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总追妻日记》 第1页 [穿越重生] 《霸总追妻日记》作者:哒哒啦爱你【完结+番外】 重生归来,谢蕊千方百计躲着,前世那个对自己爱到痴狂的男人——唐泽。 前世偏执阴翳,让人窒息的男人,现在还只是个少年。 俊秀,干净,甚至有些冷冰冰。 可只有谢蕊知道,这个少年长大了,是不可理喻的神经病。 前世。 被逼到绝境的谢蕊,从高架桥上跳了下去。 大雨中,清俊的男人,陪着她一起跳下了桥。 水中她被紧紧拥住,像要被揉进骨血。男人疯了似的吻她。 ——他们一起死了。 谢蕊最后的意识,只有一个。 ——唐泽是个神经病!下辈子她死也要绕着他! 重生以后。 什么都没做的谢蕊,又被唐泽盯上了。 少年赤诚难耐的深情表白。 谢蕊:去他妈的爱?!谁要这种疯狂的爱啊?! 唐泽:我改了。现在很乖。奶狗可以,狼狗也可以。 只要蕊蕊喜欢,什么样子都能演给你看。 啪!谢蕊暴躁的一巴掌拍去。 「别跟着老娘了!烦!」 旁人眼里生人勿近的高岭之花,常年年级第一的唐泽,偏了偏头。 食指抹了抹唇角,勾出一抹俊朗到邪气的笑。 「喜欢。」 蕊蕊就是揍他,他也喜欢。 谢蕊:啊!!!谁来救救她!崩溃! 「你说的改呢??哪里改了?没救了!」 ☆、第 1 章 第一章/哒哒啦爱你 桥上风大,女人扶着栏杆站上去,晃晃悠悠。 她迎着风站稳,扭头看身后,粉腮苍白。 「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你为什么听不懂?唐泽,放过我好不好?」 女人音色娇柔,声音有些颤抖。 高架桥上,风一吹,谢蕊就颤颤巍巍。 她看一眼下面的江河,腿就止不住软。 可是没办法,她已经没有法子了。 只能这么做。 谢蕊并不是胆子很大的人。相反,过去的二十多年,她是别人眼里典型的乖乖女,好孩子。 从小到大,期盼的人生,也不过是按部就班长大,上完大学找一份稳定工作,然后安安稳稳的找一个合适的人结婚,平安顺遂,相伴到老。 就像爸爸妈妈一样。 她要的只是普通人的平常生活,温馨平淡就好。 然而现在,这些都成了奢望和泡影。充斥在她心里的,是说不尽的苦涩。 她抬眸看向唐泽,强迫自己镇定。 唐泽虽然强势、霸道,还有些不可理喻。 可他的信誉却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一诺千金。只要他答应的事情,他就一定会做到。 如果……自己用这样的方式来威胁他,他会放手吗? 谢蕊紧紧掐着掌心,等着他的反应。 被她望着的男人。眉弓深邃,身材修长。 黑色西装被他穿出了禁.欲的味道,腰窄腿长。 他显然是刚谈完正事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家换一身休闲点的衣服。看着冷峻、淡漠。 他皮肤白到干净,喉结又很明显,冷色调的皮肤酷酷的,而唇又有性感健康的红,让人想亲吻。 荷尔蒙清爽。 可他的眼睛,却过分沉郁。 那双黑眸深不可测,似是不会为任何人所打动。 他望过来时,谢蕊明显得一颤。 好半晌,她僵着身子,感觉自己唿吸困难。 万一唐泽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呢? 万一… 死,谁不怕? 她不是真的想死。而是想好好的活,但是得在摆脱这个男人不可理喻的追求以后。 过去安逸又顺遂的成长环境,造就了她不擅长拒绝人的性格。 她有时候怯懦。 所以在唐泽强势的进入生活,声称是她的男朋友时,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驱赶他。 然后生活就此一塌煳涂。 她的工作,她的朋友,她未来的生活,全部被唐泽打乱。 她已经这样躲着唐泽了,甚至远离亲人,来到陌生的城市。可还是躲不掉他。 一夜之间,所有的新闻媒体都在曝——盛厦的总裁唐泽不远千里找到未婚妻,即将结婚,而那个女人叫谢蕊。 父母都打来电话,问她是不是要嫁给唐泽。 昔日的朋友同事,纷纷给她发消息,问她到底怎么回事,然后和她说恭喜。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谢蕊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唐泽垂眸,视线从女人握紧大桥栏杆的白皙小手上收回来。 那只手在轻微地颤抖。 ——她怕他。 还是一如既往的怕他,不喜欢他。 男人眸色变暗,唇角抿紧。 身后保镖察觉到他情绪低落,出言询问。 「老闆?我们去把谢小姐带回去?」 男人身后是一排身形挺直的保镖,个个围绕在他周围,一副以他为尊的样子。他们刚才想冲上来把谢蕊拉下来,可是谢蕊反应太过激烈。 许久。 唐泽抬起手:「不用。」 那些保镖便顿在原地,不再上前。 谢蕊松了一口气,她真怕这最后一招也不管用。
第2页 好在…事情没差到不可挽救。 是不是她好好求求他,和他说清楚自己的想法,唐泽就会放过自己? 男人薄唇一动:「蕊蕊…」 他声线带些特别的暗哑,像大提琴,低沉悦耳。 谢蕊却最抗拒他这样喊自己名字。她捂住耳朵,身形晃了一下。 看谢蕊单薄身形在风中摇晃。 唐泽不再说话。 风吹着他的额发,露出了他格外漆黑的双瞳。 男人轮廓俊美,双唇极薄,面孔有些过分苍白。 他唇线绷紧,一步一步朝谢蕊走来,有种无论什么阻挡也要踏平了找过来的坚定。 他长得实在是精緻,气势又强,是任何女人见到了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的类型。 谢蕊却绷不住了,焦急开口:「你别过来!」 唐泽顿住,停在她几步之遥。眸光难测的看着她。 谢蕊吸了口气,扶着栏杆颤声开口:「唐泽,我根本不想嫁给你,如果你要玩游戏,大可以选择玩得起的人。你很好,也很优秀,但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能不能,放过我?」 她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她。 换成任何一个女人,相信她们都会喜欢唐泽这样的深情。可她承受不起。 她从头到尾就没有喜欢过他,甚至和他不熟。 反而唐泽,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甚至连她喜欢吃什么,偏好的口味,爱看的书里喜欢哪一句话都能说出来。 这太可怕了。 她甚至不知道唐泽喜欢她什么。 望着谢蕊惊惧的眸光。 唐泽面孔平静,黑眸却越发幽深,捏紧的手指骨节有些发白。 半晌,他垂眸开口:「请帖已经发出去。」 他声音平静。 换句话说,他们要结婚已经成了很多人知道的事实。 谢蕊怔住,看着男人无动于衷的面孔,心里忽然一阵绝望。 江上的风浪大了,她纤细身体因为愤怒,起伏越发厉害。 唐泽踏步要过来。 谢蕊脑海最后一根弦崩断。 早知道那场车祸会让她遇到唐泽,她也许根本不会选择活下来。 唐泽走得越发近了,那双黑眸深沉的映出桥上裙裾翩飞的女人。 「蕊蕊,把手给我。」 他亲自去接桥上的人。 谢蕊却狠狠咬唇往后退。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完全自说自话,不会在意她多么讨厌他。 他就像缠在人身上的藤蔓,是她再用力扭动也不能挣扎避开的存在。 藤蔓越缠越紧,她已经窒息。 海鸥从天边飞过那一刻,江海上浮起浪涛。 噗通! 谢蕊回眸,头也不回跳下。 女人蓝色的连衣裙和一头青丝被风吹起,江河张开巨口吞下她。 「蕊蕊!」 唐泽连跑带追,伸手去抓她衣角,却只抓到了一手的风。 他终于失去意气风发的沉静,黑眸惊痛。 江河那张巨口泛出涟漪,它吞噬了他最爱的女人。 心口骤痛,男人眸中涌出无数戾气悲痛。 她还是不爱他,甚至厌恶他。 想也不想,男人撑起栏杆,纵身跃下。 「老闆!」身后保镖唿喊。 * 在冰冷的江河里,溺水的那一瞬间。 谢蕊喘不过气。 男人把她抱得很紧,似是要将她用力拥进骨血,嵌进身体。 那个吻潮湿、窒息,无法挣脱。像绝望的挣扎。 水里的视线模煳,只能隐约看见一点影子和轮廓。 谢蕊听见了唐泽的呢喃。 「就算是死,我也不会离开你。」 他在她耳边说话,声音刻骨温柔。 吻她时却那样用力,疯了似的拥紧她。 他真可怕! 那一瞬间,谢蕊终于生起从未有过的愤怒。 她用力推他、踹他,想要他放手。 可是那点力气,在唐泽面前,像挠痒似的,翻不起任何水花。 他几乎是留恋地吻着怀里的人。 谢蕊心底绝望。 她用最后的力气,狠狠咬他。 水下的吻,多出缠绵悱恻的血腥气。 被他咬破嘴唇的唐泽,低声笑了:「蕊蕊,我很喜欢。」 「这次,我和你一起走,下辈子,你是不是就爱我了。」 水中男人的眸光,深情痴狂,藏着难以言说的痛意。 谢蕊恐惧挣扎。 「啊!你走开!」 她一身冷汗,浑身哆嗦地坐起。却发现自己在梦魇。 她捂住怦怦直跳的心口,机械地扭头,打量四周。 房间里静谧无声,月光透过窗帘,洒下点点光辉。 闹钟的指针「咔哒」走着,整个房子的装修,是谢蕊记忆里的老房子。 老房子没拆迁前,就是这个样子。 ——只刷了白墙简单装修过的小房间,一偏头就能看到月亮的床边窗户,浅蓝色的布窗帘。 那种上学时才用的双肩背包,正静静挂在椅子上,它和堆在窗边桌上的一堆书本,提醒了谢蕊,刚才只是梦。 「又做梦了……」她深深唿出一口气,重新躺下去。 拉过被子,蒙住脸蛋,她躲在被子里闭了闭眼,对自己心理暗示。
第3页 只是梦,一切都是梦。那些经歷已经过去了。 不要再想它。 她已经重生了。 她,谢蕊,回到了十六岁的高一。没有唐泽,也不认识唐泽。 这辈子,她会尽力改变前世所有的轨迹。 让可能遇到那个男人的所有契机,都被掐断在萌芽中。 前世她是在一中上的高中,那么从现在开始,无论是高中,还是后面的大学,她都改成和上辈子不一样的。 最好在大学毕业前,就找一个自己喜欢的男孩子结婚。 唐泽再怎么飢不择食,也不可能对一个有夫之妇出手的。这样她肯定不会再和他有交集了。 这阵心理暗示,慢慢起了作用,谢蕊终于再次睡了过去。 天亮时,顾香去掀女儿被子:「蕊蕊,起床了啊。」 谢蕊昏头昏脑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才想起来,今天是转学第一天。 她吃早饭时,顾香还在念叨:「一中上得好好的,偏要转学。好在四中教育质量也不错。要不是你小姑在那里当老师,你这转学手续还不定能那么快办下来。」 谢蕊昨晚做了噩梦,后半夜就没怎么睡好,吃饭时恹恹的。 顾香看在眼里,心疼道:「所以说你闹着转什么学呢,一中教育质量好,还开在咱们家附近,你要是没转学,多睡半个小时不好吗?」 谢蕊吃饭的动作顿住,眼睫垂下。 她不好和妈妈说为什么要转学。 重生的事情,没办法解释。 谢亮看女儿沮丧的样子,忍不住道:「说这些做什么,蕊蕊成绩好,就是没有思颜办手续,我看那些学校也都会抢着要。而且她小姑又不是什么外人,把蕊蕊转过去了,以后不也多个照应么。」 顾香哼一声,没再说话。只给谢蕊收拾了一遍书包,把保温杯放进去,还在书包隔层里放了几块糖和沙琪玛:「你小姑说了,四中的上课进度比一中要快点,你借一下身边同学的笔记,能补上就补,补不上妈妈给你请家教。」 「还有啊,如果中间饿了,就吃点零食垫一垫胃,千万不能把胃给饿伤了。妈妈不是吓唬你,胃病给弄出来了有你受的。」 顾香絮絮叨叨,围着女儿打转。 「好的,我知道了妈妈。」谢蕊知道妈妈是关心自己,有些哭笑不得。 现在这幅十六岁身体里的自己,可是个二十多岁的大人,被像小孩似的念叨,既温馨又奇怪。 可是就是琐碎又平凡的日常,才是真的幸福。 她会好好珍惜。 * 谢蕊转到了高一三班。 她性子安静,又是重生的人,比起同龄的小姑娘,便多了几分恬静气质。 男生不住眼地看她,女生也好奇地打量她。 听说新同学是从一中转过来。 要是细说起来,一中可比四中还好一点。她为什么转学呢? 课间,谢蕊和同桌周诗诗借了数学笔记,正在抄写。 周诗诗努力和她搭话:「谢蕊,你要是早点来就好了。如果你早一个星期来,我们班选微笑大使的候选人时,肯定就选你了。」 谢蕊怔了怔:「微笑大使?」 周诗诗见她懵懵的样子,软萌软萌的,忍不住捂嘴笑。 她指着第二排扎马尾的林加慧,和谢蕊解释:「你看,那是林加慧,在你来之前,她是我们班班花。学校要选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去拍三十周年的校方宣传片。俗称『微笑大使』。我们之前都选的林加慧。」 「不过她票数没比过别的班……」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她刚指完,林加慧就扭头。 谢蕊视线里,映入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看长相就很是机灵。 两人对视时,谢蕊怔了怔,主动弯唇笑。 林加慧听前桌说周诗诗正和转学生议论自己,是抱着满腔敌意扭头看的。 可见后排的少女唇瓣软软,杏儿眼又湿漉漉的,毫不设防的朝自己笑,她硬是一愣。然后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又匆匆扭过头。 刚回头她又觉得很是懊恼。 她刚才竟然慌张! 「害,吓死我了。差点被她看到。」周诗诗拍着胸口,有些怂,「谢蕊你不知道,林加慧可不好惹。她家里条件好,她爸还是我们学校副校长。反正我们班没有人敢惹她。你以后也小心点,别和她走太近。」 说完这些,周诗诗又想到什么,兴奋道:「现在我们学校的微笑大使还没完全确定,只选出了每个年纪的候选人,高二年级是赵治析学长,高三年级是校花柳清然,至于我们高一年级……啊,我耽误你写笔记了,你先写,等空了我再和你说。」 见谢蕊专心看着自己,眸子亮晶晶的,周诗诗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谢蕊笑了笑,杏儿眼弯弯的:「好呀。」 新学校看起来好有意思,赵治析是微笑大使候选人? * 今年四中提倡德智体美中的那个「体」,把排球加入了期末考核中。体育课是两个班一起练排球。 今天上体育课的,除了高一三班,还有九班。两个班级并在一块儿上。 周诗诗小声对着谢蕊道:「谢蕊谢蕊,我前天跟你说了高一年级的微笑大使不是林加慧,你还记得吗?」 谢蕊抿唇,点点头。
第4页 周诗诗兴奋地在她耳边道 :「你看,你快看。站九班最后一排皮肤最白的那个,他就是代表我们高一年级的候选人。」 四月的天气,春日阳光温暖。 谢蕊眨着杏儿眼,听话地看过去。 然后一怔。 周诗诗指着的那个少年容貌夺目,是被老天偏爱的面孔。有一双极黑的眼,鼻樑挺拔。 他不苟言笑,气质却慵懒,皮肤白,又瘦,是很能引起女生好感的那种类型。 三班的女生,最喜欢这节体育课了,能面对面看到唐泽! 所有的女生眼睛眨啊眨的,亮亮的,唯独谢蕊低着头,脸上失去了血色。 她脑袋里嗡嗡的,一手的冷汗。 唐、唐泽? 他怎么会…怎么会在四中? 这世上的转折,总是来得如此出人意料又突如其来。 体育老师笑眯眯看了看点名册:「那就这样好了。这节课三班和九班,按照学号,两人一组对练排球。」 他开始念名字:「林加慧、王熏……念到名字的站出来,等会两人一组去那边领一个排球练。」 队伍里的人,慢慢少了。 谢蕊指甲陷进掌心,却一时感觉不到疼,她隐隐有种不好预感。 「谢蕊,新同学啊。」体育老师看着点名册上的名字,呵呵道,「九班的38号今天请了假,那谢蕊就和39号吧。唐泽出来。」 谢蕊霍地抬头。 她和…唐泽? 太阳还是那么灿烂。 她却觉得身体好冷,心也好凉。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新文开张,请大家多多支持留言呀!谢谢~ ☆、第 2 章 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周诗诗出队伍前,羡慕又兴奋,在谢蕊耳边小声道:「天啊谢蕊,我太羡慕你了,是唐泽诶!」 三班的女生都有些遗憾,怎么她们就没那个运气呢。 听见「唐泽」这两个字。 血涌到头顶,谢蕊低着头,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是颤抖的。 事到如今,她已经说不清,自己对唐泽是厌恶还是恐惧了。 只要一看见他,她就会出现生理性的不适,不停出冷汗,手脚发凉。有种埋头把自己藏起来的冲动。 她变得惧怕别人的目光… 害怕太多人看她,会引来唐泽的注意力。也害怕待会和他面对面对上。 多么可悲。 谢蕊无望地想,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从来没对唐泽生出过一丝一毫的遐想与心动。 可为什么和唐泽纠缠不休的人总是她? 千方百计说服家人帮自己转学,到头来只是徒劳。 比起同龄人,唐泽并不算高。大概是还在青春期,他还没来得及彻底发育,站在男生中,他不到一米八的身高算不得多么挺拔。 然而他有种淡漠的味道,抿着唇走出人群,愣是比那些个头更高的男生,多出一股吸引力。 少年并不在乎自己被老师分给了和谁对练,他垂着眼走到右边去领排球。 他模样长得好,却有些瘦,校服穿在身上,有种略空荡的清俊。 是那种身子还在抽条,五官没来得及变硬朗的年纪,乍一看干干净净的晃人眼。 可是一抬眸,他只要嘴角稍稍带上一丝弧度,就会有种近似讥讽的凉薄。 一股子寡淡的坏。 他黑眸扫过的地方,女生都不由自主低头,下意识避开和他对视。 九班的女生还好,天天看着这样的学霸俊男,练出了点抵抗力,不至于太过恋恋不捨地盯着他看。 三班的女生则多少有些控制不住目光。 他就站在身后,三班的女生兴奋到眼睑发红,叽叽喳喳地传话:「他刚才走过来,我都不好意思看他。」 「你们说,唐泽明明是年级表率,成绩特别好的人。为啥我老觉得唐泽很适合演那种斯文败类…咳,就是架一副金丝眼镜,穿白衬衫打领带那种…」 「你别说,还真有感觉。」 …… 唐泽默不作声地站定,对女生的目光混不在意,也不关注身旁空着的位置。 被喊到名字的人,早就站在了一边,只有谢蕊迟迟不走出队伍,大家渐渐感到不对劲。 「谢蕊?」同学提醒她。 冷汗满身。 三班同学发现,刚转来不久的冷美人,脸色惨白,身体更是在轻微地抖。 体育老师走过来:「怎么了?」 所有人都看谢蕊。 唐泽抬眼,目光落到被人群包围的少女身上。 她低着头,手心攥紧,身形单薄,是一个略带防备和抗拒的姿势。 少女髮丝黑亮柔韧,像一头瀑布,在阳光下闪耀。 半截露出的白色脖颈,细腻干净,宛如天鹅的颈。 唐泽黑眸平静,扫过她。 感觉到那道目光,谢蕊捂着肚子,蹲了下来:「老师…我不舒服。」 她本能的想躲,想逃。 先避开接下来的面对面。 体育老师是个三十多岁年纪的男人,平素就对女生比较宽容:「不舒服别硬撑着,回教室休息吧。」 谢蕊半抬起头,脸色煞白:「谢谢老师…」 她嗓音微颤,是个人都能看出不对劲。 体育老师点头,见谢蕊脸色这么难看,关心道:「能走路吗?」
第5页 周诗诗自告奋勇过来扶她。 两人快走出操场了,谢蕊脸色才恢復了些,她看了看自己汗湿的掌心,轻嘆:「诗诗,谢谢你。你回去吧,我现在没事了。」 如果刚才周诗诗不扶着她,也许她会因为过于恐惧,而迈不开腿。 没有经歷过的人,大概不会懂,那种浑身僵住,明明想走却无法动弹的无力感。 宛若梦魇。 周诗诗笑:「不用客气。那你去教室好好歇着啊,把饮水机的水烧开接点儿喝。」 她看谢蕊一张小脸还没什么血色,突然明白了「怜惜」两个字怎么写。 美人就是不舒服了,也像病西施,每一次蹙眉都落在人心里。 等她回去时。 九班有调皮的男生,有样学样,正对体育老师道:「老师!我肚子疼!我要请假!」 「我也不舒服!」 然后男生一片闹笑声,女生则有些恼怒。 每个班上,总有那么一两个讨人厌的傢伙。 体育老师一瞪眼:「皮痒了去跑个十圈。」 男生悻悻住嘴,两个班总算平静下来。 很巧的,谢蕊走了,两个班级就只多出来了学号末尾的唐泽。 他落了单。 林加慧心不在焉地放下手里的排球,眼尾忍不住往唐泽那里扫。 半晌,她撩了撩耳边头髮,走过去:「唐泽。你和我一起练吧。」 少年清亮的黑眸没有波澜,他抬眼看她。 校服也掩不住唐泽的特别。 林加慧是个胆大呛口的性子,饶是如此,站在他面前时,还是红了脸。 唐泽太有魅力了,和那些毛躁的同龄男生都不一样。 即使沉默寡言,也让人既好奇又心动。 林加慧从小就顺,长得不错,家境又优渥,就连成绩也算可以。 自信给人勇气。 她对唐泽感兴趣,便直接行动了。 面对三班班花的邀请,唐泽垂下黑眸:「不用。」 他抬眸,看向远处早就不见的背影,俊秀轮廓透出了一点淡漠。 他平静道:「我等她回来。」 林加慧一愣,先是被唐泽的拒绝弄得下不来台。 半晌,她反应过来,唐泽嘴里的她是谁。 等谁? 那个转学生? * 体育课回来,有女生关心谢蕊:「谢蕊,你身体好点了吗?」 谢蕊浅笑点头:「谢谢,好多了。」 女生看到她的笑容,怔了一怔。 周诗诗说得不错,谢蕊笑起来比林加慧还要好看吶。 她想到体育课后来的事,有心想和谢蕊说两句,可毕竟还不熟,不太好意思八卦。 周诗诗却没这个顾忌,她觉得自己已经和谢蕊成了朋友。 接了杯水坐下来,她拉着谢蕊讲刚才发生的精彩瞬间:「谢蕊,你今天走得太不巧了,咱班的林加慧,我给你说过的,就落选微笑大使的班花。她抢你位置!竟然把自己原本的搭档扔了,去找唐泽!」 「平时她熘我们班男生爱搭不理的,傲得不行。我还以为她对谁都那样呢,没想到她在唐泽面前,也得主动。关键是她这样,唐泽也不稀罕…」 谢蕊还在忧愁,摊开的书,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转学」的念头,在她脑海徘徊不去。 命运给她开了个玩笑,把她推到四中,叫她毫无防备撞见最想躲避的那个人。 听周诗诗说到唐泽,她眼睫动了动,有些迷惘:「嗯?」 周诗诗:「……」 讲了半天敢情人家没听进去。 要换了别人这样,周诗诗肯定不喜欢。 可见着同桌茫然无辜的样子,眼睛像小鹿,湿湿软软,她心口一痒,生不起气来。甚至有点想伸指头戳一戳这粉嫩脸颊。 她收回这种大胆念头,咳了咳。 「没什么没什么!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你看书,继续看书。」 周诗诗这下心里确定了,谢蕊只是长得高冷,内里是个呆萌。 可不嘛,长那么水灵,要不表现得冷一点儿,就得招一群又一群的蜜蜂来采。 周诗诗知道那些男生是什么个样。 越美好的东西,越需要坚硬外壳掩盖。 就如珍珠藏在蚌壳,玫瑰被刺守护。 她嘻嘻笑着,扭头和后桌的女生聊起体育课的事。 没人注意自己了,谢蕊又低头。 她闭了闭眼,手捏着薄薄的纸张,好半晌没有动。 退无可退。 没法再退。 她已经为了躲唐泽,丢了一条命。 桥上的纵身一跃,现在想起来,那么不堪又草率,简直懦弱。 她被当时的强烈情绪弄得绝望,做了一个最最愚蠢的选择。 好在,上天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再活一次。 心魔固然可怕,却不该令她活得如此窝囊。 不喜欢一个人,想要远离一个人,不应该成为生命的全部。唐泽再可怕,也只是一个人。 如果将要发生的事情,没办法逃避,她继续躲着,未来的结局就会变吗? 不是每一次纵身一跃都能换来重头开始的。 不然她重生是为了什么呢?重蹈覆辙吗? 谢蕊慢慢冷静下来,强迫自己回忆今天看到的唐泽。
第6页 ——回忆他当时的样子、反应。 显然,这个才十几岁的少年,现在还不认识她。 以唐泽的性格,喜欢不会隐藏,他不是收敛的人。 他如果现在认识自己在意自己,今天听到她名字不会那么平静淡然。 所以… 谢蕊眸子一亮。 她现在是安全的。 既然现在的唐泽,和前世的不一样,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的身体里,装着的灵魂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而此时的唐泽,才刚是个少年。 他甚至还没完全长高。 只是个小、孩、子。 谢蕊捏着原子笔,一笔一划在纸上写字。 ——不破不立。 这次,她不跑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 未来的唐泽喜欢什么,她改就是了。 * 放学出校门。 赵治析手插双兜,问谢蕊:「今天感觉怎么样?」 谢蕊点点头,又摇摇头。 明明心里想好了不要再怕唐泽。可心情还是很丧,很担心。 她瞅瞅赵治析,杏眼有些感伤。 他们是从小认识的玩伴了,又是住在同一栋大楼的邻居。自己能顺利转学到四中,除了因为小姨,还亏了赵治析那几天帮她一起说服妈妈。 可是自己的心事,涉及重生的部分,她没办法和赵治析讲的。 赵治析看不惯谢蕊耷拉着脑袋的样子,伸手揉她头髮:「怎么回事,你这幅样子回家,顾姨看见了,误会我欺负你怎么办。」 谢蕊偏过头,樱唇动了动:「你欺负人还少吗?」 这傢伙压根就没把她当女的看呀。 两人开启斗嘴模式。 赵治析轻嗤:「小没良心。到底是谁欺负谁?两岁扯我开裆裤,十二岁又——」 谢蕊跳了起来,一下子活力满分,去捂他嘴:「闭嘴啦!」 她瞪着杏儿眼威胁他:「再说我打你了。」她作势扬起小拳头。 赵治析闪身跑远:「就你那小短腿,能追上我再说!」 好歹是重生的人了,谢蕊自觉自己是大人,不太想和小屁孩计较。可是赵治析实在是有些欠揍。 她愣是磨了磨小白牙追了上去。 四中门口人来人往,马路边不乏认识赵治析的学生。 他们就看到素来很有异性缘的赵学长,正跑得跟只矫健豹子似的啊啊怪叫,而身后追着的则是个身段纤细的女生。 周诗诗正和好友楚丽君买串串吃,回头看到这一幕,惊得手里的香辣藕片掉在地上:「刚才那是我同桌不?」 楚丽君也懵懵的,半晌点头:「好像是谢蕊。」 她就坐谢蕊后面,对这个背影还挺熟悉。 周诗诗顿了顿,视线从刚才看到的人身上收回,羡慕道:「我咋觉得我认识了个不得了的人物。」 唐泽、赵治析学长、谢蕊。 这几个人的交集,就像年度偶像剧里的剧本,全是风云人物。 * 两人追到站台,公交恰好过来。 赵治析回头,看到谢蕊眉眼里没了刚才的颓丧,眼底浮现了一缕笑意。他主动求和:「好了小祖宗,息战行不行?我刷卡,你去占位。」 少女粉色花瓣唇微张,跑的急了有些喘:「嗯。」 他们两人年龄相近,小时候两家人的家长加班,他们两个就经常排排队互相监督着彼此回家。 她之前在一中上学,离家近,步行去学校也只十分钟。 公交卡就还没来得及办。 赵治析眉眼柔和,侧身不着痕迹让少女先上车。 谢蕊平復着唿吸,尽量往车里去,发现最后面还有两排座位。 她回头,看见赵治析校服衣角,便拉着他往后走:「走吧,到后面。」 被她扯住的人,似乎愣了一瞬。 可这点停顿,在嘈杂车厢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并没被谢蕊察觉。 她捏着对方的校服衣角,有些雀跃地往里走。少年便不发一言任她牵着。 直到转身要坐下来时,她勐地听见赵治析的喊声:「谢蕊!」 ——那声音从车厢中间传来,并不在身边。 赵治析一脸错愕,正在努力从拥挤的人群中过来,目光定在谢蕊拉着别人衣角的手上。 赵治析在那里。 那…自己牵着的是谁? 谢蕊触电松开手。 缓缓抬眸。 入目是清俊少年的校服外套。 他身形笔直,腰身劲瘦。谢蕊看见了那个人的手,骨节分明,长而优雅。 皮肤很白。 那不是赵治析的肤色。 赵治析喜欢顶着大太阳打球,皮肤是那种健康硬朗的小麦色。而这个人却白得有种清透感,手背青色的血管隐隐浮现。 她视线迟疑着往上,一瞬间头皮发麻。 人类经过千万年的基因淘汰和进化,多少保留了一些本能的直觉。 当遇到危险时,便会生出肾上腺素飙升,汗毛倒竖、甚至转身逃离的本能反应。 谢蕊察觉自己身体变得僵硬。 她有些不能控制自己。身体比她的理智先一步地感受到危险,想往后退。 她终于仰起脸,和身旁的少年对视。 他一双格外深沉的眼,不辨喜怒。
第7页 顷刻间,车厢里所有的嘈杂喧闹和人声消失。 少女瞳孔一缩,红润脸蛋骤然失去血色。 她张了张唇,喉咙干涩得厉害。 「唐…」泽。 用尽力气克制,谢蕊才没把后半个字吐出来。 少年神色难辨,垂着眸子不发一言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来,狭路相逢勇者胜。蕊蕊别怂。 ☆、第 3 章 赵治析终于挤了过来:「我寻思我也不是大众脸啊,你还能认错人。」 他无奈地坐下来,挤开了唐泽。 谢蕊低着头,浑身僵硬,一个字也不敢说。 为什么她总是这么惨,要那么巧合的遇到唐泽? 满车厢的人,她随手一抓,握到手里的怎么就偏偏是他? 见她低着头,又在发呆,赵治析皱眉。 他手心伸过去,摸少女额头:「坏了,这烧得不轻啊,别是脑子烧坏了。」 他语调太欠揍,谢蕊回过神,脸色恢復少许,却没像平时那样和他斗嘴。 赵治析挑眉。 今天的谢蕊实在是有点怪。 他想了一会,得出一个结论,青春期的女生,心情就像那晴雨表,一会明朗一会阴。 他咳了咳,压低声音道:「你亲戚来看你了?」 谢蕊脸一红,回过神,用无辜的杏儿眼瞪他:「没有!」 这就是赵治析最讨厌的地方啦!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也不能把这些隐私的话挂在嘴边问呀。 她气鼓鼓看窗外。 赵治析摸了摸头,傻呵呵的乐了一下。 这丫头,嗤,还害羞。 两人说话时。 后排唐泽并未坐下,而是站着。 扫过少女背影,他抿唇。 黑眸里情绪深得令人看不清。 快要到站时,谢蕊低着头,跟在赵治析身后。 她这一路心都是哇凉哇凉的。 ——唐泽对她的影响太大了。 她才站起来走出座位,书包带子却忽然被人拽住,她身形一顿。 少年身影靠过来,气息微凉。 谢蕊僵着身子扭过头,盯着唐泽的校服,感觉唿吸困难。 他…要做什么? 「你的?」少年的声音极清朗,却惜字如金。 一只粉色的空水杯,被唐泽提在手里。很眼熟。 她下意识扭头看书包,果然,书包侧边放水杯的地方空了。 水杯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出来。 忍住了去接水杯的冲动。 她果断摇头:「不是我的!」 少女杏儿眼清澈,却否认得很坚定。 唐泽敛眸。 他记忆力好,上车前看到两人打闹,就已经想起,她是体育课请假的女生。 身体不舒服,却能跑得这么快。 少女唇瓣抿得很紧,鼻子秀气小巧,眼眸如水,是能招人喜欢的样子。 可她看自己的目光,却带着防备和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 唐泽面色不变。漆黑眸光却继续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他很少对一个女生这么感兴趣。 她的慌张藏得不够好,一眼就被人识破。令他忍不住想,她为什么怕他。 少女发质柔顺,像是被人精心养出来的。头髮黑亮却细腻有光,衬得脖颈白玉似的光洁。 他眸光落到她肤色白皙的手上,她正不安地攥着小拳头。 仿佛下一刻就要气急败坏地用这毫无威慑力的小手捶他。 唐泽挑了挑眉。 被他盯了那么久,谢蕊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小腿肚子不听话地打颤了。 他、他到底想干嘛! 谢蕊恨死自己这么胆怯的性格了。 「谢蕊!下车!」赵治析喊她。 有如魔咒被打破,少女忙转头跟上。 她似乎一刻也不想停留,目光连一秒都没在唐泽身上多留恋,匆匆下了车。 粉色水杯还被唐泽漂亮的手指提着。 水杯上印着的卡通兔子头像,软乎乎的,一股子招人去逗的娇憨。 唐泽垂眸。 他并不是多在意别人看法的人,甚至有时会刻意避免和身边人的接触。 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脑海徘徊着少女瑟缩的模样,有些心烦。 「谢蕊…」谢掉的花蕊么。 他勾了勾唇,凉薄的眸子没有笑意。 * 回到家,顾香从厨房出来,对谢蕊道:「对了,今天你小姑来过电话,说有一个什么什么比赛,要你报名参加。明天你去小姑办公室问问去。」 谢思颜是谢家最小的女儿,今年三十岁,家里催婚催疯了,却愣是不在意。 她在四中教的是数学,年纪虽然不如那些老教师大,可因为性格平易近人,很受学生欢迎。 第二天谢蕊去了办公室。 谢思颜正在批作业,见她来,问她:「小蕊,我记得你数学不错。我们学校最近有一个联校比赛,要去隔壁的c市参加,比数学。我寻思了一下,让你参加看看。」 谢蕊犹豫:「我刚转学过来…数学比我好的人很多……」 其实她是心虚。 她数学是还不错,可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现在最多也只是有点基础,直接和尖子生去比赛,肯定不够看。
第8页 谢思颜只以为侄女是在谦虚:「你先把名报上,回头学校有摸底考试,成绩出来别人自然知道你数学好。」 谢蕊张了张嘴:「小姑…」 谢思颜竖起手指:「嘘,在学校喊我谢老师。」说完,她飞快从抽屉抓出一把糖,「喏。」 和糖一起塞给谢蕊的,还有一本奥数题。 典型的给点甜头,又打一棒子。 谢蕊被小姑姑哄小孩似的举动弄得失笑。 「行了行了,你回去上课吧。一会我得去九班上课了。」谢思颜翻开教案检查。 听到九班,谢蕊抬眼,看见小姑姑附在教案里的点名册。 她记得他的学号:39,一眼扫到最下面,最后一个名字赫然就是唐泽。 谢蕊迟疑半晌,问:「小姑,你认识唐泽吗?」 谢思颜站起来的动作一顿,笑眯眯道:「认识啊,怎么了。唐泽是我教过最优秀的学生。上次月考,那么难的题,全校只有他拿了满分。」 她狐疑看了谢蕊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每次听人夸唐泽,谢蕊心里都不好受。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没什么,就是听人说他数学特别好,问一下。」 她心事重重。 谢思颜端详她半晌,见办公室里没人,敲了敲桌子:「现在你可以只当我是你小姑姑,不是谢老师。咳,跟小姑说说心里话。」 谢蕊抬头,有些怔。 谢思颜搂过唇红齿白的小姑娘,小声道:「你小姑姑呢,虽然是老师,但是也不瞎啊。唐泽这个学生吧,成绩好又帅,小姑娘都喜欢这样的。小姑问问你,你喜欢吗?」 谢思颜的印象里,自己侄女听话乖巧,从小就粉雕玉琢的,谁看到了都要夸一句这丫头水灵。 就说这小区里的同龄男孩子吧,小时候玩过家家,都是抢着要小蕊当新娘。 她和谢蕊的相处,半是长辈半是朋友,很乐意和谢蕊交流青春期的心动。 结果谢蕊不假思索摇头:「不喜欢!」 她说完才察觉自己有些激动了,便轻轻补充一句,「我不喜欢这样的…」 女孩儿低着头,声音细细的,语气却很坚定。 希望唐泽后面永远保持着不认识她的状态,两人不要再有任何交集了。 她手心攥得紧了,感觉指甲掐着掌心,有点疼。 谢思颜本来是开玩笑,可见侄女的反应,不由好奇:「为什么不喜欢呢?」 要知道学校里倾慕唐泽的小姑娘,不知道有多少。 每次喊唐泽上黑板来答题的时候,谢思颜偶尔还会感慨:她就是早生了个十几年,不然在这个年纪遇到这样的少年,估摸着也逃不过荷尔蒙的威力。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孩子不喜欢唐泽。 谢蕊摇头,再多就不愿意说了:「就是不喜欢。」 她讨厌唐泽那种阴翳的眸光,令人看不懂。也讨厌唐泽那些过于霸道的占有欲。 前世她无论去哪里,都会遇到唐泽。 那时唐泽已经是盛厦的总裁,在商界占了半壁江山。 她和同事聚餐,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睡在唐泽床上。 那个男人就坐在床边,用阴沉目光看了她一整夜。 他没动她一根手指头,甚至没碰一下她的衣服,却看得她满身冷汗,不住后退。 「蕊蕊。」 「为什么不爱我?」 将她逼到床脚,男人只一遍又一遍的这样问她。 见她怕得说不出话,男人眸色更加阴沉不定。 他把她来回打量,按着她的双手,低眸时,似要吻她,却只若即若离的嗅她的肌肤。 他审视又痴迷地欣赏她脸上的每一个变化。 谢蕊打了个哆嗦。 从回忆中醒来。 唐泽是个变态。 该说是唐泽的地位太惊人了么,人人都能被他收买。 前世到了最后,除了和赵治析在一起时她安然无恙;除此以外,无论和谁待在一起,哪怕她独自在家把门锁紧,第二天醒来她永远在唐泽面前。 可她没办法天天见赵治析,他只是髮小,哥们,却不是男朋友。 他有他的生活圈子。 每次醒来,无论前一夜她在做什么,在哪里。只要一睁眼,就会看到唐泽。 这个男人完全占据了她的生活。 就是在这样的一天天里,谢蕊崩溃了。 她问唐泽:「你为什么总是缠着我不放?!我根本和你不熟!为什么呀?」 他的出现和深情完全是莫名奇妙! 她哭得满脸都是泪,哆嗦着往后退,既有怕,又有委屈。 她的生活被唐泽弄得一团糟,无论是朋友还是同事,都在无形中疏远她。 她们甚至有些惧怕和她待在一起。 看到她,就会找藉口离开。 「谢蕊,对不起啊。我觉得你男朋友好像…他好像不太喜欢我们和你一起玩。」 「我们也不是故意的。谁让唐泽现在是我们老闆呢?」 「唐总挺好的,听说你们婚期定了?恭喜恭喜啊。」 就这样,她的生活一步步变得面目全非。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是唐泽的未婚妻。 旁人艷羡目光,落到她身上,只令她痛苦。 面对她崩溃的质问,唐泽那天看了她很久。
第9页 他用漆黑的眼瞳注视她,叫她有一瞬间觉得这个男人是在哀伤。 可是这个感觉消失得极快,像一个错觉。 「蕊蕊。你不爱我。」他平静陈述这个事实,声音低沉,「所以我在等你爱上我。」 唐泽执起她的一只手,轻轻替她戴上一个戒指。 那戒指大小正好,像是他为她量身定制一般,像一个魔咒。 然后他长指滑入她指尖,强迫她十指相扣。那种力度虽然缓慢,却不失坚定,仿佛他有一辈子的绵长耐心去等。 谢蕊记得那一刻的感觉,深深的压抑。 她被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男人缠上了。 「和我结婚。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男人俯身靠近她,声音并不大,甚至有些暗哑。 谢蕊用力摇头,把这些回忆甩出脑海。 重生以后,这两天她想了很多,甚至还专门看了几本霸总小说,妄图分析唐泽这种人的性格。 她得出一个结论。 霸总喜欢的女人,常常是那种性格娇软的。男人大抵享受这种掌控感。 所以,不管唐泽喜欢她什么,她努力改就是了。 她前世的性格,一开始的确是温柔,不过这辈子,她会做个完全不同的人。 人前可以温柔,唐泽面前一定要兇狠。 多来几次,他对她的印象肯定就不好了。 对,以后遇到唐泽,一定要正面槓。越凶越好。 她昂首挺胸,整个人都有自信了! 然而和捧着教案的谢思颜走出办公室时,她却哑巴似的怔住。 少年嵴背直挺,站在门边,眉眼冷淡。 「谢老师。」唐泽手里一堆本子,他是九班数学课代表。 刚刚才在背后说过悄悄话,勐不丁见到正主,饶是谢思颜脸皮厚,都不由和谢蕊对视一眼,有点尴尬。 「嗯,你把作业放桌上吧。那个报名表看一下。」 姜还是老的辣,谢思颜若无其事开口。 少年「嗯」了一声,捧着作业本从谢蕊身边擦肩而过。 谢蕊低着头,身体又不由自主僵硬。 刚才脑海里澎湃万千的豪言壮语,全变成了浆煳,她甚至没听清小姑姑在说什么。 少女耳垂柔软洁白,一缕髮丝俏皮的绕着耳畔。 唐泽经过,身影吹起的风撩动了碎发,让它摇了摇。 谢蕊下意识脖子一缩,心里暗恨自己太怂。 怕什么。现在的唐泽又不认识她。 她悄悄回眸,抿唇偷看少年反应。 他头也不回,依然是沉静淡漠的背影。 谢蕊心下一松,攥紧的手心也松开。 姑侄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有些庆幸。 ——还好还好。看来刚才说的话,没被听见。 直到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唐泽抬眸。 刚才的少女已经消失不见。 那句话却还不经意地在耳边迴荡——不喜欢!我不喜欢他这样的。 女孩儿的声音虽然轻,每一个字却都似含着惧意。 他听出了那话里隐藏极深的厌恶和避之不及。 花朵一样娇软的姑娘,无论和谁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却唯独提到他时,那么抗拒。 她每一次看到他,都像在躲瘟疫。 体育课装病。 公交上不要杯子。 刚才办公室里的心里话。 少年喉结滑动,低低笑了。 为什么呢? 他大概是有些犯贱,竟然觉得这样讨厌自己的少女有些可爱。 一种直觉告诉他。 她不该这么怕自己。 不该是这样的。 办公室里,少年盯着数学比赛的报名表,看着「谢蕊」两个字,慢慢抬手。 这个名字在指尖,轻轻蹭了蹭。 像猫儿无法反抗的撒娇。 * 四中的课程,比起一中进度,确实稍微快了一些。 课间谢蕊埋头做笔记,笔记是借的周诗诗的。 有些题,做起来有些生疏,找到感觉后,慢慢就有了手感。 她握着笔,沙沙写字。 班级忽然躁动。 周诗诗兴奋凑过来:「谢蕊,微笑大使你投票了吗?」 「今天十二点就要截止最终投票了。你看看这投票率,全校一大半的人都选了唐泽!」 投票栏送到谢蕊面前。 她愣了愣。 她还没投。 周诗诗问她:「你快投呀,你投的是唐泽吗?」 谢蕊放下笔。 「微笑大使。」她动了动嘴唇,「是按照什么去选的呢?」 是按谁笑得好看,还是谁成绩最好? 这个问题把周诗诗问得一愣:「按照形象吧…看谁最顺眼就选谁,我是这么理解的。」 谢蕊点头。 周诗诗好奇看她投谁。 结果,她眼睁睁看着同桌毫不留情的划过高一年级的代表唐泽、又划过高二年级的代表赵学长…最后,停在高三的校花照片上,纤细手指一点。 她竟然投了柳清然! 面对周诗诗张着嘴的反应,谢蕊弯唇笑:「我觉得她最好看最舒服了。」 可不是么。 她是无论如何不选唐泽的,而赵治析呢,从小吵到大的冤家了,也不选。
第10页 当然选校花啦。 * 周末谢蕊是被手机震动震醒的。 周诗诗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 「你看微笑大使的成片了吗?卧槽,我们学校速度好快,拍出了青春校园剧的感觉!你快看!」 谢蕊睡眼惺忪地点开她发来的连结。 四中把这个宣传片放到了官网。 有人转发到了视频网站,然后这个本来平平无奇的宣传片就…火了。 她才一打开,就见屏幕上飘满了弹幕。 「妈妈妈妈!我爱这个男人!」 「awsl!四中竟然藏着如此鲜美可口的男神!」 「爱了爱了,我要考四中!」 「呜呜学弟,高考一定要考我们z大啊!学姐在学校等你来!」 「小的们!给我把这个男人抓回来!」 弹幕太多了,把屏幕挡的严严实实,谢蕊啥也看不到。 她关掉了弹幕,认真看起视频。 视频里的四中,比起用肉眼看到的学校,多了几丝意境。 铃声响,穿着校服的少年,以干干净净的眉眼走入镜头。 他的声音带些特别的穿透力,清朗中混着磁性。 「四中建校三十年,占地13.4万平方米……」 少年面对镜头,将四中的陈设和歷史,娓娓道来。 不得不说,唐泽有种与生俱来的魅力。 这个从头到尾没怎么笑,却担着「微笑大使」名字的少年,反而格外吸引看到这个视频的人。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少年白皙指尖,捏着半截粉笔,在黑板上落下了八个干脆有力的字。 最后一眼,是他回眸,对着镜头。 视频播放完毕,画面定格。 谢蕊盯着屏幕,好半晌没有动。 纵然她心里怀着对唐泽的偏见,看了这个视频也不得不承认,他有种干净气质。 会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阳光下,穿着校服的少年,气质如竹。 他和她印象里的唐泽不太一样了。 没有那么阴郁。 谢蕊一阵恍惚。 是她错了吗? 难道前世那些只是一场梦? 或者,现在她遇到的这个唐泽,和前世她认识的唐泽不是一个人? 还是说… 她摇头。 也许是她上辈子不曾好好了解过唐泽。 人随着长大,都会变的。 希望一切就保持这样。 她永远是唐泽眼里的路人甲乙丙丁…… 手机又有消息了。 这次是小姑姑发来的:「数学竞赛的名单已经统计好了。现在我拉你进群。」 谢思颜建了个群,把谢蕊拉到了群里。 群名称是——[暑期数学培训班] 群成员大概有十几个。 她一进去,谢思颜就在群里发言:「好了,人差不多齐了。我把名单发了,你们对一下自己的名字对不对。如果还有遗漏的同学没有拉进来的,互相通知。」 「情况就是这样,我们统计了大家的报名情况,放假前周末先统一培训,过完暑假后面会有校内的考试。待会儿我会把上课地点和时间发给大家……」 谢蕊已经没有困意了。 她点开表格时,盯着那个刺眼的名字,好半晌没有动。 高一三班,谢蕊。 高一九班,唐泽。 他们的名字在名单里挨着,她心里一阵慌乱。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伪装路人的甲乙丙丁蕊&皮笑肉不笑的微笑大使泽 ☆、第 4 章 谢蕊在床上滚了好久,看着手机纠结。 她是答应了小姑姑去试试数学竞赛。 可是,这是在不知道唐泽也去,还会和她一起补课的情况下呀。 「喂,小姑姑。」 她打通了谢思颜的电话,小声商量:「周末和暑假的培训,我能不能不来啊?」 如果全校一共就十几个人去补习。 那她和唐泽的接触,不就变得更多了么。 人多的时候,她尚且还要躲着点唐泽,更别说人少了。 一想到还要和唐泽相处,她就…浑身发毛。 谢思颜手里正在忙,也没听清谢蕊说什么,急匆匆挂了电话:「你说什么?先这样,我这里忙着呢,有什么话等你来学校了再说。」 「餵小姑姑,我……」 电话被挂了。 谢蕊颓丧地钻进被子。 半晌,磨着小银牙下定决心,就算装病,她也不去。 于是,周末培训的第一天早上。 谢思颜在群里,看见了素来乖巧的侄女发的一串消息。 【谢老师,我最近身体不舒服。想请一段时间的假,培训的资料我已经拿到了,我可以在家复习吗?】 消息最后是一个乖巧的表情包。 谢思颜愣了愣。 一分钟后,顾香冲进了谢蕊房间,手里拿着温度计。见谢蕊的小床鼓起一个包,女儿躲在里面不出来,她急了。 「你这孩子,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告诉妈妈?」 她拉开被子,把女儿髮丝拨到一边,摸了摸额头。 谢蕊怔了怔,有点没反应过来。 体温计靠近耳畔,「滴」的一声。 顾香眯着眼睛看:「嗯。36.8。没发烧。」
第11页 她去掀谢蕊盖在身上的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 谢爸爸站在房门外,手里端着一杯茶,听见动静,也站在门边问:「怎么了?」 顾香放下温度计,回身和谢亮道:「思颜打来的电话,说蕊蕊不舒服,补课去不了,要请假。」 「可这孩子也没发烧啊。问她怎么了,愣是不吭声。」 谢亮闻言,精心泡好的茶也不喝了:「那还等什么,我下去开车,你带小蕊下来,赶紧去医院挂号。」 女儿小的时候体质就弱,三天两头进医院挂水,长大了才好了些。 这两年基本上没什么头疼脑热了。 今天好端端的说不舒服,谢亮真是被吓了一跳。 顾香一愣,也跟着急起来:「好好,你先下去开车。」 她扭身开柜子,找了件谢蕊的外套,就准备像带小孩似的给女儿穿衣服。 谢蕊傻了。 她涨红了脸,忙喊住要出门的谢爸爸:「爸爸,我没有不舒服!」 顾香唬她:「该去医院就去,你当自己几条命,还硬撑。」 她边说,边麻熘地把女儿一只胳膊塞进了袖子。 这下谢蕊真的绷不住了,她一骨碌坐起来。 迎着顾香的视线,谢蕊慢慢低下头,感觉整张脸都红透了:「妈妈我真的没有不舒服。我、我想偷懒睡觉,才找藉口不去补课…」 爸爸妈妈以为她不舒服,反应那么大,谢蕊只能找个藉口解释。 啥? 刚才还满心担忧的夫妻俩,整个的愣了。 年年三好学生名列前茅的乖女儿,竟然为了逃课装病? 父母目瞪口呆的表情,让谢蕊更羞赧了。 她无地自容的耷拉着头,好不沮丧。 小姑姑是老师,就是这点不好。 请个病假,直接打给家长。 她应该是所有重生者里最不酷的吧,请病假不到五分钟就被无情拆穿。 呜呜,妈妈。 * 该来的总会来的,躲不掉。 谢蕊抱着壮士出征的心情,踩着点到了学校。 周末的四中很安静。 铃声响起时,校园都显得空荡了许多。 临时组成的数学培训班,放在了六楼的高三小教室。 「好热。」谢蕊一路爬上去,忍不住用小手扇风。 她进去时,发现小教室里的十几个桌椅都坐满了人。只有最后一排的两个位置是空着的。 讲台前没有人。 见她进来,所有人都看着她。谢蕊没敢仔细瞅教室里都有什么人。 她实在害怕看见唐泽。 然而第二排林加慧的视线,让谢蕊怔了怔。 林加慧摸着耳垂,在她经过时问道:「你不是在群里请假了么?」 谢蕊停住步子,抿唇道:「嗯。身体没什么事就来了。」 林加慧:「哦。」 她移开视线,不再多问,眼底却有几丝轻蔑。 她已经知道了教九班的谢老师,是谢蕊的亲戚。 难怪这次数学竞赛的校内选拔,谢蕊能报上名。 现在坐在教室里的这些人,全是月考成绩不错的。起码在数学这项上,算得上拔尖。 谢蕊刚转过来还不到一个月,也不知道她成绩怎么样。 放着一中不上,来他们四中,该不会是成绩太差,待不下去了才来他们这里吧。 林加慧打心眼里对谢蕊有些排斥。 想到早上的事,谢蕊吁了口气,感觉脸颊有些烫。 她深深体会到一个道理:有时候,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 她为了远离唐泽,第一次撒谎请病假。 病假没请成功,还差点闹出乌龙。 想到早上爸爸妈妈兴师动众的样子,她到现在都觉得很愧疚。 父母对儿女的爱,她以前体会得不深,长大了一些,却仿佛依稀懂得些许。 前世自己为了躲避唐泽,跑到很远的城市,逢年过节也找尽了藉口不回去。 后来更是因为被唐泽逼婚,而一时冲动,跳了大江。 她死了,爸爸妈妈得多伤心啊。 她不太敢去想后面发生的事情,只心里默默下了决心,这辈子一定要好好的活。 不再让父母担心。 她坐到了最后一排的两个位置。 隔着过道,有个皮肤白白的男生,笑眯眯问她:「喂,三班谢蕊,以前我怎么没见过你?」 谢蕊扭头看他。 男生长得很有亲和力,牙齿白白的,笑起来甚至有梨涡,可偏偏生了一双狐狸眼。 看着既有少年气,又有妖气。 反正…不太像能管好自己荷尔蒙,循规蹈矩的学生。 因为唐泽的缘故,谢蕊后来有些恐男。 对不熟的异性,会发自内心的排斥抗拒。 她抿了抿唇,挪开视线,看着自己桌上带来的教材,没回答这个人的话。 「啧——」李向庭拖长了音调,狐狸眼眯着又问她,「赵治析是你什么人?」 谢蕊看他一眼,手里的教材翻了一页,嘴唇动了动:「你有什么事吗?」 少女软糯的音色,听着有些冷淡。 她表现得比平时冷漠,俏脸一板,竟然也有几分像模像样的冷凝。 狐狸眼的男生怔住。
第12页 半晌,舔舔后槽牙笑:「还是个辣妹子。」 「噗嗤。」前排坐着的林加慧清脆地笑出了声,「李向庭,叫你吃瘪了吧。」 林加慧本来看谢蕊并不怎么顺眼。 无他,谢蕊一转过来,班上男生的视线有一多半都落到了她身上。 她甚至听到有人说,如果谢蕊早点转学过来,他们三班的微笑大使竞选人,也许就是谢蕊了。 这不就是换着法子说她不如谢蕊好看呗。 一个一出现,就抢了自己光芒的人,林加慧怎么可能喜欢的起来。 好在谢蕊转学过来后,一直很低调。 林加慧和李向庭平时就不怎么对付,她看不惯对方自以为有点小帅老和她做对,而对方又看不惯她大小姐的脾气和做派。 两人初中就是一个学校的,她当然看得出来,李向庭是在找藉口和谢蕊说话。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谢蕊一点没被李向庭的美色所影响,倒是让林加慧看她顺眼了些。 她扭头,当着李向庭的面,对谢蕊道:「你别理他。他就是个王八蛋。」 补习班里安静无声,林加慧昂着下巴,颇有些盛气凌人的骄纵。 别人或许不喜欢林加慧这样的性格。 谢蕊看着,却有些羡慕。 能够极其明媚又张牙舞爪的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呀。 她唇角翘着,朝对方露出一个软软的笑。 那态度和刚才对李向庭的完全不同。 林加慧一愣,顿了半晌,勐地扭过脸。 真是见鬼了。 为什么转学生一朝她笑,她就会不自在? 捏了捏额角,林加慧有些感慨。 笑得那么傻白甜,也不怕被人卖掉。 没过一会,进来了个中年男老师。 「我姓方。好,同学们都来齐了吧。我点个名。」 教室里坐着的人挨个被点了一遍。谢蕊等了许久,却始终没听到唐泽的名字。 方老师点名结束了:「大家把讲义翻开,这是我们学校老师自己编的教材,里面的题都很典型。相信你们都在家预习过,那我直接进入正题了,出几道题热身啊。」 听到这里,谢蕊「刷的」抬起小脑袋。 她打量了一圈教室,眼睛都亮了起来。 唐泽没有来! 她从进教室开始的拘束,瞬间消散大半。整个人像活过来的小动物,没了天敌的威慑,开开心心的听课。 隔着一条过道的李向庭转着笔,瞅了谢蕊半晌。 他狐狸眼耷拉下去,耸了耸肩。 就没见过补个课还那么高兴的姑娘,整的跟从虎口劫后余生似的。 黑板上的例题,做到第二题时,谢蕊听到了方老师的声音:「试卷列印好了?好,辛苦你了。后排还有一个位置,你去那坐。」 「至于试卷,既然档案室的机器坏了,今天大家先将就着一起看。」 哗啦哗啦—— 从教室前头一张张往后传着试卷。 试卷传到谢蕊手里时,前排的女生小声道:「学校复印机坏了,老师说试卷先两人一张合看。」 谢蕊接过试卷,细声点头:「好的。」 不过她下一刻立即反应过来,整个教室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坐,所以她没有同桌,并不需要合看。 然而这个念头刚闪过,一只白皙干净的手伸了过来。 它指甲修剪整齐,手指修长。 拉开座椅的动作流畅。 正是夏天,谢蕊露着的一截白嫩小臂,感觉到一股风。 有人坐在了她身旁。 连在一起的两张课桌,因为身旁人坐下的举动,晃了一晃。 谢蕊怔了片刻,转过头,然后双眼睁大。 少年冷峻侧颜,那么熟悉,是令谢蕊数次在梦中惊醒的面孔。 唐泽! 他不是不来了吗? 少女惊诧时,水滴似的黑色瞳孔震颤,就连樱桃唇瓣都张了张。 像极了小兔子自投罗网撞到树上时,惊呆了的模样。 唐泽看在眼里,心口一动,生出一瞬的恶趣味。 看见他来,那么震惊。 怎么,是不欢迎他? 然而他垂下眼,遮住了眼底情绪。 他没和谢蕊说话,只是对视片刻,便若无其事的挪开目光。 咚。 钢笔扣到桌上,发出响声。 听到这声音,谢蕊才一下回过神。她意识到自己刚才盯着唐泽看了太久。 她惊慌地低下头,感觉脑袋都懵了。 少女握着笔,盯着桌面,好久没有写出一个字。 刚才的演练思路完全没了,她紧张得坐立难安。 李向庭对谢蕊很感兴趣。 他奇怪的发现,刚才还兴致勃勃杏儿眼亮晶晶的少女,在唐泽进来后,像凋谢的花朵,垂着头。 好不沮丧。 她低头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把脑袋藏起来的小鹌鹑。 瑟瑟发抖。 「有意思。」 李向庭迅速解出最后一题,视线看向谢蕊身旁的唐泽时,狐狸眼眯了眯。 「啧。」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 上午基本上都是在做例题。 谢蕊小半天都不在状态,心不在焉的。
第13页 怎么时间过得那么慢!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知道现在的唐泽还不认识自己,完全不喜欢自己。他一靠近,谢蕊就没办法平静。 她脑袋里全是上辈子的画面。 一会儿唐泽按着她的手,在床边贴着她问:「蕊蕊,你为什么不爱我?」 唐泽的气息是热的,与之相反,手却总是带些凉意。 他将自己圈在身下,在黑暗的房间里,贴着她低声喃喃,好似把她困在了一个永远也逃不出去的囚笼。 这个画面赶走了,一会儿脑中又出现她跳入江中,失去意识前,唐泽追着她在水中的记忆。 ——那个吻疯狂又绝望,热烈到令人窒息。 谢蕊记得河水的涩意,还有淡淡的血腥气。 一个连死都不会放过她的男人。 这种深情令人胆寒。 谢蕊很不安。 她不停地出冷汗,却根本不敢动。而是维持着一个姿势,尽量用后背对着唐泽。 她不敢叫他发现自己的不对劲,更不敢让他注意到自己。 女孩儿一张粉白的小脸绷得紧紧,苍白的不像话。 任是谁看到她的神情,都会发现不对。 好在,唐泽看起来很专注。 他做题似乎很少停顿思考。 身旁沙沙的写字声没有停过。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动静了。 谢蕊听着这声音,知道他是在做题,反倒稍微平静了一些。 眼看最后一节课结束,身旁少年起身离开。 谢蕊绷直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如释重负的趴到桌上。 嘤。好累。 她想逃课了。 谢蕊揉着小腿肚子,趴在桌上不想动。 人的性格要改,真的好睏难。 她已经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了。 ——看到唐泽不要怂,要若无其事的变凶一点~ 可是这样好难。 吃青草的小兔子见到了食肉动物,哪能忍得住恐惧。谢蕊暗暗唾弃自己胆小,却又不知道怎么改。 上辈子她从小到大都是循规蹈矩的乖乖女,在遇到唐泽之前,学业顺利,家庭美满,身体也还算健康。 从未经歷过什么苦痛与挫难,她被保护的过于单纯。 这让她有些像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什么事情。 大概那时唯一的「苦难」,就是自己有个乐于斗嘴又爱把她气哭的竹马赵治析了吧。 这会儿别人都赶着出去吃饭,只有谢蕊瘫在座位上,生无可恋的回想自己那短暂的上辈子。 她在非常认真的反省自己。 「喂,你怎么不去吃饭?」 身后一道声音传来,头顶的光被靠近的人挡住。 谢蕊直起身子,条件反射往一边靠。 李向庭手插双兜,笑眯眯站在桌边和她搭腔:「喂,我观察你很久了。」 谢蕊茫然地眨了眨眼:「嗯?」 李向庭弯下腰,手撑着桌面:「脖子半天没转,是不是很酸啊?心理学上有一种表现,当你下意识背对着一个人,还保持着距离,说明你戒备他。这半天你就没朝唐泽看过一眼。所以,你是讨厌唐泽呢,还是怕他?」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怕他?」 谢蕊怔住。 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就连一个陌生人都注意到了,那唐泽… 想到这里,谢蕊靠着墙站了起来:「你猜错了。都不是。」 她低声说完,快步走出教室。 见少女板着粉脸走了,李向庭站在那儿,舔了舔牙根笑。 「说谎却脸红,小天真。」 他随手翻开桌上少女的笔记。 前几页工工整整抄写了许多公式,例题,还有解题思路,这些题目很眼熟,都是前几天发的教材上的内容。 翻到夹着笔的那一页时,上面却乱乱的。 纸上是一片零零碎碎的线条,像是人心烦意乱时画出来的。 他看了一会儿,摸着下巴沉思。 教室却传来脚步声。 一道人影站在门边。 李向庭看过去。 唐泽立在那儿,身形清瘦,眉眼有种不辨喜怒的沉静。 他目光黑漆漆的落过来,盯着李向庭翻着笔记的手。 后者收回手,耸了耸肩:「啧,可别这么看我。我不是偷书人。」 他呵呵笑着走出教室,经过唐泽身侧时,忽然停步。 「嗨,大才子,我发现了个秘密。想不想知道?」 唐泽冷冰冰看了他一眼,错开视线。 幽深黑眸写了「不感兴趣」四个字。 李向庭知道这全校第一的性格。 没得到回应,摸了摸鼻子,也不尴尬:「行,当我没说。」 教室没人了。 那本被李向庭翻开的笔记,正摊开在谢蕊画了许多凌乱线条的那一页。 少年立在桌边,沉默地瞥了一眼。 他从小学东西快,记忆力也好。今天上午方老师讲了许多歷年常出的竞赛例题。 即使他做题顺手,有些题目,还是随大流的做了解答步骤,用了两张草稿纸。 一整个上午,谢蕊都埋头盯着本子,极其认真。 然而这么认真的少女,却连一个字也没写。 是真的认真,天赋异禀,不需要演算。 还是装作认真?
第14页 那页凌乱的笔记说明了答案。 唐泽垂下眼帘,替谢蕊合上了本子。 * 上午老师发的试卷只有一张,想到和唐泽合看一张试卷的不方便,谢蕊吃完午饭想回教室拿试捲去外头复印店。 在校门口,她遇见了林加慧。 「谢蕊。」林加慧喊住她。 「下午我和你换座位怎么样?」 谢蕊有些意外:「和我换?」 林加慧斜睨着她,扬了扬下巴点头:「对,我想和唐泽坐一起。」 她也根本不掩饰自己对唐泽的兴趣。 说起来也巧。 上次体育课老师让练排球,谢蕊被分到了唐泽那组。 这次周末补课,她又是唐泽同桌。 谢蕊抿着唇想了片刻,应下:「好呀。」林加慧真是个救人于水火之中的小天使。 她眨着杏儿眼提议:「那我们现在就换?」 她开心极了,牵起林加慧就往学校走:「我可以借你上午的笔记看一下吗?」 上午一直想着唐泽的事情,她都没有好好听课。 林加慧怔怔的,被谢蕊的反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们有熟到可以手挽手走路吗? 还有,换座位这个事情,谢蕊怎么就一口答应了? 她古怪的看了谢蕊一眼。 平心而论,谢蕊的确长得好看。五官小巧精緻,柳叶眉杏儿眼,还有白白的皮肤。 班上注意她的男生有许多,可却不见她和男生说过几句话。 林加慧知道自己在女生里面人缘不太好。 班上和她走得近的几个女生,多半是跟着她附和她,而不是真心喜欢她这个人。 可谢蕊却从一开始就对她表现了极大的善意。 这会儿更是迫不及待的和她换座位,一张小脸笑得比花蜜还甜。 谢蕊进班以来,还是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她把自己的东西收了,换到林加慧的位置,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林加慧愣愣看着她,见她对自己和颜悦色,心里不由浮起一个古怪的念头。 她不是喜欢自己吧? 林加慧打了个哆嗦,不敢再看谢蕊了。 * 换了座位,谢蕊飞快把上午遗漏的笔记补上了。 可还不到一节课,林加慧就铁青着脸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书包。 「座位不换了。你回去。」林加慧眼睛红着。 谢蕊疑惑:「怎么啦?」 她关切地问,语气又软。 林加慧窒了片刻,没好气道:「他嫌我身上…香水味不好闻,闻了过敏。」说完自己抬胳膊闻了闻。 大直男!他懂什么呀!这香水可贵了。 她欢欢喜喜换了座位,是想和唐泽交个朋友。 没想到这人这么不上道。 「狗鼻子也没这么娇气。」林加慧不高兴了。 她在家也是被宠着的,难得放低身段,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绝,就是泥菩萨也有几分脾气了。 难怪谢蕊一听要换座位,就同意得那么快。 林加慧现在看谢蕊没有那么不顺眼了,甚至有些同情。 长得就是小可怜的模样,忒好欺负,还不知道受了唐泽多少气。 谢蕊看她是真的不想换座位了,只能无奈的收拾东西回去。 她抱着书包,走回自己的座位,小心地把东西都放回书桌。 唐泽低头在做题。 谢蕊见他没注意自己,小小松了一口气。 上课时,方老师说:「今天发的那张试卷拿出来。现在给大家二十分钟时间,把前面两道题做完。」 试卷! 谢蕊这才想起来,她中午因为换座位的事情,没来得及去复印它。 现在这张试卷正静静躺在唐泽的书桌上。 他凝眸看着题目,似乎在思考。 看样子,他完全把这张试卷当成了自己的,一点儿没有要和同桌合看的意思。 谢蕊眼巴巴看了一眼试卷,想开口,却有点心虚。 唐泽一直垂着眼,唇又抿得很紧,她真怕唐泽这幅模样。 他生气了? 这人一生气就是这个样子。她应该没有惹他吧。毕竟他们现在还不太熟。 谢蕊想到前世的事情,使劲摇了摇脑袋。 过去的事情,不应该再反覆想起。 她是大人了!现在的唐泽还只是个男孩,他们的战斗力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 给自己做完心理疏导。 谢蕊视线落回自己的笔记本,安心看起上午老师讲的题。 就这样吧。 试卷不看就不看,她先把上午的笔记看完。 唐泽眼角扫过,见少女小心翼翼的翻动笔记,专注地思考。 只是,谢蕊紧紧挨着墙壁,仿佛和他靠得近一点就会怎么样似的。 他们之间空出来的地方,几乎能坐下一个人。 唐泽眸光微动。 他面无表情的推了试卷过去。 卷子只是薄薄的一张纸,它窸窸窣窣地越过了两张课桌的连接线,到了少女的桌面。 谢蕊抬起头,见到试卷,怔了一会儿。 她抬眼偷偷看唐泽。 少年低着头,在看讲义上别的题了。 他侧脸更显立体,五官仿佛在发光,每个地方都很精緻。
第15页 但谢蕊看的不是唐泽的长相,而是看他在做什么。 他好像一直在做题。好勤奋。 谢蕊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忽然觉得唐泽没有前世那么可怕了。 对,就是这样呀。 井水不犯河水。 她收回视线,抓紧时间开始做试卷上的三道题。 二十分钟后,方老师把题目答案,写在了黑板上。然后提议道:「好,现在我要大家和身边的同学,交换解题思路。再给同学们十分钟,待会儿我来提问。」 教室里嗡嗡嗡,响起了交流声。 就连李向庭也规规矩矩的和同桌开始讨论题目。 整个教室,唯独谢蕊这一桌,绝对的安静。 时间仿佛被忽然封印。 她垂着脑袋,感觉气氛好尴尬。 她不说话,是不知道怎么正常的和唐泽交流。却不知道为什么,唐泽也丝毫没有开口的打算。 他们安静到讲台上的方老师都注意到了:「最后排的同学,你们讨论完了吗?为什么不交流呢?」 谢蕊头一抬,见所有人都扭头看了过来,顿觉脸上热血翻涌。 「我…」她几度要开口,可一转向唐泽,就莫名地紧张。 少年似乎意识到她的窘境。 他抽过谢蕊的本子,把自己的推过去。 两人无声交换了做题的本子。 谢蕊抬眸看他一眼,捏紧了本子的一角,有些忐忑。 她快速看了一遍唐泽的解法,发现他们只有一道题的思路相同,剩下两题思路都不同。 唐泽照顾她不愿意开口说话,选了这个方法和她交流。 投桃报李。 她便也放松一点了,鼓足勇气平静问他:「你有没看懂的可以问我。」 唐泽没说话。 他垂着眼看谢蕊做的题,仿佛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谢蕊亮着杏儿眼缩到墙角,心里感觉更好了。 唐泽越冷淡,她就越高兴。 只是,她没开心多久。唐泽忽地抬眸看她。 少年漆黑的眼瞳寂寂。 他盯着自己,不说话也给人压迫感。 谢蕊往旁边看了看,小声道:「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又这样… 少年沉默许久,忽然问:「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  —— 推一下自己的完结文,都是小甜饼,在专栏。(不喜欢追连载的小天使可以去看看o(n_n)o) 《偏执的糖》:偏执冷漠竹马小哥哥&天真懵懂小白兔 《他的小心心呀》:腹黑护食的万年学神&软萌少女 《狼的娇软甜心》:冰山岛主&瑟缩小可怜 ☆、第 5 章 这句话问得很突然,谢蕊猝不及防僵住。 「……」她望着唐泽的双眸,被漆黑双瞳攥住视线,一时不知说什么。 要她说什么呢? 因为上辈子怕死了你的死缠烂打,所以这辈子先入为主的远离你。 她有把「讨厌」两个字都写在脸上吗? 谢蕊怔怔的想。 唐泽唇角紧抿。 凝视靠着墙壁的少女。 她在尽量躲着他,每一个小动作都昭示着满满的抗拒。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的注视她。 说不清为什么,见她第一眼,他就莫名有些在意。 他们之间似乎还颇有缘分。几天之内,光是偶遇便有数次。 可是少女却将他讨厌的很。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长着一双掩不住心事的澄澈眼睛。 每次看向他,乌黑的杏儿眼便呈现震颤的恐惧。 有时他真想仔细看一看她的眼睛,里面装着的自己是否长得很恐怖。 否则,为什么别人不怕他,唯独她,不是对他视而不见,就是退避三舍。 下课铃声响了。 没等到回答的唐泽,猝然扭头,他起身走出了教室。 少年背影修长清瘦,莫名有些孤寂。 谢蕊愣愣看着他的背影,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一时没办法把这个清俊少年和前世阴翳固执的唐泽,联繫在一起了。 李向庭撑着下巴,朝谢蕊眨狐狸眼:「小蕊蕊,你做了什么,把冰山气跑了。」 谢蕊红着脸转过头,没有理他。 直觉告诉她,李向庭也是个麻烦的人。 她以后找男朋友,一定要找个相貌平平不妖孽的。 小少女顶着颗歷经沧桑的心,兀自嘆气。 看谢蕊这个反应,李向庭意味深长一笑。 看起来故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 又是黄昏。 胡同里卖菜的张奶奶还没收摊,蹲在路边等。 这会儿已经过了下班收工的高峰期,胡同里只有一抹夕阳照着。 张奶奶看了看篮子,捏着一叠收到的零钱坐在那里数。 篮子里还有胡萝蔔、一把小香葱、三块土豆、还有一颗大白菜,除了这些,还有一块五花肉。 经过的路人看了她一眼:「五花肉怎么卖?」 张奶奶放好钞票,摆摆手摇头:「不卖了,收摊了。」 「还没卖完收什么摊。」路人嘀嘀咕咕骑上自行车走了。 张奶奶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胡同尽头走来的少年。
第16页 她忙站起来,招唿道:「来,阿泽,刚好今天又剩这点菜了,卖不掉。你拿回去啊。」 张奶奶慈祥的眯着眼笑,好说歹说把这些完好的菜用袋子装好了塞给唐泽。 少年沉默了片刻,开口:「张奶奶,昨天的还没吃完 。」 老人收拾好篮子笑:「那就赶紧吃掉,菜放着啊就不新鲜了。」 唐泽不说话,眼帘垂下。 少年正是抽条长身体的时候,个头比起前几年高了一大截,可是却显得很瘦。 张奶奶看在眼里,分外怜惜:「孩子啊,听奶奶一句话,好好过日子,这两年熬过去考上大学就好了。你出人头地了,你姐姐要是知道了也高兴。」 「至于菜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早些年你姐姐给了我一笔钱,叫我以后照应着你。地里自己种的东西不值钱,就是养你一辈子也够。」 唐泽不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他走远了,天也慢慢暗下去了。 张奶奶在原地看了唐泽半晌,低低嘆了口气:「可怜孩子。」 胡同里的一户人家走出来看到她,问:「又给那孩子送菜呢?」 张奶奶摆摆手,拎着菜篮子准备回家。 她家也住这条胡同里,后院里种了点菜,走过来也不用花费多长时间。 但毕竟年纪大了,养的儿女又都很争气,家里不缺钱,其实早就可以不卖菜了。 这些年风雨无阻来摆摊,未必不是因为曾经答应了别人的事情。 张奶奶仔细地回忆唐泽的姐姐。 当年那姑娘拿着好大一笔钱来拜託她:「奶奶,我工作要出远门,以后要是不在家的时候,劳烦您帮我照顾一下阿泽,给他留点菜就行。」 本来就是街坊邻里,这也算不得什么麻烦事。她自然是一口应下。 只是没想到,这一趟远门会这么久。久到大家都知道,那姑娘是出了事… 张奶奶摇头,步子有些蹒跚。 年纪一大,记性也开始走下坡路,她只记得那姑娘长得水灵漂亮,和唐泽一般的模样出挑。却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样子。 那么好一个姑娘,说不见就不见了。留下一个没爹没娘的弟弟,这么些年孤苦伶仃的长大。 「哎。都是苦命娃子…」 * 胡同里的老房子,当年曾经很漂亮。 青灰色的砖瓦,白色的墙,爬山虎缠缠绵绵地爬到阳台。 整栋小楼说不清的清幽宁静。 如今却因为住的人少了,渐渐失去生气。 唐泽进门停顿半晌,看了眼藤蔓。 他还记得当年搬到这个院子时的景象。 ——那天的天气,万里无云。 他以为自己将要有一个家。 而这里,便是开始。 回忆里的一切画面,还都清晰真切,唯独那个女人的面孔,像蒙了一层水雾,看不清楚。 立在院子里的少年,捂住额头。 牙齿紧咬,腮帮子鼓起隐忍的线条。 他漆黑的眸子泛着股倔强,低挡着因为回忆不该想的东西而生出的疼痛。 半晌,那股不适终于过去。 他将张奶奶给的菜放到了地上,苍白着脸进门。 小楼只有他一个人住,静到令人厌烦。 这栋房子,他一个人住了四五年。 从十二岁到十六岁。 唐泽没开灯,摸着黑进了书房。 缺少女主人的气息,整栋房子就显得过于安静和空旷。 从前的家具慢慢变旧。 唐泽绕开沙发,从柜子后面拖出一个保险柜。 他面无表情输入密码,长指灵活的在上面按了几下,又验证指纹。 密码箱打开了,里面是成堆的金条,还有一叠一叠的现金。 现金被他换成了汇率最高的外币。花花绿绿的颜色。 金子实在是一种会发光的东西。 保险柜已经快被塞满了,他用力一拉,便有一根金条滚了出来,掉到地上。 地毯陈旧的颜色,越发衬托金光闪耀。 静寂的夜晚,少年守着财产惊人的柜子,沉默。 他盯着这些东西看了一会儿,重新锁起来,把它放回原位。 夜晚不期而至。 张奶奶给的菜,孤独的蹲在楼下小院的石桌上,没能让少年多看一眼。 已经夜里一点了。 房间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少年十指翻飞,切换了屏幕上的涨幅画面,给交易所的阿飞写邮件。 邮件发出去不到一分钟,阿飞的头像闪动。 唐泽关掉弹出来的消息框,并没看对方发了什么。 他视线落到电脑旁的相框上。 那是一个年轻女人的背影,手里捧着一只小鹦鹉,和它对视。 深夜工作后的疲惫,在看到相片时,变成了一瞬的恍惚。 「阿泽以后要做一个优秀坚强的男人哦。」 他依然模煳地记得她的只言片语。 那个女人捡到自己的时候,他已经成了孤儿。 众叛亲离,被所有人视作不祥。 要改造一个阴翳孤僻的孩子变得阳光向上,并不是一句两句叮嘱可以做到的。 偏偏那个女人却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将他捡回来,说以后要给他一个家。 他以为她会是不一样的。
第17页 结果却和谎言没什么区别,她和别人都一样,最终还是抛弃了他。 少年忽地冷笑,扣上照片。 什么叫优秀。 成绩?还是钱? 这些他都已经有了。可这个放弃自己的女人,却再也没回来过。 不回来也好,他已经忘了她的样子,只记得一个人是怎么生活。 他不再需要亲人。 * 周日的补习,开始了半节课,谢蕊才发现唐泽没有来。 她望着身旁的空座位看了几秒,忍不住回想昨天的事情。 唐泽问她为什么讨厌他,是不是他做了什么事? 她当时太惊讶了,实在找不到话来回答。 然后唐泽扭头就走了,看起来不太开心。 谢蕊禁不住想。现在的这个唐泽,和她前世遇见的,是否真的是同一个人? 她因为那些还未发生的事情,迁怒对方,这样做对吗? 少女咬着唇,心情复杂。 林加慧下课从外面进来,经过谢蕊身边时,「咦」了一声,「唐泽没来吗?」 谢蕊摇头。 前座的女生扭过头加入讨论:「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吧?」 笑起来有个大大酒窝的女生,轻声道。 「我和唐泽一个班的,就从来没见过他迟到早退和旷课。从他进校开始,每次都是年级第一。我们老师私下找他做过高二高三的数学卷子,你们知道结果是什么吗?他都会!」 「对对对,我也知道这个事,听说当时谢老师还专门找他谈话,问他想不想跳级。结果唐泽不愿意。」 教室里其他女生也跟着兴奋起来。 唐泽这个名字仿佛会发光,一被人提起,就光芒万丈成为中心。 听着这些,谢蕊心里有些不好受了。 她有点内疚。 唐泽没来,和自己应该没关系吧? 只是…无缘无故被人排斥,换作是谁都不会开心。 今天一整天,唐泽都没有来,谢蕊却有些魂不守舍,不比昨天状态好多少。 鬼使神差的,她今天多做了一份笔记放到了身旁的空位上。 一旁的李向庭幽幽看她一眼,狐狸眼眯起笑了。 * 暑假开始没两天,谢蕊表姨一家来做客。 来之前,顾香特意叮嘱了谢蕊一番:「你表姨这些年不容易。她一个人带着可晴,吃了很多苦。可晴今年考上了一中,你要是没转学,你俩一个学校,还能照顾一下她。暑假这段时间,她估计会先住咱们家。」 谢蕊毕竟是个重生的人了,当然听得出来妈妈是什么意思。 她点头宽顾香的心:「妈妈放心,等可晴表妹来了,我会让着她的。」 她是独生女,从小没怎么和同龄的女孩子相处过。 妈妈这是担心她和骆可晴相处不好。 见女儿这个反应,顾香欣慰一笑。 表姨选了一个好天气过来。 「这是小蕊啊,都长成大姑娘了。那么漂亮,走到路上,表姨都认不出来了。」 表姨看见谢蕊,亲切地笑,还将躲在自己身后的女儿拉出来。 大人们开始攀扯以前的事情,顾香让谢蕊带骆可晴去卧室。 骆可晴父亲走得早,从小帮表姨下地干活,皮肤黑黑的,身材略有些壮。 谢蕊朝她笑:「可晴妹妹,我们去房间玩吧。」 骆可晴拘谨地应了一声,和谢蕊对视一眼就迅速移开目光。 等到谢蕊在她跟前走着时,她才抬眼盯着谢蕊背影看,眼底是浓浓羡慕。 在她看来,表姐和自己之间,就像天与地的区别。 表姐长得漂亮,说话也柔声细语,皮肤白皙光滑。骆可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自卑地缩到身后。 谢蕊带她去房间,让她坐着,自己则站在椅子上,把柜子里的薄被子,抽出来一条铺床。 「可晴,你和我睡,可以吗?晚上我们挤一挤。」 谢家的房子是两室一厅的小户型,算是老房子了。 表姨母女俩来了,谢亮便先睡客厅沙发,剩下两个卧室,谢蕊和表妹一间,顾香和表姨一间。 骆可晴点头,尽量让自己说话也和表姐一样柔声细语:「好。」 见小姑娘拘谨又不安的样子,谢蕊弯了弯杏儿眼。 她去厨房削苹果,怕骆可晴无聊,便把自己手机给她玩。 「可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好吗,我出去弄点好吃的进来。」 谢蕊是以一个成年人的心态去照顾表妹,像哄一个小孩子 骆可晴则有些受宠若惊:「表姐…」 她嗫嚅地站起来,不太好意思看谢蕊为自己这么忙碌。 来之前,妈妈和她说过,住到表姐家里,要尽量少给人添麻烦。 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表姐会是个骄纵的大小姐,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会看不起自己。 却完全没想到,表姐那么平易近人,甚至是很真诚热情的对待自己。 因为骆可晴长得高,谢蕊要摸她脑袋便踮起了脚。 她眨眨杏儿眼笑:「你不要那么客气呀可晴。你是我妹妹,姐姐对妹妹好是天经地义哒。给,你玩这个小游戏。」 她点出一个最近很火的恋爱养成游戏,让表妹转移注意力。 确定谢蕊真的不是客套,骆可晴才有些木纳地接过手机。
第18页 家里条件不好,她没有智能机。 妈妈用的小手机,是早年被淘汰下来的基本款,只有打电话和发简讯功能。 妈妈有说过,她考上了一中了,给她买一个手机,方便学习。 可是…家里什么情况,骆可晴心里是知道的。 妈妈就连住宾馆的钱,都要省一省,借住到表姐家里。甚至他们坐车过来的午饭,都是家里提前做好的玉米饼。 这笔钱,骆可晴不太捨得让妈妈花。 她仔细看了看表姐的手机,却见它震动了一下,屏幕弹出了一个消息。 她下意识点进去,才发现那是有人在给表姐发消息。 她立刻点画面想退出,却不小心点进了消息里的一个小视频。 「四中建校三十周年,占地……」 男孩子低沉清朗的声音,和精緻眉眼,一同出现在屏幕里。 骆可晴不自禁忘了点退出。 等她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连着把这个小视频看了好几遍。 君子如兰。 少年身影让骆可晴印象很深刻。 晚上睡觉时,骆可晴忽然问谢蕊:「表姐,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谢蕊吓了一跳:「没有呀。」 她扭头对着骆可晴,小心问道:「可晴你有吗?」 现在可是学习的关键时刻,可晴开学才高一,可不能早恋了。表姨对可晴寄託了很大期望的。 谢蕊操着一个大人的心,有些忧愁。 骆可晴没说话,半晌开口道:「表姐,我今天在你手机看到了一个男孩子的视频,四中的宣传片。」 「你会喜欢这种类型的男生吗?」 谢蕊愣了片刻,意识到骆可晴说得是谁,一口回绝:「当然不。」 骆可晴又追问她:「为什么啊表姐。」她小声道,「我觉得他和表姐很配。」 是看一眼就觉得应该在一起的人。 站在那里会发光发亮。 她和唐泽配? 谢蕊差点跳起来。 可是骆可晴又睁着眼睛等她回答,谢蕊对表妹是很有耐心的。难得见她开口问一件事情,只能耐着性子想了想回答。 「嗯,可晴。人不可貌相,眼睛看到的东西不一定都是真的。我们千万不能以貌取人。你是不是觉得他长得帅呀?」 骆可晴老实点头:「嗯。很好看,让人看了忘不了。」 谢蕊深深嘆一口气:「可是长得帅不能当饭吃呀。对不对,我们睡觉吧。这个问题,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唐泽那样的人,当做偶像来倾慕,是极好的。 可是如果被缠上,知道他未来会偏执深情到神经病一样甩不开,仿佛你死了也会跟着,只会觉得吓人。 再帅的脸,配上一个掌控欲到极致的性格,都会让人毛骨悚然。 谢蕊已经因为这个人死过一次了,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这种类型的人的。 姐妹俩经过一天,已经熟稔很多。 骆可晴知道谢蕊脾气好,却很疑惑,表姐这种看破红尘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她翻了个身,没再说话。 心里却犹豫,要不要告诉表姐,她做的梦。 来y市之前,她就做梦梦见了宣传片里的那个男生。梦里他在追表姐,还…… 男生和她梦里看见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所以她才把那个宣传片看了好几遍。 ☆、第 6 章 暑假开始好多天了,周末还是按例去学校补课。 唐泽却一直没有再来。 九班的女生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暑假之前的几节课,他就没来了。」 「估计是家里有事吧。」 谢蕊低头整理笔记,听到她们的话,手上动作顿了顿。 哪怕是上辈子,其实她对唐泽的了解并不多。 只知道他少年天才,白手起家创了盛厦。年少时约莫也是经歷了许多,才有了后来的成绩。 她忽然想起来,当初唐泽想和她结婚,可是却从未听他提起过自己的家人。 他好像一直独来独往,像是块无坚不摧的石头,没有归处。 表姨明天就要坐火车回家了,今天晚上家里要出去吃饭。 谢蕊放了学,去办公室等谢思颜一起。 「可晴确定上一中了?」谢思颜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她。 谢蕊点了点头:「嗯,表姨是这么说的。」 可晴分数考得高,就算进了一中,应该也能排到年级前五十。 谢思颜若有所思,忽然问道:「晚上吃饭定的几点?」 谢蕊轻声道:「八点半。」 「那时间还够。」 谢蕊察觉到小姨有事:「怎么啦?」 谢思颜捏了捏额头:「暑假有家访,我打算先去看一下唐泽。」 她是九班的数学老师,手里的家访名单刚好有唐泽。 暑假前就没见那孩子来上学,这几天更是打不通他的电话。 谢思颜内心很看好唐泽,觉得这孩子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奈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家长通讯录上,别的学生都写的父母亲人,只有唐泽是「无」。 知道唐泽家里的真实情况时,谢思颜很有些心疼这孩子。 和他们家的蕊蕊年纪一般大,却早早经歷了这么多。
第19页 没有父母亲人,这些年他一个人是怎么过得? 听到唐泽名字,谢蕊不做声了。 她摸着书包的兔子挂饰,有些紧张:「那我、我也要去吗?」 谢思颜偏头看了侄女一眼,见她神情莫名紧张,不由噗嗤一笑:「想什么呢,你在车里等我。」 说起来也怪,唐泽那么招女生喜欢,她侄女却半点不感兴趣。每次她提起唐泽,小蕊的反应就像是见了洪水勐兽。 谢蕊顿时松了口气。 车子停在了银亭路,一条胡同面前。 谢思颜下车看了看路牌,调转方向停在了一栋独立洋房前。 铁制的大门半虚掩着。 谢蕊摇下车窗,看到四周的景象,心里泛出些欢喜。 「住在这里一定很舒服吧。」 藤蔓和爬山虎景象葱茏,它们绕着这栋洋房,让人看了心里舒畅。 谢蕊扒着车窗朝外看,杏儿眼眨巴眨巴。 老胡同有种别的地方没有的幽静感。 巷子里安安静静的,微风吹来,带着清香。 正好是下午五点多,天刚刚要黑下来。 姑侄两人都被这里的景象吸引的怔了片刻。 「我进去一会。估计十几分钟,和他谈谈话。小蕊,你要是无聊了坐车里看会电视。」 谢思颜看了眼天色,见天还没黑,特意叮嘱谢蕊,「天黑了就进车里等我。车门记得关上。」 「嗯。」谢蕊乖乖点头,心里觉得好笑。 小姨还把她当小孩子看,天一黑就怕她走丢。 谢蕊在车边站了一会儿,被唐泽家门前的花卉吸引了注意。 「鸡冠花…」谢蕊认出这花的名字,走过去闻了闻。 花儿红红的,掩在绿草中,像大红色的鸡冠,鲜艷又夺目。 谢蕊忍不住看了一眼大门。 这是唐泽自己种的花吗? 「咳、咳……」身后传来咳嗽声。 谢蕊勐地转过身,看见是个弓着背的老奶奶。 老奶奶看了她好半晌,只把谢蕊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抿唇笑了笑,让开身前的路:「奶奶您好。」 「诶好。」 老奶奶点点头,从她身旁经过时又回头看她一眼,那眼神藏着些疑惑。 谢蕊猜想,应该是这个地方陌生人来得少,所以她这种生面孔就比较惹人注意。 她回过神时,再看这栋房子,更加觉得喜欢。 「小蕊!小蕊!」房子里忽然传来谢思颜的声音。 谢蕊疑心是自己听错,兜里的手机却响了。 「喂,小姨?」谢蕊有些惊讶。小姨就在楼上,为什么给她打电话。 谢思颜声音急促:「你看到附近有没有药店、算了。」电话里谢思颜又急匆匆改口,「天快黑了,你也不会开车。这样,小蕊你下车进来,帮我看一看唐泽。」 电话被挂了。 谢蕊怔住。 唐泽怎么了? * 谢思颜开车去买药了。 谢蕊站在唐泽家的客厅里,盯着沙发上的少年,踌躇着站了会儿。 她怎么也没想到,唐泽这几天没来上课,是生病了。 她对唐泽的印象,大半还停留在上辈子他身后跟着保镖的形象。 这个人不止性格古怪,还强大又固执。 谢蕊从来没见他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可是现在却见到了,在重生以后。 少年比平时清瘦许多,面孔苍白,有种病弱的美感。 他就那么躺在沙发上,眼睛闭着,像睡着了。 这个房子安静的像是没有人住,空荡荡。 生病了身边甚至没有大人在。 小姑那么着急的出去买药,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小姑…谢老师去买药了。」谢蕊缓缓开口。 房子太安静了,令她忍不住想说点什么。 可是唐泽没有动静。 她的声音没得到任何回应。 谢蕊走近。 她第一次这么打量唐泽,看见这个男人睡着的模样。 这个时候的唐泽,看着没有前世那么令人害怕了。不再是她夜半醒来,看到对方沉默着盯着自己的景象。 他比前世她认识的时候,年轻许多,是干净的少年模样。 他闭着眼时,眉眼不再阴郁,反倒显得睡颜乖乖的。 她似乎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女生会喜欢他了。 他确实从来就没有丑过。 有着长睫毛白皮肤的少年,昏睡时有种脆弱的天使感。 谢蕊甚至迷惑了一瞬。 谁都喜欢好看的东西,她也不例外。 她移开目光,掐了掐自己指尖。 她盯着唐泽看什么呢,像个花痴。简直不可思议。 客厅里很安静。 谢蕊环顾四周,视线落回唐泽身上时,察觉他嘴唇干得起了皮,不知道他多久没喝水了。 她扭头又看了看四周,看见房子里色调简单,几乎没有什么杂物。 所以,唐泽一直是一个人住吗。 他身边没有家人。 生病了也没有人管,更没有家长联繫学校请假。 如果不是今天小姨来家访,他烧得人事不知了,难道就一个人躺在家里吗? 谢蕊觉得有些荒谬。 她一直以为唐泽从小会是那种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从来没想过他会有这么脆弱甚至落魄的时候。
第20页 这个男人前世越强大,而今这么安静,就越显得令人难以相信。 窗外的夕阳暗下去了,房间里变得漆黑。 谢蕊抿唇走到墙边,打开了客厅的灯。 她这才注意到,客厅里的陈设简单至极,甚至没有电视。她的脚步声落在客厅,每一步都清晰到有回音。 外表那么好看的一个房子,住在里面竟然那么凄清孤单。 唐泽… 对这个才十几岁的唐泽,谢蕊一瞬间多了些陌生的同情。 「……」 少年喉结动了动,嘴唇张了张,似乎在说什么。 谢蕊注意到,走近:「你怎么了,想要什么?」 听说高烧会把人脑袋烧坏,谢蕊这会儿真担心唐泽会烧煳涂。 她走过去,侧身细听,却又不见唐泽说话了。 少年额上一层冷汗。牙关紧咬。 谢蕊目光落到他身上时,有些惊讶。 唐泽好瘦。 如果不是有一副好皮囊好骨架撑着,他看起来就像营养不良。 谢蕊不认识别的男生,能拿来比较的只有赵治析这个男竹马。 赵治析喜欢打篮球,像只猴子一样爱玩爱闹,花不完的精力。身体也极为健康壮实。 她知道赵治析喜欢健身,练了一身肌肉,有种青春期的中二气。 唐泽却… 谢蕊盯着他过于清瘦的胸膛看了半秒,挪开视线。 他这样会不会烧坏了。 是不是应该和小姨把唐泽送到医院去挂水呢。 谢蕊本来就是容易心软的人。 而反派这种生物,如果平时表现得十恶不赦,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流露那么一丝脆弱,便很容易让你忘记他的危险性,进而觉得他可怜。 更何况唐泽算不上坏人。 只是喜欢人的方式,让谢蕊难以接受。 她无措地站了一会儿,去厨房找有没有水。 厨房里干净得可怕,没有丝毫烟火气。 谢蕊没看到饮水机。 她正疑惑唐泽在家不喝水么,终于在门后找到一个烧水壶。 烧水壶好像很久没用过了,里面是层白色的水硷。 她拧开水龙头,沖洗水壶。 厨房里哗啦哗啦的水声传来,唐泽缓缓睁眼。 客厅的壁灯昏黄,房子里仿佛忽然多了个人,不再安静到沉闷。 喉咙里火烧一样干涩,眼前世界带着重影。 他忍耐着,闭上眼。 水烧开了,小姨还没回来。 谢蕊将热水在两个碗里转了几下,感觉能入口了,才端到客厅。 水杯放到少年身前的茶几上了。 谢蕊看了看唐泽:「你渴吗?渴了可以喝点水。」 少女声音细弱,却因为客厅过于安静显得极为清晰。 谢蕊仔细看唐泽反应。 少年眼睫动了动,却没有睁眼。 谢蕊拿不准他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他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 她走过去探身蹲下来,手落在他额头,轻轻探体温。 「好烫…」她一惊。 啪。 手忽地被打开,空气里发出清脆一声响。 沙发上少年黑眸睁开,一片清醒。 他薄唇抿着,敌视地看着谢蕊。 手臂被这勐不丁的一下打得有点痛,谢蕊懵懵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醒了?」她吶吶开口。 唐泽没说话,缓缓撑沙发坐起来。 他看一眼四周,视线最终落回谢蕊身上。 空气沉默。 少年一个字没说,谢蕊却能从他眼神看出来这样的话——你怎么在我家? 「你好几天没来学校,谢老师不放心,今天过来看看…」 谢蕊看了看身后的门,有些尴尬地解释:「我恰好跟着。」 真是好奇怪。 唐泽闭着眼时,她还不觉得什么,甚至会对他升起同情。 可他一醒,那双眼看过来,她就满身不自在。 一刻都没办法在这里多待。 唐泽的眼神,盯得她不安。 她一直都知道唐泽是一个阴晴不定的男人,近乎偏执。 「嗯……你渴吗?」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谢蕊目光落到茶几。 唐泽静静看她,黑眸寂寂。 明月爬上了天空,外头树影婆娑。 少女脚跟无意识往后挪了一步。 他干嘛不说话。 谢蕊心慌,她受不了这个古怪气氛了:「我出去看看谢老师。她去给你买药了。」 少女头也不回,逃命似的跑出去。 房子里的那点人气,随着她背影消散。 唐泽抿唇。 他漆黑眸光望着她跑出去,并没阻拦。 他知道她怕自己。 他不止一次在谢蕊身上看到排斥、抗拒、甚至厌恶。 她看他目光,总能勾起他最深记忆。 那些忘记很多年的记忆,他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童年。 茶几上的水还半热。 少年撩起衣服。 昏黄灯光下,衣角捲起的地方,露出一片深深浅浅的疤。 这些丑陋存在,时时刻刻提醒他,白天在学校里那个被许多人喜欢的唐泽,只是个假的伪装。 还好她没看见。 如果看到了,她会更怕他吧。
第21页 一个不祥的,不该存活下来的人。 喉咙干涩的厉害。 少年漂亮的手终于拿起茶几上的水。 他慢慢喝了一口。 苦的。 就连水入了口中,也没有甘甜味道。 * 谢思颜买来了退烧药。家访变成了「看诊」。 少年一直很沉默。 看着唐泽吃了退烧药,谢思颜转身嘆了口气。 「唐泽,以后不管是生活还是学习遇到困难,不要自己闷着。老师同学都很关心你。」 「老师知道你很能干,也很坚强。可人毕竟是社会性动物,需要帮助。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记得给老师打电话。」 她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自尊心都很强。 有些话没必要说的那么清楚,说太多了反而招人烦。 但说实话,她做老师的,来家访看到学校里最优秀的学生一个人孤零零的病在家里,没有人管。 哪怕她还没结婚生孩子,体会不到一个做母亲的心情,这会儿也难眠有些心疼。 这孩子太倔,又太孤僻了。 「谢谢老师。」唐泽垂着眸,声音平静。 谢思颜回头看了眼侄女,见她眼眸清澈,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再回头看唐泽少年老成,心里颇为复杂。 谢蕊在一旁坐着,秉持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一直低着头。 严格说起来她和唐泽之间,除了上辈子的桃花纠葛,并没有别的什么恩怨。 她只是恐惧他没来由的纠缠和爱恋,这辈子想要摆脱他,却并不希望他过得不好。 所以在看见前世叱诧风云的天之骄子,露出今天这种落寞样子时。 她心里有一丝古怪的不适。 原来每个人都有坎坷一面。或多或少罢了。 离开房子时,谢蕊默了默。 「你缺了几天课,老师补充了好多例题…」 她转身,没看少年表情,安静留下了自己多做的那份笔记。 粉色封面的笔记,颜色鲜艷,和这栋房子的风格格格不入,满满的少女气。 唐泽抬眸看她。 空荡的大房子和它的主人一样冷漠。 少年眼神没有波动,静静望着谢蕊,他眸中似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聚焦。 谢蕊怔了一下,勐地扭过头。 她颇为懊恼地走出门,很觉得后悔。 她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忽然觉得唐泽可怜,还给他送笔记! 「谢蕊,你疯了。」 院子里的小少女敲了敲脑门,嘟嘟囔囔往外走。 唐泽沉默地看着她背影,直到车子发动。少年起身,站到了窗前。 他站在窗后,远远看着车里繫着安全带的少女,眸光晦暗。 讨厌他,害怕他,却又可怜他么。 车子走了。 少年翻开本子,苍白指尖摩挲着字迹。 美好真叫人想掠夺、摧毁。 作者有话要说:  唐泽:蕊蕊,是你招惹的我。 谢蕊(捂住耳朵发出尖叫鸡的声音):不!!!! ☆、第 7 章 上了车,姑侄两人都有些沉默。 谢思颜感慨道:「那么小年纪就这么独立了。唐泽真是我教过最优秀的学生。」 谢蕊怔了一下,点头道:「他以后确实很厉害。」 话音刚落,她住嘴看了看小姑。谢思颜正促狭地看着她。 「怎么突然那么看好他?」 谢蕊别过脑袋:「我没有。」 * 唐泽恢復身体去学校的那一天,路上遇到了张奶奶。 「前天在你家门口的是什么人吶?」 阿泽没什么亲人,自从几年前搬过来,姐姐消失以后,就一直一个人住着。 张奶奶看见了那天谢蕊两人过来,当时只是觉得诧异,怎么会忽然有人来找阿泽。 可事后想想却有一个猜测。 「就是一个二十不到的小姑娘,在你家门口站着。是有你姐姐有消息了吗?」 老人的关心很纯粹。但她的问题,却正戳着少年心口的伤。 他沉默片刻,看着张奶奶苍老的面容。 半晌,抿唇道:「家访,是老师。」 「啊,是老师啊。」张奶奶有点失落。 「你…是奶奶多嘴了。」老人嘆息地看着唐泽背影。 要是这姐弟俩都在,那该多好。 看来她真是老了,一看到年轻姑娘,就忍不住想到阿泽失踪的姐姐。 老人默默感慨。 * 唐泽好几天没有来学校。 暑假的培训班快到尾声时,他才回来。 谢蕊并不清楚唐泽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对他没有那么怕了。 越了解越觉得,现在这个十几岁的唐泽,和前世她认识的那个霸总,判若两人。 他孤僻沉默,甚至对人有些冷冰冰。 下课时,偶尔会有人过来向他请教问题:「唐泽,这道题你可以教我一下吗?」 少年接过本子,默不作声的在纸上写完过程。 他话很少,但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 草稿纸上几个步骤写完,解题思路瞬间就清楚了。 这道题有点难,老师上课跳过了没有讲。说它有些偏,考场上遇到了只会耽误时间,最好捨弃掉。所以让感兴趣的同学自己课下做。
第22页 少年手指很白,握笔时,手背隐有青色血管浮现。 他在的地方,就连空气都清凉了一些。 来问问题的女生,脸上堆着两团红:「哦,原来是这样做的。我会了。」 她边说边看唐泽,语气带着点崇拜。 唐泽不愧是学霸,什么样的题都能轻易做出来。 可惜少年并不在乎女生的崇拜,题解完了,平静地把本子推回去,看也没看女生。 他从头到脚显露着一种天生淡漠的气质。 「谢谢。那我回去看题了。」女生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悻悻走了。 谢蕊在一旁坐着,将这些天来的景象看在眼里,嘴角不由噙着笑。 真是无情又冷漠的做题机器呀。 这段时间下来,她渐渐忘记了上辈子的不愉快,转而能用一种较为客观的态度,重新看待身旁少年。 唐泽确实是个优秀的人。 难怪后来能在商界那么有名。 李向庭狐狸眼眯了眯,扭头见她盯着唐泽看,凑过来怪笑:「心动了?」 谢蕊收回目光,杏儿眼软软地瞪了他一眼:「我不理你。」 李向庭自来熟,没事就喜欢来逗逗她。 谢蕊先还是被他弄得无措过几次,等后来被林加慧教了怎么应对李向庭,便採取漠视。 没看到谢蕊脸红,李向庭遗憾地摸着下巴:「少和林加慧混,你会被带坏的。」 明明一开始是个一逗就脸红的软妹,现在却被林加慧那只小辣椒,带成了会扎人的刺猬。 不好玩了。 「说谁坏话呢?」林加慧从身后蹿出来,目光威胁地望着李向庭。 后者打了个寒颤,缩着脖子让开:「说你咋了,不行么。天天偷听我和小蕊蕊说话。你离我远一点,别占本少爷便宜。」 他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很欠揍,成功惹来了林加慧的怒意。 少女操起桌上的本子,追着他砸过去。 教室里一时闹哄哄的,热闹无比。 谢蕊杏儿眼晶晶亮,看着两人打闹。 她好喜欢林加慧这样的性格呀。 肆无忌惮。张扬又明媚。 大课间的休息时间有二十分钟。 谢蕊抽出书包里的a4纸,轻轻用铅笔打线稿。 教室里的光与暗,被她画成了小像。 与一般的素描不同,她画的是卡通画。 每个人物画出来,都是一只可爱的小动物。 林加慧是漂亮昂扬的孔雀,李向庭是招猫逗狗的大狐狸。 前座的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聊天,是两只翅膀挨着翅膀的百灵鸟。 少女低着头,嘴角含着蜜糖似的笑。 那只纤细白手,就那样把一只一只小动物惟妙惟肖画出来。 唐泽敛眸,盯着她的画纸看。 该画到他了。 似乎是少年的眸光太明显,谢蕊忽地抬头。 杏儿眼对上唐泽时,眨了眨。 她画的有些太投入了,不知道少年看她干嘛。 怎么了? 唐泽第一次开口和她说话。 他黑眸盯着她:「接着画啊。」 谢蕊俏脸红透,铅笔啪嗒掉纸上。 「画着玩的……」 她收起a4纸,感觉有些臊。 还好刚才没有画到唐泽…不然… 虽然这段时间,她慢慢习惯了现在的唐泽,可以较为平静的和他做同桌。 却不代表她,把前世的一切都忘了。 唐泽是个危险的人。 即使他看着俊秀、淡漠、还有些冷冰冰的。是个大多数女生都会有些好感的干净少年。 可只有谢蕊知道,他那未曾在众人面前展露的性格,有一面极其偏执阴翳的部分。 都说缺爱的人,攥住了爱就更加用力。 在从小姑姑那里了解了唐泽的家庭背景后,谢蕊终于有一些明白,唐泽的偏执从何而来。 大概,她恰好成为了他眼里的救赎和光。 她摊开讲义,开始做题目。 即使脸蛋还红着,耳朵根也烫着,她却丝毫没有顺着少年的话,继续把那幅画完成的意思。 他是个优秀的人。以后也会遇到真正合适的女孩。 而不是稀里煳涂地喜欢她,把两个人都逼到绝境。 唐泽依然看着她。 他眸色比常人黑上一些,盯着人时,叫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谢蕊心开始狂跳。 她这段时间有些过于放松了。 因为唐泽表现得安静,就慢慢真的把他当成无害的青涩少年。 可他并不是。 谢蕊不喜欢他那样深沉看自己的眼神。 「你…」她鼓足勇气抬头。 「可以不要盯着我看吗?我不喜欢。」 谢蕊掐着自己手心,表达情绪。 唐泽眸光动了一下。 他喉结滚了滚,声音暗哑:「我是什么?」 「啊?」谢蕊不懂他在说什么。 愣了片刻,意识到唐泽是在问刚才的画。 他在她眼里,会是什么动物。 这个问题成功瓦解了谢蕊防备。 少女被转移了注意力,还真的认真想了想。 「…snake?」 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她缓缓开口。 说完她惊觉自己的问题有些失礼,忙住嘴。
第23页 可是晚了,唐泽已经听到。 蛇,并不是讨人喜欢的动物。 它不像任何有毛的小动物,毛茸茸的显得可爱。 它冰冷可怕,藏在阴暗的地方。 长着毒牙,和可怖的身体。 它在大部分人里,代表着危险。 女性天然都是害怕这种生物的。谢蕊也如此。 唐泽眸中闪过瞭然。 他终于正面探测出她对自己的观感。 嗤。snake,真是一个好比喻。 气氛停滞了片刻,谢蕊有些许忐忑。 「我瞎说的。」她补救着解释。 唐泽冷凝的面孔忽然变得柔和。 他注视着少女,眼底是一片复杂的悸动。 「呵呵……」 少年声音低低地笑了。 他冷淡的眉眼一瞬化开。 牙齿洁白,嘴角勾出了好看的弧度。 没有见过他的伤口,却能够知道他的「面容」丑陋。 这种了解,让唐泽激动。 学校里所有女生的喜欢,师长的照顾,在他眼里都是假的。 一个无时无刻戴着面具伪装的人,纵然表现得优秀,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和肯定,内心还是孤寂的。 因为旁人都不懂他。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 第一次有人透过他那些精心隐藏表露出来的假象,看穿他。 一条冰冷可怖的蛇。 唐泽深深看了少女一眼,咽下了喉中的嘆息。 「谢谢。」他开口。 谢蕊怔了。 她发现自己更加看不懂唐泽了。 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笑,更搞不清楚他为什么说谢谢。 * 暑假过去,迎来高二。 谢思颜在群里发了通知:下周市里会举办数学竞赛,请大家利用课余时间复习暑假的内容。考试重在参与,不要太紧张。 谢蕊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正从学校小卖部出来。 赵治析走在她身旁,手里拿了一支和身高极不匹配的可爱多。 当初转学借了赵治析的嘴说服顾香,谢蕊欠下了赵治析一个学期的雪糕费。 她是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转过来,一学期满打满算着才刚开始。 「可爱多吃多了会找不到女朋友。」谢蕊扭头看着自己的傻竹马笑。 以前觉得赵治析好烦好讨厌,天天惹她不开心。 可是后来长大了,却觉得,有一个像哥哥一样陪着长大的玩伴,那么幸福又幸运。 她被唐泽追得无路可走的时候,赵治析是唯一一个会放下手头所有事情,不顾一切赶来,只为了陪她吃一顿饭的人。 问不出缘由,就不追着问,而是陪在她身边,一起等天亮。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就爱母胎单身。」 赵治析低头看看自己的小青梅,唇一撇反击:「倒是你,发育不良,男人不会喜欢。」 「浑身上下没几两肉,抱着嗝手。啧。」他咂嘴,嫌弃满满。 谢蕊骨架小,个子又长的慢,高二了,刚长到一米六。 她站在赵治析身旁,便活生生被衬托的矮了好几个头。 其实少女平时并不显矮。 她身材比例好,穿夏天校裙时,露出的两条白腿嫩生生的,又长又直。走在路上,甚至会引来异性目光的追逐。 唯一不足的就是青春期发育太慢,显得过于苗条。被赵治析一衬托,很有萝莉的感觉。 她后来也有努力吃东西锻鍊,想长更高一点的。 「我不需要别人喜欢。」谢蕊果然被激怒。 她气鼓鼓去夺他手里可爱多:「不给你吃了。」 赵治析咬着可爱多,头一扬,躲开了少女的手。 他眯着眼笑,小麦色的皮肤健康野性:「来抢试试。」 他甚至摊开双手,做出欢迎谢蕊来抢的动作。 花坛边经过的女生,看到这一幕,都扭头看他们。 「赵学长旁边的女生是谁呀?」 「是他女朋友吗?以前怎么没见过?」 「肯定不是,赵学长说毕业之前不谈恋爱的。我哥是他兄弟的兄弟,我打听过,赵学长根本没有喜欢的人。」 站在花坛后面的女生,窃窃私语,关注着谢蕊两人。 赵治析在高二年级很有名,去年代表学校参加了市里的数学竞赛,后来还直接打到省里,拿了银牌。 再加上体育特别好,人长得也有股坏坏的帅,很惹女孩喜欢。 然而他只是平时看起来风流,实际上除了爱打篮球,好动了一些,并没什么相交过密的异性。 他注意到谢蕊背后的女生,却也只挑了挑眉,没有收敛的意思。 「来抢啊。看看你能跳多高。」 谢蕊还真踮脚去够可爱多。 他们打小闹到大,她所有的坏脾气都被赵治析见过。 幼时她甚至把赵治析抓伤过,因为他的嘴气人,可她又说不过。 可是这傢伙仗着个子高,咬着可爱多的一角,脑袋仰得高高的,斜睨着看她。 好嘲讽的眼神! 谢蕊跳了两下,没碰到可爱多。 「不要了。」她气鼓鼓嘟起腮帮子,甩开胳膊走。 边走边觉得自己刚才真是幼稚。 她身体里的灵魂可是个大学毕业二十几岁的灵魂,刚才竟然被赵治析逗傻了,以为自己还是几岁小孩。
第24页 赵治析失笑,追上去:「生气了?这就生气了。你看你这么容易呕气,老得快。谁以后娶了你,我看日子过得够呛。」 谢蕊本来打定主意,不要再和这傢伙计较。 可是他真的好烦人。 她跳脚了,小跑回教室。 少女马尾辫甩啊甩,背影纤细。 赵治析摸了摸后脑勺,咬下一口可爱多:「这丫头…」 本来不想欺负的,谁叫她生气的样子那么好玩。 他叼着剩下的可爱多转过身,带笑的神情一怔。 唐泽站在他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 一条走廊,被面对面的两个人占住了中央。 少年眉目冷淡,眼眸却寒潭般深邃。 他冷冷看着赵治析,气质像一把出鞘的剑,满是锐气。 过道里的女生,都停住步子,下意识看这两人。 赵治析眉毛挑了挑,嘴里的可爱多拿了下来。 怎么着?这架势不对啊。 来挑事?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写日记。 小唐霸总一个字一个字的记:今天蕊蕊送别人可爱多。没有我。 ☆、第 8 章 两人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区别在于,赵治析性格外向,而唐泽不苟言笑。 除了学习之外,唐泽几乎不理会任何事。 唐泽薄唇一动:「让一让。」 少年黑漆漆的瞳,放着近似冷厉的光,说出的却是一句完全无关的话。 赵治析愣了愣。 唐泽已经从他身旁走过,擦肩而过那瞬,恰好撞掉了赵治析手里的可爱多。 这支还没来得及吃完的可爱多,掉到地上。 赵治析眉梢一挑:「操。」 他情商并不低,判断一个人对他是不是有敌意,靠感觉就能明白。 唐泽却转身,盯着地上化开的奶油,声音淡淡:「抱歉。」 「我赔你。」 少年表现像极了只是偶然,若无其事到近似镇定。 一个从来不惹事,零绯闻的少年,道歉时很能混淆人心。 赵治析都有点愣了。 他扶着额头半晌,不情不愿道:「算了。」 新学期,他毕竟是高三的学长了,还犯不着因为一支冷饮和高二的学弟计较。 唐泽敛眸,闻言面无表情的走了。 赵治析还是觉得不对劲。 这条走廊这么宽,横着并行三个人都绰绰有余,他怎么就挡着别人道了? 最后只能自认倒霉。 嗯,正好明天又有理由和谢蕊讹雪糕了。 赵治析没把这件事放心上,他不是心思多么细腻的人。 纵然感觉有些不对,但因为和唐泽从来没有过什么交集,他并没怎么往深处去想。 而旁观的学生,看完了刚才的这一幕,也以为是巧合。 只有唐泽知道。 不是。 他进教室时,面上表情不变,眼底却有些晦暗。 几个女生正在他座位旁等着,见他进来,脸红红地凑过来道:「唐泽,我们有几道题不会,可以帮我们看一看吗?」 唐泽虽然性格冷淡,在学习这件事上却很乐于助人。 无论是谁来问问题,他总能用最快的速度给出解法——在纸上直接写公式… 按理说,他这样的性格,对男生女生都常年板着一张脸,是不太受欢迎的。 可他对谁都这样,反而渐渐让人习惯了。 习题本都放到唐泽桌上了,少年迈步过来。 他看了眼桌上被挤到一边的粉色笔记本,忽然抬眸:「现在没空。」 他嗓音淡淡,拒绝时并不找什么多余藉口,而是平静阐述事实。 几个女生一怔,面面相觑看了一眼,见唐泽不是在开玩笑,众人愣了一会儿,才纷纷拿起自己的本子散了。 好半晌才有人憋出一句:「那等你空了我们再来问。」 女生有些失落的回座位。 「唐泽怎么啦?」 「他给我们讲题以前从来没这样过。」 「可能他…心情不好吧。」 九班人私下议论。 猜测唐泽忽然变了个性子,是不是和暑假前缺课有关系? 其实他们也有听说,唐泽家里和一般人不一样。 高一整整一年一共举行过两次家长会,所有人都有父母来参加,只有唐泽,两次家长会都是一个人坐在座位。 任凭教室里的目光打量。 少年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他扶正课桌上刚才被同学挤歪的笔记本。 他不怎么做笔记,偶尔记错题画思维导图,用的本子也都是学校里发的作业本。 那种封面会写着四中名字,印着校门的那种本子。 而手里这本,一看就不属于他的粉色封面,是谢蕊的。 本来,他觉得能被一个人看透,连带着接受那个人对自己恐惧和抗拒,乃至同情可怜,也没什么不可。 他孤独惯了,这种和常人不同的隐晦善意,反而更能让他卸下防备。 他知道,这本怕他跟不上暑假进度而送出的笔记本,是少女好意。 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很在意。 然而他错估自己的反应。 从花坛到走廊,这一段路,他偏偏看到了和同情不同的给予是什么样。
第25页 少女气急败坏的样子,脸蛋绯红,眼儿湿润。 她气恼地跳起来去够那支甜筒,娇俏到令他觉得刺眼。 她只怕他,而对别的男生,没有惧怕。 他们甚至是青梅竹马。 笔记本还没还回去。 唐泽静静看着封面扉页,手指摩梭字迹。 他真是个黑暗的人。 因为自己没有童年,没有温暖,没有亲人。就去觊觎别人的欢乐。 他刚才卑劣地动了心思。 毁掉那支让她和赵治析嬉笑玩闹的可爱多。 可是这真荒谬。 少年眼底闪过讥讽自嘲。 * 高二开始有晚自习。 九月十五那天,晚自习第二节课刚结束。 九班神神秘秘地关了灯,看着某人出了门后,快速布置起东西。 高中是一段就连课上看电影也让人觉得幸福和奢侈的时期。 隔壁的八班看见这一幕,纷纷挤到窗户口。 「你们这节课要看电影吗?」 「看什么电影啊?」 八班的学生一看教室熄灯,就羡慕的不得了。 结果九班班长却出来,竖起手指在嘴前「嘘」。 「不是看电影,你们快回自己班,别围在这里。」 「嗤,我知道,是谢老师的晚自习吧。你们能看,下节课谢老师肯定也会给我们看。」 八班男生嗤了一声,打闹着回了教室。 八班和九班都是谢思颜教的数学。 作为四中教室里较为年轻的那一拨老师,谢思颜照顾学生读书压力大,时不时会在晚自习放一点电影。 果然,谢思颜没一会儿手里抱着一叠作业本过来了。 「谢老师!我们都准备好了。」 班长迎上去,看了谢思颜身后,才压着声音说。 谢思颜笑了:「干嘛这么鬼鬼祟祟的,走,我们进去说。」 唐泽课下去了一趟办公室。 上节课做了一套数学模拟试卷,虽然没人看着,谢老师却要求收上去打分。 他回到教室时,看到教室里一片黑暗, 他推门进去。 啪! 灯在这一刻忽然被打开。 「哦吼!生日快乐!」 门边几个学生开了两瓶可乐,拿在手里摇晃了一会儿,在唐泽进来时,瞅准时机揭开盖子。 可乐呲着泡喷了出来。两瓶可乐硬生生弄出了香槟的感觉。 讲台后被捧出一个蛋糕。 谢思颜站在一旁,亲切地看着唐泽:「生日快乐。」 蜡烛已经被点亮了。 教室里有人带头唱生日祝福歌:「happy birthday to you~」 今天是唐泽生日。 班上的女生发现他最近不对劲,便想着组织班级一起给他过生日。 高一整整一年,唐泽虽然话不多,却在课下被耽误了许多时间给他们写解题思路。 平心而论,天才的脑子就是好用,写出来的做题过程,有时候比老师讲得都透彻。 众人的祝福,清脆响亮。 少年人的眼睛都会发光,关心真诚,心思也简单。 大家真心实意的祝福着这个全校最优秀的男生。 然而唐泽立在门边,看着这一幕,却并没有任何大家预想中的惊喜。 他脸色煞白,整张脸呈现出比平时更冷的神色。 谢老师手边的蛋糕,似乎对他是个洪水勐兽。 他身形僵硬,眸子里溢出的不是欢喜,而是深沉的隐痛。 他迟迟不去吹蜡烛,也没有任何笑容。 就那么死死站在门边。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 大家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过生日的主人公不在状态。为什么呢? 偏偏班上有个淘气的男生,想活跃气氛。 「哥们!愣着做啥?」他早就手痒想去抹蛋糕了。 抓起一块蛋糕,他冲上去嘻嘻哈哈地往唐泽身上抹。 大家都是男人,男人之间就要多切磋交流。 打一架就熟了。 唐泽就是平时太文静了。 本来他手上抹了奶油,伸过去也只是闹着玩,料定了唐泽会躲。 可门边少年生生没避。 他偏过头,黑眸静静看着奶油落到脖子上。 白皙又瘦削的脖颈,锁.骨明显。 干净的皮肤上,仿佛掉下了一块墨渍。 「额,你怎么不躲?」男生有点懵。 他不语,抬眼时,眼眸毫无波动。 男生打了个激灵。 他被唐泽看得后背发凉。 班级里一片安静,没有人再说话。 就连谢思颜也愣住了。 唐泽的反应和任何人想得都不一样。 他平静的样子,像个机器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九班的男生觉得唐泽真不给面子。 大家知道了他家里的情况,凑班费给他买蛋糕过生日,哪知道人家是这个反应。 就连平时默默喜欢唐泽的女生,也觉得现在的他有点陌生。 陌生到让人害怕。 他好像没有人的正常感情。 遇到这种惊喜,不是应该很感动,或者很开心吗? 为什么唐泽目光扫过他们,就像在看笑话? 还是谢思颜年纪大,阅歷多,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控场。
第26页 「你要不要去水池处理一下?」 她指唐泽身上被砸到的奶油。 谢思颜心里轻嘆。 是她太想当然了。她就不该同意给唐泽过生日。 一个过早经歷了人海沉浮,看过世态炎凉的少年,不会那么轻易被感动。 对普通人来说堪称惊喜的生日祝福,也许对唐泽来说,是一个不好的回忆。 每个人身上都有伤口。 没有父母,靠自己过了这些年,唐泽比他们都以为的内心强大。 却也更冷漠。 这个少年的心,已经被冰封上。 唐泽不发一言出教室。 教室里所有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一场惊喜会以这种结局收场。 刚才朝唐泽抹奶油的男生陶一宁,讪讪地问谢思颜:「谢老师,我去给唐泽道歉?」 他刚才好像有些冲动了,把唐泽当成自己兄弟去戏弄。 竟然忘记了唐泽平时是怎样一个不合群的人。 现在把场面弄得这么难看,他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 谢思颜调整了下情绪,朝他笑一笑:「没事。唐泽不会怪你。」 她看得出来,刚才那瞬间少年眼中闪过的东西,和过去经歷的事情有关。 生日蛋糕这种东西,不是每个人都会喜欢。却以不至于令人脸色煞白,神情这么不对劲。 只是这些过往和心事,又是她不方便去问的了。 唐泽这个学生,比一般人沉默,也比一般人复杂。 谢思颜暗嘆。 弄到最后,她还没有侄女小蕊看得清楚。 淡漠的俊逸少年背后,是不好接触的性格啊。 * 四中的厕所建在了操场边上,这点一直被全校学生诟病吐槽。 教室在六楼的年级最惨,每次上厕所都要用百米飞奔的速度下楼抢位。 然后再赶着上课的点,狗子一样爬回楼上。 而最不合理的地方就是,高三永远在六楼。 高二在中间,高一则在最下面。 夏天还没过去,夜晚有一阵一阵的蛙声蝉鸣。 四中的人工湖被垂垂杨柳包围着,人经过,总会忍不住驻足看一会儿。 夏风吹到脸上,温温柔柔的,像抚摸。 唐泽洗完了脸,没回教室,走到了这里。 对着盛放月亮的湖泊。 第三节晚自习已经开始了,操场上空无一人。 放眼望去空空荡荡。 唐泽静静站着,月光下,好一会没有动。 他忘记了很多事。 唯独关于那年的生日,没有忘。 也是盛夏的季节,欢欢喜喜地回家,那人给他过生日。 问他有什么生日愿望,吹了蜡烛许愿就能实现。 他信了。 然而蜡烛一吹,那个人就不见了。 他失去相依为命的人,从那一天起就不再过生日。 生日成了一个不详的日子。 最好没有人注意,最好被人漠视,最好不要再有人接近走到他心里。 他拳心攥紧。 这些年都相安无事,他挣钱、学习,存了一个保险柜的金子和钱。 然而年少时许过的愿望,再也不可能实现。 他甚至已经忘了当初许愿的自己,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身后传来脚步声,唐泽指尖一动,回过神。 绑着马尾的少女,捏着纸巾从厕所的方向过来。 那身形很熟悉,苗条纤细。 唐泽眼瞳缩了缩。 谢蕊经过他身边,他也不出声,就这么站在树底下默默看着。 少女似有所觉,抬眸看。 两人对视。 唐泽的眼睛依然没有波澜,平静的像身旁的湖泊。 谢蕊却杏儿眼睁大。 她后知后觉地拍了一下心口:「你吓我一跳呀。」 这里竟然有个人! 大晚上的,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晚自习不上,却跑到这里看风景,这是一个优等生会做的事情吗? 谢蕊嘴唇动了动,下意识想说什么。 却在开口前硬生生忍住。 唐泽和她没有关系,他们现在是陌生的同学。 还是不要招惹存在感了。 「我、我去上课了。」她抿唇。 少女小碎步迈起来,飞奔上楼。 天上星星眨眼睛,看着她跑远。 女孩儿跑起来的背影生动鲜活,却显出一股不想和他单独相处的急切。 唐泽垂下眼。 躲着他吗? 因为看出了他是一条毒蛇,所以才一直厌恶他,躲他? 他黑眸一点点暗下去,唇扬了扬,扯出讽意。 他的生日不想要蛋糕,也不想要祝福。 只想有个人静静陪着,站一会儿。 然而,他不配。 呵。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失落的小唐霸总。 ☆、第 9 章 校内选拔后,谢蕊顺利参加了市里的数学竞赛。成绩出来,很快定下了参加省级比赛的名单。 四中一共有八个参赛名额。 三班进了林加慧和谢蕊,九班有唐泽、李向庭。剩下四个男生,刚好分布在别的班。 周诗诗羡慕地看着谢蕊:「你数学那么好呀。」
第27页 本来以为谢蕊只是长得好看,没想到她成绩也很好。 周诗诗暗暗地想,林加慧一定气死了。班上现在好多男生「弃暗投明」,背地里投了谢蕊做班花。 林加慧以前眼高于顶,总是瞧不起人。 这下好啦,叫她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林加慧走过来:「你东西准备好了吗?」 她一过来,周诗诗就偏过头去。 谢蕊点头:「我听方老师说了,要去y市。」 省级竞赛放在y市,他们要一起坐车去。 林加慧抹了带颜色的润唇膏,嘴唇比普通女生红润一些,她抿了抿唇,忽然抬起谢蕊的脸。 「你嘴唇太干了。」 她摸出兜里润唇膏给谢蕊。 「女生怎么能那么糙,白瞎了你这张好脸。」她撑着桌子,半是说教,语气有些调侃,眼神却是柔和的。 谢蕊抿唇笑:「唇膏太甜了。」她总是不小心吃到,用不惯。 林加慧哭笑不得:「拜託,这不是让你吃的。」 这是什么小傻瓜蛋。 两个同样漂亮的女孩子,挨着说说笑笑。 这一幕格外好看,班上男孩有意无意地看。 周诗诗眼睛都瞪大了,等林加慧走了,她才敢悄悄问谢蕊。 「我天,你什么时候和她关系那么好了?」 她就没见过林加慧对哪个女生这么和颜悦色过。刚才林加慧甚至还拿了自己唇膏,想给谢蕊涂! 这还是那个高傲大小姐吗? 洁癖去哪儿了,清高去哪儿了? 谢蕊低头想了想:「暑假补课的时候。」 她也没有想到,她会和林加慧成为不错的朋友。 她喜欢对方的明艷张扬。而林加慧,似乎也不讨厌她。 所以,她们有什么理由不做好朋友呢? 少女绽着梨涡笑,柳叶眉弯弯的。 周诗诗看着看着,心里酸了。 咦,明明是她先和谢蕊做朋友的! 她是挺想说点林加慧以前做过的事,好让这个看起来过分佛系简单的同桌长点心眼。 可是这样显得自己太卑鄙,在暗地里说别人坏话。 「算了算了,你高兴就好。」她看看谢蕊,无奈嘆气。 呆萌可爱的美少女什么的,她就是愿意宠一宠。 林加慧应该也是被谢蕊的美色征服了吧。 谁说只有男孩子才贪恋女生的容颜的。她们女孩子也是很爱看美人的。 组队去y市的那天,学校的大巴停在校门口。 因为要提前一天过去,参加竞赛的同学都请了周五下午的假。 午休时,方老师在大巴前等学生集合。 赵治析拎了一杯冰沙,走在谢蕊身旁唠叨。 「拿着吧。你是没坐过学校大巴,冷气不管用。回头别热中暑了晕在考场上。」 他做出不耐烦的样子,把冰沙给少女。 谢蕊却背着书包摇摇头:「我不要,你自己喝。」 赵治析一挑眉:「理由?」 谢蕊面色不变的和他对视。 她杏儿眼澄澈,半晌,眸光软软地道:「你知道的,女孩子总有那么几天是不方便碰这些东西。」 她跟着赵治析斗嘴,一天天的,脸皮也锻鍊出来了。 对别人没办法说出口的话,对赵治析,她不用脸。 赵治析果然成功被呛到:「咳咳…」 他收回手,耳根有点红。 「行吧。」他偏头,嘴角含笑。 小丫头不知道哪里学会了以牙还牙,他有点不是对手了。 树对面走过来一个少年,校服干干净净,瘦削冷淡。 是唐泽。 少年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但只是一瞬,他移开目光上大巴。 他清瘦白皙,垂着眸的样子清秀无害。 谢蕊刚好回头,看见他的背影。 赵治析忽然问:「你认识他?」 他想起来了,谢蕊转来四中的第一天,他们在回家的公交上,曾经遇到过唐泽。 那天这笨丫头拉错了人,拉得就是唐泽。 谢蕊怔了怔,抬眸看他:「我们暑假一起培训补课过。」 赵治析拧紧眉,心里忽然有些隐约的担忧。 他有种冲动,想让谢蕊不要参加竞赛了。 命运有时会给人强烈的预感,一种玄之又玄的预兆。 他有一瞬觉得,有些事情从这里开始就要变化。 有什么东西,会从今天开始,或者更久之前脱离他的手心。 谢蕊瞧着他表情,唇弯着笑了:「赵治析,你干嘛皱眉,眉毛可以夹住苍蝇啦。」 「这两天的雪糕,等我回来再补你。」 她招招手,转身。 赵治析看她要上车,不假思索喊住她:「等等。」 谢蕊回眸。 他嘴唇动了动,到嘴边的话换成了欠揍的语气:「离别的男生远一点。」 离唐泽远一点。 少女歪了歪脑袋,似乎不解。 赵治析有些不自在,掩饰道:「你要是偷偷谈恋爱,我就去告诉顾姨,省得你祸害纯情少男。」 谢蕊抿了抿唇,也用负气语气回他:「那你先管好你自己。你早恋了,我也会去和阿姨告密!」 两个人损来损去这么多年,斗嘴有时候已经成了习惯。哪怕是无意义的话。
第28页 见谢蕊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赵治析苦笑。 都说青梅竹马最容易近水楼台,他家这只青梅,却因为和他太熟,已经不把他当男的看。 任他怎么明示暗示,都不开窍。 他嘴上不说,心里是知道的,谢蕊极招桃花。 所以在听到她要转学到四中,他不由分说说服了顾姨。 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总比远远地等着要好一些。 车窗里,唐泽选了最后一排的座位。 窗子非常干净,没有任何斑点脏污,他能看清树下交谈的两人。 青梅竹马么。 少年眸子变暗。 他拉过蓝色的车窗帘,挡在了两人之间。 于是明媚阳光下,他的全部视野中,只剩下少女浅笑的侧颜。 她的眼眸,能盛下白云蓝天,树木花草,然后给他们笑颜。 唯独对自己,吝啬着、防备着,冷眼对待着。 她几乎从来不曾笑着看他。 他看了半晌,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像一个阴暗世界的潮湿的爬虫,远远窥视着这一切。 自尊不允许他这样。 少年闭上眼,勐地将剩下的窗帘一拉,盖住了整个世界。 * 因为大巴人少,空着的座位很多。 一共就八个人,只有两个女生。 本来林加慧是跟着队伍一起走的,可她家里临时有事,于是和老师说好了晚上让家人送到酒店集合。 林加慧的父亲是四中的副校长,在这些小事上,方老师自然同意。 这样,整个车上,只有谢蕊一个女孩子了。 她选了车厢中间靠右的座位。那里背着光,不至于太晒。 这次赵治析没说中,大巴上的冷气很足,并不热。 「餵。」身旁忽然坐过来一个人。 李向庭眯着狐狸眼靠了过来:「上次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谢蕊被他问得莫名奇妙:「什么问题?」 李向庭眼睛里闪过戏嚯,看向窗外:「你和赵治析什么关系。」 「男朋友?」 这是李向庭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谢蕊被他问得有些无语。 「不是。你问这个做什么呀?」 她杏儿眼眨了眨,勐不丁问道:「你是喜欢他吗?」 「你…我…咳咳咳!」李向庭被这句话呛到,咳嗽连天。 他往旁边坐了一点,古怪地盯着谢蕊:「你们女孩子脑袋里都装的什么?」 看着娇娇柔柔文文静静的漂亮女孩,为什么脑子里想的是这种走向? 谢蕊抿唇不语,眼里狡黠:「彼此彼此。」 托林加慧的福,她知道了怎么对待李向庭。 要出其不意,简单粗暴的怼他。 跟着林加慧,谢蕊那根纤细敏感的神经,锻鍊得强悍了些。 李向庭磨了磨牙:「厉害厉害,甘拜下风。」 「这样吧,我们打一个商量。」他又重新靠过来,还朝谢蕊招了招手,做出一个让她附耳贴过来的举动。 谢蕊犹豫片刻:「什么商量?」 李向庭憋了半晌,忽然吭哧吭哧道:「你现在和林加慧走的近,你知道她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谢蕊眼睛亮了:「你……」 李向庭是不是对林加慧… 李向庭憋红了脸,一咬牙承认:「没错,我!老子是对这丫头有点兴趣。」 他和林加慧从初中就开始不对付,两个人你来我往的闹了整整三年,谁也不服气谁。 也不知道怎么的,进了高中,他忽然就觉得她变顺眼了。 和他对着干的样子,像只小狐狸似的招人恨,让他牙痒痒的又下不去手真的欺负。 具体是哪天察觉自己对林加慧有点特别的感觉,他也想不起来了。 只是他深深记得,林加慧和谢蕊换座位,坐到唐泽身边的那一天。 他很不爽。 谢蕊歪头想了片刻:「你想了解她,为什么不自己去问呢?」 上辈子活了二十几年,谢蕊就压根没谈过恋爱。 她连初吻都是跳江那天,在临死前被唐泽夺了的。 她有点想不通。 「既然你不是讨厌她,那平时为什么还要故意气她呀。」 林加慧每次说起李向庭,都是「王八蛋」三个字。 咬牙切齿,恨极了。 李向庭别过头,被问得有些哑然。 半晌,他狐狸眼里划过一丝怅然:「你不懂。」 他如果不欺负她,她就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每一次的挑衅,他都能得来林加慧更多的在意。 哪怕这种在意是讨厌。 起码令他多了几分胜过别人的存在感。 林加慧自小性子高傲,眼光也高。 李向庭大概知道她会喜欢什么样子的男生。 要出色、优秀、强大,帅。 而符合这几条标准的男生,整个学校筛一遍,除了唐泽,就是赵治析。 唐泽性格冷淡,不好接近。林加慧在他那里碰了壁,以她的高傲性格,自然不会再去试第二次。 可赵治析不一样。 那么个对谁都笑眯眯,阳光开朗的傢伙,就算是拒绝女生,也都是和平解决的方式。 那太危险了。 可是如果赵治析已经名草有主,那就另当别论。
第29页 「姑奶奶,小祖宗,就当可怜可怜我,以后帮帮我呗。」 李向庭磨着谢蕊请求。 两人坐在同一排,远看距离亲密,窃窃私语。 唐泽坐在最后一排,耳力再好也听不见。 他的角度,刚好看到少女侧着脑袋,毫无防备听另一个男生说话的样子。 他嘴角抿紧,察觉自己心里泛起恼怒。 心情再不復之前的平静。 盯着谢蕊背影看了一会儿,少女却毫无所觉。 她甚至弯唇笑。 唐泽收回目光,眼眸幽深。 所以,除了他,随便是谁,她都不讨厌么。 这个世界上,被排斥在心墙之外的人,只有他一个。 * 到y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 方老师预定了酒店。 一人一间房,加上带队老师,一共九间。 林加慧还没来。 谢蕊在房间休息了会儿,下楼去餐厅吃饭。 13楼是酒店自带的餐厅,提供免费三餐。领房卡时,每个人都有三张饭票。 因为明天早上七点就要起来集合,坐车大半天,谢蕊想着晚上好好休息。 李向庭却过来和她说:「16楼有温泉,等林加慧来了,你约她一起去呗。」 李向庭难得这么正经的说话。 「泡温泉对身体好,正好放松放松,这样明天考试状态更好。」 谢蕊听了有些心动:「那我问问她吧。」 李向庭得到肯定回答,狐狸眼里显现满意。 唐泽是所有人里最晚下楼吃饭的。 只是他性格孤僻,其他人也习惯了。 他坐电梯下来,13楼餐厅正好走出来两个男生。他们都是被初赛选出来一起参加竞赛的。 两人边走边笑着说:「不是吧,楼上温泉是男女混浴?」 「女生就两个。林加慧身材是好,但她现在不是没来吗,只有谢蕊了。」 「怎么,你想去泡温泉?」 「难得男女混浴,你别说你不想去看?我吃饭时看到李向庭去邀请谢蕊了。晚上她肯定去。」 男生笑声调侃。 唐泽脚步微顿。 他心里蓦地冒出无名火,脸色难看。 两个男生面前的路忽然被人拦住,他们勐地噤声。 少年眸光锐利,像一片刀,刮的人心口哇凉。 他看过来,两人不约而同躲避眼神,变得心虚。 他们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唐泽。 学校公认的优等生,一向和任何人井水不犯河水,怎么这么看他们? 「叮!」电梯门开。 谢蕊走了出来,她房卡不小心落在餐厅了。 少女急匆匆走过来,看见走廊一排三个男生僵持着。 她脚步一顿,以为出了什么事:「怎么了呀?」 刚才还沉默至极的少年,平静的抬眸。 唐泽看了看她,薄唇淡淡道:「温泉区出了故障,今天不能用。」 谢蕊已经在等林加慧过来了,她们说好了今晚一起去泡温泉的。 猝不及防听到这消息,她整个人都怔了。 「真的吗?」她本能看向唐泽身旁的两个男生。 也许是因为上辈子对唐泽的阴影太深,她下意识不信任他。 两个男的都有点傻眼了。 温泉区出故障? 这是什么二十一世纪笑话? 他们刚从服务生那里问过是不是男女混浴,自然知道温泉区没问题。 要真有问题,服务生肯定就告诉他们了。 其中一个男生刚要张嘴解释。 唐泽冷眼扫去。 少年眼神冰冷,黑眸慑人。 男生住了嘴:「……」 唐泽勾了勾唇,笑意凉薄:「回答啊。」 两个男的愣是打了个寒颤,迎着谢蕊干净的杏儿眼,硬着头皮道:「对,今天出故障,不能用。」 他们才发现,唐泽怎么那么邪性。一个眼神就让他们见鬼似的改了口。 真的坏了呀。好不巧。 谢蕊半信半疑的目光,猝然变成沮丧。 「好吧。」少女耷拉着脑袋,去餐厅找自己掉的房卡。 她找到了房卡,有点失望的上楼,背影纤细清丽。 两个男生缩了缩脖子,有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唐泽刚才那么看他们,是因为谢蕊。 少女身影进入电梯,唐泽看着她离开。 直到电梯门重新阖上。 他垂下眼,黑眸晦暗。 他想,他也许又病了。 见不得别人对她有任何的谈论和调笑。 内心暴戾。 想毁了所有沾染这份色彩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x+1天。 小唐霸总的日记:忍耐。 ☆、第 10 章 八点半时,林加慧终于到了酒店。 她房间就在谢蕊隔壁,两个小姑娘睡前聊天。 谢蕊想到白天李向庭的话,眨巴眨巴眼道:「慧慧。」 林加慧刚洗完头髮,正往脸上抹睡眠面膜。闻言转身朝她招手:「来一点?」 谢蕊抿唇笑:「我不用。」 然而林加慧并不给她拒绝余地,直接上手给她抹脸,罐子里舀出厚厚的一勺面膜液,均匀抹在谢蕊脸上。 「你皮肤底子是不错,但是还要继续保养。天生丽质也不是你这样糟蹋的。」
第30页 林加慧边抹边说,眼底却有些感嘆。 她皮肤天生有些黑,是后天注意防晒和饮食,慢慢养出来的。 而谢蕊皮肤底子就白,带光泽的细腻白皙,叫她看了羡慕。 谢蕊乖巧坐定,任林加慧在脸上涂着,轻轻道:「慧慧,你讨厌李向庭么?」 林加慧转过身,把面膜罐子收好,拍了拍脸:「当然。这狗东西从小和我对着干。」 她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咱们不提他,说他干什么,破坏我心情。」 谢蕊住了嘴,替李向庭感到绝望。 慧慧这是真的很讨厌李向庭啊。 「对了,我们来说说唐泽吧。你和他怎么回事?」林加慧勐不丁提起这个话题。 谢蕊吓了一跳:「我和他?」 林加慧坏笑着凑了过来:「你还瞒我。我听九班的人说了,你给人家做了笔记。唐泽宝贝的很,笔记本收的好好的,谁都不给碰。别的女生找他讲题目,他都不教了。」 「难怪那天我换座位,他还说我香水味道重。我看他是对你不一样吧。」 谢蕊越听心里感觉越不好:「不是你想的那样。」 唐泽暑假没来补课的那几天,她以为是自己的缘故,才会心里过意不去多做了一份笔记。 重生那么久了,其实她已经能对之前的事情稍稍释怀些许了。 林加慧也不和她争辩,她看了眼手机:「走,下去泡会温泉。」 睡前泡一泡,一会睡得可香了。 谢蕊抿唇:「温泉区出故障了,今天泡不了。」 林加慧正在找东西,听到这话笑了:「谁和你说的故障,我来的时候还有服务生给我介绍呢。没带泳衣啊,走吧,那边好像有泳衣卖,还有一次性的。」 谢蕊纳闷了:「没坏吗?」 脸上被面膜覆盖后,谢蕊一双杏儿眼更加晶亮有神,睫毛长长的。 樱桃小口尤其红润,再一说话,唇红齿白的惊艷感扑面而来。 林加慧看她一眼:「当然,我的消息可从来没错过。走,下楼。免费温泉,方老师找的酒店还不错。」 两人都已经换上了睡衣,林加慧瞅了眼谢蕊,忽然笑了:「你发育还挺好的。」 谢蕊骨架小,长得又不是很高,平时给人精緻秀气的感觉。 但是穿了睡衣,该有的都有,曲线比白天显得玲珑。 林加慧太直白了,谢蕊扛不住:「你、你才好。」 「那是。」林加慧骄傲地挺了下胸膛。 「便宜那些臭男生了。酒店温泉唯一不好的就是男女混合,也不分开一下。」林加慧有些不情愿地吐槽。 谢蕊本来已经跟着她走到门口,听到男女混合,脚步就顿住了。 「会有男生吗?」她忽的想起了唐泽。 今天吃完晚饭,唐泽是在骗她吗。 那为什么呢? 他不想她去泡温泉。 谢蕊怔怔地想,然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这样子,会让她想到上辈子的占有欲。 无论大事小事,总想管着她。 * 考试那天比较巧,谢蕊在右边靠墙的那排,看到了唐泽。 她想起昨天晚上唐泽说的「温泉区故障」,心里有些不自在。 竞赛题目她做得还算顺利,这段时间并没松懈过刷题。 她交卷时,唐泽沉默看她一眼,也跟着起身。 桌上的笔因为身后有人交卷碰撞,滚了一圈掉到地上。 大家都忙着交卷,没人注意到那支掉在地上的笔。 少年经过,垂眼捡了起来。 他并没将它放回桌上。 谢蕊回头,看到唐泽立在自己桌边,又是一怔。 唐泽在干嘛。 倘若少年对她和对别人一样,不理不睬冷冰冰的,谢蕊反而放心。 可现在看来,事情的走向,却朝着她担心的方向发展。 她什么都没做,唐泽却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注意她。 为什么呢。 是她的讨厌和抗拒,还表现的不明显吗? 谢蕊开始后悔,她就不该一时手欠多做笔记给他。 那天也不该跟着小姑一起去家访,撞上在生病的他。 更不该在暑假补课的第一天迟到,然后被分成和唐泽做同桌。 谢蕊心里忽然气闷又恼怒。 她就是没用的大锤子。 她忍着恼出考场。 身后唐泽不远不近地跟了上来。 谢蕊心又砰砰跳,她下意识扭头,正对上唐泽抬起的眸光。 两人对视片刻,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噔噔噔迈着小碎步走过去。 「你为什么跟着我啊?」 她攥紧了小拳头,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昭示自己不好惹。 可是生的清秀,白皙耳垂也透着股可爱。 她极力板着脸的模样,本来也有几分高冷,可和唐泽一比,就显得太柔了。 少年凝眸。 他缓缓拿出刚才考场捡到的笔,递给她。 盯着少年少年掌心的笔,谢蕊就有点不想要了。 要了是不是还得再谢谢他呢? 于是她眨了眨眼,面不改色地瞪他:「不是我的。」 唐泽静静看着她,眼眸平静的叫人不自在。 谢蕊条件反射想跑,可是想到自己前世那么怂,这辈子怎么也不能再那样了。
第31页 她硬生生定住脚跟,鼓了鼓腮帮子:「你昨天为什么骗我?」 她不太能理解唐泽骗自己温泉区出故障的原因。 即使心里有一点猜测,自己却不敢肯定。 毕竟重生至今,他们之间甚至都没说过几句话。 如果不是因为数学竞赛,他们最大的交集就不过是体育课两个班一起练排球。 少女杏儿眼坚定,誓要问出点什么。 唐泽不说话。 谢蕊也不催他,而是静静等他答。 夏天的风又温柔又躁动。 谢蕊等得都快不耐烦了。 唐泽终于开口:「那是男女混浴。」 少年说完这句话,便闭紧了嘴巴。 他重新变成了锯了嘴的闷葫芦。 谢蕊怔住,半晌,懂了他的意思。 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平静:「可是,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们只是认识的同学。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关系。 唐泽难道对别人,也管这么多吗? 她根本不需要他的在乎和在意。 越想前世的种种,谢蕊心里就越恼,全是无名气。 她最讨厌的就是唐泽那种深沉到令人害怕的占有欲。 只要细细一想,他只对自己这样,谢蕊就更害怕厌恶。 那种发自内心的抗拒和讨厌,简直没办法压下去。 她气得胸脯起伏,攥紧了粉拳兇巴巴吼他:「你不要管我!」 唐泽眼眸平静。 他似乎完全不懂少女愤怒的点。 他看了气唿唿的少女半晌,没有辩驳,只沉默垂下眼。 少年黑眸隐隐浮现几缕委屈,无害的叫人心软。 路过的人只以为这是一对小情侣,女朋友正在和男朋友发脾气。 两人都模样精緻,长相出挑。 路人笑呵呵停住步子看向唐泽,道:「小情侣吵架啦?叔叔是过来人,教你,女孩子脾气大一点,正常啊。她生气了你就要哄。哄两句就好了。」说完站在一旁朝唐泽挤眼睛。 唐泽怔了怔。抿唇抬眸。 「你别生气。」 清冷的少年,大概这辈子还没哄过谁,所以不会用温柔的语气。 可即使这样,他那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也极好的替他传达了哄人的讯息:别气了,是我不好。 他又俊美又无辜,和学校里生人勿近的冷漠样,判若两人。 谢蕊愣是被这一幕,弄得忘了要说什么。 她… 只卡壳了几秒钟,反应过来后,她鼓起腮帮子,气成河豚对路人解释:「我们不是情侣!」 怕那个路人再多说什么,她拉住少年袖子就噔噔噔往远处走。 一口气走到拐角没人的地方了,她才气吼吼停下来,转身瞪少年。 唐泽垂眸,眼帘看着少女拉着自己的软软小手,眼底有笑意。 谢蕊注意到他的眼神,触电似的收回手。 气得要跺脚了:「我刚才和你说的,你记住了没有啊?」 以后不要再管她了! 跟着林加慧久了,她也学会了怎么简单直接的表达自己的意愿。 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对侵犯到自己的事物和人,一定要态度坚定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她兇巴巴的说完,还忍不住晃了晃自己拳头。 「我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她把这些都说了出来,一下子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视线下移,看到自己的笔,还被那只过分好看的手握着,谢蕊觉得刺眼。 「这个是我的。下次掉了也不要你捡。你捡了,我也不会谢谢你。」 她恼得脸蛋通红,兇巴巴要回自己的笔,彻底在少年面前释放出「河豚」天性。 然后少女又气势十足的噔噔噔走了。 她就没敢看唐泽是什么表情,反正心里爽爆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说的果然有道理。 她以前胆子小,面皮薄,还是个窝里横,只敢对赵治析这种从小认识的斗两句嘴。 面对唐泽,总是什么过分的话都说不出口。 这辈子就不一样了。 她交了林加慧这样勇敢的女孩子做朋友,会改变的! 少女背影远去。 唐泽盯着空了的掌心,缓缓抿唇,眼里浮现极淡的笑意。 怎么办呢。 他真的是病了。 她都这么气急败坏的警告自己离她远一点了,他却高兴地想笑。 因为终于看到了她和以前不一样的一面。 是鲜活的,真实的。 * 下午考完试,饭点的时候,方老师照顾学生情绪,提议去吃自助餐。 「考完就忘了吧。等成绩出来,名次下来,老师自然会通知你们。今天大家都累了吧,先吃饭,吃完了回酒店收拾东西回去。」 来参赛的一共就八个学生,索性就挤在一张大桌子上了。 李向庭俨然是和谁多能说上两句的熟络性子,他提议。 「去拿食材。等会一起烤。」 看到唐泽也起身去拿食材,谢蕊有些小小惊讶。 她以为唐泽根本不会参加这样的聚餐,会提前回酒店。 林加慧告诉他,前几天唐泽生日,九班买了蛋糕用晚自习课间给他过生日,结果场面弄得好尴尬。蛋糕都没人吃。
第32页 这几天九班的氛围都是怪怪的。大家似乎第一次意识到,好学生唐泽实际的性格,并不仅仅是冷淡。 他和大家之前以为的都不一样。 围着唐泽问问题的女生,忽然少了许多。 而唐泽显然也不在意大家的反应,他依旧独来独往,像个没什么感情的机器人。 谢蕊听到这个事情时,也有些唏嘘。 比起学校里的大多数人,她对唐泽的了解似乎多一些。 他的怪异性格,多半是家庭有关。 「甜点你拿了吗?」林加慧见她发呆,胳膊肘碰了碰她。 谢蕊一怔,回过神。 她为什么要为了唐泽的事情去分神? 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关系。 她拿了几个马卡龙和泡芙,觉得这些差不多了,就端着盘子回去了。 在她身后,少年站在她刚才停着的地方。 他停顿片刻,目光从颜色鲜艷的马卡龙上划过。 他几乎从来不吃甜的东西。 那种放到嘴里带来甜味的食物,仿佛蒙着一层糖果似的虚假艷丽。 会腻到人睏倦。 可是望着少女因为拿了几个甜点就亮起的水眸。 他缓缓垂下眼。 少年修长的手一抬,本来只夹了几个寿司的盘子里,突兀的多出了一个马卡龙。 他第一次好奇这个味道。 不知道飞蛾扑火时,是不是因为光太亮,被刺伤了眼睛,所以看不见撞过去会死的结局。 他呢。 少年眸里浮现偏执的光。 他不怕死。 所以觊觎的味道,愿意用生命去试。 譬如…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x+2天: 小唐霸总的日记:她甜吗。 —— 甜!倍儿甜!赶紧去吃! ☆、第 11 章 人一多,自助餐吃起来氛围就很好。 要不是因为方老师在,气氛这么好,李向庭都有提议大家喝酒的冲动了。 李向庭是好学生里最令人头疼的那一个,就是老师在,也没见他怎么安分。 林加慧盘子里的烤肉,他都抢了两回。 「你自己没手吗?想吃自己烤,别抢老娘的!」 林加慧气死了,把盘子端到一旁,恶狠狠瞪他。 李向庭嬉皮笑脸,狐狸眼坏坏的,眼波流转:「我怎么就觉得你盘子里的更好吃呢。」 林加慧怄的不想理他了:「滚滚滚。莫挨老子!」 她实在憋不住,压低声音骂了两句。 李向庭果然老实许多。 谢蕊在一旁看着,杏儿眼弯了起来想笑。 啊呀,每次看他们两个斗来斗去,她都觉得好可爱。 尤其是慧慧,就连凶起来的样子都可可爱爱。 谢蕊边吃边笑眯眯地看,越吃越香。 这家店的鲳片鱼很好吃,她问林加慧还要不要。 林加慧被李向庭气得没心情吃了:「我不吃了。看到他我就气饱了。」 林加慧不要,谢蕊就自己起身去拿。 本来只打算再烤一条鱼的,可是食材区,刚刚上了许多新鲜的东西。 个头饱满的大闸蟹,手掌大的海虾,还有刚切好的水果。 谢蕊回头看了眼还在谈笑风生的同学,决定替他们也拿一些。 这个也拿一点,那个也拿一点。 结果就是,她拿不下了… 两只手只够端两个盘子,撑死了再拿一个夹在手腕中间。 再多就真的拿不了啦。 谢蕊决定跑两次。 可是她刚抬头,对面却忽然伸过来了一只手。 指甲修剪整齐,骨节分明,白皙优雅的一只手。 他端起了谢蕊放在一旁,没办法拿的两个盘子。 还没抬头看这个人是谁,谢蕊心里已经咯噔一下。 唐泽怎么过来了? 她愿意接受任何人的帮助,唯独不想那个人是唐泽。 因为普通人的善意,用一句「谢谢你」就能回馈。 唐泽的却不是这样。 谢蕊没办法定义他到底是善良还是邪恶。只知道他不是同情心泛滥,会忽然搭把手的人。 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朝着目标前进。 他关注的东西很有限,所以对于其他的事物常常漠视不在意,这也许是他成功的秘诀。 可这却也是被他喜欢上的悲哀之处。 一个只爱你,只要你,恨不得成为你全世界的男人。 当你不爱他,甚至厌恶他时,那些占有欲会令你窒息。 谢蕊不爱这种专注。 所以在发现唐泽显露一丁点的端倪时,她就得狠心掐断。 食材区里,少女脸上神情变幻。一双清澈眸子宛若宝石,亮亮的闪着光。 她白皙耳廓覆着层粉红,似是想通了什么道理,忽地一抬头,软糯声音变得兇巴巴。 「我们保持距离,知道吗?」 她忍住自己回头看四周的冲动,小脸严肃地板着。 唐泽看在眼中,心口又是一动,仿佛小芽在破土生长,痒痒的,想挠。 顺着女孩儿的意思,他退开一步,几乎是有些纵容地和她保持距离:「这样?」 谢蕊却气鼓鼓瞪着他,半晌伸手:「这个不要你端。」
第33页 吶,她都这么没礼貌了,明明就是个娇纵的坏女孩嘛。 唐泽应该不会再喜欢这样的她吧。 她瓷白脸蛋有些红,为自己三番两次对这个少年恶言相对感到羞愧。 可是动作却很坚决,抬手夺回少年手里的盘子。 少年手心一空,心也仿佛跟着空了一瞬。 女孩儿恼怒,脸颊红透了,明明是羞涩清纯的人,却对他展露了一次比一次坚决明显的抗拒。 她对他的讨厌,似乎是刻在了骨子里。 就好像他在她面前,真的是一条斑斓毒蛇。 少年薄唇抿紧,半晌没有说话,只有眸子黑漆漆的,似是能看进人心底。 谢蕊低着脑袋,强迫自己不要看唐泽的神情。 她端着盘子走回烧烤区,心里嘆了好大一口气。 到底唐泽为什么要那么关注她呢? 这样子,她都已经分不清重生前和重生后的区别了。 她回来再拿剩下的食材时,李向庭站起来自告奋勇和她一起去。 「刚才林加慧盘子里的冰淇淋球,味道不错。我没收住,吃光了。在哪儿弄的,我端点回去赔她。」 他走在谢蕊身边,挤眉弄眼的笑。狐狸眼一点儿也不乖,像纨绔又薄情的人。 谢蕊却看惯了他这个样子,知道李向庭就是长得坏,心里没有恶意。 所以他这么问,谢蕊就指了指方向:「冰淇淋球在那里舀。」 末了,她想到慧慧被气得不轻,又忍不住开口。 「你刚才又把慧慧弄得很生气。」 李向庭无所谓的咧嘴笑:「我看她生气,我心里就高兴。说明她在意我。」 说完他耸了耸肩,示意谢蕊回头看:「你看她现在什么表情,是不是正在盯着我看?」 谢蕊闻言回眸。 林加慧果然正磨着牙看李向庭,见他们扭头,她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李向庭发出得逞的笑声:「哈哈,被我说中了。」 林加慧似乎知道他是在说自己,脸一撇,不再看他了。 谢蕊收回目光,无言地注视了片刻李向庭。 这孩子笑得阳光灿烂,狐狸眼只剩下一条缝了。 傻兮兮地气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按照慧慧的性格,大概一百年都不会看他再顺眼了。 她心里感嘆。 李同学长得一幅聪明样子,感情上却那么笨。 人无完人呀。 唐泽和他们擦肩而过。清瘦的身形倔强又冷淡。 少女和身旁的人有说有笑的样子刺目之极。 他看在眼里,握住盘子的指尖用力。 两人经过的那瞬,谢蕊似有所觉,眼尾扫过少年身影。 见他俊脸绷得紧紧,似乎在生气。 谢蕊脸上的笑意稍淡,垂下了头。 还说别人笨,她也不聪明。 要是聪明,根本就不会有重生这一遭。 要是聪明,她应该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而不是当一个缩手缩脚的小乌龟。 说不上来是心虚还是内疚,或者释然。 谢蕊走了几步回眸。当看到唐泽身影凝着寒霜一步步走远时,心里忽然也变得闷闷的了。 假如天上有神明,有月老。 能告诉她为什么要安排这样的相遇吗? 她不明白这样的相识有什么意义。 这顿晚饭,接下来的时间,谢蕊食慾差了很多。 她注意到,唐泽吃的很少。 他除了吃了个马卡龙,还吃了几串蔬菜,别的几乎没动。 李向庭烤鱿鱼丝很有一手,大家都喜欢吃。 就连林加慧也没忍住诱惑,多吃了几串。 唐泽却一串都没碰。 * 竞赛成绩出来的那天,刚好也是月考名次出来的日子。 谢蕊考了年级第三,惊呆了整个三班的人。 周诗诗悄悄和她说:「谢蕊,你成绩这么好啊。我们之前还以为你就长得好看,没想到你成绩能这么好。」 林加慧也扭头,隔着众人,朝谢蕊做了个贊的手势。 周诗诗这次不说林加慧了,她只是心里悄悄感嘆。 谢蕊到底是什么神仙宝藏小仙女呀,就连林加慧都跟着她温柔了许多。 各科试捲髮了下来,周诗诗看了眼谢蕊的卷子。 一比语文,自己的分数比谢蕊低,那再比数学,还是低。 每门学科都挨个比了个遍,周诗诗彻底服气了。 「谢蕊,你怎么就不偏科呢?」 一般女生总会在文科上分数更高一些,数学和物理之类,多少有些瘸腿。 谢蕊竟然每门学科都很平均,而且还都是班里的高分。 要知道,学科那么多,有一门两门特别好的并不算什么。 真正厉害的是那些没有弱项,还好上加好的人。 周诗诗羡慕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数学拖我的后腿,要是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谢蕊鼓励她:「那就好好学,多总结,会有进步的。」 而且,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她能考这个成绩,一部分是因为自己用心学了,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上辈子学过一遍。 许多知识,虽然上了大学以后就遗忘了,可潜意识里还保留着印象和记忆。 她这是占了重生的便宜。
第34页 周诗诗点头:「嗯,我不气馁。反正在我心里,你和唐泽都是一类人,和你们比,那我不得自卑死。」 谢蕊一怔,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一样的。 她和唐泽不一样的。 那个人… 她垂下杏儿眼,心中复杂。 唐泽确实,很优秀。 他是真的优秀。 三班班主任进教室时,笑容满面。 「月考成绩都出来了啊,这次考试大家都有进步,继续保持。」 「另外,上次我们学校去省里参加数学竞赛的名次也拿到了。我们班的谢蕊同学,还有林加慧同学都很优秀,取得了不错的名次。替学校拿到了两个银牌。」 班级里鼓掌,谢蕊和林加慧对视着抿唇笑。 她第一次觉得重生如此美好。 校园真是单纯的地方啊。 所有的同学都单纯可爱明媚,就连空气都是清新青涩的。 同学会因为你得到名次而感到高兴,还会有班级荣誉感。 这些到了社会上,就成了极其罕见的东西了。 下课谢蕊和林加慧去办公室领奖金。 ——学校给了进入竞赛的学生奖励。 林加慧多问了一句:「林老师,我们学校其他人的名次怎么样啊?」 班主任林老师愣了愣,笑容舒展:「除了你们,还有九班的唐泽也有奖牌。这次竞赛的第一名就是他。」 只不过在班上自然是要多鼓励自己班的孩子,他没有说。 而这次月考,唐泽依然保持了入校时的优秀成绩,除了文科类的试卷扣了点分,理科类几乎全部满分。 纵然这个学生不是自己班的,林老师也发自内心觉得他优秀。 就是上一届的赵治析,也没优秀到这种程度。 当年级里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学生存在,别的孩子取得的不菲成绩,就会被掩盖的黯然许多。 这才是林老师没有在班上提起唐泽的缘故。 林加慧还记着唐泽嫌她香水味重的事情,闻言皱了皱鼻子,没再多说。 谢蕊安静地跟在两人身后,听在耳里,唇抿了抿,也没说什么。 等她们回到教室时,周诗诗缠着谢蕊聊天:「这个就是你们竞赛的银牌嘛。哇,你说金牌是不是就是金子做的啊,超好奇唐泽拿到的金牌咬一口是啥样的。」 谢蕊有点懵:「为什么要咬一口?」 周诗诗哈哈笑:「电视里不都是那样演的吗。拿到金子了,判断真假,就用牙齿咬一咬,咬不动的就是真的…」 谢蕊被逗笑了。 三班闹哄哄的,全是欢快热闹的气氛。 与此同时,九班最近气氛怪怪的。 十一月天气转凉,四中的校服换成了秋季的长袖。 走廊上少年身形依然清瘦,个头却仿佛悄悄又长高一些。 年级主任对他的话,感到很震惊:「你想好了?现在学业越来越重了,你换一个环境还得从头开始适应。」 唐泽黑髮遮着眸,薄唇紧抿。 如果是别人提出这个要求,年级主任肯定是当做无理取闹来处理。 可唐泽不是别人。越是优秀的学生,师长给予的宽容就越多。 面对着这个刚给学校得回一个竞赛金牌的尖子生,饶是年级主任,也忍不住对他多宽容一些。 「好吧。我回头和你班主任再谈一下这个事。」 年级主任看着格外沉默的少年,终于无奈点头。 唐泽眼底情绪似活过来,有了几分鲜活:「嗯,谢谢老师。」 他道谢时,总算不再冷冰冰。 年级主任愣了一下:「没事的,以后还有任何学习和生活上需要帮助的,都跟老师说。」 唐泽是这一届最好的学生之一,甚至远远超过其他人。 按他现在的成绩,如果不出意外,一年后的高考,说不准都能拿个省状元。 只是… 年级主任心里默默地想,转班这个事情,曹老师知道肯定得心痛了。 那可是丢了一个班上的尖子生啊。 * 和无数个重生后的清晨没有区别,谢蕊已经融入了这种生活。 天气晴朗,太阳又暖洋洋的。 周诗诗自己在家做了巧克力球,带给谢蕊尝。 课间她们脑袋挨着脑袋吃巧克力,金黄色的包装纸拆开后,是洒了榛仁葡萄干的巧克力球。 这个巧克力上的榛仁和葡萄干,个头特别大,都快把包装纸戳破了。 看谢蕊手指纤细柔软,拆开了包装纸,看着巧克力球。 周诗诗挺不好意思,她做的有点丑了,也就蕊蕊不嫌弃:「怎么样,味道行吗?」 谢蕊认真咬了一口,杏儿眼弯弯的:「很好吃!诗诗你做得很棒!」 周诗诗得到夸奖,整个人都高兴了:「那我下次再给你做!这个巧克力球,我没买模具,就是看着网上教程自己捣鼓着做的…」 这时,走廊里,少年跟在三班班主任林老师身后,走了进来。 班级霎时安静了下来。然后窃窃私语响起。 「唐泽?」 「唐泽怎么和林老师一起进来了?」 谢蕊刚又咬了一口巧克力,嘴里的可可粉还没来得及在舌尖上化开甜意。 听到唐泽的名字,牙齿一磕,咬到了舌尖,疼得杏儿眼水汪汪。
第35页 她惊异地看向少年。 仿佛宿命般的对视。 少年抬眸,深深将她唇红齿白的娇俏,映入眼底。 既然讨厌他。 那就讨厌吧。 他做好了被她讨厌的准备。 林老师清了清嗓子道:「大家欢迎一下,从今天开始,唐泽就是我们三班的同学了。」 谢蕊小鹿一样瞪大了杏儿眼。 少年看在眼里,展出一个很浅很浅的笑,眸色深深。 ☆、第 12 章 等班主任林老师说完话,三班的同学都惊呆了。 唐泽竟然要转到他们班?! 周诗诗捂着半边脸颊,她刚才也因为震惊咬到了腮边肉:「不是吧,我是不是在做梦?谢蕊,你掐我一下,看我疼不疼。」 谢蕊木木地看着唐泽,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她闻言捏着小臂上的一点肉用了点力。 「疼…」不是做梦。 周诗诗看她一眼,眼神疑惑:「谢蕊,你掐错了,我胳膊在这儿呢。」 她晃了晃自己比谢蕊粗了一小圈的手臂,见同桌皮肤光洁细腻,又白又嫩的,忍不住去摸了一把。 「啧。这手感。你说我要不要去雷射脱毛?你怎么连汗毛都没有啊。」 周诗诗羡慕死了。注意力完全从唐泽转来的震惊中,转移到同桌皮肤那么好,竟然都不长汗毛上。 林老师知道唐泽要转到自己班上时,高兴得合不拢嘴。 他亲自去九班接的少年,领进三班时,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许飞杨,你和赵亭坐。唐泽,你坐那看得见吗?」 林老师腾出了第三排的位置,问唐泽。 少年面容平静:「嗯。看得见。」 他放下书包。 班级里一片静默,众人都好奇又唏嘘地看着唐泽。 真的假的,这样的风云人物,竟然跑到他们班来了? 三班的班主任依依不捨送到了门口,目光无奈。窗边站着的,还有高二的年级主任。 林老师看着唐泽在空出来的座位坐下,背着手走出来,乐呵呵:「曹老师,你放心。我们三班的学习氛围也是很不错的。唐泽到了我班上,会很快适应。」 尖子生就是每个班级的门面,林老师这话都说了,曹老师也只能附和地点头:「好,那就好。只要学生好,我都没意见。」 等走廊上几个老师走远了对话,班级里嗡嗡嗡地开始吵翻天。 唐泽坐下来了。 唐泽翻书了。 唐泽写字了。 都是十六七八岁的人了,按理说不该这么直勾勾盯着人看。 可是三班的同学,实在忍不住。 谁让这个人那么传奇。 成绩那么好就算了,颜值也那么逆天,活脱脱漫画里走出来的模样。 三班的女生最兴奋了。 以前只能体育课远远看一眼,现在好啦,可以一整个白天盯着看。 大家像在看熊猫进动物园,目光又惊奇又艷羡。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的少年,还是那副清秀干净又冷冰冰的样儿。 他也不左看右看,而是翻开一本数学练习题,沙沙在稿纸上演算题目了。 原来唐泽也会做题!果然优秀不仅靠天赋,还靠努力。 看看人家,课余时间都不忘记刷题。 这幅模样,让四周的人看了,也渐渐不好意思再盯着。 三班的学习氛围倒是一下子好了许多。 所有人都挺高兴,唯独一个人例外。 谢蕊咬着唇,恹恹地趴到桌上。 是她敏感了吗? 唐泽进门时的那个眼神,有种「我就是冲着你来的」感觉。 她低着头在纸上乱涂乱画,心情糟透了。 明明竞赛那天都说得很清楚了,以后保持距离。 唐泽为什么又转到他们班来呢? 他为什么过来? 转班这件事,和她有关系吗? 林加慧下课来找谢蕊去厕所。 谢蕊闷了一会,问她:「慧慧,你遇到想不通的事情时,会怎么做呢?」 唐泽的到来,让她整个心房都沉甸甸的。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林加慧洗完手,甩了甩水珠:「想不通?那就去问啊。谁让你想不通了,就去问谁。直接一点。」 她对着镜子捋了捋头髮,点了点头:「人就活这一辈子,委屈自己干嘛。」 谢蕊受到了鼓励。 女人的第六感,莫名让她很有危机感。 她要去问清楚! * 可是要问清楚这件事情,有点难。 唐泽刚转到班上,大家都很关注他。 他又是个不爱和人说话打交道的性格,谁和他多说一句话,都会被班上同学注意。 谢蕊等啊等啊等,一直没有找到好时机。 她趴在桌上,都没心思复习了。 唐泽做完手里的题,抬眸看少女。 他们之间只隔着一个过道的距离。谢蕊在靠墙的第二排,他在中间第三排。 虽然不是前后桌的距离,却也足够他抬眼看清楚少女的反应了。 这个下午,他虽然低着头做题,余光却没离开过她。 知道小少女有多坐立不安,她趴一会儿就会捏着笔回眸瞪他。 似乎只要他一抬头,她就会变成小老虎扑上来一样。
第36页 可是小奶猫就算长着老虎一样的绒毛,和尖锐爪子,也和老虎完全不同。 唐泽知道她在看自己,更是气唿唿的样子。 他却只装作没看见,反而比平时更认真的做题。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靠得是耐心。 而他从很小开始,最不差的就是耐心。 他缓缓抬眸,视线和少女对上的那瞬,唇淡淡地勾了勾。 他这么笑,就和平时表现的好学生样子不一样了。 一个好看的,却很是挑衅的笑。 薄唇浅浅地勾起,下颚弧度优美,一张精緻的脸笑出了明知故犯的味道。 谢蕊的杏儿眼勐地瞪大。 他、他就是故意的! 她终于确定了这个猜测。 啊,真的是好气。 谢蕊撕下一页草稿纸,唰唰唰地给唐泽写了小纸条:你为什么要到我们班?! 她把最后的问号和感嘆号,重重的用黑笔加了粗,彰显愤怒。 这个人怎么焉坏焉坏的。 小纸条越过走廊,隐蔽地落到了少年桌上。 唐泽抬眸看了她一眼,在少女满是控诉的眸光中,终于抬手拆开了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几乎快飞起来了,生动又活泼。 就仿佛是少女舞着小爪子,用润润的眼眸瞪他。 嗤。可爱。 唐泽想笑。 他却忍住。 转班确实是个明智的选择。 他终于不再想死了。 他有了新的感兴趣的东西。 哪怕是看到她瞪自己,也会觉得这个世界还不是那么糟糕。 少年眸色幽深的收起了纸条,没有回,却把小纸条平平整整叠好放到了口袋。 他这串动作做完,谢蕊简直要气晕了。 故意的、他就是故意的。 一想到自己的纸条,被唐泽这样放起来,像藏一个什么宝贝。 谢蕊就又羞又急,几乎想跑过去把纸条抢回来。 他为什么这样啊。 这一晚谢蕊都没睡好。 第二天她顶着两个黑眼圈来了学校,早自习忍不住打盹儿。 周诗诗问她:「你晚上干什么了?」 谢蕊摇头:「失眠。」 她一整晚都在思考人生,现在困得不得了。 两个小姑娘脑袋挨着脑袋说悄悄话。 唐泽默默看着,指尖顿了顿。 谢蕊低着头,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不像昨天那样虎视眈眈瞪着自己了。 叫他觉得,生活似乎少了点什么。 做早操时,谢蕊借着课间,总算补了点觉。 走出教室时,少年跟在她身后,声音低沉:「我转班,你很在意?」 「!」谢蕊吓了一跳,困意全吓跑了。 她一激灵,勐地回头。 唐泽就走在他身后,黑眸静静望着她:「蕊蕊?」 他喊她名字时,语气平静,仿佛他们之间非常熟稔。 少年眼神幽深复杂,像极了谢蕊前世每个午夜醒来看到的样子。 啊!谢蕊要疯了。 谁在意他了! 她气得脸都红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恨不得跳起来打他。 「不许这么喊我!」 小少女气得手指都哆嗦了,忍了又忍,才克制住了把唐泽当做赵治析暴打一顿的的冲动。 生气时的谢蕊,杏儿眼亮的惊人。 眼中似乎氤氲着朦胧水汽,脸颊红红的,皮肤却白皙透亮。 明明是被气着的模样,却似三月春光,有种撩人的美。 唐泽眸光动了一下,移开目光。 「还有,谢谢你的笔记。」他压低了声音,在少女耳边留下这样一句话。 笔记? 谢蕊被他堵的说不出话,想到暑假补课的那本笔记,她很后悔自己多管闲事。 谢蕊出奇的委屈和愤怒。 她气到都没脾气了,沮丧又自暴自弃地问他。 「你,那你要谢我,为什么不听我的呢。我们保持距离不好吗。你转到我们班来干什么呀?」 唐泽望着她,指尖动了动,似是有些犹豫。 谢蕊看到了希望,不由放慢步子,压低了声音劝他:「你转回去好不好啊?」 好好说话的少女尾音软的像撒娇,她有一管听起来叫人心动的软糯声音。 唐泽定定看着她,黑眸里神色更加幽深。他终于开口回答:「不好。」 不想保持距离。会难受。 」你!「 谢蕊气恼到不行了。 她就是讨厌唐泽这种仿佛听不懂话的性格。 能够创建商业帝国,还成绩那么好的少年天才,理解力会那么差吗? 当然不会啊。 所以他就是故意的。 她恼怒地瞪他 。 唐泽却垂下眼帘,盖住了眼底的情绪。 她讨厌他,这种讨厌令他心里酸涩,却莫名带来另外一种难言的欣喜。 总归他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 少年弯了弯唇,笑容很浅,一闪而逝。 他越过她。 「蕊蕊,来日方长。」 还不到寒冷的冬天,谢蕊却一瞬间后背都是寒意。 她被吓到了,杏儿眼瞪得像只受到了惊吓的小鹿。 妈妈啊,为什么刚才的唐泽,和上辈子的唐泽那么像了?!
第37页 那种眼神!那种阴阳怪气的说话语调! 难道…他也重生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啊宝贝,小唐霸总只是在追妻.(狗头.jpg) ☆、第 13 章 做操时,唐泽眸光看向前面的谢蕊。她依然美丽,浑身一股这个年纪才有的奇妙青春气息。 显然,自己的那几句话,对少女冲击很大。 她一连做错了好几个动作。 跳跃运动时,慢了半拍,差点做成了弯腰。 然而即使这样,手忙脚乱调整动作的她,也有令人难以移开视线的魅力。 唐泽垂眼看向自己心口。 那里心跳砰、砰、砰。 一下一下比平时跳的更加有力。 他知道这不是因为运动,而是因为某人留在视野,让他兴奋。 她就似乎应该呆在他眼前,身边。 而不是跑来跑去,消失不见。 哪怕是讨厌、憎恨,被看作是一条毒蛇。 他也认了。 他发烧那两天,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很无趣。 那几天他什么都不干,交易所的邮件也不发了。 他烧的迷迷煳煳,就坐在客厅看天一点点黑下来。 想做好一件事情太容易了,可做好一个人却如此的难。 他已经在学习这件事上做到了最好。 而挣钱这件事,无疑也不难。 那整整一保险箱的金条和外币,只是他这一年放进去的。 假如按部就班的长大、毕业、工作,到头来所有事情都差不多。 耗不了多少精力。 只不过是多上一些保险箱的区别。 他不喜欢花钱,挣钱也只是为了排遣寂寞。或者说,证明点什么。 既然这世上有人曾经让他以后做个优秀的男人,他向着这个方向走,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可是每天回到空荡的房子,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想起曾经被抛弃、被厌恶的经歷。 而那个说要给他一个家,将他带到这里的女人… 唐泽皱紧眉头。 头又疼了。 那几年的事情想起来像一场镜花水月,如此的模煳。 他接受的催眠治疗已经渐渐不管用了。 说不好是不是因为谢蕊的排斥,勾起了他许多不好的记忆。 那天他不想吃药,也不想再去上课。 烧的迷迷煳煳时,他隐约觉得又饿又渴。 他想起了那个少女。 她突兀地闯入自己眼帘,像只小刺猬。 他只是抬眸看一眼,她就如临大敌。 做什么都太过容易,而他又是没什么羁绊,没有归处的人。 所以活着就成了了无生趣折磨的事。 就在那一天,他睁眼时,看到了她。 不管是有意还是偶然,她就在那个特殊的时刻站在了他面前。 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一切都不可能只是巧合。是吧? 唐泽深深看着少女背影,给自己加了一道继续活着的意义。 能不能得到她的亲近喜欢依赖呢。 * 早操结束时。 林加慧过去挽谢蕊的手,问她:「有个事儿,我早想和你说了。」 谢蕊小脸白白的,还在想唐泽:「什么呢?」 林加慧凑到谢蕊耳边耳语。 谢蕊抬起头,懵懵的:「赵治析?」 「对呀,你帮我约他出来。」 林加慧抿唇笑,自信地撩了撩头髮:「怎么样?打眼整个学校,能叫我看上的人也就他了。」 她这是打听清楚了谢蕊并不喜欢赵治析。 两人是髮小,关系亲近。 周末约赵学长出来玩,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谢蕊作为中间人去转达这个意思,万一赵学长拒绝了,对自己不感兴趣,那也没那么尴尬。 谢蕊缓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哒,那我问问他。」 如果只是约赵治析出来玩,他应该会同意的。 谢蕊和赵治析说了周末去附近的轮滑场熘冰。 赵治析拽了一下她的马尾,嘴角上扬:「熘冰喊我,那就喊对了。别说我不罩着你,就你那小胳膊小腿,不摔个人仰马翻怎么能学会。」 谢蕊见他这么高兴,点头道:「那就说定了。周日我们在时代广场见。」 赵治析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们两家是上下楼,只要楼下喊一声,就能听见出门。 为什么不一起去? 谢蕊解释:「我要先和慧慧汇合。所以在广场见。」 赵治析这才知道,谢蕊并不只是单独约他。 他翘起的唇角倏地耷拉下去。 一股子恼怒、失落、还有自作多情的尴尬。 偏偏谢蕊没看出他的心情很糟糕,走了两步还叮嘱他:「我和林加慧是朋友,你可能不认识她,但你到时候能对人家热情一点吗。」 慧慧只是看起来性子傲,实际上也是个可爱的姑娘。 赵治析绷紧唇,背过身:「我和人约了打篮球。」 他也不等谢蕊一起走了,迳自板着脸又进了校门。 谢蕊背着书包,在校门前站了一会儿,眨了眨眼。 生气了?就他这个暴脾气,真怕他和慧慧槓起来。 她是不是不该答应林加慧这件事?
第38页 教学楼里走出来的唐泽,目睹刚才两人不欢而散的那一幕,黑眸幽深。 谢蕊打了个寒颤,扭头看四周。 树下站着清瘦的少年。 他们之间几乎有种诡异的心灵感应,叫她总是能察觉唐泽的存在。 两人四目相对。 片刻后,她拔腿就跑,头都不回。 唐泽越来越像上辈子的样子了。 这日子还怎么过呀。 谢蕊深深懊丧,她应该喊上赵治析一起回家的。 也许是重生带来的勇气,她有时候看到唐泽,没有那么害怕了。 可心里还是憷。 看着小少女一盪一盪的马尾,背影跑得跟只兔子似的机灵。 唐泽嗤地笑了。 赵治析从篮球场走了回来。 他气少女替别人做红娘,对他的心意却半点不知道。 他走到校门口,见谢蕊已经不见,心里又有点懊恼。 「我和她计较什么…」 他话音落下,看见了树下的唐泽。 少年抬眸看他一眼,那眼神冷冷的。 赵治析皱起眉,本能的感觉到一股淡淡敌意。 他才想起今早听到,高二九班的唐泽,转到了三班的事情。 唐泽转班,和谢蕊会有关系吗? 当下,他决定周日去赴约。 * 一中可以办理住宿,骆可晴上了高一后,平时就住在学校。 周末会回谢蕊家吃饭。 小姑娘很懂事,每次吃饭都要抢着刷碗。 顾香拦了好几次:「可晴听话,这个不用你弄。」 可是骆可晴当时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又麻熘地去打扫卫生,弄得顾香哭笑不得。 谢家洗衣服的事情,通常是顾香做。所以脱下来的衣服,顾香会按照内衣外衣分好了,第二天放到洗衣机里一起洗了。 骆可晴注意到了这一点。 每次洗完澡,在卫生间就顺手把自己的衣服搓掉洗了,不给顾香添任何麻烦。 她虽然细心敏感,却不是那种自怨自艾的性格,反而乖巧懂事,很贴心。 她住了几个礼拜,顾香就对这孩子说不出的喜欢。 「礼拜六带你妹妹去逛街,看看有什么好看的衣服,给她买几件。高一了,大孩子了。她心思敏感,要是妈妈带她去,她肯定不愿意。你和她一起,她就不会拒绝了。」 骆可晴穿的衣服,大多是过时的,或者表姨收集的别人给的旧衣服。 顾香看在眼里,更加心疼她。 她担心女儿会觉得自己被忽视,摸了摸谢蕊脑袋:「咱家虽然不是特别有钱,但买几件衣服的钱还是有的。你有什么喜欢的,也尽管买。」 谢蕊弯着杏儿眼笑:「我就不用啦。」 她早就过了「争风吃醋」的年纪,明白很多道理。 就是妈妈不说,她也有在想带表妹出去玩。 骆可晴一听表姐要带自己出去逛街,本能的想拒绝。 妈妈回去之前,给她说了很多。 其中就有千万不要给表姐家添麻烦这一条。 骆可晴犹豫着:「小蕊姐,我不去了吧。」 她有些自卑。 学校里,像她家条件那么差的学生,少的可怜。 平时都穿着校服,在班里上课,大家还看不出来。 可晚上大家换成睡衣,在宿舍里,她翻来覆去只有那两件颜色发旧的长袖。 别人在玩手机的时候,她只能发呆,或者看书。 大家去买零食,总会轮流分享,她却从来不敢接受别人的小零食,因为自己还不起。 没有只吃不拿的道理。 一来二去,她变得很孤僻。 宿舍里的人难免看她眼神就奇怪了些。 骆可晴悄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内心涌起一丝自卑。 表姐那么精緻好看,她和表姐一起出去,会给表姐丢人的。 谢蕊注意到她的表情,顿了顿,拉着她胳膊晃了一晃,声音绵绵软软劝道:「可晴,你来之前我都没有兄弟姐妹。你开学到现在,还没去市中心看过吧,就当陪我,好不好?你来了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她声音真诚,也没有摆姐姐的架子,就把骆可晴当成了一个喜欢的小伙伴一样对待。 骆可晴心里温暖又放松,有些感动。 她目光落到表姐白皙的手上。 那手细细的,很柔软,掌心纹路极浅。 老一辈的人说,手指头粗,那是劳碌命。 她的手因为从小干活,骨节很粗,皮肤也糙糙的,掌心更是硬硬的,不似表姐的那么柔软。 表姐的手这么好看,就像古代闺阁千金养出来的柔荑,十指纤纤。 骆可晴没办法拒绝这么漂亮的表姐。 她憋了半天,嘴巴动了动:「好。」 * 周六艷阳高照。 十月国庆过了没多久,这个季节温度正好。 y市的白杨树种了许多,马路两边一眼看过去,小白杨们挺拔又精神。 谢蕊斟酌了一下用词,对骆可晴道:「可晴,你生日快到了,我们一起去挑礼物好不好?」 骆可晴怔住。 她条件反射地想拒绝:「不用的,小蕊姐。」她脸涨得红红的,很是侷促。 谢蕊料到她要拒绝,心里暗嘆。
第39页 「那我们抽籤!」她出其不意的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纸盒。 纸盒拿在手里晃了晃,有纸屑摩擦的声音,里面有什么东西装着。 「来,你抽一张,看看生日礼物送什么?」 骆可晴愣了愣,依言伸手,从纸盒里抽了一张小纸团出来。 「是什么?」谢蕊眼儿亮晶晶的。 骆可晴被她的眼神鼓励,缓缓展开:「今天购物随便花……」 谢蕊接过她的纸条,拍了拍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我们去购物!」 谢蕊咯咯笑,不再给骆可晴拒绝的余地。 骆可晴眼睛缓缓湿润。 她低着头,半晌,轻声道:「小蕊姐,这张纸条能送给我吗?」 这是她收过最好的生日礼物。 世上曾有人照顾她敏感的自尊心,绞尽脑汁的给她温暖。 从一辆卡宴中下来的少年,看到姐妹俩,脚步一顿。 阿飞从股票交易所里出来,一见少年下车,连忙从门口过来接。 「这个月的利润表,我发你邮箱了。上个季度的分红还是给你兑成等值黄金?」 唐泽不语,眸光落向过马路的姐妹俩。 有时,常常,他会忍不住想起那个早被他遗忘的「姐姐」。 如果那个人还在,她大概是世界上唯一对他有一点爱的人了。 阿飞见他看马路那边出神,问他:「怎么了?」 他垂下眼,抿唇:「没事。」 他只是忽然觉得不公平。 她给了所有人笑与温柔。 唯独没有他。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表面是个无父无母的小可怜,实际上是个黄金满屋的小霸总。 唐泽:她可以讨厌我这个人,但不能讨厌我的钱。 认真脸的小唐霸总要努力给媳妇攒家业。 ☆、第 14 章 t市的商业街,在地下广场。 分成了红橙黄绿蓝紫,六条街。 每条街都互相串联,周末很热闹。 蓝街和绿街,店铺基本上都满了。这里属于市中心,人流量大,但因为租金昂贵,其他几条街暂时还封着门,没找到租主。 谢蕊拉着骆可晴,直奔卖衣服的店。 两人在橙街买衣服,骆可晴展示了一个非常牛逼的技能——砍价。 「这个款式的衣服,刚才我和姐姐在那家店也看到了,比这个还便宜呢。」 她长得耿直又老实 ,怎么也不像说假话的人,时不时来这么一句,把店主说得一愣一愣的。 谢蕊原本都要掏钱买了,骆可晴却坚决地拉着她扭头走:「姐姐,我们去那家店。」 走出去还没到十步,店主「哎」地一声:「算了算了,就减二十!再少我要亏本了。小姑娘精明的咯。」 店主一边包衣服,一边半真半假诉苦水:「你们当生意好赚啊。现在经济不景气,干什么都不容易。我水电费、房租要不要钱的啦,还有人工费,你说我开店也不能白干呀。哎。拿走拿走。」 嘴上吐槽,店主眼底却是笑意。 不管怎么样,不可能真做亏本的生意,能多成交一单,就是赚的。 姐妹俩相视一笑。 走出店门,谢蕊忍不住问她:「可晴,你砍价那么厉害呀?」 骆可晴点点头:「我经常帮我妈妈摆菜摊。」 和人打交道多了,市井里的嘴皮就练了出来。 谢蕊怔住。 骆可晴抬头笑:「姐姐,你不用心疼我。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说完这话,像是想起什么,忽然说道:「刚才有个男生一直看你。」 谢蕊心里不是滋味:「嗯。」 骆可晴却拽住她袖子:「就是四中宣传片里的人。」 她观察着谢蕊的神情,问得有些小心。 她说的是唐泽? 谢蕊神情怔住,手里的袋子差点掉到地上。 「在哪里看到的?」她脸色苍白地回头看。 她怀疑唐泽跟踪她。 想到前世,谢蕊越发不安。 橙街属于地下广场,广场上面是四通八达的马路。 谢蕊心神不宁。 她弄不懂唐泽到底要干什么。 骆可晴看在眼里,一时后悔起自己的多嘴。 或许,她就不该和表姐说起这件事。 「小蕊姐,他好像已经走了,只是路过。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骆可晴改了口。 谢蕊回过神,听了这话,心里稍宽。 姐妹俩买完衣服鞋子,走出橙街时,唐泽和身后跟着的阿飞,从拐角走了出来。 阿飞是股票交易所的经纪人,之前从业五六年,也不过是不温不火的吃一口饭。 可自从无意间认识了这个古怪少年,买股必涨。 少年的一举一动,简直就是股市的风向标。 他在这方面,几乎有种近似天生的敏锐直觉。 借着少年每天一封的邮件,阿飞成功成为了交易所里传出名声的后起之秀。 几乎天天有顾客,专门过来问他,接下来的股票怎么选。 别人问他,眼力为什么忽然这么好了,他每次只能敷衍着扯开话题。 心里却也在嘟囔。 是啊,唐泽只是个还不到十八岁的少年。 他这些金融方面的了解,到底从何而来。
第40页 只是阿飞知道自己这个神秘的「合作伙伴」性格有多古怪,也不敢多问,生怕自己的摇钱树跑了。 谢蕊买了很多东西,有外套、裤子、鞋子、还有里面换的打底长袖。 就连内衣,也给骆可晴买了几套舒服的替换。 骆可晴和谢蕊拎着大包小包上楼梯,她悄悄侧过头看谢蕊,心里有细细的涨满心房的感动。 今天在街上逛了一天,小蕊姐给她买了许多东西,唯独给自己什么都没买。 到现在她哪里不知道,这是谢蕊有意带她出来买衣服。只是选了一种最不伤她自尊心的方式,找了生日礼物这样的藉口。 骆可晴低着头想。 那个梦就这么忘了吧。 既然表姐不喜欢唐泽,她就不该再多说什么。 有许多事情,知道了反而不如不知道。 就让小蕊姐永远现在这样平静开心的生活吧。 姐妹俩背影远去。 拐角后唐泽和阿飞走出了阴影。 阿飞疑惑地看看谢蕊姐妹俩背影,揣摩着唐泽的心情。 这个主可是出名的爱财。每次得到分红第一件事,就是让他兑成黄金带回家。 今天却… 想着刚才看到的姐妹俩里,漂亮的那一个。 啧,阿飞感嘆。 再天才的男人也难过美人关,这是喜欢上人家女孩子了? * 逛街回去的那天傍晚。 顾香疑惑地把谢蕊喊到客厅:「这都是你买的?」 客厅门口到沙发,地上满满的都是衣服。这些衣服几乎都够人每天一套不重样的穿几个月了。 顾忌着房间里还有骆可晴,顾香嗓音压得低低的,眼角却一跳一跳,感觉血压都升高了。 谢蕊愣了愣,点头:「对啊,是我——」 看清客厅里的景象,谢蕊杏儿眼睁着,话卡在了喉咙口。 「不是我!」她摇头,脸上尽是惊诧。 客厅里这些不是她买的东西。 这些都是衣服? 少女走到沙发旁边,盯着堆积在地上的购物袋,杏儿眼眨了眨。 怎么回事? 顾香见女儿这幅反应,认识到事情恐怕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这些衣服不是女儿买的,那是哪来的? 「哟,还都是牌子呢。」件数那么多。 顾香额上冒汗,抬头看女儿。 就算顾香夫妻俩工作还算稳定,家里有一些积蓄。可也不是电视里演的豪门。 他们只算小康家庭。 每个月给女儿足够零花钱买买衣服零食什么的,担负的起,但像客厅里堆的这些衣服,这么多,还个个都是牌子,就是把他们夫妻一个月的工资加在一起,恐怕也买不起。 母女俩面面相觑,这些衣服到底哪里来的。 顾香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是什么新型诈骗吧。我刚才买菜回来,就瞅见一个男的站在门口,还让我签收,说这些都是你的东西。」 谢蕊静静听着,视线聚焦到顾香手里抖开的衣服上时,勐地僵住。 这些衣服… 这些都是她和可晴买衣服时,眼神停留过,觉得款式好看,自己却没有买的。 联想到下午可晴说,曾经见到唐泽。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白着脸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妈妈,你别管这个事了。这些东西都别碰。」 * 周日约好的熘冰,最终还是没去成。 林加慧家里有事,约会取消了。 赵治析看到简讯,有些好笑。 那个林加慧不来了,不是正好么。他有机会和小青梅独处。 他一大早去敲门。 顾香开门看见他,脸上一喜:「是小赵啊,我喊小蕊起床。小蕊!」 她回头冲着房间喊了两声,扭头道,「你先坐。这丫头肯定在睡懒觉,等我喊他。」 赵谢两家来往的多,顾香年轻时候忙,常常加班到晚上九点。 那时候幼儿园和小学又离得近,常常是赵治析自告奋勇拉着小谢蕊一起回家。 两人一前一后走路的样子,奶娃娃似的,粉雕玉琢。 像极了小企鹅晃悠悠排队,惹了老小区不少人笑。 一来二去,顾香几乎把赵治析当成自家晚辈看待。 只是后来谢蕊长大了,知道男女有别,反而和赵治析的关系疏远了一些。 骆可晴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出来:「香姨,小蕊姐出去了。」 顾香这才发现客厅里的衣服已经不见了。 她回头道:「你和小蕊是约好了吗?」 听到谢蕊已经出去了,却没有告诉自己。 赵治析站起来,脸上难掩失落:「没有,就是来看看。她不在,那我改天再来。」 他走了两步,又开口道:「顾姨,我来的事情,就别告诉她了。」 少年人情窦初开,自尊强烈。 喜欢的女孩子避着自己不见,伤到了心,只能故作冷淡不在意。 * 谢蕊从橙街的一家店出来时,捏紧了小拳头。 果然是唐泽搞的鬼! 她就知道,这种一言不合买下所有衣服送过来的无聊事情,肯定是那个人干的。 可是有一点,谢蕊想不通。 前世唐泽动不动给她买买买,他名下资产多,不缺这点钱。
第41页 现在的唐泽,没有家人,一个人住的艰苦朴素,他是哪来的钱? 不是霸总的唐泽,哪来的底气一掷千金呢? 想不通的事情,就要追上门去问!谢蕊记着从林加慧那里学到的东西。 她走到马路边,和等着她的计程车司机道:「师傅,麻烦您载我去一趟银亭路。」 老胡同还和她上次看到的一样幽静。 谢蕊本来是带着满心火气下车的,可站在唐泽家院门前时,闻着空气里飘来的花香,竟然奇蹟地平静了心情。 司机问她:「小姑娘,是在这里下车吗?」 他得到回覆,便帮谢蕊把塞满车厢和后备箱的购物袋,一只一只地搬出来。 「买这么多啊,是做批发生意吗,还是自己穿?」司机乐呵呵问。 谢蕊也弯腰收拾袋子:「买错了。」她声音低低的。 所以她是来退东西的。 等计程车开走了,谢蕊低下头深唿吸。 「唿…要冷静,要镇定。」 她一想到等会儿要见唐泽,脑子已经开始充血沸腾,思路不太清楚了。 说不清是恼怒多一些,还是抗拒多一些。 对唐泽的观感,越来越复杂。 似乎唯一一件好事,就是现在的她,不像前世那么害怕唐泽。 如果要找原因,那应该是因为上辈子的唐泽,家大业大,一出现在她面前,就是豪门大佬的霸总形象。 她骨子里是个安分守己又胆小怕事的小市民,一看唐泽那架势,心里能不怕吗。 现在不一样了。 面对还不是大佬的唐泽,谢蕊有了正面了断的勇气。 清了清嗓子,她开始按门铃。 唐泽你出来,别在里面不吭声,我知道你在家! 在心里唱完歌壮胆,谢蕊觉得自己气势可足了。 许久许久,院子里终于有动静。 「什么事。」 门拉开,少年湿着头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像是刚洗过头髮,刘海湿漉漉的。 水珠顺着他黑髮往下滴,少年眉骨深邃,黑眸亮的惊人。 他盯着谢蕊,等她回答。 「我…」 谢蕊就像涨涨的气球,被戳破一个洞,慢慢漏气。 然后气场就不知不觉被少年碾压。 她呆了两秒,索性往旁边一站,露出身后放在地上的这些购物袋。 唐泽顺着她的动作,视线拂过地面,眸子不动声色地暗了暗。 她不喜欢? 谢蕊垂下眼,再抬头时,一张桃花似的精緻脸蛋,又爬上了恼怒。 「我知道,这些都是你买的。你先别否认,我去市中心那些店里调过监控,就是你买的。」 她加重了语调,找到了点气势:「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昨天遇到我是偶然还是故意跟踪。反正这些东西你自己收着吧,我不会要你的。」 她竖起三根细嫩手指:「事不过三!我已经警告过你好多次了,竞赛那天是第一次,转班是第二次。这是第三次了。可别再给我逮到第四次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呢。你知不知道缠着女孩子是一件很讨人厌的事情呀,小心我…」 想放点狠话,可是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卡壳半晌,少女兇巴巴攥紧了小拳头晃了晃。 「你再这样,我对你不客气了。以后少看电视小说,别学那些霸道总裁,你要知道,骚扰女孩子是不对的。哪怕是买了东西不顾人的心意送上门,那也是一种骚扰。我告诉你,惹急了我你你你…断子绝孙都是轻的。哼。」 红着脸,谢蕊磨着小白牙放出了最狠的话。 男人应该都怕这个。这是林加慧告诉她的。 做人不能怂。 这话说完,谢蕊脸都红透了,可她却强撑着,让自己不要露怯。 林加慧曾经说她的气质,看起来就是一幅好欺负的样子。 如果板起脸,那还勉强有几分威慑。 所以她把小脸绷得紧紧的,只用一双杏儿眼努力瞪少年。 唐泽黑眸闪了闪,似乎有些错愕。 少女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气势如虹,漂亮的嘴说着最凶的话,却有着最俏丽的模样。 他脸上一贯的冷凝之色,裂开些许。 谢蕊观察着唐泽的反应,见他黑眸震动,越发觉得自己今天这趟来对了。 可不是嘛。 正面槓,才有效果。 她估摸着效果差不多了,可以走了:「我脾气好,才给你把东西送过来。你要是遇上坏女人,你就哭吧,把你骗得倾家荡产都是轻的!」 她说完了,满足了,正要转身,少年却将她一下拉进院子。 吱呀。 风合上了院门。 清瘦的少年,有双格外深沉的眼睛。 十一月的清晨,院子里开出的紫色风铃花,随着晨风摆了摆身子。 院子里有浓郁的花香。 谢蕊怔愣着,视线跌入少年的深邃黑眸。 身后是冷硬的墙,少年胸膛也硬邦邦。 他薄唇弯了弯,低下头看她,耐心问:「怎么个断子绝孙?还有倾家荡产,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唐霸总的日记:断子绝孙不可,倾家荡产可。为你。 —— 我下本开这个:《小乖乖》,也是小甜饼,戳专栏可以收藏哒~
第42页 戚玫玫捡垃圾时,在一个雨天,捡回了被赶出家门的阴郁少年楚言齐。 少年虽然很清秀,很好看,可是他真的好瘦啊。整个一副被继母虐待了,无处可去的可怜样。 楚言齐暴躁孤僻,内向到自闭,性格又古怪至极。 戚玫玫心疼他,可劲儿的哄他。给他吃给他穿,去哪儿都带着他,就差把他别裤腰带上。 好朋友都让她把少年扔了,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他看你眼神不对,像狼,小心他咬人。」 「你又不是他妈,捡这烫手山芋干啥?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还养他?」 戚玫玫捨不得。 她抱住冷着脸,表情阴郁的少年,柔声哄他。 「小乖乖你别怕,我养你一辈子啊。」 楚言齐垂着眼,无声又用力的箍住她抱紧。 ——好啊。一辈子啊。 把少年从瘦巴巴养到人高马大,看着他长开后眉宇一片精緻,惹来无数女生疯狂倒追。 戚玫玫很欣慰。老母亲熬出头,要替儿子娶媳妇了。 哪知道她的小乖乖谁都不要,只要她? 戚玫玫:言齐不可以。 少年沉默看她。 戚玫玫:好吧,小乖乖,只能亲一下。 一句话总结: 捡了个小乖乖,养成变男友的小甜文。 ps:男主是腹黑病弱美少年这款。其实一点也不乖!! ☆、第 15 章 这个时候的天气, 已经不是春夏时那么温暖了。早上有些寒意。 谢蕊被抵在院墙之下,头顶就是葱茏的爬山虎。院子里有一颗特别大的香樟树, 上次来的时候天色黑着,没有仔细看。 这会儿被唐泽拉近了院子里,没地方躲,谢蕊才得以看清这个院子的真正景象。 它很漂亮。 花草茂盛, 满院子的清香。绿化这一块可以打满分, 站在院子里非常有意境。 可这些美丽景色并不能抵消她此刻的恐惧和慌张。 唐泽像变了一个人,不,应该说, 现在的他才像谢蕊上辈子记忆里的那个人。 深沉、执拗, 带着一股让人无法闪躲的进攻气息。 他把她圈在了臂弯之下。 少年的气息和淡漠的外表截然不同,吐出来的唿吸是灼热的。 他身上有清爽冰凉的味道, 像是某种带着薄荷气味的沐浴露,或者是洗髮水。 重生以来, 这是谢蕊第一次和唐泽挨得这么近。 唿吸交错,她被那双黑眸看得汗毛竖了起来。 谢蕊后背靠着墙,脑袋空白了一瞬, 回过神推他:「你走开。」 少女精緻的脸蛋气得通红, 樱桃似的唇瓣一张开就是气狠了的话:「你怎么这样呀!」 她都说了离她远一点,唐泽怎么就听不懂呢。 少女很生气,脸儿绯红就罢了,就连杏儿眼也水汪汪的蔓上了雾气。 她一着急,眼睛就会有水汽, 像是要被气哭。 唐泽怔了一瞬。 于是便顺着女孩儿并不算大的力道,向后退了一步。 香樟树下,少年冷峻的面容隐现几分无奈,嗓音暗哑。 「你、别哭。」 他不太习惯地哄她,眉头微皱。 可是谢蕊根本不领他的情。 她气恼的厉害,青葱似的手指颤着:「谁哭了!我才没有哭!」 可是刚一说完,脸上就一凉。 谢蕊下意识顺着眼角摸了一下,摸到了眼泪。 她气哼哼的扭过身,几乎想跺脚暴走。 烦人烦人! 唐泽比赵治析还烦人。就算是还没长大的唐泽,骨子里的执拗还和以前一样。 还有,好丢人。 她不是哭,而是因为过于生气,才生出的生理反应。 懊恼又暴躁,谢蕊像只努力聚集火焰的小喷火龙。 她站在院子门口,胸口一起一伏,小拳头更是自暴自弃的捏的很紧。 她都这样明明白白说了,唐泽怎么还是这样。 他们两个人怎么样才能井水不犯河水? 现在唐泽只是看到她逛街就给她买东西,转到她班上来,以后呢? 人只会越来越过分,得寸进尺。 谢蕊不想这辈子重蹈覆辙,还和前世一样。 她有些绝望。 看着少女气唿唿的背影。 她侧脸腮帮子气得鼓了起来,秋日里阳光下脖子露出的肌肤,洁白光滑。 她像只会动的洋娃娃。 唐泽唇角弯了弯,似乎是想笑。 他一贯没什么波动的黑眸都因为少女鲜活的反应,跟着温柔了几分。 嗯,他真是有病。 就算她这么讨厌自己,气急败坏的推他,甚至要打他,他心里某个地方也在克制不住的高兴。 内心在隐隐叫嚣着喜欢,他沉默望着少女纤细背影。 谢蕊站了一会儿,转过身,认真地说道。 「你知不知道,人和人的相处不止要看缘分,还要看彼此喜不喜欢。」 「唐泽,如果你是想和我做朋友,那我很欢迎有你这样一个聪明又厉害的朋友。可友谊一定要建立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倘若你只是一意孤行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一些事情。那你这辈子都很难交到真心的朋友。」 少女声音有些鼻音,但她极力平静,说每一个字时,咬字都很清楚。
第43页 说完这些,谢蕊去拉院子门:「我就说这些,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希望你可以改变和人交流的方式。」 女孩走远了,院子空了。 香樟树孤零零陪着他。 院子里的少年,眸光先是黯淡下去,可随着谢蕊背影消失,那双眸子里的光却越来越亮。 朋友么。 院子的门被风吹得重新阖上。 谢蕊来时,他还湿着的头髮,被凉风吹得半干了。 唐泽苍白的脸颊,浮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他捂着刺痛的胃,身形有点踉跄。 但很快,他又重新站稳。 凉水沖头麻木了他脑中的疼痛,可随之而来,这幅身体的肠胃却越来越差。 但,胃痛总比头痛要好。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 金凌赶到院子里时,看到门外堆着的东西,愣了一下。 这里有人来过? 他出国的这半年,发生什么了? 唐泽的性格,说一句古怪并不为过,金凌身为他的私人医生,比任何人都了解这幅三好学生的壳子下,是什么样子的人。 自从唐泽的姐姐失踪以后,这个院子就再也没有接待过别人。 「又不锁门。」他看了看门外,实在没人经过。 他帮唐泽把外面的衣服袋子,全部搬到了院子里。 进客厅前,顺手锁上了院子的大门。 「上次发你邮箱的心理测试,为什么不做了给我传过来?」 金凌一边打开箱子,往外拿药,一边问唐泽。 少年手里捧着本书在看,半晌,冷冷道:「你当我几岁?三岁?」 这种测试,如果他想,完全可以做个满分出来。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当然也知道每一道题在正常人眼里的「标准答案」是什么样子。 就算内心不想选那些选项,他也能伪装。 而把自己的病态,毫无遮掩的显露给另一个人,被当做疯子一样治疗,他并不见得有多乐意。 所以这件事情,本来就没意思。 金凌耸了耸肩,明白少年是什么意思。 他拿出一堆检测仪器,开始检测对方的身体情况。 少年并不配合。 他合上手里的书,冷冷看他:「死不了,不用检查。」 唐泽面孔苍白,嘴唇血色极淡,可他的眸子却很黑很亮。 两种颜色形成对比,让他整个人的气质更加冰冷寡淡。 金凌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抬手投降:「好好好,这次不检查了。反正你也没什么绝症,胃病什么的也是自己造出来的。我拿了你姐姐当年给的钱,我也只做分内事。」 「你最近还头疼吗,有没有想起什么?」金凌试探地问。 唐泽冷冷看他:「我需要想起什么?」 金凌古怪道:「比如说,以前的什么事情,关于你姐姐……」 唐泽用冷冰冰的视线盯住他,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见问不出什么,金凌别开头住了嘴:「当我没问。」 「这个药我放在这里,如果头疼记得吃,这药没什么副作用。」 「有些事情…」他放下药瓶,站在客厅门口低声道,「她不希望你记住,是为了你好。你知道我一贯只接手那些需要干预心理症状的患者。我并不能强制的要求你做什么,只是拿人钱财受人之託,我只在我的职业基础之上做事情。」 「我在国内已经有了据点,研究所那边也都弄得差不多了。下次我会带人来接你去现场做现场模拟的心理诊断。」 唐泽静静垂着眸,看不出来是否有在听这些话。 直到客厅里没了第二个人,他抬起头。 那两瓶特意被金凌送来的药,落到他掌中。 他看了片刻,松手。 修长的掌心像一只钢琴家的手,带着浓浓的优雅。 哐!哐! 两瓶药接连落入纸篓。 少年勾起薄唇冷笑。 为他好? 抱歉。忘记属于自己的记忆,并不比记住愉快多少。 比起被安排着遗忘,他更乐于痛苦的掌控。 又或许… 唐泽黑色睫毛遮住眸中情绪,瞥了一眼纸篓中的药瓶。 就是这些药,才让他头疼。 * 周三有实验课。 四中的实验课,也算一门单独的课,会在期末总成绩里占比。 实验报告发下来,老师讲了这节课要做什么实验,等明天早上交报告。 因为是小组实验,讲究分工合作,每个组只要交一份报告就可以。 等排队到了实验室,周诗诗高兴极了,她搬着凳子挨近谢蕊:「我最喜欢实验课了。」 说完这个,她偷偷从桌肚子里一样一样往外掏零食。 老师正在上面讲规则和操作流程,谢蕊看着同桌小仓鼠似的动作,抿唇忍住笑:「是喜欢在实验课吃东西吗?」 回到年少时光,谢蕊重新体会了一遍高中生的简单和纯粹。 那时候这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钱和利益,大家眼睛里都有光。 一包零食就能成为一起排队去厕所的好朋友。 友谊被期盼着地久天长。 真好。 周诗诗嘿嘿笑。 她窸窸窣窣给谢蕊分鸡爪,悄声道:「等会儿鸡骨头吐面纸上,别给老师看到。」
第44页 周诗诗真怕谢蕊吃零食的动作不够迅速隐蔽,会被老师逮到。 谁让她这个漂亮同桌,平时一丝不苟记笔记写作业,好像生活里容不下任何污泥杂质。 她太乖啦。 班上很多男生背地里都对谢蕊有好感,只是不敢表达出来。 太美好的人,让人望而却步,不敢玷污。 谢蕊樱唇浅笑,眼里的光亮的要跳出来。 少女声音柔柔:「谢谢诗诗。」 道谢完,她扭头看了眼黑板,悄悄伸过自己的罩住了手和胳膊的校服袖子。 「诗诗,手。」 周诗诗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伸出掌心。 少女靠过来的宽大校服袖子里,悄悄跑出来一个巨大的果冻。 它把周诗诗掌心都填满一大半了。 「咦?」周诗诗瞪大眼睛,既惊喜又惊讶。 哪来的这么大的果冻? 谢蕊杏儿眼湿湿润润,干净得不得了,尾音软软:「我也带了。」 她梨涡浅浅,又从袖子里传送出一包辣条,还有咪咪虾条。 这些随处可见的零食,在课上拿出来时,就显得好让人有食慾。 后桌的楚丽君早看见零食的动静了,她踢踢好友周诗诗的椅子,激动道:「我也要。」 谢蕊转过身,从右边袖子里又传出两包零食,精准地落到楚丽君和另外一个小组成员的桌子上。 楚丽君眼疾手快把「赃物」揣到桌子底下,眉开眼笑。 一个小组里的四个人都有种心照不宣的高兴。 零食促进了气氛,等实验开始时,谢蕊这两桌的气氛最好。 大家分工合作,时不时低头吃一口零食,再趁着老师转身的时候,使劲嚼。 没一会儿他们桌边围过来许多男生,他们眼睛毒辣,知道了有零食,就嬉皮笑脸过来讨食。 「见者有份见者有份。」 「我们也饿了,还有吗?」 周诗诗看谢蕊,谢蕊点了点头。 这些同学在她眼里还都是孩子,一起吃零食什么的,大家都真可爱。 周诗诗分了一部分零食出去,哄男生走:「就这些,走开走开,你们在这里目标太大了。」 谢蕊这组俨然成了实验室里最热闹的角落。 因为实验小组是按照教室里的座位排,唐泽不和谢蕊一组。 和别的组完全不同的一点出来了,这组的实验,几乎从头到尾都是唐泽一个人做。 少年低着头,神情淡漠,气质很是生人勿近。 弄得小组里的其他成员都不太敢和他交流。 见唐泽动作特别快,他们索性慢慢就看着他做。 可是这样太无聊。 气氛仿佛被唐泽一个人的气场冷冻住,小组里有个男生坐不住了。看到谢蕊那边热闹,下意识凑过去。 一直埋头做实验的少年,停住了手里动作。 他薄唇抿紧,抬眸看他们。 黑眸里神色冷凝。 赵凯才绕到谢蕊身边,磨着周诗诗要了一把咪咪虾条。他还借着做实验的机会,问了谢蕊几句做实验的要领。却忽然感觉背后一凉。 回头时对上唐泽冷淡目光时,心里乍然有些慌。 咋的了? 谢蕊似有所觉,也跟着抬眸。 冷峻少年眸光深沉。 他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他、忽然这么看她干什么呀? 受了惊吓,谢蕊嘴里没来得及咽下的果冻,咕咚顺着食道滑进了肚子。 作者有话要说:  被死亡凝视的赵凯同学:我好慌。 谢蕊:我也慌… ☆、第 16 章 谢蕊这组的实验报告, 由楚丽君负责填写操作流程和各项数据。 实验课结束,谢蕊这组刚好把整个实验完成。 班上还有一些组没完成任务, 正留在实验室捣鼓仪器。 唐泽那一组气氛怪异,他不走,别的组员也不敢走。 赵凯干瞪眼等了一会儿,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我们是不是能回教室了?」 他真心虚。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 唐学神忽然那么重视他。他一离开座位四处蹿哒, 这位主就冷冷看他。 盯得他浑身僵硬,愣是连从新任班花谢蕊那里要来的薯片都不敢再吃了。 唐泽抿唇,没说话。 他黑眸泛着幽幽的光, 像一块格外漂亮的黑宝石, 冷冷的。 赵凯一激灵,手里捏着的薯片袋子发出声音, 愣是没敢再说什么。 谢蕊和小组里的同学,拿着报告开开心心的离开了实验室。 唐泽望着少女欢快离去的背影, 好半晌,抬眸看赵凯,冷声道:「你写。」 他推过手里的报告, 终于放手让组员加入实验。 赵凯愣了一下, 接过笔:「哦好。」 就是让他整理实验数据写报告嘛,早说啊,这本来就是小组成员应该干的。 唐泽刚才什么都不说,才吓人呢。 循着少女的背影,远远的跟在身后朝教室走, 唐泽面色平静,眼底神色却幽深晦暗。 她对谁都可以宽容可爱,唯独对他,永远防备永远憎恨。 为什么? 是他的样子,她不喜欢? 少年第一次思考起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怎么做,才能让前面那个少女,对他投来温柔的视线。
第45页 ——不再是那种隐藏很深的恐惧和慌乱,而是温柔的、喜欢的,目光。 那天院子里的,香樟树下少女的话,依然迴荡在耳边。 她说如果只是做朋友,倘若他改变方式,她愿意接受。 她快哭出来的样子,叫他忘不掉。 杏儿眼红红的,睫毛被眼泪打湿。光洁脖颈像天鹅弯折出的脆弱弧度,优美精緻。 他第一次这么惦记一个人的话。 朋友么。 唐泽缓缓垂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已经是这个样子的人了,不阳光,不热情,甚至绝望又阴暗。 因为在黑暗中孤独的久了,甚至不知道发自内心的友好,该怎么去表达。 他不能把真正的自己,原原本本展露给她看。 但。 他或许,可以学着去改变,去伪装。 伪装成她不讨厌,愿意接受的样子。 * 第二天早操结束后,实验课的课代表开始收报告。 「大家把昨天的报告交给我,以小组为单位,一组交一本就行了。易老师要批改的。」 报告一直收在楚丽君那里,大家都开始交。她却惨白着脸,戳了戳前面的周诗诗。 「诗诗…」 课桌上,摊开的实验报告被水浸湿了,用水笔写了数据的那两页,煳成了一团,完全看不出原来的内容是什么。 周诗诗叫了出来:「我去!怎么回事?!报告怎么成这样了?」 她抖了抖报告上的水,最前面两张纸已经完全粘在了一起。 勉强分开前两页,也只能看到煳掉的黑色墨渍。 楚丽君慌乱无措,自责道:「对不起,我没保管好报告…」 谢蕊扭过头,看见楚丽君脸涨得通红,哭了出来:「我放在课桌里的,没想到可乐洒了…」 课代表已经在统计每个小组的交作业情况:「还有一组没有交给我。快点啊,易老师说过时不算成绩的。」 实验课的易老师上课宽容,但是对实验报告的要求却是很高的。 「你们玩可以,背着我在实验室里吃东西,只要不被我当面逮到,下课了把垃圾带走,也没问题。但你们要拿出证明自己上课有所收穫的实验报告给我。我告诉你们啊,别想着煳弄老师,随便造几个数据。老师都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你们玩过的那些手段,在我这里都不够瞧。数据我会抽查验证的,哪个小组要是造假,那…呵呵,不好意思了,枪打出头鸟,杀鸡要儆猴。」 这段话简直成了易老师的经典名言。 四中教育质量好,对学生的管控也比较严格。实验报告毁在了自己手里,连累的是整个小组。 谁也不想当易老师口中的那只被「杀」的出头鸟。 楚丽君站起来,红着眼睛道:「我去找老师说清楚。」 不能影响了大家的成绩。 谢蕊拉住她的手:「先等一等。」 她拿过实验报告,努力辨认上面的字迹,可惜数据全部煳掉看不清了。 周诗诗在一旁垂头丧气,小组里另一个女生也在一旁皱着眉嘆气:「没用的,已经看不清了。」 谢蕊站了起来:「你们等我一会。」 她要去实验室。 现在是大课间,赶过去如果速度快的话,还来得及再做一次实验。 然而她刚站起来,面前便走过来一个人。 唐泽看了她一眼,移开目光,淡声道:「怎么回事?」 谢蕊抿了抿唇,没说话。 周诗诗回答道:「我们的报告没法用了,你看,成了这样子。」 摊开在桌上的实验报告,皱皱巴巴卷着,水渍还没干。 教室里的人都注意到这一幕,有人惊讶,有人怜悯,楚丽君内疚地趴在桌上呜呜哭了。 见有女生哭了,唐泽并没什么反应,他甚至隐隐皱了皱眉,有些不耐。 可是目光落到谢蕊身上时,他平静地开口:「需要我帮忙么?」 他目光凝视着少女,不错过她脸上每一个转瞬而逝的表情。 青春期的姑娘,娇柔的像朵刚要绽开的花。 樱唇柔软粉红,脸颊光洁白皙,巴掌大的脸盛着精緻,杏儿眼似装了两汪春水。 好看的花儿挂在枝头,还没绽开便能叫人想伸手摘下。 想攀折,想吃掉。 水灵灵的,鲜嫩可口。 唐泽的视线叫谢蕊脸红了,她嗔怒瞪他一眼。 他干嘛这样使劲盯她。 少女半转过脸,脸儿有些绯红,樱唇动了动:「你有办法?」 唐泽深深看着她,淡声开口:「给我一本空的报告。」 「有、有,我这里有。」周诗诗抢着开口,逮着救星连忙送出自己的实验报告。 唐泽却没有接,他眼帘垂下,神情格外冷淡。 仿佛刚才说要空报告的那个人不是他。 周诗诗的手悬在半空,半晌没有等到唐泽去接。 她尴尬地回头看看谢蕊,不明白唐泽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要实验报告吗?她这本就是啊,可空了,就写了名字,别的啥也没写。 接收到周诗诗疑惑的目光,谢蕊转过身,和少年黑眸相对。 他的余光几乎从来不曾从她身上移开。 谢蕊勐然意识到,他是在等自己拿报告。
第46页 她有些慌,不想看周围人看出来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你要空报告做什么呢?」 见少女黑色眼睫蝶翼般震颤,唐泽收回目光,这才接过周诗诗递来的报告。 「五分钟。」少年低声道。 他坐下来,抽了一支谢蕊桌上的笔。 谢蕊隐隐猜到他要干什么,她多看了他一眼。 是她想的那样吗? 唐泽写字有他的特点,速度快,笔画有些相连。 但每一个字都很有力、好看。 实验报告的前两页很快被填满,周诗诗看着捂住了嘴。 「这些数据,唐泽都记得的吗?」 好惊人,昨天的实验那么繁琐,两节课大家不知道做了多少遍,才完整记录了结果。 唐泽不需要实验仪器去测量,直接默出了流程。 这些数据是真的,还是编造的? 谢蕊顿了片刻,轻声问:「这是你们小组的数据吗?」 易老师并不允许抄袭,如果两个小组数据一样,两组都会变成零分。 周诗诗兴奋的神情僵住。 对哦,她差点忘了这一层。 楚丽君和另外一个女生的表情也重新变回沮丧。 唐泽抬眸,盖上手里的笔。 「不一样。」 这份实验,他做了五六七八…次,每一份数据都不一样,却都准确。 不记得重复了多少次。 做这么多次,不是因为不会或者不熟练,而是因为烦躁。 看到谢蕊成为人群中心,对所有人温柔带笑,甚至…… 她身边越热闹喧嚣,他的心越烦躁。 手里要做一点什么,才能压下那种不受控制的情绪。 他很清楚。 她已经够讨厌自己的了,而他分明又不是她的谁。 就算他生气恼怒,也没有立场。 他们甚至不算朋友。 他唯一从这个女孩儿那里得到的,只有一个她公交车上不要的水杯。 暑假补课多做的一本笔记。 还有一句「snake」的评价。 又或者是…发烧那天客厅里那杯苦涩的水。 他从她那里得到的一切,短短几秒就能全部回忆完。 然后他翻来覆去的惦想,心里愈发苦涩。 唐泽站起身时,两页报告已经全部写完了。 他睫毛黑而长,看着谢蕊,声线清朗:「数据是对的,我昨天多做了一份。」 这句话是特意说给谢蕊听,安抚她的。 他把仅有的正常的温和,拿了出来给少女。 尝试伪装成她可以接受的样子。 谢蕊心算能力不错,认真看了几眼报告上的数据,已经知道这份报告是准确的。 唐泽帮了她…们。 谢蕊悄悄抬眼,心里滋味难言:「谢谢。」 她重生以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和这个少年道谢。 少女小鹿似的眼,葡萄一样澄澈。唇红齿白,一股子水里养出来的小仙女气质。 她不带防备恐惧的样子,软化了少年的心。 唐泽弯了弯唇,黑色碎发遮住垂下的黑眸:「不客气。」 看,他是可以伪装扮演的。 只要她喜欢。 什么样子都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第x+3天。 小唐霸总日记:可以温柔。对你。 ☆、第 17 章 实验报告顺利交了上去, 这以后,周诗诗和楚丽君就成了唐泽的一号迷妹。 「谢蕊, 你知道一个男人最帅的时刻,是什么样子的吗?」 楚丽君接口道:「把实验报告一字不错的填满的时候!」 周诗诗用力点头:「没错!」 不管九班的人是怎么说唐泽古怪的,她不管了,从现在开始, 她坚定捍卫唐泽校草的地位! 管他脾气是好还是不好。 颜值逆天的大学霸, 就是平时冷一点又怎么了,那叫个性! 泯然众人的好脾气,见谁都笑呵呵, 那不就显得油腻了。 相比周诗诗她们的反应, 谢蕊心里则要复杂得多。 她欠了唐泽一次。 这让她再像以前那样排斥他,显得不太容易和自然了。 然后她渐渐发现这个年纪的唐泽, 除了话格外的少一点,比起别的男生, 其实并不可怕太多。 他一样需要吃饭睡觉上课去厕所,就连做题也会像他们一样演算打草稿。 他下楼梯时比一般人走得慢,背影会有一点的落寞。 他还是话不多, 可却无形中改变了一些, 具体是哪里变了,谢蕊又说不上来。 他并不「携恩图报」,说了那一句「不客气」后就不再有下文。 偶尔早上,教室里只有他和谢蕊两人到的早时。少年自然又平静地说「早」,黑眸清亮。 第一次谢蕊还有些意外, 她整个人被点住穴似的僵了片刻:「…早。」 「嗯。」唐泽轻轻扯了扯唇角,低头看书了。 谢蕊怔住好半晌,借着回头整理书包的动作,偷偷抬眼看少年。 从那天她从那个院子离开之后,唐泽真的和她上辈子认识的那个男人不一样了,他不再用那种深沉眸光看她。 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一夜之间退回了它原本的位置。 泾渭分明,并不逾越男生和女生的界限。
第47页 他甚至看她的眼神,也和看别人一样,毫无波动。 所以,是因为她那天说的那些话,起了作用吗? 少女缓缓唿出一口气,接完热水回到座位时,由衷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不管怎么样,这是好事。 平静又简单的校园生活。 这样…再好不过了。 谢蕊端着手里杯子,忘了它刚接好还很烫,她轻轻抿了一口水。 「呀…」水超烫。 她被烫的连连吐舌头,小手扇风,粉嫩舌尖露着。 少女小小一只,像天冷时雪地里跑出的小雪貂因为落到陷阱,而可爱的吱吱乱叫。 唐泽抬眸。 本该看着书本的那双黑眸,在少女背后浮现极浅的宠溺笑意。 原来她这么好骗。 他装一装就能让她不再不安。 那么,假如他装的再久一点,是不是可以得到更多的,更多的情感。 比如亲近,比如喜欢,比如… 全心全意看着一个人的爱。 少年若有所思,勐然间触电的移开眸光。 爱是什么。 他有限的生命里,几乎从来没有拥有过这种东西,自然也不该奢望从一个…讨厌自己本来面目的人身上得到。 爱… 少年手中纸张捏成褶皱模样。 他心乱如麻。 灵魂里的某个怪兽,贪婪的有了更多更难填饱的胃口。 * 天气彻底转凉了,可能是因为不能再吃雪糕了,赵治析不再像之前那样过来找谢蕊「敲诈」。 但他只是安份了没几天,甚至没超过一个礼拜,又来找谢蕊「勒索」小卖部热腾腾的烤肠和关东煮。 「说好我帮你说服顾姨让你转学,你包我一个学期的零食。一天不能多,一天不能少。天热吃冷饮,天冷就吃别的呗。」 赵治析真的是一点也不客气,充分把「你我不分」这四个字做到了极限。 他叉起一根海带叶,送到谢蕊嘴边:「来一根?」 谢蕊扭头:「我不要。」 借花献佛,借的还是她的花。 每天都被赵治析带到小卖部剥削一顿,谢蕊越发心疼自己瘪掉的钱包。 她还没意识到,钢铁竹马就在她找唐泽的那天早上,生了她整整一个礼拜的闷气。只是她太木讷,还没来得及反应,赵治析就自己调整好了情绪。 「还有一个月就放寒假了,过了寒假,咱们就两清。下学期我可不再请你吃东西了。」 谢蕊一板一眼地算帐。 从现在开始,她准备存钱了。 上辈子她花钱大手大脚,从来没有储蓄的习惯。假如她重生的再早个八年十年,她一定拼尽全力买房! 但是现在嘛…重生太晚了,房价已经变成恨天高。 谢蕊眨着杏儿眼,想存一笔自己的创业启动资金。 「三百、两百六、九十八…」她一边走路,一边算自己藏起来的零钱。 少女掰着指头算自己有多少钱的样子,有种娇俏的可爱。 赵治析没忍住,想伸手摸摸小青梅的脑袋。 谢蕊却条件反射的一躲:「你别碰。」 一会她脑袋上的头髮又要被揉乱了。 她杏儿眼水莹莹的,毫无任何威慑力,赵治析却在这样的眸光中,有些不自然。「咳。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是别人。」 小青梅不像小时候那么依赖他了,她开始有性别意识,对他有些生疏。 赵治析心里失落。 谢蕊却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纯粹把赵治析当成了弟弟,所以弟弟怎么可以冒犯姐姐的威严摸她头。 嗯,还是那种每天缠着姐姐要吃东西的那种大胃王弟弟。 至于为什么没有当成哥哥,是因为赵治析性格太跳脱,不像哥哥的样子。 没有摸到青梅的脑袋,赵治析有些可惜。 「周末去吃烧烤,去不去?」 再过几个月,他的高中生涯就要结束了。 有些话,再不说,他怕来不及。 终归还是要说清楚的。 也许前段时间是他太敏感了,以为唐泽转到谢蕊的班上是别有用心。 但是这些天,他每天借着玩伴的身份,约谢蕊去小卖部「敲诈」零食,却没有再见唐泽露出半点不对的神色。 或许,是他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感觉。 因为快要毕业,谢蕊又迟迟不开窍,从来没有把他当做一个可以考虑的异性对象,他有了危机感,开始患得患失。 赵治析难得正经起来。 仔细看,他小麦色的脸,甚至有些发红。 用周末的机会,说出来。 把那些话都说出来。 他心潮起伏,眼神一时不敢往少女身上落,耳根更是红透了。 可惜他不是那种白皙的肤色,就是脸红了,也显不出来。 谢蕊心思又不在他身上,她正享受着难得的平静生活,哪里有心情去注意傻竹马在想什么。 「我不去。我周末有事的。」她一口回绝,捂紧了钱包。 别想了。 说好她要开始存钱了。 赵治析的零花钱都用来买篮球鞋和充游戏了,他们出去吃烧烤,那肯定又得她出血。 她又不傻。
第48页 谢蕊欢快的跑远了,留下一个愣住的赵治析。 三班窗口,遥望这一幕的唐泽,俊脸冷凝,指骨泛出青白。 他强迫自己低头去看别的。 可心里却都是少女和另一个人,肩并肩环绕操场的画面。 生日那一晚,他想要的。 也不过是那一幕,那个瞬间。 然而他想要的,在旁人那里轻而易举。 于他却难如登天。 少年周身气压低落下去,黑眸复杂,内心翻涌。 得不到就成执念。 心里悸动,酸痛。 * 体育课测长跑。 女生一片哀嚎:「啊!不是吧,真的要跑八百米啊。」 「不行诶,我今天刚好生理期不方便跑。」 「八百米!要了我老命了!」 「我肯定不及格的,呜呜,一会你们拉拉我。」 女生是八百米,男生一千米。 谢蕊刚好是这几天不太方便跑步的人之一。 几个女生相伴着,凑到体育老师那里去请假,看着他在点名册上做了记号。 林加慧拉着谢蕊的手,轻声道:「那我们下个礼拜一起补跑。谢蕊,你体育好吗?」 谢蕊摇头又点头。 林加慧:「?」 谢蕊解释:「长跑不好,但是爆发力好。我五十米跑得还可以。我记得高一测的那一次是八秒多。长跑的话…」她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我是当时我们班最后一名…」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长跑,她就岔气。然后就没办法跑得快。 林加慧没忍住,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没事,我陪你。到时候我拉着你。」 谢蕊眼儿亮晶晶的点头:「嗯!」 男生女生分开测跑步。 体育老师先测的女生,男生就在一边看着。 所有女生都跑到终点时,大部分女生都还没缓过来,一个个脸颊通红,张着嘴喘气。 更有两个女生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谢蕊扶着周诗诗,给她拿了一瓶水:「你不要坐下来,先站一会。」 少女声音温柔,语调软软,周诗诗靠在她身上,呜呜蹭脑袋:「蕊蕊,我半条命都跑没了。」 「好啦。我看到你跑得很快。诗诗真棒。」谢蕊安慰她,拍了拍她的背。 林加慧在一旁看着周诗诗赖在好友身上的样子,撇了撇唇,倒也没说什么。 女生这里「劫后余生」,男生这边则玩味多了。 「班花真温柔。」 「班花?你说的是哪个班花?林加慧,还是谢蕊?」 「当然是谢蕊啊。林加慧好看是好看,但那是高冷之花,还带刺的那种。你看她对你温柔过?」 「那倒是,谢蕊更好,温柔啊。」 「怎么,你想追?」 「我就算了,不祸祸人家好姑娘了。而且高三的赵治析,听说和谢蕊是青梅竹马,人家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不可能有机会,就别惦记了,看看就好。」 「不过如果班花注意到我,主动表白,那我肯定也不会拒绝哈。」 「你说我长跑跑个第一,到她面前,她是不是会对我有印象?」 男生凑着开玩笑。女生则排队去体育老师那里报刚才的名次。 体育老师掐秒表,只记录了每个名次的时间,要一个一个的去核对记录成绩。 唐泽紧抿着唇,站在男生中间,眉眼安静。 他校服外套下清瘦的身形,比同龄男生少了几分强壮。 有些男生在提前绕手腕扭脚踝,做热身运动,他却只静静站着,黑眸深沉。 刚才男生说得那些话,他都听见了。 一千米。 他垂下眸子。 心中某个天平倾斜摇摆。 可只是一瞬。当他抬眸看到谢蕊欢快的神色,弯着的杏儿眼时,内心不再有任何挣扎。 他会跑的。 * 男生开跑时,女生大多都缓过来了。 有站到草坪上看的。 也在上体育课的九班人,走了过来:「唐泽怎么也跑了?」 众人不解:「这节课是体测啊,要记成绩的。」 九班的女生解释:「不是,我是说,唐泽以前在我们班,整个高一他都没有参加过跑步。我们班每次热身绕操场慢跑,他都不参加的。」 再加上唐泽又瘦,大家猜测他是不是有什么病。 只是这种问题,当事人都没有说,他们也不好意思当面去问的。 没想到唐泽转到了三班,竟然开始跑步了。 九班的女生,既震惊又有些失落。 其实在唐泽转班以后,她们也私下讨论过,是不是因为那天过生日的原因,所以唐泽才转走? 当时大家对唐泽,确实是有一些不快和成见。 可是当唐泽真的转走后,班级里少了那个永远挂在第一名位置上的少年,九班仿佛一下子变得黯淡无光了。 别人提起唐泽,不再是「你们九班的唐泽」。 那个一入学就光芒万战的少年,忽然属于别的班级。 他们失去了那样一个优秀的同学,心里都有些空落落的。 听到九班的女生这么说,周诗诗愣了愣,说起唐泽的好。 「你之前不是说唐泽脾气怪吗?我看他挺好的。转到我们班上以后,我们班男生女生都喜欢他。哎哟我们老班,更是把他宝贝的不得了。自从他转过来,老师说我们平均分都变高了。」
第49页 一个是因为,年级最优秀的人就坐在教室里,你玩儿的时候,一转眼看到人家还在学习。 那肯定多多少少也会受点影响,然后跟着大佬的步伐认真做题。 二嘛,他们班有不少人会课余时间去问唐泽问题,请教功课,还别说,一来二去的,成绩真提高了不少。 主要是那种解题思路,唐泽给的方法只要记住了,再做到同一个类型的题时,就很容易解出来了。 周诗诗说得摇头晃脑:「估计这次月考,我们班唐泽的总分,不知道要甩年级第二多少分了。五十分?还是六十分?我们都在打赌呢!」 九班的女生,脸色难看了。 一口一个你们班唐泽…明明之前,唐泽整个高一都是他们班的。 谢蕊拉了拉周诗诗,朝她摇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了。 周诗诗顿了顿,截住话头,忍了忍,又问道:「对了,唐泽在你们班待了整整一年了,为什么忽然转班啊?」 转班这种事情,说起来都有些罕见呢。 他们学校没有设什么尖子班平行班,所以基本上不存在转班的现象。 周诗诗好奇这个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 谢蕊一怔,脸色有些发红,心里还有一点的心虚。 她都快忘了问唐泽,为什么要转到三班来。 大概或许应该、和她没关系吧? 九班女生简直快哭出来了,她委屈道:「我们哪知道啊!他九月十五号生日,我们那天就只不过是关心他,凑钱在晚自习给他买了个蛋糕,想给他过生日。结果他进了门,见了那个蛋糕,天啊,当时那个眼神,都吓死我们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班有人在他身上抹了奶油,反正那节课晚自习他就没有回来。后来他就忽然转班了。」 「我们也在猜,他是不是觉得我们多管闲事,给他过生日这个事儿不太好?」 九班女生低着头,心里无比失落。 大家都只是想关心一下唐泽,没想到他会就这样转班。 周诗诗这次不说话了:「呃…确实有点奇怪。」 听到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就是和自己没关系了。 谢蕊心里既松了一口气,又隐隐有些好奇。 她终于想起来,那天晚自习,在河边树下看到唐泽的场景了。 少年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树下,望见她经过时,眸子里甚至溢出过些许期待。 可她停也没停,甚至都没好奇问一句他为什么不去上课,然后就兔子似的跑了。 当时不觉得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却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形容的愧疚。 谢蕊不知道自己这种情绪是从何而来。 她抿了抿唇,看向跑道上已经跑出去的少年背影。 原来那天…是他生日? 已经有人要跑到终点时,忽然有人喊了一句:「唐泽怎么了!」 谢蕊恰好离唐泽近,看清少年脸色时一怔。 他黑眸亮的惊人,脸色却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跑得摇摇晃晃。 见他快要倒下来,谢蕊本能地走过去:「你怎么了?」 少年牙关紧咬,薄唇颜色发白。他唿吸急促的不正常,看到谢蕊就在跑道边,从齿缝里挤出:「没事…」 女孩儿杏眼干净透亮,嘴唇动一动就是娇艷的气息。 她站在那里,文文静静的,像花开在枝头,没受过任何风吹雨打的惊吓。 唐泽心中忽然有几分后悔。 迟来的,和他自私本性不同的后悔。 他会吓到她,他不能… 可是眼前蓦地一黑。 少年直挺挺的栽倒在地,身体摔到橡胶跑道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谢蕊离他最近,看他摔倒,吓得心跳骤停了一瞬:「唐泽?!」 作者有话要说:  第n+n天: 小唐霸总的日记:我想她能…爱我。 —— 是的,更新提前到了每天零点。 脑袋里的小甜饼梗,多到来不及写了,个个甜到想哭!专栏的预收你们看了吗,喜欢的快收藏起来叭。 今年我会存稿把那几本都写掉哒,然后再放新的~ ☆、第 18 章 操场上乱了起来, 大家吵吵嚷嚷。 「老师!老师!你来看唐泽!」 唐泽忽然倒下,不止三班的人着急担心, 就连九班的人也围了过来,看是怎么回事。 「唐泽他以前从来不跑步的,我今天就在想他怎么忽然跑了,他没事吧?」 之前和周诗诗说话的九班女生, 凑过来担心地问。 体育老师在掐唐泽的人中, 少年双眸紧闭,脸白如纸。 谢蕊再次意识到,唐泽真的很瘦, 他晕过去时格外令人怜惜担忧。 像漫画里画出来踩在人心上的病美男。 一片喧嚣中, 唐泽终于睁眼。 谢蕊站在人后,却不知怎的, 刚好和他转醒的目光对上。 少年的眸光很亮,越是苍白的脸, 越衬出他那双黑眸的幽静。 唐泽脸色实在太难看了,体育老师生怕出事,便让两个男生将他扶到医务室。 谢蕊和身边的同学让开路, 好让唐泽能早些过去。 经过谢蕊身旁时, 望见她略有些担忧的神情,少年眼帘垂下,遮住了眼底复杂的光。 他盼着她担心自己,生出关切。却又别扭地后悔让她看到这一幕。
第50页 他很弱,太弱。比起那些跑完八百米还能做好几个引体向上伏地挺身的男生, 他无疑不够亮眼。 他第一次生出后悔的情绪。 既后悔叫她看见这样的自己,又后悔是不是吓到她。 这一刻,少年心底有些迟疑。 他忽然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了。 人群都散了时,谢蕊走到了刚才唐泽倒下的地方,忽然发现草地里的一张校园卡。 校园卡上的少年头像不苟言笑,薄唇抿成了直线,虽然模样精緻好看,却冷冰冰的。 就连照片里的眼神,也冷凝着,没有半点笑意。 真是好别扭的人呀。 拍这张照片时,摄影师会不会被这个人的眸光冷到? 谢蕊捡起它。 脑袋里勐不丁闪过唐泽之前倒下的那一幕。 她刚意识到,这辈子的唐泽,身体似乎很不健康。 他不强壮,也不喜欢运动,平时吃饭也吃的很少。 她课间几乎从来没看过唐泽用班级里的饮水机。 他成绩那么好,平时性格又有些过分沉稳冷淡,就叫人忽视了他其实很瘦弱。 这个少年有着与这幅躯体截然不同的强大气场,连带着,本该被人看作是病美人的容貌,也变成了冷硬的冰山。 他好弱。可是又弱的叫人从来没有发现过。 谢蕊内心情绪复杂,脑海一时乱乱的没有重点。 一会儿是唐泽暑假一个人病在家里,却还强撑着,在黑漆漆的客厅里没有人管。 一会儿又是上次竞赛吃自助餐,唐泽盘子里拿了很少很少的食物,沉默到没吃几口。 …… 也许是因为对少年太过防备,谢蕊清楚地记得唐泽的许多事情。 他…真的像九班的女生说的那样,有什么病吗? 谢蕊有一瞬,觉得现在很不真实。 前世的唐泽多强大啊,他怎么会…怎么会那么脆弱呢。 像一株没有理的小草,没人照顾,也晒不到阳光,瘦弱得可怜。 十一月的阳光下,少女怔怔站着,好半晌没有动。 周诗诗走过来,看到唐泽手里的校园卡:「咦,这是唐泽掉的吗?快给他送过去吧,医务室开药得用校园卡扣钱呢。」 医务室里,陈校医拿下听诊器,皱眉看着单人床上坐着的少年。 「血糖低成这样,你家人知不知道?」她压着怒意问。 还有这孩子身体,怎么那么瘦。 都什么年代了,现在家家户户奔小康,就算家里不是大富大贵的,让孩子能吃饱饭总是不难的。 怎么这孩子瘦的青筋都凸起来了,几乎就剩一副骨架子。 更别提这孩子长得这么好看,俊秀干净。 陈校医四十多岁,也有个儿子,今年十五六岁。 爱屋及乌,她在学校里工作,看到和儿子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心里的母爱总泛滥的收不住。 唐泽沉默,他脸色比起刚才稍微好看了一些,可还是显得苍白虚弱。 送他过来的两个男生,到了医务室,被唐泽赶走回去继续测跑步成绩了。 少年并不怎么配合校医的检查,闭紧了嘴巴,一问三不知。 陈校医看着他,有些无奈。 她在学校工作也有个十来年了,平时处理最多的,是男孩子打架擦伤,打篮球踢足球没轻没重又不小心弄出来的皮肉伤。 倒是很少看见这么干净的男孩子,安安静静的走进来。 他身上没有伤,却一看就很不健康。 医务室里一时很安静,陈校医只能问他:「孩子,带校园卡了吗?老师先查查你的体检报告。」 四中很注重学生的身体健康,每年新生入校,学校都会带学生做一套统一的体检。 陈校医用的电脑连着校内网,只要拿校园卡刷一下,就能查到学生入学以来的身体情况和体检报告。 包括请过哪些病假,医院开过的病假单,在医务室开过的药等等。 窗外,十一月的垂丝海棠光秃秃的挺着枝桠,没有早春时候的美丽花朵了。 它顽强地屹立在将来迎来初冬风雪的大地上,孤零零的,不再好看。 校园卡并不在身上,唐泽知道。 他垂下眼,淡声道:「校园卡丢了。」 少年眼眸扫过窗外枝条,眼底浮现了只有自己才懂的失落。 她没有来。 「我没有病。」他站起来,目光没有波动的从陈校医温柔急切的面容拂过。 起身离开。 陈校医急了:「哎、这怎么能行,同学你既然来了医务室,老师就得对你负责。如果你是担心医药费,你报学号,老师会连结资料库…」 几乎是同时,谢蕊出现在了医务室门口,探出一个带着紧张的小脑袋。 医务室安静下来,少年坐回了床边,垂着眸子,睫毛长长的,样子好不可怜。 陈校医见这少年又重新坐下来了,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作用了。 她轻舒一口气,看向谢蕊:「同学,有什么事吗?」 唐泽抬眸看她。 少年苍白的面颊有些消瘦,却不掩精緻和俊秀。 一双如墨的黑亮眼眸,又深沉又明亮,看得谢蕊拔不动脚了。 她硬生生别过脑袋:「老师,我是来送校园卡的。」
第51页 她把校园卡放到陈校医桌前,预备转身走了,可床边某人的目光实在叫人无法忽视,就那么小奶狗似的盯着你,只差嗷嗷嗷的叫。 他为什么会晕倒呢? 谢蕊不觉问出了口。 陈校医嘆了口气:「你和他是一个班的?」 谢蕊点头:「嗯。」 终于拿到了校园卡,陈校医查看起唐泽的入学体检报告。 「唐泽…哟,这个名字我熟啊,是年级第一吧?」 陈校医下意识问,谢蕊站在一旁,没来得及走,便点头:「嗯,是他。」 陈校医看着屏幕上属于少年的信息,滑鼠滚动,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谢蕊本来是准备送完校园卡就走的,可是医务室里,唐泽一个人孤零零坐着。 他垂着眸子,又乖又可怜,很孤单失落的样子,也不说话。 她就有一点难以形容的心软。 「老师,他怎么了?」谢蕊问。 看着少女下意识地关切自己,唐泽垂着的眸子亮了起来,像黯淡的星辰被点亮。 他绷紧的唇角,重新恢復翘起的弧度。 窗外的垂丝海棠依然没有开花,室内却似忽然有了香气。 唐泽知道,这抹香气来源于她。 因为她来了。 少年心潮涌动,他却克制着小心的贪婪看她。 她第一次为自己担心。 喜欢。 谢蕊却浑然不觉,她正沉浸在陈校医话里包含的巨大信息量中。 「我看送他来的两个男同学说,他是跑步完晕倒的是吧。这不是胡闹吗,入学报告里写得清清楚楚,这孩子之前的病例就有脑供血不足,上次的检测报告里还有血管减压性晕厥的备註,体育课怎么能让他去跑步?」 陈校医有些愤怒,愤怒成绩这么好的孩子,身体素质却这么差。 家长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养孩子,高中时期正是发育需要营养的时候,这孩子的体检报告倒好,又是贫血,又是低血糖,哪里像一个青春期小伙子的身体。 谢蕊怔在一旁,漂亮的杏儿眼眨了一下,抿住了唇。 唐泽的身体那么糟糕么。 「那、那要怎么办?」谢蕊轻声问。 她忽然想起来上次自己和小姑姑去家访,看到的客厅景象。 唐泽和别人不一样,他的家里冷冷清清空荡荡,不会有一个关心人的家长等着他回家。 就算真的生病不舒服了,他也是硬撑着挺过去。 谢蕊几乎就要忘了上辈子的唐泽是怎么众星捧月的被人注视着。 他强大的时候,人人都仰望他,夸他。 可是他现在还没长大,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关心他。 陈校医本来就要回答,可是她看了谢蕊一眼。 发觉这少女和唐泽一样,都长得特别出众,她扶了扶眼镜,温声道:「这个老师会联繫他家长说的,同学,你还有事吗,快回去上课吧。」 早恋在四中可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前阵子市里有一个私立高中,就是因为早恋分手,有个女孩子跳了楼。事情闹得很大,舆论也很不好。 四中这几天开了会,严明一定要抓紧孩子们的思想问题,不能让学校出现任何的苗头。 谢蕊的关心和漂亮,引起了陈校医的警觉。 陈校医都这么说了,谢蕊自然也不会再留下来,她回头看了眼唐泽。 视线和他相触的那一瞬,下意识的避让闪开。 她静静地走了。 陈校医开始叮嘱唐泽:「唐泽同学,老师知道你学习好。但是只学习,不搞好身体,那是不行的…唐泽?唐泽?你听到没有,老师和你说话呢。」 少年心不在焉,黑眸随着女孩儿远去背影失去亮意。 他又恢復了刚来医务室的样子,死气沉沉的,没有半点精神气。 陈校医嘆了口气,给他开了点葡萄糖和常用的药。 「平时身边备一点甜的东西,糖果巧克力都可以…」 唐泽站起身,默默拿起校园卡:「不必了,老师。」 他什么都没要,拿了校园卡直接走了。 「孩子!诶孩子!」陈校医在身后喊,少年也不理。 他顺着谢蕊走过的路,离开了医务室。 虽然什么都没拿到。 胃里还和往常一样疼着,少年却缓缓勾起唇笑。 他得到了最想要的,已经够了。 ——她的关心。 小蜗牛遇到危险就喜欢藏起来,躲在壳里不敢探头。 他只能设计让她第一个发现他丢在地上的校园卡。 却设计不了她主动靠近的心。 愿意送过来,愿意停在医务室问他怎么样了,愿意…看他。 它们都比蜜糖甜蜜。 作者有话要说:  唐泽:她是甜的。 ☆、第 19 章 还有一个多星期, 就到寒假了。 谢蕊和周诗诗聊天的时候,听到市中心新开了很多店。 「我前几天和我妈逛街, 看到那些店都在招人,装修的可漂亮了…」 谢蕊记住了这个事,回家正好听到表妹说寒假要找兼职,便问她。 「可晴, 你想找什么样的兼职呢?」 骆可晴正在叠自己的衣服, 闻言想了想:「我不挑,能收寒假工的就行。餐馆服务员,奶茶店, 发传单, 都可以。」
第52页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骆可晴寒假想留在这里做兼职, 替家里减轻负担。 谢蕊想到白天听到的事情,提议道:「那我们礼拜六一起去市里看看, 我听我同学说那边开了许多店,在招员工。应该会有寒假工。」 选在市中心的一个原因,是觉得安全一些。 谢蕊担心骆可晴年纪小, 出去找兼职被骗或者被欺负。 市中心人来人往的, 热闹,反而心里比较踏实。 蓝街那里新开了很多店,二楼的位置被弄成了一条美食街,而一楼是卖化妆品和各种衣服首饰的。 谢蕊去了那里,果然看到有一家卖电脑配件的旗舰店, 正在招兼职员工。 老闆年纪三十多岁,蛮好说话的样子,穿着西装,一副职业经理人的打扮。 他看见谢蕊和骆可晴来应聘寒假工时,先是愣了一会,但想了片刻,又同意了。 「这样吧,你们什么时候放假了,再来店里,我统一给兼职员工培训一下。」 他让两人在一张表上留下了名字和联繫方式。 这些信息都留下了,看着谢蕊姐妹身影远去,他无奈摇了摇头。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喂,是我…」 他现在真是越来越忙了,身兼数职,不止要忙交易所里的本职工作,还要忙生意人的事情,现在甚至干上了秘书似的工作。 电脑店的老闆摇头嘆气。 不,他算不得老闆,老闆另有其人,他只能算监工…… 放寒假第三天,y市下了一场雪,积雪在地上厚厚的,开门就有寒气。 谢蕊和骆可晴结伴到市中心,七点半提前到了店里。 店里站着一个熟人,看到她们来,便沉默转过身。 那人黑色的眸子灿若星辰,鼻樑高挺,是个非常俊秀的少年。 唐泽? 谢蕊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少年比她们两人早一点到,已经换上了工作服,侧颜干净沉静。 看到她们来,唐泽淡淡道:「好巧。」 谢蕊要说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都把自己的话都说完了,还让她说什么呀。 两人大眼瞪小眼,谢蕊盯着唐泽好一阵瞅。 「看什么。」少年抬眸问她。 谢蕊咬住唇,犹疑道:「在看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半晌不语,被谢蕊盯得久了,才平静回答:「缺钱,兼职。」 他声音低沉下去,谢蕊下意识就信了。可是下一秒她意识过来自己太过单纯。 这傢伙上次还那么大手笔的给她买了好多衣服,他看起来比她有钱多了。缺钱?哄小娃娃呢。 没钱是怎么能做到花钱不眨眼的? 谢蕊定了定神,嘀咕道:「才不信。」 她是为了陪表妹,才选择寒假出来兼职。那唐泽呢。他真的也是因为缺钱才来兼职吗? 可是不管她怎么打量怀疑,大尾巴狼都把自己隐藏的很好,神情镇定到无懈可击。 谢蕊看不透他,只能默默在心里堵着。 * 第一天只是来店里接受培训,知道最基本的兼职流程。 谢蕊心里有事,一直偷看唐泽,可是他太镇定啦。 一直到这一天结束,经理拿出表格,去勾选确定的兼职名单时,唐泽都没有再看谢蕊一眼。 他这样子…就好像真的只是偶然了。 小少女心里努力分析唐泽的想法,绞尽脑汁。 却没有注意到,和自己一起来的表妹骆可晴,表现得比平时还要沉默许多。 骆可晴心不在焉,好几次转过脸盯着唐泽。 突然出现在店里的少年,虽然清瘦,却因为气质干净独特,模样又出众,成了店里最亮眼的一道风景线。 骆可晴看着看着,目光就有些迷惘,似是拿不定主意。 察觉谢蕊盯着自己偷偷看时,唐泽唇角抿着,压着眼底笑意,侧脸线条分明柔和了几分。 他只对她温柔放纵。 可等谢蕊不再看自己,他注意到了骆可晴的在意。 少年黑色睫毛动了动,眸光放冷,面无表情的扫过她。 皮肤略有些黝黑的骆可晴,被那双黑眸冷冷的眸光一刺,窘迫的迴转过身,下意识涌起自卑。 她看他不是别的,而是因为那几个梦。 关于表姐的那几个梦… 因为所爱之人的逃离,抗拒,和厌恶。 失去表姐的年轻男人,失魂落魄,眸光不再锐利。 他像游荡人间的一抹魂,每夜都心痛。 而表姐… 骆可晴看了看正在专心工作的表姐,瞅见她阳光下细腻发白的脸和笑起来有梨涡的唇角。 眸光转回到唐泽身上时,她心里挣扎不定。 梦里的场景,似乎在和现实重叠。不管是这个少年说话的语气,还是具体的五官气质。 他只是比梦里的年轻男人年纪小了一些… 骆可晴心情有些复杂。 或许,是她最近学习太累了,所以总是梦见奇奇怪怪的东西。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因为压力太大,而做无法控制的梦。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偶尔会做一些无法告诉大人的梦。有时候是预见未来,有时候又只是梦… 她那些奇怪的梦,并不总是会实现…
第53页 最近的几次梦里,她总是梦见表姐和唐泽。 他们两人的纠缠,像一个电视剧,她每天醒来都要因为梦里感觉到的强烈情绪,觉得疲惫。 那些梦,要和小蕊姐说吗? 如果说了,小蕊姐一定会把自己当疯子吧。 毕竟…那些只是梦。 人怎么能因为做的梦去判定一切呢。 * 傍晚大家去休息室换回自己的衣服。 骆可晴拉过谢蕊。 「小蕊姐,你是不是还讨厌他?」她指唐泽。 谢蕊有些诧异,她想了想,抿唇摇头:「不讨厌,但是也不喜欢。」 好像人是一种会生出惯性的生物,她总是躲着唐泽,防备着唐泽,时间久了,一看到他,就会很警惕。 他哪怕打一个哈欠,她都会仔细琢磨这个人是不是想干什么。 「那你,对他好一点吧。」骆可晴低着头,声音很小。 她话到了嘴边,最终却只能选择最隐晦的说法去表达。 他是一个愿意为了表姐去豁出命的人。 因为那几个蹊跷的梦,骆可晴总是不由自主对唐泽有些同情。 谢蕊怔住:「好一点?对谁?」 对唐泽? 骆可晴没有说话,她摇头:「小蕊姐,我先去广场推车。」 姐妹俩来兼职的这天,谢蕊骑了家里的电动车。 骆可晴说完这个话,就拿着钥匙出去了。 谢蕊不明白小表妹想表达什么,发了会呆也没想明白,便开始收拾东西。 这时,雪还没有化,外面又开始下雨。 雨水淅淅沥沥,兼职的人一共只有四个店员。 两男两女,店里还剩一个全职员工在检查卫生,准备关门。 谢蕊撑开带的伞,预备提前去对面的马路等骆可晴。 沉默了一整天的少年,却静悄悄走到她身旁,看着外面的天色,转脸看她:「下雨了。」 他像是来了陌生的地方,还有些认生。因为只认识谢蕊,便只跟她一个人说话。 站在她面前时,垂着眸子。 谢蕊怔了怔。 唐泽好像长高了一点点,她仰头看他时,要比以前努力了。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她又不由认真看了几眼这个少年的脸。 又黑又亮的眼睛,眼珠漆漆的,似干净的黑曜石。 血色很淡的薄唇,下颚弧度锐利,喉结明显。 他瘦出了一种让人卸下防备心的少年人的性感。和前世气场强大的样子,有些许不同。 现在的他还很…温柔,没有攻击性。叫人忍不住对他生出保护欲和耐心。 被女孩儿怔怔看着,唐泽大大方方站着,只作不知道,甚至还耐心等了一会儿。 直到谢蕊快回过神,他才动了动唇重复:「我没带伞。」 少年神情带点儿无辜,雨雪天里,那张无懈可击的脸,仿佛在发光。 听清这句话。 谢蕊脸上的神情,瞬间垮掉。 少女恹恹的回眸看唐泽,有些无奈。 她就知道。 遇到这个人,想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到家而不发生任何意外插曲,那是不可能的。 唐泽站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眉眼干净无害。 他似乎看出少女的无奈,声音浅淡的解释:「我只到马路对面,和你一起。」 「可以么?」 这些话说完,他嗓音沙哑的咳了几声。 少年胸腔因为那几声隐忍住的咳嗽,震动了几下。 谢蕊湿润润的杏儿眼,一下子睁大,忍不住担忧。 她才想起来,唐泽并不是赵治析那种身体素质很好的男生。 他甚至有些孱弱。 寒假前的体测,少年在她面前直挺挺倒下的那一幕,依然烙印在心里。 那么重的一声,不仅突然,还有些吓人。 如果淋了雨,他是不是又要感冒发烧? 假如感冒发烧不舒服了,回到家里,他也是一个人住没有家人照顾的吧? 如果谢蕊不知道唐泽的家庭情况,没去过他家里,那还不会脑补那么多。 可是她已经知道了… 哎…不能想,这人越想越可怜。 少女是容易心软的人,闻言再也顾不得去想那些上辈子乱七八糟的回忆了。 她把伞举高,侧眸看少年。 「那你过来一点呢。」 伞有点小,外面的雨下得有点大了。 谢蕊感觉自己像只支开翅膀的大母鸡,捡到了一只瑟缩可怜的小鸡仔,怕他被雨淋,就将他拉到身边。 这是她第一次对身旁的少年,撤去防备。 他们在雨中并肩走。 雨点落到伞面上,有星星点点连绵不绝的清脆声音。 谢蕊照顾着唐泽,时不时把伞往他身边推一点。 「你明天自己带伞呀。」她叮嘱道,杏眸看着地上化开的积雪,每一步都走得小心。 「最近天气不好,过几天可能还得下冰雹。」 少女叽叽喳喳,因为少年太过无害可怜,忍不住叨叨他。 唐泽很安静,时不时会乖乖的「嗯」一声。 少年人声带震动,都带出和女孩儿的柔软,不同的力度。 宛若大提琴的低沉声音,微哑、好听。 两人在同一把伞下,被连绵的雨幕包围。
第54页 世界仿佛一下子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唐泽的每一个淡淡音节,都仿佛直接响在耳边。 一把伞,莫名撑出了叫人心慌脸红的亲密感。 谢蕊耳朵有些痒了。 她晃晃脑袋,想揉耳朵。 要命,唐泽是不是吃了什么奇怪的女巫药? 干什么说话都这么…好听。 弄得她老忍不住想回头看他的脸。 偶尔,少年会咳嗽两声。 拳头抵着唇,有种虚弱的精緻感。 谢蕊多瞧了他几眼,心里就生出一点罪恶感。 现在她真的是越来越不怕唐泽了,甚至还觉得他精緻的让人想欺负…想伸指头戳一戳… 他身体那么不好,她好像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把他按倒在地呢。 少女偷瞄少年一眼,飞快转过脑袋。 她对待唐泽时,戒心渐渐消弭。 她甚至都要忘记上辈子的那些事情了。 唐泽收回左手,悄悄把伞面往谢蕊那边推。 少女就在身边,每一步都和自己肩并肩。 唐泽已经悄悄长到了一米八,即使清瘦,少年的骨架已经和女孩儿的纤细有了不同。 他比谢蕊高大,比她冷峻,和少女一起撑伞,哪怕她极力把伞举高,他还是会有肩膀露在外面。 大半个身子已经被雨淋湿,他却沉默着、不着痕迹的让伞离少女更近一些。 冬日里的雨,落在下雪天气,是冰冷刺骨带寒意的。 少年人眸光却越发的亮。 他心里生出愉悦。 黑眸满足地眯了眯,像只餍足的猫。 他终于得到了上一个生日想要的礼物。 ——她就在身边,不再防备他。 冬雨不停,过马路时,一辆越野车嚣张的从拐角冲出来。 车子像只咆哮的怪兽,马达声轰鸣,呜地闯过红灯,冲着人行道开过来。 几乎是本能的,唐泽眯着眼,扯过少女。 他将她拉到身后,连着伞,动作似排练过无数遍,凸显护食一般的占有欲。 车子顺着他们刚才站的地方擦过去开远了。 行人怒骂:「开那么快,赶着去投胎!」 「人行道也敢抢,什么人啊!」 唐泽看了眼车牌,黑眸溢出戾气。 谢蕊在他身后站稳,眼神仓皇。 挡在她身前的少年身影,突然给了她几分危难之间生出的安全感。 唐泽还捏着她胳膊,指尖冰凉。 谢蕊垂下杏儿眼,盯着少年漂亮的手指发了一会呆。 刚才真危险啊… 唐泽拉人时原来那么有力气的吗,劲儿还挺大。 他用力的时候,手臂上会不会有肌肉?像赵治析那样? 有点想捏一捏… 「没事么。」 少年放开手,回头看她,模样平静,语气带着淡淡关切。 他冷静的黑眸深处,却燃着火焰。 那火苗似乎要顺着少年好看的丹凤眼,刺熘跳到女孩儿心里。 谢蕊吶吶地张了张樱唇:「没事…」 她勐地往后退了两步,感觉脸颊像被火烧。 糟糕,她刚才脑袋里在想什么混帐念头。竟然想摸一摸他… 真羞。 小少女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心口小鹿乱撞。 心跳那么快。 她该不会是脸红了吧… 谢蕊眼睫直颤。 唐泽定定看了她半晌,接过她手里歪掉的伞:「先过马路。」 他趁着少女慌乱,虚扶着她肩膀,带她过斑马线。 谢蕊看他一眼,败在他沉默的神情之下,乖乖跟着他。 一条马路只有那么几步路。 别人都嫌漫长。 唐泽却觉得好短。 不够长。 ——到了公交站就得放手。 他不想。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城监工阿飞出场:听说你们都觉得我老闆可怜。他那么有钱,可怜吗?可怜可怜我吧各位,身兼数职,还得作为一只无辜的狗,努力赚狗粮撑死自己。 今日格言: 狗撑死的时候,没有一对情侣是无辜的。尤其是我老闆! 他买下了这一条街!小小年纪就会角色扮演装可怜! ☆、第 20 章 公交站台边的积雪最泥泞, 等车时,被路人左一脚右一脚的踩。 洁白的雪, 被路人脚印踩成了乌黑颜色。 唐泽停在站台前,看着少女脚上皮粉色的雪地靴,轻轻推过伞。 「到了。」 他主动松手,退出了伞底。 克制自己对谢蕊的占有欲。 他想做什么, 总得忍了再忍, 生怕她察觉丝毫端倪,更讨厌他。 伞底的世界逼仄狭小,除了有少女身上的淡淡香气, 它并不比广阔的世界更迷人。 然, 对他而言,却不是的。 他愿意在那伞下待永远。 唐泽站到了站台下, 心底蓦然有些空。 但他惯常就是沉默会掩饰的人,除了眼神透露出些许深沉, 神情依然维持的很平静。 就到这里了。 这段路。 雨还在下,电子屏上的几班公交都还有好几站才能到。 唐泽垂着眼,不再看谢蕊。 漫天都是雨幕, 他看起来几乎有些落魄可怜。 「小蕊姐!」骆可晴穿着雨衣, 从路边骑车过来。
第55页 听到表妹的声音,谢蕊睁着漂亮的杏眼,看了唐泽半晌,忽然上前一步,和他一起站到了公交站台。 她握着伞柄, 自然地把伞递给少年:「我妹妹来了,我有雨衣。」 哎呀,脑补真是要不得。 这么大的雨,天还这么冷,如果不打伞,唐泽被雨淋到了,回去… 小落汤鸡什么的,又没有大人管。 谢蕊无法克制的同情起对方。 少女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火烧火燎的扔掉了伞,就一熘烟跑到表妹的车后坐着。 唐泽抬眸,掌心握住了伞柄。 那柄还有温度。 他抿唇看谢蕊。 少女却小脑袋一钻,纤细的身形便躲在了骆可晴那件宽大的雨衣后面。 只留给他两条笔直苗条的腿,露在雨衣外面,有些生涩惑人的可爱。 雪还没化的雨幕中,冷峻的少年,眼底蔓开了很浅的温柔。 * 还有一周左右的时间,就要过年了。 骆可晴家里来了电话。 她接到电话,就开始收拾书本,准备回去过年:「小蕊姐,我妈去山里挑菜的时候,脚扭伤了。我叔说她腿上打了石膏板。我想回去照顾她。」 本来她是打算留在这里继续兼职的。 市中心蓝街那里过年也不停业,节假日的兼职工资更是平时的三倍。 但现在计划都被打乱了。 过年的车票不好买,骆可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抹眼睛。 谢蕊安慰她:「你别着急,票买不到,我们就开车回去。」 骆可晴点点头,心里却在想,市里的兼职怎么办? 她前几天偶然间看到了一个事情,不知道要不要和小蕊姐说。 电脑城的老闆阿飞,似乎认识唐泽。 有了之前做的那几个梦,每次看到唐泽,骆可晴都会不由自主的把他和表姐联繫到一起。 他们现在还没有像她做的梦那样,关系亲近,唐泽看着对表姐也没有像梦里那样穷追不捨。 表面上,一切似乎都很平静。 骆可晴却隐隐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谢蕊见她模样呆呆的,捏了捏她脸颊:「还在担心吗?在想什么呢?」 骆可晴回过神,认真打量谢蕊。 灯下少女模样娇美,出水芙蓉一般鲜嫩,是同为女孩子的骆可晴也不得不承认的美丽。 她想到自己以前曾经说起梦的结果,最终还是闭嘴什么都没说。 就算说了,别人都会把她当成疯子。 她摇摇头,问道:「小蕊姐,那我市里的兼职,寒假去不了了。我已经和老闆阿飞打电话说过了,你还去吗?」 谢蕊想了一会这个问题,她想到了自己日渐干瘪的小金库,点头道:「去。闲着也是闲着。」 她想把钱包补满。 在那里,每天接触的人多,一来二去,挺锻鍊人的。 谢蕊前世学的是平面设计,经常日夜颠倒给客户设计家装图。 重活一次,她想做点别的什么。从商,就是个好的方向。 她得多积累一点社会阅歷和常识。 听到她一口回答说去,骆可晴眼睛闪了闪,低下了头。 表姐对她那么好,她一定得替为表姐做点什么。 比如,阻止某些事情的发生。 她…是为了表姐好。 * 银亭路永远是那种清幽的样子,胡同里有树荫,还没完全融化的薄薄积雪,被扫到了一边种了花和竹子的土里。 骆可晴看着时间,守在门边。 八点半,少年吱呀一声拉开院子的大门,走了出来。 十七岁的少年,眉宇间一片堪比冰雪的冷凝。 黑漆漆的眼珠,既漂亮又漠然。 他视线扫过胡同口,看到立在谢掉的鸡冠花旁的人,眼眸先是一亮,可等看清那人是谁时,又重新变回冰冷。 骆可晴身体贴着墙壁,既尴尬又瑟缩。 「我有话说。关于表姐。」 唐泽冷淡的眼眸,因为听见了关于谢蕊的事情,有了几丝不易察觉的温度。 他手里还拿着没撑开的伞,那是那天公交站,从少女手中得到的温暖馈赠。 「说。」他声音平静。 骆可晴低着头,捏着自己的衣服下摆,瓮声瓮气道:「假如你喜欢我表姐的话,就离她远一点吧。你们不适合。我表姐不会喜欢你的。」 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她所知道的表姐,都对唐泽非常抗拒反感。 也许他们能成为不错的朋友,但是要成为恋人,这实在是太难了。 骆可晴不太希望出现梦里的场景。 那样对表姐不好,对唐泽也不好。 唐泽静静看向她,目光没有温度。 骆可晴声音低下去,噤了声,有一瞬甚至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她有些迷失在少年好看的眼睛里。 漆黑眼眸像深邃的汪洋大海,或者浩渺神秘的星空。 有谁可以抵抗这个人的深情? 表姐为什么会不喜欢他呢? 如果换成她…换成她有这么一个男生对自己执着又深情,她肯定会好好珍惜,而不是置若罔闻。 骆可晴禁不住这么想,甚至忘了自己的初衷是什么。 直到雪地中的少年,冷冷出声:「说完了么?」
第56页 她怔了一下,回过神:「我,我就是……」 唐泽移开眸光,不再对她的话有半点兴趣。 少年的冷淡,几乎是刻在了骨子里、血液深处,近似麻木。 他顿了一下,偏过头,薄唇动了动:「我拒绝。」 他几乎是淡定又干脆地吐出了这个答案。 同一时间,他收到了阿飞发来的信息。知道了谢蕊这几天不会再去兼职。 少年黑眸黯下去,捏着伞柄回到静寂的小院。 门砰的关上,骆可晴在外头站了一会儿,有些失魂落魄。 她没有做错事情啊。 怎么会这样。 总是梦见唐泽对表姐的温柔和刻骨深情,她下意识的亲近这个少年。 看得久了,就以为自己才是拥有这一切的人。 然而现实告诉她,那些只是梦,就算这些梦是真的,她也只是一个旁观男女主角的配角和过客。 刚才和唐泽对视的那一刻,她甚至羞耻的有了几分痴心妄想。 骆可晴脸红透,擦掉了眼泪。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 带着橘色花纹的伞,重新挂在了玄关的鞋柜上。 唐泽收回目光,落向客厅里的粉色水杯。 小兔子头像还和第一次看到时,一样的明朗。 ——那个初见那日,谢蕊在公交上否认了的水杯。 他伸出手指点了一下,长长的眼睫掩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多,但是一定要得到。 * 晚上谢蕊一家开车送骆可晴回去。 因为春运,火车票确实没有平时好买。再加上骆可晴母女俩在老家没有什么亲人,快过年了,于情于理都要过去看一下。 回去的路上,顾香和谢亮坐前排,谢蕊和骆可晴坐后面。 后备箱里放了许多拜年的年货。 谢蕊察觉骆可晴有些不对劲。 她悄悄问道:「怎么了可晴,是晕车吗?」 骆可晴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摇头。 谢蕊回头从包里翻出了个小橘子,剥开皮,车里顿时多了一股橘子的清香味。 她把小橘子塞到骆可晴手里:「忘了买晕车药了,只有这个。你多闻闻橘子皮。」 骆可晴握住小橘子,半晌没有说话。 直到车子开到高速上,还有半个多小时就要到家时,她才轻声道:「小蕊姐,过完年开学,周末我想住学校。你能帮我和叔叔阿姨说一说吗?」 谢蕊愣了一下:「为什么呀?」 周末和节假日,别人都回学校了,只有可晴在宿舍,不会孤单吗。 骆可晴有些心虚的避开了谢蕊的清澈眸光,她没办法和表姐如实说出今天自己做的事情。 偷偷跑去找唐泽,固然有想保护表姐的心理,可更有一部分不为人知的隐秘心理。 她希望能有机会单独和那个耀眼的少年接触。 梦做的多了,看过这个人温柔而偏执隐忍的一面,就渐渐以为自己是那个公主。 对不起,她虽然平凡又自卑,却还是会嚮往美好和优秀。 所以做了自己现在回想起来,会觉得羞愧的事情。 那是表姐的少年。不管表姐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她都不应该再继续觊觎下去了。 开学一直住在学校,看不到表姐和唐泽,她应该慢慢就会全部忘记了。 「表姐,我觉得那样学习时间会更多一点。 骆可晴态度坚决,谢蕊见劝说不了什么,便只能将疑惑放在了心里。 * 从骆可晴家里回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深夜了。 谢蕊在市里的兼职,是和可晴一起辞掉的。 可是却在回来的二天早上,收到了老闆阿飞打来的电话。 「那个小谢啊,是这样,过年大家都回去过年了,店里的老员工正好家里也有些事情。这几天店里人手不够,你是y市本地人,你看你有时间过来帮忙顶几天吗。」 谢蕊想了想,最近家里没什么事情,便同意了。 挂掉电话,阿飞抬头看着屋子里脸色平静的少年,苦笑着摊手:「我这是什么命。」 自己还没找到媳妇呢,就要帮着年少多金的小老闆创造机会追妻。 可怜啊。 好几天没有去店里了,街上这两天冷清了不少。 大概是因为快要到除夕,有些店铺关门回老家了。只有那些连锁的或者旗舰店,还照常开门营业。 谢蕊是第二个到店里的人。 电脑城的员工需要穿统一的工作服,还有一个工作帽,穿在身上会显得很整齐。颜色弄成了鲜黄色,能让顾客在第一时间找到并提出需求。 谢蕊在衣帽间换工作服的时候。 老员工穆冰冰走过来和谢蕊说:「要不你去仓库整理一下货架?老闆说这两天要派人去工厂那边对接的仓库盘点,我这里走不开,待会儿等小唐来了,你俩一起去。」 谢蕊怔怔听着。 日子过的太风平浪静了,她现在都没什么危机感了。这导致她在听到唐泽名字的时候,不像以前那么大的反应。 可是…去盘点? 说曹操曹操就到。她换完工作服出来时,就见唐泽站在柜檯前,手里拿了一叠单子。 几天没看见唐泽了,他好像比起前几天皮肤又白了一些。
第57页 谢蕊忍不住仔细看了他两眼。 唐泽确实是帅的的,但如果单单用帅来描述,就显得有点太过浮浅,流于表面。 他不爱笑,眼珠子又黑,偶尔抬眸看人,如果不刻意放缓表情,便有犀利又有攻击性的清俊感。 他垂着眸子,正在签单子记东西。 认真时,男孩子清俊的味道,就变得更加浓烈明显。 黑髮黑眸,高挺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他漫不经心抬眸,就有一股寡淡的凉薄。 在他看过来时,谢蕊本能的避开了目光。 唐泽顿了一瞬,若无其事的整理手里的单子,就像今天只是一个偶遇一般淡然平静。 穆冰冰对谢蕊道:「小谢,没事。你和小唐一起去,他去过,知道怎么弄。」 谢蕊点点头。 偌大的仓库,弄得像个巨大的厂房一样,天花板非常高,内部极其空旷。 有守仓库的管理员看到两人过来,朝唐泽点了下头:「又来拿货啊。」 唐泽「嗯」了一声,神情还是淡淡的样子。 管理员也不以为意,上次见到这少年时,就知道人家是个不爱说话的。 门边停着小推车,谢蕊拿了一辆推在手里,偷偷看唐泽。 大家都是来兼职的,她和可晴也不过是三天没来,唐泽比她懂得多好多。 按照单子上需要的配件和型号,唐泽接过谢蕊手里的推车,带她往边上走:「wd500g硬碟100个。」 「好。」谢蕊乖乖听着,亦步亦趋跟在唐泽身后,像个软乎乎的小尾巴,乖巧的不得了。 高的东西,唐泽拿。而放在低层货架上的东西,但凡是谢蕊能拿动的,她都会很主动的把它们依次放到推车上。 两个人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分工明确,配合的非常好。 唐泽记忆力好,等一种型号的配件拿完了,不需要看单子,便会用低沉的声音说起下一个。 空旷的厂房,让两个人无形中靠得近了一些。 谢蕊拿东西时,会下意识的走在唐泽身侧。 少年注意到这一点,垂眸弯了弯唇,眼角都是为不可查的宠溺。 仓库里没开空调,两个人忙了快一个小时后,谢蕊成功热出了汗。 但少女一点也不娇气,没有说过一声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整理推车上的库存。 汗珠将少女细腻髮丝黏在了白皙脸颊上,唐泽安静看着,默不作声的走开了一会儿。 他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两杯温热的奶茶:「渴么。」 谢蕊回眸看到,杏儿眼一亮:「哪来哒?」 少年忍住了替她将吸管戳好的冲动,只是平静的递过去,淡淡道:「库管送的。」 他对她好,也不敢光明正大,怕把她吓跑。 但凡有一点的暧昧,眼前的少女便会像惊弓之鸟一样防备的躲他。 他已经知道。 谢蕊低头,开心的啜了一口温热的奶茶,满足的眯起眼:「舒服。」 「那我们一会要谢谢他。让他破费了。」 一杯奶茶虽然不算什么,可也是别人的好意和心意。 谢蕊是知恩图报的人,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花骨朵似的清丽少女,眼眸中盛放感激时,柔美的能令任何人倾倒。 唐泽一顿,想像了一番少女甜甜笑着和库管道谢的样子,心里涌出黑暗的酸涩。 他不想看到她对任何男人笑。 少年长指捏紧奶茶,一口都没有喝,极其自然平静的解释。 「我们取完货出去,在登记本上给他评价。」 谢蕊点了点头,有些恍然大悟:「哦,是这样。」 「那也要谢谢他。」少女红唇动人,眼儿一弯,眼瞳便如盛放了春水般潋滟。 唐泽深深看着她,嘴唇动了动,终是无言。 他心口有些灼痛。 被火一样的渴望烧得痛。 想要一个人想到心痛。是他从未想过的。 他像入了魔,中了蛊,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这么在乎和执着。 他贪恋她所有的温柔和好,但不行。 要慢慢来。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快下班时,这次盘点领的货也弄得差不多了。 谢蕊脚跟都疼了。 走来走去,又站了好久。 唐泽看着少女咬唇捶腿的样子,黑眸涌出一丝后悔。 他只是想多和她有亲近的机会。 少年难得懂了点心疼的滋味。他甚至想开口背她,假如她愿意。 手机忽然响了。 谢蕊接起电话:「喂,对呀,我在外面兼职呢。啊?外面又下雨了吗,我今天早上看天气预报的时候还是晴天呢。嗯,那好呀。」 她带着笑挂了电话,似是想到什么,有些忍俊不禁,嘴角还挂着笑意。 「那我先撤啦。这些东西老闆一会儿是会让人来接吗?」 谢蕊指着推车上的进货,问唐泽。 唐泽深深看着她:「嗯。」 外面的雨,比平时下得要大。 库房在郊区,拦不到什么计程车。 谢蕊在门前的台阶旁等了一会儿,一辆银灰色的车开了过来。 「滴——滴」 喇叭声刺耳,车子堪堪停下。 车窗降下,探出赵治析的脑袋:「快上车。」
第58页 趁着暑假,赵治析拿到驾照就去领了一辆车,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谢蕊睁着杏儿眼看了他半晌,噗嗤笑了:「你还真的是开车来接我啊?」 她以为赵治析是在开玩笑。 赵治析哼了一声,弯腰替谢蕊拉开门,拍了拍副驾:「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以后你出门就有免费的座驾了,高不高兴啊大小姐。」 谢蕊抿唇笑了笑,坐了进去。 赵治析看她坐进来,清了清嗓子坐直身体:「那啥,坐好了说一声,我要开了。」 雨还是很大,车窗摇了上去。 银灰色的小车渐渐远去,轮胎在水坑里压出四溅的水花。 雨幕中,唐泽站到台阶边,遥遥看着他们。 少年眼帘垂下。 * 金凌本以为要费很大的功夫,才能说服唐泽跟着自己去研究所。 没想到,这次少年会那么听话。 他有些兴奋,指着仪器一一介绍:「我研究过,任何心理成因,本质上都有受到环境的影响。通过内部的模拟,我调试出了各种社会环境,以对患者的行为进行矫正。」 「别人说你有病,判断你是否正常,通常都靠行为。假如你的行为完全正常,潜意识里缺失的任何良好环境,也得到了……」 唐泽冷冷打断他:「自欺欺人。」 金凌一窒:「虽然我的理论还没有完全得到实践,但它有实行的价值。」 少年移开目光,不感兴趣,听他唠叨的狠了,才会淡淡的来一句:「不需要。」 他有没有病,自己最清楚。 何必弄这么多治疗流程,自欺欺人。 金凌吐出口气,笑得有些勉强:「我去准备一下,你平静下心理,等会开始催眠。」 唐泽抬头,定定看着他,半晌,直言道:「从今天开始不用了。僱佣解除。」 他的东西,哪怕是记忆,也没人可以拿走。 他不想再被催眠。 不想再忘记。 作者有话要说:  —— 久等啦。恢復日更。 谢谢大家的等待。爱你们~ ☆、第 21 章 临近开学, 顾香一家人看电视的时候,说起谢蕊表妹骆可晴的事。 顾香靠着沙发垫子感嘆:「这孩子也是命苦。小英腿摔骨折了, 没办法下地干活,她就在家里忙前门后。听说这孩子每天五六点就要起来干活。哎对了,小蕊,可晴有和你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眼瞅着快开学了。」 谢蕊摇头:「她没说。最近发她消息, 她都没回。」 她想了一下,说起了骆可晴在回去那天,车上提起的事情。 「可晴说她想周末节假日也住学校。」 顾香放下遥控器:「怎么说的, 是这孩子心里有事吗。小蕊, 你有空也多关心她,你们是同龄人, 说什么都聊的来。问问她在学校待得怎么样。」 「照我说啊,她来四中上学也挺好的, 不是非得去一中。老谢,你说是不是。」 谢亮点点头,专心给老婆按脚。 谢蕊正在做笔记, 虽然是在一起看电视, 她却是在小本子上记录这个寒假看到的东西。 如果以后想要创业,肯定得知道别人的整套流程是怎么运转的。 她手里资金非常有限,一切得慢慢来。 她记好了手里的本子,想到表妹最近的表现,拧了拧眉。 可晴的确有些不对劲。 * 雨连绵了好多天, 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大晴天。 天比平时更加明朗,银亭胡同里的积雪早就化干净了,花木悄悄鼓起了浅绿色的新芽。 张奶奶又挎着菜篮子在胡同里等人。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少年才姗姗出现。 夕阳余晖落在他身上,把他身影拉得很长。 少年人又长高了一些,老人则比当年还要佝偻矮小。 唐泽站定时,身形似一棵挺直的白杨。 张奶奶站起来,一叠声的叮嘱道:「小泽还有半年就要高三了吧。高三是关键时期啊,得吃好喝好。晚上放学来奶奶这里吃饭行吗?」 因为年纪大了,张奶奶出来摆摊,渐渐受到了子女的反对。 可她又记着当年的承诺,心里牵挂无依无靠一个人的唐泽。 唐泽扶着她,沉默了片刻:「张奶奶,不用。学校有食堂,以后我吃完再回来。」 张奶奶:「哦,那食堂的饭好吃吗,能有营养不?」 她外孙女假期回来经常抱怨食堂的饭菜不好吃。 唐泽寂寂的黑眸现出一丝笑意:「好吃的。」 对他来说,吃什么都一样。他只是不愿意在吃的上面花时间。 他这么说了,张奶奶就不再追问了。 唐泽成绩好,整个银亭路的老邻居都知道的。这孩子有出息啊,以后铁定能考上名牌大学。 老一辈的思想还停留在有个好大学一辈子就前程似锦的观念上。 「奶奶,以后不用送菜了,我都在学校吃。」唐泽平静开口。 张奶奶一愣,嘴巴努了努:「哎。孩子你跟我来,奶奶有东西给你看。」 老胡同里的房子,每一栋都很清幽。 张奶奶蹒跚着跨过门槛和台阶,从屋里慢悠悠捧出来一个盒子:「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唐泽沉默了片刻,缓缓打开盒子。
第59页 是他小时候的照片。 他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一张一张用透明的塑封精心封好的相册。 他掉了门牙不愿意开口的瞬间,还有相册里的鹦鹉。 家里曾经养过一只不知道品种的老鹦鹉,会蠢蠢笨笨的学那个女人的语气:「唐泽,叫姐姐,叫姐姐呀。」 「洁洁!洁洁!」鹦鹉蜕皮的爪子踩在横杆上,不安地转头叫。 昔日的画面随着这本相册,潮水般涌现。 哐当。 相册连着盒子掉在地上,唐泽捂住额头。 画面一幕幕从脑海闪现,那些模煳的,不记得的,因为照片的冲击,得以撞开一个小口子跑出来。 张奶奶看到他神色不对,蹲下来问他:「阿泽,怎么了啊?」 唐泽捏紧指骨,捡起地上的相册,连同盒子。 「没什么。」他淡淡笑,眼底有疯狂瀰漫。 该是他的,该想起来的,总不会被忘记太久。 除夕夜热闹的烟火里,少年看着窗外,背影寂寥。 脑海里闪现出来的画面,那差不多就是被喜欢、和被爱。 他曾经拥有过,从一个素昧平生无亲无故没有半点血缘的人身上得到。 然而他的血脉亲人,却吝啬地将他看作不详的惹人厌的凶兆。 倘若他真的扮演好了人畜无害的角色,得以拥有谢蕊的喜欢。那他能拥有多久? 每个人都是幸福洁白的,唯有他不是。 背负着亲生父母的性命,他是不是只会给身边人带来厄运。 少年抽了一支烟。 他清醒地看着夜幕,沉默很久。 掐灭了烟中。 大概她也不会喜欢他抽菸。 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伪装可以绵长到很久以后。 只要她喜欢。 * 兼职最后一天,老员工穆冰冰拿出两箱子新印的传单。 「小谢,今天还是要麻烦你和小唐去发传单哈。附近的商业街都可以去发。」 又是和唐泽一起,谢蕊却没有以前那么排斥了。 唐泽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他几乎做什么都有模有样,效率很高。 在工作上,他有种认真起来一丝不苟的劲儿,有时候谢蕊看着,甚至会有些欣赏。 两箱子传单怎么了,唐泽办事效率那么高,肯定一会儿功夫就全部发完了。 她要好好和唐泽学习,上辈子唐泽那么厉害,商业上极有天赋,她如果能学到一星半点就够了。 然而这次她却失策了。 她发了十几张了,唐泽那里却还只发出去了两张。 谢蕊眼睁睁看着两个非常可爱的小姐姐走过去,想要他手里的传单:「帅哥,你在发什么呀?」 这个男生长得好帅,又冷又干净。 少年却冷淡的移开目光,拿着传单背过身。 他活像是遇到了欠他百八十万的债主,几乎不愿意跟人多说一句话。 两个小姐姐顿住,被忽视的有些尴尬。 谢蕊看在眼里,手捂住眼睛,感觉头疼。 她差点忘了,这傢伙在学校里的性格是什么样的。 除了给同学讲题,他对谁都冷冰冰一副扑克脸。 拜託…现在不是在学校呀。 未来的小唐霸总,到底是怎么打下那么宏伟的商业帝国的?难道就靠这张又帅又冷的脸吗? 谢蕊实在看不过这个人反常的工作效率,在手里那叠传单发完后,走过去问。 「你刚才为什么不把传单发出去呢?」 唐泽不说话,嘴角抿紧的样子十足固执。 简直是个讲不通道理的别扭熊孩子,谢蕊有些无奈。 她嘆了口气,从他手里分了一半传单过来,好声道:「早点发完,我们早点收工。后天就开学了,我们把这最后一件事情做好。」 唐泽终于抬眼看她:「你很喜欢工作?」 谢蕊想了想,点头:「感觉自己是有价值的。工作会带来满足感。难道你不觉得吗?」 花自己挣来的钱,心里可捨不得了,觉得每一块都是血汗钱。 但是花父母长辈给的,就很容易大手大脚,因为不知道来之不易的道理。 唐泽不置可否:「还行。」 他不喜欢工作,只是喜欢工作时身边有她。 「你跟在我旁边。」谢蕊手把手教冷漠少年怎么发传单。 少女说话时明眸善睐,唇瓣樱桃似的晃人眼。 唐泽垂着眸子,心口微动。 先是同情可怜,后来慢慢习惯他在旁边。 这种情感足以变成让他拥有的机会么。 手里的传单都发完后,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午后的太阳有些刺眼,谢蕊找了树荫站着,问唐泽:「那我们先去吃午饭吧。」 唐泽沉默着看她,一副乖宝宝听话的样子,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谢蕊叉腰像个老大,冥思想了会儿:「吃什么呢。让我想想。」 「有了!」谢蕊竖起食指,杏儿眼晶亮晶亮的,「你有没有吃过美食街的小吃啊?」 之前在店里每次中午吃饭,唐泽都是点的外卖寿司。 谢蕊一直想不通,寿司送到手里时,都已经冷掉了。冷冰冰的饭糰,天天吃,这个人是怎么吃的下去呢。
第60页 唐泽的生活过得太乏善可陈了,谢蕊决定拯救一下他的味蕾。 「我带你去美食街那边吃饭吧。aa制哦。」 唐泽垂眸看她,声音冷淡:「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谢蕊愣了一下:「啊?」 她完全没想到唐泽会问这个问题。 什么关系? 少年没有得到回答,也并不意外,只是平静的收回目光。 谢蕊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不解道:「什么意思呀?」 「你以什么身份和我相处?」少年不紧不慢地问她。 「同事、同学,还是…」他停顿片刻,「朋友。」或者别的什么。 他需要知道,自己在少女心里的位置,已经走到了哪个防线之外。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尖锐了,立刻激起了谢蕊的警戒心。 她瞪着圆熘熘的杏眼,警惕的看了一眼少年。 有些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和对方在上辈子的恩怨。 那些事情,就算全部过去了,她不计较了,打算忘记了,可却是真实存在过的。 唐泽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呀。 少女似竖起兔耳朵认真听动静的小动物,防备的往旁边移了一步,嘟囔:「我不回答你这个问题。」 感觉有坑。 上学期因为赵治析一句「咱俩是髮小」,她被敲了一个学期的钱包。假如她承认她和唐泽是朋友,他… 好不容易把钱包存满的少女,满满的警惕心。 唐泽静静看了她几秒,忽地转过身穿过马路。 他竟然一句话也没有多问,就那么丢下谢蕊穿过斑马线走掉了。 这还是谢蕊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冷淡的样子,对着自己。 她猝不及防的愣住,仔细审视了下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 她好像,什么都没说呢。 那他是生气了吗。为什么? 只不过停在原地想了一秒,谢蕊就干脆的放下了这件事情,转而走向美食街,认真思考起中午吃些什么好吃的。 二十分钟后,在步行街,唐泽看见了左手拿着蔬菜卷饼,右手就着小鱼干,坐在汉堡店里的某人。 谢蕊吃得好开心呀,点了一个巨无霸汉堡,和一杯橙汁。 高高兴兴的享受着自己一个人的午餐时光。 然而她才吃了不到一分钟,就感觉到玻璃墙外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刚才在树荫下把她扔下的少年,就那么孤单单的站在太阳底下,发现自己在看他,便别扭的把头撇开。 他在偷看自己手里的食物,他还喉结动了一下吞口水! 咦,这也太反差萌了。 谢蕊本来不想管他的。 可是忽然发现,卷饼和小鱼干吃完后,那个汉堡她根本就吃不下了。 她高估了自己胃部的容量。 好姑娘就要能屈能伸,不要浪费。 犹豫了几秒,她站起来,出去把还没走开的少年带了回来。 「你饿了?你没吃饭吗?」 唐泽双手放在兜里,平时高傲昂着的脑袋,今天不知怎么的,垂着,显得很是惹人怜惜。 「没带钱。」他承认的很干脆,声音却低低的。 仔细听,甚至有一点难以启齿的害羞。 谢蕊指着自己桌上没动过一下的温热巨无霸,轻声道:「你吃这个吗。」 少年看了一眼汉堡,眉头皱了皱:「太油。」 谢蕊要气笑了:「你有手机,没带钱也可以扫码支付的。」 少年沉默片刻:「手机也没钱。」 谢蕊惊讶了一瞬:「你没钱?」 唐泽抬眸看她,漂亮的黑色眼珠有种常人没有的沉静:「我一定要有钱吗。」 谢蕊窒了窒:「也不是。」 主要是上辈子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了。 唐泽薄唇动了动:「还有别的么。不想吃这个。」 他看着汉堡,语气虽然冷淡,却有股非常明显的嫌弃。 「发工资了还你。」 他都这么说了,谢蕊也不会再说什么。 只是她实在好奇:「那你上次为什么给我买那么多衣服?」 饭都吃不起了,还在那里一掷千金的买衣服,还是给女生买。 难道这是小唐霸总刻在骨子里的基因呢,从小就知道怎么豪放的撒钱了。 唐泽顿了顿:「忘了。」 谢蕊问他:「好吧,所以你中午想吃什么。」 少年这次终于好好回答问题了:「和你一样。」 谢蕊扶着脑袋半晌:「…」 明明之前她邀请唐泽一起去吃饭的… 少女真心嫌弃起唐泽的反覆无常,她抿唇摇头:「时间不够了,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去上班。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把这个汉堡吃掉。二是不吃。你选哪一个呢?」 唐泽深邃眉弓挑了一下:「……」 谢蕊笑得像只得逞了的小狐狸:「就是教育你以后不要打肿脸充胖子啦。钱要慢慢花,省着花。就算有金山银山,如果大手大脚不知道好好积攒家业,以后也会败光的。」 她想了一想,又强调道:「你以后如果很富有了,也不要做败家子呀。」 少年似乎听得不耐,吃汉堡的样子,也是一副难以下咽被逼无奈的景象。 可垂着的眸子里,却是灿烂起来的光。
第61页 他越是无害可怜,颠覆她心里的印象,少女无疑对他就越是不设防。 他慢慢掌握了和少女相处的诀窍。 * 最后一天兼职好忙,许多事情似乎都赶在一块儿了。 作为电脑城的老员工,负责一楼区域的穆冰冰,着急的收拾昨天的进货单:「太赶了,又来一批新的货。」 「我去和那边的供货商对接一下,你们看着一楼好吗。」 谢蕊再一次被委以重任。 她都有些懵了,明明是个兼职,却好像已经被她干成了十项全能的主职。 穆冰冰走了以后,因为刚过完年不久,许多员工还没回来。 一楼的营业区只有谢蕊和唐泽两个兼职员工了。 三点多,店里进来了一个年轻男人。 谢蕊迎上去问对方需要什么电子产品,年轻男人看到谢蕊就直了眼睛,脸蛋通红,支支吾吾。 「就…就随便看看。嗯,打游戏的机械键盘有吗?」 谢蕊带他走到键盘区:「型号和性能,每一款都有基本的介绍。你慢慢看,样品可以试一下手感的。」 每一款键盘,都有拆封的样品,方便顾客使用挑出最适合的。 谢蕊来店里这段时间,知道许多顾客有时候不希望导购跟在身边转来转去,便带着笑容走到一边。 年轻男人见谢蕊要走开,脸都憋红了,吭哧喊住她:「那个…你有微信吗?」 他中午看到谢蕊在外面吃饭,就注意到她了。 女孩儿的美丽,无疑是能令人过目不忘的。 当时没好意思上前去搭讪,等到人都走了,他才开始后悔。 好在少女中午吃饭,穿着电脑城的工作服,他猜到她应该是在附近上班。 他沿路挨个把附近的店都走了一遍,终于找到了让自己一见钟情的佳人。 「可以吗?」年轻男人脸上急出了汗珠,声音有些发颤,拿出手机点到了微信页面。 他虽然看着腼腆,态度却是咄咄逼人的。 站在谢蕊身旁,就等着她给出微信号。 谢蕊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她讨厌男孩子追她,也讨厌男生的逼迫和疯狂。 这些讨厌大半都因为上辈子的唐泽。 然而现在,让她讨厌这一切的少年,就站在不远处,和这一幕没有任何关系。 谢蕊蹙了蹙眉:「对不起,不…」 年轻男人被一只手提住了后背的领子。 沉默走过来的唐泽,眉眼一片冷凝的冰霜,一下将他拽出了门外。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放开我!」年轻男人恼怒,怎么能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那么狼狈。 可是唐泽长得高,气场又强,面孔冷下来时,简直阴翳。而那只手,看着瘦,却很是有劲,像掐住了蛇的七寸,刚好令人无法挣脱。 被他这么冷冷看着,年轻男人竟然一时忘了反抗。 等他反应过来,唐泽已经关上了门。 谢蕊怔怔看着这一幕,小声道:「我们好像不能这么对顾客…」 唐泽沉默着,不说话,随手翻转了门上挂着的牌子,朝外的那一面写了「关门停业」。 「关门了可以。」少年薄唇冷淡。 谢蕊愣住。 ☆、第 22 章 「喂!开门!我要去投诉你!」 任凭门外的年轻男人怎么气急败坏叫嚷, 唐泽堵在门前,冷冷的。 「唐泽, 开门吧。这样不太好。」 谢蕊这样说了,他才低头拿出手机:「自己看。」 阿飞发来的信息,赫然有今天提前下班这一条。 谢蕊惊讶地张了张唇:「那么巧呀。」 唐泽垂眸看她,眼里复杂深沉:「嗯, 去换衣服。下班了。」 他不是圣人, 不会无条件让自己想要的人和别的异性有多余的相处机会。 开学没几天,谢蕊在课间忽然接到了骆可晴的电话。 「小蕊姐…」电话里隐隐有啜泣声音,骆可晴嗓音沙哑, 喊了一句后, 就一直沉默。 「可晴?可晴你怎么了?」谢蕊听出不对劲,走到走廊外面人少的地方问。 然而骆可晴半天不言语, 直到快上课时,她才勐地大哭出来:「小蕊姐, 我不想上学了…」 谢蕊着急了。 骆可晴对学习的上心程度,是没话说的。她比自己用功多了,之前每次从学校回来, 书包里装满了学习资料, 晚上打檯灯做试卷到很晚。 「你别哭,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慢慢说,好吗?」 已经是上课时间,铃声响了以后, 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 谢蕊回头看了眼身后,见没人注意,抿唇走到一棵大树下打电话。 透过走廊窗户,唐泽将这一幕看在眼中,手里转着的笔落到桌面夏目,他站了起来。 数学老师一惊:「唐泽你干什么?」 少年语气淡淡:「老师,肚子疼。」 数学老师一挥手:「去吧去吧。」 他当着整个教室的面,施施然走了出去。 三班的学生羡慕地看着他,心里感嘆。 也只有唐泽才有这种待遇了。 被老师捧在手心,上个厕所也光明正大,不像他们,刚打上课铃就说肚子疼,肯定会被老师来一句「懒人屎尿多」。 周诗诗看着唐泽走出去的身影,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同位。
第62页 谢蕊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 谢蕊甚至顾不得再回到教室了,她没想到,一向沉稳冷静的表妹,情绪竟然会激动到这种程度。 「小蕊姐,你说人活着为什么那么难呢?」 骆可晴挂掉了电话。 谢蕊再打,怎么也打不通。 骆可晴把手机直接关机了。 一中距离四中有一段距离,谢蕊给小姨打了个电话:「小姨,我请个假。」 她跑到校门口等车,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回头一看,唐泽走了过来。 少年定定看了她一会儿,问她:「出什么事了。」 他几乎很少在少女脸上看到这么焦急的神色。 谢蕊摇头,并不愿意说表妹的事情。 她现在只想快点赶到四中,去看看可晴到底怎么了。 表妹在y市上学,一个人在外地上学,他们离得近,她应该多给一些关心的。 能让可晴说出那样的话,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月考的成绩没有考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呢? 她想弄清楚骆可晴怎么了,却一时之间不想让大人知道。 有些事情,一旦让长辈知道了,会从很小闹到很大。 可晴给自己打电话,肯定也有这部分原因。 大人总是不太能理解孩子的。 谢蕊不愿意说,唐泽便也不追问。 他看了一眼远处,淡声道:「车来了。」 一辆深蓝色玛莎拉蒂嗡的停在两人面前。 谢蕊不知所措的看唐泽,少年却抬了抬下巴:「上去吧。不是在等车么。」 谢蕊迟疑。 少年却缓缓走到车边,替她拉开车门,黑眸深沉:「嗯?」 他的动作绅士优雅,明明没说什么,却仿佛骑士守着公主。 谢蕊抿了抿唇。 「谢谢。」 她没有再多问,也没拒绝。她确实赶着时间去四中看看表妹。 司机在前面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暗暗嘆了口气。 现在的小年轻就是和他们那时候不一样了,有钱有颜,上课时间还能豪车出行,专职司机接送。 谁让小唐总有本事呢。 现在一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等到小唐总成年,筹备的公司,就会正式上市。 到时…想必整个y市,乃至商界,都会被小唐总的横空出世惊到吧。 司机老袁握紧了方向盘,心里涌出豪气。 这也是战略眼光啊,他没选错潜力股,宝压对了,以后也是商界巨搫手下的元老。 * 第三节课的课间,刑雨和另外两个舍友聚在一起,皱着眉。 「早上骆可晴表现挺过激的,我们说那些话…」 「你后悔了?还是怕了?她有什么好怕的。我们本来就没说错,宿舍里就我们四个人,白天我们都在上课,没有证据说她。但是晚上呢?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看见的,大半夜的她不睡觉,鬼鬼祟祟爬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吓人不?只有晚上我们才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你说我们丢的东西,不是她拿的,那是谁拿的?」 「是诶,搞不懂骆可晴在想什么。白天看着那么认真学习,夜里就在那弄这种事。你说她是不是有病啊。有病看病,看好了再出来。」 「大晚上我一睁眼,看她站在床头,你知道我差点被吓死吗。怎么那么倒霉,和她做舍友。」 … 谢蕊到了一中,因为高一在这里上过,地形还很熟悉,直接奔到骆可晴的教室去找人。 过去的时候,刚好是课间。 有人认出了她:「你是谢蕊学姐吗?」 认出谢蕊的女生,兴奋地站了起来:「你不是转学走了吗?」 一中有初中部和高中部,每周升旗仪式,初高中都会在操场。 谢蕊抿唇,勉强笑了笑:「回来看一看。你认识骆可晴吗?」 「认识啊,学姐找她?我们是一个班的。」 谢蕊张望了一下教室:「她怎么不在教室呢?」 「不知道哦。」同班的女生走了几个过来,听到谢蕊找骆可晴,都很诧异。 骆可晴平时没什么存在感,不爱说话,朋友也少,每天都闷着头学习。 在班级里,总有那么几个平时像隐形的透明人一样读书的人,骆可晴无疑就是其中那一类。 她两节课没来上课,不少人都没注意到。 「刑雨!你知道骆可晴去哪了?你们是一个宿舍的,你看见她没?」 谢蕊闻声看过去,刑雨被这么问,面对班级门口的漂亮少女,神情有些怪异:「这我怎么知道。」 她转过头,心里有些慌张。 她虽然和骆可晴说了一些过分的话,但那也是事出有因。总不可能骆可晴自己翘课,也要把责任怪到她身上吧。 替谢蕊问了情况的女生,回过头,面对谢蕊有些焦急的神情,内疚道:「学姐,不好意思啊,我们都不知道骆可晴去哪了。你找她干什么呀,你们认识?」 谢蕊抿唇:「她是我妹妹。没关系,我自己再去找找。如果她回到班上,你可以给我发消息吗?」 说着,谢蕊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 那个女生好开心,眼睛都亮了,一叠声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好好。没问题。学姐放心。」
第63页 谁能想到一中曾经最有名的校花谢蕊,竟然是他们班骆可晴的姐姐呢。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女生探头去看谢蕊离开的背影,当看见花坛边等着少女走近的男生时,又是一愣。 「我的天!不会吧!那个人好像是四中唐泽!」 去年唐泽因为拍了一个四中三十周年的校方宣传片,一下子就火了。 好多人狂刷那个视频,弹幕都炸了。 没想到真人看起来比视频里还帅,还高。 他怎么会和谢蕊学姐在一起? 卧槽,两人不是搞对象了吧。惊天大新闻! 女生这么想着,下意识点开了相机,咔咔拍了几张照片。 谢蕊不知背后那些人的惊讶,她心里不太舒服,感觉有些不对。 可晴对待学习特别认真,从来不会缺课。可能是因为从前的学习资源匮乏,来到y市,进入一中以后,她几乎是以头悬樑锥刺股的态度去学习的,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缺席了两节课呢。 再联想到之前可晴给她打的那个电话,谢蕊心里更加慌了。 她甚至无暇注意到,本该在校门口就离开的唐泽也跟了进来。 他不知不觉站到了她身旁,低头看她。 「找不到?」 谢蕊看了他一眼,咬唇点头。 她心里一团糟。 越回想可晴的状态,越觉得不对劲。 「谢蕊!」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喊。 走廊里跑过来一个戴着眼镜的少年,高高瘦瘦,斯文白净。 「真的是你。我在楼上看到,以为看错了。」少年语气有些兴奋,神情却羞赧。 谢蕊怔了片刻,辨认出来,这人是自己以前在一中的同班同学陈西。是个爱看书,挺文艺的人,经常在学校的杂志社写一些不错的稿子,还得过本市的文学竞赛金牌。 因为长相俊秀,文采又好,也是不少女生背地里关注喜欢的对象。 谢蕊怅惘,上辈子的回忆,尤其是那些关于年少时的记忆,在见到故人时,就变得格外清晰。 她一直记得陈西。 她记得这个少年曾经对自己有过好感,只是那时候她还不开窍,以学习为藉口,拒绝了相处。 前世后来被唐泽穷追不捨的时候,她不止一次想过,也许她应该在上大学的时候,就接受陈西的告白。 这样,唐泽也就没有机会再插手。 现在时间的齿轮,随着重生,又倒回了命运交叉的起点。 陈西还是她印象中干净温暖的样子,谢蕊不由多看了几眼。 陈西害羞的咳了咳:「你转学很突然,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起过?只听说你去了四中,我…我们有时候经过四中,不巧,从来没有碰到过你。」 谢蕊沉默:「嗯。」 她现在脑子里比较乱。 陈西摸了摸后脑勺:「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关心你。今天还不是周末,你来学校有什么事么。」 他注意到谢蕊这个时候出现在一中,不太符合常理。 他甚至注意到了她身后一直平静站着的冷峻少年唐泽。 陈西心里一沉,心里猜想两人的关系,他隐隐觉得自己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可他不是那种霸道偏执的人,他会尊重谢蕊。 况且,他相信谢蕊应该不会那么快喜欢上任何男生。高一整整一年,他一直有默默观察少女。 知道她性格乖巧,是那种典型的乖乖女,师长不贊成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去做。 所以只可能,是唐泽对谢蕊有意。 两个少年目光无声碰撞,火花隐晦,只有男人才看得懂其中深藏的战意。 片刻后,唐泽无声移开目光,眼神却深沉了许多。 他以为自己是最早觊觎少女,对她还有「不轨之心」的人。 事实却证明,大家都不是瞎子,如他一样,对这种鲜活美丽的少女,生出觊觎的,还有不少。 他算一个。 赵治析一个。 眼前的所谓老同学又是一个。 而这些还只是有几分胆量,敢于在明面上追求的。 赵治析有青梅竹马的近水楼台情谊。 他看得出来,谢蕊对这突然冒出来的老同学,似乎有着朦胧的好感。 这股好感很淡,还是没破土生芽的种子,但也已经足以成为威胁。 至少这种少女娇羞和温柔,他没有拥有。 他也想要她的温柔。 人就是这样子贪婪而又不知满足的生物,他得到了一点,又想要更多。 胃口无法满足,恍若饕餮巨兽,只恨不得独占吞噬拥有。 谢蕊顿了顿:「我来找我妹妹…」 陈西刚要说话,唐泽垂下眼,伸手牵住少女手腕,微微捏紧:「我知道。」 谢蕊睁大了杏眼:「在哪?」 「跟我来。」少年抿唇。 谢蕊抱歉的回头看了眼陈西:「陈西,今天我有事,改天再聊。」 她着急找到骆可晴。 陈西张了张口,清秀的脸上闪过失落。 有什么事不能和他说?他也很乐意替她解决。 然而少女已经走远了,并没有再给他机会。 陈西视线看向少女被人握住的纤细手腕,懊恼极了。 他总是在想,再等一等,等他们都高考了,找一个最好的时机去坦白心意。却不想,似乎错过了…
第64页 如果谢蕊喜欢的是别人,是个可靠的男人,他就算懊恼失落,心底却能替她高兴,会默默祝她幸福。 可唐泽… 陈西虽然在一中,却也知道唐泽身为四中校草和全校第一的名头。 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他却嗅到了这个人身上的阴翳气息。 他是喜欢动笔写东西的人,也许就比旁人的直觉和观察力更敏锐些。 如果用什么东西来比喻,谢蕊就像枝头沐浴着阳光,住在玻璃罩子里,没有见过大自然残酷的新鲜花骨朵。 任是谁都愿意好好守着这样的花朵,看她一点点绽放,只要她美丽幸福。 可唐泽却像住在黑塔里,因为多年的不见天日,气息扭曲,爱意扭曲的王者。 王者惯常乐于征服一切,还会为了得到想要的不择手段。 谢蕊根本不是这个少年的对手。 他太危险。 陈西皱眉。 镜框下的清澈黑眸浮现担忧。 谢蕊是怎么招惹到他的… * 谢蕊最终在图书馆的天台找到了骆可晴。 她一个人躲在整个学校最高,太阳晒不到的角落。 天台的风总是比地面要勐烈许多,骆可晴满脸眼泪,头髮煳住了脸,哭得狼狈。 谢蕊找到她,心里重重一沉。 「可晴…」她声音轻柔,小心翼翼出声。 骆可晴泪眼朦胧扭过头,她比刚来y市的时候,瘦了许多。 以前黝黑的肤色也似乎白了一些,竟然有了几分消瘦的感觉。 「表姐…」她哇地哭出来。 谢蕊抿唇,走过去抱住她:「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也许是因为上辈子她曾经绝望过崩溃过孤单过,看到现在的骆可晴,有一瞬间觉得像看到了自己。 她很心疼。 骆可晴摇头。 她说不清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谢蕊拍了拍她的背,小声道:「没关系,很多事情一时半会没办法让人理解,那就慢慢说。姐姐陪着你。」 她的话安抚了骆可晴。 骆可晴静静地抽泣了会,靠着谢蕊手臂:「小蕊姐,我觉得我可能真的有病。心理有问题,或者脑子出问题了。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做稀奇古怪的梦,每天都睡不好。到了高中变本加厉,我有时候不能把梦境和现实区分,我梦见过你跳河死了,还梦见我妈妈出事,我老是梦见不好的事情……」 骆可晴揪住头髮:「我很害怕。明明告诉过自己,那只是梦了,精神还是会受到影响。我晚上不敢睡觉,有时候会被噩梦惊醒。」 谢蕊怔住,环着骆可晴的动作不由紧了一些:「别怕…」 骆可晴忽然抬起头:「小蕊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大惊小怪?我知道你不能理解,我妈妈就是这样。她总说我小小年纪每天瞎想什么,学生就该多读书,穷人家的孩子就要早当家。」 「我感觉自己快疯了…」 「最近宿舍里丢了东西,大家怀疑是我偷的。我有嘴也没地方说。因为我平时就不合群,不太让人喜欢,而晚上我有时候失眠,就焦虑的走来走去,又让她们有意见…」 谢蕊静静听着:「为什么这些,你从来不和我说呢?」 她竟然从来都没发现,可晴心里装了那么多事。 骆可晴低下头:「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妈说过,我老那么疑神疑鬼的,别人会把我当疯子。她说她一辈子吃了那么多苦,都没像我那样小题大做。」 「我就不敢给她说了。而小蕊姐你…你也有你的生活,我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谢蕊轻轻拍拍她的背:「没事的。就是因为你一个人无法解决,才要说出来,我帮你一起想办法。有些事自己憋在心里,会憋疯的。」 她这辈子重活,才领会到前世的愚蠢。 前世她不应该自己默默躲着唐泽,她应该把一切都告诉父母。如果当时说出来了,可能就不会走到那一步了。 她站起来,去拉骆可晴:「问题一个一个解决。可晴,你先起来。」 骆可晴摇头:「小蕊姐,我觉得自己很失败。我不敢去面对以后的生活,以后好难啊。我不想面对。我妈虽然没说,但我翻到过我爸以前的病例,他是精神分裂。听说这个会遗传,我在想,我是不是也有病…」 「我根本没办法活了。很绝望。」 谢蕊抿唇,轻轻摸了摸她脑顶:「可晴,你要坚强一点。既然是你的心理出了问题,那我们就去看心理医生。人活着,健康放在第一位。有了健康,才有身体和心理去做一切。你现在还小,面对眼前的难坎儿,常常觉得绝望,但那只是错觉。」 「因为我们年纪小,才会觉得经歷的那一切都那么难,那么可怕。正是这样,才说明过去的我们一直是幸福的,对吗?」 二月的天台,凉风并不温柔,粉唇杏眼的少女却很温柔。 她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只要活着,没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可晴,别怕。我们可以请假一段时间,先去调整心理。如果心理有问题,那并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恰好不凑巧的生了病,生病就要去看。一切都会好的。」 「相信我,好吗。未来会比现在美好很多很多。你相信表姐。」 「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是被上帝爱着的小宝贝。你想想你妈妈,再想想其余爱你的人,比如我。会不会觉得世界明媚了一些呢?」
第65页 谢蕊牵起骆可晴的手,捏住让她握成拳头晃了晃:「不怕,我们不怕。」 骆可晴怔怔抬起头,望着冬春时节寒风里还能露出温和笑意的少女,心里温暖一片。 「小蕊姐…」 小蕊姐的眼睛好漂亮好亮好温柔。 世上为什么有那么美好的人。 这一刻,所有的苦痛好像忽然远去淡去。 骆可晴从被谢蕊握住的指尖,汲取了源源不绝的力量。 她好像终于懂了,为什么唐泽这么优秀的男生,会喜欢上表姐。 那是光啊。 如果是她,她也会沉迷的。 天台楼梯口,不远不近看着姐妹俩的少年,目睹了这一幕,眼神变得复杂。 只是病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唐霸总的深夜日记: 我也…病了。 要她哄。 —— 更新时间从这一章开始,就固定在下午六点啦。 ☆、第 23 章 研究所里, 所有关于成像模拟的环境,已经搭建好, 几个研究员正在调试机器。 金凌拿着笔记,专注地在一边记刚才发现的bug。 「三号机子目前的环境最稳定,不过还是需要有一些志愿者加入。」 金凌身后的研究员调笑道:「自从进了这几台机器,我们手里的病例都不管了, 全心扑在这上面, 不知道的人还当我们是搞电子科技的。」 金凌推了推眼镜,疲惫中难掩兴奋:「不打紧。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而科技的力量是无限的。如果机器能模拟出患者需要的治癒环境。比如那些童年有过受创经歷的患者, 我模拟出童年场景, 将他缺失的那一环补上,这样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研究所里进来的少年。 「你……」他看了唐泽一眼, 定睛半晌,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金凌回过头, 对那些好奇的研究员摆了摆手,「先这样,晚上我再开个会讨论。」 门外, 金凌拍了拍身上的白大褂, 坐在藤椅上,半晌开口:「怎么又来了,是想通了?」 他还以为上次少年离开,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唐泽忽然来研究所,令金凌诧异不已。 唐泽对他的理论研究并不感兴趣, 也没有丝毫成为试验者加入治疗的打算。 少年厌噁心理治疗,已经到了讳疾忌医的程度。 唐泽撕掉了那张诊断书,并口头解除了他们之间的僱佣关系。 那天两人不欢而散。 唐泽沉默抬头:「并没有。」 他的立场从来没有变过,换句话说,他是个很固执,难以改变想法的人。 「还缺不缺试验者?」少年声音淡淡,唇色略苍白。 金凌放下手里的咖啡:「你愿意?」 研究所门外,谢蕊陪着不安的骆可晴在树边等。 少年没过一会儿出来,身后跟着气质温文尔雅的金凌。 金凌笑容和蔼:「情况唐泽和我事先说过了…小姑娘不用担心治疗费用,我们…」 金凌扶正眼镜,声音顿住。 谢蕊和骆可晴站在一起,两人的神态,一个明媚自信,一个怯懦阴沉,光从气质上,金凌已经分辨出了肤色黑一点的骆可晴才是他的实验对象。 可他看的却不是骆可晴。 十六七岁的少女,娇艷美丽,青涩又纯情。 新月似的脸蛋,那双潋滟如水的眼睛格外清澈晶亮。 金凌的目光越过骆可晴,定在谢蕊脸上,好半晌没有出声。 他脸上现出恍惚神色。 直到少女疑惑地看向他,而身旁少年眸光冷凝的瞟了他一眼。 金凌一个激灵,回过神,又推了推眼镜:「咳,不好意思,刚才想到了点工作上的事。继续说刚才的话题,小姑娘不用担心诊断和后续的治疗费用。我们这支队伍,是刚从国外回来的,带了一批先进的仪器,如果你愿意加入志愿者计划,配合我们治疗,对我们双方都是共赢的事。」 听到看病不用再额外花钱,骆可晴肩膀一松,整个人松弛许多:「我愿意。」 谢蕊则有些迟疑:「配合你们治疗,志愿者计划什么的,会有什么风险吗?」 金凌又看了她好几眼,才解释:「理论上不会。当然,如果不放心,欢迎你们进入研究所多了解观察。」 「你知道人的心理状况…」金凌捻了捻手指,「它是很玄乎又神奇的。它就像土壤里长出来的花和草,土壤不同,长出来的样貌也大不相同。」 「传统的治疗和干预方式,是通过药物治疗等方式,让患者能够放松下来,心理镇定,渐渐好转。而我们和他们的区别,在于我们会观察患者的心理,土壤和环境缺少的是哪一种元素,通过模拟相应积极的环境,替它补上营养不良的一环。」 …… 金凌说了很多,总算是让谢蕊稍微放心了一些。 离开前,她看着这栋屹立在市中心最醒目的大楼里的研究所,忽然想起来前世遗忘的一件事。 前世唐泽创立的盛厦,包含了国内最顶尖的医药研究所。 其中最有名的一个心理医师似乎就叫…叫金凌。 谢蕊回想着自己刚才看到的金凌博士,心里感嘆。 原来未来的小唐霸总,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像一块巨大的磁铁那样,用磁场一点点吸引那些人才来到身边了。
第66页 骆可晴正在研究所,进行心理测试。 谢蕊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下午四点半。 都快放学了。 她竟然不声不响旷了一下午的课。不过她有记得和小姨请假,那唐泽呢? 疯了疯了,跑出了校园,许多事的走向都变得莫名奇妙,超出掌控。 谢蕊甚至记不得,她对唐泽是怎么从非常厌恶抗拒害怕,变成现在这样,能心平气和站到一起交谈。 「还在担心?」少年垂眸看她。 谢蕊回过神,仰头看他。 唐泽长得真好看呀,眼睛深邃的像汪洋大海,又有古井一样的安宁。 他的模样,抽条之后的骨架,越来越有前世的样子了。却又和上辈子看到的人不一样。 少年不知什么时候起,悄悄少了令人避之不及的阴翳,有了随和。 谢蕊弯唇笑,有心情开玩笑:「看你好看呀。」 有最好的专家诊治,可晴的问题一定会解决的。 唐泽抿唇,别过脸。 谢蕊踮脚睁大了杏儿眼,细细的手指指了指他:「你脸红了。」 少年转过脸:「你看错了。」 这天夕阳快下山时,少年看着身旁的女孩儿,神色柔和。 就算是虚妄。 这一次,他都会好好珍惜。 * 骆可晴办了走读手续,继续住回谢蕊家。 去看心理医生的事情,应她的要求,并没有告诉表姨。就连谢蕊父母和小姨谢思颜,也不知道骆可晴的事情。 骆可晴是这么说的:「小蕊姐,你那天说的都是对的…」 坎儿没有那么艰难。 她接触了金凌博士,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问题的人,并不只有她一个。 有问题,就会有解决的办法。 也许是心理作用,她对未来忽然有了方向。 一边学习,一边调整自己的心理状况。 考上大学了,她想进修心理学。 为那些和她曾经一样痛苦无助绝望的人,给出一点点的力量。 那不仅是职业,更是自愈。 医人医己。 至于那些梦… 这些日子,在金凌博士的催眠下,她已经可以较为可观的看待了。 是人就都会做梦,她只是梦做的稍微多了一些,和现实重叠度高了一些,这并不是她的错。 看着骆可晴状态在好转,谢蕊心里也高兴。 三月早春了,枝头冒出许多嫩油油的新芽。 楼底下那棵二十年的腊梅树,趁着最后一波寒意,大摇大摆的开出了满树嫩黄的花。 谢蕊去学校的时间比起之前,每天早了一个小时。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她就背着书包匆匆走了。 顾香才刚摊完鸡蛋饼,就听见女儿清甜声音:「妈妈我先去学校啦!」 「这孩子…怎么忽然跟打了鸡血似的,上学那么迫不及待。」顾香摇摇头,给鸡蛋饼翻了个面。 她走到卧室,对着里头喊了一声:「可晴,一会吃完早饭再走啊,别学你姐姐。」 骆可晴衣服已经穿整齐了,拿着刚做完的讲义走出来:「谢谢香姨。」 透过窗户,骆可晴看见了表姐离开的背影。 她比顾香心细,又和谢蕊住在一个房间,日日相处着,发现了许多端倪。 谢蕊最近不对劲。 她每天到了家,发不完的信息,常常捧着手机,就连睡觉都晚了许多,眉梢眼角都是开心。 但是表姐并没有和自己说,骆可晴也就当做不知道。 每个人都应该有秘密。 周五一放学,谢蕊就兴沖沖跑出学校。 她跑的急,桌上的笔袋也没收拾。白天做的笔记,就那么摊开着在桌上。 唐泽无声转过脸,看了眼少女的背影。 她跑出去的样子雀跃,像是迫不及待地和谁约会。 少年垂下眸,也放下了手里的笔。 她迳自去了学校不远的一个居民小平房,掏出钥匙开门。 没一会儿,拖着一堆东西出来,想了想,给自己弄了个小推车,推在手里走。 她嫩生生的两节细胳膊,像小鸡护着碗里的玉米粒,极其宝贝的推着车里的东西。 她的目的地是一个人流量比较大的巷子口。 那里已经有人在了,一个比谢蕊大了一些的姑娘,看到她来,赶紧将东西往旁边收了收,腾出位。 「快来快来,我等你有一会了。」 摊位不好占。 「谢谢宋姐。」谢蕊声音脆生生道谢。 宋姐豪爽的一摆手:「害、这点小事谢什么。」 谢蕊弯着明媚的眼睛笑。她蹲下来,一次把小推车里的东西拿出来,开始摆摊。 今天是她第一次来摆摊卖东西。 上次表妹的事情,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力量的弱小。 不管是经济还是心智,她因为重生以来过得太顺遂了,就没了点拼搏进取的精神。 谢蕊进的都是一些小女生喜欢的东西,亮晶晶的水钻,小镜子,髮夹,一些精緻的小饰品,还有一些夏天的裙子和衣服。 衣服她选的都是质地轻薄,却又质量还不错的料子,都是那种小清新的风格。偶尔里面会加入一两件带点酷炫风格的。 她用了一段时间踩点调查,又找了批发市场的货源,也算是准备了一阵子,才做了这个决定。
第67页 因为现在还没到大学,她做这些,如果被父母知道了,肯定要说。 谢蕊索性就在外头租了个小仓库,每个月三百块钱,空间不大,但放她那些货却算绰绰有余。 她斗志满满的开始了自己的个人创业生涯。 然而…今天晚上的流量似乎很不好。 又或者,是她选的东西不吸引人,都蹲了两个多小时了,只卖出去一个带水钻的发箍。 谢蕊不甘心。 她眼巴巴的看着过往行人,就体会到一个字,创业真难,不是人干的。 旁边的摊位是宋姐的,她做的是贴膜生意。 谢蕊好不沮丧,就盯着宋姐麻熘快速的动作,心里惆怅。 就在她要泄气时,忽然时来运转。 来了个出手格外阔绰的男人,膀大腰圆,长得像是那种体格健壮一身勇武的保镖。 他过来时,谢蕊都怔了,怀疑他是走错摊位。 毕竟,她卖的东西,全是少女气满满,粉粉嫩嫩的视频和衣服呀。 男人停在她摊位前:「这个、这个、这个、都给我包起来。」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几乎是将谢蕊的小摊子都用大手划过。 「这个?」谢蕊拿起一个有着彩色蘑菇做装饰的髮夹。又试探地拿起一对带白色绒毛的耳坠,「这个?」 真是好惊讶。 男人也会喜欢这种女孩子才要的小饰品吗。 谢蕊怀疑起人生,觉得是不是自己没有调查好目标受众。 不止她惊讶,宋姐也有些好奇的看了过来。 膀大腰圆的男人嘴角抽了抽,重重强调:「不止这些,摊上这些我全要了。包起来。」 他大手一挥。 谢蕊愣住几秒。 男人似乎意识到对方的错愕,咳了咳解释:「给我老婆孩子买。」 宋姐噗嗤笑出来。 谢蕊小鸡啄米点头:「好的,给您包起来。」 没想到,收摊前的这一单,直接让她清摊了。 男人提着那种谢蕊进货用的大黑塑胶袋,装着她这个小摊上所有的东西,远远的走了。 谢蕊唿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刚才紧张的手心冒汗,她也算完成了一笔大单子吧? 刚才那些东西加起来,胜在数量多,也收到了三千多的货款。 她把小钱钱放到小包包里时,旁边宋姐笑她:「运气不错啊,第一天就开门红。」 然而这样的景象维持了不止一天。 一开始没人买东西,到了快收摊的时候,就会有一个陌生人过来,恰好的要给「妹妹」「老婆」「女朋友」甚至「女儿」买东西。 一连三天,都是这种情况,谢蕊心里生疑。 这也太凑巧了 。 这些小饰品其实不怎么值钱,只是胜在可爱精緻,而她选的那些衣服虽然清新,可比起专卖店的衣服,确实是差了一些的。 既然这么爱自己的「老婆」「女朋友」「女儿」,还有这个钱包场,为什么不去实体店里买更好的呢? 第三天,谢蕊在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过来「包场」后,不做声的收拾东西,跟在了对方身后。 那人提着两大袋子的小东西,绕出巷子口,朝着一辆停在榆树下的黑车前。 黑车里少年沉默坐着,身上甚至还穿着四中的校服。 戴眼镜的男人有些气喘:「老闆,都办好了。」 他心里有些哭笑不得,小老闆为了讨好心上人,就让他们这些技术员工每天轮替着去买女孩子用的小饰品。 他都能感觉当时众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又有不解。 他真是哑巴吃黄连。 少年抬起眼,动了动手指,示意他把买的东西放下来。 他视线划过袋子,眼底闪过笑意。 每天放学走得那么匆忙就是为了做这个。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 「我抓到你了!」 少女音色清脆,气唿唿的带点娇憨。 谢蕊叉着小蛮腰,气势汹汹站到车前,堵住了少年。 * 「你在这里干嘛呀?」谢蕊简直不知道是笑还是生气。 她伸出白嫩指头,戳了戳少年座位旁占据了大半个座位的袋子。 她昨天就起疑了。 哪来那么巧,每天都有个男的跑来买一堆饰品衣服。 她谢蕊这里的东西,又不是什么千年难见的香饽饽或者用了就能让人脱胎换骨的好东西。怎么就天天都有人来「包场」呢。 太奇怪了。 所以唐泽他为什么这么做呢? 谢蕊凑过去,睁着水莹莹的杏儿眼,一眨不眨瞪着他。 她都重生那么久了,唐泽也变了许多,他们做了蛮长一段时间的好同学,唐泽… 该不会还是在追她吧? 想到这个可能,和从前的害怕不同,谢蕊这次觉得有些好笑。 少年不说话,谢蕊便得寸进尺的靠近他。 「喂,说话。不要装哑巴,我不会心软同情的哦。」 她胆子大了,甚至用指头点了点少年的脸颊。 咦,他的脸也是温热的呀。 她还以为,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是冷冰冰的呢。 少女眼儿晶亮,锲而不捨的看着唐泽,等他老实交代回答:「你在这里干什么,你说呀。」 明明是软糯清甜的声音,却因为气势足,在车厢里,愣是营造出一种妖女逼着小相公花前月下的感觉。
第68页 被少女逮了个正着,少年沉默垂下目光。 后视镜里目睹这一切的眼镜男,脸都要热了。 真不得了,帮老闆做个事,昨天前天都没被抓到,轮到他,就偏偏被逮到了。 眼镜男心虚,觉得有愧于每个月拿到的高薪,忍不住救场:「小姑娘,你别误……」 「需要帮手么?」唐泽轻轻打断眼镜男说话,抬眸看谢蕊。 猝不及防,谢蕊跌进一双幽深的黑眸里。 少年漂亮的眼睛盛着她的脸,满心满眼的她。 「如果你要问原因,我也不知道。」他给出的回答简单直白。 谢蕊怔怔和他对视,察觉自己唿出的温热气息,就快要跑到对方脸上。 她下意识往后一缩,身体站直,退出了车厢。 「咳,要当帮手,那就来吧。」 她拍拍手,故作大方,实则心口小鹿乱撞,被刚才那一幕弄得脸颊发烫。 可不是她求着唐泽来帮忙的,是他自己撞过来的。 正好她有些孤单。 如果他乖,不捣蛋,他们可以试着做搭档。 少女跑了起来,夜风柔柔拂过脸颊,像情人的手。 谢蕊跑了两步,又停了,用力摇头。 她最近好像有点心软了。 想到这里,她鼓着腮帮子扭头,气唿唿背着包重新跑回去。 「记得把这些钱还给人家。」她把包里这几天卖出去的货款,一股脑塞到唐泽手里。 指着车里的大袋子,谢蕊戳戳少年:「吶,这个。」 「把它拿上,吃饭了吗,拿的动吗?我的小帮手。」她抿唇问,使坏的神色狡黠灵动。 她不再问他为什么,这一次迳自跑远了。 夜色里,少年垂眸,眼睛里跑出浓郁温柔。 他第一次扯唇,露了冬日以来第一个笑容。 六年里,最释然的一个莞尔浅笑。 可惜少女走远了,没有看到。 后视镜里,眼镜男看呆了。 老、老闆不止有喜欢的人,还、还会笑? 天,他们项目组的人,一度以为少年有为的老闆,是个没有感情的外星人来着… * 不知道是因为唐泽长得太帅,荷尔蒙成了招揽顾客的吸引力。还是因为现在两个人在摊位前,多了点人气,摊位变得显眼了。 谢蕊的小摊子人流量一下子好了许多。 时而会有女孩子走过来认真翻几下,谢蕊有点儿激动,终于等到正儿八经的客户了,呜呜呜,女孩子是多么神奇可爱的生物呀,稍微一打扮就是一股青春活力的明媚。 谢蕊亮着杏眼,安静在一旁任人在摊上找饰品。 有个长发的姑娘,选了一个银制的戒指,又选了两个发绳,结帐时忽然来了一句:「你们是夫妻档吗?」 两个俊男美女一起摆摊,怎么说,竟然有点浪漫。 冷峻少年看漂亮少女的眼神,啧,苏死了。 谢蕊张大了唇:「耶?不、不是!」 她蹦起来否认,像炸了毛的小动物。 唐泽唇角微翘。 夫妻档么。好名字。 等明月升空,越过枝头,临近九点了。 谢蕊开始收拾摊上剩下的东西,她是瞒着爸妈说在学校里自习才跑出来做小生意的,这些东西不能带回家,得全部送回附近的小仓库。 少年一言不发,帮着她把东西都装到了小推车上。 谢蕊又一次发现,唐泽挺有力气,他好像不知不觉比以前稍微健壮了一些。 以前单薄瘦弱,全靠气场和皮相的精緻撑着,现在看起来,没有那么营养不良了。 嗯,是发育了吗,还是最近吃的多了? 十七八岁的年纪,确实得多吃一点,这样以后身体才好,不会有这样那样的不舒服。 想了想,少女停下动作:「你等一下哦。」 她从小皮夹里拿出今天晚上挣的钱,一本正经的开始点钱:「我也是才起步做小生意,小本经营,没有大钱。你今天来帮我一起摆摊,我先按一小时二十块钱给你结帐好吗?」 给的再多,她就要亏本了。 她按照两个小时算,取出五十块:「吶。去吃个宵夜吧。」 少年不接,谢蕊就捉住他的手,摊开,把小钱钱塞进他手心:「我知道你能挣钱,你经商有天分,随随便便就能打下一片小天地。可是也不要看不上这些小钱呀,这是你今天晚上付出劳动了换来的。我不白让你帮我的。」 少女一本正经,语气却软乎乎的,可爱的令人忍俊不禁。 她又不是傻子,这么几次下来,多少知道了唐泽已经和她们这些还在认真读书的高中生不一样,他已经有了创业开公司的能力,至少,未来的盛厦雏形已经悄悄出现。 就是不知道这些事情,唐泽是在什么时候完成的。 谢蕊虽然有好奇,却并不打算去探究。 知道了太多也不好,各人过好各人的日子就可以了。 少女收回手,像个发家致富了的小土财主,歪了歪脑袋:「今天收工咯!各回各家!」 她也不要唐泽帮忙,自己推着小推车,撒开欢快的步子走了。 唐泽没再追上去,看着少女背影默然。 半晌,收紧手心轻笑。 算不算零花钱呢?
第69页 * 谢蕊最怕进小区之前的那段路了,那里的路灯一直坏着,好久都没有人修,到了晚上经过的人就很少。 每次走到那里,谢蕊脑子里都会冒出许多恐怖的画面。生怕黑暗里跑出一张血盆大口,又或者别的什么。 下了公交走夜路回去时,面对黑漆漆的街道,她心里害怕。 然而怕这种情绪,在很多时候没有用,该面对的总是要去面对。 少女硬着头皮拐入那条路,手心捏紧了,低着头小跑。 她打算百米冲刺跑过去。 可当她看到地上自己被光照出的影子时,整个人怔了一下。 路灯…修好了? 她抬头,被路中央那一排小太阳一般明亮的灯弄得怔住。 这条路因为走的人少,这里又是老小区,路灯坏了报修好几年了,也没见过有人来修。 现在修好了,还变得那么亮。 真好呀。 整条街,虽然空荡静寂,却因为有了亮堂的光,堪比白日,瞬间多出一股安全感。 谢蕊觉得脚下的地面变得坚实,那颗紧张的小心心多出幸运的欣喜。 灯光下,她紧了紧书包带,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了。 可这种小女生的快乐,只维持了几分钟。 「嗝…小姑娘…」草丛里爬出来一个醉了酒的男人,手里还拎着一瓶空了的啤酒瓶子。 他醉醺醺的样子,色迷迷看着少女,拦在路中央。 谢蕊看他样子不对,抿唇就跑。 她绕过男人站的位置,拿出了百米冲刺的劲儿使劲跑。 她跑得挺快,男人愣了一瞬,然后面容变得狰狞去追。 他毕竟身材高壮,腿比谢蕊长,几步跑着追上了她。 听着脚步声靠近,谢蕊吓得后背毛孔全部张开,压根不敢回头看。 「还跑!」男人面容狰狞丑恶,拽住了她的书包带。 「啊!」谢蕊吓得尖叫,感觉那股拽着书包的力道大得惊人。 「嗯…」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身上力道一松,谢蕊忽然感觉自己的书包没人拽了。 她却大气也不敢出,也不管身后什么情况,疯狂撒开步子逃。 直到跑出了很远的距离,她终于察觉到刚才的蹊跷。 她刚才本来是没机会跑掉的… 谢蕊犹豫着回头。 灯光下,地上有两道厮打的身影。 一道是刚才的男人,有点胖。另一道穿着四中的校服,却清瘦修长,是个黑髮少年。 少年打人的样子很兇,一拳一拳往对方身上招唿,不要命的架势。 可是男人也反抗的很厉害,让少年挨了几下拳头。 谢蕊怔住,杏儿眼勐地睁大:」唐泽!」 她认出了他的身影。 她放下书包跑回去,却看见被唐泽压着打的男人,手去摸身旁的啤酒瓶。 谢蕊一怔,焦急万分:「唐泽小心!」 少年应声看过来,眉眼阴翳,黑眸盛着戾气。 他看到灯下去而復返的少女,眸中戾气融化,一瞬间褪去兇狠。 他皱眉:「快回…」 啤酒瓶用力砸在了少年头上,玻璃碎开,唐泽额头有血蜿蜒流下。 男人趁机反击,少年身形晃了一晃倒在地上,两人形势瞬间调转。 「还敢打老子!我让你打我,让你打,小兔崽子!老子今天一定弄死你!」 男人狠狠踹了他一脚,然后捡起地上的碎玻璃片,用力扎向唐泽胸口。 「唐泽!唐泽!」谢蕊眼泪吓了出来。 可是少年被他刚才那一记酒瓶,砸伤了脑袋,半晌没有动静。 眼见那片玻璃片扎了下去,谢蕊尖叫着沖了过来:「你住手!我报警了!我已经报警了!」 她手里捡了一块砖头,胳膊都在颤抖,却站在唐泽身旁,努力护他。 似乎是被谢蕊突然冲出来吓一跳,男人松开了手里的啤酒瓶碎片。 他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警惕的少女手中握着的手机,它屏幕亮着。 眼见自己差点闹出了人命,他也有些慌了。 「呸。老子倒霉!」 男人看也不看地上流血的少年,飞快的跑掉。 「唐泽…唐泽!」谢蕊见他走了,松开手里手机,浑身颤抖地低头。 谢蕊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像铁锈。 地上的少年,紧紧闭着眼,嘴边有血,半边脑袋也是血。 他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好吓人。 她哆嗦着探身,想扶起少年,又不敢碰他。 「呜呜你醒一醒,唐泽你别死,唐泽…」 谢蕊脑中天塌地陷,眼泪像玻璃珠子似的,一颗一颗往下掉。 她强自保持镇定,抖着手捡回手机去拨急救电话。 似乎过了很久。 路灯下,时间漫长的像过了半辈子。 少年冰凉的指尖轻轻抬起。 「知道了…我不死。」 他蹙眉坐起来,脸色极苍白,唇也没有血色。 却看也不看身上的伤,而是缓慢地去拭少女的泪。 见他活了过来,谢蕊心里的弦爆发似的崩掉。 她哇的哭了出来:「唐泽…」 她刚才真的以为唐泽死了。 如果唐泽死了,那罪魁祸首就是她。
第70页 如果不是她要留唐泽一起摆摊,如果不是为了救她,唐泽根本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谢蕊哭得打噎,漂亮的脸蛋吓得苍白,眼眸里满是后怕的惊恐。 唐泽皱眉看她。 心狠狠地一缩。 她为他哭,他该高兴。 可见她哭,他却疼。 他让人修好的路灯,将他精心守护的宝贝照得那么柔弱狼狈。 少年闭上眼,认命似的揽过她。 「我没事。不要哭了。」 你不同意,我就不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唐霸总的深夜日记: 她对我特别大方。第一次给零花钱,就给了我五十。 —— 加个更。 ☆、第 24 章 少年胸膛有血的气味, 却还温暖有安全感。 谢蕊靠着它,喉咙里后怕的呜咽声, 变成了小声的低泣:「对不起…」 她心里满满的歉疚和难过。 唐泽不知道伤的怎么样了,他差点就被打死了。 少年闭了闭眼,手犹豫着抬起,最终还是落到了少女秀丽的发上。 他第一次触碰她的发, 轻缓温柔地抚了几下, 哄她别哭:「不是什么大伤…先起来。」 他受过比这严重的多的伤,不也照样挺了过来么。 何况现在已经不同往昔。 他不再是一匹夜幕之下惹人生厌没有归处的孤狼。 他有了在意的人,对这个世界就多了牵挂。 谢蕊泪汪汪的挪开脑袋, 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们现在去医院好吗?还有报警。」 唐泽的脸色很差, 她真怕他就这么晕过去。 少年皮肤有冰清玉洁的白,鲜血顺着脸颊往下落, 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美。 谢蕊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又想哭了:「你流了好多血。」 她去帮他擦脸上的血迹, 少年却握住她的指尖。 他掌心因为失血,少了年轻人的火热,谢蕊却不敢挣脱, 只凑过去问他:「怎么了?」 少年咳了一声:「不用, 帮我打一个电话。」 唐泽不愿去医院。 很快,金凌开车带着人来了这里。 看到满身是血的少年,饶是金凌在电话里听到唐泽说「受了点伤」,面对血淋淋的少年,还是吓了一大跳。 「遇到什么了, 怎么弄成这样?」 扶着唐泽坐到车上,看着少年一脑袋的血,金凌擦了擦自己额头被吓出来的冷汗。 「我看你还是去医院吧。我那里你知道,最多给你处理简单的外伤,你这是伤到头了吧,去急救中心拍个片子好好看看。我不想明天研究所里多出一具尸体。」 唐泽冷冷抬眸看他。 谢蕊睁着大眼睛,也紧张的点头。 金凌作为心理医生的含金量,她前世知道。可唐泽伤的太厉害了,被啤酒瓶子砸了脑袋,那得多痛啊。金凌毕竟不是外科医生,他能处理好吗。 「唐泽…」少女细声喊他。 唐泽目光一窒。 他抗拒不了女孩儿软乎乎带着泪痕的目光,就像他见不得她哭。 他艰难改口:「先送你回家。」 已经很晚了。 他话音刚落,谢蕊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顾香的声音带着焦急:「小蕊,你在哪啊,怎么还不回家?」 谢蕊心里一惊:「妈妈,我…」 她想说实话了。 唐泽为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她不能就这么回家。她得和唐泽一起去医院,看着他检查。 他的医药费,她也会负责的。 少年看了眼金凌。 金凌接收到目光示意,伸手去接谢蕊手里的电话:「你好,谢蕊妈妈,我家孩子和谢蕊是同班同学。诶,谢蕊已经快到家了。是这样,我家孩子功课弱,她放学过来替我家孩子辅导了一下。这不,耽误了点时间,天晚了,我就把她送回来了。」 电话挂掉后,回家似乎成了必须的选择。 谢蕊心里很过意不去,她甚至觉得对不起唐泽。 然而少年表情平静,语气温和:「回家吧,别让妈妈担心。」 他这么一说,谢蕊鼻子就酸了。 少年的善解人意,令她越发无所适从的内疚自责。 车停到楼下时,金凌和谢蕊一起下车,顾香和谢亮已经焦急的等在了树底下。见到谢蕊安然无恙的从车里出来,夫妻俩都送了一口气。 见到金凌衣冠楚楚,穿着白大褂,一副斯文谦和的样子,顾香皱着的眉稍稍松开一些。 「你好,我是金凌。这是我的名片。」 金凌似乎了解夫妻俩的担忧,主动给出名片。 谢亮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对他的敌意淡化了些。 金凌看起来就是个成功人士,面相很和善,特别容易让人对他生出信任。 然而他毕竟是个男人,谢亮不喜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外面待这么晚。 夫妻俩半辈子响应国家号召,只生了谢蕊这么一个宝贝疙瘩。 平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将她当做独苗苗疼的。 见女儿回来那么晚,是因为给别的同学补课,夫妻俩对金凌的态度便有些不冷不淡。 「以后别那么晚回家了,爸爸妈妈多担心啊。小蕊,听见没?」 顾香拉着女儿的手上楼,殷殷切切叮嘱。
第71页 谢亮像一座沉默的大山,守护在娘俩身后。夫妻俩对女儿的爱不加掩饰。 谢蕊脚步沉重,心里沉甸甸的。 走到楼梯口,她忍不住回眸。 黑色的车还停在原地,她看不到车里的少年是什么模样。 他会乖乖去医院检查吗? 金凌坐进车里,关上车门,看到唐泽沉默注视少女背影的侧脸,不由嘆了口气。 「何苦呢。」 明明捨不得的要命,还逞强让对方走。 他是能清楚看出少年对谢蕊的好感的。 金凌发动引擎。 再看唐泽时,少年已经垂下眸子,看不清脸上神色。 他忍不住想,少年对女孩的喜欢,乃至特别,到底是因为年少时光里的情愫使然,还是因为… 唐泽开口:「不去医院。」声音淡淡。 他闭上眼。 血液凝固了,他的伤口不再往外流血了。 少年冷漠模样,没了谢蕊在时的温情和柔软,恢復他原本的气质。 金凌侧过脸看他,见他意志坚定,不能更改。 只能无奈的调转了方向。 唐泽是什么性格的人,这几年他给对方做心理治疗,早就知道的很清楚。 他不愿的事情,没人能勉强。 金凌毫不怀疑,如果他坚持开车去医院,这傢伙会直接跳车。 他这是什么劳碌命,好不容易和唐泽解除了医患的僱佣关系,对方又变成了他的投资人兼合伙人兼顶头上司。 谁让这少年挣钱的手段了得,手里一大把资金。 * 眼看就要到家门口,谢蕊忽然停住步子:「爸妈,我有东西落在车里了,我下去拿一下,你们先进去。」 她说完扭头跑下楼。 顾香不放心:「这孩子丢三落四的,我下去陪她。」 她才跟了几步,楼下的住户开了门。 三楼的赵治析走了出来:「阿姨,小蕊回来了吗?」 顾香努努嘴:「回来了,说是给她同学补课去了。现在下去拿东西了,落在了车里。」 赵治析说道:「阿姨,我能下去和小蕊说几句话吗?」 顾香想了一下,答道:「行啊,你帮我问问这丫头,给什么同学补课去了,那么晚回来,把我和你谢叔叔急得…」 赵治析礼貌点头:「好的。」 谢蕊跑得急,生怕车子已经开走。 可即使去而復返,唐泽已经走了。 刚才停着车子的地方空空荡荡。楼下静的能听到草丛里的虫子在鸣。 她失落又内疚,或许刚才她不应该任由金博士接电话说谎的。 她不该瞒着爸妈。 她不放心唐泽。 他脾气怪,又不是听话的人,他如果不愿意乖乖去医院怎么办? 少女望了一眼星空,头一次觉得时间难熬。 她恨不得一下子到天亮,好让她能看看唐泽怎么样了。 谢蕊摸出手机编辑简讯。 才编辑了一半,一道人影静静站到她身后:「谢蕊。」 少年声音低沉清朗。 谢蕊一喜,以为唐泽回来了。 可是转过身,却看到站在身后的人是赵治析。 不是唐泽。 她脸上的神色从惊喜变回失落,赵治析看在眼里,眼里浮现黯然。 「是谁?」他问。 谢蕊一怔:「什么。」 她捏紧了手机,下意识把编辑好的手机屏幕熄灭。 少女态度防备。 赵治析目光一痛。 她不再是幼时那个,给一根棒棒糖,就会乖巧牵着他衣角回家的小女孩了。 她长大后变得漂亮美丽,清纯动人。 她的目光会落在别人身上,她不再只相信他、只看他。 赵治析一直觉得,他们两小无猜,在一个小区里长大。 他会是那个守护她一辈子的人。 可少女明显变了。 他甚至不知道这些变化是从哪一天开始。明明他们一直活在对方的视线之内。 他们之间的距离,悄无声息拉大,他就那么被推到了不能光明正大看她嬉笑的位置之外。 「谢蕊,你变了。」赵治析努力控制自己的恼怒和失望。 「你到底去了哪里,你以前从来不会那么晚回来。你在瞒着叔叔阿姨做什么?」 少年终于还是忍不住追问。 谢蕊蹙眉:「我…」 她心里六神无主,忍不住想道出实情。 可赵治析却打断她:「是谁?唐泽还是谁?」 谢蕊警惕狐疑地看他。 为什么赵治析会一下子想到唐泽? 赵治析被这目光刺痛,心里酸意翻涌,口不择言:「谢蕊,记住你现在才几岁。谈恋爱不是你该做的事!你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你?他要真的对你好,就不会让你这么晚还不三不四的晃在外面!」 「我知道了,你是想学小区里的王沫?才刚十八岁就跑去和野男人私奔,被男人玩腻了甩了,就挺着个大肚子回来。你知不知道别人背地里说的有多难听?!说她放荡愚蠢,放着好好的学不上,偏要去追求刺激,最后弄得身败名裂,这一辈子都完了!」 王沫以前也是小区里有名的「别人家的孩子」,乖巧听话,成绩也好。 因为和混混谈恋爱,走上了歧路。
第72页 谢蕊勐地咬唇:「赵治析?」 他怎么能这么说。 赵治析耸肩冷笑:「怎么,我说得不对?那么晚回来,你不是去和他约会?你做得,我就说不得?」 他没办法控制心里的酸涩和醋意。 这是他从小守到大的女孩子啊。 他甚至从玩过家家开始,就想着长大了要娶她。 可她呢。 她甚至没心没肺到从来不曾喜欢过他。 他就像一个笑话。 谢蕊胸膛起伏,用力唿吸喘气,好半晌平静下来:「赵治析,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她很失望。 少女抿唇,坚决地走开。 「谢蕊…」 赵治析转身,无措地抬手挽留。 他垂下头,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多么伤人的话。 那是他第一次对谢蕊暴露心里的怪兽。 小时候不懂事,喜欢一个人,就总不由自主的想欺负她,把她惹哭。 让谢蕊哭,这种事,从他上初中开始,就不再做了。 可是他今天却说了那样难听的话,把心爱的女孩子气哭。 赵治析蹲下来,抱住脑袋,狠狠打了几下。 「蠢货!」 他被嫉妒弄昏了头。 谢蕊。 对不起。 我也只是喜欢你,想拥有你。 * 早上谢蕊急匆匆去了学校,往常总是早早到教室的唐泽,今天还没来。 少年的位置空着,谢蕊看了几眼,心不在焉的收拾起书包。 他今天还来上课吗? 她忍不住给金博士发了消息问唐泽的伤怎么样了。 但可能金博士在忙,并没有回。 金凌早上又来看了一趟少年,见他脸色还和纸一样苍白,不由道:「你还是去医院吧。人家小姑娘又给我发消息问你的情况了,你说我是回还是不回,回又该怎么回?」 昨天谢蕊就发了信息,再三叮嘱要带少年去医院检查。 可唐泽抢了手机,删掉信息,不让金凌回。 金凌根本摸不清他在想什么,明明对女孩儿在意的不得了,却总是做出违背心意的举动。 这孩子从小就那么别扭,长大了反而变本加厉,令人更看不清他的底细。 他把手机递过去,少年定定看着手机屏幕,半晌没有说话。 金凌看懂了他的意思,更加无奈:「好了我知道了,删掉不回。」 真不知道这傢伙肚子里卖的什么药。 人家女孩子已经急成那样了,还按兵不动,半点信息不回。 唐泽闭上眼:「你可以走了。」 他毫不留情下了逐客令。 少年头上绑了纱布,白色刺眼比肤色更白,却显得他越发冷冽。 金凌已然放弃和少年正常沟通的打算,他一样一样把药品在桌上放好。 「我研究所里挺忙的,真要有什么扛不住了,打急救电话。」 金凌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摇了摇头。 说到底,身体是自己的。 唐泽是个很有自己主意的少年,他甚至固执倔强。 既然唐泽不愿意去医院,也不想让他多插手,那行吧。 唐泽却开口:「去调那条路的监控。我有用。」 少年睁开的黑眸里,闪过锋利寒光。 那条路本没有监控,监控是他为了谢蕊的安全装上。 本来只是习惯性的举动,却不想真的派上了用场。 要算帐,不是为了自己这身伤。 他不会放过任何企图伤害她的人。 比如昨天晚上醉酒的那个男人。 * 唐泽一天没来上课。 谢思颜是三班数学老师,她上课习惯性的在黑板上留下一道比较难的例题,想喊唐泽上来。 却发现引以为傲的尖子生,今天没来。她这才想起:「哦,唐泽今天请假了。」 不止老师不习惯,三班的同学也不习惯。 唐泽是个高效的做题机,他们已经习惯了遇到想不通的题目,就去找他求助。 少年虽然言语寥寥,却不吝帮助。 纸上划几划,再给出相应的公示定理,就能让人瞬间有思路。 今天看那个年级第一的位置空着,总有点不得劲。 谢蕊心不在焉的上了一天课,周诗诗问她:「谢蕊,你怎么了。」 少女咬着笔桿子,闻言摇头:「没事。」 唐泽依然没有消息。 她沮丧极了,有些坐立难安。 不论是她给金博士发消息,还是直接给唐泽发,都得不到半点回復。 这让本来就后悔的谢蕊,仿佛在油锅上被翻了个面一样煎熬。 唐泽难道伤的很严重吗? 她越想越后怕,最后一节课是自习,她和周诗诗说:「诗诗,我有点事情,要先走。」 周诗诗愣了一下,点头道:「放心吧。这节课老师大概率不会来。要是来了,我就说你肚子疼去厕所了。」 谢蕊感激的朝她笑:「明天给你带好吃的。」 赵治析从办公室里出来,在六楼阳台往下望,看见谢蕊没背书包走出校门。 他怔住。 昨晚他一夜没睡好。 本来想,今天等谢蕊一起放学,他和她道歉。 可他却没有机会。
第73页 * 胡同里有淡淡花香。 太阳还没下山,谢蕊已经走到了大门前。 花坛里的小雏菊,花瓣洁白,像一朵太阳绽开,露出中间的淡黄花蕊。 它在风中摇曳,谢蕊低头,指尖抚了抚花蕊。 她有些怕进去。 楼上忽然传来响声,小洋房的二楼窗户缓缓推开。 谢蕊闻声抬眸。 少年站在窗户后面看她,声音清冷:「大门没锁。」 他看了她许久,见她如何踌躇犹豫在门前徘徊。 谢蕊脸上一热。 她刚才在门前踱步了很久,像只摇晃的小鸭子,唐泽是不是都看到了。 可除了这种有些羞赧的情绪,她心里更多的却是释然。 唐泽看起来还好… 她来的一路上,幻想了许多种结果,最怕的就是唐泽真的… 现在见到他好好的,心底那颗大石头落地。 谢蕊不由在想,等会儿上去了,她该说些什么。 心里总是好愧疚。 她进了门,上了二楼,近距离看到唐泽,便注意到他头上的白色纱布真的很醒目。 她看着都疼。 然而少年表情平静,和平时没什么差别,似乎感觉不到痛。 谢蕊低头,发现自己空着双手,声音便低了下去:「我、我该买点东西来的。」 唐泽穿着家居服,棉质的衣服让他多了点成熟。 他黑眸里的清冽融化:「怎么过来了。」 谢蕊抬起头,小心翼翼打量少年:「你伤口怎么样了呢?昨天有没有去医院检查?」 说着,她走近,小白手从兜里拿出银行卡。 「你的医药费我都会负责的。如果不够,我后面都会想办法。」 她越说越愧疚。 早知道真的不请唐泽帮忙摆摊了。 不,她就不应该为了赚这点小钱,想着在这个时候创业。 她把自己的重生想得太厉害。 重生并不能给她长智商。她从以前开始就不是那种脑子活络的人。 少女心里好不自责。 唐泽看在眼里,手指动了动:「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他只会庆幸。 庆幸他跟在了她身后,得以让她安然无恙。 谢蕊抬起头,狐疑地盯着他,大眼睛里装着不信:「你的检查报告可以给我看看吗?」 她老觉得唐泽没有那么乖,他没去医院。 少年闻言黑眸闪了闪,咳嗽了两声。 他身体震动,胸口白色的棉质衣服便渐渐有淡淡的血丝渗出来。 谢蕊吓了一跳,声音都变了:「你又流血了!」 唐泽肯定骗她了。 他一定没有去医院。 少女慌的手足无措,扑闪的杏眼急出了淡淡的水色。 唐泽说:「我去处理一下伤口,该换药了。」 他反应平和,好像没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生,谢蕊便也被他的情绪所影响,缓缓镇定下来。 「那我给你帮忙好吗?」 她知道唐泽伤的不止一个地方,除了脑袋,还有胸口被玻璃片扎的那一下。 她平时手不小心被白纸划一下,都会见血觉得疼,更别说唐泽昨天那样被对待了。 唐泽垂眸看她。 看见少女樱粉的唇瓣没了往日的色泽,有些干裂发白。 「不用。」 他不做声的起来,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可乐。 刺啦。 他沉默地揭开盖子:「等我。」 他会自己处理。 少女被他轻轻按住肩膀,按在了沙发上。 谢蕊一怔,手里就多了可乐。 唐泽转身去了卫生间。 谢蕊盯着他的背影,一阵迟疑。 真的没事吗。 她现在渐渐懂了唐泽的性格。 他不仅孤僻,还爱逞强。 她起了去偷看的心思。 唐泽不告诉她,她就自己看。 可是少年就像背后长了一双眼睛,在谢蕊刚生起这个念头的瞬间,回过身。 他黑眸寂寂地看她:「如果无聊,可以在房间里逛。」 「我换药会锁门。」 被他戳破心思。 谢蕊沮丧地垂下小脑袋,愤愤喝了一口可乐,却被气泡辣得脸蛋通红。 少年黑眸笑意浮现。 他进了卫生间,壁灯打开,缓缓褪下身上的衣服。 镜子里便多出了触目惊心布满伤痕的胸膛。 除了被纱布包扎的地方,其余的肌肤也满是陈年旧疤。 他静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冷笑。 水龙头沖刷,发出哗哗水声。 他低头沖了一把脸,凌厉又冷峻的脸便被水珠亲吻浸透。 太难看了。 怎么可以被她看到。 他努力伪装出了阳光向上温和平静没有攻击性的一面,才换来了而今的些许温情。 既然要伪装,就伪装到底。 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他讨厌医院。 讨厌那种充满死亡的味道。 少年碰过水的唇,颜色鲜艷。 他对着镜子缓缓勾唇。 唇角弧度是上扬的,黑眸里却不见半丝笑意。 「难看。」 他低头,讥笑地别开了脸。 他到底是笑不出别的少年能有的温暖。
第74页 所以,她不会喜欢。 永远不会。 少年心中清醒又绝望。 ☆、第 25 章 冰箱旁边的窗台上, 随手放着一本相册。 谢蕊听唐泽的话,在房间里熘达看看, 转身时无意中撞到了相册。 它啪嗒掉到地上。 一张只有手掌大的薄照片从里面飘了出来,进入谢蕊视线。 看照片尺寸,这是一张自己用「拍立得」洗出来的彩色照片。 谢蕊盯着它看了一会儿,错愕地认了出来, 照片里的人是唐泽。 那个时候的唐泽还是个脸都没长开的小少年吧, 五官清秀,眉头却皱的老紧,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可惜少年脑后伸出来一支做了「比心」手势的手, 破坏了画面的冷峻。 它挨着少年的脸, 整个一种「恃宠而骄」的光明正大感。 金色阳光细碎灿烂,照亮了整张相片。板着脸的小少年, 便也多出了几分和那只手相映的温馨。 他小时候就很酷了呀。 谢蕊怔怔地想。 这张照片拍得很好。 小少年眼中有光,脸没笑, 眼眸里的情绪却是有温度的。 谢蕊想,给小唐泽「比心」的就是他的姐姐吧。 他一定很爱她。 然而少年已经失去了这样的亲人相伴。 他在这栋房子里,一个人静静过了六年。 谢蕊定睛看了许久, 小心地将相片夹到相册合集里。 她没再翻剩下的照片。 她已经没有从前那么讨厌唐泽了。 不止不讨厌, 还欠了他同情他。 大概人的喜怒哀乐,也会相通吧。 看到他昔日有人相伴,而今形单影只一个人。 她也会…心酸。 * 少年从浴室里出来,谢蕊正乖乖站在门前。 两人差点撞到。 唐泽及时收住身体,往后倾。 少女则没心没肺的眨了眨杏眼, 往前凑:「你好了吗?」 唐泽换药的时间有点久,她等的都担心了。 她凑过去,鼻尖像小动物似的对着少年左嗅右嗅,像在检查什么气味。 唐泽耳根微红,手掌抵住她额头:「做什么?」 谢蕊皱了皱鼻子:「我在闻你身上的药味。」 「我不放心你的伤,你肯定没有去医院。真的不用去吗?」 她又眨巴眨巴眼,软声道:「去嘛,好不好。我陪你一起去。」 少女尾音软,声音也甜糯,放下了往日的戒备说话时,宛如一只小百灵在撒娇。 唐泽猝不及防顿住,手心和少女光洁的额头相触,仿佛着了火。 他触电般收回手,轻咳:「我送你回家。」 谢蕊摇头:「不回去。还早呢。」 唐泽身上的伤,是因为她才有的。她昨晚和白天没来看唐泽,就已经很内疚了。 好不容易熬到快放学过来,还没有为唐泽做点什么,就这么离开,她会良心不安的。 少女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她注意到唐泽额上的冷汗。 少年脸色还是很白。 她眨了眨眼,忽然翘起尾巴:「快到晚饭时间了,我给你做好吃的怎么样?我会炖汤呢。你受了伤,得喝点汤补补。」 她伸出细白小手,去搀少年:「来,你走慢点儿,我扶你去那边坐着。」 唐泽嘴角微抽。 他是很高兴她忽然的亲近和因为愧疚而表现出的温柔,可被看作是□□十岁高寿、行动不便的老人。他作为男人的自尊,也会受到打击的好么。 偏偏谢蕊没看出来。 她见唐泽不动,还以为他疼的厉害了。 少女清凌凌的漂亮眼睛润润的,朝着唐泽软声道:「你就靠着我,把力气放到我身上就行。我带着你走。」 她挺了挺胸,把肩膀送过去,暗示唐泽挨着她。 少年哭笑不得。 他抬手用微凉的掌心抚了抚女孩儿的脑顶:「我没事,不用。」 顿了顿,他认真道:「今天晚了。如果你愿意,明天是周末,再来看我。」 他要的不是一锤子的关心买卖,而是… 他想要很久。 谢蕊竖起耳朵听,生怕错漏了任何字。 「你是说,今天晚饭先将就吗?」 唐泽微顿:「嗯。」 他声音暗哑。 「去外面。可以么。」 他这次,没有掩饰想要少女相陪的心。 注视谢蕊的眸光,有些幽深。 要是换成往常,谢蕊肯定是摇头拒绝,或者拔腿就跑。 可因为还欠着人家恩情呢,她怎么都觉得亏欠唐泽。 想到唐泽在家里也是孤零零一个人,她不假思索点头答应。 「好呀。那我们出去吃。不过你的身体可以吗?」 唐泽的身体底子似乎不太好,谢蕊对他那一次操场晕倒记忆犹新。 他… 唐泽莞尔:「没事。」 看到她眸中没有厌恶,只有关切。 他内心缺了的某个巨大口子,仿佛在一点点被填补。 * 谢蕊选了一家港式的餐厅。 就在胡同附近,不太远,她怕唐泽走太远,身体吃不消。 可即使这样,她带着这样的少年走出去,还是引来了许多关注目光。
第75页 唐泽头上的纱布还没取下,顶着它出门,走到街上很是显眼。 她点了两碗鲜虾云吞面,问少年菜要吃什么。 唐泽垂下眼:「你定。」 他对食物从来没有偏好和欲.望。 「那我看着点啦?」谢蕊指了指菜单。 唐泽点头:「嗯。」 他听话极了,不吵不闹,就像谢蕊带出来的一个乖宝宝。 不挑食也不娇气。 唐泽吃饭很慢。 谢蕊注意到,他进食的节奏比起上次他们一起去参加竞赛吃自助餐还要慢。 是头部的伤口疼吗?还是身上的伤口扯得疼,不方便拿筷子。 谢蕊替他舀了一勺味道鲜美的鸡丝汤,送到少年唇边:「你试试?」 少年错愕许久。 他黑色的眸子像呆滞的小豹子,猝不及防的样子。 谢蕊轻笑,心里变得柔软:「嗯,我餵你。张嘴呀。」 唐泽顿了顿,听话的张口。 放在桌上的一只手却紧握成拳,紧了紧。是冷淡的纯情。 谢蕊注意到,又想笑了。 唐泽原来还会害羞啊。 少年垂着眸,眼睫蝴蝶翅膀似的轻颤。 像是羞怕了,却还强自镇定忍着。 看着他乖乖张口吃饭。 谢蕊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就…有种莫名的养成感觉。 她用勺子咬了一个别的菜,送过去,少年顿了顿,又听话的张口。 他都不嚼,吃东西直接咽下去。 动作细节里都是火急火燎的羞。 谢蕊鲜少看到唐泽露出这一面,好玩的停不下来。 唐泽真可怜。 他就像个没人要的小宝宝。 那么好养,还很好餵。 谢蕊心里悸动。 不知道想到什么,她指尖一抖,再看少年黑漆漆的眸子,就有些触电的感觉。 「咳。你吃慢一点,细嚼慢咽,不然对胃不好。」谢蕊红着脸移开目光,若无其事的叮嘱少年。 她拿了一个空碗,像大人帮小孩子把好吃的菜都夹到一个碗里那样,在碗里荤素搭配的弄出了一堆小山。 然后把那把干净的勺子,放到碗里一同给唐泽。 「你受伤了不方便,就用这个勺子舀着吃。」 唐泽终于抬眸。 他如墨似的黑眸,深深看着她。 那一眼,仿佛将要有什么东西从眸中泄露。 为了掩饰这片刻的失态,他重新垂眸:「嗯。」 * 谢蕊回家时,又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她回来的比骆可晴要晚许多。骆可晴最近都住在谢家走读,早晚学校家里两点一线。 周末的时候会去金凌的研究所,肉眼可见的,她的状态比起前段时间好了一些。 谢蕊站在门前,从书包里掏钥匙。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酒气。 自那天回去遇到了酒鬼,害得唐泽受伤以后,谢蕊对酒精的敏感程度提升了好几个点。 她吓得钥匙掉在地上,差点尖叫。 「谢蕊。」 身后的人声音熟悉。 谢蕊怔了一下,缓缓转过头。 是赵治析?! 「你怎么…」 她蹙眉看着昔日的竹马,眼眸里都是不贊同:「你喝了很多酒?」 赵治析呵呵笑,露出白色牙齿:「谢蕊。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逼近少女,满身酒气。 谢蕊下意识后退:「什么日子?」 她不喜欢酒的味道。 赵治析这样子,陌生的可怕。她不喜欢。 她的牴触,赵治析都看在眼里。 他心里失望,惨然一笑:「出去和别人约会就那么开心?」 「他就那么好。你瞧瞧你像什么样,逃课去约会。你信不信,我把你这些天的作为都告诉叔叔阿姨?」 赵治析眼睑发红,心里既酸又怒,直到无力。 他全都看到了。 少女逃了最后一节课,去到唐泽的家里。 很久才出来。 他们在屋子里做了什么? 为什么忽然之间变得那么亲密? 他当时有从车里出来,冲进去大闹一场质问的冲动。 可这些终究只变成了烈酒入喉。 他买了一箱酒,边等他们出来,边坐车里喝酒。 心像被呛人的酒灼烧。 他有什么资格? 他早该知道,不是吗? 谢蕊不喜欢他,不爱他。 他当做珍贵明珠一样守护的青梅竹马情意,在她眼里,只是年少玩伴之间的友情。 他爱她,想以后娶她。 可她却只永远把他当成「傻弟弟」。 为什么? 赵治析眼睛发红,回想起餐馆内,少女温柔用勺子给唐泽餵食的画面,心疼得快裂开。 为什么不是他。 谢蕊不解地看他:「你跟踪我?」 赵治析竟然跟踪她? 她并不是去约会,这其中有是非曲折,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可她并不是有意瞒着身边的人。 但凡赵治析昨天晚上能心平气和地问她几句,她都会把一切和盘托出。 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她心里是信任赵治析的。
第76页 可赵治析忽然的性情大变,令谢蕊不解又恼怒。 赵治析抿唇:「是,我跟踪你。」 从在阳台上看到谢蕊走出校门那一刻,他就没办法再在学校里待下去了。 他知道还有三个月就要考试,不该在这种时候分心去想这些。 可是人的感情没办法控制。 他嫉恨又担心,简直要疯掉。 他抖着手去抚谢蕊的脸:「不要变,好不好。对不起,我不该怪你,不该跟踪你。不要变,好不好小蕊,不要…」爱别人。 手将碰到脸颊的那一刻,谢蕊条件反射的避开。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赵治析。」她停顿片刻,「你喝醉了不清醒。」 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发小、玩伴、竹马,对她的情感。 他发狂的样子,陌生又卑微。 这几天赵治析像吃了弹药,每次见到她都阴阳怪气,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在讽刺。 她之前还以为是赵治析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才会看她不顺眼,要和她吵架。 没想到… 她终于懂了是为什么。 也许上辈子,赵治析对她的情感就是不一样的。 可她那时远比现在迟钝,没经歷过情爱,看不出来少年人的喜欢。 谢蕊脑袋一瞬变得慌乱空白。 她匆匆推开靠过来的少年:「赵治析,快高考了。你冷静一下。做好该做的事。」 停顿了片刻,她转首道:「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事情和你想像的不一样。」 「但有一句话,你说的对。做该做的事,你快考试了,好好复习吧。别想那么多了。」 不管是重生,还是唐泽因为她受伤。 她难道好受吗? 赵治析呆呆站着,手落下去,垂在身侧。 昔日阳光开朗的少年,多了几丝颓废。 谢蕊步子慌乱,匆忙开门进去。 她进了房间,深深嘆息一声,揉了揉额角。 她要怎么办。 望着关上的门,赵治析缓缓惨然地笑。 笑够了,他默然地转过身。 走了两步,他回头,声音很低:「今天是我生日。」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轻声开口,没人听见。 每一年他的青梅都会和他一起过生日,唯独今天,她忘记了。 这一年的生日礼物,是失恋。 * 躺到床上时,谢蕊想起最近几天的事情,脑袋一阵一阵的涨。 唐泽。 赵治析。 见她不开心,骆可晴轻轻问她:「小蕊姐,你和赵治析吵架了吗?」 「我今天早上去学校的时候,看到他刚从外面回来。他好像站了一整夜…」 骆可晴看出了两个少年对谢蕊的微妙。 不管是唐泽,还是赵治析,两人无疑都是对谢蕊特别的。 就是不知道…小蕊姐会喜欢哪一个。 谢蕊一怔,想到今天赵治析喝得醉熏熏的样子,他问自己:「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勐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敲了敲脑袋瓜。 糟糕。 她忘记这傻竹马的生日了。 从小到大,他们都会帮对方过生日。 唯独今年,她忘了。 她是从二十多岁的年纪重生回来,许多年少时的习惯渐渐淡忘。 前世是到了大学,因为距离的原因,她和赵治析渐渐少了往来。 谢蕊懊恼的咬住唇,觉得愧疚。 她明天去买了生日礼物,给赵治析赔罪,他会消气么。 可是明天还要去看唐泽,她说好了的。 啊!怎么办! 谢蕊内心小人尖叫一声,被子捂住了脑袋,有些自暴自弃。 好忙。 好乱。 小洋房里,少年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 直到金陵开车过来,进了门:「怎么不开灯,黑乎乎的。」 他胳膊里夹了一个档案袋,手里提着一些药物。 金陵先把一个u盘放到茶几上:「这是我让老张调过来的监控。你要它做什么。」 唐泽黑眸闪过戾气,看向桌上的u盘。 他要那个人死。 少年身上第一次显露狠辣气息。 金陵看在眼里,多少猜到了唐泽的想法,他皱眉:「既然有监控,可以找到这个人,我个人的建议是,把这件事情交给专业人士,报案,用法律解决。」 他也看了监控,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昨天唐泽身上的那些伤,也算触目惊心。 玻璃片扎的地方离心口很近。 而脑袋更是被砸破了一个口子,好在口子不大。 如果去验伤鑑定,这已经足够走司法程序,让对方吃点苦头。 金陵已经和唐泽接触不短的日子,比常人更明白少年的手段。 他年纪小,心思却深沉冷漠。 不能以外表去衡量。 唐泽冷笑。 他当然不会去做那些拖自己下水的事。 他只会找到更多的证据,亲手送那个人进去。 少年拨了一个电话出去:「我发一个视频给你。帮我查这个人的底细。着重搜集他所有的犯罪记录。」 看到唐泽并不是想干那种冲动报復的事,金陵舒了口气。 他扭头看了看客厅,等少年打完了电话,把带来的档案袋放到茶几上,推过去:「之前你推荐过来的试验者,骆可晴,最近的状态有好转。这是她的近期报告。在她的催眠场景里,我发现了一点特别的东西……」
第77页 唐泽扯了扯唇,丹凤眼里闪过凉薄的光:「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一点也不在乎。 他的淡漠,让金凌愣住。 他看到唐泽热心引着骆可晴来他这里看病,还以为这个少年有了几分人情味和同情心。 却没想到,他一点没有变,骨子里的凉薄,让人心惊。 金凌嘆气:「那我找个时间和谢蕊说吧。」 骆可晴的梦,有点奇怪。 似乎不光是心理问题。 金凌觉得自己大概入错行了,当初不应该选心理学,而应该选科学,探索世界未知之谜,开发新事物。 听到谢蕊的名字,少年眼睫颤了颤:「等等。」 「报告留下。」 金凌站起来,诧异看他几秒,随即懂了他为什么改变主意。 是为了那个少女吧。 真的是…英雄也难过美人关。 金凌走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半。 这座城市还有许多喧嚣热闹的地方,胡同里却清幽安静,时光像被按了暂停键,缓慢。 明月当空,繁星闪烁。 唐泽看了眼手机时间,视线划过桌子上的资料,终于拨出了电话。 「餵?唐泽?」电话那头传来少女清甜声音。 「嗯。是我。想问你明天来不来。金凌给了我一份资料,关于你表妹的。」 谢蕊沉默半晌,应道:「嗯,我明天来。」 她声音像甘泉,少年冰冷的心缓缓被甜意浸染。 「好。」我等你。 对于未来,对于明天。 他开始期待太阳升起的那一刻。 长夜不再漫漫。 因为他有要等的人。 卑鄙吗,无耻吗,不择手段吗。 他不在乎了。 他只在乎她。 * 因为昨晚没睡好,谢蕊早上补了会觉。 起来的时候,发现太阳已经挂的老高了。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迷迷煳煳想起来昨天答应唐泽的事情。 「小蕊!小蕊!」顾香在门外扯着喉咙喊。 「快点你这孩子,小治今天走,你不起来送送人家?」 谢蕊的睡意还没完全过去,她揉了揉眼睛,抱着被子坐起来:「妈妈,送谁呀?赵治析?」 顾香推门进来:「耶?小蕊,睡蒙啦?昨天小治没和你说吗。这孩子前段时间申请了国外的大学,今天要坐飞机出国了,说是提前去读预科…」 谢蕊杏儿眼睁大:「他出国?」 顾香看她确实是不知道的样子,觉得纳闷:「你们不是从小就感情好么,跟亲兄妹似的。怎么这么大的事,人家没和你说?」 谢蕊飞快穿衣服起来,脑袋里嗡嗡嗡的。 她闭紧了唇,低头找手机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顾香看出点名堂来,两人多半是吵架了:「去机场吧。仁明机场,他是下午六点半的飞机。」 她擦了擦手里的碟子:「你这会儿去,还能找他吃个饭。都多大的人了,好好说话啊,闹别扭了那就沟通好,解开心结。你们打小长大,关系那么铁,没什么不能翻篇儿的。」 谢蕊匆匆洗漱,提着包出门,走到昨天晚上和赵治析吵架的门口时。 眼前仿佛闪过两辈子加起来,她和赵治析吵吵闹闹的岁月。 想到昨天晚上,他喝醉酒和自己说的那些话。 谢蕊心里难受。 她抿了抿唇,用力把眼泪逼进去。 是她不好。 她应该和赵治析好好说话的,也不应该重生之后忙着自己的事,而忘了他的生日。 谢蕊没有爱过人。 她虽然不爱赵治析,对他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却并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还是以这种决裂到不告而别的方式。 小洋房里,少年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的天色。 今天天气清朗。 烈日当空,院子里叽叽喳喳的有鸟栖息,花朵摇曳。 他收到了一条简讯。 「对不起,唐泽。我今天有事情,可能没办法来看你了。明天再来看你好吗?」 唐泽静静看着简讯,一字一字的看。 少女语气的娇俏,仿佛顺着每个字,跃到屏幕上。却传达着一个令人欢喜落空的信息。 果真是期待越大,失落越大么。 他黑眸寂寂的,闭了闭眼。 ☆、第 26 章 包厢里聚着的都是过去的同学好友。 「你小子, 怎么说走就走,你要出国, 之前怎么没见你出过半点声音?」 「对啊,赵治析,这也太突然了。」 和赵治析关系好的几个男生,都是和他在篮球场上打出来的友情, 对他的离去极为不舍。 班上几个对他有些好感的女生, 也都默默坐在桌边,有些伤感。 毕业毕业,还没到毕业的时候, 就有人各奔东西。 成长就是曲终人散的悲欢。 赵治析出国, 算是有了个出路,可他们呢。 不是每个人对几个月后的高考, 都有信心的。 赵治析笑笑,端起酒杯:「不说了, 陪我喝一杯。」 他喝的厉害,整个人有种不醉不归的疯狂。 大家先还陪他喝,可看赵治析越喝越多, 不免担心起来。
第78页 「别喝了, 下午醒着点神坐飞机。」 有人看了看四周,小声道:「赵哥,你的小青梅呢?」 赵治析都要走了,怎么也不见谢蕊来送送。 听到青梅二字,赵治析神情顿住, 随即换上一贯的笑容。 「我出去透透气。」 众人愣住。 刚才多嘴的人,顿觉自己说错了话,悻悻地站起身看赵治析。 他付了包厢的帐单,叼根烟走出去。 在众人面前,脸上还是笑意,当走到马路,面对川流不息的人群,他神情落寞下去。 不是不在意。 其实心里很难受。 瞒着她,独独瞒着她一个。 他从来不是个善于掩饰的人。 可唯独喜欢这件事,在谢蕊面前,他沉住气藏了那么多年。 那么多个春夏秋冬,他都忍住了。 但这个夏天,他决定走了。 如果让他留在这里,一天天的看着谢蕊爱上别人。 他受不了。 眼不见为净。 他不是赌徒。 知道必输的牌局,不会下场。 倘若不下场,不把那层薄的几乎透明的遮羞布扯掉,他日再见,他还勉强算是昔日的故人和发小。 而不是求而不得的失败者。 那天晚上,他在楼道脱口而出,没能掩饰住自己的心。 他喝醉酒的样子,像个嫉妒发狂的疯子,逼着她一步步。 一定吓到了她。 赵治析深深吐出一口烟圈。 菸灰烫到指尖,他默了默,自嘲地笑。 谢蕊露出的惊愕和不安,足以令他明白,他没有胜算。 他是个聪明人。 他从小就是聪明的,多少人夸他啊。 所以聪明人也最不敢冒险。 他怕再面对她。 如果她说:赵治析,我们只能当朋友,你不要喜欢我。 或者: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他将无法自处,心痛地不能再说半个字。 他下意识拿出手机,想看一下,却发现他已经关了机。 少年愣了愣。 他没有开机的打算,手机放回兜里,继续等待。 路口站了两分钟,等的人终于姗姗来迟。 来的人脑袋上纱布未拆,却不狼狈。 他有双清冷的双眸,背嵴挺直,像株孤高的竹。 路人也多看了几眼他。 赵治析抬眸,看向对方。 两人冷冷对峙。 就像赵治析那天在巷子口,看到谢蕊进了唐泽的门。 唐泽也知道那天除了他和少女之外,屋外有个失意误会的人。 可他放任误会,并不打算说明。 赵治析眯了眯眸,一贯挂着笑意的脸上,也有了几分冷硬:「你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欺负她。」 他一步上前,揪住对方衣领。 眸光威胁:「我不是让你,而是让她…」 让她没有负担、不用难受。 少年眉目冷淡,黑眸里没有惧意,看赵治析像看平静的石头。 「你多虑了。」 他几乎用尽了一切,才得来些许她亲近的希望。 他本就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她。 赵治析点点头,松手的瞬间,像褪去了浑身力气。 他摆摆手,烟踩到地下,碾了碾。 唐泽静静看着,从头到尾并未多说一句话。 没有胜利者的快意,也没有居高临下。 他只是用诡诈的心理攻势,逼走了一个对他的少女觊觎的人。 但这还不够。 他知道。 看着赵治析颓然的离开,唐泽黑眸平静无波。 大概他天生就是个卑鄙的人。 为了得到,不择手段。 就算表面上伪装出了无害温暖的假象,内里,还是诡诈又贪婪的。 他总为了她疯。 不知缘由。 * 打不通赵治析的电话,赵叔叔和阿姨又都不在家。 谢蕊打车去机场,她只能去那里蹲点等他。 在去机场的路上,她收到了简讯。 「走了。勿念。」 谢蕊立刻回电话过去。 铃声响的那一瞬,赵治析沉默着按断。 熄了屏幕,拔掉手机卡。 他做得很果决。 他算不得是坚强的人。 喜欢了十多年,都没有机会,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怎么明悟别人的心意,然后轰轰烈烈的恋爱,嫁给别人么。 赵治析做不到。 他临时改了航班。 提前了半天,只为了躲开谢蕊。 他可以去见唐泽,甚至威胁警告。 却唯独听不了来自谢蕊的只言片语。 她只要一开口,他肯定就捨不得走。 可若留下来。以后呢。 要他再嬉皮笑脸,若无其事的恢復从前吗。 那样太狼狈。 大家都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 夜深了,房间里没开灯。 静谧的屋里,有清浅的唿吸声。 骆可晴在谢蕊身侧,小声问:「小蕊姐,你…别想太多了,睡觉吧。」 少女声音带点鼻音:「嗯。这就睡了。」 骆可晴听出来表姐是在哭。 可她这个时候却不太好去安慰。
第79页 因为选在夜深时偷偷落泪,表姐一定是不希望别人看见的。 以前她很羡慕表姐。 羡慕表姐长得漂亮,性格温柔,身边总有喜欢的人。 可桃花多了,似乎并不怎么幸福。 表姐还是心软,容易难过的人。 她翻来覆去失眠,心里肯定不好受。 骆可晴早就看出来赵治析喜欢表姐。 她代入自己想像了一下。 假如她是表姐,身边有一个十多年的竹马喜欢自己,还有唐泽那样优秀的人… 好像无论拒绝哪一个,都很难选择。 何况表姐是要拒绝两个。 骆可晴翻了个身,嘆息着,悄悄把纸巾往表姐那边推了推。 第二天,谢蕊想起来今天要去看唐泽。 本来是该周六去的,然而她因为赵治析的事情,把那件事往后推了推。 少女两个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她骑了自家的小电动到唐泽家。 那里的风景依然幽静,是人间烟火。 谢蕊喜欢唐泽家的小院子,每次来看见茂盛的花木,都会心情好一些。 可是,以往过来都虚掩着的小院大门,这次没有留缝。 谢蕊按了按墙上的门铃,等了一会儿,小洋楼却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少女沮丧的垂下头。 有点落寞。 拉起来的窗帘后,少年站在窗口。 他静静看着大门外的少女。 阳光细碎,一院子的鸟语花香,不如她站到门前时的亭亭玉立动人。 可他却没开门。 谢蕊站了一会儿,见小洋楼安安静静的,不像是有主人在家的样子。 她咬了咬唇,有点内疚。 她明明周五那天傍晚,答应的好好的。 说第二日会来看他。 还会来给他煮汤喝。 甚至那天晚上,唐泽还特意打电话问她,明天来不来。 她答应了,却食言了没来。 唐泽他… 少女掩下的眸子,看了眼脚边从花坛里探头出来挨着她的白色雏菊,盈满内疚。 是不是也生她气了。 谢蕊自责极了。 她把所有事情弄得一团糟,什么都没办好。 少女揉了揉眼睛,掏出手机给唐泽发简讯。 「唐泽,你在家吗?我今天可以来看你吗?」 她没提自己已经站在门外。 少年简讯回復的很快。 「不用了。」 谢蕊抿着唇,看了好一会手机,心里复杂万分。 她猜不出来唐泽是不高兴了,还是就性格如此。 他平时待人就很冷淡,话又不多。 一院子盛开的花,终于没等到被少女看一眼,门前没人了。 唐泽皱眉,看着屏幕上少女发来的「对不起」,薄唇抿紧。 他拉开窗帘,光倾泻到他身上,洗去了刚才站在暗处的冰冷。 少年身影孤独,凝望谢蕊慢慢离开巷子的背影。 那句「谢蕊」,最终还是只变成了喉结的几下滚动。 他忍住了渴望。 见到她的渴望。 开始时他要同情,现在却不要同情。 所以不能现在见她。 同情、内疚和可怜,就那么多,用完就没有了。 所以他要省着点用,在用完之前,让她爱上自己。 但这可能么。 少年手撑着窗台,骨节捏紧发白。 眼里是被什么东西点亮的浓浓偏执。 * 周一去学校的路上,谢蕊在公交上刷到了一个当地的新闻。 昨天公安局有一起数人报案的事件。 受害者带着证据来警察局。 这些报案人涉及的当事人,竟然都是同一个。 换句话说,被那么多人报案检举的,是一个同时犯了抢劫、偷盗、暴力伤人、甚至当众猥亵的人。 公交上有不少人在说这个事情。 「这也算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了,做了那么多坏事,有报应的啊。」 「你看这人就不能做坏事,他一次不被抓是他运气,现在好了吧,那么多人都报案抓他。」 「还抢老人的看病钱!这种人要被枪毙的好不啦,没良心!」 因为这里面涉及到几桩比较恶性的事件,触犯了法律,积少成多,这个人吃几年牢饭是躲不了的了。 谢蕊看着屏幕上一闪而过的犯罪嫌疑人「施某」,豁然瞪大了杏眸。 她认得他! 是那个草坪里跳出来醉酒的男人! 周四那天晚上的记忆还很鲜明,毕竟那是谢蕊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遇到那么危险的事。 他记得那个人凶神恶煞用玻璃片扎唐泽的场景。 他被抓了? 谢蕊扑闪着杏眼,心里总算有了点开心。 这两天谢蕊不再去摆摊了,她收起了仓库里的东西。 创业之路才开始,就被扼杀在了起步的路上。 第二节课下课时,从班级里前门进来一个少年。 他一进来,本来闹哄哄的班级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都睁着眼睛看他。 周诗诗捂住嘴:「是唐泽吗?我的妈啊…」 谢蕊闻声看过去,手里的笔一松,纸上的一个字多蜿蜒出了一个撇。
第80页 少年扣了一个帽子,半遮住眼睛。 帽檐下的脸清俊,弧度分明,眼眸黑而幽深。 他取下帽子,露出脸。 少年的头髮理短了,清清爽爽的板寸,头上一个ok绷。 几日没来教室的少年,也许是因为髮型的缘故,多了几分冷峻。 他和往日好孩子干干净净的形象,大不相同,叫人错愕。 却更加帅了。 女生偷看的更多,悄悄讨论:「唐泽怎么忽然剪头髮了,他这样帅到我了。」 「我有点不能唿吸…」 经过谢蕊桌边,唐泽垂眸。 谢蕊捏住钢笔擦,和他对视了一眼,移开眸光。 心跳的有些快。 虽然知道唐泽理髮,应该和头上的伤口有关系,谢蕊也不可避免的对这个模样的少年,有几分新鲜感。 气质变了。 变得看起来令人更不敢搭话了。 谢蕊默默擦掉刚才歪掉的那一个字。 想起昨天明明唐泽就在家里,却不开门。 她心里滋味难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确实是她答应了又放鸽子。 如果唐泽因为这个生气,是应该的。 那她可以做什么让他消气呢? 少年面无表情的落座。 余光看向隔了一个过道的谢蕊时,心口微动。 他有些后悔了。 后悔昨天的举动。 如果他开了那扇门,他就会多出一天愉快的记忆。 而不是煎熬又难耐的失眠一夜。 他见识过少女的温柔,比任何人都熟悉。 他贪恋,又想念。 他很想她。 * 下午有体育课。 继排球运动和体测后,学校又整出了踢足球的运动。 不论男女,都要领球组队加入。 唐泽站在队伍中,身形笔挺,裹在校服裤子里的两条腿很长。 他就像一夜之间抽条的树苗,忽然之间有了大人的模样。 那种青涩的少年气去了不少。 三班九班的女生都悄悄看他,少年却平静到不在乎。 大家听体育老师的话去领球组队时,谢蕊没忍住,走了过去。 唐泽垂眸,薄唇动了动:「怎么了。」 他主动开口。 他忍不住想和她说说话。 少女落到他身上的眸光,湿湿润润的,似丛林里跑出来的小鹿。 眼儿清澈明朗,他无法忽视。 所有人的目光他都可以无视,只有她的不行。 见唐泽开口,谢蕊心头一松。 看起来,唐泽没生她的气。 他还会主动和自己说话。 她抿了抿唇,梨涡若隐若现:「你的伤还没好,不要去踢球了。好吗?」 唐泽的伤不只是脑袋,还有胸口。 他不说疼,就这么来上学了,不代表不疼。 谢蕊不由自主就是明白。 少女说话声音小小的。 似乎是顾忌周围有人,她杏儿眼看着前方,只嫣红的樱唇悄悄动。 唐泽收回目光,眼里带笑:「嗯。」 伤口的疼,在见到她小动物似的靠过来时,变成了晕乎乎的感觉。 他察觉自己喉咙发紧,声音干涩。 他心里有盛夏蝉鸣似的躁动。 谢蕊顿了顿,再次开口:「对不起。周六我答应了你来的。」 她抬眸,鼓足勇气看他:「你那天救了我,我心里一直是感谢的。所以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呢?」 如果就这么让这件事过去,她心里会一直内疚。 会觉得亏欠唐泽。 他们上辈子的恩怨,在她这里,已经一笔勾销,她不再记恨了。 少女声音真挚,她也许没留意到,她这么软乎乎的和他说话,就是一种别样的温柔。 唐泽目光柔和下来:「你想做什么?」 他把问题抛还给她,并不趁机提什么过分要求。 谢蕊犯难地想了一阵。 她一直想啊想,忽然想起来唐泽的胃不太好。 「你平时早饭都吃什么呀?」 春日里,少女脸上落满了光,轮廓柔和的似小天使。 唐泽的心被什么撞了一下。 黑眸想到往日,晦暗了几分:「不吃。」 谢蕊默了默,小心翼翼试探:「那我以后给你带早饭?」 她带着一腔亏欠的心情,恨不得能立刻为少年做什么。 自然留意不到,形势已经颠倒。 她从昔日被猎人追着跑的猎物,变成了瞪着大眼睛主动走近窝里的小兔子。 因为猎人伪装起来,变成受了伤的同类。 春日阳光明媚,似所有十七八岁少年人的青春。 唐泽胸口多出生的气息。 他动了动指尖:「好。」 他想拥住她。 想得心口疼。 * 学校最近有个座谈会。 是临市的一个企业家,以投资者兼学术交流的身份来四中。 黄校长和企业家欧阳继丰绕着学校边走边聊。 这个时候整个学校还在上课。 校园里一片安静,偶尔会听到每个班级传出的老师讲课声。 欧阳继丰走到学校贴出的学生光荣榜前时,点头:「比我们那时候好啊。环境也好,孩子读书更用功了。」
第81页 黄校长和欧阳继丰是老同学了,闻言笑呵呵道:「长江还是一浪推一浪的。现在教育资源也比咱们那时候丰富多了。你想我们小时候,哪有这么好的环境。上学归上学,放学了还得去干活。」 欧阳继丰脸色忽然一变,他盯着光荣榜上排在第一个的少年:「这孩子、叫唐泽?」 他走近了几步,认认真真看起巴掌大的照片。 黄校长看出他不对劲:「唐泽怎么了?你认识他?唐泽是我们学校尖子生,明年考试还指望他拿个状元呢。」 欧阳继丰面色恍惚,有些激动,又有些不敢置信:「你能把他的资料给我看看吗?」 这孩子竟然没死… 班主任课间来了一趟教室:「唐泽,你跟我来。」 陈老师迳自带着少年往校长办公室去。 谢蕊注意到,唐泽出去以后,这节课就没回来。 等他第二节课回来,脸色很冷。 那双眸子,黑漆漆的,没有半点温度。 陈老师领着唐泽回来,看到他这样,作为老师竟然也有些不自在。 他并不清楚刚才在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 原本想问一问唐泽的,可却问不出口了。 少年周身气压冷飕飕的,满是冻人的冷漠。 唐泽进班级时,谢蕊从作业里竖起脑袋。 「怎么啦?」 和少年遥遥对上眼神的那瞬,她用口型问。 唐泽戾气满满的眸子,缓缓恢復平和。 他扯了扯唇,挤出一个近似安抚的弧度。 他坐到座位上。 小纸条嗖的落了过来,掉在桌上。 少女朝他眨眼。 唐泽沉默地展开纸条。 这是他第二次收到谢蕊的小纸条。 第一次,是他转到三班。 第二次… 他缓缓展开,看到纸条上清秀的字迹。 「你要多喝水呀。枸杞泡茶,养肝明目!」 他抬眸。 桌子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杯水。 红色的枸杞子,漂在清澈水中,像两抹火焰。 办公室里,因为看到「故人」,想起的所有阴暗记忆,悄悄被驱散了几分。 他从地狱重新回到人间。 察觉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 二更。 ☆、第 27 章 四五月的季节, 有了夏日的淡淡燥热。 高三快迎来六月的考试,连同高一高二, 都似乎因为这个日子多了几分紧迫感。 谢蕊发觉唐泽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 少年长一张不爱笑的冷淡脸,万年不变。 可是眉毛会皱呀! 他生气就爱皱眉。 他的眼睛也像会说话,一不高兴就更加静,黑漆漆的。 发觉唐泽喜欢在课后, 去到五楼最偏僻的那个阳台, 在空教室前站着看远方。 少女像只小白狐,吱吱地捧着东西靠近。 唐泽很警觉,在她脚步放轻靠近时, 就转过了身。 谢蕊直起腰, 清清嗓子,声音软乎乎:「你有心事吗?」 这段时间陪着少年养伤, 谢蕊忽然发觉,唐泽很乖。 很能勾起人的母爱! 在外面冷冰冰恨不得浑身长满冰渣的酷拽儿, 没人的时候就好乖。 她给他唐泽餵食了很多东西,不管是酸的、甜的、辣的,甚至苦的, 他都会乖乖吃掉。 好像小仓鼠呀! 看少女面容白净温柔, 眼眸盈着关切,唐泽唇扯了扯。 「又是什么?」 他看着少女的双手,对刚才那个问题避而不谈。 谢蕊弯起杏眼笑:「课后点心!」 她变戏法似的,露出左手的一把糖果,和右手的一块小蛋糕。 唐泽无奈, 眼眸闪过莞尔。 他是渴望她的亲近乃至温柔,却不是母爱… 可是这样少女高兴,他便也全部收下了。 无论她给出什么样的食物,他都来者不拒。 即使小蛋糕甜腻,他并不习惯。 记忆里,是曾经有过那样的岁月的。 也被人当做小孩子疼宠对待。 却很短暂。 唐泽恍惚。 少女便剥了糖纸,将奶糖塞到他唇边。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张口接住糖。 这个动作做完,他有些懊恼难堪。 「哈哈!你不要再皱眉啦。我会以为你是伤口没完全恢復好,我会内疚。」 少女凑过来,杏眼亮晶晶的,还伸指头点了点他的脸颊。 奶糖把少年冷峻的腮帮子弄出一个微鼓的弧度。 有点萌。 即使已经习惯,可面对她这么亲近的举动,唐泽依然会心口漏掉一拍。 他偏头,耳根有淡淡的红:「嗯。」 谢蕊剥开小蛋糕的包装纸,笑眯眯举起来:「吃。」 少年顿了顿,从善如流的张开口。 她喜欢投喂,他便配合好了。 带来的小零食都投餵光了,谢蕊满意的拍拍爪。 「那我们回教室吧。快上课了。」 她笑着下楼,蹦了两下。 叮铃铃! 上课铃声猝不及防的一响。 楼道里刚好装着一个喇叭。 响亮打铃声忽然在脑袋顶上响起来,有些惊吓。
第82页 谢蕊被吓一跳,落脚滑了一个台阶,扭了一下。 腰被一只手用力扶住,她摔入了一个胸膛。 少女眨了眨清亮的眼,和唐泽对视片刻。 她真的不是故意摔的,不是故意摔到他怀里。 少年像个沉默的守护者,在她脑袋懵懵的状态中,轻轻扶正她。 「脚没事?」 他黑眸看向少女双腿,蹲下身帮她转了转脚踝。 少年掌心的温度触及脚踝,谢蕊像被烫到,条件反射拔开脚。 「没事!」她掩饰砰砰跳的紧张情绪,声音清脆。 唐泽看着空了的掌心,缓缓收紧成拳,黑眸变暗。 「没事就走吧。」 他站起身,走在少女前头,大步离开。 他要不断提醒自己。 不要暴露占有欲。 不要忘记伪装掩饰。 他知道,她不喜欢。 所以他会忍。 就扮成她喜欢的无害的模样。 * 六一那天,谢思颜在数学课给大家发了儿童节礼物。 「好的同学们,老师知道你们都是大人了,没几天单纯日子了,我允许大家这节课变回儿童。」 三班哄堂大笑。 向来有些无趣的数学课堂,充满了欢闹声。 可能是因为氛围好,谢老师的数学课,大家都格外喜欢。 三班的数学平均分,每次在年级都能排到前三。 「好的,下面被我念到名字的过来领试卷和礼物。」 气氛欢快。 有人领了牛皮糖,一瓶旺仔,还有人从谢老师的礼物袋子里抽出了很长很长的棒棒糖。 棒棒糖一节一节,拉到一米长的时候,大家都兴奋的像小孩子一样叫起来。 谢思颜看着班上青春活力的孩子,不由笑了笑。 她目光转向自己的侄女谢蕊,却见她正扭头看唐泽。 小少女笑起来一边一个梨涡,贝齿樱唇,眸光软的像四月的春风。 别说男生看了心动了,就是谢思颜看了也得承认,自家侄女是真的长得好。 谢思颜感嘆着,顺着目光看唐泽。 果不其然,少年黑眸柔和,望着谢蕊的神色也多了几分不同于常人的温度。 谢思颜是什么人吶。 哪能看不出来唐泽眼中深藏的喜欢。 她清了清嗓子:「咳咳,好了,闹也闹过了,现在上课。」 她又看了眼自家宝贝侄女。 谢蕊吐吐舌头,回头看自己的试卷。 倒也看不出来对唐泽喜欢还是不喜欢,最多就是有点好感。 和之前对唐泽如避蛇蝎的防备,不太一样了。 谢思颜看出这一点,也就不继续琢磨了。 数学课结束的课间,三班的人,忽然发现学校里多了一个流言。 是关于唐泽的。 周诗诗回来,正在和谢蕊说:「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乱传乱说,现在别的班都在传唐泽他…说他命硬,克亲人。」 周诗诗凑过来,压低声音。 谢蕊蹙眉:「怎么会有这种话?」 周诗诗气唿唿道:「这我哪知道,我一开始还让他们别说了呢。他们还有说的更过分的。」 怎么一个个嘴巴那么恶毒,净是传这种话。 唐泽没有亲人,每年都没人来开家长会,这些大家都是知道的。 可有点同理心的人都应该知道,对于家庭不健全的人来说,这种隐私是心中伤痛,你当面问都有点不妥了,更别说背地里把别人传成一个堪比天煞孤星的克星。 破窗效应。 唐泽过去太完美,就像一辆完好的车,没人去弄破窗户。 可当它破了一扇窗户,对这辆车做出攻击行为的人就越来越多。 谢蕊闷闷不乐。 以前她讨厌唐泽,甚至害怕他。 所以不曾留意他是否有家人,从小到大是否过得快乐。 反正他那么优秀,从一出现在她视线内,就是盛厦集团的创始人。 他过去那么强大,她就不想其他。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想到那些不知道谁传出来的流言,谢蕊不由为唐泽难过。 她去了教室外,果然听见几个外班的女生正在聊天。 「看不出来哦,我说唐泽为什么总是冷着脸。」 「估计是有心理阴影了,他一出生他爸妈就出事没了,反正童年肯定过得有点惨。所以他缺失正常人的情感表达呗。」 「啊,你这样说,我觉得唐泽有点可怜呢。哎,孤儿啊,他每天都挺难过吧。」 谢蕊站在她们身后,忍不住开口:「你们这样背后说他,他听到了才更伤心。」 那几个女生抬起头,刚要不服气的还嘴,可看清身后是谁时,表情都有些尴尬。 谢蕊察觉不对,缓缓转身。 唐泽就站在她身侧,不知道跟出来了多久。 他沉默的样子,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这一次,深邃眉弓没有皱。 黑眸静静的,如同荡涤过的黑色宝石。 少年眸光有种洞察人心的穿透力。 他转身回教室,谢蕊怔了一怔,也跟上去。 「唐泽…」 她有些在意他的反应。 怕他听到了刚才的那些话,心里难过。 然而少年朝她伸出手,神色淡淡:「抬手。」
第83页 他把上课谢老师发的儿童节「礼物」,放到她小小的手心。 谢蕊怔怔低头。 少年回了座位,背如青竹般直挺孤高。 他好似不太在乎别人说什么,神态一如往常。 谢蕊却觉得,他难过了。 星星难过了不会眨眼。 月亮难过了不会掉下天空。 唐泽难过了,也不会哭。 头一次,谢蕊觉得放到嘴里的糖,是微苦的。 苦得她心里有一点酸。 她低头抚了抚糖纸。 糖坏掉了。 * 盛厦即将上市了,却传出了一个坏消息。 阿飞早就从之前的交易所离职,转而加入了唐泽的团队。 他作为加入唐泽团队的前辈,算是最忠心的人之一。 平时盛厦里的大小事宜,唐泽放手不管的琐事,都是他在弄。 他急出了一脑门的汗,甚至等不及打电话,直接冲到学校来找唐泽。 「老闆,我怎么也没想到,张冷这个白眼狼会挑在这个节骨眼跳槽,他手里拿了这半年我们项目组最新的数据。那些科研数据如果被他拿走给别的公司,那我们…」 阿飞慌得手脚发颤。 他是知道盛厦的价值的。 老闆投资了好几个项目,专门研究东西,现在都有了进展,有些正准备申请专利。 「这是我们盛厦接下来最有竞争力的核心价值!」 阿飞不停抹冷汗。 和他的慌张相比,唐泽镇定到可怕。 他并没有任何担忧神情,甚至拆了一根棒棒糖,面容冷静。 阿飞急道:「老闆?这怎么办?」 他看到唐泽这么淡定,受到影响,也平静下来。 少年沉默听他追问。 半晌,淡淡道:「说完了吗。说完回去。我有课。」 他并不想这个时候让谢蕊知道自己和阿飞认识。 比起损失价值近亿的数据,他更在乎少女对他的感受。 阿飞愣住:「可是……」 少年淡淡道:「以后不要来学校找我。」 阿飞愣愣的点头。 他心里却在想,到底是年纪小,就算有头脑有手腕还有资金,小老闆毕竟是年轻了一点,不知道人心。 遇到事情了,给不出什么解决的章程。 唐泽并不在乎他怎么想,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回头道:「找好律师,报案吧。」 阿飞张了张嘴:「…好。」 小老闆不开口则以,开口就很果决。 阿飞本来是想来商量,先和张冷私下交涉的。 可没想到唐泽并不打算有任何交流,一锤定音。 近亿的成果,不怕张冷狗急跳墙弄丢了吗。 阿飞走了。 他并不明白,有些人赚钱不是为了钱。 创业也不是为了名利。 那大概是人活着太无聊了,或者太痛苦了,才下场参与的游戏。 若胜,便胜了。 若败,也不打紧。 七窍玲珑心里,只装一个人。 并不世俗。 * 晚自习,英语老师也顺应六一儿童节的气氛,给大家放了电影。 是个励志电影《幸福来敲门》。 年轻的父亲为了生活疲惫奔波,和儿子落魄到几乎露宿街头。 最后捡起儿时的梦想,越挫越勇的站起来。 电影赋予了这个情节感动和别样的意义。 班级里有人吸鼻子,被感动。 唐泽漠然。 放电影的后半场,他走出教室,背影安静。 没来由的,谢蕊就是注意到了他的退场。 她悄悄跟出去。 阳台上没有人,少年看着月亮。 今天的月亮有些亮。 长长走廊却只有他们两个人赏月。 谢蕊想到电影内容,和最近的流言。 心里越发觉得难受。 嘴上不说,唐泽难道真的不会难过吗。 人都会触景生情。 你没有的东西,在别人那里俯拾即是。 真的没有不甘吗。 就连电影里的孩子,也有父亲守护。 谢蕊怕他失落。 她默默站了会,忽然抬手指天空。 「唐泽,人小的时候就像被云雾遮挡的星星。」 「它的光芒,别人看不到,就误以为它是不亮的。可是长大了,就能靠自己的能量,冲破云雾露出原来的面目,成为——那样的星星。」 她指了一颗最亮的星星给少年看。 尾音软,声音甜。 沉默的少年垂下目光,和她对视。 少女眼睛里装满了整片天空的星星,亮的令人心里发软。 她眼里都是期待的光,仿佛在告诉他——你就是那样的存在。 不要气馁。 唐泽凝视她。 心口既像蚂蚁爬,又有躁动的痛折磨不休。 这一刻。 他很想吻她。 懂了什么叫爱意。 作者有话要说:  —— 三更。 ☆、第 28 章 高考那几天, 学校空了许多。 考完那天,教学楼的地上多了很多纸屑。 老师上课时会调侃三班的学生:「你们现在是准高三了。看到没有, 好好学习,明年这个时候,在楼上往下撕书扔纸的就是你们了。」
第84页 放学时有些同学,会去高三教室「寻宝」。 成绩好的学长学姐, 会留下笔记。 也有些学长, 会留下原封未动的崭新辅导书。 很适合被第二代「高三仔」接手传承。 周诗诗也加入了这个「寻宝」队伍。 「谢蕊,你去不去?」 林加慧走过来,手搭在谢蕊肩膀:「她不去。我们要去吃烤串。」 她好久没和谢蕊聊心事了。 攒了一肚子的牢骚要等谢蕊开解。 见是林加慧过来说话, 周诗诗闭紧嘴, 讪讪地应道:「好吧。」 讲真。 都同学那么久了。 林加慧还是那副高傲公主的样子,对谁都爱答不理的看不上, 摆着个校长女儿的谱子。 但对谢蕊,林加慧就会温柔许多。 周诗诗摇头感嘆了下。 而班上另一个怪人么… 她瞟向唐泽的空书桌。 别人看不出来, 她作为谢蕊同桌,平时关系紧密。 多多少少能察觉,唐泽对同桌也有些不一样。 赵学长走了之后, 唐泽明显和谢蕊交流的多了一些 。 小仙女很抢手呀。 出校门时, 林加慧挎着谢蕊的一只胳膊,对她表示了难得的亲近。 谢蕊比她身材娇小一些,林加慧个子高挑,看起来像架着谢蕊走路。 「蕊,我心里不太得劲。」 她低声嘟囔, 满脸的低气压。 谢蕊抬眸,摸了摸林加慧脑袋:「怎么啦?」 林加慧左手撩了撩微卷的头髮,没好气道:「李向庭这狗东西,我生他气。」 也不知怎么的。 自从升了高中,她看到李向庭这傢伙的频率特别高。 高到她一天不逮着他骂几句,心里就不舒坦。 明明是他老到自己跟前晃,林加慧觉得自己烦他烦的不得了。 怎么这几天,这傢伙忽然躲她,她就那么躁呢。 说着,她不耐地跺了一下脚。 仿佛这样就能把李向庭那张欠揍的脸,从脑袋里踩扁踢飞。 谢蕊听着,忍不住抿唇笑。 她想起来前几天李向庭说的话:「我觉着我追得也够紧了,她看我还是每次都没个好脸色,这不行啊。我打算撤几天,看看她是真烦我还是假烦我。」 这两人… 像小朋友在玩捉迷藏过家家。 见面的时候鸡飞狗跳气急败坏,不见的时候又… 慧慧她… 谢蕊忍住笑,又踮脚摸摸林加慧的脑袋安抚。 怎么办呢。 小朋友快开窍了,丘比特好像在招手啦。 林加慧忽然一把拽住谢蕊:「等等,你看那是谁?」 林加慧一秒切换成凛然的天鹅模样,下巴昂的高高的,皱着眉。 谢蕊以为她看到了李向庭。 她抬眸看过去,却一怔。 是唐泽。 少年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打扮时尚的姑娘。 谢蕊脸上的笑意顿住。 扑闪的杏眼盯着他们,移不开眼。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唐泽身边站着女孩。 却不是她。 上辈子,到她跳江前都在千方百计躲避的少年。 原来身边站着的,可以不是她。 * 街上很多店,拉了红色的横幅。 有新开业的店,也有跟风拉横幅的店。 火红色的横幅中央,唐泽被欧阳明珠拦住。 这个他很陌生,甚至第一次见的人,精准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唐泽。我想和你谈谈。」 少女扬着下巴,有几分高傲。 「我是欧阳明珠。我爸欧阳继丰,我想你前几天应该见过。」 她说完,观察了半晌唐泽的面容变化。 见他平静到甚至深沉,她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我以为你会适当表露惊讶。毕竟,如果你爸妈还在,我们也算是有娃娃亲。你看到有可能成为你未婚妻的对象,难道不该有些表示吗?」 欧阳明珠捏着墨镜的一端,一边把玩,一边观察唐泽。 来之前,爸爸就告诫过她。 唐泽是t市兴起的新秀,这个人在商业上极有潜力。 有老狐狸的嗅觉。 他处理盗走盛厦科研成果的叛徒,手段也算凌厉。 而她这次来,却不是为了这些。 唐泽终于抬眸看她,语气却很冷淡:「我对你没兴趣。」 他是真的对她说的一切不感兴趣。 欧阳明珠这下收起了端着的架子,自嘲一笑:「你知不知道,你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和我爸爸是故交。本来,当初伯父伯母出了事,我家是打算把你接回来收养的。但你失踪了。」 「这并不是我们欧阳家不仁,只是刚好不巧。这样说起来,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恩怨,甚至还能算有点旧交情。」 「你确定不考虑一下,我们的婚约?」 欧阳明珠用墨镜一端,轻轻抵着少年胸膛,凑近了放轻音调。 这话半开玩笑,半是试探。 「婚约?」少年漆黑眼珠转动。 他伸手捏住墨镜另一端,轻轻用力。眼镜腿弯折出一个脆弱的弧度。 少年冷冷弯唇,露出张扬笑容:「是这个吗?」 与其说,这个笑是笑,不如说是威慑。
第85页 它冷冷的,带几丝戾气,一点儿不讨女孩子喜欢。 欧阳明珠退后半步,皱起了眉:「好,我明白了。」 她倒也不是死缠烂打,非得追着一个男人跑的。 她只是对唐泽有点欣赏,如果对方刚好也对她有点感觉,那试试看,继续那个娃娃亲也可以。 不过显然,面前的男人,或者说是少年,眼眸里没有温度,是真对她不感兴趣。 这人行事犀利,带点不管不顾的疯。 欧阳明珠并不打算招惹这样的男人。 这一款的男人,通常比较麻烦。 没有交集的时候,对任何人都能冷到骨子里。 可如果入了他的心… 想了想可能出现的后果。 欧阳明珠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 太偏执了,弄不好,会搞出人命的。 她并没有这种嗜好。 已经被掰弯腿的墨镜,不太适合再戴脸上了。 欧阳明珠点点头,从包里掏出另一副,缓缓戴到脸上。 她向来喜欢预备一个n b. 什么都一样。 「你放心,我对你的纠缠到此为止。」 她戴好墨镜,心里有一丝丝的遗憾。 果然和爸爸说的一样,唐泽很怪。 他似乎并不打算继承唐家原本的东西了。切断了所有上一辈的羁绊。 「只是我希望,日后如果商场相见…算了。」 欧阳明珠收回目光,自信地扬唇,「各凭手段吧。」 她踩着细高跟,哒哒走远离去。 方向刚好是谢蕊和林加慧站的位置。 经过谢蕊身旁时,无意间看了眼少女。 有别于她这种张扬到少了点娇俏的类型,少女唇红齿白,是像水一般清透的美。 她视线扫过去,对方甚至有些害羞的别开了目光。 不知怎么的,欧阳明珠脑海冒出来一个念头。 假如唐泽会被某个人救赎,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女孩吧。 要软乎乎的,可以令人放下戒心的。 * 欧阳明珠走远了,谢蕊低下头咬了咬唇。 她心里闷闷的,说不清为什么。 唐泽终于如她所愿,身边出现别的女孩了,她应该高兴的。 刚才只是擦肩而过和远远一瞥,她感觉到对方是个明媚自信气场强大的人。 那个女孩和唐泽,看起来很像一类人。 强强联合,才更符合众人的期待吧。 少女脑袋瓜子这么想,嫣红的唇却快被贝齿咬出痕迹了。 她怎么有点难过呢。 「蕊,松嘴。」林加慧一下将她的唇抢救出来。 「行了,人还没走,爽快点,你过去直接问,那女的是谁。别在这儿生闷气,折腾自个儿。」 林加慧不由分说,推她往前走。 谢蕊虽然从来都不说,她在旁边却看得明白,某些事情正在发酵升温。 还真被李向庭那个狗东西说对了,蕊蕊和唐泽有点小故事。 「谢蕊。」这时路边走出来一个少年,脸有些红。 是陈西。 陈西摸着后脑勺,看到谢蕊看过来,点了点头:「嗯,刚好路过这里,刚才还想着,是不是会遇见你。没想到,真的看到你了。」 林加慧瞅了瞅对方侷促的样子,又看了看谢蕊。 然后目光扫过不远处已经看到了谢蕊的唐泽。 她玩味的一勾嘴唇笑。 那么巧,还真是一报还一报啊。 她这下也不催谢蕊去问唐泽了,而是摸摸头髮,在旁边看着。 看到是陈西,谢蕊有些惊讶:「陈西,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一中和四中,距离还有点小远。 她和慧慧放学没耽搁,直接就出校门了。 陈西难道没有上课吗? 陈西脸一红,转过身,给谢蕊看身后的画板:「我学的是艺术,这几天出去写生了。」 他没好意思承认,自己是特意选在这个地方。 「哦。」林加慧在一旁听着,意味深长的点点头。 所以就是专程冲着她们家小蕊来的呗。 看来有眼光的不止唐泽一个。 前头刚走了赵治析,现在又来个陈西。 她带点看热闹的心情,看向远处。 唐泽已经在往这边走。 少年眸子深沉,也看不出来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陈西也看到了唐泽,他话音顿了顿,抬头若无其事的对谢蕊道:「暑假咱们班有聚会,过完暑假,有些同学要出国,大家可能以后也聚不完整了。」 「谢蕊,虽然你高一下学期就转走了,但…」陈西有些不好意思,「在我们心里,你永远是高一六班的一员。我替大家来问问你,聚会你愿意一起来吗?」 谢蕊有点感动:「同学都还好吗。」 陈西看她并不反感:「他们还好。那你…把你手机号给我?聚会地点和时间定下来了,我好联繫你。」 说这句话时,唐泽已经走到了几人身边。 谢蕊看见他身影靠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给手机号的时候,有一点难以解释的心虚。 唐泽静静站着。眸光幽深,看得人不自在。 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了。 陈西收起手机,对谢蕊道:「那我们到时候联繫。」
第86页 他是比较害羞的人,迈出这一步,拐了多少弯,才借着这么一个听起来还算合理的藉口,达到了目的。 陈西走了。 林加慧顿了顿,摸出小镜子,补了补粉底:「我恰好也想起来,我有点事。走了,你们聊。」 「慧慧…」 谢蕊不自在极了,牵住她手,「我们说好吃烤串的。」 慧慧还说有很多心里话想和她说,让她帮着开导呢。 林加慧看着拽住自己,活像抓着救命稻草的小尾巴,邪魅一笑。 「蕊,听话,松手。」 她算是看明白了。 她家的小蕊,自个儿都是个感情生涩的雏儿。她找蕊开导,得了吧。 让这小东西先把自己的事情缕好了再说,不然一脑袋的委屈,看了都让人头疼。 不过托这几人的福,她忽然想开了。 是李向庭让她不高兴,躲着她算是个怎么回事。 她林加慧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算帐都是不隔夜,直接冲上门的。 李向庭! 你惹老娘不爽了,老娘要找你。 林加慧走得洒脱极了,平底鞋走出了高跟鞋笃笃笃敲地面的节奏。 火红的横幅中央,连同路边的两颗榆树下,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谢蕊移开目光,不愿和唐泽对视。 气氛那么沉默。 唐泽也不说话,他只看她。 少女顿住片刻,拔腿就跑。 她心里好怪。 闷闷的,不舒服。 越走越不高兴。 太阳好晒,蝉鸣好吵,车辆好多。 世界整个的变得有些不可爱。 扭头一看,唐泽就在身后跟着。 谢蕊越走越快,她气唐泽,更气自己。气自己莫名奇妙就要生气。 她才发现自己的改变。 怎么忽然开始变得在意。 她走了好久,都快到家了。 这段路她平常要坐车十几分钟才能到家。 可是刚才那样走的急,却也走到了熟悉的小区附近。 她有些喘,有点累了。 忍不住抿唇,扭过头看。 身后不见跟着的唐泽了。 他没有跟到这里。 那当然好。 少女有点委屈。忍不住蹲下来拔了根草,休息一下。 她就是走得太急太累,没有别的意思。 地上有万物投下的影子。 谢蕊看见一道黑色影子,从地面慢慢靠近。 她不由抬头。 「渴不渴。」少年手里提支雪糕,走到她跟前。 唐泽有双堪称漂亮的丹凤眼,又黑又亮。 谢蕊看过这双眼无数遍。 前世瞧着这样的幽深眸光,有点讨厌。 重生了这么久,忽然又看见同样的眼神。 心里却少了那样害怕的感觉,而是狠狠一跳,是慌张的悸动。 她站起来,瞅着雪糕半秒,视线挪到少年身上。 唐泽默然地站着,并不催促。 他早就不敢贸然表达心意。 她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他都要控制好分寸,不能越界。 她生气了。 他有些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能做的只有跟在她身后,等她气消。 少年依然不说话,见她不接雪糕,便轻轻替她拆了包装袋。 他捏着雪糕棍子的一端,递到少女唇边。 像他在养伤时,少女曾经对他做的那样投餵:「嗯?」 雪糕散髮丝丝凉气。 谢蕊察觉自己脸上有汗珠。 她确实有点渴了。 既然他要请自己吃雪糕,那她就不客气了。 少女张唇,泄愤似的预备狠狠咬一口。 唐泽却忽然缩回手。 咦。谢蕊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她又惊又恼地抬眸看唐泽。 他在逗小猫咪嘛。 少年却俯身,空着的左手抚住她的脸。 他指尖微凉。 谢蕊唿吸一窒,杏儿眼里瞳孔忽地睁大。 唐泽轻柔抚摸她的脸颊:「好了。」 他为她擦汗,目光隐忍又深沉。 指尖仿佛重若千斤,每挪动一下都缓慢迟疑。 谢蕊怔怔看着他。 忽然就有一点懂了。 他望着自己。 就像前世她每夜醒来,在床头看见唐泽,他看着自己的那种眸光。 ——他似乎想碰她。 却又不想轻易动她。 ☆、第 29 章 烈日阳光下, 少女额上汗珠细碎,晶莹剔透。 她眨了下眼, 瞳仁清澈。 落在唐泽眼里,便仿佛小动物在懵懂的期待着什么。 他的指尖猝然变烫。身体如同被什么翻烤,有些难以唿吸。 她不知道他的克制。 也不知道他能将人灼伤的烈焰情感。 他的视线,落到少女柔嫩的樱唇上。 他绷住身体, 艰难又僵硬的控制自己。 好悬才没被蛊惑, 做出什么不妥的举动。 唐泽这么沉默,谢蕊也觉得气氛古怪了。 她也不再就着唐泽的手吃雪糕了,乖乖伸手去接, 自己拿着。 身旁少女安静又乖, 生气起来一根雪糕就哄得顺了毛。 唐泽移开视线。 夏日里的一切,变得分明鲜活, 如同所有好的记忆。
第87页 他心里泛起无法抵抗的抽痛。 一根雪糕下肚,燥热去了很多。 谢蕊眨巴着眼儿看唐泽。 少年身形修长瘦削, 皮肤苍白,还是比同龄男生稍许脆弱精緻一些。 刚才追着自己走了那么远的路,他难道不喘, 不累吗? 雪糕带来的甜意, 还在舌尖上留着些许。 谢蕊不生气了:「你刚才干嘛跟着我。」 她心平气和地问。 唐泽沉默。 看到谢蕊和异性站在一起。 他也会…嫉妒。 但他不会说。 因为现在还没什么资格。 「回家吧。」他淡淡开口,眼神温和。 谢蕊被他哄孩子的语气,哄得晕乎乎的。 「哦。」 她走远了。 街边路灯亮堂起来,唐泽默默看着她走近小区,直到身影变成黑色的小点。 他在万家灯火下看她回家, 松开紧捏的指骨。 他忍得心口发疼发烫。 才勉强抵挡住人的卑劣贪婪。 要不然就会…吓到她。 他总想…爱她。 * 晚上林加慧给谢蕊打来电话。 「蕊,那个叫陈西的,和唐泽,你更喜欢哪一个?」 林加慧语气促狭,打趣谢蕊。 谢蕊用手背抵了抵脸,拨浪鼓一样摇头否认:「都不喜欢。」 听到喜欢这两个字时,她心里都是发慌狂跳的。 没办法想像自己和唐泽… 她扯开话题,问林加慧:「慧慧,你今天为什么走了呀?」 骆可晴正在房间里做作业,谢蕊走到了阳台打电话。 电话那头林加慧咯咯笑起来:「我去逮李向庭了呗。」 「他想躲我,我偏不让他躲。凭什么他想来就来,想躲就躲。他都把我惹不高兴了,还想就这么跟我玩躲猫猫,我不答应。」 她说话时语调轻快,满是自信。 随即又压低了语调:「我现在比较感兴趣爱情游戏。我要他喜欢我林加慧。」 说到后面,林加慧很开心的笑了出来。 谢蕊有些惊诧。 慧慧怎么突然… 然而林加慧话锋一转,愤愤道:「等他拜倒在老娘石榴裙下了,我再狠狠嘲笑他!」 谢蕊愣住,扶了扶额。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恐怕慧慧也陷身在这个「爱情游戏」里,成为局中人了吧。 * 周二早操结束,六班一个长相清秀的女生,拦住了唐泽。 「唐泽…」她手里拿着一瓶饮料,害羞地不敢正视唐泽。 三班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暗笑。 到底是外班的妹子,还不知道唐泽是什么性格。 他能接你那瓶水才怪。 果然,被众人瞩目的少年看也没看送水的杨程妮,直接进了教室。 杨程妮本来羞红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眼睛都红了。 三班有认识杨程妮的女生,走过来安慰她。 「你还不知道唐泽吗,他就是这样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小哥哥那么多,干嘛追一个追不到的呢。」 别人这么安慰,杨程妮的神态却半点没见好转。 她眼泪汪汪看着唐泽进教室坐下,脸上神情仿佛受了老大的委屈。 大课间,谢蕊去厕所时,听到有女生在哭。 厕所里有隐隐地哭泣和说话声。 有人安慰:「好啦,杨程妮,别哭了。不就是送了一瓶水人家没接嘛。这不也正常。你看唐泽入校两年,接过哪个女生的水?」 「他就这性格,不爱理人。也不是针对你呀。你看现在不都没什么女生敢当面和他表白了吗。」 虽然背地里喜欢唐泽的还是不少。但大家更多的是把唐泽当成了一个榜样和偶像来看待。 有些人的光芒,无法掩盖。 就是唐泽的身世比较惨,也掩盖不了他的光。 他照样是优秀的。 所有人都明白。 然而杨程妮还是呜呜的哭。 有人不耐烦了:「别哭了,你老这么哭,别人还当你失恋了呢。再哭就矫情了啊,自作多情,他又没怎么你。还不兴别人拒绝了?」 杨程妮被这么一说,哭得更厉害了。 半晌才哽咽道:「唐泽答应和我谈对象的。不是我自作多情。」 谢蕊脚步顿住,禁不住看过去。 几个旁观的女生都惊讶:「真的假的?你在开玩笑吧。唐泽能答应和你谈对象?」 杨程妮哭得更加难过了:「我没有骗你们,上个月别人都在传他身世不好,我就给他写了情书。他加了我微信…」 大家都愣了:「所以你们?」 杨程妮点头:「我们每天晚上都聊天。所以我今天给他送水…」 谢蕊怔怔的看着她。 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唐泽… 大家议论纷纷:「杨程妮,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这个可是大新闻啊。」 「也就是说,唐泽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咯。他说答应做你男朋友,结果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理你?」 杨程妮点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我刚才给他发消息,他也不回了。」 林加慧扯了扯谢蕊胳膊:「你不过去问问怎么回事?」
第88页 太扯了。 唐泽会干这种事? 打死林加慧她都不相信。 别的不说,就说唐泽那性格。 并不是来者不拒,谁都能接受的。 要真是收到一封情书,就能答应谈对象。 她当初主动坐到唐泽身边,就不会被呛身上香水味重了。 见谢蕊从厕所出来,心情就有些低落。 林加慧揽着她道:「不开心啦?」 谢蕊摇头:「我在想那件事。」 围绕着唐泽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如果刚才那件事散发出去,又是一波不好的舆论。 「那你刚才怎么不去问?」 谢蕊噤声,垂下了头。 她不是唐泽的谁,怎么去问。 问什么呢。 林加慧嘆息一声,揉了揉谢蕊的小脑瓜。 她家蕊,还是太怂。 * 「唐泽!谁是唐泽!」 「唐泽出来!我找唐泽!」 歷史老师刚走出教室没多久,三班就闯进来一个身材很高壮的男生。 个头大,脑门也大,胳膊上露出来的都是黑色汗毛。 整个人就一副四肢发达的样子。 三班的人吓一跳。 大家认出来他是刚毕业的杨旺。 学校里比较有名的「坏学生」,经常打架惹事,被通报批评。 他性子比较直,脾气火爆。 就连老师也说,这是一个做事不过脑子,先过拳头的傢伙。 在学校里,杨旺就是个不定时捣蛋的傢伙。他毕业了,他班级的班主任都松了口气,终于送走了一个瘟神。 所以,已经毕业的杨旺,为什么会找到这里? 众人目光看向唐泽。 不知道他是怎么惹到的杨旺。 这两人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怎么结出的过节? 杨旺蹦到唐泽面前,用力拍了桌面,发出「哐」的响声。 「你就是唐泽吧,我认得你!你出来,给我说清楚,为什么欺负我妹妹!」 杨旺激动得很,眼睛瞪得像铜铃,脸红脖子粗。 全班譁然。 体育委员看起来正义感十足,听了这话,第一个跳出来帮腔。 「唐泽,你欺负杨程妮了?」 唐泽还会欺负女孩子? 三班众人看唐泽的眼神一时很怪。 有部分女生早上就看到了唐泽没理杨程妮的事。 再联想到今天杨程妮在厕所哭,登时半信半疑。 谢蕊不由看向唐泽。 少年桌上是一张摊开的试卷。 他连笔都没放下。 抬眼看杨旺,眼眸平静:「你妹妹?」 杨旺一把掀翻了书桌:「你他.妈还装!逼老子揍你?」 书桌倒在地上,发出剧烈响声,旁边的人都被吓得往后退。 杨旺真的…人如其名。 火气旺到可怕,一言不合就动手,难怪连老师都头疼。 看着试卷飞到地上,少年凝眸。 唐泽缓缓站起。 他站起来,大家才发现,唐泽长得比杨旺还高。 只是因为他瘦,平时显不出来。 而今他们两人站面对面,唐泽静静地一个字没说,气场却硬是比杨旺还强。 杨旺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本来是想揪住这小子衣领,先打两巴掌的。 可对上少年黑漆漆的目光,他心里火气莫名弱了几分。 他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我妹妹,杨程妮。」 「你收了她的情书,哼,老子没找错人吧。」 唐泽漆黑眼珠总算动了动。 他垂眸,看向飞到地上的试卷,声音冷淡:「让开,不认识。」 他丹凤眼长得漂亮,抬眼看人时,只要他乐意,就能给人多情的感觉。 可惜他常年冷着一张脸,就连正眼看人都很少。 垂下眸子,更是显出一股说不清的冷漠。 杨旺炸了:「唐泽!」他握紧拳头。 旁人看了害怕慌乱的场面,唐泽似乎不在乎。 他弯腰去捡试卷,侧脸冷峻。 就是站在一边的三班同学都能看出来,唐泽烦了。 他没心情搭理杨旺。 这让三班的不少人都有些心惊。 大家开始相信之前九班的人说的话了——唐泽骨子里就凉薄,他是个异类。 捡起试卷时,少年眸光越过众人,转向谢蕊。 谢蕊怔怔看着他。 不知想到什么,下意识挪开目光,避开了唐泽的注视。 她小拳头也握紧,似是下了什么决心。 唐泽眼神一黯,随即眼眸深处的情绪缓缓变冷。 她不信他。 班长打圆场道:「唐泽,你解释清楚,肯定有误会。」 唐泽来三班也一年了。 仔细一想,他根本就不是那种无聊到去随便恋爱的人。 杨旺也梗着脖子看唐泽。 然而少年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勾唇。 他笑得很冷:「没什么好解释的。」 ☆、第 30 章 「杨旺杨旺!」众人拉住他。 杨旺力气大, 拳头打过去,拦着他的几个男生都觉得有点吃力。 却没人放手。 唐泽毕竟是自己班上的人, 怎么说也不能看着他被打。
第89页 唐泽很少参加体育锻鍊,据说身体不太好。 要真让杨旺打了,唐泽不得进医院啊。 教室里闹哄哄的乱成一团,几个男生按住了杨旺。 体育委员走了出来:「算了吧, 唐泽, 你和人家道个歉。承认这个事情有那么难吗?」 他转过脸对杨旺道:「杨哥,你说是不是?咱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杨旺是那种一愤怒,就上脸的人。头髮都几乎竖起来了, 看着唐泽的样子像是要吃人。 大家在一旁围观, 都替唐泽捏一把汗。 少年却冷着脸。并没有丝毫要道歉的意思。 这次没什么人去拦杨旺了。 就是三班的同学,也有些人觉得唐泽有点过分。 是和不是, 你说清楚,不就行了。 只有心虚的人才不敢辩解。 谢蕊看着这事态越演越烈, 拿起书本敲了敲桌子:「老师来了!」 杨旺动作一顿。 谢蕊轻声道:「杨旺学长,我们要上课了,私人的事情可以放学了再处理吗。」 杨旺不善地扭头看她。 可看清她模样时, 表情竟然有了两丝忸怩。 「那, 那你说怎么办?」 神奇的,暴躁杨旺一下子温柔了一些。 唐泽冷眼看着他的改变。 杨旺有一个小秘密。谁也不知道的小秘密。 他…他曾经想送情书,给比他低一年级的谢蕊。 只是他肚子里没那么多墨水,信写了好几次,也没好意思送出去。 一下子就毕业了, 也没有表白,他心里不是没有遗憾。可他知道自己和人家的差距,女神成绩名列前茅,暗地里喜欢她的人多的是。 他…他就是一个同学老师眼里的小混混。说了也没有希望。 今天谢蕊主动和他说话,他瞬间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情愫。 女神的话,换了平时他比谁都听。可这次不一样,妹妹受了委屈。 谢蕊并不知道对方对自己的心理,她柔声道:「找个时间,你们静下来好好沟通可以吗。学校不允许早恋。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杨程妮一直在教室门口看着,听了这话,也小声道:「哥…别闹了。」 她可不想被通报批评。 毕竟这件事情说起来,是她先主动写的情书。 唐泽成绩好,事情就是捅到了老师面前,被责怪多一点的肯定也是她。 杨旺一听,觉得有道理。 「行。我听你这句话。唐泽,放学你等着。」 他狠狠落下这句话,踢了一脚门,大摇大摆离开。 教室里一片唏嘘。 唐泽这是把杨旺得罪死了啊。 成绩好有什么用,遇到杨旺那种无法无天的… 少年轻抬眼帘,去看谢蕊。 唇抿了抿。 刚才她在护他。 他才冷下去的心,又倏然变热。 谢蕊躲开唐泽眼神,坐下来,长长出了一口气。 她都不知道,她为什么忍不住站出来。 今天一天气氛都很怪。 往常课间唐泽会被同学围住问题目,今天他周围却一圈真空。 周诗诗看了看唐泽,又小心翼翼问谢蕊。 「蕊,你说唐泽那个事情,到底真的假的啊?」 谢蕊正在写英语卷子,阅读理解看了三遍,还是没能选出一个答案。 平时最拿手的英语,今天看着像天书,怎么都进不到脑子里。 相反,「唐泽」这两个字则让她不得不注意。 她垂眸,咬了咬唇:「我现在还不知道。」 但她相信是假的。 也希望是假的。 因为她了解的唐泽,并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 他不会那么坏。 不解释,多半是因为没有做这件事。 所以不在乎,不屑于去解释吧? * 实验课,每个组的组长要去领实验报告。 办公室里出来,谢蕊看见唐泽的身影。 她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唐泽。」 少女声音轻软,一如往常。 唐泽步伐微顿,漆黑瞳孔看她。 谢蕊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他眸光:「你为什么不解释?」 少年定定看着她:「为什么信我。如果我真是那样的人呢。」 他一直在等,在放缓了耐心,用尽所有克制和忍耐。 然而他们之间,始终处在一个比普通同学稍好的位置。 他还是算不得是她的谁。 谢蕊抬眸,杏儿眼清透明亮:「我知道不是你。」 她熟知的唐泽,即使上辈子处在商界顶端,被许多倾慕他的漂亮异性环绕,也没有被打动。 他不缺女人,爱和欲也很少,不是那种去玩弄别人感情的人。 谢蕊相信这一点。 她顿了顿,用哄孩子的语气:「唐泽。如果是误会,把它解释清楚不好吗?」 现在学校里的流言,越传越难听了。 谢蕊真的担心,这件事情会发酵闹大。 她语声温软,任是块石头都能化了。 少年眸中情绪愈发浓烈,冷峻面容浮现很浅的温柔。 他嗓音有些暗哑:「你很在意?」 谢蕊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半晌道:「谁…谁在意。随便你啦。」
第90页 自己的事情自己都不上心。 她才不在意呢。 * 课间谢蕊经过六班走廊,杨程妮还在哭。 旁边围了一群女生安慰她:「杨程妮,别哭了啊。你这样哭,待会老师看到了。」 女生中,三班的体育委员是唯一的男孩子,夹在其间,也义愤填膺的安慰她。 「你就当瞎了眼,不要为了这种人难过。」 谢蕊看在眼里,沉默地走了过去。 她成绩常年在年级前五,又长得好看,杨程妮也认识她。 看到她走过来,杨程妮止住眼泪。 体育委员则有些紧张地看了谢蕊一眼。 谢蕊越过他,站在杨程妮身边,轻声道:「我可以和你说会话么?」 杨程妮有些愕然,疑惑地点头。 体育委员不太愿意走开。 谢蕊抬眸看他:「这是我们女孩子的悄悄话。」 她这么说,体育委员才悻悻的走到一边。 别的女生看出来,三班的体育委员似乎对杨程妮有点意思。 在这件事情里,俨然扮演着和杨旺一样的护花使者角色。 旁边没男生了,谢蕊柔声道:「你和唐泽的事情,我可以了解一下经过吗?如果你方便讲的话。」 她态度温柔,神态又真诚。 杨程妮便说了经过:「我…我趁你们上体育课,那天把信放到唐泽书桌。我信里写了,假如他愿意,就加我。我在里面写了我的微信。我也没想到唐泽会愿意加我,会想和我谈。当时我也很惊讶…」 杨程妮说着,又有点想哭。 她是真喜欢唐泽。 以前一直默默暗恋。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本来只打算说出来就好。 没想到唐泽会愿意… 已经得到了的,现在再失去,就怎么也不能平和接受了。 谢蕊安静听着:「我能看一下他的微信头像吗?」 杨程妮戒备地看了她一眼。 但犹豫了一会,又在旁边女生的劝说下拿出了手机。 谢蕊仔细看了头像,又看了背景照片和微信号。 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那不是唐泽。 虽然头像一样,甚至背景照片都一样。 可微信号却差了一点。 那不是唐泽。 到底是谁在冒充他呢? 她拿出手机,找到唐泽的微信,指给杨程妮看。 这个微信还是当初他们一起兼职,才加上的。 唐泽很少用微信,连朋友圈都没有发过一条。 她解释道:「那个微信,不是唐泽。」 杨程妮勐地抬头瞪她,语气激动:「不可能,他就是唐泽!就是的!」 杨程妮根本不相信,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和她聊天到很晚的人,不是唐泽。 她声音忽地尖锐起来:「你凭什么说你加的微信才是真的?你和唐泽又是什么关系?」 她像看情敌一样,对谢蕊戒备万分。 「凭我。」 少年的声音出现的很突然。 一天都没理会过任何流言的唐泽,却在这个时候站到了这里。 他拉过谢蕊,站到她身前,身姿挺拔。 * 杨程妮的声音弱下去,变回刚才的楚楚可怜:「唐泽…」 她其实也不想让哥哥去揍唐泽的。 可是唐泽不理她。 别人还说是她自导自演,故意赖上唐泽。 但不是这样的啊。 明明是唐泽接受了她的情书,还主动加她。 「手机。」少年伸出手,掌心纹路浅淡,一只手格外好看。 杨程妮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是想到刚才谢蕊说那个微信不是唐泽。 她咬咬牙,把手机递过去。 手机到了唐泽手中,他神色平静,点开头像,也没看那一大串聊天记录。 他径直点了视频通话。 嗡~嗡~ 长长的震动声音,猝不及防响起。 众人下意识看向唐泽。 少年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 它没有任何动静,黑着屏。 不是唐泽的手机在震动吗? 众人茫然。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体育委员忽然满脸慌乱,用手去捂裤子口袋。 谢蕊眼里闪过诧异。 体育委员? 体育委员捂得很快,可是大家的反应更快。 他不自然的反应和震动声,让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得明白。 唐泽走了过去,黑眸冰冷。 体育委员满脸冷汗,有种说不出话的侷促。和之前帮着杨程妮一起指责唐泽的反应,截然不同,很是心虚。 杨程妮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怎么回事?!」 「为什么是你的手机在震?」 她有点崩溃。 体育委员的手机被唐泽拿到手中。 他不言不语,点了接听。那边杨程妮的手机里,便出现了少年冷淡的眉眼。 大家看在眼里,都惊得半晌说不出话。 「我去,太扯了吧。」 「这事情转折有点吓人啊。」 「是杨程妮送错了情书,还是高小搏偷拿了情书?」 真相大白。 体育委员忽地白着脸抢回手机。 他扭头就跑,快得人都没反应过来。 剩下杨程妮怔怔站着,脸颊一阵红一阵白。
第91页 她哭都哭不出来,像傻了似的。 旁人看着都有点同情她的遭遇。 唐泽抬眸看她。 众人都有些期待,以为他要安慰。 然而少年并不改任何神色,黑眸里一片平静。 虽然好看,却是生人勿近的冷。 「你的信我从没收过,也没见过。」 他对任何人的信都没有兴趣,无论它叠的多好看。 唯独来自谢蕊的小纸条,哪怕皱缩成一团扔过来,他也会平整的展开珍惜。 然而这些,他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知晓。 他声音有磁性,清清冷冷的,很抓人的耳朵。 说完便走了。 「呜呜…」杨程妮难堪的大哭起来。 剩下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杨程妮。 这件事真的,怎么怪也怪不到人唐泽头上。 要怪人家没看到情书吗? 还是怪他不接受杨程妮? 毕竟像体育委员那样偷了情书,还冒充别人的也是很少。 而人家唐泽念书念得好好的,差点因为这个乌龙闹得身败名裂。 所以啊。 还是别追高岭之花了。 好好学习吧。 不少人得出感悟,无奈摇头。 谢蕊看着这一幕,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黯然下去。 * 这件事后,体育委员当天就跑出了学校。 一连几天都没来上学。 后面就听到班主任说,体育委员转学了。 唐泽牵扯进这件乌龙告白事件,真相得到澄清。 三班许多人都觉得有些惭愧。 他们表现的有些像墙头草。 事情一发生,就相信唐泽是人品不好的人。 明明当初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求过唐泽讲题。 课间围绕在唐泽身边的人又多了起来。 他桌上悄悄多了一些小零食。 不再只单调的放着谢蕊给的枸杞水和甜食。 谢蕊看着唐泽人缘变好,心里替他开心。 少年本人却并不开心。 他像是领地被人侵占了的头狼。 因为桌上多了许多掩盖了他原本气息的东西,有些焦躁。 谢蕊问他:「你怎么不开心呀?大家喜欢你,给你送好吃的,你怎么也不吃?」 少年沉默。 许久,低声道:「我分不清哪个是你的。」 谢蕊竟然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几丝委屈。 她愕然地看他。 唐泽凝眸,偏头避开少女目光。 他只要她的。 只要她。 * 外面风颳得很大,每年到了这个季节,总会有几天有大风。 天气又热又闷,只盼着下雨能凉快点了。 睡前终于下起了雨。 「你看到了没,高小柏发帖子给唐泽和杨程妮公开道歉了!」 周诗诗兴奋地给谢蕊打了电话。 谢蕊一怔:「公开吗?」 周诗诗说:「对啊!算他还有点担当。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了。不然背地里还有人觉得这件事是唐泽的错呢。」 周诗诗挺为唐泽鸣不平的。 想当初,她们上实验课,实验报告被弄湿了,没法交。 当时是唐泽帮了她们。 别人怎么想,周诗诗管不着。 反正她自个儿心里挺愧疚。 杨旺来班里闹事的时候,她没有坚定不移的站在唐泽那边。 当时又懵又呆的,还怀疑过唐泽。 只有谢蕊不一样。 她那天就在维护唐泽。 高小柏的帖子转发很快。 杨程妮也看到了。 她却没有半点开心,反而更加难受。 按理说这件事情该过去了。可是她心里却过不去这个坎儿。 高小柏转学就转学,干嘛还要发这个帖子?!现在好了,全校都知道她被骗过,是她自作多情凑上去缠着唐泽。 杨旺安慰她:「妹,哥哥虽然脾气不好,可也真不是不讲道理蛮横的人。我之前可以替你去找唐泽麻烦,因为这个事情怪他。但是现在,责任不在他,你再这么难过,哥哥去找谁?」 他倒是想去揍那高小柏,可是那兔崽子转学转的快啊。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人就不见了。 有火没地方发,任是杨旺平时疼这个妹妹,现在也有点无奈。 「妹,吃饭行不行?怎么样你能开心起来?等暑假了哥哥带你去旅□□不?」 在学校里性格颇粗犷的杨旺,此时站在紧闭的门外,低声下气地哄不愿意出来的杨程妮。 门里好久没有动静。 杨程妮趴在桌上,表情嫉恨。 要她说,就该去找谢蕊的麻烦!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她不怎么恨高小柏,反倒是最恨谢蕊。 是她先点出微信不是唐泽的。 她让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了丑。 现在好了。 全校的人都知道她被人骗了。 背地里,别人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呢。 谢蕊凭什么管这个事? 杨程妮攥紧手指。 她看得明白,唐泽本来不打算站出来解释这件事情的。 是因为谢蕊管了,唐泽才过来。 唐泽还护着谢蕊。 哥哥也喜欢着谢蕊。
第92页 想到这里,杨程妮心里恼恨得抓狂。 凭什么呢。 就因为谢蕊长得好看,成绩好? 唐泽对谁都冷冰冰,唯独对谢蕊,眼神是不一样的。 杨程妮忿忿擦掉眼泪,心一横,也打开论坛开始写帖子——「你们知道吗,唐泽其实早就和谢蕊…」 她要他们被老师处分! 周一去学校,学校里又多了新的流言——三班唐泽和谢蕊谈对象呢。 流言说的有鼻子有眼。 帖子里甚至曝出了那次两人在一中走在一起的照片。 哇,论坛一下子炸了。 校草和同班的班花?! 许多人一下子开始联想唐泽和谢蕊,平时的互动和细节。 「怪不得,我见过唐泽在楼顶和谢蕊一起吹风呢!」 「我还见过运动会,唐泽帮谢蕊搬凳子!」 「这算什么,我早就看出来了。唐泽之前突然转班,你们说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转?还不是为了谢蕊!」 谢思颜平时和学生的关系比较好,算是老师里第一个听到这流言的人。 她找来谢蕊谈话:「小蕊,你是不是在和唐泽交往?」 谢蕊傻住。 脑袋一时当机,没反应过来。 谢思颜见她这个反应,脸色不由转缓,知道流言大概夸大了。 她食指扣起,敲了敲桌子。 探头过去,低声道:「咳,那你…喜不喜欢唐泽?」 她还挺好奇。 谢蕊怔怔看着她:「……」 怎么感觉小姑姑好像有点期待? 门外唐泽站着,听着姑侄两人谈话,垂下了眼。 ☆、第 31 章 谢蕊终于反应过来, 她又好气又好笑。 「小姑姑,没有。」 他们没有谈恋爱。 唐泽伤势养好后, 他们相处的时间都比之前少了很多。 大家都是按部就班的上学放学,哪里来的时间谈恋爱呀。 看侄女粉腮杏眼,水灵灵的。 谢思颜不信道:「真没有?也不喜欢?」 谢蕊被问得有些羞恼:「没有!」 她斩钉截铁。 谢思颜咳嗽一声,端起水喝了两口。 也不知道是放心了还是有点失望。 本来还想找小侄女谈谈心的, 可一看这丫头跟闭紧了嘴的蚌壳。 态度之坚定简直让她都惭愧了。 「那你出去吧。没事了。学校老师那里, 我会替你解释的。」 谢思颜是相信小侄女的。 从小品学兼优,也不会撒谎。 她说没有,那肯定就是没有了。 谢蕊却顿在桌边, 磨蹭着不走, 小白手快把桌角抠出一个洞来。 「小姑姑…」 其实。 谢思颜抬眼看她:「嗯?怎么,还有话?」 她笑眯眯。 谢蕊垂着长长的睫毛, 身上的皮肤哪哪儿都白得发光,嘴唇粉嫩。 谢思颜就这么看着她, 都觉得是种享受。 谢蕊半晌都没有声音。 直到谢思颜半杯热水都喝完,她才轻声道。 「我不知道。」喜不喜欢他。 她以前是讨厌唐泽的,甚至害怕他。 可是到了现在, 却连斩钉截铁像当初一样承认讨厌他的坚定都没了。 她…不讨厌唐泽。 如果还讨厌, 那就应该恨不得远离,恨不得他和别的女孩走近一点。 而不是…在意。 杨程妮的情书牵扯出误会时,她也该袖手旁观的。 但她却没有。 如果她不去管,以唐泽的性格,他不会解释。 她如今变得有些亲近唐泽了。 她会觉得, 比起让他被别人误会,宁愿事情真相大白。 谢思颜拍拍她手背:「不用说了,小姑姑明白了。」 年少时的感情,岂是一句不喜欢就能否定的。 有些情愫懵懂茫然,来得突然。 你昨天还讨厌他,明天因为某件事,对他有了特别的心动。 虽然知道往后还有广阔世界和各式各样不同的人可以去邂逅。 情感上却永远像脱缰野马。 有些人,你没办法避过,也没办法不在乎。 少年人的喜欢,虽然青涩稚嫩甚至莽撞冲动,却最真诚。 谢思颜嘴角带笑,眼里似是有些怅然。 「小蕊,你知道吗。小姑姑从来都不反对你有喜欢的人。我能管你学习,管你听话,但我管得了一个人的心吗?」 「算了,不说了。小蕊,回去上课吧。学校里的流言…你不用管,身正不怕影子斜,拿期末考试成绩来说话啊。」 谢蕊点点头,走出门。 看见唐泽抱着作业本站在几米外的阳台处。 少年眸光看着楼下树木操场,侧脸安静。 他早就来了,却没进来。 想到流言。 谢蕊有点羞赧,没敢看他,挺直背走过去。 两人擦肩而过。 她埋头往教室走。 身后少年眼睫颤了颤,抬眸看她。 他一直一直注视着她走远。 「蕊蕊。」 他在心里默默喊她。 * 临近暑假,骆可晴的睡眠好了许多,最近心理状态也很稳定。 上次月考,她的成绩甚至又提升了一点。
第93页 谢蕊家里最近也有一件说不清是好还是坏的事。 老小区快拆迁了。 谢蕊有些捨不得。 她知道,再过一年,等她上大学时,家里就会变个样子。 那时候老小区不再。 存储童年的地方,修建成陌生的高楼大厦。 广场再靓丽,也不再是记忆里的亲切味道了。 七月中旬的一天早上。 谢蕊早上起来,收到一条简讯。 是个陌生的号码:「这里是传话铺子,我是一号电源叮噹。『小矮子,生日快乐』。传话的人未署名,需要回復吗?」 谢蕊盯着「小矮子」三个字看了几秒,一时无言。 就算不署名,她也知道是谁啊。 只有赵治析会这么叫她… 还用这么…这么小孩子的方式传话。 就像小时候他们吵架闹了别扭,赵治析不好意思找她低头,就让别人传话。 她嘴角微翘,觉得有些好笑。 可是转瞬,笑容淡去。 谢蕊心里酸涩。 长大了,如果没有爱情,友情就会变得难以为继吗? 她知道赵治析是在生气,甚至赌气。 她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意。 她可以找回他。 却不能再以朋友的名义。 假如她不能给他期待的那些东西,难道要再仗着他的喜欢,理直气壮地说:我们继续做朋友吗。 她不能一边享受着他的亲近喜欢,一边残忍地划分界限。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温情多给一分都是残忍。 她删掉对话框的字,转而敲上「替我谢谢他,还有,保重,对不起」。 不清醒的头脑清醒下来,需要时间冷静。 感情也是。 骆可晴早上起得早,开门进来,看到谢蕊已经睁眼,愣了一下。 她转身出去,过了会进来时,脸有些红。 「小蕊姐…」她轻轻从背后拿出一个扎了蝴蝶结的小礼物盒。 谢蕊放下手机,眨着杏儿眼看她:「可晴?」 骆可晴说:「生日快乐。」 每次都是小蕊姐送她生日礼物。 这一次,她也攒了钱给小蕊姐。 金博士的研究所,似乎比较缺人手。 她去的多了,现在也能偶尔帮着做一点事,金博士就给她算了帮忙的工资。 她一直没乱花。 骆可晴动了几下嘴唇,想再说点祝福出来,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脸涨得通红。 其实在来这里之前,她很少过生日。 也从来没给同学朋友送过礼物。 人活得艰难的时候,甚至顾不上这些东西。 是小蕊姐给了她生活的色彩。 骆可晴心里有无限感激,半晌,开口道:「我想谢谢小蕊姐。」 还要祝福她。 祝福她和唐泽快快乐乐,在一起幸福。 谢蕊杏儿眼弯着,抱住骆可晴:「下次只说生日快乐就可以了。不要礼物。你好好的就是礼物。」 骆可晴怔了一下,嘴角也缓缓绽放笑。 小蕊姐也是啊。 一定要好好的。一定。 * 过了九点,周诗诗和林加慧都来给谢蕊过生日。 顾香去订了一个很大的蛋糕。 夫妻俩看着自己养大的女儿,在好友的环绕间,吹掉蜡烛。 欣慰得笑容满面。 他们忙活了半辈子,都是老实本分的人。 并不那么优秀,也不怎么好强。 当年认识,是相亲介绍。 可也是看对了眼,才走到一起。 如今看着当年抱在怀里的小不点,长得那么大了,一时感慨万千。 女儿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净挑两人的优点长了。不管谁见了,都会夸一句水灵。 两人做了一桌丰盛饭菜,含笑看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 吃完中饭,顾香才擦了擦围裙,和谢亮走出来道:「孩子们,慢慢玩。叔叔阿姨还得上班,就先走了啊。」 她给谢蕊留了一叠钱,方便她下午出去玩。 等顾香夫妻俩走了,林加慧才对谢蕊说:「你爸妈很疼你。」 她有些羡慕。 她爸妈感情不好,对她也都只是物质上的好,精神上很少嘘寒问暖。 看到谢蕊的家庭,她终于理解了,她这好友的性格是怎么养出来的。 也只有这样有爱温暖的家庭,才能养出这么干净没心眼的姑娘了。 周诗诗也点头:「翘了班给你过生日,我爸妈都不可能这么做。」 谢蕊愣了愣,忽然想到上辈子自己跳了江,顿时有点酸楚的难受。 还好。 还好重生了。 可是那个世界的爸爸妈妈,是不是因为她的离开很难过呢? 吃完饭,嗑着瓜子几人在客厅看电影。 外面太晒了,晒到人都不想出门。 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拍vlog,作为纪念,给五年后的自己看。 「周诗诗,十七岁,热爱美食,平平无奇,害。希望未来可以缤纷灿烂每一天,没有烦心事…」 「骆可晴…好好学习,毕业了找个好工作,让妈妈放心。」骆可晴腼腆地一笑。 镜头转到林加慧,她补了补口红,自信地扬唇:「…在老娘的世界,没有什么不能掌控。我要李向庭跪着求老娘在一起。然后我再冷酷无情的拔腿走人…」
第94页 欲擒故纵什么的,她早就看出来了。不过是想陪李向庭玩一玩。 林加慧的语调最自信,简直神采飞扬。和另外两个女孩的简单都不同。 拽到没朋友。 屋里三个少女都一愣。 谢蕊扶了扶额。 慧慧是真的和李向庭槓上了。 「该你了该你了。蕊,你对未来的期待是什么?」 周诗诗举着手机,对准谢蕊。 「我呀…」 少女脸上还有奶油,头上顶着生日的皇冠,星眸眨啊眨的很亮。 「…希望五年后,我们还能重聚,身边的所有人健康平安…」 她顿了顿,噗嗤笑:「没啦。我说完啦。」 「好的!收工!本次採访到此结束!五年后我挨个把视频发给你们,我们再拍后续!」 周诗诗存好视频,觉得这件事有点乐趣。 下午两点多,几个女孩就都走了。 夏天太晒太热,都没心情出去玩。 谢蕊收拾客厅时,骆可晴拿着她的手机过来。 「小蕊姐,有你电话。」 看到来电人,谢蕊怔住。 这是自学校里传出她和唐泽的流言后,他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他们疏远许多,有意无意地避嫌。 * 到那个小院子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太阳还没罢工。 谢蕊站在门前,有些懊恼。 她怎么就来了呢 … 小院门轻轻打开,唐泽站在门后,黑眸柔和:「进来。」 谢蕊乖乖收起遮阳伞,小脸红扑扑的:「哦。」 一楼的客厅,谢蕊以前来过。 知道那里有一张很大的餐桌,但它每次都是空着。 然而这次却不同,这里竟然摆满了一桌子的菜。 谢蕊惊讶地定在桌边,回头看少年:「你…你做的?」 她嗓音有些颤,不敢置信。 唐泽还会做菜? 把自己饿到生出胃病的少年,竟然做的出卖相这么好的菜。 少年不经意的把手往后藏了藏:「嗯。」 谢蕊便没留意到,那只漂亮修长的手上,满是被烫伤的红。 「咦,有莴笋,泥螺。」 这是谢蕊最喜欢的两道菜,但她很少对人说。 就连爸爸妈妈都不知道,泥螺是她的最爱。 唐泽竟然知道。 桌布是新的,花瓶里甚至插.了几株素净的水仙花。 整个客厅和当初谢蕊来时,看到的不一样了。 绿萝顺着墙壁爬出一面清幽,夏风顺着窗户吹进来,花香盈满屋子。 谢蕊的口味偏酸甜,还爱吃一点点辣。 她拿起筷子,在少年的注视下尝菜。 然后杏眼亮了起来,有些意外和惊喜:「你厨艺那么好呀。」 桌上的每一道菜尝起来,谢蕊都恰如其分的喜欢。少年几乎完美的知道她的喜好。 看她脸上惊喜,唐泽深深注视她片刻:「还好。」 她的喜欢,像一个信号。 只有他接收的到。 这顿饭并不尴尬,谢蕊吃得很放松。 快吃完了,谢蕊看了眼焕然一新的客厅,问道:「你为什么请我吃饭呀?」 唐泽平静道:「兼职那天,欠你的午饭。」 他指那个让他差点吐的油腻汉堡。 谢蕊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 这件事她都忘记了,唐泽竟然还记在心上。 所以今天这顿饭是为了这个吗。 少年站起来收拾桌上的餐盘,谢蕊要帮忙,他却淡淡道:「坐好。」 他不让她碰碗。 她便眨巴眨巴乌熘熘的眼睛,认真的看着他收拾:「你…」 唐泽真的好乖。 脾气好,听话,还会做吃的。重生以来遇见的这个唐泽,几乎从来不做让她讨厌的事。 就是不小心做了,也改正的很快。 这一刻,谢蕊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他到底是真的乖,还是在假装? 一个人如果要装,怎么可能装的那么好。 哪哪都恰到好处,不惹她烦。 就是这段时间学校里有猜测她和唐泽恋爱的绯闻传出,唐泽都好像住在她肚子里的蛔虫,一下子就知道乖乖和她保持距离。 而她今天… 有那么一点点点想到他的时候。他就找她了。 今天和林加慧她们喝了一点点的葡萄酒。 谢蕊觉得自己是有点醉。 所以看他变得好顺眼。 她撑着桌子站起来:「唐泽。」 少女软软喊他。 他指尖一颤,睫毛掩住幽黑眸光:「嗯?」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衣,干净到无害。 皮肤白,胳膊线条也好看。 谢蕊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她伸手拉少年衣角:「不收拾嘛,我想和你说话。」 他就真的停下手里所有事情,垂眸看她:「说什么。」 少女像只好动的小仓鼠,扭来扭去。 看到唐泽受伤的手。 她小手不安分地伸过去,拉着那只更加修长的手过来。 「这里怎么红了?你又受伤啦?」她温柔的不可思议。 唐泽身体一僵,不自在地抽回手:「没什么。」 谢蕊便一眨不眨看着他:「唐泽。」
第95页 她又软软喊他,仿佛这个名字含着糖,多喊一遍嘴里就更甜。 「嗯?」他不厌其烦地应。 她就拉拉他衣服:「你低头好不好,我想看看你的眼睛。」 唐泽一顿,缓缓俯身。 他跌入一双过分清澈的眼睛。 那是他嚮往的人。 少女手撑着桌子,比他娇小许多,要仰着脸看他。 那张巴掌小脸精緻动人,不声不响地诱惑着他。 他克制自己,平静又无害地问:「怎么了?」 明明他想抱她,想吻她。 却不敢动。 怕吓走这只他用尽耐心和理智哄来的小东西。 只要一次,他就前功尽弃。 所以,他可以忍,可以等。 等到她主动跳到怀里来。 他们对视着。 谢蕊感觉头有些晕,她想靠着点什么。 她抿了抿唇,慢吞吞道:「唐泽,你想不想去看电影呢?」 少年沉默。 「你和我?」 谢蕊杏眼弯起来笑:「对呀,你和我。」 她胳膊好酸。 唐泽扶住胳膊撑得累的少女,嗓音低沉:「你不怕?」 谢蕊睁着眸子想了片刻,她觉得今天脑袋转得太慢啦。 「怕什么?」 少年指尖微颤,捧起她的脸:「误会我们。」 女孩脸蛋秀美,落在掌心。 仰着脸时,世界好像只剩下唐泽了。 咚!咚!咚! 心脏似乎在不停震动,谢蕊被那双幽深黑眸看得双腿发软。 她有些害怕了,脸蛋在少年指尖轻轻擦着往后退,怔怔问:「误会什么…」 她没能退成功。 腰被扣住。 少年凑过来。 他们贴得很近。 他不再是冷冰冰的样子,气息多了一丝灼热。 深深望着她,黑眸似是要融化人。 「你说呢?」 他弯唇,贴着她的耳朵。 ☆、第 32 章 本来是想不到的。 谢蕊想不到大家会误会什么。 她今天比平时都迟钝, 不知道是该怪中午喝的那一小杯葡萄酒。 还是该怪此刻面前的人。 唐泽让她有些紧张。 她觉得自己要在这种气氛里化掉。 像奶油被火烤。 一点一点融化。 直到少年俯身,唇靠近。 漂亮的眼睛是两颗黑色宝石, 闪闪发光,只看着她。 她不受控制地陷在这样的眼神里。 可当他气息温热地触及肌肤。 谢蕊一个激灵,所有离家出走的理智一瞬回笼。 还能误会什么? 误会谈恋爱啊! 恋爱?! 他们在做什么?! 她惊悚地往后仰,却被少年捞住。 唐泽不说话:「想清楚了么?」 他不容她后退, 终于在这样的时刻展露了骨子里的霸道。 根本不让她逃。 他想听她亲口说关于他们之间的话。 两人鼻尖几乎相触, 谢蕊脚底发软,头皮发麻。 她神态几乎有点可怜巴巴。 然而平时对她表现得温柔无害的少年,却不为所动。 他兀自将她环在怀中的小世界, 挑眉看她。 呜哇。谢蕊几乎要哭出来。 后悔自己多动症, 先去扯他。 眼见唐泽像变了个人,气氛不太利于她。她一闭眼, 豁了出去。 「我、我想去厕所…」 真的、忽然憋得好辛苦… 越紧张越想去卫生间。 所有旖旎气氛一瞬破功。 谢蕊偷偷睁开眼,看见了少年眸中一闪而逝的错愕和无奈。 她如愿遁走跑到卫生间。 一连用冷水洗了好几遍脸:「谢蕊, 你差点闯祸!」 她今天真的昏头了,竟然去招惹唐泽那样的大魔王。 他… 镜子里看到自己红透的脸,谢蕊自暴自弃的又低下头。 怎么办。 有点不敢走出去了。 明明心里羞得不得了, 谢蕊却又莫名有些想笑。 她小手拍拍脸颊:「就当刚才都在做梦!若无其事的出去。」 她磨蹭了好一会儿出去时, 唐泽已经收拾好了餐具。 院子里的花在七月的炎热天气里,争奇斗艳。 蝴蝶停留在院子里迟迟不去,谢蕊却站在大门边,吶吶道:「那我走了。」 她压根不敢再和唐泽对视。生怕他继续刚才那个话题。 至于那个电影,就当她刚才脑袋煳涂了, 谢蕊恨不得立刻把它忘掉。 少年看着她,并没说话。 谢蕊挥挥手:「拜拜。」 她迫不及待迈腿。 「谢蕊。」他低声唤道。 她后背一僵。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怎么啦?」她缓缓转身,晶亮的目光有些许躲闪。 唐泽缓步过来。 谢蕊指尖不觉蜷了蜷。 他轻轻说:「生日快乐。」 他没送礼物。 因为以他们的关系,他送了,她不会收。 礼物存在了保险柜里。 是一条海蓝色的宝石手鍊。 他想过送。 可那样就再没有什么模煳的余地。
第96页 他表现出了进攻,她就会躲。 唐泽盯着少女白玉似的手腕看了半晌,目光挪开。 有一点遗憾。 她戴上会很好看。 谢蕊紧张了半天,看到他只是来说一句生日快乐。 提着的心如释重负的放下。 「谢谢!」她开心的弯唇笑。 杏眸干净如碧蓝的天,澄澈水润。 其实这样就好啦。 她已经不讨厌他。 * 深夜。 那本一直放着,却没人碰的相册,终于再一次被打开。 头疼得越来越少了。 不再接受催眠以后,那几年的时光,仿佛一点点从底片里浮现。 他想起了些许。 所以不再憎恨。 「姐姐。」 唐泽顿了顿,扯扯唇。 只有那只鹦鹉叫了很多年,才叫不准音调。 他早就学会了。 他们搬进这里,选了一个灿烂的晴天。 相册里的年轻女人,和他相依为命。 失去的岁月不会再重来。 消失的人,还会重新出现么… 按住思绪。 他想到白天在客厅里,少女的窘迫不安,眸中情绪缓缓变柔。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有了喜欢的人。 少年阖上相册,将它们放到看不到的地方。 他愿意忘记曾经的不快,只要现在和未来。 * 一中的老同学聚会,选在了八月上旬。 谢蕊收到陈西通知地点时间的简讯时,有一点恍然。 再世为人,前世同窗三年的同学,现在不知道都怎么样了。 包厢里,谢蕊和陈西进去时,班级安静了一瞬。 昔日的班长带头欢唿:「欢迎回到高一六班!」 三十多个人坐满了桌子,饭吃到一半。 忽然有个女生走到谢蕊身边:「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我们一直在一个高中。做了三年同桌。」 女生笑笑,敬了谢蕊一杯。 谢蕊怔住。 前世她们确实曾经当了三年同桌,甚至还是不错的朋友。 只是到了大学,渐渐地,人就有了自己的生活。 联繫虽少,情谊都在心间。 又有人走过来:「是啊,说来也奇怪。虽然谢蕊你高一下学期就转走了。可我却老感觉我们很熟悉,仿佛做了不止一年的同学。」 饭局结束,有人提议玩狼人杀。 谢蕊是狼人。 陈西是最早猜到她身份的人,却颠覆了游戏规律,一直保她到底。 游戏结束,大家起闹:「陈西!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 「看来我们的陈大才子很会怜香惜玉么。」 大家起闹一半是为了热闹,一半却是真心查看谢蕊的反应。 陈西喜欢谢蕊,这已经不再是秘密。 她当初忽然转学,陈西很是落落寡欢了一阵。 就连在学校负责的报刊都停办了一段时间。 其实两个人还算相配。 陈西长得清秀,有文采,还会弹吉他。 元旦汇演的时候,上去表演歌曲,被学妹封了个「忧郁才子」的绰号。 如果谢蕊能接受,真的挺好。 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然而少女只是客气的笑一笑,并没有别的什么反应,反应很落落大方。 陈西看在眼里,心里一黯。 有心人也看出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谢蕊对陈西没有半点意思。 看来当初他们听到的那个传闻,有几分真实性。 说的是谢蕊和一中的校草唐泽谈上了,未必空穴来风。 大家仔细想了想。 陈西是还算不错,可也只到班草的程度,和唐泽比。 确实差了那么一点点。 聚会结束,谢蕊要去书店。 陈西跟了出来。 「刚才他们闹着玩,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他沉默了一会,开口解释。 谢蕊怔了怔:「好。」 陈西说:「那…我去接我妹妹了。」 两人分道扬镳。 谢蕊走远了,陈西却还站在原地。 他妹妹根本不用接。 身后走来的同学,撞了撞他肩膀:「你不追了?你没问她,到底交没交男朋友?」 陈西移开目光,摇了摇头。 一个人喜不喜欢你,是能从眼神中看出来的。 * 九月,盛厦终于上市了。 阿飞兴奋地晚上睡不着,大脑亢奋。 他是真没想到。当初看着小唐总靠股票起家,后来又拿了一部分本金买楼盘投资,再后来投资各种项目成立公司,一步一步能把事业做的那么大。 短短几年,沧海桑田的变化。 盛厦最开始的那批员工,都持有公司的一部分股权。 看着它蒸蒸日上,在商界崛起,众人都兴奋。 唯独唐泽从始至终平静至极。 「我有事。晚上庆功会你们去。」 唐泽站起身,从会议室出去。 剩下一群人大眼瞪小眼,不明白那么好的日子,小唐总为什么有些不开心。 阿飞是跟着唐泽的老人了。 他见怪不怪的安抚道:「没事,每年这个时候,小唐总都有两天心情不好的时候。」
第97页 尤其是九月。 临近小唐总的生日。 唐泽默默开车去了银行,他又提了一箱子的现金和外币。 新买的保险柜很快又被他用金子和刚买的珠宝塞满了。 保险柜的门一打开,里面的珠光宝气就晃人眼睛。 他去买的时候,柜姐又是惊嘆又是羡慕。 猜测这是哪家的富二代,出手才会这么阔绰,扫荡了这么多珠宝,不知道是给哪个女朋友买。 然而他并没有送人的打算。 只像完成一个任务,或者约定和习惯那样,将所有东西存放起来。 他赚钱很厉害,却很少有替自己花钱的欲望。 唯一的兴趣,都放在了填满一个个保险柜上。 九点多的时候,城市还热闹着,街上有喧嚣。 今夜是换了任何一个男人都觉得功成名就的时刻。 他却很淡漠。 他开车到谢蕊家门口,在那棵曾经看着女孩上楼的树底下停着。 他很想见一见她。 就像数年前曾经流离失所的时候那样,盼着一个人出现。 老天还是眷顾他的。 「唐泽?」 少女娇柔嗓音出现。 谢蕊从楼上下来,一眼看到树荫下靠着车站着的他。 唐泽身形修长,今天穿了正装,丝毫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年那么冲动莽撞,满满的学生气。 她小跑到树底下,身上一股沐浴露的香气。 长发柔顺的散着,尾端有一些卷。晶亮的杏眼,好奇地看着他。 唐泽无声掐灭抽了半截的烟。 这并不是什么好的习惯。 他习惯了把好的、无害的那一面展现给她看。 少年长成了俊逸沉稳的男人,身姿笔挺,垂着眸子时,夏目令人看不透。 谢蕊看到了他刚才在抽菸,却没说。 只轻轻问他:「你怎么过来啦?」 唐泽说:「经过这里。」 谢蕊「哦」了一声:「我刚好要去超市买点东西。」 其实不是的。 是她在楼上看到了唐泽的身影。 说不清为什么,她总是能在人群中,乃至任何地方一眼看见他。 唐泽看起来不开心。 谢蕊盯着少年的眉看了半晌,忽然踮起脚尖。 她渐渐被宠坏了。 会不知不觉的表露亲近。可是她却不许唐泽回应。 她细手落在他双眉之间,力道轻柔:「你不要皱眉啦。吃晚饭了吗?」 唐泽静静看着她,眸光深沉:「嗯。」 然而并没有。 他是空着肚子来的。 没什么胃口。 谢蕊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收回手:「恭喜你呀。」 少年眸子微动。 谢蕊弯起眼睛笑:「我看到新闻了,你的公司上市啦。」 虽然新闻里没有报导关于盛厦总裁的名字,谢蕊却知道,这是唐泽的手笔。 她从未来的世界重生回来,知晓这个名字,日后会如何如日中天。 盛厦这个名字,而今才刚刚开始出现在众人视野。 以后它会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星,一天比一天耀眼。 他们走在树荫下,头顶夜空柔和,一弯明月照耀着。 谢蕊忽然停住步子:「唐泽。」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她记得是明天。 明天就是小唐霸总的生日啦。 他不语,眼里是剪碎了的星光。 像没吃到糖的孩子,小心又渴望。 只有眸子透出巴望。 谢蕊心一软。 抬眸注视他。 少年不再这辈子初见时第一眼那般清瘦。 他把西装穿出了模特的感觉,宛如天生的衣服架子。 可不言不语,有沉默的委屈。 他乖了那么久。 从他们那一年再见,再到现在。 虽然掩饰的好,却瞒不过谢蕊。 因为她知道,真正的唐泽是什么模样。 他偏执又霸道,她见过。 他其实一点也不乖。 少女轻轻嘆气,知道他要什么。 他看她的眼神,伪装得再好,还是有喜欢的光。 怎么就有人那么那么的执着呢。 两辈子了,还对同一个人念念不忘。 难道是她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标记么。 让他看不到别人的好,只能一次一次栽在她这里。 毫无道理的。 「晚上吃了什么?」她轻轻问,朝他走了一步。 唐泽沉默。 步子往后退了半步。 没吃。 说不出来吃了什么。 谢蕊又换个话题:「为什么来这里?」 她才不相信是恰好经过呢。 她目光瞭然,满是看透了少年的狡黠。 少女兇巴巴叉腰,逼问他。 不能说。 唐泽抿紧嘴角,又顺着她的气势后退半步。 谢蕊顿住,皱起俏丽的一张脸。 好沉默哦。像个闷葫芦。 他今天古怪到叫人担心。 谢蕊又开口,再前进大大的一步,几乎要撞上少年胸膛。 「生日礼物想要什么?」 想要你。 但这也不能说。 他便又乖乖往后退。
第98页 一个又一个问题,全都答不上来。 身高腿长也抵不过娇小少女的逼问。他成功被谢蕊逼到了树底下。 他们在一棵大树下。 树荫茂盛。 他靠着大树,黑髮黑眸,比星空还好看。 谢蕊本来是要「严刑」逼问的,可是看愣神了,被他薄而好看的唇晃得眼花。 「你不答。」 她树咚了他,又踮起脚。 伸手胡乱揉他的头髮:「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唐泽的发质很软,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酷酷冷冷的样子。 谢蕊成功让他多出一股蓬松的小萌物感觉。 她捣蛋,他也不管。 几乎是纵容着她。 咿呀。真的好乖。 至少现在看起来,叫人没办法的喜欢。 她去牵他的手,小脸泛着红。 少年身体一僵,探究地看她。 谢蕊甜甜笑:「虽然有些事,现在不可以。」 她学他上辈子做的那样,试着把小手滑入他掌间,十指相扣。 「但是…」 试着牵手,好像也不那么难过。 如果主动的是她,不被强迫。 夜风温柔,枝头叶子轻轻晃动,地上的婆娑的影子也模煳雀跃。 少年僵硬着身体,不敢动。 丛林里的勐兽,好不容易才等来毫无心机的小兔子。 她在他光滑威武的皮毛上打滚,还用软乎乎的小爪子拍打他。 他甚至不敢露出丝毫情绪变动。 怕惊醒这一刻美梦。 是要喜欢我了么。 蕊蕊。 他早就风霜不惧的心,狠狠悸动,生出卑微的嚮往和盼望。 像那年对着生日蜡烛许愿。 「你…」 他嗓音艰涩,嘴唇动了动。 「嘘!」少女食指点在他唇间。 「唐泽,你知道的。我过去怕你,很怕你。怕到一看见你就想跑。」 她声音温柔,目光盛放天上的明月。 「我不确定,对你是不是一时的假象。」 因为你现在的安静乖巧和孤独,而产生的同情和浅浅喜欢。 这种喜欢近似于看到路边无家可归的小猫小狗。 因为它可爱可怜,明明想要一个家,却不敢开口,只用眼睛倾诉期望。 所以我也许只是一时的心软。 如果带它回家住一夜,觉得它不那么听话了,养它有些烦了,就后悔或者不想要了。 那样更残忍,是不是? 用最明媚的面孔,说最浅显直白的话。 她的意思,少年看得懂。 唐泽眸光黯下去。 想拥住她的举动,一下子重若千斤。 他一直都知道的。 她不太容易爱上他。 他眸光重新恢復湿漉漉的无害模样,喉结动了动。 「没关系。」 流浪的小动物吗。 住一夜,一夜就是家。 ☆、第 33 章 他回答着。 轻轻扣住她的手, 并不用什么力气,好让她想逃就能轻松逃走。 虽然心里痛得难忍。 是为了天长地久永远拥有。 而不是一朝一夕, 得到了再失去。 可他不能说。 他有千百般的深情,全都埋在了肚子里。 他可以等。 谢蕊怔怔看着他:「唐泽…」 她心里百感交集。 当初重生,是为了逃离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刻。 她其实很坏。 怕受伤, 又有一点的喜欢, 就仗着他什么都会接受,说出那样的话。 她为自己求了一个近似承诺的护身符。 叫他收起牙齿和指甲,不许追着伤害她。 谢蕊很内疚。 内疚到她想做点什么, 来缓解心里的难受。 她没喜欢过什么人, 更没有爱过谁。 除了爸爸妈妈和血脉亲人,她对谁都其实一样, 只当成小伙伴。 唐泽给她的太重太多,她只有淡淡的一层浮浅喜欢。 怎么比得过。 那…要不要, 就亲他一下呢。 她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无措又茫然,急于抓住点什么事情来弥补改变。 「你低头。」她抿唇。 唐泽很乖,俯身看她。 深色眸子很亮。 谢蕊脸火烧一样烫, 手心紧张地微微出汗。 却还和他十指相扣, 慢慢踮起脚尖。 少年瞳孔巨震。 她唇红齿白,脸蛋精緻的没有一处不美。 那张脸慢慢凑近,他甚至能看得清她睫毛根根分明像蝴蝶剪影。 唇娇艷动人,他没办法抗拒。 它越靠越近。 两人气息相交,他感觉到手心里的那只小手在微微颤抖。 「蕊蕊…」 终是不忍。 他心里嘆息, 轻轻抽回手,偏开了头。 角度错过,谢蕊亲在他下颚。 离唇角咫尺之遥。 少女眨巴了一下眼,既释然又不解。 「怎么啦?」 她软软说话。 唐泽按住她小脑袋,让她站的远一些。 纵然他想用理智努力克制,身体的反应却骗不了人。 男人的身体,血气方刚,甚至因为喜欢的人靠近而战慄激动,生出反应。
第99页 他不愿叫她看到自己那么无耻卑劣的一面。 谢蕊有些羞赧地看他。 不、不想要亲亲吗。 明明上辈子他好像很喜欢的。 忽然楼上住户推开了窗:「小蕊!干嘛呢!还不上来!」 顾香见她久久不回来,探头大吼。 谢蕊被吓得原地蹦起来,小心脏差点飞掉。 她飞快跑回楼道,活像身后有人在追着跑。 唐泽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 眼底浮现无奈又宠溺的笑。 至少此刻,他是开心的。 快要上楼时,谢蕊顿住步伐。 小脑袋忍不住回头。 少年还笔直地站在树下,身影有点帅。 她心砰砰跳。 拿起手机哒哒哒打字:「不许告诉别人。」 那边很快回来信息:「好。」 她想想,忽然为自己的冲动莽撞觉得后悔,又加一句:「现在还得好好学习。」 屏幕上听话地跳过来回覆:「好。」 少女盯着屏幕,眨了几下眼,得寸进尺:「那我们…」 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和唐泽相处了。 她信息还没编辑完,那边似是看透她一般,发过来一段话。 「一切保留。等到你觉得合适的时候。在此之前,我们的关系,你定义。」 不管她是愿意只做同学,还是朋友。 一晌贪欢,终是不长久。 树下唐泽站了很久。 他知道的。 知道刚才那个吻,他如果要了,别的就没有了。 她一直都防备他。 给了一点就会理所当然的撤走其他。 所以不能要。 可就算没要,她还是后悔害怕。 是本能么。 无论他怎么收敛伪装隐藏,她都看得出,他有多想要她。 所以害怕。 谢蕊彻底放下心,一时又觉得唐泽真好,又觉得自己怎么变得那么坏。 顾香见她进门,狐疑地问她:「刚才干什么去了,怎么在楼下那么久?」 她隔着窗户,隐约看到女儿和别人站着说话。 谢蕊窒了窒:「就…去买了点东西。卖完了。」 超市根本没去成。 她只得到了一个不说「不」字的唐泽。 顾香在客厅拍了一下谢亮:「老谢,我怎么觉得女儿怪怪的。大晚上偏要下去说买什么东西,在楼下站了半天,又空着手上来。刚才我还看见她和个男人站着说话。」 顾香越想越生气:「不是谈恋爱了吧?」 谢亮正在剪指甲,看到老婆那么生气,顺势按她坐下来,帮她剪指甲。 「我看是你多想了。小蕊性格我清楚,一个字怂。我们不让她做的事,她不敢做的。」 顾香本来还想说他这个当爹的不太上心,听他这么一说,努努嘴:「有点道理。」 她就盼着女儿毕业,踏踏实实找个好专业。把这一辈子过得充实平安。 谈恋爱?才多大呢谈恋爱,那是不可以的。 然而三个春夏秋冬过去,顾香从坚决反对女儿谈恋爱,变成了她每次回来的灵魂逼问。 ——「有喜欢的男孩子不?」 「那个小蕊,前两年妈妈见过你的一个同事,她家儿子和你差不多大。也是在京市上大学。妈妈安排你俩见见?」 一句话,顾香急了。 她有点急了。 这女孩子啊,看着是二十岁出头。你说要再玩几年怎么了,是啊,是可以。 但就怕玩上头,玩到二十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一下子就三十岁了。 女儿长得那么漂亮,却不爱交朋友。 寒暑假一回来,就抱着一叠书看啊看的。 顾香最怕自家的姑娘和小姑子那样,拖到了三十多岁,还不结婚。 家里真是怕啊。 谢蕊摇头阖上书:「妈妈,我不想相亲。」 她最近译稿。 原着需要读透一点。 翻译是门学问。 顾香撇了撇嘴,不太高兴:「你都上大学了,也不是让你相亲,就当多认识个同龄的朋友。妈都应下来了。」 谢蕊站起来,嘆口气,像树袋熊那样缠住顾香,哄她。 「妈妈,别生气嘛。我、我有男朋友了。下次回家带给你看,你把答应的拒绝掉。好不好?」 顾香浑身写满了抗拒:「她儿子还真挺帅的,我拒绝掉人家心里怎么…不是,什么?男朋友?你有男朋友了?」 电视里刚放到关于盛厦的新闻。 谢蕊抿了抿唇。 把唐泽带回来,会不会吓到妈妈啊。 三年了。 恋人未满。 这个「男朋友」变得越来越优秀,有些不敢认呀。 * 当盛厦的总裁以四中曾经的学生,这个身份回归时,成了轰动当地的新闻。 王校长笑得合不拢嘴,当初教过唐泽的任课老师也高兴极了。 宣讲会结束,有个女生追上来:「唐学长。」 她拿出手机,指着上面拍到的一张照片:「我们都很好奇,这上面的人是不是你女朋友。关于你的传说太多了。」 唐泽沉默。 「是喜欢的人。」 他所有的喜欢,灼热的情感,都给了同一个人。
第100页 只是怕她不敢要,只能一直藏。 他说完就走。 剩下一帮小女生尖叫激动:「你们都输了,唐学长确实有喜欢的人。就是谢蕊学姐,我早说了当初那些帖子,肯定是隐藏真相的。你们打赌输了!」 「输了就输了,不过唐学长近看更帅诶!」 年轻的孩子们还新鲜稚嫩,叽叽喳喳像麻雀。 唐泽抬眸看天。 他忽然也想赌一把。 男人开车到金凌家时,金凌哈欠连天。 看到他过来,金凌很意外:「怎么了?是公司里有事,还是研究所?」 唐泽不语,目光转向客厅朝阳的窗户。 那里放着一个笼子,里面有只毛髮稀疏的老鹦鹉。 看到他的眸光,金凌轻嘆一声,瞭然。 「它最近吃的越来越少了。」 这么多年,也只见唐泽来过这一次。 鹦鹉也老了。 活了十三年,脚上的皮皱皱巴巴掉了许多。 甚至有些老年痴呆了,会蹲在杆子上打盹好半天。 可看到唐泽时候,还蠢蠢笨笨地叫:「洁…洁洁。」 「回家吧。」他拎起笼子,带着鹦鹉离开。 他们会有一个新家。 * 国庆小长假时,顾香连着给谢蕊打了好几个电话。 「男朋友呢,带回来给妈妈看看。你年纪小,眼光不毒,人是好是孬,让爸妈帮你看。」 实在是被催的受不了了。 谢蕊只能应下:「知道啦。」 她和唐泽都在京市上大学。 当初少年本可以选择更好的学校,却和她报在了一个城市。 他维持着当初树下的约定,不曾再冒进唐突。 今年的八月,她第一次收下躺唐泽给的生日礼物。 一块玉。 少年轻描淡写说是护身符,谢蕊便也收下了。 那么… 她垂下眼,认真地想。 要把他带给妈妈看吗。 如果带回去,就不能再反悔啦。 安静想了半天,她终于下定决心,给唐泽发消息:「十月国庆,要和我一起回家吗?」 她愿意试一试。 真的接受他。 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唐泽那么乖的人啦。 午休时,骆可晴忽然从梦中惊醒。 她不停地喘气,大汗淋漓,从躺椅上坐起来时,眼睛发直。 金凌这几年把她当成了一个助手去培养,从办公室里出来看见她这样,不解道:「怎么了?」 骆可晴白着脸摇头。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做梦了。 可是刚才那个梦境是那么的真,那么的可怕。 她手在不停的颤抖,因为梦境中的景象。 金凌见她不对劲,给她倒了杯水:「是做梦了?」 他是知道骆可晴的梦有些特别的。 这个孩子从小会做一些奇怪的梦。 有些会与现实世界高度重合,某方面来说,接近预言。 否则当初也不会心理出问题。 然而这几年,在他的催眠治疗下,她已经很少再做梦了。 骆可晴不吭声,兀自踉跄地站起来,摸手机打电话。 手机响了好几声,对面都没有人接。 打不通、小蕊姐的电话打不通。 想到那个梦,她更加害怕,手几乎一直在抖。 金凌推了推眼镜,过去安抚她:「别着急,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骆可晴使劲摇头。 她不敢说,不愿说。 有些东西,真怕说出来就会实现。 疯狂的打了好几个电话,总是没人接,她心里的预感越来越不好,这种感觉是第一次那么浓烈真实。 她干涩着嗓音开口:「金博士,唐总电话。给唐总打电话。」 金凌不解其意,却还是找到了唐泽的号码。 「喂,什么事?」 男人低沉的嗓音从手机那头传来。 这个电话被接通了。 骆可晴像揪住一线希望,颤抖道:「唐总,我表姐和你在一起吗?」 男人正在买花,他回眸看向车里的倩影,眼眸也变柔和:「在。」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感激上苍。 等到了这么一天。 她说要带他回家。 骆可晴双手握住手机:「不要坐车!不要让表姐坐车,求你今天不要让——」 轰!! 身后气浪震动,火花顶出了浓烈的黑烟。 唐泽眼里的笑意淡去,手机落在地上。 他僵硬地回眸。 车子翻滚被火舌吞噬,半边天红透。 不… 男人眼睛一下红了,他疯了似的沖向火海。 那火烧得那么大,可他这辈子唯一爱的人正在里面。 「老闆!老闆!不能去!」 「快拉住他!」 阿飞和身旁的人,用力拉住唐泽。 然而男人的力气此时大的可怕。 「滚开!」他凶神恶煞,眸中戾气浓烈的不似活人。 阿飞一怔。 男人用力挣脱,冲进了火海。 他像一头困兽,被人伤了最后一处。彻底失去了理智。 噼啪! 火苗又二次炸开,车厢四分五裂,每个地方都是火。 阿飞不敢说。
第101页 可事实是,那么大的火,老闆就是冲进去也救不出谢小姐啊。 「水、赶紧去弄水!」阿飞扭头,看老闆那么不要命,赶忙开口吩咐。 火灭了时,许多东西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面目。 那车已经变成了黑色焦炭,谁都能看出来里面不可能再有活人。 然而方才还神情悲痛几乎要杀人的男人,却平静了下来。 他眼眸完全黯淡。 消防车赶来,街上嘈杂纷乱。 他脱下身上外套,缓缓俯身,抱起看不清模样的…她。 他这辈子,第二次失去她。 第二次。 然而这一次,她在他怀里。 ☆、第 34 章 眼前是开过来的消防车, 那边又是救护车。 唐泽抱着怀里的人,缓缓低头。 他恨苍天不公。 还恨命运的反覆无常。 他指骨捏紧发白, 悲从中来。 为什么? 为、什、么。 永远在他最幸福的那一刻,离开他。失去她。 风里仿佛飘来一声嘆息。 四周忽的变暗。 身旁嘈杂有一瞬停顿消失。 唐泽却浑然不觉。 直到怀里的人消失。 她就那么消失在他怀里,像一个戏法。 他眸中黯淡仿佛一下被点亮,有了生气。 「蕊蕊…」他抬眸看四周。 街道景象和先前完全不是一个模样了。 阿飞等人也不在身旁, 没有什么救护车, 也没有消防车。 他常开的那辆黑色玛莎拉蒂静静停在一旁,一边是另外一辆红色的车。 谢蕊躺在红车里,像睡着了, 毫髮无伤。 什么都变了, 方才发生的一切全都消失不见。 就仿佛那场火和爆炸,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他站在车外, 静默了一瞬,仿佛怕这场景是梦。 他拉开车门, 探身将谢蕊从车里抱出来。 查看她唿吸。 她好好的,只是昏睡着,没有醒。 甚至换了一身他从来没见过的衣服, 明媚极了。 当阿飞听到自家老闆在医院时, 带着一众保镖兴师动众地赶到医院。 他惊异地看见一向女色不近的老闆,竟然守着一个漂亮的姑娘! 那眼神又温柔又心痛,看的他浑身一麻。 没道理啊。 阿飞扭头对身旁的保镖念叨道:「我从老闆十四岁,就跟着他了。就没见过他对任何女的有过什么好脸色。这是什么情况?」 看老闆对那个女人小心翼翼的样子,一看就是情根深种。 但这种事放在公认的冷面唐总身上, 太耸人听闻。 毕竟从十四岁到二十一岁,老闆身边从来没出现过任何异性。 而且这女的,医生检查了,说是没有任何伤。 只是车子相撞时,被震晕过去了。 半天都没有醒,该不会是在讹人吧。 看准了他们老闆是个年轻有为的超级富豪。 故意设计的局? 开玩笑。盛厦上市多少年了,在商界是屹立不倒。多少人眼红,又多少人觊觎老闆的位置。 想投怀送抱的女人太多了。 什么颜色他没瞧过。只是老闆都不爱搭理罢了。 阿飞是怎么看那女的,怎么警惕。 即便她确实长得娇艷漂亮,还气质很纯,但他依然虎视眈眈看着。 生怕自家老闆被这来路不明的女人占了便宜。 唐泽沉默着。 看着床上睡颜乖巧的谢蕊,脑中却不受控制的回想之前的那一幕。 他的心被撕扯过,狠狠的痛过。 因为看着她倒在自己怀里,毫无气息,面目全非。 心又一次死过。 如果她不回来,他也跟着。 那场火带来的痛,深深刻在了他骨子里。 然而她现在好好的,躺在床上。 手留恋的触到少女温软的脸颊,他又握拳收回。 他几乎没办法相信,那只是自己的一个幻觉。 「让骆可晴来一趟。」他抬眸,淡淡吩咐阿飞。 当时她的那个电话,似是知道些什么。 然而阿飞一愣,摸着脑壳道:「骆可晴?」 最近招的员工里有叫这个的吗? 还是说,这又是哪个生意上的合作对象? 唐泽凝眸看他。 阿飞一咳嗽:「有这个人吗?」 他是真的不知道谁是骆可晴。 男人站了起来,注意到阿飞穿的衣服,也和早上出门前截然不同,甚至连髮型都不一样。 他垂眸看自己。 脚上的皮鞋也和今早时不同。 阿飞接了个电话,小心翼翼道:「收购了林氏集团,今天还要去开会,唐总,你看是…」 总不好不去吧? 老闆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 唐泽抿紧唇,神情阴翳:「不去了。」 为了和谢蕊一起回去,今天的行程他全部推掉了,并没有什么收购林氏。 世界似乎改变了。 有的东西消失,有的东西重来。 唯有他记得一切。 * 男人从洗手间出来,脸上是冰凉的水珠。 医生寻过来:「那位谢小姐醒了。」 唐泽抽纸的动作顿住。
第102页 「走吧。」 不管世界怎么改变。 只要她还在。 他就不计较。 病房里女人声音软糯,试图说服护士:「我真的没事。我今天还有事情,可以让我走了吗?」 护士挡住要起来的她,不安道:「您还是再躺一会吧。等医生过来再说行吗。」 唐总对这个姑娘那么上心,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一守就是半天,连重要的会议都不管了。 要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让这谢小姐走掉。 她会被怪罪的。 盛厦这些年发展了自己的产业链,这栋医院就是唐总名下的其中之一。 小护士可不敢让最大的股东不高兴。 医生终于进来了。 床上的少女一双清瞳眨啊眨,掠过西装革履的唐泽,看向医生。 「医生,我真的没事,我可以走了吗?」 当时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被车撞了一下。 醒过来就在医院,还被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包围着。 她今天是要去实习的公司报导的。 瞄见门口有人进来。 她有点不安。 和医生一起进来的男人,似乎有点眼熟。 气质很冷,是那种仿佛在杂志或者电视上看见过的人。 但她没有多看多想。 这些和她没有关系。太遥远。 小破设计师,每天忙着测量构思画图就够累啦。 没有功夫想男人。 她的目光完全陌生,她看医生也不看他,直接略过他。 唐泽心里慢慢变凉。 要伸出的手缓缓垂落。 她不记得他了。 她不是他的蕊蕊。 * 这片竹林很幽静,几棵白桦树之间搭着一个很大的鞦韆架子。 四周开了很多花,鸟儿啾啾跳到鞦韆架子上。 「布谷!布谷!」 是一只布谷鸟。 清脆有节奏的鸟鸣,吵醒了林子里的人。 半靠在鞦韆躺椅上的女人,睫毛颤动,缓缓睁眸。 谢蕊在一片花海醒来。 有蔚蓝的天。 她怔怔看着面前景象许久,后知后觉地去摸自己手脚。 没事。 也不疼。 她记得的,那忽然之间的爆炸。 世界瞬间失去声音,意识也存在很短。 那种情况,无论如何也不会生还的。 可是现在,她好好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唐泽呢? 她看向四周。 地上有一个帆布包,周围没有人,谢蕊不解地打开它。 看到里面有一叠现金,还有银行卡。 还有一张身份证。 是她的照片。 可她定睛一看,发觉了奇怪的地方。 「唐蕊?」 为什么她的身份证名字变成了唐蕊? 还有这张照片,她记忆里并没有拍过。 什么时候有的身份证? 她捡起地上的包,犹豫了一下,背到了身上。 有点奇怪。 还有她的身体,醒过来时觉得手脚有些僵硬,仿佛躺了很久的人,太久没活动。 她走出竹林和花海。 头顶一架无人机飞过。 四周太静了,外面又快天黑了。 谢蕊在这个荒郊野外,心里发毛。 有人玩无人机,那附近应该就有人住了? 她找遍了包,也没找到自己的手机。 她急于走出去,弄清楚身上发生了什么。 无人机引着她走路,却看不到主人。 天渐渐黑下来,天空闪电划过。 要下雨了。 不知道是不是谢蕊的错觉,头顶那辆不远不近飞出去的无人机,速度忽然变快了。 远处似乎慢慢有了城市的痕迹。 她看到了高楼。 谢蕊心里安定了一些,加快步伐。 可身体使不上劲,总觉得有点虚弱。 她边走边看自己手腕,暗自猜测。 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因为车祸死了,重生?还是睡了好几年才醒过来? 身体素质好像一下子倒退好几年,稍微走快一点,就气喘吁吁。 等到夜幕暗下来,真的下起雨时,无人机消失了。 谢蕊停在了一户独立的别墅前。 是建在郊外的别墅。 别墅里。 「兔崽子!要不是看在你父母面上,唐二先生根本不会收留你!」 「你就是个贱命,剋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又剋死了老爷,现在又来祸害唐二先生!我告诉你,让你在这里吃一口饭吊着命,都是唐二先生顾念亲情仁慈,你可别不知好歹!」 「到底吃不吃?」 白奇像餵狗一样,将两个馒头和一盆黑乎乎的汤,重重放在地上。 菜汤溅了出来,馒头也黑乎乎的,像是在煤炭里滚过一圈。 小少年瘦弱至极,身上也有伤。 一副常年挨饿,营养不良的样子。 他眸光像狼般冰冷,看也不看地上的残羹冷炙,抿紧唇坐在台阶上,嵴背挺直。 这里能看到远方的天空。 要下雨了。 白奇被忽略,眼里闪过阴狠之色。 他一脚踢翻地上的食物:「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唐二先生不过是看你可怜罢了。你还敢在这里摆谱子?」
第103页 他骂骂咧咧踢翻了菜汤,居高临下的看着台阶上的小少年。 「你们唐家已经死绝了!你应该感谢唐二先生,有他在,接手了你们家的烂摊子!你不是少爷了,还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既然不吃,就饿死吧。这些东西给狗吃,也比给你浪费好!」 小少年慢慢抬眸,像狼盯住猎物一般看着他。 这是什么眼神? 白奇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被这个不到十岁的小崽子吓到,怒不可遏地上前就是一脚。 「还敢瞪我!」 「你就是个天煞孤星!唐二先生仁慈,把你养着。我看你就是个灾星,不如早点去见你早死的父——啊!」白奇惨叫。 小少年忽然抱住他胳膊,发了狠的咬下去。 「放手!松嘴!松嘴听见没有!」白奇不住晃动手臂。 他那么大一个个子,小少年的瘦弱身形和他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可不知道这小子被饿了那么久,哪来的力气,咬住了就不松开。 白奇疼得厉害,冷汗一直流。 眼睛瞄见地上的砖头,想也不想用力砸下去。 然而这次小少年却如同长了眼睛,一下子灵活躲开。 他嘴角有血。 眼神又黑又冷,盯着白奇,抹了一下嘴角。 白奇捂着疼痛的胳膊,疼得直吸气。 「你…你给我等着!」 他被激怒,也顾不得这小少年是唐二先生带回来的了。抽起一根木棍,就用力打过去。 起先,小少年还能躲开几下。 可他毕竟很久没吃东西,已经饿得没力气,终于被狠狠打到。 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白奇捂着胳膊,尤不解恨:「你不是能耐吗,会咬人吗,我看你能撑多久!」 他撸动木棍,一下一下用力抽下去。 棍子打在少年背上,还带着木刺,打出了咚咚的声音。 小少年被打得爬不起来,却愣是一声痛唿也不曾发出。 白奇越打越兴奋,到后面甚至用脚踢。 地上的那小小一团少年,抱住了脑袋,动也不动。 白奇打到后面,甚至有些累了,可却不曾听到这孩子求饶过一句。 不远处站着,看到这一幕的女佣们并没有过来劝说的意思。 她们早就见怪不怪。 这孩子天生反骨,一双眼睛像是冰淬过,看人时叫人挺发毛的。 听说还是个克亲人的命。 这不,唐二先生接手唐家的产业,把这孩子带回来以后,隔三差五家里就有些不顺。 事业上更是磕磕巴巴,有数不清的麻烦。 再加上这孩子小小年纪,性格却没有一点单纯童真,看人阴涔涔的,谁都不喜欢他。 那么邪门。 还真不如像白奇管家说的那样,让他死了算了。 反正唐二先生和这孩子也没有什么血管关系,只不过是当初唐老爷随手收下的义子而已。 唐二先生收留这孩子,也只是碍于面子。 如果他自己撑不过死了,唐二先生想必还高兴。 外面开始下雨。 雨渐渐变大。 白奇怕被雨淋,收了棍子:「下次就识点好歹,别犟。不然有什么好果子吃?」 隔三差五,这孩子就能把自己激怒。 白奇打得手都发麻了。 院子里雨势变大。 女佣们也纷纷进了屋,地上只有小小的少年,蜷缩着,被雨淋透。 大雨滂沱。 他身体颤了颤,缓缓撑着地面站起来。 走路时,一只腿甚至有些瘸。 上次的伤还没好透,伤上加伤。 小小身影在雨幕中,一摇一晃走。 女佣隔着窗户,看到他往外走,进去问白奇:「白管家,他出去了?要不要把他追回来?」 白奇啐了一口:「追什么追。他还能去哪?让他走呗。」 要是走丢了,正好唐二先生那里就少了个麻烦。 说来,这个孩子也是命硬。 他是私下里得到过唐二先生的暗示,才放心动起手来。 但不管怎么折腾,这孩子就是…命硬啊。 这是一场连绵暴雨。 地上积水被砸出了很大的水花。 谢蕊站在别墅外的亭子下,抱着胳膊发愁。 荒郊野外。 这可怎么办。 没有手机,就是打车也不好打。 要不,去那个别墅里看看,借个电话,或者躲一下雨? 别墅大门缓缓打开。 谢蕊转过身,看见有个小身影走出来。 那个身影每一步都走得费劲,却顶着暴雨执着地往前走不停。 「不撑伞吗?」 谢蕊觉得有些奇怪。 她刚才在快下雨的时候,从池塘边摘了一朵很大的芭蕉叶。 如果盖在头顶…当伞用… 咳,雨太大,和没遮差不多。 但遮一下,还是有点心理安慰。 见那个小身影摇晃的厉害,看起来随时要倒下。 谢蕊举起芭蕉叶,小步跑进雨中。 雨点落到脸上,噼里啪啦的混着风,好疼。 谢蕊用芭蕉叶捂紧脑袋,像戴一顶帽子那样用力护住它。 大雨中。 小少年抬眸看她。
第104页 明明是初见,却熟悉的不可思议。 谢蕊脚步不觉放缓,顿住。 四目相对。 小少年噗通一声摔下去,晕倒在暴雨里, 「喂!小朋友!」谢蕊快步上前。 小少年苍白瘦弱,气息奄奄。 她去晃他,然后看清了他的脸。 芭蕉叶落到地上,谢蕊扶住他,有些不敢认。 她捧起他的脸:「…唐泽? ☆、第 35 章 外头的风声不停。 雨落到窗户上, 砸出敲击的声响。 怦怦怦怦,一下又一下。 小少年不安地攥紧拳头, 身体绷紧,勐地坐了起来。 环顾四周,洁白的床单,不是很大的房间。 他认出, 这是一间旅社。 不是他晕倒的雨中, 也不是唐二的别墅。 「你醒啦?」 面前的女人柔柔朝他笑,伸手去抚他额头。 小少年面无表情地偏头避开。 盯着她的目光探究又防备。 他不认识她。 又是唐二找来折腾他的女佣么。这次的演技倒是很好。 假慈悲。 谢蕊的手落了个空。 她怔了一下,收回手, 细细打量他。 如墨的一双黑眸, 精緻的五官,写满了倔强。 真的是很像唐泽呢。 「你叫什么名字呀小朋友?」 谢蕊放轻声音问。 她大概是又穿越了。 只是她这幅身体, 她对着镜子照过,似乎比出车祸时要稍微成熟两分。 大概在二十二岁左右的样子。 身体曲线过分玲珑饱满了。 如果真的是再次穿越, 那面前的小男孩,就是再小的一点的唐泽吧。 不好接近,浑身长满刺。 像只龇牙咧嘴的小狼崽, 摸也摸不得。 戒备心很强。 小唐泽抿紧唇, 漆黑眼珠紧紧盯着她。 一句话也不说。 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能装多久再露出真面目。 饶是谢蕊猜测,面前的小少年有可能就是唐泽。 她依然被这样厌恶的目光,看得有些难过。 她被唐泽喜欢惯了。 知道他对别人冰冷淡漠,但那种眸光, 却几乎从未落到她身上。 他总是爱着她,养出她的有恃无恐。 如果没有车祸的意外,他们也许… 也许已经在一起了。 她有些失落。 不明白怎么会穿越到唐泽小的时候。 她咳了一下,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证:「我叫…我叫唐蕊。小朋友,你叫什么呀?」 她观察着小少年的反应。 听见她姓唐。 他身体勐地绷紧,手指抓紧了被子,眼睛里溢出疑惑和猜忌。 胸膛更是剧烈起伏了两下,似是要开口,却又克制住,抿唇不问。 这幅明明被戳中软肋,想说话却又忍住的样子,一下子让谢蕊确定猜测。 他就是唐泽。 可是她却宁愿不是他。 宁愿年少时的唐泽,不曾这么…悽惨窘迫。 她一下子想起高中时,曾经知道的关于唐泽的身世。 ——自幼失去双亲。 原来耳朵听到,和亲眼看到,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何况她已经喜欢这个男人。 知晓面前的小少年就是未来的唐泽,心里便有怎么也无法驱散的心疼。 他小小身体上有很多伤,有些还才刚结痂。 还有许多颜色不一的淤青,不知道是被什么打到身上才出来的痕迹。 陈年旧伤,一道叠着一道,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好肉。 是什么人下这么狠的手?对一个孩子! 本该粉雕玉琢的小少年,就连睡梦中身体也在抽痛的抖动。 替他换掉湿衣服时,谢蕊手都是抖着的。 眼泪都掉了很久。 她生平第一次,有了和人拼命的念头。 不愿让人这么伤害自己的唐泽。 然而这些心疼和怒火,在面对小少年防备又抗拒的眸光时,全部被她藏起。 他还不认得她。 她放缓语气,慢慢解释道:「我是在外面避雨的时候,发现你的。你倒在地上…雨那么大,恰好旁边有经过的计程车,我就带你去了附近的旅馆。你别怕。」 她刻意不提自己是在别墅那里发现了他。 因为怕他抗拒防备。 谢蕊并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唐泽的家,但如果是的话,也根本不值得称为家。 小唐泽身上的伤,有许多都是新鲜的。 如果是在别墅里受了这些伤,那就是有人蓄意虐待他。 谢蕊想放火烧了那栋房子的心都有,怎么可能再让他回去。 听了她的解释,小少年抓紧被子的手指,缓缓松开。 他放松了一些。 「有水么。」他声音嘶哑地开口。 不管这个女人是什么目的,刚才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没必要拆穿。 时间久了,她总会露出马脚。 谢蕊一怔,为他的平静感到讶异。 可转瞬一想,这种性格是因为童年经歷才变成,心就更加痛。 她第一次因为唐泽感到心痛。 「有,我煮了红糖姜汤,你喝点这个可以吗?」
第105页 煮姜汤的小锅,还是谢蕊跟旅馆的服务员借的。 她对旅馆的人宣称,他们是姐弟。 她端了碗过来,里面放着勺子。 已经是晚上了,旅馆的灯昏黄温柔。 唐泽沉默看着谢蕊坐过来。 她有双不像坏人的眼睛,格外清澈。 这次的人演技太好,甚至演出了心疼的情绪。 可是他明白,这都是假的。 这个世界上,所有会心疼他的人,都死了。 如别人说的那样,被他剋死了。 再没有人会真的关心他。 眼前的人更是。 谢蕊用勺子舀起姜汤,吹了吹,送到小少年唇边。 她动作温柔,眸子晶亮,脸庞柔净。 就是看他的眼神,也好像他是个什么宝贝,心疼了哄着他。 他怔住半晌,忽然恶狠狠推开她。 碗摔到地上,甚至泼出一些到谢蕊手腕。 她极白的皮肤,一下子被烫红。 假的。 噁心。 小少年恶意地看着谢蕊,眸子里闪过放纵的疯狂。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等着她变脸。 谢蕊蹙眉。 这幅身体好像格外容易受伤,皮肤被烫到,却好像骨头也跟着疼似的。 她疼得面孔泛白,忍了半晌,才蹲下来去收拾碎掉的碗。 小唐泽不好相处,她并不意外。 她到现在才明白,如果他不爱自己,她和别人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这个小少年对整个世界都绝望。 和长大的唐泽相比,对她冷淡的多。 然而她并不怪他。 在小唐泽戾气满满的注视中,她轻轻捡起地上的碎片,找来拖把把水渍弄掉。 「不喜欢喝姜汤,那只有白水啦?」 灯光下,她眉目浅浅弯着,似温柔的水。 小少年怔住。 她没有发怒,也没有刻意打他。 他明明给了她翻脸的藉口,她为什么还不变脸? 不止一次了。 唐二找来的人,一次一次的骗取他的信任,然后再狠狠摧毁。 他在痛打和欺骗中,慢慢明白,他的确不受这个世界欢迎。 所有人都讨厌他,恨他。 因为他不祥。 其实淋了雨,喝点姜汤,驱寒效果最好。 已经看过了小唐泽这幅身体的伤,谢蕊很担心他会生病。 他骨瘦如柴,单薄又脆弱。 谢蕊好想抱抱他。 整个少年时期,她不曾给过他一个期盼的拥抱。 就连上上辈子,也对唐泽厌恶至极。 可是现在,她很想抱抱他。 一次一次的重生和穿越,让她无措。 她身边唯一剩下的人只有唐泽。 以前他会比她更快的对她好,爱上她。 她只要不躲不跑,就会得到他的拥抱。 然而这一次,他还是个小孩子,不认得她,也不爱她。 他甚至比她还要弱小。 谢蕊烧了一壶开水,在两个碗里转了转,让它不要那么烫。 等水没那么烫嘴时,她悄悄擦掉了眼泪。 今天雨太大,明天如果天气好一点,她可以带唐泽去看一下医生。 他身上…太触目惊心了。 女人出去了很久。 小唐泽开始烦躁。 果然,是被他刚才弄得不耐烦了么。 准备跑了。 他抿紧唇,从床上站起来。 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部换成了干净的。 她给他换过衣服? 他蓦地捏紧拳,不安极了。 以前唐二找来的那些人,就算装的再好,也只是言语上对他温和。 行动上却藏着浓浓厌恶。 他们似乎多碰他一下,都会嫌脏。 可这次的女人… 不用花言巧语哄他,却做了那么多别人不会做的事。 难道她真的是偶然捡到他? 和唐二没关系? 她姓唐也只是巧合? 并不是唐二找来讥讽他的人? 门轻轻敲了几声。 小少年触电般坐直,目光锐利地盯着门。 「我进来啦?」 门外传来女人轻柔声音,清甜欢快。 唐泽抿了抿唇,眸里闪过不解。 他不明白这个女人在高兴什么。 他刚才看到了,她手腕被他打翻的姜汤烫红。 她不记恨他? 小旅馆真的很简陋。 许多设施都不全。 谢蕊要烧开水,都得去楼下公用的小厨房。 她提了一壶水进来,还带进来一个干净的杯子。 「水是温的,正好可以喝。」 谢蕊这次记得小少年的防备,并没有餵他的意思。 她倒了水,把杯子放到桌上。 小少年不语,盯着她看。 谢蕊失笑:「怎么啦?我脸上有东西?」 她摸摸脸,嘟囔了一句:「没有呀。」 她手腕上烫红的一片格外醒目。 唐泽觉得有点刺眼,移开目光。 她的确漂亮,比他见过的任何女人都顺眼。 却有点蠢。一股子好欺负的笨。 水就放在桌上,他渴得厉害了,喉咙像火烧。 却没有伸手去拿的意思。
第106页 谢蕊陪他在沉默中坐了一会儿,见他防备的很,转身离开。 「那你先自己待一会,我下去找点吃的来。」 她轻轻把门带上,站在门外,深深嘆了口气。 捡到的唐泽小朋友很牴触人的亲近。 她既心疼,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下着大雨,小旅馆附近,只有一个小商店。 谢蕊没能买到什么好吃的东西。 她买了两桶泡面,几根火腿肠。 还买了几个滷蛋和鸡腿。 等她回到房间,见小少年还是坐在床上,依然是刚才的那个姿势。 她悄悄看桌上。 倒满水的杯子,已经空了。 他喝了水呢。 谢蕊嘴角翘了翘,唇边梨涡欢快的显现。 但她很快绷住脸,不让自己情绪显露的明显。 她已经发现,小唐泽格外敏感。 他对善意,不太习惯,防备心极强。 想到这里,谢蕊弯着的唇又抿紧。 心疼。 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才会变成这么极端敏感的样子? 考虑到唐泽的肠胃不太好,谢蕊煮面时,并没有给他那一碗放多少调料。 她给他多加了两个滷蛋,两根火腿肠。 弄好这一切,她准备重新端回房间。却在楼道里看见了下楼的唐泽。 「呀,你怎么出来啦?」 谢蕊喊住他,有点着急。 「外面雨下得好大的,现在快十点,很晚了。你、你回去!」 手里端着的碗有点烫手,谢蕊的四肢明显没有以前那么协调,就是端两碗面也有点晃悠。 她真怕洒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不由急促了一些。用整个身体拦在楼道口,堵着唐泽。 小少年幽幽看着她。 谢蕊顾不得表情管理了,哇哇乱叫:「你再不进去,我站着碗要拿不住了,好烫!」 大概是因为她表现得着急,他听话了,沉默着退回了房间。 谢蕊把碗放到桌上时,差点蹦起来:「烫!」 瓷碗根本不隔热,端过来这么一会功夫,就变得好烫爪子。 她看向唐泽。 他像只小狼崽子,躲在暗处,不声不响地观察自己。 谢蕊朝她招招手:「你来一下呀。」 她一边吹手,一边低头做分配:「这碗是你的,这碗是我的。你的味道会淡一点,如果没吃饱,我们再吃点别的。」 她把筷子都放好了,小少年终于迟疑着过来。 谢蕊睁着杏儿眼看他,指指面:「可以吗?」 今天只能先将就一点吃了。 如果明天能买到食材,她可以试着做点吃的。 不过她的厨艺指数都点在了煲汤上,炒菜什么的,不太行。 小少年不吭声,看她一眼,垂下了眸子。 通透的黑眸一点不像□□岁的孩子,又成熟又隐忍,还带着一股阴冷的狠。 本来非常精緻的五官,被这双眼睛带出了狠戾。 谁都能看出他的不好相处。 他如同一只随时准备咬人的狼崽子,野性难驯。 谢蕊却耐心极了。 她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动,便站起来慢慢朝他走。 她试探地去摸摸他的头。 他看起来,似乎比刚醒来稍微平和了一些。 眼神不再带着刺。 刚才在门外,也乖乖听她的回房间了。 谢蕊不怕他。 就算全世界都怕他,她也不怕。 她拥有过这个少年长大后的温柔。 他所有的爱和温柔,她都得到过。 那么,现在轮到她了。 他缺的关怀和爱,她可以替他补上。 她的手快碰到他。 唐泽条件反射地偏开头,一把捏住她手腕,眼神又凶又冷。 五根手指用力时像把小铁钳,抓得谢蕊一痛。 她吸了吸气,他抓的恰好是她之前被烫到的地方。 两人僵持着。 小少年半点不见温柔,死死捏着她的手腕,几乎把她当成仇人。 半晌。 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委屈,又或是太过心疼现在的唐泽。 总之谢蕊忽然鼻子酸了。 杏儿眼很快变得雾蒙蒙。 她眼一眨,透明的泪珠子啪嗒掉下。 她的眼泪,瞬间让他愣住。 他原本防备冰冷的眸光,被错愕填满。 还没到十岁的小少年,早就在这几年经歷了太多的人情冷暖。 会有人骂他,打他,背地里咒他,或者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讥讽他耍他。 却从来不会有人在他面前哭。 他知道怎么对待别人的怒骂和毒打,却唯独没有应对眼泪的经验。 这个把他捡回来的女人,简直柔弱的像一朵花。 稍微掐一掐,就会掉眼泪。 偏都这样了,她还不曾对他说过一个脏字,就那么软绵绵地看着他。 他手慢慢松开,看到谢蕊手腕上的一圈指痕。 抿了抿唇,第一次有做错事的心虚。 她这次是不是该变脸了。 然而他又猜错了。 模样娇滴滴的女人,今天被他又烫手臂又掐手腕了,却还对他笑。 那笑容带着泪,委屈巴巴有点柔:「你还挺凶的呢。」
第107页 女人眼眸澄澈柔软,毫无责怪的意思。 心像是被蜡烛烫了一下。 小少年别扭地移开目光。 不想笑就别笑,笑得难看死了。 他沉默地坐到桌边,吃下了那一碗面。 被飢饿折磨太久,每吃一点他都要缓一下,让肠胃适应。 谢蕊也不催他,又重新给他倒了杯水:「是不是味道太重啦?可以加点水。」 他垂眸略过她白皙指尖,心里一片安静。 灯光下,这个宁静时刻,来得太迟了,却还是震动他。 记不得多少日子了。 他记起了很早很早以前,听到的一个童话。 每个人都有一个守护自己的仙女教母。 他早就过了幼稚的年龄,当然不会再信这种童话。 而她又软又笨,比他还好欺负,像只软绵绵的兔子,没有牙齿没有指甲。 毫无攻击力。 还爱哭。 世上没有这么笨的仙女教母。 ☆、第 36 章 吃完饭了, 该睡觉了。 谢蕊只定了一间房。 如果是之前,她会定两间。然而现在唐泽还是个妥妥的小孩子。 又凶又可怜的那种小狼崽。 她很担心他的状态, 不太放心让他在屋里一个人睡。 刚才她下去煮面的功夫,小唐泽就差点跑了。 不管唐泽现在的家人是谁,今天晚上都不太方便让他出去。 再淋雨,他会发烧的。 谢蕊问他:「我们可以一起睡吗?」 她拍了拍身后足足有将近两米的大床。很有一种晋升成大姐姐和小阿姨的感觉。 对他生出守护的心情。 大概是因为刚才吃了她煮的东西, 小少年没了先前的那股兇悍。 吃人家的嘴短。 他丹凤眼淡淡看她一眼, 板着小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蕊抱着枕头,掩住樱桃小口打了个哈欠:「我的钱不够定两间房,将就一下好不好呀。我睡这半张, 你睡那半张。可以吗?」 她在帆布包里找到的现金, 确实很有限。 身体忽然非常非常的困。 谢蕊不自觉地靠到枕头上。 她杏儿眼因为睏倦泛着泪光,却强撑着哄倔强的小少年。 唐泽小脸面无表情, 盯着地面。 他有些没办法想像,世界上会有这种单纯到不设防的女人。 大人不都是阴谋诡计一肚子, 虚伪又噁心的么。 她既然不是唐二的人,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 对一个陌生人耐心到这种程度,甚至睡一间房, 一张床。 只因为他是个小孩子? 难道她不怕自己半夜把她杀了么。 小少年指尖藏着一个刚才从铁制的床脚拆下来的铁钉。 很好的隐藏了自己的危险。 他对这个把他捡到旅馆, 悉心照顾的女人,有点不习惯。 好,来得太突然。就像从未吃过甜食,却尝了一口的腻烦。 哪怕她和那些人一样冷酷地打他,也好过这种令他不知怎么回应的温柔。 他又厌烦, 又…不敢习惯。 他的心已经黑成绝望。 如果没有这一夜,他也会想办法回去,杀了白奇。 可闯出了这样一个变数。 床上的女人,脑袋刚挨到枕头,就沉沉睡着了。 弯弯的柳叶眉,根根分明的睫毛,光滑的肌肤。 一头黑髮撒在洁白床单上,闭着眼的模样,天真又不设防。 半边床却空着,为他留着位置。 他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也没见过这样的大人。 铁钉在指尖转了又转,他紧抿唇,缓缓收紧掌心。 那些日子,他想过有谁可以来救他。 他也有过可笑的天真。 从盼望有人出现,到失望,再到不抱盼望。 他终于心慢慢凉透。 他不再需要人救。 那便都死了吧。 窗外雨势渐小,风也不再那么用力吹。 小少年在小阳台找到了自己被洗干净的衣服。 他脱下身上的新衣服,换成旧的。 垂眸时看见身上先前裂开的伤口,有一股淡淡药味。 那个女人… 他去而復返,站到床前。 第一次认真注视,隔了这么多年,第一个给了他真心关切的人。 他想。 这张面孔,他可以记住。 哪怕一刻。 * 天亮了。 谢蕊在刺眼的阳光里,慢慢睁眼。 可能是睡久了,感觉身体好沉重,像少了油的机器。启动时,先要缓一缓。 她抬起手腕,记得昨晚睡前的事情,下意识看向身侧。 ——那半边床铺空着。 唐泽不见了。 谢蕊撑着床边坐起来,环顾四周。 昨天那两个吃面的碗,已经洗干净了,叠放在一起。 除此以外,房间里没有任何改变。 她感觉手腕异样,抬手一看。 被烫红的地方,一股药味,看着没有昨天那么红了。 谁替她涂过药膏。 是唐泽? 他走了。 谢蕊失落地垂下脑袋。 他大概是不喜欢她。 所以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第108页 唐泽一向是个坚定有原则,又很难被撼动的人。 谢蕊早就知道这一点。 她只是担心他。 担心现在年纪小,还没有长大,遇到坏人了,被欺负。 想到唐泽身上深深浅浅的伤,谢蕊勐地站起来。 虐待儿童! 她要去报案! 小唐泽的现在的监护人不知道是谁,是他的姐姐吗? 两个小时后,她失望地从警局里出来。 她没有证据,又算不得是唐泽的什么人。 也没把他带着,就连提供的信息都不全。 并且…事情似乎和她想得有些不一样。 这里竟然不是y市,而是c市。 唐泽不是在y市的四中上的高中吗? 怎么会这样? 才来不久的小警察,见她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追出来悄悄告诉她。 「唐家的事情,早几年是c市的大新闻啊。唐家那对夫妻是本地最出名的企业家,奈何夫妻俩忽然之间双双遇难,唐家老爷子也不久生病没了。唐家只剩下一个五岁小男孩。后来听说是唐家老爷子早年收的义子,接管了唐家的产业,还收留了那孩子。」 谢蕊怔怔问:「那他,没有姐姐吗?」 小警察愣了愣:「谁?那孩子吗?那孩子是独生子啊。哪来的姐姐。」 「不过,那唐二先生,是个有名的慈善家。经常做善事,你要说他虐待唐家小少爷,也不太可能。对不对,现在是什么社会了,什么事情能藏住?是不?」 「唐小姐,你放心啊,我们这是文明社会。」 身旁人说的话,谢蕊没再听进去。 她脑袋里一团乱。 事情和她所知的都不太一样了。 唐泽有个相依为命的姐姐,还住在y市的银亭路,这是她印象很深的事。 可是他现在… 「不一样了…」 她喃喃着,拿出身份证,看了半晌上面的「唐蕊」两字,有点无措。 她转过身,对小警察道:「可以帮忙查一下我自己的家庭信息吗?」 …… 知道了这具身体的背景经歷后,谢蕊有些不能接受。 无父无母的孤儿。 十八岁之前,一直长在福利院。 她真的变成了别人? 明明长相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差了一个姓,却什么都不一样了。 那她的爸爸妈妈呢? 一种难以想像的时空混乱感包围她。 她买了一趟回y市的火车票。 两个城市临近,火车半小时就到。 到了家门口,看到它还是记忆里老小区的样子,没有拆迁。 这种时空交错的混乱感,越发强烈。 谢蕊看到两个红领巾从远处慢腾腾地过来。 走在前头的小男孩,一脸不耐烦:「谢蕊!你快点!」 他们都三年级了,又不是幼儿园。 还和女孩子一起回家,让他的朋友们看到了,会笑话他的。 八岁的小女孩走路慢,红领巾戴得端端正正,她走几步路,还要低头调整一下。 路边的蝴蝶,草丛里的野花,每一种颜色都能吸引她的眼神。 小女孩粉雕玉琢的,五官尤其秀气可爱。 还没长开的脸蛋上,水滴似澄澈的眼睛尤其招人喜欢。 她慢吞吞低着头走路:「我想玩一会再回去。」 小奶音有点甜:「赵治析,我没让你等我。你走吧,我认识家。」 小男孩粗声粗气:「谁等你了!我是怕你那么笨,被人贩子拐了卖了!」 「哦。」小女孩也不顶嘴,继续好奇地看着四周的一切。 两人从谢蕊身旁走过。 小女孩和她对视。 她僵住。 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这么小的两个孩子身上,心里浮起荒谬的感觉。 她以另一个身份,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么她现在,到底是谁? 他们到了小区门口,里面走出来一个笑容和蔼的中年女人。 她牵起小女孩的手回家。 「妈妈…」 谢蕊眼睛一酸,差点流眼泪,也差点跑过去。 那是她的妈妈啊。 可现在她却弄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 * 想到自己这次一醒来,走了不久就遇见小时候的唐泽。 谢蕊平静下来,再次将他们两人的相遇,联繫在了一起。 傍晚的c市,还没有多年后的繁华。 她回到c市,第一件事是去之前的那个别墅找小唐泽。 然而刚下火车,就在计程车里听到了一则本地的电台播报。 「…位于郊区的年轻企业家唐二先生的别墅,突发不明大火。 因为别墅里的人撤退得快,火扑灭及时,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人受重伤。但唐家唯一的小公子目前下落不明…」 唐二,别墅,唐家唯一的小公子… 这些关键词组合在一起,拼凑出让谢蕊震惊的事情。 着火了? 唐泽是没有回家,还是…还是… 她心急如焚:「师傅,麻烦您开快点。」 昨天还好好的别墅,今天焦黑一片。空气里一股呛鼻的烟味。 大门前围了很多记者。 天色黑了。 谢蕊依然没找到小少年。
第109页 他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半点踪迹。 怎么找也找不到。月亮一爬上来,谢蕊就觉得困。 脚步似灌了铅一样沉重。 她用力掐手背,让自己保持清醒。 既然她一穿越过来就遇到唐泽,有没有可能… 她把自己手背掐的红红一片,眼泪汪汪地往树林里走去。 夜晚那么黑。 她胆子又不大,换了平时,是根本不敢走的。 可只要一想到,九岁的小唐泽还一个人沦落在外面。 她根本没办法放下心。 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他会在那里。 这段夜路走得很漫长,这次没有无人机带路。 小道上杂草丛生,少有人来。 只有池塘里的青蛙在哌哌哌叫。 谢蕊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么黑的路,还那么偏,唐泽真的会在那里吗。 「唐泽…」 「唐泽!」 接近竹林,她忍不住开口喊他。 竹林里的鸟儿受到惊吓,扑啦啦飞起来。 就连草丛里的青蛙都停掉了哌哌。 旷野四下安静。 谢蕊睁着杏儿眼四处看,竹林黑漆漆的。 那么黑,看着就不像有人在。 夜晚像怪兽,吞噬她的冷静。 她一颗心揪住,忽然就很想哭。 她回到了十多年前的时代。 爸爸妈妈不再是她的了。 谢蕊这个名字也不再是她的了。 就连这幅身体也总是很不舒服,不属于她。 即使长得一样,却不是她。 什么都不是她的。 空气、鲜花、这里的天。 没有一样,是谢蕊的了。 「唐泽…」 她哽咽地念着他名字,真希望没有发生这一切。 他就在眼前,她还能扑到他怀里要一个抱抱。 也许穿越,就是让她遇到唐泽。 可她却把小唐泽弄丢了。 她该怎么办啊。 没有家。没有朋友。没有唐泽… 什么都没有。 她难过到没办法停下眼泪。 鞦韆架子还和她上次来时一样,谢蕊一边抽噎一边往那走。 大概是雏鸟情节。 那么暗的夜晚,星星也躲起来的夜晚,鞦韆架子就像她的家。 是她用这幅身体一睁眼就看到的东西。 她想上去躲一躲。 乌云往旁边挪了挪,刚才藏了很久的月亮忽然不再朦胧。 谢蕊站到了鞦韆架子前。 她擦了擦眼睛,感觉面前的鞦韆有重影。 又揉一揉,发现鞦韆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是、是一个人? 委屈到不能委屈的心里,瞬间升起一股微弱又强烈的希翼。 唐泽… 是不是唐泽? 她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对着那个人。 强烈的白光照得鞦韆上的人不悦地睁开眼。 小少年眸子冷冷的,表情也不耐。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谢蕊努力辨认,认出他,怔了一下,哇地哭了。 她扑上去抱住他,像抱住自己失而復得的心爱洋娃娃:「呜呜唐泽!唐泽…」 她哭得喘不过气,眼泪鼻涕都往外掉,却还是挨着小少年不撒手。 情绪山崩地裂。 这是她第二次为了唐泽哭那么狠。 那一次还是在路灯下,少年救了她。 她哭是自责、内疚、慌乱、 然而这次。 她终于确定,是她爱他。 除了从前浅淡的喜欢,在这个夜晚,又刻骨铭心的多出了一种感情。 叫相依为命。 她扑过来的那瞬,小少年皱眉,下意识要推开她。 然而她的情绪激烈又脆弱,眼泪淹没了他。 他一怔之下,被抱得满怀。 他才知道,这个女人不止爱哭,还哭起来哇哇哇,像比他还小的孩子。 到底是怎么长大。 她这么依恋他。 好似找了他很久,是他重要的人。 他抬起来要推开她的手,僵硬地握拳收住。 没有推开她。 ☆、第 37 章 哭的时候没觉得什么, 只是迷路的人在外面晃荡了太久,遇到家人的委屈释放。 可当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借着月光和手电筒,谢蕊看见小少年眼里的复杂无奈。 她颇不好意思的收住眼泪。 见自己还像个树袋熊,抱着唐泽这棵小树。 谢蕊脸一红,为自己刚才的情绪失控感到难为情。 唐泽还不认识她呢。 她这样, 他一定以为她是疯子。 她缓缓抽回手, 无措地抠了会手指。 她该怎么解释,怎么说呢。 小少年先开了口,声音疲惫:「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看一夜的月亮, 就…结束这场人间炼狱的生活的。 他对这个世界, 没什么留恋。 报復过了,忽然心也累了。 然而好不容易找到的秘密基地, 想静一静。 却被冒着寒露摸过来的女人打断。 她一声接一声喊他,声音惶惶然像只找不到伙伴的小鸟。 荒谬。 一面之缘就足够让她对自己这么在意么。
第110页 他伏在黑暗里, 靠着鞦韆架子,冷冷看女人越走越近然后崩溃地带上哭腔。 像个小孩子。 他以为自己是心冷的,无所谓。 可当她走到近前, 看清他忽然之间抱住他大哭后。 他突然有点头痛。 谢蕊低下头, 嘴唇抿得紧紧的。 她就想…和唐泽在一块儿。 整个世界都是陌生的。 只有小少年身上还有些许从前记忆里留下的熟悉。 他的性格几乎没怎么变过,外冷内热。 谢蕊顿了顿,凑过去,睁着泪汪汪的眼:「我说了你会信吗?」 唐泽皱眉,默了半晌, 问她:「说说看。」 小少年靠着鞦韆架子,明明还是个小孩子的身体,眼眸却是淡然成熟的。 谢蕊越看他,越觉得安心。 她委屈地看了一眼鞦韆,小声道:「我能也坐上来吗,挤一挤。」 她累了。 脚底都痛。 坐一会慢慢说。 小少年面无表情看她半晌,眼眸黑漆漆的。 他很少心软,也很少觉得什么东西可爱。 可是被她泪光打败。 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竟然没法让他冷漠拒绝。 不就是一个鞦韆么。 他双腿一伸,落到地面,让出位置。 谢蕊坐了上去,却还眼儿亮亮地看他:「你也上来呗。还有位置呢。我们一起。」 他沉默看着她。 感觉额角的青筋抽了抽。 麻烦。 她一点也不像个大人。 然而女人从兜里摸出一块巧克力,献宝似的哄他:「快来,我们吃点东西。」 咕叽… 看到食物时,空气里清晰地传出了声音。 唐泽僵住,为胃的不争气感到没面子。 谢蕊站了起来,索性去牵小少年的手,将他带到鞦韆:「都给你,你坐着吧。」 她忽然想起来。现在的唐泽是个小孩子呀。 她是大人,不能和他抢巧克力,也不能和他抢鞦韆。 她睏倦的身子都在晃悠,却努力忍住,小手抬起掩住哈欠。 被她按到鞦韆上的唐泽,看在眼里,眉又皱了皱。 身下的鞦韆忽然没那么舒服了。 他沉默地拍了一下身旁空位:「嗯。」 他尾音也没有小孩子的奶音,又冷又不耐烦。 谢蕊却亮起杏儿眼:「可以么?」 唐泽看不惯她那么容易就眉开眼笑,太好骗。 他嘴角抽了抽:「爱坐不坐。」 「坐坐坐!我来啦!」谢蕊欢唿着坐上鞦韆。 女人身上淡淡的香,像某种花香味道。 唐泽身体绷紧,有些不习惯。 他鲜少接触什么人。 他低着头,浑身每块肌肉都处在紧张中。 他甚至抗拒和人相处,渐渐像只野兽。 可也是此时的这分不自在,隐约让他找回几丝身为人的感觉。 并不都是对人的憎恨厌恶,而是复杂难言,有一点温柔。 谢蕊三两下剥开巧克力:「啊,张嘴。」 他迟钝地听话。 她把巧克力塞到他嘴里,将剩下的放到他手中。 「我看看我还有什么吃的不。」谢蕊低头开始翻包。 女人简直自来熟。 其实能看出,她娇气,受不得委屈。 可是她在自己面前,就受了他那么多冷淡。 唐泽觉得巧克力甜的发苦。 他垂眸:「说吧。」 谢蕊怔了怔,意识到他是让自己解释,到底想干什么。 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有些侷促。 「嗯…我说的,你会信吗?」 有一瞬间,面对这个还不熟悉自己的小小少年,谢蕊生出倾诉的念头。 从重生到穿越,全部告诉他。 可是这真的太荒诞。 不会有人信。 何况唐泽本来就不是会轻信的人。 她话都到了嘴边,滚了几滚,慢慢道:「我做过一个梦。」 「梦里有个白头髮的老爷爷,他说我姓唐,没有亲人,那就给我一个亲人做弟弟,不让我太孤单。」 小少年挑眉,满眼不信。 谢蕊顿了顿,继续道:「我当时也不信呀,虽然在做梦。我就问他,给我一个弟弟,那他长什么样呀,我怎么找他呀。老爷爷就说,他也姓唐,叫唐泽。」 她抿紧唇,又从包里翻出一块糖。 在小少年一脸「编,我看你继续编」的表情中,她讨好地把这块糖塞到他手里。 「老爷爷果然没骗我哦。原来我弟弟长得那么好看呀。」 她轻轻点了他鼻尖一下,眸中温柔像滩动人的小溪。 这大概就是「有情人终成姐弟」了。 月亮又躲回云层后面,谢蕊关了手电筒,现在看不太清唐泽的表情了。 她困得厉害,索性脑袋就挨着鞦韆架子,小声道:「我们歇一会,然后就回去,好吗?」 她似是怕小少年又跑了,一只手还不忘记抓着他的衣服。 「小唐泽,你不要怕。」她睡眼朦胧,声音软得有点甜。 「我、我会给你一个家的。」她慢慢挨过来,靠上他肩膀,像袋鼠宝宝粘着袋鼠妈妈。 用着充满保护欲的言语,动作却像个依赖的孩子:「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我身边好好的长大就好啦。我会挣钱养你哒。」
第111页 她真的没有一丝半点的攻击性,激不起唐泽的警惕。 他被她的巧克力和糖果甜到有些恍惚。 又敏锐地抓捕了她没有亲人的信息,心中复杂。 小小肩膀上多出一个脑袋,是人生第一次。 星空安静,小少年绷紧的身体,缓缓放松。 「麻烦。」他嘆了口气。 但也就是一瞬之间。 忽然不那么想死了。 就当报那一夜她的收留之恩,他陪陪她。 * 谢蕊眯了一会,勐地从睡梦中惊醒。 「唐泽!」她扭脑袋,在黑暗里四处看。 她刚才睡着了。他不会又走了吧! 她一下站起来,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栽。 那么猝不及防摔到地上,整个手掌撑着地面,可能磨破皮了。 可她却顾不得这些。 唐泽又不见了。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可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又跑了。 她难过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你怎么那么笨。」旷野中,小少年声音有些不耐。 他没走,一直站着看月亮。 听到动静回头,就看见一只…哎。 四体不勤。 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 「我以为你走了…」谢蕊委屈得不得了。 她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小心翼翼走到小少年身边。 「你得答应我,从现在开始把我当姐姐,一直陪着我。我会供你上学的。」 九岁的时候,唐泽还不高,就那么丁点大的小豆芽。 可站在这女人面前,对着她带哭腔的声音,他额角又跳了跳,觉得自己不是多了个姐姐,而是被塞了个妹妹。 找不到他就哭。 她到底怎么长这么大。 然而这夜的风温柔,旷野里空气清新。 他真切体会到她对自己的在乎。 那么多年了。 第一个重新让他感受到爱的人。 她陌生,却温柔。 笨笨的,却真诚。 口腔里还有巧克力的甜意残存,他动了动唇,声音干涩:「唐蕊。」 他记得她的名字,虽然那夜在旅馆,她只说了一次。 他看了眼她刚才擦到地面的手心,语气不觉柔和几分,虽然不明显:「别总是哭。你是大人。」 * 他们重新回了旅馆。 谢蕊眨巴眨巴眼,开始数钱:「我也不知道我身上有多少钱。我觉得我们先得找个地方长住。要不,我明天去租一个房子啊?」 她不问唐泽为什么不回别墅,也不问那场大火从何而来。 如果过去的记忆不够好,不够甜。 那从现在开始,她来多给一点甜,好不好呢。 正好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唐泽也没有亲人。 他们在一起生活陪伴,再合适不过了。 她对好好待他。 小少年沉默地看着她叽叽喳喳,她仿佛一只找到栖身之处的麻雀。 他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去哪里,和谁,活下去,都不重要。 外头的月亮更圆了。 他听到轻微起伏的唿吸声,回眸看。 女人躺在床上,抱着一叠现金睡着了。 小手把那钱抓的紧紧的,一副为它愁容到梦里的样子。 她像个贪财的小地主。 唐泽脑海蓦地多出一副画面。 假如有很多钱,她大概会捧着它们点到天亮,笑到脸抽筋吧。 日子平静的开始了。 谢蕊做起了老本行,很久以前的平面设计。 她找了很多公司,最终在一个小装修公司应聘成功。 知道唐泽不喜欢生人。 她租的房子,也比较偏,平时没什么来。 她尽力让小少年有安全感一些,一有空就带他去买好吃的。 他没什么胃口,她就努力让他对吃的感兴趣,以身作则。 「你蘸醋吃吃,好吃哒。」她今天煎了牛排,就着生菜,和一小碟自己混的底料。 小少年像个优雅的绅士,坐在桌子那一头,眸光静静的。 他看她大口啊呜吃,很久才动起筷子。 和他的漠然不同,这个女人对尘世的留恋几乎到了极致。 下雨了,就说今天不用被太阳晒啦。 天晴了,就说天气好晴朗呀。 她怎么都不会不开心。 就是白水煮菜,她也能带着他吃的有滋有味。 他没见过这么好满足又能把日子过得平平静静的人。 奇怪又陌生。 但…好像不讨厌。 吃完饭,谢蕊眯起眼:「十三分饱,我撑了。你呢?」 她眸子清澈,有小孩子的童真。 撑着下巴在桌子那头看他。 唐泽缓缓放下叉子:「七分。」 他回答完,微愣。 也不看对面笑眯眯的女人了,别开眸光,心里复杂。 食物对他来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代表着羞辱。 白奇会想方设法让食物粗糙一些,伴着卑贱的辱骂。 他对它们甚至有了抗拒心理。 他活了下来,就只吃那么一点维持生存必须的东西。 人不受嗟来之食。 如果白奇做得太过分,他甚至一整天不吃。
第112页 有时候会去花园里洗一些叶子。 蒲公英的根、青色的叶子… 许多植物,他尝过它们生嚼的味道。 有些发苦,有些酸涩,有些带着小刺。 他过得像一只动物。 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天气晴朗,阳光高照。 和一个人浅笑晏晏的坐在桌子上,心平气和的吃饭,像一家人。 她对他的好,突如其来,又勐烈。 有时候他不敢接受,不敢习惯,不敢去真的相信。 因为怕失去时,会…不适。 饭毕。 谢蕊站起来收拾餐具,对面的小少年却冷淡的开口:「放着。」 他不要她碰那些,小小一个人,很主动的去包揽这个家里的一部分家务。 他收拾东西的动作生涩,却很认真。 背影透着一股超越岁月的熟悉。 谢蕊怔怔看着他,忽然眼睛就湿了。 她想起多年以前,在有花草盛开的银亭路,那个客厅里的画面。 长大了的唐泽,宠她,对她好,给她做一桌子的菜。 吃完饭,也淡淡说「我来」。 记忆真残酷啊。 一个人记着这些。 她尽力抿住嘴角,不让自己露出难过。 可是心底又有近似灵魂震颤的恍然。 想到上上辈子,她遇见唐泽。 他毫无道理的纠缠,不可理喻的偏执深情,问她为什么不爱他。 他守着他,夜夜等她睁眼。 是不是… 因为她后来不见了呢。 而这副身体,和她后来长得一模一样。 可她看唐泽,一直像个陌生的疯子。 她用尽全力推开他,骂他,甚至还用拳头打他。 他那时什么都没说,只偶尔伤感地看她。 那种眸光,当时不懂。 而今全都懂了… 是她先招惹的他。 走进房间,谢蕊狠狠哭了一场。却不敢哭出声,躲在被子里抽泣。 好心痛。 迟来的懂得和心痛。 我怎么会不爱你呢。 唐泽。 ☆、第 38 章 小少年处理好了厨房, 擦手出来。 看到紧闭的卧室。 他盯着它看了十分钟,终于见她红着两只眼出来, 像只没吃到萝蔔的红眼兔子。 她哭过。 唐泽抿唇,死死想了半天。 终于觉得,也许她是因为感动。 他洗了个碗,她就感动的泪如雨下, 还背着他。 真是…爱哭。 他生起微弱的愧疚心理。 那他以后试着对她更好一些。 于是谢蕊发觉, 小少年从某一天开始忽然变得有点温柔。 会板着脸来帮她一起摘菜洗菜。 她买的水果,他甚至会面无表情得削好了放她面前。 「谢谢阿泽。」谢蕊甜甜笑,不吝夸奖, 「你真好。」 她的嘴像糖衣炮弹, 话语落到心里就激起涟漪。 小少年没被人这么夸过,耳根红着走开。 他常在暗处观察, 看她抱着电脑画设计图。 她似乎很容易困,常常画着画着趴在桌上睡着。 然后又忽然惊醒。 惊醒过来第一件事, 永远都是环顾四周喊他的名字。 如果他不应,她就一间房一间房的找。 找到后面,声音会带上哭腔的颤抖。 仿佛怕他忽然之间丢下她走了。 没被这么需要过。 唐泽很不解。 他看她像一种新奇生物, 既胆小又执着。 拿到工资, 总会乐哈哈地捧到他面前。 她最爱一张一张数钱,然后告诉他:「等我们存多一点钱,就去买房子,这样我们就有家啦。」 她总是说「我们」。 好像他们一辈子不会分开似的。 可没有血缘牵扯的陌生人,能在一起一辈子吗? 他们的家? 他常常盯着她一看就是小半天。 在她不注意的时候。 一点一滴地分析她的动机、喜好, 乃至习惯。 后来,这种注视成了本能。 她让他的生活,从黑白死寂,重新变回分明彩色。 他开始记住她爱吃什么。 一颗一颗吃起来很麻烦的泥螺。 清新泛着翠绿的莴笋。 微甜微辣,还要蘸一点带酸的醋。 什么都来一点,像她这个人,掺杂他见过的所有美好景色。 他也终于开始接受她。 会在她睡着了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好让她别那么慌张。 因为她比他更怕更紧张,他就仿佛成了那个被偏爱的,不用患得患失的人。 他第一次有安全感。 唐泽变得好相处了,谢蕊既欣慰又感动。 她的小唐泽呀。 怎么会那么可爱。 她爱上「养娃」这件事。 尤其看着唐泽乖乖吃饭,气色一点点养好,心里更有成就感。 可让她最揪心的一件事,一直没有变。 他身上的那些陈年旧伤。 留下了疤。 触目惊心,他甚至不让她看。 她看了心疼的,会落泪的,他就全部藏起来,不让她再触到。 小少年像舔舐伤口的狼。
第113页 躲在暗处,慢慢养伤。 春天要来了。 谢蕊在路上买了一支修剪过的腊梅。 街对面的小学,涌出欢唿雀跃的孩子。 她一怔。 她的小唐泽也该上学了呀,正好存了一些钱。 她回家找小少年谈心。 「阿泽,我们去上学好不好?」 她不太清楚唐泽之前上的几年级,学到了什么地方。 只知道,那些课程对唐泽来说,都不难。 他只要想学,想做,没有一件事情做不好。 唐泽身体一僵。 探究地看她,似是不信她起早贪黑挣来的钱真的全部花到他身上。 他其实并不想去学校。 对知识也没有嚮往。 可是听见她柔柔地说:「阿泽,上学是一定要上的。有知识才有力量呀。阿泽这么聪明,肯定成绩很棒。以后会成为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哦。」 她哄他时,声音最好听。每一个字都轻轻软软,落到耳朵里,熨帖在心里。 唐泽低着头,拳心握紧,听见自己的声音艰涩:「好。」 既然她语重心长,他就也把她期待的做给她看。 开学那天,谢蕊牵着小唐泽的手,送到校门口。 「阿泽,我陪你进去好吗?」 他身体僵硬,对周遭好奇的目光感到抗拒。 他没上过学。 除了幼儿园。 他甚至没上过一年级。 可是他不太想叫她担心:「不用。」 他抽出手,离开了那只掌心温暖柔软的手,强迫自己埋头往学校走。 谢蕊见他抿着唇,一只小拳头贴在身侧握得很紧。 可背却挺得很直,那么小就有了卓然气场。 小朋友里,他最帅。 「阿泽!」她软声喊他。 小少年回过头,脚步一顿:「怎么了?」 他声音不耐,却隐含自己都没发觉的期待。 「红领巾歪了。」谢蕊赶上去,蹲下替他系好。 春风柔和,她全心全意地围绕着他。 唐泽僵着的身子,隐约放松。黑眸却定定看着她。 她漂亮的能引来路人回头看,却不浓烈嚣张。 她一点不像姐姐。 不像这个角色。 她依赖他。 好像急需保护的花朵,没了大树遮挡,就很努力又勉强的长在那儿。 小少年慢慢眨了下眼。 注视她的眸光,不觉带上了几分暗。 她那么好。 所以他也会长大,会… 他也会护着她。 「吶。如果紧张了,就吃一块糖。」谢蕊站起来,笑着往他手心放一把糖果。 「还有书包里放了零食,你去学校第一天,需要认识新朋友,可以把零食分给大家,这样就熟悉啦。」 她絮絮叨叨,声音软而甜。 唐泽别开目光,有些不悦,第一次吐出拒绝:「不。」 她的关切和给的一切。 他不会分给任何人。 他抬眸注视女人笑起来的样子,明白自己生出占有欲。 既然是他的了,就不能再是别人的了。 谢蕊只当他像往常傲娇,不在意的拍拍他肩膀:「去吧。放学我来接你。」 她一开始还担心唐泽不适应学校的生活,专门给班主任打了电话问情况。 教一年级的班主任说道:「唐泽这个小孩很聪明,也不好动。虽然有点不合群,但他领悟能力真的很快。」 听到这些,谢蕊道谢:「谢谢杨老师,以后还要麻烦老师多关照一下。」 「嗯。应该的。」 然而一个月后,杨老师却忽然给谢蕊打来电话。 「…有个事儿要徵求一下您的意见。唐泽学习进度太快了,我们发现他自己买了别的年级的教材,课上在看。本来以为他只是看着玩…我们老师、咳,给他做了四年级的试卷,结果他拿了满分。」 「他这个情况,其实应该跳级。正好年龄也能对上,您看?」 谢蕊愣了小半天:「等唐泽放学了,我和他商量一下。」 她尊重小唐泽的想法。 她就知道他一直最棒。 晚上谢蕊问他:「阿泽,今天老师打电话给我,说你成绩很好,问你想不想跳级到四年级?」 小少年现在吃东西,慢慢也有了偏好的口味。 他向她靠近,也爱蘸醋吃东西。 「随便。」他抬眸看她。 谢蕊怔了一下,知道他是真的无所谓,便细声道:「那我们就跳?」 「这样你身边的同学都是和你同龄的,更能交到朋友。」 她一直记得唐泽后来的孤僻,他不擅社交,也不爱和人说笑。 真的。 他不能只有她。 她不知道这副身体,可以陪他多久。 如果真的像后来她知道的那样,她失踪了。 剩下的日子,唐泽该怎么过? 如果真要有那么孤单漫长的五年,他一个人过。 想想,她的心就疼。 最近公司接到了一笔大单子,她熬夜改了好几次图。 客户接受设计图的时候,她也拿到了两万的提成。 加上之前卡里有的一些钱,她存了一笔小钱了。 想到后来,谢蕊悄悄道:「阿泽,你想不想换一个地方住呀,换一个学校。」
第114页 正好跳级要换班级,就换一个环境吧。 y市才是她的故乡。是谢蕊的故乡。 她想念那里。 小少年闻言,垂眸:「你安排。」 他并没什么意见。 谢蕊得到回答,下了决定。 后面几天,唐泽在学校的时候,她只要有空,就出去忙活。 还告诉他:「阿泽,回家的路你记得吗?这几天我有点忙,不一定有空来接你,你没看到我,就自己回家等我好吗?」 她什么事都很耐心地和他说。 小少年沉默点头。 然而这天,当他放学,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终于还是有点失落,心底一空。 看着那些来接学生的人山人海,他扯了扯嘴角冷笑。 原来要习惯一个人的好和温情,那么快。 他被宠坏。 竟然会因为这么小的事,生出委屈。 他穿过人群回家。 期盼见到她。 然而今天的家格外安静,没有她。 他站在门口顿了片刻,换鞋子进去。 看到茶几上放着的一叠钱,还有一张字条:我出门一趟o(n_n)o,晚饭你去外面吃一点东西。 写着是一顿饭,留的钱却很多。 多到他怀疑她是不想再回来。 她画了可爱的笑脸,却没办法抵消他那一刻心里涌起的失落和怀疑。 唐泽抿唇,在茶几旁站了很久。 闪电透过窗户,将他影子打在墙上。 雷声不期而至。 他等待的时间里,外面雷声阵阵。 要下雨了。 他站在客厅,看着外头的天一点点黑下来。 不仅黑,还有雨。 那不像她回来的样子。 暴雨摧毁他对她的信任。 小少年眼睛红了,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 以为不会在意的,可当想到她就这么走了,心脏不受控制皱缩。 他站到了屋外等。 要亲眼看着,是不是她会回来,他才安心。 然而回家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路边却从来没有出现她。 她的身影,他早就熟悉,深深记在了心里。 但凡她能露一个背影,他都能立刻认出来。 可是没有。 路上的行人走得匆匆忙忙,穿着雨衣,打着伞。 经过树底下时,都会诧异地看一眼少年。 他握着拳,面无表情地站在暴雨中。 黑髮被淋透,满头满脸的雨,睫毛尤其长。 他默默在心底说。 如果她不回来,他也不会等太久。 可当这场雨一直下到了她应该回来的时刻,房子里还是空着,而他也依然站在树下。 挪不开脚。 小少年抿紧唇,手心几乎掐出血印。 她叫他相信他,却又抛弃他。 信任被摧毁。 他有点恨她。 那天在大雨倾盆中,他第一次见到叫唐蕊的女人。 她对他的好莫名奇妙,偏要缠着他。 他本来不在意的。 不在意这个世界。 大雨把小少年淋成雨人,他浑身都湿哒哒,雨水盖住他的眼。 叫人看不清他低头时,眼眸里的情绪。 他再抬眼时,深深看一眼没有人的房子。 原来,温暖真的不是他的。 它不长久。 * 深夜的车不好打。 谢蕊胆子小,不太敢在深夜一点的时候,坐男司机的车。 她坐车要看一看司机是男是女,面相凶不兇恶。 路上雨水近乎无情砸在窗上,没有半点心软。 她心里惦记唐泽,老远就隔着看不清外面的窗户朝外张望。 车子到了家,她几乎是奔跑着回家。 「阿泽,我回来啦!阿泽——」她拖长音调,声音里的欢快宛若黄鹂。 可是没有人应。 谢蕊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脱下穿的高跟鞋,顾不得揉脚跟,先去房间里找唐泽。 小少年很用功,会在屋里复习做题。 他是天底下最乖最好带的孩子。 谢蕊喜欢他。 屋子里一片黑,没有动静。 她开了墙上的灯,声音低落下去,小心翼翼:「唐泽?」 床上坐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少年。 他湿哒哒的样子,黑髮往下滴水,下颚弧度锋利。 看她的眼睛深沉、带着一丝难以遮掩的死寂。 「你、你这是怎么了?」谢蕊有些手足无措,敏感地察觉气氛不对。 「你没待在家里吗?还是出去吃饭没有撑伞?怎么不去洗澡换衣服呀,会着凉的。」 她走近她,有些害怕这样的唐泽。 他不声不响,没有动静,只静静看着她。 像尊精緻的雕塑,没有生气。 「阿泽?」谢蕊被吓到,「你说话好不好?」 「我、我去拿毛巾给你。」 她刚转身,却被一下拉回来。 小少年捏着她的手腕,死死盯着她,像头被激怒的野兽。发狂前,闻一闻猎物是否还活着。 他一身的雨水味道。 潮湿、冰冷。 指尖也没有温度。 要不是眼睛还眨动,唿出来的气息温热,就不像个活人。
第115页 即使五官精緻,外面的雷雨,依然让他多了几分骇人的感觉。 谢蕊不敢动:「阿泽?」 她声音放轻,软软的,没有一点表示不喜欢他的挣扎。 就仿佛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温柔的那么坦然。 那半个夜晚的绝望等待,她丝毫不知道。 不知道他的煎熬难耐。 静默中,他笑了。 眼里不见笑意的扯了扯唇,认真的可怕。 他轻轻喊她,一个字一个字:「蕊蕊。为什么还回来。」 他从来不叫她姐姐。 却也是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谢蕊又诧异又不解:「这里是我们的家呀,我当然要回来啦。」 她顿了片刻,终于意识到,小少年的不对劲从何而来。 他以为她走了。 谢蕊没见过他这种模样,一想原因,内疚极了。 「我给你留了纸条的。你别怕,好吗。」 她咬了咬唇,握住小少年的手。 他的冰凉更让她难受。 这么一场误会就让他这样,以后她真的… 他又该怎么办。 唐泽不语,只沉默注视她。 谢蕊轻嘆。 她俯身,抱住身体单薄的小少年,用怀抱温暖他。 不顾他满身雨水和冰冷。 「我的阿泽那么好,那么乖,我怎么捨得就这么走掉呢。」 她不遗余力地哄他,每句话都温柔。 小少年神态不见半点缓和,他僵硬着抬手,拥住她。 有那么一刻,他被心里的感觉折磨的差点疯掉。 难受。 有了在意的人,视若唯一的人,那么难受。 她要走就走,要来就来。 他竟然做不到当初那么洒脱,只是陪一陪她。 原来他比她更在意。 她对谁都可以笑,他却不行。 他只相信她。 他有一刻想杀了她。 这种珍贵的温柔的令他躁动不安的存在,就像天边飞来的鸟儿。 费尽心思餵它,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飞走。 要想留住它,只能折断它的翅膀。 他心里并没有什么是非对错。 没有人教过他善恶,除了她。 既然白奇和唐二那样虚伪的东西,都能活得好好的。 他有一点坏,又怎么了。 可是不行。下不了手。 他下不了手。 小少年眸中神色挣扎,闪过痛苦。 她让他很痛苦。 但抱着他的女人,下一句话却安抚了他:「对不起,你不要生我气可以吗。我今天去看了房子。那个地方很漂亮哦,我想你会喜欢的。不过它不在c市,在隔壁t市。这样以后我们就有家啦。因为是自建房,我把钱都花了,刚好够买它…」 那一年,房价还不是很贵。何况是在偏僻胡同里的房子。 家、买房子… 唐泽敛眸。 她的话温和有力量,抱着他也一点不嫌他身上都是雨。 他们相依为命的挨着。 用彼此取暖。 她把他慢慢抱的暖和了。 不止身上,还有心里。 其实很可笑。 他竟然这么容易被安抚好。 明明在她回来之前,他想了千百种方法… 他收住念头,在心底默默说。 只这一次,他原谅她的抛弃。 既然答应了,她就要等他。 等他长大、等他…守护她。 他可以一直很乖。 作者有话要说:  —— 话说,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疯狂暗示) ☆、第 39 章 为了哄好被吓到的小少年, 谢蕊冥思苦想半个晚上。 她该怎么让他相信她,别再那么害怕紧张。 第二天她去逛花鸟市场。 小孩子都会喜欢毛茸茸的可爱的生物。 也许, 她可以给小唐泽一个陪着他的小伙伴,让他不要在孤单的胡思乱想。 花鸟市场一阵喧嚣,远远听到许多狗吠的混杂声音,还有一股有些重的味道。 「小姑娘, 要狗子不啦, 买只回去玩玩啦。」 大妈朝她招手,极力推销篮筐里的两只小土狗。 小狗很可爱,瑟瑟发抖地抱成一团, 互相挨着。 谢蕊看了半晌, 有些心动。 然而视线划过旁边格外安静冷清的摊位时,步子一顿, 整个人都一愣。 摆摊的是个格外年轻的男人,或者说是大男孩和少年更合适。 一身学生气, 一看就没怎么出过社会。满脸写着「我很单纯」,静静缩在角落也不吆喝。 他骑着自行车,车头挂了一个笼子, 里面关着两只鸟。 鸟儿羽毛颜色鲜艷, 黄豆大的眼睛看到谢蕊眨了眨。 她犹豫了片刻,走过去问:「这个怎么卖呀?」 摊主似乎很少和人打交道,见到是这么漂亮的姑娘走过来,脸都红了。 他答得磕磕巴巴:「鹦、鹦鹉。能说话,能训练。」 说这么多话, 仿佛已经是他的极限,他涨红了脸,推着眼睛看向别处。 不太敢和谢蕊对视。 谢蕊看在眼里,有些不敢确认他是否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金凌了。 印象里的那个金凌,儒雅沉稳,和人打交道时不疾不徐,让人如沐春风。
第116页 一看就令人信任,有精英气质。 而眼前的年轻男人却害羞内敛,没自信。 和她说话时,恨不得皱成一团。 身上穿的衣服也发白髮旧,袖口处磨出了口子。 他很拮据。 她移开目光,不再看他:「那我要这只吧。」 她指着那只头顶有一撮红毛的鹦鹉,伸出手指点了点它:「你好呀小鹦鹉。」 金凌怔怔看着她,一时移不开眼。 直到谢蕊忽然抬眸,问他:「多少钱?」 他一下子窘迫不安,脸憋红了,磕磕巴巴:「三、三百。」 一旁的大妈走过来道:「小伙子你坑人啊。一只鸟三百块,还不如买我这两只狗崽呢。开玩笑,三百块!你看看市场上哪只鸟卖那么贵,狮子大开口,啊三十块钱嘛还说得过去。」 年轻的金凌面红耳赤,张不开口,被骂的灰头土脸。 鹦鹉他也不卖了,涨红了脸推车就要走。 谢蕊追上去:「等等。」 她喊住脑袋快埋下去的年轻男人:「鹦鹉我要啦。」 金凌愣住,半晌回不过神:「要了?」 谢蕊点头:「对。但是,它会说话吗?」 金凌脸一下子变白:「暂时、还不会。没训练。」 谢蕊抿唇:「嗯,那这样好啦。我把钱给你,你帮我训练好不好?」 她抽出三张一百块,想了想,又抽出七张,拼出一千块,一起递过去:「鹦鹉放在你那里,等你训练好了,再给我。这个钱先给你。」 身后的大妈看着一幕,都惊呆了。 「恁漂亮一个女娃子,是不是脑子瓦特了。」 花一千块钱买只叫不了几天的鸟,不是脑子坏掉是什么? 金凌也呆了:「这、这……」 他来卖鹦鹉,只是想筹点生活费。 一连来摆了三天,都没有人买下一只。所有人都嫌贵。 可这些鹦鹉,是他自己养了简单训练过的。 会听口令飞出去,飞回来,还能停在手掌上。 然而这些别人并不在意。 他们只会觉得,一只鸟罢了,不值得那么多钱,又不是什么昂贵品种。 今天他已经不抱什么期望。 谢蕊却让他诧异到不知道怎么好。 谢蕊低头去逗那只小鹦鹉:「我把钱给你,你帮我训练。训练鸟费时费力,就当我拜託你啦。」 金凌想推拒,可看着鲜红钞票,半晌说不出什么话。 「为什么?」他吶吶问。 谢蕊看着这个和前世的意气风发完全不同的男人,心里暗嘆。 英雄不问出处。 英雄也有年少翅膀羽翼未丰的时候。 未来的心理专家,金凌。 她就当… 半个月后,金凌联繫了谢蕊。 他们在公园门口见面,男人手里提着一只笼子。 见到谢蕊来,脸又红了:「我训练过了。」 他打了个响指,示意鹦鹉开口。 鹦鹉歪着脑袋端详谢蕊半晌,嘴巴一张:「洁!洁洁!洁洁!」 谢蕊一惊。 「呀,真会说话啦。它喊我姐姐啦。」 小唐泽好臭屁的,从来不叫她姐姐。 有小鹦鹉做示范,他该学会怎么叫了吧。 谢蕊坏心眼的想。 拿到了鹦鹉,她准备走时。 金凌侷促喊住她:「等一等,唐、唐蕊,我能问一问为什么吗?」 她几乎就是专门找了个藉口给他送钱。 但明明他们素昧平生,是第一次见。 「我…」他现在确实有难处,是缺钱的时候。可以后他不会一直这样的。 他鼓足勇气,开口道:「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他说话声音低下去,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 谢蕊笑:「好呀。如果要报答,就报答给我的弟弟吧……」 在他需要的时候,看顾他。 她眼神流露伤感。 小唐泽,是她唯一放心不下的。 她不知道在这里会留多久,一切都莫名奇妙。 她担心失去自己的唐泽,未来走上歧路。 金凌看着她,郑重道:「我记住了。」 他一定会做好这件事。 谢蕊转身,拎着鸟笼朝路口等待的小少年走去。 小少年眸光很冷,看着公园大门刚才和谢蕊交谈的年轻男人,唇绷得很紧。 那个男人是谁。 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谢蕊察觉他不开心,俯身去摸他脑袋:「阿泽你看,这只小鹦鹉会说话哦。」 小鹦鹉很给面子,她话音未落,鸟儿就昂着脖子,爪子抓紧了横杆:「洁洁!洁洁!」 谢蕊笑眯眯看着小唐泽的反应:「阿泽也跟着叫一声呀。」 小少年别过头,也不知道被戳中哪根神经,炸着毛快步走了。 谢蕊几乎追不上他:「阿泽,你等等我呀!」 她提着鸟笼,跑都跑不快,一跑快,鹦鹉就伸着鸟脖子吼她:「洁洁洁洁!」 谢蕊都笑了。 这么懂礼貌,开口闭口喊她姐姐,不如喊它「小唐」吧。 「小唐真乖,比阿泽还要会说话。」 鹦鹉扑腾两下翅膀,站姿更精神了。 前头小少年走了几步,不听见她喊自己了。
第117页 担心她摔倒,按捺住火气回头。 这一看不得了。 女人拎着鸟笼,笑得开怀。 她甚至看也不看他! 他心里一股几乎要把身体灼伤殆尽的恼怒火焰。 是因为那个男人送的,才那么喜欢么。 远处金凌推了推眼镜,目送姐弟俩离开。 眼神恋恋不忘。 到了家,谢蕊放了鹦鹉出来,小心翼翼让它站在手上。 「阿泽,小唐是训练过的,它能听懂口令,还会说话,你喜不喜欢呀?」 鹦鹉爪子长满一道一道像皱纹的爪子,站在女人娇嫩白皙的手上,对比鲜明。 小少年心里嫉怒的火,简直要把他燃疯。 他拧开可乐,眼帘垂下,掩盖情绪:「它叫什么。」 他声音平静,隐藏寒意。 谢蕊无知无觉:「我给它取名小唐啦。以后小唐就是我们家的新成员了哦。」 小唐… 少年指骨一紧,可乐瓶一瘪,瓶身里的可乐喷了出来。 地上一片狼藉。 谢蕊吓一跳:「阿泽?」 小少年看到她反应,缓缓抬眸,扯唇挤出没什么诚意的笑:「没事。」 他只是看那只蠢鸟,很不顺眼。 谢蕊发觉,唐泽好像蛮喜欢鹦鹉小唐的。 只不过比较傲娇,常常在她不在的时候才陪鹦鹉玩。 这不,她推门进来,小唐就开心地飞到她肩膀上,使劲抓着她,大喊:「洁洁。」 应该是玩得太疯了,地上有几片羽毛 。 鹦鹉小唐的胸膛扑腾扑腾的跳的飞快,好像胸膛里装了什么上了发条的机器。 而小少年也有些气喘,像是刚才追着小唐太开心了,运动量过大。 一人一鸟玩你跑我追的游戏,不亦乐乎。 谢蕊很欣慰。 小唐泽终于有点小孩子的样子啦,不再像个过于早熟的小大人。 唐泽看到她脸上笑容,沉默半晌,由得她误会,掩住自己的真实目的。 他怎么可能喜欢这只蠢鸟。 就像动物届里,一个地盘永远只有一个雄性。 家里已经有了他了,不该再有别的男人。 而这只蠢鸟是另外一个男人送的。 他不喜欢。 有好多次,蠢鸟飞累了,被他引诱到手里。 他有无数次机会能掐死它。 就让它再也不能凭着几句重复的「洁洁」讨那个女人的欢心。 可却总在最后一刻犹豫,任凭蠢鸟逃走。 下意识的,他知道这一面的自己太过阴沉黑暗,她如果知道了,不会喜欢。 而他不想看到她不喜欢。 一天天过去,他慢慢勉为其难地忍受了这只蠢鸟的存在。 只是他比过去更缠着谢蕊。 谢蕊也发觉了这一点。 小唐泽忽然变得好喜欢她呀,像条不吭声的小尾巴,她到哪他就跟到哪。 有时候周末她要出去查看客户的新房,测量尺寸。 小少年便也一声不吭的跟着她。 她量完尺寸,在笔记上记完,身前就会多出一瓶饮料。 小唐泽会关心人了,默默地。 只是这样跟了几个月,见谢蕊再也没见过金凌,小少年终于恢復正常。 他不跟了,谢蕊还有几天有些失落,不太习惯。 * 夏天来了,她准备搬家。 搬家之前,她做了一桌好菜,又买了一个「拍立得」。 小少年收拾着家里的东西。 这是他们住了将近一年的地方,已经有了许多回忆。 搬家? 他并不那么期待。 少年情绪低落。 只是他善于掩饰,并不表露出来。 谢蕊朝他招手:「阿泽快来呀,我们拍照好不好?」 然而少年不太爱笑,哪怕是照相,也板着脸。 「你板着脸就不帅啦。」谢蕊拿着相机,对着他一连拍了好几张。 两边白色的照片慢慢落到掌心,少年最令人有印象的是漆黑眸光。 他深深注视镜头,仿佛在透过它看着谁。 谢蕊看着照片里的小少年,他比先前她刚捡到他的时候,悄悄长高了一些。 十一岁,他已经长得比她高。 她凑过去,挨着小少年,眉眼弯弯的,笑容甜美:「我数一二三,你就笑!」 「一!」 「二!」 「三!」 相机对准,她伸手,在小少年脸旁做了个笔芯的手势。 眉目依旧冷淡的小少年,终于在镜头里,因为这只突然伸出来的白嫩小手,多了几丝微不可见的温柔。 这张照片缓缓从相机口吐出后,谢蕊看着它,有一瞬怔愣。 那种恍然大悟的熟悉感淹没她。 她见过这张照片。 在银亭路的房子里。 原来命运,早就被安排。 原来那个后来失踪的姐姐,真的是她… 她有点想落泪。 小少年看出她异样,走过来,探究地看她。 黑眸里的关切,掩不住。 谢蕊忍了又忍,终于不能忍住。 「唐泽…」 她抱住他,眼泪往外涌,不让他看,只默默流泪。 心搅着疼。 小少年身体一僵。
第118页 缓缓抬手,他第一次抚她的发。带着温柔。 他在长大,她却好像没有变。 她没有丝毫改变。 与他对比,显得越发娇柔。 他拥住这个怀中的人,心里细细碎碎的悸动。 他已经可以…可以守护她了。 再给他一点时间。 他会比她见过的任何男人都要强大可靠。 都更…爱她。 她让他学会爱。 ——不想松手。 * 搬家那天,他们包了一辆大面包车。 用来装那些需要带走的东西。 鹦鹉小唐蹲在笼子里,不安地踱步,时不时叫一声:「洁洁!」 司机笑道:「挺有意思的,还会说话。」 谢蕊笑了笑,低头点点笼子:「对呀,它很乖。」 后座小少年垂着眼,心里不悦。 蠢鸟有什么可夸的。 就连「洁洁」两个字,也发不准音调。 只要他想喊,他可以哄得她更开心。 可不知为什么。 他不愿。 他从来不愿叫她姐姐。 仿佛随着这一声喊,便有什么和他期盼的不一样了。 进了银亭路的胡同,谢蕊探头,看窗外。 「就是这里,慢慢倒车进去吧。」 他们下车时,附近的街坊走过来看。 早就知道有个小姑娘把这块地买下来,重新建了房子。 住在胡同里的,都是看了一辈子的老面孔了。 难得看到有生面孔来,他们都忍不住来看看。 谢蕊下车,看到人群里的张奶奶,一怔。 她也见过这个奶奶。 在和小姑姑第一次来这里家访唐泽的时候。 「奶奶好。」她扬唇,甜甜笑。 「诶。好好。小姑娘是一个人搬过来吗?」 张奶奶是个热心肠的,主动问道,「要不要奶奶帮你搭把手啊?」 谢蕊抿唇笑:「不用啦,谢谢您。我和是和我弟弟一起搬过来的。阿泽。」 她回眸,喊车里坐着的小少年。 听到她称唿自己是弟弟,小少年垂眸。 也许是他们初见时,他太过弱小。 他在她心里,难道便永远是个孩子么。 他较真的想。 小洋楼建好了,是谢蕊画了图纸,请了建筑公司和装修公司建的。 她站在这栋熟悉的小洋楼面前,心里恍然复杂。 难怪当初她第一次来这里,就觉得好喜欢。 这里的一草一木,乃至房子,都让她觉得宁静,心生欢喜。 也许,也许她终究会离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 但有了这样一个家,她的小唐泽就不会颠沛流离,他有了根。 她回眸,对着站在院子里,正在整理东西的小少年,温柔道:「阿泽,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你喜欢吗?」 这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连风都是温柔的。 小少年抿紧唇,偏开头,不答。 他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打量着周身的一切,这个光秃秃的小院子。 本来没什么稀奇,可因为那个字「家」,一切就都不同了。 他黑漆漆的眸子,第一次有了叫快乐的东西。 家。 他们的家。 他回眸,深深看了谢蕊一眼。 他还是不叫她姐姐。 因为他从来没有把她当做姐姐过。 他有的东西从来不多,所以更会绝望执拗的护住,不松手。 如果她陪他一辈子,他就能永远… 永远不变。 ☆、第 40 章 小洋楼里缺少一点花卉。 谢蕊去买了花草种子, 还有小树苗。 分别种在院子前后。 她指着栽下去的一颗银杏,对小少年道:「等这颗小树长大了, 阿泽也长大啦。」 她目光温和,看着撬土栽树的他。 小少年太忙了,默默承担了家里男子汉的角色。 只要是力气活,拿重物的东西, 他几乎都不让她碰。 甚至, 他偷偷学会了做菜。 完美做出了她喜欢吃的口味。 家里的大小事情,渐渐从她主导,落到他手中。 他用自己这个年纪能有的一切行动宠她。 谢蕊很感慨。 院子里的花一年一年的开, 败了还有第二年更加艷丽。 她朝唐泽弯唇:「阿泽, 你来呀。」 她手里一截粉笔。 每年春天,她都会在按着小少年的身高, 在院墙上比划那么一下。 小少年一年比一年长得快,像浇了水的小树苗。 她一开始捡到他, 他还比她矮。 可是现在,她要踮脚才能在他头顶画那一道线。 「我家阿泽长得真快!」 她笑眯眯扔掉粉笔,端详自己一手养大的少年, 怎么看怎么喜爱。 「阿泽, 多吃肉就会长高,我没骗你吧。」她凑过去,睁着杏儿眼,脸蛋白净。 少年长喉结。 看她时,眼神淡然沉静。仿佛他才是那个大一点的人。 「太阳晒。」他沉默地挡住光, 掩住自己看她眼神的复杂。 她可能不知道。 她一点没变。 岁月仿佛在她身上定格,她的容颜一丁点没有改变。
第119页 他只要再长大一点。 他们落在旁人眼里,就不会再是姐姐带着弟弟。 而是… 他不做声地去给脸颊流汗的女人拿冰沙。 于是谢蕊就像个养尊处优的监工,被按在太师椅里看他给树和花朵浇水。 边吃冰沙边看他。 「阿泽真能干!」她声音甜。 她穿着沙质长裙,裙摆被风吹,向上捲动,露出白皙小腿。 少年听不到她说话了,回头看她。 她静静睡在躺椅里,模样恬静。 手边是只来得及舀一口的冰沙,还没怎么吃。 她睡着了很可爱。 少年视线向下,看到裙摆下的半截白皙小腿,下意识别开目光。 他站了半晌,抱起她往房里走。 快十三岁的小少年,吃的多,力气也大,他抱起她甚至不太费什么力气。 她睡的很熟,没有被吵醒,直到放在床上盖了薄被,还是放松的模样。 他静静看她片刻,轻轻掩上门出去。 谢蕊醒来已经是下午。 她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在床上,愣了半晌。 她好像越来越嗜睡了。 近来她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 就像上了年纪的人,力气变小胃口变少,很爱睡觉,精神也不佳。 以前靠喝咖啡能熬下来的夜,现在不行了。 设计图她常常画了一点,就不知不觉睡着。 她吃的一少,唐泽就警觉地问她:「不舒服?」 不太想让少年担心,谢蕊就总是勉强自己努力多吃一点。 可是今天却实在吃不下。 少年做好的午饭,明明都是她往常最爱的东西,她才拿起筷子,就昏昏欲睡,没有胃口。 唐泽看向她,眸光隐含关切担心。 谢蕊伪装成没事的样子,任性地放下筷子:「我不想吃这个啦。」 她抬起水莹莹的眸子,撒娇起来年纪就更小了。 唐泽看她半晌,见她脸蛋白里透红,眼眸灵动一如往常。 刚才一瞬之间悬起的心放下,他平静地问她:「还想吃什么,我去买。」 谢蕊歪头想了想:「饺子。想吃鲜虾饺。」 「好。」他顿了顿,「晚饭做虾饺。现在先吃一点,嗯?」 他哄人时像个大人,声线有少年独特的清冽。 拿起谢蕊放下的筷子和碗,他换了一个勺子,把她最爱吃的几个菜弄到一个碗里。 他坐在她身侧,舀了一口饭餵她:「吃一点。」 小少年看着她,仿佛她是他的全世界。 专注耐心。黑眸漆漆。 谢蕊被他哄得想哭。 怎么办。 以后怎么办。 她如果不在。 抑制住鼻酸,她听话的就着他的手,吃了几口。 她嚼东西慢,吃一点就要缓好一会,少年也不催她,就慢慢等。 谢蕊觉得有点累了,她忍住,借着撒娇掩饰,靠到他胸膛。 「我不想吃了。不吃可以吗?」 心里咚咚的发慌,她眼前冒金星,想晕,怕自己再吃下去会露出端倪。 少年深深看着她,带点探究。 她不让他多想,脑袋一拱,像小松鼠一样蹭蹭他:「我想睡觉。」 她找了藉口:「昨天画图画的晚,我要补觉。」 「好。」他放下碗。 谢蕊试着站起来,发觉腿脚没力气,她心里一慌,却忍住。 「阿泽现在长得好高哦,可以背我去房间嘛?」 她张开双手,雀跃神态像个孩子。 唐泽抿了抿唇:「好。」 他弯腰,让她趴到背上。 她很柔软,也很轻。 他背着她,脚步放缓。 「不用那么累,我…」 他听到细微唿吸声,住嘴回眸,她又睡着了,就在他的背上。 他也可以挣钱的。 不会太久,他可以让她不再工作。 存很多很多的钱给她花。 她不用再熬夜画图。 她喜欢数现金,他就买上保险柜,存金条、珠宝、和她喜欢的一切。 叫她开心。 少年心里念头坚定。 他开始懂什么是付出。 就是只要她快乐。 他都可以。 * 谢蕊不太接设计单子了。 唐泽上学以后,她常常在家里晕倒,感觉身体不受控制的没力气。 她瞒着小少年,自己悄悄去医院挂号检查。 检查结果,一切如常。 医生拿着报告单,问她:「是觉得没力气,想睡觉?小姑娘,你是不是熬夜熬多了。」 谢蕊迟疑点头。 医生将报告单一放:「少看手机电脑。现在的小孩,身体都被电子产品搞坏了。你天天对着有辐射的东西,日夜颠倒,还指望身体强健如牛嘛?」 谢蕊捏着单子,看了半晌,没说话。 并不是这样。 她可以感觉到,身体在一日一日的虚弱下去。 容貌还是二十一岁的模样,娇美明媚,身体却如同上了年纪的老人。 有些迟缓。 可她心里却还存着万分之一的希翼。 她开始早早睡觉,不再画图。 然而效果甚微。 唐泽身体长得快,新买的衣服,甚至有时候跟不上他的速度。
第120页 谢蕊发觉他最近放学回来的晚。 不再是平时那样早早五点多回来,他总是到了□□点才到家。 她寻思是不是小少年在学校里交了朋友,或者是太过用功。 以前她总是忙着做设计图,而小唐泽就在不远的地方陪着她。 他像一只安静的猫。 然而现在,当她手里不再忙什么,唐泽也不在身旁,这个漂亮的小洋楼,就猝然变得空荡。 她盼着他回来,还盼着和他说话聊天。 不知道时间还有多少,不知道还能留在这里多久。 她心里怕。 可是她不敢说。 不敢让他知道。 怎么说的出口。 这天傍晚,她在厨房里忙,想着做点什么好吃的。 端午节了,她试着裹粽子。 新鲜的粽叶,蒸得晶莹剔透的糯米。 冰箱里有她早前买的蜜枣,她起身去拿。 然而手脚忽然一软,她整个人跌倒在地上,身体僵硬。 手里的半个粽子,脱手掉到地上。 意识失去了好半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醒来时,外面天色渐黑。 她听到有钥匙扭动的声音,挣扎着起来。 可是腰钻心地一痛,使不上力气。 谢蕊急出冷汗。 她有些不敢想像,唐泽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样。 她艰难使力气。 「蕊蕊。」屋外少年喊她名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会用大人口吻这样喊她了。 一天天的听下来,谢蕊渐渐习惯。 唯独今天不习惯。 她宁愿他再晚一点回来。 她不吭声,使出浑身力气,身体发抖,忍着钻心的腰痛,试图站起来。 「我回…」 少年进了厨房,半截声音戛然而止。 他扔下手里的一切冲过来。 谢蕊落进少年胸膛,有些不敢看他的表情。 「我、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她捏着他衣服一角,轻轻晃晃。 少年这一晚几乎没睡。 他一直在她床边守着她看。 谢蕊睡着了,不知道他还在身边。 直到天亮她醒。 看到一双幽深黑眸。 他看着她时很安静,不说话。 脸色却很难看。 谢蕊动了动手指,哄他:「你这样粘着姐姐,要是我以后老了没了,你怎么办呢。」 少年眼也不眨:「一起。」 他的生命从来没有过太阳。只有过她。 他说话简短,那两个字也一如往常有些冷淡, 谢蕊却狠狠怔住,鼻子一酸。 所以如果她这幅身体没了,他也要跟着吗。 笨蛋。 她手有些抖,补救似的哄他:「我刚才开玩笑的啦。我要活个七□□十岁,才能老,对不对?」 外头太阳老高了,谢蕊催他去上学:「好孩子不能逃课,我等着阿泽给我拿好多个第一回来。你乖嘛。」 然而不管她怎么劝哄,少年铁了心的不离开。 他不要什么学业成绩。 只牢牢守着她。 他餵她吃饭,抱她去洗漱,一言不发地照顾她。 他的沉默,让谢蕊心慌。 她真的很害怕。 怕他以后…想不开。 他们相依为命了这些年,早就习惯了彼此。 难道她会捨得离开他吗? 想到他接下来的日子,也许要一个人漫长的熬过,她的心就很痛。 人的心,原来真的是会痛的。 为他心疼。 她依着他休息,不再提让他去上学,老师打电话来,她也帮着请假。 「阿泽,中午我们吃汤圆好不好?」 她娇娇地,一开口语声温柔动人。 「好。」少年从来都依着她。 他抱她到沙发,让她可以看电视。 谢蕊一直和他说,自己只是腰扭伤了,所以要休养几天。她甚至拿出上次去做的体检报告,给他看。 她不知道唐泽有没有相信,可她已经没办法了。 下午少年去买汤圆,谢蕊打开电脑发邮件。 收件人是金凌。 这些年金凌去了国外进修,一开始学费不够,她便出资帮他。 现在,本来只是以防万一的手段,也许要派上用场。 她给他写:「以后,我会一天发一封邮件,如果哪天你收不到我的邮件了。可以立刻回国吗?帮我看看阿泽。假如…假如他状态不好,那就按照上次说的,催眠让他忘了我…」 金凌邮件回復很快:「我会的。」 谢蕊看着他回过来的信息,又扭头看看家里的一切,心里百感交集。 她真的不想离开啊。 可她却隐隐有种强烈感觉,她撑不久了。 这幅身体撑不久了。 它从一开始就不好用。 现在到了极限。 也许老天就是送她过来,就过这几年。 她看见茶几上她和唐泽的合照。 他们挨在一起,她笑得像个傻子,而他却冷着脸,只是那眼里还有光。 她知道。 他其实常常偷看她。从一开始。 他在意她。 和她在意他一样。 临近唐泽生日的那几天,谢蕊察觉身体好多了。
第121页 忽然不再头昏眼花,不再手脚没力气,精神也好了许多。 她在地上蹦哒,给唐泽看:「好啦,我都好啦。我就说了之前是腰扭伤。阿泽,你别担心,你去上学,好不好?」 小少年一直攥紧的拳心松开些许,似乎因为她的好转释然。 可却依然粘着她,不去上学。 他很少有怕的情绪。 年岁渐长,得到了温柔却开始怕。 他总觉得一离开,她就不见了。 他可能…承受不了失去她。 他已经经歷过那个遭受抛弃的暴雨天。 谢蕊哄着他出门去买东西:「晚上吃火锅,要买好多食材。牛肉猪肉羊肉都要新鲜的,还要泥螺,还要娃娃菜,还要……」 她眨眨眼,一连串爆出一大串菜单。 少年静静看她,半晌:「好。」 他记东西很快,尤其关于她。 下午少年出门去採购菜单了。 谢蕊怔怔站在屋子里,看窗外的花和树。 庭树比先前长高许多,它枝桠伸展,有了郁葱的感觉。 可是她可能不能再继续看它一年年生长了。 她按下所有情绪,慢慢打扫客厅,将所有的相册收起。 但凡画面里有她的,她都一张一张放起来,装到一个盒子里。 陈奶奶在院子里晒太阳,补衣裳。 看到她来,有些惊讶:「小蕊啊,快进来坐。」 年轻人都不爱晒太阳,陈奶奶站起来要去倒水。 谢蕊跟过去:「奶奶,不用倒水,我一会还有事,得走。我来,是有几件事情想拜託你。」 陈奶奶取下老花镜,愣了会,连连点头:「嗳,说,什么事,奶奶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谢蕊放下抱过来的盒子:「我想把这个放在您家,可以吗。」 「我可能后面要出一趟远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不放心阿泽。他性格孤僻,不爱和人交流,奶奶,我可以拜託你…」 她拿出包里的一大叠钱,缓缓放到桌上:「如果我没回来,您每天给他留点菜行吗。」 「哎哟。」陈奶奶吓一跳,被这么多钱。 她在巷子里摆摊卖菜,都是挣个零碎钱,哪里像这小姑娘似的,上来就拿出一叠百元钞。 得好几万吧。 陈奶奶被吓到了,连连推:「留点菜那是应该的,街坊邻居的,我能不照应着点吗。何况阿泽那孩子我也看到了,他聪明乖巧,很独立的。反正这…这这钱我可不能收。」 谢蕊心里急:「奶奶…」 小姑娘眼泪出来了,泪汪汪。 陈奶奶年纪大了,最看不得人哭,何况是那么漂亮的姑娘。 今天这丫头尤其古怪。 她改了口风:「那,那先放着吧。你要是回来了,就把这钱拿回去。」 「嗯。」谢蕊用力点头。 「谢谢奶奶。」 「说啥客气话。都是街坊。」 办好了这件事,谢蕊去了蛋糕店。 今天的阳光格外好,她伸手挡住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手指仿佛有一瞬变得格外透明。 她忍住心慌,拎着定好的蛋糕往家赶。 老远就看到少年站在院子门口,他脸色极难看,浑身绷紧。 那样子像极了当初那个雨夜,她晚回来,他误会。 她有点心虚:「就…想给你一个惊喜的。阿泽生日到啦。」 她讨好地把蛋糕提起来给他看:「是我亲手做的哦。借了蛋糕店的材料,跟他们现学现做!」 见她很有精神,没有不适的样子,少年缓缓垂下眸:「不要乱跑。」 他会担心。 这些夜晚他总是睡不着,整夜整夜的失眠。 梦见她没了,走了,不要他了。 虽然知道那只是梦,醒来却每每冷汗满身,痛彻心扉。 他记得梦里的绝望感觉。 女人笑容像盛开的花,艷丽明媚。 她的笑感染了他。 他接过蛋糕,牵她往院子里走。 谢蕊一怔。 少年骨节分明,手修长,他稍微张开手掌,就将她整个手握住。 以一种保护的姿态。 这天的晚饭异常的丰盛。 谢蕊要的火锅材料,少年都买了回来。 他都洗干净,摆放在桌边,等着她过来吃。 谢蕊拉他去切蛋糕:「要先吃蛋糕许愿吹蜡烛!」 每年她都会给小唐泽过生日,无论她送什么礼物,他总是平静的接受,没有丝毫惊喜。 这一次,她没来得及准备礼物。 就送给他最后一个这幅身体可以陪伴的生日吧。 她伤感的想。 过完这个生日,她…想把一切告诉他。 不管他是信,还是不信。 她都得说出来。 房间里的灯关了。 蛋糕非常漂亮,谢蕊用奶油做了个小人,和一个房子。 房子的模样是他们住的小洋楼。 「这是阿泽,这是我们的家。」她指了指蛋糕,分享自己的设计感想。 少年站在桌边,看着蛋糕半晌,眼里浮现不安。 「没有你。」他抬头,死死盯着她。 蛋糕里没有他唯一在意的人。 谢蕊一怔,连忙补救:「有的,有的,我把自己做到那个小房子里了。阿泽白天要上学,所以我就在家里等你。」
第122页 她笑得绽开梨涡,又甜又温柔。 她总是有办法安抚他。 「许愿!许愿完吃蛋糕!」谢蕊摩拳擦掌,兴奋极了。 少年移开目光,沉默半晌,终于依她许愿。 其实这都是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 他双亲失去的早,看透世态炎凉,心里早就没了孩子的童真。 他更愿意放学时多去赚钱。 早点养她。 然而她喜欢,她喜欢他像个孩子。 他便勉为其难的扮演,哄她。 他抿了抿唇,试着许愿。 没有愿望。 唯一的愿望…她要好好的。 「阿泽…」 他忽然听见她喊他,声音带着慌张。 他睁眼,瞳孔一缩。 她的皮肤像裂开的拼图,手脚在变透明。 像一幅画,褪去颜色,变成水墨画,又变成白色,即将…消失。 这场面荒诞,就像电影里演戏,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 怎么会有人的身体这样? 少年眼中第一次流露惊痛,他手伸过蜡烛去抓她。 整个人透出慌乱。 布料落到手上,她常戴的镯子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她竟然就这么消失。 蜡烛在手背灼出一片红,他僵着身子不动,盯着手上的衣服,像死了一样。 蜡烛还没吹,她就不见了。 她不见了。 他早就知道她不正常。 她容易累,容易困,常常事情做一半就睡着。 她头髮长得特别快,远胜过常人。 她的模样不变。 仿佛被时光定格住,没有半点变老。 可他从来没想过,她会当着他的面,这么消失。 就这样,算什么? 她的出现,于他的生命,已经是一个奇蹟了。 所以奇蹟不该只有一次。 奇蹟不该…抛弃他。 他站在蛋糕旁,盯着她消失的地方看,甚至不敢眨眼睛。 眼睛里血丝瀰漫。 她会回来,他坚信。 就像那年她在雨中去而復返。 * 他等了她一天一夜。 一直站着不敢动,不敢离开。甚至连眨眼也忍到不能忍了才眨动。 可是她没回来。 为什么? 是觉得他不乖了,不想要他了? 蛋糕几乎化成一坨,他僵硬着拿起切蛋糕的塑料薄刀,缓缓把那上面的房子切开。 她说过的,她会在房子里一直等着他放学回来。 他努力找。 然而奶油被翻了个遍,颜色化到一块,他还是看不到。 他看不到她。 她骗他。 骗了他。 他点头,看向四周。 信任再一次被辜负,他又有些无力地恨她。 他不吃饭,也不觉得饿。 鹦鹉小唐却不行。 一天一夜没人餵它吃东西,它饿得发慌,飞出笼子来找主人。 「洁洁!洁洁!」 它落到少年手臂,一边踱步一边蹦哒,还用尖尖的喙啄他。 唐泽垂眸。 这只曾经被她小心宠着的蠢鸟,还是那么蠢,不知道她已经消失。 她不要他们了。 不要他了。 他缓缓抬手,捉住它。抚了抚鹦鹉的毛,它被养得羽毛艷丽,一股子不设防的傲慢。 他手指一点点用力收紧,它还以为他在陪它玩。歪着脑袋啄了啄他的手指。 他平静地问:「如果她是真的死了,没了,我们去找她,嗯?」 他收紧手掌,鹦鹉在他手心扑腾挣扎。 费劲全身力气,力道敌不过人。 * 学校的课程完成的差不多了,学分修够。 得益于那几年的积累,金凌开始自己做心理诊所。 然而他今天没收到谢蕊的邮件。 他想起她之前说的话,心里蓦地涌起不好的感觉。 他匆匆收拾东西订了当天的机票赶回去。 他在夜里来到那栋小洋楼。 小院的门虚掩着,没有关上。 「唐蕊!唐蕊在吗?」 他有些紧张,站在院子里喊。 小洋楼没有半点动静,天黑着。 他记着对谢蕊的承诺,转机下来,甚至来不及倒时差,就立刻奔过来。 房子里传来急促喊声:「姐姐!」 金凌一急,顾不得再等,直接跑了进去,朝着焦急唿喊传来的地方。 声音是从厨房传来。 他闯进去,看清地面,脸色煞白,后退半步。 神色苍白的少年躺在血泊里,手里紧紧抓着一团衣服,被血染红。 他闭着眼,桌上的蛋糕狼藉。 「洁洁!洁洁!」绿毛鹦鹉扑腾着翅膀飞到他肩膀。 ☆、第 41 章 水呛入咽喉鼻中, 谢蕊整个人奋力挣扎。 然而四周都是水,视线内一片模煳, 手脚挥动触到的都是水流。 她头脑渐渐变得混沌。 恍惚中,一道身影到她身旁,用力拥住她。 她感受到了一个吻。 炽热用力。 …… 意识回到脑海时,她勐地坐起来。 发现自己在病房。 最先闪入脑海的是生日那天的景象。
第123页 她看到自己的手脚消失, 像身体每个细胞承受到了极限, 然后每个分子消解裂开。 她看到唐泽惊痛的目光,却来不及留下什么。 她什么都来不及说。 他一定是以为她没了,不要他了。 谢蕊坐起来, 迫不及待要出去。 弯腰穿鞋子时, 她怔了一下。 这幅身体使用自如,没有丝毫的不舒服。 再也不是她那段时间体会到的迟钝无力了。 怎么回事? 她抬手, 忍不住细细看自己。 这种感觉就像…就像这原本就是她的身体一样。 电视里在放新闻,她抬眼看。 注意到时间, 整个人愣住。 「26年9月…3日?」 这个陌生的时间,熟悉至极。 是她跳江那天。 离她和唐泽的婚期,只有一个月的时候。 一种莫名的猜想疯狂在脑海浮现。 ——她、她回来了? 护士推门进来:「谢小姐, 您醒了?」 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唿, 谢蕊心脏跳动越发激烈。 她称唿她谢。 所以她真的是回到了自己本来的身体么。 「我…」她艰涩开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护士一愣,古怪的看了她片刻,想到唐总的吩咐,笑道:「您是落入江中, 被我们唐总救上来的。」 「他说您如果醒来,就可以回家了。」忽视顿了片刻,又把最后那一句话加上,「他说您不用再害怕了。」 这件事情传出去都能当做爆炸新闻。 传闻中唐总最爱的女人,放在心尖上的未婚妻居然就在他们医院。 还长得这么、这么楚楚可怜。确实够漂亮。 只是奇怪的是,抱着她过来时,唐总还一脸紧张,眼睛里都有血丝了。 可看谢小姐快醒了,他反而走了。 英雄救美不是更应该在对方快醒来的时候,让她看到痴心吗? 难道这是有钱人的新玩法。 小护士摇了摇头,表示弄不懂。 「您的东西都在这里,没有少。您看看。」 小护士指了指床头柜。 「哦,对了,这是您的手机。」 她递给谢蕊。 谢蕊怔怔看着手机,半晌,才拿到手里。 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她曾经无数次想躲避的时候——差点成为他的妻子。 她抬起头,有些激动:「唐泽在哪儿?」 她迫不及待想见到他。 她的…唐泽。 然而小护士却摇头:「不知道。唐总走了。」 走了… 谢蕊晶亮的眼眸黯淡下去,有些失落。 「蕊蕊!」门外冲进来一个男人。 她眼儿亮起来,可看清对方是谁,却又失落下来。 「好端端的怎么还落水。笨丫头。」 赵治析走到床边,抬指给她一个脑瓜蹦。 谢蕊捂住脑袋:「你、你不是在国外吗?」 看到赵治析,她好意外。 听她这么说,男人顿时神色多了几分古怪:「你落个水,不会还把脑子弄的都是水,傻了吧。老子什么时候去过国外。」 因为喜欢极限运动,赵治析从大学开始就一直投入赛车行列。 几年下来,已经成了小有名气的赛车手。 奖牌都拿过几个。 谢蕊怔了片刻,意识到,这个赵治析,并不是和她赌气去了国外的那个。 他们一起长大,很自然的各奔东西,多年好友。 片刻后,病房里变得很热闹,又来了她从前的同事。 大家都七嘴八舌的关心她。 人很多,却唯独没有唐泽。 她好一阵恍惚,他为什么,不来呢。 那时候,她总是嫌弃他太过纠缠太过偏执,太过阴翳。 夜里醒来,看到他坐在床前盯着自己,就像是恐怖梦魇。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早就不一样了。 没见到唐泽,她只有失落。 * 龙三说道:「老闆,谢小姐出院了。」 房间里很暗,男人站在窗口,只留了一丝窗帘缝隙。 他静静看窗外。 一墙之隔,隔壁就是她刚才在的病房。 他抬手,龙三收到示意,慢慢退出去了。 其实他也很奇怪。 老闆不是爱谢小姐爱到骨子里了么。 从那年去参加林氏的股东大会路上,遇见出车祸的谢小姐后,就一见钟情。 他几乎是疯狂的追逐她。 一向不近女色的老闆忽然眼里心里只装着一个谢小姐,还令他们这些人很是感慨。 只是谢小姐一点也不喜欢他们老闆,百般抗拒。 老闆放出婚期,在记者发布会上承认有未婚妻叫谢蕊,直接令谢小姐崩溃。 ——她跳了江。 而老闆更是不要命的跟着跳下去。 他爱谢小姐,几乎是在用性命在爱。为什么忽然就… 忽然就放手了。 龙三看着门,暗暗嘆息。 老闆真是苦啊。 事业春风得意,唯独情场那么失意。 也就刚好是喜欢上了谢小姐,要是换一个女人,应该早就接受老闆了。
第124页 目睹这两人这几年的爱恨纠缠,龙三简单的脑袋瓜也跟着混乱。 「洁洁!」老鹦鹉从小憩中惊醒,跌跌撞撞飞到男人肩膀。 它已经很老了,爪子上是褶皱模样的死皮。 过去光滑的喙多出了一层黑皮,羽毛没了光泽。 它抓着男人肩膀,把他当做横杆。 嘀嘀咕咕了两声,半边脑袋挨着他,又依恋又疲惫。 男人在静默中缓缓垂眸。 他闭了闭眼。 「蠢鸟。」 没有家了。 我们再也没有家了。 他这辈子,失去了她整整三次。一次比一次痛。 她在他年少时的雨中出现,捡到他,说陪他。 可却又从生日那天消失,于是他失去了相依为命的人, 从此,不再有生日。五年。 她又在他忘记一切的青春中出现,吸引他,却讨厌他。 他努力伪装,巴望她能有些许喜欢自己的机会。 守了她又一个五年,将要得偿所愿。 那天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她在车祸中醒来,把他忘了。 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所有人都忘了他们曾经相爱。 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他不信命运不公。 于是再次守着她,再次巴望她能爱上他。 他想过,哪怕她永远不记得,永远不知道,他也会爱她。 只要她能不推开他,给他一点点的喜欢。 这一次,他一定将她守护好,不再让她有半点意外。 他请来许多保镖,昼夜不分的保护她。 她在哪里工作,他就护着她。 然而她却更加讨厌他。 他有时候在想,是不是那个真正爱他的蕊蕊,已经死在了车子燃烧起来的那场大火中。 那不是幻觉,也不是错觉。 她真真切切死了。 可他强迫自己不去想。 不要想。 他一直在想,他要等她。 万一她回来,见不到他,她一定会哭。 她最爱哭了,一点不像个大人。 但是没关系,他已经长成了可以保护她的男人。 她就算做一辈子的小孩子,他也可以宠着。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第三次失去他,是她想逃离他。 她宁愿跳入江河巨海,也不愿意嫁给他。 他似乎一直在给蕊蕊带来灾难。 该放手了。 放了她。 * 小洋楼一如往常。 这里的花草从来都很茂盛,没有过半点的枯败。 谢蕊站在门前,近乡情怯。 这里是他们的家啊。 可她却有些不敢进去。 她站了很久,才试着抬手推门。 然而从来都不锁的院门,这一次锁上了 。 她推不开。 找不到唐泽。 当初讨厌他,她甚至从来没打过他的电话。 根本不知道怎么联繫他。 而上辈子唐泽用的号码,打出去是个空号。 沉默半晌,她凭着记忆登陆上邮箱,发出一封邮件。 研究所里,金凌又在捣鼓新的机器。 他一工作起来就像个工作狂,甚至日夜颠倒不怎么休息。 手机传来震动,他像往常那样随意瞥了一眼。 可是看到跳出来的邮件,他整个人僵住。 是她! 每一匹千里马,都遇到过伯乐。 他有今天,永远也忘不了十多年前遇到的唐小姐。 后来他遇到过和她长得很像的人,一样的长相,甚至一样的名,只除了姓不同。 然而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他不止一次的想,唐泽那般疯狂喜欢他的未婚妻。 是否就因为… 她们相似。 唐蕊。 这个名字他记了很多年,抱着一腔知遇之恩。 她很善良。 当年帮了他,还收留了与她没有半分血缘的唐泽。 他原本不知道这些的。 是后来唐小姐失踪,而那个少年又…状态那么糟糕,他用尽手里的力量,甚至拜託私家侦探去调查,才明白的。 当年交接鹦鹉的公园破败了不少,少有人来,门前荒草长了一堆。 金凌见到谢蕊。 见她过来,他诧异又惊讶。 「你到底是…」 给他发邮件的用户明明是唐小姐,他以为是她回来了。可面前的姑娘,年纪明显和唐小姐对不上。 她是那么年轻。就像当初的唐小姐。 可是这世上会有经歷十多年,容颜不变的人么。 可能么。 他一直以为唐小姐是死了。 何况他是知道的,面前的姑娘就是后来让唐泽疯狂爱上的未婚妻。 她和唐泽一般大的年纪,甚至还比他小上一点。 怎么也不可能是当年的唐小姐。 谢蕊在他怔怔的目光中嘆息:「金凌。」 见对方傻愣着不动,似是不敢认,她眨眨眼:「还卖鹦鹉吗,三百一只的那种。」 金凌眼镜差点掉到地上,他声音激动地变调:「真的是你…唐、唐小姐。」 谢蕊摇头:「嘘。」 「我是谢蕊。」 金凌懵了:「你到底…」
第125页 谢蕊抿唇笑:「是唐泽告诉我哒。我是不是和他…姐姐长得很像。」 真相临到嘴边,她忽然不想说了。 这是她和唐泽的经歷。 她不太想分享给别人知道了。 金凌半晌不语,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失望。 刚才一剎那,他几乎信以为真。 以为面前的少女,就是当年的人。 「那你找我什么事?」他调整情绪,恢復身为心理专家的儒雅淡然。 谢蕊弯起杏儿眼:「我和唐泽闹别扭啦,我暂时找不到他,想找你帮忙。」 她弄丢了阿泽好多好多次。 他一定生气了。 以前就是这样,小唐霸总从来不生气,可如果真的生气了,就会很难很难哄。 她要哄好他呀。 * 金凌替谢蕊给唐泽传话:她想见他。 来见她的人却不是唐泽,谢蕊收到一把钥匙。 龙三躬身道:「谢小姐,这是我们老闆给你的。」 钥匙只有一把。 谢蕊摸着它,半晌没有说话。 是银亭路的钥匙。 她认得。 「老闆说,他在房子里给你留了礼物,算是对这段时间的补偿。你一直讨厌他,他知道。以后不会再打扰谢小姐了。」 龙三说完这些,就径直走了。 谢蕊喊住他:「他在哪里?」她顿了顿,看着脚尖,「他没来吗。」 龙三摇摇头:「谢小姐尽管放心,我们老闆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另外,如果以后谢小姐有什么难处,就打这个电话。」他递过来一张名片。 龙三感嘆,老闆是真的对谢小姐痴心啊。就算放手了,还全心全意替她打算。 甚至留了人专门照应谢小姐。 他钻入车子开动。 直到车子已经驶出半截,坐在后座,隐藏在挡光玻璃后的男人,缓缓挪开视线。 男人侧脸线条冷峻,唯独眼光柔和。 他是爱她的。从未改变。 这一次,他又学会了,爱一个人要放手,而不是抓着不松手。 看着车子开远,谢蕊忽然明白,唐泽是想走了。 他不想要她了。 她开门进院子。 这里还和当年一样。 花朵艷丽,庭树茂盛。 唯独少了一个人。 她一进客厅就看见桌上摆放的一张纸。 上面写着几串数字。 她进了卧室,看见几乎摆满整个房间的保险柜。 输入密码,柜子里便掉出来几乎照亮屋子的珠宝黄金。 第二个柜子里一叠一叠现金摆放整齐。 第三个柜子里又是满满的钱。 第四个、第五个… 她不再看下去,眼睛有点湿。 谢蕊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养小唐泽的那几年,她经常通宵改图纸,有时候顾客不满意,她要无数次修改细节。 她知道赚钱很难。 然而现在,当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把这些送到她面前,却不声不响离开。 她心中没有欢喜,只有伤心。 她想要的怎么会是这些。 他太坏了。 太坏了。 擦掉眼泪,谢蕊从地上蹦哒起来。 她找到那张龙三给她的名片,咬咬唇拨通。 那边几乎在响第一声的时候就接通:「喂,谢小姐吗?」 电话里传出「咔当」的清脆响。 然后没有任何声音。 「餵?餵?谢小姐?!」 谢蕊睁着清凌凌的杏眸,摆好姿势,躺在地上。任由话筒对面的人怎么喊,也不吱声。 旁边放着摔碎的玻璃杯子。 她躺下去,想了一会,又爬起来把椅子也放倒。 这样看起来更像是不小心摔倒了。 这一切都做完,她躺下去闭紧双眼。 不过三分钟,门外就传来匆匆脚步声。 「谢小姐!谢小姐!」 龙五冲进来,急出满头的汗。 老闆把谢小姐的安危交给他负责,那是信任。 但老闆才刚走,谢小姐就出了事,这算什么。 地上的女人躺着一动不动,他魂差点吓出来。 「喂,龙三!是我,龙三!快,告诉老闆,谢小姐出事了。」 * 刚上飞机。 头等舱看外面其实也一样。 碧蓝的天,过不久就要告别的地面。 男人心里空空落落。 他闭了闭眼。 早就该走了。 飞机还没起飞。 龙三挂了电话,神色闪烁地走过来:「老闆,是龙五,谢小姐出事了…」 唐泽眸光霍地变犀利。 「她怎么了?」 龙三道:「她在家里晕倒,已经把她送最近的医院检查…」 害。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老闆那么骄傲优秀什么都了得的一个人,唯独在关于谢小姐的事情上,永远像失了魂。 男人抿紧唇,模样冷静。 脸过分精緻俊逸,冰冰冷冷的。好似并不在意这件事。 但只是片刻,他勐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哎先生、先生,飞机再过一会就要起飞了。」 唐泽径直略过空姐,不理她的劝说。 剩下龙三认命地跟上去:「老闆,我联繫人来接。」
第126页 哎这都是什么啊。 果然和阿飞主管说的一样,人都有命。 老闆的命就是一辈子矜贵冷漠,唯独败在谢小姐手里。 这下好了,国外的洽谈也不管了。 古人说的,从此君王不早朝,还真有几分道理。 放不下。 永远放不下。 本能是没办法戒掉的东西。 他爱她。 作者有话要说:  蕊蕊:他不回来,她只能碰瓷啦。要装好一点。 (默默改成了贵妃侧躺的姿势晕倒) ☆、正文完 装晕这件事, 如果要不动声色的装满两个小时。 在各种专业仪器和医生的检查下,闭紧眼不睁开, 真的有点难。 谢蕊睫毛不住颤动。 听着身旁医生讨论:「这、数据一切如常啊。怎么好端端的,人就是不醒呢?」 「会不会是吃了什么药物?抽血检查一下吧。」有个医生提议。 抽、抽血。 安详躺着的小仙女有点装不下去了。 唐泽怎么还不来呀。 好艰难。 她等着等着,有点委屈。 他是不是真的不要她了。 有点想哭。 就在她快忍不住,要睁眼破功的时候, 四周静默一瞬, 她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莫名的,她就是知道,那是唐泽。 医生在门□□谈:「检查过了, 小姑娘身体很好, 很正常。但就是…老是不睁眼,我们也奇怪。」 这话就有点明晃晃在说谢蕊的晕倒, 太过蹊跷了。 「你们出去吧。」 男人声音低沉,有一点寂寥的苦涩。 是唐泽呀。 他来了。 谢蕊手指一颤, 憋住气,不敢动了。 男人站在房间,似乎看了她许久。 谢蕊大气也不敢出。 他都来了, 就是在乎她。 那为什么不过来呢。 仿佛过了很久, 又仿佛只是短短几瞬,他终于走到她身旁。 谢蕊心脏不安分地跳动。 唐泽站在她一步之遥,终于伸手。 他用指尖描摹她的脸,从鼻尖到眼睛,再到唇。 迟疑又带留恋。 她羞得浑身泛起一层粉。 握住小拳头, 勐地睁眼看他。 男人和她对视。 他轮廓俊朗,模样却好像更成熟,眼神更深沉。 看起来甚至有些憔悴。眼睛里红红的,堆着血丝。 谢蕊眼睛一酸,坐了起来:「唐泽。」 她缓缓开口,眼睛都花了,泪眼朦胧里盯着他看。 她差点以为他不会再来了。 只要这么一想,心里就难过的喘不过气,像被什么东西压着,沉甸甸,又闷又疼。 唐泽静静望着她。 半晌开口,声音暗哑:「我要拿你怎么办。」 她装晕,他早就看了出来。 却给自己一个藉口,好回到她身边。 一见到她,哪怕理智再努力,情感如同失控洪水。 他很想她。 一直。 他这个人,很自私。 就像野兽抓住了猎物,除非是死,否则会牢牢咬住,绝对不松开。 她例外。 他第一次放手。 但是现在她这么闹一下,又把他这么难缠的人拉到身边了。 男人心里挣扎万分。 谢蕊细细看着他。 他比生日那天长大了好多,他终于彻底变成大人。 可是眼睛眉毛乃至五官,都没变。 生气了,不爱说话的性格也没变。 他皱着眉,就是有烦心事了。 谢蕊坐起来,轻轻去拉他胳膊,细声细气:「我让你不开心了吗。」 她语气温柔,眼神也带着浓浓依恋。 她和往常判若两人。 眼里全然没有对他的厌恶恐惧和排斥。 唐泽一时怔住,有些恍然。 这么多年了。 他终于再一次看她温柔待自己。 这有点像是梦。 是因为他决定放弃了,所以她才不再讨厌他吗。 这样一想,心里刚刚生起的微弱欢喜,一下子苦涩万分。 他眼眸黯下去:「你没事。我走了。」 他站起来。 不预备再待下去。 难道她不知道吗。 对一个放弃的人来说,温柔就是虚伪的凌迟。 一刀一刀割着肉,生疼又没办法避开。 他甚至贪恋这种痛苦。 有点病态。 见他要走,谢蕊急了。 她装了两个小时休克,甚至被抽了一管血,都还忍着不动。 就是为了现在。 她好不容易才见到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唐泽。」她喊住他,从床上一下蹦下来。 她没穿鞋子,光着脚站在地上。 男人听到响声,转身,扶住她。 一握住她的手臂,下意识收紧。 谢蕊盯着他抿紧的唇,眨了眨眼抬起手:「抱。」 男人顿住半晌,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不是一向最讨厌他的接触么。 少女手臂伸开,毫无芥蒂等待被拥抱的姿势。 天真的像孩子。 男人垂下眸。 僵硬片刻,俯身将她满怀抱起来。
第127页 他把她放到床上,沉默着,也不看她。 谢蕊拉住他,水眸盯着他:「你别走,好不好?」 她有很多话想和他说。 但不知道他还想不想听。 她的阿泽崽崽长高了,又帅又壮实。胸膛很有力。 她见他停顿,沉默的厉害,不由分说蹭一蹭他的胳膊。 男人身体绷住僵硬:「你、别这样。」 他对她的变化,感到无措。 他曾经品尝过她的温柔,也得到过她的喜欢和关切,但同样也承受了她一次次离开他,忘记他,和从前判若两人的冷漠和抗拒。 他…能怎么办。 谢蕊眨眨眼:「哪样?」 她小脑袋挨着他胸膛,白嫩手臂又环住他脖子,顶着心里十分的羞涩,让他没办法跑。 她豁出去了。 被她抱住的男人,身体几乎硬成了一块石头。 他喘气变得急促,喉结动了动:「谢蕊。」 他从来没想过,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说对她放手,是他做过最艰难的决定。 哪怕难受,哪怕痛苦,哪怕此后再也没有一夜安然入眠。 他也认了。 只要她好。 可她现在这样待他,是在摧毁他的意志和信念。 他没办法抵抗。 有要疯掉的痛苦。 谢蕊蹙眉:「叫蕊蕊。」 她手臂环紧,仰起小脸,有点委屈,「我不舒服。」 被她环住的男人便僵住不动,半晌,低沉着嗓音问:「哪里不舒服?」 被关心啦。 少女满足地笑,杏眼水汪汪。 嘻嘻,没有不舒服。 她仰头,用亮晶晶的小眼神看着他。 她看得认真,男人又有避开视线的意思。 她又眨眨眼:「本来不舒服的,可是看到你,就都好了。」 「唐泽。」她喊他名字,声音软软的,「你别走。」 妖妃也不过如此了。 用红唇吐着蛊惑人心的话,握住男人的心,绕在指尖拉扯。 明明知道这样不对,到底还是没能捨得拒绝。 他缓缓拥紧她,神情痛楚:「好。我不走。」 她大概不明白。 望梅止渴不是佳话,是折磨。 * 他们回到银亭路的小洋楼。 院子里新种了枇杷树,它还没结果子。 小树苗长得很努力,一点也不知道主人的愁苦。 男人在厨房做饭,衬衫袖子半卷,领口扣子一丝不苟扣着。 满身禁.欲气息。 谢蕊穿着拖鞋,吧嗒吧嗒跟在他身后,看他在厨房忙活。 她杏儿眼亮亮的。 感觉好神奇。 明明几天前,在她的印象里,唐泽还是那个没完全长大,要她催着赶着去上学的倔强小豆丁。 可是现在,小豆丁已经变成一个背影无坚不摧的男人了。 他过分沉默,都不和她说话。 她眨眨眼,慢慢走近他。 她伸胳膊抱住他,脸贴着他后背。 身后温热柔软的人贴上来,唐泽一颤,身体绷直了,手里的铲子也差点掉到地上。 他不知所措又不敢动,怕惊扰到忽然接近自己的女人。 如果说一开始,他还寄希望于她想起来当初的一切。 可现在,他慢慢意识到,改变的,不止是谢蕊,而是整个世界。 世界在出现偏差,许多事情和他记忆中的走向不一样了。 它们重叠分叉,时间线混乱繁杂。 他心里一直有个很大的疙瘩。 当初那场车祸,一开始像幻觉一样消失在火中的人,是不是才是真正的蕊蕊。 但他真的不敢往下细想。 骗骗自己还有个念想。 他宁愿是自己疯了,出现了错觉,也不愿接受那样的答案。 因为她当初说,她会在房子里一直等着他回来。 见他紧张地每块肌肉都硬邦邦,谢蕊放开手,小脸红透了。 她…她都那么主动啦。 他明明还喜欢她,为什么也不抱抱她。 到底害羞,她踱到餐桌旁,只远远撑着下巴看他。 这顿饭,谢蕊吃得格外香。 她家阿泽崽崽不愧是阿泽崽崽。 厨艺好棒! 别人都做不出来她喜欢的味道。 只有他,十年不变。 男人垂眸,漆黑眸子看她吃的香,缓缓收回目光。 他看着她吃完,等她满足地一瘫,才把桌上每一样餐盘都收拾洗干净了。 他面容冷峻,卷下袖子。 「我走了。」 还能回来,还能有这么一顿饭。 还能看她吃得那么香。 他心里某个位置,就终于不再那么痛。 其实只要她好。 他也就什么都可以接受。 哪怕远远看着。守着。 一听他要走,刚刚还放松的少女眼儿一下瞪得圆熘熘。 她一扶额头:「我、我还有点不舒服。」 她慢慢靠到椅背上,透过小白手,清凌凌的眸子眨啊眨的偷看他。 她心里也在暗暗嘲笑自己。 谢蕊啊谢蕊,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竟然还会演戏。 她学着电视里的妖妃,只差百转千回地喊上一句娇滴滴的「皇上」。
第128页 一股子无辜的无赖。 男人沉默看她。 眸光里有些痛。 她就再接再厉:「不想你走。」 「阿泽。」她声音尾音很软,带点依恋。 唐泽就该死的迈不开腿,像被点住穴,真的走不了。 他留下来,很规矩。 依着她的要求,晚上在客厅等她洗漱,哄她睡觉。 他看见她在这栋房子里走来走去,对一切熟悉。 她在这里,做什么都很习惯。 完全不像第一次住在这里。 他本来冷成一片的心,又不争气的死灰復燃,抵不过它激烈跳动。 他控制不住自己,有了荒诞的猜想。 她是不是也爱他,也捨不得他。 也还记得他。 可是这个问题,已经折磨了他那么多年。 他曾经无数次的问她,带着她做从前的事,期盼老天能让她想起来一丝半点。 然而结果总是徒劳。 他终于绝望。 想到从前,不争气跳动的心脏,终于少了几丝足以燃烧他的悸动,安分下来。 他坐在沙发,看她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髮出来。 皱了皱眉。 谢蕊从以前开始就不爱吹头髮,她更爱拿毛巾慢慢擦干。 她出来找毛巾。 一直安静到几乎没有存在感的男人,忽然主动坐过来。 他沉默地拉着她坐到沙发,找出了电风吹,给她慢慢吹。 这情景像极了过去。 他们相依为命的日子。 她心里软成一片。 等头髮快干了,软软开口:「我们看电影好不好?」 她但凡有要求,他没有一次不应。 这次也是。 谢蕊选了一个很久以前看过的电影。 唐泽身旁是吹风机和…她。 电影开始了,开头的景就很慢很慢。 意境很够,她点点头,爬起来去关灯。 男人按住她:「要做什么?」 她看看头顶的灯:「想关灯。这样看电影更有感觉,就像在电影院呀!」 他沉默看她半晌。 让她坐好,他代替她起身关灯。 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电视里的音乐和旁白声在响。 男人坐回来,谢蕊安静半晌,悄悄往他身旁挪。 他们的身体挨到,他僵硬着不吭声。 以前他总盼着她能亲近他,可这一刻直到现在突兀的拥有。他却不知所措。 难道你指望一个在沙漠里寻找绿洲,渴了很久的人,能靠理智控制对生的本能不去饮水么。 她就坐在他身侧,是这些年里,第一次那么主动,那么亲近他。 他怕伤害她。 见男人有站起来的意思。 谢蕊立刻见好就收,她眼睛看着电影,一下子乖巧的不得了。 看她乖了。 唐泽绷紧的肌肉,半晌才缓缓放松下来。 他们在黑暗里看电影。 这片子叫《假如爱有天意》。 男女主情窦初开,划船躲雨吃西瓜。 夜里捉萤火虫。 一切都美的不可思议。 谢蕊慢慢看得认真起来。 身侧的男人心里却剧痛,他根本没有半点心思看这些。 后来最怕有情人终成眷属。 惦记她。 他却强忍着陪她。 画面嘈杂时,男女主不得不分开,一堆拿着火把的大人,强把他们分开。 他怔怔看着,不知想到什么。 指骨捏得发白髮紧。 黑暗中,一只温暖小手扯了扯他。 他低头,以为她要说话。 少女仰头抱住他,柔软的唇覆了上来。 他们在黑暗中拥吻。 他僵硬至极,拳头握的很紧,心脏仿佛要裂开,跳得疯狂。 用仅有的理智克制自己,不要回应。 少女却一下一下的亲他。 她声音细细:「你不喜欢我了吗?」 她又亲一下:「不要我了吗?」 见他像个石头人一样绷紧,她软着声音用唇蹭蹭他。 尽管手心发颤出汗,害羞得不得了,却还是豁出去表达。 似只不谙世事,极力用舔舐表达好感的小动物。 他想离开她,放弃她。 可是他怎么捨得,怎么忍心。 他们已经经歷了那么多,怎么可以做到彼此不相往来的就这么老掉。 少女黑暗里流下泪,唇也苦涩。 她已经爱不上别人了。 小唐霸总的爱,她开始喜欢和迷恋,做不到不爱他。 眼泪像一把燃烧热烈的火。 男人被点燃,他怔住半晌,黑眸一黯,反客为主,深深拥紧她。 他抱她到腿上,紧紧闭上眼用力吻她。 谢蕊软着身子纵容他,唇里的眼泪味道似乎也变成了甜的。 这次,换我先爱你。 可不可以。 * 唐泽留了下来。 不再提半个字要去国外。 这个吻,像是某个开关,打开了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每天黏在一起,像是要把上辈子的日子都过完。 谢蕊从不说自己穿越过重生过的,唐泽便也不问。 可他们的记忆却是互通的。
第129页 一起吃以前吃过的东西,一起走以前走过的路。 院子里的琵琶树结出果子时,她尝了一口,小脸皱了起来:「咿,好酸。」 他不吭声,拉过她,在树下又去吻她。 「不酸。」小唐霸总一本正经,表达尝过以后的看法。 「阿泽。」少女有点恼。 她一下蹦到他身上,像小猴子缠着大猴子,要他抱。 周日收到消息,胡同里的陈奶奶脑溢血突发,去世了。 谢蕊换上一身素净的衣服,和唐泽去弔唁。 在灵堂,面对笑容满脸的陈奶奶照片。 谢蕊弯腰,心里默默道谢:「奶奶,谢谢你。我回来了。」 她站起身,看到唐泽送出代表他们两人的礼金。 厚厚的一大叠。 记帐先生看到他们送的钱时,狠狠愣了一下。 那么多? 这两人和陈秀云是什么关系? 两人弔唁完,从陈奶奶家离开,都很沉默。 陈奶奶的离开,像柄锤子,敲到人心上。 提醒他们世事无常。 人的生命那么短暂。 像花儿一样,说谢就谢。 走到小院子门口,谢蕊抬眸看身侧的男人。 他一直牵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力道比平时紧。 他们停在花坛边,鸡冠花还是开得那么艷。 谢蕊看到自己当年栽下的许多花卉,都变得更加茂盛好看了。 她怔怔看着,也不说话。 唐泽不动声色的问她:「怎么了?」 他眼底隐含藏得很深的关切和担忧。 谢蕊抿紧唇,娇娇晃了晃他的手:「你低头。」 男人怔了片刻,听话的俯身,黑髮黑眸,温柔地不得了。 谢蕊踮起脚尖,在他耳边悄悄说话。 「想嫁给你呀。」 要娶我吗阿泽崽崽。 她的大胆直接让男人耳根红。 他幽深眼眸里却有烟花一样的光盛开。 他也想娶。 一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