想着,脸上的笑容不改。 她又安慰了念善些话,便让人送上准备好的礼物。 “这是本宫的一点心意,你到底委屈了。”张贵妃道:“等过两日,让淑妃亲自给你赔礼,眼下她只怕不得闲。” 念善忙起身谢恩。 她本也没指望后宫里的人能对她友善,只是不知宋骁作何想法。 送走了张贵妃,念善才要回去,远远便见有人往瑶华宫来了。 “是德妃娘娘。”映月眼尖,低声提醒道。 念善只得打点起精神来,接着应对。 “妾身给德妃娘娘请安。”见德妃从步撵上下来,念善熟练的上前见礼。 德妃那日在昭阳宫便表示了她的善意,也是头一个对念善示好的人。“快起来罢,在本宫面前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她亲切的挽着念善的手,一道走了进去。 虽是她态度亲和,念善却并未放松警惕的心。 “善姐儿,你委屈了。”德妃先是屏退了宫人,才拉着念善的手,道:“你这般品貌,又有着这份身份在,难免惹人嫉妒。” 听到这个称呼,念善心中惊讶,也恰如其分的表现在了脸上。 “懿贤皇后待我有大恩,在她生前我没能报答已是遗憾至极。”德妃叹道:“你既是奉懿贤皇后之命入宫,我本该照顾好你,偏生出了这样的疏漏。” 小姑姑确实说过德妃是可信任的人。 可她不是小姑姑。 念善有些受宠若惊的道:“娘娘何必自责,这跟您没关系。” “淑妃欺人太甚,你放心,即便是皇贵妃纵容,我也必不会轻易绕过她。”向来与世无争的德妃罕见的表现出强硬的态度。“等后日在昭阳宫,自见分晓。” 说到情急处,她连着咳嗽了几声。 “娘娘您不必如此的。”念善眼眶发红,连忙起身道:“若您为此动气伤了身子,才让妾身不安呢。” 德妃摆了摆手。 “若照顾不好你,往后我又怎么去见懿贤皇后呢?”德妃说起江皇后,眼中闪动着水光。 念善忙温声宽慰她。 等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德妃同样带了礼物送她,念善谢恩接下。 终于瑶华宫恢复了清静,念善看着桌上堆着的两份礼物,没有犹豫道:“全都登记造册,收起来。” 她相信皇贵妃和德妃不会此时就出手害她,那简直太招眼了。可同样的,她对两人也没什么信任。 哪怕是特意来示好的德妃。 就当她是小人之心罢! “娘娘,您累了罢?”映月吩咐好进来时,见念善正疲惫的揉着额角。 念善笑着摇摇头。 正当她想着晚膳时要些清淡的菜时,听人通传说是映雪来了。 “映雪姐姐?”念善有些惊讶,心想莫非是熠儿的事不成? 映雪进来行礼,见念善面上的焦急之色,心领神会忙道:“娘娘,大皇子一切安好。是皇上让奴婢来问您话。 ” 念善这才松了口气。 “皇上问您,今夜还想不想去福宁殿。”映月道。 念善愕然。 她早就知道宋骁不是受制于人、态度强硬的帝王,这点子谣言他真的会怕?相应的,这还是他考验皇贵妃的时候。 “皇上说了,全凭您的心意。”映月又补充道:“他不勉强您。” 若今日再去,就坐实了她恩宠正隆,引人妒恨。 若今日不去,后宫的流言更容易平息,让她能更好的融入后宫,能徐徐图之。 宋骁这也是在考她。 念善粲然一笑。 为何不去? 她入宫又不是为了在后宫中广结善缘、安稳度日的。 “请姐姐先替我回去向皇上谢恩。” 念善款款起身,命人更衣。 “我这就准备。” 第58章 第58章 这次去之前的准备比昨日轻松得多,没有了紧张只剩下了喜悦和期待。 因知道近日宋骁没有让她侍寝的意思,仍旧接她过去,只是他不满后宫。 淑妃这招称不上完美,原本却也算个实用的法子。可偏偏在位的是宋骁,比起先帝的温润仁厚,他更加强势冷硬。他对谁都一视同仁的漠然,除非谁能入了他的眼。 其实皇贵妃的手段心机远在小姑姑之上,这也是她当初敢跟小姑姑争的缘故。只是差了那一次机缘,她没有抓住。 或许她拥有得更多,还想着便是定王府败落,她也还有退路,才不敢孤注一掷。 从此后宋骁对小姑姑就与众人不同,即便是小姑姑力有未逮,宋骁仍然护着她登上后位,为她甚至恩泽已经式微的靖安侯府。 如今皇贵妃管着后宫,宋骁便不会再用看小姑姑的标准来审视她,对她的要求则是更高、近乎苛刻。 所以当初宋骁才没直接封后。 念善一面由意溪和银星服侍着更衣梳头,一面默默想着。 自己能有些许不同,只因她是熠儿的亲娘,且当初那个雨夜已经查证跟她无关,宋骁才对她些怜惜。 甚至今日,他给了自己一次选择的机会。 “娘娘,好了。”意溪帮她插上最后一根流苏发钗,小声提醒道。 念善抬起头,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她知道自己美貌是极大的优势,且为了不让侯府的人看出端倪来,她身段也保持得很好,生了熠儿也没有走形。 今日她换了件浅杏色的宫装,面上也只是略施脂粉,整个人看起来温婉柔和。 她不用到宋骁面前去争宠,让他看着顺眼不烦就够了。 准备好这一切后,仍是卫吉胜来接。 念善随他过去,得知宋骁去了御书房见朝臣未回来。 “娘娘可先去偏殿看大皇子。”卫吉胜到了福宁殿,才对念善道:“皇上晚膳前回来。” 念善客客气气道了谢,立刻带着映月去了偏殿。 陈嬷嬷等人知道念善今日来,早就准备着等她。 宫中的流言她们亦是有所耳闻,皇上特意让映雪去问话,足以表示皇上对善嫔娘娘的不同。善嫔娘娘也不是个柔弱怯懦的,大大方方的来了。 皇上肯给机会,也要 抓得住才行。 显然善嫔娘娘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 “给娘娘请安。”见念善进来,陈嬷嬷等人忙上前见礼,仿佛比往日更多了些恭谨殷切。 或许她们不久后就要去瑶华宫服侍也不一定,陈嬷嬷脑海蓦地浮现出这个想法。 念善含笑让她们免礼,从奶娘怀中接过了大皇子。 熠儿性格好,谁抱他都跟着,是以昨日她抱时也并不见生疏。 只是在念善怀中,他更加粘人,总扭动着肉乎乎的小身子在念善怀中拱来拱去,咿咿呀呀的挥舞着小拳头。 “大皇子知道是您来了呢!”陈嬷嬷在一旁笑道:“平日里跟着奴婢们可没这样高兴过。” 念善知道陈嬷嬷的话是有意恭维,可见到熠儿跟她亲昵,念善还是很高兴。 “熠儿真乖。”念善站着抱他有些吃力,便坐到了软榻上。 他在念善怀中并不安分,看到念善发鬓边垂着的红宝石流苏,就要伸手去够。 “这个可不许。”念善忙让人把她的发钗取下来收好,熠儿还鲜少遇到想要得不到的东西,不由便扁了扁嘴,大眼睛雾蒙蒙的就要哭。 念善见状,拿起他的布老虎,递给熠儿。“熠儿玩这个好不好?” 虽是用上好棉布做的玩具,自是比不得发钗亮晶晶的,熠儿看着念善,还是有点委屈。 “熠儿看这个也很有意思。”念善引着他的小手,去摸布老虎。柔软的布料,摸起来很舒服,熠儿好歹暂时忘了她的发钗。“这圆滚滚的小身子,是不是跟熠儿一样?” 念善故意拿的远了些,熠儿见状便要去够,念善逗了他片刻,才把布老虎放到了他怀中。 熠儿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捧着布老虎,笑呵呵的已经没有一点儿委屈。 “还是娘娘有办法。”奶娘趁机笑着恭维。“大皇子这样乖巧,是娘娘教得好。” 念善微微一笑。 不多时,算着熠儿可能要饿了,奶娘识趣的没有求表现,而是让念善亲自喂。 除了映月映雪陈嬷嬷,旁的人都出去了。 念善解开了衣襟,将熠儿抱到了胸前。 忽然外头似乎变得格外安静,念善心中一颤,抱着熠儿的动作却是极稳,没有丝毫颤抖。 “熠儿乖。”念善神色温柔,看向熠儿的目光有着无限 的疼爱和纵容,尽管微蹙着眉,可她托着熠儿的动作却格外轻柔。 等到喂饱熠儿,念善把熠儿交给了陈嬷嬷,自己整理好衣裳。 这时她听到外面响起通传声,说是皇上来了。 念善感觉自己的耳根已经在隐隐发烫,方才那一静她就猜到是宋骁。想来是宋骁看到了她喂熠儿,怕她难为情这才出去又命人通传了一次。 她没有为此就匆匆结束,也不介意宋骁知道她继续喂熠儿。 相应的,她就是要让宋骁知道她的辛苦和她对熠儿的疼爱。 “皇上,您来了。”念善笑盈盈的上前,似乎今日宫中的流言对她没任何影响。 她把熠儿抱到宋骁面前,神色间满足而骄傲。 昨日她来时可没这么高兴…… 纵然知道她不是会为这点子流言动摇的人,可她今日的好心情,似乎并不是名义上又来福宁殿侍寝? 宋骁接过了熠儿,他已经吃饱了,小小的打了个饱嗝,舒服的在宋骁怀中蹭了蹭。 “熠儿小手小脚也很有劲儿了。”念善似是没有留意到宋骁的注视,仍旧自顾自道:“您看,他自己能抓着布老虎了。” 宋骁只得暂且把注意力都放到儿子身上,软乎乎又爱笑的白胖小婴儿,谁不爱呢。 等到熠儿困了,两人才把熠儿交给了奶娘。 离开了偏殿,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宋骁本想问念善一句话,偏过头去看她时,发现她眼睛亮晶晶的,唇角有一丝不自知的浅笑。 因着这一日政务和后宫而烦心的宋骁,也不由心情为之一松。 两人到了侧殿用膳,念善这次主动替宋骁布膳。 她很聪明,记得也很快,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口味,都一一送过去。 在宋骁面前忙活完,她自己才开始动筷子。 念善胃口小,等宋骁吃完时,念善已经也吃饱了。 虽是她没有说,宋骁还是让她去了偏殿。 念善笑盈盈的谢恩离去,宋骁忽然有种她方才的殷勤服侍,就为了这一刻似的。 不过卫吉胜发现,一直到书案前坐下批折子,皇上紧抿的唇角已经放松了,神色也缓和下来。 善嫔娘娘是个聪慧的。 她没有委屈哭诉,效果仿佛还更好些? …… 等宋骁看过熠儿后,念善便跟着他一道离开。 虽说她确实挺想陪着熠儿睡,可这一来仿佛对宋骁不大尊敬,只得作罢。 已经第二次来福宁殿,念善这次熟门熟路的去沐浴更衣。因有了准备,她今日特意准备了件厚些的斗篷和寝衣,没想到回来时竟觉得有些热。 是地龙又烧得旺了些么? 念善看到放下书起身离开的宋骁神色如常,只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她脱了斗篷,只穿着寝衣坐在床边等他。 宋骁回来时,念善忙起身去行礼。 在她蹲身的瞬间,宋骁看到她寝衣领口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再往下就有似乎有一片绸缎? 念善自然没忘昨日的尴尬,今日才有了准备。 两人默契的都没再提,念善仍旧先上去,乖乖在里侧躺好,宋骁才过来。 等宫人们吹了灯离开,帐子里只透进来远处隐约昏暗的光,念善侧过身子,小声道:“皇上,多谢您。” 宋骁轻笑一声,他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犹如丝绒般的质感。“谢朕坐实了你的‘狐媚’之名?” 念善急了,忙道:“当然不是!” 说着她就要起身,却忘了两人是盖着同一床被子,受限于被子,她还没能完全坐起来,就往下跌去。 宋骁眼疾手快的把她捞到自己怀中,宋骁下意识的道:“毛毛躁躁的,不稳重。” 幸而在黑暗中自己脸红没人看见,念善讪讪的往旁边挪了挪。 “那是谣言罢了,您该最清楚的。”她小声嘀咕。 宋骁慢条斯理的放开手。 他自然知道念善谢的是什么,是谢他让她来看熠儿。 她是熠儿的亲娘,本来抚养熠儿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如今却值得单独拿出来谢恩。 宋骁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微微刺了一下,念善仿佛对所有苦难和不公,都接受得很坦然。 “念善,你心里怨不怨朕?”仿佛越疼越要自虐似的,宋骁忽然问道。 念善闻言,瞳孔猛的一缩,她心里在哭,面上却是摇摇头。 怨恨么? 她不怨,也没心力去怨。 从小到大,若是事事抱怨,她可能早就凋零在不知哪个富商豪绅手中。 “妾身入宫后得您恩宠,难免会有人不舒服。”念善在宋骁面前不刻意卖惨也不刻意装大度,让宋骁信任她的真诚才是最重要的。“可妾身若每句话每件事都在乎,岂不是太为难自己?” “有您英明决断,妾身知您不会误会妾身,就足够了。”念善微微笑道:“至于旁的人,妾身慢慢相处就是了。” 念善这话大胆,似是对她上面的高品阶宫妃没什么畏惧之心;可她的话又让宋骁觉得熨帖。 此番目的是敲打皇贵妃,念善他还真的没放在首位考虑,没有顾虑她是不是在后宫树敌,过得艰难。 她已经足够乖巧懂事。 宋骁不欲再为难她,伸手替她将被子盖好,淡淡的道:“朕知道了,睡罢。” 见他翻过了身,念善没有再说什么,乖巧的仰面躺好。 她无知无觉睡得正好,宋骁蓦地想起了熠儿,大概是随了他娘罢? 当初说了不碰她,似乎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第59章 第59章 念善一夜好眠,醒来时发现宋骁已经上朝走了。 她揉了揉眼,似乎宋骁离开的早了些? 在映月等人来服侍时,偷偷塞给映月夹在昨晚的衣裳一起带回去。 照例去偏殿喂过熠儿后,念善带着人回了瑶华宫。 再一再二,怎么着都会有个再三。 念善做好了准备,果然傍晚时卫吉胜照旧来接她去福宁殿。 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念善已经很是放松,权当是来看熠儿。 宋骁说了没准备让她侍寝,这三日就真的每日分一半床给她睡,什么都没做。 夜深吹灯后,念善是睡着得越来越快,宋骁反而睡得越来越晚。每当念善熟门熟路的循着热源贴过去后,宋骁起初还觉得怜她如小兽似的怕冷,后来见念善睡得香甜,他恍然意识到自己跟个暖炉的作用也差不多? 宋骁想通其中关窍,僵着脸又不好把人推开,甚至连起夜时,也只能把她小心的抱到一旁。 还是不能让她靠得太近。 翌日。 念善虽是醒的不晚,她起来时宋骁还是走了。 她忙更衣起身,赶去看了熠儿后,就匆匆回了瑶华宫。 今日照例是去昭阳宫请安的日子,她若是去的晚了,简直是给“狐媚”的名声添油加醋。 将自己收拾妥当后,念善才带着映月往昭阳宫赶。 在昭阳宫前,她遇上了苏贵人和柳贵人。 “见过善嫔娘娘。”两人上前给念善行礼,眼神中隐约透着羡慕。 高品阶的宫妃们尚且无宠,更逞论她们这些低品阶的。善嫔才入宫就连续三日被召幸去福宁殿侍寝,纵然传开些恶名,可哪个受宠的又不被嫉妒呢? 念善含笑还礼。 两人都曾受过小姑姑恩惠,即便在满天飞的谣言中,两人也没跟着嚼舌根。 三人一道往昭阳宫中走,因是已经到了皇贵妃的地界,她们不好跟念善说什么,只说些衣裳首饰之类的闲话。 她们虽是比着平日的时候已经到的早了,可德妃和淑妃到的更早。 似乎两人已经发生过争执,皇贵妃还没到,殿中的气氛有些沉闷,想来温柔随和的德妃面上罕见的透着愠色,淑妃亦是不满的沉着脸。 念善三人进去,硬着头皮 给两人见礼。 才听到宫人的通传时,淑妃的目光就死死的盯在念善身上。 连着三日承宠,果然她脸色极好,简直称得上是容光焕发。腰肢如少女般纤细,玲珑的身段,再那双总是妩媚的眸子,也难怪引得皇上日日宠幸。 念善见淑妃目光近乎凶狠的盯着她,将她通身打量一番,便知道淑妃想歪了。 自己气色确实不错,是因为她夜里睡得好。 淑妃娘娘脸色憔悴,怕是连着三夜没睡好罢? 说话间英妃和敬妃也到了,后面跟着进来的是吴贵人和周美人。 等众人都到来时,皇贵妃才姗姗来迟。 照例是德妃领着众人行礼,皇贵妃颔首赐座。 “想必这两日你们也听说了宫中的流言,很是不堪。”皇贵妃头一件事,便是澄清谣言。 宋骁已经连续三日召幸江念善,若再不解决,她岂不是要住在福宁殿了?自己这个皇贵妃离着让贤也不远—— “善嫔妹妹被中伤,受委屈了。”皇贵妃看向念善,神色怜惜。 大家的目光集中到被点名的念善身上,她粉面含春,目光盈盈,怎么看都不像是受了委屈憋屈难受的。 “此事本宫已经查清,系淑妃宫中负责洒扫的小宫女跟景和宫外的宫人私下说闲话,这才传开了谣言。”皇贵妃自己也觉得念善不像个受害者,只得匆匆宣布结论。“虽是谣言传开非淑妃本意,确实与她宫中人脱不开干系,她有治下不力的责任。” 无论怎样掩饰,都是淑妃试图打压新入宫的宫妃。 “淑妃。”见她面上不忿,皇贵妃冷冷的看着她,声音不悦道:“本宫受皇上所托,管理后宫,自然要公平公正。本宫罚你三个月的份例,你可有异议?” 淑妃自是不在乎这些银钱,可她颜面上过不去,偏生皇贵妃又用皇上压人。 “妾身没有不满。”淑妃也怕念善真的就在福宁殿长住了,只得不情不愿的起身应了。 众人本以为就这样结束时,德妃突然出声了。 “皇贵妃娘娘,妾身觉得淑妃姐姐还该再向善嫔妹妹道歉才是。”不声不响的德妃,这一开口就宛如霹雳惊雷。 淑妃若不是要维持形象,险些要跳脚了。 她向江念善道歉? 皇贵妃皱了皱眉,显然没想到德妃会突然开口。 淑妃怕是不会配合。 “德妃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果然淑妃怒气冲冲的开口道:“皇贵妃已经有了定论,你莫非是觉得皇贵妃处置不公么?” 德妃这次态度很坚决,不肯让步。“本宫受封德妃,受皇上之命辅助皇贵妃协理后宫,娘娘有未察觉的地方,本宫自然有提醒的责任。” 四妃中德妃压了淑妃一头,往日德妃低调,从不跟淑妃计较。 可今日她计较了。 “娘娘!”淑妃气结,只得看向了皇贵妃。 皇贵妃定然同样不喜念善,前日从福宁殿回来时,她把自己叫到了昭阳宫训斥一顿,显然是在皇上那里受气了。 一时间这次谣言的事件成了三妃角力,而正主善嫔倒成了看戏的。 只听皇贵妃沉着脸,冷声道:“德妃说的有道理。” 这件事万不能再发酵了,纵然德妃的出头是她没想到的,她此时也没工夫计较。 见皇贵妃和德妃同时压她,淑妃便是再任性,也只得按捺下脾气,脸色难看的走到念善面前。 念善这下没法再置身事外,忙起身。 “因本宫治下不力,委屈了妹妹。”淑妃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嗓音艰涩道:“在这儿给妹妹赔个不是,委屈你了。” 这轻飘飘的话自然没诚意,可念善却不会为此拿乔。 “误会能解开就好,本就是底下人乱嚼舌根,反而带累了淑妃娘娘。”念善温婉大度的道。 她虽是没计较,可她的话让淑妃更觉得堵得慌。 看似她大度的不计较,但自己位列四妃还给她赔不是,着实是颜面尽失。 皇贵妃不管淑妃是如何气闷和丢面子,只想尽快解决这件事。 “往后宫中再不许传些流言,若是被本宫听到,必不轻饶。” 德妃带着众人齐声应是。 …… 果然从昭阳宫中解决了这件事,宋骁便没再召幸念善。 皇贵妃终于能松口气,德妃对念善更好了些,而淑妃则是更恨念善。 念善不在乎淑妃的态度,本来淑妃也不可能喜欢自己。 日子一天天过去,念善只是有些遗憾,她不能再便利的去看熠儿。 临近清明,也快到大皇子的百日,念善除了在宫中抄 经就是替熠儿做些小玩意儿,诸如小衣裳小鞋子之类的打发时间。 宋骁仍旧没临幸后宫,许是临近江皇后的周年,他也未召人到福宁殿侍寝。 既是他不去后宫,各种的诸人都变着法子往福宁殿送吃喝。 “娘娘,昨日皇贵妃亲去送了药膳,淑妃去送了点心,德妃没亲自去,让人送了补汤。”映月受念善所托去打探众人都送了什么,回来后禀报道:“英妃和敬妃也亲自去了,也都送了补汤。” 低品阶的不敢出头表现,高品阶的宫妃们纷纷出动了。 念善沉吟片刻,抬头问道:“你说我做些什么好?” 映月毫不意外自家主子也要加入其中。 只是能想到现成的都让别人做了,娘娘带去什么都很难脱颖而出。 “这样罢,人少的时候你去知会御膳房一声,说我去借个灶用用。”念善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道:“论起山珍海味,我自是比不过各宫娘娘们,就亲手做些吃食。” 她还没自信能胜过御膳房的御厨们,可亲手做的到底是有心意。 且宋骁吃不吃不重要,她只要能去福宁殿,就能见到熠儿。 映月眼前一亮,答应着去了。 果然在傍晚时映月跟御膳房说好了,念善亲自去做了一碗鸡汤馄饨。高汤都是现成的,不过馅料却是她亲自调的,馄饨也是她亲手包的,总得有些缺憾,才能显出是她亲手所做。 做好之后,念善带人提着食盒,往福宁殿的方向走。 只是她快要走到福宁殿前时,便看到淑妃一行人。躲避已是来不及,念善便大大方方的迎上去。 “妾身见过淑妃娘娘。”念善上前行礼。 淑妃今日没能进去,本就心情不好,看到念善手中提着的食盒,知道她的来意,便阴阳怪气道:“善嫔妹妹鼻子可真灵,闻着味儿就来了。” “妾身见识短浅,只跟着诸位娘娘们后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念善微微笑着,让淑妃碰了软钉子。 淑妃冷哼一声。 “皇上这会儿谁都不见,你去了怕是要吃闭门羹。”淑妃嘲讽道。 念善坦然笑道:“妾身自是不比皇上跟娘娘的情分,只尽自己本分便是了。” 淑妃想到念善前些日子被召幸,怕她万一真的能进去,有心阻拦时却见福宁殿有内侍出来了。 “那你便去罢,被赶回来可别怪本宫没提醒你。”淑妃冷笑。 其实念善听了淑妃的话,便知道今日算是白来一趟。不过既是做了,自然要送进去。 果然小内侍说皇上谁都不见,念善带来的食盒倒是收下了。 见她没能进去,淑妃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些。 福宁殿。 因南边报了件贪腐的案子出来,宋骁又气又怒,自是没工夫见后妃。 等到晚膳时,卫吉胜把各宫娘娘们送来的食盒都呈了上来,热热闹闹的摆满了圆桌。 宋骁瞥了一眼,满是山珍海味的食盒中,有一碗鸡汤馄饨很是朴素。 见宋骁的目光望过去,卫吉胜忙道:“皇上,这是善嫔娘娘送来的。” 念善也来了? 宋骁微蹙着眉,让人把这碗馄饨单挑了出来,别的东西全都赏了人。 这做法看起来很熟悉,当他尝了一口,几乎立刻确定了这就是她做的。 上次吃到她做的长寿面,就觉得意外很合他的口味。 “念善没进来?”宋骁吃了小半碗下去,停下了汤匙抬头问道。 卫吉胜忙回道:“娘娘得知您不让人打扰,只让人把食盒送了进来,别的没说。” 她从来都是懂事的。 宋骁点点头,没说什么。 等宋骁吃完,起身去偏殿看大皇子时,忽然吩咐卫吉胜。 “若明日念善再来,让她进来便是。” 卫吉胜心中微动,忙应了下来。 他跟着宋骁到了偏殿时,不知怎的平日里都很乖的大皇子竟哭闹起来,不肯吃奶。 宋骁抱着熠儿,又是拿玩具逗他笑,又是抱着他在殿中走来走去好半晌,他才不哭不闹了。 “熠儿乖,明日让你娘来好不好?”宋骁柔声哄道。 大皇子趴在他怀中很委屈的抽噎着,白胖的小手攥成拳头。 念善哄熠儿总比自己强些,在念善面前,熠儿从不耍脾气哭闹。 或许真的是母子连心? …… 瑶华宫。 虽是出师不利,念善却并不气馁。 “娘娘,您手上烫伤了。”映月替念善更衣时才发现,忙让人去取药膏。 念善这时才察觉,当 时疼了一下,她没太在意,果然许久不做生疏了。 “无妨。”念善不在乎的摆摆手,琢磨起明日做什么。 今日宋骁心情不好,且自己送去的馄饨怕是已经冷掉他看不上。 念善很快便决定了。 不如明日就做个鸡汤面糊弄一下? 第60章 第60章 因送到福宁殿的东西都被收下,各宫并不知道到底宋骁吃了哪一份,或是干脆都没吃。 既是他肯收,大家便铆足了劲儿继续送。 去福宁殿送饭菜的顺序,也按照后宫的尊卑排。从皇贵妃开始,直到妃位的都送完,念善才开始在御膳房下面条。 昨日留下的鸡汤还有,念善只需要亲自揉了面,再切成面条就算完成了大半。 念善贴心的往面汤里加了鸡蛋和蔬菜还有从鸡汤里捞出来的肉,她想着不拘是哪个服侍的人吃了,还是丰盛点好。 前些日子跟宋骁一同用膳,念善发现宋骁是个很挑剔的人。 自己做得汤面,想来他也看不上眼。 这样想着,念善装好了食盒,带着人往福宁殿赶。 听说今日宋骁心情不错,竟让大家都带着食盒进去了。只要进了福宁殿,她就有把握能见到熠儿。 “善嫔娘娘,您来了。”念善来时,发现卫吉胜正在殿前。 念善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不过她没多想,笑盈盈的跟着卫吉胜到了宋骁面前。 见她来,宋骁撂下了笔。 在旁边的圆桌上,已经堆满了各色精致的食盒,看起来比她粗糙准备得要好上太多了,念善不由有些心虚。 “皇上,妾身带了鸡汤面来。”念善自觉地把食盒放到了最后,也并没有打开。 其实她自觉味道还是不错的,当年娘亲带着她和妹妹赁了便宜的宅子,旁边的刘婆婆便是在外头支摊子卖各种小食,念善为了帮家里补贴家用,除了绣花外,也帮着刘婆婆做些活。 她虽然年纪小,记忆却不错,刘嬷嬷没刻意教她,她也学会了很多。 只不过都是些微末技艺,自然比不得宫中御膳房精致。 宋骁微微颔首,他知念善惦记着熠儿,也不好留她太长时间,便道:“既是来了,就去陪陪熠儿。” 从进门起,念善就等着这句话了。 她忙垂首应是,掩去眸中的雀跃之色。 其实等她来时已经快到晚膳的时候,念善争分夺秒的去了偏殿,从奶娘手中抱过了熠儿。 往日这个时候熠儿也饿了,才到了念善怀中,熠儿就开始在她胸前拱来拱去。 “熠儿乖,别着急。”念善估摸着宋骁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就先喂了 儿子。等他吃饱了,也没急着睡,他攥着念善的手指,咿咿呀呀的发出些大人听不懂的声音。 念善心中柔软,摸了摸他的发心。 最近熠儿喜欢把布老虎拿远,再送到他眼前的游戏。只要是这样逗他,他一准会笑起来,百试百灵。 果然念善照做时,他咯咯的笑出声,挥舞着胖乎乎的小肉手。 “这么高兴呀?”念善面上也浮出了浅浅的笑容,因要来看熠儿,她手上的护甲和戒指全都摘了,能让熠儿很方便的来抓她手指。 念善一面陪着熠儿,一面目光往时辰钟上飘去。 忽然她低低痛呼一声,原是熠儿不知轻重的攥住了她昨日被烫出来的水泡,虽是力量不大,还是让她钻心似的疼了一下。 怕吓着熠儿,念善并没急着抽回手指,待他自己松开后,念善才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映月是知道她手上有伤的,见状便让陈嬷嬷把大皇子接了过去。 “娘娘,您的手……”映月才想说什么,只见念善摆了摆手。 一点小伤而已,倒不值得浪费跟熠儿相处的时候。 等念善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主动离开了偏殿。 她总不能比皇贵妃等人停留的时间还长,引人注目。低调些还能常来常往,送上食盒就能来看熠儿。 离开前,她还得去宋骁面前打个卯。 见念善不过去了一刻钟就回来,宋骁有些惊讶,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只是等她告退离开,宋骁发现她竟没有问一句自己面的味道如何,是太有信心了么? 先前淑妃、皇贵妃她们来的时候,都假装不经意的问起膳食合不合口味,来试探他是不是吃过了。 今日打开念善送来的食盒,里面是一碗鸡汤面。 味道和昨日差不多,今日加足了配菜,很是丰盛的一大碗。 这一看便知是她亲手做的,宋骁吃了一口,觉得今日似乎有点咸了。 不过总体来说味道不错,许久不做生疏也了正常。 宋骁自认为还能接受,吃完这一碗汤面,便再也吃不下别的。 各宫送来的山珍海味并种种补品,宋骁赏了底下的人。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五日,念善每天都很有劲头的去御膳房做饭,去福宁殿走流程见过宋骁就去陪熠儿,一时间过得十分滋润。 没听宋骁说过她做得面条馄饨的味道如何,念善知他定是看不上才没吃,故此更加心安理得的继续熬了一大锅鸡汤,方便她每日糊弄。 当这次她喂完熠儿回来后,竟见到宋骁在吃她做的鸡汤面。 鸡汤面、鸡汤糊弄、拆下来的鸡肉还能做香菇鸡肉粥,粥是她明日准备送来的。 “皇上,妾身技艺不精,让您见笑了。”见宋骁停下了筷子,念善就知道自己做得不合口味。她大度的道:“若是您吃不惯,赏人便是。” 没料到宋骁竟摇了头,他轻咳一声,道:“念善,你为何总是重复用鸡汤做面和鸡汤,不换些别的?” 听起来他仿佛吃腻了似的。 等等,他吃腻了? 念善心中猛地一颤,莫非这几日她送来的面条和馄饨,宋骁都吃了不成? 得到这个认知后,连续糊弄了好几日的念善心虚了。 但她不会表现出来,正好眸中那点子惊讶也不必去遮掩了,她下意识道:“您真的吃了?” 撞上宋骁疑惑的目光,念善像是自悔失言,有些语无伦次道:“妾身很拿手熬的鸡汤,无论是下面条还是馄饨都味道不错。这几日里,妾身原想着,您能吃一次也好……” 虽然她说的颠三倒四,宋骁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没想到自己会吃,才日日都送来一样的,只希望他能尝到一次也好。 毕竟她送来的膳食,远比不上皇贵妃她们准备的。 想到这儿,宋骁蓦地心中一软。 “朕觉得味道很好。”宋骁难得夸人,便是御厨精心琢磨出来的御膳,也未曾得他这样的肯定。 念善忙露出惊喜的神色。 倒不全是装的,她确实很惊讶,宋骁竟然都吃了,还连着吃了几日。 “以后你……”宋骁才想说换些别的做,忽然看到她垂在身边的手上光秃秃的,还缠着一段纱布。 宋骁没说话,直接起身抓起了她的手。 念善想躲闪也来不及,宋骁看到了前两日起过水泡的痕迹,还有前日她不甚切到手指的伤口。 那日时辰有些晚了,念善着急来看熠儿,切面条的时候不小心伤了手。 送到福宁殿山珍海味无数,怕是肯亲手去做这样一碗朴素的汤面的人,也只有她了。 戒指和护甲镯 子她全都摘了,怕是做饭不方便? 宋骁看向念善的目光变得复杂。 “还疼吗?”宋骁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她的伤处,念善不由红着脸摇摇头。 她小声回道:“谢皇上关心,早就好了。” “皇上,面要凉了。”念善怕再演就过了,只得转移话题。 宋骁应了一声,难得温声道:“这几日就先不要做了。” 念善赶紧摇头,若是不送饭菜,她还有什么理由来福宁殿看熠儿? “随便从御膳房端道菜来。”宋骁知她顾虑,难得好心的提醒道:“明日就送粥罢。” 念善眨了眨眼,宋骁这是在帮她作弊? “是,妾身记下了。”念善笑眯眯的应了。 自从入宫后,她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高高兴兴的,从不委屈诉苦。 反而是身居高位的皇贵妃、淑妃明里暗里来抱怨自己的不易,无非是想让他偏心。 除了那一次念善想要流掉肚子里的孩子,她也没做过离格的事。 宋骁看着念善离开的身影,头一次想着,当时是她年纪小,出了这样的大事慌了神也是有的,且当初又是皇后病中…… 自己或许不该对她太苛刻。 …… 瑶华宫。 念善没想到这次去福宁殿竟有意外收获,回去后映月帮她上药,有些心疼道:“娘娘,您才做了几日饭,手上就伤痕累累了。” “无妨,我觉得很值。”当着映月的面,念善没有掩饰她的开心。 若这点子小伤能换得熠儿回来,即便是双手都伤痕累累她也心甘情愿。 只要宋骁的态度转变,她就有可能达到目的。 虽是她的品阶不显眼,可她到底是熠儿的亲娘,宋骁定会考虑到这点。 熠儿眼下小还好说,若是大些了会翻身会坐起来会爬会走了,宋骁本就政务繁忙,怕是照顾不周全。 她不急,她有耐心等。 等映月替她上好药,念善又顺手拿起了一旁的小鞋子,想要绣上两针。虽是知道熠儿什么都不缺,她还是想做些什么。 “娘娘,您快歇会儿罢。”映月忙阻拦道:“您的手还没好,且离大皇子的百日还有十来日,来得及。” 念善只得停手,转而摆弄起自己替熠儿做好的小衣裳来 。 她只做了贴身的小衣,用了最柔软舒适的料子,针脚也都极细密,摸上去没有一点儿不舒服。 “娘娘,御膳房送了晚膳来,您先用些?”意溪掀了帘子从外头进来,请念善过去。 念善应了一声,小心的把所有东西都收好。 映月替念善把东西放回去,见念善神色间的思念和柔软,心中微动。 她总觉得大皇子离回到娘娘身边不远了。 第61章 第61章 虽说宋骁允许她“作弊”,念善也没真的就直接端来,起码粥是她看着熬好的香菇鸡汤粥。 这些日子虽是辛苦,每日奔波于御膳房、福宁殿和瑶华宫之间,念善却并不觉得累。 转眼就要到大皇子的百日,皇贵妃已经着人筹备起来。 以念善的品级自是插不上手,自有德妃和淑妃协助帮忙,念善只安心在自己的瑶华宫做些绣活、抄经书,余下便是每日去福宁殿送饭菜。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各宫都开始裁新衣裳。 江皇后的周年很快过去,大家都各怀心思,宋骁总该要重新临幸后宫了罢? 平日里不能穿得花枝招展,可过两日就是大皇子的百日宴,大皇子记在江皇后名下,因还在孝期间,并不宜大办,只是在后宫中热闹一回。 本该大宴群臣,让内外命妇都入宫,改成了只让了近臣和皇亲来参加。 靖安侯府作为大皇子的外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靖安侯府。 江念仪本想推脱不去,关于江念善得宠的话她早就听过了,她不想看江念善高高在上,自己却要给她下跪行礼。 “仪姐儿,听话!”罗氏知道女儿的心结,劝道:“她在宫里过得好,对咱们侯府只有益处。别说她眼下只是嫔位,若她能给皇上生下一儿半女,得封高阶妃位,你往后在婆家也硬气。” 既是念善入宫未嫔早成定局,权当是她给侯府效力了。 眼下见靖安侯府仍有姑娘在宫中,听说也得宠,且又有大皇子在,来给江念仪提亲的人也比以往多了不少。 只是江念仪心里仍惦记着霍治臻,自己现在是不是有希望了? “恩国公府世子,比你大上两岁,人品性情都是上等。”罗氏趁机道:“你爹也觉得不错,若是你……” 罗氏话音未落,江念仪便打断了她。 “要是真的如娘说的这般好,怎的他二十岁还未定亲?”江念仪冷哼一声,道:“只是他容貌丑陋,吓坏了不少姑娘家罢。” 若说丑陋也算不上,只是他年少时曾被歹人劫持过,脸上留下了伤疤,一直未能消下去。 若不是为此,以恩国公府的地位,怕是想嫁的姑娘不比想嫁霍治臻的少。身份低的恩国公夫人又瞧不上,便耽误到了现在。 “仪姐儿你跟娘说实话, 你是不是还想着霍治臻?”罗氏忽然转了话题。 江念仪没有接话,过了片刻才道:“难道咱们跟英国公府的亲事就这样作罢了?江念善已经入了宫,他们再无可能……” 她话音未落,罗氏忙去捂她的嘴。 “小祖宗,你可别乱说,这要是被你爹听见,又是好一通数落!”罗氏无奈道:“至于霍治臻,你还是早些忘了罢。” 江念仪气不过,无非是爹娘要顾及江念善的感受。 “就如你们所说,我们都是靖安侯府的姑娘,同根连气。”江念仪情绪激动道:“我若嫁的好,对她也是有好处的罢?” “她已经是皇上的人了,自己不能嫁,还非得阻拦我么?”她愤愤不平道:“谁让她没在小姑姑临死前求赐婚呢?虽说是小姑姑安排,或许她正是贪慕宫中的荣华富贵……” “江念仪!”罗氏再心疼女儿也急了,她胡言乱语倒是痛快了,一来冒犯懿贤皇后,二来若念善得宠后记仇,对侯府绝不是好事。 见自己娘亲动了怒,江念仪这才住了声。 “好好准备进宫的事,若是你表现不好,我要告诉你爹,关你两个月禁闭!”罗氏见女儿冥顽不灵,很是头疼,只得放下狠话带着人离开。 落云轩。 虽说念善让念容禁足,但大皇子百日侯府姑娘们都进宫,作为念善的亲妹妹,她自然也获准进宫。 郑氏正把念容叫到身边叮嘱,交给她一个小包袱。 “这些是给大皇子的,你亲手交给你姐姐。”郑氏低声道:“也不必跟公中的送到一块。” 念容点点头,她看到包袱里是一双虎头鞋,还有两件贴身小衣,都是娘亲花了不少功夫做的,很是精致。 “又不是姐姐生的孩子,现也没养在姐姐身边,娘何必这么费心。”念容嘀咕一声,娘亲的眼睛因为在年轻时抚养他们艰难,经常在油灯下做活,已经有些不好,等闲娘亲也不会亲手做东西。 郑氏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道:“不许乱说,你只管带过去便是。” 念容乖乖应了。 “你姐姐聪明,我是不惦记她的。”郑氏叹道:“你见了她,也说咱们都好,把你学了什么都说给你姐姐,她高兴听。” 没有诰命在身,郑氏是不能随意进宫的,只得把话都叮嘱给念容。 等她絮絮叨叨的说完,已经过了 晚膳的时候。 郑氏让念容去吃饭,可她欲言又止的神色让念容有些奇怪。 “娘,您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念容奇怪道。 郑氏沉吟片刻,终是摇了头,微笑道:“没事了,去罢。” …… 终于到了大皇子百天这日,因大皇子是养在宋骁身边的,一众宫妃们便都先去了福宁殿。 念善跟在敬妃身后,见皇贵妃和德妃、淑妃围住正抱着熠儿的宋骁,她并没急着上前,而是安静落后一步。 已经满百天的熠儿已经愈发长开了,白白胖胖的特别招人喜欢。 他咿咿呀呀说着大人们听不懂的话,藕节似的白嫩小胳膊晃着,要够陈嬷嬷举起来的拨浪鼓。 这是宫里的第一个孩子,哪怕是众妃嫉妒他是宋骁的长子,还是都忍不住想抱一抱。 虽宋骁疼爱长子,却没有预备将他如女儿般娇养。 他大方的将熠儿交给了皇贵妃抱,皇贵妃受宠若惊的抱着小小的婴孩,感觉他软软的身体伏在自己怀中,心中一片柔软。 皇贵妃凤钗上垂下来的南珠最圆最大,光泽也最好。它在熠儿面前晃动,熠儿伸手就要去够。 原本皇贵妃以为自己会讨厌这个孩子,可当他伸着胖乎乎的小手要去抓时,她竟下意识的往他那边偏了偏头。 “熠儿喜欢吗?”皇贵妃看着他,温声道:“送给熠儿好不好?” 熠儿小小的拳头堪堪握得住一颗南珠,见它似乎也没什么好玩的,很快又松开了手。 见他松手,皇贵妃竟莫名觉出几分失落来。 德妃也在一旁跃跃欲试的看着,得到宋骁点头后,她小心翼翼的把熠儿抱在自己怀中。 她的动作有些生涩,还是靠陈嬷嬷扶着,她才能把熠儿抱稳。 熠儿肉乎乎的小身子在她怀里扭动着,似乎觉得不太舒服,可他却没有哭,自顾自的玩自己手上的布老虎。 “熠儿真乖。”德妃颤颤巍巍的抱着他,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一般。 一旁的淑妃见了,不由说起了风凉话:“德妃娘娘身子弱,大皇子生得壮实,娘娘若是抱不稳,不若让妾身来。” 淑妃看到熠儿,想起了自己流掉的那个孩子。 还未成型,甚至看不出男女来。 当时她跟同为侧妃的德妃斗气, 她本想推搡德妃,却不妨自己跌了下来,当时便流血了。 若是能保住孩子,她何必看着别人生的孩子眼馋? 虽是这样想,当德妃实在没力气继续抱熠儿时,她还是抢在英妃面前。 孩子百日这天本来就是给人看的,见她们都很规矩,宋骁便没阻拦她们跟熠儿亲近。 偏殿虽是大,可从皇贵妃到位份最低的周美人,站了十个人,再加上熠儿的奶娘、陈嬷嬷,还有宋骁、卫吉胜,仍是显得有些挤了。 宋骁从“抢”孩子的人群中走出来,目光落在念善身上。 这个孩子是她辛苦生下来的,可在外人看来,这个孩子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甚至连看孩子的时候,皇贵妃等人都排在她前面,她只能在后面等着。 可她面上没有丝毫不耐,也没有流露出特别亲近的情绪,急吼吼的凑过去,她只是安静的站着,目光温柔的看向被众人众星拱月簇拥着的熠儿。 好不容易淑妃抱过,终于轮到了英妃和敬妃这儿。 两人算是年轻的宫妃,连承宠的时候都很少,更别提生养的经验了。 英妃还有些紧张,熠儿身子娇软,生怕把他给抱坏了;相较之下,出嫁前家里待过侄儿的敬妃,抱孩子的手法便娴熟多了。 她家里是武将世家,女孩儿们也不过分娇养,她力气大便把熠儿举高了些,果然熠儿并不害怕,反而咯咯笑了起来。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大皇子身上。 周美人位份最低,宫人不得近前服侍,她便主动担当起端茶倒水的活计来。 她才给坐得稍远的宋骁端了茶过去,正想把茶端给皇贵妃时,忽然脚下一滑,手中的茶水便扬了出去。 滚烫的茶水朝着熠儿泼过去,敬妃来不及收回手,只见一人竟越众上前,用自己的胳膊和手护着了大皇子。 这人正是念善。 不知为何今日的茶水格外烫,又正值换了春裳念善穿得薄,她原本白皙娇嫩的肌肤,立刻被烫出水泡来,熠儿也哇哇大哭起来。 宋骁从看到的那一刻便起身,却仍是没念善离得近,故此到的没她快。 “怎么样?”宋骁命人从敬妃手中把熠儿抱过来,他自己去看念善。 而念善顾不得自己的伤,先细细在熠儿身上打量一番,见他没有被烫到,才松了口气。 这时她才察觉到自己胳膊上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妾身没——”她话音未落,只觉得一股钻心的疼袭来。“嘶——” 早有人内侍跑着去请太医,宋骁亲自扶着念善在软榻上坐下。 方才的事情发生得太快,大家都没反应过来,这下回过神来,忙七嘴八舌的关心念善。 “皇上,大皇子在哭,您还是先去看看大皇子罢。”念善强忍着疼,挤出一抹笑容来:“妾身没事了。” 今日是熠儿的百日宴,一会儿还要把熠儿抱到御花园的宴席上给大臣们和外命妇们看,总不能因为自己受伤而耽误了。 熠儿大哭,比手臂和手背上的上令她觉得更心疼。 当着众人的面,她自然不能去哄。 所以对着熠儿,念善连眉头都不肯皱一皱,只是温柔的笑着,一如往昔。 “陈嬷嬷带熠儿去换件衣裳,皇贵妃带着人去御花园准备。”宋骁果决道:“先都散了。” 他自己留了下来,陪着念善等太医来。 “那样滚烫的水,你怎么就直接去用手挡?”宋骁看着念善的伤,虽是心疼,却不自觉用了责备的语气。 念善不再强撑,勉强笑笑。 “妾身没空想别的,只想别让熠儿烫到。” 第62章 第62章 太医到时,看着皇上亲自拿着用帕子包住的冰块替善嫔冷敷,向来冷峻的神色间也隐约透着些许心疼。 听说是滚水烫的,是以善嫔的手背上和手臂上已经起了些水泡。 冰敷了一阵后,太医带来了清凉止疼的烫伤膏,让宫人给念善厚厚敷上,并叮嘱好该怎样换药。 因是烫伤不好包扎,念善只能挽着袖子这样晾着。 看着念善不自觉倒吸凉气,宋骁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若这热水真的泼到熠儿身上,怕是他娇嫩的皮肉更加受不住。 “皇上,时辰差不多了。”念善忍痛之余,还没忘了关注着时辰,她小声提醒道:“您该带着熠儿去御花园了。” 待太医退下后,宋骁挑了挑眉,道:“你不觉得是有心人害熠儿,还敢劝朕带他出去?” “妾身觉得,今日是个意外的可能性更大些。”念善想起当即便吓得哭着跪地认错的周美人,还有抱着熠儿不知所措的敬妃,从皇贵妃到淑妃和德妃,三人眼中的惊愕不似作伪。 或许真的是谁无意中碰了周美人也不一定,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 眼下要紧的是熠儿的百日宴,这事可以稍后再查。 “有您亲自带着熠儿,妾身自然是放心的。”念善趁机讨好的道。 御花园的百日宴她是没办法去了,手上的伤被妹妹看到还要担心,且保不准又有什么风言风语,她准备起身回瑶华宫。 “你留在福宁殿,朕带熠儿先去。”宋骁按住了她的肩膀,叫来了映月吩咐道:“等会儿服侍善嫔换药。” 映月应下来。 念善有些惊讶,还是乖乖点了头。 待到福宁殿重新清静之后,映月到了念善身边,心疼的看着她被烫伤的地方,低声道:“娘娘,奴婢在慌乱中隐约看见了,是柳贵人先没站稳,才撞到了周美人,周美人失手打翻了茶水。” 念善露出思索的神色。 她相信周美人是无辜的,她没道理当着宋骁的面下毒手,甚至所有人都没这个必要。福宁殿中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实在得不偿失。 对于高品阶的三妃来说,她们伤害熠儿还不如把熠儿要到自己身边要更得益。 那柳贵人会存心要伤害熠儿么? “原本我离得不远,应该能看清都是谁有小 动作。”念善微微叹了口气,道:“当时只顾着熠儿,别的全都没工夫想了。” 熠儿的安危才是第一位的。 “娘娘,偏殿里那么多人,定有能看清的,皇上心中有数。”映月安慰念善道:“您先歇歇,养养精神。” 念善应了,靠在软榻上合眼。 熠儿还这么小,即便今日是意外,那往后有人故意为之呢? 她非得要亲自带不可,而且越快越好。 …… 因这并不是什么光彩事,有人问起善嫔时,只说她烫伤了手,不能过来。 靖安侯府众人本是提着心,怕原因不仅为此,然而听说她是在福宁殿养着,才又放下心来。 看来念善仍是得宠的,这就够了。 唯有念容担心自己姐姐的伤势,可无论是祖母还是大伯母都没人提出要去看看姐姐,她几次欲言又止,怕给念善惹麻烦,只得默默的住了声。 倒是在她们临出宫前,念容见到了念善身边的映月。 “老夫人不必担心,善嫔娘娘手上只是涂了药膏不方便,这才没来。”映月特地来了一趟,对着赵老夫人道:“娘娘特命奴婢来说一声,就是怕您担心。” 念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等祖母跟映月寒暄完,才迟疑着把带来的小包袱交给了映月。 明面上给大皇子的贺礼已经送了,只是娘亲单独送的,并没提是给大皇子。 映月并不惊讶,她笑着接过来,说是一定转交娘娘。 江念仪倒是很高兴,见不到念善,自己也不必反而给她行礼请安。 待到侯府的众人离宫之后,映月也赶回了瑶华宫。看皇上的意思是要娘娘在瑶华宫养伤了,她得亲自去准备些东西。 福宁殿。 宋骁抱着熠儿回来后,念善靠在软榻上睡着了。 “先抱着熠儿去睡罢。”宋骁把熠儿交给了陈嬷嬷,自己则是坐在她身边。 她向来是个胆子大的,什么事都敢做。 看着念善卷翘而长的睫毛安静的垂着,在梦中仿佛也忍着痛苦似的,她微微皱着眉。 宋骁的目光落到她惨兮兮伤处,敷着厚厚的药膏,有些惨不忍睹。 他一直担心念善把熠儿当成也可利用的人,毕竟她曾经想舍弃他一次。今日,念善本也可以立刻 去留意众人神色,到底是谁下了手,可在她眼中最重要的是熠儿的安危。 看着她的手无意识的要动,怕把药膏蹭掉,宋骁忙捉住了她的手臂,念善悠悠睁开了眼。 “皇上,您回来了?”念善看到宋骁,还有些迷糊。“熠儿呢?” 宋骁不让她的手乱动,放缓了声音道:“熠儿困了,朕让陈嬷嬷抱着他去睡了。” 百日宴上,当熠儿被抱出来时,便无人再质疑大皇子的来历。他眉眼间都是宋骁的影子,一眼便能看出是血脉相连的父子。 大家纷纷夸赞皇长子,各种溢美之词和贵重礼物送了不少,可念善作为熠儿的生母,却没能去。 “皇上,妾身去看看熠儿就回瑶华宫了。”念善从软榻上挣扎着起身。 宋骁没同意,道:“这几日你就在福宁殿养伤。” 念善有点惊讶,宋骁言简意赅的解释道:“清静。” 她为救大皇子烫伤,来探视的人定然不少,肯定还有求情的,而在福宁殿,有宋骁镇着,便是有旁的心思也不敢乱来。 念善想通其中的关窍,忙应声道谢。 “你先去寝殿休息罢,等熠儿醒了朕让人抱他过去。”宋骁吩咐道。 等宫人扶着念善离开后,宋骁脸上那点子温和立刻烟消云散。 “带柳贵人过来。” 既是映月都能发现,早上在偏殿的人那么多,自然也都能把众人动作看得清楚。 当柳贵人被带上来时,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顺从的跪在了地上。 “柳氏,今日在福宁殿发生的事,你有什么要说的?”宋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色漠然。 柳贵人并没低头,反而仰面迎上这道冰冷的目光。 “是妾身不小心。”她痛快的承认了,可很快她又红了眼眶。“皇上满心都是大皇子的时候,可曾想过您的小郡主?” 那个才出生没多久就早殇的小郡主,甚至还没能叫她一声娘。 听她提到小郡主,宋骁心中也蓦地一痛。 “妾身看着大皇子,就想起了小郡主。”她像是陷入了回忆,神色恍惚。“妾身早产生了小郡主,她身子孱弱,不比大皇子这般结实白胖,惹人疼爱……” 宋骁接连失去过两个女儿,柳氏生的小郡主他还曾抱过,曾氏生的小郡主甚至他都没见上一面,就没了。曾 氏伤心过度,生了一场大病也跟着去了。 “这就是你要害大皇子的理由?”宋骁寒声道。 柳贵人回过神来,苦笑一声。“若妾身说,是妾身神色恍惚没站稳,绊着了周美人,您信么?” 她真的没想害过大皇子。 只是看大皇子生得可爱,她想起女儿伤心,却又忍不住去看大皇子,恍惚之间,才酿成大错。 幸而有善嫔果决出手。 不过善嫔这份关切……柳贵人心中起了疑,只有亲身生养过的人才懂。 “皇上,周美人和敬妃是无辜的,妾身认罪。”柳贵人重重的把头磕在地上,求道:“请皇上惩罚。” 宋骁审视的看了她片刻,半晌才道:“既是思念小郡主,往后你就在阙喜阁替小郡主抄经祈福,盼她有个好来生,方不负这一场母女缘分。” 这是变向幽禁她的意思了吗? 柳贵人心里曾还有一丝期待,期待宋骁能怜惜她,让她再生一个孩子。 “柳氏,非是朕不信你的无意。”宋骁看在小郡主的面子上,多解释了一句。“你心性不定,往后被人利用反而会害了你。” 先前梧桐苑的事,便查出跟柳贵人身边的宫人有关,当时他便看在早殇小郡主的面子上,只处置了那宫人。 这一次又是柳贵人出了差错,宋骁并不是多情温柔之人,那点子情分,也要消磨没了。 柳贵人心中一片冰凉,连哭诉哀求都不再想。 她已经低声下气卑微的用小郡主来乞求了,可宋骁不为所动。 “妾身,谢恩。” 她再度重重的磕头,由人搀着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 “看紧了柳贵人,无论是谁想接近的,通通记下来禀报朕。”宋骁待她走后,吩咐道。 卫吉胜答应着去安排了,宋骁沉默的在书案前坐下。 见他心情不好,卫吉胜回来后小心翼翼道:“大皇子醒了,陈嬷嬷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他抱去了寝殿找善嫔娘娘。” 宋骁淡淡的应了声,开始批折子。 等快到晚膳时,他才起身回了寝殿。 念善虽是手受伤了,也不耽误她单手抱着熠儿。经过这三个多月的修养,她的身子也恢复得七七八八。 看着熠儿白白胖胖藕节似的小手没有收到丁点伤害,念善心中满 足极了。 差不多要到给熠儿喂奶的时候,陈嬷嬷想着今日念善有伤,便想让奶娘来。 映月却是知道念善的心思,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嬷嬷,您还是让娘娘亲自喂罢。原本太医给娘娘开了些安神止疼的药,可娘娘就是惦记着要喂大皇子,才没敢吃。” 正巧宋骁走进来,听到了这句话,不由皱起了眉。 她自己正伤着难受,先前奶娘也没少喂熠儿,也不差这一两日的。 他进去,从半掀的帘子里果然见熠儿在念善怀中熟练的拱来拱去,等着她喂。 宋骁才想制止时,念善已经解开了衣襟。 宋骁下意识把半掀起的门帘放下。 果然还是该让人先通传的。 等念善喂完了熠儿,他这才缓步进去。 毕竟单手抱着孩子还是累,宋骁接过了熠儿又交给陈嬷嬷,让她们先去侧殿,自己准备跟念善好好谈谈。 “伤还没好,你还是先顾着些自己。”宋骁有些不悦道。“熠儿还是交给奶娘喂。” 谁知念善红着脸,声如蚊讷道:“无、无妨的……不喂熠儿,也难受。” 宋骁起初还没听清,等他看到念善如煮熟虾子般的脸色时,立刻明白过来。 “等你好了,想不想让熠儿去瑶华宫住几日?” 宋骁心中一软,脱口而出。 第63章 第63章 他本是有些冲动,但看到念善骤然亮起来的双眸,瞬间连理由都替她想好了。 她救了熠儿,让熠儿去瑶华宫是名正言顺的表示感谢。 既是宋骁说了,就一定会做到。 念善眸子里亮晶晶的,笑眯眯的就要起身谢恩,险些又忘了自己胳膊上的伤,还是宋骁眼疾手快的替她拉住了衣袖。 下意识的本能反应是不会骗人的,念善对熠儿呵护确实出自真心。 “事情的起因是柳贵人,她亦是无意之举才险些伤了熠儿。”宋骁对念善解释道:“因着小郡主,朕有愧于她,往后让她在阙喜阁安心抄经替早殇的小郡主祈福。” 这就是委婉的说法让她入冷宫了,对于柳贵人来说,她此生的光都要熄灭了。 念善见过那个早殇的小郡主,身子孱弱像小猫似的,柳贵人是听到宋骁“勾结外敌”的消息才早产的。 宋骁特意跟她解释,是怕她作为熠儿的生母,会觉得自己的处置太轻罢? “熠儿无事便是万幸。”念善柔声道。 她忽然发现,宋骁冷硬的外表之下,心中自有他柔软的地方。 他待小姑姑相敬如宾,给了足够的尊重;面对曾生育过小郡主的柳贵人,也有怜惜。 而自己作为熠儿的生母,也令他破例不止一次。 与此同时,念善也觉得宋骁并不会真的就轻轻放过。熠儿是宋骁目前唯一平安生下来的皇子,眼下也长得很好,若后宫真的藏奸,怕是又要出手了。 留着柳贵人,或许能发现一二线索,但更有可能她已经成为弃子,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被利用过。 念善并没多说什么,她知道自己还不具备能影响宋骁的能力。 这夜,宋骁留念善在福宁殿。 念善照旧去沐浴后,靠在软榻的大迎枕上等着宋骁。据说是有着急批的折子,他要晚些回来。 映月帮她敷好了药膏,因夜里怕她蹭着,又缠了一层纱布包上。 这一日的她又是被烫伤又是受了惊吓,早就累极。故此在宋骁回来时,念善已经在软榻上睡着了。 看她睡得香甜,宋骁索性避开了念善受伤的手臂,把她抱到了床上。 临近入夏,她穿着单薄的寝衣,身上若隐若现有淡淡的香气,萦绕在他鼻翼。 如 瀑的长发就垂在他的臂弯间,她柔顺安静的贴在他的胸膛上,柔弱又惹人怜惜。 宋骁替她盖好被子,特意把她受伤的手臂放在了被子外头,怕她不小心压到。 往后对她好些,也无妨。 …… 念善一连在福宁殿住了三日,直到她手臂的伤好了些,才重新搬回瑶华宫。 这三日中,后宫私下里又传开了关于她的话。 说什么富贵险中求,善嫔救了大皇子,皇上便格外对她另眼相看。原本她就有一副好相貌,又护大皇子有功,一时间风头压过了后宫众妃。 对于这些摆明了让宋骁怀疑她救大皇子的动机,念善听了只是微微一笑,每日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并没有被这些传言影响。 一时淑妃坐不住了,在昭阳宫中来给皇贵妃请安时,因殿中只有她们两人,便满是嘲讽道:“善嫔妹妹的伤可是都好了?好容易在福宁殿养了三日,别又再反复了。” 念善柔声应道:“谢淑妃娘娘关心,妾身已无碍。” “这白嫩嫩的手臂,若落了疤可就难看了。”淑妃阴阳怪气道:“往后可怎么服侍皇上?” 无非就是说她以色侍人,念善是真的不生气。 “娘娘教诲,妾身谨记于心。”念善并无羞恼之色,反而认认真真的附和。 能有“色”,本就是她在后宫的优势,又何必回避? 不知她是装糊涂还是真听不懂,当然淑妃更倾向于前者。 总在念善跟前碰软钉子也无趣,淑妃不再理会她,转而跟后来的英妃说起了话,念善才松了口气。 淑妃看似咄咄逼人,却也好对付。 “善嫔妹妹的手可好了?”德妃进来后,关切的对念善道:“本宫那儿有些清凉止疼又能祛疤痕的药膏,等会儿本宫命人给你送去。” 念善并没拒绝,含笑谢恩。 等到皇贵妃来时,殿中才重新安静下来。 “善嫔护大皇子有功,本宫觉得甚是欣慰。”显然先前宋骁的敲打让皇贵妃改了路子,对念善格外和颜悦色。“素绢,把东西拿上来。” 只见素绢带了两个宫女,手上各捧着一个托盘。 “这是本宫给你的奖赏。”皇贵妃笑了笑,明明是亲和的神色,却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往后诸位姐妹要向善嫔妹妹学着些,勤谨侍上,对皇子呵 护疼爱。” 这就是皇贵妃作为后宫之主玩弄的手段么? 念善看似害羞的垂眸低头,心里明镜似的。 皇贵妃终于回过神来,她是实际的后宫之主,隔岸观火便是了,甚至她还要公正公允,自然有人不甘心,无需亲自下场。 果然自淑妃开始,除了被变相幽禁的柳贵人和生了一场大病没来的周美人,大家看向念善的目光,都有些复杂。 “娘娘厚爱,妾身受之有愧。”念善受宠若惊道。 皇贵妃摆了摆手,看着神色各异的宫妃,心里终于生出一种满足感。 这后宫,到底在自己的掌中。 …… 等念善回了瑶华宫没多久,果然庆福宫的宫人给她送来了烫伤膏。 她含笑收下,让人打赏了来送药的宫人。 正当念善想让人把东西都收起来时,只见有宫人急匆匆的跑来通传道:“娘娘,皇上来了。” 念善头上的钗环卸了一半,见状只得匆匆戴好,她快步走出去迎接。 这是宋骁第一次来瑶华宫。 他走到中庭时,念善已经迎了出来。 “妾身见过皇上。”她上前行礼。 只见宋骁穿了玉青色天子常服,倒显出了几分君子如玉的温润来。他虽然常年神情冷淡如万年不化的冰雪,偶尔消融一二,便化作恩泽人间的春雨。 他今日是从御书房回来,想起还未到过瑶华宫,便绕路来了一趟。 宋骁微微颔首,念善起身跟在他身后。 这瑶华宫是皇贵妃着人布置的,宋骁在院中转了一圈,又进了正殿,最后到了念善平日里起居的后殿。 宋骁在软榻上坐下,念善也跟着在旁边的绣墩上坐了。 “伤可好些了?”他开口问道:“还疼吗?可记得按时换药?” 念善想要起身回话,宋骁摆手制止了她。 “回皇上的话,妾身的伤已经不疼了,只是有些痕迹,太医院也都送了膏药来。”说着,念善把衣袖撩起来,上面还有些许未消去的红痕。 幸而当初处理得好,没有留下疤痕。 宋骁点点头。 若没熠儿在身边,两人能说的话实在有限。末了还是围着熠儿转,说起熠儿身子骨结实,已经快能翻身了。两人俱是与有荣焉,气氛 便为之一松。 映月送上了茶点,便悄无声息的退下。 宋骁探了探茶盏,念善以为他要喝茶,忙要起身亲自服侍。 “仔细你的手受不住。”宋骁挑了盏不热的,递到了念善手上。 念善微红着脸,小声道谢接过来,轻啜了一口。 宋骁打量着她起居的寝殿,瑶华宫本就不小,她住的地方亦是很宽敞,甚至比敬妃和英妃的宫中都要强上不少。 见宋骁的目光落在桌上摆着的赏赐上,念善忙解释道:“今日在昭阳宫,皇贵妃娘娘赏我的。” 宋骁挑了挑眉,道:“皇贵妃想得周全。你保护大皇子有功,朕竟忘了赏你。” “朕许你提个心愿。” 念善感觉自己的心砰砰跳得厉害,眼下她的心愿确有一个。 可她真的能说出来么? 第64章 第64章 “谢皇上恩典。”念善上前谢恩,她柔声道:“您对妾身关心备至,妾身眼下没什么心愿。” 宋骁墨色的眸子中飞快的闪过一丝错愕。 他在说出这句话时,几乎猜到了她想提出什么愿望,无非是跟熠儿有关的。 宋骁已经想好了婉拒的话和安抚的法子,可她竟没有用这个机会,没有仗着自己救了熠儿,就提出要亲自抚养熠儿。 念善抬眸,落落大方的迎上宋骁的审视。 要熠儿这件事太大,除非宋骁肯主动说给。即便是她真的不知好歹的说了,怕是会徒惹宋骁生厌罢? 他最讨厌贪心不足的人。 她还没有被冲昏头脑,知道什么是本分。 “既是一时想不出,朕许你容后再说。”宋骁看了念善片刻,忽然道。 念善有点惊讶,还是笑着谢恩。 “皇上,妾身想起一件事求您帮忙。”念善忽然开口道。 宋骁挑了挑眉,她是要反悔了么? 只见念善起身亲去箱笼中里取了个小包袱来,里面放着两件贴身的小衣,料子轻薄舒适,正适宜这会儿穿。 这是娘让念容带进来的,念善才见时是有些震惊的。 她总疑心娘亲猜出了什么,却又不敢跟娘亲确认,不敢透露丝毫风声。 可这毕竟是熠儿的外祖母亲手替他做的,怎么都该送出去才是。 “劳烦您把这两件小衣给熠儿带回去。”念善解开了包袱,展示给宋骁看。 宋骁拿起一件来,果然摸着很舒服,细密的针脚一见便是花了心思的。他以为是念善给熠儿做的,叫来了卫吉胜收好。 “这个不算心愿。”宋骁起身,特意强调一声。 方才念善打开的箱笼还没来得及合上,从一旁的落地穿衣镜中,宋骁发现里面似乎有不少东西都是做给熠儿的。 果然他走过去时,毫不意外的看到了虎头鞋、小衣裳、各种软布做的玩偶。 “都是给熠儿做的?”宋骁有些惊讶,念善很少送这些东西去福宁殿。 念善快步跟了过来,有些难为情道:“妾身做的不好,就不丢丑了。” 若是亲娘做的也就罢了,眼下她跟熠儿的关系,别人见她不知好歹的献丑,还不知要怎么想。 她倒是 处处为熠儿考虑,不仅凭着一己私欲。 “等过两日熠儿来时,让他在这儿玩罢。”宋骁似是随口道。 念善眼前一亮。 宋骁并没有在瑶华宫停留太久,甚至没有用午膳就回了福宁殿。 念善重新回来后,映月去替念善登记造册赏赐的东西,意溪和银星替念善更衣。 果然自己什么都不说是对的。 先前宋骁已经答应过让熠儿来玩耍小住,已经是宋骁能给的极限。 她只能等,不能要。 …… 转眼便到了江皇后的周年。 除了做给别人看的各种仪程,后宫都知道宋骁连续三日都去凤仪宫坐坐。 皇贵妃也歇了心思,怕是凤仪宫宋骁不会再让人住进去。 想起来她也暗自懊悔,若当初破釜沉舟帮助皇上的人是她就好了,哪用得着现在这般劳心劳力,还不讨好。 已经过去的事多想无益,眼下距江皇后薨逝可是实打实的过了一年,皇上总该临幸后宫了罢? 这些日子她管着后宫辛苦,也自认为公正公允,皇上总要给自己这个面子。 果然她没料错,宋骁在一日政务不忙的晚膳后,事先并没让人通传,直接来了皇贵妃的昭阳宫。 皇贵妃是他自己立的,纵然他觉得她还不配为皇后,却仍是让她暂管后宫,自然也要给她该有的体面。 昭阳宫。 听宫人通传说宋骁来了,皇贵妃又惊又喜的起身。 “皇上,您来了。”她来不及更衣,亲自迎到了殿外。 宋骁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昭阳宫,哪怕只略坐坐,也是近一年前的事了。 她亲自捧上茶来,在宋骁对面坐下。 若她还是贵妃,上头有皇后,既是宋骁夜里来她还能亲昵些,可如今她是皇贵妃……想要亲近的动作,便不敢做了,怕宋骁觉得她不够稳重端庄,不比江氏。 “皇上连日劳累,妾身命人熬了些参茶,请您尝尝。”皇贵妃柔声道。 宋骁点点头,接过来尝了一口便放下了。 这就是他不喜欢的意思,皇贵妃有些失望,面上却没露出来。 虽是皇贵妃高兴宋骁能先想着她,只是她昨日才来了癸水,不便服侍。可她又不甘心将宋骁推出去…… 皇上已经得了皇长子,说明那些俱是谣言,什么皇上命硬克子,都是子虚乌有。今日来昭阳宫,明日就可能去庆福宫、景和宫,她不抓住机会,就会被别人抢先。 “皇上,妾身小日子到了。”皇贵妃微红着脸,小声道:“怕是不方便服侍您。” 宋骁闻言神色未变,也没有走的意思。 “是朕疏忽了,没提前让人说一声。”他摆了摆手道:“无妨,朕就在你这儿歇了。” 皇贵妃心中一喜。 皇上心里还是有她的,若去了别的妃子那儿,无论什么缘由,她可就颜面尽失了。 可若皇上留下她不能服侍,平白浪费了一次机会。 要是她找人在昭阳宫侍寝……就像江皇后给宋骁送了两个美人一样,生下皇子来,一样记在自己名下。 皇贵妃下意识的覆住自己的小腹,她找了无数精通妇科的杏林圣手,也没能调理好她的身子,她的小日子也不准,怕是难以有孕。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便再难隐去。 “既是你在小日子里,还是早些歇着。”一时宋骁先起身,皇贵妃也立刻跟着起来。 那句想找人服侍的话就在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这一拖就拖到了沐浴更衣后,等宋骁先上了床,她才跟着在边上躺下。 因是不能侍寝,她主动隔开些距离,宫人们也抱了两床被子来。 只是这样同床共枕,皇贵妃几次想试探着往宋骁身边靠,却犹豫着没敢,倒是宋骁很快睡着了。 方才因宋骁留下而起的欣喜很快荡然无存,难道是自己已经不能吸引宋骁了么? 他没有抱自己,也没有亲昵的动作。 皇贵妃心酸的闭上了眼,半宿都没有睡着。 …… 宋骁留宿昭阳宫的消息很快在后宫中传开,各宫都起了心思,预备着接驾。 其中又以景和宫最为积极,淑妃打扮得花枝招展,看着很是娇艳。 这几日德妃身子不好犯了旧疾,便是论资排辈,也该来景和宫了。 她甚至没有掩饰自己的野心,在来昭阳宫请安时,便很是张扬。 “英妃妹妹打扮得真漂亮,皇上见了一定喜欢。”在半路上遇到了英妃,淑妃便以过来人的身份高高在上的“指点”。“你们年轻,担负着替皇上开枝散叶的 重任。” 英妃微红了脸。 离江念善最初侍寝已经过去了近四个月,可她身上并没有动静,想来是没福气怀上二皇子或是大公主了。 如今皇上宠幸临幸后宫,瑶华宫怎么都要排在后头。 比起念善来,淑妃情愿让英妃她们先有喜。 两人走到了半路时,遇到了同样来请安的念善。 见到念善,淑妃还记很着上次因她丢脸,心中不悦,便叫住了她。 “善嫔妹妹也该好生调理身子,你没少承宠,却没有喜讯传出。”淑妃的目光落在念善平坦的小腹上,看她并没有隐藏的痕迹。“这宫里你最年轻,怎么肚子竟一直没动静?” “别辜负懿贤皇后的心意,也别辜负皇上的怜惜。”末了淑妃为了显得自己不太刻薄,还特意加上了一句。 念善面不改色,微微笑道:“淑妃娘娘说的是,妾身谨记在心。” “别光顾着讨好大皇子,等日后有了中宫娘娘,才是大皇子的母后。”淑妃见她不为所动,又故意压低了声音道:“且大皇子本有生母,你便是再疼他,两边都不占,平白落得一场空。” 这看似关心的话,只想讽刺她而已。 因为救了熠儿,皇上对瑶华宫赏赐不少,且又是在去昭阳宫之前就去了瑶华宫的。 淑妃自然对念善不满。 “妾身受教。”念善不生气,面不改色道。 她不生气也羞恼,淑妃说了两句便觉得没意思,很快就不再理会。 等大家请安回来,念善想着已经十来日没见过熠儿,正琢磨着找个理由去福宁殿,忽然听到小内侍前来送信,说是皇上午膳后带着大皇子过来。 念善喜出望外。 果然宋骁说到做到,也不枉她忍耐到现在。 因知道儿子要来,念善连午膳也没吃好,命人开了箱笼,准备玩具给熠儿。 “娘娘,皇上带着大皇子来了。” 第65章 第65章 宋骁亲自抱着熠儿走进了瑶华宫,这还是除了百天那日外,熠儿头一次出来,自是觉得新鲜得恨,在宋骁怀中咿咿呀呀的扭动着肉乎乎的小身子。 等他们进来时,念善早就迎了出去。 “妾身见过皇上。”她行礼后便急着要把熠儿接过来抱在自己怀中,宋骁也没拦着,把熠儿抱给了念善。 虽是有些日子不见,熠儿却像是还记得她一眼,并不抗拒她来抱。他乖乖趴在念善的肩上,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似是好奇的打量着殿中的一切。 他小小软软的身体贴在自己怀中,念善心中满是柔软。 瑶华宫明确知晓熠儿身世秘密的仅有映月和意溪银星三人,是以除了她们三人近身服侍,旁人都退了下去。 陈嬷嬷和映雪也跟了来,帮着念善照看熠儿。 早就准备着熠儿要来,临窗大炕上已经把小几撤了,只留着柔软的垫子。念善把熠儿放到了炕上,他已经能自己稳稳当当的趴着。 在他不远处,念善放了两个自己做的棉布玩偶,熠儿伸出白胖的小手,要自己去够。 “熠儿乖,来够这个好不好?”念善拿起一个小兔子逗他,引着他抬头。“来,熠儿。” 念善跟熠儿玩得很好,宋骁见状,让卫吉胜把未批完的折子拿来,自己在不远处的书案上批折子,时不时能听见欢声笑语传来。 “皇上,您若是忙,吩咐妾身去福宁殿也是一样的。”过了一会儿,念善才想起宋骁还被“冷落”着,忙亲自端了茶来。“这是妾身煮的梅子茶,很是清凉解渴。” 宋骁也不希望熠儿一直在屋里闷着,且先前冲动之下答应了念善带熠儿来,自然要说到做到。 “无妨。”他停下笔,很给面子的一饮而尽。 他发现念善很会鼓捣些吃食,虽是简单却意外合口味。 “熠儿玩累了也饿了,正让奶娘喂呢。”念善解释她为何会丢下熠儿过来。 本来她喂熠儿就断续,加上前些日子没有喂,不必吃药已经没了奶水。看到熠儿照旧在她身前拱来拱去,念善摸了摸熠儿的头,觉得有些愧疚,只得交给奶娘。 宋骁微微颔首,忽然道:“你的小日子过去了么?” 念善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下意识的红着脸点了头,不再坚持喂熠儿的第二个月,她就来了癸水。 昭阳宫已经接驾了,除了德妃的庆福宫宋骁去了只能坐坐,便要轮到别人了。 难道宋骁想让她侍寝? 问过之后宋骁便没再说什么,幸而映月很快来通禀说大皇子喂饱了,念善忙快步走了回去,没想到这次宋骁也起身跟了来。 熠儿吃饱了正仰面躺着,手中还抓着念善给的小兔子。 宋骁作势要抓他手中的小兔子拿走,熠儿扁了扁嘴要哭,念善脱口而出道:“皇上,您怎么跟孩子抢呢!” 才说完她感觉自己脸上发烫,但也没妨碍她暗暗腹诽,莫非当爹的都喜欢把孩子都逗哭了不可? 宋骁挑了挑眉,倒是松了手。 熠儿这才重新高兴起来,把小兔子抱在怀中片刻,竟主动要给念善。 “您看,熠儿多聪明。”念善又惊又喜。 按理说自己陪着熠儿的时候不算短,除了他出生后的头一个月,自己陪他的时候可比念善多。 可在他和念善之间,熠儿仿佛更亲近念善似的。 正当宋骁想说些什么,忽然见卫吉胜匆匆走了进来,低声道:“皇上,李统领求见,说是您让追查的事有眉目了。” 宋骁点点头,对念善歉然道:“朕还有些事,要带熠儿先回去了。” 念善应了一声,赶快让人准备。 临走前,熠儿带走了那只小兔子,抱在自己的怀里。 念善看着儿子离开,神色有些恍惚。 倒不全是因为他走,还有她隐约听见了李统领求见。 淑妃娘家姓李,虽然卫吉胜没有明说,这个李统领应该就是她哥哥没错。 在小姑姑病重时,便是听到淑妃说起抓捕端王余孽的事,才又病情加重。 她情愿相信这次宋骁突然离开,是淑妃不想宋骁在瑶华宫留宿特意想出来的法子,才叫走了他。 难道是周无逸有了消息? 皇后薨逝,举国服丧。哪怕躲在哪处深山老林中,周无逸定是已经知道了。 他会怎么做,会因此恨上宋骁,前来报仇么? 既是能追查到他的消息,宋骁定然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他来撞。 念善心中乱糟糟的,她倒希望周三叔能在外头闲云野鹤的度过一生,小姑姑肯定也不希望他来送命。 她闭上眼,仿佛 又看见那个风流纨绔的周三叔,满京中就没有他不知道能玩乐的地方,偏生这样不稳重的他,令小姑姑倾心;也正是这样的他,担起了照顾端王遗孤的重任。 自己决不能坐视不理。 等去给皇贵妃请安时就是个很好的机会,能试探淑妃一二。 能保住周三叔,也是小姑姑的心愿罢? …… 景和宫。 淑妃抬起手指,看着宫人刚替她染好的指甲,满意的点点头。 “本宫最爱这水红色,衬得人娇艳。” 她的宫女琥珀忙道:“娘娘皮肤白,本就最衬这红色。” 淑妃心情不错,她哥哥在宋骁面前得用,她在宫中的地位便更稳固些。 等抓住了端王余孽,或许她就能升到四妃之首。 “您没见,大爷才命人递了话进来,皇上就带着大皇子从瑶华宫回来了。”珍珠是跟着淑妃进宫的,对淑妃娘家最为熟悉,也知道什么话能说到她心坎儿中。 淑妃满意的点点头。 等到了去给皇贵妃请安的时辰,淑妃带着人走到半路上,碰上了念善。 她自觉抢了念善的恩宠,值得炫耀一二,便叫住了念善道:“听说昨儿皇上带着大皇子去瑶华宫了?” 念善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搭话,见状忙道:“天气好,皇上带着大皇子出来透透气。” “妹妹这份恩宠,可是独一无二的。”淑妃似是漫不经心的道:“妹妹照顾了大皇子一下午,累了吧?” 念善忙摇了摇头,故意道:“皇上有事先走了,听说是李统领的要紧事。” 既是知道宋骁何时来,定也知道他何时离开,淑妃表明了是炫耀。 念善干脆装傻充愣如她所愿。 “那便是要紧国事,这委屈妹妹也只得受着。”淑妃神色间是掩不住的得色。“事关端王余孽,自是轻忽不得。” “皇上自登基后便命人追查线索,如今能追查到周无逸,也就能找到端王遗孤。” 淑妃有意显摆自己哥哥得用,她身份稳固,听在念善耳中则是另一番意思。 果然是查到了周三叔身上! 见念善有些失魂落魄,淑妃眼底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 直到进了昭阳宫,念善发现皇贵妃待她的态度,也比往日亲近了许多。 在淑妃酸溜溜的说起宋骁带大皇子去瑶华宫时,皇贵妃竟然出言袒护念善道:“善嫔救了大皇子,于理大皇子也该去道谢。” 念善有些奇怪,皇贵妃不是预备做壁上观了么? 果然淑妃脸色有些难看,却没说什么。 念善暗暗想着,难道跟李统领的得用有关,皇贵妃觉得还是打压淑妃更要紧? 皇贵妃见淑妃神色不虞,也并不理会。 她才从家中得知的消息,淑妃的哥哥怕是要立下大功。宋骁向来赏罚分明,绝对会恩泽到淑妃身上。 放任淑妃坐大,便是削弱自己的实力。 眼下得宋骁喜欢的,且又名正言顺能承宠的,善嫔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靖安侯府不成气候,善嫔又无亲兄弟,能给她的助益有限。 这把刀虽好用,却也锋利。 皇贵妃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用一用。 第66章 第66章 看来皇贵妃眼下要整治的人是淑妃,自己也被牵扯了进来,皇贵妃要用她整治淑妃。 果然念善在临离开前,被皇贵妃叫住了。 “善嫔妹妹的手可都好了?”皇贵妃关切的对她道:“这细皮嫩肉的,可别落了疤痕。” 整个宫中都知道念善的手是救大皇子受了伤,太医院自然不敢不上心。 “多谢娘娘关心,妾身已经全好了。”念善伸出手,挽起一半的衣袖让皇贵妃看。欺霜赛雪的肌肤上只剩下淡淡的红痕,已经全然看到不到当日的惨状。 皇贵妃的目光落在念善身上。 夏日里衣裳轻薄,她今日穿了件鹅黄色的宫装,衬得她格外娇俏水灵。皇贵妃自己就是明艳的大美人,可念善到底比她们小了七八岁,如鲜嫩的水蜜桃般诱人,除去给懿贤皇后颜面,宋骁自己也难不喜欢罢? “那就好。”皇贵妃看着念善,神色亲切。 她让念善在自己身边坐下,柔声问:“你小日子是什么时候?” 念善心中微动,猜到了皇贵妃的意思。怕是皇贵妃要安排宫妃们侍寝? 她红着脸小声的说了。 皇贵妃笑着点点头,让身边的大宫女素绢记上。 若不是怕淑妃仗着跟宋骁是表兄妹的关系,她哥哥又渐出头,自己怎么会拉拢狠狠打了自己脸的江念善? 给宋骁送人,就显得私心太重了,宋骁未必喜欢;江念善就不同了,她奉懿贤皇后之命入宫的,自己抬举她可是对元后尊敬,宋骁也会愈发敬重她。 那夜宋骁对她的反应,她就知道自己怕是难以吸引宋骁情动,若得不到圣心,她就要皇后之位。 在几夜辗转难眠后,皇贵妃终于下定了决心。 当念善回了瑶华宫时,皇贵妃命人送来的赏赐也紧跟着来了。 原本淑妃就不喜她且表现在脸上,这下见了皇贵妃的反应,怕是更恨她。 可她进了宫就注定不可能独善其身。 …… 御书房。 宋骁召了李景岚问起了端王余孽的踪迹。 “回皇上的话,微臣手下已经送回了消息,说是周无逸带着端王遗孤已经离开了岭南,已经往北边来了。”李景岚恭声回道:“大皇子出生,那些人坐不住了。” 当年端王 是先帝看好的继承人,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不少,且作为准太子的端王财力雄厚,哪怕是仓皇出逃,也暗中转移走了大半财物。 若他一直无子,端王遗孤就能名正言顺成为继承人。 可熠儿的出生,打破了他克子的传言,他们想要拥立端王遗孤,怕是不那么容易。 “只要抓住周无逸,就能找到那个孩子。”李景岚同周无逸是旧识,彼此了解,对于抓住周无逸他很有信心。 宋骁微微颔首。 他母妃李氏出身庆阳伯府二房,李景岚是长房嫡长孙。庆阳伯府前些年一直都没有人支撑起来,故此李氏在宫中地位不高,且她胆小怕事,不能给宋骁助益。 直到李景岚这一代,他曾跟着宋骁征战,也立下过不少功劳,这也是淑妃在宫中的底气。 “皇上,边关传来捷报。”两人正说着话,卫吉胜手中捧着一封密信,喜气洋洋的走了进来。 宋骁拆开去看,原来大将军周尉明领兵夺下了曾是失去十数年的边关三城,立下大功。 “好!”宋骁从来波澜不惊的墨色眸子中染上笑意,他将捷报又从头到尾看过一遍,递给了李景岚。“传朕旨意,犒赏三军!” 李景岚匆匆看过,面露喜色道:“恭喜皇上!数年前的心愿终于达成,是您运筹得当。” 收复边关,是他们曾经这些征战沙场的将军最大的心愿。宋骁自初到时就开始布局,终于初有所成。 宋骁也曾亲自领兵,只是他不仅是个将军,又是亲王。若不是端王当初咄咄逼人,或许皇上会成为战功赫赫的亲王,保卫疆土。 可这样的亲王,决定不能让天子安心,简直如头上悬着的利剑。 所以他只能去夺了这皇位。 “让周尉明这小子领先了。”李景岚在宋骁面前并不拘谨,他颇有些不甘的咬牙道:“微臣还曾跟他打赌,谁先能把褚城给夺回来。” 宋骁心情好,挑了挑眉道:“这么说倒是朕留你在京中,耽误了你?” 听他语气只是调侃,李景岚扬眉笑道:“各有所长,这心思细密的追查,怕是他这个粗人做不来。” 话音才落,他心里倒有些遗憾。 周尉明和周无逸是同宗的兄弟,同样在武学造诣、排兵布阵上很有天赋的人。 只是周无逸选择了忠于端王,终究跟他们殊途。 宋骁和李景岚一直谈到了很晚,宋骁索性留下他用了晚膳。 边关捷报传到后宫时,皇贵妃庆幸自己所做的决定。 李景岚得用,淑妃这个沉不住气的,必然作妖。 “若是皇上回来,请皇上来昭阳宫,只说本宫有要事相商。”皇贵妃咬牙道。 福宁殿养着大皇子,她们是不能在皇上不在的时候去探视的。她请宋骁来,在外人看来也有邀宠的意思,宋骁也应该会给她这个体面。 果然等到过了晚膳,宋骁才带着微醺之意来了昭阳宫。 “妾身见过皇上。”皇贵妃见宋骁喝了酒,忙让人去倒醒酒茶。 宋骁在软榻上坐了,显然心情不错。 “无妨,朕跟李景岚说起旧事来,就喝了两杯。”自从懿贤皇后薨逝,除了大皇子出生,还是头一次见宋骁有这样心情好的时候。 皇贵妃微微笑道:“原是跟李统领,难怪皇上高兴呢。”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有景和宫的宫人求见。 皇贵妃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淑妃向来是个不知好歹、顺杆爬的人。 “让她进来。”皇贵妃吩咐一声,又转头对宋骁道:“妾身请您过来,是有件事请您示下。” 一时景和宫的琥珀先进来,进来见到宋骁毫不意外,上前行礼道:“奴婢见过皇上,见过皇贵妃娘娘。” 皇贵妃留意到她的神色,暗中哂然。 淑妃定是知道把宋骁请了过来,要跟自己斗法。 果然琥珀道:“皇贵妃娘娘,奴婢今日来是向您求两丸治头疼的丸药,淑妃娘娘头疼得厉害,说是您上次给的就很管用。” 这心思再直白不过。 边关大捷,宋骁正是心情好,且又看在李景岚的面子上,宋骁自然要去看看她。 皇贵妃捏紧了指尖,一面让素绢去找药丸,一面关切的道:“可曾请太医了,还是不能乱吃药。” “娘娘说不必麻烦了,小病而已。”琥珀说着,眼神却偷偷往宋骁身上瞄。 宋骁闻言皱了皱眉,沉声道:“让太医去景和宫瞧瞧。” 一时素绢把药丸取来给了琥珀,琥珀只得应声离开。 “既是淑妃妹妹病了,皇上也该去看看。”皇贵妃知道宋骁要去,索性卖了顺水人情。“只是淑妃病了,怕是不能侍寝。刚巧善 嫔妹妹的小日子已过,今日就让瑶华宫接驾罢。” 除了淑妃,敬妃和英妃两人皇贵妃还没准备动,她们家世好,不容易被控制。 皇贵妃这安排的合情合理毫无私心,便是宋骁也挑剔不出什么来。 宋骁淡淡的应了一声,没有反对。 “你想跟朕说什么?”宋骁想起皇贵妃请他的来意,问道。 皇贵妃定了定神,说了早就编好的理由。“善嫔妹妹救大皇子有功,妾身想着先前赏赐的东西有些轻,想把瑶华宫的份例增些,也好嘉奖善嫔妹妹的善举,让后宫学着些。” “这点子小事,你看着办就好。”宋骁自是没什么意见,见她没有别的事,便去了景和宫探望淑妃。 在他临走前,皇贵妃当着他的面吩咐道:“告诉瑶华宫一声,准备接驾。” “娘娘,您这么做会不会有些刻意了?”香莞扶着皇贵妃坐下,小声道:“皇上会不会觉得您有意跟淑妃争?” 皇贵妃摇摇头,微微笑道:“难道皇上不知道淑妃是装病么?可看在李景岚的面上,皇上会去。但皇上也不满她,这才答应本宫去瑶华宫。” 不把江念善推出来,怕是宋骁就会留宿景和宫了。 “她不是要装么,本宫就成全她。”皇贵妃眸中闪过一抹冷色,“她想要跟本宫争,仔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景和宫。 当宋骁到时,淑妃已经神色怏怏的靠在软榻上,只说头疼。 “皇上,恕妾身未起身相迎。”见宋晓来,她才挣扎这起来,脸色苍白惹人怜惜。 宋骁在旁边坐下,淡淡的道:“不必多礼,等会儿太医就来了,从皇贵妃拿来的药,且别乱吃。” 听起来是关切的话,可由宋骁说出口,总觉得有些别扭。 淑妃疑心是皇贵妃不满自己截胡,这才在宋骁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 “妾身已经好了许多,也不必麻烦了。”淑妃不敢装得太过,忙撑着身子起来。 今日她存了侍寝的意思,这几日正是她算好容易受孕的日子。 她不像皇贵妃从未有孕,小日子也不准,她可是曾经怀过的,只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而流掉了。 “皇上您劳累了一日,妾身让人送些补汤来?”淑妃忙小意殷勤的道。 看她这样子,摆明 了是装的,且是故意邀宠。 正好太医已经匆匆赶来,淑妃赶忙又装着不舒服,太医瞧不出什么毛病了,可又不敢说没事,只得开了些安神的方子。 “妾身这点子小病,惊动您着实不安。”淑妃从软榻上起来,手已经搭上了宋骁衣袖。“夜色已深,不若您就在此处歇了?” 宋骁觉得身上有些发热,这才察觉到似是有若隐若现的香甜传来。 后妃们虽是不敢用催情的药物,可助兴的熏香,用些也无伤大雅。 “不必了。”宋骁稍显冷淡的拨开了她的手。“既是你病了,就好好的休息。” 淑妃有些着急,还想去抓宋骁的衣袖。 这怎么可能?晚膳皇上才跟哥哥一道用的,便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宋骁也该留下! 可若宋骁不留,她也不敢强求,只得眼睁睁看着宋骁离开。 “留心打听皇上去了那里。”淑妃面上的病弱立刻消失不见,她咬牙切齿道:“看皇上是回了福宁殿还是仍旧去了昭阳宫?” 不久便有宫人来回话,看着淑妃的脸色,迟疑着不敢说出口。 “娘娘,皇上、皇上去了……” 听她说话磕磕绊绊的,淑妃本就心里烦,闻言狠狠拍了桌子,道:“快说!” “皇上去了瑶华宫!” …… 瑶华宫。 念善本预备今日早些歇下,可才关了宫门后,就听到有人叫门。 这个时候会有什么事? 映月亲去问的,回来后禀报道:“娘娘,昭阳宫送了信来,说是今夜瑶华宫接驾。” 若宋骁直接来她都不奇怪,虽是皇贵妃有让她侍寝的意思,可竟这般的突然,倒像是抢来的一样。 念善满腹狐疑,听说宋骁要来她来不及让人去打探前因后果,整个瑶华宫都忙了起来。 这是念善入宫一来,头一次接驾。 “娘娘,您请沐浴更衣。”李嬷嬷服侍着念善重新去泡了澡,到了不少玫瑰精露到水中,热气腾腾的似是能把这香气沁到她的肌肤里似的。 这次沐浴,清理得更加仔细。 末了,银星捧着几件寝衣过来让念善选。 夏日里针工局送纱制的寝衣来,摸着轻薄穿上并不透,只是若隐若现的,看着勾人。 李嬷嬷 替念善选了件杏黄色的,她肤色白才能撑得住。 “娘娘,奴婢先前嘱咐您的,您都记住了罢?”李嬷嬷服侍这念善更衣,在她耳边小声提醒道。 念善红着脸点点头,任由她们在自己身边忙活着。 很快外面响起通传声。 “皇上到了。” 第67章 第67章 宋骁踏进瑶华宫的那一刻起,竟有种恍惚之感。 直到看到念善迎到寝殿前,身姿盈盈的下拜行礼时,才有种真实的感觉。 “妾身见过皇上。”出了寝殿夜里的风凉,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 他亲自将她扶住,她如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愈发显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儿楚楚可怜,那双桃花眼眸光流转间透着妩媚,甚是撩人。 “冷么?”在静谧的夜色下,宋骁的嗓音也不自觉缓和了几分。 念善先是下意识的点头,很快又摇了头。 等到进了寝殿,宋骁便知道她为何觉得冷了。 在宽大的外袍之下,她只穿了寝衣。 宋骁的眸子暗了暗。 早有小内侍送来了宋骁一应物品,自有卫吉胜等人跟进去服侍,念善等在床前。 “娘娘,今夜奴婢在外头值夜,您有吩咐就叫奴婢。”映月见念善的手指不自觉的搓着衣角,知她心里紧张。 原本她是不必当值的,有皇上在,她怕意溪和银星服侍不好,便主动留了下来。 念善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轻声应下。 没过多久,沐浴更衣完的宋骁回来了,念善已经脱了外袍,只穿了件杏色的薄纱寝衣。 宫人们在远处留了两盏宫灯,便小心的关上门退了出去。 念善想着李嬷嬷叮嘱的话,款款起身,走到了宋骁身边,她纤细的手指搭在了他的身前。 宋骁捉住了她的手,果然她的指尖发凉。 衣袖顺着她的动作滑落,露出一段白生生的手臂。上面隐约还有些红痕,是她救熠儿时留下的痕迹。 他缓声问道:“还疼吗?” 念善心里愈发紧张,她不敢抽回自己的手,小声道:“回皇上的话,早就好了。” 那个雨夜对她来说确实宛如噩梦,宋骁能觉察到她此时的慌张。看着她柔顺的模样,他心里生出几分怜惜。 宋骁抬手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念善蓦地呼吸一窒。 “这样最好。”宋骁嗓音低沉而沙哑,她感觉自己身子一轻,宋骁抱起了她。 此时她脑子晕乎乎,难得还能分出些心神想着规矩,她该怎么服侍皇上。 宋骁只觉得闻到一阵淡淡的玫瑰香味,似是自她身上散发而来 。 “皇上,妾身应该在外面……”念善的手指抓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照着规矩……”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想着规矩? 宋骁挑了挑眉,手掌抚上她纤细的腰肢。 “朕就是规矩。”他慢条斯理的道:“难道旁人教你的规矩,还能越过朕不成?” 念善茫然的睁大眼睛,仰头看着他。 除去在梧桐苑的那个雨夜,这是她头一次正经侍寝,念善的神色天真又无辜,却分外撩拨人。 宋骁转身放下了帐子,里面的光线暗了下来,也更加暧昧。 念善紧张极了,她怕宋骁多想,伸出手哆哆嗦嗦的想去解他的寝衣。 可她越是慌张,就越是连个盘扣都解不开。 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明明已经连孩子都生了,她在宋骁面前再抗拒就是矫情了,她也不想的,可她控制不了自己。 甚至她感觉到自己身子都僵了,宋骁原本环住她的手也松开了。 “念善,你若是没准备好,今日便算了。”宋骁虽然是天子,也不想强迫她。 可念善的手指却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声音里已带了哭腔。“我、我准备好了,您别走。” 宋骁捉住她的手,他知道念善的顾虑,他不会此刻离开瑶华宫让念善颜面尽失。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安慰她,只见念善一点点把自己蹭到了他怀中。 宋骁心生怜惜,重新将她抱在了怀中。 “善善,别怕。”宋骁放柔了声音。 “我不怕。”念善一时心中慌乱,也忘了称呼。 她闭上了眼时,仿佛听到了外头又刮起了疾风,骤雨拍打着窗棂。 半晌没听到念善的声音,宋骁低头去看时,才发现缘故。她害怕,却要强撑着说不怕,还真是倔强。 宋骁低下头,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 他自小身份尊贵后来又成了天子,若不是因着那点子愧疚,还没从没有谁能让他如此花心思体贴。 念善愕然的睁大了眼睛,对宋骁的举动有些惊讶。 …… 映月和卫吉胜在外头守着,直到半夜时,才听到宋骁叫人。 因自家主子是头一次,映月怕她不适应,一直留心着里面的动静。 帐子被一层层挂起来。 映月本想扶着念善去净房,没想到宋骁起身后没让她们靠近,自己亲自抱着念善过去了。 在场的人皆是面露惊讶之色。 尤其是宋骁身边的人,他们还从未见皇上对谁这样体贴过。 “皇、皇上?”念善低低的惊呼一声,她有些难为情的道:“妾、妾身可以自己走。” 宋骁没有放手,淡淡道:“等你自己去?明早再回来么?” 他的话音未落,念善不由红了脸,乖乖趴在他怀中。 宋骁肯怜惜她,这是好事。 天子能纾尊降贵的将她抱来已经是前所未有的恩宠,清理自是映月等人来。 泡在温热的水中,念善才感觉舒缓了好些。 细论起来,宋骁确是说做到的。 起初念善只想着,他能不再误会自己就好。 可眼前的状况来看,效果比想象中要好得多? 一番清理后,念善换上了月白色的绸缎寝衣,把自己遮住得严严实实。 “娘娘您不热么?”见念善有心再披一件长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映月忍笑道:“虽是夜里凉,可这也是夏日里……” 念善这才又把长袍送回去。 她正要扶着映月的手缓缓走回去,却见宋骁更快的洗完,已经再等她了。 宋骁没说话,只是望了她一眼。 “皇上?”念善迟疑着缓步走到他身边,不解何意。 她话音未落,只见宋骁轻易的就把她抱了起来,念善猝不及防,匆忙间只得揽住了他的肩膀。 仍是宋骁把她抱回去,放到了床上。 见念善这次穿得严实,他挑了挑眉道:“怎么,方才疼么?” 她已经生过了熠儿,加上宋骁有意体贴,自然没有第一次那般撕心裂肺的疼。 可他仍是要了她三次,她有些受不住。 说着,宋骁修长的手指顺着她寝衣的领口往下。 “皇上,您不是还要早朝么。”念善小声哀求道:“夜已经深了……” 宋骁的手指堪堪停住。 “等朕不早朝时,那便可以了?”他抬眸,不知为何竟突然起了心思要逗她。 念善又红了脸,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回答好。 说了可以略显轻浮,可若说不行,她哪里有资格拒绝呢? 她心里着急,不由红了眼圈。 “睡罢。”见她如此,宋骁难得发了善心,没有再逼着她非得回答不可。 念善终于松了口气,赶忙背过身子去,不敢再招惹宋骁。 不消片刻片刻,她又挪了过来。 方才犯了糊涂,宋骁抱她走了个来回,这才回来上了床她竟给忘了,着实失礼了。 “多谢皇上。”她小声的在他耳边说话,宋骁感觉有淡淡的香甜之气。 宋骁有些出神,一时间没答话。 正在她尴尬的时候,还是宋骁回过神来,将她带到自己怀中。 “不是累了?快睡。”宋骁催促道。 她已经累极,方才已经是强打着精神应付宋骁,此时终于能松口气,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倒是宋骁虽已餍足,却仍没松开自己的手。 …… 第二日醒来时,念善发现宋骁已经先离开了。 她腰肢酸软的坐起来,听到动静的映月等人忙都迎了上来。 “这会儿是什么时辰?”念善看着外头天光大亮,揉了揉眼问道。 映月回道:“娘娘,已经过了辰时。” 她竟睡了这么久?念善心中一惊,宋骁走的时候她竟一点都不知道。 “皇上没让叫您,说是让您多睡会儿。”映月想起宋骁临走前的吩咐,对自家主子格外体贴。 念善红着脸,热气腾腾的点了点头。 今日不必去昭阳宫请安,也就免了在众人面前尴尬。 念善躺的久了也腰疼,便由意溪和银星服侍着更衣后,起身用早膳。 福宁殿。 宋骁散了朝,就立刻回去看熠儿。 从昨夜开始他就没回来,今早又是从瑶华宫直接去上朝的,虽说听人回禀大皇子一切安好,可到底亲眼看了才放心。 有陈嬷嬷坐镇,熠儿自然被照顾得极好,眼下他圆滚滚的小身子正趴在宋骁怀中。 看着熠儿,宋骁又不免想起了念善。 从瑶华宫出来时,宋骁就忍不住去揉胳膊,有些被压麻了。 念善昨夜在自己怀中哭泣着求饶,睡着时他听到她梦中呓语“下雨了”之类的话,只得将她抱得更近 了些,且贡献了胳膊给她当了一夜枕头。 她还真的懂怎么往自己心上扎刀子。 可那句娇软的身子柔弱无骨的靠在他身上,娇声婉转低吟动听,他竟又觉得有些食髓知味。 谁让她太可口了呢? 第68章 第68章 昨夜后宫之中除了念善睡得安稳,各宫得知宋骁临幸瑶华宫的消息后,都是各怀心思。 尤其是景和宫中,淑妃气得倒真的引起了头疼。 她本是和皇贵妃争,却让江念善从中得利了! 当然,她后来打听到是皇贵妃的安排,虽是对江念善的恨没减少半分,却对皇贵妃的行为更是嗤之以鼻。 到底是该说皇贵妃境界高、贤惠大度好,还是该说她已经认输、只得调动手里的人去争宠? “既是皇贵妃说本宫病了,本宫就安心养病。”淑妃有心要跟皇贵妃分庭抗礼,慢慢收起带着鎏金护甲的手指,道:“若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只能请她多担待。” 淑妃在这里斗气,皇贵妃听到宋骁果然留宿瑶华宫到上朝时方走,若说心里丝毫不嫉妒是假的。 可她已经迈出了这一步,便不能后悔。 她本想着要给开始分派宫妃们侍寝的事,第二日宋骁却哪里都没去,说是要留在福宁殿陪大皇子。 果然大皇子才是与皇上血脉相连的人,后宫谁都越不过去。 皇贵妃得知消息后,想起当日皇上宣布了大皇子的身世,可他的生母却被含混过去。虽是江皇后给的人,可并没说是那一位,眼下这人在何处,也并没交代。 究竟是已经过世还是被养在宫外的某一处?为何干脆不让她入宫? 若她在这世上,怕她因生了大皇子便有了非分之想,皇上不让她入宫倒也情有可原。 能把这个人找了来,兴许会有什么助益也不一定。 这个念头在皇贵妃脑海中一闪而过,却没有立刻付诸行动。 既是皇上没想让她回来,自己贸然行动,会惹得皇上不快就得不偿失了。 …… 昭阳宫。 看着皇贵妃左边下首空荡荡的位置,德妃不由皱了皱眉。 等到众妃都到齐了,皇贵妃出现时见到淑妃没来,并不觉得意外,面上的笑容也没变。 “淑妃向本宫告假了说是身上不舒服,一时来不了。”皇贵妃解释道。 那夜的事情后宫里都传开了,原本是皇贵妃命人请皇上到了昭阳宫,可淑妃却装病截胡,末了竟还没留住皇上,皇上最后去了瑶华宫,临幸了善嫔。 说起这件事,大家的目光不由落在念善身 上。 她才承恩泽,自是容光焕发气色极好,且她本就是年纪最小的,又是貌美如花、娇媚动人,难免皇上会被她吸引,怕是要得宠上一段时日。 念善落落大方的任众人打量。 皇贵妃把她推出来,怕是也有这个目的。 让她去分淑妃的宠,她被淑妃恨却也得利,毕竟宋骁是去了瑶华宫的。这还不够,皇贵妃还要在后宫给她树敌,好用来辖制她。 看到众妃的表现,皇贵妃暗自舒了口气。 等到大家都回去时,德妃把念善叫去了庆福宫说话。 “善姐儿,在本宫这里不必拘谨。”德妃待她很亲切,拉着她在软榻上坐下。 听着旧日的称呼,念善觉得有些不自在,只是并没露出来。 “本宫听说前夜皇上是从景和宫去了瑶华宫的?”德妃虽是问她,语气却几乎是笃定的。 念善点了点头,道:“妾身也是后来才知道。” 在第二日,她才从映月处得到消息,听说了皇贵妃和淑妃相争,反而让她占了“便宜”。有这个前情,淑妃只怕要更恨她。 好像从进宫起,她就跟淑妃从没对付过。 “本宫跟淑妃自潜邸时就认识,淑妃此人,虽说不上心机深沉,却也是个心胸狭隘又记仇的。”德妃看着念善,有些担忧的道:“她怕是要记恨上你了。” 不用“怕是”,是“已经”了。 念善心知肚明,面上却是无奈的笑笑。 “多谢娘娘点拨,可妾身着实是不知该如何挽回同淑妃娘娘的关系。”念善微蹙着眉,不动声色的敷衍着。 德妃特特来告诉她这些,若是要报恩小姑姑,倒也合情合理。 可她总觉得有些不对。 德妃似是提点,也似是挑拨。 “她就是这样的人,皇上和皇贵妃都清楚。”德妃宽慰她道:“若是淑妃果真办了离格的事,本宫也会为你出头。” 念善感激的看了德妃一眼,起身谢道:“娘娘为妾身伤人,妾身着实过意不去。” 她对之前的德妃不了解,无法盲目的信任,哪怕德妃是小姑姑信任的人。 见念善的表现无可挑剔,德妃温和平静的神色中,闪过一抹拿捏不定的迟疑。 “你坐得端行得正,自然也不怕什么。”德妃温声劝道:“别有 负担,该怎样就怎样。便是皇上仍去瑶华宫,也万不要怕树敌,就把皇上推出去。” 这“端”和“正”两个字听在念善耳中有些别扭,她在心里苦笑一声。 德妃后面的话,可比之前诚恳多了。 念善有些惊讶的抬眼,这一抹来不及掩饰的错愕,才让德妃放心了些。 与此同时,念善脑海中灵光一闪。 德妃仿佛在试探自己,若是自己不够信任她,她就抛出诱人的饵。 “娘娘?”念善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接着演下去。 德妃亲切的拍了怕她的手,柔声道:“赶紧调理身子,早些替皇上生下皇子才是正途。你只看大皇子这样受宠,便知皇上有多喜欢孩子。” 这一句句无不关怀备至,便是亲姐姐、亲娘也只能说出这样的话了。 念善眼眶微红,看起来像是被她打动一般。 “善姐儿,别怕。”德妃见状,更放缓了声音。 “如有什么委屈只管来跟本宫说,本宫会尽全力帮你。” …… 当念善从庆福宫出来后,脸上的脆弱和感动立刻消失殆尽。 不对,她还是觉得德妃不对。德妃看起来无欲无求,可就是这样的人才拿不准。 只是眼下咄咄逼人的是淑妃,既是德妃表现了善意,她也不好再给自己树敌。 回到了瑶华宫后,念善靠在大迎枕上,面露疲惫之色。 这宫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当初在王府时,她虽是帮着小姑姑出谋划策,可最终拿主意的是小姑姑,有小姑姑挡在她面前。 如今便都要靠她自己了! 若是她无法争得一席之地,又怎么能保护熠儿? 想到熠儿,念善又起了心思,想着要不去御膳房再做点饭菜,好能借机去福宁殿一趟? 可近几日来唯有她承宠了,此时去会不会太显眼? 正在她犹豫之时,昭阳宫的大宫女素绢前来送皇贵妃给的赏赐。 素绢送完东西没急着走,反而令跟她一起来的小宫女先去外头等她。 念善见状知她有话要说,便让意溪银星等人下去,留下了映月。 “娘娘,皇贵妃娘娘的意思是让您这几日做好准备,淑妃娘娘病着不能侍寝,这几日怕是要您辛苦些。”素绢低 声道。 皇贵妃这一手狠,淑妃不是不来请安么,那默认你病了,也不能侍寝。 淑妃这次可要有苦难言了,甚至她还不能反悔,总不能有精神侍寝没精神请安罢? 而自己就是被她架在火上烤的人。 淑妃不能侍寝,中间还有英妃和敬妃,底下还有苏贵人、吴贵人、周美人。 没人会不多想罢? 念善红着脸应了,素绢没再多说别的,告退离开。 果然申时才过,福宁殿送来消息,说是让瑶华宫接驾。 不仅如此,还说晚膳也摆在瑶华宫。 这特意吩咐了一回,念善想着时候还早,要不她亲自去做两道菜表示诚意? 鸡汤馄饨和鸡汤面是不能再糊弄了,念善琢磨着做两道爽口的小菜,又炖了一道鸡汤。 一面做菜,念善一面想着熠儿笑起来时已经能隐隐看见白色的牙尖了,很快就能长牙,也该想着给熠儿做些吃的。 他只能吃糊糊、鱼泥肉泥一类的东西,不过只要熠儿喜欢,她就不怕麻烦。 回来的路上,念善已经想好了要给熠儿做的菜谱,没有一道是不费事的。 瑶华宫没有小厨房,到底不方便。幸而她能借口给宋骁做菜,把熠儿的给做出来。 等她回来时,发现宫门前已经有福宁殿的人在了。 “娘娘,您猜猜谁来了?”意溪正在门口张望着等她,见她来忙笑盈盈的迎上来。 不就是宋骁来了么,值得她这样高兴? 念善有些不解,意溪卖了个关子,没有直说,只催促着她快走。 才进了正殿,她感觉今日福宁殿来的人似是有些多。 忽然她福至心灵的想到一种可能,忙加快了脚步,唇边也露出了笑容。 果然在她起居的偏殿中,站着长身玉立的宋骁。 然而吸引她全部注意力的不是宋骁,而是宋骁怀中抱着的熠儿。 她快走了几步,迎了上去。 第69章 第69章 “妾身见过皇上。” 念善语速飞快的说完,上前行礼后,目光就始终在熠儿身上。 见到念善来,熠儿张开他白白嫩嫩藕节似的小胳膊,要念善抱他。 虽说别人抱熠儿他也不会拒绝,可他主动求抱的,也就念善一个人。 念善眼底不自觉闪动着笑意,因熠儿是在宋骁怀中,念善下意识的先去看宋骁。 宋骁挑了挑眉,分明是自己辛苦抱着他来了瑶华宫,都未舍得假手他人。看着那双闪闪发亮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宋骁也只得把熠儿交到了念善怀中。 “熠儿又沉了。”念善已经十数日未见过儿子,自然是想念得紧。“小胳膊小腿都是肉乎乎的。” 熠儿趴在念善的怀中,要去够她发鬓间亮晶晶发簪。 “熠儿,这个不能玩。”念善忙去拦他,只是她还要抱着熠儿,有些不方便。 她目光求助的看向宋骁。 宋骁意会的点点,他握住熠儿的小手,反而顺势将被熠儿“看上”的那根发簪给取了下来。 念善感觉头上一轻,顷刻间她的发鬓就散了大半。 那根簪子是用来固定发鬓的,她本意是让宋骁把熠儿的小手拿开—— 念善无奈的道:“皇上,妾身是想请您拦住熠儿。” “熠儿去拿时,朕来不及拦。”宋骁清了清嗓子,试图掩饰尴尬之色。 念善目露怀疑之色。 熠儿哪里有这么大的力气,能把一根分量不轻的发簪给拔掉了。 不过既是宋骁说了,她也不会追着不放。 “皇上说的是,是妾身这根簪子分量太轻。”她从善如流道。 宋骁给台阶就下:“卫吉胜,让内务司给善嫔娘娘做发簪用心些,别拿这些来糊弄。” 卫吉胜无辜被点名,立刻上前应了。 既是念善的头发散了,熠儿又要抓她的头发玩,宋骁只好把熠儿接回来,让念善去梳头。 熠儿还要追着念善,无奈宋骁只得抱着熠儿跟着念善进去。 念善由意溪和银星服侍重新散了头发。 看到长发如瀑垂落的她,宋骁蓦地想起那夜,她也是披散着长发,在自己怀中哭泣着求饶…… 他脑海中的绮念一闪而过,怀中儿子咿咿呀呀的 声音将他拉了回来。 为了怕熠儿再够发簪会伤了他,念善这次只简单的挽起长发,用不起眼的玉簪牢牢固定住。 映月早开了念善的箱笼,找出了上次给熠儿的玩具。 因他小身子圆滚滚的分量不轻,念善总抱着也累,索性将他放在临窗大炕上,把他放了上去。 熠儿已经能很稳的抓住玩具,见他要往嘴里送,念善忙拦了下来。 “熠儿乖,不能往嘴里放。”念善将他手里的小布老虎拿了过来,熠儿脾气很好没有哭,只是睁着大眼睛望着她。 念善心中一软,柔声道:“来,让我看看你的牙长的怎么样了?” 之前已经能看到他白色的牙尖儿,如今也能看得更清楚了些,用不了多久他就要长出乳牙了。 “皇上,熠儿除了奶娘喂,也能吃些别的了罢?”念善很自然的偏过头去问,她的手指还被熠儿攥着。 宋骁心中微动。 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幕,他却蓦地有种心安静谧的感觉。 “能吃些了,朕正在令御膳房拟上食谱来给太医看。”宋骁下意识的回道。 早就知道宋骁对熠儿上心,可从今日进来起,念善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有多宠儿子。 简直不像是那个冷硬淡漠的天子了。 想想后宫为了争得圣宠用尽手段,包括自己在内,后宫中的人加起来分量也不及熠儿。 念善摸了摸熠儿的头,只要他好就够了。 因方才说起熠儿能吃的食谱,念善这才想起她从御膳房拿回来的小菜。 “皇上,时候不早了,您先去用晚膳?”念善忙道:“妾身做了两道小菜,还炖了鸡汤,您若不嫌弃就尝尝?” 看念善还有留下来陪熠儿的意思,宋骁叫来了陈嬷嬷。 “陪着大皇子,朕和善嫔去用晚膳。”他淡淡的吩咐道。 念善闻言,忙站了起来。 她怎的一时得意忘形了,宋骁肯带着熠儿来是他的恩典,她竟自然的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熠儿身上。 或许宋骁不喜欢自己对熠儿影响太多? 想到这儿,念善不敢再提留下。 到了偏殿的圆桌前,晚膳已经都摆好了。念善自己做的一目了然,幸而从来时就在火上温着,鸡汤还没有凉。 念善为了表示 歉意,亲手盛了一碗鸡汤,摆到了宋骁面前。 “皇上,这是妾身最拿手的鸡汤,知道您要来就去御膳房做了。”念善神色柔顺的笑道:“时候不太够,可能欠些火候,妾身献丑了。” 她擅长熬鸡汤他自然知道,毕竟前段时日他连着吃了好些鸡汤面和鸡汤馄饨还有香菇鸡肉面,比起别的宫妃变化花样的送来膳食,念善日日都是差不离面或馄饨。 宋骁挑了挑眉,她这到底是一招鲜还是……糊弄? 这个念头一起,他不由细想起来,鸡汤用来下面或馄饨,鸡肉用来做粥,竟是一点都不浪费。 “不错。”宋骁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 里面加了许多配料,很是鲜美不油腻,也适宜夏日里喝。 “皇上谬赞了。”念善放了心。 只是还没等她坐稳,只听到宋骁问道:“念善,你是只擅长这一道菜么?” 念善心中猛然一惊,莫非宋骁发现了自己先前的糊弄? “妾身也会做别的。”念善稳了稳心神,面上笑容不改。“等有机会,妾身再做些别的请您品尝。只是妾身做的不好,您可别嫌弃。” 她这话听起来滴水不漏,宋骁便暂且放下,没有追究。 等用过了晚膳,宋骁征用了念善的殿中的书案继续批折子,念善则是安心陪着熠儿玩。 因夏日热,念善又去过御膳房做了菜,她疑心自己身上有油烟味怕熠儿受不住,便先去沐浴。 等她披着还未擦干的长发回来后,发现熠儿已经有些困了。 这是熠儿头一次在瑶华宫留宿,这里并没有准备单独的屋子。念善有心想把寝殿大床让给宋骁,自己带着熠儿去后面睡。 她一面侧靠在软榻上轻轻拍着熠儿,一面想着。 忽然她感觉到有些不对,念善忙低下了头。 只见熠儿的小手正揪着她的衣襟,小脑袋在她胸前拱来拱去。她早就不能喂熠儿了,可熠儿似乎还没忘了…… 念善有些尴尬的护着领口,顺势把熠儿抱了起来。 “熠儿饿了?”她柔声道:“让奶娘来喂你好不好?” 熠儿不知是困了还是饿了,竟非要缠着她不可,陈嬷嬷等人一时也不敢上手,还是宋骁来了,才把他强行抱走。 念善怕熠儿缠她,不敢跟上去看,只得问:“皇上,熠儿还闹 么?” “奶娘在喂他了。”宋骁道。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念善的衣襟上,那里被熠儿扯松了些,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念善这才察觉到,忙抬手飞快系好。 听映雪来说熠儿已经吃饱睡着了,念善这才过去看。 旁边的碧纱橱已经被收拾了出来,熠儿的一应物品都摆在了上头。两个奶娘见念善来,忙起身行礼。 果然熠儿已经在床上安稳的睡着,念善还觉得有些失落,却不忍打扰他,看了一会儿便退了出来。 此时宋骁也已经去沐浴更衣了。 念善看着墙角的时辰钟,宋骁去的时候似乎比平日还要早一些? 她由映月服侍着换了寝衣,她想起皇贵妃特命素绢来传的话。 若不是宋骁带着熠儿来了,她几乎要信了是皇贵妃把宋骁推到瑶华宫的。 想来是淑妃称病,皇贵妃干脆命人大张旗鼓的宣扬淑妃病了不能侍寝,宋骁自然不会再留宿景和宫。 看起来像是她得了皇贵妃的赏识,可若是宋骁不愿意,又有谁能劝得动? 如果皇贵妃真有这能力,怕是早让自己的人去侍寝了罢。 可皇贵妃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卖好的机会,若不是宋骁带着熠儿来,她也要被骗了。 “在想什么?”当宋骁在她身边坐下时,念善才回过神来。 她微微笑道:“妾身在想熠儿睡得习不习惯。” 纵然皇贵妃有意让她在后宫树敌当靶子,她自然也不会为此就装什么贤惠大度,劝宋骁去雨露均沾。 一来她只是个嫔,又不是后宫之主,她说了就是僭越;二来也会惹得宋骁不快。 “你放心,熠儿睡得很沉,便是半夜把他抱走了也不会醒。”宋骁没什么犹豫道。 听他答得这样痛快,念善在放心之余,又随口问道:“难道您试过?” 看到宋骁面上微讶的神色,念善也暗暗吃惊,难道皇上真做过这样无聊的事? 宋骁扬起了眉,并没有回答她。 越是这样念善就越好奇。 看她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宋骁眸光微暗,抬手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这暗示再明显不过。 念善微红着脸,并没有躲开。 宫中都说她以色侍人, 宋骁看着她那张艳若桃花的小脸儿,不得不说自己确实喜欢她侍寝。 哪怕她的生涩和隐忍都是那般诱人。 当帐子被放下,念善这次没有之前紧张,可她纤细的手指被他捉在掌中时,还是有一点慌的。 宋骁抱她时,动作都是下意识放轻的。 当念善累极睡着时,他没急着叫人要水,任由她肌肤相贴的靠在自己怀中。 他的大手搭在念善平坦的小腹上,想着念善会不会再次怀上他的孩子。 哪怕是先前她曾做过伤害皇嗣的事,可如今她的表现让他放心了些。 若是她生下的是公主,让她自己养也是可以的。 第70章 第70章 念善不知这一夜宋骁心中所想,她直到早上醒来,朦胧中才想起昨夜就直接睡了过去,没有叫水清理。 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念善以为是映月意溪她们,她揉着腰坐起来,有些迷迷糊糊的道:“备些热水,我要沐浴。” 没听到如往日一般的回应,念善睁开眼,发现进来的竟是宋骁。 他看起来衣冠整齐,像是早就起身的。 自己竟是又没听到动静? 念善不由暗中检讨自己的疏忽,即便宋骁这一时恩宠于她,自己也不能掉以轻心。 “能走吗?”宋骁随手将外袍递给过来,特意压低了声音问。 念善这才意识到自己寝衣的领口散了,她红着脸点点头。 等映月带着意溪、银星进来时,念善已经披上了外袍,动作虽是有些慢,却稳稳当当。 见念善没有借机邀宠,宋骁竟莫名有些不舒服。 好在大皇子已经醒了,由陈嬷嬷抱来了寝殿给宋骁看。 念善沐浴更衣回来时,刚好看到熠儿由宋骁陪着玩拨浪鼓,白嫩嫩肉乎乎的小脸上,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熠儿醒得真早。”念善走到了宋骁身边,看着熠儿笑呵呵的伸手去抓拨浪鼓,也不自觉的跟着露出笑容来。 这时念善才想起来今日休沐,宋骁不必去上朝,早上才有了这悠闲的时候。 宋骁把熠儿放在了床上,他已经能在床上趴着,也会翻身了,只是有时候犯懒不想动。 “熠儿乖,来这儿拿小兔子好不好?”念善拿了一只兔子玩偶“引诱”他翻身,她柔声道:“过来就给你好不好?” 宋骁在旁边看着,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自从熠儿被接回宫之后,念善从未在他面前自称过“娘”。哪怕这见面都是私下的,并没有外人在。 她极注意分寸,除了待熠儿更亲近、更尽心,她从来没有逾矩的行为。 宋骁心底蓦地添了两分柔软。 “熠儿今日就留在瑶华宫。”虽是休沐,宋骁也不能闲着,他还要回福宁殿。“等晚上朕再过来。” 念善又惊又喜的抬眸看他。 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眸像是瞬间被点亮,宋骁甚至疑心她只为了自己前一句话,而不是后一句。 等宋骁离开后,念善才 听陈嬷嬷说,宋骁没声张悄悄抱着熠儿来的,并没让人知道。 左右没有人能单独见熠儿,熠儿到底是在瑶华宫还是福宁殿又有何分别? 且经过上次淑妃为了造谣念善而主动暴露了自己安插的人,宋骁索性将福宁殿到瑶华宫这段路清理了一回,重新都换了人,想来瞒住熠儿来的消息不难。 念善这才松了口气。 自从熠儿满月之后,还从没有这样的机会能单独陪着熠儿。 幸而瑶华宫并没有跟哪宫有来往,倒也不怕突然来人。 不过念善还是安排了人在外头看着,若有动静早些来报。 …… 景和宫。 淑妃听说宋骁不仅又留宿瑶华宫,甚至晚膳都是在瑶华宫用的,气得险些又摔一套瓷器。 还是琥珀和珍珠等人好歹给劝住了。 “皇贵妃倒是好心机,让江念善勾住皇上,好让皇上不来本宫这儿。”淑妃气恼至极,嘲讽道:“本以为她能跟本宫联手先对付江念善,可她竟转过头来对付本宫!” 得了新人,且她年轻,又生得娇媚动人,皇上喜欢连着宠幸倒也是常事。 皇贵妃自己不得皇上宠爱,就想出这种手段来。 淑妃拿起靶镜,看着镜中的自己。 在镜子里,她的眼角已经能看出浅浅的细纹,哪怕用脂粉遮掩,也能看出端倪。 皇贵妃只怕也有这样的困扰,所以她才借力打力? 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淑妃还意识到皇贵妃没有送去自己的人,而是利用后宫中现有的宫妃。她这举动不但不显眼,还会被夸贤惠大度。 她难得聪明了一回,决定跟着皇贵妃学。 英妃和敬妃虽说位份比她低些,家世却都很好,日后若有一儿半女,四妃的位置是跑不掉的。 剩下的人除去江念善,就是三个贵人和一个美人。 除去柳贵人不算,苏贵人、吴贵人,剩下就是周美人。 “周美人跟周尉明是不是有些亲戚关系?”淑妃问身边的大宫女。 琥珀点点头,回道:“周美人是周家旁支的庶女,家世不显,当初也并未刻意同周将军攀亲。” 旁支庶女又如何? 淑妃冷笑一声,江念善的出身还不如周美人,不是照样封了嫔。 “把周美人给本宫请过来。”淑妃压抑着心里的烦躁,淡淡的吩咐道。 三人里称得上跟江念善有旧仇的,只有周美人一个。且周美人秉性柔弱,人胆小地位又低,是最好拿捏的。 她犯不着自降身份跟江念善斗。 周美人住在几乎离福宁殿最远的丽正阁,故此来时花了不少时候。 在淑妃等得不耐烦时,她才带着宫人来了。 “妾身给淑妃娘娘请安。”周美人恭恭敬敬的行礼。 淑妃也不叫她起来,只让她抬头。 周美人亦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虽是不及江念善美貌,看着却更柔弱,有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倒是生了一张好脸蛋儿。”淑妃淡淡的道:“起来罢。” 周美人不知道淑妃用意,惴惴不安的站在一旁。 “你入宫多久了,承宠了几次?”淑妃开门见山的问。 听她如此,周美人更是心里没底,小心翼翼道:“妾身两年前入宫,得皇上三次临幸。” 淑妃皱了皱眉,疑心自己找错了人。 然而若等更合适的新人就只有选秀了,那时怕是来不及。 “你可知前些日子你烫伤了善嫔,至今她手上的伤都没有全好。”淑妃故意板着脸道:“皇上如今正宠她,你可要留心些。” 周美人闻言,吓得睁大了眼睛。 “善嫔娘娘说过妾身不是故意的,她不追究了……”周美人小声道:“她应该不会出尔反尔罢?” 她话音未落,淑妃便皱紧了眉。 “难道本宫还会骗你不成?”她愈发沉下了脸,冷声道:“本宫有意提点你,你若是不信那就算了!” 周美人忙道:“妾身不敢,妾身相信。” 淑妃这才面色稍霁。 “善嫔之所以嚣张,不过是她有宠罢了。”她正色道:“这后宫里最要紧的便是皇上的宠爱,若有个机会让你去服侍皇上,你可愿意去?” 周美人惊讶的抬眼。 如今宫中数她位份最低,若说侍寝,还轮不到她。 “你只说你愿不愿便是,别的自有本宫安排。”淑妃皱着眉道。 周美人咬了咬牙,道:“妾身愿意。” 淑妃望过去,毫不意外的在她眼中发现了野心。 毕竟她 也才十九岁,自是不甘心就这样在后宫中凋零。 “那便回去好好准备。”淑妃忽然有些不喜,摆了摆手:“有了消息本宫命人知会你。” 周美人又是不安又是惊喜的走了,倒是淑妃愈发头疼。 原本只是装病,如今倒成了真。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的这一步对还是不对,可她不能放任江念善有宠。 …… 在宋骁连着三日留宿了瑶华宫,这才回了福宁殿。 不过这三日里,念善只侍寝了一日,第二日宋骁特许她带着熠儿睡了一夜。毕竟把熠儿带出来不是常事,这样的机会难得。 熠儿显得很高兴,哪怕是把他喂饱了也不肯睡。 念善怕吵着宋骁想要带着熠儿去旁边,还不等宋骁说话,熠儿的小手也攥着宋骁的手指,不肯走。 “让熠儿留下罢。”宋骁对熠儿的疼爱不比念善少,他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笑颜,缓声道:“他能睡一整夜,几乎不怎么醒的。” 熠儿被放到了两人中间。 先前还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熠儿觉得很新鲜,一会儿看看念善,一会儿看看宋骁,也不用谁去逗她,自己就笑呵呵的。 “熠儿,乖。”念善担心熠儿太兴奋睡晚了不利于长身体,她轻轻的拍着他的小身子道:“早点睡好不好?” 过了好一会儿,熠儿才觉得困了,小脑袋往念善身上拱。 熠儿的小手抓着念善领口的衣襟,当着宋骁的面,念善微红着脸,却没有躲开。 这一夜熠儿果然很乖,安稳睡了一夜。倒是宋骁和念善听到动静就醒来,两人面面相觑上好一会儿。 只是谁都没敢出声。 第三日晚上熠儿有样学样,不肯走,念善也舍不得他走,两双亮晶晶湿漉漉的大眼睛一同望着他,宋骁也只得再次妥协。 熠儿又留在两人身边睡了一夜。 当宋骁一早带着熠儿离开时,念善来不及失落,就立刻换了衣裳去昭阳宫。 这三日足以让人嫉妒,在昭阳宫请安时,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有羡慕嫉妒的,也有觉着她以色侍人不屑的,念善都落落大方的坦然接受。 淑妃也终于不再装病,规规矩矩的来给皇贵妃请安。 在众妃行礼后,淑妃迫不及待向皇贵妃发难:“娘娘 ,如今皇上的血脉唯有大皇子一人,而皇上将近而立,着实子嗣单薄了些。而如今皇上只宠着善嫔妹妹,还请您劝着皇上些。” 她这话说得无可挑剔,皇贵妃为后宫之主,理应负责平衡后宫,专宠之事不该出现。 皇贵妃曾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因此从容道:“淑妃妹妹稍安勿躁,本宫自有安排。不过是你前些日子病着,皇上怜惜你,这才没去景和宫。” 淑妃面色发烫,好像她是为了一己私利。 “娘娘此言差矣,您和皇上关心妾身,妾身感激。只是还有别的妹妹甚少承宠,还请娘娘劝谏皇上。”淑妃到底不及皇贵妃,既是不能绕圈子,只得直言。 皇贵妃的目光笑吟吟的望过去,英妃、敬妃、还有苏贵人她们面上都有些难为情,而周美人眼中却闪过一丝期待。 听说淑妃让周美人去过景和宫,原就是为了这件事么? “诸位妹妹的意思本宫知道了,本宫今日会亲去福宁殿,向皇上禀明此事。”皇贵妃答应得很痛快。 淑妃见她痛快应下反而有些不放心,便跟着道:“妾身前些日子病着得皇上探望,如今好些了,自该去谢恩。若是娘娘不嫌弃,妾身随您一道去。” 看来淑妃是真的上了心。 念善不动声色的看着淑妃跟皇贵妃对上,德妃倒是稳稳当当的坐在一旁,并没有掺和进来。 每次淑妃和皇贵妃争,德妃就像是隐形了似的。 淑妃这一招用的不够好。 念善听说了丽正阁的周美人被淑妃叫走,用意再明显不过。 可周美人上头还有英妃敬妃、苏贵人吴贵人,她直接去关照周美人,还让其侍寝,这现实么? 因要去福宁殿,所以今日散得早了些。 德妃叫住念善一道走,路上闲聊。 “善嫔妹妹用的是什么香?感觉先前从未闻到过。”德妃换了话题,说起了无关紧要的事。“是特别调的么?” 她身上的香不稀奇,只是可能这两日陪着熠儿,沾染上了些婴儿的奶香。 不过到底是真的沾上了奶香味还是德妃有意试探? “就是内务司送来的香料,究竟是什么妾身不大精通,只是闻着好闻。”念善神色自然道。“若娘娘喜欢,妾身命人去问问。” 见她不是说送自己,而只是说命人去问,德妃更加觉得她 谨慎。 “不必麻烦了,这香适宜你用,本宫用倒不大合适。”德妃微微一笑,似是随口一说,又像是意味深长。 等背了人,德妃才正色劝道:“你别灰心,淑妃虽是有意针对你,可皇上也并不是个能被人左右的。即便是她们去说,皇上也未必如她们所愿。” 念善心中微动,神色柔顺道:“谢娘娘关心,妾身入宫时候短,远不及您了解皇上,听您这样说,妾身就放心了。” 纵然自己待她亲切交心,可念善待她总是这样客气、滴水不漏。德妃只是笑笑,并没多说。 从上次自己被叫去庆福宫,念善就觉得德妃哪里不对,眼下终于又明晰了些。德妃只跟自己提淑妃的坏,却只字不提皇贵妃。 难道皇贵妃表现出来属意让她去侍寝,就真的是为她好么? 还是说这样浅的道理,德妃竟看不出来? 不过她有句话没说错,宋骁不是任人摆布的人。 在皇贵妃和德妃联袂去劝说后,宋骁果然在临幸后宫时没选择瑶华宫,而是去了德妃的庆福宫。 …… 瑶华宫。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念善想着果然宋骁也是信任德妃的。 淑妃和皇贵妃相争令宋骁不悦,索性他去了庆福宫清静着,干脆晾着两人。 小姑姑和宋骁都信任她,她究竟有什么独特之处? 兰蕙和兰心是一直都服侍在小姑姑身边的,她们或许会知晓些内情。 眼下被分到瑶华宫服侍的旧日凤仪宫宫人,都不是贴身服侍小姑姑的。想来小姑姑在临去前,已经给她们安排好了去处。 因为那个雨夜,小姑姑怕她对兰心兰蕙两人心存芥蒂,才没将她们留给自己。 平心而论,若说她没有一点怨言是假的,可当时的情形,她理智上也清楚便是两人禀报了小姑姑也是无济于事。 “映月姐姐可否帮我打探一下,原先懿贤皇后身边的兰心兰蕙两位掌事宫女被分到了何处?”念善行事就没想背着宋骁,她也没有这个能力。 两人知晓内情不可能被放出宫,唯一的可能是去了某个宋骁能控制且又隐蔽的地方。 映月点头应下,体贴的并没有多问。 第71章 第71章 庆福宫。 得知宋骁来,德妃并没有刻意准备,只吩咐御膳房多添了两道宋骁爱吃的菜。 “妾身给皇上请安。”德妃笑盈盈的等在了殿前,礼数周全。 两人一道进了殿中,庆福宫比起总是热闹的景和宫、昭阳宫来显得格外安静,宫人们也都是轻声细语。想来是随了德妃的性子,只有淡淡的药香萦绕。 “前些日子忙,没顾得上来看你。”宋骁随意的在软榻上坐下,温声道:“已经好些了罢?” 德妃含笑道:“妾身这是旧疾了,每年必犯两次的,您不必担心。如今前朝后宫事情都多,您要留意保养龙体。” 比起皇贵妃和淑妃相争,德妃这话就让人熨帖舒服多了。 卫吉胜服侍在一旁,想起了方才在福宁殿,铩羽而归的淑妃。 她看似大度的要举荐人侍寝,可皇上哪里是能任由她摆布的人? 淑妃这次大度也没装成,皇上也没给她好脸色。只是看在李统领的颜面上,没有说难听的话。 果然宋骁神色缓和了许多。“你们先都下去,朕跟德妃有话要说。” 落葵带着宫人们下去,卫吉胜也跟着出去了。 “前些日子朕梦到了天朗和你哥哥。”宋骁说起旧日好友,神色中也添了几分伤痛。 自他还是不得宠的皇子时,三人交情便极好。后两人又是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他还记得谢宣临去前把谢柔托付给他时的情形。 细想起来,他并没有照顾好谢柔。 “边关大捷,想来哥哥和陶大哥也是欣慰的,这才又来看您。”德妃神色黯然,面上却强撑着笑容。 宋骁望着她,轻声道:“先前朕说许你离宫,因着事情多只是口头上说说,并没来得及办。如今朕想问问你的意思,你可想离宫,还是继续留在宫中?” 德妃闻言,神色微变。 “若是不麻烦的话,妾身愿意。”她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很快垂眸掩去。“只是妾身有些遗憾,终究还是没能报答皇后娘娘的恩情……” “若皇后还在,也希望你幸福。”宋骁安慰道:“她亦是跟朕提过,该让你有自己的人生。” 德妃再抬眼时,只见她眸中闪着水光。 “娘娘仁心,妾身受照拂颇多。”德妃提起懿贤皇后,面色伤感。“无论 是在王府还是在宫中,一直以来都是娘娘护着妾身……” 说着,她像是自悔失言一般住了声。 “皇上,妾身没有别的意思。”德妃忙道:“在诸位姐妹中,皇后娘娘多关照妾身些。” 宋骁摆了摆手。 淑妃和皇贵妃当初联手排挤德妃的事,他后来听说了。是懿贤皇后出面,才平息了此事。 “既是你拿定了主意,过些日子朕就让人——”宋骁话没说完,德妃便打断了他。“皇上,不必特意麻烦。等您出宫巡幸时,带上妾身便好,在外头也更容易些。” 若是没有江皇后薨逝,原本今年宋骁是准备巡幸江南一带的。 “江南?”宋骁想把她放在京城附近,也方便照顾。 不过也好,等到了另外的地方,给她重新安排个身份,等她想通之时,照样能嫁人生子。 “也好,朕知道了。”见德妃点头,宋骁痛快的答应下来。“只怕朕没法立刻安排,要你再等些时日。” 德妃识趣的道:“左右这些年都过去了,也不在乎这一年半载。” 在后宫之中,除了皇贵妃便是她位份高,自是再没人能欺负她。 因怕人看低她,宋骁留宿了庆福宫。 为了不让外人察觉,等到宫人们都退下后,宋骁才拿着被子睡在了软榻上。 寝殿中很是安静。 宋骁却蓦地想起昨日在瑶华宫,有熠儿在中间闹腾不肯睡,后来熠儿睡了他跟念善又稍微有点动静就醒,实则是没睡好的。 可此时他却没什么睡意。 当初那个雨夜,念善也是无辜被牵连进来的人。 自己能给她的补偿,也仅是等她生下公主就准她抚养,再提个位份。 他能放德妃自由,可念善却不行。 宋骁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已是皇子生母,留下名正言顺。 仅此而已。 …… 瑶华宫。 映月告知念善,兰心和兰蕙被江皇后安排在了藏书阁。 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与后宫无干,且这里清静轻易不会有人来。 “映月姐姐能替我向皇上问一声,我能去藏书阁看书么?”念善沉吟片刻,仍选择了直接求助宋骁。 果然她很快就得到了答复,让她 第二日午膳后去藏书阁。 除了宋骁以外,其他人并不能随意进去,故此便是有心制造偶遇的宫妃,也鲜少选在这里。 念善穿过御花园,几乎是畅通无阻的走了大半路程。 忽然她远远看到了淑妃一行人,似是有争执声。淑妃这些日子正针对她,原本念善是不想淌浑水,可淑妃已经看到她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敬妃妹妹也太不小心了,善嫔妹妹能作证,这珐琅报时钟是懿贤皇后赏的。”没想到这次淑妃针对的目标不是她,而是敬妃。 念善低头看去,果然见两个宫人捧着的托盘上,是被摔散了的一座珐琅报时钟,不过看起来只是零件散了,并不严重。 “妾身不是有意的。”敬妃知是淑妃有心刁难,只因皇上那日午膳是在她宫中用的,而淑妃却迟了一步没请到皇上。 “你这意思是,本宫污蔑你?”淑妃眉梢扬起,面色微沉:“本宫已告知你这是懿贤皇后赏赐,你仍是不小心碰坏了。” 敬妃的父亲此番亦是立下战功,淑妃怕她会因此得宠。 唯有懿贤皇后能牵动皇上,淑妃正好碰上敬妃,便灵机一动出此下策。 “妾身断不敢对懿贤皇后不敬。”她徒劳的解释道。 敬妃也不过十九岁的年纪,家中只她这一个女孩儿,平日里娇养多些,且她的兄长和弟弟俱是嫡出,父亲仅有两个通房,她娘牢牢握着后院,她于这些上头并不精通。 先前懿贤皇后在,并没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 “可你已经行了不敬之事。”淑妃神色冷冷的道。 虽是念善没看到前情,如今却也都看明白了。 “善嫔觉得本宫冤枉敬妃了么?”还没等敬妃说话,淑妃的矛头却转向了她。 念善心中已有决断。 她在后宫中,不可能一直被动的等着人来寻事,等着淑妃和皇贵妃孤立她。 眼下就是个很好的机会。 “淑妃娘娘自是不会冤枉人,您不过是心急懿贤皇后的赏赐被弄坏了而已。”念善神色温婉道:“敬妃姐姐也应该是无心之举。” 她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淑妃才要皱眉,只见念善上前,翻看着散落的零件。幸而看着厉害,仅有两三个不起眼的小部件坏了,淑妃临时起意,应该看不那么仔细。 她 看了一会儿,拿起了零件,三五下就给拼好了。 “既是您两位只是希望这报时钟无碍,这就好了。”念善把时辰钟捧到了两人面前。 原先她在定王府时,她好奇报时钟里的珐琅小鸟,小姑姑便带着她拆了。拼好之后她便再不好奇,收到了库房中。 后来怎么赏人的,她倒是不记得了。 淑妃和敬妃俱是一愣。 淑妃微扬下巴,显然是不满;而敬妃看向念善的眼神则充满了感激,这事可大可小,而念善直接将小事化了。 这下淑妃没了理由,只得对念善刁难道:“你这可都装好了?” 念善让淑妃身边的琥珀去调了,果然在整点时,里面的珐琅小鸟照常出来报时。 琥珀有些不安的看着淑妃,不敢再动。 “罢了,本宫可是要找人去看的,若因此有损伤,对懿贤皇后失了尊敬,本宫是不会轻易揭过的。”淑妃最后还要强辩一句,这才带着人气冲冲的走了。 “多谢善嫔妹妹。”敬妃连忙道谢。“若今日不是遇到你,怕是淑妃娘娘不会放过我。” 听她能如此直接的说出来,便知她不是个心机深沉的。 念善笑笑,道:“敬妃姐姐不必客气,小事而已,以后留意些便是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念善只同她寒暄了两句,便各自分开。 等念善到了藏书阁时,比原定的时间已经迟了些。 她进了院子,竟发现卫吉胜在外头。 念善立刻便想起了一年前,也是她借口替小姑姑取书,来了藏书阁见宋骁,求他放过自己。 想到这儿,念善神色间有了两分恍惚。 果然她被卫吉胜带到了藏书阁中存放孤本的天禄阁,宋骁正在里面。 那时她曾跪在宋骁面前,求他让自己去什么庙里道观里都好,宋骁神色冷漠,说是让天意决定她的去留。 后来她被发现有孕,如今又生下了大皇子,入宫被封了嫔。 “善嫔聪慧机敏,淑妃在你面前也讨不到好处去。”宋骁见她来,语气中隐约透着嘲讽。“原本她想拉拢淑妃” 听他这话的意思,在半路上自己管了敬妃和淑妃的事,已经被他看在眼中。 念善闻言,坦然的抬起头,解释道:“妾身承认,前因后果妾身没看见,妾身也有心偏帮敬 妃。” 宋骁挑了挑眉,显然没想到念善直接就承认了自己的私心。 “妾身虽不知道前情,却不想听淑妃娘娘口口声声借着懿贤皇后的名义,去打压宫妃。”念善忽然低了声音,垂眸道:“小姑姑从不会做这样的事。” 她倒不是有心要糊弄宋骁,她肯帮敬妃最要紧的一个缘由,就是不想小姑姑死后,还要这样被人利用。 宋骁神色微怔。 他没想到念善的理由竟是这个。 “朕知道了。” 先前再艰难的时候,念善也从没搬出过江氏给自己谋利。她跟江氏感情极深,对这样的事肯定难以接受。 她不去掩饰自己有心机,却能找到让他不会责怪的理由。 宋骁看着念善。 念善落落大方的任由他审视。 比起江氏,他忽然觉得念善更适合留在这宫中。 “你为何要见兰心和兰蕙,既是懿贤皇后没把她们留给你,必有她的理由。”宋骁淡淡开口道。 念善早就想好了回答。“当初妾身心有芥蒂,懿贤皇后偏着妾身才如此安排。” 当初心有芥蒂,那如今是没有芥蒂了么? “妾身觉着这一切自有因果,都是天意。”念善对上宋骁质疑的目光,神色淡然道。 宋骁盯着她看了良久。 “天意”这两个字,她又还了回来。 “如此甚好。”宋骁收回了目光,淡淡的道:“有件事,正好要交给你做。” 第72章 第72章 念善闻言忙打点起精神来。 “皇贵妃跟朕提起,该着手清点凤仪宫的一应物品。”此时宋骁神色已缓和了不少,他让念善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了,才道:“朕预备封了凤仪宫,只留些人打扫养护。” 宋骁也是摆明态度,懿贤皇后的地位无人能取代。 皇贵妃自是心中不快,可她又没有懿贤皇后跟皇上的情义,便只得退而求其次,准备捞些实际的好处。 当初懿贤皇后倾尽身家支持皇上,皇上回来后自是又补了她一份更丰厚的嫁妆,这都是江皇后自己的,并不记在公中。 且这些年凤仪宫恩宠不断,各色赏赐不计其数。 然而在懿贤皇后临去前,只赏了些许旧物回侯府做念想,真正的财物还没动。一来懿贤皇后向来识大体,虽是自己补给她的,她却没有当做私人财物处置;二来念善要入宫,如果她有谁想给,这个人一定是念善。 皇贵妃用的理由也很简单直接,宋骁解释道:“她的意思是大皇子记在皇后名下,这一切自然都是留给大皇子的。该有人去清点造册,分清是公中还是私人的东西。” “朕觉得这件事你办最合适。”宋骁看向念善,等着她的回答。 她是懿贤皇后的侄女,又是大皇子的生母,摆明了就是让她把懿贤皇后留下来的东西都看住。 “谢皇上恩典。”念善起身行礼,她知道这回宋骁是偏向了她,即便不是因为她本人。 宋骁摆了摆手,道:“你先想个章程,大概也就在这两日。” 皇贵妃肯定不是今日才提起这件事,但宋骁却一直都没跟自己说。 难道是自己来找兰心和兰蕙,让宋骁觉得她对梧桐苑雨夜已经不再耿耿于怀? “是,妾身记下了。”念善垂了眸子道。 宋骁重新在书案前坐下,让她自己去见兰心和兰蕙。 在念善告退离开前,宋骁忽然道:“见完她们就随意找本书看,朕还有一个时辰才能回去。” 从进来后一直表现得很沉稳、应对得当的念善,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讶然。 宋骁这意思是让自己等他? 她柔顺的应了一声,便出了门。 等出了天禄阁,在藏书阁的茶房中,时隔一年多,念善再次见到了她们。 两人清减了许多,见到 她便红了眼圈,彼此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五姑娘生了大皇子,身段却仍如做姑娘时一般纤秾合度;且这一年过去,五姑娘更美了些,放眼整个后宫都是出挑的。 能见到五姑娘过得好,皇后娘娘在天之灵也是安心的。 “奴婢给善嫔娘娘请安。”一时还是兰蕙先回过神来,拉着兰心上前行礼。 念善在心里长叹一声,扶住了两人。 …… 宋骁特意选在了天禄阁中,只是为了清静。 然而他批完了手上的折子取了书去看时,目光却下意识的往外飘。 念善已经去了近半个时辰还未回来。 服侍在一旁的卫吉胜心中了然,借口去茶房取茶,去寻善嫔。 皇上可是特意来的,善嫔娘娘似是没意识到,总不能冷着皇上。 等他到了茶房前时,见念善正亲自端着一个小托盘出来,上面放着茶盏。 卫吉胜松了口气。 他忙接了过来,陪着念善一起回去。 “娘娘,皇上跟朝中几位大人们用过午膳后,就直接来了藏书阁。”卫吉胜有心提醒了一句。 宋骁来这里不是偶然,而是特意来的? 念善很快回过神来,含笑道谢。 等他们回去时,见宋骁正专注的看着一本书,很是投入一时竟没发现他们。 念善亲自端过茶盏,放到了宋骁身边。 “皇上,请用茶。” 宋骁这时才抬头,把目光从书上移开。 纤长的手指莹白如玉,故此上面一道浅浅的红色伤口,就格外显眼。 宋骁没有去取茶,却捉住了她的手指细看。 “方才拼报时钟时不小心被划了一下。”念善也早就瞧见了,只是没特意当回事。她是凑合着装好了,实际上有细小的部件是坏掉的。 宋骁不由皱眉道:“没你帮忙,敬妃就不能脱身了?” “敬妃姐姐为人直爽,怕是缠不过淑妃娘娘。”念善竟顺着他的话,毫不避讳的评论两人。 听她这么说宋骁倒好奇了,他意味深长道:“她们都比你位份高。” 再加上他还在这儿,这不像是念善谨慎低调的性子。 “妾身实话实说罢了。”念善落落大方道。 宋骁也在场,淑妃不依不饶非要降罪敬妃他也瞧见了,若不是她平息了事端,福宁殿就要热闹起来。 是了,她平日里有九成时候都是乖巧温顺的,他怎么竟忘了那一成的胆大妄为? 宋骁扬眉道:“这么说朕应该好好谢你?” “妾身本分。”念善自谦了一句,却受之坦然。 两人说话间,卫吉胜取来了药膏。 因只伤了右手,念善也没叫映月等人进来,预备自己涂上。 “等着。”宋骁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他修长的手指拿起那根小小的白玉挑棒,牵起她的手指,替她涂上了药膏。 念善有点惊讶,却并未躲开。 等到宋骁涂好后,她才柔声道谢:“劳烦皇上了。” 宋骁放下了药膏和挑棒,挑了挑眉道:“还你人情。” 从念善才来时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竟然奇异的缓和下来,卫吉胜在屏风外听得只言片语,却不得不佩服善嫔娘娘的进退自如。 既是他已经批完了折子,念善跟着宋骁一起回福宁殿。 作为熠儿的亲娘,这点特权他还是给的。 “皇上,既是要清点凤仪宫,可否让兰心和兰蕙一起来帮忙?”在路上,念善迟疑片刻,低声对宋骁道:“她们先前一直管着凤仪宫事务,想来应该更清楚。” 听念善开口要人,宋骁没有拒绝,吩咐卫吉胜去办。 等到了福宁殿,念善的注意力便都到了熠儿身上。 熠儿已经能很好的翻身,给他摆好姿势也能坐起来。随着他渐渐长大,似是也会认人了。 比如见到念善就比旁人更亲些,非要她抱不可。 念善在觉得幸福的同时,也有些苦恼。 若把熠儿抱到众人面前,熠儿若跟她亲近,她担心会被人看出什么来。 宋骁似是没有察觉到,让她陪着熠儿,自己则是去处理政务批折子。 等到他忙完时已经到了晚膳的时候,念善准备起身告退,宋骁却留下了她。 “既是你替朕解决了一桩‘难事’,朕自然要好好谢你。”宋骁没给她拒绝的余地,直接道:“至于清点的事,等明日再办。” 他开了口,早有人去瑶华宫替她取东西,念善只得接受“感谢”。 …… 念善再次被接 到福宁殿侍寝的消息,很快便被有心人打探到。 淑妃记恨着在御花园的事,仍在耿耿于怀。英妃和敬妃仍没轮到侍寝,不免有些失落。 皇贵妃眼下正要用她,经过前两次大家已经觉得是自己有心提携她,故此皇贵妃反而要表现得大度,并不介意。 “上次本宫向皇上提议,看起来皇上是默许的。”皇贵妃把香莞和素绢叫到身边,叮嘱道:“按照先前说好的,你们在处理时留意些,面上要过得去。” 她自然不能百忙一场,一来是展示自己深得皇上信任,二来切实能捞到好处。 钱帛动人心,往后收买人少不得用到。 可若她想在宋骁面前讨好,在宫中便不能贪婪,如此一来用银子的地方就会更多。 眼下就是个极好的机会。 第73章 第73章 因不是头一次留在福宁殿,念善也并不显得拘束。 无论将她放到什么环境中,只要给她些时候,她都能适应好。 哄睡了熠儿,念善主动乖乖去了寝殿,自己先去沐浴换好寝衣等宋骁。 是以当宋骁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副美人图。 念善从午膳后就没闲着,有些疲倦了。又是靠在软榻上等他,不知不觉就抱着大迎枕睡了。 宋骁摆了摆手,没让人出声叫她。 他自去更衣沐浴回到殿中,才见念善自己揉着眼从软榻上起来。 “皇上,您回来了?”念善的声音里夹着一丝慵懒,她抬手时宽大的寝衣从她肩上滑下一角,露出小巧圆润的肩膀。 眼前这人若不是念善,宋骁定然觉得这般举动是在邀宠。 不过即便她无意,眼前的情景还是令他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宋骁忽然察觉,他喜欢念善这半睡半醒朦胧时的模样,看起来又乖又软,那双笼了水雾般的眸子,迷迷瞪瞪的看着他,似是有种全然的信任依赖。 “累了?”宋骁眸色渐深,他走到了念善面前。 念善摇摇头,就要去寻鞋子下榻。 忽然她感觉眼前有阴影笼罩,宋骁抽走她怀中的大迎枕,此时她身子一轻,他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骤然失去平衡的念善只好搂住他的肩,把低低的惊呼声咽了下去。 “皇上,您……”念善咬了咬唇,想说些什么又都咽了回去。 宋骁把她放到了宽大的龙床上,摩挲着她腰肢,他声音沙哑道:“善善想说什么?” 他原本只想给念善些体面,还是看在大皇子和江氏的情面上。可他如今却觉得,念善一人竟分走了他大半的注意力。 她越是对自己给的压力接受良好,他就越是忍不住想再试她。 “明日要去给皇贵妃请安的。”既是已经放了帐子移走了宫灯,只剩两人时念善在称呼上不知不觉间也没了拘束。“别起的迟了,让人看了笑话。” 宋骁修长的手指渐渐往上,他能摸到那对形状完美的蝴蝶骨。 她还是瘦了些。 “无妨,朕自会拿捏着分寸。”宋骁难得良心发现,保证道。 能在福宁殿侍寝是她的福分,还有谁能没在这张床上、在他怀 中睡过整夜。 念善纤长的手指搭在他的肩上。 …… 第二日一早,念善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幸而时候还早,映月已经提前将她的东西全都备好,她能直接从福宁殿走。 宋骁更衣回来后,念善正由宫人服侍着梳头。 看着她如瀑的青丝被细致的绾成发鬓,宋骁不由又想起她在自己怀中求饶的哭腔。 “今日下了早朝朕会去跟皇贵妃说,你只等消息便是。”宋骁缓缓开口道:“朕会再指两个人帮你。” 宋骁既是派人,只怕是担心皇贵妃刁难。 若是他有心想护着谁,便没有不妥帖的。自己不过碰巧遇上,他便给了许多便利。 念善知道自己并没有入他的心,不过是些旧日情面和生了熠儿,他才施舍自己些怜惜。 而她最擅长的就是知足。 “多谢皇上。”念善眉眼间透着温和浅笑,神色柔顺乖巧。 一时宋骁先离开了,念善带着映月等人赶去了昭阳宫。 昭阳宫中,淑妃早早就到了,这次告病没出来的反而是德妃。 念善的位置是在敬妃下边,往常两人话也不多,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不过今日敬妃待念善亲近了许多,说话间还要邀请念善去自己宫中。 淑妃听到动静,心中不屑。 敬妃也是个没本事,且心里没成算的。同样年轻,只是美貌不及江念善,可家世她好上了太多。在宋骁的有意关照下,她侍寝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不及英妃。 有日晚膳过后都没留住宋骁,眼睁睁看他回了福宁殿。 面对着明显分去了大半服侍时候的江念善,仅凭昨日那点子小恩小惠,就恨不得跟人结交…… “多谢敬妃姐姐说与我听,等闲了我必去叨扰。”念善同样小声回道。 等到皇贵妃来了,大家方才安静下来。 既是宋骁还没告诉皇贵妃他属意让念善去办此事,皇贵妃心情不错。 “过几日本宫怕是不得闲,皇上敬重懿贤皇后,往后凤仪宫要封宫了。”皇贵妃先提出来,好显示自己贤惠大度。 淑妃闻言,眼中几乎冒光。 任谁听了都知道是肥差,只要插手进去,便能捞上一笔,难道皇上还会亲自带人去对照着册子看? “娘娘深得皇上、懿贤皇后信任,做这件事再合适不过。”淑妃在一旁道:“若娘娘有忙不过来的地方,尽管开口。” 她心知自己插不进去,索性卖个顺水人情。 皇贵妃含笑点点头。 虽是宋骁还没给她准话,可她是在猜到宋骁的意思后才提出来的,她又是后宫之主,拿下这件事十拿九稳。 因今日心情好,她也多留人说了会儿话。 才想散时,忽然听到外头响起通传声,说是宋骁到了。 除了懿贤皇后在时,宋骁会来在众妃在时过来,皇贵妃还从没享受过这待遇。 届时两人同坐主位,这尊卑便更分明了。 “妾身给皇上请安。”那抹玉色的身影走了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宋骁在主位上坐定,环视了一圈,这才让众人平身。 皇贵妃又惊又喜在宋骁对面坐了下来。 “前些时候你提起凤仪宫的事,你能这份待懿贤皇后的心意,朕很欣慰。”宋骁先夸了皇贵妃一句,方才道:“至于人选,朕也想好了。” 前一句话还好,听他后面的话,皇贵妃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你管着后宫事务多,就让善嫔去办罢。”宋骁语调平淡道。 这哪里是商量,分明就是来告知她结果。 皇贵妃竭力维持住脸上的笑容,她要立刻消化此事,仿佛她一早就知道一般。 “善嫔妹妹还年轻些,不若妾身来帮娘娘的忙?”淑妃闻言坐不住了,这样的差事怎能交给念善? 宋骁淡漠的目光扫过她身上,淑妃便立刻住了声。 “淑妃的头疼都好了?”他声调平静,可在场的人都能听出他的不满来。“她自潜邸时就常伴懿贤皇后左右,对这些也更熟悉些。” 淑妃觉得自己很委屈,她装病都成真病,宋骁却反而不信了。 见淑妃都被撅了回来,便是有心表现的英妃,也只得闭口不言。敬妃看了念善一眼,目光中又是羡慕又是替她高兴。 “若有什么拿不准的,就来请教皇贵妃,朕也会派人协助你。”宋骁见没人再有异议,就此下了定论。 早就站起身的念善忙上前谢恩。 皇上怎么就信任江念善? 皇贵妃和淑妃都百思不得其解,江念善也是靖安侯府的人,难 道皇上就不怕江念善的私心更重? 不过,昨日是江念善侍寝。 看着她的面色,就知道她昨日是承了恩泽的。难道是因为这个,宋骁才把事情交给了她? 念善坦然自若的任人打量。 其实她也想到会有人误会这缘由,可她偏也不能解释。 宋骁宣布完就走了,皇贵妃心中憋闷,面上又不好表露,便留下了江念善。 淑妃头一个走出去。 “这个江念善在宫中过得太顺了!”淑妃紧蹙着眉沉思,自江念善遇上的这几件事,无一都被她化解了。 还让宋骁越来越注意她,越来越信任她—— “娘娘,您让奴婢回府打探的事已经有了准信。”琥珀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方才低声道:“这次换防回京的人力,夫人从大舅爷那儿打探到了。” “英国公世子霍治臻要回来了。” 第74章 第74章 皇贵妃单独留下念善,待众人走后才问话。 在人前,她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抬举念善。此时背了人,她待念善的态度也并没变差。 “善嫔妹妹入宫以来就得皇上看重,本宫也替你高兴。”皇贵妃亲切的笑道:“本宫知道你是个聪慧的,但凤仪宫中的事非同小可,你可有信心?” 念善微微笑道:“妾身头次办这样的事,心里自是有些没底。不过皇上既是交待了,说妾身能请教您,皇上也会派人来,听到这话妾身心里才有底了。” “如此便好,你先回去理个章程,本宫帮你瞧瞧。”皇贵妃含笑点头。 她在让念善办砸这件事和安插进人促成这件事之间一时没拿定主意,只得想让念善回去了。 瑶华宫。 宋骁说到做到,很快便派了两个人过来。 “见过善嫔娘娘。”纪安和朱勇先来见念善,神色恭谨的行礼。 纪安是福宁殿的副总管,朱勇亦是近身服侍宋骁的人,只要两人跟她同去,就代表了宋骁的态度。 这下哪怕是皇贵妃亲自去插手,怕是也讨不到好处去。 果然在第二日她带着人去昭阳宫时,皇贵妃眼中闪过一抹错愕。 难道宋骁会给江念善跟懿贤皇后一样的爱护么? 她有什么资格? 皇贵妃只要想到这种可能,就抓心挠肝似的难受。 纵然再不甘心,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插手这件事,索性咬牙卖了人情,让念善直接带人去了。 当凤仪宫的大门重新打开的时候,站在宫门外,念善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仿佛她只是寻常入宫,仿佛小姑姑随时都会出来含笑叫她“善善”。 她缓缓走了进去。 有宋骁的旨意,凤仪宫保持得跟小姑姑在时一样。 等念善进了正殿,看到上面挂着的懿贤皇后绣像,眼眶蓦地红了。 画像上的人悲悯而端庄,这是当皇后的小姑姑没错,可她更熟悉的是那个温柔善良却坚强的小姑姑。 “娘娘,这是懿贤皇后临去前,命奴婢们转交给您的。”兰蕙拿出了一本册子,递到了念善面前。“娘娘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日。” 这里才是最详细的记录,有了它就好办多了。 小姑 姑在临去前还一直都给她铺路…… 念善闭了闭眼,忍下眼中的泪意。 “开始罢。”有映月、兰心兰蕙、纪安和朱勇五人在,已经没有需要她再多费心。 沉寂多时的宫殿再次忙碌起来,只是这次之后,这座宫殿将更长久的安静下来。 这份殊荣称得上是本朝首例,众人皆感慨懿贤皇后命好,又说懿贤皇后福薄。 在她看来,小姑姑终于解脱了,这些身后名小姑姑也并不在乎。 如今小姑姑去了,她入了宫,她真的能实现小姑姑的期待么? 念善沉默的在懿贤皇后的绣像前站了许久。 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不会放弃。 …… 眼下见宋骁摆明了偏着念善,皇贵妃决定暂且按兵不动,她已经发现了淑妃频频联系宫外。这样下去,淑妃迟早都要出错的。 景和宫。 淑妃借口称病,想让母亲入宫。她不敢求宋骁,转而去找了皇贵妃。 皇贵妃大度的答应了。 等庆阳伯夫人入了宫,先去给皇贵妃请了安,才去了淑妃宫中。 “娘,您可算来了!”淑妃见了自己娘亲,迫不及待的问:“让您打探的事情如何了?” 庆阳伯夫人见自己女儿无事,心放下了大半。“英国公夫人已经另行给世子选夫人,怕是不会再跟靖安侯府结亲。” 淑妃皱了皱眉,道:“江念仪本宫见过,虽是不及江念善,也是个美人,且又是长房嫡女。虽是懿贤皇后去了,可有大皇子和江念善在,靖安侯府仍是荣宠不输从前。” 若说当初英国公夫人是为了追捧权势,才跟靖安侯府结亲,如今没道理不结了。 能娶别人却不娶江念仪,只怕是霍治臻心里有鬼。 淑妃越想越觉得自己没错,江念善生得貌美娇媚,若论容貌性情,满府里的姑娘就她出挑。霍治臻喜欢她,倒也不惊讶。 这就有趣了,江念善如今已经入了宫,这段往事对她绝不是好事。 “娘娘,臣妇觉得您还是以保养身子为重,早些替皇上生下皇子才是正事。”庆阳伯夫人极了解自己的女儿,见她如此便知她又想生事。“大皇子如此受宠,还不是因为宫里没有别的皇嗣?” “皇上不似先帝温和仁厚,对外戚关照有限,若是太后仍在你尚且还有 些优势。”庆阳伯夫人苦口婆心道:“若不是你哥哥还在皇上面前得用,皇贵妃就先出手料理了你。” 淑妃心中不快,抱怨道:“皇上如今可是忙的紧,一个月中先是被大皇子分去了一半,剩下的十来日又有一半的时候去瑶华宫,连皇贵妃尚且都排在江念善后头!” 她没敢提自己装病争宠惹宋骁不快的事,含混过去。 “您帮我留意些英国公府的动向,有消息早些送过来。”淑妃再次叮嘱道。 庆阳伯夫人无奈应下,又劝道:“娘娘何妨给皇上送个人?若生下孩子,跟您亲子是一样的。” 淑妃纵然心里不快,在自己娘亲面前也只得忍住不耐烦。 “我已有安排,您放心罢。” 等庆阳伯夫人离开后,淑妃又派人去找丽正阁找来周美人。 她这番举动都被传到皇贵妃面前,皇贵妃却并没有阻拦的意思,甚至也不准备去宋骁面前告状。 “虽是本宫学不来懿贤皇后的贤惠大度,却也不会阻拦任何人想往上走。”皇贵妃亲自插好发鬓上最后一枚凤钗,她端详着镜中仍是美艳的人,微微笑道:“大家各显神通罢。” 素绢笑着恭维:“纵然这园中百花齐放,您可是牡丹,谁都不及您尊贵。” 淑妃想学皇贵妃也拉拢人去争宠,只怕她是要东施效颦了。 …… 七月将尽,天气渐凉。 清点凤仪宫不是一日能完成的,虽说并不用她亲自去做什么,她却仍是每日都去。 这日还没到瑶华宫,卫吉胜已经在半路上等她了,说是接她去福宁殿。 在后妃中能被召到福宁殿侍寝的,仍是只有她一人。 念善心知这是宋骁补偿她不能跟熠儿以母子相认,既是她常去福宁殿,往后熠儿跟她亲近些也是正常。 “妾身给皇上请安。”念善到时,宋骁难得没有批折子,正在榻上熠儿陪他玩耍。 熠儿已经自己能坐得很稳了,见念善来也知道要咿咿呀呀的要抱。 宋骁摆摆手,让念善过来陪着儿子。 “中秋节的宫宴,由皇贵妃操办。”宋骁随口道:“今年德妃和淑妃都病着,英妃和敬妃机敏不如你,若有需要的地方,就由你帮着些皇贵妃。” 念善有些惊讶,还是很快的应了一声。 淑妃原 本可是装病,不知她是装病骑虎难下还是真的病了,竟一直没见好。 德妃更是从上次宋骁留宿后,就说犯了旧疾。去给皇贵妃请安时,她十次里能去三次就不错了,脸色确是有些苍白虚弱。 “熠儿,过来。”宋骁拿了个玩偶引着熠儿往自己这边看,可显然才进来没多久的念善更吸引他,熠儿还是要念善抱。 念善含笑把熠儿抱到了自己怀中。 “朕可是陪你玩了小半个时辰,这会儿竟喜新厌旧了?”宋骁也不并生气,刮了刮他的小鼻子。 熠儿咯咯的笑了起来,偏过头躲进了念善怀中。 宋骁的目光不由落在念善仍是平坦的小腹上,这些日子承宠,她身上还没动静。 “边关大军换防回来,会在京郊行宫附近演兵。”宋骁似是不经意的道:“朕会去行宫,你可愿随行?” 念善目光中闪过一抹迟疑,道:“妾身自是愿意的,可把熠儿自己留在宫中……” 虽说宋骁已经做好了安排,可见念善下意识的事事以熠儿为先,甚至超过了他,总有些不舒服。 “若熠儿留在宫中,你就不去了?”宋骁忽然道。 能留在此处服侍的都是两人的心腹,大家听了不由更加放轻了动作。 皇上这反常的一问,实在与往日他的形象不符。 念善也回过神来,觉出自己的不妥,忙找补道:“妾身自然是听您的安排。” 她名义上与熠儿无关,只是宋骁的宫妃,自然要事事以宋骁为先。 宋骁不会觉得她是僭越了罢? 直到夜里就寝前,念善都觉得宋骁有些不对,可她又说不出来。 等放下帐子后,念善察觉到宋骁今日要她似乎更狠了些,她都哭着求饶了,宋骁也没放过她。 她已经累极,自是没心思琢磨宋骁没带她去沐浴清理。 在她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他道:“小日子这个月来了么?” 念善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含含糊糊道:“已经来过了。” 宋骁蹙了蹙眉,不由有些失望。 明明大半时间都是她在侍寝,怎么这次还没动静? 他甚至私下含糊的问过映月,念善有没有私下用些不易有孕的东西,或是喝了什么汤药。 映月都否认了,自家主子才不会做这样的蠢 事。 不过皇上既是过问,定然是在乎自家主子,虽说皇上自己还没意识到,他已经确实偏着自己娘娘多些了。 念善已经困极了,等了半晌宋骁没再说话,她就要睡着了。 然而她没能安稳的睡着,忽然她感觉到宋骁的手掌拢到她的小腹前,男子炙热的气息再度包围了她。 他低沉如醇酒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响起。 “善善,给朕再生个公主。” 第75章 第75章 念善挣扎不过困意,胡乱应了一句就沉沉睡了过去。 恍惚见听到宋骁叫她的名字,还说什么公主。 倒是宋骁有些不满的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她睡得香甜,仿佛浑然不知他说了什么。 “朕许你自己养公主,还会提你的位份。”宋骁末了还是没吵醒她,只是如同待熠儿一般,刮了刮她的鼻梁。“平日里你不是最伶俐的么,这样的机会都肯放过?” 任凭他说,念善只是在他怀中无意识的蹭了蹭。 宋骁无奈。不是她听懂了,而是她潜意识听到有人说话,烦了。 “罢了,看在你懂事的份上,朕不跟你计较。”得不到回应,宋骁只得大度的放过她,不再计较。 此时已经是半夜,宋骁却没什么睡意。 念善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以她的聪明,应该牢牢抓住自己的宠爱,再生个孩子养在自己身边。 可她对这事看起来并没有很上心。 宋骁看着怀中好眠的人,也不好把她叫醒了逼她回答。 直到凌晨时分,宋骁才睡了过去。 …… 第二日等念善醒来时,发现自己竟躺在宋骁怀中。 她揉了揉眼,感觉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这时她才想起今日休沐,宋骁不去上朝。还是头一次她先醒了而宋骁未醒,她放缓了呼吸,睁开眼无声的看着他。 宋骁生得好,只要那双锐利冷漠的墨色眸子不睁开,那颜色浅淡的薄唇不紧抿,跟受人喜欢的俊朗世家公子也并无区别,只是个好看的人。 他将近三十而立,自是比那些才及冠的年轻公子们更多了些沉稳成熟,就算没有帝王的不怒自威和贵气,他应该也是吸引人的。 难怪后宫里大家人人都要争一份宠爱,可能跟宋骁好看有关? 大概是念善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时候太久,宋骁缓缓的睁开了眼。 念善做贼心虚似的闭上了眼,可还是被他逮到了。 “在看什么?”宋骁知道她装睡,淡淡的开口问道。 念善只好睁开眼,小声的道:“没看什么,就是睡醒了。” 她不肯说实话,宋骁眉头都不皱一下,神色也不变,只是搂住她细腰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 “妾身知错。”念善 道:“就是觉得您好看,才多看了两眼。” 这大实话有些僭越,可听起来竟有两分熨帖。 “以后妾身一定在心里敬仰您,绝不会再有失敬之举。”念善也觉得这话不过脑子显得轻浮,忙改口。 宋骁挑了挑眉。 敬仰就算了,她能真的不恨不怨,就已是难得。 “皇上,妾身不打扰您休息,先起了。”念善感觉再躺下去保不准还会做什么,借口道:“熠儿也该醒了,妾身去看看熠儿。” 宋骁按住了她,不许她走。 原来盈盈不堪一握是这种滋味,宋骁有种错觉自己一只手就能掐住她的腰。 “熠儿醒来有奶娘喂,不必着急过去。”宋骁姿势暧昧的抱着她,面上却是一本正经道:“朕有事问你。” 难道要在床上说正事么? 念善觉得有些不妥,可她也挣脱不得,只得从了。 “去找太医瞧过了么?”宋骁问她。 好端端的找什么太医?念善被他问糊涂了,她向来身体强健,冷热交替时宫妃们轮着生病,染些风寒或是头疼脑热,这里头从来都没有她。 “妾身无恙。”念善小心回道:“故此没有找过太医。” 听她这么说,宋骁便知昨夜自己说的话,她怕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朕的意思是,你身上还没动静,不觉得奇怪吗?”宋骁只得直说。 起初念善还没明白,火光电石间念善忽然想起昨夜半睡半醒时听仿佛听到他说什么“公主”,再加上方才的话,她瞬间就明白过来。 她粉白的脸立刻染上了绯色。 “妾身没多想过。”念善忍着难为情,小声回道。 见宋骁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念善怕宋骁误会她刻意避孕,不愿在怀上皇嗣,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无力。 “您不信可以问映月,问李嬷嬷。”念善红着眼垂了眸子,声音平静的道。 宋骁还真的已经问过了,只是此时不好跟念善说。 他亦是听出念善平静语调中的委屈,便安抚道:“朕知道你没多想,等今日朕让太医来给你瞧瞧。” 这就还是不信她。 念善在心里长叹一声,果然帝王多疑。 她并不很难过,只是她觉得应该难过,好能满足他的掌控欲。 这样想着,念善在他怀中翻了个身,不去看他。 “善善,生个公主,就养在你身边好不好?”宋骁见念善生气了,也还在自己怀中没有离开,反而这种姿势显得更亲密,肌肤相贴。“朕说到做到。” 念善还是不肯说话。 宋骁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分,毕竟她从入宫以来就表现得很好,或许自己应该给些肯定。 过了好一会儿,念善才瓮声瓮气的道:“孩子也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宋骁听她声音不对,忙让她面对面的看着自己。 果然念善没有哭出声,泪珠却是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善善,别哭了。”宋骁一时找不到帕子,便用手给她拭泪。“是朕心急了。” 见念善没有躲开,宋骁又把儿子拉出来帮忙:“给熠儿添个伴儿,他自己多孤独?” 整日里围着熠儿转的有十数个人,且他自己也还未满周岁,甚至还不会走,哪里就知道孤独了? 念善心知小小的闹一下能令他上心,再闹就是无理取闹了。 “那便今日在福宁殿,就让太医来。”念善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道。 知道她心里还不痛快,宋骁体贴的没有早上再要她,任由她去沐浴更衣了。 只是这还没完,念善更衣梳妆后是没急着走,可她直接去了偏殿,只留下句“等太医来了您叫我就是”,竟连早膳都没陪着他用。 算起来这还是头一次念善闹小脾气。 宋骁并不生气,还觉得有些新奇。 他吩咐卫吉胜去传刘太医,自己则是先去批折子。 果然等刘太医来时,念善也过来了。 “善嫔娘娘脉象平稳,气血调和。”刘太医心里还觉得奇怪,这善嫔也没病,怎么就在福宁殿传了太医,也不像是要装病邀宠的样子。 既是先前没通气,他也不知该怎么替善嫔说话。 “这么说,本宫没有误用什么凉性或是活血的药材?”念善抢先开口问。 起初刘太医还有些奇怪,不过能在太医院的都是人精,他立刻猜到了念善的意思,又想到大皇子的事,忙道:“从脉象上看娘娘身体并无不妥,请您请放心。” 不过放心的应该不是善嫔,而是皇上。 既是证明了自己的清白,等刘太医走后,念善也要找借口告退。 “善善,是朕多心了。”宋骁倒也痛快的承认,他拉住了念善没让她离开。“等过了中秋,朕带着你和熠儿去行宫,就当是散心了如何?” 天潢贵胄们都是这样玩弄人心的么,随意就误会她,而哄她也很简单。 念善知道,这是难得的殊荣,自己还得谢恩。 “谢皇上恩典。”她垂首行礼,神色已恢复如常,并没有闹别扭的意思。 她哪里有资格敢闹,不单是她,整个后宫里怕是连皇贵妃都不敢。 宋骁这才放心,让纪安送念善回去。 …… 清点进入收尾,念善便让人早早散了。 先前敬妃邀请她几次去景瑞宫小坐,念善一直不得空没去,今日早些散了,她带着映月和银星去赴约。 “见过敬妃姐姐。”念善见敬妃亲自迎出来,忙上前行礼。 敬妃扶住了念善,笑道:“妹妹跟我就别见外了。” 听她称呼亲切,念善也喜欢她爽快的性子,便含笑应了,随她进了平日起居的偏殿中。 “上次在御花园,还没向妹妹好生道谢。”敬妃让人茶点,亲自端给了念善。“若不是你出手帮忙,怕是淑妃娘娘又会借机发挥。” 这个“又”字,念善敏锐的察觉到,怕是先前淑妃也做过这样的事。 毕竟淑妃和敬妃家中同是靠军功成了天子近臣亲信,两人有冲突也并不意外。 但敬妃的性子比起淑妃要好上太多,人亲和爽朗,别有一种勃勃英气,让人心生好感。 念善便有了结交的意思。 “这不算什么,淑妃娘娘拿着懿贤皇后的赏赐,却用来欺压位份不如她的人,我也气不过。”念善实话实话:“无论是谁,我都会阻止的。” 敬妃听出念善这话出自真心,并不反感。 “这个人是我,你帮了我,我就要感谢你。”敬妃低声道:“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只管开口便是。” 还不等念善说话,她又道:“先前淑妃娘娘她们排挤你,我却从未出声过,着实是对不住你。” 念善摇头道:“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那是她们的偏见罢了,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因敬妃是宋骁登基后入宫,念善跟她不算熟,只能聊些不咸不淡诸如衣裳首饰的话题,可敬妃看起来对这些并不上心, 看她宫殿的布置,便知道她心思不在这上头。 敬妃也确实走神了。 瑶华宫向来赏赐不断,向来财物上是不能打动念善,也显得没诚意。 “不若我教妹妹些防身功夫如何?” 敬妃苦思冥想了半日,突然道。 …… 直到暮色四合时,宋骁从御书房回来,命人去瑶华宫接念善。 “皇上,善嫔娘娘去了敬妃娘娘的景瑞宫,眼下还没回来。”跟着念善从凤仪宫出来的纪安,上前回话道。 宋骁不由蹙起了眉。 往日念善很少出瑶华宫,除了去昭阳宫给皇贵妃请安,便只去过庆福宫陪德妃说话,连御花园都很少去。 即便是她有跟敬妃结交之意,这去的时候也太久了罢? 宋骁微微颔首示意知道了,让人瑶华宫等着。 原本想着她快到晚膳时总该回来罢,可派出去的人迟迟未回,等去打探时才知道,念善竟还在景瑞宫没出来。 宋骁已经把熠儿给抱过来了,本来想着今日委屈她了,总得补偿些。 “善嫔去了多久?”宋骁神色不悦的道。 卫吉胜已经问过了纪安,斟酌着给念善减了些时候。“娘娘约莫去了一个时辰多些。” 大皇子无忧无虑,不知自己父皇的烦心,乐呵呵的去抓他身上的玉佩。 “熠儿还等着她回来。”宋骁拧眉道:“让纪安去景瑞宫找她回来。” 卫吉胜忙应了一声,让纪安快去。 第76章 第76章 景瑞宫。 念善听了敬妃的话,眼中闪过一抹错愕。 她知道敬妃肯定会道谢,原本想着敬妃送些古玩首饰之类她就收下,没想到敬妃的谢礼如此特别? 敬妃说完,便自悔失言。善嫔看起来娇柔纤细,怕是不喜这粗俗之事。 自己如此莽撞,怕是吓到她了罢? 就在敬妃想要说些什么缓解的时候,念善妩媚的桃花眸发亮,笑盈盈的应道:“好啊。” 这下惊讶的轮到敬妃了。 她担心念善是抹不开面子,忙道:“我不过随口一提,妹妹别放在心上。” “我是真心想学,若是姐姐肯教我再好不过。”念善神色认真的道:“姐姐出身将门,自是有一身好功夫,若我能学得皮毛,便是极大的福气了。” 听念善话说得诚恳,敬妃这才信她出自真心。 自入宫前,敬妃就被娘亲提点着要学着懿贤皇后一般的温柔贤淑,不要再想这些,令皇上不喜。 她在宫中不算得宠,只因家中得用,皇上会照拂她一二。整日都待在宫里,她都觉得快闷死了。听到念善愿意学,敬妃也显得很高兴。 “既是如此,我定会好好教你。”敬妃兴致勃勃的道:“你没有底子,我先想些简单的。” 念善含笑起身道谢。 两人正聊到兴头上,忽然听到外面响起通传声,说是福宁殿的副总管纪安来了。 “给敬妃娘娘请安,给善嫔娘娘请安。”纪安进来后行礼,才对着念善道:“善嫔娘娘,皇上召您去福宁殿。” 眼见敬妃面上一闪而过的失落,纪安也在心中暗暗叫苦。 他知道自己此时来景瑞宫定会引起误会,可皇上的旨意他又不能违背,只好一进来就说明来意,别让敬妃娘娘心存希望却又失望。 念善亦是没料到宋骁竟让人来敬妃宫中寻人,她觉得有些对不住敬妃,好似她故意显摆一样。 按照往常的惯例,宋骁不会连着召她侍寝。 “既是皇上召你,你就快去罢。”敬妃很快调整了情绪,笑道:“等改日得闲你再来,我也要想想该怎么教。” 念善应了一声,便跟着纪安回了福宁殿。 见宋骁正抱着熠儿在廊庑下看花,念善忙迎了上去。 熠儿多在白日里 被抱出来,在将近夜幕降临时出来还是头一次,他觉得新鲜,指着廊庑上挂着的琉璃宫灯,咿咿呀呀的想要。 “妾身见过皇上。”她行礼后,自然的走到了宋骁身边,这让本来板着脸的宋骁神色缓和了不少。 念善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只是有些奇怪宋骁把熠儿抱出来,明明已是傍晚,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回来了?”宋骁淡淡的道。 他话音未落,念善忽然有种错觉,宋骁是抱着熠儿在等她回来。 这三个字,她硬生生听出一种“你还知道回来”的感觉。 那日在御花园中的事宋骁是见过的,念善还是多解释了一句:“妾身同敬妃姐姐说话,聊得投缘便忘了时辰。” 宋骁知道念善自从入宫后就一直安分守己的待在瑶华宫,从来都是循规蹈矩。 想到这儿,宋骁见她又小心解释,仿佛生怕自己生气似的,这才道:“下次早些回来,熠儿还在等你。” 下次是什么时候? 明日?还是下一次侍寝的时候? 念善识趣的没有多问,乖巧的答应下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许多,旁边服侍的人也松了口气。 卫吉胜愈发觉得皇上心中是惦记着善嫔娘娘的,才让纪安去找,之所以带着大皇子在外面玩,怕是在等善嫔娘娘。 念善想把熠儿接过来,宋骁却没让。 “时候不早了,先去用晚膳。”他开口道:“等用过晚膳你再陪他。” 说着他亲自抱着熠儿往侧殿走,熠儿本来晃着小拳头要念善抱,不过宋骁没松手,念善便跟在他后面陪着一起走,熠儿倒也乖乖的在宋骁怀中。 照例两人去用晚膳,念善去陪熠儿,宋骁去批折子。 等到夜色渐浓,把熠儿哄睡了,还没等念善离开,宋骁倒先来了。 两人看过儿子后,便一起回了寝殿。 既是宋骁已经把话挑明了,今夜自然也没放过念善。 一番云消雨歇后,念善困倦极了,宋骁却忽然问道:“善善,你还生气吗?” 敢情宋骁还知道她生气。 念善拿捏着分寸,小声道:“不气了。” 宋骁不信,非要看清她的表情不可。念善只好被迫仰起头,望着宋骁。 是真的不气,还是不敢 生气? “妾身不生气,可您也不能误会妾身。”念善拉开些同宋骁的距离,努力睁大眼睛,认真的道:“妾身没有故意……” 虽是她郑重其事,但这姿势着实暧昧。 “朕知道。”宋骁轻抚着她的后背,声音也不自觉放缓。 念善还没说话,忽然红了脸。见宋骁神色间满是不解,念善才小声道:“妾身也不想熠儿孤独。可能不能怀上,也不是妾身能做主的……” 她能说完这些,已经到了极限。 话音未落念善就要从宋骁身边逃开,却被宋骁矫健修长的手臂给“抓”了回来。 “你说得极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宋骁低沉暗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自然得朕帮你。” 念善红着眼,眼中弥漫一层层的雾气,雪白的贝齿咬在粉嫩的唇瓣上。 若长此以往,她大概真的会怀上公主罢? …… 福宁殿的人把念善从景瑞宫召走的消息很快在宫中传开,这次被看好戏的人成了敬妃。 念善觉得对不住她,敬妃却不以为意。 这话也传到了宋骁耳中,宋骁知是自己那日一时冲动,才令敬妃难堪。 故此这日在御书房批完折子后,宋骁特意来了景瑞宫。 当宫人通传声响起时,敬妃眼中闪过一抹惊喜的神色。 “娘娘,皇上来看您了。”她身边的大宫女明蕊忙替敬妃整理好发鬓衣裳,忙提醒道:“这次您可要想办法把皇上留下来。” 皇上对自家主子虽然关照,却许久没有留宿过景瑞宫,只是来吃个午膳就走。 这次若是能留住皇上用晚膳,剩下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了。 宋骁的到来令整个景瑞宫都很高兴,大家俱是小心翼翼的服侍着。 “朕有些日子没来,你一切可都还好?”宋骁在主位上坐了,摆了摆手免了她的礼。 敬妃在宋骁的下首坐了,略显拘谨的道:“妾身一切都好,请皇上放心。” 明蕊见自家主子不会趁机邀宠,忙站在对面拼命朝着她使眼色,哪怕说些想皇上也好。 两人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话,明蕊看了直着急。 “上次善嫔来你这儿,都聊了些什么?”宋骁似是无意中问起。 原本因宋骁到来而高兴的敬妃,像是 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她很喜欢念善,可宋骁无意中的话也寒了她的心。 敬妃干巴巴的回道:“妾身表舅家在江南一带,妾身幼时曾去过,便同善嫔妹妹聊起了风土人情。” 宋骁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直他心思不在自己这儿,敬妃忽然道:“妾身这里无事,若是皇上忙就先回去罢。” 她话音未落,不仅明蕊睁大了眼,就连宋骁也微微蹙了眉。 这样的举动,若说的不好听,就是争风吃醋,哪怕她真的难过。 敬妃还是头一次这样任性,她不甘心,她想赌一次。 可宋骁是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的人,他淡淡的道:“既是如此,敬妃便好生歇着。” 末了他连晚膳也没用,拂袖离开了景瑞宫。 第77章 第77章 在后宫中,好的消息和不好的消息总是传得同样快,当宋骁回到福宁殿时,这消息已经在宫中传开了。 既是临近晚膳的时候去了,按照惯例定是会留宿的。且并没听说送来什么紧急公务非要宋骁亲自批示不可,故此后宫里对这次的缘故议论纷纷。 瑶华宫。 念善听到这消息,便觉得有些不好。 她能猜到宋骁是为了平衡和安抚才去了景瑞宫,可他去了半路回来,岂不是令敬妃更难堪? 幸而昨日才去昭阳宫请安,敬妃不必去面对后宫众人异样的目光。 上次她是被从敬妃宫中叫走的,此时也不好去问这事。 自打敬妃说教她些防身功夫时,她是上了心的,还特意让人找出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她是真的准备去学的。 宋骁这样一来,敬妃不迁怒她已经是万幸。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怎么能体会到她们这些人卑微的感受? 若是他高兴,施舍些恩泽雨露;若不高兴,便是电闪雷鸣。 然,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谁又能抗争得过? 淑妃称病,宋骁索性不再留宿景和宫,只偶尔去看一眼就回来。 虽是不知敬妃如何惹得宋骁不快,想到敬妃直爽的性子,怕是不容易讨宋骁喜欢。 正当念善有些失落的要收起衣裳时,忽然听到小内侍前来通传,说是:“敬妃娘娘来了。” 知道前因后果的银星听了,下意识的反应便是敬妃来寻仇了。 念善有些惊讶,忙整理了妆容衣裳就迎了出去。 “映月姐姐,敬妃娘娘会不会是来报复咱们娘娘?”银星面露焦急之色,她跟在念善身后,小声对映月道。 她知道映月是皇上赏给自家主子的,若有什么事,提前通个气也敬妃欺负人,皇上也该来救罢? 这个念头也在映月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她面不改色道:“无妨。” 虽是这样说,映月还是做好了保护念善的准备。 等念善走到一半时,敬妃已经走了进来。 “见过敬妃姐姐。”念善上前行礼,面色如常的含笑打招呼。 敬妃点点头,神色隐约间有些不自然。 念善什么都没有多问,只是把她请到自己的平日起居的偏殿中。 “意溪、银星,把我前些日子配的桂花酸梅汤给敬妃娘娘送来,还有桂花糕也取来。”她招呼敬妃坐下,吩咐道。 敬妃的目光落在念善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衣裳上心中微动,走上前拿起来看了看,这不是平常穿的宫装,而是骑马穿的很轻便。 自己前两日跟她说了要教她功夫,看来念善当初答应并未敷衍。 “妹妹这两日不得闲么,怎么没去景瑞宫?”敬妃放下了衣裳,转身对念善道。 念善又惊又喜的抬眼看她。 “既是妹妹有心学,我已经想好了先教你些灵巧简单的。”敬妃微微笑道:“只是我很严格,妹妹到时候可别喊苦。” 说着,她命宫人也拿出了自己带来的练功穿的衣裳,就要换了教念善。 左右并不是请安的时候,皇贵妃忙于中秋宴会的事功夫理会她们,淑妃和德妃都称病,倒也不担心有人来打扰。 两人在念善的寝殿里把衣裳换了。 因敬妃直爽不拘小节,并没有避着念善。一时她先换好了,便坐在旁边喝着桂花酸梅汤等念善。 虽是里衣裹得严实,敬妃还是不经意间看到念善胸前一闪而过的暧昧痕迹,不由垂了眸子。 当念善换好后,敬妃眼前一亮。 原先在她眼中,念善是妩媚娇柔的美人儿,如今她把头发全绾起来,只用两根简单的发钗固定好。她面色莹白如玉,桃花眼本是透着媚意,可如今看来竟有几分英气。 脱去了层层繁冗的装饰,倒别有种清水出芙蓉的感觉,很令人惊艳。 “妹妹真是个大美人儿。”敬妃发现自己并不嫉妒她,见她笑盈盈的望着自己,那丝苦涩和不甘也压了下去。 自己不喜淑妃,若自己把皇上拂袖而去记恨在念善身上,去不是成了跟淑妃一样讨厌的人? 敬妃的话出自真心,看起来便也格外真诚。 “难道我先前不美吗?”念善有些惊讶,面上却不露出来,只是俏皮的眨了眨眼。 敬妃莞尔:“自然也是美的。” 见两人看起来相处良好,身边服侍的人才都松了口气。 两人自是不好去外头,便选在了宽敞空旷的偏殿中。 只是意溪和银星仍然没有放松警惕,若是敬妃借着教自家娘娘功夫,欺负娘娘怎么办? …… 福宁殿。 宋骁散朝回来后,去看了一眼熠儿,便听到有人通传,说是皇贵妃来了。 想着她是来请示中秋宫宴的事,宋骁回到了书房,让她进来。 “皇上,妾身是头一次办宫宴,怕有不妥之处,便拟了个章程来请您瞧瞧。”皇贵妃款款起身,神色温婉道。 宫中自有仪程,先前她也协助懿贤皇后办过,也不过是想在自己面前卖个好。 宋骁微微颔首,让卫吉胜递了上来。 “朕看着很好,没有要改动的地方。”这是皇贵妃精心设计过的,自然没有纰漏。宋骁匆匆看过一遍,道:“你辛苦了,等忙过这段时日,朕再奖赏你。” 皇贵妃等得就是这句夸奖,忙谦虚的笑道:“都是妾身的本分,皇上谬赞了。” 她知道宋骁可能会去行宫,可却没说带谁。 自己是皇贵妃本应坐镇后宫,她举荐人的话,宋骁应该不会拒绝罢? 两人又说了几句宫宴的事,皇贵妃试探道:“不知大皇子可醒了?妾身带了些玩具来,想送给大皇子。” 宋骁既是立她为皇贵妃,这点子尊重还是给的。 不过想要看熠儿,除了念善外都要当着他的面。宋骁才要让人去传话把大皇子抱过来,却见皇贵妃身边来了宫人,似是面露急色。 “有什么事就说。”宋骁察觉,发话问道。 这宫人先看了皇贵妃一眼,才道:“敬妃娘娘似是怒气冲冲的去了瑶华宫……” 虽是众人不知内情,却知道两次前情,莫非是敬妃心生嫉妒? 这其中的内情没人比宋骁更清楚,他闻言皱了皱眉,立刻起身。 “皇贵妃先回宫罢,大皇子改日再看。”宋骁怕敬妃迁怒念善,准备去瑶华宫看看。 皇贵妃面上闪过一抹惊讶之色。 她本是想自己过去的,顺便显示她管理后宫的才能,这才安排了人来送信。再或者宋骁真的去了,她还能留下来单独看大皇子,也是在众妃之中没有的特权。 偏生宋骁把她的两条路都堵死了。 大皇子她是不敢再提要求,可后宫本就在她管理之中。 “皇上,妾身陪您一起去瑶华宫?”皇贵妃在一旁道:“听说敬妃自小也是跟着父兄学过些功夫的,再失了轻重伤到善嫔。” 宋 骁看皇贵妃一眼,那略带冷意的目光,锐利中带着审视。他淡淡的道:“不必了。” 皇贵妃疑心自己被宋骁看穿,忙不敢再多说什么。 左右是看好戏,在哪里都一样。 …… 当宋骁带着人赶到瑶华宫时,并没有刻意让人通传。 “敬妃还在吗?”宋骁问宫门前的小内侍。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宋骁大步流星的往里面走。 虽是念善的身子比普通人都要好些,可敬妃是有家传的,若真的有冲突,念善肯定不是敬妃的对手。 这么想着,宋骁心里也添了些焦急。 等他问到两人正在何处匆匆赶到时,再次见到令他目眦欲裂的情景。 敬妃正抓着念善的手臂,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摔出去。 上一次还是念善怀着身孕,要从高处摔下来流掉他的孩子。 这次是因为他的疏忽,念善却是无辜的。 “放手!”宋骁喝了一声,快步上前抓住了敬妃的手,他神色冰冷的看着她,寒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念善还没反应过来宋骁是何时进来的,便知他误会了。 方才敬妃也没注意到他,可听了他的话不仅仅是委屈,而是有些心灰意冷。 她倔强的看着他,咬紧下唇没有说话。 “皇上,您误会了!”念善情急之下去用手去掰宋骁的手指,她忙道:“敬妃姐姐是在教我防身的功夫!” 听了念善的话,宋骁将信将疑的松开手。 他亲自挽起念善的衣袖,见上面果然没有淤痕,宋骁这才信了。 宋骁松了口气,当即有些不悦的道:“好端端的学这做什么,在宫里用得着舞刀弄枪?” 虽然这是气话,可敬妃愕然的睁大了眼,眼中的光骤然熄灭。 她喜欢宋骁已经很久了。 自从听父兄说起宋骁带兵屡立战功的事迹,尚在豆蔻之年的她,就心中仰慕。 当一次在秋狩时,她远远望见过宋骁一次,他穿着墨色翻猩红内里的斗篷,骑在通体雪白的骏马上,那丰神俊朗仿若天人之姿,她顿时便有种倾心之感。 所以在得知她能入宫时,比起母亲的忧虑,她是开心的。 这三年她不算得宠,可宋骁也没薄待她。他除了待懿贤皇后 温柔些,待后宫皆是如此。 她想着自己也看过兵书,可跟着父兄学过些功夫,总有一日能跟宋骁说上话。 哪怕是那日在自己宫中,宋骁问起了念善她都没有如此伤心过。 宋骁并不把她珍视的东西看在眼中,反而觉得无用,是累赘。 她的心一寸寸冷了下来。 “皇上,您这是什么话?”念善见敬妃怕是真的伤了心,哪怕宋骁还在气头上,也道:“学些功夫也为强身健体,并无坏处。上次若不是敬妃娘娘机敏抱着大皇子也稳当,有热水泼过来,妾身躲避不及只会带着大皇子一起摔倒!” 宋骁听了她的话,渐渐冷静下来。 “敬妃,方才是朕误会了。”宋骁面上见了些歉然之色,道:“朕跟你赔个不是。” 敬妃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是妾身行事不妥,才令您误会。” 念善能感觉到她眼中的神采一点点散去,心中焦急却毫无办法。 这一切都因自己而起。 既然是误会,宋骁又道歉了,敬妃自是不能再计较。 宋骁的手劲儿不小,敬妃的手腕上已经见了一圈青紫。 “皇上若是忙,您就先回去罢,妾身会帮着敬妃姐姐上药的。”念善怕敬妃不自在,想让宋骁快些离开。 宋骁眉头微蹙,倒也听了念善的话,带着人回了福宁殿。 等他走后,敬妃对念善微微笑道:“善嫔妹妹,谢谢你。” 她没请太医来,就是不愿自己尴尬,也不愿有任何不好的流言传出去。 念善忙摇头道:“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才惹出这些事端来。我还想请姐姐别见怪……” 敬妃望着她,静静的笑了起来。 这一切的一切,跟念善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笑容纯粹干净,可配上敬妃的神色,却让人心碎。 “善善,我先前听皇后娘娘这样叫你。”敬妃唇边有浅浅的笑意:“以后我也这么称呼你好不好?” 念善用力的点点头,心中蓦地一痛。 “往后你来景瑞宫,或是我还来瑶华宫,虽然你底子差些,我会慢慢教你的。”敬妃声音很轻,语气却并不敷衍。 宋骁,是她记忆中的大英雄,是她曾经的一个美梦。 至今也如同梦一场,哪怕她入宫为妃 ,却仍是那么遥不可及。 从前她奢望,如今她不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等你生了小公主,我再教她,从小就练,一定能将她教好。” 她看着念善,眸中闪过一抹释然的笑意。 她决定放过自己。 第78章 第78章 送走了敬妃后,意溪和银星在收拾药膏时,小声道:“敬妃娘娘也是个可怜人。” 任谁都能看出她是喜欢皇上的,可皇上却并没看懂她的心意。 又或是他懂得,那又如何呢?后宫里从不缺仰慕皇上的人,只要皇上愿意,自然能有更多比敬妃还痴情的人。 银星点点头,又道:“敬妃娘娘起码还有的选,咱们娘娘却是没有选择的机会。” 她的话音未落,意溪忙看了一眼四周,见没人留意这儿,才压低了声音附和。 自家主子不是自愿进宫的,可她却适应得极好,仿佛她合该天生就入宫为妃。 “不过敬妃娘娘跟咱们主子交好,总是件好事。”意溪也小声道:“皇贵妃和淑妃都不喜咱们娘娘,德妃娘娘也不好说,底下娘娘们只看上头的态度,对咱们娘娘也是远着。” 敬妃能有这份豁达心胸着实难得。 不仅两人这么想,就是念善也在心中暗暗敬佩她。 只盼着她能真的想通罢。 原本整个后宫都等着看景瑞宫与瑶华宫不和的好戏,没想到宋骁来了片刻就仍旧回福宁殿,敬妃更是在宋骁之后才离开,离开时念善送了出来,两人神色平和放松,看不出曾有过剑拔弩张的气氛。 昭阳宫。 “你们当真看清了敬妃是满面怒色去的瑶华宫?”皇贵妃听罢很是失望,她自是不希望念善在宫中拉到同盟。 两个小宫女忙跪下道:“娘娘,奴婢们确实见到敬妃娘娘脸色阴沉,去瑶华宫时步子也极快。” 加之她们知道敬妃会些功夫,自然浮想联翩。 皇贵妃蹙起了眉。 单凭前面的两件事,敬妃就有足够的理由记恨江念善。 “以后再来向本宫通禀消息时,拿不准的就不要说了!”皇贵妃脸色不大好看,寒声道:“一个个为了邀功,惯会夸大其词,反而令本宫难堪!” 若敬妃和善嫔没闹起来,皇上难免会怀疑她的用意。 她好不容易才借着宫宴之事在皇上面前力求表现,此时一出怕是要令皇上不快了。 果然当晚宋骁并没有去昭阳宫,而是来了瑶华宫。 不单是对皇贵妃不满,他也满肚子疑惑,念善和敬妃怎么就好端端学起功夫来。 “听说敬妃姐姐有家传 ,妾身才想学的。”念善没说是敬妃主动提出来的,自己揽了下来。“妾身很有力气的,总觉得不学着实浪费了这天赋异禀。” 她有意说得俏皮,宋骁扬眉道:“朕怎么不知善嫔这样厉害?” 见他肯顺着自己的话说,应该是并不很生气。 念善继续胡说八道:“真的呀,您还没见过妾身砍柴挑水。等天冷了在院中生火,妾身给您烤栗子烤红薯。” 御膳房里的御厨们俱是潜心钻研了无数精细的美食,念善想着宋骁自然看不上自己所说的粗俗吃食。 没想到宋骁竟自然的接话道:“好啊,朕等着。” 念善眼中的微愕一闪而过,只得欢喜的答应下来。 “明日做碗鸡汤馄饨给朕送去。”宋骁有些不满的道:“怎么,朕许你时常来看熠儿后,竟没见你再送过吃食来?” 念善怕宋骁多想,忙痛快的应道:“妾身记下了,明日就去做。” 气氛渐渐缓和下来,在旁边的卫吉胜和纪安也不得不佩服善嫔的手段,她从不令皇上不舒服,总能让大家都满意。 再加上她又小意温柔的陪着宋骁用过了晚膳,还端来了自己配的桂花酸梅汤,并许诺下次做新鲜的桂花糕送去。 “不会很甜的,妾身保证好吃。”念善笑吟吟的道。 经过一日的烦心事,到她这儿来心中总能放松许多。宋骁望着念善,她不向自己求什么,反而任自己索取。 当夜色正浓时,念善长发凌乱披散,身上的被子滑落到腰上。 可她并不觉得冷。 宋骁像是有源源不断的热度,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她。 “皇上,妾身能去沐浴么?”念善觉得身上有些黏腻不舒服,小声的道:“妾身不用您麻烦,自己去就好。” 宋骁没让她走,他的大手搭在她的小腹上,半是哄半是命令道:“明儿一早再说,你不是困了,快睡罢。” 念善挣扎着翻了个身,睁大了雾蒙蒙的眼睛,表示自己不困了。 就在宋骁迟疑着要妥协时,忽然听念善小声道:“皇上,妾身今日还没来得及向您道谢。” 宋骁听她如此说,心中蓦地熨帖了两分,那股子邪火也散了不少。 “哦?”他面上却不肯露出来,只淡淡的道:“可朕记得谁来掰朕的手,还跟朕嚷嚷来着。” 念善无奈,没想到宋骁竟还“记仇”。 当时宋骁来时,她满脑子都是快些解开误会,别让敬妃难堪,倒忘了宋骁之所以来,后来对敬妃动手,也是有护着她的意思。 她情急之下处置得有些失当,只得寻了这会儿弥补。 “妾身这不是顾及您英明神武的形象,快些告诉您实情免得误会。”只要念善愿意,她能把人哄得高高兴兴。“您看,妾身应对得当,避免了在后宫里引起谣言。” 今日之事,确实风平浪静的过去。 宋骁挑了挑眉道:“善嫔的意思是,朕还要奖赏你?” “皇上英明。”念善大大方方道。 宋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末了答应她提一个不过分的要求。 见宋骁那股子邪火像是散了,念善终于要结束铺垫,开始正题。 “您是能掐会算么?”她故作惊讶的道:“便是算准了时候来,也没有这样恰巧的。” 宋骁本就觉得皇贵妃不对,此时更觉得皇贵妃是有意安排。 他原本以为皇贵妃能公允大度的处理后宫事务,眼下看仍是只想着同宫妃们斗来斗去。懿贤皇后的品格,她是一点儿都没学到。 “善善这么说,是要在朕面前告状了?”宋骁一下就猜到念善的意思。 念善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一直以来她都是被动接受,她不可能永远只去化解,偶然也要主动出击。 这份心思,她没准备掩藏起来。 “妾身没有,只是觉得有些冤枉,跟您说这话的人,摆明了心思不纯,甚至不想后宫安宁。”念善坦坦荡荡道:“妾身自认安分守己,没有逾越之举,却仍是被人盯上了。” 念善知道自己之所以被嫉妒,是因为她眼下得宠于宋骁跟前。 但宋骁召她侍寝,是宋骁的偏心,是宋骁的选择,她并没有错。 她也不准备装可怜,把这错都怪在自己身上。 “朕知道了。”或许是她仍躺在他怀中,这告状的话又像是撒娇。他语气中带了些安抚的意味,道:“你放心,朕会斟酌着办的。” 皇贵妃是他立的,若是他说出来就是自己打脸了。 念善见好就收,并不步步紧逼。 “行了,告完状,心里痛快了?”宋骁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道:“早些歇着罢。” 不,其实她还想说敬妃的事。 宋骁漫不经心的否定,却是刺伤了敬妃,令敬妃绝望。 可她实在是没有立场,在床榻间告状算是撒娇,若她再插手他如何对待宫妃,那便是僭越了。 再说,敬妃那么骄傲,大概也不需要宋骁施舍的那一星半点的恩惠。 念善只得忍下,合上了眼。 …… 等到第三日去昭阳宫请安时,敬妃在半路上遇到了淑妃。 两人并不顺路,能遇上必是淑妃刻意等她。 “妾身见过淑妃娘娘。”敬妃神色淡淡的,也没有刻意躲开,行了礼就要走。 淑妃却拉住了她。 “敬妃妹妹,那件事宫里都已传开,你也别难过了。”淑妃装好人,温声道:“谁让善嫔年轻又得宠?怕是她学了什么狐媚之术,先前不是还传……” 淑妃话音未落,敬妃抬眸望了过去。 “娘娘慎言,善嫔妹妹得皇上喜欢,那是皇上的事情。”敬妃眼中并没有淑妃期待中的怨恨不甘,反而很是坦然。她正色道:“既是娘娘也说那是谣言,就不必传了。” “谣言自止于智者。” 淑妃显然没想到敬妃竟然还替念善说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叫止于智者?难不成她再说,就成了蠢笨之人? 且她只把话往宋骁身上引,倒不好让淑妃再发挥。 “敬妃,你容貌性情都不比善嫔查,难道你就甘心处处被她压一头?”淑妃奇道。 敬妃微微一笑。 她没有说话,但这笑也就是回答了。 淑妃想再拦她,敬妃身姿灵巧的躲了过去,没让她碰到一片衣角。 等进了昭阳宫,才发现皇贵妃面色似是也不大好看。 人都到齐时,皇贵妃缓缓开口道:“中秋宫宴事务繁忙,敬妃和善嫔来帮本宫。” 她才说完,淑妃和英妃都睁大了眼。 “这是皇上的意思。”皇贵妃压住心中的不耐,淡淡的道。 想到那日宋骁确实去了瑶华宫,难道是他想特意把这事分派给两人,并不是因为敬妃要去找善嫔的茬? 虽是有些怪异,可既是皇贵妃这么说了,便已是定论。 敬妃的性情心机,入宫这三年来她很是了 解,又不会争宠,想来促成此事的并不是她。 这样想着,皇贵妃的目光落到了念善身上。 这事倒是很像江念善能做出来的。 察觉到皇贵妃的注意,念善浅浅一笑,并不躲避。 “多谢娘娘信任。”两人齐齐起身应道。 江念善这么快就要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要在宫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了么? 皇贵妃心中蓦地起了一丝警惕。 第79章 第79章 中秋宫宴是皇贵妃精心筹备的,本已不需要人来帮忙。 只是那日她失策,才让宋骁把人给塞了进来,她还不能拒绝。 等到众人从昭阳宫散了,念善和敬妃一道往回走。 宋骁已经默许她与敬妃接近,这算是对她有些信任了。 见两人和睦,那传言便彻底破了。 淑妃白高兴一场,知道两人一时难以离间,便转头又想别的法子。 “敬妃姐姐,我要去御膳房做些桂花糕,回头打发人给你送些去。”两人并不顺路,念善走到一半在转角处停了下来。 敬妃不擅长灶上的活计,听念善说就有些好奇,想跟她一起去。 只是还没等两人走过去,景瑞宫的香草便喜气洋洋的寻来,说是家中送来了信,她哥哥已经回京了。 “去年皇上趁着换防时布局,才有今年的边关大捷。”敬妃说起宋骁时,心里仍有些复杂,然而她竭力让自己平静的道:“不少想建功立业的世家子弟,也都纷纷响应。” 宋骁把有资质的人放进烈度不高的战场上,慢慢在栽培他们,也在拉拢他们死心塌地的追随自己。 毕竟端王外逃时,在人才上造成的损失这三年过去才勉强弥补了。 念善微微一怔。 这些人里,大概霍治臻也在其中罢? “其中最出彩的当数英国公世子霍治臻。”念善才想到这儿,只听敬妃道:“先前我听父兄感慨过,原先的英国公是西北一带的战神,可后来竟一代代没落了,后代子孙只贪图安逸。” “如今霍治臻颇有先祖的风采,假以时日一定能有所成就。” 敬妃本意是想避开宋骁,随意说些别人的事岔开话题,这才说到了霍治臻身上。正说着,敬妃忽然道:“我记得,英国公府跟靖安侯府仿佛要结亲的?” 念善面不改色的点点头,微笑道:“原先是有这么一回事,等到懿贤皇后薨逝后,此事便就淡了下来。” 听说两府结亲,不知内情的人都默认是国公府世子和侯府的长房嫡女,故此敬妃也没避着念善。 敬妃听了她的话,想到定是英国公夫人势利,见懿贤皇后没了,觉得靖安侯府就从此败落。 “如今霍世子出息了,只怕英国公夫人选世子夫人的要求愈发高了。”敬妃站在念善这边说话,“你 家姐妹不嫁进这样的人家做媳妇,也免得日后麻烦。” 虽是霍治臻确实很好,可有这样的婆婆,也着实头疼。 “既是大军已经抵达京郊,宫宴名单怕是皇贵妃还得费心拟一份了。”敬妃道:“这次宫宴上,还未成婚霍世子,怕是要成为各家夫人争先相看的女婿。” 念善浅笑着附和了一声。 敬妃急着回去看信,念善便体贴的说改日她们再一起去。 她面色如常的往御膳房走,意溪和银星听了,心中愈发难过起来。 当初姑娘是真的想过要嫁给霍世子的罢? 若没有哪次意外,皇后娘娘病重一时又选不到更合适的人,霍世子就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姑娘跟霍世子定亲,而不是进宫…… 可姑娘从没就没选择的机会。 “这次做桂花糕,用咱们新收集来的桂花。”念善甚至还跟映月商量起桂花糕的做法,一面走一面道:“皇上不爱吃甜的,就减些糖,敬妃姐姐爱吃甜的,再另做一份。” 她只能让自己多做些事,好让脑海里那声音不再回响。 霍治臻说喜欢她,霍治臻说让她等着。 一切都迟了。 在霍治臻临走前,她就已经把话说绝。 只希望他已经断了念想,这样对大家都好。 …… 当念善去送桂花糕时,果然宋骁不在福宁殿,听说是在御书房还未回来。 若依着规矩,宋骁不在她们是不能进去的。 念善虽是想见熠儿,也断不会让纪安他们难做,把食盒交给了他,就带着人回了瑶华宫。 到夜里很晚,她都准备睡下了,听人通传说是让瑶华宫接驾。 念善只得赶快起来更衣,没过一会儿,宋骁便走了进来。念善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想来喝了不少。不过宋骁神志清醒,走路时也是很稳当,并不用人搀着。 “皇上,妾身让人给您准备些醒酒茶?”因瑶华宫是接驾次数最多的,一应宋骁惯用的物件瑶华宫都有准备。 念善一面扶了宋骁在榻上坐下,一面吩咐人去。 “不必了,取些你上次做的酸梅汤。”宋骁摆了摆手。 念善留意观察着他的神色,让意溪去取酸梅汤的同时,还是偷偷备下了醒酒茶。 “今天周尉明他们回来了,朕留他们用晚膳,便多喝了些。”宋骁忽然道。 这就果然是醉了,要不怎么会跟她解释这些? 念善应着,亲自把汤碗送到了宋骁面前。 宋骁喝了两口就放到了一旁,示意念善在他身边坐下。 “此次一同回来的还有霍治臻,朕看他是个可塑之才,决定将他放到近卫营中栽培两年。”宋骁似是不经意的道。 念善闻言,心缓缓沉了下去。 在自己面前,宋骁哪里会说什么无用的闲话,无非是试探她罢了。 毕竟,淑妃曾当着宋骁的面,撮合过她和霍治臻。 若当时小姑姑请旨赐婚,宋骁大概也是会点头的罢? 只是天意弄人。 果然宋骁很快又道:“英国公府和靖安侯府是有婚约的?” 念善深吸一口气,眉目柔顺的应道:“是。” 多说多错,索性她等宋骁问。 “朕曾听懿贤皇后说过,英国公府跟靖安侯府沾亲,想来你们也都是熟悉的。”宋骁看着念善,墨色的眸子宛如深不见底的幽潭。 念善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有些话她亲自跟宋骁说,总比让别人曲解要好得多。 “是,我们姐妹都称呼霍世子为表哥。”念善不闪不避的回望。 可她的话就如同一颗石子,惊不起幽潭中的波澜。 宋骁摩挲着她的长发,显出一份漫不经心来。 “当初家中长辈,也曾属意过让我嫁给霍世子。”念善咬了咬牙,沉声道。 她的话音才落,终于看到宋骁的眼神起了些变化,而他手上从容的动作,也微微一滞。 当初的霍治臻对于念善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宋骁的眸光微沉。 念善离得他近,感觉有危险的气息在迫近。 …… 英国公府。 杨氏好不容易把儿子给盼回来,且这次他又是立下了战功,听说皇上还要让他进近卫营,摆明是要栽培他,心中又是得意又是骄傲。 然而霍治臻回家只是沐浴更衣后,便又出去了,说是有好友给他接风。 杨氏精心准备的接风宴,一时还没用上。 等霍治臻回来已经很晚,才进门便见杨氏 正等着他。 “母亲。”霍治臻并没喝醉,只是身上酒气很重。“您怎么还没睡?” 杨氏不由抱怨道:“你跟谁去吃饭了?这也太不讲究了,这才回来不该先在家里吃一顿饭?” 只是到底心疼儿子,她说完就有拉着儿子仔细打量。 儿子肤色黑了点,也更瘦了些,人却更显得更精神了。如同已经开刃的秋水长剑,似乎有种锐利凛然的气势。 经过边关的磨练,他更成熟了。 “你看看你,黑了不少,都说了边关辛苦,若想做事留在京中也一样。”话虽如此,杨氏眸中还是透着骄傲。 霍治臻不在意的笑了笑。 “罢了,总算回来了,娘也就放心了。”杨氏欣慰道:“你已经不小了,早些把亲事定下来,翻过年去就成亲。” 她承认实在有意试探儿子,可霍治臻竟毫无反应。 “难不成你还惦记着江念善?她已经入宫为嫔,且很是得宠!”杨氏告诫他道:“你将来可是要去近卫营的,皇上有意栽培你,出来便是皇上的心腹。” 霍治臻正要端起茶盏的手不由停在了半空。 “万幸曾经咱们家跟靖安侯府的亲事只是口头上,也并没就定下你们来。”杨氏见霍治臻无动于衷,着急道:“保不准会有人听到过风声,若是传出风言风语,你的前途可就完了!” 霍治臻淡淡的道:“母亲说的有理,儿子记下了。” 当初尚在边关时,他得知这个消息后,一直都表现得很平静。 时候已经过去大半年,他看起来更是坦然。 但知子莫若母,杨氏知道自己儿子认准的事情,不会轻易放弃。他去边关,也多半是为了江念善。 她也不敢把霍治臻逼急,又劝了几句,只得离开。 霍治臻送走了杨氏,独自在窗边坐下。 夜凉如水。 他的心也像是被浸在冷水中。 第80章 第80章 “哦?”宋骁的动作只停顿在一瞬间,他唇畔反而噙了一抹浅笑。“好一对青梅竹马?” 他越是这样轻描淡写,就越证明他动了怒。 念善不慌不忙,认真解释道:“妾身跟霍世子见面的时候不多,称不上青梅竹马。” 自从江念善回到靖安侯府后,没多久江萱嫁入定王府。而不到一年,念善就去了定王府陪着江萱。当时宋骁常年不在侯府,念善住在定王府的时候比在侯府的时候还多。 她这话,还有些可信度。 宋骁漠然的目光在念善身上扫过。 在靖安侯府的姑娘中,江念善无疑是最出挑的,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情上,唯一的遗憾便是身份低些。 今日见到霍治臻时,宋骁蓦地想起淑妃曾在凤仪宫说过的话,如果霍治臻知道他未来的妻子来自靖安侯府,他会挑谁简直不言而喻。 在江氏入主中宫后,念善最后的遗憾也没了。 想到这儿,宋骁只觉得心里蓦地添了莫名的邪火,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江念善的回答无可挑剔,甚至当初为了让江氏高兴,他也想替念善寻个年轻俊才嫁了…… 即便是造化弄人,江念善也已经替他生下了长子,也成了他的人! 宋骁霍然起身。 紧接着他捏住念善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 念善那双妩媚的桃花眼无辜的睁着,她纤长的脖颈因为仰头的动作显露无疑。顺着领口往下,便是一片雪白的肌肤,上面还隐隐有他留下来的痕迹。 “所以朕的善嫔是不是很遗憾?”宋骁深邃如幽潭的眸子,终于起了波澜。“当初没能嫁给霍世子,当上世子夫人——” 她并不惊讶,甚至她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虽说两人发生关系是意外,可对于宋骁来说,自己已经是他的人,就断不能再有别的念头。哪怕是以前的旧事,也全都没发生过才好。 可她确实差点与霍治臻定下亲事,无论宋骁是不是介意,这都是绕不开的。 甚至她能猜到往后淑妃等人也会拿这件事做文章,她必须要先解释清楚。 “皇上,妾身没有遗憾。”念善斩钉截铁的道。 宋骁挑了挑眉,摆明了不信。 霍治臻在京中是出了名的的俊朗多情、温柔清雅的世家 公子,且又有英国公府世子的身份,京中想嫁他的贵女不少。 难道江念善不会为这样的人动心? 只听“哐当”一声,原本在小几上盛着酸梅汤的汤碗被扫到了地上,念善被宋骁压在了小几上,动弹不得。 突然被推倒念善闷哼了一声,只是被别的声音压了过去。 宋骁眸中一层层泛着怒意,他贴近念善的耳边,声音低沉暗哑。“善嫔,想好了再说。” 真的假的又如何,她还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么? 她已经很努力的去抗争了,奈何还是争不过天意。 念善蓦地觉得很委屈,她本不想哭,可此情此景,显然她掉几滴泪,会更合适。 所以她红了眼圈。 “皇上要妾身说什么?”念善闭了闭眼,泪水无声又扑簌簌的往下落。“说妾身遗憾?” 宋骁拧眉,她倒还哭了起来。 “我遗憾的事情确实太多了,遗憾爹爹为何抛下我和娘亲妹妹,遗憾小姑姑为何早逝,遗憾……”她没说出口,宋骁却隐约猜到了什么。 念善的身世他是知道的,这一路挣扎着走来极为不易。 “当初大家为何属意我跟霍世子在一起,皇上也该知道罢?”她红着眼,倔强又令人怜惜。“小姑姑宠着我,您又敬重小姑姑,比起我四姐她们,自然娶我好处更多些!” 见她情急之下也忘了称呼尊卑,看来她真的是很难过。 “我曾拒绝过,我想着既是选了我,只能说明英国公夫人曾有借势的意思。您是知道的,小姑姑从来不会做逾矩的事,若我不能令英国公夫人心愿达成,我会有好日子过?” “是,我出身差些,便也比别人想的更多。”念善眸中沁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她背过脸不去看宋骁。“若皇上觉得我不好,我也认了,随您处置便是!” 念善这近似发泄的一番话,反而令宋骁心中动摇。 她说的全是肺腑之言,并非有意敷衍。 曾经宋骁也是不得宠的皇子,甚至还被端王设计陷害过,自然知道这苦处。 甚至此时他也有些说不清,为何会对“念善和霍治臻互相有意”这种可能勾起了怒火。 这并不像他。 他勉强用自己的人不容觊觎做解释,才搪塞过去。 尚且留在殿中服侍的人俱是二人心腹 ,虽是在宋骁起身时便悄无声息的退远了些,可仍是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们愈发屏声敛息不敢有任何动静,恨不得自己是不存在的。 念善今日像是豁出去了一般,不等宋骁开口,她又缓缓道:“您把妾身打入冷宫也好,送到哪处道观寺庙修行也罢,妾身唯一的心愿便是熠儿能健康平安的长大,哪怕您往后再有更多更喜欢的皇子,也别忘了照拂他。” “除此之外,妾身再无别的心愿。” 宋骁蓦地觉得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刺痛,她眼神中的光,似是熄灭了。 她再次转过头去,不肯去看他。 “善善。”宋骁头一次生出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他甚至有些局促,只得低唤她的名字。 念善却不肯回头看他。 见她似是忍着痛苦,宋骁才意识到自己仍是压制着她。 宋骁忙起身,却没松开手,仍把念善抱在怀中。 方才的汤碗既是撒了,念善又被压在小几上,她身上本就穿着单薄的寝衣,她腰上早就湿透了。 “去备热水。”宋骁吩咐道。 因要接驾,瑶华宫早就准备好了,宋骁亲自抱着念善去净房,即便念善挣扎着想要下来,也被宋骁制止了。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情绪失控的念善,可他错料的竟是自己。 自己并没有因此觉得不耐,反而蓦地有了几分心疼? 他亲自替念善解了衣裳,把念善放到了浴桶中。 此时宋骁才发现,念善的腰上磕碰到了小几上,已经青紫了一块。 她有一对极好看的腰窝,这也是宋骁最喜欢抚摸的地方。念善本就身上肌肤白皙娇嫩,如今这青紫色竟格外刺眼。 念善倒吸一口凉气,摸了摸自己的腰。 “别碰,已经有了淤青。”宋骁颇有些尴尬的道:“朕让人去传太医来。” 念善摇头,神色平静的道:“只是淤青罢了,不必在夜里惊动太医院。只是妾身今夜无法侍寝,还请皇上去临幸别的娘娘罢。” 她这是真的伤心生气了罢? 宋骁自是不会此时离开,“善善,别赌气,今夜朕不走。” 听他说不走,念善眼中却并无惊喜之色。 她甚至有些木然,就要起身从浴桶中跨出来。“妾身错了,这是小伤不碍事,妾身能侍 寝。” 宋骁这下子彻底没了脾气,他忙制止念善的动作,从浴桶中溅出来的水花弄湿了宋骁的常服,宋骁却浑然未觉似的。 “好了善善,是朕不对。”宋骁罕见得低头了一次,他放缓了声音哄道:“朕不该误会你。” 念善抱膝坐在水中。 映月等人都不得进来,宋骁亲力亲为。 忽然念善接过了他手中的布巾,定了定神道:“皇上,妾身方才失态了,请您见谅。妾身这就洗好出去,请您稍待片刻。” 理智已经重回到她身上,仿佛那个失态的她只是错觉。 看着念善擦干净身上的水,穿好了干净的寝衣,才抬头对宋骁道:“妾身这就让人服侍您沐浴更衣。” 宋骁身上也是湿淋淋的,也只得看念善走了。 等他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后,念善已经躺在了床上。 见宋骁来,她不用宋骁动手,自己就开始接寝衣的衣扣,宋骁还来不及阻止,寝衣已经滑落了一半。 “善善!”他没料到念善倔起来远超预计,他只得动作略显笨拙亲自帮她穿好。 从来都是别人伺候他,没有需要他照顾人的时候。 “把消肿化瘀的药膏拿来。”宋骁清了清嗓子,吩咐道。 映月早就备好了,宋骁也并未假手他人,让念善趴好,亲自给念善涂了药膏。 他虽是尽力放轻了动作,念善还是痛得轻颤了两下。 等照顾好她,宋骁感觉自己已经精疲力竭。 能看到的是这些淤青,不知别的地方有没有撞坏,宋骁还是决定明日让太医来一趟。 既是她不能平躺,只好趴着。 虽是知道她有伤才这般,可他莫名觉得很不舒服,仿佛念善一直赌气似的。故此他把人捞起来,小心避开了她的伤口,将她抱在了自己怀中。 将近中秋,天气已经凉了,这样反而暖和些。 他记得念善是怕冷的。 任由他摆弄,念善像是只乖巧温顺的猫,也不反抗。 “善善,还疼吗?”他拿出比哄熠儿更多的耐心,道:“若还是难受,就让太医来。” 念善应了声“妾身睡着了”,就不肯再理会他。 宋骁头一次有种焦头烂额的无措。 在夜里他醒了几次,他总疑 心在梦里听到了念善的痛呼声。 第二日他还有早朝,因怕念善翻身压到伤处,他团了个被子塞到念善怀中,让映月等人留意照看着。 亲自安排好了这些,宋骁才离开。 待他走后,念善缓缓睁开了眼。 …… 英国公府。 霍治臻第二日一早起来后,并没出去。 他先去正院给父亲和母亲请安,面上并无半分颓然之色。 杨氏见状松了口气,至少儿子还是有理智的。 “都说成家立业,如今你先立了业,爹很高兴。”英国公霍镇川欣慰看着争气的长子,道:“你早已及冠,早该娶妻生子。爹和你娘商量过了,云阳侯府的嫡长女模样性情都是上等,跟你很相配……” 云阳侯府是有从龙之功的,云阳侯独具慧眼在端王和定王的争夺中支持定王,如今云阳侯府也颇具圣宠。 杨氏仔细观察着霍治臻的脸色,只见他面上没有半分不耐,认真的听完,才道:“爹娘好意,儿子心领了。只是眼下我尚且需要忙于公务,娶妻一事这两年就暂缓罢。” 他话音未落,杨氏就急了。 “你说去边关历练,我和你爹都同意了,说好了回来就成亲娶妻!” 霍治臻抬眼静静的看着杨氏,倒是杨氏先住了声。 当初他说想娶的人,江念善。 “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你也要替念善想想。”杨氏放缓了语气道:“若有风言风语传出去,岂不是她也受牵连?” 霍治臻从容应对:“我不急着娶亲,便证明我不心虚。皇上既是让我入近卫营,便是对我的信任。” 当今天子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让入近卫营的消息更是一早就送了来,他还要入宫去谢恩。 “臻哥儿,你怎么就这么拧!”杨氏听说他还要入宫,忙叮嘱道:“无论你怎么想,在皇上面前万不可露出什么不妥当来。” 霍镇川一直没说话,虽说他在别人眼中是个未能继承祖先意志的平庸人,可他对儿子还是极为宠爱宽容的。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宋骁又是个强势的天子,断不能容忍觊觎自己的枕边人。 “臻哥儿,你如今长成了顶天立地的好男儿。”霍镇川最后站出来道:“这份功勋是你自己挣下的,往后整个英国公府也会交到你手上,你会比爹做得好得多, 爹相信你。” 霍治臻神色郑重的颔首。 他怎么会做冒失的事,令她难堪呢? 善善…… 这个名字自此后只能藏在他的心中。 第81章 第81章 御书房。 散朝之后,宋骁先召见周尉明和李景岚,霍治臻等人则是在外等候召见。 将近中秋节,便是白日里的天气也渐凉爽,即便是在后头候着,也并不难捱。 同他一起的还有五六个世家出身、随本次换防出征且表现出彩的人,他们彼此私下都是熟识的,可谁都没有掉以轻心,并不敢私下交谈。 他们都知道,哪怕是站在此处,也是皇上对他们的考验之一。 霍治臻专注的盯着自己眼前的一块地砖看。 忽然有个小内侍走进来,对站在门前的蓝衣内侍低声说了什么。 霍治臻本无意偷听,可他离得最近,隐约听到两句“善嫔”、“请太医”之类的话,心不由猛地一跳。 是她生病了么? 然而他神色未变,似是恍若未闻。 蓝衣内侍进去通传,很快跟出来的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卫吉胜,他亲自带人离开了御书房,朝着后宫的方向走去。 想来传言非虚,善嫔得宠于御前。 他有了片刻的晃神。 很快便有蓝衣内侍来传话,此时李景岚和周尉明都先退了出来,只留下他们单独面圣。 头一个让进去的人就是霍治臻。 趁着霍治臻还未进来的片刻,纪安趁机上前回话道:“皇上,善嫔娘娘醒了,卫总管带着太医去了。” 宋骁神色微松,准备把人都见完了就去瑶华宫探视。 若是带上熠儿,念善大概会高兴,可熠儿愈发沉了,如今他也会爬了,若没轻没重的再伤了念善…… 他还没收回思绪,听到内侍通传声响起,说是霍治臻到了。 宋骁下意识端起了架势。 当霍治臻进门上前行礼时,宋骁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宋骁以前就见过霍治臻,那时还是在霍治臻未离京之前,那时的他还是个俊逸潇洒的公子哥,如今的霍治臻整个人都气质都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如同开刃的宝剑,泛着凛然的寒光。 “臣霍治臻见过皇上。”霍治臻恭声道。 宋骁让他起身。 “听说西阳城外那一役是你领兵以少胜多,不错。”国事当前,宋骁对霍治臻不会有偏见。“说说当初你是怎么敢带着三百人对上敌方数千人?” 霍治臻猜到宋骁会问,心中早就有应对。 “臣当时没有退路,若不击溃敌军,便是我方尽数被歼灭。” 起初他确实是拼着心口那一点孤勇,他知道一时半刻等不来援军,与其等死,倒不如奋起迎敌。 “初到时周将军带臣等先暗中走遍了西北数城,关于西阳城外的地形和城墙各处防守的薄弱,都有所了解。”他并不居功,坦然道:“臣曾读过家祖留下的手书,对照之后才心中有数。” 虽是霍治臻说得轻描淡写,但在激战中的千钧一发,拼得便是敏锐果决的判断,除了长年累月的积累,更有一种天赋。 显然他有这种天赋。 宋骁微微颔首,目露激赏之色:“先英国公是西北一带赫赫有名的战神,你若能继承他的遗志,那便再好不过。” 他需要栽培更多的年轻人,他们才是朝堂上的未来。 霍治臻神色郑重的应下。 “朕预备让边境休养生息上一段时日,暂不用兵。”宋骁看着他,道:“朕想要留你在近卫营历练两年,你是怎么想的?” 这自然是个极好的机会,若成为天子近臣,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臣谢皇上栽培。”霍治臻跪地行礼谢恩。 宋骁起身走了下来,让他起身。 “朕先让李景岚带你。”宋骁向来惜才,对霍治臻的态度也称得上温和。 一时说完了公事,他又随口问起:“英国公进来身体可还好?上次见他还是在端午宫宴时。” 霍治臻忙应道:“劳皇上惦记,家父一切都好。” 今日的一切都很顺利,正当霍治臻要松口气时,忽然听到宋骁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朕记得你是前年及冠的?可曾说定了亲事?” 按理说这话也是天子关心臣下的寻常问话,可霍治臻却不敢掉以轻心。 “谢皇上关怀,臣今年二十二岁。”他谨慎的回道:“臣暂且还未定亲。” 宋骁盯着他看了片刻。 那双墨色的眸子深不可测,他并不能敢因为宋骁一时的温和,就放松警惕。 对于这个回答,宋骁也并没有露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因后面还有要召见的人,宋骁并没有多问,让他退下了。 等霍治臻出去时,才惊觉自己 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 瑶华宫。 来替念善看伤的仍是李太医,卫吉胜外头候着李太医的诊断。 “娘娘这是外伤,涂些消肿化瘀的药膏,再养上几日也就好了。”李太医恭声对念善道:“只是您这几日要留神些,腰上不能费力。” 念善神色自若的点点头,卫吉胜也该听到了,正好让他去回禀宋骁,自己这几日无法侍寝。 等到李太医离开后,念善仍旧保持着趴在枕头上的姿势没动。 她不太想见宋骁。 哪怕是为了在宫中好好过下去,为了熠儿,她也知道自己要忍耐,要让宋骁喜欢,要讨好他——但一味的乖巧容忍就太没存在感,日子久了会让宋骁觉得索然无味。 她想让自己松口气,也想让宋骁记起她的好处来。 日日相对总会厌烦。 “娘娘,敬妃娘娘来看您了。”念善正神色怏怏的趴着,忽然听到宫人来通传。 念善就要挣扎着起身,忙道:“请敬妃进来。” 等敬妃才进了内殿,就闻到了一股药味。 很快她见念善面色怏怏的,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她外面披了件宽大的袍子,扶着腰走了出来。 敬妃不由往旖旎的处想去,昨夜宋骁是临幸了瑶华宫的。 忍住心里那点子酸涩和羡慕,敬妃面色如常的浅笑道:“我来给你送些点心。” 敬妃见念善的样子,怕她难为情,又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看敬妃的神色,念善就知道她想歪了。她忙拉住敬妃,道:“我还有求姐姐帮忙。” “宫宴的事可能要劳烦姐姐了,我昨夜不小心撞到了小几上,腰上青紫了一块儿。”念善扶着腰,夸张了脸上的表情,痛苦的道:“这才涂上了药膏。” 敬妃闻言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忙拉着念善回里间去看她的伤势。 念善也没有避讳,趴在了床上。 “怎么弄成这样?”念善肤色白皙娇嫩,经过一夜这一大片青紫色显得更严重了些,看着都疼。敬妃忙道:“你跟我何必客气,还特意出来迎我,该好好歇着才是。” 念善顺从点了点头,道:“总是躺着也闷。” 因怕她无聊,敬妃索性留下来陪她说话解闷。 福宁殿。 宋骁正准备带着熠儿去看念善时,听纪安回话说敬妃去了瑶华宫。 他只好先去批折子,想等着敬妃走了再去。 谁知道一个时辰过去,敬妃竟还没走,宋骁看着时辰钟,决定不再等,亲自去看念善。 因宋骁来瑶华宫的次数多了,他进门时便让人别通报,才要进去时,便听到念善低低的痛呼一声,很快响起了敬妃的声音。“善善,忍耐些就得等药膏化了效果才好。” 善善? 念善什么时候跟敬妃的关系这样好了? 宋骁从门帘的缝隙看过去,亲自给念善上药的,正是敬妃。 他隐约能看到一段纤细的腰肢,如白玉凝脂帮的肌肤,那片青紫色极为刺眼。 宋骁给卫吉胜使了个眼色。 卫吉胜忙出声通传,念善和敬妃俱是吓了一跳。 蜀锦的门帘被撩起了起来,宋骁还穿着玄色的帝王常服缓步走了进来。 “妾身见过皇上。”敬妃扶住了念善,没让她起来。 这个姿势看着像是念善可怜兮兮的趴在敬妃臂弯中,敬妃护着她,自己倒像个恶人一般。 宋骁莫名觉得有些别扭,面上却淡然的点了点头。 “你腰上的伤可好些了?”他问道。 有敬妃在,念善便客客气气的回回话:“谢皇上关心,妾身已经好了许多。” 既然宋骁知道念善受伤,怕是她当着宋骁的面伤了的。想到这个关窍,敬妃忍不住脑补了些可能,不由面上微微发烫。 “皇上,妾身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敬妃小心的把念善扶到榻上趴好,便起身告退。 念善没看清她的脸色,宋骁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敬妃这是误会了,可念善腰上的伤却是因他而起,倒也不能算是跟他无关。 “敬妃姐姐怎么就走了?”念善还有些依依不舍,跟敬妃说话很有趣,也能解闷。 宋骁清了清嗓子,道:“善善,昨夜是朕莽撞了,连累你受了伤。” 他肯低头,已是格外的优容。 “雷霆雨露均是君恩,妾身还没谢恩。”念善说完,扭过头不去看他。 明明当着敬妃的面,念善还是柔顺乖巧的,可当着他的面,她却不肯再装了。 莫非她还没消气不成? 宋骁皱了皱眉,可念善正伤着,他又不忍心说什么。 “朕本想带熠儿来的,只是听说敬妃在,才没带他。”宋骁此时也只好把儿子搬出来,好哄她高兴。“熠儿已经能爬得很好了,朕命人搬了一张大床过去,让他在上面爬着玩。” 念善面上先是一喜,而后又黯淡了几分。 熠儿再可爱,她眼下也见不到。 “快些养好伤,等到了行宫时,朕许你亲自带熠儿如何?”宋骁见她伤神,不由心软,下意识的道。 念善眼前一亮,问道:“妾身能带着熠儿一起住么?” 想反悔已经来不及,宋骁只得忍痛点头。 第82章 第82章 从先前许诺让念善跟熠儿一起去行宫,今日又答应让念善和熠儿同住。 宋骁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宽宏大度。 果然,念善对他的态度不再公事公办的疏离。 “多谢皇上,妾身腰上只是淤青,修养几日就能好。”念善可以咬重“修养”两字,对宋骁道客客气气的道:“辛苦您了,百忙中还抽时候过来。” 这意思就是此事能揭过,但她心里不痛快的意思。 念善在他面前向来都是乖巧柔顺的,他喜欢她的识趣懂事;可如今念善在他面前使小性子,他发现自己竟也不讨厌。 也就是看在她生了熠儿的份上…… 宋骁想着这话若是皇贵妃、淑妃等人阴阳怪气的说这些,他大概转身就走了。 前些日子敬妃也说了句赌气的话,他便没有了耐心。 可谁让她是熠儿的亲娘呢? “跟朕说实话,身上还疼吗?”宋骁不但没走,还在一旁坐了下来。 念善把怀中的大迎枕往上挡了挡,语气恢复了正常:“还有一点儿,倒也不碍事。” 他抽走念善挡在面前的大迎枕,想看看她的淤伤。只见念善穿着亵衣,因方才敬妃给她上药时宋骁进来,匆忙间并没有整理好,一大片如白玉凝脂般的肌肤露了出来。 她今日没打算出门,长发只是绾起了一半,余下的披在背上,如同上好的绸缎一般。 难怪她要一直抱着大迎枕。 宋骁下意识的皱眉道:“大白日里这成何体统。” 然而更令他介意的是,明明在敬妃面前她就大大方方的,在自己面前却百般遮掩。 难道她身上还有哪处是他没看过的吗? “妾身谨记皇上教诲。”念善就要撑着坐起来,把亵衣穿好。 她身上伤细论起来还是宋骁理亏,他无奈只得上前抱住了她。 这下念善才不领情,她挣扎道:“皇上不是才教诲妾身要注意体统么,您跟妾身这样拉扯算什么?” “听话!”宋骁把她摁在自己怀中,听念善振振有词,不由头疼道:“你身上有伤,这次不算。” 她动作大了些,一截纤细雪白的腰肢便露了出来。 方才离得远,宋骁看得不算真切。他撩起了她衣摆,只见上头一大片淤痕已经散开, 很是触目惊心。 “敬妃姐姐帮我上好药了。”念善瓮声瓮气的道:“敬妃姐姐不愧是有家传的,她手上的力道刚刚好,还说配合手法能早些散开淤青呢。” 听念善只顾着夸敬妃,宋骁眉梢微挑。 “下次别麻烦敬妃了,你受了伤不方便出门,她还要帮着皇贵妃忙中秋宫宴的事,怕是没有这么多功夫。”他一本正经道。 宋骁说的也不无道理,念善点点头,映月和意溪她们上药也是一样的。“是妾身没想到。” “皇上,您去忙罢,妾身这点子小伤无事。”念善觉得宋骁在这儿,自己反而不自在,便要让他走。 见她精神还好,也确实没有大碍,宋骁这才回了福宁殿。 等宋骁把映月叫走叮嘱些事情,意溪对念善低声道:“娘娘,皇上在御书房召见了霍世子。” 经过这些日子,意溪和银星在宫中也有些自己的人脉,不再一味被动了。 念善微微颔首。 想来霍治臻的表现还是让宋骁满意的,亦或是宋骁惜才。 她之所以敢在宋骁面前闹一闹,敢在宋骁面前拱火,是她觉得这些日子她已经让宋骁能放心,宋骁满意她,也多少有些在乎她了。 念善垂下眸子,腰上还在隐隐作痛。 若宋骁不在乎她,根本不会被她惹怒发火。 “娘娘,您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意溪虽不及映月机敏,却是跟了念善最久,也最了解她的人。“无论如何,您保重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意溪看得出来,这次恐怕是个苦肉计。 念善微微笑了起来。 “越是捕风捉影的事,就越是没办法解释。”她神色静谧淡然,眸中平静无波。“若此事再被人利用,我只盼着皇上能记着昨夜的事,别被勾起疑心。” 意溪默然,可她还是觉得念善有些冒险。 “娘娘,您这个月小日子可是还没来。”意溪知道银星在外头望风,没有外人在便低声劝道:“若是您有了身孕,岂不是因小失大?” 念善抬手抚上小腹。 李太医给她诊过脉,并未说她有喜,想来不会这么快再怀上。 其实她也并不很着急,若她不能生下公主,看宋骁的意思不一定会让她养。且她在南边家中见过才生产没多久就又怀上的妇人,都很憔悴显老,身体也不 大好。 她必须要好好的活着,才能护着自己的孩子。 左右熠儿的名分已定,后头再有皇子也越不过他去。 “我心里有数。”念善轻轻的应了声,便听到外头来人的脚步声。 两人便住了声。 …… 景和宫。 宋骁已经近一个月没有来过景和宫,淑妃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娘娘,不若您去向皇上服个软。”琥珀在一旁劝道:“大舅爷在皇上跟前得用,皇上定会给您这个面子。” 这些日子德妃又犯了旧疾,好些日子都闭门不出了,宋骁宁愿去庆福宫,也不来看她。 如今大半的恩宠都被江念善分去,同在妃位年轻貌美的英妃和敬妃也都比不过她,不知怎么敬妃竟犯了糊涂,竟还跟江念善交好。 难道这样做,敬妃想要从江念善手上分些恩宠么? 淑妃也早有此意,便精心打扮了一番。 等经过御花园时,她遇到了在一处说话的苏贵人和吴贵人。 苏贵人是在潜邸就服侍过宋骁的,原先宋骁觉着她的恭顺安静,人也识趣懂事,心烦时倒也喜欢去她那里坐坐,偶尔她也分得些恩宠。 自从一年多前那次宋骁半夜离开清仪宫后,苏贵人竟再没有承宠过。 吴贵人是宋骁登基后才封的,人也生得漂亮,只是不够聪明,宋骁不大喜欢。 “妾身给淑妃娘娘请安。”两人忙上前见礼。 这后宫中没人不想多分些恩宠,若皇上都一视同仁倒也罢了,偏生如今新入宫的善嫔的宠,剩下的机会便少之又少。 “你们两个在此处做什么?”淑妃摆了摆手,神色有些不耐。 吴贵人回道:“妾身们才阙喜阁从回来。” 淑妃皱了皱眉:“你们去看柳贵人了?” 虽是宋骁没有明说,可柳贵人整日在阙喜阁闭门不出的抄经,大家已经都觉出问题了。 原本因着早殇的小郡主,宋骁对柳贵人尚且有两分怜惜,后来因险些烫伤大皇子的事发生,柳贵人彻底失宠。 那次仿佛也是江念善得宠的开始,淑妃在心里十分不屑,真真是富贵险中求。 两人还敢去看柳贵人,着实有些奇怪。 “是,往日里柳姐姐跟妾身们的关系都很好,如今 将到中秋,便带去了些点心看她。”苏贵人补充道。 虽是这么说,可淑妃敏锐的察觉到两人眼神有些不对。 怕是并不只为了看柳贵人罢? 淑妃没有戳破,两边各自分开后,她吩咐琥珀安排人监视她们的举动。 等闲避着柳贵人还来不及,怎么还会特意去看她? “娘娘听说瑶华宫今日传太医了。”淑妃身边的大宫女珍珠赶来,低声对淑妃道她听来的消息。 淑妃心中微沉。 她知道宋骁昨日去了瑶华宫,今日一早就传太医,莫非是江念善有喜了? “听说是伤着了腰。”见淑妃蹙眉,珍珠忙补充道。 端得看此次去行宫皇上会不会带着念善,便知看腰伤是不是幌子。若她怀了身孕,定是经不起舟车劳顿的。 淑妃心里头甚是堵得慌。 “娘娘,去行宫是个极好的机会,您可要牢牢把握住。”珍珠在一旁劝道:“皇贵妃要主持后宫,自是不方便去;德妃娘娘又病着不得出门,一旦出宫可不就是以您为尊?” 听了她的话,淑妃的面色缓和了不少。 淑妃赶到了福宁殿时,听说宋骁正陪着大皇子,不由庆幸自己赶上了好时机。 听到通传声,宋骁看在她哥哥李景岚的面子上,让她进来了。 “妾身给皇上请安。”淑妃进殿后,看到宋骁正坐在塌边,手里拿了布偶逗着大皇子爬过来。 宋骁淡淡的应了一声。 “你的头疼可都好了?”他虽是对淑妃说话,注意力却都在儿子身上。“这一路走来,别又犯了旧疾。” 淑妃面红耳赤的点点头,羞愧的道:“皇上,妾身知错了。” 因熠儿在,宋骁确是不想发脾气吓到熠儿,故而便没再提此事。 淑妃见了熠儿满眼的羡慕,想着若他是自己儿子就好了。故此她的夸赞也是真心实意:“大皇子养得真好,骨头硬朗,已经爬得很好了。” 听她夸熠儿,宋骁眸中流露出与有荣焉的骄傲。 “皇上,您这次去行宫,是不是也将大皇子一同带去?”淑妃试探着问道。 她想着宋骁去行宫,可大皇子尚未满周岁,不知是不是会留在宫中。 若大皇子跟皇贵妃一同留在宫中,怕是要抱到昭阳宫去照顾。若真的养出感情 来,大皇子岂不是要给皇贵妃了? 难怪这些日子皇贵妃对去行宫的事情并不热衷! 淑妃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暗恨皇贵妃狡诈。 故此她极力劝道:“如今天气不冷不热的,刚刚好。马车上也平稳,您带着大皇子去,自是无碍的。” 宋骁并没给她明确的回答。 淑妃也不好逼问,只得把注意力都转移到熠儿身上。 “大皇子真是可爱。”淑妃伸手想抱熠儿,却被宋骁给拦住了。 淑妃有些委屈,她示好还不行么? “你的护甲戒指会伤了熠儿。”宋骁淡淡的道。 念善就从不会出这样的岔子,陪着熠儿时总是最留心的。 淑妃低头看去,果然手上的戴着的东西,有可能伤到大皇子。 她讪讪的停下了手,想把手上的护甲摘下时,宋骁让人陈嬷嬷把熠儿抱走了,只说熠儿饿了。 虽说不过一刻钟前才喂了他,陈嬷嬷还是从善如流的抱着大皇子走了。 “你今日过来有什么事?”宋骁问。 淑妃想着不能白来一趟,既是也认了错,便小心翼翼道:“皇上要去行宫,不知要带哪几位妹妹同去?皇贵妃忙着中秋宫宴的事怕是没精力分心,妾身想着先替您准备起来。” “朕自有安排,不用你费心。”宋骁起身要去批折子,道:“你只管好生辅助皇贵妃就是。” 淑妃只得顺从的离开。 …… 等到夜里,虽说念善说了自己不能侍寝,宋骁还是去了。 正遇上念善沐浴回来,因怕淤青加重并不敢泡得时候久了,只得草草洗完。 “妾身见过皇上。”念善并没有起身,只是口头问候了一声,便让意溪帮他上药。“皇上您先去沐浴更衣,妾身很快就好了。” 因许诺了熠儿的事,他晚上再来时念善已经不闹脾气,和往日一般。 看着热气腾腾正是可口的人,宋骁蓦地有些口干舌燥。 “朕来帮你上药。”他示意意溪把盛着药膏的白玉圆盒拿过来。 念善有些惊讶。 宋骁轻咳一声,解释道:“你不是说敬妃涂得好,配合手法能散淤,朕也会。” 敬妃有家学在身,宋骁更是自己从边关拼起来的,身上有伤简直是常事, 他也会处理。 “可是……”念善感觉那修长有利、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按在她的伤处。 明明是正常的涂药罢了,这动作由宋骁来做,却显得格外暧昧。 她如白玉无瑕般的娇嫩肌肤上,顿时染上了绯色。 这还不够,宋骁声音沙哑的开口。 “行宫中有温泉,到时候你愿意泡多久就泡多久。” 行宫?温泉? 念善不由偏过头,去看宋骁。 顷刻间她猝不及防的撞上他沉沉的眸光,那墨色的眸子仿佛有种把人吸走的魔力。 “皇上,妾身怕是到时候腰伤好不了,不便泡温泉。”念善总觉不仅是让她泡温泉那样简单,声音又细又轻的道:“多谢您的好意。” 宋骁估摸着她的淤痕多久能好。 “哦?”宋骁语调波澜不惊的道:“若是如此,怕你不方便陪熠儿了同去了,朕不勉强你。” 听他竟用熠儿来威胁自己,念善咬了咬牙,瞪了宋骁一眼。 “妾身能好,请皇上放心。” 这回眸看在宋骁眼中,简直是媚眼如丝的邀请。 不过没关系,此时他不能动念善,他们会在行宫停留近一个月的时候。 他有的是时间。 第83章 第83章 离中秋宫宴越来越近,宫中各处皆是忙了起来。 念善因着腰上的伤,反而躲了清闲。 除了敬妃时常来看她,皇贵妃和淑妃都来表示过关心,便是不熟的英妃、苏贵人她们也都趁机过来,想借此机会跟瑶华宫走动起来。 最初在念善才入宫时,大家确实都存了排挤她的心思。 可随着这半年过去,她越来越得宠,似乎也不仅仅因为懿贤皇后最后的嘱托,大家这才意识到本不该同她对立起来。 尤其是低品阶的宫妃们,更是后悔莫及。 淑妃本就是皇上的表妹,又是从潜邸就封的侧妃,且她亲哥哥是近卫营副统领,在皇上面前得用,自然是她们比不了的。 原本她们以为念善会记着先前的事,她又得宠,对于送上门的人多少会刁难。 只是她们没料到,念善待她们很亲切,人也很好相处,并没有宠妃的嚣张跋扈,她们这才都松了口气。 瑶华宫也渐渐热闹起来,隔三差五便会有人来看她。 终于到了中秋宫宴的这日。 念善一早就起来,意溪和银星等人服侍她更衣,专司梳头的宫女替念善梳头就用了大半个时辰,妆镜台上摆着好几个匣子,端得是一片珠光宝气。 上次宋骁不慎拔掉她头上的发簪后,念善以为他说让内务司制发簪时多用心,是给他自己找个台阶下,并没放在心上。 不曾想没过多久,内务司送来了许多新制的首饰,件件都是分量十足。 念善随手挑了几件交给了梳头宫女。 “娘娘,今年皇贵妃娘娘的恩典,允许各家有女在宫中的女眷们可自行先去各宫团聚,先不必去昭阳宫请安。”意溪从外头进来,对念善道。 皇贵妃这是在广施恩,借机笼络人心。 无论多丰厚赏赐,只怕进了宫的人更想同家人见面,能在一块儿自在的说说话。 今日靖安侯府的女眷入宫,该是祖母和大伯母带着姐妹们来,她娘亲并没有诰命在身,一时间都不得见面。 念善心中多少都有些遗憾。 果然在用过午膳后,便有小内侍通传,说是靖安侯府的家眷到了。 念善亲自迎了出去。 “臣妇见过善嫔娘娘,给娘娘请安。”赵老夫人人见着念善出来,便带着罗 氏等人先行国礼。 江念仪姐妹也跟在后头给念善见礼。 念善忙扶住了赵老夫人,道:“祖母快快起身。” 一行人往瑶华宫里面走去。 她们早就听说念善在宫中受宠,今日见了瑶华宫,才知道所言非虚。 瑶华宫的大小和位置虽是比上凤仪宫,可仍是超出嫔位该有的规格。宫中的栽种的花木一多半都是珍稀品种,在瑶华宫里服侍的人看上去也不少。 念善引着她们去了平日她起居的偏殿中。 比起路过时看到奢华富丽的正殿,偏殿的布置则是更偏舒适。 然而这已经足够令她们惊讶。 各色珍奇古玩自是不提多提,听说今年江南进贡的一种新式样的缎面料子数量极少,只有几家分到了,还当个稀罕物。在瑶华宫中,竟只做了大迎枕。 “祖母、大伯母请坐。”念善扶着赵老夫人在软榻上坐下,自己也才坐到另外一旁。 罗氏坐在了赵老夫人下首,姑娘们则是极有眼色的把念善下首的位置让给了江念容。 赵老夫人留心打量着念善,她比离开侯府时,美貌更胜了几分,整个人容光焕发,一看便知得宠才能养出来的气色。 想起来时路过凤仪宫,那里已经冷落下来,心中也是空落落的。 “娘娘在宫中一切可都好?”赵老夫人面上没有露出来,笑着问念善。 念善点点头,神色柔和的笑道:“让祖母挂念了。” 比起懿贤皇后来,其实江念善是更合适在宫中的。 赵老夫人和罗氏不约而同的想着,只看这半年来皇上来瑶华宫的次数渐渐变多,足以看出她的手段。 念善也问起了家中的情况,罗氏都起身回了。 她们知道念善真正想见的人是江念容,只是赵老夫人还有几句话要叮嘱。赵老夫人看了罗氏一眼,罗氏当即起身带着姑娘们先出去。 “娘娘入宫已有半年,圣眷正隆,也该准备皇上添个皇子皇女。”赵老夫人望着念善,低声道。 虽说大皇子记在了懿贤皇后名下,可到底不是懿贤皇后亲生,也不养在念善身边,怕是养不出跟靖安侯府的感情来。 念善能封嫔,已是看在懿贤皇后的情面上。若无生育功劳,怕是晋升难些。 “祖母的话,孙女记下了。”念善微红 着脸,轻轻点头。 赵老夫人知道她不需要自己操心,并没多话,只是叮嘱道:“若是娘娘需要调理身子,不方便在宫中说,尽可以让人往侯府传话。” 念善轻声应了。 赵老夫人借口要在瑶华宫逛逛,自己出了门,让江念容进来。 “又长高了些,可有认真学功课?”念善含笑招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江念容用力的点点头,泪水却是扑簌簌的往下落。 映月去招待赵老夫人等人,留下服侍是意溪和银星,在她们面前,念容不需要掩饰。 她已经半年没见过姐姐,除了上次姐姐去给小姑姑守陵,她们还没分开过如此长的时间。 “姐,你,你过得好吗?”念容泪汪汪的看着自己姐姐,她不想哭的,不想让姐姐担心,可她看着姐姐那样温柔的笑着,心里蓦地难受极了。 姐姐看起来过得很好,可她也知道姐姐从来都不诉苦,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扛下来,保护她和娘亲。 “姐姐很好,你别担心也好好劝娘宽心。”念善用帕替她拭泪,柔声道:“往后家里就要靠你了,可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 念容点点头,止住了泪。 “大伯母给我单请了先生教功课,我也在学琴。”念容捡着能让姐姐宽心的事说了:“我也每天有好好练字,娘亲也都好,每日里就是督促我功课,闲了也做些活计。” 只要自己在宫中有宠,侯府就会优待娘亲和妹妹。 她本也没打算消极怠工,家里也不必如此刻意。 念善摸了摸念容的头,垂着眼笑笑。 …… 中秋宫宴设在清凉殿。 皇贵妃允许各宫与家人团聚,但各宫主位们也都有分寸,一个时辰后大家都去了昭阳宫给皇贵妃请安。 宫宴开始前,御花园中各处也已经布置好,让女眷能随意游览。 这也是念善以宫妃的身份头一次在众人面前露面。 大皇子百日她没能出现,这次大家听到内侍通传说是“善嫔娘娘”到时,好奇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 只见身穿杏黄色宫装的念善款款走来。 大家对她并不陌生,懿贤皇后最喜欢她,也爱带着她在众人面前。只是今日的她,已经与先前完全不同。 她生得娇媚却又不失端庄,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 有种沉稳从容的气度。 江念善不像懿贤皇后,她没有刻意模仿深得圣宠的懿贤皇后,她明媚娇妍,却同样得皇上喜欢。 不过也有人不屑,觉得她是以色侍人,上不得台面。 “善嫔妹妹,来。”敬妃看到她,招手让念善到自己身边来。 念善过去才知道,敬妃是要把她介绍给自己的母亲和嫂子们认识。 敬妃的母亲是定远将军夫人王氏,她生得面善,人也爽朗大气;她的三个哥哥都是王氏所出,三个嫂子也都很疼这个小姑子。 当初敬妃要入宫时,她们还曾劝过敬妃要慎重考虑。 略说了两句话后,念善才明白敬妃为何会养成这样的性子。 只有这样和睦的家庭里,才能护得住这一份纯真。 “本宫在宫中多承敬妃姐姐照顾。”念善待她们的态度十分温和,柔声道:“今儿见了您和嫂子们也觉得亲切。” 王氏面上笑着寒暄,心里还在暗暗奇怪,自己女儿竟能跟善嫔这样八面玲珑的人交好。 因今日人多,需要打招呼的人也多,很快便分开了。 念善才转过身,便看到淑妃和英国公夫人杨氏在一处说话,她躲不过,只得过去打了个招呼。 “善嫔妹妹来了。”淑妃笑盈盈的道:“本宫正跟英国公夫人说呢,这世子回来了,也该把世子的亲事忙起来了” 难道她觉得这点小事能令她乱了心神么? 念善只是笑笑,并不接话茬,她不信淑妃敢在众人面前替她和霍治臻曾经差点定亲的事。 淑妃的话也令杨氏不舒服,只是不好露出来。如今念善得宠,杨氏也不想得罪她。 幸而宫宴要开始了,大家才都各自分开。 等到了清凉殿时,念善发现自己的位置正在敬妃的下首,不由微微翘起了唇角。 眼下就等着皇上和皇贵妃入席了。 …… 当夜幕降临时,宫灯依次被点亮,映着粼粼的湖面格外好看。 皇贵妃是花了心思布置的,当初上元节宋骁不在,皇贵妃百忙一场,这次终于能有机会展示。 她陪着宋骁一路走来,瞧见宋骁眼中的赞许之色,终于觉得有些安慰。 今夜是中秋,皇上应该会去昭阳宫。 内侍通传两人到时,众人都起 身行礼。 宋骁携皇贵妃落座后,大家才能依次坐下。 一时宣布宫宴开始,歌舞起,宫人和内侍们动作悄无声息的传菜。 宋骁的目光下意识落在念善身上。 她跟敬妃挨得近,两人在一处吃得专注,时不时还小声点评着歌舞,看起来格外怡然自得。 德妃和周美人告病没来,待皇贵妃敬酒后,淑妃便带着英妃抢着去敬酒。 念善和敬妃也并不着急,等着两人退下,才不紧不慢的上前。 她的身影不仅落在宋骁眼中,在更远处,还有个人也在看着她。 霍治臻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念善了,在柔和宫灯的映衬下,她本就精致的眉眼更显得温柔妩媚。 宫宴上的美酒珍馐,他没吃出滋味来。 他记得有一次在靖安侯府吃过念善做的点心,他不爱吃甜食,可那点甜却始终留在他心中。 只看了一眼,霍治臻就克制的收回了目光。 自己的位置离主位不算近,可这个角度却是能看到念善的。 他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安排,只得更加谨慎。 念善和敬妃两人规规矩矩敬酒后,便退了回去,自有苏贵人她们敬酒。 然而念善才走,只听到吴贵人低低惊呼一声。 原来苏贵人不小心撞到了她,她竟把杯中的酒撒到了宋骁身上。 当着众人的面,吴贵人脸色苍白得厉害,却也不敢出声,怕被更多的人察觉到。 宋骁还没什么表示,皇贵妃先皱了眉。 这些不入流的手段,着实不该在中秋宫宴上用。 淑妃想起自己曾派人盯着吴贵人和苏贵人,心中暗喜,她们这是开始有动作了。 “先退下。”宋骁神色未改,淡淡的道。 宋骁要去更衣,自有卫吉胜服侍,还轮不到也轮不到别有心思的人上前。 只是等了许久,她们也不见宋骁回来。约莫大半个时辰后,反而是来人请了皇贵妃过去。 念善心知是有事发生,直到快要结束时,宋骁和皇贵妃才姗姗来迟。宋骁看起来脸色有些不好,不知是何人何事惹怒了他。 底下的人也都注意到了,却没人敢多嘴,只是在出宫后才各自议论纷纷。 既是两人一起回来,这事大概是压下去 了,左右也轮不到她操心。念善正准备回瑶华宫,却见纪安来请她。 “娘娘,皇上召您去福宁殿。” 第84章 第84章 梧桐苑。 宋骁好整以暇的坐在软榻上,旁边的周美人则是衣衫不整的狼狈跪在一旁。 当皇贵妃赶来时,看到的便是眼前的情形。 她脑子“嗡”的一声,一个头两个大。 “皇上,这是……”皇贵妃恨不得杀了周美人的心都有,她忙道:“可是周氏有什么逾矩之处?” 皇贵妃说着话,目光也往周美人身上落去。 周美人身上的暧昧痕迹隐约可见,可皇上衣衫整齐,也看不出是不是临幸了周美人。 “周氏说她误入梧桐苑,就遇上朕来更衣。”宋骁的面上看不出情绪来,他淡淡的道:“这梧桐苑有催情助兴的香料,只是香味不显,轻易不能让人察觉。” 周美人含着泪,瑟瑟发抖道:“皇上,妾身真的是无辜的。” 她只辩解自己是无辜的,无助的捂住被撕坏的领口,哭得伤心极了。 皇贵妃气不打一处来,寒声道:“你跟本宫告假,说是连日来身上不好,不能参加宫宴了。本宫怜惜你体弱,这才没勉强你,谁知你竟做出这样肮脏的事!” 争宠不是错,可没有分寸就是大忌。 无论宋骁有没有临幸周美人,她都是触了宋骁逆鳞。 他最讨厌受人摆布。 “娘娘,妾身真的没有给皇上下药!”周美人哭得声泪俱下:“若是妾身真的下药,就不得好死!” 听她肯这样赌咒发狠,皇贵妃又有些动摇。 曾经她们猜过,宋骁从苏贵人宫中出来那夜,临幸了皇后送来的人,才有了大皇子。 宋骁有多宠大皇子她们都看在眼中,虽然这手段不入流,却是行之有效。 保不准后宫又有人起了心思。 “皇上,妾身这就让人去抄查丽正阁。”皇贵妃心念电转,忙道:“还有苏氏和吴氏也可疑,妾身会一并查她们。” 在今日敬酒时,吴贵人和苏贵人就有些不对,或许是她们也不一定…… 可周美人就真的无辜么? 宋骁起身,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周美人,只淡淡的对皇贵妃道:“你看着办。” 这就是把彻查的权力交给她了。 宋骁去了隔壁净面。 “周氏,本宫没想到你如此自甘轻贱。”皇贵妃死 死地盯着她,沉声道:“你可曾承宠了?” 有没有承宠,关乎她该如何处置周美人。 周美人哭哭啼啼的道:“妾身在房中动弹不得,皇、皇上就进来了。皇上当时已经失去了理智,妾、妾身挣扎不得……” 这意思,就是皇上临幸她了? 皇贵妃有些怀疑的望向她,皇上并没有明说。 隔间。 宋骁站在书案前,听刘维昱回话。 “皇上,苏贵人和吴贵人去过阙喜阁见柳贵人,臣已经从柳贵人房中搜出了药粉,都是新制的。”刘维昱低声道:“柳贵人不肯承认,说是有人害她。” “服侍柳贵人的宫人却检举说是柳贵人制的。” 宋骁淡淡应了一声,也不知他是信了还是仍在怀疑。 “至于周氏她们,让皇贵妃的人在明处查,你在暗处。”宋骁吩咐道:“制药粉的材料都是哪里来的,你都查清楚。” 柳氏跟这件事脱不开干系,自己曾看在早殇小郡主的份上饶过了她两次,不会再有第三次了。 刘维昱忙答应着去了。 见他离开,卫吉胜见宋骁脸色不好,一时不敢上前。 淑妃跟周美人走得近,之后又牵连出三个贵人。除了皇贵妃和病中没出门的德妃,竟有一半人都牵扯其中。 宋骁眸光冰冷。 莫非是自己近来太过仁慈,才让她们一次又一次触碰他的底线? “告诉纪安,等宫宴散了后,让念善来福宁殿。”宋骁拿着布巾擦干手指上的水滴,吩咐道。 卫吉胜忙应了下来。 …… 当听到宋骁让她去福宁殿时,念善下意识的以为是熠儿有什么事。能让宋骁动怒后,又想起来找她的,也就只有熠儿。 她心中焦急,也并不用步撵,几乎是小跑着到了福宁殿。 见她气喘吁吁的进来,宋骁还有些奇怪:“怎么走得这样急?” 念善顾不上别的,急忙问道:“皇上,可是熠儿出了什么事?” 她话音未落,陈嬷嬷已经抱着大皇子走了进来。念善忙快步走了过去,见熠儿好端端的在陈嬷嬷怀中。因见她发鬓间因走得急而晃动的流苏,咿咿呀呀的要伸手抓。 “熠儿!”念善把儿子抱在怀中,见他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宋骁听纪安说了念善是怎么急匆匆赶来的,这会儿才知道她误会了。 “原来是关心熠儿?”宋骁把念善头上的簪子取下来,逗着熠儿往自己怀里扑。果然熠儿被成功的吸引注意力,就又要宋骁抱。 宋骁抱着熠儿,不紧不慢的道:“你怎么担心是朕出事了?” “皇上是天子,自然有上天庇佑。”既是熠儿无事,念善也放下心来,忙替自己描补。“皇上您让妾身过来……” 似是闻到了宋骁身上的酒气,熠儿觉得不舒服,又非要念善抱不可。 “罢了,你先去陪熠儿。”宋骁准备先去沐浴,把熠儿交给了念善。 看来并不是很严重的事,念善放下心来,自己抱着熠儿回了偏殿。因熠儿已经会爬了,宋骁就特意放了张大床。 念善守在塌边,才把熠儿放到里面,只要叫他的名字,他就高兴的挥舞着肉乎乎的小手拍床,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笑弯,念善招招手,他就“蹭蹭”的朝着念善爬过来。 “熠儿真乖!”念善抱着软乎乎的儿子,心早就化了。 熠儿乐此不疲的玩这个游戏。 在一旁看着时辰的纪安,见念善还没有回去的意思,忙小声提醒道:“娘娘,已经过了一刻钟……” 念善这才猛然记起,宋骁还没说是什么事。 她恋恋不舍的把儿子交给陈嬷嬷,熠儿还有些不舍,扁起小嘴要哭不哭的。 “熠儿乖,等过些日子,我保证每日都陪你玩好不好?”念善想起宋骁的承诺,对熠儿保证道:“陪你玩,夜里也陪你睡好不好?” 念善在这儿给儿子保证,只听后面响起一阵轻咳。 她忙转过身,竟是宋骁站在她身后,不知把她的话听进去多少。 陈嬷嬷忙拿着拨浪鼓去逗熠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念善这才脱身。 宋骁直接把念善带到了寝殿。 “皇上,您不是说有事?”见宋骁面色不虞,念善小心翼翼的问道。 方才念善的簪子被他取下,发鬓已经松散得摇摇欲坠,他抬手将念善另外一根长簪取下,顷刻间念善的长发披散下来,念善被他压在了榻上。 这一次他用手护住了念善的腰,念善整个人都在倒在他怀中。 “朕自是有求于你。”宋骁嗅到她肌肤间淡淡的香气,愈发将手臂收紧了些。 感觉到自己的衣扣被一颗颗解开,念善尚且想挣扎道:“妾身还没沐浴……” 宋骁的声音愈发低沉嘶哑:“一会儿朕陪你一道去。” “可、可这里是在榻上……”念善的外裳已经被解下扔到了地上,而她感觉自己的亵衣也快保不住了。 “朕满足你。”说着,宋骁将她抱起,带到了龙床之上。 今夜宋骁本该去皇贵妃宫中,他竟召了自己来就很不对。且宫宴宋骁离开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并没有说,究竟是什么事让他和皇贵妃同时离开…… 很快她就没心思多想,宋骁拨开她后背的长发,几乎要将她嵌入他的骨血之中。 她听到他低低的唤她的名字。 善善。 善善。 一声又一声。 她感觉自己像是沉浮在浪潮中,唯有抓住宋骁,仿佛救命的浮木。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终于重归风平浪静。 念善眼角的红痕分明,她的嗓子都已经哑了。 “善善,张嘴。”宋骁起身,取回了一杯温水。他半抱起念善,喂给了她。 有了水的润喉,她总算觉得舒服了些。 今儿宋骁虽然近乎凶狠的要她,可动作竟也能让她感到些许温柔。 看着乖巧柔顺靠在他怀中的人,宋骁还是忍不住想起那个雨夜。念善的泪水念善的哀求,她无辜被卷入其中,自此一生的命运被改变。 曾经他也有想放过念善的念头,然而她怀上了熠儿,他便不可能放走她。 “皇上,您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念善忍不住小声嘟囔道:“总不能是吃了药罢?” 她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宋骁竟真的点了头。 “是啊。”宋骁轻描淡写的道:“所以找了你,做朕的解药。” 第85章 第85章 念善不知前情,对他的话懵懵懂懂。 只是宋骁没有再多说,亲自抱着她去沐浴清理。 她腰上的淤伤只还剩浅浅的痕迹在,跟她身上的其他暧昧痕迹比起来,并不显眼。 念善又累又困,任由人摆布。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又被抱回到床上,很快她便抱着被子,沉沉的睡了过去。 宋骁替念善盖好被子,自己起身离开了寝殿。 书房。 刘维昱已经带着东西在候着了,见宋骁来,忙呈上了手中的东西。 他呈上的是一个精致的锦盒,里头整整齐齐的码着十数块香料,看上去与平常的熏香无异。 “皇上,这是从阙喜阁里查出来的。”刘维昱恭声道。“柳贵人的药粉便是融在这香料中。” 宋骁点点头,吩咐卫吉胜:“把今日在梧桐苑的香料取来。” 一时卫吉胜用帕子托着一块香料过来,这块大小与匣子中装的大小无异,显然是并没怎么烧过。 这两块简直一模一样! 刘维昱让人试过这种香料,它点过一段时间后,香味是无法避免的。故此点燃的时机很重要,不能过早,才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失去防备。 看卫总管取过来的香料,应该是没点过多久就被人取了出来。 刘维昱有些惊讶,这么说皇上早就知道有人下迷香? 可据他所知,皇上确是跟周美人同处一室大半个时辰,若皇上没有中迷香,就不可能临幸周美人。周美人怎么还敢哭自己是无辜被强迫的? 所以虽然香是来自柳贵人,柳贵人也跟周美人并无交集,可周美人显然是知道这里点着香料! 刘维昱恍然大悟。 后宫有一半宫妃牵扯其中,有人冒险大胆谋划,有人借力打力,有人坐收渔利。 宋骁的目光一寸寸冷下去,这倒是让他不必费心,去行宫他只会带念善一人。 “先不必打草惊蛇,让皇贵妃的人先审问周氏。”宋骁淡淡的道。“若周氏主动坦白,便从宽处置她。” 毕竟周美人跟周尉明算是同族,他不想让周尉明身上有被人诟病的之处。 同样的还有淑妃,李副统领在皇上面前得用,如果她不犯大错,皇上对她还是宽容的。 刘维昱忙答应下来。 这是皇上给的机会,端得看周美人能不能抓住。 他也希望别再添上一个淑妃娘娘。 当刘维昱领命而去时,宋骁似是并未受这些烦心事的影响,在书房批了会儿折子,看着天色将要蒙蒙亮时,他才起身仍旧回了寝殿中。 在宽大的龙床上,念善正抱着被子睡得香甜。 因昨夜她被自己欺负狠了,正蜷缩成一团,看起来有点惨兮兮的。 宋骁掀开被子进去,把念善怀中的被子抽走,让她在自己蜷在自己怀中睡。 他一夜未眠也并不觉得困,一会儿还要早朝,索性睁着眼看念善。 昨夜是沐浴后是他亲手替她穿上的寝衣,因他是被人服侍惯了的,并不习惯服侍人,故此寝衣并没有系好,念善又睡得不安分,寝衣早就松松垮垮的散开。 她一身娇嫩白皙如凝脂的肌肤,落着点点痕迹。 想到昨夜她匆匆赶来,宋骁心里本还是有一丝被打动,殊不知她满心里想的都是熠儿。 这样也好,起码他需要找个放心的人替他生儿育女。 宋骁想起自己从开府后娶王妃到登基后的今时今日,除却他最敬重的懿贤皇后外,若忽略念善起初做过的那点子事,她竟意外的合他的意。 不仅是她那张貌美妩媚的脸,娇软可口的身子,她性格也好。平日里乖巧识趣,又并不呆板,时而闹点小脾气撒撒娇,他也愿意纵容一二,还觉得有趣。 “如果你能怀上,朕就晋你的位份,无论是皇子和公主,你都能自己养了。”宋骁动作轻柔的拂过她的眉眼,声音也温柔和缓。“善善,你可别让朕失望。” 念善仍旧睡得踏实安稳,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眼看快到了上朝的时辰,宋骁便放下念善起身。 “别吵着善嫔,让映月她们近身服侍,若善嫔醒了就把大皇子抱过来。”宋骁低声吩咐纪安。 前些日子纪安被派给念善用了些时日,宋骁上朝卫吉胜要跟着,索性把念善的事情都让纪安来办。 很快便响起他穿衣的声音,之后便是宋骁离开寝殿。 念善睫毛轻颤,听到帐子重新被放下的声音,她才彻底睁开了眼。 这些日子她经常侍寝,也习惯在宋骁上朝的时辰醒来。无论多困多累,总是朦胧有意识的。 宋骁最后的话她听到了。 他说的“别让朕失望”,仅仅是指的子嗣,还是有别的意思? 是在敲打她么? 可他应该并没有发现自己装睡,也并没有再说别的。 念善睡不着,又忍耐了一会儿才起身。 听到声音映月等人进来服侍,纪安则是去了偏殿,带着陈嬷嬷把大皇子抱了来。 熠儿见到尚未整理好的床榻高兴的扑在被子中间拱来拱去,还要拉着念善一起玩。 念善看着儿子满心柔软,看着时辰还早,便陪他玩了一会儿。 趁着奶娘喂她,念善才离开了福宁殿。 …… 昭阳宫。 今日虽不是请安的日子,昭阳宫里仍是来了不少人。 只是比起往日的热闹,服侍的人一概都噤若寒蝉,生怕惹恼了主子。 皇贵妃坐在主位,淑妃特意来看热闹,坐在她下首,苏贵人、吴贵人跪在地上,周美人脸色煞白的站在一旁。 “娘娘,妾身觉得应该给周美人赐个座。”淑妃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到底是承宠了,虽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她本就身子弱,倒不好一直站着。” 皇贵妃面色不虞,目光冷冷的扫向周美人。 周美人果然瑟缩了一下,抖得更厉害了,却并没有否认。 “行了,先说你们两个的事。”皇贵妃摆了摆手让周美人坐下,她寒声对苏贵人和吴贵人道:“一五一十的告诉本宫,本宫或许还会向皇上求情。” 这次皇贵妃雷厉风行,把苏贵人和吴贵人控制起来,立刻让人去搜查两人的住所。 想到昨日宋骁让江念善去侍寝,她就抓心挠肝的难受。 她知道皇上嫌她管理不力,可后宫中这么多人,她还能把每个人的心思都看穿不成? 没牵扯进来的还有英妃和敬妃,但宋骁仍是叫了江念善。 苏贵人和吴贵人哭了起来,只肯承认是不小心把酒洒到了宋骁身上,咬死了不肯承认别的事。 听着她们的哭声,皇贵妃只觉得心烦意乱。 她狠狠的拍在桌子上,厉声道:“都被本宫闭嘴。” 在旁边喝茶看戏的淑妃吓了一跳,险些把手中的茶盏给丢出去。 “你们也不必说了,本宫自会查清楚。”她美艳的脸上隐隐透着怒气:“带下去!” 两人再想哭诉时,已经没有机会。 “至于你,周美人。”皇贵妃冷冷的道:“虽说你自称无辜,也在皇上跟前承宠,但并不证明你的清白。本宫会命人在丽正阁看着你,直到能证明你却是无辜。” 淑妃转了转眼珠,在一旁附和道:“娘娘英明,周美人向来胆小柔弱,怕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那苏氏本就有前科,在懿贤皇后病重时,她就弄些歪门邪道不入流的手段,惹得皇上不快。”淑妃见皇贵妃没说话,又道:“这次她又拉吴贵人下水,其心可诛。” 听她在耳边聒噪,皇贵妃更是烦心,她暗自深吸一口气道:“淑妃如此关心周美人,本宫自会向皇上禀报你的贤惠。” 淑妃先是一喜,随后又摆摆手道:“这是妾身的本分,妾身不敢居功。” 若是让宋骁知道她跟周美人走得近,如此风口浪尖上,怕是会迁怒。 她知道皇贵妃不悦,忙识趣的告退。 “她们惹出来的好事!”等到人都离开后,皇贵妃怒道:“不都盼着跟皇上去行宫么,谁都别去了!” 素绢和香莞忙劝着皇贵妃不要动怒。 “娘娘,您想着若皇上一时烦了后宫,您也正好可以举荐人去服侍。”香莞低声道。 皇贵妃定了定神,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只是宋骁会再信任她,给她这个面子么? 她心里也没底。 …… 当念善回到瑶华宫时,浑身酸疼没什么形象的靠在软榻上。 昨日宫宴的事她仍是不大清楚,才想着问问映月,却听人通传说敬妃来了。 莫非敬妃是来跟她分享消息? 她重新在榻上坐好,命人取来差点摆上,敬妃已经进来。 “妹妹可听说昨日宫宴上的大事故?”敬妃不见外的让宫人们都退下,才对念善道:“好像是有人给皇上下药,周美人正巧遇上。” 敬妃性子直爽的好处就是从不卖关子,念善听完目露愕然。 她随口抱怨的宋骁吃错药了,竟是真的? 宋骁叫她过去,难道真的是为了发散药性不成?可她觉得虽是要她狠了些,宋骁却没失去理智,尚且有分寸,否则她早就横着从福宁殿出来了。 不过既是周美人遇上,也该是周美人承宠。但她觉得宋骁昨夜 精力很好,不像是已经有过一次…… 念善脑子里乱糟糟的,粉白的面上透着绯色。 敬妃不知念善去侍寝的前情,还以为她病了,忙去探她的额头。 直到见她衣领没遮住的红痕,才讪讪缩回了手。 难不成那药性太强,后面竟是让念善纾解的么? 这消息她是听英妃说起的,英妃着实可恨没告诉她念善侍寝的事,莫非是觉得这样就能挑拨她跟念善的关系? “善善,你先歇着罢,我还有事先走了。” 敬妃满脸通红的起身。 第86章 第86章 她才说完,念善也瞬间明白了她所想,不由面上也烧了起来。 想要解释让她别误会,可这也是事实。 念善想起那日在瑶华宫,被宋骁忽视的敬妃神色黯淡的一瞬,心里蓦地一痛。 敬妃心里是真的喜欢宋骁罢,可宋骁从来不缺这样的真心。 从定王府到此时此刻的宫中,她还没见宋骁对谁上过心。他对小姑姑是敬重,对德妃是更类似与亲情或是朋友,对皇贵妃和淑妃大概也是宠过的,仅此而已。 甚至他对后宫亦是有种疏离的傲慢,他只要后宫平和稳定,不给他添乱就是了。 只要他想,自有貌美年轻的女子源源不断的入宫。 若是捧出一片真心爱上坐拥天下的帝王,才是困住了自己。 眼下宋骁多宠她些,而敬妃还能跟她交好,对于至情至性的敬妃来说,着实是残忍了些。 “敬妃姐姐,我——”念善想说些什么,却先一步被敬妃给打断。 敬妃神色平和,在念善身边坐下。 “善善,我跟你交好,与别的人别的事无关。”敬妃笑笑,眉目间自有种疏朗大气,令人折服。“进宫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跟你走得近先是为着感激你,而后是真的喜欢你。” 念善性子好,行事体贴妥当。 那次宋骁误会她想伤害念善那次,宋骁不懂她心中的最珍视的东西,也看不到她的伤心,可念善竟是都懂的,也尽力的在皇上面前维护她。 虽说完全放下对宋骁的喜欢很难,可她不能自怨自艾,丢了自己。 若真的恨上念善,她完全失了本心,她的骄傲不允许。 “敬妃姐姐宽和大度,我是远不及的。”念善听着愈发难受,敬妃没有错,只是她爱错了人。 两人把话说开了,敬妃便也不急着走了。 “敬妃姐姐不若留在我这儿用午膳,我上回做的桂花糕还没得及给你送去。”念善腾出一半软榻让给敬妃,她柔声道:“我这就让人取些来。” 因敬妃小时候曾在南边住过一段时日,因此跟念善也能聊起来。 两人天南地北的聊了好一会儿,在瑶华宫用完了午膳,敬妃这才回了景瑞宫。 念善虽是很困倦,还是找来了映月问宫中的情形。 “眼下苏贵人和吴贵人被看 管起来,皇贵妃在彻查此事。”映月如实道:“今日一早淑妃娘娘、周美人去了昭阳宫,两人又是一道出来的。” 这就有些微妙了,淑妃到底是想搅浑水还是已经参与其中?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淑妃做的越多,反而会把宋骁推得更远。她一动不如一静,便是看在庆阳伯府的面子上,宋骁也不会彻底冷落她。 可淑妃偏偏不肯安分。 宋骁把事情全权都交给皇贵妃,一种可能是这事不大,皇贵妃能解决;另一种可能则是宋骁让皇贵妃查只是幌子,他自己定是也派了人去调查。 此事还没有公开,念善便也不去好奇。 “娘娘,皇上让您准备过几日出门要用的东西。”见念善并没有讨论这件事的意思,映月想起了宋骁的吩咐。“过几日您陪着一起去行宫。” 既是去行宫的行程没有耽误,说明宋骁已经心中有数。 念善不再多想,让人开了箱笼收拾。 …… 阙喜阁。 当踏进大门时,宋骁忽然想不起自己是多久之前来过。 柳贵人在王府生下小郡主时便是早产,孩子身体孱弱早夭,她的身体也一直都不好,故此侍寝的时候并不多。 且她容貌中上,性格温柔敦厚,并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久而久之,宋骁对她的印象也淡薄了。 原本以柳氏的身份封贵人是有些难的,可顾及她失去了小郡主,人又素来都是胆小安分,懿贤皇后做主提高她的位份,又挑了环境和位置都不错的阙喜阁给她。 然而看似柔弱的柳氏,并没有如想象中安分守己。 “妾身,见过皇上。”柳氏上前,神色平和,恭声行礼跪下。 她已是戴罪之人,此时的她被除去宫装和发鬓上的珠翠,一身素衣未施脂粉的她,反而更显出几分纤弱惹人怜惜的气质。 宋骁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皇上,妾身认罪。”柳贵人似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刻,她平静的道:“是妾身将药粉制成香料,又送给了来探望妾身的苏贵人和吴贵人,告诉她们大皇子便是这么来的。” 宋骁并不惊讶,只是收回了自己淡漠的目光,坐到了主位上。 旁边的小几放着四个锦盒,里面装着研磨好的药粉,铁证如山。 “你的药材是从何处来的?”宋骁语调 波澜不惊,仿佛只是问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何人替你传递?” 柳贵人面色从容,早有准备。 “常见的药材是平日里生病时从太医院得来的药中捡出来的,不常见的药材是妾身自己种的。”她解下腰上的荷包,呈了上去。“是在王府时,妾身就留着的。” 卫吉胜接过来递给了宋骁,宋骁看了一眼,果然有些种子。 “皇上不怎么来阙喜阁,更逞论能留意到妾身这里的花花草草。”柳贵人虽是说得淡然,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宋骁。 她说的这些,刘维昱已经从柳贵人的院子里查到了,宋骁心中有数。 只是他惊讶于柳氏的耐心,有些药材长到三年才能用,如此看来,柳贵人从入宫起就在谋划了。 失去小郡主,让她从未释怀过。 “你何时学的这些?”宋骁把荷包随手放在了小几上,看着她像是个陌生人一般。 他从未了解过她,在这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柳氏也喜欢这些。 “皇上日理万机,这点子小事您怎么会留意到?”柳氏神色凄然,却微微笑道:“只有德妃娘娘制的东西能送到您跟前,妾身微末技艺自然不入流。” 虽说宋骁后宫的人比起先帝来算是少的,可也有十来个宫妃。 自从登基后,端王余党、西北边关战事都牵扯了他大半精力,平日里宋骁除了去凤仪宫最多,余下的便是昭阳宫、景和宫、庆福宫,敬妃英妃承宠的次数怕是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更逞论她们这些低品阶的。 她原本想着,过了先帝和太后丧期,皇上总该临幸后宫。可又赶上懿贤皇后病重,宋骁陪着皇后的时候多。 等懿贤皇后薨逝,在选秀前这段时日,大家都觉得看到了希望。 偏偏靖安侯府的五姑娘奉先皇后遗愿入宫,才入宫就分去了一半恩宠,再加上皇上亲自抚养大皇子,皇贵妃宫中又有固定的时日接驾,其余人能分到的恩泽就少之又少。 “上一次在梧桐苑的香料是不是你放的?”宋骁忽然问道。 柳贵人先是一愣,随即她点了点头。 “妾身推出对她有恩的宫人,让她顶罪。”柳贵人垂了眸子,道:“妾身知道您因小郡主早殇而怜惜妾身,便是有些怀疑,也定然会对妾身优容。” 宋骁的目光渐渐变得锐利,他冷冷的审视着她。 “ 看着朕。” 柳贵人暗自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抬起眼望向宋骁。 “皇上,妾身知道一次又一次利用您对小郡主的舐犊之情犯错,妾身辜负了您的怜惜,妾身罪该万死。”柳贵人话音未落就要扬起藏在袖中的簪子往心口刺去。 然而宋骁的动作更快,他抬手扬起手边的茶盏,茶水溅了一地,而茶盏精准的击中了柳贵人的手。 她吃痛松开手,手中的长簪掉到了地上。 早有内侍上前制服她,让她动弹不得。 “想死?”宋骁走下来,目光冰冷的看着她。“你也想得太轻易了。” 柳贵人泪流满面,也不知因为痛还是绝望。 宋骁拂袖离开。 “将柳氏关到宗人司的牢狱中,严防她自戕。”宋骁淡淡的道:“将她身上的事,全部都查清楚。” 既是她自王府起便有了这样的心思,保不准还做过别的。 早殇的小郡主是他心中的痛,连懿贤皇后都自责,说是没照顾好他的子嗣,对待柳贵人也素来极为宽容。 偏生人心不足。 “是。”刘维昱应了下来,安排人将柳氏从阙喜阁带走,将阙喜阁封了起来。 宋骁眸光沉沉,并没有因为柳贵人的认罪就松懈。 若当初真是柳氏的安排,那么她定然在梧桐苑附近候着,否则一切便都没了意义,那么她看到进去的人是念善了吗? 可她只说知道大皇子是如何来的,对念善只字未提,难道是因为那场大雨令她放弃了? 宋骁一时也拿不准,只得先将柳氏关起来,不让她跟后宫的人接触。 …… 中秋宫宴上的发生的事在外人看来并未掀起风浪,只是苏贵人和吴贵人因御前失仪由正五品的贵人被贬为从六品的选侍,挪出了两人所居的宫殿。 原本两人就无甚恩宠,这下几乎是被打入了冷宫。 若是选秀后,宫中更无她们的容身之地。 同样牵涉其中的周美人,皇贵妃查出下药的事与她无关,想着她是承过恩宠的,虽是不喜她这下作手段,可她也替宋骁纾解药性了,总不好就一并处置了。 总之周美人上次险些烫伤大皇子已经令宋骁不悦,这次又别有用心的在梧桐苑边邀宠——虽是不是她做得,或许只是她来不及做,否则她去 梧桐苑做什么? 皇贵妃心中不痛快,也只得暂且放过,怕是她以后再有恩宠也难。 昭阳宫。 当这一切看似尘埃落定,皇贵妃将宋骁请了来。 “皇上,是妾身治理后宫不力。”皇贵妃待他进门,就先起身请罪道:“竟未察觉到她们的鬼蜮伎俩,险些酿成大错。” 宋骁摆了摆手,让她起身。 当初没立她为后,宋骁便是对她不够认可。出了这样的事,宋骁也不会都迁怒到她身上。 “柳氏身上的问题,朕要命人仔细查,你就不必经手了。”他淡淡的道:“从今后,做好你自己的事。” 皇贵妃忙答应下来。 “皇上这次您去行宫,想带着哪几位妹妹在身边服侍?”皇贵妃见他脸色尚可,便小心问道:“妾身好早做安排。” 淑妃和敬妃进来都曾惹得宋骁不快,想来她们两个不会被带着。三个贵人都牵扯进下药之事,剩下的人只有英妃和善嫔。 “让念善跟着朕,余下的人留在宫中。”宋骁早有主意,道:“不过十数日就回来,不必跟太多人。” 皇贵妃本还想让英妃也跟着,听他这么说,只得作罢。 “皇上,您去了大皇子怕是留在福宁殿没人关照也不妥,不若让人抱到昭阳宫?”皇贵妃惦记着抚养大皇子,便也不是很介意让谁跟着去。“妾身自当照顾好大皇子。” “也不必了。”宋骁的话断绝了她最后的期盼。 “朕带着熠儿一起去。” 第87章 第87章 听了宋骁的话,皇贵妃不由大失所望。 她对安排自己人陪同宋骁去行宫没抱希望,可她对把大皇子接回来却是十拿九稳,毕竟大皇子还不足周岁。 “皇上,大皇子年纪尚幼,怕是经不起颠簸。”皇贵妃仍做最后的挣扎:“妾身保证定会将大皇子照顾妥当。” 宋骁神色淡淡道:“皇贵妃也曾向朕保证过,能管好后宫。” 这就是彻底拒绝的意思了。 皇贵妃涨红了脸,没有再多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骁离开。 “娘娘……”素绢和香莞有些担心的看着皇贵妃,怕她因此动怒。 然而这次她这次却格外平静。 “既是大皇子能出生,说明皇上的身体无碍。”皇贵妃平静无波的道:“既是旧人生不出来,那就换新人。” 两人闻言眼前一亮,娘娘这是想通了。 “此次只有善嫔跟着皇上去,她又年轻,极有可能怀上。”皇贵妃定了定神,道:“那也不要紧,左右她就是生下皇子来,也断越不过大皇子去。” “若她此时能怀上倒是好事,明年开春选秀,她便不能再分去恩宠。”皇贵妃不知是在说给两人听,还是安慰自己。“正好新人充盈后宫,善嫔再貌美再会什么狐媚之术,也有新人来分宠。” 她终于想通了。 先前她总把自己当成这些争宠宫妃中的一个,才站得不够高,看得不够远。 自己已经无法替皇上生下皇子,就该让能的人来。 无论生下皇子的人是不是她的人,只要没有专宠的宫妃,她的地位就不会受到威胁。 “你往家里送个信儿,等皇上离宫后请本宫的娘亲和嫂子进宫。”皇贵妃吩咐道。 或许该让家中再送个人进宫,给她做帮手。 这个人不能如先前一样,只有美貌却身份低微,起码要能给位份。 皇贵妃在软榻上坐下,开始思索起家中尚未出嫁的女孩来。 …… 瑶华宫。 在离宫的前一晚,念善正在亲自查看要带着的东西,纪安来传信,说是让念善去福宁殿。 明日一早,直接从福宁殿出发。 念善让意溪银星再检视一遍,她带着映月跟着纪安走了。 等她到时 ,已经过了晚膳的时候,却见朱勇带着人才往侧殿摆上晚膳。 “皇上还没用晚膳?”念善话音未落,便见宋骁走了过来。 她忙上前行礼,宋骁摆了摆手。“可曾用过晚膳了?” 念善点点头,才想着如往常一样让宋骁用晚膳,自己去陪熠儿。然而她转念一想,宋骁曾承诺让她在行宫中亲自带熠儿,就意味着她仍旧住长锦宫的东配殿或是另开别的宫殿。 宋骁应该没把这件事忘记罢? 她想提醒宋骁,就不知不觉跟着宋骁来了侧殿。 宋骁挑了挑眉,还觉得有些奇怪。 “妾身服侍您用晚膳。”念善回过神来,索性站在一旁。 念善罕见有如此主动的时候,宋骁没有拒绝,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原本负责服侍的卫吉胜则是识趣的站到了稍远些的地方,把位置留给了念善。 平日里她来福宁殿侍寝时也经常一起用膳,念善早就摸清了宋骁的喜好,故此服侍得倒也妥帖。 当宋骁快用完时,朱勇端着另外一碗汤走来放到了念善面前。 “皇上,妾身用过晚膳了……”念善有些惊讶,她明明已经告诉了宋骁了。 宋骁微微颔首,言简意赅道:“朕让李太医给你开的方子,调理身子的。” 这并不是临时起意,看来宋骁早有准备。 只是她有什么可调理的? 对上宋骁意味深长的目光,念善才恍然大悟。 她微红着脸,忙低下头小口小口的轻啜着瓷碗中的汤。 等她喝完,宋骁也才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两人一起去看了熠儿。 熠儿正闹腾着要玩,见两人去了更是开心的挥舞着小胳膊,他自己举着拨浪鼓,咚咚咚的晃得很响。 念善在大床边坐下,熠儿便蹭蹭蹭的朝着她爬过来,把手中的拨浪鼓递给了她。 “熠儿真乖!”念善把他抱起来亲了一口,惹得熠儿咯咯的笑了起来。 他肉乎乎的小身子在念善怀中扭动着,念善没坐稳,跟他一起倒在了大床上。 熠儿只以为是念善在逗他玩,反而笑得更欢。 “小心些。”还是宋骁在一旁看不下去,皱着眉把念善给拉了起来。 见念善起来,熠儿却不干了,还要念善陪 着他在大床上玩不可。 “熠儿,到父皇这儿来。”宋骁见状,眼疾手快的把熠儿抱到了自己怀中。 熠儿还恋恋不舍的看着念善。 “时候不早了,哄着大皇子早些睡。”宋骁哄着熠儿,对陈嬷嬷道:“明日一早就走。” 陈嬷嬷答应下来。 又陪了熠儿片刻,宋骁把他交给了奶娘,自己则是同念善一起回了寝殿。 待两人沐浴更衣上床后,念善小声道:“皇上,明日妾身能带着熠儿同乘吗?正好等到了行宫时,您去忙您的,妾身会把熠儿照顾好。” “当然。”宋骁没有丝毫犹豫的答应下来。 她可是问了两件事,一是她带熠儿做马车,二是她亲自带熠儿,宋骁竟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念善觉得他答应得太痛快,仿佛有什么阴谋似的。 不过宋骁说话也从没反悔过,她倒也放心的裹着被子准备早些睡。 明日要去行宫,宋骁总不好今夜还折腾她。 忽然她感觉一双矫健有力修长手臂将她圈在了怀中,她挣扎了一下,提醒道:“皇上,是您说的明日要一早出发。” 宋骁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放心,朕不会让你迟了的。” 她感觉自己的衣带渐松散。 想到等到了行宫后,她就能带着熠儿住了,今夜索性就随宋骁。 宋骁察觉到怀中的人渐渐软了身子,自己放松下来,他的动作也愈发轻柔。 原本念善是畏寒的,在宋骁温暖的怀抱中很舒适。可今夜她竟觉得格外热,过了没多久就想推开他。 “善善,别乱动。”宋骁轻声道:“你且忍忍。” 念善有点委屈,可她旋即想起自己晚膳后喝的补汤,大概是补汤的效力? 她只好可怜兮兮的蜷在宋骁怀中,被子已经被她挪到了腰上。 最后困倦袭来,她才闭上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 第二日一早,果然宋骁把她叫了起来,让映月等人立刻进来服侍她更衣。 昨夜宋骁到底顾及着今日赶路,没有为难她。 当念善神清气爽的收拾好自己,陪着宋骁用过早膳,就带着熠儿跟宋骁道别,准备先上马车。 宋骁唇角浮起一丝笑容。 “去 罢。”他不紧不慢的道。 意溪和银星跟着念善的箱笼去后面的马车,映月和陈嬷嬷则是跟在念善身边,她们要帮忙照顾熠儿。 等念善过来时,卫吉胜上前,将念善引到那辆最宽大和舒适的马车前,恭声道:“善嫔娘娘,您和大皇子坐这一辆。” 看着外头的装饰,怎么都像是宋骁的马车。 很快她的猜测被印证,宋骁交代完事情就出现在她身后。他催促道:“怎么还不上车?” 念善疑惑的眨了眨眼,小声提醒他:“皇上,您说让妾身带着熠儿同乘的……” 宋骁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看了一眼马车,挑眉道:“朕这不是做到了么?” 难道他的答应,是让她和熠儿都上他的车驾? 念善这才回过神来,只得把熠儿交给了陈嬷嬷,自己先上了车。 天子的车驾自然一切都是最好的,里面一应用具都是全的。坐着也并不颠簸,很是平稳。熠儿被念善抱在怀中,也并没有表现出不适来。 到行宫最快也要半日的路程,宋骁带了折子来,念善便陪着熠儿在一旁玩。 半路喂熠儿喝了些水,他乖乖的没哭没闹,还安静的趴在念善怀中睡了一觉,好带极了。 因他们出发得早,等到了行宫也不过是午膳的时候。 一时宋骁先下了马车,他还要先去京郊的演武场一趟。 念善想着这次哪怕是让她在长锦宫住,她也能在东配殿中,能专心陪着熠儿了。 可她没料到卫吉胜一路将她带到了主殿前。 路过东配殿时,念善还有些迟疑,可卫吉胜竟也没有停下。 “娘娘,皇上吩咐您和大皇子都住在主殿中,就不另外收拾住处了。”卫吉胜恭声道。 怎么听卫吉胜最后一句话都有些勉强,多收拾一处东配殿并不麻烦! 难怪宋骁答应她如此爽快,他早就算好了。 明明他答应的都做到了,可念善还是有种被骗了的感觉。 第88章 第88章 等在主殿安顿好,念善抱着熠儿在里面转了一圈。 看来宋骁早有准备,原本后殿中只有寝殿能住,眼下已经单独收拾出两间屋子给熠儿用。 这里也比照着福宁殿一般,除了小床,还另外放了一张宽大的拔步床给他平日玩用。 她想着若是宋骁有事不回来,她也能留在这里陪着熠儿住。 念善把熠儿放在大床上,熠儿却不肯自己爬,非要黏在念善身边。 “熠儿差不多也要饿了,让奶娘过来罢。” 虽是她早就不喂熠儿了,可是当熠儿饿的时候,还是会往她身上蹭。 “娘娘,午膳已经摆好。”映月在一旁提醒道:“您先回去用膳?” 看来宋骁的打算是同在福宁殿一样,跟她想象中与熠儿同吃住压根不是一回事。 亏得她昨夜还…… 念善只觉得面上有些发烫。 她应了一声,又对陈嬷嬷道:“等大皇子吃饱,就把他带过来罢。” 长锦宫的午膳是照着宋骁在准备的,故此十分丰盛。卫吉胜没有跟过去,留在长锦宫服侍。 半日赶路她没什么胃口,略吃了些便让人撤下去让他们各自分了。 等她用完,陈嬷嬷和奶娘也抱着熠儿赶了来。 念善把儿子接过来放到了本该是她跟宋骁同住的大床上,她对两人道:“本宫带着熠儿睡。” 既是宋骁说让她们母子住在主殿,她就落实得更彻底些。 映月看穿了念善的心思,忍笑请陈嬷嬷和奶娘等人先去外间候着服侍,等善嫔娘娘叫人。 这半日虽是坐了马车,且车中布置也舒适,可她忙着照顾熠儿,自是觉得累了。 “熠儿,睡罢。”念善哼着轻柔的小调,轻轻的拍着熠儿柔软的小身子。“等你睡醒,咱们去外面玩好不好?” 哪怕是没有外人在,仅有她们母子二人,念善也不敢自称“娘”。 很快熠儿就靠在她身边呼呼大睡。 亲了亲他白嫩嫩肉乎乎的小脸,念善也在旁边躺下,闭上了眼。 等到宋骁回来时,得知念善和熠儿都在,进来看时便瞧见了眼前这一幕。 一大一小正抱在一起睡得香甜,念善搂着熠儿,熠儿则是趴在念善身前,小手正摸着她的脸。 宋骁心中蓦地一软,竟觉出种回家的感觉。 他不忍叫醒两人,便先去更衣。 顾及昨夜他没放过念善,今日赶路也累,宋骁让人别吵醒她们母子。 等他再次回来时,还是熠儿先醒了。 熠儿不哭不闹的,既是念善没动静,他也不吵念善,就自己跟自己玩。 宋骁特意在门边多留了片刻,悄悄观察着儿子。 只见熠儿的小手先是摸了摸念善的鼻子,又摸了摸她的脸,很快他又抓起念善散落在枕边的长发,并不用力,玩了片刻觉得没意思就又放下了。 他扭动着肉乎乎的小身子,开始往念善怀里拱。 宋骁觉得有些不妙。 虽说是自己儿子,宋骁见状还是撩了帘子快步进去,把熠儿抱了起来。“等会儿让奶娘喂你。” 熠儿虽是见了自己父皇,可他打断了自己,熠儿还是扁了扁嘴,哭出了声。 “熠儿不哭。”念善睡眼朦胧的就要起来抱熠儿,却扑了个空。 这下念善彻底醒了。 “皇上,您来了。”念善这才看到宋骁来了,她忙掀了被子要下床,却被宋骁制止了。 宋骁没说话,目光落在她领口。 念善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领口竟在不知不觉中被扯松了,她忙抬手捂住。 “熠儿饿了,朕先把他送过去。”宋骁抱着熠儿出了门。 待他离开后,念善连忙起身整理好衣裳,也穿上了外裳走了出去。 “这一路累不累?”宋骁让念善在他身边坐下。 眼下没有熠儿在身边,念善跟他在一处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柔声应道:“妾身不累,倒是皇上您来回奔波着实辛苦。” 宋骁为了方便,并没有再乘马车,而是选择自己骑马来回。 念善抬眼看了墙角的时辰钟,她和熠儿睡的时候不短,眼看就要到晚膳的时候。 她正想着说些什么,却听宋骁问起了行宫中的温泉。 “回皇上的话,长锦宫里这处小些的随时都可以去。”卫吉胜上前回道:“清泉阁中那两处大些的也准备好了,您吩咐后半个时辰就能用。” 听他提起温泉,念善蓦地想起那夜宋骁的话。 她悄悄的红了脸,偷偷的抬眼望向宋骁。 宋 骁听罢微微颔首,面上并没有什么不对。 “善善今夜不妨去试试,长锦宫的池子虽然小些,泡完倒也能松泛筋骨。” 见他神色自然,她还疑心是自己想多了。 “今晚朕有事不能陪你,改日再去清泉阁罢。”宋骁见念善面色微红,故意一本正经的补充道。 这下念善彻底红了脸,忙借口要去看熠儿,快步去了隔壁。 只剩下宋骁心情愉悦的起身,即便是去批折子,也觉得神清气爽。 等出来时,凉风吹散了念善面上的热度,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宋骁莫非是在逗她? 念善恨得牙根痒痒。 偏生她在陪着熠儿玩时,宋骁还特意派纪安来提醒:“娘娘随时都可以过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八风不动的应了。 用过晚膳后,念善主动提出说要去。 宋骁倒有些惊讶了,他原以为念善会害羞不肯去。 映月已经看去看过了,意溪和银星陪着念善稍后才到。 这处温泉果然不大,至多能容下两个人,一个人泡刚刚好。 摸着水温正适宜,念善仅穿着单薄的纱制寝衣走了进去,很快薄纱沾了水湿淋淋贴在她身上,勾勒出玲珑的曲线来。 在这里服侍的宫人都在悄悄打量着她。 难怪善嫔娘娘受宠,这样的美貌这样的身段,能有哪个男子不动心? 怪不得这次皇上只带了善嫔娘娘出来,倒不仅仅因为她是大皇子的生母…… 念善没有想太多,这温泉极舒服,既是来了就好好享受。 主殿,书房。 宋骁批完大半折子,抬头看了一眼时辰钟。 “善嫔是在温泉还是在大皇子那儿?”他迟迟没听到念善回来的动静,问卫吉胜。 卫吉胜忙道:“善嫔娘娘还在温泉尚未回来。” 宋骁本意是随口逗她,可没想到她竟当真大大方方的去了,竟一去就是大半个时辰。 他不由蹙起了眉,下笔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等他批完折子,卫吉胜察言观色,提议道:“皇上,您这一日辛苦,不妨也去温泉里泡一泡解乏?” 虽说长锦宫的池子小些,也是能容下两人的。 宋骁没什么犹豫就点了头。 当宋骁进去时,发现念善还未出来。 她在氤氲朦胧的水汽中别有中静谧的美,白皙的肩头裸露在水面外,她长发绾起,更显出向后仰着的纤长脖颈。 念善似是听到了动静,睁眼侧过头。 本就妩媚的桃花眸拢着一层薄雾,更加动人心魄。嫣红柔软的唇微微勾起,浮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宋骁一时竟有些出神。 还是卫吉胜小声提醒,他才回过神来,收回眼神缓步朝着隔间走去。 等宋骁换好衣裳回来,却发现眼前的池子里已经没人了。 “皇、皇上。”觉察到宋骁眼中的不悦,在此服侍的宫人忙小心翼翼道:“善嫔娘娘说,您今日劳累辛苦,她把这处让给您了。” 方才什么浑然不在意,全是装出来的,他就知道念善是个不肯吃亏的。 她撩完就想走,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 宋骁被气笑了,只在这里当成是平时沐浴,并没有多泡就离开了。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念善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么? 宋骁大步流星的回了寝殿,又被告知善嫔娘娘已经睡下,在外间候着的还有熠儿的两个奶娘。 果然念善已经上了床,寝衣穿得严严实实,熠儿也还没睡,正抓着他的布老虎玩。 听到动静,念善忙抱着熠儿躺好,熠儿只觉得是游戏,“咯咯”的笑出声,还朝着自己父皇晃了晃他白胖的小胳膊。 宋骁自是生不起气来。 她这是算好自己也宠着熠儿,不会跟她计较。 宋骁面不改色的上了床。 “连着耍了朕两次,可消气了?”宋骁放下了帐子,宽大的床成了与世隔绝的空间。 念善仗着有的儿子在他不敢乱来,她笑眯眯道:“皇上心胸宽广,自然不会跟妾身计……” 宋骁微微一笑,忽然有了动作。 她话音未落,还没得意多久,便感觉的宋骁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经抚上了她的腰。 念善猝不及防,不由轻颤了一下。 “哦?”宋骁的声音虽是不高,在夜里却是格外清晰。“谁说朕不计较?” 抱着怀中的熠儿,念善试图挣扎道:“皇上,熠儿可还在这儿!” 她有些不甘心的小声嘀咕道:“也是您答应妾身亲自带熠儿 的呀。” 宋骁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朕是答应了没错。” “朕不介意熠儿在。”他不紧不慢的道:“他还小,懂什么?且他又不记事,这会儿也该睡着了。” 他不在乎,念善可不敢。 “皇上,妾身知错。”她干脆转过身对着宋骁,放轻了声音道:“妾身不敢再乱来,等明日,明日一定不把熠儿再抱过来……” 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宋骁在吃与不吃之间有片刻的犹豫。 然而没等他决定,念善眼疾手快的把熠儿抱了过来,放在两人中间。 她眨了眨眼,如同狡黠的小狐狸。 第89章 第89章 宋骁眸光沉沉的盯着念善。 慑于天子的“威严”,她有些心虚的收回了目光。 熠儿鲜少跟两人一起睡,他一会儿看看念善,一会儿看看宋骁,觉得很是新鲜。 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天真无邪的模样不知有多可爱。 哪怕是宋骁看了也不由心软。 “熠儿乖,快些睡罢。”念善看出他似有妥协之意,忙轻轻的拍着熠儿哄他睡。 这一日来他也累了,不自觉的往念善身边又蹭了蹭,闭上眼。 念善只安心哄着儿子,不敢去看宋骁。 她轻声哼着小调,熠儿攥着她的手指,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期间宋骁一直静静的看着母子二人,并没有打扰。 “皇上,熠儿睡了。”念善见他始终没说话,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道:“您劳累了一日也早些休息罢。” 两人中间隔着儿子,宋骁只淡淡的应了一声,并没别的动作。 念善也赶快闭上了眼。 宋骁见她心虚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不过看到一大一小在一处睡得正香,他蹙了蹙眉,今夜也就罢了,明夜不能再让熠儿留在这里。 还有在温泉的撩拨之仇……宋骁目光落在念善身上,他必定不会放过她。 然而到了半夜,念善和宋骁同时惊醒。 原因是熠儿哼哼唧唧的醒来,要哭不哭的直往念善怀里钻。 念善起身把熠儿抱在身前轻轻拍着哄,可他只一味的往念善身前凑,这就是饿了的意思。 熠儿自小就很让人省心,等大些了更是能睡一整宿,不知今夜竟例外。 念善不能喂他,想要把他抱出去给奶娘。 睡在外面的宋骁已经起身,自己披了外袍,接过了熠儿。“朕送他过去。” 奶娘正在外头候着没敢走,她们也听到了里头的声音,知道是大皇子饿了。左右离得也不远,她们便抱大皇子走回到了他自己的屋子。 临走前宋骁对卫吉胜道:“让人照顾好大皇子,不必送回来了。” 卫吉胜忙答应着跟了过去。 见宋骁进来,却没看到他怀中的儿子,已经披衣起来的念善觉得有些奇怪。 然而还不等她问,宋骁抬手便扯下了她披在身上的 外裳,抱起她回到了床上。 宋骁欺身压了上去,帐子在两人身后落下。 “皇上,熠儿就要回来了。”念善不由挣扎道:“今夜不是说好……” “善善,朕说过了,朕要计较。”宋骁慢条斯理的解开了念善系牢的寝衣衣带,他修长且略带粗粝茧子的手指拂过她白皙娇嫩的肌肤,念善不自觉的轻颤不止。 “到底是朕的儿子,还是偏着朕的。”宋骁嗅到了她身上的玫瑰花露香气,声音愈发低沉。“善善,偏生今夜他醒了,这也是人算不如天算。” 听他这话,念善就知道熠儿不会被送回来。 早知道就不故意气着他了。 念善后悔不迭,她本想着今夜有熠儿在,无论怎么乱来宋骁都拿她没办法。 偏生熠儿今夜中途醒了,倒是让她最后没能成功。 “皇上,妾身不敢了。”念善识时务,认错态度良好。 宋骁挑了挑眉,显然是她口是心非。 “善善,这才到子时。”他不紧不慢的将两人间最后一丝阻碍也拨开,他从容的问道“你说,朕该怎么罚你好?” 念善感觉自己身上更热了些。 哪怕是来行宫,宋骁也没忘了让人带上给念善调理身体的补汤。 还能怎么罚?无非是…… 这几日正好是她容易受孕的日子,且也正用药调理着,这十数日只宠她一个人,总该能怀上了罢? 每每见到念善依依不舍的看着熠儿,宋骁心中也像是被针刺到一般。 让她再生个孩子养在身边,便是补偿她了。 然而宋骁正自己感动着,念善却并没领情,只觉得又气又委屈。 虽是已入深秋,她只想去沐浴。 她昨夜乖顺的从了宋骁,就是为了陪熠儿。可熠儿竟又被抱走了,害得她白白妥协—— “生个小公主,以后偏着你了,如何?”宋骁在她耳边用诱惑的语气低声道。 不过她又倦又累,竟不由睡了过去。 宋骁拨开她的长发,看着那小脸儿皱成一团,也觉得格外可爱。他没什么睡意,伸出手指拨弄她的睫毛,秀挺的鼻梁。熠儿眉眼生得像自己,鼻子却是像念善的。 他的目光渐渐往下落去,那嫣红的柔软唇瓣,很是诱人,他低下头吻了上去。 到底这次是她掉以轻心了,才被宋骁反将一军。 “善善,明日朕带你出去走走可好?”正在念善咬牙切齿的想着要怎么扳回一局时,宋骁忽然在她耳边道。 出去走走? 难道是要离开行宫么? 念善有些茫然的睁眼看他,懵懵懂懂的模样让宋骁心中一软。 他知她已累极,手指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流连。 “等明日你自会清楚。” …… 这一夜念善过得极了,是以第二日一早,她没能按时醒来。 宋骁神清气爽的去练了剑回来又处理了着急批示的折子,回来时才见念善揉着眼准备出门。 她打了个哈欠,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毕竟不是初识人事,她只是累些倒不至于起不来床,意溪和银星服侍她更衣后,念善正准备去看儿子。 “皇上,您回来了。”念善上前行礼,道:“妾身去看熠儿,就不回来用早膳了。” 宋骁拦住了她,挑眉道:“朕昨夜跟你说的,竟全都忘了?” 念善露出思索的神色来。 昨夜她又困又累,宋骁又不肯放过她,折腾了她小半宿,她哪里记得他都说了什么。 果然她忘了。 正当宋骁慢慢的眯起眼,念善忽然灵光一闪,道:“您说带妾身出去走走?” 见她说了出来,宋骁这才面色好转。 “准备一下,一会儿就走。”宋骁吩咐映月道:“服侍你们主子换身衣裳。” 宋骁没说去哪里,念善也没多问。 不过看起来宋骁是早有准备,不多时朱勇送来了一套衣裳,展开看去是套鹅黄色的衣裙,样式简洁大方,摸上去料子很好,看起来却很低调。 念善让人服侍她换好,重新绾了头发,只插了用了两三支赤金镶宝石的簪子。 没有了一身华丽的宫装,反而更衬得清水芙蓉的气质。 当念善走到宋骁面前时,宋骁不由皱了皱眉,又让人取了帷帽来,给念善戴好。 宋骁自己也换下了天子常服,只穿了件石青色的锦袍,看起来像是个气质冷峻的贵公子。 因不知去何处,念善只带了映月,宋骁身边也只让刘维昱和卫吉胜跟着。 他们并没有从正门离开行宫,而是自西 南角的侧门离开。 外面早有一辆外形上看着很低调的马车等着,还有四个护卫。 映月陪着念善坐马车,宋骁自己骑马。 马车行驶得又平稳又快,显然驾车的也不是普通人。念善悄悄把车帘掀开一条缝隙,他们似乎正往一处城镇赶去? 昨夜她晚膳用的不多,这会儿已经饿了。 映月贴心的道:“娘娘,您先用些点心?” 念善摇摇头,道:“皇上可曾用早膳了?” 得到映月否定的回答后,念善愈发好奇宋骁要带她去做什么。 映月看了一会儿,低声对念善道:“娘娘,咱们是在往平隆镇的方向走。” 念善定睛看去,果然比起行宫周围的人烟稀少,这里多了些人。 她是知道平隆镇的,这里是离京城极近的一个镇子,从南边来的商贩必经此地。念善和娘亲妹妹进京时,就曾经过这里,很是热闹。 难道宋骁说要带她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等到了镇子边上,马车停了下来。再往里面走便是热闹的集市,骑马或是坐车都不方便。 念善由映月扶着下了车。 宋骁已经在等她,她快步走了过去。 “皇上,您……”念善还没说完,只听宋骁低声道:“在外面换个称呼。” 叫“公子”略显轻浮,“夫君”她更是不可能叫出口。念善迟疑了片刻,小声道:“七爷?” 他在皇子中行七,唯有这个称呼妥当些。 宋骁挑了挑眉,算是默认了。 念善松了口气,带上了帷帽跟在宋骁身后。 虽是一时还不知宋骁的用意,念善也识趣的没有多问,紧跟着他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 眼下日头已经很高,可早上的集市还没有散,仍有各种早点摊子支着,来吃早点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念善早就饿了,隔着帷帽她也能闻到香气。 她的目光近乎贪婪的在集市上望过去。 自从来到京城后,念善出门的机会着实有限。在小姑姑未出嫁前,她尚且还能跟小姑姑出去,没多久小姑姑出嫁,她在侯府跟寄人篱下也差不多,自然不敢行差踏错。 后来她大半时间又在定王府,更是不得闲。 再以后她入了宫,便再没机会。 “把这几样都各买几份,送到西边的茶楼去。”宋骁吩咐了一声,刘维昱立刻安排人去买。 说着他自然的牵住了念善的手,叮嘱道:“这里人多,跟紧些别被冲撞到了。” 念善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攥住,忙应了一声。 往茶楼去的一路上人始终都不少,也有年轻的小娘子带着帷帽出门,念善倒也不显得奇怪。 很快她就看见一座茶楼,有三层高。 这里似是位于平隆镇的中心,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他们才到门前,只见茶楼小二热情的招呼:“这位爷和夫人里面请。” 他话音未落,念善有些不安的望向宋骁。 宋骁神色间却没什么异样,牵着念善的手也并未放开。 卫吉胜和刘维昱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等在茶楼坐下时,他们对念善的称呼,全都改成了“夫人”。 第90章 第90章 不多时刘维昱手下的人把各色早点买了回来,送到了三楼的雅间中。 宋骁和念善坐了一桌,映月和卫吉胜他们在稍远处坐了一桌。 他们到时已经点了一桌子茶楼中的特色茶点,再加上后送来的早点,满满当当的铺了一桌子。原来一早饿着肚子到这儿,宋骁是带她来吃早点? 念善的走神被宋骁瞧见了,他把一碗馄饨放到了她面前。“吃点东西。” 她收回思绪,忙笑盈盈的道:“多谢七爷。” 满桌子都是很寻常的吃食,比不上宫中的精致。她隐约记得听皇贵妃她们提过,皇上对膳食极为挑剔,满御膳房让他满意的御厨也就那几个。 可念善分明看到,刚刚买来的寻常馄饨和酥饼,宋骁也吃得很坦然,并没有嫌弃这坊间的食物粗糙。 “看我做什么?”宋骁倒对身份转换很适应,觉察到念善好奇的目光,抬头问道。 念善实话实说道:“妾身没想到您会吃这些……” 宋骁挑了挑眉:“在西边时我们连野菜都吃过,冷硬的干粮亦是难得的佳肴。” 虽是他说得隐晦,念善却也知道当初的艰难。 小姑姑变卖所有嫁妆折成银子粮草,这雪中送炭的不离不弃,才打动了他。 “是妾身肤浅了。”念善轻声道。 她本来也不是挑剔的人,无论是宫中的精致佳肴还是路边的早点摊子一样都能吃好。甚至还兴致勃勃的分析起馄饨中用的食材,说是自己也能做。 宋骁想起念善做的鸡汤馄饨,味道倒是不错,可禁不住连续数日都吃这个。 等他们用过了早饭,在茶楼稍事休息后,一行人仍旧回到了街上。 念善已经没能来街上逛过,自是看着什么都新鲜。 宋骁见她忍不住在小摊前流连,不由放慢脚步等她。 “您看这个可不可爱?”念善看到有处摊子是买各色孩童玩具的,她拿起了一个拨浪鼓,拿给宋骁看。 宫里自是有给熠儿做的更精致的,但这个样式也算是新巧可爱。 “不错。”宋骁点点头,自有卫吉胜上前付钱。 摊贩见来了痛快的主顾,且一行人都衣着不俗,忙上前殷勤介绍道:“这位爷和夫人可是要给家中的小公子买?我们这儿还有许多从南边来的新巧玩意儿, 保准买回去小公子喜欢。” 说着,他果然又拿出了更多的玩具,看得念善目不暇接。 熠儿还小不能跟他们一起出来,念善想挑些给他当礼物,这几日在行宫中也好哄着他玩。 “七爷,您看着哪个好些?”念善拿着两个憨态可掬的不倒翁,有些犹豫不决,索性去问宋骁。 宋骁解决的方式更加简单粗暴。 “你手里的这两个,还有方才看过的那些,全都要了。” 念善微愕,还没来及反对,卫吉胜已经麻利的去付钱,刘维昱带人去抬。 等都收好后才发现,足足有一大箱子玩具。 一时派了两个人去马车上送东西,他们继续在街上逛。 难道宋骁竟真的只是来陪她出门转转么? 念善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直到走进一间卖珠宝首饰的店面。 “进去看看?”宋骁看着她道。 念善自是不会不识趣,忙点头应下。 “这位爷是想给夫人选些什么首饰?”店里活计见两人衣着和气质不俗,便知道是有钱的主顾,忙让人去禀告掌柜,自己也殷勤的招待着。 “把你们这儿最好的拿出来。”宋骁在这些上向来大方,瑶华宫的赏赐向来也是极多的。 说话间掌柜已经亲自过来招待,引着他们去了二楼。 “虽是我们这里不及京中的铺子规模大,样式全,可也从南边来的新式样,却是先到我们这儿的。”掌柜正殷勤的拿出是十数支新样式的发簪让念善挑。 “喜欢那种样式?”宋骁虽是对后宫赏赐大方,却没留意过这些。 这次念善唯恐宋骁再都把这些买下来,眼疾手快的挑出了一支蝴蝶造型的发簪,上头镶嵌着珍珠贝母,映着窗棂外透进来的日光,仿佛有莹润的光芒在流动。 “夫人好眼光,这正是前两日才送来的新式样。”掌柜忙恭维道:“这发簪是一对,我让人去给您取另一支来。” 从今早到了镇上起,念善听这个称呼从开始的无措,到后面已经有些麻木,她轻轻点头。 宋骁又随手拿起更华丽的长簪,念善才想阻止他,便听到外头响起一道男声。 “掌柜的,我们也看上这对蝴蝶发簪了,愿意出双倍的价钱买。” 念善还没觉得什么,宋骁却皱了皱眉。 等到来人大喇喇的进来,看到站在柜台前的宋骁,不由目瞪口呆的站住了。 “皇……”他下意识的就要见礼,对上宋骁不悦的目光,硬生生的停住。 “长栋不必夺人所好,我不要了……”若是说前一个人念善不认识,后面这个声音她不可谓不熟悉。 竟然是霍治臻! 而他口中的长栋,是平昌侯府的次子赵长栋,也是英妃的弟弟。 霍治臻追着赵长栋进来,见到宋骁先是一愣,随后见到他身边站着的戴帷帽的俏丽女子,她手里正拿着一支蝴蝶发簪。 他脑子嗡的一声。 即便看不清容貌,霍治臻单看身形,也知道这人是念善。 而另外一支蝴蝶发簪,正拿在他的手中。 “赵公子,霍公子。”刘维昱上前,提示两人道:“七爷正有事。” 两人这才回过神来,忙上前道:“七爷。” 宋骁微微颔首,神色如常:“你们也看中了这对?” 赵长栋也识趣,目光犹豫的看向霍治臻。 他知道这次跟宋骁到行宫的只有善嫔,此时能站在宋骁身边的,也就只有她了。 霍治臻忙道:“随手选的,倒还没仔细看。” 掌柜的见他们认识,且仿佛两人都敬畏被称为“七爷”的男子,忙打圆场道:“既是如此,这对簪子就由七爷和夫人购得,本店还有别的许多款式,二位公子再选选。” “夫人觉得如何?”宋骁忽然开口道。 听他这么称呼,念善竭力控制着自己,声音如昔的道:“那便多谢两位公子割爱。” 没想到在此处遇到霍治臻,他还选中了跟自己一样的簪子。 若她让来让去,更显得意难平似的,索性大大方方的道谢。 这平平无奇的一声称呼,却足以让赵长栋和霍治臻惊讶。 宋骁说得很自然,仿佛已经叫过千百遍一样。 赵长栋想起母亲从宫中回来时,说是善嫔盛宠,果然并非虚言;霍治臻更多的是担心懊悔,自己的无意之举,会让念善被皇上怀疑。 他忍住心中的酸涩,极力表现得面色如常。 既是让出了簪子,两人借口有事先走了,宋骁则是不紧不慢的让念善继续挑。 念善哪里还有心情。 感觉到宋骁若有所思的目光,她只得耐下性子来,又挑了两套头面,末了宋骁又亲自挑了一对镯子,才算完事。 “逛了半日也饿了罢?”宋骁的语气格外温和,他仍旧握着念善的手腕,道:“听说清风楼的菜色不错,今日便去试试。” 念善乖巧的应了一声。 …… 平隆镇外。 霍治臻跟赵长栋出来后哪里都没敢再去,只奔着镇外出来。 若是在与宋骁一行人碰上,就不妙了。 “跟着皇上的人,就是如今宫中风头正盛的善嫔罢?”赵长栋低声问道。“就是懿贤皇后的侄女,跟你们家沾亲的靖安侯府五姑娘?” 霍治臻心情复杂,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只是点点头。 他只庆幸自己从没将对念善的心事说给赵长栋,否则就要惹麻烦了。 “咱们为何要跑出来,仿佛咱们做贼心虚似的?”赵长栋回过神来,不由道:“且不说跟着的人是善嫔,便是哪个来路不明的女子,难道咱们还有胆子大肆宣扬不成?” 霍治臻忙道:“后宫中皇上只带了善嫔出来,旁人本就嫉妒。皇上对后宫可向来是一碗水端平的,若有什么不当的谣言传出去,岂不头一个怀疑到你我身上?” 赵长栋比他小两岁,向来听他的话,觉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真是赶巧了,你竟跟善嫔选中了同一对簪子。”赵长栋又好奇的道:“之前我听靖安侯府的四姑娘称呼你为表哥,你不是怕皇上误会才……” 表哥表妹什么的,最容易引起暧昧了,现今淑妃娘娘,不就是皇上的表妹么? 世家栽培出来的人,没有一个是心思单纯的。 “当然。”霍治臻索性坦坦荡荡道:“如今我被皇上挑进了近卫营栽培,是万不敢在这种事上引发误会的,还请你也保守秘密。” 因怕赵长栋对英妃说什么,反而对念善不利,霍治臻又道:“你是英妃娘娘的弟弟,更应该谨慎,否则还会连累了英妃娘娘。” 英妃在宫中跟敬妃差不多,既没资历又不得宠爱,赵长栋听说家里想等明年选秀,再送人入宫的。 他忙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乱说。 霍治臻这才松了口气。 等两人骑马回去时,他又忍不住想起旧事。 当年在庆宜侯府放风筝,念善挑了 一个大蝴蝶的,却被江念仪给抢走了。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又拿了一只金鱼的风筝。 从此他便记住了,念善是喜欢蝴蝶的。 这次本是陪赵长栋来,可他看到那支蝴蝶发簪,却觉得她会喜欢,便不由自主拿了起来。 阴差阳错竟又险些引起误会。 只希望别牵连到念善。 …… 若是没有在买发簪中发生的波澜,今日算是过得很完满。 上午先是给熠儿买了玩具,宋骁也送了她首饰,中午在清风楼用过了午饭,下午宋骁待她去看了傀儡戏,回来又打包了许多特色点心果脯。 可念善心里始终有些不安。 果然等回来时,宋骁说是有公务,便先去了书房。 “娘娘,您回来了。”意溪和银星迎了上来,服侍着念善散了头发,净面更衣。 映月则是把这一日的“战利品”都整理好,放在了临窗大炕上。 “熠儿睡了么?”念善收拾好后,没见奶娘把熠儿抱过来,问道。 意溪点点头道:“大皇子今日睡得早,就在您回来前已经喂饱,由奶娘哄睡了。” 等念善过去时,果然熠儿正在小床上睡得香甜,无忧无虑的天真模样让人心中发软,念善不忍心弄醒他,看了一会儿便仍旧回去。 早就过了晚膳的时候,宋骁还没回来。 正当念善迟疑着要不要去做点宵夜送去,便见卫吉胜来传话。 “娘娘,皇上请您去清泉阁。” 第91章 第91章 出了长锦宫,已经有软轿在宫门前等她。照例是映月跟着她过去的,卫吉胜走在前面。 宋骁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在去清泉阁的路上,念善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 她曾想过,遇到霍治臻到底是偶然还是宋骁有心安排。末了她觉得还是偶然的可能性更大些,她虽是大皇子的生母,可在宫中不过是个嫔位,宋骁还不至于如此大费周折,只为了试探她。 可就算是意外,只怕今日之事仍会令宋骁不快。 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候,软轿才停下。 念善走了出来,只见一座别致的三层阁楼出现在眼前。 她虽是在行宫中住了大半年,却并未离开过长锦宫半步,今日也是头一次过来。 映月扶着念善,让她留意台阶。 等进了门,早有服侍的人上前行礼,请念善进去更衣。 她已经能隐隐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潮湿雾气,想来汤池里此处不远。她任由宫人服侍她换下了宫装,另换了件纱制的长袍,缓缓走了出去。 宫人引着她走到了汤池旁。 比起长锦宫的小池子,这里则宽敞得多,不远放着一张宽大的软榻。 既是宋骁还没来,念善索性先走到了塌边。 走近时,她发现榻上小几摆着一个精巧玲珑的青玉酒壶并两只酒杯。 这一日出门她早已经乏了,便坐在了榻上合眼,准备想一想等会儿该如何应对。 靠在大迎枕上,还没来得及细想,只觉得一阵困倦袭来。 当宋骁进来时,望见的便是一副美人侧卧图。 她穿着淡紫色纱制长袍,更衬得肤色白皙,长发只用一根玉簪绾起,露出纤长的脖颈。她自己蜷缩在榻上,眼下睡得正香,连他进来都没有察觉。 宋骁走到榻旁,她竟然还没醒。 屏退了服侍的人,宋骁也不叫她,自己取了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念善心里到底存着事,没睡多久就睫毛轻颤,慢慢的睁开了眼。 “睡得可好?”忽然一道熟悉的男声自她耳边响起,念善下意识的坐了起来,只见宋骁指尖捏着酒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皇上,您来了。”念善忙起身,就要下来行礼。 只是到底这里潮气大,地 面上也湿滑,念善没站稳,险些滑倒。 宋骁看不过去,伸手拉了她一下,将人带到了自己怀中。 “想投怀送抱就直说,不必如此费事。”宋骁望着因为热气而面色艳如桃花的念善,慢条斯理道:“善善何时也懂得这些手段了?” 念善被迫抬起头看他。 她聪明灵巧,懂得分寸,今日的事本与她没什么干系。可偏偏她跟霍治臻选中了同一对蝴蝶发簪…… 理智上宋骁觉得这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可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痛快。 仿佛他的人,还在被人觊觎似的。 宋骁的手指摩挲过她柔软的唇瓣,念善看到他眸中的暗色,便知道宋骁还是在介意。 “皇上,妾身没有。”她睁着那双妩媚的桃花眸,瞬也不瞬的望着他,看起来竟有几分纯真无辜。“只是意外罢了。” 她像是在说方才摔倒,又像是在解释发簪的事。 “皇上明察秋毫,又是一国之君,胸怀宽广。”念善特意给他台阶下,讨好的道:“自是不计较那些许小事……” 念善话音未落,只见宋骁揽着她腰肢的手越来越紧,他低下头,墨色的眸子泛起层层暗色。 “可朕心里不痛快。” 念善有些惊讶的睁大眼睛,这样有些诬赖的话,还真不像素来沉稳成熟、冷峻漠然的天子能说出来的! “妾身已经替您生了熠儿,如今也入了宫,您还要怀疑妾身么?”念善干脆示弱,她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的牵住他的衣袖,低声道:“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宋骁都叫她来了温泉,还能怎么办呢? 当念善感觉身子腾空,被宋骁抱着走下汤池时,并没觉得意外。 除了自己是大皇子生母外,这张脸这幅身子也能吸引宋骁,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念善因热腾腾的温泉水而肌肤泛起诱人的粉色,她心中却很平静。宋骁不会把她怎么样,若是能尽早怀上小公主,便能清静一段时日。 其实念善也觉得这次能生个公主不错,在后宫中不招眼,也能有个孩子在身边,或许能把熠儿要过来…… 等到明年选秀,宋骁对自己的就会淡了,无论是喜欢还是厌恶。 原本宋骁正要脱下她的外袍,却发现念善竟没什么反应,他抬头看去才察觉到念善是走神了。 明 明自己已经情动,她却敢当着自己的面想别的。 他捏起她的下巴,眸光沉沉的问。“在想什么?” 觉察到宋骁的不悦,念善这才收回思绪,对上宋骁的眼神,吓了一跳。 还不等她开口,只听宋骁又道:“白日那一遇,竟然善嫔娘娘回味至此么?” 他果然还是生气了。 念善觉得自己有点冤枉,她真的没有在想霍治臻…… 她主动攀上宋骁的肩,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皇上,您误会了。” 说着,她修长的双腿缠上了他,整个人也贴近他精壮结实的胸膛前。“妾身想着,怎么早些替您生个小公主。” 念善还从未有如此主动的时候,宋骁挑了挑眉,明显不信。 “是真的。”念善嗓音又娇又软,“若妾身方才想的不是小公主,那就罚妾身这辈子都没有福气再替您生下子嗣。” 她话音未落,只见宋骁不赞同的皱起了眉,堵住了她的嘴。 片刻后两人分开,他看着气喘吁吁的念善,皱眉道:“不许胡言乱语。” 她这才从善如流的闭口不言。 但宋骁并没有因此放过她,当念善感觉自己随着水波沉浮时,蓦地想起了前不久苏贵人她们下催情药的那夜,宋骁也是凶狠的要了她。 可今日似乎他比那夜还…… 念善不由心里起了疑惑,那夜宋骁到底有没有中了迷药。 然而她的再次走神毫无意外又被宋骁瞧在眼中。 只是这次他没有再开口提醒,只是揽着她纤细的腰肢,逼得她眼泪汪汪的求饶。 最后她在自己怀中沉沉的睡了过去。 末了还是宋骁又将念善抱了起来,扶她去了榻上。 …… 当第二日朦胧醒来,念善觉得实在是眼皮沉重,睁不开眼。 忽然她听到耳边有熠儿咿咿呀呀的声音。 念善这次费力的睁开眼,只见熠儿正坐在床上,见她醒了高兴的朝她爬来。 “熠儿?”念善开口后才意识到自己嗓子哑了,说话都有些费力。她朝熠儿招了招手,熠儿就爬得更起劲儿。 然而爬到她身边还不算,熠儿还想往她身上爬去,在一旁站着的宋骁看不过去,把儿子给捞了回来。 昨夜他确实要念善要得狠, 到最后念善已经哑着嗓子求饶,他并没心软。 今日念善累极,他就是想让她歇一日,才把熠儿给抱了过来,谁知熠儿不懂事还要闹他娘。 爬得正欢的熠儿不敢了,他扭动着小身子,非要念善不可。宋骁作势要抱走他,熠儿就扁着嘴要哭。 “皇上,把熠儿抱过来罢。”念善撑着身子坐起来,心疼的道:“妾身没事。” 宋骁无法,只得把熠儿仍旧递给了念善。 这下熠儿扑进念善怀中,扭着小身子不肯看宋骁,只粘着念善一人。 “善善,熠儿还不懂事还会闹你,仔细你的腰受不住。”宋骁好心提醒道:“他如今愈发沉了。” 念善抬眸,清凌凌的看了他一眼,宋骁竟蓦地感到些许心虚。 “妾身今日这模样,似乎不怪熠儿罢?”念善声音不高语气也平静,可沙哑的嗓音却是证明。 更别提她身上有些青紫的痕迹,正是他情动时留下的。 她的肌肤也太娇嫩了本来又白,碰都碰不得…… 宋骁清了清嗓子,道:“善善,昨日是朕过了些。” “皇上,熠儿还在这儿呢。”念善有些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 宋骁在床边坐下,拿起昨日买的拨浪鼓逗熠儿。“他还小,能听懂什么?” 因方才宋骁要抱走自己,熠儿还在记仇,竟不肯接他给的。 还是念善接过来,递给了熠儿,熠儿这才拿在手中给面子的晃了两下。 “不知这记仇的性子随了谁。”宋骁随口道。 只是他话音未落,便觉得有些不妥。 念善轻飘飘的道:“皇上对妾身不满直说便是,何必借着熠儿来说?” “善善,是朕一时失言。”宋骁无奈的道:“并非有意。” 这一早上,已经得宋骁两次服软,念善见好就收,只安心逗怀中的熠儿。 他已经能在有人扶着的时候站起来,念善见他在自己怀中待不住了,便扶着他站起来。熠儿身子骨自小就硬朗,竟在她的引导下,踉跄的走了几步。 “熠儿会走了!”念善又惊又喜的看着宋骁。 宋骁虽不是初为人父,可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孩子,也就熠儿一个,他见状也是满面惊喜。 “熠儿真棒,来,到父皇这儿来。”宋骁接过熠儿,扶着他又走 了两步。 显然这个体验来说对熠儿也很新奇,他咯咯的笑着,没走几步就步伐不稳的栽进宋骁怀中。 “熠儿真厉害。”念善也满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等到奶娘来接熠儿去喂奶时,见皇上和善嫔娘娘正围着大皇子,这才知道大皇子已经扶着人能走了。 陈嬷嬷忙夸道:“大皇子是随了皇上,以后也是个文武双全的。” 卫吉胜等人也纷纷道喜。 宋骁不由看向念善,只见她并没有芥蒂,这才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第92章 第92章 宋骁并没能在长锦宫留太久,特意早到一日就是为了带念善出宫补偿她,他还有正事要忙。 等他离开后,念善陪着熠儿玩得不亦乐乎,把昨日买回来的玩具捡着熠儿能玩的,全都试了一遍。 熠儿被眼花缭乱的玩具吸引,高兴得直拍手。 “娘娘,大皇子正玩得高兴,您先用些早膳?”映月在念善身边小声提醒道。 念善点点头,让奶娘和陈嬷嬷等人陪着熠儿玩,自己更衣梳妆后,用了早膳便回来陪熠儿。 接下来的十数日宋骁确也兑现了承诺。 他没空日日回行宫,倒真成了念善自己带着熠儿。 念善索性让熠儿搬了过来,除了不能给熠儿喂奶,念善全部亲力亲为。 甚至见熠儿能吃些东西了,她亲自在膳房中做些鱼泥、肉泥,给熠儿做加餐。 她们母子二人在行宫中过得自得其乐,宋骁从近卫营回来后,意外的没在长锦宫见到念善。 得知念善去膳房时,宋骁先去看了儿子。 果然熠儿并没在自己给他安排的屋子住,而是一应物品都搬到了自己的寝殿中。 眼下他正在大床上睡得香甜,有奶娘在一旁陪着。 见宋骁来,她们忙想起身行礼,把大皇子抱走,宋骁摆了摆手。 “你把朕今日回来的事告诉善嫔了?”宋骁更衣时随口问卫吉胜。 卫吉胜有些奇怪,旋即想到善嫔去了膳房,应该是给皇上做面。 “奴才并未告知善嫔娘娘。”卫吉胜道:“许是娘娘有意询问,这才去了膳房忙活。” 宋骁微微颔首,眸中还是闪过一抹得色的。 念善向来乖巧识趣,若她有意讨好自己,也实属寻常。 等过约莫半个时辰后,才听人通传说善嫔回来了。 宋骁在殿中等她。 “娘娘,皇上来了。”映月原本留在宫中一同照看大皇子,意溪和银星去给念善打下手。见宋骁来后,映月知道自家主子是给大皇子去做吃的,忙派人去传信。 念善今日做了鱼泥,本想给熠儿加餐的,倒没想到宋骁回来。 幸而映月机灵,派人来送信。 眼下哪怕是再做鸡汤面也来不及,念善见状便把剩下的鱼炖了汤,又忍痛把剔好的准备剁成 泥的鱼肉做成了丸子,勾兑了现成的高汤后,加了许多丰富的配料,做了一碗河鲜面。 面条是她自己擀的,丸子也是她亲手所做,宋骁总不好挑剔她没诚意。 念善满意的看着成品,命人装进了食盒,往长锦宫走去。 “妾身见过皇上。”念善先来书房见宋骁,拿出了她做好的面。“您一路回来辛苦了,若不嫌弃,就尝尝妾身的手艺。” 先前的鸡汤面宋骁都能吃,这次应该也不在话下。 宋骁心中微动,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念善便起身道:“皇上,您慢用,妾身去看看熠儿。” 她才要合上食盒盖,宋骁眼尖的发现里面还放着一个小碗。 宋骁不动声色的让她走了,自己叫来了纪安问自己不在这些日子,行宫中的情形。 “回皇上的话,善嫔娘娘专心照顾大皇子,倒也没做别的。”纪安看着宋骁的脸色,没敢多说。 他们这些知晓内情的,觉得善嫔娘娘带着大皇子很能自得其乐,并没有因为皇上不在就失魂落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可这话怎么跟皇上说? 宋骁闻言挑了挑眉,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面条。 熟悉的口感一尝便知是念善亲手所做,她总是喜欢将配料塞得满满当当,做一大碗。其中当数鱼丸做得最好,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 “这几日熠儿除了喝奶还吃别的了吗?”宋骁蓦地想起了食盒中的另一碗,总觉得色泽有些眼熟。 纪安忙回道:“娘娘每日亲去膳房给大皇子做些吃食。” 那便是了,宋骁不由勾了勾唇角。 看起来今日他能吃上这碗面,还要感谢儿子。 待他吃完后去了寝殿,果然见念善亲自拿着勺子在喂熠儿,里面放着的鱼泥。 “手艺不错。”宋骁不吝夸赞,见熠儿吃得正香,不由道:“朕便不谢你了,倒该谢谢熠儿罢?” 念善有点心虚,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笑道:“皇上谬赞。” 毕竟几日没见自己父皇,熠儿见了他还是很亲的,非要他抱不可。 “让父皇抱抱。”宋骁很欣慰,接过了儿子。“你娘都给你喂什么好吃的,竟又沉了些。” 熠儿还不懂这些话,在他怀里兴奋的扭着小身子。 他这话一出口,不仅念善愣了片刻,房中服侍的人也都心头一颤。 要知道善嫔是大皇子生母这个身份,会成为永远的秘密。皇上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 念善不敢多想,只是含笑望着熠儿。 然而这温馨的一刻很快被打破,朱勇神色匆匆的走进来,说是刘维昱有事禀告。 刘维昱知道宋骁才回来,若无大事是断不敢打扰的。 宋骁放下了熠儿,去了书房。 “皇上,宗人司传来消息,说是罪人柳氏屡次试图自戕,都被拦了下来。”刘维昱通禀道:“她还说要见您。” 因皇上怀疑柳氏牵连到宫中阴私,便一直都在查她。可柳氏着实嘴硬,除了一心求死就是要见宋骁,他们也不敢随意处置。 宋骁慢慢蹙起了眉。 “朕知道了,明日一早回宫。”他思忖片刻后,淡淡的道。 刘维昱应了下来。 …… 等宋骁再回到寝殿时,已过了亥时三刻。 他估摸着念善肯定会把熠儿抱过来睡,进来时就刻意放轻了脚步。没想到等着他的只有在榻上靠着大迎枕打瞌睡的念善,熠儿并不在大床上。 听到动静,念善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皇上,您回来了。” “困了就去床上睡。”宋骁见她半睡半醒的模样,有些呆呆的倒显得有几分可爱。 念善已经沐浴完换好寝衣只披了外袍,她闻言点点头,脱了外袍上床等着他。 当宋骁从净房回来时,发现念善并没睡着,而是瞪大眼睛看着帐顶。 “上面有什么好看的?”宋骁放下了帐子,外头服侍的人将宫灯拿远,他才又道:“看得这样投入?” 念善解释道:“妾身怕自己睡着了。” 这十数日宋骁都没在,念善带着熠儿睡已经习惯了。到了这个时辰,若不给自己找点事做,怕是会睡着。 已经将近九月底,天气越来越凉,念善穿着贴身的丝绸寝衣,裹紧了被子也觉得不够暖。 因宋骁不喜殿中过热,她今日便让人把地龙烧得不那么旺,她自己是有点畏寒的。 宋骁见状,把她抱在了怀中。 感觉到宋骁的动作,念善不自觉的绷紧了身子。宋骁十数日都没碰过她,今儿才回来怕是会……可明日还要赶路回宫,起码又是半日的路程。 可她又不能拒绝宋骁。 “别乱动了,快睡。”宋骁竟没有进一步动作的意思,倒让念善有些奇怪。 只是她不会自己找罪受,忙乖乖闭上眼。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要睡着时,只听宋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善善,你睡了吗?” 念善不知道宋骁是不是改了主意,可又怕装睡被宋骁发现,只得开口应道:“还没有。” 宋骁闻言放开了她,两人隔开些距离说话。 “善善,去年在梧桐苑,你可曾看见什么可疑的人?”宋骁问道。 听他提起“梧桐苑”,念善呼吸蓦地一窒。 她知道宋骁可能从未放弃过对她或是对靖安侯府的怀疑,他也始终没放弃调查过当日的事。 她听到自己用平静的声音回道:“回皇上,妾身只在梧桐苑外的树林见到两个人,等进了梧桐苑,便再没见到别人了。” 若是有人,她定不会进去。 “善善,朕不是怀疑你。”宋骁听出了她的不对,缓声道:“柳氏承认了当时是她在梧桐苑放了香料,可她似乎没有看见你。” 到底是柳贵人留了底牌故意没说,还是她真的没看到,或者压根她就不在? 念善感觉自己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上一次中秋宫宴时,柳氏曾把香料给苏氏和吴氏。”宋骁解释道:“她承认是因为小郡主早殇,始终无法释怀。” 这件往事念善是知道的,她记得柳贵人当时险些去了半条命。 大家俱是觉得德妃擅长用香料,却都忽略了柳贵人也会。 只因素日里柳贵人太低调,存在感微弱,像个隐形人似的不被注意。 不过宋骁肯重新调查,是件好事。 或许事实根本不是如表现出来的这样简单,她遇到的昭阳宫宫人、偷情的侍卫,真的是巧合么? 念善彻底没了睡意。 “朕会给你一个交代。”宋骁缓缓的道。 交代? 念善轻轻应了一声,她闭上了眼。 他能让时光回溯到梧桐苑前那一日,能让这一切都不发生么? 他能让小姑姑活过来么? 一切都迟了。 …… 第二日一早,念善已经恢复了常色,看起来跟平日并无不同。 仍旧是 她和熠儿随宋骁同乘,等到了宫里,她坐了软轿回瑶华宫,宋骁带着熠儿回了福宁殿。 敬妃知道她回来,特意来看她。 “善善,你不在这些日子,宫里倒是热闹得紧。”敬妃好些日子没能找人说话,在念善这儿她才敢畅所欲言。“皇贵妃和淑妃两人快争起来了。” 念善问道:“她们两位有什么可争的?” “还不是因为周美人。”敬妃低声道:“恭喜你终于不是宫里最惹眼的人了。” 念善原本恩宠就多,这次又被带去行宫陪着皇上和大皇子,后宫中谁不眼热她? 听敬妃这意思,是跟周美人有关? “听说,周美人似是有孕了。”敬妃垂下眸子,似是要掩去其中的情绪。“大皇子两人谁都没抢到,周美人位份这样低,便是皇上有心母凭子贵升她位份,她也没法自己抚养。” 念善露出恍然之色。 若是中秋宫宴那日周美人曾承宠,若真能怀上,如今算来该是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皇贵妃要邀功,听到皇上来就去福宁殿报喜了。”敬妃有些不屑的道:“倒像是她自己怀了一样。” 念善有些奇怪道:“可姐姐方才说,周美人似是有孕,莫非是还没确定?” 敬妃点点头,道:“周美人身子骨弱,今日来身子容易疲倦,吃东西也没胃口,说是癸水也没来,请了太医诊脉,太医也没敢给准话,只当她有了先保胎。” 那周美人便有些可怜了,还没确定有孕就如此张扬,简直是被架在火上烤。 “善善,你身上还没动静么?”敬妃忽然压低了声音,揶揄道:“这次去行宫总能有了罢?” 念善红着脸就要推开敬妃。 敬妃力气大,念善推不开她,只得红了脸不去看她。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敬妃虽是心中酸涩,她知道自己怕是再难承宠有孕,能看着善善的孩子长大,也是个安慰。“等你升了位份,大皇子给你养也是名正言顺的。” 毕竟懿贤皇后和念善同出自靖安侯府,若是念善能升到四妃,等皇贵妃也有膝下也有子嗣,大皇子给念善倒也不那么惹眼。 “这些日子都是你照顾大皇子罢?”敬妃想起肉乎乎雪玉可爱的大皇子,心中喜欢极了。“大皇子可会走了?” 说起了儿子,念善的注意力终于被转移了,她跟敬妃说起 了在行宫的趣事。 看着敬妃眼中渴望,念善有些内疚。 这个秘密,怕是要一直瞒着她了。 …… 福宁殿。 皇贵妃得知宋骁回来,便急匆匆的赶来了福宁殿。 见到宋骁,她便迫不及待宣布了喜讯。“恭喜皇上,周美人似是有孕了。” 皇上将近而立膝下仅有大皇子一人,听到这消息必定觉得欣喜,要知道大皇子种种超规格待遇,足以证明皇上对子嗣的期待。 然而今日他竟然很平静,仿佛并不觉得意外。 “似是?”宋骁挑了挑眉道:“到底是有了,还是没有?” 莫非皇上是怕失望? 皇贵妃看着宋骁平静的神色,顿时拿不准他心中所想。 “周氏身子弱,虽是有了害喜的症状,太医却也一时拿不准。”皇贵妃小心翼翼的道:“十有八九是有了。” 宋骁神色始终淡淡的,皇贵妃不由有些后悔。 她只顾着要先抢过功劳,却没想到宋骁因此觉得她不稳重做事轻浮。 “那便好好照顾着她。”宋骁半晌才道。 两人才说着话,只见淑妃也在福宁殿外求见。 皇贵妃心中不喜,淑妃当初力保周美人,怕是就等着这一日。偏生这周氏是个有福气的,若真的有了子嗣,皇上必定会对她不同。 “让她进来。”宋骁一视同仁。 淑妃比皇贵妃还要喜气洋洋,毕竟周美人一直都是淑妃想要推的人。 “恭喜皇上将要再得皇子。”淑妃眉飞色舞道:“妾身去瞧过周美人,她连日来都害喜很严重,也吃不下饭。” 她倒是敢说,宋骁挑了挑眉梢。 “朕听皇贵妃说,太医都还拿不准,你怎能如此确定?”宋骁目光中带了些审视。 淑妃却不慌不忙道:“皇上,妾身也是曾怀过的,自是更清楚些。” 从未怀过身孕,这是皇贵妃最大的痛处,淑妃此时公然说出来,皇贵妃脸上的笑都要僵住了。 “皇上,您可要去看看周美人?”淑妃目露得色,示威似的看了皇贵妃一眼。“她身怀皇嗣很是辛苦,却不敢不吃。” 淑妃想着这样一来把宋骁请到丽正阁是十拿九稳,没想到宋骁竟在书案前坐下。 “既 是如此,你们就好生照顾着。”他翻开折子,已是送客的姿态。 “朕还有事,就不过去了。” 第93章 第93章 淑妃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皇贵妃也因她冒失的言语心中很不痛快。 两人从福宁殿分开后,淑妃立刻去了丽正阁。 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周美人阵阵干呕的声音。 等淑妃进来时,只见周美人正由宫人们服侍着漱口,她脸色苍白极了,本就纤细的人,此时更是弱不禁风。 淑妃不由皱了皱眉,周美人这样的身子骨,怀了皇嗣怕也难以平安生下。 “妾身见过淑妃娘娘。”见淑妃来,她挣扎着要起身见礼。 淑妃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你多顾着些自己和腹中的皇嗣,才是正经。” 听了淑妃这话,周美人脸色反而更白了几分。 周美人暗中咬牙,随后便屏退了服侍的人,她有话要单独跟淑妃说。 “娘娘,妾身尚且不知肚子里是不是真的怀了皇嗣……”周美人脸色愈发苍白,她声音有些发抖道:“若是妾身并没怀上,皇上必会震怒。” 淑妃见她这没出息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怕吓到她,肚子里的孩子会有什么意外,淑妃便徐徐劝道:“你不必多想。连太医都说很有可能是,只是你素来身子弱。不能总是疑神疑鬼的。” 周美人几乎要哭出来:“可是娘娘,妾身还是担心自己并未怀上……” 听了她的话,淑妃神色未变。 “别的且不论。”淑妃目光如炬的看着周美人,沉声道:“那日皇上果真临幸你了,是吗?” 周美人吓了一跳,面色如白纸一样,连唇瓣都失去了血色。 “跟本宫说实话。” 周美人唇瓣都在微微颤抖,她迎上淑妃审视的目光,咬牙点了点头。 淑妃看了她片刻,终于缓和了神色。 “那边好办了。”淑妃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别的事有本宫在,你且不用担心。” 周美人心中有些不安,她不知淑妃想做什么。 “既是皇上临幸了你,这就好办了。”淑妃解释道:“这后宫中,小产倒也不稀奇。哪怕是懿贤皇后当年怀了已经成型的男胎,最后还是没保住。” 同样淑妃本人也曾不慎流掉过孩子。 若是没怀上,就伪造成不慎小产。 周美人有些害怕,这样一来 就成了她自己保不住皇嗣,怕是皇上以后更加厌弃。 “放心,本宫自有安排。”淑妃心里有了计划,却没对周美人透露。 此时周美人骑虎难下,只得听从淑妃的安排。 “过些日子本宫会提议皇上晋升你的位份,起码皇子或者公主的娘亲,不能只是个美人。”淑妃想着总要给她些甜头,便道:“起码要先封个贵人。” 便是她不做,皇贵妃也会做,总之这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 周美人眼中闪过纠结之色。 “傻妹妹,你可得多为自己考虑。”淑妃用安抚的语气道:“你进宫近三年,只是个美人,素日里恩宠也不多。若不抓住这个机会,等明年选秀过后,皇上还会记得你吗?” 宫中永远不缺年轻貌美的女子,而她很快也不再年轻。 迟疑了许久,周美人终于点了点头。 “妾身一切都听娘娘的安排。” …… 等宋骁从行宫中回来十数日后,才终于腾出时间准备去丽正阁看看周美人。 期间他去过两次昭阳宫和一次庆福宫,在英妃和敬妃处只用过午膳,剩下的时候便是去瑶华宫,或是留在福宁殿。 想着冷落淑妃已久,宋骁去了一次景和宫。 先前淑妃已经数次提议让宋骁去,甚至在这次,她也贤良大度的这样劝。 “周妹妹有了身子,虽是不能服侍您,您也该多怜惜她些。”淑妃鲜少有这样大度的时候,看起来总有些刻意。“她怀着皇嗣辛苦,若是您去瞧瞧,她能宽心或许胃口就好了。” 宋骁挑了挑眉。 当门前传来内侍的通传声,说是皇上来了时,周美人心中很是激动。 她忙要让人梳妆打扮,却听宫人劝道:“皇上见您憔悴,才知您怀胎辛苦,更怜惜您。” 周美人深以为然。 既是有淑妃肯帮她,眼下她腹中就是怀有皇嗣的,皇上那样喜欢大皇子,对她腹中的皇嗣也会怜惜。 “妾身见过皇上。”周美人由宫人扶着迎了出去,她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护着腰给宋骁行礼。 宋骁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 如果是中秋宫宴那日怀上,应该有两个月的身孕,还不至于显怀。 宋骁淡淡的道:“不必多礼。” 见他神色 有些冷淡,也没有欣喜之色,周美人不由失望。可她先前侍寝的时候很少,对皇上也不大了解,想着皇上本就是冷淡的性子,便也稍稍释怀。 宋骁在主位上坐下,周美人坐在他下首的椅子上。 “周氏,朕有事问你。”宋骁声音很平静,他屏退了服侍的人,道:“那晚在梧桐苑,朕确实临幸你了吗?” 周美人本就苍白的脸色,顿时一片煞白。 “皇上,您是怀疑妾身?”她立刻起身,声音都在发抖,甚至还带了哭腔:“那日您、您已经神志不清,妾身拼命挣扎,您却还是要了妾身。” “那日妾身的衣裳都被撕碎了,您是瞧见的……” 周美人只顾着哭,一时没瞧见宋骁的目光已经有了变化。 “好了,别哭了。”宋骁的声音缓了缓,道:“淑妃说你有了身孕,也该多留意些。” 周美人见他神色缓和,也没仔细留意他话中的古怪,只高兴宋骁承认了她,忙拿帕子擦泪点头。 此时已经过了戌时,丽正阁已经做好了宋骁留下的准备。 “既是如此,你便好好养着。”正在周美人想让人准备宵夜时,宋骁起身道:“朕先走了。” 周美人愣了一下,心中失望至极。 她想留宋骁又不敢,只得默默的望着他离开。 “娘娘,您且别伤心。”宫人轻声安慰道:“您正虚弱着要静养,毕竟没办法侍寝。” 周美人默默的点了点头。 “你着人打听一声,皇上去了何处。”周美人迟疑片刻,低声吩咐道。 宫人应声去了,她默默在椅子上坐下,出神了许久。 …… 瑶华宫。 当有宫人来通传宋骁到时,念善已经睡下了。 映月等人忙服侍着她起身更衣,宋骁已经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夜里冷,你不必起来。”宋骁自己解下斗篷交给了朱勇,道:“朕不用你服侍。” 念善穿到一半的外袍又解开了,她掀开被子上床,看着宋骁去了净房沐浴更衣。 幸而他平日常留宿,一定都是全的,倒不至于手忙脚乱。 还未从睡意总醒来的念善揉着眼睛,见宋骁来主动让出了一半床,就要裹着被子去里面睡。 “你不问问朕是从何处来的?”宋 骁见念善仿佛全然没把自己当回事,难道自己来瑶华宫,只是借她半张床么? 念善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道:“皇上从何处来?” 宋骁要被气笑了,她倒是听话,自己说什么是什么。 “朕从丽正阁来。”宋骁清了清嗓子道。 丽正阁?念善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最近宫中风头正盛的周美人。 自从得知周美人有孕后,念善还想着他们提前从行宫回来,大概也是为了这件事?可这十数日来,宋骁都没去看过,着实有些奇怪。 今日去了,怎么都该留宿丽正阁,以示对皇嗣的重视。 可这话皇贵妃说合适,她有什么资格评价呢? 半晌没见念善有动静,宋骁不由蹙起了眉。 “你没什么想说的?”他不让念善睡,把她揽过来面对自己。 念善眨了眨眼,困惑道:“说什么?” “哦。”感觉到宋骁的不悦,念善想起来道:“您为何没留宿周美人那儿,总不能是因为周美人不能服侍您罢?” 宋骁勾了勾唇角。 “善善,给你个机会,再说一次。”宋骁将人带到自己怀中,低沉的嗓音透着些威胁道:“你才生了熠儿不能侍寝,朕从瑶华宫走了么?” 宋骁的意思莫非是他是偏着自己的? 念善被扰了好眠,却不得不耐着性子道:“那多谢皇上偏心。” 这些日子皇贵妃和淑妃都忙着周美人的事,倒没人来找她的麻烦。 “朕听你的意思,这是怨朕给你惹麻烦?”不知为何,宋骁今日竟不依不饶起来。 念善觉得有点儿冤。 “妾身感激不尽。”她强打起精神,应付道:“没您的恩宠,妾身还不被人欺负了?” “皇上,您明日还有早朝,早些歇着罢。”念善打着哈欠,含含糊糊道:“妾身明日也有事,就不陪您说了。” 宋骁挑了挑眉,道:“你当朕不知道,你跟敬妃走得近,她还教你功夫?” 说着,他的大手覆在了她的小腹上。“你是当过娘的人了,留意些自己的身子。” 念善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自从行宫回来后,敬妃便不肯教她了,说是等些日子再说。 为何大家都默认她会在行宫里怀上呢? “妾身还没恭喜皇上,将要再添皇嗣。”念善忙打岔道:“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好,宫里也热闹些。” 谁知她说完这话,宋骁脸上并无喜色,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念善不知其中缘故,只得闭口不言。 夜里宋骁倒是没再要她侍寝,两人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夜,他便去上朝了。 等到第二日去昭阳宫请安时,周美人看她的目光便有些不同。 念善也觉得有些冤,宋骁回福宁殿不就万事皆安? 她只得摆出友好的笑容,周美人却很快移开了目光。 难道她真的记恨自己了? 第94章 第94章 自从那日在昭阳宫请安后,念善察觉到周美人有些躲着自己。 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当太医终于确定说周美人有孕时,周美人面上没见多少喜色。 在对念善的态度上,原先周美人是躲着她,后来竟对她有些敌意。 敬妃也察觉到了,来瑶华宫蹭吃蹭喝时,她提醒念善道:“善善,这周美人对你似乎不善。如今她肚子里怀着皇嗣,你可千万要小心些。” 自从落了第一场雪之后,敬妃尝过了念善烤的红薯、栗子,两人还在一处吃了暖锅,她更是常往瑶华宫来。 念善递了一碗热梨汤给敬妃,点点头道:“敬妃姐姐说的有理,我会留意的。” 算算日子周美人已经有近四个月身孕,因冬日里衣裳穿得厚并不显。只是她气色一直都不见好,景和宫和昭阳宫各色补品流水似的往丽正阁送,倒是福宁殿的赏赐并没见多。 大家猜测着许是周美人险些烫伤大皇子,令皇上始终不喜。且她身子弱,这胎能不能好好生下来还不一定。 “善善,你这手艺是真的好。”敬妃轻啜了一口梨汤,一脸满足。“谁娶……” 她话音未落便自悔失言,忙去看念善。 谁娶了她定是极有福气的。可她没能选择自己嫁给谁,她入宫是奉懿贤皇后遗愿,其中怕是也有靖安侯府的意思罢? 念善并未介意,仍是笑盈盈的。 “下次做些烤肉好不好?”她自己也拿起汤匙,尝了尝觉得还不错。“咱们去御膳房要块肉来,就在自己宫里做。” 听到她说,敬妃不由眼前一亮。 宫中寂寞又无趣,念善却不觉得苦,总能找出些趣事来。 念善见敬妃碗中的梨汤见底,又亲自盛了一碗递了过去。 她自从在定王府陪懿贤皇后时,便已经懂得找些乐趣引得懿贤皇后开怀,如今更是不在话下。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敬妃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等她走后,念善命人把吃食收了起来,她自己则是歪在大迎枕上打盹儿。 近来她很容易疲倦,人也没什么精神。 “明日是腊八,皇贵妃说要办个家宴。”念善打了个哈欠,对映月道:“帮我准备一套衣裳明日穿。” 映月应了下来。 娘娘的小日子已 经迟了十多日,可这次娘娘的胃口却很好,并没有当时害喜的症状。 “娘娘,您这些日子可感觉身上有什么变化?”映月迟疑片刻,低声道:“要不要请个太医来瞧瞧?” 念善听了映月的话,并不觉得意外。 她勾了勾唇角,微微笑道:“先不必了,本宫心里有数。” 等映月走后,念善阖上了眼,双手轻轻的搭在小腹上。 …… 腊月初八。 这次家宴是摆在德阳殿暖阁中,皇贵妃请示过宋骁,能来的人也淑妃、敬妃、英妃、念善和周美人。 德妃本就很少出来,自从入了冬后,她更是闭门不出。 念善去看过她,见德妃裹着大毛的衣裳。脸色苍白得厉害,咳嗽不止,看起来确是虚弱至极。 今日的腊八家宴,她便也没有来。 念善是跟敬妃一道来的,她们来时淑妃带着周美人已经到了。 暖阁中地龙烧得旺,大家便都脱了大氅斗篷。 只见周美人穿着宽松的宫装,倒不是很显怀,只是她害喜的症状似是还没好,是不是拿帕子捂着嘴。 “若是站着累就坐下罢,不必拘礼。”皇贵妃满是关切,宽怀大度道。 纵然这些日子来周美人在宫中受重视的程度超过了英妃和敬妃,她给人的感觉始终都是怯怯的,有些自卑。 “多谢娘娘关心。”周美人忙谢恩,才拘谨的在椅子上坐了。 念善人就是坐在敬妃下首,原本这些日子她不算惹眼了,却听到淑妃突然点名道:“善嫔妹妹,你平日里是承宠最多的,且你又年轻,怎么身上还没动静?” 这些日子淑妃专心管周美人,已经很久没找过她麻烦。 “若是哪里有不妥当的地方,早些找太医瞧。”淑妃不等念善回答,便自顾自的道:“周氏怀了皇嗣这是好兆头,你们也该上心些,担起替皇上开枝散叶的责任。” 听她说完,念善便知道自己不必说了,自有皇贵妃不满她。 这话若是皇贵妃说还差不多,淑妃着实僭越。 果然皇贵妃微微蹙了眉,却没说话。反而是英妃,罕见的开口道:“淑妃娘娘说得极是。” 还没等淑妃得意,只见英妃对皇贵妃笑道:“妾身就先恭喜娘娘,膝下将要添大公主或是二皇子了。” 英妃话音才落,周美人面色不由苍白了几分。 她位份低,哪怕是怀有皇嗣,皇上都没升她的位份。哪怕她真的能生下孩子,也不能养在自己身边。 有资格抚养皇子或公主的,除了皇贵妃就是淑妃。 不过……念善的目光落在了英妃身上。 她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讨好皇贵妃,莫非英妃已经站队皇贵妃了么? 这次淑妃并没有动怒,反而笑盈盈的道:“皇贵妃娘娘掌管宫务,位同副后,周美人若平安生下皇嗣,自然得交由皇贵妃养才行。” 淑妃的表现着实反常,她怎么可能如此大方,将自己的辛劳拱手让人? 念善在心中思索着,见周美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低声应是。 这宫暖阁中气氛着实紧张,等到大家散了各自走动后,本着远离她不惹麻烦的原则,敬妃拉着念善去了廊庑下看雪。 “善善,你畏寒罢?”敬妃看着念善捧着只裹紧大氅手里捧着手炉,并没有如她一般怕冷,甚至还去碰窗棂上未融化的雪。 念善笑着摇摇头,道:“只是有点怕冷。” 在外头有种神清气爽,令人精神一振的感觉。 淑妃和周美人都有些不对。 念善面上含笑看着敬妃带了人去堆雪人,念善则是在回廊上看着。 忽然,周美人也穿着大氅朝念善走来。 “善嫔娘娘,妾身当时吓傻了,若不是您护住了大皇子,后果不堪设想!”她才来就说起了往事,跟念善道歉。 念善主动跟保持一个稍远的距离,微微笑道:“周美人不必放在心上,举手之劳罢了。” 她确实不需要周美人的感谢,反而想离她远些。 然而念善还没走两步,周美人也同时动了,她上前就要去拉念善的衣袖。 念善到底是跟敬妃学过些时日的防身功夫,周美人想碰到她的一片衣角也难。 可正式她抽身的这一刻,周美人没站稳,竟摔倒在了地上。 很快她捂着肚子,呻吟出声。 “善嫔娘娘,妾身不过是想跟您说句话罢了,您为何要推妾身?”周美人的声音不低,其中还夹杂着痛呼。“您讨厌妾身也就罢了,可妾身肚子里是皇上的孩子……” 外面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里头。 皇贵妃、淑妃、英妃都走了出来,敬妃也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来,挡在了念善身前。 “妾身的肚子好疼啊!”周美人被扶起来后不住的喊痛,手捂着小腹,那模样难受极了。 如此一来,淑妃更是作势要抓念善,而敬妃却拦住了她。 “眼下要紧的是周美人的身子,淑妃娘娘如此关心周美人,此时这样关键的时候竟不关心了?”念善感激敬妃帮忙,从容的对淑妃道:“这里头,别是有什么古怪罢。” 淑妃忙一叠声的让人去请平日里给周美人诊脉的胡太医。 此时周美人已经被人扶到暖阁的软榻上躺下,她直嚷嚷肚子里一阵阵坠着疼。 当她的衣裙被脱下,只见洁白的亵裤上已经染上了红色。 见红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皇贵妃脑子嗡的一声。 好不容易等胡太医赶来,皇贵妃一叠声的让他给周美人诊治。 此时周美人呻吟得愈发大声,堪比生产。 “好疼,妾身肚子好疼!”周美人那样弱小的身子,竟能喊出如此大的声音。“坠得好难受——” “孩子、孩子……” 她疼得乱动又呻吟不止,两个孔武有力的嬷嬷都险些按不住她。 随着周美人一声凄厉的叫声,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从周美人身下滑了出来。 此时外头响起通传声,说是皇上到了。 当宋骁进来时,便闻到了暖阁中浓重的血腥味。 “出什么事了?”宋骁拧着眉道。 淑妃顾不得哭周美人流掉的胎儿,哭天抹泪道:“皇上,皇嗣没能保住,周美人小产了!” 说着,她很快擦干眼泪,恶狠狠的指着念善道。 “大家都见了,是善嫔推了周美人!” 第95章 第95章 念善丝毫不意外。 随着淑妃的指责,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只是不待念善说什么,敬妃先站出来道:“淑妃娘娘这是什么话?在周美人自己摔倒后,淑妃娘娘才出来,怎么看到是善嫔妹妹推人的?” 宋骁淡淡的望向了敬妃。 她性子直爽,人也安分,自从那次被他误会后,她也并无怨言,反而跟念善走得很近。 “皇上,妾身亲眼所见,善嫔妹妹并没有碰到周美人。”敬妃不闪不避的迎上宋骁的目光,神色坚定道:“原这院子里也只有妾身领着宫人在堆雪人,别的娘娘们可都是在暖阁里。” 听敬妃肯为自己站出来,念善心中一暖。 她不疾不徐的开口道:“皇上明鉴,妾身并没有碰到周美人。是周美人来拉妾身,自己摔倒了。” 淑妃死死地盯着她。 她这幅从容不迫的模样让淑妃愈发愤怒,淑妃怒道:“周美人这胎怀得辛苦,她不知有多重视肚子里的孩子,怎么会让自己摔倒?” 这等拙劣上不得台面的把戏,淑妃也好意思死死咬住她不放? 事关后宫妃嫔,皇贵妃自然得先站出来解决。 “既是各执一词,就将当时在场的人都拷问一遍,总能说出实话来。”皇贵妃也觉得周美人着实犯蠢,若背后是淑妃指使就更蠢了,为了拉江念善下水,竟要赔上肚子里的孩子。 “行了,将周美人送回丽正阁照顾,善嫔也先回瑶华宫,不得出门。”皇贵妃吩咐道。 这结果可不是淑妃想要的。 此时脸色苍白如纸的周美人由宫人扶着坐了起来,神色哀伤的哭道:“皇上,都是妾身不好,没保住皇嗣……” 她连日来本就因害喜而憔悴,此时更是柔弱至极惹人怜惜。 “妾身不怪善嫔娘娘,全都是妾身没留心。”周美人哭得梨花带雨,大颗大颗从眼中沁出,更显得委屈。 仿佛一个柔弱的无宠宫妃对上嚣张宠妃,不得不退让似的。 “皇上,妾身自潜邸起就服侍您。”淑妃见状,立刻也跟着掉下泪来。“妾身也曾怀过孩子,也曾流掉过孩子,没人比妾身更清楚这失去孩子的痛苦!” “妾身只求您给周美人一个公道!” 宋骁淡漠的目光扫过两人身上,竟有几分不为所 动的模样。 淑妃心里有些发慌。 子嗣是皇上心中最大的痛处,哪怕皇上再宠江念善,也该怜惜周美人,调查江念善才是。 “周氏,你也觉得是善嫔所为?”宋骁忽然开口。 周美人闻言心缓缓沉了下去,她只是哭。 此时的沉默就是默认了。 “既是如此肯定,那就查罢。”宋骁起身道:“你们两个可想好后果了?” 周美人有些怕了,可淑妃已经先一步点头。 “皇上,不能放善嫔回瑶华宫。”她咬牙道:“谁知道她会耍什么花招?” 皇贵妃对淑妃愈发不满。 她屡次僭越,还在皇上跟前下她的面子。 “那就让善嫔先去梧桐苑住着。”宋骁目光冷了下来,语气不容置疑。 梧桐苑简直就是另一个福宁殿! 可她又不敢触怒宋骁,只得答应下来。 …… 虽是让念善住到梧桐苑,宋骁为了表示公正,并没有去看她。 跟过来服侍的也只有映月,余下的便是梧桐苑里现有的寥寥数人。 念善却表现得很坦然,她这些日子容易累,便也没为难自己,用过晚膳就靠在榻上休息。 “娘娘,可是晚膳不合胃口?”映月道:“奴婢见您没动几口。” 念善摇摇头,轻声道:“有些犯恶心,吃不下。” 这种种症状结合起来,怕是娘娘已经有孕了。 “奴婢去请太医罢?左右查出您清白只是早晚,且皇上并没觉得是您所为。”映月有些担心的道:“虽是梧桐苑也清静,到底不如瑶华宫适合您休养。” 念善摆了摆手。 “先不急,等一切水落石出再说。”念善平静的道:“我已经生过熠儿,对自己身体心里有数。” 映月没有再劝,只是替念善搭上了被子。 经过这件事,她也能确定如果真的有人害了小姑姑性命,定然不是淑妃所为。 淑妃的手段不过如此,且每次都这样简单粗暴,着实不是心机深沉之人。 剩下的便是皇贵妃和德妃。 这些日子来,德妃像是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一样,一直在庆福宫闭门不出。 连小姑姑都信任她,更别提是更熟悉 她的宋骁。 念善的手轻轻搭在小腹上。 身上的变化她心里有数,前两日她就确定自己是又怀上了。 周美人亦不是心机深沉的人,否则不会那么早对自己表现出敌意来。 她猜到有人指使周美人,只是她不知这人是不是从宫中暗地里搅弄风雨之人,若知道她有孕,会不会改变计划,反而针对她下手,这才没声张。 看来这就仅是淑妃所为。 宋骁怕是也有所怀疑,一面答应淑妃要查,一面将自己放到梧桐苑。 只是宋骁还不知道她有孕的事,念善叹了口气。 得编个理由骗过去才行。 …… 丽正阁。 周美人抓着淑妃的衣袖,惊恐的道:“娘娘,皇上要派人来查了,万一发觉妾身根本没有怀孕,这可怎么办?” 那日淑妃给她出的计谋便是假孕,再流产,推给念善。 淑妃嫌她不能成事,皱着眉道:“本宫已经安排好了胡太医,他自是会替你保守秘密。” 她没料到的是,宋骁会如此护着江念善。 原本她想宋骁被激怒,只要怀疑江念善,冷落些时日,等到新人进宫后江念善便再无出头之日。 这事本就说不清,到底是被推的还是自己摔的。 敬妃虽也在场,可她跟江念善走得近,谁都知道她会偏袒。 “若是皇上或是皇贵妃再问,你也不必咬死是江念善推的,只说不怪她就是了。”淑妃怕周美人说漏嘴,只得又叮嘱道。 周美人神色恍惚的点点头。 两人正在一处串词,只听外面通传道:“皇贵妃娘娘来了。” 淑妃立刻起身。 “妾身见过娘娘。”淑妃因心虚,今日倒比往日都殷勤。 皇贵妃神色不虞的点点头。 “娘娘,都怪善嫔冒失,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淑妃想要拉拢皇贵妃,低声道:“原先后宫中风平浪静,都是多了江念善后才频频生出事端,娘娘细想是不是这个理?” 皇贵妃亦是不喜江念善,可她不会蠢到用如此低劣的手段去构陷人。 她在管与不管之间迟疑了片刻。 淑妃算准了皇贵妃会乐意坐享其成,左右是她出人又出力。 “娘娘,这是 周美人和善嫔之间的事,却牵连到您身上。”淑妃徐徐道:“您想,善嫔最年轻又得宠,只是肚子不争气,没能怀上皇嗣。她嫉妒也在情理之中。” 听了淑妃这话,皇贵妃更确定此事正是淑妃一手所为。 可她这招太蠢了,皇上怕是不会信。 正当她迟疑间,只听丽正阁外又响起通传声,说是皇上来了。 就在周美人心里尚存一丝侥幸,皇上或许是怜惜她失去孩子,却发现宋骁带来了五六个人,其中还有李太医。 “验周美人是否小产。”宋骁才进来,冷冷的道。 她们都来不及反应,淑妃下意识的想帮周美人遮掩,却被宋骁身边的人拦下。 若是小产,周美人身下定然还会有恶露。纵然流掉的胎儿不知她们从何处寻来了真的,身体是骗不了人的。 周美人纵然拼命挣扎,还是被老练的嬷嬷按住,如同检查牲口似的粗暴对待。 “回皇上的话。”李太医听了嬷嬷们的话,上前通禀道:“周美人并无小产过的迹象。” 淑妃没想到事情会闹大,她已经把死胎准备好,觉得已是万无一失,宋骁竟然查到了周美人身上! 难道从开始,皇上就不信周美人有孕么? “皇上,皇上,那流掉的胎儿您也是见了的!”周美人怕淑妃会赖掉,拼命挣扎道:“妾身是真的小产的……” 皇贵妃见到也吓了一跳,淑妃竟如此大胆,她本以为淑妃是走了一步险棋,失掉了周美人的孩子。没想到周美人压根都没有身孕,淑妃这是犯了欺君之罪! “周氏,或许你该庆幸,你没有真的小产。”宋骁冷冷的看着她们,像是失掉了最后一丝耐心。“在梧桐苑那夜,朕记得清清楚楚,朕并没有碰你。” 周美人的脸色立刻惨白。 “若是你真的有孕,朕倒要问问,你怀了谁的孩子?” 淑妃听了宋骁的话也吓坏了。 “皇上,是周美人骗了妾身!”淑妃忙道:“周美人说她那夜承宠了,所以——” 宋骁冷笑一声,“所以你帮她伪装出有孕来骗朕,还要拉善嫔下水。” 淑妃彻底慌了神。 难怪在德阳殿暖阁中,皇上问她想好了吗。 原来皇上早就心中有数,只等她们上钩! “皇上,皇上妾身错了 !”淑妃恨极了周美人,忙替自己开脱:“妾身也是被周美人所骗,妾身只是可怜她才帮她说了善嫔的坏话。妾身错了,妾身去给善嫔道歉……” 皇贵妃脸色难看得厉害,一切都来不及了。 “胡太医和那个死胎,是谁给周美人找的?”宋骁看向淑妃的眼神已是一片死寂,他漠然的道:“朕给过你们机会。” 淑妃哭闹得厉害,从开始起已经被吓傻来的周美人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下了床踉跄着爬到宋骁脚边。 她抓住宋骁的衣摆,像是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发抖的道:“皇上那夜为何不戳穿妾身?” 宋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那时你若肯安分,朕不想跟你计较。” 周美人眼神中最后的光也灭了。 她竟不知道,那是宋骁施舍给她的最后一丝温柔。 她瘫倒在了地上。 …… 梧桐苑。 当听到宋骁到来的消息,念善并没觉得意外。 周美人假孕之事已经被揭穿,证据确凿,淑妃从中唆使,也难逃惩罚。 眼下两人已经被关了起来,褫夺了封号,留后处置。 她扶着映月的手迎了出来,发现宋骁的脸色还是很难看。 同时跟来的还有李太医。 “臣见过娘娘。”李太医见到念善,便立刻道:“请让娘娘坐下,臣替您请脉。” 这是宋骁也猜到了么? 念善定了定神,依言在榻上坐下,将手搭在小几的脉枕上。 不消片刻,李太医恭声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娘娘有喜了。” 宋骁神色复杂的看着念善,他很快收回情绪,问道:“善嫔身子可还好,腹中胎儿如何?” “皇上放心,娘娘和皇嗣一切安好。”李太医道:“若是娘娘害喜得厉害,臣替娘娘开两幅方子调理。” 念善摇摇头,道:“本宫没什么反应,不必麻烦了。” 原本善嫔有孕本是件喜事,可看皇上和善嫔的反应,似是有些奇怪。 很快李太医便退了出去,一众服侍的人也识趣的离开。 “善善,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有孕的?”宋骁走到榻前,抬起她的脸。 念善被迫跟宋骁对视,她平静的道:“比您早知道 几日,这次反应并不强。” “在德阳殿暖阁时你为何不说?”宋骁目光渐渐锐利,他沉声道:“你就不怕朕果真听了淑妃她们,将你关起来?若是她们在寻到机会折磨你,你肚子里孩子如何保得住?” 他蓦地想起了想要从高处跳下流掉孩子的念善,想起了她的狠心和决绝。 “皇上,妾身想要清白。”念善仰起头,神色坦然。“若妾身说了有孕,您会因为妾身有孕之事而优容,周美人的事就永远说不清楚!” “别人会多想,妾身是因为腹中的孩子而逃过责罚。” “妾身不想自己名声受损,以后带累孩子……” 念善的理由合情合理,宋骁眸中的冷意,渐渐散去。 她也有自己的为难之处,想到淑妃和周美人的作恶,他就更怜惜念善。 “皇上,妾身心里有数,这个孩子比熠儿还要省心。”念善见状忙乘胜追击道:“妾身知道您明察秋毫,定能证明妾身的清白,才敢这么做的。” 宋骁神色稍霁,可心里仍是有些不痛快。 念善有孕,竟没有先告诉他。她该知道,自己很期盼她能生个小公主。 “皇上,眼看就过年了。”念善拉住他的衣袖,小声道:“妾身原本想着,有孕这喜事,当成是送您的新年礼物。” 她这小意温柔的模样,果然也取悦了宋骁。 宋骁不再绷着脸,在她身边坐下,拿了大迎枕放到她腰后。 “朕曾经说过的,也自会做到。” 第96章 第96章 淑妃和周美人在德阳殿暖阁试图诬陷善嫔谋害皇嗣一事,不过一日便得到澄清。 周美人假孕争宠,淑妃从中唆使协助。 因两人家族皆是有功于国,周美人被打入冷宫,淑妃贬为静贵人,这场风波很快便消弭于无形。 此事才发生时,大家原本以为就算不栽跟头也要吃点苦头善嫔,在真相澄清后没多久就被诊出了喜脉。 此消彼长,她定是要晋位份的。 昭阳宫。 “瞧见了罢,很快你和敬妃见了她,都要给她请安行礼了。”皇贵妃看着明显心有不甘的英妃,不紧不慢的道:“谁让你们都不争气,既不能得到皇上的宠爱,又怀不上皇嗣。” 这两件事不能分开说。 英妃有些愤愤不平的想,善嫔分去大半恩宠,若她怀不上才是怪事。 “妾身姿容性情不如善嫔妹妹,自是争不过。”英妃垂了眸子,看似平静的道。 她才入宫时亦是跟江念善一样的年纪,也是娇艳如花骨朵一般,且她家世又好,入宫便是嫔位。只是那时美艳的贵妃、温婉娇柔的柔妃、跟皇上有表兄妹情分的慧妃,分去了皇上一半的恩宠。 她们是在潜邸就服侍的,自皇上还是不受宠的王爷时就在了,共患难的情分自然不同。 皇上不是耽于享乐之人,除了懿贤皇后,对谁也没格外偏爱。 英妃便想等着这情分消磨,她自然能显出来。 可惜遇上懿贤皇后病重,皇上多半时间陪着她;等到懿贤皇后薨逝,更是替她守了一年。 然后江念善入宫,她的希望彻底没了。 淑妃是个张扬蠢笨的,若不是娘家还得用,未必仅是被贬为贵人这样简单。 如今后宫之主是皇贵妃,她只能依附。 “如今善嫔有孕不能侍寝,你们的机会便来了。”皇贵妃望着她,意味深长道:“能不能留住皇上,就看你们各自的本事。” 皇上来昭阳宫是有固定时日的,余下的便是德妃、敬妃和自己。 英妃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 “本宫会向皇上提议,对后宫雨露均沾。”皇贵妃话锋一转,又道:“明年开了春可就要选秀,时候可不多了。” 英妃忙低眉顺目的应是。 等英妃离开后,皇贵妃脸 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不见。 “娘娘,英妃这是肯放下那点子自尊,来向您低头了。”素绢替皇贵妃换上新茶,笑道:“少了静贵人,德妃又是不管事的,您终于能清静些。” 皇贵妃微微颔首。 如今虽是淑妃下台,可江念善有孕,对她来说是个极大的威胁。 “去瑶华宫。”皇贵妃起身,淡淡的道:“宫里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事,本宫自然要去看看她。” 素绢忙答应着去安排。 …… 瑶华宫。 自从那日念善由宋骁亲自接回瑶华宫,并宣布有孕的喜讯后,瑶华宫再次备受瞩目。 送走了针工局来量尺寸的人,映月忙扶着念善在软榻上歇下。 “哪里就有这么娇弱了。”念善好笑道:“才站了一会儿而已,我不累。” 映月却不敢掉以轻心。“您这还没过头三个月,自是处处都要留心。” 在后宫之中,想要瞒住有孕并不容易,宋骁和念善也没准备瞒着。 她话音才落,便听有人通传道:“皇贵妃娘娘来了。” 自己有孕,她管着后宫自然要来看。念善让银星和意溪帮着理妆后,迎到了廊庑下。 皇贵妃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 “妾身给娘娘请安。”念善才要上前行礼时,便被皇贵妃亲自扶住。 “妹妹不必多礼。”皇贵妃关切的看着她,柔声道:“如今你是双身子的人,这些虚礼就别管了。” 念善脸色微红,轻声应是。 “妹妹这些日子可有什么反应?”进门后,皇贵妃亲切的拉着她的手在软榻上坐下。 她仔细观察着念善脸色,只见念善仍是气色极好,粉白的肌肤吹弹可破,一双妩媚的桃花眼波光流转,没见半点憔悴。 皇贵妃蓦地想起了假孕争宠的周美人,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真真是人各有命。 “妾身觉得还好,除了有些油腻的吃不下,倒没什么别的反应。”念善回道。 比起怀熠儿时有段时间吃什么吐什么,这胎的些许反应,已经不算是什么。 “那就好。”皇贵妃对映月等人道:“你们娘娘若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去御膳房说。本宫已经吩咐了下去,要特别关照瑶华宫,灶上十二时辰都 有人伺候。” 念善忙起身谢恩。 “快坐下,以后万不可如此莽撞了,仔细动了胎气。”皇贵妃温声叮嘱道:“你这是头一胎,事事都要小心。” 念善闻言有些心虚,只得点头应下。 这次皇贵妃来表示关心,做足了姿态。处处都问到了不说,还带了不少赏赐。 “你这次受委屈了,本宫都记在心里。”皇贵妃拉着念善的手,叹道:“若是你肚子里的皇嗣有闪失,本宫以后也没有颜面去见懿贤皇后。”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念善面上也见了些哀伤的神色。 “你有孕是件大喜事,就不提那些了。”皇贵妃一时先收住了,对念善道:“此番你不能白受冤屈,本宫会跟皇上说,晋升你的位份,往后这孩子就能养在你身边了。” 皇贵妃等高品阶的宫妃无子,她一个嫔位也难以自己养孩子。 念善知道皇贵妃这是顺水推舟的人情,宋骁已经答应过她,就必会晋她位份。 “多谢娘娘厚爱。”念善再次起身谢恩。 说了好一会儿话,皇贵妃才从瑶华宫离开,她并没有回昭阳宫,直接去了福宁殿。 宋骁在批折子,听到皇贵妃求见,虽是皱了皱眉,还是让她进来了。 “妾身见过皇上。”皇贵妃上前行礼,宋骁让她在椅子上坐了。 “皇上,妾身才去看过善嫔妹妹。”皇贵妃主动说明来意,她面上喜气洋洋道:“善嫔妹妹的气色极好,看起来这胎怀得也好,明年宫中就能再添个孩子了。” 宋骁见她知情识趣,表现得贤良大度,面色也好了不少。 “懿贤皇后临去前,最大的遗憾便是您膝下无子嗣,如今娘娘在天之灵保佑,先得了大皇子,又将添个小皇子或是小公主,善嫔妹妹是有功之人。” 皇贵妃看着宋骁的脸色,试探着道:“上回因为静贵人的事,着实委屈善嫔妹妹了,也险些伤了皇嗣。妾身觉得,该补偿善嫔妹妹才是。” 宋骁挑了挑眉,道:“皇贵妃觉得怎样好?”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如今四妃中唯有德妃一人,妾身觉得应该将善嫔妹妹提为四妃。”皇贵妃面上笑容不改,神色诚恳道:“她有孕在身,封个贤妃也并不过分。” 贵德淑贤,贤妃位于四妃之末。 念善眼下仅 嫔位,虽然四妃之位诱人,可如此一来她便被限制在了末位。 宋骁有自己的打算。 “连升两级本朝还未有过。”宋骁淡淡的道:“将她升为妃位罢。” 皇贵妃心里是有些高兴的,皇上并未打算让念善例外。 “四妃是要协助你处理宫务的,眼下她有孕在身,不宜劳累。”只听宋骁又道:“善嫔机敏,等她生下皇嗣后,再让她帮你罢。” 莫非是皇上觉得贤妃之位不够,淑妃又是静贵人曾经的封号……难道贵妃之位,要给江念善么? 皇贵妃不由心头微颤,方才那点高兴如轻烟般散去。 “是,还是皇上思量周全。”她面上不敢露出来,柔顺的道:“皇上可曾替善嫔妹妹拟了封号?” 当初入宫大封后宫时,除了她占了四妃之首的贵妃,慧妃和柔妃皆是取自两人名字,英妃和敬妃又是礼部拟好请他示下的,算来他还未亲自拟过封号。 宋骁看出了皇贵妃那点小心思,只是并未戳破。“朕想着‘嘉’字配她正适宜。” 嘉,善也。 皇贵妃忍下心中的酸涩,忙笑道:“这个字极好,往后便是嘉妃妹妹了。” 她早就猜到宋骁对江念善偏心,偏心她不怕,可别再是动心了罢? 只是在宋骁面前她不敢露出一丝不妥来,她说了两句吉利话,便问起了大皇子。 若江念善再生下皇嗣也是好事,这样一来,大皇子就不能给她养了。 皇贵妃仍没放弃想要抚养大皇子。 “熠儿这会儿想来已经醒了,皇贵妃自去看看罢。”宋骁见她识趣,也总得给她些甜头。 皇贵妃面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她忙应了一声。 除了她之外,还没有谁能单独见大皇子。 熠儿已经能简单的说些字了,宫中无人不夸大皇子早慧。 见到皇贵妃来,熠儿很给面子的并没有躲闪,听到她叫自己,还笑呵呵的,含含糊糊的叫了两个字,听起来像是“娘、娘。” 他叫的奶声奶气,发音并不是很清楚,却仍然让皇贵妃高兴极了。 她把大皇子抱在怀中,只觉得这个孩子跟她有缘。 “熠儿真真是聪慧乖巧。”皇贵妃抱着他舍不得松手,托着他肉乎乎的小身子,只觉得心中一片柔软。 他挣扎着要下来,皇贵妃忙宠爱的把他抱了下来,护着他扶着墙走路。 便是陈嬷嬷见了,也不由感叹一声皇贵妃是真的喜欢大皇子。 不过大皇子已经记在了懿贤皇后名下,又是善嫔亲生,皇贵妃注定只能失望了。 皇贵妃停留了半个时辰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不过有了大皇子打岔,她本想回去时跟宋骁提要对后宫雨露均沾,在兴头上也没有说。 她要想法把大皇子要过来。 …… 等她走后,宋骁也差不多批完了折子,他去看熠儿时,发现熠儿正趴在大床上懒懒的不肯动。 “熠儿,见到爹爹怎么不说话?”宋骁把儿子抱了起来,温声哄道。 “父皇”两个字对熠儿来说太难,哪怕是含糊的发音也难以做到,宋骁索性教他叫“爹爹”。 熠儿被皇贵妃逗着玩了半个时辰,早就觉得累了,因此在宋骁怀中也没什么精神。 “娘、娘。”听了他的话,熠儿反而叫起了“娘”。 因熠儿本就要称呼各宫妃为“娘娘”,先教他叫“娘”也无错。 “熠儿想你娘了?”宋骁抱着怀中肉乎乎儿子,温声道:“你娘正怀着妹妹,外头天又冷,爹爹不好带你去。” 熠儿自是听不懂这些,胖乎乎的小手抓着宋骁的手指。 想来念善一定也有十数日未见过熠儿,心里一定也是极想孩子。 可是她月份尚浅…… 宋骁正迟疑着,便听到外头传来通传声,说是善嫔娘娘到了。 “这天冷路滑的,她来做什么?”宋骁口中斥责着,还是把熠儿放下,自己走了出去。 只见念善正由映月扶着往里走,身后跟着的两个宫人还提着食盒。 “你去御膳房了?”宋骁皱紧了眉,他不悦的道:“那里油烟味重,你怎么受得住?” 念善笑盈盈的道:“皇上,妾身偷懒了,直接让人从御膳房取来的。” 见她这般解释,宋骁面色稍霁。 当熠儿见到念善时,兴奋得就要冲过来。 原本他只是扶着墙能自己走,这儿倒忘了自己还不会走,竟放开了手踉跄着走了过来。 唬得服侍的人忙要去抱他,宋骁却摆了摆手。 “熠儿就要会自 己走了!”念善也觉得很是惊喜。 熠儿踉跄了两步,栽进了他的怀中。 “娘、娘——”熠儿挥舞着小手,要念善抱。 念善忍不住伸手,宋骁却未将儿子交给她。“你肚子里还有一个,熠儿可不轻,你还是别抱了。” 见念善不抱自己,熠儿委屈的扁了扁嘴,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熠儿乖,不哭不哭。”念善忙让宋骁把熠儿放到床上,自己也坐下来。“咱们玩不倒翁好不好?” 她哄了好一会儿,熠儿才重新露出笑容。 期间无论宋骁怎么在旁边逗,熠儿只对着念善笑,对着自己爹爹就视而不见。 “皇上,您去忙罢,妾身陪着熠儿。”念善无奈道。 宋骁只得先离开。 直到晚膳时,熠儿才重新肯对他笑。 “皇上,妾身能留下陪着熠儿睡么?”念善见熠儿很粘她,且这些日子她都没陪过熠儿,心里也舍不得离开。 宋骁点点头,他自是不能让念善夜里回去,可他也不能让念善睡在偏殿,他妥协道:“把熠儿抱过来睡?” 熠儿又一次睡在两人中间,只是以前都是念善搂着他,这次换成了宋骁。 被自己父皇硬邦邦的抱着,自然不如在娘亲怀中香香软软的舒服,熠儿挣扎着想过去,可宋骁不松手。 “皇上,熠儿睡着了很乖的,不会乱动。”念善忙道:“就让他这么睡罢。” 熠儿白日里玩累了,很快就睡了过去。 念善容易疲倦,几乎在熠儿睡着后没多久,自己也睡沉。 宋骁一直都留意着这边,见状轻轻的把他从念善身边抱了过来,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安排好这一切后,宋骁才安心合上眼。 …… 善嫔有孕仍然能被召幸留宿福宁殿,令众人眼红又嫉妒。 只是临近过年,谁都不敢再此时惹出不痛快,令皇上不高兴。 册封念善的旨意很快传了下来,册封善嫔为嘉妃。 一时间来瑶华宫道喜的人络绎不绝,英妃不甚得宠,敬妃不再争宠,同列妃位的人有三个,她隐隐成了三人之首。 皇贵妃成了最忙碌的人,一直病着的德妃终于身体好转,也能帮着她理事。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第97章 第97章 瑶华宫。 念善得封嘉妃后,很快便到了去给皇贵妃请安的日子。 这日她梳妆更衣完毕,正准备出门时,忽然传来通传声,说是敬妃来了。 念善有些惊讶。 景瑞宫跟瑶华宫往昭阳宫去时并不顺路,往常两人都是在昭阳宫外碰面。 “敬妃姐姐怎么来了?”念善怕她有什么就急事,忙快步迎了出去。 映月忙追在她身后,怕她有个闪失摔倒。 迎面走来的敬妃见念善急匆匆出来,忙扶住了她。“妹妹着什么急,小心些自己身子。” “姐姐这会儿来,可是有什么事?”念善顾不得寒暄,忙问道。 见她着急的模样,敬妃知她误会了。敬妃忙道:“我倒没什么事,只是找你一起去皇贵妃那儿。” 先前念善在德阳殿被人诬陷时,敬妃很懊恼自己没有帮上忙。虽是事情圆满解决,敬妃还是觉得愧疚。得知念善有孕,虽然她也羡慕,更多的却是想保护念善。 眼下她可是最招眼的人,敬妃担心有人会伤害她和皇嗣。 念善心中一暖,含笑应了。 等两人到了昭阳宫时,德妃和英妃已经到了。 静贵人尚且在闭门思过,吴选侍和苏选侍倒是来了,只是两人无宠又犯过错,恨不得让人当她们不存在。 “嘉妃妹妹来了。”德妃见了念善,表现得格外亲近。“这两日忙没去看你,你身体可都还好?” 念善笑着应了一声。 “娘娘身体大安,才是件值得庆祝的喜事。”念善笑盈盈的道。 德妃一年中大半日子都病着,又是咳疾又是心疾,偏生在最冷三九寒冬,她的病好了。 小姑姑那样相信她,念善情愿希望是自己多心,可她不能不多想。 两人站在一处神色亲昵的说话,英妃见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德妃在之前就跟懿贤皇后走得近,如今自然跟嘉妃走得近。谁都知道德妃身子骨不好,她拉拢嘉妃百利无害。 自己唯一出路,便是依附皇贵妃。 一时等皇贵妃出来时,大家纷纷起身行礼。 “诸位妹妹都平身罢。”皇贵妃坐定,又特别关照念善道:“嘉妃妹妹如今月份浅,要以腹中皇嗣为重。等过了三个月,再来昭 阳宫请安罢。” 念善闻言,忙又起身谢恩。 看似是对她的格外优容,实则也是限制。 这胎还没稳当,不来昭阳宫,难道就能去福宁殿? 自己得封嘉妃又有了身孕,在皇贵妃眼中亦是威胁罢。她明面上捧着自己,实际上想把她困在瑶华宫。 见皇上见的少了,自然恩宠也淡了。 大家的话题都围绕在皇嗣身上。 “前些日子本宫去看熠儿,不知有多可爱。”皇贵妃满面慈爱,仿佛在说自己的儿子。“熠儿能自己走了,他说话也快,很是聪明伶俐。” 念善面上带笑的在一旁听着,看起来与其他宫妃并无不同。 “嘉妃妹妹也快些替皇上再添个皇子,他们兄弟好做个伴。”皇贵妃含笑看向她,殷勤叮嘱道。 德妃忙笑道:“嘉妃妹妹这是头胎,无论是公主和皇子都好。她还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两人这一唱一和,念善红着脸点点头。 临散时,皇贵妃特别对英妃和敬妃道:“你们两个也该上心些,明日本宫会让太医去给你们调理身子。” 既是念善能怀上,说明问题出在后宫。 两人闻言,都有些难为情是的低下头。英妃想着皇贵妃答应她的事,敬妃心里则平静得多,她想要的注定得不到,倒不如从开始就不期待这些。 一时大家在昭阳宫散了,德妃和皇贵妃还有事要商量,念善和敬妃一道离开,英妃跟两人分开走。吴选侍和苏选侍很是羡慕,她们已经不被高阶的宫妃看在眼中。 那一人恩宠正隆,别的人只能看着,又怎么会甘心? 皇贵妃唇边露出浅浅的笑容。 …… 念善闲得无聊,手里的书迟迟没翻过一页,只顾着瞌睡。 原来她在自己宫中还能做些绣活,去御膳房给熠儿做些菜,在福宁殿陪着熠儿玩,这些统统都不要想。 如今她也不必去给皇贵妃请安,眼下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了瑶华宫里。 映月是自她上次服侍就在她身边的,知道她上一胎怀得不容易,这次便更加小心照顾。念善被管得苦不堪言,却不得不乖乖照办。 是以当宋骁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整个人百无聊赖没什么精神的念善。 “皇上,您来了。”听到门口的动 静,念善忙从榻上起身。 念善尚且还未显怀,纤秾合度的身子仍然行动灵巧。 “今日可有什么反应?”宋骁没用她服侍,自己脱了大氅交给了卫吉胜。 念善摇了摇头,道:“妾身并无不适,您且放心。” 说来也奇怪,上一次念善吐得昏天黑地,这一次除却闻不得怪味外,她倒没什么害喜的症状。 宋骁私下里问过太医,李太医等人也只能解释跟情绪有关。 那时念善日日担惊受怕,如今一切名正言顺,这个孩子也是被他们期待的,自然不同。 “皇上,虽是您不畏寒,可这三九天也得留意保暖。”念善将手炉递给了宋骁,方才宋骁碰到她时,她感觉他的手指似是还带着凉意。“等上了年纪是要吃亏的。” 宋骁接过来拿着,随口道:“善善的意思是,朕老了?” 听他曲解自己的意思,念善无奈道:“妾身可没这么说,您正值二八年华,年轻着呢!” 宋骁今年二十八岁,听她这样歪理,不由挑了挑眉。 “皇上,您能不能召妾身去福宁殿?”念善不等宋骁开口,便主动神色殷殷道:“白日里去就好,妾身不耽误您。” 宋骁奇道:“嘉妃娘娘不是借口给朕送吃食,自己想去就去的么?” 先前念善总是做去御膳房做吃食,原本宋骁还觉得她是小意温柔,后来宋骁发现念善醉翁之意不在酒。 别人若是送了吃食来,若他肯给面子尝一口,必定满面喜色的全程陪着。 唯有念善每次都是放下食盒,就直奔偏殿去看熠儿。 “妾身……”念善眼珠一转,想要编个借口,却被宋骁看穿。 “不说实话,朕就不答应你。” 两人在软榻上坐下,念善主动挨着宋骁坐下,迟疑片刻才道:“皇贵妃娘娘关心妾身,免了妾身去昭阳宫请安,妾身自是领情。” “可妾身没道理不去昭阳宫,还去福宁殿呀。”念善特意放软了声音,半是撒娇道:“可是妾身想熠儿。” 宋骁明白了念善的意思。 皇贵妃想分念善的宠,如此一来便名正言顺。 “哦?”他享受着念善的主动讨好,神色淡然道:“嘉妃娘娘去福宁殿,只是想去看大皇子么?” “妾身知道您会来看妾身的呀。”念善 浅浅的笑道:“您顾惜妾身,可是熠儿太小,只能妾身去看他……” 从先前一味的低调隐忍,到如今灵动娇俏的跟自己谈条件,宋骁心中微动。他感觉自己的指尖重新暖起来时,便抬手揽住了她仍是纤细的腰肢。 “皇上,白日您里忙于政务,妾身怎么好打扰。”念善自有话回他,她柔声道:“妾身有不能侍寝,夜里去不合适。” 是念善觉得不合适,还是别人觉得不合适? “朕自会看着安排。”宋骁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 念善垂着眸子道谢。 皇贵妃想分她的宠,为了熠儿和腹中的孩子,她就不可能无动于衷。 明年选秀,新人入宫,皇贵妃必会有动作。 或许有动作的,不止她一个人。 “今儿妾身见到德妃娘娘了。”念善似是不经意的道:“看着娘娘气色好了许多,冬日里这样冷,娘娘还能出门,看来是真的身体大安。” 宋骁听念善提起德妃,并没觉得奇怪。原先懿贤皇后照顾德妃,念善跟她也熟悉。 “朕前些日子去庆福宫时,见她身子确实好了,便让她帮着皇贵妃理事。”宋骁多解释了一句。 念善笑着应了一声。 她是存了试探的意思,看来宋骁对德妃并没有怀疑。 德妃真是厉害,竟能让小姑姑和宋骁都信任她。 眼看到了午时,御膳房识趣的把宋骁的午膳一并送了来。 念善陪着宋骁用午膳,又是盛汤又是布菜,自己倒没吃两口。 “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宋骁放下筷子,问道。 虽是她没怎么吐,却也没什么胃口吃饭。念善轻轻摇头,拿起了汤匙慢慢喝着鲜笋鸡汤。 冬日里头弄到鲜笋可不容易,这还是她有孕,皇贵妃特意关照的。 “若是吃不下,就让他们另做别的。”宋骁见念善吃得艰难,不由皱眉道:“朕看着这鸡汤已经上过两次,御膳房就是这样糊弄的?” 这还真不怪御膳房。 念善忙解释道:“是妾身觉得这鸡汤滋补又清淡,才让人一直做的,倒不是他们怠慢。” 听她解释,宋骁这才没说什么。 念善怀着身孕容易倦,吃过午膳便开始瞌睡,宋骁没有打扰她,回了福宁殿。 在回 去的路上,他吩咐卫吉胜道:“给瑶华宫设个小厨房,嘉妃平日里的饮食就在小厨房做。” 卫吉胜忙应了下来。 后宫中设有小厨房的仅有皇贵妃的昭阳宫,连德妃的庆福宫里都没有。 皇上对嘉妃娘娘果然极为上心。 “去钦天监问问,这几日天气都如何。”宋骁忽然道。 卫吉胜虽是有些奇怪,却还是答应下来。 莫非这又跟嘉妃娘娘提的心愿有关? 第98章 第98章 翌日。 念善午睡醒来时隐隐听到有响动,起身时随口问了映月一句。 “娘娘,是皇上特意吩咐的给咱们瑶华宫设个小厨房,平日里咱们就能自己做着吃了。”映月替她披上了外袍,笑眯眯的回道。 这是宋骁对她又一次特别关照。 念善在妆镜台前坐下,镜中的那张脸貌美妩媚,恍惚看去竟有几分陌生。 她迟疑了片刻,抬手抚上自己的脸。 淑妃不喜欢她是放在明面上的,所以淑妃、如今的静贵人才指使周美人来陷害她。 面上看起来和善亲切的皇贵妃和德妃,野心勃勃的英妃,跃跃欲试盼着复宠的两个选侍,还有不久之后的选秀…… 她想要护住孩子,就要始终在后宫中占据一席之地。 以前在凤仪宫陪着小姑姑时,念善看着一众花枝招展的宫妃们来给小姑姑请安,她只觉得这些人可怜。 争来斗去,只为了那一个人的恩宠。 如今她也成了其中的一员。 嘉妃的位置也只是开始罢了。 意溪和银星过来替念善梳好发鬓,陪着她去回廊上散步。 难得今日是个好天气。 念善裹着厚厚的大氅,手里捧着手炉,身边跟着映月和意溪。一刻钟过去,她觉得有些累了,便站在廊庑下看着宫人们进出忙着过年布置的事宜。 年底宫里本来就事情多,宋骁还特意给她设小厨房。 “娘娘,皇上说是派了三位御膳房的御厨轮流来瑶华宫,您若是有什么想吃的随时都能点。”映月适时的道。 上一次她生熠儿时,宋骁是陪着她的。 见过那时的“惨烈”,她这次有孕之后,才对她处处都关怀备至。 “娘娘,德妃娘娘来看您了。”念善才要回去时,便听到小内侍前来通传。 既是人已经来了,念善自是不能避而不见,她亲自迎了出去。 “妾身见过德妃娘娘。”念善上前给德妃见礼,德妃亲自扶住了她。 “在本宫面前不必多礼,如今你怀着身孕,更要留意些。”德妃亲切的道。 两人一同进去,在念善平日里起居的偏殿坐下。 一时意溪等人送了热茶来,德妃正拉着念善说话。 “本想早些来看你,只是前两日本宫尚且有些咳嗽,怕传给你,便没敢过来。”德妃解释自己为何迟迟没来瑶华宫。 念善心中微动,关切的问道:“娘娘您的身子可大安了?前两日在昭阳宫时便见您气色极好,妾身想着您已经无碍。” “都是些积年的老毛病,本宫也习惯了。”德妃浅笑着点点头。 既是旧疾,时常能犯,也时常能好。 她不愿多说关于自己病情的话,转而对念善道:“如今宫中最金贵的人可是你,最好能一举得个小皇子,不仅全了懿贤皇后心愿,往后你也能有所倚仗。” 当着众人的面,德妃说生皇子和公主都好,背了人跟她却是说先有个皇子。 这样体己话,真是贴心。 “可是,生男生女也不是妾身能决定的……”念善红着脸低下头,有些难为情的捏着衣角。“妾、妾身自然也想生个皇子……” 德妃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都是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还害羞呢。” “善姐儿,本宫要提醒你。”德妃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前朝有宫妃为了求子,吃了些所谓的秘药。纵然生下了皇子,却也亏了自己的身子。” “你还年轻,可不能用些歪门邪道的手段乱来。” 念善的手轻轻覆在小腹上,面露惊恐之色:“妾身是不敢的。” 德妃没生养过,自是没什么别的经验可以教给念善,只是关心了她的身体状况。 “这两日本宫帮着皇贵妃处置宫务,听皇贵妃几次提起大皇子,说是如何乖巧可爱,早慧聪明。”德妃闲聊道:“皇贵妃可是喜欢得紧,本宫看那架势,恨不得把大皇子抱到昭阳宫养着。” 大皇子记在懿贤皇后名下,不仅是嫡子,又养在福宁殿,后头的皇子身份都比不上他尊贵。 听她这话,念善面上适时的露出黯然的神色。 “善姐儿,你别难过。”德妃善解人意道:“她是皇贵妃,膝下又无子,喜欢大皇子是理所当然的。虽说你和懿贤皇后同出自靖安侯府,懿贤皇后也最疼你,可大皇子也难以养在你这儿。” “你好好的生下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正经。” “妾身自是不敢有非分之想。”念善忙解释道。 大皇子无论给谁,后宫中没人会不想抚养。可是她先前也并未表露过这样的意思,德妃为何偏偏要叮 嘱她? 德妃看似有意无意间提起了皇贵妃,怕是让她心中先有警惕和防备。 “娘娘,您身上的香味是用来什么熏香么?真好闻。”念善把所有的疑虑都藏在心中,笑着换了话题。 德妃摇摇头,道:“这是本宫最近所服丸药的气味儿,你正怀着孩子,最好不要用这些熏香。”她迟疑片刻,又低声道:“你若用了,很容易给人可乘之机。” 她就知道德妃不会如此轻易上钩。 念善乖巧的应下。 “在本宫眼里,你自己就还是个孩子呢,如今也要当娘了。”德妃看着她,感慨道:“娘娘看到你过得好,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德妃今日的话听起来句句在理,关怀备至,便是当着宋骁的面也挑剔不出什么。 送走了她,念善靠在大迎枕上想着她今日的来意。 若她只是单纯的关心自己倒也罢了,若她别有用心,定然还会有动作。 “娘娘,大皇子来了。”她正在出神时,听到外面响起通传,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忙迎出去,竟是宋骁抱着熠儿,身边竟还跟着皇贵妃。 …… 御花园。 趁着天气好,宋骁亲自带着熠儿出来放风。 还有不到一个月他就满周岁了,宋骁虽是宠他,也不希望他被养得弱不禁风,在冬日天气好时,也会带他出来。 皇贵妃闻风而动,听到消息忙放下手头的事,装作偶然遇到。 “妾身见过皇上。”她上前给宋骁见礼,双眼却是望着被裹成锦团似的熠儿。 因平时宋骁教过他,他看着衣着华丽发鬓上戴着亮晶晶首饰的年轻女子,都会“娘、娘”的叫。 果然这次也不例外。 听到熠儿奶声奶气软乎乎的叫自己“娘”,皇贵妃恨不得把他抱回昭阳宫去。 “大皇子真真是聪慧可爱。”皇贵妃总不好从宋骁怀中把孩子抢过来,只得在一旁摸了摸他的小手,道:“这五官相貌竟是都随了您,将来定然也是一副好模样。” 宋骁微微颔首,面上也是为人父的骄傲和满足。 皇贵妃心中不由有些酸涩。 若是她自己能生,何必眼馋别人的孩子,且名义上还要记在江皇后名下…… “等嘉妃妹妹再给您添个小 皇子,熠儿就有伴了。”皇贵妃一面逗熠儿,一面似是漫不经心的道。 细论起来,若以后宋骁不亲自抚养大皇子,最放心的人选应当是念善,毕竟她是奉懿贤皇后意愿入宫。可她自己已经怀了孩子,皇上总不会让她抚养两个皇子罢? “嘉妃月份尚浅,是男是女还未可知。”宋骁淡淡的道:“公主朕也喜欢。” 皇贵妃想起皇上连续夭折的两个小郡主,忙补救道:“那是自然,大公主和大皇子凑成一个好字,是再好不过的。” 她说完,宋骁神色稍霁。 见大皇子也在,此时气氛不错,皇贵妃趁机试探着道:“皇上,妾身已经请了李太医替英妃、敬妃两位妹妹调理身子,如今正吃药调理。” 李太医深得宋骁信任,皇贵妃特意请他,也是证明自己的无私。 “朕听说你免了嘉妃的请安?”宋骁忽然问道。 皇贵妃应一声,忙解释道:“嘉妃妹妹还没到三个月,这外头天寒地冻的,妾身怕她摔着,腹中皇嗣有闪失。” 让念善留在瑶华宫,又推了英妃和敬妃出来,摆明了就是分宠。 宋骁微微颔首,不动声色的道:“你费心了。” 皇贵妃松了口气,既是宋骁肯定了她,想来也会去临幸英妃和敬妃罢? 英妃选择了依附她,敬妃看到念善有孕未尝不会嫉妒,若是自己将她推上去,将来敬妃也会感谢自己。 至于德妃,她的身子向来不好,宋骁去庆福宫也只是坐坐,她还未将德妃视作威胁。 “皇上,虽是这会儿暖和,过会没了日光,怕是大皇子会觉得冷。”皇贵妃神色殷殷的道:“不若……” 昭阳宫离这里不远,她想着请宋骁带大皇子去。 “正好朕去看看嘉妃。”宋骁自然的接过话来:“这两日政务繁忙,朕还没去看过她。” 皇贵妃心里有些懊恼。 这念善倒也识趣,不去昭阳宫请安,便也不去福宁殿。 宋骁自己去倒也罢了,偏生还带着大皇子。自从那次行宫回来后,皇贵妃发现在众人都围着熠儿时,熠儿明显更喜欢念善。 定是在行宫时养出来的感情。 “皇上,妾身也些日子没去看嘉妃妹妹了,就陪您一道去罢。”皇贵妃主动道。 宋骁挑了挑眉,并没有拒绝。 …… “妾身见过皇上,见过皇贵妃。”念善压下心中的怪异感,上前行礼。 宋骁抱着熠儿腾不出手来,皇贵妃扶住了念善。 “嘉妃妹妹不必多礼,小心肚子里的皇嗣。”她微微笑道:“皇上和本宫带着大皇子来看看你,你这几日身子可都还好?” 听起来倒像是皇贵妃主导来瑶华宫的。 念善眨了眨眼,柔声应道:“回娘娘的话,太医每日都来给妾身诊脉,妾身一切都好,请您放心。” 在宋骁怀中的熠儿还不会看大人们的脸色,见了念善就张开手要抱,宋骁自然不能把熠儿给她。 “熠儿乖,嘉娘娘抱不了你。”皇贵妃牵着他的小手,柔声道:“嘉娘娘肚子里正怀着小宝宝,以后咱们熠儿就有玩伴了。” 谁知熠儿不肯给皇贵妃面子,还是要够念善。 末了还是宋骁抱着他先走一步,皇贵妃和念善跟在后面。 “嘉妃妹妹可真是有孩子缘。”皇贵妃有些酸溜溜的道:“只是妹妹肚子里怀着一个,还是离大皇子远些。大皇子还小没轻重,且别伤着你肚子里这个小的。” 念善垂眸应是。 等到了瑶华宫偏殿,宫人们见熠儿来,忙将软榻上的小几撤了,放了许多柔软的织物。 自她们才进瑶华宫起,天色便阴沉了下来。 皇贵妃在心中暗叫不好,想催促着皇上带大皇子离开,可不巧嘉妃出现了害喜的反应,抱着痰盂吐了好一会儿。 她不得不去表示关切,这一番折腾下来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 等她说想离开时,天上竟飘起了小雪。 “皇上,您还是带着大皇子早些回去,一会儿怕是雪要下得大了。”皇贵妃咬牙道:“妾身留在这儿照顾嘉妃。” 宋骁应了一声,才抱起熠儿想走时,却发现天上的雪竟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熠儿太小受不住寒,今儿就让他留在瑶华宫。”宋骁又将熠儿抱了回来,仍旧放在了榻上。 皇贵妃心里着急,她本就不喜欢念善跟大皇子亲近,如此一来不是更创造了机会? 偏生昭阳宫还有人来请示皇贵妃关于除夕宴席的事,皇贵妃又想在宋骁面前表现,自然只得忍痛离开。 等到皇贵妃离开,方才还抚着胸口皱着眉的念善,立刻到了熠儿身边。 “嘉妃娘娘这下满意了?”宋骁墨色的眸子。 念善自变了天开始,就隐约猜到了宋骁的用意。他是专门选了这样的天带着熠儿出门,好不显得刻意,还能把儿子给她留下。 “多谢皇上照拂。”念善笑盈盈的道:“等小厨房准备妥当,妾身给您做菜道谢可好?” “做菜就不必了。”宋骁看着她,面上也隐约见了些笑意。“只是提前说好,熠儿在你这儿,你不能累着自己。” 念善忙答应下来。 “皇上,今儿天不好,您还是早些回去。”念善心满意足的捏了捏儿子肉乎乎的小手,起身柔声道:“妾身送您。” 宋骁挑了挑眉。“善善胆子大了,对朕也敢过河拆桥?” “妾身不是怕您公务繁忙。”念善小声补救道:“妾身不能侍寝,还总霸占着您,让别人看了多不好。” 宋骁总觉得念善对儿子比对自己更上心。 她一张伶俐的嘴花言巧语,说些好听的糊弄自己,可只要熠儿在,她的心就全扑在熠儿身上。 “让人将朕今日要批的折子都取来,朕留在瑶华宫。”宋骁吩咐下去:“还有大皇子的东西一并取来。” 卫吉胜亲自去安排。 …… 念善哄睡了熠儿后,看到宋骁还在批折子。 “皇上,您别太累了,先喝口茶歇歇?”念善亲自端着一盏参茶过来,送到了宋骁的手边。 宋骁平日里冷峻的眉目在灯下竟也显出几分柔和,他应了一声,喝过参茶,便又提笔开始批折子。 念善也并未走开,她拿了针线筐,让映月拿过灯来,自己在旁边的榻上做绣活。 夜已深,外头又正落着雪花,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殿中地龙烧得旺,宋骁抬眼看到在眉目温柔的念善,蓦地有种安宁静谧的感觉。 他留意到念善已经小小的打了两次哈欠,却仍没有离开,强打着精神陪自己,很快放下了笔。 “时候不早了,去睡罢。”宋骁起身拿过她手里正在绣的东西,放到了小几上。 念善顺从的跟着他回去。 一时念善先更衣躺好,宋骁才掀了被子进来。 宫人们放下帐子移开了宫灯,宋骁将人抱在自己怀中,大手抚上了她的小腹。 虽是还未显怀,可他隔着一层薄薄的衣 料去摸,原本平坦的小腹似是有些隆起。 “皇上,今儿德妃娘娘也来看妾身了。”夜深人静正是说话的好时候,念善感受到宋骁的动作,便知此时是他最容易心软的时候。“妾身见娘娘气色还好,倒不知娘娘究竟是什么病?” 宋骁倒没隐瞒她,坦诚道:“德妃自小就身子弱,原先朕和她哥哥谢宣在外游历时,谢宣还四处给她寻医问药,却始终没什么好法子。” “德妃娘娘是个可怜人。”念善低声道:“幸而得您怜惜呵护。” 谢柔的遭遇在京中不是什么秘密,虽是家族没落,可她在宫中的地位却是仅次于皇贵妃。 “德妃虽是身子柔弱,个性却很要强。”宋骁说起德妃,倒都是赞许。“她……” 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倒先住了口。 他在念善的床上,夸别的女人着实不大合适。 “德妃娘娘人是很好,今儿还特意嘱咐了我许多话。”夜里只有两人,念善便也没那么讲规矩。“小姑姑也很喜欢她。” “您也该多去看看德妃娘娘,她总是生病,一个人一定也很寂寞。”念善背对着宋骁,她听到自己声音平静的道:“您不能只给她给高位,就冷落人家呀。” 念善说得大度,却又不难听出她的懂事与吃味。 既是入了宫,她自然希望自己能得到更多的宠爱罢?比起别人来,宋骁觉得他确实更偏着些念善。 这两种相反的感觉奇妙的交织在一起,他心里蓦地一软。 “她倒并不一定想朕去。”宋骁缓缓的开口。 听到这就话,念善蓦地有种接近秘密,接近真相的感觉。 她主动翻了个身,面对面的看着宋骁。 “朕以前只跟你小姑姑说过,如今告诉你也无妨。”宋骁拂过念善披散枕边的长发,低声道:“原本朕将柔妃接进王府中,只是她无依无靠的孤身在外,朕不放心,也愧对谢宣和天朗。” 愧对谢宣念善能理解,毕竟是他亲妹妹,总是要照顾好的。 天朗,应该就是同谢宣一起殉国的勇毅侯府长子,陶天朗。 为什么宋骁说愧对他? “朕和谢宣、陶天朗自小关系就交好,谢柔时常跟着她哥哥,便都认识了。”宋骁道:“谢柔和陶天朗,他们对彼此都有意,原本是准备回来就提亲的。” 念善心中震动。 原来如此! 难怪小姑姑会对德妃百般照顾,也更信任,她的遭遇像极了小姑姑自己! 只是德妃更不幸些,她爱的人已经不在了。 “德妃娘娘她?”念善并不掩饰自己的震惊,磕磕绊绊道:“您是说,那时德妃娘娘仅仅是在王府避难?” “朕没有勉强她接受现实,便让你小姑姑多照顾她。”宋骁在念善愕然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这一切便能解释通了。 念善心中五味杂陈。 宋骁是言而有信之人,若当时自己没有怀上熠儿,会不会他真的放过自己…… 念善闭了闭眼。 “这事仍是个秘密。”宋骁抱着念善,温声道:“她对朕并无男女之情,朕亦是只将她视为妹妹,等到时机成熟,遵照她的意愿,朕会送她离开。” “我绝不会说出去。”念善小声保证。 她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因为宋骁的这一番话,念善想通了许多,心里的疑惑也未完全消除。 敬妃是喜欢宋骁,之后失望才淡了心思,在众人中隐隐有种超脱之感。 若这么看,德妃应该更超脱于后宫诸事之外才是。 念善想起自己才入宫时,德妃说过她会照顾自己,方才不辜负小姑姑的恩情。 德妃是真的感恩,还是以此为借口? 若是一心想走,德妃会在此时“病愈”,出来管事么? 念善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在得知其中的隐情后,她做不到像小姑姑那样善良,反而下意识的去怀疑。 时过境迁,原本的兄妹之情,是变成了爱,还是变成了恨? “难怪德妃娘娘在我才入宫时,数次在皇贵妃和淑妃面前护着我。”念善感慨道:“原是承了小姑姑的恩情。” 宋骁敏锐的发现了不对,问道:“你怎么没跟朕提过?” 念善忙道:“不过是些误会罢了。” 见她不欲多说,宋骁没有逼迫她,却是记在了心上。 “时候不早了,咱们早些睡罢。”念善愈发往宋骁怀中蹭了蹭,乖巧的道:“妾身困了。” 她还真要花些时间去查。 只希望别有“灯下黑”发生才好。 …… 因为这场大雪,大皇子 已经在瑶华宫住了有五日,见熠儿跟念善越来越亲近,皇贵妃不由满心烦躁。 孩子还小,自然是养在谁身边就跟谁亲近,难道她已经怀上了还不甘心,还要霸占着大皇子么? 心里这样想着,她忍不住跟德妃抱怨起来。 第99章 第99章 “娘娘,上次只是碰巧罢了。”德妃放下手头的册子,对皇贵妃道:“照看大皇子也需要担负责任,如今大皇子会走了,若有磕碰嘉妃妹妹也要承受皇上的怒气。” “且她月份还浅,若大皇子冲撞了她,嘉妃妹妹肚子里的皇嗣有闪失,难道皇上还能责罚不懂事的大皇子?自是嘉妃妹妹有损失。” “故此妾身觉得,嘉妃妹妹倒不是真的想跟您争。” 听了德妃这一番话,皇贵妃面色稍霁。 “她能怀上皇嗣,是她的运气。”皇贵妃缓声道:“本宫自是不会伤她,也希望皇嗣能平安降生,只是她不能贪心太过。” 德妃含笑点点头。 “如今你身子大好了,就没想着好生调理一番,替皇上生个孩子?”皇贵妃忽然问德妃。 谢宣本就跟皇上情同手足,他殉国之后,哪怕那时皇上势力不如端王,却还是顶住压力娶了谢柔进门做侧妃。 这些年谢柔虽是身子不好未必能侍寝,宋骁还是时常去庆福宫。 若不是嘉妃分去大半恩宠,谢柔在宫中隐隐有懿贤皇后的待遇。 “娘娘,妾身自己的身子,妾身清楚。”德妃笑笑,面上透着些黯然。“妾身这辈子怕是没有这个缘分。” 皇贵妃听她这话说得诚恳,稍稍放心了些。 “妹妹别急。”皇贵妃神色变得亲切,她拍了拍德妃的手,道:“等明年新人进宫替皇上开枝散叶,宫里热闹起来时,本宫保证会抱个小皇子给你养。” 皇贵妃许诺以后给她孩子,实则是为了拉拢她。 德妃看得很清楚,还是感激的点了点头。 等她从昭阳宫出来时,看到屋檐上未全部融化的雪,不由出了会儿神。 “娘娘,皇贵妃为难您了?”回了庆福宫,落葵服侍她更衣时小声问道。 德妃摇了摇头。 “哪里是为难,听说本宫不能生,她还许诺要给本宫一个孩子。”她脱下长长的鎏金护甲,放到了妆镜台上。 落葵替德妃散了头发,她说要替德妃娘娘梳头,便让人其余服侍的人都退下。 “如今皇贵妃自己都还未能把大皇子要过来,谈何容易给您孩子?”落葵低声道:“善嫔升了嘉妃,皇上的意思就是让她把孩子养在自己身边。” “皇贵妃许诺的是新 人进宫后所生的孩子。”德妃眸中闪过一抹不屑,淡淡的道。 明年开春后选秀,等新人进宫只怕要到初夏。之后不久遇上嘉妃的产期,纵然她不能侍寝,皇上定然也会过关照些。 若嘉妃有意争宠,留给新人的时间并不多。 “本宫并不渴望养孩子。”德妃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角已经隐约有了浅浅的细纹。 她最好的年华,已经悄无声息过去。 “娘娘,奴婢斗胆说一句。”落葵放下了手中的梳子,跪在了地上。“陶公子离开了这么多年,您也该放开了。皇上是怜惜您的,不若您就留在宫中,好好调理身子替皇上生个孩子。” 德妃眸光一寸寸冷了下来。 “本宫的感情,就是如此轻易的么?”德妃声音很轻,仿佛随时捕捉不到。 落葵恳切的劝道:“娘娘,奴婢虽是不如忍冬姐姐自小服侍您的情分,可也是进王府后跟在您身边的。您是不舍跟陶公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可您还年轻,陶公子定然也不愿您受苦。” “娘娘,您待奴婢如同妹妹一般,救过奴婢的命,将那样的秘密都肯告诉奴婢,奴婢亦是肝脑涂地想报答您。”落葵含着泪道:“请您听奴婢的劝,就安心留下罢!” 德妃沉默了许久,才将落葵扶了起来。 “本宫会好好考虑你的话。” …… 直到除夕前日,大皇子仍是在瑶华宫没被抱回去。 “娘娘,您试试这宫装合不合身。”意溪和银星捧着一套除夕宫宴上要穿的宫装过来,针工局特意在腰腹间多放了些量,怕念善穿着不舒服。 念善将熠儿交给陈嬷嬷,自己去里间更衣。 熠儿已经能不必扶着墙能蹒跚几步,随着他即将满周岁,已经越走越稳。 见念善一走,他蹬着小短腿儿要也追过去。 陈嬷嬷估摸着念善差不过换好,便托着他肉乎乎的小身子,将他带过了门槛儿处。 当念善才在落地穿衣镜前站好时,只见熠儿像个小鸭子似的一扭一扭走来,不由露出笑容来。 他很聪明,自己走不稳就张开双臂保持平衡。 “娘,娘——”熠儿吐字愈发清晰,尤其是这个字学得极好。 念善还没来得及过去,熠儿已经过来抓住她的裙角,念善低头望去,熠儿睁着一双紫葡 萄似的大眼睛,满脸都是渴望求抱抱。 “熠儿乖……”念善心中一软,就想弯腰。 谁知门口的帘子被撩起,身着玄色帝王常服的宋骁走了进来,一把抱起了熠儿。 “你肚子还有小的,熠儿你怕是抱不动。”宋骁强健有力的手臂抱住拼命扭动身子的熠儿,熠儿还要去够念善。 念善只得牵住了熠儿的小肉手,柔声哄了哄。 “皇上是来接熠儿回去的么?”一时奶娘来抱熠儿过去喂奶,念善和宋骁在榻上坐了。 宋骁留意到,念善已经把熠儿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纵然再不舍,她也是最重分寸的。 除夕宫宴大皇子自然要被抱出去给大家看看,之后就要送回福宁殿。 “先不着急走。”宋骁看着念善,解释道:“就让他留下陪你过除夕。” 除夕夜宫宴结束后,以前是帝后二人守岁,如今若宋骁认可皇贵妃,便要去昭阳宫。 “是,多谢皇上。”念善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善善,朕先前答应过你,上元节要带你出去看灯。”宋骁歉然的对念善道:“怕是不行了。” 算算日子,那会儿她肚子里的孩子才堪堪到三个月,自然是不能到人群里去。 “皇上,妾身明白。”念善抚上自己隆起并不明显的小腹,低垂眉目浅笑道:“如今妾身肚子里怀着皇嗣,只在宫里看看便是了。” “上元节那日,朕定会陪着你的。”宋骁见念善懂事,越发疼惜。 念善笑笑,神色温婉。 原本这也是个该陪着皇贵妃的日子,却硬生生分了一半到自己这儿。 上元节那日同样是熠儿满周岁,要在福宁殿抓周,有品阶的宫妃们都会过来。 这些日子皇贵妃和德妃都忙碌起来,英妃和敬妃也跟着去帮忙,倒是念善因为有孕最闲,宋骁来瑶华宫的时候也最多。 念善并没因有孕不能服侍,就减少半分恩宠。 转眼到了除夕这夜。 念善受不得劳累,守岁并没坚持到最后,而是早早的回了瑶华宫。 在临窗大炕上,她坐在窗边,怀中抱着熠儿,母子二人一同看着天幕上依次绽放的烟火。 念善起初以为熠儿会怕,没想到听到外头隐隐传来鞭炮声他兴奋的拍手,还高兴的指着 天上的烟花,咿咿呀呀的跟念善说话,念善很有耐心的陪着他说。 熠儿的精力有限,很快在她怀中睡着,念善却仍旧撑着守岁没睡。 原先在家中,她跟爹娘一起守岁,后来只有娘和妹妹,再后来就是陪着小姑姑一起……而如今,陪着她的是熠儿和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孩儿。 “娘娘,若是您累了,就早些歇着罢?”映月留意到念善在揉腰,低声提醒道。“明日靖安侯府的女眷进宫。” 念善点点头,让陈嬷嬷等人照看熠儿,自己去梳洗更衣。 昭阳宫。 皇贵妃见宋骁在这个重要的日子跟自己回了昭阳宫,半悬的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她还真的担心过,若是宋骁执意去瑶华宫,她该是如何的颜面尽失。 只是今夜宋骁喝得多了些,回去时走路步伐已经有些不稳。 皇贵妃亲自服侍着宋骁更衣后,自己才在他身边躺下。见很快睡沉的宋骁,皇贵妃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不觉有些绝望。 皇上已经得了大皇子,嘉妃也怀着身孕,自己为何竟连一次都没怀过? 明日是初一内外命妇们入宫,她娘说了要把人带来给她看看。 或许她该庆幸宋骁不是耽于美色的人,在选秀时,她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皇上,妾身也想替您生个孩子。”皇贵妃依偎在他身边,喃喃道:“怎么偏偏就妾身怀不上?” 她闭上了眼,眼角的泪无声落下。 她知道自己注定等不到宋骁的回答,哪怕是一句安慰。 …… 大年初一。内外命妇入宫朝拜。 一时各家女眷都到了,正候着贵人召见。 赵老夫人被人围住说话,道贺声时不时传来。 先是大皇子记在懿贤皇后名下,最晚入宫的江念善也有了身孕,无论生下二皇子还是大公主都能令皇上龙心大悦。 赵老夫人笑着跟众人寒暄,想起早逝的女儿,心里却有几分酸涩。 罗氏也明显感觉到今年主动跟她说话的人变多,甚至原本不相熟的,也邀请她带着姑娘们去参加春宴。 后来她留意到,这些人多是想送家里姑娘入宫选秀的,甚至他们想结交的不是靖安侯府,而是如今后宫中最得宠的嘉妃,听说大皇子已经在嘉妃宫中过了年。 嘉妃有宠,可是她有孕不能侍寝,自然要拉拢自己的人。 有些人还未入宫,已经情愿站在她这边。 当众人获准进去时,坐在主位上的自然是盛装的皇贵妃,她下首一左一右坐着的是德妃和嘉妃。 嘉妃晋升是在英妃和敬妃之后,可她的位置已经超过了两人。 已经身怀皇嗣近三个月的嘉妃气色极好,容光焕发,并没有怀孕初期的憔悴狼狈。 除却皇贵妃,大家众星拱月围着的人便是她了。 杨氏看着念善,不由有了一丝怨恨。 她知道,自己儿子始终没有放下过她,可她已经如此得宠…… 两年前来给懿贤皇后请安时,她背了人悄悄说了自己的意思,当时看懿贤皇后的意思,是应许了的。 若是当年懿贤皇后没答应就好了! 德妃微微侧过头,留意到了杨氏的一闪而过的怨恨。 很快她想起那日在凤仪宫时,大家凑趣给念善说夫婿的人选。 霍治臻是其中之一。 先前霍治臻从西北回来,得以进近卫营,她想着便是皇上没了芥蒂,毕竟当初是两府有婚约,霍治臻最初要娶的人也是嫡女江念仪。 两府最后并未结亲,德妃起初还以为是靖安侯府不满英国公府见懿贤皇后薨逝便借机悔婚,如今才也不嫁姑娘过去。 看英国公夫人的神色,似是并不是那样简单。 她微微勾起了唇角。 第100章 第100章 皇贵妃特别优容,许各妃嫔的家眷前去各宫说话。 德妃已经没有家人,且远房亲族在她落魄之时也未曾施以援手,如今她同宫外也没什么走动。 剩下的便是念善、敬妃、英妃三人各自领了家眷回去,至于静贵人,她仍是未能出现在昭阳宫。不过皇贵妃念及她娘家也跟皇上母族同出一支,便也准了人去看她。 瑶华宫。 今日进宫的是赵老夫人和罗氏,带着江念仪和江念容入宫。 等到了瑶华宫时,看到大皇子竟然在,就连赵老夫人面上也露出惊讶之色。 “祖母,大伯母请坐。”念善亲自招呼她们,又含笑对江念仪和江念容道:“四姐、七妹坐罢。” 四人在椅子上坐了,念善则是在榻上坐下。 大皇子扶着小几稳稳的走到念善身边,笑呵呵张手要她抱。 “娘娘,大皇子在您这儿?”若不是顾及规矩,赵老夫人简直想立刻亲自去抱。 念善浅笑着点点头,将熠儿抱了过来。映月和意溪怕她腰上吃力,忙在一旁帮着她。 赵老夫人看着像年画上福娃娃一般白胖可爱的大皇子,喜欢极了,看他乌黑的大眼睛好奇看着她们,不由红了眼眶。 若她的阿萱是个有福气的,能活到大皇子出生,有这样可爱的孩子在身边,怎么会舍得死? “熠儿来,见见人。”念善自己抱着熠儿走动吃力,便让映月把熠儿抱给赵老夫人她们看。 “大皇子真是招人疼。”罗氏看着熠儿,也觉得喜欢。 难怪皇上要亲自抚养,为着照顾大皇子,连后宫都去的少了。 江念仪和江念容也围了过去,她们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大皇子娇嫩的小手。 熠儿并不认生,自己娘亲就在身边,对着陌生人他也笑呵呵的,肉乎乎的小脸儿上竟还有两个小梨涡。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熠儿身上,赵老夫人却是抬眼看向念善。 过了新年,她才十八岁。 去年才入宫破格封了嫔,短短不到一年的时候她已经晋升为嘉妃,又身怀皇嗣,如今连大皇子都养在她宫中…… 赵老夫人蓦地想起攥着阿萱手指,怯怯给自己问好的念善。 当时自己并不喜欢她,只觉得这个小姑娘心性不一般,小小年纪便懂得 用手段打动阿萱。 没想到九年后,整个靖安侯府的荣辱,都系在她身上。 虽是有皇贵妃的恩典,她们也不敢多留,只待了大半个时辰,便起身告辞。 念容有些依依不舍的看着自己姐姐,念善摸了摸她的头,叮嘱她好好听话好好读书。 临走前,念善和赵老夫人单独说话。 赵老夫人看着念善,低声道:“已经有人求到靖安侯府,说是进宫后愿意听娘娘您的,想被娘娘抬举。” 念善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 “祖母还是都婉拒了罢,我在宫中根基尚浅,还不宜张扬。”她神色平静从容道。 她不是小姑姑,她眼下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宋骁肯给之上,宋骁不会恼她使小性子争宠,却定会厌恶她用这些手段施恩于人。 这后宫,是皇上的后宫。谁得宠是失宠,该是皇上说了算。 “娘娘说的是,您如今得宠,更要加倍小心才好。”赵老夫人见念善没有动心,也不由暗暗佩服。“还有大皇子,您如今怀着皇嗣,若是没精力照顾,不若仍送回福宁殿。” 念善有些惊讶。 她原以为祖母会情愿她把大皇子留在身边,虽说她也知道这并不是最合适的时机。 “娘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赵老夫人低声道:“您已经身怀皇嗣,皇贵妃和德妃还都膝下无子……” 念善心中微动。 “多谢祖母提点,孙女记下了。” …… 送走了家人,意溪本想服侍念善更衣,念善却并未急着动。 果然没过多久,内侍通传说皇上来了。 “妾身见过皇上,愿您在新的一年事事顺遂如意,身体康泰。”念善上前见礼时,笑盈盈的说了拜年的吉利话。 宋骁亲自扶住了她,唇边浮出一抹笑意:“那好,你给朕添个小公主,朕就如意了。” 念善俏脸飞红,却仍是浅笑着点点头。 等进了屋,熠儿也迈着小短腿儿,像个小鸭子似的走了过来。 “爹爹。”平日里念善教得多,熠儿已经能叫得很好了。 宋骁高兴的抱起了儿子,把他举高,逗得熠儿咯咯笑了起来。 已经过了初一,天也早就放晴,宫道上雪早就化得干净,大皇子实在没有理由在留在瑶华 宫。 宋骁正迟疑着该怎么跟念善提时,却见熠儿的东西已经整齐的放在一角。 “这会儿正暖和,您带着大皇子回福宁殿罢。”念善甚至没有表露出不舍,只是抬手替熠儿整平了衣角。 除夕、初一、初二他要留宿皇贵妃宫中,明明还有德妃等比对着,可到了念善这儿,宋骁竟蓦地生出些许愧疚来。 他要补偿她的懂事。 等宋骁带着熠儿离开,念善才让意溪她们服侍她更衣。 这半日她早就累了,只是宋骁在这儿强撑着罢了。 一早宫人给她磕头时,念善已经放过赏。如今清静下来,她便躺在床上小憩。 她睁开眼醒来,发现外头传来敬妃的说话声。 念善忙掀开被子起身。 听到里面的动静,敬妃并没见外的走了进来。 因瑶华宫里的地龙烧得旺,念善休息时只穿着亵衣,如今她坐起来,小腹间已经隐隐见到隆起的弧度。 敬妃目光好奇的落在她身上。 “姐姐来了怎么也不让人叫醒我?”念善由意溪等人服侍着穿好外裳,才笑道:“等了好一会儿罢?” 敬妃知念善怀胎辛苦,便没想着打扰。“我也才来。” “大皇子走了?”敬妃有些意外没见熠儿,低声道:“我本以为,大皇子会抱给你养。” 念善摇摇头,“皇上接回福宁殿了。” 这些日子熠儿在,敬妃来的次数明显变多,看着她对熠儿百般疼爱,念善也替她可惜。 纵然敬妃有自己的骄傲,可她到底喜欢宋骁,虽是宋骁不懂也不能回应她,若有个孩子在身边,会不会好些? 皇贵妃摆明了要分她的宠,给英妃和敬妃都请了太医调理,只是宋骁去两人宫中的时候不多。 念善犹豫着要不要劝敬妃放下身段,好往前再进一步。 “善善,我不是你,也学不到你的聪慧。”敬妃见念善欲言又止,已经猜到了些。“我其实很懦弱,一直不敢迈出那一步,只怕自己失望。其实我已经知道结果了,又何必再试,再伤害自己?” 那次宋骁的误解,对敬妃打击极大。 可宋骁早就忘了这事,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何错处。敬妃若不能放开,让她掺和进来只会伤了她。 “跟你说实话罢,皇贵妃送来的 药,我全都倒掉了。”敬妃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对念善道。 念善愕然。 敬妃竟丝毫不给自己留后路。 “敬妃姐姐你——”念善想说些什么,却都败在她的目光下。 若能找到自己的安宁,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 在昭阳宫留宿了三日后,本该去德妃宫中的宋骁,还是先来了瑶华宫。 他发现瑶华宫很热闹,不当值的宫人和内侍,都去了偏殿。 等他进去时才发现,是念善带着人做花灯。 “想要什么,只管去内务司吩咐一声就好,何必自己动手?”宋骁怕念善伤到自己,也怕她累着,就要将她带出来。 念善却摇摇头,道:“自己做才有趣,皇上要不要试试?” 想到自己去年的承诺落空,宋骁也不好多说什么,便也加入进来。 念善想做一盏能拉着走的兔子灯送给熠儿。 “很简单的,妾身让人去内务司要来了图纸。”念善让人将东西都备齐,跃跃欲试想动手。 看到诸如竹签、小刀等物,宋骁怕她划伤手,先她一步接了过来。“朕做也是一样的。” 这已经是最容易做的样式,可宋骁动手之后才发现并不简单。念善在一旁负责纸上谈兵的指挥,宋骁一脸严肃的看着图纸,那模样仿佛是在看什么军机图。 卫吉胜还是头次见皇上有闲心亲自动手,这些本可以让底下人去做。 嘉妃娘娘果然深得圣宠。 终于花了一个时辰,才勉强做出一盏来。 有内务司的成品专美在前,即便是宋骁亲手所做,也很难让人夸出口。 “今日天色晚了,先放着。”宋骁虽是面上不显,却又道:“这些东西先留着,朕明日再做。” 他没有多说什么,连庆福宫都没去,直接回了福宁殿。 果然第二日他再来时,动作熟练了许多。 这次做成的兔子灯果然好了许多,比起内务司送来的已经差不离。 见宋骁微蹙着眉,念善忙抢过来道:“已经很好了,熠儿一定喜欢。” 宋骁这才停下。 虽是没有留宿瑶华宫,可宋骁连续去了两日,仍是让人眼红嫉妒。 终于到了正月十五。 既是上元节,又是熠儿的生辰。 内务司一早就准备熠儿要抓周的一应用品,一众宫妃都去了福宁殿观礼。 宋骁亲自抱着熠儿过来。 因大皇子是宋骁登基后第一个降生的皇嗣,所有的物件都是新制的。有文房四宝、有四书、还有弧、矢、金匙、银盒、玉坠等等,满满当当的摆了整张桌子。 末了,宋骁又解下了自己身上的私印,也放在了其中。 在场的人不由有些惊讶,皇上对大皇子,果然是寄予厚望。 然而熠儿也没让人失望。 卯时开始抓周,熠儿坐在桌子上,竟先去够了离他稍远的那支矢,末了还想不够,又从中选出了宋骁的私印,一手一个都牢牢抓着,哪个都没放。 众人微愕。 大皇子这也太会抓了,皇上便是先由军功立身,而后登基。 皇贵妃立刻道:“恭喜皇上,日后大皇子必能如您一般,武能安边,文能治国。” 大家都纷纷说起吉利话。 熠儿把这两样都交到了宋骁手上,乐呵呵的看着他。 接下来便是宋骁和宫妃们赏赐熠儿。 各色珍玩流水似的送来,其中金玉最多,念善送的衣物和玉如意便不大显眼。 午膳时御膳房特意做了熠儿能吃的长寿面,给大皇子庆生。 御花园中晚间不仅有烟火,还有各色的花灯,甚至还有十数盏冰灯,格外有趣。 皇贵妃花了不少心思,去年上元节便错过了,今年安心要表现。 念善怀着身孕,自是不便折腾,她起身先告退了。 “娘娘,皇上请您去福宁殿。”就在念善正准备回瑶华宫时,朱勇亲自来传话。 想起宋骁曾答应过的话,念善唇角微翘,带着人去了福宁殿。 熠儿见念善来,高兴极了。 他朝着念善蹒跚着走来,念善不想让他失望,扶着腰缓缓蹲身,牵住他的小手。 “熠儿,咱们去取父皇给你做的兔子灯好不好?”念善有意教熠儿学更多的话,便不止用最简单的词汇。 是以当宋骁回来时,见到的便是熠儿牵着他亲手所做的兔子灯在偏殿中走来走去,念善在一旁含笑看着。 他心中一暖,竟有种岁月安稳的感觉。 “皇上,您回来了。 ”一时还是念善先察觉到,对他笑笑。 “累不累?”宋骁扶着念善的手,温声问道。 念善摇摇头,那双妩媚的眸子映着柔和的灯光,盛着盈盈笑意,格外动人。 两人并肩站着,一齐看着玩得不亦乐乎的熠儿。 “给你。”念善全部的注意力都盯着熠儿,忽然听到宋骁的声音。 只见一盏金鱼样式的花灯送到了她面前,正好替着。 “真漂亮!”念善又惊又喜的模样显然取悦了宋骁,他脸上的笑意一直都未散去。 念善提着花灯看了一会儿,才恍然道:“皇上,这怕不是您做的罢?” 宋骁挑了挑眉:“怎么,嫌朕做得粗糙?” “当然不是!”念善忙摇头,笑眯眯的道:“多谢您了,妾身很喜欢,请您准许妾身带回瑶华宫。” 念善以为这就是宋骁对她的补偿。 殊不知宋骁将自己的手搭在了她的提着灯笼的手上。 在念善惊讶的目光中,宋骁不紧不慢的开口。 “当然可以,只是要等明日了。” …… 直到第二日,后宫才知道皇上提前离开,是回福宁殿陪着嘉妃。 自是皇贵妃到底没露出情绪来,因为很快就要开始初选。 如今后宫人少,宋骁没理由拒绝,在二月伊始,各地选秀女入京。 三月初,众人去昭阳宫请安时,皇贵妃的目光扫过念善已经显怀的小腹,微微笑道:“过几日就是殿选了,皇上政务繁忙,德妃同本宫一道去。” 念善体态万方的端坐,面上带着浅笑。 这一日,她也等了许久。 第101章 第101章 等到众人散了,皇贵妃留下英妃说话。 “本宫不是没给过你机会,也请了太医替你调理,如今竟还没动静?”皇贵妃上下打量着她,有些不信的道:“事关皇嗣,你别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比如隐瞒有孕,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宣布。 英妃难堪得摇了摇头,低声道:“妾身不敢隐瞒娘娘,是妾身辜负了您的期待。” “倒也不全怪你。”见她不似作伪,皇贵妃面色稍霁道:“嘉妃有孕,皇上有一半时间都去瑶华宫,你承宠的时候少,情有可原。” 如今天气渐暖,大家都换了春装。 嘉妃已有近五个月的身孕,隆起的小腹将衣料顶出一个圆润的弧度。明明她已经不能再服侍皇上,却还霸占着皇上。 这就是她的本事,别人也只能看着眼热。 …… 春日里天气正好,太医也嘱咐过念善要多走动,虽然亦不是头胎,也不可懈怠。 念善想起自己已经有几日没去过福宁殿看熠儿,左右皇贵妃和德妃都要操心选秀的事,她先让意溪回瑶华宫取了她亲手做的桃花酥和酒酿圆子,到福宁殿跟她汇合。 原本她以为此时宋骁会在御书房处理朝务,却听说他在福宁殿的书房中。 念善已是常来福宁殿的,听说宋骁有事,便没让内侍们通传,她直接去偏殿找熠儿。 如今熠儿已经能走得稳稳当当,便不肯安分,可忙坏了照顾他的宫人和内侍。 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熠儿迈着他的小短腿哒哒的走过去,见到来人是念善,立刻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娘娘,抱抱。”熠儿攥住念善的裙角,仰头看着她。 念善心中早就软成一片,她不想让熠儿失望,才要蹲下身子时,熠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自己先摇摇头:“娘娘,有妹妹。” “大皇子真懂事!”见熠儿主动不再缠着念善,宫人们纷纷夸赞。 念善觉得自己并非娇弱之人,哪怕肚子里有个小的,她抱着熠儿也没问题。 可熠儿竟如此乖巧,她欣慰极了。 这会儿外头正暖和,念善便带着熠儿出来玩。 熠儿拿出了他最喜欢的小皮球,要跟念善一起。念善站久了腰疼,映雪拿了锦垫铺在石凳上,念善便偷懒坐下陪着熠儿拍皮球。 没过多久,只见从福宁殿的书房中走出了两个人,前面的是静贵人的哥哥李景岚,后面的人念善倒没见过。 许是这两人走后,有人通报向宋骁自己来了,只见穿着玄色常服的宋骁才过来。 “妾身见过皇上。”念善扶着腰上前行礼,熠儿也放下皮球哒哒走过去,口中叫“父皇抱”。 宋骁让念善坐下,随后轻松的把儿子给抱起来。 “皇上可是有什么事?”念善看宋骁脸色不大好,体贴的问道:“若您有事要忙,妾身就先回去了。” 卫吉胜在一旁暗想,自从见了嘉妃母子后,皇上已经从乌云密布变为了面色微沉。 果然宋骁道:“无妨,你不必急着回去。” 熠儿在宋骁怀中待了一会儿,便要下去玩。宋骁将他放下去,他便由内侍们陪着玩皮球。 “朕让人去柳氏的家乡去查,果然如她所言,她是学过药理的。”宋骁没有避讳念善,他让服侍的人离得稍远些,自己在她旁边坐下。“梧桐苑两次的药,都出自她之手。” 念善微愕。 除了德妃外,宫中竟还藏着这样一个人。 “皇上,柳贵人承认了所有的事吗?”念善低声道:“且至今也没有反悔?” 宋骁微微颔首。 上次从行宫回来宋骁去看过柳贵人,她口口声声说都是她的错,要宋骁处置了她。且她一直都没放弃自戕,只能命人看紧她。 如今宫中已无低品阶宫妃,剩下的王府旧人不过是皇贵妃和德妃,静贵人还没这等手段。 一切证据都能对得上,只是顺利得有些蹊跷。 久病成良医,同样擅长的此道的还有德妃。 念善轻轻的抚上自己的小腹,她是本能不相信仅是柳贵人所为。 可人证物证俱在,柳贵人自己也一口咬定,想要翻案太难了。 “善善,朕不会让你和肚子里的孩子受到伤害。”宋骁以为念善担心,温声安慰道:“你的一应吃穿用度,都直接由专人细细检查了才从内务司取回。” 念善忙柔声谢恩。 若是替人顶罪,到底是处于怎样的心情,让柳贵人都不顾自己的性命。 她虽是怀疑德妃,可每次搜查时宋骁并没有格外优容庆福宫,反而因为她宫中药材多而查得细。 德妃总是这样清清白白,且加上她又有那层身份在,宋骁轻易不会怀疑她。 念善一时不得其法,腹中的胎儿似乎也感知到她的心情,开始动了起来。 宋骁才要抬手替她安抚,熠儿见爹娘许久不理自己,玩皮球也觉得无趣,又哒哒的到了两人身边。 “妹妹。”熠儿被宋骁抱了起来,肉乎乎的小手轻轻的摸了摸念善的肚子。 先前这话就是宋骁教的,说娘娘肚子里怀着小妹妹。如今有经验的嬷嬷们也说,念善这胎像是怀了公主。 知她这胎极有可能不是皇子,皇贵妃等人对她也少了些敌意。 “皇上,妾身知道柳贵人的罪若处置怕是要流放,可妾身想请您下令暂且仍留她在宗人司的狱中。”念善低声道:“若这事不仅是她所为,正所谓夜长梦多,她背后主使之人定也会露出马脚。” 宋骁点头应许,原本他也觉得其中有问题,只是他是往端王余党方向想得更多些。 明明上次李景岚都摸到了端王余党的藏身之处,却生生被他们跑了。虽是抓了些底下的人,却并不知道内情。 李景岚此番办事不利,静贵人又在宫中犯错失宠,李家这次急了,便想着再送人入宫。 “皇上也别光想着这些烦心事。”念善见好就收,柔声道:“过些日子储秀宫的殿选,您真的不去?” 宋骁挑了挑眉。 今年选秀他放手由皇贵妃操办,虽是皇贵妃有私心,也不过是那一个人的私心,且入了宫也仅是开始,宠与不宠都在他。 “妾身听说这次的秀女资质极好,各个都是貌美如花。”念善笑眯眯的道:“您不亲自去挑两个可心的?” 宋骁把熠儿交给了宫人,自己则是扶了念善起身。“嘉妃娘娘似乎存了看好戏的心思?” 念善掩唇笑道:“妾身没有。” 两人一起往殿中走,宋骁倒也坦言道:“朕已经告知皇贵妃,不会再封嫔位以上,人数也要在五个之内,其余的她看着办。” 只怕此番选出的不过是些贵人、才人、美人之流,这样一来,世家出身想留下的就会变少。 可哪怕封个贵人,只要怀上皇嗣,那便前途不可限量。 “你放心,朕也跟皇贵妃提了,不许往瑶华宫塞人。”宋骁像是想起什么,又对念善道:“你不必担心有人借机去烦你。” 念善心中微动,她是一宫主位,瑶华宫又大,若放个才人、美人之流的,她也不能拒绝。 “多谢皇上照拂。”念善含笑再次谢恩。 在福宁殿用过午膳后,宋骁也没急着让念善走,索性让她陪着熠儿一起午睡。 等午睡醒来,怕是大皇子还要缠着娘娘,娘娘这一留又要到晚膳。 纪安已经安排人回去瑶华宫取嘉妃所用之物,怕是今夜皇上会让娘娘留下。 …… 昭阳宫。 皇贵妃正在与德妃一道核对殿选的流程,这时德妃的宫人来送药,红着眼有些委屈的样子。 “奴婢方才来,遇上了瑶华宫的人,她们险些撞了奴婢不说,还……”空青有心跟德妃抱怨,却见她摆了摆手,道:“一点小事也只得你在皇贵妃面前抱怨?还不快下去。” 按理说德妃的宫人来昭阳宫不会跟瑶华宫的人撞上,除非…… 皇贵妃蹙了眉,问道:“可是往福宁殿的方向?” 空青小声应是。 “还不快下去,在皇贵妃面前也胡说起来。”德妃见皇贵妃面色不好,出言道:“娘娘,这宫女不懂事,回去妾身会教训她。” 皇贵妃眼中闪过一抹不屑。 “这新人要入宫,怕是她也着急了罢?”皇贵妃倒没避讳德妃,“宫中有传言,说是嘉妃不顾自己怀着身孕,也要侍寝……” 德妃忙道:“娘娘可不能乱说,这定是谣言。皇上有多重视皇嗣您是知道的,即便是嘉妃有心,皇上也不许她乱来。您可千万别受小人蒙蔽,反而惹皇上生气。” 自己也拿这话试探过英妃,英妃的意思就是借机对付嘉妃。 德妃不愧是久在宫中的,更聪慧些。她没有顺着自己的话说,反而劝谏自己。 “你所言极是,本宫一时气糊涂了。”皇贵妃听了她的劝谏,定了定神道:“罢了,眼下要紧的是殿选。” 宋骁要求苛刻,最高只肯个贵人的位份,就是让她不好施恩。且不能超五个人,谁有私心更是一目了然。皇贵妃有些委屈,她只想问宋骁,若这次是懿贤皇后主持,也会有这诸多的限制吗? 她娘家想送人进来,还有静贵人的娘家,也是皇上的母族,这便去了两个位置。还有三人,才是那日要细细挑选的。 “这批秀女里也颇有几分貌美的,想来皇上会喜欢。”德妃在一旁道:“娘娘,这次的秀女中,有一人颇像年轻时的懿贤皇后,您看……” 皇贵妃接过她手中的小像。 果然跟才入王府的懿贤皇后有几分相似。 皇贵妃顿时有些举棋不定。 第102章 第102章 宋骁说将储秀宫的殿选交给皇贵妃,自己果真没有去。 当礼部将名册送来到福宁殿时,念善也在,两人正陪着熠儿玩九连环。熠儿年纪尚幼,自是看不懂,最后则成了念善和宋骁两人之间的较量。 “先在一旁放着。”宋骁微微蹙眉,卫吉胜被他派去做别的事了,新来的内侍没有眼色,直接送了来。 念善好笑的道:“皇上还是看看罢,多少人都等着您的定夺呢,左右妾身早晚都会知道。” 她已经生了大皇子,肚子里又怀着大公主,这些人还不足以撼动她的地位,她看得很开。 “拿过来。”宋骁这才去了书案前。 这次殿选选了五人入后宫,两个贵人,一个才人,两个美人,位份都不高。 宋骁提笔信手写完,递给了念善。“善善以为如何?” 念善看完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宋骁也太肯省事了。 皇贵妃的族妹得封宁贵人,静贵人的堂妹得封安才人,余下封了慎贵人,剩下两个美人直接以姓氏称呼,分别是唐美人和吕美人。 想到她当年初封善嫔,后来晋升嘉妃,已经是宋骁难得的肯定。 “各位妹妹的封号中,尽是皇上的殷切希望,只盼望她们能明白您的苦心。”念善慧黠的眨了眨眼,笑盈盈的道。 宋骁让人送回礼部,择吉日命几人正式入宫。至于住处,便由皇贵妃自己看着分派。 “今日就留下罢,天气愈发热了,你挺着个肚子来回不方便。”宋骁要去处理政务不能再陪熠儿,便对念善道:“让人把东西取来便是。” 念善扶着腰起身谢恩。 等到夜深就寝时,宋骁照例把念善抱在怀中。如今念善肚子大了只能侧躺着睡,她腰酸腿疼时,宋骁还能搭把手帮她揉揉。 宋骁的大手搭在念善隆起的肚子上,感觉她腹中的胎儿在懒洋洋的动着。 “皇上,天气渐热,往后您有空时把熠儿送去瑶华宫好不好?”念善靠在他精壮结实的胸膛前,缓缓开口道。 瑶华宫得宋骁的承诺,不会有人住进去,让熠儿去也无妨。 宋骁有些心疼道:“怎么,觉得来回这一路累?只是太医叮嘱过,为了你生产时不吃苦,平日里还是要多走动。” 那日念善生熠儿时,她的坚强令宋骁动容,那一盆盆血水,只让宋骁觉得后怕。 念善闻言,特意挣开他的怀抱,扶着肚子翻了身,面对面的跟宋骁说话。 “倒不是妾身觉得辛苦。”念善似是有些迟疑,小声道:“妾身如今不能侍寝,又有新人入宫,怕是常来福宁殿不大妥当。” 宋骁果决的道:“朕知你素来懂事,识大体,只是朕还没觉得不妥,善善也不必多想。” 念善忙应了声是。 “你只需顾好咱们的女儿,别的事都不用你操心。”宋骁重新把人揽在怀中,淡淡的道:“选秀入宫是给朕选人,朕想去就去,难道还就此被她们束缚?” “这不成了给自己找麻烦?” 念善乖巧的依偎在他怀中,抚着自己的肚子,神色平和。 无论是新人还是旧人,一定有人按捺不住。 首先,要先让宋骁站在自己这边。 …… 昭阳宫。 新人正式入宫后,这是头一次来给皇贵妃请安。 除了皇贵妃和念善宫中没有进新人,英妃宫中去了吕美人,敬妃宫中去了唐美人,宁贵人搬入晴雪阁,慎贵人搬入芷芳阁,安才人跟静贵人住在一处,搬去了清仪宫,景和宫空了下来。 皇贵妃表明上说是招呼安才人,将她们姐妹安排在一处,实则是恶心静贵人罢了。 念善扶着腰坐下,等着新人前来见礼。 敬妃本来自由惯了,突然来了新人缠着她,且唐美人十分热情自来熟,她简直苦不堪言。 念善好笑的看着敬妃忍耐的模样,等英妃带人进来时,念善面上的笑容微滞。 英妃身后跟着的身着淡粉色宫装的女子,应该就是新封的吕美人。而这吕美人的相貌,竟有六七分像才入府的小姑姑! 念善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一时德妃和皇贵妃来了,念善三人也坐定,五人依次上前来行礼。 五人皆是容貌上乘,性格有的活泼有的温婉,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如同花朵一般娇艳。 她们被人打量审视,同样她们的目光也在悄悄看在座的高品阶宫妃。 其中最吸引人目光的,便是最年轻的嘉妃。 无疑她的美貌远胜她们五人,她隆起的肚子更是令人眼红,嘉妃是唯一有孕的后妃。 听说她格外得宠,便是怀着身孕,皇上也经常召她去福宁殿,或是带着大皇子去瑶华宫。 宁贵人和安才人想起家中的嘱托,尤其是宁贵人,皇贵妃身份尊贵,已不需要她往上爬,只需要她肚子争气,替皇上生下皇子,自然能在后宫中荣华富贵。 安才人则是觉得自己被静贵人牵连,入宫的位份不如宁贵人,心想着只想靠自己,最快的捷径也是生个皇子。 念善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扫过,最终落在吕美人身上。 皇贵妃和德妃不可能没意识到她像极了小姑姑,可她们还是选了她进来…… 念善不由觉得有些愤怒,她们想随便找个人,就替代小姑姑么? 等到皇贵妃教导了她们些话,便让大家都散了,宁贵人留下陪着皇贵妃说话,大家各自散开。 敬妃怕过于热情的唐美人缠上念善,便没敢跟念善一起走。 德妃看着念善明显与平日不同的步伐,扶着空青的手不紧不慢的出了昭阳宫的门。 回了瑶华宫后,念善因方才动了怒,这会儿方觉得孩子动得厉害,肚子也隐隐抽疼。 见她脸色不好,映月等人都吓坏了,忙去请太医。 “娘娘,您且去榻上歇着。”意溪和银星扶着念善坐下,念善抬手安抚着腹中的胎儿。 等到太医来时,她感觉已经没有那么难受。 这次是李太医亲自过来,替念善诊脉后,问道:“娘娘方才可是曾情绪起伏过大?” 念善如实道:“方才却有些恼怒。” “娘娘身怀皇嗣,千万要保持心态平和,切记大喜大悲情绪起伏。”李太医道:“臣给您开两幅安胎的方子。” 念善点点头,让人将李太医送出去。 …… 念善从昭阳宫回来就请了太医的消息,很快在宫中传开。 皇贵妃和德妃知道其中缘故,尤其是最后做主留下吕美人的皇贵妃,觉得自己这招棋不错。 皇上敬重懿贤皇后,看到与她相似的人,定然也会多些怜惜。 江念善这是有了危机感罢? 她故意放出风声,往念善拈酸吃醋上头引。 皇贵妃知道,皇上一定会去看念善。这样一来,新入宫的得不到召幸,这不满定会记在念善身上。 果然宋骁下朝后没回福宁殿,直接去了瑶华宫。 为了看好戏,皇贵妃也赶去了瑶华宫,准备在一旁敲边鼓。 “善善,是谁惹你生气了?”宋骁才进门,看到面色憔悴的念善,脱口而出。 皇贵妃本想说上两句显得念善气量狭小,没想到宋骁进门就护着她,早就准备好的话顿时给噎了回去。 “皇上,今儿是新入宫的各位妹妹来请安,嘉妃妹妹从昭阳宫回来没多久,妾身就听说瑶华宫传太医……”皇贵妃在一旁解释,宋骁却并没理会。 “回皇上的话,妾身没有生气,只是见到新入宫的吕美人,竟有六七分像懿贤皇后,故而有些情绪起伏。”念善没有遮掩,当着皇贵妃的面直言说明。 宋骁的目光顿时冷了下来。 他冷冷望向皇贵妃,声音漠然的道:“朕信任你,将选秀之事交于你,你竟是如此答复朕?” 皇贵妃顿时便有些委屈。 难道只听江念善的一面之词,皇上竟对她横眉冷目? “皇上与懿贤皇后伉俪情深,妾身看吕美人身上依稀几分娘娘的影子,想着能稍稍安慰您思念娘娘的心。”皇贵妃为自己辩解道:“难道妾身这也错了吗?” 迎上皇贵妃闪着泪光的眸子,宋骁冷淡的道:“张氏,你看错了朕待懿贤皇后之心。” 皇贵妃还满是不解。 “朕对懿贤皇后敬之重之,是因为懿贤皇后的性情,因为她的品格。”宋骁不待她再狡辩,沉声道:“若你只觉得找来与懿贤皇后容貌相似的人,就能让朕喜欢,你着实是看轻了朕!” 宋骁这话说得严厉,皇贵妃这才慌了神,也顾不得念善还在,忙跪了下来。 “妾身知错!”皇贵妃垂泪道:“妾身并没多想,妾身是一时失察才……” 宋骁对她很是失望。 “你回去好好反思,在想明白之前,后宫诸事先由德妃管着。”宋骁声音冰冷道:“若是想不明白,朕不介意承认自己当初的选择错了!” 皇贵妃这才彻底慌了神。 难道宋骁会因此将她赶下皇贵妃之位? 她失魂落魄的被人“请”了出去,宋骁那张冷峻的脸没什么表情,念善恍惚竟看出几分伤心? “皇上,您别生气。”念善扶着肚子走到了宋骁身边,低声道:“您待懿贤皇后的心,妾身是知道的。” 宋骁的目光落在念善身上。 跟了他近十年的张氏,竟不如念善懂他。 懿贤皇后是他的发妻,与他共患难过,在最艰难的时候撑起了王府,变卖了全部的身家支持他,他对懿贤皇后的感情,绝非男女之情这样肤浅。 “是因为这个,你才动了胎气?”宋骁遇见了李太医,已经问清了经过。 念善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张氏着实令朕失望。”宋骁眸中的怒色一闪而过,旋即低低叹道:还好有你陪在朕身边。” 念善虽说本意是恨皇贵妃利用小姑姑,没想到宋骁的反应比她想象中还强烈。 她柔顺的依偎在宋骁怀中。 张氏不堪大用,谢柔又是将要离宫,英妃和敬妃也都不如念善,宋骁蓦地起了念头,想将这后宫交到念善手中。 只是眼下念善怀着身孕,不宜过于操劳。 等她生下公主,就先升封她为贵妃,这才更名正言顺。 宋骁心里已经打算好,只是并未说出口。 …… 皇贵妃灰头土脸从瑶华宫回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宫中。 听说是她惹怒了皇上,宫务由德妃暂代,皇贵妃在昭阳宫说是养病,实则是闭门思过。 宋骁留宿瑶华宫,才入宫的五人心中难免有些怨气。 皇贵妃犯了错,竟牵连到了她们身上。 整整一个月过去,五人都未得到召幸,她们心里越发没底。 第103章 第103章 景瑞宫。 因皇贵妃“病”着,众人都不用去请安,大家便都闲了下来。 敬妃想去瑶华宫看念善,还要防着些唐美人。唐美人不止一次流露出想去给念善请安的意思,可她如今住在景瑞宫,得先请示一宫主位。 这日等唐美人去给慎贵人送绣好的荷包时,敬妃这才带着人立刻出了门。 再过一条甬路就到瑶华宫时,她竟遇上了唐美人。 “敬妃娘娘。”唐美人上前行礼,笑盈盈问道:“娘娘这是去瑶华宫吗?妾身也想去给嘉妃娘娘请安,您能带上妾身么?” 这是在外面不比在景瑞宫,敬妃怕有什么话传出去对念善不好,只得带着她一同去了瑶华宫。 “在瑶华宫中你言行谨慎些,若是有什么冲撞不妥之处,本宫也保不了你。”敬妃正色告诫道。 敬妃素日里也不是个喜欢拿捏人的,故此放狠话也没什么力度。 唐美人乖巧的应了下来。 “你们先去通传一声,说是本宫和唐美人这就过去。”敬妃特意吩咐了身边内侍先去送信。 等她们到瑶华宫时,只见念善身边的大宫女迎了出来,并不见她本人出来,敬妃这才松了口气。 “敬妃娘娘,唐美人。”意溪给两人见礼,笑盈盈的将两人迎了进去。 这还是唐美人头一次来瑶华宫。 早就听说嘉妃深得圣宠,初封为嫔时,便能搬进如此奢华气派的瑶华宫住。这宫中服侍的人比别处也要多些,庭院中的花木瞧着竟比皇贵妃宫中都不差,远胜庆福宫。 唐美人一心往上,既是皇贵妃不理事,她便结交上了德妃。 等到了正殿,唐美人不由被其中的富丽奢华吸引住了目光。 “嘉妃娘娘在偏殿等着您二位呢。”意溪见唐美人放慢了脚步,出声提醒道。 这泼天的荣华,确实容易迷了人的眼。 敬妃觉察出了唐美人的心思,心中有些不喜。 门前的宫人掀起珠帘,敬妃先一步走了进去。 念善正坐在软榻上摆弄着才做好的婴儿肚兜,听到珠帘响动,由映月扶着缓缓起身。 “敬妃姐姐安好。”念善上前问好。 当着外人,敬妃便也客客气气的道:“嘉妃妹妹如今身子重了,还是快些坐下罢。” 两人在软榻上坐下,唐美人才得以露面。 “妾身唐氏给嘉妃娘娘请安。”唐美人蹲身行礼。 念善知道她跟着敬妃同住,小心思也不少,面上不露半分,含笑让她起身,叫银星帮了绣墩来。 嘉妃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最受不得热。可同样她也受不了寒,只得把镇着的冰块放得远些,偏殿中的四角都有镇着的冰山。 她在德妃宫中无意中听人回禀过,瑶华宫用冰是最多的。 先前只是听说,如今方才见识。 唐美人心生羡慕,只盼着有朝一日自己能有嘉妃一半风光足以。 “娘娘可是在给肚子里的小皇子做衣裳?”唐美人嘴甜,她的目光落到念善手边的小肚兜上,忙殷切的道:“妾身在家时最爱做些女红,若娘娘不嫌弃,妾身可以来做。” 虽是宫里都说嘉妃肚子这胎是公主,可谁不希望自己头胎生个皇子呢? 她张口就说是皇子,也是为了试探念善的态度。 唐美人不可能没听宫中人传过,到自己面前却还故意说是皇子。 念善浅笑着望向唐美人,抬手轻轻抚上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大家都说本宫这胎怀的是公主,唐美人倒是别出心裁。” 其实她一见便知,嘉妃和敬妃不同,不是个好糊弄的。嘉妃自小就被懿贤皇后带在身边,自然也见多了这些。 唐美人不敢再动别的小心思,忙拿出自己早就绣好的荷包呈上。她殷切的道:“若娘娘瞧着还入眼,左右妾身闲来无事,给小公主做两件贴身小衣可好?” 映月接过她手中的荷包递到了念善面前。 这荷包看起来花了不少心思,绣工精细,上面绣着多子多福的石榴图,寓意是极好的,正适宜念善用。 “唐美人有心了。”念善夸了一句,随手交给了映月收下。 往常敬妃是最爱说话的人,只是今日带着周美人来,便收敛了许多,只是客气的寒暄。敬妃本想早些走,可唐美人一直在绞尽脑汁的找话题。 终于偏殿外响起通传声,说是皇上来了。 唐美人眼前一亮。 宋骁进来时,听说了敬妃和新入宫的唐氏在念善这儿,不由皱了皱眉。 敬妃倒也罢了,她跟念善关系好,陪念善说话解闷,这唐氏来捣什么乱? “妾身见过皇上。”念善和敬妃上前行礼,唐美人跟在后头。 这是她入宫之后,头一次近距离的见到宋骁。 “都起来罢。”宋骁亲自扶住念善,也对敬妃点了点头,到了满怀期待的唐美人这儿,便没了表示。 她知道皇上常来瑶华宫,今日果真等到了,也不枉她精心打扮了一番。 “皇上,这是敬妃姐姐宫中的唐美人。”念善主动替宋骁介绍。 唐美人感激的看了念善一眼,她含羞带怯的起身,媚眼如丝的望向宋骁,款款的再次上前见礼。 她穿了一身淡粉色的宫装,映着白皙的面庞,更显得娇俏。 宋骁的目光只是淡淡扫过她身上,并没有停留。 “太医要来给嘉妃请脉,你们无事的话就先回去。” 唐美人大失所望。 她本想着嘉妃有孕,她只要见到皇上,就有一线机会—— 敬妃早就等着宋骁这话,她立刻站起来,恭声应是。 念善要送她们,映月扶着她起身。 宋骁见她行动已经显了笨拙,心中对唐美人更是没什么好感。 二人离开前,宋骁淡淡的对敬妃道:“敬妃,约束好你宫中的人。” “是,妾身谨记您的教诲。”虽说是听了这近乎斥责的话,敬妃心中却很高兴,飞快的应下。 等她们走后,宋骁蹙着眉道:“已经有人求到了你这儿?” 他不去临幸新人,这几人就按捺不住了,竟动了心思来瑶华宫打扰念善。 “倒还没有。”念善取来荷包递给宋骁看,她笑道:“她给妾身送了荷包,许是有这心思,只是还没开口就被您给撅了回去。” 唐美人的心思分明,就是想得到天子的恩宠。 偏生宋骁最不喜这样的人。 “您就别气了,好歹是敬妃姐姐宫里的人,不过是个美人罢了,不值得伤了您跟敬妃姐姐的和气。”念善柔声劝道。 宋骁挑了挑眉:“朕是为了谁?” “妾身知道您顾惜妾身,不愿让人烦妾身。”念善作势要行礼道:“妾身谢——” 对于念善,他是越来越没办法。 “罢了罢了。”宋骁看她扶着肚子蹲身就心慌,亲自扶住了她。 在李太医来给念善请脉后,说她和腹中的胎儿一切安好,他这才回福宁殿去批折子。 “唐美人这些日子都跟谁走得近?”念善靠在大迎枕上,抬手轻轻安抚腹中的胎儿。 映月回道:“唐美人常去庆福宫,也没忘了去昭阳宫探望皇贵妃,比宁贵人还殷勤些。” 唐美人想利用敬妃姐姐接近自己,此番被宋骁斥责,怕是她不会死心,还会记恨到自己身上。 此番皇贵妃失宠,怕是对自己也颇有怨言。 宠妃不好当啊。 “陪我去一趟藏书阁。”念善对映月道。 …… “娘娘,妾身听说您跟嘉妃娘娘交好,今日竟也落了您的面子。”唐美人回了景瑞宫后,并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跟在敬妃身后嘀咕。“嘉妃娘娘是怀着皇嗣金贵,可难道这宫中就只有她亦能怀能生么?” 她自觉年轻,只是没有侍寝的机会罢了。 “既是知道嘉妃跟本宫交好,就不要在本宫面前说嘉妃的坏话。”敬妃最恨人搬弄是非,她沉声道:“若是觉得本宫无宠牵连了你,你大可以去向皇贵妃提议,搬出景瑞宫。” 见敬妃动怒,唐美人慌忙跪下道:“娘娘明鉴,妾身并没有这意思!”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宫中四处结交。”敬妃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声音冷淡道:“本宫不拦着你上进,若是你觉得这宫中哪处好,尽管去。只有一点,在景瑞宫一日,你就要安分守己一日!” 素日里唐美人看着敬妃万事都不上心的样子,没想到她把自己的动作全看在眼中。 “妾身知错,请娘娘别赶妾身离开!”唐美人哭天抹泪的求她,最终敬妃摆了摆手,让她退下。 才出门,唐美人就擦干了眼泪。 等到下午,她去庆福宫给德妃送绣好的香囊时,还特意来请敬妃的示下。 听说是德妃让她绣的,敬妃便没有多问,让她出去了。 庆福宫。 德妃正在看近来内务司呈上来的要发给各宫的份例,听到有人通传说是唐美人来了。 “娘娘,您也太好性了,她不过是个美人罢了,怎能随意来咱们庆福宫?”空青听说她来,忍不住小声对德妃抱怨:“听说上午她非要跟着敬妃去了瑶华宫,结果弄得好没脸。” 德妃好脾气的笑笑:“罢了,如今本宫替皇贵妃管着这后宫事务,她们有事定然要来找本宫。” “请唐美人进来罢。” 空青有些不情愿的去了,落葵则是很欣慰自己主子终于愿意融入这后宫中。 “妾身给娘娘请安。”唐美人进来,恭敬的上前行礼。 德妃含笑点点头。 “娘娘,这是妾身做好的香囊,正好配您上次调理好的安神香料。”唐美人殷勤的道:“妾身愚钝,这粗针大线的,您将就这用罢。” 德妃接过来,连声夸赞。“妹妹手真巧,本宫便收下了。” 她让唐美人在自己下首坐了,这才发现唐美人眼睛是红的。 “这是怎么了?可是替本宫做活熬红了眼?”德妃惊讶道:“本宫着实过意不去。” 唐美人摇了摇头,却不觉掉下泪来。 德妃忙追问她缘故。 “是妾身不好,知道嘉妃娘娘身怀皇嗣,还去打扰她。”唐美人红着眼睛,委屈的道:“皇上不喜妾身,也是理所当然。” 德妃温柔的递上了帕子。 “快别哭了,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德妃劝道:“嘉妃这是头胎,自然要精心些,皇上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你还年轻,等你也怀上皇嗣,自然也知道中个艰辛。” 唐美人抬起泪汪汪的眸子,眼底闪过一抹期待。 “你且放宽心。”德妃温声道。 …… 藏书阁。 “兰心姐姐、兰蕙姐姐。”念善单独见了她们,甚至连映月都没留在身边。 “你们可愿意随我去瑶华宫?” 第104章 第104章 念善从藏书阁回来后,直接去了福宁殿。 虽是这一路上她不用亲自走,在福宁殿前下步撵时,还是下意识的扶住了腰,映月忙来扶着她。 宋骁正在批折子,听说念善来,放下了手中的笔,让她进来。 “皇上,妾身去了一趟藏书阁,去见了兰心和兰蕙。”念善着实也累了,不用他让自己在椅子上坐下。“妾身想带她们回瑶华宫。” 她们两个是那件事的知情人,注定不可能被放出宫。两人跟小姑姑感情极深,小姑姑不将两人直接留给自己,一是怕自己心存芥蒂,二是未尝没有保护两人的意思。 念善是曾恨过怨过,可那夜便是两人通禀了小姑姑又能如何,若当时真的被小姑姑知道,怕是会立刻要了小姑姑的命。 她们也是忠心护主。 念善入宫后,虽是将意溪和银星也带来,两人虽是忠心却少历练,映月是宋骁给的,兰心和兰蕙久在宫中,往后也能帮上她的忙。 从德妃肯结交才入宫的新人,念善总觉得这是一种信号。 德妃并没有如她所展示在宋骁面前一样无欲无求,怕是她有了别的心思。 如今她怀着身孕,精力不必从前,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必须谨慎行事。 能将两人带回来,也是向宋骁表明自己的态度。 在梧桐苑的那个雨夜,她放下了。 “既是你已决定,朕没意见。”宋骁看了念善片刻,见念善不躲不闪的回望着自己,终于还是答应下来。 念善松了口气。 原先宋骁最不喜她玩弄手段,甚至在她身边安排了映月等人。她也并不敢要求有自己的人,这一年多来在宋骁面前没有半分遮掩。 如今他终于允许她有自己的人,说明宋骁已经开始信任她。 “这些许小事,你命人去吩咐一声也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宋骁看着念善额上隐隐见了汗珠,不由道:“你又怕热,晚膳怕是又吃不下。” 虽是这次念善没有强烈的害喜症状,却因为夏日暑气重,她没胃口吃饭。 擅长做清淡菜肴的御厨们都集中在了瑶华宫的小厨房,念善能吃的仍是有限。 “妾身还是想问问她们两人的意思。”念善抚着肚子,低声道:“若直接将人叫到瑶华宫,便再无回转的余地。” 她思虑周全,宋骁也挑不出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歇了一会儿没那么累了,念善便去了偏殿看熠儿。 “吩咐御膳房,将嘉妃的晚膳送到福宁殿。”宋骁吩咐卫吉胜道:“再做两道口味偏辣的,她喜欢吃。” 当他重新提笔批折子时,忽然意识到些许不对。 念善特选了这是时候来,是不是算准了自己会让她留下? 想到今日唐美人毫不掩饰的心思,善善因此不高兴也正常。 善善这点意意思思的吃味,他并不觉得厌恶。甚至卫吉胜回来时发现,皇上唇角微扬,看起来心情不错。 夜里念善自然顺理成章的留下。 第二日等她回到瑶华宫时,兰心和兰蕙已经到了。 她们回来后,和映月一样是念善身边的大宫女。身居妃位,念善的大宫女应有四个,若两人回来便多出一人来。 意溪和银星先找了念善,银星主动让了出来,意溪也说等大皇子回到念善身边后,就把这个位置让给映月。 “奴婢们不能帮娘娘更多,所求的不过是将您照顾好。”意溪神色坦然,笑盈盈的道:“如今诸位姐姐们都能帮您,我们不在乎这些虚名。” 念善心中一暖,握住了两人的手。 接下来的日子,念善往福宁殿的次数明显变多,主动请宋骁来瑶华宫的时候也比往常多。 宋骁也明显觉察出念善的不对来。 “善善,有什么心事不妨告诉朕。”这日休沐,一早宋骁特意陪着念善去了御花园的水榭散步。 服侍的人都远远的候在一旁,念善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妾身不知为何,这些日子总是有些心慌、不安。” 宋骁听太医说过,说是有孕之人心思细密敏感,也更容易胡思乱想。 “善善,有朕陪着你。”宋骁轻易的看透了念善眼底的脆弱,他将人揽到自己怀中,放缓了声音道:“别害怕。” 念善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乖巧的依偎在她怀中。 清晨有凉风从水面上吹来,是一日中最神清气爽的时候。 出来的散步的不止二人。 不远处有几道淡淡的影子,很快消失不见。 若是德妃已经改变了心意,不似那般无欲欲求,对于自己“霸占”宋骁,就不会坐视不理。 德妃安排新人侍寝,是施恩于人的手段,唐美人她们可不就等着德妃出来做主? 念善始终都做不到轻信德妃,她唇边浮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那便试一试德妃,是不是还保持着当日的初心。 …… “娘娘,嘉妃娘娘怀着公主金贵,可这也过于跋扈了罢?”唐美人终于忍耐不住,对德妃抱怨道。 即将到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嘉妃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 江念善早就不能服侍,却总是勾着皇上去她宫中,或是她挺着个大肚子去福宁殿。 “娘娘,您如今暂管着宫务,任由嘉妃娘娘这般举动……”无甚根基的慎贵人也选择站队德妃,她叹道:“怕是后宫中会人心不稳。” “并不是妾身要诅咒皇嗣,她这样折腾,小心皇嗣不足早产!”唐美人故意抱怨道。 她已经在德妃面前交过投名状,表明自己一定会忠心,只希望德妃能举荐自己。 果然德妃皱了眉,低声道:“不许胡言乱语!” 慎贵人对德妃有些失望,当初德妃和皇贵妃、静贵人同出自王府,如今静贵人已经彻底失败,皇贵妃也失宠,她本以为德妃是个极厉害的人物,没想到竟如此任由人摆布。 德妃并没有冲动,只是她觉得长此以往,她在宫中的威信便会消失。 等两人走后,德妃去了福宁殿见宋骁。 “妾身见过皇上。”德妃款款下拜行礼。宋骁本来正陪着熠儿玩,听说她来,这才把熠儿交给了陈嬷嬷,自己来见德妃。 宋骁让她起身,给她赐了座。 “这几日正热,你身子骨向来弱,也别中了暑气。”宋骁关心了一句,便问道:“你今日过来可有什么事?” 德妃将手中的册子呈了上去。 “如今得您信任,妾身暂管后宫,实在是不胜惶恐。”德妃眉目柔顺的谦虚道:“妾身怕有什么不妥之处,便将近已经处理和尚未处理的要紧事拟了大概,请您过目。” 宋骁一目十行的看过,不由点点头,他赞许道:“你做得很好,辛苦了。” 德妃眼底映出一抹喜色来,只是还不待她再谦逊两句,便听宋骁道:“你再辛苦一段时日,等往后朕让念善来帮忙。” 这抹惊喜很快如轻烟般散去。 “妾身不辛苦。”德妃福了福身,柔柔的微笑着。“各种的份例即将发下,唯有冰紧俏了些。” “嘉妃妹妹怀着身孕怕热,自是先紧着瑶华宫来。”德妃望着宋骁,眉眼间有些迟疑:“余下的各处都减了份例,不若等那日您去了,再命哪处多领些?” 这安排听起来合情合理,可细想来总有些别扭。 “妾身斗胆说一句,慎贵人和唐美人都求到妾身跟前了。”德妃见宋骁漫不经心的模样,她红着脸道:“便是她们有错,这些日子过去您也总该气消了罢?” 宋骁摆了摆手,似是不愿多说。 “朕心中有数,德妃只管顾好眼下宫中这些事便罢。” 德妃只得见好就收。 “德妃,吕美人生得颇像懿贤皇后这件事,你事先可曾知道?”宋骁突然问道。 见宋骁正色问自己,德妃忙危襟正坐道:“皇上,妾身当日见皇贵妃递过来的小像,确是与年轻时的娘娘有六七分相似。” 她咬了咬唇,道:“妾身当时便觉得不妥,劝了皇贵妃两句。可皇贵妃没有采纳妾身的意见,仍旧选了她入宫。” 这回话看起来完美无缺,毕竟宋骁不可能再将原话去问一遍。 只是至今宋骁都不给她们机会侍寝,倒让德妃的威信大大减弱。 她有些后悔走这一步。 “那就好。”宋骁神色平静,半是叮嘱半是告诫道。“当年懿贤皇后对你的照顾,比朕更多些。朕也相信,你不会让懿贤皇后和朕失望。” 德妃忙眉目低垂的应是。 等德妃从福宁殿出来,回到庆福宫时,宫人们很快发觉自家主子心情不好。 第105章 第105章 庆福宫。 “娘娘,奴婢觉着您也别替慎贵人她们求了,还是先顾着自己。”落葵走到德妃身边,道:“若是您方才请皇上来庆福宫,皇上一定会答应的。” 明明主子已经答应留在宫中,可却从未对皇上提过。 主子一直不说,皇上怎么会知道主子的心意? “本宫心里有数。”德妃揉了揉额角,虽是面露疲色却还是温柔的笑笑。“把本宫的药取来,让忍冬进来服侍罢。” 落葵答应着去了,忍冬端着补汤进来。 “娘娘,可是皇上说什么了?”忍冬是自幼就跟在德妃身边的,她最是了解德妃。“您尽心尽力的为皇上管着后宫,没有功劳总有苦劳罢?” 德妃在她面前没有掩饰,露出一抹苦笑。 “或许是本宫作茧自缚了。” …… “娘娘,唐美人和慎贵人去了庆福宫,德妃娘娘随后又去了福宁殿。”兰心趁着映月去给念善取补药,低声道:“这些日子,这两人没少往庆福宫去。” 念善如今身子重了容易倦怠,没有外人在就懒懒的靠在大迎枕上。 她安抚着腹中的胎儿,神色淡淡的道:“看起来德妃娘娘并没有成功,方才纪安说晚膳时皇上来瑶华宫。” 原本月份大了胎儿顶着胃她就吃不下东西,天气又热,没胃口吃饭导致她本就没见圆润的脸又瘦了些。宋骁怕她自己在瑶华宫无人拘束不肯吃饭,晚膳多是来陪她用。 即便是唐美人和慎贵人先去投靠德妃,若德妃无意管后妃间的争宠,两人便不会一次又一次找借口去请安。 必定是德妃给了两人什么许诺,哪怕这许诺名正言顺。 “多留意些德妃,本宫觉得她有问题。”念善对兰心道:“一直以来她都做得太好了,好到让小姑姑信任,对她百般照顾怜惜。本宫倒要看看,本宫这样嚣张跋扈,她还能忍到什么时候。” 兰心和兰蕙之所以跟念善回瑶华宫的另一个理由,便是念善说她怀疑懿贤皇后的死跟后宫有关。 哪怕证据早就被销毁,可做过的人注定心里有鬼。 只要心内不安,就一定会露出破绽。 “是,奴婢记下了。”兰心痛快的答应下来。 皇后娘娘柔弱,五姑娘却从来都是心性坚强的人。 当年皇后娘娘只觉得自己病重,加上周世子事情的刺激,才越来越病重,到后来是娘娘自己都放弃了—— 可五姑娘说的对,娘娘自己没有了求生的念头,跟别人想要害娘娘根本是两回事。 “娘娘,您产期将近,还是以腹中皇嗣为重。”兰心怕念善急于找到当年的真相,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不由劝了一句。 念善微微颔首。 “本宫心里有数。”念善怕热穿得轻薄,能看到她的肚子被腹中小公主的小手小脚时不时顶起一块儿来。她神色温柔的顺着小公主的动作,手也慢慢的移了过去。 兰心唇边露出淡淡的笑容来。 只是还没等二人来,便听到外面响起通传声,说是德妃来了。 “咱们德妃娘娘真是辛苦,这娇弱的身子大热天的还跑了两处。”念善由兰心扶起来,眉梢微挑。 在表面上,德妃仍是极为关心她的,念善也没有表露出跟德妃交恶的意思。 当她不紧不慢的扶着兰心的手出去时,只见德妃已经顶着炎炎烈日走到了廊庑下。 见念善挺着个大肚子要下台阶迎她,德妃反而快走了两步道:“嘉妃妹妹快别动了,仔细摔着。” 若念善在她面前摔了早产,皇嗣一旦有闪失,她是万万交代不过去的。 “妾身给德妃娘娘请安。”念善一身清凉的陪着德妃走进去,而德妃额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两人在念善平日起居的偏殿坐下。 “娘娘有什么事让人吩咐便是,这大热天的暑气中,您也该保重身子。”念善关切的道:“妾身记得您身子弱,往年这个季节都是很少出门的。” 德妃正接过帕子拭汗,听到念善的话,不由心中微动。 她抬眼望去,念善面上的关心不似作伪,她疑心是否自己多心。 “这些日子本宫暂代皇贵妃管着后宫事务,竟没抽出时候来看你。”德妃微微笑道:“如今你怀着皇嗣,可是宫中的头等大事。你也别灰心,便是稳婆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这胎是公主几乎是公认的,德妃却总是引着她往要生皇子上想。 念善身量高挑,人在孕期又未见丰腴。她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看上去着实辛苦。 “谢娘娘关心。”念善抚上肚子,低眉浅笑道:“妾身只求孩子能平平安安的降生,皇上说了,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好。” 她神色间有两分羞怯两分期待,余下便全都是要为人母的满足。 德妃不知不觉将念善给的帕子收到手里,含笑点点头。 念善留意到德妃的动作,并未点破。 正当德妃想说些什么时,只见念善腹中的胎儿忽然有些躁动,念善忍不住低低的呻吟一声。她忙抬手去安抚,抬眼正望见德妃正好奇的看着她。 “都说是公主,可这孩子着实调皮。”念善一面安抚着孩子,一面咬牙道。 德妃起身,走到念善身边。 她将手轻轻的搭在念善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试着帮她安抚。 这里头正有个小生命,要迫不及待的出来。 虽说这个孩子不是宋骁的长女,可她着实命好,是宋骁登基后出生,即便前面有两个早殇的姐姐,她仍是大公主。 嘉妃能怀上这胎,往后亦能再怀上第二个、第三个…… 皇上不是没临幸过后宫,她的运气果真是太好了。 德妃不由有些出神。 “……娘娘?”念善提醒了两声,德妃才回过神来。“娘娘,妾身无事了。” 德妃这才重新坐了回去。 “善姐儿,近些日子来,宫中有许多不利于你的传言。”德妃不知是恍惚下叫错了称呼,还是特意如此。“木秀于林,你还怀着身孕,要万事留心些。” 这便是德妃前来的目的罢。 念善只做不解,还有很是委屈:“娘娘,妾身一直安分守己,从未有过僭越之举。” “本也不是你的错。”德妃柔声安抚道:“只是皇上一直未曾临幸新人,大家难免有些怨言。你怀着孩子辛苦,皇上多疼你些也是正常。” “自懿贤皇后在时,便极力主张让各宫替皇上开枝散叶,在她临去前也没子嗣降生,着实是娘娘极大的遗憾。” 念善听出了她的意思,红着眼眶道:“您的意思是,妾身仗着肚子里怀着皇嗣,就一直霸着皇上,不让他去临幸新人?” 德妃怕她真的动了气,牵动腹中的胎儿,忙道:“本宫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想着让你劝谏些皇上……” “妾身既不位列四妃有着协理宫务职责,又没得皇上分派管着宫务。”念善望着德妃,任性的道:“皇上给妾身的恩宠,妾身为何要推出去,惹得皇上不快?” 原本德妃觉得念善是个识大体懂事的,没想到也有骄纵的一面。 “善姐儿,本宫身子不好,如今不过是勉强管着后宫罢了。”德妃无奈的劝道:“往后若是皇贵妃一直‘病’下去,你想想这宫中还有谁能掌事?” 念善闻言,这才住了声。 “本宫已经向皇上举荐过,等你顺利生下皇嗣,出了月子后,这掌宫权便交到你手上。”德妃苦口婆心的道:“可若你贤名有损,后宫不服气,本宫也着实难办。” 见念善似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德妃拉着念善的手,低声道:“善姐儿,你也是做娘的人了。为了你的孩子,你也万万不能由着性子来。” “本宫深受懿贤皇后恩惠,却未能报答,如今只盼着你和你的孩子好。”德妃说到情深处,也红了眼。 过了好一会儿,念善才低声道:“妾身知晓。” 德妃这才放下心来。 “也不必生硬的劝,只略提两句便是了。”德妃又教了她两句该如何说,这才离开。 念善望着德妃的身影,眼神慢慢变得冷淡。 她的手段,比皇贵妃还是要高明些的。 …… 昭阳宫。 自从皇贵妃被迫“养病”之后,一直未能离开过。 才入宫的宁贵人本想借皇贵妃的东风,没想到反而被牵连,皇上一次都没有召幸过她。 只是她跟皇贵妃同出自一族,自然要互相照应,是以她只得耐着性子,仍旧没十日去一次。不会显得亲昵,也不会让人觉得疏远。 “娘娘,妾身觉得您还是去跟皇上求求情,服个软罢。”这日宁贵人来,见皇贵妃神思不属,忍耐的道:“您如今困在昭阳宫,这后宫可要成了嘉妃和德妃的天下。” 皇贵妃目光沉沉的看向她。 “嘉妃盛宠,眼看就要成专宠了。”宁贵人如实道:“宫务是德妃管着,也并没出什么岔子。” 她的言外之意,皇贵妃再不出来,这宫中就没她的位置了。 “怎么,入宫以来未能承宠,你这就急了?”皇贵妃冷笑一声,道:“还是说你有把握,承宠后立刻就能怀上?” “娘娘,家里把妾身送来就是来帮您的,自然跟您是一条心。”宁贵人不疾不徐道:“妾身位份低,生了孩子也是给您养着。” 皇贵妃审视了她片刻。 “你去瑶华宫找嘉妃,单独告诉她,就说吕美人的小像,是德妃先给本宫看的。” 宁贵人还有些疑惑,只有这么简单吗? 但见皇贵妃面色不好,她也不敢多问应下离开。 第106章 第106章 宋骁来瑶华宫没提前说,到了也没让人通传。 他进来时只觉得今天格外安静,念善性子随和,只要不坏规矩,她并不很拘束宫中服侍的人,瑶华宫的气氛也总是轻快热闹的。 “娘娘好像一个人在生闷气。”宋骁随口问了往日负责给念善送补汤的小宫女,她小声道:“别说是奴婢了,也不用映月姐姐她们进去服侍。” 她话音未落,正遇上映月撩了帘子出来,忙上前给宋骁见礼。 “你们娘娘在哪儿?”宋骁往里面走,有些奇怪的问道:“谁惹她不高兴了?” 映月心中微动,皇上自己都没发现,他说话时已经偏了心。 “回皇上的话,娘娘自个儿在偏殿坐着,说是要歇歇。”映月回道。 她明显是避而不答宋骁第二句问话。连去送汤小宫女都能察觉念善的情绪,映月是念善身边的大宫女,竟不知道念善因何不快? 宋骁明显不信的看了她一眼,映月苦笑一下,没有说话。 他特意放轻了脚步过去,只见念善正靠在大迎枕上,捧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善善,在想什么?”宋骁进来时已经响起珠帘的碰撞声,念善仿佛吓了一跳,慌忙撑着小几,扶着腰从软榻上起身。 看着她笨拙的动作险些站不稳,宋骁忙快走两步把人扶住。 “说了多少次,你如今身子重了不必再行礼。”宋骁拉着她重新坐下,看着她腹中胎儿躁动,忙环着她的腰,替她安抚。 念善拧着眉,似是在忍耐痛苦。 过了好一会儿,她肚子里的胎儿才不在闹腾。 “妾身知错。”念善轻轻的应了一声。 若换了平日,她必定会找借口替自己“开脱”。如今分明是情绪低落,心里不痛快。 “谁惹嘉妃娘娘不高兴了?”宋骁见了心疼,哪里会真的责备她。“说出来,朕替你出气。” 念善闻言,抬头直直的看着宋骁。 “皇上,您都不问前因后果,果然是这段时日妾身因此骄纵了。”念善顿时红了眼,有些委屈的道:“妾身也不想的。妾身一直谨记着宫中规矩,不敢说贤惠大度,却也是安分识趣。” 宋骁听她这话来得奇怪,定是有人在她面前嚼舌根了。想到这儿,他心中也很是不快。 平心而论,念善确是极为规矩懂事的,她从未要求过什么,哪怕是先前自己刻意刁难,她也能坦然接受,并不抱怨。如今她怀着身孕,自己不过多宠着她些,后宫便有人坐不住了? “善善,可是谁跟你了些什么?”宋骁心中有气,可问念善的语气却很温和。 念善摇了摇头,低声道:“自从新人入宫后,皇上还未去临幸罢?妾身反思过自己,都是这些日子妾身缠着您,才给耽误了。” “您放心,便是您不来妾身也不会偷懒,定会早晚都去散步,也会好好吃饭。”念善抬起头,露出笑容来。她保证道:“妾身定会照顾好肚子里的小公主。” 这些时日,宋骁已经习惯了动不动向他撒娇耍赖使小性子的念善,如今她又像以前一样,规矩而疏离。 宋骁蓦地想起她怀着熠儿时,在行宫中吃不少苦,在自己面前却总是小心翼翼的。 “善善想让朕去临幸宁贵人她们?”宋骁不动声色的挑眉问道。 念善听他这淡漠的语气,不由再度红了眼。 她咬了下唇,轻轻开口道:“皇上待后宫,本该雨露均沾。” “那好。”宋骁作势要起身,念善蜷起手指,他的衣袖却仍是从她指尖滑过。 念善咬紧了下唇。 看她脸色着实难看,宋骁也不再逗她,重新坐回来,动作轻柔的抱住她,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痕。最后他俯身覆住了她柔软的唇瓣,不让她再“蹂躏”已经发白的下唇。 “若想管朕后宫的事,起码也要等你当了皇后才行,嘉妃还不够格。”宋骁放开了脸色绯红的念善,一本正经的道。 现她上面还有皇贵妃、德妃,若立继后也轮不到她。 念善虽是知道宋骁在逗她,可他能说出来,本身就是对她的认可。 “您可知妾身下了多大决心,皇上还在打趣妾身!”念善红着脸躲开,却仍是落入他的怀中。 “现在能告诉朕,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宋骁知她坐得久了会累,替她揉着腰。“别隐瞒,朕也能查出来。” 念善面上透出一抹迟疑,可宋骁神色坚决,她也只得道:“是德妃娘娘来看过妾身,妾身偶然得知的。妾身自知总是由您陪着,着实不合规矩……” 竟是德妃。 她已经在自己面前提过一次,如今竟又来跟念善说。 宋骁心中不悦。 “德妃做事认真,难免显得刻板。”他放缓了声音,勉强为德妃了一句。他又对念善道:“没什么不合规矩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听宋骁的话,念善并没觉得意外。 德妃既是敢来瑶华宫对自己说这些话,既是做好准备自己会对宋骁透露些消息。然而德妃也有信心,自己不会和盘托出。 她也并不指望能用这三言两语将德妃拉下来,毕竟德妃已经扮演了数年与世无争的角色。 她只是让宋骁心里先有了怀疑。 一旦宋骁开始怀疑,德妃的日子便不好过。 “妾身知道德妃娘娘是待妾身好。”念善小声道。“妾身没有怨娘娘,真的。” 宋骁点点头,眉目间竟有几分温柔之色。 “朕知道,善善已经做得很好了。” 帘外。 兰心和兰蕙在凤仪宫近身服侍懿贤皇后两年多,也见多了皇上来凤仪宫。 皇上敬重懿贤皇后,当时替懿贤皇后镇压张贵妃和慧妃她们那些小心思,也未见皇上有如此温柔的时候。 老夫人和侯爷都说五姑娘更适合在这宫中,果然所言不假。 如今皇上待嘉妃,已经隐隐有了当日待懿贤皇后的影子。 …… 昭阳宫。 当皇贵妃看到德妃带着宁贵人一起过来时,心中暗叫不妙。 她明明是让宁贵人去找嘉妃,怎么竟是德妃先来了? 宁贵人这个蠢货,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妄图在宫中争宠—— “妾身给皇贵妃请安。”德妃进来时神色温婉柔和,她如往常一般客客气气的向自己见礼,面上并无异色。 皇贵妃脸色难看至极。 既是德妃带着宁贵人来,自己的那点子心思,多半已经被德妃看破。 见此情景,宁贵人在一旁噤若寒蝉。 自己明明已经很是小心谨慎,也没对任何人透露过,她正要往瑶华宫去时,便有宫人拦住她,说是德妃召见。 甚至没等她去庆福宫,德妃带着人过来,和和气气的让她一起来昭阳宫。 “娘娘,妾身有些话想单独向您禀报。”德妃恭敬道。 皇贵妃本想嘲讽两句,又不想让宁贵人知道过多,便淡淡的道:“你们都先下去。” 这下去自然不是出去,宁贵人被德妃宫中的空青和烟樨看着,并不能离开。 “德妃娘娘好手段,本宫先前真是看轻你了。”皇贵妃冷笑一声,道:“这后宫在短短两月里,已经尽在德妃的掌握之中?” 皇贵妃语气不好,德妃却并不介意,反而继续轻声细语的道:“娘娘说笑了。妾身本就是奉皇上之命暂代您管着,等您大安了,这后宫自然还要交到您手中。” 她说得恭敬客气,可皇贵妃并不吃她这套。 “交还本宫?”皇贵妃仍是冷笑道:“本宫看你是想取而代之!” 皇贵妃定了定神,这事若说全怪宁贵人,倒也有些冤枉。德妃趁机在后宫中布下自己的眼线,监视后宫,宁贵人到底年轻,自然玩不过德妃。 “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见德妃仍是低眉顺目,皇贵妃气不打一处来。“德妃娘娘在王府时安静得像个隐形人,进了宫后仍是低调之际,原来在这儿等着本宫。” 懿贤皇后薨逝,她们三个中只有德妃手上还是清白的,加上她兄长有功于国,皇上会选谁简直一目了然。 “娘娘错了,妾身并非虚言。”德妃任由皇贵妃辱骂,连眉梢都不动一下。“您也知道,如今皇上不临幸后宫,嘉妃已有专宠之势,您想拉拢嘉妃来除掉妾身,并非明智之举。” 皇贵妃拧紧了眉,嘲讽道:“难道本宫要信一个想害本宫的人?” “吕美人的小像,是你先给本宫的罢?” 德妃痛快的承认道:“小像一事是妾身的疏忽,妾身并非有意害您,请您听妾身解释。” “妾身原也以为,皇上会爱屋及乌……” “皇上如今宠着嘉妃,不过是她身怀皇嗣。皇上子嗣艰难,这也是人之常情。”德妃徐徐的道:“皇上不是耽于美色之人,嘉妃再得宠,皇上也要思及江山社稷,只有大皇子是不够的。” 换句话说,皇上想要绵延子嗣,自然不能只靠嘉妃一人。 皇贵妃露出思索的神色。 “娘娘,妾身知道您最疼大皇子,可您想想,为何皇上只带着大皇子去瑶华宫,没来过您的昭阳宫?”德妃继续道:“说到底,不过是不信任您罢了。” 皇贵妃不由攥紧了拳头,她对大皇子的疼爱不是假的,可皇上仅有那么两次,让她单独见过大皇子。 嘉妃不仅陪着大皇子去过行宫,且大皇子还时不时就被抱到瑶华宫。 “嘉妃生下公主,对大皇子没了威胁,皇上大概会将大皇子抱到嘉妃处养着。”德妃见皇贵妃面露不甘之色,渐渐加重了语气。“嘉妃儿女双全,您却落的一场空!” 一时间房中静默下来,落针可闻。 皇贵妃脸色再度变得难看,她手掌长长的鎏金护甲,几乎刺破她的手掌。 “四妃之首的贵妃还空着,您以为这个位置皇上是给谁留的?”德妃瞅准时机,一击命中。“要知道您还是贵妃时,已经从皇后手中接手了宫务!” 本来皇贵妃就猜测念善生产后,会被封为贵妃。可那次在福宁殿的话,没人知道,如今连德妃都看出来了…… “娘娘,妾身愿意帮您。”见她已经动摇,德妃趁机道:“让您在嘉妃生产前,就将大权重新收回手中。” 皇贵妃满脸不信。 “事到如今,妾身已经在您面前知无不言,您还不信任妾身么?”德妃道:“妾身‘病’后,六宫无首,您再向皇上好好的认错,皇上是个念旧情的人,总能慢慢回转过来。” 听她说起“病”来,皇贵妃不无讽刺道:“敢情先前德妃娘娘都在装病?” “娘娘,您手中有妾身的把柄,随时都能揭发妾身,这对您来说百利无一害。”德妃并不在乎皇贵妃的讽刺,还用了诱惑的语气。 皇贵妃沉默了许久。 “本宫就信你这一回。” …… 庆福宫。 德妃神色如常的回去,吩咐人备水沐浴,只留了忍冬在身边。 “娘娘,到底是您技高一筹,说服了皇贵妃联手。”忍冬一面帮她歇下钗环,一面道。“嘉妃到底稚嫩些,不是您的对手。” “嘉妃稚嫩?”德妃忽然变了脸色,冷笑道:“她不费吹灰之力,逼得本宫不得不在皇贵妃面前撕毁维持了几年的形象,还令皇上也对本宫有疑心——” 听到空青说水备好的时候,德妃很快住了声。 她仍是只让忍冬在,说是要泡药浴,忍冬懂得放药材的顺序。 等众人退下后,德妃拿出一包药粉,丢了下去。 她拨了拨木桶中的水,很快淡粉色的药粉消失不见。 忍冬自幼跟着她,自然也懂些。她慌忙道:“娘娘,好不容易这两年您养好了身体!若损伤了身体,您怎么能怀上皇子?” 这药会顺着肌肤侵入,自家主子真的会大病一场! “若不真的病了,皇上怎么会相信本宫?”德妃忍着痛苦,咬牙走了进去。“连眼下都保不住,更枉论以后。” 这次栽在江念善身上,是她的疏忽。 为了纠正这个错误,她不得不付出更大的代价。 忍冬试图劝她:“皇上也只是信您生病,别的仍是无济于事!” 德妃苦笑一声:“本宫要先留下。” “换冷水。”德妃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直到她浑身哆嗦着裹上长袍,忍冬探了探她的额头,已是一片滚烫。 “一会儿召太医来,只说本宫中了暑气,似是引发旧疾。”德妃满脸痛苦,咬牙道:“先把这次搪塞过去。” 忍冬快哭了,却不得不点头答应。 很快李太医被召了来。 德妃失望,果然皇上已经不再信任她。 第107章 第107章 当李太医来回话时,宋骁和念善陪着熠儿玩七巧图。 之前见念善闷闷不乐,虽是已经开解了她,宋骁还是怕她郁结于心,这才把熠儿给抱了过来。 熠儿已经能自己走得很稳当,这次被抱到瑶华宫看见念善,宋骁才把他放到地上,他就迈着小短腿就朝念善跑了过去,抓住她的裙角仰着脸看她,奶声奶气的叫她“娘娘”。 念善看到儿子,感觉心都要化了,若不是肚子大了弯腰实在困难,她想把熠儿抱起来好不让他失望。 末了还是宋骁把熠儿给抱了起来,放到了软榻上。 念善扶着腰跟着了过去,她笑盈盈的看着蹬掉小鞋子的熠儿,这时他张开手要她抱。 “来,熠儿。”念善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抱他自然是不方便,只能稍微揽住他。熠儿也不介意,他仰起头在念善脸颊上亲了亲。 念善扶着他软乎乎的小身子不敢松手,眼神却是嗔怪的飘向宋骁。 有一次宋骁亲她,谁也没留神熠儿在。等他们发现时,熠儿已经自己哒哒跑过来,蹬着小短腿要上来,非得也亲念善一下不可。 宋骁担心她怀着小的辛苦,没精力再管熠儿,最近就没让他过来。 没想到十数日过去,熠儿竟还记得。 “娘娘,妹妹。”还不待他父皇挑眉走来将他带走,熠儿便“咕咚”一声在念善身边坐下,白嫩的小胖手去摸念善高高隆起的肚子。“妹妹,乖。” 先前熠儿还要念善抱,若不抱他,虽然不哭鼻子,却很委屈的样子,让人心疼。等到他见念善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宋骁又教他说娘娘肚子里怀着妹妹,等妹妹出来就能跟你玩。 并不需要人刻意去教,熠儿就懂得去摸妹妹时要轻轻的。 两人为熠儿的聪慧和乖巧十分欣慰。 “熠儿真乖。”念善摸着儿子的发心,满心的温柔。 宋骁见念善为了迁就熠儿,坐得很不舒服。她忍不住揉腰,却舍不得抱开儿子。他便命人取了七巧图来,引着熠儿去小几上做游戏,念善才得以靠到了一旁。 “若是不舒服,就早些说。”宋骁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替她往背后又塞了个大迎枕。 念善小声道:“熠儿已经够乖了,妾身怎么忍心让他失望。” 见自己爹娘凑在一起说着什么,他也挤过来要加入。 最后是映月她们抬着小几放到念善身边,方便念善陪他一起玩,熠儿这才又重新摆弄起来。 “皇上,李太医求见。”卫吉胜来回话。 宋骁应了一声。 念善起初以为是宋骁来让李太医给她诊脉,心里正犯嘀咕,只见李太医走来,并没带着药箱。 “臣见过皇上,见过嘉妃娘娘。”李太医见宋骁竟不避讳念善,心中有些惊讶。 原本以为嘉妃是靠着替皇上生下大皇子、如今又怀上身孕才受宠,如今来看,皇上竟很是信任嘉妃。 “德妃娘娘今日发病,确是因为中了暑气而引发旧疾。”李太医恭声道:“眼下臣给娘娘开了方子,先退了热。娘娘的病情反复,臣正连同陈院使、张太医一起为娘娘拟方子。” 德妃病了? 念善有些惊讶,她这一病,不正说明她心虚么? “朕知道了。”宋骁面上没看出异色来,吩咐道:“让陈院使主管德妃的脉案,你和张太医协助便是。” 陈院使一家三代都是效力于太医院,自是德高望重,刚正不阿,但先前给德妃看病的时候不多,张太医才是经常给德妃看病的人,这次让自己先去看,看来皇上似是对德妃的病情有所疑虑。 嘉妃还有月余就要到了产期,李太医心中清楚,皇上的意思是让自己先顾着瑶华宫的嘉妃。 李太医答应着下去了,宋骁随手拿过了熠儿想往嘴里塞的一块七巧图。 “皇上,您不是看看德妃娘娘?”念善招了招手,让熠儿到自己身边,拿了温水喂给他。“妾身这儿您不用担心。” 宋骁只是口中答应,却并没急着动。 “先前娘娘来时,妾身便觉得娘娘精神有些不好。”念善喂好了熠儿,任由他黏在自己身边。“大热的天她出了好多汗,妾身拿给她擦汗的帕子,她恍惚间都忘了还。” 当时德妃确实像是心神恍惚,带走了她的手帕。 “妾身原想送给您的,特意绣了祥云。”念善哄着熠儿,歉然的对宋骁道:“改日妾身再给您绣一条。” 宋骁知道念善女红不错,从前总是帮懿贤皇后绣些帕子荷包之类,或是做些贴身小衣。 可入宫之后,她从未主动给自己做过什么。 这是不是说明,善善已经渐渐向自己敞开了心扉? 难得的是她的心意,东西宋骁倒是不在乎。“等以后再说,你如今身子不便,就别再动针线了。” 念善乖巧的应了一声。 幸而是条雪青色的帕子,她倒也能圆回来。 等用过了午膳,念善要哄着熠儿午睡,她自己也要歇晌,宋骁这才起身离开。 …… 庆福宫。 宋骁来时,宫里一片静悄悄的。 得知他到了,大宫女忍冬先迎了出去。 “奴婢给皇上请安。”忍冬上前行礼道:“娘娘才吃了药已经退热,这会儿已经睡下。” 她这阻拦的动作太明显,宋骁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自己撩了帘子进去。 只见德妃正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的躺在床上,整个人憔悴虚弱,并不是装出来的。 宋骁看了一会儿,才走了出去。 “说说,德妃是怎么发病的?”宋骁让忍冬和落葵出来,等两人回话。 当时只有忍冬服侍在德妃身边,故此她站出来道:“娘娘这两日就曾说过身上不舒服,只是这些日子事情多,娘娘便没叫太医开看。” “娘娘从昭阳宫回来后,正赶上烈日当空,娘娘才喝了半盏冰镇的酸梅汤,便说头疼要去睡。”忍冬红着眼睛,道:“下午还好,等到了夜里就有些低烧。” “只是娘娘忍着没说,今日一早才请了太医。” 听起来一切合情合理。 德妃身体弱,之前近一年都没怎么出来,宋骁只以为她是想要离宫,不想再参与到后宫诸事中,这才称病不出。 别人觉得奇怪,宋骁从前并没放在心上。 在此时她忽然旧疾复发,且这病来势汹汹,真的是最近劳累所致么? “你们都好好服侍着,有事便去福宁殿禀报。”宋骁只留下了一句话,便起身离开。 等她走后,忍冬让落葵带着空青她们亲自去给德妃煎药,她自己则是进去服侍。 “皇上走了?”德妃睁开眼,咳嗽了两声,低低的问道。 忍冬的点点头,小声道:“娘娘,您万不可再作践自己的身子了。这一次就不知要多久才养回来!其实您大可不必如此,皇上并没有揪着不放……” 德妃神色疲惫虚弱,说话的声音也不高。“皇上没问,是因为李太医都跟他说了。如果不是真的病了,是骗不过去的。” “本宫已经等了太久。”她睁着眼,泪珠无声的顺着腮边滚落。“也并不在乎多这一年、两年。” 如今嘉妃生产在即,宋骁如此宠她,就算出巡也会在嘉妃生产完养好身体后,那时就是冬天了。 等到翻过年去开春,才是适宜出行。便是明年不去,最迟后年也要安排。 她说了要走,唯一的机会就在随行出宫的时候。 “本宫累了,想歇一歇。”德妃闭上了眼。 事到如今,她再没有别的选择。 …… 宋骁本想直接回福宁殿,思忖了片刻又顺路去了昭阳宫。 听到宫人通传宋骁到了,皇贵妃又惊又喜。 “妾身给皇上请安。”她迎到了廊庑下,想着听到宫人说德妃病了,果然德妃没有食言。 宋骁只微微颔首,进来后屏退了服侍的人,开门见山的问道:“吕美人的小像,是你先看到的,还是德妃先看到的?” 皇贵妃没想到他来了就先问,这才明白一定是德妃哪里出了纰漏,让宋骁警觉。 有那么一瞬间,皇贵妃是动摇的,想要和盘托出。 “回皇上的话,吕美人的小像却是妾身先看到,妾身不敢隐瞒。”皇贵妃佯装不知德妃病倒,拿帕子抹着眼泪道:“妾身承认有私心,想选个合您心意的,您才能更认可妾身……” 最终她觉得怀着身孕,年轻又有宠的嘉妃威胁更大,她选择跟德妃联手。 宋骁审视她片刻。 “张氏,朕先前信任你,将后宫交到你手上,你可尽到责任?”宋骁的声音波澜不惊,皇贵妃听在耳中却是有些心虚。 她跪在了地上,低声道:“妾身,愧对皇上信任。” “你仅比懿贤皇后晚入府不到一年,也算是与朕共患难过。”宋骁望着她,想起那时刚入府的张氏娇艳明媚,并没有因为嫁到定王府而不满。 要知道当初在京中的贵女眼中,端王府才是好去处。 虽说她并没有懿贤皇后那般破釜沉舟的支持自己,宋骁也能理解,当时他几乎要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张氏她们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宋骁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若是做不好,就让贤罢。” 皇贵妃红着眼,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自己跟皇上已有近十年的夫妻恩情,竟不比不上入宫还不满两年嘉妃? “还有,大皇子朕准备抱给嘉妃养着。”宋骁似是漫不经心的道:“皇贵妃以为如何?” 这才是扎在皇贵妃心上最狠的一刀。 “皇上,嘉妃生产在即,怕是没精力照顾大皇子。”皇贵妃一是为了争权,二来是真的喜欢大皇子。“嘉妃还要带小公主,岂不是冷落了大皇子?” 宋骁淡淡的道:“宁可从母妃处少得些关爱,也比跟着心术不正的母妃要好。” 皇贵妃闻言,瘫倒在了地上。 “皇上,妾身真的知错了。”她重重的磕头,咬紧牙关。 “好自为之。”宋骁只留下这四个字,便拂袖离开。 皇贵妃在他走后,终于哭出了声。 “娘娘,咱们昭阳宫解禁了。”素绢快步走进来告诉皇贵妃这个好消息,却见皇贵妃满脸泪痕。“娘娘,您是怎么了?” 皇贵妃哽咽道:“他不信我,他不信我!” 素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自家主子泣不成声。“他要把大皇子,抱给嘉妃养着。” 这对于皇贵妃来说,是极大的打击。 “娘娘,您别灰心。”素绢只得安慰道:“您想想,您仍是六宫之首,将来哪个低品阶的宫妃生了孩子,还不是要抱到您身边养着?” “嘉妃生产、坐月子,皇上总不能一直陪着罢?且嘉妃哪里有运气能一直怀,一直生呢?”素绢递过帕子,温声道:“您想想,宁贵人是家里千挑万选送来的,定能帮上您。” 皇贵妃这才渐渐止住泪。 “你说的对。”她定了定神,道:“本宫就不信,这后宫里没人能生得出孩子。” 只是想到熠儿天真无邪的小脸儿,肉乎乎的小手抓着她的衣角,奶声奶气的叫“娘娘”,她就有一万个不舍。 天子的恩宠又能有多久? 等到嘉妃无宠的那一日,她还能把大皇子要回来。 …… 宋骁想把熠儿给念善养,并不是随口说说。 他起了抬举念善的心思,就不会只流于表面。若皇贵妃足够识趣安分,他也会给她留一份体面。而念善的贵妃之位,他是一定会提的。 这日宋骁批完折子,夜色已深。 如今皇贵妃重新掌管六宫,德妃病倒,英妃等人也都安分着不敢再起心思,宫中倒是一派风平浪静。 “皇上,今夜您是歇在福宁殿,还是……”卫吉胜上前问道。 大皇子如今在瑶华宫小住,皇贵妃都没说话,别人更是不敢说什么。只能往好处想,没有大皇子缠住皇上,皇上临幸后宫的时候也能多些。 “去瑶华宫。”宋骁毫不犹豫道。 卫吉胜忙应了,吩咐下去让各宫不必再等。 等宋骁到时,瑶华宫里灯火通明,并没有要睡下的意思。 熠儿晌午睡得多了,夜里就不肯睡,念善便陪着他在殿中玩皮球。 “皇上,您来了。”念善见宋骁来并不意外,吩咐人去小厨房取准备好的宵夜。“是些养胃的汤面。” 宋骁挑挑眉,道:“善善怎知朕要来?” “皇上这两日忙,没来看大皇子。”念善眨了眨眼,道:“往常您不见大皇子的日子,至多不过三天。” 宋骁从背后圈住了她的腰,低语道:“朕就不能来看看嘉妃和小公主?” 见熠儿也不玩皮球了,歪着小脑袋好奇的看着两人,念善忙红着脸推他。 “父皇,抱抱。”熠儿知道谁才抱自己,索性不再磨念善。 宋骁自然满足儿子的这点要求,矫健有力的手臂轻松的将他抱起来。“熠儿今天有没有乖?” 熠儿敷衍点点头,又转向自己的娘亲。“娘娘,抱抱。” 原来他让自己把他抱高了,是为了要去亲近念善。 宋骁抱着儿子肉乎乎的小身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样念善就不用费力,直接抬手圈住熠儿的小身子,跟平时抱着他也无异。 “熠儿真聪明。”念善夸赞道。 知道自己被夸奖,熠儿还有些害羞的笑了起来。 “聪明都用在这上头。”宋骁作势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又道:“等过些日子,朕就给你请师傅,教你读书。” 熠儿听出这不是什么好话,扭过头不去看自己父皇。 第108章 第108章 一时等宵夜送上来,念善带着熠儿去了净房准备沐浴洗漱,宋骁则是坐下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这面的分量不多不少,一路走来的夜露凉气已经消散,胃里暖烘烘的很舒服。宋骁尝过觉得味道有些熟悉,倒有些像是念善给他做过的汤面。 瑶华宫虽是有了小厨房,可念善挺着个大肚子,也着实不便。 宋骁自己消了会儿食,撩了帘子进去。 “这面是你做的?”宋骁见念善正替熠儿盖上被子,走过去低声问。 念善笑着摇摇头,解释道:“妾身哪里还弯得下腰,是妾身给小厨房写了方子,让他们照着做的。” “娘娘,不走。”两人正说着话,熠儿忽然抓住念善的衣袖,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不想念善离开。“要娘娘抱。” 虽然熠儿已经一岁半,可他还是喜欢由念善哄着睡。 在念善还未显怀时,自然能满足他。可如今念善身子不便,宋骁也怕熠儿夜里乱动,再踢到念善的肚子,便不肯再让他跟着一起睡。 “皇上,正好您在,要不就让熠儿过来罢?”念善舍不得儿子委屈,她摸了摸熠儿肉乎乎的小手,轻声道:“等过些日子妾身生了,就真没办法陪他了。” 宋骁对熠儿的疼爱也不必念善少,见他撒娇自然也心软。 “罢了,你个小淘气,就知道找你娘撒娇。”宋骁连着被子一起,将熠儿抱了起来。 熠儿高兴的在宋骁怀中乱动,还朝着身后的念善招手,口中叫着“娘娘、娘娘,来……” 念善扶着腰跟了过去。 三人这次的位置变了,念善让宋骁在里面,熠儿在中间,她在外侧。 幸而床足够大,他们三人在一处也并不显得挤。 “等熠儿睡着了,朕就把他抱到里面去,免得踢到你。”宋骁压低了声音对念善道:“他睡觉可不老实。” 虽是上床前还很兴奋,毕竟已经玩了好一会儿,熠儿很快就睡着了,小手还攥着念善的手指。 念善在他肉嘟嘟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才依依不舍的让宋骁把他抱过去。 “今儿怎么样,身上可有什么不适?”宋骁见儿子睡得安稳,便转向了念善。“朕瞧着你的肚子,倒是比生熠儿那会儿还要大些。” 上次念善生熠儿时宋骁是陪在身边的,最近随着念善产期将近,他又不免回想起当时的情形。 念善正朝向宋骁侧躺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嘀咕道:“妾身可没偷懒,跟生熠儿那会儿也差不多。” “等妾身生产时,您就把熠儿抱回福宁殿罢,妾身怕吓到他。”念善提前叮嘱道:“您可千万别进来了,到时候皇贵妃会坐镇,您看好熠儿就是了。” 宋骁闻言,不由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连朕都敢指使了。” “妾身知道您关心妾身。”念善虽是挺着肚子不便,还是主动往宋骁怀里靠了靠。“可皇贵妃是您自个儿选中管理后宫的人,妾身生产自然也由皇贵妃管。” 宋骁的大手轻轻覆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应了一声。 等念善睡着,宋骁替她把被子往上拉了些,自己这合上眼。 第二日一早。 宋骁先醒来,难得这一夜女儿没有闹念善,念善睡了个囫囵觉。他转过身又去看熠儿,看着熠儿的小脚就要踩到自己脸上,宋骁不由庆幸没把他放中间。 只是熠儿醒来见不到念善,怕是要哭的。 宋骁小心翼翼的把他仍旧抱到了两人中间。 “皇上?”宋骁虽然放轻了动作,念善还是醒了。 这时熠儿也睁开了眼,睁眼就看到自己娘亲,扭着肉乎乎的小身子下意识的就往她怀中钻。 宋骁今日虽是不用上早朝,却仍要去御书房处理政务,念善便也没赖床,带着熠儿早早的起来。 等用过了早膳,宋骁抱着熠儿,陪着念善在院中散步之后,这才离开。 宋骁走了没多久,便听人通传说敬妃到了。 念善对被映月抱在怀中的熠儿小声道:“记得要叫人,是敬娘娘。” 说话间敬妃自己撩了帘子进来,先对念善点了点头,目光便落在熠儿身上。 “敬娘娘,抱抱。”熠儿竟主动张开了手臂,要敬妃抱。 敬妃本就喜欢小孩子,熠儿又被教得乖巧可爱,敬妃自然高兴极了。 “熠儿真乖。”敬妃跟着父兄练过武,力气也大。她把熠儿举高再放下来,逗得熠儿咯咯笑个不停。 这也是熠儿最喜欢敬妃的缘故,比起娇弱的其他宫妃,敬妃能带着他到处玩。 “善善,熠儿真的是太乖了。”敬妃见念善含笑看着她,有些讪讪的收回了手,只把熠儿抱在怀中。“若谁养他,都是要星星不给月亮。” 两人进去偏殿。 敬妃这些日子常来陪念善,知她即将生产,更是暗暗下定决心要陪着念善生产,不能让别有用心的人趁机下手。 “善善,我打听过了,都说头胎生产会耗时很久,若你有迹象发动一定要立刻派人去景瑞宫告诉我。”敬妃看着念善的肚子已有下坠之势,有些担心的道:“起码在皇贵妃来之前,我是一定要到的。” 念善点点头,反而笑着安慰敬妃:“敬妃姐姐不必担心,皇贵妃才重新掌管后宫,她怎么会在此时对我下手?相反她还会绞尽脑汁的保护我,好让皇上觉得她尽责了。”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到,还没等敬妃说话,便听到通传声响起,说是皇贵妃到了。 当念善和敬妃一同迎出去的时候,皇贵妃已经走到了廊庑下。 嘉妃不仅怀着公主,还即将养育大皇子,敬妃对她又是真心实意的好…… 皇贵妃不由有些嫉妒。 然而皇贵妃面上没有露出来,关切的问了念善这几日身体状况。 等到了偏殿时,见到在榻上自己玩七巧图的熠儿,皇贵妃眼睛都亮了。 因“皇贵妃娘娘”这个称呼太过拗口,念善索性教熠儿叫皇贵妃也称呼“娘娘”。 素日里皇贵妃疼爱熠儿是真心实意的,这点子小事上念善愿意满足她。 念善站在皇贵妃身后朝着熠儿笑笑,熠儿的小肉手撑着小几起来,迈着小短腿从榻上跑过去,冲进皇贵妃怀中。 “娘娘,娘娘。”熠儿很给面子的待在皇贵妃怀中,还让她抱。 皇贵妃有些受宠若惊的抱着他,满脸的温柔疼爱。 “熠儿真乖。”虽然熠儿已经很有些分量,皇贵妃还是舍不得松手。“娘娘给你带了好吃的和好玩的。” 念善闻言挑了挑眉,皇贵妃只是借着看自己的名义,实则想要亲近的是熠儿罢? 不过她生产在即,自然是愿意跟皇贵妃搞好关系。 熠儿本就乖巧,肉嘟嘟的小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笑起来会有两个小梨涡,奶声奶气叫人,可爱极了。皇贵妃真恨不得把熠儿给偷到自己的昭阳宫。 过了片刻,皇贵妃才想起自己是来看嘉妃的,这才把抱着熠儿转了个身。 …… 庆福宫。 “娘娘,药好了。”忍冬端着托盘进来,甜白瓷的药碗中装着黑漆漆的汤药,一股难闻的药味扑面而来。 德妃由落葵和空青扶着起身,靠在了大迎枕上。 对着苦涩的汤药,德妃像是失去了味觉,自己拿了汤匙一口口的喝着。 末了,她将汤匙放下,才问道:“嘉妃要生了罢?先前本宫说的贺礼,可曾都找好了?” 忍冬给空青和落葵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去拿。 “娘娘,皇上除了在福宁殿就是在瑶华宫,皇贵妃都不敢有微词,更逞论其他低品阶宫妃。”等房中只剩下两人时,忍冬才道:“唐美人她们有些小动作,也不过是巴望着皇上看她们一眼,连嘉妃跟前都不敢去了。” 德妃并不意外。 若是谁有胆子敢害得嘉妃早产,也就不至于进宫数月还无宠。 “既是如此,往后也不必再联系她们。庆福宫已经被皇上怀疑,是本宫的病才让皇上暂且放过。” 宋骁还未完全打消疑虑,只是他不会再逼已经病得厉害的自己。 这就是她的一线生机。 “娘娘,您还是尽快调理好自己的身子罢。”忍冬踟蹰了片刻,低声道:“您看嘉妃这般众星拱月,不就是因为她有了身孕?” 自家主子为了得到皇上的信任,将好不容易调养好的身体,再度打回原形。 这般反复,娘娘的身子就全毁了。 “本宫怕是要‘缠绵病榻’一段时日,庆福宫像以前一样,不再与外面走动。”德妃淡淡的道:“这次有李太医在旁边,本宫做不得假。” “无论谁传递什么消息,庆福宫都不再过问,本宫闭门谢客。”德妃神色淡漠的吩咐道:“你们除了必要,也不要去外面走动。” 忍冬都一一应了。 见德妃面露倦色,忍冬替她盖好被子,就走了出去。 娘娘用糟践自己身体的法子,换来了暂时的安稳。 如此一来,又要蛰伏上好一段时日,怕是才能重新获得皇上的信任。 这一切,真的值得么? 忍冬不敢问,也不能问。 …… 熠儿一直在瑶华宫没有抱走,皇贵妃看得极为眼馋。 眼看快到念善的产期,她盘算着若念善生产无暇顾及,或是她能有机会把大皇子抱到昭阳宫。 这日一早,念善照例陪着熠儿用过早膳,带着他在偏殿玩皮球,顺便也散散步。 忽然她感觉到肚子坠着疼得厉害。 从昨夜开始,她就有些反应,只是这几日都会有这样的情况,并不是真的到了产期。加上宋骁也在,念善想着他还要上早朝,便没有惊动他。 这时熠儿抱着皮球哒哒的跑了过来,拽着她的裙角,要念善陪他玩。 已经生过熠儿,念善知道没这么快。她扶着腰在绣墩上坐下,轻轻拍了两下皮球。 陈嬷嬷和映月是经历过念善生产的,见她脸色不对,忙问道:“娘娘,您可是肚子疼?” 念善轻轻的点了点头。 “去把敬妃娘娘请来。”眼下她能信任的人不多,一定要想让敬妃早过皇贵妃来。 陈嬷嬷想把熠儿抱走,可他正在兴头上,自是不肯离开念善身边。 “不急,我先陪他玩会儿。”念善倒吸一口凉气,面上的笑容却没变。“熠儿拍球给娘娘看好不好?” 等到敬妃匆匆赶来时,念善已经疼得厉害。 “敬妃姐姐带着熠儿去福宁殿罢,顺便告诉皇贵妃一声,就说我肚子疼。”念善被人扶着到了床上时,额头上已经沁出大颗的汗珠。 因怕吓到熠儿,念善忍着疼,哄他道:“熠儿乖,先让敬娘娘带你去父皇那儿好不好?敬娘娘陪着你玩举高。” 熠儿有些懵懂,可又像似感觉到了什么不肯走。 念善这会儿已经疼得厉害,还是露出笑容来:“敬娘娘给你带了好多好玩的,就放在福宁殿,父皇在等着你呢!” 说着,念善勉强站了起来,看起来和平时无异。 敬妃在旁边胆战心惊的守着,念善肚子里动得厉害,隔着衣裳她都能看出来。 好不容易说动了熠儿,念善对敬妃道:“敬妃姐姐,就麻烦你送他去一趟了。” 念善生产,皇贵妃和别的宫妃肯定会来,到时候瑶华宫乱成一团,怕是会伤到熠儿。 敬妃点点头,道:“善善,我把他送到就回来,你别害怕。” 估摸着宋骁也快下朝了,敬妃抱起熠儿,带着他匆匆走了出去。 她们前脚才走,皇贵妃便到了。 虽说皇贵妃未生养过,可看到念善的模样,便知道她要生了,皇贵妃忙张罗着找太医和稳婆来。 “快去知会皇上一声,说嘉妃要生了。” 第109章 第109章 这是第一个在宫中出生的孩子,皇贵妃觉得自己责任重大,亲自在旁边陪着。 念善肚子动得厉害,她满头大汗神色痛苦攥着被子,似是要将布帛撕碎。 皇贵妃看着触目惊心,疑心她肚子里怀的真的是公主么,竟这般闹腾。 即便大家都说嘉妃这胎是公主,可在未生出来前,这谁也说不准。 说起皇子……皇贵妃这才记起想打听大皇子在何处。 “回娘娘的话,嘉妃娘娘怕吓到大皇子,发动时就将大皇子送到福宁殿了。”大宫女们都在念善身边忙活,皇贵妃只得找了个小宫女问。 听说熠儿已经被送回福宁殿,皇贵妃不由有些失望。 只是她还来不及多想,只见床上的嘉妃面色苍白,她紧咬着下唇,只有破碎的呻吟流出。 她不由心烦意乱道:“太医怎么还没来,再去催!” 正说着,便见素绢匆匆进来,道:“娘娘,英妃、静贵妃、慎贵人她们来了……” 皇贵妃不由皱起了眉,已经够乱了,她们竟还来添乱。 “让她们都在外头候着,不准进进来!” 福宁殿。 敬妃带着大皇子到了福宁殿时,正遇上下朝回来的宋骁。 他有些疑惑,怎么是敬妃抱着熠儿过来了? “妾身见过皇上。”敬妃把大皇子塞到宋骁怀中,急急忙忙的道:“嘉妃妹妹要生了,妾身要回去看着。” 听说念善要生了,宋骁瞳孔猛地一缩。 他也想立刻过去,可怀中的儿子还有懵懂的看着他,宋骁不好就把他留在福宁殿。 “你留下陪着大皇子,朕去瑶华宫。”宋骁抱着熠儿往偏殿走,示意敬妃跟着进去。 敬妃有些踟蹰。 “有朕坐镇,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宋骁奇道:“嘉妃肚子怀着的是朕的公主,难道朕还会害她不成?” 话虽如此,敬妃望向他的眼神,可是明明白白的不放心。 “跟上!”宋骁有些头疼,心里又惦记着念善,只得声音短促的命令她。 敬妃无奈,只得跟着宋骁去了偏殿。 “皇上,妾身答应了嘉妃妹妹要陪着她。”敬妃还试图最后挣扎一下,她低声道:“听说头胎产程长,她一定很害怕。” 敬妃想得更多一层。 万一有什么意外,真要到保大保小的时候,她还真的怕皇贵妃她们要使坏。 就是宋骁她也不放心,他真的会保护善善,而不是觉得孩子更重要么? 宋骁这才正视她,看来她待念善倒是真心实意的。 “你不担心,若有任何事,朕都会以嘉妃的安危为先。”宋骁看出了她的忧虑,正色道:“朕决不食言。” 天子一言九鼎,应该不会骗自己罢? 敬妃这才将信将疑的将熠儿抱在怀中,看着宋骁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命人把给熠儿带来的新玩具全都打开。 善善一定要平安无事! 一面陪着熠儿玩,敬妃一面在心中暗暗祈祷。 …… 瑶华宫。 念善虽然已不是头胎,平日里也走动得多,可痛起来时仍然要了她半条命。 谨记这上次的教训,念善并没有叫出声,把力气都用在往下推孩子上。 可实在是太疼了。 念善感觉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她不想哭,可她在流泪。 “给嘉妃那点参片含上。”皇贵妃已经等了快一刻钟,见念善脸色越来越差,汗也越流越多,心里很是没底。 虽说稳婆说嘉妃的产程顺利,眼见血水端出去,一股子血腥味让皇贵妃有些犯恶心。 这事她并没经历过,生怕念善出意外。 殿外。 英妃等人听说嘉妃发动去请了皇贵妃,便也都赶了来。 即便嘉妃生个公主,那也是皇上的长女,是大公主,身份不凡。 “怎么都没听见嘉妃出声?”英妃低声道。 她们虽是没生过,可家中有人生过,虽是未亲眼所见,倒也知道生孩子那疼痛就能去了半条命。 英妃想起自己嫂子生产时的痛呼声,她在院子外头都听得分明。 “许是还没开始生?”唐美人抢着开口道:“听说还有人会生上三天三夜,嘉妃娘娘这也是头胎,应该快不了。” 静贵人自从被褫夺淑妃之位后,很少再出来走动。今日之所以带着安才人一起过来,一是为了见宋骁,二是就是那点不能为外人道的小心思。 生孩子是鬼门前走一遭,谁知道嘉妃究竟有没有这份福气? “妾身的娘亲生弟弟,便是足足疼了一日一夜才生下来的。”吕美人跟着英妃来了,小声的道。 她这一开口,都没生养过的人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起自己的见闻。 “不对。”静贵人忽然开口,道:“听说是嘉妃肚子疼了之后才请了皇贵妃,既是开始疼了,怎么都不出声?” 英妃忙打发人去里面问。 因皇贵妃不许她们进去,她们只能都在外头等。 “回娘娘的话,稳婆说嘉妃娘娘产程一切顺利。”很快皇贵妃身边的香莞亲自来回话。 她们在外头能听到稳婆让念善用力的声音,太医也已经在候着,可还是听不到念善叫喊的声音。 大家都开始在心里盘算着。 如果嘉妃真的难产,大公主皇上总不能亲自养了罢? “嘉妃一直不出声,怕不是有什么意外,皇贵妃藏着不敢说罢?”静贵人虽是许久没出来,可还没忘了跟皇贵妃针锋相对。“莫非是嘉妃福薄,生不下来……” 话音未落,她便感觉到周围忽然静了下来。 气氛不对,莫非—— 她神色僵硬的装过头去,果然见宋骁脸色阴沉的站在她身后。 皇上来了竟没人通传! “皇上,妾身没有别的意思。”静贵人也顾不得难堪,她立刻跪下抓着宋骁的衣摆求饶道:“妾身只是关心嘉妃,关心您的大公主——” 念善在千辛万苦的生产,她却在这儿恶毒的诅咒念善。 宋骁目光冷得像冰,他死死的盯着静贵人,沉声道:“滚开——” 静贵人不肯松手,宋骁索性没有半点怜惜的抬腿往产房走进去。静贵人被踢到一旁,感觉到大家同情兼看好戏的目光,不由捂住了脸。 还是安才人上前,将她拉了起来。 “皇上,您怎么进来了?”皇贵妃一直在里面守着,见宋骁竟然进来,骇然道:“产房污秽,您还是快回去,这里有妾身守着——” 宋骁脸色难看极了,并不理会皇贵妃的劝阻,竟然走到念善身边。 这时外头的宫人才跑到皇贵妃跟前,低声说了方才静贵人犯蠢。 皇贵妃气结。 这个蠢货,竟敢在诅咒嘉妃和小公主,这岂不是正戳在皇上的心窝子上。曾经皇上还是亲王时,第二个小郡主便是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她生母也跟着去了。 眼见宋骁握着念善的手,柔声鼓励她,皇贵妃心中酸涩得厉害。 “善善,别害怕。”看着念善痛得发白的脸色,宋骁亲自替她拭去汗水:“稳婆说孩子往下走得很快,就要能看到孩子的头了。” 也不只是汗水还是泪水模糊了念善的视线,她不能喊出声,只能用力点点头。 生熠儿时她还向自己喊疼,这一次有了经验,她只是默默的忍受着。 一个时辰过去。 念善并没感觉这次比生熠儿时更轻松,稳婆指挥她用力的声音却越来越高。 “娘娘,您快用力。” “就要能看到头了。” 宋骁始终攥着她的手没放开,她不记得自己疼痛之下,是不是已经抓伤了他。 “娘娘,快用力!已经看到头了!” 稳婆已经上手替念善往下推高耸的肚子,念善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全都用了出去。 终于感觉有什么滑出了她的身体。 “娘娘生了!”稳婆抱起孩子来,只听到啼哭声响起。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是个小公主。” 念善疲惫至极,还是看了一眼自己辛苦生下的女儿,才闭上了眼。 皇贵妃也凑过去看,刚出生的孩子很丑,半点没看出哪里继承了嘉妃的美貌。 “恭喜皇上,得了大公主。”皇贵妃喜欢孩子,哪怕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生的。她违心的夸道:“大公主以后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宋骁看着女儿,心中百感交集。 这是他的第三个女儿,他对女儿的期待不过是健康平安的长大,他会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他抱着女儿,目光又落在已经沉沉睡去的念善身上。 他会好好保护她们母子,不让她们受到任何伤害。 等在殿外的后宫众人听到这个消息,都觉得松了口气,还好是个公主。 若真的是皇子,嘉妃可真真是风头无两。 看来先前皇上克子只是谣言,大皇子在宫外平安的出生,大公主在宫中也同样平安降生。 只要皇上消了气,开始临幸后宫,她们便都有机会怀上孩子。 除却英妃外,宁贵人慎贵人她们心中都还是存着期待的。英妃则是同皇贵妃一样,有些心灰意冷,之前都没能怀上,难道她们还能比得过年轻的新人? 不过她到底也才二十岁,总还存着一丝希望。 唯有静贵人失魂落魄的离开。 …… 念善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她身上已经被清理干净,换了新的被褥和寝衣。 “醒了?”宋骁一直留在瑶华宫没走,见念善睁开眼,这才彻底放了心。 念善并不意外,她身上很不舒服也没什么力气,低声问道:“皇上,大公主在哪儿?您怎么没陪着熠儿?” “大公主让奶娘去喂了。”宋骁听念善质问的语气,也并没有不悦。“朕让敬妃在福宁殿陪着熠儿玩。” 念善摇了摇头道“这样不行,白天还好,夜里熠儿不见妾身或是您,怕是不肯睡。您还是回去陪着熠儿罢,妾身会照顾好大公主的。” 宋骁见她自己还没恢复,满心惦记着两个孩子,心中更是怜惜。 “大公主有人照顾,你还是先顾着些自己。” 虽是宋骁想留下来陪念善,念善还是担心儿子,自己还未能恢复又不好把熠儿抱来,只能让宋骁走。 “让敬妃姐姐来陪我,您总能放心了罢?”念善道。 想起敬妃今日的举动,宋骁自是放心的。 “罢了,就依你。”既是念善坚持,他只得无奈妥协。 等宋骁离开,奶娘抱着大公主进来,特意没把大公主喂饱。 念善催着宋骁走,也为了她好喂孩子。 奶娘指点着念善如何喂,念善喂儿子已经有了经验,这次更是得心应手。 看着怀中软乎乎的小婴儿,念善目光温柔的细细看过,她比她哥哥要幸福得多,在期待下出生,也能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当敬妃来时,念善刚刚喂饱女儿。 “善善,她好小啊。”念善把女儿抱给敬妃看,敬妃怕自己身上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特意洗过手换了件念善的新衣才去抱大公主。 她的小身子比熠儿要柔软上太多,敬妃一动不敢动,十分僵硬,生怕伤了她。 “真好,你们母女平安。”等念善重新把女儿抱了回去,敬妃又是羡慕又是欣慰的道。 “敬妃姐姐不是答应过了,以后要教她防身功夫,可不许反悔。”念善俏皮的道。 敬妃很快释然,笑着点点头。 “大公主的名字可想好了?”敬妃忍不住又去摸了摸大公主的小手,好奇的道。 念善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道:“这得看皇上的意思。” 据她所知,宋骁已经写满了两大张纸,只是还没拿给她看。 起码满月前,总得有个定论罢? 第110章 第110章 第二日一早,宋骁便抱着熠儿来到了瑶华宫。 昨夜他吵着要找念善时,宋骁便哄他明儿一早就能去看娘娘和妹妹,并且当晚宋骁把熠儿抱到寝殿陪着他睡的。 他们父子来时,念善才喂饱了大公主,听说皇上带着大皇子来了,忙让人给她换了衣裳,重新梳头。 宋骁带着熠儿进来时,发现念善已经挪到了软榻上。 “娘娘。”熠儿见了念善便不肯在宋骁怀中,挣扎着要去找念善。 宋骁只得把他抱了过去。 “熠儿,来。”念善接过了儿子,同往常一样搂着他肉乎乎的小身子。 昨日念善才生下大公主,宋骁担心她身体尚是虚弱,便站到了旁边也护着她们母子。 “娘娘,妹妹呢?”熠儿很聪明的发现了念善身前圆滚滚的肚子不见了,正好奇的四处找。 念善让人把大公主抱了来。 小小的婴儿在襁褓中睡得正香,她的小手握成拳举在她的小脑袋两边。熠儿小心翼翼的去摸了摸妹妹的小脸儿,又摸了摸她的小手。 这是熠儿头一次见到比自己还小的孩子。 宋骁和念善正欣慰的看着兄妹间温馨的这一幕,却见熠儿忽然扑到念善怀中,紧紧的抱着念善。 念善吓了一跳,忙把儿子抱到怀中,这才发现滚落的大颗泪珠。 “娘娘,要妹妹。”他还从未哭得这样伤心过,抽噎着看着念善。“熠儿要娘娘。” 两人这才明白过来,熠儿定是以为念善生了妹妹,便不肯要他了。 熠儿还不到两岁,就如此聪慧敏感。 念善心疼极了。 她本就对熠儿愧疚,熠儿又向来懂事,她忙柔声道:“娘娘怎么会不要熠儿呢?娘娘最喜欢熠儿了。” 宋骁先让奶娘把大公主给抱走,也在软榻上坐下。 “熠儿,昨夜父皇可是陪着你睡的。”宋骁怕念善腰上受不住,把儿子接了过来。“妹妹还小,需要娘娘照顾的多些。” 熠儿泪眼汪汪的抬起头,对宋骁的话还似懂非懂。 一直以来,他都没长住在念善身边,每次都只能可怜巴巴等着念善来或是宋骁把他送来瑶华宫。如今多了妹妹,他幼小的心中,总怕娘娘有了妹妹,会不要他。 原先他不懂妹妹的含义,如今见了才知道是跟他一样的人,比他还要小。 娘娘还会喜欢他吗? 他只知道,昨夜娘娘陪着妹妹没要他。 “皇上,今天让熠儿留下罢。”熠儿这一哭,念善心都要碎了。“大公主有奶娘照顾,妾身就陪陪熠儿。” 宋骁拧眉道:“你这才生完,身体还未恢复,带着熠儿太累……” 熠儿的小脑袋在爹娘之间晃来晃去,他虽是未能听懂,还是能感受到娘娘对自己的宠爱。 他索性从宋骁怀中爬出来,又到了念善身边。 宋骁见状,也只得点头答应了。 同时他对外说嘉妃产后需要休养,这两日都谢绝探望。 这一日里念善在喂大公主时,都是背着熠儿的。 等夜里要睡下时,熠儿的小身子贴在念善身边,小声道:“娘娘,看妹妹。” 念善反应了片刻,才明白过来熠儿还是让她去看妹妹。 熠儿懂事得让人心疼。 他怕娘娘不要他,可当娘娘陪着他时,他又想起了妹妹没人陪。 “熠儿真乖。”念善亲了亲他的小脸儿,哄道:“妹妹已经睡了,明早熠儿和娘娘一起去看妹妹好不好?” 熠儿这才点点头。 等到把熠儿哄睡,念善看着他在睡梦中也要抓着自己的手指,起了把熠儿要过来的念头。 之前她顾虑太多,总想着徐徐图之找个最合适的时机,却忽略了熠儿的感受。 虽说同时抚养大皇子和大公主过于招眼,可她已经亏欠熠儿太多。 “熠儿,娘不会让你等太久。”念善轻轻拍着熠儿的小身子,暗暗下定决心。 …… 到了大公主洗三时,皇贵妃等人发现大皇子又回到了瑶华宫。 从这以后,大皇子竟没被抱回福宁殿,宋骁也再次经常留宿瑶华宫。 大皇子和大公主都在瑶华宫,可不是引着皇上留在这儿! 不管别人怎么嫉妒,这日念善哄睡了熠儿,又去喂饱了女儿后,便随宋骁一起回了寝殿中。 “皇上,大公主的名字您可想好了?”念善先上了床,看着宋骁道:“洗三时就有人问起,妾身就含混过去了。即便大名您要斟酌些时日,先起个小名也好。” 宋骁怕她着凉,也跟着上来。 “朕已想好了几个,想跟你商量。”宋骁正色道:“你觉得‘瑶瑶’如何?” 说着,他在念善掌心写下了“瑶”字。 念善点点头,道:“这个不错,让人一听便知大公主是在瑶华宫出生的。” 宋骁捏了捏她的手指,又道:“月月怎样?” 他不厌其烦的再次写下“月”字,并解释道:“月,神珠也。” “很好啊,既然如此叫珠珠也不错。”念善随口道:“岂不是更简单?” “善善!”宋骁忽然手臂收紧,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他低沉的声音里有些不快:“朕在认真跟你商量。” 念善是真心觉得小名琅琅上口,好叫就行。她忙笑眯眯的补充道:“正好合了大公主是您掌上明珠的意思。” 宋骁没有做声,似是在思考是否合适。 就当念善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宋骁忽然道:“妍字和妙字朕也曾想过,往后的公主们也好顺着起名。” 一个小名而已,比当初给熠儿起名竟还要纠结。 念善打了个哈欠,翻身趴在他怀中。 “皇上,妾身以为您会给大公主取‘贞’‘雅’之流的名字,听您方才说的,都很好了。”念善突发奇想道:“让熠儿决定他妹妹叫什么如何?” 宋骁挑了挑眉。 念善来了精神,兴致勃勃的道:“就您方才说的那几个名字,都写在纸上,咱们挨个拿着问熠儿,喜欢妹妹叫什么。” 这样一来,还能让两个孩子更亲近些。 宋骁沉吟片刻,虽然觉得让还不到两岁的熠儿决定有些不靠谱,可既是念善坚持,本来这几个名字他也难以取舍,便点头答应了。 “早些睡罢,明儿妾身还要先去喂大公主,熠儿这些日子也醒得早了。”念善要照顾两个孩子,纵然有人帮她,可她舍不得委屈任何一个。“妾身先睡了。” 她还没出月子,宋骁有些心疼的道:“你也别太累了,仔细在月子里落了病。” 念善摇摇头,瑶华宫里负责照顾两个孩子的就有十人以上,还不算她身边的宫女,哪里就劳累了。 “多谢皇上关心。”念善困得泪眼朦胧。“妾身本就亏欠熠儿,他又早慧,妾身更要多关心些他。” 她说完就闭上了眼,睡了过去。 宋骁还是头一次听她毫无防备的剖析心意,善善已经放下心结了罢? 他也该好好补偿她。 …… 转眼就要到大公主的满月。 大公主的名字终于定下,是熠儿亲自选的,最终还是随了宋骁的心意,用了“月”字。 自从给妹妹起了名字后,熠儿自觉多了一份责任,是不是去垫着脚,扒着妹妹的小床,去看呼呼大睡的大公主。 “娘娘,妹妹玩。”熠儿有些苦恼,父皇明明说过妹妹出生后就跟他一起玩,可妹妹总是在睡。 念善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妹妹还小,再等等她就能陪你玩了。” 说着,念善让映月将熠儿抱到隔壁的软榻上,她陪着熠儿玩七巧图。 正当母子二人投入时,忽然听到外面响起通传声,说是请嘉妃娘娘去接旨。 念善有些奇怪,命银星和意溪哄着熠儿往,她自己则是立刻去更衣。 来传旨的是卫吉胜。 等见到来人的阵仗,十数个内侍和宫人每人都捧着东西。 卫吉胜读完圣旨,喜气洋洋的对念善道:“嘉贵妃,请您快接旨罢。” 圣旨上的的内容很简单,嘉妃生育公主有功升为贵妃,保留封号,称嘉贵妃。 如今的皇贵妃做贵妃时,尚且没有封号。 念善愣了片刻。 “恭喜嘉贵妃娘娘——”接下来便是内侍和宫人纷纷给她道喜。 因要准备大公主满月,打赏的荷包是早就准备好,映月忙让人取出来,先赏了人。 整个瑶华宫顿时一片喜气。 就连念善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封嘉妃还不满一年,宋骁竟升了她为贵妃! 这么说,她也能自己养熠儿了? 她忽然明白过来,宋骁怕是一早就在谋划了罢? 熠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榻上迟迟等不到念善,便要求下去找念善。 当他迈着小短腿,哒哒跑到念善面前时,才发现来了许多人。 熠儿也不怕生,好奇的打量着大家。 “娘娘,娘娘。”熠儿抓着念善的裙角,忽然感觉自己的身子腾空。 是宋骁抱起了他。 原本念善封了贵妃,是要去谢恩的。宋骁念及她还没出月子,便自个儿来了。 “皇上,妾身——”念善还不及说什么,只听宋骁对怀中的儿子道:“熠儿,以后别叫娘娘了。” 念善感觉自己的心砰砰跳得厉害。 只听宋骁用在场的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以后嘉贵妃就是你的母妃。” 熠儿尚是年纪小,懵懂不知娘娘和母妃的分别,在场的人皆是一惊。 皇上这是把大皇子给了嘉贵妃! 在场的人有知道内情的,有不知道内情羡慕的,只是还没敢传出去。 不过念善被封为嘉贵妃的消息迅速在宫中传开。 这个消息令后宫沸腾。 第111章 第111章 庆福宫。 这个消息传来时,皇贵妃正来探望德妃。 虽是谢绝了别的宫妃的探望,皇贵妃来了,德妃倒没有避而不见。 “如今这后宫,便有人跟您分庭抗礼了,娘娘。”德妃微微笑了笑,神色平和的对皇贵妃道。 既是两人已经摊牌,德妃也不再过多掩饰。 皇贵妃乍闻自然伤心愤怒,只是在德妃面前要强作镇定。 如今自己膝下尚且无子,让嘉妃直接抚养自是不合适。这不宋骁就晋了嘉妃的位份,升为贵妃。 皇上为了嘉妃,还真真是费心了。 她冷笑一声道:“谁让嘉妃争气,给皇上添了公主?” “皇上曾对妾身说过,属意嘉妃,不,如今该称呼她为嘉贵妃了。”德妃不动声色的道:“属意嘉贵妃管理宫务。” 纵然皇贵妃已经被迫接受现实,听了这话心里却仍是憋屈至极。心里这样想着,面上自然也带了出来。 “娘娘,您别灰心。”德妃见状,这才低声劝道:“如今您仍是名正言顺掌管后宫的人,嘉贵妃哪怕养着皇子公主,也越不过您去。” 皇贵妃神色烦躁的摆了摆手,道:“不必说这些漂亮话安慰本宫,皇上偏心嘉贵妃,只需让她协理宫务,往后就能寻到机会架空本宫——” 当初自己想要争权,宋骁替懿贤皇后撑腰;如今她终于名正言顺,宋骁却想让嘉贵妃取而代之。 她怎么能甘心? “娘娘,您这么想就差了。”德妃时不时咳嗽两声,低声道:“如今您还是皇贵妃,说明皇上并未彻底厌弃您。” 皇贵妃想起宋骁的话,当时她只伤心宋骁想让人取代自己。 “娘娘,妾身说过要帮您。”德妃语气很恳切,虽是她面色苍白虚弱,皇贵妃也并没有小看她。“您只要行得正坐得端,没有偏颇私心,皇上就没理由废您。” 这话说得简单! 若真的无私,岂不是成了活菩萨? 她做这个皇贵妃,还有什么意思? “娘娘,如今嘉贵妃风头正盛,您应该暂避锋芒。”德妃给她的意见便是等下去,忍耐下去。“您跟在皇上身边近十年,那么多日子都等了,还在乎多这一两年么?” 一两年? 皇贵妃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这也太久了! “皇上已经不信任您,若您踏错一步,便是大事。”德妃仍在劝她。“一动不如一静,且让嘉贵妃张扬去,这宫里有个宠妃,对您未尝不是好事。” 嘉贵妃晋位快,难道后宫真的就都服气? 还有前朝,靖安侯府并无能人,只因出了懿贤皇后和嘉贵妃而恩宠正隆,他们也有女儿在后宫中,怎么能甘心? 皇贵妃思及此,这才心里舒服了些。 “您做得越好,皇上越是没办法对您下手。”德妃见她态度转变,继续道:“到时候反而会是嘉贵妃的野心膨胀,让她先出错。” 德妃这份忍耐非比寻常…… 听了她的谋划,皇贵妃对她也有了几分警惕。 她此时的蛰伏又是为了什么? 可眼下还用得到她,皇贵妃便也只能暂且忽略掉心头的不安。 皇贵妃离开后,德妃由忍冬服侍着喝药,只是还没来得及送到唇边,德妃突然用帕子捂住了嘴。 忍冬慌忙看去,淡青色的帕子上,一团暗红色的血迹点点斑斑朝着周围散去。 “娘娘,您——”忍冬想去请太医,却被德妃给拦了下来。 方才一直都见娘娘气定神闲,她原以为娘娘已经想通。 “今日是嘉贵妃的好日子,本宫去请太医,岂不是摆明了心中不忿?”德妃连续咳嗽了几声,结果忍冬送上的清水漱口后,方才觉得好些。 所有道理她都懂,只是那股子愤懑,始终难以平息。 “嘉贵妃一定迫不及待等着本宫做些什么,如今皇上待她正心热,她好抓住本宫的把柄。”德妃整个人都陷到了大迎枕上,她翘了翘唇角,神色坚定道:“本宫偏不让她如意。” …… 大公主满月。 虽说嘉妃所生的不是皇子,可满月宴仍是热闹不输大皇子满月时。 靖安侯府的女眷进宫后,被一众世家贵妇、贵女们围着,隐隐倒又有了懿贤皇后在时的感觉。 江念善好生厉害,从嫔位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便晋位四妃之首。 瑶华宫。 大皇子仍住在瑶华宫,当宫妃们过来看大公主时,在大家眼中还是个粉团子的他追在嘉贵妃的身边,一看便知亲密。 宋骁是同皇贵妃一道过来的。 “父皇,父皇。”熠儿迈开小短腿跑过去,宋骁俯下身将儿子抱了起来。 皇贵妃站在宋骁身边,满是疼爱的看向熠儿。 “娘娘。”熠儿先前也时常见皇贵妃的,侧过头看到她时,也奶声奶气的跟她打招呼。 皇贵妃忙欢喜的应了一声。 见两人来,念善和众妃忙过去见礼。 “大皇子真是聪慧。”方才宋骁逗着熠儿念了两句诗,皇贵妃夸赞道:“妾身看着他定能有过目不忘的天资。” 然而她话音未落,大皇子竟扭着身子,朝着念善张开了手。 “母妃,抱抱。”熠儿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只看着念善要她抱。 大皇子童言无忌,不仅是皇贵妃心中“咯噔”一声,在场的宫妃们却是结结实实的愣住了。 她们下意识的反应便是嘉贵妃僭越,竟敢教导大皇子叫自己母妃。然而看到宋骁动作娴熟的将大皇子递给嘉贵妃,当即明白过来,这是皇上允许的。 宋骁满意的看着儿子。 昨日他教了好久,熠儿才记住了要如何称呼自己娘亲。 “皇上,您这是……”皇贵妃勉强维持住仪态,她面上挤出笑容。“将大皇子给了嘉贵妃妹妹养着?” 宋骁目光淡淡的望着她。 “两个孩子在一处做个伴,免得孤独。”他难得有耐心多解释了一句,也不管这个决定在前朝后宫将掀起怎样的风波。 皇上一直都没变过—— 皇贵妃攥紧了帕子,只要他想护着的人,就不必跟她们争,跟她们斗。 “恭喜嘉贵妃娘娘。”先出声道贺的是敬妃,她是真心实意的替念善高兴。 既是有人开口,英妃和宁才人她们忙纷纷跟着道贺。静贵人因上次出言不慎,便称病在宫中闭门不出,错过了这个消息。 皇上让大皇子改口,就是要公布这个消息。 果然在清凉殿,大公主的满月宴中,宋骁正式宣布了这个消息。 不过是怀上皇嗣,念善就由善嫔封为嘉妃,生下了公主便封为嘉贵妃,还将大皇子也抱给她养。若下一次她生下了皇子—— 这继后之位,岂不是江念善的了? 大家虽是各有所想,可对上这位圣眷正隆的嘉贵妃,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此后,名义上的六宫之主是皇贵妃,嘉贵妃在旁协理。 一时间,膝下儿女双全的嘉贵妃,在宫中风头无两。 …… 昭明六年春。 瑶华宫。 念善先是哄着三岁的大皇子起来,看他用过早膳后,让纪安送他去读书;接着去看过大公主,一岁半的大公主前两日着凉发热,今天才好些,念善亲自哄她喝药。 看到映雪端着药过来,大公主下意识的就躲开。 大公主最怕喝药,她在念善怀中抬头,奶声奶气的撒娇:“母妃,苦。” 因才退烧,她没什么精神,那双肖似自己的大眼睛没有平日的灵动,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念善早就心软了,只是药还是得喝。 “月月乖,等喝了药母妃就给你糖吃好不好?”念善抱着女儿,柔声哄道:“是你最喜欢的,甜甜的糖。” 大公主眼中包着两汪泪,要哭不哭的模样,让念善心疼极了。 “母妃,呜呜。”大公主不愿意喝药,趴在念善怀中哭了起来。“月月不喝。” 念善忙抱着她哄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制住了泪。 “母妃先喝好不好?”念善哄着女儿,自己去过汤匙来先尝了一口。“月月看,母妃都喝了,不苦。” “等会儿让父皇陪你玩举高飞飞好不好?”念善见女儿似是有所松动,忙许诺,“一会儿父皇和你大皇兄都要回来了,看着月月还没喝药,你就不能跟他们玩了。” 大公主这转过脸,尝了一口汤药。 太医们特意给大公主配的方子,尽量不用有苦味的药材,可大公主喝了还是皱起眉头,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 “月月真乖。”见女儿喝下了大半碗,念善怕她吐了便让人端走。 她拿出一小块自己做的麦芽糖,放到了月月嘴里。 “甜。”大公主脸上还挂着泪痕,吃到了糖立刻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念善这才松了口气。 让大公主稳了会儿,意溪和银星留下陪着她玩,念善方才得了空闲,自己去用早膳。 “娘娘,您这些日子忙的都清减了。”映月特意让厨房做了滋补的汤,给念善盛了一碗。“别大公主好了,您倒累病了。” 念善知她好意,纵然没什么胃口也接了过来。 “月月生病,我怎能不急。”念善叹道:“倒不如我替她病这一场,也不愿她受苦。” 大公主发热,娘娘衣不解带的照顾她数日,末了还是皇上看不下去,强押着娘娘去休息,娘娘才睡了会儿。 念善一面喝着汤,一面凝神留意里面的动静。 说是用早膳,念善也只喝了半碗汤就放下,才想去看月月时,听到帘子的响动,宋骁走了进来。 因惦记着女儿的病,他下了朝就立刻过来。 看到桌上几乎未动过的早膳,宋骁不易觉察的皱了皱眉。 “你哄月月倒是说得头头是道,自己不肯好好吃饭。”宋骁没让她走,非让她再用些。 念善无奈道:“妾身又不是小孩子,这会儿是真的吃不下。” 拗不过宋骁,念善才想再喝些汤时,忽然觉得一阵恶心,她拿帕子捂住了嘴。 宫人们忙端了清水给她漱口。 宋骁扶着念善坐到了软榻上,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闭目养神了片刻。 “您去看月月罢。”念善缓了一会儿,道:“妾身无事。” 尽管如此,宋骁还是让人去请太医,自己才进去看女儿。 自从大公主出生后,宫里竟再未有宫妃传出喜讯来。宫中渐渐有传言,说是嘉贵妃跋扈嫉妒,在自己生下皇子前,不许别的宫妃怀上皇嗣。 这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再加上宋骁本就去瑶华宫的时候最多,更是让人觉得传言可信。 来给念善请脉的是李太医,仔细诊过后,他回禀宋骁,说嘉贵妃恶心想吐不是有喜,而是这些日子劳累所致,需要多休息。 宋骁倒并不觉得失望,因熠儿和月月相差还不到两岁,宋骁的意思也是让念善多恢复些时日,没急着让她再次怀孕生子。 昭明三年才进的新人,如今虽是老资历了,可五人的位份并没有晋升。 眼看又要到三年选秀的时候,她们的危机感更重。 “之前皇贵妃还叫妾身过去,说是参详选秀的事,因着月月生病,妾身已经推了两次。”等李太医走后,念善对宋骁道:“等会儿熠儿回来您先陪着他们,妾身去去就回。” 宋骁摇摇头,道:“今年选秀的事不急,延后再议。” 念善有些奇怪,等着他解释。 “朕早有巡幸江南的计划,只是先前一直未能成行。”宋骁屏退了服侍的人,对念善道:“如今熠儿和月月也大了,朕想着带你们一起出去。” “此外,便是德妃。”宋骁缓缓的道:“朕答应将她送走,如今已到了践诺的时候。” 第112章 第112章 念善才听到,是有些惊讶的。 自从她生月月时德妃就病了,等她出了月子后曾去庆福宫探望过,德妃的状态真的很差,不似作伪。 可就在之前几个月德妃刚接手宫务时,念善看她神采奕奕的模样,也不像是强撑着做出来的。 德妃这一年多来只待在庆福宫,与外界并无任何联系。 无论如何,这份忍耐便足以令人动容。 “德妃娘娘身子骨一直不大好,能禁得起折腾么?”念善见宋骁神色认真,不由道:“德妃娘娘自己的意思呢,仍旧说了想走么?” 宋骁微微颔首。 他特意去过一趟庆福宫,德妃表示自己身子已经好了许多,能随时配合离开。 她这份痛快,让念善更觉得疑惑。 “既是您和德妃娘娘商议定了,妾身自是也愿娘娘得到安宁。”毕竟德妃事关宋骁的故人,念善不好多说什么。“若有什么是妾身能办的,您尽管说。” 只是,念善打心里不信德妃肯甘心离开。 宋骁没再说什么,只让她先着手准备出远门要带的东西。 两人正说着话,纪安已经把熠儿送了回来。 如今熠儿正由当世的大儒严宗光给开蒙,如此大才的先生教三岁的娃娃,着实是有些屈才。 可宋骁的意思也很明白,若教导的是储君,怎样都不为过。 他已经对近臣透出想要立熠儿为太子的意思。 “儿臣给父皇请安,给母妃请安。”很快便见熠儿哒哒的跑过来,有模有样的给两人见礼,声音软软糯糯的,可爱极了。 宋骁把他抱在膝上,温声问起了今日所学。 向来冷峻淡漠的天子,在对待孩子时却表现出更多的耐心。 念善含笑在一旁看着。 熠儿晃着小脑袋,流利的背了一小段千字文。然后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瞬也不瞬的看着两人,一副等着夸张的模样。 “背得真好。”念善摸了摸他的发心,柔声道:“熠儿太厉害啦。” 宋骁也赞许的点点头。 “母妃,月月好了吗?”熠儿被考察完功课,从宋骁膝上要下去找妹妹。他手上还攥着些什么,始终没松开。 月月在里面已经听到了动静,映雪便抱着她走了出来,将月月交给了念善。 “月月。”熠儿站在塌边,看着母妃怀中的妹妹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他张开了自己白嫩嫩的小手。“给你糖。” 孩子们都爱吃甜的,可念善怕他们牙不好,每日给他们的糖都是有数。 这块看起来并不是瑶华宫里做的。 “先生给的。”熠儿看着自己手中的糖,咽了咽口水,还是递到了妹妹跟前。 陪他读书的纪安忙解释道:“这是严先生看大皇子背书背得好,特意奖励的。大皇子没舍得吃,说大公主病了吃药苦,要带来给大公主吃。” 月月的小手去够自己皇兄掌心的糖。 她本想拿走,又犹豫了一下,有些难为情的看着自己哥哥和父皇母妃。 “熠儿真懂事,把糖省下来给妹妹。”这颗糖已经被熠儿的手攥得黏糊糊,念善不忍拂他心意,自己接了过来。“母妃奖励你们每人一颗好不好?” 说着她让人带着熠儿把手洗干净,果真每人给了一颗。 兄妹两个都被放在榻上,两个粉团子到了一处,熠儿年纪大些,便将糖纸拨开,将糖先给了妹妹。 “甜。”月月露出大大的笑容,仰着头看自己皇兄。 宋骁站在念善身边,看着一双乖巧伶俐的儿女,心中欣慰。 虽是仍有朝臣进言,说他已过而立之年子嗣单薄,该充实后宫云云。 如今后宫中没有所出,似乎又回到了懿贤皇后在时的情形。纵然有他护着,前朝对善善的评价并不好。 即便善善没有专宠,她被封贵妃后的一年多里,哪怕是上次选秀入宫的新人,也并未喜讯传出。 她们那些争宠的手段看得宋骁心烦。 还没有谁能像善善一样合他心意,且善善又把一双儿女教得很好,他自然更愿意来瑶华宫。 等过了今年,一切都安定下来,就让善善再怀一个。 念善对宋骁的想法一无所知,她仍是惦记着德妃的事。 德妃跟皇贵妃走得近,或许能从皇贵妃那儿探听到什么消息。 …… 昭阳宫。 后宫中的规矩没变,仍是三日来给皇贵妃请安一次。 只是今时今日,坐在皇贵妃下首的成了念善,德妃缠绵病榻不能来,余下的便是英妃、敬妃,静贵人身份特殊些,余下的人基本上没什么说话的机会。 “嘉贵妃,大公主可好些了?”皇贵妃进来,先问了月月。 虽是皇贵妃厌恶自己,对孩子们却是真的疼爱。平日里念善也教导孩子们敬重皇贵妃,每当月月和熠儿叫她“娘娘”时,皇贵妃看念善也觉得顺眼两分。 “回娘娘的话,大公主已经退烧,这两日也有精神了。”念善含笑回道:“等过两日妾身带大公主来给您请安。” 大公主已渐渐长开,眉眼间能看出继承了念善的美貌,将来也是个美人胚子。 皇贵妃点了点头,面色稍霁。 “嘉贵妃生了大公主也一年多了,竟还没学会如何照顾?”静贵人面带嘲讽之色,偏插嘴了一回。 念善淡淡的望过去。 静贵人如今又渐张扬,怕是事出有因。 她蓦地想起四年前在凤仪宫,静贵人为显摆自己兄长得用,说出了追查端王余党之事。 这个念头一起,她立刻想到宋骁这次出行的目的,怕不仅仅是南巡或是送走德妃这样简单。 自从上次李景岚抓捕端王余党失利,周无逸和几个核心人物仍是带着端王遗孤逃走,此次出行会不会跟此事有关? 可宋骁又说带着她和孩子,熠儿得宋骁精心栽培,总不会拿熠儿去冒险罢? 因心中存着时,她一时也没理会静贵人的挑衅。 敬妃在旁边气不过,道:“静贵人这话差了,你我都未曾生养过,怕是不会比嘉贵妃更懂罢?” 静贵人不服气,还想再说什么时,只见皇贵妃脸色沉了下来。 “在本宫这儿嚷嚷有什么用?能怀上皇嗣才是正经。”皇贵妃道:“本宫和嘉贵妃还要商量今年的选秀事宜,你们若无事先都散了。” 宁贵人、慎贵人她们听罢,心头一紧。 高品阶的宫妃自是不在乎进新人,可她们位份低又无宠…… 待众人散后,皇贵妃皱眉道:“静贵人还是这般不知深浅,看来两年前的教训还是不够。” 如今皇贵妃倒是跟以前大不一样,一碗水端平,看起来毫无私心。 后宫中倒是一派风清气正,宋骁也挑不出她的不是来。 念善了解皇贵妃,她不是无欲无求之人,莫非是有人在背后指点? 因宋骁未正式宣布巡幸江南,暂缓选秀之事,念善只好陪着商议了流程,这才回了瑶华宫。 …… 念善有心打探些消息,等哄睡了两个孩子后,从卫吉胜处打听到宋骁还在忙于政务没有用午膳,念善便去小厨房,亲自炒了几道小菜,又炖了汤,命人用食盒装好,亲自送去御书房。 宫人皆知,这是嘉贵妃的特权。 当念善带着映月和意溪银星等人到了时,听说皇上正在议事。 念善琢磨着想先避去暖阁,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见李景岚和霍治臻走了出来。 “给嘉贵妃请安。”见念善在,两人上前行礼。 念善微微笑道:“两位大人不必多礼。” 李景岚是静贵人的兄长,自是听妹妹说过霍治臻和嘉贵妃险些定亲的往事。虽是皇上爱惜人才,让霍治臻进了近卫营,甚至如今提拔他为副统领。 霍治臻前途无量,甚至会比自己还要好,如今英国公府正在与康郡王府议亲,想要替霍治臻求娶郡王家的县主。 等到霍治臻也成亲,之前曾有的流言也很快会烟消云散。 御书房周围都是宋骁的人,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霍治臻没有心虚,大大方方的行礼后,便随着李景岚一同离开。 数月不见,她的气色看起来更好了些,容貌更胜往昔,丝毫不像是已经生育过。 如今已是嘉贵妃的念善,气度尊贵雍容,不再是那个娇俏妩媚的小姑娘。大家私下有传言,说若嘉贵妃生下皇子,继后之位唾手可得。 只要见她过得好,他就没什么遗憾了。 霍治臻无意识的握紧了拳,很快又松开。 得知御书房中已经没有外人在,念善才带着人进去。 “皇上忙于政务,也要保重身体。”见宋骁从书案后起身,念善笑盈盈的道:“妾身带了些小菜来,还请您别嫌弃。” 说着,念善亲自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菜品一一取出。 宋骁看去,看着色泽和香气,便知是念善亲自下厨做的。 “你照顾月月已经很辛苦了,这些事你不必再费心。”宋骁一面说,一面让念善也坐下。 因有念善在旁,卫吉胜等人识趣的退了远了些。 “这次出巡,朕这次预备让李景岚和霍治臻跟着。”宋骁知道念善在门口遇到了两人,特意解释了一句:“把他们叫过来,提前安排些事。” 且不说她这次来是临时决定,她已经给宋骁生了两个孩子,如今又封了贵妃,难道还能有什么别的心思不成? 念善没有戳破。 方才她在宋骁的书案上,撇到了一眼,上面似是有“端王”二字。 得知德妃也去时,念善有些不想带着孩子们一起,哪怕这一年多德妃示弱,令宋骁暂且容她留在宫中,念善始终对德妃不放心。 可事关周无逸,她又不能坐视不理。 带着两个孩子还要防备德妃,念善着实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皇上,妾身想着月月年纪小,又有些娇气,不若就让她留在宫中,由敬妃姐姐帮着照看。”念善做了决定。“熠儿已经大了,带出门也方便。” 宋骁有些惊讶:“月月从出生后没离开过你,你舍得?” “妾身自是不舍,可思来想去,还是让她留下得好。”念善直言道:“皇贵妃疼爱月月,又有敬妃姐姐护着,妾身也能放心。” 最大的隐患德妃跟自己在一处,她不用担心月月的安全,只照顾好熠儿便是。 “便依你的意思。”宋骁思索片刻,答应了下来。 看来宋骁的意思,是一定要带熠儿去。熠儿今年正月才满了三岁,他的年龄也不大。 念善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识趣的没有多说。 无论如何,她会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 翌日,宋骁正式宣布巡幸江南。 后宫的人都起了心思想要伴驾,瑶华宫顿时变得门庭若市。 第113章 第113章 瑶华宫。 因着宋骁要南巡之事,后宫妃嫔们坐不住了。 远离宫中,规矩没那么严,她们的机会也更多。况且这一路上难保有各地官员献上美人,若是有宠的带回来,岂不是更没她们的容身之地? 存了这样的心思,她们便想走嘉贵妃的门路。 听到兰心来回禀说,慎贵人和唐美人、安才人来时,念善不由觉得有些头疼。 她们入宫的时日也不短了,竟还没懂无人能左右宋骁的决定么? 可若是她先阻拦,倒真应了传言中的“跋扈”和“傲慢”。 “让她们进来。”念善抱过女儿,哄着她喝了些水,才把不倒翁递给她。 “妾身给娘娘请安。”四人进来后,先是恭恭敬敬的行礼。 念善浅笑着应了一声,让她们在椅子上坐下。 “大公主已经大安了罢?”慎贵人先开口问道,待念善点头后,又笑道:“比前些日子见时,大公主精神了不少。” 因是有求于念善,安才人也夸道:“大公主继承了娘娘您的美貌,如今愈发长开了,往后定然也是个大美人。” 两人都开始恭维,唐美人也不甘落后。 唐美人曾得罪过念善,故此她在念善面前向来小心翼翼,附和了安才人两句。 接着三人都借口给大皇子和大公主的礼物,送上了不少东西。 念善挑了挑眉。 “妹妹们不必如此客气,在本宫面前有话直说便是。”她拿起一副缀满了各色宝石的璎珞复又放下,显然月月一时半会儿用不到。她挑了两件衣裳和鞋子留下,淡淡的道:“多谢你们好意,他们还用不上这些,别的拿回去罢。” 她们知道瑶华宫向来赏赐丰厚,嘉贵妃不会被这些钱帛打动,一时间有些犹豫。 眼看大公主已经待得不耐烦,想下地去玩,嘉贵妃也有了端茶送客的意思。 嘉贵妃虽是得宠,却未从因此跋扈骄纵,待低品阶宫妃也是和善的。 “不知这一次皇上南巡都带哪些姐妹前去,妾身们都愿跟随服侍您和皇上。”安才人狠了狠心,还是说出了口。 这次要送德妃走,想来是要用假死之类的手段。这样人越少越好,宋骁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也不会多带人。 “皇上此番南巡,并不是游山玩水,更是深入地方体察民情。”念善正色道:“皇上认为带谁去合适,自有定论。你们只回去等旨意便是,本宫并不能许诺你们。” 念善这话让人挑剔不出什么,三人只得齐齐起身应是。 她们看向念善的目光,都是忍不住的羡慕。 嘉贵妃也只比她们大上一两岁罢了,如今她们却要在她面前,乞求分到一点皇上的恩宠。 三人离开瑶华宫后,消息立刻传到了昭阳宫。 宁贵人正陪着皇贵妃喝茶,听说她们三人先去找了嘉贵妃,不由道:“娘娘,她们三人也太不将您放在眼中,您才是如今掌管后宫的人。” 皇贵妃闻言,并没有宁贵人意料中的动怒,反而风轻云淡的勾了勾唇角。 她知道自己没机会跟着去,想要让宁贵人伴驾,免得让他人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宋骁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皇上已经跟本宫言明,这次出去带着嘉贵妃和德妃。”皇贵妃淡淡的道:“本宫要留在宫中,你若是想去,不妨也去走嘉贵妃的门路。” 宁贵人心头一惊,忙道:“娘娘,妾身自是听您的安排。妾身只是不解,德妃怎么也跟去了?” 平日里德妃病秧子似的连庆福宫都不出,这会儿倒来了精神跟着南下? 这个疑问皇贵妃也转弯抹角的问过宋骁,宋骁只含糊解释德妃身体已无大碍,出门散心有利于恢复。 宋骁这一年来从未有留宿过庆福宫,每次都是去看看就回来。 哪怕德妃曾做过错事,可她哥哥为国捐躯,有和皇上有年少时的情分,只要没有很离格,宋骁不会对她怎么样。 德妃能去,倒也对她有益,总不能放任嘉贵妃一人独大。 她特意见过德妃的面,叮嘱哪怕这次南巡从外头带人回来,也要拉拢到自己这边。 “皇上自然有自己的道理。”皇贵妃并没有解释,只是道:“本宫劝你别再想伴驾之事,她们三个也会铩羽而归。” 宁贵人见皇贵妃都不肯为她争取,只得应下。 果真不久后,嘉贵妃携大皇子、德妃伴驾的消息传出,宫中无人敢有异议。 听闻大公主会留在宫中,皇贵妃正犹豫着要不要将她抱到昭阳宫,毕竟大公主是嘉贵妃生的,自然不会跟她有多亲近。大皇子就不同了,他记在懿贤皇后名下,只是交给念善抚养。 很快传来消息,说是皇上担心大公主离开瑶华宫不能适应,命敬妃暂且搬去瑶华宫,负责照顾大公主。 皇贵妃又是气恼又是无奈,等皇上一行人离宫后,她只得眼睁睁看着敬妃把大公主护得像眼珠子一般,倒比念善在时还管得严些。 …… 京郊行宫。 “善善,怎么不去沐浴更衣?”见念善把熠儿哄睡后,只坐在旁边出神,宋骁走过来低声问道。 离宫后的第一夜,因出宫仪程繁琐,今日走得不远,索性住在了行宫中。 念善带着熠儿随宋骁住在长锦宫,德妃则是另外住在撷芳宫。 听到声音念善回过神来,忙起身小声道:“妾身这就去。” “是不是想月月了?”宋骁拉住她的手,猜到她方才恍惚走神的缘故。 念善并没掩饰,苦笑一声道:“是,她还从未曾离开过妾身,妾身还真有点想她了。” “有敬妃在,必不会委屈了月月。”宋骁向来娇惯女儿,几乎每日都要去看她,此时心里也惦记着她。只是见念善情绪低落,安慰道:“月月平日也喜欢跟敬妃在一处玩。” 这决定是她自己做的,念善并不后悔,她点点头,顺从的起身去沐浴更衣。 出宫时念善带着大皇子跟宋骁同乘,其次便是德妃的马车。下车时念善留意到德妃由宫人扶着下车时,她的脚步并不虚浮,精神也还好。 “皇上,妾身瞧着德妃娘娘精神好多了。”等上了床后,念善被宋骁抱在怀中,她低声道:“娘娘终于能得偿所愿,做回自己,妾身也替她高兴。” 宋骁点点头,道:“朕已经安排好,替她置好了土地房产,也安排了人暗中关照保护。” 听起来确实已经万无一失,如果德妃真的想走。 “皇上,妾身有句话,可能有些不妥,但还是想跟您直言。”念善与宋骁拉开些距离,她小心翼翼的望着他。“若真的是妾身说错了,您可不许怪妾身。” 宋骁挑了挑眉,念善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谨慎的时候。 “德妃娘娘与陶将军曾有过山盟海誓,可时过境迁,一直挡在她面前,保护她的人是您。”念善小声道:“您说,德妃娘娘一直留在宫中,会不会已经对您动了情?” 德妃若是想走,能走的机会太多了,一直留到现在,也唯有这个解释。 念善已经在心中想了很久,终于说了出来。 宋骁微愕。 “善善,朕从未碰过她。”宋骁无奈解释:“往常留宿在庆福宫,也是睡在榻上。” 念善见宋骁并没生气,便大胆道:“正是您对德妃娘娘格外温柔体贴,才让她心动,这也是可能的罢?” 宋骁觉得念善是想得太多,然而念善这类似吃醋的举动,反而让他有些高兴。 “真是难得,嘉贵妃竟然夸起朕来。” 见念善一本正经的望着自己,宋骁也只好正色回应。 “朕和陶天朗差不多同时认识德妃。若她会喜欢朕,也不至于等到今日。”他放缓了声音,耐心的道:“别多想,早些睡罢。” “但愿只是妾身想多了。”念善见好就收,没再多纠缠。她既然说过,若德妃露出马脚,宋骁也会起疑。“皇上,妾身这样猜测,您不会生气罢?” 宋骁唇角微翘,却没有出声。 躲在他怀中的念善许久听不到声音,以为宋骁生气了,忙抬头去看。 宋骁看准时机,揽住她的脖颈,低头吻了下去。 念善被迫仰起头去承受,她甚至还分出心神去琢磨,宋骁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见她竟在走神,宋骁将她往自己怀中带了带,抬手扯开她的领口。 薄而轻柔的寝衣从她肩头滑下,露出诱人的线条。 男子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夜里缓缓流淌:“看来嘉贵妃这一日赶路并不累,正好朕也不觉得累……” 在值夜的人,忙吩咐下去,让准备好沐浴用的热水。 这一夜还很长。 …… 撷芳宫。 德妃才到时,见到明显是赶着收拾出来的寝殿,四周环顾一圈,并没有多言。 空青不由皱了皱眉,低声跟落葵抱怨道:“咱们主子跟嘉贵妃同列四妃,嘉贵妃竟有资格跟皇上住到了长锦宫。” 总不能因为是少收拾一间寝殿省事罢? 忍冬扶着德妃坐下,见两人窃窃私语,给她们使了个眼色,不许她们多言。 “娘娘您累了罢,奴婢替您疏散疏散?”空青见状忙到了德妃身边,笑盈盈的道:“这一出来您的气色好多了,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德妃温柔的笑了笑,任由空青替她捏肩,落葵和忍冬她们则是去收拾铺床。 晚膳时大家是在各自宫中用的,德妃喝了大半碗清粥,配了几碟子小菜,慢慢吃着了。 待她用完后,忍冬亲自端了一碗汤药过来。 空青有些奇怪,这碗汤药闻着就格外苦涩,与平时德妃在宫中喝的不同。 德妃让空青她们准备水沐浴,留了忍冬在身边。 “娘娘,奴婢按照您的方子煎好了。”忍冬低声道:“您的身子还未完全恢复,真的要喝吗?” 德妃苦笑一声,道:“本宫哪里还有选择?拿来罢。” 忍冬端上了药,德妃并没用汤匙,直接端起了碗。然而才喝了两口,她便将碗放到了小几上,用帕子捂住了嘴。 “娘娘,您还是吐了罢?”忍冬端来痰盂,忙道:“您受不住的。” 德妃摇了摇头,她面色铁青,还有几分扭曲,竟生生把药给咽了下去。 连续几次她才勉强喝完,忍冬忙递上清水让她漱口。 “大公主不在嘉贵妃身边,皇上自然心疼她,怕是有些日子皇上只会宠着她一人。”德妃闭目养神了一会儿,道:“沿路有官员送上美人,皇上也未必肯理会。” 离了京城,少不了要在行营设宴席,献歌舞。 水乡多温柔娇媚的美人,如今正得宠这位,可不就是年少时长于南边? 若是酒醉微醺之时,皇上定力再好,怕是也难敌美人情意。 本朝开国以来,天子南巡带一二美人回宫乃是常事,也曾有人怀上皇子公主,飞上枝头。 换言之,只要是在宫外,想做些什么比宫里容易得多。 嘉贵妃还要照顾大皇子,怕是力不从心。 “娘娘,奴婢看过了。这次近卫营跟着皇上出来的是李景岚和霍治臻,羽林卫跟着出来的是许临州,乔宇齐。”忍冬自小跟着德妃长大,谢宣的好友她自然也认识。 “那便好办了。”德妃微微翘起唇角,道:“许统领和乔副统领都是哥哥的旧友,这一路上若有什么事,本宫也好找他们行方便。” 看来皇上是真的铁了心要将她送走,带来了亲信,方便安排她的“病逝”。 她自从入王府起,至今也有九年。 这九年来,宋骁没变,她……也从未变过。 第114章 第114章 念善早就存了对德妃的怀疑,之所以对宋骁坦白,是她觉得在南巡路上,德妃会做些什么。 昨夜她半是撒娇半是拈酸的说了,宋骁并没有反感。 然而这些年德妃低调忍耐,除了那次掌管宫务时有些急切了,倒还没有能被人抓到的破绽。念善只能先提醒宋骁,若能证明德妃确实喜欢宋骁,那么发生在后宫的事,德妃便难以独善其身。 原本她被宋骁视作妹妹,无论她是装病还是真病,她表现出不想参与进后宫纷争来,宋骁都由着她去。 等宋骁把她当做宫妃看待时,德妃的优势便荡然无存。 怎么才能在宋骁面前抓德妃的现行? 念善在脑海中思索着,十数年的信任,不可能因为自己三言两语就荡然无存。 宋骁已经替德妃安排好了以后的生活,德妃应该会觉得愈发紧迫了罢? 那么她一定会有所行动。 “善善,先起来用膳。”念善趴在床上想事没胃口吃饭,宋骁则是以为昨夜累到了她,她不肯起床。“等会儿熠儿也过来了。” 念善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半是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大皇子,您等等再进去。”外面响起兰心的声音,她哄道:“皇上和娘娘这就出来。” 只听熠儿稚嫩的童声传来:“父皇和母妃竟也赖床吗?” 童言无忌,反而让念善红了脸。 “您还不快去看看。”念善嗔道:“妾身这就起来。” 宋骁唇边噙着一抹笑意,心情不错的出门,带着儿子去院子里玩。 念善则是由意溪她们服侍着,梳洗更衣后也去寻父子两个。 “母妃。”见到了念善,熠儿跑过来。 许是宋骁解释过,熠儿倒没追问她“赖床”的事,要念善陪他一起跳百索。 念善揉了揉腰,面露迟疑之色。若是平时也就罢了,今日…… “熠儿,今日还要赶路,用过早膳就要出发。”宋骁适时的出来解围,他把熠儿抱了起来。 念善跟在他们身后,许诺在路上陪着熠儿玩九连环。 撷芳宫。 德妃一早就起身,梳洗妆扮完毕,并没有急着用早膳。 直到膳房送来早膳,说是长锦宫的已经送去了,她这才坐到桌前。 “本宫没胃口,这些你们拿去分了罢。”德妃只留了清粥和两道爽口素菜,别的全让撤了下去。 等下去时,落葵迟疑的对忍冬道:“娘娘只吃这些,怕是会没精神……” 忍冬知道内情,自家主子在喝药调理,有许多忌口。她便含混道:“这两天赶路,马车颠簸,娘娘没什么胃口。” 准备出发前,德妃先念善她们到了车前。 一时等宋骁抱着熠儿,念善跟在身边出来,见这亲密的一家三口,她面上的笑容纹丝未变。 “皇上,嘉贵妃。”德妃含笑上前,她摸了摸熠儿的发心,柔声道:“熠儿昨夜睡得好不好?” 宋骁微微颔首,念善位份比德妃高,只打招呼即刻。 倒是熠儿活泼的点点头,笑眯眯的叫了一声“好,德妃娘娘安好。” 在上车时,宋骁先把熠儿抱了上去,在念善上车时,德妃留意到宋骁特意扶了她的腰,很快垂下了眸子。 嘉贵妃果然还是有本事的,这是趁着在宫外,要怀个皇子回去么? 德妃上了车,只闭目养神。 忍冬和落葵随她同乘,见状都小心翼翼的服侍,不敢多言。 …… 这一路南下,各处接驾虽是精心准备,宋骁却并没有过多停留,至多只留两日。 念善愈发确信,宋骁这次出行,有别的目的在。 等换了水路后,熠儿觉得新鲜玩得很高兴,哪怕身体柔弱的德妃也能适应。倒是念善有些晕船,一直没什么精神。 终于到达济南府登船上岸后,念善才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因到达时已是傍晚,宋骁便推了晚上的宴席,先陪着念善回了行营。 在出行前,宋骁已经派人来各地监督,不许铺张奢靡接驾,不许新建行宫,眼下他们临时驻跸之处,是永宁侯府的老宅。 “母妃,您好些了吗?”熠儿忧心忡忡的跟着念善进来,念善坐在榻上休息,他也自己蹬了鞋子,爬到了软榻上,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瞬也不瞬的望着念善。 念善欣慰的摸了摸他的发心,柔声道:“母妃没事。” 母子二人正说着话,听到通传说是德妃来了。 “还难受呢?”德妃走了进来,见念善有些苍白的脸色,让忍冬递上了匣子:“这药能缓解不适,原是我给自己准备的,你若是不嫌弃就试试。” 念善挤出一丝笑容来,道:“多谢娘娘好意,只是这会儿我胃里有些不舒服,暂且放着一会儿再用。” “平日你身体很好,这会儿竟是你反应这样大。”德妃关切的道:“请太医诊脉了吗,别是有喜了罢?” 念善摇了摇头,笑道:“已经让李太医看过,并不是有喜。” “这丸药是凉性的,若是你有喜是断不能用的。”德妃特意补充了一句。 念善笑着应了。 这些日子,宋骁留念善在身边,也带着大皇子同住。各地官员也有想献上美人的,只是并没机会。 德妃则是另外住在旁边的院子中,暂且相安无事。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帘子被掀起,宋骁走了进来。 熠儿听大人们说话觉得无聊,德妃娘娘虽然也待他亲切,却不如敬娘娘愿意陪他玩。见自己父皇来,他忙站起来就要扑过去。 宋骁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儿子。 “熠儿,下次不许这样了。”念善吓了一跳,来不及给宋骁行礼,忙沉声道:“若是摔下去怎么办?” 虽是念善语气略显严厉,熠儿仍是笑嘻嘻的跟她亲近,嗓音软软糯糯的道:“母妃,熠儿知道错了。” 德妃在一旁瞧着,不由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 念善倒像是将大皇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管教,并没有因为大皇子身份贵重,就宠溺纵容。 听念善教育大皇子,宋骁也静静听着,并没有别的表示。 皇上竟是如此信任她么? 德妃站在一旁,只觉得自己多余,眼前的三人才是一家人。 “皇上,妾身先回去了。”德妃垂了眸子,柔声道。 宋骁自从念善提过后,也曾留意过德妃,看起来她面上并没有半分愤懑不满。 等到她离开后,宋骁将熠儿抱回到榻上。 “德妃娘娘给妾身送了些药来,说是能缓解晕船的不适。”念善的目光落到小几上的匣子,宋骁打开去看,只见是有着清凉香气的丸药。 “妾身已经好多了,暂时还用不上。”念善既是已经起疑,怎么可能用德妃送来的东西。 “让李太医去瞧瞧,这丸药里可有什么不妥当的成分?”宋骁随手交给了卫吉胜。 当初德妃可是给小姑姑送了不少香……可那些香里也都是最常见的香料组成,并没有查出问题来。 念善没有阻拦。 “皇上,妾身缓上一日便好了。”她怀中拍着熠儿,温声道:“明日巡抚夫人带着官夫人们来见礼,您有事就去忙罢,若有晚宴也别推了。” 宋骁看着念善自出宫来越发显得下颌尖尖的念善,不免心疼。 故此他决定多停留几日。 “敬妃姐姐送了信来,说是她带着月月在院子玩,月月胆子大,竟敢去抓鸟。”念善取出信来,递给了宋骁。“妾身记得熠儿也没有这样顽皮,倒不知随了谁。” 宋骁细细的看完,唇边不由浮出淡淡的笑容来。 “咱们出来了这些日子,月月一定想咱们了。”念善低声叹道:“敬妃姐姐怕我担心,这才没有提。” 虽是念善已经封了贵妃,待敬妃的称呼倒一如从前。 此番若不是有敬妃在,念善未必放心将月月留在宫中。 “有敬妃照顾,你大可安心。”宋骁宽慰念善道:“当初你生月月时,敬妃可是非要陪在你身边,竟对朕都不放心。” 这段往事,她倒是没听敬妃提起过。 “朕倒是有些奇怪,敬妃当初连朕和皇贵妃都不奉承,竟对你格外的好。”宋骁说了当日的情形,不免感慨道:“还是嘉贵妃的魅力够大。” “那是自然,要不敬妃姐姐怎么独独喜欢妾身呢?”念善挑了挑眉。 哪里是敬妃不奉承他,敬妃偷偷喜欢了他太久,是宋骁一直没有注意到,还把人给伤了。 念善在心里叹了口气。 两人说了会儿话,熠儿听到妹妹的名字,也小声道:“熠儿想妹妹了。” 往常月月像是个小尾巴似的跟着他,最喜欢跟他一起玩。 “妹妹一定也想熠儿了。”念善抱着熠儿的小身子,柔声道:“咱们这一路上都给妹妹准备礼物,等带回去妹妹一定会高兴的。” 熠儿这才重新高兴起来。 “熠儿和月月都很乖巧,是你生得好,教得也好。”在宋骁眼中,月月的调皮亦是活泼可爱。他看着念善,低声道:“等到回宫,咱们再要个孩子罢。” 念善俏脸飞红,轻轻点了点头。 …… 翌日,宋骁去接见当地官员,念善同德妃也等着诰命们来请安行礼。 等念善让人进来时,望着尊贵雍容的嘉贵妃,这些大多四五十岁的官夫人们不免有些惊讶。 嘉贵妃太年轻了。 不过这样的美貌,难免皇上宠爱,她已经生下了大公主,身段仍是如少女般窈窕。 旁边的坐着的德妃,相较之下便有些黯然失色。 听说,皇上这一路来都只宠幸嘉贵妃。这或许是传言,可到了济南府时,因着嘉贵妃身子不适,皇上推了当晚的接风宴她们都是亲眼见了的。 “各位夫人们不必多礼。”念善的位份在德妃之上,自然以她为尊。 纵然她年轻,也没人敢小瞧,无不是小心翼翼的奉承恭维。 以巡抚夫人为首,她陪着念善和德妃先是游览了院中的景致,随后提出明日去大明湖游览的安排。 念善含笑点点头。 今晚是正式的接风宴席,念善和德妃先回去稍事休息,换衣裳。 “娘娘,奴婢留意着德妃身边的忍冬,似是找机会在打听事。”兰心奉命留意德妃的动向,等念善更衣时,便悄悄来回禀。 “今晚应该有歌舞的安排罢?”念善点点头,忽然道:“到时候我会说身子不适,提前退席。” 兰心有些奇怪。 两人正说着话,宋骁也回来更衣。 念善迎了上去,亲自服侍。 “今儿嘉贵妃怎样这样殷勤,可是有事相求?”宋骁享受着她的贴心服侍,挑了挑眉道。 念善俏皮的眨了眨眼:“就是请您小小的帮忙一下。” …… 等到夜幕降临时,晚宴才开席。 因晚宴是设在水边,借着水有丝竹声传来,又有映在水边的灯光,别有一番意趣。 歌舞是设在水榭上的,灯下看美人,自然是更加妩媚多姿。 晚宴进行到一半,念善便借口头疼,先退席了。 水榭上的歌舞不歇,见嘉贵妃已经离席,便有人起了心思。皇上竟没陪着嘉贵妃一起回去,仍是留下饮酒看歌舞便足以瞧些门道来。嘉贵妃纵然再美再高贵,男人可是最喜欢新鲜刺激的。 早有人去安排,此后发现德妃不知不觉间也离开了。 品阶最高的两人已经离席,更是给了人信心,将吸引宋骁目光停留最久的两个美人,悄悄让她们候着以备皇上恩宠。 宋骁下榻的院子不止一处。 “嘉贵妃休息,不要去打扰。”已经喝得醉醺醺的宋骁不忘了叮嘱一声,由卫吉胜扶着,并没有回和嘉贵妃同住的院子。 另有一间雅致的小院,已经备好。 里面静悄悄的,很是安静。 整座宅子都有羽林卫和近卫营的人接手保卫,并没有外人能留下。 宋骁让卫吉胜也守在外间。 他躺在床上,身上酒气弥漫,靴子也随意仍在了地上,领口扯开了一半。 只见一个身姿妙曼的女子从后门悄悄的进来。 她进来后,悄无声息的走在了架子床旁。 宋骁已经睡沉,她看了好一会儿,在床上坐下。 她身上染着淡淡的药香,闻起来很舒服。女子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的触碰了他的腰带,只是她力气小,推不动他。 无奈之下,她先是脱下了自己的外袍。 绣工华丽繁复的衣袍落到了地上,她身上仅剩下薄薄的亵衣。 她抬手扯开了自己的领口。 因早有准备,裂帛的声音轻而易举的在房中响起,因为静而显得格外清晰。 她披着破碎的亵衣,从容不迫的上了床。 正当她移开了宋骁的手臂,自己要靠上去时,本该闭着眼沉睡的宋骁蓦地睁开了眼。 他的眼中一片清明,没有半分醉意。 第115章 第115章 在晚宴前,念善和宋骁打赌,说必定有美人等着他。 “这些日子都是妾身在您身边,耽误了您的好事。”念善亲自服侍宋骁整理好腰带,她才想退后一步瞧瞧有没有妥当,却被宋骁抬手抓住手腕,她踉跄了一下,跌进他的怀中。 “嘉贵妃这是吃醋了?”宋骁摩挲着她的手腕,略略低头看她。 念善粉白的肌肤上透出绯色,她嗔道:“妾身可从未这样想过,您可不能误会妾身。” “朕怎么听着嘉贵妃是话里有话?”宋骁不肯放过她。 德妃的人私下联络,念善想着德妃定是要有所行动。 “今儿的晚宴来给您敬酒的定然不少,妾身怕您喝醉了。”念善索性就着这个姿势,大大方方道:“妾身这几日不舒服,还要照顾熠儿,不能陪您留到最后。” 宋骁不以为意的道:“朕早些回来。” “您觉得是一次寻常的接风宴,可底下的官员们学子们难见天颜,只等着今夜的机会在您面前表现呢。”念善从未恃宠骄纵过,便是为了熠儿和月月,她也得做个贤良的贵妃。 宋骁挑了挑眉,念善向来懂事,可从未将他推出去过。 “您今夜不妨另选一处留宿,看看是有谁心术不正,专在这上头动歪心思。”念善柔声道:“只是有一点,您可不许真的醉了,也不许借机宠幸别人。” 宋骁也最不喜专从女人身上下功夫,将献上美色作为讨好晋升的手段。 “哦?嘉贵妃方才不是还说不吃醋么?”宋骁没有放开她,而是继续追问。“这又不许朕宠幸人。” 他的语气中并无责备之意,念善公事公办的道:“您看后宫正经选上来的妃嫔们,妾身可曾打压过谁?这种来路不正、心术不纯的人,妾身自然要尽到自己的责任,不能让她们带坏了风气。” “嘉贵妃辛苦。”宋骁的手渐渐往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放心,朕只宠幸嘉贵妃一人。” 怀中的美人波光流转,妩媚动人,正当宋骁失神时,念善灵巧的从他怀中退了出来。 “天子一言九鼎,妾身信了。”念善狡黠的眨了眨眼。 宋骁这才明白,难道念善说得帮忙就是这个? 善善做得很好,无论是做他的人,还是后宫的嘉贵妃。对他,善善娇俏可人,如解语花般;对待一双儿女,她既宠爱,也不娇惯;在后宫,她公允大度,堪为表率。 可她做得太好了,很少自己的情绪,难得的两次发脾气,还是触及她的底线。 “妾身去更衣准备了,您陪着熠儿玩会儿罢。”念善身姿轻盈,如蝶一般蹁跹而去。 宋骁方才还在发烫的心口,此刻却又有些不安。 仿佛她从未在乎过,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 虽然念善是半开玩笑之语,真的到了宴席时,宋骁想起她的话,果真没喝多少。 尤其是在念善先离席后,宋骁更是不动声色的将酒倒了不少,只装出几分醉意来。 当他提出不回和嘉贵妃同住的正院时,早有人将他引到一间别致清静的院子里。 宋骁半眯着眼,环顾房中的布置。 虽是乍看上去并不奢靡华丽,细看却是精巧雅致,是很费了一番心思。 善善还是有些天真,没有他的旨意,私自放人进来,便是要冒着担上行刺天子之罪责,无论是宫中护卫还是本地官员,都不敢擅自做主。 方才隐约是听到有人低声跟卫吉胜说,是否找来人服侍。 连日来念善晕船不舒服,宋骁倒也真的没想再回去,怕吵着她们母子。 想起自己这般狼狈模样,倒是真的信了善善说怕是有人存了攀龙附凤的心思,才故意顺着她的话做样子。 善善何时已经在他心里占了如此重的分量,他也说不清。 宋骁等了片刻,见仍是一片阒静,心中不觉哂然,正欲准备起身时,忽然听到了门被推动的声音。 他立刻闭上了眼,仍旧一副醉倒的模样。 莫非真的被善善说中了,有人竟大着胆子放人进来?负责内院护卫的是许临州,他竟懈怠至此? 他闭着眼睛,脚步声反而被放大。 来人是个女子,步履轻盈,她没什么犹豫的径直走到了床前。女子纤细的手指搭在他的腰带上,只是她力气小,推不动他。这人是谁,好生大胆—— 宋骁听到了衣袍落到地毯上的声音,紧接着便是裂帛声响起。 女子娇软的身体贴在他身边。 宋骁蓦地睁开了眼。 入目的那张面容,他并不陌生,甚至说很是熟悉。 望见宋骁瞳孔中自己的面容,她心中悚然一惊,一时间愣住了。 她明明已经探过,宋骁确是酒醉睡沉了——她才用了最直接的手段。 “德妃,怎么是你?”宋骁疑惑不已,然而他眼中震惊之余的厌恶,刺痛了她的心。 “皇上,妾身可以解释。”随着宋骁推开她起身,德妃慌忙跪在了地上。 宋骁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神色漠然。 “皇上,妾身在酒席时便觉察出不对来,您的酒水有些不对。”德妃脸色煞白,努力解释道:“妾身闻到一种奇怪的气味,与一种催情助兴的药剂相似——” 这解释有些苍白无力,宋骁淡淡的道:“若是觉察不对,为何不当面提出?” “这接风宴是孙巡抚精心筹备,妾身怕一旦误会,反而辜负他的一片好意。”德妃虽是面色慌乱,仍是竭力应对。“可妾身越想越不对,听闻您在此处,就想着来看看。” 宋骁看着她,满脸的不信。 他挑了挑眉:“来看朕,就把自己看到了朕的床上?” 德妃凌乱的亵衣,散落在旁的衣袍,就差清楚写明了“爬床”二字,让人没法不浮想联翩。 她几乎是被宋骁抓了现行。 德妃绝望的闭上了眼,眼泪不自觉流了出来。 宋骁蓦地想起念善曾经说过,觉得德妃有情于他,如今看来正应了善善的话。 这些年无论是在王府还是在后宫,他将她视作妹妹,给她高位分,让她能安心生活,没想到她竟存了这样的心思。 当初她口口声声说恨不得追随陶天朗去死—— 宋骁只觉得恶心。 “谢柔,朕如此信任你,将你视作自己的妹妹,你竟是如此戏耍于朕?”宋骁冷冷的道:“难道从开始,你就是在骗朕?” 他还请懿贤皇后帮忙一起遮掩、照顾她,甚至此番关于她病重假死,是他亲自安排,产业和宅子他都着人替她安排好。 可她今夜的表现,就是在嘲讽他识人不明! 真真是天大的讽刺。 德妃心中冰凉,忙哭诉道:“妾身没有,妾身是有苦衷的!” 她只说有苦衷,却支支吾吾并未说明。 “卫吉胜,叫人立刻去请嘉贵妃过来。”宋骁略略抬高了声音,没有让人进来,给德妃留了仅剩的颜面。 既然她要做后宫的人,便按照后宫事来处置。 德妃慌忙抓起散落在旁的衣袍,胡乱披上。 她捂着脸哭了起来,心中立刻冷静镇定下来。 此番是自己急切大意,这才算计失误。本想着终于等到了一次绝佳的机会,没想到是有心人设下的圈套。 宋骁压根没醉。 幸而,幸而她还有最后一步路可走。 无论自己如何隐忍低调,若想留在宋骁身边,也只能走这一步。 谁让她开始就作茧自缚了? …… 念善才哄睡了儿子,自己也换了寝衣准备歇下。 若不在这里动手,马上就要到她自己说好的江浙一带,那时就该放出德妃病重的消息。 一旦她假死,就再没机会回到宫中。 德妃不可能坐以待毙。 熠儿翻了个身,他睡觉不老实倒随了自己。 念善唇边噙着浅笑,动作轻柔的替儿子盖好被子,自己才想躺下时,便见映月神色匆匆的走进来,再念善身边低声道:“娘娘,皇上请您过去一趟。” 夜色已深,宴席想来已经散了,莫非真的有人动了歪心思不成? 念善应了一声,让兰心过来照顾熠儿,她则是立刻更衣梳妆。 当映月陪着念善赶到时,院子里仍是一片静悄悄的,只是灯都点了起来。 “娘娘,您来了。”卫吉胜正在外头等着念善,见她来忙迎上去。“皇上只让您一人进去,他正在气头上,您缓着些劝。” 念善点了点头,快步走了进去。 当她进去时,见到宋骁面沉如水的负手而立,她正想问时,看到了不远处跪着一个纤弱的女子。 看起来似乎有些熟悉—— 当她仔细看去时,发现这人竟是德妃! 念善愕然。 她猜到德妃会有所行动,没想到德妃竟然自己亲身上阵! “皇上,妾身来了。”念善眼中的错愕还未散去,只得先向宋骁行礼。 宋骁冷冷的道:“这是后宫事,便交由嘉贵妃处置。” 前因后果念善尚且未了解清楚,但脑海中也能拼凑出大致的情形。 “你先别哭。”念善头疼道:“德妃娘娘,你还是再跟本宫说一遍。” 这些时间足够德妃理清思路。 “妾身觉察出酒水不对,又听说皇上在此下榻,便想着来瞧瞧。”德妃红着眼睛,嗓音哽咽沙哑道:“在后门遇上了许副统领巡视,妾身便从后门进来了。” 说完这句完整的话,接下来的过程便是她一面哭一面讲。 念善闻言,觉出不对来。 宋骁既是把她叫来,就是没有避讳自己的意思,念善索性直言道:“即便是娘娘觉察出不对,即便是皇上果真需要人纾解药性,你完全可以禀告本宫派人来,或是事出紧急,您让您的宫女服侍皇上,这也方才不辜负皇上待您的心。” 听了念善的话,德妃心中的愕然也不次于她。 原来皇上竟也将那秘密告诉了江念善? 这可是连皇贵妃都不知道的事! 念善虽是对着德妃说话,目光却是看向宋骁的。 若非对宋骁有意,即便是宋骁再中什么迷药、催情药,献身也轮不上她。 直到此时,念善还是觉得有些不信,德妃竟如此粗心么? “妾身情急之下……”德妃眼睛都要哭肿了,加上夜里凉,她跪在地上受了寒,一面咳嗽一面道:“妾身,妾身是关心则乱。” 宋骁满脸的不信。 “是关心则乱,还是自荐枕席?”宋骁当着念善的面,毫不留情的戳穿。 德妃本就苍白的面色,更加惨白了几分。 她知道曾经宋骁有多信任她,如今宋骁就有多恨她。 “德妃,本宫问你,你是否喜欢上了皇上?”念善站在宋骁身边,忽然问道。 德妃呼吸蓦地一窒。 “回答嘉贵妃的话。”宋骁冷冷的道。 两人站在一起,看起来那么亲密,宋骁待嘉贵妃,比当初待懿贤皇后更好—— 德妃只感觉被刺痛。 “皇上,您一定觉得妾身是个骗子,是个不知廉耻的人。”她止住了哭泣跪在地上,眼神复杂,瞬也不瞬的望着宋骁。 宋骁冷笑一声。 “皇上,妾身早在八年前就已经是您的人了!”德妃忍住羞耻,终于说了出来。 这次震惊的人则是念善和宋骁。 宋骁脸色愈发难看,厉声道:“朕何时碰过你?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 “妾身没有狡辩!”德妃咬了咬下唇,声音颤抖道:“就在您喝醉后宠幸了柳侍妾那次,其实先服侍您的人,是我!” 宋骁脸色难看得厉害。 柳氏本是个侍女,他一日醉后宠幸了她,她有孕后,这才抬了侍妾。 这里面竟还有德妃的事? “妾身知道您只将妾身视作妹妹,妾身不欲让您为难。”德妃哭诉道:“那时正巧柳氏路过,妾身这才让她去服侍您,等您清醒后看到了她,便没起疑。” “那时我才失去陶大哥,心里正是脆弱难过,而您却对我那样好。” “您平日里那样照顾妾身,皇贵妃和静贵人欺负妾身,虽然她们是您的枕边人,可您仍然护着我。”德妃说到伤心处,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您外表冷漠疏远,可待妾身却亲切温和,妾身怎么能不动心!” “还有懿贤皇后,娘娘待妾身如同亲妹妹一般,总是开解妾身。妾身若是说出实情,那就是背叛了对我恩重的娘娘,让她失望——妾身怎么能破坏您和娘娘的感情?” “妾身也觉得愧对陶大哥,我没能为他守下去——”德妃说着,就要起身朝桌角撞去。 宋骁冷冷的看着她,没有动作,念善离得远些,想去拦却被宋骁拉住。 只是德妃双膝发软,还没到桌角便摔倒了,额上通红一片。 “您若不信,只管去命人去问柳贵人。”德妃狼狈的哭道:“妾身真的没骗您。” 不对,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念善打心里就不信她,可眼下自己是来解决问题的。 “皇上,便派人回京查证此事。”念善沉着道:“是非分明,总会有个定论。” 德妃看着从容不迫的念善,心中惊讶不已。 “德妃染病,暂且留在济南府休养,不必随朕南下。”宋骁也冷静下来,淡淡的道:“等到病愈后,再做打算。” 这个结果是德妃没想到的,她以为宋骁定会带上她。 毕竟她已经是他的人—— “德妃娘娘不必寻死觅活。”见宋骁拂袖离去,念善却落后一步。“您放心,这九年里的桩桩件件,都会查清。若您是冤枉的,皇上定会还您清白。” 这话只说了一半。 若她不是,就连全身而退的机会都没有。 自然有人送她上死路。 德妃待两人走后,纵然咬紧牙关也撑不住,瘫倒在了地上。 这最后一搏,她不会输! …… “皇上,您别生气了,身体要紧。”念善快走了两步,追上了宋骁。 男人的面子要紧,宋骁被德妃隐瞒了这么久,定会觉得心里不舒服罢? 看着气喘吁吁跟上来的念善,宋骁到底还是放慢了脚步。 “朕没想到,德妃竟藏了这样的心思。”宋骁对着念善,倒还愿意说出心中所想。“可笑朕还曾她逝者已矣,要她早些放开,想要出宫嫁人也是可以的。” “若她能幸福,陶天朗和谢宣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念善知道,宋骁外表冷,实则他极重情义。 也亏得德妃极有耐心,竟生生的忍了这么久。当宋骁在外间睡下时,她是如何心情? 德妃究竟是为了什么?仅仅是因为变了心,所以羞于开口? 可她最终,还是想要留下的罢。 如今到了要被送走的紧要时刻,她才有了行动。 难怪她敢亲身上阵,原来还有这层缘故在。念善相信她说的是真的,毕竟她不能跟远在京城的柳贵人串口供。 既然已经是宋骁的人,自然要留在宫中。 柳贵人这件事帮着德妃隐瞒下来,两人的关系会不会比她们所见的还要深? 德妃有想留在宫中,坐实了后妃之名,她还能真的对后宫中的事漠不关心? “皇上,等到一切查清,许多事或许就有了结果。”念善主动牵住了宋骁的手,低声道:“若德妃娘娘的与世无争只是假象,她辜负了您和小姑姑的信任——” 宋骁听懂了她未说完的话。 当初小姑姑是那样信任她,甚至还对自己说,德妃是个可怜的人,命苦的人。 她是隐藏最深的人才对! “善善,你放心,若德妃真做了伤天害理之事,朕绝不姑息。”宋骁沉声道。 念善这才点点头,随宋骁一同回了院子。 等到南巡之后回到宫中,一切自然会有结果。 …… 翌日。 德妃体弱,夜凉感染风寒,需要留在此地修养。 嘉贵妃带着大皇子,继续随皇上南下。 身边除了德妃这个隐患后,念善仍没能松口气。 能让宋骁按捺住连德妃都没立刻查的缘故,只能说明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只怕是有关端王余孽,有关那个人。 周无逸。 第116章 第116章 念善适应了船上的日子,终于不再头昏脑涨。 她仍是随着熠儿随宋骁同乘最大的一条船,在南巡途中仍然有不少要宋骁亲自批阅的折子,专门设有书房供他处理朝务使用,平日里便是念善陪着熠儿在房中玩。 她是断不敢让熠儿去水边的,当熠儿说想去钓鱼时,她好歹哄住不许去,让意溪和银星陪着熠儿在榻上玩翻花绳。 落日的余晖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有带着水汽的凉风拂过面颊,念善将窗子推开,傍晚的江面令人心旷神怡。 在路上的日子是清闲的,她找了些花样子来,准备替熠儿和月月各做一套贴身的衣裳。 才要动针线时,听到帘外响起通传声,说是宋骁来了。 听到宫人自己父皇来了,熠儿连鞋子都没穿,就要下地。 “大皇子,您慢些。”银星忙拦住他,意溪拿来鞋子替他穿好。 等宋骁进来时,熠儿已经蹬蹬跑到宋骁面前,仰着脸,童声糯糯:“父皇,熠儿等您去钓鱼。” 难怪从午睡醒后,他就吵着要去钓鱼,原来是宋骁许了愿。 “皇上,熠儿还太小。”念善也起身跟了过来,她有些不放心的道:“等下了船,再去也不迟。” 宋骁把儿子抱了起来,忙给儿子使眼色。 熠儿立刻捂住了嘴,大眼睛眨啊眨的看向念善,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格外招人疼。 然而念善不为所动。 “熠儿乖,听母妃的话,咱们先不去钓鱼好不好?”念善柔声哄道:“在船上若是栽到水里怎么办?” 熠儿忙转过头,看向自己的父皇。 宋骁清了清嗓子,刮了刮熠儿的鼻子道:“不是说好了这是秘密,怎么让母妃知道了?” 他不能教儿子撒谎,只能承认。 “妾身说熠儿向来乖巧,竟是您撺掇的。”念善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扬眉质问。 “上次朕教熠儿背诗,答应他背下来就带他去钓鱼。”宋骁无奈解释道:“没想到他竟是很快背了出来,朕也只得兑现诺言。” 虽是这么说,宋骁面上却满是骄傲。他本就是按照储君的标准栽培熠儿,儿子天资聪颖又争气,将来定然堪当重任。 “等过两日靠岸时,父皇带熠儿去农庄上玩,好不好?”天子一言九鼎,自然不能说话不算。“到时候让母妃也一起去钓鱼。” 念善不由惊讶的睁大了眼。 她本以为宋骁会用别的事哄熠儿别去,没想到他竟许了更难以实现的去农庄。 天子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一群人小心翼翼的陪着,多了种种拘束,熠儿也难以玩得高兴。 “皇上……”念善不赞同的想说些什么,只见宋骁对她悄悄摆了摆手。 熠儿脸上顿时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母妃也一起去!”听见多了母妃一起,熠儿高兴极了。“母妃,这是真的吗?” 看着他盛满快活笑意的大眼睛,念善心中一软,含笑点点头。 “去带着大皇子洗手罢。”正巧宫人来说晚膳已准备好,念善便让银星带着熠儿过去。 念善服侍宋骁更衣,她低声道:“您又哄熠儿,别看他还不到四岁,这些事可是记得清楚。若是他闹起来,您自己哄罢。” 宋骁挑了挑眉道:“朕说话算话,善善不信?” 他倒是没有食言的时候。 可念善还是想不通,宋骁怎么避开人带着她和熠儿去农庄上玩。 “妾身自然是信的。”念善取下了宋骁腰间的玉带,笑眯眯的道:“若是您真能不敷衍的视线熠儿的心愿,别说是钓鱼了,妾身下河去给您捉鱼都不在话下。” 她虽是已经替他生了两个孩子,一颦一笑间还有少女的娇俏。 “嘉贵妃可别忘了今日的话。”宋骁没跟她争一时口舌之快,反而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他这般成竹在胸的模样,倒让念善心里没底了。 “当然,妾身自然不会反悔。”她咬牙道。 等晚膳摆上了桌,熠儿被抱到念善身边,由念善亲自照看他吃饭。 熠儿已经能自己很好的拿着汤匙,用筷子虽是动作慢些,他的手却很稳,吃饭时干干净净,也不再用人喂。 虽是两人都疼爱娇惯孩子,却并不一味纵容溺爱。虽然他年纪小,仪态却是极好的。 念善另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细心的将一块鱼肉在自己碟子前挑好刺,才放到了熠儿面前。 一碗蛋羹熠儿吃不下,念善给熠儿盛了小半碗,自然的递给了宋骁。 “熠儿,再吃些青菜好不好?”念善见熠儿两颊鼓囊囊的像在林间去寻食物、将松子榛果藏在颊囊的小松鼠似的,格外可爱。她不由弯起唇角,有条不紊的替儿子布菜。 看着儿子差不多够吃,念善才停下筷子,自己夹了些小菜。 忽然,念善看到自己面前的碟子上,放了一块鱼肉。原本雪白的鱼肉被均匀的沾好了汤汁,上面一根刺都没有。 念善抬头,正撞上了宋骁望过来的目光。 “别光顾着熠儿,你自己也图省事只吃些青菜。”宋骁蹙着眉道:“自从上船以来,你愈发清减了。” 先前念善晕船,本就胃里一阵阵翻涌,更别提闻一闻荤腥。 她饮食愈发清淡,人自然也瘦了下来。 “多谢皇上。”念善笑笑,夹起鱼肉轻轻的咬了一口。 虽说她仍是没什么胃口,可这是宋骁的好意,她还是吃完。 当着宋骁和熠儿的面,纵然有些犯恶心她也忍住了。后来又用了些粥,总算把不适压了下去。 等到了夜里,熠儿已经很少跟他们住在一起,哄睡了熠儿后,念善才回来。 “善善,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宋骁看念善没什么精神,放缓了声音道:“明日咱们就下船,从陆上走。” 念善本来是极为疲倦,沾枕头就能睡着,听了宋骁的话,顿时清醒过来。 “皇上,不必了。”念善忙道:“这些日子妾身已经适应,再没有最初时那般恶心想吐了。” 宋骁替她散开了长发,顺手将簪子放在一旁的高几上。“倒不只是为你,朕答应了熠儿,要陪着他好好玩几日。左右水路还要走上些日子,咱们另从陆上走也快。” 听他的意思,是她们悄悄的离开南巡的队伍? 念善还没觉得自己有能力让宋骁为她破例,便是陪着熠儿去玩,回京郊行宫也一样,附近有皇庄。 莫非他有别的事情要办? 原本念善以为他要查漕运,这才选了水路。 念善心中闪过无数念头,面上却柔顺的靠在宋骁怀中,应了一声。 宋骁松开了手,另外盖了一床被子。 因着念善晕船,他已经有些日子没碰过她。 “皇上,您——”她微红了脸道:“其实妾身已经好多了……” “早些睡罢。”宋骁看着念善尖尖的下颌,哪里还舍得折腾她。 宋骁没有想要临幸别人,她也不会傻到到将人推出去。 听到念善不做声,宋骁翻了个身,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忽然,他感觉到一只纤细柔软的手从被子的边缘探了进来,攥住了他的衣角。 很快,宋骁掀开了被子,将人带到了自己怀中。 窗外,一轮上弦月挂在墨蓝色的天幕间。 夜才刚刚开始。 …… 翌日一早,两人起来时,宋骁让她着手准备。 服侍的人中只让映月和兰心、意溪、银星跟着,再有便是熠儿的奶娘和宫女,陈嬷嬷年纪大了,留在宫中陪着月月。 带走的东西也并不多,轻装简从。 等大船靠岸补给时,念善和熠儿已经脱下了贵妃和皇子常服,换上了民间的衣裳,悄悄的从大船上下来。 有三辆马车再等着他们。 念善带着熠儿上了前面一辆,宋骁已经在里面等他们。 这两马车外面看上去平平无奇,里面确实格外的宽阔舒适,一应俱全。 熠儿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觉得新鲜极了,这儿看看那儿看看,还要掀开帘子看车外的风景。 “等会儿到了庄子上,你就叫父皇为爹爹,叫你母妃为娘。”宋骁把儿子抱在膝上,温声叮嘱道。 熠儿用力的点点头。 “爹爹。”熠儿先是笑呵呵的叫了宋骁一声,又扬起肉乎乎的小脸叫念善。“娘。” 念善笑盈盈的看着他们父子。 虽说她对宋骁的目的充满了担心,可她却不会扫兴。 方才上车前她就感觉到,宋骁这次带在身边的人,俱是羽林卫和近卫营中数得上的高手。 这还仅是她能留意到的,想来暗处也还跟着保护的人。 最高兴的就数熠儿了,他在宋骁怀中,好奇的问着一路上看到的景物,宋骁倒也耐心十足的替他一一解答。 马车走了快两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 宋骁说得没错,此处是一片农庄,正值夏季,傍晚时放眼望去一片悦目的绿深深浅浅的铺开。 早就惦记着要钓鱼的熠儿,眼尖的发现了不远处的一条小溪。 “娘,咱们去钓鱼!”熠儿兴奋的道。 念善笑着应了,暂且收回了别的心思,思索起怎么捉鱼哄儿子高兴。 她小时候,可是真的去小河边捉过鱼的。 等到了京中,便再没这样的经历。世家贵女们多是捏碎了点心喂鱼,或是拿着钓竿悠闲的钓鱼。 她们并不是为了要吃,而是有趣罢了。 等到了庄子上,是一间三进的朗阔宅子。意溪她们忙着把东西都安置好,念善替熠儿换好衣裳,三人用过了晚膳,熠儿便有些支撑不住,在念善怀里小鸡啄米似的瞌睡。 这半日赶路熠儿虽是兴奋,可他也累了,不用人哄就睡着了。 宋骁留了人陪着熠儿,他自己则是带着念善出了门。 辽阔静谧的夜幕上散落着闪闪发亮的星子,她在宫墙之中,还未看过如此广阔的星空。 上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还是在十多年前。 “您看,多美啊!”念善望着夜幕星空感慨一声,她侧过脸看着宋骁,却发现宋骁也正看着她。 他墨色的眸子中映着漫天的星光,还有……她。 “是很美。”宋骁微微勾起唇角,唇边的浅笑柔和了他面上冷峻的线条。 念善脸色微红,很快移开了目光。 两人不紧不慢的走着,据念善所知,宋骁还很少有如此清闲的时候,仿佛真的只是陪着她和儿子出来玩。 可除了要留在船上做出宋骁仍在样子,必不可少的卫吉胜、近卫营的许临州。 念善在心中猜测着,许是因为德妃的事他受了连累。其实他是有些冤的,德妃本是宋骁宫妃,别人又不知道她和宋骁的关系,她打着关心的名义进去,倒也算不得奇怪。 一早给德妃费心编的病症倒也真的用上了,给了她留在济南府的理由。 同来的还有霍治臻,霍治臻还不能算宋骁的心腹,他是否留在船上并不要紧。 幸而没有德妃在,念善也不用担心自己和霍治臻的旧事再被提起。 如今他们两个身份,都经不起谣言。 然而,在弓箭所不能达到的远处,有一双眼睛正望着他们。借助了西洋镜,他能看清两人的模样。 很快他的目光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 再被发现之前,他放下了西洋镜,从树冠中抽身离去。 当今天子和嘉贵妃……果真是极般配的一对。 第117章 第117章 第二日一早,当念善醒来时,发现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听到里面的动静,映月带着人进来服侍。 “娘娘,皇上带着大皇子在院子里,说是不让奴婢们打扰您。” 念善点了点头,由人服侍着更衣,随口问道:“今儿大皇子怎么的起得这样早?” “娘娘,这会儿已经是辰时了。”映月委婉提醒道。 念善有些惊讶,原先宋骁留宿瑶华宫时,她卯时就能起来服侍他去上朝。如今到了宫外,她竟变得如此懈怠了? 许是晕船的症状还没过去,她这些日子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等到她收拾妥当出去寻父子二人时,熠儿正伸着自己白嫩嫩的小手,去捉地上的蚂蚱。 宋骁在一旁看着,也并不拦着,反而替他出谋划策。 念善也没出神,只见熠儿颤颤巍巍的用手去扑时,那蚂蚱已经察觉到了危险,在他小手扑过去前,已经跳走了。熠儿扑了个空,也并没有哭闹,迈着他的小短腿还要去追。 “娘——”熠儿撞到念善身上,见到自己娘亲来,也不急着去捉蚂蚱了。 对于叫念善“娘”,熠儿倒是适应得很快,仿佛本该如此似的。 念善蹲下了身子,摸了摸儿子的头。 “明明是爹爹陪你忘了一早上。”儿子见了娘就忘了爹,宋骁不由挑了挑眉道:“等你娘来了,眼里就只有你娘。” 熠儿见状,羞涩的笑笑,他又跑过去把宋骁拉过来,很快又牵住念善的手。 “爹爹和娘都陪熠儿。”熠儿笑呵呵的道。 看起来,还是更偏着他娘亲些。 “时候不早了,先去用早膳罢。”念善笑着打圆场。 熠儿玩了一早上,被带着去换衣裳洗手。 “今日天好,正好不远处有条消息,咱们带着熠儿去钓鱼。”宋骁和念善并肩走回院子里,对她道:“等傍晚时猎些野味,就在外面烤肉。” 宋骁的安排,倒真是按照来游玩准备的。 念善笑眯眯应了一声,道:“等会儿您先陪着熠儿用早饭,妾身也要去换身衣裳。” 这理由冠冕堂皇,宋骁知道这些日子她胃口不好,疑心是她故意不想吃早饭。他特意吩咐下去,替她准备了清淡的饮食。 等他们父子用过早饭,念善才换好衣裳出来。 虽是念善自昨日离开就换下了贵妃常服,可那些衣裳仍然过于繁琐华丽,念善特意挑了一身轻便的衣裙,行动间很是方便。发鬓也散开重新绾了起来,仅简单的用了发簪固定住。 “妾身可没忘了自己说的,今儿午膳就等着吃鱼罢。”念善笑盈盈的道。 她本来也就才二十,这样打扮更显小,简直不像是熠儿的娘。 宋骁果断的让儿子陪着她用饭,自己也去换了套衣裳。 往日里宋骁偏爱深色的衣裳,帝王常服中更是玄色居多,今儿他特命朱勇找了一套月白色的出来。 果然人靠衣装,宋骁换好后顿时显得年轻了好几岁。 两人站在一处时,便有种年轻夫妻的感觉。 …… “爹爹,鱼怎么还不上钩呀。”熠儿等了一刻钟,已经失去了耐心。“它们是不饿吗?” 垂钓自然是极锻炼耐心的,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好玩。 宋骁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熠儿,要有耐心,这才过了多久?以后你还会遇上许多事,所花的时候,可不仅要用上一刻钟,一天,一月,一年……” 熠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他怜爱的看着儿子,在熠儿长大之前,自然由他为熠儿撑起来。 “爹爹,我想去找娘……”熠儿终究是年纪小,觉得无趣后就想做别的。 宋骁答应下来,亲自带着熠儿过去。 在来时,念善和宋骁约定好,他钓鱼她去捉鱼,看两人谁捉得鱼多。 为此他们还各自选在了视野内互相看不到的两处,念善神秘兮兮的带着映月她们走了。 等到宋骁带着熠儿过去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念善将裙子半提起,露出纤细的脚踝和一段光洁白皙的小腿。映月她们在一旁护着,只见她手中拿着渔网,竟真的是在捉鱼! 看起来收获竟还不错,远远看去便有许多鱼挤挤挨挨的在一处。 “娘亲太厉害了!”熠儿见了挣开宋骁的手跑过去。 念善这才发觉到宋骁带着儿子来了,忙让人道:“快拦着大皇子,别让他下来。” 兰心忙抱住了熠儿。 她把渔网递给了在旁边协助她的映月,怕熠儿闹,忙赤足踩上了岸。 “小心些。”宋骁扶住了她,怕她不小心摔下去。她已是贵妃之尊,又是两个孩子的娘,这样的举动着实不够稳重。可是……他从未看到她这般闪闪发光的模样,那份轻松和快活,让他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看起来嘉贵妃战果斐然。”宋骁这一句话,便让方才凝固的气氛随之轻松起来。 念善也松了口气,笑眯眯的道:“那是自然,妾身跟您说了呀,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方才在水中不觉得,上来时她未着鞋袜的踩在松软的土地,念善才觉得实在不妥。 左右周围都是内侍和宫人,宋骁索性把念善抱了起来。 寻了块大石头,宋骁这才放下了她。 “妾身失仪。”熠儿也在一旁好奇的看着,念善用裙摆藏好赤足,小声道。 一双白嫩嫩的玉足,在宽大的裙角下若隐若现,若不是此时场合不对,简直是存了引诱之意。 很快意溪和银星拿来了念善的鞋袜,念善匆匆穿好才站了起来。 熠儿已经等不及跑了过来,方才他看到自己娘亲捉的鱼,满脸的崇拜。“娘亲,您教熠儿好不好!” 比起自己爹爹慢慢悠悠的钓鱼,半晌都未见动静,还是娘亲这样捉鱼好。 “你爹爹是九五至尊,怎么能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念善摇摇头,正当宋骁觉得她替自己圆场时,只听念善话锋一转道:“虽说这确实管用罢。” 宋骁咬牙,望见念善得意促狭的目光,哪里还有什么脾气? “熠儿,等下午爹爹去给你捉对兔子养着可好?”宋骁不甘示弱,许诺道:“雪团似的,毛茸茸的可爱极了。” 熠儿兴奋的点点头。 午膳自然是做了念善亲手捉回来的鱼,因着是自己的劳动成果,念善觉得鱼汤格外鲜美,甚至多喝了两碗。 宋骁有一股气憋在心中。 等念善和熠儿午歇起来时,宋骁已经带着人出去了。 直到傍晚时,才见他回来。 宋骁没有令儿子失望,他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笼子,里面果然有一对毛茸茸的雪白兔子,那模样可爱极了。 “爹爹!”熠儿又惊又喜的看着他。 熠儿全部的注意力都被笼中的兔子吸引走,自己拿草去喂兔子。 念善看了一会儿,略略侧过头,意味深长的对宋骁道:“皇上,您辛苦了,奔波几十里去替熠儿‘捉’兔子。” 离此处最近的一处镇上,大概有几十里的路程。 宋骁知念善看出他这对兔子是买来的,忙给念善使了个眼色,不让她说破。 傍晚说好烤肉,只不过宋骁没让出去,只让摆在了院子里。 熠儿觉得新鲜,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父皇亲自动手,把烤好的第一块肉,递给了母妃。 念善笑盈盈的分成三份,谁都没少。 “皇上您这手艺真好。”念善尝过后,毫不吝啬的夸道。 宋骁坦然的接受了称赞。“那是自然,若是有这样的烤肉,在行军时可是难得的野味了。” 火光映着他略显凌厉的眉眼,竟也染上了几分暖色。他神色专注的摆弄着手中的工具,没有贵为天子的压迫感,仿佛他们只是寻常的一家人。 念善本是想把切好的肉送到他手边,不由愣了片刻。 “娘,熠儿还要。”末了还是熠儿唤回了出神的念善,念善顺手又把肉递给了儿子。 除了肉之外,宋骁知道念善冬日里喜欢烤些红薯栗子,他竟也都找了来,又加了两根玉米进来。 “若吃不下肉,就别勉强。”宋骁把烤好的玉米递给了她。 念善接过来,小声道谢。 这一餐,三人都吃得很饱。 怕夜里积食睡不着,尽管念善和熠儿想偷懒,宋骁还是带着她们在院子里散步。 熠儿惦记着他的小兔子,只想回去跟兔子玩。 原本念善也没敢让他吃太多,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两人便放他先回去了,叮嘱奶娘不许他睡太晚。 宋骁和念善沐浴更衣回来,很快放了帐子休息。 趁着念善还没睡着,宋骁解释了这对兔子的由来。 “确实是在周围搜了一圈,只是没找到。朕舍不得让熠儿失望,就去买了一对。”宋骁道:“朕给嘉贵妃带了些零嘴点心,权当是封口的好处了。” “妾身不会破坏您在熠儿心中的高大形象。”念善忍笑道:“吃人嘴短嘛,您尽管放心。” 宋骁满意的抱着怀中的人。 “善善,朕怕是明日后便不能陪着你和熠儿玩了,朕要出门办些事。”他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朕让霍治臻和刘维昱留下,你只带着熠儿在庄子上玩,朕过个三五日就来跟你们汇合。” 她的预感没错。 念善顿时翻了个身,面对面的看着宋骁道:“皇上,妾身虽是不知道有什么事,一定不给您添乱。” “皇上,您这是微服私行,一定要保重您的安全。”念善望着宋骁,有些担忧的道。 她相信宋骁出门,跟端王余党脱不开干系。 江南一带富庶,这里曾是端王一派的重要财力来源。 从三年前周无逸再次带着端王遗孤消失,对外公开的消息,便再无两人踪迹。 宋骁之所以来亲自来,怕是已有蛛丝马迹。 “朕心中有数,善善不必担心。”宋骁闻声道:“善善,凡事以你和熠儿的安危为重。” 两人互相叮嘱了一番,谁都没有睡意。 直到天色蒙蒙亮时,念善才勉强睡了片刻。 早上她亲自送宋骁出门。 一觉醒来,见自己父皇出门不能再陪自己,熠儿还是有些失望的。 不过新得了小兔子,熠儿正新鲜着,又有母妃陪着,熠儿倒也没有哭闹。 念善则是心中重重。 她既担心宋骁的安危,又担心周无逸。 日子一天天过去,宋骁没有回来,也并无任何消息送回来。 念善开始还能沉得住气,等五日过去,念善让映月陪着熠儿,自己则是到了外院,叫来了刘维昱。 刘维昱追随宋骁多年,深得宋骁信任。 两人见面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有人通传说魏秉亓求见。 魏秉亓是宋骁近身跟随的羽林卫之一,听到他来,念善忙让他进来。 “微臣见过嘉贵妃。”魏秉亓进门后便跪地行礼,面色焦急。 念善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娘娘,皇上失踪了。” 第118章 第118章 念善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 刘维昱见嘉贵妃没说话,只当是她被吓到了。他不慌不忙,声音沉稳道:“娘娘,您先别着急,等他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念善定了定神,道:“先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魏秉亓起身,满脸的愧疚自责。 原来是两日前他们是奔着苏州府方向去的,在半路上去遇到了一股身份不明的人追杀。 宋骁将所带的护卫兵分三路,约定好了目的地就分开了。 等他们两队都到了时,唯独宋骁亲自带的那队迟迟未到,他们又原路返回,细细的找了一遍,竟也未见宋骁的踪迹。 这下他们才急了,余下的人继续寻找,魏秉亓赶着回来报信。 宋骁的安危关系江山社稷,念善不信他真的能如此轻忽的落入敌人圈套。 后宫不得干政,念善对前朝事务更只是一知半解,他们来问自己的意思,不仅仅她是贵妃,最重要的是她抚养着大皇子——记在懿贤皇后名下的他,有嫡子身份。 若宋骁真的有什么意外,他便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先不要声张,既是这些人全都不见了,许是皇上计划有变。”念善也才二十岁,她便是有些慌张,刘维昱和魏秉亓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道:“再加派人手,继续去寻找。” “娘娘,皇上离开前留有口谕,说是保护庄子的人不能动。”魏秉亓上前道:“若要调兵,怕是反而暴露此事,人心动摇,对局势十分不利。” 他说得有道理,念善抬眸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 “那依魏护卫的意思,本宫该如何做才好?”念善攥紧了帕子,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魏秉亓恭声道:“依微臣愚见,您要带着大皇子好好的待在庄子里,正如您所说,或许皇上自是一时改变计划,微臣去向当地驻军借人。” 念善有些迟疑不定。 “是否将霍副统领叫来一同商量……”她仿佛还是拿不定主意,似乎多来个人,就能多些安全感。 刘维昱还没开口,只听魏秉亓又道:“娘娘,霍副统领是跟着大将军周尉明从边关立了军功才得到皇上重用,周尉明是周家的人……” 怕念善不懂,他还特意解释道:“周尉明和周无逸是同宗。” “魏护卫的意思是,皇上的行踪是霍治臻泄露的?”念善惊疑不定的睁大了眼睛,她捏紧帕子,伪装的镇定再也维持不住。“周尉明跟端王余孽周无逸有勾结?” 嘉贵妃短短三年的时间由嫔位升到四妃之首,不止因为她生了大公主和自身的美貌。 魏秉亓低声道:“微臣不敢妄言,只是请娘娘谨慎为上。” 他话音才落,刘维昱便皱紧了眉。 虽说谨慎些是好事,可若非皇上信任,霍治臻也不可能留下保护嘉贵妃和大皇子。 “若您先慌了神,引起端王余孽怀疑,怕是不利于您和大皇子的安危。” 这句话简直说到了人的心坎儿上。 “本宫知道了。”念善像是找到了依靠,连连点头道:“就照着魏侍卫的意思安排,本宫和大皇子的性命可就交到你手中了。” 魏秉亓恭敬的领命而去。 “娘娘,您先别慌。”刘维昱此时才开口道:“微臣以为,魏秉亓的话,有些过于夸张了……” 念善摆了摆手,方才的慌张神色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另一种冷静沉着。 “刘护卫,你知道大皇子是本宫亲生,魏秉亓不知道。”念善忽然开口道。 刘维昱有些奇怪,却仍是点了点头。 “本次皇上离开后,又是让你留下保护本宫和大皇子,而不是魏秉亓。”念善淡淡的道:“足以说明,皇上更信任你,而不是他。” 这时刘维昱才明白过来,方才嘉贵妃的反应,竟都是装的么? “兹事体大,咱们一动不如一静。”念善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先静观其变。” 嘉贵妃这份稳重令刘维昱心中暗暗敬佩,他应了一声。 “娘娘,微臣奉皇上之命保护您和大皇子,断不会离开这里。”刘维昱安慰念善道:“请您相信皇上,他不会将您和大皇子置于险境中。” 念善点点头,为了避免引起怀疑,她让刘维昱先回去。 她则是回了内院,找到了正由映月陪着玩的熠儿。 那对小兔子他还没过去新鲜劲儿,也不吵着要出门了,看小兔子吃草便能看上好半晌。 “娘娘,您脸色不大好。”兰心留心的看出念善的脸色不对,小声道:“是您哪里不舒服么?” 念善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 “熠儿,一会儿要吃午饭了,快去洗手罢。”念善笑道:“小兔子也该休息了。” 等意溪带着熠儿离开,念善才进了屋子,便用帕子捂住了嘴。 兰心见状忙端了痰盂来,念善早上没吃什么,吐到最后只剩下了苦水。 她靠在大迎枕上休息,兰心去收拾。 “娘娘,您是不是有喜了。”映月服侍念善的时候最久,自从念善怀熠儿时她就陪在身边了,对于念善的反应,她隐约有了猜测。 念善扯出一丝苦笑,她抬手覆在小腹上。 已经下船有些日子,恶心想吐的反应还没好,这些日子她也容易累……十有八九是她又怀上了。 还没来得及请太医诊脉,她也仅是猜测而已。 “娘娘,还是请太医过来瞧瞧罢。”映月劝道。 原本念善是想等些日子有把握了再看,这下更不能看了。 “你是皇上信任的人,我也就不瞒你了。”念善低声道:“皇上可能有危险。” 说着,念善把魏秉亓的话告诉了映月。她身边一定得有个知情的人,才能帮到她。 映月愕然。 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压低了声音道:“娘娘,您做得对,不能放出您有孕的消息。” “若有人问起,只说我晕船的症状还没好。”念善揉了揉额角,道:“从今天起,你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大皇子。” 映月不是普通的宫女,若真的有危险,比她还能保护熠儿。 听到念善的嘱托,映月忙用力点点头。 等到熠儿过来后,两人默契的闭口不提,念善将儿子小小的身子抱在怀中,还是那样的柔软和脆弱,需要她的呵护。 “母妃,您怎么了?”熠儿敏锐的觉察到自己母妃情绪不对,他伸手抱着念善的脖子,将自己肉乎乎的小脸儿贴在念善的面颊上。“熠儿陪着母妃。” 念善欣慰的点点头,她抱着熠儿,暗暗下定了决心。 无论如何,她都会保护好孩子。 …… 又过了一日,还没有宋骁的消息送回来。 念善虽是面上镇定,心中却是有些乱糟糟的。夜里哄睡了熠儿,念善披衣起身。 映月替念善送来了外袍披上,方才念善穿着贴身的亵衣,从侧面看去小腹似乎有些微微隆起。 “若说算月份,还不到两个月。”念善留意到她的目光,自己抬手摸了摸,果真不复从前柔软。“似乎比前两次都显怀早。”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朱勇的通传声响起,说是魏秉亓求见。 念善忙让映月服侍她更衣梳头,墙角的时辰钟已经过了亥时。 “娘娘,您小心些。”映月忍不住低声道。 娘娘让她留下来守着大皇子,那娘娘身边就没有得力的人,兰心意溪她们虽是忠心,却是没法保护娘娘。 念善点点头,扶着兰心的手去了前厅。 临走前,她对映月低声道:“让刘维昱别惊动人,悄悄的过去。” 等她到时,魏秉亓已经在等了。 “娘娘,您要有个心理准备,皇上怕是已经被端王余党给控制住了。”魏秉亓看着念善的脸色,还是说了出来。 果然念善面上大惊失色,她扶着身边的高几,才堪堪站住。 “本宫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本宫!”念善厉声道:“来人,来人——” “娘娘稍安勿躁!”魏秉亓忙道:“请您听微臣说完。” 念善像是被吓坏了,虽然勉强住了声,脸色还是格外难看。“说!” “娘娘,您千万要稳住,不能慌乱。”魏秉亓放缓了声音,安抚道:“您想想大皇子,想想还在京中的大公主,他们还要依靠您。” “娘娘,皇上落到端王余党手中没有好下场,甚至连自身都难以保全,您要早做打算。” 他不说找人商议该如何解救宋骁,竟只说让她想自己的退路。 这是个忠心耿耿的护卫该有的表现么? 念善这才回过神来,像是恍然大悟般,抬手颤抖的指着魏秉亓道:“你、是你背叛了皇上——” “娘娘,微臣本就是端王培养的死士,何来背叛一说?”魏秉亓像是已经得到了什么消息,他在念善面上也不再伪装。“娘娘,微臣是来给您指一条双赢之路的。” 念善拼命的摇头,似是不肯相信他所说的话。 “娘娘,您贵为四妃之首,又养着大皇子,还生下了大公主。”魏秉亓用了诱惑的语气道:“一旦皇上驾崩,大皇子登上皇位,定会奉您为太后,大公主就是尊贵的长公主……” “与其做皇上身边的宠妃,何如做真正的后宫之主畅快?” 念善意识到不对,声音发抖道:“你是端王的人,怎么会拥立大皇子?端王遗孤尚且活着,你们造反不就是为了让端王之子登上皇位?” “娘娘,微臣虽是端王旧人,可端王已经不在了,微臣和兄弟们这些年已经仁至义尽。”魏秉亓终于不再伪装,沉着的笑笑:“左右都是从龙之功,何不拥立更加名正言顺的大皇子?” 他们这是想等皇上和真正想扶住端王遗孤的人斗起来,好渔翁得利。 “娘娘,您上头还有皇贵妃,您也不想微臣直接找上皇贵妃罢?”魏秉亓软硬兼施,又威胁道:“若尊皇贵妃为皇太后,亦是名正言顺。” 念善脸色难看极了。“魏护卫可都说完了?” 魏秉亓自觉念善已经动摇,甚至得意的笑笑:“嘉贵妃,您是个聪明人。” “多谢夸奖。”念善露出一抹笑容来,魏秉亓顿时觉得有些不对。 “主少国疑。”念善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且不说皇上是否处于危险中还未可知,你这条件也太糊弄人了,难道本宫和大皇子,会成为你们的棋子么?” “那大皇子岂不是成了第二个端王遗孤?”念善冷笑一声道:“你们当本宫是三岁小孩般哄骗?” 只听念善平静的道。“出来罢。” 刘维昱从隔断后走了出来,门口守着的四个羽林卫高手,手中拿着绳子,立刻将他捆了起来。 “嘉贵妃,您可别冥顽不灵——”魏秉亓没想到嘉贵妃从头到尾都没信任自己。 念善勾了勾唇角,面上并未半分胆怯。“魏护卫,你看低了本宫,也高看了你自己。” 魏秉亓不肯甘心,仍旧嚷嚷道:“嘉贵妃,您可不要后悔,敬酒不吃吃罚酒!” “带下去,严加审问。”念善不理会他口出狂言,冷冷的道。 他这般自作聪明,是笃定了她会贪心不足么? 她从开始怀疑魏秉亓起,就猜到了他们打的主意。熠儿还太小,念善自认为没有吕后和武后的能力与魄力,宋骁好好的活着,对她们母子才是更好的保护。 更别提她肚子里又怀上了孩子。 他们那些人心狠手辣,到时候怕是会废了熠儿,再扶持自己肚子里怀着的这个。 越是小就越好控制—— 念善不敢细想,她吩咐刘维昱道:“将霍副统领请进来。” 她已经让刘维昱查清,魏秉亓是在污蔑周尉明和霍治臻,既是宋骁把人留下,她就选择信任。 空穴来风。 魏秉亓敢来这样说,便说明那些人一定有所行动,起码是有把握的。 宋骁不会真的处于危险中罢? 念善并不如方才她自己所说那般有底,已经迟了好些日子都没宋骁的消息传来,她心里也十分不安。 到底该不该将这件事拿出去求助朝臣们? 正如魏秉亓所说,她还要考虑自己和孩子的安危。 等到霍治臻进来时,手中拿着一封信。 “娘娘,微臣发现有人将这信钉在庄子前的大树上,用了一枚飞镖。”霍治臻将信交给了念善,另外还有一枚飞镖。 念善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这枚飞镖是周无逸的所有物,她曾经见过的。特意选了用飞镖扎着信,就是为了让她相信。 信封上张狂的写着“嘉贵妃亲启”五个大字。 念善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拆开。 第119章 第119章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 通篇只有寥寥数行字,说是宋骁在他手上,若想让宋骁活命,就让嘉贵妃亲自前去谈条件。 落款是“周无逸”。 念善看完,将信递给了霍治臻和刘维昱。 “娘娘,微臣以为这是个圈套,您不能去。”霍治臻下意识的对念善道:“您抚养着大皇子,他让您前去,怕是跟魏秉亓的目的一样!” 刘维昱也摇头,不赞同念善去。“娘娘,微臣跟霍副统领的意见一致。皇上特意吩咐过,无论有什么情况,都不能让您离开。” 念善垂着眸子,没有做声。 若是送来这封信的是别人,她自然不需要理会,只要守着熠儿便是。 甚至在收到信之前,她曾怀疑魏秉亓的举动会不会是宋骁对她的试探——试探她是否有野心。 不过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就算这些年宋骁从未对她放心过,可熠儿却是他的长子,他对熠儿的疼爱和栽培不是假的,纵然他不信自己,也不会让熠儿危险之地。 明明已经到了危险关头,念善发现自己很是平静。 写信的人是周无逸,这毋庸置疑。若是他,自己倒真的要走一趟。 小姑姑死后,她入了宫。在周无逸眼中,这无疑是对小姑姑的背叛。侯府那么多姑娘,偏偏让她入宫。别人相信是小姑姑的遗愿,可周无逸知道小姑姑对她的疼爱,若无特殊情况,绝不会让她入宫。 究竟发生过什么,便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霍副统领,本宫决定亲自去一趟。”念善忽然开口道:“大皇子本宫就托付给你了。” 霍治臻满是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娘娘三思,这或许是个圈套,他们也只是虚张声势!”霍治臻忙劝阻道。 念善微微一笑,她突然明白了宋骁为何会留下霍治臻。 无论如何,两人还是有表兄妹之谊,还差点定亲,霍治臻比别人,还是更在乎她的安危罢? “是与不是,本宫去看看便是知道。”念善既是下定了决心,神色坦然道:“他们抓了本宫也无用,重要的是你们守好大皇子。” 贵妃没了还能再立,大皇子可是皇上的血脉,膝下唯一的继承人。 即便这事并不是宋骁投下的诱饵,想让端王余党上钩;即便真的是端王余党设局,她只带着熠儿做壁上观,哪怕这是最稳妥周全的法子,宋骁回来后,怕是心里也会有芥蒂罢? 理智上觉得她没做错,感情上未免会觉得她冷漠。 念善在心中苦笑一声,这本就无解。 她也本就想再见周无逸一面,劝他不要再跟宋骁做对,小姑姑最大的心愿,就是他好好活下去。 “娘娘,皇上不会赞同您这样做。”刘维昱跟宋骁的时间最久,他也多少看出皇上对嘉贵妃的心。“皇上事前并没有此计划,否则他定不会带上您和大皇子。” 他能猜到嘉贵妃的顾虑,可他总觉得皇上不会为此猜忌嘉贵妃。 念善摇摇头,道:“本宫已经决定了,就这么办罢。霍副统领留下,刘护卫随本宫一同前往。” 霍治臻对于念善这种以身涉险的行为极不赞同,可他也知道,念善有自己的苦衷。 “还请娘娘以自身安危为重。”霍治臻沉声应下。 念善准备明日一早就前去赴约,出行前的准备自然是由刘维昱亲自去办。 他们两个离开后,念善回到了房中。 映月正坐在床边的绣墩上,替轻轻熠儿打着扇子。 “娘娘,您回来了。”映月轻手轻脚的起身,服侍念善更衣。 念善更衣后并没急着去睡,叫了映月在软榻前说话。 她把自己准备赴约的事告诉了映月,并将熠儿的安危托付给她。 “娘娘,您还怀着身孕!”映月知道的比霍治臻和刘维昱更多些,自是更不赞同念善前去。“您该相信皇上,他不会让您和大皇子置于险地。” 映月和刘维昱不愧是宋骁的心腹,脸上说法都一致。 念善笑笑。 “在映月姐姐面前,我不想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念善又唤起了从前的称呼,她微微笑道:“皇上安好,才有我们母子的未来。” 映月默然。 “娘娘,您一定要以自身安危为先。”映月扶着念善坐下,低声道:“大皇子和大公主,可都要靠您。皇上只能给他们尊荣,可您才是最疼她们的人。” 念善点点头,抬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就快到月月两岁生辰了,她还想着要回去陪月月一起过。 眼看将近子时,映月服侍念善歇下,悄悄放下帐子关上了门。 熠儿睡得很沉,天真无邪的睡颜,让念善看了很久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熠儿,娘会保护好你的。”她指尖轻抚过熠儿的小脸儿,熠儿决不能有任何闪失。 直到天蒙蒙亮时,念善才合上眼睡去。 …… 第二日一早,念善陪着熠儿用过了早膳后,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熠儿,母妃有些事要去办,可能要离开两三日。”念善柔声道:“熠儿乖乖的和映月姑姑她们在一处好不好?” 听说自己母妃要走,熠儿的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熠儿不要母妃离开。”熠儿白嫩的小手紧紧的攥住念善的衣角,一头扎进她怀中。“熠儿要跟母妃在一起。” 念善眼眶发酸。 “熠儿乖,母妃很快就回来。”念善摸着他的发心,哄道:“有小兔子陪你一起玩,你不是最喜欢它们了吗?” “我最喜欢母妃!”熠儿不肯让念善离开,连说都不许。“为什么父皇还没回来,母妃也要走?” 念善既欣慰又心酸。 若经此一事平安,宋骁大概会很快立储君。 “父皇很快就会回来,熠儿乖乖等父皇好不好?”念善耐心的劝道:“母妃过个两三日也会回来的,母妃什么时候骗过你?” 熠儿的大眼睛中雾气蒙蒙的,忍着泪没有掉下的模样,格外惹人心疼。 “母妃知道,熠儿最乖了。”念善把熠儿抱在怀中,神色间的眷恋和不舍更甚。“熠儿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对不对,可不能轻易哭鼻子了。若是被妹妹知道,可是要笑你的。” 熠儿用力的点点头。 好不容易哄好了熠儿,念善叫来了映月。 “娘娘,您身边也要带个人,就让兰心陪您一道去吧。”映月低声道。 意溪和银星到底历练不如兰心,自己还要照顾娘娘最放心不下的大皇子。 “您放心,奴婢会用自己的性命保护大皇子。”这是昨日映月对念善的保证。 念善应了。 等到出发时,念善仿佛听到了熠儿的哭声。 可是她不敢回头,毫不犹豫的登上了马车。 …… 周无逸选定的地方离她们住的庄子不算远,一日的路程。 兰心扶着念善上了马车,才听念善低声道:“咱们要去见周三叔。” 听到这个称呼,兰心悚然一惊。 念善这才把昨夜收到周无逸信件的事告知兰心,说是周无逸要见她。 “娘娘,周世子他——”兰心开口时还是旧日的称呼,她迟疑道:“他怕是对您有误会,让奴婢去跟他说清楚!” 念善摇了摇头,道:“你不必露面,我会跟周三叔解释。” “小姑姑生前都未能再见他一面,周三叔怕是小姑姑心中极大的遗憾。”念善叹了口气,道:“我既不希望他伤了皇上,也不想周三叔死于皇上之手。”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当初那些粮草和物资,是如何运送到边关的?”念善看着兰心,问道:“当时端王势大,怎么会允许大批物资堂而皇之的离开京城?” “据我所知,侯府里大伯父他们畏惧端王权势,并不敢帮忙。” 兰心低声道:“娘娘,奴婢不知。是皇后娘娘托了先前救助过的江湖人士,想方设法筹备的。” 懿贤皇后心地善良,还在侯府做姑娘时,路见不平虽是不能拔刀相助,给些银钱总是能做到的。她能认识些能人,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要突破端王的防线,怕是非得有内应不可。 她立刻就想到了周无逸。 虽说他忠心耿耿的追随端王,却并非黑白不分之人。 端王意图构陷定王,本就是处于私心,全然不顾大局。 然而这些只是猜测,她并不敢确定。 这一路上念善并不好过,虽然能走官道平坦、不算颠簸得厉害,可她害喜的反应也还在。 她随身带了些梅子,起码不能让端王的人看出不对来。 直到暮色四合时,她终于到了霍治臻所指定的小镇上,命人开了两间客房。 “夫人,请您慢些。”刘维昱扶着念善下了马车。 周围的情况他已经派人摸清,并无异常,事先安排好的人,也住进了他们开的这两间客房周围,将嘉贵妃保护起来。 念善带着映月走了进去。 这一路上辛苦,念善才进房就靠在了榻上休息,兰心简单的收拾了房间,给念善倒了水来。 虽是条件简陋艰苦些,念善并没介意,她喝了些清水,才感觉把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 过了没多久,刘维昱来敲门。 念善撑着小几站了起来,兰心前去开门。 “夫人,属下派人查看过,目前暂无异状,也没等到周无逸进一步举动。”刘维昱见念善面色不好,劝道:“您先休息,有事属下会立刻来禀告您。” 念善应了,很快刘维昱便端了饭进来。 虽是些清粥小菜,却是他们自己人做的,能确保嘉贵妃的安全。 念善勉强用了些饭菜,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这一夜都没有动静,念善虽是早早歇下,却做了好几个梦。 梦中是小姑姑带着她出门踏青,周无逸总能神出鬼没的跟她们偶遇,还总是能随手变出些小玩意儿哄她玩,他好借机跟小姑姑说说话。 美好的梦没能持续多久,她就梦到周无逸得知了真相,凶神恶煞的质问她,为何背叛小姑姑。 是她害死了小姑姑。 周无逸要杀了她,替小姑姑报仇。 在梦中,念善只觉得自己苦苦哀求周无逸,不要伤害她的两个孩子。 念善大汗淋漓的醒来,才发现又是一场噩梦。 此时天已经亮了。 当她才起身由兰心服侍着梳洗更衣后,刘维昱敲门进来。 “娘娘,那边有信送来。” …… 当念善由刘维昱和兰心陪着到了一处寺庙的后山时,她让两人依约停下脚步。 依照信上所写,周无逸只让她一人进来。 在两人担忧的目光中,念善提着裙摆往一处幽禁的小院走去。 院门虚掩着,念善推门走了进去。 忽然她听到一道极熟悉又陌生的男声自她身后响起。 “善姐儿,你还是这样大胆。” 第120章 第120章 自从十年前在京中一别后,念善未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见到周无逸。 她暗自深吸一口气,慢慢的转过了身。 “周三叔。” 眼前高大英俊的成熟男子跟十年前的风流纨绔公子渐渐重合,熟悉又陌生。 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许是这些年的奔波,让他眉眼间添了风霜的痕迹。念善甚至发现他发鬓上隐约的白发,这些年他劳心劳力的带着端王遗孤东躲西藏,想来并不容易。 听她这么称呼自己,周无逸挑了挑眉。 十年前那个小姑娘跟在阿萱身后,怯怯的在阿萱身后看自己。 很快他就知道这个小姑娘并没她所表现的那般单纯软弱,他一度认为是她利用阿萱的心软,骗取了阿萱的信任。 不过阿萱喜欢她,他便也爱屋及乌的对她好些。 “十年未见,善姐儿长成大姑娘了。”周无逸慢条斯理的道:“你小姑姑在天有灵,一定很欣慰。” 他果然是因小姑姑之死,怨恨上了宋骁和她。 念善不想为自己辩解,她始终也觉得,她跟小姑姑的薨逝脱不开干系。 “只是我未曾料到,嘉贵妃竟有如此胆识魄力,敢来孤身赴约。”周无逸慢慢走近她,锐利如昔的目光如刀子飞来。“嘉贵妃就不怕我会让你有来无回?” 念善不闪不避的回望过去,神色坦然道:“我知道,周三叔不是是非黑白不分之人。有些事,我想跟您解释。” “皇上并未曾薄待小姑姑,直到小姑姑薨逝,在后宫中他未让小姑姑受过委屈。若你想为小姑姑报仇,小姑姑的仇人绝不是皇上。” 周无逸执意跟宋骁做对绝无好处,念善不想他因此白白送命。 “你如今成了嘉贵妃,又育有大公主,自然是偏着宋骁说话。”周无逸面无表情的道。 念善并没有被他吓到,从容劝他道:“周三叔,我希望您不要再跟皇上做对。这天下已经是皇上的天下,我知道您重情重义才一直护着端王遗孤到了现在,可如果您真的为了那个孩子好,就该让他不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要被人利用,做个平凡的人好好活下去。” 她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长剑出鞘的啸声,如寒霜秋水的长剑抵在了她的脖颈仅一寸的位置。 “嘉贵妃当真以为我看在你小姑姑的面子上,不会动你?”周无逸慢慢翻转着手中的剑,离念善的脖颈越来越近。 只需要稍稍用力,她就会鲜血飞溅,送了性命。 “周三叔,皇上治下的江山您也看到了,不敢说海晏河清,却也是百姓能安稳的过日子,各得其所。”念善并不惧怕他,气势上也并不软弱。“换了端王,就一定比皇上更好?更可况是稚龄的端王遗孤?当初端王构陷的行为,您也是不齿的罢?” 周无逸的剑几乎已经抵在了她的脖颈上,念善感觉到了那抹冰冷,更感觉到了强大的压迫感,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周无逸真的会杀了她! “周三叔,您不要再执迷不悟,小姑姑希望您能好好的活下去!”念善想到小姑姑带着那枚玉扣平静而安宁的模样,她仍然执拗的劝道。 “杀了宋骁,大皇子就能登上皇位,他是记在你小姑姑名下的孩子。”周无逸忽然放缓了声音,用了诱惑的语气道:“你是抚养大皇子的人,往后得封太后,大权在握岂不是更好?” 念善神色坚定的摇了摇头。 “国赖长君,大皇子还太小。”无论是谁问,她的答案是不会变的。“他守不住这皇位,只会成为傀儡,朝廷会乱起来,朝臣们只会顾着争权夺利。” “你倒是对宋骁情深义重。”周无逸面色复杂的道。 念善在心中苦笑一声,无论什么理由,自己维护宋骁都会激怒周无逸。 可她也不想去解释自己身不由己,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一如她选择了进京,选择了求小姑姑进侯府,选择了去定王府,又选择了入宫为嫔—— “你小姑姑说的没错,你果真是个倔强的孩子。”忽然念善感觉到压迫感骤然散去,长剑被周无逸收了回去。 念善惊讶的睁大了眼。 “四年前,我收到了你小姑姑送来的信。”周无逸收了脸上的冷厉吓人神色,面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悲戚之色。“我留给她的联络方式,她只用了这一次。” “她说对不住你,是她连累你入宫,不能选择你想要的生活。”周无逸看着念善的目光渐渐温柔,与十年前一样。“她嘱托我,若是将来有可能,要照顾你。” 念善从他说到懿贤皇后时,泪水便不受控制的扑簌簌落下。 “小姑姑没有对不住我。”念善失态的拼命摇头,在得知懿贤皇后的死讯时,她甚至都没哭得这样肆意。这些年的委屈和压力,在周无逸面前她竟无法再控制自己。 周无逸递上了一方素净的帕子。 “善姐儿,我也要谢谢你,在阿萱最艰难的时候,陪在她身边。”周无逸眼中闪过哀恸之色,他却勾起唇角道:“若是没有你,阿萱怕是在定王府就撑不下去了。” 周三叔什么都知道! “你放心,我本就没想跟宋骁做对。”周无逸安慰念善道:“那些人根本没想着护着端王遗孤,你说得没错,他们只把那孩子做傀儡,不过是为自己的欲望找个遮羞布罢了。” “我早就安排他在一户普通的人家,过着平凡安稳的生活,这些年我带着他的消息,不过是个幌子。” 念善慢慢的止住了泪。 “周三叔,你并非愚忠的人,为何还要跟端王的人在一处?”她哽咽道:“您便是不想效力朝廷,哪怕去过闲云野鹤般自在的生活也好。” 若周无逸始终担起这虚名,宋骁也不会放过他。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周无逸缓缓念出这句诗,神色悲悯而苍凉。“端王待我不薄,他已不在人世,我更不能背主,照顾他的遗孤是我的责任。” 念善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周三叔,当初那批给边关的粮草等物资的采买和运送——” 周无逸笑笑,没有说话。 这沉默就是回答了。 “周三叔,您应该让皇上知道——”念善急忙道:“起码他不会再盯着追捕你!” 她话音未落,只见周无逸忽然做了个住声的动作。 “善姐儿,听我说。”周无逸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道:“如今不是我们追杀宋骁,而是宋骁在围捕我们。那些人已经悉数落网,只有我还在逃。” 念善愕然。 “魏秉亓是端王埋下的棋子,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只是他是个没骨气的。”周无逸轻蔑的冷笑一声,又沉声道:“你做得很好,用最快的速度控制了他。” “宋骁没有用你和大皇子做饵的意思,魏秉亓是个意外。我本不喜宋骁,但我不想你日后心里有负担和猜忌,索性直接告诉你。善姐儿,你的一生还很长。” “只有你过得好,你小姑姑才会安心。”周无逸拍了拍念善的肩,低声道:“这个极好的机会,你已是贵妃,再进一步也不是难事。” 念善心中隐约间有了预感。 她才想开口,只见周无逸摆了摆手。“他们差不多已经到了,只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入口。此刻开始,你听我安排——” 长剑重新被周无逸收了起来。 “嘉贵妃,你好大的胆子,竟真的敢孤身前来!”周无逸抬高了声音,厉声道;“你以为你救得了宋骁?” 对上周无逸的目光,念善只感觉泪水再次忍不住想夺眶而出。 “本宫已依约前来。”她忍住让自己身子不再颤抖,她咬牙道:“你们如何才能放了皇上?” “放了宋骁?嘉贵妃,你不要执迷不悟。”周无逸抬高了声音,厉声道:“宋骁是我们的仇敌,我给你指一条活路,你拥立端王遗孤为帝,将来你就是皇太后,大皇子和大公主,新帝自然会善待。” 念善听他一句句的狠话,心如刀割。 “国赖长君。”那些自己说过的话,再重复一次,她竟觉得异常艰涩。“皇上治下的江山,不说海晏河清,亦是百姓安稳各得其所,该别执迷不悟的是你!” 这一次长剑出鞘的声音简直要刺破耳膜,长剑再次抵在她的脖颈上。 “嘉贵妃,你是当真不怕死?” …… 当宋骁得到消息带着人匆匆赶来时,只见到了山下的刘维昱和兰心。 “嘉贵妃在何处?”宋骁甚至来不及住马,便急声问道。 刘维昱硬着头皮说了这两日的情形,道:“嘉贵妃独自去见周无逸了。” 他就知道江念善是个胆大包天的人,从未变过! 宋骁也顾不上追究谁的责任,策马往山上追去。 她就不怕自己被牵连,甚至送了性命?她不是向来最聪明的吗?该知道如何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纵然宋骁认为她有一万个理由不该来,可是听说她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在心中弥漫。 明明自身的安危都难保,她还敢来见对他恨之入骨的端王余党。 她何时这样笨了?难道她都没有权衡过么? 不,这就是她权衡过后,做出的选择。 善善—— 这两个在他心中愈发滚烫炙热,他的感觉自己冷硬的心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热流汩汩涌入。 宋骁恨不得立刻飞到山上,将善善给解救出来。 只要她平安,他能答应周无逸提出的条件! “立刻找到嘉贵妃!”等到了信中所写的半山腰时,宋骁忙让人四散开,去寻找入口。 忽然他听到了周无逸的声音,他的心头猛地一颤。 宋骁循着声音找到了过去,果然很快听到了念善的声音。她的声音不高,却是坚定。 不知周无逸用了什么法子隐藏,他们竟一时半刻找不到入口。直到在浓重的绿色中发现一抹长剑的寒光,宋骁才飞奔了过去。 他刚好听到那句让他睚眦欲裂的话“嘉贵妃,你是当真不怕死”—— “周无逸,你住手!”宋骁厉声喊道:“不许伤害嘉贵妃,你有什么条件,朕答应你!” 周无逸似是察觉到他们来了,立刻换了姿势,让念善站在他身边,他持长剑横在念善的脖颈前。 “别过来,否则我杀了她——”周无逸也同样不示弱。 念善发不出声音来。 她隐约能看到身着玄色外袍的宋骁,泪眼朦胧中,他那张沉稳冷峻的面庞上,竟是难得的失态焦急。 怕他真的动手伤了念善,宋骁只好命人不许往前。 “善善,别慌。”宋骁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周无逸,你放过嘉贵妃,朕来换她!” 只听周无逸冷笑道:“难道皇上觉得我忘了,您曾经的丰功伟绩么?您是威风赫赫的战神,我可不敢让皇上为质!” “妾身,无事。”念善知道周无逸没想伤害自己,她更怕周无逸激怒宋骁无法脱身。 周无逸挟持着念善往后退到了房中,这里地形他比任何人都熟悉,他带着念善走了密道,很快便消失不见。 等宋骁带人破门而入时,已是人去屋空。 “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嘉贵妃。”宋骁眸中闪过厉色,沉声道:“以嘉贵妃的安全为先,若是因此放走周无逸,朕一概不追究。” 众人齐齐应是,四散开去。 纵然周无逸武功高超,可他带着嘉贵妃,定然走不远。 宋骁翻身上马,往后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善善,你一定不能出事! 第121章 第121章 君子所,其无逸。 念善是听自己小姑姑说的,当初周侯爷特意给周三叔改这个名字,是希望他不要贪图安逸享乐,勤勉上进,为国所用。 然而周三叔很聪明,功课学得快,在武学上也一点就通,太夫人和侯夫人都疼爱他,周侯爷又考不住他,渐渐周三叔和一群狐朋狗友,便养成了风流纨绔的性子。 这样的周三叔能得到小姑姑的芳心,是念善那时百思不得其解的。 “善善,以你的聪慧,一定能在宫中过得很好,我也不过是逼得宋骁早些看清自己。”周无逸对念善道:“他这次南巡是用自己作饵,却没伤害你和大皇子,应该是对你有意的。” 念善轻轻点了点头。 “你小姑姑希望你能过得好,我便自作主张了。不仅是宋骁,让别人看在眼中你有救驾之功,足以配得上皇后的位置。”周无逸有些歉然的看着念善,低声道:“等会儿我会将你带到山上,你放烟火弹让他们找到你,你只说是捡到我丢下的便是。” 他曾想将念善带走藏匿几日,也让宋骁尝尝心爱的人不在身边的滋味。 可转念一想,他又怕损伤念善的名誉,得不偿失,便预备拖些时候,让宋骁的人能找到她。 “周三叔,那您以后准备怎么办?”念善知他已经安排好了所有事才来找自己,她有些紧张的问:“您以后是会远远离开京城么?” 周无逸看穿了念善的心思。 他挑了挑眉梢,依稀还有往日年轻少狂时的洒脱和桀骜。 “善姐儿是怕我寻死,去找你小姑姑?”他笑了笑,神色蓦地变得温柔。“我怕你小姑姑骂我,我已经等了她十多年,不在乎多等上几十年。” 大家都说周家世子纨绔浪荡,不堪重任,可却是他护着端王遗孤逃走;他效忠于端王,却不愚忠,为了边关的安定,他暗中帮着给宋骁运送粮草物资;都说他风流多情,可没人知道他到底有多深情温柔—— 她后悔了,她应该劝着小姑姑跟周三叔离开的。 “善姐儿,你小姑姑说你心思重,她想你为自己而活。”周无逸看着她,想起江萱信上对她的亏欠和愧疚。“你比她活得还累。” 念善含着泪,摇了摇头。 周无逸将东西递给了念善,微微笑道:“善姐儿,我该走了。你我以后还是不要再见的好,后会无期。” “周三叔,你要多保重!”念善攥紧了周无逸递给她的火折子和烟火弹,泪水大颗大颗的砸在手背上。 周无逸将她送上去后,朝她挥了挥手,几个跃起,人影便消失不见。 念善折腾了这大半日,骤然松懈下来,脱力的靠在了石壁上。 她抬手护着小腹,从方才起有些隐隐抽疼。 宋骁一定带人在山上搜寻,若是她太早发出信号,怕是周三叔会被宋骁的人捉到。 天子之怒,可不是他势单力薄能承受的。 念善缓缓的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不想这石头竟是松动的,她翻倒在地上。 还来不及呼叫,她伸手想攥住树枝,可枯枝也随之断裂,念善滚了下去。 她只得紧紧护着小腹,不让肚子里的孩子受到伤害,幸而坡度很缓,念善才想挣扎着站起来时,头昏脑涨的她眼前发蒙,踉跄着又跌在了地上。 朦胧间,她感觉仿佛有人朝这里走了过来。 然而她这次不慎撞到了一块石头上,还没能看清就已昏了过去。 …… “皇上,到处都没有找到周无逸和嘉贵妃。”刘维昱小心翼翼的上前回话,不敢去看宋骁的脸色。 按理说周无逸带着嘉贵妃走不远,他们已经将最近的一处山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嘉贵妃。 “扩大寻找的范围。”宋骁已经一整日没吃没喝,他却没有半点回去等消息的意思。“周无逸不是那般冷血之人,他达到目的就会放了嘉贵妃——” 刘维昱有些惊讶,皇上对周无逸竟没有恨之入骨。 “周无逸也要抓活的。”他神色微冷,沉声道:“留着周无逸的命,朕有话问他。” 刘维昱答应着去了。 因他们要追上船队的进度,宋骁来时已经让霍治臻和映月护着熠儿来跟他们汇合,他本是让念善和熠儿一同来,没想到念善竟自作主张的来救她。 善善,善善。 宋骁从没如此时一般想见到念善,他喜欢她狡黠的笑,喜欢她撒娇耍赖,喜欢她低眉浅笑的温柔。 他发现自己已经对她动了心。 不是对懿贤皇后相敬如宾的敬重,不是对皇贵妃的责任和旧日恩情,也不是对其他宫妃的恩宠,他确认善善是不同的,他决不能失去善善。 从他准她入宫的那时起,一切都不再受控制。 安顿好了映月等人,霍治臻留了精锐保护大皇子,既是端王余党已经尽数被端,已经不需要那么多人。 当务之急是找到嘉贵妃。 霍治臻自责极了,他应该劝住念善的,不该让她以身犯险。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劝她? 念善的每一步都走得极为不易! 搜寻的范围扩大到了周围的村庄中,霍治臻连夜带着人在周边寻找。 宋骁除了去看了一次儿子,亦是不眠不休的跟着一起搜寻。 终于问到一处村落,说是村中有人带回了一个貌美的姑娘,那姑娘不是他们村子里的人。 霍治臻得到消息后忙亲自赶过去看。 …… 当念善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在一处陌生的地方。 “姑娘,你醒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念善偏过头看去,说话的人是位六七十岁的老妇人,她发现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您是……”念善只感觉头疼欲裂,她忍痛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老妇人慈祥的笑道:“姑娘你撞到了头,被我孙子给救了回来。你家在哪里,我们也好通知你的家人。” 家? 念善脑海中浮现的是一间两进的宅子,有她的娘亲、爹爹和妹妹—— 不对,爹爹不在了! 然后呢? 她有些茫然,忘了接下来发生的事。 许多记忆像是突然被塞入她的脑中一般,她用手撑住额头,抵抗着巨大的疼痛。 “姑娘,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么?”老妇人见念善痛苦的模样,忙道:“别着急,缓一缓,先别逼着自己想。” 念善只顾着摇头,“我,我叫江念善——” 说出了这个名字后,她发现记忆理顺了许多。 爹爹过世后,她让娘亲带着她和妹妹,去京城投奔爹爹的家,靖安侯府。 后来她留在了靖安侯府,成了侯府的五姑娘。 “善姐儿?”老妇人试着叫了她的名字,念善猛地抬眼看向她,这个名字太熟悉了,记忆中有人一直这样亲昵的叫她。 是了,是她小姑姑。 正是小姑姑将她带回侯府的。 “我是江家的五姑娘。”念善还有些防备心,没有直接说出靖安侯府。 老妇人温柔而悲悯的看着她。 念善还有些疑惑。 “善姐儿,你是真的忘了。”老夫人柔声道:“你应该是出嫁了,你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她有了身孕? 念善这下结结实实的愣住了。 她并不记得自己已经嫁了人,她怎么会有身孕? 念善闭上了眼,是的,是小姑姑说要给她挑个好人家,让她挑自己喜欢的人。 “这位老夫人,请问如今是哪年?”念善慌忙问道。 老妇人回到:“如今是昭明六年。” 昭明六年? 不对,小姑姑召她入宫,明明是在昭明二年! 她拼命的去回想昭明二年之后的事,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脑海中一片空白! 念善急得几乎掉眼泪。 “好孩子,先别着急。”老妇人忙劝道:“你正怀着孩子,仔细别动了胎气。” 看着念善的穿着打扮,便知道她出身富贵人家,且她谈吐举止不俗,想来并不是普通的富贵人家。 念善茫然的低头看着自己尚不明显的小腹。 “实在想不起来,也别勉强自己。”老妇人柔声道:“你的头受了伤,或许调理些日子就能想起来了。” 念善这时才抬手去摸自己额头,已经被包扎好。 “多谢您收留。”念善深深叹了口气,低声道。 老妇人笑着摇摇头,给念善端了些饭菜过来,都是极清淡的,让她用些。 念善才拿起筷子来,准备用些就给侯府送信。 她看到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是质地温润细腻的和田玉,想来靖安侯府并没有落魄。 有小姑姑在,靖安侯府就不会倒。 想到这儿,念善觉得稍稍安心了些。 忽然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老妇人让念善先用饭,自己去开门。 只见为首的是个年轻俊朗的青年,他满面焦急的问道:“这位老夫人,您家里可曾收留了一位姑娘?” 老妇人迟疑的点点头。 念善抬眼往窗子外看去,门外的男子很有几分熟悉。 他是……霍治臻,霍表哥? 想到这儿念善忙下了床,扶着门框走了出去。 在看到念善的一瞬间,霍治臻松了口气,他失礼的越过老妇人进了门。 “幸好你平安无事!”霍治臻一时也忘了尊卑,险些叫出念善的闺名。 还有跟来的近卫营的人,他不能让念善名誉有损。 “霍表哥?”念善忽然开口道。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霍治臻心中悚然一惊。 自从入宫后,念善就没有再这样称呼过他!如今是怎么了? “夫人——”霍治臻不想透露念善的身份,想到听到刘维昱他们在外头都是这样称呼念善的,便想提醒她慎言。 没想到念善歪着头,迟疑的道:“霍表哥,你是我夫君么?” 她突然想起,小姑姑说过要将她嫁给霍治臻。 他匆忙的找来,还叫她“夫人”,应该是嫁给他了罢? 念善话音未落,宋骁堪堪赶了过来。 第122章 第122章 宋骁听说有念善的消息时,便立刻赶了过来。 他到了门外想进来时,好巧不巧听到念善那句“霍表哥,你是我夫君么”。 只见念善好端端的站在那儿,额上被包扎过,她跟霍治臻面对面的站着,似乎还有两分亲近之意。 霍治臻在震惊之余,心中五味陈杂。 念善曾嘴硬的说过许多伤人的话,百般诋毁她自己,对他也总是冷漠。 原来善善是想过要嫁给他的! 她拒绝自己时,正是从宫中陪伴懿贤皇后回来后,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念善知道自己不得不入宫? 他一直都知道念善并不是贪慕虚荣的人! 霍治臻对上念善的目光,那眼神茫然而纯粹,他心痛极了。如果他当初早些去提亲,或是他坚持要娶善善—— 他多希望自己能应一声是! “善姐儿似是失去了些记忆,你们是她的丈夫和家人么?”老妇人替念善解释道。 不等霍治臻说话,宋骁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霍治臻立刻回过神来退后一步,念善也抬头看到了宋骁。 平日里总是笑盈盈看着他的念善,如今眼神里却充满了疏离和陌生,甚至她有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 别说亲近了,她竟有些怕他! “臣女见过——”念善下意识的行礼,却想起这不是在宫中,她迟疑着不知该如何称呼宋骁。 宋骁怎么在这儿? 见宋骁白龙鱼服,便知道他不欲暴露身份,可念善哪怕在他还是亲王时,都没称呼过一声“姑父”。 他脸色很难看,是因为自己走失惹了麻烦么? 想到这儿,念善咬紧下唇,更加自责。 宋骁听念善的自称便觉得不好,念善虽是记得他,却不记得他们的关系!这还是念善入宫的自称,难道念善已经忘记了自己入宫为妃,甚至已经生过两个孩子? “这位是我表哥,这位是我……”念善迟疑了一下,委婉的道:“是我小姑姑的夫君。” 霍治臻没有回答她,大概是自己最终没嫁给她吧! 念善有些尴尬和失落,不过她很快就调整了情绪,不让人看出端倪来。 宋骁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她真的是都忘了!念善从未拿这件事调侃说笑过—— 霍治臻亦是脸色十分精彩,只是宋骁在,还没他开口的余地。 “你们既是她的家人,她怀了身孕还让她孤身在外!”老妇人的语气中透着些责备,她低声道:“幸而这胎怀得稳——” 这个消息同样令宋骁震惊。 她已经生过两个孩子,既是已经两个月她定会有感觉,可为了他的安危,她还是来了! 只是来不及感动善善的舍命赴约,他就被现实兜头破了一盆冷水。 “老夫人,多谢您的照顾。”念善取下了手腕上的另一支赤金镯子,想送给老夫人做谢礼。 在一旁已经看傻的刘维昱及时回过神来,念善手上的镯子是宫中内造之物,不能随意溜出去。他忙上前阻止道:“夫人,属下已经备了礼金,这就送来。” 念善朝着他客气的笑笑,眼神里全是陌生的态度。 明明昨日他还护着嘉贵妃去见周无逸,今日嘉贵妃竟把自己的身份都忘了! 皇上的脸色已经差到他不敢去看。 来接念善的马车已经准备好,映月仍是留下陪着大皇子,来得人是兰心。 “兰心姑姑。”念善见了她,脱口而出还是旧日的称呼。 兰心也吓了一跳。 自从她去了瑶华宫后,念善已是嘉妃,自然不能再叫旧日的称呼,平日里都是直接叫她们的名字。 宋骁听到这句称呼,更是停下了想扶着念善上车的动作。 在念善心中,他只是毫无关系的人——不,那点关系还不如没有。 “五、五姑娘?”心念电转间,兰心试探着道。 念善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来,终于有正常的人了。 从开始霍表哥和皇上都是怪怪的,遮遮掩掩不肯跟她说实话。 宋骁见状则是脸色更难看了,她果真什么都忘了,起码她的记忆停留在入宫之前。 念善再次向老妇人道谢后,由兰心扶着上了马车。 老妇人看着架势,便知道自己家救的怕是位贵人。一个长随打扮的人方才递给她的小匣子,只说是一点心意。 她等人走后打开去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里头整整齐齐的叠着一万两的银票。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马车上。 “兰心姑姑,小姑姑也来了么?”念善奇怪的问道。 上车前,兰心被霍治臻低声告知念善失去了些记忆,应该是只记得入宫之前的事,她有孕在身,千万别刺激她。 兰心心中一痛,只得含糊道:“娘娘没有。” “兰心姑姑,我的夫君是谁?”念善大大方方的问了出来,她知道自己不会是婚前就与人发生关系的人,既是已经有孕在身,必定已经嫁人了。 只是她对自己的夫君是谁,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兰心哪里敢回答,只得再次含糊回答:“是一位贵人,等回去您就知道了。” 念善不知道她为何如此为难,不过她也没有强迫人的习惯,只是点点头。 这次亲自随马车一起走的宋骁,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他才认清自己的心,善善竟将他们的事忘了个干净! “皇上怎么会在这儿?”念善更是疑惑宋骁会亲自出来找她,她语气中满是不解:“是小姑姑求了皇上让人找我吗?” 嘉贵妃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否则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 兰心感觉说什么都不对,万分为难下,只得道:“等回去您就知道了,奴婢不好跟您说。” 所有人对她的态度都很奇怪。 念善有些无措,这四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五姑娘,现在是昭明六年,您还能记住多少?”兰心忍不住问道。 念善低落的道:“我只能想起昭明二年的事,我记得小姑姑病了召我入宫陪伴,别的就都不记得了。” 其实她还记得江皇后将她许配给霍治臻,可既然她没嫁给霍治臻就不好再提,免得大家尴尬。 偏偏是在昭明二年—— 宋骁也不顾得多,偷听到了念善和兰心的对话。 她人生发生转折的一年。 …… 好不容易等到念善回来,映月牵着大皇子前去迎接。 见念善被人从马车上扶下来,熠儿兴冲冲的跑过去,抱住念善的腿。 “娘,娘你回来了!”熠儿还记得私下里,在外面时要称呼母妃为娘。 念善没有去抱他,反而迟疑着看向了兰心。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已经生了个儿子? “娘,娘您怎么不理熠儿?”熠儿见念善无动于衷,着急的道:“熠儿有很乖的跟着映月姑姑等娘回来!熠儿没有调皮!” 兰心看了一眼宋骁的脸色,忙解释道:“五姑娘,这确实是您的儿子。” 映月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念善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他的发心,接下来的称呼也顺其自然。“熠儿,娘方才走神了,对不住。” 熠儿这才松了口气,他的小手紧紧的牵住念善的手指。 “娘,熠儿好想你!”熠儿仰着小脸,委屈巴巴的道:“您说了很快回来陪熠儿的。” 仿佛这个动作已经做了千百次,念善自然的蹲下来身子,柔声对他道:“是娘不好,熠儿真乖。” 熠儿伸出他肉乎乎的小手抱住了念善的脖子,心满意足的趴在念善怀中。 不好,娘娘还怀着身孕—— 映月和兰心才想将念善扶起来,只见熠儿看到自己父皇,又兴奋的道:“爹爹!” 既然熠儿是她儿子,那他口中的爹爹,自然是她的夫君。 念善站起来,慢慢转过了身。 只见熠儿朝着一个人跑去,亲昵的抓住了他的衣角,吵着要他抱。 这个人——竟然是宋骁? 念善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眼见宋骁果然十分顺手的抱起了熠儿,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这是怎么回事?”念善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险些站不住。 宋骁也不敢刺激她,匆匆哄了熠儿两句,将熠儿交给了卫吉胜带着。 “五姑娘,先进去,奴婢慢慢的告诉您。”兰心见念善脸色瞬间惨白毫无血色,忙和映月一起扶着念善进去。 宋骁立刻叫随行的李太医过来。 念善走进了房中,她惊疑不定的看着在门前帘外站定,那个还未进来的高大人影。 是宋骁—— “您怀着身孕,千万不能情绪激动。”映月低声劝道。 “你是——”念善看向映月的目光没有往日的信任和亲近,不知为何不是意溪和银星在她身边。 映月惊讶的抬眼,只见兰心朝她摇了摇头。 “兰心姑姑,你告诉我,我的夫君究竟是谁——”念善几乎已经猜到,只是她不愿意承认。 长痛不如短痛,难道皇上还能放已经生过两个孩子、如今还怀着身孕的嘉贵妃离开么? 兰心咬了咬牙道:“五姑娘,昭明三年您入宫,如今您是宫中的嘉贵妃,也是大皇子和大公主的母妃——”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入宫? 念善一直不敢置信的摇头,她立刻道:“小姑姑,小姑姑在何处?” 兰心泪流满面,道:“娘娘,皇后娘娘昭明二年就薨了——” 小姑姑不在了? 念善还没来得及反驳,只觉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宋骁立刻冲了进来,抱住了软绵绵倒下的念善。 正巧李太医被刘维昱拖着跑了过来,还来不及行礼就喘着气打开了药箱。 他仔细观察了念善头上的伤口,替她重新敷好药。“皇上,娘娘额角是擦伤,后脑位置撞伤了,只不过没有外伤一时没显出来。既是娘娘之前动作说话无异,应该是没有大碍。” “还有件喜事要禀告皇上,娘娘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他神色笃定的道。 宋骁面上却并不见半分喜色。 “嘉贵妃失去了些记忆,确切的说她只记得昭明二年前的事。”宋骁沉声道:“这是因何缘故?与她头上的伤可有关?” 李太医心头一惊,若是嘉贵妃失去记忆,可不是简单用药能治好的。 “可能是娘娘脑中有积血,或是等它化开后,娘娘便可恢复。”李太医不敢说得笃定,只得道:“娘娘可能只是暂时失去了记忆,具体等娘娘醒来,微臣还要再给娘娘面诊。” “既是娘娘失忆,万不能刺激娘娘,如今娘娘还有身孕,要谨慎为上。” 宋骁望着念善陷入沉睡的面容。 这些日子她跟着担惊受怕了,纵然她沉着冷静的处理了魏秉亓,又去赴周无逸的约,她难道就没想过自己的安危么? 他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 她原本白皙细腻的手上,有数道擦伤。 善善就是太理智,太懂事了。 “善善,快点记起来吧!”宋骁从未有过如此软弱的语气,他声音低低的道:“朕和孩子们,都在等着你。” 然而沉睡中的念善并未听到。 …… 等念善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天亮。 她动了动手指,映月觉察到她的动作,立刻坐直了身子。 “娘娘,您醒了!”映月语气中透着惊喜道:“您可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念善神色茫然,望向她的眼神仍是陌生的。 映月心中一凉,怕是娘娘并未记起。 “娘娘!”意溪和银星听到动静连忙进来,看到念善几乎要哭出来。 念善看到两人也有种眼眶发涩的感觉。 “娘娘,您可记起什么?”意溪得知念善失忆,小心翼翼的问道。 映月悄无声息的出去通禀宋骁,宋骁已经将附近一带的名医请了过来,等着给她看病。 “我只记得,我带着你们入宫陪小姑姑,再往后的事,我全都记不起了。”念善发现只要拼命回忆不仅无济于事,还会头疼。 梧桐苑那个雨夜,对于娘娘来说始终是解不开的心结,所以娘娘忘了罢? 意溪和银星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准备提。 “你们跟我说说,这四年里都发生了什么事?”念善急切的问道。 意溪定了定神,道:“昭明二年,皇后娘娘因病薨逝,昭明三年,您入宫为嫔,同年您被封为嘉妃,昭明四年,您生了大公主,得封嘉贵妃。” “大皇子的生母是谁?”念善想起抱着自己声音软糯叫娘的熠儿,心中却没什么隔阂。 银星摇了摇头。“大皇子是皇上做主抱到瑶华宫,交给您抚养的。” 她们自小伴着嘉贵妃,最是了解她。嘉贵妃曾经受过的痛苦,她们不希望她再经历一次。 若是娘娘忘了,那个心结也就不存在了罢? 念善失神的点点头。 原来这四年中发生了这么多事! 只是还不等她细想,宋骁已经带着太医和从民间召集的名医过来。 待念善起身更衣后,便由他们看诊。 宋骁心急如焚。 念善能复述的也不过是她忘了近四年发生的事,别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看她无助茫然的神色,宋骁也舍不得逼她,只得让人都退了出去。 他跟出去询问。 “七爷,夫人应该就是脑部受到撞击,失去了记忆。”李太医小心翼翼道:“夫人有孕在身,最好是等夫人自己想起来。” 若是受到强烈的刺激,嘉贵妃腹中的皇嗣怕是有闪失。 被请来的另一位在江南都极有名气的陈大夫不知道念善和宋骁的身份,他说起病因倒也更直白。 “人在收到冲击或是撞击,很可能造成记忆的缺失。平日里最不愿意记起的一段记忆,最容易被忘记,或是曾受到过的伤害,潜意识中会选择性的忘记。” 他还说起自己曾看过的一位病人,她被丈夫虐待,寻死不成后,失去了被虐待的那一段记忆—— 他话音未落,只见李太医拼命朝他使眼色。 宋骁的脸色难看极了。 这位可是九五至尊,纵然隐藏了自己的身份,也不能被这么比喻! 陈大夫这才住了口。 看起来这位“七爷”和夫人非富即贵,不是寻常人,他也不好多说以免惹祸上身。 李太医忙借口去商议方子,带着陈大夫离开了。 隔着门帘的缝隙,宋骁看到念善垂首安静的坐着。 失去了往日的活泼灵动,念善仍是那么美,她眼中的脆弱让他心疼。 宋骁只想把人抱到自己怀中。 可在念善眼中,他只怕还是四年前那个近乎陌生的人。 偏偏善善忘掉了那些他觉得温暖的日子,难道对于善善来说,和自己在一起,是对她的折磨么? 想到这儿,宋骁停住了脚步。 在善善的记忆中,还是她将要嫁给霍治臻。 宋骁的眸光骤然暗了下去,善善果然曾经喜欢过他,或者说善善曾经认定会嫁给他。 两人确是极其般配的一对。 宋骁沉默不语,几乎自虐的想着。 貌美娇俏的侯府姑娘,英俊高大的国公府世子。若是霍治臻果然娶了念善,又在边关立下战功,回来风风光光的迎娶佳人。念善能做世子夫人、往后是国公夫人—— 这也是极尊荣的一生,比她在后宫中还要强上百倍。 “皇上,嘉贵妃的药来了。”卫吉胜小声道。 他自是知道此时皇上心情不好,脸色也难看,可皇上挡在了门前,若是耽误了嘉贵妃和腹中皇嗣,他也担待不起。 宋骁深吸一口气,掀了开了帘子走了进去。 “善——”宋骁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念善立刻起身,动作恭谨的上前行礼。“妾身见过皇上。” 先前怀着月月时,她只是口头上问好,行礼的动作也敷衍,宋骁却觉得这样反而有种亲昵。 如今念善竟全都忘了,看着她蹲身,宋骁看得心头发颤。 “嘉贵妃不必多礼。”宋骁上前扶起念善,意外的发现念善瑟缩一下,虽然她很快控制住了自己没有躲开,却跟他身体上的接触令她不适。 宋骁只感觉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无数针一起扎过,密密麻麻的疼了起来。 “皇上,妾身会尽快想起来的。”念善抬起头,恭敬顺从的道。 宋骁只感觉喉咙像是被哽住,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卫吉胜送来了安胎药,意溪递给了念善。 若是以往念善最怕苦,非要取点糖果和蜜饯背着不可。 如今当着他的面,虽是她同样畏苦,却一口口皱着眉,全都喝了下去。 宋骁望着念善,神色闪过一抹黯然。 他仍旧觉得自己的心胀满炙热的,他确认自己已经爱上了善善。可他忽然不确定,这三年过去,在善善心里可有他的位置? 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开她—— 第123章 第123章 念善喝完药,忙用温水压了压恶心之感,她还不想在宋骁面前失态。 两人明明已是育有两个孩子,也同床共枕了三年,可此时只是同处一室,气氛竟有些尴尬。 幸而很快屋外远远响起大皇子稚嫩的童声,意溪进来通传道:“皇上,娘娘,大皇子来了。” 熠儿不知道念善失去记忆的事,昨日只说念善太累了要休息,才没有陪他玩。今日一早他就吵着要来看念善,兰心无法只得将他先带来。 等他迈着小短腿蹬蹬的跑进来,直直的冲向念善。 “母妃,熠儿好想你。”他个子矮,趴在念善膝头,仰着脸用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我有乖乖听母妃的话。” 念善含笑将他抱起来,动作熟稔,仿佛已经做过千百次。“母妃知道,熠儿最乖了。” 宋骁见她待熠儿一样的温柔疼爱,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以为念善已经记了起来。 可念善的目光看向映月时,还是礼貌而客气的。 宋骁不由心中有些失望。 熠儿笑呵呵的搂着她的脖子,撒娇道:“母妃,咱们还去捉鱼好不好?” 经过上次跟父皇钓鱼失败,可母妃却捉了整整一木桶鱼,熠儿打心里觉得自己母妃厉害。 念善虽是不记得前些日子的事,不过论起捉鱼来她确实是擅长的。 不过,她身为宫妃去捉鱼是不大合时宜的,尤其是宋骁还在。她目光试探的望向宋骁,想征求他的意见。 宋骁自然是不能答应。 算起来那时念善已经怀了身孕,只是当时她还晕船,一时没察觉出来。万幸当时她肚子里的孩子没闪失,这次宋骁怎么能让月份尚浅的她再去赤足下水。 “熠儿,母妃今日不能陪你去了。”宋骁虽是不忍儿子失望,还是道:“你母妃这两日不舒服,你陪着母妃好不好?” 听说念善不舒服,熠儿习惯性的站直了身子,他扬起自己圆鼓鼓的小脸儿,用额头抵住念善的额头。 往常他自己生病,多是发热。念善便会抱起他,贴一贴他的小脸儿。 “母妃不热。”熠儿“诊断”了片刻,慎重的得出了结论。 宋骁看着既觉得温馨,又觉得心酸。 “熠儿真聪明。”念善毫不吝啬的夸赞道:“母妃有些累,并不是生病。” 熠儿很懂事的不再要求出去,自己在软榻的小几上坐下来,他从自己身上带着的荷包上翻出一颗糖来,拨开外面的纸将糖递到了念善唇边。“母妃,吃糖就好了。” 宋骁知道念善给熠儿糖都是有数的,每日不过一两颗。他舍不得吃留下来的,给念善却是毫不犹豫。 “多谢熠儿。”念善觉得方才那点药的苦涩全散了,不是她所出的儿子又如何,熠儿这样乖巧可爱,她怎么会不当成亲生的疼。“母妃觉得好多了。” 熠儿有些羞涩的笑笑。 抓了端王余党,宋骁还有许多事要处置,不能一直陪着她们。 当朱勇来请宋骁时,念善起身道:“皇上,妾身已经无碍了。您放心,妾身会照顾好大皇子和腹中皇嗣。” 对着他,念善恭谨柔顺,却没有半分往日的亲近。 宋骁心中失望,却不好表露出来,只是点点头。 等出了门,宋骁命人叫来了映月去书房说话。 “皇上,娘娘怕是真的都忘了。”映月想起念善对她的客气,语气中隐约透着失落。“娘娘看向奴婢的眼神都是陌生的,不过母子亲情是融在骨血里的,娘娘待大皇子极亲切。” 哪怕念善忘了大皇子是她辛苦生下来,可那份感情却没有变。 那么他呢? 他和念善的夫妻之情,就如此轻如鸿毛么? “皇上,对于娘娘来说,这或许是件好事。”映月见宋骁面色不好,低声道:“当初奴婢自娘娘怀大皇子时就服侍在身边的,虽是娘娘一直都表现得极为坚强,可娘娘对懿贤皇后的薨逝极为自责。” “那些日子娘娘吃不下喝不下,被害喜的反应折磨得几乎去了半条命。可娘娘担心您误会,无论再难受也会勉强自己吃。那段时日,娘娘过得很难。” 以映月的立场,自是没办法直接提梧桐苑的雨夜。 虽说当初的江五姑娘已经成了嘉贵妃,以后极有可能登上后位。可那时,五姑娘的人生,确确实实是被毁了的。 娘娘一直过得很清醒克制,虽是盛宠,却未有丝毫任性的举动。 如今娘娘全都忘了,也不用再背着如此重的包袱。 “朕知道了。”宋骁沉默了许久,方才道:“给嘉贵妃院中再添些人,服侍一定要仔细。” 映月答应着离开了。 …… 念善陪着熠儿玩了一会儿九连环。 到底是他年纪小坐不住,念善便让人带着熠儿去院子里玩,她自己则是叫了意溪和兰心过来,问起了这些年的事。 “小姑姑是怎么薨逝的?”念善还是接受不了懿贤皇后过世的消息,她看着兰心,道:“小姑姑虽是身子一直都不好,可并没有到药石罔效的地步!” 兰心不敢提梧桐苑的事,更怕隔墙有耳,不敢提周无逸的事,只得道:“娘娘那段时日思虑重,加上娘娘身子本就弱……” “难道跟周三叔有关?”念善忽然压低了声音。 兰心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那也不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念善坚持道:“这个心结自小姑姑进定王府就有,虽然痛,却不致命。” 兰心和意溪惊讶的发现,失去这些年记忆的自家主子,似乎对懿贤皇后的死因更加怀疑。 “张贵妃觊觎后位已久,慧妃自认跟皇上情分不同,还有柔妃,她并非表面那般柔弱。”念善评判尖锐,沉声道:“敬嫔和英嫔位份低,资历浅,怕是她们三人最可疑。” 意溪忙解释道:“张贵妃在懿贤皇后去后,被封了皇贵妃,慧妃先是被封为淑妃,又因欺君被贬为静贵人,柔妃封了德妃。” 看来慧妃被排除了,剩下的便是张贵妃和柔妃。 念善一时还不能适应她们新的封号,想的全是她们在小姑姑病榻前殷勤的问安说话。 自己为什么进宫呢? 念善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小姑姑最疼自己,她定会为自己安排好一切。 “我是自愿进宫的么?”念善目光直直的望向两人。 兰心和意溪对视一眼,这其中纠缠太多,不过论起来,娘娘虽是为了大皇子,最后也是点了头的。 两人应了一声。 这就对了。 小姑姑死的不明不白,她入宫是想为小姑姑报仇罢? 念善只能想到这个可能。她在侯府最大的依靠便是小姑姑,英国公夫人杨氏在小姑姑薨逝后,见靖安侯府不如从前,必定不会再想求娶她。哪怕连江念仪,杨氏都瞧不上。 “英国公世子霍治臻,如今可曾婚配了?” 两人吓了跳,以为念善还喜欢着霍世子,有些惊恐的摇了摇头。 娘娘若有这个念头就不妙了。 兰心忙委婉的道:“英国公夫人眼光甚是挑剔,还在选儿媳妇,好像已经有了眉目。” 念善微微颔首。 这就对了,若小姑姑因急病薨逝,来不及安排她。侯府里也没人会多关心她,能入宫是她最好的结局。 “我知道了。”念善反而安了心。 既是张贵妃和柔妃都还好端端的,便是这三年里她还没能揪出真正的凶手来。 虽然她失去了记忆,可她不会放弃的。 “娘娘,您正怀着皇嗣,不宜情绪激动。”意溪有些担心的道:“您……” 念善闻言低头下,夏日衣裳轻薄,她坐着时小腹仿佛已经有了浅浅的隆起。 在宫中,能有孩子是最大的资本,既是宋骁能把大皇子也交给她,还让她再次有孕,应该是信任她的。 这便好办了。 她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垂眸掩去了心绪。 “我没事。”念善放松下来,缓缓的靠在大迎枕上。 她一定会查清真相,替小姑姑报仇。 因着近日来的事情她都忘了,便让两人给她给她讲讲都发生了什么。 …… 等宋骁回来用午膳时,发现熠儿由兰心和银星陪着在外面玩,念善则是不见人影。 “皇上。”正端着温水从茶房走来的映月曲膝行礼,小声道:“娘娘不舒服,没敢让大皇子在跟前。” 宋骁快步走了进去,果然见念善吐得天昏地暗。 上次怀月月时念善几乎没什么反应,这次竟又同怀熠儿时差不多,一日里总要吐几次。 念善才吐完了一轮,用温水漱口后,泪眼朦胧间发现宋骁来了。 “皇上,妾身……”念善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才撑着桌子站起来,宋骁便快步走来扶住了她。 念善轻轻一颤,这次却克制住了自己没有躲开。 宋骁没来得多想,忙扶着她坐下。 “以后见了朕不必行礼,你月份浅,还是以小心为上。”宋骁亲自接过了映月手中的果茶,闻起来酸酸甜甜的味道,应该能令她好受些。 念善有些惊讶,却没有拒绝,顺从的就着他的手浅浅的喝了两口。 “多谢皇上,妾身好多了。”念善柔声道。 宋骁点点头,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一旁。 “让李太医给你换个安胎的方子?”宋骁想起念善忍耐喝药的神色,不由道:“若是喝不下,就让他再换。” 哪有什么好喝的药,念善笑着摇摇头,道:“妾身又不是熠儿,吃药怕苦。” 话音未落,念善才意识到自己虽是忘了许多事,在熠儿的事情上,却并未有生疏。 宋骁神色中闪过一抹苦涩。 第124章 第124章 用午膳时,即便有专门为念善做的饭菜,她还是觉得吃不下。幸好有熠儿在,念善便专心照顾他吃饭。 宋骁看出了念善的逃避,只是他没有表露出来,不动声色的用过午膳后就先离开了。 “让膳房十二时辰候着,把陈征叫回来。”宋骁吩咐道:“嘉贵妃没胃口,多备些新鲜时蔬果品,不许他们用补品糊弄。” 朱勇应了下来。 本次随行南巡的有御膳房的陈征,在嘉贵妃怀大皇子时就是让他留在了行宫。如今再为嘉贵妃破例,也是见怪不怪。 等到再用晚膳时,念善便发现饭菜有了极大的变化。 “朕让陈征过来了,等回宫后仍旧让他去瑶华宫的小厨房。”宋骁解释道:“你有什么忌口或是想吃的,尽管吩咐下去便是。” 听映月等人说,宋骁是微服带着她和大皇子出门,自是要以低调为上。 宋骁为了她,竟又将人从南巡的队伍里带了出来。 “多谢皇上关怀。”念善起身,目露感激之色。 宋骁心中有些失望,微微颔首。 晚膳时念善多用了些饭菜,正好熠儿也吵着要去院子里玩,念善便去散步,顺便带着熠儿出门。 若往常,自然是他们一家三口出门的。 这倒还罢了,等到就寝时,念善虽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可一时还难适应。 毕竟在她的记忆中,宋骁一直都不太喜欢她。她也是宁愿躲着宋骁的,情愿省事些。 或许她有孕也是一件幸事——念善抬手扶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她不必侍寝。 熠儿已经许多日子没有跟念善睡,可他知道这得父皇点头才行。熠儿蹭蹭的跑到宋骁身边,抱着他的腿扬起肉乎乎的小脸道:“父皇,熠儿和父皇母妃一起睡好不好?” 在他的记忆中,父皇和母妃总是睡在一起的,他只能偶尔才被获准跟母妃一起睡。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正穿着寝衣散开长发的念善,柔和光芒下的她依旧妩媚温柔,此时她正看向镜子里,想来她也听到了熠儿的话。 宋骁将儿子弯腰抱了起来,走到了念善身边。 “熠儿想跟你一起睡,朕怕他睡觉不老实踢到你,就先将他抱走了。”宋骁特意了一句。 “母妃,熠儿想跟母妃一起睡。”熠儿眨巴着一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念善。“熠儿会乖乖的。” 虽是肚子里怀着小的,念善也不想让熠儿失望。 “皇上,妾身会留意的,就让熠儿留下罢。”念善柔声道:“熠儿力气小,不碍事的。” 只肯留下熠儿? 宋骁有些失望,淡淡的应了一声。 “母妃,熠儿睡在父皇和母妃中间。”熠儿乐呵呵的道。他还小,自是看不出爹娘间的不对来。 念善没想到熠儿竟会提这个要求,不由有些为难。 不愧是他嫡亲的儿子,竟也无意中成全了自己。 宋骁故作大度道:“朕去外面的榻上睡,你带着熠儿睡,仔细别让他踢到你肚子。” 哪里有她睡床,将宋骁赶出去的理由? 念善咬了咬牙,道:“皇上若是不嫌弃的话,不若带着熠儿留下。” 宋骁从善如流的留下。 “皇上,您已经为妾身耽误了行程,妾身今日觉得好多了。”等吹灯放下帐子后,念善低声道:“船队将要抵达苏州了罢?” 直到傍晚时,她才知道怕她胎息不稳,宋骁又下令延后回归大部队的时候。 “你还不满三个月,自是要小心些。”对于这个孩子,已经儿女双全的宋骁也还是极为期待的。 他原本想着,等到南巡回宫后再让善善怀一个。 想到前些日的事,简直如幻梦一般。 善善肯为他舍命赴约,他也确认了对善善的心意。如今端王余党的势力已经清除,善善又有了身孕,正该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可善善把他们的事全都忘了。 每次看到善善的眼神中只有恭谨,想到或许善善这三年来只有忍耐,他就觉得心中像是被针扎一样难受。 “皇上,妾身把先前的事都忘记了,您是不是很生气?”念善哄着熠儿睡着后,忽然低声问道。 她的声音很平静,在夜里听来,却还有些委屈。 宋骁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她有孕时是情绪最敏感的时候。 他特意放缓了声音道:“朕没有生气。若是想不起来也不必勉强自己。李太医也说了,或许过些日子淤血散去,你就都能记起。” 念善柔顺的应了一声。 等到她睡着后,宋骁才又睁开了眼。 宋骁先是替熠儿盖好了被子,看到念善薄被下微微隆起的小腹,没忍住轻轻的摸了摸。 善善,快些记起来罢! …… 到底多休养了三日,念善催促着宋骁,他们一行人回到了船上。 第二日船靠岸后,他们到了苏州行营。 原本计划在苏州一带的游览,念善自是都不能去了。怕熠儿在闷着没事做,念善便让宋骁也带上熠儿。 而后也渐渐传出,皇上宠爱大皇子,无论是商议国事还是外出巡幸,大皇子始终跟在皇上身边。 等大皇子大些,怕是要立太子的。 先前盛传最得宠的嘉贵妃,这些日子竟没露面,也推说身体有恙。 嘉贵妃许是得罪了皇上,事关皇家秘辛,不便多说。这样一来,他们便有机会贡上美人。 只不过送过去的人,无论怎样的姿容绝色,清丽脱俗的妩媚娇柔的美艳的美人们,第二日都被嘉贵妃身边的人给打发回来。 大家都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不久后的一日,在一次宴席上,宋骁带着嘉贵妃一同出席。 令大家震惊的不是嘉贵妃的美貌,而是嘉贵妃已渐丰腴的身段,她身前的隆起已经格外明显。 宋骁宣布了这个好消息,嘉贵妃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若是只三个月,嘉贵妃这肚子着实显得大了些。 念善留意到大家惊讶的目光。 李太医替她诊脉时,说是这次怀的像是双胎。只是月份尚浅,并不能确定。 宋骁当时倒是很高兴,说是瑶华宫里要热闹起来。 眼见皇上亲自扶着嘉贵妃落座,一同在花园中赴宴的当地贵女们,不免有些失望。 她们也曾想借此机会得皇上青眼,不必经过选秀就入宫。 皇上生得高大英俊,虽是人有些冷,起初她们还觉得怕,可对他对嘉贵妃这样温柔,怕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见嘉贵妃肚子大了,怕是不能服侍。 大家想通了关节,大概是嘉贵妃仗着有孕,恃宠将人都打发回来。若是送上两个能为嘉贵妃笼络固宠的美人,或许嘉贵妃就不会这样抵触了罢? 如此一来,又有人动了心思。 …… 昭阳宫。 因受了念善所托照顾月月,敬妃几乎没让月月离开过自己的视线。 每次去昭阳宫请安时,敬妃也带着她一起过去,唯恐她受到什么伤害。 听到宫人通传,说是敬妃带着大公主到了,静贵人眼底闪过一抹嘲讽之意。 “只是帮着带几日罢了,倒真当成自己生的。”静贵人神色凉凉的道:“难道还怕谁抢了去不成?” 皇贵妃喜欢孩子,虽是没能亲自带,倒也乐见大公主过来,故此淡淡的道:“敬妃细心,也难怪嘉贵妃放心把孩子交给她。” 说话间敬妃已经抱着大公主进来。 月月自己已经走得又快又稳,敬妃将她放到地上,月月哒哒的走到皇贵妃跟前。 皇贵妃早就露出笑容来,张开了手臂。 “娘娘。”月月奶声奶气的道:“月月给娘娘请安。” 小孩子最是敏感,谁喜欢她,她虽是面上不会说,心里却极明白。 作为宫中最小的孩子,月月比熠儿还会撒娇。见她可爱的模样,皇贵妃自然也是极疼爱的。 皇贵妃忙把月月抱在了膝上,敬妃笑笑走到一旁坐下。 “出来前可曾让大公主用过早膳了?”皇贵妃偏过头,问敬妃。 敬妃含笑点点,回道:“大公主今儿起得早,来得及用过早膳。” “给大公主取些牛乳来。”皇贵妃看着怀中福娃娃似的大公主,一叠声的吩咐下去。 宫中孩子少,英妃等人也都很喜欢她。只是在昭阳宫,没人敢跟皇贵妃抢。 因为大公主的到来,昭阳宫里气氛为之一松。 然而没过多久,便有宫人来送消息。说是皇上会提前回来。 众人闻言,不由面露差异之色。 “德妃娘娘病了,被留在了济南府养病。”来人解释道:“之所以提前回来,是嘉贵妃又有喜了。” 听说念善再度有孕的消息,皇贵妃脸上的笑容为之一滞。 她已经抚养了大皇子,生下了大公主,竟又有孕了—— 难道这一路上,皇上只宠幸了她么! 在场的宫妃们,除了敬妃替念善高兴,余下的人自是都有些嫉妒。 “月月是想要小妹妹,还是小弟弟?”皇贵妃很快调整了面色,对怀中的大公主柔声道。 在片刻的酸涩之余,皇贵妃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若嘉贵妃再生一个,瑶华宫可就是有三个孩子了。 她连自己的孩子都顾不过来,皇上会不会替大皇子再找个母妃? 月月年纪尚小,自是还不大懂这些。她只有个哥哥,哥哥很疼她,把自己喜欢的都给她。 “大公主肯定不想要。大公主,等有了弟弟或是妹妹,嘉贵妃怕是不能这样疼你了。”静贵人阴阳怪气道。 月月听出了她这话不好,不哭不闹,只是仰着脸,可怜巴巴的望着皇贵妃道:“娘娘,是月月不乖吗?母妃不疼月月——” 大公主还未满两岁,可红着眼圈委屈的模样,却让皇贵妃心软不已。 “静贵人,当着大公主的面你胡说什么!”皇贵妃皱着眉道:“给大公主道歉!” 若论起身份来,自然是公主比贵人尊贵些,尤其是倍受宠爱的大公主。 静贵人不情不愿的起身。 “娘娘,月月都要。”谁知月月根本不理她,只瞥了她一眼,又对皇贵妃撒娇道:“月月要弟弟和妹妹。” 在她的小脑袋瓜儿里,静贵人对她不好,她就偏要跟静贵人反着来。 她在皇贵妃膝上晃荡着两条小短腿儿,偏生皇贵妃还像个宝似的护着她! 静贵人气结,自觉被一个奶娃娃给欺辱了。 “月月真聪明,只是如此一来,你母妃可就太辛苦了。”敬妃是见过临产前的念善,只生月月一个就去了她半条命。“嘉贵妃不会真怀了龙凤胎罢?” 龙凤胎可是吉兆。 闻言,皇贵妃也上了心。 听说小孩说这事最准了,会不会真的被月月给说中? 第125章 第125章 念善是否真的怀了龙凤胎谁都不敢说,不过前来请安的各位夫人们,有经验的都说嘉贵妃定是怀了双胎。 嘉贵妃只有大公主是亲生,自然希望这胎得个皇子。 猜到嘉贵妃有害喜反应吃不下饭,生养过的夫人们都带了独家秘制的蜜饯果子,能帮着嘉贵妃缓解一二,也是功劳一件。 与此同时,她们也旁敲侧击皇上有没有收用人的打算。 念善这才知道,是映月全部将人打发走,映月是她身边的大宫女,自然默认是她的意思。 等人都走后,念善将映月叫到身边。 她初见映月时虽然陌生,却也有种亲切之感。后来听意溪说,映月已经在她身边服侍了许久,深得她的信任。 “娘娘,是皇上的意思。”不等念善问,映月便主动的道:“皇上说您害喜辛苦,又要照顾大皇子,这些许小事就不要来打扰您。” 念善点了点头,这倒像是宋骁的风格。 当初他为小姑姑撑腰时,亦是这般周全,不让烦心事打扰小姑姑。 可宋骁并不喜欢她这样玩弄心机的人—— 莫非是小姑姑临去前的托付,让宋骁对自己照顾些? 这便也能解释为何她能成为嘉贵妃,还替宋骁生下了大公主。 念善也曾拼命回忆过,可关于她跟宋骁的事,怎么都想不起来,一旦隐约有些过往闪现时,她就头疼得厉害,又犯恶心,吐得天昏地暗。 李太医甚至还叮嘱过她,千万不要勉强。 “坐罢,我有些事想问你。”念善招了招手,让映月在自己跟前坐下。 虽是嘉贵妃失去了记忆,可待她依然亲切—— 映月心中微动,顺从的在绣墩上坐下。 “德妃在济南府是怎么病的?”念善问道:“我知道德妃身子骨一向娇弱,既是走到济南就撑不住了,在宫中时就该有端倪才是。皇上为何会带她出宫,而不是带别人?” 关于能告诉念善什么,不能告诉她什么,映月、兰心、意溪银星四人是商量过的,并且请了宋骁示下。 嘉贵妃正怀着身孕,还是双胎更是辛苦,梧桐苑的雨夜自是不能再提,故此大皇子的身份也要暂且隐瞒住。 至于旁的事,倒没什么可隐瞒的。 “只是名义上生病罢了,德妃娘娘犯事惹怒了皇上。”映月是随着念善一同去的,隐约知道些内情。“德妃辜负了皇上信任,具体那日的情形,只有您和皇上在里面,奴婢不大清楚。” 原来如此,念善点了点头。 她记得德妃因为兄长的缘故,一直都得宋骁怜惜,且小姑姑待德妃也是极好的。 从前德妃送来的香料,小姑姑都没有怀疑过。 “把李太医请来。”念善吩咐道。 映月起初觉得念善哪里不舒服,忙吩咐下去,又去知会了宋骁。 等李太医来时,念善将手腕搭在脉枕上让他诊脉,只有兰心服侍在旁边。 “李太医,你是会诊过懿贤皇后的病案的,你觉得懿贤皇后之死亦是正常的病情恶化么?”念善忽然问道。 正在替念善诊脉的李太医听了这话,并拢的三指险些从她手腕上滑下去。 “娘娘——”他忙起身。 念善神色淡淡的微笑道:“李太医不必惊慌,本宫失去了记忆,不记得懿贤皇后因何薨逝,随口问问罢了。” “回娘娘的话,懿贤皇后沉疴再起,臣等才疏学浅,虽是已竭尽全力,却未能救回懿贤皇后,是臣的失职。” 嘉贵妃对懿贤皇后的死有怀疑,他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宋骁。 “娘娘,皇嗣一切安好,还请娘娘放心。”李太医一面想着,一面恭声道。 念善抬手,轻轻的抚上了自己已经能看出明显隆起的小腹。 “过去这些时日,李太医一时想不起来也无妨。”念善不紧不慢的道:“本宫怀大公主时,便是李太医替本宫诊脉。听说这次,皇上也是指了您。” 虽是念善客客气气的,李太医却不敢松懈。 “皇上信任您,本宫自是也信任您,在生产前的日子,本宫母子还要多仰仗李太医。本宫在此先谢过李太医。” 李太医感觉自己背上已经湿透了。 他知道嘉贵妃忘记了曾在懿贤皇后薨逝前就怀了大皇子的事,也并不敢提因着受了刺激懿贤皇后加重了病情。 “这是臣职责所在,不敢当娘娘的谢。” 据说嘉贵妃额上的伤,就是听说皇上被端王余党控制,便答应了信中的条件,舍命相救。 皇上本就偏爱嘉贵妃,这次嘉贵妃有救驾之功,又怀上了身孕,看皇上的态度,似有专宠的架势。李太医愈发摇摆不定,是不是倒向念善这边。 还没等他告退,便听到响起通传声,说是皇上来了。 李太医眼中闪过一抹犹豫之色,念善朝着他笑笑,神色从容不迫。 “妾身见过皇上。”念善扶着腰站了起来,还不等她见礼,宋骁就走到她身边,仍旧扶着她坐下。 “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宋骁温声问。 念善含笑解释道:“倒没什么不舒服,这两日害喜症状好了些,多亏李太医重新给妾身换了方子。” 宋骁不放心,又问了李太医。 他确实调整了方子,可并没有在这样的奇效。李太医在念善笑盈盈的目光中,只得硬着头皮顺着念善的话说。 “你照顾皇嗣有功。”宋骁松了口气,道:“卫吉胜,去取前日苏州府进献的那对端砚,赏给李太医。” 虽然他是皇上的心腹,可他这次得赏是因为嘉贵妃。 若嘉贵妃腹中的皇嗣有闪失呢? 李太医不敢多想,忙恭声道:“臣谢皇上、谢嘉贵妃赏赐。” 宋骁一心都在念善身上,并没多想念善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念善则是扶着肚子,笑容一如往日的温柔。 等李太医退下,宋骁对念善道:“你怀着孩子,陪着朕南巡到底不方便。” 念善自然也知道,她想过了,自己可以带着大皇子提前回宫。 不知怎么的,明明大皇子不是她亲生,她潜意识里却是不舍跟大皇子分开。 “朕南巡的目的已经达成,这两日就启程回宫。”宋骁道。 念善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据意溪她们所说,还有好几个地方都没去,因为她有孕就回宫了? “你和肚子里的孩子们更重要。”宋骁看着念善,目光近乎温柔。 念善垂眸应是,错过了他的注视。 宋骁膝下仅有两个孩子,对于早就过了而立之年的他,也是遗憾罢?所以他才不惜放弃行程,也要陪着她回宫。 到底是他的骨血,他自会多疼些。 “皇上放心,皇嗣妾身会照顾好的。”念善再次保证道。 她还是没懂自己的心。 宋骁只得在心中苦笑一声,面上却没露出来。 …… 终于在八月底,宋骁带着念善回到了京中。 因着念善有孕多休养了一段时日,还是错过了月月两岁的生辰。 一众迎接的宫妃们,看到宋骁亲自扶着嘉贵妃从车上下来,嘉贵妃身前高高隆起的肚子格外显眼。 算日子嘉贵妃这还没到五个月,这肚子也太大了些。别是真的被大公主说中,要生一对龙凤胎罢? 宋骁直接陪着念善回了瑶华宫。 月月看到自己母妃,忙小跑着过去。 “母妃,母妃抱抱。”月月抓着念善的裙角,要念善抱她。 虽然不记得自己生过女儿,可看到一身粉色衣裙,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可爱小姑娘,念善心中早就柔软成一片。 宋骁自然不能让怀着身孕的念善去抱女儿,他把月月抱了起来,让她能搂住念善的脖子。 “月月。”念善才抱了片刻女儿,只见月月看到跟在两人身后的哥哥,挣扎着要下地。 “哥哥。”月月跑到自己哥哥面前,抱住了自己哥哥。奶声奶气的道:“月月好想哥哥。” 熠儿也张开肉乎乎的小手回抱住了月月,两人蹭了蹭脸,熠儿比妹妹高些,还得低些头道:“我也想月月。” 两个软糯糯的团子抱在一起,怎么看都有些好笑和温馨。 念善唇边的笑意也始终没有散去。 等到两人分开,月月才重新抓住了宋骁的衣摆。“父皇,抱抱。” 敢情方才他白抱了,说了想母妃、想哥哥,最后才想父皇。 可既是女儿提了要求,他哪里会拒绝,忙再次弯腰抱起了女儿。 “敬妃娘娘,多谢你帮忙照顾月月。”念善看向站在旁边的敬妃,笑着道谢。 敬妃面上闪过一抹惊讶之色。 只见宋骁朝着敬妃摇了摇头,虽是满腹疑惑,敬妃还没打扰她们团聚,先回了景瑞宫。 一家四口走了进去。 宋骁先扶着念善在软榻上坐下,月月蹬掉鞋子上了软榻,好奇的看着念善的肚子。 念善正想着要怎么跟她解释时,只见月月的小手好奇的摸了上去。 “是弟弟和妹妹吗?”她扬起小脸,奶声奶气的问。 不等念善回答,熠儿站在念善身边,摆出兄长的模样教妹妹。“月月真聪明,这就是弟弟和妹妹。原来你也是从这里出生的,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出来陪咱们玩了。” 熠儿经历过念善怀月月,还懂得教月月要轻轻的摸。 过了片刻,他歪过头,问念善:“熠儿也是母妃生的吗?” 念善有些迟疑的看向宋骁。 她可不敢自认大皇子生母,端得看宋骁的意思。 “没错。”宋骁将儿子抱在膝上,温声道:“你们都是母妃的孩子。” 看来皇上真的宠孩子,不忍心让孩子们失望。 念善也含笑点了点头。 第126章 第126章 等用过午膳后,宋骁回了福宁殿。他离京的这些日子,已经积压了不少政务要处置,能陪她们母子用膳已是极限。 熠儿不用人哄,自己跟着映月去午睡,念善哄睡了月月,自己却并无丝毫睡意。 回宫之后,她最想去的地方便是凤仪宫。 正好晌午清静,念善叫上了兰心兰蕙和意溪,陪她去了凤仪宫。 映月在念善恢复记忆前有意的回避,既是去凤仪宫,她便主动要求留下照顾大皇子。 瑶华宫与福宁殿和凤仪宫都离得不远,念善没用轿撵,自己走了过去。 走在这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青石甬路上,她得知小姑姑生病匆匆的赶来,就仿佛是发生在昨日的事。 虽是凤仪宫已经封宫,也有人专门负责洒扫,让凤仪宫保持懿贤皇后还在时的样子。得知嘉贵妃前来,早有人打开了宫门候着。 “娘娘,您小心些门槛。”守门的小内侍殷勤的道。 念善浅笑着微微颔首。 兰心和意溪一左一右的扶着念善,念善站在台阶上,看着庭中一草一木,俱是熟悉的模样。 念善下意识的加快了步伐,往里面走了进去。 她没进正殿,直接进了懿贤皇后的寝殿。 寝殿中空荡荡的,再没有人能笑着抬眼,叫她一声“善善”。 念善站在门前,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 “娘娘,您小心保重身体。”兰心虽是也难过,却还要劝念善。 嘉贵妃怀着双胎辛苦,她本来怕念善见了旧日景象牵动心绪,若嘉贵妃动了胎气就不妙了。 念善扶着腰走到垂着姜黄色帐幔的床前,上面还悬着一枚小小的香囊,是她亲手给小姑姑绣的。 她的女红是小姑姑亲自指点过的,她为了讨小姑姑喜欢,把自己原来的绣法全都改了。直到后来,她不再那么怕小姑姑不管自己,才敢慢慢放开,又用了自己小时候学过的绣法。 小姑姑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忽然,念善闻到了一股香味,极浅极淡。 难道香囊放了许多年,还有香味在么? 这股香味让她很不舒服,她拿帕子捂住了嘴,快步往外走去。 见她脸色不对,兰心和兰蕙忙追了出去。 念善扶着院子里的树,把才用了没多久的午膳吐得干干净净。不仅如此,她感觉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肯安分。 “娘娘,咱们还是回去罢?”兰心怕勾起念善的伤心来,忙道:“奴婢这就让人抬步撵来——” 念善摇了摇头,坚持还要再回寝殿。 “把李太医请过来。”念善有些头昏脑涨的道。 她总觉得这香味不大对。 念善靠在软榻上缓了片刻,觉得好些时,才有重新站了起来。 “意溪,你去闻一闻香囊还有没有味道?”念善吩咐道。 意溪依言去了,很快摇了摇头。 “娘娘,这香囊已经没有香味了。”意溪疑惑道:“奴婢在房中也并未闻到什么香味。” 念善害喜的反应还没全好,对气味格外的敏感。 方才她觉得恶心,就是觉得闻到一股子令她不舒服的香味。 因说是嘉贵妃叫人,李太医匆匆提着药箱赶来。得知地点是凤仪宫时,李太医心中微动。 等他进来行礼时,念善并没让他诊脉。 “李太医,本宫闻到这里有一种香味,您帮着断定断定。”念善微蹙着眉头,不知该怎样形容更贴切些。“似乎是种木材的香气,闻了觉得犯恶心。” 李太医起初也没闻到任何香味,听了念善的话,他立刻在周围打量起来。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架子床上。 念善见他似是找到了线索,扶着意溪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月洞式门罩架子床,他抬手挨在各处都敲了一遍,终于发现了些许不同。在浮雕着四合云纹的门围子处,正是侧躺时会对着的地方,声音有些发闷。 “李太医可是发现了什么异样?”念善急忙问道。 当初他们给出的脉案都是懿贤皇后是病逝,若是再次推翻,不仅是他们自己打脸,更会在后宫里掀起血雨腥风。 这种隐蔽的手段,怕是出自后宫。 李太医有些迟疑。 “李太医,在查出真相前,本宫不会对旁人透露一字,包括皇上。”念善沉声道:“还请李太医协助本宫,本宫向你保证,若太医院对懿贤皇后的诊治若无有意疏失,本宫一概不追究。” “若真的查出阴私勾当,本宫自会看着处置。”念善眼中的野心毫不掩饰。“李太医,大皇子的身份已是皇上嫡子,他又养在本宫身边。将来若是从后宫中出一位继后,李太医以为会是谁?” 既是她来了,就要坐到那个最高的位置上。 “娘娘,臣还不能确定,只能取些木材回去。”李太医自来时,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臣会尽快给娘娘一个交代。” 念善轻声道谢。 她眼看着李太医从门围处分别刮了一层下来,仔细的分类收好。 难道果然是有人给小姑姑下毒? 竟还不是送香囊、香料,也不是在饮食里,是在如此隐蔽的地方。 可恨她当时竟没有觉察出来。 等到从凤仪宫出来时,念善已经调整好了情绪。 “德妃何时回宫?”坐在步撵上,念善问起了德妃。“她在济南府养病,也该回来了罢?” 听映月的意思她只是装病,宋骁怎么都会召她回宫。 “回娘娘的话,听说德妃在路上犯病了一次,故此还要迟两日回宫。”兰心忙回道。 能做到不动声色下毒的,只有经常去凤仪宫的德妃和皇贵妃。 明日便是去给皇贵妃请安的日子,念善没有急着过去,而是先去了敬妃宫中。 景瑞宫。 听说念善来时,敬妃忙迎了出来。 “善善,有什么事你只管吩咐人一声,我过去找你便是了。”敬妃待念善一如既往的热情,她挽着念善的手,道:“累了罢?我这儿有桂花甜汤,还有你爱吃的点心。” 敬妃的热情让念善有些招架不住。 虽是听说她跟敬妃的关系很好,甚是生产后那一夜,也是敬妃陪着她的。 等两人坐下后,榻上的小几热热闹闹放了许多吃食,念善含笑道谢。看出念善有话想说,敬妃让服侍的人都下去了。 “敬妃姐姐?”念善试着唤了一声,果然敬妃露出习以为常的神色。 “我听映月她们说,素日里我跟您交好。”念善苦笑一声,道:“这次南巡,我不小心摔到了头,昭明二年以后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我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进宫侍疾。” “虽是见着姐姐觉得亲切,在我的印象中您还是敬嫔。” 敬妃愕然的睁大了眼。 “善善,你受伤了?”敬妃顾不得许多,先要看念善的伤口。 念善心中一暖。 她指了指额角,只有一道浅浅的痕迹,几乎看不到。 “万幸你没事,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事!”敬妃性子疏朗大气,只要念善好好的,以后能想起来最好,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没关系,只要嘉贵妃不把我拒之门外,我一定让你重新知道我的好处。” 敬妃后面戏谑的语气,让气氛为之一松。 念善心中暖洋洋的,看来敬妃果然是她在宫中交到的真朋友。 “善善,你这次比怀月月时肚子可大了不少。”敬妃好奇的道:“是怀了双胎么?” 念善点点头,应道:“其实还没满五个月,太医说应该是双胎没错。” “怕是真被月月给说中了。”敬妃笑笑,见念善疑惑,便把那日静贵人得罪大公主的事说了。“许是一对龙凤胎呢!” 静贵人也是常去凤仪宫的人,可如今她处境凄惨,怕是没那个心机会害小姑姑。 念善笑笑,抚上了自己的肚子。“只要他们平平安安的出生就好。” 见她脸上有哭过的痕迹,敬妃这才知道她去过凤仪宫。敬妃让人取了温水来,待念善净面后,她亲自给念善上妆。 “这是我鼓捣着玩的,都是自己种的花,蒸出汁来做的香膏。”敬妃解释道。 待念善梳妆后,敬妃见她面露疲色,又张罗让她在自己这儿歇一歇。 两人躺在一处说话。 …… 宋骁听说念善去了凤仪宫,心中便隐隐有些不安。 听说李太医又被请了过去,宋骁又吩咐李太医来福宁殿。 “皇上,娘娘和腹中的皇嗣都安好,只是娘娘牵动情绪,吐了一回。”李太医恭声回道。 从福宁殿出来时,李太医提着药箱的手已经渗出了汗。 他没有完全说出实情。 回到太医院后,他立刻翻阅起医书来,取回来的东西全部自己处置,并未假手他人。 等宋骁批完折子去瑶华宫时,被告知念善除了去凤仪宫又去了景瑞宫。 “妾身见过皇上。”两个孩子在榻上玩七巧图,念善扶着腰起身。 两人有意避开了凤仪宫,当宋骁问起她去景瑞宫时,念善忙道:“妾身只是跟敬妃姐姐在一处说了会儿话。” “如今你身子重了,晌午该歇会儿,有事让人来你宫中便是。” 念善点了点头,道:“妾身在敬妃姐姐那儿已经歇过。原是说话的,只是妾身有些倦,竟睡着了。” 宋骁挑了挑眉。 虽是失去了记忆,念善跟敬妃倒依然亲近,都跑到敬妃床上去了—— 他淡淡的应了一声。 宋骁自是不能为此跟敬妃计较,也不好当着念善的面说自己吃味。 想到善善一直以为会嫁给霍治臻,宋骁更是觉得郁闷不已。 无疑他得到了善善的人,可他能得到善善的心吗? 宋骁忽然没了信心。 第127章 第127章 念善虽是觉察出宋骁不高兴,却不明白他为何不高兴。甚至在晚膳后,还摆出送客的姿态。 她怀着身孕不能侍寝,宋骁总不至于想要留宿罢? 映月等人不便提醒,一杯茶端上来,宋骁喝了快半个时辰。 幸而有熠儿和月月贴心,两人一左一右抱住他的腿,缠着不让他回去。 “父皇陪儿臣和月月解九连环好不好?”熠儿年纪大些,更机灵些。熠儿还没长到宋骁腰间高,垫着脚把九连环塞到了宋骁手中。 既是两个孩子留他,宋骁顺理成章陪着他们玩。 月月年纪小些,睡得也早。见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念善便让奶娘将她抱走,先哄她去睡了。 等念善回来后,熠儿还很精神的跟宋骁玩九连环。 见状念善只好在一旁坐下陪着,眼见时辰钟的指针已经过了戌时,她提醒道:“皇上,熠儿该去睡了。” 熠儿可怜巴巴的看着念善,小声道:“母妃,儿臣还不想睡。” “熠儿乖,明儿起来再跟妹妹一起玩好不好?”念善摸了摸熠儿的头,神色温柔态度却很坚持。 她对孩子们疼爱,却不放纵。 宋骁也放下了手中的九连环,对熠儿点点头。 终于熠儿从念善身边乖乖起来,他忽然又趴在自己父皇耳边,嘀咕了一句,这才下了软榻,跟着奶娘走了。 念善有些好奇,却不便问宋骁。 天色已晚,宋骁顺理成章的留在了瑶华宫中。 自从念善失去了记忆,宋骁除了在苏州时借着熠儿的名义留宿了一次,余下时候他连同床共枕的机会都没有。 看到念善的心中抗拒却隐忍的神色,宋骁总是想起梧桐苑那夜念善的哭声和求饶声。 最终他还是舍不得勉强她。 宋骁去沐浴更衣后,念善由意溪和银星服侍着换了寝衣。 “娘娘,先前皇上也时常留宿瑶华宫的。”两人小声提醒道。 念善微微颔首,她两次有孕,便证明宋骁起码是不讨厌她的。无论是为了子嗣,还是小姑姑旧日的恩情。 丝绸所制的寝衣轻薄贴身,愈发显出她身前圆滚滚的肚子。 念善扶着腰,在软榻上坐下。 “怎么不先去睡?”宋骁进来后,见她还坐着等自己,自然的去扶她。 念善顺从的起身,肢体上的接触她已经能忍住不再抗拒,可亲密的感觉,却是装不出来的。 照例宋骁还是让念善歇在里面,自己在外面有事方便照应。 如今念善肚子大了,只能侧着睡,倒也避免了两人面面相觑的尴尬。 “皇上,妾身能问德妃娘娘是犯了什么错吗?”帐子放下后,念善忽然扶着肚子翻了身,面向宋骁问。“听映月说,当时是妾身和您在,可妾身记不起来,怕是等德妃回来后应对失当。” 宋骁脑海中闪过一抹迟疑,还是据实已告。 德妃已经变了,让他都觉得陌生至极。善善也不能再把她视作受懿贤皇后庇护的人,对她无防备之心。 不过与上次告知念善时不同,当初他觉得德妃的坚守和深情,简直成了笑话。 “德妃心思不纯,朕想让她在你生产前留在宫外。”宋骁说完,对念善道:“朕不想宫中有任何不安定的人在,伤到你和孩子们。” 念善却摇了摇头,微微笑道:“皇上,德妃娘娘的兄长有功于国,难道您能因为德妃倾心于您,就不让她回宫?” 虽是她面上风轻云淡,心中却着实震惊。难怪小姑姑对德妃格外信任,原是跟自己同病相怜。可德妃很早就不甘心徒有虚名,在后宫中寂寞的凋零…… 所以德妃会对小姑姑下手吗? 至少眼下看,德妃并没有“出格”的举动。 哪怕她想争宠,也没什么不对。 “皇上还是让她回宫罢,妾身会有分寸的。”念善抚着自己的肚子,垂着眼笑道:“后宫里也总会有别的孩子出生,皇上总不能让德妃一辈子留在宫外。” 宋骁跟念善在一起过了四年,认识她已经有十年。 她失忆后心中没了沉重的负担,在某些事上反而显出野心来。 宋骁忽然勾起了唇角。 善善从来不是一个只会被动接受,抱着被子独自哭的人。她不肯屈服,无论遇到怎样的绝境都未曾放弃过。 这才是真正的她,她的光彩将重新绽放。 “就依嘉贵妃的意思。”宋骁痛快的答应下来。 既是商议定后,念善放了心,只觉得一阵倦意袭来。 这时念善也不好再翻过身背对着宋骁,索性抱着被子闭上眼睡了过去。 她怀中身孕容易热,睡着后没多久就把被子给掀了一半。 轻薄的寝衣贴在她孕育着两个孩子的肚子上,一直都没睡着的宋骁,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手放了上去。 念善早在前些日子已经感觉到了胎动,可他却始终都没机会亲近两个未出生的孩子。 原本善善都是在他怀中睡着,他能抱着她也抱着孩子,如今竟成了一种奢望。 “善善。”宋骁低低的唤了她的名字。 他知道就算是为了孩子们,善善也会当好这个贵妃,也会对他恭敬柔顺。 可他却发现自己不满足于此,他想要善善的心! …… 昭阳宫。 当念善坐着步撵姗姗来迟时,只差皇贵妃没来。 看她挺着个大肚子,还带着大皇子和大公主过来,只看得众人眼红不已。 熠儿跟敬妃最熟,他来了就先跑到敬妃身边,扬起他的小脸儿,笑眯眯的道:“敬娘娘安好。” “熠儿真乖。”敬妃力气大,将熠儿轻松的抱了起来。 月月也抓住敬妃的裙摆,想敬妃也抱着她。 敬妃索性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孩子,只把英妃看得羡慕不已。 “英娘娘安好。”熠儿乖巧的问了个好。 念善走了一会儿已经觉得累了,她笑盈盈在椅子上坐下,低品阶的宫妃便来给她问好。 除了敬妃、英妃和静贵人,余下的新人实则念善是不认识的。 映月站在她身边,在宁贵人行礼后,替念善道:“宁贵人请起。” 静贵人见状,不由挑眉道:“嘉贵妃这次回来,不仅肚子大了,脾气也大了,竟在皇贵妃宫中拿腔作势?” “这就是你一个贵人,敢在本宫面前僭越的理由?”念善对上静贵人,毫不留情的道:“本宫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原本念善还给她留些颜面,可如今念善是贵妃,她是贵人,她必须得夹着尾巴做人! 静贵人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念善。 “江念善你——”静贵人仗着自己资历久,不甘心被念善下了面子。 念善沉下了脸。 “这是在皇贵妃宫中,本宫不欲打扰娘娘清静。”念善甚至都没从椅子上起身,轻描淡写的问映月道:“静贵人以下犯上,该如何处置?” 映月从容不迫的道:“回贵妃娘娘的话,依例掌嘴二十罚奉半年。” “这是依的哪门子例?”静贵人气结,打人不打脸,嘉贵妃竟是要她打脸!“凭什么?” 念善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就凭本宫是贵妃,你是贵人。” “对了,这旧例静贵人觉得陌生吗?”念善挑了挑眉,道:“映月,帮静贵人想想。” 来时,念善叮嘱过若是静贵人惹事,就毫不留情的处置。 映月底气十足道:“昭明二年,苏贵人冒犯了慧妃娘娘,慧妃娘娘可是命人打了二十巴掌。嘉贵妃位份比妃位要高,如此已是留情了。” 站在最后的苏选侍听了,不由红了眼眶。 如此久远的事,嘉贵妃竟然还记得! 静贵人几乎要被气疯了。 正当她要发作时,听到通报声说是皇贵妃到了。 皇贵妃总不愿意看到嘉贵妃如此张扬罢?静贵人才想去告状时,只见熠儿带着妹妹,哒哒的跑到了皇贵妃身边。 “娘娘,熠儿回来了。” “娘娘,月月来了。” 两个孩子缠住了她,便是在里面听到众人吵嚷声有心发作的皇贵妃,顿时也没了脾气。 “熠儿,月月。”两个孩子她都喜欢,连带着对念善也发不起火。 熠儿年纪大些,自是不会再要皇贵妃抱。月月动作熟练的张开了小手要抱,坐在了皇贵妃的膝上。 “娘娘,这就是嘉贵妃教养出的皇子公主,这般无礼!”静贵人气急败坏的道。 她越是这么说,月月就越往皇贵妃怀里钻,可怜兮兮的道:“娘娘不喜欢月月吗?” 这大公主简直是她的克星! 眼见皇贵妃先是柔声哄大公主别怕,静贵人气得脑仁疼。 “月月这么乖,娘娘当然喜欢月月。”皇贵妃抱着月月,也不忘了对熠儿道:“熠儿也乖。” “本宫一来就听见你在吵嚷。”皇贵妃先是看了气定神闲的念善一眼,又转向了静贵人。“嘉贵妃本就比你位份高,你竟屡次三番的找事,不是僭越是什么!” 念善面上镇定从容,心想着女儿果然像自己,不,甚至比自己更古灵精怪。“谢娘娘主持公道。” “就依着嘉贵妃的意思办。”皇贵妃嫌静贵人只顾着闹事没能力收拾自己的烂摊子,她也懒得管了。 静贵人瞪大了眼睛。 她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带下去时,念善神色平静,倒是苏选侍面上隐隐透着些激动。 “嘉贵妃,你这肚子几个月了?”皇贵妃看念善的肚子比要生时也小多少,好奇的问道。 念善应道:“回娘娘的话,再过两日就五个月了,太医说了,妾身这次是怀了双胎。” 她话音才落,众人来不及露出各种羡慕嫉妒的目光,倒齐齐的看向大公主。 大公主竟真的说准了一半,嘉贵妃怀了双胎,怕真的是龙凤胎! 念善不知前情,还有些疑惑。 “若是身子不便,就不必来给本宫请安,要安心养胎。”皇贵妃在酸涩之余,也觉得自己更有希望要到一个孩子。 总不能四个孩子全养在瑶华宫! “多谢娘娘恩典。”念善笑着起身谢恩。 皇贵妃忙让念善坐下,吩咐人去给大皇子和大公主取些零嘴来。 有两个孩子在,比起她们一群女人说些酸溜溜的话更有趣。英妃给大皇子拨开橘子,敬妃给大皇子拨松子吃。大公主在皇贵妃怀中,由皇贵妃喂牛乳喝。 位份低的宫妃,只能看着嘉贵妃用两个孩子将高品阶的宫妃们轻松的笼络。 这次请安,皇贵妃待念善格外亲切。 等大家各自回来时,看着念善带着两个孩子离开,走在最后的苏选侍,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晌午后,去一趟瑶华宫。” 第128章 第128章 念善这些日子身子重了,行动间难免显得有些笨拙。熠儿更懂事些,都不再要念善哄他睡觉。 月月年纪小,又是许久未见自己母妃,念善哄着她睡着后,自己才回来。 “娘娘,您歇上一会儿罢。”映月服侍念善换好更轻软舒适的家常衣裳,劝道:“好容易您午膳后没吐,劳累了半日也该养养精神。” 念善点点头,才要歇下时,便听到宫人通传说,苏选侍求见。 关于苏选侍念善并不觉得陌生,她也是王府旧人。虽是未曾有过子嗣,却因温柔小意,宋骁也时常去她那里。 只是她记得苏选侍曾有贵人的位份,不知为何位份降到了最低。 “娘娘,苏选侍和吴选侍曾试图用些不入流的手段争宠,惹怒了皇上。”映月连忙解释道:“顾及旧日她们也曾勤谨侍上,只降了位份,闭门思过。” 自此之后,两人便再未得过恩宠。 念善听罢,觉得她们两个着实运气不好。 用些催情助兴的药,若是宋骁高兴心情好,就是闺房情趣;若宋骁不高兴发脾气,定个损伤天子龙体也是可以的。 “您看,您是见还是不见?” 念善已是四妃之首,苏选侍着实位份低,便是有事也是该禀告皇贵妃。想来她只是来闲聊献殷勤,偏生选了这个时候。 “让她进来罢。”念善也懒得再换衣裳,让意溪往身后加了两个大迎枕,才慢慢靠了上去。 等到苏选侍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嘉贵妃神色慵懒的坐着。虽然她未着贵妃常服,眉眼间的神色,却是有上位者的处变不惊和沉着淡然的大气。 “妾身给嘉贵妃请安。”这些念头在苏选侍脑海中一闪而过,她蹲身行礼。 念善抬了抬手,语气温和的道:“苏选侍不必多礼,银星,看座。” 说着,银星端了绣墩来请她坐下。 苏选侍谢恩后,略显拘谨的坐在面前面前。 “苏选侍今日来,可是找本宫有什么事?”念善开门见山的问。 “妾身是来谢恩的。”苏选侍低声道:“娘娘今日的举动,着实为妾身出气了。” 念善笑笑:“静贵人张扬跋扈的脾性不改,犯到本宫手上,本宫自然要罚她。” 发生在昭明二年的事,对于别人来说过去已久,对于念善来说却像是发生在昨日一般。 打人不打脸,慧妃却偏偏当着人的面掌嘴苏贵人。 苏选侍是在王府时就服侍的,甚至比德妃入王府还要早些。如今她已经不再年轻又失了宠,看上去神色间倒有几分憔悴疲惫。 “娘娘的恩情,妾身谨记于心。”苏选侍恭声道:“娘娘如今有孕在身,妾身本不该打扰。可有件事妾身越想越是不对,还是要禀告您。” 念善听罢,主动让服侍的人都退了下去。 “娘娘,妾身和吴选侍犯了糊涂,想着大皇子的生母不过是一夜承宠后怀上了大皇子,便也动了心思。”苏选侍主动解释了那件往事,念善不动声色的听着。 “妾身去看柳贵人时,不觉透露出对子嗣的渴望,柳贵人便给妾身出谋划策,指点妾身在梧桐苑下药。”苏选侍苦笑一声,道:“妾身真真是鬼迷心窍了,若是当真那般灵验,为何她自己不用?” “那时妾身已经无宠,便听信了她的话。在梧桐苑预备好了香料,一切都很顺利。” 殊不知这些都被皇上看在眼中,不仅没成功,反而惹怒了皇上。 柳贵人,在定王府时她是有幸替宋骁生下郡主的人,只是小郡主早殇,她自此便深居简出。 “这一切皆是妾身贪心,咎由自取,妾身知晓。”苏选侍压低了声音,道:“当时柳贵人说她所制催情药,有两味关键的药材是她自己所种,故此不会留下痕迹。” “她还带着妾身去看,说是她统共两年的收获,合着香料才制成了两丸,说是损坏就没有了,让妾身小心些用。” “直到前些日子,妾身在箱笼中翻出了一个瓷瓶,里面正是这两丸药。” 在逼问之下,苏选侍身边的宫女紫菀才哭诉道当年不甚将丸药弄丢了,情急之下便想着求柳贵人身边的宫人,再寻两丸来。 当时柳贵人亲自来见她,又重新给了她两丸,说是不必再告诉苏贵人,免得她被骂。 “妾身让人查过,这两丸只是普通的香料而已,并无任何催情的功效。”说着,苏选侍亲自拿出一个细长的白瓷瓶,递给了念善。 念善接了过来。 不知这香料的成分,念善自是不敢随意打开,只收了起来。 “娘娘,从梧桐苑查出的香料确是有催情的功效,我们只是不知不觉被利用替罪的——”苏选侍悔恨不已,咬牙道:“妾身不相信柳贵人有如此大的能力,身在阙喜阁,还能摆布这些事。” 这宫里有人在帮她。 “本宫知道了。”念善望着此刻才将这些东西拿出来的苏选侍,淡淡的道:“纵然你们未遂,却也动了歪心思,本宫不能请皇上恢复你们的封号。” 苏选侍忙起身道:“妾身不敢妄想,只是如今娘娘怀着身孕,担心有人对娘娘和腹中皇嗣下手,这才斗胆说了出来。” 这是苏选侍确认自己地位稳固,若真的出了事,自己也能保住她罢? 念善这才点了点头。“本宫会看着办的。” 原本话说到这儿,苏选侍便该走了。 正巧大皇子先醒了,吵着要找念善。他跟苏选侍不熟,只走到念善身边软软的叫了声“母妃”,好奇的望着她。 苏选侍恍惚间竟觉得大皇子和嘉贵妃有一二分相似—— “大皇子安好。”在身边宫人的提醒下,苏选侍这才问好。 大皇子生得像皇上,这是宫中大家都公认的。原本私下里也曾有过质疑的声音,可大皇子渐渐长大,跟宋骁越来越像,便再无人说闲话。 方才只是她的错觉罢? …… 宋骁既是已经想通了自己对念善的心意,虽是念善不记得,他却不愿放弃。 “朕今晚去瑶华宫。” 在卫吉胜亲自来送消息时,念善就觉得有些奇怪。她知道自己原先必是得宠的,可宋骁这么做也着实反常。 “自回宫后,皇上可曾去过皇贵妃宫中?”念善私下问映月。 映月摇了摇头,回道:“除了咱们瑶华宫,皇上就只留在福宁殿,并未去过任何妃嫔宫中,也没召人侍寝过。” “皇上南巡回来必定积压了许多政务没有处置,一时不得闲……”念善没说完时,自己就住了声。即便他忙没空闲,召人去侍寝总是可以的。 眼下她怀着身孕,还多抚养着不是她所生的大皇子,在宫中已经足够招眼。 她还想查懿贤皇后薨逝的真相,自然想着低调些。 “备两道皇上爱吃的菜。”末了,念善还是公事公办的吩咐下去。 映月答应着去了。 等宋骁来时,念善正陪着孩子们在院子里荡秋千。 这架秋千是瑶华宫原本就有的,可宋骁从没见念善坐过一次。 每次他来,念善不是在哄着孩子们玩,就是自己抄经或是做女红,时常还鼓捣些吃食。宋骁此时才觉得,他竟不知道念善的喜好。她从不抱怨也不搬弄是非,总是懂事可心的。 那么往前几年,想要嫁给霍治臻是不是她心中所愿? 宋骁蓦地心中一痛。 他没让人惊扰母子三人,自己走了过来。 “皇上,您来了。”念善正站在秋千架旁,扶着腰走了过来。 两个孩子见宋骁来,也不再玩,忙奔向了宋骁。 宋骁俯下了身子,轻轻松松将儿子和女儿一左一右的抱在怀中。 “今日觉得如何,还吐吗?”两人一起往殿中走,宋骁特意放慢了步伐等她。 念善恭声道:“多谢皇上关心,妾身已无碍。今日请了李太医来看,说是能把之前的安胎药给停了。” 两人到了殿中,熠儿和月月被宫人们带走去洗手更衣,念善则是陪着宋骁说话。 如今他们能聊的有限,都是围绕在孩子身上。 今日宋骁是带着奏折来的,晚膳前就征用了念善的书案,用过晚膳后,又继续批剩余的折子。 念善见状也不好开口,一直到戌时,她去看过两个孩子,才扶着腰慢慢的走到了书案旁。 “皇上,天色已晚。”念善温声劝道:“您的康泰关系到天下万民,江山稳固,还请您保重龙体。” 宋骁从善如流的搁了笔。 “你还怀着身孕,就不必在这儿等朕。”宋骁温和的道:“朕等会儿就过去。” 念善无奈的点点头。 听宋骁这话,倒像是她有意邀宠一般。 念善自己扶着腰慢慢的先回了寝殿,等她收拾妥当后,犹豫了一下,捧着肚子先上了床。 “我有些倦了,等皇上来时叫我一声。”念善叮嘱了映月,这才合上了眼。 苏选侍给她的香丸,她已经交给了李太医,让他去查成分。会帮柳贵人的人选除了皇贵妃就是德妃,难道先前后宫无子,也是出自两人之手么? 念善想着,倒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宋骁回来,念善已经抱着被子睡着了。 宋骁没让人打扰她,自己轻手轻脚的上了床。 她已经睡熟,长而卷翘的睫毛安静的垂着,柔软的淡粉色唇瓣也格外诱人。 宋骁抬手轻轻帮她撩起一缕散落的发丝,手指不由自主的抚上了她的唇。很快他低下头,在她唇瓣上落下一吻。 念善在睡梦中别人摆布,似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她动了动身子,并没睁开眼。 怕吵醒她,宋骁便没敢再尝试第二次,只得将她的被子盖好就离开。 等到半夜他朦胧睡着后,听到耳边传来低低的抽泣声,起初他疑心是自己听错了,睁开眼时,才发现是念善抱着肚子,像是在忍耐痛苦。 “是,还孩子在动。”念善咬牙挤出了几个字。 宋骁忙将手放到了她的肚子上,两个孩子不安分,就足够念善受的。 他帮着安抚了好一会儿,终于她腹中的平复下来,可她面上的痛苦之色并未减少。 宋骁索性坐起来,从侧面掀开了念善的被子。 果然是抽筋了。 宋骁数量的伸手替她揉开,念善带着哭腔道:“皇上,不、不用了。” 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宋骁手上的动作没停,道:“你想忍过去只会更疼,倒不如这会儿先揉开。你忘了怀熠——” 他说到一半才自悔失言,险些说出熠儿的名字。 但念善在痛苦之中,以为他说得是“月”,便没在意,有些委屈的道:“妾身确实都忘了,怀月月时是怎样的情形。” 等到终于放松下来,念善一时也没了睡意。 “皇上,妾身吵着您休息了罢?”她侧着身子面对着宋骁,低声道:“往后您还是回去歇着罢。” 宋骁已经陪着她经历过三次,于照顾人上已经有了经验。他顺势道:“你怀着皇嗣辛苦,朕自是该多顾着你些。往后朕若无事,会常过来的。” “多谢皇上。”念善不好拒绝,只得应下。 “皇上,妾身今日发落了静贵人。”见宋骁也没睡意,念善侧着身子跟他说话。 “妾身是想起慧妃曾对苏选侍做过的事,这才让她自己尝尝这苦果。”她想了想,又解释了一句。 宋骁有些惊讶,却不以为意道:“你们位份分明,若她有僭越之举,你自是该处置她。否则后宫里岂不是要乱了尊卑?” 看来当初慧妃引以为傲的“表兄妹之情”,也没能让宋骁对她更好些。 “皇上,您可曾问过柳贵人。那夜在王府时,谢侧妃是否已经名副其实?”念善问道。 宋骁本是想亲自过问的,可自从念善出事,他便没了心思。德妃做了也好没做也罢,他心里都没有德妃的位置。 “连日事务多,朕还没见。”宋骁解释道:“等忙过这两日,朕会亲自问她。” “皇上,妾身想见一见柳贵人。”念善忽然道。“最好是在德妃回宫之前,妾身想见她。” 宋骁不由蹙起了眉。 他倒不是不愿让念善见,只是牢狱之地阴森湿气重,念善挺着个肚子有诸多不便。 “善善,你还怀着孩子,有什么事朕替你问也就是了。”宋骁劝道。 念善应了一声,抱着肚子没有说话。 宋骁不想她失望,让步道:“或者将她带回宫中,你亲自问话也方便。” 念善有些惊讶,忙道谢。 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宋骁竟然妥协了。 第129章 第129章 第二日一早,宋骁见念善没醒,自己放轻了动作离开。 直到天光大亮,念善才揉了揉眼,慢慢的起身。 昨夜跟宋骁说了会儿话,因想着柳贵人她们的事,一时思绪万千很久才睡着。 “大皇子已经被接走去清辉堂读书了,大公主还没有起来。”不等念善问起两个孩子,映月主动的告知道。 念善起身梳洗更衣后,先去看了女儿。 “母妃,月月不想起。”见到自己母妃来,月月揉着眼,奶声奶气的撒娇,还张开小手让念善抱。 对于小女儿念善总是多些宠爱,念善温柔的笑笑,扶着腰坐下,把女儿抱在怀中。 月月还嫌不够,让念善上来陪她一起赖床。 “小懒猪还不起?”念善伸出手指戳了戳女儿肉乎乎的小脸儿,柔声道:“你皇兄已经去念书了,还要母妃陪你睡呀?” 宋骁虽是宠儿子,却并放松对他的栽培,还没满四岁,熠儿便已经被安排了许多功课。 熠儿很乖巧懂事,从没抱怨过。 “弟弟妹妹也没起来。”月月伶俐,她的小手指着念善肚子道:“他们在母妃肚子里睡。” 念善莞尔。 她后来听敬妃说了那日月月故意气静贵人的事,自此之后,月月就一口咬定她怀的是一对龙凤胎。 “母妃都陪着哥哥,陪弟弟妹妹。”月月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她扁了扁小嘴,扎在念善怀中。“母妃都不陪月月。” 这次南巡月月被留在宫中,她还是头一次和念善分开这么久。 听说她除了开始哭闹了几次吵着要找念善,从此后就乖乖的跟敬妃待着,在去昭阳宫时也懂得讨皇贵妃欢心。如今她不用念善给她撑腰,自己就能“横行”宫中。 “是母妃不好。”念善心中愧疚,她索性侧着身子,靠在床边上陪着女儿。“咱们再过一刻钟就起来好不好,母妃带你去御花园里玩。” 听了自己母妃的话,月月高兴的点点头。 “母妃喜欢月月吗?”在念善身边腻歪了好一会儿,月月趴在念善身前,那双跟念善一模一样的大眼睛中,隐隐透着雾气。 念善忙柔声哄道:“母妃当然喜欢月月。” “有了弟弟妹妹,也喜欢月月吗?”她说着,忽然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静贵人的话终究在她心上留下伤害,这几日念善因为调查懿贤皇后的事和怀着双胎又有害喜的反应,对月月的关心少了些。 “当然。”念善搂着女儿,亲了亲她白嫩嫩的小脸儿,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愈发放软了声音。“母妃喜欢月月,弟弟妹妹也都喜欢月月。” 原本念善想着先让李太医过来,因月月的缘故,她改变了计划,亲自给月月穿衣梳头,甚至还想抱着月月。 映月和兰心等人想劝,大公主虽是委屈了些,可娘娘怀着两个,再抱大公主着实有些吃力。 忽然外面响起通传声,说是敬妃来了。 “月月打扮这么漂亮,这是要去哪儿?”敬妃听说嘉贵妃陪着大公主,自己没见外的过来了。 前些日子月月跟敬妃已经混熟了,见敬妃来自己从榻上跳下来,张开了手臂。“敬娘娘抱。” 等念善才想起身制止时,敬妃已经毫不费力的把月月给抱了起来。 “月月,还没向敬娘娘问好。”念善见状,只得无奈的提醒。 敬妃自是不计较这些,她喜欢月月,月月跟她亲近她高兴还来不及。“善善这是要带着月月出门么?” 念善点点头,道:“我预备带月月去御花园里玩,这两日她也闷坏了。” 正好敬妃来了,三人便一同出了门。 “月月如今也不轻了,敬妃姐姐若是累了,就换我抱一抱。”念善见敬妃抱着月月走了大半的路程,月月还不安分的扭动着小身子,左看看右看看。 敬妃笑着摇摇头,目光落在念善圆滚滚的肚子上。“你揣着这两个小的已经够辛苦了,我抱着月月并不费力。” 果然等她们到了锦鲤池旁,敬妃面不改色心,念善只是走路就觉得有些累了。 “好好跟着敬娘娘,不许乱跑。”念善坐在旁边的石凳上休息,月月跑到吃池子旁看锦鲤,她挥舞着小手,跃跃欲试恨不得自己下去捉。 敬妃护着月月站在石头后,早有照看此处的内侍殷勤的给大公主送来了喂鱼的饲料。 “母妃,母妃也来。”月月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抓了一把撒下去,引来许多锦鲤抢食,她咯咯直笑,还招手让念善也来。 映月和兰心扶着念善起身,念善笑盈盈的走了过去。 “娘娘,皇贵妃好像往这边来了。”映月眼尖,远远看到皇贵妃带着一行人过来。 等念善招呼月月和敬妃时,皇贵妃已经走到了对面。 “妾身见过皇贵妃。”念善和敬妃给皇贵妃见礼,月月也有模有样,奶声奶气的道:“月月给娘娘请安。” 皇贵妃眼里只有大公主,也恩泽了一点笑容到她们两人身上。 “月月真乖。”皇贵妃摸了摸月月的头,柔声道:“娘娘这儿有糖蒸酥酪,月月想不想吃?” 月月先是看向念善,待念善点头后,她奶声奶气的道:“月月想吃。” 香莞提着食盒从后面走来,显然里面不止一碗糖蒸酥酪。看皇贵妃的样子,是有备而来。 正巧不远处有个亭子,大家便议定过去歇歇。 念善身子不便,自然不能抱月月。本来是敬妃抱着月月来的,可皇贵妃却先一步抱起了月月。 她落后了一步,看着皇贵妃神色温柔的哄着月月,不由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 回宫的这些日子,念善看出了宫妃们对大公主的喜爱。尤其是皇贵妃,对两个孩子都格外宠爱。 念善扶着腰,慢慢跟在后面。皇贵妃的意图也并未掩饰,等她生产后瑶华宫就有四个孩子,皇贵妃怕是想要个孩子在身边抚养。 大皇子自然是皇贵妃最想要的,可她对月月也很好,让宋骁找不着指摘之处。 果然四人在亭中坐下后,食盒打开后,里面满满当当放着不少孩子们爱吃的点心,除了糖蒸酥酪还有两道甜汤。 “熠儿也该从清辉堂回来了罢?”皇贵妃一边喂月月,一边不经意的问道。 念善含笑应道:“大皇子巳时三刻散学,之后还要做功课,怕是得晌午前才能回来。” 月月是想出来玩的,坐了一会儿已是极限。这次是敬妃陪着她出去,皇贵妃和念善在一处说话。 “本宫听皇上说,德妃不日就要回宫了。”皇贵妃问道:“德妃究竟是什么病症?还是说,德妃哪里做得不对,惹怒了皇上?” 嘉贵妃有孕,皇上为了她能在苏州多停留几日,甚至还改变了南巡的计划;同样跟过去的德妃,病了后只是留在济南养病,甚至皇上回程时都没特意接她。 念善回道:“德妃娘娘向来身子弱,这一路上有些水土不服的症状,这才留在了济南。” 皇贵妃应一声,并没说信还是不信,她转而问起念善的身体和腹中皇嗣的情况。 “后宫本就孩子少,皇上和本宫都很期待这两个孩子。”皇贵妃端起架子,关切的道:“虽说不是头胎,你这是双胎更辛苦,更要多留意些。” 念善恭声应了。 “大皇子正是调皮爱闹的时候,月月也活泼可爱,你如今的身子,怕是没精力再带两个孩子。”正巧敬妃带着月月回来,皇贵妃的声音也落在敬妃耳中。“本宫看敬妃和月月很投缘,不如让敬妃帮你带着月月?” 皇贵妃自己想要大皇子,却先挑拨自己跟敬妃的关系。 “娘娘,妾身看不必了。”敬妃主动道:“若是嘉贵妃需要妾身帮忙,妾身去瑶华宫也就是了。” 见敬妃肯放过这样好的机会,皇贵妃面色不虞恨敬妃不争气。她不信敬妃和嘉贵妃交好,真的没有所图。 当着月月的面,皇贵妃不好再说什么。 听说皇贵妃、嘉贵妃、敬妃带着大公主在御花园玩,英妃、宁贵人、慎贵人等人都结伴过来,一时间御花园的锦鲤池旁热闹不已。 御花园旁一条僻静的小路上,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 柳贵人被四个身强力壮的嬷嬷带着,再次回到了宫中。 她近乎贪婪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几年的牢狱生活将她折磨得憔悴不堪。 “宫中是又添了新人吗?”隔着树林,能隐约看到身着华贵宫装的女子,语笑盈盈站在一处,她们都围着一个小姑娘。 算算日子,那是嘉妃所生的公主。 她想到自己早殇的女儿,不由悲从中来。 柳贵人拼命的往那里张望,竟意外的发现正要起身的江念善,她身前圆滚滚的肚子格外显眼。 别人都没有喜讯传出,为何江念善能接连有孕? 柳贵人眸色沉沉的望过去。 她一定要揪出江念善的秘密。 …… 等到月月玩累了要回去时,熠儿仍然没有回来,说是皇上正在亲自考大皇子的功课。 “月月想去找哥哥。”念善带着女儿已经到了瑶华宫前,月月突然道。 若是自己和月月去接他回来,熠儿一定也很高兴罢? 念善问过身边服侍的人,得知她能去御书房时,便让人奶娘抱着月月,真的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 霍治臻来回话,正巧遇上了宋骁在考大皇子功课。 他离得远些,听不到皇上再说什么,可见皇上的神色,显然是满意的。 皇上对大皇子极为重视,怕是要立为太子的。他记在懿贤皇后名下,有嫡子的身份,更是名正言顺。 南巡路上的相处,霍治臻也很喜欢他,只是有些遗憾,他不是念善亲生。 若以后念善生下皇子…… 他正想着,便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缓步走来。 “臣见过嘉贵妃,见过大公主。”霍治臻忙上前行礼。 念善见到霍治臻,在惊讶之余也有些尴尬。 那日在她失忆醒来后,竟把霍治臻认作为了自己的夫君,还是当着宋骁的面。要知道当初在凤仪宫,在宋骁面前,慧妃还曾玩笑间将他们配做一对。 不知道宋骁会不会介意,若影响霍治臻的仕途就是她的罪过了。 “霍副统领请起。”念善落落大方的道。 得知宋骁在考熠儿功课,念善也没急着进去,她对霍治臻道:“霍副统领,本宫还没来得向您道歉,那日是本宫一时糊涂,在未清醒的时候误会了,险些带累了您。” 霍治臻忙垂首道:“嘉贵妃不必挂怀,误会解开就好。” 其实他很高兴,善善曾经喜欢过他,或是也曾动心过。 善善如今已是贵妃,又有救驾之功,皇后之位指日可待,他不能再有半分痴心妄想。 他能做的,也就是成为善善的后盾。 “月月,不许调皮。”忽然,他听到念善的声音。只见大公主不肯再让奶娘抱着,自己下地后看着霍治臻佩剑上的剑穗,觉得很是好奇,伸手抓来看。 看着那张白嫩嫩肉乎乎的小脸儿扬起,霍治臻也不由露出一抹笑容。 大公主眉眼像极了念善,看着大公主,他仿佛看到了年幼的念善。 “无妨。”霍治臻就要解下剑穗,递给大公主看。 这一切早就落入宋骁的眼中。 自念善来,他的注意力便被分走了大半。他不得不承认,念善和霍治臻站在一处,颇似一对璧人。两人坦坦荡荡的说话,本无可挑剔,可他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哪怕善善怀着他的孩子,手中牵着他的女儿…… “熠儿,你看看窗外,是谁来了?”宋骁索性合上了书,对熠儿道。 看到自己的母妃和妹妹,熠儿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之色。 然而他还是规规矩矩的先问宋骁道:“父皇,儿臣可以过去吗?” 宋骁目露欣慰之色,点了点头。 只见熠儿从椅子上跳下来,朝着外面跑去。 “月月。”熠儿的声音成功的拉回了月月的注意力,她也不看剑穗了,忙转过身看自己哥哥。 两个粉嫩的团子手牵手走过来,无论是谁见了都要心软。 霍治臻勾了勾唇角,停下了解剑穗的动作。 “儿臣给母妃请安。”熠儿当着外人的面,一板一眼的给念善见礼,随后对霍治臻道:“霍副统领好。” 霍治臻回礼道:“臣见过大皇子。” 宋骁也顺势走了出来,他自然的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念善身边。 “善善,你累不累?”宋骁对念善道:“朕跟霍副统领有事要说,你先带着孩子们去暖阁。” 念善柔声应是,又对着霍治臻示意微微颔首,带着熠儿和月月先离开。 霍治臻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却发现宋骁一直在看他。 他暗自深吸一口气,镇定自若的跟宋骁去了书房。 …… 宋骁亲自送她们母子回了瑶华宫,又用过了午膳方才离去。 等到晌午后,李太医照例来给念善请平安脉。 “娘娘,臣已经对比过您之前跟臣的那两丸香料,确实只是安神的香料,并无催情功效。”李太医恭声道:“从凤仪宫取走的木料究竟有何古怪,臣一时还未能查出来,不过已经有了眉目。” 念善点点头,敏锐的抓住了重点。“李太医的意思是,这极有可能是种慢性的毒药?” “正如娘娘所说,将特殊的药材香料沁入木材中,也能达到下毒的功效。待毒素积累到一定程度,再用别的引子激发……”李太医直言道:“能悄无声息的致人死亡。” 若不是她偶然闻到这特殊的气味,怕是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 念善心中恨极了痛下毒手的人,腹中的胎儿似是感受她的情绪,也跟着动了起来。 “娘娘,还请您千万不能情绪激动。”李太医忙道:“双胎本就辛苦,您虽然不是头胎,也万不可掉以轻心” 念善抬手安抚着腹中的胎儿,点了点头。 李太医又叮嘱了许多念善该注意的事情,这才提着药箱告退。 阙喜阁。 得知宋骁要见她,柳贵人忙让人帮她重新梳妆。 只是这些年在牢狱中度过,纵然已经涂抹了脂粉,在见到宋骁的那一刹那,她还是自卑的低下了头。 看上去她倒比宋骁还要老几岁。 “柳氏,朕有话问你。”宋骁没心思理会柳贵人心中的弯弯绕绕,开门见山道:“当初你承宠那夜,可还见过别人?” 柳贵人心中一惊,没想到宋骁会问她这件事。 “皇上因何有此一问?”柳贵人目露茫然之色,似是想回避。 宋骁冷冷的道:“你只管直说便是。” 柳贵人咬了咬牙,跪下道:“妾身知罪。当初妾身鬼迷心窍,德妃娘娘央求妾身保密时,妾身为了能得到您的怜惜,就隐瞒了真相。妾身确实见德妃娘娘满身狼狈的从您身边离开!” 宋骁的脸色难看至极。 柳贵人被关在牢中已久,没有机会能接触到德妃,更不知道德妃跟自己坦白。 看来竟是真的。 这样一来,若德妃坚持,就没有理由不让她回宫。 …… 瑶华宫。 晚膳时念善已经习惯宋骁过来,今日已经过了用膳的时候,宋骁还迟迟未来。 过了好一会儿纪安才来传话,说是宋骁政务繁忙,晚膳就不过来了。 念善这才张罗着带两个孩子用膳。 等到夜深时,两个孩子都已睡下,宋骁才带着满身的露气而来。 他更衣后去看过熠儿和月月,等到感觉自己的手不再凉时,才去牵住念善的手问:“孩子们有没有闹你?” 念善笑着摇摇头,说了李太医请过脉,一切安好。 “善善,朕已经先去问过柳氏。”宋骁扶着念善在软榻上坐下,声音艰涩的道:“德妃所说,是真的。” 宋骁已经想过念善无数的反应,只是未料到她竟如此平静的点点头。 既是德妃敢说,就事先一定做好了安排。 这样反而更能印证,德妃心思之深沉,远超过她的想象。 念善反而愈发沉下了心,她笑了笑,道:“德妃娘娘只是太爱您罢了。” 她淡然自若,倒让宋骁心里没底。 “善善,朕对德妃没有男女之情。”宋骁观察着念善的脸色,信誓旦旦道:“朕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碰德妃。” 方才说到德妃时,念善满面沉稳淡定,听了他的话,反而目露惊讶之色。 “皇上,妾身没有拈酸吃醋的意思。”念善笑道:“您放心,只要德妃娘娘真的配得上您所赐的封号,妾身自然还会敬着她。” 宋骁见念善误会,不由在心中苦笑一声。 他倒真的希望善善拈酸吃醋。 第130章 第130章 善善是真的没吃醋。 自己日日都来瑶华宫还要费心找理由,幸而有熠儿和月月缠着他,念善又宠孩子们,他才不至于生硬的留下。 他懊悔不已,若当初对念善好些,梧桐苑的雨夜后不那样苛待她,会不会留给她的就不全是痛苦的记忆,以至于至今她都不愿意想起来? 这些年来,善善一直都做的很好,好到让他险些忘了两人在一起的契机是那样令她痛苦。 可她从始至终都没一句抱怨。 她不恨,也不爱。 宋骁的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就愈发郁结难消。 “皇上,时候不早了。”念善起身,见宋骁神色复杂的望着自己,有些奇怪。“您看……” 宋骁回过神来,念善已经换好了寝衣,准备歇下。 他这才去沐浴更衣。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念善着实有些困惑。 不知为何,宋骁执着于每夜都来陪她,也不去临幸后宫,只守着她跟孩子。 虽说宋骁重视子嗣……念善抬手搭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上,且不说皇上已经有了长子,就是在王府时哪位侧妃有孕,也未见他如此陪伴过。 这不像是宋骁的行事风格。 宋骁不耽于女色,却也不是深情的人,念善从皇贵妃等人不经意的抱怨中,便知道失忆前自己并非专宠。 “善善,可是孩子们又闹你了?”宋骁回来见念善蹙着眉扶着肚子,还以为是她哪里不适。 念善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有,妾身一切都好。” 两人如往常一样歇下,念善照例面朝里面侧躺好,宋骁抬手放下了帐子。 宫灯被移走,宋骁留意着念善的呼吸变得平缓悠长后,才悄悄的靠近她身边。 念善怀着双胎肚子长得也快,月月说是弟弟和妹妹,若真是一对龙凤胎,自然是最好的。等这两个孩子出生,瑶华宫怕是要更热闹。 等到明年,最大的熠儿也只有四岁出头,月月也还小,再加上两个小不点,念善还有心思在自己身上吗? 宋骁摸了摸她圆滚滚的肚子,似是察觉到他们的父皇在一旁,她腹中的胎儿竟缓缓的动了起来。眼见念善不舒服的皱了皱眉,宋骁赶忙安抚,生怕吵醒念善。 “善善,朕希望你早些想起来,又觉得你忘掉那些痛苦也很好。”宋骁低低的道:“善善,朕现在说后悔,会不会太晚了?” 已经睡着的念善自然无法回答他。 宋骁叹了口气,见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安分下来,他勾了勾唇角,温柔的道:“快睡罢,别再闹你们母妃。” 见念善并没有被影响,睡得很沉,宋骁轻轻在她面颊落下一吻,这才掀开被子下了床。 没过多久他回来,身上带着一股冰凉的水汽,这次他没敢碰念善,还特意离她远了些。 这次宋骁很快就睡着了,原本睡沉的念善,却缓缓睁开了眼。 从宋骁碰她开始,她就已经醒了。只是她怕宋骁尴尬,便没有说破。令她惊讶的是,宋骁的那两句话。 她不知自己有什么痛苦,亦是不知宋骁这近乎柔情的动作代表的懊悔是什么。 宋骁贵为天子,他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 自己已经成为了他的宫妃,又生了大公主,还有什么令宋骁未能释怀? 念善蹙紧了眉头,难道宋骁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想要借此弥补? 念善思来想去,她的底线是熠儿和月月,只要不触碰她的底线,宋骁想做什么,她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 福宁殿。 宋骁散朝回来后,听到内侍通传说是皇贵妃求见。 自回宫后他还未去过昭阳宫,宋骁放下了笔,让人传她进来。 “妾身给皇上请安。”皇贵妃今日来特意精心打扮过,看上去还是昔日那个明艳的美人。 宋骁微微颔首,望向她的眼神波澜不惊。“皇贵妃今日来所为何事?” 皇贵妃不免有些失望,仍旧打起精神来,笑道:“妾身想着今年的选秀已过,怕是要推到明年开春。各府中待选姑娘的名册已经有了,不若妾身办一场宫宴,皇上看着可心的,直接册封也就是了。” 自回宫以来,嘉贵妃的专宠令她有了危机感,她已经不在乎是否自己的人能得宠,能怀上皇嗣。只要是有人能分嘉贵妃的宠,她就乐见其成。 她觉得自己的提议贤良大度,宋骁不会拒绝。 “不必了。”宋骁断然拒绝道:“三年选秀虽是旧例,也不必当真三年来一回,先停了罢。” 皇贵妃目露愕然之色。 “皇上,妾身得您信任管着后宫,如今您不临幸后宫,是妾身的失责。”她起身,恭声道:“可是您对后宫有何不满,妾身一定改过。” 宋骁挑了挑眉,道:“皇贵妃这话从何说起?” “嘉贵妃有孕,自然是件喜事。”皇贵妃虽是心中酸涩,还是坚持道:“只是嘉贵妃不能侍寝,您平日里过去几次瑶华宫以示恩宠,妾身觉得也是常情。若是宫中这些姐妹没有可心的,不妨让新人进宫替您开枝散叶。” “若朕觉得嘉贵妃可心,皇贵妃可还会阻拦朕?”宋骁反问道。 难道皇上这是要专宠嘉贵妃? 皇贵妃一惊,心中难受极了。 她并没有替自己争宠,仅仅是想平衡后宫而已,皇上这就容不下么? “皇上,妾身既是您亲封的皇贵妃,担着这份责任,纵然您不悦也要劝谏您。”皇贵妃咬牙力争道:“嘉贵妃已是恩宠极盛,皇上多宠些也就罢了,若是执意专宠,怕是难以令后宫心服口服。” 宋骁声音平静的道:“皇贵妃这是对朕不满?” “妾身不敢。”皇贵妃垂首。 “皇贵妃这些年的操劳,朕看在眼中。”宋骁没有动怒,神色淡淡的道:“朕会斟酌着办。” 宋骁的态度让皇贵妃看不透,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她抬眼去看宋骁,蓦地撞入那双如幽潭般深邃的眸子,皇贵妃心中很是不安。 “皇上,妾身并非嫉妒嘉贵妃得宠——”皇贵妃有心为自己辩解两句,她小心翼翼的望着宋骁道:“妾身只是不想辜负您的托付。” 宋骁闻言勾了勾唇角,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希望皇贵妃果真如今日所说般无私。” 皇上这是何意? 皇贵妃心中愈发忐忑,可她又想着自己的行为并未可指摘的地方,当这个皇贵妃亦是尽心尽责—— 宋骁拿过一本折子,摆出了送客的姿态。 等到念善平安生产后,无论这次是否得皇子,他已经决意立念善为后。 在此之前,确是要清理后宫了。 …… 念善并不知道福宁殿发生的事,虽说宋骁已经告知她结果,她还是想去见柳贵人一面。 她得知柳贵人仍旧被看管在阙喜阁中,这会儿还是个秘密,仅有少数人知道。 “娘娘,您若是想见柳贵人,皇上命人将她送过来。”映月在念善问起时,回道:“皇上特意吩咐过,随时都可以。” 念善选择了清静人少的晌午后。 在西配殿中,念善见到了柳贵人。 柳贵人虽是换了新衣,也涂了脂粉,还是掩饰不住她的憔悴和衰老。 她看上去简直同龄的苏选侍要大上一轮,再也不见先前安静温婉的模样。 “妾身,给嘉贵妃请安。”柳贵人被人押着跪在了地上,抬头仰望着坐在主位的嘉贵妃。 初封为善嫔的江念善,如今已经是四妃之首。 她不仅生了大公主,现在又怀着身孕,看起来快要生了。若她能生下皇子,怕是皇贵妃也要在她之下。 “起来罢。”念善淡淡的吩咐道:“你们先都下去。” 嘉贵妃怀着身孕,怕是她冲撞了贵人——看管柳贵人的嬷嬷早有准备,她们拿出手铐脚镣给柳贵人带上,让她动弹不得,无法伤害到嘉贵妃。 柳贵人麻木的看着念善。 “柳氏,本宫记忆里你是个性子安静温柔的人,为何非要走这一步?”念善心平气和的道:“皇上因着小郡主的事,对你多有宽容怜惜,你为何一再忤逆皇上?” “妾身愿赌服输,如今败了,也毫无怨言。”柳贵人木然的道。 念善见她冥顽不灵,索性直言:“若真是如此,本宫倒也无话可说。可你甘愿自己伏法认罪,替他人做嫁衣,本宫着实不懂。” 柳贵人麻木的神色中,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我不知嘉贵妃说的是什么。”她低下了头,不欲多言。 念善轻笑一声,淡淡的道:“这次南巡,皇上只带了本宫和德妃,此间种种还需要本宫多言么?本宫替皇上孕育子嗣有功,自然与别人不同。可德妃为何也能随行,柳贵人可能猜到?” “我不知,这些都跟我没关系。”柳贵人只是摇头。 “你在梧桐苑下药,你的药材究竟来自何处?”念善不急不躁的继续道:“柳氏,若本宫没有证据在手,是不会这样问你的。” 柳贵人猛地抬起头。 “本宫能奏请皇上派人详查此事,却还是想先见你一面。”念善抬手抚着自己的肚子,看着她道:“你我都曾生育过女儿,那个人指使你做过那样被皇上厌弃的事,难道你就相信你女儿的死,与她无关?” 小郡主身子弱,虽是用昂贵的药材养着,也没能活多久。 “从此后,无论是王府还是宫中,很长一段时日都无子嗣出生。”念善见她情绪有些激动,趁势道:“你难道心中没有怀疑?” 就是她送的药帮助自己怀上了小郡主,她为何要害自己?自己也是通些药理的,什么能用什么不能用自然不必别人来说。 这一定是嘉贵妃的计谋! 柳贵人只是摇头。 “你可以不信本宫。本宫已是贵妃,养着记在懿贤皇后名下的大皇子,又有大公主。”念善不疾不徐的道:“宫中已无人能威胁到本宫。若你情愿如此,本宫也无话可说。” 念善才要起身时,柳贵人忽然有了动作。 她的脚镣沉重,还未能起身,就摔倒。映月等人在外间听到了动静,忙快步进来。 见嘉贵妃安好,她们才松了口气。 “嘉贵妃,你真的会查小郡主的死因吗?”柳贵人黯淡的眸子中闪过一抹仇恨的光,作为一个母亲,她没办法不动摇。 念善神色笃定的点点头。 不仅是小郡主的死因,还有懿贤皇后早产流掉的胎儿,真的都是意外吗? 柳贵人跪在了地上。 “德妃娘娘确实曾帮过妾身。” 第131章 第131章 让人送走了柳贵人,念善并没急着离开。 难怪德妃敢主动提出让柳贵人替她作证,原来从柳贵人能承宠,到怀上小郡主,再到后来试图用些催情的药物让柳贵人得宠,这样看来都是德妃在帮柳贵人。 柳贵人亦是通些医术,她心里清楚小郡主是勉强才怀上的,当初为了保胎,她花了很大的力气,德妃也帮了她很多。 以至于最后生下来,小郡主身子就弱。 念善见过小郡主,她出生时宋骁和小姑姑都很高兴,赏赐了许多东西。 只是还没等两人商议出小郡主的名字,小小的婴儿就夭折了。 德妃是否真的下了毒手,还未可知。只是从她过早就插手王府内院事务,培养自己的人来看,怕是她从来就没有离开王府的意思。 作为一个母亲,护不住自己的孩子,确实是这世上最锥心最绝望的事。 看来非要德妃回宫不可,才能查清这些。 念善本来想去福宁殿见宋骁,不过想到夜里宋骁一定会来,自己挺着个大肚子往福宁殿去也着实招摇,索性就仍旧回了殿中,去看午睡醒来的两个孩子。 等她出来时,两个孩子已经在外面玩拍球。 “母妃——”一时月月先发现了念善,叫上自己哥哥,迈着小短腿儿往念善这边跑。 念善忙一叠声的道:“你们慢些。” “母妃,月月想喂鱼。”月月拉着念善的衣角,甜甜的笑:“哥哥、母妃,敬娘娘一起。” 念善摸了摸女儿的头,翘了翘唇角。 “月月喜欢敬娘娘吗?”念善柔声问。 月月先是点点头,很快又抱住念善的腿,奶声奶气道:“月月最喜欢母妃。” “小机灵鬼儿。”念善莞尔,牵起女儿的小手。“母妃也喜欢敬娘娘。” 虽是她忘了跟敬妃是如何熟识起来,却始终都有种亲切的感觉。 在旁边的熠儿也不甘示弱,表达了对敬妃的喜欢。在母妃生妹妹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敬娘娘来陪着,还带他出去玩。 母子三人的话都落入已经站在回廊下的宋骁耳中,他不由蹙起了眉。 本来他是不放心念善见柳氏,这才处理完手头要紧的公务,带着人来了瑶华宫。 明明念善也完全不记得敬妃了,却跟她很快亲近起来。 “父皇。”末了还是熠儿先看到了宋骁,兴冲冲的跑过去。 宋骁牵着熠儿的手走了过来,神色温和的问:“再说什么这样高兴?” “妾身想趁这会儿天气好,带两个孩子去御花园里玩。”念善笑盈盈的道,因怕宋骁觉得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吃力,念善又补充道:“妾身叫上敬妃姐姐一起去。” 听她没有趁机邀请自己,反而还是提了敬妃,宋骁不动声色的道:“不必麻烦敬妃,朕陪着你们去。” 念善微愕。 见自己父皇有功夫,两个孩子都很高兴,尤其是月月,立刻去抱宋骁的大腿,让他抱着。 宋骁没有厚此薄彼,轻轻松松将两个孩子都抱了起来。 念善也无法婉拒,跟着一道往御花园去了。 …… 很快皇上和嘉贵妃带着大皇子和大公主在御花园游玩的消息传了出去,这次来得人更多了些。 后宫的一群莺莺燕燕,吵得念善头疼。 苏选侍和吴选侍位份最低,两人凑不到前面去,只得在后面看着热闹景象。 “我想起了大皇子满月时,在福宁殿也是这般热闹的景象。”吴选侍小声道:“那时嘉贵妃仅是嫔位并不起眼,如今最得宠可就是嘉贵妃了。” 苏选侍也低声回道:“这是自然,你没见皇贵妃今儿都没来?” “说起来嘉贵妃真真是好命。”吴选侍满眼都是羡慕,看着大皇子坐在嘉贵妃身旁,神色亲昵宛如亲生母子一般。“若能想到有今日,我也情愿被滚水烫上一次。” 当初嘉贵妃虽是奉懿贤皇后遗命入宫,却并没有很出挑。 直到在大皇子的满月宴上,她眼疾手快的替大皇子挡下了滚水,救了大皇子后才得皇上另眼相看,准许她同大皇子接触。 “敬妃娘娘出身将军府,当时尚且没有那样快反应过来。”苏选侍半开玩笑道:“这福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吴选侍自然也心知肚明,只是空羡慕一场罢了。 敬妃没反应过来,嘉贵妃却能反应过来——苏选侍说完,自己倒陷入了沉思。 她们离得远,苏选侍所站的角度更是只能看到嘉贵妃和大皇子的侧面,她的目光来回在两人面上穿梭,怎么都觉得大皇子眉眼虽是像极了皇上,可他的鼻子和嘴巴却很像嘉贵妃。 算算嘉贵妃入宫的时间,正是在大皇子出生之后! 苏选侍越想越是心中悚然震惊,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记得皇后薨逝时,嘉贵妃说是摔伤了腿,并没有来。之后替懿贤皇后守陵,嘉贵妃亦是在众人的视线之外—— 如果那一夜,皇上临幸的人是嘉贵妃—— 苏选侍越想越是心惊,却又觉得自己的猜测合理。 为何皇上一直不公布大皇子生母的身份,就算要记在懿贤皇后名下,可这人也是靖安侯府送来的,这人构不成威胁。 滚水险些泼到大皇子时,别的宫妃动作都没嘉贵妃快,并非她们不想,而是她们没有嘉贵妃作为母亲对孩子的舐犊之情! 出于作为母亲的本能,嘉贵妃不顾一切去救大皇子。 嘉贵妃就是大皇子的生母! “……姐姐、苏姐姐?”吴选侍见她面上神色变化不定,忙推她道:“你在想什么?皇上和嘉贵妃已经走了……” 苏选侍这才回过神来,心中的惊涛骇浪并未减少半分。 “晒得我有些头晕。”苏选侍勉强笑笑,并没有对吴选侍多说什么。 这个秘密,能替她换来什么? 嘉贵妃曾经发落过静贵人替她出气,她理应站在嘉贵妃这边。 苏选侍想起自己已经三年都未有过恩宠,若是嘉贵妃肯帮自己……如今嘉贵妃怀着身孕,并不能事情。且她已经有了大皇子,如今又怀着两个,便是再有子嗣也不会动摇她的地位。 苏选侍感觉自己的心砰砰跳得厉害。 空口无凭,她要想办法证明自己的猜测。如果属实,这可是极大的把柄。 这个交易,想来嘉贵妃不会拒绝。 …… 等回了瑶华宫,念善已经累极,只是不想让两个孩子失望,强撑到这会儿。 “皇上,妾身见了柳贵人,她说德妃娘娘帮了她不少忙。”念善见宋骁没急着走,便亲自给宋骁端了茶盏过来。两人在榻上相对而坐,念善调侃道:“看来倒是皇上您失察了,白白辜负了德妃娘娘一片心意。” 德妃无论在王府和后宫中都表现得与世无争,无论如何,若她真的无意于宋骁,就不该插手其中。哪怕是真的看不过,悄悄禀报懿贤皇后也就是了。 善善仿佛从始至终都没有吃醋过。 宋骁看着念善笑盈盈的眸子,实在气不起来。 “哦?朕看善善明察秋毫,可曾看懂了朕?”宋骁挑眉道。 不知何时,宋骁叫她的小名已经如此顺口。念善心里犯嘀咕,慧黠的眨了眨眼道:“妾身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朕准你——”宋骁话还没说完,帘外想起通传声,说是朱勇有事求见。 宋骁脸色有些难看,卫吉胜小心翼翼的望着他。朱勇真真是没挑好时机,皇上才想跟嘉贵妃说两句知心话,他便来打扰。 “进来。”虽是不悦,宋骁并不是因私废公的人。 朱勇进来后,敏锐的觉察到气氛不对,他忙快速的道:“皇上,德妃娘娘回来了,请您示下。” “德妃回来就让她留在庆福宫好生养病,病好之前不必出宫走动。”宋骁语气有些不好,声音短促道:“她的病,由李太医——”宋骁没说完,自己就改口道:“让陈太医诊治。” 虽是太医院中他最信任李太医,可到底是念善和她肚子里孩子更重要。 “皇上,就让李太医给德妃娘娘诊治罢。”念善自是希望由李太医来,毕竟她已经让李太医在查香料,正好能接触到庆福宫。“先前就听说李太医给德妃娘娘瞧病,您突然换人,怕是德妃娘娘多心。” 宋骁眸光复杂的看着念善,念善几乎以为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若皇上觉得不妥,就依您的意思。”她扶着小几起身,垂下眸子道:“妾身僭越了。” 方才她刚露了些活泼的本性,怕是又要缩回去。 宋骁起身,亲自扶着念善坐下,他无奈的道:“善善,朕没有生你的气。” 这次他趁机坐到了念善身边,放缓了声音:“善善,你头上受了伤,所以有些事不记得。先前你在朕面前,很是随意。往后有事你跟朕直说便是,不必如此拘束。” 念善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自己能被封为贵妃,不仅是因为她生下了大公主,怕是宋骁应该也满意她? 但据她所知,宋骁喜欢贤良温婉,懂事识趣的人。 宋骁抽了两个大迎枕替她垫在腰后,动作娴熟自然,看起来像是做惯了的。 “妾身,不记得了。”念善有些歉然的看着他,那双妩媚的桃花眸中,透着几分茫然和无措。 宋骁再次心软,温声道:“不必勉强,太医说了等你后脑的淤血散了,自然能记起来。” 忽然念善低低的呻吟一声,宋骁以为是她头疼,忙一叠声的让人去请太医。 他感觉到一双柔软白皙的手拉住了他的衣袖,摇头道:“皇上,妾身无事,是孩子在动。” 说着,她拉过宋骁的手,放在了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宋骁心中蓦地涌起一阵激动之情,两个孩子在伸展着自己的小手小脚。他仿佛回到了在行宫时,那是第一次摸到善善的胎动。 为了不让善善不自在,他只敢在念善睡着时,跟孩子们亲近亲近。 “皇上,这下您放心了罢?”念善嗓音软软的,熠儿和月月都有些随她。 无论何时,宋骁发现自己都拿她毫无办法。 “朕自然放心嘉贵妃。”宋骁趁机半抱住她,男子炙热的气息在她耳边。 念善有些不自在的挣扎,却正好彻底落入他怀中。 “嘉贵妃也该放心朕。” …… 庆福宫。 德妃本以为回宫后宋骁会见自己一面,毕竟以她对宋骁的了解,宋骁一定问过了柳贵人。 谁知她等到夜里,也还没动静。 命宫人去打探,听说皇上留在了瑶华宫,陪着嘉贵妃。 德妃端起茶浅啜一口,看上去并无异色。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她长长的护甲嵌入手掌中。 熬死了江萱,又来了江念善。 她不会认输。 第132章 第132章 既是德妃以生病的名义被半路留下,皇贵妃心中是有些疑惑的。 她身体一直都不大好,生病是常事。可被留在半路上,总引人多想。宋骁对她虽说没有特别偏爱,可哪怕是在宋骁冷落后宫时,每月总有一两次去庆福宫看她。 昨日德妃回宫,宋骁一直在瑶华宫陪着嘉贵妃,都没有去看她。 当到了时辰,大家都来昭阳宫请安时,才发现德妃称病没有来。 同样没来的还有嘉贵妃,皇贵妃为了表现出贤良大度、对皇嗣的关心就免了嘉贵妃的请安,大皇子因要读书也没来,敬妃抱着大公主来了昭阳宫。 大公主深得皇上喜爱,嘉贵妃也并没有因此就拿乔,倒也时常让她跟各宫接触。 看着敬妃笑呵呵的抱着大公主,待她如自己女儿一般疼爱,皇贵妃心里琢磨着该如何找到她们两人的间隙,她不信敬妃就真的只甘心当江念善的陪衬。 不过皇贵妃并没点破,先是带着人去了庆福宫。 “妾身给娘娘请安。”德妃闻讯迎了出来,由空青和落葵扶着,给皇贵妃行礼。 皇贵妃仔细打量着她,只见德妃脸色苍白憔悴,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德妃妹妹不必多礼。”皇贵妃关切的道:“这究竟是什么病症,竟是还没有好?” 德妃笑笑,她缓缓扶着小几坐下,缓声回道:“妾身这次离京后水土不服,才引发了旧疾。您也知道,妾身这病一年都要犯几次的,妾身这身子实在是不争气,倒让您替妾身担心。” 她的解释合情合理,再配上这幅病容,皇贵妃亦是没看出哪里不对来。 “昨日皇上没来看你,你也别觉得难过。”皇贵妃有意试探,安慰她道:“嘉贵妃这次怀了双胎,只怕还是龙凤胎这样的吉兆。本宫都怕有闪失免了她的请安,皇上更是日日在瑶华宫陪着。” 德妃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很快她笑道:“这可是件大喜事,妾身替皇上、替娘娘您高兴。” 听了她这话,皇贵妃挑眉道:“德妃妹妹怕不是糊涂了罢?” “是您贤德大度后宫平和,嘉贵妃才能接连有孕,替皇上孕育子嗣。”德妃笑盈盈的道:“先前嘉贵妃生了大公主,两个孩子作伴倒也正相宜。如今嘉贵妃又将生下两个孩子,怕是没有精力照顾大皇子。” “这宫中德高望重,最适宜抚养大皇子的人就是您。” 德妃这话简直说到皇贵妃心坎儿中,可是皇贵妃面上不露半分,谦虚道:“嘉贵妃将大皇子照顾得极好,本宫不欲跟她相争。” “女子生产便是鬼门关走一趟,单胎以足够艰难,更何况嘉贵妃这是双胎,纵然平安生下,嘉贵妃怕是会元气大伤,得恢复好一阵呢。”德妃不动声色的道:“若是大皇子您抚养,大公主交给敬妃照顾,嘉贵妃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皇贵妃心中有所触动,却没有立刻答应。 见她犹豫,德妃识趣的换了话题,说起了这一路上的见闻。 送走了皇贵妃,德妃面上的笑容很快散去。 若是那日她事成,或许有孕的人就是她——德妃抚上自己的小腹,她已经准备了许久,却一直没找到机会。 江念善着实是太招眼了,宫中恨她的人也不少。 该怎么借力使力,是她首要考虑的。 …… 瑶华宫。 敬妃送大公主回来时,念善亲自迎了出来。 “善善你快别跟我客气,我接送月月又不费事。”等到了内殿,敬妃才将月月放下。“倒是你得多小心些,我看你这肚子比生月月时还大了。” 念善含笑点点头,让人带大公主去洗手,自己跟敬妃坐下说话。“李太医说让我每日走动,怕是到时候不好生。” 一时大公主回来蹬了鞋子上了软榻,趴在了念善的肚子上,自己嘀嘀咕咕跟弟弟妹妹说话。 “跟你说个笑话,先前还有人拐弯抹角的求到我这儿,说是你们府上的七姑娘如今到了议亲的年纪,你可替她选好了人家。”敬妃说完,又道:“容姐儿是你亲妹妹,想娶她的人可不少。” 这些日子事情杂乱繁多,她失去了记忆又忙着追查小姑姑的死因,家中的事情她有些疏忽。 转眼容姐儿也到了和她一样的年纪,要议亲说人家。 容姐儿跟她的处境何其相似,当初她是皇后宠爱的侄女,如今容姐儿在外人看来是宠妃的亲妹妹,同样引人注目。 “善善,你心里要有个准备。”敬妃提醒她道:“你有了主意后,最好跟皇上商量一番。” 念善点点头,感激道:“多谢姐姐提点我,容姐儿的事我会好好考虑的。过两日我求皇上个恩典,让容姐儿进宫我先问问她的意思。” 本来依偎在念善怀中的月月听到两人的话,抬起小脑袋道:“是姨姨要进宫了吗?” 念善含笑点了点头,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不多时熠儿也被朱勇送了回来,敬妃看了一眼时辰钟,眼看要到午膳时候,便起身告辞。 南巡回宫后,宋骁大半时候时候午膳也在瑶华宫用,念善便没有留她。 果然宋骁的午膳又被送到了瑶华宫。 等用过午膳,照例是宋骁回福宁殿,念善看着两个孩子睡着后,自己再去休息。这次念善却让宋骁先等等她,她有话要说。 “皇上,妾身想求个恩典,过两日让妾身的妹妹容姐儿入宫一趟。”念善解释道:“容姐儿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妾身私心想着先问问她的意思。” 到底要她喜欢才好。 宋骁忽然想起在病榻上的懿贤皇后,虽是满脸憔悴,却笑着跟自己提起念善的亲事。 当时他想着要全懿贤皇后的心愿,替念善选个好人家。 扪心自问,他是善善的良人吗? 宋骁也不能果决的回答。 “当然。”他心中五味陈杂,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让三夫人也一起入宫罢,你们母女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 自从念善在宫中越来越得宠,郑氏在侯府也愈发被人敬重。虽是念善的父亲并无官职在身,大家改口称呼她为夫人。 宋骁预备在念善生产后,追封她父亲官职,给郑氏赐下诰命,让念善的出身更好些。 “多谢皇上恩典。”念善起身谢恩。 说完了家事,念善又多问了句德妃。“您也该去看看德妃娘娘,您让她称病,这下怕是真的病了。若是您不介意,妾身陪着您一道去可好?” 德妃喜欢宋骁才会如此谋划,她非常人可及的耐心让念善觉得着实是个隐患。 “你如今身子不便,不用担心这些,朕自己去就是了。”宋骁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他叮嘱念善道:“放心,朕会处理好的。” 念善并没有坚持,含笑应了。 不,她不放心。 并非她不信宋骁的决心,她只是对德妃的执念保持着警惕。 德妃不会甘心的。 …… 庆福宫。 得知宋骁来的消息时,德妃心中却是存了一二分期待的。 宋骁并非冷心冷情之人,若他对自己有些许怜惜—— “德妃,朕今日来不跟你绕弯子。”宋骁开门见山的道:“以后日子该怎么过,你可想好了?” 见他的冷淡神色和漠然的语气,德妃心中便凉了半截。 “妾身在这世上已无亲人,也无后路可退。”德妃苍白的脸上,很快多出了两道浅浅的泪痕。“妾身愿意留在庆福宫中,从此闭门不出,不会影响嘉贵妃的。” “她是贵妃,妾身是德妃,妾身懂得尊卑。” 显然她的回答没有让宋骁满意,宋骁皱起了眉道:“朕给你两条路,一条是你自己请愿去修行,两年后朕会给你找个替身,朕放你自由;一条是你留在宫中,朕永远不可能碰你。” 德妃以为自己伏低做小会打动宋骁,没料到宋骁竟会如此决绝。 她唇瓣也变得苍白,整个人都在发抖。 “皇上,妾身是您的人了,妾身还有什么别的路可走?”德妃泪眼朦胧的看着宋骁,那凄惨的模样,甚是惹人怜惜。“妾身这些年的挣扎和痛苦……” 可她忘了,宋骁重情重义没错,他也是能狠得下心的人。 “你是执意要留下了?”宋骁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打断了德妃的表白。 德妃梨花带雨的模样显然没能打动宋骁。 “妾身,妾身——”德妃几乎站不住,她扶着高几摇摇欲坠。 宋骁只是看着她,没有出手扶住她的意思。 德妃无法,只得狠了狠心,身子一软顺势摔了下去。 卫吉胜和纪安是多么的知情识趣,忙快步上前扶住了德妃。 即便如此,德妃的额头还是磕破了些皮,看起来红了一片,映着她惨白的脸色,愈发刺目。 “让李太医过来,给德妃娘娘看病。”宋骁淡淡的道:“德妃,你是个聪明人,朕希望你做出正确的选择。” 说完,宋骁也不等李太医来就拂袖而去。 只留下德妃双目紧闭,像是昏了过去。 …… 念善答应了柳贵人要查小郡主夭折的原因,时隔多年,也并不容易。 “娘娘,李太医来给您请平安脉了。”意溪的通传声让念善回过神来,念善点点头,让他进来。 李太医进来,先替念善诊了脉,他借机低声道:“娘娘,臣从庆福宫回来。德妃娘娘不知怎么撞在了高几上,磕破了头,人也昏了过去。” 算算时辰,怕是宋骁在的时候,莫非德妃要引起宋骁的怜惜? 猜到这种可能性,念善微微蹙起了眉。 “臣去时皇上已经离开,德妃娘娘是擦伤并不严重。”李太医沉吟片刻,道:“德妃娘娘的旧疾,臣看着倒有些古怪。” 他不常给德妃诊脉,可这脉象却有些古怪。 “德妃娘娘此次病情来势汹汹,并不像是旧疾,倒像是被突然激发的。”李太医向念善解释道:“德妃娘娘亦是通些药理的,按理说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李太医看过德妃近期的脉案,若是旧疾复发也不至于如此。 “你的意思,德妃是让自己得了急病?”念善拧眉,道:“这样会不会折损身子?” 李太医肯定的点了点头。 德妃可真真是狠得下心,甚至对自己也不手软。 “娘娘让臣查的那一味香料,臣已经有了些眉目。”李太医有些迟疑道:“臣在医书上查到了,只是并不敢确定。这次前去臣留意到德妃娘娘宫中有许多香料,寻常人难以辨别出来。” 念善忽然心中一动,有了主意。 “你放心,这件事本宫来办。” 第133章 第133章 李太医将信将疑的看着念善。 嘉贵妃挺着个大肚子,若再因此事伤到腹中皇嗣,他们谁都担待不起。 “柳贵人不是也通些药理么,本宫想让她来帮忙。”念善解释道:“柳贵人曾有个小郡主,只是不幸夭折了,本宫和她都怀疑小郡主的死因。” 时隔多年想要查出来并不容易,可既然做过就有蛛丝马迹可寻。 “本宫会奏请皇上,不会让李太医为难。” 嘉贵妃会成为继后的事,在皇上的亲信间并不是个秘密。李太医恭声应下,提着药箱告退。 柳氏罪不至死,念善正琢磨着如何让宋骁同意她的计划,意溪掀了帘子进来,说是苏选侍来给她请安。 “让她进来。”念善暂且收回了心事,苏选侍亦是王府旧人,或许能从她身上突破也不一定。 “妾身给贵妃娘娘请安。”苏选侍神色恭敬柔顺的行礼。 念善含笑点点头,让人赐座。 “娘娘,妾身今日来是送些自己做的针线。”苏选侍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包袱递给了意溪,意溪解开后递到了念善面前。“妾身微末技艺,只为贺娘娘儿女双全之喜,您别嫌不好。” 她做了一对肚兜,两件小衣裳,虽是都只有巴掌大小,却格外用心的绣上了各色吉祥的纹饰。 “苏选侍过谦了,好鲜亮的活计。”念善仔细瞧了瞧,夸赞了一声,又道:“你有心了。” 见念善对她没有防备心,苏选侍这才松了口气。 “娘娘您这还没到六个月罢?”苏选侍想套念善的话,话题自然全围绕在孩子上。“您这着实辛苦,还要照顾大皇子和大公主。” 若这话是皇贵妃等高品阶宫妃说,必定让人觉得她们想抢孩子的意思。苏选侍实在是品阶低,哪怕她自己生了皇子公主都没资格抚养,倒也不令人生疑。 念善见一个又一个人都说她带两个孩子辛苦,不由觉得好笑。 在她年幼在南边家中时,多的是夫妻两个拉扯好几个孩子。如今她是贵妃,皇子公主身边服侍的人本就多,照顾也并不需要她亲力亲为。肚子里的这两个虽是还没出生,宋骁已经亲自安排好了奶娘和宫人。 “娘娘,您别嫌妾身多嘴,妾身瞧着皇贵妃的意思,是想要大皇子过去抚养。”苏选侍见念善笑而不语,只得硬着头皮道。“若您有别的想法,可要早做打算。” 皇贵妃喜欢大皇子大家都看在眼中,只是因着嘉贵妃救过大皇子,又跟懿贤皇后同样出自靖安侯府,这才交给嘉贵妃抚养。既是大皇子记在懿贤皇后名下,这孩子交给谁抚养都一样。 “是皇贵妃亲口对你所说的?”念善抬起眼,淡淡的对她道。 苏选侍明显的感觉到念善的不悦,她忙道:“妾身恍惚听说皇贵妃在寻大皇子的生母,这才着急了想提醒您。若是大皇子的生母进宫,这生恩和养恩……” 她故意留了一半没说完,便留意的观察着念善的神色。 “你从何处听说,又是听谁所说?”念善神色变得冷淡,她不为所动:“你张口就要挑拨本宫和皇贵妃,到底是何居心?” 苏选侍没料到念善的反应,慌忙跪下。 本来这就是她自己编造的,只为了刺激念善,好让念善露出破绽来。 结果反而是她自己被套了进去。 “请娘娘恕罪,实在是妾身想讨好娘娘,不知道该如何做,才想着借机替您出谋划策,让您看重妾身。”苏选侍岂敢让这话传出去,忙求饶道:“娘娘,妾身再不敢了!” 念善才想说话,只听帘外响起了熠儿和月月的声音。 她不欲让两个孩子看到,这才放过了苏选侍。 “若本宫听到风声,这话就是你传出去的。”念善冷冷的看着她,告诫道。 苏选侍忙感激涕零的应下。 她离开了瑶华宫后,便匆匆往自己的住处走。 那一夜皇上从清仪宫离开后,她派人跟了一段,皇上并没有回福宁殿。宫中另一处皇上常去的地方,就是梧桐苑了。 皇上应该就是在梧桐苑临幸了大皇子生母。 这次回去时她特意绕到了御花园,从梧桐苑路过想要找些线索。 偏不凑巧皇贵妃带着人远远走来,她怕自己跟皇贵妃碰面的消息传到念善耳中解释不清,只得赶忙绕路离开。 祸不单行,苏选侍没留意撞上了给德妃去取药的空青。 “苏选侍,您怎么都不看路!”空青自是看不起已经无宠的苏选侍,语气不好的道:“我们娘娘的药熬了快两个时辰,就这样被你打翻了!” 苏选侍怕这里闹起来,引来皇贵妃的注意,忙道:“是我没留心,我这就跟你去给德妃娘娘赔不是。” 为了避开皇贵妃,苏选侍倒催促着空青回了庆福宫。 “妾身给德妃娘娘请安。”苏选侍既是借了这个名义躲开,只得赔罪道:“妾身没留神撞到了空青姑娘给您取回的药,如今药撒了大半,都是妾身的不是。” 空青也在一旁解释,说是在梧桐苑前碰上了苏选侍,打翻了药云云。 德妃额上还有伤,她靠在大迎枕上,看起来憔悴虚弱。听了两人的话,德妃大度的笑笑:“既是无意的,本宫又不是那等刻薄的人,也值得你跑一趟来道歉?” 苏选侍闻言,松了口气。 只是她不好就走,德妃赐座让她陪着说会儿话。 “如今咱们王府的旧人倒愈发少了走动,本宫病中闲着,倒时常想起在王府的事。”德妃叹道:“那时你我二人皆受懿贤皇后庇护,娘娘的大恩咱们竟没能报答。” 苏选侍听她提起旧事,心中有几分羞愧。 懿贤皇后对低品阶的宫妃们极好,从不苛待,还会替她们撑腰。 “苏选侍为何会去梧桐苑?”德妃话锋一转,忽然道:“你不是还没死心——” 苏选侍闻言更是抬不起头来,忙解释道:“妾身没有!妾身、妾身从瑶华宫回来,路过而已!” 听她竟从江念善处回来,还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样,德妃愈发觉得不对。 “苏氏,懿贤皇后对你有恩!”她沉下来脸,语气不善:“如今嘉贵妃有孕在身,你若是敢动什么心思,本宫必不会饶过你!” 苏选侍本就心中有鬼,被她诈了一下,慌忙跪下。“妾身没有!” 她这反常的举动,更引起了德妃怀疑。 “你最好跟本宫说实话,否则本宫就直接禀告皇贵妃。”德妃冷冷的道。 苏选侍心中叫苦不迭。 “苏氏,你我二人都想报答懿贤皇后,如今也只能还给嘉贵妃。”德妃又放缓了声音,道:“若有什么事,咱们呵护嘉贵妃还来不及,怎能伤害她?” 苏选侍本就愧疚,下意识的道:“娘娘说的是。” “你告诉本宫,本宫帮你一起想主意。”德妃徐徐的道。 在两人说话时,德妃便给落葵使了眼色,落葵悄悄的点上了安神舒缓的熏香。 苏选侍渐渐有些恍惚。 “妾身也没敢伤害嘉贵妃,妾身只是有个怀疑,一直都没敢说。”苏选侍低声道:“妾身怀疑,嘉贵妃就是大皇子生母——” 德妃本来是面色淡然的听着,听到苏选侍的话,她险些惊得跳起来。 又不是她自己的孩子,她自然不喜欢大皇子和大公主,听苏选侍说起两人的相似之处,她才愣住了。 因着那时她跟懿贤皇后走得近,知道懿贤皇后是真心疼爱江念善。实在想象不出在懿贤皇后病重时,皇上竟会临幸了江念善。 或许是哪里出了岔子也不一定。 德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想着这些年来的蛛丝马迹。 皇上那样看重大皇子,除了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就是交给江念善—— 她起初只以为是江念善曾救过大皇子,又同出自靖安侯府,且她自己又有一副好容貌,引得皇上喜欢,为了讨美人欢心才把大皇子送过来。 德妃因愤怒浑身都在发抖。 她做了那么多,竟没有防住江念善! 难怪江念善入宫许久都没有喜讯,怕是才生完大皇子,要修养一段时日,并不是她怀不上! 德妃满眼赤红,竟生生撕裂手中的帕子。 “娘娘——”落葵从未见过德妃如此失态的模样,吓了一跳。 德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绝不放过江念善,什么龙凤胎的吉兆——正好一尸三命的机会! “苏选侍,这件事你要告诉皇贵妃。”德妃唇边忽然绽出浅浅的笑容,用了诱惑的语气对神色恍惚的苏选侍道:“皇贵妃必须要知情。” 苏选侍跟着她无意识的重复了两次。 当宫人扶着苏选侍离开,德妃撑住了床柱,还未开口便见她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血。 “娘娘,您别忘了您还用着药,是万万不能动气的!”忍冬吓了一跳,忙道:“您何苦这样伤害自己!” 德妃红着眼,声音极低,却压抑着滔天愤怒。“忍冬,本宫不甘心,本宫如何能甘心!” “本宫不会放过江念善的,不会放过她——” …… 念善劝宋骁先留下柳贵人,并在宫中宣布接回柳贵人的消息,让她仍旧住在阙喜阁。 “皇上,妾身有不得不做的事,只是妾身一时还无证据。”念善向宋骁开口时,心中也有几分忐忑。 她怀着两个孩子,宋骁又最是重视子嗣。 “好,朕让卫吉胜去安排。”宋骁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下来。 这下惊讶的反而轮到了念善。 “皇上,您答应了?”她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宋骁挑了挑眉:“朕不答应,嘉贵妃就不会去做了?” 当然不会。 “善善,朕的要求是你要以自己为重,不仅是你和肚子的两个孩子,还有熠儿和月月。”宋骁又道:“再者容姐儿的亲事,也都要你来操心。” 宋骁把方方面面都说到了,唯独没敢提他自己。 他知道此时在善善心中,他并算不得亲近之人,只是月月和熠儿的父皇罢了。 念善答应下来。 “朕把纪安留给你,若有什么就让他帮着你办。”宋骁怕她不肯用,还道:“在你主动告诉朕之前,朕保证不过问。” 宋骁竟这样信任她么? 念善有些恍惚,她还以为宋骁会说由他派人去查,让她在宫中安心养胎,就像从前保护小姑姑那样。 “多谢皇上。”念善垂了眸子道谢。 看到念善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诧,宋骁在心里微微苦笑。 若能解开善善的心结,他情愿多费些心神护着她。 第134章 第134章 在正式宣布柳贵人回宫的消息时,念善又见了她一面。 “柳氏,本宫既是答应你要查小郡主夭折的真相,就不会食言。”念善看着已经被除去手铐脚镣的柳贵人,淡淡的道:“本宫理解你作为母亲的心,本宫会让你看到结果的。” 柳贵人原本无神的双眼,立刻迸发出光来。 “娘娘,妾身请求帮您的忙!”她当即跪下,哀求道:“妾身最了解当时的情形。” 念善抬眸审视着柳贵人。 “本宫也不瞒你,眼下本宫怀疑的人是德妃。”过了片刻,念善方才道:“你说德妃有恩你,本宫不信任你。” 柳贵人没想到念善竟会直言相告,不过转念一想,嘉贵妃根本不怕得罪任何人。 她咬了咬牙,神色坚定的道:“娘娘,妾身对德妃娘娘也有所怀疑。您放心,妾身不会对德妃娘娘透露分毫。若果真不是德妃,妾身去赔罪。” 独处的这些日子,柳贵人也想到了许多可疑之处。 哪怕她死了,也要查清真相,才能去地下跟女儿再续母女缘分。 “既是如此,本宫就答应你。”念善就是要等她自己下定决心,才缓缓的道:“本宫会去求皇上恩准,让你暂且回宫,协助本宫查清宫中旧案。” 柳贵人感激的道:“多谢嘉贵妃!” 虽是念善已经事先求得宋骁同意,可柳贵人必须要知道珍惜,她是怎么得到的这个机会。以防柳贵人做事轻率,露出破绽来。 “本宫事先跟你说好,若你在德妃面前言行不当,坏了本宫的计划——”念善微扬下巴,隐隐透着些不怒自威的气势道:“本宫能让你来,也能再将你送回狱中。” 柳贵人忙赌咒发狠的答应。 “你回来的消息宣布后,挨个去给各宫请安。从皇贵妃开始,再到本宫这儿,最后去给德妃请安。”念善吩咐她:“别让德妃生疑,余下的本宫再让人告诉你。” 听到念善的安排,柳贵人顺从的应下。 等她离开后,念善让人把纪安叫了进来。 “纪副总管,可否帮本宫找一条外观可爱,嗅觉灵敏的狗来?”念善问道:“本宫记得英妃和慎贵人她们都养过,找一只来应该不是难事罢?” 他来之前宋骁已经吩咐过,满足嘉贵妃所有要求,哪怕是嘉贵妃想要神兽他都得想办法去找,更何况只是一条小狗? 可是嘉贵妃怀着身孕…… 看出他面上的为难,念善笑笑,解释道:“是给柳贵人的,并不是本宫要养。” 纪安这才松了口气,忙答应下来。 …… 柳贵人回来的消息在宫中掀起轩然大波,皇上专宠嘉贵妃,甚至已经很久没有临幸后宫,怎的把一个无宠的被废的贵人重新接回来? 难道是当初的事有了转变? 大家私下里都在打探柳贵人回宫的原因,尤其去昭阳宫请安时,明里暗里都在问皇贵妃。 皇贵妃亦是满脸茫然,宋骁甚至没有提前跟她打招呼。等她知道的时候,几乎整个后宫都知道了。 只是她为了自己皇贵妃的颜面,还不能表露出来。 “娘娘,柳氏回来还是贵人的位份么?”静贵人养好了脸上的伤,仍是不屈不挠的回来了。“总该有个说法罢?难道先前的事都不计较了么?” 别人还能隐晦些问,静贵人问得咄咄逼人,皇贵妃心中又没底,语气便有些不耐的道:“静贵人,本宫看这里最没资格问这句话的人便是你了。” 往日里静贵人总是仗着自己资格老,连英妃和敬妃都不放在眼中。 皇贵妃也念在她同为王府旧人,既是她已落难,便对她也宽容几分。今日发脾气实属罕见,甚至还说了如此刻薄的话。 不知是谁轻笑出声,静贵人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同被此事牵连的苏选侍和吴选侍抬不起头,倒是敬妃的目光在殿中巡视了一圈。 “都给本宫住嘴!”皇贵妃心中烦躁至极。 她隐隐觉得,自己这暂代的后宫之主,也快保不住了。 庆福宫。 得知柳贵人回宫的消息时,德妃心中是极其不安的。 皇上过问柳贵人旧事,也不必将人带回宫罢? “娘娘,您有恩于柳贵人,她不会乱说话的。”忍冬见德妃面色不好,忙道:“再说了,您对她只有恩情,便是说出来又如何?” 德妃摇了摇头。 “皇上已经不信任本宫,本宫在皇上面前,也不再能说得上话。”德妃咳嗽了两声,低低的道:“可惜本宫这十数年的苦心,全都白费了。” 忍冬看着自家主子,欲言又止。 “娘娘,奴婢觉得您还是要以保重身体为上。”忍冬虽是懂她执念,却越来越不赞同。“哪怕是离了宫中,看在世子爷的份上,皇上依然会好好的安置您……” 听了忍冬的话,德妃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又隐隐透着疯狂。 “本宫已经等了太久,太久。”德妃垂下眼睑,不想让情绪泄露太多。再次开口时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本宫不可能放弃。” 忍冬还想再劝,只听德妃道:“嘉贵妃最近有什么动静,只在宫中安心养胎么?” 短短两句话,忍冬就听出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皇贵妃免了嘉贵妃的请安,眼下嘉贵妃便只待在瑶华宫中。” 为了想争大皇子,皇贵妃竟已经退步至此么? 德妃冷笑一声,若知道真相的皇贵妃,该是如何的气急败坏呢?她做足了姿态,想让宋骁顾念,却终究抵不过人家亲生母子血脉相连的亲密。 皇贵妃到头来只落得一场空,她还能继续维持贤良大度么? 既是昭阳宫还没动静,就是苏选侍还没告知皇贵妃。 这个做事举棋不定、没有果决气魄的蠢货,也难怪她连贵人的身份都没抱住,被一降到底。 德妃才想安排人再去督促苏选侍,却听到通传说是柳娘子来了。 如今柳贵人并未恢复位份,宫中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便都以柳娘子代称。 德妃面色微变,目光惊疑不定。 “让她进来。” 当柳贵人到了德妃寝殿,又闻到了熟悉的药材香料的味道,她不由攥紧了手指。 “妾身见过德妃娘娘。”柳贵人恭敬的上前见礼。“扰着您的清静了。” 德妃面上很快露出一抹笑容,扶起她道:“柳姐姐不必多礼,本宫这会儿本就没想着休息。” “娘娘,您是出了什么事吗?为何皇上会如此质问妾身?”柳贵人先发制人,问道:“妾身又不知是何情形,只得照实说了。没给您惹麻烦罢?” 德妃需要的就是她的实话,自然也不会生气。 “你做得很好,本宫坦坦荡荡,没什么可隐瞒的。”德妃轻声细语道:“只是偶然牵扯进一桩旧事罢了。” 柳贵人知道德妃在绕弯子,也只能点头。 “娘娘,往后妾身还能再来找您么?”柳贵人小心翼翼的问道:“妾身在宫里日子无聊,却又无人愿意接近妾身。” 德妃很快笑道:“当然。” …… 瑶华宫。 因着念善有孕,皇贵妃为了表示关心,倒是隔三差五来看她。 大皇子和大公主都在,看到他们兄妹两个一左一右的站在她身边,稚嫩的童声格外让人心软。 “给娘娘请安。”熠儿带着妹妹一板一眼的行礼,月月把自己绊了个跟头。 念善还没说什么,皇贵妃一叠声的让人把大公主给她抱过来,放在她膝上柔声哄道:“月月疼不疼?摔到哪儿了?” 月月有些难为情的笑笑,奶声奶气道:“娘娘,月月不疼。” 念善此时的肚子比生月月和熠儿时都大,她已经没办法抱月月,只得摸了摸月月的发心,温声道:“月月真坚强。” 熠儿也过去关心妹妹,两个粉团子凑到一处,皇贵妃觉得若能同时养他们,也是一件极快乐的事。 “还是嘉贵妃会生,大公主如此乖巧。”皇贵妃抬眼看着念善,笑道:“以后也是个美人胚子,可得好好给大公主挑驸马。” 念善谦逊了两句。 “柳氏去见了本宫,只说皇上看在小郡主的份上怜惜她,准许她回宫养病。”皇贵妃不大相信柳贵人的解释,对念善道:“你可知道什么线索?” 念善温声道:“柳氏也来见妾身,告诉妾身的说辞也差不多。” 见从念善口中问不出什么来,皇贵妃便想着姑且相信,预备先回宫换件衣裳,再去福宁殿找宋骁问问缘故。 因着急回去,皇贵妃挑了从御花园穿过的小路。 然而还没走到一半,皇贵妃看到了苏选侍鬼鬼祟祟不知在做什么。 见她如此,方才因大皇子和大公主才有的好心情,立刻如轻烟般散去。 “苏选侍这是在做什么?”皇贵妃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皇贵妃冷冷的道:“这里离着梧桐苑可不远,你又要给本宫招惹事端?” 听到皇贵妃的声音,苏选侍脸上像是见了鬼一般,忙要躲闪。 她越是不自然,皇贵妃就越怀疑她。 “皇、皇贵妃!”苏选侍忙摇头道:“妾身,妾身并没有,妾身不敢做逾举之事。” 苏选侍这些日子心中藏了件事,一直都未曾说出口。 嘉贵妃就是大皇子生母,这个秘密折磨着她,她脑海中有个声音让她告诉皇贵妃。 今日或许是个好机会。 苏选侍跪在了地上,对上皇贵妃明显不信的眼神。 “娘娘,妾身以为大皇子和嘉贵妃的关系,并不如表面那样简单——” 第135章 第135章 自从上次柳贵人接连去给三位高品阶的宫妃请安后,后宫中算是认可了她回来。平日里大家去昭阳宫请安时,柳贵人也一同前去。 宋骁并没有恢复她的位份,宫中皆是称呼为柳娘子。 虽是如此,宫中并没有看轻她,她能重新回宫本就证明她的实力。 对于柳贵人的回宫,德妃也觉得奇怪,她旁敲侧击问时,得到了柳贵人的回应。 “说起来还要多谢娘娘您。”柳贵人面上的感激之色真心实意,“皇上去问妾身关于那夜的事,许是想起了早夭的小郡主,皇上对妾身又起了几分怜惜之心。” 听到柳贵人的道谢,德妃险些呕出血来,面上只能强撑着笑笑。 即便回宫后柳贵人精心妆扮过,这几年经历的牢狱生活带来的衰老憔悴,让她看上去比宋骁还要大上两岁。 忍冬知道德妃心意,只得劝了几句。 若不是皇上念及自家世子爷为国捐躯的功劳,自家主子怕是不能在宫中留到此时。 这日柳贵人照旧去了庆福宫看德妃。 庆福宫已经冷落下来,德妃称病不出门,先前想要攀附她的唐美人、慎贵人她们已经都放弃,渐渐的不再走动。 如此看来,倒是柳贵人有些良心。 “德妃娘娘今日可好些了?”柳贵人进来时,手中提着一个精巧的竹篮,上面还用布蒙着。 德妃含笑点点头,道:“你这是拿了什么?” 柳贵人没有卖关子,她掀开了竹篮上的布,只见里面一条毛茸茸雪团儿似的小狗,正趴在里面。“妾身见英妃她们都养了小狗,看着着实可爱,便也寻了一只来。” 这宫中惯是捧高踩低,内务司那群人必是觉得柳氏要重新得宠,她既是张了口,竟给寻了一只品相极好的。 柳贵人将它抱给了德妃,笑盈盈的道:“娘娘,您瞧瞧?” 德妃接过来,小狗很通人性的将头放在她的手掌中,黑漆漆的小鼻头往她掌心中拱来拱去,让人瞧了就喜欢。 “真是好生可爱。”德妃摸了摸它柔软的小身子,毛茸茸的手感很舒服。 她爱不释手的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落葵送了她的药来,这才重新洗了手喝药,看着柳贵人抱着它。 “您看,它还会作揖呢!”柳贵人将小狗放到了地上,果然它抬起两只前爪,能听人的指令,两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合到一处不停的拜拜。 “好聪明伶俐。”德妃赞许的点点头。 拜了一会儿它累了,就自己趴到了柳贵人脚下趴下,黑漆漆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乖巧又讨喜。 “娘娘,妾身有话想跟您说。”柳贵人忽然低了声音,对德妃欲言又止的道。 德妃会意的让人都下去。 “娘娘,妾身斗胆想问您,您为何之前一直瞒着皇上?”柳贵人疑惑的道。 当时德妃已经是侧妃,服侍王爷天经地义。 “本宫那时正在调理身子,不能侍寝。”德妃自是不会告诉她实情,便编造道:“本宫怕皇上愧疚,这才瞒住了皇上。没想到后来引起了误会,本宫澄清时才将你牵扯了进来。” 见她正忙于编造谎话,柳贵人动了动脚尖,趴在她裙边的小狗自己跑开了。 柳贵人做出恍然的神色,起身走到她身边绣墩上坐下,低声道:“原来如此。娘娘,妾身今日来,还想跟您求那药。” 德妃皱了皱眉。 “妾身知道您因为懿贤皇后的旧恩,对嘉贵妃极好。嘉贵妃这次能怀上双胎,怕是有您的帮助罢?”柳贵人这看似崇拜的话,句句都扎在德妃心上。“妾身也想替皇上再生个公主,弥补当初的遗憾——” 德妃这才想起来,当初她给了柳贵人丸药,说有助孕的功效…… 亏得柳贵人自己也通些药理,竟然当了真。 “这话可不能乱说,嘉贵妃是她自己有福气。”德妃正色道。 两人谁都没有留意到,雪团似的小狗循着香味跑到了德妃平日里摆弄药材的案上,嗅来嗅去的在找什么。 “娘娘,若是您身子好了,也该替皇上添个孩子。”柳贵人不欲让德妃发现,便东拉西扯道:“眼下嘉贵妃因为大公主和肚子里的孩子简直宠冠后宫,您看雪团,就那只小狗。原本是给嘉贵妃准备的,没料到嘉贵妃有孕,便不敢再送去。” “妾身这才捡了便宜。” 正说到小狗,便听到它汪汪叫了起来。 德妃抬眼望过去,不由皱起了眉。 “这个孽畜,竟敢在您宫中乱来!”柳贵人趁势起身,前去抱狗。背着德妃,她将几种药材收到了袖子里,这才骂骂咧咧道:“这狗就是个畜生,上台面就现了原形。” 柳贵人将狗放到一旁,看到几味药材,不由道:“都让它给翻乱了,您怕是不能用了……” “罢了,你不用管。”德妃忙亲自下来制止,她随后将药材拢到一处。“本宫让人扔掉也就是了。” 柳贵人点了点头,依言坐了回来。 “说起来嘉贵妃也是惯会做样子。妾身去时听她嚷嚷要替懿贤皇后抄经,说是要取凤仪宫那套懿贤皇后最爱木刻的经书。”柳贵人满脸不屑的道:“她大着个肚子怎么抄?不过是捧着经书装装样子罢了!” 德妃闻言眼前一亮,反而劝柳贵人道:“嘉贵妃最得懿贤皇后宠爱,她有这份心就很是难得。” 今日柳氏算是没白来一趟。 柳贵人又坐了片刻,这才抱着狗离开。 从庆福宫出来,柳贵人立刻回了阙喜阁。 李太医正在阙喜阁等着她。 她才离开后,德妃便让忍冬过来。 “本宫替懿贤皇后抄好的两卷经书还没送到凤仪宫罢?”她招了招手,对忍冬道:“去把咱们那套黄花梨雕的经书取来,就是跟凤仪宫一模一样的那套。” 忍冬答应着去了,德妃面上焕发出不正常的红晕来。 谁挡了她的路,就别怪她没有心慈手软。 怪就怪江念善太贪心了。 …… 瑶华宫。 念善身子重了许多事不能亲自去做,只能在宫中等消息。 她故意放出诱饵让德妃上钩,那套黄花梨木刻经书,她记得是德妃送给小姑姑的。若事先得知她要取那套书,这便是个极好的机会给她下毒。 现有的物证只能是让德妃有嫌疑,最终能判定德妃有罪的证据,她要德妃亲手送上。 柳贵人去庆福宫取回物证,李太医已经去等,想来很快就能有消息。 眼看要打熠儿和月月午歇醒来的时候,忽然听到通传声,说是皇贵妃来看她。 念善觉得有些奇怪。 虽是皇贵妃隔个十来日就会来一趟,可距离上次还没有几日,自己也从未禀告过皇嗣有哪里不妥。 念善扶着腰迎出去时,只见皇贵妃面色有些古怪。 “妾身见过娘娘。”念善大着肚子不便蹲身,行礼也都只是做个样子。 往常皇贵妃并不计较这些,今日不发一言却盯着念善看了半晌。 等到念善站着都觉得有些累时,皇贵妃才抬腿往殿中走,念善不解她的反常,只得扶着肚子跟上。 “娘娘,大皇子和大公主也该醒了,妾身来让他们来给您请安?”想到平日她最喜欢两个孩子,念善道:“您……” 不等念善说完,皇贵妃语气硬邦邦的道:“不必了。” 这下念善彻底觉出反常来。 “嘉贵妃,你久在懿贤皇后身边,可曾见过大皇子的生母?”皇贵妃忽然没头没尾的问道。 念善下意识的摇了摇头道:“回娘娘的话,妾身已经不记得她们的容貌。” 这话她倒没骗皇贵妃,小姑姑不欲她掺和进来,家中送来的两个美人,念善确实未曾见过。只知道小姑姑妥协后,将这两人送给了宋骁,其中一人有幸生下了大皇子。 可这人本就是靖安侯府的,就算找到这人,对皇贵妃也并无益处。 难不成皇贵妃还想把这人接进宫,跟她对立? “是真不记得,还是哄骗本宫?”皇贵妃咄咄逼人道。 念善一头雾水,大皇子记在懿贤皇后名下,无论交给谁抚养都改变不了。“娘娘,妾身不懂您的意思。妾身确实不知,也没必要骗您。” 皇贵妃冷冷的道:“皇上子嗣单薄,这人既是能替皇上生一个,何不接进宫来再替皇上孕育子嗣?” “娘娘,妾身已经说了不知情。”念善也被她问烦了,她感觉自己的头在隐隐作痛,语气不大好:“若您不信,该直接去问皇上。” 皇贵妃霍然起身。 “嘉贵妃,你最好记住今日所说的话。” 第136章 第136章 念善想不明白皇贵妃今日的反常举动。 她知道皇贵妃喜欢孩子,一直都想要大皇子。平日里看在皇贵妃对两个孩子也是真心疼爱的份上,她也教导两个孩子尊敬皇贵妃,熠儿和月月跟皇贵妃也算亲近。 她失去记忆的事,后宫中唯有敬妃知情,皇贵妃她们都还不知道。 若大皇子的身世果真有问题,敬妃也会提醒她。 念善不闪不避的迎上皇贵妃带有审视之意的锐利目光,坦然镇定的神色让皇贵妃有片刻的恍惚。 难道嘉贵妃不是大皇子的生母? 可苏选侍说的推测合情合理,大皇子生得像宋骁更多,让人很容易忽略掉大皇子身上跟他生身之人相似的地方。 他和嘉贵妃宛若亲生母子的亲密,两人的容貌上的一二分相似—— 皇贵妃压抑着心中的愤怒。 她感觉自己像是个跳梁小丑一般,她疼爱想亲自抚养的孩子,他的生母竟就在她的身边,她一无所知! 看着皇贵妃近乎愤然离开的身影,念善回来时由银星和意溪一左一右的扶着。 “娘娘,您可是哪里不舒服?”意溪见她面色不好,忙道:“奴婢去请李太医过来。” 念善摇了摇头,道:“我就是有些累了,你们先陪着大皇子和大公主玩,等会儿再带他们过来。” 重新靠在了大迎枕上,念善才感觉腰间的负担小了些,身上也没那么难受了。 映月拿来了毯子替念善盖上,念善合上了眼,说是要自己待一会儿。 这些日子来,她脑海中也时常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她似乎记得自己在小姑姑的床前哭得撕心裂肺,小姑姑温柔而悲悯的看着她,说“善善,别怕”。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道声音也交织其中,在她感觉自己痛得几乎厥过去时,另外一个人也说了这句话。 她不敢真的昏过去,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生出来—— 念善抬手抚上了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应该是生月月的时候罢?早就听说过头胎产程艰难,连生上三天三夜的也有。 她想多记起一些,可线索却愈发模糊。 念善撑着额头,很快她只觉得头疼,却什么都记不起来。 “母妃,母妃您怎么了?”熠儿趁着妹妹调皮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他悄悄溜了进来。看到满脸痛苦的念善,他吓坏了。 念善勉强睁开眼,看到熠儿满是担忧害怕的看着她,他白嫩的小手攥住她的手,小脸儿布满了泪痕。念善柔声道:“熠儿,母妃没事,你看母妃好端端的。” 听到里面的动静,映月等人忙赶了进来。 熠儿蹬掉鞋子上了软榻,贴了贴念善的额头。 “熠儿真乖,母妃很好。”念善搂着他的小身子,哄道:“去跟妹妹玩好不好?” 见自己母妃不舒服,熠儿不肯走,非要待在念善身边。 映月她们还以为是念善肚子疼,可若是两个小主子的在动,又没看出剧烈胎动时嘉贵妃肚子上被顶出的形状。 找不到自己哥哥,月月也寻了过来,见熠儿在榻上,她也蹬着小短腿上来。 “母妃。”月月趴在念善身边,好奇的道:“哥哥哭了?” 念善微微笑道:“月月去哄哥哥好不好?” 月月颤颤巍巍走到了熠儿身边,抬起她肉乎乎的小手,直接去擦哥哥脸上的泪痕。 “哥哥不哭。”月月奶声奶气道:“糖糖,给哥哥。” 熠儿自觉是兄长,要护着妹妹,如今还要被妹妹哄,顿时觉得有些难为情。他自己接过念善给的帕子擦干眼泪,对妹妹道:“多谢月月,糖给月月吃。” 有两个孩子在身边,念善忙于关心他们,那阵头疼反而不知不觉过去。 可她仍旧没想起。 念善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两个孩子嘀嘀咕咕不知说什么,她不由弯起了唇角。很快他们又趴到自己的肚子上,跟未出世的弟弟妹妹们交流。 看着比月月更加细腻敏感的熠儿,念善想着他的生母该是个怎么样的人。 难道要一辈子不告诉他真相么?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一闪而过,很快便否定。宋骁极为重视熠儿,是按照储君的标准在栽培他。日后若真的熠儿当上太子正位东宫,怕是会有人用此事做文章。 念善在心里琢磨着,准备问一问宋骁的打算。 不知为何,想到宋骁会立他为太子,念善竟没有丝毫觉得不满。都说她这胎有可能生下皇子,可即便她生了自己的儿子,也并没有觉得熠儿是威胁。 这不仅仅是熠儿有嫡子身份…… 念善招了招手,让意溪拿来糖罐,每人奖励了一块。 等到李太医过来时,念善特意没让熠儿和月月离开,听到李太医说自己母妃一切都好,还不懂得掩饰情绪的熠儿,这才露出安心的神色。 听说熠儿小时候是在福宁殿长大的,没有娘亲在身边,他才养成了这样的性子罢。 念善让熠儿带着月月去外面玩,留下了李太医说话。 “娘娘,柳娘子取回来的药材,臣要带回去比对,还需要十来日的功夫。”李太医低声道:“凡事从庆福宫送来的东西,您最好都不要碰。” 虽是早就猜到这个结果,念善还是难忍愤怒。 “本宫这里还有些德妃几年中陆续送来的东西,您一并带走。”念善定了定神,道:“这其中不知有没有异样,还请您费心看看。” 李太医答应下来,很快带着东西离开。 …… 凤仪宫。 忍冬带着德妃抄好的经书,叩开了凤仪宫的门。 “忍冬姐姐来了。”来开门的小内侍笑着将她迎进来。 “辛苦你。”忍冬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塞给了他。“你们这处差事可是宫中顶好的,清闲又不拘束。” 凤仪宫中已经没有主位在,他们需要做的就是洒扫,看好香火不要走水。虽是没什么油水,却是个极好的闲差。 “比不上姐姐是在德妃娘娘面前的红人。”小内侍惦着荷包分量不轻,心情很好的道:“说起来德妃娘娘是最有心的,年年替懿贤皇后抄经。” 忍冬笑了笑道:“德妃娘娘跟懿贤皇后关系最好,只能抄经才能稍稍寄托哀思。” 两人走到凤仪宫的小佛堂中。 德妃每年抄的经书整整齐齐的摞在左侧的香案上,忍冬解开自己的包袱,亲自将经书放了上去。“若不是娘娘病着,娘娘必是要亲自来的。” 忍冬一面说着,目光在小佛堂中四周打量了一番。 果然她眼尖的发现了一套已经准备出来的黄花梨木刻经书,单独拿出来放到了一旁。 “这套经书有些眼熟,仿佛是那年懿贤皇后命人刻了几套,分给了宫妃们。”忍冬走过去,好奇的问道。 小内侍点点头,道:“正是那套。这不嘉贵妃想起了这套经书,说是要替懿贤皇后抄经,让赶着找出来。这不,等明日我就去给嘉贵妃送去。” “嘉贵妃这才是有心呢!”忍冬跟他寒暄道:“嘉贵妃怀着双胎本就辛苦,还要抄经,若非真心哪能如此?” “去瑶华宫办差可是大家都争着去的。”小内侍笑嘻嘻的道:“嘉贵妃有喜,赏人手面也大方,能顶我们好几个月的月钱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宫中惯来捧高踩低,庆福宫很快就要彻底冷落,也难怪娘娘着急。 忍冬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她手上的串珠散了开来,嘀嘀咚咚的落到了地上。 “哎呀,这可是当初老夫人赏我的!”忍冬满脸焦急的道:“若是别的倒也罢了,这个找不齐一定会让娘娘伤心!” 平日里忍冬也时常给他送好处,小内侍当然帮着忍冬四处寻找,且他身量小,帮着她钻进香案底下找珠子。“忍冬姐姐别急,我帮你一起找。” 忍冬忙趁机把她带来的佛经跟懿贤皇后的对调,做好这一切后,她才装作捡珠子蹲下了身子。 费了好大的功夫,两人才把珠子都找齐了。 “多谢你。”忍冬笑着道谢,又把自己的赤金镯子褪下来硬塞给了他。“我挨一顿骂事小,真是怕娘娘伤心。” 送了她离开,小内侍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不见。 他把忍冬送给他的荷包和镯子都另收了起来,经书也已最快的速度被带走,直接送到了太医院,交给了李太医。 “娘娘,这是忍冬给奴才的。”等回来去瑶华宫回话时,他把自己之前收过的,还有今日新收的都交给了念善。“奴才不敢私藏,请娘娘过目。” 映月捧到了念善面前,念善看了一眼,仍旧交还给他。 “既是给你的,你就收着罢。”念善微微笑道:“你办的很好,本宫还要赏你。” 说着,映月拿出准备好的荷包给他。 “本宫知道你家里有难处,这些银子足够你解决难处了。”念善神色温和道。 小内侍忙磕头谢恩不迭。 映月引着他出去了,念善扶着腰从椅子上起身。 她还真怕德妃要继续“忍辱负重”的蛰伏下去,这才可怕。 “娘娘,明日三夫人和七姑娘进宫,您看要准备些什么?”意溪进来回话。 是了,关于容姐儿的亲事,眼下还没头绪。她失去了记忆,便是原本有什么安排,也全都忘了。 “明日帮着我遮掩一二,本来见面就不易,便不让她们替我担心。”念善叮嘱意溪道:“给侯府女眷的赏赐,就还比照着以往的来就好。” 意溪点点头。 …… 福宁殿。 皇贵妃纠结了好几日,还是去了福宁殿找宋骁。 虽是最初她才得知时恨不得立刻去质问宋骁,却被香莞和素绢给劝住了。当时她在气头上,若是言语失当冲撞了皇上,岂不是有理变没理。 更要紧的是她并没有证据。 “妾身见过皇上。”皇贵妃到福宁殿时,宋骁正批完了折子,准备去瑶华宫。 宋骁得知她来,还是先见了她。 “皇贵妃今日来所为何事?”宋骁心平气和的道。 “皇上,您这些书可是准备给大皇子开蒙用的?”皇贵妃没回答他的问题,目光落在了书案上。 宋骁点点头。 “大皇子聪慧,这还没满四岁呢。”皇贵妃提起大皇子时,语气也变得温柔。“前些日子见,听他给妾身背诗,还能清晰的讲出是什么意思,也不枉您苦心栽培。” 宋骁知道她喜欢熠儿,也知道她一直都想要熠儿。 若熠儿不是善善亲生,若她能做好这个皇贵妃,或许他真的会把孩子交给他抚养。 “皇上,大皇子一日日长大,很快就懂事了。”皇贵妃暗中狠了很心,抬眸看着宋骁道:“皇上不准备将大皇子的身世,如实告知么?” 宋骁原以为她又想提抚养熠儿的事,没想到她竟提起熠儿的身份。 他蹙起了眉。 “若以后有人不慎说了实话,大皇子知道嘉贵妃不是他的母妃,该是怎样的伤心?”皇贵妃瞬也不瞬的盯着宋骁,道:“妾身觉得,应该大皇子的生母接入宫中。母凭子贵,也可得封个贵人。” “后宫的姐妹们都不争气,这几年都没能给您添子嗣。”皇贵妃怕宋骁生疑,勉强解释道:“除了嘉贵妃,可嘉贵妃生完这双胎元气大伤,怕是短时间内不适宜再有孕。” 她这话看起来合情合理,宋骁的目光却是冰冷而警告的。 “皇贵妃,皇子不仅跟后宫有关,更事关前朝。”宋骁语气淡淡的道:“皇贵妃这是要僭越?” 后宫不得干政,她也从没想过干政。 皇贵妃只觉得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宋骁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她自然担不起。 “皇上,妾身只是担心大皇子。”皇贵妃跪在了地上。 宋骁拧着眉,语气淡漠的道:“皇贵妃管好后宫的事就好,大皇子的事你不必操心。这次念在你素来疼爱他的份上,朕不跟你计较,没有下一次。” 皇贵妃眼中转着泪应下,起身告退离开。 “让刘维昱过来。”宋骁没急着去瑶华宫,吩咐道。 张氏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熠儿的身世,必是她对此有所怀疑。皇贵妃这些年管着后宫有种种私心,他虽是对她有不满,却还不想翻脸。 等到刘维昱赶来时,宋骁道:“安排人盯着皇贵妃,看她近来有什么动作。尤其是行宫,若她派人去查大皇子的生母,立刻禀告朕。” 刘维昱心中一惊,立刻答应下来。 若是先前也就罢了,如今善善正怀着孩子,又失去了记忆,万不能让她被皇贵妃刺激。 第137章 第137章 瑶华宫。 晚膳时宋骁命人来传话说是他晚些回来,让她们母子不用等。 念善打发人去问了御膳房,说是福宁殿并没有传膳,便陪着两个孩子先用了饭。 宋骁回来已经过了戌时二刻,他才进来便随口吩咐瑶华宫的宫人让小厨房做些饭菜送来。 原本他想着自己随意吃些,没想到进门后发现侧殿的圆桌上着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摆了两副碗筷。 “皇上还没用晚膳罢?”念善扶着腰走过来,神色温婉的道:“妾身让人去福宁殿打听您回来的时辰,才让小厨房送来的。” 宋骁心中一暖。 “你怀着孩子不能饿着,怎么还等朕?”他扶着念善坐下,缓声道:“快用罢。” 念善因月份大了顶着胃,她吃得不多,主要是陪着宋骁用。等宋骁放下了筷子,她也跟着停下。 两人挪到了里屋的软榻上坐着说话。 “皇上,妾身有一事想问您的意思。”念善轻声道:“大皇子的身世,皇上预备什么时候告诉他?” 宋骁眸光微沉,他抬眼看着念善,温声道:“怎么忽然想起说这个?” “妾身觉得大皇子是个细腻敏感的性子,他以为妾身是他的母妃,若有朝一日有人说漏,怕是不知怎么伤心呢。”念善把今日头疼的事瞒了,只说是胎动难受被熠儿看到。 说着,念善不由又蹙起了眉,抬手安抚着肚子。本是找了个借口,没想到肚子里的孩子竟真的闹了起来。 宋骁敏锐的道:“是不是皇贵妃来说了什么?” “您知道,皇贵妃一直都疼爱大皇子。”念善没想到皇贵妃还去找了宋骁,只得道:“妾身想着,该怎么不让大皇子伤心才好。” 宋骁私下里找过李太医,得知念善在有孕初期受了奔波之苦和惊吓,故此这胎怀相并没有他在念善面前所说的那样一切安稳。是宋骁怕念善有负担,才让李太医别说得太严重。 熠儿不到四岁,摆明了他是在懿贤皇后病重时怀上的,若告知念善真相,她怎么能受得了这刺激? 宋骁万不敢拿念善和肚子里的两个孩子去赌,只能先瞒着。 “善善,朕会看着安排的。熠儿年纪还小,等他大些再懂事些,朕会告诉他的。”宋骁只得道:“你安心养胎就好,别为这些事操心烦恼。” 念善见宋骁不欲多说,也识趣的没有再问。 两人像往常一样歇下,念善捧着沉甸甸的肚子翻了个身,仍是背对着宋骁。 宋骁几乎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 靖安侯府。 宁德堂。 “贵妃娘娘明日让你进宫,怕是要问你的亲事。”念容来请安时,只听自己祖母赵老夫人道:“先前你大伯母说的那几家,可有满意的?” 念容如今是侯府中唯一一个还未出嫁的姑娘,她又是嘉贵妃的亲妹妹,自然备受关注。 “祖母,孙女的亲事自然有姐姐和长辈们做主。”念容微红着脸,有些难为情的小声道:“无论哪家,不说对姐姐有益处,万不能给姐姐添麻烦。” 见她如此懂事,赵老夫人欣慰的点点头。 如今靖安侯府还能荣宠依旧,并未随着懿贤皇后的薨逝而冷落,只因出了个更厉害的嘉贵妃。 她生下了大公主,又抚养着大皇子,如今肚子里还怀着双胎,若为龙凤胎,更是吉兆。不仅南巡带着她,且南巡途中皇上并未带回美人来,回来后嘉贵妃有了专宠的架势。 “你姐姐如今在后宫风头正盛,想要攀附咱们家的人不少。”赵老夫人看着念容,叹道:“祖母也给你挑花了眼,等进宫后问问你姐姐的意思。” 念容乖巧的应了一声。 赵老夫人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念容,恍惚间像是回到了昭明二年接到宫中来信,懿贤皇后让念善进宫的那一日。 那日英国公夫人来提亲,说是想替世子霍治臻求娶念善。 一晃四年多过去。 祖孙二人正说着话,只听外面想起通传声,说是罗氏来了。 “今儿可发生了件大事故。”罗氏匆匆赶来,虽是见念容在,也没避着她。“康郡王府和英国公的亲事怕是要告吹了。” 赵老夫人闻言立刻脸色变得严肃。“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听我妹妹说,今日康郡王妃带着大县主去英国公府做客,她和另外两家夫人被请去作陪。正巧霍世子也在,国公夫人让霍世子陪着大县主在花园里转转,没过多久大县主就又气又怒的跑出来,说是要霍世子跟人有了私情,并非真心娶她。” 康郡王在宋骁还是亲王时,曾经在物资上资助过他,故此宋骁登基后,对康郡王府很是优容。 “您也知道,大县主深得康郡王和郡王妃宠爱,并不是温婉柔顺的性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罗氏摇头道:“这一闹,不消明日就会在京中传开。” 赵老夫人听罢,心愈发沉了下去。 在给霍治臻选妻子时,杨氏也花足了心思。凡是容貌脾气跟嘉贵妃相似的,她万不敢选,生怕皇上会觉得霍治臻对嘉贵妃旧情难忘。替霍治臻求娶大县主,一来是康郡王府得圣宠,二来是大郡主性子直爽外向人也生得英气,跟嘉贵妃完全是两种人。 “别的倒也罢了,我怕明日她入宫去找皇贵妃告状。”赵老夫人沉声道:“康郡王妃和皇贵妃沾亲,别人不知,皇贵妃她们可是知道当初念善差点嫁给霍治臻!” 如今嘉贵妃有专宠之势,皇贵妃她们岂能不嫉妒?这件事会在此时发生,便说明幕后的人用心险恶。 念善怀着双胎本就不易,若是因此动了胎气,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赵老夫人的话,罗氏和念容都开始紧张起来。 “先沉住气,明日念容照旧进宫。”赵老夫人前些日子犯了腿疾行动不便,不能一同前往,叮嘱念容道:“把这消息告知娘娘,让娘娘防备着些。” 念容心中担忧极了,胡乱点了点头。 等她离开后,赵老夫人又让罗氏去打探消息,问清其中的细节,好让念善能应对。 念善是个心性坚定的,多少风浪都过来了,这次也会安然度过。 赵老夫人在心中暗暗的念着佛。 …… 等到第二日一早,宫中的马车来靖安侯府接人。 这次入宫是郑氏和念容一起去。 郑氏一年中也能有几次跟念善见面,这次得知念善有孕后,郑氏又做了许多贴身小衣服给未出世的孩子。她最用心做了两套亵衣,是留给念善穿的。 针工局的技艺自然是极好的,可论起贴身舒适来,不及她替女儿精心缝制的。 瑶华宫。 念善一大早起来送走了上早朝的宋骁和去读书的熠儿,月月被敬妃抱走去给皇贵妃请安,她自己等着母亲和妹妹进宫。 听到帘外响起的通传声,念善忙扶着小几起身,可还没往下走两步,她蓦地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畏惧来。 她不记得两人如今的模样。 “给嘉贵妃请安。”郑氏和念容方一进来,想着宫中礼仪,先上前行礼。 念善看着母亲和妹妹,眼眶发涩。这几年在侯府养尊处优,郑氏倒是没显老,气色也好了很多;容姐儿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容貌清丽、温柔可亲,还能看出小时候的影子。 “娘,容姐儿,快起来。”念善身子不便去扶两人,意溪和银星早上前扶起了她们。 念善看了看娘亲,又看了看容姐儿,欣慰的道:“容姐儿也长大了。” 因念容存着心事,也听出念善话里的古怪来。 “娘娘近来一切安好?”郑氏自念善这次有孕后,还是头一次见女儿。看着念善的肚子已经比生大公主时还大,比起别人期待她能生龙凤胎的喜悦,郑氏则是更多的担心。 “娘,您放心,女儿一切都好。”念善温声道:“太医和接生嬷嬷都说了,女儿这次胎位都正,生产时不会有问题。” 郑氏笑着点点头,不敢再流露出心思免得反而让念善开解她。 还不能念善问话,外面响起通传声,说是敬妃和大公主回来了。 郑氏和念容站了起来,只见敬妃抱着大公主进来后。 “见过敬妃娘娘。”母女二人上前行礼,敬妃放下了大公主,含笑扶住她们。她不愿意打扰念善母女团聚,送回了月月便离开了。 月月个子小,只能牵着两人的衣角,奶声奶气的问好:“外祖母,姨姨。” “大公主安好。”郑氏看着外孙女高兴极了,满脸疼爱。 “月月,让外祖母陪你去外面玩好不好?”念善柔声哄女儿道:“母妃和姨姨一会儿就去找你们。” 月月懂事的点点头,郑氏亲自抱着她出了门。 “容姐儿,跟姐姐说实话,你心里有喜欢的人吗?”殿中只剩下了姐妹两人,念善对妹妹道:“这一辈很长,姐姐希望你过得好。” 念容看着一身华贵、容貌娇艳的姐姐,心里有些难过。 当初姐姐对霍世子动过心吗?当初小姑姑也曾这样问过姐姐吗?那姐姐的回答呢? “姐,真的没有。”念容唤起了小时候的称呼,她拉着念善的手,小声道:“姐姐给我挑的一定不会错,我听你的。” 念容小心的观察着念善的脸色,见她面色红润气色也好,才立刻道:“姐,大伯母昨日傍晚得到的消息,说是英国公府和康郡王府的亲事要告吹,大县主说霍世子跟她人另有私情。” 念善闻言,立刻叫来了映月:“你派人去打探,康郡王妃是否入宫了?” 映月答应着离开,念善反而劝念容不要担心。 她有种预感,挑拨此事的人不是皇贵妃就是德妃。 …… 昭阳宫。 康郡王妃见了皇贵妃的面,便开始诉委屈。 “妾身看着霍治臻是个青年才俊,人也正直端方,这才点头了这门亲事。”她委屈的道:“我们也并非容不下通房侍妾之流,可他心里装着别人,退而求其次娶我们雯姐儿,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皇贵妃本就因为大皇子的事心烦意乱,本是无意管这闲事。可听到是霍治臻的心上人……皇贵妃心中微动。 “本宫便是想管,也无从下手。”皇贵妃叹了口气,道:“口说无凭,霍世子又是皇上面前的得用之人……” “娘娘,妾身并非口说无凭。”康郡王妃拿出了一条帕子,交给了皇贵妃。“请您过目。” 这条雪青色绣着祥云的帕子看起来并不簇新的,却保管得极好,看出来很是珍惜。 “这便是霍治臻跟那人的定情之物。”康郡王妃神色果决的道。 入手摸到这方帕子时,皇贵妃便觉得手感有些熟悉。等她定睛仔细看去,才想起这料子是前几年江南进贡的,统共也没得了多少。当时嘉妃有孕,她挑走了雪青色…… 本来没有实证她都琢磨着如何拉嘉贵妃下水,更可况有了切实的物证! “本宫记下这件事了。”皇贵妃面上不动声色的道:“这料子本宫瞧着眼熟,像是宫里流出去的,只怕他的心上人亦是出身贵重。” 康郡王妃闻言,又觉得自己今日的行为有些莽撞。 既是宫里的东西,她怕牵扯出郡王府难以承受的秘辛来。只是皇贵妃已经收起了帕子,不允许她反悔。 “本宫这就去禀告皇上。” 等皇贵妃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福宁殿,忍冬从转角出来,她提着德妃的药,匆匆回了庆福宫。 然而皇贵妃扑了个空,宋骁还未回来。 御书房。 宋骁散了朝,本是想着念善的娘亲和妹妹进宫,他想过去看看,霍治臻却说有事禀报。 问他还不肯直说,非要去御书房。 宋骁微蹙着眉,自从南巡回来后,霍治臻一直很低调,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皇上,臣有一事禀告。”霍治臻跟着宋骁进去后,便直言道:“昨日康郡王妃带着大县主去臣家里做客,大县主提出要看臣的书房时,捡到了一条帕子,硬说是臣跟别人有私情。她带走了那条帕子,说是要找人主持公道。” 宋骁奇道:“堂堂近卫营副统领,竟抢不过一个小姑娘?” 他的语气很轻松闲适,听起来似是并没放在心上。 “皇上,臣怕是有心人故意借此事做文章。”霍治臻神色宁凝重,恭声道:“若累极无辜的人,臣万死难辞其咎。” 霍治臻口中的无辜人,怕就是念善罢? “亏你还是近卫营的副统领,竟也被人暗算。”宋骁挑了挑眉道:“既然那条帕子不是你的,立刻让人去查当日做客时,康郡王府带来的人,还有你们英国公府有没有新人进来。” 霍治臻怔然。 作为天子没有不多疑的,可皇上的意思,还没见到那条帕子,竟是相信他和嘉贵妃是清白的么? 看着他离开,宋骁唇边的笑意很快淡去。 若说完全没有一丝疑虑,没有心中不痛快,那不过是自欺欺人。善善当时喜欢霍治臻,完全合情合理。他是怕真的动了霍治臻,反而将善善从自己身边推得更远。 那他就再无可能得到善善的心。 “皇上,不若臣去协助副统领去查。”刘维昱见宋骁面色复杂,主动上前道。 宋骁摆了摆手。 “不必了。”宋骁淡淡的道:“朕另有事交给你来办。” …… 得知宋骁在御书房,皇贵妃又赶了过去。 “皇上,妾身有要事禀告。”皇贵妃自以为得了证据,不无得意道:“康郡王妃来求妾身主持公道。” 事关霍治臻,皇贵妃总觉得宋骁肯定会特别关注,殊不知宋骁面色很平静。“哦?原来两家的苦主,不约而同来诉苦。” 皇贵妃面露疑惑之色。 “方才霍治臻来找朕,说是被冤枉了。”宋骁先皇贵妃一步,说了从霍治臻处听到的消息。 皇贵妃万万想不到,霍治臻竟然敢来找宋骁,即便他自认为坦荡,就不怕宋骁心中有疙瘩,从此毁了自己的仕途? “皇上,您看这方帕子。”皇贵妃只得拿出铁证如山,递给宋骁。“妾身记得这料子不多,送来时您也在。各宫的姐妹们自己挑了颜色,到时候去查一查这颜色是给了谁,便能继续追查线索。” 宋骁看向皇贵妃的目光原本是平和的,听了她的话,宋骁眼神便有些冷。 “皇贵妃不若说这帕子就是嘉贵妃所做。”宋骁淡淡的道:“凭这方帕子你就断定,霍治臻和嘉贵妃有私情?” 皇贵妃闻言,心不断的往下沉。 皇上的意思,摆明了偏着江念善。 “让康郡王妃过来。”宋骁吩咐道。 康郡王妃就在昭阳宫等消息,闻言立刻赶了过去。 期间宋骁让映月过来,悄悄看过后确认就是念善的帕子。 对着康郡王妃,宋骁解释道:“这帕子是大皇子的,霍治臻在南巡时负责保护大皇子,大皇子送给了霍治臻。郡王妃怎么就确认这方普通的帕子,就是定情信物?” 毕竟这料子有迹可循,宋骁不能直接否认出自瑶华宫,否则对念善的清白不利。 康郡王妃见状忙道:“这帕子夹在一本诗集中,是雯姐儿发现的。” “这摆明了是想挑拨你们两府的关系,郡王妃不要轻易被人挑拨。”宋骁波澜不惊的道:“回去该怎么解释,郡王妃应该心中有数罢?” 牵连到大皇子和嘉贵妃,康郡王妃自是不敢多言。 “这件事朕已经交给了霍副统领,事关你们俩家体面,朕不会公开。” “但真相,朕会一查到底。” 第138章 第138章 既是闹出这样的事来,两家想要结亲怕是不能了。 原本康郡王还想请宋骁赐婚,风风光光的让女儿出嫁。康郡王妃听了心中打鼓,愈发懊恼自己的莽撞,也暗自埋怨皇贵妃太急切了些。 对于宋骁的安排,康郡王妃忙谢恩,别的话一句都没说。 见康郡王妃识趣,宋骁让皇贵妃送她离开。 “妾身劳烦娘娘着实过意不去。”康郡王妃怕皇贵妃借机生事,忙道:“这事就到此为止,若不能结亲也是两个孩子没缘分,妾身也不强求。” “若为此事牵连娘娘您,便是妾身的不是。” 康郡王妃的退缩之意分明,皇贵妃看得更是心头火起。 “郡王妃求到本宫这儿,本宫要帮你,你反而打起退堂鼓?”皇贵妃面色不悦,神色冷淡道:“还是说听到事关嘉贵妃,郡王妃这就怕了?” 无论是皇贵妃还是嘉贵妃都是她得罪不起的,康郡王妃只得陪着笑脸说好话,但还是表示不想再追查。 “这后宫之中还是以本宫为尊,嘉贵妃她还没当上皇后吧?”皇贵妃见她如此,冷冷的道。“素绢,送客。” 康郡王妃忙起身告退,也不敢再说什么。 “娘娘,您不该此时跟皇上置气。”香莞待人走后,才到了皇贵妃身边低声劝道:“且不说嘉贵妃本就有宠,便是看在她怀着身孕的份上,您也不该咄咄逼人,愈发把皇上推到嘉贵妃身边。” 皇贵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隐约闪动着水光。 “本宫不甘心!”她咬牙切齿道:“凭什么江念善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了这一切?儿女双全、皇上的宠爱,如今怕是满京中都看出来,本宫只是个摆设!” “若是懿贤皇后得皇上敬重,本宫认了,谁让当初本宫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皇贵妃冷笑一声:“江念善有什么?一张好看的脸?还是凭她不知羞耻的在懿贤皇后病重时爬了皇上的床?还怀上了孽——” 想到平日里奶声奶气、声音软软的叫她“娘娘”的大皇子,皇贵妃终究没说出“孽种”二字。 听自家主子越说也不对劲儿,香莞吓了一跳。 “娘娘慎言!”香莞忙劝道:“既是皇上不让您继续查这件事,就是想要瞒住。您何必非要跟皇上对着干?” 皇贵妃摇了摇头,唇边露出一抹苦笑。 “本宫这些年在后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贵妃攥紧了帕子,咬牙道:“皇上若想架空本宫,为了给他心爱的女人铺路,本宫不可能坐以待毙!” 香莞看在眼中,急在心上。 接连而来的两件事,让自家娘娘愈发沉不住气。 娘娘是一颗真心喜欢皇上的,可皇上专宠嘉贵妃,愈发连后宫都不来了,娘娘岂能甘心? “安排人去行宫,查当时在行宫养胎的人是谁。再去皇陵中打探,嘉贵妃当时是否真的在。”皇贵妃眼中泪光闪动,她缓缓的道:“本宫要知道真相。” 她情愿撕开血淋淋的伤口,也不想一直装傻充愣,糊里糊涂过完一生。 她也有自己的骄傲。 …… 瑶华宫。 得知康郡王妃去了昭阳宫,不多时皇贵妃又去了福宁殿后,念善便知道是有人发难了。 若非针对她,皇贵妃怕不会如此急切。 “娘,容姐儿,你们不用担心。”念善安抚的笑笑:“我心中有数,皇贵妃翻不起风浪来。” 念容和郑氏愁眉不展,两人点点头。她们知道念善要处理这事,便借口先回府。 念善没有多留她们,将昨日准备的好各色赏赐让她们带回去,亲自送到了宫门前。 “娘娘多保重。”郑氏看着念善有一万个不放心,自从念善入宫的那一刻起,她就没能安心过。“您不必再送了。” 哪怕念善已经有了一双儿女,哪怕她又怀了皇嗣。 在她心里,善善倒不如嫁一个寻常人家,也免得担惊受怕。 等一会儿见了皇上,善善还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善善身边的大宫女被叫了去,怕是果真牵连到善善。 郑氏忧心忡忡的离开,意溪扶着念善仍旧回到了殿中。 陪着月月荡了会儿秋千,念善觉得腰上发酸,便哄着她回殿中玩。 映月已经去了好一会儿,还没有回来。 念善犹豫着是否让人去打探消息,便听到通传声说是皇上来了。 听到自己父皇来了,月月也不用念善牵着,自己迈着小短腿儿往外跑。只见宋骁牵着熠儿,身后跟着卫吉胜和映月,同平时一样走了进来。 “父皇,抱。”月月扑到了宋骁身边,抱住了他的腿。她看到朝着自己笑的熠儿,仰着小脸奶声奶气的道:“父皇也抱哥哥。” 对于女儿的要求,宋骁自然满足。 他抱起了两个孩子,走到了念善身边。 “皇上,您来了。”念善笑笑,和往常一样并没有行礼。 宋骁见念善独自带着月月在外面,奇怪的道:“三夫人和容姐儿怎么没在?” “娘亲和妹妹先回去了。”念善没有掩饰,再回到殿中时,才解释道:“英国公府和康郡王府的事,妾身家里也知道的,加上今日的情形,她们不适合久留。” 熠儿知道父皇母妃有话要说,主动牵着妹妹去偏殿玩翻花绳。 宋骁拿出了作为证物的那方雪青色帕子。 “娘娘,这帕子确实是您所绣。”映月在一旁道:“在您生大公主前,那日德妃娘娘来咱们宫中。您送给了德妃娘娘拭汗,当时许是德妃娘娘恍惚,竟带走了。” 当时娘娘怕这些贴身小物容易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还特意跟皇上解释过。 之后两年过去,并没因这方帕子而生出事端,这件事便被渐渐淡忘了。 映月是在向失去记忆的念善解释,也是在宋骁面前说明自家主子的无辜。 宋骁也记起,念善确实曾向自己提过。 “没错。”念善接过帕子,仔细看了看,又让映月取她之前绣过的带祥云纹饰的荷包。“皇上您看,妾身收针时的习惯,跟帕子是一样的。” 这帕子是从德妃手里流出去的没错。 “是德妃。”宋骁眸光微沉,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德妃已经有如此多的小动作。 先前他太轻信德妃,以至于纵容了她。 “皇上,虽是由皇贵妃挑起事端,可妾身不信是皇贵妃刻意安排。”念善从容的道:“至于德妃娘娘,妾身僭越,请您先静观其变。” 宋骁挑了挑眉,等着她解释。 “今日这事出来,妾身本该因此担惊受怕,毕竟谣言伤人,却也捉摸不到。”念善不紧不慢的娓娓道来:“妾身怀有身孕,若情绪起伏过大,必定影响肚子里的孩子。” 再加上德妃又暗中派人调换了佛经,李太医说佛经用药水浸泡过。 至于成分,有不少是容易致人滑胎的药材。但这些剂量的吸入,还不足以让她小产。 德妃便想着要利用皇贵妃,利用谣言让她先乱了心神。 “眼下妾身更担心皇贵妃。”念善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微蹙着眉道:“您和妾身都知道始作俑者不是皇贵妃,皇贵妃至多是发现这个机会,想借此打压妾身。” 虽说因着先前的旧事和如今她们的身份,皇贵妃并不喜欢她。只是皇贵妃喜欢孩子,对熠儿和月月都很好,两边都相安无事。 可如今皇贵妃分明动了想抢走大皇子的心思,自然希望传出些她德行有亏,不配抚养大皇子的流言。 “妾身想请皇上劝一劝皇贵妃。”念善抬眸看向宋骁,神色坦然。“这事本与她无关,还请皇贵妃不要再插手。” 若同时拉皇贵妃下水,德妃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宋骁闻言,凝视了念善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他不计较流言,甚至仍然信重霍治臻,是不想伤了善善;而善善能顾全大局,是不是心里仍然没他的位置? “你放心,朕绝不姑息德妃。”宋骁神色间透着几分锐利冷意。 念善轻声应下。 用过午膳后,宋骁回了福宁殿。 兰心服侍念善歇下,她低声道:“娘娘,宫中若仍有皇贵妃,对于皇后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 如今的形势再清晰不过,皇后之位的不二人选便是嘉贵妃。 “我让皇上提醒皇贵妃,是有两个意思。”念善神色平和的道:“若皇贵妃因此能看清现实,放下执念,我能容下她;若皇贵妃执意如此,皇上的话会让她彻底逆反,来针对我。” 宋骁的话可能是警醒,也可能是刺激,皇贵妃不得不做出选择。 念善将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垂着眸子笑了笑:“我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若她们一再触犯我的底线,我也绝不会轻轻放过。为了孩子们,我也会坐稳自己的位置。” 兰心看着念善,眼眶发涩。 若是懿贤皇后还在,指不定要多心疼。 “兰心,不必为我难过,这也是我的选择。”念善抬眸,眼中已是一片坦然。 她从来不后悔。 …… 德妃自回宫后就一直留在庆福宫养病,并没有外出。 平日里除了皇贵妃来看过她两次,英妃和敬妃分别带着唐美人她们来过一次,自此就冷落了下来。 最要紧的是,宋骁只探望过一次,就再没来过。 “娘娘,您该用午膳了。”忍冬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德妃靠在大迎枕上,面上仍未见红润之色。 “皇贵妃铩羽而归?”德妃示意她放在一旁,垂了眸子淡淡的问道。 忍冬迟疑片刻,还是轻轻点了头。 皇贵妃带着康郡王妃回了昭阳宫后便没了下文,皇上仍旧带着大皇子去了瑶华宫,与往日并无不同。 德妃死死的攥住了帕子。 “娘娘,嘉贵妃怀着身孕,皇上必会优待她。这怀疑的种子既是已经种下,皇上便会追查此事。”忍冬宽慰她道:“您千万要沉住气,别熬坏了自己的身子。” 没错,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女人,竟和别的男人有染,哪怕仅仅是谣言—— 德妃定了定神,扶着忍冬的手坐了起来。 “皇贵妃因为大皇子的事和今日皇上的表现,必定心中不快。”她露出嘲讽的神色,道:“皇贵妃若是还能忍,本宫才佩服她呢!” 皇贵妃本就离皇后之位一步之遥,等江念善生下肚子里的孩子,怕是皇贵妃就要屈居在江念善之下。 懿贤皇后在时,皇贵妃就一直被压着;懿贤皇后薨了,她怎么甘心被另一个姓江的人压着?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娘娘,听说嘉贵妃日日给懿贤皇后抄经,每日少说也有两个时辰。”忍冬捡着能让德妃高兴的事情说,她低声道:“莫非皇贵妃惊动了嘉贵妃,嘉贵妃心中有愧才……” 德妃面色稍霁。 “留意瑶华宫的动向,虽是咱们无法安插人,只留意李太医去请脉的次数。”德妃叮嘱道:“借着给本宫去取药的机会,打探嘉贵妃最近有没有胎动频繁、腹中隐痛的情形。” 忍冬答应下来。 江念善想借着龙凤胎的吉兆更进一步,她就要这对孩子胎死腹中—— 德妃眼神蓦地变得阴鸷。 “把药取来,本宫从今日起开始泡药浴。” 忍冬闻言有些犹豫,这药是有毒性的,对自家娘娘身子也有损伤。“娘娘,不若让奴婢来,奴婢比您还身子骨好些……” 德妃笑着摇了摇头。 “好丫头,本宫知道你心疼本宫。可这事非得本宫来不可,一来你不能近身,二来本宫这些日子喝得药,能更好激发药性。” 忍冬这才不再坚持。 娘娘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她越来越不认同。 对上嘉贵妃,娘娘已经用过了两次。 娘娘执念已深,只希望娘娘能实现心愿,早些停手! …… 等到李太医送来结果时,念善沉默了许久。 “娘娘,此事已证据确凿,您可以向皇上禀告。”李太医知道念善定然伤心愤怒,他怕念善藏在心中不提,对身体损伤。“臣这就启封懿贤皇后的所有脉案,举太医院之力,很快就能有结果。” 凤仪宫中他们取回来的木料是有问题的,被人动了手脚,被换上的这块看上去跟普通木料无异,实则其中已经沁入了毒物,让人身体一点点衰败下去。 这药性散发的本就慢,遇上帐中香里的沉香,更能在不知不觉中激发药性。 德妃果然是中个高手,许多方子都是李太医查阅大量医书后,发现的极其偏门的法子。 这样就让她伏法,岂不是太轻易了? 念善缓缓的开口道:“本宫知道了,过两日本宫会亲自禀告皇上。” 李太医不知念善还有什么打算,识趣的没有多言。 “后宫妃嫔未能有孕,是不是也跟德妃有关?”念善问道。 李太医面露迟疑之色,道:“臣还不敢确定,要彻查德妃的贴身之物才清楚。” 原先宫中出事时,也曾细细的查过庆福宫,只是没查出问题来。李太医有了个极端的假象,最毒的一味药,极有可能是德妃本身。 他从医书上看到,说是西南一带,曾有人血养毒。 只是在查证之前他并不敢乱说,等到宋骁正式下旨后,便能查清。 “本宫自有打算,还请李太医先缓上两日再告诉皇上。”念善面色平静的道。“对了,本宫闻了那香料,本该有频繁的胎动罢?总之该有的迹象,你都设法在太医院中透露一二。” 李太医忙答应下来。 等李太医走后,念善神色靠在大迎枕上,她缓缓闭上了眼。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眼中滑落,冥冥之中她记得,仿佛小姑姑拉着她的手说,善善不哭。 她没有哭出声,她只是流泪。 原先她就只能依靠小姑姑的庇佑,如今虽是来不及,可她要为小姑姑报仇! 念善再睁开眼时,目光似海般深沉。 她恨不得亲手撕了德妃,若不是肚子里怀着两个孩子,她可能真的会采取简单粗暴的手段。 这都无法纾解她的心头之恨! 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只能说明德妃对宋骁的喜欢,比她自己肯承认的还要深得多。 那么真正能摧毁德妃的就是宋骁的厌恶,和她的成功——念善看着自己浑圆高耸的肚子,这两个孩子,令德妃嫉妒得发狂了罢? 德妃阻止后宫有孕,是想自己生下宋骁的子嗣。 这般歹毒的心思,德妃的这股狠绝,真真非常人能有。 那就在宋骁面前将德妃的画皮全部撕开! 让德妃以为自己将要得逞之时,发现一切轰然坍塌。 她一无所有。 …… 自从南巡回来之后,皇上本就偏宠嘉贵妃,如今更有了专宠之势。 昭阳宫外。 大家照例来给皇贵妃请安后散去时,对于皇贵妃,英妃等人心中多有不满。 原本想着皇贵妃能劝谏皇上临幸后宫,谁知等到了嘉贵妃有孕,皇上除了留在福宁殿,就是去瑶华宫。 “听说嘉贵妃日日宣李太医去诊脉。” “这双胎本就怀的不易,上次听唐美人她们去时说,嘉贵妃揉着肚子说皇嗣动得厉害。” “听说双胎都会早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没有高品阶的宫妃在,她们才敢随意些。 她们闲来无事,只能在一起说些闲话。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昭阳宫和庆福宫都得到了消息。 “娘娘,德妃娘娘请您过去见一面。”皇贵妃才放下了手中的账册,香莞前来禀告。 德妃如今病着,在庆福宫还未出来过,她找自己会有什么事? 皇贵妃心中正是烦闷,也想找人说说话,便依言前去。 第139章 第139章 庆福宫。 今日德妃的“病”看起来好了不少,皇贵妃来时,她亲自迎到了殿外。 “妾身给娘娘请安。”德妃笑盈盈的上前行礼。 皇贵妃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你身子不好起来罢。” “妾身今日请您过来,是听说了一桩事故。”德妃请皇贵妃在殿中坐下,屏退了宫人后,她低声道:“前些日子柳娘子探望本宫时,提到了昭明二年春,在梧桐苑周围似乎看到嘉贵妃出现过。” 她的话音才落,皇贵妃立刻变了脸色。 念善极有可能是大皇子生母这件事,简直就是扎在皇贵妃心中的一根刺。 “当初是柳娘子想去梧桐苑附近‘偶遇’皇上的,碰巧看到了,但不敢确定。”德妃装出满心忧虑的神色,她有些不安的道:“若是真的,那么懿贤皇后突然病重的缘故……” 因得知自己疼爱的侄女跟自己丈夫滚到了一处,懿贤皇后气病了? 皇贵妃愈发肯定自己当初的猜测。 嘉贵妃做出这样令人不齿的事,怎么配抚养大皇子? “娘娘,您知道妾身深受懿贤皇后恩典,自是不愿嘉贵妃染上这样的恶名。”德妃见皇贵妃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便知道她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还请娘娘调查此事,还嘉贵妃一个清白。” 听了她的话,只听皇贵妃冷笑一声。“清白,谁说嘉贵妃就是清白的?” 德妃露出惊愕的神色来。 “纵然嘉贵妃德行有亏,大皇子和大公主却是无辜的。”皇贵妃淡淡的道:“若本宫查出确有此事,自然不能让两个孩子跟着这样的母妃。” “娘娘,您别忘了这事还牵扯到皇上。为了后宫的平静,您还是还嘉贵妃‘清白’罢。”德妃说着,特意加重了“清白”一词的语气。 皇贵妃挑了挑眉。 “娘娘,妾身这身子已是不中用,也没有别的念想。妾身只盼着旧日的姐妹们都能好好的,这后宫中能风平浪静。”德妃神色诚恳的道:“娘娘您这些年的辛苦,妾身们都看在眼中。” “还请您三思。” 是,为了讨宋骁欢喜,她应该帮着把这件事压下去,让谎言成真。 可她要先知道真相! 皇贵妃淡淡的应了一声,心中却愈发坚定了要追查。 她也真的这样做了。 …… 既是答应了念善,宋骁也念及皇贵妃这些年的辛苦,想找个日子去昭阳宫跟她深谈。 然而还没等宋骁去,刘维昱便进来回话,说是皇贵妃命人在查昭明二年冬在行宫养胎的人,也命人去了皇陵。 宋骁的脸色顿时阴沉得厉害。 他已经明令禁止再查大皇子的生母,皇贵妃这是非要跟他对着干不可? “去昭阳宫。”宋骁寒声道。 听到宫人通传说是宋骁来了,皇贵妃面上并未见半分喜色。 她才将人撒出去没多久,宋骁就得到了消息。怕是宋骁一直都防着她,不想她知道真相。 她平静的迎了出去,给宋骁见礼。“妾身见过皇上。” “皇贵妃,朕记得早就说过,不许你再追查此事。”宋骁冷冷的道:“你这是要抗旨不遵?” 自从苏选侍说了自己的猜测后,皇贵妃几乎就全信了。再后来又听德妃转述柳娘子的话,更是印证了苏选侍的话。 “皇上,妾身不提不代表这件事不存在!”皇贵妃赤红着眼睛,沉声道:“妾身斗胆问一句,大皇子的生身之人,是否已经在宫中了?” 宋骁看着嘉贵妃,眸子中藏着化不开的墨色。他淡淡的道:“皇贵妃真的想知道吗?” “皇上,妾身不想到头来都蒙在鼓中。”皇贵妃咬牙道:“妾身想要一个答案!” “哪怕这个答案,令你我二人从此离心离德?”宋骁忽然道。 宋骁这是在用十数年的夫妻情分来警醒她——皇贵妃在这一刻,感觉到一丝甜蜜更多的却是痛苦。 真真好生讽刺!宋骁放下身段劝自己,却是为了保护江念善和她的孩子。 皇贵妃闭了闭眼。 “皇上,妾身想与您同心同德,可您的心在妾身这儿吗?”皇贵妃原本美艳的面庞上,满是哀伤之色。“皇上,大皇子的生母就是嘉贵妃对不对?” 宋骁漆黑如墨的眸子瞬也不瞬的望着她片刻。 “皇贵妃病了,竟说起了胡话来。”只听宋骁平静的道:“让吴太医来给皇贵妃瞧病。” 这个秘密,他永远都不能公开。 皇贵妃状若疯癫,大哭着摇头。不消片刻,她又冷静下来,擦干了眼泪。 “皇上,妾身知道了。”皇贵妃喃喃自言自语道:“是妾身料错了,是妾身料错了。” 再吴太医来之前,宋骁已经离开。 “皇贵妃,朕再警告你最后一次,你犯了糊涂,朕当你没有说过。”宋骁念及十多年来的恩情私心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他语气毫无起伏的道:“再有下次,朕绝不容情。” 皇贵妃神色木然的跪在了地上。 宋骁拂袖而去。 “从梧桐苑调人来,看住了皇贵妃,不能让她生事。”宋骁吩咐道:“各宫暂且不必往昭阳宫请安,只说皇贵妃要安心养病。” 卫吉胜答应着去了。 殿中。 皇贵妃从宋骁离开后就说累了要歇一歇,果真换了衣裳躺下,不让人打扰。 等卫吉胜将人送来时,皇贵妃仍然没有起身。 梧桐苑来的两个宫人觉得帐中影影绰绰的有些不对,她们坚持上前检查。 原本床上应该睡着皇贵妃,此时躺在上头的却是一个宫人—— 皇贵妃不在昭阳宫! …… 瑶华宫。 念善安心等着德妃上门。 既是她最擅长利用两种不起眼、甚至看起来不相干的药材悄无声息的下毒,那么她为了检验效果,就一定会亲自登门拜访自己,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熠儿和月月被送去了景瑞宫玩,念善则是由映月扶着在院中慢慢的散步。 她总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仿佛很久之前在一座大院子里,也是映月陪着她。 自进宫起她就住在瑶华宫,可在隐约模糊的记忆中,那间院子比瑶华宫还要更大些。 到底是哪里? “娘娘,皇贵妃来了。”意溪前来通传道。 没等来德妃,却等来了皇贵妃。 念善并不觉得意外,德妃若在其中挑拨,让皇贵妃来出头也是有可能的。 平心而论,她不希望皇贵妃走错路。 “请皇贵妃进来。”说着,念善扶着腰慢慢的穿过回廊,回到了前殿。 见念善挺着个大肚子走路都有些吃力,皇贵妃的目光死死盯在她的肚子上。 今日的皇贵妃有些奇怪,念善有些不解。往日都是妆容精致、衣裳一丝不乱的皇贵妃,如今看来竟有些许狼狈? 看着她一步步靠近,念善下意识的扶住了映月的手。 “嘉贵妃今日可好?”皇贵妃很快收回了目光,态度跟往日一样亲切,她温声问道:“肚子里的皇嗣也都好?” 念善不懂她突然的转变究竟为何,点了点头。 “嘉贵妃,本宫有件事要告诉你。”皇贵妃突然压低了声音,让映月等人离得远了些,对念善道:“本宫知道谁是害死懿贤皇后的凶手,你屏退服侍的人,本宫告诉你。” 起初念善有些不信,皇贵妃若查到早就去宋骁面前邀功了。 “本宫骗你做什么?”皇贵妃笑笑,她垂了眸子道:“你害怕本宫伤害你肚子的孩子不成?若本宫这么做了,这个皇贵妃也就做到头了,本宫还没那么傻。” 念善实在不知皇贵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给映月等人使了个眼色。 映月她们就在外头守着,若皇贵妃真有不妥的举动,她们也能立刻冲进来。 “嘉贵妃,你这肚子可真大。”皇贵妃忽然起身,她动作极轻柔的摸着念善高高隆起的肚子。“这才过了六个月罢?” 念善不懂她的用意,只听她继续道:“怕是比怀着大皇子足月临产时还要大罢?” 怀着大皇子? 念善被她的话弄糊涂了,明明她生得头胎是月月—— “嘉贵妃,你跟懿贤皇后感情很深。在王府时,你给懿贤皇后出谋划策,该怎么对付跟她争权的我。”皇贵妃很快重新做坐了回去,语气有种诡异的轻快。“然而你也成功了,你的心机远胜同龄人。” “从王妃到皇后,多亏有你在身边陪着,懿贤皇后才能自己松快些。”皇贵妃看着念善,忽然笑了笑。“懿贤皇后多疼你啊,她身子不好不能侍寝又怀不上孩子,靖安侯府该把你送入宫固宠才对。” “懿贤皇后一心想把你嫁个好人家,安稳富足的过完一生。可她猜错了你的野心,你怎会甘心平凡的过完一生?” 念善听皇贵妃话,一面觉得她这是疯话,一面又觉得有些记忆将要破土而出。 她没有制止皇贵妃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懿贤皇后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没了依靠,只得再找个靠山——”皇贵妃掷地有声的道:“皇上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你爬了皇上的床,有了身孕,让懿贤皇后在气恼之下愈发病重!” 念善只感觉自己的头剧烈的疼了起来。 她好像听到了下雨的声音,听到了雷声轰鸣中,她的哭声几乎听不到。 她痛苦的挣扎,却无济于事。 “你胡说,我不会做对不起小姑姑的事。”念善感觉头剧烈的疼痛,她面色有些苍白,却愈发镇定。“退一万步,即便真的发生了意外,小姑姑也不会用死来惩罚我!” 念善神色坚定的看着皇贵妃,倒让皇贵妃生出几分疑惑来。 到底念善有没有跟皇上有过苟且之事。 “皇贵妃,我知道你恨我,很我抚养着大皇子和大公主,又怀着身孕。”念善扶着小几起身,她一面感觉自己头疼得几乎被劈成两半,一面神色更加沉静。“你想扰乱我的心神,让我腹中的孩子出事,我不会上当的!” 皇贵妃本也在情绪激动之下,一时间也忽视了念善称呼上的变化。 “映月,进来!”念善咬牙道:“送皇贵妃离开!” 慑于念善的这份镇定,皇贵妃心里也愈发没底。 宋骁的人已经追到了瑶华宫,见念善神色如平日一般,甚至还交代了请太医给皇贵妃瞧病。 等念善回到了殿中,她头疼得唇瓣都在颤抖。 她跪下哭着哀求什么人,那人神色冷漠锐利,她放下了全部的尊严。 那个雨夜,那个人—— 念善闭上了眼。 那个人的轮廓渐渐清晰。 第140章 第140章 当念善睁开眼时,发现宋骁竟站在一旁。 她揉了揉眼,疑心是自己在梦中。 “皇上,您来了。”念善才撑着要起身,就先被宋骁扶着坐了起来。“妾身方才有些倦,竟睡了过去。” 宋骁眼中是藏不住的担忧,他低声道:“善善,你哪里不舒服?” 听说皇贵妃去过瑶华宫后,宋骁已经派人看住了她。他自己来了瑶华宫探望念善,见念善睡着了,梦中似有痛苦之色,他便没有离开,一直等她醒来。 “妾身无事。”念善神色温顺,她蹙着眉,望向宋骁道:“皇贵妃说是因为妾身才害死了懿贤皇后,这是真的吗?” 善善还是没恢复记忆。 宋骁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隐约有一分失落。 “善善,懿贤皇后是因病薨逝,与你无关。”宋骁语气笃定的道:“皇贵妃听信了旁人谗言,对你心生不满,才故意口出恶言。” 念善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皇上,前些日子皇贵妃才去过德妃宫中,怕不是被德妃挑拨了?”她定了定神,对宋骁道:“先前妾身一直让李太医在查德妃娘娘,如今已有了定论。” 宋骁并不意外,只是他既然答应念善不过问,就在等她亲口告知。 “实证已有,妾身想让德妃亲口承认罪行。”若按照这些证据抓德妃绰绰有余,但念善不想轻饶过她。 将她千刀万剐也无法弥补她的罪行,也不能换回小姑姑的性命,那就让她也尝尝坠落深渊的滋味。 宋骁看着眉目间透着锐意的念善,熟悉又陌生。 他没什么犹豫,答应下来。 “妾身会放出因皇贵妃到来而动了胎气的消息,请李太医给妾身开保胎药。”经过今日皇贵妃这一闹,德妃一定信了。“德妃很快就会来瑶华宫见妾身。” 皇贵妃从昭阳宫到瑶华宫,这一路上会遇到不少人。 这些消息传到德妃耳中,足够有吸引力。 她已经铺下网,就等德妃来上钩。 “霍治臻已经查出了那方帕子的由来,是大县主身边的人所为。”宋骁也已认定的德妃并非她昔日所表现的善良柔弱,他痛心又懊悔,被她所蒙蔽。“那人已畏罪自尽,想来是早有准备。” 既是出了这样的事,虽然大县主后悔了不想退亲,康郡王和郡王妃却是识大体主动揽过错处,说是他们治家不严,还提出退亲。 这事算是因她而起。 念善心中有几分遗憾,若不是德妃想要构陷她,也不会牵连霍治臻。 从最开始,霍治臻喜欢她就是个错误—— “倒是平白拆了一桩好姻缘。”念善垂了眸子,声音里透着些愧疚。 宋骁迟疑了片刻,将她揽到自己怀中。“是他们缘分未到。” 他已经许久未做过这样亲密的动作,念善并没有躲开,柔顺的靠在他的怀中。 宋骁还有政务要忙,陪了念善一会儿就回了福宁殿。 念善目送他离开。 “娘娘,大皇子和大公主过来了。”意溪的话音未落,只听见外面响起两个孩子的笑声。 念善唇边也露出了笑意,她看着两个粉嫩的小团子牵着手走进来。熠儿和月月知道自己母妃怀着弟弟妹妹辛苦,不再吵嚷着要出去玩,都是在榻上玩七巧图、九连环、翻花绳之类的游戏。 “母妃,等弟弟和妹妹出生,咱们还去溪边钓鱼好不好?带着月月一起。”熠儿想起南巡路上在溪边看母妃捉鱼很有趣,他经历过念善生月月,知道母妃生完妹妹,就又能一样陪他玩了。 “熠儿是想去钓鱼还是捉鱼?”念善爱怜的摸了摸儿子的头,柔声道:“钓鱼没耐心可不行。” 月月好奇的睁大眼睛,一会儿看看母妃,一会儿看看哥哥。 兰心服侍在旁,本是含笑听着的,很快兰心觉察出一丝古怪来。 她所见过的嘉贵妃亲自下水捉鱼只有在南巡路上那一次,唯有那次是皇上带着大皇子钓鱼,嘉贵妃带人去捉鱼—— 嘉贵妃看着大皇子和大公主的目光,都是一样的温柔疼爱。 是她想多了吗? …… 庆福宫中。 “娘娘,皇贵妃自那日从瑶华宫回来,已经是第四日在昭阳宫称病,各宫都不必去请安了。”空青路上听到的消息后,忙来禀告德妃。“大家都说皇贵妃这病怕是心病更多些。” 皇贵妃定是做错了事,引得皇上不快。 德妃心中有数,手中摆弄着香料,不疾不徐的道:“哦?可曾听说是何缘故?” “怕是同嘉贵妃脱不开干系。”空青同去御药房取药的烟樨忙补充:“听说皇贵妃想跟嘉贵妃抢大皇子,嘉贵妃哪里肯给。这争执起来,嘉贵妃动了胎气,皇上自然震怒。” “御药房中优先供着瑶华宫,每日嘉贵妃的保胎药是最要紧的。咱们宫里的药,都得排到后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真的见了似的。 德妃见状宽容的笑笑,制止了忍冬想让两人住口的行为。 “娘娘,您听听,仿佛她们刚从瑶华宫回来似的。”待两人退下后,忍冬不由摇头道:“这话以讹传讹,您可得小心些,别轻信了这消息。” 德妃放下了手中的剪刀,将做好的香囊搁在一旁,温声道:“本宫相信这话虽是有些夸张,却并非全是假的。” 被皇贵妃当面戳穿真相,江念善想必会气急败坏,只要情绪起伏大些,自己的计划就又更进一步。 “好了。”说着,德妃拿起了才做好的香囊,放到鼻翼边轻嗅了一下。 忍冬在一旁夸赞道:“娘娘,您绣得真好看,是要送给皇上吗?” 德妃轻笑,摇了摇头。 “这香囊本宫想送给嘉贵妃,选了安神清心的配方。”德妃吩咐道:“你照着方子再装些,这些用银香囊,也方便嘉贵妃取出来查看配料。” 忍冬答应了。 “等过两日,本宫身子好了,咱们去看看嘉贵妃。”德妃此时已经有些迫不期待,去看自己的成果。 忍冬还有些为难,皇上不会答应。 “你放心,若是嘉贵妃肚子里的两个孩子果真有问题,皇上自是无暇他顾。”德妃眸光悲喜莫名,让人看不出情绪来。 她能感觉到宋骁对庆福宫的松懈,以及对瑶华宫的重视。 所以她绝不能看这对孽种生出来! …… 听说念善去了凤仪宫后,德妃坐不住了。 她让人带上给懿贤皇后抄好的经书和要送给念善的香囊,带着人也赶了过去。 凤仪宫。 正坐在懿贤皇后寝殿中的念善听到通传,波澜不惊的点点头。 她果然来了。 念善坐在软榻上,半倚着大迎枕,并没有起身。 等德妃进来后,念善方才淡淡的睇过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 “给嘉贵妃请安。”德妃见念善神色很冷淡,在念善面前开始伏低做小。 念善看了她好一会儿,方才道:“德妃娘娘行礼,本宫受不起。” 既是念善肯接话,这就是件好事。 “嘉贵妃,我知道是我辜负了懿贤皇后,你恨我。”德妃红了眼圈,说旧事来亦是红了眼圈。“是我对不住懿贤皇后……” 念善摇了摇头,道:“你如此说,便是看轻了懿贤皇后。她并没有容不下人,是你万万不该欺骗她。” 当初德妃是怎样将小姑姑的好心玩弄于股掌之中? 小姑姑那样同情她,觉得她跟自己同病相怜,真心真意的对她好。 结果却是养了个白眼狼,反咬一口。 德妃见念善的态度,反而安心了些。 “妾身愿从此吃斋念佛,日日抄经报答一二懿贤皇后的恩情。”她故意示弱道:“你说怎样就是怎样,妾身都坦然接受。” 说着,她亲自捧着经书放到了一旁的高几上。 德妃说到做到,抄经是从未断过的。 她的意思以退为进,要坐实自己的名声。 念善眸子中满是嘲讽,轻蔑的道:“德妃看准了本宫拿你没办法,你当初本就是定王侧妃,服侍定王天经地义。” 德妃默默的听着,任凭念善如何咄咄逼人,德妃都不还口。 随着孩子长大顶到了胃,念善只感觉一阵恶心上来,忙拿帕子捂住了嘴。 “妾身特意调配了些安神清心的香,都是最温和的,想送给嘉贵妃。”德妃藏在袖子中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她垂着眸子温顺的道:“妾身您不信妾身,可妾身坦坦荡荡,您完全可以交给太医去查。” 还是一模一样的套路,还是在凤仪宫皇后寝殿中。 念善还记得她进宫来陪小姑姑时,小姑姑也是收下了德妃的礼物。虽是在她的坚持下查过,结果是一切正常。 香料本就没问题,自然什么都查不出。 “懿贤皇后信你,本宫不信。”念善随手将香囊放到一旁,淡淡的道:“今日在凤仪宫,德妃娘娘还准备继续伪装下去么?” 德妃有些惊讶的抬眸。 “本宫怀疑,是你害死了懿贤皇后。”念善扶着要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德妃道。 德妃万万没想到念善竟直接定了她的罪,她忙道:“嘉贵妃这话是从何说起?这后宫中的女人不止我一个,嘉贵妃难道把所有人都怀疑一遍?且太医都说懿贤皇后是因病薨逝——” “宫妃自然不止你一人,可隐瞒心思蛰伏在后宫的,却只有你一人。”念善毫不留情的道:“本宫早就怀疑你心术不正,直到南巡路上终于确定。” 虽然念善这话听着没头没脑且荒谬,可德妃下意识的紧张起来。 “你装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不争宠,其实是想在后宫做些什么罢?”念善看着脸色微变的德妃,冷笑道:“本宫以为,你不是爱慕皇上,而是你深恨着皇上!” 德妃目露愕然之色。 “陶将军和谢将军都死在边关沙场上,他们不仅是为国而死,也是为了皇上而死。” “你那时无依无靠,就暂时接受了皇上的好意。可眼见皇上因战功累加地位愈发稳固,后院还接连有孩子出生,有喜讯传来,你不甘心皇上能享受这一切,你的爱人和哥哥已经成为枯骨。” “所以你害死了皇上的子嗣,想让皇上绝后来报复他。” 这样的罪名,德妃是万万担不起的。 德妃忙替自己辩解道:“我不恨皇上!” “德妃,皇后的死因本宫已经查清,你还想狡辩么?”念善走到懿贤皇后的床边,她抬手轻轻敲了敲。“你势单力薄,也只能用这样的法子。” 德妃这才彻底变了脸色。 “嘉贵妃想污蔑妾身,还请寻个好些的理由。”德妃因念善的话乱了心神,她下意识的反驳道:“妾身没有给懿贤皇后下毒!” 念善的目光一寸寸冷了下来。 “德妃,本宫何时说了你是给懿贤皇后下毒?” 第141章 第141章 德妃立刻回过神来,替自己辩解道:“懿贤皇后并没有外伤,您说有人害懿贤皇后,定然是下毒。” 这理由着实牵强,念善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这架子床上的木料,已经被取走交给太医们查看,已经沁入了毒药。自从你踏入凤仪宫的这一刻起,庆福宫已经被人查抄检验,德妃不妨耐心等一等,看会不会搜出同样的药材来。” 德妃没想到念善用的是调虎离山之计,她强自镇定的道:“若你借机混淆害我,我百口莫辩!” “这些你大可以放心,本宫已经禀告皇上,自有皇上安排人去办。”念善从容道:“你信不过本宫,总该信得过皇上罢?” 江念善是有备而来—— 德妃看向念善的目光变得怨毒,她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不可。 哪怕念善气势再足,因她怀着身孕站不久,索性在软榻上坐下。 “嘉贵妃这是怎么了?身上不舒服么?”德妃神色微松,面上露出笑容来。 从她进门开始,就留意到念善一直扶着肚子,开始还遮掩些,后来干脆直接用手安抚。 念善微蹙着眉尖,似乎是在忍耐什么痛苦。听到德妃的话,她下意识的反驳道:“本宫很好,德妃还是先关心自己罢。” 还不等德妃再说什么,外面忽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掀了帘子进来的竟是宋骁。 “妾身见过皇上。”德妃抢先上前行礼,恭声道:“嘉贵妃不知何故,竟先污蔑妾身因哥哥和陶大哥的事恨您,又污蔑妾身害死了懿贤皇会。” 德妃倒懂得先声夺人,念善在软榻上没起身,看着德妃眼中含泪,那副委屈的模样果然很惹人怜惜。 宋骁越过她走到了念善身边,先是关切的问:“善善,你哪里不舒服?” “谢皇上关心,妾身只是有些胎动,并无大碍。”念善柔声回到。 这一切看到德妃眼中,便是念善故意在她面前显摆恩宠。 看着念善高高隆起的肚子,德妃眉眼间闪过一抹羡慕和妒恨。那里孕育这两个胎儿,这两个孩子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 不仅是他们,大皇子和大公主也不该。 “皇上,嘉贵妃,懿贤皇后若在天有灵,一定很是欣慰。”德妃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有些阴阳怪气的道:“等嘉贵妃正式搬到凤仪宫住,懿贤皇后就再没有不放心的。” 宋骁的注意力终于回到了她身上。 “宣李太医进来。” 德妃震惊的发现,李太医竟精准的从她库房中的药材香料里,选中了她当初的配料。 “皇上,这些皆是臣从庆福宫中搜集而来,与凤仪宫中皇后寝殿中被人做了手脚的罩门用料是一致的。”李太医早就有准备,有了上次柳贵人的帮忙,他没有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全部想要的。 “吸入这样毒物,时日短了没什么,日子久了就会出现乏力疲倦的状态,整个人会越来越虚弱。若遇上其他疾病,会加倍的损伤身体。” 懿贤皇后便是受了风寒后就一直都没好,后来她的病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皇上,李太医是在危言耸听。”德妃仍是嘴硬道:“这都是寻常的药材,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威力?且这方子李太医若胡乱编造陷害妾身,妾身也无从查证替自己辩解!” 李太医对此早有应对。 “皇上,臣斗胆取德妃娘娘鲜血数滴。”他朗声道:“若想制成这毒物,少不了一种名为美人泪的毒,这种毒是以人血才能养着……” 为了验证此事,李太医翻阅了无数医书,加上派人去请教喜好研究各种毒物的师兄,终于得以确定。 “若您真的以血养毒,您的血同这些药材融合起来,会散发出一种浅淡的香味,同凤仪宫的这张架子床上一模一样。” 德妃长长护甲的扣进了掌中。 “来人,照着李太医的话办。”宋骁冷冷的道。 德妃纵然想挣扎,也被人控制着取走了指尖的血。 上次柳娘子抱来的雪团儿似的小狗又被带来,为了不冤枉德妃,李太医准备数种香味相似的香囊,先是让它闻了闻架子床,随后把它抱过来,让它去选。 当它精准无误的选中时,德妃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皇上,妾身是冤枉的……”德妃徒劳的哭诉道:“一定是嘉贵妃设局害妾身!妾身是冤枉的!” 念善看着不肯认罪的德妃,淡淡的道:“德妃,换了李太医还有陈太医、吴太医他们,实证摆在眼前,无论再试多少次都是一样的。” “德妃,朕竟不知道你是如此狠毒的人。”宋骁看着她,目光锐利冷漠。“你害死懿贤皇后,是怨恨朕没讲陶天朗和谢宣带回来?” 德妃摇摇欲坠几乎跪不稳。 她拼命的摇头。 不是的,当然不是!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竟这样的失败,她的爱竟被当做恨。 “皇上,妾身没有怨恨您!”德妃泪如雨下,强行挣扎着要往宋骁面前爬。“皇上,妾身喜欢您,从一开始就喜欢您!” 德妃的话让宋骁微愕。 “从开始您眼中就没有我,哪怕我已经很努力的展示自己所有的才华。”德妃到了此时,已经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德妃的身子不好,谢宣知道她不可能当上宋骁的正妃,他也不想委屈自己妹妹,便明确告知了她不能对宋骁动心,去见宋骁时也从不带她。后来陶天朗表达了心意,谢宣便问了她的意思。 “我假意接受了陶天朗的心意,只为了能多见您一面!”德妃像是陷入了回忆,她脸上的神色甜蜜又痛苦。“噩耗传来,您说接我进王府暂避,我不知道又多高兴!” 哪怕宋骁当时已经有了正妃和侧妃侍妾,她也情愿。 她就盼望着有朝一日能跟宋骁日久生情,没想到宋骁竟告知了王妃江氏她的所有事,让江氏多照顾她,他却并不碰她。 “您除了对王妃敬重,对哪个侧妃都没特别宠爱过。”德妃闭了闭眼,泪珠无声的滑落。“可我不同,因着陶天朗未婚妻、谢宣妹妹特殊的身份,您总是会去看我。甚至不让人欺负我,就算委屈在外间的榻上,也留宿在我院中。” 她这特殊的待遇令张侧妃和李侧妃嫉妒,她们想欺负她,都不用她动手,只需要在王妃面前掉几滴泪,王妃自会怜悯她,帮着她撑腰。 她贪恋宋骁这份特殊的关照,在别人眼中这就是恩宠。 等她调理好身体,自然能为宋骁生下子嗣,不需要别人。 那些妄图阻碍她的人,都不得如愿。 因她身子弱,家中不知请了多少名医,平日里谢宣见她喜欢看医书,也搜集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医书给她解闷。 在王府的那段日子,她不敢让自己的身子好起来。 一是为了让人放松警惕,二是为了让宋骁怜惜。别人对她没防备,方便她进行自己的计划。 她硬生生忍了这些年。 “妾身只是喜欢您!”德妃泪眼朦胧的看着宋骁,有些无助的道:“妾身只是爱您!” 宋骁只觉得她疯狂得令人害怕。 “所以你接连谋害朕的子嗣,谋害了懿贤皇后的性命?”宋骁眼中厌恶刺痛了德妃,他语气冰冷的道:“你的爱,朕无福消受。” 两个身强力壮嬷嬷拦住了想爬到宋骁身边的德妃,德妃赤红着一双眼,拼命摇头道:“妾身、妾身没有想害人!” “德妃,懿贤皇后对你关怀备至,没想到你竟下得了狠心害她——”终于亲眼所见,念善亦是难忍心中愤怒。纵然知道情绪不宜过于激动,念善还是厉声道:“德妃,你的心即便是石头,也该捂热了!” 原本状若疯狂的德妃听了念善的话,忽然冷笑一声。“懿贤皇后?皇上,懿贤皇后并不爱您,她心中另有所爱!” 她的话才出口,念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不可能,小姑姑绝不可能跟她说过周三叔的事。 “懿贤皇后当初听了妾身的故事,很是感同身受。”德妃神色怨毒,她语调古怪冷漠道:“她并不爱您,只是迫于家族压力,才不得不嫁给您!不能跟相爱的人长相厮守的滋味,懿贤皇后更懂!” 若德妃知道周无逸,早就说出来了,何必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 念善没被德妃带偏,很快镇定下来。 “皇上,德妃这是胡言乱语。污蔑懿贤皇后!”念善扶着腰起身,站在宋骁面前道:“懿贤皇后与您伉俪情深,不惜变卖所有嫁妆也要支持您。懿贤皇后小产后悲痛欲绝,您是亲眼见了的——” 小姑姑的名誉绝不能被污蔑,在做定王妃、做皇后的这些年,对于后宫小姑姑问心无悔! 宋骁见她情绪激动,看着她不停的揉着肚子,忙起身亲自扶着她坐下。“善善,懿贤皇后的为人朕是清楚的,朕相信她。” “德妃,本宫万万没想到,小姑姑待你如同亲妹,你害死了她非但没有悔改,还振振有词的污蔑她——”念善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愤怒,忽然她再次皱起了眉。 “嘉贵妃可是感觉腹中胎儿躁动?”德妃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她声音蓦地变得轻柔。“这症状,从前几日就有了罢?” 念善不停地安抚着肚子,她在宋骁怀中呻吟出声,咬牙道:“你怎么知道?” 德妃忽然大笑出声。 “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你已经腹痛难忍,或许很快你就会见红——”若前面她苦心布置全部失败,能拉这一双孩子跟她陪葬也不亏。“这对你期待已久的龙凤胎,就回化作两团血肉从你身子里剥离出来!” “你也对懿贤皇后问心有愧罢?”德妃几乎要挣开桎梏,“你心虚了才取了懿贤皇后最爱的经书去抄,想着也弥补一二,不过是让自己安心罢了!” “你这胎保不住,就是懿贤皇后对你的报应!” 她话音才落,只见念善坐直了身子,面上的痛苦之色也消失不见。 “果然是你要谋害本宫肚子里的孩子。”念善冷冷的道。 “李太医,这香囊其中的成分都是什么?”念善把德妃送她的香囊交给了李太医。 德妃面上张狂的笑容不由一滞,她开始觉得有哪里不对。 “回娘娘的话,这里面都是极为寻常的几味香料。”李太医说着,离得念善远了些,又取出了一部木刻佛经。“然而跟这梨花木中的香料碰到一处,却是能导致您小产的毒物——” 自从李太医拿出佛经的那一刻,德妃目露愕然之色。 “德妃娘娘,您应该很熟悉罢?”念善微微笑道:“您派了心腹大宫女去掉包的,那个小内侍就在佛堂,还需要本宫将人给你带来么?” 德妃满脸的不敢置信。“你早就知道?” “不配合你中计,怎么能欣赏到德妃此时的表情?”念善微微笑道:“托懿贤皇后的福,本宫肚子里的孩子很好,让德妃娘娘失望了。” “江念善,你这个毒妇!一切都是因为你——”德妃目光凶狠的看向念善,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然而宋骁一声令下,很快有人将她捆了起来,让她跪在一旁。 反观念善依偎在宋骁怀中,她半垂着眸子,朝着德妃笑。 “皇上,德妃娘娘真的是太可怕了。”德妃听到念善用她最恶心的语气,娇声道:“虽说眼下的罪行已经够让她死上一百次,也要将她所有的罪行都查清。” 偏生宋骁还如珠如宝的呵护着她。 宋骁对她的厌恶和对念善的宠爱,对比那样鲜明,让她几乎呕出血来。 她也果然这么做了,情急之下,殷红的鲜血喷到了地毯上。 “德妃的血怕不是有毒,你们收拾时一定要小心。”只听念善特意叮嘱道:“这张毯子干脆卷了烧掉。” 江念善这般的羞辱她,她却毫无反抗之力! 她求助似的看向宋骁,希望宋骁对她能有些许的怜惜。 “将德妃下狱,严防她自戕。”宋骁语气冷漠的下令。 他的漠然击穿了德妃心中最后一点儿寄托,她挣扎着尖叫道:“我哥哥为国战死,我们谢家满门忠烈,皇上您不能这样对我!您就不怕别的朝臣兔死狐悲么!” 德妃的威胁,只会让宋骁更厌恶她。 “是啊,朕竟也不解,谢家怎么出了你这样人面兽心之人!”宋骁毫不留情的道:“你对得起兄长的呵护,父母的教诲?” 德妃没有机会再分辨,刘维昱将她拖了下去。 第142章 第142章 “善善,你真的没事?”宋骁望见身边面色如常的念善,还是有些担心的问。 等到德妃被带走后,念善从宋骁怀中离开。 “皇上,您妾身真的无碍。”念善笑笑,仿佛方才的亲密是故意演给德妃看的。“皇上,妾身想等会儿再走,可以吗?” 凤仪宫的寝殿中,是念善最后见懿贤皇后的地方。 正是在这里,明明知道真相的江氏,恳求自己让念善入宫。 纵然找出了害死了江氏的凶手,念善心里也一定不好过。宋骁庆幸念善没想起来,那一直是她心中解不开的结。 “早些回去。”宋骁拍了拍念善的手,虽说心中仍是惦记,却只得顺着她的意思。 等到人都散去,念善让映月兰心等人也去外间候着,她坐在软榻上,看着殿中的仍旧如懿贤皇后在时一样的布置,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眼角无声的滑落。 如果当初她能再细心些就好了,她应该早些发现小姑姑的不对的。 可那时她还在侯府中安心享受着小姑姑给她的安稳,她想着自己未来的夫君会是怎样的人。 很快就变了天。 “小姑姑,是我做的不够好。”念善无声的低语,已经没人再能回应她。 她神色木然的抱着自己的肚子,坐在软榻上出神的望着那张已经空了的架子床。 这一路走来,她累了。 见念善迟迟不出来,映月等人很是担心,才想悄悄进去看时,念善已经扶着腰走了出来。 “回去罢。”念善微微笑道。 轿撵已经抬进了凤仪宫中候着,念善看起来和往日并无不同,她过于平静的神色,反而令人不安。 兰心想起自己怀疑嘉贵妃已经回忆起旧事,可嘉贵妃却从未对李太医或是皇上提过。 难道是她想多了? 等回到瑶华宫,大皇子和大公主等在回廊上,嘉贵妃一左一右的牵着两个孩子走了进去。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因要处置德妃的事,宋骁回来时早就过晚膳,念善替他留了一碗鸡汤小馄饨,虽是不是她亲手所做,也是按照她的方子做的。 “不知这馄饨合不合您口味。”念善在一旁坐下,陪着宋骁用宵夜。“是妾身儿时邻居的家传方子,妾身觉得还好,就让人做了您尝尝。” 最初善善想看熠儿,便是日日做些鸡汤面鸡汤馄饨送到福宁殿,名义上是送饭,实则是糊弄自己,好看儿子。 想起往事,宋骁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很好吃。”他望向念善的目光隐约透着些许温柔,他温声道:“先前你亲手做的,味道更好。” 念善低垂着眉眼,神色平静柔和。 待宋骁用完后,两人挪到了软榻上说话。 “柳氏求了朕,说是要见德妃一面,问清小郡主的事。”宋骁说起早夭的女儿时,面上闪过一抹哀恸之色。“德妃难逃一死,但直接赐死她,太便宜她了。” 作为丈夫和父亲,宋骁对德妃恨之入骨,可即便是车裂和凌迟,也无法弥补她的罪行。 “皇上息怒,德妃这些年为了达到目的甚至对自己发狠用药。听李太医说,这本就是饮鸩止渴的行为。”念善徐徐的道:“只要停了她的药,她很快就扛不住。待她全部交代清楚,您再处决她也不迟。” 念善着实难以理解德妃的偏执,到了后面简直是害人害己。 宋骁同意了,德妃自作自受这是她应得的惩罚。 “皇上,妾身今日有些倦,先歇下了。”念善扶着映月的手起身,微微欠身行礼。 往日宋骁都带着折子来,今夜他想陪念善才特意没带来,然而念善的态度却有种更疏离的感觉。 是他的错觉吗? 许是今日在凤仪宫让念善想起了她昭明二年入宫陪伴懿贤皇后的事,才令她伤心难过的罢? 她没把他当做可以依赖的丈夫。 宋骁面色如常的起身去了他往日批折子的书案前,取了一本诗集看。 在一旁服侍的卫吉胜发现,一刻钟过去,皇上都没有翻过一页。 眼看已经过了亥时三刻,经卫吉胜提醒,宋骁这才放下诗集,起身去沐浴更衣。 等他回到寝殿时,念善已经睡着了。 她只留了个背影给他,当她肚子大了时都只能侧着睡,以往她还能面对着宋骁,自从她失去记忆后,多是自己朝着帐子里侧睡。 宋骁放了帐子,在念善身边躺下。 他蓦地想起念善曾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求他保守秘密。 当初自己盛怒之下是如何待她的? 宋骁目光微黯。 善善,你是记不起来,还是不愿记起? …… 宗人司里专门关押女犯的地方,柳贵人已经很熟悉了。 这次没被束缚上脚镣,她走得极快,恨不得立刻就冲到德妃面前,一问究竟。 尽头的牢房中,柳贵人见到了在草席上蜷缩成一团的德妃,她已被除非了宫妃的华服和首饰,穿着粗布囚衣,那模样狼狈极了,早没了往日的优雅从容。 然而她的落魄没能让柳贵人生出半分同情来。 “谢柔,是不是你害死了我的小郡主!”柳贵人冲过去,隔着精铁所制的牢门厉声质问道:“她甚至还没过百天,就烧得一病不起,彻底离开了我!” 听到外面的响动,德妃勉强挣扎着起身。 从凤仪宫她被带走时,就被直接关押到了这里。她身上的东西被搜的一干二净,往日常吃的药更是一粒也无。已经到了夜里,她开始出现发冷的症状,身上仿佛有一万只虫子啃咬。 想用那些“歪门邪术”,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是你自己没照顾好她,跟本宫何干?”德妃牙齿都在打颤,她还是轻蔑的道:“她身上流着跟你一样卑贱的血,死不足惜!” 柳贵人愕然的看着她,仿佛从来都未认识过她。 往日里温柔识大体的德妃,简直就是一个毒妇,她竟用如此恶毒的言语诅咒自己的孩子! “是本宫给你的机会让你服侍皇上,你有幸侍寝已是这辈子最大的福分。”德妃也不想再她面前掩饰,嘲讽的道:“你还痴心妄想替皇上诞育子嗣?” “她只是个娇弱的小郡主,你竟容不下——”柳贵人气红了眼,她愤怒的嘶吼道:“你怎么下得去手!” 小郡主本就体弱多病,德妃想做些手脚简直太容易了。 “你一直都在利用我!”柳贵人全身都止不住的发颤,她还当时德妃跟她交好,照顾她。 真是瞎了眼。 “德妃,你是不是以为皇上会赐死你?你就能解脱了?”柳贵人忽然平静下来,她语调透着些诡异的轻快。“娘娘精通药理,妾身自愧弗如。” 德妃听她这话不对,心里有了警惕。 “妾身会去求嘉贵妃的恩典,将您庆福宫私藏的那些医书和药材赐给妾身,左右妾身也要留在狱中。”柳贵人素日温婉的神色竟透着些许狰狞。“妾身会服侍德妃娘娘好好吃药的。” 方才一直张狂的德妃,面上终于透出一丝惊恐。 求死不能,才是这世间最可怕的事。 “本宫是德妃,皇上不会令人折辱本宫——”德妃强撑着道:“你这个罪妇,休想得逞!” 柳贵人不再理会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这位嬷嬷,请待妾身转告嘉贵妃,妾身想见娘娘一面。” …… 德妃所犯罪行是毒杀懿贤皇后和谋害皇嗣,最残酷的刑罚莫过于凌迟。 然而在正式量刑前,柳贵人求到了念善面前。 等她离开后,念善沉吟良久,才带着人去了福宁殿。 念善七个月的身孕,她身前高高隆起的肚子对她来说已是负担,宋骁听说她过来,亲自去宫门前迎着她。 他扶着念善从轿撵上下来,牵着她到了殿中坐下。 “皇上,妾身以为,这终究是家丑,不宜对外过度宣扬。”念善柔声道:“不能因为她一人,坏了许多人的名声。” 懿贤皇后素来有贤名,谢宣马革裹尸捐躯为国,还有宋骁——德妃的事情,全部暴露出来,对着三人名声都有碍。 “柳娘子求了妾身,说是愿在狱中诚心悔过,还说她自愿服侍谢柔。”念善想起柳娘子眼中怨毒的光,便知道谢柔在她手中没好日子过。 “朕知道嘉贵妃的意思了。”宋骁略一思索,微微颔首道:“朕会看着办的。” 念善浅笑着起身。 “皇上,妾身还想去一趟昭阳宫。”念善抚着自己肚子,“等过些日子,妾身怕是更难出宫门了。” 皇贵妃与德妃不同,她虽做过错事,也有僭越之处,却是罪不至死。 宋骁没有阻拦她。 同时处置德妃和皇贵妃,这传出去简直要成了天家的丑闻,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故此眼下只放出了德妃下宗人司牢狱的消息,皇贵妃只说是病了。 昭阳宫。 自从皇贵妃称病后,这里早就没了往日的热闹,甚至宁贵人想来探病都不被允许。 卫吉胜陪着念善过来。 “卫总管先下去罢,本宫想同皇贵妃聊一聊。”念善进门后,对卫吉胜道。 皇贵妃神色麻木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皇贵妃,本宫还记得在定王府时,你争强好胜,总想跟王妃争个高低。”念善见她不理会自己,便找了张椅子扶着腰坐下。“那时的张侧妃是何等意气风发。” “当日的三个侧妃,如今德妃下狱,淑妃被贬,本宫离着被褫夺皇贵妃身份亦是不远了——江念善,你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向本宫炫耀?”皇贵妃终于回过神来,冷笑道:“你踩着我们上位,心里一定很痛快罢!” 念善微微叹了口气。 “娘娘,您这就想错了。我只想偏安一隅,是您一次又一次将我推出来。” 宋骁的态度已经说明了大皇子的生母是谁,皇贵妃只剩下冷笑连连。“别恶心本宫了!你连大皇子都生了,还跟本宫提什么偏安一隅!” “你以为皇上喜欢你?”皇贵妃原本空洞的眼神里突然充满了怨恨,“只过是你肚子争气,皇上只想让你生孩子而已!” 念善轻抚着自己圆滚滚的大肚子,抬眸浅笑道:“是啊,是我才让皇上儿女双全,如今又将添两个孩子。反观皇贵妃,又替皇上做过什么?” 皇贵妃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未能生育,念善随口一个反问,便令皇贵妃气急败坏。 “皇贵妃,看在你素日里疼爱熠儿和月月的情面上,本宫不会对你赶尽杀绝。”念善唇畔的笑意很快俺去,她轻声细语的道:“且娘娘也别怨恨本宫,害得您此生不能生育的人,是德妃。” 念善让李太医进来,当着皇贵妃的面找出了好几处同凤仪宫一样,被德妃做过手脚的地方。 李太医是宋骁的心腹,由不得皇贵妃不信。 江念善也着实没有骗她的必要。 “皇贵妃,德妃亲口承认,她早在王府时就已经动了手脚。等到大家搬进宫中,正是她下手的最好时机。”念善看着摇摇欲坠的皇贵妃,这个真相对于她来说过于残忍。 她很喜欢德妃配的香料,让太医检查过没问题后,她宫中放过一段时日。 皇贵妃浑身都在发抖。 “娘娘,妾身想再问您一次,吕美人的小像是您先看到的,还是德妃先看到的?”念善虽是问她,神色中却透着一抹悲悯。 皇贵妃愕然。 她竟被德妃骗了一次又一次,都不是多高明的手段,可她想着分江念善的宠,竟轻信了德妃。 “是本宫看错了人——” 皇贵妃再也站不住,瘫软在了地上。 第143章 第143章 念善从昭阳宫出来时,正是将要日落的时候。 落日的余晖照在昭阳宫的琉璃瓦上,耀眼得刺目。 她回身望了一眼,脑海中还是皇贵妃颓然跪在地上的模样。她蓦地想起去定王府陪小姑姑时,遇见美艳动人的张侧妃意气风发的模样,想来已如隔世。 “娘娘,时候不早了。”卫吉胜见念善出神,忙小声提醒道:“皇上说了,晚膳在瑶华宫用。” 念善这才扶了映月的手,上了轿撵。 经过一眼望不尽头的朱红色红墙时,映月和兰心跟在她身边,见嘉贵妃敛眸神色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自从揭露了德妃的罪行后,嘉贵妃整个人似乎都变得不同了。 等回到瑶华宫,果然见宋骁已经在陪着熠儿和月月在院子里玩。 时值冬季,傍晚时已经见了冷意。 “皇上,您来了。”念善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慢慢的走过去。 宋骁接过朱勇递上来的手炉,亲自交给了念善。 在两人指尖碰触的瞬间,他感到一丝凉意。她的指尖虽是拢在袖中,却是凉冰冰的。 “你如今的身子受不得寒,下次出门穿得暖和些。”宋骁抽回了自己的手,微蹙着眉对念善道。 “妾身记下了。”念善温顺的道。 两人正说着话,孩子们哒哒的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 “母妃去玩,不带哥哥、不带月月。”月月拉着念善的手,仰着圆鼓鼓的小脸儿奶声奶气的撒娇。 念善莞尔,摸了摸女儿毛茸茸的发顶,柔声道:“母妃是去办事,母妃若出门玩怎么会不带上月月?” 熠儿已经懂事了,他问了自己母妃安后,才牵起妹妹的手。“月月,咱们回去玩翻花绳。” 两个孩子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宋骁放慢了脚步陪着念善在后面跟着。 “熠儿真乖。”念善知道熠儿是怕她在外头站着累,才主动带着妹妹回殿中。“妾身觉得,他比同龄的孩子都要懂事。” 宋骁也发现熠儿是个细腻敏感的性子,他才想随口调侃说是随了念善,想起她还未记起,只得生生咽了回去。“教导他读书的先生也夸他早慧。” 念善像是恍然未觉,两人并肩走进了殿中,帘子在两人身后落下,隔绝了门外寒冬的冷意。 “皇上,妾身去见了皇贵妃,告知了她未能生育的真相。”念善没打算瞒着宋骁,她扶着腰在榻上坐下,低声道:“皇贵妃这一生,着实有些可怜。” 宋骁淡淡的应了一声。“皇贵妃的封号朕不打算保留,正准备拟旨降她为嫔,不挪她出昭阳宫。” 本朝还未有皇后和皇贵妃并立的时候,在善善封后前,他要将这些事都料理干净。 听他如此安排,念善并不意外。从那日皇贵妃不顾一切来质问自己那次,她就猜到了皇贵妃的结局。 宋骁可以念在旧日的情分上容忍她们一次,告诫她们一次,绝不会有下一次。 静贵人如此,皇贵妃也是如此。 若皇贵妃不执著于大皇子生母的身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还能保留个贤妃的身份。 “皇上仁慈。”念善微微笑道。 宋骁看着念善,温婉和顺的模样像是她的一层壳子,她将自己严实得裹了起来。 “善善,在朕面前,你可以不这样拘谨。”宋骁忍不住道:“你和朕……先前很是随意。” 念善目光中闪过一抹困惑之色,反而这样的恩典让她为难。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说。 宋骁不由再次想起在昭明二年时,他对念善确实是不喜更多些。念善聪慧,自然也看得出来,故此每次来凤仪宫撞上时,她就都很是沉默安静。 偏偏时间卡在这儿。 一时晚膳端上来,才缓解了两人的尴尬。 熠儿和月月由各自的奶娘管着用饭,宋骁和念善先用过后,便让奶娘将吃饱喝足的两个粉团子,抱到了软榻上。 因念善有孕在身受不得寒,瑶华宫中早早就燃起了地龙。 “父皇、母妃,咱们在宫中烤肉好不好?”熠儿想念起南巡路上,她们自己动手的乐趣。“母妃还说烤红薯、烤栗子……” 念善坐得久了腰疼,她侧身换了个姿势,刮了刮儿子的鼻梁道:“小馋猫!不过吃肉不好克化。这天一日冷似一日,还是吃个暖锅罢?” 她这样说着,目光却是望向宋骁的。 既是念善开了口,他岂会不答应。 “等过些日子,母妃给你们烤红薯吃。”念善见月月也感兴趣的爬到自己身边,她一手揽着一个孩子,柔声道:“咱们就在院子里玩好不好?” 两个孩子听说能去玩,高兴的点点头。 殿中因烧着地龙暖洋洋的,熠儿还好,能撑着跟自己父皇玩九连环;月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也不翻花绳了,一个劲儿往念善怀里扎。 “月月想跟母妃睡。”月月困得迷迷瞪瞪的,她娇声娇气的道:“月月要母妃。” 月月也才满两岁而已,南巡出宫没带上她,她自小没跟念善分开过,能乖乖的没闹出病来已经是足够乖巧了。 “皇上,您看……”念善有些迟疑的看着他。 月月开了口,熠儿自然也想找自己母妃。可念善挺着个大肚子,照顾一个孩子已很是吃力。 “月月跟你睡,熠儿跟朕睡。”宋骁当机立断道。 念善没答话,目光询问的看向熠儿。 他是兄长要让着妹妹,熠儿忍耐的点点头,跟自己父皇睡也可以。 望见自己儿子“退而求其次”的目光,眼看时候不早,宋骁干脆直接把熠儿给抱走了。 “父皇,什么时候还能出去玩?”当宋骁带着熠儿沐浴更衣完,将他塞进被子里时,熠儿趴在枕头上,撑着小脸儿对他道:“儿臣想去捉鱼,带着月月一起去。” 宋骁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等母妃生了弟弟妹妹,修养好身体,父皇和母妃带你和月月去行宫住一段时日。那里也有小河,你想捉鱼还是钓鱼都可以。” 听到父皇的承诺,熠儿在被子里欢呼了一声。 “不许闹了,赶紧睡吧。”宋骁替儿子把被子盖严实。 熠儿兴奋的道:“母妃说儿臣钓鱼没耐心,儿臣说想跟母妃一起去捉鱼。母妃捉鱼太厉害了!” 听了儿子的话,宋骁唇边淡淡的笑意蓦地一滞。 三四岁的小孩子没耐心是常事,善善随口说也正常。 可那次,念善是知道熠儿没耐心钓鱼,才跑去找她的—— 善善真的什么都没想起来吗? …… 翌日。 宋骁动作极轻的起来,没把熠儿吵醒。 他由卫吉胜纪安服侍着换了朝服,也没有打扰念善,自去上朝了。 念善因惦记着月月,过了辰时也就醒了。月月的小手还放在她的肚子上,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她的圆鼓鼓的小脸儿上带着笑意。 看着女儿可爱的模样,念善满心柔软的将女儿揽到怀中抱了抱,见她仍是睡得香甜,便没叫醒她。 皇贵妃称病后,不许任何人去请安,月月和熠儿自然也不用过去。 等到了巳时,两个孩子才迷迷瞪瞪的起来。 念善让奶娘哄着他们用早膳,她叫来了映月,打发人去问德妃在狱中被审讯的情况。 宗人司。 柳娘子主动要求跟德妃换到了同一间牢房中。 每日里,太医院给开的药不过是维持德妃的命让她活着,却并不能让她消除病痛。 唯独能止疼的,是她往日里饮鸩止渴用的那些药。 如今柳娘子“服侍”她,自然是一口都不给她再喝。 “柳氏,本宫曾帮了你不少——”德妃被折磨得在短短十数日里就憔悴得形销骨立,她勉强挣扎道:“你若是还念一丝旧恩,让本宫走得痛快!” 柳娘子仍旧神色平和的端起药碗,耐心的给德妃喂药。 “娘娘,妾身特意求了嘉贵妃恩典来服侍您,自然要尽心尽力。”她拿起汤匙,强行喂到德妃口中。“您还是快些喝,免得皇上和嘉贵妃在宫中担心!” 德妃手脚上都有铁制的镣铐,她根本躲不开。 “是不是江念善命你折磨我——”德妃恶狠狠的道:“江念善抢了你的机缘,怀上了大皇子。你非但不怨恨她,还帮着她来折磨本宫!” 在柳娘子才来时,德妃便将此事搬出来,试图让柳娘子恨上念善。 谁知她竟一脸平静,不为所动。 “娘娘,您该喝药了。”柳娘子像是没听到她说什么一样,见她吐了出来,就又灌了一汤匙进去。“在查清所有罪行前,您一定要好好活着。” 这药能吊着德妃的命,可德妃活着本身就是一件极痛苦的事。 “妾身劝您早些喝完,一旦凉了更难喝。”柳娘子面无表情的道。 德妃恨不得咬舌自尽,可还有一丝不甘支撑着她。 她不能就这样死去! “本宫要见江念善!”德妃忽然状若疯狂的要挣开铁链,她本就枯瘦的四肢被磨出了血痕。“若见不到江念善,本宫什么都不会说的!” “嘉贵妃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柳娘子忽然将整碗滚烫的药都泼到她身上,冷冷的道:“嘉贵妃不会见你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德妃本就被磨出血痕的手又添了烫伤,整个人狼狈至极。 转眼间柳娘子又端了一碗药来。 “妾身有的是耐心,服侍娘娘喝药。”柳娘子皮笑肉不笑的望着德妃。 …… 狱中的情形被人一五一十的传到瑶华宫。 念善听罢,只是摆了摆手。 “若能慰藉一二柳娘子的丧女之痛,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 第144章 第144章 昭明六年,十一月。 皇贵妃张氏,因言行失德,不堪摄六宫事,夺皇贵妃位份,降为和嫔,居昭阳宫。 德妃谢氏,因涉及意图谋杀皇嗣、毒害懿贤皇后,夺德妃封号位份,贬为庶人,打入宗人司狱中,待审后发落。 接连处置了两位高品阶宫妃,宫内宫外一片哗然震惊。 两人皆是从定王府时就服侍在皇上身边,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不由令人唏嘘感慨。 皇贵妃的娘家也曾找宋骁哭诉过,反而是原先皇贵妃、如今的和嫔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 如今后宫中高品阶宫妃,为首的便是嘉贵妃江念善,英妃始终都不成气候,敬妃又早就被视作嘉贵妃一派。 事已至此,朝廷内外已经看清,继后的人选非嘉贵妃莫属。 一夜雪落。 殿外银装素裹,冰雪琉璃一样的天地,格外干净,仿佛所有的脏污全都消失殆尽。 念善拉住了兴奋的想要跑出去玩雪的熠儿和月月,将两个孩子抱到了榻上,让他们隔着镶了玻璃的窗子看雪。 “外头正冷,等晌午时再出去。”念善自己捧着手炉,哄道:“母妃让意溪姑姑给你们做了热乎乎的甜汤,是你们最喜欢喝的。” 她话音堪堪落下,外面就响起通传声,说是敬妃来了。 “是什么甜汤,让我也尝尝?”敬妃自己撩了帘子,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念善招呼两个孩子过来,笑眯眯的道:“自然有敬妃姐姐的。” 熠儿和月月知道敬娘娘是能陪着他们玩的人,都兴奋的扑了过来。 “熠儿给敬娘娘请安。” “敬娘娘,月月想你了。” 两个孩子都跟敬妃很亲近,敬妃任由熠儿和月月一左一右的拽着她的衣袖,眼中的笑意始终没散去。 “快下来,让敬娘娘坐下。”念善说完,对着敬妃无奈的笑笑。 一时意溪端了四碗甜汤过来,熠儿已经能自己喝的很好,月月还需要人帮忙,敬妃主动替念善照顾她,念善挺着大肚子才得了清闲。 等敬妃许诺了晌午时带他们去外头玩,兄妹两个才乖乖在榻上玩起了翻花绳,敬妃陪着念善说话。 “嘉贵妃得道,她们自觉拜不到你这尊大神,便转而来找我。”敬妃想起些日子来自己的景瑞宫反而热闹起来,慎贵人、安才人她们都想透过敬妃递话表忠心。 念善弯了弯唇角,道:“敬妃姐姐辛苦,劳烦姐姐替我挡了那些烦心事。” 敬妃倒不是来讨她的谢,不过是提醒她一句,好让她提前在心里有准备。 看着和以往并无不同的念善,敬妃也在心里暗自嘀咕,善善有没有想起什么。可既是善善不说,她也不会去问。 果然到了晌午,天气暖和了不少,念善也穿了大氅,站在廊庑下看着敬妃带着熠儿和月月下去堆雪人。 两个孩子都被裹上了厚厚的冬装,远远望去像是两个锦团一般。 “吩咐下去,午膳就上暖锅罢,请敬妃留下用午膳。”念善吩咐道。 敬妃在一旁专注的堆雪人,熠儿和月月在一旁帮倒忙,她也好脾气的补救并无责怪。念善见状,面上的神色也添了些复杂。敬妃在宫中蹉跎时光,着实可惜了些。 三人经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努力,终于像模像样的的堆起一个憨态可掬雪人。 熠儿和月月还恋恋不舍的想再堆一个,敬妃在念善的示意下,好歹哄着两个孩子先回了殿中。 “敬妃姐姐留下罢。”念善邀请她道:“天气这样冷,咱们在一处吃暖锅多有趣?” 得知宋骁今日不回瑶华宫用膳,敬妃这才留了下来。 午膳后敬妃陪着念善散步消食,两人在瑶华宫的回廊上慢慢走着,念善半开玩笑道:“宁贵人她们算盘打得好,不来找我先去找姐姐。大家都有了打算,姐姐的打算是什么?” 起初敬妃以为是念善失去记忆,想要让她来分宠才这么说的。 她才想婉言拒绝时,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前些日子我才看过一个话本,说是前朝有个受宠的妃子,经历各种波折,假死逃出宫跟自己爱人团聚的故事。”念善想起自己的小姑姑的黯然离世,想给敬妃机会。 当然,最要紧的是看敬妃想不想离开。 “是吗?”敬妃笑笑,道:“这话本子听起来很有趣,今儿我回去就借来瞧瞧。” 念善点到为止,没有多言。 到底还要以敬妃的意愿为准,她只能帮忙,不能替敬妃做决定。 ……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进入了腊月,宫中又开始为过年做准备。 宫中妃嫔虽是念善为尊,可念善离着产期越来越近,身子也愈发不便,不少事都由敬妃代劳。念善并不死死的攥着权力不放,英妃也得到了差使,念善只负责总揽。 即便如此,每日来请示的单子还是如雪片般飞来。 “累了就歇一歇。”念善正忙着看一项支出时,忽然听到身旁响起熟悉的男子声音。“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你是忙不过来的。” 念善闻言偏过头,果然是宋骁正微蹙着眉尖。 “妾身受教。”念善笑笑,也并不替自己辩解,只是手上的动作没停。 宋骁无奈,叹气道:“嘉贵妃瞧着倒比朕还忙。” 说着,他接过了念善手中的册子,说是要帮她一起看。果然宋骁加入后,看得速度快了许多。 “多谢您帮忙。”念善低眉浅笑,并没有拒绝。 好歹等念善忙完了手头的事,宋骁牵着念善起身,两人一起去用午膳。 念善并没有拒绝他的动作,只是神色一如既往的温顺,让看看人挑剔不出错处来。 善善还是如此,跟他两人间像是有一层无法看透的隔膜,随着善善失去记忆,而愈发明显。 他不知自己怎么做才能消融冰雪,让春光回到人间。 “还记得先前朕许诺过,要带你去看上元节的花灯。”宋骁目光称得上温柔的望着念善高高隆起的肚子,温声道:“今年又要耽误,不得空闲去。” 她的产期在三月,正月里是万万不能出宫的。 念善听到这样的消息本该惊讶,能带她微服出宫,绝对是极大的殊荣。可她却很平静,仿佛不是头一次经历了似的。 “多谢皇上关心,妾身心领了。”念善大度的笑笑,转了话题道:“今年宫中的各色宴席,都是照着往年惯例来的。若没什么新花样。” 宋骁对此已经很满意。 “宫中的各色花灯,是南边新贡上来的,到时候给各宫分一分。”念善微微笑道:“您给熠儿做的那只兔子灯,他不知有多喜欢呢!” 听她突然提起花灯,宋骁心中蓦地一跳,几乎以为是念善想起了什么。 “这次又添了月月,您可不能偏心,要多做一盏才是。”念善眨了眨眼,看起来神色轻松活泼。“您的手艺已经熟练,怕不是一件难事了罢?” 若是别人说给善善听的,她至多只知道自己给熠儿做了兔子灯,过程她并不清楚。 听她的意思,分明是知道自己做的不容易。 宋骁越来越怀疑念善是不是找回了记忆,可又不敢深问。 “妾身是跟您说笑呢,您别放在心上。”见宋骁像是若有所思的想着该怎么准备做兔子灯时,念善促狭的道:“妾身替熠儿做也就是了,平日里在家中时,妾身也常做这些。” 见她难得在自己面前放松,宋骁哄着捧着,生怕她又缩了回去。 这已经不是头一次,念善给他的感觉,分明是已经想了起来,却故意不说破。 宋骁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一时没勇气跟念善求证。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到了除夕夜,能由宋骁陪着的,这次自然轮到了嘉贵妃的瑶华宫。 这是头一次,一家四口能团聚在一起守岁。 熠儿和月月都被换上了鲜艳的新衣,两人白嫩嫩的小脸儿圆鼓鼓的、乌溜溜的大眼睛灵动的转着,看起来比年画上的娃娃都还要喜气几分。 “母妃,好漂亮啊!”熠儿肉乎乎的小手去拉念善的手,她们伏在窗边,看着天边依次绽放的烟花。 月月之前还小不懂得看,如今也拍着手看得高兴。 虽说是要守岁,可两个孩子渐渐撑不住。像是月月在念善的臂弯中睡着了,一直嚷嚷着要等新年的熠儿,也在宋骁膝边睡了过去。 宋骁将两个孩子分别抱了回去,末了才是他跟念善的独处的时间。 “善善,若是你倦了就也先去睡。”宋骁见念善打着哈欠,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朕来替你们守岁。” 念善摇了摇头,浅笑道:“妾身还不困,能坚持到最后再睡。” 天上的烟火一直持续了许久。 映着漫天的烟火,仿佛无数的光芒都落入她的眼眸中。 最终念善还是没有实现她说的话,将要到新的一年时,她不知不觉的靠在宋骁怀中睡着了。 当新年的鞭炮响起时,宋骁捂住了她的耳朵,在她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善善,新年好。 第145章 第145章 正月初一,照例是内外命妇进宫朝拜。 念善作为实际的后宫之主,哪怕怀着身孕也要出面主持。 瑶华宫。 从懿贤皇后的凤仪宫、再到皇贵妃的昭阳宫,短短的六年里,这后宫之中最高位的掌权人已经换了两位。 今年靖安侯府的女眷是内外命妇中最炙手可热的,甚至连亲王妃都亲亲热热的拉着赵老夫人的手说话,甚至比起懿贤皇后在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说还未下立继后的旨意,内务司已经在悄悄准备封后大典。 这次倍受关注的不仅是靖安侯府的老夫人、侯夫人,被大家众星拱月簇拥的还有三夫人郑氏和七姑娘容姐儿。她们是嘉贵妃的娘亲和妹妹,尤其是郑氏,已经因嘉贵妃得了诰命身份,终于能名正言顺的入宫。 当意溪和银星扶着念善出现时,看着气色极好、甚是容貌更胜往昔的她,靖安侯府的女眷都悄悄松了口气。 康郡王府和英国公府的亲事终究没结成,然而这风波也没波及到念善身上。 甚至在京中很多人还没察觉到究竟为何两家亲事告吹,一切已经悄无声息的结束。据说是霍治臻得皇上重视要放出去历练,康郡王府家的大县主已经到了适婚年纪,不能再等。 “各位夫人请起。”待念善受了礼,神色亲和的跟前来的外命妇们闲话。 英国公夫人杨氏心中很不是滋味。 两府亲事没结成,虽是有人蓄意破坏,可臻哥儿分明松了口气的感觉。 虽是他不说,可她总觉得臻哥儿从来都没放下过嘉贵妃。 因嘉贵妃怀着双胎,月份又大了,最是受不得劳累。她露面说了会儿话,今年散得比往年都早。 “娘娘,老夫人她们来了。”意溪前来通传。 依照往年惯例,凡事各宫妃嫔家人进宫的,都允许在各宫见面。念善回到平日起居的偏殿中,等着靖安侯府的女眷来见面。 “臣妇给嘉贵妃请安。” 赵老夫人拜下去时,念善扶着腰上前欲扶住祖母,只听祖母连声道:“娘娘身子重了,要多顾及身体和腹中皇嗣,娘娘这般臣妇则能受得起?” 她望向念善的目光中真真切切透着关心。 当初阿萱带了母女三人回来,说是老三的媳妇和两个女儿,她是不大赞同的。那时她觉得念善小小年纪就颇有心机,选了侯府中最心软的阿萱为突破。 这些年过去,看着念善不遗余力的帮助、陪伴阿萱,也有几分真情在其中。 如今靖安侯府的荣华,更是系于念善身上,只有她好了,靖安侯府才会好。 末了还是容姐儿扶起来祖母,大家坐在一处说话。 熠儿和月月被带了过来,熠儿牵着妹妹的手,大大方方的拜年。 因熠儿记在懿贤皇后名下,赵老夫人看他更多几分亲切。 “大皇子真乖。”赵老夫人慈爱的摸了摸熠儿的发心,旁边月月的小脑袋也钻了过来,奶声奶气的撒娇。赵老夫人将大公主抱在膝上,连声夸道:“大公主真真是惹人疼。” 人上了年纪最喜欢小孩子,赵老夫人在家中便极疼重孙、重孙女,见了熠儿和月月更是看不够。 大皇子的眉眼都像极了皇上,这也是虽然大皇子并未在宫中出生,但无人能挑剔质疑的缘故之一。他正侧过脸跟念善说话,神色亲昵,宛若亲生母子一般。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赵老夫人突然发现,从侧脸看,大皇子跟念善竟有几分神似!尤其是鼻子像极了念善! 赵老夫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在阿萱病重,念善被送回了侯府,独自在琳琅院抄经;再后来阿萱薨逝,念善竟不在身旁,在她们回侯府前送她去了皇陵—— 过往皆串联起来,一个她不敢想的猜测在脑海中渐渐成型。 难怪阿萱那样疼爱念善,一度想让念善嫁给霍治臻,可她后来的遗愿竟是让念善入宫。 大皇子的年龄跟念善回府的时候对得上。 先前那些如谜团般的困惑,在此刻仿若拨云散雾般露出了阵容。 阿萱临去前还念叨着说对不住善善——莫非念善怀上皇子,跟阿萱有关? 若这个人不是念善,赵老夫人会觉得是阿萱留的后手。 赵老夫人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 无论前情如何,重要的是一切都无法改变,念善已经入宫即将成为下一任皇后。 她是靖安侯府的人。 赵老夫人抱着月月柔软的小身子,心中几乎麻木的想着。 或许从念善挺身而出决定去定王府时,一切便已注定。 临走前,赵老夫人还是叮嘱念善多留意身体,怀了双胎不易,虽然有吉兆的好名头,可平安生下才是最要紧的。 念善笑着应了。 她知道祖母迟早就猜出熠儿的身份,可祖母即便有所怀疑,还是什么都没说。 有些事本就不能让真相公布于世。 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再好不过。 ……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 这日不仅是上元灯节,还是大皇子的生辰。 各宫妃嫔都来瑶华宫道贺,每人都带着厚礼而来。 和嫔在宫中称病,只命人送来贺礼。她送了一对长命锁,一套文房四宝,看起来平平无奇,兰心认出了那套文房四宝是和嫔的陪嫁之一。 虽是熠儿的生辰,她也没忘了给月月送了一套新制的手镯和长命锁。 念善沉吟片刻,命人带着熠儿、抱着月月去给和嫔问安。 她同和嫔之前恩怨已深无法解开,但和嫔对孩子们曾经都是真心实意的疼爱。 昭阳宫。 看到由纪安带着大皇子和大公主过来,和嫔脸上闪过一抹惊诧之色,当两个孩子仍如往常一般唤她“娘娘”、神色亲昵,还带来了点心给她,她的脸便再也绷不住。 她们大人之间的恩怨,跟孩子们无关。 “去给大皇子和大公主取糖蒸酥酪来。”和嫔吩咐道。 熠儿和月月每人吃了大半碗,才从昭阳宫回来。 午膳是宋骁和念善带着熠儿和月月用的,月月这时才拿出了自己的贺礼。是她偷偷让奶娘帮她攒了一个月的糖果,装在了一个精致的粉彩瓷罐中。 知道这是妹妹辛苦攒下来的糖果,熠儿看着妹妹充满期待的小脸儿,跑过去亲了亲妹妹。 “多谢月月,哥哥很喜欢!”熠儿小心翼翼的捧着糖罐,笑眯眯道:“咱们一块儿吃。” 月月立刻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月月有心了。”宋骁看着兄妹两个小脑袋瓜亲昵的抵在一起,唇边也浮出一抹浅浅的笑容来。 念善也很欣慰女儿的乖巧伶俐,两人相视一笑。 上元节的宫宴也是极热闹的,摆在御花园中,挂着各色花灯,还要放烟火。 念善受不住久坐,只观赏了前面的歌舞,留大半个时辰便起身告退。 得知念善退席,宋骁找了位德高望重的亲王代为主持,他陪着念善一同回了瑶华宫。 念善虽是觉得有些不妥,却并没有拒绝,这让宋骁松了口气。 等瑶华宫大门打开时,念善才要扶着映月的手进去,忽然愣住了。 中庭青石路的两边,满满当当的挂了两排花灯,夜幕上的圆月都黯然失色,院中亮若白昼。 “皇上?”念善惊讶的侧过脸去看宋骁,只见他如深邃的墨色眸子中也染上了亮色,如同星辰坠落其中。 宋唇角微勾,“朕曾答应带你出宫去看灯,始终未能成行。今年只能这样补给你,明年咱们一起去。” 贵为九五至尊的天子肯这样讨好她,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她很喜欢,她应该很欢喜。 “多谢皇上。”念善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缓缓的绽出笑容。“妾身很喜欢。” 说着,念善走进了花灯海洋中,她摘下了一盏莲花的灯笼,提在了手上。 听到外面的动静,熠儿和月月也裹着斗篷跑了出来,两人手上每人一盏兔子灯,牵着在地上骨碌碌的跟着他们走来。 “明年要劳烦皇上做四盏了。”念善打趣道。 最高兴的是两个孩子,地上的雪早就被清扫干净,他们在灯架上跑来跑去,手上牵着的兔子灯倒始终没有松开。 宋骁怕念善站得久了会累,便扶着她回了殿中。 他抱着月月和熠儿,让他们两个也在灯架上挑自己喜欢,拿回去挂在自己卧房中。 熠儿好脾气的让妹妹先挑,他自己也拿了一盏月月替他挑的。 两个孩子玩了一整天早就累了,各自由奶娘抱回去睡。 念善却没什么睡意,宋骁送完孩子们才回来,她已经换好了寝衣。宋骁去沐浴更衣时,念善正坐在榻上,她身边摆着那盏莲花灯。 在殿中隔着窗棂望去,外面灯架上的花灯如同点点星辰,随着初春料峭的风摆动,涌动成星河。 她望着出了神。 “善善,若喜欢就多摆两日。”宋骁来时放轻了脚步,念善竟未觉察到他来,直到他出声时才发现。 念善笑着起身,摇了摇头道:“明儿有人来。能有这一夜灿若星河的美景,便足够了。” 虽是她在宫中已经有了专宠之势,可被别人看到了这般张扬终究不好。 宋骁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这个姿势仿若将她拥在了怀中。 两人静静的望着窗外的星河,谁都没再开口说什么。 过了不知多久,宋骁收回了目光,落在念善身上。 若能这样过一生,也很好。 …… 念善得知霍治臻即将随军去西北换防,这一走又是两三年。 宋骁没想瞒着她,在用午膳时很自然的提起。 霍治臻再回来时已经将近而立之年,他回来后极有可能接替李景岚成为近卫营统领。对霍治臻来说是个极好的机会,比起成亲,自然还是立业更重要。 虽是杨氏万般不舍,但英国公也支持他去,只得作罢。 “是霍治臻主动请命去的,朕想着他年轻也该多些历练,就准了。”宋骁看似漫不经心的道。 念善柔声道:“霍副统领得皇上信重,未来前途无量。” 从她的表情上看不出破绽来。 这日霍治臻来福宁殿回话,正巧念善也在。 念善隔着窗棂望着身着靛青色斗篷的霍治臻从回廊上走过,蓦地想起那个身着月白色锦袍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她懊悔不已。 当初在那家农户前,下意识的就以为霍治臻是她的夫君,还脱口而出那句令他误会的话。 她知道霍治臻跟大县主未能结亲,虽说起因是德妃挑拨构陷,可后来她知道大县主低声下气去道歉,霍治臻接受了她的歉意,却没再提起亲事。 康郡王闻弦知雅,便主动说退亲。 五年前她没给霍治臻回应,而去年自己神志不清时脱口而出的话,令他误以为自己那时是喜欢他的。 自己还是耽误了他。 念善不知该怎样才能弥补这个错误,她面上一闪而过的纠结正好落在来找她的宋骁眼中。 善善一直不肯承认自己记起,莫非心中是放不下霍治臻? 宋骁眸光渐渐暗了下来。 他知道,善善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无可挑剔。她替他诞育子嗣,管理后宫,温柔解意,贤惠大度。 善善会是很好的皇后。 可善善愿意做与他共度余生的妻子吗? 日子一天天过去,宋骁反而没了信心。 …… 二月初二,龙抬头。 念善陪着熠儿读书,月月由意溪和银星陪着玩翻花绳。 “母妃,如果儿臣都背下来,能要一对小兔子吗?”熠儿想起在南巡时,父皇给他捉来的一对雪团似的小兔子。那时急着走,他忘记把小兔子也一起带走。 只听念善丝毫没有犹豫,笑盈盈的道:“好啊,就像去年一样,等到行宫让父皇再给你捉一对。” 熠儿高高兴兴的道:“那儿臣这就去背,到时候儿臣跟月月一起养小兔子!” 说着,熠儿也不用念善陪着,自己拿着书兴冲冲的就要回去。 不过还没走两步,他撞到了一个人身上。熠儿抬头看时,是自己父皇。今日父皇的脸色有些奇怪,只见父皇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去温习罢,父皇跟母妃有话要说。” 宋骁缓步进来,念善忙扶着腰站了起来。“妾身见过皇上。” “你们都下去,朕有话跟嘉贵妃说。”宋骁神色淡淡的道。 皇上脸上是许久未见的严肃,映月等人不敢多言,忙悄无声息的退下,带上了门。 “嘉贵妃说要朕像去年一样,替熠儿捉一对兔子?”宋骁语气平静无波的问。 念善面上并无半分惊惧之色。 她从容答道:“是。妾身随口一说,皇上若是忙,就命人捉一对来,说是您送熠儿的便罢了。” “你知道朕说的不是兔子的事!”宋骁看着念善,她无动于衷,他却心中刺痛。“嘉贵妃记起了去年的事?” 念善从宋骁变了脸色进来时,便知道他听到了自己跟熠儿的话,方才她无意中说漏了。不过她早就想过,总会有这一日的。 “是。”念善不闪不避的看着宋骁。 宋骁有无数的话想质问,这段时日来他无数次想过念善恢复记忆的情形,却没想到只有自己期待,她却如此平静,甚至有几分淡漠。 他蓦地想起当年那位江南名医,曾说过念善忘掉的是一段她不愿想起、令她的痛苦的记忆。 这些年的夫妻之情,他们又有了孩子,她对自己未曾有半分心动么? 仿佛犹嫌宋骁不够扎心似的,念善缓缓补充了一句。 “皇上,妾身已经全都记起来了。” 第146章 第146章 宋骁如幽潭般波澜不惊的墨色眸子里终于起了波澜,他也说不清是气还是怒,亦或是伤心失望。 他一步步走近到念善面前,念善意识到一种危险的气息,低垂着眉眼。 忽然她感觉宋骁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她不得不得仰视宋骁。 “嘉贵妃觉得看朕小心翼翼的围着你转,一定觉得很有趣罢?”宋骁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他压抑着自己情绪,目光死死的盯着念善。“把朕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滋味,如何?” 念善被迫回望他,却并没有受到影响。她淡然自若道:“皇上,妾身记起与记不起,又有何区别?” 有何区别? 两人在这些年中一步步走近,她也肯敞开心扉,在自己面前撒娇,偶尔发脾气耍赖,他都愿意纵容她。 每次来瑶华宫或是念善去福宁殿时,那种宁静温馨的气氛,是他最喜欢的。他有种与念善是寻常夫妻的感觉,两人已经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夫复何求? 这些在念善看来,都是不值得一提吗? “梧桐苑的那个雨夜,妾身还是忘了的好。”念善微微勾了勾唇角,语调平静又残忍。 平静是她的态度,残忍是对她自己的残忍。 两人拥有一切的前提,越不过去的是那个雨夜。 她想先记起的是梧桐苑的那一夜,那夜自己的挣扎和绝望,她的哭着求饶,直到声音嘶哑。 她忘不了自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宋骁别说出来。 “在昭明二年时,皇上是讨厌妾身的罢?”念善反客为主,她声调轻快的道:“皇上不喜妾身小小年纪就玩弄心机,还掺和到王府后院的家事中。” “可您一定也不知道,妾身并不在乎您喜欢不喜欢。”她那双潋滟妩媚的桃花眸中,罕见的闪过一抹讥诮。“妾身所努力的,不过是小姑姑地位稳固,妾身能依靠小姑姑过得很好。” 她自小就不肯认命,所以她求娘亲变卖家产进京,又用了不光彩的手段让小姑姑带她回侯府,到后来肯破釜沉舟去定王府,帮着小姑姑站稳。 那时她以为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她想嫁个身家清白简单、真心待她的人。 或许宋骁会误会她还喜欢着霍治臻,当初那个如同九天皎月的人,她知道不是自己能肖想的。她不愿同江念仪争,只要能安稳的度过这一生,她就满足了。 偏生命运不肯放过她。 宋骁没想到念善会把伤疤撕开得这样彻底,他以为那道伤疤已经渐渐结痂,能愈合—— “那个雨夜,妾身不怨恨,不能也不敢。”念善直直的望向宋骁,眸光中闪着细碎的水光。“可只因为您是皇上,妾身就没有半分选择的余地么?” 她已经说甘愿去白云观修行,青灯古佛度过一生,他都不肯。 “善善——”宋骁不知不觉间松了手,他抬手抱住念善的肩,却见念善扶着腰,轻轻躲开。 宋骁追悔莫及。 “皇上,妾身知道如今再说这些,简直是可笑至极的矫情。”念善垂眸轻笑,她抚上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自嘲的道:“下个月妾身就要生了,妾身希望能给您添一对龙凤胎。” 她的笑容令他不安,宋骁抓住了念善的手,有些无措的道:“善善,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妾身自愿入宫的,妾身不想让熠儿成为没有母妃的孩子,纵然有您的疼爱庇护,妾身既是将他带到这个世上,就要对他负责。”念善没有挣开他的手,可她也没有肯放松,依靠在他怀中。 “事到如今,一切都是妾身自己的决定,妾身不后悔。”念善的指尖冰凉,宋骁握紧了她的手。 “善善,朕不会让你后悔的!”宋骁心如刀绞,他曾经以为念善肯在他面前有情绪,是已经渐渐敞开心扉——殊不知她最深的痛,一直都藏在心中。 念善眸光潋滟,泛着一层浅浅的水光。 她以为自己能平静的说出这一切,可在宋骁面前,她还是没能撑到底。 “善善,朕会用一生去弥补!”宋骁最怕她面上无悲无喜宛若对一切都毫无眷恋的神色,她像是要随时离开,他不会放手!“善善,从今余生,朕只要你一个人。” 念善的目光落在宋骁的脸上。 那张冷峻的英俊面庞,此时罕见的添了焦急和无措,他捧着一颗真心到了她面前。 念善愿意相信,他在这一刻的承诺确实是真心。 她淡淡的笑了。 “皇上愿意给,妾身就必须要感激涕零的接受,对罢?”念善歪着头,动作间有几分少女的俏皮。“皇上有没有问过,妾身究竟想不想要?” 宋骁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他已将自己的真心剖出,碰到她手中,任她捏圆搓扁。 只要她肯收下。 “善善,除了你不离开宫中,朕什么都答应你。”宋骁艰难的道。 能让天子如此低声下气,念善知道自己该满足。 “皇上,您想到哪儿去了,妾身还能到哪里去,除非您废黜妾身——”念善话音未落,宋骁便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念善盈盈笑道:“熠儿和月月在,还有这两个孩子。妾身是他们的母妃,会好好的保护他们。” 仅此而已,她肯留下的理由仅此而已。 “皇上放心,这次不用您下旨,妾身也会好好的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念善从容自若的望着他。 宋骁蓦地想起在行宫他发现念善竟然束腹,他怒不可遏的命令念善。 念善除了顺从的接受,什么多余的念头都没有。 她花了四年讨他喜欢,终于他喜欢上了她,他爱上了她。 “善善,这次换朕来讨你喜欢好不好?”宋骁不肯松开念善的手,明明早就过了而立之年,此时他却宛如一个毛头小子一样,执拗的非得得到她的回应不可。 “善善,给朕一次机会。” 他知道自己能一生占有善善,可他贪心,想要善善的心! 念善嫣然笑道:“好啊。” 她答应的那样快,仿佛应了一句空口承诺。 善善还是不信他。 宋骁心中闪过一丝颓然,可他很快告诉自己打起精神,只要善善还在自己身边,他总有机会的。 他活到三十多岁才遇上了自己愿意真心以待的人,他不介意用一生去等。 …… 瑶华宫。 宫人们很快发现,皇上和嘉贵妃之前的感觉似乎跟之前不一样了。 无论多晚,哪怕是嘉贵妃已经带着大皇子和大公主睡下,哪怕是皇上自己睡在偏殿的榻上,他也会来瑶华宫。 眼看又到了要选秀的时候,原本应该由嘉贵妃主持,她即将生产,这事则该由英妃和敬妃暂代操办,等到念善出了月子,正式大选。 偏生宋骁说钦天监观天象,说今年不宜大选,恐冲撞紫微帝星。 无论真假,摆明了是皇上不愿选秀,也没人敢强行进言。毕竟皇上正值壮年,又已经有了嫡长子,嘉贵妃又即将生产,没人敢在这时候惹皇上不快。 这日宋骁回了瑶华宫,宫人习惯性的没有通传。 他照例问起念善这一日的情况,只听映月道:“娘娘没什么胃口用膳,午膳便没用多少。” 宋骁听说念善正陪着熠儿和月月玩,自己先没进去,转身去了小厨房。 他并非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在边关时他也曾跟战士们一起架起铁锅,把寻来能吃的食物扔进去煮,能撒些盐巴进去已是难得的美味。 见宋骁亲自来,小厨房的人都吓了一跳,慌忙出来迎接。 “有什么能开胃的菜,简单易做的?”宋骁摆了摆手,让他们都起来。 莫非皇上是想亲自下厨?听这意思是要给嘉贵妃做菜? 大家忙集思广益,绞尽脑汁的给皇上出主意。 这些日子为着嘉贵妃没胃口,他们已经想破脑袋变着法的做膳食,虽是嘉贵妃从不为难他们,可嘉贵妃吃不下东西仍是他们没有尽责。 末了还是有人给宋骁想了一道酸甜的汤,说是能开胃。之后再素炒两道清淡的小菜,嘉贵妃就有胃口吃了。 宋骁点点头,挽起袖子开始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 做饭不难,可宫中的膳食讲究精致,加上各种锅子宋骁用不好,做了一道甜汤他已经被烫了两次。 御厨和帮厨的厨娘们心惊胆战的看着皇上面不改色的继续操刀切菜,竟还切得有模有样。原本做好了准备帮皇上改刀的御厨们,顿时没了用武之地。 等一切都做好后,宋骁并没有急着过去,而是让人把菜先给送了过去。 他又在偏殿等了一刻钟,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了进去。 “父皇!”熠儿和月月才被奶娘带着洗完手回来,看着自己父皇来,哒哒的跑了过去。 宋骁笑着将兄妹二人抱起来,温声道:“今日乖不乖?” 月月用力的点点头,特意求夸奖:“母妃累,月月陪着母妃翻花绳玩,没出门。” 宋骁好笑的看着女儿,挑眉道:“你陪母妃,还是母妃陪你?” 熠儿则是说了自己念了什么书,写了什么字,挣扎着要下地,要去给宋骁拿。 宋骁放下了他,先抱着女儿进了殿中。 念善听到声音,撑着小几起身,由意溪扶着迎了上去。 她就快到产期,原本高高隆起的肚子已经有下坠的趋势,她自己起身走路已经有些吃力。“皇上,您来了。” 宋骁既不敢让她劳累,又不敢让她不动,就怕生产时出问题。 他这会儿已经不关心什么吉兆不吉兆,无论是龙凤胎或是双生子、双生女都好,只要善善跟孩子们能平安,就是他最大的期盼。 “今日怎么样,他们可还闹你?”宋骁忙让她坐下,关切的问。 念善摇摇头,回道:“还好,李太医给妾身看过,说是一切正常。” 宋骁仔细的看了看她的脸色,看起来尚可,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这时熠儿也拿过了自己的功课,让宋骁看。 “进益了不少。”对于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宋骁从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月月看不懂,也硬要凑过去看。她学着宋骁的模样点点头,做出老气横秋的姿态指点道:“不错、不错。” 她这可爱的模样将大人们都逗笑了。 念善也莞尔道:“月月看得懂吗,竟也跟着评论起哥哥的字来。” 月月害羞的钻进宋骁怀中。 宋骁趁机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今日的菜色如何,可还合口味?” 念善怀着身孕时对气味极为敏感,其实从宋骁进门时,她就猜到今日的晚膳是谁做的。 甜汤倒还罢了,还没露馅。无论宋骁刀工如何没露怯,跟御厨之间还是有差距的,念善正还嘀咕着今日的菜为何看起来有些个头大小不一,原是他做的。 “您是说晚膳么?”念善纵然自认为不会被这些小恩小惠打动,可宋骁肯放下身段,为她做这些小事,她心中还是无法不动容。 当初她肯在宋骁面前说出实情,本就是一种有底气的发泄。 “妾身觉得……”念善微微蹙起了眉,宋骁的心也跟着高高提了起来。 “不喜欢也无妨。”宋骁笑笑,坦然的道:“改日朕再让他们换别的菜——”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念善道:“觉得很喜欢。” 宋骁有些惊喜的看向她。 “正是呢,娘娘晚膳喝了一碗汤,就着菜,用了大半碗粥。”映雪在一旁道。 宋骁看着正哄孩子的念善,心中安定了些。 一切总归是个好的开始! …… 念善发动是在傍晚时。 已经两次生产经验,念善对于生产前必不可少的流程已经了若指掌。 故此前几日肚子开始隐隐作痛时,她并没有太担心,每日照常散步。李太医更是每日两次来请脉,接生嬷嬷和奶娘都已经在瑶华宫里候着,嘉贵妃随时都会生产。 双胎比先前两次生产更艰难,念善怕吓到熠儿和月月,提前几日就哄他们,说是准许他们去敬妃的景瑞宫玩一日。 为了能哄住两个孩子,敬妃绞尽脑汁想了许多法子,内务司也送来了许多新玩具。 和嫔表示自己能来帮忙照看熠儿和月月,敬妃问过念善后,念善欣然答应了。 一切都做好了准备,念善等着两个小生命的降生。 宋骁表现得比念善还紧张,这几日他几乎睡不着,念善有些动静他都会醒来。 最近才到酉时,宋骁就会回瑶华宫。 这日宋骁才进来,便见念善抚着肚子皱着眉,旁边的宫人也是满脸的关切,他忙快步走了过去。 “皇上,妾身好像要生了。” 第147章 第147章 瑶华宫中顿时忙碌起来。 念善倒显得很镇定,指挥意溪她们先把熠儿和月月带来。 “善善,敬妃这就过来了。”宋骁见她忍耐着痛苦,还要先安排两个孩子,不由道:“你若不放心,朕亲自送他们过去。” 念善摇了摇头,道:“月月还小,这些日子跟惯了妾身,就这么被抱走是会哭的。” 正说着,熠儿牵着月月的手走了进来。 “一会儿敬娘娘来接你们去景瑞宫,还有和嫔娘娘也在。咱们之前说好的,最迟后日就接你们回来好不好?”念善在孩子们面前不愿意露出难受来,强忍着疼痛,却还是笑着摸了摸月月的头。 熠儿已经有过一次经历,被送走一夜回来后,母妃给他生了妹妹。他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放到自己母妃的肚子上,歪着头问道:“母妃是要生弟弟妹妹了吗?” 念善有些惊讶,她握住了熠儿的小手,柔声道:“是。熠儿是哥哥,替母妃照顾好月月。” 听了母妃的叮嘱,熠儿用力的点点头。 才过了四岁生辰没多久,他却像个小大人似的。见妹妹要缠着母妃,他还去哄妹妹。 敬妃匆匆赶了过来,进了寝殿她只顾着担心念善,一时倒没看见候在一旁的宋骁,更别说上前见礼。 “善善,你这是发动了?”敬妃走到念善身边,隔着衣裳她已经能看到念善的肚子动得厉害。 念善勉强笑了一下,道:“敬妃姐姐,熠儿和月月就劳烦你照顾了。” “你放心,我这就带她们走。”敬妃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别害怕,你一定会平安生产的。” 说完她想牵起两个孩子离开时,才发现了宋骁。 “皇上。”敬妃微微福身权当是行礼,当着善善的面她不好直说什么,可她的眼神却仍如得知念善生月月时一样。 宋骁顿时有种敬妃是善善娘家人的错觉。 等到敬妃带着孩子们离开后,念善便不再掩饰自己痛苦,她攥紧了被角,终于肯呻吟出声。 “皇上,您还在?”她勉强睁开眼,咬牙道:“您先出去吧。” 她知道自己一时半刻还生不了,还要疼上好一阵。 “善善,朕就在这里陪着你。”宋骁守在她身边,看着她已经曝出青筋的手背,宋骁心疼的道:“善善,你掐着朕。” 仿佛这样他就能分担她的痛苦似的! 念善好气又好笑,她看着笨拙想表露心意的宋骁,道:“妾身掐着您,难道妾身就不疼了?” 看着难得面上露出窘迫之色的天子,念善还是善解人意的道:“妾身一时还生不了,等到时候妾身派人去请您。” 宋骁自然不肯离开,这是他头一次全程陪着念善生产,他决心要陪到最后。 念善见他不走,索性也不去管,专心对抗着一波波疼痛。 接生嬷嬷在旁边守着,太医们也都在殿外候着,得知皇上陪着嘉贵妃生产,也没人敢提什么产房血污不吉利,请皇上外头候着。 因怕念善没力气,参片早就备好了,让她含着。 “娘娘,宫口已经开了七成,您再坚持坚持。”纵然嘉贵妃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可这生产的痛苦也逃不过。 念善疼得大汗淋漓,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她点点头,仍然咬紧牙关不肯叫喊出声,只有唇齿间泄露出的细碎痛呼。 宋骁看着心疼极了。 她总是这样自己承受,生熠儿时她才十七岁,就能一声不吭的忍耐。这些年来善善受了太多的委屈,可她从来不说自己的委屈,也仅在自己逼问她的那一日,她平静而漠然的说了些伤人的话。 宋骁知道,那是善善的真心话。 他不怕善善闹脾气,他怕善善心如死灰。 等等,以善善的性子,若她真的对自己死心,压根不会说出心里话! 她会以最完美的姿态对自己温婉的笑,说她爱慕自己,说她喜欢在宫中的生活,说她能有这一切心满意足——善善不是怨天尤人的性子,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想要什么。 善善肯在自己面前说,是不是证明她还想给两人一个机会! 想通其中的关窍,宋骁眼前一亮,看向念善的目光都变了。 曾经梧桐苑的那一夜、曾经他逼迫善善生下孩子,都是两人之间碰也不能碰的死结。 如果想要重新开始,就要直面过去的伤疤。 “善善……”宋骁满腔的激动想说什么,可眼下显然不是时候。 他感觉念善攥着他的手越发用力,几乎将他的手掌攥出一片青紫色。 “娘娘,宫口已经全开了,您用力!”耳畔传来接生嬷嬷的呼喊声,念善用力的向下推挤着腹中的孩子。 已经第三胎,她已经知道该如何在疼痛的间隙用力。 “娘娘,已经能看到头了!” “娘娘,您快用力,就快出来了!” “娘娘,娘娘生了!” 接生嬷嬷惊喜的声音响起,她接过从念善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只听啼哭声响起。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 念善勉强睁开眼,宋骁顾不得先去看儿子,拿起帕子先给念善擦汗。 “孩子、孩子好吗?”念善累极,声音也变得虚弱。 接生嬷嬷忙把孩子抱到她面前,欢喜的道:“娘娘,小皇子一切都好,您放心!” “恭喜娘娘,小皇子正是三月初八的生辰呢!”接生嬷嬷道:“小皇子是个极有福气的!” 宋骁把孩子接过来,看着皮肤皱巴巴、红彤彤的小婴儿,他仔细看了看,小儿子的眉眼像念善更多些。 生下了小儿子,这也仅是开始,念善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没生出来。 不远处的时辰钟已经快要指向子时。 若嘉贵妃下一个生出来的是公主,自然是初九的日子更好。若是皇子,就该赶在初八更好些。 接生嬷嬷并不敢给念善催产,只得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情况。 “善善,喝些参汤。”宋骁将小儿子交给奶娘,他仍在念善身边守着,亲手喂她。 念善看着自己仍是高高隆起的肚子,这个孩子似乎没有他哥哥着急,是个慢性子。接生嬷嬷让念善养养精神,她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可还有一个小主子未生出来。 念善强迫自己喝了些汤,由宋骁扶着靠在大迎枕上,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念善感觉熟悉的疼痛又再次回到她身上。 已经到了后半夜。 宋骁却仍是神采奕奕的守在她身边,虽说已经几个时辰没吃没喝,宋骁精神却很好。 忽然他感觉念善攥着他的手,再次变得有力。 “善善,可是肚子又疼了?” 念善点了点头。 “娘娘,小主子的胎位是正的,您别担心。”接生嬷嬷见状道:“您再用力些。” 可她实在是力气不够了,接生嬷嬷怕耽误久了,开始替念善推肚子。 终于在黎明前,将要破晓的那一瞬间,念善感觉一阵强烈的疼痛袭来,很快最后一个孩子也滑出她的身体。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是个小公主!”接生嬷嬷一见,还没听到孩子的啼哭声,便忙着报喜。 嘉贵妃果真是既有福气的,龙凤胎可是吉兆! 在小女儿的啼哭声中,确认过孩子健康,念善疲惫的闭上了眼。 宋骁抱着小女儿,看着念善,心中生出无限的柔情来。 …… 昭明七年,三月初八得皇次子,三月初九得皇次女。 消息很快在后宫前朝传开,谁都得说一声,嘉贵妃实在好命。昭明四年生了大公主,皇上儿女双全。昭明七年又生了对龙凤胎,立后毫无争议。 景瑞宫。 当念善平安产下一对龙凤胎的消息传来,敬妃替念善高兴不已,和嫔则是面色复杂的垂了眸子。 “熠儿,月月。你们有弟弟妹妹了。”敬妃笑盈盈的道:“月月也当姐姐了。” 月月尚且不懂姐姐的意义,奶声奶气的道:“月月想看弟弟妹妹。” 敬妃知道念善生了双胎必然累极,哄着两个孩子在宫中又玩了半日,到傍晚时,才把两个孩子送回了瑶华宫。 等她们到时,念善已经从醒了过来,整个人也恢复了不少。 “母妃!”熠儿和月月跑到念善的床边。 念善笑着摸了摸两人的发心,柔声道:“在敬娘娘那儿乖不乖,有没有淘气?” 月月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熠儿更急着看弟弟妹妹。“母妃,弟弟妹妹呢?” “把小皇子和小公主抱来。”念善笑着吩咐道。 敬妃见念善精神还好,也松了口气。很快奶娘便把两个孩子抱来,敬妃带着熠儿和月月在一旁看。 “他们好小啊。”月月稚嫩的童音响起。 只听熠儿很有经验的道:“月月也是这么小长大的,他们很快就能陪你玩了。” 孩子们的童言童语让在场的大人们都忍俊不禁,念善柔声对他道:“刚出生的熠儿也这般大小。” 宋骁处理完手头要紧的公务也赶了回来。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温馨景象,敬妃看着有些羡慕,却并不嫉妒念善,她悄无声息的离开。 刚出生的小婴儿一直在睡,念善怕熠儿和月月觉得被冷落,便先让奶娘抱走了。 她专心陪着两个孩子,熠儿和月月也很懂事,用过晚膳、看过了弟弟妹妹后,便乖乖的由各自的奶娘带着去睡觉,也不缠着念善。 宋骁一直留在念善身边没走。 “善善,你辛苦了。”宋骁握着她的手,想起昨日的情景,仍是心疼不已。 念善侧过头,看到他手上还有被自己抓出来的痕迹,此时已是一片青紫。她恍惚记得,自己疼极了咬破下唇,宋骁把自己的手腕递了过来—— 果然他手腕上有清晰可见的齿痕。 念善挑了挑眉道:“皇上是来找妾身秋后算账的么?” “善善,你想到哪儿去了。”宋骁无奈,他认真的道:“你怀胎生子之苦,远超过这百倍千倍。” “善善,朕知道往事已不可追,朕也无法弥补。”宋骁目光温柔而专注。“我们还有很长的一生,重新开始好不好?” 念善面上闪过一抹惊讶之色,她原本还以为宋骁会用更久才…… 宋骁竟看懂了她。 她不是圣人,做不到无欲无求,她想放过自己,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如愿。 “连这些都看不出,朕可不配当嘉贵妃的枕边人了。”宋骁温声道。 他在等念善的回答。 而这一次,念善沉默了很久。 宋骁没有松开她的手,也没有催促她的回答。 过了许久,才听到念善轻轻开口。 “好。” …… 昭明七年,四月初。 宋骁正式下旨,册立嘉贵妃江氏为后。 五月十六日,正式举办封后大典。 这一日天气极好,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日光洒向大地。 虽是册立继后,可浩大声势并不比册立元后差。礼部筹备了近半年,终于才令宋骁满意。 宋骁已于前一日亲自到奉先殿行礼,敬告祖先册立事。 太和殿的仪程方一开始,瑶华宫也已经做好了准备,映月等人服侍着念善换好了礼服,静待正副册封使的到来。 宋骁和念善默契的没有再提搬到凤仪宫之事,以瑶华宫作为中宫。 太和殿殿前的广场上。 盛大的仪仗已经铺开,成百上千人组成的仪仗队分列左右,皇后仪驾停在广场前,念善由女官引到着,缓步走来。 只见在万丈光芒下,盛装的念善身着皇后礼服,发冠上的宝石流光溢彩,赤金耀眼夺目。她缓走向站在丹墀之上的天子。 宋骁身着玄色的帝王衮服,威仪不凡。 他在等着他的皇后。 在念善踏上最后一阶时,宋骁先伸出了手。 念善与他并肩而立。 四面立刻响起震耳欲聋高呼“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册立皇后礼成。 宋骁微微侧过头,目光温柔的看向念善,两人相视一笑。 他终于等来了携手一生的人。 (正文完) 番外一 番外一 瑶华宫。 封后大典结束后,宋骁特意吩咐宫妃们先不必来给皇后行礼。 念善才生完龙凤胎不过两个月,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从凌晨就起身沐浴梳妆,一直到仪程结束,已经三四个时辰过去。 她回来换下礼服、穿上家常的衣裳靠在大迎枕上歇息后,才感觉真正松了口气。 宫人们满脸兴奋,津津乐道的说起了封后大典的盛况,本朝以来还未有自家主子这样一位深得圣宠的皇后。往后瑶华宫就是中宫,她们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 “娘娘,累了这半日,您吃点东西?”意溪端着个黑漆连珠的小托盘进来,上面的粉彩瓷碗里放着红枣莲子羹。 念善起身,接了过来吃了几口,便放下了。 熠儿得知母妃回来,牵着妹妹的手来找母妃。 他牢记着父皇的叮嘱,带着妹妹给母妃,如今该改口叫“母后”。 “儿臣给母后请安。”熠儿像模像样的行礼,月月也学着哥哥的样子,奶声奶气的跟着见礼。 见熠儿直接改了口,念善便知道一定是宋骁私下先教了孩子们。 念善含笑点点头,她招了招手,让两个孩子到了自己身边。 “母后,儿臣跟妹妹去看了琨儿和瑶瑶。”熠儿才四岁,已经很有长兄的风范。 在龙凤胎满月那日,宋骁为小皇子和小公主赐名,宋泽琨和宋瑶。 两个孩子的名字都是跟着月月来的,念善知道宋骁是想定下名分,他已经属意熠儿为太子。 “母后,他们总是在睡。”月月有点失望,自己皇兄要去读书,不能一直在瑶华宫陪着她玩。“月月想跟弟弟妹妹玩。” 念善怜爱的摸了摸女儿的发心,才欲说话时,只听到响起通传声“皇上来了”。 很快门前的帘子被掀起,已经在福宁殿换下了衮服的宋骁穿了件靛青色的帝王常服,他不见方才的冷峻威仪,眉眼间透着几分温润。念善起身带着两个孩子上前行礼,“妾身见过皇上。” 宋骁扶住了念善,温声问道:“累不累?” 念善浅笑着摇了摇头。 “父皇,月月有记得父皇的嘱咐。”月月年纪小,着急跟自己父皇邀功。“月月叫了母后,父皇给月月捉小兔子。” 月月模样肖似念善,这心思竟半分没学了去。 宋骁抱起抓着他衣摆的女儿,无奈的道:“月月放心,父皇没忘。” 熠儿从月月开始说就拼命给妹妹使眼色,奈何月月年纪小,没有察觉到。 “原是皇上许诺了好处。”念善眉梢微挑,道:“妾身还奇怪,月月这么小,怎么知道自己改口。” “母后不要生父皇的气好不好?”熠儿虽是模样像极了宋骁,可一颗玲珑的心思却像极了念善。他抓住自己母后的衣袖,可怜巴巴的道:“父皇是想让母后高兴。” 这些日子来,念善和宋骁两人间的相处,熠儿敏锐的察觉到了变化。 念善也意识到了,柔声对熠儿道:“熠儿乖,母后没有生气。母妃只是跟父皇开个玩笑罢了。” 熠儿将信将疑的看着自己父皇和母后。 还好奶娘说小皇子和小公主醒了,将他们抱了过来。 龙凤胎已经渐渐长开,生得白嫩嫩、肉乎乎的,别提多可爱了。从龙凤胎身上能看出宋骁和念善的影子,他们兄妹两人的眉眼却不大相似。 “母后,瑶瑶抓了我的手指!”月月牵起妹妹的小手,发现妹妹蓦地攥住来的小拳头。她立刻兴奋的告诉母后,仿佛有什么惊奇的不得了的发现。 熠儿也学着妹妹的模样,去摸弟弟的小手。 果然弟弟也张开了小拳头,攥住他的手指。 宋骁和念善看着孩子们在一处十分亲昵的模样,他忽然感慨道:“熠儿会是个很好的兄长。” 他不仅是弟弟妹妹的兄长,更会是未来储君,肩负着天下。 可此时他还是个小小的孩童,稚嫩可爱,需要他们的呵护。 “熠儿必不会辜负皇上的苦心。”念善还记得宋骁曾耐心的跟她解释给熠儿取名的用心,一转眼熠儿已经过了四岁生辰。 宋骁讶然,很快微笑着点头。 …… 折腾了大半日,念善早就累了,可她却仔细的沐浴,还放了玫瑰花露泡了好一会儿。 今日立后,她知道宋骁把这日视作两人成亲,若是宋骁想要她,她是没法拒绝的。 果然她沐浴完毕,意溪等人送上轻软的布巾替她擦干,送上一套大红色的丝绸寝衣。 不用说,这是针工局揣摩着宋骁的意思准备的。 念善自是不愿扫兴,顺从的穿好。 质地轻薄柔软的绸缎贴在她身上,那鲜艳的红色,愈发衬得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儿娇媚动人。 她站在落地穿衣镜前。 镜中的自己已经渐渐不见了少女的娇俏,取而代之的另一种妩媚风情。 “娘娘,皇上来了。”银星进来通传。 念善扶着映月的手走了出去,五月天气已经渐渐转热,夜里穿着寝衣也并不觉得凉。 当她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来时,宋骁已经沐浴更衣完毕,正坐在榻上取了一卷书在翻着。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了头。 眼见一袭红衣的念善朝着他走来,宋骁墨色的眸子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因着念善的身份,他还从未念善着过大红色,平日里至多穿些绯色。 “妾身见过皇上。”念善盈盈下拜行礼,宋骁这才回过神来,将手中的书卷丢到一旁,下来扶住了念善。 这些年养尊处优,那双手养得极好,宋骁将它合拢在自己掌中。 宫人识趣的退了下去,殿中儿臂粗的龙凤红烛仍是燃着,烛光轻晃,平白多了几分暧昧。 宫中不缺美人,可没人如她一般,美得每一处都合他的心意。 她微微上挑的眼角、轻颤的睫毛,波光潋滟的桃花眸,秀挺的鼻梁、柔软粉嫩的唇瓣——宋骁将人带到自己怀中,她柔软的身子紧贴着他的。 不知何时起,他觉得念善很漂亮。后来她越来越美,这五年他始终都没看够,他觉得他一生一世也看不够。 “善善。”宋骁的嗓音低沉喑哑,他矫健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善善。” 他抱着善善上了床,宫人们也特意换成了大红色的罗帐,倒真有几分新婚的意味。 大红色的寝衣不知何时已经从她的肩头滑落了一半,圆润小巧的肩头裸露在空气中。 念善身子轻颤。 可出于意料的是她没等到宋骁的下一步动作,她睁开眼时,发现宋骁正把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色锦被拿了过来,想要替她盖上。 “皇上?”念善有些疑惑,她没有表现出抗拒。“妾身……” 她话音未落,宋骁已经替她盖好了被子,声音有些沙哑透着忍耐。“善善,你今日累了,琨儿瑶瑶还没满百天。你身子还未完全恢复,今日就先睡罢。” 说着,宋骁竟真的没有往前再进一步的意思。 “善善,咱们还有很多这样的夜。”宋骁放缓了声音。 念善没有坚持,她点了点头,理所应当的裹着被子自己睡了过去。 宋骁还有些失落。 他听着念善的呼吸变得悠长,自己心中复杂的盯着帐外的龙凤烛光,久久都没有睡意。 直到夜深,他要朦胧睡去时,发现念善习惯性的朝着他的方向过来,落入他的怀中。被他抱住后,念善仿佛睡得更安稳了些。 宋骁唇边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善善已经习惯在他身边,不是么? …… 翌日一早,宫妃们来给念善行礼。 目前宫中位份最高宫妃,便是敬妃和英妃,往下便是和嫔和静贵人、宁贵人、慎贵人。剩下的几位才人、美人都只有坐在后面的份儿。 别人倒都罢了,唯有和嫔和静贵人看着端坐在主位的念善,心中五味陈杂。 她气色极好,一看就是昨夜成了恩泽雨露,容光焕发。已经生过两胎的她身段却保持得极好,纤秾合度。那张过于娇艳妩媚的脸,虽是身着了端庄大气的礼服,仍然过于年轻了。 哪怕她已经生了龙凤胎,月子里没办法侍寝,宋骁仍然没有临幸后宫,只守在瑶华宫。 和嫔和静贵人是跟了宋骁最久的,便是对懿贤皇后,宋骁也没有这份专心。 到底还是江家出了第二位皇后,原本在她们面前跪地行礼的人,成了后宫之主,还是个得到专宠的后宫之主。 看着敬妃毫无负担的带着众人行礼,口中称呼“皇后千岁”,两人更是不解。 她不仅得到了宋骁的喜欢,敬妃也真心实意的待她,帮着她,却从不嫉妒她。 等到众人散去后,敬妃留下陪念善说话。 “本来我想着晚些来,昨夜累着你了罢?”敬妃暧昧的眨了眨眼,调侃道:“昨夜可是帝后的洞房花烛夜。” 念善红了脸。 不过宋骁着实有些冤枉了,枉担了这虚名。 想到他走时,神清气爽的模样,念善疑心他偷偷做了什么。 可自己身上并无异状。 敬妃看念善眼角眉梢不自知的笑意,心中欣慰。 善善能获得幸福也是很好很好的。 番外二 番外二 等到小皇子和小公主百日过后没多久,便迎来了大公主的生辰。 上次南巡因为月月年纪小,又要提防着谢柔,便没带上她。这次宋骁决定补偿女儿,准备和念善一起带着熠儿月月一起去行宫避暑,住上一段时日。 念善有些放心不龙凤胎,却又不想让女儿失望。 她知道月月一直记得这件事,掰着手指算着自己生辰,想着哥哥说过的能去捉鱼、跟小兔子玩…… 瑶华宫。 念善把请安的时辰定在了巳时,让大家都松泛些。 这日敬妃来得早了些,见念善正愁眉不展的琢磨着什么,忙问道:“善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原本念善被立为了皇后,敬妃已经改口称她为“娘娘”。可念善坚持说这样称呼她们的关系就远了,私下里仍让敬妃如往常一样称呼自己。 “皇上就答应过月月,要带她出宫玩。”念善在敬妃面前没有隐瞒,“琨儿和瑶瑶还小……” 敬妃挥了挥水,爽朗的道:“这事好办,我帮你在瑶华宫照看他们,小皇子和小公主又各自围着那么些奶娘和宫人,自然是极稳妥的。” 上次把月月交给敬妃是实在没法子,念善总觉得这样对敬妃有些残忍。 “善善,在你生琨儿和瑶瑶前,曾问过我的那件事,如今我能回复你了。”敬妃神色平静的看着念善,笑了笑:“可能要辜负你一番好意。” 敬妃的话有些出乎念善的意料,她以为敬妃疏朗大气的性子,会不愿意拘束在宫中。 念善让殿中服侍的人都退下,两人在殿中密谈。 “敬妃姐姐,这件事还有运作的余地。”念善怕她有顾虑,压低了声音还想再劝时,却见敬妃面上浮现出超脱出悲喜的空茫。 哪怕在宋骁误会她时,她也未曾有过这样的神色。 “善善,我跟你一样,除了当时我确实倾慕过皇上,为了家族我也必须要进宫。”敬妃无悲无喜的道:“如今我爹爹渐渐老去,两个兄长才能不及爹爹,有我在宫中撑着,皇上也会对我家里多照拂些。” “我自小养尊处优的长大,依附于家族。而如今,我不可能置家族于不顾。” 她是真心喜欢念善才跟念善交好,可随着念善从贵妃到皇后,她也实打实成为后宫之中地位仅次于念善的存在。 “这样已经很好了。”敬妃的目光落在念善身上,才渐渐有了些暖意。“能有你这个好姐妹,熠儿月月也称我一声‘敬娘娘’,这已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 念善默然,她没有再劝。 若换了她设身处地,怕是也会跟敬妃一样的选择。她不愿再逼敬妃,除非敬妃自己的想法变了,她还是愿意帮忙的。 “敬妃姐姐,往后还得有琨儿和瑶瑶也要烦你呢。”她微微笑道:“你答应了要指点月月些防身功夫,往后又添了瑶瑶。” 敬妃心中一暖。 “敬妃姐姐,往后你就是孩子们的姨母。”念善尊敬她,不愿施舍于她。“我顾不过来,你可要帮忙的。” “善善,多谢你。”敬妃眸中闪动着水光,唇角却翘了起来。“无论你生多少个,我都帮着你带。” 念善俏脸飞红。 “皇后娘娘,英妃娘娘带着吕美人来了。”外面响起通传声,两人忙调整好神色,对方才的事只字不提。 等宋骁回来后,念善故作神色轻松的说解决了照顾龙凤胎的事,仍是请敬妃帮忙。 “也好,有她在咱们都放心些。”宋骁想起了在念善两次生产,敬妃是真的关心她,跑前跑后的帮忙照顾她。 既是敬妃决定留下,念善有心在宋骁面前给她讨个更高些的位份。 “敬妃姐姐帮了不少忙,妾身照顾琨儿和瑶瑶分身乏术,宫中事务不少都是有她帮衬着。”念善像是随口说了出来,宋骁却听了进去。 念善已是皇后,整个后宫都以她为首。 他有了善善,就不会再选秀让新人入宫。既然大家都公认敬妃是善善这边的人,他不妨替善善做个顺水人情。 既是起了这个念头,宋骁便想着提一提敬妃的位份。 四妃之中,唯一还没被册封过的便是贤妃。 见宋骁若有所思的神色,念善便知道这事有谱儿。 “皇上,那妾身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熠儿和月月?”念善自然的换了话题,道:“月月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宋骁牵起她的手,温声道:“咱们一道去。” 念善没有躲开,顺从的跟着宋骁一起往孩子们的院子走去。 …… 当皇上和皇后一起带大皇子、大公主去行宫的消息传出,在后宫并未掀起波澜来。 皇上正宠着皇后,她们自然不会在这事上触霉头。大家都各自盘算着,等着皇上对皇后的心思淡些,便是她们的机会了。 瑶华宫。 等到了出发这日,念善早早就醒来。 宋骁昨夜有事忙得晚,索性就留在了福宁殿。 她梳洗更衣后,先去看了龙凤胎。他们在小床上睡得正香,肉乎乎的小手放在脸旁,可爱极了。 看到皇后眼中不舍的目光,两人的奶娘忙保证道,一定会照顾好小皇子和小公主,请皇后娘娘放心云云。 因心中惦记着能去行宫的事,熠儿和月月也不用人叫,自己就醒了过来。 念善带着他们用过了早膳,去福宁殿找宋骁汇合。 要走时月月才知道弟弟妹妹不一起去,她仰着脸对念善道:“琨儿和瑶瑶一定也很想母后。” 她稚嫩的心灵蓦地添了些自己都还不懂的,近似愧疚的情绪。 “他们还太小,没法跟着咱们一起去”念善很欣慰,柔声哄道:“等这次你去了,如果觉得好玩,咱们再带着弟弟妹妹来好不好?” 听了自己母后的话,月月终于重新露出笑容过来。 熠儿也牵起妹妹的手,绞尽脑汁的想些好玩的事开解妹妹。 当母子三人到了福宁殿时,宋骁也已经准备妥当。念善牵着熠儿,宋骁抱着月月,仪仗已经准备好,他们上了头一辆马车。 熠儿已经坐过许多次马车,月月却是头一次,觉得很是新鲜。 上了马车后,她换到了念善身边坐着,扭动着小身子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不肯安分的待着。 念善只好看紧了女儿别掉下去。 怕两个孩子觉得无聊,念善还特意带了玩具来。 有熠儿陪着她玩,月月总算不闹腾了。 当他们一行人终于到达行宫时,已经是过了晌午。两个孩子都有午睡的习惯,这会儿早就靠着念善和宋骁睡得东倒西歪。 熠儿听到马车停下来的动静,很快揉着眼睛送念善身边坐了起来。 月月睡得很沉,宋骁亲自将她抱了下去。 这次他们都住在长锦宫,原先只有一间寝殿,又被赶着重新收拾出两个卧房,大皇子和大公主要住在这里。 孩子们在马车上已经吃了不少零嘴儿,这早晚也并不饿。念善带着他们换了衣裳先睡,安排好了两个孩子,她自已也觉得有些困倦。 “皇上,您先用午膳罢。”念善打了个哈欠:“妾身去睡了。” 宋骁无奈,只得先放她去睡。 不过宋骁也没坐下用膳,而是跟着念善走了进去。 看着念善迷迷瞪瞪的任由映月等人替她散了头发,换好了家常的衣裳,她哈欠连天的躺在了床上。 “可是昨夜没睡好?”宋骁在她身边坐下,不屈不挠的追问。 念善睁不开眼,含糊道:“是。今日一大早就醒了睡不着,就起来去看孩子们。” 昨夜他没有在瑶华宫住下,善善便没睡好——难道是因为他不在么? 宋骁虽是心疼念善,却也有些惊喜。 善善离不开他。 “是朕不好,以后再晚朕也回去陪你。”宋骁替念善盖好了被子,还没忘了在她耳边道。 半睡半醒间的念善没了玲珑的心思,还透着几分迷糊。她下意识的道:“是清晨冷,妾身冻醒了。” 宋骁并没有因她想撇清两人的亲密关系而不满,他刮了刮她的鼻梁。“皇后睡觉不老实,你可知夜里都是谁替你盖被子?自己冻醒了,就往朕怀里钻。” 念善畏冷,却又睡得不老实,最后常常是直接抱住她了事,他温热的胸膛贴着她柔软的身子。 还好她并不抗拒。 “妾身不知,妾身没有。”念善嘟囔一句,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宋骁无奈的勾了勾唇角。 晌午自然是用不到他,他很有自觉地起身,亲自去安排这几日的行程。 番外二(1) 番外二(1) 等念善一觉醒来时,发现窗外已是漫天的红光。 看着周围略显陌生的布置,她才记起是到了行宫中。昨夜没睡好,在马车上又要哄着兴奋的月月和熠儿玩,赶了大半日的路她累极睡了过去。 “娘娘,您醒了?”意溪守在旁边,见念善醒来忙服侍她起身。 念善坐在妆镜台前重新梳妆,问道:“熠儿和月月来过吗?” 银星一面替念善梳头,一面答道:“来过,见您正睡着,皇上带着大皇子和大公主去了长锦宫的小花园。” 等到念善收拾妥当,准备去寻父子三人。 对于长锦宫,念善比宋骁还要熟悉些。在怀着熠儿时,映月和映月常陪着她在这里散步。 一晃五年过去,长锦宫的一草一木还是旧时模样。 天幕上遍布深深浅浅的红,霞光满天璀璨夺目,正是一日里最美的时候。 站在主殿的廊庑下,念善驻足了片刻。她住在东配殿时,再想不到有一日自己能皇后的身份再次回到这里。 “娘娘,小心台阶。”意溪扶着了念善,怕她没留神再踩空。 当念善正要迈进通往小花园的门槛儿时,听到里面传来了小孩子们的笑声。 她唇角随着不自觉的翘了起来,提着裙摆走了进去。 “给皇后娘娘请安!”卫吉胜见念善来,忙用了比平时更高的声音通传。 念善正觉得奇怪,眼前的情景让她哭笑不得。 月月还好,乖乖的坐在锦鲤池的边上晃荡着两条白胖的小短腿儿;在池子水最浅的地方,熠儿已经站在了水中,宋骁也陪他下水了,两人身上都湿淋淋的。 听到卫吉胜的通传声,宋骁头一个反应便是赶紧把儿子抱起来。 然而念善已经过来了,只见向来沉稳的天子有些狼狈的转过身,手忙脚乱的带着熠儿往池边走。 念善一言不发的走了过去。 “母后!”月月没能下水,见自己母后来还有点委屈的告状。“父皇偏心只带着哥哥玩水,不让月月去。” 看到女儿/妹妹还去“告状”,宋骁和熠儿的反应都是恨不得捂住她的嘴。 念善抱起女儿,走到了池边。 因着帝后二人带大皇子、大公主到来,长锦宫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这处本就引的是活水,十分清澈见底。 “善善,熠儿说想去捉鱼,朕想着今日天色已晚,就带他在行宫玩。”宋骁心虚的解释。 无论是身为天子,还是身为人父,这都是极不稳重的行为。 念善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尚在池水中的父子二人,气氛不由为之凝滞。 “母后,您别生气好不好?”熠儿在宋骁怀中,小心翼翼的道:“儿臣以后不闹着去捉鱼了,以后儿臣都乖乖听您的话……” 熠儿的话音未落,只见念善把月月放到一旁,由映雪照顾着。她自己则是走到一旁,除了鞋袜,将裙子半扎起来,她下水的动作倒是比他们都利落些。 “善善?” “母后?” 宋骁和熠儿又惊又喜的同时看向她。 “若论骑马打猎皇上可能是中个好手,若论起捉鱼来,您倒不如妾身擅长。”念善有点“嫌弃”的看了一眼木桶中放着的几条小鱼,这是为了给熠儿玩专门放进去的。 念善一面说,一面竟徒手捉住了一尾肥硕的鱼。 她随手放到了木桶中,一下子占据了空荡荡的木桶中大半空间。 月月见自己母妃也下去,也着急了。 经过了整天日光的照射,池水并不是很凉,念善给月月脱了鞋袜,许她坐在池边光着白胖的小脚丫在池水中蹬着玩。 熠儿本就记得在南巡路上母后的“丰功伟绩”,这下更是崇拜极了,忙指挥着父皇把自己抱到母妃身边。 “母后,熠儿也要学!”水不深,最浅的地方仅没过熠儿的膝盖。他扭动着身子要下来,宋骁放下他时动作大了些,溅起的水落到了念善身上。 念善才换的新裙子,立刻湿了大半。 “善善,朕不是有意的。”宋骁见念善低头去看身上,忙道:“朕——” 还没等他说完,念善稍稍蹲下了身,她不动声色的掬起一捧水。只听“哗啦”一声,宋骁猝不及防的被泼了一脸。 宋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念善一本正经的道:“皇上,妾身不是有意的。” 他倒不知道善善竟是这样“睚眦必报”的性子,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意外的看到念善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盛满了轻快的笑意。 宋骁心中微动。 然而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不远处的月月还以为他们在玩闹,情急之下也撩了些水往自己父皇身上泼去。 这可真真是凭空而来的“无妄之灾”。 两个孩子自是站在自己母后这边,宋姓天子一时竟成了众矢之的。 宋骁自然是从善如流的以一敌三,加入到这场“混战”中。 熠儿和月月从没有过这样玩水的经历,都玩疯了。念善带着他们“攻击”宋骁,纵然他长年习武动作灵巧,也有躲闪不过的时候,身上的衣裳也湿了大半。 虽是“对战”,可向来杀伐果决的宋骁却还要小心的收着力道。既不能让善善觉得自己在敷衍,又不能真的让善善和孩子们弄湿全身,比真真正正的打一场仗都不轻松。 整个花园中都飘荡着轻松快活的气氛,在服侍的卫吉胜等人,也都露出笑容。 映雪吩咐膳房准备姜汤姜茶等物,还吩咐宫人们多准备些热水。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两边才暂且“休战”。 “多谢皇后娘娘手下留情。”被泼的最惨的是宋骁,他对着念善抱了抱拳道。“让朕还能勉强回去。” 念善笑弯了眉眼,如同狡黠的小狐狸似的。 在“混战”时自然是宋骁更惨些,可真的比起“战果”来,两人也不相上下。 她身边有熠儿,有时候熠儿力气小,撩起来的水反而溅到了念善身上。 夏日的衣裳本就轻薄,念善的衣裙湿淋淋的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的曲线来。宋骁看着她,蓦地有些口干舌燥。 念善像是浑然不觉一般,她抱熠儿抱到了池边,自己也提着裙摆走了上去。 宋骁落在了最后,眸光渐深的望着她的背影。 …… 回到主殿后,熠儿和月月由各自的奶娘带着去泡热水澡,念善也舒舒服服的泡在热水中。 午膳念善就没用,这会儿因玩水又过了晚膳的时辰,泡了没一会儿念善便觉得有些头昏心慌,忙从浴桶中出来,准备用膳。 等她出来时,晚膳已经贴心的摆好。 宋骁带着两个孩子在等她,熠儿和月月也换好了新衣,宋骁穿了件月白色的常服,看着竟年轻了好几岁。 “善善,来。”宋骁递给了她一个甜白瓷的汤碗,温声道:“这是红枣姜汤,先喝些去去寒。” 念善道了谢,接了过来喝了大半碗。 桌上的菜俱是新鲜的时蔬,清淡爽口,还有另外几道荤菜都是按照念善的口味做的。 熠儿已经能自己很好的吃饭,月月还需要人帮她布菜。 等用过了晚膳,熠儿和月月都揉着眼睛说累了,要去睡。 他们把熠儿和月月各自送到房间回来,宋骁看着她,忽然道:“咱们出去走走?” 念善有些惊讶,很快面上染上一抹绯色。 她晚膳用得多了些,这会儿已经觉得有些撑了,正犹豫着怎么去散步消食。 两人乘着月色在长锦宫中不紧不慢的走着,一时两人都没说话。 “今晚的月色真美。” “今晚的月色真好。”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开口,不由都弯了唇角。 “妾身今天胡闹,您没生气罢?”念善眨了眨眼,慧黠而灵动。 宋骁哪里会生气,他需要端庄持重母仪天下的皇后,可私下里他更愿意看到念善在自己面前无拘无束。说明她肯相信他,肯愿意对自己敞开心扉。 “明知故问。”宋骁点了点她的鼻尖。 话音才落,念善后退一步,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罢?”宋骁有些后悔纵着她胡闹了,他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斗篷,给她披上。 念善皱了皱鼻子,还来不及说话,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怕她真的着凉,宋骁什么绮念都没了,直接抱起她来,大步流星的往回走。 念善乖乖的趴在他怀中,裹紧了他的斗篷。 回到殿中时,他本想叫太医过来,念善却说让人先送些姜茶过来,多喝些热水,发散一夜就好了。 宋骁依了她。 他用被子把念善裹成了一团,亲自端着热腾腾的姜茶送到了她面前。 念善连喝了两盏,才觉得好了些,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多谢皇上,妾身觉得好多了。”念善下午睡得多了,这会儿压根不困。她想起宋骁亦是一早起来,在行宫也没有睡,忙道:“皇上,您先睡罢,妾身去榻上歪一会儿。” 宋骁按住了她,将被子替她裹得愈发结实。 “朕也还不困,等等再睡。”宋骁淡淡的道:“别乱动。” 念善睁着眼睛,十分无聊。 宋骁换了寝衣回来,只见念善突发奇想,让人映雪把她在宫中还未打完的络子拿过来,将胳膊从被子里挣脱出来,靠在床头打起了络子。 见宋骁来,念善本想收起来,宋骁却道:“你做罢,朕看会儿书。” 说着,宋骁替她端过了一盏宫灯,自己则是去了榻上,拿起了一本兵书慢慢翻着。 书翻了没两页,宋骁的目光不自觉落到了念善身上。 念善手指十分灵巧,只见她纤细的手指上下翻飞,很快一个好看的结便在她手中打好。等她想往下继续时,需要人帮她拽着绳子。 她抬头就想叫映雪来帮忙,目光却撞上了正看向她的宋骁。 宋骁有些尴尬的想收回视线,念善鬼使神差的道:“皇上,能否帮妾身个忙?” 既是念善开口,宋骁没有不答应的。 他忙放下了兵书,走到了念善面前。他微微弯着身子,来将就在床上的念善。按照念善的指点,他替她抻直了身子,心甘情愿的当起了“工具人”。 她的手指在编织时,很容易碰到他的手,宋骁感觉像是小猫儿在他手上挠痒痒一样。 念善动作麻利,五蝠结很快在她手上打好。 “多谢皇上。”念善收回了手,拿起来看了看,自己很是满意。“这个给熠儿系在斗篷上。” 听说是给儿子的,宋骁有些吃味。 “朕帮了皇后,皇后准备如何回报?” 念善不假思索的回应道:“妾身帮您也打个络子?您喜欢什么样式的?” 宋骁迟疑片刻,缓缓道:“同心结如何?” 念善微微一怔。 只见她眼神清澈,眸中带笑。 “好。” 番外二(2) 番外二(2) 翌日。 昨夜念善喝了热姜茶,又喝了不少热水,总算是没烧起来。她一早起来神清气爽的更衣梳妆,好不容易能出宫一趟,自然要带着孩子们到处玩一玩。 宋骁清晨便起来去了书房,处理完要紧的折子后派人快马加鞭送回京中。 待他回来时,早膳已经摆好,熠儿正坐在桌边。见他进来,熠儿从凳子上跳下来,给自己父皇行礼。 “母后去叫月月起床了。”熠儿主动解释。 宋骁答应着,想要将熠儿抱到凳子上,熠儿却表示要自己上去。正说着话,念善亲自把揉着眼的月月给抱了过来。 “父皇,哥哥。”月月小小打了个哈欠,在念善怀中扭动着软乎乎的小身子,奶声奶气打招呼。 宋骁把女儿接了过来,抱在自己膝上。“小懒猪,又赖床不肯起?” 月月忙用力的摇了摇头,反驳道:“月月不是!” 念善无奈的笑笑,在熠儿身边坐下。 “母后,咱们去哪里玩呀?”月月偏过头问自己母后。 经过昨日在小花园玩水,月月看出了能做主的绝对是母后。在母后来之前,父皇都不让自己玩水。母后点头后,父皇便什么都没说。 在行宫中比宫中松泛些,但能玩的也有限。念善想着带孩子们去树林中玩,能采些野菜野果之类的,运气好还能碰到小兔子小松鼠之类的小动物,孩子们一定喜欢。 这样想着,念善试探着对宋骁道:“不如去行宫外……” 她话音未落,只见宋骁先点了点头:“朕也是这个意思,今日就微服带孩子们去附近的平隆镇上玩一日。” 带两个孩子去镇子上? 念善有些惊讶,想到宋骁向来疼爱孩子们,却从不一味溺爱,她很快想通。 让他们兄妹见见人世间的烟火气也好。 “他们一定喜欢。”念善笑吟吟的道。 熠儿是跟着两人微服出门过的,自然觉得比起在行宫中更有趣。他立刻教妹妹改口,道:“月月,在外面要称呼父皇为爹爹,称呼母后为娘。” 月月连出宫都是第一次,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试着叫了一声“爹爹”“娘”。 虽然感觉有些不顺口,果真唤起来却也有种亲切的感觉。 宋骁和念善都笑着应了。 用过早膳后,念善发现宫人们把她们出宫要穿的衣裳都准备好了,想来是宋骁提前就有安排。 她换下华丽繁复的宫装,穿上了一套鹅黄色配梨花白的衣裙。站在落地穿衣镜前,念善看起来不过是十七八岁的模样,完全看不出生育过孩子。 意溪服侍她重新梳头,除去镶嵌着各色贵重宝石的发簪首饰,只用两根样式简洁大方的发钗固定好。 宋骁换好了衣裳,带着孩子们走了进来。 只见他穿了件玉青色的长袍,腰上束着玉带,眉目间的那股冷厉和锐利因怀中抱着女儿而柔和了许多,月月扎了两个小揪揪,穿着淡粉色的裙子,粉粉嫩嫩的可爱极了;熠儿穿了件靛青色的袍子,虽是像模像样的垂手站着,可圆鼓鼓的小脸儿上还有几分稚气。 紧跟着他们服侍的是映雪和卫吉胜再加上一个刘维昱,其余人都分散到四周暗中保护。 在马车上时,熠儿和月月已经迫不及待的掀开车帘不住的往窗外望去,看到稻田和菜地,念善细心的给孩子们讲解。 当离镇子越来越近,渐渐能看到人烟了。 马车听在镇子外,宋骁抱着月月走,熠儿虽然不用人抱了,可他个子小,当走到集市前时,刘维昱还是抱起了他。 集市上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两个孩子还未见过这样热闹充满着烟火气的场景,只感觉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左看看右看看的,见着什么都觉得新鲜。 路旁的摊贩看着一行人过来,便知道这定是非富即贵的人家,纷纷招呼他们买东西。 见到卖糖人的摊子,熠儿和月月的目光被黏住了。 他们两个被放了下来,允许每人挑一个糖人。 “月月先挑。”熠儿牵着妹妹的小手站在摊子旁,十数个糖人他们已看得眼花缭乱,一时不知买哪个好。 见两个小仙童似的孩子,摊主也多了几分耐心,并没催促他们,只是笑呵呵的又做出两种新样式,让他们自己挑。 纵然小小的糖人不值钱,随便拿一串钱就能都买下来,可两个孩子并没有嚷嚷着全要,而是每人仔细挑了一个。 卫吉胜在一旁打开了钱袋,里面有早就准备好的碎银子和铜板,正要付钱。 念善看着孩子们心满意足的模样,也不由弯起了唇角。 忽然,宋骁修长的手指间拿着一个兔子形状的糖人,递到了念善面前。“拿着。” 念善微微一怔。 方才她确实看着糖人出神来着,只是她想起了小时候跟着娘亲和爹爹去集市上,爹爹和娘亲也会替她买个糖人。 她的目光无意识的落在那个糖人上,没想到宋骁竟留意到了。 “多谢皇,多谢七爷。”念善忙接了过来。 一路上好吃的好玩的才开始。 看着晶莹剔透糖浆包裹着鲜红色的山楂果,月月的目光才望过去,卫吉胜已经主动上前买了几串冰糖葫芦回来;很快旁边点心铺子飘来的香甜气息,又吸引走了他们的注意。 纵然宫中御厨精心制作的糕点再可口精致,熠儿和月月却也觉得这里的更要香一点。 这次是念善牵着两个孩子过去,让她们自己挑。 宋骁和念善都留意到熠儿在外面很懂得照顾妹妹,不用他们说就牵紧妹妹的小手,凡事都让着妹妹来。而月月也很听熠儿的话,乖乖跟着哥哥。 月月踮起脚尖儿,指着柜子上的点心。“哥哥,月月想要那个。” 熠儿点点头,像个小大人似的请伙计帮他包起了点心。 等月月挑了几样后,熠儿便对妹妹道:“月月,已经够了,咱们再去看别的好不好?” 月月还想要红彤彤的果脯,她肉乎乎的白嫩嫩的小手指着道:“哥哥,月月再要一个好不好?” 伙计见状麻利的替月月包了起来,笑眯眯道:“小公子,你们已经买了很多。这个不用付钱,我们送给小小姐。” 熠儿有些腼腆的笑笑,末了还很风度的道谢。 所有点心都打包好,熠儿才发现自己提不了。映雪笑着上前接过来,卫吉胜去付钱。 逛了半条街后,一行人到了茶楼。 他们上了二楼雅间,要了临窗的位置。 “这个是给映雪姑姑的,这个是卫公公的,这个是维昱叔叔的。”熠儿跟月月小声嘀咕两句后,便跳下了凳子,提着三包点心送到了三人桌子前。 三人又惊又喜,见念善朝她们笑着点点头,便都收下向大皇子道谢。 月月人小,咬不动冰糖葫芦。念善便用筷子将一颗分成小块喂给女儿,熠儿自己就能吃。 一时在茶楼里点好的各色茶点送了上来,宋骁递了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点心让女儿慢慢捧着啃,将另外一串还没动过的冰糖葫芦塞到了念善手中。 他自己则是很有自觉地拿起月月吃剩下的半串,并不嫌弃女儿的口水。 “等会儿去南街罢,那里卖各种小玩意儿的多些,都是孩子们喜欢的玩意儿。”宋骁显然早就调查过,对念善道:“熠儿和月月肯定喜欢。” 念善应了一声,认真的看了宋骁片刻。 她原本以为宋骁带着孩子们来行宫,能去外面山林间游玩一日便是极限。 先前她对行宫的记忆,并不是很好。 怀着熠儿时的忐忑,再带来时又是宋骁想让她生个公主。行宫中多温泉,宋骁要她时,她想着自己的的用处不过如此。当然,帝王的恩宠,她必须要有。 曾经她觉得,宋骁想要留住她,想补救两人的关系,会是让她再生孩子。 对于这次行宫之行,念善起初并不是很期待。只是为了熠儿和月月,她想孩子们高兴。 宋骁是个很好的父亲,对孩子们他是肯花心思的,并不是一味的当严父,更多的是关心呵护。 对上念善的目光,宋骁有点奇怪。 不过她很快就借着端起茶盏掩饰了自己的心思,还是熠儿听到他的话兴致勃勃的问了起来,算岔开了话题。 稍作休息后,一行人又出发去了南街。 果然这一路上买各色小玩意儿的不少,熠儿和月月也没忘了给还在宫中的弟弟妹妹买了礼物回去。 在外面孩子们玩得兴奋极了,晌午本想让他们歇一歇,他们更想去街上逛,末了在要走时,两人已经困极了。映雪抱着月月,刘维昱抱着熠儿,宋骁牵着念善在前面走。 他记得这里有一间卖苏绣的铺子,上次来念善很感兴趣的挑了两方帕子。 在一棵有些年头的古树下,给人相面的摊子前,算命先生拦住了念善和宋骁,要给两人算一卦。 很奇怪的是,他只说给两人算姻缘,两人的命格只字不提。 宋骁怕念善觉得是他故意安排,便想带着她走,念善却饶有兴趣的想要听一听。 “二位的姻缘乃天定。” 这听起来就是一句套话,可细想来也暗合两人的情况。 当初宋骁口中所说的“天意”,到底让念善留在了他身边。 说着,这位算命先生还细细的分析起来。 宋骁则是越听脸越黑,愈发觉得念善会误会。他匆匆放下了一块银子,就要打断他的话。 “虽是历经坎坷,却能相伴一生。” 幸而此时熠儿在叫他们,念善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了声谢,跟着宋骁离开。 直到回到了宫中,他还试图跟念善解释。 宋骁知道唯有用真诚才能打动念善,再用些强迫手段或是急功近利的法子,只能把她推得更远。 他是不会再做蠢事。 “善善,朕也不知为何他会说这样的话。”晚上回来时,孩子们玩了一天累极,梳洗后沾了枕头几乎就睡着。念善和宋骁回了房中,不得去沐浴更衣,宋骁忙解释。“朕并没有事先安排。” 念善挑了挑眉,淡淡的道:“这倒也没错。妾身记得,您当初说要看‘天意’。” 她翻起旧账,宋骁也只得受着。 “时候不早,妾身有些累了。”念善换回了家常的衣裳,又散了头发,却并没急着去沐浴,反而穿上了斗篷。“今日走路久了,妾身要去泡个温泉松泛松泛,您请自便。” 意溪和银星忙跟着念善出去,一时间宋骁站在门前,神色万分纠结。 到底是跟,还是不跟? 番外二(3) 番外二(3) 去了,就像是他带善善来行宫只为了这事似的。 不去,善善会不会觉得他做贼心虚? 宋骁迟疑了片刻,眼看念善已经上了软轿,卫吉胜在一旁识趣的恭声道:“今日您累了一整日,不若您也去松泛松泛?” 长锦宫本身有个小池子,一早就收拾了出来,念善不可能不知道。 宋骁抬腿想走时,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 善善特意挑了清泉阁,莫非存了考验他的意思? 一时间宋骁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进退维谷。 “皇上,清泉阁的两个池子都已经收拾好,等着您和皇后娘娘驾临。”卫吉胜略略加重了“两个”的读音,有些着急的提醒道:“皇后娘娘可是往清泉阁的方向去了。” 宋骁这才动身往清泉阁赶去。 听闻宋骁和念善要来,清泉阁一早就准备好了。从昨日起就收拾的干净妥当,等着两人过去。 当宋骁到时,听服侍清泉阁中的宫人说皇后娘娘占了最大的池子。 宫人自然以为宋骁是来寻念善的,自然的把他引到了念善已经入水的温泉池旁。 袅袅的热气缭绕在池上,念善一头漆黑的长发如瀑,如同上好的缎子般光泽极好。此时她还没有完全下去,身上披着丝绸所制的宽大寝衣,两条纤细白皙的小腿荡在池边,跟月月似的踩水玩。 池边一片静悄悄的,服侍的人都远远的候在外面。 他的眸光渐渐暗了下去,从昨日念善穿着湿淋淋的裙子站在他面前时,他已经觉得口干舌燥了。 似是觉察到他的目光,念善忽然转过身。 那白皙细腻如上好瓷器的肌肤,如今因温泉水的热气,透着诱人的淡淡粉色。 见了宋骁,念善面上并没有惊讶之色。她缓缓的勾起唇角,巧笑嫣然。 宋骁的喉结滚了滚,他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念善很快又转回去,她背对着宋骁将长发绾起,随手取了根簪子固定好,她纤长的脖颈显露无疑。念善缓缓脱下了身上披着的,同时她也从池边轻巧的迈入了水中。 隔着袅袅的雾气,宋骁只能隐约的见到水中她露在水面外的一对蝴蝶骨。 再往下,他知道还有一对好看的腰窝。 “善善,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宋骁走近,居高临下的看着温泉池中惬意的念善。 她如同一条美人鱼般惬意自在,她微微眯起了眼睛,朱唇轻启。“当然清楚。” 宋骁看了她片刻,准备及时把话说开。 “善善,今日的事,朕向你保证绝没有刻意安排的意思。”这些年的相处,宋骁自认为是了解念善的。 他原本以为念善会讥诮的说上两句,没想到念善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她趴在池边,用湿漉漉的眸子望着他,眼神天真无邪。 “妾身也觉得大概不是。若是您做的,定会更隐蔽些。” 自从念善生了双胞胎后,宋骁已经四个多月没碰过她。为了表示他能说到做到,后宫他也没去临幸。 眼看诱人的美景,宋骁有些把持不住。 听了念善的话,他哭笑不得。 “多谢皇后娘娘明察秋毫,让朕未蒙上不白之冤。”宋骁无奈的道。 念善从池边起身,手臂拨着水,往后挪了挪。 “善善,你觉得朕表现如何?”宋骁深深的望着她,语气故作轻松的道。 他的表现……自然是不能再好了。 以天子之尊,细心呵护她,专宠她一人。 “自然是极好的。”念善狡黠的眨了眨眼,忽然哗啦一声,她从池中站了起来,随手捡起了已经湿了大半的寝衣披到了身上。“妾身感激,故此将这个大池子作为谢礼让给您。” 说着,她果真要走,宋骁拉住了她的手腕。 地面湿滑,念善不知是泡久了还是没站稳,栽倒在了他的怀中。 若换了旁人,定觉得这是勾引。可到了念善这儿,宋骁反而还有忐忑她是否觉得自己轻薄,只贪图她的美色。 “善善,小心些。”宋骁觉得自己再坐怀不乱下去,就能得道清心寡欲。他放开念善,温声道:“别闹了,朕去另一个池子。” 念善趴在池边,看着宋骁果然去了由屏风隔断的另外池子,一时也难以说清心情。 他竟真的忍住了。 自己分明是在胡闹,他却纵容了自己。 她确实存了试探宋骁底线的意思,以为这样存心勾引,宋骁便是不恼,也会要了她。 念善闭上了眼,在温泉水中舒展了身子,竟真的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她就睡着了。 宋骁自己泡着索然无味,不过一刻钟的时候就起身出来。听到念善这儿始终没动静,过来看时才发现她竟靠在池水边上睡着了。 幸而池子不深,念善又生得高挑。 宋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本想将人叫醒,可见念善睡得香甜,就没舍得。 池边铺着的虽然是极光滑的玉石,但是硬邦邦的睡着很不舒服,略枕得久了定然会脖子难受。宋骁索性毫无形象的席地而坐,把自己的胳膊给念善枕着。 她的睫毛卷翘而长,鼻梁秀挺,唇瓣柔软粉嫩……宋骁凝视着念善,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如果这双眼睛睁开,宋骁饶有兴趣的猜测起她的表情来。 直到小半个时辰过去,念善才悠悠转醒。 “皇上?”念善迷迷糊糊中,见到宋骁正在一旁望着她,顿时清醒了大半。 宋骁神色淡淡的道:“醒了?” 她撩拨了半晌,末了却是她自己睡了过去,把宋骁晾在一旁。 念善蓦地有些心虚。 “起来。”宋骁抽回了自己的手臂,换了另一只手伸向她。 念善乖乖的扶着他的手站了起来,从温泉池中拾级而上,宋骁去拿架子上的布巾,忽然听到不正常的水声,他用余光望过去,是念善不小心滑倒,就要栽进水中。 宋骁见状忙去拉她,却因地面湿滑又走得急,也跟着栽了进去。 巨大的水声让宫人们忙赶了过来看发生了什么,才进来时便见皇后娘娘可怜兮兮被皇上禁锢在怀中,皇上竟还穿着衣裳,像是临时起意下来的。 这莫非是两人之间的情趣? 宫人们过去也不是,不过去也不是,有人已经脑补起皇上强取豪夺的戏码。 宋骁目光恶狠狠的看向怀中的人,是她惹出来的事,到头来宫人们却都误会了他。 念善自知理亏,讨好的笑。 看看,皇后娘娘被欺负了还不能委屈,还要笑脸相迎…… 传说皇上冷硬阴鸷,皇后娘娘这样娇花一样的大美人,却还被皇上粗暴的对待。 不了解内情的宫人们,看宋骁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宋骁无奈至极。 “皇上,妾身服侍您起来。”念善下意识的道。 宋骁低下头,在她耳边低语。“皇后再乱动,朕看就要有人来救你了。” 这时念善才发现,宫人们的眼神有些不对,仿佛是误会了什么。 她不敢再动,乖乖由宋骁扶着起身。 念善被宫人们服侍着去更衣,再不敢胡闹乖乖的回了主殿。 宋骁比她到的还早些。 他正拿着一个细长的瓷瓶,往自己手腕上倒出清凉的药膏。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念善发现他手腕上有了一片淤青,想起跌入水中时,宋骁抱住了她,自己却发出一声闷哼。 宋骁不以为意道:“撞了一下,无妨。你先去睡,朕等等就来。” 若是他撞到了,就不止这一处伤。 念善让宫人们退下,自己就要去解宋骁的衣裳。 “皇后这是要做什么?”若放到平日里念善肯主动,他自然是高兴的。可今日,他的伤不想让念善瞧见。他故意调侃道:“想要投怀送抱,也想不必急着脱朕的衣裳……” 他话音未落,念善力气不小,竟将他的衣袖扯下了大半。 果然他肩膀处已经有了一大片淤青,念善的手指轻轻抚摸上去,宋骁面不改色的捉住她的手指。“朕让卫吉胜来上药,你先去更衣。” 念善不肯走,她个子比宋骁矮些,只能拉着宋骁在软榻上坐下。 看着她懊悔自责的目光,宋骁温声道:“不疼,只是看着厉害。” “皇上,是妾身放肆了。”念善垂首,低声道:“妾身以后不会再有如此轻浮之举。” 宋骁却巴不得她肯在自己面前露出一二分真性情,他忙道:“这不关你的事,是朕没控制好力道。” 念善咬紧下唇,拿起药膏替宋骁细细的涂抹均匀。后来她干脆脱了宋骁的上衣,将淤青的地方都仔细上好药。 享受着心上人贴心的照顾,宋骁觉得这点小伤值得。 等两人上了床,念善默不作声的替他盖好了被子,又小声提醒他别碰到伤处。 怕他压到肩上的和手臂上的伤处,念善索性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腰间,她的手牵着他的手掌,免得碰到。 这法子好是好,可实在是折磨人。 宋骁这一夜过得痛苦又甜蜜。 …… 宋骁敏锐的察觉到,在行宫的这两日过去,他和念善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从前的念善哪怕在他面前,都是表现得完美无缺,温柔贤淑,宽和大度。自那日在小花园的锦鲤池中陪着孩子们玩过水后,念善也肯在他面前使使小性子。 没有谁从开始就是温婉柔顺、懂事识趣的人,是面对生活的重压,让她不得不压抑了自己的本性。 想到这一层,宋骁待念善倒愈发多了些怜惜。 因宋骁受了些皮肉伤,她们便不再出门,让孩子们在行宫里面玩。 待到最后一日,宋骁答应孩子们,去行宫外的山脚下游玩。 番外二(4) 番外二(4) 宋骁身上的淤青已经消退得差不多,这些日子全靠念善精心照顾。 若是他批折子,念善就亲自帮他研墨;他更衣时,念善自己动手服侍;甚至在用膳时,也是念善盛汤递饭。 连月月都撒娇说母后偏心父皇,都没空陪着她了。 熠儿则是乐于见到母后和父皇恩爱亲密,幼时的记忆对他影响很深。当妹妹吵着要母后时,熠儿会帮忙哄着妹妹。 是夜,宋骁正在批折子,见念善回来,问道:“熠儿和月月都睡了?” “熠儿早早就去睡了。倒是月月惦记着明日要出门,妾身哄了好久才肯睡下。”念善想起女儿调皮的模样,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的道:“她倒比她哥哥还调皮些。” 宋骁淡淡一笑,相较于熠儿的懂事乖巧,月月则是更调皮,也更会撒娇。 见他正忙于政务,念善也没打扰他,自己去更衣。回来时遇上了映月送茶,她亲自接过来递到宋骁的手边。 做好这些,她拿起了五彩线,坐在不远处的软榻打络子。 映月和意溪在旁边给她帮忙,她打了五蝠的络子给孩子们,熠儿和月月的做好了,正准备给龙凤胎也做一对。 两人替她参谋配色,念善的目光落在一卷红色锦线上。 那日她随口问了宋骁,想要什么样式的络子。宋骁不假思索的说出“同心结”时,她并非心如止水。 想到这儿,她找借口让映月和意溪去帮她取东西,自己拿了红色的锦线,手指飞快的忙活了起来。 等意溪回来时,发现念善方才做了一半的五蝠络子还是她离开的样子。 自家娘娘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做事麻利,这不像是她的风格。 “映月怎么还没回来?”不等她开口问,念善镇定自若的道:“怕是那块玉佩不好找,你去帮帮她。” 意溪答应着去了,才过了紫檀木的隔扇便感觉有人拉住她的衣袖。 正是映月。 “娘娘是有心支开你我二人,咱们且等再去。”映月手中拿着早就找到的玉佩,就躲在隔扇后。 在她回来时,隐约看到念善悄悄拿起了另一卷线。 又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两人才一道拿着玉佩出现。 这时宋骁也批完了折子,踱步到这边看念善忙活。 “这时给琨儿的罢?”宋骁拿起念善完成了大半的五蝠络子,看起同那晚给熠儿做的一样。 念善点点头,语气里仿佛带着些敷衍道:“皇上英明。” 不消说,她手上另外一个自然是瑶瑶的。 她是给孩子们做的,宋骁自然说不上嫉妒,只是稍稍有些吃味。 他能在善善心中排到第五吗? 或者说,善善愿意把他跟孩子们都放到同样的位置么? 宋骁盯着手中的五蝠络子若有所思。 眼看时候不早,念善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起身跟着宋骁回去。 两人沐浴更衣后,照例是念善替他细致的上好了药。刚沐浴完的她身上残存着淡淡花露的清香,宋骁想到明日要出门,左右也忍了几日,也不差再多一日。 宋骁替她盖好被子,自己也闭上眼很快睡了过去。 …… 翌日。 月月还是头一次来到山里玩,虽然称不上雄伟壮观的崇山峻岭,也不是连绵起伏的群山,眼前不算大的山包已经足够月月看了。 相较于兴奋的妹妹,一路上见识过南巡盛况的熠儿则平静很多,不过能跟着父皇母后还有妹妹一起来,他心里也是极快活的。 宋骁早就准备好了风筝,山中凉快有风,能把风筝放起来。 这是那日上街时买的,样式新颖别致,虽不若内务司送来的精巧,倒也别有些意趣。 宋骁见念善拿起了一个蝴蝶形状的风筝,挑了挑眉道:“皇后心灵手巧,将风筝放上天去定是没问题。” 她小时候还自己做过风筝呢! 念善扬眉,意气风发的道:“不若这样,妾身跟皇上比赛如何?妾身帮着月月放,您帮着熠儿放,比比看谁飞得高。” 说着,她拿过手中的蝴蝶风筝,月月高兴的直拍手,熠儿则是满脸期待的拿了个大金鱼的风筝,递给了宋骁。 在熠儿期待的目光中,宋骁自然得应战。 说是帮着两个孩子放,实则是念善和宋骁的比拼。 宋骁让卫吉胜帮忙举起风筝,心中正琢磨着该怎样别让念善输的太难看。 在他片刻的犹豫之时,只听女儿的欢呼声响起。 “母后,飞起来了!” 原来念善已经抢先让风筝飞上了天,她快速的放线,身姿轻盈的跑动了两步。 映雪抱着月月,追了上去。 “父皇,母后的风筝飞得好高啊!”熠儿十分羡慕的看着母后替妹妹放起了风筝,自己则是眼巴巴等着父皇替他放起来。 宋骁怕儿子失望,忙就着一阵急风,将风筝稳稳的送上了天。“熠儿,看。” 有山风吹来,两个风筝都是越飞越高。 因风筝线长度有限,眼看两个风筝隐隐有彼此不分高低之势,月月着急了,也想亲自上手。 念善怕风筝线割伤她的手,只肯让她扶着线板,由自己来控制线。 最后线不够了,月月还要欢呼着再高些。 “那母后放走大蝴蝶,月月不要哭好不好?”念善对女儿故作神秘的道。 月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只见念善将线剪断,风筝越飞越高,很快已经在她们的视线中消失不见—— 一尾金鱼还在碧空中游荡。 “皇上,妾身和月月赢了。”念善接过了女儿,抱在怀中笑盈盈的对宋骁道。 熠儿急了,忙道:“父皇,咱们也放飞吧!” 两个风筝不在一处,自然无法再比高低。宋骁手慢了些,把剪断线的机会给了熠儿。 看着金鱼在空中游弋着消失,熠儿也并不觉得遗憾。 放风筝仅是个开始,顺着小溪流,熠儿和月月去采野花玩。 “母后,这朵蓝色的小花真漂亮!”月月白嫩嫩的小手摘了一朵,转身递给了自己母后。 熠儿跟在妹妹身后,也挑着好看的野花摘下来,送到母后手中。 念善笑着接了过来,她两个孩子小心些,别扎了手。 “母后给你们编个花环戴着玩。”说着,念善简单的搭配了颜色,两个花环,熠儿和月月一人一个戴在手上。 念善自幼不是在深宅大院中长大的,只看她会的这些,便知道她也曾有过快活的童年。 做那个端庄娴静、温婉大方的五姑娘,怕不是她所愿。 宋骁跟在母子三人后面,想着方才念善放飞风筝的举动,琢磨着她这番举动,是不是有别的用意。 “皇上,妾身看溪水里有鱼,晌午就在此处生火做饭?”念善见宋骁出神,一时没回答她,又问了一句。 宋骁这才回过神来,很快应了一声。 既是决定自己生火做饭,自然要去树林里拾柴、还要生火。食材倒是从行宫中带来了不少,不过在外头讲究个野趣,要现摘现采的才有意思。 宋骁留下了保护大皇子和大公主的人,余下的人去拾柴,还有去摘野菜的。 熠儿和月月正在溪边看着时不时跳上来的小鱼小虾,忽然一对毛茸茸的小兔子出现在他们兄妹二人眼前。 小兔子在竹编的笼子里,三瓣嘴动得极快,很快就吃掉了一根青菜。 “父皇?”两人又惊又喜的望向宋骁。 才来行宫时,宋骁已经带着人亲自去捉了一对来。为了给他们惊喜,就悄悄养在了行宫中。 两人连鱼也不看了,拿着野菜开始喂兔子。 “咱们出去走走?”宋骁试探着对念善道。 念善点点头,道:“刚好,听说这里有野果,去采些也不错。” 刘维昱被留下来保护孩子们,周边还有驻军,这里一早就被细细的清查过,孩子们的安全不用担心。 念善跟着宋骁缓缓顺着小溪往树林中走去。 日光透过层层树上的枝叶,散落了些细碎的光芒。林中的清凉,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宋骁正斟酌着该怎么开口,念善的目光却是落在不远处的树上的山果。 “皇上,您等等。”她和宋骁出来时什么都没带,念善取了柳树的枝条,自己现编了两个有些粗糙的篮子。 只见念善提着篮子,踮起脚尖去够树上的山果。 宋骁弯了弯唇角,自己接过了念善的篮子,借着身高的优势,替她摘了不少下来。 “够了么?”宋骁提着沉甸甸的篮子,展示给念善看。 念善目光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飞快的点了点头。 “这些、还有那些都能吃。”宋骁指着地上的两处野菜,对念善道:“炒起来味道还不错。” 想到宋骁如今虽是九五之尊,先前也是经历过边关苦日子的。 “听起来您倒是很有经验,妾身去采一些,您亲自掌勺如何?”念善促狭的眨了眨眼。 细论起来宋骁已经十多年未动手做饭,听起来像是有些强人所难。 “好啊。”宋骁痛快的答应下来,还不等念善露出看好戏的神色,他微微笑道:“只是朕做了,皇后娘娘可得多吃些。” 不知宋骁会不会故意做的难吃,来报复她的捉弄? 念善心中忐忑,面上却是满不在乎,笑眯眯的应了下来。 宋骁将两个篮子都提在手上,让念善空着手走在前面。 两人商量着再采些野菜就回去,由念善来选择。 正当念善蹲下身时,宋骁看着旁边树上有野果,便放下了篮子,准备替摘些下来。 他琢磨着要不要让念善再编一个时,他眼角的余光忽然望见有一条黑黄色相间、吐着红信子的长蛇,竟缓缓向念善逼近。 念善还浑然未觉。 宋骁见状,瞳孔猛地一缩。 他解下了腰间的玉佩捏紧,手上运足了力道,并不敢出身,照着蛇的七寸狠狠的打了上去。 只听见破风声起,长蛇被击中,竟一圈圈盘了起来。 同时宋骁一手拉起念善将她带到自己怀中,一面替她挡住了蛇。 蛇倒是被打晕了,两人却因冲击的力道过大,宋骁垫在念善身下,好好的护住了她。 “皇、皇上——”看见蛇,念善即便强作镇定,依然是害怕的。 宋骁牢牢的抓住她,低声道:“善善,别怕。” 他一面拉着念善退步,一面放信号叫来了人。 这时念善才发现,宋骁的手臂因护着她扎进了枯木中,殷红色的血顺着淡青色的锦袍渗出,看起来很严重。 他就是用这样的手臂,拉起了她,将她带离了危险的地方。 “皇上,您的手臂!”念善忙想看他的伤口,宋骁却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 甚至是听到念善的惊呼,他才察觉到自己受伤了。 “无妨,一点小伤。”宋骁开始感觉到手臂上有些疼,不过他故作轻松的笑笑:“朕英雄救美,也不亏。” 望着宋骁,念善眼中渐渐蓄满了泪水。她忙找东西替宋骁止血,忽然她想起怀中编好的同心结,忙拿了出来,就要扯开准备勒在他的手臂上。 宋骁乍看到她手中的同心结时,眼中流露出惊喜的目光。 他没舍得让念善拆开,自己拿过来握在手中。 “是送给朕的?”宋骁此时还顾得上调侃,他不肯还给念善。“朕收下了。” 幸而有羽林卫匆匆赶来,扯了布条替宋骁止血。 人的本能应该是提醒,而不是立刻上前救她。若他一击没有中,若这条蛇有毒,他就真的不要命了吗? 他可是富有天下的帝王! 为了救自己,值得么? 怕吓到孩子们,宋骁是由念善陪着悄悄回了行宫先包扎。 看着李太医剪开宋骁的衣袖,很快露出了伤口。这伤口比念善想的还要眼中些,深可见骨。 念善本就强忍着泪水,见状仍是忍不住掉下泪来。 宋骁抬眼望见,立刻给李太医使眼色。 李太医昧着良心说着伤不重,只要包扎起来,涂些药养些日子就好了。 “善善,你去陪着熠儿和月月罢。”宋骁神色轻松的道:“等朕包扎好了,就去找你们。” 念善摇了摇头,咬牙道:“妾身要看着您包扎。” 伤口等不得,李太医只得找了人来一起帮忙。因扎进去的是枯木,还要清理碎屑。 这场面有些血腥,宋骁用仅受了擦伤的手捂住了念善的眼睛。 “善善,别看了。” 在翻开的血肉中挑出木屑来,这简直极考验眼力和耐心,再加上受伤的人是天子——三个太医轮流上,也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清理干净。 他那受伤的手臂始终攥着同心结,仿佛手里握着最好的止疼药。 因念善在身边,宋骁并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痛苦之色。 等重新包扎好,宋骁换好了衣裳,就要跟念善一起回去找孩子们。 “已经没事了,朕不骑马,随你一起坐车。”宋骁露出一丝浅笑,道:“难得的机会,别让孩子们扫兴。” 在回去的路上,念善紧挨着宋骁,生怕他胳膊受颠簸,再让伤口崩开。 “皇上,值得吗?”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还缭绕着淡淡的雾气,她执拗的看着他。 救她,值得吗? 宋骁挑了挑眉,淡淡的道:“朕没想过。” 念善微愕,旋即明白过来。 当时他一心只想着救她,没有时间去衡量救她值还是不值得,完全出于本能。 “善善,咱们是夫妻。”宋骁将她慢慢揽入自己怀中,他感觉自己胸前的衣襟被打湿,放缓了声音道:“你我之间,难道还要去想那么多?只是今日朕怕是没办法亲自下厨掌勺了,要有劳皇后娘娘。” 闻言念善抬起头,凶巴巴的道:“好啊,您要忌口,妾身会照着李太医的医嘱,给您做菜!” 听起来就是极寡淡无味的菜色。 宋骁纵容的笑笑。 “没关系,朕还有一味甜。”他无惧念善的“威慑”,在她不解的目光中,轻轻的在她柔软的唇瓣上啄了一下。 念善面颊染上了绯色,顾及他的伤口,她没有挣扎。 伏在他的胸口,她听到他的心跳,一声又一声。 马车平稳的在路上疾驰而去。 …… 宋骁掩饰得很好,没有让孩子们看出他受伤来。 午饭是在小溪边做的,念善亲自掌勺做了菜,宋骁在旁边打下手。 刘维昱负责烤鱼、烤肉,卫吉胜和映雪负责帮忙,她们最后还用火烤了红薯,感觉这些野味比宫里的美味佳肴都要更好吃些。 最高兴的就是熠儿和月月,当月月扑进宋骁怀中时,宋骁面不改色的接住女儿。 念善看得胆战心惊,生怕宋骁伤口崩开。 “月月,来母后这儿。”她拿了红薯诱哄女儿,柔声道:“母后给你剥开好不好?” 月月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走。 因惦记着宋骁的伤,吃过午饭后念善便哄着孩子们回去。月月也困了,张开手臂习惯性的让宋骁抱。 念善又一次抢着把女儿抱了过来,不敢让宋骁碰。 等回到了行宫中,打发了两个孩子去睡,念善匆匆赶了回来。 见宋骁的伤口没有崩开,她才松了口气。 “善善,别担心。”宋骁语气轻松的道:“若是回了宫,只说朕打猎时不小心伤了胳膊。” 念善抬眸,深深的望过去。 他是在护着她,不肯让她的名声有丝毫损伤。 “一点小伤而已,很快就好了。”宋骁故意用了暧昧的语气道:“听李太医说朕不能沾水,这几日就劳烦皇后娘娘帮忙。” 念善大大方方的点头。 他肯为自己如此,已经够了。 一辈子还有很长,她也该放下过去,继续往前走。 这次,是有人陪在她身边。 黄粱梦 黄粱梦 如果找到失忆念善的只有霍治臻,宋骁没有赶来,时间线接121章。 “霍表哥,你是我夫君么?” 念善是试探着问,霍治臻心中却如遭雷击。 原来善善心中一直都有他,当初她说过的那些狠心绝情的话,也只是迫不得已! 善善从不是一个贪慕虚荣的人。 她再得懿贤皇后宠爱,在侯府中也仅仅是庶出三房的姑娘罢了,且她爹娘没有正式的三媒六聘,善善的身份着实尴尬。 江念仪喜欢他,善善向来懂事隐忍,自然不会跟江念仪争。 如果自己的态度再坚决些——善善现在已经是他的妻子! 老夫人见他没做声,替念善解释道:“这位公子可是善姐儿的家人?善姐儿失去了些记忆,有些事不记得了。” 善善失去了记忆? 从她问话时,霍治臻就觉得哪里不对,他只顾着震惊善善有意嫁给他这件事,倒忘了细想她的不对劲儿。 或许这是上天成全他们的一次机会! 偏偏善善被掳走失去记忆,偏偏他先于皇上找到了善善! 方才没霍治臻的回答,念善明白是自己猜错了,面上不由有些讪讪的。她才想开口道歉时,却忽然见他牵住了自己的手。 只听他声音轻柔,眉眼温柔的道:“善善,你是怎么了?竟把咱们的关系忘了?” “你在昭明二年已经嫁给了我。”霍治臻神色坦然中还有些许无奈。“我们是夫妻。” 念善不由俏脸飞红。 “这位公子既是善姐儿的夫君,怎的让她一个人孤身在外头?”老妇人的语气中还透着些责备道:“善姐儿已经有了身孕!” 霍治臻微愕。 不用说,善善肚子里的孩子是皇上的。 可那又如何? 霍治臻面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笑容,心中却是一片漠然。 这也是善善的孩子,若善善平安生下来,他亦是会善待。 “你们也太粗心了些,幸而善善这胎怀的稳……”老夫人仍旧在絮叨,霍治臻看着念善,目光中柔情无限。 “善善,是我太粗心了,竟没留意到你有了身孕。”他柔声道。 念善红着脸摇了摇头,她取下了手腕上的赤金镯子,想送给老妇人做谢礼。 霍治臻忙制止了她。 她身上的每一件怕都是内造之物,断不能让这些被人发现。 他从身上取出了两张银票,足足有一千两,这银票是到苏州府后才换的。他交到了老妇人手上,谦逊的道谢:“多谢您照顾我夫人,这点心意还请您收下。” 老妇人想婉拒,霍治臻已经要护着念善走了出去。 在外面等着的人都是他的亲信,见霍治臻竟揽着念善走了出来,不由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愣住了。 他们副统领,跟嘉贵妃竟这般亲密? “霍表哥,还有这么多人在……”念善忙要推开他,小声道:“这样影响不好!” 听嘉贵妃竟称呼副统领为表哥,在场的人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夫人失去了记忆,你们都小心护着些。”霍治臻来不及叮嘱他们,只得给他们使眼色。 念善是会骑马的,霍治臻将她扶上了马,让她稍等自己片刻,自己转身进去。 “这位老夫人,劳烦您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此事。”霍治臻苦笑一声,诚恳道:“我跟善善是私奔到了此处,为了躲避家里,这才一路南下。” 老妇人目露惊讶之色。 “善善被嫡母虐待,还要将她送给贵人做妾,我们自幼相熟,又彼此互生情愫,这才私奔。”霍治臻本就生得清隽,为人又谦和,他的话很容易被人相信。 “等善善生下孩子,我就带她回家,我是家中独子,我们有了孩子,爹娘便也不会再反对。” 老妇人反而同情起他们的遭遇。 “你的银票我不能要,你们本就不容易。”老妇人拿出银票来,非要塞给霍治臻。“你们自己多小心些罢!” 她非得退回去,霍治臻怕拖得久了夜长梦多,便暂且收回。 他心念电转间,忽然问道:“您家中还有什么人?晚辈冒昧,有一事请您帮忙。” …… 念善先是跟霍治臻同乘一匹马,到了半路上有人送来了马车。 霍治臻去外面安排了些事务,陪着她一同坐车。 “善善,还恶心么?”霍治臻拿出了一小包青梅递给了念善,温声道:“吃些酸的,会好受些。” 念善点了点头,依言取了一颗过来,才感觉胃里舒服了些。 “霍表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念善面露疲倦之色,低声问道。 霍治臻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好舒服些。 “咱们去苏州府暂住的宅子。”霍治臻声音极轻,还带了些愧疚:“你怀着身孕,我竟一无所觉。” 念善失去了记忆,也不知道在这之前自己有没有察觉到身上的变化。 “霍表哥,这不怪你。”念善反而安慰他道:“你看,我和孩子都好端端的。” 终于能将善善抱在自己怀中,霍治臻从开始的忐忑和羞愧,蓦地生出一种满足。他数年的等待,终于美梦成真。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在一座三进的宅子前停了下来。 霍治臻先下了马车,随后又将念善抱了下来。 “善善,咱们回家。” 在回来的一路上,霍治臻已经火速的编好了前因后果。 她随着自己来苏州府公干,在出来游玩时两人在山中走散了。他想捉对小兔子当礼物送给她,偏生他走开的短短一刻钟,念善就消失不见。 听起来倒是没有破绽,可当念善见到这里没有意溪和银星时,念善心中有些怀疑。 “霍表哥,意溪和银星怎么没在?”她疑惑的看向霍治臻。 只见霍治臻面不改色的道:“善善,是你在昭明四年将她们许配了人家。你全都不记得了?” 在她心中,霍表哥是个端方君子,自然不会用谎话骗她。 念善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霍治臻扶着念善的手走了进去,对念善柔声道:“善善,等会儿大夫来替你诊脉,你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念善看着院子,发现自己对这里没有丝毫的熟悉感。 “善善,我还有些棘手的公务要处置,晚会儿回来陪你。”霍治臻叮嘱道:“等回来,我给你带你喜欢的糕点。” “既是有事,霍表哥你就快去忙罢。”念善忙道。 称呼一时间她还改不过来,只得先这么将就的称呼。 在房中服侍的两个小丫鬟看起来很眼生,也并不是她眼熟的英国公府的人。 念善在坐下,打量着卧房。 里面布置得温馨舒适,像是她喜欢的样子。 “夫人,请喝茶。”身着粉衣的小丫鬟递上了一盏参茶,恭声道:“世子爷特意吩咐的,说是给您补身子。” 听她的话,像是英国公府的人。 念善接了过来,含笑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粉衣小丫鬟脆生生的道:“奴婢叫碧桃。” “有些话我想问问你。”念善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一无所知下去,决定问话。 碧桃笑眯眯的应了。 …… “还没有嘉贵妃的消息?”宋骁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已经不眠不休的找了一日一夜,仍是未有念善的消息。 刘维昱等人都不敢接话,嘉贵妃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按理说周无逸带着嘉贵妃逃跑简直是个累赘,应该很快就会暴露才是。 “霍副统领还未回来,说是听到了消息……”终于有人小心翼翼的回道。 正说着,只见霍治臻风尘仆仆的赶来。 “臣无能,未能寻到嘉贵妃踪迹。” 霍治臻的话简直断绝了最后一丝希望,能派出去的人,都已经回来了。 “朕不信嘉贵妃会凭空失踪,调驻军,扩大寻找范围。”宋骁当机立断道:“全力捉捕周无逸!” 据说端王遗孤也由周无逸照顾,那么他不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应声而去。 “皇上,臣请求追捕周无逸!”霍治臻留到了最后才走,主动向宋骁请命。 宋骁目光落在他身上。 霍治臻至今还未成亲,虽说正跟康郡王府议亲,可看起来他并不是很上心。如今念善最大的可能就是跟在周无逸身边,他却敢主动请命追捕周无逸,实际上是想救念善罢? 时过境迁,他是否还难忘旧情? “准了。”宋骁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淡淡的道:“嘉贵妃的安危是放在首位的。” 李景岚和周尉明都曾称赞过霍治臻,说他能力强,品性端方,性子坚毅,是值得栽培的人才。 如果这份喜欢,能让他比别人更在乎念善的安危,更快的找到念善,用他也无妨。 “臣领命。”霍治臻恭声道。 看着他急匆匆的离去,宋骁眸光暗了暗。 霍治臻对善善过于上心了,是忘了掩饰么? “皇上,大皇子哭着要找嘉贵妃。”卫吉胜小心翼翼的道:“您要不要过去瞧瞧?” 宋骁心中一痛,只得先去看儿子。 “父皇,母妃怎么还不回来?”熠儿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泪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母妃说,很快就回来找熠儿。可是母妃一直都不回来,是不是熠儿不够乖?” 宋骁抱起了儿子,温声哄道:“熠儿很乖,母妃只是有些事要做,很快就能回来了。” 等他哭累了,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皇上,奴婢有件事要禀告您。”映月咬了咬牙,低声道:“嘉贵妃有了身孕。” 宋骁愕然。 “娘娘怀着身孕,可想到您的安危,娘娘还是毅然赴约。”映月跪地道:“是奴婢没照顾好娘娘,请您降罪。” 善善怀着身孕被周无逸掳走,若是周无逸得知,只怕更不能让她离开—— 宋骁心急如焚。 黄粱梦(2) 黄粱梦(2) 当霍治臻回来时,念善已经靠着软榻睡着了。 碧桃来回话道:“世子爷,大夫来给夫人诊过脉,说是夫人和腹中胎儿一切都好,请您放心。” 霍治臻微微颔首,他放轻了步伐,缓缓的走进了卧房中。 她在睡梦中还蹙着眉,似乎是想到什么伤心事,令她不安。 霍治臻抬手轻轻抚上她的眉,忽然听她喃喃呓语。他俯下身子,仔细才辨认出念善唤的是大公主的小名儿,月月。 他感觉自己炙热滚烫的心顿时一片冰凉。 纵然他得到了善善的人,可大公主是善善所生,这是她断不开的牵绊。 假以时日若善善能想起来…… 霍治臻收回了手,紧握成拳。 这是他唯一能得到善善的机会,他已经失去过善善一次,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不知过了多久,念善悠悠转醒。 “霍表哥?”念善揉了揉眼,望向他的眼神中有几分朦胧和茫然。 霍治臻面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他温声道:“善善,怎么在榻上就睡着了?是在等我么?” 念善由他扶着起身,忽然问道:“霍表哥,咱们还有别的孩子么?我似乎听到一个小姑娘,在叫我娘亲。” 听了她的话,霍治臻心中悚然一惊。 只是他不露分毫,镇定自若的道:“善善,你怀的是咱们第一个孩子,怕不是这胎怀了女儿罢?” 一个谎言的开始,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圆。 念善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小腹,神色温柔的点了点头。 “善善,你月份尚浅,这些日子要在家里好好安胎。”霍治臻叮嘱道:“有什么事只管让碧桃去办,我这些日子公务缠身,怕是不能时时陪你。” 念善顺从的应了一声,那模样乖巧无比。 像她又不像她。 看着她由碧桃扶着去洗漱沐浴,霍治臻匆匆叫来了管家,吩咐这些日子要看好念善。 “世子爷,这位姑娘究竟是谁?”管家孙伯是英国公府在苏州府看宅子的旧人,深得霍家信任。她不像是世子养的外室,可也没听说世子娶世子夫人。 她怀着身孕,可看她衣着华贵,言谈举止不俗…… “你们只把她当做世子夫人敬着便是,其余的先不要多问。”霍治臻沉声道:“暂时先不要对家里说。” 孙伯无奈,只得应了。 “世子爷,不是我多嘴。您千万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孙伯苦口婆心的道:“现在挽回,还来得及——” 霍治臻忽然沉下了脸,眼神变得冰冷。“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孙伯不必替我担心。” 他快步回到了卧房中。 当他回去时,面上又是一副风轻云淡,君子如玉。 念善已经沐浴洗漱回来,她先上了床,随手拉过一床被子盖好。霍治臻在心中斗争了许久,在沐浴更衣后,取了另一床被子在她身边躺下。 他能闻到她身上散发的淡淡香气,他心中一股小火苗跳起,他才想要将她抱在怀中,却听到念善先开口了。 “霍表哥,我不记得了,一时间还不习惯咱们之间有亲密之举。”念善大大方方的道:“能多给我些时候么。” 她开了口,他总是无法拒绝的。 霍治臻缩回了手,温声道:“当然。善善,咱们慢慢来。” 念善轻声道谢,翻过身裹着被子朝向帐中。 莫非失去了记忆,潜意识中善善还是抗拒他的么? 他一生力求遵循长辈的教诲,知晓做个端方君子,立志成为国之栋梁——在掳走善善,他已经背离了自己的人生道路。 可人总得为自己活一次,为自己自私一次不是么? 霍治臻眸光渐深,捏紧了拳头。 …… 整整三日过去,还没有念善的踪迹。 宋骁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差,唯有在面对儿子时有些笑脸。 霍治臻去复命时,看到大皇子由卫吉胜陪着在外头玩。往日大皇子总是笑眯眯十分讨人喜欢,这次大皇子却是满脸的伤心难过,哪怕卫吉胜拿玩具逗他,也不见他有半分笑模样。 见霍治臻来,熠儿忙跑到了他的身前,抓着他的衣袍,扬起他小脸儿问:“副统领,母妃回来了吗?” 临走前,念善把熠儿托付给了他,熠儿每次看到他,都充满希望的问。 霍治臻自诩已经狠下心肠,看到大皇子的期待,竟有些心虚,移开了眼。“大皇子别急,嘉贵妃很快就回来了。” 知道他是来回话的,卫吉胜忙哄着大皇子去别处,霍治臻这才松了口气。 等他到了宋骁面前回话时,才愈发感受到什么是脊背生凉。 听自己说仍旧没有嘉贵妃和周无逸的消息,宋骁面无表情的神色,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 在他出了帐子后,正好碰上了刘维昱前来。 两人没敢交谈,各自点了点头便错身离开。 “皇上,成查过了这两日霍副统领的行踪有些不正常。”刘维昱上前恭声道:“且据臣了解,他似是并未亲自去追捕周无逸,像是在做自己的事。” 宋骁对霍治臻有所怀疑,便让刘维昱这些日子多留意他。 “派人小心跟着他,看看他究竟在做什么事。”宋骁神色微冷。“还有当日他去搜查过的地方,也再去找一找。” 刘维昱领命而去。 此时霍治臻已经借机去搜寻周无逸的下落,又一次独自带人行动。 这次他只留下了亲兵在身边,去上街准备买些替念善解闷的东西。路过点心铺子,他捡着京中没有的时兴糕点全都买了一遍。 想到念善会喜欢,霍治臻感觉自己的步伐也轻快了不少。 然而还没等他回去,进宅子的长巷子转角,他忽然被人拦下。 来人竟是周无逸。 “霍世子准备把嘉贵妃藏到何时?”周无逸俊朗的眉眼间透着两分邪气,他似笑非笑的道:“原来近卫营最年轻的副统领,最有前途的年轻将领,竟偷偷爱慕皇上的宠妃——” 周无逸话音未落,霍治臻已经拔剑出鞘。 炎炎烈日下,如秋水般的长剑上,闪动着凛冽的寒光。 “霍世子真是忠心,是要抓我么?”周无逸抬手,不紧不慢的拨开了他的长剑。“抓了我,你私藏嘉贵妃的事,就无法抵赖。” 霍治臻脸色难看极了。 “你以为盯上你的只有我?”周无逸挑了挑眉。 霍治臻听他如此说,反而镇定了下来。 “周将军是何意?”霍治臻淡淡的道:“若要置我于死地,你大可不如此大费周折。” 周无逸微微笑道:“霍世子果然聪明,我正是要与你做个交易。” …… 霍治臻提着点心进门。 念善听到脚步声,抬起来对他笑笑。 她还是那么美,一颦一笑都牵动他的心,可哪怕两人以夫妻相称,善善跟他还是没有半分亲近。 难道失去了记忆,善善还是无法爱上他么? 可他能用的时候已经不多了! “善善,我带了些点心回来,还买了不少玩具回来。”霍治臻对着念善,面上总是温柔的。“以后可以留着给孩子用,你先瞧瞧喜不喜欢?” 念善依言走过了过去。 她拿起一个拨浪鼓,轻轻的摇了摇。 清脆的鼓点声响起,她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一个画面,仿佛之前她也曾这样拿着拨浪鼓哄人。 究竟是谁? 念善按住了额头,她感觉头在隐隐作痛。 霍治臻见状,忙将念善拥入怀中,似乎这样就能分担她的痛苦似的。 可他这样的亲密之举才做了没片刻,念善便挣扎着要推开他。 “霍表哥,我没事了。” 他已经为她抛弃了前程,可她竟还是不爱他么? 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击倒了他,他紧紧的攥住了善善的手腕,沉声道:“善善,你我二人已是夫妻,你为何还要躲开我——” 念善护着肚子,愈发往后退去。 “你想起来了对不对?”霍治臻赤红着一双眼,神色激动的道:“你喜欢的竟还是宋骁不成!” 乍听到这个名字,念善头疼的更厉害了,可有些事情,仿佛也渐渐清晰。 “霍治臻,你放开我!”念善下意识的感觉到害怕,她一直退到床边,退无可退时,被霍治臻推倒在了床上。 “善善,你心里是有我的对吧?你是喜欢我的!”霍治臻失去了理智,他抬手撕开了念善的衣襟,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念善一面护着肚子,一面还要躲避他,十分艰难。 如果没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如果令她怀上自己的孩子—— 霍治臻心中的邪念如野草般疯长。 “副统领,不好了!”他的亲兵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规矩,匆匆跑到门外喊道:“皇上已经带人朝这里赶来!” 念善的衣裳被他撕破了大半,而念善眼角通红,衣衫不整,显然是被欺负了。 宅子里还有密道,他带着善善远走高飞,也并非难事。 还有周无逸肯帮他——周无逸曾说,他只要念善肚子里的孩子,生下后交给他,他就替他们瞒住。 大门外已经响起了敲门声,宋骁带着人,虽是都能闯进来! 一时间他进退维谷! …… “将军、将军!” 霍治臻睁开眼时,发现如同的是一片蔚蓝色的天空,而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黄色的土地,零星有些杂草。 “您怎么在这儿睡着了?”他的亲兵道:“虽是有些枯草垫着,您的身体也受不了凉。” 霍治臻一时没回过神来。 方才他还记得自己动了邪念,带走了念善想强占她,就在宋骁赶到之际,他突然没了意识。 原来,这一切竟是一场梦么? “将军,您最近容易累,偏生您还不肯承认。”亲兵絮絮叨叨的道:“皇上又赏赐了不少药材来,问您什么时候回京。” 霍治臻这才想起,他前些日子受了伤,尚未完全复原,右手还抬不起来,也无法握笔。看到了随药材送来的还有许多别的用品,应该是出自皇后的吩咐。想起了念善,他才做了这样一场梦罢! 虽说是黄粱一梦,可到底也是他心中曾有过,但未敢付诸行动的妄念。 这个梦无比荒谬,他带走念善的过程漏洞百出,还有他没正式打过照面的周无逸,也出现在其中。 然而抛开理智与克制,让他在梦中也肆意了一回,即便从开始就是错的。 “给夫人写封家书,就说她选的窦姑娘很好,若是窦家没意见,我回去就议亲。”霍治臻吩咐道。 听到自己将军终于肯说亲,亲兵比他还高兴,兴高采烈的替他去回信。 霍治臻翻身上马,淡淡的笑了。 从此后天高路远,他也能放下过去,继续往前! 番外三(1) 番外三(1) 当周三叔罕见的支开小姑姑,把自己叫到跟前时,念善心里还犯嘀咕。 今天本是小姑姑待她来庙里进香,顺道听惠通大师讲经。姑侄二人坐着靖安侯府的马车到了普安寺,知客僧引着她们去进了香,便被请到了后院休息。 “善善,讲经大概会近两个时辰才能结束。我已经跟你祖母报备过,咱们过了晌午再回去。”江萱招手让念善过来,悄声道:“我让兰心和兰蕙留在这儿,我带你出去玩。” 十六岁的江萱虽是世家贵女,却也是个活泼调皮的性子。侯夫人最疼小女儿,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十岁的念善乖乖的点点头,她从去年进府就一直跟着小姑姑,小姑姑待她比嫡亲的侄女还要亲近些。 “小姑姑,是不是周三叔也在?”念善忽然促狭的眨了眨眼,见自己小姑姑红了脸,她笑眯眯的道:“原来小姑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江萱没有否认,捏了捏念善这半年多被自己养得圆润了些的小脸蛋儿。 “小机灵鬼儿,就你聪明!”江萱俏丽的面庞浮现出红晕,她娇声道:“你去还是不去?” 两人说是姑侄,相处起来倒更像是姐妹一般。 念善忙道:“我去,当然要去!上次周三叔答应送我一只风筝呢,我说要大蝴蝶的。” “好啊,三叔你倒叫得顺口。一只风筝就把你收买了。”江萱挑了挑眉,道:“小姑姑给你买一百个,不稀罕他的。” 念善笑吟吟的退开两步。 “我知道小姑姑喜欢他,才叫他三叔的呀。我听说,周三叔还亲手给小姑姑也做了一个……” 她话音未落,江萱彻底红了脸,非要让念善改口不可。 念善灵巧的躲开,让江萱扑了个空,两人笑闹成一团——还好她们顾忌着实在寺院中,没敢让笑声传出去。 等两人气喘吁吁的和好时,发现两人的衣裳发鬓都有些乱了。 江萱不急着自己梳妆,先把念善给拉过来,把她两个小包包头给拆了。 “善善你都十岁了,眼看就是个大姑娘了,别学小孩子的打扮。”江萱重新帮她梳了头,取下自己的两枚发梳给她戴上。“这样才好看呢,送给你了。” 念善看着镜中已经有了少女模样的自己,两个镶满了红宝石的发梳,愈发衬得她乌发如云,肌肤似雪。 “小姑姑,我不能再收你的的东西。”念善自打回府后,因为行头寒酸,曾被江念仪嘲笑过。 正巧被小姑姑听到尾音儿,小姑姑虽是当时没说什么,从此后想方设法借着各种名义,送了她不少衣裳首饰。 说着,她就想把发梳还给江萱。 “就先戴一日,等回去再还我好了。”江萱大大方方的道。 念善不好再婉拒,只得点点头。 果然还没到晌午,江萱带着她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一辆马车已经在等她们。 见她们出来,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的俊朗青年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出现在她们眼前。 来人正是周无逸。 “阿萱,善姐儿。”周无逸眉眼带笑的向她们打招呼。 虽说他更喜欢跟阿萱独处,可带着善姐儿这个小尾巴他也觉得不错。一来他们能有更多的时间,二来善姐儿很懂事,乖乖的自己玩儿也不会打扰他们。 江萱点了点头,看她发亮的眼神,便知道心里的快活。 “周三叔好。”念善跟周无逸已经很熟悉,笑眯眯的回应道。 两人上了马车,一行人去附近酒楼吃午饭。 她们难得能有自由出来大半日的时候,行程都由周无逸安排。念善在车上果然见到了一个大蝴蝶的风筝,做工精巧,显然是花高价买回来的。 “善姐儿,这是送你的。”周无逸的声音隔着马车传进来。“回去时别忘了拿。” 念善看到自己小姑姑高高挑起的眉毛,无声的弯起唇角。“多谢周三叔!” 马车很快在闹市前停下。 周无逸已经定好了清风楼的雅间,念善和江萱戴好帷帽后,下车步行走进去。 “阿萱,珍粹阁来了不少新样式的首饰,可要去瞧瞧?”周无逸见时辰还早,便提议道。 正好江萱想给念善和念容都买些首饰,免得她们两个在府中总被人欺负。故此江萱拉着周无逸走到一旁,低声道:“我银票可能带的不够,等会儿你借我些。” 周无逸力求表现:“我的都是你的,不用见外。” “油嘴滑舌。”江萱虽然这么说,眼中却是带着笑意。“我是给善姐儿添些东西。” 周无逸打蛇随棍上:“那更不用见外,你侄女也是我侄女。更可况她还得叫我一声……” 他话音未落,感觉江萱的目光嗖嗖的杀了过来。 “叫我一声三叔。”周无逸识趣的改口。 江萱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牵着念善的手,一起进了珍粹阁的门。 掌柜是认识周无逸的,见状忙迎了上来亲自招待。 他将三人请到了楼上雅间,把新到的珠宝首饰捡着最好的通通都拿了上来。 念善知道这是周三叔力求表现,见两人凑在一处说话,便笑着退开一步,走到了临窗的位置,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善善,你——”江萱才想叫念善过来时,周无逸拉住了她。 “善姐儿肯定不会要,不妨你直接给她选些便是了。”周无逸说着,拿起了一枚镶嵌着红宝石的流苏长簪,递给了江萱。“这个你戴一定好看。” 念善已经习惯了等待,她看到不远处的点心铺子,想着买些果脯和点心回去给娘亲和妹妹吃。 正当她琢磨着自己带的银子够买些什么时,周无逸走到了她身边。 “咦,那不是定王么?”周无逸望着街上,喃喃自语道:“他怎么在这儿?” 念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虽然周三叔没说时哪个人,可她看到银楼外身着墨蓝色长袍,腰上系着玉带的男子,看他卓尔不群的气质,便知道这人就是周三叔说的定王宋骁。 很快有来了两个年轻男子,三人一道离开。 “陶天朗和谢宣?怪不得。”周无逸自言自语道:“他们两个倒像是会来这里的人。” 见到定王并不算稀奇事,周无逸没放在心上,对念善道:“善姐儿,有个忙要你帮三叔。过些日子就是你小姑姑的生辰,我想给她一个惊喜,要你配合我。” 念善自然愿意帮忙,可她还是一板一眼道:“周三叔您想做什么?如果是些不出格的,我可以帮忙。” “小小年纪就这样老气横秋,活泼点才好玩。”周无逸笑眯眯的道:“放心,三叔心里有数。” 念善这才点了头。 等江萱挑完后,已经快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在清风楼的雅间里,周无逸换着花样的点了几道菜,竟跟上次没有一道是重样的。 难怪周老侯爷要给周三叔改这样一个名字。 可她知道,周三叔是个好人,他能让小姑姑快乐。如果小姑姑嫁给她,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念善很有自知之明,用过午膳周无逸提议去会春园游玩时,念善说她困了,要在马车里休息。 果然善姐儿无论何时都是靠谱的。 周无逸笑眯眯的带着江萱离开,让小厮在车外守着念善,再去给她买些吃的零嘴回来。 念善抱着大蝴蝶的风筝,竟真的闭了眼睡了过去。 等她揉着眼醒来时,听到外头传来说话声,是小姑姑回来了。 已经到了申时,再不回去,她们去听讲经的事就要露陷。 临走前周无逸给念善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忘了他们说好的事。 念善遥遥的点了头。 …… 回到侯府中,念善提着自己买的点心果脯还有周三叔送她的那些,正想回院子时,却被江萱叫住了。 “善善,你不肯要我的,这些送给你。”江萱将一个精致的红木匣子塞到她手中。“不许拒绝,就当是小姑姑给你攒的的嫁妆,先拿着。” 天色已晚,又要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念善只得接下来,带回了落云轩。 等她打开时,才发现江萱在珍粹阁选的首饰,竟然大半都是要送给她的。 念善咬紧了下唇,心中感激之余,却又觉得无以回报。 她从小姑姑那儿已经得到了太多,可她能为小姑姑做些什么? “姑娘姑娘,奴婢听说了一个了不得消息!”意溪拉着念善进去里屋,小声道:“皇上似乎有意赐婚您小姑姑和定王!” 念善愕然。 “这怎么可能?”念善不敢置信道:“今儿小姑姑还是高高兴兴的,你从哪儿听来的?” 意溪忙道:“是侯夫人跟姑太太说话,我正好路过取东西。因为我个子小,她们在水榭旁没看到我……” 小姑姑已经有了周三叔,周三叔也很快会向靖安侯府提亲! 若是圣旨赐婚,小姑姑可怎么办? 念善心乱如麻,恨不得立刻飞过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小姑姑,好让她想对策。 然而念善赶到琳琅院时,却扑了个空。 小姑姑已经被祖母叫走说话,去了已经有大半个时辰。 念善没敢离开,留在琳琅院等小姑姑。 果然直到月上梢头时,江萱才带着兰心兰蕙回来。 借着灯光念善看到小姑姑红着眼圈,显然是才哭过的模样。 念善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善姐儿?”看到她在,江萱也有些惊讶。她掩饰似的用帕子按了按眼角,道:“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自己此时说什么,只能徒增小姑姑的烦恼。 念善摇了摇头,带着意溪先回了院子。 小姑姑待自己这么好,如今她也得拼命想个法子,帮帮小姑姑才行。 赐婚是两个人的事。 那么定王的意思呢? 番外三(2) 番外三(2) 念善回去后,拼命在脑海中寻找关于定王的消息。 她只知道定王宋骁是皇七子,母妃李氏无宠,在一众皇子中,他也并不受宠。来京中这半年多,她知道了靖安侯府并算不得京中的顶级世家,只能勉强称得上一流末尾。 所以小姑姑才会被指给定王为妃罢? 靖安侯府在朝中没有居于高位的子弟,她祖父靖安侯年事已高,大伯父靖安侯世子江行远资质平平,眼见靖安侯府就要衰落下去。 “姐姐,吃点心。”念容举着自己的点心要送给姐姐,可念善一直没回应,她才着急了。 念善回过神,看着才四岁的妹妹,露出温柔的微笑。“多谢容姐儿,姐姐不饿,你吃罢。” 见自己姐姐态度坚决,念容才捧着芙蓉糕很珍惜的吃了起来。 郑氏掀了门帘进来,招了招手叫念善到角落里。 “善善,我看你带回来的匣子里,可是不少首饰,得花几百两罢?”郑氏低声道:“咱们在侯府已经受你小姑姑恩惠颇多,咱们做人不能太贪心,还是送回去罢?” 念善满脑子都是小姑姑和周三叔要被拆散的事,见状道:“娘,我明白您的意思。只是小姑姑有心送我,我立刻就还回去,岂不是辜负了小姑姑的一片心意?” 更可况,小姑姑正为亲事愁眉不展,她没道理再因为这些小事去打扰。 “往后咱们在别处还上也就是了。”念善见娘亲还想再说什么,忙道:“您不用担心。” 自从入了侯府后,万事都是小姑子帮衬着。郑氏知道她们母女三人不受待见,便愈发谨慎小心。 小姑子是侯府嫡女,养尊处优着长大,哪里还需要她们帮忙呢? 只是这个家竟要靠十岁的大女儿支撑,郑氏有些底气不足,见女儿这样说,也没有再劝。 念善回到房中洗漱更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没有直接下旨,就是此事还有回转的余地。 她头一个想法就是要让周三叔知道。 忠勇侯府是京中的顶级世家,连端王也一直在拉拢忠勇侯府。作为侯府世子,纵然周无逸有纨绔之命,他仍是京中无数贵女想嫁的人。 端王宋驭是最得皇上宠爱的皇子,有传言说端王即将入住东宫。且端王跟定王不对付,虽说定王不得宠,年轻轻轻却是有军功在身,他在军事上的天赋极高,已经令端王忌惮。 小姑姑的亲事能由祖母说出来,大概是祖父已经点了头的。 小姑姑深得祖父宠爱,否则自己和娘亲妹妹也没那么容易回来。祖父既是让小姑姑嫁过去,莫非祖父是看好定王? 想到今日在街上看到的定王宋骁,他年轻的面庞透着沉稳淡然,看起来像个心性坚定的人。 念善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定王出现在银楼旁,是不是给喜欢的女子在挑选首饰? 周三叔一定能跟定王说得上话,让他打探一下,定王有没有喜欢的人? 京中那么多世家贵女,靖安侯府不能给定王支持,定王又不喜欢自己小姑姑,他娶谁不一样呢? 得到这个想法后,念善心中反而安定下来。 纵然自己的念头幼稚些,还能找小姑姑和周三叔商量,总能有办法的。 天无绝人之路。 …… 第二日,念善去琳琅院找江萱时,发现自己小姑姑的眼睛红彤彤的。 念善知道内情,却不好直接就点破。 “小姑姑,您是不是哭过?”念善只得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关切的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江萱摇了摇头,开口时嗓音有些沙哑。 “我没事,善善不用担心。”江萱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今儿咱们学论语,你把前日咱们学的默一遍给我瞧瞧。” 念善的进度跟不上姐妹们,便由江萱单独教导她。 为了讨小姑姑欢心,每次回去后念善都会背得滚瓜烂熟,这次也不例外。 在江萱拿着书出神时,念善已经又快又好的写完了。 念善没有打扰她,撂下笔后静静的等着。 等江萱回过神来,才发现念善托着双颊,正瞬也不瞬的望着自己。 察觉到她的目光,念善乖巧的将自己默好的功课递上去,并拿出帕子,替她擦了眼泪。“小姑姑不哭。” 这时江萱才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的流泪了。 “善善。”江萱强颜欢笑道:“小姑姑没事,你别担心。” 她知道念善早慧,回侯府这半年多来更是懂得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讨生活。 江萱本想掩饰过去,却见念善道:“小姑姑能跟我说说,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吗?” 念善不过才十岁而已,可脸上已经没有了稚气,反而有种远超年龄的沉稳。江萱蓦地想起她倒在自己面前时的情形,善善是个比自己心性坚定且果决的孩子。 明明两人差了辈分,江萱却宁愿跟善善说,也不想去跟哥哥嫂子们吐露心声。 “听爹娘的意思,是想让我嫁给定王。”江萱说着,不由红了眼圈。“赐婚的圣旨,不日就要下来了!” 难怪小姑姑这样难过! 她把昨夜自己想的,告诉了江萱。 “小姑姑,这事祖父怕是已经拿定了主意,或许可以从定王身上下手。”念善从容的道:“这件事也该让周三叔知道,他或许会有更好的办法。” 虽说京中多说周无逸纨绔风流,可若他真是如此不堪,小姑姑也不会喜欢上他。 “娘和哥哥知道我跟周无逸的事,怕是不会再让我出门。”江萱明显动了心,却又有些为难的道。 念善凑到江萱身边,小声的道:“小姑姑,你掩护我,我出去一趟比你容易些。” 江萱迟疑片刻,终于还是点了头。 …… 江萱让人去落云轩知会郑氏一声,说是把念善留在身边解闷。 郑氏母女三人本就仰仗着江萱,自然没意见。 等到了傍晚,念善换了套小丫鬟的衣裳,跟着厨房的刘妈妈一起出了府。 她手里捏紧了小姑姑给的信,匆匆的往城西一间茶楼赶去,这里是周无逸的私产,能以最快的速度送消息给他。 当念善走到半路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这条路她记得很熟,所以心中并不害怕也不慌张。 她按照原先穿过的近路,需要走一条长胡同。当念善加快步伐就要走过去时,忽然发现墙角正靠着一个人。 天色已经很暗,念善看不清他的容貌,心里还有些发毛。 当她走近时,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更是心中打鼓。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要快些去送信,不该多管闲事,可见死不救,也着实是个艰难的决心。 她匆匆从他身边路过时,他忽然睁开了眼。 这双墨色的眸子——借着远处高楼微弱的光,念善认出了他。 这是……定王宋骁? 天色极暗,即便已经适应了一会儿的念善也看不清他伤在何处,也不知他伤得多重。 念善被那双眸子看着,心中发毛。 她动也动不了——不仅仅是害怕,她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这或许是个机会! 看起来定王尚且还能支撑,她不救大概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定王已经瞧见了她,如果她见死不救,万一最坏的打算小姑姑嫁过去,定王定然也会因此时记恨。倒不如做了这个顺水人情,或许能因此换得小姑姑解脱。 这样想着,念善怯生生的靠近,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你是受伤了吗?要不要帮忙?” 宋骁闻言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敢靠近他。 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很浓,脸色不用说亦是冷漠吓人,竟没吓到小姑娘? “我,我叔叔家就在附近,要不要去包扎一下?”念善见定王那双墨色眸子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心里害怕,面上却强撑着道:“你、你好像伤得很严重!” 宋骁终于动了,他从阴影了走了出来,神色淡淡的道:“不必了。天色已晚,小姑娘快回家。” 定王在京中怎么还会受伤? 念善蓦地想起端王和定王之争,难道于此有关? 只是这机会太难得,念善咬了咬牙,伸出手颤颤巍巍的牵住了他的衣袖。 “你、你还是去罢——”尽管再给自己鼓劲儿,她也是个十岁的小姑娘,还是害怕的。“流血过多是会死人的!” 头一次有人敢当面咒他,可宋骁却没有半分不悦。 小姑娘虽然害怕,却还是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袖不肯放开。 忽然,宋骁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声音,神色顿时警觉起来。 这次他反手攥住了念善的手腕,提着一口气,带着她飞快的往胡同尽头走去。“你叔叔家在哪儿?” 念善忙指了指一道不起眼的门,摩挲着砖缝里的钥匙,打开走了进去。 这里是茶楼的后门。 念善忙找了一间空房子,让定王先等她片刻。 做了这样大胆的决定,自然还要找周三叔商量,免得酿成大祸。 “张掌柜,能给周三叔送给信儿么?让他来这里一趟,我有急事要找他!”念善焦急的道。 张掌柜认识念善,没有多问,忙答应了下来。 念善找伙计要了干净了布巾和止血的药粉,匆匆跑进了定王所在的房间。 宋骁正警觉的抱剑而立,见来人是方才的小姑娘,才暗中松了口气。 “你、你先止血吧!”念善还是有些怕他,屋子里没敢点灯,借着外面隐隐灯光,宋骁沾了血污的脸,像是地狱罗刹一般。 若不是昨日在街上见过,念善还真不敢带这样的人回来。 说完,她便小心的关上了门,自己退了出去。 宋骁捏着她送来的药粉和布巾,心中微动。 她好大的胆子,竟敢救自己。看起来她并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姑娘,这间茶楼的主人又是谁? 宋骁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唇瓣发白,他只得提起精神来,先给自己止血。 这时念善正焦急的等着周无逸来。 忽然,一行身穿羽林卫官服的人,来问茶楼中见没见过一个受了伤的、形迹可疑的人。 念善的心简直提到喉咙中。 她坐在一楼的角落里,面前放着一叠点心和一壶茶。 羽林卫已经在茶楼中搜查,念善开始想着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有个羽林卫见念善独自坐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还是极其引人注目的。 他走到念善跟前。“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 念善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像是被吓坏了一样。 掌柜的忙道:“这是我们东家的侄女,在这儿等东家回来。” 羽林卫点点头,本来要走了,却突然转身。 他审视着念善,冷冷的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番外三(3) 番外三(3) 念善想起方才她跟定王在一处,一定沾染上了血腥味! 她手心已经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面上装作很害怕,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想着该如何脱身。 “这是在做什么?”只听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念善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是周三叔来了! 羽林卫见了周无逸,也变得十分客气。“见过周世子。” 他只说是追查逃犯路过,眼前的小姑娘身上有股子血腥味,便想一问究竟。 周无逸点点头,对他笑道:“善姐儿是我侄女,方才我带她去看斗鸡,安阳侯世子的所养的‘铁将军’好生厉害,次次见血,连续咬死了五六只鸡。” 这些公子哥们儿整日斗鸡走犬不务正业,偏生端王竟还很看重周无逸。 羽林卫暗中撇了撇嘴,既是有周世子作保,一旦出了事在王爷面前也能交代过去。 这样想着,他便很快带着人离开。 等他们走出了茶楼,周无逸折回来,果然念善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 念善忙叫他走到后院。 “周三叔,我救了个人回来!”念善紧张得吞咽了一下,才小声道:“那个人,可能是定王!” 周无逸来不及多问,忙走向了念善所指的,她藏了定王的屋子。 里面已经空无一人,窗户大开,努力辨别下,才能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念善追了过来,若没有身上的血腥味,她几乎以为是一场梦! “善姐儿你急着找我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周无逸看着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道:“就你自己?” 念善忙把怀中藏好的信递给了他。 认出是江萱的笔迹,周无逸匆匆打开,一目十行的看下去。 不过片刻,他无意识的攥紧了信纸。 “周三叔,我觉得此事还有回转的余地。”念善小声开口道:“小姑姑的意思,也是想跟您商量。” 周无逸点了点头,正色对念善道:“我知道了。天色不早,我找人送你回去。” 念善乖巧的应了一声。她迟疑了片刻,把来时遇上定王的经过告诉了周无逸。 定王受了伤藏在巷子里本就很古怪,而搜查的人虽是羽林卫,却更像是端王的人。端王竟敢如此明目张胆,他就不怕被皇上责问? 他此时派人追杀定王有什么意义? 看起来还不是赶尽杀绝—— 念善实在看不懂,绞尽脑汁也猜不出来。 “周三叔,定王的事……”她有些担心的问道:“我会不会给您惹了麻烦?” 周无逸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无妨,我会看着办的。” 或许,这是个机会也说不定。 …… 念善回到侯府后,悄悄从侧门进去。 琳琅院。 江萱正焦急的等着念善回来,听到兰心说五姑娘回来时,忙迎到了院门口。 等她拉着念善进来,看到念善有些狼狈的模样,吓了跳。尤其进屋后站到灯下,看到念善袖口的一圈血迹,顿时慌了神。 “善善,你这是怎么了?”江萱拉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连声问道:“你受了伤?” 念善摇了摇头,忙道:“小姑姑,我没事!这是沾了别人的血。” 这个回答也不能让江萱安心,她听完反而更是紧张的拉着念善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卷到了什么事情中?” “小姑姑您别急。”念善安慰道:“其实,我是遇上了定王。” 在江萱眼睛越睁越大的愕然神色中,念善又讲了一遍事情经过。 “善善,你胆子也太大了!”江萱只觉得后怕,她沉声道:“若你卷入了端王和定王的争端中,你以为你有几条小命够填进去的?靖安侯府都保不了你!” 念善忙摇着江萱的手,半是撒娇道:“小姑姑,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江萱也硬不下心肠。 “罢了,下不为例。”江萱心疼的带着念善先去换沐浴更衣,洗掉她不小心沾上的血迹。 念善泡在浴桶中,足足过了一刻钟,才感觉那股子血腥味渐渐散去。 这时她才发现,手腕处被定王握住的地方,已经起了一圈淡淡的青紫色痕迹。 那双修长有力的双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倒真的有些后怕了。 若不是周三叔及时赶回来,她若不能圆谎的话——念善不敢设想后果。 不过,这次周三叔给解围了,以后若定王查到是谁帮忙,或许在赐婚一事上,能够和平的解决。 “善善,仔细泡久了着凉。”江萱在外头催念善:“我让人给你熬了姜汤。” 念善忙乖乖的拿了布巾擦干净身体,穿好了衣裳出来。 “这两日你就跟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许去。”江萱拉着念善的手,留念善跟自己一起睡。“善善,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我情愿嫁给定王,也不希望你们为了我冒险。” 念善依偎在江萱身侧,柔顺的应了。 第二日一早,两人都顶着黑眼圈起来。 等两人去正院请安时,侯夫人赵氏关切的问道:“你们姑侄昨夜都没休息好?” 江萱忙回道:“昨夜我拉着善善看书,不小心就到了后半夜。” 见小姑姑对外头来的野种如此关心,江念仪心中不满,面上也带了出来。 一时大家散了,江萱被留下说话。见小姑姑不在,江念仪特意叫住了念善。 “既是从外头来的,就该多学学规矩。”江念仪趾高气昂道:“别想着在小姑姑面前讨好巴结,成日里琢磨些歪门邪道。” 对于江念仪的挑衅,念善神色平静自若,也并不生气。 一个巴掌拍不响,若两人争执起来,且不说谁对谁错,长辈们定会觉得是她不懂事。 “四姐教诲的是,我记下了。” 念善越是不动声色,江念仪就越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琳琅院先到了,见念善进去,江念仪脸色愈发难看。 等到小姑姑出嫁后,这里就是她的了,念善这个野种,别想再霸占着这里! …… 定王府。 宋骁正在闭目养神,只听到卫吉胜通传道:“王爷,刘大夫来了。” “进来罢。”他淡淡的道。 刘大夫提着药箱进来,他是来给宋骁换药。 卫吉胜服侍着宋骁脱下了外衣,解开了最里层的亵衣。 很快一道纵贯胸口的伤痕浮现在眼前,除此之外,他右臂上还受了伤。 “伤口不深,王爷每日换药,修养上半个月,便能愈合。”刘大夫感慨道:“幸而您止血及时,才没伤及要害。” 宋骁蓦地想起那个明明怕极了,还是牵住他衣角的小姑娘。 他竟被小姑娘救了一命。 等刘大夫重新敷好了药,替宋骁包扎好,又开了两幅补血益气的汤药,这才提着药箱离开。 谢宣和陶天朗已经闻讯赶来。 “王爷,您的伤势如何?”陶天朗见宋骁脸色透着失血后的苍白,不由道:“偏生在选将出征的时候,端王想害得您不能出去——” 宋骁接过卫吉胜递上的汤药,一饮而尽后,方才不紧不慢的道:“不碍事。” “王爷,端王这是怕您再立下军功,往后他压制不住您。”谢宣神色微沉,低声道:“仗着皇上的宠爱,端王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事。” “端王兄还在父皇面前进言,说是让本王先成家后立业。”宋骁眸光沉沉,从喉咙里发一声冷笑。“正预备给本王选王妃,让父皇下旨赐婚,本王自然不能离开。” 谢宣和陶天朗脸色都难看极了。 端王看起来清贵仁善,私下里却是如此心狠手辣! “昨日我遇险,还有多亏周无逸帮忙。”宋骁目光复杂的开口道:“若不是他,本王未必能顺利脱身。” 两人面露惊讶之色。 忠勇侯府是偏向端王的,虽说周无逸不学无术,可他是侯府世子,原本也宋驭也是拉拢他的,他怎么会帮着定王? 宋骁微蹙着眉:“只怕他也并非有意帮着本王,只是不得已为之。” 他的话令两人更疑惑了。 宋骁将当日的情形告知了两人,两人这才恍然。 即便当时不知情,因为那个小姑娘插手,周无逸也变相的帮了定王。 “王爷,这么说,您竟被个小姑娘给救了。”陶天朗在宋骁面前向来不拘束,还没忘了调侃道:“怎么样,正好您缺个王妃,不若您以身相许?” 陶天朗话音未落,只见谢宣和宋骁几乎同时开口。 “别胡说,咱们王爷怎么能娶忠勇侯府的人?” “她看起来也就十来岁的样子,还是个孩子。” 陶天朗和谢宣面面相觑。 王爷只说她年龄小—— “说正事。”宋骁借机清了清嗓子,道:“本王不欲接受父皇这次指婚,刘大夫已经说了本王身体没有大碍。一个月后,能跟大军一起开拔出征。” 陶天朗和谢宣也收起了玩笑之色,神色郑重的应了一声。 王爷不需要长时间养伤,端王也找不到理由按头让王爷留在京中成亲。 边关,才是王爷积累声望功劳的地方。 三人在一起商定了出征的计划,陶天朗和谢宣见他面露疲惫之色,便请他好好修养,两人退了出去。 宋骁待他们走后,叫来了刘维昱。 刘维昱以为宋骁是问他调查关于赐婚一事,他忙道:“皇上想赐婚您和靖安侯的小女儿。” 靖安侯府,果然是一流世家中最无实力的末流。 宋骁勾了勾唇角,并不觉得意外。 “去查一查,忠勇侯府周家的旁支。有没有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跟世子周无逸走得很近。” 刘维昱领命而去。 番外三(4) 番外三(4) 转眼几日过去,江萱和定王赐婚的旨意还没颁下。 江萱被被拘在院子里绣嫁妆不准出门,姑侄二人只好在琳琅院等消息。 “小姑姑,我来帮你分线?”念善看着江萱拿起一卷金线暗自出神,不由从她手中把线取了过来:“您是要打络子么?” 江萱回过神来,勉强对着念善笑笑。 虽说靖安侯府还没接旨,可从祖父的态度中不难看出他仍是属意小姑姑嫁给定王的。 祖母和大伯父知道小姑姑的心思,可侯府还是祖父当家。 “小姑姑,要不要我再出去一趟……”念善试探着道。 然而没等她说完,江萱便断然拒绝。“不行,你就好好在我身边待着,哪儿都不许去。” 大概是那日自己浑身狼狈、袖口还沾着血污的模样吓到了小姑姑。 姑侄二人正拿出玉佩来商量络子该怎么打好看,赵氏身边的张嬷嬷前来传话,说是请念善过去一趟。 虽是接受了念善这个孙女,可连念善的爹都不是她所出,她对念善的感情更是有限。只是她宠着女儿,又怕事情闹大了让外人笑话,才点头让念善母女回府。 平日里,跟念善的接触不过是早上请安。 “善善,别怕。”见念善听到消息后,眉眼间一闪而过的忧虑,江萱借着带她换套衣裳的名义进了礼物,悄声安慰道:“万事有小姑姑替你撑腰。” 念善用力的点点头,面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哪怕她再早熟,再懂事,也还是个孩子。 江萱摸了摸她的发心,她在府中,还需要自己的保护。 念善一路上跟着张嬷嬷回去,面上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心中却在飞快的猜测。 莫非是祖母发现了那一日她悄悄溜出府了? 自己和小姑姑的那点子小动作,被祖父祖母察觉到了? 直到正院门前时,念善心里依然在打鼓。 “善姐儿,来祖母这儿坐。”赵氏对念善的态度亲切了许多,招呼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念善暗自深吸一口气,依言过去。 “这几日都跟着你小姑姑读了什么书?”赵氏如同寻常人家的长辈般,关心小辈的生活。“平日里你们都做些什么?” “回祖母的话,小姑姑教我论语。小姑姑给我布置功课后,就忙自己的事。”念善乖巧的道:“小姑姑做绣活时,帮不上别的忙,我帮她分线。” 赵氏慈眉善目的含笑点点头。 她听出念善怕她觉得自己打扰了阿萱,才这样拘谨的回答,还特意点出自己没捣乱。 “你小姑姑如今忙着绣嫁妆,祖母觉得你的功课本就比姐妹差些,更是耽误不得。”赵氏温声道:“这样罢,以后你跟着姐妹们一起读书,祖母跟先生知会一声,单独安排你的进度。” 祖母竟不让她跟小姑姑接触? 念善心中悚然一惊,然而她连在赵氏面前撒娇的资格都没有,只得乖乖应下。 “过几日是庆宜侯府老夫人的生辰,你们姐妹每人做一套新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做客。”赵氏说着,给大丫鬟腊梅使了个眼色。 腊梅从屋子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匣子,捧到了念善面前。 匣子打开后,里面摆满了各色精致的首饰,红宝石、碧玺石、猫眼石制成的发簪、发箍,还有珍珠翡翠的耳珰,光芒璀璨流转,几乎晃花人的眼。 纵然是跟着江萱有了些见识的念善,也知道这里都是好东西。 “拿着罢,这是祖母给你的。” 念善忙起身,婉拒道:“多谢祖母爱惜赏赐,可这些太贵重了。我拿一件就好了,其余的祖母分给其他姐妹们罢。” 见念善并不贪心,赵氏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拿着罢,仪姐儿她们姐妹们自小就有许多,这是祖母补给你的。等容姐儿长大了也有。”赵氏微微笑道。“长辈赐,不可辞。” 念善这才忙行礼道谢。 赵氏没多说什么,就让念善回去了。 等她回到琳琅院后,江萱看到念善带来的首饰,不由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 然而她笑眯眯的道:“既是祖母给你就别多想,收着罢。眼看我们善善就要长成大姑娘,再过两三年也该给你相看人家了。” 念善粉白的小脸儿飞红,扭过头去不看自己小姑姑。 既是跟着姐妹们一同去读书,她便不好再住在琳琅院。故此姑侄两人商量,明日江萱亲自带着人将念善送回落云轩。 “母亲这是用善善在敲打我。”让念善去写功课后,江萱对兰心叹道:“只有我足够强大,才能护着善善。比如说,做定王妃。” 兰心和兰蕙知道自己姑娘心事,只得开解道:“让五姐儿跟别的姐儿们玩在一处,等长大了各自嫁人后才能互相扶持。” 江萱自己拿着帕子出神。 她喜欢周无逸,可她不可能不顾靖安侯府。 这里有她的家人,侯府供养她锦衣玉食的长大,她也要担起自己的责任。 …… 是夜。 念善睡在江萱房里的碧纱橱中,忽然听到了悉悉率率的衣料摩擦声。 江萱这几日不能安眠,念善也跟着睡不踏实。只要江萱有动静,念善都会醒来。 念善想到话本子曾看到过的私奔。 她的爹娘,就是私奔后生下了她和妹妹。 她怕小姑姑离开,她怕自己失去唯一的保护,又重新回到过去那种流离失所的日子。 这样的结合,不会有好结果的。 可念善又不敢提,只是默默的在心里担忧。 今夜不同,念善很快听到了有小石子敲击窗户的声音,很轻。若不是留意,哪怕在夜深人静时,也并不是很明显。 念善的心高高的提了起来。 果然小姑姑掀开了帐子披衣起身,穿上了鞋子后,还望自己这儿望了一眼。 念善忙紧闭着眼,继续装睡。 江萱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阿萱,咱们的事情或许会有转机。”等在屋子前头的正是周无逸,这些日子都是兰心和兰蕙轮流值夜,故此他才能轻松进来。“端王向我透露过,他想留下定王在京中成亲,好让他得不到立功的机会。” “善姐儿的无意之举,救了定王。”周无逸忙道:“定王自然也看穿了他的意图,必定不会留在京中任人宰割。” 江萱听完,面上的神色竟有几分波澜不惊的平静。 “定王为了不忤逆皇上,也有可能会答应了成亲,再去边关。”她冷静的道:“若觉得定王有前途,怕是我爹和哥哥,更会极力促成此事。” 周无逸脱口而出:“那咱们就一起离开!” 江萱笑了笑。 “无逸,我们自小长于世家,都明白自己的责任。我知道你不是没担当的人,所以我才喜欢你。”江萱温声的道:“若是真的到了咱们都无力解决的时候,那我们就分开罢。” 她的声音温柔,语言却字字冰冷残酷。 “阿萱!”周无逸情急之下攥住了她的手,沉声道:“我不会让事情走到那一步的!” 江萱只是笑笑。 “时候不早了,你快些离开罢。”她静静的道:“无逸,我们是争不过命的。” 说完,江萱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房中。 周无逸站了片刻,方才失魂落魄的离开。 念善偷偷跑到窗边去看,见小姑姑回来,忙跑到了床上。 小姑姑才进来,她便听到小姑姑许久没发出声音。念善有些担心的偷偷睁开眼,只见小姑姑正泪流满面的抱膝而坐。 像是再也压抑不住伤心,小姑姑咬着帕子哽咽出声。 念善心如刀绞。 如果小姑姑嫁了定王一生都不快活,跟周三叔一起离开,是不是最好的选择? 念善无法回答自己。 江萱半夜未眠,念善也睁着眼直到天亮。 第二日,姑侄二人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念善回了落云轩。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去庆宜侯府做客的日子。 今日是罗氏带着江念仪、江念善、江念婉姐妹三人去做客。庆宜侯夫人是江念仪的亲姨母,庆宜侯府的三姑娘卓锦亲自来迎接她们。 “三表姐好。”念善跟着她们互相见过礼,便乖巧的跟在江念仪身后。 念善不过十岁,已经初现日后惊人的美貌。她不敢跟两个姐姐争,只往显小里打扮。故此她扎了双环髻,看着还有一二分天真稚气在。 等在庆宜侯夫人面前见过礼后,卓锦带着她们姐妹三人往花园里去,听说英国公世子霍治臻也在,江念仪眼前一亮。 “表哥们在水榭旁的缙云亭作诗,咱们去附近的花房看看可好?”她提议道。 两处离得不远,卓锦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头。 江念婉还可以勉强带着,至于乡下来的、人又生得漂亮的江念善,江念仪便不想带着她。 念善本也不想掺和进去。 “四姐、三表姐,我不会作诗作画,还是在这里等着你们罢。”念善主动道。 卓锦觉得把念善晾在此处也不好,便替她找个清静的花园一角,有假山和凉亭的地方,让丫鬟给念善去取点心和果茶,让念善在这儿喂鱼玩儿。 她们都知道念善谨慎,不会乱跑惹事,倒也安心的走了。 念善在凉亭旁坐下。 想到小姑姑一日日强颜欢笑的憔悴,念善心里难过极了。 她甚至有种冲动跑到定王面前,求他不要娶小姑姑。定王都没见过小姑姑,更谈不上喜欢,既是如此,他娶别的高门贵女也是一样的。 可是她人微言轻,哪里能左右这样的大事? 念善无意识的往水里扔着鱼食,忽然她听到扑通一声。 原来是她手串松了,竟脱手掉了出去。 这是祖母才赏她的,她绝不能给丢了!念善就要去水渠里捡,忽然她的手腕被人握住。 正如那晚一样。 “别动。”一道男声自她耳边响起。 来人竟是定王,宋骁! 念善浑身不由一颤。 拉住了她,宋骁上前一步,眼疾手快的替她从水渠中捡起了手串。他修长的手臂替她拾起手串,擦干后交给了她。 “你、你是——”念善来不及道谢,先后退了一步,连说话都磕绊起来。 宋骁看着小姑娘慌张的神色,有些奇怪。似乎那日自己浑身是血的模样都没吓到她,今儿倒将她吓坏了。 自己派人去打听了许久,都没打听她究竟是出自周家哪个旁支,今儿竟在庆宜侯府见到了她。 “你别害怕。”宋骁不得宠,那些公主妹妹也不爱亲近他,故此他没有哄孩子的经验。他只得干巴巴的道:“本,我不是坏人。” 心念电转间,方才那个念头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念善计上心来,她决定赌一次。 番外三(5) 番外三(5) 在他说完自己不是坏人后,念善的目光中充满了怀疑。 宋骁五官生得都不差,放在别人身上就是朗月清风的清隽英俊;偏生到了他这儿,生生有种冷峻淡漠的气质。 他不是坏人,可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好人。 想到自己救了他一回,念善小声问道:“您,您的伤已经好了吗?” 当时的血腥味很重,连她身上都沾染了些。如今她看着宋骁行动自如,已经没有受过伤的迹象。 宋骁心中一暖,微微颔首,道:“我无事了。你叔叔有没有告诉你我是谁?” 她一定会告诉周无逸那晚的事,周无逸顺蔓摸瓜或许能查到什么。宋骁这么问,也是有意试探。 念善摇了摇头,眼神清澈天真。 “三叔不让我过问。”她声音软软糯糯的,只是寻常的说话,听起来像是撒娇。“三叔说,还是不知道对大家都好。” 宋骁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原先觉得她有十岁,今日见了却觉得更显得天真娇憨,怎么看都还是个孩子,不会说谎骗人。 这本也像是周无逸说的话。 他墨色的眸子目光锐利,念善下意识的离他又远了些。 看着小姑娘一副被他吓坏了的模样,宋骁不由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凶。 “你怎么自己在这儿?”宋骁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易近人一些,他温声道:“你是谁家的孩子?” 念善满是戒备的看着他,几乎要哭出来。“我,我在等我表姐来。” 这里是花园的角落,据他所知招待女宾的地点不在这里,她看起来更像是被人丢在一旁的。 宋骁已经在心里盘算着,让人去查周家今日有谁来了庆宜侯府。 事实上,念善已经哭了出来,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泪汪汪的,眼泪随时都会掉出来。 自己本该向她道个谢,没想到把人给惹哭了。 宋骁顿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别哭啊。”宋骁没有妹妹,也还未娶王妃,膝下没有子嗣,对上娇滴滴的小姑娘,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念善摇了摇头,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脸上滚落。 “我,我没事!”她拿帕子胡乱抹了抹,勉强朝着宋骁笑笑:“是别的事!” 怎么看都是自己把她惹哭了。 宋骁只觉得头疼,又不会哄,脸色便有些不好。 这样一来,反而又把孩子吓着了。 “真的,真的不怪您!”念善像是受了惊吓一般,脱口而出:“是我小姑姑的事……” 说着,她自悔失言一般,忙用力的摇了摇头:“谢谢您帮我捡起了手串,我知道,我就当做没看见您!” 说完,念善就落荒而逃。 看着她惊慌的背影,宋骁不敢再叫住她,只得先回去。 不过,念善的话却被他记在心里。 小姑娘看起来可怜兮兮,想来在家中也不受宠。若是自己能帮她解决苦恼,也算是偿还了她人情。 这样想着,宋骁叫来了同来的陶天朗,让他负责打听念善的身份。 …… 念善转过了回廊,就再也看不到宋骁的身影了。 她暗自深吸一口气,飞快的拿帕子细细的擦干眼泪。 在哭的时候她很克制,这样掉泪既不会花了妆,也不会眼睛发红,被人看出哭过的痕迹。 念善想等宋骁离开后再去回去,若是四姐她们见到她乱跑,一定会不高兴的。 她估摸着定王已经走了,便收起了帕子准备离开。 “五表妹?”她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清朗的声音,念善吓了一跳。 她身体僵硬的转过头去。 叫住她的人,竟是英国公世子霍治臻。 念善没听到他走来的声音,不知他是何时过来的。 “霍表哥。”她略显拘谨的微微福身见礼,尽量让自己神色自然些。 霍治臻为了躲人,自己在舅舅家寻了清静的地方。偏生江家的五表妹闯入了这里,她小心翼翼擦干眼泪的模样,让人心疼。 她不过十岁而已,被欺负了连哭都不敢放肆,还要背着人悄悄的擦泪。 “你怎么自己在这儿,阿锦应该去接你们了罢?”霍治臻温声问道。 念善忙道:“我方才贪玩,跟三表姐她们走散了,我这就回去找她们!” 霍治臻听出她在撒谎,却并没有戳穿她。 她身份尴尬,能回到侯府已实属不易,自然不能像别人那样肆意。 见霍治臻没有追问,念善松了口气,忙快步走向了假山。 果然已经不见了定王的踪影。 这半日参加庆宜侯府老夫人的寿宴,念善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不过罗氏也没有想提携这个便宜侄女的意思,念善便如影子一般低调的跟着两个姐姐。 她知道自己能来,全仗着小姑姑的面子。 回到侯府,念善直到回院子换衣裳时,心还砰砰跳得厉害。 她赌这次定王权衡之下,会放弃娶小姑姑。 那日自己虽自称是周三叔的侄女,可定王一查便知自己的身份。靖安侯府和忠勇侯府可没有姻亲关系,定王肯定能联想到小姑姑身上。 这件事周三叔也不好直接挟恩图报,为了避免端王宋驭察觉,周三叔接触定王更难。 正巧今日的机会,她装作天真无邪的样子,把话说了出来。 小姑姑上次还说她胆大包天,这次又被小姑姑说中了。 念善心里也在暗暗打鼓。 …… 定王府。 “王爷,那个小姑娘我找到了。”陶天朗进来,见到宋骁便迫不及待的道:“您猜她是谁家的人?” 宋骁皱了皱眉,见陶天朗故意关子,抬了眸子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我说,我说还不行么!”陶天朗见状,忙如倒豆子一般道:“说起来你们真是有缘分,很快就能成为一家人了。” “她是靖安侯的孙女,她爹是庶出的侯府三子,她排行第五叫江念善。原本侯府的三爷离家十数年,去年他的夫人带着两个孩子来侯府认亲,大的那个就是江念善。” “据说江念善就是靖安侯的小女儿江萱带回来的。” 原来她是靖安侯府的人。 宋骁若有所思的想起念善的话,她情急之下说是小姑姑的事,可江萱这个世家贵女会有什么苦恼? 眼下江萱面临的就是父皇有意赐婚,江萱会成为定王妃…… 靖安侯府和忠勇侯府素来无关系,平日也没有走动,念善才来京中不足一年,竟能在将要宵禁时去找周无逸,并且她救了人,竟还有周无逸帮她掩护。 唯一的解释便是周无逸和江萱有不同寻常的关系,比如男女之情…… 宋骁心平气和的想着。 在发现自己的未婚妻可能心有所属时,他竟一点儿也不生气。 他脑海里浮现出的是那个小姑娘含着泪的大眼睛。 对于念善来说,江萱是她的全部依靠。 罢了,既是她帮了自己,这点子心愿,他还是能帮忙的。 “奇怪了,她怎么会叫周无逸三叔……”陶天朗见宋骁没说话,还在嘀咕道:“没听说靖安侯府跟忠勇侯府有关系啊。” “天朗。”宋骁忽然开口道:“你跟钦天监的人熟,告诉他们合八字时,说本王跟江姑娘八字不合,本王克江姑娘。” 陶天朗下意识的想答应,转念一想,忽然觉出不对来。 “王爷您说什么?您跟江姑娘八字不合?”他愕然的睁大了眼睛。“人家侄女可是才救了您啊!” 宋骁挑了挑眉。 等等,王爷方才说是他克江萱——王爷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陶天朗忽然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了不得的内幕。 “王爷,您不会看上人家小姑娘了罢?”陶天朗脑海中灵光一闪,忙道:“您三思啊,她才十岁,还是个孩子呢!” 宋骁被他着奇葩的脑回路震惊到了,过了片刻才缓缓道:“陶天朗,本王对小孩没兴趣。” “那您是想等她长大再娶?”陶天朗觉得自己掌握了真相,苦口婆心的道:“怎么着都得到人家十五岁才行?您忍得了那么久?” “陶天朗!”宋骁捏紧了拳头,强忍着想把陶天朗一拳打出去的冲动。 “就你这个脑子,谢宣的妹妹是怎么看上你的?”宋骁被他气得脑仁疼。 陶天朗见向来冷峻沉稳的宋骁快被他气得七窍生烟,颇有成就感:“王爷,我这是替您排忧解难呢。” 他怕宋骁真的把他扔出去,毕竟他是打不过宋骁的,忙正色道:“王爷,您是觉得是周无逸和江萱之间……有些情愫?” 只有这样能解释江念善跟周无逸走得近。 “您是想卖个顺水人情给周无逸?”陶天朗脑子转的很快,他立刻道:“端王正拉拢周无逸呢,若是能让周无逸娶了江家嫡女,对咱们是有好处的。” 宋骁微微颔首。 “我知道,这就去办这件事。”陶天朗抬腿想走时,又问道:“王爷,要不要我‘无意中’透露给周无逸。” 宋骁看了他一眼,“不必。若周无逸要你提醒才能知道是咱们做的,这个世子他也当不长久了。” 陶天朗这才答应着去了。 只是他还没出门,又折了回来,并且不怕死的问道:“王爷,您究竟是拉拢周无逸多些,还是为了人小姑娘多些?” 这次宋骁没有回答他。 他面部表情的起身抬腿,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踹在了陶天朗特意新换的一套玉青色的锦袍上。 “再多嘴,舌头别要了。”他冷冷的道。 陶天朗夸张的叫了一声,一溜烟的跑了。 宋骁翘了翘唇角,在书案前坐下。 这下,那个爱哭的小姑娘,总不会再掉眼泪了罢? 番外三(6) 番外三(6) 靖安侯府。 江萱的生辰八字已经送到了钦天监,按理说既是圣上有意赐婚,钦天监呈送的结果必然是天作之合等等的吉利话。 然而数日过去,依然没有下赐婚的旨意。 靖安侯有些坐不住了,正准备打探消息时,被召进宫中。 听闻祖父入宫面圣,念善感觉自己的心砰砰跳得厉害。成败在此一举,若祖父真的带回赐婚圣旨,一切就再没回转的余地! 从正院请安回来,念善跟着姐妹去听先生讲课时,罕见的走神了。 女先生叫了她几声让她起来背书,念善都没听到。散学后作为惩罚,念善被留下来抄书。 等她从学堂出来,感觉侯府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这才知道是靖安侯回来了。 念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没回落云轩,先去了琳琅院找江萱。 “小姑姑,祖父怎么说?”念善迫不及待的问道:“关于赐婚的事——” 江萱本想逗一逗念善,可见她那张小脸儿充满了担心和紧张,便柔声道:“你祖父说,我跟定王八字不合。皇上便没有再提赐婚之事,且定王不日就要出征,他也没工夫成亲。” 定王这一去,大概一两年都回不来。 念善这才松了口气,听到“八字不合”时,她本能的察觉到是定王在帮忙。 他没有损伤小姑姑的名誉,让这件事消弭于无形。 念善心中感激,却还要继续装作一切都不知道的样子。 没有定王作比较,小姑姑能嫁给周三叔,在长辈们眼中就是最好的选择。 念善替小姑姑觉得高兴。 “小姑姑是吉人自有天相!”念善笑眯眯的道:“我祝小姑姑从此事事顺意,和周三叔早日结成连理。” 眼下这个机会,周三叔一定会抓住。 江萱微红了面庞,她虚点了点念善的额心道:“你呀!” 念善又陪着江萱说了会儿话,便深藏功与名的回了落云轩。 宫中险些赐婚靖安侯府嫡女和定王的消息并没有传开,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故此虽是没成,也没有伤了彼此的颜面。 七日后。 忠勇侯夫人请了英国公夫人做媒,去靖安侯府替周无逸提亲。 念善虽是不得近前,只听到这个消息,就高兴得几乎跳起来。 周三叔竟然说动了忠勇侯和侯夫人,还有端王——端王一直都在拉拢周三叔,自然希望他娶自己这边的人。 靖安侯和赵氏见了,觉得周无逸的家世已是无可挑剔。 虽说周无逸有纨绔风流的名声,却并没有真的惹出什么风流债来,人品是靠得住的,忠勇侯已经请封了世子,女儿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 只是靖安侯有些担心,江萱与定王八字不合,这就嫁了端王这边的人……他看出定王非池中物,往后登基的是哪位皇子,眼下并不能下定论。 毕竟忠勇侯府跟端王府走得近,在定王眼中,他们家算不算是已经站队了端王? 可若是拒绝,便又得罪端王这边。 思来想去,靖安侯还是点了头,侯府中开始喜气洋洋的准备嫁女。 琳琅院。 念善看着小姑姑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喜气,与前些日子得知要嫁给定王时像换了个人。 她也跟着高兴,好日子定在了明年开春,还有许多事要准备。 “我跟娘说了明日去普安寺上香,就咱们两个一起去。”江萱和周无逸都一直认为,此时得以反转,还要感谢念善。 小姑姑能如愿以偿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祖父祖母也不必担心她会有离格的举动,不再限制她的自由。 念善笑眯眯的答应了。 小姑姑要出嫁,她所有的东西都是侯府给的,再送给小姑姑就太没诚意了。她准备去买些丝线和料子,替小姑姑做些东西。 明日因要出门,江萱索性让人把念善惯常用的东西取来,让她住在琳琅院的碧纱橱中。 第二日一早,姑侄两人早早的出了门。 一路上都是活泼愉快的氛围,念善跟自己小姑姑撒娇,说是谢媒钱要冰糖葫芦糖人糕点果脯都买一次,才勉强还的清。 看着念善难得有几分孩子气,江萱大方的都应了,并点名由周无逸全部承担。 照例是上过香后,念善和江萱去了后殿。 “这次无逸说要带咱们见个人,这人你认识。”江萱故作神秘的道。 她认识的人? 念善有些好奇,当她跟着江萱走到后殿的碑林时,险些惊掉了下巴。 站在周无逸身边的,正是定王宋骁! 念善愕然。 她下意识的就往江萱身后躲。 “阿萱,这位是定王。”周无逸走在宋骁身边,又介绍江萱和念善。“江萱,江念善。” 周无逸得知钦天监送出的消息后,辗转打探才知道是陶天朗促成的,对方没刻意提醒,也没有瞒着他。 想来这是定王的意思,放弃了这门亲事。 故此周无逸通过陶天朗给宋骁递了帖子,请他在明月楼吃了一次饭。 当即他坦诚的表明了对江萱的心意,对宋骁表示了感谢,并且询问了宋骁是如何得知他们的关系的。 宋骁淡淡的道:“江姑娘的侄女帮过本王。” 他惜字如金,周无逸却绞尽脑汁的猜测着。善姐儿是个有分寸的,不可能对定王直说。而且他告知过善姐儿,还要装作不认识定王,既是不认识,就更不可能和盘托出。 自己能跟江萱定亲,没有定王的放手是不可能促成的。故此周无逸试探着提议请宋骁来普安寺中,名以上是江萱道谢,实则是想把事情都说清楚。 定王竟然答应了。 “臣女见过王爷。”江萱落落大方的上前见礼。 念善心里怕极了,定王此时肯来,是不是察觉到自己当日的不对,才来秋后算账? “善姐儿,还不来给王爷见礼?”江萱见念善不吭声,还只往自己背后钻,不由有些奇怪。 念善无法,这才战战兢兢的对宋骁道:“见、见过王爷。” 宋骁一见便知,念善是守了承诺的,并没对人说过她们在庆宜侯府见过。 可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宋骁不由微微皱了眉,见人家小姑娘脸色煞白,说话都不利索了。 念善打定了主意要装不认识宋骁,万一宋骁发现那日她是故意的就不妙了。 “王爷别见怪,善善怕生。”江萱见宋骁的目光落在念善身上,还以为是念善的表现让宋骁不满。 当日她在巷子前拉着自己的衣袖时,可没显出认生来。 “王、王爷,我不是故意的!”念善忽然睁大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宋骁,很快蓄满了泪水。“我,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周无逸和江萱都觉得奇怪,唯有宋骁立刻就听懂了。 她是想解释自己在庆宜侯府时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才脱口而出说了是为了小姑姑的事烦心。 故此才引起这一连串的事情。 “善善,王爷宽怀大度,你不用害怕。”江萱最了解她,知道她不是怯懦爱哭的性子,这一哭必定有用意。“若是言语上的冲撞,就好好的道歉。” 江萱说着,一面给念善递帕子,一面看向宋骁。 起初他觉得这小姑娘着实大胆,竟不怕那日受伤后凶神恶煞一般的自己。可等后来自己想表达善意和感谢时,她像是受惊了小猫儿似的,怕得要命。 她若是要哭,她姑姑还得以为是他欺负了她! 宋骁鲜少有这样无奈的时候,只得温声道:“别哭,本王没有怪你。” 念善微微睁大了惊恐的眸子,小心翼翼的问:“真的吗?” 宋骁忙点了点头。 周无逸虽是跟宋骁不熟,也听说过定王的冷面之名,今日见了觉得传言不可尽信。 普安寺的素斋极有名,午饭是周无逸做东请宋骁留下。 出征在即,能抽出这见面的时候已是极限。宋骁想走时,见小姑娘缭绕着雾气的大眼睛含着泪,怯生生的望着他,心中便软了软,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 念善本以为要送走定王,觉得还是眼泪汪汪更有诚意一些,也好让定王觉得她胆小怯懦。 没想到定王竟留了下来。 她暗自懊恼,难道是做戏太过? 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念善只得装作小白兔一样。 一时周无逸和江萱因事离开片刻,宋骁也想着避嫌先离开,却听到念善声音细细的叫住了他。“王、王爷,我有话想跟您说。” 宋骁停下了脚步。 “王爷,我当日不知道您是定王,才言语无状……”念善紧张极了,浓密而卷翘的睫毛如同蝴蝶的一双翅膀,不停的上下翻飞。“周三叔和小姑姑,都事先不知情!” 她是个聪明的小姑娘,自然知道这会引起多大的误会。 “本王说话算数,这些事与你无关。”宋骁并没有因为她是孩子就敷衍她,正色道:“此事已了,本王亦不会再提起。” 念善用力的点点头,仰着小脸儿道:“王爷,您真是个大好人!” 宋骁挑了挑眉,还从没有人这样评价过自己。 见他没说话,念善还以为是自己这句话不得宋骁心,便绞尽脑汁的补救。 “王爷,您就要出征了罢?我听说过您是大英雄,特别厉害。”念善想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努力吹捧。“这次也祝您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看着小姑娘笨拙的找话说,宋骁的唇角不再紧绷。 “这里的平安符很灵的,您带走一个罢?”念善像是有了灵感,对宋骁道:“我去帮您求一个!” 说着她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靖安侯府是这里的常客,念善去找知客僧帮忙求个平安符不是难事。 等她小心翼翼的捧回来交给宋骁,宋骁没有拒绝。 “多谢。” 番外三(7) 番外三(7) 在普安寺见面后没过多久,宋骁就带兵出征了。 念善又回到了平静的生活中,小姑姑在琳琅院备嫁,偶尔带着她偷溜去玩,平日里念善跟着姐妹们一起上学读书,闲了就做女红,叫妹妹念容认字,母女三人在落云轩倒也生活的安稳。 偶尔听到关于定王的消息,都是说定王骁勇善战,渐渐的名望有超过端王的势头。 然而今上重文轻武,还是更喜欢端王多些。 在去寺里进香时,念善私下里多出了一份香火钱,也替定王祈福,希望他一切平安顺利。若没有定王帮忙,小姑姑的事情也不会如此顺利。 转眼到了第二年开春,很快就是江萱要出嫁的日子。 琳琅院里总是热热闹闹的,念善这时反而来得不勤了,即便是过来,也只是在角落里,看着长房和二房的姑娘们在小姑姑面前凑趣,她只是跟着笑笑。 见她如此懂事乖巧,江萱瞧了只觉得心疼。 自己出嫁在即,就没人能在侯府里再替她撑腰。 想到这儿,江萱除了私下里替她多攒些金银细软留着平时用,等到她出嫁的前夕,特意去了一趟正院。 “娘,以后善善就托付给您照顾。”江萱屏退了服侍的人,开门见山道:“她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孩子,且又知恩图报。若好好的栽培她,往后嫁个好人家,对侯府也有益处。” 江萱怕侯府表面对姑娘们一视同仁,实际上在管家、交际上不教着善善。 故此她便用未来的好处做诱惑,起码让娘亲能照看些。 赵氏自然看出女儿的念头,然而这个非她嫡亲的孙女,也着实能看出值得栽培的地方。 她那张漂亮的脸和玲珑的心思……若不是出身差了些,倒真是侯府姑娘中拔尖儿的。 “娘,善善是我带回来的,我要对她的人生负责。”江萱见娘亲似乎动了心,便正色道:“善善的亲事,无论是谁提的,您一定要知会我一声,让我点头才作数。” 赵氏最疼小女儿,自然不会让她失望。“罢了,娘又没说不疼善姐儿,偏生你巴巴的跑来。” 江萱松了口气,在赵氏身边做小女儿状撒娇。 在这之后,念善明显感觉到祖母对她的态度和蔼可亲了不少,猜到是小姑姑照拂,心中感激。 三月十六日。 江萱出嫁。 靖安侯府替女儿准备了一百二十抬嫁妆,颇有十里红妆的盛大声势。 忠勇侯府娶儿媳妇,更是高朋满座,连端王都得带着圣上御赐之物和后宫娘娘的赏赐亲来道贺,忠勇侯府更被视作端王一派。不仅是端王,本人不在京中的定王也遣人送来贺礼。 等三日回门时,侯府的女眷们见到江萱脸上洋溢着幸福神色时,这才都放了心。 周无逸性子洒脱疏朗,跟靖安侯府的小辈们也能打成一片,很快大家都亲亲热热的叫他小姑父。 新鲜上任的小姑父给小辈们都准备了礼物。 “喏,善姐儿,这个给你。”周无逸拿出了一个精巧的雕成玉兔形状的玉佩,悄悄递给了念善。“你小姑姑见了就说,这个善善一定喜欢。” 这块玉佩材质是极好的和田玉,入手质地细腻,光泽温润。 在定王贺礼中,本来有一对儿龙凤呈祥的玉佩,偏多了这一块。见这玉佩形状娇憨可爱,江萱想着送善善最合适不过。 究竟是定王的疏忽还是有意为之? 周无逸心里拿不定,想着善善在宋骁眼中还不过是个孩子,这块玉佩也并无任何情意寄托,大概是还善善送他的平安符? 知道善善是个细腻敏感的性子,故此周无逸也并说出由来,免得她多想。 “谢谢小姑父。”念善笑眯眯的收下。 京中人都不大看好温柔的江萱嫁给纨绔风流的周无逸,可两人婚后的却始终都是甜甜蜜蜜的。 在两人成亲后半年多的初秋,江萱传出了喜讯,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周无逸是独子,侯爷和侯夫人都盼着早些添个孙子,愈发数落着儿子好生待媳妇。尤其是侯夫人,也并没急着给儿子塞通房,倒是让儿子收心。 江萱孕期害喜的反应大,身体不舒服,说是想让娘家的侄女来陪伴。 消息传到靖安侯府,江念仪她们都想抢着去忠勇侯府。 念善则是默默的坐在一旁写字,心中波澜不惊。 忠勇侯夫人和英国公夫人关系不错,眼见英国公世子霍治臻将及弱冠,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侯府的姑娘们便都动了春心。 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家世又好,谁不喜欢呢? 毫无疑问,姐妹中争到这次机会的是江念仪。 等大家去正院给赵氏请安,赵氏却直接吩咐道:“善姐儿,你早些回落云轩收拾东西,等会儿忠勇侯府的马车来接你。” 小姑姑放着几个嫡亲的侄女不选,偏生挑了外头来的野种! “祖母,让五妹妹去,会不会让忠勇侯府觉得咱们家不重视?”江念仪急了,要争取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小姑姑说了,是想见家里人罢?” 她可以加重了“家里人”三字的读音,提醒祖母,念善算是半个外人。 然而赵氏却不为所动,淡淡的道:“你小姑姑点名让善姐儿去,你们的心意,祖母替你们小姑姑心领了。” 见祖母态度坚决,江念仪等人只能羡慕嫉妒的看着念善登上了去忠勇侯府的马车。 等念善到了后,见到整个人见了丰腴,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的小姑姑,笑盈盈的道:“恭喜小姑姑!您和小姑父成亲后,好事连连,果然是天作之合。” “你还是这样嘴甜!”江萱亲昵的拉着念善的手,将她整个人都打量了一遍,才感慨的道:“善善长高了,人也便漂亮了。” 江萱才要带念善去见忠勇侯夫人时,她却先来了。 “你月份尚浅,就不必来回奔波,娘过来也是一样的。”忠勇侯府人对江萱温和的道。 小姑姑果真是好福气,婆母这样体贴。 “善姐儿越来越漂亮了,将来去靖安侯府提亲的人,只怕要踏破门槛儿。”忠勇侯夫人拉着念善的手,和善的笑道。 念善红着脸低下了头。 “既是来了,就陪你小姑姑多住些日子。”忠勇侯夫人喜欢儿媳,自然也恩泽到念善身上。“就当在自己家里一样,别拘束。” 江萱和周无逸成亲前,两人的新房已经扩建过,还带东西跨院。 如今江萱特意把东跨院收拾出来,让念善住的自在些。 “多谢夫人。”念善落落大方的行礼道谢,她进退有度的从容模样,让忠勇侯夫人暗暗点头。 她体贴的没有多打扰姑侄两人,寒暄了两句便带人离开。 能有今日的一切,江萱很感激念善。 若不是念善当初大胆的举动,绝不会有她们的今日。 姑侄两个像从前一样,在一处做绣活、下棋,仿佛回到了未出嫁前的日子。 当丫鬟们通传说是周无逸回来时,念善忙从软榻上起身。 “见过小姑父。”念善上前行礼。 周无逸含笑道:“善姐儿快别多礼,你能来陪你小姑姑,我还要谢谢你。” 近些日子周无逸也不似从前般东游西荡,进了近卫营历练。周无逸终于肯好好走正途,这也是公婆喜欢江萱的缘故。 先成家后立业,果然是有道理的。 见周无逸回来似是对江萱有话要说,念善借口今日赶路累了,先回了东跨院。 等她离开后,周无逸脸上的笑意很快淡了些。 “出了什么事?”江萱敏锐的察觉到他的不对,忙起身问道。 周无逸扶住了媳妇,先柔声道:“你别急,小心身子。不是我的事,是定王。” 江萱在他身边坐下,满是担忧的望着他。 “端王见定王这两年因军功名声渐隆,心有不甘。”周无逸低声道:“他诋毁定王勾结外敌,还要断定王军队的粮草供应。当然不是明面上的断,表面上准备运送物资,实则都是以次充好,甚至粮食里还掺了石头!” 诋毁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皇上动摇了,似是要相信端王的话。 “定王带着将士们在边关抗击外敌,却等不到粮草供应,定王府的人暗中找到了我,说是想让我帮忙将物资运送出去。”周无逸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他咬牙道:“这些都是定王变卖私产,来填补不足。” 江萱同样觉得痛心,难道这些朝廷上的勾心斗角,真的比那么多人命更重要吗? 况且这些将士,是在保家卫国! “阿萱,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周无逸沉吟了片刻,缓缓的道:“我想悄悄的将我的私产,拿出去折成粮草,支持定王。不仅为了他曾经的相助,我看不惯端王的行为。” 江萱点了点头,道:“你的名下铺子田地不能折现,会被端王发现。我嫁妆里有些银子,还有首饰,你先都拿去用。越隐蔽越好,不但保全你,也能保全定王。” 见妻子如此深明大义,周无逸很是感动。 “你快些去忙罢,时间不等人。”江萱握着他的手,柔声道:“有善善陪我,你放心。” 周无逸应了,很快出了门。 这几日见小姑父都是行色匆匆,念善起了疑心。 等到追问小姑姑才知道,原来是定王遇上了难处,小姑父正帮忙暗中奔波。 定王,果真是个好人。 念善也下定了决心,她让意溪回靖安侯府取回了她的首饰,留了两套能替换着用的,其余也都托人折成银子,在周无逸回来时,交到了他的手上。 “小姑父,我能力有限,这些都还是小姑姑给我的。”念善低声道:“我也想尽一份力。” 周无逸看着念善坚决的神色,心中安慰,没有拒绝。 等以后善姐儿出嫁,他和阿萱一定替她准备一份风光的嫁妆。 …… 当这批粮草运抵西北时,宋骁已经做好了只收到原定一两成的准备,没想到打开后,他目露愕然之色。 这次的粮食,不仅是今年的新下来的,而且分量远超过应有的。 同来的还有各色药材、棉花、棉布等物,满满当当的堆在库房中。 刘维昱回话道:“王爷,这次是周世子帮了大忙,这是他给您的信。” 在信中,周无逸说了会想办法继续筹措,让定王有需要尽管说。在信的末尾,他还隐晦的提了,这里的东西,有念善一份心意。 周无逸原想着以端王和定王的心胸,还有这些年定王兵权在握,他也更倾向于定王登基。 故此他想给念善在未来的皇上面前博个好感,念善的身份低些,若是能赐婚,她也能嫁个好人家。 看完信,宋骁拿出了贴身收着的平安符。 小姑娘今年十二岁。 若是说亲早的,已经定下了人家。 那么她呢,有喜欢的人了吗? 番外三(8) 番外三(8) 当宋骁再次见到念善时,是在初夏时周无逸和江萱长子的满月宴上。 十三岁的念善,那张本就漂亮的小脸儿愈发了不得。 在满月宴上,他听见有人开始打听起江萱身边的小美人儿,听说她是靖安侯府的姑娘,似是有不少人动了心思。不过当细问之下,念善只是庶出三房的女儿,有意的人便去了一半。 宋骁不由皱了皱眉。 不过是些二流世家的公子哥儿,竟也能对念善挑挑拣拣。 “王爷,您可要——”陶天朗在脖子上比划了以下,做个抹脖子的动作。“他们说了小美人儿的坏话。” 宋骁清凌凌一眼望过去,陶天朗识趣的闭了嘴。 “不过小美人儿真是有些可惜了,模样性子都好,还有情有义的。”陶天朗难得正色道:“只因出身差些,往后在说亲时是要吃亏的。” “王爷,不若我去跟周世子说一声,左右五姑娘才十三岁,不着急说亲。”他看着宋骁的脸色,猜测着道:“一二年过去,等到那时……” 今上身体越来越差,却迟迟还未立东宫。 原本最被看好的太子人选端王,也因最近办了两件让今上不喜的事,一时失了宠爱。 而定王却因接连几次大捷被召回京中,大家都传言,今上似有要重用定王的意思,这太子人选花落谁家还不一定。 明面上忠勇侯府是端王一派的人,定王今日来道贺,本就是一种挑衅。 陶天朗作为早就打上定王一派烙印的人,自然一力支持定王登基。 等到定王登上皇位,替一个小姑娘撑腰还不是信手拈来? 这样想着,陶天朗脱口而出道:“您就能——” 还不等他说出替她“撑腰”,宋骁便打断了他。“本王对小姑娘没有兴趣。” 陶天朗有点委屈,他也没想说王爷对人小姑娘有兴趣啊—— “你转告周无逸,在亲事上切不可委屈了她。”宋骁移开了目光,淡淡的道:“等她出嫁时,本王也会送上一份嫁妆,再为她求来赐婚。” 陶天朗本想揶揄一句“不若王爷您以身相许”,见自家王爷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忙正色答应下来。 自从说完后,宋骁的脸色便有些冷。 别人倒还不觉得,陶天朗是能感觉出宋骁的情绪变化,王爷不高兴了。 可说了替她赐婚的明明是他自己,陶天朗暗暗腹诽。 念善一直忙着帮小姑姑照看孩子,接待各家女眷,忙的团团转。 等她带丫鬟去花园里取小姑姑要送人的兰花时,才发现不远处的回廊上,站着定王。 虽是近三年未见,定王还是从前的模样,穿了一身玄色的亲王常服。只是原先的锐意已化作端肃威仪,让他更加深不可测。 看来普安寺的平安符果然是极灵验的。 念善远远的福了福身,唇角露出浅浅的笑容来。 宋骁紧抿的唇角不在紧绷,他微微颔首示意。 这是在忠勇侯府,念善不愿惹麻烦,很快便带着人离开。 他忽然有点庆幸陶天朗这会儿不在。 …… 嘉应十九年,端王应构陷定王勾结外敌、叛逃后被捉回,贬为庶人,流放岭南。 嘉应二十年,天子崩。 同年,皇七子定王宋骁,遵先帝遗旨,登基为帝,改年号为昭明。 昭明元年。 靖安侯府。 “小姑姑真是可惜,否则如今她就是中宫皇后了。”江念仪私下跟自己娘亲抱怨道。 虽说忠勇侯府先前被算作端王一派,然而新帝竟对他们格外优容,还破格让周无逸升了近卫营副统领。 靖安侯府这一辈中没有出息的男丁,在她们的祖父过世后,她爹爹江行远继承了侯府,可侯府的在京中的地位却是更不如从前。 纵然小姑姑是忠勇侯府的世子夫人,还生下了嫡长孙,可靖安侯府不争气,势利如英国公夫人也瞧不上。 江念仪喜欢霍治臻,一直都想嫁给他。罗氏自然也愿意,可奈何对于她们来说,英国公府是高攀了。 “罢了,你小姑父得皇上看重,终究是个好消息。”罗氏安慰女儿道:“你是靖安侯的嫡女,亲事也差不到哪里去。” 得不到的才是最想要的。 江念仪还是央着自己娘亲,道:“娘亲,当初英国公夫人替小姑姑和小姑父做冰人,能不能让小姑姑去帮忙说说?” 罗氏叹了口气。 “娘亲,我听说,小姑姑如今正操持着替江念善说亲,我可还比她大一岁!”江念仪不满的道:“江念善又不是小姑姑的嫡亲侄女,她这样大包大揽,莫非是觉得咱们侯府委屈江念善了不成?” 自从念善十三岁起,江萱就替念善张罗亲事。 “不过是外头来的野种,只因会讨小姑姑欢心,反而比我这正经嫡出的还得小姑姑看重。”江念仪撇了撇嘴道:“娘,您可得管管了,否则您名声也受累!” “不许野种野种挂在嘴上!”江行远正好回来,听到女儿这话,气得不轻。 江念仪慌忙站了起来。 “善姐儿是你妹妹,她嫁得好对你只有好处,对你兄弟们也是有助益的。”江行远恨她不争气,沉声道:“若再让我听到这些话,你就闭门抄经,上元节不必出去了!” 新帝登基恰逢新年,今年的上元节有盛大庆祝活动,取消宵禁十日。 江念仪忙跟着认错,她可是求了表姐卓锦,好歹要把霍表哥给请出来。 “爹爹,女儿错了。”江念仪忙道:“后日出门时,我带着善姐儿出门,跟三表姐她们一起去游玩。当着善姐儿的面,女儿从没胡言乱语过!” 江行远听了她的话,面色稍霁。 他又叮嘱了江念仪在外面要照顾妹妹,要跟念善搞好关系云云,才放了女儿离开。 江念仪面上乖巧的答应了,心里却对念善愈发愤恨。 等到了出门这日,她亲亲热热的挽着念善的手上了马车。 念善还觉得奇怪,平日里四姐最不喜欢自己,三姐、六妹待她倒还亲切些,容姐儿还小,这次没跟来。 她不信是三姐突然转了性子。 等走到朱雀大街时,她们下了马车。 “善姐儿,我竟忘了把这支发钗戴了出来。”江念仪拔下了发鬓上的簪子,递到了念善手上。“这可是太后娘娘新年的赏赐,你没能进宫去,所以可能不认识。” 念善已经隐隐猜到了她的目的。 “街面上人多,若是丢了,太后怪罪下来谁都承担不起。”江念仪笑嘻嘻的道:“五妹妹平日里最是细心谨慎,常得长辈们夸奖,如此一来,便请妹妹帮我收着。” 说着,江念仪指了街边一间茶楼,对念善道:“这里还清静些,我出银子,妹妹便在此处暂候片刻,等我们去去,就换你去玩好不好?” 摆明了她是不想带自己出来,偏又要有个好名声。 这点子雕虫小技,念善不想跟她计较,便点了点头。 江念仪自觉计谋成功,叫着三姐和六妹高高兴兴的走了,两人歉然的看了念善一眼,却都不想得罪江念仪。 这里不是街上最热闹的地方,故此茶楼里还有空位。 念善乐得清静,只想着一会儿买盏花灯给念容带回去。 “意溪,你在这儿坐会儿,看好了四姐的东西。”江念仪倒是大方的花钱定了雅间,念善对意溪道:“我去给容姐儿挑一盏花灯。” “姑娘,您自己去?”意溪有些犹豫道:“不若奴婢陪您一起去。” 念善摇了摇头,她微微笑道:“我很快就回来,这东西还真的要收好了,不然很麻烦。放心,我可不是什么柔弱女子。” 纵然有小姑姑的宠爱,可她毕竟是在靖安侯府生活,就不得不低头。 意溪只好答应了。 念善摸着荷包里的碎银和铜板,决定就在附近替念容买一盏。 走在街上,她能听到远处传来欢声笑语,花灯连绵不断如同一条星河,念善也弯起了唇角。 “麻烦帮我拿一盏莲花的。”念善挑了一会儿,指着高处一盏精巧的莲花灯对摊主道。 她付了铜板,就准备往回走。 可还没走两步,她就被两个穿得人模狗样的不知是哪家的纨绔公子哥拦住了。 “小娘子怎么一个人在外头?”个子高些的人嬉皮笑脸道:“不若哥哥陪你一道游玩?” 另一个各自稍矮的人更过分,上来就要拉念善的手。 念善想走,却被他们拉住了衣袖。 她将手中的灯挥出去,趁着两人躲避的时机,念善忙转身就跑。 只是没走两步,她忽然撞到了一个人身上,踉跄了一下,很快她被扶了起来。 “王,皇——”念善愕然的睁大了眼,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称呼。 扶住她的人,竟是新帝,宋骁。 “别跑——”那两个人追了上来,见宋骁握着念善的手,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道:“这是小爷先看上的人,你们若识相,就赶紧滚——” 那人话音未落,刘维昱已经出手,他手中长剑未出鞘,便将两人打得瘫倒在地上求饶。 “五姑娘,你没事罢?”许是灯火的映衬,宋骁总觉得念善眸中又如同小时候一样,泛起水光。 他见不得她哭。 念善忙摇了摇头,自己从宋骁怀中离开。 “多谢您相助。” 上元灯节,羽林卫里也抽了人来帮着巡逻,这里发生了打斗,很快就会有人过来。 宋骁留下了刘维昱在此处解决事端,他自己陪着念善回到了茶楼。 见这里只有一个小丫鬟陪着念善,想到念善的身份,宋骁猜到她一定是被姐妹们丢下了。 宋骁心中已很是不悦,靖安侯府如今竟如此不堪了么。 “若是五姑娘不介意,就随我一起去赏灯罢。” 番外三(9) 番外三(9) 念善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婉拒。 这街上熙熙攘攘,今日不同平时,出来游玩的世家贵女、世家公子不少,保不准其中就有认出她或是皇上的,她还担不起那些流言蜚语。 宋骁体谅的点点头。 “方才看你的花灯摔坏了,我陪你去买个花灯就回来。”宋骁让步道。 念善原本做好了拒绝宋骁后,他会生气的准备。见他肯让步,念善自然要识好歹的答应。 “那就麻烦您了。”念善福了福身。 今夜出来游玩的都是年轻的男女,故此念善和宋骁并肩走在一处并不奇怪,只是两人在一起仍是惹眼的。 男子高大英俊,颇有些上位者的端肃;女子貌美娇俏,波光流转间妩媚动人。 念善被这些目光看得不舒服,只是在宋骁身边,她不敢多说什么。 很快宋骁带她到了一个摊位前,从上面挑了一张能遮住大半张脸的面具,付了铜板后递给她。 念善微愕,没想到宋骁竟如此细心,她忙小声道谢,接过来带在脸上。 等带上面具后,念善终于能松口气,起码不必担心被认出来。 街边有许多猜灯谜送花灯的,念善只想图省事,去买一盏就回去。 “要不要试试?”宋骁的兴致倒是很好,他随手摘下一个灯谜,交给了念善。 念善还来不得打开,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她四姐的笑声。“霍表哥,你帮我把那盏嫦娥奔月灯摘下来好不好?” 江念仪和霍治臻都在? 念善悚然一惊,险些攥不住手里薄薄的一张纸。 她整个人都变得僵硬起来,恨不得拔腿就跑。可不仅宋骁在身边,霍治臻和江念仪就在附近,若真的撞上—— “别怕。”宋骁虽是对江念仪姐妹没什么印象,却是认识霍治臻的。他在四周望了一圈,很快看到了不远处摊位旁一群年轻男女,包括两人在内有十来个人。 “你保持这个姿势别动,我带你走。”宋骁主动转了个身,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替念善系好,自己面对他们。 或许是宋骁在人群中过于显眼,霍治臻很快就注意到了他,起初还以为自己看花眼。 虽是后宫空虚,可皇上还要陪着太后在宫中过节—— 他的目光很快落到背对着他们,被宋骁牵住的女子身上,看她的身形,总觉得有两分眼熟——只是她身上穿着明显不合身的玄色斗篷,一眼便知这是男子的才对。 皇上在还是定王时,就没娶王妃,王府中甚至没有主持中馈的侧妃,前两年还能说是一心扑在前线的战事上,可皇上已经回京一年多……难道是皇上早有意中人? 等过了年,怕是请立中宫、选秀的折子就该递到皇上跟前。 能让皇上从宫中出来陪着赏灯的,还这般细心呵护的人…… 宋骁的目光淡淡的落在他们身上。 霍治臻忙越众而出,走到二人面前行礼道:“见过七爷。” 在外面自然不能暴露宋骁的身份,霍治臻听人在外这样称呼过宋骁,这才斗胆称呼。 宋骁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同行的人里有见过宋骁的,也吓了一跳,赶紧过来行礼,别的人不明就里,也跟着过来。 江念仪在忠勇侯府曾见过宋骁一面,当时只觉得定王冷峻威严,可他待身旁女子的却很温柔,牵着她的手,还让她穿着自己的斗篷。 他身旁的女子始终没有转身,大家在心中暗暗猜测起她的身份。 长街上人群熙攘,他们挤在一处不动已经引起了注意。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宋骁牵着那女子的手离开此处。 “天,皇上身边的人是谁?”一行人也没了看花灯猜谜的兴致,显然跟在皇上身边的姑娘更让他们感兴趣。“也没听说皇上中意立哪位世家贵女为后,这几年来皇上都不在京中……” “她不敢露脸,是怕咱们认出来么?” “也不一定,毕竟一个未嫁的姑娘跟着皇上出来,一旦嚷嚷出去,便是进了宫名声也不好听。” 大家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 “她一定是皇上喜欢的人罢?”终于有人说到了重点,她小声道:“今夜有宫宴,皇上提前出来陪着心上人。若不是碰上咱们,怕是皇上正陪着她猜灯谜呢!” 想到这儿,他们开始有些紧张。 “皇上不会怪咱们冒失,坏了他的好事罢?” “可咱们也是刚巧碰上,并不是有意去捣乱……” 末了,还是霍治臻出言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大家都不要再往外传,就当没发生过。” 知道太多秘密,尤其是天下之主的秘密,是很危险的。 这样一来,大家没了再逛的兴致,准备要回去。 江念仪从开始就变得沉默。 虽说那人带着面具,还穿了件过于宽大的斗篷,可她怎么看都觉得有几分眼熟。 最后看到皇上牵住那人的手时,她眼尖的发现,那人手指纤长,想来是个心灵手巧的人。 “霍表哥,我还有些事,就先带着妹妹回去了。”江念仪罕见的没再粘着霍治臻,而是飞快的往茶楼赶去。 她有种荒谬的错觉,站在皇上身边的人是江念善! …… 等到离开他们的视线后,念善才意识到她还被宋骁牵着手。 “多谢您帮忙。”她小心翼翼的抽回了手,低声道:“给您添麻烦了。” 她的手腕纤细,手掌因方才的紧张而渗出冷汗来,离开他温暖而干燥的掌心后,她竟觉得有些冷。 “是我疏忽了。”宋骁没有多言,将她送回茶楼。 在路上,他顺手挑了一盏兔子灯一盏莲花灯给她,温声道:“就当我向五姑娘赔不是了。” 能让天子纾尊降贵的低头的人不多,闻讯赶来看热闹的陶天朗,识趣的躲在一旁没出来。 当他看清宋骁身边的人,正是靖安侯府的五姑娘江念善时,也暗暗吃了一惊。 去年皇上还信誓旦旦的说要替江五姑娘撑腰,将来给她赐婚。总不会是皇上幡然醒悟,看上了人小姑娘,决定自己叼回来护着? 陶天朗也被自己的脑洞震惊到了。 念善没有拒绝他买的灯,道谢后匆匆进了茶楼。 “还不滚出来。”见念善的身影消失在茶楼中,宋骁头也不回的道。 陶天朗这才笑嘻嘻的走出来。 “七爷,您跟小美人儿花前月下,属下万不敢打扰。”他笑眯眯的道:“怎么,您看上小美人儿了?” 他本是习惯性的作死调侃,以为宋骁会像一样义正言辞的怼回去。 可这次宋骁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像是在认真思考他的提议。 “七爷,您不会来真的罢?”这下陶天朗嬉皮笑脸的表情消失不见,忙道:“您要把小美人儿娶回去?太后娘娘早就给您准备了秀女,只等您翻牌呢……” 宋骁高深莫测的看了他一眼,陶天朗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只见年轻的天子微微一笑。 “你猜。” …… 当江念仪赶回来,看到念善手中拿着两盏花灯,追问她都去做了什么。 “我答应了容姐儿给她带花灯回去,看见路边有,便出门去买了。”念善取过桌上放着的发钗,面色如常的地给她:“四姐的发钗好好的在这儿,物归原主。” 江念仪满是狐疑的看向念善,语气中很是不信。“真的?” “四姐这是什么意思,若四姐留下我是为了看护太后的赏赐,我已经做到了。”念善淡淡的道:“四姐这样质疑我,难道是故意不带我去赏灯,单单让我留在此处?” 即便是江念仪,也不好带上欺负堂妹的名声,只得暂且作罢。 等到回去的路上,念善像是生气了一样,没有选择跟两人同乘,而是主动去了后面的马车。 “四姐,五姐不会是生气了罢?”江念婉小声对江念仪道:“若她回去跟祖母、大伯母告状的话……” 江念仪高高的挑起眉,道:“难道我还会怕她不成!” 虽是这样说,可江念仪也有点底气不足。 小姑父在朝中愈发得用,是新帝跟前的红人,小姑姑又最宠着江念善,祖母和娘亲替江念善看好的亲事,都被小姑姑给否定。 她最担心的就是小姑姑会把江念善嫁给霍表哥,而她这些日子留心观察,霍表哥对江念善似乎也有好感。 不过是个外头回来的野种,只因为一张脸好看,难道就要抢走她最喜欢的人吗? 江念仪愈发心中愤愤不平,尤其是今日看到站在皇上身边,那个与江念善有一二分相似的女子。 坐在后面一辆稍显拥挤的马车上,念善看着手中的兔子灯,默默的叹了口气。 她膝上叠放着一件玄色的斗篷,正是方才跟宋骁分开时,她发现自己竟忘了还宋骁的斗篷。 这件斗篷留了怕后患无穷,可天子的衣裳,她又不好随意丢了,只得暂且收着。 意溪坐在念善身边,识趣的什么都没问。 回到家中后,念善让意溪先悄悄的把斗篷藏好,自己提着灯去找念容。 念容还在眼巴巴的等着姐姐回来,见到两盏花灯,主动挑了那盏样式略显普通的莲花灯,把兔子灯留给了姐姐。 “多谢姐姐,我很喜欢。”念容笑眯眯的道:“今夜一定很热闹罢?” 看着妹妹眼中的向往,念善摸了摸她的头,心里想的却是在街上,看着如星河般流动的各色花灯中,她听到宋骁对她说“别怕。” “很热闹。”念善微微笑道:“等明年有机会,姐姐带你一起去。” 念容乖巧的点了点头。 哄着念容回去睡觉后,念善看着挂在房中的兔子灯出神。 她不知宋骁的举动是何意,他邀请自己,应该只是同情可怜自己罢? 念善想起在四年前的事,宋骁不动声色的妥帖处理,成全了小姑姑和小姑父。虽说他看起来冷峻威严,实则是个心思细腻的好人。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 小姑姑已经在替她张罗着议亲,好像是已经有了人选。 只要家世清白人上进,能踏实的过日子,她没有别的奢求。 等她出嫁后,拿到嫁妆,能自己经营铺子,有田庄的收成,也能帮衬娘亲和妹妹,她们的日子就能好过些。 念善心中思绪万千,直到子时才朦胧睡去。 …… 回宫之后,宋骁将卫吉胜叫了过来。 “你去打听一下,周无逸的夫人是否替江五姑娘定了人家?” 卫吉胜虽是一头雾水,却习惯性的立刻答应下来。 宋骁坐在榻上,手边放着书卷,却是无心去翻。 这几年过去,他不知道她是否心有所属,这京中的青年才俊,是否让她芳心暗许。 宋骁拿出了那枚他从来没离身的平安符。 善善,朕该放过你吗? 番外三(10) 番外三(10) 过了上元节后,前朝和各世家都开始忙碌起来。 一则新帝登基要重整朝纲,二则新帝后宫空虚,太后已有意替皇上选妃立后。 靖安侯府。 这日念善正在落云轩教妹妹念容读书写字,听到意溪来通传,说是姑太太回来了,请念善过去一趟。 听说是小姑姑来,又没叫念容一同去,念善隐约猜到了小姑姑的来意。 她让妹妹继续写字,自是则是带着意溪和银星去了宁德堂。 “祖母,大伯母,小姑姑。”念善进门后,先上前给一众长辈见礼。 别的姐妹也都不在,看来小姑姑一来就点名要见自己。 “娘亲,大嫂,我要善善陪我去琳琅院找些旧物。”江萱走下来,亲热的挽着念善的手离开。“大约午饭时,我们才回来。” 赵老夫人含笑点点头,罗氏虽说面上也是笑着的,可心里到底有些不痛快。 小姑子放着正经的嫡亲侄女不亲近,却偏偏宠着江念善这个外头来。 如今忠勇侯世子在新帝面前愈发得重用,小姑子肯为自己女儿多谋划一二才是正途。 不过如今靖安侯府不如先前,她敢怒不敢言。 琳琅院。 自从江萱出嫁后,琳琅院便空置下来。虽是江念仪一直眼热想搬进来,可赵老夫人没点头,仍是给小女儿留着此处。 “小姑姑,您要找什么?”念善见兰心果真去开了箱笼,起身道:“我一起帮忙。” 江萱笑着摇摇头,道:“傻孩子,哪里用你帮忙。” “我今儿过来,是想先探探你的意思。”江萱拉着念善的手,笑眯眯的道:“我们善姐儿大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我和你小姑父商量着,倒也商定了个人选。” “这人你没见过,是恩国公府的二房嫡子陈钰清。” “恩国公府你是知道的,二房人口简单,二夫人也和善。”江萱细细道来:“且二房不承爵,你们的日子也能轻松些。” 念善虽是脸色微红,听得却很认真。 “善善,想姑姑没有让你立刻就答应,过些日子小姑姑安排个机会,你们先见一面。”江萱试探着道:“到底要你喜欢才好。” 念善含羞带怯的应道:“小姑姑,我听您的。” 江萱拍了拍她的手,欣慰的应下。 她和周无逸都觉得陈钰清称得上一表人才,且年纪轻轻就到了近卫营,以后是个有出息的。 皇上还说要赐婚,有这份殊荣在,善善嫁过去也不会受气。 “你不必心里有负担,只是寻常的见一面。”江萱故意调侃道:“小姑姑这儿还有许多人选呢!” 周无逸在近卫营,周围确实有许多青年才俊,替善善寻一门亲事,还是能办成的。 念善一张小脸儿红透,低下头不理会自己小姑姑的玩笑。 等到陪着江萱用过午膳,送她出府,念善在往落云轩走的路上,竟发现自己心里很是平静。 既然都是嫁给陌生人,只方方面面合适就罢了。如果对方没意见,她自然也服从长辈们的安排。 她没有运气能像小姑姑一样,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念善默默的垂了眸子,她没有,她也不该有。 …… 御书房。 宋骁的书案上堆积如山的不再是折子,而是一幅幅卷轴,全都是这次待选秀女的画像。 “皇上,太后娘娘说了,让您瞧一瞧有没有中意的。”卫吉胜才带着人从寿安宫回来,原封不动传达了李太后的意思。“若有您喜欢的,可以先接进宫。” 宋骁应了一声,漫不经心将一卷画像握在手中,并不打开。 他让其他服侍的人都下去,不紧不慢的道:“朕让你打探的事情如何了?” “回皇上的话,世子夫人有了人选,是恩国公府二房嫡子,国公府的三公子陈钰清。”卫吉胜小心翼翼的看着宋骁的脸色,琢磨着要不要把打听来的消息全部说完。 皇上突然让他去打探一位深闺姑娘的婚嫁,这本就不正常。 卫吉胜在心里暗暗的猜测着,莫非是这位姑娘入了皇上的眼?这五姑娘是靖安侯府庶出三房的姑娘,身份低些,若是皇上喜欢,接近宫来封个贵人之类的,太后不会不答应,反而乐见其成。 宋骁听罢,眉眼一沉。 “过两日休沐,周世子请陈三公子去京郊踏青。”卫吉胜见皇上神色变了,便不敢隐瞒。 正值三月春光明媚,是出去踏青游玩的好时候,然而周无逸请陈钰清去踏青,怕是想让江念善跟他先见一面。 毕竟周无逸那疏朗的性子,加上江萱对念善的疼爱,必定不会让侄女稀里糊涂的嫁人。 “朕知道了。”宋骁神色淡淡的道。 卫吉胜也摸不准皇上的意思,到底对这位五姑娘是什么态度。 几日过去,宋骁一直都没什么动作,太后送来的美人图,也都是敷衍的翻了翻。 等到他来报周世子休沐,宋骁从太后宫中请安回来后,换了套便服,带着刘维昱出了宫。 刘维昱是知道些内情的,从上元节皇上出手救江五姑娘,随后又陪着她看灯。皇上离开前还穿着件玄色的斗篷,再回来时便没了,会给谁毋庸置疑。 莫非皇上真的对江五姑娘有些意思? 等到了京郊的会春园,这里正是京中勋贵世家们常来踏青、放风筝的地方。 他发现皇上无心游玩,倒像是刻意来等人一样。进了园子后,皇上带着他直接到了摘星阁的二楼,这里能清晰的看到不远处的一座凉亭。 没等多久,只见周世子的夫人带着一位带着帷帽的姑娘出现。 从她纤秾合度的身段上,刘维昱猜出,这就是江五姑娘无疑。 …… “善善,等会儿你小姑父会带着陈钰清从这儿经过,你们彼此看一眼,也大概有个了解。”江萱拉着念善在自己身边坐下,低声道:“若是不合意,也告诉小姑姑。” 幸而带着帷帽,小姑姑看不出自己脸红,念善轻轻应了一声。 难得出来一趟,虽是别有目的,江萱也命人按照踏青的规格准备的。各色精致的茶点被从食盒中拿出,姑侄两个倒真的像是来游玩一般。 快到约定好的时间,江萱正想让兰心去一探究竟时,却见恩国公府的二奶奶王氏走了来。 见到了江萱和念善,王氏跟江萱关系还不错,笑盈盈的上来打招呼。 起初江萱以为是偶遇,可见王氏说话有几分吞吐,便知道怕是今日的事情出了问题。 “善善,你虽兰心去把咱们车上的风筝拿出来罢。”江萱对念善道:“一会儿咱们去河边放风筝。” 念善乖巧的应了,从善如流的跟着兰心出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江萱蹙着眉道:“你们三公子还没来?” 二奶奶王氏就是这次的中间人,她满脸愧疚的道:“快别提了,阿萱这次是我对不住你,二婶不同意这门亲事。” 原来二夫人以为侄媳口中倍受忠勇侯世子夫人宠爱的侄女,是靖安侯嫡女,有门当户对的身份才一口答应下来。等之后细问才知道,竟是庶出三房的女儿。 三爷十多年前离京,而后便没了音讯,六年前他的妻女才来认亲。 聘为妻逃为妾,谁知道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思及此,陈二夫人便要拒绝这门亲事。 “是我在其中没传递好,阿萱你别生气。”王氏见江萱脸色不好,忙劝道:“等有好的人选,我再给善姐儿说。” 江萱确实心中生气,更重要的是她担心会伤害善善。 可好友也是好意,江萱又不能对着往事发脾气,只得咽了下去。 “跟你我是肯说实话的。”江萱淡淡的道:“谁娶了我们善善,绝对是有福气的。我们善善也并不愁嫁,这样早些说清对大家都好。” 江萱正盘算着如何跟念善说。 她知道念善肯定会乖巧懂事从不闹,可未免会伤了善善的心。 亭子外的假山旁。 念善抱着拿来的风筝,已经将两人的话听了七七八八。 其实她真的不在意,以她的身份能嫁到国公府,实属高攀。她也并不难过,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罢了。 等看着王二奶奶走后,念善带着风筝主动过来。 “小姑姑,您别动气,没关系的。”念善反而大度的道:“我还想多在家里留两年,现在四姐还没定亲呢,我也不着急。” 江萱看着她如此懂事,反而更觉得心酸。 “善善,你小姑父之前提过今年的庶吉士里有个不错的,叫许启安。”江萱忙道:“他亦是品貌俱佳的人物,又是前途无量,入阁拜相非翰林不可。” 这人父母双亡,自小由叔叔家接济着长大,日子虽是过得艰难些,也是个踏实的性子。 念善没有拒绝,只说听小姑姑的安排。 既是“相亲”没成,念善和江萱准备把今日只当成出来游玩,念善摘下了帷帽,两人准备去放风筝。 眼看她们就要离开摘星阁上能看到的范围,忽然陈钰清竟赶了过来。 念善正抱着风筝,也来不及再带上帷帽。 他眼中的惊艳之色一闪而过。 原本他想着来给周无逸的夫人赔个不是,说些两人的不合适之处。毕竟是母亲先答应了,随后又强硬的说不同意,只因为江五姑娘的身份低。 再加上周无逸是副统领,他还尚且没有出头,自然不希望引起误会。 他没想到这位倍受江氏宠爱的五姑娘,竟生得如此漂亮,让人移不开眼睛。 陈钰清也确实这么做了。 站在不远处摘星阁中的宋骁,见状微微蹙起了眉。 番外三(11) 番外三(11) 既是陈二夫人看不上念善的出身,虽说明显看出陈钰清对善善有些动心,江萱仍是不赞同的。 她神色略显冷淡的点点头,带着念善径直离开。 陈钰清有些失望,不过他见念善抱着风筝,心里有了主意,也很快也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皇上,会春园引了活水进来,在水渠边有一片宽阔的去处,是放风筝的好地方。”刘维昱见状,福至心灵的道:“属下见附近有卖风筝的,这就让人过去买。” 宋骁微讶,很快对于刘维昱罕见的头脑闪过灵光表示赞许。 水渠边。 念善为了让小姑姑别担心自己,放风筝时态度便积极了许多,她露出些回忆的神色对江萱道:“小姑姑,我这只大蝴蝶风筝还是小姑父送的呢,几年过去了还是这样灵动鲜活。” 当初周无逸送念善风筝,是想着让她帮忙给江萱一个生日惊喜。那时发生了太多的事,三人倒也没再有机会出门放风筝。 这风筝过于惹眼,平日里侯府的姑娘们在一处玩时,念善怕姐妹们多心,便一直都没拿出来过。 “若是喜欢,让你小姑父再多买些送你。”江萱知道她的体贴,温声道:“今儿若飞到高处,直接剪了便是,让烦恼远远的飞走,往后就都顺了。” 即便江萱安慰了念善许多话,可她心中仍是气愤不已。 善善的人品、模样,配陈钰清绰绰有余,只因为身份低些,就被人挑三拣四。她还没嫌弃二房不承爵,往后有可能是个普通的富贵人家!那些财产,她拿出完全可以翻一倍的给善善做嫁妆。 江萱这样想着,面上难免透了些情绪出来。 念善笑眯眯的应了。 放风筝是念善很擅长的,小时候家里穷,她还自己做过简单的风筝放着玩。 正巧安平伯府的吴大奶奶请江萱过去说话,念善乖巧的说让小姑姑先别看,万一她的风筝飞不高可就的丢人了。等到她的风筝放好,再请小姑姑来看。 江萱心疼她的懂事,心里想着要快些给念善找个更好的人家,才能更打那些人的脸。 想到吴大奶奶是个爱交际的,或许能替她参谋一二也不一定,江萱便暂且离开,让念善等她回来。 念善待她走后,倒也没有敷衍,让意溪帮她,控制着力道让风筝慢慢飞上了天。 这会儿风还不大,那只漂亮的大蝴蝶慢悠悠的越飞越高,念善收了收线,蝴蝶翅膀仿若真的一样,也在半空中抖动,翩翩起舞。 等下真的将它放飞了,念善还有些舍不得。 “姑娘,这风筝飞到天上可真好看!”意溪在一旁看着,兴奋的道:“蝴蝶倒像是活了一般。” 念善看着风筝,唇角露出浅浅的笑容来。 很快一阵风吹来,这时的春风已经褪去料峭,还夹杂着些许凉意,垂在身上、脸上并不觉得冷,还很舒服。 她手中的线轴骨碌碌转得快,没有她费劲儿,风筝便趁着这一阵风越飞越高。 此时不远处已经能看到有不少风筝都飞到了空中,念善选的位置偏僻些,倒不用担心跟人的线缠到一处。 正当念善想一会儿要当着自己小姑姑面,将风筝给放飞剪断线,忽然看到自己风筝所在的领域里,飞出了一只玄色的鹰。 念善初见时吓了一跳,恍惚以为真的是一只老鹰。 很快她便看出,原来这也是一只风筝。 不知为何,许是操纵风筝线的人并不熟悉,他的风筝离念善的风筝越来越近,眼看就要缠过来。 念善忙要把风筝往自己这边收,只是这风筝线因为放了几年,结实程度自然不出新的,在念善用力收线时,竟然自己断了。 眼看着自己的大蝴蝶飘不受控制的飘摇摇往旁边飞去,她的大蝴蝶缠住了那只玄色的鹰。 在意溪的惊呼声中,大蝴蝶和玄色的鹰齐齐的开始往下栽。 这下倒是她害得别人的风筝被无端掉落。 风筝在她的视线中消失不见,想是掉落在一旁的禅院中。念善准备去旁边道歉,顺便想拿回自己的风筝。 “真是对不住,方才是我的失误,连累您的风筝也……”念善带着意溪过去后,忙一叠声的道歉。只是她话未说完,突然见到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 来应门的竟是前些日子才在街上见过的男子,是皇上身边的护卫。 “是我打扰了,请您转达我的歉意。”想到在里面的人是宋骁,念善猜测着他可能是陪着人来放风筝,自己简直是来捣乱,匆匆道歉后念善就要离开。 刘维昱见果然江五姑娘过来,自然不能放她走。 “江五姑娘,请留步。”刘维昱对念善道:“皇上捡到了您的风筝,请您随我来罢。” 既是他开了口,念善无法,只得硬着头皮随他走了进去。 念善打定了主意进去就认错,不该看的绝不乱看,故此她低着头,错过了宋骁望向她的温柔眼神。 “臣女见过皇上。”念善影影绰绰见到一个身着玉青色锦袍的人影,忙蹲身行礼。“方才是臣女技艺不精,以至冒失,还请您见谅。” 宋骁见她进来就急匆匆的认错,心疼之余,语气淡淡的道:“江五姑娘,抬起头来。” 除了那次在巷子里救了他,念善见了他总有些怕似的,他还能吃了她不成? 念善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悦,连忙依言抬头。 “五姑娘,朕有那么可怕吗?”宋骁走近念善身边,居高临下的问道。 念善慌忙间垂了眸子。 “臣女有幸窥见天颜,自然敬畏不已。”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臣女,臣女是激动之下一时忘情。” 他挑了挑眉,觉得还是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更可爱些。 希望她在自己面前能多些活泼。 …… 等到周无逸和江萱一起回来找念善时,被人告知念善去隔壁取风筝。 听意溪讲了两个风筝是怎么缠到一处的,原本两人还觉得寻常,可等了片刻念善还没回来,江萱准备过看看,周无逸要陪她一起过去。 还未进院门,他们听到念善的声音。 “这两团线都乱了,怎么都解不开,不若直接剪了罢?”是念善在提议:“重新换线就好。” 然而紧接着响起的声音却让两人愣在了原地。 “不用,慢慢解开就是。”念善也不知身为九五至尊的天子为何忽然心疼起这些风筝线来,宋骁没让她拿剪刀。“朕这里还有别的风筝,你拿走先用。” 善善跟皇上在一处? 得到这个认知,两人心中俱是一惊。 “善善,你在吗?”江萱愣了片刻后,忙回过神来上前敲门。 来开门的仍是刘维昱。 “周副统领好,夫人好。”他大大方方的向两人问好。 江萱和周无逸胡乱点了点头,忙快步走了进去。 “臣见过皇上。” “臣妇给皇上请安。” 夫妻二人见皇上竟就在念善身旁,帮着她一起拆两只缠在一起的风筝,明明是两条线已经乱得分不开。 皇上待善善的姿态委实有些亲密。 “不必多礼,起来罢。”宋骁明显的感觉到身旁的小姑娘浑身一颤,对二人的态度温和了不少。 “小姑姑,小姑父。”念善也觉出不妥来,忙过去到两人身边道:“方才我的风筝断了线,不小心缠住了皇上的风筝。” 皇上此时在此处放风筝就是最大的反常。 这些日子太后对皇上逼得紧,非要皇上先选两个人进宫服侍不可。皇上为了躲清静出来也正常,可偏偏到了此处,偏偏还放起了风筝——根本不像是皇上会做的事。 大家都是过来人,没有什么不明白的。 如果不是念善的大蝴蝶因为线不结实,那么便是那只鹰的风筝,去缠念善的大蝴蝶了罢? “皇上,臣的侄女年纪尚小,又不懂事,若有冒犯之处,请您见谅。”周无逸不闪不避的迎上宋骁的目光,镇定的道:“善善,向皇上赔礼了吗?” 念善闻言,忙站到了江萱身边,再次道歉。 被周无逸搅和,方才那点子温馨的气氛荡然无存。 眼见念善被周无逸夫妇带走,宋骁面上倒没什么不悦,慢条斯理的放下线,也不再去解。 “将这两个风筝原样带回去,不需要解开。” 皇上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刘维昱忙应了一声。 左右往后都是亲戚,皇上应该不会生他们的气。 刘维昱想通关窍,抱着两个缠在一起的风筝,跟着宋骁离开。 …… 自从上次回来后,周无逸和江萱不约而同的认为,皇上是看上了念善。 “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江萱神色有些激动,善善是她最疼爱的侄女。“善善自小就过着苦日子,舒心的生活还没过两年,我是定舍不得她去宫里受苦。” “善善确是小了些。”周无逸想到两人的年龄差距,皇上正值壮年,可念善才十五岁。 他想得更深一层。 如今皇上膝下无儿女,正是需要扩充后宫替皇上开枝散叶。哪怕太后在选妃立后时有自己的私心,也不会反对让念善入宫做个低品阶的宫妃。 “阿萱,你放心。”周无逸搂住妻子的肩,温声道:“我会向皇上尽力争取的。” 若皇上真的看上了念善,靖安侯府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推脱? 只有他们才能帮念善,让她有个正常的生活。 “善善整整比皇上小十一岁!”江萱有些愤愤不平道:“当初善善救过皇上,皇上总不能恩将仇报罢?” 恩将仇报? 周无逸在心里苦笑一声,并没有反驳妻子。 若是被旁人知道,还要感慨这是当初念善自己修来的福气。 不过,他们都不愿意委屈善善。 两人甚至想过立刻给念善定亲,然而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宋骁便传周无逸去御书房觐见。 “臣见过皇上。”周无逸上前行礼。 宋骁摆了摆手,起身神色如常的道:“今日是为了江五姑娘,朕才特意请你过来。” “不单单是风筝的事,还有别的。” 他知道周无逸是真心疼爱念善,当初念善敢于带受伤的他往周无逸那里带,便足以证明。故此他也愿意、有耐心让周无逸和江萱都点头。 “皇上,臣愚钝,听不懂您的意思。”周无逸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他和阿萱都希望念善有富足平静的生活。 宋骁闻言,勾唇缓缓笑了笑。 周无逸想着先抵赖推脱,没想到宋骁压根不给他机会。 “朕喜欢善善,想接她入宫。” 番外三(12) 番外三(12) 周无逸纵然早就猜到了,此时听到皇上亲口承认,还是震惊了片刻。 他很快冷静下来。 既然天子说了想要,他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他不敢态度强硬的拒绝,只能试着让宋骁打消念头。 念善生得漂亮,她的美貌也让他和阿萱替她挑选夫君更谨慎。只怕有人看上她的美貌,一时甜言蜜语的哄骗,不是能携手共度一生之人。 就怕宋骁也是看上了念善的容貌。 天子后宫的三千佳丽虽是个虚数,可只要宋骁想,就会有源源不断年轻貌美的女子入宫。可念善的一生就要困在此处,宋骁不喜欢,她的一生就毁了。 “能得您的喜欢,是善姐儿的福气。”周无逸定了定神,缓声道:“只是善姐儿年纪小,于男女之情尚且懵懂。臣和夫人都想让她晚些年再出阁。” 宋骁闻言,轻笑一声。“周无逸,别想着用这些话糊弄朕。朕既是对善善动了心思,她身边的些许小事还查不到么?” 周无逸神色微凛。 看来皇上对念善动了心思不是一日两日的事。 “皇上,臣承认,臣是有私心的。”周无逸索性一撩衣摆,跪在了地上。“善姐儿如臣的亲侄女一般,臣不求她荣华富贵,只要能安稳度过一生,就是极大的福气了。” “求您看在善姐儿也有一番爱国之心,曾为了筹措粮草物资出力,请您放她自由。” 宋骁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面无表情。 周无逸字字句句都是说他与念善不合适,仿佛宫里是吃人的地方一般。 “不必周副统领费心提醒,朕自然记得。”宋骁淡淡的道:“朕也记得在福运茶楼的巷子后,善善曾救了朕。” 小姑娘明明是害怕的,却又大胆的去拉他的衣袖。 巷子里极暗,他看到了灿若寒星的一双眸子。 “朕知道你的忧虑。”虽是周无逸一再拒绝,宋骁却并没有动气。“可朕看着,你替善善挑选夫婿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若陈二夫人不点头,陈钰清如何能娶善善进门?许启安,一身清白傲骨,怕是不愿娶出自高门的善善,怕人说她攀附。”宋骁对着一切了若指掌。“还有英国公世子霍治臻,怕是英国公府不肯同靖安侯府结亲罢?” 周无逸目露愕然之色。 “哪怕他们全都点了头,全都想求娶善善,你能保证五年十年后,他们不纳妾?”宋骁唇边浮出淡淡的嘲讽来:“哪怕善善做了正室夫人,后院的妾室和庶子庶女,她就不操心?” “周副统领为何先入为主就觉得他们会对善善好,能照顾好善善。” “那么朕对善善,就不是真心?” 这下周无逸倒是真的结结实实的愣住了。 若皇上看中了谁,直接下旨接入宫中压根不是什么大事,朝中也不会有人议论。 皇上肯先对他们说,肯解释这些,确实说明了他对善善的喜欢是真的。 可这真心又能有多久? “周副统领,你这是对朕有偏见。”宋骁神色平和的道。“你们问过善善的意思么?” 周无逸说不出话来。 他和阿萱本能觉得宫中是火坑,他们要护着善善逃开。 “过些日子,太后会召进宫贵女入宫赏花。”宋骁回到书案前坐下,翻开了折子。“靖安侯府也会收到帖子。” 等到周无逸离开后,宋骁才停下笔揉了揉眉。 他自然能态度强硬的下旨,可周无逸和江萱是善善最在乎的亲人,他不想伤了善善的心。 最要紧的是,他要给善善她该得的名分。 …… 寿安宫。 李太后正让身边的冯嬷嬷帮着一起参详待选的秀女,估摸着皇上会喜欢的人,都把小像挑出来放到一旁。 “皇上喜欢温婉的姑娘,哀家瞧着李侍郎家的三姑娘不错。”李太后拿起一张小像,仔细端详了片刻,满意的点点头道:“哀家前些日子见过她一面,真人比小像还要漂亮温柔。” 冯嬷嬷在旁边笑着附和道:“您都说好了,皇上一定会喜欢。” 正说话,忽然听到殿外响起通传声:“皇上到了。” 李太后闻言,忙让冯嬷嬷扶着她起身。 “儿臣见过母后。”宋骁进来后,先给李太后见礼。 李太后扶住儿子的手,温声笑道:“皇上是从御书房来的罢,快坐下。” 两人在榻上坐下,冯嬷嬷亲自端上了茶。 “母后在做什么,方才恍惚看到您在书案前忙。”宋骁像是闲话家常一般,随口问道。 李太后有些惊讶。 书案上堆着的东西,这些日子除了秀女们的画像和花名册不作他想。往日里皇上都是躲着走,没想到今日竟主动问了起来。 不过既是宋骁对选秀感兴趣,李太后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这样想着,李太后让宋骁一起过来看。 “方才母后还跟冯嬷嬷说,这李侍郎家的三姑娘眉目温柔,性子也好,你该是喜欢的。”李太后笑道:“偏生今儿你来了,还特意问起来,真真是有缘。” 宋骁顺着李太后的意思,拿起了李三姑娘的小像。 “母后说得是,看着这李三姑娘就像是个贤良的。”宋骁微微勾了唇,眼中却没什么笑意:“可朕更知道,这位李侍郎才跟舅舅家连宗罢?” 听宋骁的语气中似有责备之意,李太后忙让身边服侍的人都下去。 “皇上,哀家没有逼着你选谁进宫的意思。”李太后先前不受宠,一直没能给宋骁支持,故此便有些气弱。“他们族谱往上数几代确实是同出一家,这才连宗的。” “朕知道,朕也没想计较。”宋骁神色淡淡的道:“否则,这件事就办不成了。” 李太后望着儿子。 他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低调隐忍的皇子,这天下都是他的,自然全天下都要仰望他,顺着他的意思来。 “朕知母后有提携李家的心思,朕也并不反对。”宋骁直言道。 听了他的话,李太后稍稍松了口气。 “母后,朕知您还想让李家出一个皇后。”宋骁接下来的话,让李太后心中有些不舒服。“但朕不会答应。” 李太后定了定神,片刻的僵硬神色很快消失不见。 “皇上,哀家还是那句话,宫妃选你喜欢的就好。皇后是一国之母要垂范天下的,自然要慎重选择。”李太后温声道:“哀家不强求李家要出皇后。” 李太后肯退一步,宋骁怎样都给她个面子。 然而宋骁却紧接着道:“若连四妃都没可能,甚至妃位嫔位都不给呢?” “皇上这是何意?”李太后再好的性子,脸色也有些难看了。 宋骁不紧不慢的道:“朕说了同意您提携李家,只是不答应让李家的姑娘入宫。不是有人入宫替朕生下子嗣,才能保证家族的荣华富贵。” “若是个蠢的,反而惹出事端来,连累家族。” “相反,家族中有出息的儿郎,才是维持家族兴盛的长久之计。” 李太后脸色变了几次,对宋骁这幅说辞,显然是不满意的。 “朕不单是针对李家的姑娘,还有其他世家贵女。”宋骁气定神闲的说出令李太后瞠目惊舌的消息。“朕有喜欢的人,只想迎她入宫为后,也不想再选妃。” 李太后愕然。 若是皇上有偏爱,立为皇后还不行,难道还要为她空置后宫么? “皇上,哀家不能答应。”李太后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她冷声道:“从没有这样的前例,且不论别的。需要人替皇上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多子多福,这方才能安定天下人的心。” 宋骁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道:“是啊,所以朕跟兄弟们争得你死我活,端王兄还在苦寒之地流放;所以母后在父皇死后才能松一口气,才能享受太后的荣华。” “宋骁,你这是什么话!”李太后被他激怒,几乎要拍案而起。 “母后息怒。”宋骁泰然自若的道:“母后的所求是让李家安泰富足,朕答应让李景岚掌近卫营,给舅舅和表弟表兄都安排合适的职位,只要李家安分,一生荣华富贵无虞。” 李太后目光直直的望着宋骁。“皇上这是在威胁哀家?” 宋骁淡然道:“母后别多心,朕只是提供个想法,一切还看母后。” 李太后几乎不认识自己生下的儿子。 若是她执意让李家姑娘入宫,宋骁直言说了不会有恩宠,且李家儿郎的仕途受阻。近卫营统领是个极重要的职位,宋骁肯给李景岚亦是信任和肯定。 李太后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而宋骁身体健康,会是个长寿的帝王。 “那人是谁?”李太后冷笑一声,“不知是怎样的绝色美人,让皇上为她肯如此费力气。” 宋骁想起旧事,露出两分追忆之色。“母后可还记得朕被端王兄诬陷投递叛国,在边关的粮草物资紧缺,父皇听信端王兄的话,不肯给支援,朕将自己的家底几乎掏空了。” “她变卖了自己所有的首饰,帮着凑银子去买粮草物资,还找人送到边关。” 若没有善善曾救过他,他也不会认识周无逸,更不会有后来周无逸帮他渡过难关,把功劳给善善,倒也是事实。 一切都是因为善善,善善是他的福星。 李太后闻言有些气弱。 在皇上最艰难的时候,她在宫中小心翼翼的过日子,端王之母魏贵妃没少刁难她。可无论多难,她没能给儿子支持,这是不争的事实。 “母后,你不妨下帖宴请京中贵女来赏花,将她留在宫中在您身边小住几日。”宋骁显然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她身份低些,怕是不好直接封后,朕希望您能下懿旨,赐她县主身份。” 李太后原先只以为宋骁是一时冲动,没想到竟如此为她谋划,连流言蜚语的可能都想到了。 看来宋骁是铁了心要立她为后。 “皇上还没说这人是谁。”李太后见宋骁心意已决,自然不会再跟儿子生分,她脸上也见了两分笑模样。 既是宋骁让她下懿旨赐这人县主身份,起码在外人看来,皇后的人选是太后所定,她们母子间从没有生分,这就足够了。 儿子是个强势、杀伐果决的性子,她也强求不来。 听到母后问,宋骁目光变得温柔,眉眼间有笑意。 “靖安侯府五姑娘,江念善。” …… 靖安侯府。 念善才散了学,正准备回落云轩时,赵老夫人身边的张嬷嬷请她和江念仪过去。 “宫里下了帖子,太后请各府适龄的贵女入宫赏花。”赵老夫人拿着帖子,对两人道:“咱们侯府是指名让你们姐妹去。” 番外三(13) 番外三(13) 让江念仪去是毋庸置疑的,她是侯府长房嫡女。可念善出身庶出的三房,现放着二房的嫡女都没收到邀请,这着实有些奇怪。 “祖母,没有念婉的帖子?”江念仪问出了大家的疑惑,她立刻道:“别是弄错了罢?” 赵老夫人闻言神色有些不悦。 “帖子都是写着各人的名字来的,并没有弄错。”她淡淡的道:“仪姐儿,到了外头,别人看你跟善姐儿都是靖安侯府的人,你们两个要相互关照,别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仪姐儿一直不喜善姐儿她是知道的,平日里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到了大事上,她绝不容许仪姐儿因小失大。 见祖母都不站在自己这边,江念仪只得讪讪的闭了嘴。 既不是家里的安排,这次机会定然是小姑姑替江念善争取来的。 小姑姑还真是偏心! 因两人要入宫,赵老夫人命人替她们去裁新衣,还让她们去准备好那日要戴的首饰。 “前年替你们打的那两套首饰,仪姐儿那套红宝石的,善姐儿那套赤金珍珠的,你们戴那个去。”赵老夫人叮嘱道:“太后娘娘喜欢小姑娘们打扮的鲜亮柔婉。” 两人齐齐的答应着离开。 回去的路上江念仪还没忘了对念善冷嘲热讽,可念善丝毫都没听进去。 她那套头面已经当了! 那套头面很贵重,是给她们姐妹放到嫁妆里的,轻易不会戴出来。故此在小姑姑和小姑父筹粮草需要银子时,她将自己值钱且轻易不用的首饰都送到了当铺。 如今让她去哪里再找一副一模一样的! 回到落云轩,她立刻让人开了箱笼,试图找一副差不多的。 后来小姑姑又补给了她许多首饰,比之前她拿出去的还要贵重,可是祖母既是指定了,她不好不戴。 正在她焦急之时,意溪从外面走来,递上一个首饰匣子。“姑娘,这是姑太太让人送来的,说是给您的。” 大概是小姑姑知道消息,怕她没有合适的首饰,故此才送来。 念善心中感激江萱,在打开前还是犯愁该怎样向祖母交代。 “姑娘,这是——”意溪看到了匣子中的首饰时,目露惊愕之色。“这是您曾经当了的那套头面!” 念善惊讶极了。 小姑姑竟替她赎了回来? 看起来这套头面还是崭新的一样,并没有被用过的痕迹。 这下总算能解了她眼前的困境。 …… “皇上对善姐儿是真的用心。”周无逸看着带回的首饰匣子,叹道。 江萱看清里面的首饰时,不由冷哼一声。“那会儿善善才多大,不过十二三岁就让他惦记上了?” 当日善善的当掉的首饰江萱后来曾想帮她赎回来,却被告知已经让人买走了。 既是找不回,江萱只得另补了些别的送她。 没想到那个人竟是宋骁。 想到善善要入宫,母亲必得让她带最隆重的那套头面,故此在所有首饰里,江萱只让人送了那套回去。 “我真怕善善被他哄骗了,误了一生。” 这次太后娘娘的赏花宴请遍京中贵女,靖安侯府偏请了江念仪和江念善。或许他们该庆幸,皇上对善善用心,没有只召善善入宫,还请了那么许多人作掩护。 “哪怕封了善善做贵妃也是妾,我替善善委屈。”江萱最疼念善,自然舍不得她卷进后宫那些争斗中。 但两人都明白,以善善的身份,若能得封嫔位都是皇上的偏心。 “皇上喜欢善善,就不会伤她。”周无逸安慰妻子道。 在临走时,他曾问过若善姐儿入宫,皇上如何待她。 宋骁没有直接回答他,只说不会辜负善姐儿。 如果宋骁不是天子,只是定王,他会相信宋骁回娶念善做王妃。 可母仪天下的皇后——可能吗? …… 四月初三。 这日是太后请一众贵女入宫的日子,念善和江念仪早早就起来,换好了衣裳去宁德堂见赵老夫人。 两人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如花朵一般的时候。江念仪了明蓝色的宽身上衣配海棠红的百褶裙,端得是衬得她娇俏明艳;念善比她低调些,淡粉色的织金褙子配梨花白的绫裙,再配上赤金珍珠的首饰,看起来别有中温婉的气质,中和了她眉眼的妩媚。 赵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姐妹两个在外头都代表着侯府,可到底仪姐儿是嫡出,善姐儿是庶房所出,还是该有区别的。 叮嘱了她们一番后,两人便乘上去往宫中的马车。 “等到了宫中,你要跟紧了我,切记不可丢了侯府的人。”江念仪跟念善同乘,在车上她高高在上的对念善道:“你见这样的场面少,少说多看。” 念善淡淡的应了一声,懒得跟江念仪计较。 今日的入宫,她们都是陪衬而已,入宫待选的秀女可不包括她们。 两人一路沉默的进了宫,等马车停下时,江念仪才蓦地觉得有几分紧张来。 这次没有长辈在身边,她还是头一次应付这样的场面。 在下马车时,她险些踩空,还是张嬷嬷扶住了她。反观江念善,明明是乡下来的,看起来却比她还镇静从容。 当见到平日相熟的好友时,江念仪才松了口气。不过她也不敢丢下念善,只得叫念善一起过来。 “听说李侍郎家的三姑娘,很得太后娘娘的喜欢呢。”小姐妹间私下窃窃私语道:“还有镇国公府的大姑娘,也是入选的热门呢。” 她们几个都没入选的资格,反而能轻松的在一处闲话。 贵女们都比请到御花园中,太后一时还没来,她们都能自在的闲逛,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处。 本次选秀得贵人看中的,全都在太后的寿安宫陪着说话呢。 念善陪在一旁,并不插话。她专心致志的看着周围的景致,忽然一道玄色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虽是离得远看不真切,可远处有两层楼高的回廊上,负手而立的人像是宋骁。 念善忙移开了眼。 即便真的是宋骁也没什么不对,毕竟是他要选妃,总要先看看挑自己合意的。 见她慌忙躲闪,宋骁抿了抿唇。 自从上次放风筝见了一面后,便再没机会见她。 这套头面对他来说并不值什么,他当初得知内情后,忙让人去把念善当了东西都赎回来。虽是经历了些波折,好在找回了大半,他又自己添了些,交给周无逸带回去。 善善入宫戴了这套,说明这是家里给她最好的了。 他觉得心疼,又觉得善善肯为了他当掉,蓦地生出些柔软的心绪。 “皇上,太后娘娘要从寿安宫出来了。”卫吉胜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皇上喜欢江五姑娘没错,可这也太急切了罢。左右是要将人留下的,也不在乎这一会儿。 宋骁闻言,这才从能看到念善的角度离开,回了御书房。 撷芳苑。 李太后身边一左一右的站着李三姑娘和陈大姑娘,她面上笑得慈爱,心中却暗暗叹气。 两个娇花一般的姑娘,偏生儿子一个都看不上,真不知那位江五姑娘是怎样天仙一般的人品。 这样想着,李太后便让各府的姑娘们逐一上前行礼。 下面的各府贵女们瞧了,简直是在选秀一样。故此都打起一万分精神,准备在太后面前留个好印象。 靖安侯府排位并不靠前,李太后又是知道了宋骁的决心,她觉得再好可宋骁都看不上。故此前面的贵女,李太后都是漫不经心的看过去,命人赏了珊瑚手串。 等听到内侍通传说,靖安侯府的两位姑娘时,李太后这才打起了精神。 “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 姐妹两人一左一右的上前见礼。 不用介绍,李太后一眼就猜出了哪个是江念善。 才十五岁的江念善,正是如娇花初绽枝头的年纪。她容貌不仅在姐妹二人中最为出挑,便是放在满京中的贵女中,亦是数一数二的。她举手投足间从容端庄,既有种温和柔婉的气质,眉眼间又见妩媚动人。 难怪皇上竟瞧上了,非要立她为后。 可这样的人,做个宠妃也就罢了,李太后实在是担心她配不上皇后之位。 “靖安侯府的两位姑娘,真是娇花一般的人物。”李太后夸了一句,又道:“江五姑娘,你上前来。” 念善心头微颤,不知太后的意思,她只得照办。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李太后拉着她的手连声夸了几句。 江念仪心里那点子嫉妒几乎压不住,只是记着祖母的告诫,才不得不装出淡然自若来。 “看着江五姑娘,哀家想起了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这样打扮。”李太后强行替喜欢念善找理由,慈爱的微笑道:“一转眼哀家老了,你们正是好时候。” “正是,五姑娘颇有几分娘娘您年轻时的品格。” 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念善身上,试图找出她吸引李太后注意的地方。 念善只得摆出和善的浅笑,在一旁做摆设。 原本她以为太后夸她一句也就罢了,没想到李太后竟让她留在身边陪着赏花,简直比李太后家的侄女们还要招眼。 念善在心中叫苦不迭,她才不愿做这出头的椽子。 好不容易挨到了宫宴时,念善以为自己总能下去,哪怕忍受江念仪的阴阳怪气,也比李太后用满是慈爱的眼神看她得好。可太后却仍叫她留下。 江念仪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念善,只想等到快点回府,好一探究竟。 “善姐儿若是家里没别的事,留下陪哀家两日罢?”李太后拉着念善的手,温声问道。 既是太后开口,便是有事,也是没事。 众人愕然,念善心中同样震惊。 可太后已经命人送江念仪回去,顺便向靖安侯府的长辈告知五姑娘被太后留下小住。 …… “善姐儿这是被太后看上了?”江行远得到消息时,正跟妹夫周无逸在一处。 周无逸的心一沉。 皇上竟这般心急么,让太后留下了念善? “太后娘娘可是连李家的姑娘都没留下,独独留下了善姐儿。”江行远再次确认了一遍,对周无逸道:“你看太后这是要让善姐儿入宫?” 哪里是太后,是皇上对善姐儿的偏心。 见江行远面露喜色,急着回侯府找赵老夫人商量,周无逸勉强笑笑。 原以为还要等一段时日,没想到皇上动作这么快! …… 念善被太后留下住在寿安宫,不过是陪着太后喝茶说话。 太后对她百般关照,怕她觉得闷,知道她平日在家里做女红,还送来个丝线和料子。 每日太后都有固定的时辰礼佛,念善便准备回她暂住的院子绣帕子。 只是她才下了台阶,便见宋骁走了进来。他穿着玄色的帝王常服,神色中透着几分冷峻,令人生畏。 听太后说皇上极为孝顺,一日里要来两三次,让她见到皇上也不必害怕。 “臣女见过皇上。”念善忙垂首行礼。 对于念善在这儿,宋骁没有表现出惊讶来。他温声道:“五姑娘不必多礼。” 得知太后去礼佛,他对念善道:“正好朕才得了一卷珍贵的经书孤本,想送给母后。” 念善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是是是,皇上您有孝心,她总能走了罢? “五姑娘可觉得闷?”宋骁忽然道。 还不等念善回答,宋骁便自顾自的道:“孤本在天禄阁中收着,等会朕还有事就不回来了,劳烦你走这一趟,替朕送给母后。” 念善总觉得哪里不对。 见她一时没动作,宋骁挑了挑眉:“五姑娘?” 念善咬了咬牙,只能跟了上去。 番外三(14) 番外三(14) 念善还是头一次入宫,在没有宫人的引导下,根本不认得路,只能紧跟着宋骁。 幸而宋骁放慢了步伐等她。 “寿安宫离御花园近,顺着这条路过去,穿过御花园,就到了天禄阁。”宋骁一面走,一面替她指路。 念善只顾着点头,没多想宋骁话中的深意。 “五姑娘喜欢读什么书?”宋骁似是不经意的闲话问道。 比起在李太后面前的拘束,在称得上熟人的宋骁面前,念善好歹自在了些。只是她仍是神色恭敬温顺的回道:“臣女喜欢读游记。” 一般的小姑娘,在天子面前为了展现自己,若是想博个贤良的形象,会说女四书;若是想证明自己的才情博学,会说四书五经。偏偏念善答了游记,无意向宋骁展示什么。 宋骁听了既欣慰念善的坦诚,又有些许失落,她并没有想在自己面前卖好的意思。 “天禄阁中藏书很多,还有个专门藏书阁,里面有历朝历代的珍贵孤本,你若得闲可以去瞧瞧。”宋骁不动声色的道。 念善飞快的谢恩,反而听起来有些敷衍。 看见小姑娘不自觉的拘谨,宋骁告诉自己别着急,慢慢来。 等两人到了天禄阁前,宋骁引着念善走进来。 许多珍贵的孤本在高大的书架上排列好,念善目露震撼之色,她还从未见过这样多的书。虽然她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可想要看上层的书,还要踮起脚尖。 即便如此,她还是够不到。 当她没站稳身子晃了一下时,念善蓦地想起自己是随宋骁来替太后取书的。 “臣女失仪。”念善忙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向宋骁致歉。 宋骁岂会在乎这些,若念善向他求助就更好了。 “这本游记朕看过,你可以带回看看。”宋骁说着,抬手越过念善的头顶,毫不费力的取下了一本书递给念善。 在宋骁靠近时,念善便紧张的想要退后,可后面也是书架,她只得稳住身子。直到宋骁与她的距离只隔方寸,宋骁侧身时,像是将她圈在了怀中。她屏住了呼吸,杏腮染上了绯色,垂下了眸子。 “多谢皇上!”念善接过书,忙乱之际不小心碰到了宋骁的手。 比起她的惊慌,宋骁慢条斯理的收回了手,还贴心的问了句:“还有想看的吗?朕帮你拿。” 念善摇头不迭,若有面镜子,她就能瞧见自己的小脸儿已是艳若桃花。 “在朕面前,五姑娘不必拘谨。”宋骁轻笑一声,不动声色的调侃道:“五姑娘当初拉着朕衣袖要走的狠劲儿去哪儿了?” 不知是天禄阁中本就清净,还是宋骁特意让人离开,这里静悄悄仿佛只有两人在。 念善有些惊讶的抬眼,这样的话可不像是冷峻威严的帝王能说出口的。 “朕还没向五姑娘好好道谢。”哪怕念善没接话,宋骁仍旧从容的道:“若五姑娘有什么心愿,可尽管向朕提。” “臣女不敢当。”念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颤抖。 宋骁不想将念善逼得太紧,他让人找出了要送太后的经书后,目送念善离开。 “等下次五姑娘来还书时,让人告诉她,这里的书不能外借。”宋骁叫来了卫吉胜,让他吩咐下去:“若五姑娘来了,让人去福宁殿通传。” 还未见皇上肯如此花心思对人,卫吉胜忙答应下来。 江五姑娘,怕是难以逃出皇上的掌心。 …… 当念善回了寿安宫后,李太后才堪堪从小佛堂出来。 见她带回来的佛经,李太后先是微微一怔,随后含笑接过来。 “善姐儿,哀家有些倦了,你先回去罢。”李太后温声吩咐,让念善先回了特意为她收拾好的一间院子。 念善行礼告退后,李太后若有所思的翻着佛经。 这是难得的孤本,怕是历代帝王的珍藏,竟被宋骁这样轻易的托念善送了她。 “皇上来时您正在礼佛,皇上便请江五姑娘一道去天禄阁取书。”冯嬷嬷在一旁道:“五姑娘带了两本书回来。” 她正疑惑皇上这突如其来的孝心,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堂堂天子想要什么,只要说出口就有人照办。可他偏偏极有耐心,为她一点点谋划,不仅是皇后之位,还有她的心。 敢情皇上还没令这位江五姑娘动心。 李太后哂然一笑,才让人将佛经供奉在佛堂中。 见宋骁决心已定,李太后选择了妥协。 “既是咱们皇上单单偏爱这位五姑娘,哀家这个做母后的,自然要帮他。”李太后对冯嬷嬷的道:“告诉服侍江五姑娘的人,等皇上来给哀家请安时,也请江五姑娘过去。” 一来二去,善姐儿是个聪慧的,自然能明白其中深意。 第二日一早,本该来请安的宋骁因为临时送来的紧急军务没能过来,命人来寿安宫告知。 李太后决定做个顺水人情。 “皇上是个勤勉的帝王,自从登基后便废寝忘食的忙于政务。”李太后微微叹道:“哀家真是担心皇上的身体。” 念善在一旁候着,正斟酌着说些什么,只听李太后道:“善姐儿,等你用过午膳,替哀家去给皇上送午膳。哀家送来的,皇上再忙也会给面子用些。” 李太后和宋骁不愧是母子,两人都替她做决定。 既是她开口,念善哪里还能安心用午膳,忙起身答应着准备去福宁殿。 “辛苦你了。”李太后待她的态度始终时温和亲切的,倒让念善有些不适应。 念善带人提着食盒往福宁殿走,走到半路上,她忽然回过神来,太后竟让她去送膳食,这其中有古怪。 她一面走,一面思索。 太后留下她就很是奇怪,祖母也是见过年轻时的太后,从没说过她跟太后有什么相似之处。 即便是太后是真的喜欢她,这次留下她名义上是让她陪着解闷,可实际上太后这一日里就有许多事情做,眼下无中宫皇后,宫务还由太后暂代管着,哪里需要她解闷? 每日里让她陪着解闷,倒不如说是刻意抽时间叫她过去。 然而寿安宫和福宁殿离得不远,还没等念善理清其中的关窍,便有宫人提醒她说福宁殿到了。 念善打点起精神,让人去通传。 福宁殿。 宋骁虽是有事要忙,倒也还没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且福宁殿还有自己的小厨房,卫吉胜早就准备好了午膳送来,只是宋骁还没用。 听到内侍通传说江五姑娘奉太后之命来送膳食,宋骁忙让卫吉胜将摆好午膳撤下去,这才起身往外走。 念善只以为他是尊敬太后,方才亲自迎出来,没有往别处多想。 “臣女见过皇上。”念善蹲身行礼,这里是天子平日里起居的地方,她垂着眸子并不乱看。“太后娘娘知您辛劳,命臣女来给您送些膳食。” 原本她的任务送到这儿就已完成,宋骁好不容易见她一面,岂能让她离开。 “朕知道了,你辛苦。”宋骁猜她下一句话就要告辞离开,抢先道:“正好朕有件东西想给母后带过去,只是一时忙碌走不开。五姑娘若不急着走,就帮朕带回去。” 念善是饿着肚子过来的,此时已经过了午膳的时候。 可她想离开的原因不是这个……念善本能的感觉到宋骁待她的态度有别人不同,究竟是为何,她不敢深想。 “臣女遵命。”念善温顺的道。 念善以为自己跟宋骁进了殿去拿东西已是极限,没想到宋骁在多宝格上看了一眼,对卫吉胜道:“朕昨日放在这里的一串七宝佛珠在何处?” 卫吉胜从念善进来,就打点起全部精神。毕竟是在天子身边服侍的,他立刻回到:“皇上,是奴才犯了糊涂,不知您是要送给太后娘娘,命人收了起来。” 见宋骁蹙起了眉,卫吉胜目露求助之色,望向了念善。 “若五姑娘不急着回去,奴才这就去取回来。” 念善无法,反而还得柔声道:“我不急,卫总管只管去取。” 卫吉胜忙道谢,快步走了出去,他没错过自家主子眼中一闪而过的赞许之色。 “五姑娘在宫中可还适应?”宋骁待她很是温和亲切,念善比起在太后面前的陪着小心,在他面前还轻松一些。 她点点头,道:“回皇上的话,太后娘娘待臣女很是照顾。” 宋骁闻言面露浅浅的笑意,意味深长的道:“适应就好。” 说话间,福宁殿的宫人已经把念善带来的膳食都摆好,念善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五姑娘可曾用午膳了?”宋骁随口问她。 念善下意识的说“用过了”,可她早膳就没用两口,一早就饿了。偏在这静默的瞬间,有饥肠辘辘的“咕咕”声响起。 她蓦地红了脸。 “留下陪朕一起用午膳吧。”宋骁见缝插针道。“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 念善忙摇了摇头。 先是太后在一众贵女里独独留下了她陪伴,之后皇上又特意邀请她去天禄阁,还送她书,准许她进去借阅——如果前面都是巧合,今日太后让她来福宁殿送午膳,皇上对她的态度又是这般…… “多谢皇上厚爱,只是太后娘娘还在等臣女回去复命。”她若是再瞧不出宋骁的用心来,简直是白白长了年龄。“臣女告退。” 是自己太心急吓到她了么? 见她如同小白兔似的逃走,宋骁并没有阻拦。 以她的聪慧,一定已经猜到了。 不过宋骁并不后悔,她早晚要知道的。 善善,你会给朕怎样的回应? 番外三(15) 番外三(15) 等卫吉胜估摸着时候找出了一串佛珠送来时,发现江五姑娘已经离开了。 “皇上,这佛珠?”卫吉胜迟疑道。 宋骁摆了摆手,自己在桌前坐下,示意他先放在一旁。 卫吉胜以为皇上会留下五姑娘用膳,可不见她身影,皇上倒没不悦,眉目间反而有种志在必得的锐气。 在念善落荒而逃的两日后,宋骁没有再让她过来。只是他自己每日早晚去寿安宫两次,李太后并没戳破他的反常。 偏殿。 “哀家把人替皇上留下了,但哀家瞧着,这五姑娘似乎并未觉察皇上的苦心?”李太后留下了宋骁说话。“不知皇上往后有什么打算?” 这些日子她冷眼瞧着,念善都是规规矩矩的留在寿安宫中。原来她以为宋骁肯为念善如此谋划,两人之间定是已经有了情愫。 宋骁神色从容道:“母后这些日子觉得善善如何?” 听他连“善善”都叫上了,李太后自然不会扫兴。 “善姐儿既有美貌,又聪慧乖巧。”李太后微微笑道:“那份成熟沉稳远超她的年纪,不骄不躁的性子哀家也喜欢。” 宋骁听罢,墨色的眸子中隐约透着笑意。 “朕自然是不会放手,但朕也不想给善善压力。”他正色道:“还请母后帮朕再留她几日。” 李太后未曾料到性子冷淡的宋骁也有如此温柔体贴的一面,她点了点头,道:“这倒无妨,只是平白将人家姑娘留在宫中好些日子,靖安侯府怕是要着急的。” 何止是靖安侯府着急,周无逸每次散朝后,都会有意无意的来打探念善的消息。 “劳烦母后了。”宋骁痛快的道谢。 李太后含笑望着他。 这些日子来,李太后已经想通了。儿子登基前自己没能帮上忙,如今他已富有天下,怕这件事是唯一一件自己能出力的。 江五姑娘,还真真是有福气。 …… 在李太后提起让她帮忙去天禄阁取两本书,顺便让她别急着回来,去御花园中散散心时,念善顺从的答应下来。 如果拒绝,才是心虚吧! 念善拿着宋骁借给她的那本游记,准备一起还回去。 听李太后说,通常这时都是宋骁在福宁殿批折子,她想着不会碰上宋骁,便赶着出了门。 她觉得自己向来是个心性坚定的人,可在福宁殿察觉到宋骁的用意后,她心中乱极了。 幸而在天禄阁没有遇上宋骁,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自嘲着,天子肩负着天下的重任,哪里有那么多功夫都花在她身上? 她没有心思再借书,挑出了太后想要看的书,立刻离开了天禄阁。 回寿安宫的路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怕是要下雨。”随行的宫人对念善道:“不远处有处凉亭,您先过去略坐坐,奴婢去取伞和拿些油纸布包书。” 念善点点头答应下来。 她顺着宫人所指的方向去找凉亭,然而凉亭没找到,却看到不远处有个院子。 这些日子在宫里,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她心中大概有数,也没听说过这里有贵人的居所。眼看天上开始落雨,念善怕淋湿了书,试探着推开了木门。 门并没有插上,她轻易的就推开了。 里面静悄悄的,不像是有人。 她小心翼翼的抱着书进来,这里大概是个后门,念善往前走,并没见到人。 在雨点变大之前,她站在了廊庑下躲雨。 这下书倒是不用担心,可那宫人找不到她,一定会着急吧?念善朝着房中张望,犹豫着要不要先将书放在这里,自己再去找人。 还没来得及决定,前院的门忽然被推动。 莫非这里是有人住的,她误闯了? 一道不算陌生的声音响起,在雨中清晰的传来。“皇上,既是落雨了,您且在梧桐苑暂避片刻罢。” 说话的人竟是卫吉胜! 念善心中悚然一惊。 她才起了念头准备绕去后门离开,前门已经被打开。 “五姑娘?”宋骁略带困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念善像是被定住一般,身子僵硬的转过来,蹲身行礼道:“臣女见过皇上。” 怕宋骁误会,她又连忙解释:“臣女不知这是皇上的地方,因躲雨而误闯,还请皇上见谅。臣女这就离开……” 她手忙脚乱的生怕自己误会,宋骁蹙了眉,快步走过去。 “外头冷,先进去再说。” 虽说春雨贵如油,可此时的春雨却始终没有要停的意思。 这里偏僻,她身边又没太后身边的宫人在,跟宋骁独处一室终是有些不妥。 “皇上,臣女在此处暂避就好。”念善不敢再提要离开,怕惹宋骁生气,选了个折中的法子。 宋骁静静的望了她一眼,没有反驳。 还没等念善松口气,本以为会进去的宋骁,让随行的人都散了,自己竟站在了她身边。 “皇、皇上?”念善吓了一跳。 宋骁挑了挑眉,道:“还是五姑娘懂得欣赏,朕忽然觉得在此处看雨别有一番滋味。” 念善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还没等她说话,忽然刮起了风,穿着春衫的念善不由打了个寒颤。 宋骁见状脱下了外袍,态度强硬的替念善披上。 绣着龙纹的玄色衣袍还带着体温的包裹住她瑟瑟发抖的身体,如同一个温暖的怀抱。 宋骁看着念善躲在自己的衣服里,甚至有两分嫉妒的想着,若是他能亲自抱住善善就好了。 念善是不冷了,可她看着只剩下了单衣的宋骁仍陪她站着的宋骁,心中一软。 尤其是一阵冷风过后,听到宋骁咳嗽了一声,她咬牙道:“皇上,还是进去罢。” 说着,念善小心的提着衣摆,先走了进去。 宋骁的衣袍对于她来说,过于宽大了,她怕弄湿了只能拎起来。 卫吉胜见两人终于进来,也松了口气。 这两日皇上本就有些着凉,仗着自己也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健并没叫太医。为了讨好心上人,竟又硬生生的陪着在冷风冷雨中站了一会儿。 皇上之所以会来梧桐苑,只因为得知五姑娘去了天禄阁,皇上赶去时偏巧下了雨,这才来此处暂避。 莫非这是上天都在帮皇上? 到了书房,念善将外袍递还给宋骁。 卫吉胜奉上热茶后,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皇上,臣女不打扰您,还是去外面等着……”念善小心翼翼的对宋骁道。 中堂里也有椅子,虽是不及书房里暖和,但比站在外头强多了。 “也好,免得朕过了病气给五姑娘。”宋骁颔首,淡淡的道。 他这么说,念善反而不好意思走了。方才正是为了给自己御寒,宋骁才脱下外袍,引得他着了凉。 “五姑娘,朕有那么可怕吗?”宋骁见念善没走,心中稍定,只是他面上没露半分,仍是蹙着眉问道。 可怕,也不可怕。 念善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眸,望了他片刻,没有回答。 “当初那个胆大包天来牵朕衣袖的小姑娘到哪儿去了?”宋骁走到念善身边,以他的身高,跟她说话时需要略略低头迁就她。“四年前,你可不是这样躲着朕的。” 宋骁见念善咬紧了下唇不说话,他又近了一步。“五姑娘不必紧张,不是你曾说过,朕是个好人么?” 他帮忙成全了小姑姑和小姑父,那时的她自然认为他是好人。 “难道如今朕就是恶人了?”宋骁跟她的距离越来越近,他挑眉问道。 念善摇了摇头,还没等她开口,已经暗下来的天幕上划过一道雪亮的闪电,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阵雷鸣紧接着响起。 本就紧张的念善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轻颤了一下。 宋骁见状,上前抱住了她。 “善善,别怕。” 他的怀抱温暖,驱散了寒意和恐惧。 “善善,朕心悦你,你这么聪明,一定猜到了。”哪怕雷鸣已停,他还是没舍得放开她。“你给朕的回答呢?” 宋骁那双墨色的眸子如幽潭深不见底,可此时他眼中只有她。 是的,她猜到了。 她猜到宋骁不仅仅是想要她进宫,还是喜欢她的。 否则以她的身份,压根不用在赏花宴上被太后留在宫中,直接一道旨意,靖安侯府就会感恩戴德的让她入宫。 念善从宋骁怀中挣开,她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见她动作,宋骁心中那点子火热,一点点冷了下去。 “善善,朕想知道你的意思,你不必顾虑,直说就好。”宋骁尽量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温声道。 念善闻言,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皇上,如果臣女拒绝,您会放臣女离开吗?” 听了她的话,宋骁心中跃动的火苗,彻底被一盆冷水熄灭。 宋骁当然想过这种可能,也曾做过许多假设。 “你有喜欢的人吗?陈钰清、许启安配不上你,还是说——”宋骁本想提霍治臻,他也知道霍治臻是个可造之材,不想诋毁,却更不想将念善拱手相让,索性不提。 念善只是安静的望着他,眼神纯粹。 “善善,朕希望也有机会。”宋骁不舍得勉强她,也不舍得放手。 原本一言不发的念善,忽然红了眼眶,伴着窗外的雨声,她眸中也氤氲起雾气来。旋即,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落下。 “善善,你别哭。”宋骁手忙脚乱的找帕子,他最不忍看她哭。 她很少哭出声,只是掉泪,可这样更让他心疼。 宋骁妥协道:“朕不勉强你,如果你不愿意,朕就——” 他话音未落,念善哽咽着开口:“皇上若想要臣女,直接下旨就是,臣女难道还敢不从命吗?” 宋骁拿着帕子,苦笑一声。“善善,朕太贪心了。” 想要得到善善容易,可他还想要善善的心! “如果您直接下旨,臣女就不会有不该有的妄念。”念善抬手抹去了泪珠,却掉下来更多。“您以后还会有皇后,还会有更多的宫妃,若是我动了心,该如何在后宫中生存下去!” 宋骁先是一惊,随后目露惊喜之色。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善善这是对他也有意么—— “善善,朕不会再有别人,只有你!”宋骁将念善拥在怀中,感觉到她的泪水濡湿了他的衣襟。“善善,你也是喜欢朕的,对吗?” 念善仰起头,那双被泪水打湿的桃花眸,不闪不避的望着他。 在宋骁期待的目光中,她轻轻点了点头。 宋骁墨色的眸子头一次明明白白的透着喜色,他从未有这样高兴的时候。 上天待他不薄! “善善!”宋骁将她抱的更紧了些,心潮澎湃。 念善忽然踮起脚尖,宋骁配合着她,享受她难得的主动。 她的额头贴上了他的,旋即分开。 “皇上,您发烧了!” 番外三(16) 番外三(16) 宋骁绝不愿意承认,在如此关键的时候自己会如此煞风景。 “善善,朕无事。”他牵住念善的手,温声道:“善善,你能答应,真好。” 念善俏脸染上绯色,眸光潋滟抬眸后又飞快的收回目光。 不知不觉间,雷雨渐止,乌云散去,一道金色的光芒穿透云层,洒向大地。 “皇上,您该请太医来替您瞧病,开一副发散的方子,才能早些好。”念善拿起书案上要给李太后带回去的书,小声道:“臣女告退。” 这一次宋骁没有拦着她,眼见念善提着裙摆如同灵巧的蝴蝶,他眉眼间的笑意久久没有散去。 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可宋骁到了夜里真的发热起来,幸而第二日休沐不用上朝。 一向身体强健的皇上病倒了,虽是没将消息传出去,寿安宫却是知道的。 李太后自然要去探病,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带上了念善。 昨日念善因遇上了突如其来的雨,回来的迟些。至于她去了哪里,李太后却没过问。 已经有人回禀,江五姑娘误入了梧桐苑。 福宁殿。 宋骁虽是生病了,却不是在床上躺着养病,他仍旧在书案前批折子,伴随着时不时响起的咳嗽声。 “皇上,太后娘娘来看您了。”卫吉胜忙快步进来通传,见宋骁还没撂下笔,他忙补充道:“江五姑娘也来了。” 听到念善来,宋骁这才放下了笔。 只是他尚未从书案前起身,殿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 “皇上病了怎么不好好休息?”李太后由念善扶着走了进来,见宋骁还在忙政务,便对卫吉胜等人道:“你们是怎么服侍,也该劝着些皇上病中要静养——” 卫吉胜不等宋骁开口,极有眼色的跪下道:“奴才知错。” 皇上和太后向来母慈子孝,余下的事便由他们这些底下人周全。 “母后,是朕要来批折子,他们那里拦得住朕。”宋骁替他们开解道。“劳动母后走这一趟,朕心里着实不安。” 李太后见好就收,她立刻关切的问起了宋骁的病情,又问过他的饮食,才让冯嬷嬷将食盒提过来。 这次里面放了一盏梨汤。 “前些日天气凉,善姐儿给哀家做了梨汤,最是润肺。”李太后面上带着慈爱的笑意,虽是话对宋骁说的,却是望着念善。“这次哀家让善姐儿替皇上也做了些。” 听到这梨汤是念善所做,宋骁的神色间立刻起了些波澜。 他也留意到自己母后对念善的称呼已经改了,从“江五姑娘”亲昵的称呼为“善姐儿”。 母后能从不受宠的宫妃一直等到他登基,自是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所以他毫不掩饰对念善的的偏爱,让李太后反而没办法有小动作,还要真的对念善好。 前两日他才提拔了李景岚为近卫营统领,李太后是满意的。首先李景岚确实能担起这责任,若担不起……还有副统领周无逸,能者居上。 “臣女微末技艺,太后娘娘谬赞了。”念善见李太后有意抬举自己,识趣的承情。 卫吉胜忙将食盒里的梨汤取出来,奉到了宋骁面前。 梨汤还是温热的,显然才做好没多久。宋骁拿起汤匙尝了一口,清甜不腻,喝起来很舒服。 李太后眼看素来不喜欢甜食的宋骁将梨汤都喝完,愈发庆幸自己的决定。 “看来是善姐儿的手艺好。”李太后对念善笑道:“这几日,就辛苦你替皇上熬梨汤罢。” 念善忙小声应下。 有太后在,念善和宋骁自是不能说什么,探病过后,念善跟着李太后离开。 寿安宫。 “今日的情形你瞧见了。”李太后让念善回去休息,她靠在软榻的大迎枕上,神色有些复杂。她对冯嬷嬷道:“皇上是真的对她上了心,怕是要迫不及待的接进宫里罢!” 冯嬷嬷知道李太后不满皇上定下江念善为后,还不肯再选妃,纵然提拔了李家的人,太后仍是有遗憾。 “娘娘,奴婢瞧着江五姑娘是个端庄大方且又温柔的性子。”冯嬷嬷劝道:“便是当了皇后,定也会孝敬您。” 李太后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若她真的毫无私心纯洁天真,怎么勾得皇上为她这般?”想到念善那双潋滟勾人的桃花眸,李太后实在是难以喜欢。“今日哀家瞧着皇上心情极好,一准是在梧桐苑发生了什么。” 冯嬷嬷知道太后只是发些牢骚,实则并不敢惹怒皇上,便附和了两句,让太后稍稍气顺了些。 “娘娘,若江五姑娘为后,外面人只会觉得皇上敬重您,是您挑中的人。”她委婉的提醒李太后。 李太后微微颔首,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这样帮两人。 “罢了,准备替哀家拟懿旨。”李太后叹了口气道:“等送走了江念善,怕是就要用到了。” 冯嬷嬷忙答应着去了。 皇上以为自己娶了纯洁天真的娇花么,别是一朵食人花罢。 李太后面无表情的想着。 …… 一切都在顺利的进行。 念善回到了侯府,没过两日便等来了宫中的太后懿旨,大意是说她勤谨服侍太后,太后很喜欢她,故此封她为慧明县主。 这道懿旨引起了轩然大波。 念善只不过是个侯府庶房所出的姑娘,太后竟肯如此为她造势,不知她怎就得了太后青睐。 宁德堂。 赵老夫人、罗氏和江行远到了一处,念善的娘亲郑氏倒被忽视了。 “娘,看来咱们家善姐儿要飞黄腾达了。”纵然不是自己女儿,侄女能封个县主,亦是他们想不到的惊喜。“这可是极大的荣耀,自皇上登基后,还是太后的头一道懿旨。” 若念善身份被抬高,能嫁给贵人,侯府别的姑娘说亲事也会抬高些身份。整个家族同根连气,每个姑娘都嫁得好他才高兴。 赵老夫人满面红光的点头,虽是她有诸多疑虑,终究是喜悦更多。 能得太后看重,无论是嫁到哪家,都不会被轻慢。 “这是善姐儿的福气,也是咱们侯府的福气。”赵老夫人道:“从今后,将琳琅院快些收拾好,让善姐儿挪过去。” 太后亲封的县主,自然不能住在略显寒酸的落云轩中。且原来琳琅院的主人江萱本就疼爱念善,应该不会反对。 罗氏在一旁插不上话,只得将婆母的话记下,立刻去办。 江行远亦是一脸喜气的跟赵老夫人商量着是否要入宫去见太后,去探听太后的用意,不知太后是否想赐婚…… 很快念善被请了过去,罗氏亲自问她的喜好,好重新改造琳琅院。 见到被众星捧月的念善,江念仪心中极为不平衡。 江念善这个县主可不是平白得来,或许她出卖了自己的身体。 “上元灯节你跟皇上在一处罢?”江念仪终于寻到了机会找上了念善,她眼中闪过讥诮之色。“我倒不知五妹妹有这等手段。若是被长辈们知道——” 念善淡淡的看着她,面无表情的道:“被长辈们知道四姐自己去游乐,将我丢在一旁?” 江念仪本以为戳穿念善她会羞愧难当,没想到竟碰了个软钉子。 “我不介意四姐去告知长辈。”她波澜不惊的补充。 念善不愿意跟江念仪闹翻,哪怕她真的能当上皇后,可娘亲和妹妹还在侯府,她也愿意和气。 不过江念仪若不识趣,她也不介意就此立下规矩。 靖安侯府中一片喜气洋洋,也没忘了派人去忠勇侯府送信。 听到江五姑娘被封为县主,是太后懿旨,江萱得到消息后立刻赶往了侯府。她才走,忠勇侯夫人立刻让人备上厚礼,去给念善道喜。 从接旨后一直都很平静的念善,在见到自己小姑姑时,蓦地有种想哭的冲动。 江萱直接拉着念善进了琳琅院,让服侍的人都出去。 “善善,告诉小姑姑,你去宫中都发生了什么事?”江萱满脸严肃的问道。 念善笑笑,轻描淡写的道:“小姑姑,我就是在寿安宫陪着太后,没有别的事……” “善善,别瞒着我。”江萱目光锐利的看向念善,开门见山道:“皇上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念善心中一惊,很快镇定的道:“皇上说喜欢我,想让我入宫。” 今日的事江萱并不觉得惊讶,宋骁早就告诉了周无逸他的心思。怕是善善真的让他上了心,这才先封个县主,提高善善的身份,往后的位份不会太低。 可他宋骁喜欢,善善就要嫁吗? 念善神色温柔而静谧,她不骄不躁的浅浅笑道:“小姑姑,我也喜欢皇上,所以我答应了。” “小姑姑,别替我担心。”念善俏皮的眨了眨眼,依偎在江萱身边。“小姑姑,你总说我胆大包天,就让我再大胆一回罢。” 她求母亲举家搬迁,投奔侯府,有了安稳的生活;她大胆的帮了定王,换来了小姑姑亲事得以保全,小姑姑待她比嫡亲侄女还好。 这一次,是嫁给宋骁。 她心知肚明,这会是比以往都大胆的选择。 有朝一日,宋骁不喜欢她了,仍有无数貌美年轻的女子送入宫中;而她则是一败涂地,没有退路。 可她骨子里从来都不是个安分的性子。 所以在梧桐苑宋骁抱住她的那一刻,念善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注定会入宫,倒不如争取主动。 幸好,宋骁看起来是真的喜欢她,他眼中的欢喜不似作伪,他也没必要假装。 她想着,若宋骁能一直喜欢自己,她也能回应同等的感情。 “小姑姑,难道我嫁给陈钰清他们就是更好的选择么?”念善反而安慰江萱道:“这一辈太长,人心易变。” 江萱想说,起码他们若做了对不起善善的事,他们还能替善善撑腰。若善善入宫,他们能帮的有限。假如嫁给寻常世家,善善若被欺负过得不好,还能和离;可嫁给皇上,再无安然脱身的可能。 若不是因为自己的事,善善也不会去刻意接近定王,若无那些就是,宋骁定不会认识善善,更别提要善善入宫。 “小姑姑,相信我。”念善目光坚定的看着江萱,声音却是轻柔的。“我能过的很好。” …… 念善封县主的消息让京中世家着实震惊了一次,陈二夫人后悔不迭。她原先嫌念善身份低,配不上陈钰清。 陈钰清则是很高兴,觉得自己跟念善还有希望。 只是还没等陈二夫人想再找江萱,另一个消息掀起轩然大波。 皇后的人选已经有了,正是这位才得封不久的慧明县主,江念善。 番外三(17) 番外三(17) 与京中各世家同样震惊的还有靖安侯府,他们万万没想到,念善竟然能被立为皇后。 直到圣旨送到侯府,赵老夫人和江行远还是如梦中一般。 立后定在了明年二月,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二年。 有传言说皇上是不愿仪程仓促委屈了皇后,且皇后年纪本就才十五,便是到明年也不晚。 明眼人看出了李太后下懿旨抬举江五姑娘,想来就是为立后造势。 当今天子强势且手腕强硬,若他不愿,李太后也不会大费周章强塞人给皇上。故此大家都识趣的忽略了皇上已经将近而立之年,子嗣之事也没人敢再提。 宫中为了天子大婚忙碌起来,靖安侯府亦是忙得四脚朝天。 江行远庆幸一早就将念善挪到了琳琅院中,对待未来的皇后他们都不免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他还让罗氏派人去修葺落云轩,作为皇后的亲娘和妹妹,自然也不能寒酸了。 幸而念善始终不骄不躁的,并没有因为即将飞上枝头就变得目中无人。 这些日子侯府门庭若市,已经十数年没有像如今这样热闹过。 念善已经很少出来,宫中派了嬷嬷教念善规矩,她要学的还有很多。每日去宁德堂的请安,也变成了五日一次。 直到过年时,学规矩到了尾声,念善终于能松口气。 大年三十。 大家一起用过了团圆饭,念善提出要跟郑氏和念容回落云轩守岁。 虽是都在侯府,这大半年来她在琳琅院学规矩,连念容都很少见她。 好不容易得以团聚,出了正月,就到了念善要出阁的日子。 “姐,你看我写的大字。”念容一早就得了娘亲的嘱咐,只能说些让姐姐高兴的事。“先生都夸我进益了。” 自从圣旨颁下的那一刻起,侯府待念容如嫡出的江念仪一样。她年纪小跟不上姐姐们的进度,就另外请了先生教她。 念善接过念容的功课,细细看过后,她含笑点点头,夸道:“果然用心了,往后也不能懈怠。” 念容得到姐姐的夸奖,露出大大的笑容来。她又蹬蹬跑去找自己绣的帕子,递给了念善。“娘说姐姐像我这么大时,已经能绣得很好了,我也会努力练好的。” “姐,这是我送给你的帕子,还有同样花色的荷包,还没锁好边。” 那时她们尚未回到侯府家计艰难,只要是能帮着郑氏赚钱补贴家用,念善什么都做过。 念善摸了摸念容的头,温声道:“已经很好了,我很喜欢。” 看着姐妹二人,郑氏目光愈发温柔,眼眶也不由有几分酸涩。 说是一起守岁,起初念容还很是兴奋,姐妹两个在院子拿着烟火棒,笑闹成一团。等重新回到房中时,念容如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终究撑不过去睡着了。 念善替她盖上了一件厚斗篷,没有吵醒她。 “善善,你就要入宫了,往后凡事小心。”郑氏望着大女儿,眼中闪着水光。“娘帮不上你什么,有事就跟你小姑姑、祖母多商量着。” 念善弯了弯唇角,如同小时候一样,依偎在郑氏身边。 “娘,您放心。”她声音软软的,听起来还是小女儿的娇憨。“太后娘娘和皇上人都很好,待女儿也好。” 郑氏拍了拍女儿的手,心中自是有思绪万千。 善善年纪轻轻就当上皇后,不知要招多少人妒忌。往后选秀再有新人入宫,善善还要管理后宫。 “娘放心,娘知道善善懂事。”大家都说是皇上看中了善善,才大费周折的安排她的身份。江萱也特地来跟她说过,当年善善无意中帮过皇上,皇上待善善自会与别人不同,再加上善善的容貌又是极为出挑…… 可终究红颜易老,皇上的偏爱和喜欢又会有多久? 郑氏低声叮嘱道:“早些给皇上添个皇子。皇上已经近而立膝下还无子嗣,太后一定着急。” 念善微红了脸,却是点了点头。 不单是郑氏担心,赵老夫人她们也找人替念善调理身子,甚至宫中也来过人。 长子还是中宫嫡出的好。 郑氏又拉着念善絮叨了很久,念善没有一点儿不耐,都乖巧的应了下来。 母女两个说了一整夜的话。 这是她留在家中过的最后一个新年。 …… 昭明二年。 随着皇上大婚的日子将近,宫中对上元节的准备便有些仓促,不过太后和皇上的心思都不在这上头。 自从宋骁跟李太后提要迎娶念善已经过去近一年,宋骁竟真的没有半点先选四妃进宫的意思。太后还要替他遮掩,只对外称想要嫡长子。 若只是为了子嗣,先给四妃赐下避子汤也是一样的。 福宁殿。 宋骁不管李太后心中作何想法,他这些日子在忙一件事。 谢宣和陶天朗要做正副册封使,正在礼部核对流程。正忙着时,忽然听到有小内侍来传话,说是皇上请陶将军过去。 这次以自是稳重的谢宣为正册封使,陶天朗本就听得头大,在谢宣无奈的目光中,他逃似的去了福宁殿。 “臣见过皇上。”陶天朗来时见宋骁正在摆弄着什么,很感兴趣的过去。“您这是在做什么?” 宋骁没有避着陶天朗,给他让了个位子。 “这个兔子灯,朕总觉得哪里做的不对。”宋骁蹙着眉道。“你过来帮朕看看。” 当陶天朗看清书案上的东西时,饶是他也目露愕然之色。 原本该是皇上看书批折子的御案上,竟摆着许多做灯笼的材料。 陶天朗福至心灵的问道:“这是要送给江五姑娘?” 宋骁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连旁边刘维昱的眼神都有些嫌弃。 若不送给未来的皇后,用得着皇上自己动手? “皇上,这样的事您就能想起臣来?”陶天朗上手去看后,后知后觉道:“您怎么不叫谢宣来?” 宋骁嫌他废话多,凉凉的道:“于吃喝玩乐上,谢宣远不如你。” 陶天朗觉得很委屈。 虽是嘴上没放弃在宋骁面前挽回自己的形象,陶天朗手上的动作也很快。 “皇上,您这龙骨做的有些问题。”陶天朗想自己改时,却被宋骁接了过去。 宋骁道:“你在旁边说就好,朕来做。” 江五姑娘又看不出是谁做的! 陶天朗还想争辩些什么,在宋骁“威逼”下,还是乖乖的指点。 负责去靖安侯府送灯笼的刘维昱在旁边看到已经渐渐成型、有模有样的灯笼,不由感慨皇上果然没选错人。 做好的灯笼还要放两天才能用,正好能赶上上元节。 “不错。”宋骁满意的看着成品,虽是不够精致,已经有个兔子的囫囵模样。“若是你的心思多放些肯放在正途上,成就愿不止今日这般。” 陶天朗:“……” 过河拆桥可还行? 宋骁亲自将灯笼放在高处,叮嘱刘维昱在上元节时给念善送去。 两日一晃而过。 上元节。 当念善听到宫中来赏赐时,倒没觉得意外,太后已经送了一轮,阖府都有份。这次到了宋骁,应该也是些金银绸缎之类的。 她没猜错,只是来人单独又送了一份东西到她这儿。 “见过五姑娘。”刘维昱亲自带着这份神秘的礼物过来。 两人不算陌生,念善客客气气的招呼他。“刘侍卫不必多礼。” 往常送东西都是小内侍来,今日竟派了刘维昱来,念善也不由觉得有几分好奇。 刘维昱呈上了宋骁亲自做好的的兔子灯,“五姑娘,这是皇上送给您的礼物。”他没忘了补充道:“是皇上亲手所做。” 念善手中捧着兔子灯,目露愕然之色。 直到刘维昱离开,念善还是捧着这盏灯没有放下。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封信。 力透纸背的字迹,念善已经很眼熟。 她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展开,意溪等人识趣的没有靠近。 等到夜里天色暗了下来,念善亲手点上了这盏算不上精致的兔子灯。看着柔和的光芒,随着进宫日子越来越近而紧张的念善,奇迹般的被安抚了那些焦虑。 入宫,似乎没有让她那么不安。 …… 昭明二年。 二月十七,宜嫁娶。 今日是帝后大婚的日子,念善将要离开靖安侯府,入主中宫。 靖安侯府今日热闹极了,几乎京中所有世家能跟靖安侯府攀上关系的都来了。 从一早开始,念善感觉自己像是个木偶人一般,起来梳妆更衣,见了前来的亲友,拜别了长辈,全仗着身边嬷嬷的提醒。 帝后大婚,普天同庆。 从靖安侯府到宫中这一路上,亦是张灯结彩。 离家,来到宫中,当念善被迎到了凤仪宫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然而来不及她多想,还有许多仪程要进行。 正副册封使谢宣和陶天朗已经过来,吉时已到,他们是来送皇后册宝,行册封礼的。 等到这一日折腾完,念善被宫人们扶着在挂着百子帐、铺着百子被的床上时,她心中紧张极了。 想着嬷嬷的指点,念善感觉自己的心砰砰跳得厉害极了。 终于寝殿的门被推开,燃着龙凤喜烛不由烛光微晃了一下,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走进,念善的呼吸蓦地急促。 接下来就是跟宋骁的合卺礼。 自然没人敢为难帝后,引导的女官们说完吉利话,便都识趣的退下。 宋骁望着于红色喜帐中娇柔妩媚的小姑娘,她那双大眼睛中波光潋滟,长长睫毛忽闪个不停,看起来镇定自若,可她不自觉攥紧的手指,出卖了她的紧张。 “善善。”宋骁在她身边坐下,牵住了她的手。“累不累?” 念善抬头,下意识的摇头。 这一日折腾下来,饶是自觉身体强健的念善也觉得辛苦。不过此时此刻,念善对于身份的转变还有些不适应,如果她再开口,就要自称“妾身”…… 宋骁会意,他牵着念善的手走到了妆镜台前,让人服侍念善更衣卸妆。 “这是映月、映雪。”宋骁指着两个面上带笑的宫人来见念善,他温声道:“以后就由她们在你身边服侍。” 映月和映雪前来行礼,口中称“皇后娘娘”。 意溪和银星虽是也跟着念善入宫,一来她们是初来乍到,许多事还不懂;二来念善有意将两人到了年龄就放出宫,自然身边要有接替的大宫女。 念善含笑点点头,让两人起来。 意溪机灵的送来荷包交给念善赏赐,两人都收下了。 在她们说话时,宋骁已经往外殿走去,吩咐卫吉胜另外煮粥送过来。 凤仪宫中有小厨房,这些都是备着的。 当念善卸了钗环更衣后,各色小菜和粥已经送了上来。 “喝点粥,暖胃。”宋骁陪着她坐下,亲手盛了一碗粥递给念善。 念善轻声道谢,果然是照着她的口味做的。 宋骁还要去宴席上露个面,他才起身,念善也忙起来服侍他更衣。他没有拒绝,看着自己面前忙碌的念善,他才觉得两人像是一对夫妻。 “善善,等朕回来。” …… 没有人敢让天子喝醉。 故此宋骁回来时,面上只是有几分微醺的醉意。 正坐在床边等宋骁的念善听见响动,忙抬起头来。 见到念善,宋骁眸色一沉。 她穿着大红色的寝衣,衬得本就白皙的肌肤更显得欺霜赛雪,眉眼也愈发明艳动人。 宋骁过来握住她的手,寝宫中烧着地龙。可穿着寝衣的她,仍显得有些单薄。“若是冷,就先歇下。” 念善摇了摇头,她掌心已经沁出了薄薄一层汗。 知她紧张,宋骁先去沐浴更衣。 心中惦记这念善,宋骁倒是用最快的速度回来,烛光下念善眉目低垂的模样,令他心动不已。 卫吉胜明白宋骁的意思,带着人都退了出去。 在宋骁走近时,念善愈发紧张,她想着教导嬷嬷说过的话,捏紧了自己的衣角。 “皇上,我,妾身……”念善有些语无伦次的起身。 宋骁将念善拥在了自己怀中,低低的叹息一声。“你终于嫁给朕了。” 旋即念善感觉身上一轻,她被宋骁抱了起来。 当两人倒在铺着百子被的床上时,看着锦被上娇憨可爱的小人,宋骁不由弯了唇角。 “皇后,什么时候给朕添个孩子?” 念善那张明艳的小脸儿本就染上了绯色,听了他的话,更是连耳垂都红透。 宋骁瞧了觉得可爱,轻轻落下一吻。 很快他修长的手指挑开了她薄薄的寝衣,宋骁常年习武,他的手上有一层茧。在她娇嫩幼滑的肌肤上,略显粗粝的手掌,让她浑身不由轻颤起来。 既是嫁人,都要经历这么一遭。 念善闭上了眼睛。 “善善,别怕。”宋骁低沉犹如丝绒质地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他刻意放缓了声音。“咱们慢慢来。” 宋骁动作轻柔,到了最后,念善还是不争气的掉了眼泪。 一夜云消雨歇。 宋骁见念善累极,大手覆在她的小腹上,也没急着带她去清理。 看着她如同小猫儿似的畏冷,循着热源依偎在自己怀中,他觉得柔软又满足。 “善善,你是朕的。” 天子霸道专横的将人又往自己怀中带了带,念善皱了皱鼻子,却仍然睡得香甜。 他知道善善有许多不安。 此时哪怕是天子一诺,也难以消去。 不过他会用一生,让善善知道他的心意。 …… 昭明二年。 六月初,宫中传来了喜讯,皇后有喜。 消息传开,谁不感慨一声江皇后有福气,此时也有人动了心思。皇后有喜不能侍寝,宫中总该进新人了罢? 然而皇上连福宁殿都不住了,日日宿在凤仪宫。 宋骁的态度分明,有人找了太后的门路,却发现太后跟皇上的态度如出一辙。 皇后这是要中宫独宠么? 若皇后肚子争气,头胎就生下嫡长子,地位更是稳如磐石。 无论别人怎么想,凤仪宫中则是喜气洋洋的。 从得知喜讯后,皇上特意请了自己的奶娘陈嬷嬷入宫服侍在念善身边,更是给了念善特权,若是想念家中亲人,尽可以接入宫中陪着她待产。 娘亲不惯这样的场面,妹妹念容又太小,末了偶尔进宫陪念善小住的还是江萱。 昭明二年,秋。 在江萱来时,宋骁便留在福宁殿,让姑侄两人别拘束。 “善善,这两日感觉如何?”没有外人在,江萱便没有尊称。 念善点了点头,拉着江萱的手坐下。 她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身前已经顶起一个圆润的弧度。“有些腰酸。” 这是头胎,自然会辛苦些,江萱哄了她,又给她讲了许多要注意的事情。 见念善脸上容光焕发,眼角眉梢都是幸福的模样,她忽然想起才得知念善要入宫时的愤怒。没想到宋骁竟立善善为后,在婚后也是待善善这样好。 或许两人是天定的缘分罢! 絮叨了许久,本来江萱想要留下的,念善知道忠勇侯生辰快到了,侯府事情多,便催着小姑姑回去了。 江萱才走没多久,宋骁便闻讯回来。 “皇上消息倒灵通。”念善懒洋洋的靠在大迎枕上,见宋骁进来挑眉道:“小姑姑才走您就来了。” 宋骁浑然不在意,他坐了过去,手掌贴在念善圆滚滚的肚子上。“孩子有没有闹你?” 太医和有经验的嬷嬷们看过,都说念善怀的是男胎,宋骁怕念善有压力,说是皇子和公主都好。 念善摇摇头,眉眼温柔道:“他很乖。” 帝后二人在一起时,映月等人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虽是皇上大婚已经过了大半年,可帝后二人依旧如新婚时一般。 皇后待人温和,却也不是个软弱的性子,将宫务管理的井井有条。 太后已经安心颐养天年、含饴弄孙。 …… 昭明三年,上元节。 念善是从夜里就发动的,宋骁并未与她分床,见她疼得厉害,立刻让人请太医和接生嬷嬷来。 天亮后才将消息送到寿安宫,太后赶过来也只能守在外头,宋骁亲自陪着念善生产。 虽是不合规矩,可没人敢提。 经过一夜再加一个上午,念善生下了孩子。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听着婴孩的啼哭声,接生嬷嬷忙来报喜。“是个小皇子。” 一时间产房内外纷纷传来道喜声,宋骁看着疲惫至极看一眼儿子就混过去的念善,既是心疼,又是满足。 他和善善,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李太后抱着孙儿,终究还是喜悦更多些。 转眼到了大皇子的满月。 “善善,朕想好了名字,你看看如何。”宋骁将“宋泽熠”三个字,写给了念善。“他出生的时候,正是日光最好的时候,便用了熠这个字。” “泽,取自润泽之意。” 这个孩子,宋骁是寄予厚望的! 念善唇角微翘,笑盈盈道:“妾身也觉得很好。” 她抱着怀中睡饱了睁开眼的儿子,柔声道:“宋泽熠,熠儿,这是你的名字。” 小小的孩童天真无邪,令人心中柔软。 宋骁怕她腰疼,很快把儿子接了过来,自己抱着。 “熠儿愈发沉了,你腰还没好。”宋骁道:“一会儿朕抱着他,咱们坐车过去。” 念善点点头。 两人走到了凤仪宫的廊庑下,外面一片明媚的日光,春色正好。 “天气真好。”终于能出门透气的念善,觉得看什么都心情舒畅。“真是个好日子。” 宋骁抱着怀中小小的婴孩,旁边是他的妻子,宋骁眉眼间的神色,已全是温柔。 “善善,这样的日子我们还有很多。” 念善闻言歪过头,笑意纯粹。 她什么都没说,可这笑就是回答。 他们会有很好的一生。 番外 番外 昭明十年。 瑶华宫。 清晨,熠儿比平日起的还要早一些,他收拾好以后,轻手轻脚的来找自己母后。 听到宫人通传说大皇子来了,念善和还未离开的宋骁面上都露出笑意。 每日到了去念书的时候,熠儿从来没有撒娇耍赖逃避过,小小年纪不用人叫就能按时起来。哪怕是念善和他都宠着孩子们,熠儿也是最懂事的那一个。 “咱们熠儿才七岁而已,这份心性难得。”宋骁对长子寄予厚望,自然欣慰。 念善含笑点点头,虽说女儿是小棉袄,可月月太调皮活泼,熠儿永远是最贴心的那个。 说话间熠儿已经走了进来,他规规矩矩的行礼道:“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才七岁的熠儿已经俨然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念善拉着他过来在身边坐下。 前些日子月月吵嚷着也跟哥哥一起去念书,宋骁对女儿有求必应,给女儿也安排了一位老师,跟熠儿一起去。 今天便是头一次,熠儿便特意早些过来等妹妹。 “母后去看看月月,她呀,一准儿还没起来。”念善提起女儿,又是宠爱又是无奈。 熠儿乖乖的点头,还劝念善道:“母后,不着急的,让月月再睡会儿。” 等到念善离开后,宋骁考熠儿功课,熠儿都能答上来,并且还能说出自己的见解。 宋骁满意极了,夸奖了他。 哪怕是来自父皇的肯定,熠儿的小脸儿上还是一副不骄不躁的模样。宋骁想着自己小时候,也没有这样沉稳的性子。 “母后,时候还早呀,哥哥肯定也没起。”殿外传来了月月还没睡醒、奶声奶气的说话声。 等念善带着月月进来时,月月揉着眼,直接扑到了自己父皇怀中。 “父皇,我好困呀。”她又闭上了眼,撒娇道:“能不能晚会儿去?” 宋骁抱着女儿在膝头,看着她睡眼朦胧的跟自己撒娇,那张消似念善的小脸儿,他总是狠不下心来。 “不可以。”这个“恶人”只能念善来当。 见母后板着脸说不行,月月也并没被吓到,从自己父皇膝上跳下来,又往念善身上扑。“母后,月月还没睡醒。” “是你自己说想去,保证能起来。”念善抱住女儿,放软了声音道:“你看,哥哥还在这儿等你。” 月月扁了扁嘴,却也记起了自己的保证。 “月月,来。”熠儿主动牵住月月的小手,对她道:“早些去,散了学哥哥带你去玩。” 听了熠儿的话,月月这才露出笑容来,点了点头。 读书前两个孩子要吃些东西,宫人早就准备好了,两个孩子都能自己好好吃饭,不用人照顾。 念善服侍着宋骁穿上朝服。 “若月月有熠儿一半懂事就好了。”隔着珠帘,看着熠儿哄着只想玩的妹妹,念善无奈的道。 宋骁好脾气的笑笑:“熠儿是长兄,将来是要担负起重任的。”见两个孩子都在专心吃饭,他低声道:“东宫该着手修葺一番,照着熠儿平日的习惯,准备罢。” 念善手上的动作一顿,这个结果她并不惊讶,以宋骁对熠儿的重视和栽培,熠儿被立为太子是迟早的事。可要让熠儿自己搬去东宫,她还有些舍不得。 “皇上,熠儿还小,就让他搬出去么?”念善下意识的道。 宋骁才想说话,从落地穿衣镜中看到熠儿似乎抬头往自己和念善这儿看了一眼。当他转过身去看两个孩子时,熠儿正哄着月月把粥都喝完。 “不急。”宋骁整理好衣袖,对念善道:“朕和内阁的阁老们商量过,早立太子,也好安天下人的心。” 念善点点头,心里更多的想着却是如何安抚熠儿。 他比另外三个孩子都细腻敏感,且他年纪渐长,总会知道他和月月他们不同,在名义上,他并不是自己亲生…… 等宋骁带着两个孩子离开,龙凤胎也被奶娘抱了过来。 “母后,抱抱。”瑶瑶把月月撒娇的功力学了十成,迈着小短腿哒哒的跑向念善,要往她怀里撞。 念善眼中盛满笑意,她同时抱不动他们两个,只能先抱着瑶瑶放到了榻上,再把琨儿抱上来。 琨儿没能随了熠儿的稳重,他性子更活泼调皮,也更会甜言蜜语。他搂着念善的脖子,奶声奶的道:“母后,真好看!” 他们两个一来,殿中顿时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 宋骁敏锐的觉察到熠儿今日状况有些不对。 平时他学得快,也最专心,不知今日是不是因为多了月月,熠儿有些分神。 不过月月虽是调皮,到了正事上却也乖巧。头一天只是来适应,她趴在熠儿旁边的桌子上,自己抓着笔写写画画,并不去打扰哥哥。 负责教大皇子的先生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儿,念及他想来乖巧懂事,今日并没有苛责,反而宣布早些散学。 看着两个孩子准备出去,宋骁才从门外走了近来。 “父皇,月月今天有好好的读书。”走近时宋骁才看到月月把自己弄得像小花猫似的,脸上染上了墨汁。“月月没给哥哥捣乱。” 宋骁抱起女儿,看到她淡粉色的衣裙上沾上了墨汁,刮了刮她的鼻子道:“等会儿让你母后瞧见了,一准儿得说你。” 月月浑然不在意,笑眯眯的道:“那父皇可要替月月说话。” 往日熠儿也会参与进来,可今日他却没有说话,看起来有些低落。 “熠儿?”宋骁放下了月月,俯身看着儿子,温声道:“告诉父皇,是哪里不舒服吗?” 月月闻言也走到哥哥身边,踮起脚用她脏兮兮的小手去探哥哥的额头。“哥哥,没有发烧。” “父皇,儿臣没事。”熠儿摇摇头,很快露出大大的笑容,牵着妹妹的手道:“月月,咱们去御花园玩?” 这是离开瑶华宫时,熠儿答应月月的。 月月没有多想,高兴的牵着哥哥的手,蹦蹦跳跳的往外走。 “慢些,别摔着。”熠儿抓紧妹妹,作为哥哥他十分稳重可靠。“月月,看着些台阶。” 宋骁目送两个孩子离开,他还有折子要批,先回了御书房。 等午膳前回瑶华宫后,宋骁熠儿的不对告诉了念善。 “妾身会多留意些。”念善记在了心上,她蹙着眉道:“方才看他和月月回来还是高高兴兴的,这会儿他正带着月月她们在院子里玩呢。” 在孩子们晚上歇下时,念善来到了熠儿的院子中。 熠儿虽是换了寝衣躺在床上,念善从门外悄悄看了一会儿,见他并没睡着,这才走了进来。 “熠儿,怎么还不睡?” 见自己母后来,熠儿手忙脚乱的想要起来,念善在他床边坐下,按住了他。 “仔细着凉。”念善替他盖好被子,温声问道:“熠儿,这两日有什么不开心吗?” 熠儿睁着那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望着自己母后,想说什么,却又摇了摇头。“母后,您会一直喜欢熠儿么?” 念善看着熠儿虽然语气平静,可他到底年纪小,还不能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看着他要哭出来的样子,念善忙将他抱在了怀中,柔声哄道:“当然,母后最喜欢熠儿了。” 熠儿听着母后温柔的声音,扑在熟悉的温暖怀抱中,大颗大颗的泪珠止不住的往下落。 念善忙拿出帕子替他拭去眼泪,见熠儿伤心的模样,自是心疼道:“熠儿,有什么心事只管告诉母后。” “我,我想跟母后和妹妹弟弟们在一起!”熠儿终于哭出了声。“母后是不要熠儿了吗?” 为什么只有他不是母后的孩子? 自他模糊的有记忆起,就很喜欢母后。那时还有很多娘娘都讨好他,可只有母后是对他最好的。 很小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母后的孩子,后来母后怀了妹妹,他既期待又害怕。可母后待他和妹妹一样好,他便放下心来。再往后母后又生了一对弟弟妹妹,他也很高兴,他一直都以为他和弟弟妹妹们是一样的。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不是母后的孩子—— 只是父皇将他交给母后抚养,他的生母不在宫中,他的嫡母后已故的懿贤皇后。 他很害怕,也不敢去问父皇母后。 只要母后还喜欢他,还一样疼他,他就是母后的孩子。他喜欢母后,喜欢月月,喜欢琨儿和瑶瑶,他不想从瑶华宫离开。 直到今日他恍惚听到,父皇说他大了,要让母后替他另外准备住处。 所以母后是要不他了么? 熠儿泪眼汪汪的望着念善,念善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怕是今日她和宋骁的话被熠儿听见,熠儿这才误会。 “母后没有不要熠儿。”念善忙把熠儿抱在怀中,安抚道:“并不是让只让你搬出去,等你和弟弟长大了,也不能一直跟母后住对不对?” 熠儿含着泪点点头,神情中充满了对她的依赖。 “等你们长大了,母后想留你们在身边怕是都不肯呢。”念善柔声道:“你看惠亲王叔家的三堂兄,镇日里可不是吵吵着要离府游历,只是你婶婶舍不得他走。” 好不容易他不再哭了,念善如同他幼时一般,坐在他床边哼着温柔的小调,哄他入睡。 这一日担惊受怕,熠儿早就累了。当他沉沉睡去时,念善又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寝殿。 宋骁等念善迟迟没回来,正想去寻她,便听到帘外响起通传声“娘娘回来了”。 虽说念善看起来与平时无异,可宋骁总觉得她情绪有些低落。 等到夜里歇下时,宋骁将她带到自己的臂弯中,低声问道:“善善,是熠儿跟你说什么吗?” 念善抬起头,缓缓的道:“皇上,妾身觉得,熠儿定是从别处听到了他不是妾身亲生。他许是听到了您说让妾身布置东宫,他以为自己要被送走了。” 听了她的话,宋骁立刻想到了今日熠儿的异状。对熠儿,他们都是有愧疚的。 尤其是善善,若不是有了熠儿,她未必肯进宫。 为了她们母子好,就不能公布熠儿的身世;可一直瞒下去,对熠儿也不公平。 “善善,这件事朕来解决。” …… 第二日一早,熠儿照常来给两人请安,带月月去跟着老师读书,看起来并无异状,他的早熟和懂事让人心疼。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宋骁立刻召集内阁,准备下旨立太子。 熠儿只有七岁,本朝还未有过如此年幼的太子,内阁倒是没什么异议。大皇子既有嫡长子的身份,且又聪敏好学,如今的中宫娘娘育有一个皇子,若不早些定下大皇子名分,只怕皇后会生出别的心思。 皇后今年也不过二十四岁,未来还会再诞育皇嗣,早些正位东宫分出尊卑来,皇后便是有私心也要掂量。 在正式下旨前,宋骁把熠儿单独叫到了御书房中。 “熠儿,你是父皇的长子,父皇最疼你,也对你寄予厚望。你是个好孩子,没有让父皇失望。等过些日子,父皇会正式下旨立你为太子。” 这几日宋骁让给熠儿上课的老师灌输了些储君的意义,熠儿很聪明,一下子想到了之前的事。 虽说他知道这件好事,可他眼中却充满了惶恐。 因为他要被立为太子了,母后才不喜欢他么? “熠儿,今日父皇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望着儿子转着泪的眼,宋骁摸了摸他的发心,正色道:“你要这个秘密藏在心里,哪怕是月月、琨儿、瑶瑶都不能说。” 熠儿很紧张,立刻问道:“母后也不能说吗?” 宋骁目光复杂,淡淡笑道,“母后知道的。” 听了自己父皇的话,熠儿露出期待的神色。 “你和月月他们一样,都是你们母后亲生的。”宋骁缓缓的道:“只是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父皇和母后都保守着这个秘密,若是伤了你的心,父皇向你道歉。” 熠儿又惊又喜的望着自己父皇。 “熠儿,你是母后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她最疼你。”宋骁没办法跟熠儿完全解释清楚,有些道理,等他长大后就会懂了。他只得道:“为了你好,她是忍痛不敢认你。” 虽说他还不能理解其中的关联,可他知道父皇是不会骗人的。 “熠儿记下了!”他用力的点点头,生怕父皇反悔。 才说完,熠儿还没能松口气,便又满脸紧张的道:“父皇,儿臣说了母后不要儿臣,会不会伤了母后的心?” 宋骁欣慰的道:“你母后最疼你,怎么舍得怪你?” 解开了这个心结,熠儿顿时开朗了许多,回到瑶华宫后,主动拉着念善道歉。 念善想到定是宋骁告诉了熠儿,哄着熠儿离开后,她有些担心的道:“皇上,熠儿年纪还小,妾身怕他……” “熠儿还太小,本不该要承受这些。”宋骁摇了摇头,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是朕不好,让你们母子委屈了。” 念善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时过境迁,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过去的事,她不想再过多纠结。 “皇上,等熠儿长大,咱们一起告诉他真相。”念善反握住宋骁的手,目光坚定而坦然。 宋骁心中一暖。 “好。” …… 昭明十年,六月。 立皇长子宋泽熠为太子,正位东宫。 因太子年纪小,继续留在瑶华宫由皇后照顾,等十岁后再搬去东宫。 昭明十五年,冬。 当念善睁开眼时,感觉寝殿中过于清静了。 听见帐中的响动,映月等人忙近前服侍,主动道:“大公主、小皇子和小公主都去了太子的东宫,说是晚些时候回来。” 念善点点头,扶着腰坐了起来。 映雪先端来了温水服侍她漱口,又端了燕窝过来。 才午睡醒来的念善没什么胃口,正蹙着眉犹豫着吃不吃时,帘外响起通传声,是贤妃来了。 “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贤妃人还没进来,声音先传了进来。她把斗篷在外头脱了,又接过了意溪递上的暖炉,感觉寒意散去了些,这才进屋。 “姐姐来了。”念善从榻上下来,贤妃见状忙扶住了她。“小心些肚子。” 方才躺着还不明显,等念善坐起来时,身前已经有了明显隆起的弧度。 贤妃在她身边坐下,得知她害喜的状况好了些,才松了口气。 “你不比前些年怀瑶瑶他们,如今更要注意些。”贤妃叮嘱道。 念善红着脸点点头。 自此生下龙凤胎后,宋骁心疼念善,便不欲她再受怀胎生产之苦,这些年两人一直很小心。偏生夏日去行宫避暑时,念善一时心软纵着宋骁胡闹了一次,竟又有了身孕。 她已经二十九岁,身体自然不比年轻时,这胎也怀的辛苦。 宫中事务全都交给贤妃管着,念善以养胎为主。 然而贤妃也并不擅自做主,遇事也来找念善商量,只是不让她劳累着。 临近年关事情多,贤妃并没能待太久,便告辞离开。 念善正欲靠在大迎枕上打盹儿,忽然感觉到有人叫她。 “善善,这会儿再睡,等夜里你又睡不着了。”宋骁好声好气的哄她道:“朕陪你去散散步?” 念善听到他的声音,也不睁眼,没什么好气的道:“那妾身这样,是谁害的?” “怪朕,都怪朕。”宋骁从善如流道:“好了善善,起来罢。” 朝着宋骁发了脾气后,念善总算气顺了些,这才睁开眼。 见宋骁目光温柔,一副好脾气任她胡闹的模样,不由又有些心虚。“皇上,妾身不是故意发脾气的。” 两人做夫妻的时候越久,念善的使小性子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从原来的成熟稳重,在他面前也多了些小孩子脾气。 宋骁乐见其成,也愿意宠着她。 “善善辛苦,朕知道。”宋骁温暖的手掌轻轻覆在她的肚子上,柔声道。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孩子们嬉笑声。 闹得最欢的是月月,沉稳让她们慢些的是熠儿,龙凤胎性子都调皮,经常以月月马首是瞻的捣乱胡闹,好在有熠儿约束着他们,两人可以放心。 念善由宋骁扶着起身,两人对视一眼,含笑等着孩子们进来。 …… 昭明十六年,皇三子宋泽琪出生。 继后江氏入主中宫后,宫中停止选秀。据传今上专宠皇后,未曾踏足其他宫殿。然虽是传言,可一来宫中未进新人,二来宫妃再无所出,足以做佐证。 虽是朝中曾有微言,但江氏替皇上诞育两子两女,又抚育太子有功,待后宫宫妃亦是宽和大度,且今上维护继后之意坚决,便无人敢再提。 帝后二人琴瑟和鸣,为世人所羡。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