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逼我和仙君谈恋爱》 1.蝉蜕长生 “侍主,上界的传令仙官已经等了半天了,你真的不去见一见?”头上顶着一簇红果的茱萸站在瑶山的洞府外面,小心翼翼地往里头望,问询着。 里头榻上的一个年轻男子闻言,随手砸出来一把子不知名的野果,不耐烦地喊道:“不见不见,去他妈的,谁爱见谁见!” 茱萸将地上的野果粒捡起来揣进自己的布兜里,苦着脸说:“可是,那是九重天的仙官诶,你要是不见,会不会不敬啊。” “我已经不敬了!”那男子喊道,“有本事他进来咬我啊!” 见自家侍主这么一副样子,茱萸是真的知道这是劝不动了,只好摇着头上的红果子,委屈地说:“好吧,那我就说你病了,在休养。” 茱萸期期艾艾地出去了,瑶山侍主的另一个侍童青麻端了一杯山泉水过来,递给榻上的年轻男子,说:“侍主啊,这三世情劫才过了两世,还有一世呢。上界肯定不会让您说不干就不干的。这么拖着不是事儿,您得想个法子出来啊。” 踏上歪躺着的年轻男子乃是洞天福地瑶山地界的一方散仙,封号为瑶山侍主。他的本身乃是此处的一株瑶草,机缘巧合之下修成散仙之身。多年在瑶山逍遥度日,好不快活。可这般的快活却在两百年被打断了。 却说两百年前,上界的祝禹神君有意退位,将自己的神君之位传给座下极为看重的亓涯仙君。这亓涯仙君出类拔萃,举世无双,天地上下莫不拜服。此神意一出,无人反对。 可惜好事多磨,在奉九重天地意的日月宫祭祀占卜之后,得出结论亓涯仙君现在还不适合继承神君,回归正神之位。上界哗然,若是亓涯仙君的资历都不够,那还有谁? 此时日月宫又传出话来,说并非亓涯仙君不够优秀,而是因为九九大劫之中,他尚有一劫不曾磨砺。正有此缘由在,才阻碍了亓涯仙君的神君之路。 此处生灵皆可修仙,只要找到合适的法门坐卧行至,修行吐纳,再配以日月精华,仙丹妙药,达到延年益寿,超脱凡尘倒是不难。不过这种修成的只能称之为散仙。若想成为九重天上的正统仙人,需历经九九劫难,炼骨洗髓,方可成之。 历经的劫难越多,这仙身也就越完整。 作为上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亓涯仙君自然是历经考验了。众人听说不过还有一劫,皆道不难。便问是何劫数。那日月宫中传出话来:“乃是还有一劫未应,不过?” 这问一个才说一个的作风可真是磨死个人了,皆急:“是什么啊!不过什么啊!” “仙君不曾应的劫难乃是情劫。而因为仙君修得正果已久,又有常人万万不可及只能。这最后的劫难嘛,便也多一些,难一些。需得历经三世,方可有正神归属。” “说来说去,竟然是个情劫。” “你莫要小看这个情劫,多少人栽倒在这上头。” “既然修仙,当然要斩断凡尘。” “我还以为是个什么玩意儿呢,情劫于仙君来说,不过小意思吧。” “若是没记错,这情劫得要同时历劫之人吧?是谁这般有幸与仙君历情劫?” “嗨哟,你这可真敏锐。这消息传出去,只怕天地上下莫管男女都要疯了吧。” 消息传来,天庭议事的天罡殿里莫不是猜测议论纷纷。而亓涯仙君作为当事之人,并没有太多的激动异像,只问何时,何地,何人? 磨磨蹭蹭的日月宫又开始一通占卜算运,终于说:“与仙君有三世情劫的人正是一重天洞天福地之一,瑶山地界的瑶山侍主。” “瑶山侍主?那是谁?” “一重天,不过是一方散仙罢了。” “何来的运气,竟是与亓涯仙君有情劫之缘。”“什么?三世都是他?我不服!” “瑶山侍主……瑶山侍主……啊!我知道啊!” 殿上一位仙人的惊呼,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他立刻道:“瑶山侍主,就是那个啊!传说父神当年经过瑶山,看到那里风景秀美,便心生留恋之情。据说瑶山有神草,柔情温婉,父神尤为喜爱。于是赐下三滴神血,助其成型!就是他啊!” 此言一出,众仙纷纷恍然:“原来就是他!” 随后皆也叹息,此散仙的运气果真是好。有父神相助,还能与亓涯仙君有一段渊源。日后凭着这一份交情,谋取一二分好处也是可得的。 殿上众仙多对瑶山取羡慕之意,而亓涯仙君却是一言不发。之后祝禹神君特问仙君之意,问他可愿意立刻开启情劫。仙君不过思量一瞬,便也答应下来。既然已经找到了对象,上界也不耽误,立刻降了旨意下去,召瑶山上界,为亓涯下界历经情劫,感悟昭明做起准备来了。 瑶山端着山泉水的杯子,秀致的眉毛拧成一个小结,与青麻抱怨:“当初他们召我上天,说什么情劫的事情。说的大义凛然,一副我要是不答应就是三界的罪人的口吻,说得我恶心。他亓涯历经情劫能做神君,我又得到什么好处了!好心帮他们一把,结果竟然那么坑!去他娘的情劫,老子不干了!” 瑶山侍主心性疏懒安闲,当初被急急召上上界去听到这件事,本没什么兴趣。只不过想到凡人一生极其短暂,一会儿也就过去了,帮这个小忙也无妨,于是也就答应了。 哪里想到这情劫历得他呀,简直如同开膛破肚,抽筋扒皮,实在是痛不欲生!哪怕他回归本体,根本不记得这两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依旧是留在体内,久久不能散去。 这等伤痛让瑶山既痛苦又郁闷。说这些感觉和自己没关系吧,又好像有点关系。就好似在旁边看人玩胸口碎大石,结果那铁锤咚一下砸到自个儿脑袋上去,砸了个头破血流。 于是那第三世,瑶山是怎么也不愿意去了。 说到底,那个什么亓涯仙君能不能继承神君之位,关他一个散仙鸟事啊! 然后瑶山侍主就潇洒利落地从轮回台上跑了,跑回自己的洞府里,说不见客就不见客。爱谁谁去吧,他才不管呢。 眼见着九九大劫即将圆满,三世情劫就只剩下一世了,重要的事主跑了!这可真是急坏了上界一众人等,一天三道召令的催。见催不来,就干脆拍仙官在瑶山居住的随香洞门口守着。你不出来我不走,两边就这么杠上了! 这不门外又来了一个仙官,只管在门口等着呢。瑶山不愿搭理,就叫自家的小侍童茱萸去打发了。茱萸走到外头,见那仙官一身高华,打扮可真称得上是上界的人。 他道:“仙官有福,我家侍主这几日病了,不见客。” 这样的借口十分没诚意,那仙官也只是哼笑一声,将手中的召令递过去说:“侍主既然病了,总有好的时候。等他好了,自然会见我们的。” 他一副十分笃定的模样叫茱萸心生不喜,心道:难怪侍主不愿去了,上界的人都这般傲慢无礼,着实叫人讨厌。 那位仙官似是知道茱萸在想什么,说道:“亓涯仙君乃是天庭储裔。他不愿强迫你家主子,乃是他宽宏大度。侍主又何必恃宠而骄呢?侍主现在不见倒也无妨,等仙君等得不耐烦了,不愿给你家主子体面了,可由不得侍主如此任性了。” 茱萸呵呵干笑一下,说:“哦,那他就等着吧。” 说着,不知从哪里伸出一支藤蔓将那召令卷起,带走了。 那仙官怒瞪:“你!” 茱萸甩了甩手,道:“现在有求于人的是你们。真不想办砸了你家主子的差事,回去学会怎么说话再来吧!慢走,不送啊!” 这仙官怒闷不已,可也知道不能生事,于是气哼哼地架云走了。茱萸朝他做了一个鬼脸,转头跑回洞府。他原本还担心侍主得罪上界呢,现在倒是支持瑶山莫要去受气了。 瑶山看他摇头晃脑的进来,懒懒地问:“打发走了?” “走了!”茱萸哼了一声,将方才外头的情况略一说,“简直狗眼看人低,叫人恶心坏了。” 瑶山摸了摸茱萸头上的红果子,说:“若是一直都是这般没脑子的来,还能骂回去。等派个说不动打不动的木头桩子来,那才气闷呢。” 茱萸没想到这茬,忙问:“那怎么办啊!” 青麻瞪了他一:“你啊,修成人形就忘记自己是个什么了。我们本是植株,只要脚下有土,这瑶山地界我们哪里去不了?待闷了,侍主自然不会亏待自己。” “是啊,哈哈哈,我忘了!”茱萸摸了摸脑袋,一挥手,“随他们来,来了也见不着!咱们把洞府一封,下山玩去!” 2.蝉蜕长生 第二日,果然换了一个仙官来。是一位女仙官,自称是亓涯仙君座下,名做妙仪。她说话温温柔柔,滴水不漏。茱萸借口病了,她就说要进来探望;说不想见人,她就说在门外等候。反正死活不走。茱萸和青麻也只能耸肩表示随你。 反正之前的神官也都说要等,结果都因为受不得怠慢,没过多久就走了。 哪里想到这位妙仪仙子是真的非常有耐心,从白天等到晚上,再从晚上等到白天!一等,竟等了三日过去了。 “哎呀,遭不住遭不住啊!”茱萸摇头跺脚,“我现在看到她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她怎么这么有耐心呢?” 青麻哼了一声:“说不准是那个什么亓涯仙君说等不到侍主,就不让她回去呢。” 茱萸瞪眼:“这么狠的吗?” “谁晓得呢,”青麻转头问瑶山,“侍主,怎么办啊?” 瑶山正伸着懒腰,感慨自己的乌鸦嘴招来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人物。闻言翻了个白眼:“她反正就守在门口,我从后头溜出去就是了。今儿都没晒到太阳,可真是憋死我了。” 瑶山草本是喜阳喜暖的植株,就算已经是化作人形,修成散仙,这个习惯也改不了。平常这个时候,他早在瑶山的山顶山瘫成一个大字了。 他既然要出去,茱萸和青麻自然不会拦着,皆说:“那你出门可小心些,从后门走,别被逮住了。” 瑶山哈哈一笑:“放心吧,我还能在自个儿家丢了不成。” · 此时九重天光明宫,弥罗殿外,直属亓涯仙君的两位仙官相遇了。 “如英,上哪儿去?” “常棣?哦,正领了命去西南的武神殿。” 常棣走过来,瞧见如英手中的玉简,便问:“奇了,你前几日不是接了去瑶山接人的差事吗?” 提到这个如英就是一肚子气,一挥袖子:“嗐,你别提了。我真是被坑死了!” “何意?” “前儿我本领了两件差事,一件急往东海,一件便是去瑶山。结果刚出了门就遇见芷螺仙奉座下的杨波仙官。他说他正要往瑶山方向去,说可以替我办此事。我当时急着去东海就没多想,竟还千言万谢地答应了,谁知道!” 常棣呀了一声,拿袖子遮住口,小声问:“办砸了?” “何止是办砸了,”如英拍着大腿,“简直就是捣乱!” “我昨儿从东海回来刚进了大门就被仙君叫过去训了一顿,说日后弥罗殿之事不管大小都不可怠慢,不能交于他人。仙君虽从不重言,可那神态亦是苛责了!” “我说昨天下午仙君的心情瞧上去不太好呢……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杨波!真是!不知怎么办的事。我问了一圈才知道,只说他当日回来后没多久,芷螺仙奉就来弥罗殿了。与仙君说了一番胡话。她说自家仙官好心传话传令,结果那瑶山侍主不仅不答应,还对仙君出言不逊。说这样的山野草莽,实在配不上仙君……你说,你说,这不是搅乱吗!” 常棣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你活该,难道你不知道芷螺仙奉对咱们仙君的意思?你还把这差事交给她宫里的人办。仙君没有罚你,都算是好的了。” 如英拍着膝盖,又急又冤:“我哪里晓得女人的这些弯弯绕绕啊!要怪就怪那瑶山侍主!若不是他一直不肯上来,我也不至于!唉!要我说,不若直接将他捉上来直接往轮回道里一丢……” “如英慎言,”常棣拦住同僚,正色劝他:“若非自愿投胎,只会成为轮回道里的怨鬼。千余年前的轮回台大乱,怨鬼吞吃生魂,那场大战你又不是没有参加过。” “我就是说说气话,哪里不晓得这个。唉,后来仙君派了妙仪去瑶山了。” “妙仪性格沉稳,做这个差事倒是适合。” “可是,她已经去了三日了,不见人呢。” “那瑶山侍主可真够固执……啊,仙君……” 说话之间,只见一位器宇轩昂,气度不凡的男子走出殿来。此人灼光曜目,气凛凝真,当真是赫赫仙君威严,正是这光明宫的主人,九重天唯一的仙君——亓涯。 如英和常棣忙上前行礼:“仙君安好。” 亓涯嗯了一声,翩然而去。 如英在后头好奇不已:“近日忙乱,仙君已多时不出门了,现在做什么去?” 常棣直起身说:“什么让他最心烦,就做什么去。你啊,别瞎猜了,好好办差去吧!” · 且说瑶山把上界的仙官交给两个侍童对付,自己一个人从后头悄悄溜了出去。因为晒到了太阳心情不错,他一路哼着从民间学来的小调,往瑶山顶上去。在这里不仅可见群山风貌,还能看见弯绕瑶山而过的巫江。 洞天福地,轻灵之气充沛,果真是修仙的好地方。 瑶山哼着歌,找了一块草地,一屁股墩坐下来,然后啪一下躺倒。感慨道:“这才是享受啊。” 晒着暖烘烘的太阳一小会儿,不知怎么的,那烦心事就涌上心头了。他不想去闹什么情劫,可见上界那个架势,他不去轮回台再和那个什么亓涯纠缠一场,他们是不放人了。如果不是若非自愿转生会变成不能超度的怨鬼,瑶山估计自己现在已经凉了,还能在这儿悠哉悠哉的? 瑶山哂笑,刚准备翻个身,却发现太阳没有刚才那么暖和了。 “怎么说凉就凉了啊……”瑶山坐起来,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有个让人舒服的事儿……” 他抱怨着,然后敏锐地闻到了空气之中一股腥邪之气。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为什么瑶山会出现这般血味,瑶山噌一下从地上跳起来撒腿就往回跑。 这种味道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早点回去躲起来才为好! 借这养育自己的故土之优势,瑶山在山林之间跑成一道浅影。可就算是以这般速度移动,他仍有一种被紧紧盯上的感觉。 要不要往回跑?如果能躲掉还好说;如果躲不掉,洞府里全是一些修为劣半的小灵,可绝对应付不了这个架势。 他的大脑飞速旋转着,思考着,然而还是来不及了。前方一条金环黑鳞的巨蟒挡住了瑶山的去路—— 瑶山几乎不做其他思考,身形一缩就用上了遁地之术往另一个方向窜去。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不能回去! 那巨蟒立起身子有数十丈,头大如鼎,眼巨似箩。还有那一身环纹,想都不用想,绝对是巨毒之物。别说被它咬到,就是被它的尾巴扫到一下,都能要了人命去!这样的东西要是带回去,他随香洞的一群花花草草可就不用活了! 利用瑶山的地形把它甩掉! 瑶山在土里盘算着退身之路,忽然一阵心惊,头顶上的土层骤然崩碎,他只感觉眼前一黑,腰间一紧就被甩了出去。天旋地转一瞬间,后背撞到了岩石上,撞得他差点把五脏六腑吐出来! 不等他缓一口气,一道带着腥臭的利风刺面而来,瑶山立喝:“来!” 无数藤蔓树枝瞬间在他面前织成一道结实细密的网,替他挡住了这一攻击。瑶山喘着气,扶着石头站起来,心道:逃不走,只能和他慢慢周旋了。 被挡掉了一击,面前的巨蟒似乎有点意外。游移着巨大的身躯,将瑶山包围起来。瞳孔竖成两条细线,凑近瑶山口吐人言:“瑶山侍主?” 这巨蟒的声音沙哑难听,还有一股极度浓厚的血腥气,这让瑶山倍感不适。他不搭话,只是警惕地盯着巨蟒的动作。 “你不必如此紧张,”巨蟒咧开嘴笑了,“传闻草植在死前会释放毒素,致口感极差。反正都是死,不如叫自己死得痛快一点?” 瑶山眉头皱起来,直述:“我不想死。” 巨蟒吐着信子笑起来:“哈哈哈,这可由不得你。” 话音未落,两边同时动作起来!巨蟒一口朝瑶山咬过来,试图将他吞入腹中。而瑶山的藤蔓如钢索将巨蟒的头牢牢包裹绑住,趁机瑶山脱身出去。然而方才救了他一命的藤蔓并没有坚持多久,连同那颗大岩石一起被巨蟒一口咬碎。 果然,刚才这蟒精只是大意了!这点东西根本拦不住他! 瑶山顿觉棘手万分!这种情况硬扛不过,他果断选择撤离,同时不断调用一切给巨蟒增加路障。可这些东西在那蟒怪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他不过甩头摆尾就如摧枯拉朽一般,把那些障碍全都扫去。 眼见着身后危机越逼越近,瑶山已经无路可逃。在往前面就是万丈深渊了。看到前面的断崖,他心内狂跳。他大喝一声:“拼了!” 然后加快了速度超崖边冲去。 奔至山崖边,身后的蟒怪也至。见瑶山无路可走,已然胜券在握。他只管缓缓游走而近,逗弄着这只可怜的猎物。瑶山吞了一口唾沫,转头朝着崖边准备跃下。此时,一道青紫雷电从天而降,正巧劈在了那蟒怪的头上—— 3.蝉蜕长生 青紫雷电当头劈下,蟒怪因为痛苦朝天怒怨。然后他身上厚厚的鳞片保护了他,一击过后,鳞片之中冒出丝丝黑烟。显然这道雷光激怒了他,直接朝瑶山扑了上去。下一瞬一道金光从瑶山身后横冲而至,在蟒怪的下巴上砍出一道极深的伤口。 瑶山还未反应过来,只觉耳旁一道强风掠过,一个拿着剑的身影朝着蟒怪冲了上去。 那人速度极快,一击将蟒怪打伤之后,道道要命的剑风朝着那要害而去。空中闪过数道金色的弧光,已经将蟒怪砍得鲜血淋漓。眼见着猎物就要到手,突然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来,那蟒怪自然是愤怒无比。巨大的尾巴对着朝自己攻击挥打下去。 可惜屡屡不中! 还让那人借着尾巴的挥动,爬过背身跳到了自己的头上。薄剑凝晖,直接朝着他的眼睛刺了下去!这一剑成功戳瞎了蟒怪的一只眼睛。如山身躯骤然摔落,他因为疼痛满地打滚,朝着瑶山的方向压了下来。 见状,瑶山吓得忙朝一边窜了出去。未想危机未解,蟒怪眼见着要摔下崖了也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走瑶山,尾巴一卷把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的瑶山给捉了过去。瑶山腰上一紧,差点把自己的内脏给吐出来。 那执剑的人掠步上前,一剑戳开了蟒怪的尾巴,抱着瑶山将他往崖上一丢,自己跟着冲了下去。 瑶山忍不住尖叫:“等等!” 然而那人已经跃下山崖,消失在此处的云雾之间了。 瑶山神形狼狈,呆呆地坐在山崖上,一下反应不过来要怎么做。正向调动崖下草木,探听情况的时候,那人已经重新了飞上来,停步在瑶山的面前。来人黑发黑眼,瞳深幽幽,左鬓有金翎长羽。整个人身姿挺拔,约近八尺。周身灼光曜目,气凛凝真。 见此人手里拿着的剑上还挂着血珠,可见是到下头斩草除根去了。 瑶山整理了一下仪容站起来,朝着面前人作揖大拜下去:“多谢恩公的救命之恩!” “不必,”那人略一抬手,示意崖下,“此蟒怪身上腥邪之气甚重,若放任此处会污染瑶山生灵。我需下去净化其之邪气。你先回去吧。” 闻言,瑶山忙说:“这怎么好麻烦恩公!此事还请务必让我来。再说这里的瑶山地界,怎么说也是我的责任。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只是还请恩公带我下去,方才……被伤了腰腿,此时驾不得云。” 那人眉头略一皱,叹道:“是我的疏忽,还请侍主过来。” 瑶山靠前,道了一句冒犯,伸手抓住了恩人的衣袖。 不过显然救命恩人并不嫌弃他一身狼狈,而是直接手臂一揽,固住了瑶山的腰,然后驾云而起直往崖下而去。山风猎猎,二人在空中的身形竟不受一丝影响。 到了崖底,见那蛇已然死透,腥血流了一地,庞大的身躯压垮了许多树木。瑶山上前,略一抬手。一股青绿柔和之蕴从他手心流淌而出。此蕴温润,叫旁边的人眉头舒展开来。 青绿之蕴缓缓包裹住了蟒怪的尸体,一番流淌,蟒怪身上的腥邪之气皆都消失不见了。瑶山收回手说:“好了,我们上去吧。” “尸体难道不处置?” “生于此灭于此,万物残躯皆化土,吾等本就以此为道。让他解化于山林之间,哺还被他压垮的草木就好。” 瑶山笑笑,略一展手臂,无数草木植株伸展开来将蟒蛇的尸体裹住,沉入地下。 “原来如此,”黑发金羽的男子点点头,看向瑶山之貌,说:“先带你回去吧。” 瑶山又拜:“多谢恩公了。” 有此人驾云,没一会儿就到了随香洞府前。瑶山原本还担心与门口的仙官撞个正着,没想到那妙仪仙官竟然已经走了。他不由大松一口气,与人客气道:“还请恩公入内宽坐,我一会儿便来。” “侍主自便。” 瑶山匆匆入洞内,梳洗换装。茱萸捧着干净的衣裳进来,急道:“侍主出去一趟,怎么弄得如此狼狈!还受了伤!这可如何是好!” “也是倒霉,瑶山竟然也有邪物入侵,”瑶山狠狠一叹,借着墙边的山泉略洗脸,“伤不严重,修养几日就好了。外头是救我的人,你出去和青麻交代一声,莫要怠慢了。” 茱萸嘟着嘴说:“还用侍主说。” 他掏出一把果子,正是几日前瑶山烦躁时随手乱丢的那几颗。递到瑶山面前,他说:“以后结出的果子不要乱丢,好歹算是一点精华。” “噗,”瑶山笑了,推脱开来:“你可都丢了吧,这果子比路边的野草还不值钱呢。” 茱萸哼了一声:“都是草,何苦瞧不起草。我不丢,我要收起来。” “你收起来也没用,种不出第二个我的。” 瑶山收拾好自己,冲着原地拽小兜嘟囔的茱萸挥挥手,潇洒地往外走。 外间,男子已经落座,身前小矮桌放着清水果盘。瑶山上前一步:“吾等不兴饮茶,不过些许无用之果,自然山泉,招待不周,还请恩公不要嫌弃。” 男子抬手示意无妨。 瑶山一笑,坐到自己的椅子上道:“今日能活命,全靠恩公相救。还请恩公务必告知在下姓名,好叫瑶山时时感怀恩公之举。” 男子正坐,羽睫未垂。半晌,他道:“我叫亓涯。” 瑶山脸上的笑容一滞:“你说什么?” 男子又重复了一遍:“我叫亓涯。” “……” 瑶山放下杯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静默了一会儿,方哼笑一声:“我说呢,方才我还在奇怪,没有我的指引,恩公是如何知道我洞府何在的。原来……你是亓涯仙君啊……” 说着,他站起来又是一拜:“见过九重天仙君,瑶山方才多有失礼之处,还请仙君莫要计较。” 亓涯有些意外瑶山这样平淡的反应,“我以为你……” “仙君救我是事实,”瑶山没有疑虑地说,“我也知道仙君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如此,”亓涯点点头,也不多做拐弯抹角,直接开口:“可否请侍主告知在下,为何不肯去完成第三世的情劫。” 瑶山一叹,心道:我之前说的皆是实话,想不到上界之人竟都不信。 他说:“之前,请列位仙官回去传的话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本以为三世情劫乃是一个小忙,帮一帮也无妨。可是两世下来,我精疲力竭,心中愁苦痛哀满溢。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再去经历第三世了。” 亓涯皱眉:“那些情绪都只是你的转世,并非属于你。” “但是我感觉的到,”瑶山直言回望,“难道仙君感觉不到吗?” 仙君一阵无言,沉默少许,他道:“只是一些凡人的无端情绪,实在不必理会。” 瑶山简直要被他这个说法给逗笑了。良好的仪态维持不住,冷笑一声:“那我问仙君,这两世情劫下来,我除了得到一堆所谓无用的情绪之外,可有少许好处?你过了三世情劫,就可统领三界,可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啊。而且,劫难最终不过了悟二字。仙君经历了两世都不曾了悟,这第三世……” 他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来:“我看……不历也罢了。” 被人戳着鼻子骂悟性不佳,亓涯仙君倒也不恼,而是直白相询:“你想要什么?” 瑶山简直对他这个态度厌烦极了,指着大门说:“我要你别再来烦我!那个什么情劫我不会去的!” 说着他似是想到什么,给了亓涯一个建议:“不若我给仙君指一条明路?你随便找个愿意和你纠缠情劫的人,然后找天上司命的,地下写生死的仙官给你俩的身世结局写的凄惨一点,倒霉一点。这样一世下来,仙君想来就能堪悟,然后正神归位了。也省了你日日派人到瑶山,糟践了你们九重天仙人高贵的脚掌。” 这些气话瑶山显然是已经憋了很久了,今天面对这个正主,好是一番爆发。他也不管什么得不得罪人的话,将心中被强迫被无视的怨愤悉数倾倒了出来。 见他如此气愤难当,亓涯也知道是聊不下去了。他站起来,略一致礼:“先告辞了。” 瑶山哼道:“别再来了。” 闻言亓涯转身的脚步不由一顿,不曾回头地说:“我方才下来时,看到瑶山附近正有一股邪魔之气萦绕而来,近日怕是会有危险。你留在安全地方,不要随意乱走。” 说着他不等瑶山回应,倏忽便行至洞外,等瑶山反应过来时,人已经驾云飞出老远了。 4.蝉蜕长生 亓涯仙君救了他一命,却也实在招瑶山厌烦。赶走了亓涯,他坐在洞府前生了一会儿闷气。灌了一壶子冷水,灌得自己直打嗝。才拎着水壶回去了,愤愤睡下了。 不过瑶山也不是那种没心眼的性子,仙君走之前特意说有一股魔邪之气经过瑶山,让他多小心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 此世间,仙妖魔人鬼并立共存,也不是非要杀个你死我活。既然有轻灵之气,当然也要有混浊之气,否则天地平衡不得维持秩序。修仙修魔的最终目的是差不多的,不过一个偏向求长生,一个偏向求强大。有仙人在修行时没有找到往仙途去的法门,成了魔也是有的。 譬如瑶山草,他是生在瑶山这样的洞天福地,得了造化成了散仙。那如果他生在人间外的四十九弧的路边,得了造化便是成了魔。 凡人喜好修仙,是因为修仙入门简单,哪怕再没有悟性,耗费二十多年总也比普通人多出几十年的寿命。修魔便十分困难了,找不到系统的法门不说,还容易短寿。但如果能修成,那可比一般的仙人甚至是仙官更能称雄了。 所以有邪魔之气经过瑶山巫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怕就怕在有些急功近利,不思正道的妖魔鬼怪借着这一股邪气的遮掩祸害瑶山。瑶山位处一重天,是个修行的好地方,谁都能来去。 瑶山草在此地多年,见过许许多多的人在这里飞升,见到他们飞升时的五彩云霞。也看到过时时没有进益,在这里衰朽枯萎成了一具具白骨,反哺了给他提供许多轻灵之气的瑶山。 因为那蟒怪的缘故,瑶山对这次来的邪魔之气抱上了十二万分的警惕,特命周山已经生出慧心的草植时时注意,若有不对就要立刻回报过来。而他自己在洞府里待了一两日,实在有些不放心。于是特意绕了远路,来到当日埋葬蟒怪尸体的地方。 那处已经平坦如初,周遭草木尤为旺盛,瑶山忍不住问了一二句。旁边的草植开心地晃动着身子告诉他:那蟒怪早就被消解干净了。且因为净化过后,养料充足,叫这里的植物们都捡了大修为。已经有植物可以口吐人言了。 “这么快?”瑶山忍不住嘀咕。 于是他又蹲下来检查了一番,发现的确如周围草植所言,蟒怪的尸体已经被消解了。 但愿是我多心了,瑶山心道。又叮嘱说:“这几天会有邪魔之气经过瑶山,你们时刻注意一些。修出腿的不要乱跑,当心根被人拔了。” 周围的植物听到他的话,蹦跶的可欢,腰都要扭断了。瑶山笑了笑,抬头看着崖高万丈,想到那日亓涯带着自己一跃而下。最后耸了耸脖子,说:“得,我还是绕路回去吧,不敢飞不敢飞。” 然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股邪魔之气到了瑶山,竟然流连不肯随风而去。云雾之中也有毒物,时不时落到瑶山边界上试探捣乱。山下的草木修为不高,根本不能抵御祛除这些毒物。而靠瑶山一人去净化,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最重要的是要把头顶的那团妖雾给赶走。 否则,连太阳光都照射不进来,这瑶山上下怕是要死球。 瑶山决定上天庭求助。 “侍主这个时候去上界不是自投罗网嘛,”茱萸愁得头顶的果实都要掉了。 瑶山手一伸,接过旁边的珊瑚藤递过来的一截儿带着粉红小花的腾株,绑住了自己的长发,又稍微理了一下衣服说:“那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吧。” 青麻说:“只怕会遇上挟恩图报了。” 瑶山冷笑一声:“挟恩图报的应该是我才对。再说了,驱邪降魔本就是他们的份内之事。有本事别管瑶山啊,到时候我看他们那些信徒到哪里修行去。” “也是,”茱萸点点头,“修仙的人太多了,洞天福地都不够用了。” “好了,我要走了。这一上一下不知何时回来。你们看好家,如果我三日不归,就把山封了,谁也别想进谁也别想出。” “是,侍主!” 叮嘱好自己两个侍童,瑶山来到山顶,闭着眼睛细感东来之风,然后飘摇随风而起,驾云直往九重天上去。 · “仙君。” “仙君……” “见过仙君。” “仙君恭安。” “仙君……” 在十二仙官的请安见过声中,亓涯回到了弥罗殿。他落座后,仙官们成队列而立,皆道:“仙君巡视辛苦。” 亓涯嗯了一声,问:“近日天庭如何?” 妙仪仙官上前一步,合手做礼回禀:“天庭安平。只是近日外围四九弧动荡,影响人间安定。许多散仙都上来,请求天庭派遣武将剿除邪魔。” 如英道:“这样报上来一拨,拍下去一拨,实在不是办法啊。” “如果是以往的仙魔冲突倒也有解决的办法。可是这次的动荡来由不明,有妖魔趁机抢掠,骚扰人间,甚至往一重天的边界试探。” 常棣将近日的情况略一说明,上前请示说:“下官以为,应派人驻守一重天界。” 他这么说,也有仙官表示反对。一名叫做衔巫的仙官说:“还不到如此地步,如此杯弓蛇影,容易造成恐慌,平添不安。” 下面争论起来,亓涯没有表态。只是想起前几日从瑶山离开时,看到的那一股邪云,开口道:“可有瑶山地界散仙来报?” 仙官们皆都一静,只有妙仪上前:“还请仙君稍等,这便派人去问。” · 此时,瑶山已经到了天门口。 天门口人声鼎沸,云从之中站着一群一群的仙人。他许久没有上九重天来,从来都不知道天庭竟然这么热闹了。 因为人太多,瑶山倒不急没有往接引之处挤去。慢慢走着,听着这些仙人们的对话。他们有定期上界禀报人间好坏的仙官,也有过来碰运气找找有没有任职的普通仙人。而进了天门东边的初引台更是仙山仙海。 报恶处更是被许多人给围拢着,里头负责登记的备守仙吏忙得分出三头六臂都来不及听人说话,一直在喊:“排队,排队!一个个来!” 瑶山哎哟了一声,站在了最外围。眼风一扫,瞧见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友中的一个——桃渊散人贺舒元。和瑶山草得造化修成人形不同,桃渊散人本是人身。他是一个书生,屡试不中就去了家门口一个桃园子里种地为生。种着种着,就成仙了。 可惜成仙了依旧是一个文弱书生,挤在人群中被挤得东倒西歪,然后被一把推了出去。瑶山上前一步,接住了他。 “哎哟,”贺舒元叫了一声,对身后道:“多谢兄台,多谢兄台,多谢——诶呀?” 瑶山笑嘻嘻的:“好久不见呀,舒元。” “哟呵,那可真是好久了,”贺舒元拍着大腿,嘿哟回忆着:“有,有六百年十月三十一天了!” 桃渊散人对自己的时间没有什么关注,对朋友的来往记得倒是非常清楚。 把人扶起来,瑶山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报恶处:“你怎么来天庭了?你不是一直在种地吗?” 贺舒元没好气的嘿了一声:“我也想啊。可是我家那桃园子里最近老有邪魔之气盘旋。来了走,走了来,把我的桃子都祸害光了。我捉不住他,只能上天庭来求助了。” 瑶山道:“看来你我同病相怜啊。” “你也是?”贺舒元惊讶地瞪起了眼睛,“连瑶山那个地方也?” “我猜不止是我们了,这里的许多散仙都是为了这个来的吧。” “嗨哟,这么多人……何时才轮得到我们呀?” 贺舒元正忧愁不已,只听到初引台响起了一阵钟声。云头出现一个仙官,朝下方宣布:“神君纳明,众仙觐见!” “哎哟,”旁边一个仙人叫了一声,“今儿运气这么好,竟然碰上了神君纳明?” 一个仙人都快哭了:“我都来了七八日了,终于可叫我赶上机会了!” 如此旨意下来,众仙乱做一团,全都闹哄哄地要往里面挤。仙吏们爬到高处大喊:“排队排队!不许无礼!不许无礼!” 可惜没人听,依旧轰轰地乱。此时空中传来一声清咤:“吵什么!你们这样也叫做仙?!” 一个严妆高髻,满身荣华的女仙出现在高处,怒视下方:“再有无礼者,推出天门,不得觐见!” 随着她的话音,一队金甲卫出现在天门口,亮出了兵器。有刀剑在前,乱哄哄的仙人们安静了,学乖了,都听话地自觉排起了队伍。那女仙看到下面情况,略一甩袖驾云而去。瑶山都能看到她这个动作里的轻蔑。 随着人流往里走,瑶山问:“她是谁啊?” 贺舒元正拍着自己刚才被踩成一团的帽子上的土,闻言道:“哦,那是芷螺仙奉啊。可是了不得的一位女仙。我还是人的时候,就听过她的传奇啦。” 瑶山哦了一声,并没有什么兴趣。 5.蝉蜕长生 神君纳明,乃是祝禹神君偶尔召开的全天庭大会。祝禹神君会一批一批召见散仙们,听他们诉说自己的情愿,并根据所述所请来处理。 瑶山和贺舒元挤在仙人堆里,跟着队伍涌入了神君所在的圣一宫,在会见众仙朝议的天罡殿前停下。芷螺仙奉手下的仙官要求散仙们根据自己的所求分成各列。一下子,上来请求天宫武将清扫下届邪魔妖气的站成了一大堆。 没办法,只好再对他们进行分拨。这一下,根据远近瑶山和贺舒元就站到了不同批次去了。瑶山运气不是很好,是倒数第三批。 那高傲的芷螺仙奉见到下面乱糟糟的散仙终于有了些许整齐样子,终于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天罡殿禀报去了。不一会儿,有仙官出来宣布纳明开始。站在第一拨的桃渊散人朝着好友挥了挥手,拢着袖子跟着负责引路的仙吏进了大殿。 神君五感可通天地,就算是几千人在他面前说话,也可仔细辨别其中要明。更何况现在的天罡殿中有数位仙官仙奉能辅佐神君遍听人间事。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速度也是耗费了好久。瑶山看着左边云层里金乌鸟从原本飞在半空的样子慢慢落回了云朵里,收着翅膀清理着羽毛。 近看太阳……真的好丑啊,瑶山想。 又过了半晌时日,前面进去的人终于出来了。最后几批等着的散仙重振精神准备觐见神君。瑶山也学着他们略整理了一下衣袖,抬头看见贺舒元一直对他挥手,然后指了指天门的方向。瑶山知道他是要回去赶着收桃子了,于是点了点头。 看贺舒元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挺顺利的,瑶山心道要是早点结束,还能去人间晃一圈找些新奇玩意儿哄茱萸和青麻玩。 这么想着,他们一行人进了天罡殿。 天罡殿内当真是威严赫赫,气象万千。雕龙画栋,神兽浮图,更有奇香迷茫,极是奢华。而在殿上中央金光曜目之处,坐着一位返璞归真,慈悲敛肃的老者,正是祝禹神君。而他的右下手便是亓涯仙君,左下手则是昌武、沧恵、芷螺三位仙奉。再者便是两列高属仙官,以及仙君和仙奉的专属仙官。剩下的仙侍仙吏多可不提。 瑶山一进来就看到了站在左上方的亓涯。看了一眼,就把视线收回来了。他知道亓涯在看自己,莫名就有点烦躁,于是双手平抬用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脸,往后退了一步。 “奉名报号!” 仙吏唱命,众散仙执礼下拜,从右起报上自己的名号。散仙的名号和普通仙人的名号都是自个儿乱取的。唯独有一个忌讳,那便是不得带君字——九重天上下只有神君和仙君才可以用这个字。一时之间,有说某某真灵,何何地奉,彼彼散人,此此真仙等等自是不提。 到了瑶山,他略起半步,抬礼至额头前道:“一重天,瑶山侍主。” 放下手,瑶山感觉到这里的人汇聚到自己脸上的目光,都要把他的脸皮刺穿了。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他并没有很惊讶。 瑶山侍主和亓涯仙君三世情劫的事或许下界的散仙不知道,但天庭的正统仙人可是人人尽知!自然也晓得这位任性的散仙是怎么不识抬举,拒绝和亓涯仙君的第三世情劫的。他今日既然来了天庭,众仙哪里会放过这么一个围观瑶山的机会。 只见他传闻中的瑶山侍主,立于金阶之下,发浅眸绿,形窈而美。而他的额头中间有一粒红珠,柔柔朦光,愈添柔情。他说完话之后便垂眸不言,当真是疏懒安闲,烟神雾韵。 传说之中,瑶山草就是因为柔情温婉而获得了父神的喜爱。如此看来,当真是称得上柔情温婉四个字了。 左侧的芷螺仙奉看到瑶山,眼中迸出精光,重重哼了一声。这般安静的大殿上,如此不屑之音可是一清二楚。知情者皆是摇头,不知情者或奇怪或同情,心道这瑶山侍主怎么忽然得罪了高高在上的仙奉? 此时祝禹神君开口,威严的声音响起:“诸位所求,孤已全知,且不必忧心。昌武……” 昌武仙奉上前一步:“臣在。” “这些人依旧由你安排,”祝禹示意。只是目光掠过瑶山时,他说:“瑶山位处一重天,已在天庭边界尚有邪魔作祟,不可轻慢。此处……亓涯,由你来。” 因为情劫的缘故,神君做出这个决定后,庭上仙人的表情都有点微妙。 后面还有几批人,纳明结束,就有仙吏带着他们出去了。不一会儿昌武仙奉出来了,请除了瑶山之外的人与他同往,又转身对瑶山说:“还请瑶山侍主在此处略等一会儿,仙君议完事就出来了。” “等等,”瑶山叫住他,“瑶山附近的邪魔之气并不是很严重,只要有一般武将在就可以清除。仙君日理万机,在下实在不愿打扰。还请仙奉大人随便派一名武将与我,只需半日便可了结了。” 昌武仙奉虽为武将,却没有那般的悍气,反而十分儒雅,他说:“一重天乃是天境边界,不论事情大小都不好怠慢。神君已经下令由仙君协理此事,在下不好越俎代庖。” 瑶山本来就带着试一试的想法拦住了昌武,得到这个回答也不奇怪,只是难掩面上失望,只好退后一步道:“打扰仙奉了。” 于是又要等。 他站在天罡殿外,看着里头的人进进出出。散仙们带着紧张忧愁进去,笑容满面的出来。和刚才在初引台乱糟糟闹哄哄不一样,每个人的问题都能得到解决。难怪会说遇上神君纳明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不过照这个势头下去,瑶山猜测自己是没有机会去人间玩了。 他等得实在无聊,想找个地方坐一坐蹲一蹲。但天罡殿外又不能这么失礼,只能勉强靠着墙站。方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又听到一阵喧闹。瑶山睁开眼睛,发现上来求助的散仙都已经走了。夕阳照在天罡殿的正门处,一片暖黄。 而那阵喧闹声是在里头参加朝会结束走出来的仙官仙吏们。他们口中谈论着事情,看到了站在一边干等的瑶山。 “看,那就是瑶山侍主……” “哪儿?哪儿?我刚才在大殿上没看清。” “就是他啊,瞧着不是那等任意妄为之人啊。” “啧,不过如此,见面不若闻名呵。” “哟哟哟,你觉得你比得上他?”“一个散仙而已,我哪里比不上了?” “你们,亏得还修成仙了。命数这种东西天意难驯。你们不会是把情劫和真人套上了吧?” “也是啊!说不得下界投胎之后不知何等悲惨模样呢。” “哟哟哟,芷螺仙奉过去了!” “有好戏看了,有好戏看了。” 那些议论声顺着风灌进耳朵,叫瑶山原本就烦躁的心愈发增添了一二不耐烦。看到芷螺仙奉气势汹汹,明显不带一丝好意地过来,他没忍住,啧了一声。 方才芷螺仙奉对自己的不屑,瑶山可是感知得一清二楚。这模样分明就是要来找茬。天罡殿外肯定不能动手,但要是吵架,他自认还是不会输的。 芷螺仙奉也是一个十分利落的人,看到瑶山第一句便是:“我还以为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刚如此放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你听着,仙君继位乃是天庭第一大事,容不得你任意妄为!若你还有些许自知之明,就不要再端你那无谓的架子!识相一点,省得遭人唾弃,叫三界看了笑话!” 她声色厉俱说了一堆,瑶山微微一笑:“我不。” 芷螺仙奉瞬间眉毛都飞起来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瑶山哼道,用你不会是聋子吧这样的眼神瞧着她。 天界之中仙奉的地位只在神君和仙君之下。芷螺在天界积威已久,还没有人敢如此大不敬地与她说话。很是恼怒了一番,她磨着牙道:“汝等低贱散仙脑子里想的,别打量着本宫不知。不过是仗着千载难逢的机缘想要与仙君攀扯关系罢了!我告诉你!你做梦!” 瑶山挑了挑眉:“你很羡慕?” 芷螺又是一愣:“你说什么?” “哈,看来仙奉的耳朵不是很好,”瑶山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大度地抬高声音又问了一遍:“我问你,你是不是很羡慕我可以和亓涯仙君渡三世情劫!” 他问得太大声了,问得一旁围观的仙人愈发注视这里了。 芷螺怒喝:“满口胡言!放肆!” “哦,”瑶山做恍然状,靠在墙边悠悠道:“你既然不羡慕,那怎么就这么清楚你口中低贱的散仙是怎么想的?莫非,高高在上的芷螺仙奉……也和我们一样低贱?” “你,你这无礼之人……” 芷螺仙奉看来不擅长与人争端,脸都气红了,指着瑶山手指哆嗦。谁想到瑶山不放过他,继续高声说:“你方才说的那些想和仙君纠缠等话,我不是很明白。只是仙奉大人你第一次见我就能如此揣测我的想法,想来是在脑中思考过很多回了。也就是说,仙奉是有如此打算的,对不对?想借着三世情劫,和仙君有那么一段……过往?” 芷螺仙奉心悦亓涯仙君,此事天界都知道。但碍于芷螺威严,都不会当着她的面奚落嘲笑。偏这瑶山侍主什么都不怕,大声给抖落了出来:“啊!我知道了,仙奉莫非是心悦亓涯仙君?若非如此,怎么会想得这般透彻?” “本宫没有!” “没有什么?是没有心悦仙君?还是没有打算借机索要好处?” “你当所有人都与你一样下贱!” “是心悦仙君下贱,还是索要好处下贱?” “自然是索要好处!” “哦!原来你也知道索要好处下贱,”瑶山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芷螺一眼,说:“如此下贱的想法,身为仙奉你怎么可以有呢?” “我没有!”芷螺仙奉已经气疯,厉声争辩! “你若没有想过,又怎么知道我是这个打算?” “不过按常理推断尔等龌龊,有何难!” “呀,仙奉好厉害,可见是经常经历这样的常理了,已经无比熟练了?” “你,你闭嘴!圣一宫里有你说话的资格吗!” “没有啊!低贱的人都没有,那仙奉……你也没有啊。” 眼见着芷螺仙奉被自己气得三尸暴跳,瑶山站直身体,凑近她轻轻说:“你很喜欢亓涯仙君?那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脸又红又涨,青筋暴跳,嘴唇哆嗦有多难看?你猜仙君看到你这副样子,还会喜欢你吗?” 芷螺一惊,却看瑶山后退一步,望向她身后说:“仙君,我之前与你说找一个愿意和你转世的人,然后让司命察生死的仙官将你们的命途写得悲惨一点。今日看来,芷螺仙奉便十分合适。亓涯仙君,你不考虑一下?” 被这段话惊到的芷螺仙奉猛地转身,正看到亓涯仙君站在殿门口,看着这边。 6.蝉蜕长生 “仙君……” “见过仙君。” 瑶山和芷螺同时抬手过礼,与芷螺的紧张不同,瑶山的语气悠闲敷衍得过分。他刚才和芷螺仙奉吵了一场,把这几天的郁闷之气可抒发干净了。 此时还不忘连着亓涯仙君一块儿揶揄:“仙君,我的话都是认真的。若有这位芷螺仙奉在,你二人一定可以上演一段感天动地,可歌可泣,流芳百世的动人传奇故事。到时候在三界流传,也是一桩美谈啊。” “放肆!”芷螺简直要恨死瑶山这张嘴了,“天意命数岂容尔等小儿随意污蔑!” 瑶山挑眉:“哦?你不想?” 芷螺一阵语塞,说想也不是,说不想也不是,咬紧了牙关不说话。 只听亓涯仙君淡淡说道:“凡人命数,无人可以左右,并不存在天地仙官写命安排的事情。” 此时他说的话,瑶山都不愿多听,只嗤笑一声:“不是安排好的?切,谁信啊。” 现在的瑶山浑身都刺,真是谁都惹不起。亓涯便与芷螺仙奉道:“你先回去吧。” “仙君,”芷螺忍不住叫了一声,又看了瑶山一眼。 瑶山感受到她厌恶又不放心的眼神,勾了勾嘴角说:“让心上人和我这个低贱的人一起走是不是特别不放心?” 被他几次三番拿着心底事捉弄嘲笑,芷螺仙奉当真是要气疯了,怒道:“仙君!今日我必教训他不可!” “完蛋了,杀人了,以大欺小了,”瑶山立刻嚷嚷起来,要多大声就多大声:“九重天的仙奉就是厉害啊!连实话都不让人说,否则就要杀人灭口了!苍天无眼啊!神君做主,神君做主!” 太不要脸了!听到他这么瞎喊的人都忍不住这样想。心道这么柔柔弱弱的一个长相,怎么就是这么一个不要脸的性格!当年父神是怎么觉得此人可爱的? “哎呀哎呀,要动手了,要动手了!”瑶山不断喊着,指着芷螺说:“大家看到了啊,芷螺仙奉是真心要杀我的。以后我如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一定是她下的手!” 亓涯听着他胡说八道,大喊大叫,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竟流露出一丝笑意来。见他真的要把芷螺仙奉脸给气歪,忙阻止了一句:“芷螺,你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办。” 芷螺仙奉抖着身子忍了半晌。大庭广众之下她的确不能把瑶山怎么样。私下里她原本也有法子惩治。可是瑶山刚才那么一喊,他真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也脱不了关系。如果只是一个普通小仙,她随手杀了也就杀了,可偏偏…… 只要那三世情劫没有完成,她就不能把瑶山怎么样。一想到要报今日羞辱之仇,就必须助仙君完成三世情劫,芷螺就呕得不行。她有些埋怨地看了亓涯一眼,终于甩着袖子走了。 瑶山看着她愤愤的背影,竟没有方才那等张牙舞爪的样子,只剩满脸冷漠。如此模样,倒叫亓涯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还被瑶山捉住了,他瞪回去:“看什么?” ”不曾,”亓涯摇摇头,主动驾起云,“我们走吧。” 回去的路上,瑶山并不和亓涯说话。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总觉得亓涯跟过来是有利所图,感觉和他多说一句话都会吃亏。 可是盘旋在山腰附近的邪魔之气不能不除,这个时候再得罪亓涯仙君也不值当。如果他拿捏这个胁迫自己去完成什么情劫自己还真是没办法。一时之间,瑶山十分痛恨自己不是武神,而只是一颗草植。 又道:如果仙君真的拿这个胁迫自己,那就先假意答应下来,然后哄得他料理完了瑶山的危机。然后再做打算。不过是出尔反尔而已,瑶山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问题,已经是熟手了。 仙君驾云就是够快,不过片刻时间,就已经从煌煌仙门到了原野千里的一重天。再往东南略走十余里,就是巫水瑶山了。远远就看见自家山头乌云罩顶,瑶山心情很是不好。也不再想着和亓涯保持距离,便问:“仙君何时可动手?” 亓涯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弹指便射出一道金光入了那黑气浓云之中。 只见那黑云之中电闪雷鸣,隐隐可见无数怪物冒头露尾。一股腥气随着风隐隐飘过来 ,激起瑶山一身鸡皮疙瘩。 他皱眉说:“我离开前,还没这么严重。” “他们在争斗,”亓涯望着远处说,又指着下方:“我们先下去。” 二人落地便看见脚边许多植物都已经枯黄凋萎。瑶山极是不忍,正想施法辅以净化之气,却被亓涯一把拉住了。 瑶山不可置信地瞪着亓涯越界的手:“仙君?” 亓涯说:“如今邪魔未散。你的清蕴灵气容易招来他们的觊觎。等将他们赶走,再做净化不迟。” 此言甚有道理,瑶山点点头收回了手,侧身引路。现在这样的情况,他也不知道亓涯会在这里待多久。但无论怎么样都会在他的随香洞里落脚。找人帮忙却不招待,实在说不过去。瑶山不想被人在这些事情上指指点点,说他不懂感恩。 一路分花拂柳,二人回到随香洞。刚至门口,茱萸和青麻就哼哼唧唧地跑了上来,一看到亓涯,都骇了一大跳,险些被吓得现出原形。 “仙君估计会在这里留……”留几天呢?瑶山说不准,他巴不得亓涯早点走,“留一二日,替我们赶走半山腰的妖魔们,你们去打扫一个卧处来。” “哦哦,”茱萸呆呆的,“哦哦哦,我这就去——” 瑶山又与亓涯说:“寒舍简陋,仙君早些了事,就能早点回天庭去了。” 他就差说你早点解决早点滚,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了。 亓涯自知不受待见,只道:“不必辛苦,与我一个蒲团便可以了。” 瑶山哦了一声,心道这种陈年老仙就是不一样,一晚上站着也能随便打发,耐磨得很。 “侍主啊,你不是去天庭找武将的吗,怎么把他给招来了!”青麻疯狂地拽着瑶山的袖子。 瑶山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指着前面说:“九重天最牛的武将就在前头站着呢。” 青麻脸都绿了:“侍主你真……有面子。” “是吗,”瑶山不明所以地哼了一声,烦躁地甩甩头发问:“我去了这半日,瑶山还好吧?” “不说好还是坏,侍主刚上去不到一个时辰,整个瑶山的天色就阴暗下来,一点儿光都不见。那团黑云里似乎是有什么东西闹得厉害。是不是还有血肉飞溅出来,一砸到地上连土都是臭的,茱萸的叶子都萎了。刚才天上有道金光飞过,方才好了。我和茱萸都打算封山了,侍主就回来了。” 瑶山道情况竟然比我想得还要严重。如果是这样,神君叫仙君过来也不是没有道理。难道真是我想太多了?思量一番,他又问:“你说有血肉,在哪里?” “那些玩意儿恶心得很,我们都不敢碰。侍主你就不要看了吧。” 撸了一把青麻的头发,瑶山叫住了前面的亓涯:“仙君,黑云之中有来者血肉掉落。仙君可要去看一看?早日知晓来者何物,也好早早了结这些事。” 亓涯原本在洞府门前瞧着一朵野花发呆,闻言便说:“也好,劳烦侍主带路。” 瑶山忙叫青麻带他们去,青麻叹了一口气,指着另一边说:“仙君,侍主,这边请。” 青麻带着两人走到了后山一处草木茂盛的地方。满眼浓绿之间,两块裸_露的黄土实在明显,就像是人头顶的斑秃一眼就看到了。腥臭的味道还残留着挥散不去,从几块碎掉的骨头和肉块上散发出来。 “实在是太难闻了,”青麻指着前头说,“我叫旁边的草木全都挪开,空出半尺的位置来,否则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时日才会散掉。若不净化就这样生吞,只怕开出的花都是臭的。” “做得好,”瑶山摸摸青麻头上的叶子,“你回去吧,这里我来就是。” 青麻不放心地看了亓涯和瑶山一眼,迈着步子走了。 瑶山走到在前面查看遗留之物的亓涯身边问:“仙君可看出什么了?” 亓涯抬手捏着一块骨头,反复确认了一会儿,才沉声说:“魔骨。” 听到这个词,瑶山的眉头狠狠跳了一下。 他虽然是一介散仙,不学无术,不求上进,修得了人形就一天到晚安闲度日。最远地方也就是到了人间一些热闹的大城大镇而已。许多东西他并不知道,但一些常识总是会有的。 譬如这个魔骨,就不是一般魔族会有的东西。 魔和仙一样,都是生灵修行才成为的。死后化出的原形自然也是原本的种族。但如果一个魔身上有魔骨,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为天生大魔,是父母皆为魔种。或者父母一方为魔族与其他强大生灵所诞下的孩儿才有。这强大的生灵包括魔、仙、妖、鬼、灵、人等等。一般生灵是生不出魔骨孩儿的,就算有孩子也不过是魔种贱种。 因为本身稀少的缘故,魔族反而更加重视血统,血统的纯正就代表着力量的强大。 而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修为在五百年以上的大魔,就可由肉体凡胎往钢筋铁骨上进化,生出叫人闻风丧胆的魔骨来。 这种大魔一般都生活在三十弧之外的混沌之境。不管是天生还是后天生出来的,他们千里迢迢从三十弧外跑到天界边境,本身就十分敏感和可怕了。一个不慎,便又是一场仙魔大战。 “竟然……是磨骨……” 瑶山不可置信地念了一句,心想自己之前果然想得太简单了。如果真是一般武将下来,只怕刚钻进那层黑云,就被吃得尸骨无存。自己连给那倒霉蛋收尸都做不到。 这么一想,他倒是庆幸来的人是亓涯了。 “仙君你可决断?” 亓涯脸色凝重,坦言:“情况比我想的还要严重一些。” 他随后用真气将这几块骨肉包裹起来,让他的气味不再污染瑶山的土壤,说:“那团黑云里不仅仅有一二只妖魔。更多的是未曾开化的魔族。他们现在在观望,但如果一旦发起进攻,这些魔族吞吃了瑶山等有灵气的草木,开化生智,便极为难对付。” 瑶山脸色不妙,问:“那要怎么做?” “先要探清对方人数几何,再做决断。又或者,等他们自相残杀……” 现在黑云里面已经打起来了,从掉落的血块来看,还打得极为凶残血腥。只怕一些小魔族在打斗里面都已经成了炮灰。这样一些小麻烦便容易解决,但也有危险。因为最终赢下来的那一只魔族吞吃了其他的魔族的力量,会变得异常强大。 有多强大,并不知。 而这种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亓涯这么一提,瑶山就将后头的事情全都想到了,包括他们可能遇到的麻烦和危机。 “如此麻烦,仙君不若发信号回去叫些帮手来?”瑶山提议。 亓涯仙君抬头瞧着滚滚黑云,道:“不必,还能应付。” 如此自信,当不亏是三界唯一仙君,日后神君的继承者。瑶山耸了耸肩膀,正预离去。忽而觉得眼角有一道暗光闪过。他停下脚步瞧向密林深处。 亓涯见他停顿,问了一声:“怎么了?” 瑶山不言,只管往林子里走去。不到几步,就见到了让他挂心的东西。那是一块有着微弯金色纹路的黑色鳞片。有瑶山手掌那么大。 “这个鳞片……”瑶山拿着它,一脸犹疑。 亓涯道:“是那日蟒怪的?” “看着非常像,可是……它明明已经死了。” 连尸体都已经被周围的植被分解了。就算有遗漏的部分,这些鳞片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或许是我看错了吧,”瑶山把鳞片收进袖子,“仙君我们走吧。”亓涯见他把鳞片收走,就知瑶山还没有消除疑心。倒也不戳穿,只与瑶山一同离去。 回到洞府内,瑶山的心思还在方才拾到的鳞片上打转。举在手中观察半晌,愈发觉得这是那条巨蟒留下的东西。他把鳞片举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股血腥直冲脑门,冲得他手忙脚乱想把东西丢了都来不及。 一通七零八落,瑶山啪嚓一下摔下了椅子。 “侍主?”亓涯惊愕地看着瑶山四脚趴地好一个大礼,忍了一会儿才道:“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 瑶山捂着撞到地面的鼻子坐起来,秀致的眉毛蹙成一个尖儿,“太臭了,臭的冲鼻子。” 他用袖子挡住了脸,露出一双带水的如翡翠一般的眸。瓮声瓮气的,一如抱怨一如撒娇的语气。不管是谁见了听了都忍不住软下心肠。 亓涯的语调柔和了三分,说:“魔族修行不易,吞噬强者便成了捷径。大多数的妖魔体内腥邪不散,恶臭难挡。你又是仙山植株,对此便也分外敏感。如若是我的话,便不会觉得如此难熬。” “哦,”瑶山捏捏鼻子,“会不会很修为有关系?” “大约……也有点关系吧。” 亓涯补充说:“但总归不是好东西,还是不要一直带在身上为好。” 瑶山看了一眼地上的鳞片,将之捡起来说:“可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亓涯道:“那此物不妨先放在我这里,以免对你有损伤。” 既然为净化之灵,对这种邪气满满的东西天生带着反感。瑶山心中有疑问,可也不是很想靠近那邪门玩意儿。思忖了一番,还是将鳞片交给了亓涯。 “有劳仙君。” 亓涯接过鳞片,手心蒸腾出一阵火焰将鳞片抱住,继而缩成极小的一团。接着这团东西就被他收入了袖子当中。 “我暂时隔绝此物发出的魔气,它不会污染洞中清灵,还请侍主放心。” “多谢仙君。仙君方才说要多做观望。只是其等在云中厮杀,常常有此等腥邪之物落入瑶山。瑶山草木多娇弱,禁不起这样的折腾。还请仙君告知具体打算,免我瑶山受邪之苦。” 亓涯仙君沉思道:“我明白侍主的忧心。今晚我会彻夜观察黑云动向。瑶山地界,我也会布上结界,不叫瑶山因此糟害。” 瑶山微笑:“能得仙君此话,在下便放心了。” 而说话之间,原本在山头摇摇欲坠的金乌忽然一个哆嗦摔下了山崖。而月宫的光照并不足以穿透黑云的遮挡。可怕的嘶吼咆哮在夜间苏醒过来。瑶山的灵物都能感觉到云中虎视眈眈的注视。尤其是瑶山,他觉得云中所有的恶意都朝着他直射而来! 7.蝉蜕长生 有那么一瞬间,瑶山觉得这些魔族是冲着自己来的。 继而又觉得这个说法很可笑,安慰自己想的太多了。他又算是哪个门牌上的人物,值得这么多大魔兴师动众的。 想来魔族大概又有什么新的统领出现。新官上任三把火,就带着手下的人来耀武扬威,展现实力来了。 人间街坊之间还为一把盐几颗葱拌嘴呢,何况是神仙和妖魔这般有能耐的生灵。二者的修行路数完全不一样,哪怕是为了争夺拥趸信徒也得好好唠嗑唠嗑。 此世界构成为天九重,地九旋,外围有四十九弧道包围。每一弧道重叠接错,混沌暗生。天九重之中居住着神仙,神兽神灵。第九旋则是鬼族的地盘。人类与鸟兽还有妖族等等则居住在九重之下,九旋之上,四十九弧之中的人间境。妖族也偶尔在九重和九旋之间来回奔袭,而人类就没有这个本事了。 魔族则在四十九弧之中安生。 原本不只有四十九弧,乃是八十一弧。后来,在第一次毁天之战中,毁掉了近一半,只剩下四十九个了,魔族的生存环境变差,朝中心迁移。 自古以来,两边纷争不断。前前后后经历了五次仙魔大战。前三次的时间非常近,几乎是一千年就要打一次。后来大概是都打累了,才没有那么频繁。 最近的一次仙魔大战发生在一千多年之前,魔族出了一个大能,自称为尊。以毁天之战崩碎了太多弧道为由,要求寻找栖息之地,率领魔族大军入侵中庭。一路快打到了一重天。 祝禹神君命亓涯仙君率领仙人大军下界,把魔族从人间境重新赶回了弧道之中。然而,这份恩怨不曾了结,魔族一直跃跃欲试想要从四十九弧里往人间境和九重天入侵。 这一次有生出魔骨的魔族在瑶山附近探头探脑的,谁都不会相信他们是来旅游参观的。瑶山难得上一次天庭求个助,就发现自己好像戳中一个大麻烦。觉得苦手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 云头的妖魔白日挨了亓涯仙君一下,正对他含恨不已。夜晚来临,愈发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对着下面龇牙示威。两边正对峙着,忽然一道火球就从黑云之中砸落下来! 好狠的心,满山草植最怕这等火灾,如此动作分明就是不给瑶山生灵活路!见着那火球当面砸下,瑶山忍不住闭上眼睛。 然而那巨大的火球并没有落到瑶山里,直接砸在了亓涯仙君给整个瑶山套上的结界上,发出一声可怕的巨响!甚至在结界上冒出阵阵迷烟。那是仙气和魔气碰撞之后,互相撕扯争斗留下的余烟。眼见着一击不成,无数火球跟着砸落下来。如星体陨落,毁天灭世。 那些火球砸在保护用的结界上,将整个天空都烧成了暗红色。 瑶山抬着袖子遮挡刺目的烟火,在剧烈的爆炸声中文亓涯:“仙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声音太小了,亓涯仿佛没有听到,瑶山只好上前一步,又喊:“仙君!一直这么砸,再硬的结界也扛不住!”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样,更多更多火球砸下来,魔气迅速侵蚀着结界的表层。其中有一个似是带了毒一般,快速消解着结界的能量,然后带着恶意朝着瑶山方向砸落下来。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不能瑶山反应过来,他已经被亓涯抱进了怀里。亓涯一手护着瑶山,一手抽剑对着那火球甩出一道神光,将火球打得零落。同时无数仙气散出裹住余散的火苗反手打入黑云之中。 黑云里闪起几道火光,动静停了下来。 瑶山从亓涯怀里窜出来,望着停下动作的黑云,问:“他们怎么了?” “得意忘形了,”仙君的声音淡淡,透露着一股轻薄的嘲讽之意。 看头上黑云又是一番涌动,似还有动作,亓涯道:“你留在这里。” 说着他腾云而起,直接冲到了结界之外。 与架起了结界的瑶山不一样,外头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火山的气息,实在是难闻刺鼻。亓涯仙君去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不见任何异象。想当年他身先士卒,带领仙界武将把魔族赶回了境外,也曾身临四十九弧外。 那里的环境恶劣,气候异常。此处与那等荒凉寒绝之地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他的佩剑已握在手,立云而道:“一重天不是你们放肆的地方,滚回去。” 云中发出了怪物的嘶吼声,显然是对亓涯这句话的不屑。各种怪叫混合在一起,最后组成了一句话:“哪里来的大胆小仙,竟敢坏吾等好事。” “你们到瑶山来,要做什么。” “哈哈,你这话问得实在有意思。” 一只猪头虎耳,青面獠牙的怪物从云中探出脑袋说:“瑶山既然为仙家福地,自然是宝物众多。吾等来到这里,借一二走,涨涨修为有何不可?你若识相,赶快让开!否则……哼,老子先拿你做了开胃菜!” 他在同伴的大笑之中嗅闻着空气中的味道,说:“听说仙人的肉都是甜的,老子想尝尝已经很久了!” 垂涎仙人皮肉的当然不止这怪物一只,云中不断传来怂恿的呼喊声。 “吃了他!吃了他!” “要吃!要吃!” “肉!肉啊!!肉啊!!!” 此时另一个魔头也探出脑袋对着第一个喷道:“你这没有见识的傻子。他一个小仙将能有什么血肉,塞个牙缝都不够。真正的宝物可在下头呢!” 他这一句话,成功地把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到了在山头等待的瑶山侍主身上。 那魔头留着涎水,覆盖满了羽毛的长脖子伸出来,游移到了结界之外,贪婪地盯着瑶山:“等会儿谁要是敢和老子争他,老子就吞了你们,啊——————!!!!” 瑶山站在结界之下,听不到上头的对话,心中正隐隐发急。却见那怪物伸出差不多有百米长的脖子凑到自己面前,他都惊呆了!翡翠眸中倒映着恐惧可怖。 然后下一瞬,瑶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怪物的脖子被一剑斩断,鲜血横飞出去百十米之远——比怪物本身的身长还要远。 瑶山一个哆嗦,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待那些血溅到自己身上时的温柔与腥臭味,他甚至已经运起了周身的清蕴净化之力,想阻挡一下那股魔气。不过这些血液并没有落到他身上,而是全部洒在了结界上。 如一块凝结在水晶壁上的红色瘢痕,奇妙的有些美丽。 原本哈哈大笑的魔头因为亓涯的骤然出手,也都忽然停止。怪物还保持着狞笑,头带着脖子,哐当一下砸在结界上,然后坠入了无间之中,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瑶山差点笑出来。 方才死去的魔物有六百多年的修为,他的脖子如钢似铁,寻常仙人根本不可能就这样斩断他的脖子。如果不是有这份自信,他也不会把脖子伸出这么老远去看自己的猎物。可亓涯仙君就只一招,就把这有六百年修为,脊背上磨骨显眼,并且在黑云吞吃了不少同族的魔物给杀死了。 黑云之中的魔物们安静了。只剩一些只有吞噬本能的低等魔种从已经死去的魔物伤口钻进去,疯狂吞吃着此怪血肉的磨牙声音。 这些小怪有些吃了血肉开出灵智,感觉到空气中的不安,立刻缩起爪子躲到了一边。还有一些不知收敛,疯狂贪吃,最后因为无法消化爆体而亡。像是被拍落的苍蝇,跟着那头也摔下无间深渊。 一剑斩完,亓涯的剑上不留一丝污血,他冷冷道:“还有谁要吃他?” 就算是再蠢,魔物们也知道面前这个仙人不好惹。刚才先挑衅的那个猪头虎耳的骤然失声,耳朵耷拉下来,忍不住缩进了云层里。焦躁的气氛在同类之间传递着。 “仙族魔族皆都生存不易,上次仙魔大战后也有停战之约,约定两处相宽,互不干扰。难道你们有毁约的打算?” 这次的警告亓涯运气传声,保证整个一重天境的仙魔妖灵人鬼兽禽全都听得到这句话。 瑶山闻言不由笑了。 都已经打到一重天来了,这哪里是有毁约的打算啊,分明就是已经毁约了!只是他既然是仙君,自然是不好贸然引起争斗。就算是要打,也得让他回了天宫与他那些仙官商量好对策。哪有堂堂仙君在自家门口以一敌百的。 有如此传威之能,再傻的人也不敢乱挑衅了。在瑶山头顶盘旋了数日的黑云终于知道怂字怎么写,犹犹豫豫地一阵耸动,然后借着风势迅速地撤退了。 8.蝉蜕长生 盘旋不去的黑云滚滚走远,瑶山上方瞬间恢复了月明星稀的清朗气象。如此清爽之气,瑶山觉得十分久违,忍不住在山头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活动了一下筋骨。 亓涯仙君降下云头,山风之中他锦衣博带随之而舞,左鬓的金翎之羽,闪光夺目。瑶山看他比之前稍微顺眼了那么一丢丢,见状前去行礼。 “辛苦仙君。” “侍主客气,”亓涯摆手示意不必,指着上空的结界说,“魔族刚刚退走,此结界暂时不要撤去,等安全之后再做打算。” 瑶山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 “还请仙君相助,将那块血迹抹了去,这么放着,实在是……” 他顿了一下,实话道:“影响美观。” 仙君似是笑了一下,一抬手,刚才那一条把瑶山吓得不轻的血渍便在仙气的作用下蒸腾不见了。瑶山瞬间觉得舒心了许多。 “还请仙君下榻寒舍休息,天亮了再做回禀也不迟。” 亓涯似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叨扰侍主了。” 二人回到随香洞,茱萸和青麻两个小的扒着门框眼巴巴地等着,一看到自家侍主就跑出来了。 “侍主!你可算回来了!” “刚才的那个动静可吓死人了!” 把扒着自己腿的两个拎起来,瑶山嫌弃说:“有点出息!我刚才在现场都没有怕啊。” 其实他还是怕了一下的,不过在自家人面前不能怂。 茱萸颤着头上的小红果,问:“那,解决了吗?” 瑶山道:“亓涯仙君在这儿,自然是将他们都击退了。我留了仙君在洞府中留宿,你们要好好服侍,不可怠慢。” 茱萸和青麻皆是大喜,纷纷向亓涯道谢,又请仙君往洞中去。 叫两个侍从带走了亓涯,瑶山回到自己的住处坐下,脑中思考起这几日种种来。 从上界那副的忙乱样子来看,人间甚至是一重天出现魔族祸乱,是天庭没有预想到的。他们对这情况的出现毫无应对,可见魔族的行动并没有经过太多的准备。要么是凑巧一起出来胡闹,要么是奇袭,之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而刚才被云中怪物盯上的那种感觉,瑶山认为不是错觉。那个长颈的怪物就是特意下来观察自己的 可是,他不过是一方散仙,身上能有什么东西能引得这些强大的魔族特意从四十九弧外专门跑到一重天来? 还有那只消失得极快的蟒怪,那片怪异的鳞片。实在叫人心忧,想不通。那么大一只蛇潜入此处,专门要吃他?他很补吗? 瑶山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还站起来前后左右检查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最后得出结论:没有,啥玩意儿都没有。 难不成魔族也听到了自己和亓涯仙君有三世情劫的事情,特意来看热闹的? 想到这里,瑶山自己都自嘲起来:这几日都为了这个事情烦心,结果也把自己当做一回事了,老觉得别人要围绕自己打转呢。 做人要谦逊,莫要太过自恋。 瑶山教训了自己几句,起身去了后头的泉水里。 他的卧处后面乃是一股清泉,瑶山每天都会到这里来泡一泡,解乏提神。毕竟是草植,喜水喜阳,本性难改。一边拨弄着泉水,瑶山倒想起当年陪伴父神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他刚刚化出人形,长了腿就离根乱跑,结果跑得太远不知如何回去。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具体的口渴滋味,看到水之后不晓得怎么喝。下意识地就把自己的脚往水里浸,接着毫无疑问地整个人摔了下去。 被淹死的瑶山草。 这个说法他自己想一次笑一次。 后来当然是父神把他从水里捞出来的,他也学会了怎么喝水——被迫的。 这些都是很早之前的往事了,甚至很多经过都模糊不清了,叫人记得的只是一点点小细节小片段。但是刚刚长大时候的少年事对他来说实在珍贵,偶尔能想起来一点是一点吧。 仙界的人知道了瑶山的来历都说他幸运,毕竟能得三滴神血造化的确实很少。但瑶山觉得自己最幸运的地方是能和父神有那样一段悠闲相处的时光。哪怕最后父神回到了天界,而他之后也再也没有见过父神。 一株仙草不值一提,或许父神早就忘了这株被他点化的仙草。但瑶山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他。并且养成了一直这样安闲度日的习惯。 他会用人的方式喝水泡澡,去纪念那段时光。 “感觉自己是一个老人家,总是会想起过去的事情,”瑶山拘了一捧水,扑在自己的脸上,轻声感慨了一句。然后用力拍了拍脸!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再多的烦心事都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 瑶山的明天一般是第二日中午。 他一点都没有家里有客人的自觉,太阳高起之时他才睁开眼睛。 茱萸看到他睡眼惺忪的出来,说:“能像您这样,晒到太阳还没有睁开眼睛的,也算是吾等草植界的一绝了。” “好说,”瑶山一挥手,左右看了看,“那个,亓涯仙君呢?” 青麻捧着碗出来:“仙君说他怕瑶山附近还有邪魔未退,就去巡山了。” 瑶山嚯哟了一声:“让三界仙君给我们这个小地方巡山,也是蛮难得哦。” “您也知道啊,”青麻道,“侍主可被在这儿杵着了,我刚才看仙君往后山去了。” “我知道,”瑶山嗯了一声,他猜仙君八成在昨天看到魔骨的地方,“这便过去了。你和茱萸到时候向艾草他们要些叶子回来,给这儿去去晦气。” 青麻一脸不用你交代,我绝对能办妥的表情。 · 瑶山猜的没有错,亓涯的确是在昨天看到魔骨的地方。他到的时候,就见亓涯一脸沉思,显然是在猜测其中的来由。于是他也不说话,只是站在一边等。 半晌,亓涯道:“侍主现在可以净化这些魔骨了。只是在下有个请求,请侍主允许在下将这些魔骨带走。” “你带走吧,留在这儿我也闹心,”瑶山忙表示自己并不留恋这些让人毛骨悚然的骨头血肉和毛发。然后他上前一步,手腕略一转,净化清蕴随之而出,飘转到那些腐肉上。 亓涯看着他的动作,再次见到这些灵蕴,表情似乎都要柔和一些。 直到那些腐肉魔骨邪气全退,瑶山才收回手说:“有仙君帮我将这些东西收拾了,倒叫我山中植被轻松许多。这些几百年的妖啊,魔啊之类的东西,我还真怕山里的孩子们会吃坏。” 亓涯仙君直言不必。 事情好似解决了,但亓涯心中的担忧并没有消散。那些魔族退走得太轻易,他担心他们还会来。或许昨日我应该全数都斩杀了才是,他如此想。 只不过这样的举动实属任性,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不管那些魔族打得什么主意,在一重天边境附近,斩杀数十只有百年以上修为的魔族。消息传出去,绝对会被魔族定性为挑衅。或许原本只是分散于各地的骚扰,就会凝结成一股势力,愈演愈烈,变成又一场仙魔大战。 在这个时候,对仙界来说是极为不利的一个选择。 而且…… 亓涯略凝眉,昨天他感觉到了在那团黑云里面有一股力量。不仅仅是有百年修为这样的级别,而是更加强大可怕的。 这股力量就潜伏在黑云里,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甚至,看着下面的瑶山。 亓涯能感觉到那人与自己不相上下。打起来自己没有胜算,甚至还会危及下面的瑶山。那只长颈之怪,如果不是去冒犯到了瑶山,叫他心中生怒,他原本是不会拿他下手做警告的。 瑶山…… 想到这里,亓涯忍不住用手拧了拧眉头。 “幸好昨天没有打起来,”身后传来瑶山清脆的声音。 亓涯的反应慢了半拍:“什么?” “我说,还好没有打起来,”瑶山笑着接过旁边一株芍药递给自己的花瓣,然后戴在头上逗芍药开心,“如果打起来,不小心毁坏的是一重天的。这样算起来,我们仙族多亏啊。” 看着芍药开心得一颠一颠的,瑶山也笑:“要打也去四十九弧打,砸了他们的老窝才是。” 他这么一番赚亏理论,还真的不是一般的有道理。和魔族尔虞我诈这么多年,亓涯也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朴素直白的道理,忍不住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并道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想着,他朝着瑶山行了一礼:“侍主说得十分有理,在下确实应该把这个考虑进去。” 瑶山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摆了摆手,把芍药送给自己的另一朵花放到了亓涯手里说:“她送给你的,说谢谢你昨日帮忙。” 亓涯拿着那朵粉色的芍药,脸上真真切切带着讶然。极为小心地将花收入怀中,他道了一声:“职责所在,不敢妄居功劳。” 又见瑶山挑着眉看过来,他又对脚边的芍药说:“多谢馈赠。” 那朵芍药花立刻开心地摇成一副被风吹过头的样子。 此处已经净化干净,二人又在后山走了一圈,特意去看了黑云停留位置的下方,确认了再没有带着邪魔之气的东西留在山间,这才了罢。 于是瑶山对亓涯说:“此处事情已了结,仙君事务繁忙,早日回去是正理。” 共同的敌人被打退,他们的关系又退回到了原本冰冷生疏的位置。 在情劫这件事上,瑶山不想让步,也就不黏糊,直言请亓涯离开。 “这里是瑶山的一些特产,虽不及天庭仙果可添修为妙用。但也是在青山灵水之间长成,别有一番风味。还请仙君带回去尝一尝。” 他连谢礼都准备好了,让亓涯自己带回去,这样就不用下次登门拜访再谢过,再纠缠不清了。 瑶山觉得自己这样的准备,真是完美! 可是亓涯并没有接,这叫瑶山递出去的动作不得不收回来。看在这两日自己看他稍微顺眼那么一丢丢的份上,他说:“仙君有何话,不妨直说。” 亓涯直视瑶山,说:“我那天回去之后想了你说的话。你说的对,三番情劫与你而言却无益处。可我实在不知可以在情劫中给你什么。命数之玄又非吾能掌控,只能在事后尽力补偿。侍主若有想要之物,告诉在下,我必拼尽全力为侍主取得。” 瑶山叹了一口气,将东西放回到桌子上,请亓涯坐下。 “仙君觉得现在的我缺什么吗?” 瑶山问着,又自答:“我什么都不缺。所以我才会特别在意前两世的情劫之中我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是,除了一腔愤恨怨愁怒嗔,我竟半点无有所得。连一点记忆都不曾留下。仙君……关于前两世,你记得什么吗?抑或与我如此,留下这么多磨人的伤悲?” “那两世的记忆……我也都不记得了。” 亓涯顿了顿,也坦白道:“而那些情愫……我,也并不在乎。” 你在乎的东西别人并不在乎,如此之下,那还有何话可说 瑶山叹气:“其实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仙君,不知仙君可否为我解答?” 亓涯示意:“侍主请讲。” “据说掌管占卜祭祀的日月宫,借通明殿,辉暝殿二殿所示,得出结论殿下需要与我完成三世情劫才能继承神位,我想知道他们的依据是什么?” 通明殿:掌四时,能知过去未来,前起父神造物,天地初生;后至今朝后世,千年之外。 辉暝殿:掌四维,能晓八方经纬,上下九重九旋起,左右四十九弧外。 “据说,情劫重要的乃是一个悟字。如果仙君已有悟出,那么三世情劫可有必要?” 亓涯不言,瑶山不晓得他是不想说,还是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不知道。 “既然要悟,不记得前因后果如何去悟?”瑶山点出了情劫之中让他最反感的地方,那就是记忆的消失。 他道:“仙君殿下,还请宽恕在下冒犯,日月宫是真的为殿下占卜出了正确的结果了吗?” “日月宫的占卜从不曾出错。” “好吧,那便是小仙妄言了。” 二人之间的气氛又因此冷了下来—— “仙君殿下,在下没有经历过九九大劫,并不知道成为正仙到底要做出哪些取舍。只是我听说这劫难之中有一关叫父母劫。既然都是情,想来二者之间必有联系。殿下不妨去将之前的记忆找回来,以仙君的聪慧,通过共通之处必便可有有所了悟。” 话说到这个份上,可真是仁至义尽了。 亓涯看着他,幽幽黑瞳深不见底:“你……不愿意?” 瑶山站起来行一大礼,道:“还请殿下赎罪,那第三世情劫,瑶山拒绝。” 得到这个答案,九重天的仙君并没有预料之中的生气,叱责瑶山的不识抬举。只是站起来,拿过桌上的灵果,说:“好,那我先回去了,侍主留步。” 瑶山猜他是失望的,否则怎么会一个抬头就不见了仙君的身影,仿佛从没有来过一样。不过能将他送回去,瑶山无比庆幸了。 “侍主,仙君回去了吗?”茱萸和青麻在身后问。 瑶山点点头说:“回去了,估计以后也不会来了。” “那就是说,侍主不用再去投胎了?” “是啊,是不是特别开心?” “开心!我要去把上次酿的百花酒端出来!青麻,来帮忙!” “好嘞!等我啊,茱萸!” 瑶山看着两个侍童玩乐忙碌,脸上露出了微笑。 他想那样大度热心,不以权谋私的一个人。哪怕自己已经非常着急,也不强迫别人做不愿意的事情。这样的仙君未来一定会是一位极好的神君。 只不过,这样的人再好,瑶山始终还是觉得,不要与他们这类人物扯上关系比较好。 · 弥罗殿外,如英刚走出来,就迎面遇到了回来的亓涯。他忙弯腰行礼:“仙君。” 亓涯嗯了一声,把手里的盒子丢给他,“扔了。” 如英一愣,刚想说好,哪想仙君殿下又反悔了:“找个冰盒,存起来,放好。” 这般大相径庭,前后不一致的命令如英还是第一次从自家殿下的嘴里听到,着实懵了一阵才道:“是,殿下。” 而亓涯则是不顾一眼,甩头就进了云堂寝殿,连平日回来总是会听一下手下仙官汇报一下近日之事的习惯都不维持了。 如英哎呀了一声:仙君殿下这是心情不好啊。 “如英!你怎么又傻愣愣的站在门口啊!”身后响起了仙官徵羽的声音,只见他慢悠悠的和妙仪偕同而来。 “你才傻,”如英瞪他。 徵羽嘿嘿一笑,看到他手里的盒子:“哟,哪里来的仙果?看着不是天庭产的吧,来来,给我吃一个。” 妙仪微笑着说:“这是殿下带回来的吧?” 如英打掉徵羽凑过来的手,答道:“是啊。殿下一回来就叫我把这个丢了,转头又让我放好。徵羽你要是偷吃一个,看殿下不打你。” 徵羽哎哟哟地叫着:“那是不敢吃,那是不敢吃的。” “看来是瑶山侍主送的东西,”妙仪说。 如英哦了一声:“也是,现在也只有那位瑶山侍主能让殿下心烦了。” 徵羽撇撇嘴说:“殿下刚才是不是直接进了云堂寝殿?” 看如英点头,徵羽摇头说:“那完了,今日是说不了事情了。走了走了,喝酒去了。妙仪如英,你们来不来?” 妙仪点头:“恭敬不如从命,我刚才来时还看见常棣了,我去叫他。你们先去备下酒席,如何?” 如英指了指怀里的盒子:“我放了东西就来。徵羽,你刚才下界除妖除魔回来,不进去禀报,当真不要紧?” 徵羽现在满脑子都是被勾上来的酒虫,立刻摆手说:“嗐,什么妖魔,一些邪魔污秽之气。看到有仙光下来,夹着尾巴就呲溜跑了。这些魔族都是欺软怕硬的,我留下镇宅的金器,他们也不敢来了。一些小事,不用特意去打扰殿下。” 听他这么说,如英也就不操心这事了。三人分头行动,放物取酒叫人,在这云雾仙境,百花开放之处好一阵潇洒畅饮。一时之间引得凤凰彩鸟附和丝竹管弦之音鸣叫起舞,当真是仙境极乐,好不悠哉! 9.蝉蜕长生 随后几日,下界去解决妖魔侵扰的仙界武将们都回来了。各处紧要一律都汇总到了昌武仙奉那里,又有仙奉汇总集合,与神君汇报。不过祝禹神君在纳明之后又有闭关之意,于是自然也是将结果报于亓涯仙君处。 这也已经是上界仙人们十分习惯的事情。神君时不时闭关,仙君统领上界。多少新晋的仙人只知仙君,而不知神君。 昌武仙奉陆陆续续得了回报,汇总成一份,举着一卷卷轴朝着光明宫过来。放走过一个转角,便见到了芷螺仙奉带着七八个人浩浩荡荡的过来。 “芷螺仙奉,”昌武与她打招呼,“有礼了。” 芷螺见是他,也是回礼。 昌武四下一望,笑道:“看这方向,你我二人同路。” 芷螺仙奉一向对低于自己地位的人不假辞谢。上界也只有仙君与其他两位仙奉,她愿意搭理寒暄一下了。闻言便说:“正是要去仙君那里请示封仙大会的事情。” 听到是封仙大会,昌武感慨:“又是一年封仙大会了……在这天庭之中,不知日月轮换,一时也数不清多少年过去了。” 芷螺道:“一百年一封仙,各路仙才皆入吾等座下,为仙君效力,此乃幸事。昌武仙奉不必如此感怀,只管到时候多挑几个武将人才才是。” “借仙奉吉言,”昌武拱了拱手,忍不住叹:“唉,如果此时仙君已经继承了神君之位。封仙大会上再开明纳贤,啧,那可真是锦上添花。不过……可惜了啊。” 作为唯一副神,天界储裔,亓涯仙君的实力和威望已经无人能及,早就已经是众望所归。只差一步,就一步!他就能继承神位了。可惜就卡在一个小小散仙身上。 凡是天界之中效命臣服于仙君的人,哪一个不是看那个瑶山侍主极其不顺眼。其中便是这芷螺仙奉最为痛恨! 尤其是那日在瑶山那里吃了口舌上的亏后,芷螺仙奉真是恼火极了。 “山野村夫,从不知何为轻重缓急。仙君继位,乃是普利三界的大事!分明深受仙君之恩,却不知回报。此等粗鄙贱人,妄称为仙!” “仙奉不必如此生气。山间草木成型没有经过点化,自然不知道理。等仙君派下合适的人选,将其点化,自然也就不是问题了。” 想到瑶山那副面目可憎的样子,芷螺并不觉得他是一个会听话的人,哼了一声,道:“此种冥顽不化野草,只有强硬的手段才能对付。什么点化,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昌武自然知道芷螺刚愎自用的性格,劝了一两句,便也不多言此事,不过说些别的闲话,光明宫也就到了。 可惜,一向勤勉的亓涯仙君今日竟然不见客。 “不见?”芷螺仙奉惊愕无比,继而问:“仙君可是有何处不适?” 想了想亓涯最近的行踪,她忙又问:“难道是在瑶山驱散邪魔时受了伤?!” 守在门口的常棣抱拳说:“仙奉殿下请勿慌乱,仙君并无事。只不过是近日一直奔波,稍有疲倦。正在寝殿内歇息呢。” “何时醒来?” “这个,下官不知啊。” “既然仙君在休息,在下也就不打扰了。这里是近段时间,仙界武将下界平乱的汇总。还请常棣大人替我交给仙君。” 昌武将手里的卷轴交给常棣。常棣恭敬接下,表示:“待仙君醒来必交付之。” 说着,他看向芷螺仙奉:“芷螺大人有什么事情吩咐也可告知在下,待仙君醒来,下官会替您请示仙君。” 其实封仙大典的事情,她派个谁来或者写份卷轴来都可以办理。亲自来找亓涯,其实也是因为心中的情思。不过又好面子,叫了七八个人来,充装自己是一切为公的样子。 听到亓涯仙君在休息,不能立刻见面,芷螺先是担忧后是不愿就此离去。犹豫片刻,她说:“封仙大会的事情不能怠慢,本宫在此处等仙君醒来亲自禀报。” 昌武和常棣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常棣只好道:“如此,还请大人到偏殿略等。等仙君醒来,下官便立刻禀报。” 芷螺点点头,带着自己的人只管入了偏殿。昌武看着她的背影,叹一声:“明知没有结果,依旧如此执念,过痴啊。” 常棣虽然也这么觉得,但这话昌武说的,他说不得。只能叹一声自家仙君一心扎在仙界事务,芷螺仙奉这一片真心痴心只能是错付了。 送走了昌武仙奉,常棣不缺礼数地给芷螺奉上茶水,退到一边去。 大约等了许久,来禀报公务的仙官来了一批又走了,芷螺还在偏殿里坚持等着。常棣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于是来到云堂殿内。 “仙君?你醒了么?” 不过须臾,里头传来亓涯的声音:“何事?” 常棣拱礼答道:“芷螺仙奉为封仙大典特来求见殿下。听闻殿下在休息,已经在偏殿等候了几个时辰了。” 殿内又是安静了一会儿,才传来仙君的声音:“过两刻去,请她稍后。” 常棣得命,领命下去。 然而,一直勤勤恳恳处理三界事务的仙君殿下并没有立刻站起来。只是依旧坐在巨大圆雕窗的榻前,用手臂支撑着额,靠着小几。光线从他背后照射进来,让面容愈发晦暗不明。 “亓涯……” 空中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你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亓涯没有应话,只是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黑瞳之中有金光流转。 “我知你心思,”那个苍老的声音继续着,“可是,舍与得你要有思量。如果有差错,你这护也便成了害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又是略微沉默,亓涯仙君忽然开口问了一句:“您之前,见过他吗?” 那个苍老的声音道:“你是指瑶山吗?” “是。” “不曾见过,”那声音一叹,“这八千余年,我便一直在九重天之中,不曾去过别处。自然就没有见过瑶山草。那日纳明,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那您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空中无余他音,彼声不言。独亓涯讷讷道:“我之前从没有想过他是那样一个人。疏懒安闲,仿佛无事放在心头。仙草所化,形容优美……难怪父神会那么喜欢他。” “……我明白你的心思,可是现在提父神又有何用呢?”老者的声音愈发无奈,甚至透露着一二分悲切来。 亓涯说:“我只是在想父神当时离开瑶山时,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想的又是什么。” “亓涯!那都是一万年前的事情了!你留恋过去于当前并无益处!大敌当前,你怎么可以沉溺于儿女情长!” “可我只有这么一次儿女情长的机会!” 老者因为这一句话,明显一窒,最后像是安慰一样无力叹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亓涯仙君一直挺直的背微微佝偻起来,哑声又问:“您,喜欢他吗?” “我自出世便不曾离开九重天,身魂所聚都与下界无关,也不曾沾惹七情六欲,与你不同。然而不管出世如何,最后的一切都会归于你身。待一切功成,你的神身完整,这一些东西也就都无关紧要了。” “是吗,”亓涯喃喃应了一声,似乎接受了某个结果,“……到最后,我还是会忘记抛下一切,是吗?” 这次那声音不再搭话了,甚至都好似不在这里了。僵硬地坐了一会儿,亓涯仙君又重新坐直,起身为自己换上见客的衣服。就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老者的声音响起:“你已经坚持了两世,最后这一次,你万不可半途而废!” “……” “此次封仙大典,若见得优秀人才需紧要提拔,领其历练!在大难来临之前,能救一个是一个!亓涯!你明白吗!” 亓涯无声披好外衣,眼中的金光渐渐隐去,他说:“我明白的,神君。” 10.蝉蜕长生 亓涯仙君移步至弥罗殿中,芷螺仙奉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看到仙君殿下,她很激动,很是按捺一会儿才抬手行礼,口称:“殿下。” “嗯,”亓涯点点头,示意芷螺起身,指着旁边说:“你坐下说话。” “谢殿下,”芷螺忍不住脸上的喜悦,秀步至左下圈椅。却没有坐下,而是将袖子中的卷轴取出,抬平于额前说:“此次来,正是封仙大典而来。此为章程,还请殿下过目。” 常棣忙上前接过,供至亓涯面前。 眼见亓涯将卷轴接过,芷螺才坐了下来。 亓涯略略将那章程看过,道:“似比以往更隆重一些。” 芷螺仙奉忙站起来道:“是,仙君马上要继位了。日后所有的仙人都将效命于仙君。正是需要隆重的仪式,召显仙君德高望重。” 见亓涯不言,她又说:“而且这次有许多人间修仙大宗的传承弟子登入仙门。属下故门玄宗门也为仙君献上十名嫡传弟子!还请仙君能给予这些后辈一个机会,让他们展示对仙君的忠心!” 芷螺仙奉本乃凡人出身,乃是下界修仙大门玄宗门弟子。潜心修行,终有一日得道成仙;历经劫难成为九重天三位仙奉之一。本身也是实力强劲,极具骄傲的资本。 因为有如此耀眼的成就,玄宗门自然奉芷螺仙奉为祖,以此为招牌来照收门徒,渐渐成为了人间修仙高门之一。而芷螺仙奉自也是照顾仙门,点拨后辈的修行之道,招揽人才。这次封仙大典,就数玄宗门上来的人数最多了。 芷螺一心侍奉亓涯仙君,也要求门人必须这么做。只要亓涯同意,那十名实力超绝的弟子就会完完全全效忠于仙君,成为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的嫡系。她已经十分激动地看到了亓涯称神后,统领三界的伟大景象了。 可惜亓涯没有立刻回应她的狂热,看着卷轴上的章程,点了几处说:“这些都删去,其他便可。到时候我会出席。” 如此冷淡,叫芷螺好一阵失望。因为亓涯删去的都是宣誓效忠的环节和仪式,这让她一腔忠心无处可说。芷螺把仙君的冷淡都归结于瑶山不愿配合情劫之上。 如果不是那卑贱散仙坏事,此时仙君说不得已经开始继神大典了!然后封仙大典上再行效忠之举,锦上添花,更振声威。可是现在……那什么瑶山侍主当真是不识抬举! 在心底骂了几句,芷螺忽然想起那日二人争吵时,瑶山玩笑的那番话来:找个人代替他和仙君一起完成情劫…… 这个说法像是一颗火星落在了芷螺的心里,然后越烧越旺,燎成了一片火海。芷螺的手略略颤抖,上前一步跪下:“仙君……” 亓涯看到她跪下,眉头略略一皱:“何事?” “仙君,”芷螺压着声音的颤抖,拜下去,“芷螺愿下界为仙君完成情劫之验!恳请仙君给芷螺一个效忠的机会!” 天地生灵的命途的确是不能安排的,但这不代表不可以去影响。这群呼风唤雨,移山填海的仙人如果真的想要干涉一个人的一生,让此人彻底走上另一条路其实非常的简单。 九九大劫是考验,熬过了这次考验就有所获。但其中必然是有艰辛的。或许是肉体之痛,或者是精神之苦。芷螺也是历经了劫难上来的,她自知苦难,但并不害怕。哪怕是亓涯仙君面临的劫难或许更可怖,她也不怕! 仙人们的七情六欲早在在漫长的修仙之中消磨殆尽。不管多少红尘往事最后也不过是一抔黄土。失去的会再有,再有的会失去,结局都是归于平静。所以,仙人们将七情六欲称为凡心。是一种作为凡人才有的特质。 可既然都曾是生灵,就算以后会消失,不代表现在不会有。 芷螺仙奉对着仙君一片痴心,一时之间不得了却。 只要想到能和亓涯仙君有一世情爱之存,哪怕这情爱带来的事无比痛苦,只要有这个机会,她已经倍觉甜蜜——其他纷犹,她自是顾不上了。 “这都是妄想之事,你莫要掺和了。” 哪里想到仙君只不过一句话就将这份希望击了个粉碎。 “仙君?!”芷螺愕然地望着亓涯,眼中浮泪。 妄想,他竟然说此是妄想,是她的痴心妄想! “好了,你回去吧。封仙大典的事情劳烦你。”亓涯将卷轴收起来,交给常棣,意思是这场对话已经结束。 芷螺仙奉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面上闪过痛苦不甘还有悲戚。最后镇定着手脚站起来,朝着亓涯拜一大礼。她因为心乱,拜下去的方向竟然还对着常棣。吓得常棣立刻回了一个更大的礼数。 见芷螺仙奉僵硬地离去,常棣好一阵唏嘘,忍不住看着自家仙君唤了一声:“殿下……” 亓涯正在看昌武仙奉送来的卷轴,头也没抬:“何事?” 常棣被问得一顿,抠了抠脸,低下头说:“没什么。” “有话就说。” 仙君的语调明明没有什么起伏,但常棣立刻不敢犹豫,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二任神君都在归位之后宣布了下一任储裔的人选。殿下也是神君在人间找寻了多年才找回来的。然而这样的找寻费时费力,考察人才又需时间。殿下可曾想过留下血脉后嗣?” 神仙结为伴侣一起修行,事半功倍。而他们若能诞下子嗣,孩子的天赋也是集合了二人之长,再加以后天修炼便愈发不凡。此种方法也多用于传承少见的修行功法或者难得的血缘力量。 “而且,神君正统之后,也更加服众……” 常棣在飞升之前,乃是儒门弟子,十分重视正统德礼之教。在人间本就是教化一方的大儒,最后因为传道解惑有功才飞升的。 作为仙君座下十二仙官,他当然也是遵从忠君的指引为亓涯仙君出谋划策。这个想法他已经思量许久,也与另外十一位仙官表露过。作为亓涯嫡系,其他人自然是赞成的。 亓涯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卷轴上:“这个想法是你一人所想,还是其余人皆有此意?” 常棣一时摸不清仙君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于是道:“乃是下官一人所想。” “那便不要再提了,”亓涯示意这个想法到此为止,他不同意。 一时之间,常棣说不上是觉得意料之中,还是失望,只好道:“那下官现行告退。” 亓涯嗯了一声,吩咐:“叫衔巫、徵羽、如英、东荣过来见我。” “是。” 常棣退下,去了值守的仙吏那里让他去各仙官处叫人。转头来路过采文殿,见到妙仪捧着好几卷东西走过来归档,他忙上去帮忙。 妙仪谢过,略扫一眼常棣脸色,问道:“可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 常棣一愣,苦笑:“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妙仪一笑:“有事不妨直说,若我有帮忙之处,当尽力。” 常棣点着头叹息:“还有什么……我把后嗣之事与殿下说了,然后殿下拒绝了。” “也是预料之中。” “可不是,”常棣摊了摊手,“原本我以为他只是对芷螺不感兴趣,哪里晓得……” 他不由一叹,疑惑道:“难道,仙界出生的人都不明情爱的吗?” 说完,他就看到妙仪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立刻道:“那个,无意的,无意的。” 妙仪也是仙界出生,而且很不巧还是常棣过了明路的心上人。 妙仪道:“我倒不觉得仙君是不懂情爱。” 常棣不明:“那为何?” “不知道。” 好一个不知道,常棣给了妙仪一个特别无奈的眼神,妙仪掩唇笑道:“大约是觉得没有必要吧。或许仙君已经找到了储裔,所以也就无所谓留不留下血脉了。” “已经找到?” “不过是我的猜测,”妙仪歪着头算了算,“听闻当年祝禹神君继神不过两百余年就把仙君殿下给找到了,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或许仙君也已经有了大致的方位吧。”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啊,”常棣点点头,表示有理,又道:“你说,找到储裔和继承神位之间有没有可能……存在某种联系?” 妙仪问:“什么联系?” “我就这么一猜,就比如没有神君,就没有仙君。殿下没有继承神君之位,这个仙君的称号就不能传承下去。” 妙仪呀了一声,随意道:“若真是这般,那位瑶山侍主耽误的可是两届神君的继换了。” 常棣被她一点,也哎呀了一声:“那仙君烦恼成那个样子,也一点儿都不奇怪咯。” 11.蝉蜕长生 传说之中可能耽误了神君和下一任仙君继位的瑶山侍主现在正窝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他的两个侍童,茱萸和青麻也跟着他躲在杯子里瑟瑟发抖。 过了一会儿,瑶山钻出一个脑袋,颤抖地说:“停,停了。” 茱萸和青麻也跟着钻出来,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真的停了啊。” 瑶山听了一会儿,道:“停了。” 他从被子里钻出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抱着杯子喝水。茱萸和青麻互相扶着到外面查看,发现方才电闪雷鸣,黑云密布的天空已经恢复成晴朗模样。 “天天这么劈,还让不让人活了,”茱萸哀嚎不已。 青麻丧着脸说:“刚好轮到这个时候,每年都这样啊。” “可今年怎么就我们这儿动静这么大啊?”茱萸不解,怨气地哼哼:“这些人要挨雷劫,就不能找个荒芜的地方,非在有生灵的地方?他们倒是不怕还没成仙就已经沾染杀业了。” 每一百年会有一次封仙大典,而在封仙之前,有希望成为正仙的散仙或者凡人要历雷劫。这需要这些苗子自己推算时间,找个吉地来完成这次考验。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次雷劫好多人都选了离瑶山很近的一个地方。 人多量足,劈下来的玄雷也是够够的,连带着旁边的瑶山都感受到了雷劫的威力——天都劈裂,山峰都要给他们劈成好几截儿了。 而瑶山上都是一些草木之精,最怕的便是这玄雷以及天火。劈一次抖一次,漫山遍野皆是哀嚎。 这一回的威力也是足够大,就算是瑶山都本能地感到害怕。刚才也不知道哪个倒霉鬼引错了玄雷方向,垮嚓一个大雷砸在了随香洞门口。吓得瑶山还有茱萸青麻就往屋子里窜。 “已经劈了七天了,怎么着也该停了啊,”瑶山嘟囔着,瞧了瞧天,又说:“这就是我不想做正仙的原因。就这样打雷,谁扛得住啊。” 茱萸转头道:“侍主,懒就不要给自己找借口。” “我可没有,”瑶山抬起手说,“我只是不喜欢叫自己受委屈。明明上了天庭也就过得那么一回事儿,干嘛冒着生命危险去锻髓炼骨。” 青麻嘿了一声:“是啊,放眼三界数数,还有哪颗草比您年纪还大却还没成正仙的。” “没有了,”瑶山摊了摊手,“现在九重天上的一些仙人可能还没我年纪大呢。但我有什么办法,父神恩惠于我,他们羡慕不来的。” 茱萸小声对青麻说:“你说这话让那些仙人听到,想不想斩草除根?” 青麻说:“想的,连我都想了。” 瑶山斜眼:“我听到了啊。” 看他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茱萸问:“侍主准备出门啊?” “太吵了,待不住,找舒元玩儿去,”瑶山整理一下行头,带上了两壶百花酿做见面礼,对青麻和茱萸说:“你们看好家,等我回来。” “啊!?”茱萸大叫,“您就把我们抛下了!”瑶山道:“我也想带你们出去玩啊。可是你们修为不够,出了瑶山地界估计就枯死了,好好在家吧。还有天雷就把洞府封了。” 茱萸早就想到别的地方玩了,奈何他就算是修出人形也不能跑太远,不由哭道:“根挪死,火烧死,雷劈死,草木修个行怎么就这么难呢!” 瑶山同情地摸摸他,说:“我也是修行了快一千多年,才能到巫水边晃晃呢。好啦,我走了。” 青麻已经很习惯了,朝着瑶山挥挥手:“早点回来。” 瑶山喊着会给他们带特产土仪,踩着云就走了。 · 桃渊在人间东南,两千年前是个修仙门派的驻地。后来这个门派式微了,门派的后人就守着祖宗的产业勉强过活,然后这里就成了贺家村。毕竟是出过神仙的地方,许许多多文人骚客就喜欢到这里来踏古,然后留下很多诗篇。 贺舒元种地种桃子种成了神仙,但还是喜欢读书人那套。经常就和这些文人骚客谈经论道,比试文采。然后文人骚客第二天醒来,就发现昨天的雕梁画栋都是假的,只有留在面前的桃子是真的。就越发信了这里有神仙。 于是贺家村就成了一个踏足远游的好地方,围绕着桃渊竟然形成了一个特别热闹的城镇。 别人要找桃渊里的神仙能找成迷路的武陵人,但瑶山是一按云头就到了。桃渊里的桃树都认得他,看到他来都给他让开一条路。 “舒元,出来了,我带了好酒来,”瑶山拎着两壶酒一边喊一边往里走,一个转角便看见了贺舒元和另一个人。 桃渊散人看到他,也是惊喜:“瑶山!你怎么来了!” “来的不巧,”瑶山把东西交给跑过来的贺舒元,“打扰你招待客人。” “没,没,来,好叫你认识一下,这是我新交的朋友。”贺舒元拉着瑶山走到一边,指着那人道,“他叫卢文栋,乃是玄宗门弟子。文栋,这就是我方才和你说的,我最好的朋友,瑶山。” 二人互相打招呼,见礼,各自落座。聊了几句才发现,卢文栋竟然是已经挨过雷劫的正仙了。再一问,他不过修炼了三百年而已,可以说是个修仙的人才了! “你年纪轻轻便有这样的作为,可真是羞煞我也,”贺舒元汗颜不已。 卢文栋道:“这句话才是羞煞我了。我原本无意修仙,意在遨游四海。乃是因为祖上在天庭位高权重,门中师长以不可羞辱门楣为名逼迫,不得不修。后来他们说若我能修成正仙,不要断了传承也就不管我了。” “原来如此,”瑶山点头,便问:“可取了名号?” “以邀游为名,散人为号,以证我心!” “好极好极,就凭此名号,当敬卢兄一杯!” 瑶山敬了卢文栋一杯酒,说:“说到正仙,唉。我也是因为山头附近老有人度雷劫,实在是烦不胜扰才跑出来的。” 卢文栋立刻站起来:“因吾等之故,打扰兄台,叫在下愧疚不已!还请兄台赎罪!” 贺舒元笑道:“与你什么关系?你早就过了雷劫了。” “正是如此,与你无关,”瑶山挥了挥手,转着酒杯说:“我近日是与九重天犯冲,跑出来多清净,找个借口罢了。还把我家两个小的留在洞府里。回去若不带些好玩的,不知与我怎么哭呢。” 卢文栋是个热心肠,一听瑶山此话,便说:“兄台若有什么烦恼事,不妨说出来。我们也可以给你出主意啊。” 贺舒元摇摇头道:“他这烦恼,你怕是解决不了。” 见他不解,贺舒元用眼神问瑶山:可以说吗? 瑶山懒懒地躺在花瓣里说:“说罢,有什么不好说的。他到了天庭,总归是会知道的。” 于是贺舒元便与这位新晋的正仙稍微讲了一下瑶山和九重天新结下的梁子。 听得卢文栋目瞪口呆:“仙,仙,仙君,亓涯,亓涯仙君……” “是啊,”瑶山凉凉瞥了一眼,“就是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亓涯仙君……” 卢文栋呆了一会儿,挠了挠头,念了一声:“这也太……” “怎么了?”贺舒元问。 “这个,”卢文栋摸着鼻子,看了看瑶山,一脸为难的模样。 瑶山道:“你有话便说,怕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觉得巧吧,”卢文栋抓了抓自己的衣袍,“我们玄宗门有位师祖,飞升之后在天庭地位不凡。她也经常照顾后辈,点拨我们修行。两百年前,她给掌宗降下仙意,说仙君马上就要继承神君之位了。叫掌宗多培养几个好苗子,到了天庭就可直接效忠新神君。到时候玄宗门的地位在凡间天界都不可同日而语……” 他说着,抽了抽鼻子说:“也是那次之后,我被师父和爹爹闭着每天修炼!” 听到他话中的怨念,瑶山和贺舒元都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然后呢?” “谁知道前段时间不知怎么的了,那位师祖又传下话来,意思是事情有变,仙君被奸诈小人耽误了继位之路……咳,这话是我偷听来的。虽然事情不顺,但叫我们也不要松懈等等。然后我就被逼得更加厉害了——因为师父说怕到时候提拔名额不够,更加不能懈怠!” “嗯……” “呃……” 瑶山和贺舒元对视一眼,瑶山说:“那个奸诈小人是我,但是你被师父逼得更加刻苦这件事……这个锅,我不背。” 卢文栋昂唧一声,仿佛要哭。 贺舒元安慰他:“你现在也是修成正果了,好了好了。早点成了正仙,就可以早日云游四海去了!” “没有,”卢文栋继续委屈,“还要参加封仙大典的。” 瑶山哈哈一笑:“封仙大典也不是多厉害的东西。再说了,那么多仙人呢,不见得能把你怎么样。就是给你们登机个名号而已。你放心,这个什么大典我看得多了,别怕。” “哦,”卢文栋点点头,把苦楚放到一边,对瑶山说:“这话我来说,有点对不起师门师祖的意思。但我觉得你既然不愿,仙君他们也不能逼迫你。而且九九大劫这个东西会因变数而变化,说不得几年后情劫的人选就不是你了。” “还能变化?”瑶山惊讶,“我竟不知。” 卢文栋点头说:“是会变化的。天地道义,为变者为永恒。情劫而已,天时地利人和一项有变则全变了。” 贺舒元喝着酒说:“那这般看来,是仙君急于继承神君之位,才那般盯着你了。” 瑶山嗯了一声,心中则愈发坚定了不去什么情劫的决定。 “而且,瑶山你若真想彻底摆脱这个麻烦,也不是不行。” 听到这话,瑶山眼睛一亮,扯着卢文栋的袖子催促:“你快说!你若帮我这个忙,日后我瑶山便由你差遣了!” 卢文栋忙摆手:“我不过是帮朋友一个忙而已,可不能挟恩图报!你将这话收回去,否则我便不说了!” 瑶山自知失言,站起来与卢文栋拱礼道歉:“在下失言,卢兄莫怪。” “无妨,”卢文栋大方表示,然后说出了那个办法:“虽然情劫是要下世的,但终归与一个人的命理有关。你的命理里若已经有了情缘之人,便和这情劫相冲。那情劫的热选也就不是你了。所以,瑶山兄只要快点找到一个心上人就好了。” 12.蝉蜕长生 “还能这样?” “这都行??” 瑶山和贺舒元都惊了,呼出声来。 卢文栋点点头:“是啊,这个父母兄弟夫妻儿女之间的情缘就与先天八卦一样都有对应的一宫。如果已经有了填宫之人,这个命理就不一样了。上界在给二位做占卜的时候,两位在此情爱之宫位上必然是空着的。” “那瑶山如果现在与我成亲,他那个什么情劫就变了?”贺舒元问。 瑶山笑道:“谁要与你成亲,我要选也选卢兄这般学识渊博,志向高远之人。与你成亲,和你一起卖桃子吗?” 两个好友之间打闹起来,很是互损一番。卢文栋见瑶山柔情温婉的相貌,有些脸红,摸了摸脸继续说:“并非如此,如果这种随意承诺就可以算是情缘之人的话,那人间就乱套了。” 他想了一会儿,晃着两只手不知道如何描述,最后下了一个定论:“必须是你对那人是真心的!” 瑶山笑起来:“这个说法太玄乎了。” 他指着桃渊和邀游说:“你们两个是人,本就有心。我乃是草本,最是无心。实不懂你们这些真心的话。” “你这话说的……”贺舒元摇摇头,指着瑶山的胸口说:“你既然已经修成人形,这胸膛里便有一颗红心。别人对你好坏,莫还感知不出?” 瑶山只说:“不曾历情爱,不敢说懂。” 卢文栋点着头道:“情之一字最是磨人。修行之时,门中长辈便叫吾等斩断情爱,莫要沾惹为妙。否则说不得一生都蹉跎在上面了。” “若有一日忽然看清了,从以往情思之中挣脱出来,算不算情劫已过?”桃渊问。 卢文栋犹豫着:“应该算吧,都看清楚了……” “那照你这么说,通过情劫的人都是一些心如死灰,不敢面对所谓真情的胆小鬼了?”瑶山喝下杯中美酒,点着手说:“没那么简单罢。” 贺舒元叹一声,执起壶给在座之人重新满上,说:“这里也就你经历过,本该你为我等解惑的。” “我倒是想,可惜两世记忆全都没有了。大约是轮回台上的转生汤太烈了,都烧了。可惜没烧干净,我这心中除了愤懑,一点子多余的东西都没舍下来。我猜着,那两世我过得应该蛮惨的。” 他闭着眼睛,似是不愿多谈。卢文栋和贺舒元也就不再说这话,捡起别的话头来说。瑶山躺着,似乎是醉了,也似是在闭目养神,他其实是在想别的。 若按文栋说的,找个真心人就可以脱开情劫的困扰。那亓涯仙君曾说人的一生不好书写安排的话,倒也不是在骗我。若如此,他们又怎么算准情劫之中各种机缘,能确保我二人投胎之后能相遇呢?莫非日月宫的占卜可以将所有的情况都算到了? 罢了,想不通倒也不想了。 如若不是因为这个糟心事,以亓涯仙君的人品,倒可与之结交,成为好朋友。可惜,也是不能了…… 他这么想着,带着方才翻上来醉酒甜意,懵懵懂懂地便睡着了。 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再一睁眼,他全身都是落下的叶子花瓣儿,头顶上的桃树都已经挂果了。贺舒元抬着一把锄头过来,看他坐在地上揉眼,道:“你可算是醒了。” “我醉了多久啊?” “也不是很久,一年多而已。” “哦,那的确不是很久的。” “是呀,和上回你一睡睡十年比,真的不算久。” 瑶山一回与贺舒元喝酒,也是醉了,一醉就醉了十年。茱萸和青麻把他放在随香洞的溪泉天光下,让他一边睡一边晒太阳晒月亮。十年后醒来了,头发里头全是长势喜人的草叶和果实。 “你的酒量真是越来越差了,才喝了那么一点,就醉了很多。”桃渊散人上前将好友拉起来,随手递给他一支拂尘,示意清扫。 瑶山道:“我也觉得酒量变差了。其实不止酒量,人也容易惫懒。以前晒一个时辰太阳就觉舒坦,现在晒三个时辰都感觉差点意思。” “你啊,太疏懒修行了。” 瑶山站起来拍着身上的花瓣叶子,一边问:“文栋呢?” 贺舒元指着外头:“他本来坚持等你醒来再走的。可是师门再三传信,让他回去准备封仙大典了,两个月前便走了。” “是我失礼了,”瑶山懊恼地说,“怎么就睡着了,应该邀他去瑶山玩的。” 贺舒元道:“无妨,封仙大典结束,再邀便是了。” “既然封仙大典快开始了,那我家山头附近的雷劈也该结束了吧?”瑶山摘着头发里花瓣猜着,“我得回去了,否则茱萸和青麻两个要哭了。” 贺舒元弯腰从脚边的筐里拿桃子,闻言说:“你是把茱萸和青麻当孩子养了。” “没办法啊,这么些年也就得了这两个出来。你说我瑶山也是修行的好地方啊,结果全都养了别家,自家竟然养不出什么仙才来。罢了,不说了,我回去了。下次再来找你喝酒。” 贺舒元递给他自家的特产,冲瑶山挥了挥手。 瑶山看着手里的桃子笑了,心想这个好友还是凡人的时候一心读书,成仙了就一心种桃子。若论持之以恒,孜孜不懈,非这一位莫属了。 仿佛一切都变,独他能不变。 这样想着,瑶山冲他挥挥手,带着一身桃花香气驾云飞回了瑶山。 落地至随香洞,不见茱萸和青麻两个欢欢喜喜地跑出来迎他,瑶山心道:这是太逍遥便忘了还有我?还是一年未归便生气了? “茱萸,青麻!人呢!我回来了,还有舒元给你们带的桃子!快来,他说这是今年最好的桃子,快来——” 他喊了几声,无人应答。正奇怪之间,瑶山猜到了一个掉在地上的碟子。如果青麻在,是绝对不允许这类碗碟掉在地上的,出事了!! 瑶山心中升起一股十分不祥的感觉,丢下手里的东西就冲出洞外。他随意找到洞门前的几从野草问:“你们看到茱萸和青麻了吗!” 野草轻轻摇摆着自己的身体,轻轻地说—— “抓走了抓走了。” “天上的仙官抓走了抓走了。” “茱萸哭了茱萸哭了。” “抓走了抓走了。” “一起抓走了。” 瑶山目眦欲裂,几乎是瞬间就从洞府之前消失了。 九重天初引台处依旧是仙来仙往无比热闹。特别是因为封仙大典在近,从各地运来的装饰祝贺之物,吸引着无数人的眼球。虽然亓涯仙君意思是按照以往的章程来,但是作为负责的芷螺仙奉却不愿意如此。 初引台的仙吏眼看着那位瑶山侍主眼中燃烧着怒火冲过来,一把拽住了自己的领子:“亓涯,亓涯他在哪里!” 被这气势汹汹的瑶山侍主吓了个半死,那仙吏不知道是问他有何贵干好,还是叱责他竟然不加敬称,失礼于仙君殿下之前。 大约是这个仙吏呆呆板板的模样实在太过可怜,瑶山放开他的领子,咬牙道:“光明宫在哪里!” 仙吏下意识给他指了一个东南的方向,然后忽然反应过来,大吼:“快,快,快拦住他!他要闯光明宫!” 天门前的金甲卫瞬间动作,想要压住怒气勃发的瑶山。 大约是瑶山气急了,谁都没想到金甲卫竟然没有一下就按住他,反而被他袖子中冲出的藤条狠狠抽了几下,留下几道血印子。 “不让我进去?”瑶山冷笑一声,一鞭子抽在了天门的柱子上,“那就让他滚出来见我!” 来往的仙人们看着瑶山和金甲卫对峙,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情。大约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听得仙鸟齐鸣,只见祥云开道,神兽拉车,正是从圣一宫朝会结束的亓涯仙君降尊而来。 除了瑶山之外,众仙拜地,口称:“见过仙君殿下——” 亓涯下车来,看见瑶山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快步走到他面前问:“怎么了?” 然后让人惊掉下巴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位瑶山侍主直直地盯了仙君一会儿,接着就是一拳挥在了仙君的脸上! 跟在亓涯身后的直属仙官们眼睛瞪出,下巴落地,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仙,仙君被打了?被,被那个一看就很弱的瑶山草一拳打在了脸上?!没躲过去?! 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连拉车的神兽都吓得咬住了自己尾巴。 瑶山拽着亓涯的领子,一副恨不得吞了他的样子,怒吼:“你为什么带走茱萸和青麻!他们在哪里!把他们还给我!” 他在桃花下睡了一年,桃花的香气将他全身都裹透,仿佛是从骨子里带出的好闻味道。亓涯瞧着瑶山盛怒之下愈显鲜艳的绿眸,鼻尖是好闻的花香。他犹豫一下,还是抬手托着了瑶山的腰,身前用力让他站稳。 “我不曾带走茱萸和青麻。” 瑶山被一股力量压制住,更是愤怒,一把打开亓涯的手臂道:“我瑶山之草不会撒谎。他们亲眼所言是天庭仙官带走了茱萸和青麻。仙君,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想不到……暗地里竟用这般手段,你……” 亏我还觉得,你是一个可靠的人。 莫名的,亓涯被他眼中的失望刺痛,沉声道:“我的确不曾。不如,你先和我回去,我帮你找到他们。” 瑶山退后一步,道:“我不信你。” 若是随亓涯仙君回去,瑶山没有把握能带回茱萸和青麻,他连自己自己能不能安全出来都不知道。 “我知道,”亓涯闭了闭眼,正想说下一句。旁边的常棣忙上前一步说:“侍主,仙君的确不曾派人做出这等事情。以仙君的身份何必刁难两个小仙童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且,现在侍主只有仙君可以求助。还请侍主莫要固执!” 瑶山犹自不信。可是茱萸和青麻还太小了,不能离根太久。如果不快些回瑶山……他实在不敢相信会发生什么事。他看向亓涯,竟莫名地从他眼中看出了恳求的意味。 他在恳求我?瑶山心下奇怪极了。 可现在由不得他多想,一咬牙心道:死马当活马医了!如果他要做些什么,大不了挣个鱼死网破! 13.蝉蜕长生 从天门到光明宫,就算是驾云也要飞好久。亓涯邀瑶山同坐车驾,瑶山刚开始愤愤没察觉。等到了路上稍微有点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可他现在满心灼慌,实在没有心情去考虑冒犯不冒犯的话。说到底,九重天的繁文缛节是给他们这些正仙设下的。 我就是一个草莽野夫,管这些冒犯不冒犯作甚! 一转头看到亓涯仙君脸上刚才被自己揍出来的红印子,瑶山心中愈发烦了,愤愤的,只管看着车外飞速划过的风景。 “我的确没有派人去你那里,”亓涯仙君望着前方解释,“这几天我都在忙封仙大典的事情……” 他犹自说了一会儿,见瑶山没有反应,大概是自己都觉得没趣。于是问:“你可知带走茱萸和青麻的仙官是谁?” “不知道。” 正是因为不知道,瑶山才那么生气的。 “自从……二世归来后,你们天天派人催,一天来一个,一天来一个……后来的仙官我都不曾见,都是茱萸和青麻出门打发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仙官带走了他们。” 瑶山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继续说:“我洞府前的草株告诉我,他们已经被带走有半年了。” 半年,他在醉酒里呼呼大睡,完全不知道自家的侍童遭遇了什么事情。一时之间,他对自己的责备和怨恨几乎要灭顶。 “他们修行时间太短了,离开瑶山会因为离根太久而枯萎……” 仿佛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梗在瑶山喉头,他用力闭了闭眼睛,站起来对着亓涯大拜下去:“方才冒犯仙君,确实是瑶山的不敬。只是还请仙君看在……” 看在什么?他说不出那话来,只能无力的祈求:“还请仙君放过在下和在下的两个侍童,求殿下了。” “先不要说这些,”亓涯将他扶起来,“我会帮你把他们找回来的。” 一落地,亓涯座下凡是去过瑶山的仙官都到齐了。询问之下,都不曾在半年之内去过瑶山。毕竟神君闭关,九重天所有事务都落在仙君头上。他座下十二仙官都不得空闲。更何况封仙大典在即,他们的确没有时间往瑶山下去。 采文殿里核对了一遍仙官的出入,常棣道:“确实无人下去过,如此只能去核对之前领命去过瑶山催派过的仙官了。” “等等,”如英叫住常棣,犹豫地看了一眼亓涯和瑶山,“我倒觉得只要去找一人就可以了。” “谁?!” “……杨波。” 这名字出来,在场之人除了瑶山也都明了了。杨波仙官乃是芷螺仙奉座下侍奉的。上次替如英去了一趟瑶山,回来之后芷螺仙奉便来亓涯仙君这里告状了。 不管杨波仙官有没有去过瑶山,带走茱萸和青麻。亓涯仙君若是派人去芷螺仙奉处问话,都不合适。你无凭无据为了一个下界散仙质问自己的得力助手,忠心的支持者?这等举动未免叫人心寒,质疑亓涯仙君没有远见。 哪怕弥罗殿里大多认定是芷螺仙奉不忿瑶山不识好歹,带走了随香洞的侍童想逼瑶山就范。可是没有证据,而且从他们的立场上来说,这或许真是帮助仙君快点完成情劫的捷径。 “杨波?”瑶山疑问,“这是哪位仙官?他在何处?”他问完,发现没有人回答他,都是低头缄默不语。 虽然瑶山不知上界显贵,但见他们这样的神色也隐隐有了猜想。他心中倒没有怎么失望,只道了一声:“果然如此。” 方才还寄希望于他们,自己果然也是够蠢。 不过既然已经有了线索,倒不如自己去想办法。这浩渺天宫里,只要有草本植物在,瑶山倒也不怕寻不到人。 这般想着,瑶山就站不住了,后退一步道:“多谢各位为瑶山指点方向,告辞。” “哎呀,等等,等等,”常棣和如英跳上去,拦住了瑶山,劝说之:“侍主莫要惊慌,现在还只是猜测罢了。不如请侍主在殿中等待,等明日封仙大典结束,我们再商讨此事,如何?” 瑶山看他们围上来,立刻后退一步,无比防备地盯着二人:“明日?你们能保证明日之后我找到的不是两具尸体?” 说错话了,常棣和如英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侍主,吾等……” “不用麻烦了。” 弥罗殿的地砖仿佛烫脚,瑶山现在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里,他也不信任这群仙官。方才常棣和如英靠前挡住他去路的时候,他的脑子之中闪过一个念头:其实这群人才是带走茱萸和青麻的罪魁祸首。只为引他过来,将自己困在这里。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瑶山袖子中的鞭子差一点就挥出去了。 他在背后攥紧了手,盯着亓涯:“让我走!” 亓涯冷静地说:“你现在便是到了彤华宫也进不去,也不可能找到人,不要冲动。” 眼见着瑶山已经变成了一只受惊的兔子,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一副要拼命的样子。亓涯仙君微微叹气,冲他伸出手道:“过来吧,我带你去。” “殿下?” “仙君……” “这……” 妙仪上前一步,低声道:“殿下,这个时候去彤华宫,是否不够妥当?” 不管那边有没有把人带走,仙君众目睽睽之下询问此事,一定会拂了芷螺仙奉的面子。 仙君抬手道:“无妨。” 然后看着瑶山,伸出的手不曾放下:“来,我带你去。” 瑶山站在离他三尺之外的地方,看着他的动作,觉得有些熟悉又觉得有些难过。只是这些情绪转瞬而过,折磨着他的依旧是因为家人失踪而不能挥散的着急和愤怒。 这里最不可信的人分明就是眼前的人,但是这种境地下,瑶山发现自己竟然本能地愿意去相信他。 心里叫着别去,不要过去,可是脚却控制不住上前。瑶山一把握住亓涯的手,喊出声:“你说的,要我帮我找到他们!” “好!” 二人指尖碰触到一刹那,仙气铺云,神光缭绕,亓涯带着瑶山腾飞而起,瞬间消失在仙官面前。 众仙官目瞪口呆,常棣头上的帽子都要掉下来了,结巴着喊:“这,这是,闹什么啊!” 如英一语中的:“殿下对这个瑶山侍主也太好了吧!” 此话喊出,众仙官都倍感不妙,心想:殿下莫非还不曾从情劫之中解脱出来? 14.蝉蜕长生 光明宫的仙官们因为自家仙君的神来一笔乱了套,完全不明白仙君怎么一遇上瑶山侍主的事情就如此任性妄为。 “这,难道……就由着他们去了?”常棣看着齐刷刷望着仙君离去方向的同僚们。 妙仪收回视线说:“既然殿下有所决断,我们也就不要插手了。” “!!!” 常棣目瞪口呆,用一种莫非你也病了的眼神疑惑地看着妙仪。另一名名叫素衣的女仙官说:“常棣你也是关心则乱了,殿下此举大约是有深意。” “我是什么深意都没看出来,”徵羽耿直道,“我看殿下就是那个什么……” 旁边的如英接上话:“色令智昏。” 其余十一人:“!!!???” “不是吧……”常棣的脸色青青红红白白紫紫,“不应该啊,不能啊!” 妙仪按住他说:“殿下不是昏聩之人,你别激动。” 衔巫分析道:“殿下或许是在施恩。找到两个小侍童不是难事,甚至交由我们去办也可。他亲自出手,瑶山侍主必然会对殿下心怀感激。到时候,说不准第三世就成了。” 众人皆道此言有理,都十分乐意相信并只肯相信这个说法。 妙仪看着同僚们一副都找到真相的样子,不由望天一叹:第三世情劫吗?谁知道这第三世情劫是不是已经开始了呢? · 亓涯带着瑶山直入云霄,从九重天拨开万千浩渺星尘层云,在亘古的宇宙中穿游。翱翔沉浮在天际的感觉让瑶山觉得非常安心。他分明是落根于地的草株,可是却极爱这种在空中逍遥自在的感觉。 看着一条星河浮沉着从他的手边淌过,在瑰丽的深色夜空中流向不知名的远方,瑶山回头看带着自己的亓涯:“我们现在是去彤华宫吗?” 九重天是神君和仙君的居所,而仙奉们则居八重天。明日的封仙大典也是在八重天引门开始,最后在九重天天门祭坛处封仙。 “是,”亓涯抬手护住瑶山的眼睛,踏步加速,直接化作一道光影落向了八重天。 仙界景色多辽阔浩瀚,甚显大气景象,八重天也不例外。它与九重天唯一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离日月稍微远了一点,不会整日光明覆眼到了一种神圣凛然不可侵犯的地步。 落地后,瑶山感觉眼上的温柔手掌撤去,他从亓涯怀中退出,直接问:“彤华宫在何处?” 亓涯在他退出的那一刹下有意挽留,可依旧没有留住。感觉到指尖一阵桃花风,他只能藏起落寞,示意说:“与我来。” 仙君带瑶山走的这条路很开阔,却没有什么人。一直走到宫墙高耸之处,瑶山才反应过来,他们刚才到达的地方竟然是彤华宫的后方宫落。 传闻各重天之间各有通道,不准仙人们私自开辟通道。这亓涯仙君竟然直接撕开重天阻拦,落到自己想去的地方。难道天界之中权位越高的人便越可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如此,他还能对我这般和颜悦色,若说无所求,可实在叫人不愿相信。 若叫亓涯知道自己一片真诚帮助之心到瑶山这里便成了有所图谋,不知该如何叫屈。不过现在他并不知瑶山如今所想,而是将他带到了彤华宫门的转角之处。 彤华宫们外车水马龙,仿佛是开了大宴一般。 原来芷螺提拔了许多玄宗门的门人在仙界供职,这次封仙大典之中除了十个精英还有许多玄宗门人成仙。人间修仙门派的斗争延续到了仙界,各个派别之间也是明争暗斗不断。 这次玄宗门上来的人最多,作为玄宗门人的派别领袖,此时正是接受众人恭贺、套近乎、牵旧情的时候。芷螺仙奉的彤华宫一边要忙着封仙大典的具体事宜,还要接受各处仙人上门应酬,看上去竟然比仙君还要忙一点。 “我们要进去吗?”瑶山问。 亓涯看着他,忽然抬手捏住瑶山发间的一朵花瓣。瑶山一愣,正要后退一步,却见亓涯手中一闪就将那枚花瓣化作一套仙官的衣服来,披在了瑶山的头上。接着抬手,又覆盖住了瑶山的眼睛。 瑶山只觉眼前一黑,一暖,忙问:“你在做什么?” 亓涯道:“你先充作仙吏,等会儿跟在我身边,不用说话。” 这是做什么?瑶山不知他有何打算,心中嘀咕了一番,还是把那套衣服给换上,然后把头发全塞进了仙吏的帽子之中。 亓涯抬手替他将一缕散发塞好,道:“随我来吧。” 瑶山只好低着头跟在亓涯后面,看着别的仙官身后的仙吏都是举着手做礼的样子,他也抬起手臂挡住了自己半张脸,弯着腰。亓涯用眼风扫了他这模样一眼,不由挑起嘴角笑了。 亓涯仙君出现在宫门前都不需要人禀报的。不过须臾,盛装的芷螺仙奉就带着座下仙官到门口来迎接了。她面上皆是喜色,跪拜道:“见过仙君!殿下怎么过来了。” “有事与你商量,”亓涯示意芷螺仙奉起身,又转手示意其他人起来。 芷螺略拜一礼,起来示意里头:“殿下,请往这边来。” 既然仙君殿下来了,其余人自然不好留在这里。过来套近乎送礼的立刻放下东西就告辞了。为了方便差遣,芷螺又叫自己的仙官都过来,随时待命。 亓涯扫了在场人一眼,道:“留下二三人便可。” 芷螺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比较重要的事情,忙道:“杨波,郁苹,祀栩留下,其余人下去吧。” 听到杨波这个名字,一直低着头的瑶山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正与芷螺仙奉回头的眼神对上。他心里一惊,克制着垂下头。可是芷螺仿佛并没有认出他,只是笑吟吟地请亓涯吩咐。 瑶山不由疑问:刚才他对我的眼睛做了什么手脚? 亓涯说:“此事有些阴损,若叫我手下人去办实在太过明显,其他的仙官我又不信任,便来找你。” 他虽然还不曾说是什么事,但话语之中的信任已经叫芷螺很是兴奋,上前一步说:“请仙君吩咐!” “我不想等了……” 此话一出,瑶山和芷螺心中皆是一惊。 “瑶山侍主时时抗拒第三世情劫,误我继神大事。可若不是自愿转世,又不能奈他何。只能想个法子逼他就范。” 仙君眼帘微阖,神情冷漠,与方才替瑶山摘花整理头发的温柔神情判若两人。或者说现在他的样子才是高高在上的无上仙君。 “我手下人来报,瑶山侍主身边并无亲友,只有洞府之中两个小侍童待若亲子。我预叫人将那两个小童捉来,以此为凭……”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杨波仙官就激动的上前一步:“殿下,请容下官禀报!” 亓涯睁开眼睛看着他:“说。” 杨波仙官满脸皆是喜色,对着芷螺一拜:“请大人屏退无关之人。” 一句无关之人,叫郁苹和祀栩面色略凝,可还是在芷螺的挥手示意下告退了。 等二人一走,杨波就道:“殿下之思,下官早已替殿下办妥!” 瑶山低着头,拢在袖子里的手握紧成全。 亓涯权做不知,问道:“何意?” “那两个侍童,下官已经替殿下捉来了!”杨波兴奋极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想不到下官有此机会能替殿下解忧。” “你说你已经捉了那两个侍童?”亓涯挑起一边眉毛,“他们在哪里?” 杨波道:“还请殿下稍候。”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葫芦,打开盖子手中一抖。两团光影落地,化作两个双眼紧闭的童子模样。茱萸和青麻被关在这个葫芦里已经有半年,无光无水,已经有一半化作了原型。 瑶山克制许久,才没让自己扑上去。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扑上去是会先抱住茱萸和青麻,还是把那个杨波给揍一顿! 亓涯看到地上两个昏迷的童子,目光深幽。好一阵后,他对芷螺道:“封仙大典之后,你便在彤华宫休息一阵吧。” 此时瑶山才注意到芷螺仙奉面容惨白,她摇晃了一下,跪下来,抖着声音拜伏道:“是,殿下。” 亓涯看了瑶山一眼,示意下方的茱萸和青麻:“带走吧。” 瑶山对他行了一礼,用最快的速度抱起了茱萸和青麻跟在了仙君身后。 杨波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口中叫着:“仙君殿下!这,这是怎么……” 可惜亓涯并不理他,而是带着瑶山离开了彤华宫。 “仙奉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等杨波问完,迎接他的就是芷螺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加了十二分的力道,杨波直接被芷螺打翻在地,吐出一口混血。 芷螺杀了他的心都有了,磨牙吮血般骂道:“你这蠢货!” 15.蝉蜕长生 快速走出彤华宫,瑶山来不及多说什么,忙问:“附近可有阳光水源充足之地?” 亓涯并不多言,带着人就到了一处赏景的水台之处。瑶山把茱萸和青麻放在开阔的地方,摊开来晒,又凑到水台边不断拘水拍在二人的脸上。他还想给茱萸和青麻喂水喝,奈何两个小的嘴巴紧闭,一点儿都喂不进去。 瑶山眼里发酸却不掉泪,只埋头不停的动作,能喂进去一点是一点。 最后他似是想起什么,忙把头上的帽子掀了,随手摘了头上的两粒青果下来。他从来都没这么庆幸自己这种不修叶果的习惯。 瑶山趴下来,口含一股清蕴之气将一颗青果裹住,然后掰开茱萸的嘴巴,慢慢导喂了下去。随即如法炮制,也给青麻喂了一颗。 许是这个方法起了作用,原本茱萸和青麻僵硬的面容恢复了少许血色。瑶山大喜,又开始不断喂水。也不知过了多久,茱萸和青麻身上的枝叶都不再是枯黄衰败的样子,迎着阳光变得鲜活起来。 这便是活过来了。 瑶山看到茱萸和青麻的小胸膛有了起伏的痕迹,一直硬着的脊背一软,差点就倒下去了。亓涯仙君上前一步扶住他,手心一阵湿润,原来瑶山的后裳早就被冷汗浸透了。 “多谢仙君,多谢仙君相救……”瑶山嘴中不停喃喃着,仿佛是念着一句万能的咒语。 待那惊魂终于归位,他保持着跪姿朝着亓涯直接拜下去口中不断说着恩谢:“多谢仙君大恩大德,多谢仙君,多谢……” 这份感谢是无比真诚的,如果没有亓涯,瑶山的确不知道该怎么救出茱萸和青麻。杨波将人捉来后就随身携带,就算他闯进彤华宫,也找不到茱萸青麻在哪里。 亓涯看他一副恍惚模样,将人扶住了,柔声道:“他们还没有恢复,不如先去我那里?” 瑶山一个激灵,挣脱开亓涯的手说:“不必了,多谢殿下好意。两个孩子的根在瑶山,只要快点回去就能让他们醒来。不劳仙君了,我自己来就好,我自己来就好。” 他这般抗拒,亓涯眼中闪过失望,只好道:“那我送你回去。” 说着,他想去抱茱萸和青麻。未想瑶山一下扑住两个孩子,将二人抱进自己的怀里,低声道:“不,不用了,我自己来。” 亓涯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中,最后无奈地放下。看着瑶山抱起两个侍童,有些慌不择路地找着回去的路。 他在躲我。 意识到这一点的亓涯,心中的失落不好言明。只能坚持而沉默地跟在瑶山身后,意思是要送他离开。瑶山抱着两个孩子,都不看身旁的人。走到后来只有瑶山不认得路的时候,亓涯会有稍微示意,之后便是一路无话。 这样压抑沉默地走到八重天天门,瑶山转过头看着亓涯,亓涯也看着他。仙君似是有想解释的东西,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而瑶山也并不想听,他抱着两个小的不方便,只能微微欠身道:“明日封仙大典,愿殿下尽揽人才。殿下留步,在下告辞。” “瑶山……”亓涯喊了一声。 见面前人脚步一顿,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他一叹,道:“你去吧。” 瑶山不再做多留,踏起云便离开了。 · “大人……” 杨波被甩了一巴掌,脸都不敢捂,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蠢货!不过是一诈你就上套了!” 芷螺仙奉狠狠瞪着他,怒道:“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大人,大人赎罪!大人赎罪!” 芷螺狠狠地掰着自己的指甲,气不打一处来。方才亓涯仙君提到有事情要交由自己办时,芷螺是无比高兴的。一些私密阴损的事情只有身边最信任的人才会交托。仙君连座下十二仙官都不叫,偏让她来做。 那一刻,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得到了仙君的炬眼信任。 然而,这份自喜不到一会儿,她便看到仙君带的那个小吏来。虽然这个小吏低眉顺眼,露出的眼睛一点都不像瑶山侍主。可是芷螺就是觉得不对劲。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杨波就已经急着邀功了。 接着,她看到那个小吏眼光一闪,便已经来不及了。 仙君叹气让她在封仙大典后休息一阵的话,让芷螺的心都凉了。 与其说芷螺为有这样急功近利的下属恼怒,她更气亓涯仙君竟然对自己下套! 芷螺自认是不会违抗仙君的命令的。如果捉走那两个侍童的人不是自己,那她派人到瑶山去就寻不见人,回来就落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在亓涯仙君心中留下这样一个印象是芷螺仙奉十分害怕的事情。她会极力配合帮助寻找两个失踪的侍童。 而正是因为这暗手是他们做的,彤华宫就必须把人交出来——此一来一往,不过正中下怀而已。 仙君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对自己加以试探。 一想到这一点,芷螺更觉五脏俱焚,看着地上跪着的杨波更是恨不得打散了他的骨头了事! 可是,仙君并没有对自己加以指责,不过一叹。那是不是说明仙君对此事也是无奈?如此一想,芷螺忙叫人来。 “来人,去问一问,仙君今日可有什么事?” 她这话说的含糊不清,但手下人还是立刻去打听了。一问也就有了消息,来报说:“今日瑶山侍主大闹九重天天门,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仙君一拳。似是为了什么人?后来,仙君就把人接走了。” 果然如此!又是那个瑶山! 芷螺仙奉恨得直接掰断了自己的指甲! 至此,她倒是觉得亓涯方才行事便情有可原。瑶山侍主在天门口闹成那样,仙君殿下一定要有个交代。如此演一场,倒比风风火火闹个没完,最后查出来大庭广众之下闹自己一个没脸好。 虽然心中郁愤难消,但芷螺仙奉觉得仙君还是为自己着想。将那瑶山乔装一番,大概也是为了哄他吧。如此安慰了自己一番,芷螺终于略平静下来。 看着趴缩成一团杨波,她哼道:“明日随本宫去和殿下赔罪,现在,滚!” 杨波虽然不知道芷螺怎么忽然消气了,但既然已经大难不死,他才不敢想太多。嘴里不断念着谢大人饶恕,哆哆嗦嗦抖着手脚滚走了。 16.蝉蜕长生 瑶山带着茱萸和青麻回到随香洞里,到了卧居之处,将二人放在天光源水之下。二人的根系便在灵泉水边,只要保证他们能得到滋养,便能活下来。看到二人的枝叶一落地便发出盈盈微芒,在空中交织生长,瑶山的眼眶略有些湿润,但总算是放下心来。 人一放空,许多之前略过的东西也就从角落里慢慢爬了出来。 芷螺仙奉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逼着自己速速历劫。此等情况,他说不准真的就心甘情愿去跳轮回台了。亓涯仙君帮了自己,瑶山对他心怀感激但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麻烦其实都是他带来的。 方才他心意烦乱,以为亓涯仙君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施恩,是有意示好。但现在想想,他觉得自己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一个无权无势的散仙,有何恩需施,有何报可图? 半日之前,他气冲冲地奔上九重天要人,其实就已经给了他们软肋。亓涯仙君若不做理会,直接借此逼他就范,瑶山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由此可见,亓涯仙君的确是正直磊落之人。 我对他自有错怪,可是这一切麻烦也是由他而起…… 瑶山微微闭了闭眼睛。有一瞬间他的确有自暴自弃,想着不如就去历劫,把这事儿快刀斩乱麻结束了就算了,反正也不过几十年光阴。可他不过这么一想,那一种从骨头里面疼上来的痛苦立刻叫瑶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会这么简单的,他想。 只是为什么?瑶山一想到这个问题便是头疼。追根溯源仍旧是他忘了那两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只是本能地排斥所谓的三世情劫。而且似乎有谁与他说过:你若本能地排斥某些事情,便不要去勉强自己。 瑶山已经想不起来这句话是谁和他说的了。但在他的印象里,那个人说的话,自己一直都是奉为圭臬真理。 然而,事到如今,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瑶山略抬手引领着泉边水汽在茱萸和青麻的身上温柔地覆盖上一层浅雾,看着二人露出那等甜睡之相,他勾了勾嘴角。 现在已有发难之人,这次有个芷螺仙奉,下次保不准还有其他什么人为了邀功得赏到这瑶山来欺辱吾等弱小。我是不怕的,但绝不能再连累了茱萸和青麻。我自已经决定绝不去历情劫,便要想个法子将身上的麻烦摆脱了去。 瑶山握了握拳头,给自己打了打气。 幸而也不全是坏事,瑶山念起自身虽然不学无术,终日懒散度日,可幸好认识了两个博学多识的好友。那一日的桃渊没有白去,竟知道了能摆脱情劫的办法。 天下之大,我就不相信找个我愿意真心相待的人都找不到。 瑶山哼了一声,又感慨道:想不到我一介草木,也有要找所谓真心的时候。 至于这位真心之人的人选范围,瑶山并不想往天界去找那些正仙,省得给自己惹麻烦也给别人惹麻烦。 就看那所谓的宫位影响命格需得多久了。若是一有那真心人,便有变化,那找个凡人最合适了。听说凡人之间于这等缠绵情爱之事上最推崇的就是白头到老。他成型也有些岁月了,一直是这个模样。与人白头是不可能了,但他可以陪着那个人到老。 若是命格的改变需得好多年,日月宫一时又占卜不出合适的人选,那就只能找个散仙了。虽然与别人黏黏糊糊,牵扯不前有些麻烦。但如果那人是自己喜欢之人,应该不会觉得腻味吧? 至于能不能找到瑶山倒一点都不慌。人间生灵当如恒河砂砾,多不胜数,难道一个合适他瑶山的人都寻不见吗? 我才不信。 想到这里,瑶山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摆脱了麻烦的情劫还有天界之人的骚扰,后半辈子逍遥自在的美好画面,不由合着掌眯起眼睛笑了。 眼下虽然有些麻烦,但茱萸和青麻好歹是救回来了。且在洞府里修养一二日,若是茱萸和青麻没有太大的问题,便早早地将这事儿给了结掉。 待将这麻烦给解决了,日后若还有机会和亓涯仙君遇见,说不得我二人也还能成为朋友。便是不成,我也会去再次谢过他数次相帮之恩。只是以后他就是神君了,估计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瑶山摇摇头,道:亓涯仙君那样的人本就和我不会有渊源,实不必为此惆怅。接下来几日,只管照顾好茱萸和青麻才是要紧。 · 二日,八重天引门之处,一群终于从雷劫之中脱颖而出的新晋正仙们激动的站在这里等待,等待这天界唯一仙君的接见,之后便是隆重的封仙大典。 吉时还未到,仙君还在弥罗殿里处理着公务,妙仪来报说芷螺仙奉带着杨波仙官过来请罪。亓涯头也没抬,道:“让他们进来。” 芷螺带着杨波刚进殿就跪在地上,拜道:“属下管教不严,叫手下仙官做出这等恶劣之事,还请仙君责罚。” 亓涯没说话,叫彤华宫二人心下不安,杨波被仙奉看了一眼,忙膝行两步道:“殿下!这,这都是下官自己一人所为,芷螺大人毫不知情,还请殿下莫要错怪了仙奉大人。” 拿着笔在卷轴上速速写着,亓涯依旧头也不抬,只道:“原因。” 原先芷螺并没有对这个提议动心,她觉得两个草木精灵而已,怎么可能会让那个瑶山以身犯险。而杨波因为上一次在随香洞前被茱萸顶撞了两句,正有这个机会落井下石,他怎么会放过?于是便自告奋勇要去分忧。 但此时他怎么可能会说自己借机以权谋私?杨波的眼珠颤了颤,伏下说:“殿下继神之事牵动九重天所有仙人的心。芷螺大人日日为此忧心,只想找个能为殿下排忧解难的法子。下官感动于大人之忠心,又恨己身愚钝不能为大人分忧。于是就鬼迷心窍,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来。请殿下赎罪!” 听完他这一番解释,亓涯的面色淡淡,依旧没大反应,还是一边翻着卷轴一边说:“原来还是我的错处。” 此话一出,芷螺和杨波都恨不得趴在地上了。 “他是你的仙官,我不便多理,”亓涯将笔搁下,与芷螺道:“你来处置吧。” 芷螺抬起身,看着手下说:“仙官杨波欺凌弱小,行事卑劣,有违道义。降其仙级,贬为仙侍。” 说完,她紧张地望着仙君。 亓涯点点头,道:“行了,杨波下去吧。” 杨波也来不及肉疼自己千辛万苦博来的仙官之位,慌慌张张地便滚出了弥罗殿。芷螺还跪在地上,不敢站起来。 亓涯道:“你起来吧,莫要跪着了。” 芷螺仙奉下拜,似是无比愧疚:“下官管教不严。” “芷螺,”亓涯打断她接下来请罪的话,“莫管你如何忧心我是否能顺利继神,这件事你都不要管了。” “殿下!殿下是嫌我坏事了吗!”被如此拒绝,芷螺万不敢相信,也十分震惊难过。 “并非如此,此事我自有别的打算。你多心多虑,于己身修行无益。封仙大典之后你休息一段时日,也是要你多重己身修为,莫要为杂事分心了。” 仙君殿下说的自然都是真话,可是芷螺一心就认定了亓涯是在嫌她碍事。这一刻简直不知如何伤心,跪在地上都站不起来了。而亓涯自认话已经说清,当然不会多去在意下属什么心情。与身旁妙仪道:“去将仙奉大人扶起来。” 妙仪既为女子,当知芷螺此时心境。叹一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上前扶起了芷螺。身为仙奉心高气傲,芷螺又怎么会甘心在仙君的直系下属面前流露出软弱。道一声谢,便推开妙仪的手,借口说要去准备封仙大典,速速告退了。 “殿下……”妙仪看着亓涯。 亓涯收起公务卷轴说:“不管是芷螺也好,还是你们也好,都要重心修行,不可以平地故步自封。” 妙仪无奈,点头应下,又问:“可要叫人进来更衣?” 亓涯点点头:“叫他们进来吧。” 妙仪称是,执礼退下。 “大难将近,天界依旧是散漫无忧,从上至下脑子里想的都是些蝇营狗苟的东西。想来也是悠闲太久了,也不知日后……” 祝禹神君苍老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他一叹,又道:“芷螺既然已经寻得方法,你又何必拘泥?” 亓涯整理着自己的袖子,不言。 神君似有所感,便叹:“你这孩子,从小便这样固执。” 亓涯反问:“神君何来把握一定会成功?” 祝禹道:“前两世他都愿意了,可知渊源犹在,非一时瞬忘便可做不见。” “他不愿意,神君也看见了,而且……” 亓涯安静地说:“我不想害他,我真的不想害他。” 被噎了一句,祝禹无言,也不知是为了哪一句。只好道:“你上次分明说不再犹豫,可行事分明是心软为难。亓涯,你要知道轻重啊。” 亓涯并不多言,只是在仙侍的服侍下换好了祭奠的礼服,带着人前往八重天。他一路面色冷凝,气压深沉,可见是心情不好。跟着他的仙官都不敢多嘴,无声跟着。 方下了车辇,便有昌武仙奉传音而来—— “殿下!有魔物闯入大典,重伤吞杀在场仙人!” 17.蝉蜕长生 魔物怎么会上到八重天来! 亓涯仙君踏辇而出,不过须臾就已经到了八重天的引门之处。原本站着等待封仙的仙人处已经是狼藉一片,血色遍地,几个受伤的仙人被扶到一边正由人治疗着。 鲜血的气味在一派清朗之气中尤为明显,而一缕挑衅嚣张的魔气混在其中,也十分引人不悦。 这一缕邪魔之气很是留恋欣赏清明染污,在血气之中上窜下跳。看到亓涯往这边来,竟然还上下呼啸一番,直冲亓涯本来。仙君抬手一把捉住这缕由其主人留下的嚣张魔气,随手一捏便捏了粉碎。 他问昌武:“如何?” 昌武示意方才在场的金甲卫回话。这金甲卫道:“是突然袭击。不过一瞬,在场仙人就被吞吃。若不是空中泄露出一点邪气,都不能确定是何物作祟。应该是一开始就混在了人群之中。已经派人追出去了,不过……” 这一迟疑,追出去的金甲卫便来回禀:“禀报殿下,跟丢了。” 匆匆来迟的芷螺听到这句话,面色一白。封仙大典的前后章程是她负责的。现在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她是不肯好好休息也要好好休息了。而且她方才前头望了一眼,玄宗门的弟子们损害最重,那十名嫡传天赋子弟,竟然一个都没有存下来! 简直是天要负她! 这个结果在预料之中,不过亓涯还是问了一句:“方向?” 金甲卫道:“东南。” “殿下难道要亲自去?”芷螺大惊忙阻止他,“此事不敢劳动殿下,还请让下官去!” 亓涯抬手示意芷螺安静,抬手一转,飘散在空中的血雾便凝成一道线,指引着东南方。那是死去的仙人还未退散的怨气,在给活人指引害死自己的凶手的方向。 亓涯道:“你们看顾好这里。” 说罢,踏云直去,只在空中留下一道金光。 血线在层层厚云之中为亓涯引路,他一路指引,一直追到了二重天和一重天之间。却在二天交界之处,血线消失,线索断链。 不见了,亓涯皱眉。四下各处远眺,发现这里和瑶山巫水起码还有极远的路程。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不放心,略作犹豫还是压下云头来到了瑶山界。 落脚的地方倒也是巧,正是当时斩杀蟒怪,救了瑶山一命的那个崖头。 他觉得自己疯了。竟千方百计的找理由,就为了到这里来见瑶山一面。现在明明该是在找不到线索,立刻赶回九重天的时候。可是他熬不住,只要往这个方向来,他的目光就会永远望着瑶山。所以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也让他能与他离得近一些。 亓涯站定,略稳了稳心神才抬起脚步。 去往随香洞的路径他当然是无比熟悉的。上次瑶山带他走过一次,亓涯就记下来了。他拨开瑶山茂盛的草木往前头去。心里想着等会儿要是见到瑶山要说什么。还是说他见不到,只能在随香洞面前站一站。 毕竟那两个小侍童的情况看着不太好,瑶山可能要一直照顾他们。 这种忐忑和期待的心情揉在一起,把亓涯一颗心揉得紧紧的。 就这样一直走到了随香洞外,亓涯还是顺利地看到了瑶山。不过并不是清醒的模样,瑶山晒着太阳,在洞府前的一块大石头上趴着睡。浅色的发盖在脸上,衬得唇红面粉,额上丹朱浅光柔柔。 只是这一幕,就已经叫亓涯觉得难得的安心。 亓涯用最轻的步伐上前去,像是一个纯真的孩子一样蹲在瑶山面前,专注地望着他。望着他浅浅的呼吸,一起一伏,连空气都因此温柔下来。 就像是看着无比珍贵的宝物。要去触碰也要斟酌准备许久。 如此专注地看了一会儿,亓涯抬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瑶山的面颊,顺着柔和的弧度滑下来。然后似为了保存手指上这一点气息,紧紧握住了指尖。 时间到了,他已不能再留。 亓涯抬手摘下左鬓的金羽一支,吹出一口气,金羽毛立刻变成一件金羽衣。仙君看着手中羽衣,犹豫了一下,还是手一翻将那华贵的金色掩去,装饰成了一件普通的衣袍,然后展开盖在了瑶山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亓涯深深又看了瑶山一会儿,方才转头驾云离开。 · “这次共有一百一十二新仙,折损九十五人,受轻伤十人,其中两人重伤尚未清醒,七人幸存。另有十四位仙人被连累,或死或伤。” 昌武仙奉报告完这次事故上的损失,将折奏合上,叹道:“天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说实话,昌武仙奉是非常不满的。他总领仙界武将,效命于亓涯仙君,封仙大典的防卫是直属他的责任。而这一次芷螺仙奉坚持以要让更多的人看到仙君封仙的威仪为由,将原本护卫的金甲卫往后调配,致使出事的时候金甲卫离中心点太远,赶到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拦截作恶的魔物。 天界安危出了问题,他便是第一责任人。就算是他把这个过失推到芷螺身上。但二人同为仙奉,级别相当。却因为不能坚守底线致使出错。他就算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昌武仙奉都是必须担责,推不出去的。 此时弥罗殿里,仙君并三位仙奉,还有直属的仙官聚在一起就为了封仙大典上发生的惨案。芷螺仙奉已经被发跣足跪在弥罗殿当中,一副请罪的模样。 另外一位仙奉,沧恵拿着一柄扇子遮住嘴角,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睛劝说:“现在说这些罪不罪的话,最是无趣了,先找到了真凶再说。芷螺你也不必如此,不妨想想大典前后有哪里不对劲。” 哪里想到芷螺十分坚持,头磕在地上,道:“请殿下责罚。” 对芷螺这样固执到有点偏执的性格,沧恵也很无奈头痛。自知说不通,只好看向亓涯:“仙君?” 亓涯原本在想其他事,闻言扫了下方一眼,说:“芷螺起来。” 可惜芷螺不应,依旧固执地跪着。亓涯便不理她了,直言道:“去查幸存的人,不管是否伤重。” 沧恵问:“殿下是觉得魔物披着仙人的皮肉混入了仙界?” 昌武道:“下官也是如此认为,若非如此,他们连重天境都进不了。” 这等魔物千方百计伪装成仙人混入天界目的何在?没有人会觉得他只是为了吃几个仙人那么简单。如果只是单纯的想借此等邪法提升自己的修为,暗中潜伏再吞杀岂不是更好。何必用这种手段,冒着被愤怒的天界追杀的后果,闹出这样一团糟出来? 在场的仙人们想到仙君赶到现场时,那一缕不知死活冲着仙君而去的魔气。那分明就是挑衅! 嘲弄仙界的人敌我不分,堂堂天庭竟然连个杀人魔都找不到。人间境的那些生灵若是知道飞升成了仙,也不过是魔物的口粮。从此只会对仙失去信心,而对魔更加的惧怕敬畏。 沧恵仙奉展开了扇子又合上,带出一缕风竟能让人听到仙界关于此事的讨论声。 亓涯看了他一眼,道:“沧恵。” 他说:“殿下,此事闹得太大,仙人们议论不绝这风声也便不会息。魔族行事素来随心所欲,这一次挑着封仙大典下手,意图险恶。若不将此魔物捉住,仙界怕是人心惶惶。” 后果严重,昌武仙奉立刻对亓涯抱拳道:“叫殿下威名受损,下官难辞其咎。还请殿下将此事交由下官处置。” “不!”一直跪着的芷螺忽然抬头,睚眦欲裂喊出声来:“此事请务必交由下官来做!那魔物害我天庭安危,损我颜面,伤我门徒!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昌武不放心在把防卫之事交给芷螺去做,而芷螺为了挽回颜面又不肯放权。两边无声争执起来。 在封仙大典之前,瑶山侍主闹了九重天门被仙君带走。然后仙君去了一趟彤华宫,随后便是彤华宫的仙官被降了仙级。彤华宫做的一点小手脚惹来仙君不喜的消息并没有瞒住。 这件事两位仙奉都在请事,交给谁来做,关系着亓涯仙君是否还信任彤华宫为首的派系,以及天界微妙的势力风向。 气氛冷凝,沧恵仙奉敛下眼皮,不做表态。各位仙官心中也都有了自己的打算。 而决定此事的亓涯仙君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出神,仿佛那手指上有极度吸引他的东西。等了稍许时候,常棣咳嗽一声,小声提醒道:“殿下?” 亓涯停下动作,嗯了一声,下令道:“此事前后交给芷螺去查。” 芷螺仙奉面露喜色,大拜称谢。彤华宫自然是无比激动的,这代表着仙君依旧是信任他们的。于是也都跪下称谢。 昌武和沧恵各自不言。谁想,仙君又道:“芷螺去吧,昌武和沧恵留下,我另有事交托。” 二人对视一眼,皆都看到彼此眼中情绪又收回,道:“是,殿下。” 18.蝉蜕长生 “侍主?侍主?” 瑶山睡得迷迷糊糊的,依稀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可是眼皮沉重,他怎么也睁不开。那种睡到浑身发软的满足,让他不肯清醒。 可是那个声音很坚持,一直在叫他。从最开始的侍主,变成:“瑶山,瑶山,快醒醒。太阳下山了,莫再睡了。” 这一句太阳下山了,可终于是把他那颗贪睡的魂儿给叫回来了。瑶山哼了一声,摆动了一下睡僵的手脚,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卢文栋带着些许羞意的脸。 卢文栋见瑶山看向自己,不好意思地退了一步,说:“太阳要下山了,趴在这里容易着凉的。” 瑶山对他点点头,发现了身上的衣袍,心中疑惑这衣服是哪里来的。再看卢文栋目光闪烁,混合着些许羞赧,便以为是他给自己披上的。他收起衣服站起来,对卢文栋温柔笑道:“多谢你叫醒我。” “不,不用,”卢文栋摆摆手,“我刚好经过这里,就过来看一看。想不到运气这么好,就找到你了。” 瑶山哦了一声,又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这两日不是封仙大典吗?” 卢文栋苦笑一声:“唉,封仙大典……出事了。” 出事了?瑶山一愣。 自己刚祝仙君殿下可以尽揽人才,这封仙大典就出事了。 莫非我是一张乌鸦嘴? “侍主?” “哦,抱歉,”瑶山回过神来,歉意道:“乍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反应不过来。我们里面说话吧。” 卢文栋点点头:“侍主请。” 茱萸和青麻还没有醒,瑶山只能自己一个人招待客人。奉上了灵泉水,瑶山请卢文栋坐下详说。 “唉,也是无妄之灾。原本我和师兄弟都在八重天的引门处等待,只管到了时辰就可以封仙了。我闲着无聊,刚想转头和身后的师兄说话。哪里想到眼前一黑,原本站在我身后的仙僚们全都不见了。再一看,地上空中全都是血……” 瑶山啊了一声,面露惊讶。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旁边的人叫有魔物,然后便是金甲卫把前后都围了起来。之后仙奉仙官都来了,听说仙君也来了。还有受伤的人也被带下去疗伤。” “卢兄可无事?”瑶山关切地问。 触及到瑶山的目光,卢文栋有些不自在地嗯了两声:“我,我没事,我什么都没看清呢,哪里会有事。” “那便好,可惜出了这样的事情封仙大典也办不成了。” “何尝不是?我也不愿留在八重天,就干脆下界来。等什么时候妥当了,我再回去。” “自然如此,”瑶山点点头,立刻安慰说:“以亓涯仙君之威,一定能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公道,”卢文栋苦笑一声,也不知是嘲还是悲,“这公道还不如不还呢。” 听出他话中有别意,瑶山收轻声音问:“怎么了?” 卢文栋沉默了一会儿,再说出来的话已经充满了怨愤! “我师门伤亡最为惨重,近乎死绝!便是幸存下来的,也是……我一个师弟被咬没了半边身子,只能吊着魂,苟延残喘的等着续命。谁想到,谁想到!” 他怒恨交加说不下去,瑶山默默将水杯推递过去。卢文栋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情绪道:“谁想到他们竟然污蔑我师弟是被魔物附身。魔物借他进入天界,害死了其他仙人!” 卢文栋气得浑身发抖:“分明是他们仙魔不辨,封仙大典纰漏尽出,竟把这责任丢在我那无辜师弟身上。我想要争辩,竟被训斥推开。如今,我那可怜的师弟被带走,生死不明……” 同门被冤枉带走,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卢文栋当时好是抗争了一番,依旧没能阻止上仙的铁面无情。然后在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之带着满心的愤恨离开了。 听了他的遭遇,瑶山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沉默陪坐。卢文栋低着头,吸了一下鼻子抬起头说:“最叫我想不通的不是这个。” “那是?” “我想不通为何先祖不愿庇佑同门!师弟伤的那样重,她说带走便带走,丝毫不怜惜晚辈!吾等……我这心……难道她成了仙便忘了自己也是身出玄宗门,若无师门栽培也成不了九重天高高在上的仙!” 听到这一番激愤,瑶山也知卢文栋现在在气头上了。但他此时如此愤怒,瑶山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顺着他的话头问:“不知……令先祖是?” 卢文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道:“正是八重天的芷螺仙奉。听说她是奉了亓涯仙君的命令来调查这件事。想不到这些上仙……如此冷酷无情。我都不知成仙有何价值了。” 听到是芷螺仙奉,瑶山也不说话了。 这姑娘分明是喜欢亓涯仙君喜欢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为了她的仙君,丝毫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封仙大典出了这样的事,她大义灭亲,草木皆兵简直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 鉴于芷螺仙奉给自己添的麻烦不少,瑶山对卢文栋师兄弟的遭遇可以说非常同情了。于是道:“你既然来了这里,不妨在我这里留几日?散散心,解解闷都好。或者,咱们去找舒元喝酒去?” 发生这样的事情,瑶山确实意外。他看卢文栋此时神情恹恹,便知一番宣泄后,他依旧心情不佳。于是便有意安慰他几句,邀请他在瑶山留下散散心,又或者一起找好友玩乐。 卢文栋也不推辞,站起来一拜说:“恭敬不如从命,谢侍主收留。” “我可没有收留你,”瑶山替他续了一杯水,“只是你之前说过,想要遨游四海。不若就从我这瑶山开始?我自认此处的风景还是能入眼的。” “想不到这等期望开始的竟如此仓促。我尚有遨游的机会,可惜了我那些师兄弟,一朝得到如今却是惨死在魔物手下!” 卢文栋极是愤恨,狠狠一拍桌子! 瑶山想了想,也觉此事甚为悲惨可惜,只能尽力安慰他说:“魔物闯入八重天,此事上界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既然仙君都到场了,他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卢文栋并不相信这话,沉默一晌,低头一叹:“那些师兄弟本来会是要替他效忠的。如今失去助力,又损了颜面。若换做是我,也要将这些损害我权威的魔物给斩杀了!” 听卢文栋这口中许多怨愤,倒像是冲着亓涯仙君去的。 瑶山眨了眨眼睛,心里觉得亓涯也不是那种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去决断对错的人。毕竟自己做过那么多冒犯他的事,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揍了他一拳,亓涯都没把自己怎么样。还说话算话帮自己找到了茱萸和青麻。 并非是那等不怜惜弱小之人。 说起来,我好想还没有与他道过歉……瑶山垂下羽睫暗想。 不过正在这个当口,说这些话有些跑题也无关紧要。毕竟此事之中受伤的并非自己,而是卢文栋,实在不用多说自己如何,否则听上去倒有些像炫耀自己和亓涯仙君不一样的关系——而这正是瑶山最避之不及的东西。 没头没脑的胡思乱想一番,瑶山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摇走,再一次说:“卢兄便在这里留两日,我带你去看看瑶山的好风景。” 卢文栋大约真是对上界有些心灰意冷,垂着头默然应下,不多说话。瑶山照顾他的情绪,将空间留给他一个人待着,自己走到后头去了。 方才身上那件衣袍他随意放在石台上,现在他捡起来预备收好。瑶山拿着这袍子,心道:自父神去后,除了茱萸青麻便也无人顾我冷暖。卢兄这一举,叫人心中倒也有一二分暖意。若要找真心人,便要找这般会关怀人的才好。二人彼此体贴,方才不生怨怼。 想到这里,瑶山笑了笑:“若叫父神知道,他会不会夸我一二句?” 记忆之中,他总记得父神说过自己调皮爱闹,倒不曾夸过自己会关怀人。然而,父神离开这么久,是否想过被留在瑶山的自己也终于从胡闹样子知道要关怀自己,要关怀他人了。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想这些作甚。” 瑶山一叹,将手里的袍子放进柜子里,就像是收起一摞散落的记忆一样。 19.蝉蜕长生 八重天,居雍宫,广风台。 那个据说被魔物咬掉了一半身躯,三魂七魄都悬在外头,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的玄门宗弟子被放在一席冰床之上。一旁的魂灯闪烁着豆光,这一点微弱的光芒代表着此人还有救,还不至于身死道消。 亓涯与沧恵站在一边,等待着居雍宫的两位仙官给出诊断结论。 仙官灯草和杜仲再一次诊断,彼此交换了一番信息,也都有了结论。沧恵仙奉问:“如何?” 灯草仙官抬臂答曰:“确实是有魔物寄生。他半边身躯伤残并非是被啃咬所致。而是魔物直接破体而出造成的重伤。” 沧恵道:“这么说,他的确是魔物寄主了?” “不过也有疑点,”杜仲仙官在一旁补充道,“他不仅仅是体内有被魔气感染的痕迹,就连体表也有。” “体表也有?”沧恵疑惑。 杜仲称是:“虽然微量,但的确存在。” 沧恵看着那一具惨不忍睹的身体,问:“有没有可能是体内魔气向外渗透所致?” 灯草和杜仲皆摇头:“非也。若是魔气向外腐蚀,其之肌理肉体必全部腐坏。这样的腐坏莫说上仙,一般的仙人都能闻到那股令人不适的味道。但此人的肌肉却是干净的,说明魔物寄居时间并不久。但是这体表魔气何来,便不知了。” 一直默默听着的亓涯仙君在此时插了一句:“可能分出先天魔物还是后天魔物?” 所谓先天魔物那就是天生魔体,天地邪魔浑浊之气蚀灵而成,一代又一代传下来,早就分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了。而后天魔物则是生灵在修魔的时候变身异化。虽然已经成魔,但身上还有原体留下的一些标志痕迹。 “下官试一试。” 灯草应完,便与杜仲一起再次投入到对魔物的勘验上。过了好一会儿,二人满头大汗的起身,与仙君殿下回禀:“禀告殿下,是蛇毒之气。” “蛇毒?”沧恵重复了一下,立刻道:“这么说,此人曾经被含在某种蛇魔的口中过?” 杜仲点点头,赞成这个说法:“若是如此,便能解释此人体表为何有轻微魔气了。这口与后门一样是杂气汇聚之地,魔族更是尤甚。待一小会儿,便会沾染上。” “那便奇怪了,”沧恵看着亓涯说,“体内有一只,咬着还有一只。莫非那日大典上,有两只魔物不成?” 亓涯沉吟并未立答。倒是旁边的灯草和杜仲犹豫着开口:“殿下,大人,此人虽然半身毁坏,魂魄离体但也并非没救。若能寻得良材就可以塑造其半身,安其魂魄。等他醒来,说不得也能说出一些线索。” “还能这样?” 沧恵看了亓涯一眼,催促手下两个仙官说:“要怎么救?快说!” “若论重生之力,当属草株。有一种名为结厘草的植株,可以生骨活肉。若能寻得这类草株,或可一试。” 沧恵转向亓涯道:“殿下,那魔物窜逃太快,吾等并无其他线索。不如就拿这个结厘草救活此人,说不准就能找到当日的罪魁祸首。” 亓涯点点头,表示可以。沧恵心中一松,问手下二官:“这结厘草何处可得?” 两个仙官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灯草还是实话禀报:“当年下官在瑶山地界游历修行时,曾见过结厘草。” 瑶山。 殿内气氛安静下来,安静到魂灯燃烧时极轻微的声音都能听到。这样的安静让灯草和杜仲都不安起来,拿眼看自家上峰。而沧恵仙君依旧一派安然稳重,脸上带着微笑等着亓涯仙君的回复。 “需要多少?” “回殿下,”灯草有点激动地说:“结厘草功效十分神奇,一颗就够了,一颗就够了。” 仙君殿下还不曾开口,沧恵就抢先说:“既然如此珍贵,我们不好贸然取要啊。这样岂不是对瑶山生灵不敬?殿下,下官认为当慎重一点才是。” 一直面容冷凝的仙君殿下听到这句话,不由看向沧恵仙奉。只见他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亓涯面上的表情竟然松了松。 “既然如此,那便由我去,”亓涯仙君如沧恵所愿,说出这句话,又看着灯草同沧恵道:“借你手下仙官一用?” 沧恵弯起一双狭长凤眼笑道:“殿下请便。” 灯草仙官一听可以去摘结厘草更是激动不已:“下官现在就可以出发!” 亓涯点点头,示意灯草跟上。 恭送仙君殿下出了广风台,杜仲对自家仙奉心服口服,叹道:“果如大人所言,只有提起瑶山,殿下才会有所触动。” 人一走,沧恵就流露出懒散的模样,靠着宫墙说:“我们这位殿下,不亏是主神储裔。视天地万物为刍狗,不偏不私却也不救不理。唯独最近来了一个瑶山侍主,竟叫他破了原则。我也不过一试而已,想不到成功了。” 杜仲拱礼道:“大人仁爱之心,下官佩服。” “得了,你家大人我就是一颗爱操闲事的心,”沧恵自我调侃了几句,吩咐下属:“在灯草回来之前,你务必要吊住里面那人的性命。” 杜仲抬臂,示意遵令。 不过须臾,光明宫的仙官们就接到了自家仙君殿下去瑶山寻找生骨活肉的结厘草的消息。一株小小的仙草也要劳动九重天仙君出动,实在小题大做,不过亓涯的仙官们竟然有一种果然如此,见怪不怪的适应感。 徵羽丢着一颗枣子说:“殿下碰到瑶山侍主的事情就变得不像从前了。” 清漪整理着文书说:“许是因为情劫之事太过烦恼吧。说起来,其他武官都跟着昌武仙奉巡视去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徵羽哼了一声:“这不是轮到我值守嘛,光明宫要全是文官怎么行!” 清漪啐了一口:“少来,你分明是躲懒。要论武艺,妙仪可比你强多了。” “嗐,她是比我强,可是他要照顾常棣啊,忙不过来的。” 徵羽笑着挥了挥手,指了指一边满脸别扭的常棣还有与他说话的妙仪。 妙仪正在宽慰常棣,她说:“不过是去了瑶山而已。殿下也是为了解决这起魔物伤人之案,你就不要纠结了。” “我不是纠结这个!”常棣憋闷地唉了一声,“我是觉得,觉得殿下碰到那个瑶山侍主就不对劲!就连平常的决断也不够严谨,这会损害殿下的权威,叫人议论殿下的决断的!” 妙仪见他愤愤的,于是道:“你是指?” “这次芷螺仙奉因为好大喜功,叫封仙大典出了差错。而且谁都知道她的玄宗门伤亡最重!还继续叫她查案,必定会洗垢求瘢,惹得重天混乱。此时就该叫芷螺殿下避嫌!此时叫她去查,不就是让天上仙人议论殿下偏袒彤华宫嘛!这于殿下名声无益啊!” 常棣急切地说着:“殿下马上就要继承神位了,每走一步都不好有差错。可是殿下,殿下……” 他结巴了半天,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大腿,说:“殿下最近却屡屡为了瑶山侍主打破原则,损害仙君威仪。这……” 妙仪听他有些口不择言的说完,倒也明白了常棣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她道:“常棣,你是我们当中侍奉殿下时限最短的一个,有些事情大约并不知道。如今倒不如告诉你。” 听她如此说,常棣下意识说:“什么事?” “你可想过若殿下继承神位,我们会去哪里?” “那,那当然是继续辅佐殿下了!” 妙仪摇摇头,问:“你可见过祝禹神君有专属的仙官?” 常棣一愣,摇了摇头。 妙仪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望着远处光明宫的宫门说:“等殿下继承了神位,我们十二人依旧会留在光明宫,在这弥罗殿里等待下一任仙君,然后辅佐他,直到下一任仙君再继承神位。一代又一代,直到我们仙身耗尽,陨落消亡。” 她说着,收回视线,微笑道:“我的父母便是祝禹神君还是仙君时辅佐他的仙官。在祝禹神君继承神位后,他们辅佐了亓涯殿下几十年也神隐了。” 常棣成仙前是个儒官,接受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他万万没有想过,等亓涯仙君继承神位后,就会和自己没关系了。 他十分不解,不由抬高了声音:“为什么?!” 这个疑惑引来了徵羽和清漪的回视。三个已经侍奉仙君殿下有四千多年的仙官,看着年轻的常棣,神情之中流露出与仙君殿下相似的冷漠。 徵羽说:“因为殿下就要成神了。而神的眼中,便不单单只有九重天了。” “不单单,只有九重天?”常棣怔忪着,喃喃重复着。 “对,”妙仪额首。 “而在神的眼中,仙、魔、人、鬼、兽、灵、禽,万物万生都是一样的。天地不仁,在神之所视下,并没有你方才所担忧那些名声好坏,权力制衡之忧。这些东西是仙君所考虑的,神并不会管。他只会让各界自己的规则去处理这些事。人也好,仙也如此。” 常棣简直都愣了,一下接受不了仙君继承神位之后就万事不顾了。难道这个神位不是与人间的皇位一样吗?难道仙君不是类似于人间的储君,太子吗? “可是上一次瑶山侍主来闹的时候,你们不是也和我一样,要阻止殿下吗?难道你们不是和我一样担心那个时候上门兴师问罪,会动摇彤华宫对殿下的忠心吗?” “当时是的,但看到殿下依旧叫芷螺仙奉处置魔物吞杀一案后,我们也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常棣都欲哭无泪了,徵羽同情地勾住他的肩膀说:“明白殿下已经近神了。他叫芷螺仙奉继续管这件事,是因为他并不在乎这是否会冒犯自己的威仪,大约只是懒得管而已吧。如果不是有别的原因,殿下都不会出面理这件事。他会把这件事丢给我们,或者丢给三位仙奉,自己并不过问的。” 清漪在旁边轻轻地说:“魔物伤人,不管最后真凶是谁,仙界和魔界少不了一番争执。沧恵大人请殿下去破案也并不是因为此事多么蹊跷,而是因为他要救人的那个仙草只有瑶山才有。要去瑶山,必须经过殿下的同意。” 她摊开那本书册,上面清楚的写着:结厘草,生骨活肉,存瑶山界。 常棣看着书册,脑中纷乱,说:“那,那个别的原因就是瑶山侍主吗?” “是的吧,”妙仪点点头,抬手将那本书册合上,说道:“瑶山侍主身上必然有殿下成神的关键。第三世情劫,殿下是势在必得了。” 20.蝉蜕长生 传说中的结厘草,生骨活肉。只要肉身不腐,魂魄完存,就可以靠之重塑肉身,从生死劫难里获得一线生机。如此神奇的草株,自然是当世仅有。所有关于结厘草的奇闻异录里,都记载着瑶山巫水地界存此神物。 可惜,说的人多,见的人少。 灯草为医仙,悬壶救世成仙,还未供职于居雍宫时,游历一重天仙山仙水,得幸见过结厘草一次。他曾经尝试过把结厘草带走。可是每每出了瑶山地界,那草便枯萎了。 如此珍贵之草,实在不忍浪费糟践。灯草虽然遗憾也只能空手离开。 这一次大典遭乱,灯草和杜仲奉命带领一众医仙救治伤员。其他人都还好说,就那一位玄门宗的弟子最是棘手。医者仁心,他与杜仲不忍就让这样一个前途无限的年轻人白白死去,于是提出要去瑶山寻找传说中的结厘草。 沧恵仙奉得知灯草的打算之后示意二人暂勿动作,然后请来了亓涯仙君。要二人在仙君面前提出去瑶山寻找结厘草的要求。 灯草自然是不解为何要劳动仙君。沧恵仙奉叹气道:“若你对世间万物都不在意,独在意一人。此时有人要越过你,去与那人交谈,你可会在意?” “自然是在意的。” 答完这句话,灯草也就懂了。便道一介散仙竟劳得九重天的仙君如此挂念,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了。只是那一句世间万物都不在意又是什么意思? 不过灯草懒得去想别人的私事,也想不通,现在救人要紧。 跟着亓涯仙君降云于瑶山,那种久违的平静安然的气氛扑面而来,这叫连天忙碌的灯草忍不住露出松快的笑容。 “殿下,我们现在是要去拜访瑶山侍主吗?” 亓涯点点头,示意灯草跟上来。 “真的?东海之滨当真有这样神奇的族群?那他们岂不是只能生活在温暖的地方?若是遇上严寒,不就成为冰雕了?” “正是,有人贪恋冰鱼的美貌,就将他们捉来。一入冬,这些冰鱼就会结冰,美若水晶。将其摆在屋中院中供人赏玩。” “一个冬季不得吃喝,岂不是饿死了?” “是,结冰的冰鱼不会冻死,但会因为没有食物饥饿而死。又因冰鱼乃是天生笑脸,所以那些捕捉之人就会哄骗不知情者,说无需供养。殊不知,这些冰鱼是带着如何的痛苦,活活饿死的。” 此时的瑶山正在听卢文栋给他讲各地的逸闻奇物。正说到一种生活在东海之滨,叫做冰鱼的神奇鱼种。天生带笑,全身水塑,因异常貌美遭人觊觎围捕。 听到冰鱼的悲惨遭遇,瑶山感慨:“只不过是因为长得好看,就被如此恶待。” “怀璧其罪,”卢文栋说道,“如果冰鱼能够选择,也宁愿会舍弃给他们遭来罪孽的美貌,选择安安稳稳过一生吧。” 瑶山唔了一声尚没有表态,就感觉到有人来了。一转头见到了亓涯仙君站在远处树下,他也是不一般的惊讶了。 “仙君殿下?!” 卢文栋没有察觉到亓涯仙君是什么时候来的。看到那个高挑的身影往这边走来,他忍不住皱了眉。 “殿下,”瑶山站起来,他有点不知所措,有点尴尬,“殿下怎么会往瑶山来?” 其实瑶山想说的是:殿下你怎么又来了。 亓涯负着手走过来,眼神都没往旁边飘一下,一心只看着瑶山,说:“来看看你。茱萸和青麻,可还好?” 他话中流露熟稔和亲近叫瑶山一阵不适应。毕竟卢文栋还在一边,这位兄台正不满上界对这次封仙大典结果的处理呢。 “额,他们还好,”瑶山转头看向亓涯身边的灯草,“这位是?” 灯草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瑶山侍主,讶于此人窈窕,好奇之中也不失礼数:“在下乃是医仙灯草。此次到瑶山,乃是有求于侍主。” 天上的医仙?有求于我? 瑶山不明,遂问:“有什么事?” “上界封仙大典有魔物作乱,伤了许多仙人的性命。其中一人虽肉体有毁,但魂魄仍是齐全。瑶山有一神草,名为结厘,可救回此人性命。此次来便是希望侍主能允许吾等借用此宝。” 灯草说着,行了一个大礼。 “结厘草……”瑶山低声喃喃,“你们若是不提,我都忘了……” 一抬头碰上了亓涯仙君关切的眼神,他稍微躲了躲,说:“给你们救人自然是可以的。但是你们能用的结厘草现在并没有。” 旁边的卢文栋插嘴:“结厘草为何物?” “一种可以重塑肉身的神草,”瑶山与他微笑解释了一下,又问:“要救的可是玄门宗的弟子?” 灯草点点头:“确实如此。” “真的吗!太好了!”卢文栋大喜不已,靠近瑶山,神情急切地问道:“那它现在在何处?什么时候可以用?要怎么用?” 瑶山略退一步说:“真有效用的结厘草,需在长成之后吸满三个月的月华帝流浆才有用。现在后山那一丛还有一个多月才好呢。那位受伤的仙人可能支撑到那个时候?” “能的能的!”灯草激动极了,“杜仲的医术比我好,一定能的!侍主,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让在下留在瑶山,观察结厘草的长成。” 其实瑶山更倾向于结厘草成熟了,然后让天上人再下来取。不过瞧着医仙就是为了结厘草来的,自己说了人家也不会乖乖听话。仙界的人都有听不懂别人拒绝的毛病。 “你若要看也成,不过我这里并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无妨,下官不在意这些!” 瑶山耸了一下肩膀,示意他自便。 听闻师弟有救,卢文栋一扫这两日的郁郁之色,与那仙官灯草好一番探讨。确认只要得了结厘草就可救人,他感慨道:“那结厘草如此神奇,我以前竟没有听说过。” 瑶山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脸:“是我疏忽了,近些日子人有些惫懒,想不起来许多事。方才提了一句,我才想起。” 看着瑶山抬手揉着自己脑袋,略略拧眉的样子,卢文栋忙道:“我可没有责备你的意思,瑶山你莫要误会。” 瑶山微笑着摇摇头,温和地说没有。 这几日二人在瑶山作伴,或谈天或游赏风景,比之那次在桃渊相遇愈发交好。此时相视而笑,倒有一二分不同之感。 “你是玄门宗的弟子?” 冷不丁的,亓涯仙君忽然开了口。 卢文栋点点头,施礼道:“见过仙君殿下。” 亓涯垂眸道:“玄门宗蒙此难,众弟子都在彤华宫休养恢复,你怎么会在瑶山?” 提到这个,卢文栋便愤愤然:“那日,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将我门中弟子带走,污蔑他们与魔物勾结。我争辩了几句却被金甲卫架走。你们上界蛮横至此,我为何要留在那里!” 原本就有些凝滞的气氛因为他这一番爆发被彻底点燃,瑶山左右为难,很担心亓涯仙君会以不敬的罪名叱责卢文栋一番。 哪像亓涯只是看了卢文栋一眼,都没有搭理这份不满,直接看向了瑶山,说:“劳烦你了。” 瑶山原本还担心卢文栋与亓涯争执起来,忽然遭了一声谢,都愣了,连忙摆手说:“不用,得了结厘草你们就赶快去救人吧。” 可惜亓涯不应,说起别的来:“茱萸和青麻如何?我带了人来,可以让他帮忙看看。” “他们都是草植,仙官……”瑶山下意识想要拒绝。可说到一半又觉得机会难得,不如就领了这份好意。毕竟还是保险一点妥当,天界的大夫,手腕应该不一般,于是也就不扭捏了,对亓涯二人道:“劳烦了。” 说完,再见卢文栋还是不满亓涯的样子,瑶山歉意地走到他身边说:“文栋,我府中两个小儿尚在修养。机会难得,得这位仙官给他们诊治一番。暂时招待不了你,对不住。” “无妨,家中人要紧,”卢文栋和瑶山说话就十分文雅和气,一点儿都不怨愤。看到山风习习,还抬手拾起瑶山肩膀上的乱发放好,“我自己走走就好了。” 灯草眼看着仙君往前一步冲开两人的对视,对瑶山侍主说:“烦请带路。” 卢文栋忽然伸手过来,瑶山也吓了一跳,顺势一退正好叫亓涯挤了进来。一瞬间,他竟然有点感谢亓涯的捣乱了。 “仙君请,仙官请。” 瑶山示意二人跟来往随香洞,走至一半回头,发现卢文栋的目光依旧落在这里,落在自己身上。 21.蝉蜕长生 瑶山与卢文栋相识这些天,二人由原本的泛泛之交,也成了可以说两句交心话的朋友。卢文栋到底是个年轻人,平日都在门派修行。因为天资够高,受尽门派内的宠爱。不曾经历太多不平事。对什么事都有一股意气。 初入人世就遭逢这样的大事,对天界颇有些严厉,而且这个严厉还是来自自己长辈的作风颇有微词。人不免偏激起来。他自得知瑶山两个小侍童的遭遇,便也心怜瑶山被上界如此逼迫。 言辞之间,是颇为自己和瑶山的经历感到不平不忿。而对柔声安慰,愿意听他说话的瑶山更是拉做了同盟,好感大增。少年心性就是这样,好与坏都分得太清楚,若是碰到一个阵营的就愈发愿意与之紧密联系。 发现卢文栋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瑶山心中倒也明白。想打自己所思之事,便想如果他真是可靠之人,如此相处下去倒也无妨。 于是瑶山给了卢文栋一个安抚的笑容,才转回身来。 亓涯一直留意着瑶山的神态动作,见他与那卢文栋眼神来回,皆都脉脉温情,忍不住连呼吸都有些凝重阻滞起来。 “殿下?”瑶山察觉到身旁人气息的变化,不知道他怎么了。客气地问了一句:“可是有身体不适之处?” 跟在后面的灯草一听,忙上前:“殿下若有不适,可宽坐,下官可做诊治。” “不曾有不适,”亓涯抬手示意不必,又说:“医仙诊断需安神定志,我们不便打扰。等会儿,就在外面守候吧。” 灯草刚想说没关系,结果就接到了亓涯递过来的眼神,立刻改口:“是,麻烦殿下和侍主在外等候。” 瑶山本来觉得茱萸和青麻恢复得不错,听他们这么一说,又仿佛很严重。不过谨慎一点也并不是坏事,便说好。 等入了后府洞天,灯草见到眼前景象,净水萌芳草,虹光育良荫,轻灵之气遍布周天,不由大叹一声:“好一处宝地!” 瑶山谢过,说:“还请仙官诊治,在下不打扰,在外等候。” 灯草心道:应该是我不打扰你们。殿下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才能出去啊。这地方确实是好,我啊,只管在这里待上小半个时辰吧。 瑶山与亓涯退回后府,着礼落座。没了正事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那是相当尴尬。瑶山总不能和亓涯仙君说:那个,我不想和你历劫,决定去下界相个亲,找个心上人回来。要不,您也去物色一下新人选? 会被他误会成我是在挑衅吧,瑶山仰着头满脑子胡思乱想。 就在瑶山神游周天好几个来回,实在有点坐不住,思量着要不要去后面看看情况时,亓涯仙君开口了。 他说:“封仙大典上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瑶山:“啊?” “那名玄门宗的弟子身体受到极大的冲击之力破裂,可以确定有魔物寄生。只是他的体表也有魔气侵蚀,还有蛇毒,这一点实在可疑。将那名弟子救活,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瑶山:“……” 空气之中静了一瞬,瑶山眨了眨眼睛,小声问:“殿下刚才是在和我解释……” “是,”亓涯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我并非如方才那名玄门宗弟子所说,诬陷无辜仙人。” 瑶山抬起手捂住嘴角,看着亓涯仙君认真得不可思议的表情,一下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殿下不用向我解释的。”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到时候你们找出真凶来,给死去的仙人们有个交代,旁人便不会如此议论你们了。” “旁人如何议论我不在乎,”亓涯道,认真慎重的语气表情变都没变:“我只怕你对我有偏见误会。” 瑶山的笑容僵在嘴角僵了一会儿,最后恢复成客气疏离的样子:“殿下,你我二人还尚不到如此地步。” 他打断亓涯还想解释的话,道:“殿下若有心诬陷,也就不会带着仙官从九重天下来,就为了向我求取结厘草救人性命。这一点判断我还是有的。” 亓涯的眼神柔和不少:“你信我?” “我有眼睛,也有耳朵,自己会听会看,”瑶山哼了一句,露出一点骄矜的小模样,“你们一个个的,都把我当不懂事的娃娃。” “我们?” 瑶山啊了一声,垂下眸随意遮掩过去:“不过是父神还在时的一些无聊往事,殿下不必理会。” 草株的灵慧智力生的慢。瑶山成型一千年过去,也不过七八岁孩子的智力。而且在山林之间长大,不见人不遇事,简直不要太好骗。父神哪怕喜欢这孩子也不可能一直圈着他。确认瑶山不会再摔倒水里淹死自己之后,也就随着他满山打滚了。 然后就被路过的散仙给瞧上了。 那散仙发现瑶山灵体精纯,质浓蕴厚,若是带回去不管是炼了丹药还是以后拿来做采补,都是大大的有用。于是一块哄小孩儿用的糖块差一点就成功带走了瑶山。 差一点的原因是,那个散仙带着瑶山刚踏出瑶山地界就被父神的结界发现了。不过是一瞬之间,日朗风清的瑶山就刮起了漫天风雪。一道强风就把瑶山从那个散仙的怀里卷了回来,然后将那个散仙给推了出去。 后来整整十多年,整个一重天都一直是电闪雷鸣的末日景象。人间的生灵在这十年间都没有成功地到一重天的洞天福地里修行过。 那时候人间都流传着天神发怒的传说。 父神摸着瑶山的头和他说:“以后遇事,看见了听见了还要想想为什么。这样才不会辜负你生出的五官,不会被骗。” 可惜,等瑶山学会怎么和各种生灵打交道,成功地来去人间,父神就已经不在瑶山了。 往事无需多提,瑶山道:“文栋突遭变故,难免有些偏激。说出那番话只是激愤之下的冲动之言,殿下不必太在意的。若是殿下愿意,我也会将你方才与我说的那些与他言明。这样他就不会误会你了。” 他说完这番话,发现亓涯仙君的神态柔和不少,还以为自己的安慰起了作用。不想,亓涯注视着他说出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来。 “我并非为了结厘草而来。结厘草只不过是能让我下界的一个借口。” 那是为谁而来?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瑶山脸上一阵羞臊,却并未因此感受到喜悦。他觉得天界的人都有毛病,要么听不懂人话,要么不信人话,然后就是不讲人话。这成了仙的,莫非思维五感都和别人不一样一些? 气急之下,他都没注意到把自己都骂进去了,哼了一声,硬邦邦地说:“不管殿下为谁来,拿了结厘草就快回去吧。救人要紧!” 看他气鼓鼓的样子,亓涯仙君的眼神愈发柔情。取了桌上一个橘子来,抬手给剥成四瓣推到瑶山面前。 “你很喜欢父神?” 瑶山没想到堂堂仙君剥橘子也能剥得那么熟练自然,惊愕之余,竟顺着他的问点了点头。再一想,这大概是亓涯给两人一个台阶下,于是便接过那橘子咬着果肉回答。 “万物生灵有谁不喜欢不崇敬父神的吗?他创造万物,我们才尊他为父。而我,能在这个世界上得两次造化,生根为草,获血成人,都是父神的恩赐。我对父神的喜爱和崇敬,自然是别人的两倍。” 听到这一番话,亓涯仙君脸上竟生出了感慨之情。他剥橘子的动作停了停,才继续说:“父神……他也很喜欢你。” “那是自然,”瑶山一副还用你说的模样,又心想:我认识父神的时候,还没有你呢,何需你与我说这些? 亓涯将他不屑骄矜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只觉此时的瑶山也是可爱无比。 他眼中浮现暖色,柔声道:“我并未经历过父神的时代。但也是在他的传说之下,耳濡目染多年,我心中极敬父神。你若是愿意,可否与我说说……与父神的往事?” “你想听?”瑶山无比惊喜,重复又问了一次:“你真的想听?” 亓涯点点头,说:“你若愿意说,不嫌弃的话,我给你剥橘子,权做润舌。” “少来,这橘子还是我瑶山的呢!” “那……我现在去找些别的……” “你可真容易当真,”瑶山哈哈一笑,“不过也便宜你,动动手指也能听到父神的传奇。我要吃这个,你给我剥这个!” 亓涯仙君既然提起要听父神的往事,瑶山自然是十分乐意的,因为没人愿意听他讲这些。茱萸和青麻都听厌烦了,一察觉瑶山开口提父神,甩着头上的叶子捂着耳朵就跑了。 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人愿意听他叨叨,瑶山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 而当后府之中的灯草来来回回把茱萸和青麻诊断了好多遍,又在这福地里修行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等到仙君示意自己可以出来的命令。他终于忍不住从里头探出一个头来。想要请示一下仙君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出来打扰。 然后他就看到瑶山侍主眉飞色舞地和仙君说着什么。 而九重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号令天界,绝世无双的亓涯仙君殿下正亲身亲为地在给瑶山侍主剥·橘·子! 灯草觉得自己的眼睛都砸地上了! 22.蝉蜕长生 见到这一幕的灯草,本能觉得现在上去打扰可能不太好。但是再待下去实在显得刻意。犹豫了再三,只好鼓起勇气,朝着前头迈出第一步。还不等他开口,瑶山侍主已经有所感应回头了。 “灯草大人,我家两个侍童如何?” “侍主宽心,他们恢复得很好。按当下这个情形,要不了多少时候就能醒来。” 其实瑶山很清楚,对于草株来说,这个要不了多少时候往往是以年为单位的。但天上的医仙都说问题不大,不过是灵泉沃土养着,那就不是难处。 瑶山一宽心,心情就更加好了,同亓涯仙君与灯草仙官执礼道谢。 灯草道:“不过举手之劳,侍主不必如此客气。另外,在下心念结厘草神奇已久。十分想从近处观察,不知侍主能否为在下领路?” 大约是方才和亓涯回忆了一番往昔的原因,瑶山此时十分愉悦轻松,自道:“好啊,我带你去。” 说着,又看向亓涯:“仙君去不去?” 说实话,灯草平日没多接触过仙君殿下,也不知这九重天的仙君到底是个什么脾气性格。但他认为绝对不是现在这样神色温和,有求必应的。他刚才看到仙君殿下给瑶山侍主剥橘子的时候,真觉得自己的眼睛要瞎了。 他觉得说不准天上流传的什么三世情劫都是幌子,只不过是亓涯仙君看上了这小小散仙,却碍于神君不同意不能纳入身边,然后找日月宫弄出的借口。 灯草脑子里闪过一幕幕人间艳情绯闻的三流话本传奇故事,只觉满心感慨无处可吐。肚子里一丛丛的疑问和好奇。 仙人娶妻生子或者同性相恋都是常事,但从未听说历来仙君有此例。如果仙君执意要与这瑶山侍主在一起,天上的仙官会不会反对?面对如此压力,仙君会继续坚持吗?瑶山侍主知道仙君的心意吗?现在谁都知道瑶山侍主不愿与殿下继续三世情劫,莫非是对殿下无意? 此等悬殊,可真叫人感慨叹息。方才见殿下如此迁就模样,难怪沧恵大人说在殿下眼中其他人不重要,原来是这个意思!大人果然慧眼! 没人知道这位医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瑶山与仙君说着话,出了随香洞刚好见到往回走的卢文栋。 “文栋,我们要去看结厘草,你来吗?” 卢文栋看了瑶山身后的亓涯一眼,立刻道:“有如此神草能救我师弟性命,我自然是要去的。” 瑶山感受到卢文栋对仙君的敌意和不满,苦笑不已,拉着他劝道:“仙君殿下既然肯为你师弟下界来求草药,可见有一颗救人之心,并非真有意诬陷你师弟。他方才与我说,要救人然后调查真相。你若有心,不若与他回去,助天庭找到真正的凶手。也好过在我这里自怨自艾。” 他这一番劝似乎是触动了卢文栋的内心。这位玄门宗弟子犹豫了一晌,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表情说:“其实我方才听到他们说来求取结厘草,便也有这番念头。只不过心中郁愤难平,所以才……” 原来是死要面子,瑶山一笑,心道少年人的脸皮果然薄。于是招呼他说:“那便是了。走,我们现在去看结厘草。” 二人有说有笑,气氛和谐,看得灯草干着急。他心里直叫哎哟:瑶山侍主啊,你可长点心吧!回头瞧瞧仙君的表情啊! 亓涯仙君什么表情,当然是面无表情。 从瑶山拉着卢文栋说话的开始,方才那种和气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原来九重天的仙君吃起醋味来,也和凡人一样啊。灯草撇着嘴感慨。可再一眼又觉得好似哪里不对。仙君的神情更多仿佛是无所谓。只有接触到瑶山侍主的时候,会有一丝神光泄出。 这才是了,既然心上人在前自然是看到心上人。哪里会去在意别人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刚才下来的时候,瑶山侍主虽与这位卢长栋有说有笑的,可也不代表二人有什么。方才洞府之中,仙君殿下和瑶山侍主不也很投缘嘛! 两边一比较,一个刚登门的小仙怎么可能比得过九重天的仙君?人间姑娘家寻夫家,还得看看家室样貌呢。怎么看,都是仙君好一些。如此一想,灯草就不担心了。开开心心地跟在瑶山身后,去见传说之中的结厘草。 结厘草长在北面阴谷之中,以成片之势占满了一个山坡。正值生长之期,结厘草正开着浅蓝色的小花。如果不是有人专门介绍,谁都不会相信这种十分不起眼的杂草有那般神奇的功效。 灯草一看到结厘草,整个人就傻了,蹲在草株旁边说要住在这里,住到结厘草成熟为止。卢长栋显然也很关心这个可以救自己师弟的神药,也跟在灯草身边打听结厘草的神奇效果。 瑶山把人带到之后,便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在一块大石头下面望着坡上的结厘草,仿佛是在和他们说话。 “怎么了?”亓涯走到他身后,“你是不是不愿意借出结厘草?如果不愿意,便不要勉强。” “殿下何来这样的话?”瑶山笑了一笑,抬手抚摸了一下一朵结厘草的小花。 亓涯略一沉默,突然冒出一句:“听闻有这般神效的草株都是有灵之物。你既然为瑶山的主人,不愿同伴受损也是应当。” 瑶山笑了一下,满是不以为然地说:“我可不是什么瑶山的主人。我不过是瑶山的草株,在这里出生长大。这么大一座仙山,几千年就只有我一个成了形。不想辜负养育我的地方,所以才取名叫了瑶山。至于侍主的封号,也是取来纪念父神罢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并未听见亓涯在身后低喃的一句:“我知道。” “这里的生灵都来去自由,想走想留都是自愿,我不会强留。” 瑶山指着漫山遍野的结厘草说:“若是你们来借其他的仙草,我或许还要犹豫一下,但结厘草我还是会答应的。” 亓涯一副等着解释的表情。 他这个样子叫瑶山想到了在人间看过的在先生大夫面前读书求解的孩子,觉得特别有意思,于是招招手示意仙君过来。 “莫管何种生灵,都希望自己的子孙繁育,结厘草也是如此。可惜他们的种子太过脆弱,离开了瑶山的土壤就活不下去。所以成熟的结厘草能被拿去救人,他们的种子就可以寄生在那个人的体内。那人存,便草株存。结厘草寄生于被救的人体当中,经过血肉融合转化,种子就可以在别处生存下去。” 瑶山捏住了一株结厘草,示意亓涯仙君看:“你看,这是已经快成熟的种子。看到种子上面的毛刺了吗?等它们进入人体,这些毛刺可以帮它们牢牢勾住血肉不放。” 这种子实在太小了,亓涯不得不凑近去看。这一凑近,两个人的脑袋就挨到了一起。瑶山的浅发一下就勾到了仙君的金翎羽上。瑶山正说的兴起,一个转头便见仙君不看种子,却是目光深沉地望着自己。 他愣了一下,镇定地把自己的头发给拨开,说:“冒犯了。” “无事,”仙君垂下眼帘,忽而问了一个问题:“结厘草可有香气?” 瑶山道:“若有香气,便也不会那么难播撒种子了。” 亓涯嗯了一声,心道:那我刚才闻到的,又是什么的香气呢? 23.蝉蜕长生 那香微浅却悠长,一直萦绕于亓涯鼻尖。仿佛是一股诱人甜睡的睡意,引诱着人全身放松,投入那股香气之中。亓涯脑中生出一个念头,好似只要拥抱这股香气,便可扫清一切沉疴痼疾,从而精神百倍。 若不是结厘草的香气,那还能是什么呢? 他也并非没有和瑶山近处接触过,第一次在崖间助他下落,第二次在天宫中抱着他撕开重天屏障,亓涯都不曾闻到这股叫人沉醉的味道。 莫非是自己没有注意?又或者是上一回瑶山身上的桃花香掩盖了这股味道? 亓涯此时很想靠近前去一探究竟,可还是愣生生地强迫自己定在原地。随后他便发现瑶山似乎有意无意地都在躲避自己。 且说瑶山侍主听得仙君一问,心中不由惊疑,出于本能便想离仙君殿下远一点。 这是为何? 瑶山巫水地界草木旺盛,灵木遍植,几乎每个季节都是百花烂漫绚丽之时。但植物繁育总有时日,也不会终日开花引得蜂蝶雨风为其播种带子。瑶山草与结厘草的花期在同一季,这个时候正是开花最旺盛的时节。 瑶山一直都知道自己到了开花的时候,会身带香气,但其他人都没有闻到过。也只有父神在极近处的时候闻到过那股香味,亓涯仙君怎么会闻得见? 若是动物人类需得长到一定时候才有生殖的可能,但草株只要成形就可以了。当时瑶山草化形后,第一年跑到父神面前,笑嘻嘻地说:“父神,我开花了。” 父神看着只有小腿高的瑶山,半天没缓过劲头来。 然后他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发现这孩子除了比平常时候更活泼了一点,更喜欢站在风口,更喜欢去招惹来往的蝴蝶蜜蜂甚至是鸟儿之外,似也没什么不同,也就随他去了。 谁知半个花期过去,小瑶山哭着扑进父神的怀里大哭道:“为什么我不香香!” 这半个花期瑶山站在风口挥舞招展许久,也没有一只蝴蝶密封愿意为他驻足。难过伤心之下,他问了旁边的花朵,那花告诉他:“或许是因为你没有香味吧。” 觉得自己的花很漂亮的瑶山一听这话就委屈了,委屈的不得了,看到父神就哭了。 为了安慰这个孩子,父神特意抱着他,在瑶山的脖子处嗅闻,并且告诉他:“你是香的。” 可是瑶山不信,他说自己闻不到,如此哭闹了好一番,直到花期结束才停下来。 花期结束,瑶山和父神发现瑶山还是会结果的。只不过结果无种,果实之中皆是纯化过后的蕴灵,并无散播之效。确认了一番这些果实并不会伤害到瑶山,父神也就不对其做处理。 而瑶山发现自己也有果子会冒出来,并不是光开花不结果,眼大心大竟全然忘了之前要把整座瑶山哭翻过来的架势。 至于那股不知真假的香气,在瑶山终于长到人形十七八岁的模样后,他自己也闻到了。 明明是父神和自己才能闻到的味道,亓涯仙君却能感知?瑶山倍感不妙,他脚步轻移往旁边站了站,拾起一缕脖子间的长发搁在鼻端前轻嗅。 香味还在,可是比以前淡了许多。 怎么会这样?瑶山蹙眉,我之前都没发现。 瑶山想到自己最近颇为烦心,一直心情不佳,便猜测是这个原因影响了身上的香味。难道心有所忧,也会影响花期的味道? 他找不出一个由头来,拿着自己的头发来回闻了好多遍,确认那股香味淡下去了。不管怎么样,这样的变化一定和情劫有关,他下世历劫之前都好好的! 如此一想便是一恼,转头就瞪了亓涯一眼。 亓涯原本假意看着结厘草,实则心思全放在瑶山那边。看他一脸疑惑地闻着自己的头发,眉目之间爬上恼意,正想他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还想着要不要去问问,看自己能不能帮忙。结果一抬眼就被瞪了。 他一脸莫名,但心中觉得这样的瑶山也是可爱无比。被瞪就被瞪了吧,他瞪人也是好看的。 瑶山有意躲避亓涯,便几步走到了灯草这里。此时灯草已经几乎整个人都趴在地上,观察着结厘草的模样了。 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他已经不肯回九重天。可如果一直不回去,他又担心上界杜仲一个人忙不过来。但如果让仙君殿下给他传信带话,他觉得这么做的话,大概是在嫌弃自己命长。 一时之间,简直是又苦又恼。所谓乐极生悲,大约如此。 看着他一副要愁死过去的模样,瑶山哭笑不得:“你上下一个来回不过一日而已,有什么好担忧看不到的。” “那不一样,不一样啊!”灯草差点跳起来。原地来回纠结踱步了许久,最后他壮着胆子去求仙君。请他看顾结厘草的长势,“最多三日,最多三日,我一定回来了!” 在灯草的殷殷期待之中,亓涯仙君答应了他的请求:“我可替你录下结厘草的长势,你莫要忧心。” 灯草大喜过望,架起云的速度都比平常快一倍,飞出老远都还能看到他朝着仙君殿下致礼道谢弯着的腰。 卢文栋方才与自己师弟的救命医师聊了许久,对灯草的态度要好上许多,抬着手送灯草离开,转头与瑶山道:“自逢难之后,我还不曾回过师门。也不知师父掌门他们知不知道这个消息。之前我一直只顾着自己悲伤气愤也实在不该。在你这里盘桓几日也多有打扰。现在也该回师门一趟了,不管好坏,我也得去报个信。” “你说的也是,”瑶山点点头,发现卢文栋的目光落在仙君殿下身上甚为冰冷,便道:“你是不是……还对天界有怨愤?” 卢文栋苦笑叹息:“也不瞒你,便是听了方才劝诫的话,我还是不能心平气和的对着上界的人。这心中郁愤难当,再留在这里,少不得争吵起来。我也不想叫你为难,所以才说要走。” “原来如此,”瑶山点点头,也不留他,叮嘱说:“那你回去的路上可要小心一些。” 卢文栋点头,又不放心地看了瑶山一眼,留下一句:“你也要小心一些。像我们这般无有权势之人,一旦遭人觊觎,便最是无力反抗。趁现在还有机会,早做打算。” 瑶山一下就听懂了,给他一个安心的示意:“放心,我有数。” 卢文栋一笑,上前一步,话语之中充满了暗示:“等我回来后,我们去人间玩,好不好?” 瑶山心神一荡,下意识去看一边的亓涯。待眼神过去,他又立刻收了回来:我看他去做什么? 如此自问一句,瑶山对卢文栋点点头,脸上还有些发热。 不过一二话之间,这里就剩下瑶山和亓涯了。看着卢文栋驾云离去空中留下的一缕微烟,瑶山心中生出一丝十分莫名的情绪,有种终于到这个地步的松气感。 瑶山道:方才和文栋说的话没有瞒着,也没有刻意放低音量。亓涯仙君若是听到,大概也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我明着拒绝过,这样暗着也拒绝了,他们还不依不饶……我就真只能躲到人间去了。 瑶山耸了耸肩膀,又抬手拍了拍脸,正准备和亓涯仙君搭话。一转头,看到亓涯仙君蹲在结厘草的旁边,下巴搁在膝盖上。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龙眼大的珠子,让它悬浮于结厘草之上。飘在空中的珠子发出盈盈蓝光,与结厘草的蓝色小花相映成趣,十分美丽。 “?” 仙君殿下这个动作流露出一种十分单纯的认真,纯粹到不可思议。瑶山都愣了,傻乎乎地想:我怎么觉得,他看上去比我小呢…… 等会儿,仙君殿下好像真的比我小。 瑶山满脑子有的没的,看到亓涯蹲在那里,专注地看着那颗珠子的模样,他竟然觉得亓涯是孤独的。如同风雨都从他的身边走过,却无意停留。若有一丝瞩目留下,他可以无声地安静地望着那里,很久很久。 一丝心软悄悄浮现出来,从瑶山的心头浸入瑶山的眼睛了。瑶山走过去,也蹲在亓涯身边,语气都轻了一两分。 “殿下在做什么?” 亓涯看了他一眼,又看着珠子很认真地回答:“在录结厘草。” “殿下倒是信守承诺之人……”瑶山歪头赞了一句,然后就蹲在亓涯身边。两个人看着留影珠转着,都不说话。 结厘草盛开的山坡,有微风拂过,那股清浅的香气再一次萦绕在二人的鼻尖。瑶山忽然道:“其实这样没什么意思的。” 亓涯:“嗯?” “结厘草最好看的时候,是在花期满月的那天,吸收帝流浆的时候。无数月华倾倒在他们身上,结厘草会发光,整个山谷都会被他们照亮。” 瑶山说:“我猜灯草大人是想记录这样的奇景。” 风又吹了一会儿,亓涯说:“今晚就是满月。” 亓涯望着他,目光落在瑶山秀妍的侧颜上,他说:“我想看。” 24.蝉蜕长生 瑶山觉得自己化形的时候可能没把脑子化出来。 否则为什么自己会答应亓涯仙君在半夜的时候跑出来,就为了看结厘草怎么开花吗? 开花有什么好看的啊!有什么好看的啊! 瑶山在内心大叫了两声,忽而想起开花时月华倾斜的美景还是自己和亓涯仙君说的。一时恨不得给自己的嘴缝上,或者用自己的嘴换脑子。 不过都已经答应人家了,总不好失约。不情不愿地扭捏到了半夜,眼见月出东山。无法,瑶山只好披衣起来。摸索着从壁柜里取出一盏灯来。草木不兴火,于是他抬臂略招,口中微微低吟。一行萤火虫在瑶山的召唤下,钻入了灯罩之中。 “麻烦你们啦。” 说着,瑶山走出了洞府。 仙君早已在门口等待,听到身后响动立刻转过身去。晚间的瑶山和白日里有许多不同,在明月的照拂下,草木之灵的柔情温婉愈显明媚;萤火之光映月,瑶山额间那点丹砂也似采撷来一二分柔情绰态。 亓涯目无错落,黑眸深沉。若非有夜光掩饰,他的目光简直可以用贪婪来形容。 月下美人执灯而来,所过之处浅香惑人。 仙君殿下忍不住朝瑶山伸出手去,“此处崎岖,小心为妙。” 瑶山抬着灯笼往地下一照,笑道:“这是我的地方,还能有不认识的?” 被拒绝了亓涯也不恼,竟是屈尊走到了瑶山身边。面对仙君殿下的殷勤,瑶山无奈至极,但也只能做看不见,没察觉。 此时尚未到午夜,明月还不曾到正空之中。蟾宫斜照,亓涯仙君的身形样貌愈显坚毅俊朗。走到一处高低地方,他会先跳下去,然后抬手要扶瑶山。这种小心对待显然不是刻意为之,而是真的下意识地要去照料瑶山。 瑶山:“……” 后来瑶山受不了了,干脆直接开口说:“殿下,其实不必把我当小孩子看。” 亓涯似乎是一怔,脱口而道:“我忘了。” 走在前面的瑶山下意识搭话:“什么忘了?” 不待仙君回答,他忽然惊喜地喊了一声。前方月上中天,无数帝流浆以月华为梯,缓缓流淌而下。月光之下,结厘草们开花上迎,将那帝流浆抱入怀中。空中荧光流淌,似乎可以听到这些蓝色小花发出盈盈细语的歌唱。 “仙君!” 瑶山按住一头被山风吹乱的头发,兴奋地向后催促。亓涯略一抬手,数十留影珠从他的袖子里飘出来,飞到结厘草的上空,记录着它们的生长与开花。这些蓝色如流淌的碧波,而留影珠则是落入碧波的繁星。 瑶山将手中的灯笼打开,让那些萤火虫也飞进这一片美景之中。 帝流浆,月华,萤火虫,无一处不光辉,无一处不唯美。 吸饱了帝流浆的结厘草们伸展着花枝,蹭着瑶山和亓涯的脚踝,蹭得瑶山忍不住抬脚离开,一边退一边说:“我和你们不一样,可别闹我了。” 奈何结厘草们似是无比兴奋,竟生长出枝丫来要绑住瑶山的脚踝。瑶山被闹得没办法,一直往后退,然后被亓涯仙君扶住腰向后一跃,落到平地处。然而结厘草们似乎不肯罢休,枝叶攒动跃跃欲试地还想往瑶山这个方向爬。 亓涯不解,问:“他们怎么了?” 瑶山凉凉哼了一声:“吃饱喝足,正值花期,太兴奋了。” 听到这句解释,仙君的眉头间似烧上一股暗火,眸光暗闪,一眼瞪向似乎在嘤嘤叫唤着的结厘草。结厘草被九天仙君一瞪,瞬间从那等狂乱状态下清醒过来,缩回自己的枝叶安静老实地沐浴着满月的月光。 瑶山摇摇头,蹲下来抬手摸了摸一朵陶醉在帝流浆里的结厘草,说:“一群皮孩子。” 亓涯拢着眉头,似有不满,盯着那朵被抚摸着的结厘草。那朵结厘草本来被瑶山摸得很高兴,被仙君这样盯着,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瑶山并没有发现仙君殿下这种以大欺小的行为,摸了两把花瓣,他说:“再过一次满月,这些结厘草便算是长成了。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带他们救命去了。不过结厘草根系脆弱,带走时带上瑶山的土壤比较好。” 他说着,发现亓涯没有应他,抬头喊了一声:“仙君?” 亓涯嗯了一声,将一直放在瑶山身上的视线挪开,落在终于安静下来的结厘草上:“若论熟知结厘草习性之人,世上也只有你一个……可否请侍主到八重天助我手下救治伤患?” “仙君……是在开玩笑吧?”瑶山回给他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确定?” 亓涯抿了抿嘴,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大约是觉得不要和比自己小的晚辈计较,仙君殿下小心思被人戳破的一丝窘迫,瑶山大度地装作没看见。他想年轻孩子脸皮薄,需要一点空间。 接着,需要一点空间亓涯就把那些漂浮在空中的留影珠招了回来,让他们乘着月光围着瑶山打转。时而贴近,时而飘远。有些调皮的,会去亲吻瑶山的脸颊,拨弄瑶山的头发。瑶山被这些带着光晕的珠子吸引逗笑,笑得眸光潋滟,根本维持不住方才的小得意。 “殿下,这是被我拆穿了,便恼了?”瑶山推开两颗在自己肩膀上跳来跳去的留影珠,像是敷衍小孩儿一般,“别闹了,好好地录结厘草,别辜负了灯草仙官的期望。到时候拿出去,里头全是我这等残末之姿,可要叫仙官失望了。” 亓涯依旧让那些留影珠飞绕在瑶山身边,说:“不会。” 瑶山无奈:“殿下……” “给他留了,”亓涯指着远处一个留影珠。 原来他并没有将这些珠子全部招回来,而是留了一个在半空中。和瑶山身边闹成一团相比,那一颗显得特别孤独可怜。 看着远处那一颗,瑶山颇有些无言,反问道:“……九重天的人知道殿下这般幼稚吗?” 亓涯收回了留影珠,说:“各人眼中,自有各自的轻重缓急。” 瑶山不解,就听仙君继续说:“我自然是要录下我认为重要的东西。” 透明金灿的帝流浆缓慢地流淌下来,瑶山抬手随意捉住一缕,在手中把玩着。亓涯说完那句话,见他默言不回,眼中似有黯然,开口说:“帝流浆对生灵修行有益,你不妨食用,不要浪费。” 瑶山嗯了一声,那声音极轻极哑极紧。 亓涯仙君心里一跳,瞬感不对! 他一把捉住了瑶山的手臂,急道:“瑶山!” 此时的瑶山眼神已经模糊,眼底泛着朦朦水色。原本浅色的头发长出细嫩的叶子,发出荧荧浅光。而原本就秀致温婉的面容,不知是在月光还是帝流浆的照应下愈发白皙柔媚。翡翠色的眼睛里晕出一点水光,从他浅粉的面颊上滑落。 亓涯的指尖轻触那丝泪痕,只触到一抹滚烫。 瑶山的意识开始模糊,只觉得自己呼出的气息都是烫的。他手脚发软,全身没有力气。亓涯抓住的手臂反倒成了唯一的知力点,让他下意识地靠过去。 “热呀……”他哑哑地轻呼,眼中只有仙君殿下左鬓的金翎羽。 瑶山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想抬手去触摸那抹金色。可是他已经变成枝藤的头发速度更快,顺着亓涯捉着他的手臂瞬间盘缠了上去。蜿蜒柔长的浅色发丝将瑶山和亓涯捆在一起,最前方的枝丫直接挑开了仙君殿下的腰带,从那缝隙里钻了进去。 “瑶山!” 亓涯顾不得在自己身上作乱的发丝枝藤,只抱着瑶山让他不要瘫软下去。可瑶山接下来的动作,让他也险些站不稳。瑶山抬起自己的手臂勾住了亓涯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额头间的红珠明灭闪烁,他说:“真的好热呀……” 仙君殿下放在瑶山腰间的手臂下意识越收越紧,青筋爆出。 可瑶山似是感受不到腰间让人疼痛的力量,依旧只是软软地靠着,柔柔地呼着。头发化作的枝藤愈发作乱,已经将仙君殿下胸前的衣裳全都扯开了。 25.蝉蜕长生 杜仲翻阅着一本医书, 手里掂量着用药的剂量,然后就听到外头风风火火的声音。那声音一听, 就知道是灯草回来了。 他也不急, 只管将手里的药剂配完,灯草就蹦进来了。 “杜仲!”灯草哇一声蹦进来, 把飘到鼻子前的帽带往后一丢, “找到了!结厘草!” 杜仲眼前一亮,但不负医者的淡定,抓住关键问:“你可带回来了?” “还不曾。瑶山侍主说结厘草尚未长成, 还需一个多月。等长成之时, 便可以了。” 灯草兴奋无比, 快语道:“而且这次不只是一颗!我见了, 有一大片!我们可以不必太拮据,可多研究些方子!” “那真是太好了!”听到这里的杜仲也按捺不住喜悦,双眼放光, “我刚才正配一个方子呢,你来参谋参谋。” 二人到了台前,杜仲指着一行记载说:“这册子里提到, 结厘草因为生存不易, 便以寄生的方式繁育。成熟的结厘草有活血催生之用。能迅速代谢腐坏的皮肉,以便生根。只是皮肉再生, 多伴随苦痛。所以结厘草在接触到血肉之后, 便会放出迷幻之物, 迷惑寄生之物的神智, 疲软精神,让被寄存者以为是在行交_合乐事,任由其等寄生。” 灯草细细读过这段记载,琢磨道:“活血迷幻,倒与催_情药物有几分相似。只是生精疲肾,本以重伤便不该再泄出精元。我们需得不减结厘草安抚之效,但也要护住伤者五脏阴阳。” “正是如此,且看我这药方。” 从杜仲手里接过药方,灯草细细读过,道:“再细的方子我也配不出来了。” “你太过奖了,”杜仲点了点灯草。 “不过这后来生出的身躯终不是原物血肉,不过另一半的复制罢了。行动作用起来也不比原来。甚至连人都算不上,不过是草株炼相。” “可也总比魂死灯灭来得好。只要心性坚定,炼化了结厘草也是有可能。到时候身负结厘草再生之能,说不得也是九重天一命悍将了。” “若是如此,昌武仙奉手下的武将们或许能因此获益?” “不过看各人造化罢了。” “对了,仙君殿下呢?” “留在瑶山了。刚到了瑶山地界,仙君殿下眼中可没我了。一心只管在瑶山侍主身上呢!” 灯草啧啧了两声,拉过杜仲说:“这其中详细我下次和你说。我托了仙君殿下给我录下结厘草的长况,这里忙空了便要下界去了。” 杜仲眼睛瞪出:“你托了谁?” “仙君殿下啊!” “……你这胆子可真够肥的。” “你可别管我胆子肥不肥了,去看看那个玄门弟子的魂魄还肥不肥吧!” ·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瑶山浑身绵软倒在亓涯怀里的时候,矮坡之下的结厘草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怂恿一般,竟然全然忘记了仙君殿下的警告,蠢蠢欲动地想要爬上浅坡,要去勾缠瑶山的头发。 亓涯怀里搂着瑶山,正焦头烂额,看到结厘草还要捣乱,怒喝:“滚下去!” 结厘草被他的气势吓到,上坡之势顿了一顿。可是终究是瑶山的诱惑要大一些,开始无视亓涯的警告,要爬上来。 发丝化作的枝藤已经攻破了仙君殿下腰间布料的防线,贴着亓涯的腰腿绕了好几圈了。亓涯已经说不出是抱还是锁,只管死死抱着瑶山。后槽牙都要咬碎了。结厘草的蓝花已经摇摆着柔嫩的花心,要与瑶山好奇单纯的枝叶接触上了。 亓涯心中燃起一股宝物被觊觎玷辱的怒火,神威迸现!身后闪过一道金光残影,眼里也燃起金色的怒火。 未来神君的暴怒之音响彻瑶山巫水:“都滚!” 所有生灵都惧此威。结厘草们被这神威警告,在半空之中一僵。似是发出一阵惨叫,如潮退一般迅速逃跑。跑回到坡下,在月光之下彻底安静下来。但是亓涯知道他们并没有放弃,依旧虎视眈眈地盯着怀里的瑶山。 可亓涯顾不上教训这些不听话的山间野草,因为方才还会软软呼唤几句的瑶山,此时已经闭着眼睛没声音了。 亓涯忙将他放在柔软的草坡上。而因为瑶山头发的牵扯,他不得不半撑着手臂,伏在瑶山的上方。变成枝藤的头发浓密绵长,几乎将二人缠绕覆盖住。但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借着月光映照,亓涯发现瑶山脸上已经显现出隐隐叶纹。 那是瑶山草的原型! 此时自然是找到瑶山的根系,赶快辅以安定最为妥当。可是亓涯并不知道瑶山的主根在何处。他们现在这个模样也根本起不了身。 幸好,蟾宫未落,尚有帝流浆。 亓涯伸出捉住几缕,迅速用神力炼化了,导入瑶山额间的朱丹之中。方才明明灭灭的朱丹终于稳住了,没有彻底暗下去,不过以往的朦胧柔光不再。亓涯心中发急,忽而察觉到了身上的枝藤。立刻凝神静气,调动起体内神力。 如此一调动,几根缠在亓涯身上的荧荧枝藤立刻从叶到根,迅速闪耀起金色神光来。接着是另外几根,随后是全部。只要是拉扯连接着二人的枝藤都发出这样的神光,引导着神力往瑶山身上灌去。 几息之后,瑶山额头中间的朱丹终于亮了起来。 可是瑶山依旧没有醒来,脸上的叶纹草样依旧没有消退下去。 亓涯抚摸着瑶山的脸,眼中闪过深沉的痛楚。他双手并指,朝着自己的胸口就要点下去—— “亓涯!” 半空之中响起祝禹神君急促严厉的警告声。 亓涯的动作被制止,神情愈发痛楚恼恨。低着头,他磨蹭着瑶山的脸颊,声音嘶哑:“神君!!” 这一喝一答,似是将身下昏睡的瑶山给唤醒了。他睁开一双水蒙蒙的眼睛,瞧着上方护着自己的人,声音呜咽:“父神……” 听到这声唤,亓涯瞳孔剧烈收缩,已经克制不住某种情愫燃成了彻底的金色。 大约是觉得被这双温暖的眼睛注视着无比心安,瑶山的神情又开始涣散。他的目光落到了浅坡下的结厘草上,伸出一只手向那边够去。 “花啊……” 瑶山的手心中幻化出一株纤细柔嫩的草株,开着舒展优雅的花朵,那是瑶山草的花朵。就如瑶山本人一样,柔情温婉,烟神雾韵。 亓涯再看到这朵花的幻形之后再不能忍受,抬手将瑶山的手死死扣住,扣灭了那朵脆弱的草株。他握着,死都不愿放开般握着。 祝禹神君见到这一幕,终于是一叹,他道:“你想些别的法子吧。” 然后便隐匿无声了。 将瑶山伸出去的手臂拉回来,亓涯催动身上的神力,迅速的补给叫瑶山再次睁开了眼睛。看着亓涯,并且只能看着亓涯。 他似乎想说话,微微张了张嘴。 亓涯已经收回了方才所有外露的痛楚懊恼。另一只手摩挲着瑶山的唇瓣,然后捏着他的下巴打开了瑶山的唇,闭着眼睛吻了下去。 这样温暖的安抚,叫瑶山立刻主动迎了上去。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这样的温度让他安心,让所有的汲汲惶恐全都尘埃落定。主人的情绪是如此明显的眷恋,缠绕着二人的枝藤愈发兴奋,朝着更加放肆的地方探下去。 柔软温热的唇与舌,亓涯百尝不厌。吸吮和搅弄,他依循本能去探索未知的领域。而他身上的藤蔓显然是知道现在可以肆无忌惮,便不掩饰他们的目的了。不知是碰到了什么地方,亓涯一声闷哼,手臂上肌肉绷紧,青筋爆出。 他睁开眼睛,微微喘气离开。二人的唇舌之间迁出一道银线。 这一停顿带来的是神力的迅速冲击,失神的瑶山忽然发出一声呼叫,整个人弹了起来。亓涯立刻按住他,让他接受神力的补充。瑶山显然是痛苦,挨不住这样的浇灌,不断向后仰,露出脆弱的脖颈。 可即便他露出痛楚的模样,亓涯依旧不放开他,只是用额头脸颊磨蹭着瑶山滚烫的面颊,权做安抚。一阵补充梳理之后,瑶山脸上的叶纹草样终于消退了下去。 瑶山的绿眸也彻底睁开了—— 26.蝉蜕长生 虽然瑶山的眼睛睁开了, 但是亓涯知道他并未清醒。此时的瑶山只是一个空壳,因为神力的补充, 有了些动弹的迹象, 但精神依旧是沉睡的。他懵懂如婴儿,纯白似新纸, 唯一驱动瑶山动作的, 仅仅只有本能而已。 只不过现在驱动他的本能并不是太妙。 在他的肩头脖颈之处,那股叫人沉醉的清香开始变得浓郁,那是花期正盛的证明。瑶山虽然已经修成人形, 但这不代表这些草木生灵会被人族的道德条文所束缚——在他们看来繁衍生息是多么平常的事情。所以, 此时瑶山的渴求是直白的。 然而, 亓涯知道这并非那么简单。 纵然他完全可以无所顾忌, 一抚此时情热,但仙君殿下心中的惶恐让他不敢多一步动作。缠绕在他身上的枝藤昭告着瑶山的渴求与依赖。这样的感觉让亓涯留恋不已,却惶恐不安, 不敢多泄露一点渴望。他分明是压制之姿,但在情字一上,却是节节败退。 当他复吻下去时, 仙君似是要落泪。 此时的吻已不像方才那么激烈而单一, 只是为了维持住瑶山的人形进行补给。而是温柔的,轻缓的, 含与揉, 吸吮与轻咬, 带着无限的情意。亓涯将瑶山抱起来, 放在自己腿上。抚摸着瑶山的后颈,引导他与自己亲吻。 调皮的枝藤已经在衣衫下缠绕住了亓涯的全身,仙君也不管。只是调动着体内的神力,让他们去吸收吞咽。瑶山侍主浅色的发本就发着荧光,现在更有神光之金疏通全系,愈发映衬瑶山的柔美——美得不像话。 那是当年一眼就吸引了父神的瑶山草,独有的风姿。 他们在开着结厘草的浅坡上,满月的照拂下亲吻。山林的风在为他们吟唱一支分明有着磅礴情思却说不出口的曲。九重天仙君的神力比得过世上所有生物的精元,瑶山在这柔情蜜意的吻和丝毫不吝啬的神力补充之中渐渐平息下来。 将亓涯绑缚住的枝藤吸饱了神力,心满意足地退出去,重新变回瑶山侍主飘逸略微卷曲的长发。因为补充的足够,这一头浅发光泽亮丽,十分美丽。枝藤退出,露出了瑶山坐在亓涯腿上的坐姿。二人紧贴着,腰腹之间没有空隙。 只是瑶山似乎还是没有醒,只管紧紧抱着亓涯继续拥吻。 对神力的渴求退去,二人之间的吻便更加纯粹了。去掉了草株本能的叫嚣,亓涯与瑶山之间倒是有了属于人类的无声交流。 这样的交流让人心醉而心碎。亓涯只恨自己不过残躯,沉迷此道不愿抽离;可又庆幸自己尚不得神位,还有机会拥抱瑶山——哪怕此刻的瑶山并不知道抱着自己的是谁。瑶山贪恋的不过是他刚才看到的人的温度。 而他刚才看到的人绝不是亓涯。 在此令人沉醉的晚上,亓涯抱着一颗酸涩柔软的心吻着自己的珍宝。他明明可以做更多的事情,可他只能吻着,只敢吻着。连双手都不敢过多移动。 最后紧紧缠住他的瑶山停了下来,半阖的羽睫微微颤动着。亓涯以为他清醒了,心中一跳,扶着瑶山不敢动弹。而瑶山只是抬起自己红艳湿润的嘴唇,抿了一抿。亓涯的视线落在那双饱受了爱抚的唇瓣上,眼眸之中闪过暗光。 大约是觉得足够了,瑶山放下腿,抬起自己。轻轻摇晃了一下,眼中泄露出来的皆是畅意迷醉,像是一朵被春风吻过的花。他摇动了一下,将自己摔进了亓涯的怀里,蹭了蹭亓涯的脖子。那香气就这样留在了亓涯的身上,像是做了一个标记。 然后就攀着亓涯,呼吸绵长地睡着了。 亓涯仙君抱着他好一阵僵硬,确认瑶山是睡着了,才把他换了一个姿势放平在土坡上。只是将人移开的时候,他发现瑶山的腿间和自己的衣袍上全是水液。亓涯不敢多想那是什么,脱掉自己的外衣就盖在了瑶山身上。 此时夜晚已经过去,正是将明未明的时候。亓涯倒也不着急带着瑶山回去。因为他体内的神力已经补充完毕,不过是折腾一晚劳累而已。只管晒晒太阳调理一番就可以。而此处开阔,实在是个晒太阳的好地方。 月落日升,亓涯心中自有一片温情脉脉。他知道等瑶山醒来之后,这样简单拥抱着他的机会将不再有。瑶山躲他,忌他,怕他,疑他,小心维持着平和的假象。自己靠近一步,他就跳开一步。每一次触碰都是紧绷,方才月下死死抱着自己的动作简直如梦。 亓涯对此伤心难过,可心里总有个声音支持瑶山这么做。 好好护着自己,一定要好好护着自己。 九重天的仙君对着无所依靠的小散仙这样叮咛着。 将瑶山抱进怀里,亓涯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然后闭上眼睛准备陪瑶山睡一觉。 · “沧恵大人,芷螺仙奉来了。” 沧恵仙奉一个酒杯没有拿稳就摔出去了,他睁圆了眼睛:“她来了?在何处?” 居雍宫的仙侍还来不及禀报,芷螺就已经从外头闯了进来。一见到沧恵,她也不客气,直接喝问:“仙君殿下在何处!” “你找仙君殿下去光明宫啊,我这里又没有,”沧恵嘿了一声,做了一个请坐的动作。 可惜芷螺不理他,直道:“你当我不曾去过?” “这……”沧恵摸了摸鼻子,“仙君殿下的行程,我又哪里知道了。” 芷螺冷笑:“光明宫也这般说,当我真不知道殿下上次是从你这里出来便不在上界了吗!” 沧恵仙奉皱了皱眉头,警告道:“芷螺,窥视仙君行踪可是僭越了。” “若殿下被一些低贱之物迷惑了神思,吾等自然有责任将殿下劝回。殿下已经一日一夜不在重天了,那么多事情需要殿下做主。我们做下属的,更加不能怠慢!” 沧恵叹气,问:“封仙大典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芷螺言之凿凿:“剩余弟子我已经查过了,除了被你扣住的那个都没有问题。天界的安防,昌武也已经重新布置起来。下界也在追查可疑的魔族。” “最最关键的,还是要将人救活才有线索啊。” 沧恵啧了一声,忙道:“你放心,我手下仙官已经在竭力救治他了!” “哼,堂堂玄门弟子竟能被魔物寄生,这等废物救活了也不必留在天上了!” 师门弟子的无能叫自己丢了大脸,芷螺对此极是恼恨,要说想快点捉到罪魁祸首的人也便是她了。正出了一口怨愤之气,她瞪向沧恵:“仙君殿下到底在何处!” “我不知道啊……”沧恵摊了摊手,一副任迩逼问,我自装傻的模样。 芷螺一张俏脸被他气得通红,狠狠一跺脚:“你不说,我自己找!” “哎呀,你要去哪儿啊,”沧恵一下拦住她,再次好心劝说:“芷螺,仙君殿下并不喜我们过多干预他的事情。” 这话说得很委婉,但是芷螺清清楚楚地明白沧恵是在告诉自己:殿下并不在意她,就算她耗尽心血,也换不回一点看重。 可是这都是她愿意的。只要亓涯给她一点微笑或者赞赏,她都愿意去奉上自己的一切。但是芷螺也忍不住地去嫉妒,去猜测,去想在仙君还没有继承神位之前会不会也在意某一个人…… 思及此,芷螺将眼中的难过掩盖去,抬起头说:“我有要事与殿下禀报,不好耽误。你让开,别误了我的事情。” 沧恵被她一把推开,眼见着芷螺跑了出去。揉了揉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心道自己这居雍宫还得向昌武多借几个护卫比较好。 转头他招来被芷螺吓得瑟瑟发抖的仙侍吩咐说:“去,你去光明宫报个信。就说芷螺大人找殿下去了。让他们赶快准备着吧。” 仙侍哎了一声,提起袍子就跑了出去。 芷螺本是匆匆出发,自然没有之前浩浩荡荡的排场。不过她正在火头上,也就不在意这些。叫上一两个人,就准备下界去。至于到哪里找仙君殿下,她自然有思量。 那个万事冷漠的仙君殿下近日最关心的是谁,甚至为了那个人一反常态。这个人选大家早已有了定论。芷螺几乎确认仙君殿下就在那儿,只管朝着重天阶而去。 “仙奉大人!仙奉大人!” 两道急急的呼唤从身后传来,叫住了匆忙忙的芷螺。正是弥罗殿下的妙仪和常棣两位仙官。二人赶至跟前,拜一大礼。常棣道:“听闻大人要去找殿下?可否带上我们?正巧,下官也有事找殿下呢。” 常棣和妙仪是得了居雍宫的报信,赶忙过来跟着的。他们实在害怕芷螺一个生气,火上浇油,坏了仙君对瑶山侍主的思量。 芷螺冷冷地瞧了仪态大方的妙仪一样,哼了一声,甩袖离去。常棣忙给妙仪一个安抚的眼神,二人各怀心思地奔下了重天境。 27.蝉蜕长生 且说这随香洞, 这一行人中只有妙仪来过,按理应该由其引路。可是这姑娘暂时没有去犯仙君殿下忌讳的意思, 便权做不知情只管跟着芷螺瞎晃。她和常棣跟过来就是为了确保一件事情。那就是不管仙君殿下在不在瑶山, 都要阻止芷螺仙奉一个不爽就把瑶山给掀了。 二人是见识过瑶山如何气势汹汹地冲上来,怎么不给自家殿下好脸色的。 妙仪无心去分析芷螺仙奉因为什么看瑶山侍主不顺眼, 说来说去都不过是当局者迷四个字。这一场情劫, 实在不是简单地只牵扯到两个人而已。 瑶山地势复杂,初来乍到者难免迷幻。不过芷螺仙奉手底下有一仙官极擅地理,竟按照瑶山的灵脉走位直接找到了灵脉汇聚之地的随香洞。芷螺面色不好地停驻在随香洞前, 等了片刻, 一个人影都没冒出来。 常棣忙打圆场:“或许不在吧, 要不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 就一副活见鬼的样子盯着远处。 远处亓涯仙君抱着依旧昏睡不醒的瑶山侍主分开茂密的草木,往随香洞而来。瑶山侍主闭着眼睛靠在仙君殿下的怀里,面色红润表情满足。而仙君殿下一脸护宝的模样, 生怕多走一步颠醒了怀里的人。 而二人衣衫不整,一副刚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常棣和妙仪倒吸一口冷气,实在不敢去看旁边芷螺仙奉的表情。芷螺仙奉脸上先是一阵涨红, 然后血色尽退, 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 “殿,殿下……” “噤声, ”亓涯示意几人安静, 然后无视这一群人抱着瑶山就往随香洞里去。芷螺的不甘心与怨愤已经如火山一般喷发。她忘记了自己一直以来强调的尊卑有别, 跟着仙君就往随香洞里闯。 哪里想到, 随香洞竟然把她直接拦在了外面。 八重天的仙奉被一个无名散仙洞府的禁制给拦住了,余下仙官们都目瞪口呆。常棣已经不敢去想象芷螺的表情,而妙仪则是皱起了眉。 芷螺显然大怒,手中运力就给了随香洞一下。谁想这随香洞和它主人的脾气一样倔,回头就把那力道给弹了回去。正对面的人纷纷闪避,那力道炸开了洞府前的一块大平石头,炸得四分五裂的。 亓涯抱着瑶山进入洞府,走到了他的床榻前,将人好好放下。瑶山睡得太熟,触到熟悉的软床立刻陷了下去,露出半张粉扑扑的脸。仙君殿下心中柔情无限,弯下腰轻啄瑶山的唇瓣。令人惊喜的是,瑶山在无意之中似乎记得这种温热舒适的感觉,给予了亓涯暖心的回应。 就是这样的回应,险些让仙君殿下起不来身。 只是…… 门口巨大的动静唤回了亓涯的神志,他抬手抚摸着瑶山的脸颊,将自己的额头轻触瑶山的额头,低叹道:“以后,不要再遇见我了。” 最后,亓涯又导出一股神力,小心地喂给了瑶山后,转身离开了随香洞。 洞府外,脸色惨白的芷螺看到仙君殿下出来,整个人如被雷电劈中一般颤抖了一下,脆弱而愤怒地望着仙君殿下。 亓涯一眼就看到了那块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大石头。他记得这是瑶山趴着晒太阳的石头,于是抬手将其恢复成了原状。 “什么事?” 如此冷漠的神态,丝毫不将自己的心意放在眼里。以前芷螺满心爱意只觉得他公正无私,可目睹了刚才一幕,只觉得绝情。她几乎要恨上仙君殿下了。 芷螺抖着声音道:“殿下已有一天一夜不曾回重天境,许多事情都等着殿下做主。我,我是来请殿下回去的。” 亓涯嗯了一声,神情并无多大起伏,道了一声:“回去吧。” 看到这里的常棣只觉得怪异无比。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在常棣还没有成仙的时候,他侍奉的君主曾十分宠爱一个女人,却因为这女子的平民身份不得封妃。皇帝做事随心所欲,就在都城内置办了一所住宅,日日临幸。甚至为此误了重要的朝会。 然后常棣就带着文武重臣,跑到那所住宅门口,山呼:“请陛下上朝。” 而他曾经的君主被人从屋内叫出来,看到跪了一地的臣子,也是这样语气毫无起伏的,冷淡地说了一声:“回去吧。” 如果妙仪没有提醒过他,仙君乃是仙君而非人间君王的话。刚才,常棣几乎就要将仙君殿下和那个皇帝联系在一起了。 而在常棣为人的那段时光里,最后那个女人因为试图从皇帝这里为自己的父亲谋取一个官职,被皇帝所厌恶不再光顾。随后便被宫中嫉妒的妃子们派人给绞死了。 那么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瑶山侍主的结局又是怎么样呢?常棣不敢想。无人能从仙君的脸上猜出他的计划和打算。 常棣和妙仪是仙君的仙官,现在自然是要跟在仙君身后回去的。然而尚未踏云起身,被打击得幻想破裂的芷螺还是没忍住喊出了声:“殿下!殿下到底打算处置瑶山侍主?!” “处置?”亓涯皱眉,他十分不喜欢芷螺用这个词来形容瑶山。 芷螺抽搐着面皮冷笑着,或者说是维持着自己的体面,冷汗从她的鬓发里淌下来:“是啊,瑶山侍主处处推拒情劫考验,耽误殿下继神大事。难道殿下不处置他吗?” 亓涯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芷螺已经被私欲蒙蔽的眼睛,看得芷螺支撑不住直接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唬得她宫里的仙官们也赶紧跪下了。 “芷螺,我记得你仙身已有四千余年了。” “是,殿下,第四次仙魔混战我率门中弟子助殿下平乱。得功德飞升,之后便一直跟随殿下。” 第四次仙魔混战,魔族狂犯人间境,芷螺与同门应对魔物。在即将力竭不支的时候,仙君殿下率领天界武将下界解开了玄门宗快灭门的危机。在那战场上,仙君威风凛凛,浩气清英。芷螺对他一见钟情,从此难忘。 她是一个很有天分的人,不过是一千余年就从一个普通的正仙晋升为了八重天仙奉,牢牢占据了仙君殿下左右手的位置,叫人羡艳不已。 “四千余年……”亓涯忽然问了一句,“为何这四千余年你的修为没有多大的长进?” 这话实在过分到有些恶毒了,常棣和妙仪听了都觉得殿下太狠了。芷螺仙奉为了维护殿下您的威仪,日夜劳心,鞠躬尽瘁。现在你既然问别人怎么修为没长进。人家没长进是为了谁啊! 可这话一出,二人又觉得不对。 芷螺仙奉虽然一心追随仙君殿下,但也的确没少给自己和自己的师门谋取好处。现在玄门宗上来的弟子占据仙界这么大的势力,和芷螺仙奉是直接相关的。而当其他仙人提起芷螺仙奉那种敬重和害怕,听说可以和彤华宫扯上关系的兴奋和默算,也是她威慑重天的表现。 常棣曾虽然对芷螺的熊罴之力,权尊势重有担忧和不满。但觉得她至少一心效忠殿下,又觉得是殿下器重仙奉便不曾多言。但自从上次被妙仪几个一点,他忽然意识到其中关窍。那就是殿下其实不在乎到底谁占据了仙界的势力。 那么仙君殿下是为了什么,对芷螺或者对其他两位仙奉如此看重的呢?难道真的是因为欣赏他们的天赋吗?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得亓涯说:“你天赋极高,这些年却不见长进,实在浪费天资。我上次与你说,要你多加修炼的话,难道你不曾听?” 芷螺只觉得现在这个场面真是荒唐极了,她嘴里发干,然后发苦,苦得她能呕出一颗心来。可即便如此,芷螺也觉得仙君看不到。 “既然仙君殿下要我修炼,我自是要修炼的……”芷螺满脸惶惶,一股傲气支撑她不要倒下,“只是杂事众多,修炼起来我也会分心。还请殿下允许我辞去仙奉一职。” 亓涯想了想,道:“可以,你手中的事情交给常棣他们。你还是在彤华宫中修炼吧。” 仙官们都愣了,万万没想到仙君竟然答应了!谁都看出来芷螺仙奉这是以退为进。她修炼是要的,但让她不做仙奉,怎么可能?! 可是殿下竟然答应了,答应了!难道仙奉大人已经失去了殿下的信任?!要被夺权了?! 常棣呆呆的,忽然一个激灵,扯住旁边妙仪的袖子问:“殿下是认真的?!” 妙仪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自然是认真的。” 此处所问,问的当然不是殿下是不是要夺权削职。而是问仙君殿下是认真地要芷螺仙奉去修炼。如果不是芷螺心生意气,赌气任性,自作聪明地想要试一试自己在仙君心中的分量,亓涯仙君根本不会提出要芷螺辞去仙奉这一茬。 妙仪说:“仙君殿下也经常教导我们,即便是俗务缠身,也不要忘记修炼。你以为殿下这话,只是为了面子说说的吗?” “可是,可是……”常棣可是了半天没可是出来。 光明宫十二仙官得殿下的教导,从来不会停下自己的修炼。常棣一直觉得这是仙君标准严苛,不准手下不如人的缘故。哪里想到殿下是真的在关心他们的修行啊! 真是谁也说不上来,到底谁可笑,谁荒唐了。 然而这一点常棣能意识到,妙仪心思玲珑自然知道,但现在被打击得身心俱裂的芷螺仙奉并不知道啊。 28.蝉蜕长生 “大人, 难道我们真的就这样坐以待毙吗?”彤华宫仙官郁苹请示着从瑶山回来之后就精神不振的芷螺。 芷螺此时不点娥眉,发疏鬓散, 一副受了极大打击的样子。听到这话, 她厉眼一瞪:“怎么,你也来看我的笑话?” “下官不敢!下官是大人一手提拔上来的, 怎么会做出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郁苹忙表忠心, 上前一步忧虑道:“只是,下官觉得不能让事态再这样恶化下去。现在外面……可是什么话都在传啊。大人,我们最起码要做点什么, 安一安同门的心。” 郁苹也是玄门宗弟子, 跟随芷螺很久了。自那日从瑶山归来, 芷螺仙奉被仙君殿下勒令在彤华宫内修行, 然后仙奉之位被停的消息不胫而走。 玄门一系的人自然是大惊失色,慌乱无比;而平时被玄门一系压得抬不起头的其他门派自然是幸灾乐祸,弹冠相庆。重天的势力变化在仙人们的奔走相告之中, 不到一日就传遍了整个重天。而之后上报事物的仙官发现彤华宫闭门不理事,其他事宜皆都往光明宫而去——也就坐实了这个传言。 对芷螺失势的猜测无非是围绕着封仙大典展开的。不过众仙也觉得芷螺还没失宠,毕竟她还是在彤华宫内, 没有被要求迁出去。 但这已经足够引起玄门势力的恐慌了, 不到半月上门来求见的人络绎不绝。他们不相信芷螺就这么甘愿认输,也需要这位前仙奉大人的指示。虎落平阳被犬欺, 此时不叫玄门势力跟着一起崩溃才是要紧中的要紧。 不过, 经历了情伤的芷螺皆都不见。她把自己关在彤华宫内, 郁愤难安。最后郁苹为首的仙官们看不下去, 便站出来劝诫芷螺莫要如此萎靡不振,不可叫人看了笑话。 “笑话,哼,”芷螺握紧了拳头,尖尖的指甲刺进肉里,“难道我还不够笑话吗!” 她一声咆哮,如一个失宠的妃子直接砸了手边的摆件。郁苹看着那件别人孝敬上来的百宝雕像在自己脚边炸开,他稳了稳心神道:“大人,此一时收敛不过是卧薪尝胆。仙君殿下终会看见大人的忠心和能力,重新重用大人。但是,大人不能叫别人觉得您是真的失宠了。” 他顿了一顿,上前道:“现在这些流言只是在重天之间,如果有心人将之传到了下界去……” 那样的损害可是不小。特别是那些供奉着玄门宗的皇室们若听说这件事,去掉大头供奉,玄门宗可就维持不下去了。 听到这话的芷螺眸光暗了暗,咬牙道:“我两次吃亏皆与那瑶山侍主有关……” 郁苹说:“关于此事,下官倒有一个消息,想来大人会感兴趣。” · · 苍庐山,玄门宗境内。 这苍庐山因状似香炉,满山苍绿如黑而得名。连绵数百山头都是玄门宗的势力范围。其之实力强大,连带着苍庐山所在国家都比别的国家强上许多。 只不过近两个多月前天界封仙大典的出错,让整个玄门宗都陷入了打击之中。虽然掌门长老们都竭力隐瞒了这件事,但还是有隐隐消息流传在了修仙道门之中。 卢文栋作为仅剩下几个幸存者,在回来之后更是受到了师门的无限爱护。他的师父庆祥长老在无人的时候已经不知大呼过几回幸运了。至少比那个生死不明的弟子强上许多。 弟子回来之后,庆祥长老免不了要拉着弟子让他讲一讲当天发生的事情。玄门掌门和其他几个长老也在一边听着。虽然卢文栋说起那日之事满脸愤愤,但也与他们了解到的差不离。可见此事真是一场意外了。 庆祥长老极是疼爱卢文栋,与会结束后,他还特意和弟子走了一段。 “突逢祸事,为师也了解你的难处。既然你不想回天界,不妨就在师门里待着,散散心也好。” 卢文栋说:“多谢师父关心。只是事情也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徒儿虽有怨,但也知晓其中道理。而且天界也不是放着师弟不管,仙君殿下还特意为他去求神药。” “哦?”庆祥道,“这为师还真不知道。” “呃,因为,我……”卢文栋结结巴巴的,“因为当时我在场。” “你这孩子从小便是这样老实,师父又没有责备你什么,”庆祥摇摇头,拿拂尘敲了敲弟子的肩膀,“你说你在场?是怎么回事,可与师父说说?” 卢文栋慢慢红了脸,拿拳头掩住嘴角咳嗽了一声:“当时出了事,我气愤难当,便去一重天散心。正巧,我一个朋友在瑶山地界……” 听到瑶山一词,庆祥微讶,却是掩住神情,不漏声色地感慨:“徒儿长大了,倒是交到了几个好友。” “也,也不是好友,”卢文栋声如蚊蚋,眼角都飞上了害羞的红色。 “不是好友?”庆祥略一挑眉,故意做了一个后知后觉的表情,“那……是心上人?” 卢文栋像是一只掉入滚水锅的猴子一样跳了起来:“师父,别,你别说了!” 叫罢,他带着十分的害羞,落荒而逃了。庆祥看着这个逃跑的弟子,脸上的笑意慢慢收了起来,继而变得严肃,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慈祥模样。 卢文栋回到门派后,过得倒也逍遥,似也十分对得起自己取的仙号。只是他在苍庐山上待了没几日,便觉得有些无聊。想到离开之前,与瑶山的约定,心中倒是有一阵柔情蜜意起来。他有心邀请瑶山到门派里游玩。又觉得自己之前的请求太过突兀,实在有点唐突。 真是蠢笨! 他敲了自己一下,修书一封写了一份请帖出来。为了避嫌,他并不止邀请瑶山,还把桃渊散人贺舒元也一块儿邀请了过来。 苍庐山自然有一日千里的送信法子,请帖送出去,不等卢文栋望眼欲穿几日。这一早,他正缩在大树底下躲懒的时候,宗门弟子便笑嘻嘻地跑来禀报:“师兄,你之前叮嘱我等的人此时在山门口呢,你可要去?” 卢文栋闻言立刻跳了起来。 他一气跑到了玄门宗门口,果然见到那个窈窕的身影。卢文栋惊喜不已,喊道:“瑶山!” 瑶山见到他,也是微微一笑:“文栋,些许日子未见了。” 卢文栋害羞地捏了捏手,才发现只有瑶山一个人来了,于是问:“舒元呢?” 瑶山面上一僵,答道:“他有些事,来不了。便托我带了一些土仪过来,你莫要嫌弃。” 桃渊的主人还能带什么土仪?两个硕大的桃子,粉红鲜嫩,看上去特别好吃。 卢文栋忙接过来,嘴里说着:“不嫌弃不嫌弃,是我唐突了,突然下的帖子。等下一回,再请舒元来玩!来来,里面请。” 听他这么说,瑶山面色好了一点,胡乱点着头跟着卢文栋往苍庐山中走。 29.蝉蜕长生 为彰显门派高洁不屈的精神, 玄门在苍庐山上遍植青杉松柏。连绵树海,与瑶山巫水的烂漫大不相同, 可以说有别样风情了。同为植物, 瑶山是从不吝啬对同类的赞美的。如果是以往,就只是山门之处的风景都可以让他流连许久。 可是今天, 他一副心不在焉, 魂不守舍的样子。 卢文栋兴致勃勃地带着瑶山介绍了自己师门半天,却发现瑶山的回应总是慢一拍,便担忧起来。停下脚步, 问:“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要不要带你去歇息。” “啊, 没有!” 瑶山立刻回应, 但他眉目之间的郁结却并没有因为回答散去。卢文栋忧心忡忡地看着瑶山, 发现他面色红润,皮肤滑嫩,行动之间似乎还有浅光微动。之前瑶山就已经很好看了, 而现在可以说是更加好看了一点。 分明比之前更加精神了一些。那就不是身体上的不适,可见是心结了。 卢文栋瞧着瑶山频频出神,鼓起勇气道:“瑶山, 我们是……是朋友。你若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可以与我说。我若能帮得上忙,义不容辞!” 听到这话, 瑶山面上浮现出感动, 特别真诚地说:“谢谢你, 文栋。你……的确是帮我许多了。” 且说瑶山侍主为何如此心神恍惚, 便要从那日他从府中床榻上醒来说起了。 前晚满月当空,瑶山原本欣赏结厘草,兴致正浓,忽然便觉一阵血气上涌。他还来不及反应是什么,就觉身上烧起来,五脏六腑烫起来,丹田之内好似被人添了一把柴,点燃一个火星,烧得他三魂七魄飘了起来。 那种如被召唤一样的急切,叫瑶山一颗心蹦蹦直跳,半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正巧,此时又是花期,瑶山本来就觉得有些燥热。这样火上浇油,他的双腿就软了。 之后,便是渴。 仿佛是有一只手抓挠着肚肠,抠着嗓子一样,瑶山迷蒙之间就觉得渴。全身水分蒸干之后,他无比渴望着有一股甘霖能抚平心中的饥_渴。他伸出去抓,去抱,身上若有能探寻的地方,都向着远方去寻找救赎。 这感觉太难受了,好似自己不再是自己,只是装着什么的一躯空壳。体内之物的离去,连带着这残躯都焚化成灰了。瑶山在一片黑暗内抓心挠肺地渴,恰似一个纵身跳入了岩浆里。 如此焦渴出现得猝不及防,一下子就将瑶山击倒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叫着父神,请他来救自己。是了,在过去的时光里,都是父神救得他。只要叫了父神,他就能得救的! 随后,叫人舒缓欢心的雨润在瑶山的祈求之中一点点灌入了他的身躯,抚平了瑶山满身的焦渴与绝望。甚至连花开时分小小的遭遇都被安抚。瑶山那一颗紧缩着,褶皱的心慢慢松开了,似是吸饱了雨露,变得饱满而水润。 在如温泉一般的安抚之中,瑶山终于被从灼烧的黑暗里唤回来。已经太久没有这样舒适的感觉了。自从前两世的情劫归来,瑶山的精神一直都不怎么好。怎么修养都不能把精神养回来,回到以前那种饱满的状态。 但是现在不一样,精神上的那一点残缺竟然被舒缓到了。如干枯的河道终于有了雨水的滋润,听到那令人愉悦的流淌声。 所以瑶山不愿意放手,不愿意从当前的舒适之中脱离出去。此一刻,那种令人感动的安心是无法描述的。就好比他想念已久的父神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但这种感觉在瑶山彻底清醒之后戛然而止。因为他依稀想起来,当时他看到的人是亓涯仙君。瑶山第一反应是不信,死都不肯信!他不接受!慌乱之间,他甚至冒出一个念头:是谁都好,但不能是亓涯仙君,绝对不能是他! 方才他多陶醉在睡饱的满足感里,现在心里就有多沉重尴尬,瑶山的背上直接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能是他!不能是他!不能是他! 瑶山觉得自己的精神都要错乱了,觉得可笑又想哭,直接从床榻上摔了下来。被自己的头发糊了满脸,瑶山拉扯着,崩溃之间觉得自己身上的味道淡了。那股开花之时的浅浅香味没有了! 这一下,他是真的崩溃了。 “怎么会没有呢,怎么会没有呢!明明我的花期还没有结束!在哪里,在哪里!” 他尖叫着又仔细闻着,终于让瑶山闻到了一股极淡的余韵。这代表着他的花期没有提前结束,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混乱的记忆之中得出的这个结论,让惊慌失措的瑶山终于学会了冷静。他坐在地上,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去回想当晚发生的事情,但想到最后也不过是一个模糊的印象。只记得自己与亓涯相拥之后,那股叫他抵挡不住的焦灼一点点被压制下去。 光靠自己瞎想,得不出什么有用的结果。那晚既然是在月圆之夜下发生的事情,也只有旁观的植株们最清楚不过了。 瑶山给自己打了好几次气,才脸色铁青地走到结厘草的山坡之处。所谓疑人偷斧,瑶山看到当晚二人站着的草坡时,总觉得这草坡看着不如之前的挺立,好似被折腾过一番。没有化形得过点化的植物并没有所谓的伦理羞耻心,瑶山撑着面皮询问结厘草当晚发生的事情。 在场的结厘草那么多,争先恐后地给瑶山讲述当晚之事——毕竟瑶山是给他们带来播种希望的人。 听完结厘草们叽叽喳喳的兴奋讲述,瑶山的脸是红了又青,青了又白。首先自满月之夜已经过去三天了,而当时和他在一起的人的的确确是仙君殿下。听结厘草们说,当时仙君发现瑶山情况不对,倒没有乘人之危。 相比之下,好像还是自己先去招惹的人。 一想到这里,瑶山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发全都拔了! 太不争气了! 随后又是采撷帝流浆,又是金光的,可见是仙君殿下给自己补充的神力了。难怪自己会觉得舒适呢,瑶山叹气,那可是九重天仙君的神力啊。 “这么说,我当时神志不清,你们还想占我便宜?!” 结厘草们被瑶山一瞪,瞪得瑟瑟发抖,给自己辩解说:“因为你在开花,我们也在开花啊。” 指望一群每天就想着到外头去播种的草株知道什么叫做趁人之危。拿人的标准去要求一群刚会说点人话的草,瑶山觉得自己真是气到神志不清了。 瑶山翻了一个白眼,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愣愣地望着面前的土坡。 若按以往,他开花时除了心情起伏大一些之外,也并不会有其他什么症状。若次次都这样天翻地覆的,他哪里还能活到现在?他猜测,是突如其来的状况加重了自己身上开花时的索求之欲。至于那症状因何而起,瑶山没有一点线索。 “若说起来,仙君殿下还是被我连累的……” 瑶山自嘲了一声,却说不下去了。 叫人莫名其妙地分了神力给自己,欠了人家那么大一个人情,这可叫我怎么去还?!可是,殿下明明…… 回想着结厘草当时描述的画面,瑶山的脸是彻彻底底的红了,熟烂的红! “父神说过的啊,既然成为了人,就要学会用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啊!” 瑶山慢慢蹲下来,拿手捂住了自己滚烫的脸。此时的他心中又难过又羞耻,鼻子有些发酸,眼角有些发烫。 当年父神只是暂时驻足在瑶山地界。瑶山草陪他度过了一段悠闲时日,却因不曾与外人交流,着实天真烂漫。父神忧心他日后,便时常叮嘱瑶山:“你虽是草株,但已经化为人形。你又贪玩,总是趁我不注意溜出去。我虽不会拦你,但你总要知道一些人的规矩,才能保护好自己。” 此时瑶山懵懂,不知此意。只晓得之后父神便时常用人的标准来叮嘱自己的言行。 虽然现在看来,许多所谓的规矩不过是迂腐可笑。长大后的瑶山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但当时父神已有离开的打算,这样仓促教导瑶山,其实也只是为了让他学会自保。 而这样来来往往一段时日之后,修成人形的瑶山自然也是知道了为人的情感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那代表着七情六欲的三魂七魄自然也是完整的。有时为此喜悦,有时为此伤悲,着实不失为一种奇妙。 所以三天前的满月之夜,自己神志不清地和一个恨不得划清界限的人在这野外之地好一阵拥吻缠绵。这个事实,瑶山实在是接受不了——哪怕这个人的的确确地帮了他。 30.蝉蜕长生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瑶山趴下来, 口含一股清蕴之气将一颗青果裹住,然后掰开茱萸的嘴巴, 慢慢导喂了下去。随即如法炮制,也给青麻喂了一颗。 许是这个方法起了作用, 原本茱萸和青麻僵硬的面容恢复了少许血色。瑶山大喜, 又开始不断喂水。也不知过了多久,茱萸和青麻身上的枝叶都不再是枯黄衰败的样子, 迎着阳光变得鲜活起来。 这便是活过来了。 瑶山看到茱萸和青麻的小胸膛有了起伏的痕迹, 一直硬着的脊背一软,差点就倒下去了。亓涯仙君上前一步扶住他, 手心一阵湿润, 原来瑶山的后裳早就被冷汗浸透了。 “多谢仙君, 多谢仙君相救……”瑶山嘴中不停喃喃着, 仿佛是念着一句万能的咒语。 待那惊魂终于归位,他保持着跪姿朝着亓涯直接拜下去口中不断说着恩谢:“多谢仙君大恩大德, 多谢仙君,多谢……” 这份感谢是无比真诚的, 如果没有亓涯,瑶山的确不知道该怎么救出茱萸和青麻。杨波将人捉来后就随身携带,就算他闯进彤华宫,也找不到茱萸青麻在哪里。 亓涯看他一副恍惚模样, 将人扶住了, 柔声道:“他们还没有恢复, 不如先去我那里?” 瑶山一个激灵, 挣脱开亓涯的手说:“不必了,多谢殿下好意。两个孩子的根在瑶山,只要快点回去就能让他们醒来。不劳仙君了,我自己来就好,我自己来就好。” 他这般抗拒,亓涯眼中闪过失望,只好道:“那我送你回去。” 说着,他想去抱茱萸和青麻。未想瑶山一下扑住两个孩子,将二人抱进自己的怀里,低声道:“不,不用了,我自己来。” 亓涯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中,最后无奈地放下。看着瑶山抱起两个侍童,有些慌不择路地找着回去的路。 他在躲我。 意识到这一点的亓涯,心中的失落不好言明。只能坚持而沉默地跟在瑶山身后,意思是要送他离开。瑶山抱着两个孩子,都不看身旁的人。走到后来只有瑶山不认得路的时候,亓涯会有稍微示意,之后便是一路无话。 这样压抑沉默地走到八重天天门,瑶山转过头看着亓涯,亓涯也看着他。仙君似是有想解释的东西,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而瑶山也并不想听,他抱着两个小的不方便,只能微微欠身道:“明日封仙大典,愿殿下尽揽人才。殿下留步,在下告辞。” “瑶山……”亓涯喊了一声。 见面前人脚步一顿,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他一叹,道:“你去吧。” 瑶山不再做多留,踏起云便离开了。 · “大人……” 杨波被甩了一巴掌,脸都不敢捂,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蠢货!不过是一诈你就上套了!” 芷螺仙奉狠狠瞪着他,怒道:“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大人,大人赎罪!大人赎罪!” 芷螺狠狠地掰着自己的指甲,气不打一处来。方才亓涯仙君提到有事情要交由自己办时,芷螺是无比高兴的。一些私密阴损的事情只有身边最信任的人才会交托。仙君连座下十二仙官都不叫,偏让她来做。 那一刻,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得到了仙君的炬眼信任。 然而,这份自喜不到一会儿,她便看到仙君带的那个小吏来。虽然这个小吏低眉顺眼,露出的眼睛一点都不像瑶山侍主。可是芷螺就是觉得不对劲。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杨波就已经急着邀功了。 接着,她看到那个小吏眼光一闪,便已经来不及了。 仙君叹气让她在封仙大典后休息一阵的话,让芷螺的心都凉了。 与其说芷螺为有这样急功近利的下属恼怒,她更气亓涯仙君竟然对自己下套! 芷螺自认是不会违抗仙君的命令的。如果捉走那两个侍童的人不是自己,那她派人到瑶山去就寻不见人,回来就落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在亓涯仙君心中留下这样一个印象是芷螺仙奉十分害怕的事情。她会极力配合帮助寻找两个失踪的侍童。 而正是因为这暗手是他们做的,彤华宫就必须把人交出来——此一来一往,不过正中下怀而已。 仙君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对自己加以试探。 一想到这一点,芷螺更觉五脏俱焚,看着地上跪着的杨波更是恨不得打散了他的骨头了事! 可是,仙君并没有对自己加以指责,不过一叹。那是不是说明仙君对此事也是无奈?如此一想,芷螺忙叫人来。 “来人,去问一问,仙君今日可有什么事?” 她这话说的含糊不清,但手下人还是立刻去打听了。一问也就有了消息,来报说:“今日瑶山侍主大闹九重天天门,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仙君一拳。似是为了什么人?后来,仙君就把人接走了。” 果然如此!又是那个瑶山! 芷螺仙奉恨得直接掰断了自己的指甲! 至此,她倒是觉得亓涯方才行事便情有可原。瑶山侍主在天门口闹成那样,仙君殿下一定要有个交代。如此演一场,倒比风风火火闹个没完,最后查出来大庭广众之下闹自己一个没脸好。 虽然心中郁愤难消,但芷螺仙奉觉得仙君还是为自己着想。将那瑶山乔装一番,大概也是为了哄他吧。如此安慰了自己一番,芷螺终于略平静下来。 看着趴缩成一团杨波,她哼道:“明日随本宫去和殿下赔罪,现在,滚!” 杨波虽然不知道芷螺怎么忽然消气了,但既然已经大难不死,他才不敢想太多。嘴里不断念着谢大人饶恕,哆哆嗦嗦抖着手脚滚走了。 传说中的结厘草,生骨活肉。只要肉身不腐,魂魄完存,就可以靠之重塑肉身,从生死劫难里获得一线生机。如此神奇的草株,自然是当世仅有。所有关于结厘草的奇闻异录里,都记载着瑶山巫水地界存此神物。 可惜,说的人多,见的人少。 灯草为医仙,悬壶救世成仙,还未供职于居雍宫时,游历一重天仙山仙水,得幸见过结厘草一次。他曾经尝试过把结厘草带走。可是每每出了瑶山地界,那草便枯萎了。 如此珍贵之草,实在不忍浪费糟践。灯草虽然遗憾也只能空手离开。 这一次大典遭乱,灯草和杜仲奉命带领一众医仙救治伤员。其他人都还好说,就那一位玄门宗的弟子最是棘手。医者仁心,他与杜仲不忍就让这样一个前途无限的年轻人白白死去,于是提出要去瑶山寻找传说中的结厘草。 沧恵仙奉得知灯草的打算之后示意二人暂勿动作,然后请来了亓涯仙君。要二人在仙君面前提出去瑶山寻找结厘草的要求。 灯草自然是不解为何要劳动仙君。沧恵仙奉叹气道:“若你对世间万物都不在意,独在意一人。此时有人要越过你,去与那人交谈,你可会在意?” “自然是在意的。” 答完这句话,灯草也就懂了。便道一介散仙竟劳得九重天的仙君如此挂念,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了。只是那一句世间万物都不在意又是什么意思? 不过灯草懒得去想别人的私事,也想不通,现在救人要紧。 跟着亓涯仙君降云于瑶山,那种久违的平静安然的气氛扑面而来,这叫连天忙碌的灯草忍不住露出松快的笑容。 “殿下,我们现在是要去拜访瑶山侍主吗?” 亓涯点点头,示意灯草跟上来。 “真的?东海之滨当真有这样神奇的族群?那他们岂不是只能生活在温暖的地方?若是遇上严寒,不就成为冰雕了?” “正是,有人贪恋冰鱼的美貌,就将他们捉来。一入冬,这些冰鱼就会结冰,美若水晶。将其摆在屋中院中供人赏玩。” “一个冬季不得吃喝,岂不是饿死了?” “是,结冰的冰鱼不会冻死,但会因为没有食物饥饿而死。又因冰鱼乃是天生笑脸,所以那些捕捉之人就会哄骗不知情者,说无需供养。殊不知,这些冰鱼是带着如何的痛苦,活活饿死的。” 此时的瑶山正在听卢文栋给他讲各地的逸闻奇物。正说到一种生活在东海之滨,叫做冰鱼的神奇鱼种。天生带笑,全身水塑,因异常貌美遭人觊觎围捕。 听到冰鱼的悲惨遭遇,瑶山感慨:“只不过是因为长得好看,就被如此恶待。” “怀璧其罪,”卢文栋说道,“如果冰鱼能够选择,也宁愿会舍弃给他们遭来罪孽的美貌,选择安安稳稳过一生吧。” 31.蝉蜕长生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魔物怎么会上到八重天来! 亓涯仙君踏辇而出, 不过须臾就已经到了八重天的引门之处。原本站着等待封仙的仙人处已经是狼藉一片, 血色遍地,几个受伤的仙人被扶到一边正由人治疗着。 鲜血的气味在一派清朗之气中尤为明显,而一缕挑衅嚣张的魔气混在其中, 也十分引人不悦。 这一缕邪魔之气很是留恋欣赏清明染污,在血气之中上窜下跳。看到亓涯往这边来, 竟然还上下呼啸一番,直冲亓涯本来。仙君抬手一把捉住这缕由其主人留下的嚣张魔气, 随手一捏便捏了粉碎。 他问昌武:“如何?” 昌武示意方才在场的金甲卫回话。这金甲卫道:“是突然袭击。不过一瞬, 在场仙人就被吞吃。若不是空中泄露出一点邪气,都不能确定是何物作祟。应该是一开始就混在了人群之中。已经派人追出去了, 不过……” 这一迟疑,追出去的金甲卫便来回禀:“禀报殿下,跟丢了。” 匆匆来迟的芷螺听到这句话,面色一白。封仙大典的前后章程是她负责的。现在出了这样大的事情, 她是不肯好好休息也要好好休息了。而且她方才前头望了一眼,玄宗门的弟子们损害最重, 那十名嫡传天赋子弟, 竟然一个都没有存下来! 简直是天要负她! 这个结果在预料之中,不过亓涯还是问了一句:“方向?” 金甲卫道:“东南。” “殿下难道要亲自去?”芷螺大惊忙阻止他, “此事不敢劳动殿下,还请让下官去!” 亓涯抬手示意芷螺安静, 抬手一转, 飘散在空中的血雾便凝成一道线, 指引着东南方。那是死去的仙人还未退散的怨气,在给活人指引害死自己的凶手的方向。 亓涯道:“你们看顾好这里。” 说罢,踏云直去,只在空中留下一道金光。 血线在层层厚云之中为亓涯引路,他一路指引,一直追到了二重天和一重天之间。却在二天交界之处,血线消失,线索断链。 不见了,亓涯皱眉。四下各处远眺,发现这里和瑶山巫水起码还有极远的路程。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不放心,略作犹豫还是压下云头来到了瑶山界。 落脚的地方倒也是巧,正是当时斩杀蟒怪,救了瑶山一命的那个崖头。 他觉得自己疯了。竟千方百计的找理由,就为了到这里来见瑶山一面。现在明明该是在找不到线索,立刻赶回九重天的时候。可是他熬不住,只要往这个方向来,他的目光就会永远望着瑶山。所以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也让他能与他离得近一些。 亓涯站定,略稳了稳心神才抬起脚步。 去往随香洞的路径他当然是无比熟悉的。上次瑶山带他走过一次,亓涯就记下来了。他拨开瑶山茂盛的草木往前头去。心里想着等会儿要是见到瑶山要说什么。还是说他见不到,只能在随香洞面前站一站。 毕竟那两个小侍童的情况看着不太好,瑶山可能要一直照顾他们。 这种忐忑和期待的心情揉在一起,把亓涯一颗心揉得紧紧的。 就这样一直走到了随香洞外,亓涯还是顺利地看到了瑶山。不过并不是清醒的模样,瑶山晒着太阳,在洞府前的一块大石头上趴着睡。浅色的发盖在脸上,衬得唇红面粉,额上丹朱浅光柔柔。 只是这一幕,就已经叫亓涯觉得难得的安心。 亓涯用最轻的步伐上前去,像是一个纯真的孩子一样蹲在瑶山面前,专注地望着他。望着他浅浅的呼吸,一起一伏,连空气都因此温柔下来。 就像是看着无比珍贵的宝物。要去触碰也要斟酌准备许久。 如此专注地看了一会儿,亓涯抬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瑶山的面颊,顺着柔和的弧度滑下来。然后似为了保存手指上这一点气息,紧紧握住了指尖。 时间到了,他已不能再留。 亓涯抬手摘下左鬓的金羽一支,吹出一口气,金羽毛立刻变成一件金羽衣。仙君看着手中羽衣,犹豫了一下,还是手一翻将那华贵的金色掩去,装饰成了一件普通的衣袍,然后展开盖在了瑶山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亓涯深深又看了瑶山一会儿,方才转头驾云离开。 · “这次共有一百一十二新仙,折损九十五人,受轻伤十人,其中两人重伤尚未清醒,七人幸存。另有十四位仙人被连累,或死或伤。” 昌武仙奉报告完这次事故上的损失,将折奏合上,叹道:“天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说实话,昌武仙奉是非常不满的。他总领仙界武将,效命于亓涯仙君,封仙大典的防卫是直属他的责任。而这一次芷螺仙奉坚持以要让更多的人看到仙君封仙的威仪为由,将原本护卫的金甲卫往后调配,致使出事的时候金甲卫离中心点太远,赶到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拦截作恶的魔物。 天界安危出了问题,他便是第一责任人。就算是他把这个过失推到芷螺身上。但二人同为仙奉,级别相当。却因为不能坚守底线致使出错。他就算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昌武仙奉都是必须担责,推不出去的。 此时弥罗殿里,仙君并三位仙奉,还有直属的仙官聚在一起就为了封仙大典上发生的惨案。芷螺仙奉已经被发跣足跪在弥罗殿当中,一副请罪的模样。 另外一位仙奉,沧恵拿着一柄扇子遮住嘴角,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睛劝说:“现在说这些罪不罪的话,最是无趣了,先找到了真凶再说。芷螺你也不必如此,不妨想想大典前后有哪里不对劲。” 哪里想到芷螺十分坚持,头磕在地上,道:“请殿下责罚。” 对芷螺这样固执到有点偏执的性格,沧恵也很无奈头痛。自知说不通,只好看向亓涯:“仙君?” 亓涯原本在想其他事,闻言扫了下方一眼,说:“芷螺起来。” 可惜芷螺不应,依旧固执地跪着。亓涯便不理她了,直言道:“去查幸存的人,不管是否伤重。” 沧恵问:“殿下是觉得魔物披着仙人的皮肉混入了仙界?” 昌武道:“下官也是如此认为,若非如此,他们连重天境都进不了。” 这等魔物千方百计伪装成仙人混入天界目的何在?没有人会觉得他只是为了吃几个仙人那么简单。如果只是单纯的想借此等邪法提升自己的修为,暗中潜伏再吞杀岂不是更好。何必用这种手段,冒着被愤怒的天界追杀的后果,闹出这样一团糟出来? 在场的仙人们想到仙君赶到现场时,那一缕不知死活冲着仙君而去的魔气。那分明就是挑衅! 嘲弄仙界的人敌我不分,堂堂天庭竟然连个杀人魔都找不到。人间境的那些生灵若是知道飞升成了仙,也不过是魔物的口粮。从此只会对仙失去信心,而对魔更加的惧怕敬畏。 沧恵仙奉展开了扇子又合上,带出一缕风竟能让人听到仙界关于此事的讨论声。 亓涯看了他一眼,道:“沧恵。” 他说:“殿下,此事闹得太大,仙人们议论不绝这风声也便不会息。魔族行事素来随心所欲,这一次挑着封仙大典下手,意图险恶。若不将此魔物捉住,仙界怕是人心惶惶。” 后果严重,昌武仙奉立刻对亓涯抱拳道:“叫殿下威名受损,下官难辞其咎。还请殿下将此事交由下官处置。” “不!”一直跪着的芷螺忽然抬头,睚眦欲裂喊出声来:“此事请务必交由下官来做!那魔物害我天庭安危,损我颜面,伤我门徒!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昌武不放心在把防卫之事交给芷螺去做,而芷螺为了挽回颜面又不肯放权。两边无声争执起来。 在封仙大典之前,瑶山侍主闹了九重天门被仙君带走。然后仙君去了一趟彤华宫,随后便是彤华宫的仙官被降了仙级。彤华宫做的一点小手脚惹来仙君不喜的消息并没有瞒住。 这件事两位仙奉都在请事,交给谁来做,关系着亓涯仙君是否还信任彤华宫为首的派系,以及天界微妙的势力风向。 气氛冷凝,沧恵仙奉敛下眼皮,不做表态。各位仙官心中也都有了自己的打算。 而决定此事的亓涯仙君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出神,仿佛那手指上有极度吸引他的东西。等了稍许时候,常棣咳嗽一声,小声提醒道:“殿下?” 亓涯停下动作,嗯了一声,下令道:“此事前后交给芷螺去查。” 芷螺仙奉面露喜色,大拜称谢。彤华宫自然是无比激动的,这代表着仙君依旧是信任他们的。于是也都跪下称谢。 昌武和沧恵各自不言。谁想,仙君又道:“芷螺去吧,昌武和沧恵留下,我另有事交托。” 二人对视一眼,皆都看到彼此眼中情绪又收回,道:“是,殿下。” “我的确没有派人去你那里,”亓涯仙君望着前方解释,“这几天我都在忙封仙大典的事情……” 他犹自说了一会儿,见瑶山没有反应,大概是自己都觉得没趣。于是问:“你可知带走茱萸和青麻的仙官是谁?” “不知道。” 正是因为不知道,瑶山才那么生气的。 “自从……二世归来后,你们天天派人催,一天来一个,一天来一个……后来的仙官我都不曾见,都是茱萸和青麻出门打发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仙官带走了他们。” 瑶山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继续说:“我洞府前的草株告诉我,他们已经被带走有半年了。” 半年,他在醉酒里呼呼大睡,完全不知道自家的侍童遭遇了什么事情。一时之间,他对自己的责备和怨恨几乎要灭顶。 “他们修行时间太短了,离开瑶山会因为离根太久而枯萎……” 仿佛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梗在瑶山喉头,他用力闭了闭眼睛,站起来对着亓涯大拜下去:“方才冒犯仙君,确实是瑶山的不敬。只是还请仙君看在……” 32.蝉蜕长生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从天门到光明宫,就算是驾云也要飞好久。亓涯邀瑶山同坐车驾, 瑶山刚开始愤愤没察觉。等到了路上稍微有点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可他现在满心灼慌, 实在没有心情去考虑冒犯不冒犯的话。说到底, 九重天的繁文缛节是给他们这些正仙设下的。 我就是一个草莽野夫,管这些冒犯不冒犯作甚! 一转头看到亓涯仙君脸上刚才被自己揍出来的红印子,瑶山心中愈发烦了,愤愤的,只管看着车外飞速划过的风景。 “我的确没有派人去你那里, ”亓涯仙君望着前方解释,“这几天我都在忙封仙大典的事情……” 他犹自说了一会儿,见瑶山没有反应,大概是自己都觉得没趣。于是问:“你可知带走茱萸和青麻的仙官是谁?” “不知道。” 正是因为不知道,瑶山才那么生气的。 “自从……二世归来后,你们天天派人催,一天来一个, 一天来一个……后来的仙官我都不曾见,都是茱萸和青麻出门打发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仙官带走了他们。” 瑶山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继续说:“我洞府前的草株告诉我, 他们已经被带走有半年了。” 半年, 他在醉酒里呼呼大睡, 完全不知道自家的侍童遭遇了什么事情。一时之间, 他对自己的责备和怨恨几乎要灭顶。 “他们修行时间太短了, 离开瑶山会因为离根太久而枯萎……” 仿佛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梗在瑶山喉头,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 站起来对着亓涯大拜下去:“方才冒犯仙君,确实是瑶山的不敬。只是还请仙君看在……” 看在什么?他说不出那话来,只能无力的祈求:“还请仙君放过在下和在下的两个侍童,求殿下了。” “先不要说这些,”亓涯将他扶起来,“我会帮你把他们找回来的。” 一落地,亓涯座下凡是去过瑶山的仙官都到齐了。询问之下,都不曾在半年之内去过瑶山。毕竟神君闭关,九重天所有事务都落在仙君头上。他座下十二仙官都不得空闲。更何况封仙大典在即,他们的确没有时间往瑶山下去。 采文殿里核对了一遍仙官的出入,常棣道:“确实无人下去过,如此只能去核对之前领命去过瑶山催派过的仙官了。” “等等,”如英叫住常棣,犹豫地看了一眼亓涯和瑶山,“我倒觉得只要去找一人就可以了。” “谁?!” “……杨波。” 这名字出来,在场之人除了瑶山也都明了了。杨波仙官乃是芷螺仙奉座下侍奉的。上次替如英去了一趟瑶山,回来之后芷螺仙奉便来亓涯仙君这里告状了。 不管杨波仙官有没有去过瑶山,带走茱萸和青麻。亓涯仙君若是派人去芷螺仙奉处问话,都不合适。你无凭无据为了一个下界散仙质问自己的得力助手,忠心的支持者?这等举动未免叫人心寒,质疑亓涯仙君没有远见。 哪怕弥罗殿里大多认定是芷螺仙奉不忿瑶山不识好歹,带走了随香洞的侍童想逼瑶山就范。可是没有证据,而且从他们的立场上来说,这或许真是帮助仙君快点完成情劫的捷径。 “杨波?”瑶山疑问,“这是哪位仙官?他在何处?”他问完,发现没有人回答他,都是低头缄默不语。 虽然瑶山不知上界显贵,但见他们这样的神色也隐隐有了猜想。他心中倒没有怎么失望,只道了一声:“果然如此。” 方才还寄希望于他们,自己果然也是够蠢。 不过既然已经有了线索,倒不如自己去想办法。这浩渺天宫里,只要有草本植物在,瑶山倒也不怕寻不到人。 这般想着,瑶山就站不住了,后退一步道:“多谢各位为瑶山指点方向,告辞。” “哎呀,等等,等等,”常棣和如英跳上去,拦住了瑶山,劝说之:“侍主莫要惊慌,现在还只是猜测罢了。不如请侍主在殿中等待,等明日封仙大典结束,我们再商讨此事,如何?” 瑶山看他们围上来,立刻后退一步,无比防备地盯着二人:“明日?你们能保证明日之后我找到的不是两具尸体?” 说错话了,常棣和如英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侍主,吾等……” “不用麻烦了。” 弥罗殿的地砖仿佛烫脚,瑶山现在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里,他也不信任这群仙官。方才常棣和如英靠前挡住他去路的时候,他的脑子之中闪过一个念头:其实这群人才是带走茱萸和青麻的罪魁祸首。只为引他过来,将自己困在这里。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瑶山袖子中的鞭子差一点就挥出去了。 他在背后攥紧了手,盯着亓涯:“让我走!” 亓涯冷静地说:“你现在便是到了彤华宫也进不去,也不可能找到人,不要冲动。” 眼见着瑶山已经变成了一只受惊的兔子,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一副要拼命的样子。亓涯仙君微微叹气,冲他伸出手道:“过来吧,我带你去。” “殿下?” “仙君……” “这……” 妙仪上前一步,低声道:“殿下,这个时候去彤华宫,是否不够妥当?” 不管那边有没有把人带走,仙君众目睽睽之下询问此事,一定会拂了芷螺仙奉的面子。 仙君抬手道:“无妨。” 然后看着瑶山,伸出的手不曾放下:“来,我带你去。” 瑶山站在离他三尺之外的地方,看着他的动作,觉得有些熟悉又觉得有些难过。只是这些情绪转瞬而过,折磨着他的依旧是因为家人失踪而不能挥散的着急和愤怒。 这里最不可信的人分明就是眼前的人,但是这种境地下,瑶山发现自己竟然本能地愿意去相信他。 心里叫着别去,不要过去,可是脚却控制不住上前。瑶山一把握住亓涯的手,喊出声:“你说的,要我帮我找到他们!” “好!” 二人指尖碰触到一刹那,仙气铺云,神光缭绕,亓涯带着瑶山腾飞而起,瞬间消失在仙官面前。 众仙官目瞪口呆,常棣头上的帽子都要掉下来了,结巴着喊:“这,这是,闹什么啊!” 如英一语中的:“殿下对这个瑶山侍主也太好了吧!” 此话喊出,众仙官都倍感不妙,心想:殿下莫非还不曾从情劫之中解脱出来? 快速走出彤华宫,瑶山来不及多说什么,忙问:“附近可有阳光水源充足之地?” 亓涯并不多言,带着人就到了一处赏景的水台之处。瑶山把茱萸和青麻放在开阔的地方,摊开来晒,又凑到水台边不断拘水拍在二人的脸上。他还想给茱萸和青麻喂水喝,奈何两个小的嘴巴紧闭,一点儿都喂不进去。 瑶山眼里发酸却不掉泪,只埋头不停的动作,能喂进去一点是一点。 最后他似是想起什么,忙把头上的帽子掀了,随手摘了头上的两粒青果下来。他从来都没这么庆幸自己这种不修叶果的习惯。 瑶山趴下来,口含一股清蕴之气将一颗青果裹住,然后掰开茱萸的嘴巴,慢慢导喂了下去。随即如法炮制,也给青麻喂了一颗。 许是这个方法起了作用,原本茱萸和青麻僵硬的面容恢复了少许血色。瑶山大喜,又开始不断喂水。也不知过了多久,茱萸和青麻身上的枝叶都不再是枯黄衰败的样子,迎着阳光变得鲜活起来。 这便是活过来了。 瑶山看到茱萸和青麻的小胸膛有了起伏的痕迹,一直硬着的脊背一软,差点就倒下去了。亓涯仙君上前一步扶住他,手心一阵湿润,原来瑶山的后裳早就被冷汗浸透了。 “多谢仙君,多谢仙君相救……”瑶山嘴中不停喃喃着,仿佛是念着一句万能的咒语。 待那惊魂终于归位,他保持着跪姿朝着亓涯直接拜下去口中不断说着恩谢:“多谢仙君大恩大德,多谢仙君,多谢……” 这份感谢是无比真诚的,如果没有亓涯,瑶山的确不知道该怎么救出茱萸和青麻。杨波将人捉来后就随身携带,就算他闯进彤华宫,也找不到茱萸青麻在哪里。 亓涯看他一副恍惚模样,将人扶住了,柔声道:“他们还没有恢复,不如先去我那里?” 瑶山一个激灵,挣脱开亓涯的手说:“不必了,多谢殿下好意。两个孩子的根在瑶山,只要快点回去就能让他们醒来。不劳仙君了,我自己来就好,我自己来就好。” 他这般抗拒,亓涯眼中闪过失望,只好道:“那我送你回去。” 说着,他想去抱茱萸和青麻。未想瑶山一下扑住两个孩子,将二人抱进自己的怀里,低声道:“不,不用了,我自己来。” 亓涯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中,最后无奈地放下。看着瑶山抱起两个侍童,有些慌不择路地找着回去的路。 他在躲我。 意识到这一点的亓涯,心中的失落不好言明。只能坚持而沉默地跟在瑶山身后,意思是要送他离开。瑶山抱着两个孩子,都不看身旁的人。走到后来只有瑶山不认得路的时候,亓涯会有稍微示意,之后便是一路无话。 33.蝉蜕长生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这一句太阳下山了, 可终于是把他那颗贪睡的魂儿给叫回来了。瑶山哼了一声, 摆动了一下睡僵的手脚,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卢文栋带着些许羞意的脸。 卢文栋见瑶山看向自己,不好意思地退了一步,说:“太阳要下山了,趴在这里容易着凉的。” 瑶山对他点点头,发现了身上的衣袍, 心中疑惑这衣服是哪里来的。再看卢文栋目光闪烁,混合着些许羞赧, 便以为是他给自己披上的。他收起衣服站起来,对卢文栋温柔笑道:“多谢你叫醒我。” “不,不用,”卢文栋摆摆手,“我刚好经过这里,就过来看一看。想不到运气这么好, 就找到你了。” 瑶山哦了一声, 又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这两日不是封仙大典吗?” 卢文栋苦笑一声:“唉, 封仙大典……出事了。” 出事了?瑶山一愣。 自己刚祝仙君殿下可以尽揽人才, 这封仙大典就出事了。 莫非我是一张乌鸦嘴? “侍主?” “哦, 抱歉,”瑶山回过神来,歉意道:“乍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反应不过来。我们里面说话吧。” 卢文栋点点头:“侍主请。” 茱萸和青麻还没有醒, 瑶山只能自己一个人招待客人。奉上了灵泉水, 瑶山请卢文栋坐下详说。 “唉, 也是无妄之灾。原本我和师兄弟都在八重天的引门处等待,只管到了时辰就可以封仙了。我闲着无聊,刚想转头和身后的师兄说话。哪里想到眼前一黑,原本站在我身后的仙僚们全都不见了。再一看,地上空中全都是血……” 瑶山啊了一声,面露惊讶。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旁边的人叫有魔物,然后便是金甲卫把前后都围了起来。之后仙奉仙官都来了,听说仙君也来了。还有受伤的人也被带下去疗伤。” “卢兄可无事?”瑶山关切地问。 触及到瑶山的目光,卢文栋有些不自在地嗯了两声:“我,我没事,我什么都没看清呢,哪里会有事。” “那便好,可惜出了这样的事情封仙大典也办不成了。” “何尝不是?我也不愿留在八重天,就干脆下界来。等什么时候妥当了,我再回去。” “自然如此,”瑶山点点头,立刻安慰说:“以亓涯仙君之威,一定能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公道,”卢文栋苦笑一声,也不知是嘲还是悲,“这公道还不如不还呢。” 听出他话中有别意,瑶山收轻声音问:“怎么了?” 卢文栋沉默了一会儿,再说出来的话已经充满了怨愤! “我师门伤亡最为惨重,近乎死绝!便是幸存下来的,也是……我一个师弟被咬没了半边身子,只能吊着魂,苟延残喘的等着续命。谁想到,谁想到!” 他怒恨交加说不下去,瑶山默默将水杯推递过去。卢文栋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情绪道:“谁想到他们竟然污蔑我师弟是被魔物附身。魔物借他进入天界,害死了其他仙人!” 卢文栋气得浑身发抖:“分明是他们仙魔不辨,封仙大典纰漏尽出,竟把这责任丢在我那无辜师弟身上。我想要争辩,竟被训斥推开。如今,我那可怜的师弟被带走,生死不明……” 同门被冤枉带走,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卢文栋当时好是抗争了一番,依旧没能阻止上仙的铁面无情。然后在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之带着满心的愤恨离开了。 听了他的遭遇,瑶山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沉默陪坐。卢文栋低着头,吸了一下鼻子抬起头说:“最叫我想不通的不是这个。” “那是?” “我想不通为何先祖不愿庇佑同门!师弟伤的那样重,她说带走便带走,丝毫不怜惜晚辈!吾等……我这心……难道她成了仙便忘了自己也是身出玄宗门,若无师门栽培也成不了九重天高高在上的仙!” 听到这一番激愤,瑶山也知卢文栋现在在气头上了。但他此时如此愤怒,瑶山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顺着他的话头问:“不知……令先祖是?” 卢文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道:“正是八重天的芷螺仙奉。听说她是奉了亓涯仙君的命令来调查这件事。想不到这些上仙……如此冷酷无情。我都不知成仙有何价值了。” 听到是芷螺仙奉,瑶山也不说话了。 这姑娘分明是喜欢亓涯仙君喜欢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为了她的仙君,丝毫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封仙大典出了这样的事,她大义灭亲,草木皆兵简直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 鉴于芷螺仙奉给自己添的麻烦不少,瑶山对卢文栋师兄弟的遭遇可以说非常同情了。于是道:“你既然来了这里,不妨在我这里留几日?散散心,解解闷都好。或者,咱们去找舒元喝酒去?” 发生这样的事情,瑶山确实意外。他看卢文栋此时神情恹恹,便知一番宣泄后,他依旧心情不佳。于是便有意安慰他几句,邀请他在瑶山留下散散心,又或者一起找好友玩乐。 卢文栋也不推辞,站起来一拜说:“恭敬不如从命,谢侍主收留。” “我可没有收留你,”瑶山替他续了一杯水,“只是你之前说过,想要遨游四海。不若就从我这瑶山开始?我自认此处的风景还是能入眼的。” “想不到这等期望开始的竟如此仓促。我尚有遨游的机会,可惜了我那些师兄弟,一朝得到如今却是惨死在魔物手下!” 卢文栋极是愤恨,狠狠一拍桌子! 瑶山想了想,也觉此事甚为悲惨可惜,只能尽力安慰他说:“魔物闯入八重天,此事上界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既然仙君都到场了,他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卢文栋并不相信这话,沉默一晌,低头一叹:“那些师兄弟本来会是要替他效忠的。如今失去助力,又损了颜面。若换做是我,也要将这些损害我权威的魔物给斩杀了!” 听卢文栋这口中许多怨愤,倒像是冲着亓涯仙君去的。 瑶山眨了眨眼睛,心里觉得亓涯也不是那种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去决断对错的人。毕竟自己做过那么多冒犯他的事,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揍了他一拳,亓涯都没把自己怎么样。还说话算话帮自己找到了茱萸和青麻。 并非是那等不怜惜弱小之人。 说起来,我好想还没有与他道过歉……瑶山垂下羽睫暗想。 不过正在这个当口,说这些话有些跑题也无关紧要。毕竟此事之中受伤的并非自己,而是卢文栋,实在不用多说自己如何,否则听上去倒有些像炫耀自己和亓涯仙君不一样的关系——而这正是瑶山最避之不及的东西。 34.蝉蜕长生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可是那个声音很坚持,一直在叫他。从最开始的侍主, 变成:“瑶山, 瑶山, 快醒醒。太阳下山了, 莫再睡了。” 这一句太阳下山了,可终于是把他那颗贪睡的魂儿给叫回来了。瑶山哼了一声,摆动了一下睡僵的手脚,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卢文栋带着些许羞意的脸。 卢文栋见瑶山看向自己,不好意思地退了一步, 说:“太阳要下山了, 趴在这里容易着凉的。” 瑶山对他点点头,发现了身上的衣袍,心中疑惑这衣服是哪里来的。再看卢文栋目光闪烁,混合着些许羞赧,便以为是他给自己披上的。他收起衣服站起来,对卢文栋温柔笑道:“多谢你叫醒我。” “不, 不用,”卢文栋摆摆手, “我刚好经过这里, 就过来看一看。想不到运气这么好, 就找到你了。” 瑶山哦了一声,又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这两日不是封仙大典吗?” 卢文栋苦笑一声:“唉, 封仙大典……出事了。” 出事了?瑶山一愣。 自己刚祝仙君殿下可以尽揽人才, 这封仙大典就出事了。 莫非我是一张乌鸦嘴? “侍主?” “哦, 抱歉,”瑶山回过神来,歉意道:“乍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反应不过来。我们里面说话吧。” 卢文栋点点头:“侍主请。” 茱萸和青麻还没有醒,瑶山只能自己一个人招待客人。奉上了灵泉水,瑶山请卢文栋坐下详说。 “唉,也是无妄之灾。原本我和师兄弟都在八重天的引门处等待,只管到了时辰就可以封仙了。我闲着无聊,刚想转头和身后的师兄说话。哪里想到眼前一黑,原本站在我身后的仙僚们全都不见了。再一看,地上空中全都是血……” 瑶山啊了一声,面露惊讶。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旁边的人叫有魔物,然后便是金甲卫把前后都围了起来。之后仙奉仙官都来了,听说仙君也来了。还有受伤的人也被带下去疗伤。” “卢兄可无事?”瑶山关切地问。 触及到瑶山的目光,卢文栋有些不自在地嗯了两声:“我,我没事,我什么都没看清呢,哪里会有事。” “那便好,可惜出了这样的事情封仙大典也办不成了。” “何尝不是?我也不愿留在八重天,就干脆下界来。等什么时候妥当了,我再回去。” “自然如此,”瑶山点点头,立刻安慰说:“以亓涯仙君之威,一定能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公道,”卢文栋苦笑一声,也不知是嘲还是悲,“这公道还不如不还呢。” 听出他话中有别意,瑶山收轻声音问:“怎么了?” 卢文栋沉默了一会儿,再说出来的话已经充满了怨愤! “我师门伤亡最为惨重,近乎死绝!便是幸存下来的,也是……我一个师弟被咬没了半边身子,只能吊着魂,苟延残喘的等着续命。谁想到,谁想到!” 他怒恨交加说不下去,瑶山默默将水杯推递过去。卢文栋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情绪道:“谁想到他们竟然污蔑我师弟是被魔物附身。魔物借他进入天界,害死了其他仙人!” 卢文栋气得浑身发抖:“分明是他们仙魔不辨,封仙大典纰漏尽出,竟把这责任丢在我那无辜师弟身上。我想要争辩,竟被训斥推开。如今,我那可怜的师弟被带走,生死不明……” 同门被冤枉带走,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卢文栋当时好是抗争了一番,依旧没能阻止上仙的铁面无情。然后在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之带着满心的愤恨离开了。 听了他的遭遇,瑶山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沉默陪坐。卢文栋低着头,吸了一下鼻子抬起头说:“最叫我想不通的不是这个。” “那是?” “我想不通为何先祖不愿庇佑同门!师弟伤的那样重,她说带走便带走,丝毫不怜惜晚辈!吾等……我这心……难道她成了仙便忘了自己也是身出玄宗门,若无师门栽培也成不了九重天高高在上的仙!” 听到这一番激愤,瑶山也知卢文栋现在在气头上了。但他此时如此愤怒,瑶山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顺着他的话头问:“不知……令先祖是?” 卢文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道:“正是八重天的芷螺仙奉。听说她是奉了亓涯仙君的命令来调查这件事。想不到这些上仙……如此冷酷无情。我都不知成仙有何价值了。” 听到是芷螺仙奉,瑶山也不说话了。 这姑娘分明是喜欢亓涯仙君喜欢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为了她的仙君,丝毫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封仙大典出了这样的事,她大义灭亲,草木皆兵简直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 鉴于芷螺仙奉给自己添的麻烦不少,瑶山对卢文栋师兄弟的遭遇可以说非常同情了。于是道:“你既然来了这里,不妨在我这里留几日?散散心,解解闷都好。或者,咱们去找舒元喝酒去?” 发生这样的事情,瑶山确实意外。他看卢文栋此时神情恹恹,便知一番宣泄后,他依旧心情不佳。于是便有意安慰他几句,邀请他在瑶山留下散散心,又或者一起找好友玩乐。 卢文栋也不推辞,站起来一拜说:“恭敬不如从命,谢侍主收留。” “我可没有收留你,”瑶山替他续了一杯水,“只是你之前说过,想要遨游四海。不若就从我这瑶山开始?我自认此处的风景还是能入眼的。” “想不到这等期望开始的竟如此仓促。我尚有遨游的机会,可惜了我那些师兄弟,一朝得到如今却是惨死在魔物手下!” 卢文栋极是愤恨,狠狠一拍桌子! 瑶山想了想,也觉此事甚为悲惨可惜,只能尽力安慰他说:“魔物闯入八重天,此事上界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既然仙君都到场了,他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卢文栋并不相信这话,沉默一晌,低头一叹:“那些师兄弟本来会是要替他效忠的。如今失去助力,又损了颜面。若换做是我,也要将这些损害我权威的魔物给斩杀了!” 听卢文栋这口中许多怨愤,倒像是冲着亓涯仙君去的。 瑶山眨了眨眼睛,心里觉得亓涯也不是那种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去决断对错的人。毕竟自己做过那么多冒犯他的事,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揍了他一拳,亓涯都没把自己怎么样。还说话算话帮自己找到了茱萸和青麻。 并非是那等不怜惜弱小之人。 说起来,我好想还没有与他道过歉……瑶山垂下羽睫暗想。 不过正在这个当口,说这些话有些跑题也无关紧要。毕竟此事之中受伤的并非自己,而是卢文栋,实在不用多说自己如何,否则听上去倒有些像炫耀自己和亓涯仙君不一样的关系——而这正是瑶山最避之不及的东西。 没头没脑的胡思乱想一番,瑶山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摇走,再一次说:“卢兄便在这里留两日,我带你去看看瑶山的好风景。” 卢文栋大约真是对上界有些心灰意冷,垂着头默然应下,不多说话。瑶山照顾他的情绪,将空间留给他一个人待着,自己走到后头去了。 方才身上那件衣袍他随意放在石台上,现在他捡起来预备收好。瑶山拿着这袍子,心道:自父神去后,除了茱萸青麻便也无人顾我冷暖。卢兄这一举,叫人心中倒也有一二分暖意。若要找真心人,便要找这般会关怀人的才好。二人彼此体贴,方才不生怨怼。 想到这里,瑶山笑了笑:“若叫父神知道,他会不会夸我一二句?” 记忆之中,他总记得父神说过自己调皮爱闹,倒不曾夸过自己会关怀人。然而,父神离开这么久,是否想过被留在瑶山的自己也终于从胡闹样子知道要关怀自己,要关怀他人了。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想这些作甚。” 瑶山一叹,将手里的袍子放进柜子里,就像是收起一摞散落的记忆一样。 这一缕邪魔之气很是留恋欣赏清明染污,在血气之中上窜下跳。看到亓涯往这边来,竟然还上下呼啸一番,直冲亓涯本来。仙君抬手一把捉住这缕由其主人留下的嚣张魔气,随手一捏便捏了粉碎。 他问昌武:“如何?” 昌武示意方才在场的金甲卫回话。这金甲卫道:“是突然袭击。不过一瞬,在场仙人就被吞吃。若不是空中泄露出一点邪气,都不能确定是何物作祟。应该是一开始就混在了人群之中。已经派人追出去了,不过……” 这一迟疑,追出去的金甲卫便来回禀:“禀报殿下,跟丢了。” 匆匆来迟的芷螺听到这句话,面色一白。封仙大典的前后章程是她负责的。现在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她是不肯好好休息也要好好休息了。而且她方才前头望了一眼,玄宗门的弟子们损害最重,那十名嫡传天赋子弟,竟然一个都没有存下来! 简直是天要负她! 这个结果在预料之中,不过亓涯还是问了一句:“方向?” 金甲卫道:“东南。” “殿下难道要亲自去?”芷螺大惊忙阻止他,“此事不敢劳动殿下,还请让下官去!” 亓涯抬手示意芷螺安静,抬手一转,飘散在空中的血雾便凝成一道线,指引着东南方。那是死去的仙人还未退散的怨气,在给活人指引害死自己的凶手的方向。 亓涯道:“你们看顾好这里。” 说罢,踏云直去,只在空中留下一道金光。 血线在层层厚云之中为亓涯引路,他一路指引,一直追到了二重天和一重天之间。却在二天交界之处,血线消失,线索断链。 不见了,亓涯皱眉。四下各处远眺,发现这里和瑶山巫水起码还有极远的路程。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不放心,略作犹豫还是压下云头来到了瑶山界。 落脚的地方倒也是巧,正是当时斩杀蟒怪,救了瑶山一命的那个崖头。 他觉得自己疯了。竟千方百计的找理由,就为了到这里来见瑶山一面。现在明明该是在找不到线索,立刻赶回九重天的时候。可是他熬不住,只要往这个方向来,他的目光就会永远望着瑶山。所以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也让他能与他离得近一些。 亓涯站定,略稳了稳心神才抬起脚步。 去往随香洞的路径他当然是无比熟悉的。上次瑶山带他走过一次,亓涯就记下来了。他拨开瑶山茂盛的草木往前头去。心里想着等会儿要是见到瑶山要说什么。还是说他见不到,只能在随香洞面前站一站。 毕竟那两个小侍童的情况看着不太好,瑶山可能要一直照顾他们。 这种忐忑和期待的心情揉在一起,把亓涯一颗心揉得紧紧的。 就这样一直走到了随香洞外,亓涯还是顺利地看到了瑶山。不过并不是清醒的模样,瑶山晒着太阳,在洞府前的一块大石头上趴着睡。浅色的发盖在脸上,衬得唇红面粉,额上丹朱浅光柔柔。 只是这一幕,就已经叫亓涯觉得难得的安心。 亓涯用最轻的步伐上前去,像是一个纯真的孩子一样蹲在瑶山面前,专注地望着他。望着他浅浅的呼吸,一起一伏,连空气都因此温柔下来。 就像是看着无比珍贵的宝物。要去触碰也要斟酌准备许久。 如此专注地看了一会儿,亓涯抬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瑶山的面颊,顺着柔和的弧度滑下来。然后似为了保存手指上这一点气息,紧紧握住了指尖。 时间到了,他已不能再留。 亓涯抬手摘下左鬓的金羽一支,吹出一口气,金羽毛立刻变成一件金羽衣。仙君看着手中羽衣,犹豫了一下,还是手一翻将那华贵的金色掩去,装饰成了一件普通的衣袍,然后展开盖在了瑶山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亓涯深深又看了瑶山一会儿,方才转头驾云离开。 · “这次共有一百一十二新仙,折损九十五人,受轻伤十人,其中两人重伤尚未清醒,七人幸存。另有十四位仙人被连累,或死或伤。” 昌武仙奉报告完这次事故上的损失,将折奏合上,叹道:“天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说实话,昌武仙奉是非常不满的。他总领仙界武将,效命于亓涯仙君,封仙大典的防卫是直属他的责任。而这一次芷螺仙奉坚持以要让更多的人看到仙君封仙的威仪为由,将原本护卫的金甲卫往后调配,致使出事的时候金甲卫离中心点太远,赶到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拦截作恶的魔物。 天界安危出了问题,他便是第一责任人。就算是他把这个过失推到芷螺身上。但二人同为仙奉,级别相当。却因为不能坚守底线致使出错。他就算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昌武仙奉都是必须担责,推不出去的。 此时弥罗殿里,仙君并三位仙奉,还有直属的仙官聚在一起就为了封仙大典上发生的惨案。芷螺仙奉已经被发跣足跪在弥罗殿当中,一副请罪的模样。 另外一位仙奉,沧恵拿着一柄扇子遮住嘴角,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睛劝说:“现在说这些罪不罪的话,最是无趣了,先找到了真凶再说。芷螺你也不必如此,不妨想想大典前后有哪里不对劲。” 哪里想到芷螺十分坚持,头磕在地上,道:“请殿下责罚。” 对芷螺这样固执到有点偏执的性格,沧恵也很无奈头痛。自知说不通,只好看向亓涯:“仙君?” 亓涯原本在想其他事,闻言扫了下方一眼,说:“芷螺起来。” 可惜芷螺不应,依旧固执地跪着。亓涯便不理她了,直言道:“去查幸存的人,不管是否伤重。” 沧恵问:“殿下是觉得魔物披着仙人的皮肉混入了仙界?” 昌武道:“下官也是如此认为,若非如此,他们连重天境都进不了。” 这等魔物千方百计伪装成仙人混入天界目的何在?没有人会觉得他只是为了吃几个仙人那么简单。如果只是单纯的想借此等邪法提升自己的修为,暗中潜伏再吞杀岂不是更好。何必用这种手段,冒着被愤怒的天界追杀的后果,闹出这样一团糟出来? 在场的仙人们想到仙君赶到现场时,那一缕不知死活冲着仙君而去的魔气。那分明就是挑衅! 35.蝉蜕长生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瑶山还未反应过来, 只觉耳旁一道强风掠过,一个拿着剑的身影朝着蟒怪冲了上去。 那人速度极快, 一击将蟒怪打伤之后,道道要命的剑风朝着那要害而去。空中闪过数道金色的弧光,已经将蟒怪砍得鲜血淋漓。眼见着猎物就要到手, 突然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来,那蟒怪自然是愤怒无比。巨大的尾巴对着朝自己攻击挥打下去。 可惜屡屡不中! 还让那人借着尾巴的挥动, 爬过背身跳到了自己的头上。薄剑凝晖,直接朝着他的眼睛刺了下去!这一剑成功戳瞎了蟒怪的一只眼睛。如山身躯骤然摔落, 他因为疼痛满地打滚, 朝着瑶山的方向压了下来。 见状,瑶山吓得忙朝一边窜了出去。未想危机未解,蟒怪眼见着要摔下崖了也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走瑶山,尾巴一卷把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的瑶山给捉了过去。瑶山腰上一紧,差点把自己的内脏给吐出来。 那执剑的人掠步上前, 一剑戳开了蟒怪的尾巴,抱着瑶山将他往崖上一丢,自己跟着冲了下去。 瑶山忍不住尖叫:“等等!” 然而那人已经跃下山崖,消失在此处的云雾之间了。 瑶山神形狼狈,呆呆地坐在山崖上, 一下反应不过来要怎么做。正向调动崖下草木,探听情况的时候, 那人已经重新了飞上来, 停步在瑶山的面前。来人黑发黑眼, 瞳深幽幽,左鬓有金翎长羽。整个人身姿挺拔,约近八尺。周身灼光曜目,气凛凝真。 见此人手里拿着的剑上还挂着血珠,可见是到下头斩草除根去了。 瑶山整理了一下仪容站起来,朝着面前人作揖大拜下去:“多谢恩公的救命之恩!” “不必,”那人略一抬手,示意崖下,“此蟒怪身上腥邪之气甚重,若放任此处会污染瑶山生灵。我需下去净化其之邪气。你先回去吧。” 闻言,瑶山忙说:“这怎么好麻烦恩公!此事还请务必让我来。再说这里的瑶山地界,怎么说也是我的责任。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只是还请恩公带我下去,方才……被伤了腰腿,此时驾不得云。” 那人眉头略一皱,叹道:“是我的疏忽,还请侍主过来。” 瑶山靠前,道了一句冒犯,伸手抓住了恩人的衣袖。 不过显然救命恩人并不嫌弃他一身狼狈,而是直接手臂一揽,固住了瑶山的腰,然后驾云而起直往崖下而去。山风猎猎,二人在空中的身形竟不受一丝影响。 到了崖底,见那蛇已然死透,腥血流了一地,庞大的身躯压垮了许多树木。瑶山上前,略一抬手。一股青绿柔和之蕴从他手心流淌而出。此蕴温润,叫旁边的人眉头舒展开来。 青绿之蕴缓缓包裹住了蟒怪的尸体,一番流淌,蟒怪身上的腥邪之气皆都消失不见了。瑶山收回手说:“好了,我们上去吧。” “尸体难道不处置?” “生于此灭于此,万物残躯皆化土,吾等本就以此为道。让他解化于山林之间,哺还被他压垮的草木就好。” 瑶山笑笑,略一展手臂,无数草木植株伸展开来将蟒蛇的尸体裹住,沉入地下。 “原来如此,”黑发金羽的男子点点头,看向瑶山之貌,说:“先带你回去吧。” 瑶山又拜:“多谢恩公了。” 有此人驾云,没一会儿就到了随香洞府前。瑶山原本还担心与门口的仙官撞个正着,没想到那妙仪仙官竟然已经走了。他不由大松一口气,与人客气道:“还请恩公入内宽坐,我一会儿便来。” “侍主自便。” 瑶山匆匆入洞内,梳洗换装。茱萸捧着干净的衣裳进来,急道:“侍主出去一趟,怎么弄得如此狼狈!还受了伤!这可如何是好!” “也是倒霉,瑶山竟然也有邪物入侵,”瑶山狠狠一叹,借着墙边的山泉略洗脸,“伤不严重,修养几日就好了。外头是救我的人,你出去和青麻交代一声,莫要怠慢了。” 茱萸嘟着嘴说:“还用侍主说。” 他掏出一把果子,正是几日前瑶山烦躁时随手乱丢的那几颗。递到瑶山面前,他说:“以后结出的果子不要乱丢,好歹算是一点精华。” “噗,”瑶山笑了,推脱开来:“你可都丢了吧,这果子比路边的野草还不值钱呢。” 茱萸哼了一声:“都是草,何苦瞧不起草。我不丢,我要收起来。” “你收起来也没用,种不出第二个我的。” 瑶山收拾好自己,冲着原地拽小兜嘟囔的茱萸挥挥手,潇洒地往外走。 外间,男子已经落座,身前小矮桌放着清水果盘。瑶山上前一步:“吾等不兴饮茶,不过些许无用之果,自然山泉,招待不周,还请恩公不要嫌弃。” 男子抬手示意无妨。 瑶山一笑,坐到自己的椅子上道:“今日能活命,全靠恩公相救。还请恩公务必告知在下姓名,好叫瑶山时时感怀恩公之举。” 男子正坐,羽睫未垂。半晌,他道:“我叫亓涯。” 瑶山脸上的笑容一滞:“你说什么?” 男子又重复了一遍:“我叫亓涯。” “……” 瑶山放下杯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静默了一会儿,方哼笑一声:“我说呢,方才我还在奇怪,没有我的指引,恩公是如何知道我洞府何在的。原来……你是亓涯仙君啊……” 说着,他站起来又是一拜:“见过九重天仙君,瑶山方才多有失礼之处,还请仙君莫要计较。” 亓涯有些意外瑶山这样平淡的反应,“我以为你……” “仙君救我是事实,”瑶山没有疑虑地说,“我也知道仙君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如此,”亓涯点点头,也不多做拐弯抹角,直接开口:“可否请侍主告知在下,为何不肯去完成第三世的情劫。” 瑶山一叹,心道:我之前说的皆是实话,想不到上界之人竟都不信。 他说:“之前,请列位仙官回去传的话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本以为三世情劫乃是一个小忙,帮一帮也无妨。可是两世下来,我精疲力竭,心中愁苦痛哀满溢。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再去经历第三世了。” 亓涯皱眉:“那些情绪都只是你的转世,并非属于你。” “但是我感觉的到,”瑶山直言回望,“难道仙君感觉不到吗?” 仙君一阵无言,沉默少许,他道:“只是一些凡人的无端情绪,实在不必理会。” 瑶山简直要被他这个说法给逗笑了。良好的仪态维持不住,冷笑一声:“那我问仙君,这两世情劫下来,我除了得到一堆所谓无用的情绪之外,可有少许好处?你过了三世情劫,就可统领三界,可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啊。而且,劫难最终不过了悟二字。仙君经历了两世都不曾了悟,这第三世……” 他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来:“我看……不历也罢了。” 被人戳着鼻子骂悟性不佳,亓涯仙君倒也不恼,而是直白相询:“你想要什么?” 瑶山简直对他这个态度厌烦极了,指着大门说:“我要你别再来烦我!那个什么情劫我不会去的!” 说着他似是想到什么,给了亓涯一个建议:“不若我给仙君指一条明路?你随便找个愿意和你纠缠情劫的人,然后找天上司命的,地下写生死的仙官给你俩的身世结局写的凄惨一点,倒霉一点。这样一世下来,仙君想来就能堪悟,然后正神归位了。也省了你日日派人到瑶山,糟践了你们九重天仙人高贵的脚掌。” 这些气话瑶山显然是已经憋了很久了,今天面对这个正主,好是一番爆发。他也不管什么得不得罪人的话,将心中被强迫被无视的怨愤悉数倾倒了出来。 见他如此气愤难当,亓涯也知道是聊不下去了。他站起来,略一致礼:“先告辞了。” 瑶山哼道:“别再来了。” 闻言亓涯转身的脚步不由一顿,不曾回头地说:“我方才下来时,看到瑶山附近正有一股邪魔之气萦绕而来,近日怕是会有危险。你留在安全地方,不要随意乱走。” 说着他不等瑶山回应,倏忽便行至洞外,等瑶山反应过来时,人已经驾云飞出老远了。 有那么一瞬间,瑶山觉得这些魔族是冲着自己来的。 继而又觉得这个说法很可笑,安慰自己想的太多了。他又算是哪个门牌上的人物,值得这么多大魔兴师动众的。 想来魔族大概又有什么新的统领出现。新官上任三把火,就带着手下的人来耀武扬威,展现实力来了。 人间街坊之间还为一把盐几颗葱拌嘴呢,何况是神仙和妖魔这般有能耐的生灵。二者的修行路数完全不一样,哪怕是为了争夺拥趸信徒也得好好唠嗑唠嗑。 此世界构成为天九重,地九旋,外围有四十九弧道包围。每一弧道重叠接错,混沌暗生。天九重之中居住着神仙,神兽神灵。第九旋则是鬼族的地盘。人类与鸟兽还有妖族等等则居住在九重之下,九旋之上,四十九弧之中的人间境。妖族也偶尔在九重和九旋之间来回奔袭,而人类就没有这个本事了。 魔族则在四十九弧之中安生。 原本不只有四十九弧,乃是八十一弧。后来,在第一次毁天之战中,毁掉了近一半,只剩下四十九个了,魔族的生存环境变差,朝中心迁移。 自古以来,两边纷争不断。前前后后经历了五次仙魔大战。前三次的时间非常近,几乎是一千年就要打一次。后来大概是都打累了,才没有那么频繁。 最近的一次仙魔大战发生在一千多年之前,魔族出了一个大能,自称为尊。以毁天之战崩碎了太多弧道为由,要求寻找栖息之地,率领魔族大军入侵中庭。一路快打到了一重天。 祝禹神君命亓涯仙君率领仙人大军下界,把魔族从人间境重新赶回了弧道之中。然而,这份恩怨不曾了结,魔族一直跃跃欲试想要从四十九弧里往人间境和九重天入侵。 这一次有生出魔骨的魔族在瑶山附近探头探脑的,谁都不会相信他们是来旅游参观的。瑶山难得上一次天庭求个助,就发现自己好像戳中一个大麻烦。觉得苦手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 云头的妖魔白日挨了亓涯仙君一下,正对他含恨不已。夜晚来临,愈发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对着下面龇牙示威。两边正对峙着,忽然一道火球就从黑云之中砸落下来! 好狠的心,满山草植最怕这等火灾,如此动作分明就是不给瑶山生灵活路!见着那火球当面砸下,瑶山忍不住闭上眼睛。 然而那巨大的火球并没有落到瑶山里,直接砸在了亓涯仙君给整个瑶山套上的结界上,发出一声可怕的巨响!甚至在结界上冒出阵阵迷烟。那是仙气和魔气碰撞之后,互相撕扯争斗留下的余烟。眼见着一击不成,无数火球跟着砸落下来。如星体陨落,毁天灭世。 那些火球砸在保护用的结界上,将整个天空都烧成了暗红色。 瑶山抬着袖子遮挡刺目的烟火,在剧烈的爆炸声中文亓涯:“仙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声音太小了,亓涯仿佛没有听到,瑶山只好上前一步,又喊:“仙君!一直这么砸,再硬的结界也扛不住!”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样,更多更多火球砸下来,魔气迅速侵蚀着结界的表层。其中有一个似是带了毒一般,快速消解着结界的能量,然后带着恶意朝着瑶山方向砸落下来。 36.蝉蜕长生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我的确没有派人去你那里, ”亓涯仙君望着前方解释,“这几天我都在忙封仙大典的事情……” 他犹自说了一会儿, 见瑶山没有反应,大概是自己都觉得没趣。于是问:“你可知带走茱萸和青麻的仙官是谁?” “不知道。” 正是因为不知道,瑶山才那么生气的。 “自从……二世归来后, 你们天天派人催, 一天来一个, 一天来一个……后来的仙官我都不曾见, 都是茱萸和青麻出门打发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仙官带走了他们。” 瑶山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继续说:“我洞府前的草株告诉我,他们已经被带走有半年了。” 半年,他在醉酒里呼呼大睡, 完全不知道自家的侍童遭遇了什么事情。一时之间, 他对自己的责备和怨恨几乎要灭顶。 “他们修行时间太短了,离开瑶山会因为离根太久而枯萎……” 仿佛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梗在瑶山喉头,他用力闭了闭眼睛, 站起来对着亓涯大拜下去:“方才冒犯仙君, 确实是瑶山的不敬。只是还请仙君看在……” 看在什么?他说不出那话来, 只能无力的祈求:“还请仙君放过在下和在下的两个侍童, 求殿下了。” “先不要说这些,”亓涯将他扶起来, “我会帮你把他们找回来的。” 一落地, 亓涯座下凡是去过瑶山的仙官都到齐了。询问之下, 都不曾在半年之内去过瑶山。毕竟神君闭关, 九重天所有事务都落在仙君头上。他座下十二仙官都不得空闲。更何况封仙大典在即,他们的确没有时间往瑶山下去。 采文殿里核对了一遍仙官的出入,常棣道:“确实无人下去过,如此只能去核对之前领命去过瑶山催派过的仙官了。” “等等,”如英叫住常棣,犹豫地看了一眼亓涯和瑶山,“我倒觉得只要去找一人就可以了。” “谁?!” “……杨波。” 这名字出来,在场之人除了瑶山也都明了了。杨波仙官乃是芷螺仙奉座下侍奉的。上次替如英去了一趟瑶山,回来之后芷螺仙奉便来亓涯仙君这里告状了。 不管杨波仙官有没有去过瑶山,带走茱萸和青麻。亓涯仙君若是派人去芷螺仙奉处问话,都不合适。你无凭无据为了一个下界散仙质问自己的得力助手,忠心的支持者?这等举动未免叫人心寒,质疑亓涯仙君没有远见。 哪怕弥罗殿里大多认定是芷螺仙奉不忿瑶山不识好歹,带走了随香洞的侍童想逼瑶山就范。可是没有证据,而且从他们的立场上来说,这或许真是帮助仙君快点完成情劫的捷径。 “杨波?”瑶山疑问,“这是哪位仙官?他在何处?”他问完,发现没有人回答他,都是低头缄默不语。 虽然瑶山不知上界显贵,但见他们这样的神色也隐隐有了猜想。他心中倒没有怎么失望,只道了一声:“果然如此。” 方才还寄希望于他们,自己果然也是够蠢。 不过既然已经有了线索,倒不如自己去想办法。这浩渺天宫里,只要有草本植物在,瑶山倒也不怕寻不到人。 这般想着,瑶山就站不住了,后退一步道:“多谢各位为瑶山指点方向,告辞。” “哎呀,等等,等等,”常棣和如英跳上去,拦住了瑶山,劝说之:“侍主莫要惊慌,现在还只是猜测罢了。不如请侍主在殿中等待,等明日封仙大典结束,我们再商讨此事,如何?” 瑶山看他们围上来,立刻后退一步,无比防备地盯着二人:“明日?你们能保证明日之后我找到的不是两具尸体?” 说错话了,常棣和如英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侍主,吾等……” “不用麻烦了。” 弥罗殿的地砖仿佛烫脚,瑶山现在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里,他也不信任这群仙官。方才常棣和如英靠前挡住他去路的时候,他的脑子之中闪过一个念头:其实这群人才是带走茱萸和青麻的罪魁祸首。只为引他过来,将自己困在这里。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瑶山袖子中的鞭子差一点就挥出去了。 他在背后攥紧了手,盯着亓涯:“让我走!” 亓涯冷静地说:“你现在便是到了彤华宫也进不去,也不可能找到人,不要冲动。” 眼见着瑶山已经变成了一只受惊的兔子,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一副要拼命的样子。亓涯仙君微微叹气,冲他伸出手道:“过来吧,我带你去。” “殿下?” “仙君……” “这……” 妙仪上前一步,低声道:“殿下,这个时候去彤华宫,是否不够妥当?” 不管那边有没有把人带走,仙君众目睽睽之下询问此事,一定会拂了芷螺仙奉的面子。 仙君抬手道:“无妨。” 然后看着瑶山,伸出的手不曾放下:“来,我带你去。” 瑶山站在离他三尺之外的地方,看着他的动作,觉得有些熟悉又觉得有些难过。只是这些情绪转瞬而过,折磨着他的依旧是因为家人失踪而不能挥散的着急和愤怒。 这里最不可信的人分明就是眼前的人,但是这种境地下,瑶山发现自己竟然本能地愿意去相信他。 心里叫着别去,不要过去,可是脚却控制不住上前。瑶山一把握住亓涯的手,喊出声:“你说的,要我帮我找到他们!” “好!” 二人指尖碰触到一刹那,仙气铺云,神光缭绕,亓涯带着瑶山腾飞而起,瞬间消失在仙官面前。 众仙官目瞪口呆,常棣头上的帽子都要掉下来了,结巴着喊:“这,这是,闹什么啊!” 如英一语中的:“殿下对这个瑶山侍主也太好了吧!” 此话喊出,众仙官都倍感不妙,心想:殿下莫非还不曾从情劫之中解脱出来? “侍主,上界的传令仙官已经等了半天了,你真的不去见一见?”头上顶着一簇红果的茱萸站在瑶山的洞府外面,小心翼翼地往里头望,问询着。 里头榻上的一个年轻男子闻言,随手砸出来一把子不知名的野果,不耐烦地喊道:“不见不见,去他妈的,谁爱见谁见!” 茱萸将地上的野果粒捡起来揣进自己的布兜里,苦着脸说:“可是,那是九重天的仙官诶,你要是不见,会不会不敬啊。” “我已经不敬了!”那男子喊道,“有本事他进来咬我啊!” 见自家侍主这么一副样子,茱萸是真的知道这是劝不动了,只好摇着头上的红果子,委屈地说:“好吧,那我就说你病了,在休养。” 茱萸期期艾艾地出去了,瑶山侍主的另一个侍童青麻端了一杯山泉水过来,递给榻上的年轻男子,说:“侍主啊,这三世情劫才过了两世,还有一世呢。上界肯定不会让您说不干就不干的。这么拖着不是事儿,您得想个法子出来啊。” 榻上歪躺着的年轻男子乃是洞天福地瑶山地界的一方散仙,封号为瑶山侍主。他的本身乃是此处的一株瑶草,机缘巧合之下修成散仙之身。多年在瑶山逍遥度日,好不快活。可这般的快活却在两百年被打断了。 却说两百年前,上界的祝禹神君有意退位,将自己的神君之位传给座下极为看重的亓涯仙君。这亓涯仙君出类拔萃,举世无双,天地上下莫不拜服。此神意一出,无人反对。 可惜好事多磨,在奉九重天地意的日月宫祭祀占卜之后,得出结论亓涯仙君现在还不适合继承神君,回归正神之位。上界哗然,若是亓涯仙君的资历都不够,那还有谁? 此时日月宫又传出话来,说并非亓涯仙君不够优秀,而是因为九九大劫之中,他尚有一劫不曾磨砺。正有此缘由在,才阻碍了亓涯仙君的神君之路。 此处生灵皆可修仙,只要找到合适的法门坐卧行至,修行吐纳,再配以日月精华,仙丹妙药,达到延年益寿,超脱凡尘倒是不难。不过这种修成的只能称之为散仙。若想成为九重天上的正统仙人,需历经九九劫难,炼骨洗髓,方可成之。 历经的劫难越多,这仙身也就越完整。 作为上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亓涯仙君自然是历经考验了。众人听说不过还有一劫,皆道不难。便问是何劫数。那日月宫中传出话来:“乃是还有一劫未应,不过?” 这问一个才说一个的作风可真是磨死个人了,皆急:“是什么啊!不过什么啊!” “仙君不曾应的劫难乃是情劫。而因为仙君修得正果已久,又有常人万万不可及之能。这最后的劫难嘛,便也多一些,难一些。需得历经三世,方可有正神归属。” “说来说去,竟然是个情劫。” “你莫要小看这个情劫,多少人栽倒在这上头。” “既然修仙,当然要斩断凡尘。” “我还以为是个什么玩意儿呢,情劫于仙君来说,不过小意思吧。” “若是没记错,这情劫得要同时历劫之人吧?是谁这般有幸与仙君历情劫?” “嗨哟,你这可真敏锐。这消息传出去,只怕天地上下莫管男女都要疯了吧。” 消息传来,天庭议事的天罡殿里莫不是猜测议论纷纷。而亓涯仙君作为当事之人,并没有太多的激动异像,只问何时,何地,何人? 磨磨蹭蹭的日月宫又开始一通占卜算运,终于说:“与仙君有三世情劫的人正是一重天洞天福地之一,瑶山地界的瑶山侍主。” “瑶山侍主?那是谁?” “一重天,不过是一方散仙罢了。” “何来的运气,竟是与亓涯仙君有情劫之缘。”“什么?三世都是他?我不服!” “瑶山侍主……瑶山侍主……啊!我知道啊!” 殿上一位仙人的惊呼,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他立刻道:“瑶山侍主,就是那个啊!传说父神当年经过瑶山,看到那里风景秀美,便心生留恋之情。据说瑶山有神草,柔情温婉,父神尤为喜爱。于是赐下三滴神血,助其成型!就是他啊!” 此言一出,众仙纷纷恍然:“原来就是他!” 随后皆也叹息,此散仙的运气果真是好。有父神相助,还能与亓涯仙君有一段渊源。日后凭着这一份交情,谋取一二分好处也是可得的。 殿上众仙多对瑶山取羡慕之意,而亓涯仙君却是一言不发。之后祝禹神君特问仙君之意,问他可愿意立刻开启情劫。仙君不过思量一瞬,便也答应下来。既然已经找到了对象,上界也不耽误,立刻降了旨意下去,召瑶山上界,为亓涯下界历经情劫,感悟昭明做起准备来了。 37.蝉蜕长生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常棣目瞪口呆,用一种莫非你也病了的眼神疑惑地看着妙仪。另一名名叫素衣的女仙官说:“常棣你也是关心则乱了, 殿下此举大约是有深意。” “我是什么深意都没看出来, ”徵羽耿直道, “我看殿下就是那个什么……” 旁边的如英接上话:“色令智昏。” 其余十一人:“!!!???” “不是吧……”常棣的脸色青青红红白白紫紫,“不应该啊,不能啊!” 妙仪按住他说:“殿下不是昏聩之人,你别激动。” 衔巫分析道:“殿下或许是在施恩。找到两个小侍童不是难事, 甚至交由我们去办也可。他亲自出手,瑶山侍主必然会对殿下心怀感激。到时候,说不准第三世就成了。” 众人皆道此言有理,都十分乐意相信并只肯相信这个说法。 妙仪看着同僚们一副都找到真相的样子, 不由望天一叹:第三世情劫吗?谁知道这第三世情劫是不是已经开始了呢? · 亓涯带着瑶山直入云霄,从九重天拨开万千浩渺星尘层云, 在亘古的宇宙中穿游。翱翔沉浮在天际的感觉让瑶山觉得非常安心。他分明是落根于地的草株, 可是却极爱这种在空中逍遥自在的感觉。 看着一条星河浮沉着从他的手边淌过, 在瑰丽的深色夜空中流向不知名的远方,瑶山回头看带着自己的亓涯:“我们现在是去彤华宫吗?” 九重天是神君和仙君的居所,而仙奉们则居八重天。明日的封仙大典也是在八重天引门开始,最后在九重天天门祭坛处封仙。 “是, ”亓涯抬手护住瑶山的眼睛, 踏步加速,直接化作一道光影落向了八重天。 仙界景色多辽阔浩瀚, 甚显大气景象, 八重天也不例外。它与九重天唯一不同的地方, 大概就是离日月稍微远了一点,不会整日光明覆眼到了一种神圣凛然不可侵犯的地步。 落地后,瑶山感觉眼上的温柔手掌撤去,他从亓涯怀中退出,直接问:“彤华宫在何处?” 亓涯在他退出的那一刹下有意挽留,可依旧没有留住。感觉到指尖一阵桃花风,他只能藏起落寞,示意说:“与我来。” 仙君带瑶山走的这条路很开阔,却没有什么人。一直走到宫墙高耸之处,瑶山才反应过来,他们刚才到达的地方竟然是彤华宫的后方宫落。 传闻各重天之间各有通道,不准仙人们私自开辟通道。这亓涯仙君竟然直接撕开重天阻拦,落到自己想去的地方。难道天界之中权位越高的人便越可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如此,他还能对我这般和颜悦色,若说无所求,可实在叫人不愿相信。 若叫亓涯知道自己一片真诚帮助之心到瑶山这里便成了有所图谋,不知该如何叫屈。不过现在他并不知瑶山如今所想,而是将他带到了彤华宫门的转角之处。 彤华宫们外车水马龙,仿佛是开了大宴一般。 原来芷螺提拔了许多玄宗门的门人在仙界供职,这次封仙大典之中除了十个精英还有许多玄宗门人成仙。人间修仙门派的斗争延续到了仙界,各个派别之间也是明争暗斗不断。 这次玄宗门上来的人最多,作为玄宗门人的派别领袖,此时正是接受众人恭贺、套近乎、牵旧情的时候。芷螺仙奉的彤华宫一边要忙着封仙大典的具体事宜,还要接受各处仙人上门应酬,看上去竟然比仙君还要忙一点。 “我们要进去吗?”瑶山问。 亓涯看着他,忽然抬手捏住瑶山发间的一朵花瓣。瑶山一愣,正要后退一步,却见亓涯手中一闪就将那枚花瓣化作一套仙官的衣服来,披在了瑶山的头上。接着抬手,又覆盖住了瑶山的眼睛。 瑶山只觉眼前一黑,一暖,忙问:“你在做什么?” 亓涯道:“你先充作仙吏,等会儿跟在我身边,不用说话。” 这是做什么?瑶山不知他有何打算,心中嘀咕了一番,还是把那套衣服给换上,然后把头发全塞进了仙吏的帽子之中。 亓涯抬手替他将一缕散发塞好,道:“随我来吧。” 瑶山只好低着头跟在亓涯后面,看着别的仙官身后的仙吏都是举着手做礼的样子,他也抬起手臂挡住了自己半张脸,弯着腰。亓涯用眼风扫了他这模样一眼,不由挑起嘴角笑了。 亓涯仙君出现在宫门前都不需要人禀报的。不过须臾,盛装的芷螺仙奉就带着座下仙官到门口来迎接了。她面上皆是喜色,跪拜道:“见过仙君!殿下怎么过来了。” “有事与你商量,”亓涯示意芷螺仙奉起身,又转手示意其他人起来。 芷螺略拜一礼,起来示意里头:“殿下,请往这边来。” 既然仙君殿下来了,其余人自然不好留在这里。过来套近乎送礼的立刻放下东西就告辞了。为了方便差遣,芷螺又叫自己的仙官都过来,随时待命。 亓涯扫了在场人一眼,道:“留下二三人便可。” 芷螺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比较重要的事情,忙道:“杨波,郁苹,祀栩留下,其余人下去吧。” 听到杨波这个名字,一直低着头的瑶山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正与芷螺仙奉回头的眼神对上。他心里一惊,克制着垂下头。可是芷螺仿佛并没有认出他,只是笑吟吟地请亓涯吩咐。 瑶山不由疑问:刚才他对我的眼睛做了什么手脚? 亓涯说:“此事有些阴损,若叫我手下人去办实在太过明显,其他的仙官我又不信任,便来找你。” 他虽然还不曾说是什么事,但话语之中的信任已经叫芷螺很是兴奋,上前一步说:“请仙君吩咐!” “我不想等了……” 此话一出,瑶山和芷螺心中皆是一惊。 “瑶山侍主时时抗拒第三世情劫,误我继神大事。可若不是自愿转世,又不能奈他何。只能想个法子逼他就范。” 仙君眼帘微阖,神情冷漠,与方才替瑶山摘花整理头发的温柔神情判若两人。或者说现在他的样子才是高高在上的无上仙君。 “我手下人来报,瑶山侍主身边并无亲友,只有洞府之中两个小侍童待若亲子。我预叫人将那两个小童捉来,以此为凭……”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杨波仙官就激动的上前一步:“殿下,请容下官禀报!” 亓涯睁开眼睛看着他:“说。” 杨波仙官满脸皆是喜色,对着芷螺一拜:“请大人屏退无关之人。” 一句无关之人,叫郁苹和祀栩面色略凝,可还是在芷螺的挥手示意下告退了。 等二人一走,杨波就道:“殿下之思,下官早已替殿下办妥!” 瑶山低着头,拢在袖子里的手握紧成全。 亓涯权做不知,问道:“何意?” “那两个侍童,下官已经替殿下捉来了!”杨波兴奋极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想不到下官有此机会能替殿下解忧。” “你说你已经捉了那两个侍童?”亓涯挑起一边眉毛,“他们在哪里?” 杨波道:“还请殿下稍候。”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葫芦,打开盖子手中一抖。两团光影落地,化作两个双眼紧闭的童子模样。茱萸和青麻被关在这个葫芦里已经有半年,无光无水,已经有一半化作了原型。 瑶山克制许久,才没让自己扑上去。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扑上去是会先抱住茱萸和青麻,还是把那个杨波给揍一顿! 亓涯看到地上两个昏迷的童子,目光深幽。好一阵后,他对芷螺道:“封仙大典之后,你便在彤华宫休息一阵吧。” 此时瑶山才注意到芷螺仙奉面容惨白,她摇晃了一下,跪下来,抖着声音拜伏道:“是,殿下。” 亓涯看了瑶山一眼,示意下方的茱萸和青麻:“带走吧。” 瑶山对他行了一礼,用最快的速度抱起了茱萸和青麻跟在了仙君身后。 杨波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口中叫着:“仙君殿下!这,这是怎么……” 可惜亓涯并不理他,而是带着瑶山离开了彤华宫。 “仙奉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等杨波问完,迎接他的就是芷螺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加了十二分的力道,杨波直接被芷螺打翻在地,吐出一口混血。 芷螺杀了他的心都有了,磨牙吮血般骂道:“你这蠢货!” 此时还不忘连着亓涯仙君一块儿揶揄:“仙君,我的话都是认真的。若有这位芷螺仙奉在,你二人一定可以上演一段感天动地,可歌可泣,流芳百世的动人传奇故事。到时候在三界流传,也是一桩美谈啊。” “放肆!”芷螺简直要恨死瑶山这张嘴了,“天意命数岂容尔等小儿随意污蔑!” 瑶山挑眉:“哦?你不想?” 芷螺一阵语塞,说想也不是,说不想也不是,咬紧了牙关不说话。 只听亓涯仙君淡淡说道:“凡人命数,无人可以左右,并不存在天地仙官写命安排的事情。” 此时他说的话,瑶山都不愿多听,只嗤笑一声:“不是安排好的?切,谁信啊。” 现在的瑶山浑身都刺,真是谁都惹不起。亓涯便与芷螺仙奉道:“你先回去吧。” “仙君,”芷螺忍不住叫了一声,又看了瑶山一眼。 瑶山感受到她厌恶又不放心的眼神,勾了勾嘴角说:“让心上人和我这个低贱的人一起走是不是特别不放心?” 被他几次三番拿着心底事捉弄嘲笑,芷螺仙奉当真是要气疯了,怒道:“仙君!今日我必教训他不可!” “完蛋了,杀人了,以大欺小了,”瑶山立刻嚷嚷起来,要多大声就多大声:“九重天的仙奉就是厉害啊!连实话都不让人说,否则就要杀人灭口了!苍天无眼啊!神君做主,神君做主!” 38.蝉蜕长生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继而又觉得这个说法很可笑, 安慰自己想的太多了。他又算是哪个门牌上的人物, 值得这么多大魔兴师动众的。 想来魔族大概又有什么新的统领出现。新官上任三把火,就带着手下的人来耀武扬威, 展现实力来了。 人间街坊之间还为一把盐几颗葱拌嘴呢, 何况是神仙和妖魔这般有能耐的生灵。二者的修行路数完全不一样,哪怕是为了争夺拥趸信徒也得好好唠嗑唠嗑。 此世界构成为天九重, 地九旋,外围有四十九弧道包围。每一弧道重叠接错, 混沌暗生。天九重之中居住着神仙,神兽神灵。第九旋则是鬼族的地盘。人类与鸟兽还有妖族等等则居住在九重之下,九旋之上,四十九弧之中的人间境。妖族也偶尔在九重和九旋之间来回奔袭, 而人类就没有这个本事了。 魔族则在四十九弧之中安生。 原本不只有四十九弧, 乃是八十一弧。后来, 在第一次毁天之战中, 毁掉了近一半,只剩下四十九个了, 魔族的生存环境变差, 朝中心迁移。 自古以来, 两边纷争不断。前前后后经历了五次仙魔大战。前三次的时间非常近, 几乎是一千年就要打一次。后来大概是都打累了, 才没有那么频繁。 最近的一次仙魔大战发生在一千多年之前, 魔族出了一个大能, 自称为尊。以毁天之战崩碎了太多弧道为由, 要求寻找栖息之地,率领魔族大军入侵中庭。一路快打到了一重天。 祝禹神君命亓涯仙君率领仙人大军下界,把魔族从人间境重新赶回了弧道之中。然而,这份恩怨不曾了结,魔族一直跃跃欲试想要从四十九弧里往人间境和九重天入侵。 这一次有生出魔骨的魔族在瑶山附近探头探脑的,谁都不会相信他们是来旅游参观的。瑶山难得上一次天庭求个助,就发现自己好像戳中一个大麻烦。觉得苦手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 云头的妖魔白日挨了亓涯仙君一下,正对他含恨不已。夜晚来临,愈发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对着下面龇牙示威。两边正对峙着,忽然一道火球就从黑云之中砸落下来! 好狠的心,满山草植最怕这等火灾,如此动作分明就是不给瑶山生灵活路!见着那火球当面砸下,瑶山忍不住闭上眼睛。 然而那巨大的火球并没有落到瑶山里,直接砸在了亓涯仙君给整个瑶山套上的结界上,发出一声可怕的巨响!甚至在结界上冒出阵阵迷烟。那是仙气和魔气碰撞之后,互相撕扯争斗留下的余烟。眼见着一击不成,无数火球跟着砸落下来。如星体陨落,毁天灭世。 那些火球砸在保护用的结界上,将整个天空都烧成了暗红色。 瑶山抬着袖子遮挡刺目的烟火,在剧烈的爆炸声中文亓涯:“仙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声音太小了,亓涯仿佛没有听到,瑶山只好上前一步,又喊:“仙君!一直这么砸,再硬的结界也扛不住!”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样,更多更多火球砸下来,魔气迅速侵蚀着结界的表层。其中有一个似是带了毒一般,快速消解着结界的能量,然后带着恶意朝着瑶山方向砸落下来。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不能瑶山反应过来,他已经被亓涯抱进了怀里。亓涯一手护着瑶山,一手抽剑对着那火球甩出一道神光,将火球打得零落。同时无数仙气散出裹住余散的火苗反手打入黑云之中。 黑云里闪起几道火光,动静停了下来。 瑶山从亓涯怀里窜出来,望着停下动作的黑云,问:“他们怎么了?” “得意忘形了,”仙君的声音淡淡,透露着一股轻薄的嘲讽之意。 看头上黑云又是一番涌动,似还有动作,亓涯道:“你留在这里。” 说着他腾云而起,直接冲到了结界之外。 与架起了结界的瑶山不一样,外头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火山的气息,实在是难闻刺鼻。亓涯仙君去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不见任何异象。想当年他身先士卒,带领仙界武将把魔族赶回了境外,也曾身临四十九弧外。 那里的环境恶劣,气候异常。此处与那等荒凉寒绝之地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他的佩剑已握在手,立云而道:“一重天不是你们放肆的地方,滚回去。” 云中发出了怪物的嘶吼声,显然是对亓涯这句话的不屑。各种怪叫混合在一起,最后组成了一句话:“哪里来的大胆小仙,竟敢坏吾等好事。” “你们到瑶山来,要做什么。” “哈哈,你这话问得实在有意思。” 一只猪头虎耳,青面獠牙的怪物从云中探出脑袋说:“瑶山既然为仙家福地,自然是宝物众多。吾等来到这里,借一二走,涨涨修为有何不可?你若识相,赶快让开!否则……哼,老子先拿你做了开胃菜!” 他在同伴的大笑之中嗅闻着空气中的味道,说:“听说仙人的肉都是甜的,老子想尝尝已经很久了!” 垂涎仙人皮肉的当然不止这怪物一只,云中不断传来怂恿的呼喊声。 “吃了他!吃了他!” “要吃!要吃!” “肉!肉啊!!肉啊!!!” 此时另一个魔头也探出脑袋对着第一个喷道:“你这没有见识的傻子。他一个小仙将能有什么血肉,塞个牙缝都不够。真正的宝物可在下头呢!” 他这一句话,成功地把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到了在山头等待的瑶山侍主身上。 那魔头留着涎水,覆盖满了羽毛的长脖子伸出来,游移到了结界之外,贪婪地盯着瑶山:“等会儿谁要是敢和老子争他,老子就吞了你们,啊——————!!!!” 瑶山站在结界之下,听不到上头的对话,心中正隐隐发急。却见那怪物伸出差不多有百米长的脖子凑到自己面前,他都惊呆了!翡翠眸中倒映着恐惧可怖。 然后下一瞬,瑶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怪物的脖子被一剑斩断,鲜血横飞出去百十米之远——比怪物本身的身长还要远。 瑶山一个哆嗦,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待那些血溅到自己身上时的温柔与腥臭味,他甚至已经运起了周身的清蕴净化之力,想阻挡一下那股魔气。不过这些血液并没有落到他身上,而是全部洒在了结界上。 如一块凝结在水晶壁上的红色瘢痕,奇妙的有些美丽。 原本哈哈大笑的魔头因为亓涯的骤然出手,也都忽然停止。怪物还保持着狞笑,头带着脖子,哐当一下砸在结界上,然后坠入了无间之中,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瑶山差点笑出来。 方才死去的魔物有六百多年的修为,他的脖子如钢似铁,寻常仙人根本不可能就这样斩断他的脖子。如果不是有这份自信,他也不会把脖子伸出这么老远去看自己的猎物。可亓涯仙君就只一招,就把这有六百年修为,脊背上魔骨显眼,并且在黑云吞吃了不少同族的魔物给杀死了。 黑云之中的魔物们安静了。只剩一些只有吞噬本能的低等魔种从已经死去的魔物伤口钻进去,疯狂吞吃着此怪血肉的磨牙声音。 这些小怪有些吃了血肉开出灵智,感觉到空气中的不安,立刻缩起爪子躲到了一边。还有一些不知收敛,疯狂贪吃,最后因为无法消化爆体而亡。像是被拍落的苍蝇,跟着那头也摔下无间深渊。 一剑斩完,亓涯的剑上不留一丝污血,他冷冷道:“还有谁要吃他?” 就算是再蠢,魔物们也知道面前这个仙人不好惹。刚才先挑衅的那个猪头虎耳的骤然失声,耳朵耷拉下来,忍不住缩进了云层里。焦躁的气氛在同类之间传递着。 “仙族魔族皆都生存不易,上次仙魔大战后也有停战之约,约定两处相宽,互不干扰。难道你们有毁约的打算?” 这次的警告亓涯运气传声,保证整个一重天境的仙魔妖灵人鬼兽禽全都听得到这句话。 瑶山闻言不由笑了。 都已经打到一重天来了,这哪里是有毁约的打算啊,分明就是已经毁约了!只是他既然是仙君,自然是不好贸然引起争斗。就算是要打,也得让他回了天宫与他那些仙官商量好对策。哪有堂堂仙君在自家门口以一敌百的。 有如此传威之能,再傻的人也不敢乱挑衅了。在瑶山头顶盘旋了数日的黑云终于知道怂字怎么写,犹犹豫豫地一阵耸动,然后借着风势迅速地撤退了。 瑶山和贺舒元都惊了,呼出声来。 卢文栋点点头:“是啊,这个父母兄弟夫妻儿女之间的情缘就与先天八卦一样都有对应的一宫。如果已经有了填宫之人,这个命理就不一样了。上界在给二位做占卜的时候,两位在此情爱之宫位上必然是空着的。” “那瑶山如果现在与我成亲,他那个什么情劫就变了?”贺舒元问。 瑶山笑道:“谁要与你成亲,我要选也选卢兄这般学识渊博,志向高远之人。与你成亲,和你一起卖桃子吗?” 两个好友之间打闹起来,很是互损一番。卢文栋见瑶山柔情温婉的相貌,有些脸红,摸了摸脸继续说:“并非如此,如果这种随意承诺就可以算是情缘之人的话,那人间就乱套了。” 他想了一会儿,晃着两只手不知道如何描述,最后下了一个定论:“必须是你对那人是真心的!” 瑶山笑起来:“这个说法太玄乎了。” 他指着桃渊和邀游说:“你们两个是人,本就有心。我乃是草本,最是无心。实不懂你们这些真心的话。” “你这话说的……”贺舒元摇摇头,指着瑶山的胸口说:“你既然已经修成人形,这胸膛里便有一颗红心。别人对你好坏,莫还感知不出?” 瑶山只说:“不曾历情爱,不敢说懂。” 卢文栋点着头道:“情之一字最是磨人。修行之时,门中长辈便叫吾等斩断情爱,莫要沾惹为妙。否则说不得一生都蹉跎在上面了。” 39.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瑶山还未反应过来,只觉耳旁一道强风掠过, 一个拿着剑的身影朝着蟒怪冲了上去。 那人速度极快, 一击将蟒怪打伤之后, 道道要命的剑风朝着那要害而去。空中闪过数道金色的弧光,已经将蟒怪砍得鲜血淋漓。眼见着猎物就要到手,突然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来,那蟒怪自然是愤怒无比。巨大的尾巴对着朝自己攻击挥打下去。 可惜屡屡不中! 还让那人借着尾巴的挥动,爬过背身跳到了自己的头上。薄剑凝晖, 直接朝着他的眼睛刺了下去!这一剑成功戳瞎了蟒怪的一只眼睛。如山身躯骤然摔落, 他因为疼痛满地打滚, 朝着瑶山的方向压了下来。 见状, 瑶山吓得忙朝一边窜了出去。未想危机未解,蟒怪眼见着要摔下崖了也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走瑶山,尾巴一卷把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的瑶山给捉了过去。瑶山腰上一紧,差点把自己的内脏给吐出来。 那执剑的人掠步上前, 一剑戳开了蟒怪的尾巴,抱着瑶山将他往崖上一丢,自己跟着冲了下去。 瑶山忍不住尖叫:“等等!” 然而那人已经跃下山崖, 消失在此处的云雾之间了。 瑶山神形狼狈, 呆呆地坐在山崖上,一下反应不过来要怎么做。正向调动崖下草木, 探听情况的时候, 那人已经重新了飞上来, 停步在瑶山的面前。来人黑发黑眼, 瞳深幽幽,左鬓有金翎长羽。整个人身姿挺拔,约近八尺。周身灼光曜目,气凛凝真。 见此人手里拿着的剑上还挂着血珠,可见是到下头斩草除根去了。 瑶山整理了一下仪容站起来,朝着面前人作揖大拜下去:“多谢恩公的救命之恩!” “不必,”那人略一抬手,示意崖下,“此蟒怪身上腥邪之气甚重,若放任此处会污染瑶山生灵。我需下去净化其之邪气。你先回去吧。” 闻言,瑶山忙说:“这怎么好麻烦恩公!此事还请务必让我来。再说这里的瑶山地界,怎么说也是我的责任。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只是还请恩公带我下去,方才……被伤了腰腿,此时驾不得云。” 那人眉头略一皱,叹道:“是我的疏忽,还请侍主过来。” 瑶山靠前,道了一句冒犯,伸手抓住了恩人的衣袖。 不过显然救命恩人并不嫌弃他一身狼狈,而是直接手臂一揽,固住了瑶山的腰,然后驾云而起直往崖下而去。山风猎猎,二人在空中的身形竟不受一丝影响。 到了崖底,见那蛇已然死透,腥血流了一地,庞大的身躯压垮了许多树木。瑶山上前,略一抬手。一股青绿柔和之蕴从他手心流淌而出。此蕴温润,叫旁边的人眉头舒展开来。 青绿之蕴缓缓包裹住了蟒怪的尸体,一番流淌,蟒怪身上的腥邪之气皆都消失不见了。瑶山收回手说:“好了,我们上去吧。” “尸体难道不处置?” “生于此灭于此,万物残躯皆化土,吾等本就以此为道。让他解化于山林之间,哺还被他压垮的草木就好。” 瑶山笑笑,略一展手臂,无数草木植株伸展开来将蟒蛇的尸体裹住,沉入地下。 “原来如此,”黑发金羽的男子点点头,看向瑶山之貌,说:“先带你回去吧。” 瑶山又拜:“多谢恩公了。” 有此人驾云,没一会儿就到了随香洞府前。瑶山原本还担心与门口的仙官撞个正着,没想到那妙仪仙官竟然已经走了。他不由大松一口气,与人客气道:“还请恩公入内宽坐,我一会儿便来。” “侍主自便。” 瑶山匆匆入洞内,梳洗换装。茱萸捧着干净的衣裳进来,急道:“侍主出去一趟,怎么弄得如此狼狈!还受了伤!这可如何是好!” “也是倒霉,瑶山竟然也有邪物入侵,”瑶山狠狠一叹,借着墙边的山泉略洗脸,“伤不严重,修养几日就好了。外头是救我的人,你出去和青麻交代一声,莫要怠慢了。” 茱萸嘟着嘴说:“还用侍主说。” 他掏出一把果子,正是几日前瑶山烦躁时随手乱丢的那几颗。递到瑶山面前,他说:“以后结出的果子不要乱丢,好歹算是一点精华。” “噗,”瑶山笑了,推脱开来:“你可都丢了吧,这果子比路边的野草还不值钱呢。” 茱萸哼了一声:“都是草,何苦瞧不起草。我不丢,我要收起来。” “你收起来也没用,种不出第二个我的。” 瑶山收拾好自己,冲着原地拽小兜嘟囔的茱萸挥挥手,潇洒地往外走。 外间,男子已经落座,身前小矮桌放着清水果盘。瑶山上前一步:“吾等不兴饮茶,不过些许无用之果,自然山泉,招待不周,还请恩公不要嫌弃。” 男子抬手示意无妨。 瑶山一笑,坐到自己的椅子上道:“今日能活命,全靠恩公相救。还请恩公务必告知在下姓名,好叫瑶山时时感怀恩公之举。” 男子正坐,羽睫未垂。半晌,他道:“我叫亓涯。” 瑶山脸上的笑容一滞:“你说什么?” 男子又重复了一遍:“我叫亓涯。” “……” 瑶山放下杯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静默了一会儿,方哼笑一声:“我说呢,方才我还在奇怪,没有我的指引,恩公是如何知道我洞府何在的。原来……你是亓涯仙君啊……” 说着,他站起来又是一拜:“见过九重天仙君,瑶山方才多有失礼之处,还请仙君莫要计较。” 亓涯有些意外瑶山这样平淡的反应,“我以为你……” “仙君救我是事实,”瑶山没有疑虑地说,“我也知道仙君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如此,”亓涯点点头,也不多做拐弯抹角,直接开口:“可否请侍主告知在下,为何不肯去完成第三世的情劫。” 瑶山一叹,心道:我之前说的皆是实话,想不到上界之人竟都不信。 他说:“之前,请列位仙官回去传的话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本以为三世情劫乃是一个小忙,帮一帮也无妨。可是两世下来,我精疲力竭,心中愁苦痛哀满溢。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再去经历第三世了。” 亓涯皱眉:“那些情绪都只是你的转世,并非属于你。” “但是我感觉的到,”瑶山直言回望,“难道仙君感觉不到吗?” 仙君一阵无言,沉默少许,他道:“只是一些凡人的无端情绪,实在不必理会。” 瑶山简直要被他这个说法给逗笑了。良好的仪态维持不住,冷笑一声:“那我问仙君,这两世情劫下来,我除了得到一堆所谓无用的情绪之外,可有少许好处?你过了三世情劫,就可统领三界,可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啊。而且,劫难最终不过了悟二字。仙君经历了两世都不曾了悟,这第三世……” 他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来:“我看……不历也罢了。” 被人戳着鼻子骂悟性不佳,亓涯仙君倒也不恼,而是直白相询:“你想要什么?” 瑶山简直对他这个态度厌烦极了,指着大门说:“我要你别再来烦我!那个什么情劫我不会去的!” 说着他似是想到什么,给了亓涯一个建议:“不若我给仙君指一条明路?你随便找个愿意和你纠缠情劫的人,然后找天上司命的,地下写生死的仙官给你俩的身世结局写的凄惨一点,倒霉一点。这样一世下来,仙君想来就能堪悟,然后正神归位了。也省了你日日派人到瑶山,糟践了你们九重天仙人高贵的脚掌。” 这些气话瑶山显然是已经憋了很久了,今天面对这个正主,好是一番爆发。他也不管什么得不得罪人的话,将心中被强迫被无视的怨愤悉数倾倒了出来。 见他如此气愤难当,亓涯也知道是聊不下去了。他站起来,略一致礼:“先告辞了。” 瑶山哼道:“别再来了。” 闻言亓涯转身的脚步不由一顿,不曾回头地说:“我方才下来时,看到瑶山附近正有一股邪魔之气萦绕而来,近日怕是会有危险。你留在安全地方,不要随意乱走。” 说着他不等瑶山回应,倏忽便行至洞外,等瑶山反应过来时,人已经驾云飞出老远了。 “芷螺仙奉,”昌武与她打招呼,“有礼了。” 40.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放肆!”芷螺简直要恨死瑶山这张嘴了, “天意命数岂容尔等小儿随意污蔑!” 瑶山挑眉:“哦?你不想?” 芷螺一阵语塞,说想也不是,说不想也不是,咬紧了牙关不说话。 只听亓涯仙君淡淡说道:“凡人命数,无人可以左右, 并不存在天地仙官写命安排的事情。” 此时他说的话, 瑶山都不愿多听,只嗤笑一声:“不是安排好的?切,谁信啊。” 现在的瑶山浑身都刺,真是谁都惹不起。亓涯便与芷螺仙奉道:“你先回去吧。” “仙君, ”芷螺忍不住叫了一声,又看了瑶山一眼。 瑶山感受到她厌恶又不放心的眼神, 勾了勾嘴角说:“让心上人和我这个低贱的人一起走是不是特别不放心?” 被他几次三番拿着心底事捉弄嘲笑, 芷螺仙奉当真是要气疯了,怒道:“仙君!今日我必教训他不可!” “完蛋了, 杀人了, 以大欺小了, ”瑶山立刻嚷嚷起来, 要多大声就多大声:“九重天的仙奉就是厉害啊!连实话都不让人说,否则就要杀人灭口了!苍天无眼啊!神君做主, 神君做主!” 太不要脸了!听到他这么瞎喊的人都忍不住这样想。心道这么柔柔弱弱的一个长相, 怎么就是这么一个不要脸的性格!当年父神是怎么觉得此人可爱的? “哎呀哎呀, 要动手了, 要动手了!”瑶山不断喊着, 指着芷螺说:“大家看到了啊,芷螺仙奉是真心要杀我的。以后我如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一定是她下的手!” 亓涯听着他胡说八道,大喊大叫,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竟流露出一丝笑意来。见他真的要把芷螺仙奉脸给气歪,忙阻止了一句:“芷螺,你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办。” 芷螺仙奉抖着身子忍了半晌。大庭广众之下她的确不能把瑶山怎么样。私下里她原本也有法子惩治。可是瑶山刚才那么一喊,他真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也脱不了关系。如果只是一个普通小仙,她随手杀了也就杀了,可偏偏…… 只要那三世情劫没有完成,她就不能把瑶山怎么样。一想到要报今日羞辱之仇,就必须助仙君完成三世情劫,芷螺就呕得不行。她有些埋怨地看了亓涯一眼,终于甩着袖子走了。 瑶山看着她愤愤的背影,竟没有方才那等张牙舞爪的样子,只剩满脸冷漠。如此模样,倒叫亓涯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还被瑶山捉住了,他瞪回去:“看什么?” ”不曾,”亓涯摇摇头,主动驾起云,“我们走吧。” 回去的路上,瑶山并不和亓涯说话。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总觉得亓涯跟过来是有利所图,感觉和他多说一句话都会吃亏。 可是盘旋在山腰附近的邪魔之气不能不除,这个时候再得罪亓涯仙君也不值当。如果他拿捏这个胁迫自己去完成什么情劫自己还真是没办法。一时之间,瑶山十分痛恨自己不是武神,而只是一颗草植。 又道:如果仙君真的拿这个胁迫自己,那就先假意答应下来,然后哄得他料理完了瑶山的危机。然后再做打算。不过是出尔反尔而已,瑶山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问题,已经是熟手了。 仙君驾云就是够快,不过片刻时间,就已经从煌煌仙门到了原野千里的一重天。再往东南略走十余里,就是巫水瑶山了。远远就看见自家山头乌云罩顶,瑶山心情很是不好。也不再想着和亓涯保持距离,便问:“仙君何时可动手?” 亓涯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弹指便射出一道金光入了那黑气浓云之中。 只见那黑云之中电闪雷鸣,隐隐可见无数怪物冒头露尾。一股腥气随着风隐隐飘过来 ,激起瑶山一身鸡皮疙瘩。 他皱眉说:“我离开前,还没这么严重。” “他们在争斗,”亓涯望着远处说,又指着下方:“我们先下去。” 二人落地便看见脚边许多植物都已经枯黄凋萎。瑶山极是不忍,正想施法辅以净化之气,却被亓涯一把拉住了。 瑶山不可置信地瞪着亓涯越界的手:“仙君?” 亓涯说:“如今邪魔未散。你的清蕴灵气容易招来他们的觊觎。等将他们赶走,再做净化不迟。” 此言甚有道理,瑶山点点头收回了手,侧身引路。现在这样的情况,他也不知道亓涯会在这里待多久。但无论怎么样都会在他的随香洞里落脚。找人帮忙却不招待,实在说不过去。瑶山不想被人在这些事情上指指点点,说他不懂感恩。 一路分花拂柳,二人回到随香洞。刚至门口,茱萸和青麻就哼哼唧唧地跑了上来,一看到亓涯,都骇了一大跳,险些被吓得现出原形。 “仙君估计会在这里留……”留几天呢?瑶山说不准,他巴不得亓涯早点走,“留一二日,替我们赶走半山腰的妖魔们,你们去打扫一个卧处来。” “哦哦,”茱萸呆呆的,“哦哦哦,我这就去——” 瑶山又与亓涯说:“寒舍简陋,仙君早些了事,就能早点回天庭去了。” 他就差说你早点解决早点滚,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了。 亓涯自知不受待见,只道:“不必辛苦,与我一个蒲团便可以了。” 瑶山哦了一声,心道这种陈年老仙就是不一样,一晚上站着也能随便打发,耐磨得很。 “侍主啊,你不是去天庭找武将的吗,怎么把他给招来了!”青麻疯狂地拽着瑶山的袖子。 瑶山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指着前面说:“九重天最牛的武将就在前头站着呢。” 青麻脸都绿了:“侍主你真……有面子。” “是吗,”瑶山不明所以地哼了一声,烦躁地甩甩头发问:“我去了这半日,瑶山还好吧?” “不说好还是坏,侍主刚上去不到一个时辰,整个瑶山的天色就阴暗下来,一点儿光都不见。那团黑云里似乎是有什么东西闹得厉害。是不是还有血肉飞溅出来,一砸到地上连土都是臭的,茱萸的叶子都萎了。刚才天上有道金光飞过,方才好了。我和茱萸都打算封山了,侍主就回来了。” 瑶山道情况竟然比我想得还要严重。如果是这样,神君叫仙君过来也不是没有道理。难道真是我想太多了?思量一番,他又问:“你说有血肉,在哪里?” “那些玩意儿恶心得很,我们都不敢碰。侍主你就不要看了吧。” 撸了一把青麻的头发,瑶山叫住了前面的亓涯:“仙君,黑云之中有来者血肉掉落。仙君可要去看一看?早日知晓来者何物,也好早早了结这些事。” 亓涯原本在洞府门前瞧着一朵野花发呆,闻言便说:“也好,劳烦侍主带路。” 瑶山忙叫青麻带他们去,青麻叹了一口气,指着另一边说:“仙君,侍主,这边请。” 青麻带着两人走到了后山一处草木茂盛的地方。满眼浓绿之间,两块裸_露的黄土实在明显,就像是人头顶的斑秃一眼就看到了。腥臭的味道还残留着挥散不去,从几块碎掉的骨头和肉块上散发出来。 “实在是太难闻了,”青麻指着前头说,“我叫旁边的草木全都挪开,空出半尺的位置来,否则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时日才会散掉。若不净化就这样生吞,只怕开出的花都是臭的。” “做得好,”瑶山摸摸青麻头上的叶子,“你回去吧,这里我来就是。” 青麻不放心地看了亓涯和瑶山一眼,迈着步子走了。 瑶山走到在前面查看遗留之物的亓涯身边问:“仙君可看出什么了?” 亓涯抬手捏着一块骨头,反复确认了一会儿,才沉声说:“魔骨。” 听到这个词,瑶山的眉头狠狠跳了一下。 他虽然是一介散仙,不学无术,不求上进,修得了人形就一天到晚安闲度日。最远地方也就是到了人间一些热闹的大城大镇而已。许多东西他并不知道,但一些常识总是会有的。 譬如这个魔骨,就不是一般魔族会有的东西。 魔和仙一样,都是生灵修行才成为的。死后化出的原形自然也是原本的种族。但如果一个魔身上有魔骨,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为天生大魔,是父母皆为魔种。或者父母一方为魔族与其他强大生灵所诞下的孩儿才有。这强大的生灵包括魔、仙、妖、鬼、灵、人等等。一般生灵是生不出魔骨孩儿的,就算有孩子也不过是魔种贱种。 因为本身稀少的缘故,魔族反而更加重视血统,血统的纯正就代表着力量的强大。 而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修为在五百年以上的大魔,就可由肉体凡胎往钢筋铁骨上进化,生出叫人闻风丧胆的魔骨来。 这种大魔一般都生活在三十弧之外的混沌之境。不管是天生还是后天生出来的,他们千里迢迢从三十弧外跑到天界边境,本身就十分敏感和可怕了。一个不慎,便又是一场仙魔大战。 “竟然……是魔骨……” 瑶山不可置信地念了一句,心想自己之前果然想得太简单了。如果真是一般武将下来,只怕刚钻进那层黑云,就被吃得尸骨无存。自己连给那倒霉蛋收尸都做不到。 这么一想,他倒是庆幸来的人是亓涯了。 “仙君你可决断?” 亓涯脸色凝重,坦言:“情况比我想的还要严重一些。” 他随后用真气将这几块骨肉包裹起来,让他的气味不再污染瑶山的土壤,说:“那团黑云里不仅仅有一二只妖魔。更多的是未曾开化的魔族。他们现在在观望,但如果一旦发起进攻,这些魔族吞吃了瑶山等有灵气的草木,开化生智,便极为难对付。” 瑶山脸色不妙,问:“那要怎么做?” “先要探清对方人数几何,再做决断。又或者,等他们自相残杀……” 现在黑云里面已经打起来了,从掉落的血块来看,还打得极为凶残血腥。只怕一些小魔族在打斗里面都已经成了炮灰。这样一些小麻烦便容易解决,但也有危险。因为最终赢下来的那一只魔族吞吃了其他的魔族的力量,会变得异常强大。 有多强大,并不知。 而这种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亓涯这么一提,瑶山就将后头的事情全都想到了,包括他们可能遇到的麻烦和危机。 41.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我已经不敬了!”那男子喊道, “有本事他进来咬我啊!” 见自家侍主这么一副样子, 茱萸是真的知道这是劝不动了,只好摇着头上的红果子,委屈地说:“好吧, 那我就说你病了,在休养。” 茱萸期期艾艾地出去了, 瑶山侍主的另一个侍童青麻端了一杯山泉水过来,递给榻上的年轻男子, 说:“侍主啊, 这三世情劫才过了两世,还有一世呢。上界肯定不会让您说不干就不干的。这么拖着不是事儿,您得想个法子出来啊。” 榻上歪躺着的年轻男子乃是洞天福地瑶山地界的一方散仙,封号为瑶山侍主。他的本身乃是此处的一株瑶草, 机缘巧合之下修成散仙之身。多年在瑶山逍遥度日,好不快活。可这般的快活却在两百年被打断了。 却说两百年前,上界的祝禹神君有意退位,将自己的神君之位传给座下极为看重的亓涯仙君。这亓涯仙君出类拔萃,举世无双, 天地上下莫不拜服。此神意一出,无人反对。 可惜好事多磨,在奉九重天地意的日月宫祭祀占卜之后,得出结论亓涯仙君现在还不适合继承神君, 回归正神之位。上界哗然, 若是亓涯仙君的资历都不够, 那还有谁? 此时日月宫又传出话来,说并非亓涯仙君不够优秀,而是因为九九大劫之中,他尚有一劫不曾磨砺。正有此缘由在,才阻碍了亓涯仙君的神君之路。 此处生灵皆可修仙,只要找到合适的法门坐卧行至,修行吐纳,再配以日月精华,仙丹妙药,达到延年益寿,超脱凡尘倒是不难。不过这种修成的只能称之为散仙。若想成为九重天上的正统仙人,需历经九九劫难,炼骨洗髓,方可成之。 历经的劫难越多,这仙身也就越完整。 作为上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亓涯仙君自然是历经考验了。众人听说不过还有一劫,皆道不难。便问是何劫数。那日月宫中传出话来:“乃是还有一劫未应,不过?” 这问一个才说一个的作风可真是磨死个人了,皆急:“是什么啊!不过什么啊!” “仙君不曾应的劫难乃是情劫。而因为仙君修得正果已久,又有常人万万不可及之能。这最后的劫难嘛,便也多一些,难一些。需得历经三世,方可有正神归属。” “说来说去,竟然是个情劫。” “你莫要小看这个情劫,多少人栽倒在这上头。” “既然修仙,当然要斩断凡尘。” “我还以为是个什么玩意儿呢,情劫于仙君来说,不过小意思吧。” “若是没记错,这情劫得要同时历劫之人吧?是谁这般有幸与仙君历情劫?” “嗨哟,你这可真敏锐。这消息传出去,只怕天地上下莫管男女都要疯了吧。” 消息传来,天庭议事的天罡殿里莫不是猜测议论纷纷。而亓涯仙君作为当事之人,并没有太多的激动异像,只问何时,何地,何人? 磨磨蹭蹭的日月宫又开始一通占卜算运,终于说:“与仙君有三世情劫的人正是一重天洞天福地之一,瑶山地界的瑶山侍主。” “瑶山侍主?那是谁?” “一重天,不过是一方散仙罢了。” “何来的运气,竟是与亓涯仙君有情劫之缘。”“什么?三世都是他?我不服!” “瑶山侍主……瑶山侍主……啊!我知道啊!” 殿上一位仙人的惊呼,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他立刻道:“瑶山侍主,就是那个啊!传说父神当年经过瑶山,看到那里风景秀美,便心生留恋之情。据说瑶山有神草,柔情温婉,父神尤为喜爱。于是赐下三滴神血,助其成型!就是他啊!” 此言一出,众仙纷纷恍然:“原来就是他!” 随后皆也叹息,此散仙的运气果真是好。有父神相助,还能与亓涯仙君有一段渊源。日后凭着这一份交情,谋取一二分好处也是可得的。 殿上众仙多对瑶山取羡慕之意,而亓涯仙君却是一言不发。之后祝禹神君特问仙君之意,问他可愿意立刻开启情劫。仙君不过思量一瞬,便也答应下来。既然已经找到了对象,上界也不耽误,立刻降了旨意下去,召瑶山上界,为亓涯下界历经情劫,感悟昭明做起准备来了。 瑶山端着山泉水的杯子,秀致的眉毛拧成一个小结,与青麻抱怨:“当初他们召我上天,说什么情劫的事情。说的大义凛然,一副我要是不答应就是三界的罪人的口吻,说得我恶心。他亓涯历经情劫能做神君,我又得到什么好处了!好心帮他们一把,结果竟然那么坑!去他娘的情劫,老子不干了!” 瑶山侍主心性疏懒安闲,当初被急急召上上界去听到这件事,本没什么兴趣。只不过想到凡人一生极其短暂,一会儿也就过去了,帮这个小忙也无妨,于是也就答应了。 哪里想到这情劫历得他呀,简直如同开膛破肚,抽筋扒皮,实在是痛不欲生!哪怕他回归本体,根本不记得这两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依旧是留在体内,久久不能散去。 这等伤痛让瑶山既痛苦又郁闷。说这些感觉和自己没关系吧,又好像有点关系。就好似在旁边看人玩胸口碎大石,结果那铁锤咚一下砸到自个儿脑袋上去,砸了个头破血流。 于是那第三世,瑶山是怎么也不愿意去了。 说到底,那个什么亓涯仙君能不能继承神君之位,关他一个散仙鸟事啊! 然后瑶山侍主就潇洒利落地从轮回台上跑了,跑回自己的洞府里,说不见客就不见客。爱谁谁去吧,他才不管呢。 眼见着九九大劫即将圆满,三世情劫就只剩下一世了,重要的事主跑了!这可真是急坏了上界一众人等,一天三道召令的催。见催不来,就干脆派仙官在瑶山居住的随香洞门口守着。你不出来我不走,两边就这么杠上了! 这不门外又来了一个仙官,只管在门口等着呢。瑶山不愿搭理,就叫自家的小侍童茱萸去打发了。茱萸走到外头,见那仙官一身高华,打扮可真称得上是上界的人。 他道:“仙官有福,我家侍主这几日病了,不见客。” 这样的借口十分没诚意,那仙官也只是哼笑一声,将手中的召令递过去说:“侍主既然病了,总有好的时候。等他好了,自然会见我们的。” 他一副十分笃定的模样叫茱萸心生不喜,心道:难怪侍主不愿去了,上界的人都这般傲慢无礼,着实叫人讨厌。 那位仙官似是知道茱萸在想什么,说道:“亓涯仙君乃是天庭储裔。他不愿强迫你家主子,乃是他宽宏大度。侍主又何必恃宠而骄呢?侍主现在不见倒也无妨,等仙君等得不耐烦了,不愿给你家主子体面了,可由不得侍主如此任性了。” 茱萸呵呵干笑一下,说:“哦,那他就等着吧。” 说着,不知从哪里伸出一支藤蔓将那召令卷起,带走了。 那仙官怒瞪:“你!” 茱萸甩了甩手,道:“现在有求于人的是你们。真不想办砸了你家主子的差事,回去学会怎么说话再来吧!慢走,不送啊!” 这仙官怒闷不已,可也知道不能生事,于是气哼哼地架云走了。茱萸朝他做了一个鬼脸,转头跑回洞府。他原本还担心侍主得罪上界呢,现在倒是支持瑶山莫要去受气了。 瑶山看他摇头晃脑的进来,懒懒地问:“打发走了?” “走了!”茱萸哼了一声,将方才外头的情况略一说,“简直狗眼看人低,叫人恶心坏了。” 瑶山摸了摸茱萸头上的红果子,说:“若是一直都是这般没脑子的来,还能骂回去。等派个说不动打不动的木头桩子来,那才气闷呢。” 茱萸没想到这茬,忙问:“那怎么办啊!” 青麻瞪了他一:“你啊,修成人形就忘记自己是个什么了。我们本是植株,只要脚下有土,这瑶山地界我们哪里去不了?待闷了,侍主自然不会亏待自己。” “是啊,哈哈哈,我忘了!”茱萸摸了摸脑袋,一挥手,“随他们来,来了也见不着!咱们把洞府一封,下山玩去!” 常棣目瞪口呆,用一种莫非你也病了的眼神疑惑地看着妙仪。另一名名叫素衣的女仙官说:“常棣你也是关心则乱了,殿下此举大约是有深意。” “我是什么深意都没看出来,”徵羽耿直道,“我看殿下就是那个什么……” 旁边的如英接上话:“色令智昏。” 其余十一人:“!!!???” “不是吧……”常棣的脸色青青红红白白紫紫,“不应该啊,不能啊!” 妙仪按住他说:“殿下不是昏聩之人,你别激动。” 衔巫分析道:“殿下或许是在施恩。找到两个小侍童不是难事,甚至交由我们去办也可。他亲自出手,瑶山侍主必然会对殿下心怀感激。到时候,说不准第三世就成了。” 众人皆道此言有理,都十分乐意相信并只肯相信这个说法。 妙仪看着同僚们一副都找到真相的样子,不由望天一叹:第三世情劫吗?谁知道这第三世情劫是不是已经开始了呢? 42.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不知道。” 正是因为不知道, 瑶山才那么生气的。 “自从……二世归来后, 你们天天派人催,一天来一个, 一天来一个……后来的仙官我都不曾见,都是茱萸和青麻出门打发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仙官带走了他们。” 瑶山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继续说:“我洞府前的草株告诉我, 他们已经被带走有半年了。” 半年,他在醉酒里呼呼大睡, 完全不知道自家的侍童遭遇了什么事情。一时之间, 他对自己的责备和怨恨几乎要灭顶。 “他们修行时间太短了, 离开瑶山会因为离根太久而枯萎……” 仿佛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梗在瑶山喉头,他用力闭了闭眼睛,站起来对着亓涯大拜下去:“方才冒犯仙君,确实是瑶山的不敬。只是还请仙君看在……” 看在什么?他说不出那话来, 只能无力的祈求:“还请仙君放过在下和在下的两个侍童,求殿下了。” “先不要说这些,”亓涯将他扶起来, “我会帮你把他们找回来的。” 一落地,亓涯座下凡是去过瑶山的仙官都到齐了。询问之下,都不曾在半年之内去过瑶山。毕竟神君闭关,九重天所有事务都落在仙君头上。他座下十二仙官都不得空闲。更何况封仙大典在即,他们的确没有时间往瑶山下去。 采文殿里核对了一遍仙官的出入, 常棣道:“确实无人下去过, 如此只能去核对之前领命去过瑶山催派过的仙官了。” “等等, ”如英叫住常棣,犹豫地看了一眼亓涯和瑶山,“我倒觉得只要去找一人就可以了。” “谁?!” “……杨波。” 这名字出来,在场之人除了瑶山也都明了了。杨波仙官乃是芷螺仙奉座下侍奉的。上次替如英去了一趟瑶山,回来之后芷螺仙奉便来亓涯仙君这里告状了。 不管杨波仙官有没有去过瑶山,带走茱萸和青麻。亓涯仙君若是派人去芷螺仙奉处问话,都不合适。你无凭无据为了一个下界散仙质问自己的得力助手,忠心的支持者?这等举动未免叫人心寒,质疑亓涯仙君没有远见。 哪怕弥罗殿里大多认定是芷螺仙奉不忿瑶山不识好歹,带走了随香洞的侍童想逼瑶山就范。可是没有证据,而且从他们的立场上来说,这或许真是帮助仙君快点完成情劫的捷径。 “杨波?”瑶山疑问,“这是哪位仙官?他在何处?”他问完,发现没有人回答他,都是低头缄默不语。 虽然瑶山不知上界显贵,但见他们这样的神色也隐隐有了猜想。他心中倒没有怎么失望,只道了一声:“果然如此。” 方才还寄希望于他们,自己果然也是够蠢。 不过既然已经有了线索,倒不如自己去想办法。这浩渺天宫里,只要有草本植物在,瑶山倒也不怕寻不到人。 这般想着,瑶山就站不住了,后退一步道:“多谢各位为瑶山指点方向,告辞。” “哎呀,等等,等等,”常棣和如英跳上去,拦住了瑶山,劝说之:“侍主莫要惊慌,现在还只是猜测罢了。不如请侍主在殿中等待,等明日封仙大典结束,我们再商讨此事,如何?” 瑶山看他们围上来,立刻后退一步,无比防备地盯着二人:“明日?你们能保证明日之后我找到的不是两具尸体?” 说错话了,常棣和如英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侍主,吾等……” “不用麻烦了。” 弥罗殿的地砖仿佛烫脚,瑶山现在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里,他也不信任这群仙官。方才常棣和如英靠前挡住他去路的时候,他的脑子之中闪过一个念头:其实这群人才是带走茱萸和青麻的罪魁祸首。只为引他过来,将自己困在这里。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瑶山袖子中的鞭子差一点就挥出去了。 他在背后攥紧了手,盯着亓涯:“让我走!” 亓涯冷静地说:“你现在便是到了彤华宫也进不去,也不可能找到人,不要冲动。” 眼见着瑶山已经变成了一只受惊的兔子,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一副要拼命的样子。亓涯仙君微微叹气,冲他伸出手道:“过来吧,我带你去。” “殿下?” “仙君……” “这……” 妙仪上前一步,低声道:“殿下,这个时候去彤华宫,是否不够妥当?” 不管那边有没有把人带走,仙君众目睽睽之下询问此事,一定会拂了芷螺仙奉的面子。 仙君抬手道:“无妨。” 然后看着瑶山,伸出的手不曾放下:“来,我带你去。” 瑶山站在离他三尺之外的地方,看着他的动作,觉得有些熟悉又觉得有些难过。只是这些情绪转瞬而过,折磨着他的依旧是因为家人失踪而不能挥散的着急和愤怒。 这里最不可信的人分明就是眼前的人,但是这种境地下,瑶山发现自己竟然本能地愿意去相信他。 心里叫着别去,不要过去,可是脚却控制不住上前。瑶山一把握住亓涯的手,喊出声:“你说的,要我帮我找到他们!” “好!” 二人指尖碰触到一刹那,仙气铺云,神光缭绕,亓涯带着瑶山腾飞而起,瞬间消失在仙官面前。 众仙官目瞪口呆,常棣头上的帽子都要掉下来了,结巴着喊:“这,这是,闹什么啊!” 如英一语中的:“殿下对这个瑶山侍主也太好了吧!” 此话喊出,众仙官都倍感不妙,心想:殿下莫非还不曾从情劫之中解脱出来? 方才他心意烦乱,以为亓涯仙君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施恩,是有意示好。但现在想想,他觉得自己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一个无权无势的散仙,有何恩需施,有何报可图? 半日之前,他气冲冲地奔上九重天要人,其实就已经给了他们软肋。亓涯仙君若不做理会,直接借此逼他就范,瑶山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由此可见,亓涯仙君的确是正直磊落之人。 我对他自有错怪,可是这一切麻烦也是由他而起…… 瑶山微微闭了闭眼睛。有一瞬间他的确有自暴自弃,想着不如就去历劫,把这事儿快刀斩乱麻结束了就算了,反正也不过几十年光阴。可他不过这么一想,那一种从骨头里面疼上来的痛苦立刻叫瑶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会这么简单的,他想。 只是为什么?瑶山一想到这个问题便是头疼。追根溯源仍旧是他忘了那两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只是本能地排斥所谓的三世情劫。而且似乎有谁与他说过:你若本能地排斥某些事情,便不要去勉强自己。 瑶山已经想不起来这句话是谁和他说的了。但在他的印象里,那个人说的话,自己一直都是奉为圭臬真理。 然而,事到如今,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瑶山略抬手引领着泉边水汽在茱萸和青麻的身上温柔地覆盖上一层浅雾,看着二人露出那等甜睡之相,他勾了勾嘴角。 现在已有发难之人,这次有个芷螺仙奉,下次保不准还有其他什么人为了邀功得赏到这瑶山来欺辱吾等弱小。我是不怕的,但绝不能再连累了茱萸和青麻。我自已经决定绝不去历情劫,便要想个法子将身上的麻烦摆脱了去。 瑶山握了握拳头,给自己打了打气。 幸而也不全是坏事,瑶山念起自身虽然不学无术,终日懒散度日,可幸好认识了两个博学多识的好友。那一日的桃渊没有白去,竟知道了能摆脱情劫的办法。 天下之大,我就不相信找个我愿意真心相待的人都找不到。 瑶山哼了一声,又感慨道:想不到我一介草木,也有要找所谓真心的时候。 至于这位真心之人的人选范围,瑶山并不想往天界去找那些正仙,省得给自己惹麻烦也给别人惹麻烦。 就看那所谓的宫位影响命格需得多久了。若是一有那真心人,便有变化,那找个凡人最合适了。听说凡人之间于这等缠绵情爱之事上最推崇的就是白头到老。他成型也有些岁月了,一直是这个模样。与人白头是不可能了,但他可以陪着那个人到老。 若是命格的改变需得好多年,日月宫一时又占卜不出合适的人选,那就只能找个散仙了。虽然与别人黏黏糊糊,牵扯不前有些麻烦。但如果那人是自己喜欢之人,应该不会觉得腻味吧? 至于能不能找到瑶山倒一点都不慌。人间生灵当如恒河砂砾,多不胜数,难道一个合适他瑶山的人都寻不见吗? 我才不信。 想到这里,瑶山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摆脱了麻烦的情劫还有天界之人的骚扰,后半辈子逍遥自在的美好画面,不由合着掌眯起眼睛笑了。 眼下虽然有些麻烦,但茱萸和青麻好歹是救回来了。且在洞府里修养一二日,若是茱萸和青麻没有太大的问题,便早早地将这事儿给了结掉。 待将这麻烦给解决了,日后若还有机会和亓涯仙君遇见,说不得我二人也还能成为朋友。便是不成,我也会去再次谢过他数次相帮之恩。只是以后他就是神君了,估计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瑶山摇摇头,道:亓涯仙君那样的人本就和我不会有渊源,实不必为此惆怅。接下来几日,只管照顾好茱萸和青麻才是要紧。 43.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这也已经是上界仙人们十分习惯的事情。神君时不时闭关, 仙君统领上界。多少新晋的仙人只知仙君, 而不知神君。 昌武仙奉陆陆续续得了回报,汇总成一份,举着一卷卷轴朝着光明宫过来。放走过一个转角, 便见到了芷螺仙奉带着七八个人浩浩荡荡的过来。 “芷螺仙奉,”昌武与她打招呼,“有礼了。” 芷螺见是他,也是回礼。 昌武四下一望, 笑道:“看这方向, 你我二人同路。” 芷螺仙奉一向对低于自己地位的人不假辞谢。上界也只有仙君与其他两位仙奉, 她愿意搭理寒暄一下了。闻言便说:“正是要去仙君那里请示封仙大会的事情。” 听到是封仙大会, 昌武感慨:“又是一年封仙大会了……在这天庭之中,不知日月轮换,一时也数不清多少年过去了。” 芷螺道:“一百年一封仙, 各路仙才皆入吾等座下, 为仙君效力,此乃幸事。昌武仙奉不必如此感怀, 只管到时候多挑几个武将人才才是。” “借仙奉吉言,”昌武拱了拱手,忍不住叹:“唉, 如果此时仙君已经继承了神君之位。封仙大会上再开明纳贤,啧, 那可真是锦上添花。不过……可惜了啊。” 作为唯一副神, 天界储裔, 亓涯仙君的实力和威望已经无人能及,早就已经是众望所归。只差一步,就一步!他就能继承神位了。可惜就卡在一个小小散仙身上。 凡是天界之中效命臣服于仙君的人,哪一个不是看那个瑶山侍主极其不顺眼。其中便是这芷螺仙奉最为痛恨! 尤其是那日在瑶山那里吃了口舌上的亏后,芷螺仙奉真是恼火极了。 “山野村夫,从不知何为轻重缓急。仙君继位,乃是普利三界的大事!分明深受仙君之恩,却不知回报。此等粗鄙贱人,妄称为仙!” “仙奉不必如此生气。山间草木成型没有经过点化,自然不知道理。等仙君派下合适的人选,将其点化,自然也就不是问题了。” 想到瑶山那副面目可憎的样子,芷螺并不觉得他是一个会听话的人,哼了一声,道:“此种冥顽不化野草,只有强硬的手段才能对付。什么点化,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昌武自然知道芷螺刚愎自用的性格,劝了一两句,便也不多言此事,不过说些别的闲话,光明宫也就到了。 可惜,一向勤勉的亓涯仙君今日竟然不见客。 “不见?”芷螺仙奉惊愕无比,继而问:“仙君可是有何处不适?” 想了想亓涯最近的行踪,她忙又问:“难道是在瑶山驱散邪魔时受了伤?!” 守在门口的常棣抱拳说:“仙奉殿下请勿慌乱,仙君并无事。只不过是近日一直奔波,稍有疲倦。正在寝殿内歇息呢。” “何时醒来?” “这个,下官不知啊。” “既然仙君在休息,在下也就不打扰了。这里是近段时间,仙界武将下界平乱的汇总。还请常棣大人替我交给仙君。” 昌武将手里的卷轴交给常棣。常棣恭敬接下,表示:“待仙君醒来必交付之。” 说着,他看向芷螺仙奉:“芷螺大人有什么事情吩咐也可告知在下,待仙君醒来,下官会替您请示仙君。” 其实封仙大典的事情,她派个谁来或者写份卷轴来都可以办理。亲自来找亓涯,其实也是因为心中的情思。不过又好面子,叫了七八个人来,充装自己是一切为公的样子。 听到亓涯仙君在休息,不能立刻见面,芷螺先是担忧后是不愿就此离去。犹豫片刻,她说:“封仙大会的事情不能怠慢,本宫在此处等仙君醒来亲自禀报。” 昌武和常棣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常棣只好道:“如此,还请大人到偏殿略等。等仙君醒来,下官便立刻禀报。” 芷螺点点头,带着自己的人只管入了偏殿。昌武看着她的背影,叹一声:“明知没有结果,依旧如此执念,过痴啊。” 常棣虽然也这么觉得,但这话昌武说的,他说不得。只能叹一声自家仙君一心扎在仙界事务,芷螺仙奉这一片真心痴心只能是错付了。 送走了昌武仙奉,常棣不缺礼数地给芷螺奉上茶水,退到一边去。 大约等了许久,来禀报公务的仙官来了一批又走了,芷螺还在偏殿里坚持等着。常棣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于是来到云堂殿内。 “仙君?你醒了么?” 不过须臾,里头传来亓涯的声音:“何事?” 常棣拱礼答道:“芷螺仙奉为封仙大典特来求见殿下。听闻殿下在休息,已经在偏殿等候了几个时辰了。” 殿内又是安静了一会儿,才传来仙君的声音:“过两刻去,请她稍后。” 常棣得命,领命下去。 然而,一直勤勤恳恳处理三界事务的仙君殿下并没有立刻站起来。只是依旧坐在巨大圆雕窗的榻前,用手臂支撑着额,靠着小几。光线从他背后照射进来,让面容愈发晦暗不明。 “亓涯……” 空中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你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亓涯没有应话,只是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黑瞳之中有金光流转。 “我知你心思,”那个苍老的声音继续着,“可是,舍与得你要有思量。如果有差错,你这护也便成了害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又是略微沉默,亓涯仙君忽然开口问了一句:“您之前,见过他吗?” 那个苍老的声音道:“你是指瑶山吗?” “是。” “不曾见过,”那声音一叹,“这八千余年,我便一直在九重天之中,不曾去过别处。自然就没有见过瑶山草。那日纳明,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那您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空中无余他音,彼声不言。独亓涯讷讷道:“我之前从没有想过他是那样一个人。疏懒安闲,仿佛无事放在心头。仙草所化,形容优美……难怪父神会那么喜欢他。” “……我明白你的心思,可是现在提父神又有何用呢?”老者的声音愈发无奈,甚至透露着一二分悲切来。 亓涯说:“我只是在想父神当时离开瑶山时,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想的又是什么。” “亓涯!那都是一万年前的事情了!你留恋过去于当前并无益处!大敌当前,你怎么可以沉溺于儿女情长!” “可我只有这么一次儿女情长的机会!” 老者因为这一句话,明显一窒,最后像是安慰一样无力叹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亓涯仙君一直挺直的背微微佝偻起来,哑声又问:“您,喜欢他吗?” “我自出世便不曾离开九重天,身魂所聚都与下界无关,也不曾沾惹七情六欲,与你不同。然而不管出世如何,最后的一切都会归于你身。待一切功成,你的神身完整,这一些东西也就都无关紧要了。” “是吗,”亓涯喃喃应了一声,似乎接受了某个结果,“……到最后,我还是会忘记抛下一切,是吗?” 这次那声音不再搭话了,甚至都好似不在这里了。僵硬地坐了一会儿,亓涯仙君又重新坐直,起身为自己换上见客的衣服。就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老者的声音响起:“你已经坚持了两世,最后这一次,你万不可半途而废!” “……” “此次封仙大典,若见得优秀人才需紧要提拔,领其历练!在大难来临之前,能救一个是一个!亓涯!你明白吗!” 亓涯无声披好外衣,眼中的金光渐渐隐去,他说:“我明白的,神君。” 他也并非没有和瑶山近处接触过,第一次在崖间助他下落,第二次在天宫中抱着他撕开重天屏障,亓涯都不曾闻到这股叫人沉醉的味道。 莫非是自己没有注意?又或者是上一回瑶山身上的桃花香掩盖了这股味道? 亓涯此时很想靠近前去一探究竟,可还是愣生生地强迫自己定在原地。随后他便发现瑶山似乎有意无意地都在躲避自己。 且说瑶山侍主听得仙君一问,心中不由惊疑,出于本能便想离仙君殿下远一点。 这是为何? 瑶山巫水地界草木旺盛,灵木遍植,几乎每个季节都是百花烂漫绚丽之时。但植物繁育总有时日,也不会终日开花引得蜂蝶雨风为其播种带子。瑶山草与结厘草的花期在同一季,这个时候正是开花最旺盛的时节。 瑶山一直都知道自己到了开花的时候,会身带香气,但其他人都没有闻到过。也只有父神在极近处的时候闻到过那股香味,亓涯仙君怎么会闻得见? 若是动物人类需得长到一定时候才有生殖的可能,但草株只要成形就可以了。当时瑶山草化形后,第一年跑到父神面前,笑嘻嘻地说:“父神,我开花了。” 父神看着只有小腿高的瑶山,半天没缓过劲头来。 然后他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发现这孩子除了比平常时候更活泼了一点,更喜欢站在风口,更喜欢去招惹来往的蝴蝶蜜蜂甚至是鸟儿之外,似也没什么不同,也就随他去了。 谁知半个花期过去,小瑶山哭着扑进父神的怀里大哭道:“为什么我不香香!” 44.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见状, 瑶山吓得忙朝一边窜了出去。未想危机未解,蟒怪眼见着要摔下崖了也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走瑶山,尾巴一卷把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的瑶山给捉了过去。瑶山腰上一紧,差点把自己的内脏给吐出来。 那执剑的人掠步上前, 一剑戳开了蟒怪的尾巴,抱着瑶山将他往崖上一丢,自己跟着冲了下去。 瑶山忍不住尖叫:“等等!” 然而那人已经跃下山崖,消失在此处的云雾之间了。 瑶山神形狼狈, 呆呆地坐在山崖上, 一下反应不过来要怎么做。正向调动崖下草木,探听情况的时候,那人已经重新了飞上来,停步在瑶山的面前。来人黑发黑眼, 瞳深幽幽,左鬓有金翎长羽。整个人身姿挺拔,约近八尺。周身灼光曜目,气凛凝真。 见此人手里拿着的剑上还挂着血珠, 可见是到下头斩草除根去了。 瑶山整理了一下仪容站起来, 朝着面前人作揖大拜下去:“多谢恩公的救命之恩!” “不必,”那人略一抬手, 示意崖下, “此蟒怪身上腥邪之气甚重, 若放任此处会污染瑶山生灵。我需下去净化其之邪气。你先回去吧。” 闻言, 瑶山忙说:“这怎么好麻烦恩公!此事还请务必让我来。再说这里的瑶山地界, 怎么说也是我的责任。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只是还请恩公带我下去,方才……被伤了腰腿,此时驾不得云。” 那人眉头略一皱,叹道:“是我的疏忽,还请侍主过来。” 瑶山靠前,道了一句冒犯,伸手抓住了恩人的衣袖。 不过显然救命恩人并不嫌弃他一身狼狈,而是直接手臂一揽,固住了瑶山的腰,然后驾云而起直往崖下而去。山风猎猎,二人在空中的身形竟不受一丝影响。 到了崖底,见那蛇已然死透,腥血流了一地,庞大的身躯压垮了许多树木。瑶山上前,略一抬手。一股青绿柔和之蕴从他手心流淌而出。此蕴温润,叫旁边的人眉头舒展开来。 青绿之蕴缓缓包裹住了蟒怪的尸体,一番流淌,蟒怪身上的腥邪之气皆都消失不见了。瑶山收回手说:“好了,我们上去吧。” “尸体难道不处置?” “生于此灭于此,万物残躯皆化土,吾等本就以此为道。让他解化于山林之间,哺还被他压垮的草木就好。” 瑶山笑笑,略一展手臂,无数草木植株伸展开来将蟒蛇的尸体裹住,沉入地下。 “原来如此,”黑发金羽的男子点点头,看向瑶山之貌,说:“先带你回去吧。” 瑶山又拜:“多谢恩公了。” 有此人驾云,没一会儿就到了随香洞府前。瑶山原本还担心与门口的仙官撞个正着,没想到那妙仪仙官竟然已经走了。他不由大松一口气,与人客气道:“还请恩公入内宽坐,我一会儿便来。” “侍主自便。” 瑶山匆匆入洞内,梳洗换装。茱萸捧着干净的衣裳进来,急道:“侍主出去一趟,怎么弄得如此狼狈!还受了伤!这可如何是好!” “也是倒霉,瑶山竟然也有邪物入侵,”瑶山狠狠一叹,借着墙边的山泉略洗脸,“伤不严重,修养几日就好了。外头是救我的人,你出去和青麻交代一声,莫要怠慢了。” 茱萸嘟着嘴说:“还用侍主说。” 他掏出一把果子,正是几日前瑶山烦躁时随手乱丢的那几颗。递到瑶山面前,他说:“以后结出的果子不要乱丢,好歹算是一点精华。” “噗,”瑶山笑了,推脱开来:“你可都丢了吧,这果子比路边的野草还不值钱呢。” 茱萸哼了一声:“都是草,何苦瞧不起草。我不丢,我要收起来。” “你收起来也没用,种不出第二个我的。” 瑶山收拾好自己,冲着原地拽小兜嘟囔的茱萸挥挥手,潇洒地往外走。 外间,男子已经落座,身前小矮桌放着清水果盘。瑶山上前一步:“吾等不兴饮茶,不过些许无用之果,自然山泉,招待不周,还请恩公不要嫌弃。” 男子抬手示意无妨。 瑶山一笑,坐到自己的椅子上道:“今日能活命,全靠恩公相救。还请恩公务必告知在下姓名,好叫瑶山时时感怀恩公之举。” 男子正坐,羽睫未垂。半晌,他道:“我叫亓涯。” 瑶山脸上的笑容一滞:“你说什么?” 男子又重复了一遍:“我叫亓涯。” “……” 瑶山放下杯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静默了一会儿,方哼笑一声:“我说呢,方才我还在奇怪,没有我的指引,恩公是如何知道我洞府何在的。原来……你是亓涯仙君啊……” 说着,他站起来又是一拜:“见过九重天仙君,瑶山方才多有失礼之处,还请仙君莫要计较。” 亓涯有些意外瑶山这样平淡的反应,“我以为你……” “仙君救我是事实,”瑶山没有疑虑地说,“我也知道仙君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如此,”亓涯点点头,也不多做拐弯抹角,直接开口:“可否请侍主告知在下,为何不肯去完成第三世的情劫。” 瑶山一叹,心道:我之前说的皆是实话,想不到上界之人竟都不信。 他说:“之前,请列位仙官回去传的话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本以为三世情劫乃是一个小忙,帮一帮也无妨。可是两世下来,我精疲力竭,心中愁苦痛哀满溢。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再去经历第三世了。” 亓涯皱眉:“那些情绪都只是你的转世,并非属于你。” “但是我感觉的到,”瑶山直言回望,“难道仙君感觉不到吗?” 仙君一阵无言,沉默少许,他道:“只是一些凡人的无端情绪,实在不必理会。” 瑶山简直要被他这个说法给逗笑了。良好的仪态维持不住,冷笑一声:“那我问仙君,这两世情劫下来,我除了得到一堆所谓无用的情绪之外,可有少许好处?你过了三世情劫,就可统领三界,可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啊。而且,劫难最终不过了悟二字。仙君经历了两世都不曾了悟,这第三世……” 他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来:“我看……不历也罢了。” 被人戳着鼻子骂悟性不佳,亓涯仙君倒也不恼,而是直白相询:“你想要什么?” 瑶山简直对他这个态度厌烦极了,指着大门说:“我要你别再来烦我!那个什么情劫我不会去的!” 说着他似是想到什么,给了亓涯一个建议:“不若我给仙君指一条明路?你随便找个愿意和你纠缠情劫的人,然后找天上司命的,地下写生死的仙官给你俩的身世结局写的凄惨一点,倒霉一点。这样一世下来,仙君想来就能堪悟,然后正神归位了。也省了你日日派人到瑶山,糟践了你们九重天仙人高贵的脚掌。” 这些气话瑶山显然是已经憋了很久了,今天面对这个正主,好是一番爆发。他也不管什么得不得罪人的话,将心中被强迫被无视的怨愤悉数倾倒了出来。 见他如此气愤难当,亓涯也知道是聊不下去了。他站起来,略一致礼:“先告辞了。” 瑶山哼道:“别再来了。” 闻言亓涯转身的脚步不由一顿,不曾回头地说:“我方才下来时,看到瑶山附近正有一股邪魔之气萦绕而来,近日怕是会有危险。你留在安全地方,不要随意乱走。” 说着他不等瑶山回应,倏忽便行至洞外,等瑶山反应过来时,人已经驾云飞出老远了。 昌武仙奉陆陆续续得了回报,汇总成一份,举着一卷卷轴朝着光明宫过来。放走过一个转角,便见到了芷螺仙奉带着七八个人浩浩荡荡的过来。 “芷螺仙奉,”昌武与她打招呼,“有礼了。” 芷螺见是他,也是回礼。 昌武四下一望,笑道:“看这方向,你我二人同路。” 芷螺仙奉一向对低于自己地位的人不假辞谢。上界也只有仙君与其他两位仙奉,她愿意搭理寒暄一下了。闻言便说:“正是要去仙君那里请示封仙大会的事情。” 听到是封仙大会,昌武感慨:“又是一年封仙大会了……在这天庭之中,不知日月轮换,一时也数不清多少年过去了。” 芷螺道:“一百年一封仙,各路仙才皆入吾等座下,为仙君效力,此乃幸事。昌武仙奉不必如此感怀,只管到时候多挑几个武将人才才是。” “借仙奉吉言,”昌武拱了拱手,忍不住叹:“唉,如果此时仙君已经继承了神君之位。封仙大会上再开明纳贤,啧,那可真是锦上添花。不过……可惜了啊。” 作为唯一副神,天界储裔,亓涯仙君的实力和威望已经无人能及,早就已经是众望所归。只差一步,就一步!他就能继承神位了。可惜就卡在一个小小散仙身上。 凡是天界之中效命臣服于仙君的人,哪一个不是看那个瑶山侍主极其不顺眼。其中便是这芷螺仙奉最为痛恨! 尤其是那日在瑶山那里吃了口舌上的亏后,芷螺仙奉真是恼火极了。 “山野村夫,从不知何为轻重缓急。仙君继位,乃是普利三界的大事!分明深受仙君之恩,却不知回报。此等粗鄙贱人,妄称为仙!” “仙奉不必如此生气。山间草木成型没有经过点化,自然不知道理。等仙君派下合适的人选,将其点化,自然也就不是问题了。” 想到瑶山那副面目可憎的样子,芷螺并不觉得他是一个会听话的人,哼了一声,道:“此种冥顽不化野草,只有强硬的手段才能对付。什么点化,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昌武自然知道芷螺刚愎自用的性格,劝了一两句,便也不多言此事,不过说些别的闲话,光明宫也就到了。 可惜,一向勤勉的亓涯仙君今日竟然不见客。 “不见?”芷螺仙奉惊愕无比,继而问:“仙君可是有何处不适?” 想了想亓涯最近的行踪,她忙又问:“难道是在瑶山驱散邪魔时受了伤?!” 守在门口的常棣抱拳说:“仙奉殿下请勿慌乱,仙君并无事。只不过是近日一直奔波,稍有疲倦。正在寝殿内歇息呢。” “何时醒来?” 45.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传说之中可能耽误了神君和下一任仙君继位的瑶山侍主现在正窝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他的两个侍童, 茱萸和青麻也跟着他躲在杯子里瑟瑟发抖。 过了一会儿,瑶山钻出一个脑袋, 颤抖地说:“停,停了。” 茱萸和青麻也跟着钻出来,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真的停了啊。” 瑶山听了一会儿,道:“停了。” 他从被子里钻出来, 活动了一下手脚,抱着杯子喝水。茱萸和青麻互相扶着到外面查看, 发现方才电闪雷鸣, 黑云密布的天空已经恢复成晴朗模样。 “天天这么劈, 还让不让人活了,”茱萸哀嚎不已。 青麻丧着脸说:“刚好轮到这个时候, 每年都这样啊。” “可今年怎么就我们这儿动静这么大啊?”茱萸不解, 怨气地哼哼:“这些人要挨雷劫,就不能找个荒芜的地方, 非在有生灵的地方?他们倒是不怕还没成仙就已经沾染杀业了。” 每一百年会有一次封仙大典,而在封仙之前, 有希望成为正仙的散仙或者凡人要历雷劫。这需要这些苗子自己推算时间, 找个吉地来完成这次考验。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次雷劫好多人都选了离瑶山很近的一个地方。 人多量足,劈下来的玄雷也是够够的, 连带着旁边的瑶山都感受到了雷劫的威力——天都劈裂, 山峰都要给他们劈成好几截儿了。 而瑶山上都是一些草木之精, 最怕的便是这玄雷以及天火。劈一次抖一次,漫山遍野皆是哀嚎。 这一回的威力也是足够大,就算是瑶山都本能地感到害怕。刚才也不知道哪个倒霉鬼引错了玄雷方向,垮嚓一个大雷砸在了随香洞门口。吓得瑶山还有茱萸青麻就往屋子里窜。 “已经劈了七天了,怎么着也该停了啊,”瑶山嘟囔着,瞧了瞧天,又说:“这就是我不想做正仙的原因。就这样打雷,谁扛得住啊。” 茱萸转头道:“侍主,懒就不要给自己找借口。” “我可没有,”瑶山抬起手说,“我只是不喜欢叫自己受委屈。明明上了天庭也就过得那么一回事儿,干嘛冒着生命危险去锻髓炼骨。” 青麻嘿了一声:“是啊,放眼三界数数,还有哪颗草比您年纪还大却还没成正仙的。” “没有了,”瑶山摊了摊手,“现在九重天上的一些仙人可能还没我年纪大呢。但我有什么办法,父神恩惠于我,他们羡慕不来的。” 茱萸小声对青麻说:“你说这话让那些仙人听到,想不想斩草除根?” 青麻说:“想的,连我都想了。” 瑶山斜眼:“我听到了啊。” 看他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茱萸问:“侍主准备出门啊?” “太吵了,待不住,找舒元玩儿去,”瑶山整理一下行头,带上了两壶百花酿做见面礼,对青麻和茱萸说:“你们看好家,等我回来。” “啊!?”茱萸大叫,“您就把我们抛下了!”瑶山道:“我也想带你们出去玩啊。可是你们修为不够,出了瑶山地界估计就枯死了,好好在家吧。还有天雷就把洞府封了。” 茱萸早就想到别的地方玩了,奈何他就算是修出人形也不能跑太远,不由哭道:“根挪死,火烧死,雷劈死,草木修个行怎么就这么难呢!” 瑶山同情地摸摸他,说:“我也是修行了快一千多年,才能到巫水边晃晃呢。好啦,我走了。” 青麻已经很习惯了,朝着瑶山挥挥手:“早点回来。” 瑶山喊着会给他们带特产土仪,踩着云就走了。 · 桃渊在人间东南,两千年前是个修仙门派的驻地。后来这个门派式微了,门派的后人就守着祖宗的产业勉强过活,然后这里就成了贺家村。毕竟是出过神仙的地方,许许多多文人骚客就喜欢到这里来踏古,然后留下很多诗篇。 贺舒元种地种桃子种成了神仙,但还是喜欢读书人那套。经常就和这些文人骚客谈经论道,比试文采。然后文人骚客第二天醒来,就发现昨天的雕梁画栋都是假的,只有留在面前的桃子是真的。就越发信了这里有神仙。 于是贺家村就成了一个踏足远游的好地方,围绕着桃渊竟然形成了一个特别热闹的城镇。 别人要找桃渊里的神仙能找成迷路的武陵人,但瑶山是一按云头就到了。桃渊里的桃树都认得他,看到他来都给他让开一条路。 “舒元,出来了,我带了好酒来,”瑶山拎着两壶酒一边喊一边往里走,一个转角便看见了贺舒元和另一个人。 桃渊散人看到他,也是惊喜:“瑶山!你怎么来了!” “来的不巧,”瑶山把东西交给跑过来的贺舒元,“打扰你招待客人。” “没,没,来,好叫你认识一下,这是我新交的朋友。”贺舒元拉着瑶山走到一边,指着那人道,“他叫卢文栋,乃是玄宗门弟子。文栋,这就是我方才和你说的,我最好的朋友,瑶山。” 二人互相打招呼,见礼,各自落座。聊了几句才发现,卢文栋竟然是已经挨过雷劫的正仙了。再一问,他不过修炼了三百年而已,可以说是个修仙的人才了! “你年纪轻轻便有这样的作为,可真是羞煞我也,”贺舒元汗颜不已。 卢文栋道:“这句话才是羞煞我了。我原本无意修仙,意在遨游四海。乃是因为祖上在天庭位高权重,门中师长以不可羞辱门楣为名逼迫,不得不修。后来他们说若我能修成正仙,不要断了传承也就不管我了。” “原来如此,”瑶山点头,便问:“可取了名号?” “以邀游为名,散人为号,以证我心!” “好极好极,就凭此名号,当敬卢兄一杯!” 瑶山敬了卢文栋一杯酒,说:“说到正仙,唉。我也是因为山头附近老有人度雷劫,实在是烦不胜扰才跑出来的。” 卢文栋立刻站起来:“因吾等之故,打扰兄台,叫在下愧疚不已!还请兄台赎罪!” 贺舒元笑道:“与你什么关系?你早就过了雷劫了。” “正是如此,与你无关,”瑶山挥了挥手,转着酒杯说:“我近日是与九重天犯冲,跑出来多清净,找个借口罢了。还把我家两个小的留在洞府里。回去若不带些好玩的,不知与我怎么哭呢。” 卢文栋是个热心肠,一听瑶山此话,便说:“兄台若有什么烦恼事,不妨说出来。我们也可以给你出主意啊。” 贺舒元摇摇头道:“他这烦恼,你怕是解决不了。” 见他不解,贺舒元用眼神问瑶山:可以说吗? 瑶山懒懒地躺在花瓣里说:“说罢,有什么不好说的。他到了天庭,总归是会知道的。” 于是贺舒元便与这位新晋的正仙稍微讲了一下瑶山和九重天新结下的梁子。 听得卢文栋目瞪口呆:“仙,仙,仙君,亓涯,亓涯仙君……” “是啊,”瑶山凉凉瞥了一眼,“就是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亓涯仙君……” 卢文栋呆了一会儿,挠了挠头,念了一声:“这也太……” “怎么了?”贺舒元问。 “这个,”卢文栋摸着鼻子,看了看瑶山,一脸为难的模样。 瑶山道:“你有话便说,怕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觉得巧吧,”卢文栋抓了抓自己的衣袍,“我们玄宗门有位师祖,飞升之后在天庭地位不凡。她也经常照顾后辈,点拨我们修行。两百年前,她给掌宗降下仙意,说仙君马上就要继承神君之位了。叫掌宗多培养几个好苗子,到了天庭就可直接效忠新神君。到时候玄宗门的地位在凡间天界都不可同日而语……” 他说着,抽了抽鼻子说:“也是那次之后,我被师父和爹爹闭着每天修炼!” 听到他话中的怨念,瑶山和贺舒元都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然后呢?” “谁知道前段时间不知怎么的了,那位师祖又传下话来,意思是事情有变,仙君被奸诈小人耽误了继位之路……咳,这话是我偷听来的。虽然事情不顺,但叫我们也不要松懈等等。然后我就被逼得更加厉害了——因为师父说怕到时候提拔名额不够,更加不能懈怠!” “嗯……” “呃……” 瑶山和贺舒元对视一眼,瑶山说:“那个奸诈小人是我,但是你被师父逼得更加刻苦这件事……这个锅,我不背。” 卢文栋昂唧一声,仿佛要哭。 贺舒元安慰他:“你现在也是修成正果了,好了好了。早点成了正仙,就可以早日云游四海去了!” “没有,”卢文栋继续委屈,“还要参加封仙大典的。” 瑶山哈哈一笑:“封仙大典也不是多厉害的东西。再说了,那么多仙人呢,不见得能把你怎么样。就是给你们登记个名号而已。你放心,这个什么大典我看得多了,别怕。” “哦,”卢文栋点点头,把苦楚放到一边,对瑶山说:“这话我来说,有点对不起师门师祖的意思。但我觉得你既然不愿,仙君他们也不能逼迫你。而且九九大劫这个东西会因变数而变化,说不得几年后情劫的人选就不是你了。” 46.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瑶山与卢文栋相识这些天, 二人由原本的泛泛之交,也成了可以说两句交心话的朋友。卢文栋到底是个年轻人, 平日都在门派修行。因为天资够高,受尽门派内的宠爱。不曾经历太多不平事。对什么事都有一股意气。 初入人世就遭逢这样的大事,对天界颇有些严厉,而且这个严厉还是来自自己长辈的作风颇有微词。人不免偏激起来。他自得知瑶山两个小侍童的遭遇,便也心怜瑶山被上界如此逼迫。 言辞之间, 是颇为自己和瑶山的经历感到不平不忿。而对柔声安慰,愿意听他说话的瑶山更是拉做了同盟, 好感大增。少年心性就是这样, 好与坏都分得太清楚, 若是碰到一个阵营的就愈发愿意与之紧密联系。 发现卢文栋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瑶山心中倒也明白。想打自己所思之事, 便想如果他真是可靠之人, 如此相处下去倒也无妨。 于是瑶山给了卢文栋一个安抚的笑容,才转回身来。 亓涯一直留意着瑶山的神态动作, 见他与那卢文栋眼神来回,皆都脉脉温情, 忍不住连呼吸都有些凝重阻滞起来。 “殿下?”瑶山察觉到身旁人气息的变化, 不知道他怎么了。客气地问了一句:“可是有身体不适之处?” 跟在后面的灯草一听,忙上前:“殿下若有不适,可宽坐, 下官可做诊治。” “不曾有不适, ”亓涯抬手示意不必, 又说:“医仙诊断需安神定志,我们不便打扰。等会儿,就在外面守候吧。” 灯草刚想说没关系,结果就接到了亓涯递过来的眼神,立刻改口:“是,麻烦殿下和侍主在外等候。” 瑶山本来觉得茱萸和青麻恢复得不错,听他们这么一说,又仿佛很严重。不过谨慎一点也并不是坏事,便说好。 等入了后府洞天,灯草见到眼前景象,净水萌芳草,虹光育良荫,轻灵之气遍布周天,不由大叹一声:“好一处宝地!” 瑶山谢过,说:“还请仙官诊治,在下不打扰,在外等候。” 灯草心道:应该是我不打扰你们。殿下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才能出去啊。这地方确实是好,我啊,只管在这里待上小半个时辰吧。 瑶山与亓涯退回后府,着礼落座。没了正事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那是相当尴尬。瑶山总不能和亓涯仙君说:那个,我不想和你历劫,决定去下界相个亲,找个心上人回来。要不,您也去物色一下新人选? 会被他误会成我是在挑衅吧,瑶山仰着头满脑子胡思乱想。 就在瑶山神游周天好几个来回,实在有点坐不住,思量着要不要去后面看看情况时,亓涯仙君开口了。 他说:“封仙大典上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瑶山:“啊?” “那名玄门宗的弟子身体受到极大的冲击之力破裂,可以确定有魔物寄生。只是他的体表也有魔气侵蚀,还有蛇毒,这一点实在可疑。将那名弟子救活,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瑶山:“……” 空气之中静了一瞬,瑶山眨了眨眼睛,小声问:“殿下刚才是在和我解释……” “是,”亓涯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我并非如方才那名玄门宗弟子所说,诬陷无辜仙人。” 瑶山抬起手捂住嘴角,看着亓涯仙君认真得不可思议的表情,一下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殿下不用向我解释的。”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到时候你们找出真凶来,给死去的仙人们有个交代,旁人便不会如此议论你们了。” “旁人如何议论我不在乎,”亓涯道,认真慎重的语气表情变都没变:“我只怕你对我有偏见误会。” 瑶山的笑容僵在嘴角僵了一会儿,最后恢复成客气疏离的样子:“殿下,你我二人还尚不到如此地步。” 他打断亓涯还想解释的话,道:“殿下若有心诬陷,也就不会带着仙官从九重天下来,就为了向我求取结厘草救人性命。这一点判断我还是有的。” 亓涯的眼神柔和不少:“你信我?” “我有眼睛,也有耳朵,自己会听会看,”瑶山哼了一句,露出一点骄矜的小模样,“你们一个个的,都把我当不懂事的娃娃。” “我们?” 瑶山啊了一声,垂下眸随意遮掩过去:“不过是父神还在时的一些无聊往事,殿下不必理会。” 草株的灵慧智力生的慢。瑶山成型一千年过去,也不过七八岁孩子的智力。而且在山林之间长大,不见人不遇事,简直不要太好骗。父神哪怕喜欢这孩子也不可能一直圈着他。确认瑶山不会再摔倒水里淹死自己之后,也就随着他满山打滚了。 然后就被路过的散仙给瞧上了。 那散仙发现瑶山灵体精纯,质浓蕴厚,若是带回去不管是炼了丹药还是以后拿来做采补,都是大大的有用。于是一块哄小孩儿用的糖块差一点就成功带走了瑶山。 差一点的原因是,那个散仙带着瑶山刚踏出瑶山地界就被父神的结界发现了。不过是一瞬之间,日朗风清的瑶山就刮起了漫天风雪。一道强风就把瑶山从那个散仙的怀里卷了回来,然后将那个散仙给推了出去。 后来整整十多年,整个一重天都一直是电闪雷鸣的末日景象。人间的生灵在这十年间都没有成功地到一重天的洞天福地里修行过。 那时候人间都流传着天神发怒的传说。 父神摸着瑶山的头和他说:“以后遇事,看见了听见了还要想想为什么。这样才不会辜负你生出的五官,不会被骗。” 可惜,等瑶山学会怎么和各种生灵打交道,成功地来去人间,父神就已经不在瑶山了。 往事无需多提,瑶山道:“文栋突遭变故,难免有些偏激。说出那番话只是激愤之下的冲动之言,殿下不必太在意的。若是殿下愿意,我也会将你方才与我说的那些与他言明。这样他就不会误会你了。” 他说完这番话,发现亓涯仙君的神态柔和不少,还以为自己的安慰起了作用。不想,亓涯注视着他说出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来。 “我并非为了结厘草而来。结厘草只不过是能让我下界的一个借口。” 那是为谁而来?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瑶山脸上一阵羞臊,却并未因此感受到喜悦。他觉得天界的人都有毛病,要么听不懂人话,要么不信人话,然后就是不讲人话。这成了仙的,莫非思维五感都和别人不一样一些? 气急之下,他都没注意到把自己都骂进去了,哼了一声,硬邦邦地说:“不管殿下为谁来,拿了结厘草就快回去吧。救人要紧!” 看他气鼓鼓的样子,亓涯仙君的眼神愈发柔情。取了桌上一个橘子来,抬手给剥成四瓣推到瑶山面前。 “你很喜欢父神?” 瑶山没想到堂堂仙君剥橘子也能剥得那么熟练自然,惊愕之余,竟顺着他的问点了点头。再一想,这大概是亓涯给两人一个台阶下,于是便接过那橘子咬着果肉回答。 “万物生灵有谁不喜欢不崇敬父神的吗?他创造万物,我们才尊他为父。而我,能在这个世界上得两次造化,生根为草,获血成人,都是父神的恩赐。我对父神的喜爱和崇敬,自然是别人的两倍。” 听到这一番话,亓涯仙君脸上竟生出了感慨之情。他剥橘子的动作停了停,才继续说:“父神……他也很喜欢你。” “那是自然,”瑶山一副还用你说的模样,又心想:我认识父神的时候,还没有你呢,何需你与我说这些? 亓涯将他不屑骄矜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只觉此时的瑶山也是可爱无比。 他眼中浮现暖色,柔声道:“我并未经历过父神的时代。但也是在他的传说之下,耳濡目染多年,我心中极敬父神。你若是愿意,可否与我说说……与父神的往事?” “你想听?”瑶山无比惊喜,重复又问了一次:“你真的想听?” 亓涯点点头,说:“你若愿意说,不嫌弃的话,我给你剥橘子,权做润舌。” “少来,这橘子还是我瑶山的呢!” “那……我现在去找些别的……” “你可真容易当真,”瑶山哈哈一笑,“不过也便宜你,动动手指也能听到父神的传奇。我要吃这个,你给我剥这个!” 亓涯仙君既然提起要听父神的往事,瑶山自然是十分乐意的,因为没人愿意听他讲这些。茱萸和青麻都听厌烦了,一察觉瑶山开口提父神,甩着头上的叶子捂着耳朵就跑了。 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人愿意听他叨叨,瑶山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 而当后府之中的灯草来来回回把茱萸和青麻诊断了好多遍,又在这福地里修行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等到仙君示意自己可以出来的命令。他终于忍不住从里头探出一个头来。想要请示一下仙君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出来打扰。 然后他就看到瑶山侍主眉飞色舞地和仙君说着什么。 而九重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号令天界,绝世无双的亓涯仙君殿下正亲身亲为地在给瑶山侍主剥·橘·子! 灯草觉得自己的眼睛都砸地上了! “还请仙君相助,将那块血迹抹了去,这么放着,实在是……” 他顿了一下,实话道:“影响美观。” 47.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瑶山也是这么打算的, 不过—— “还请仙君相助,将那块血迹抹了去, 这么放着,实在是……” 他顿了一下,实话道:“影响美观。” 仙君似是笑了一下,一抬手,刚才那一条把瑶山吓得不轻的血渍便在仙气的作用下蒸腾不见了。瑶山瞬间觉得舒心了许多。 “还请仙君下榻寒舍休息, 天亮了再做回禀也不迟。” 亓涯似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叨扰侍主了。” 二人回到随香洞, 茱萸和青麻两个小的扒着门框眼巴巴地等着, 一看到自家侍主就跑出来了。 “侍主!你可算回来了!” “刚才的那个动静可吓死人了!” 把扒着自己腿的两个拎起来, 瑶山嫌弃说:“有点出息!我刚才在现场都没有怕啊。” 其实他还是怕了一下的,不过在自家人面前不能怂。 茱萸颤着头上的小红果, 问:“那, 解决了吗?” 瑶山道:“亓涯仙君在这儿,自然是将他们都击退了。我留了仙君在洞府中留宿, 你们要好好服侍,不可怠慢。” 茱萸和青麻皆是大喜, 纷纷向亓涯道谢, 又请仙君往洞中去。 叫两个侍从带走了亓涯,瑶山回到自己的住处坐下,脑中思考起这几日种种来。 从上界那副的忙乱样子来看, 人间甚至是一重天出现魔族祸乱, 是天庭没有预想到的。他们对这情况的出现毫无应对, 可见魔族的行动并没有经过太多的准备。要么是凑巧一起出来胡闹,要么是奇袭,之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而刚才被云中怪物盯上的那种感觉,瑶山认为不是错觉。那个长颈的怪物就是特意下来观察自己的 可是,他不过是一方散仙,身上能有什么东西能引得这些强大的魔族特意从四十九弧外专门跑到一重天来? 还有那只消失得极快的蟒怪,那片怪异的鳞片。实在叫人心忧,想不通。那么大一只蛇潜入此处,专门要吃他?他很补吗? 瑶山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还站起来前后左右检查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最后得出结论:没有,啥玩意儿都没有。 难不成魔族也听到了自己和亓涯仙君有三世情劫的事情,特意来看热闹的? 想到这里,瑶山自己都自嘲起来:这几日都为了这个事情烦心,结果也把自己当做一回事了,老觉得别人要围绕自己打转呢。 做人要谦逊,莫要太过自恋。 瑶山教训了自己几句,起身去了后头的泉水里。 他的卧处后面乃是一股清泉,瑶山每天都会到这里来泡一泡,解乏提神。毕竟是草植,喜水喜阳,本性难改。一边拨弄着泉水,瑶山倒想起当年陪伴父神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他刚刚化出人形,长了腿就离根乱跑,结果跑得太远不知如何回去。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具体的口渴滋味,看到水之后不晓得怎么喝。下意识地就把自己的脚往水里浸,接着毫无疑问地整个人摔了下去。 被淹死的瑶山草。 这个说法他自己想一次笑一次。 后来当然是父神把他从水里捞出来的,他也学会了怎么喝水——被迫的。 这些都是很早之前的往事了,甚至很多经过都模糊不清了,叫人记得的只是一点点小细节小片段。但是刚刚长大时候的少年事对他来说实在珍贵,偶尔能想起来一点是一点吧。 仙界的人知道了瑶山的来历都说他幸运,毕竟能得三滴神血造化的确实很少。但瑶山觉得自己最幸运的地方是能和父神有那样一段悠闲相处的时光。哪怕最后父神回到了天界,而他之后也再也没有见过父神。 一株仙草不值一提,或许父神早就忘了这株被他点化的仙草。但瑶山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他。并且养成了一直这样安闲度日的习惯。 他会用人的方式喝水泡澡,去纪念那段时光。 “感觉自己是一个老人家,总是会想起过去的事情,”瑶山拘了一捧水,扑在自己的脸上,轻声感慨了一句。然后用力拍了拍脸!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再多的烦心事都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 瑶山的明天一般是第二日中午。 他一点都没有家里有客人的自觉,太阳高起之时他才睁开眼睛。 茱萸看到他睡眼惺忪的出来,说:“能像您这样,晒到太阳还没有睁开眼睛的,也算是吾等草植界的一绝了。” “好说,”瑶山一挥手,左右看了看,“那个,亓涯仙君呢?” 青麻捧着碗出来:“仙君说他怕瑶山附近还有邪魔未退,就去巡山了。” 瑶山嚯哟了一声:“让三界仙君给我们这个小地方巡山,也是蛮难得哦。” “您也知道啊,”青麻道,“侍主可被在这儿杵着了,我刚才看仙君往后山去了。” “我知道,”瑶山嗯了一声,他猜仙君八成在昨天看到魔骨的地方,“这便过去了。你和茱萸到时候向艾草他们要些叶子回来,给这儿去去晦气。” 青麻一脸不用你交代,我绝对能办妥的表情。 · 瑶山猜的没有错,亓涯的确是在昨天看到魔骨的地方。他到的时候,就见亓涯一脸沉思,显然是在猜测其中的来由。于是他也不说话,只是站在一边等。 半晌,亓涯道:“侍主现在可以净化这些魔骨了。只是在下有个请求,请侍主允许在下将这些魔骨带走。” “你带走吧,留在这儿我也闹心,”瑶山忙表示自己并不留恋这些让人毛骨悚然的骨头血肉和毛发。然后他上前一步,手腕略一转,净化清蕴随之而出,飘转到那些腐肉上。 亓涯看着他的动作,再次见到这些灵蕴,表情似乎都要柔和一些。 直到那些腐肉魔骨邪气全退,瑶山才收回手说:“有仙君帮我将这些东西收拾了,倒叫我山中植被轻松许多。这些几百年的妖啊,魔啊之类的东西,我还真怕山里的孩子们会吃坏。” 亓涯仙君直言不必。 事情好似解决了,但亓涯心中的担忧并没有消散。那些魔族退走得太轻易,他担心他们还会来。或许昨日我应该全数都斩杀了才是,他如此想。 只不过这样的举动实属任性,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不管那些魔族打得什么主意,在一重天边境附近,斩杀数十只有百年以上修为的魔族。消息传出去,绝对会被魔族定性为挑衅。或许原本只是分散于各地的骚扰,就会凝结成一股势力,愈演愈烈,变成又一场仙魔大战。 在这个时候,对仙界来说是极为不利的一个选择。 而且…… 亓涯略凝眉,昨天他感觉到了在那团黑云里面有一股力量。不仅仅是有百年修为这样的级别,而是更加强大可怕的。 这股力量就潜伏在黑云里,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甚至,看着下面的瑶山。 亓涯能感觉到那人与自己不相上下。打起来自己没有胜算,甚至还会危及下面的瑶山。那只长颈之怪,如果不是去冒犯到了瑶山,叫他心中生怒,他原本是不会拿他下手做警告的。 瑶山…… 想到这里,亓涯忍不住用手拧了拧眉头。 “幸好昨天没有打起来,”身后传来瑶山清脆的声音。 亓涯的反应慢了半拍:“什么?” “我说,还好没有打起来,”瑶山笑着接过旁边一株芍药递给自己的花瓣,然后戴在头上逗芍药开心,“如果打起来,不小心毁坏的是一重天的。这样算起来,我们仙族多亏啊。” 看着芍药开心得一颠一颠的,瑶山也笑:“要打也去四十九弧打,砸了他们的老窝才是。” 他这么一番赚亏理论,还真的不是一般的有道理。和魔族尔虞我诈这么多年,亓涯也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朴素直白的道理,忍不住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并道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想着,他朝着瑶山行了一礼:“侍主说得十分有理,在下确实应该把这个考虑进去。” 瑶山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摆了摆手,把芍药送给自己的另一朵花放到了亓涯手里说:“她送给你的,说谢谢你昨日帮忙。” 亓涯拿着那朵粉色的芍药,脸上真真切切带着讶然。极为小心地将花收入怀中,他道了一声:“职责所在,不敢妄居功劳。” 又见瑶山挑着眉看过来,他又对脚边的芍药说:“多谢馈赠。” 那朵芍药花立刻开心地摇成一副被风吹过头的样子。 此处已经净化干净,二人又在后山走了一圈,特意去看了黑云停留位置的下方,确认了再没有带着邪魔之气的东西留在山间,这才了罢。 于是瑶山对亓涯说:“此处事情已了结,仙君事务繁忙,早日回去是正理。” 共同的敌人被打退,他们的关系又退回到了原本冰冷生疏的位置。 在情劫这件事上,瑶山不想让步,也就不黏糊,直言请亓涯离开。 “这里是瑶山的一些特产,虽不及天庭仙果可添修为妙用。但也是在青山灵水之间长成,别有一番风味。还请仙君带回去尝一尝。” 他连谢礼都准备好了,让亓涯自己带回去,这样就不用下次登门拜访再谢过,再纠缠不清了。 瑶山觉得自己这样的准备,真是完美! 可是亓涯并没有接,这叫瑶山递出去的动作不得不收回来。看在这两日自己看他稍微顺眼那么一丢丢的份上,他说:“仙君有何话,不妨直说。” 亓涯直视瑶山,说:“我那天回去之后想了你说的话。你说的对,三番情劫与你而言却无益处。可我实在不知可以在情劫中给你什么。命数之玄又非吾能掌控,只能在事后尽力补偿。侍主若有想要之物,告诉在下,我必拼尽全力为侍主取得。” 48.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反正之前的神官也都说要等, 结果都因为受不得怠慢,没过多久就走了。 哪里想到这位妙仪仙子是真的非常有耐心, 从白天等到晚上,再从晚上等到白天!一等,竟等了三日过去了。 “哎呀,遭不住遭不住啊!”茱萸摇头跺脚,“我现在看到她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她怎么这么有耐心呢?” 青麻哼了一声:“说不准是那个什么亓涯仙君说等不到侍主,就不让她回去呢。” 茱萸瞪眼:“这么狠的吗?” “谁晓得呢, ”青麻转头问瑶山, “侍主, 怎么办啊?” 瑶山正伸着懒腰,感慨自己的乌鸦嘴招来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人物。闻言翻了个白眼:“她反正就守在门口, 我从后头溜出去就是了。今儿都没晒到太阳, 可真是憋死我了。” 瑶山草本是喜阳喜暖的植株,就算已经是化作人形, 修成散仙,这个习惯也改不了。平常这个时候, 他早在瑶山的山顶山瘫成一个大字了。 他既然要出去, 茱萸和青麻自然不会拦着,皆说:“那你出门可小心些,从后门走, 别被逮住了。” 瑶山哈哈一笑:“放心吧, 我还能在自个儿家丢了不成。” · 此时九重天光明宫, 弥罗殿外,直属亓涯仙君的两位仙官相遇了。 “如英,上哪儿去?” “常棣?哦,正领了命去西南的武神殿。” 常棣走过来,瞧见如英手中的玉简,便问:“奇了,你前几日不是接了去瑶山接人的差事吗?” 提到这个如英就是一肚子气,一挥袖子:“嗐,你别提了。我真是被坑死了!” “何意?” “前儿我本领了两件差事,一件急往东海,一件便是去瑶山。结果刚出了门就遇见芷螺仙奉座下的杨波仙官。他说他正要往瑶山方向去,说可以替我办此事。我当时急着去东海就没多想,竟还千言万谢地答应了,谁知道!” 常棣呀了一声,拿袖子遮住口,小声问:“办砸了?” “何止是办砸了,”如英拍着大腿,“简直就是捣乱!” “我昨儿从东海回来刚进了大门就被仙君叫过去训了一顿,说日后弥罗殿之事不管大小都不可怠慢,不能交于他人。仙君虽从不重言,可那神态亦是苛责了!” “我说昨天下午仙君的心情瞧上去不太好呢……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杨波!真是!不知怎么办的事。我问了一圈才知道,只说他当日回来后没多久,芷螺仙奉就来弥罗殿了。与仙君说了一番胡话。她说自家仙官好心传话传令,结果那瑶山侍主不仅不答应,还对仙君出言不逊。说这样的山野草莽,实在配不上仙君……你说,你说,这不是搅乱吗!” 常棣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你活该,难道你不知道芷螺仙奉对咱们仙君的意思?你还把这差事交给她宫里的人办。仙君没有罚你,都算是好的了。” 如英拍着膝盖,又急又冤:“我哪里晓得女人的这些弯弯绕绕啊!要怪就怪那瑶山侍主!若不是他一直不肯上来,我也不至于!唉!要我说,不若直接将他捉上来直接往轮回道里一丢……” “如英慎言,”常棣拦住同僚,正色劝他:“若非自愿投胎,只会成为轮回道里的怨鬼。千余年前的轮回台大乱,怨鬼吞吃生魂,那场大战你又不是没有参加过。” “我就是说说气话,哪里不晓得这个。唉,后来仙君派了妙仪去瑶山了。” “妙仪性格沉稳,做这个差事倒是适合。” “可是,她已经去了三日了,不见人呢。” “那瑶山侍主可真够固执……啊,仙君……” 说话之间,只见一位器宇轩昂,气度不凡的男子走出殿来。此人灼光曜目,气凛凝真,当真是赫赫仙君威严,正是这光明宫的主人,九重天唯一的仙君——亓涯。 如英和常棣忙上前行礼:“仙君安好。” 亓涯嗯了一声,翩然而去。 如英在后头好奇不已:“近日忙乱,仙君已多时不出门了,现在做什么去?” 常棣直起身说:“什么让他最心烦,就做什么去。你啊,别瞎猜了,好好办差去吧!” · 且说瑶山把上界的仙官交给两个侍童对付,自己一个人从后头悄悄溜了出去。因为晒到了太阳心情不错,他一路哼着从民间学来的小调,往瑶山顶上去。在这里不仅可见群山风貌,还能看见弯绕瑶山而过的巫江。 洞天福地,轻灵之气充沛,果真是修仙的好地方。 瑶山哼着歌,找了一块草地,一屁股墩坐下来,然后啪一下躺倒。感慨道:“这才是享受啊。” 晒着暖烘烘的太阳一小会儿,不知怎么的,那烦心事就涌上心头了。他不想去闹什么情劫,可见上界那个架势,他不去轮回台再和那个什么亓涯纠缠一场,他们是不放人了。如果不是若非自愿转生会变成不能超度的怨鬼,瑶山估计自己现在已经凉了,还能在这儿悠哉悠哉的? 瑶山哂笑,刚准备翻个身,却发现太阳没有刚才那么暖和了。 “怎么说凉就凉了啊……”瑶山坐起来,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有个让人舒服的事儿……” 他抱怨着,然后敏锐地闻到了空气之中一股腥邪之气。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为什么瑶山会出现这般血味,瑶山噌一下从地上跳起来撒腿就往回跑。 这种味道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早点回去躲起来才为好! 借这养育自己的故土之优势,瑶山在山林之间跑成一道浅影。可就算是以这般速度移动,他仍有一种被紧紧盯上的感觉。 要不要往回跑?如果能躲掉还好说;如果躲不掉,洞府里全是一些修为劣半的小灵,可绝对应付不了这个架势。 他的大脑飞速旋转着,思考着,然而还是来不及了。前方一条金环黑鳞的巨蟒挡住了瑶山的去路—— 瑶山几乎不做其他思考,身形一缩就用上了遁地之术往另一个方向窜去。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不能回去! 那巨蟒立起身子有数十丈,头大如鼎,眼巨似箩。还有那一身环纹,想都不用想,绝对是巨毒之物。别说被它咬到,就是被它的尾巴扫到一下,都能要了人命去!这样的东西要是带回去,他随香洞的一群花花草草可就不用活了! 利用瑶山的地形把它甩掉! 瑶山在土里盘算着退身之路,忽然一阵心惊,头顶上的土层骤然崩碎,他只感觉眼前一黑,腰间一紧就被甩了出去。天旋地转一瞬间,后背撞到了岩石上,撞得他差点把五脏六腑吐出来! 不等他缓一口气,一道带着腥臭的利风刺面而来,瑶山立喝:“来!” 无数藤蔓树枝瞬间在他面前织成一道结实细密的网,替他挡住了这一攻击。瑶山喘着气,扶着石头站起来,心道:逃不走,只能和他慢慢周旋了。 被挡掉了一击,面前的巨蟒似乎有点意外。游移着巨大的身躯,将瑶山包围起来。瞳孔竖成两条细线,凑近瑶山口吐人言:“瑶山侍主?” 这巨蟒的声音沙哑难听,还有一股极度浓厚的血腥气,这让瑶山倍感不适。他不搭话,只是警惕地盯着巨蟒的动作。 “你不必如此紧张,”巨蟒咧开嘴笑了,“传闻草植在死前会释放毒素,致口感极差。反正都是死,不如叫自己死得痛快一点?” 瑶山眉头皱起来,直述:“我不想死。” 巨蟒吐着信子笑起来:“哈哈哈,这可由不得你。” 话音未落,两边同时动作起来!巨蟒一口朝瑶山咬过来,试图将他吞入腹中。而瑶山的藤蔓如钢索将巨蟒的头牢牢包裹绑住,趁机瑶山脱身出去。然而方才救了他一命的藤蔓并没有坚持多久,连同那颗大岩石一起被巨蟒一口咬碎。 果然,刚才这蟒精只是大意了!这点东西根本拦不住他! 瑶山顿觉棘手万分!这种情况硬扛不过,他果断选择撤离,同时不断调用一切给巨蟒增加路障。可这些东西在那蟒怪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他不过甩头摆尾就如摧枯拉朽一般,把那些障碍全都扫去。 眼见着身后危机越逼越近,瑶山已经无路可逃。在往前面就是万丈深渊了。看到前面的断崖,他心内狂跳。他大喝一声:“拼了!” 然后加快了速度超崖边冲去。 奔至山崖边,身后的蟒怪也至。见瑶山无路可走,已然胜券在握。他只管缓缓游走而近,逗弄着这只可怜的猎物。瑶山吞了一口唾沫,转头朝着崖边准备跃下。此时,一道青紫雷电从天而降,正巧劈在了那蟒怪的头上—— 49.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昌武仙奉陆陆续续得了回报, 汇总成一份,举着一卷卷轴朝着光明宫过来。放走过一个转角, 便见到了芷螺仙奉带着七八个人浩浩荡荡的过来。 “芷螺仙奉,”昌武与她打招呼,“有礼了。” 芷螺见是他,也是回礼。 昌武四下一望,笑道:“看这方向, 你我二人同路。” 芷螺仙奉一向对低于自己地位的人不假辞谢。上界也只有仙君与其他两位仙奉,她愿意搭理寒暄一下了。闻言便说:“正是要去仙君那里请示封仙大会的事情。” 听到是封仙大会, 昌武感慨:“又是一年封仙大会了……在这天庭之中, 不知日月轮换, 一时也数不清多少年过去了。” 芷螺道:“一百年一封仙,各路仙才皆入吾等座下, 为仙君效力, 此乃幸事。昌武仙奉不必如此感怀,只管到时候多挑几个武将人才才是。” “借仙奉吉言, ”昌武拱了拱手,忍不住叹:“唉, 如果此时仙君已经继承了神君之位。封仙大会上再开明纳贤, 啧,那可真是锦上添花。不过……可惜了啊。” 作为唯一副神,天界储裔, 亓涯仙君的实力和威望已经无人能及, 早就已经是众望所归。只差一步, 就一步!他就能继承神位了。可惜就卡在一个小小散仙身上。 凡是天界之中效命臣服于仙君的人,哪一个不是看那个瑶山侍主极其不顺眼。其中便是这芷螺仙奉最为痛恨! 尤其是那日在瑶山那里吃了口舌上的亏后,芷螺仙奉真是恼火极了。 “山野村夫,从不知何为轻重缓急。仙君继位,乃是普利三界的大事!分明深受仙君之恩,却不知回报。此等粗鄙贱人,妄称为仙!” “仙奉不必如此生气。山间草木成型没有经过点化,自然不知道理。等仙君派下合适的人选,将其点化,自然也就不是问题了。” 想到瑶山那副面目可憎的样子,芷螺并不觉得他是一个会听话的人,哼了一声,道:“此种冥顽不化野草,只有强硬的手段才能对付。什么点化,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昌武自然知道芷螺刚愎自用的性格,劝了一两句,便也不多言此事,不过说些别的闲话,光明宫也就到了。 可惜,一向勤勉的亓涯仙君今日竟然不见客。 “不见?”芷螺仙奉惊愕无比,继而问:“仙君可是有何处不适?” 想了想亓涯最近的行踪,她忙又问:“难道是在瑶山驱散邪魔时受了伤?!” 守在门口的常棣抱拳说:“仙奉殿下请勿慌乱,仙君并无事。只不过是近日一直奔波,稍有疲倦。正在寝殿内歇息呢。” “何时醒来?” “这个,下官不知啊。” “既然仙君在休息,在下也就不打扰了。这里是近段时间,仙界武将下界平乱的汇总。还请常棣大人替我交给仙君。” 昌武将手里的卷轴交给常棣。常棣恭敬接下,表示:“待仙君醒来必交付之。” 说着,他看向芷螺仙奉:“芷螺大人有什么事情吩咐也可告知在下,待仙君醒来,下官会替您请示仙君。” 其实封仙大典的事情,她派个谁来或者写份卷轴来都可以办理。亲自来找亓涯,其实也是因为心中的情思。不过又好面子,叫了七八个人来,充装自己是一切为公的样子。 听到亓涯仙君在休息,不能立刻见面,芷螺先是担忧后是不愿就此离去。犹豫片刻,她说:“封仙大会的事情不能怠慢,本宫在此处等仙君醒来亲自禀报。” 昌武和常棣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常棣只好道:“如此,还请大人到偏殿略等。等仙君醒来,下官便立刻禀报。” 芷螺点点头,带着自己的人只管入了偏殿。昌武看着她的背影,叹一声:“明知没有结果,依旧如此执念,过痴啊。” 常棣虽然也这么觉得,但这话昌武说的,他说不得。只能叹一声自家仙君一心扎在仙界事务,芷螺仙奉这一片真心痴心只能是错付了。 送走了昌武仙奉,常棣不缺礼数地给芷螺奉上茶水,退到一边去。 大约等了许久,来禀报公务的仙官来了一批又走了,芷螺还在偏殿里坚持等着。常棣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于是来到云堂殿内。 “仙君?你醒了么?” 不过须臾,里头传来亓涯的声音:“何事?” 常棣拱礼答道:“芷螺仙奉为封仙大典特来求见殿下。听闻殿下在休息,已经在偏殿等候了几个时辰了。” 殿内又是安静了一会儿,才传来仙君的声音:“过两刻去,请她稍后。” 常棣得命,领命下去。 然而,一直勤勤恳恳处理三界事务的仙君殿下并没有立刻站起来。只是依旧坐在巨大圆雕窗的榻前,用手臂支撑着额,靠着小几。光线从他背后照射进来,让面容愈发晦暗不明。 “亓涯……” 空中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你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亓涯没有应话,只是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黑瞳之中有金光流转。 “我知你心思,”那个苍老的声音继续着,“可是,舍与得你要有思量。如果有差错,你这护也便成了害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又是略微沉默,亓涯仙君忽然开口问了一句:“您之前,见过他吗?” 那个苍老的声音道:“你是指瑶山吗?” “是。” “不曾见过,”那声音一叹,“这八千余年,我便一直在九重天之中,不曾去过别处。自然就没有见过瑶山草。那日纳明,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那您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空中无余他音,彼声不言。独亓涯讷讷道:“我之前从没有想过他是那样一个人。疏懒安闲,仿佛无事放在心头。仙草所化,形容优美……难怪父神会那么喜欢他。” “……我明白你的心思,可是现在提父神又有何用呢?”老者的声音愈发无奈,甚至透露着一二分悲切来。 亓涯说:“我只是在想父神当时离开瑶山时,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想的又是什么。” “亓涯!那都是一万年前的事情了!你留恋过去于当前并无益处!大敌当前,你怎么可以沉溺于儿女情长!” “可我只有这么一次儿女情长的机会!” 老者因为这一句话,明显一窒,最后像是安慰一样无力叹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亓涯仙君一直挺直的背微微佝偻起来,哑声又问:“您,喜欢他吗?” “我自出世便不曾离开九重天,身魂所聚都与下界无关,也不曾沾惹七情六欲,与你不同。然而不管出世如何,最后的一切都会归于你身。待一切功成,你的神身完整,这一些东西也就都无关紧要了。” “是吗,”亓涯喃喃应了一声,似乎接受了某个结果,“……到最后,我还是会忘记抛下一切,是吗?” 这次那声音不再搭话了,甚至都好似不在这里了。僵硬地坐了一会儿,亓涯仙君又重新坐直,起身为自己换上见客的衣服。就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老者的声音响起:“你已经坚持了两世,最后这一次,你万不可半途而废!” “……” “此次封仙大典,若见得优秀人才需紧要提拔,领其历练!在大难来临之前,能救一个是一个!亓涯!你明白吗!” 亓涯无声披好外衣,眼中的金光渐渐隐去,他说:“我明白的,神君。” 此世间,仙妖魔人鬼并立共存,也不是非要杀个你死我活。既然有轻灵之气,当然也要有混浊之气,否则天地平衡不得维持秩序。修仙修魔的最终目的是差不多的,不过一个偏向求长生,一个偏向求强大。有仙人在修行时没有找到往仙途去的法门,成了魔也是有的。 譬如瑶山草,他是生在瑶山这样的洞天福地,得了造化成了散仙。那如果他生在人间外的四十九弧的路边,得了造化便是成了魔。 凡人喜好修仙,是因为修仙入门简单,哪怕再没有悟性,耗费二十多年总也比普通人多出几十年的寿命。修魔便十分困难了,找不到系统的法门不说,还容易短寿。但如果能修成,那可比一般的仙人甚至是仙官更能称雄了。 所以有邪魔之气经过瑶山巫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怕就怕在有些急功近利,不思正道的妖魔鬼怪借着这一股邪气的遮掩祸害瑶山。瑶山位处一重天,是个修行的好地方,谁都能来去。 瑶山草在此地多年,见过许许多多的人在这里飞升,见到他们飞升时的五彩云霞。也看到过时时没有进益,在这里衰朽枯萎成了一具具白骨,反哺了给他提供许多轻灵之气的瑶山。 因为那蟒怪的缘故,瑶山对这次来的邪魔之气抱上了十二万分的警惕,特命周山已经生出慧心的草植时时注意,若有不对就要立刻回报过来。而他自己在洞府里待了一两日,实在有些不放心。于是特意绕了远路,来到当日埋葬蟒怪尸体的地方。 那处已经平坦如初,周遭草木尤为旺盛,瑶山忍不住问了一二句。旁边的草植开心地晃动着身子告诉他:那蟒怪早就被消解干净了。且因为净化过后,养料充足,叫这里的植物们都捡了大修为。已经有植物可以口吐人言了。 “这么快?”瑶山忍不住嘀咕。 于是他又蹲下来检查了一番,发现的确如周围草植所言,蟒怪的尸体已经被消解了。 但愿是我多心了,瑶山心道。又叮嘱说:“这几天会有邪魔之气经过瑶山,你们时刻注意一些。修出腿的不要乱跑,当心根被人拔了。” 周围的植物听到他的话,蹦跶的可欢,腰都要扭断了。瑶山笑了笑,抬头看着崖高万丈,想到那日亓涯带着自己一跃而下。最后耸了耸脖子,说:“得,我还是绕路回去吧,不敢飞不敢飞。” 然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股邪魔之气到了瑶山,竟然流连不肯随风而去。云雾之中也有毒物,时不时落到瑶山边界上试探捣乱。山下的草木修为不高,根本不能抵御祛除这些毒物。而靠瑶山一人去净化,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最重要的是要把头顶的那团妖雾给赶走。 否则,连太阳光都照射不进来,这瑶山上下怕是要死球。 瑶山决定上天庭求助。 “侍主这个时候去上界不是自投罗网嘛,”茱萸愁得头顶的果实都要掉了。 瑶山手一伸,接过旁边的珊瑚藤递过来的一截儿带着粉红小花的腾株,绑住了自己的长发,又稍微理了一下衣服说:“那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吧。” 青麻说:“只怕会遇上挟恩图报了。” 瑶山冷笑一声:“挟恩图报的应该是我才对。再说了,驱邪降魔本就是他们的份内之事。有本事别管瑶山啊,到时候我看他们那些信徒到哪里修行去。” “也是,”茱萸点点头,“修仙的人太多了,洞天福地都不够用了。” “好了,我要走了。这一上一下不知何时回来。你们看好家,如果我三日不归,就把山封了,谁也别想进谁也别想出。” “是,侍主!” 叮嘱好自己两个侍童,瑶山来到山顶,闭着眼睛细感东来之风,然后飘摇随风而起,驾云直往九重天上去。 · “仙君。” “仙君……” “见过仙君。” “仙君恭安。” “仙君……” 在十二仙官的请安见过声中,亓涯回到了弥罗殿。他落座后,仙官们成队列而立,皆道:“仙君巡视辛苦。” 亓涯嗯了一声,问:“近日天庭如何?” 妙仪仙官上前一步,合手做礼回禀:“天庭安平。只是近日外围四九弧动荡,影响人间安定。许多散仙都上来,请求天庭派遣武将剿除邪魔。” 如英道:“这样报上来一拨,拍下去一拨,实在不是办法啊。” “如果是以往的仙魔冲突倒也有解决的办法。可是这次的动荡来由不明,有妖魔趁机抢掠,骚扰人间,甚至往一重天的边界试探。” 常棣将近日的情况略一说明,上前请示说:“下官以为,应派人驻守一重天界。” 他这么说,也有仙官表示反对。一名叫做衔巫的仙官说:“还不到如此地步,如此杯弓蛇影,容易造成恐慌,平添不安。” 下面争论起来,亓涯没有表态。只是想起前几日从瑶山离开时,看到的那一股邪云,开口道:“可有瑶山地界散仙来报?” 仙官们皆都一静,只有妙仪上前:“还请仙君稍等,这便派人去问。” · 此时,瑶山已经到了天门口。 天门口人声鼎沸,云从之中站着一群一群的仙人。他许久没有上九重天来,从来都不知道天庭竟然这么热闹了。 因为人太多,瑶山倒不急没有往接引之处挤去。慢慢走着,听着这些仙人们的对话。他们有定期上界禀报人间好坏的仙官,也有过来碰运气找找有没有任职的普通仙人。而进了天门东边的初引台更是仙山仙海。 报恶处更是被许多人给围拢着,里头负责登记的备守仙吏忙得分出三头六臂都来不及听人说话,一直在喊:“排队,排队!一个个来!” 瑶山哎哟了一声,站在了最外围。眼风一扫,瞧见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友中的一个——桃渊散人贺舒元。和瑶山草得造化修成人形不同,桃渊散人本是人身。他是一个书生,屡试不中就去了家门口一个桃园子里种地为生。种着种着,就成仙了。 可惜成仙了依旧是一个文弱书生,挤在人群中被挤得东倒西歪,然后被一把推了出去。瑶山上前一步,接住了他。 “哎哟,”贺舒元叫了一声,对身后道:“多谢兄台,多谢兄台,多谢——诶呀?” 瑶山笑嘻嘻的:“好久不见呀,舒元。” “哟呵,那可真是好久了,”贺舒元拍着大腿,嘿哟回忆着:“有,有六百年十月三十一天了!” 桃渊散人对自己的时间没有什么关注,对朋友的来往记得倒是非常清楚。 把人扶起来,瑶山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报恶处:“你怎么来天庭了?你不是一直在种地吗?” 贺舒元没好气的嘿了一声:“我也想啊。可是我家那桃园子里最近老有邪魔之气盘旋。来了走,走了来,把我的桃子都祸害光了。我捉不住他,只能上天庭来求助了。” 瑶山道:“看来你我同病相怜啊。” “你也是?”贺舒元惊讶地瞪起了眼睛,“连瑶山那个地方也?” “我猜不止是我们了,这里的许多散仙都是为了这个来的吧。” “嗨哟,这么多人……何时才轮得到我们呀?” 贺舒元正忧愁不已,只听到初引台响起了一阵钟声。云头出现一个仙官,朝下方宣布:“神君纳明,众仙觐见!” “哎哟,”旁边一个仙人叫了一声,“今儿运气这么好,竟然碰上了神君纳明?” 一个仙人都快哭了:“我都来了七八日了,终于可叫我赶上机会了!” 如此旨意下来,众仙乱做一团,全都闹哄哄地要往里面挤。仙吏们爬到高处大喊:“排队排队!不许无礼!不许无礼!” 50.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不知道。” 正是因为不知道, 瑶山才那么生气的。 “自从……二世归来后, 你们天天派人催, 一天来一个,一天来一个……后来的仙官我都不曾见,都是茱萸和青麻出门打发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仙官带走了他们。” 瑶山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继续说:“我洞府前的草株告诉我, 他们已经被带走有半年了。” 半年,他在醉酒里呼呼大睡,完全不知道自家的侍童遭遇了什么事情。一时之间, 他对自己的责备和怨恨几乎要灭顶。 “他们修行时间太短了, 离开瑶山会因为离根太久而枯萎……” 仿佛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梗在瑶山喉头,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站起来对着亓涯大拜下去:“方才冒犯仙君,确实是瑶山的不敬。只是还请仙君看在……” 看在什么?他说不出那话来, 只能无力的祈求:“还请仙君放过在下和在下的两个侍童, 求殿下了。” “先不要说这些, ”亓涯将他扶起来,“我会帮你把他们找回来的。” 一落地, 亓涯座下凡是去过瑶山的仙官都到齐了。询问之下,都不曾在半年之内去过瑶山。毕竟神君闭关,九重天所有事务都落在仙君头上。他座下十二仙官都不得空闲。更何况封仙大典在即,他们的确没有时间往瑶山下去。 采文殿里核对了一遍仙官的出入, 常棣道:“确实无人下去过, 如此只能去核对之前领命去过瑶山催派过的仙官了。” “等等, ”如英叫住常棣,犹豫地看了一眼亓涯和瑶山,“我倒觉得只要去找一人就可以了。” “谁?!” “……杨波。” 这名字出来,在场之人除了瑶山也都明了了。杨波仙官乃是芷螺仙奉座下侍奉的。上次替如英去了一趟瑶山,回来之后芷螺仙奉便来亓涯仙君这里告状了。 不管杨波仙官有没有去过瑶山,带走茱萸和青麻。亓涯仙君若是派人去芷螺仙奉处问话,都不合适。你无凭无据为了一个下界散仙质问自己的得力助手,忠心的支持者?这等举动未免叫人心寒,质疑亓涯仙君没有远见。 哪怕弥罗殿里大多认定是芷螺仙奉不忿瑶山不识好歹,带走了随香洞的侍童想逼瑶山就范。可是没有证据,而且从他们的立场上来说,这或许真是帮助仙君快点完成情劫的捷径。 “杨波?”瑶山疑问,“这是哪位仙官?他在何处?”他问完,发现没有人回答他,都是低头缄默不语。 虽然瑶山不知上界显贵,但见他们这样的神色也隐隐有了猜想。他心中倒没有怎么失望,只道了一声:“果然如此。” 方才还寄希望于他们,自己果然也是够蠢。 不过既然已经有了线索,倒不如自己去想办法。这浩渺天宫里,只要有草本植物在,瑶山倒也不怕寻不到人。 这般想着,瑶山就站不住了,后退一步道:“多谢各位为瑶山指点方向,告辞。” “哎呀,等等,等等,”常棣和如英跳上去,拦住了瑶山,劝说之:“侍主莫要惊慌,现在还只是猜测罢了。不如请侍主在殿中等待,等明日封仙大典结束,我们再商讨此事,如何?” 瑶山看他们围上来,立刻后退一步,无比防备地盯着二人:“明日?你们能保证明日之后我找到的不是两具尸体?” 说错话了,常棣和如英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侍主,吾等……” “不用麻烦了。” 弥罗殿的地砖仿佛烫脚,瑶山现在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里,他也不信任这群仙官。方才常棣和如英靠前挡住他去路的时候,他的脑子之中闪过一个念头:其实这群人才是带走茱萸和青麻的罪魁祸首。只为引他过来,将自己困在这里。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瑶山袖子中的鞭子差一点就挥出去了。 他在背后攥紧了手,盯着亓涯:“让我走!” 亓涯冷静地说:“你现在便是到了彤华宫也进不去,也不可能找到人,不要冲动。” 眼见着瑶山已经变成了一只受惊的兔子,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一副要拼命的样子。亓涯仙君微微叹气,冲他伸出手道:“过来吧,我带你去。” “殿下?” “仙君……” “这……” 妙仪上前一步,低声道:“殿下,这个时候去彤华宫,是否不够妥当?” 不管那边有没有把人带走,仙君众目睽睽之下询问此事,一定会拂了芷螺仙奉的面子。 仙君抬手道:“无妨。” 然后看着瑶山,伸出的手不曾放下:“来,我带你去。” 瑶山站在离他三尺之外的地方,看着他的动作,觉得有些熟悉又觉得有些难过。只是这些情绪转瞬而过,折磨着他的依旧是因为家人失踪而不能挥散的着急和愤怒。 这里最不可信的人分明就是眼前的人,但是这种境地下,瑶山发现自己竟然本能地愿意去相信他。 心里叫着别去,不要过去,可是脚却控制不住上前。瑶山一把握住亓涯的手,喊出声:“你说的,要我帮我找到他们!” “好!” 二人指尖碰触到一刹那,仙气铺云,神光缭绕,亓涯带着瑶山腾飞而起,瞬间消失在仙官面前。 众仙官目瞪口呆,常棣头上的帽子都要掉下来了,结巴着喊:“这,这是,闹什么啊!” 如英一语中的:“殿下对这个瑶山侍主也太好了吧!” 此话喊出,众仙官都倍感不妙,心想:殿下莫非还不曾从情劫之中解脱出来? 灯草道:“不过举手之劳,侍主不必如此客气。另外,在下心念结厘草神奇已久。十分想从近处观察,不知侍主能否为在下领路?” 大约是方才和亓涯回忆了一番往昔的原因,瑶山此时十分愉悦轻松,自道:“好啊,我带你去。” 说着,又看向亓涯:“仙君去不去?” 说实话,灯草平日没多接触过仙君殿下,也不知这九重天的仙君到底是个什么脾气性格。但他认为绝对不是现在这样神色温和,有求必应的。他刚才看到仙君殿下给瑶山侍主剥橘子的时候,真觉得自己的眼睛要瞎了。 他觉得说不准天上流传的什么三世情劫都是幌子,只不过是亓涯仙君看上了这小小散仙,却碍于神君不同意不能纳入身边,然后找日月宫弄出的借口。 灯草脑子里闪过一幕幕人间艳情绯闻的三流话本传奇故事,只觉满心感慨无处可吐。肚子里一丛丛的疑问和好奇。 仙人娶妻生子或者同性相恋都是常事,但从未听说历来仙君有此例。如果仙君执意要与这瑶山侍主在一起,天上的仙官会不会反对?面对如此压力,仙君会继续坚持吗?瑶山侍主知道仙君的心意吗?现在谁都知道瑶山侍主不愿与殿下继续三世情劫,莫非是对殿下无意? 此等悬殊,可真叫人感慨叹息。方才见殿下如此迁就模样,难怪沧恵大人说在殿下眼中其他人不重要,原来是这个意思!大人果然慧眼! 没人知道这位医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瑶山与仙君说着话,出了随香洞刚好见到往回走的卢文栋。 “文栋,我们要去看结厘草,你来吗?” 卢文栋看了瑶山身后的亓涯一眼,立刻道:“有如此神草能救我师弟性命,我自然是要去的。” 瑶山感受到卢文栋对仙君的敌意和不满,苦笑不已,拉着他劝道:“仙君殿下既然肯为你师弟下界来求草药,可见有一颗救人之心,并非真有意诬陷你师弟。他方才与我说,要救人然后调查真相。你若有心,不若与他回去,助天庭找到真正的凶手。也好过在我这里自怨自艾。” 他这一番劝似乎是触动了卢文栋的内心。这位玄门宗弟子犹豫了一晌,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表情说:“其实我方才听到他们说来求取结厘草,便也有这番念头。只不过心中郁愤难平,所以才……” 51.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不过瑶山也不是那种没心眼的性子, 仙君走之前特意说有一股魔邪之气经过瑶山,让他多小心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 此世间,仙妖魔人鬼并立共存, 也不是非要杀个你死我活。既然有轻灵之气,当然也要有混浊之气, 否则天地平衡不得维持秩序。修仙修魔的最终目的是差不多的, 不过一个偏向求长生, 一个偏向求强大。有仙人在修行时没有找到往仙途去的法门,成了魔也是有的。 譬如瑶山草,他是生在瑶山这样的洞天福地, 得了造化成了散仙。那如果他生在人间外的四十九弧的路边,得了造化便是成了魔。 凡人喜好修仙,是因为修仙入门简单,哪怕再没有悟性,耗费二十多年总也比普通人多出几十年的寿命。修魔便十分困难了, 找不到系统的法门不说, 还容易短寿。但如果能修成,那可比一般的仙人甚至是仙官更能称雄了。 所以有邪魔之气经过瑶山巫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怕就怕在有些急功近利, 不思正道的妖魔鬼怪借着这一股邪气的遮掩祸害瑶山。瑶山位处一重天,是个修行的好地方, 谁都能来去。 瑶山草在此地多年, 见过许许多多的人在这里飞升, 见到他们飞升时的五彩云霞。也看到过时时没有进益, 在这里衰朽枯萎成了一具具白骨,反哺了给他提供许多轻灵之气的瑶山。 因为那蟒怪的缘故,瑶山对这次来的邪魔之气抱上了十二万分的警惕,特命周山已经生出慧心的草植时时注意,若有不对就要立刻回报过来。而他自己在洞府里待了一两日,实在有些不放心。于是特意绕了远路,来到当日埋葬蟒怪尸体的地方。 那处已经平坦如初,周遭草木尤为旺盛,瑶山忍不住问了一二句。旁边的草植开心地晃动着身子告诉他:那蟒怪早就被消解干净了。且因为净化过后,养料充足,叫这里的植物们都捡了大修为。已经有植物可以口吐人言了。 “这么快?”瑶山忍不住嘀咕。 于是他又蹲下来检查了一番,发现的确如周围草植所言,蟒怪的尸体已经被消解了。 但愿是我多心了,瑶山心道。又叮嘱说:“这几天会有邪魔之气经过瑶山,你们时刻注意一些。修出腿的不要乱跑,当心根被人拔了。” 周围的植物听到他的话,蹦跶的可欢,腰都要扭断了。瑶山笑了笑,抬头看着崖高万丈,想到那日亓涯带着自己一跃而下。最后耸了耸脖子,说:“得,我还是绕路回去吧,不敢飞不敢飞。” 然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股邪魔之气到了瑶山,竟然流连不肯随风而去。云雾之中也有毒物,时不时落到瑶山边界上试探捣乱。山下的草木修为不高,根本不能抵御祛除这些毒物。而靠瑶山一人去净化,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最重要的是要把头顶的那团妖雾给赶走。 否则,连太阳光都照射不进来,这瑶山上下怕是要死球。 瑶山决定上天庭求助。 “侍主这个时候去上界不是自投罗网嘛,”茱萸愁得头顶的果实都要掉了。 瑶山手一伸,接过旁边的珊瑚藤递过来的一截儿带着粉红小花的腾株,绑住了自己的长发,又稍微理了一下衣服说:“那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吧。” 青麻说:“只怕会遇上挟恩图报了。” 瑶山冷笑一声:“挟恩图报的应该是我才对。再说了,驱邪降魔本就是他们的份内之事。有本事别管瑶山啊,到时候我看他们那些信徒到哪里修行去。” “也是,”茱萸点点头,“修仙的人太多了,洞天福地都不够用了。” “好了,我要走了。这一上一下不知何时回来。你们看好家,如果我三日不归,就把山封了,谁也别想进谁也别想出。” “是,侍主!” 叮嘱好自己两个侍童,瑶山来到山顶,闭着眼睛细感东来之风,然后飘摇随风而起,驾云直往九重天上去。 · “仙君。” “仙君……” “见过仙君。” “仙君恭安。” “仙君……” 在十二仙官的请安见过声中,亓涯回到了弥罗殿。他落座后,仙官们成队列而立,皆道:“仙君巡视辛苦。” 亓涯嗯了一声,问:“近日天庭如何?” 妙仪仙官上前一步,合手做礼回禀:“天庭安平。只是近日外围四九弧动荡,影响人间安定。许多散仙都上来,请求天庭派遣武将剿除邪魔。” 如英道:“这样报上来一拨,拍下去一拨,实在不是办法啊。” “如果是以往的仙魔冲突倒也有解决的办法。可是这次的动荡来由不明,有妖魔趁机抢掠,骚扰人间,甚至往一重天的边界试探。” 常棣将近日的情况略一说明,上前请示说:“下官以为,应派人驻守一重天界。” 他这么说,也有仙官表示反对。一名叫做衔巫的仙官说:“还不到如此地步,如此杯弓蛇影,容易造成恐慌,平添不安。” 下面争论起来,亓涯没有表态。只是想起前几日从瑶山离开时,看到的那一股邪云,开口道:“可有瑶山地界散仙来报?” 仙官们皆都一静,只有妙仪上前:“还请仙君稍等,这便派人去问。” · 此时,瑶山已经到了天门口。 天门口人声鼎沸,云从之中站着一群一群的仙人。他许久没有上九重天来,从来都不知道天庭竟然这么热闹了。 因为人太多,瑶山倒不急没有往接引之处挤去。慢慢走着,听着这些仙人们的对话。他们有定期上界禀报人间好坏的仙官,也有过来碰运气找找有没有任职的普通仙人。而进了天门东边的初引台更是仙山仙海。 报恶处更是被许多人给围拢着,里头负责登记的备守仙吏忙得分出三头六臂都来不及听人说话,一直在喊:“排队,排队!一个个来!” 瑶山哎哟了一声,站在了最外围。眼风一扫,瞧见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友中的一个——桃渊散人贺舒元。和瑶山草得造化修成人形不同,桃渊散人本是人身。他是一个书生,屡试不中就去了家门口一个桃园子里种地为生。种着种着,就成仙了。 可惜成仙了依旧是一个文弱书生,挤在人群中被挤得东倒西歪,然后被一把推了出去。瑶山上前一步,接住了他。 “哎哟,”贺舒元叫了一声,对身后道:“多谢兄台,多谢兄台,多谢——诶呀?” 瑶山笑嘻嘻的:“好久不见呀,舒元。” “哟呵,那可真是好久了,”贺舒元拍着大腿,嘿哟回忆着:“有,有六百年十月三十一天了!” 桃渊散人对自己的时间没有什么关注,对朋友的来往记得倒是非常清楚。 把人扶起来,瑶山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报恶处:“你怎么来天庭了?你不是一直在种地吗?” 贺舒元没好气的嘿了一声:“我也想啊。可是我家那桃园子里最近老有邪魔之气盘旋。来了走,走了来,把我的桃子都祸害光了。我捉不住他,只能上天庭来求助了。” 瑶山道:“看来你我同病相怜啊。” “你也是?”贺舒元惊讶地瞪起了眼睛,“连瑶山那个地方也?” “我猜不止是我们了,这里的许多散仙都是为了这个来的吧。” “嗨哟,这么多人……何时才轮得到我们呀?” 贺舒元正忧愁不已,只听到初引台响起了一阵钟声。云头出现一个仙官,朝下方宣布:“神君纳明,众仙觐见!” “哎哟,”旁边一个仙人叫了一声,“今儿运气这么好,竟然碰上了神君纳明?” 一个仙人都快哭了:“我都来了七八日了,终于可叫我赶上机会了!” 如此旨意下来,众仙乱做一团,全都闹哄哄地要往里面挤。仙吏们爬到高处大喊:“排队排队!不许无礼!不许无礼!” 可惜没人听,依旧轰轰地乱。此时空中传来一声清咤:“吵什么!你们这样也叫做仙?!” 一个严妆高髻,满身荣华的女仙出现在高处,怒视下方:“再有无礼者,推出天门,不得觐见!” 随着她的话音,一队金甲卫出现在天门口,亮出了兵器。有刀剑在前,乱哄哄的仙人们安静了,学乖了,都听话地自觉排起了队伍。那女仙看到下面情况,略一甩袖驾云而去。瑶山都能看到她这个动作里的轻蔑。 随着人流往里走,瑶山问:“她是谁啊?” 贺舒元正拍着自己刚才被踩成一团的帽子上的土,闻言道:“哦,那是芷螺仙奉啊。可是了不得的一位女仙。我还是人的时候,就听过她的传奇啦。” 瑶山哦了一声,并没有什么兴趣。 见自家侍主这么一副样子,茱萸是真的知道这是劝不动了,只好摇着头上的红果子,委屈地说:“好吧,那我就说你病了,在休养。” 茱萸期期艾艾地出去了,瑶山侍主的另一个侍童青麻端了一杯山泉水过来,递给榻上的年轻男子,说:“侍主啊,这三世情劫才过了两世,还有一世呢。上界肯定不会让您说不干就不干的。这么拖着不是事儿,您得想个法子出来啊。” 榻上歪躺着的年轻男子乃是洞天福地瑶山地界的一方散仙,封号为瑶山侍主。他的本身乃是此处的一株瑶草,机缘巧合之下修成散仙之身。多年在瑶山逍遥度日,好不快活。可这般的快活却在两百年被打断了。 却说两百年前,上界的祝禹神君有意退位,将自己的神君之位传给座下极为看重的亓涯仙君。这亓涯仙君出类拔萃,举世无双,天地上下莫不拜服。此神意一出,无人反对。 可惜好事多磨,在奉九重天地意的日月宫祭祀占卜之后,得出结论亓涯仙君现在还不适合继承神君,回归正神之位。上界哗然,若是亓涯仙君的资历都不够,那还有谁? 此时日月宫又传出话来,说并非亓涯仙君不够优秀,而是因为九九大劫之中,他尚有一劫不曾磨砺。正有此缘由在,才阻碍了亓涯仙君的神君之路。 此处生灵皆可修仙,只要找到合适的法门坐卧行至,修行吐纳,再配以日月精华,仙丹妙药,达到延年益寿,超脱凡尘倒是不难。不过这种修成的只能称之为散仙。若想成为九重天上的正统仙人,需历经九九劫难,炼骨洗髓,方可成之。 历经的劫难越多,这仙身也就越完整。 作为上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亓涯仙君自然是历经考验了。众人听说不过还有一劫,皆道不难。便问是何劫数。那日月宫中传出话来:“乃是还有一劫未应,不过?” 这问一个才说一个的作风可真是磨死个人了,皆急:“是什么啊!不过什么啊!” “仙君不曾应的劫难乃是情劫。而因为仙君修得正果已久,又有常人万万不可及之能。这最后的劫难嘛,便也多一些,难一些。需得历经三世,方可有正神归属。” “说来说去,竟然是个情劫。” “你莫要小看这个情劫,多少人栽倒在这上头。” “既然修仙,当然要斩断凡尘。” “我还以为是个什么玩意儿呢,情劫于仙君来说,不过小意思吧。” “若是没记错,这情劫得要同时历劫之人吧?是谁这般有幸与仙君历情劫?” “嗨哟,你这可真敏锐。这消息传出去,只怕天地上下莫管男女都要疯了吧。” 消息传来,天庭议事的天罡殿里莫不是猜测议论纷纷。而亓涯仙君作为当事之人,并没有太多的激动异像,只问何时,何地,何人? 磨磨蹭蹭的日月宫又开始一通占卜算运,终于说:“与仙君有三世情劫的人正是一重天洞天福地之一,瑶山地界的瑶山侍主。” “瑶山侍主?那是谁?” “一重天,不过是一方散仙罢了。” “何来的运气,竟是与亓涯仙君有情劫之缘。”“什么?三世都是他?我不服!” “瑶山侍主……瑶山侍主……啊!我知道啊!” 殿上一位仙人的惊呼,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他立刻道:“瑶山侍主,就是那个啊!传说父神当年经过瑶山,看到那里风景秀美,便心生留恋之情。据说瑶山有神草,柔情温婉,父神尤为喜爱。于是赐下三滴神血,助其成型!就是他啊!” 此言一出,众仙纷纷恍然:“原来就是他!” 随后皆也叹息,此散仙的运气果真是好。有父神相助,还能与亓涯仙君有一段渊源。日后凭着这一份交情,谋取一二分好处也是可得的。 殿上众仙多对瑶山取羡慕之意,而亓涯仙君却是一言不发。之后祝禹神君特问仙君之意,问他可愿意立刻开启情劫。仙君不过思量一瞬,便也答应下来。既然已经找到了对象,上界也不耽误,立刻降了旨意下去,召瑶山上界,为亓涯下界历经情劫,感悟昭明做起准备来了。 瑶山端着山泉水的杯子,秀致的眉毛拧成一个小结,与青麻抱怨:“当初他们召我上天,说什么情劫的事情。说的大义凛然,一副我要是不答应就是三界的罪人的口吻,说得我恶心。他亓涯历经情劫能做神君,我又得到什么好处了!好心帮他们一把,结果竟然那么坑!去他娘的情劫,老子不干了!” 瑶山侍主心性疏懒安闲,当初被急急召上上界去听到这件事,本没什么兴趣。只不过想到凡人一生极其短暂,一会儿也就过去了,帮这个小忙也无妨,于是也就答应了。 哪里想到这情劫历得他呀,简直如同开膛破肚,抽筋扒皮,实在是痛不欲生!哪怕他回归本体,根本不记得这两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依旧是留在体内,久久不能散去。 这等伤痛让瑶山既痛苦又郁闷。说这些感觉和自己没关系吧,又好像有点关系。就好似在旁边看人玩胸口碎大石,结果那铁锤咚一下砸到自个儿脑袋上去,砸了个头破血流。 于是那第三世,瑶山是怎么也不愿意去了。 说到底,那个什么亓涯仙君能不能继承神君之位,关他一个散仙鸟事啊! 然后瑶山侍主就潇洒利落地从轮回台上跑了,跑回自己的洞府里,说不见客就不见客。爱谁谁去吧,他才不管呢。 眼见着九九大劫即将圆满,三世情劫就只剩下一世了,重要的事主跑了!这可真是急坏了上界一众人等,一天三道召令的催。见催不来,就干脆派仙官在瑶山居住的随香洞门口守着。你不出来我不走,两边就这么杠上了! 这不门外又来了一个仙官,只管在门口等着呢。瑶山不愿搭理,就叫自家的小侍童茱萸去打发了。茱萸走到外头,见那仙官一身高华,打扮可真称得上是上界的人。 他道:“仙官有福,我家侍主这几日病了,不见客。” 这样的借口十分没诚意,那仙官也只是哼笑一声,将手中的召令递过去说:“侍主既然病了,总有好的时候。等他好了,自然会见我们的。” 他一副十分笃定的模样叫茱萸心生不喜,心道:难怪侍主不愿去了,上界的人都这般傲慢无礼,着实叫人讨厌。 那位仙官似是知道茱萸在想什么,说道:“亓涯仙君乃是天庭储裔。他不愿强迫你家主子,乃是他宽宏大度。侍主又何必恃宠而骄呢?侍主现在不见倒也无妨,等仙君等得不耐烦了,不愿给你家主子体面了,可由不得侍主如此任性了。” 茱萸呵呵干笑一下,说:“哦,那他就等着吧。” 说着,不知从哪里伸出一支藤蔓将那召令卷起,带走了。 那仙官怒瞪:“你!” 茱萸甩了甩手,道:“现在有求于人的是你们。真不想办砸了你家主子的差事,回去学会怎么说话再来吧!慢走,不送啊!” 这仙官怒闷不已,可也知道不能生事,于是气哼哼地架云走了。茱萸朝他做了一个鬼脸,转头跑回洞府。他原本还担心侍主得罪上界呢,现在倒是支持瑶山莫要去受气了。 瑶山看他摇头晃脑的进来,懒懒地问:“打发走了?” “走了!”茱萸哼了一声,将方才外头的情况略一说,“简直狗眼看人低,叫人恶心坏了。” 瑶山摸了摸茱萸头上的红果子,说:“若是一直都是这般没脑子的来,还能骂回去。等派个说不动打不动的木头桩子来,那才气闷呢。” 茱萸没想到这茬,忙问:“那怎么办啊!” 青麻瞪了他一:“你啊,修成人形就忘记自己是个什么了。我们本是植株,只要脚下有土,这瑶山地界我们哪里去不了?待闷了,侍主自然不会亏待自己。” “是啊,哈哈哈,我忘了!”茱萸摸了摸脑袋,一挥手,“随他们来,来了也见不着!咱们把洞府一封,下山玩去!” “哎呀,遭不住遭不住啊!”茱萸摇头跺脚,“我现在看到她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她怎么这么有耐心呢?” 青麻哼了一声:“说不准是那个什么亓涯仙君说等不到侍主,就不让她回去呢。” 茱萸瞪眼:“这么狠的吗?” “谁晓得呢,”青麻转头问瑶山,“侍主,怎么办啊?” 瑶山正伸着懒腰,感慨自己的乌鸦嘴招来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人物。闻言翻了个白眼:“她反正就守在门口,我从后头溜出去就是了。今儿都没晒到太阳,可真是憋死我了。” 瑶山草本是喜阳喜暖的植株,就算已经是化作人形,修成散仙,这个习惯也改不了。平常这个时候,他早在瑶山的山顶山瘫成一个大字了。 他既然要出去,茱萸和青麻自然不会拦着,皆说:“那你出门可小心些,从后门走,别被逮住了。” 瑶山哈哈一笑:“放心吧,我还能在自个儿家丢了不成。” · 此时九重天光明宫,弥罗殿外,直属亓涯仙君的两位仙官相遇了。 “如英,上哪儿去?” “常棣?哦,正领了命去西南的武神殿。” 常棣走过来,瞧见如英手中的玉简,便问:“奇了,你前几日不是接了去瑶山接人的差事吗?” 提到这个如英就是一肚子气,一挥袖子:“嗐,你别提了。我真是被坑死了!” “何意?” “前儿我本领了两件差事,一件急往东海,一件便是去瑶山。结果刚出了门就遇见芷螺仙奉座下的杨波仙官。他说他正要往瑶山方向去,说可以替我办此事。我当时急着去东海就没多想,竟还千言万谢地答应了,谁知道!” 常棣呀了一声,拿袖子遮住口,小声问:“办砸了?” “何止是办砸了,”如英拍着大腿,“简直就是捣乱!” “我昨儿从东海回来刚进了大门就被仙君叫过去训了一顿,说日后弥罗殿之事不管大小都不可怠慢,不能交于他人。仙君虽从不重言,可那神态亦是苛责了!” “我说昨天下午仙君的心情瞧上去不太好呢……到底怎么回事?” 52.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发现卢文栋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瑶山心中倒也明白。想打自己所思之事,便想如果他真是可靠之人,如此相处下去倒也无妨。 于是瑶山给了卢文栋一个安抚的笑容,才转回身来。 亓涯一直留意着瑶山的神态动作, 见他与那卢文栋眼神来回,皆都脉脉温情, 忍不住连呼吸都有些凝重阻滞起来。 “殿下?”瑶山察觉到身旁人气息的变化, 不知道他怎么了。客气地问了一句:“可是有身体不适之处?” 跟在后面的灯草一听, 忙上前:“殿下若有不适,可宽坐,下官可做诊治。” “不曾有不适, ”亓涯抬手示意不必,又说:“医仙诊断需安神定志,我们不便打扰。等会儿,就在外面守候吧。” 灯草刚想说没关系,结果就接到了亓涯递过来的眼神, 立刻改口:“是, 麻烦殿下和侍主在外等候。” 瑶山本来觉得茱萸和青麻恢复得不错,听他们这么一说, 又仿佛很严重。不过谨慎一点也并不是坏事,便说好。 等入了后府洞天, 灯草见到眼前景象, 净水萌芳草, 虹光育良荫, 轻灵之气遍布周天,不由大叹一声:“好一处宝地!” 瑶山谢过,说:“还请仙官诊治,在下不打扰,在外等候。” 灯草心道:应该是我不打扰你们。殿下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才能出去啊。这地方确实是好,我啊,只管在这里待上小半个时辰吧。 瑶山与亓涯退回后府,着礼落座。没了正事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那是相当尴尬。瑶山总不能和亓涯仙君说:那个,我不想和你历劫,决定去下界相个亲,找个心上人回来。要不,您也去物色一下新人选? 会被他误会成我是在挑衅吧,瑶山仰着头满脑子胡思乱想。 就在瑶山神游周天好几个来回,实在有点坐不住,思量着要不要去后面看看情况时,亓涯仙君开口了。 他说:“封仙大典上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瑶山:“啊?” “那名玄门宗的弟子身体受到极大的冲击之力破裂,可以确定有魔物寄生。只是他的体表也有魔气侵蚀,还有蛇毒,这一点实在可疑。将那名弟子救活,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瑶山:“……” 空气之中静了一瞬,瑶山眨了眨眼睛,小声问:“殿下刚才是在和我解释……” “是,”亓涯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我并非如方才那名玄门宗弟子所说,诬陷无辜仙人。” 瑶山抬起手捂住嘴角,看着亓涯仙君认真得不可思议的表情,一下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殿下不用向我解释的。”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到时候你们找出真凶来,给死去的仙人们有个交代,旁人便不会如此议论你们了。” “旁人如何议论我不在乎,”亓涯道,认真慎重的语气表情变都没变:“我只怕你对我有偏见误会。” 瑶山的笑容僵在嘴角僵了一会儿,最后恢复成客气疏离的样子:“殿下,你我二人还尚不到如此地步。” 他打断亓涯还想解释的话,道:“殿下若有心诬陷,也就不会带着仙官从九重天下来,就为了向我求取结厘草救人性命。这一点判断我还是有的。” 亓涯的眼神柔和不少:“你信我?” “我有眼睛,也有耳朵,自己会听会看,”瑶山哼了一句,露出一点骄矜的小模样,“你们一个个的,都把我当不懂事的娃娃。” “我们?” 瑶山啊了一声,垂下眸随意遮掩过去:“不过是父神还在时的一些无聊往事,殿下不必理会。” 草株的灵慧智力生的慢。瑶山成型一千年过去,也不过七八岁孩子的智力。而且在山林之间长大,不见人不遇事,简直不要太好骗。父神哪怕喜欢这孩子也不可能一直圈着他。确认瑶山不会再摔倒水里淹死自己之后,也就随着他满山打滚了。 然后就被路过的散仙给瞧上了。 那散仙发现瑶山灵体精纯,质浓蕴厚,若是带回去不管是炼了丹药还是以后拿来做采补,都是大大的有用。于是一块哄小孩儿用的糖块差一点就成功带走了瑶山。 差一点的原因是,那个散仙带着瑶山刚踏出瑶山地界就被父神的结界发现了。不过是一瞬之间,日朗风清的瑶山就刮起了漫天风雪。一道强风就把瑶山从那个散仙的怀里卷了回来,然后将那个散仙给推了出去。 后来整整十多年,整个一重天都一直是电闪雷鸣的末日景象。人间的生灵在这十年间都没有成功地到一重天的洞天福地里修行过。 那时候人间都流传着天神发怒的传说。 父神摸着瑶山的头和他说:“以后遇事,看见了听见了还要想想为什么。这样才不会辜负你生出的五官,不会被骗。” 可惜,等瑶山学会怎么和各种生灵打交道,成功地来去人间,父神就已经不在瑶山了。 往事无需多提,瑶山道:“文栋突遭变故,难免有些偏激。说出那番话只是激愤之下的冲动之言,殿下不必太在意的。若是殿下愿意,我也会将你方才与我说的那些与他言明。这样他就不会误会你了。” 他说完这番话,发现亓涯仙君的神态柔和不少,还以为自己的安慰起了作用。不想,亓涯注视着他说出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来。 “我并非为了结厘草而来。结厘草只不过是能让我下界的一个借口。” 那是为谁而来?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瑶山脸上一阵羞臊,却并未因此感受到喜悦。他觉得天界的人都有毛病,要么听不懂人话,要么不信人话,然后就是不讲人话。这成了仙的,莫非思维五感都和别人不一样一些? 气急之下,他都没注意到把自己都骂进去了,哼了一声,硬邦邦地说:“不管殿下为谁来,拿了结厘草就快回去吧。救人要紧!” 看他气鼓鼓的样子,亓涯仙君的眼神愈发柔情。取了桌上一个橘子来,抬手给剥成四瓣推到瑶山面前。 “你很喜欢父神?” 瑶山没想到堂堂仙君剥橘子也能剥得那么熟练自然,惊愕之余,竟顺着他的问点了点头。再一想,这大概是亓涯给两人一个台阶下,于是便接过那橘子咬着果肉回答。 “万物生灵有谁不喜欢不崇敬父神的吗?他创造万物,我们才尊他为父。而我,能在这个世界上得两次造化,生根为草,获血成人,都是父神的恩赐。我对父神的喜爱和崇敬,自然是别人的两倍。” 听到这一番话,亓涯仙君脸上竟生出了感慨之情。他剥橘子的动作停了停,才继续说:“父神……他也很喜欢你。” “那是自然,”瑶山一副还用你说的模样,又心想:我认识父神的时候,还没有你呢,何需你与我说这些? 亓涯将他不屑骄矜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只觉此时的瑶山也是可爱无比。 他眼中浮现暖色,柔声道:“我并未经历过父神的时代。但也是在他的传说之下,耳濡目染多年,我心中极敬父神。你若是愿意,可否与我说说……与父神的往事?” “你想听?”瑶山无比惊喜,重复又问了一次:“你真的想听?” 亓涯点点头,说:“你若愿意说,不嫌弃的话,我给你剥橘子,权做润舌。” “少来,这橘子还是我瑶山的呢!” “那……我现在去找些别的……” “你可真容易当真,”瑶山哈哈一笑,“不过也便宜你,动动手指也能听到父神的传奇。我要吃这个,你给我剥这个!” 亓涯仙君既然提起要听父神的往事,瑶山自然是十分乐意的,因为没人愿意听他讲这些。茱萸和青麻都听厌烦了,一察觉瑶山开口提父神,甩着头上的叶子捂着耳朵就跑了。 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人愿意听他叨叨,瑶山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 而当后府之中的灯草来来回回把茱萸和青麻诊断了好多遍,又在这福地里修行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等到仙君示意自己可以出来的命令。他终于忍不住从里头探出一个头来。想要请示一下仙君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出来打扰。 然后他就看到瑶山侍主眉飞色舞地和仙君说着什么。 而九重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号令天界,绝世无双的亓涯仙君殿下正亲身亲为地在给瑶山侍主剥·橘·子! 灯草觉得自己的眼睛都砸地上了! 茱萸瞪眼:“这么狠的吗?” “谁晓得呢,”青麻转头问瑶山,“侍主,怎么办啊?” 瑶山正伸着懒腰,感慨自己的乌鸦嘴招来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人物。闻言翻了个白眼:“她反正就守在门口,我从后头溜出去就是了。今儿都没晒到太阳,可真是憋死我了。” 瑶山草本是喜阳喜暖的植株,就算已经是化作人形,修成散仙,这个习惯也改不了。平常这个时候,他早在瑶山的山顶山瘫成一个大字了。 他既然要出去,茱萸和青麻自然不会拦着,皆说:“那你出门可小心些,从后门走,别被逮住了。” 瑶山哈哈一笑:“放心吧,我还能在自个儿家丢了不成。” · 此时九重天光明宫,弥罗殿外,直属亓涯仙君的两位仙官相遇了。 “如英,上哪儿去?” “常棣?哦,正领了命去西南的武神殿。” 常棣走过来,瞧见如英手中的玉简,便问:“奇了,你前几日不是接了去瑶山接人的差事吗?” 提到这个如英就是一肚子气,一挥袖子:“嗐,你别提了。我真是被坑死了!” “何意?” “前儿我本领了两件差事,一件急往东海,一件便是去瑶山。结果刚出了门就遇见芷螺仙奉座下的杨波仙官。他说他正要往瑶山方向去,说可以替我办此事。我当时急着去东海就没多想,竟还千言万谢地答应了,谁知道!” 53.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亓涯与沧恵站在一边, 等待着居雍宫的两位仙官给出诊断结论。 仙官灯草和杜仲再一次诊断,彼此交换了一番信息,也都有了结论。沧恵仙奉问:“如何?” 灯草仙官抬臂答曰:“确实是有魔物寄生。他半边身躯伤残并非是被啃咬所致。而是魔物直接破体而出造成的重伤。” 沧恵道:“这么说,他的确是魔物寄主了?” “不过也有疑点, ”杜仲仙官在一旁补充道,“他不仅仅是体内有被魔气感染的痕迹, 就连体表也有。” “体表也有?”沧恵疑惑。 杜仲称是:“虽然微量, 但的确存在。” 沧恵看着那一具惨不忍睹的身体, 问:“有没有可能是体内魔气向外渗透所致?” 灯草和杜仲皆摇头:“非也。若是魔气向外腐蚀,其之肌理肉体必全部腐坏。这样的腐坏莫说上仙,一般的仙人都能闻到那股令人不适的味道。但此人的肌肉却是干净的, 说明魔物寄居时间并不久。但是这体表魔气何来,便不知了。” 一直默默听着的亓涯仙君在此时插了一句:“可能分出先天魔物还是后天魔物?” 所谓先天魔物那就是天生魔体,天地邪魔浑浊之气蚀灵而成,一代又一代传下来,早就分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了。而后天魔物则是生灵在修魔的时候变身异化。虽然已经成魔, 但身上还有原体留下的一些标志痕迹。 “下官试一试。” 灯草应完, 便与杜仲一起再次投入到对魔物的勘验上。过了好一会儿,二人满头大汗的起身, 与仙君殿下回禀:“禀告殿下,是蛇毒之气。” “蛇毒?”沧恵重复了一下, 立刻道:“这么说, 此人曾经被含在某种蛇魔的口中过?” 杜仲点点头, 赞成这个说法:“若是如此, 便能解释此人体表为何有轻微魔气了。这口与后门一样是杂气汇聚之地,魔族更是尤甚。待一小会儿,便会沾染上。” “那便奇怪了,”沧恵看着亓涯说,“体内有一只,咬着还有一只。莫非那日大典上,有两只魔物不成?” 亓涯沉吟并未立答。倒是旁边的灯草和杜仲犹豫着开口:“殿下,大人,此人虽然半身毁坏,魂魄离体但也并非没救。若能寻得良材就可以塑造其半身,安其魂魄。等他醒来,说不得也能说出一些线索。” “还能这样?” 沧恵看了亓涯一眼,催促手下两个仙官说:“要怎么救?快说!” “若论重生之力,当属草株。有一种名为结厘草的植株,可以生骨活肉。若能寻得这类草株,或可一试。” 沧恵转向亓涯道:“殿下,那魔物窜逃太快,吾等并无其他线索。不如就拿这个结厘草救活此人,说不准就能找到当日的罪魁祸首。” 亓涯点点头,表示可以。沧恵心中一松,问手下二官:“这结厘草何处可得?” 两个仙官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灯草还是实话禀报:“当年下官在瑶山地界游历修行时,曾见过结厘草。” 瑶山。 殿内气氛安静下来,安静到魂灯燃烧时极轻微的声音都能听到。这样的安静让灯草和杜仲都不安起来,拿眼看自家上峰。而沧恵仙君依旧一派安然稳重,脸上带着微笑等着亓涯仙君的回复。 “需要多少?” “回殿下,”灯草有点激动地说:“结厘草功效十分神奇,一颗就够了,一颗就够了。” 仙君殿下还不曾开口,沧恵就抢先说:“既然如此珍贵,我们不好贸然取要啊。这样岂不是对瑶山生灵不敬?殿下,下官认为当慎重一点才是。” 一直面容冷凝的仙君殿下听到这句话,不由看向沧恵仙奉。只见他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亓涯面上的表情竟然松了松。 “既然如此,那便由我去,”亓涯仙君如沧恵所愿,说出这句话,又看着灯草同沧恵道:“借你手下仙官一用?” 沧恵弯起一双狭长凤眼笑道:“殿下请便。” 灯草仙官一听可以去摘结厘草更是激动不已:“下官现在就可以出发!” 亓涯点点头,示意灯草跟上。 恭送仙君殿下出了广风台,杜仲对自家仙奉心服口服,叹道:“果如大人所言,只有提起瑶山,殿下才会有所触动。” 人一走,沧恵就流露出懒散的模样,靠着宫墙说:“我们这位殿下,不亏是主神储裔。视天地万物为刍狗,不偏不私却也不救不理。唯独最近来了一个瑶山侍主,竟叫他破了原则。我也不过一试而已,想不到成功了。” 杜仲拱礼道:“大人仁爱之心,下官佩服。” “得了,你家大人我就是一颗爱操闲事的心,”沧恵自我调侃了几句,吩咐下属:“在灯草回来之前,你务必要吊住里面那人的性命。” 杜仲抬臂,示意遵令。 不过须臾,光明宫的仙官们就接到了自家仙君殿下去瑶山寻找生骨活肉的结厘草的消息。一株小小的仙草也要劳动九重天仙君出动,实在小题大做,不过亓涯的仙官们竟然有一种果然如此,见怪不怪的适应感。 徵羽丢着一颗枣子说:“殿下碰到瑶山侍主的事情就变得不像从前了。” 清漪整理着文书说:“许是因为情劫之事太过烦恼吧。说起来,其他武官都跟着昌武仙奉巡视去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徵羽哼了一声:“这不是轮到我值守嘛,光明宫要全是文官怎么行!” 清漪啐了一口:“少来,你分明是躲懒。要论武艺,妙仪可比你强多了。” “嗐,她是比我强,可是他要照顾常棣啊,忙不过来的。” 徵羽笑着挥了挥手,指了指一边满脸别扭的常棣还有与他说话的妙仪。 妙仪正在宽慰常棣,她说:“不过是去了瑶山而已。殿下也是为了解决这起魔物伤人之案,你就不要纠结了。” “我不是纠结这个!”常棣憋闷地唉了一声,“我是觉得,觉得殿下碰到那个瑶山侍主就不对劲!就连平常的决断也不够严谨,这会损害殿下的权威,叫人议论殿下的决断的!” 妙仪见他愤愤的,于是道:“你是指?” “这次芷螺仙奉因为好大喜功,叫封仙大典出了差错。而且谁都知道她的玄宗门伤亡最重!还继续叫她查案,必定会洗垢求瘢,惹得重天混乱。此时就该叫芷螺殿下避嫌!此时叫她去查,不就是让天上仙人议论殿下偏袒彤华宫嘛!这于殿下名声无益啊!” 常棣急切地说着:“殿下马上就要继承神位了,每走一步都不好有差错。可是殿下,殿下……” 他结巴了半天,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大腿,说:“殿下最近却屡屡为了瑶山侍主打破原则,损害仙君威仪。这……” 妙仪听他有些口不择言的说完,倒也明白了常棣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她道:“常棣,你是我们当中侍奉殿下时限最短的一个,有些事情大约并不知道。如今倒不如告诉你。” 听她如此说,常棣下意识说:“什么事?” “你可想过若殿下继承神位,我们会去哪里?” “那,那当然是继续辅佐殿下了!” 妙仪摇摇头,问:“你可见过祝禹神君有专属的仙官?” 常棣一愣,摇了摇头。 妙仪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望着远处光明宫的宫门说:“等殿下继承了神位,我们十二人依旧会留在光明宫,在这弥罗殿里等待下一任仙君,然后辅佐他,直到下一任仙君再继承神位。一代又一代,直到我们仙身耗尽,陨落消亡。” 她说着,收回视线,微笑道:“我的父母便是祝禹神君还是仙君时辅佐他的仙官。在祝禹神君继承神位后,他们辅佐了亓涯殿下几十年也神隐了。” 常棣成仙前是个儒官,接受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他万万没有想过,等亓涯仙君继承神位后,就会和自己没关系了。 他十分不解,不由抬高了声音:“为什么?!” 这个疑惑引来了徵羽和清漪的回视。三个已经侍奉仙君殿下有四千多年的仙官,看着年轻的常棣,神情之中流露出与仙君殿下相似的冷漠。 徵羽说:“因为殿下就要成神了。而神的眼中,便不单单只有九重天了。” “不单单,只有九重天?”常棣怔忪着,喃喃重复着。 “对,”妙仪额首。 “而在神的眼中,仙、魔、人、鬼、兽、灵、禽,万物万生都是一样的。天地不仁,在神之所视下,并没有你方才所担忧那些名声好坏,权力制衡之忧。这些东西是仙君所考虑的,神并不会管。他只会让各界自己的规则去处理这些事。人也好,仙也如此。” 常棣简直都愣了,一下接受不了仙君继承神位之后就万事不顾了。难道这个神位不是与人间的皇位一样吗?难道仙君不是类似于人间的储君,太子吗? “可是上一次瑶山侍主来闹的时候,你们不是也和我一样,要阻止殿下吗?难道你们不是和我一样担心那个时候上门兴师问罪,会动摇彤华宫对殿下的忠心吗?” “当时是的,但看到殿下依旧叫芷螺仙奉处置魔物吞杀一案后,我们也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常棣都欲哭无泪了,徵羽同情地勾住他的肩膀说:“明白殿下已经近神了。他叫芷螺仙奉继续管这件事,是因为他并不在乎这是否会冒犯自己的威仪,大约只是懒得管而已吧。如果不是有别的原因,殿下都不会出面理这件事。他会把这件事丢给我们,或者丢给三位仙奉,自己并不过问的。” 清漪在旁边轻轻地说:“魔物伤人,不管最后真凶是谁,仙界和魔界少不了一番争执。沧恵大人请殿下去破案也并不是因为此事多么蹊跷,而是因为他要救人的那个仙草只有瑶山才有。要去瑶山,必须经过殿下的同意。” 她摊开那本书册,上面清楚的写着:结厘草,生骨活肉,存瑶山界。 常棣看着书册,脑中纷乱,说:“那,那个别的原因就是瑶山侍主吗?” “是的吧,”妙仪点点头,抬手将那本书册合上,说道:“瑶山侍主身上必然有殿下成神的关键。第三世情劫,殿下是势在必得了。” 此世间,仙妖魔人鬼并立共存,也不是非要杀个你死我活。既然有轻灵之气,当然也要有混浊之气,否则天地平衡不得维持秩序。修仙修魔的最终目的是差不多的,不过一个偏向求长生,一个偏向求强大。有仙人在修行时没有找到往仙途去的法门,成了魔也是有的。 譬如瑶山草,他是生在瑶山这样的洞天福地,得了造化成了散仙。那如果他生在人间外的四十九弧的路边,得了造化便是成了魔。 凡人喜好修仙,是因为修仙入门简单,哪怕再没有悟性,耗费二十多年总也比普通人多出几十年的寿命。修魔便十分困难了,找不到系统的法门不说,还容易短寿。但如果能修成,那可比一般的仙人甚至是仙官更能称雄了。 所以有邪魔之气经过瑶山巫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怕就怕在有些急功近利,不思正道的妖魔鬼怪借着这一股邪气的遮掩祸害瑶山。瑶山位处一重天,是个修行的好地方,谁都能来去。 瑶山草在此地多年,见过许许多多的人在这里飞升,见到他们飞升时的五彩云霞。也看到过时时没有进益,在这里衰朽枯萎成了一具具白骨,反哺了给他提供许多轻灵之气的瑶山。 因为那蟒怪的缘故,瑶山对这次来的邪魔之气抱上了十二万分的警惕,特命周山已经生出慧心的草植时时注意,若有不对就要立刻回报过来。而他自己在洞府里待了一两日,实在有些不放心。于是特意绕了远路,来到当日埋葬蟒怪尸体的地方。 那处已经平坦如初,周遭草木尤为旺盛,瑶山忍不住问了一二句。旁边的草植开心地晃动着身子告诉他:那蟒怪早就被消解干净了。且因为净化过后,养料充足,叫这里的植物们都捡了大修为。已经有植物可以口吐人言了。 “这么快?”瑶山忍不住嘀咕。 于是他又蹲下来检查了一番,发现的确如周围草植所言,蟒怪的尸体已经被消解了。 但愿是我多心了,瑶山心道。又叮嘱说:“这几天会有邪魔之气经过瑶山,你们时刻注意一些。修出腿的不要乱跑,当心根被人拔了。” 周围的植物听到他的话,蹦跶的可欢,腰都要扭断了。瑶山笑了笑,抬头看着崖高万丈,想到那日亓涯带着自己一跃而下。最后耸了耸脖子,说:“得,我还是绕路回去吧,不敢飞不敢飞。” 然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股邪魔之气到了瑶山,竟然流连不肯随风而去。云雾之中也有毒物,时不时落到瑶山边界上试探捣乱。山下的草木修为不高,根本不能抵御祛除这些毒物。而靠瑶山一人去净化,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最重要的是要把头顶的那团妖雾给赶走。 否则,连太阳光都照射不进来,这瑶山上下怕是要死球。 瑶山决定上天庭求助。 “侍主这个时候去上界不是自投罗网嘛,”茱萸愁得头顶的果实都要掉了。 瑶山手一伸,接过旁边的珊瑚藤递过来的一截儿带着粉红小花的腾株,绑住了自己的长发,又稍微理了一下衣服说:“那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吧。” 青麻说:“只怕会遇上挟恩图报了。” 瑶山冷笑一声:“挟恩图报的应该是我才对。再说了,驱邪降魔本就是他们的份内之事。有本事别管瑶山啊,到时候我看他们那些信徒到哪里修行去。” “也是,”茱萸点点头,“修仙的人太多了,洞天福地都不够用了。” “好了,我要走了。这一上一下不知何时回来。你们看好家,如果我三日不归,就把山封了,谁也别想进谁也别想出。” “是,侍主!” 叮嘱好自己两个侍童,瑶山来到山顶,闭着眼睛细感东来之风,然后飘摇随风而起,驾云直往九重天上去。 · “仙君。” “仙君……” “见过仙君。” “仙君恭安。” “仙君……” 在十二仙官的请安见过声中,亓涯回到了弥罗殿。他落座后,仙官们成队列而立,皆道:“仙君巡视辛苦。” 亓涯嗯了一声,问:“近日天庭如何?” 妙仪仙官上前一步,合手做礼回禀:“天庭安平。只是近日外围四九弧动荡,影响人间安定。许多散仙都上来,请求天庭派遣武将剿除邪魔。” 如英道:“这样报上来一拨,拍下去一拨,实在不是办法啊。” “如果是以往的仙魔冲突倒也有解决的办法。可是这次的动荡来由不明,有妖魔趁机抢掠,骚扰人间,甚至往一重天的边界试探。” 常棣将近日的情况略一说明,上前请示说:“下官以为,应派人驻守一重天界。” 他这么说,也有仙官表示反对。一名叫做衔巫的仙官说:“还不到如此地步,如此杯弓蛇影,容易造成恐慌,平添不安。” 下面争论起来,亓涯没有表态。只是想起前几日从瑶山离开时,看到的那一股邪云,开口道:“可有瑶山地界散仙来报?” 仙官们皆都一静,只有妙仪上前:“还请仙君稍等,这便派人去问。” · 此时,瑶山已经到了天门口。 天门口人声鼎沸,云从之中站着一群一群的仙人。他许久没有上九重天来,从来都不知道天庭竟然这么热闹了。 因为人太多,瑶山倒不急没有往接引之处挤去。慢慢走着,听着这些仙人们的对话。他们有定期上界禀报人间好坏的仙官,也有过来碰运气找找有没有任职的普通仙人。而进了天门东边的初引台更是仙山仙海。 报恶处更是被许多人给围拢着,里头负责登记的备守仙吏忙得分出三头六臂都来不及听人说话,一直在喊:“排队,排队!一个个来!” 瑶山哎哟了一声,站在了最外围。眼风一扫,瞧见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友中的一个——桃渊散人贺舒元。和瑶山草得造化修成人形不同,桃渊散人本是人身。他是一个书生,屡试不中就去了家门口一个桃园子里种地为生。种着种着,就成仙了。 可惜成仙了依旧是一个文弱书生,挤在人群中被挤得东倒西歪,然后被一把推了出去。瑶山上前一步,接住了他。 “哎哟,”贺舒元叫了一声,对身后道:“多谢兄台,多谢兄台,多谢——诶呀?” 瑶山笑嘻嘻的:“好久不见呀,舒元。” “哟呵,那可真是好久了,”贺舒元拍着大腿,嘿哟回忆着:“有,有六百年十月三十一天了!” 桃渊散人对自己的时间没有什么关注,对朋友的来往记得倒是非常清楚。 把人扶起来,瑶山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报恶处:“你怎么来天庭了?你不是一直在种地吗?” 贺舒元没好气的嘿了一声:“我也想啊。可是我家那桃园子里最近老有邪魔之气盘旋。来了走,走了来,把我的桃子都祸害光了。我捉不住他,只能上天庭来求助了。” 瑶山道:“看来你我同病相怜啊。” “你也是?”贺舒元惊讶地瞪起了眼睛,“连瑶山那个地方也?” “我猜不止是我们了,这里的许多散仙都是为了这个来的吧。” “嗨哟,这么多人……何时才轮得到我们呀?” 54.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亓涯仙君降下云头, 山风之中他锦衣博带随之而舞, 左鬓的金翎之羽,闪光夺目。瑶山看他比之前稍微顺眼了那么一丢丢,见状前去行礼。 “辛苦仙君。” “侍主客气, ”亓涯摆手示意不必,指着上空的结界说, “魔族刚刚退走,此结界暂时不要撤去,等安全之后再做打算。” 瑶山也是这么打算的, 不过—— “还请仙君相助, 将那块血迹抹了去,这么放着,实在是……” 他顿了一下, 实话道:“影响美观。” 仙君似是笑了一下,一抬手, 刚才那一条把瑶山吓得不轻的血渍便在仙气的作用下蒸腾不见了。瑶山瞬间觉得舒心了许多。 “还请仙君下榻寒舍休息, 天亮了再做回禀也不迟。” 亓涯似是犹豫了一下, 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叨扰侍主了。” 二人回到随香洞, 茱萸和青麻两个小的扒着门框眼巴巴地等着, 一看到自家侍主就跑出来了。 “侍主!你可算回来了!” “刚才的那个动静可吓死人了!” 把扒着自己腿的两个拎起来, 瑶山嫌弃说:“有点出息!我刚才在现场都没有怕啊。” 其实他还是怕了一下的, 不过在自家人面前不能怂。 茱萸颤着头上的小红果, 问:“那, 解决了吗?” 瑶山道:“亓涯仙君在这儿, 自然是将他们都击退了。我留了仙君在洞府中留宿,你们要好好服侍,不可怠慢。” 茱萸和青麻皆是大喜,纷纷向亓涯道谢,又请仙君往洞中去。 叫两个侍从带走了亓涯,瑶山回到自己的住处坐下,脑中思考起这几日种种来。 从上界那副的忙乱样子来看,人间甚至是一重天出现魔族祸乱,是天庭没有预想到的。他们对这情况的出现毫无应对,可见魔族的行动并没有经过太多的准备。要么是凑巧一起出来胡闹,要么是奇袭,之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而刚才被云中怪物盯上的那种感觉,瑶山认为不是错觉。那个长颈的怪物就是特意下来观察自己的 可是,他不过是一方散仙,身上能有什么东西能引得这些强大的魔族特意从四十九弧外专门跑到一重天来? 还有那只消失得极快的蟒怪,那片怪异的鳞片。实在叫人心忧,想不通。那么大一只蛇潜入此处,专门要吃他?他很补吗? 瑶山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还站起来前后左右检查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最后得出结论:没有,啥玩意儿都没有。 难不成魔族也听到了自己和亓涯仙君有三世情劫的事情,特意来看热闹的? 想到这里,瑶山自己都自嘲起来:这几日都为了这个事情烦心,结果也把自己当做一回事了,老觉得别人要围绕自己打转呢。 做人要谦逊,莫要太过自恋。 瑶山教训了自己几句,起身去了后头的泉水里。 他的卧处后面乃是一股清泉,瑶山每天都会到这里来泡一泡,解乏提神。毕竟是草植,喜水喜阳,本性难改。一边拨弄着泉水,瑶山倒想起当年陪伴父神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他刚刚化出人形,长了腿就离根乱跑,结果跑得太远不知如何回去。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具体的口渴滋味,看到水之后不晓得怎么喝。下意识地就把自己的脚往水里浸,接着毫无疑问地整个人摔了下去。 被淹死的瑶山草。 这个说法他自己想一次笑一次。 后来当然是父神把他从水里捞出来的,他也学会了怎么喝水——被迫的。 这些都是很早之前的往事了,甚至很多经过都模糊不清了,叫人记得的只是一点点小细节小片段。但是刚刚长大时候的少年事对他来说实在珍贵,偶尔能想起来一点是一点吧。 仙界的人知道了瑶山的来历都说他幸运,毕竟能得三滴神血造化的确实很少。但瑶山觉得自己最幸运的地方是能和父神有那样一段悠闲相处的时光。哪怕最后父神回到了天界,而他之后也再也没有见过父神。 一株仙草不值一提,或许父神早就忘了这株被他点化的仙草。但瑶山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他。并且养成了一直这样安闲度日的习惯。 他会用人的方式喝水泡澡,去纪念那段时光。 “感觉自己是一个老人家,总是会想起过去的事情,”瑶山拘了一捧水,扑在自己的脸上,轻声感慨了一句。然后用力拍了拍脸!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再多的烦心事都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 瑶山的明天一般是第二日中午。 他一点都没有家里有客人的自觉,太阳高起之时他才睁开眼睛。 茱萸看到他睡眼惺忪的出来,说:“能像您这样,晒到太阳还没有睁开眼睛的,也算是吾等草植界的一绝了。” “好说,”瑶山一挥手,左右看了看,“那个,亓涯仙君呢?” 青麻捧着碗出来:“仙君说他怕瑶山附近还有邪魔未退,就去巡山了。” 瑶山嚯哟了一声:“让三界仙君给我们这个小地方巡山,也是蛮难得哦。” “您也知道啊,”青麻道,“侍主可被在这儿杵着了,我刚才看仙君往后山去了。” “我知道,”瑶山嗯了一声,他猜仙君八成在昨天看到魔骨的地方,“这便过去了。你和茱萸到时候向艾草他们要些叶子回来,给这儿去去晦气。” 青麻一脸不用你交代,我绝对能办妥的表情。 · 瑶山猜的没有错,亓涯的确是在昨天看到魔骨的地方。他到的时候,就见亓涯一脸沉思,显然是在猜测其中的来由。于是他也不说话,只是站在一边等。 半晌,亓涯道:“侍主现在可以净化这些魔骨了。只是在下有个请求,请侍主允许在下将这些魔骨带走。” “你带走吧,留在这儿我也闹心,”瑶山忙表示自己并不留恋这些让人毛骨悚然的骨头血肉和毛发。然后他上前一步,手腕略一转,净化清蕴随之而出,飘转到那些腐肉上。 亓涯看着他的动作,再次见到这些灵蕴,表情似乎都要柔和一些。 直到那些腐肉魔骨邪气全退,瑶山才收回手说:“有仙君帮我将这些东西收拾了,倒叫我山中植被轻松许多。这些几百年的妖啊,魔啊之类的东西,我还真怕山里的孩子们会吃坏。” 亓涯仙君直言不必。 事情好似解决了,但亓涯心中的担忧并没有消散。那些魔族退走得太轻易,他担心他们还会来。或许昨日我应该全数都斩杀了才是,他如此想。 只不过这样的举动实属任性,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不管那些魔族打得什么主意,在一重天边境附近,斩杀数十只有百年以上修为的魔族。消息传出去,绝对会被魔族定性为挑衅。或许原本只是分散于各地的骚扰,就会凝结成一股势力,愈演愈烈,变成又一场仙魔大战。 在这个时候,对仙界来说是极为不利的一个选择。 而且…… 亓涯略凝眉,昨天他感觉到了在那团黑云里面有一股力量。不仅仅是有百年修为这样的级别,而是更加强大可怕的。 这股力量就潜伏在黑云里,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甚至,看着下面的瑶山。 亓涯能感觉到那人与自己不相上下。打起来自己没有胜算,甚至还会危及下面的瑶山。那只长颈之怪,如果不是去冒犯到了瑶山,叫他心中生怒,他原本是不会拿他下手做警告的。 瑶山…… 想到这里,亓涯忍不住用手拧了拧眉头。 “幸好昨天没有打起来,”身后传来瑶山清脆的声音。 亓涯的反应慢了半拍:“什么?” “我说,还好没有打起来,”瑶山笑着接过旁边一株芍药递给自己的花瓣,然后戴在头上逗芍药开心,“如果打起来,不小心毁坏的是一重天的。这样算起来,我们仙族多亏啊。” 看着芍药开心得一颠一颠的,瑶山也笑:“要打也去四十九弧打,砸了他们的老窝才是。” 他这么一番赚亏理论,还真的不是一般的有道理。和魔族尔虞我诈这么多年,亓涯也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朴素直白的道理,忍不住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并道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想着,他朝着瑶山行了一礼:“侍主说得十分有理,在下确实应该把这个考虑进去。” 瑶山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摆了摆手,把芍药送给自己的另一朵花放到了亓涯手里说:“她送给你的,说谢谢你昨日帮忙。” 亓涯拿着那朵粉色的芍药,脸上真真切切带着讶然。极为小心地将花收入怀中,他道了一声:“职责所在,不敢妄居功劳。” 又见瑶山挑着眉看过来,他又对脚边的芍药说:“多谢馈赠。” 那朵芍药花立刻开心地摇成一副被风吹过头的样子。 此处已经净化干净,二人又在后山走了一圈,特意去看了黑云停留位置的下方,确认了再没有带着邪魔之气的东西留在山间,这才了罢。 于是瑶山对亓涯说:“此处事情已了结,仙君事务繁忙,早日回去是正理。” 共同的敌人被打退,他们的关系又退回到了原本冰冷生疏的位置。 在情劫这件事上,瑶山不想让步,也就不黏糊,直言请亓涯离开。 “这里是瑶山的一些特产,虽不及天庭仙果可添修为妙用。但也是在青山灵水之间长成,别有一番风味。还请仙君带回去尝一尝。” 他连谢礼都准备好了,让亓涯自己带回去,这样就不用下次登门拜访再谢过,再纠缠不清了。 瑶山觉得自己这样的准备,真是完美! 可是亓涯并没有接,这叫瑶山递出去的动作不得不收回来。看在这两日自己看他稍微顺眼那么一丢丢的份上,他说:“仙君有何话,不妨直说。” 亓涯直视瑶山,说:“我那天回去之后想了你说的话。你说的对,三番情劫与你而言却无益处。可我实在不知可以在情劫中给你什么。命数之玄又非吾能掌控,只能在事后尽力补偿。侍主若有想要之物,告诉在下,我必拼尽全力为侍主取得。” 瑶山叹了一口气,将东西放回到桌子上,请亓涯坐下。 “仙君觉得现在的我缺什么吗?” 瑶山问着,又自答:“我什么都不缺。所以我才会特别在意前两世的情劫之中我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是,除了一腔愤恨怨愁怒嗔,我竟半点无有所得。连一点记忆都不曾留下。仙君……关于前两世,你记得什么吗?抑或与我如此,留下这么多磨人的伤悲?” “那两世的记忆……我也都不记得了。” 亓涯顿了顿,也坦白道:“而那些情愫……我,也并不在乎。” 你在乎的东西别人并不在乎,如此之下,那还有何话可说 瑶山叹气:“其实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仙君,不知仙君可否为我解答?” 亓涯示意:“侍主请讲。” “据说掌管占卜祭祀的日月宫,借通明殿,辉暝殿二殿所示,得出结论殿下需要与我完成三世情劫才能继承神位,我想知道他们的依据是什么?” 55.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光明宫的仙官们因为自家仙君的神来一笔乱了套, 完全不明白仙君怎么一遇上瑶山侍主的事情就如此任性妄为。 “这, 难道……就由着他们去了?”常棣看着齐刷刷望着仙君离去方向的同僚们。 妙仪收回视线说:“既然殿下有所决断,我们也就不要插手了。” “!!!” 常棣目瞪口呆, 用一种莫非你也病了的眼神疑惑地看着妙仪。另一名名叫素衣的女仙官说:“常棣你也是关心则乱了,殿下此举大约是有深意。” “我是什么深意都没看出来,”徵羽耿直道, “我看殿下就是那个什么……” 旁边的如英接上话:“色令智昏。” 其余十一人:“!!!???” “不是吧……”常棣的脸色青青红红白白紫紫,“不应该啊, 不能啊!” 妙仪按住他说:“殿下不是昏聩之人, 你别激动。” 衔巫分析道:“殿下或许是在施恩。找到两个小侍童不是难事,甚至交由我们去办也可。他亲自出手,瑶山侍主必然会对殿下心怀感激。到时候, 说不准第三世就成了。” 众人皆道此言有理, 都十分乐意相信并只肯相信这个说法。 妙仪看着同僚们一副都找到真相的样子, 不由望天一叹:第三世情劫吗?谁知道这第三世情劫是不是已经开始了呢? · 亓涯带着瑶山直入云霄, 从九重天拨开万千浩渺星尘层云,在亘古的宇宙中穿游。翱翔沉浮在天际的感觉让瑶山觉得非常安心。他分明是落根于地的草株,可是却极爱这种在空中逍遥自在的感觉。 看着一条星河浮沉着从他的手边淌过,在瑰丽的深色夜空中流向不知名的远方, 瑶山回头看带着自己的亓涯:“我们现在是去彤华宫吗?” 九重天是神君和仙君的居所, 而仙奉们则居八重天。明日的封仙大典也是在八重天引门开始, 最后在九重天天门祭坛处封仙。 “是, ”亓涯抬手护住瑶山的眼睛, 踏步加速, 直接化作一道光影落向了八重天。 仙界景色多辽阔浩瀚,甚显大气景象,八重天也不例外。它与九重天唯一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离日月稍微远了一点,不会整日光明覆眼到了一种神圣凛然不可侵犯的地步。 落地后,瑶山感觉眼上的温柔手掌撤去,他从亓涯怀中退出,直接问:“彤华宫在何处?” 亓涯在他退出的那一刹下有意挽留,可依旧没有留住。感觉到指尖一阵桃花风,他只能藏起落寞,示意说:“与我来。” 仙君带瑶山走的这条路很开阔,却没有什么人。一直走到宫墙高耸之处,瑶山才反应过来,他们刚才到达的地方竟然是彤华宫的后方宫落。 传闻各重天之间各有通道,不准仙人们私自开辟通道。这亓涯仙君竟然直接撕开重天阻拦,落到自己想去的地方。难道天界之中权位越高的人便越可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如此,他还能对我这般和颜悦色,若说无所求,可实在叫人不愿相信。 若叫亓涯知道自己一片真诚帮助之心到瑶山这里便成了有所图谋,不知该如何叫屈。不过现在他并不知瑶山如今所想,而是将他带到了彤华宫门的转角之处。 彤华宫们外车水马龙,仿佛是开了大宴一般。 原来芷螺提拔了许多玄宗门的门人在仙界供职,这次封仙大典之中除了十个精英还有许多玄宗门人成仙。人间修仙门派的斗争延续到了仙界,各个派别之间也是明争暗斗不断。 这次玄宗门上来的人最多,作为玄宗门人的派别领袖,此时正是接受众人恭贺、套近乎、牵旧情的时候。芷螺仙奉的彤华宫一边要忙着封仙大典的具体事宜,还要接受各处仙人上门应酬,看上去竟然比仙君还要忙一点。 “我们要进去吗?”瑶山问。 亓涯看着他,忽然抬手捏住瑶山发间的一朵花瓣。瑶山一愣,正要后退一步,却见亓涯手中一闪就将那枚花瓣化作一套仙官的衣服来,披在了瑶山的头上。接着抬手,又覆盖住了瑶山的眼睛。 瑶山只觉眼前一黑,一暖,忙问:“你在做什么?” 亓涯道:“你先充作仙吏,等会儿跟在我身边,不用说话。” 这是做什么?瑶山不知他有何打算,心中嘀咕了一番,还是把那套衣服给换上,然后把头发全塞进了仙吏的帽子之中。 亓涯抬手替他将一缕散发塞好,道:“随我来吧。” 瑶山只好低着头跟在亓涯后面,看着别的仙官身后的仙吏都是举着手做礼的样子,他也抬起手臂挡住了自己半张脸,弯着腰。亓涯用眼风扫了他这模样一眼,不由挑起嘴角笑了。 亓涯仙君出现在宫门前都不需要人禀报的。不过须臾,盛装的芷螺仙奉就带着座下仙官到门口来迎接了。她面上皆是喜色,跪拜道:“见过仙君!殿下怎么过来了。” “有事与你商量,”亓涯示意芷螺仙奉起身,又转手示意其他人起来。 芷螺略拜一礼,起来示意里头:“殿下,请往这边来。” 既然仙君殿下来了,其余人自然不好留在这里。过来套近乎送礼的立刻放下东西就告辞了。为了方便差遣,芷螺又叫自己的仙官都过来,随时待命。 亓涯扫了在场人一眼,道:“留下二三人便可。” 芷螺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比较重要的事情,忙道:“杨波,郁苹,祀栩留下,其余人下去吧。” 听到杨波这个名字,一直低着头的瑶山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正与芷螺仙奉回头的眼神对上。他心里一惊,克制着垂下头。可是芷螺仿佛并没有认出他,只是笑吟吟地请亓涯吩咐。 瑶山不由疑问:刚才他对我的眼睛做了什么手脚? 亓涯说:“此事有些阴损,若叫我手下人去办实在太过明显,其他的仙官我又不信任,便来找你。” 他虽然还不曾说是什么事,但话语之中的信任已经叫芷螺很是兴奋,上前一步说:“请仙君吩咐!” “我不想等了……” 此话一出,瑶山和芷螺心中皆是一惊。 “瑶山侍主时时抗拒第三世情劫,误我继神大事。可若不是自愿转世,又不能奈他何。只能想个法子逼他就范。” 仙君眼帘微阖,神情冷漠,与方才替瑶山摘花整理头发的温柔神情判若两人。或者说现在他的样子才是高高在上的无上仙君。 “我手下人来报,瑶山侍主身边并无亲友,只有洞府之中两个小侍童待若亲子。我预叫人将那两个小童捉来,以此为凭……”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杨波仙官就激动的上前一步:“殿下,请容下官禀报!” 亓涯睁开眼睛看着他:“说。” 杨波仙官满脸皆是喜色,对着芷螺一拜:“请大人屏退无关之人。” 一句无关之人,叫郁苹和祀栩面色略凝,可还是在芷螺的挥手示意下告退了。 等二人一走,杨波就道:“殿下之思,下官早已替殿下办妥!” 瑶山低着头,拢在袖子里的手握紧成全。 亓涯权做不知,问道:“何意?” “那两个侍童,下官已经替殿下捉来了!”杨波兴奋极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想不到下官有此机会能替殿下解忧。” “你说你已经捉了那两个侍童?”亓涯挑起一边眉毛,“他们在哪里?” 杨波道:“还请殿下稍候。”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葫芦,打开盖子手中一抖。两团光影落地,化作两个双眼紧闭的童子模样。茱萸和青麻被关在这个葫芦里已经有半年,无光无水,已经有一半化作了原型。 瑶山克制许久,才没让自己扑上去。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扑上去是会先抱住茱萸和青麻,还是把那个杨波给揍一顿! 亓涯看到地上两个昏迷的童子,目光深幽。好一阵后,他对芷螺道:“封仙大典之后,你便在彤华宫休息一阵吧。” 此时瑶山才注意到芷螺仙奉面容惨白,她摇晃了一下,跪下来,抖着声音拜伏道:“是,殿下。” 亓涯看了瑶山一眼,示意下方的茱萸和青麻:“带走吧。” 瑶山对他行了一礼,用最快的速度抱起了茱萸和青麻跟在了仙君身后。 杨波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口中叫着:“仙君殿下!这,这是怎么……” 可惜亓涯并不理他,而是带着瑶山离开了彤华宫。 “仙奉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等杨波问完,迎接他的就是芷螺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加了十二分的力道,杨波直接被芷螺打翻在地,吐出一口混血。 芷螺杀了他的心都有了,磨牙吮血般骂道:“你这蠢货!” 初入人世就遭逢这样的大事,对天界颇有些严厉,而且这个严厉还是来自自己长辈的作风颇有微词。人不免偏激起来。他自得知瑶山两个小侍童的遭遇,便也心怜瑶山被上界如此逼迫。 言辞之间,是颇为自己和瑶山的经历感到不平不忿。而对柔声安慰,愿意听他说话的瑶山更是拉做了同盟,好感大增。少年心性就是这样,好与坏都分得太清楚,若是碰到一个阵营的就愈发愿意与之紧密联系。 发现卢文栋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瑶山心中倒也明白。想打自己所思之事,便想如果他真是可靠之人,如此相处下去倒也无妨。 于是瑶山给了卢文栋一个安抚的笑容,才转回身来。 亓涯一直留意着瑶山的神态动作,见他与那卢文栋眼神来回,皆都脉脉温情,忍不住连呼吸都有些凝重阻滞起来。 “殿下?”瑶山察觉到身旁人气息的变化,不知道他怎么了。客气地问了一句:“可是有身体不适之处?” 跟在后面的灯草一听,忙上前:“殿下若有不适,可宽坐,下官可做诊治。” “不曾有不适,”亓涯抬手示意不必,又说:“医仙诊断需安神定志,我们不便打扰。等会儿,就在外面守候吧。” 灯草刚想说没关系,结果就接到了亓涯递过来的眼神,立刻改口:“是,麻烦殿下和侍主在外等候。” 瑶山本来觉得茱萸和青麻恢复得不错,听他们这么一说,又仿佛很严重。不过谨慎一点也并不是坏事,便说好。 等入了后府洞天,灯草见到眼前景象,净水萌芳草,虹光育良荫,轻灵之气遍布周天,不由大叹一声:“好一处宝地!” 瑶山谢过,说:“还请仙官诊治,在下不打扰,在外等候。” 灯草心道:应该是我不打扰你们。殿下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才能出去啊。这地方确实是好,我啊,只管在这里待上小半个时辰吧。 瑶山与亓涯退回后府,着礼落座。没了正事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那是相当尴尬。瑶山总不能和亓涯仙君说:那个,我不想和你历劫,决定去下界相个亲,找个心上人回来。要不,您也去物色一下新人选? 会被他误会成我是在挑衅吧,瑶山仰着头满脑子胡思乱想。 就在瑶山神游周天好几个来回,实在有点坐不住,思量着要不要去后面看看情况时,亓涯仙君开口了。 他说:“封仙大典上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瑶山:“啊?” “那名玄门宗的弟子身体受到极大的冲击之力破裂,可以确定有魔物寄生。只是他的体表也有魔气侵蚀,还有蛇毒,这一点实在可疑。将那名弟子救活,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瑶山:“……” 空气之中静了一瞬,瑶山眨了眨眼睛,小声问:“殿下刚才是在和我解释……” “是,”亓涯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我并非如方才那名玄门宗弟子所说,诬陷无辜仙人。” 瑶山抬起手捂住嘴角,看着亓涯仙君认真得不可思议的表情,一下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殿下不用向我解释的。”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到时候你们找出真凶来,给死去的仙人们有个交代,旁人便不会如此议论你们了。” “旁人如何议论我不在乎,”亓涯道,认真慎重的语气表情变都没变:“我只怕你对我有偏见误会。” 瑶山的笑容僵在嘴角僵了一会儿,最后恢复成客气疏离的样子:“殿下,你我二人还尚不到如此地步。” 他打断亓涯还想解释的话,道:“殿下若有心诬陷,也就不会带着仙官从九重天下来,就为了向我求取结厘草救人性命。这一点判断我还是有的。” 亓涯的眼神柔和不少:“你信我?” “我有眼睛,也有耳朵,自己会听会看,”瑶山哼了一句,露出一点骄矜的小模样,“你们一个个的,都把我当不懂事的娃娃。” “我们?” 瑶山啊了一声,垂下眸随意遮掩过去:“不过是父神还在时的一些无聊往事,殿下不必理会。” 草株的灵慧智力生的慢。瑶山成型一千年过去,也不过七八岁孩子的智力。而且在山林之间长大,不见人不遇事,简直不要太好骗。父神哪怕喜欢这孩子也不可能一直圈着他。确认瑶山不会再摔倒水里淹死自己之后,也就随着他满山打滚了。 然后就被路过的散仙给瞧上了。 那散仙发现瑶山灵体精纯,质浓蕴厚,若是带回去不管是炼了丹药还是以后拿来做采补,都是大大的有用。于是一块哄小孩儿用的糖块差一点就成功带走了瑶山。 差一点的原因是,那个散仙带着瑶山刚踏出瑶山地界就被父神的结界发现了。不过是一瞬之间,日朗风清的瑶山就刮起了漫天风雪。一道强风就把瑶山从那个散仙的怀里卷了回来,然后将那个散仙给推了出去。 后来整整十多年,整个一重天都一直是电闪雷鸣的末日景象。人间的生灵在这十年间都没有成功地到一重天的洞天福地里修行过。 那时候人间都流传着天神发怒的传说。 父神摸着瑶山的头和他说:“以后遇事,看见了听见了还要想想为什么。这样才不会辜负你生出的五官,不会被骗。” 可惜,等瑶山学会怎么和各种生灵打交道,成功地来去人间,父神就已经不在瑶山了。 往事无需多提,瑶山道:“文栋突遭变故,难免有些偏激。说出那番话只是激愤之下的冲动之言,殿下不必太在意的。若是殿下愿意,我也会将你方才与我说的那些与他言明。这样他就不会误会你了。” 他说完这番话,发现亓涯仙君的神态柔和不少,还以为自己的安慰起了作用。不想,亓涯注视着他说出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来。 “我并非为了结厘草而来。结厘草只不过是能让我下界的一个借口。” 那是为谁而来?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瑶山脸上一阵羞臊,却并未因此感受到喜悦。他觉得天界的人都有毛病,要么听不懂人话,要么不信人话,然后就是不讲人话。这成了仙的,莫非思维五感都和别人不一样一些? 气急之下,他都没注意到把自己都骂进去了,哼了一声,硬邦邦地说:“不管殿下为谁来,拿了结厘草就快回去吧。救人要紧!” 看他气鼓鼓的样子,亓涯仙君的眼神愈发柔情。取了桌上一个橘子来,抬手给剥成四瓣推到瑶山面前。 “你很喜欢父神?” 瑶山没想到堂堂仙君剥橘子也能剥得那么熟练自然,惊愕之余,竟顺着他的问点了点头。再一想,这大概是亓涯给两人一个台阶下,于是便接过那橘子咬着果肉回答。 “万物生灵有谁不喜欢不崇敬父神的吗?他创造万物,我们才尊他为父。而我,能在这个世界上得两次造化,生根为草,获血成人,都是父神的恩赐。我对父神的喜爱和崇敬,自然是别人的两倍。” 听到这一番话,亓涯仙君脸上竟生出了感慨之情。他剥橘子的动作停了停,才继续说:“父神……他也很喜欢你。” 56.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卢文栋点点头:“是啊, 这个父母兄弟夫妻儿女之间的情缘就与先天八卦一样都有对应的一宫。如果已经有了填宫之人, 这个命理就不一样了。上界在给二位做占卜的时候,两位在此情爱之宫位上必然是空着的。” “那瑶山如果现在与我成亲, 他那个什么情劫就变了?”贺舒元问。 瑶山笑道:“谁要与你成亲, 我要选也选卢兄这般学识渊博, 志向高远之人。与你成亲,和你一起卖桃子吗?” 两个好友之间打闹起来,很是互损一番。卢文栋见瑶山柔情温婉的相貌,有些脸红,摸了摸脸继续说:“并非如此, 如果这种随意承诺就可以算是情缘之人的话,那人间就乱套了。” 他想了一会儿, 晃着两只手不知道如何描述, 最后下了一个定论:“必须是你对那人是真心的!” 瑶山笑起来:“这个说法太玄乎了。” 他指着桃渊和邀游说:“你们两个是人,本就有心。我乃是草本,最是无心。实不懂你们这些真心的话。” “你这话说的……”贺舒元摇摇头, 指着瑶山的胸口说:“你既然已经修成人形, 这胸膛里便有一颗红心。别人对你好坏,莫还感知不出?” 瑶山只说:“不曾历情爱,不敢说懂。” 卢文栋点着头道:“情之一字最是磨人。修行之时,门中长辈便叫吾等斩断情爱, 莫要沾惹为妙。否则说不得一生都蹉跎在上面了。” “若有一日忽然看清了, 从以往情思之中挣脱出来, 算不算情劫已过?”桃渊问。 卢文栋犹豫着:“应该算吧, 都看清楚了……” “那照你这么说,通过情劫的人都是一些心如死灰,不敢面对所谓真情的胆小鬼了?”瑶山喝下杯中美酒,点着手说:“没那么简单罢。” 贺舒元叹一声,执起壶给在座之人重新满上,说:“这里也就你经历过,本该你为我等解惑的。” “我倒是想,可惜两世记忆全都没有了。大约是轮回台上的转生汤太烈了,都烧了。可惜没烧干净,我这心中除了愤懑,一点子多余的东西都没舍下来。我猜着,那两世我过得应该蛮惨的。” 他闭着眼睛,似是不愿多谈。卢文栋和贺舒元也就不再说这话,捡起别的话头来说。瑶山躺着,似乎是醉了,也似是在闭目养神,他其实是在想别的。 若按文栋说的,找个真心人就可以脱开情劫的困扰。那亓涯仙君曾说人的一生不好书写安排的话,倒也不是在骗我。若如此,他们又怎么算准情劫之中各种机缘,能确保我二人投胎之后能相遇呢?莫非日月宫的占卜可以将所有的情况都算到了? 罢了,想不通倒也不想了。 如若不是因为这个糟心事,以亓涯仙君的人品,倒可与之结交,成为好朋友。可惜,也是不能了…… 他这么想着,带着方才翻上来醉酒甜意,懵懵懂懂地便睡着了。 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再一睁眼,他全身都是落下的叶子花瓣儿,头顶上的桃树都已经挂果了。贺舒元抬着一把锄头过来,看他坐在地上揉眼,道:“你可算是醒了。” “我醉了多久啊?” “也不是很久,一年多而已。” “哦,那的确不是很久的。” “是呀,和上回你一睡睡十年比,真的不算久。” 瑶山一回与贺舒元喝酒,也是醉了,一醉就醉了十年。茱萸和青麻把他放在随香洞的溪泉天光下,让他一边睡一边晒太阳晒月亮。十年后醒来了,头发里头全是长势喜人的草叶和果实。 “你的酒量真是越来越差了,才喝了那么一点,就醉了很多。”桃渊散人上前将好友拉起来,随手递给他一支拂尘,示意清扫。 瑶山道:“我也觉得酒量变差了。其实不止酒量,人也容易惫懒。以前晒一个时辰太阳就觉舒坦,现在晒三个时辰都感觉差点意思。” “你啊,太疏懒修行了。” 瑶山站起来拍着身上的花瓣叶子,一边问:“文栋呢?” 贺舒元指着外头:“他本来坚持等你醒来再走的。可是师门再三传信,让他回去准备封仙大典了,两个月前便走了。” “是我失礼了,”瑶山懊恼地说,“怎么就睡着了,应该邀他去瑶山玩的。” 贺舒元道:“无妨,封仙大典结束,再邀便是了。” “既然封仙大典快开始了,那我家山头附近的雷劈也该结束了吧?”瑶山摘着头发里花瓣猜着,“我得回去了,否则茱萸和青麻两个要哭了。” 贺舒元弯腰从脚边的筐里拿桃子,闻言说:“你是把茱萸和青麻当孩子养了。” “没办法啊,这么些年也就得了这两个出来。你说我瑶山也是修行的好地方啊,结果全都养了别家,自家竟然养不出什么仙才来。罢了,不说了,我回去了。下次再来找你喝酒。” 贺舒元递给他自家的特产,冲瑶山挥了挥手。 瑶山看着手里的桃子笑了,心想这个好友还是凡人的时候一心读书,成仙了就一心种桃子。若论持之以恒,孜孜不懈,非这一位莫属了。 仿佛一切都变,独他能不变。 这样想着,瑶山冲他挥挥手,带着一身桃花香气驾云飞回了瑶山。 落地至随香洞,不见茱萸和青麻两个欢欢喜喜地跑出来迎他,瑶山心道:这是太逍遥便忘了还有我?还是一年未归便生气了? “茱萸,青麻!人呢!我回来了,还有舒元给你们带的桃子!快来,他说这是今年最好的桃子,快来——” 他喊了几声,无人应答。正奇怪之间,瑶山猜到了一个掉在地上的碟子。如果青麻在,是绝对不允许这类碗碟掉在地上的,出事了!! 瑶山心中升起一股十分不祥的感觉,丢下手里的东西就冲出洞外。他随意找到洞门前的几从野草问:“你们看到茱萸和青麻了吗!” 野草轻轻摇摆着自己的身体,轻轻地说—— “抓走了抓走了。” “天上的仙官抓走了抓走了。” “茱萸哭了茱萸哭了。” “抓走了抓走了。” “一起抓走了。” 瑶山目眦欲裂,几乎是瞬间就从洞府之前消失了。 九重天初引台处依旧是仙来仙往无比热闹。特别是因为封仙大典在近,从各地运来的装饰祝贺之物,吸引着无数人的眼球。虽然亓涯仙君意思是按照以往的章程来,但是作为负责的芷螺仙奉却不愿意如此。 初引台的仙吏眼看着那位瑶山侍主眼中燃烧着怒火冲过来,一把拽住了自己的领子:“亓涯,亓涯他在哪里!” 被这气势汹汹的瑶山侍主吓了个半死,那仙吏不知道是问他有何贵干好,还是叱责他竟然不加敬称,失礼于仙君殿下之前。 大约是这个仙吏呆呆板板的模样实在太过可怜,瑶山放开他的领子,咬牙道:“光明宫在哪里!” 仙吏下意识给他指了一个东南的方向,然后忽然反应过来,大吼:“快,快,快拦住他!他要闯光明宫!” 天门前的金甲卫瞬间动作,想要压住怒气勃发的瑶山。 大约是瑶山气急了,谁都没想到金甲卫竟然没有一下就按住他,反而被他袖子中冲出的藤条狠狠抽了几下,留下几道血印子。 “不让我进去?”瑶山冷笑一声,一鞭子抽在了天门的柱子上,“那就让他滚出来见我!” 来往的仙人们看着瑶山和金甲卫对峙,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情。大约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听得仙鸟齐鸣,只见祥云开道,神兽拉车,正是从圣一宫朝会结束的亓涯仙君降尊而来。 除了瑶山之外,众仙拜地,口称:“见过仙君殿下——” 亓涯下车来,看见瑶山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快步走到他面前问:“怎么了?” 然后让人惊掉下巴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位瑶山侍主直直地盯了仙君一会儿,接着就是一拳挥在了仙君的脸上! 跟在亓涯身后的直属仙官们眼睛瞪出,下巴落地,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仙,仙君被打了?被,被那个一看就很弱的瑶山草一拳打在了脸上?!没躲过去?! 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连拉车的神兽都吓得咬住了自己尾巴。 瑶山拽着亓涯的领子,一副恨不得吞了他的样子,怒吼:“你为什么带走茱萸和青麻!他们在哪里!把他们还给我!” 他在桃花下睡了一年,桃花的香气将他全身都裹透,仿佛是从骨子里带出的好闻味道。亓涯瞧着瑶山盛怒之下愈显鲜艳的绿眸,鼻尖是好闻的花香。他犹豫一下,还是抬手托着了瑶山的腰,身前用力让他站稳。 “我不曾带走茱萸和青麻。” 瑶山被一股力量压制住,更是愤怒,一把打开亓涯的手臂道:“我瑶山之草不会撒谎。他们亲眼所言是天庭仙官带走了茱萸和青麻。仙君,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想不到……暗地里竟用这般手段,你……” 亏我还觉得,你是一个可靠的人。 莫名的,亓涯被他眼中的失望刺痛,沉声道:“我的确不曾。不如,你先和我回去,我帮你找到他们。” 瑶山退后一步,道:“我不信你。” 若是随亓涯仙君回去,瑶山没有把握能带回茱萸和青麻,他连自己自己能不能安全出来都不知道。 “我知道,”亓涯闭了闭眼,正想说下一句。旁边的常棣忙上前一步说:“侍主,仙君的确不曾派人做出这等事情。以仙君的身份何必刁难两个小仙童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且,现在侍主只有仙君可以求助。还请侍主莫要固执!” 瑶山犹自不信。可是茱萸和青麻还太小了,不能离根太久。如果不快些回瑶山……他实在不敢相信会发生什么事。他看向亓涯,竟莫名地从他眼中看出了恳求的意味。 他在恳求我?瑶山心下奇怪极了。 可现在由不得他多想,一咬牙心道:死马当活马医了!如果他要做些什么,大不了挣个鱼死网破! 最后他似是想起什么,忙把头上的帽子掀了,随手摘了头上的两粒青果下来。他从来都没这么庆幸自己这种不修叶果的习惯。 瑶山趴下来,口含一股清蕴之气将一颗青果裹住,然后掰开茱萸的嘴巴,慢慢导喂了下去。随即如法炮制,也给青麻喂了一颗。 许是这个方法起了作用,原本茱萸和青麻僵硬的面容恢复了少许血色。瑶山大喜,又开始不断喂水。也不知过了多久,茱萸和青麻身上的枝叶都不再是枯黄衰败的样子,迎着阳光变得鲜活起来。 这便是活过来了。 瑶山看到茱萸和青麻的小胸膛有了起伏的痕迹,一直硬着的脊背一软,差点就倒下去了。亓涯仙君上前一步扶住他,手心一阵湿润,原来瑶山的后裳早就被冷汗浸透了。 “多谢仙君,多谢仙君相救……”瑶山嘴中不停喃喃着,仿佛是念着一句万能的咒语。 待那惊魂终于归位,他保持着跪姿朝着亓涯直接拜下去口中不断说着恩谢:“多谢仙君大恩大德,多谢仙君,多谢……” 这份感谢是无比真诚的,如果没有亓涯,瑶山的确不知道该怎么救出茱萸和青麻。杨波将人捉来后就随身携带,就算他闯进彤华宫,也找不到茱萸青麻在哪里。 亓涯看他一副恍惚模样,将人扶住了,柔声道:“他们还没有恢复,不如先去我那里?” 瑶山一个激灵,挣脱开亓涯的手说:“不必了,多谢殿下好意。两个孩子的根在瑶山,只要快点回去就能让他们醒来。不劳仙君了,我自己来就好,我自己来就好。” 他这般抗拒,亓涯眼中闪过失望,只好道:“那我送你回去。” 说着,他想去抱茱萸和青麻。未想瑶山一下扑住两个孩子,将二人抱进自己的怀里,低声道:“不,不用了,我自己来。” 亓涯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中,最后无奈地放下。看着瑶山抱起两个侍童,有些慌不择路地找着回去的路。 他在躲我。 意识到这一点的亓涯,心中的失落不好言明。只能坚持而沉默地跟在瑶山身后,意思是要送他离开。瑶山抱着两个孩子,都不看身旁的人。走到后来只有瑶山不认得路的时候,亓涯会有稍微示意,之后便是一路无话。 这样压抑沉默地走到八重天天门,瑶山转过头看着亓涯,亓涯也看着他。仙君似是有想解释的东西,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而瑶山也并不想听,他抱着两个小的不方便,只能微微欠身道:“明日封仙大典,愿殿下尽揽人才。殿下留步,在下告辞。” 57.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昌武四下一望, 笑道:“看这方向,你我二人同路。” 芷螺仙奉一向对低于自己地位的人不假辞谢。上界也只有仙君与其他两位仙奉,她愿意搭理寒暄一下了。闻言便说:“正是要去仙君那里请示封仙大会的事情。” 听到是封仙大会,昌武感慨:“又是一年封仙大会了……在这天庭之中,不知日月轮换,一时也数不清多少年过去了。” 芷螺道:“一百年一封仙, 各路仙才皆入吾等座下,为仙君效力,此乃幸事。昌武仙奉不必如此感怀, 只管到时候多挑几个武将人才才是。” “借仙奉吉言, ”昌武拱了拱手, 忍不住叹:“唉,如果此时仙君已经继承了神君之位。封仙大会上再开明纳贤,啧,那可真是锦上添花。不过……可惜了啊。” 作为唯一副神,天界储裔, 亓涯仙君的实力和威望已经无人能及,早就已经是众望所归。只差一步,就一步!他就能继承神位了。可惜就卡在一个小小散仙身上。 凡是天界之中效命臣服于仙君的人,哪一个不是看那个瑶山侍主极其不顺眼。其中便是这芷螺仙奉最为痛恨! 尤其是那日在瑶山那里吃了口舌上的亏后,芷螺仙奉真是恼火极了。 “山野村夫,从不知何为轻重缓急。仙君继位, 乃是普利三界的大事!分明深受仙君之恩, 却不知回报。此等粗鄙贱人, 妄称为仙!” “仙奉不必如此生气。山间草木成型没有经过点化,自然不知道理。等仙君派下合适的人选,将其点化,自然也就不是问题了。” 想到瑶山那副面目可憎的样子,芷螺并不觉得他是一个会听话的人,哼了一声,道:“此种冥顽不化野草,只有强硬的手段才能对付。什么点化,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昌武自然知道芷螺刚愎自用的性格,劝了一两句,便也不多言此事,不过说些别的闲话,光明宫也就到了。 可惜,一向勤勉的亓涯仙君今日竟然不见客。 “不见?”芷螺仙奉惊愕无比,继而问:“仙君可是有何处不适?” 想了想亓涯最近的行踪,她忙又问:“难道是在瑶山驱散邪魔时受了伤?!” 守在门口的常棣抱拳说:“仙奉殿下请勿慌乱,仙君并无事。只不过是近日一直奔波,稍有疲倦。正在寝殿内歇息呢。” “何时醒来?” “这个,下官不知啊。” “既然仙君在休息,在下也就不打扰了。这里是近段时间,仙界武将下界平乱的汇总。还请常棣大人替我交给仙君。” 昌武将手里的卷轴交给常棣。常棣恭敬接下,表示:“待仙君醒来必交付之。” 说着,他看向芷螺仙奉:“芷螺大人有什么事情吩咐也可告知在下,待仙君醒来,下官会替您请示仙君。” 其实封仙大典的事情,她派个谁来或者写份卷轴来都可以办理。亲自来找亓涯,其实也是因为心中的情思。不过又好面子,叫了七八个人来,充装自己是一切为公的样子。 听到亓涯仙君在休息,不能立刻见面,芷螺先是担忧后是不愿就此离去。犹豫片刻,她说:“封仙大会的事情不能怠慢,本宫在此处等仙君醒来亲自禀报。” 昌武和常棣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常棣只好道:“如此,还请大人到偏殿略等。等仙君醒来,下官便立刻禀报。” 芷螺点点头,带着自己的人只管入了偏殿。昌武看着她的背影,叹一声:“明知没有结果,依旧如此执念,过痴啊。” 常棣虽然也这么觉得,但这话昌武说的,他说不得。只能叹一声自家仙君一心扎在仙界事务,芷螺仙奉这一片真心痴心只能是错付了。 送走了昌武仙奉,常棣不缺礼数地给芷螺奉上茶水,退到一边去。 大约等了许久,来禀报公务的仙官来了一批又走了,芷螺还在偏殿里坚持等着。常棣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于是来到云堂殿内。 “仙君?你醒了么?” 不过须臾,里头传来亓涯的声音:“何事?” 常棣拱礼答道:“芷螺仙奉为封仙大典特来求见殿下。听闻殿下在休息,已经在偏殿等候了几个时辰了。” 殿内又是安静了一会儿,才传来仙君的声音:“过两刻去,请她稍后。” 常棣得命,领命下去。 然而,一直勤勤恳恳处理三界事务的仙君殿下并没有立刻站起来。只是依旧坐在巨大圆雕窗的榻前,用手臂支撑着额,靠着小几。光线从他背后照射进来,让面容愈发晦暗不明。 “亓涯……” 空中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你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亓涯没有应话,只是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黑瞳之中有金光流转。 “我知你心思,”那个苍老的声音继续着,“可是,舍与得你要有思量。如果有差错,你这护也便成了害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又是略微沉默,亓涯仙君忽然开口问了一句:“您之前,见过他吗?” 那个苍老的声音道:“你是指瑶山吗?” “是。” “不曾见过,”那声音一叹,“这八千余年,我便一直在九重天之中,不曾去过别处。自然就没有见过瑶山草。那日纳明,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那您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空中无余他音,彼声不言。独亓涯讷讷道:“我之前从没有想过他是那样一个人。疏懒安闲,仿佛无事放在心头。仙草所化,形容优美……难怪父神会那么喜欢他。” “……我明白你的心思,可是现在提父神又有何用呢?”老者的声音愈发无奈,甚至透露着一二分悲切来。 亓涯说:“我只是在想父神当时离开瑶山时,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想的又是什么。” “亓涯!那都是一万年前的事情了!你留恋过去于当前并无益处!大敌当前,你怎么可以沉溺于儿女情长!” “可我只有这么一次儿女情长的机会!” 老者因为这一句话,明显一窒,最后像是安慰一样无力叹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亓涯仙君一直挺直的背微微佝偻起来,哑声又问:“您,喜欢他吗?” “我自出世便不曾离开九重天,身魂所聚都与下界无关,也不曾沾惹七情六欲,与你不同。然而不管出世如何,最后的一切都会归于你身。待一切功成,你的神身完整,这一些东西也就都无关紧要了。” “是吗,”亓涯喃喃应了一声,似乎接受了某个结果,“……到最后,我还是会忘记抛下一切,是吗?” 这次那声音不再搭话了,甚至都好似不在这里了。僵硬地坐了一会儿,亓涯仙君又重新坐直,起身为自己换上见客的衣服。就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老者的声音响起:“你已经坚持了两世,最后这一次,你万不可半途而废!” “……” “此次封仙大典,若见得优秀人才需紧要提拔,领其历练!在大难来临之前,能救一个是一个!亓涯!你明白吗!” 亓涯无声披好外衣,眼中的金光渐渐隐去,他说:“我明白的,神君。” 八重天,居雍宫,广风台。 那个据说被魔物咬掉了一半身躯,三魂七魄都悬在外头,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的玄门宗弟子被放在一席冰床之上。一旁的魂灯闪烁着豆光,这一点微弱的光芒代表着此人还有救,还不至于身死道消。 亓涯与沧恵站在一边,等待着居雍宫的两位仙官给出诊断结论。 仙官灯草和杜仲再一次诊断,彼此交换了一番信息,也都有了结论。沧恵仙奉问:“如何?” 灯草仙官抬臂答曰:“确实是有魔物寄生。他半边身躯伤残并非是被啃咬所致。而是魔物直接破体而出造成的重伤。” 沧恵道:“这么说,他的确是魔物寄主了?” “不过也有疑点,”杜仲仙官在一旁补充道,“他不仅仅是体内有被魔气感染的痕迹,就连体表也有。” “体表也有?”沧恵疑惑。 杜仲称是:“虽然微量,但的确存在。” 沧恵看着那一具惨不忍睹的身体,问:“有没有可能是体内魔气向外渗透所致?” 灯草和杜仲皆摇头:“非也。若是魔气向外腐蚀,其之肌理肉体必全部腐坏。这样的腐坏莫说上仙,一般的仙人都能闻到那股令人不适的味道。但此人的肌肉却是干净的,说明魔物寄居时间并不久。但是这体表魔气何来,便不知了。” 一直默默听着的亓涯仙君在此时插了一句:“可能分出先天魔物还是后天魔物?” 所谓先天魔物那就是天生魔体,天地邪魔浑浊之气蚀灵而成,一代又一代传下来,早就分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了。而后天魔物则是生灵在修魔的时候变身异化。虽然已经成魔,但身上还有原体留下的一些标志痕迹。 “下官试一试。” 灯草应完,便与杜仲一起再次投入到对魔物的勘验上。过了好一会儿,二人满头大汗的起身,与仙君殿下回禀:“禀告殿下,是蛇毒之气。” “蛇毒?”沧恵重复了一下,立刻道:“这么说,此人曾经被含在某种蛇魔的口中过?” 杜仲点点头,赞成这个说法:“若是如此,便能解释此人体表为何有轻微魔气了。这口与后门一样是杂气汇聚之地,魔族更是尤甚。待一小会儿,便会沾染上。” “那便奇怪了,”沧恵看着亓涯说,“体内有一只,咬着还有一只。莫非那日大典上,有两只魔物不成?” 亓涯沉吟并未立答。倒是旁边的灯草和杜仲犹豫着开口:“殿下,大人,此人虽然半身毁坏,魂魄离体但也并非没救。若能寻得良材就可以塑造其半身,安其魂魄。等他醒来,说不得也能说出一些线索。” “还能这样?” 沧恵看了亓涯一眼,催促手下两个仙官说:“要怎么救?快说!” “若论重生之力,当属草株。有一种名为结厘草的植株,可以生骨活肉。若能寻得这类草株,或可一试。” 沧恵转向亓涯道:“殿下,那魔物窜逃太快,吾等并无其他线索。不如就拿这个结厘草救活此人,说不准就能找到当日的罪魁祸首。” 亓涯点点头,表示可以。沧恵心中一松,问手下二官:“这结厘草何处可得?” 两个仙官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灯草还是实话禀报:“当年下官在瑶山地界游历修行时,曾见过结厘草。” 瑶山。 殿内气氛安静下来,安静到魂灯燃烧时极轻微的声音都能听到。这样的安静让灯草和杜仲都不安起来,拿眼看自家上峰。而沧恵仙君依旧一派安然稳重,脸上带着微笑等着亓涯仙君的回复。 “需要多少?” 58.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青紫雷电当头劈下,蟒怪因为痛苦朝天怒怨。然后他身上厚厚的鳞片保护了他, 一击过后, 鳞片之中冒出丝丝黑烟。显然这道雷光激怒了他, 直接朝瑶山扑了上去。下一瞬一道金光从瑶山身后横冲而至,在蟒怪的下巴上砍出一道极深的伤口。 瑶山还未反应过来,只觉耳旁一道强风掠过, 一个拿着剑的身影朝着蟒怪冲了上去。 那人速度极快, 一击将蟒怪打伤之后, 道道要命的剑风朝着那要害而去。空中闪过数道金色的弧光,已经将蟒怪砍得鲜血淋漓。眼见着猎物就要到手, 突然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来, 那蟒怪自然是愤怒无比。巨大的尾巴对着朝自己攻击挥打下去。 可惜屡屡不中! 还让那人借着尾巴的挥动, 爬过背身跳到了自己的头上。薄剑凝晖, 直接朝着他的眼睛刺了下去!这一剑成功戳瞎了蟒怪的一只眼睛。如山身躯骤然摔落, 他因为疼痛满地打滚, 朝着瑶山的方向压了下来。 见状, 瑶山吓得忙朝一边窜了出去。未想危机未解,蟒怪眼见着要摔下崖了也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走瑶山,尾巴一卷把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的瑶山给捉了过去。瑶山腰上一紧, 差点把自己的内脏给吐出来。 那执剑的人掠步上前,一剑戳开了蟒怪的尾巴,抱着瑶山将他往崖上一丢, 自己跟着冲了下去。 瑶山忍不住尖叫:“等等!” 然而那人已经跃下山崖, 消失在此处的云雾之间了。 瑶山神形狼狈, 呆呆地坐在山崖上,一下反应不过来要怎么做。正向调动崖下草木,探听情况的时候,那人已经重新了飞上来,停步在瑶山的面前。来人黑发黑眼,瞳深幽幽,左鬓有金翎长羽。整个人身姿挺拔,约近八尺。周身灼光曜目,气凛凝真。 见此人手里拿着的剑上还挂着血珠,可见是到下头斩草除根去了。 瑶山整理了一下仪容站起来,朝着面前人作揖大拜下去:“多谢恩公的救命之恩!” “不必,”那人略一抬手,示意崖下,“此蟒怪身上腥邪之气甚重,若放任此处会污染瑶山生灵。我需下去净化其之邪气。你先回去吧。” 闻言,瑶山忙说:“这怎么好麻烦恩公!此事还请务必让我来。再说这里的瑶山地界,怎么说也是我的责任。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只是还请恩公带我下去,方才……被伤了腰腿,此时驾不得云。” 那人眉头略一皱,叹道:“是我的疏忽,还请侍主过来。” 瑶山靠前,道了一句冒犯,伸手抓住了恩人的衣袖。 不过显然救命恩人并不嫌弃他一身狼狈,而是直接手臂一揽,固住了瑶山的腰,然后驾云而起直往崖下而去。山风猎猎,二人在空中的身形竟不受一丝影响。 到了崖底,见那蛇已然死透,腥血流了一地,庞大的身躯压垮了许多树木。瑶山上前,略一抬手。一股青绿柔和之蕴从他手心流淌而出。此蕴温润,叫旁边的人眉头舒展开来。 青绿之蕴缓缓包裹住了蟒怪的尸体,一番流淌,蟒怪身上的腥邪之气皆都消失不见了。瑶山收回手说:“好了,我们上去吧。” “尸体难道不处置?” “生于此灭于此,万物残躯皆化土,吾等本就以此为道。让他解化于山林之间,哺还被他压垮的草木就好。” 瑶山笑笑,略一展手臂,无数草木植株伸展开来将蟒蛇的尸体裹住,沉入地下。 “原来如此,”黑发金羽的男子点点头,看向瑶山之貌,说:“先带你回去吧。” 瑶山又拜:“多谢恩公了。” 有此人驾云,没一会儿就到了随香洞府前。瑶山原本还担心与门口的仙官撞个正着,没想到那妙仪仙官竟然已经走了。他不由大松一口气,与人客气道:“还请恩公入内宽坐,我一会儿便来。” “侍主自便。” 瑶山匆匆入洞内,梳洗换装。茱萸捧着干净的衣裳进来,急道:“侍主出去一趟,怎么弄得如此狼狈!还受了伤!这可如何是好!” “也是倒霉,瑶山竟然也有邪物入侵,”瑶山狠狠一叹,借着墙边的山泉略洗脸,“伤不严重,修养几日就好了。外头是救我的人,你出去和青麻交代一声,莫要怠慢了。” 茱萸嘟着嘴说:“还用侍主说。” 他掏出一把果子,正是几日前瑶山烦躁时随手乱丢的那几颗。递到瑶山面前,他说:“以后结出的果子不要乱丢,好歹算是一点精华。” “噗,”瑶山笑了,推脱开来:“你可都丢了吧,这果子比路边的野草还不值钱呢。” 茱萸哼了一声:“都是草,何苦瞧不起草。我不丢,我要收起来。” “你收起来也没用,种不出第二个我的。” 瑶山收拾好自己,冲着原地拽小兜嘟囔的茱萸挥挥手,潇洒地往外走。 外间,男子已经落座,身前小矮桌放着清水果盘。瑶山上前一步:“吾等不兴饮茶,不过些许无用之果,自然山泉,招待不周,还请恩公不要嫌弃。” 男子抬手示意无妨。 瑶山一笑,坐到自己的椅子上道:“今日能活命,全靠恩公相救。还请恩公务必告知在下姓名,好叫瑶山时时感怀恩公之举。” 男子正坐,羽睫未垂。半晌,他道:“我叫亓涯。” 瑶山脸上的笑容一滞:“你说什么?” 男子又重复了一遍:“我叫亓涯。” “……” 瑶山放下杯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静默了一会儿,方哼笑一声:“我说呢,方才我还在奇怪,没有我的指引,恩公是如何知道我洞府何在的。原来……你是亓涯仙君啊……” 说着,他站起来又是一拜:“见过九重天仙君,瑶山方才多有失礼之处,还请仙君莫要计较。” 亓涯有些意外瑶山这样平淡的反应,“我以为你……” “仙君救我是事实,”瑶山没有疑虑地说,“我也知道仙君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如此,”亓涯点点头,也不多做拐弯抹角,直接开口:“可否请侍主告知在下,为何不肯去完成第三世的情劫。” 瑶山一叹,心道:我之前说的皆是实话,想不到上界之人竟都不信。 他说:“之前,请列位仙官回去传的话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本以为三世情劫乃是一个小忙,帮一帮也无妨。可是两世下来,我精疲力竭,心中愁苦痛哀满溢。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再去经历第三世了。” 亓涯皱眉:“那些情绪都只是你的转世,并非属于你。” “但是我感觉的到,”瑶山直言回望,“难道仙君感觉不到吗?” 仙君一阵无言,沉默少许,他道:“只是一些凡人的无端情绪,实在不必理会。” 瑶山简直要被他这个说法给逗笑了。良好的仪态维持不住,冷笑一声:“那我问仙君,这两世情劫下来,我除了得到一堆所谓无用的情绪之外,可有少许好处?你过了三世情劫,就可统领三界,可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啊。而且,劫难最终不过了悟二字。仙君经历了两世都不曾了悟,这第三世……” 他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来:“我看……不历也罢了。” 被人戳着鼻子骂悟性不佳,亓涯仙君倒也不恼,而是直白相询:“你想要什么?” 瑶山简直对他这个态度厌烦极了,指着大门说:“我要你别再来烦我!那个什么情劫我不会去的!” 说着他似是想到什么,给了亓涯一个建议:“不若我给仙君指一条明路?你随便找个愿意和你纠缠情劫的人,然后找天上司命的,地下写生死的仙官给你俩的身世结局写的凄惨一点,倒霉一点。这样一世下来,仙君想来就能堪悟,然后正神归位了。也省了你日日派人到瑶山,糟践了你们九重天仙人高贵的脚掌。” 这些气话瑶山显然是已经憋了很久了,今天面对这个正主,好是一番爆发。他也不管什么得不得罪人的话,将心中被强迫被无视的怨愤悉数倾倒了出来。 见他如此气愤难当,亓涯也知道是聊不下去了。他站起来,略一致礼:“先告辞了。” 瑶山哼道:“别再来了。” 闻言亓涯转身的脚步不由一顿,不曾回头地说:“我方才下来时,看到瑶山附近正有一股邪魔之气萦绕而来,近日怕是会有危险。你留在安全地方,不要随意乱走。” 说着他不等瑶山回应,倏忽便行至洞外,等瑶山反应过来时,人已经驾云飞出老远了。 此时还不忘连着亓涯仙君一块儿揶揄:“仙君,我的话都是认真的。若有这位芷螺仙奉在,你二人一定可以上演一段感天动地,可歌可泣,流芳百世的动人传奇故事。到时候在三界流传,也是一桩美谈啊。” “放肆!”芷螺简直要恨死瑶山这张嘴了,“天意命数岂容尔等小儿随意污蔑!” 瑶山挑眉:“哦?你不想?” 芷螺一阵语塞,说想也不是,说不想也不是,咬紧了牙关不说话。 59.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一转头看到亓涯仙君脸上刚才被自己揍出来的红印子, 瑶山心中愈发烦了,愤愤的, 只管看着车外飞速划过的风景。 “我的确没有派人去你那里,”亓涯仙君望着前方解释, “这几天我都在忙封仙大典的事情……” 他犹自说了一会儿,见瑶山没有反应,大概是自己都觉得没趣。于是问:“你可知带走茱萸和青麻的仙官是谁?” “不知道。” 正是因为不知道,瑶山才那么生气的。 “自从……二世归来后,你们天天派人催,一天来一个, 一天来一个……后来的仙官我都不曾见,都是茱萸和青麻出门打发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仙官带走了他们。” 瑶山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继续说:“我洞府前的草株告诉我,他们已经被带走有半年了。” 半年, 他在醉酒里呼呼大睡,完全不知道自家的侍童遭遇了什么事情。一时之间, 他对自己的责备和怨恨几乎要灭顶。 “他们修行时间太短了,离开瑶山会因为离根太久而枯萎……” 仿佛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梗在瑶山喉头,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 站起来对着亓涯大拜下去:“方才冒犯仙君,确实是瑶山的不敬。只是还请仙君看在……” 看在什么?他说不出那话来, 只能无力的祈求:“还请仙君放过在下和在下的两个侍童, 求殿下了。” “先不要说这些, ”亓涯将他扶起来, “我会帮你把他们找回来的。” 一落地,亓涯座下凡是去过瑶山的仙官都到齐了。询问之下,都不曾在半年之内去过瑶山。毕竟神君闭关,九重天所有事务都落在仙君头上。他座下十二仙官都不得空闲。更何况封仙大典在即,他们的确没有时间往瑶山下去。 采文殿里核对了一遍仙官的出入,常棣道:“确实无人下去过,如此只能去核对之前领命去过瑶山催派过的仙官了。” “等等,”如英叫住常棣,犹豫地看了一眼亓涯和瑶山,“我倒觉得只要去找一人就可以了。” “谁?!” “……杨波。” 这名字出来,在场之人除了瑶山也都明了了。杨波仙官乃是芷螺仙奉座下侍奉的。上次替如英去了一趟瑶山,回来之后芷螺仙奉便来亓涯仙君这里告状了。 不管杨波仙官有没有去过瑶山,带走茱萸和青麻。亓涯仙君若是派人去芷螺仙奉处问话,都不合适。你无凭无据为了一个下界散仙质问自己的得力助手,忠心的支持者?这等举动未免叫人心寒,质疑亓涯仙君没有远见。 哪怕弥罗殿里大多认定是芷螺仙奉不忿瑶山不识好歹,带走了随香洞的侍童想逼瑶山就范。可是没有证据,而且从他们的立场上来说,这或许真是帮助仙君快点完成情劫的捷径。 “杨波?”瑶山疑问,“这是哪位仙官?他在何处?”他问完,发现没有人回答他,都是低头缄默不语。 虽然瑶山不知上界显贵,但见他们这样的神色也隐隐有了猜想。他心中倒没有怎么失望,只道了一声:“果然如此。” 方才还寄希望于他们,自己果然也是够蠢。 不过既然已经有了线索,倒不如自己去想办法。这浩渺天宫里,只要有草本植物在,瑶山倒也不怕寻不到人。 这般想着,瑶山就站不住了,后退一步道:“多谢各位为瑶山指点方向,告辞。” “哎呀,等等,等等,”常棣和如英跳上去,拦住了瑶山,劝说之:“侍主莫要惊慌,现在还只是猜测罢了。不如请侍主在殿中等待,等明日封仙大典结束,我们再商讨此事,如何?” 瑶山看他们围上来,立刻后退一步,无比防备地盯着二人:“明日?你们能保证明日之后我找到的不是两具尸体?” 说错话了,常棣和如英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侍主,吾等……” “不用麻烦了。” 弥罗殿的地砖仿佛烫脚,瑶山现在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里,他也不信任这群仙官。方才常棣和如英靠前挡住他去路的时候,他的脑子之中闪过一个念头:其实这群人才是带走茱萸和青麻的罪魁祸首。只为引他过来,将自己困在这里。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瑶山袖子中的鞭子差一点就挥出去了。 他在背后攥紧了手,盯着亓涯:“让我走!” 亓涯冷静地说:“你现在便是到了彤华宫也进不去,也不可能找到人,不要冲动。” 眼见着瑶山已经变成了一只受惊的兔子,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一副要拼命的样子。亓涯仙君微微叹气,冲他伸出手道:“过来吧,我带你去。” “殿下?” “仙君……” “这……” 妙仪上前一步,低声道:“殿下,这个时候去彤华宫,是否不够妥当?” 不管那边有没有把人带走,仙君众目睽睽之下询问此事,一定会拂了芷螺仙奉的面子。 仙君抬手道:“无妨。” 然后看着瑶山,伸出的手不曾放下:“来,我带你去。” 瑶山站在离他三尺之外的地方,看着他的动作,觉得有些熟悉又觉得有些难过。只是这些情绪转瞬而过,折磨着他的依旧是因为家人失踪而不能挥散的着急和愤怒。 这里最不可信的人分明就是眼前的人,但是这种境地下,瑶山发现自己竟然本能地愿意去相信他。 心里叫着别去,不要过去,可是脚却控制不住上前。瑶山一把握住亓涯的手,喊出声:“你说的,要我帮我找到他们!” “好!” 二人指尖碰触到一刹那,仙气铺云,神光缭绕,亓涯带着瑶山腾飞而起,瞬间消失在仙官面前。 众仙官目瞪口呆,常棣头上的帽子都要掉下来了,结巴着喊:“这,这是,闹什么啊!” 如英一语中的:“殿下对这个瑶山侍主也太好了吧!” 此话喊出,众仙官都倍感不妙,心想:殿下莫非还不曾从情劫之中解脱出来? 可惜,说的人多,见的人少。 灯草为医仙,悬壶救世成仙,还未供职于居雍宫时,游历一重天仙山仙水,得幸见过结厘草一次。他曾经尝试过把结厘草带走。可是每每出了瑶山地界,那草便枯萎了。 如此珍贵之草,实在不忍浪费糟践。灯草虽然遗憾也只能空手离开。 这一次大典遭乱,灯草和杜仲奉命带领一众医仙救治伤员。其他人都还好说,就那一位玄门宗的弟子最是棘手。医者仁心,他与杜仲不忍就让这样一个前途无限的年轻人白白死去,于是提出要去瑶山寻找传说中的结厘草。 沧恵仙奉得知灯草的打算之后示意二人暂勿动作,然后请来了亓涯仙君。要二人在仙君面前提出去瑶山寻找结厘草的要求。 灯草自然是不解为何要劳动仙君。沧恵仙奉叹气道:“若你对世间万物都不在意,独在意一人。此时有人要越过你,去与那人交谈,你可会在意?” “自然是在意的。” 答完这句话,灯草也就懂了。便道一介散仙竟劳得九重天的仙君如此挂念,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了。只是那一句世间万物都不在意又是什么意思? 不过灯草懒得去想别人的私事,也想不通,现在救人要紧。 跟着亓涯仙君降云于瑶山,那种久违的平静安然的气氛扑面而来,这叫连天忙碌的灯草忍不住露出松快的笑容。 “殿下,我们现在是要去拜访瑶山侍主吗?” 亓涯点点头,示意灯草跟上来。 “真的?东海之滨当真有这样神奇的族群?那他们岂不是只能生活在温暖的地方?若是遇上严寒,不就成为冰雕了?” “正是,有人贪恋冰鱼的美貌,就将他们捉来。一入冬,这些冰鱼就会结冰,美若水晶。将其摆在屋中院中供人赏玩。” “一个冬季不得吃喝,岂不是饿死了?” “是,结冰的冰鱼不会冻死,但会因为没有食物饥饿而死。又因冰鱼乃是天生笑脸,所以那些捕捉之人就会哄骗不知情者,说无需供养。殊不知,这些冰鱼是带着如何的痛苦,活活饿死的。” 此时的瑶山正在听卢文栋给他讲各地的逸闻奇物。正说到一种生活在东海之滨,叫做冰鱼的神奇鱼种。天生带笑,全身水塑,因异常貌美遭人觊觎围捕。 听到冰鱼的悲惨遭遇,瑶山感慨:“只不过是因为长得好看,就被如此恶待。” “怀璧其罪,”卢文栋说道,“如果冰鱼能够选择,也宁愿会舍弃给他们遭来罪孽的美貌,选择安安稳稳过一生吧。” 瑶山唔了一声尚没有表态,就感觉到有人来了。一转头见到了亓涯仙君站在远处树下,他也是不一般的惊讶了。 “仙君殿下?!” 卢文栋没有察觉到亓涯仙君是什么时候来的。看到那个高挑的身影往这边走来,他忍不住皱了眉。 “殿下,”瑶山站起来,他有点不知所措,有点尴尬,“殿下怎么会往瑶山来?” 其实瑶山想说的是:殿下你怎么又来了。 亓涯负着手走过来,眼神都没往旁边飘一下,一心只看着瑶山,说:“来看看你。茱萸和青麻,可还好?” 他话中流露熟稔和亲近叫瑶山一阵不适应。毕竟卢文栋还在一边,这位兄台正不满上界对这次封仙大典结果的处理呢。 “额,他们还好,”瑶山转头看向亓涯身边的灯草,“这位是?” 灯草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瑶山侍主,讶于此人窈窕,好奇之中也不失礼数:“在下乃是医仙灯草。此次到瑶山,乃是有求于侍主。” 天上的医仙?有求于我? 瑶山不明,遂问:“有什么事?” “上界封仙大典有魔物作乱,伤了许多仙人的性命。其中一人虽肉体有毁,但魂魄仍是齐全。瑶山有一神草,名为结厘,可救回此人性命。此次来便是希望侍主能允许吾等借用此宝。” 灯草说着,行了一个大礼。 “结厘草……”瑶山低声喃喃,“你们若是不提,我都忘了……” 一抬头碰上了亓涯仙君关切的眼神,他稍微躲了躲,说:“给你们救人自然是可以的。但是你们能用的结厘草现在并没有。” 旁边的卢文栋插嘴:“结厘草为何物?” “一种可以重塑肉身的神草,”瑶山与他微笑解释了一下,又问:“要救的可是玄门宗的弟子?” 灯草点点头:“确实如此。” “真的吗!太好了!”卢文栋大喜不已,靠近瑶山,神情急切地问道:“那它现在在何处?什么时候可以用?要怎么用?” 瑶山略退一步说:“真有效用的结厘草,需在长成之后吸满三个月的月华帝流浆才有用。现在后山那一丛还有一个多月才好呢。那位受伤的仙人可能支撑到那个时候?” “能的能的!”灯草激动极了,“杜仲的医术比我好,一定能的!侍主,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让在下留在瑶山,观察结厘草的长成。” 其实瑶山更倾向于结厘草成熟了,然后让天上人再下来取。不过瞧着医仙就是为了结厘草来的,自己说了人家也不会乖乖听话。仙界的人都有听不懂别人拒绝的毛病。 “你若要看也成,不过我这里并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无妨,下官不在意这些!” 瑶山耸了一下肩膀,示意他自便。 听闻师弟有救,卢文栋一扫这两日的郁郁之色,与那仙官灯草好一番探讨。确认只要得了结厘草就可救人,他感慨道:“那结厘草如此神奇,我以前竟没有听说过。” 瑶山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脸:“是我疏忽了,近些日子人有些惫懒,想不起来许多事。方才提了一句,我才想起。” 看着瑶山抬手揉着自己脑袋,略略拧眉的样子,卢文栋忙道:“我可没有责备你的意思,瑶山你莫要误会。” 瑶山微笑着摇摇头,温和地说没有。 这几日二人在瑶山作伴,或谈天或游赏风景,比之那次在桃渊相遇愈发交好。此时相视而笑,倒有一二分不同之感。 “你是玄门宗的弟子?” 冷不丁的,亓涯仙君忽然开了口。 卢文栋点点头,施礼道:“见过仙君殿下。” 亓涯垂眸道:“玄门宗蒙此难,众弟子都在彤华宫休养恢复,你怎么会在瑶山?” 提到这个,卢文栋便愤愤然:“那日,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将我门中弟子带走,污蔑他们与魔物勾结。我争辩了几句却被金甲卫架走。你们上界蛮横至此,我为何要留在那里!” 原本就有些凝滞的气氛因为他这一番爆发被彻底点燃,瑶山左右为难,很担心亓涯仙君会以不敬的罪名叱责卢文栋一番。 哪像亓涯只是看了卢文栋一眼,都没有搭理这份不满,直接看向了瑶山,说:“劳烦你了。” 瑶山原本还担心卢文栋与亓涯争执起来,忽然遭了一声谢,都愣了,连忙摆手说:“不用,得了结厘草你们就赶快去救人吧。” 可惜亓涯不应,说起别的来:“茱萸和青麻如何?我带了人来,可以让他帮忙看看。” “他们都是草植,仙官……”瑶山下意识想要拒绝。可说到一半又觉得机会难得,不如就领了这份好意。毕竟还是保险一点妥当,天界的大夫,手腕应该不一般,于是也就不扭捏了,对亓涯二人道:“劳烦了。” 说完,再见卢文栋还是不满亓涯的样子,瑶山歉意地走到他身边说:“文栋,我府中两个小儿尚在修养。机会难得,得这位仙官给他们诊治一番。暂时招待不了你,对不住。” “无妨,家中人要紧,”卢文栋和瑶山说话就十分文雅和气,一点儿都不怨愤。看到山风习习,还抬手拾起瑶山肩膀上的乱发放好,“我自己走走就好了。” 灯草眼看着仙君往前一步冲开两人的对视,对瑶山侍主说:“烦请带路。” 卢文栋忽然伸手过来,瑶山也吓了一跳,顺势一退正好叫亓涯挤了进来。一瞬间,他竟然有点感谢亓涯的捣乱了。 “仙君请,仙官请。” 瑶山示意二人跟来往随香洞,走至一半回头,发现卢文栋的目光依旧落在这里,落在自己身上。 “灯草大人,我家两个侍童如何?” “侍主宽心,他们恢复得很好。按当下这个情形,要不了多少时候就能醒来。” 其实瑶山很清楚,对于草株来说,这个要不了多少时候往往是以年为单位的。但天上的医仙都说问题不大,不过是灵泉沃土养着,那就不是难处。 瑶山一宽心,心情就更加好了,同亓涯仙君与灯草仙官执礼道谢。 灯草道:“不过举手之劳,侍主不必如此客气。另外,在下心念结厘草神奇已久。十分想从近处观察,不知侍主能否为在下领路?” 大约是方才和亓涯回忆了一番往昔的原因,瑶山此时十分愉悦轻松,自道:“好啊,我带你去。” 说着,又看向亓涯:“仙君去不去?” 说实话,灯草平日没多接触过仙君殿下,也不知这九重天的仙君到底是个什么脾气性格。但他认为绝对不是现在这样神色温和,有求必应的。他刚才看到仙君殿下给瑶山侍主剥橘子的时候,真觉得自己的眼睛要瞎了。 他觉得说不准天上流传的什么三世情劫都是幌子,只不过是亓涯仙君看上了这小小散仙,却碍于神君不同意不能纳入身边,然后找日月宫弄出的借口。 灯草脑子里闪过一幕幕人间艳情绯闻的三流话本传奇故事,只觉满心感慨无处可吐。肚子里一丛丛的疑问和好奇。 仙人娶妻生子或者同性相恋都是常事,但从未听说历来仙君有此例。如果仙君执意要与这瑶山侍主在一起,天上的仙官会不会反对?面对如此压力,仙君会继续坚持吗?瑶山侍主知道仙君的心意吗?现在谁都知道瑶山侍主不愿与殿下继续三世情劫,莫非是对殿下无意? 此等悬殊,可真叫人感慨叹息。方才见殿下如此迁就模样,难怪沧恵大人说在殿下眼中其他人不重要,原来是这个意思!大人果然慧眼! 没人知道这位医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瑶山与仙君说着话,出了随香洞刚好见到往回走的卢文栋。 “文栋,我们要去看结厘草,你来吗?” 卢文栋看了瑶山身后的亓涯一眼,立刻道:“有如此神草能救我师弟性命,我自然是要去的。” 瑶山感受到卢文栋对仙君的敌意和不满,苦笑不已,拉着他劝道:“仙君殿下既然肯为你师弟下界来求草药,可见有一颗救人之心,并非真有意诬陷你师弟。他方才与我说,要救人然后调查真相。你若有心,不若与他回去,助天庭找到真正的凶手。也好过在我这里自怨自艾。” 60.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哪里想到这位妙仪仙子是真的非常有耐心, 从白天等到晚上,再从晚上等到白天!一等, 竟等了三日过去了。 “哎呀, 遭不住遭不住啊!”茱萸摇头跺脚, “我现在看到她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她怎么这么有耐心呢?” 青麻哼了一声:“说不准是那个什么亓涯仙君说等不到侍主,就不让她回去呢。” 茱萸瞪眼:“这么狠的吗?” “谁晓得呢,”青麻转头问瑶山, “侍主,怎么办啊?” 瑶山正伸着懒腰,感慨自己的乌鸦嘴招来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人物。闻言翻了个白眼:“她反正就守在门口, 我从后头溜出去就是了。今儿都没晒到太阳, 可真是憋死我了。” 瑶山草本是喜阳喜暖的植株,就算已经是化作人形,修成散仙,这个习惯也改不了。平常这个时候, 他早在瑶山的山顶山瘫成一个大字了。 他既然要出去, 茱萸和青麻自然不会拦着, 皆说:“那你出门可小心些, 从后门走,别被逮住了。” 瑶山哈哈一笑:“放心吧, 我还能在自个儿家丢了不成。” · 此时九重天光明宫, 弥罗殿外, 直属亓涯仙君的两位仙官相遇了。 “如英, 上哪儿去?” “常棣?哦,正领了命去西南的武神殿。” 常棣走过来,瞧见如英手中的玉简,便问:“奇了,你前几日不是接了去瑶山接人的差事吗?” 提到这个如英就是一肚子气,一挥袖子:“嗐,你别提了。我真是被坑死了!” “何意?” “前儿我本领了两件差事,一件急往东海,一件便是去瑶山。结果刚出了门就遇见芷螺仙奉座下的杨波仙官。他说他正要往瑶山方向去,说可以替我办此事。我当时急着去东海就没多想,竟还千言万谢地答应了,谁知道!” 常棣呀了一声,拿袖子遮住口,小声问:“办砸了?” “何止是办砸了,”如英拍着大腿,“简直就是捣乱!” “我昨儿从东海回来刚进了大门就被仙君叫过去训了一顿,说日后弥罗殿之事不管大小都不可怠慢,不能交于他人。仙君虽从不重言,可那神态亦是苛责了!” “我说昨天下午仙君的心情瞧上去不太好呢……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杨波!真是!不知怎么办的事。我问了一圈才知道,只说他当日回来后没多久,芷螺仙奉就来弥罗殿了。与仙君说了一番胡话。她说自家仙官好心传话传令,结果那瑶山侍主不仅不答应,还对仙君出言不逊。说这样的山野草莽,实在配不上仙君……你说,你说,这不是搅乱吗!” 常棣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你活该,难道你不知道芷螺仙奉对咱们仙君的意思?你还把这差事交给她宫里的人办。仙君没有罚你,都算是好的了。” 如英拍着膝盖,又急又冤:“我哪里晓得女人的这些弯弯绕绕啊!要怪就怪那瑶山侍主!若不是他一直不肯上来,我也不至于!唉!要我说,不若直接将他捉上来直接往轮回道里一丢……” “如英慎言,”常棣拦住同僚,正色劝他:“若非自愿投胎,只会成为轮回道里的怨鬼。千余年前的轮回台大乱,怨鬼吞吃生魂,那场大战你又不是没有参加过。” “我就是说说气话,哪里不晓得这个。唉,后来仙君派了妙仪去瑶山了。” “妙仪性格沉稳,做这个差事倒是适合。” “可是,她已经去了三日了,不见人呢。” “那瑶山侍主可真够固执……啊,仙君……” 说话之间,只见一位器宇轩昂,气度不凡的男子走出殿来。此人灼光曜目,气凛凝真,当真是赫赫仙君威严,正是这光明宫的主人,九重天唯一的仙君——亓涯。 如英和常棣忙上前行礼:“仙君安好。” 亓涯嗯了一声,翩然而去。 如英在后头好奇不已:“近日忙乱,仙君已多时不出门了,现在做什么去?” 常棣直起身说:“什么让他最心烦,就做什么去。你啊,别瞎猜了,好好办差去吧!” · 且说瑶山把上界的仙官交给两个侍童对付,自己一个人从后头悄悄溜了出去。因为晒到了太阳心情不错,他一路哼着从民间学来的小调,往瑶山顶上去。在这里不仅可见群山风貌,还能看见弯绕瑶山而过的巫江。 洞天福地,轻灵之气充沛,果真是修仙的好地方。 瑶山哼着歌,找了一块草地,一屁股墩坐下来,然后啪一下躺倒。感慨道:“这才是享受啊。” 晒着暖烘烘的太阳一小会儿,不知怎么的,那烦心事就涌上心头了。他不想去闹什么情劫,可见上界那个架势,他不去轮回台再和那个什么亓涯纠缠一场,他们是不放人了。如果不是若非自愿转生会变成不能超度的怨鬼,瑶山估计自己现在已经凉了,还能在这儿悠哉悠哉的? 瑶山哂笑,刚准备翻个身,却发现太阳没有刚才那么暖和了。 “怎么说凉就凉了啊……”瑶山坐起来,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有个让人舒服的事儿……” 他抱怨着,然后敏锐地闻到了空气之中一股腥邪之气。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为什么瑶山会出现这般血味,瑶山噌一下从地上跳起来撒腿就往回跑。 这种味道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早点回去躲起来才为好! 借这养育自己的故土之优势,瑶山在山林之间跑成一道浅影。可就算是以这般速度移动,他仍有一种被紧紧盯上的感觉。 要不要往回跑?如果能躲掉还好说;如果躲不掉,洞府里全是一些修为劣半的小灵,可绝对应付不了这个架势。 他的大脑飞速旋转着,思考着,然而还是来不及了。前方一条金环黑鳞的巨蟒挡住了瑶山的去路—— 瑶山几乎不做其他思考,身形一缩就用上了遁地之术往另一个方向窜去。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不能回去! 那巨蟒立起身子有数十丈,头大如鼎,眼巨似箩。还有那一身环纹,想都不用想,绝对是巨毒之物。别说被它咬到,就是被它的尾巴扫到一下,都能要了人命去!这样的东西要是带回去,他随香洞的一群花花草草可就不用活了! 利用瑶山的地形把它甩掉! 瑶山在土里盘算着退身之路,忽然一阵心惊,头顶上的土层骤然崩碎,他只感觉眼前一黑,腰间一紧就被甩了出去。天旋地转一瞬间,后背撞到了岩石上,撞得他差点把五脏六腑吐出来! 不等他缓一口气,一道带着腥臭的利风刺面而来,瑶山立喝:“来!” 无数藤蔓树枝瞬间在他面前织成一道结实细密的网,替他挡住了这一攻击。瑶山喘着气,扶着石头站起来,心道:逃不走,只能和他慢慢周旋了。 被挡掉了一击,面前的巨蟒似乎有点意外。游移着巨大的身躯,将瑶山包围起来。瞳孔竖成两条细线,凑近瑶山口吐人言:“瑶山侍主?” 这巨蟒的声音沙哑难听,还有一股极度浓厚的血腥气,这让瑶山倍感不适。他不搭话,只是警惕地盯着巨蟒的动作。 “你不必如此紧张,”巨蟒咧开嘴笑了,“传闻草植在死前会释放毒素,致口感极差。反正都是死,不如叫自己死得痛快一点?” 瑶山眉头皱起来,直述:“我不想死。” 巨蟒吐着信子笑起来:“哈哈哈,这可由不得你。” 话音未落,两边同时动作起来!巨蟒一口朝瑶山咬过来,试图将他吞入腹中。而瑶山的藤蔓如钢索将巨蟒的头牢牢包裹绑住,趁机瑶山脱身出去。然而方才救了他一命的藤蔓并没有坚持多久,连同那颗大岩石一起被巨蟒一口咬碎。 果然,刚才这蟒精只是大意了!这点东西根本拦不住他! 瑶山顿觉棘手万分!这种情况硬扛不过,他果断选择撤离,同时不断调用一切给巨蟒增加路障。可这些东西在那蟒怪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他不过甩头摆尾就如摧枯拉朽一般,把那些障碍全都扫去。 眼见着身后危机越逼越近,瑶山已经无路可逃。在往前面就是万丈深渊了。看到前面的断崖,他心内狂跳。他大喝一声:“拼了!” 然后加快了速度超崖边冲去。 奔至山崖边,身后的蟒怪也至。见瑶山无路可走,已然胜券在握。他只管缓缓游走而近,逗弄着这只可怜的猎物。瑶山吞了一口唾沫,转头朝着崖边准备跃下。此时,一道青紫雷电从天而降,正巧劈在了那蟒怪的头上—— “嗯,”亓涯点点头,示意芷螺起身,指着旁边说:“你坐下说话。” “谢殿下,”芷螺忍不住脸上的喜悦,秀步至左下圈椅。却没有坐下,而是将袖子中的卷轴取出,抬平于额前说:“此次来,正是封仙大典而来。此为章程,还请殿下过目。” 常棣忙上前接过,供至亓涯面前。 眼见亓涯将卷轴接过,芷螺才坐了下来。 亓涯略略将那章程看过,道:“似比以往更隆重一些。” 芷螺仙奉忙站起来道:“是,仙君马上要继位了。日后所有的仙人都将效命于仙君。正是需要隆重的仪式,召显仙君德高望重。” 见亓涯不言,她又说:“而且这次有许多人间修仙大宗的传承弟子登入仙门。属下故门玄宗门也为仙君献上十名嫡传弟子!还请仙君能给予这些后辈一个机会,让他们展示对仙君的忠心!” 芷螺仙奉本乃凡人出身,乃是下界修仙大门玄宗门弟子。潜心修行,终有一日得道成仙;历经劫难成为九重天三位仙奉之一。本身也是实力强劲,极具骄傲的资本。 因为有如此耀眼的成就,玄宗门自然奉芷螺仙奉为祖,以此为招牌来照收门徒,渐渐成为了人间修仙高门之一。而芷螺仙奉自也是照顾仙门,点拨后辈的修行之道,招揽人才。这次封仙大典,就数玄宗门上来的人数最多了。 芷螺一心侍奉亓涯仙君,也要求门人必须这么做。只要亓涯同意,那十名实力超绝的弟子就会完完全全效忠于仙君,成为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的嫡系。她已经十分激动地看到了亓涯称神后,统领三界的伟大景象了。 可惜亓涯没有立刻回应她的狂热,看着卷轴上的章程,点了几处说:“这些都删去,其他便可。到时候我会出席。” 如此冷淡,叫芷螺好一阵失望。因为亓涯删去的都是宣誓效忠的环节和仪式,这让她一腔忠心无处可说。芷螺把仙君的冷淡都归结于瑶山不愿配合情劫之上。 如果不是那卑贱散仙坏事,此时仙君说不得已经开始继神大典了!然后封仙大典上再行效忠之举,锦上添花,更振声威。可是现在……那什么瑶山侍主当真是不识抬举! 在心底骂了几句,芷螺忽然想起那日二人争吵时,瑶山玩笑的那番话来:找个人代替他和仙君一起完成情劫…… 这个说法像是一颗火星落在了芷螺的心里,然后越烧越旺,燎成了一片火海。芷螺的手略略颤抖,上前一步跪下:“仙君……” 亓涯看到她跪下,眉头略略一皱:“何事?” “仙君,”芷螺压着声音的颤抖,拜下去,“芷螺愿下界为仙君完成情劫之验!恳请仙君给芷螺一个效忠的机会!” 天地生灵的命途的确是不能安排的,但这不代表不可以去影响。这群呼风唤雨,移山填海的仙人如果真的想要干涉一个人的一生,让此人彻底走上另一条路其实非常的简单。 九九大劫是考验,熬过了这次考验就有所获。但其中必然是有艰辛的。或许是肉体之痛,或者是精神之苦。芷螺也是历经了劫难上来的,她自知苦难,但并不害怕。哪怕是亓涯仙君面临的劫难或许更可怖,她也不怕! 仙人们的七情六欲早在在漫长的修仙之中消磨殆尽。不管多少红尘往事最后也不过是一抔黄土。失去的会再有,再有的会失去,结局都是归于平静。所以,仙人们将七情六欲称为凡心。是一种作为凡人才有的特质。 可既然都曾是生灵,就算以后会消失,不代表现在不会有。 芷螺仙奉对着仙君一片痴心,一时之间不得了却。 只要想到能和亓涯仙君有一世情爱之存,哪怕这情爱带来的事无比痛苦,只要有这个机会,她已经倍觉甜蜜——其他纷犹,她自是顾不上了。 “这都是妄想之事,你莫要掺和了。” 哪里想到仙君只不过一句话就将这份希望击了个粉碎。 “仙君?!”芷螺愕然地望着亓涯,眼中浮泪。 妄想,他竟然说此是妄想,是她的痴心妄想! “好了,你回去吧。封仙大典的事情劳烦你。”亓涯将卷轴收起来,交给常棣,意思是这场对话已经结束。 芷螺仙奉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面上闪过痛苦不甘还有悲戚。最后镇定着手脚站起来,朝着亓涯拜一大礼。她因为心乱,拜下去的方向竟然还对着常棣。吓得常棣立刻回了一个更大的礼数。 见芷螺仙奉僵硬地离去,常棣好一阵唏嘘,忍不住看着自家仙君唤了一声:“殿下……” 亓涯正在看昌武仙奉送来的卷轴,头也没抬:“何事?” 常棣被问得一顿,抠了抠脸,低下头说:“没什么。” “有话就说。” 仙君的语调明明没有什么起伏,但常棣立刻不敢犹豫,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二任神君都在归位之后宣布了下一任储裔的人选。殿下也是神君在人间找寻了多年才找回来的。然而这样的找寻费时费力,考察人才又需时间。殿下可曾想过留下血脉后嗣?” 神仙结为伴侣一起修行,事半功倍。而他们若能诞下子嗣,孩子的天赋也是集合了二人之长,再加以后天修炼便愈发不凡。此种方法也多用于传承少见的修行功法或者难得的血缘力量。 “而且,神君正统之后,也更加服众……” 常棣在飞升之前,乃是儒门弟子,十分重视正统德礼之教。在人间本就是教化一方的大儒,最后因为传道解惑有功才飞升的。 61.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随后几日, 下界去解决妖魔侵扰的仙界武将们都回来了。各处紧要一律都汇总到了昌武仙奉那里, 又有仙奉汇总集合,与神君汇报。不过祝禹神君在纳明之后又有闭关之意,于是自然也是将结果报于亓涯仙君处。 这也已经是上界仙人们十分习惯的事情。神君时不时闭关,仙君统领上界。多少新晋的仙人只知仙君, 而不知神君。 昌武仙奉陆陆续续得了回报,汇总成一份, 举着一卷卷轴朝着光明宫过来。放走过一个转角,便见到了芷螺仙奉带着七八个人浩浩荡荡的过来。 “芷螺仙奉, ”昌武与她打招呼, “有礼了。” 芷螺见是他,也是回礼。 昌武四下一望,笑道:“看这方向,你我二人同路。” 芷螺仙奉一向对低于自己地位的人不假辞谢。上界也只有仙君与其他两位仙奉,她愿意搭理寒暄一下了。闻言便说:“正是要去仙君那里请示封仙大会的事情。” 听到是封仙大会,昌武感慨:“又是一年封仙大会了……在这天庭之中,不知日月轮换,一时也数不清多少年过去了。” 芷螺道:“一百年一封仙,各路仙才皆入吾等座下,为仙君效力, 此乃幸事。昌武仙奉不必如此感怀, 只管到时候多挑几个武将人才才是。” “借仙奉吉言, ”昌武拱了拱手, 忍不住叹:“唉, 如果此时仙君已经继承了神君之位。封仙大会上再开明纳贤,啧,那可真是锦上添花。不过……可惜了啊。” 作为唯一副神,天界储裔,亓涯仙君的实力和威望已经无人能及,早就已经是众望所归。只差一步,就一步!他就能继承神位了。可惜就卡在一个小小散仙身上。 凡是天界之中效命臣服于仙君的人,哪一个不是看那个瑶山侍主极其不顺眼。其中便是这芷螺仙奉最为痛恨! 尤其是那日在瑶山那里吃了口舌上的亏后,芷螺仙奉真是恼火极了。 “山野村夫,从不知何为轻重缓急。仙君继位,乃是普利三界的大事!分明深受仙君之恩,却不知回报。此等粗鄙贱人,妄称为仙!” “仙奉不必如此生气。山间草木成型没有经过点化,自然不知道理。等仙君派下合适的人选,将其点化,自然也就不是问题了。” 想到瑶山那副面目可憎的样子,芷螺并不觉得他是一个会听话的人,哼了一声,道:“此种冥顽不化野草,只有强硬的手段才能对付。什么点化,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昌武自然知道芷螺刚愎自用的性格,劝了一两句,便也不多言此事,不过说些别的闲话,光明宫也就到了。 可惜,一向勤勉的亓涯仙君今日竟然不见客。 “不见?”芷螺仙奉惊愕无比,继而问:“仙君可是有何处不适?” 想了想亓涯最近的行踪,她忙又问:“难道是在瑶山驱散邪魔时受了伤?!” 守在门口的常棣抱拳说:“仙奉殿下请勿慌乱,仙君并无事。只不过是近日一直奔波,稍有疲倦。正在寝殿内歇息呢。” “何时醒来?” “这个,下官不知啊。” “既然仙君在休息,在下也就不打扰了。这里是近段时间,仙界武将下界平乱的汇总。还请常棣大人替我交给仙君。” 昌武将手里的卷轴交给常棣。常棣恭敬接下,表示:“待仙君醒来必交付之。” 说着,他看向芷螺仙奉:“芷螺大人有什么事情吩咐也可告知在下,待仙君醒来,下官会替您请示仙君。” 其实封仙大典的事情,她派个谁来或者写份卷轴来都可以办理。亲自来找亓涯,其实也是因为心中的情思。不过又好面子,叫了七八个人来,充装自己是一切为公的样子。 听到亓涯仙君在休息,不能立刻见面,芷螺先是担忧后是不愿就此离去。犹豫片刻,她说:“封仙大会的事情不能怠慢,本宫在此处等仙君醒来亲自禀报。” 昌武和常棣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常棣只好道:“如此,还请大人到偏殿略等。等仙君醒来,下官便立刻禀报。” 芷螺点点头,带着自己的人只管入了偏殿。昌武看着她的背影,叹一声:“明知没有结果,依旧如此执念,过痴啊。” 常棣虽然也这么觉得,但这话昌武说的,他说不得。只能叹一声自家仙君一心扎在仙界事务,芷螺仙奉这一片真心痴心只能是错付了。 送走了昌武仙奉,常棣不缺礼数地给芷螺奉上茶水,退到一边去。 大约等了许久,来禀报公务的仙官来了一批又走了,芷螺还在偏殿里坚持等着。常棣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于是来到云堂殿内。 “仙君?你醒了么?” 不过须臾,里头传来亓涯的声音:“何事?” 常棣拱礼答道:“芷螺仙奉为封仙大典特来求见殿下。听闻殿下在休息,已经在偏殿等候了几个时辰了。” 殿内又是安静了一会儿,才传来仙君的声音:“过两刻去,请她稍后。” 常棣得命,领命下去。 然而,一直勤勤恳恳处理三界事务的仙君殿下并没有立刻站起来。只是依旧坐在巨大圆雕窗的榻前,用手臂支撑着额,靠着小几。光线从他背后照射进来,让面容愈发晦暗不明。 “亓涯……” 空中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你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亓涯没有应话,只是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黑瞳之中有金光流转。 “我知你心思,”那个苍老的声音继续着,“可是,舍与得你要有思量。如果有差错,你这护也便成了害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又是略微沉默,亓涯仙君忽然开口问了一句:“您之前,见过他吗?” 那个苍老的声音道:“你是指瑶山吗?” “是。” “不曾见过,”那声音一叹,“这八千余年,我便一直在九重天之中,不曾去过别处。自然就没有见过瑶山草。那日纳明,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那您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空中无余他音,彼声不言。独亓涯讷讷道:“我之前从没有想过他是那样一个人。疏懒安闲,仿佛无事放在心头。仙草所化,形容优美……难怪父神会那么喜欢他。” “……我明白你的心思,可是现在提父神又有何用呢?”老者的声音愈发无奈,甚至透露着一二分悲切来。 亓涯说:“我只是在想父神当时离开瑶山时,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想的又是什么。” “亓涯!那都是一万年前的事情了!你留恋过去于当前并无益处!大敌当前,你怎么可以沉溺于儿女情长!” “可我只有这么一次儿女情长的机会!” 老者因为这一句话,明显一窒,最后像是安慰一样无力叹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亓涯仙君一直挺直的背微微佝偻起来,哑声又问:“您,喜欢他吗?” “我自出世便不曾离开九重天,身魂所聚都与下界无关,也不曾沾惹七情六欲,与你不同。然而不管出世如何,最后的一切都会归于你身。待一切功成,你的神身完整,这一些东西也就都无关紧要了。” “是吗,”亓涯喃喃应了一声,似乎接受了某个结果,“……到最后,我还是会忘记抛下一切,是吗?” 这次那声音不再搭话了,甚至都好似不在这里了。僵硬地坐了一会儿,亓涯仙君又重新坐直,起身为自己换上见客的衣服。就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老者的声音响起:“你已经坚持了两世,最后这一次,你万不可半途而废!” “……” “此次封仙大典,若见得优秀人才需紧要提拔,领其历练!在大难来临之前,能救一个是一个!亓涯!你明白吗!” 亓涯无声披好外衣,眼中的金光渐渐隐去,他说:“我明白的,神君。” 他也并非没有和瑶山近处接触过,第一次在崖间助他下落,第二次在天宫中抱着他撕开重天屏障,亓涯都不曾闻到这股叫人沉醉的味道。 莫非是自己没有注意?又或者是上一回瑶山身上的桃花香掩盖了这股味道? 亓涯此时很想靠近前去一探究竟,可还是愣生生地强迫自己定在原地。随后他便发现瑶山似乎有意无意地都在躲避自己。 且说瑶山侍主听得仙君一问,心中不由惊疑,出于本能便想离仙君殿下远一点。 这是为何? 瑶山巫水地界草木旺盛,灵木遍植,几乎每个季节都是百花烂漫绚丽之时。但植物繁育总有时日,也不会终日开花引得蜂蝶雨风为其播种带子。瑶山草与结厘草的花期在同一季,这个时候正是开花最旺盛的时节。 瑶山一直都知道自己到了开花的时候,会身带香气,但其他人都没有闻到过。也只有父神在极近处的时候闻到过那股香味,亓涯仙君怎么会闻得见? 若是动物人类需得长到一定时候才有生殖的可能,但草株只要成形就可以了。当时瑶山草化形后,第一年跑到父神面前,笑嘻嘻地说:“父神,我开花了。” 父神看着只有小腿高的瑶山,半天没缓过劲头来。 然后他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发现这孩子除了比平常时候更活泼了一点,更喜欢站在风口,更喜欢去招惹来往的蝴蝶蜜蜂甚至是鸟儿之外,似也没什么不同,也就随他去了。 谁知半个花期过去,小瑶山哭着扑进父神的怀里大哭道:“为什么我不香香!” 62.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一转头看到亓涯仙君脸上刚才被自己揍出来的红印子, 瑶山心中愈发烦了,愤愤的, 只管看着车外飞速划过的风景。 “我的确没有派人去你那里, ”亓涯仙君望着前方解释, “这几天我都在忙封仙大典的事情……” 他犹自说了一会儿, 见瑶山没有反应,大概是自己都觉得没趣。于是问:“你可知带走茱萸和青麻的仙官是谁?” “不知道。” 正是因为不知道, 瑶山才那么生气的。 “自从……二世归来后, 你们天天派人催,一天来一个,一天来一个……后来的仙官我都不曾见, 都是茱萸和青麻出门打发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仙官带走了他们。” 瑶山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继续说:“我洞府前的草株告诉我,他们已经被带走有半年了。” 半年, 他在醉酒里呼呼大睡,完全不知道自家的侍童遭遇了什么事情。一时之间,他对自己的责备和怨恨几乎要灭顶。 “他们修行时间太短了, 离开瑶山会因为离根太久而枯萎……” 仿佛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梗在瑶山喉头,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站起来对着亓涯大拜下去:“方才冒犯仙君,确实是瑶山的不敬。只是还请仙君看在……” 看在什么?他说不出那话来, 只能无力的祈求:“还请仙君放过在下和在下的两个侍童, 求殿下了。” “先不要说这些, ”亓涯将他扶起来, “我会帮你把他们找回来的。” 一落地,亓涯座下凡是去过瑶山的仙官都到齐了。询问之下,都不曾在半年之内去过瑶山。毕竟神君闭关,九重天所有事务都落在仙君头上。他座下十二仙官都不得空闲。更何况封仙大典在即,他们的确没有时间往瑶山下去。 采文殿里核对了一遍仙官的出入,常棣道:“确实无人下去过,如此只能去核对之前领命去过瑶山催派过的仙官了。” “等等,”如英叫住常棣,犹豫地看了一眼亓涯和瑶山,“我倒觉得只要去找一人就可以了。” “谁?!” “……杨波。” 这名字出来,在场之人除了瑶山也都明了了。杨波仙官乃是芷螺仙奉座下侍奉的。上次替如英去了一趟瑶山,回来之后芷螺仙奉便来亓涯仙君这里告状了。 不管杨波仙官有没有去过瑶山,带走茱萸和青麻。亓涯仙君若是派人去芷螺仙奉处问话,都不合适。你无凭无据为了一个下界散仙质问自己的得力助手,忠心的支持者?这等举动未免叫人心寒,质疑亓涯仙君没有远见。 哪怕弥罗殿里大多认定是芷螺仙奉不忿瑶山不识好歹,带走了随香洞的侍童想逼瑶山就范。可是没有证据,而且从他们的立场上来说,这或许真是帮助仙君快点完成情劫的捷径。 “杨波?”瑶山疑问,“这是哪位仙官?他在何处?”他问完,发现没有人回答他,都是低头缄默不语。 虽然瑶山不知上界显贵,但见他们这样的神色也隐隐有了猜想。他心中倒没有怎么失望,只道了一声:“果然如此。” 方才还寄希望于他们,自己果然也是够蠢。 不过既然已经有了线索,倒不如自己去想办法。这浩渺天宫里,只要有草本植物在,瑶山倒也不怕寻不到人。 这般想着,瑶山就站不住了,后退一步道:“多谢各位为瑶山指点方向,告辞。” “哎呀,等等,等等,”常棣和如英跳上去,拦住了瑶山,劝说之:“侍主莫要惊慌,现在还只是猜测罢了。不如请侍主在殿中等待,等明日封仙大典结束,我们再商讨此事,如何?” 瑶山看他们围上来,立刻后退一步,无比防备地盯着二人:“明日?你们能保证明日之后我找到的不是两具尸体?” 说错话了,常棣和如英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侍主,吾等……” “不用麻烦了。” 弥罗殿的地砖仿佛烫脚,瑶山现在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里,他也不信任这群仙官。方才常棣和如英靠前挡住他去路的时候,他的脑子之中闪过一个念头:其实这群人才是带走茱萸和青麻的罪魁祸首。只为引他过来,将自己困在这里。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瑶山袖子中的鞭子差一点就挥出去了。 他在背后攥紧了手,盯着亓涯:“让我走!” 亓涯冷静地说:“你现在便是到了彤华宫也进不去,也不可能找到人,不要冲动。” 眼见着瑶山已经变成了一只受惊的兔子,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一副要拼命的样子。亓涯仙君微微叹气,冲他伸出手道:“过来吧,我带你去。” “殿下?” “仙君……” “这……” 妙仪上前一步,低声道:“殿下,这个时候去彤华宫,是否不够妥当?” 不管那边有没有把人带走,仙君众目睽睽之下询问此事,一定会拂了芷螺仙奉的面子。 仙君抬手道:“无妨。” 然后看着瑶山,伸出的手不曾放下:“来,我带你去。” 瑶山站在离他三尺之外的地方,看着他的动作,觉得有些熟悉又觉得有些难过。只是这些情绪转瞬而过,折磨着他的依旧是因为家人失踪而不能挥散的着急和愤怒。 这里最不可信的人分明就是眼前的人,但是这种境地下,瑶山发现自己竟然本能地愿意去相信他。 心里叫着别去,不要过去,可是脚却控制不住上前。瑶山一把握住亓涯的手,喊出声:“你说的,要我帮我找到他们!” “好!” 二人指尖碰触到一刹那,仙气铺云,神光缭绕,亓涯带着瑶山腾飞而起,瞬间消失在仙官面前。 众仙官目瞪口呆,常棣头上的帽子都要掉下来了,结巴着喊:“这,这是,闹什么啊!” 如英一语中的:“殿下对这个瑶山侍主也太好了吧!” 此话喊出,众仙官都倍感不妙,心想:殿下莫非还不曾从情劫之中解脱出来? 瑶山趴下来,口含一股清蕴之气将一颗青果裹住,然后掰开茱萸的嘴巴,慢慢导喂了下去。随即如法炮制,也给青麻喂了一颗。 许是这个方法起了作用,原本茱萸和青麻僵硬的面容恢复了少许血色。瑶山大喜,又开始不断喂水。也不知过了多久,茱萸和青麻身上的枝叶都不再是枯黄衰败的样子,迎着阳光变得鲜活起来。 这便是活过来了。 瑶山看到茱萸和青麻的小胸膛有了起伏的痕迹,一直硬着的脊背一软,差点就倒下去了。亓涯仙君上前一步扶住他,手心一阵湿润,原来瑶山的后裳早就被冷汗浸透了。 “多谢仙君,多谢仙君相救……”瑶山嘴中不停喃喃着,仿佛是念着一句万能的咒语。 待那惊魂终于归位,他保持着跪姿朝着亓涯直接拜下去口中不断说着恩谢:“多谢仙君大恩大德,多谢仙君,多谢……” 这份感谢是无比真诚的,如果没有亓涯,瑶山的确不知道该怎么救出茱萸和青麻。杨波将人捉来后就随身携带,就算他闯进彤华宫,也找不到茱萸青麻在哪里。 亓涯看他一副恍惚模样,将人扶住了,柔声道:“他们还没有恢复,不如先去我那里?” 瑶山一个激灵,挣脱开亓涯的手说:“不必了,多谢殿下好意。两个孩子的根在瑶山,只要快点回去就能让他们醒来。不劳仙君了,我自己来就好,我自己来就好。” 他这般抗拒,亓涯眼中闪过失望,只好道:“那我送你回去。” 说着,他想去抱茱萸和青麻。未想瑶山一下扑住两个孩子,将二人抱进自己的怀里,低声道:“不,不用了,我自己来。” 63.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昌武四下一望, 笑道:“看这方向,你我二人同路。” 芷螺仙奉一向对低于自己地位的人不假辞谢。上界也只有仙君与其他两位仙奉, 她愿意搭理寒暄一下了。闻言便说:“正是要去仙君那里请示封仙大会的事情。” 听到是封仙大会,昌武感慨:“又是一年封仙大会了……在这天庭之中, 不知日月轮换, 一时也数不清多少年过去了。” 芷螺道:“一百年一封仙,各路仙才皆入吾等座下,为仙君效力, 此乃幸事。昌武仙奉不必如此感怀, 只管到时候多挑几个武将人才才是。” “借仙奉吉言,”昌武拱了拱手,忍不住叹:“唉,如果此时仙君已经继承了神君之位。封仙大会上再开明纳贤, 啧,那可真是锦上添花。不过……可惜了啊。” 作为唯一副神,天界储裔,亓涯仙君的实力和威望已经无人能及,早就已经是众望所归。只差一步,就一步!他就能继承神位了。可惜就卡在一个小小散仙身上。 凡是天界之中效命臣服于仙君的人,哪一个不是看那个瑶山侍主极其不顺眼。其中便是这芷螺仙奉最为痛恨! 尤其是那日在瑶山那里吃了口舌上的亏后, 芷螺仙奉真是恼火极了。 “山野村夫, 从不知何为轻重缓急。仙君继位, 乃是普利三界的大事!分明深受仙君之恩, 却不知回报。此等粗鄙贱人, 妄称为仙!” “仙奉不必如此生气。山间草木成型没有经过点化,自然不知道理。等仙君派下合适的人选,将其点化,自然也就不是问题了。” 想到瑶山那副面目可憎的样子,芷螺并不觉得他是一个会听话的人,哼了一声,道:“此种冥顽不化野草,只有强硬的手段才能对付。什么点化,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昌武自然知道芷螺刚愎自用的性格,劝了一两句,便也不多言此事,不过说些别的闲话,光明宫也就到了。 可惜,一向勤勉的亓涯仙君今日竟然不见客。 “不见?”芷螺仙奉惊愕无比,继而问:“仙君可是有何处不适?” 想了想亓涯最近的行踪,她忙又问:“难道是在瑶山驱散邪魔时受了伤?!” 守在门口的常棣抱拳说:“仙奉殿下请勿慌乱,仙君并无事。只不过是近日一直奔波,稍有疲倦。正在寝殿内歇息呢。” “何时醒来?” “这个,下官不知啊。” “既然仙君在休息,在下也就不打扰了。这里是近段时间,仙界武将下界平乱的汇总。还请常棣大人替我交给仙君。” 昌武将手里的卷轴交给常棣。常棣恭敬接下,表示:“待仙君醒来必交付之。” 说着,他看向芷螺仙奉:“芷螺大人有什么事情吩咐也可告知在下,待仙君醒来,下官会替您请示仙君。” 其实封仙大典的事情,她派个谁来或者写份卷轴来都可以办理。亲自来找亓涯,其实也是因为心中的情思。不过又好面子,叫了七八个人来,充装自己是一切为公的样子。 听到亓涯仙君在休息,不能立刻见面,芷螺先是担忧后是不愿就此离去。犹豫片刻,她说:“封仙大会的事情不能怠慢,本宫在此处等仙君醒来亲自禀报。” 昌武和常棣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常棣只好道:“如此,还请大人到偏殿略等。等仙君醒来,下官便立刻禀报。” 芷螺点点头,带着自己的人只管入了偏殿。昌武看着她的背影,叹一声:“明知没有结果,依旧如此执念,过痴啊。” 常棣虽然也这么觉得,但这话昌武说的,他说不得。只能叹一声自家仙君一心扎在仙界事务,芷螺仙奉这一片真心痴心只能是错付了。 送走了昌武仙奉,常棣不缺礼数地给芷螺奉上茶水,退到一边去。 大约等了许久,来禀报公务的仙官来了一批又走了,芷螺还在偏殿里坚持等着。常棣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于是来到云堂殿内。 “仙君?你醒了么?” 不过须臾,里头传来亓涯的声音:“何事?” 常棣拱礼答道:“芷螺仙奉为封仙大典特来求见殿下。听闻殿下在休息,已经在偏殿等候了几个时辰了。” 殿内又是安静了一会儿,才传来仙君的声音:“过两刻去,请她稍后。” 常棣得命,领命下去。 然而,一直勤勤恳恳处理三界事务的仙君殿下并没有立刻站起来。只是依旧坐在巨大圆雕窗的榻前,用手臂支撑着额,靠着小几。光线从他背后照射进来,让面容愈发晦暗不明。 “亓涯……” 空中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你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亓涯没有应话,只是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黑瞳之中有金光流转。 “我知你心思,”那个苍老的声音继续着,“可是,舍与得你要有思量。如果有差错,你这护也便成了害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又是略微沉默,亓涯仙君忽然开口问了一句:“您之前,见过他吗?” 那个苍老的声音道:“你是指瑶山吗?” “是。” “不曾见过,”那声音一叹,“这八千余年,我便一直在九重天之中,不曾去过别处。自然就没有见过瑶山草。那日纳明,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那您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空中无余他音,彼声不言。独亓涯讷讷道:“我之前从没有想过他是那样一个人。疏懒安闲,仿佛无事放在心头。仙草所化,形容优美……难怪父神会那么喜欢他。” “……我明白你的心思,可是现在提父神又有何用呢?”老者的声音愈发无奈,甚至透露着一二分悲切来。 亓涯说:“我只是在想父神当时离开瑶山时,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想的又是什么。” “亓涯!那都是一万年前的事情了!你留恋过去于当前并无益处!大敌当前,你怎么可以沉溺于儿女情长!” “可我只有这么一次儿女情长的机会!” 老者因为这一句话,明显一窒,最后像是安慰一样无力叹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亓涯仙君一直挺直的背微微佝偻起来,哑声又问:“您,喜欢他吗?” “我自出世便不曾离开九重天,身魂所聚都与下界无关,也不曾沾惹七情六欲,与你不同。然而不管出世如何,最后的一切都会归于你身。待一切功成,你的神身完整,这一些东西也就都无关紧要了。” “是吗,”亓涯喃喃应了一声,似乎接受了某个结果,“……到最后,我还是会忘记抛下一切,是吗?” 这次那声音不再搭话了,甚至都好似不在这里了。僵硬地坐了一会儿,亓涯仙君又重新坐直,起身为自己换上见客的衣服。就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老者的声音响起:“你已经坚持了两世,最后这一次,你万不可半途而废!” “……” “此次封仙大典,若见得优秀人才需紧要提拔,领其历练!在大难来临之前,能救一个是一个!亓涯!你明白吗!” 亓涯无声披好外衣,眼中的金光渐渐隐去,他说:“我明白的,神君。” “这,难道……就由着他们去了?”常棣看着齐刷刷望着仙君离去方向的同僚们。 妙仪收回视线说:“既然殿下有所决断,我们也就不要插手了。” “!!!” 常棣目瞪口呆,用一种莫非你也病了的眼神疑惑地看着妙仪。另一名名叫素衣的女仙官说:“常棣你也是关心则乱了,殿下此举大约是有深意。” “我是什么深意都没看出来,”徵羽耿直道,“我看殿下就是那个什么……” 旁边的如英接上话:“色令智昏。” 其余十一人:“!!!???” “不是吧……”常棣的脸色青青红红白白紫紫,“不应该啊,不能啊!” 妙仪按住他说:“殿下不是昏聩之人,你别激动。” 衔巫分析道:“殿下或许是在施恩。找到两个小侍童不是难事,甚至交由我们去办也可。他亲自出手,瑶山侍主必然会对殿下心怀感激。到时候,说不准第三世就成了。” 众人皆道此言有理,都十分乐意相信并只肯相信这个说法。 妙仪看着同僚们一副都找到真相的样子,不由望天一叹:第三世情劫吗?谁知道这第三世情劫是不是已经开始了呢? · 亓涯带着瑶山直入云霄,从九重天拨开万千浩渺星尘层云,在亘古的宇宙中穿游。翱翔沉浮在天际的感觉让瑶山觉得非常安心。他分明是落根于地的草株,可是却极爱这种在空中逍遥自在的感觉。 看着一条星河浮沉着从他的手边淌过,在瑰丽的深色夜空中流向不知名的远方,瑶山回头看带着自己的亓涯:“我们现在是去彤华宫吗?” 九重天是神君和仙君的居所,而仙奉们则居八重天。明日的封仙大典也是在八重天引门开始,最后在九重天天门祭坛处封仙。 “是,”亓涯抬手护住瑶山的眼睛,踏步加速,直接化作一道光影落向了八重天。 64.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八重天, 居雍宫, 广风台。 那个据说被魔物咬掉了一半身躯, 三魂七魄都悬在外头, 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的玄门宗弟子被放在一席冰床之上。一旁的魂灯闪烁着豆光,这一点微弱的光芒代表着此人还有救, 还不至于身死道消。 亓涯与沧恵站在一边,等待着居雍宫的两位仙官给出诊断结论。 仙官灯草和杜仲再一次诊断,彼此交换了一番信息,也都有了结论。沧恵仙奉问:“如何?” 灯草仙官抬臂答曰:“确实是有魔物寄生。他半边身躯伤残并非是被啃咬所致。而是魔物直接破体而出造成的重伤。” 沧恵道:“这么说, 他的确是魔物寄主了?” “不过也有疑点,”杜仲仙官在一旁补充道, “他不仅仅是体内有被魔气感染的痕迹,就连体表也有。” “体表也有?”沧恵疑惑。 杜仲称是:“虽然微量,但的确存在。” 沧恵看着那一具惨不忍睹的身体, 问:“有没有可能是体内魔气向外渗透所致?” 灯草和杜仲皆摇头:“非也。若是魔气向外腐蚀,其之肌理肉体必全部腐坏。这样的腐坏莫说上仙,一般的仙人都能闻到那股令人不适的味道。但此人的肌肉却是干净的,说明魔物寄居时间并不久。但是这体表魔气何来,便不知了。” 一直默默听着的亓涯仙君在此时插了一句:“可能分出先天魔物还是后天魔物?” 所谓先天魔物那就是天生魔体,天地邪魔浑浊之气蚀灵而成,一代又一代传下来, 早就分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了。而后天魔物则是生灵在修魔的时候变身异化。虽然已经成魔, 但身上还有原体留下的一些标志痕迹。 “下官试一试。” 灯草应完, 便与杜仲一起再次投入到对魔物的勘验上。过了好一会儿, 二人满头大汗的起身,与仙君殿下回禀:“禀告殿下,是蛇毒之气。” “蛇毒?”沧恵重复了一下,立刻道:“这么说,此人曾经被含在某种蛇魔的口中过?” 杜仲点点头,赞成这个说法:“若是如此,便能解释此人体表为何有轻微魔气了。这口与后门一样是杂气汇聚之地,魔族更是尤甚。待一小会儿,便会沾染上。” “那便奇怪了,”沧恵看着亓涯说,“体内有一只,咬着还有一只。莫非那日大典上,有两只魔物不成?” 亓涯沉吟并未立答。倒是旁边的灯草和杜仲犹豫着开口:“殿下,大人,此人虽然半身毁坏,魂魄离体但也并非没救。若能寻得良材就可以塑造其半身,安其魂魄。等他醒来,说不得也能说出一些线索。” “还能这样?” 沧恵看了亓涯一眼,催促手下两个仙官说:“要怎么救?快说!” “若论重生之力,当属草株。有一种名为结厘草的植株,可以生骨活肉。若能寻得这类草株,或可一试。” 沧恵转向亓涯道:“殿下,那魔物窜逃太快,吾等并无其他线索。不如就拿这个结厘草救活此人,说不准就能找到当日的罪魁祸首。” 亓涯点点头,表示可以。沧恵心中一松,问手下二官:“这结厘草何处可得?” 两个仙官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灯草还是实话禀报:“当年下官在瑶山地界游历修行时,曾见过结厘草。” 瑶山。 殿内气氛安静下来,安静到魂灯燃烧时极轻微的声音都能听到。这样的安静让灯草和杜仲都不安起来,拿眼看自家上峰。而沧恵仙君依旧一派安然稳重,脸上带着微笑等着亓涯仙君的回复。 “需要多少?” “回殿下,”灯草有点激动地说:“结厘草功效十分神奇,一颗就够了,一颗就够了。” 仙君殿下还不曾开口,沧恵就抢先说:“既然如此珍贵,我们不好贸然取要啊。这样岂不是对瑶山生灵不敬?殿下,下官认为当慎重一点才是。” 一直面容冷凝的仙君殿下听到这句话,不由看向沧恵仙奉。只见他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亓涯面上的表情竟然松了松。 “既然如此,那便由我去,”亓涯仙君如沧恵所愿,说出这句话,又看着灯草同沧恵道:“借你手下仙官一用?” 沧恵弯起一双狭长凤眼笑道:“殿下请便。” 灯草仙官一听可以去摘结厘草更是激动不已:“下官现在就可以出发!” 亓涯点点头,示意灯草跟上。 恭送仙君殿下出了广风台,杜仲对自家仙奉心服口服,叹道:“果如大人所言,只有提起瑶山,殿下才会有所触动。” 人一走,沧恵就流露出懒散的模样,靠着宫墙说:“我们这位殿下,不亏是主神储裔。视天地万物为刍狗,不偏不私却也不救不理。唯独最近来了一个瑶山侍主,竟叫他破了原则。我也不过一试而已,想不到成功了。” 杜仲拱礼道:“大人仁爱之心,下官佩服。” “得了,你家大人我就是一颗爱操闲事的心,”沧恵自我调侃了几句,吩咐下属:“在灯草回来之前,你务必要吊住里面那人的性命。” 杜仲抬臂,示意遵令。 不过须臾,光明宫的仙官们就接到了自家仙君殿下去瑶山寻找生骨活肉的结厘草的消息。一株小小的仙草也要劳动九重天仙君出动,实在小题大做,不过亓涯的仙官们竟然有一种果然如此,见怪不怪的适应感。 徵羽丢着一颗枣子说:“殿下碰到瑶山侍主的事情就变得不像从前了。” 清漪整理着文书说:“许是因为情劫之事太过烦恼吧。说起来,其他武官都跟着昌武仙奉巡视去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徵羽哼了一声:“这不是轮到我值守嘛,光明宫要全是文官怎么行!” 清漪啐了一口:“少来,你分明是躲懒。要论武艺,妙仪可比你强多了。” “嗐,她是比我强,可是他要照顾常棣啊,忙不过来的。” 徵羽笑着挥了挥手,指了指一边满脸别扭的常棣还有与他说话的妙仪。 妙仪正在宽慰常棣,她说:“不过是去了瑶山而已。殿下也是为了解决这起魔物伤人之案,你就不要纠结了。” “我不是纠结这个!”常棣憋闷地唉了一声,“我是觉得,觉得殿下碰到那个瑶山侍主就不对劲!就连平常的决断也不够严谨,这会损害殿下的权威,叫人议论殿下的决断的!” 妙仪见他愤愤的,于是道:“你是指?” “这次芷螺仙奉因为好大喜功,叫封仙大典出了差错。而且谁都知道她的玄宗门伤亡最重!还继续叫她查案,必定会洗垢求瘢,惹得重天混乱。此时就该叫芷螺殿下避嫌!此时叫她去查,不就是让天上仙人议论殿下偏袒彤华宫嘛!这于殿下名声无益啊!” 常棣急切地说着:“殿下马上就要继承神位了,每走一步都不好有差错。可是殿下,殿下……” 他结巴了半天,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大腿,说:“殿下最近却屡屡为了瑶山侍主打破原则,损害仙君威仪。这……” 妙仪听他有些口不择言的说完,倒也明白了常棣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她道:“常棣,你是我们当中侍奉殿下时限最短的一个,有些事情大约并不知道。如今倒不如告诉你。” 听她如此说,常棣下意识说:“什么事?” “你可想过若殿下继承神位,我们会去哪里?” “那,那当然是继续辅佐殿下了!” 妙仪摇摇头,问:“你可见过祝禹神君有专属的仙官?” 常棣一愣,摇了摇头。 妙仪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望着远处光明宫的宫门说:“等殿下继承了神位,我们十二人依旧会留在光明宫,在这弥罗殿里等待下一任仙君,然后辅佐他,直到下一任仙君再继承神位。一代又一代,直到我们仙身耗尽,陨落消亡。” 她说着,收回视线,微笑道:“我的父母便是祝禹神君还是仙君时辅佐他的仙官。在祝禹神君继承神位后,他们辅佐了亓涯殿下几十年也神隐了。” 常棣成仙前是个儒官,接受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他万万没有想过,等亓涯仙君继承神位后,就会和自己没关系了。 他十分不解,不由抬高了声音:“为什么?!” 这个疑惑引来了徵羽和清漪的回视。三个已经侍奉仙君殿下有四千多年的仙官,看着年轻的常棣,神情之中流露出与仙君殿下相似的冷漠。 徵羽说:“因为殿下就要成神了。而神的眼中,便不单单只有九重天了。” “不单单,只有九重天?”常棣怔忪着,喃喃重复着。 “对,”妙仪额首。 “而在神的眼中,仙、魔、人、鬼、兽、灵、禽,万物万生都是一样的。天地不仁,在神之所视下,并没有你方才所担忧那些名声好坏,权力制衡之忧。这些东西是仙君所考虑的,神并不会管。他只会让各界自己的规则去处理这些事。人也好,仙也如此。” 常棣简直都愣了,一下接受不了仙君继承神位之后就万事不顾了。难道这个神位不是与人间的皇位一样吗?难道仙君不是类似于人间的储君,太子吗? “可是上一次瑶山侍主来闹的时候,你们不是也和我一样,要阻止殿下吗?难道你们不是和我一样担心那个时候上门兴师问罪,会动摇彤华宫对殿下的忠心吗?” “当时是的,但看到殿下依旧叫芷螺仙奉处置魔物吞杀一案后,我们也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常棣都欲哭无泪了,徵羽同情地勾住他的肩膀说:“明白殿下已经近神了。他叫芷螺仙奉继续管这件事,是因为他并不在乎这是否会冒犯自己的威仪,大约只是懒得管而已吧。如果不是有别的原因,殿下都不会出面理这件事。他会把这件事丢给我们,或者丢给三位仙奉,自己并不过问的。” 清漪在旁边轻轻地说:“魔物伤人,不管最后真凶是谁,仙界和魔界少不了一番争执。沧恵大人请殿下去破案也并不是因为此事多么蹊跷,而是因为他要救人的那个仙草只有瑶山才有。要去瑶山,必须经过殿下的同意。” 她摊开那本书册,上面清楚的写着:结厘草,生骨活肉,存瑶山界。 常棣看着书册,脑中纷乱,说:“那,那个别的原因就是瑶山侍主吗?” “是的吧,”妙仪点点头,抬手将那本书册合上,说道:“瑶山侍主身上必然有殿下成神的关键。第三世情劫,殿下是势在必得了。” 他犹自说了一会儿,见瑶山没有反应,大概是自己都觉得没趣。于是问:“你可知带走茱萸和青麻的仙官是谁?” “不知道。” 正是因为不知道,瑶山才那么生气的。 “自从……二世归来后,你们天天派人催,一天来一个,一天来一个……后来的仙官我都不曾见,都是茱萸和青麻出门打发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仙官带走了他们。” 瑶山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继续说:“我洞府前的草株告诉我,他们已经被带走有半年了。” 65.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辛苦仙君。” “侍主客气, ”亓涯摆手示意不必, 指着上空的结界说,“魔族刚刚退走, 此结界暂时不要撤去,等安全之后再做打算。” 瑶山也是这么打算的, 不过—— “还请仙君相助,将那块血迹抹了去,这么放着,实在是……” 他顿了一下, 实话道:“影响美观。” 仙君似是笑了一下, 一抬手,刚才那一条把瑶山吓得不轻的血渍便在仙气的作用下蒸腾不见了。瑶山瞬间觉得舒心了许多。 “还请仙君下榻寒舍休息, 天亮了再做回禀也不迟。” 亓涯似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叨扰侍主了。” 二人回到随香洞,茱萸和青麻两个小的扒着门框眼巴巴地等着, 一看到自家侍主就跑出来了。 “侍主!你可算回来了!” “刚才的那个动静可吓死人了!” 把扒着自己腿的两个拎起来,瑶山嫌弃说:“有点出息!我刚才在现场都没有怕啊。” 其实他还是怕了一下的, 不过在自家人面前不能怂。 茱萸颤着头上的小红果,问:“那,解决了吗?” 瑶山道:“亓涯仙君在这儿,自然是将他们都击退了。我留了仙君在洞府中留宿, 你们要好好服侍, 不可怠慢。” 茱萸和青麻皆是大喜, 纷纷向亓涯道谢, 又请仙君往洞中去。 叫两个侍从带走了亓涯,瑶山回到自己的住处坐下,脑中思考起这几日种种来。 从上界那副的忙乱样子来看,人间甚至是一重天出现魔族祸乱,是天庭没有预想到的。他们对这情况的出现毫无应对,可见魔族的行动并没有经过太多的准备。要么是凑巧一起出来胡闹,要么是奇袭,之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而刚才被云中怪物盯上的那种感觉,瑶山认为不是错觉。那个长颈的怪物就是特意下来观察自己的 可是,他不过是一方散仙,身上能有什么东西能引得这些强大的魔族特意从四十九弧外专门跑到一重天来? 还有那只消失得极快的蟒怪,那片怪异的鳞片。实在叫人心忧,想不通。那么大一只蛇潜入此处,专门要吃他?他很补吗? 瑶山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还站起来前后左右检查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最后得出结论:没有,啥玩意儿都没有。 难不成魔族也听到了自己和亓涯仙君有三世情劫的事情,特意来看热闹的? 想到这里,瑶山自己都自嘲起来:这几日都为了这个事情烦心,结果也把自己当做一回事了,老觉得别人要围绕自己打转呢。 做人要谦逊,莫要太过自恋。 瑶山教训了自己几句,起身去了后头的泉水里。 他的卧处后面乃是一股清泉,瑶山每天都会到这里来泡一泡,解乏提神。毕竟是草植,喜水喜阳,本性难改。一边拨弄着泉水,瑶山倒想起当年陪伴父神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他刚刚化出人形,长了腿就离根乱跑,结果跑得太远不知如何回去。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具体的口渴滋味,看到水之后不晓得怎么喝。下意识地就把自己的脚往水里浸,接着毫无疑问地整个人摔了下去。 被淹死的瑶山草。 这个说法他自己想一次笑一次。 后来当然是父神把他从水里捞出来的,他也学会了怎么喝水——被迫的。 这些都是很早之前的往事了,甚至很多经过都模糊不清了,叫人记得的只是一点点小细节小片段。但是刚刚长大时候的少年事对他来说实在珍贵,偶尔能想起来一点是一点吧。 仙界的人知道了瑶山的来历都说他幸运,毕竟能得三滴神血造化的确实很少。但瑶山觉得自己最幸运的地方是能和父神有那样一段悠闲相处的时光。哪怕最后父神回到了天界,而他之后也再也没有见过父神。 一株仙草不值一提,或许父神早就忘了这株被他点化的仙草。但瑶山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他。并且养成了一直这样安闲度日的习惯。 他会用人的方式喝水泡澡,去纪念那段时光。 “感觉自己是一个老人家,总是会想起过去的事情,”瑶山拘了一捧水,扑在自己的脸上,轻声感慨了一句。然后用力拍了拍脸!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再多的烦心事都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 瑶山的明天一般是第二日中午。 他一点都没有家里有客人的自觉,太阳高起之时他才睁开眼睛。 茱萸看到他睡眼惺忪的出来,说:“能像您这样,晒到太阳还没有睁开眼睛的,也算是吾等草植界的一绝了。” “好说,”瑶山一挥手,左右看了看,“那个,亓涯仙君呢?” 青麻捧着碗出来:“仙君说他怕瑶山附近还有邪魔未退,就去巡山了。” 瑶山嚯哟了一声:“让三界仙君给我们这个小地方巡山,也是蛮难得哦。” “您也知道啊,”青麻道,“侍主可被在这儿杵着了,我刚才看仙君往后山去了。” “我知道,”瑶山嗯了一声,他猜仙君八成在昨天看到魔骨的地方,“这便过去了。你和茱萸到时候向艾草他们要些叶子回来,给这儿去去晦气。” 青麻一脸不用你交代,我绝对能办妥的表情。 · 瑶山猜的没有错,亓涯的确是在昨天看到魔骨的地方。他到的时候,就见亓涯一脸沉思,显然是在猜测其中的来由。于是他也不说话,只是站在一边等。 半晌,亓涯道:“侍主现在可以净化这些魔骨了。只是在下有个请求,请侍主允许在下将这些魔骨带走。” “你带走吧,留在这儿我也闹心,”瑶山忙表示自己并不留恋这些让人毛骨悚然的骨头血肉和毛发。然后他上前一步,手腕略一转,净化清蕴随之而出,飘转到那些腐肉上。 亓涯看着他的动作,再次见到这些灵蕴,表情似乎都要柔和一些。 直到那些腐肉魔骨邪气全退,瑶山才收回手说:“有仙君帮我将这些东西收拾了,倒叫我山中植被轻松许多。这些几百年的妖啊,魔啊之类的东西,我还真怕山里的孩子们会吃坏。” 亓涯仙君直言不必。 事情好似解决了,但亓涯心中的担忧并没有消散。那些魔族退走得太轻易,他担心他们还会来。或许昨日我应该全数都斩杀了才是,他如此想。 只不过这样的举动实属任性,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不管那些魔族打得什么主意,在一重天边境附近,斩杀数十只有百年以上修为的魔族。消息传出去,绝对会被魔族定性为挑衅。或许原本只是分散于各地的骚扰,就会凝结成一股势力,愈演愈烈,变成又一场仙魔大战。 在这个时候,对仙界来说是极为不利的一个选择。 而且…… 亓涯略凝眉,昨天他感觉到了在那团黑云里面有一股力量。不仅仅是有百年修为这样的级别,而是更加强大可怕的。 这股力量就潜伏在黑云里,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甚至,看着下面的瑶山。 亓涯能感觉到那人与自己不相上下。打起来自己没有胜算,甚至还会危及下面的瑶山。那只长颈之怪,如果不是去冒犯到了瑶山,叫他心中生怒,他原本是不会拿他下手做警告的。 瑶山…… 想到这里,亓涯忍不住用手拧了拧眉头。 “幸好昨天没有打起来,”身后传来瑶山清脆的声音。 亓涯的反应慢了半拍:“什么?” “我说,还好没有打起来,”瑶山笑着接过旁边一株芍药递给自己的花瓣,然后戴在头上逗芍药开心,“如果打起来,不小心毁坏的是一重天的。这样算起来,我们仙族多亏啊。” 看着芍药开心得一颠一颠的,瑶山也笑:“要打也去四十九弧打,砸了他们的老窝才是。” 他这么一番赚亏理论,还真的不是一般的有道理。和魔族尔虞我诈这么多年,亓涯也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朴素直白的道理,忍不住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并道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想着,他朝着瑶山行了一礼:“侍主说得十分有理,在下确实应该把这个考虑进去。” 瑶山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摆了摆手,把芍药送给自己的另一朵花放到了亓涯手里说:“她送给你的,说谢谢你昨日帮忙。” 亓涯拿着那朵粉色的芍药,脸上真真切切带着讶然。极为小心地将花收入怀中,他道了一声:“职责所在,不敢妄居功劳。” 又见瑶山挑着眉看过来,他又对脚边的芍药说:“多谢馈赠。” 那朵芍药花立刻开心地摇成一副被风吹过头的样子。 此处已经净化干净,二人又在后山走了一圈,特意去看了黑云停留位置的下方,确认了再没有带着邪魔之气的东西留在山间,这才了罢。 于是瑶山对亓涯说:“此处事情已了结,仙君事务繁忙,早日回去是正理。” 共同的敌人被打退,他们的关系又退回到了原本冰冷生疏的位置。 在情劫这件事上,瑶山不想让步,也就不黏糊,直言请亓涯离开。 “这里是瑶山的一些特产,虽不及天庭仙果可添修为妙用。但也是在青山灵水之间长成,别有一番风味。还请仙君带回去尝一尝。” 他连谢礼都准备好了,让亓涯自己带回去,这样就不用下次登门拜访再谢过,再纠缠不清了。 瑶山觉得自己这样的准备,真是完美! 可是亓涯并没有接,这叫瑶山递出去的动作不得不收回来。看在这两日自己看他稍微顺眼那么一丢丢的份上,他说:“仙君有何话,不妨直说。” 亓涯直视瑶山,说:“我那天回去之后想了你说的话。你说的对,三番情劫与你而言却无益处。可我实在不知可以在情劫中给你什么。命数之玄又非吾能掌控,只能在事后尽力补偿。侍主若有想要之物,告诉在下,我必拼尽全力为侍主取得。” 瑶山叹了一口气,将东西放回到桌子上,请亓涯坐下。 “仙君觉得现在的我缺什么吗?” 瑶山问着,又自答:“我什么都不缺。所以我才会特别在意前两世的情劫之中我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是,除了一腔愤恨怨愁怒嗔,我竟半点无有所得。连一点记忆都不曾留下。仙君……关于前两世,你记得什么吗?抑或与我如此,留下这么多磨人的伤悲?” “那两世的记忆……我也都不记得了。” 亓涯顿了顿,也坦白道:“而那些情愫……我,也并不在乎。” 你在乎的东西别人并不在乎,如此之下,那还有何话可说 瑶山叹气:“其实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仙君,不知仙君可否为我解答?” 亓涯示意:“侍主请讲。” “据说掌管占卜祭祀的日月宫,借通明殿,辉暝殿二殿所示,得出结论殿下需要与我完成三世情劫才能继承神位,我想知道他们的依据是什么?” 通明殿:掌四时,能知过去未来,前起父神造物,天地初生;后至今朝后世,千年之外。 辉暝殿:掌四维,能晓八方经纬,上下九重九旋起,左右四十九弧外。 “据说,情劫重要的乃是一个悟字。如果仙君已有悟出,那么三世情劫可有必要?” 亓涯不言,瑶山不晓得他是不想说,还是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不知道。 “既然要悟,不记得前因后果如何去悟?”瑶山点出了情劫之中让他最反感的地方,那就是记忆的消失。 他道:“仙君殿下,还请宽恕在下冒犯,日月宫是真的为殿下占卜出了正确的结果了吗?” “日月宫的占卜从不曾出错。” “好吧,那便是小仙妄言了。” 二人之间的气氛又因此冷了下来—— “仙君殿下,在下没有经历过九九大劫,并不知道成为正仙到底要做出哪些取舍。只是我听说这劫难之中有一关叫父母劫。既然都是情,想来二者之间必有联系。殿下不妨去将之前的记忆找回来,以仙君的聪慧,通过共通之处必便可有有所了悟。” 话说到这个份上,可真是仁至义尽了。 亓涯看着他,幽幽黑瞳深不见底:“你……不愿意?” 瑶山站起来行一大礼,道:“还请殿下赎罪,那第三世情劫,瑶山拒绝。” 得到这个答案,九重天的仙君并没有预料之中的生气,叱责瑶山的不识抬举。只是站起来,拿过桌上的灵果,说:“好,那我先回去了,侍主留步。” 瑶山猜他是失望的,否则怎么会一个抬头就不见了仙君的身影,仿佛从没有来过一样。不过能将他送回去,瑶山无比庆幸了。 “侍主,仙君回去了吗?”茱萸和青麻在身后问。 瑶山点点头说:“回去了,估计以后也不会来了。” “那就是说,侍主不用再去投胎了?” “是啊,是不是特别开心?” “开心!我要去把上次酿的百花酒端出来!青麻,来帮忙!” “好嘞!等我啊,茱萸!” 瑶山看着两个侍童玩乐忙碌,脸上露出了微笑。 他想那样大度热心,不以权谋私的一个人。哪怕自己已经非常着急,也不强迫别人做不愿意的事情。这样的仙君未来一定会是一位极好的神君。 只不过,这样的人再好,瑶山始终还是觉得,不要与他们这类人物扯上关系比较好。 · 弥罗殿外,如英刚走出来,就迎面遇到了回来的亓涯。他忙弯腰行礼:“仙君。” 亓涯嗯了一声,把手里的盒子丢给他,“扔了。” 如英一愣,刚想说好,哪想仙君殿下又反悔了:“找个冰盒,存起来,放好。” 这般大相径庭,前后不一致的命令如英还是第一次从自家殿下的嘴里听到,着实懵了一阵才道:“是,殿下。” 而亓涯则是不顾一眼,甩头就进了云堂寝殿,连平日回来总是会听一下手下仙官汇报一下近日之事的习惯都不维持了。 如英哎呀了一声:仙君殿下这是心情不好啊。 “如英!你怎么又傻愣愣的站在门口啊!”身后响起了仙官徵羽的声音,只见他慢悠悠的和妙仪偕同而来。 “你才傻,”如英瞪他。 徵羽嘿嘿一笑,看到他手里的盒子:“哟,哪里来的仙果?看着不是天庭产的吧,来来,给我吃一个。” 妙仪微笑着说:“这是殿下带回来的吧?” 如英打掉徵羽凑过来的手,答道:“是啊。殿下一回来就叫我把这个丢了,转头又让我放好。徵羽你要是偷吃一个,看殿下不打你。” 徵羽哎哟哟地叫着:“那是不敢吃,那是不敢吃的。” “看来是瑶山侍主送的东西,”妙仪说。 如英哦了一声:“也是,现在也只有那位瑶山侍主能让殿下心烦了。” 徵羽撇撇嘴说:“殿下刚才是不是直接进了云堂寝殿?” 看如英点头,徵羽摇头说:“那完了,今日是说不了事情了。走了走了,喝酒去了。妙仪如英,你们来不来?” 妙仪点头:“恭敬不如从命,我刚才来时还看见常棣了,我去叫他。你们先去备下酒席,如何?” 如英指了指怀里的盒子:“我放了东西就来。徵羽,你刚才下界除妖除魔回来,不进去禀报,当真不要紧?” 徵羽现在满脑子都是被勾上来的酒虫,立刻摆手说:“嗐,什么妖魔,一些邪魔污秽之气。看到有仙光下来,夹着尾巴就呲溜跑了。这些魔族都是欺软怕硬的,我留下镇宅的金器,他们也不敢来了。一些小事,不用特意去打扰殿下。” 66.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这一缕邪魔之气很是留恋欣赏清明染污, 在血气之中上窜下跳。看到亓涯往这边来, 竟然还上下呼啸一番, 直冲亓涯本来。仙君抬手一把捉住这缕由其主人留下的嚣张魔气, 随手一捏便捏了粉碎。 他问昌武:“如何?” 昌武示意方才在场的金甲卫回话。这金甲卫道:“是突然袭击。不过一瞬, 在场仙人就被吞吃。若不是空中泄露出一点邪气, 都不能确定是何物作祟。应该是一开始就混在了人群之中。已经派人追出去了,不过……” 这一迟疑, 追出去的金甲卫便来回禀:“禀报殿下,跟丢了。” 匆匆来迟的芷螺听到这句话, 面色一白。封仙大典的前后章程是她负责的。现在出了这样大的事情, 她是不肯好好休息也要好好休息了。而且她方才前头望了一眼, 玄宗门的弟子们损害最重,那十名嫡传天赋子弟, 竟然一个都没有存下来! 简直是天要负她! 这个结果在预料之中,不过亓涯还是问了一句:“方向?” 金甲卫道:“东南。” “殿下难道要亲自去?”芷螺大惊忙阻止他, “此事不敢劳动殿下, 还请让下官去!” 亓涯抬手示意芷螺安静, 抬手一转,飘散在空中的血雾便凝成一道线, 指引着东南方。那是死去的仙人还未退散的怨气, 在给活人指引害死自己的凶手的方向。 亓涯道:“你们看顾好这里。” 说罢, 踏云直去, 只在空中留下一道金光。 血线在层层厚云之中为亓涯引路, 他一路指引, 一直追到了二重天和一重天之间。却在二天交界之处,血线消失,线索断链。 不见了,亓涯皱眉。四下各处远眺,发现这里和瑶山巫水起码还有极远的路程。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不放心,略作犹豫还是压下云头来到了瑶山界。 落脚的地方倒也是巧,正是当时斩杀蟒怪,救了瑶山一命的那个崖头。 他觉得自己疯了。竟千方百计的找理由,就为了到这里来见瑶山一面。现在明明该是在找不到线索,立刻赶回九重天的时候。可是他熬不住,只要往这个方向来,他的目光就会永远望着瑶山。所以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也让他能与他离得近一些。 亓涯站定,略稳了稳心神才抬起脚步。 去往随香洞的路径他当然是无比熟悉的。上次瑶山带他走过一次,亓涯就记下来了。他拨开瑶山茂盛的草木往前头去。心里想着等会儿要是见到瑶山要说什么。还是说他见不到,只能在随香洞面前站一站。 毕竟那两个小侍童的情况看着不太好,瑶山可能要一直照顾他们。 这种忐忑和期待的心情揉在一起,把亓涯一颗心揉得紧紧的。 就这样一直走到了随香洞外,亓涯还是顺利地看到了瑶山。不过并不是清醒的模样,瑶山晒着太阳,在洞府前的一块大石头上趴着睡。浅色的发盖在脸上,衬得唇红面粉,额上丹朱浅光柔柔。 只是这一幕,就已经叫亓涯觉得难得的安心。 亓涯用最轻的步伐上前去,像是一个纯真的孩子一样蹲在瑶山面前,专注地望着他。望着他浅浅的呼吸,一起一伏,连空气都因此温柔下来。 就像是看着无比珍贵的宝物。要去触碰也要斟酌准备许久。 如此专注地看了一会儿,亓涯抬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瑶山的面颊,顺着柔和的弧度滑下来。然后似为了保存手指上这一点气息,紧紧握住了指尖。 时间到了,他已不能再留。 亓涯抬手摘下左鬓的金羽一支,吹出一口气,金羽毛立刻变成一件金羽衣。仙君看着手中羽衣,犹豫了一下,还是手一翻将那华贵的金色掩去,装饰成了一件普通的衣袍,然后展开盖在了瑶山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亓涯深深又看了瑶山一会儿,方才转头驾云离开。 · “这次共有一百一十二新仙,折损九十五人,受轻伤十人,其中两人重伤尚未清醒,七人幸存。另有十四位仙人被连累,或死或伤。” 昌武仙奉报告完这次事故上的损失,将折奏合上,叹道:“天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说实话,昌武仙奉是非常不满的。他总领仙界武将,效命于亓涯仙君,封仙大典的防卫是直属他的责任。而这一次芷螺仙奉坚持以要让更多的人看到仙君封仙的威仪为由,将原本护卫的金甲卫往后调配,致使出事的时候金甲卫离中心点太远,赶到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拦截作恶的魔物。 天界安危出了问题,他便是第一责任人。就算是他把这个过失推到芷螺身上。但二人同为仙奉,级别相当。却因为不能坚守底线致使出错。他就算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昌武仙奉都是必须担责,推不出去的。 此时弥罗殿里,仙君并三位仙奉,还有直属的仙官聚在一起就为了封仙大典上发生的惨案。芷螺仙奉已经被发跣足跪在弥罗殿当中,一副请罪的模样。 另外一位仙奉,沧恵拿着一柄扇子遮住嘴角,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睛劝说:“现在说这些罪不罪的话,最是无趣了,先找到了真凶再说。芷螺你也不必如此,不妨想想大典前后有哪里不对劲。” 哪里想到芷螺十分坚持,头磕在地上,道:“请殿下责罚。” 对芷螺这样固执到有点偏执的性格,沧恵也很无奈头痛。自知说不通,只好看向亓涯:“仙君?” 亓涯原本在想其他事,闻言扫了下方一眼,说:“芷螺起来。” 可惜芷螺不应,依旧固执地跪着。亓涯便不理她了,直言道:“去查幸存的人,不管是否伤重。” 沧恵问:“殿下是觉得魔物披着仙人的皮肉混入了仙界?” 昌武道:“下官也是如此认为,若非如此,他们连重天境都进不了。” 这等魔物千方百计伪装成仙人混入天界目的何在?没有人会觉得他只是为了吃几个仙人那么简单。如果只是单纯的想借此等邪法提升自己的修为,暗中潜伏再吞杀岂不是更好。何必用这种手段,冒着被愤怒的天界追杀的后果,闹出这样一团糟出来? 在场的仙人们想到仙君赶到现场时,那一缕不知死活冲着仙君而去的魔气。那分明就是挑衅! 嘲弄仙界的人敌我不分,堂堂天庭竟然连个杀人魔都找不到。人间境的那些生灵若是知道飞升成了仙,也不过是魔物的口粮。从此只会对仙失去信心,而对魔更加的惧怕敬畏。 沧恵仙奉展开了扇子又合上,带出一缕风竟能让人听到仙界关于此事的讨论声。 亓涯看了他一眼,道:“沧恵。” 他说:“殿下,此事闹得太大,仙人们议论不绝这风声也便不会息。魔族行事素来随心所欲,这一次挑着封仙大典下手,意图险恶。若不将此魔物捉住,仙界怕是人心惶惶。” 后果严重,昌武仙奉立刻对亓涯抱拳道:“叫殿下威名受损,下官难辞其咎。还请殿下将此事交由下官处置。” “不!”一直跪着的芷螺忽然抬头,睚眦欲裂喊出声来:“此事请务必交由下官来做!那魔物害我天庭安危,损我颜面,伤我门徒!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昌武不放心在把防卫之事交给芷螺去做,而芷螺为了挽回颜面又不肯放权。两边无声争执起来。 在封仙大典之前,瑶山侍主闹了九重天门被仙君带走。然后仙君去了一趟彤华宫,随后便是彤华宫的仙官被降了仙级。彤华宫做的一点小手脚惹来仙君不喜的消息并没有瞒住。 这件事两位仙奉都在请事,交给谁来做,关系着亓涯仙君是否还信任彤华宫为首的派系,以及天界微妙的势力风向。 气氛冷凝,沧恵仙奉敛下眼皮,不做表态。各位仙官心中也都有了自己的打算。 而决定此事的亓涯仙君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出神,仿佛那手指上有极度吸引他的东西。等了稍许时候,常棣咳嗽一声,小声提醒道:“殿下?” 亓涯停下动作,嗯了一声,下令道:“此事前后交给芷螺去查。” 芷螺仙奉面露喜色,大拜称谢。彤华宫自然是无比激动的,这代表着仙君依旧是信任他们的。于是也都跪下称谢。 昌武和沧恵各自不言。谁想,仙君又道:“芷螺去吧,昌武和沧恵留下,我另有事交托。” 二人对视一眼,皆都看到彼此眼中情绪又收回,道:“是,殿下。” 这一缕邪魔之气很是留恋欣赏清明染污,在血气之中上窜下跳。看到亓涯往这边来,竟然还上下呼啸一番,直冲亓涯本来。仙君抬手一把捉住这缕由其主人留下的嚣张魔气,随手一捏便捏了粉碎。 他问昌武:“如何?” 昌武示意方才在场的金甲卫回话。这金甲卫道:“是突然袭击。不过一瞬,在场仙人就被吞吃。若不是空中泄露出一点邪气,都不能确定是何物作祟。应该是一开始就混在了人群之中。已经派人追出去了,不过……” 这一迟疑,追出去的金甲卫便来回禀:“禀报殿下,跟丢了。” 匆匆来迟的芷螺听到这句话,面色一白。封仙大典的前后章程是她负责的。现在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她是不肯好好休息也要好好休息了。而且她方才前头望了一眼,玄宗门的弟子们损害最重,那十名嫡传天赋子弟,竟然一个都没有存下来! 简直是天要负她! 这个结果在预料之中,不过亓涯还是问了一句:“方向?” 67.因思而疾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此世界构成为天九重,地九旋, 外围有四十九弧道包围。每一弧道重叠接错, 混沌暗生。天九重之中居住着神仙,神兽神灵。第九旋则是鬼族的地盘。人类与鸟兽还有妖族等等则居住在九重之下, 九旋之上,四十九弧之中的人间境。妖族也偶尔在九重和九旋之间来回奔袭, 而人类就没有这个本事了。 魔族则在四十九弧之中安生。 原本不只有四十九弧, 乃是八十一弧。后来,在第一次毁天之战中,毁掉了近一半, 只剩下四十九个了, 魔族的生存环境变差,朝中心迁移。 自古以来, 两边纷争不断。前前后后经历了五次仙魔大战。前三次的时间非常近, 几乎是一千年就要打一次。后来大概是都打累了, 才没有那么频繁。 最近的一次仙魔大战发生在一千多年之前, 魔族出了一个大能, 自称为尊。以毁天之战崩碎了太多弧道为由, 要求寻找栖息之地, 率领魔族大军入侵中庭。一路快打到了一重天。 祝禹神君命亓涯仙君率领仙人大军下界, 把魔族从人间境重新赶回了弧道之中。然而,这份恩怨不曾了结, 魔族一直跃跃欲试想要从四十九弧里往人间境和九重天入侵。 这一次有生出魔骨的魔族在瑶山附近探头探脑的, 谁都不会相信他们是来旅游参观的。瑶山难得上一次天庭求个助, 就发现自己好像戳中一个大麻烦。觉得苦手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 云头的妖魔白日挨了亓涯仙君一下,正对他含恨不已。夜晚来临,愈发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对着下面龇牙示威。两边正对峙着,忽然一道火球就从黑云之中砸落下来! 好狠的心,满山草植最怕这等火灾,如此动作分明就是不给瑶山生灵活路!见着那火球当面砸下,瑶山忍不住闭上眼睛。 然而那巨大的火球并没有落到瑶山里,直接砸在了亓涯仙君给整个瑶山套上的结界上,发出一声可怕的巨响!甚至在结界上冒出阵阵迷烟。那是仙气和魔气碰撞之后,互相撕扯争斗留下的余烟。眼见着一击不成,无数火球跟着砸落下来。如星体陨落,毁天灭世。 那些火球砸在保护用的结界上,将整个天空都烧成了暗红色。 瑶山抬着袖子遮挡刺目的烟火,在剧烈的爆炸声中文亓涯:“仙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声音太小了,亓涯仿佛没有听到,瑶山只好上前一步,又喊:“仙君!一直这么砸,再硬的结界也扛不住!”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样,更多更多火球砸下来,魔气迅速侵蚀着结界的表层。其中有一个似是带了毒一般,快速消解着结界的能量,然后带着恶意朝着瑶山方向砸落下来。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不能瑶山反应过来,他已经被亓涯抱进了怀里。亓涯一手护着瑶山,一手抽剑对着那火球甩出一道神光,将火球打得零落。同时无数仙气散出裹住余散的火苗反手打入黑云之中。 黑云里闪起几道火光,动静停了下来。 瑶山从亓涯怀里窜出来,望着停下动作的黑云,问:“他们怎么了?” “得意忘形了,”仙君的声音淡淡,透露着一股轻薄的嘲讽之意。 看头上黑云又是一番涌动,似还有动作,亓涯道:“你留在这里。” 说着他腾云而起,直接冲到了结界之外。 与架起了结界的瑶山不一样,外头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火山的气息,实在是难闻刺鼻。亓涯仙君去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不见任何异象。想当年他身先士卒,带领仙界武将把魔族赶回了境外,也曾身临四十九弧外。 那里的环境恶劣,气候异常。此处与那等荒凉寒绝之地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他的佩剑已握在手,立云而道:“一重天不是你们放肆的地方,滚回去。” 云中发出了怪物的嘶吼声,显然是对亓涯这句话的不屑。各种怪叫混合在一起,最后组成了一句话:“哪里来的大胆小仙,竟敢坏吾等好事。” “你们到瑶山来,要做什么。” “哈哈,你这话问得实在有意思。” 一只猪头虎耳,青面獠牙的怪物从云中探出脑袋说:“瑶山既然为仙家福地,自然是宝物众多。吾等来到这里,借一二走,涨涨修为有何不可?你若识相,赶快让开!否则……哼,老子先拿你做了开胃菜!” 他在同伴的大笑之中嗅闻着空气中的味道,说:“听说仙人的肉都是甜的,老子想尝尝已经很久了!” 垂涎仙人皮肉的当然不止这怪物一只,云中不断传来怂恿的呼喊声。 “吃了他!吃了他!” “要吃!要吃!” “肉!肉啊!!肉啊!!!” 此时另一个魔头也探出脑袋对着第一个喷道:“你这没有见识的傻子。他一个小仙将能有什么血肉,塞个牙缝都不够。真正的宝物可在下头呢!” 他这一句话,成功地把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到了在山头等待的瑶山侍主身上。 那魔头留着涎水,覆盖满了羽毛的长脖子伸出来,游移到了结界之外,贪婪地盯着瑶山:“等会儿谁要是敢和老子争他,老子就吞了你们,啊——————!!!!” 瑶山站在结界之下,听不到上头的对话,心中正隐隐发急。却见那怪物伸出差不多有百米长的脖子凑到自己面前,他都惊呆了!翡翠眸中倒映着恐惧可怖。 然后下一瞬,瑶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怪物的脖子被一剑斩断,鲜血横飞出去百十米之远——比怪物本身的身长还要远。 瑶山一个哆嗦,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待那些血溅到自己身上时的温柔与腥臭味,他甚至已经运起了周身的清蕴净化之力,想阻挡一下那股魔气。不过这些血液并没有落到他身上,而是全部洒在了结界上。 如一块凝结在水晶壁上的红色瘢痕,奇妙的有些美丽。 原本哈哈大笑的魔头因为亓涯的骤然出手,也都忽然停止。怪物还保持着狞笑,头带着脖子,哐当一下砸在结界上,然后坠入了无间之中,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瑶山差点笑出来。 方才死去的魔物有六百多年的修为,他的脖子如钢似铁,寻常仙人根本不可能就这样斩断他的脖子。如果不是有这份自信,他也不会把脖子伸出这么老远去看自己的猎物。可亓涯仙君就只一招,就把这有六百年修为,脊背上魔骨显眼,并且在黑云吞吃了不少同族的魔物给杀死了。 黑云之中的魔物们安静了。只剩一些只有吞噬本能的低等魔种从已经死去的魔物伤口钻进去,疯狂吞吃着此怪血肉的磨牙声音。 这些小怪有些吃了血肉开出灵智,感觉到空气中的不安,立刻缩起爪子躲到了一边。还有一些不知收敛,疯狂贪吃,最后因为无法消化爆体而亡。像是被拍落的苍蝇,跟着那头也摔下无间深渊。 一剑斩完,亓涯的剑上不留一丝污血,他冷冷道:“还有谁要吃他?” 就算是再蠢,魔物们也知道面前这个仙人不好惹。刚才先挑衅的那个猪头虎耳的骤然失声,耳朵耷拉下来,忍不住缩进了云层里。焦躁的气氛在同类之间传递着。 “仙族魔族皆都生存不易,上次仙魔大战后也有停战之约,约定两处相宽,互不干扰。难道你们有毁约的打算?” 这次的警告亓涯运气传声,保证整个一重天境的仙魔妖灵人鬼兽禽全都听得到这句话。 瑶山闻言不由笑了。 都已经打到一重天来了,这哪里是有毁约的打算啊,分明就是已经毁约了!只是他既然是仙君,自然是不好贸然引起争斗。就算是要打,也得让他回了天宫与他那些仙官商量好对策。哪有堂堂仙君在自家门口以一敌百的。 有如此传威之能,再傻的人也不敢乱挑衅了。在瑶山头顶盘旋了数日的黑云终于知道怂字怎么写,犹犹豫豫地一阵耸动,然后借着风势迅速地撤退了。 亓涯一直留意着瑶山的神态动作,见他与那卢文栋眼神来回,皆都脉脉温情,忍不住连呼吸都有些凝重阻滞起来。 “殿下?”瑶山察觉到身旁人气息的变化,不知道他怎么了。客气地问了一句:“可是有身体不适之处?” 跟在后面的灯草一听,忙上前:“殿下若有不适,可宽坐,下官可做诊治。” “不曾有不适,”亓涯抬手示意不必,又说:“医仙诊断需安神定志,我们不便打扰。等会儿,就在外面守候吧。” 灯草刚想说没关系,结果就接到了亓涯递过来的眼神,立刻改口:“是,麻烦殿下和侍主在外等候。” 瑶山本来觉得茱萸和青麻恢复得不错,听他们这么一说,又仿佛很严重。不过谨慎一点也并不是坏事,便说好。 等入了后府洞天,灯草见到眼前景象,净水萌芳草,虹光育良荫,轻灵之气遍布周天,不由大叹一声:“好一处宝地!” 68.哀戚成老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可惜屡屡不中! 还让那人借着尾巴的挥动, 爬过背身跳到了自己的头上。薄剑凝晖, 直接朝着他的眼睛刺了下去!这一剑成功戳瞎了蟒怪的一只眼睛。如山身躯骤然摔落, 他因为疼痛满地打滚,朝着瑶山的方向压了下来。 见状,瑶山吓得忙朝一边窜了出去。未想危机未解,蟒怪眼见着要摔下崖了也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走瑶山,尾巴一卷把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的瑶山给捉了过去。瑶山腰上一紧,差点把自己的内脏给吐出来。 那执剑的人掠步上前,一剑戳开了蟒怪的尾巴,抱着瑶山将他往崖上一丢,自己跟着冲了下去。 瑶山忍不住尖叫:“等等!” 然而那人已经跃下山崖,消失在此处的云雾之间了。 瑶山神形狼狈,呆呆地坐在山崖上, 一下反应不过来要怎么做。正向调动崖下草木,探听情况的时候, 那人已经重新了飞上来, 停步在瑶山的面前。来人黑发黑眼, 瞳深幽幽, 左鬓有金翎长羽。整个人身姿挺拔,约近八尺。周身灼光曜目, 气凛凝真。 见此人手里拿着的剑上还挂着血珠, 可见是到下头斩草除根去了。 瑶山整理了一下仪容站起来, 朝着面前人作揖大拜下去:“多谢恩公的救命之恩!” “不必, ”那人略一抬手, 示意崖下,“此蟒怪身上腥邪之气甚重,若放任此处会污染瑶山生灵。我需下去净化其之邪气。你先回去吧。” 闻言,瑶山忙说:“这怎么好麻烦恩公!此事还请务必让我来。再说这里的瑶山地界,怎么说也是我的责任。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只是还请恩公带我下去,方才……被伤了腰腿,此时驾不得云。” 那人眉头略一皱,叹道:“是我的疏忽,还请侍主过来。” 瑶山靠前,道了一句冒犯,伸手抓住了恩人的衣袖。 不过显然救命恩人并不嫌弃他一身狼狈,而是直接手臂一揽,固住了瑶山的腰,然后驾云而起直往崖下而去。山风猎猎,二人在空中的身形竟不受一丝影响。 到了崖底,见那蛇已然死透,腥血流了一地,庞大的身躯压垮了许多树木。瑶山上前,略一抬手。一股青绿柔和之蕴从他手心流淌而出。此蕴温润,叫旁边的人眉头舒展开来。 青绿之蕴缓缓包裹住了蟒怪的尸体,一番流淌,蟒怪身上的腥邪之气皆都消失不见了。瑶山收回手说:“好了,我们上去吧。” “尸体难道不处置?” “生于此灭于此,万物残躯皆化土,吾等本就以此为道。让他解化于山林之间,哺还被他压垮的草木就好。” 瑶山笑笑,略一展手臂,无数草木植株伸展开来将蟒蛇的尸体裹住,沉入地下。 “原来如此,”黑发金羽的男子点点头,看向瑶山之貌,说:“先带你回去吧。” 瑶山又拜:“多谢恩公了。” 有此人驾云,没一会儿就到了随香洞府前。瑶山原本还担心与门口的仙官撞个正着,没想到那妙仪仙官竟然已经走了。他不由大松一口气,与人客气道:“还请恩公入内宽坐,我一会儿便来。” “侍主自便。” 瑶山匆匆入洞内,梳洗换装。茱萸捧着干净的衣裳进来,急道:“侍主出去一趟,怎么弄得如此狼狈!还受了伤!这可如何是好!” “也是倒霉,瑶山竟然也有邪物入侵,”瑶山狠狠一叹,借着墙边的山泉略洗脸,“伤不严重,修养几日就好了。外头是救我的人,你出去和青麻交代一声,莫要怠慢了。” 茱萸嘟着嘴说:“还用侍主说。” 他掏出一把果子,正是几日前瑶山烦躁时随手乱丢的那几颗。递到瑶山面前,他说:“以后结出的果子不要乱丢,好歹算是一点精华。” “噗,”瑶山笑了,推脱开来:“你可都丢了吧,这果子比路边的野草还不值钱呢。” 茱萸哼了一声:“都是草,何苦瞧不起草。我不丢,我要收起来。” “你收起来也没用,种不出第二个我的。” 瑶山收拾好自己,冲着原地拽小兜嘟囔的茱萸挥挥手,潇洒地往外走。 外间,男子已经落座,身前小矮桌放着清水果盘。瑶山上前一步:“吾等不兴饮茶,不过些许无用之果,自然山泉,招待不周,还请恩公不要嫌弃。” 男子抬手示意无妨。 瑶山一笑,坐到自己的椅子上道:“今日能活命,全靠恩公相救。还请恩公务必告知在下姓名,好叫瑶山时时感怀恩公之举。” 男子正坐,羽睫未垂。半晌,他道:“我叫亓涯。” 瑶山脸上的笑容一滞:“你说什么?” 男子又重复了一遍:“我叫亓涯。” “……” 瑶山放下杯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静默了一会儿,方哼笑一声:“我说呢,方才我还在奇怪,没有我的指引,恩公是如何知道我洞府何在的。原来……你是亓涯仙君啊……” 说着,他站起来又是一拜:“见过九重天仙君,瑶山方才多有失礼之处,还请仙君莫要计较。” 亓涯有些意外瑶山这样平淡的反应,“我以为你……” “仙君救我是事实,”瑶山没有疑虑地说,“我也知道仙君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如此,”亓涯点点头,也不多做拐弯抹角,直接开口:“可否请侍主告知在下,为何不肯去完成第三世的情劫。” 瑶山一叹,心道:我之前说的皆是实话,想不到上界之人竟都不信。 他说:“之前,请列位仙官回去传的话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本以为三世情劫乃是一个小忙,帮一帮也无妨。可是两世下来,我精疲力竭,心中愁苦痛哀满溢。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再去经历第三世了。” 亓涯皱眉:“那些情绪都只是你的转世,并非属于你。” “但是我感觉的到,”瑶山直言回望,“难道仙君感觉不到吗?” 仙君一阵无言,沉默少许,他道:“只是一些凡人的无端情绪,实在不必理会。” 瑶山简直要被他这个说法给逗笑了。良好的仪态维持不住,冷笑一声:“那我问仙君,这两世情劫下来,我除了得到一堆所谓无用的情绪之外,可有少许好处?你过了三世情劫,就可统领三界,可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啊。而且,劫难最终不过了悟二字。仙君经历了两世都不曾了悟,这第三世……” 他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来:“我看……不历也罢了。” 被人戳着鼻子骂悟性不佳,亓涯仙君倒也不恼,而是直白相询:“你想要什么?” 瑶山简直对他这个态度厌烦极了,指着大门说:“我要你别再来烦我!那个什么情劫我不会去的!” 说着他似是想到什么,给了亓涯一个建议:“不若我给仙君指一条明路?你随便找个愿意和你纠缠情劫的人,然后找天上司命的,地下写生死的仙官给你俩的身世结局写的凄惨一点,倒霉一点。这样一世下来,仙君想来就能堪悟,然后正神归位了。也省了你日日派人到瑶山,糟践了你们九重天仙人高贵的脚掌。” 这些气话瑶山显然是已经憋了很久了,今天面对这个正主,好是一番爆发。他也不管什么得不得罪人的话,将心中被强迫被无视的怨愤悉数倾倒了出来。 见他如此气愤难当,亓涯也知道是聊不下去了。他站起来,略一致礼:“先告辞了。” 瑶山哼道:“别再来了。” 闻言亓涯转身的脚步不由一顿,不曾回头地说:“我方才下来时,看到瑶山附近正有一股邪魔之气萦绕而来,近日怕是会有危险。你留在安全地方,不要随意乱走。” 说着他不等瑶山回应,倏忽便行至洞外,等瑶山反应过来时,人已经驾云飞出老远了。 “谢殿下,”芷螺忍不住脸上的喜悦,秀步至左下圈椅。却没有坐下,而是将袖子中的卷轴取出,抬平于额前说:“此次来,正是封仙大典而来。此为章程,还请殿下过目。” 常棣忙上前接过,供至亓涯面前。 眼见亓涯将卷轴接过,芷螺才坐了下来。 亓涯略略将那章程看过,道:“似比以往更隆重一些。” 芷螺仙奉忙站起来道:“是,仙君马上要继位了。日后所有的仙人都将效命于仙君。正是需要隆重的仪式,召显仙君德高望重。” 见亓涯不言,她又说:“而且这次有许多人间修仙大宗的传承弟子登入仙门。属下故门玄宗门也为仙君献上十名嫡传弟子!还请仙君能给予这些后辈一个机会,让他们展示对仙君的忠心!” 芷螺仙奉本乃凡人出身,乃是下界修仙大门玄宗门弟子。潜心修行,终有一日得道成仙;历经劫难成为九重天三位仙奉之一。本身也是实力强劲,极具骄傲的资本。 69.哀戚成老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瑶山与卢文栋相识这些天, 二人由原本的泛泛之交,也成了可以说两句交心话的朋友。卢文栋到底是个年轻人,平日都在门派修行。因为天资够高, 受尽门派内的宠爱。不曾经历太多不平事。对什么事都有一股意气。 初入人世就遭逢这样的大事, 对天界颇有些严厉, 而且这个严厉还是来自自己长辈的作风颇有微词。人不免偏激起来。他自得知瑶山两个小侍童的遭遇,便也心怜瑶山被上界如此逼迫。 言辞之间,是颇为自己和瑶山的经历感到不平不忿。而对柔声安慰,愿意听他说话的瑶山更是拉做了同盟, 好感大增。少年心性就是这样, 好与坏都分得太清楚, 若是碰到一个阵营的就愈发愿意与之紧密联系。 发现卢文栋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瑶山心中倒也明白。想打自己所思之事,便想如果他真是可靠之人,如此相处下去倒也无妨。 于是瑶山给了卢文栋一个安抚的笑容, 才转回身来。 亓涯一直留意着瑶山的神态动作, 见他与那卢文栋眼神来回, 皆都脉脉温情, 忍不住连呼吸都有些凝重阻滞起来。 “殿下?”瑶山察觉到身旁人气息的变化,不知道他怎么了。客气地问了一句:“可是有身体不适之处?” 跟在后面的灯草一听, 忙上前:“殿下若有不适, 可宽坐, 下官可做诊治。” “不曾有不适, ”亓涯抬手示意不必, 又说:“医仙诊断需安神定志,我们不便打扰。等会儿,就在外面守候吧。” 灯草刚想说没关系,结果就接到了亓涯递过来的眼神,立刻改口:“是,麻烦殿下和侍主在外等候。” 瑶山本来觉得茱萸和青麻恢复得不错,听他们这么一说,又仿佛很严重。不过谨慎一点也并不是坏事,便说好。 等入了后府洞天,灯草见到眼前景象,净水萌芳草,虹光育良荫,轻灵之气遍布周天,不由大叹一声:“好一处宝地!” 瑶山谢过,说:“还请仙官诊治,在下不打扰,在外等候。” 灯草心道:应该是我不打扰你们。殿下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才能出去啊。这地方确实是好,我啊,只管在这里待上小半个时辰吧。 瑶山与亓涯退回后府,着礼落座。没了正事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那是相当尴尬。瑶山总不能和亓涯仙君说:那个,我不想和你历劫,决定去下界相个亲,找个心上人回来。要不,您也去物色一下新人选? 会被他误会成我是在挑衅吧,瑶山仰着头满脑子胡思乱想。 就在瑶山神游周天好几个来回,实在有点坐不住,思量着要不要去后面看看情况时,亓涯仙君开口了。 他说:“封仙大典上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瑶山:“啊?” “那名玄门宗的弟子身体受到极大的冲击之力破裂,可以确定有魔物寄生。只是他的体表也有魔气侵蚀,还有蛇毒,这一点实在可疑。将那名弟子救活,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瑶山:“……” 空气之中静了一瞬,瑶山眨了眨眼睛,小声问:“殿下刚才是在和我解释……” “是,”亓涯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我并非如方才那名玄门宗弟子所说,诬陷无辜仙人。” 瑶山抬起手捂住嘴角,看着亓涯仙君认真得不可思议的表情,一下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殿下不用向我解释的。”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到时候你们找出真凶来,给死去的仙人们有个交代,旁人便不会如此议论你们了。” “旁人如何议论我不在乎,”亓涯道,认真慎重的语气表情变都没变:“我只怕你对我有偏见误会。” 瑶山的笑容僵在嘴角僵了一会儿,最后恢复成客气疏离的样子:“殿下,你我二人还尚不到如此地步。” 他打断亓涯还想解释的话,道:“殿下若有心诬陷,也就不会带着仙官从九重天下来,就为了向我求取结厘草救人性命。这一点判断我还是有的。” 亓涯的眼神柔和不少:“你信我?” “我有眼睛,也有耳朵,自己会听会看,”瑶山哼了一句,露出一点骄矜的小模样,“你们一个个的,都把我当不懂事的娃娃。” “我们?” 瑶山啊了一声,垂下眸随意遮掩过去:“不过是父神还在时的一些无聊往事,殿下不必理会。” 草株的灵慧智力生的慢。瑶山成型一千年过去,也不过七八岁孩子的智力。而且在山林之间长大,不见人不遇事,简直不要太好骗。父神哪怕喜欢这孩子也不可能一直圈着他。确认瑶山不会再摔倒水里淹死自己之后,也就随着他满山打滚了。 然后就被路过的散仙给瞧上了。 那散仙发现瑶山灵体精纯,质浓蕴厚,若是带回去不管是炼了丹药还是以后拿来做采补,都是大大的有用。于是一块哄小孩儿用的糖块差一点就成功带走了瑶山。 差一点的原因是,那个散仙带着瑶山刚踏出瑶山地界就被父神的结界发现了。不过是一瞬之间,日朗风清的瑶山就刮起了漫天风雪。一道强风就把瑶山从那个散仙的怀里卷了回来,然后将那个散仙给推了出去。 后来整整十多年,整个一重天都一直是电闪雷鸣的末日景象。人间的生灵在这十年间都没有成功地到一重天的洞天福地里修行过。 那时候人间都流传着天神发怒的传说。 父神摸着瑶山的头和他说:“以后遇事,看见了听见了还要想想为什么。这样才不会辜负你生出的五官,不会被骗。” 可惜,等瑶山学会怎么和各种生灵打交道,成功地来去人间,父神就已经不在瑶山了。 往事无需多提,瑶山道:“文栋突遭变故,难免有些偏激。说出那番话只是激愤之下的冲动之言,殿下不必太在意的。若是殿下愿意,我也会将你方才与我说的那些与他言明。这样他就不会误会你了。” 他说完这番话,发现亓涯仙君的神态柔和不少,还以为自己的安慰起了作用。不想,亓涯注视着他说出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来。 “我并非为了结厘草而来。结厘草只不过是能让我下界的一个借口。” 那是为谁而来?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瑶山脸上一阵羞臊,却并未因此感受到喜悦。他觉得天界的人都有毛病,要么听不懂人话,要么不信人话,然后就是不讲人话。这成了仙的,莫非思维五感都和别人不一样一些? 气急之下,他都没注意到把自己都骂进去了,哼了一声,硬邦邦地说:“不管殿下为谁来,拿了结厘草就快回去吧。救人要紧!” 看他气鼓鼓的样子,亓涯仙君的眼神愈发柔情。取了桌上一个橘子来,抬手给剥成四瓣推到瑶山面前。 “你很喜欢父神?” 瑶山没想到堂堂仙君剥橘子也能剥得那么熟练自然,惊愕之余,竟顺着他的问点了点头。再一想,这大概是亓涯给两人一个台阶下,于是便接过那橘子咬着果肉回答。 “万物生灵有谁不喜欢不崇敬父神的吗?他创造万物,我们才尊他为父。而我,能在这个世界上得两次造化,生根为草,获血成人,都是父神的恩赐。我对父神的喜爱和崇敬,自然是别人的两倍。” 听到这一番话,亓涯仙君脸上竟生出了感慨之情。他剥橘子的动作停了停,才继续说:“父神……他也很喜欢你。” “那是自然,”瑶山一副还用你说的模样,又心想:我认识父神的时候,还没有你呢,何需你与我说这些? 亓涯将他不屑骄矜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只觉此时的瑶山也是可爱无比。 他眼中浮现暖色,柔声道:“我并未经历过父神的时代。但也是在他的传说之下,耳濡目染多年,我心中极敬父神。你若是愿意,可否与我说说……与父神的往事?” “你想听?”瑶山无比惊喜,重复又问了一次:“你真的想听?” 亓涯点点头,说:“你若愿意说,不嫌弃的话,我给你剥橘子,权做润舌。” “少来,这橘子还是我瑶山的呢!” “那……我现在去找些别的……” “你可真容易当真,”瑶山哈哈一笑,“不过也便宜你,动动手指也能听到父神的传奇。我要吃这个,你给我剥这个!” 亓涯仙君既然提起要听父神的往事,瑶山自然是十分乐意的,因为没人愿意听他讲这些。茱萸和青麻都听厌烦了,一察觉瑶山开口提父神,甩着头上的叶子捂着耳朵就跑了。 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人愿意听他叨叨,瑶山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 而当后府之中的灯草来来回回把茱萸和青麻诊断了好多遍,又在这福地里修行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等到仙君示意自己可以出来的命令。他终于忍不住从里头探出一个头来。想要请示一下仙君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出来打扰。 然后他就看到瑶山侍主眉飞色舞地和仙君说着什么。 而九重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号令天界,绝世无双的亓涯仙君殿下正亲身亲为地在给瑶山侍主剥·橘·子! 灯草觉得自己的眼睛都砸地上了! “哎呀,遭不住遭不住啊!”茱萸摇头跺脚,“我现在看到她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她怎么这么有耐心呢?” 青麻哼了一声:“说不准是那个什么亓涯仙君说等不到侍主,就不让她回去呢。” 茱萸瞪眼:“这么狠的吗?” “谁晓得呢,”青麻转头问瑶山,“侍主,怎么办啊?” 瑶山正伸着懒腰,感慨自己的乌鸦嘴招来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人物。闻言翻了个白眼:“她反正就守在门口,我从后头溜出去就是了。今儿都没晒到太阳,可真是憋死我了。” 瑶山草本是喜阳喜暖的植株,就算已经是化作人形,修成散仙,这个习惯也改不了。平常这个时候,他早在瑶山的山顶山瘫成一个大字了。 他既然要出去,茱萸和青麻自然不会拦着,皆说:“那你出门可小心些,从后门走,别被逮住了。” 瑶山哈哈一笑:“放心吧,我还能在自个儿家丢了不成。” · 此时九重天光明宫,弥罗殿外,直属亓涯仙君的两位仙官相遇了。 “如英,上哪儿去?” “常棣?哦,正领了命去西南的武神殿。” 常棣走过来,瞧见如英手中的玉简,便问:“奇了,你前几日不是接了去瑶山接人的差事吗?” 提到这个如英就是一肚子气,一挥袖子:“嗐,你别提了。我真是被坑死了!” “何意?” “前儿我本领了两件差事,一件急往东海,一件便是去瑶山。结果刚出了门就遇见芷螺仙奉座下的杨波仙官。他说他正要往瑶山方向去,说可以替我办此事。我当时急着去东海就没多想,竟还千言万谢地答应了,谁知道!” 常棣呀了一声,拿袖子遮住口,小声问:“办砸了?” “何止是办砸了,”如英拍着大腿,“简直就是捣乱!” “我昨儿从东海回来刚进了大门就被仙君叫过去训了一顿,说日后弥罗殿之事不管大小都不可怠慢,不能交于他人。仙君虽从不重言,可那神态亦是苛责了!” “我说昨天下午仙君的心情瞧上去不太好呢……到底怎么回事?” 70.哀戚成老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可惜, 说的人多, 见的人少。 灯草为医仙, 悬壶救世成仙, 还未供职于居雍宫时,游历一重天仙山仙水, 得幸见过结厘草一次。他曾经尝试过把结厘草带走。可是每每出了瑶山地界,那草便枯萎了。 如此珍贵之草, 实在不忍浪费糟践。灯草虽然遗憾也只能空手离开。 这一次大典遭乱,灯草和杜仲奉命带领一众医仙救治伤员。其他人都还好说, 就那一位玄门宗的弟子最是棘手。医者仁心,他与杜仲不忍就让这样一个前途无限的年轻人白白死去,于是提出要去瑶山寻找传说中的结厘草。 沧恵仙奉得知灯草的打算之后示意二人暂勿动作, 然后请来了亓涯仙君。要二人在仙君面前提出去瑶山寻找结厘草的要求。 灯草自然是不解为何要劳动仙君。沧恵仙奉叹气道:“若你对世间万物都不在意, 独在意一人。此时有人要越过你,去与那人交谈, 你可会在意?” “自然是在意的。” 答完这句话, 灯草也就懂了。便道一介散仙竟劳得九重天的仙君如此挂念,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了。只是那一句世间万物都不在意又是什么意思? 不过灯草懒得去想别人的私事, 也想不通, 现在救人要紧。 跟着亓涯仙君降云于瑶山, 那种久违的平静安然的气氛扑面而来,这叫连天忙碌的灯草忍不住露出松快的笑容。 “殿下, 我们现在是要去拜访瑶山侍主吗?” 亓涯点点头, 示意灯草跟上来。 “真的?东海之滨当真有这样神奇的族群?那他们岂不是只能生活在温暖的地方?若是遇上严寒, 不就成为冰雕了?” “正是,有人贪恋冰鱼的美貌,就将他们捉来。一入冬,这些冰鱼就会结冰,美若水晶。将其摆在屋中院中供人赏玩。” “一个冬季不得吃喝,岂不是饿死了?” “是,结冰的冰鱼不会冻死,但会因为没有食物饥饿而死。又因冰鱼乃是天生笑脸,所以那些捕捉之人就会哄骗不知情者,说无需供养。殊不知,这些冰鱼是带着如何的痛苦,活活饿死的。” 此时的瑶山正在听卢文栋给他讲各地的逸闻奇物。正说到一种生活在东海之滨,叫做冰鱼的神奇鱼种。天生带笑,全身水塑,因异常貌美遭人觊觎围捕。 听到冰鱼的悲惨遭遇,瑶山感慨:“只不过是因为长得好看,就被如此恶待。” “怀璧其罪,”卢文栋说道,“如果冰鱼能够选择,也宁愿会舍弃给他们遭来罪孽的美貌,选择安安稳稳过一生吧。” 瑶山唔了一声尚没有表态,就感觉到有人来了。一转头见到了亓涯仙君站在远处树下,他也是不一般的惊讶了。 “仙君殿下?!” 卢文栋没有察觉到亓涯仙君是什么时候来的。看到那个高挑的身影往这边走来,他忍不住皱了眉。 “殿下,”瑶山站起来,他有点不知所措,有点尴尬,“殿下怎么会往瑶山来?” 其实瑶山想说的是:殿下你怎么又来了。 亓涯负着手走过来,眼神都没往旁边飘一下,一心只看着瑶山,说:“来看看你。茱萸和青麻,可还好?” 他话中流露熟稔和亲近叫瑶山一阵不适应。毕竟卢文栋还在一边,这位兄台正不满上界对这次封仙大典结果的处理呢。 “额,他们还好,”瑶山转头看向亓涯身边的灯草,“这位是?” 灯草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瑶山侍主,讶于此人窈窕,好奇之中也不失礼数:“在下乃是医仙灯草。此次到瑶山,乃是有求于侍主。” 天上的医仙?有求于我? 瑶山不明,遂问:“有什么事?” “上界封仙大典有魔物作乱,伤了许多仙人的性命。其中一人虽肉体有毁,但魂魄仍是齐全。瑶山有一神草,名为结厘,可救回此人性命。此次来便是希望侍主能允许吾等借用此宝。” 灯草说着,行了一个大礼。 “结厘草……”瑶山低声喃喃,“你们若是不提,我都忘了……” 一抬头碰上了亓涯仙君关切的眼神,他稍微躲了躲,说:“给你们救人自然是可以的。但是你们能用的结厘草现在并没有。” 旁边的卢文栋插嘴:“结厘草为何物?” “一种可以重塑肉身的神草,”瑶山与他微笑解释了一下,又问:“要救的可是玄门宗的弟子?” 灯草点点头:“确实如此。” “真的吗!太好了!”卢文栋大喜不已,靠近瑶山,神情急切地问道:“那它现在在何处?什么时候可以用?要怎么用?” 瑶山略退一步说:“真有效用的结厘草,需在长成之后吸满三个月的月华帝流浆才有用。现在后山那一丛还有一个多月才好呢。那位受伤的仙人可能支撑到那个时候?” “能的能的!”灯草激动极了,“杜仲的医术比我好,一定能的!侍主,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让在下留在瑶山,观察结厘草的长成。” 其实瑶山更倾向于结厘草成熟了,然后让天上人再下来取。不过瞧着医仙就是为了结厘草来的,自己说了人家也不会乖乖听话。仙界的人都有听不懂别人拒绝的毛病。 “你若要看也成,不过我这里并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无妨,下官不在意这些!” 瑶山耸了一下肩膀,示意他自便。 听闻师弟有救,卢文栋一扫这两日的郁郁之色,与那仙官灯草好一番探讨。确认只要得了结厘草就可救人,他感慨道:“那结厘草如此神奇,我以前竟没有听说过。” 瑶山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脸:“是我疏忽了,近些日子人有些惫懒,想不起来许多事。方才提了一句,我才想起。” 看着瑶山抬手揉着自己脑袋,略略拧眉的样子,卢文栋忙道:“我可没有责备你的意思,瑶山你莫要误会。” 瑶山微笑着摇摇头,温和地说没有。 这几日二人在瑶山作伴,或谈天或游赏风景,比之那次在桃渊相遇愈发交好。此时相视而笑,倒有一二分不同之感。 “你是玄门宗的弟子?” 冷不丁的,亓涯仙君忽然开了口。 卢文栋点点头,施礼道:“见过仙君殿下。” 亓涯垂眸道:“玄门宗蒙此难,众弟子都在彤华宫休养恢复,你怎么会在瑶山?” 提到这个,卢文栋便愤愤然:“那日,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将我门中弟子带走,污蔑他们与魔物勾结。我争辩了几句却被金甲卫架走。你们上界蛮横至此,我为何要留在那里!” 原本就有些凝滞的气氛因为他这一番爆发被彻底点燃,瑶山左右为难,很担心亓涯仙君会以不敬的罪名叱责卢文栋一番。 哪像亓涯只是看了卢文栋一眼,都没有搭理这份不满,直接看向了瑶山,说:“劳烦你了。” 瑶山原本还担心卢文栋与亓涯争执起来,忽然遭了一声谢,都愣了,连忙摆手说:“不用,得了结厘草你们就赶快去救人吧。” 可惜亓涯不应,说起别的来:“茱萸和青麻如何?我带了人来,可以让他帮忙看看。” “他们都是草植,仙官……”瑶山下意识想要拒绝。可说到一半又觉得机会难得,不如就领了这份好意。毕竟还是保险一点妥当,天界的大夫,手腕应该不一般,于是也就不扭捏了,对亓涯二人道:“劳烦了。” 说完,再见卢文栋还是不满亓涯的样子,瑶山歉意地走到他身边说:“文栋,我府中两个小儿尚在修养。机会难得,得这位仙官给他们诊治一番。暂时招待不了你,对不住。” “无妨,家中人要紧,”卢文栋和瑶山说话就十分文雅和气,一点儿都不怨愤。看到山风习习,还抬手拾起瑶山肩膀上的乱发放好,“我自己走走就好了。” 灯草眼看着仙君往前一步冲开两人的对视,对瑶山侍主说:“烦请带路。” 卢文栋忽然伸手过来,瑶山也吓了一跳,顺势一退正好叫亓涯挤了进来。一瞬间,他竟然有点感谢亓涯的捣乱了。 “仙君请,仙官请。” 瑶山示意二人跟来往随香洞,走至一半回头,发现卢文栋的目光依旧落在这里,落在自己身上。 初入人世就遭逢这样的大事,对天界颇有些严厉,而且这个严厉还是来自自己长辈的作风颇有微词。人不免偏激起来。他自得知瑶山两个小侍童的遭遇,便也心怜瑶山被上界如此逼迫。 言辞之间,是颇为自己和瑶山的经历感到不平不忿。而对柔声安慰,愿意听他说话的瑶山更是拉做了同盟,好感大增。少年心性就是这样,好与坏都分得太清楚,若是碰到一个阵营的就愈发愿意与之紧密联系。 71.哀戚成老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此世界构成为天九重, 地九旋, 外围有四十九弧道包围。每一弧道重叠接错,混沌暗生。天九重之中居住着神仙, 神兽神灵。第九旋则是鬼族的地盘。人类与鸟兽还有妖族等等则居住在九重之下, 九旋之上, 四十九弧之中的人间境。妖族也偶尔在九重和九旋之间来回奔袭, 而人类就没有这个本事了。 魔族则在四十九弧之中安生。 原本不只有四十九弧,乃是八十一弧。后来, 在第一次毁天之战中, 毁掉了近一半,只剩下四十九个了,魔族的生存环境变差,朝中心迁移。 自古以来,两边纷争不断。前前后后经历了五次仙魔大战。前三次的时间非常近, 几乎是一千年就要打一次。后来大概是都打累了, 才没有那么频繁。 最近的一次仙魔大战发生在一千多年之前, 魔族出了一个大能,自称为尊。以毁天之战崩碎了太多弧道为由, 要求寻找栖息之地,率领魔族大军入侵中庭。一路快打到了一重天。 祝禹神君命亓涯仙君率领仙人大军下界, 把魔族从人间境重新赶回了弧道之中。然而,这份恩怨不曾了结, 魔族一直跃跃欲试想要从四十九弧里往人间境和九重天入侵。 这一次有生出魔骨的魔族在瑶山附近探头探脑的, 谁都不会相信他们是来旅游参观的。瑶山难得上一次天庭求个助, 就发现自己好像戳中一个大麻烦。觉得苦手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 云头的妖魔白日挨了亓涯仙君一下,正对他含恨不已。夜晚来临,愈发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对着下面龇牙示威。两边正对峙着,忽然一道火球就从黑云之中砸落下来! 好狠的心,满山草植最怕这等火灾,如此动作分明就是不给瑶山生灵活路!见着那火球当面砸下,瑶山忍不住闭上眼睛。 然而那巨大的火球并没有落到瑶山里,直接砸在了亓涯仙君给整个瑶山套上的结界上,发出一声可怕的巨响!甚至在结界上冒出阵阵迷烟。那是仙气和魔气碰撞之后,互相撕扯争斗留下的余烟。眼见着一击不成,无数火球跟着砸落下来。如星体陨落,毁天灭世。 那些火球砸在保护用的结界上,将整个天空都烧成了暗红色。 瑶山抬着袖子遮挡刺目的烟火,在剧烈的爆炸声中文亓涯:“仙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声音太小了,亓涯仿佛没有听到,瑶山只好上前一步,又喊:“仙君!一直这么砸,再硬的结界也扛不住!”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样,更多更多火球砸下来,魔气迅速侵蚀着结界的表层。其中有一个似是带了毒一般,快速消解着结界的能量,然后带着恶意朝着瑶山方向砸落下来。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不能瑶山反应过来,他已经被亓涯抱进了怀里。亓涯一手护着瑶山,一手抽剑对着那火球甩出一道神光,将火球打得零落。同时无数仙气散出裹住余散的火苗反手打入黑云之中。 黑云里闪起几道火光,动静停了下来。 瑶山从亓涯怀里窜出来,望着停下动作的黑云,问:“他们怎么了?” “得意忘形了,”仙君的声音淡淡,透露着一股轻薄的嘲讽之意。 看头上黑云又是一番涌动,似还有动作,亓涯道:“你留在这里。” 说着他腾云而起,直接冲到了结界之外。 与架起了结界的瑶山不一样,外头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火山的气息,实在是难闻刺鼻。亓涯仙君去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不见任何异象。想当年他身先士卒,带领仙界武将把魔族赶回了境外,也曾身临四十九弧外。 那里的环境恶劣,气候异常。此处与那等荒凉寒绝之地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他的佩剑已握在手,立云而道:“一重天不是你们放肆的地方,滚回去。” 云中发出了怪物的嘶吼声,显然是对亓涯这句话的不屑。各种怪叫混合在一起,最后组成了一句话:“哪里来的大胆小仙,竟敢坏吾等好事。” “你们到瑶山来,要做什么。” “哈哈,你这话问得实在有意思。” 一只猪头虎耳,青面獠牙的怪物从云中探出脑袋说:“瑶山既然为仙家福地,自然是宝物众多。吾等来到这里,借一二走,涨涨修为有何不可?你若识相,赶快让开!否则……哼,老子先拿你做了开胃菜!” 他在同伴的大笑之中嗅闻着空气中的味道,说:“听说仙人的肉都是甜的,老子想尝尝已经很久了!” 垂涎仙人皮肉的当然不止这怪物一只,云中不断传来怂恿的呼喊声。 “吃了他!吃了他!” “要吃!要吃!” “肉!肉啊!!肉啊!!!” 此时另一个魔头也探出脑袋对着第一个喷道:“你这没有见识的傻子。他一个小仙将能有什么血肉,塞个牙缝都不够。真正的宝物可在下头呢!” 他这一句话,成功地把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到了在山头等待的瑶山侍主身上。 那魔头留着涎水,覆盖满了羽毛的长脖子伸出来,游移到了结界之外,贪婪地盯着瑶山:“等会儿谁要是敢和老子争他,老子就吞了你们,啊——————!!!!” 瑶山站在结界之下,听不到上头的对话,心中正隐隐发急。却见那怪物伸出差不多有百米长的脖子凑到自己面前,他都惊呆了!翡翠眸中倒映着恐惧可怖。 然后下一瞬,瑶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怪物的脖子被一剑斩断,鲜血横飞出去百十米之远——比怪物本身的身长还要远。 瑶山一个哆嗦,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待那些血溅到自己身上时的温柔与腥臭味,他甚至已经运起了周身的清蕴净化之力,想阻挡一下那股魔气。不过这些血液并没有落到他身上,而是全部洒在了结界上。 如一块凝结在水晶壁上的红色瘢痕,奇妙的有些美丽。 原本哈哈大笑的魔头因为亓涯的骤然出手,也都忽然停止。怪物还保持着狞笑,头带着脖子,哐当一下砸在结界上,然后坠入了无间之中,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瑶山差点笑出来。 方才死去的魔物有六百多年的修为,他的脖子如钢似铁,寻常仙人根本不可能就这样斩断他的脖子。如果不是有这份自信,他也不会把脖子伸出这么老远去看自己的猎物。可亓涯仙君就只一招,就把这有六百年修为,脊背上魔骨显眼,并且在黑云吞吃了不少同族的魔物给杀死了。 黑云之中的魔物们安静了。只剩一些只有吞噬本能的低等魔种从已经死去的魔物伤口钻进去,疯狂吞吃着此怪血肉的磨牙声音。 这些小怪有些吃了血肉开出灵智,感觉到空气中的不安,立刻缩起爪子躲到了一边。还有一些不知收敛,疯狂贪吃,最后因为无法消化爆体而亡。像是被拍落的苍蝇,跟着那头也摔下无间深渊。 一剑斩完,亓涯的剑上不留一丝污血,他冷冷道:“还有谁要吃他?” 就算是再蠢,魔物们也知道面前这个仙人不好惹。刚才先挑衅的那个猪头虎耳的骤然失声,耳朵耷拉下来,忍不住缩进了云层里。焦躁的气氛在同类之间传递着。 “仙族魔族皆都生存不易,上次仙魔大战后也有停战之约,约定两处相宽,互不干扰。难道你们有毁约的打算?” 这次的警告亓涯运气传声,保证整个一重天境的仙魔妖灵人鬼兽禽全都听得到这句话。 瑶山闻言不由笑了。 都已经打到一重天来了,这哪里是有毁约的打算啊,分明就是已经毁约了!只是他既然是仙君,自然是不好贸然引起争斗。就算是要打,也得让他回了天宫与他那些仙官商量好对策。哪有堂堂仙君在自家门口以一敌百的。 有如此传威之能,再傻的人也不敢乱挑衅了。在瑶山头顶盘旋了数日的黑云终于知道怂字怎么写,犹犹豫豫地一阵耸动,然后借着风势迅速地撤退了。 瑶山睡得迷迷糊糊的,依稀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可是眼皮沉重,他怎么也睁不开。那种睡到浑身发软的满足,让他不肯清醒。 可是那个声音很坚持,一直在叫他。从最开始的侍主,变成:“瑶山,瑶山,快醒醒。太阳下山了,莫再睡了。” 这一句太阳下山了,可终于是把他那颗贪睡的魂儿给叫回来了。瑶山哼了一声,摆动了一下睡僵的手脚,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卢文栋带着些许羞意的脸。 卢文栋见瑶山看向自己,不好意思地退了一步,说:“太阳要下山了,趴在这里容易着凉的。” 瑶山对他点点头,发现了身上的衣袍,心中疑惑这衣服是哪里来的。再看卢文栋目光闪烁,混合着些许羞赧,便以为是他给自己披上的。他收起衣服站起来,对卢文栋温柔笑道:“多谢你叫醒我。” “不,不用,”卢文栋摆摆手,“我刚好经过这里,就过来看一看。想不到运气这么好,就找到你了。” 瑶山哦了一声,又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这两日不是封仙大典吗?” 卢文栋苦笑一声:“唉,封仙大典……出事了。” 出事了?瑶山一愣。 自己刚祝仙君殿下可以尽揽人才,这封仙大典就出事了。 莫非我是一张乌鸦嘴? “侍主?” “哦,抱歉,”瑶山回过神来,歉意道:“乍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反应不过来。我们里面说话吧。” 卢文栋点点头:“侍主请。” 茱萸和青麻还没有醒,瑶山只能自己一个人招待客人。奉上了灵泉水,瑶山请卢文栋坐下详说。 “唉,也是无妄之灾。原本我和师兄弟都在八重天的引门处等待,只管到了时辰就可以封仙了。我闲着无聊,刚想转头和身后的师兄说话。哪里想到眼前一黑,原本站在我身后的仙僚们全都不见了。再一看,地上空中全都是血……” 瑶山啊了一声,面露惊讶。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旁边的人叫有魔物,然后便是金甲卫把前后都围了起来。之后仙奉仙官都来了,听说仙君也来了。还有受伤的人也被带下去疗伤。” “卢兄可无事?”瑶山关切地问。 触及到瑶山的目光,卢文栋有些不自在地嗯了两声:“我,我没事,我什么都没看清呢,哪里会有事。” “那便好,可惜出了这样的事情封仙大典也办不成了。” “何尝不是?我也不愿留在八重天,就干脆下界来。等什么时候妥当了,我再回去。” “自然如此,”瑶山点点头,立刻安慰说:“以亓涯仙君之威,一定能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公道,”卢文栋苦笑一声,也不知是嘲还是悲,“这公道还不如不还呢。” 听出他话中有别意,瑶山收轻声音问:“怎么了?” 72.哀戚成老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可惜, 说的人多,见的人少。 灯草为医仙,悬壶救世成仙, 还未供职于居雍宫时, 游历一重天仙山仙水, 得幸见过结厘草一次。他曾经尝试过把结厘草带走。可是每每出了瑶山地界,那草便枯萎了。 如此珍贵之草,实在不忍浪费糟践。灯草虽然遗憾也只能空手离开。 这一次大典遭乱, 灯草和杜仲奉命带领一众医仙救治伤员。其他人都还好说,就那一位玄门宗的弟子最是棘手。医者仁心,他与杜仲不忍就让这样一个前途无限的年轻人白白死去, 于是提出要去瑶山寻找传说中的结厘草。 沧恵仙奉得知灯草的打算之后示意二人暂勿动作, 然后请来了亓涯仙君。要二人在仙君面前提出去瑶山寻找结厘草的要求。 灯草自然是不解为何要劳动仙君。沧恵仙奉叹气道:“若你对世间万物都不在意, 独在意一人。此时有人要越过你, 去与那人交谈, 你可会在意?” “自然是在意的。” 答完这句话,灯草也就懂了。便道一介散仙竟劳得九重天的仙君如此挂念,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了。只是那一句世间万物都不在意又是什么意思? 不过灯草懒得去想别人的私事, 也想不通, 现在救人要紧。 跟着亓涯仙君降云于瑶山, 那种久违的平静安然的气氛扑面而来, 这叫连天忙碌的灯草忍不住露出松快的笑容。 “殿下, 我们现在是要去拜访瑶山侍主吗?” 亓涯点点头, 示意灯草跟上来。 “真的?东海之滨当真有这样神奇的族群?那他们岂不是只能生活在温暖的地方?若是遇上严寒, 不就成为冰雕了?” “正是,有人贪恋冰鱼的美貌,就将他们捉来。一入冬,这些冰鱼就会结冰,美若水晶。将其摆在屋中院中供人赏玩。” “一个冬季不得吃喝,岂不是饿死了?” “是,结冰的冰鱼不会冻死,但会因为没有食物饥饿而死。又因冰鱼乃是天生笑脸,所以那些捕捉之人就会哄骗不知情者,说无需供养。殊不知,这些冰鱼是带着如何的痛苦,活活饿死的。” 此时的瑶山正在听卢文栋给他讲各地的逸闻奇物。正说到一种生活在东海之滨,叫做冰鱼的神奇鱼种。天生带笑,全身水塑,因异常貌美遭人觊觎围捕。 听到冰鱼的悲惨遭遇,瑶山感慨:“只不过是因为长得好看,就被如此恶待。” “怀璧其罪,”卢文栋说道,“如果冰鱼能够选择,也宁愿会舍弃给他们遭来罪孽的美貌,选择安安稳稳过一生吧。” 瑶山唔了一声尚没有表态,就感觉到有人来了。一转头见到了亓涯仙君站在远处树下,他也是不一般的惊讶了。 “仙君殿下?!” 卢文栋没有察觉到亓涯仙君是什么时候来的。看到那个高挑的身影往这边走来,他忍不住皱了眉。 “殿下,”瑶山站起来,他有点不知所措,有点尴尬,“殿下怎么会往瑶山来?” 其实瑶山想说的是:殿下你怎么又来了。 亓涯负着手走过来,眼神都没往旁边飘一下,一心只看着瑶山,说:“来看看你。茱萸和青麻,可还好?” 他话中流露熟稔和亲近叫瑶山一阵不适应。毕竟卢文栋还在一边,这位兄台正不满上界对这次封仙大典结果的处理呢。 “额,他们还好,”瑶山转头看向亓涯身边的灯草,“这位是?” 灯草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瑶山侍主,讶于此人窈窕,好奇之中也不失礼数:“在下乃是医仙灯草。此次到瑶山,乃是有求于侍主。” 天上的医仙?有求于我? 瑶山不明,遂问:“有什么事?” “上界封仙大典有魔物作乱,伤了许多仙人的性命。其中一人虽肉体有毁,但魂魄仍是齐全。瑶山有一神草,名为结厘,可救回此人性命。此次来便是希望侍主能允许吾等借用此宝。” 灯草说着,行了一个大礼。 “结厘草……”瑶山低声喃喃,“你们若是不提,我都忘了……” 一抬头碰上了亓涯仙君关切的眼神,他稍微躲了躲,说:“给你们救人自然是可以的。但是你们能用的结厘草现在并没有。” 旁边的卢文栋插嘴:“结厘草为何物?” “一种可以重塑肉身的神草,”瑶山与他微笑解释了一下,又问:“要救的可是玄门宗的弟子?” 灯草点点头:“确实如此。” “真的吗!太好了!”卢文栋大喜不已,靠近瑶山,神情急切地问道:“那它现在在何处?什么时候可以用?要怎么用?” 瑶山略退一步说:“真有效用的结厘草,需在长成之后吸满三个月的月华帝流浆才有用。现在后山那一丛还有一个多月才好呢。那位受伤的仙人可能支撑到那个时候?” “能的能的!”灯草激动极了,“杜仲的医术比我好,一定能的!侍主,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让在下留在瑶山,观察结厘草的长成。” 其实瑶山更倾向于结厘草成熟了,然后让天上人再下来取。不过瞧着医仙就是为了结厘草来的,自己说了人家也不会乖乖听话。仙界的人都有听不懂别人拒绝的毛病。 “你若要看也成,不过我这里并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无妨,下官不在意这些!” 瑶山耸了一下肩膀,示意他自便。 听闻师弟有救,卢文栋一扫这两日的郁郁之色,与那仙官灯草好一番探讨。确认只要得了结厘草就可救人,他感慨道:“那结厘草如此神奇,我以前竟没有听说过。” 瑶山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脸:“是我疏忽了,近些日子人有些惫懒,想不起来许多事。方才提了一句,我才想起。” 看着瑶山抬手揉着自己脑袋,略略拧眉的样子,卢文栋忙道:“我可没有责备你的意思,瑶山你莫要误会。” 瑶山微笑着摇摇头,温和地说没有。 这几日二人在瑶山作伴,或谈天或游赏风景,比之那次在桃渊相遇愈发交好。此时相视而笑,倒有一二分不同之感。 “你是玄门宗的弟子?” 冷不丁的,亓涯仙君忽然开了口。 卢文栋点点头,施礼道:“见过仙君殿下。” 亓涯垂眸道:“玄门宗蒙此难,众弟子都在彤华宫休养恢复,你怎么会在瑶山?” 提到这个,卢文栋便愤愤然:“那日,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将我门中弟子带走,污蔑他们与魔物勾结。我争辩了几句却被金甲卫架走。你们上界蛮横至此,我为何要留在那里!” 原本就有些凝滞的气氛因为他这一番爆发被彻底点燃,瑶山左右为难,很担心亓涯仙君会以不敬的罪名叱责卢文栋一番。 哪像亓涯只是看了卢文栋一眼,都没有搭理这份不满,直接看向了瑶山,说:“劳烦你了。” 瑶山原本还担心卢文栋与亓涯争执起来,忽然遭了一声谢,都愣了,连忙摆手说:“不用,得了结厘草你们就赶快去救人吧。” 可惜亓涯不应,说起别的来:“茱萸和青麻如何?我带了人来,可以让他帮忙看看。” “他们都是草植,仙官……”瑶山下意识想要拒绝。可说到一半又觉得机会难得,不如就领了这份好意。毕竟还是保险一点妥当,天界的大夫,手腕应该不一般,于是也就不扭捏了,对亓涯二人道:“劳烦了。” 说完,再见卢文栋还是不满亓涯的样子,瑶山歉意地走到他身边说:“文栋,我府中两个小儿尚在修养。机会难得,得这位仙官给他们诊治一番。暂时招待不了你,对不住。” “无妨,家中人要紧,”卢文栋和瑶山说话就十分文雅和气,一点儿都不怨愤。看到山风习习,还抬手拾起瑶山肩膀上的乱发放好,“我自己走走就好了。” 灯草眼看着仙君往前一步冲开两人的对视,对瑶山侍主说:“烦请带路。” 卢文栋忽然伸手过来,瑶山也吓了一跳,顺势一退正好叫亓涯挤了进来。一瞬间,他竟然有点感谢亓涯的捣乱了。 “仙君请,仙官请。” 瑶山示意二人跟来往随香洞,走至一半回头,发现卢文栋的目光依旧落在这里,落在自己身上。 此世间,仙妖魔人鬼并立共存,也不是非要杀个你死我活。既然有轻灵之气,当然也要有混浊之气,否则天地平衡不得维持秩序。修仙修魔的最终目的是差不多的,不过一个偏向求长生,一个偏向求强大。有仙人在修行时没有找到往仙途去的法门,成了魔也是有的。 譬如瑶山草,他是生在瑶山这样的洞天福地,得了造化成了散仙。那如果他生在人间外的四十九弧的路边,得了造化便是成了魔。 凡人喜好修仙,是因为修仙入门简单,哪怕再没有悟性,耗费二十多年总也比普通人多出几十年的寿命。修魔便十分困难了,找不到系统的法门不说,还容易短寿。但如果能修成,那可比一般的仙人甚至是仙官更能称雄了。 所以有邪魔之气经过瑶山巫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怕就怕在有些急功近利,不思正道的妖魔鬼怪借着这一股邪气的遮掩祸害瑶山。瑶山位处一重天,是个修行的好地方,谁都能来去。 73.哀戚成老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那人速度极快, 一击将蟒怪打伤之后, 道道要命的剑风朝着那要害而去。空中闪过数道金色的弧光,已经将蟒怪砍得鲜血淋漓。眼见着猎物就要到手,突然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来, 那蟒怪自然是愤怒无比。巨大的尾巴对着朝自己攻击挥打下去。 可惜屡屡不中! 还让那人借着尾巴的挥动, 爬过背身跳到了自己的头上。薄剑凝晖, 直接朝着他的眼睛刺了下去!这一剑成功戳瞎了蟒怪的一只眼睛。如山身躯骤然摔落,他因为疼痛满地打滚,朝着瑶山的方向压了下来。 见状,瑶山吓得忙朝一边窜了出去。未想危机未解, 蟒怪眼见着要摔下崖了也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走瑶山,尾巴一卷把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的瑶山给捉了过去。瑶山腰上一紧, 差点把自己的内脏给吐出来。 那执剑的人掠步上前, 一剑戳开了蟒怪的尾巴,抱着瑶山将他往崖上一丢, 自己跟着冲了下去。 瑶山忍不住尖叫:“等等!” 然而那人已经跃下山崖, 消失在此处的云雾之间了。 瑶山神形狼狈,呆呆地坐在山崖上,一下反应不过来要怎么做。正向调动崖下草木, 探听情况的时候,那人已经重新了飞上来,停步在瑶山的面前。来人黑发黑眼, 瞳深幽幽, 左鬓有金翎长羽。整个人身姿挺拔, 约近八尺。周身灼光曜目,气凛凝真。 见此人手里拿着的剑上还挂着血珠,可见是到下头斩草除根去了。 瑶山整理了一下仪容站起来,朝着面前人作揖大拜下去:“多谢恩公的救命之恩!” “不必,”那人略一抬手,示意崖下,“此蟒怪身上腥邪之气甚重,若放任此处会污染瑶山生灵。我需下去净化其之邪气。你先回去吧。” 闻言,瑶山忙说:“这怎么好麻烦恩公!此事还请务必让我来。再说这里的瑶山地界,怎么说也是我的责任。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只是还请恩公带我下去,方才……被伤了腰腿,此时驾不得云。” 那人眉头略一皱,叹道:“是我的疏忽,还请侍主过来。” 瑶山靠前,道了一句冒犯,伸手抓住了恩人的衣袖。 不过显然救命恩人并不嫌弃他一身狼狈,而是直接手臂一揽,固住了瑶山的腰,然后驾云而起直往崖下而去。山风猎猎,二人在空中的身形竟不受一丝影响。 到了崖底,见那蛇已然死透,腥血流了一地,庞大的身躯压垮了许多树木。瑶山上前,略一抬手。一股青绿柔和之蕴从他手心流淌而出。此蕴温润,叫旁边的人眉头舒展开来。 青绿之蕴缓缓包裹住了蟒怪的尸体,一番流淌,蟒怪身上的腥邪之气皆都消失不见了。瑶山收回手说:“好了,我们上去吧。” “尸体难道不处置?” “生于此灭于此,万物残躯皆化土,吾等本就以此为道。让他解化于山林之间,哺还被他压垮的草木就好。” 瑶山笑笑,略一展手臂,无数草木植株伸展开来将蟒蛇的尸体裹住,沉入地下。 “原来如此,”黑发金羽的男子点点头,看向瑶山之貌,说:“先带你回去吧。” 瑶山又拜:“多谢恩公了。” 有此人驾云,没一会儿就到了随香洞府前。瑶山原本还担心与门口的仙官撞个正着,没想到那妙仪仙官竟然已经走了。他不由大松一口气,与人客气道:“还请恩公入内宽坐,我一会儿便来。” “侍主自便。” 瑶山匆匆入洞内,梳洗换装。茱萸捧着干净的衣裳进来,急道:“侍主出去一趟,怎么弄得如此狼狈!还受了伤!这可如何是好!” “也是倒霉,瑶山竟然也有邪物入侵,”瑶山狠狠一叹,借着墙边的山泉略洗脸,“伤不严重,修养几日就好了。外头是救我的人,你出去和青麻交代一声,莫要怠慢了。” 茱萸嘟着嘴说:“还用侍主说。” 他掏出一把果子,正是几日前瑶山烦躁时随手乱丢的那几颗。递到瑶山面前,他说:“以后结出的果子不要乱丢,好歹算是一点精华。” “噗,”瑶山笑了,推脱开来:“你可都丢了吧,这果子比路边的野草还不值钱呢。” 茱萸哼了一声:“都是草,何苦瞧不起草。我不丢,我要收起来。” “你收起来也没用,种不出第二个我的。” 瑶山收拾好自己,冲着原地拽小兜嘟囔的茱萸挥挥手,潇洒地往外走。 外间,男子已经落座,身前小矮桌放着清水果盘。瑶山上前一步:“吾等不兴饮茶,不过些许无用之果,自然山泉,招待不周,还请恩公不要嫌弃。” 男子抬手示意无妨。 瑶山一笑,坐到自己的椅子上道:“今日能活命,全靠恩公相救。还请恩公务必告知在下姓名,好叫瑶山时时感怀恩公之举。” 男子正坐,羽睫未垂。半晌,他道:“我叫亓涯。” 瑶山脸上的笑容一滞:“你说什么?” 男子又重复了一遍:“我叫亓涯。” “……” 瑶山放下杯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静默了一会儿,方哼笑一声:“我说呢,方才我还在奇怪,没有我的指引,恩公是如何知道我洞府何在的。原来……你是亓涯仙君啊……” 说着,他站起来又是一拜:“见过九重天仙君,瑶山方才多有失礼之处,还请仙君莫要计较。” 亓涯有些意外瑶山这样平淡的反应,“我以为你……” “仙君救我是事实,”瑶山没有疑虑地说,“我也知道仙君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如此,”亓涯点点头,也不多做拐弯抹角,直接开口:“可否请侍主告知在下,为何不肯去完成第三世的情劫。” 瑶山一叹,心道:我之前说的皆是实话,想不到上界之人竟都不信。 他说:“之前,请列位仙官回去传的话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本以为三世情劫乃是一个小忙,帮一帮也无妨。可是两世下来,我精疲力竭,心中愁苦痛哀满溢。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再去经历第三世了。” 亓涯皱眉:“那些情绪都只是你的转世,并非属于你。” “但是我感觉的到,”瑶山直言回望,“难道仙君感觉不到吗?” 仙君一阵无言,沉默少许,他道:“只是一些凡人的无端情绪,实在不必理会。” 瑶山简直要被他这个说法给逗笑了。良好的仪态维持不住,冷笑一声:“那我问仙君,这两世情劫下来,我除了得到一堆所谓无用的情绪之外,可有少许好处?你过了三世情劫,就可统领三界,可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啊。而且,劫难最终不过了悟二字。仙君经历了两世都不曾了悟,这第三世……” 他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来:“我看……不历也罢了。” 被人戳着鼻子骂悟性不佳,亓涯仙君倒也不恼,而是直白相询:“你想要什么?” 瑶山简直对他这个态度厌烦极了,指着大门说:“我要你别再来烦我!那个什么情劫我不会去的!” 说着他似是想到什么,给了亓涯一个建议:“不若我给仙君指一条明路?你随便找个愿意和你纠缠情劫的人,然后找天上司命的,地下写生死的仙官给你俩的身世结局写的凄惨一点,倒霉一点。这样一世下来,仙君想来就能堪悟,然后正神归位了。也省了你日日派人到瑶山,糟践了你们九重天仙人高贵的脚掌。” 这些气话瑶山显然是已经憋了很久了,今天面对这个正主,好是一番爆发。他也不管什么得不得罪人的话,将心中被强迫被无视的怨愤悉数倾倒了出来。 见他如此气愤难当,亓涯也知道是聊不下去了。他站起来,略一致礼:“先告辞了。” 瑶山哼道:“别再来了。” 闻言亓涯转身的脚步不由一顿,不曾回头地说:“我方才下来时,看到瑶山附近正有一股邪魔之气萦绕而来,近日怕是会有危险。你留在安全地方,不要随意乱走。” 说着他不等瑶山回应,倏忽便行至洞外,等瑶山反应过来时,人已经驾云飞出老远了。 八重天,居雍宫,广风台。 那个据说被魔物咬掉了一半身躯,三魂七魄都悬在外头,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的玄门宗弟子被放在一席冰床之上。一旁的魂灯闪烁着豆光,这一点微弱的光芒代表着此人还有救,还不至于身死道消。 亓涯与沧恵站在一边,等待着居雍宫的两位仙官给出诊断结论。 仙官灯草和杜仲再一次诊断,彼此交换了一番信息,也都有了结论。沧恵仙奉问:“如何?” 灯草仙官抬臂答曰:“确实是有魔物寄生。他半边身躯伤残并非是被啃咬所致。而是魔物直接破体而出造成的重伤。” 沧恵道:“这么说,他的确是魔物寄主了?” “不过也有疑点,”杜仲仙官在一旁补充道,“他不仅仅是体内有被魔气感染的痕迹,就连体表也有。” “体表也有?”沧恵疑惑。 杜仲称是:“虽然微量,但的确存在。” 沧恵看着那一具惨不忍睹的身体,问:“有没有可能是体内魔气向外渗透所致?” 灯草和杜仲皆摇头:“非也。若是魔气向外腐蚀,其之肌理肉体必全部腐坏。这样的腐坏莫说上仙,一般的仙人都能闻到那股令人不适的味道。但此人的肌肉却是干净的,说明魔物寄居时间并不久。但是这体表魔气何来,便不知了。” 一直默默听着的亓涯仙君在此时插了一句:“可能分出先天魔物还是后天魔物?” 所谓先天魔物那就是天生魔体,天地邪魔浑浊之气蚀灵而成,一代又一代传下来,早就分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了。而后天魔物则是生灵在修魔的时候变身异化。虽然已经成魔,但身上还有原体留下的一些标志痕迹。 74.哀戚成老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我的确没有派人去你那里, ”亓涯仙君望着前方解释,“这几天我都在忙封仙大典的事情……” 他犹自说了一会儿, 见瑶山没有反应,大概是自己都觉得没趣。于是问:“你可知带走茱萸和青麻的仙官是谁?” “不知道。” 正是因为不知道,瑶山才那么生气的。 “自从……二世归来后,你们天天派人催,一天来一个,一天来一个……后来的仙官我都不曾见,都是茱萸和青麻出门打发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仙官带走了他们。” 瑶山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继续说:“我洞府前的草株告诉我, 他们已经被带走有半年了。” 半年, 他在醉酒里呼呼大睡,完全不知道自家的侍童遭遇了什么事情。一时之间,他对自己的责备和怨恨几乎要灭顶。 “他们修行时间太短了,离开瑶山会因为离根太久而枯萎……” 仿佛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梗在瑶山喉头,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站起来对着亓涯大拜下去:“方才冒犯仙君, 确实是瑶山的不敬。只是还请仙君看在……” 看在什么?他说不出那话来,只能无力的祈求:“还请仙君放过在下和在下的两个侍童,求殿下了。” “先不要说这些, ”亓涯将他扶起来, “我会帮你把他们找回来的。” 一落地, 亓涯座下凡是去过瑶山的仙官都到齐了。询问之下, 都不曾在半年之内去过瑶山。毕竟神君闭关, 九重天所有事务都落在仙君头上。他座下十二仙官都不得空闲。更何况封仙大典在即,他们的确没有时间往瑶山下去。 采文殿里核对了一遍仙官的出入,常棣道:“确实无人下去过,如此只能去核对之前领命去过瑶山催派过的仙官了。” “等等,”如英叫住常棣,犹豫地看了一眼亓涯和瑶山,“我倒觉得只要去找一人就可以了。” “谁?!” “……杨波。” 这名字出来,在场之人除了瑶山也都明了了。杨波仙官乃是芷螺仙奉座下侍奉的。上次替如英去了一趟瑶山,回来之后芷螺仙奉便来亓涯仙君这里告状了。 不管杨波仙官有没有去过瑶山,带走茱萸和青麻。亓涯仙君若是派人去芷螺仙奉处问话,都不合适。你无凭无据为了一个下界散仙质问自己的得力助手,忠心的支持者?这等举动未免叫人心寒,质疑亓涯仙君没有远见。 哪怕弥罗殿里大多认定是芷螺仙奉不忿瑶山不识好歹,带走了随香洞的侍童想逼瑶山就范。可是没有证据,而且从他们的立场上来说,这或许真是帮助仙君快点完成情劫的捷径。 “杨波?”瑶山疑问,“这是哪位仙官?他在何处?”他问完,发现没有人回答他,都是低头缄默不语。 虽然瑶山不知上界显贵,但见他们这样的神色也隐隐有了猜想。他心中倒没有怎么失望,只道了一声:“果然如此。” 方才还寄希望于他们,自己果然也是够蠢。 不过既然已经有了线索,倒不如自己去想办法。这浩渺天宫里,只要有草本植物在,瑶山倒也不怕寻不到人。 这般想着,瑶山就站不住了,后退一步道:“多谢各位为瑶山指点方向,告辞。” “哎呀,等等,等等,”常棣和如英跳上去,拦住了瑶山,劝说之:“侍主莫要惊慌,现在还只是猜测罢了。不如请侍主在殿中等待,等明日封仙大典结束,我们再商讨此事,如何?” 瑶山看他们围上来,立刻后退一步,无比防备地盯着二人:“明日?你们能保证明日之后我找到的不是两具尸体?” 说错话了,常棣和如英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侍主,吾等……” “不用麻烦了。” 弥罗殿的地砖仿佛烫脚,瑶山现在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里,他也不信任这群仙官。方才常棣和如英靠前挡住他去路的时候,他的脑子之中闪过一个念头:其实这群人才是带走茱萸和青麻的罪魁祸首。只为引他过来,将自己困在这里。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瑶山袖子中的鞭子差一点就挥出去了。 他在背后攥紧了手,盯着亓涯:“让我走!” 亓涯冷静地说:“你现在便是到了彤华宫也进不去,也不可能找到人,不要冲动。” 眼见着瑶山已经变成了一只受惊的兔子,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一副要拼命的样子。亓涯仙君微微叹气,冲他伸出手道:“过来吧,我带你去。” “殿下?” “仙君……” “这……” 妙仪上前一步,低声道:“殿下,这个时候去彤华宫,是否不够妥当?” 不管那边有没有把人带走,仙君众目睽睽之下询问此事,一定会拂了芷螺仙奉的面子。 仙君抬手道:“无妨。” 然后看着瑶山,伸出的手不曾放下:“来,我带你去。” 瑶山站在离他三尺之外的地方,看着他的动作,觉得有些熟悉又觉得有些难过。只是这些情绪转瞬而过,折磨着他的依旧是因为家人失踪而不能挥散的着急和愤怒。 这里最不可信的人分明就是眼前的人,但是这种境地下,瑶山发现自己竟然本能地愿意去相信他。 心里叫着别去,不要过去,可是脚却控制不住上前。瑶山一把握住亓涯的手,喊出声:“你说的,要我帮我找到他们!” “好!” 二人指尖碰触到一刹那,仙气铺云,神光缭绕,亓涯带着瑶山腾飞而起,瞬间消失在仙官面前。 众仙官目瞪口呆,常棣头上的帽子都要掉下来了,结巴着喊:“这,这是,闹什么啊!” 如英一语中的:“殿下对这个瑶山侍主也太好了吧!” 此话喊出,众仙官都倍感不妙,心想:殿下莫非还不曾从情劫之中解脱出来? 过了一会儿,瑶山钻出一个脑袋,颤抖地说:“停,停了。” 茱萸和青麻也跟着钻出来,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真的停了啊。” 瑶山听了一会儿,道:“停了。” 他从被子里钻出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抱着杯子喝水。茱萸和青麻互相扶着到外面查看,发现方才电闪雷鸣,黑云密布的天空已经恢复成晴朗模样。 “天天这么劈,还让不让人活了,”茱萸哀嚎不已。 青麻丧着脸说:“刚好轮到这个时候,每年都这样啊。” “可今年怎么就我们这儿动静这么大啊?”茱萸不解,怨气地哼哼:“这些人要挨雷劫,就不能找个荒芜的地方,非在有生灵的地方?他们倒是不怕还没成仙就已经沾染杀业了。” 每一百年会有一次封仙大典,而在封仙之前,有希望成为正仙的散仙或者凡人要历雷劫。这需要这些苗子自己推算时间,找个吉地来完成这次考验。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次雷劫好多人都选了离瑶山很近的一个地方。 人多量足,劈下来的玄雷也是够够的,连带着旁边的瑶山都感受到了雷劫的威力——天都劈裂,山峰都要给他们劈成好几截儿了。 而瑶山上都是一些草木之精,最怕的便是这玄雷以及天火。劈一次抖一次,漫山遍野皆是哀嚎。 这一回的威力也是足够大,就算是瑶山都本能地感到害怕。刚才也不知道哪个倒霉鬼引错了玄雷方向,垮嚓一个大雷砸在了随香洞门口。吓得瑶山还有茱萸青麻就往屋子里窜。 “已经劈了七天了,怎么着也该停了啊,”瑶山嘟囔着,瞧了瞧天,又说:“这就是我不想做正仙的原因。就这样打雷,谁扛得住啊。” 75.哀戚成老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瑶山听了一会儿, 道:“停了。” 他从被子里钻出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抱着杯子喝水。茱萸和青麻互相扶着到外面查看, 发现方才电闪雷鸣, 黑云密布的天空已经恢复成晴朗模样。 “天天这么劈, 还让不让人活了, ”茱萸哀嚎不已。 青麻丧着脸说:“刚好轮到这个时候, 每年都这样啊。” “可今年怎么就我们这儿动静这么大啊?”茱萸不解, 怨气地哼哼:“这些人要挨雷劫,就不能找个荒芜的地方, 非在有生灵的地方?他们倒是不怕还没成仙就已经沾染杀业了。” 每一百年会有一次封仙大典, 而在封仙之前, 有希望成为正仙的散仙或者凡人要历雷劫。这需要这些苗子自己推算时间, 找个吉地来完成这次考验。可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一次雷劫好多人都选了离瑶山很近的一个地方。 人多量足,劈下来的玄雷也是够够的,连带着旁边的瑶山都感受到了雷劫的威力——天都劈裂,山峰都要给他们劈成好几截儿了。 而瑶山上都是一些草木之精,最怕的便是这玄雷以及天火。劈一次抖一次, 漫山遍野皆是哀嚎。 这一回的威力也是足够大,就算是瑶山都本能地感到害怕。刚才也不知道哪个倒霉鬼引错了玄雷方向,垮嚓一个大雷砸在了随香洞门口。吓得瑶山还有茱萸青麻就往屋子里窜。 “已经劈了七天了, 怎么着也该停了啊, ”瑶山嘟囔着, 瞧了瞧天,又说:“这就是我不想做正仙的原因。就这样打雷,谁扛得住啊。” 茱萸转头道:“侍主,懒就不要给自己找借口。” “我可没有,”瑶山抬起手说,“我只是不喜欢叫自己受委屈。明明上了天庭也就过得那么一回事儿,干嘛冒着生命危险去锻髓炼骨。” 青麻嘿了一声:“是啊,放眼三界数数,还有哪颗草比您年纪还大却还没成正仙的。” “没有了,”瑶山摊了摊手,“现在九重天上的一些仙人可能还没我年纪大呢。但我有什么办法,父神恩惠于我,他们羡慕不来的。” 茱萸小声对青麻说:“你说这话让那些仙人听到,想不想斩草除根?” 青麻说:“想的,连我都想了。” 瑶山斜眼:“我听到了啊。” 看他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茱萸问:“侍主准备出门啊?” “太吵了,待不住,找舒元玩儿去,”瑶山整理一下行头,带上了两壶百花酿做见面礼,对青麻和茱萸说:“你们看好家,等我回来。” “啊!?”茱萸大叫,“您就把我们抛下了!”瑶山道:“我也想带你们出去玩啊。可是你们修为不够,出了瑶山地界估计就枯死了,好好在家吧。还有天雷就把洞府封了。” 茱萸早就想到别的地方玩了,奈何他就算是修出人形也不能跑太远,不由哭道:“根挪死,火烧死,雷劈死,草木修个行怎么就这么难呢!” 瑶山同情地摸摸他,说:“我也是修行了快一千多年,才能到巫水边晃晃呢。好啦,我走了。” 青麻已经很习惯了,朝着瑶山挥挥手:“早点回来。” 瑶山喊着会给他们带特产土仪,踩着云就走了。 · 桃渊在人间东南,两千年前是个修仙门派的驻地。后来这个门派式微了,门派的后人就守着祖宗的产业勉强过活,然后这里就成了贺家村。毕竟是出过神仙的地方,许许多多文人骚客就喜欢到这里来踏古,然后留下很多诗篇。 贺舒元种地种桃子种成了神仙,但还是喜欢读书人那套。经常就和这些文人骚客谈经论道,比试文采。然后文人骚客第二天醒来,就发现昨天的雕梁画栋都是假的,只有留在面前的桃子是真的。就越发信了这里有神仙。 于是贺家村就成了一个踏足远游的好地方,围绕着桃渊竟然形成了一个特别热闹的城镇。 别人要找桃渊里的神仙能找成迷路的武陵人,但瑶山是一按云头就到了。桃渊里的桃树都认得他,看到他来都给他让开一条路。 “舒元,出来了,我带了好酒来,”瑶山拎着两壶酒一边喊一边往里走,一个转角便看见了贺舒元和另一个人。 桃渊散人看到他,也是惊喜:“瑶山!你怎么来了!” “来的不巧,”瑶山把东西交给跑过来的贺舒元,“打扰你招待客人。” “没,没,来,好叫你认识一下,这是我新交的朋友。”贺舒元拉着瑶山走到一边,指着那人道,“他叫卢文栋,乃是玄宗门弟子。文栋,这就是我方才和你说的,我最好的朋友,瑶山。” 二人互相打招呼,见礼,各自落座。聊了几句才发现,卢文栋竟然是已经挨过雷劫的正仙了。再一问,他不过修炼了三百年而已,可以说是个修仙的人才了! “你年纪轻轻便有这样的作为,可真是羞煞我也,”贺舒元汗颜不已。 卢文栋道:“这句话才是羞煞我了。我原本无意修仙,意在遨游四海。乃是因为祖上在天庭位高权重,门中师长以不可羞辱门楣为名逼迫,不得不修。后来他们说若我能修成正仙,不要断了传承也就不管我了。” “原来如此,”瑶山点头,便问:“可取了名号?” “以邀游为名,散人为号,以证我心!” “好极好极,就凭此名号,当敬卢兄一杯!” 瑶山敬了卢文栋一杯酒,说:“说到正仙,唉。我也是因为山头附近老有人度雷劫,实在是烦不胜扰才跑出来的。” 卢文栋立刻站起来:“因吾等之故,打扰兄台,叫在下愧疚不已!还请兄台赎罪!” 贺舒元笑道:“与你什么关系?你早就过了雷劫了。” “正是如此,与你无关,”瑶山挥了挥手,转着酒杯说:“我近日是与九重天犯冲,跑出来多清净,找个借口罢了。还把我家两个小的留在洞府里。回去若不带些好玩的,不知与我怎么哭呢。” 卢文栋是个热心肠,一听瑶山此话,便说:“兄台若有什么烦恼事,不妨说出来。我们也可以给你出主意啊。” 贺舒元摇摇头道:“他这烦恼,你怕是解决不了。” 见他不解,贺舒元用眼神问瑶山:可以说吗? 瑶山懒懒地躺在花瓣里说:“说罢,有什么不好说的。他到了天庭,总归是会知道的。” 于是贺舒元便与这位新晋的正仙稍微讲了一下瑶山和九重天新结下的梁子。 听得卢文栋目瞪口呆:“仙,仙,仙君,亓涯,亓涯仙君……” “是啊,”瑶山凉凉瞥了一眼,“就是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亓涯仙君……” 卢文栋呆了一会儿,挠了挠头,念了一声:“这也太……” “怎么了?”贺舒元问。 “这个,”卢文栋摸着鼻子,看了看瑶山,一脸为难的模样。 瑶山道:“你有话便说,怕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觉得巧吧,”卢文栋抓了抓自己的衣袍,“我们玄宗门有位师祖,飞升之后在天庭地位不凡。她也经常照顾后辈,点拨我们修行。两百年前,她给掌宗降下仙意,说仙君马上就要继承神君之位了。叫掌宗多培养几个好苗子,到了天庭就可直接效忠新神君。到时候玄宗门的地位在凡间天界都不可同日而语……” 他说着,抽了抽鼻子说:“也是那次之后,我被师父和爹爹闭着每天修炼!” 听到他话中的怨念,瑶山和贺舒元都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然后呢?” “谁知道前段时间不知怎么的了,那位师祖又传下话来,意思是事情有变,仙君被奸诈小人耽误了继位之路……咳,这话是我偷听来的。虽然事情不顺,但叫我们也不要松懈等等。然后我就被逼得更加厉害了——因为师父说怕到时候提拔名额不够,更加不能懈怠!” “嗯……” “呃……” 瑶山和贺舒元对视一眼,瑶山说:“那个奸诈小人是我,但是你被师父逼得更加刻苦这件事……这个锅,我不背。” 卢文栋昂唧一声,仿佛要哭。 贺舒元安慰他:“你现在也是修成正果了,好了好了。早点成了正仙,就可以早日云游四海去了!” “没有,”卢文栋继续委屈,“还要参加封仙大典的。” 瑶山哈哈一笑:“封仙大典也不是多厉害的东西。再说了,那么多仙人呢,不见得能把你怎么样。就是给你们登记个名号而已。你放心,这个什么大典我看得多了,别怕。” “哦,”卢文栋点点头,把苦楚放到一边,对瑶山说:“这话我来说,有点对不起师门师祖的意思。但我觉得你既然不愿,仙君他们也不能逼迫你。而且九九大劫这个东西会因变数而变化,说不得几年后情劫的人选就不是你了。” “还能变化?”瑶山惊讶,“我竟不知。” 卢文栋点头说:“是会变化的。天地道义,为变者为永恒。情劫而已,天时地利人和一项有变则全变了。” 贺舒元喝着酒说:“那这般看来,是仙君急于继承神君之位,才那般盯着你了。” 瑶山嗯了一声,心中则愈发坚定了不去什么情劫的决定。 “而且,瑶山你若真想彻底摆脱这个麻烦,也不是不行。” 听到这话,瑶山眼睛一亮,扯着卢文栋的袖子催促:“你快说!你若帮我这个忙,日后我瑶山便由你差遣了!” 卢文栋忙摆手:“我不过是帮朋友一个忙而已,可不能挟恩图报!你将这话收回去,否则我便不说了!” 76.哀戚成老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昌武四下一望, 笑道:“看这方向,你我二人同路。” 芷螺仙奉一向对低于自己地位的人不假辞谢。上界也只有仙君与其他两位仙奉,她愿意搭理寒暄一下了。闻言便说:“正是要去仙君那里请示封仙大会的事情。” 听到是封仙大会, 昌武感慨:“又是一年封仙大会了……在这天庭之中, 不知日月轮换, 一时也数不清多少年过去了。” 芷螺道:“一百年一封仙, 各路仙才皆入吾等座下, 为仙君效力, 此乃幸事。昌武仙奉不必如此感怀, 只管到时候多挑几个武将人才才是。” “借仙奉吉言,”昌武拱了拱手,忍不住叹:“唉,如果此时仙君已经继承了神君之位。封仙大会上再开明纳贤, 啧,那可真是锦上添花。不过……可惜了啊。” 作为唯一副神,天界储裔,亓涯仙君的实力和威望已经无人能及, 早就已经是众望所归。只差一步,就一步!他就能继承神位了。可惜就卡在一个小小散仙身上。 凡是天界之中效命臣服于仙君的人, 哪一个不是看那个瑶山侍主极其不顺眼。其中便是这芷螺仙奉最为痛恨! 尤其是那日在瑶山那里吃了口舌上的亏后,芷螺仙奉真是恼火极了。 “山野村夫,从不知何为轻重缓急。仙君继位, 乃是普利三界的大事!分明深受仙君之恩, 却不知回报。此等粗鄙贱人, 妄称为仙!” “仙奉不必如此生气。山间草木成型没有经过点化,自然不知道理。等仙君派下合适的人选,将其点化,自然也就不是问题了。” 想到瑶山那副面目可憎的样子,芷螺并不觉得他是一个会听话的人,哼了一声,道:“此种冥顽不化野草,只有强硬的手段才能对付。什么点化,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昌武自然知道芷螺刚愎自用的性格,劝了一两句,便也不多言此事,不过说些别的闲话,光明宫也就到了。 可惜,一向勤勉的亓涯仙君今日竟然不见客。 “不见?”芷螺仙奉惊愕无比,继而问:“仙君可是有何处不适?” 想了想亓涯最近的行踪,她忙又问:“难道是在瑶山驱散邪魔时受了伤?!” 守在门口的常棣抱拳说:“仙奉殿下请勿慌乱,仙君并无事。只不过是近日一直奔波,稍有疲倦。正在寝殿内歇息呢。” “何时醒来?” “这个,下官不知啊。” “既然仙君在休息,在下也就不打扰了。这里是近段时间,仙界武将下界平乱的汇总。还请常棣大人替我交给仙君。” 昌武将手里的卷轴交给常棣。常棣恭敬接下,表示:“待仙君醒来必交付之。” 说着,他看向芷螺仙奉:“芷螺大人有什么事情吩咐也可告知在下,待仙君醒来,下官会替您请示仙君。” 其实封仙大典的事情,她派个谁来或者写份卷轴来都可以办理。亲自来找亓涯,其实也是因为心中的情思。不过又好面子,叫了七八个人来,充装自己是一切为公的样子。 听到亓涯仙君在休息,不能立刻见面,芷螺先是担忧后是不愿就此离去。犹豫片刻,她说:“封仙大会的事情不能怠慢,本宫在此处等仙君醒来亲自禀报。” 昌武和常棣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常棣只好道:“如此,还请大人到偏殿略等。等仙君醒来,下官便立刻禀报。” 芷螺点点头,带着自己的人只管入了偏殿。昌武看着她的背影,叹一声:“明知没有结果,依旧如此执念,过痴啊。” 常棣虽然也这么觉得,但这话昌武说的,他说不得。只能叹一声自家仙君一心扎在仙界事务,芷螺仙奉这一片真心痴心只能是错付了。 送走了昌武仙奉,常棣不缺礼数地给芷螺奉上茶水,退到一边去。 大约等了许久,来禀报公务的仙官来了一批又走了,芷螺还在偏殿里坚持等着。常棣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于是来到云堂殿内。 “仙君?你醒了么?” 不过须臾,里头传来亓涯的声音:“何事?” 常棣拱礼答道:“芷螺仙奉为封仙大典特来求见殿下。听闻殿下在休息,已经在偏殿等候了几个时辰了。” 殿内又是安静了一会儿,才传来仙君的声音:“过两刻去,请她稍后。” 常棣得命,领命下去。 然而,一直勤勤恳恳处理三界事务的仙君殿下并没有立刻站起来。只是依旧坐在巨大圆雕窗的榻前,用手臂支撑着额,靠着小几。光线从他背后照射进来,让面容愈发晦暗不明。 “亓涯……” 空中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你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亓涯没有应话,只是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黑瞳之中有金光流转。 “我知你心思,”那个苍老的声音继续着,“可是,舍与得你要有思量。如果有差错,你这护也便成了害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又是略微沉默,亓涯仙君忽然开口问了一句:“您之前,见过他吗?” 那个苍老的声音道:“你是指瑶山吗?” “是。” “不曾见过,”那声音一叹,“这八千余年,我便一直在九重天之中,不曾去过别处。自然就没有见过瑶山草。那日纳明,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那您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空中无余他音,彼声不言。独亓涯讷讷道:“我之前从没有想过他是那样一个人。疏懒安闲,仿佛无事放在心头。仙草所化,形容优美……难怪父神会那么喜欢他。” “……我明白你的心思,可是现在提父神又有何用呢?”老者的声音愈发无奈,甚至透露着一二分悲切来。 亓涯说:“我只是在想父神当时离开瑶山时,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想的又是什么。” “亓涯!那都是一万年前的事情了!你留恋过去于当前并无益处!大敌当前,你怎么可以沉溺于儿女情长!” “可我只有这么一次儿女情长的机会!” 老者因为这一句话,明显一窒,最后像是安慰一样无力叹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亓涯仙君一直挺直的背微微佝偻起来,哑声又问:“您,喜欢他吗?” “我自出世便不曾离开九重天,身魂所聚都与下界无关,也不曾沾惹七情六欲,与你不同。然而不管出世如何,最后的一切都会归于你身。待一切功成,你的神身完整,这一些东西也就都无关紧要了。” “是吗,”亓涯喃喃应了一声,似乎接受了某个结果,“……到最后,我还是会忘记抛下一切,是吗?” 这次那声音不再搭话了,甚至都好似不在这里了。僵硬地坐了一会儿,亓涯仙君又重新坐直,起身为自己换上见客的衣服。就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老者的声音响起:“你已经坚持了两世,最后这一次,你万不可半途而废!” “……” “此次封仙大典,若见得优秀人才需紧要提拔,领其历练!在大难来临之前,能救一个是一个!亓涯!你明白吗!” 亓涯无声披好外衣,眼中的金光渐渐隐去,他说:“我明白的,神君。” 卢文栋点点头:“是啊,这个父母兄弟夫妻儿女之间的情缘就与先天八卦一样都有对应的一宫。如果已经有了填宫之人,这个命理就不一样了。上界在给二位做占卜的时候,两位在此情爱之宫位上必然是空着的。” “那瑶山如果现在与我成亲,他那个什么情劫就变了?”贺舒元问。 瑶山笑道:“谁要与你成亲,我要选也选卢兄这般学识渊博,志向高远之人。与你成亲,和你一起卖桃子吗?” 两个好友之间打闹起来,很是互损一番。卢文栋见瑶山柔情温婉的相貌,有些脸红,摸了摸脸继续说:“并非如此,如果这种随意承诺就可以算是情缘之人的话,那人间就乱套了。” 他想了一会儿,晃着两只手不知道如何描述,最后下了一个定论:“必须是你对那人是真心的!” 瑶山笑起来:“这个说法太玄乎了。” 他指着桃渊和邀游说:“你们两个是人,本就有心。我乃是草本,最是无心。实不懂你们这些真心的话。” “你这话说的……”贺舒元摇摇头,指着瑶山的胸口说:“你既然已经修成人形,这胸膛里便有一颗红心。别人对你好坏,莫还感知不出?” 瑶山只说:“不曾历情爱,不敢说懂。” 卢文栋点着头道:“情之一字最是磨人。修行之时,门中长辈便叫吾等斩断情爱,莫要沾惹为妙。否则说不得一生都蹉跎在上面了。” “若有一日忽然看清了,从以往情思之中挣脱出来,算不算情劫已过?”桃渊问。 77.哀戚成老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芷螺一阵语塞, 说想也不是, 说不想也不是,咬紧了牙关不说话。 只听亓涯仙君淡淡说道:“凡人命数,无人可以左右,并不存在天地仙官写命安排的事情。” 此时他说的话, 瑶山都不愿多听,只嗤笑一声:“不是安排好的?切,谁信啊。” 现在的瑶山浑身都刺,真是谁都惹不起。亓涯便与芷螺仙奉道:“你先回去吧。” “仙君,”芷螺忍不住叫了一声,又看了瑶山一眼。 瑶山感受到她厌恶又不放心的眼神, 勾了勾嘴角说:“让心上人和我这个低贱的人一起走是不是特别不放心?” 被他几次三番拿着心底事捉弄嘲笑,芷螺仙奉当真是要气疯了, 怒道:“仙君!今日我必教训他不可!” “完蛋了,杀人了, 以大欺小了, ”瑶山立刻嚷嚷起来, 要多大声就多大声:“九重天的仙奉就是厉害啊!连实话都不让人说, 否则就要杀人灭口了!苍天无眼啊!神君做主, 神君做主!” 太不要脸了!听到他这么瞎喊的人都忍不住这样想。心道这么柔柔弱弱的一个长相, 怎么就是这么一个不要脸的性格!当年父神是怎么觉得此人可爱的? “哎呀哎呀,要动手了, 要动手了!”瑶山不断喊着, 指着芷螺说:“大家看到了啊, 芷螺仙奉是真心要杀我的。以后我如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一定是她下的手!” 亓涯听着他胡说八道,大喊大叫,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竟流露出一丝笑意来。见他真的要把芷螺仙奉脸给气歪,忙阻止了一句:“芷螺,你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办。” 芷螺仙奉抖着身子忍了半晌。大庭广众之下她的确不能把瑶山怎么样。私下里她原本也有法子惩治。可是瑶山刚才那么一喊,他真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也脱不了关系。如果只是一个普通小仙,她随手杀了也就杀了,可偏偏…… 只要那三世情劫没有完成,她就不能把瑶山怎么样。一想到要报今日羞辱之仇,就必须助仙君完成三世情劫,芷螺就呕得不行。她有些埋怨地看了亓涯一眼,终于甩着袖子走了。 瑶山看着她愤愤的背影,竟没有方才那等张牙舞爪的样子,只剩满脸冷漠。如此模样,倒叫亓涯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还被瑶山捉住了,他瞪回去:“看什么?” ”不曾,”亓涯摇摇头,主动驾起云,“我们走吧。” 回去的路上,瑶山并不和亓涯说话。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总觉得亓涯跟过来是有利所图,感觉和他多说一句话都会吃亏。 可是盘旋在山腰附近的邪魔之气不能不除,这个时候再得罪亓涯仙君也不值当。如果他拿捏这个胁迫自己去完成什么情劫自己还真是没办法。一时之间,瑶山十分痛恨自己不是武神,而只是一颗草植。 又道:如果仙君真的拿这个胁迫自己,那就先假意答应下来,然后哄得他料理完了瑶山的危机。然后再做打算。不过是出尔反尔而已,瑶山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问题,已经是熟手了。 仙君驾云就是够快,不过片刻时间,就已经从煌煌仙门到了原野千里的一重天。再往东南略走十余里,就是巫水瑶山了。远远就看见自家山头乌云罩顶,瑶山心情很是不好。也不再想着和亓涯保持距离,便问:“仙君何时可动手?” 亓涯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弹指便射出一道金光入了那黑气浓云之中。 只见那黑云之中电闪雷鸣,隐隐可见无数怪物冒头露尾。一股腥气随着风隐隐飘过来 ,激起瑶山一身鸡皮疙瘩。 他皱眉说:“我离开前,还没这么严重。” “他们在争斗,”亓涯望着远处说,又指着下方:“我们先下去。” 二人落地便看见脚边许多植物都已经枯黄凋萎。瑶山极是不忍,正想施法辅以净化之气,却被亓涯一把拉住了。 瑶山不可置信地瞪着亓涯越界的手:“仙君?” 亓涯说:“如今邪魔未散。你的清蕴灵气容易招来他们的觊觎。等将他们赶走,再做净化不迟。” 此言甚有道理,瑶山点点头收回了手,侧身引路。现在这样的情况,他也不知道亓涯会在这里待多久。但无论怎么样都会在他的随香洞里落脚。找人帮忙却不招待,实在说不过去。瑶山不想被人在这些事情上指指点点,说他不懂感恩。 一路分花拂柳,二人回到随香洞。刚至门口,茱萸和青麻就哼哼唧唧地跑了上来,一看到亓涯,都骇了一大跳,险些被吓得现出原形。 “仙君估计会在这里留……”留几天呢?瑶山说不准,他巴不得亓涯早点走,“留一二日,替我们赶走半山腰的妖魔们,你们去打扫一个卧处来。” “哦哦,”茱萸呆呆的,“哦哦哦,我这就去——” 瑶山又与亓涯说:“寒舍简陋,仙君早些了事,就能早点回天庭去了。” 他就差说你早点解决早点滚,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了。 亓涯自知不受待见,只道:“不必辛苦,与我一个蒲团便可以了。” 瑶山哦了一声,心道这种陈年老仙就是不一样,一晚上站着也能随便打发,耐磨得很。 “侍主啊,你不是去天庭找武将的吗,怎么把他给招来了!”青麻疯狂地拽着瑶山的袖子。 瑶山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指着前面说:“九重天最牛的武将就在前头站着呢。” 青麻脸都绿了:“侍主你真……有面子。” “是吗,”瑶山不明所以地哼了一声,烦躁地甩甩头发问:“我去了这半日,瑶山还好吧?” “不说好还是坏,侍主刚上去不到一个时辰,整个瑶山的天色就阴暗下来,一点儿光都不见。那团黑云里似乎是有什么东西闹得厉害。是不是还有血肉飞溅出来,一砸到地上连土都是臭的,茱萸的叶子都萎了。刚才天上有道金光飞过,方才好了。我和茱萸都打算封山了,侍主就回来了。” 瑶山道情况竟然比我想得还要严重。如果是这样,神君叫仙君过来也不是没有道理。难道真是我想太多了?思量一番,他又问:“你说有血肉,在哪里?” “那些玩意儿恶心得很,我们都不敢碰。侍主你就不要看了吧。” 撸了一把青麻的头发,瑶山叫住了前面的亓涯:“仙君,黑云之中有来者血肉掉落。仙君可要去看一看?早日知晓来者何物,也好早早了结这些事。” 亓涯原本在洞府门前瞧着一朵野花发呆,闻言便说:“也好,劳烦侍主带路。” 瑶山忙叫青麻带他们去,青麻叹了一口气,指着另一边说:“仙君,侍主,这边请。” 青麻带着两人走到了后山一处草木茂盛的地方。满眼浓绿之间,两块裸_露的黄土实在明显,就像是人头顶的斑秃一眼就看到了。腥臭的味道还残留着挥散不去,从几块碎掉的骨头和肉块上散发出来。 “实在是太难闻了,”青麻指着前头说,“我叫旁边的草木全都挪开,空出半尺的位置来,否则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时日才会散掉。若不净化就这样生吞,只怕开出的花都是臭的。” “做得好,”瑶山摸摸青麻头上的叶子,“你回去吧,这里我来就是。” 青麻不放心地看了亓涯和瑶山一眼,迈着步子走了。 瑶山走到在前面查看遗留之物的亓涯身边问:“仙君可看出什么了?” 亓涯抬手捏着一块骨头,反复确认了一会儿,才沉声说:“魔骨。” 听到这个词,瑶山的眉头狠狠跳了一下。 他虽然是一介散仙,不学无术,不求上进,修得了人形就一天到晚安闲度日。最远地方也就是到了人间一些热闹的大城大镇而已。许多东西他并不知道,但一些常识总是会有的。 譬如这个魔骨,就不是一般魔族会有的东西。 魔和仙一样,都是生灵修行才成为的。死后化出的原形自然也是原本的种族。但如果一个魔身上有魔骨,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为天生大魔,是父母皆为魔种。或者父母一方为魔族与其他强大生灵所诞下的孩儿才有。这强大的生灵包括魔、仙、妖、鬼、灵、人等等。一般生灵是生不出魔骨孩儿的,就算有孩子也不过是魔种贱种。 因为本身稀少的缘故,魔族反而更加重视血统,血统的纯正就代表着力量的强大。 而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修为在五百年以上的大魔,就可由肉体凡胎往钢筋铁骨上进化,生出叫人闻风丧胆的魔骨来。 这种大魔一般都生活在三十弧之外的混沌之境。不管是天生还是后天生出来的,他们千里迢迢从三十弧外跑到天界边境,本身就十分敏感和可怕了。一个不慎,便又是一场仙魔大战。 “竟然……是魔骨……” 瑶山不可置信地念了一句,心想自己之前果然想得太简单了。如果真是一般武将下来,只怕刚钻进那层黑云,就被吃得尸骨无存。自己连给那倒霉蛋收尸都做不到。 这么一想,他倒是庆幸来的人是亓涯了。 “仙君你可决断?” 亓涯脸色凝重,坦言:“情况比我想的还要严重一些。” 他随后用真气将这几块骨肉包裹起来,让他的气味不再污染瑶山的土壤,说:“那团黑云里不仅仅有一二只妖魔。更多的是未曾开化的魔族。他们现在在观望,但如果一旦发起进攻,这些魔族吞吃了瑶山等有灵气的草木,开化生智,便极为难对付。” 78.哀戚成老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亓涯此时很想靠近前去一探究竟, 可还是愣生生地强迫自己定在原地。随后他便发现瑶山似乎有意无意地都在躲避自己。 且说瑶山侍主听得仙君一问,心中不由惊疑,出于本能便想离仙君殿下远一点。 这是为何? 瑶山巫水地界草木旺盛,灵木遍植, 几乎每个季节都是百花烂漫绚丽之时。但植物繁育总有时日, 也不会终日开花引得蜂蝶雨风为其播种带子。瑶山草与结厘草的花期在同一季,这个时候正是开花最旺盛的时节。 瑶山一直都知道自己到了开花的时候, 会身带香气, 但其他人都没有闻到过。也只有父神在极近处的时候闻到过那股香味, 亓涯仙君怎么会闻得见? 若是动物人类需得长到一定时候才有生殖的可能,但草株只要成形就可以了。当时瑶山草化形后,第一年跑到父神面前, 笑嘻嘻地说:“父神,我开花了。” 父神看着只有小腿高的瑶山, 半天没缓过劲头来。 然后他仔细地检查了一番, 发现这孩子除了比平常时候更活泼了一点,更喜欢站在风口,更喜欢去招惹来往的蝴蝶蜜蜂甚至是鸟儿之外, 似也没什么不同,也就随他去了。 谁知半个花期过去,小瑶山哭着扑进父神的怀里大哭道:“为什么我不香香!” 这半个花期瑶山站在风口挥舞招展许久, 也没有一只蝴蝶密封愿意为他驻足。难过伤心之下, 他问了旁边的花朵, 那花告诉他:“或许是因为你没有香味吧。” 觉得自己的花很漂亮的瑶山一听这话就委屈了, 委屈的不得了,看到父神就哭了。 为了安慰这个孩子,父神特意抱着他,在瑶山的脖子处嗅闻,并且告诉他:“你是香的。” 可是瑶山不信,他说自己闻不到,如此哭闹了好一番,直到花期结束才停下来。 花期结束,瑶山和父神发现瑶山还是会结果的。只不过结果无种,果实之中皆是纯化过后的蕴灵,并无散播之效。确认了一番这些果实并不会伤害到瑶山,父神也就不对其做处理。 而瑶山发现自己也有果子会冒出来,并不是光开花不结果,眼大心大竟全然忘了之前要把整座瑶山哭翻过来的架势。 至于那股不知真假的香气,在瑶山终于长到人形十七八岁的模样后,他自己也闻到了。 明明是父神和自己才能闻到的味道,亓涯仙君却能感知?瑶山倍感不妙,他脚步轻移往旁边站了站,拾起一缕脖子间的长发搁在鼻端前轻嗅。 香味还在,可是比以前淡了许多。 怎么会这样?瑶山蹙眉,我之前都没发现。 瑶山想到自己最近颇为烦心,一直心情不佳,便猜测是这个原因影响了身上的香味。难道心有所忧,也会影响花期的味道? 他找不出一个由头来,拿着自己的头发来回闻了好多遍,确认那股香味淡下去了。不管怎么样,这样的变化一定和情劫有关,他下世历劫之前都好好的! 如此一想便是一恼,转头就瞪了亓涯一眼。 亓涯原本假意看着结厘草,实则心思全放在瑶山那边。看他一脸疑惑地闻着自己的头发,眉目之间爬上恼意,正想他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还想着要不要去问问,看自己能不能帮忙。结果一抬眼就被瞪了。 他一脸莫名,但心中觉得这样的瑶山也是可爱无比。被瞪就被瞪了吧,他瞪人也是好看的。 瑶山有意躲避亓涯,便几步走到了灯草这里。此时灯草已经几乎整个人都趴在地上,观察着结厘草的模样了。 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他已经不肯回九重天。可如果一直不回去,他又担心上界杜仲一个人忙不过来。但如果让仙君殿下给他传信带话,他觉得这么做的话,大概是在嫌弃自己命长。 一时之间,简直是又苦又恼。所谓乐极生悲,大约如此。 看着他一副要愁死过去的模样,瑶山哭笑不得:“你上下一个来回不过一日而已,有什么好担忧看不到的。” “那不一样,不一样啊!”灯草差点跳起来。原地来回纠结踱步了许久,最后他壮着胆子去求仙君。请他看顾结厘草的长势,“最多三日,最多三日,我一定回来了!” 在灯草的殷殷期待之中,亓涯仙君答应了他的请求:“我可替你录下结厘草的长势,你莫要忧心。” 灯草大喜过望,架起云的速度都比平常快一倍,飞出老远都还能看到他朝着仙君殿下致礼道谢弯着的腰。 卢文栋方才与自己师弟的救命医师聊了许久,对灯草的态度要好上许多,抬着手送灯草离开,转头与瑶山道:“自逢难之后,我还不曾回过师门。也不知师父掌门他们知不知道这个消息。之前我一直只顾着自己悲伤气愤也实在不该。在你这里盘桓几日也多有打扰。现在也该回师门一趟了,不管好坏,我也得去报个信。” “你说的也是,”瑶山点点头,发现卢文栋的目光落在仙君殿下身上甚为冰冷,便道:“你是不是……还对天界有怨愤?” 卢文栋苦笑叹息:“也不瞒你,便是听了方才劝诫的话,我还是不能心平气和的对着上界的人。这心中郁愤难当,再留在这里,少不得争吵起来。我也不想叫你为难,所以才说要走。” “原来如此,”瑶山点点头,也不留他,叮嘱说:“那你回去的路上可要小心一些。” 卢文栋点头,又不放心地看了瑶山一眼,留下一句:“你也要小心一些。像我们这般无有权势之人,一旦遭人觊觎,便最是无力反抗。趁现在还有机会,早做打算。” 瑶山一下就听懂了,给他一个安心的示意:“放心,我有数。” 卢文栋一笑,上前一步,话语之中充满了暗示:“等我回来后,我们去人间玩,好不好?” 瑶山心神一荡,下意识去看一边的亓涯。待眼神过去,他又立刻收了回来:我看他去做什么? 如此自问一句,瑶山对卢文栋点点头,脸上还有些发热。 不过一二话之间,这里就剩下瑶山和亓涯了。看着卢文栋驾云离去空中留下的一缕微烟,瑶山心中生出一丝十分莫名的情绪,有种终于到这个地步的松气感。 瑶山道:方才和文栋说的话没有瞒着,也没有刻意放低音量。亓涯仙君若是听到,大概也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我明着拒绝过,这样暗着也拒绝了,他们还不依不饶……我就真只能躲到人间去了。 瑶山耸了耸肩膀,又抬手拍了拍脸,正准备和亓涯仙君搭话。一转头,看到亓涯仙君蹲在结厘草的旁边,下巴搁在膝盖上。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龙眼大的珠子,让它悬浮于结厘草之上。飘在空中的珠子发出盈盈蓝光,与结厘草的蓝色小花相映成趣,十分美丽。 “?” 仙君殿下这个动作流露出一种十分单纯的认真,纯粹到不可思议。瑶山都愣了,傻乎乎地想:我怎么觉得,他看上去比我小呢…… 等会儿,仙君殿下好像真的比我小。 瑶山满脑子有的没的,看到亓涯蹲在那里,专注地看着那颗珠子的模样,他竟然觉得亓涯是孤独的。如同风雨都从他的身边走过,却无意停留。若有一丝瞩目留下,他可以无声地安静地望着那里,很久很久。 一丝心软悄悄浮现出来,从瑶山的心头浸入瑶山的眼睛了。瑶山走过去,也蹲在亓涯身边,语气都轻了一两分。 “殿下在做什么?” 亓涯看了他一眼,又看着珠子很认真地回答:“在录结厘草。” “殿下倒是信守承诺之人……”瑶山歪头赞了一句,然后就蹲在亓涯身边。两个人看着留影珠转着,都不说话。 结厘草盛开的山坡,有微风拂过,那股清浅的香气再一次萦绕在二人的鼻尖。瑶山忽然道:“其实这样没什么意思的。” 亓涯:“嗯?” “结厘草最好看的时候,是在花期满月的那天,吸收帝流浆的时候。无数月华倾倒在他们身上,结厘草会发光,整个山谷都会被他们照亮。” 瑶山说:“我猜灯草大人是想记录这样的奇景。” 风又吹了一会儿,亓涯说:“今晚就是满月。” 亓涯望着他,目光落在瑶山秀妍的侧颜上,他说:“我想看。” 可惜屡屡不中! 还让那人借着尾巴的挥动,爬过背身跳到了自己的头上。薄剑凝晖,直接朝着他的眼睛刺了下去!这一剑成功戳瞎了蟒怪的一只眼睛。如山身躯骤然摔落,他因为疼痛满地打滚,朝着瑶山的方向压了下来。 见状,瑶山吓得忙朝一边窜了出去。未想危机未解,蟒怪眼见着要摔下崖了也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走瑶山,尾巴一卷把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的瑶山给捉了过去。瑶山腰上一紧,差点把自己的内脏给吐出来。 那执剑的人掠步上前,一剑戳开了蟒怪的尾巴,抱着瑶山将他往崖上一丢,自己跟着冲了下去。 瑶山忍不住尖叫:“等等!” 然而那人已经跃下山崖,消失在此处的云雾之间了。 瑶山神形狼狈,呆呆地坐在山崖上,一下反应不过来要怎么做。正向调动崖下草木,探听情况的时候,那人已经重新了飞上来,停步在瑶山的面前。来人黑发黑眼,瞳深幽幽,左鬓有金翎长羽。整个人身姿挺拔,约近八尺。周身灼光曜目,气凛凝真。 79.哀戚成老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瑶山和贺舒元挤在仙人堆里, 跟着队伍涌入了神君所在的圣一宫,在会见众仙朝议的天罡殿前停下。芷螺仙奉手下的仙官要求散仙们根据自己的所求分成各列。一下子, 上来请求天宫武将清扫下届邪魔妖气的站成了一大堆。 没办法, 只好再对他们进行分拨。这一下, 根据远近瑶山和贺舒元就站到了不同批次去了。瑶山运气不是很好, 是倒数第三批。 那高傲的芷螺仙奉见到下面乱糟糟的散仙终于有了些许整齐样子,终于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天罡殿禀报去了。不一会儿, 有仙官出来宣布纳明开始。站在第一拨的桃渊散人朝着好友挥了挥手, 拢着袖子跟着负责引路的仙吏进了大殿。 神君五感可通天地,就算是几千人在他面前说话, 也可仔细辨别其中要明。更何况现在的天罡殿中有数位仙官仙奉能辅佐神君遍听人间事。 然而, 就算是这样的速度也是耗费了好久。瑶山看着左边云层里金乌鸟从原本飞在半空的样子慢慢落回了云朵里,收着翅膀清理着羽毛。 近看太阳……真的好丑啊,瑶山想。 又过了半晌时日, 前面进去的人终于出来了。最后几批等着的散仙重振精神准备觐见神君。瑶山也学着他们略整理了一下衣袖,抬头看见贺舒元一直对他挥手,然后指了指天门的方向。瑶山知道他是要回去赶着收桃子了, 于是点了点头。 看贺舒元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挺顺利的, 瑶山心道要是早点结束, 还能去人间晃一圈找些新奇玩意儿哄茱萸和青麻玩。 这么想着, 他们一行人进了天罡殿。 天罡殿内当真是威严赫赫, 气象万千。雕龙画栋, 神兽浮图, 更有奇香迷茫,极是奢华。而在殿上中央金光曜目之处,坐着一位返璞归真,慈悲敛肃的老者,正是祝禹神君。而他的右下手便是亓涯仙君,左下手则是昌武、沧恵、芷螺三位仙奉。再者便是两列高属仙官,以及仙君和仙奉的专属仙官。剩下的仙侍仙吏多可不提。 瑶山一进来就看到了站在左上方的亓涯。看了一眼,就把视线收回来了。他知道亓涯在看自己,莫名就有点烦躁,于是双手平抬用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脸,往后退了一步。 “奉名报号!” 仙吏唱命,众散仙执礼下拜,从右起报上自己的名号。散仙的名号和普通仙人的名号都是自个儿乱取的。唯独有一个忌讳,那便是不得带君字——九重天上下只有神君和仙君才可以用这个字。一时之间,有说某某真灵,何何地奉,彼彼散人,此此真仙等等自是不提。 到了瑶山,他略起半步,抬礼至额头前道:“一重天,瑶山侍主。” 放下手,瑶山感觉到这里的人汇聚到自己脸上的目光,都要把他的脸皮刺穿了。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他并没有很惊讶。 瑶山侍主和亓涯仙君三世情劫的事或许下界的散仙不知道,但天庭的正统仙人可是人人尽知!自然也晓得这位任性的散仙是怎么不识抬举,拒绝和亓涯仙君的第三世情劫的。他今日既然来了天庭,众仙哪里会放过这么一个围观瑶山的机会。 只见他传闻中的瑶山侍主,立于金阶之下,发浅眸绿,形窈而美。而他的额头中间有一粒红珠,柔柔朦光,愈添柔情。他说完话之后便垂眸不言,当真是疏懒安闲,烟神雾韵。 传说之中,瑶山草就是因为柔情温婉而获得了父神的喜爱。如此看来,当真是称得上柔情温婉四个字了。 左侧的芷螺仙奉看到瑶山,眼中迸出精光,重重哼了一声。这般安静的大殿上,如此不屑之音可是一清二楚。知情者皆是摇头,不知情者或奇怪或同情,心道这瑶山侍主怎么忽然得罪了高高在上的仙奉? 此时祝禹神君开口,威严的声音响起:“诸位所求,孤已全知,且不必忧心。昌武……” 昌武仙奉上前一步:“臣在。” “这些人依旧由你安排,”祝禹示意。只是目光掠过瑶山时,他说:“瑶山位处一重天,已在天庭边界尚有邪魔作祟,不可轻慢。此处……亓涯,由你来。” 因为情劫的缘故,神君做出这个决定后,庭上仙人的表情都有点微妙。 后面还有几批人,纳明结束,就有仙吏带着他们出去了。不一会儿昌武仙奉出来了,请除了瑶山之外的人与他同往,又转身对瑶山说:“还请瑶山侍主在此处略等一会儿,仙君议完事就出来了。” “等等,”瑶山叫住他,“瑶山附近的邪魔之气并不是很严重,只要有一般武将在就可以清除。仙君日理万机,在下实在不愿打扰。还请仙奉大人随便派一名武将与我,只需半日便可了结了。” 昌武仙奉虽为武将,却没有那般的悍气,反而十分儒雅,他说:“一重天乃是天境边界,不论事情大小都不好怠慢。神君已经下令由仙君协理此事,在下不好越俎代庖。” 瑶山本来就带着试一试的想法拦住了昌武,得到这个回答也不奇怪,只是难掩面上失望,只好退后一步道:“打扰仙奉了。” 于是又要等。 他站在天罡殿外,看着里头的人进进出出。散仙们带着紧张忧愁进去,笑容满面的出来。和刚才在初引台乱糟糟闹哄哄不一样,每个人的问题都能得到解决。难怪会说遇上神君纳明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不过照这个势头下去,瑶山猜测自己是没有机会去人间玩了。 他等得实在无聊,想找个地方坐一坐蹲一蹲。但天罡殿外又不能这么失礼,只能勉强靠着墙站。方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又听到一阵喧闹。瑶山睁开眼睛,发现上来求助的散仙都已经走了。夕阳照在天罡殿的正门处,一片暖黄。 而那阵喧闹声是在里头参加朝会结束走出来的仙官仙吏们。他们口中谈论着事情,看到了站在一边干等的瑶山。 “看,那就是瑶山侍主……” “哪儿?哪儿?我刚才在大殿上没看清。” “就是他啊,瞧着不是那等任意妄为之人啊。” “啧,不过如此,见面不若闻名呵。” “哟哟哟,你觉得你比得上他?”“一个散仙而已,我哪里比不上了?” “你们,亏得还修成仙了。命数这种东西天意难驯。你们不会是把情劫和真人套上了吧?” “也是啊!说不得下界投胎之后不知何等悲惨模样呢。” “哟哟哟,芷螺仙奉过去了!” “有好戏看了,有好戏看了。” 那些议论声顺着风灌进耳朵,叫瑶山原本就烦躁的心愈发增添了一二不耐烦。看到芷螺仙奉气势汹汹,明显不带一丝好意地过来,他没忍住,啧了一声。 方才芷螺仙奉对自己的不屑,瑶山可是感知得一清二楚。这模样分明就是要来找茬。天罡殿外肯定不能动手,但要是吵架,他自认还是不会输的。 芷螺仙奉也是一个十分利落的人,看到瑶山第一句便是:“我还以为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刚如此放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你听着,仙君继位乃是天庭第一大事,容不得你任意妄为!若你还有些许自知之明,就不要再端你那无谓的架子!识相一点,省得遭人唾弃,叫三界看了笑话!” 她声色厉俱说了一堆,瑶山微微一笑:“我不。” 芷螺仙奉瞬间眉毛都飞起来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瑶山哼道,用你不会是聋子吧这样的眼神瞧着她。 天界之中仙奉的地位只在神君和仙君之下。芷螺在天界积威已久,还没有人敢如此大不敬地与她说话。很是恼怒了一番,她磨着牙道:“汝等低贱散仙脑子里想的,别打量着本宫不知。不过是仗着千载难逢的机缘想要与仙君攀扯关系罢了!我告诉你!你做梦!” 瑶山挑了挑眉:“你很羡慕?” 芷螺又是一愣:“你说什么?” “哈,看来仙奉的耳朵不是很好,”瑶山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大度地抬高声音又问了一遍:“我问你,你是不是很羡慕我可以和亓涯仙君渡三世情劫!” 他问得太大声了,问得一旁围观的仙人愈发注视这里了。 芷螺怒喝:“满口胡言!放肆!” “哦,”瑶山做恍然状,靠在墙边悠悠道:“你既然不羡慕,那怎么就这么清楚你口中低贱的散仙是怎么想的?莫非,高高在上的芷螺仙奉……也和我们一样低贱?” “你,你这无礼之人……” 芷螺仙奉看来不擅长与人争端,脸都气红了,指着瑶山手指哆嗦。谁想到瑶山不放过他,继续高声说:“你方才说的那些想和仙君纠缠等话,我不是很明白。只是仙奉大人你第一次见我就能如此揣测我的想法,想来是在脑中思考过很多回了。也就是说,仙奉是有如此打算的,对不对?想借着三世情劫,和仙君有那么一段……过往?” 80.哀戚成老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初入人世就遭逢这样的大事,对天界颇有些严厉, 而且这个严厉还是来自自己长辈的作风颇有微词。人不免偏激起来。他自得知瑶山两个小侍童的遭遇, 便也心怜瑶山被上界如此逼迫。 言辞之间, 是颇为自己和瑶山的经历感到不平不忿。而对柔声安慰,愿意听他说话的瑶山更是拉做了同盟,好感大增。少年心性就是这样,好与坏都分得太清楚,若是碰到一个阵营的就愈发愿意与之紧密联系。 发现卢文栋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瑶山心中倒也明白。想打自己所思之事, 便想如果他真是可靠之人,如此相处下去倒也无妨。 于是瑶山给了卢文栋一个安抚的笑容, 才转回身来。 亓涯一直留意着瑶山的神态动作, 见他与那卢文栋眼神来回,皆都脉脉温情,忍不住连呼吸都有些凝重阻滞起来。 “殿下?”瑶山察觉到身旁人气息的变化,不知道他怎么了。客气地问了一句:“可是有身体不适之处?” 跟在后面的灯草一听,忙上前:“殿下若有不适, 可宽坐, 下官可做诊治。” “不曾有不适, ”亓涯抬手示意不必, 又说:“医仙诊断需安神定志,我们不便打扰。等会儿, 就在外面守候吧。” 灯草刚想说没关系, 结果就接到了亓涯递过来的眼神, 立刻改口:“是,麻烦殿下和侍主在外等候。” 瑶山本来觉得茱萸和青麻恢复得不错,听他们这么一说,又仿佛很严重。不过谨慎一点也并不是坏事,便说好。 等入了后府洞天,灯草见到眼前景象,净水萌芳草,虹光育良荫,轻灵之气遍布周天,不由大叹一声:“好一处宝地!” 瑶山谢过,说:“还请仙官诊治,在下不打扰,在外等候。” 灯草心道:应该是我不打扰你们。殿下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才能出去啊。这地方确实是好,我啊,只管在这里待上小半个时辰吧。 瑶山与亓涯退回后府,着礼落座。没了正事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那是相当尴尬。瑶山总不能和亓涯仙君说:那个,我不想和你历劫,决定去下界相个亲,找个心上人回来。要不,您也去物色一下新人选? 会被他误会成我是在挑衅吧,瑶山仰着头满脑子胡思乱想。 就在瑶山神游周天好几个来回,实在有点坐不住,思量着要不要去后面看看情况时,亓涯仙君开口了。 他说:“封仙大典上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瑶山:“啊?” “那名玄门宗的弟子身体受到极大的冲击之力破裂,可以确定有魔物寄生。只是他的体表也有魔气侵蚀,还有蛇毒,这一点实在可疑。将那名弟子救活,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瑶山:“……” 空气之中静了一瞬,瑶山眨了眨眼睛,小声问:“殿下刚才是在和我解释……” “是,”亓涯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我并非如方才那名玄门宗弟子所说,诬陷无辜仙人。” 瑶山抬起手捂住嘴角,看着亓涯仙君认真得不可思议的表情,一下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殿下不用向我解释的。”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到时候你们找出真凶来,给死去的仙人们有个交代,旁人便不会如此议论你们了。” “旁人如何议论我不在乎,”亓涯道,认真慎重的语气表情变都没变:“我只怕你对我有偏见误会。” 瑶山的笑容僵在嘴角僵了一会儿,最后恢复成客气疏离的样子:“殿下,你我二人还尚不到如此地步。” 他打断亓涯还想解释的话,道:“殿下若有心诬陷,也就不会带着仙官从九重天下来,就为了向我求取结厘草救人性命。这一点判断我还是有的。” 亓涯的眼神柔和不少:“你信我?” “我有眼睛,也有耳朵,自己会听会看,”瑶山哼了一句,露出一点骄矜的小模样,“你们一个个的,都把我当不懂事的娃娃。” “我们?” 瑶山啊了一声,垂下眸随意遮掩过去:“不过是父神还在时的一些无聊往事,殿下不必理会。” 草株的灵慧智力生的慢。瑶山成型一千年过去,也不过七八岁孩子的智力。而且在山林之间长大,不见人不遇事,简直不要太好骗。父神哪怕喜欢这孩子也不可能一直圈着他。确认瑶山不会再摔倒水里淹死自己之后,也就随着他满山打滚了。 然后就被路过的散仙给瞧上了。 那散仙发现瑶山灵体精纯,质浓蕴厚,若是带回去不管是炼了丹药还是以后拿来做采补,都是大大的有用。于是一块哄小孩儿用的糖块差一点就成功带走了瑶山。 差一点的原因是,那个散仙带着瑶山刚踏出瑶山地界就被父神的结界发现了。不过是一瞬之间,日朗风清的瑶山就刮起了漫天风雪。一道强风就把瑶山从那个散仙的怀里卷了回来,然后将那个散仙给推了出去。 后来整整十多年,整个一重天都一直是电闪雷鸣的末日景象。人间的生灵在这十年间都没有成功地到一重天的洞天福地里修行过。 那时候人间都流传着天神发怒的传说。 父神摸着瑶山的头和他说:“以后遇事,看见了听见了还要想想为什么。这样才不会辜负你生出的五官,不会被骗。” 可惜,等瑶山学会怎么和各种生灵打交道,成功地来去人间,父神就已经不在瑶山了。 往事无需多提,瑶山道:“文栋突遭变故,难免有些偏激。说出那番话只是激愤之下的冲动之言,殿下不必太在意的。若是殿下愿意,我也会将你方才与我说的那些与他言明。这样他就不会误会你了。” 他说完这番话,发现亓涯仙君的神态柔和不少,还以为自己的安慰起了作用。不想,亓涯注视着他说出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来。 “我并非为了结厘草而来。结厘草只不过是能让我下界的一个借口。” 那是为谁而来?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瑶山脸上一阵羞臊,却并未因此感受到喜悦。他觉得天界的人都有毛病,要么听不懂人话,要么不信人话,然后就是不讲人话。这成了仙的,莫非思维五感都和别人不一样一些? 气急之下,他都没注意到把自己都骂进去了,哼了一声,硬邦邦地说:“不管殿下为谁来,拿了结厘草就快回去吧。救人要紧!” 看他气鼓鼓的样子,亓涯仙君的眼神愈发柔情。取了桌上一个橘子来,抬手给剥成四瓣推到瑶山面前。 “你很喜欢父神?” 瑶山没想到堂堂仙君剥橘子也能剥得那么熟练自然,惊愕之余,竟顺着他的问点了点头。再一想,这大概是亓涯给两人一个台阶下,于是便接过那橘子咬着果肉回答。 “万物生灵有谁不喜欢不崇敬父神的吗?他创造万物,我们才尊他为父。而我,能在这个世界上得两次造化,生根为草,获血成人,都是父神的恩赐。我对父神的喜爱和崇敬,自然是别人的两倍。” 听到这一番话,亓涯仙君脸上竟生出了感慨之情。他剥橘子的动作停了停,才继续说:“父神……他也很喜欢你。” “那是自然,”瑶山一副还用你说的模样,又心想:我认识父神的时候,还没有你呢,何需你与我说这些? 亓涯将他不屑骄矜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只觉此时的瑶山也是可爱无比。 他眼中浮现暖色,柔声道:“我并未经历过父神的时代。但也是在他的传说之下,耳濡目染多年,我心中极敬父神。你若是愿意,可否与我说说……与父神的往事?” “你想听?”瑶山无比惊喜,重复又问了一次:“你真的想听?” 亓涯点点头,说:“你若愿意说,不嫌弃的话,我给你剥橘子,权做润舌。” “少来,这橘子还是我瑶山的呢!” “那……我现在去找些别的……” “你可真容易当真,”瑶山哈哈一笑,“不过也便宜你,动动手指也能听到父神的传奇。我要吃这个,你给我剥这个!” 亓涯仙君既然提起要听父神的往事,瑶山自然是十分乐意的,因为没人愿意听他讲这些。茱萸和青麻都听厌烦了,一察觉瑶山开口提父神,甩着头上的叶子捂着耳朵就跑了。 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人愿意听他叨叨,瑶山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 而当后府之中的灯草来来回回把茱萸和青麻诊断了好多遍,又在这福地里修行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等到仙君示意自己可以出来的命令。他终于忍不住从里头探出一个头来。想要请示一下仙君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出来打扰。 然后他就看到瑶山侍主眉飞色舞地和仙君说着什么。 而九重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号令天界,绝世无双的亓涯仙君殿下正亲身亲为地在给瑶山侍主剥·橘·子! 灯草觉得自己的眼睛都砸地上了! “不知道。” 正是因为不知道,瑶山才那么生气的。 “自从……二世归来后,你们天天派人催,一天来一个,一天来一个……后来的仙官我都不曾见,都是茱萸和青麻出门打发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仙官带走了他们。” 81.哀戚成老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于是瑶山给了卢文栋一个安抚的笑容, 才转回身来。 亓涯一直留意着瑶山的神态动作,见他与那卢文栋眼神来回,皆都脉脉温情,忍不住连呼吸都有些凝重阻滞起来。 “殿下?”瑶山察觉到身旁人气息的变化,不知道他怎么了。客气地问了一句:“可是有身体不适之处?” 跟在后面的灯草一听, 忙上前:“殿下若有不适, 可宽坐,下官可做诊治。” “不曾有不适, ”亓涯抬手示意不必,又说:“医仙诊断需安神定志, 我们不便打扰。等会儿, 就在外面守候吧。” 灯草刚想说没关系,结果就接到了亓涯递过来的眼神, 立刻改口:“是,麻烦殿下和侍主在外等候。” 瑶山本来觉得茱萸和青麻恢复得不错, 听他们这么一说,又仿佛很严重。不过谨慎一点也并不是坏事,便说好。 等入了后府洞天,灯草见到眼前景象, 净水萌芳草,虹光育良荫, 轻灵之气遍布周天, 不由大叹一声:“好一处宝地!” 瑶山谢过, 说:“还请仙官诊治, 在下不打扰,在外等候。” 灯草心道:应该是我不打扰你们。殿下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才能出去啊。这地方确实是好,我啊,只管在这里待上小半个时辰吧。 瑶山与亓涯退回后府,着礼落座。没了正事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那是相当尴尬。瑶山总不能和亓涯仙君说:那个,我不想和你历劫,决定去下界相个亲,找个心上人回来。要不,您也去物色一下新人选? 会被他误会成我是在挑衅吧,瑶山仰着头满脑子胡思乱想。 就在瑶山神游周天好几个来回,实在有点坐不住,思量着要不要去后面看看情况时,亓涯仙君开口了。 他说:“封仙大典上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瑶山:“啊?” “那名玄门宗的弟子身体受到极大的冲击之力破裂,可以确定有魔物寄生。只是他的体表也有魔气侵蚀,还有蛇毒,这一点实在可疑。将那名弟子救活,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瑶山:“……” 空气之中静了一瞬,瑶山眨了眨眼睛,小声问:“殿下刚才是在和我解释……” “是,”亓涯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我并非如方才那名玄门宗弟子所说,诬陷无辜仙人。” 瑶山抬起手捂住嘴角,看着亓涯仙君认真得不可思议的表情,一下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殿下不用向我解释的。”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到时候你们找出真凶来,给死去的仙人们有个交代,旁人便不会如此议论你们了。” “旁人如何议论我不在乎,”亓涯道,认真慎重的语气表情变都没变:“我只怕你对我有偏见误会。” 瑶山的笑容僵在嘴角僵了一会儿,最后恢复成客气疏离的样子:“殿下,你我二人还尚不到如此地步。” 他打断亓涯还想解释的话,道:“殿下若有心诬陷,也就不会带着仙官从九重天下来,就为了向我求取结厘草救人性命。这一点判断我还是有的。” 亓涯的眼神柔和不少:“你信我?” “我有眼睛,也有耳朵,自己会听会看,”瑶山哼了一句,露出一点骄矜的小模样,“你们一个个的,都把我当不懂事的娃娃。” “我们?” 瑶山啊了一声,垂下眸随意遮掩过去:“不过是父神还在时的一些无聊往事,殿下不必理会。” 草株的灵慧智力生的慢。瑶山成型一千年过去,也不过七八岁孩子的智力。而且在山林之间长大,不见人不遇事,简直不要太好骗。父神哪怕喜欢这孩子也不可能一直圈着他。确认瑶山不会再摔倒水里淹死自己之后,也就随着他满山打滚了。 然后就被路过的散仙给瞧上了。 那散仙发现瑶山灵体精纯,质浓蕴厚,若是带回去不管是炼了丹药还是以后拿来做采补,都是大大的有用。于是一块哄小孩儿用的糖块差一点就成功带走了瑶山。 差一点的原因是,那个散仙带着瑶山刚踏出瑶山地界就被父神的结界发现了。不过是一瞬之间,日朗风清的瑶山就刮起了漫天风雪。一道强风就把瑶山从那个散仙的怀里卷了回来,然后将那个散仙给推了出去。 后来整整十多年,整个一重天都一直是电闪雷鸣的末日景象。人间的生灵在这十年间都没有成功地到一重天的洞天福地里修行过。 那时候人间都流传着天神发怒的传说。 父神摸着瑶山的头和他说:“以后遇事,看见了听见了还要想想为什么。这样才不会辜负你生出的五官,不会被骗。” 可惜,等瑶山学会怎么和各种生灵打交道,成功地来去人间,父神就已经不在瑶山了。 往事无需多提,瑶山道:“文栋突遭变故,难免有些偏激。说出那番话只是激愤之下的冲动之言,殿下不必太在意的。若是殿下愿意,我也会将你方才与我说的那些与他言明。这样他就不会误会你了。” 他说完这番话,发现亓涯仙君的神态柔和不少,还以为自己的安慰起了作用。不想,亓涯注视着他说出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来。 “我并非为了结厘草而来。结厘草只不过是能让我下界的一个借口。” 那是为谁而来?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瑶山脸上一阵羞臊,却并未因此感受到喜悦。他觉得天界的人都有毛病,要么听不懂人话,要么不信人话,然后就是不讲人话。这成了仙的,莫非思维五感都和别人不一样一些? 气急之下,他都没注意到把自己都骂进去了,哼了一声,硬邦邦地说:“不管殿下为谁来,拿了结厘草就快回去吧。救人要紧!” 看他气鼓鼓的样子,亓涯仙君的眼神愈发柔情。取了桌上一个橘子来,抬手给剥成四瓣推到瑶山面前。 “你很喜欢父神?” 瑶山没想到堂堂仙君剥橘子也能剥得那么熟练自然,惊愕之余,竟顺着他的问点了点头。再一想,这大概是亓涯给两人一个台阶下,于是便接过那橘子咬着果肉回答。 “万物生灵有谁不喜欢不崇敬父神的吗?他创造万物,我们才尊他为父。而我,能在这个世界上得两次造化,生根为草,获血成人,都是父神的恩赐。我对父神的喜爱和崇敬,自然是别人的两倍。” 听到这一番话,亓涯仙君脸上竟生出了感慨之情。他剥橘子的动作停了停,才继续说:“父神……他也很喜欢你。” “那是自然,”瑶山一副还用你说的模样,又心想:我认识父神的时候,还没有你呢,何需你与我说这些? 亓涯将他不屑骄矜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只觉此时的瑶山也是可爱无比。 他眼中浮现暖色,柔声道:“我并未经历过父神的时代。但也是在他的传说之下,耳濡目染多年,我心中极敬父神。你若是愿意,可否与我说说……与父神的往事?” “你想听?”瑶山无比惊喜,重复又问了一次:“你真的想听?” 亓涯点点头,说:“你若愿意说,不嫌弃的话,我给你剥橘子,权做润舌。” “少来,这橘子还是我瑶山的呢!” “那……我现在去找些别的……” “你可真容易当真,”瑶山哈哈一笑,“不过也便宜你,动动手指也能听到父神的传奇。我要吃这个,你给我剥这个!” 亓涯仙君既然提起要听父神的往事,瑶山自然是十分乐意的,因为没人愿意听他讲这些。茱萸和青麻都听厌烦了,一察觉瑶山开口提父神,甩着头上的叶子捂着耳朵就跑了。 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人愿意听他叨叨,瑶山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 而当后府之中的灯草来来回回把茱萸和青麻诊断了好多遍,又在这福地里修行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等到仙君示意自己可以出来的命令。他终于忍不住从里头探出一个头来。想要请示一下仙君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出来打扰。 然后他就看到瑶山侍主眉飞色舞地和仙君说着什么。 而九重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号令天界,绝世无双的亓涯仙君殿下正亲身亲为地在给瑶山侍主剥·橘·子! 灯草觉得自己的眼睛都砸地上了! 随后几日,下界去解决妖魔侵扰的仙界武将们都回来了。各处紧要一律都汇总到了昌武仙奉那里,又有仙奉汇总集合,与神君汇报。不过祝禹神君在纳明之后又有闭关之意,于是自然也是将结果报于亓涯仙君处。 82.哀戚成老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这一缕邪魔之气很是留恋欣赏清明染污,在血气之中上窜下跳。看到亓涯往这边来, 竟然还上下呼啸一番, 直冲亓涯本来。仙君抬手一把捉住这缕由其主人留下的嚣张魔气, 随手一捏便捏了粉碎。 他问昌武:“如何?” 昌武示意方才在场的金甲卫回话。这金甲卫道:“是突然袭击。不过一瞬, 在场仙人就被吞吃。若不是空中泄露出一点邪气,都不能确定是何物作祟。应该是一开始就混在了人群之中。已经派人追出去了, 不过……” 这一迟疑, 追出去的金甲卫便来回禀:“禀报殿下, 跟丢了。” 匆匆来迟的芷螺听到这句话,面色一白。封仙大典的前后章程是她负责的。现在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她是不肯好好休息也要好好休息了。而且她方才前头望了一眼,玄宗门的弟子们损害最重, 那十名嫡传天赋子弟,竟然一个都没有存下来! 简直是天要负她! 这个结果在预料之中, 不过亓涯还是问了一句:“方向?” 金甲卫道:“东南。” “殿下难道要亲自去?”芷螺大惊忙阻止他,“此事不敢劳动殿下, 还请让下官去!” 亓涯抬手示意芷螺安静, 抬手一转, 飘散在空中的血雾便凝成一道线,指引着东南方。那是死去的仙人还未退散的怨气,在给活人指引害死自己的凶手的方向。 亓涯道:“你们看顾好这里。” 说罢,踏云直去, 只在空中留下一道金光。 血线在层层厚云之中为亓涯引路, 他一路指引, 一直追到了二重天和一重天之间。却在二天交界之处,血线消失,线索断链。 不见了,亓涯皱眉。四下各处远眺,发现这里和瑶山巫水起码还有极远的路程。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不放心,略作犹豫还是压下云头来到了瑶山界。 落脚的地方倒也是巧,正是当时斩杀蟒怪,救了瑶山一命的那个崖头。 他觉得自己疯了。竟千方百计的找理由,就为了到这里来见瑶山一面。现在明明该是在找不到线索,立刻赶回九重天的时候。可是他熬不住,只要往这个方向来,他的目光就会永远望着瑶山。所以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也让他能与他离得近一些。 亓涯站定,略稳了稳心神才抬起脚步。 去往随香洞的路径他当然是无比熟悉的。上次瑶山带他走过一次,亓涯就记下来了。他拨开瑶山茂盛的草木往前头去。心里想着等会儿要是见到瑶山要说什么。还是说他见不到,只能在随香洞面前站一站。 毕竟那两个小侍童的情况看着不太好,瑶山可能要一直照顾他们。 这种忐忑和期待的心情揉在一起,把亓涯一颗心揉得紧紧的。 就这样一直走到了随香洞外,亓涯还是顺利地看到了瑶山。不过并不是清醒的模样,瑶山晒着太阳,在洞府前的一块大石头上趴着睡。浅色的发盖在脸上,衬得唇红面粉,额上丹朱浅光柔柔。 只是这一幕,就已经叫亓涯觉得难得的安心。 亓涯用最轻的步伐上前去,像是一个纯真的孩子一样蹲在瑶山面前,专注地望着他。望着他浅浅的呼吸,一起一伏,连空气都因此温柔下来。 就像是看着无比珍贵的宝物。要去触碰也要斟酌准备许久。 如此专注地看了一会儿,亓涯抬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瑶山的面颊,顺着柔和的弧度滑下来。然后似为了保存手指上这一点气息,紧紧握住了指尖。 时间到了,他已不能再留。 亓涯抬手摘下左鬓的金羽一支,吹出一口气,金羽毛立刻变成一件金羽衣。仙君看着手中羽衣,犹豫了一下,还是手一翻将那华贵的金色掩去,装饰成了一件普通的衣袍,然后展开盖在了瑶山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亓涯深深又看了瑶山一会儿,方才转头驾云离开。 · “这次共有一百一十二新仙,折损九十五人,受轻伤十人,其中两人重伤尚未清醒,七人幸存。另有十四位仙人被连累,或死或伤。” 昌武仙奉报告完这次事故上的损失,将折奏合上,叹道:“天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说实话,昌武仙奉是非常不满的。他总领仙界武将,效命于亓涯仙君,封仙大典的防卫是直属他的责任。而这一次芷螺仙奉坚持以要让更多的人看到仙君封仙的威仪为由,将原本护卫的金甲卫往后调配,致使出事的时候金甲卫离中心点太远,赶到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拦截作恶的魔物。 天界安危出了问题,他便是第一责任人。就算是他把这个过失推到芷螺身上。但二人同为仙奉,级别相当。却因为不能坚守底线致使出错。他就算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昌武仙奉都是必须担责,推不出去的。 此时弥罗殿里,仙君并三位仙奉,还有直属的仙官聚在一起就为了封仙大典上发生的惨案。芷螺仙奉已经被发跣足跪在弥罗殿当中,一副请罪的模样。 另外一位仙奉,沧恵拿着一柄扇子遮住嘴角,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睛劝说:“现在说这些罪不罪的话,最是无趣了,先找到了真凶再说。芷螺你也不必如此,不妨想想大典前后有哪里不对劲。” 哪里想到芷螺十分坚持,头磕在地上,道:“请殿下责罚。” 对芷螺这样固执到有点偏执的性格,沧恵也很无奈头痛。自知说不通,只好看向亓涯:“仙君?” 亓涯原本在想其他事,闻言扫了下方一眼,说:“芷螺起来。” 可惜芷螺不应,依旧固执地跪着。亓涯便不理她了,直言道:“去查幸存的人,不管是否伤重。” 沧恵问:“殿下是觉得魔物披着仙人的皮肉混入了仙界?” 昌武道:“下官也是如此认为,若非如此,他们连重天境都进不了。” 这等魔物千方百计伪装成仙人混入天界目的何在?没有人会觉得他只是为了吃几个仙人那么简单。如果只是单纯的想借此等邪法提升自己的修为,暗中潜伏再吞杀岂不是更好。何必用这种手段,冒着被愤怒的天界追杀的后果,闹出这样一团糟出来? 在场的仙人们想到仙君赶到现场时,那一缕不知死活冲着仙君而去的魔气。那分明就是挑衅! 嘲弄仙界的人敌我不分,堂堂天庭竟然连个杀人魔都找不到。人间境的那些生灵若是知道飞升成了仙,也不过是魔物的口粮。从此只会对仙失去信心,而对魔更加的惧怕敬畏。 沧恵仙奉展开了扇子又合上,带出一缕风竟能让人听到仙界关于此事的讨论声。 亓涯看了他一眼,道:“沧恵。” 他说:“殿下,此事闹得太大,仙人们议论不绝这风声也便不会息。魔族行事素来随心所欲,这一次挑着封仙大典下手,意图险恶。若不将此魔物捉住,仙界怕是人心惶惶。” 后果严重,昌武仙奉立刻对亓涯抱拳道:“叫殿下威名受损,下官难辞其咎。还请殿下将此事交由下官处置。” “不!”一直跪着的芷螺忽然抬头,睚眦欲裂喊出声来:“此事请务必交由下官来做!那魔物害我天庭安危,损我颜面,伤我门徒!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昌武不放心在把防卫之事交给芷螺去做,而芷螺为了挽回颜面又不肯放权。两边无声争执起来。 在封仙大典之前,瑶山侍主闹了九重天门被仙君带走。然后仙君去了一趟彤华宫,随后便是彤华宫的仙官被降了仙级。彤华宫做的一点小手脚惹来仙君不喜的消息并没有瞒住。 这件事两位仙奉都在请事,交给谁来做,关系着亓涯仙君是否还信任彤华宫为首的派系,以及天界微妙的势力风向。 气氛冷凝,沧恵仙奉敛下眼皮,不做表态。各位仙官心中也都有了自己的打算。 而决定此事的亓涯仙君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出神,仿佛那手指上有极度吸引他的东西。等了稍许时候,常棣咳嗽一声,小声提醒道:“殿下?” 亓涯停下动作,嗯了一声,下令道:“此事前后交给芷螺去查。” 芷螺仙奉面露喜色,大拜称谢。彤华宫自然是无比激动的,这代表着仙君依旧是信任他们的。于是也都跪下称谢。 昌武和沧恵各自不言。谁想,仙君又道:“芷螺去吧,昌武和沧恵留下,我另有事交托。” 二人对视一眼,皆都看到彼此眼中情绪又收回,道:“是,殿下。” 83.哀戚成老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光明宫的仙官们因为自家仙君的神来一笔乱了套, 完全不明白仙君怎么一遇上瑶山侍主的事情就如此任性妄为。 “这,难道……就由着他们去了?”常棣看着齐刷刷望着仙君离去方向的同僚们。 妙仪收回视线说:“既然殿下有所决断, 我们也就不要插手了。” “!!!” 常棣目瞪口呆,用一种莫非你也病了的眼神疑惑地看着妙仪。另一名名叫素衣的女仙官说:“常棣你也是关心则乱了, 殿下此举大约是有深意。” “我是什么深意都没看出来, ”徵羽耿直道,“我看殿下就是那个什么……” 旁边的如英接上话:“色令智昏。” 其余十一人:“!!!???” “不是吧……”常棣的脸色青青红红白白紫紫,“不应该啊,不能啊!” 妙仪按住他说:“殿下不是昏聩之人,你别激动。” 衔巫分析道:“殿下或许是在施恩。找到两个小侍童不是难事,甚至交由我们去办也可。他亲自出手, 瑶山侍主必然会对殿下心怀感激。到时候, 说不准第三世就成了。” 众人皆道此言有理,都十分乐意相信并只肯相信这个说法。 妙仪看着同僚们一副都找到真相的样子,不由望天一叹:第三世情劫吗?谁知道这第三世情劫是不是已经开始了呢? · 亓涯带着瑶山直入云霄,从九重天拨开万千浩渺星尘层云, 在亘古的宇宙中穿游。翱翔沉浮在天际的感觉让瑶山觉得非常安心。他分明是落根于地的草株, 可是却极爱这种在空中逍遥自在的感觉。 看着一条星河浮沉着从他的手边淌过, 在瑰丽的深色夜空中流向不知名的远方, 瑶山回头看带着自己的亓涯:“我们现在是去彤华宫吗?” 九重天是神君和仙君的居所,而仙奉们则居八重天。明日的封仙大典也是在八重天引门开始, 最后在九重天天门祭坛处封仙。 “是, ”亓涯抬手护住瑶山的眼睛, 踏步加速, 直接化作一道光影落向了八重天。 仙界景色多辽阔浩瀚,甚显大气景象,八重天也不例外。它与九重天唯一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离日月稍微远了一点,不会整日光明覆眼到了一种神圣凛然不可侵犯的地步。 落地后,瑶山感觉眼上的温柔手掌撤去,他从亓涯怀中退出,直接问:“彤华宫在何处?” 亓涯在他退出的那一刹下有意挽留,可依旧没有留住。感觉到指尖一阵桃花风,他只能藏起落寞,示意说:“与我来。” 仙君带瑶山走的这条路很开阔,却没有什么人。一直走到宫墙高耸之处,瑶山才反应过来,他们刚才到达的地方竟然是彤华宫的后方宫落。 传闻各重天之间各有通道,不准仙人们私自开辟通道。这亓涯仙君竟然直接撕开重天阻拦,落到自己想去的地方。难道天界之中权位越高的人便越可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如此,他还能对我这般和颜悦色,若说无所求,可实在叫人不愿相信。 若叫亓涯知道自己一片真诚帮助之心到瑶山这里便成了有所图谋,不知该如何叫屈。不过现在他并不知瑶山如今所想,而是将他带到了彤华宫门的转角之处。 彤华宫们外车水马龙,仿佛是开了大宴一般。 原来芷螺提拔了许多玄宗门的门人在仙界供职,这次封仙大典之中除了十个精英还有许多玄宗门人成仙。人间修仙门派的斗争延续到了仙界,各个派别之间也是明争暗斗不断。 这次玄宗门上来的人最多,作为玄宗门人的派别领袖,此时正是接受众人恭贺、套近乎、牵旧情的时候。芷螺仙奉的彤华宫一边要忙着封仙大典的具体事宜,还要接受各处仙人上门应酬,看上去竟然比仙君还要忙一点。 “我们要进去吗?”瑶山问。 亓涯看着他,忽然抬手捏住瑶山发间的一朵花瓣。瑶山一愣,正要后退一步,却见亓涯手中一闪就将那枚花瓣化作一套仙官的衣服来,披在了瑶山的头上。接着抬手,又覆盖住了瑶山的眼睛。 瑶山只觉眼前一黑,一暖,忙问:“你在做什么?” 亓涯道:“你先充作仙吏,等会儿跟在我身边,不用说话。” 这是做什么?瑶山不知他有何打算,心中嘀咕了一番,还是把那套衣服给换上,然后把头发全塞进了仙吏的帽子之中。 亓涯抬手替他将一缕散发塞好,道:“随我来吧。” 瑶山只好低着头跟在亓涯后面,看着别的仙官身后的仙吏都是举着手做礼的样子,他也抬起手臂挡住了自己半张脸,弯着腰。亓涯用眼风扫了他这模样一眼,不由挑起嘴角笑了。 亓涯仙君出现在宫门前都不需要人禀报的。不过须臾,盛装的芷螺仙奉就带着座下仙官到门口来迎接了。她面上皆是喜色,跪拜道:“见过仙君!殿下怎么过来了。” “有事与你商量,”亓涯示意芷螺仙奉起身,又转手示意其他人起来。 芷螺略拜一礼,起来示意里头:“殿下,请往这边来。” 既然仙君殿下来了,其余人自然不好留在这里。过来套近乎送礼的立刻放下东西就告辞了。为了方便差遣,芷螺又叫自己的仙官都过来,随时待命。 亓涯扫了在场人一眼,道:“留下二三人便可。” 芷螺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比较重要的事情,忙道:“杨波,郁苹,祀栩留下,其余人下去吧。” 听到杨波这个名字,一直低着头的瑶山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正与芷螺仙奉回头的眼神对上。他心里一惊,克制着垂下头。可是芷螺仿佛并没有认出他,只是笑吟吟地请亓涯吩咐。 瑶山不由疑问:刚才他对我的眼睛做了什么手脚? 亓涯说:“此事有些阴损,若叫我手下人去办实在太过明显,其他的仙官我又不信任,便来找你。” 他虽然还不曾说是什么事,但话语之中的信任已经叫芷螺很是兴奋,上前一步说:“请仙君吩咐!” “我不想等了……” 此话一出,瑶山和芷螺心中皆是一惊。 “瑶山侍主时时抗拒第三世情劫,误我继神大事。可若不是自愿转世,又不能奈他何。只能想个法子逼他就范。” 仙君眼帘微阖,神情冷漠,与方才替瑶山摘花整理头发的温柔神情判若两人。或者说现在他的样子才是高高在上的无上仙君。 “我手下人来报,瑶山侍主身边并无亲友,只有洞府之中两个小侍童待若亲子。我预叫人将那两个小童捉来,以此为凭……”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杨波仙官就激动的上前一步:“殿下,请容下官禀报!” 亓涯睁开眼睛看着他:“说。” 杨波仙官满脸皆是喜色,对着芷螺一拜:“请大人屏退无关之人。” 一句无关之人,叫郁苹和祀栩面色略凝,可还是在芷螺的挥手示意下告退了。 等二人一走,杨波就道:“殿下之思,下官早已替殿下办妥!” 瑶山低着头,拢在袖子里的手握紧成全。 亓涯权做不知,问道:“何意?” “那两个侍童,下官已经替殿下捉来了!”杨波兴奋极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想不到下官有此机会能替殿下解忧。” “你说你已经捉了那两个侍童?”亓涯挑起一边眉毛,“他们在哪里?” 杨波道:“还请殿下稍候。”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葫芦,打开盖子手中一抖。两团光影落地,化作两个双眼紧闭的童子模样。茱萸和青麻被关在这个葫芦里已经有半年,无光无水,已经有一半化作了原型。 瑶山克制许久,才没让自己扑上去。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扑上去是会先抱住茱萸和青麻,还是把那个杨波给揍一顿! 亓涯看到地上两个昏迷的童子,目光深幽。好一阵后,他对芷螺道:“封仙大典之后,你便在彤华宫休息一阵吧。” 此时瑶山才注意到芷螺仙奉面容惨白,她摇晃了一下,跪下来,抖着声音拜伏道:“是,殿下。” 亓涯看了瑶山一眼,示意下方的茱萸和青麻:“带走吧。” 瑶山对他行了一礼,用最快的速度抱起了茱萸和青麻跟在了仙君身后。 杨波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口中叫着:“仙君殿下!这,这是怎么……” 可惜亓涯并不理他,而是带着瑶山离开了彤华宫。 “仙奉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等杨波问完,迎接他的就是芷螺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加了十二分的力道,杨波直接被芷螺打翻在地,吐出一口混血。 芷螺杀了他的心都有了,磨牙吮血般骂道:“你这蠢货!” 哪里想到这位妙仪仙子是真的非常有耐心,从白天等到晚上,再从晚上等到白天!一等,竟等了三日过去了。 “哎呀,遭不住遭不住啊!”茱萸摇头跺脚,“我现在看到她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她怎么这么有耐心呢?” 青麻哼了一声:“说不准是那个什么亓涯仙君说等不到侍主,就不让她回去呢。” 茱萸瞪眼:“这么狠的吗?” “谁晓得呢,”青麻转头问瑶山,“侍主,怎么办啊?” 瑶山正伸着懒腰,感慨自己的乌鸦嘴招来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人物。闻言翻了个白眼:“她反正就守在门口,我从后头溜出去就是了。今儿都没晒到太阳,可真是憋死我了。” 瑶山草本是喜阳喜暖的植株,就算已经是化作人形,修成散仙,这个习惯也改不了。平常这个时候,他早在瑶山的山顶山瘫成一个大字了。 他既然要出去,茱萸和青麻自然不会拦着,皆说:“那你出门可小心些,从后门走,别被逮住了。” 84.哀戚成老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青麻哼了一声:“说不准是那个什么亓涯仙君说等不到侍主, 就不让她回去呢。” 茱萸瞪眼:“这么狠的吗?” “谁晓得呢, ”青麻转头问瑶山,“侍主, 怎么办啊?” 瑶山正伸着懒腰,感慨自己的乌鸦嘴招来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人物。闻言翻了个白眼:“她反正就守在门口,我从后头溜出去就是了。今儿都没晒到太阳, 可真是憋死我了。” 瑶山草本是喜阳喜暖的植株, 就算已经是化作人形, 修成散仙,这个习惯也改不了。平常这个时候,他早在瑶山的山顶山瘫成一个大字了。 他既然要出去,茱萸和青麻自然不会拦着, 皆说:“那你出门可小心些,从后门走,别被逮住了。” 瑶山哈哈一笑:“放心吧, 我还能在自个儿家丢了不成。” · 此时九重天光明宫, 弥罗殿外, 直属亓涯仙君的两位仙官相遇了。 “如英,上哪儿去?” “常棣?哦, 正领了命去西南的武神殿。” 常棣走过来,瞧见如英手中的玉简, 便问:“奇了, 你前几日不是接了去瑶山接人的差事吗?” 提到这个如英就是一肚子气, 一挥袖子:“嗐, 你别提了。我真是被坑死了!” “何意?” “前儿我本领了两件差事,一件急往东海,一件便是去瑶山。结果刚出了门就遇见芷螺仙奉座下的杨波仙官。他说他正要往瑶山方向去,说可以替我办此事。我当时急着去东海就没多想,竟还千言万谢地答应了,谁知道!” 常棣呀了一声,拿袖子遮住口,小声问:“办砸了?” “何止是办砸了,”如英拍着大腿,“简直就是捣乱!” “我昨儿从东海回来刚进了大门就被仙君叫过去训了一顿,说日后弥罗殿之事不管大小都不可怠慢,不能交于他人。仙君虽从不重言,可那神态亦是苛责了!” “我说昨天下午仙君的心情瞧上去不太好呢……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杨波!真是!不知怎么办的事。我问了一圈才知道,只说他当日回来后没多久,芷螺仙奉就来弥罗殿了。与仙君说了一番胡话。她说自家仙官好心传话传令,结果那瑶山侍主不仅不答应,还对仙君出言不逊。说这样的山野草莽,实在配不上仙君……你说,你说,这不是搅乱吗!” 常棣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你活该,难道你不知道芷螺仙奉对咱们仙君的意思?你还把这差事交给她宫里的人办。仙君没有罚你,都算是好的了。” 如英拍着膝盖,又急又冤:“我哪里晓得女人的这些弯弯绕绕啊!要怪就怪那瑶山侍主!若不是他一直不肯上来,我也不至于!唉!要我说,不若直接将他捉上来直接往轮回道里一丢……” “如英慎言,”常棣拦住同僚,正色劝他:“若非自愿投胎,只会成为轮回道里的怨鬼。千余年前的轮回台大乱,怨鬼吞吃生魂,那场大战你又不是没有参加过。” “我就是说说气话,哪里不晓得这个。唉,后来仙君派了妙仪去瑶山了。” “妙仪性格沉稳,做这个差事倒是适合。” “可是,她已经去了三日了,不见人呢。” “那瑶山侍主可真够固执……啊,仙君……” 说话之间,只见一位器宇轩昂,气度不凡的男子走出殿来。此人灼光曜目,气凛凝真,当真是赫赫仙君威严,正是这光明宫的主人,九重天唯一的仙君——亓涯。 如英和常棣忙上前行礼:“仙君安好。” 亓涯嗯了一声,翩然而去。 如英在后头好奇不已:“近日忙乱,仙君已多时不出门了,现在做什么去?” 常棣直起身说:“什么让他最心烦,就做什么去。你啊,别瞎猜了,好好办差去吧!” · 且说瑶山把上界的仙官交给两个侍童对付,自己一个人从后头悄悄溜了出去。因为晒到了太阳心情不错,他一路哼着从民间学来的小调,往瑶山顶上去。在这里不仅可见群山风貌,还能看见弯绕瑶山而过的巫江。 洞天福地,轻灵之气充沛,果真是修仙的好地方。 瑶山哼着歌,找了一块草地,一屁股墩坐下来,然后啪一下躺倒。感慨道:“这才是享受啊。” 晒着暖烘烘的太阳一小会儿,不知怎么的,那烦心事就涌上心头了。他不想去闹什么情劫,可见上界那个架势,他不去轮回台再和那个什么亓涯纠缠一场,他们是不放人了。如果不是若非自愿转生会变成不能超度的怨鬼,瑶山估计自己现在已经凉了,还能在这儿悠哉悠哉的? 瑶山哂笑,刚准备翻个身,却发现太阳没有刚才那么暖和了。 “怎么说凉就凉了啊……”瑶山坐起来,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有个让人舒服的事儿……” 他抱怨着,然后敏锐地闻到了空气之中一股腥邪之气。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为什么瑶山会出现这般血味,瑶山噌一下从地上跳起来撒腿就往回跑。 这种味道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早点回去躲起来才为好! 借这养育自己的故土之优势,瑶山在山林之间跑成一道浅影。可就算是以这般速度移动,他仍有一种被紧紧盯上的感觉。 要不要往回跑?如果能躲掉还好说;如果躲不掉,洞府里全是一些修为劣半的小灵,可绝对应付不了这个架势。 他的大脑飞速旋转着,思考着,然而还是来不及了。前方一条金环黑鳞的巨蟒挡住了瑶山的去路—— 瑶山几乎不做其他思考,身形一缩就用上了遁地之术往另一个方向窜去。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不能回去! 那巨蟒立起身子有数十丈,头大如鼎,眼巨似箩。还有那一身环纹,想都不用想,绝对是巨毒之物。别说被它咬到,就是被它的尾巴扫到一下,都能要了人命去!这样的东西要是带回去,他随香洞的一群花花草草可就不用活了! 利用瑶山的地形把它甩掉! 瑶山在土里盘算着退身之路,忽然一阵心惊,头顶上的土层骤然崩碎,他只感觉眼前一黑,腰间一紧就被甩了出去。天旋地转一瞬间,后背撞到了岩石上,撞得他差点把五脏六腑吐出来! 不等他缓一口气,一道带着腥臭的利风刺面而来,瑶山立喝:“来!” 无数藤蔓树枝瞬间在他面前织成一道结实细密的网,替他挡住了这一攻击。瑶山喘着气,扶着石头站起来,心道:逃不走,只能和他慢慢周旋了。 被挡掉了一击,面前的巨蟒似乎有点意外。游移着巨大的身躯,将瑶山包围起来。瞳孔竖成两条细线,凑近瑶山口吐人言:“瑶山侍主?” 这巨蟒的声音沙哑难听,还有一股极度浓厚的血腥气,这让瑶山倍感不适。他不搭话,只是警惕地盯着巨蟒的动作。 “你不必如此紧张,”巨蟒咧开嘴笑了,“传闻草植在死前会释放毒素,致口感极差。反正都是死,不如叫自己死得痛快一点?” 瑶山眉头皱起来,直述:“我不想死。” 巨蟒吐着信子笑起来:“哈哈哈,这可由不得你。” 话音未落,两边同时动作起来!巨蟒一口朝瑶山咬过来,试图将他吞入腹中。而瑶山的藤蔓如钢索将巨蟒的头牢牢包裹绑住,趁机瑶山脱身出去。然而方才救了他一命的藤蔓并没有坚持多久,连同那颗大岩石一起被巨蟒一口咬碎。 果然,刚才这蟒精只是大意了!这点东西根本拦不住他! 瑶山顿觉棘手万分!这种情况硬扛不过,他果断选择撤离,同时不断调用一切给巨蟒增加路障。可这些东西在那蟒怪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他不过甩头摆尾就如摧枯拉朽一般,把那些障碍全都扫去。 眼见着身后危机越逼越近,瑶山已经无路可逃。在往前面就是万丈深渊了。看到前面的断崖,他心内狂跳。他大喝一声:“拼了!” 然后加快了速度超崖边冲去。 奔至山崖边,身后的蟒怪也至。见瑶山无路可走,已然胜券在握。他只管缓缓游走而近,逗弄着这只可怜的猎物。瑶山吞了一口唾沫,转头朝着崖边准备跃下。此时,一道青紫雷电从天而降,正巧劈在了那蟒怪的头上—— 那人速度极快,一击将蟒怪打伤之后,道道要命的剑风朝着那要害而去。空中闪过数道金色的弧光,已经将蟒怪砍得鲜血淋漓。眼见着猎物就要到手,突然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来,那蟒怪自然是愤怒无比。巨大的尾巴对着朝自己攻击挥打下去。 可惜屡屡不中! 还让那人借着尾巴的挥动,爬过背身跳到了自己的头上。薄剑凝晖,直接朝着他的眼睛刺了下去!这一剑成功戳瞎了蟒怪的一只眼睛。如山身躯骤然摔落,他因为疼痛满地打滚,朝着瑶山的方向压了下来。 见状,瑶山吓得忙朝一边窜了出去。未想危机未解,蟒怪眼见着要摔下崖了也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走瑶山,尾巴一卷把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的瑶山给捉了过去。瑶山腰上一紧,差点把自己的内脏给吐出来。 那执剑的人掠步上前,一剑戳开了蟒怪的尾巴,抱着瑶山将他往崖上一丢,自己跟着冲了下去。 85.哀戚成老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凡人喜好修仙, 是因为修仙入门简单,哪怕再没有悟性, 耗费二十多年总也比普通人多出几十年的寿命。修魔便十分困难了, 找不到系统的法门不说,还容易短寿。但如果能修成,那可比一般的仙人甚至是仙官更能称雄了。 所以有邪魔之气经过瑶山巫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怕就怕在有些急功近利,不思正道的妖魔鬼怪借着这一股邪气的遮掩祸害瑶山。瑶山位处一重天, 是个修行的好地方,谁都能来去。 瑶山草在此地多年, 见过许许多多的人在这里飞升,见到他们飞升时的五彩云霞。也看到过时时没有进益,在这里衰朽枯萎成了一具具白骨,反哺了给他提供许多轻灵之气的瑶山。 因为那蟒怪的缘故, 瑶山对这次来的邪魔之气抱上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特命周山已经生出慧心的草植时时注意, 若有不对就要立刻回报过来。而他自己在洞府里待了一两日, 实在有些不放心。于是特意绕了远路,来到当日埋葬蟒怪尸体的地方。 那处已经平坦如初,周遭草木尤为旺盛,瑶山忍不住问了一二句。旁边的草植开心地晃动着身子告诉他:那蟒怪早就被消解干净了。且因为净化过后,养料充足, 叫这里的植物们都捡了大修为。已经有植物可以口吐人言了。 “这么快?”瑶山忍不住嘀咕。 于是他又蹲下来检查了一番, 发现的确如周围草植所言, 蟒怪的尸体已经被消解了。 但愿是我多心了, 瑶山心道。又叮嘱说:“这几天会有邪魔之气经过瑶山,你们时刻注意一些。修出腿的不要乱跑,当心根被人拔了。” 周围的植物听到他的话,蹦跶的可欢,腰都要扭断了。瑶山笑了笑,抬头看着崖高万丈,想到那日亓涯带着自己一跃而下。最后耸了耸脖子,说:“得,我还是绕路回去吧,不敢飞不敢飞。” 然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股邪魔之气到了瑶山,竟然流连不肯随风而去。云雾之中也有毒物,时不时落到瑶山边界上试探捣乱。山下的草木修为不高,根本不能抵御祛除这些毒物。而靠瑶山一人去净化,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最重要的是要把头顶的那团妖雾给赶走。 否则,连太阳光都照射不进来,这瑶山上下怕是要死球。 瑶山决定上天庭求助。 “侍主这个时候去上界不是自投罗网嘛,”茱萸愁得头顶的果实都要掉了。 瑶山手一伸,接过旁边的珊瑚藤递过来的一截儿带着粉红小花的腾株,绑住了自己的长发,又稍微理了一下衣服说:“那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吧。” 青麻说:“只怕会遇上挟恩图报了。” 瑶山冷笑一声:“挟恩图报的应该是我才对。再说了,驱邪降魔本就是他们的份内之事。有本事别管瑶山啊,到时候我看他们那些信徒到哪里修行去。” “也是,”茱萸点点头,“修仙的人太多了,洞天福地都不够用了。” “好了,我要走了。这一上一下不知何时回来。你们看好家,如果我三日不归,就把山封了,谁也别想进谁也别想出。” “是,侍主!” 叮嘱好自己两个侍童,瑶山来到山顶,闭着眼睛细感东来之风,然后飘摇随风而起,驾云直往九重天上去。 · “仙君。” “仙君……” “见过仙君。” “仙君恭安。” “仙君……” 在十二仙官的请安见过声中,亓涯回到了弥罗殿。他落座后,仙官们成队列而立,皆道:“仙君巡视辛苦。” 亓涯嗯了一声,问:“近日天庭如何?” 妙仪仙官上前一步,合手做礼回禀:“天庭安平。只是近日外围四九弧动荡,影响人间安定。许多散仙都上来,请求天庭派遣武将剿除邪魔。” 如英道:“这样报上来一拨,拍下去一拨,实在不是办法啊。” “如果是以往的仙魔冲突倒也有解决的办法。可是这次的动荡来由不明,有妖魔趁机抢掠,骚扰人间,甚至往一重天的边界试探。” 常棣将近日的情况略一说明,上前请示说:“下官以为,应派人驻守一重天界。” 他这么说,也有仙官表示反对。一名叫做衔巫的仙官说:“还不到如此地步,如此杯弓蛇影,容易造成恐慌,平添不安。” 下面争论起来,亓涯没有表态。只是想起前几日从瑶山离开时,看到的那一股邪云,开口道:“可有瑶山地界散仙来报?” 仙官们皆都一静,只有妙仪上前:“还请仙君稍等,这便派人去问。” · 此时,瑶山已经到了天门口。 天门口人声鼎沸,云从之中站着一群一群的仙人。他许久没有上九重天来,从来都不知道天庭竟然这么热闹了。 因为人太多,瑶山倒不急没有往接引之处挤去。慢慢走着,听着这些仙人们的对话。他们有定期上界禀报人间好坏的仙官,也有过来碰运气找找有没有任职的普通仙人。而进了天门东边的初引台更是仙山仙海。 报恶处更是被许多人给围拢着,里头负责登记的备守仙吏忙得分出三头六臂都来不及听人说话,一直在喊:“排队,排队!一个个来!” 瑶山哎哟了一声,站在了最外围。眼风一扫,瞧见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友中的一个——桃渊散人贺舒元。和瑶山草得造化修成人形不同,桃渊散人本是人身。他是一个书生,屡试不中就去了家门口一个桃园子里种地为生。种着种着,就成仙了。 可惜成仙了依旧是一个文弱书生,挤在人群中被挤得东倒西歪,然后被一把推了出去。瑶山上前一步,接住了他。 “哎哟,”贺舒元叫了一声,对身后道:“多谢兄台,多谢兄台,多谢——诶呀?” 瑶山笑嘻嘻的:“好久不见呀,舒元。” “哟呵,那可真是好久了,”贺舒元拍着大腿,嘿哟回忆着:“有,有六百年十月三十一天了!” 桃渊散人对自己的时间没有什么关注,对朋友的来往记得倒是非常清楚。 把人扶起来,瑶山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报恶处:“你怎么来天庭了?你不是一直在种地吗?” 贺舒元没好气的嘿了一声:“我也想啊。可是我家那桃园子里最近老有邪魔之气盘旋。来了走,走了来,把我的桃子都祸害光了。我捉不住他,只能上天庭来求助了。” 瑶山道:“看来你我同病相怜啊。” “你也是?”贺舒元惊讶地瞪起了眼睛,“连瑶山那个地方也?” “我猜不止是我们了,这里的许多散仙都是为了这个来的吧。” “嗨哟,这么多人……何时才轮得到我们呀?” 贺舒元正忧愁不已,只听到初引台响起了一阵钟声。云头出现一个仙官,朝下方宣布:“神君纳明,众仙觐见!” “哎哟,”旁边一个仙人叫了一声,“今儿运气这么好,竟然碰上了神君纳明?” 一个仙人都快哭了:“我都来了七八日了,终于可叫我赶上机会了!” 如此旨意下来,众仙乱做一团,全都闹哄哄地要往里面挤。仙吏们爬到高处大喊:“排队排队!不许无礼!不许无礼!” 可惜没人听,依旧轰轰地乱。此时空中传来一声清咤:“吵什么!你们这样也叫做仙?!” 一个严妆高髻,满身荣华的女仙出现在高处,怒视下方:“再有无礼者,推出天门,不得觐见!” 随着她的话音,一队金甲卫出现在天门口,亮出了兵器。有刀剑在前,乱哄哄的仙人们安静了,学乖了,都听话地自觉排起了队伍。那女仙看到下面情况,略一甩袖驾云而去。瑶山都能看到她这个动作里的轻蔑。 随着人流往里走,瑶山问:“她是谁啊?” 贺舒元正拍着自己刚才被踩成一团的帽子上的土,闻言道:“哦,那是芷螺仙奉啊。可是了不得的一位女仙。我还是人的时候,就听过她的传奇啦。” 瑶山哦了一声,并没有什么兴趣。 有那么一瞬间,瑶山觉得这些魔族是冲着自己来的。 继而又觉得这个说法很可笑,安慰自己想的太多了。他又算是哪个门牌上的人物,值得这么多大魔兴师动众的。 想来魔族大概又有什么新的统领出现。新官上任三把火,就带着手下的人来耀武扬威,展现实力来了。 人间街坊之间还为一把盐几颗葱拌嘴呢,何况是神仙和妖魔这般有能耐的生灵。二者的修行路数完全不一样,哪怕是为了争夺拥趸信徒也得好好唠嗑唠嗑。 此世界构成为天九重,地九旋,外围有四十九弧道包围。每一弧道重叠接错,混沌暗生。天九重之中居住着神仙,神兽神灵。第九旋则是鬼族的地盘。人类与鸟兽还有妖族等等则居住在九重之下,九旋之上,四十九弧之中的人间境。妖族也偶尔在九重和九旋之间来回奔袭,而人类就没有这个本事了。 魔族则在四十九弧之中安生。 原本不只有四十九弧,乃是八十一弧。后来,在第一次毁天之战中,毁掉了近一半,只剩下四十九个了,魔族的生存环境变差,朝中心迁移。 自古以来,两边纷争不断。前前后后经历了五次仙魔大战。前三次的时间非常近,几乎是一千年就要打一次。后来大概是都打累了,才没有那么频繁。 最近的一次仙魔大战发生在一千多年之前,魔族出了一个大能,自称为尊。以毁天之战崩碎了太多弧道为由,要求寻找栖息之地,率领魔族大军入侵中庭。一路快打到了一重天。 祝禹神君命亓涯仙君率领仙人大军下界,把魔族从人间境重新赶回了弧道之中。然而,这份恩怨不曾了结,魔族一直跃跃欲试想要从四十九弧里往人间境和九重天入侵。 86.哀戚成老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瑶山一宽心, 心情就更加好了,同亓涯仙君与灯草仙官执礼道谢。 灯草道:“不过举手之劳,侍主不必如此客气。另外, 在下心念结厘草神奇已久。十分想从近处观察, 不知侍主能否为在下领路?” 大约是方才和亓涯回忆了一番往昔的原因,瑶山此时十分愉悦轻松,自道:“好啊,我带你去。” 说着, 又看向亓涯:“仙君去不去?” 说实话,灯草平日没多接触过仙君殿下, 也不知这九重天的仙君到底是个什么脾气性格。但他认为绝对不是现在这样神色温和, 有求必应的。他刚才看到仙君殿下给瑶山侍主剥橘子的时候, 真觉得自己的眼睛要瞎了。 他觉得说不准天上流传的什么三世情劫都是幌子, 只不过是亓涯仙君看上了这小小散仙, 却碍于神君不同意不能纳入身边, 然后找日月宫弄出的借口。 灯草脑子里闪过一幕幕人间艳情绯闻的三流话本传奇故事,只觉满心感慨无处可吐。肚子里一丛丛的疑问和好奇。 仙人娶妻生子或者同性相恋都是常事,但从未听说历来仙君有此例。如果仙君执意要与这瑶山侍主在一起,天上的仙官会不会反对?面对如此压力,仙君会继续坚持吗?瑶山侍主知道仙君的心意吗?现在谁都知道瑶山侍主不愿与殿下继续三世情劫, 莫非是对殿下无意? 此等悬殊, 可真叫人感慨叹息。方才见殿下如此迁就模样, 难怪沧恵大人说在殿下眼中其他人不重要, 原来是这个意思!大人果然慧眼! 没人知道这位医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瑶山与仙君说着话, 出了随香洞刚好见到往回走的卢文栋。 “文栋,我们要去看结厘草,你来吗?” 卢文栋看了瑶山身后的亓涯一眼,立刻道:“有如此神草能救我师弟性命,我自然是要去的。” 瑶山感受到卢文栋对仙君的敌意和不满,苦笑不已,拉着他劝道:“仙君殿下既然肯为你师弟下界来求草药,可见有一颗救人之心,并非真有意诬陷你师弟。他方才与我说,要救人然后调查真相。你若有心,不若与他回去,助天庭找到真正的凶手。也好过在我这里自怨自艾。” 他这一番劝似乎是触动了卢文栋的内心。这位玄门宗弟子犹豫了一晌,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表情说:“其实我方才听到他们说来求取结厘草,便也有这番念头。只不过心中郁愤难平,所以才……” 原来是死要面子,瑶山一笑,心道少年人的脸皮果然薄。于是招呼他说:“那便是了。走,我们现在去看结厘草。” 二人有说有笑,气氛和谐,看得灯草干着急。他心里直叫哎哟:瑶山侍主啊,你可长点心吧!回头瞧瞧仙君的表情啊! 亓涯仙君什么表情,当然是面无表情。 从瑶山拉着卢文栋说话的开始,方才那种和气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原来九重天的仙君吃起醋味来,也和凡人一样啊。灯草撇着嘴感慨。可再一眼又觉得好似哪里不对。仙君的神情更多仿佛是无所谓。只有接触到瑶山侍主的时候,会有一丝神光泄出。 这才是了,既然心上人在前自然是看到心上人。哪里会去在意别人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刚才下来的时候,瑶山侍主虽与这位卢长栋有说有笑的,可也不代表二人有什么。方才洞府之中,仙君殿下和瑶山侍主不也很投缘嘛! 两边一比较,一个刚登门的小仙怎么可能比得过九重天的仙君?人间姑娘家寻夫家,还得看看家室样貌呢。怎么看,都是仙君好一些。如此一想,灯草就不担心了。开开心心地跟在瑶山身后,去见传说之中的结厘草。 结厘草长在北面阴谷之中,以成片之势占满了一个山坡。正值生长之期,结厘草正开着浅蓝色的小花。如果不是有人专门介绍,谁都不会相信这种十分不起眼的杂草有那般神奇的功效。 灯草一看到结厘草,整个人就傻了,蹲在草株旁边说要住在这里,住到结厘草成熟为止。卢长栋显然也很关心这个可以救自己师弟的神药,也跟在灯草身边打听结厘草的神奇效果。 瑶山把人带到之后,便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在一块大石头下面望着坡上的结厘草,仿佛是在和他们说话。 “怎么了?”亓涯走到他身后,“你是不是不愿意借出结厘草?如果不愿意,便不要勉强。” “殿下何来这样的话?”瑶山笑了一笑,抬手抚摸了一下一朵结厘草的小花。 亓涯略一沉默,突然冒出一句:“听闻有这般神效的草株都是有灵之物。你既然为瑶山的主人,不愿同伴受损也是应当。” 瑶山笑了一下,满是不以为然地说:“我可不是什么瑶山的主人。我不过是瑶山的草株,在这里出生长大。这么大一座仙山,几千年就只有我一个成了形。不想辜负养育我的地方,所以才取名叫了瑶山。至于侍主的封号,也是取来纪念父神罢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并未听见亓涯在身后低喃的一句:“我知道。” “这里的生灵都来去自由,想走想留都是自愿,我不会强留。” 瑶山指着漫山遍野的结厘草说:“若是你们来借其他的仙草,我或许还要犹豫一下,但结厘草我还是会答应的。” 亓涯一副等着解释的表情。 他这个样子叫瑶山想到了在人间看过的在先生大夫面前读书求解的孩子,觉得特别有意思,于是招招手示意仙君过来。 “莫管何种生灵,都希望自己的子孙繁育,结厘草也是如此。可惜他们的种子太过脆弱,离开了瑶山的土壤就活不下去。所以成熟的结厘草能被拿去救人,他们的种子就可以寄生在那个人的体内。那人存,便草株存。结厘草寄生于被救的人体当中,经过血肉融合转化,种子就可以在别处生存下去。” 瑶山捏住了一株结厘草,示意亓涯仙君看:“你看,这是已经快成熟的种子。看到种子上面的毛刺了吗?等它们进入人体,这些毛刺可以帮它们牢牢勾住血肉不放。” 这种子实在太小了,亓涯不得不凑近去看。这一凑近,两个人的脑袋就挨到了一起。瑶山的浅发一下就勾到了仙君的金翎羽上。瑶山正说的兴起,一个转头便见仙君不看种子,却是目光深沉地望着自己。 他愣了一下,镇定地把自己的头发给拨开,说:“冒犯了。” “无事,”仙君垂下眼帘,忽而问了一个问题:“结厘草可有香气?” 瑶山道:“若有香气,便也不会那么难播撒种子了。” 亓涯嗯了一声,心道:那我刚才闻到的,又是什么的香气呢? 想来魔族大概又有什么新的统领出现。新官上任三把火,就带着手下的人来耀武扬威,展现实力来了。 人间街坊之间还为一把盐几颗葱拌嘴呢,何况是神仙和妖魔这般有能耐的生灵。二者的修行路数完全不一样,哪怕是为了争夺拥趸信徒也得好好唠嗑唠嗑。 此世界构成为天九重,地九旋,外围有四十九弧道包围。每一弧道重叠接错,混沌暗生。天九重之中居住着神仙,神兽神灵。第九旋则是鬼族的地盘。人类与鸟兽还有妖族等等则居住在九重之下,九旋之上,四十九弧之中的人间境。妖族也偶尔在九重和九旋之间来回奔袭,而人类就没有这个本事了。 魔族则在四十九弧之中安生。 原本不只有四十九弧,乃是八十一弧。后来,在第一次毁天之战中,毁掉了近一半,只剩下四十九个了,魔族的生存环境变差,朝中心迁移。 自古以来,两边纷争不断。前前后后经历了五次仙魔大战。前三次的时间非常近,几乎是一千年就要打一次。后来大概是都打累了,才没有那么频繁。 最近的一次仙魔大战发生在一千多年之前,魔族出了一个大能,自称为尊。以毁天之战崩碎了太多弧道为由,要求寻找栖息之地,率领魔族大军入侵中庭。一路快打到了一重天。 祝禹神君命亓涯仙君率领仙人大军下界,把魔族从人间境重新赶回了弧道之中。然而,这份恩怨不曾了结,魔族一直跃跃欲试想要从四十九弧里往人间境和九重天入侵。 这一次有生出魔骨的魔族在瑶山附近探头探脑的,谁都不会相信他们是来旅游参观的。瑶山难得上一次天庭求个助,就发现自己好像戳中一个大麻烦。觉得苦手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 云头的妖魔白日挨了亓涯仙君一下,正对他含恨不已。夜晚来临,愈发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对着下面龇牙示威。两边正对峙着,忽然一道火球就从黑云之中砸落下来! 好狠的心,满山草植最怕这等火灾,如此动作分明就是不给瑶山生灵活路!见着那火球当面砸下,瑶山忍不住闭上眼睛。 然而那巨大的火球并没有落到瑶山里,直接砸在了亓涯仙君给整个瑶山套上的结界上,发出一声可怕的巨响!甚至在结界上冒出阵阵迷烟。那是仙气和魔气碰撞之后,互相撕扯争斗留下的余烟。眼见着一击不成,无数火球跟着砸落下来。如星体陨落,毁天灭世。 那些火球砸在保护用的结界上,将整个天空都烧成了暗红色。 瑶山抬着袖子遮挡刺目的烟火,在剧烈的爆炸声中文亓涯:“仙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声音太小了,亓涯仿佛没有听到,瑶山只好上前一步,又喊:“仙君!一直这么砸,再硬的结界也扛不住!”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样,更多更多火球砸下来,魔气迅速侵蚀着结界的表层。其中有一个似是带了毒一般,快速消解着结界的能量,然后带着恶意朝着瑶山方向砸落下来。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不能瑶山反应过来,他已经被亓涯抱进了怀里。亓涯一手护着瑶山,一手抽剑对着那火球甩出一道神光,将火球打得零落。同时无数仙气散出裹住余散的火苗反手打入黑云之中。 黑云里闪起几道火光,动静停了下来。 瑶山从亓涯怀里窜出来,望着停下动作的黑云,问:“他们怎么了?” “得意忘形了,”仙君的声音淡淡,透露着一股轻薄的嘲讽之意。 看头上黑云又是一番涌动,似还有动作,亓涯道:“你留在这里。” 说着他腾云而起,直接冲到了结界之外。 与架起了结界的瑶山不一样,外头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火山的气息,实在是难闻刺鼻。亓涯仙君去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不见任何异象。想当年他身先士卒,带领仙界武将把魔族赶回了境外,也曾身临四十九弧外。 那里的环境恶劣,气候异常。此处与那等荒凉寒绝之地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他的佩剑已握在手,立云而道:“一重天不是你们放肆的地方,滚回去。” 云中发出了怪物的嘶吼声,显然是对亓涯这句话的不屑。各种怪叫混合在一起,最后组成了一句话:“哪里来的大胆小仙,竟敢坏吾等好事。” 87.哀戚成老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仙官灯草和杜仲再一次诊断,彼此交换了一番信息, 也都有了结论。沧恵仙奉问:“如何?” 灯草仙官抬臂答曰:“确实是有魔物寄生。他半边身躯伤残并非是被啃咬所致。而是魔物直接破体而出造成的重伤。” 沧恵道:“这么说, 他的确是魔物寄主了?” “不过也有疑点, ”杜仲仙官在一旁补充道, “他不仅仅是体内有被魔气感染的痕迹, 就连体表也有。” “体表也有?”沧恵疑惑。 杜仲称是:“虽然微量,但的确存在。” 沧恵看着那一具惨不忍睹的身体, 问:“有没有可能是体内魔气向外渗透所致?” 灯草和杜仲皆摇头:“非也。若是魔气向外腐蚀,其之肌理肉体必全部腐坏。这样的腐坏莫说上仙, 一般的仙人都能闻到那股令人不适的味道。但此人的肌肉却是干净的, 说明魔物寄居时间并不久。但是这体表魔气何来,便不知了。” 一直默默听着的亓涯仙君在此时插了一句:“可能分出先天魔物还是后天魔物?” 所谓先天魔物那就是天生魔体,天地邪魔浑浊之气蚀灵而成, 一代又一代传下来,早就分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了。而后天魔物则是生灵在修魔的时候变身异化。虽然已经成魔, 但身上还有原体留下的一些标志痕迹。 “下官试一试。” 灯草应完,便与杜仲一起再次投入到对魔物的勘验上。过了好一会儿,二人满头大汗的起身,与仙君殿下回禀:“禀告殿下, 是蛇毒之气。” “蛇毒?”沧恵重复了一下, 立刻道:“这么说,此人曾经被含在某种蛇魔的口中过?” 杜仲点点头, 赞成这个说法:“若是如此, 便能解释此人体表为何有轻微魔气了。这口与后门一样是杂气汇聚之地, 魔族更是尤甚。待一小会儿,便会沾染上。” “那便奇怪了,”沧恵看着亓涯说,“体内有一只,咬着还有一只。莫非那日大典上,有两只魔物不成?” 亓涯沉吟并未立答。倒是旁边的灯草和杜仲犹豫着开口:“殿下,大人,此人虽然半身毁坏,魂魄离体但也并非没救。若能寻得良材就可以塑造其半身,安其魂魄。等他醒来,说不得也能说出一些线索。” “还能这样?” 沧恵看了亓涯一眼,催促手下两个仙官说:“要怎么救?快说!” “若论重生之力,当属草株。有一种名为结厘草的植株,可以生骨活肉。若能寻得这类草株,或可一试。” 沧恵转向亓涯道:“殿下,那魔物窜逃太快,吾等并无其他线索。不如就拿这个结厘草救活此人,说不准就能找到当日的罪魁祸首。” 亓涯点点头,表示可以。沧恵心中一松,问手下二官:“这结厘草何处可得?” 两个仙官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灯草还是实话禀报:“当年下官在瑶山地界游历修行时,曾见过结厘草。” 瑶山。 殿内气氛安静下来,安静到魂灯燃烧时极轻微的声音都能听到。这样的安静让灯草和杜仲都不安起来,拿眼看自家上峰。而沧恵仙君依旧一派安然稳重,脸上带着微笑等着亓涯仙君的回复。 “需要多少?” “回殿下,”灯草有点激动地说:“结厘草功效十分神奇,一颗就够了,一颗就够了。” 仙君殿下还不曾开口,沧恵就抢先说:“既然如此珍贵,我们不好贸然取要啊。这样岂不是对瑶山生灵不敬?殿下,下官认为当慎重一点才是。” 一直面容冷凝的仙君殿下听到这句话,不由看向沧恵仙奉。只见他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亓涯面上的表情竟然松了松。 “既然如此,那便由我去,”亓涯仙君如沧恵所愿,说出这句话,又看着灯草同沧恵道:“借你手下仙官一用?” 沧恵弯起一双狭长凤眼笑道:“殿下请便。” 灯草仙官一听可以去摘结厘草更是激动不已:“下官现在就可以出发!” 亓涯点点头,示意灯草跟上。 恭送仙君殿下出了广风台,杜仲对自家仙奉心服口服,叹道:“果如大人所言,只有提起瑶山,殿下才会有所触动。” 人一走,沧恵就流露出懒散的模样,靠着宫墙说:“我们这位殿下,不亏是主神储裔。视天地万物为刍狗,不偏不私却也不救不理。唯独最近来了一个瑶山侍主,竟叫他破了原则。我也不过一试而已,想不到成功了。” 杜仲拱礼道:“大人仁爱之心,下官佩服。” “得了,你家大人我就是一颗爱操闲事的心,”沧恵自我调侃了几句,吩咐下属:“在灯草回来之前,你务必要吊住里面那人的性命。” 杜仲抬臂,示意遵令。 不过须臾,光明宫的仙官们就接到了自家仙君殿下去瑶山寻找生骨活肉的结厘草的消息。一株小小的仙草也要劳动九重天仙君出动,实在小题大做,不过亓涯的仙官们竟然有一种果然如此,见怪不怪的适应感。 徵羽丢着一颗枣子说:“殿下碰到瑶山侍主的事情就变得不像从前了。” 清漪整理着文书说:“许是因为情劫之事太过烦恼吧。说起来,其他武官都跟着昌武仙奉巡视去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徵羽哼了一声:“这不是轮到我值守嘛,光明宫要全是文官怎么行!” 清漪啐了一口:“少来,你分明是躲懒。要论武艺,妙仪可比你强多了。” “嗐,她是比我强,可是他要照顾常棣啊,忙不过来的。” 徵羽笑着挥了挥手,指了指一边满脸别扭的常棣还有与他说话的妙仪。 妙仪正在宽慰常棣,她说:“不过是去了瑶山而已。殿下也是为了解决这起魔物伤人之案,你就不要纠结了。” “我不是纠结这个!”常棣憋闷地唉了一声,“我是觉得,觉得殿下碰到那个瑶山侍主就不对劲!就连平常的决断也不够严谨,这会损害殿下的权威,叫人议论殿下的决断的!” 妙仪见他愤愤的,于是道:“你是指?” “这次芷螺仙奉因为好大喜功,叫封仙大典出了差错。而且谁都知道她的玄宗门伤亡最重!还继续叫她查案,必定会洗垢求瘢,惹得重天混乱。此时就该叫芷螺殿下避嫌!此时叫她去查,不就是让天上仙人议论殿下偏袒彤华宫嘛!这于殿下名声无益啊!” 常棣急切地说着:“殿下马上就要继承神位了,每走一步都不好有差错。可是殿下,殿下……” 他结巴了半天,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大腿,说:“殿下最近却屡屡为了瑶山侍主打破原则,损害仙君威仪。这……” 妙仪听他有些口不择言的说完,倒也明白了常棣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她道:“常棣,你是我们当中侍奉殿下时限最短的一个,有些事情大约并不知道。如今倒不如告诉你。” 听她如此说,常棣下意识说:“什么事?” “你可想过若殿下继承神位,我们会去哪里?” “那,那当然是继续辅佐殿下了!” 妙仪摇摇头,问:“你可见过祝禹神君有专属的仙官?” 常棣一愣,摇了摇头。 妙仪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望着远处光明宫的宫门说:“等殿下继承了神位,我们十二人依旧会留在光明宫,在这弥罗殿里等待下一任仙君,然后辅佐他,直到下一任仙君再继承神位。一代又一代,直到我们仙身耗尽,陨落消亡。” 她说着,收回视线,微笑道:“我的父母便是祝禹神君还是仙君时辅佐他的仙官。在祝禹神君继承神位后,他们辅佐了亓涯殿下几十年也神隐了。” 常棣成仙前是个儒官,接受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他万万没有想过,等亓涯仙君继承神位后,就会和自己没关系了。 他十分不解,不由抬高了声音:“为什么?!” 这个疑惑引来了徵羽和清漪的回视。三个已经侍奉仙君殿下有四千多年的仙官,看着年轻的常棣,神情之中流露出与仙君殿下相似的冷漠。 徵羽说:“因为殿下就要成神了。而神的眼中,便不单单只有九重天了。” “不单单,只有九重天?”常棣怔忪着,喃喃重复着。 “对,”妙仪额首。 “而在神的眼中,仙、魔、人、鬼、兽、灵、禽,万物万生都是一样的。天地不仁,在神之所视下,并没有你方才所担忧那些名声好坏,权力制衡之忧。这些东西是仙君所考虑的,神并不会管。他只会让各界自己的规则去处理这些事。人也好,仙也如此。” 常棣简直都愣了,一下接受不了仙君继承神位之后就万事不顾了。难道这个神位不是与人间的皇位一样吗?难道仙君不是类似于人间的储君,太子吗? “可是上一次瑶山侍主来闹的时候,你们不是也和我一样,要阻止殿下吗?难道你们不是和我一样担心那个时候上门兴师问罪,会动摇彤华宫对殿下的忠心吗?” “当时是的,但看到殿下依旧叫芷螺仙奉处置魔物吞杀一案后,我们也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常棣都欲哭无泪了,徵羽同情地勾住他的肩膀说:“明白殿下已经近神了。他叫芷螺仙奉继续管这件事,是因为他并不在乎这是否会冒犯自己的威仪,大约只是懒得管而已吧。如果不是有别的原因,殿下都不会出面理这件事。他会把这件事丢给我们,或者丢给三位仙奉,自己并不过问的。” 清漪在旁边轻轻地说:“魔物伤人,不管最后真凶是谁,仙界和魔界少不了一番争执。沧恵大人请殿下去破案也并不是因为此事多么蹊跷,而是因为他要救人的那个仙草只有瑶山才有。要去瑶山,必须经过殿下的同意。” 她摊开那本书册,上面清楚的写着:结厘草,生骨活肉,存瑶山界。 常棣看着书册,脑中纷乱,说:“那,那个别的原因就是瑶山侍主吗?” “是的吧,”妙仪点点头,抬手将那本书册合上,说道:“瑶山侍主身上必然有殿下成神的关键。第三世情劫,殿下是势在必得了。” 亓涯仙君救了他一命,却也实在招瑶山厌烦。赶走了亓涯,他坐在洞府前生了一会儿闷气。灌了一壶子冷水,灌得自己直打嗝。才拎着水壶回去了,愤愤睡下了。 88.哀戚成老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没办法, 只好再对他们进行分拨。这一下,根据远近瑶山和贺舒元就站到了不同批次去了。瑶山运气不是很好, 是倒数第三批。 那高傲的芷螺仙奉见到下面乱糟糟的散仙终于有了些许整齐样子, 终于不屑地哼了一声, 转身进了天罡殿禀报去了。不一会儿,有仙官出来宣布纳明开始。站在第一拨的桃渊散人朝着好友挥了挥手,拢着袖子跟着负责引路的仙吏进了大殿。 神君五感可通天地,就算是几千人在他面前说话, 也可仔细辨别其中要明。更何况现在的天罡殿中有数位仙官仙奉能辅佐神君遍听人间事。 然而, 就算是这样的速度也是耗费了好久。瑶山看着左边云层里金乌鸟从原本飞在半空的样子慢慢落回了云朵里, 收着翅膀清理着羽毛。 近看太阳……真的好丑啊,瑶山想。 又过了半晌时日, 前面进去的人终于出来了。最后几批等着的散仙重振精神准备觐见神君。瑶山也学着他们略整理了一下衣袖, 抬头看见贺舒元一直对他挥手,然后指了指天门的方向。瑶山知道他是要回去赶着收桃子了,于是点了点头。 看贺舒元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挺顺利的, 瑶山心道要是早点结束,还能去人间晃一圈找些新奇玩意儿哄茱萸和青麻玩。 这么想着,他们一行人进了天罡殿。 天罡殿内当真是威严赫赫,气象万千。雕龙画栋, 神兽浮图, 更有奇香迷茫, 极是奢华。而在殿上中央金光曜目之处, 坐着一位返璞归真, 慈悲敛肃的老者,正是祝禹神君。而他的右下手便是亓涯仙君,左下手则是昌武、沧恵、芷螺三位仙奉。再者便是两列高属仙官,以及仙君和仙奉的专属仙官。剩下的仙侍仙吏多可不提。 瑶山一进来就看到了站在左上方的亓涯。看了一眼,就把视线收回来了。他知道亓涯在看自己,莫名就有点烦躁,于是双手平抬用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脸,往后退了一步。 “奉名报号!” 仙吏唱命,众散仙执礼下拜,从右起报上自己的名号。散仙的名号和普通仙人的名号都是自个儿乱取的。唯独有一个忌讳,那便是不得带君字——九重天上下只有神君和仙君才可以用这个字。一时之间,有说某某真灵,何何地奉,彼彼散人,此此真仙等等自是不提。 到了瑶山,他略起半步,抬礼至额头前道:“一重天,瑶山侍主。” 放下手,瑶山感觉到这里的人汇聚到自己脸上的目光,都要把他的脸皮刺穿了。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他并没有很惊讶。 瑶山侍主和亓涯仙君三世情劫的事或许下界的散仙不知道,但天庭的正统仙人可是人人尽知!自然也晓得这位任性的散仙是怎么不识抬举,拒绝和亓涯仙君的第三世情劫的。他今日既然来了天庭,众仙哪里会放过这么一个围观瑶山的机会。 只见他传闻中的瑶山侍主,立于金阶之下,发浅眸绿,形窈而美。而他的额头中间有一粒红珠,柔柔朦光,愈添柔情。他说完话之后便垂眸不言,当真是疏懒安闲,烟神雾韵。 传说之中,瑶山草就是因为柔情温婉而获得了父神的喜爱。如此看来,当真是称得上柔情温婉四个字了。 左侧的芷螺仙奉看到瑶山,眼中迸出精光,重重哼了一声。这般安静的大殿上,如此不屑之音可是一清二楚。知情者皆是摇头,不知情者或奇怪或同情,心道这瑶山侍主怎么忽然得罪了高高在上的仙奉? 此时祝禹神君开口,威严的声音响起:“诸位所求,孤已全知,且不必忧心。昌武……” 昌武仙奉上前一步:“臣在。” “这些人依旧由你安排,”祝禹示意。只是目光掠过瑶山时,他说:“瑶山位处一重天,已在天庭边界尚有邪魔作祟,不可轻慢。此处……亓涯,由你来。” 因为情劫的缘故,神君做出这个决定后,庭上仙人的表情都有点微妙。 后面还有几批人,纳明结束,就有仙吏带着他们出去了。不一会儿昌武仙奉出来了,请除了瑶山之外的人与他同往,又转身对瑶山说:“还请瑶山侍主在此处略等一会儿,仙君议完事就出来了。” “等等,”瑶山叫住他,“瑶山附近的邪魔之气并不是很严重,只要有一般武将在就可以清除。仙君日理万机,在下实在不愿打扰。还请仙奉大人随便派一名武将与我,只需半日便可了结了。” 昌武仙奉虽为武将,却没有那般的悍气,反而十分儒雅,他说:“一重天乃是天境边界,不论事情大小都不好怠慢。神君已经下令由仙君协理此事,在下不好越俎代庖。” 瑶山本来就带着试一试的想法拦住了昌武,得到这个回答也不奇怪,只是难掩面上失望,只好退后一步道:“打扰仙奉了。” 于是又要等。 他站在天罡殿外,看着里头的人进进出出。散仙们带着紧张忧愁进去,笑容满面的出来。和刚才在初引台乱糟糟闹哄哄不一样,每个人的问题都能得到解决。难怪会说遇上神君纳明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不过照这个势头下去,瑶山猜测自己是没有机会去人间玩了。 他等得实在无聊,想找个地方坐一坐蹲一蹲。但天罡殿外又不能这么失礼,只能勉强靠着墙站。方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又听到一阵喧闹。瑶山睁开眼睛,发现上来求助的散仙都已经走了。夕阳照在天罡殿的正门处,一片暖黄。 而那阵喧闹声是在里头参加朝会结束走出来的仙官仙吏们。他们口中谈论着事情,看到了站在一边干等的瑶山。 “看,那就是瑶山侍主……” “哪儿?哪儿?我刚才在大殿上没看清。” “就是他啊,瞧着不是那等任意妄为之人啊。” “啧,不过如此,见面不若闻名呵。” “哟哟哟,你觉得你比得上他?”“一个散仙而已,我哪里比不上了?” “你们,亏得还修成仙了。命数这种东西天意难驯。你们不会是把情劫和真人套上了吧?” “也是啊!说不得下界投胎之后不知何等悲惨模样呢。” “哟哟哟,芷螺仙奉过去了!” “有好戏看了,有好戏看了。” 那些议论声顺着风灌进耳朵,叫瑶山原本就烦躁的心愈发增添了一二不耐烦。看到芷螺仙奉气势汹汹,明显不带一丝好意地过来,他没忍住,啧了一声。 方才芷螺仙奉对自己的不屑,瑶山可是感知得一清二楚。这模样分明就是要来找茬。天罡殿外肯定不能动手,但要是吵架,他自认还是不会输的。 芷螺仙奉也是一个十分利落的人,看到瑶山第一句便是:“我还以为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刚如此放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你听着,仙君继位乃是天庭第一大事,容不得你任意妄为!若你还有些许自知之明,就不要再端你那无谓的架子!识相一点,省得遭人唾弃,叫三界看了笑话!” 她声色厉俱说了一堆,瑶山微微一笑:“我不。” 芷螺仙奉瞬间眉毛都飞起来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瑶山哼道,用你不会是聋子吧这样的眼神瞧着她。 天界之中仙奉的地位只在神君和仙君之下。芷螺在天界积威已久,还没有人敢如此大不敬地与她说话。很是恼怒了一番,她磨着牙道:“汝等低贱散仙脑子里想的,别打量着本宫不知。不过是仗着千载难逢的机缘想要与仙君攀扯关系罢了!我告诉你!你做梦!” 瑶山挑了挑眉:“你很羡慕?” 芷螺又是一愣:“你说什么?” “哈,看来仙奉的耳朵不是很好,”瑶山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大度地抬高声音又问了一遍:“我问你,你是不是很羡慕我可以和亓涯仙君渡三世情劫!” 他问得太大声了,问得一旁围观的仙人愈发注视这里了。 芷螺怒喝:“满口胡言!放肆!” “哦,”瑶山做恍然状,靠在墙边悠悠道:“你既然不羡慕,那怎么就这么清楚你口中低贱的散仙是怎么想的?莫非,高高在上的芷螺仙奉……也和我们一样低贱?” “你,你这无礼之人……” 芷螺仙奉看来不擅长与人争端,脸都气红了,指着瑶山手指哆嗦。谁想到瑶山不放过他,继续高声说:“你方才说的那些想和仙君纠缠等话,我不是很明白。只是仙奉大人你第一次见我就能如此揣测我的想法,想来是在脑中思考过很多回了。也就是说,仙奉是有如此打算的,对不对?想借着三世情劫,和仙君有那么一段……过往?” 芷螺仙奉心悦亓涯仙君,此事天界都知道。但碍于芷螺威严,都不会当着她的面奚落嘲笑。偏这瑶山侍主什么都不怕,大声给抖落了出来:“啊!我知道了,仙奉莫非是心悦亓涯仙君?若非如此,怎么会想得这般透彻?” “本宫没有!” “没有什么?是没有心悦仙君?还是没有打算借机索要好处?” “你当所有人都与你一样下贱!” “是心悦仙君下贱,还是索要好处下贱?” “自然是索要好处!” “哦!原来你也知道索要好处下贱,”瑶山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芷螺一眼,说:“如此下贱的想法,身为仙奉你怎么可以有呢?” 89.哀戚成老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仙官灯草和杜仲再一次诊断, 彼此交换了一番信息,也都有了结论。沧恵仙奉问:“如何?” 灯草仙官抬臂答曰:“确实是有魔物寄生。他半边身躯伤残并非是被啃咬所致。而是魔物直接破体而出造成的重伤。” 沧恵道:“这么说, 他的确是魔物寄主了?” “不过也有疑点, ”杜仲仙官在一旁补充道, “他不仅仅是体内有被魔气感染的痕迹,就连体表也有。” “体表也有?”沧恵疑惑。 杜仲称是:“虽然微量,但的确存在。” 沧恵看着那一具惨不忍睹的身体,问:“有没有可能是体内魔气向外渗透所致?” 灯草和杜仲皆摇头:“非也。若是魔气向外腐蚀, 其之肌理肉体必全部腐坏。这样的腐坏莫说上仙, 一般的仙人都能闻到那股令人不适的味道。但此人的肌肉却是干净的, 说明魔物寄居时间并不久。但是这体表魔气何来,便不知了。” 一直默默听着的亓涯仙君在此时插了一句:“可能分出先天魔物还是后天魔物?” 所谓先天魔物那就是天生魔体, 天地邪魔浑浊之气蚀灵而成, 一代又一代传下来,早就分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了。而后天魔物则是生灵在修魔的时候变身异化。虽然已经成魔,但身上还有原体留下的一些标志痕迹。 “下官试一试。” 灯草应完, 便与杜仲一起再次投入到对魔物的勘验上。过了好一会儿,二人满头大汗的起身,与仙君殿下回禀:“禀告殿下,是蛇毒之气。” “蛇毒?”沧恵重复了一下, 立刻道:“这么说, 此人曾经被含在某种蛇魔的口中过?” 杜仲点点头, 赞成这个说法:“若是如此, 便能解释此人体表为何有轻微魔气了。这口与后门一样是杂气汇聚之地, 魔族更是尤甚。待一小会儿,便会沾染上。” “那便奇怪了,”沧恵看着亓涯说,“体内有一只,咬着还有一只。莫非那日大典上,有两只魔物不成?” 亓涯沉吟并未立答。倒是旁边的灯草和杜仲犹豫着开口:“殿下,大人,此人虽然半身毁坏,魂魄离体但也并非没救。若能寻得良材就可以塑造其半身,安其魂魄。等他醒来,说不得也能说出一些线索。” “还能这样?” 沧恵看了亓涯一眼,催促手下两个仙官说:“要怎么救?快说!” “若论重生之力,当属草株。有一种名为结厘草的植株,可以生骨活肉。若能寻得这类草株,或可一试。” 沧恵转向亓涯道:“殿下,那魔物窜逃太快,吾等并无其他线索。不如就拿这个结厘草救活此人,说不准就能找到当日的罪魁祸首。” 亓涯点点头,表示可以。沧恵心中一松,问手下二官:“这结厘草何处可得?” 两个仙官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灯草还是实话禀报:“当年下官在瑶山地界游历修行时,曾见过结厘草。” 瑶山。 殿内气氛安静下来,安静到魂灯燃烧时极轻微的声音都能听到。这样的安静让灯草和杜仲都不安起来,拿眼看自家上峰。而沧恵仙君依旧一派安然稳重,脸上带着微笑等着亓涯仙君的回复。 “需要多少?” “回殿下,”灯草有点激动地说:“结厘草功效十分神奇,一颗就够了,一颗就够了。” 仙君殿下还不曾开口,沧恵就抢先说:“既然如此珍贵,我们不好贸然取要啊。这样岂不是对瑶山生灵不敬?殿下,下官认为当慎重一点才是。” 一直面容冷凝的仙君殿下听到这句话,不由看向沧恵仙奉。只见他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亓涯面上的表情竟然松了松。 “既然如此,那便由我去,”亓涯仙君如沧恵所愿,说出这句话,又看着灯草同沧恵道:“借你手下仙官一用?” 沧恵弯起一双狭长凤眼笑道:“殿下请便。” 灯草仙官一听可以去摘结厘草更是激动不已:“下官现在就可以出发!” 亓涯点点头,示意灯草跟上。 恭送仙君殿下出了广风台,杜仲对自家仙奉心服口服,叹道:“果如大人所言,只有提起瑶山,殿下才会有所触动。” 人一走,沧恵就流露出懒散的模样,靠着宫墙说:“我们这位殿下,不亏是主神储裔。视天地万物为刍狗,不偏不私却也不救不理。唯独最近来了一个瑶山侍主,竟叫他破了原则。我也不过一试而已,想不到成功了。” 杜仲拱礼道:“大人仁爱之心,下官佩服。” “得了,你家大人我就是一颗爱操闲事的心,”沧恵自我调侃了几句,吩咐下属:“在灯草回来之前,你务必要吊住里面那人的性命。” 杜仲抬臂,示意遵令。 不过须臾,光明宫的仙官们就接到了自家仙君殿下去瑶山寻找生骨活肉的结厘草的消息。一株小小的仙草也要劳动九重天仙君出动,实在小题大做,不过亓涯的仙官们竟然有一种果然如此,见怪不怪的适应感。 徵羽丢着一颗枣子说:“殿下碰到瑶山侍主的事情就变得不像从前了。” 清漪整理着文书说:“许是因为情劫之事太过烦恼吧。说起来,其他武官都跟着昌武仙奉巡视去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徵羽哼了一声:“这不是轮到我值守嘛,光明宫要全是文官怎么行!” 清漪啐了一口:“少来,你分明是躲懒。要论武艺,妙仪可比你强多了。” “嗐,她是比我强,可是他要照顾常棣啊,忙不过来的。” 徵羽笑着挥了挥手,指了指一边满脸别扭的常棣还有与他说话的妙仪。 妙仪正在宽慰常棣,她说:“不过是去了瑶山而已。殿下也是为了解决这起魔物伤人之案,你就不要纠结了。” “我不是纠结这个!”常棣憋闷地唉了一声,“我是觉得,觉得殿下碰到那个瑶山侍主就不对劲!就连平常的决断也不够严谨,这会损害殿下的权威,叫人议论殿下的决断的!” 妙仪见他愤愤的,于是道:“你是指?” “这次芷螺仙奉因为好大喜功,叫封仙大典出了差错。而且谁都知道她的玄宗门伤亡最重!还继续叫她查案,必定会洗垢求瘢,惹得重天混乱。此时就该叫芷螺殿下避嫌!此时叫她去查,不就是让天上仙人议论殿下偏袒彤华宫嘛!这于殿下名声无益啊!” 常棣急切地说着:“殿下马上就要继承神位了,每走一步都不好有差错。可是殿下,殿下……” 他结巴了半天,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大腿,说:“殿下最近却屡屡为了瑶山侍主打破原则,损害仙君威仪。这……” 妙仪听他有些口不择言的说完,倒也明白了常棣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她道:“常棣,你是我们当中侍奉殿下时限最短的一个,有些事情大约并不知道。如今倒不如告诉你。” 听她如此说,常棣下意识说:“什么事?” “你可想过若殿下继承神位,我们会去哪里?” “那,那当然是继续辅佐殿下了!” 妙仪摇摇头,问:“你可见过祝禹神君有专属的仙官?” 常棣一愣,摇了摇头。 妙仪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望着远处光明宫的宫门说:“等殿下继承了神位,我们十二人依旧会留在光明宫,在这弥罗殿里等待下一任仙君,然后辅佐他,直到下一任仙君再继承神位。一代又一代,直到我们仙身耗尽,陨落消亡。” 她说着,收回视线,微笑道:“我的父母便是祝禹神君还是仙君时辅佐他的仙官。在祝禹神君继承神位后,他们辅佐了亓涯殿下几十年也神隐了。” 常棣成仙前是个儒官,接受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他万万没有想过,等亓涯仙君继承神位后,就会和自己没关系了。 他十分不解,不由抬高了声音:“为什么?!” 这个疑惑引来了徵羽和清漪的回视。三个已经侍奉仙君殿下有四千多年的仙官,看着年轻的常棣,神情之中流露出与仙君殿下相似的冷漠。 徵羽说:“因为殿下就要成神了。而神的眼中,便不单单只有九重天了。” “不单单,只有九重天?”常棣怔忪着,喃喃重复着。 “对,”妙仪额首。 “而在神的眼中,仙、魔、人、鬼、兽、灵、禽,万物万生都是一样的。天地不仁,在神之所视下,并没有你方才所担忧那些名声好坏,权力制衡之忧。这些东西是仙君所考虑的,神并不会管。他只会让各界自己的规则去处理这些事。人也好,仙也如此。” 常棣简直都愣了,一下接受不了仙君继承神位之后就万事不顾了。难道这个神位不是与人间的皇位一样吗?难道仙君不是类似于人间的储君,太子吗? “可是上一次瑶山侍主来闹的时候,你们不是也和我一样,要阻止殿下吗?难道你们不是和我一样担心那个时候上门兴师问罪,会动摇彤华宫对殿下的忠心吗?” “当时是的,但看到殿下依旧叫芷螺仙奉处置魔物吞杀一案后,我们也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常棣都欲哭无泪了,徵羽同情地勾住他的肩膀说:“明白殿下已经近神了。他叫芷螺仙奉继续管这件事,是因为他并不在乎这是否会冒犯自己的威仪,大约只是懒得管而已吧。如果不是有别的原因,殿下都不会出面理这件事。他会把这件事丢给我们,或者丢给三位仙奉,自己并不过问的。” 90.情死心灭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人间街坊之间还为一把盐几颗葱拌嘴呢, 何况是神仙和妖魔这般有能耐的生灵。二者的修行路数完全不一样, 哪怕是为了争夺拥趸信徒也得好好唠嗑唠嗑。 此世界构成为天九重, 地九旋,外围有四十九弧道包围。每一弧道重叠接错,混沌暗生。天九重之中居住着神仙,神兽神灵。第九旋则是鬼族的地盘。人类与鸟兽还有妖族等等则居住在九重之下, 九旋之上, 四十九弧之中的人间境。妖族也偶尔在九重和九旋之间来回奔袭, 而人类就没有这个本事了。 魔族则在四十九弧之中安生。 原本不只有四十九弧,乃是八十一弧。后来, 在第一次毁天之战中, 毁掉了近一半, 只剩下四十九个了, 魔族的生存环境变差, 朝中心迁移。 自古以来,两边纷争不断。前前后后经历了五次仙魔大战。前三次的时间非常近,几乎是一千年就要打一次。后来大概是都打累了, 才没有那么频繁。 最近的一次仙魔大战发生在一千多年之前,魔族出了一个大能,自称为尊。以毁天之战崩碎了太多弧道为由,要求寻找栖息之地, 率领魔族大军入侵中庭。一路快打到了一重天。 祝禹神君命亓涯仙君率领仙人大军下界, 把魔族从人间境重新赶回了弧道之中。然而, 这份恩怨不曾了结, 魔族一直跃跃欲试想要从四十九弧里往人间境和九重天入侵。 这一次有生出魔骨的魔族在瑶山附近探头探脑的,谁都不会相信他们是来旅游参观的。瑶山难得上一次天庭求个助,就发现自己好像戳中一个大麻烦。觉得苦手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 云头的妖魔白日挨了亓涯仙君一下,正对他含恨不已。夜晚来临,愈发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对着下面龇牙示威。两边正对峙着,忽然一道火球就从黑云之中砸落下来! 好狠的心,满山草植最怕这等火灾,如此动作分明就是不给瑶山生灵活路!见着那火球当面砸下,瑶山忍不住闭上眼睛。 然而那巨大的火球并没有落到瑶山里,直接砸在了亓涯仙君给整个瑶山套上的结界上,发出一声可怕的巨响!甚至在结界上冒出阵阵迷烟。那是仙气和魔气碰撞之后,互相撕扯争斗留下的余烟。眼见着一击不成,无数火球跟着砸落下来。如星体陨落,毁天灭世。 那些火球砸在保护用的结界上,将整个天空都烧成了暗红色。 瑶山抬着袖子遮挡刺目的烟火,在剧烈的爆炸声中文亓涯:“仙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声音太小了,亓涯仿佛没有听到,瑶山只好上前一步,又喊:“仙君!一直这么砸,再硬的结界也扛不住!”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样,更多更多火球砸下来,魔气迅速侵蚀着结界的表层。其中有一个似是带了毒一般,快速消解着结界的能量,然后带着恶意朝着瑶山方向砸落下来。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不能瑶山反应过来,他已经被亓涯抱进了怀里。亓涯一手护着瑶山,一手抽剑对着那火球甩出一道神光,将火球打得零落。同时无数仙气散出裹住余散的火苗反手打入黑云之中。 黑云里闪起几道火光,动静停了下来。 瑶山从亓涯怀里窜出来,望着停下动作的黑云,问:“他们怎么了?” “得意忘形了,”仙君的声音淡淡,透露着一股轻薄的嘲讽之意。 看头上黑云又是一番涌动,似还有动作,亓涯道:“你留在这里。” 说着他腾云而起,直接冲到了结界之外。 与架起了结界的瑶山不一样,外头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火山的气息,实在是难闻刺鼻。亓涯仙君去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不见任何异象。想当年他身先士卒,带领仙界武将把魔族赶回了境外,也曾身临四十九弧外。 那里的环境恶劣,气候异常。此处与那等荒凉寒绝之地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他的佩剑已握在手,立云而道:“一重天不是你们放肆的地方,滚回去。” 云中发出了怪物的嘶吼声,显然是对亓涯这句话的不屑。各种怪叫混合在一起,最后组成了一句话:“哪里来的大胆小仙,竟敢坏吾等好事。” “你们到瑶山来,要做什么。” “哈哈,你这话问得实在有意思。” 一只猪头虎耳,青面獠牙的怪物从云中探出脑袋说:“瑶山既然为仙家福地,自然是宝物众多。吾等来到这里,借一二走,涨涨修为有何不可?你若识相,赶快让开!否则……哼,老子先拿你做了开胃菜!” 他在同伴的大笑之中嗅闻着空气中的味道,说:“听说仙人的肉都是甜的,老子想尝尝已经很久了!” 垂涎仙人皮肉的当然不止这怪物一只,云中不断传来怂恿的呼喊声。 “吃了他!吃了他!” “要吃!要吃!” “肉!肉啊!!肉啊!!!” 此时另一个魔头也探出脑袋对着第一个喷道:“你这没有见识的傻子。他一个小仙将能有什么血肉,塞个牙缝都不够。真正的宝物可在下头呢!” 他这一句话,成功地把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到了在山头等待的瑶山侍主身上。 那魔头留着涎水,覆盖满了羽毛的长脖子伸出来,游移到了结界之外,贪婪地盯着瑶山:“等会儿谁要是敢和老子争他,老子就吞了你们,啊——————!!!!” 瑶山站在结界之下,听不到上头的对话,心中正隐隐发急。却见那怪物伸出差不多有百米长的脖子凑到自己面前,他都惊呆了!翡翠眸中倒映着恐惧可怖。 然后下一瞬,瑶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怪物的脖子被一剑斩断,鲜血横飞出去百十米之远——比怪物本身的身长还要远。 瑶山一个哆嗦,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待那些血溅到自己身上时的温柔与腥臭味,他甚至已经运起了周身的清蕴净化之力,想阻挡一下那股魔气。不过这些血液并没有落到他身上,而是全部洒在了结界上。 如一块凝结在水晶壁上的红色瘢痕,奇妙的有些美丽。 原本哈哈大笑的魔头因为亓涯的骤然出手,也都忽然停止。怪物还保持着狞笑,头带着脖子,哐当一下砸在结界上,然后坠入了无间之中,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瑶山差点笑出来。 方才死去的魔物有六百多年的修为,他的脖子如钢似铁,寻常仙人根本不可能就这样斩断他的脖子。如果不是有这份自信,他也不会把脖子伸出这么老远去看自己的猎物。可亓涯仙君就只一招,就把这有六百年修为,脊背上魔骨显眼,并且在黑云吞吃了不少同族的魔物给杀死了。 黑云之中的魔物们安静了。只剩一些只有吞噬本能的低等魔种从已经死去的魔物伤口钻进去,疯狂吞吃着此怪血肉的磨牙声音。 这些小怪有些吃了血肉开出灵智,感觉到空气中的不安,立刻缩起爪子躲到了一边。还有一些不知收敛,疯狂贪吃,最后因为无法消化爆体而亡。像是被拍落的苍蝇,跟着那头也摔下无间深渊。 一剑斩完,亓涯的剑上不留一丝污血,他冷冷道:“还有谁要吃他?” 就算是再蠢,魔物们也知道面前这个仙人不好惹。刚才先挑衅的那个猪头虎耳的骤然失声,耳朵耷拉下来,忍不住缩进了云层里。焦躁的气氛在同类之间传递着。 “仙族魔族皆都生存不易,上次仙魔大战后也有停战之约,约定两处相宽,互不干扰。难道你们有毁约的打算?” 这次的警告亓涯运气传声,保证整个一重天境的仙魔妖灵人鬼兽禽全都听得到这句话。 瑶山闻言不由笑了。 都已经打到一重天来了,这哪里是有毁约的打算啊,分明就是已经毁约了!只是他既然是仙君,自然是不好贸然引起争斗。就算是要打,也得让他回了天宫与他那些仙官商量好对策。哪有堂堂仙君在自家门口以一敌百的。 有如此传威之能,再傻的人也不敢乱挑衅了。在瑶山头顶盘旋了数日的黑云终于知道怂字怎么写,犹犹豫豫地一阵耸动,然后借着风势迅速地撤退了。 瑶山还未反应过来,只觉耳旁一道强风掠过,一个拿着剑的身影朝着蟒怪冲了上去。 那人速度极快,一击将蟒怪打伤之后,道道要命的剑风朝着那要害而去。空中闪过数道金色的弧光,已经将蟒怪砍得鲜血淋漓。眼见着猎物就要到手,突然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来,那蟒怪自然是愤怒无比。巨大的尾巴对着朝自己攻击挥打下去。 可惜屡屡不中! 还让那人借着尾巴的挥动,爬过背身跳到了自己的头上。薄剑凝晖,直接朝着他的眼睛刺了下去!这一剑成功戳瞎了蟒怪的一只眼睛。如山身躯骤然摔落,他因为疼痛满地打滚,朝着瑶山的方向压了下来。 见状,瑶山吓得忙朝一边窜了出去。未想危机未解,蟒怪眼见着要摔下崖了也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走瑶山,尾巴一卷把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的瑶山给捉了过去。瑶山腰上一紧,差点把自己的内脏给吐出来。 那执剑的人掠步上前,一剑戳开了蟒怪的尾巴,抱着瑶山将他往崖上一丢,自己跟着冲了下去。 瑶山忍不住尖叫:“等等!” 然而那人已经跃下山崖,消失在此处的云雾之间了。 91.情死心灭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瑶山也是这么打算的, 不过—— “还请仙君相助, 将那块血迹抹了去,这么放着,实在是……” 他顿了一下,实话道:“影响美观。” 仙君似是笑了一下, 一抬手, 刚才那一条把瑶山吓得不轻的血渍便在仙气的作用下蒸腾不见了。瑶山瞬间觉得舒心了许多。 “还请仙君下榻寒舍休息, 天亮了再做回禀也不迟。” 亓涯似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叨扰侍主了。” 二人回到随香洞, 茱萸和青麻两个小的扒着门框眼巴巴地等着, 一看到自家侍主就跑出来了。 “侍主!你可算回来了!” “刚才的那个动静可吓死人了!” 把扒着自己腿的两个拎起来, 瑶山嫌弃说:“有点出息!我刚才在现场都没有怕啊。” 其实他还是怕了一下的, 不过在自家人面前不能怂。 茱萸颤着头上的小红果, 问:“那, 解决了吗?” 瑶山道:“亓涯仙君在这儿,自然是将他们都击退了。我留了仙君在洞府中留宿,你们要好好服侍,不可怠慢。” 茱萸和青麻皆是大喜, 纷纷向亓涯道谢, 又请仙君往洞中去。 叫两个侍从带走了亓涯, 瑶山回到自己的住处坐下, 脑中思考起这几日种种来。 从上界那副的忙乱样子来看, 人间甚至是一重天出现魔族祸乱, 是天庭没有预想到的。他们对这情况的出现毫无应对, 可见魔族的行动并没有经过太多的准备。要么是凑巧一起出来胡闹,要么是奇袭,之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而刚才被云中怪物盯上的那种感觉,瑶山认为不是错觉。那个长颈的怪物就是特意下来观察自己的 可是,他不过是一方散仙,身上能有什么东西能引得这些强大的魔族特意从四十九弧外专门跑到一重天来? 还有那只消失得极快的蟒怪,那片怪异的鳞片。实在叫人心忧,想不通。那么大一只蛇潜入此处,专门要吃他?他很补吗? 瑶山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还站起来前后左右检查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最后得出结论:没有,啥玩意儿都没有。 难不成魔族也听到了自己和亓涯仙君有三世情劫的事情,特意来看热闹的? 想到这里,瑶山自己都自嘲起来:这几日都为了这个事情烦心,结果也把自己当做一回事了,老觉得别人要围绕自己打转呢。 做人要谦逊,莫要太过自恋。 瑶山教训了自己几句,起身去了后头的泉水里。 他的卧处后面乃是一股清泉,瑶山每天都会到这里来泡一泡,解乏提神。毕竟是草植,喜水喜阳,本性难改。一边拨弄着泉水,瑶山倒想起当年陪伴父神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他刚刚化出人形,长了腿就离根乱跑,结果跑得太远不知如何回去。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具体的口渴滋味,看到水之后不晓得怎么喝。下意识地就把自己的脚往水里浸,接着毫无疑问地整个人摔了下去。 被淹死的瑶山草。 这个说法他自己想一次笑一次。 后来当然是父神把他从水里捞出来的,他也学会了怎么喝水——被迫的。 这些都是很早之前的往事了,甚至很多经过都模糊不清了,叫人记得的只是一点点小细节小片段。但是刚刚长大时候的少年事对他来说实在珍贵,偶尔能想起来一点是一点吧。 仙界的人知道了瑶山的来历都说他幸运,毕竟能得三滴神血造化的确实很少。但瑶山觉得自己最幸运的地方是能和父神有那样一段悠闲相处的时光。哪怕最后父神回到了天界,而他之后也再也没有见过父神。 一株仙草不值一提,或许父神早就忘了这株被他点化的仙草。但瑶山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他。并且养成了一直这样安闲度日的习惯。 他会用人的方式喝水泡澡,去纪念那段时光。 “感觉自己是一个老人家,总是会想起过去的事情,”瑶山拘了一捧水,扑在自己的脸上,轻声感慨了一句。然后用力拍了拍脸!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再多的烦心事都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 瑶山的明天一般是第二日中午。 他一点都没有家里有客人的自觉,太阳高起之时他才睁开眼睛。 茱萸看到他睡眼惺忪的出来,说:“能像您这样,晒到太阳还没有睁开眼睛的,也算是吾等草植界的一绝了。” “好说,”瑶山一挥手,左右看了看,“那个,亓涯仙君呢?” 青麻捧着碗出来:“仙君说他怕瑶山附近还有邪魔未退,就去巡山了。” 瑶山嚯哟了一声:“让三界仙君给我们这个小地方巡山,也是蛮难得哦。” “您也知道啊,”青麻道,“侍主可被在这儿杵着了,我刚才看仙君往后山去了。” “我知道,”瑶山嗯了一声,他猜仙君八成在昨天看到魔骨的地方,“这便过去了。你和茱萸到时候向艾草他们要些叶子回来,给这儿去去晦气。” 青麻一脸不用你交代,我绝对能办妥的表情。 · 瑶山猜的没有错,亓涯的确是在昨天看到魔骨的地方。他到的时候,就见亓涯一脸沉思,显然是在猜测其中的来由。于是他也不说话,只是站在一边等。 半晌,亓涯道:“侍主现在可以净化这些魔骨了。只是在下有个请求,请侍主允许在下将这些魔骨带走。” “你带走吧,留在这儿我也闹心,”瑶山忙表示自己并不留恋这些让人毛骨悚然的骨头血肉和毛发。然后他上前一步,手腕略一转,净化清蕴随之而出,飘转到那些腐肉上。 亓涯看着他的动作,再次见到这些灵蕴,表情似乎都要柔和一些。 直到那些腐肉魔骨邪气全退,瑶山才收回手说:“有仙君帮我将这些东西收拾了,倒叫我山中植被轻松许多。这些几百年的妖啊,魔啊之类的东西,我还真怕山里的孩子们会吃坏。” 亓涯仙君直言不必。 事情好似解决了,但亓涯心中的担忧并没有消散。那些魔族退走得太轻易,他担心他们还会来。或许昨日我应该全数都斩杀了才是,他如此想。 只不过这样的举动实属任性,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不管那些魔族打得什么主意,在一重天边境附近,斩杀数十只有百年以上修为的魔族。消息传出去,绝对会被魔族定性为挑衅。或许原本只是分散于各地的骚扰,就会凝结成一股势力,愈演愈烈,变成又一场仙魔大战。 在这个时候,对仙界来说是极为不利的一个选择。 而且…… 亓涯略凝眉,昨天他感觉到了在那团黑云里面有一股力量。不仅仅是有百年修为这样的级别,而是更加强大可怕的。 这股力量就潜伏在黑云里,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甚至,看着下面的瑶山。 亓涯能感觉到那人与自己不相上下。打起来自己没有胜算,甚至还会危及下面的瑶山。那只长颈之怪,如果不是去冒犯到了瑶山,叫他心中生怒,他原本是不会拿他下手做警告的。 瑶山…… 想到这里,亓涯忍不住用手拧了拧眉头。 “幸好昨天没有打起来,”身后传来瑶山清脆的声音。 亓涯的反应慢了半拍:“什么?” “我说,还好没有打起来,”瑶山笑着接过旁边一株芍药递给自己的花瓣,然后戴在头上逗芍药开心,“如果打起来,不小心毁坏的是一重天的。这样算起来,我们仙族多亏啊。” 看着芍药开心得一颠一颠的,瑶山也笑:“要打也去四十九弧打,砸了他们的老窝才是。” 他这么一番赚亏理论,还真的不是一般的有道理。和魔族尔虞我诈这么多年,亓涯也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朴素直白的道理,忍不住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并道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想着,他朝着瑶山行了一礼:“侍主说得十分有理,在下确实应该把这个考虑进去。” 瑶山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摆了摆手,把芍药送给自己的另一朵花放到了亓涯手里说:“她送给你的,说谢谢你昨日帮忙。” 亓涯拿着那朵粉色的芍药,脸上真真切切带着讶然。极为小心地将花收入怀中,他道了一声:“职责所在,不敢妄居功劳。” 又见瑶山挑着眉看过来,他又对脚边的芍药说:“多谢馈赠。” 那朵芍药花立刻开心地摇成一副被风吹过头的样子。 此处已经净化干净,二人又在后山走了一圈,特意去看了黑云停留位置的下方,确认了再没有带着邪魔之气的东西留在山间,这才了罢。 于是瑶山对亓涯说:“此处事情已了结,仙君事务繁忙,早日回去是正理。” 共同的敌人被打退,他们的关系又退回到了原本冰冷生疏的位置。 在情劫这件事上,瑶山不想让步,也就不黏糊,直言请亓涯离开。 “这里是瑶山的一些特产,虽不及天庭仙果可添修为妙用。但也是在青山灵水之间长成,别有一番风味。还请仙君带回去尝一尝。” 他连谢礼都准备好了,让亓涯自己带回去,这样就不用下次登门拜访再谢过,再纠缠不清了。 瑶山觉得自己这样的准备,真是完美! 可是亓涯并没有接,这叫瑶山递出去的动作不得不收回来。看在这两日自己看他稍微顺眼那么一丢丢的份上,他说:“仙君有何话,不妨直说。” 92.情死心灭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这一缕邪魔之气很是留恋欣赏清明染污, 在血气之中上窜下跳。看到亓涯往这边来, 竟然还上下呼啸一番, 直冲亓涯本来。仙君抬手一把捉住这缕由其主人留下的嚣张魔气, 随手一捏便捏了粉碎。 他问昌武:“如何?” 昌武示意方才在场的金甲卫回话。这金甲卫道:“是突然袭击。不过一瞬, 在场仙人就被吞吃。若不是空中泄露出一点邪气, 都不能确定是何物作祟。应该是一开始就混在了人群之中。已经派人追出去了, 不过……” 这一迟疑,追出去的金甲卫便来回禀:“禀报殿下, 跟丢了。” 匆匆来迟的芷螺听到这句话,面色一白。封仙大典的前后章程是她负责的。现在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她是不肯好好休息也要好好休息了。而且她方才前头望了一眼,玄宗门的弟子们损害最重, 那十名嫡传天赋子弟, 竟然一个都没有存下来! 简直是天要负她! 这个结果在预料之中,不过亓涯还是问了一句:“方向?” 金甲卫道:“东南。” “殿下难道要亲自去?”芷螺大惊忙阻止他, “此事不敢劳动殿下, 还请让下官去!” 亓涯抬手示意芷螺安静, 抬手一转, 飘散在空中的血雾便凝成一道线, 指引着东南方。那是死去的仙人还未退散的怨气,在给活人指引害死自己的凶手的方向。 亓涯道:“你们看顾好这里。” 说罢,踏云直去, 只在空中留下一道金光。 血线在层层厚云之中为亓涯引路, 他一路指引, 一直追到了二重天和一重天之间。却在二天交界之处,血线消失,线索断链。 不见了,亓涯皱眉。四下各处远眺,发现这里和瑶山巫水起码还有极远的路程。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不放心,略作犹豫还是压下云头来到了瑶山界。 落脚的地方倒也是巧,正是当时斩杀蟒怪,救了瑶山一命的那个崖头。 他觉得自己疯了。竟千方百计的找理由,就为了到这里来见瑶山一面。现在明明该是在找不到线索,立刻赶回九重天的时候。可是他熬不住,只要往这个方向来,他的目光就会永远望着瑶山。所以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也让他能与他离得近一些。 亓涯站定,略稳了稳心神才抬起脚步。 去往随香洞的路径他当然是无比熟悉的。上次瑶山带他走过一次,亓涯就记下来了。他拨开瑶山茂盛的草木往前头去。心里想着等会儿要是见到瑶山要说什么。还是说他见不到,只能在随香洞面前站一站。 毕竟那两个小侍童的情况看着不太好,瑶山可能要一直照顾他们。 这种忐忑和期待的心情揉在一起,把亓涯一颗心揉得紧紧的。 就这样一直走到了随香洞外,亓涯还是顺利地看到了瑶山。不过并不是清醒的模样,瑶山晒着太阳,在洞府前的一块大石头上趴着睡。浅色的发盖在脸上,衬得唇红面粉,额上丹朱浅光柔柔。 只是这一幕,就已经叫亓涯觉得难得的安心。 亓涯用最轻的步伐上前去,像是一个纯真的孩子一样蹲在瑶山面前,专注地望着他。望着他浅浅的呼吸,一起一伏,连空气都因此温柔下来。 就像是看着无比珍贵的宝物。要去触碰也要斟酌准备许久。 如此专注地看了一会儿,亓涯抬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瑶山的面颊,顺着柔和的弧度滑下来。然后似为了保存手指上这一点气息,紧紧握住了指尖。 时间到了,他已不能再留。 亓涯抬手摘下左鬓的金羽一支,吹出一口气,金羽毛立刻变成一件金羽衣。仙君看着手中羽衣,犹豫了一下,还是手一翻将那华贵的金色掩去,装饰成了一件普通的衣袍,然后展开盖在了瑶山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亓涯深深又看了瑶山一会儿,方才转头驾云离开。 · “这次共有一百一十二新仙,折损九十五人,受轻伤十人,其中两人重伤尚未清醒,七人幸存。另有十四位仙人被连累,或死或伤。” 昌武仙奉报告完这次事故上的损失,将折奏合上,叹道:“天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说实话,昌武仙奉是非常不满的。他总领仙界武将,效命于亓涯仙君,封仙大典的防卫是直属他的责任。而这一次芷螺仙奉坚持以要让更多的人看到仙君封仙的威仪为由,将原本护卫的金甲卫往后调配,致使出事的时候金甲卫离中心点太远,赶到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拦截作恶的魔物。 天界安危出了问题,他便是第一责任人。就算是他把这个过失推到芷螺身上。但二人同为仙奉,级别相当。却因为不能坚守底线致使出错。他就算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昌武仙奉都是必须担责,推不出去的。 此时弥罗殿里,仙君并三位仙奉,还有直属的仙官聚在一起就为了封仙大典上发生的惨案。芷螺仙奉已经被发跣足跪在弥罗殿当中,一副请罪的模样。 另外一位仙奉,沧恵拿着一柄扇子遮住嘴角,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睛劝说:“现在说这些罪不罪的话,最是无趣了,先找到了真凶再说。芷螺你也不必如此,不妨想想大典前后有哪里不对劲。” 哪里想到芷螺十分坚持,头磕在地上,道:“请殿下责罚。” 对芷螺这样固执到有点偏执的性格,沧恵也很无奈头痛。自知说不通,只好看向亓涯:“仙君?” 亓涯原本在想其他事,闻言扫了下方一眼,说:“芷螺起来。” 可惜芷螺不应,依旧固执地跪着。亓涯便不理她了,直言道:“去查幸存的人,不管是否伤重。” 沧恵问:“殿下是觉得魔物披着仙人的皮肉混入了仙界?” 昌武道:“下官也是如此认为,若非如此,他们连重天境都进不了。” 这等魔物千方百计伪装成仙人混入天界目的何在?没有人会觉得他只是为了吃几个仙人那么简单。如果只是单纯的想借此等邪法提升自己的修为,暗中潜伏再吞杀岂不是更好。何必用这种手段,冒着被愤怒的天界追杀的后果,闹出这样一团糟出来? 在场的仙人们想到仙君赶到现场时,那一缕不知死活冲着仙君而去的魔气。那分明就是挑衅! 嘲弄仙界的人敌我不分,堂堂天庭竟然连个杀人魔都找不到。人间境的那些生灵若是知道飞升成了仙,也不过是魔物的口粮。从此只会对仙失去信心,而对魔更加的惧怕敬畏。 沧恵仙奉展开了扇子又合上,带出一缕风竟能让人听到仙界关于此事的讨论声。 亓涯看了他一眼,道:“沧恵。” 他说:“殿下,此事闹得太大,仙人们议论不绝这风声也便不会息。魔族行事素来随心所欲,这一次挑着封仙大典下手,意图险恶。若不将此魔物捉住,仙界怕是人心惶惶。” 后果严重,昌武仙奉立刻对亓涯抱拳道:“叫殿下威名受损,下官难辞其咎。还请殿下将此事交由下官处置。” “不!”一直跪着的芷螺忽然抬头,睚眦欲裂喊出声来:“此事请务必交由下官来做!那魔物害我天庭安危,损我颜面,伤我门徒!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昌武不放心在把防卫之事交给芷螺去做,而芷螺为了挽回颜面又不肯放权。两边无声争执起来。 在封仙大典之前,瑶山侍主闹了九重天门被仙君带走。然后仙君去了一趟彤华宫,随后便是彤华宫的仙官被降了仙级。彤华宫做的一点小手脚惹来仙君不喜的消息并没有瞒住。 这件事两位仙奉都在请事,交给谁来做,关系着亓涯仙君是否还信任彤华宫为首的派系,以及天界微妙的势力风向。 气氛冷凝,沧恵仙奉敛下眼皮,不做表态。各位仙官心中也都有了自己的打算。 而决定此事的亓涯仙君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出神,仿佛那手指上有极度吸引他的东西。等了稍许时候,常棣咳嗽一声,小声提醒道:“殿下?” 亓涯停下动作,嗯了一声,下令道:“此事前后交给芷螺去查。” 芷螺仙奉面露喜色,大拜称谢。彤华宫自然是无比激动的,这代表着仙君依旧是信任他们的。于是也都跪下称谢。 昌武和沧恵各自不言。谁想,仙君又道:“芷螺去吧,昌武和沧恵留下,我另有事交托。” 93.情死心灭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这一句太阳下山了, 可终于是把他那颗贪睡的魂儿给叫回来了。瑶山哼了一声,摆动了一下睡僵的手脚,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卢文栋带着些许羞意的脸。 卢文栋见瑶山看向自己,不好意思地退了一步,说:“太阳要下山了,趴在这里容易着凉的。” 瑶山对他点点头, 发现了身上的衣袍,心中疑惑这衣服是哪里来的。再看卢文栋目光闪烁, 混合着些许羞赧, 便以为是他给自己披上的。他收起衣服站起来, 对卢文栋温柔笑道:“多谢你叫醒我。” “不,不用,”卢文栋摆摆手,“我刚好经过这里, 就过来看一看。想不到运气这么好, 就找到你了。” 瑶山哦了一声,又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这两日不是封仙大典吗?” 卢文栋苦笑一声:“唉, 封仙大典……出事了。” 出事了?瑶山一愣。 自己刚祝仙君殿下可以尽揽人才,这封仙大典就出事了。 莫非我是一张乌鸦嘴? “侍主?” “哦, 抱歉, ”瑶山回过神来,歉意道:“乍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反应不过来。我们里面说话吧。” 卢文栋点点头:“侍主请。” 茱萸和青麻还没有醒, 瑶山只能自己一个人招待客人。奉上了灵泉水, 瑶山请卢文栋坐下详说。 “唉, 也是无妄之灾。原本我和师兄弟都在八重天的引门处等待,只管到了时辰就可以封仙了。我闲着无聊,刚想转头和身后的师兄说话。哪里想到眼前一黑,原本站在我身后的仙僚们全都不见了。再一看,地上空中全都是血……” 瑶山啊了一声,面露惊讶。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旁边的人叫有魔物,然后便是金甲卫把前后都围了起来。之后仙奉仙官都来了,听说仙君也来了。还有受伤的人也被带下去疗伤。” “卢兄可无事?”瑶山关切地问。 触及到瑶山的目光,卢文栋有些不自在地嗯了两声:“我,我没事,我什么都没看清呢,哪里会有事。” “那便好,可惜出了这样的事情封仙大典也办不成了。” “何尝不是?我也不愿留在八重天,就干脆下界来。等什么时候妥当了,我再回去。” “自然如此,”瑶山点点头,立刻安慰说:“以亓涯仙君之威,一定能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公道,”卢文栋苦笑一声,也不知是嘲还是悲,“这公道还不如不还呢。” 听出他话中有别意,瑶山收轻声音问:“怎么了?” 卢文栋沉默了一会儿,再说出来的话已经充满了怨愤! “我师门伤亡最为惨重,近乎死绝!便是幸存下来的,也是……我一个师弟被咬没了半边身子,只能吊着魂,苟延残喘的等着续命。谁想到,谁想到!” 他怒恨交加说不下去,瑶山默默将水杯推递过去。卢文栋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情绪道:“谁想到他们竟然污蔑我师弟是被魔物附身。魔物借他进入天界,害死了其他仙人!” 卢文栋气得浑身发抖:“分明是他们仙魔不辨,封仙大典纰漏尽出,竟把这责任丢在我那无辜师弟身上。我想要争辩,竟被训斥推开。如今,我那可怜的师弟被带走,生死不明……” 同门被冤枉带走,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卢文栋当时好是抗争了一番,依旧没能阻止上仙的铁面无情。然后在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之带着满心的愤恨离开了。 听了他的遭遇,瑶山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沉默陪坐。卢文栋低着头,吸了一下鼻子抬起头说:“最叫我想不通的不是这个。” “那是?” “我想不通为何先祖不愿庇佑同门!师弟伤的那样重,她说带走便带走,丝毫不怜惜晚辈!吾等……我这心……难道她成了仙便忘了自己也是身出玄宗门,若无师门栽培也成不了九重天高高在上的仙!” 听到这一番激愤,瑶山也知卢文栋现在在气头上了。但他此时如此愤怒,瑶山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顺着他的话头问:“不知……令先祖是?” 卢文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道:“正是八重天的芷螺仙奉。听说她是奉了亓涯仙君的命令来调查这件事。想不到这些上仙……如此冷酷无情。我都不知成仙有何价值了。” 听到是芷螺仙奉,瑶山也不说话了。 这姑娘分明是喜欢亓涯仙君喜欢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为了她的仙君,丝毫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封仙大典出了这样的事,她大义灭亲,草木皆兵简直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 鉴于芷螺仙奉给自己添的麻烦不少,瑶山对卢文栋师兄弟的遭遇可以说非常同情了。于是道:“你既然来了这里,不妨在我这里留几日?散散心,解解闷都好。或者,咱们去找舒元喝酒去?” 发生这样的事情,瑶山确实意外。他看卢文栋此时神情恹恹,便知一番宣泄后,他依旧心情不佳。于是便有意安慰他几句,邀请他在瑶山留下散散心,又或者一起找好友玩乐。 卢文栋也不推辞,站起来一拜说:“恭敬不如从命,谢侍主收留。” “我可没有收留你,”瑶山替他续了一杯水,“只是你之前说过,想要遨游四海。不若就从我这瑶山开始?我自认此处的风景还是能入眼的。” “想不到这等期望开始的竟如此仓促。我尚有遨游的机会,可惜了我那些师兄弟,一朝得到如今却是惨死在魔物手下!” 卢文栋极是愤恨,狠狠一拍桌子! 瑶山想了想,也觉此事甚为悲惨可惜,只能尽力安慰他说:“魔物闯入八重天,此事上界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既然仙君都到场了,他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卢文栋并不相信这话,沉默一晌,低头一叹:“那些师兄弟本来会是要替他效忠的。如今失去助力,又损了颜面。若换做是我,也要将这些损害我权威的魔物给斩杀了!” 听卢文栋这口中许多怨愤,倒像是冲着亓涯仙君去的。 瑶山眨了眨眼睛,心里觉得亓涯也不是那种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去决断对错的人。毕竟自己做过那么多冒犯他的事,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揍了他一拳,亓涯都没把自己怎么样。还说话算话帮自己找到了茱萸和青麻。 并非是那等不怜惜弱小之人。 说起来,我好想还没有与他道过歉……瑶山垂下羽睫暗想。 不过正在这个当口,说这些话有些跑题也无关紧要。毕竟此事之中受伤的并非自己,而是卢文栋,实在不用多说自己如何,否则听上去倒有些像炫耀自己和亓涯仙君不一样的关系——而这正是瑶山最避之不及的东西。 没头没脑的胡思乱想一番,瑶山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摇走,再一次说:“卢兄便在这里留两日,我带你去看看瑶山的好风景。” 卢文栋大约真是对上界有些心灰意冷,垂着头默然应下,不多说话。瑶山照顾他的情绪,将空间留给他一个人待着,自己走到后头去了。 方才身上那件衣袍他随意放在石台上,现在他捡起来预备收好。瑶山拿着这袍子,心道:自父神去后,除了茱萸青麻便也无人顾我冷暖。卢兄这一举,叫人心中倒也有一二分暖意。若要找真心人,便要找这般会关怀人的才好。二人彼此体贴,方才不生怨怼。 想到这里,瑶山笑了笑:“若叫父神知道,他会不会夸我一二句?” 记忆之中,他总记得父神说过自己调皮爱闹,倒不曾夸过自己会关怀人。然而,父神离开这么久,是否想过被留在瑶山的自己也终于从胡闹样子知道要关怀自己,要关怀他人了。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想这些作甚。” 瑶山一叹,将手里的袍子放进柜子里,就像是收起一摞散落的记忆一样。 “我已经不敬了!”那男子喊道,“有本事他进来咬我啊!” 见自家侍主这么一副样子,茱萸是真的知道这是劝不动了,只好摇着头上的红果子,委屈地说:“好吧,那我就说你病了,在休养。” 茱萸期期艾艾地出去了,瑶山侍主的另一个侍童青麻端了一杯山泉水过来,递给榻上的年轻男子,说:“侍主啊,这三世情劫才过了两世,还有一世呢。上界肯定不会让您说不干就不干的。这么拖着不是事儿,您得想个法子出来啊。” 94.五蕴皆盛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亓涯此时很想靠近前去一探究竟, 可还是愣生生地强迫自己定在原地。随后他便发现瑶山似乎有意无意地都在躲避自己。 且说瑶山侍主听得仙君一问,心中不由惊疑,出于本能便想离仙君殿下远一点。 这是为何? 瑶山巫水地界草木旺盛,灵木遍植,几乎每个季节都是百花烂漫绚丽之时。但植物繁育总有时日,也不会终日开花引得蜂蝶雨风为其播种带子。瑶山草与结厘草的花期在同一季, 这个时候正是开花最旺盛的时节。 瑶山一直都知道自己到了开花的时候,会身带香气, 但其他人都没有闻到过。也只有父神在极近处的时候闻到过那股香味,亓涯仙君怎么会闻得见? 若是动物人类需得长到一定时候才有生殖的可能, 但草株只要成形就可以了。当时瑶山草化形后, 第一年跑到父神面前, 笑嘻嘻地说:“父神,我开花了。” 父神看着只有小腿高的瑶山,半天没缓过劲头来。 然后他仔细地检查了一番, 发现这孩子除了比平常时候更活泼了一点, 更喜欢站在风口,更喜欢去招惹来往的蝴蝶蜜蜂甚至是鸟儿之外,似也没什么不同,也就随他去了。 谁知半个花期过去, 小瑶山哭着扑进父神的怀里大哭道:“为什么我不香香!” 这半个花期瑶山站在风口挥舞招展许久, 也没有一只蝴蝶密封愿意为他驻足。难过伤心之下, 他问了旁边的花朵, 那花告诉他:“或许是因为你没有香味吧。” 觉得自己的花很漂亮的瑶山一听这话就委屈了, 委屈的不得了,看到父神就哭了。 为了安慰这个孩子,父神特意抱着他,在瑶山的脖子处嗅闻,并且告诉他:“你是香的。” 可是瑶山不信,他说自己闻不到,如此哭闹了好一番,直到花期结束才停下来。 花期结束,瑶山和父神发现瑶山还是会结果的。只不过结果无种,果实之中皆是纯化过后的蕴灵,并无散播之效。确认了一番这些果实并不会伤害到瑶山,父神也就不对其做处理。 而瑶山发现自己也有果子会冒出来,并不是光开花不结果,眼大心大竟全然忘了之前要把整座瑶山哭翻过来的架势。 至于那股不知真假的香气,在瑶山终于长到人形十七八岁的模样后,他自己也闻到了。 明明是父神和自己才能闻到的味道,亓涯仙君却能感知?瑶山倍感不妙,他脚步轻移往旁边站了站,拾起一缕脖子间的长发搁在鼻端前轻嗅。 香味还在,可是比以前淡了许多。 怎么会这样?瑶山蹙眉,我之前都没发现。 瑶山想到自己最近颇为烦心,一直心情不佳,便猜测是这个原因影响了身上的香味。难道心有所忧,也会影响花期的味道? 他找不出一个由头来,拿着自己的头发来回闻了好多遍,确认那股香味淡下去了。不管怎么样,这样的变化一定和情劫有关,他下世历劫之前都好好的! 如此一想便是一恼,转头就瞪了亓涯一眼。 亓涯原本假意看着结厘草,实则心思全放在瑶山那边。看他一脸疑惑地闻着自己的头发,眉目之间爬上恼意,正想他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还想着要不要去问问,看自己能不能帮忙。结果一抬眼就被瞪了。 他一脸莫名,但心中觉得这样的瑶山也是可爱无比。被瞪就被瞪了吧,他瞪人也是好看的。 瑶山有意躲避亓涯,便几步走到了灯草这里。此时灯草已经几乎整个人都趴在地上,观察着结厘草的模样了。 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他已经不肯回九重天。可如果一直不回去,他又担心上界杜仲一个人忙不过来。但如果让仙君殿下给他传信带话,他觉得这么做的话,大概是在嫌弃自己命长。 一时之间,简直是又苦又恼。所谓乐极生悲,大约如此。 看着他一副要愁死过去的模样,瑶山哭笑不得:“你上下一个来回不过一日而已,有什么好担忧看不到的。” “那不一样,不一样啊!”灯草差点跳起来。原地来回纠结踱步了许久,最后他壮着胆子去求仙君。请他看顾结厘草的长势,“最多三日,最多三日,我一定回来了!” 在灯草的殷殷期待之中,亓涯仙君答应了他的请求:“我可替你录下结厘草的长势,你莫要忧心。” 灯草大喜过望,架起云的速度都比平常快一倍,飞出老远都还能看到他朝着仙君殿下致礼道谢弯着的腰。 卢文栋方才与自己师弟的救命医师聊了许久,对灯草的态度要好上许多,抬着手送灯草离开,转头与瑶山道:“自逢难之后,我还不曾回过师门。也不知师父掌门他们知不知道这个消息。之前我一直只顾着自己悲伤气愤也实在不该。在你这里盘桓几日也多有打扰。现在也该回师门一趟了,不管好坏,我也得去报个信。” “你说的也是,”瑶山点点头,发现卢文栋的目光落在仙君殿下身上甚为冰冷,便道:“你是不是……还对天界有怨愤?” 卢文栋苦笑叹息:“也不瞒你,便是听了方才劝诫的话,我还是不能心平气和的对着上界的人。这心中郁愤难当,再留在这里,少不得争吵起来。我也不想叫你为难,所以才说要走。” “原来如此,”瑶山点点头,也不留他,叮嘱说:“那你回去的路上可要小心一些。” 卢文栋点头,又不放心地看了瑶山一眼,留下一句:“你也要小心一些。像我们这般无有权势之人,一旦遭人觊觎,便最是无力反抗。趁现在还有机会,早做打算。” 瑶山一下就听懂了,给他一个安心的示意:“放心,我有数。” 卢文栋一笑,上前一步,话语之中充满了暗示:“等我回来后,我们去人间玩,好不好?” 瑶山心神一荡,下意识去看一边的亓涯。待眼神过去,他又立刻收了回来:我看他去做什么? 如此自问一句,瑶山对卢文栋点点头,脸上还有些发热。 不过一二话之间,这里就剩下瑶山和亓涯了。看着卢文栋驾云离去空中留下的一缕微烟,瑶山心中生出一丝十分莫名的情绪,有种终于到这个地步的松气感。 瑶山道:方才和文栋说的话没有瞒着,也没有刻意放低音量。亓涯仙君若是听到,大概也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我明着拒绝过,这样暗着也拒绝了,他们还不依不饶……我就真只能躲到人间去了。 瑶山耸了耸肩膀,又抬手拍了拍脸,正准备和亓涯仙君搭话。一转头,看到亓涯仙君蹲在结厘草的旁边,下巴搁在膝盖上。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龙眼大的珠子,让它悬浮于结厘草之上。飘在空中的珠子发出盈盈蓝光,与结厘草的蓝色小花相映成趣,十分美丽。 “?” 仙君殿下这个动作流露出一种十分单纯的认真,纯粹到不可思议。瑶山都愣了,傻乎乎地想:我怎么觉得,他看上去比我小呢…… 等会儿,仙君殿下好像真的比我小。 瑶山满脑子有的没的,看到亓涯蹲在那里,专注地看着那颗珠子的模样,他竟然觉得亓涯是孤独的。如同风雨都从他的身边走过,却无意停留。若有一丝瞩目留下,他可以无声地安静地望着那里,很久很久。 一丝心软悄悄浮现出来,从瑶山的心头浸入瑶山的眼睛了。瑶山走过去,也蹲在亓涯身边,语气都轻了一两分。 “殿下在做什么?” 亓涯看了他一眼,又看着珠子很认真地回答:“在录结厘草。” “殿下倒是信守承诺之人……”瑶山歪头赞了一句,然后就蹲在亓涯身边。两个人看着留影珠转着,都不说话。 结厘草盛开的山坡,有微风拂过,那股清浅的香气再一次萦绕在二人的鼻尖。瑶山忽然道:“其实这样没什么意思的。” 亓涯:“嗯?” “结厘草最好看的时候,是在花期满月的那天,吸收帝流浆的时候。无数月华倾倒在他们身上,结厘草会发光,整个山谷都会被他们照亮。” 瑶山说:“我猜灯草大人是想记录这样的奇景。” 风又吹了一会儿,亓涯说:“今晚就是满月。” 亓涯望着他,目光落在瑶山秀妍的侧颜上,他说:“我想看。” 里头榻上的一个年轻男子闻言,随手砸出来一把子不知名的野果,不耐烦地喊道:“不见不见,去他妈的,谁爱见谁见!” 茱萸将地上的野果粒捡起来揣进自己的布兜里,苦着脸说:“可是,那是九重天的仙官诶,你要是不见,会不会不敬啊。” “我已经不敬了!”那男子喊道,“有本事他进来咬我啊!” 见自家侍主这么一副样子,茱萸是真的知道这是劝不动了,只好摇着头上的红果子,委屈地说:“好吧,那我就说你病了,在休养。” 95.五蕴皆盛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八重天, 居雍宫,广风台。 那个据说被魔物咬掉了一半身躯,三魂七魄都悬在外头, 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的玄门宗弟子被放在一席冰床之上。一旁的魂灯闪烁着豆光,这一点微弱的光芒代表着此人还有救,还不至于身死道消。 亓涯与沧恵站在一边, 等待着居雍宫的两位仙官给出诊断结论。 仙官灯草和杜仲再一次诊断,彼此交换了一番信息,也都有了结论。沧恵仙奉问:“如何?” 灯草仙官抬臂答曰:“确实是有魔物寄生。他半边身躯伤残并非是被啃咬所致。而是魔物直接破体而出造成的重伤。” 沧恵道:“这么说, 他的确是魔物寄主了?” “不过也有疑点,”杜仲仙官在一旁补充道, “他不仅仅是体内有被魔气感染的痕迹, 就连体表也有。” “体表也有?”沧恵疑惑。 杜仲称是:“虽然微量,但的确存在。” 沧恵看着那一具惨不忍睹的身体, 问:“有没有可能是体内魔气向外渗透所致?” 灯草和杜仲皆摇头:“非也。若是魔气向外腐蚀, 其之肌理肉体必全部腐坏。这样的腐坏莫说上仙, 一般的仙人都能闻到那股令人不适的味道。但此人的肌肉却是干净的, 说明魔物寄居时间并不久。但是这体表魔气何来, 便不知了。” 一直默默听着的亓涯仙君在此时插了一句:“可能分出先天魔物还是后天魔物?” 所谓先天魔物那就是天生魔体,天地邪魔浑浊之气蚀灵而成,一代又一代传下来, 早就分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了。而后天魔物则是生灵在修魔的时候变身异化。虽然已经成魔, 但身上还有原体留下的一些标志痕迹。 “下官试一试。” 灯草应完, 便与杜仲一起再次投入到对魔物的勘验上。过了好一会儿, 二人满头大汗的起身,与仙君殿下回禀:“禀告殿下,是蛇毒之气。” “蛇毒?”沧恵重复了一下,立刻道:“这么说,此人曾经被含在某种蛇魔的口中过?” 杜仲点点头,赞成这个说法:“若是如此,便能解释此人体表为何有轻微魔气了。这口与后门一样是杂气汇聚之地,魔族更是尤甚。待一小会儿,便会沾染上。” “那便奇怪了,”沧恵看着亓涯说,“体内有一只,咬着还有一只。莫非那日大典上,有两只魔物不成?” 亓涯沉吟并未立答。倒是旁边的灯草和杜仲犹豫着开口:“殿下,大人,此人虽然半身毁坏,魂魄离体但也并非没救。若能寻得良材就可以塑造其半身,安其魂魄。等他醒来,说不得也能说出一些线索。” “还能这样?” 沧恵看了亓涯一眼,催促手下两个仙官说:“要怎么救?快说!” “若论重生之力,当属草株。有一种名为结厘草的植株,可以生骨活肉。若能寻得这类草株,或可一试。” 沧恵转向亓涯道:“殿下,那魔物窜逃太快,吾等并无其他线索。不如就拿这个结厘草救活此人,说不准就能找到当日的罪魁祸首。” 亓涯点点头,表示可以。沧恵心中一松,问手下二官:“这结厘草何处可得?” 两个仙官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灯草还是实话禀报:“当年下官在瑶山地界游历修行时,曾见过结厘草。” 瑶山。 殿内气氛安静下来,安静到魂灯燃烧时极轻微的声音都能听到。这样的安静让灯草和杜仲都不安起来,拿眼看自家上峰。而沧恵仙君依旧一派安然稳重,脸上带着微笑等着亓涯仙君的回复。 “需要多少?” “回殿下,”灯草有点激动地说:“结厘草功效十分神奇,一颗就够了,一颗就够了。” 仙君殿下还不曾开口,沧恵就抢先说:“既然如此珍贵,我们不好贸然取要啊。这样岂不是对瑶山生灵不敬?殿下,下官认为当慎重一点才是。” 一直面容冷凝的仙君殿下听到这句话,不由看向沧恵仙奉。只见他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亓涯面上的表情竟然松了松。 “既然如此,那便由我去,”亓涯仙君如沧恵所愿,说出这句话,又看着灯草同沧恵道:“借你手下仙官一用?” 沧恵弯起一双狭长凤眼笑道:“殿下请便。” 灯草仙官一听可以去摘结厘草更是激动不已:“下官现在就可以出发!” 亓涯点点头,示意灯草跟上。 恭送仙君殿下出了广风台,杜仲对自家仙奉心服口服,叹道:“果如大人所言,只有提起瑶山,殿下才会有所触动。” 人一走,沧恵就流露出懒散的模样,靠着宫墙说:“我们这位殿下,不亏是主神储裔。视天地万物为刍狗,不偏不私却也不救不理。唯独最近来了一个瑶山侍主,竟叫他破了原则。我也不过一试而已,想不到成功了。” 杜仲拱礼道:“大人仁爱之心,下官佩服。” “得了,你家大人我就是一颗爱操闲事的心,”沧恵自我调侃了几句,吩咐下属:“在灯草回来之前,你务必要吊住里面那人的性命。” 杜仲抬臂,示意遵令。 不过须臾,光明宫的仙官们就接到了自家仙君殿下去瑶山寻找生骨活肉的结厘草的消息。一株小小的仙草也要劳动九重天仙君出动,实在小题大做,不过亓涯的仙官们竟然有一种果然如此,见怪不怪的适应感。 徵羽丢着一颗枣子说:“殿下碰到瑶山侍主的事情就变得不像从前了。” 清漪整理着文书说:“许是因为情劫之事太过烦恼吧。说起来,其他武官都跟着昌武仙奉巡视去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徵羽哼了一声:“这不是轮到我值守嘛,光明宫要全是文官怎么行!” 清漪啐了一口:“少来,你分明是躲懒。要论武艺,妙仪可比你强多了。” “嗐,她是比我强,可是他要照顾常棣啊,忙不过来的。” 徵羽笑着挥了挥手,指了指一边满脸别扭的常棣还有与他说话的妙仪。 妙仪正在宽慰常棣,她说:“不过是去了瑶山而已。殿下也是为了解决这起魔物伤人之案,你就不要纠结了。” “我不是纠结这个!”常棣憋闷地唉了一声,“我是觉得,觉得殿下碰到那个瑶山侍主就不对劲!就连平常的决断也不够严谨,这会损害殿下的权威,叫人议论殿下的决断的!” 妙仪见他愤愤的,于是道:“你是指?” “这次芷螺仙奉因为好大喜功,叫封仙大典出了差错。而且谁都知道她的玄宗门伤亡最重!还继续叫她查案,必定会洗垢求瘢,惹得重天混乱。此时就该叫芷螺殿下避嫌!此时叫她去查,不就是让天上仙人议论殿下偏袒彤华宫嘛!这于殿下名声无益啊!” 常棣急切地说着:“殿下马上就要继承神位了,每走一步都不好有差错。可是殿下,殿下……” 他结巴了半天,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大腿,说:“殿下最近却屡屡为了瑶山侍主打破原则,损害仙君威仪。这……” 妙仪听他有些口不择言的说完,倒也明白了常棣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她道:“常棣,你是我们当中侍奉殿下时限最短的一个,有些事情大约并不知道。如今倒不如告诉你。” 听她如此说,常棣下意识说:“什么事?” “你可想过若殿下继承神位,我们会去哪里?” “那,那当然是继续辅佐殿下了!” 妙仪摇摇头,问:“你可见过祝禹神君有专属的仙官?” 常棣一愣,摇了摇头。 妙仪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望着远处光明宫的宫门说:“等殿下继承了神位,我们十二人依旧会留在光明宫,在这弥罗殿里等待下一任仙君,然后辅佐他,直到下一任仙君再继承神位。一代又一代,直到我们仙身耗尽,陨落消亡。” 她说着,收回视线,微笑道:“我的父母便是祝禹神君还是仙君时辅佐他的仙官。在祝禹神君继承神位后,他们辅佐了亓涯殿下几十年也神隐了。” 常棣成仙前是个儒官,接受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他万万没有想过,等亓涯仙君继承神位后,就会和自己没关系了。 他十分不解,不由抬高了声音:“为什么?!” 96.五蕴皆盛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卢文栋见瑶山看向自己, 不好意思地退了一步, 说:“太阳要下山了,趴在这里容易着凉的。” 瑶山对他点点头,发现了身上的衣袍, 心中疑惑这衣服是哪里来的。再看卢文栋目光闪烁,混合着些许羞赧,便以为是他给自己披上的。他收起衣服站起来,对卢文栋温柔笑道:“多谢你叫醒我。” “不,不用,”卢文栋摆摆手, “我刚好经过这里, 就过来看一看。想不到运气这么好,就找到你了。” 瑶山哦了一声,又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这两日不是封仙大典吗?” 卢文栋苦笑一声:“唉,封仙大典……出事了。” 出事了?瑶山一愣。 自己刚祝仙君殿下可以尽揽人才, 这封仙大典就出事了。 莫非我是一张乌鸦嘴? “侍主?” “哦,抱歉,”瑶山回过神来, 歉意道:“乍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反应不过来。我们里面说话吧。” 卢文栋点点头:“侍主请。” 茱萸和青麻还没有醒,瑶山只能自己一个人招待客人。奉上了灵泉水,瑶山请卢文栋坐下详说。 “唉, 也是无妄之灾。原本我和师兄弟都在八重天的引门处等待, 只管到了时辰就可以封仙了。我闲着无聊, 刚想转头和身后的师兄说话。哪里想到眼前一黑, 原本站在我身后的仙僚们全都不见了。再一看,地上空中全都是血……” 瑶山啊了一声,面露惊讶。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旁边的人叫有魔物,然后便是金甲卫把前后都围了起来。之后仙奉仙官都来了,听说仙君也来了。还有受伤的人也被带下去疗伤。” “卢兄可无事?”瑶山关切地问。 触及到瑶山的目光,卢文栋有些不自在地嗯了两声:“我,我没事,我什么都没看清呢,哪里会有事。” “那便好,可惜出了这样的事情封仙大典也办不成了。” “何尝不是?我也不愿留在八重天,就干脆下界来。等什么时候妥当了,我再回去。” “自然如此,”瑶山点点头,立刻安慰说:“以亓涯仙君之威,一定能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公道,”卢文栋苦笑一声,也不知是嘲还是悲,“这公道还不如不还呢。” 听出他话中有别意,瑶山收轻声音问:“怎么了?” 卢文栋沉默了一会儿,再说出来的话已经充满了怨愤! “我师门伤亡最为惨重,近乎死绝!便是幸存下来的,也是……我一个师弟被咬没了半边身子,只能吊着魂,苟延残喘的等着续命。谁想到,谁想到!” 他怒恨交加说不下去,瑶山默默将水杯推递过去。卢文栋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情绪道:“谁想到他们竟然污蔑我师弟是被魔物附身。魔物借他进入天界,害死了其他仙人!” 卢文栋气得浑身发抖:“分明是他们仙魔不辨,封仙大典纰漏尽出,竟把这责任丢在我那无辜师弟身上。我想要争辩,竟被训斥推开。如今,我那可怜的师弟被带走,生死不明……” 同门被冤枉带走,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卢文栋当时好是抗争了一番,依旧没能阻止上仙的铁面无情。然后在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之带着满心的愤恨离开了。 听了他的遭遇,瑶山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沉默陪坐。卢文栋低着头,吸了一下鼻子抬起头说:“最叫我想不通的不是这个。” “那是?” “我想不通为何先祖不愿庇佑同门!师弟伤的那样重,她说带走便带走,丝毫不怜惜晚辈!吾等……我这心……难道她成了仙便忘了自己也是身出玄宗门,若无师门栽培也成不了九重天高高在上的仙!” 听到这一番激愤,瑶山也知卢文栋现在在气头上了。但他此时如此愤怒,瑶山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顺着他的话头问:“不知……令先祖是?” 卢文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道:“正是八重天的芷螺仙奉。听说她是奉了亓涯仙君的命令来调查这件事。想不到这些上仙……如此冷酷无情。我都不知成仙有何价值了。” 听到是芷螺仙奉,瑶山也不说话了。 这姑娘分明是喜欢亓涯仙君喜欢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为了她的仙君,丝毫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封仙大典出了这样的事,她大义灭亲,草木皆兵简直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 鉴于芷螺仙奉给自己添的麻烦不少,瑶山对卢文栋师兄弟的遭遇可以说非常同情了。于是道:“你既然来了这里,不妨在我这里留几日?散散心,解解闷都好。或者,咱们去找舒元喝酒去?” 发生这样的事情,瑶山确实意外。他看卢文栋此时神情恹恹,便知一番宣泄后,他依旧心情不佳。于是便有意安慰他几句,邀请他在瑶山留下散散心,又或者一起找好友玩乐。 卢文栋也不推辞,站起来一拜说:“恭敬不如从命,谢侍主收留。” “我可没有收留你,”瑶山替他续了一杯水,“只是你之前说过,想要遨游四海。不若就从我这瑶山开始?我自认此处的风景还是能入眼的。” “想不到这等期望开始的竟如此仓促。我尚有遨游的机会,可惜了我那些师兄弟,一朝得到如今却是惨死在魔物手下!” 卢文栋极是愤恨,狠狠一拍桌子! 瑶山想了想,也觉此事甚为悲惨可惜,只能尽力安慰他说:“魔物闯入八重天,此事上界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既然仙君都到场了,他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卢文栋并不相信这话,沉默一晌,低头一叹:“那些师兄弟本来会是要替他效忠的。如今失去助力,又损了颜面。若换做是我,也要将这些损害我权威的魔物给斩杀了!” 听卢文栋这口中许多怨愤,倒像是冲着亓涯仙君去的。 瑶山眨了眨眼睛,心里觉得亓涯也不是那种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去决断对错的人。毕竟自己做过那么多冒犯他的事,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揍了他一拳,亓涯都没把自己怎么样。还说话算话帮自己找到了茱萸和青麻。 并非是那等不怜惜弱小之人。 说起来,我好想还没有与他道过歉……瑶山垂下羽睫暗想。 不过正在这个当口,说这些话有些跑题也无关紧要。毕竟此事之中受伤的并非自己,而是卢文栋,实在不用多说自己如何,否则听上去倒有些像炫耀自己和亓涯仙君不一样的关系——而这正是瑶山最避之不及的东西。 没头没脑的胡思乱想一番,瑶山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摇走,再一次说:“卢兄便在这里留两日,我带你去看看瑶山的好风景。” 卢文栋大约真是对上界有些心灰意冷,垂着头默然应下,不多说话。瑶山照顾他的情绪,将空间留给他一个人待着,自己走到后头去了。 方才身上那件衣袍他随意放在石台上,现在他捡起来预备收好。瑶山拿着这袍子,心道:自父神去后,除了茱萸青麻便也无人顾我冷暖。卢兄这一举,叫人心中倒也有一二分暖意。若要找真心人,便要找这般会关怀人的才好。二人彼此体贴,方才不生怨怼。 想到这里,瑶山笑了笑:“若叫父神知道,他会不会夸我一二句?” 记忆之中,他总记得父神说过自己调皮爱闹,倒不曾夸过自己会关怀人。然而,父神离开这么久,是否想过被留在瑶山的自己也终于从胡闹样子知道要关怀自己,要关怀他人了。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想这些作甚。” 瑶山一叹,将手里的袍子放进柜子里,就像是收起一摞散落的记忆一样。 见自家侍主这么一副样子,茱萸是真的知道这是劝不动了,只好摇着头上的红果子,委屈地说:“好吧,那我就说你病了,在休养。” 茱萸期期艾艾地出去了,瑶山侍主的另一个侍童青麻端了一杯山泉水过来,递给榻上的年轻男子,说:“侍主啊,这三世情劫才过了两世,还有一世呢。上界肯定不会让您说不干就不干的。这么拖着不是事儿,您得想个法子出来啊。” 榻上歪躺着的年轻男子乃是洞天福地瑶山地界的一方散仙,封号为瑶山侍主。他的本身乃是此处的一株瑶草,机缘巧合之下修成散仙之身。多年在瑶山逍遥度日,好不快活。可这般的快活却在两百年被打断了。 却说两百年前,上界的祝禹神君有意退位,将自己的神君之位传给座下极为看重的亓涯仙君。这亓涯仙君出类拔萃,举世无双,天地上下莫不拜服。此神意一出,无人反对。 可惜好事多磨,在奉九重天地意的日月宫祭祀占卜之后,得出结论亓涯仙君现在还不适合继承神君,回归正神之位。上界哗然,若是亓涯仙君的资历都不够,那还有谁? 此时日月宫又传出话来,说并非亓涯仙君不够优秀,而是因为九九大劫之中,他尚有一劫不曾磨砺。正有此缘由在,才阻碍了亓涯仙君的神君之路。 97.五蕴皆盛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 “麻烦你们啦。” 说着, 瑶山走出了洞府。 仙君早已在门口等待,听到身后响动立刻转过身去。晚间的瑶山和白日里有许多不同, 在明月的照拂下,草木之灵的柔情温婉愈显明媚;萤火之光映月, 瑶山额间那点丹砂也似采撷来一二分柔情绰态。 亓涯目无错落,黑眸深沉。若非有夜光掩饰,他的目光简直可以用贪婪来形容。 月下美人执灯而来,所过之处浅香惑人。 仙君殿下忍不住朝瑶山伸出手去, “此处崎岖, 小心为妙。” 瑶山抬着灯笼往地下一照, 笑道:“这是我的地方, 还能有不认识的?” 被拒绝了亓涯也不恼, 竟是屈尊走到了瑶山身边。面对仙君殿下的殷勤,瑶山无奈至极, 但也只能做看不见,没察觉。 此时尚未到午夜, 明月还不曾到正空之中。蟾宫斜照,亓涯仙君的身形样貌愈显坚毅俊朗。走到一处高低地方,他会先跳下去,然后抬手要扶瑶山。这种小心对待显然不是刻意为之,而是真的下意识地要去照料瑶山。 瑶山:“……” 后来瑶山受不了了, 干脆直接开口说:“殿下, 其实不必把我当小孩子看。” 亓涯似乎是一怔, 脱口而道:“我忘了。” 走在前面的瑶山下意识搭话:“什么忘了?” 不待仙君回答, 他忽然惊喜地喊了一声。前方月上中天,无数帝流浆以月华为梯,缓缓流淌而下。月光之下,结厘草们开花上迎,将那帝流浆抱入怀中。空中荧光流淌,似乎可以听到这些蓝色小花发出盈盈细语的歌唱。 “仙君!” 瑶山按住一头被山风吹乱的头发,兴奋地向后催促。亓涯略一抬手,数十留影珠从他的袖子里飘出来,飞到结厘草的上空,记录着它们的生长与开花。这些蓝色如流淌的碧波,而留影珠则是落入碧波的繁星。 瑶山将手中的灯笼打开,让那些萤火虫也飞进这一片美景之中。 帝流浆,月华,萤火虫,无一处不光辉,无一处不唯美。 吸饱了帝流浆的结厘草们伸展着花枝,蹭着瑶山和亓涯的脚踝,蹭得瑶山忍不住抬脚离开,一边退一边说:“我和你们不一样,可别闹我了。” 奈何结厘草们似是无比兴奋,竟生长出枝丫来要绑住瑶山的脚踝。瑶山被闹得没办法,一直往后退,然后被亓涯仙君扶住腰向后一跃,落到平地处。然而结厘草们似乎不肯罢休,枝叶攒动跃跃欲试地还想往瑶山这个方向爬。 亓涯不解,问:“他们怎么了?” 瑶山凉凉哼了一声:“吃饱喝足,正值花期,太兴奋了。” 听到这句解释,仙君的眉头间似烧上一股暗火,眸光暗闪,一眼瞪向似乎在嘤嘤叫唤着的结厘草。结厘草被九天仙君一瞪,瞬间从那等狂乱状态下清醒过来,缩回自己的枝叶安静老实地沐浴着满月的月光。 瑶山摇摇头,蹲下来抬手摸了摸一朵陶醉在帝流浆里的结厘草,说:“一群皮孩子。” 亓涯拢着眉头,似有不满,盯着那朵被抚摸着的结厘草。那朵结厘草本来被瑶山摸得很高兴,被仙君这样盯着,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瑶山并没有发现仙君殿下这种以大欺小的行为,摸了两把花瓣,他说:“再过一次满月,这些结厘草便算是长成了。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带他们救命去了。不过结厘草根系脆弱,带走时带上瑶山的土壤比较好。” 他说着,发现亓涯没有应他,抬头喊了一声:“仙君?” 亓涯嗯了一声,将一直放在瑶山身上的视线挪开,落在终于安静下来的结厘草上:“若论熟知结厘草习性之人,世上也只有你一个……可否请侍主到八重天助我手下救治伤患?” “仙君……是在开玩笑吧?”瑶山回给他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确定?” 亓涯抿了抿嘴,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大约是觉得不要和比自己小的晚辈计较,仙君殿下小心思被人戳破的一丝窘迫,瑶山大度地装作没看见。他想年轻孩子脸皮薄,需要一点空间。 接着,需要一点空间亓涯就把那些漂浮在空中的留影珠招了回来,让他们乘着月光围着瑶山打转。时而贴近,时而飘远。有些调皮的,会去亲吻瑶山的脸颊,拨弄瑶山的头发。瑶山被这些带着光晕的珠子吸引逗笑,笑得眸光潋滟,根本维持不住方才的小得意。 “殿下,这是被我拆穿了,便恼了?”瑶山推开两颗在自己肩膀上跳来跳去的留影珠,像是敷衍小孩儿一般,“别闹了,好好地录结厘草,别辜负了灯草仙官的期望。到时候拿出去,里头全是我这等残末之姿,可要叫仙官失望了。” 亓涯依旧让那些留影珠飞绕在瑶山身边,说:“不会。” 瑶山无奈:“殿下……” “给他留了,”亓涯指着远处一个留影珠。 原来他并没有将这些珠子全部招回来,而是留了一个在半空中。和瑶山身边闹成一团相比,那一颗显得特别孤独可怜。 看着远处那一颗,瑶山颇有些无言,反问道:“……九重天的人知道殿下这般幼稚吗?” 亓涯收回了留影珠,说:“各人眼中,自有各自的轻重缓急。” 瑶山不解,就听仙君继续说:“我自然是要录下我认为重要的东西。” 透明金灿的帝流浆缓慢地流淌下来,瑶山抬手随意捉住一缕,在手中把玩着。亓涯说完那句话,见他默言不回,眼中似有黯然,开口说:“帝流浆对生灵修行有益,你不妨食用,不要浪费。” 瑶山嗯了一声,那声音极轻极哑极紧。 亓涯仙君心里一跳,瞬感不对! 他一把捉住了瑶山的手臂,急道:“瑶山!” 此时的瑶山眼神已经模糊,眼底泛着朦朦水色。原本浅色的头发长出细嫩的叶子,发出荧荧浅光。而原本就秀致温婉的面容,不知是在月光还是帝流浆的照应下愈发白皙柔媚。翡翠色的眼睛里晕出一点水光,从他浅粉的面颊上滑落。 亓涯的指尖轻触那丝泪痕,只触到一抹滚烫。 瑶山的意识开始模糊,只觉得自己呼出的气息都是烫的。他手脚发软,全身没有力气。亓涯抓住的手臂反倒成了唯一的知力点,让他下意识地靠过去。 “热呀……”他哑哑地轻呼,眼中只有仙君殿下左鬓的金翎羽。 瑶山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想抬手去触摸那抹金色。可是他已经变成枝藤的头发速度更快,顺着亓涯捉着他的手臂瞬间盘缠了上去。蜿蜒柔长的浅色发丝将瑶山和亓涯捆在一起,最前方的枝丫直接挑开了仙君殿下的腰带,从那缝隙里钻了进去。 “瑶山!” 亓涯顾不得在自己身上作乱的发丝枝藤,只抱着瑶山让他不要瘫软下去。可瑶山接下来的动作,让他也险些站不稳。瑶山抬起自己的手臂勾住了亓涯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额头间的红珠明灭闪烁,他说:“真的好热呀……” 仙君殿下放在瑶山腰间的手臂下意识越收越紧,青筋爆出。 可瑶山似是感受不到腰间让人疼痛的力量,依旧只是软软地靠着,柔柔地呼着。头发化作的枝藤愈发作乱,已经将仙君殿下胸前的衣裳全都扯开了。 亓涯仙君降下云头,山风之中他锦衣博带随之而舞,左鬓的金翎之羽,闪光夺目。瑶山看他比之前稍微顺眼了那么一丢丢,见状前去行礼。 “辛苦仙君。” “侍主客气,”亓涯摆手示意不必,指着上空的结界说,“魔族刚刚退走,此结界暂时不要撤去,等安全之后再做打算。” 瑶山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 “还请仙君相助,将那块血迹抹了去,这么放着,实在是……” 他顿了一下,实话道:“影响美观。” 仙君似是笑了一下,一抬手,刚才那一条把瑶山吓得不轻的血渍便在仙气的作用下蒸腾不见了。瑶山瞬间觉得舒心了许多。 “还请仙君下榻寒舍休息,天亮了再做回禀也不迟。” 亓涯似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叨扰侍主了。” 二人回到随香洞,茱萸和青麻两个小的扒着门框眼巴巴地等着,一看到自家侍主就跑出来了。 “侍主!你可算回来了!” “刚才的那个动静可吓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