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羽的江湖》 001断章 “叶羽,这套衣服好漂亮啊,你有没有发现,它和我的头发,脸型还有我的皮鞋很相配,好像专门为我订制的。” “可是,月,它好贵啊,两千多,我没带这么多钱。” “叶羽,这个挎包是新款的,你看我挎上多淑女啊。” “月,摘下来吧,你不挎也很淑女的,这个虽是新款,但是没你现在这个好看。” “叶羽,你看这双鞋——” “月,你饿了吧,我们先去吃饭,前面有个小饭店,我们去吃碗牛肉面去,这家的面很好吃的。” “每次跟你逛街,总是空手而来,空手而回,倒省得累着。” “月,你不要嘲笑我,你要理解我,我刚毕业,刚找到工作,没有积蓄,我也想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但我现在做不到,相信我,我会努力工作,努力赚钱,等将来有了钱,我给你买漂亮的衣服,名贵的首饰,宽敞的房子,——” “别给我开这空头支票了,将来,将来到底有多远,我这辈子能不能赶上,你每次都拿这望梅止渴的话哄我,我不是小孩子,没法抱着一个渺茫的希望活着,我们分手。” “月,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它会破坏咱们的感情的。” “什么?我一句话就破坏感情,那这感情也太脆弱了吧,你什么都不给买就不破坏感情吗?难道恋爱就这样赤-裸-裸地恋爱吗?” “月,我是有心无力,但我真的很爱你。” “我不想听到这句话了,我不想听爱你爱你爱你,我想听到的是买买买,喜欢的话随便买。就你现在的条件,根本不适合跟人类谈恋爱,你应该跟雕像说我爱你,它们不用穿衣服,不用背挎包,甚至连牛肉面也不用吃,我今天才发现你们是如此般配,你去找维纳斯去吧,本姑娘不当第三者,我撤出。” “月,你开什么玩笑。月,你不要生气。月,你转过身来。月,你不要走。月,你回来。月,你,你在哪里。。。。。” ------------------------------------ “叶羽,你的这次失误,给公司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我对你非常失望。” “老板,我知道错了,昨天我和女友吵了一架,所以,心情不好,所以,精神没有集中,所以,犯了错误,所以——” “我不管,如果你跟女友吵架,就可以给我不用心工作,是不是我跟我老婆吵架,也可以不给你开工资呢?” “老板,我错了,我也很后悔。” “你的态度很好,但是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个知道认错的好孩子,我们需要的是能力,也许这个位子不适合你,叶羽,你被解雇了。” “老板,不要,我以后保证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我相信你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但我不相信你不会犯不一样的错误,说实话,我们赌不起。我会让会计把工资打到你的卡上,现在你可以走了。” “老板,再给我一个机会吧,我真的很需要这个工作。” “遗憾的是,我不需要你。” ------------------------------------ “月,这个男人是谁?”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友,阿力。” “月,你什么时候交的男友?” “就是今天早上,确切地说是九点左右,我在马路上等出租,阿力正好开着宝马车路过,就载了我一程,在车上我们确立了恋爱关系。” “月,不会吧,这人,他和你不般配。” “我知道阿力没你帅,但是光帅有什么用,没有外围的硬件设施,一个小卒过河就把你吃了。” “月,你不要这样,我昨天刚丢了工作,我够惨的了,你不要再给我雪上添霜。” “叶羽,我也求你不要这样,我刚刚看到点光明,你就不要站在我眼前挡来挡去,对了,以后不要叫我月,我的大名叫韩佳月,ok?” “这么绝情的话你也能说出,月,你也太水性杨花了吧。” “阿力,听见没,有人说我水性杨花。” 咚。 “哎哟。” 002不信邪 饱暖思淫欲,郁闷想游玩。 叶羽带上两个面包,一根火腿,一包花生,两罐啤酒,登上了城外的一座荒山。 旅游他没有资金,到山上散散心总可以吧。 荒山孤履,叶羽有一种悲凉的惆怅。 “何必想何必问何处是我家,爱也罢恨也罢算了吧,今天涯明天又天涯,狠狠地一巴掌忘了吧。。。。。。” 歌词怎么就像给他写的似的,叶羽一边唱一边取道一条峡谷向山顶上登,山风凉爽,树木蔽日,叶羽的精神为之一震,他看到身边的树木都是长在石头缝里,甚至峭壁上也长着树木,真是不可思议,峭壁上能有多少土壤,那都是石头啊,有的话也不会氮膦胛俱全,而且没有水份,这么艰难的环境,叶羽想像不出为什么它们能够存活。 睹木思人,叶羽颇受感动,人难道还不如一棵树吗?既然活着就得奋斗,女友跑了,再找呗,大丈夫岂恨无妻,工作没了,再接再聘,天生我才必有用,只是机会还没来。我一身男性的装备一样不缺,模样自信还过得去,还怕找不到女友,我堂堂的大学机械系毕业,还愁找不到工作。有时一个念头就是一个世界,叶羽想到这,仰天一声长啸,浑身顿时充满了精力,反正四下无人,他朝着天空大喊:“今天尽情玩一天,明天就去找工作,要让明天成为我人生的新纪元。” “元元元元——”山谷回应着。 “他奶奶的。”他骂谁?叶羽也不清楚,反正他想骂,就当是骂自己的过去,骂自己不如意的状况,把它们骂跑,重新开始。 “的的的的——” 时至中午,叶羽已经快到山顶,肚子也觉得有些饿了,他准备到山顶上再填饱肚子,正走着,见左边峭壁下有一个山洞,洞口不圆不方,极不规则,洞口两边的石头上打着两颗胀栓,用铁链连着,边上竖着一个告示牌,写的是,游人不要在山洞附近玩耍,因为这里失踪过游人,失踪了三个,有姓名有年龄有住址。而且上面说,这个山洞早在前清时期就有失踪的记录。 叶羽哑然失笑,可能吗?那山洞一眼就能望到尽头,中国人就爱开些历史玩笑,西方国家说什么什么起源于欧洲,中国学者马上就引经据典地说中国早在某某朝就有了雏形,这不,连失踪游人也早在前清就有了。 叶羽不信邪,越是神秘的东西,他越想弄个明白,他跨过铁链,进了山洞,走没几步就到头了,叶羽折回,一声哂笑,老子走了个来回,怎么没失踪,他更相信是有人捕风捉影或是恶做剧。 这个山洞里没风,是个天然的驿站,叶羽干脆坐下来吃了午饭,把两罐啤酒全喝了,喝完就觉得困意袭来,不想再挪地方,叶羽就顺其自然地躺下,全身一阵轻松,他寻思休息一会,再上山顶去览众山小,哪知一合眼就入了梦乡。 叶羽被什么东西惊醒,他睁开眼睛,他看到的不是洞顶,而是天花板,怪了,这是什么地方?他记得自己是躺在山洞里啊,他一骨碌爬起,看到青砖铺就的地面,抬头是一间华丽的房间,房间里红光闪闪。 很古典的房间,这种古典不像是人为的,因为在房间里找不到一丝现代的痕迹,如果是一个古董收藏家,至少房间里应该有电灯,这是最基本的设施,地上应该铺着磁砖,或者木地板,这里居然铺着青砖,自己这是到了什么鬼地方? 在叶羽看清所处环境的同时,他也知道了身边的红光是怎么回事,那是因为这个房间已经从外面烧起来了。最先烧进来的地方是窗户,窗户是木制的,糊着窗纸,纸已经被火舌舔没,窗棱正在火中激烈地碳化。 墙和柱子都是木头做的,屋里的家具桌椅更不消说,大火烧透窗户,马上转到屋里,四周一片毕毕剥剥的响声。 至于为什么到了这里,为什么赶上了这场大火,此情可待成追忆,当前紧要任务是先把自己这百多斤有用的栋梁之躯跟这场大火脱离开来。 叶羽爬起来就向外跑,此时的空气中充满了呛人的烟味,呼呼的火苗在身边周身火辣辣地难受,四周一片迷蒙,叶羽估计再有一分钟不逃出去,不烧死也得呛死,这样死可太冤了,死得不明不白的。 叶羽跑出房间,才发现着火的不只是这一间,而且它也不是最先着起来的,其它的房间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更糟糕的是,他不知门路,如果方向走错,也许会闯进一条死路,有机会进去,未必有机会出来。 这么大的地方,怎么没有安全出口的标志?以前叶羽很鄙视这种标志,他跟朋友说过,除非白痴才用得着它来指引,现在他情愿做一个有什么来指引的白痴。 他奶奶的,难道我叶羽要提前接受火化,叶羽不知怒气该向谁撒,气愤地握紧了拳头。 赌一次吧,朝着一个方向跑,是天堂还是地狱看自己的运气了。 叶羽忽然听到木头燃烧的毕剥声中有种特殊的声音,是一个孩子在喊妈妈。 是先救人还是先救自己? 反正自己找不到出口,先把孩子救下再说。 叶羽顺着声音闯进一个门口,见一个小女孩站在地上大哭,小女孩太小,不懂得逃生,但她知道有了危险,她需要妈妈出现,带她逃离。叶羽抢上前去,抱起小女孩,不及说什么,就向外跑,出了门他却停下了,现在赌注可成了双倍,走错的话大小两条人命。 叶羽忽然想到老马识途,那么小孩呢? “宝贝儿,你知道我们从哪能出去吗?” 在这争分夺秒的时刻,在火堆里,叶羽不得不耐心地等待着小女孩的回答。 小女孩在他怀中转动着身子,大眼睛向四周看了看,甚至还回头看了一下刚出来的屋子。 叶羽心里简直也要烧起来,他心说,可千万别等了半天,再来句idonotdnow可要命了。 小女孩最终用手指怯怯地指了一个方向,叶羽看那女孩的样子,心里一点底没有,不过没时间弄清,别问了,再一问,说不定指另一个方向,那就等于白问了,行,就拿你的指示赌明天吧。 叶羽按住她的脑袋说:“宝贝儿,把脸扎在叔叔怀里,咱们出去了。” 真不错,顺着小女孩指引的方向,叶羽来到了厅堂,离外面的世界只有几步之遥了。只是门口的横梁眼看就要烧断,叶羽大喊一声,“我冲。” 他刚跳出,后面是一阵倒塌的声音。 叶羽长出一口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拍拍小女孩,“也在说你,抬起头来,让叔叔看看有没有事。”小女孩此时听话地把脸埋在叶羽的怀里,发稍有些被烧焦。 小女孩抬起头来,叶羽才发现,敢情小女孩是个美人胚子,太可爱了,叶羽心想,按遗传规律,她母亲一定也错不了。 刚一来到这个地方就遇到美女,大吉大利。 叶羽在小女孩的脸上亲了一口,“你太伟大了,救了自己也救了叔叔,只不过,你的家没了。”叶羽回头望去,整座院子已经成了一片火海,看院子的规模,就是一个富裕之家,可是水火无情,荣华富贵转眼成空,叶羽都感到一阵心酸,本来这孩子有一个锦绣前程,可是被一把火葬送掉了,出生在这个转折点上,你也算生不逢时啊。 叶羽怜悯地看着小女孩,小女孩面对她的家园被毁却不悲不喜,咬着手指,看着那片熊熊燃烧的大火,她突然伸手向前一抓,喊了一句:“妈妈。” 叶羽大吃一惊,莫非她的妈妈还在屋里,那样的话,可是神仙也救不了,还有家人,都到哪去了,小女孩不能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啊,一般的情景,家园被火,应该是个慌乱的场面,向外搬运细软,泼水救火,喊人求救,为什么这个院落除了火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叶羽越来越感到这种寂静太不正常。 003女魔头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叶羽想到这不觉毛骨悚然。 他刚走了几步,身前人影一闪,五步之外多了一个人,是个穿着青色劲装的年青人,明显是古代衣服,胸膛的正中画着一束火苗。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尖向叶羽一指,“谁让你救这个小魔头的,你是谁?是谁的门下?” 听他的话,怎么好像是到了另一个地方,一个和他原本的世界不同的空间。 那人的话,叶羽惴摸着懂了一半,他忙停下脚,侧了侧身,让怀中小女孩的后心避开那亮闪闪的剑尖。“小魔头是怎么回事?你又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哪个国家?这里是叫地球吗?”叶羽觉得问题像泉水一样向外涌,他需要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那人奇怪地看着叶羽,简短地有选择地回答说:“我是传火院的弟子,小魔头就是你怀中的小女孩,你把她给我。” 叶羽不解,这么漂亮的小女孩怎么会是小魔头,自己抱了她一路,不也安然无恙吗,“误会了吧,她还是个孩子。” 那个传火院的弟子说:“现在是个孩子,成年之后就是魔头。” 叶羽不觉好笑,虽说三岁看老,那只是个说法而已,真要能慧眼识人,把所有的坏人都扼杀在摇篮之中,那世道岂不就太平无事了。“这位兄弟,将来的事情谁也料不到的,一个几岁的孩子,你怎么能断言她来日是个魔头呢?” 那个弟子说:“因为她的母亲是个魔头,她长大以后能不是魔头吗?” 这是什么逻辑,叶羽刚想反驳,却想到另一个问题,“我先问一下,她的母亲在什么地方?”叶羽希望千万别说在火海里。 “她已经死了,罪有应得,所以要斩草除根,不能容这个孽障留在人间。” 虽然不是被烧死,但和葬身火海殊途同归,都是到了同一个地方,叶羽很为小女孩难过,家没了,母亲也没了,以后可怎么活啊? 叶羽说:“她母亲死了,更不能杀这小姑娘了,蓬生麻中,不扶而直,这个小女孩虽是魔头之后,给她一个好的环境,一定会成为一个好人。” 那个弟子有些不耐烦,“你句句为魔头辩护,你是冰魂魔女的什么人?和这小孩子又是什么关系?如果不是冰魂魔女一向独来独往,我早就以为你是魔女的情人而把你杀了。” 叶羽忙说:“我跟什么魔女没关系,我是路过的,听到屋里有孩子哭,所以就雷锋了一下,把她抱了出来。” “那就和你没关系了,你把孩子递过来。” “你会对她怎么样?” “我不杀她。”叶羽心中一喜,但那人接着说,“我还把她扔进火堆里。” 叶羽不禁把小女孩抱得紧了一些,同时向后退了几步,“那她还是活不成了。”一想到小女孩在火堆里挣扎的情景,叶羽一阵心痛,这小女孩虽说跟他没有关系,但他冒着危险把她救出,再扔进去,自己的一切都白忙了,而且她又是那么可爱,有着一双仿佛懂事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红嘟嘟的小嘴,若是个丑八怪,叶羽或许要考虑一下,把自己脱离开来,但她这么好看,叶羽绝对不能让她受到伤害,杀一个人是犯罪,杀一个小孩子是双重犯罪,杀一个漂亮的小孩子是三重犯罪。 “你这是谋杀,对于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你下得去手吗。”叶羽气愤地说着。 “你知不知道冰魂女魔又谋杀了多少人?她下得去手,我为什么下不去手。”那个弟子针锋相对。 “但是你不能把她母亲的帐算到她的头上。” “冰魂魔女已经死了,她的一条命偿还不了她的罪孽,只能让她最亲近的人来还,如果你跟那魔头有关系,也逃离不了惩罚,你到底是谁?再不说我就下手了。”那个弟子说着,突然眼睛向上一瞄,大吃一惊,“她怎么没死,为什么这样?那么师叔他们莫非——” 叶羽回头顺着她的目光向上一看,只见高处有一个白色的人影,站在燃烧的屋顶上,她挥舞着双手,冲天的火苗竟被她压住,她的身边几米直径内形成一个安全区域,那白衣女子向着大火中高喊:“小欣。”就想向火堆里跳下去。 叶羽怀中的小女孩适时地喊了一声,“妈妈。” 小女孩的喊声不大,但那白衣女子猛地转向这边,然后从空中飞了过来。 那个传火院的弟子也把剑刺向小女孩。他后悔没有早下手,不过即便这样,冰魂女也救不下她的女儿了。不管怎么说,他的剑离小女孩的致命处,比如心脏,脖子,比冰魂魔女要近得多。 但他忽略了叶羽,叶羽是活的,他退开一步,躲开传火院弟的剑尖,一个转身,朝着白衣女子跑去。 传火院的弟子一剑刺空,抢上一步,把剑改成平削,因为小女孩到了叶羽的身前,而叶羽背对着他,这一剑下去,有可能是两颗人头,没办法,谁让这人趟这浑水呢。 传火院弟子的剑到了叶羽的肩头,却突然停住,他另一只手掐住自己的脖颈,使劲地掐着,眼睛瞪得大的,点了几下头,身子一软,跌倒在地。 叶羽并不知道后面的险情,他只是想快跑,总之身后有个要杀人的人,和一把能杀人的剑,不是什么乐观的事,他要跑,而且越快越好。但他蓦然腿上一麻,像是什么叮了一下,接着腿就失去了知觉,真是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凭空失去了一条腿,另一只腿保持不了平衡,身子斜着向前栽去。 冰魂女打出两颗梅花针,人几乎和针同时到达,叶羽扑倒的刹那,她也到了叶羽的跟前,她一把接过女儿,将女儿的小脸贴在自己的脸上。“不要怕,妈妈来了,谁也不能伤害你了。” 叶羽这时已扑倒在地,由于想到怀中的小女孩,所以他跌倒之前本能地侧了一下身子,最后变成了仰倒,这一下跌得并不重,叶羽想起来,俗话说,在哪跌倒就在哪爬起,尤其在这危险的时刻,他躺不起。可是奇怪的是,他没能起来,短短的片刻,不仅是腿,全身都麻木了。 好像这身子,除了思想,其他的都不再属于他。 院外传来一声啸声,啸声过后有人喊:“云师弟,女魔头没死,快撤。”接着有人喊同样的话,听声音是三个人。 外面见没人回答,有个人跳进院里,装束和传火院的弟子一样,青色劲装,胸前一束鲜红的火苗,那火苗红白对比强烈,总给人一种跳跃的错觉。 那人跳进院里,刚上前迈出一步,发现了抱着小女孩的女魔头,张大了嘴,站住脚步,另两个也相继跳进,也都愣在当场,后两人也是一身青衣劲装,只是胸前画的不是火苗,而是一个金字,如果是当地人,一看就明白是金翼院的弟子。 其中一个金翼院的弟子声音颤抖着问:“你怎么没死?我的师叔们呢?”这次他们传火金翼两院得到冰魂魔女的落脚处,千里迢迢地赶来,准备合力歼灭冰魂魔女,本来定好两院的三个师叔带着两个弟子引诱冰魂女魔出去,在一处埋伏好一举将她击毙,别外由他们四个弟子来捣毁巢穴,斩草除根。 按照他们预计的方法,冰魂女现在应该是香消玉殒陈尸草丛了,没想到她安然回来,而且更让他们奇怪的是,小魔头也安然无恙。所以那金翼院的弟子不明白,问她为什么没死。 冰魂女冷笑道:“活着可以杀人取乐,为什么要死?” “那我们的师叔们呢?” “他们正等着你们回去给他们收尸。” 那个弟子闻言害起怕来,对两个同伴说:“我们快走吧,这女魔太厉害了,连师叔都遭了她的毒手。” 004飞人投火 传火院的弟子大声说:“我不信,我不信你有这么大本领,这一次我们同门出动了六个弟子,师叔却把我安排在这里,不让我参与对敌,我心里正气不过,我不相信我们正派的火系武功不是你的对手,今天不期而遇,我倒要一试你的身手。”他同时给同伴鼓劲,“我以为世人以魔女称之的一定是个三头六臂的人物,不料想却是个弱女子,我们三人三把剑,难道打一过一个黄毛丫头,不战而退,颜面何在?反过来说今天若是一战成功,我们从此就能在江湖扬名立万,为自己,也为我们的门派增光,尤其她抱着一个孩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累赘,你们朝她的孩子下手,牵制住她,我采用主攻,这样一来,她坚持不了多久,而且她跟师叔们交过手的话,不管胜败,她总不会毫发无损,说不定现在已是受了内伤,只是故意装作无恙,从哪个方面说,这正是天赐的好机会。更重要的一点,她抱着孩子,无法发出冰封大法,否则小孩子肯定要受伤的。”那人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冷笑,仿佛这场战争胜败已经分明。 那两个金翼院的弟子品了品,觉得传火院的师兄分析得不无道理,不觉挺起胸膛。“对,我们恰恰可以发动内力,我们一个火系,两个金系一齐发动,她能抵挡,小孩子却受不了,我们怕的不就是她的冰封功么,如今没有冰封功,她也就退化成一个小丫头,一起上。” 他们认为孩子竟无意中成了他们战胜的筹码。 冰魂女冷笑道:“我不发内功,你们就能胜了我吗?真是笑话。你们的师叔尚且要用暗算来对付我,你们却异想天开,凭你们三人就想杀我,是不是名子想上烈士墙了?我成全你们,只是我没时间陪你们玩,从现在开始最好别眨眼,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身形向三人欺去。 三人同时喊:“出剑,发功,对这种人没必要留情。” 冰魂女突然把怀中的女孩向上一抛,抛起十几米高,三人目瞪口呆,有一人还向上望那空中的女孩。 那个传火院的弟子剑尖吐出一条火舌,金翼院的弟子剑尖一抖,铮然有声。 另一人这才明白过来,抬剑刚要向前刺去,就见冰魂女身形一转,就像平地起了一股白色的旋风,那道火舌刹时无影,三人定在当场。 这三人似是被点了穴一样,保持着进攻的姿势,一人举剑欲砍,一人平刺左路,一人想取右路,三人忽然不动,形成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塑,如果真是一座雕塑的话,那表情动作的细节,米开朗基罗也自叹弗如。 举剑欲砍的是向高空望小孩子的金翼院弟子,平刺左路的是剑尖吐火的传火院弟子,刺右路的是另一个金翼院弟子,刺右路的这人最搞笑,身子歪向一边,单腿着力,那动作不用说保持,旁观的人看着就累眼。 三人的全身都结了一层白霜,白霜在烈日的烤晒下正在汽化,三人笼罩在一片氤氲之中。 金翼院的那个人终究保持不了那个怪怪的姿势,活人可以调解,全身不会动,就要倾斜,只见那人慢慢歪向一边,最后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叶羽能听他砸地的响声,那绝不是人倒在地上的闷响,响声清脆,真似一座雕像倒塌一般。 那人的长剑铮然落地,竟被摔成两截,怎么,难道他用的是次品,落地就要断开的,恐怕也太次了吧,一定是小作坊的产物。 更让叶羽惊讶的是,那人的一条胳膊首先着地,竟和长剑一样,被摔断,从小臂处断开,朝叶羽方向滚过来,参差的截面正对着叶羽,却没有一滴血流出,看到的只是血色的冰茬。 叶羽口不能喊,否则他一定叫出声来。 冰魂女莲步后移,双手平摊,空中落下的小女孩稳稳地落在她的怀里。 冰魂女露出温暖的笑容,在小女孩脸上亲了一下,说:“看妈妈给你表演飞人投火好吗?” 小女孩拿手画了一道弧线,说:“飞——” “对,小欣真聪明,就是飞——”冰魂女对着传火院的弟子来了一脚,那人平地飞起,扑向火海,轰隆一声,砸得火苗一阵乱窜。 小女孩拍手笑着,冰魂女也十分开心,“妈妈再扔,这次高一点。”照着金翼院的弟子又来了一脚,金翼院的弟子果真高高飞起,却仍旧不偏不差地落在火堆里。 小女孩子高兴地扭动着身子,笑成了一朵花。 冰魂女显得开心极了,她想尽一切花样来博取女儿高兴,“这次妈妈来个旋转的。”冰魂女用脚将地上金翼院弟子一勾,她勾的是他的背部,没在重心处,所以那人果真旋转着飞向火海,令人触目惊心的,旋转的动作太快,加之人体内的血液已经凝固,没了柔韧性,那人的人头竟被甩得和身子脱离开来,抛向远处,人身落在火里。 小女孩用手指了指地上的叶羽,冰魂女说:“还要看,好,妈妈再扔。” 她先就近抓起已经死亡的传火院弟子,说:“看好了,妈妈拿手扔。” “嗖——,”冰魂女配着音效,那弟子无声无息地飞向火海,叶羽看那姿势,正是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在这对母女眼里,死人却成了玩具。 冰魂女又抓起叶羽,“这次来个仰式。” 叶羽还有一点模糊的思想,只是已经说不出来话,他没想到刚来到这个世界就要死,而且是这样的死法,为取悦小孩子而死。 叶羽浑身无力,软软地被冰魂女提着,她刚要扔,却发现小女孩也抓住叶羽,冰魂女满意地笑着说:“真不愧是娘的乖女儿,你现在还不行,你力气太小,等再过两年,娘一定让你学会飞人投火,到时娘把人抓来,点着火,看着你投,好了松开了,小欣听话。” 可是小女孩的手紧抓住叶羽不放,冰魂女说:“好了,你不想看娘就不把他扔进去了。” 冰魂女把叶羽放下,小女孩抓不住,也松了手,冰魂女望了火海一眼,眼中的柔情顿失,一脸的冰冷,抱着小女孩就要离去,可是小女孩突然哭了起来,双手向地上的叶羽虚抓着,嘴着发出“要——,要——”的声音。 冰魂女说:“不扔了,咱们得走了,还有几个人想要咱们的命,他们就在附近。”走了两步,小女孩哭得更厉害了,冰魂女回过头,奇怪地看着地上的叶羽。 小女孩还向地上的叶羽够。 冰魂女来到叶羽身边,小女孩就不哭了,冰魂女仔细看了看,发现叶羽的着装很怪,而且衣衫和头发有被火燎到的痕迹,脸和身上脏兮兮的,接着他发现女儿也是这样的情况,这两人分明是从火里跑出来的。她突然明白了什么,迅速掏出一粒白色的药丸塞进叶羽嘴里,用掌力把它引下肚去,然后挟起叶羽,跳过庭院,如飞而去。 005你要什么 叶羽醒来时,发现在一个舒适的屋子里,窗子开着,窗外是一排排的房屋,风从外面徐徐吹来,夹杂着阵阵花香,叶羽顿觉浑身舒畅,就像做了按摩一样,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他头一偏,看到一个女子的背影,他还以为是韩月,他的前女友,后来他才想到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心中不觉郁闷起来,对自己来说,这可是一个陌生的世界,生活条件很落后,因为他没听到机器的响声,空气里传来的除了人声就是鸟的鸣叫声。 叶羽动动头和胳膊还有腿,还好,支配权又回到自己手里。 那女子仿佛背上长着眼睛,说:“没问题的,甚至比以前更敏捷。”女子回过头,是一张极其美丽又极其冰冷的脸,冷艳得令人不敢逼视。 叶羽记得失忆前最后钉在脑海里的就是这张脸,那么她就是所谓的冰魂魔女了,只是他的记忆里这张脸没这么冷,哦,对了,当时有小女孩在场。 叶羽见冰魂女非常年轻,按他的估计,大概没有他年龄大,顶多二十出头,可是人家孩子都快可以打酱油了,自己连老婆还没有。 冰魂女面无表情地说:“我想是你把小欣从屋子里救出来的。” “没什么,应该做的。”叶羽本不想说这老掉牙的俗套,可一时真找不出又新颖又谦逊又能烘托出他高大人格的词句。 “幸亏你抱着小欣,我怕伤了她,所以才拿毒针打你的腿,否则你也像那个传火院的弟子一样了,毒针封住喉咙,纵然我有解药也救不了你。”冰魂女说着,没有一点内疚的意思。 叶羽却感到后怕,心里不满地想,说得这样轻松,敢情不是你差点被扔到火堆里。 冰魂女接着说:“你想要什么?” 叶羽一时没明白过来,过了一会,他才恍惚地明白她指的是救下小欣的报酬。叶羽这时已经下了床,确实如冰魂女所说,全身充满了活力,他真想到外面跑一圈。叶羽听懂了冰魂女的问话,便说:“姑娘,不过是一件小事,举手之劳,再说又蒙姑娘救治,悉心——” 冰魂女忽然怒道:“别跟我废话,有话直说,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的金银很多。” 叶羽的一场好心情彻底被摧毁,本来鸟语花香,春光大好,有窈窕的美女,有大学本科的君子,多好的氛围啊,就算发生点婚外恋都是可以原谅的。谁知这冰魂女空长了一个极品外壳,里面却是一副怪脾气。叶羽只好简短地说:“我什么都不要。” “不行。”冰魂女说,“你必须要。” 既然承认是我救了小欣,却用这种态度对我,叶羽心中很不满意,打定了主意不要这怪女人的好处,说:“我救人不是为了酬劳,我什么都不要。” “你不要的话,我会杀了你。”冰魂女话说得并不狠,但叶羽相信她绝不是开玩笑。 叶羽叫道:“这是什么道理,就算我没救人,我也没惹你。” 冰魂女说:“道理很简单,我不欠任何人的情,我不施恩给别人,别人也不用施恩给我,如果火中不是小欣,而是我自己,我情愿被烧死,也不希望被人救出,我不想背着一个人情生活,那样我会不自在,你说出一样东西,我什么都给你,然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从此就是天涯陌路,再见的时候,不许叫我,你犯在我手上,我一样杀你,总之今天之后,再无瓜葛,如果你执意不要,了结我们之间恩怨的最好方法就是去死,只有死人才不会成为活人的负担,你若听明白了,赶紧决定。” “是不是什么要求都行?” 冰魂女顿了一顿,“当然。”不过眼里透出杀意,叶羽能听这句话的潜含意,如果要求太高,大概就得死翘翘了,比如一座金山,或者要你陪我一夜什么的,见到美女,男人总会有些肮脏的想法,叶羽在冰魂女不注意的情况下,眼睛大肆搜刮了一番,等冰魂女看他,他马上装出一副柳下惠的样子,叶羽暗暗遗憾,这个女人对男人太不友好,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子,难道她对自己的丈夫也这样冷冰冰的吗。这种身材和色相如果懂得房中之趣,承欢枕畔,少活十年也值得。 冰魂女正用一双疑惑的眼睛看着他,叶羽收回飘远的思想,说:“走之前我想见见小欣,就这个要求。”叶羽也奇怪,为什么会那么喜欢这个小孩子,如果不是因为救过她,也就是平常的喜欢,可是自从他在火堆里把她抱了出来,他就放不下她,感到冥冥之中和自己有着一缕关联,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想法。 冰魂女摇摇头,“我不会让任何人接近小欣。” 叶羽说:“那就算了。”虽然有些失落,也不是非见不可。但他说了句,“你应该把你的禁忌全说出来再问我有什么要求。” 冰魂女想了一下,说:“你跟我来。” 叶羽出了屋门,才看清自己置身于一家客店里,冰魂女住在隔壁。 看到女儿,冰魂女似是变了个人,露出勾魂夺魄的一笑,“小欣真乖,没有乱动。” 小女孩坐在床上,见到叶羽,显得很高兴,向叶羽够来,叶羽怕小欣掉到床上,上前两步,蹲在床边,把小女孩的一双小手抓在手里。 不过小女孩对叶羽还是有点陌生,看了叶羽两眼就低下头,一副想亲近却又不敢亲近的样子。 叶羽逗她,“叫叔叔。” 小欣停了一会才小声地叫了声叔叔。叶羽又说:“告诉叔叔叫什么名子。” 小女孩却不回答了。 身后的冰魂女说:“你不是知道她叫小欣了么。” 叶羽只是和小女孩说着话,可没指望她告诉他,听到冰魂女这么说,便接着问小欣,“告诉叔叔姓什么?” “姓戴。” “告诉叔叔几岁了?” 身后的冰魂女不耐烦地说:“你有完没完?”叶羽回头看了冰魂女一眼,一看吓了一跳,冰魂女正不眨眼地盯着他,全身紧张,正处于戒备状态,叶羽不禁联想到护犊的母狗。 叶羽再看小欣的时候,就感到后背有些发凉。还是赶紧结束这次会见吧。 “我亲她一下行吗?”看着小欣红润的小脸,叶羽想来个最后的吻别,此一别不知什么时候再见到。身后的冰魂女没说什么,“还是算了吧。”叶羽后来主动放弃,这个冰魂女把小欣当成了自己的私有财产,最好别惹恼她,她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叶羽对小女孩摆了摆手,“再见,小美人。”说着就向外走。 叶羽刚要出去,冰魂女把他叫住,“你一天没吃钣了,客店前面就是饭店,你去吃点什么,对掌柜的说记在我帐上。” 这是他从冰魂女嘴里听到的仅有的比较温暖的话,叶羽苦笑着点点头,刚要走,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他对冰魂女说:“我问一下——” 冰魂女马上打断他,“我们之间只有一个问题,就是你要什么报酬,再没第二个。” 叶羽叹了口气说:“那就算了。”他本想问问这个世界的情形,看来不发生意外的话,这个世界就是他永久的大使馆了。 说到这份上,也没有别的办法,叶羽只好出了门,走了几步回头一看,没有欢送,没有倚门相望,而且门砰地一声关上。关得是那样绝决,他感到简直是被驱逐出来的,我可是活雷锋啊,怎么找不到一点有恩于人的感觉。 叶羽安慰自己说,看小女孩安然无恙,看到一个可爱的生命在世界上美丽地存在着,就是最大的酬劳了。 006和尚与书生 叶羽来到前面的饭店,此时正值中午,已经有了几桌客人,叶羽要了两个炒菜,一碗米饭,小二问他喝不喝酒,叶羽心想,不喝白不喝,反正不是花自己的钱,这时他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他身上没有钱,他倒是有钱包,有卡也有钞票,但谁要呢,他见客人付帐都是用银子和铜钱的,不过这问题不容他细想,因为小二又问了他一句“您来点酒吗?小店自家酿的,这一带都说好喝。” 叶羽说:“好吧,来一点尝尝。”伸出两个手指,小二说:“两坛?客官好酒量。” 叶羽说:“你当我是酒缸啊,二两。” 小二说好好,但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叶羽,叶羽心说,干什么用另类的眼光看着我,好像我跟你们不是一类人似的,不过也确实不是一类人。等酒一上来,叶羽才明白小二心思,敢情这里的酒跟饮料似的,只是有点酒味而已,叶羽想,如果舍得肠胃,他也能喝它十八碗。 饭店里已经坐了几桌客人,靠墙一面的桌子被四个商人占着,他们年纪都是四十左右,叶羽听到他们屡次提到棉花和麻绳,大概他们就是贩这为生的。 挨着他们的是一对父子,那儿子明显还是个孩子,叶羽奇怪的是,一般父子吃饭都是并肩而坐,像这么大的孩子,搂在怀里喂饭别人也不会讥笑,他们倒好,两人占了整张桌子,相对而坐,说相对而坐也不确切,那孩子是站在凳子上的,他要坐着话,还没有饭桌高。 这孩子自立的能力倒是挺强的,难得他那样一双小手却能运用和他胳膊差不多一般长的筷子。 紧挨窗边的位子被一个女孩子占着,长得很俏丽,不过看起来有点怪里怪气的,穿着一身黑衣服,最底下是一双黑布鞋,最上面是黑色的秀发,全身上下只有手和脸是白色的,一柄宝剑赫然放在桌面上。 再有就是两个黑黑的大汉,满嘴老子,他娘的,说什么话都夹杂脏话,嗓门还极高。纯粹是社会的渣渣,不过他们面貌凶狠,叶羽就着他们的脏话吃饭虽然心中不高兴,但也不敢多事,不敢言,只能偷着怒。心里说,快点吃,吃完离开这个地方,这里的治安未必比他那个世界好。 正想着,进来一位大和尚,拎着一条镔铁棍,说他大,是因为他块头大,眼睛也大,一瞪起来,叶羽感觉不像个念经的和尚,倒像个杀猪的。小二赶紧过去,口称大师,招呼和尚坐下,问他要点什么,和尚粗声粗气地说:“一坛酒,二斤牛肉,一只猪蹄,就这些。” 小二愣住了,“大师,您说笑吧。” 和尚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小二说:“这酒肉——” 和尚说:“酒肉是给人吃的么?” 小二笑着说:“当然。” 和尚问:“和尚是人吗?” 小二说:“您说哪里话,和尚当然是人,不仅是人,还是大大的好人。” 和尚说:“和尚也不都是好人,我就不是,我喝酒吃肉,没什么忌讳。和尚还想玩女人呢,你们这里有吗?” 小二忙说:“没有,我们是饭店。” 和尚说:“那就把有的快些上来,别罗索。” 小二赶紧到后厨转告去了。每次他都是大声吆喝,俗称唱菜,而且加上尊称,认识的好办,比他大的叫张爷李爷,比他小的一律叫少爷,不认识的见拿兵器的叫侠客,见穿官服的叫官老爷,女的叫奶奶夫人和小姐,比如,“三号桌张爷照顾腊肉一盘,好酒二坛。”为了让厨房听见,也为了增添气氛,这次他没敢喊。真要吆喝起来,“大师要好酒一坛,牛肉二斤。”听起来太刺耳。 这边小二安置了和尚,就听门外有人呤道:“心中正自饿得慌,忽然闻到饭菜香,无福之人跑断腿,有福之人不用忙,世上自有黄金屋,世上自有美娇娘,腰中大把黄白物,人间天上任我狂。” 呤声落处,一个青衫之人走了进来,手中一把美人图扇,手腕轻摇,香风徐来,如果挡住脸,那就是一个风流优雅的书生,可是往这人脸上一看,坑坑点点,如月球表面,横肉丝丝,若峭壁森岩,更令人恐怖的是,此人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上,扣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原来是个独眼龙。 这样一个恶煞般的人物,却是一脸喜庆,笑呤呤地走进店来,小二过来,结结巴巴地问:“客,客官,您,您请坐。”拿抹布在桌子上抹了又抹,慌乱中踢翻了一只凳子,蹲下身去扶的时候脑袋又磕到了桌面上,他之所以这么慌乱,一是见这书生面目惊人,虽然在笑,可是让人浑身不自在,另一个原因,他见书生腰上别着两只板斧,用一只宽厚的牛皮板带束缚着,板斧柄不长,可斧头大得惊人,有一种斧叫开山斧,斧刃最长的地方有四十分米,可那是双手使用的用来砍树的东西,独眼书生这一只就比开山斧还要大上一号,小二用眼的余光估略了一下,这一只就有五十斤重,不用说抡起来,就腰中挂着一百斤的重物,一般人能站起来才怪。 独眼书生先把两柄巨斧从腰间抽出,看他那轻松的动作,直叫人怀疑那是假的,但放到桌上,发出当当的金铁相撞的声音。 书生把那牛皮板带也解下来,放到桌上,这才抖抖袖子,轻咳一声,施施然地坐下。 “您来点什么?”小二低着头,不敢看那书生的只眼。 书生一摆手,“来点酒,随便来两样拿手的青菜炒肉就行了,不过,酒要从地窖里刚拿出来的,喝一口要冰到心里,菜要新鲜的,不能隔夜,肉要肥瘦均匀的五花肉,不能全肥,不能全瘦,既然是青菜炒肉,做得不能太淡,也不能太腻,做好了,本公子有打赏,做不好,坏了公子的食欲,就是赏打,听白吗?” 小二忙不叠地说:“明白,明白,一定照公子的吩咐去做。”小二慌忙中也忘了唱菜,他经过四个客商的桌子时,四人中的一个留有山羊胡的叫住了他,“小二哥,留步,我有话问你。” 小二稍微弯了弯腰说:“几位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来。” 那个山羊胡压低了声音说:“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平时也有这么多拿刀弄枪的江湖人物来吃饭么?” 离开了独眼书生,小二轻松起来,说话也流利多了,“平时也有,哪天若是没见拿刀拿枪的人来,倒会奇怪起来,因为这一带山高人稀,几十里之内就我们这一座象样的小镇,小镇上就我们这一座客栈,所以什么样的人都来,您要为这担心,就是多虑了,这些个江湖人也讲道理,而且豪爽,出手大方,有些人看着凶狠,拍桌子瞪眼的,不过吃完了结帐很爽快,有时也赏小的一些零钱,所以掌柜的和小的都挺喜欢他们的,而且拿刀的不一定是用来杀人的,这年头不太平,出门行走的人,谁都得拿些家伙保护自己,我没猜错的话,几位应该是走买卖的人,你们也应该带上些刀枪的才对,我们这里有个铁匠,打得一手好刀剑,就在出门向东走百来步,见个胡同,拐进去,再走上一段路,听到叮叮当当的响声就到了,要不打听王老黑,镇上没人不知道的,这个小镇把小孩子算上也就两千多人,一提起王老黑大家都知道,他有力气,个头也高,说句实话,他那胳膊比小的的腿都粗,大人常拿他吓唬不听话的小孩,说你再哭,王老黑来捉你。”小二见过的人太多了,所以在生人面前不拘束,而且生性好说,四个客商一开头,他就打开了话匣子,说了一大堆。 四人可没心情和他攀家常,找了个说话的空隙,对小二说:“小哥,我们这里没事了,你忙去吧。” 这时厨房中有人喊:“上菜了。” 小二先应了一声,“来了。”然后对四个客商说:“几位慢用,我在这里呆了二十多年,对此地有什么疑问尽管叫我。” 山羊胡道:“如此多谢了。” “您别跟小的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他先退后两步,接着转身快步向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来了,来了。” 四个客商的眼光交接了一下,有个矮个小声说:“未必是冲我们来的。” 山羊胡说:“那也要小心,吃完了就走。”他又说:“那个独眼龙大概是独脚大盗任我狂吧。” 007人肉味 一个白净面皮有几分儒生气质的人说:“除了他还有谁,他刚才呤诗的时候人间天上任我狂,已经报了名号,我也没见过,但一个使开山双斧,独眼,貌丑,又爱附庸风雅,乱呤诗的人,只能是他,长了个乌鸦的样子,偏要学黄鹂叫,不过,他可从没在人多的时候下手过,若是在山中遇上了他,不用怀疑他是来劫货的,这个地方,他不会动手的。” 一直没说话的那个是个络腮胡子,他说:“就算是冲咱们来的又怎么样,难道咱们四个怕他吗?依我的意思,扮客商做什么,就光明正大地进京,谁劫咱们纯粹是活腻了。” 那人大概不习惯压低声音说话,说着说着就大了起来,山头胡赶紧对他使了个眼色。山羊胡又问:“其他的人谁还有认识的?” 一身儒气的人说:“那个和尚我认识,是个真正的出家人,他本来就是因为杀了人才出了家,后来又因杀了人被宣布逐出寺院,他一生气把寺里的僧人连带长老一并杀了,他俗名姓蓝,法号没人知道,大家都叫他蓝和尚,但他做得实在没个僧人样,于是人们又叫他蓝秃子。剩下的食客我就不认识了,那个带孩子的父亲没什么疑虑的,真要想做下点事情能带孩子来吗?那两个壮汉锋芒外露,是两个勇而无谋的人,江湖上没有这样的组合,大约是打家劫舍的强人,顶多是个寨主一级的人物,不难对付,那小姑娘看不出来历,既不像大家闺秀,也不像小家碧玉,看她的举止分明是个久走江湖的女子,应该是什么门派的弟子,只是各大宗派中没有穿黑衣服的惯例。” 络腮胡子说:“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算拿着一把剑,她能练过几年武功,不用管她。” 矮个子说:“也不然,有些武功世家的孩子从小就练功,有的还进行胎教,别看她年纪小,说不定比你我的练武时间还要长,更何况有的人有驻颜术,看着像十四五的黄花女子,实际上都做了外祖母了,所以说见了女人不能乱搭讪的,说不定遇上的是老前辈。”矮个子这样说,当然带着戏虐的意思,山羊胡说:“还是说些个正事吧。” 于是他们不再压低声音,大大方方地谈起什么地方的棉麻的价钱啦什么的。 一阵狂笑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刚听到的时候叶羽觉得至少在一里地之外,但马上笑声就到了窗外,笑声极其难听,在远处尚不觉什么,但是到了窗外,叶羽听来简直是在他耳畔啸叫,叶羽忙把耳朵掩起,可那笑声仍往他的脑袋里钻。就在他快要发疯的时候,笑声终于停下了,门外走进一个妇人,三十多岁的年纪,要想用笔墨来形容的话,只能说一句,就是你想到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嘴唇染得鲜红,一双三角眼露着凶光,叶羽直怀疑,这人是不是那独眼书生的婆娘,两人别看没有夫妻相,但两人都是丑到极端,倒是天生地配的一对。 丑女人进得店来,也不坐下,一双虎目把众人先扫视了一遍,客人再丑,也得招呼啊。小二过来,“夫夫夫人,您您您请坐。”小二嘴巴又不利落起来。 丑女人叫道:“不用坐,先给我来只清蒸熊掌。” 小二说:“报歉,小店规模太小,没有熊掌,要不您尝尝我们的猪蹄。” 丑女人说:“去问问你们的厨师有没有熊掌。” 小二说:“不用问,小店的菜小的熟记在胸了,这种高档菜小店从来就没有过。” 丑女人不耐烦地说:“呸,叫你问你就去问,罗索什么。”一口唾沫吐在小二脸上,小二顿觉脸上火辣辣地疼,而且唾沫的力道迫使他倒退两步,差点仰倒在地,这口唾沫竟有如此威力。 小二不敢再回嘴,一边抹着脸一边赶紧向厨房跑。 丑女人也不落座,双手叉腰,站在饭厅的中央,叶羽心说,这哪是来吃饭的,分明是来砸店的,向这种山村小店要熊掌,你怎么不要龙肝凤胆。 一会小二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猪肝,他是端给靠窗的小姑娘的,经过丑女人的身边是最近的路,他宁愿绕开,但他对妇人说:“您稍等,我们大厨说他知道了。”不过他心里不明白,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大厨说知道了是什么意思,难道真能给她弄来熊掌? 丑女人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他说什么时间做好。” “他没说,只是说知道了。” 丑女人一笑,“那我就等着,你去告诉他,我只要一只熊掌,我等一个时辰,如果做不出,哼哼——”妇人没往下说,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好好,我去告诉他。”小二把猪肝给小姑娘放下,说:“小姐慢用。”回去的时候还是绕开丑女人。 为了吃熊掌等一个时辰,不吃你会死啊。叶羽心说。 小二刚要进厨房去,靠窗的小姑娘忽然大叫,“等等。”为了阻止小二,她用筷子夹起一片猪肝,照小二甩了过去,擦着小二的鼻尖飞过。 咔地一声,那片猪肝打在一面木板墙壁上,竟然嵌进了一寸,猪肝可不是飞刀,而且它没有刃,这种手法比拿树叶伤人还要厉害。小二吓了一跳,在场的所有客人也吓了一跳。尤其那四个客商,停下筷子,四双眼睛相互望了一下,均有惊讶之色。因为这个小姑娘年龄太小了,她能打出这种境界简直不可思议。 小二看看嵌进木板里的猪肝,摸摸鼻子,心有余悸地说:“姑娘,咱有话好说,别拿这东西飞来飞去的好吗。” 小姑娘把小二招了回来,夹起一片猪肝问:“这是猪肝还是人肝?”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难道这是家黑店,为何这黑衣姑娘有此一问。 小二更是吓得双腿发软,“小祖宗,你可不要乱说,难得今天客人来得多,你这样说,谁还敢吃,小店一向正正规规的,怎么会是黑店呢?黑店敢在镇上开么?” 小姑娘仍旧夹着那片猪肝,“你说不是人肝,为什么我闻着有人的血腥味?” “人的血腥味?天啊,怎么可能呢?地地道道的猪肝,不信小的吃给你看也行。” 小姑娘得到小二的保证,还是不相信,“我说有人肉味肯定错不了,你得给我一个说法,否则我拆你的店。”她看了看四周,已是准备下手了,“对,先拆招牌。” “慢着。”厨房门口一声断喝,出来一个掌灶的厨师,手里还拎着一把雪亮的菜刀。厨师一般都是胖人,这个也不例外,人胖,长得也壮实,膀大腰圆,再加上手中一把耀眼的菜刀,让饭店里的气氛顿时阴沉起来。 他来到小姑娘面前,“姑娘真是好本领,小二哥说的没错,这的确是盘猪肝,但姑娘你说的也没错,是沾上了人的血腥味。”他说着扬了扬手,众人看到他的食指用白布包着,透着一点血痕,“我不小心切破了手指,虽然我把刀洗过了,难免留下血腥味,太对不起了,我换把刀给姑娘再切一盘。” 小姑娘没说什么,丑女人哈哈笑了起来,声如枭鸟,震动屋瓦,致使梁上的尘土扑簌簌落下,“堂堂的锦毛熊杀人没失过手,怎么切一盘猪肝倒失了手,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饭店里又是一片哗然,什么?这个厨师就是当年来无影去无踪的飞天大盗锦毛熊?那时节他叱咤风云,天地为之色变,闹得正欢的时候,突然销声匿迹,江湖上只留下他的传说,再也不见他的影子,对于他的动向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关在官家的大牢里,有人说他找了个女人,过起了小日子,有人说他转战到大漠以西,仍旧做他的老营生。 只是谁也没想到他做了厨师,大隐于市。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大盗从切人改成了切菜? 众人都望向这个所谓的锦毛熊,从他的眉稍眼角,举止神情看不出一点匪人的痕迹,大家都在想同一个问题,这人真是锦毛熊吗?这个丑女人又是谁呢?是锦毛熊的仇家,亲人,还是与锦毛熊不相干,只是闲来无事,顺手捅破一层窗纸的过路人。 丑女人话里明显带着挖苦,这个厨师没说什么,对小二说:“给姑娘换一盘。”就想回到工作岗位。 锦毛熊居然默认了。 008锦毛熊 丑女人冷笑一声,“就这么走了?当我是空气吗。” 锦毛熊转过身来,脸色阴沉,但表情很无奈,“你找了我几年?” “五年。” 锦毛熊苦笑一下,“花五年的时间,跋山涉水,费尽唇舌,找一个已经心死的人,值得吗?” 丑女人反诘,“用五年的时间,整天价切菜点火,面对油盐酱醋,有意思吗?你为什么能忍得下去,你为了躲我,你认为只要躲开我,做什么都无怨言。而我正相反,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找到你,我到过大海的边缘,到过最高山峰的顶端,就是为了找到你,只要找到你,我做什么都值得。” 锦毛熊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们都为了一个终极目的,我隐得心甘情愿,你找得无怨无悔。那么,找到我,你想怎么样?” 丑女人说:“我给你两条路选择,第一个,我不为难你,你跺下一只手,给我蒸熟煮烂,放到我面前,我们所有的恩怨一笔勾削。第二个,你跟我回去,你可以无情,我不能无义,毕竟我们夫妻一场。” 众人这才明白了两人的关系,敢情丑女人是万里寻夫,这两个条件换了谁也得选第二个。 锦毛熊伸开自己的手掌,放在眼前看着,众人不觉一愣,难道他要选第一个? 锦毛熊对自己的手掌说:“这只手五年前净砍别人的手了,难道如今轮到自己了?不,我不能失去这只手。” 丑女人得意地说:“那就跟我回去,共享天伦之乐。” 锦毛熊说:“砍掉一只手,只不过失去一只手掌,我依然还是锦毛熊,但跟你回去,我就整个人都失去了,身体,灵魂,自由,还有哪一样属于我?那样锦毛熊就真正地消失了,我决不会跟你回去。” 丑女人一阵失望,声音也现出一缕悲伤,“你忘了拜堂的时候怎么对我说的?” 锦毛熊说:“我没忘,我当时说的是爱你到天荒地老,永不变心,除非门前的石狮子流血,地上的牛在天上飞。可那不是我的话,是台词,你明白吗?是台词,我必须饰演一个新郎。我到现在依然有三大恨,在我胸中永远无法消除。第一恨那个透露给我消息的那个兔崽子,他说你们严府金山银海,遍地珠宝,说你父亲严世琼是个靠偶然挖出宝藏富起来的土财主,是个窝囊废,去了就和拿自家的东西一样,后来我才知道你父亲是个隐居的大盗,比我还有名的大盗,我若知道的话,打死我我也不会惹你家的。第二我恨自己走错了路,竟然摸到你的闺房,我见屋里流苏宝帐,清香满室,床上还有个女人,我一时色心大发,不能自已。第三,我恨老天爷,为什么那晚就没有月亮。我爬到你身上,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知周围有十双眼睛在看着我,不,是十一双,你也没被我点昏,你用功力卸去了我的力道,假装昏迷不醒。事后我才得知,我刚一进府就被发觉了,当时你的父亲,两个哥哥同时发现了我,他们正准备捉拿的时候,却发现我向你的闺房摸去,于是他们才保持了沉默,同时暗中联络了你的母亲,三个姐姐,两个姐夫,一个嫂子,一共十个人,在窗外看着我的一举一动。他们当时正发愁你嫁不出去,我的来到让他们看到了一线希望,我心满意足地从你身上下来,你还装作不省人事,我刚一出去,就几乎没有一点困难地被你们捉住,毕竟你们是十个人,而且埋伏好了,我当时就奇怪,既然你们府上有准备,为什么允许我糟蹋了你。你的父母哥哥姐姐们逼了我半夜,把刑具摆在我跟前,我锦毛熊也算个响当当的男子汉,但是看到那形形色色的刑具,说实话,我心里真的有些发毛,有的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我承认,他们只是逼我,没有用刑,只是让我娶我,因为我占有了你。我本不想这个时候成家,我还想要那种天马行空,来去自如的大盗生涯。他们一直逼我到天明,我转念一想,算了,自己身陷囹圄,靠自己的力量是脱不了身的,而且确实把你玷污了,反正早晚也要找个女人,你们家道富有,我不亏,所以我认了,我见过你的姐姐,虽不是姿色出众,但也对得起女人这两个字,姐妹之间,总不会差距太大吧,我就应允下来。于是从地狱到天堂,我沐浴更衣,被请到客厅,找来裁缝,就在府上为我量身裁制新衣,同时分送喜帖,买办酒肉,一天的时间,万事俱备,第二天正式成亲。我一直到这时还没见过你的模样,那天强暴你的时候天太黑,只知你是个女人,我拐弯抹角地提出要见你一面,被人告知新婚前三天不准互相见面,否则不吉利。我就是在揣测不安中与你拜了堂成了亲,入了洞房之后,我摘下你的盖头,我当时的感受你肯定不知,我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我脑海里冒出两个字,报应。我自知罪孽深重,只是想不到上天会用这样的方式报应我。当时也并不是万念俱灰,我还抱着一线希望,古代历史中有很多皇后都是貌丑有德,我幻想着你虽不是蕙质,也许有一颗兰心,谁知我的这个幻想一夜之间就被你粉碎了。你贪婪,粗野,幼稚,残忍,只知有己不知有人。你动不动就向你父母诉苦,换来的是你们全府上下对我的凌辱和折磨。我觉得府里分成了两派,一是你们全府上下,一个是我,我成了你们不肯纳入也不肯松嘴的一个局外人,你们怕我逃跑,对我百般控制,就差拿铁链把我锁起来了,悲哀的是我的武功在你们严家错骨掌面前不值一哂。你不用仆婢,却要我铺床叠被,为你打水洗脚,我想做什么都要事先告知你,就连上厕所也得对你说一声。你想听的时候,就逼我说话,没话也要找话,你想撒气的时候,我就得任你打骂,你逼我装扮各种动物,给你表演,还逼我吃春药。我锦毛熊第一次觉得活得太熊了。我简直成了傀儡,成了严府的行尸走肉,我再不逃出去,我不被你折磨死,也要自杀了。你说,我能回去吗,不管你们严府是谁的天堂,但它确确实实是我锦毛熊的地狱,我经受不起你们的第二次折磨了,夫人,如果事情的起因是我对你冒犯在前,那么这两个月的炼狱生活我们基本上已经扯平了,你放过我吧。” 一个男人把话说到这种地步,这情形够可怜的了,满店的客人都用可怜的目光看着他,不是亲耳听到,谁会相信大盗锦毛熊会有这样的辛酸事。 丑女人又是一阵狂笑,“我们严家从来是宁让我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我,我发过誓,你若背叛我,我要砍下你的两只手,今天我只要你一只,已经是念我们夫妻一场,开了大恩,我给你放个死话,只有这两条路,没有第三条。” 锦毛熊突然眼中凶光毕露,菜刀对磁着丑女人一指,“你不要逼人太甚,我锦毛熊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蛋,在你们严府,上上下下都是你们的人,我没有胜算,如今你只身远来,我锦毛熊还怕你不成,你真把我当成温顺的病猫了么。” 丑女人拍了两下手掌,“好,你终于敢跟我叫板了,我们严家并不是女权至上,也不是男权至上,而是严权至上,严家的男人个个都是皇帝,女人个个都是公主,容不得别人藐视,你说出这样的话,我告诉你,这就不是一只手掌能解决的问题了。” 丑女人说着从容地走向锦毛熊的菜刀,随着距离的拉近,锦毛熊的刀不禁抖动起来,汗珠顺着面颊滚落下来。但他仍然发着狠,咬着牙,仇视着丑女人。 丑女人走到离菜刀半尺远的地方停下,问:“你是砍我还是砍你的手,现在升到了两只。” “反正都是死。”绝望化成了力量和胆气,锦毛熊一招普通的力劈天灵,当头砍下。可是这一下用出了全力。 锦毛熊以前惯用的兵器是一把单刀,刃薄背厚,重五十三斤,招势威猛刚劲,两个月的严府俯首生活淘去了些许男人的雄风,五年的隐居,为了不留珠丝,他埋刀洗手,不露武功,专事烹饪,又消磨了他的大盗本性,这一招的威力已经大减,但是仍是金风呼啸,离着最近的客人都感到面上一凛。 009男人是畜生 丑女人刀挨着了她的发稍才鬼魅般地退身躲开,“原来你是真的想杀我,全不念半点床榻之情,那就别怪我心狠了。” 锦毛熊见一着失手,抢上一步,刺丑女人的心脏,然后使开最精湛的刀法,刀尖始终对着丑女人的要害,他想占尽天时,穷追猛打,不给丑女人还手的机会。 丑女人再不能从容躲闪,但也没被伤到,说了句:“你好狠。”抽出一只黑色的手帕。 一般的手帕都是浅色的,顶多也就是用红绿点染,很少有纯黑的,丑女人把手帕一抖,一阵扑簌簌声响,竟有金属搅动空气的啸音。她对着锦毛熊的菜刀裹了上去,手帕缠刀,无异以卵击石,结果却大出众人的意料,手帕安然无恙,锦毛熊的刀却险些脱手,锦毛熊经验老道,危急之中向回一带,趁手帕的包裹还未完成,他及时地抽了回来。 锦毛熊气喘吁吁,双手发抖,他不是累的,他是心虚。 锦毛熊见五招杀招都被夫人轻易躲过,心里一阵发慌,本来高手过招,大战几百招也是寻常,锦毛熊却沉不住气了,他本来是怀着畏惧的心向丑女人下的手,他始终没见过丑女人的真实武功,他估计不在自己之下,逃离前严府的那两个月里,他不敢冒犯夫人,这畏惧已经成了一种惯性,今天他面临着三难选择,一是断手,一是回到地狱,再者就是杀了丑女人,一了百了,当然最冒险的就是对夫人下手,其结果无疑是两个极端。 锦毛熊五招没得手,便对自己失去了信心,他想到最狠毒的一招,这招他从没用过,是他师父告诉他这招只能在万分紧急的时候才能用,因为这招里面有个圈套,对手识不破,必败无疑,对手识破,自己等于送死。 这是一记赌运气的招式,名叫引狼入室。 锦毛熊必须要用,他没法再与丑女人打下去,他的信心像手中的沙子一样,无论怎样收紧,它还是一点一点地流失。 他得尽快结束战争,否则时间就能击败他。 引狼入室,锦毛熊心里默念一句,算是给自己打气,使出了埋藏二十年的最后一招。 引狼入室包含三部分,七个动作,其中分心一刺最为关键,是对方上没上套的分野。 一刺之后,未等刺到,先将刀放平,看对手向哪面躲,一般人都会向刀背方向躲闪,这就入了圈套,所有的力量全在刀背一面,一击必中,可是丑女人偏偏向刀刃一面躲开,同时出手。 锦毛熊心中一片冰凉,他的一切攻击全在刀背的一面,刀刃处一片空白,如果是个江湖小角色,他兴许还能力挽狂澜,和丑女人对决,根本无力回天,这个招式自身有个自救的程序,但锦毛熊放弃了。众人看到的是锦毛熊一刀刺出之后突然束手不动,任凭丑女人拿手帕在他胳膊上抽了一下,锦毛熊马上皮开肉绽,露出了白骨,这在锦毛熊的预料之中,所以他没有喊叫,他知道丑女人的手帕是用极细极软的钢丝编的。 丑女人打中锦毛熊,手帕回卷,缠住锦毛熊的手腕,手帕一紧,锦毛熊的菜刀脱手,到了丑女人手里,只要她手帕再一紧,他的手腕就会被钢丝割断。 锦毛熊既没惊呼也没求饶,所有的一切在他对丑女人出手之前,他就预料到了。也许死得痛快一些,相比于回到严府,还算是得到了一个好归宿。 丑女人没切断锦毛熊的手腕,只是制住他,将他一脚踹在地上。她狞笑道:“你终于还是使出了引狼入室。” 锦毛熊听到这话,不啻五雷轰顶,全身冰凉,他以为在冒百分之五十的风险,哪知纯粹是自寻死路,丑女人知道这一招。“你,你怎么会知道?” 丑女人说:“我父亲和你的恩师是道上的朋友,他能教你,就不能教我吗?我父亲告诉过我,如果你的夫君逃跑了,你找到他后有理由砍掉他的一只手,如果他向你动手,你不用犹豫,直接废掉他的武功,如果他对你使出了引狼入室,那么这人就没理由和你共同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锦毛熊除了闭上眼睛,他不想再做任何事情,他本想设个圈套,没想到正入别人的圈套之中,他输得一无所有,万念俱灰,心里安慰自己说,死了也好,一了百了,省得东藏西躲担惊受怕。 锦毛熊被丑女人踩在胸膛上,如同一只死熊。 丑女人看着脚下的猎物,心满意足,“你想怎么死法?” 锦毛熊内心本是一潭死水,丑女人的一句话又波动起来,死并不可怕,怕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娘子,看在夫妻一场,给我个痛快。” “好,我答应你,你临死之前总得喊点什么吧。” 锦毛熊看见被官府砍头的犯人,临死时有的喊冤枉,有的喊起义一定会成功,有的大骂皇帝老儿,有的喊娘,有的喊我不想死。锦毛熊什么都不想喊,他既不是被冤枉,也不是为正义献身,皇帝和他不沾边,娘早就死了,而且他现在很想死,他能喊什么,“我什么都不想喊,你下手吧。” “不行。”丑女人断然说道,“否则你死得没有气氛。” 锦毛熊万般无奈,只好小声说:“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被女人打翻在地,你能算好汉么?再喊句别的。”丑女人说。锦毛熊一介大盗,本来肚子里没有多少词汇,此情此景,他当真想不出说什么好。“我想不出了。” 丑女人说:“我教你,你喊严家万岁,老婆万岁。” 锦毛熊不觉涌起一团怒火,“我受你们严家的欺凌,怎么会替你们扬威,我是个男人,我有尊严。” “好样的,有骨气,我们严家的错骨掌你以前没机会受用,现在临死前让你体验一次,不仅能错骨,连骨气也一并错掉。”丑女人说着在锦毛熊的手腕上一捻。 锦毛熊想死得光辉灿烂一些,他不想让丑女人看低,决不求饶,做好了忍受疼痛的准备,可突如其来的巨大痛苦撕心裂肺一样难耐,所有的雄心壮志灰飞烟灭,一股气流冲破他喉咙,“啊——” 这一刻,只要能让疼痛消失,锦毛熊什么都答应,他想到求饶,但马上想到另一句话比求饶更有效,他大喊:“老婆万岁,严家万岁,老婆万岁,严家万岁。” 夜枭一样的笑声又在屋里回荡起来。 丑女人手又在锦毛熊的腕子上一捻,锦毛熊长出一口气,全身已是大汗淋漓,虚脱一般,身子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看者惊心,这就是严家错骨掌的威力,一旦挨上,所有的本领都使不出。 丑女人竟犹未尽,“凭什么你们男人有尊严,我们女人就没有尊严,你再喊一句,男人是畜牲,就该被女人踩在脚下。” 010真人木偶 说者也许无心,听都却已有意,丑女人的这句话惹恼了一人,就是四个客商中的络腮胡子,他一拍桌子,就要发作。 手掌还没拍到桌子上,身边的山羊胡拿筷子点向他手腕处的阳池穴,络腮胡子急忙抽手闪开,吃惊地说:“大哥,你想干什么?”这个穴位被戳到手可就废了。 山羊胡瞪了他一眼,“你要干什么?” 络腮胡子说:“那个臭婆娘在骂咱们男人。我气不过。” 山羊胡说:“屋里就你一个男人么?” “可是——”络腮胡子把拳头握得格格直响。 “和你无关的事情不要插手,别忘了我们是客商,你见过商人有为义气而争的吗?” “我是男人,她骂男人就是骂到我了。” “只要踩的不是你,你就吃你的饭。” “那臭婆娘的话真叫人听不进去。”络腮胡子一脸痛苦,心中的怒气无处发泄,狠狠地抓过桌上的鸡腿大口大口地撕扯起来。 剩下的三人相视一下,不觉都轻笑一声。 这边的络腮胡子没拍桌子,那边两个黑大汉坐不住了,其中一个骂道:“他娘的,你这个贱女人,说什么男人就该被女人踩在脚下,有本事来踩老子。” 丑女人放下锦毛熊,转向面对着黑大汉,“我从来不允许男人对我发威,你的命运比他还要惨。”那个他指的当然是锦毛熊。 黑大汉笑道:“你他娘的命好,长得赖蛤蟆样,否则老子可以开开荤,今天也只能教训你一下就行了。”他刚要上前,另一个大汉说:“大哥,让我来,我不行了你再上。” 黑大哥说:“二弟,别说这种丢人的话,一个女人还摆弄不了吗?” 黑二弟说:“大哥说得对,你瞧好吧,你想让她怎么样?” 黑大哥说:“怎么着也得让你的鞋底挨上她的麻脸。” 黑二弟说:“照办。” 黑二弟奔向丑女人的时候,顺手抄起一把厚重的单刀,刚才丑女人斗锦毛熊他看了个全场,知道这女人不是善茬,不用刀绝对讨不了便宜。 黑二弟上前二话不说,抡刀就剁,他若不能在短时间内将她制服,时间长了,胜了也脸上无光。 所以说不用废话,也甭来什么让你三招,只要对方躺在脚下,就是硬真理。 黑二弟将刀舞得呼呼作响,刀影霍霍,丑女人一条钢丝手帕也如一条黑蛇,到处乱钻,丑女人本想还用老招,先把黑二弟的钢刀裹走,可是一裹之下,她的手帕却险些脱手,原来黑二弟劲大刀沉,这招用不上,反而不敢和他的钢刀硬碰了。丑女人心中感叹,江山代有人才出,锦毛熊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了。她只好使出浑身解数,一手是七十二路严家的游龙鞭法,一手是错骨掌,不管挨着哪个,都是重创。 两人都低估了对方。 黑二弟起初想在十招之内将丑女人打败,七招之后,黑二弟觉得十招无望,至少得用五十招,拆了三十几招之后,丑女人两种鞭掌的套路越发精良,攻的时候万马齐出,无孔不入,守的时候坚壁清野,无懈可击,有时一攻一守,黑二弟反而手忙脚乱,黑二弟心里更是烦燥,别说五十招,弄不好还要栽在丑女人手里,自己大话已经说出去了,如果被丑女人打倒在地,脸面往哪搁。 心中一急,招式上就松懈了一些,丑女人看出了破绽,错骨掌打开缺口,钢丝手帕向他的双眼抽去。 黑二弟没有躲闪的机会,他的力道在刀上,刚刚使尽,腿上没有力量后撤。他心中一叹,完了,英名和眼睛要同时失去。 一道黑绳缠在黑二弟的脖子上,黑绳向后一拽,黑二弟不由得身子向后仰去,唰——,一道黑影从他眼前划过。 黑绳的另一头扯在黑衣小姑娘手里。 黑二弟眼睛躲过,脚还留在原地,身子就要仰倒,蓝和尚突然说道:“妇人可恶,和尚来也。” 他这样说,身子可没动,他凭空拍出一掌,黑二弟就觉得背后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把他的身子推直,不仅这样,他的全身上下都包围在这脱源源不断的力道之中,身上仿佛有了用不完的劲,而且这劲不用出来浑身燥热,说不出的难受,他大吼一声,声震屋瓦,窗棱丝丝作响。 吼出之后,全身舒畅,他把刀抡了两圈,用出一些力气,身上受用无比,心清气爽,可是身体里马上又被什么东西添满,他只有不停地抡砍,才能抵消体内的燥热,换来的是发泄后的快感。 黑二弟的刀比先更快了,龙呤虎啸,气吞山河,当然他不会虚砍,他砍向丑女人,两人的优劣形势马上逆转。 独眼书生任我狂笑道:“有意思,书生也凑个热闹。” 他也没有动身,而是嘴里指点着黑二弟的招式,“攻上路,刺中庭穴,拦腰斩,守左肋,点喉咙,斩他手掌。” 他不仅指点黑二弟的攻,也提前告知他该守哪里。黑二弟在任我狂的指点下,丑女人捉襟见肘,每次招式都是半途而止,因为刚一用出就被任我狂喝破了。 黑二弟成了三人的傀儡,任我狂提供了招式,蓝和尚提供了力道,遇到闪转腾挪的时候,黑衣小姑娘的黑绳就起到了作用,黑衣姑娘大概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打斗,绳子左甩右荡,帮助黑二弟,一边格格地欢笑。 丑妇人此时已是疲于应付,任我狂说:“不消五招,我就要这男人的克星,女人的败类倒在刀下。”他这时仿佛已经掌握了黑二弟的刀法,“使出你的第十二招,然后用第二十四招。”任我狂虽然叫不上他刀法的名子,但他看了一遍,已经想出了制服丑女人的法子。 在座的都是名家,见黑二弟第十二招使出后,衔接上第二十四招果然天衣无缝,丑女人攻出的手帕再也没机会撤回来,黑二弟的钢刀直斩她的手腕,有时一个决定至关重要,丑女人果断地松开了手帕,以便加速抽手的速度,钢刀从她的指间滑过,她感到指尖一阵冰凉,不过只是擦过,没有伤着。 丑女人丢了手帕,招式大乱,而且胸前敞开了门户,任我狂大喊一声,不是招式,这时已经用不着招式了,“开她的膛。” 黑衣姑娘一惊,说:“罪不致死。”黑绳向后一拽。 蓝和尚说:“杀死她。”另一掌拍出,黑二弟只觉向后一股生硬的力道撞来,身子猛得向前一冲,他只好把刀抬起,他的刀连同他的身子都向丑女人扑去。 可这时黑衣姑娘正向后拉他。 每一样都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黑绳套在他的脖子上,黑二弟的脑袋被黑绳拉得向后甩去,身子却猛向前冲。 黑二弟只觉得脖子一阵收紧,却喊不出来声音。 黑衣姑娘感觉不妙,急忙把绳索抖开,已经晚了,黑二弟出手未捷,自己已躺倒在地,一只手握着刀,一只手卡在自己的脖子上,大张着嘴,眼睛瞪得凸出了眼眶,很是吓人。 他的气管被绳子勒断了。 “二弟。”黑老大一声凄厉的呼喊,飞奔过去,抱住二弟的尸体放声痛哭,他们可是亲兄弟。 黑老大哭了两声,想到兄弟的惨死,抓起二弟手中的钢刀,向着黑衣姑娘劈去,连砍几刀,连黑衣姑娘的边也没沾到。黑衣姑娘围着他绕圈,一人在前,一会在后,明明在座位上,一刀下去,人不见了,背后伸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大哥息怒。” 011投石问路 黑老大倏地一个转身,拦腰一斩,估计这次怎么也跑不掉了,可是面前空空如也,身后又有人说话了,“我在这里。” 黑老大只好又转回来,刚要再砍,黑女姑娘小手一伸,“且慢。” 黑老大真就停下了,因为他知道,砍下去也不会砍到她,不过就是继续让这女孩子戏耍而已。 黑衣姑娘说:“这事不怨我啊,我的绳子老早就在你二弟的脖子上套着,那和尚明知这样有割断脖子的危险,但他还是挟迫他前冲,如果不是我把绳子解开得早,你二弟就身首异处了。” 女孩子说得很道理,而且黑大哥也明白在这黑衣姑娘面前讨不到好处,这姑娘的身子太灵巧,如果她要下杀手,只要她拍他肩膀的手加上点力道,自己一只臂膊早就废了,如果这只手打他的要穴,十个黑老大也葬送了。 黑老大顺着黑衣姑娘给的台阶下来,挥刀指向蓝和尚,“你为什么让我二弟只管向前冲,不管他有没有危险,敢情不是你的身体。” 黑老大比他二弟的力气还要大,再回上报仇的悲愤,刀影动处,平地起了一阵风,呼——,因为蓝和尚坐着,这一刀向蓝和尚的脖颈扫去。 蓝和尚向后一闪,闪开他的刀锋,却没就此罢手,拿筷子追上他的刀背,在刀背上敲了一下,黑老大陡然手臂一阵发麻,狠狠地一用力,刀才没有脱手。 别人看不出来,黑老大可是心中惊惧,他迟疑着没敢砍下第二刀。 蓝和尚说:“能怪我吗?是那书生说要开膛的,三人调教一人,讲的是配合,他说开膛,当然我要进攻了,要说元凶,非书生莫属,他是引路的,他把你二弟引向了鬼门关,你报仇的话,找书生去。” 一根竹筷险些震掉他的钢刀,就凭着这深厚的内功,对和尚下手那是牛羊进屠夫之家,自寻死路。 黑老大此时并不管和尚说的话对还是不对,他实在是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好把仇恨转嫁给书生,二弟不能白死,总得杀个人偿命,黑衣姑娘和和尚都惹不起,只能向书生问罪了。 黑老大向独眼书生任我狂当头砍下,经历了两次挫败,他明白了坐中之人都不白给,黑老大也没抱多大希望能把仇人劈成两半,只能尽人力一试。 独眼书生却没躲闪,刀刃已经挨到了任我狂的发稍的时候,刀陡然停下。 不是黑老大自发停的,他是砍不下去了,一开始他也纳闷,没有什么碰撞的感觉,怎么刀就下不去了呢? 当他看清的时候,两腿就有些触电的感觉,书生用拇指和食捏住了黑老大的刀刃,那准确性和力道,黑老大想都不敢想。时间的拿捏只能以毫秒计算,这一刀扬起到落下能用多长时间,早一点手指被削,脑袋分家。晚一点虎口劈开,还是脑袋分家。就算时间恰到好处,这一下没捏住的话,还是同样的后果。 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谁敢冒这个险。 独眼书生面不改色,更绝的是,他是手指一弹刀刃,铮地一声,居然把刀弹了开去,几乎反弹到黑老大的脑袋上。 黑老大控制住自己的钢刀时,竟然发现独眼书生捏住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浅浅的指印。他以为只是手上的脏物留在刀上而产生的错觉,用手去擦地,才知道真是凹痕。 任我狂说:“你可找不上我,三人操纵一人,讲的是心往一处使,我和和尚都同意进攻,唯独那小姑娘向后拉,很明显,造成这样的结果,全是她一人的责任,你呀,还是得找小姑娘去。” 谁都能听出任我狂的口气中充满了戏虐,他把矛头引向小姑娘,可不是自己不敢承担下来,他是想让黑老大从头再来。 黑老大几乎要哭出来了,三个凶手的武功远远高于他,看来报仇无望,黑老大扔掉钢刀,回身抱起二弟的尸体,木然地向外走。 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饭店里已经没有再有心思吃饭,掌柜的和伙计躲在厨房里不敢出来。余者都停杯放筷看着这出闹剧。 叶羽在饭店的最深处,相对来说很安全,打斗不会波及到他,他观看得心情很复杂,目瞪口呆,心潮汹涌,既羡慕又惊心。这可是武侠剧的现场直播啊。平时哪会看到这种场面。 四个客商中的山羊胡看到屋里有这么多高手,果断地说:“把能带上的带上,路上吃。”掏出一颗碎银,放在桌上,三人会意,络腮胡子把酱牛肉放在大饼上,上面再拿大饼一盖,喊道:“小二,拿几张牛皮纸,打包带走了。” 黑老大抱着二弟的尸体向外走,经过蓝和尚身边时,大和尚说:“就这么走了?你们兄弟来此只是为了来送死吗?如果猜得不错的话,你们来是为了大觉十念。” 大觉十念是一个参悟修行的功法,是一个流落在民间的僧人所创,据说参照了僧家不外传的深奥功法,一共十道程序,如果能完全参悟透了,会练成绝世神功。 蓝和尚一提到大觉十念,屋里立即静如无人。 大觉十念在武林中永远是个敏感的词组。 黑老大闻言,看看蓝和尚,目光多少有些迟钝,他的心还为二弟的惨死而悲愤,接着转向山羊胡,确切地说,转向山羊胡背后的一个小小的包裹。 四人一动不动,脸上均是一片惊诧。一身儒雅的中年人手慢慢扣住桌上平放的一个长长的油布包。 黑老大盯着山羊胡包裹的目光中凶光大涨,但随即慢慢熄灭,他缓缓摇了摇头,他最初想的是只要抢过那个包裹,练成大觉十念,就可以横行无敌,就可以为二弟报仇。他和二弟确实为此而来。 但他想到屋里有三个武功远远高于他的人,自己哪有机会得到,就算到手,也会被别人抢去。何况那京城四剑也不是吃素的。二弟一死,他豪情顿失,他不想趟这浑水了。 蓝和尚说:“既然来,哪有不战而退的。” 在黑老大的身后拍出一掌,黑老大连同怀中的黑二弟同时离地,飞向四个客商。 一身儒气的中年人手一扯油布包,油布包升到半空,一阵金铁碰撞之声,油布展开,里面包的是四柄宝剑,四人一人抓过一把,同时向前刺去。 黑老大身中四剑,怀中还抱着二弟,悬在空中,四柄剑一撤,他才落到地上,哼都没哼,气绝身亡。 四人背靠背围成一圈。 蓝和尚此举是投石问路,想探探四人的武功,他见四人从取剑到出剑,有条不紊,迅捷异常,心中也不觉一沉,看来京城四剑并不是浪得虚名,这次打劫胜负难测啊。 蓝和尚对大觉十念垂涎已久,些次好不容易得到确切消息,哪能轻易罢手,他抄起铁棍闪向挡在门口,“四位,如果我劝你们放下你们的东西,带上性命离开,是不是在说废话呢?” 山羊胡冷笑一声,“蓝大师,也不算废话,至少把事情挑明了,不管是谁死了,死的明白。” 蓝和尚说:“难得阁下知道小僧的名号,别人都叫我蓝秃子,听惯了,阁下不必忌讳,随着众人叫就行了,什么大师,我这种人成了大师,天下就都是大师了。如果我没看走眼,阁下应该是城北的困龙剑柯可木柯先生吧。” 山羊胡柯可木道:“正是在下。” 蓝和尚又说:“听说还有一位城南的细雨剑路依山。” 一身儒气的中年人背对和尚,道:“那是在下的贱号。” “还有一个同在城南的冲天剑胡鲁。” 络腮胡子大声说:“爷爷在此。”终于不用压低声音了。 “最后一位——” 矮个子接道:“城西的追风剑丁乙上。” 蓝和尚说:“两年前我去京城,到处能听到四位的名子,令我心仪不已,没想到在这种小地方一睹尊颜。” 络腮胡子胡鲁说:“想抢的话不妨过来,别说得那么粘粘乎乎的。老子喜欢直来直去,是朋友喝酒,是敌人动刀,大家的时间都很紧,最好速战速决,别人还有想抢的吗?一块上吧,让老子杀个痛快,这一路扮商人爷爷早就扮够了。” 蓝和尚哈哈大笑,“爽快,跟我和尚一路脾气,好,我就跟你比划比划。店里的几位,场子已经拉开,都起身吧,我想大家没一个是真来喝酒的,任我狂,你对付四剑中的哪个?” 012四剑 独眼书生说:“蓝和尚你误会了,我本江湖一书生,一肩日月两袖风,不管江湖生杀事,吃喝嫖赌自怡情。” 蓝和尚说:“呸,你杀的人还少吗。”不过任我狂不愿插手,蓝和尚也没办法,他问黑衣小姑娘,“你是谁家的孩子,不会也是出来吃喝嫖赌的吧。” 黑衣姑娘说:“这倒不是,不过也不是出来打架的。” 蓝和尚说:“你是出来做什么的?” 黑衣姑娘说:“是来看打架的。” 蓝和尚气得哼了一声,目光转向叶羽,叶羽从没想过这里还有自己的事儿,双手乱摇。 蓝和尚暴跳如雷,“他奶奶的,临到事头,都缩手了,算什么江湖人,那个带孩子的,你们是来吃饭的话,到别处去吃,不相干的人,都给我滚出去。” 那高个子说:“我们不是不相干的人,我们是来凑热闹的。” 蓝和尚说:“你的孩子托给谁照顾?” 那个孩子闻言,跳下凳子,站在高个子的身边,才到高个子的膝盖。他把脸一抹,摘下一张面具,露出的是一张成年人的脸,原来是个侏儒。侏儒说:“我们是兄弟俩。” 蓝和尚这下高兴了,“我听说江湖上有对高兄矮弟,高兄叫高恨天,矮弟叫高恨地,身手奇特,名声远震,是不是两位?” 高恨天说:“不错。” 蓝和尚说:“你们两位能对付几个人?” 高恨天说:“那要看对方的强弱了,不过怎么着也能对付得了两个人。” 蓝和尚说:“我们人少,两们怕不怕?” 高恨天说:“怕,怕就不来了,就算没有你大和尚出手,我们也要劫的。” 蓝和尚赞道:“好样的,跟我和尚想的一样。剩下的几位,此时不动手,最好就别动手了,谁都不是弱智,别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否则的话,我和尚跟他没完。高恨天高恨地,我们全力出手,事后劫了大觉十念,我们共同修练。” 丑女人忽然说:“是不是参加的就有一份?” 蓝和尚说:“当然,大觉十念又不是金银,越分越少,它只是一个功法,参加抢劫的就可以抄一份去。” 丑女人说:“算上我一份。” 蓝和尚说:“好。” 转眼间,敌人成了朋友。 蓝和尚说:“我们四个足够了,还有加入的没有?”他说着拿眼看着独眼书生,眼中似是很期待。 任我狂装作没看到蓝和尚,微微一笑,没有回音。蓝和尚落花有意,无奈的是流水无心。他只好喊了一声,“我们开始。” 蓝和尚一声令下,四人从不同的方向向四剑围拢过去。高恨天从腰上解下一条软鞭,高恨地拔出一只短剑,因为剑是从他自己身上拔出的,不可能太长。丑女人还是挥舞着钢丝手帕。 四人正好一人对一个,抢上前去,四剑却做了同一个动作,长剑当胸,寂然不动。 蓝和尚喊道:“当心,剑气罩。” 和尚发觉的时候没有进攻,高恨天人还没到,先一鞭打去,鞭稍在四剑身前半米的地方就被弹了回来,擦出一溜火星。高恨天止住脚步,同时拉住脚下的高恨地。丑女人没有那么幸运,因为她的手帕是短兵器,加之她前番受辱,心中正有怨气,她是抱着出气的心情冲向四剑的。 在别人看来,她的样子就像一个张牙舞爪的雌性野兽。 她意识到不好的时候是感受到了逼人的冷气,她匆忙中运出所有的内力在她双掌上,向前一推,嘭地一声,丑女人身子回弹,自救成功,但她的头上的金钗震落,头发由于惯性向前飘去,碰到剑气罩的边缘,头发断成千百断,纷纷落下。 丑女人心中大惊,差点自己就被千刀万剐了。四剑果然名不虚传。 蓝和尚又提醒三人,“小心,他们会发动剑气攻势,后退,然后用全力击碎。” 蓝和尚话音刚落,高恨天和丑女人感到胸前的冷气扑来,他们都明白,剑气罩越大就越薄,就越容易击碎,两人还有高恨地急速地后撤,退到无法退的时候,丑女人拿手帕向前一扫,身前传出如冰凌粉碎悦耳的声音。剑气罩被击碎了。 高恨天用软鞭也把剑气罩击碎。屋里到处都是叮叮当当的声响。 四剑见剑气罩没伤着对方,又运气同心结成新的剑气罩。然后他们向门口移动。 蓝和尚暴躁起来,大叫道:“我要看看你们的剑气罩到底有多硬。”抢起铁棍向剑气罩上砸去。 一声闷响,声波震动耳鼓。地面为之一颤。 蓝和尚虎口发麻,身子倒退两步,四人也轻轻摇晃一下。 蓝和尚狂性大发,明知震不开剑气罩却不肯罢手,举棍又上。 独眼书生道:“大和尚,我帮你一把。”两手分别抄起两只巨斧,腾身而起,如大鹏展翅,在四人的头顶上从上自下,狠狠劈下。 和尚大喜,也一棍敲下。 如同半空中打了个霹雳,四剑朝四个方向射出,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胡鲁和丁乙上捂住胸口,柯可木和路依山气定神闲,没什么异样,但内心也是受到了震荡。 蓝和尚叫道:“不要让他们重组,缠住他们。”他摆棍向山羊胡柯可木攻去。 高恨天高恨地向最近的胡鲁奔去,丑女人对上了路依山,独眼书生任我狂却功成身退,退到原来的地方,坐壁上观。丁乙上没人攻伐他,他见胡鲁以一对二,有些吃力,主动加入和高恨天高恨地的战团。 凭剑术而论,胡鲁和丁乙上远远高于高恨天高恨地,他们两人毕竟是成名的剑客,但是高恨天高恨地配合地太绝妙,高恨地个头太小,身子灵活,能从人的跨下钻来钻去,大丈夫耻受跨下之辱,他反正也不是大丈夫,不管这些,始终围着人的两只脚转,这已经够让人挠头的了,后来他干脆抱住两只脚,抱成一个圆球,在地上滚,这个圆球可是带着短剑的,不定什么时候短剑从圆球中刺出,专刺小腿,或是砍脚掌。 胡鲁和丁乙上两人顾上顾不了下,顾下顾不了上,提防着脚下,上面就分了心,而且下面的圆球防不胜防,两人腿下不同程度地受了高恨地的伤害,胡鲁大叫,“这样打气死人了,丁兄,你一个人支持着,我先把地上的怪物捻死再帮你。” 胡鲁于是专门来寻找高恨地,这样一来,高恨地没法再在地上滚了,在地上滚眼睛不够用,只好现了原形,高恨地本来就是一招绝,单打独斗哪里是胡鲁的对手,让胡鲁逼得满地乱钻,胡鲁最后干脆不用剑,捡起一个桌面,对着地上的高恨地拍打,就像拍打一只虫子似的,高恨地急得呀呀乱叫。 高恨天几次想去救,丁乙上这时便一阵猛攻,高恨天欲救不能。反而听见高恨地的叫声,心烦意乱,一不小心被丁乙上削去了一块皮肉。 高恨天胳膊一痛,他的神经被疼痛占据了,它占据的只是一刹那,也说是说高恨天的鞭停了一刹那,虽然时间极短,但高手过招,胜负就争这分毫之差。 当高恨天忍住疼痛,丁乙上的剑已经离他的脑袋不远了。 高恨天拼命一闪,他闪开了脑袋,但肩膀没法躲过。 唰——,丁乙上的剑本是垂直而下,忽地向外一荡,擦着高恨天的袖子砍下。 高恨天奇怪,仇人对垒,他为什么对自己手下留情呢? 丁乙上也奇怪,眼看对方的一条胳膊就要废掉,怎么剑突然失控了? 013黑衣女孩 马上两人都明白了,丁乙上的腕子上缠着一道黑绳,黑绳的另一头扯在黑衣女子手里。 丁乙上被缠的正是拿剑的右手,这种情况对他极其不利,不利到足以致命。他急忙将内力聚到腕上,手腕陡然粗大,但是那条细细的绳子却没被崩断,紧紧地陷进肉里,丁乙上只好把剑交到左手,一边抵挡高恨天猛烈的进攻,一边找个机会向黑绳砍去。 黑绳居然砍不断。就像砍在一团棉絮里,剑反而被弹了回来,他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的剑可是精钢淬就的宝剑,除了情丝,他的剑还没有经历过斩不断的东西。 丁乙上无暇细想,既然剑都砍不断,就不要打弄断它的主意了,办法还有很多,他向怀里猛地一带,寻思把黑衣姑娘扯倒,或者让她松手,但黑衣女孩极其聪明,面颊上狡黠的一笑,丁乙上一拉,她就向前一送,把握得恰到好处,根本不和他斗力气,等丁乙上停下,她便一拉,丁乙上反而被她拉得向前扑去,高恨天见是个机会,顺势一鞭当头砸去。 丁乙上本来可以躲开,但身子被黑衣女孩牵制着,只好左手十分笨拙地上撩去,剑倒是挡住了软鞭,但鞭稍下勾,打在他后脑上,这是个致命的部位,丁乙上当时就翻了白眼,高恨天又跳起来来了一个撩阴脚,只不过是踢在胸口上,高恨天听到有骨骼断裂的声响,丁乙上身子像一发炮弹,向后急速飞去。同时一口血喷出,高恨天全身连衣衫带头脸尽是血红的斑点。 叶羽正在靠着墙看这场直播,不黄但绝对暴力,叶羽眼都看直了,没想到城门失水,殃及池鱼,丁乙上的尸体竟不偏不倚照着叶羽飞来,动力就是高恨的那记撩阴脚。那速度,当叶羽发觉的时候,已经贴在他身上了。 叶羽的肚子遭到了猛烈地挤压,五脏差点被挤出来,他至少有半分钟不能呼吸。 这时的战斗正酣,没有人顾及到他。 叶羽缓过神来,丁乙上还亲热地贴在他身上,叶羽掐住他的腰把他推开,丁乙上一头向前栽去。 叶羽感觉裤裆里湿湿的,应该是尿,不过不是吓的,是被丁乙上撞的,自己也太倒霉了。 叶羽揉着肚子,他想起推开丁乙上的时候感觉他腰间缠着东西,凭着手感和他的推断,应该是银票,这可正是自己缺少的东西啊。看来真是塞翁失马,安知祸福,敢情这是上天以撞击的方式给他送银票来了。 自己倒了霉,这地方可没有保险,一切都是自己承担,自己失之东隅,总得取之桑榆啊,何况这人已经死了,他不需要阳世的银票,那就给需要的人吧。叶羽见屋里的人没一个注意他的,便迅速蹲下去,手伸进丁乙上的腰间,还好,丁乙上是扑倒的,叶羽看不到他的脸,他摸到一个薄薄的布包,不过摸着也有七八张银票,叶羽在布包离开丁乙上的身体的时候,加快了速度,转眼就到了他自己的口袋里。毕竟是窃取,让人看了不好,何况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能力以体罚的形式教训他一顿。 银票就像一剂清凉散,一揣到自己兜里,叶羽全身上下一阵舒畅,而且肚子的疼痛也减轻了,这可真奇怪了,银票还能止疼。 高恨天击杀了丁乙上,对着黑衣女孩匆忙说了一句:“姑娘多谢援手。”不敢稍停,去救他的矮弟高恨地。 高恨地此时被胡鲁扑打,只得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匆匆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他的腿短,跑不过胡鲁,他的剑也短,兵器也比不过胡鲁,幸好是在酒店里,若是在宽阔地,高恨地早就成了高入地了。 高恨天的来到解了他的危急,情况逆转,兄弟二人马上占了上风,胡鲁上下左右身前身后都要兼顾,气得他吹胡子瞪眼,却无计可施,一个人的愤怒不管有多大,总不能伤人,靠的还是实力。 胡鲁一边抵挡高恨天的软鞭,一边提防脚下三寸钉的短剑,正在暗暗叫苦,担心一世英名葬送在这两个不伦不类的怪人手里,忽然他见高恨地蹦得正欢,一不小心扑倒在地,正倒在他的脚旁,胡鲁心头一喜,天助我也,抬脚狠狠踩下。 说是如踩死一只蟑螂太夸张,但说像是踩死一只猫一样恰如其分。胡鲁脚大力沉,高恨地“吱——”地一声惨叫,舌头伸出老长,眼睛冒出眼眶,七窍流血,死相很是骇人,胡鲁恨这个矮子恨到了极点,担心他不死,双加上了一脚,这一脚踏在高恨地的脑袋上,高恨天的脑袋还没有胡鲁的脚掌大,这一脚把高恨地的头颅踩了个稀烂。胡鲁起初以为是他福人天助,高恨地失足摔倒,这时他才看到,不是老天帮他,是高恨地的脚脖子上缠着一道黑绳。 高恨天见弟弟惨死,肝胆俱裂,他对着黑衣女孩大吼道:“小婊子,你到底帮谁?” 黑衣女孩将黑绳收回,笑道:“哪一方弱我就帮哪一方,我的宗旨是锄强扶弱。” 高恨天遭手足之痛,不顾一切地扑向胡鲁,以寻常人难及的速度欺到身前,左手抓住鞭稍,趁胡鲁踩死矮弟的机会,把鞭稍绕在他脖子上,瞪着血红的眼睛,双手一紧。 胡鲁此时也后悔那画蛇添足的每二脚,让高恨天占了先机,把急忙运气在脖子上抵挡着高恨天的紧勒,但脖子拼不过高恨天两只愤怒的手,胡鲁面孔憋得发紫,眼睛一阵眩晕,剑还在他手上,他不甘心就这样被杀死,他把剑抬起已经指在高恨天的肚子上,但没有力量再向前一寸。 什么东西抽在他的手肘上,他的手肘一麻,好像是神经反射,使得他的手向前一伸,剑尖捅过了高恨天的小腹。高恨天只顾为矮弟报仇,生死置之度外,根本就没考虑胡鲁的剑,此时他全身一震,瞪大了双眼,憋住一口气,双手使出最后的力气,把胡鲁的脖颈勒断,自己剑创也喷出一股血箭,两人几乎是抱在一起倒在地上。 黑衣女孩把黑绳揣到怀里,满意地一笑,突然身形一掠,来到叶羽的身边,对叶羽说:“你叫什么名子?” 叶羽对黑衣女孩的来到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一个人的移动速度这么快,因为这个女孩年龄不大,相貌秀丽,叶羽倒不害怕,相反心里还有点欢喜。叶羽如实地说:“叶羽。” 黑衣女孩说:“值得庆贺,我们的敌人越来越少了。” 叶羽问:“你说的什么意思?” 黑衣女孩说:“我们可都出手了,独眼龙劈开了剑气罩,我让这一对兄弟和两剑自相残杀,只有你还什么也没做,难道你真想做最后的黄雀吗?” 叶羽不大明白黑衣女孩的话,对于这场混战,他更多的是关注动作,没有细听剧情。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他们打斗的原因是什么,他对黑衣姑娘说:“妹子,我不懂你说些什么,不过,我只是看热闹的,我不掺和的。” 黑衣女孩不高兴了,“我告诉你,如果你不和我合作,你是得不到大觉十念的,独眼龙可不是吃素的,抢劫不是拼命,要以最小的损失换来最大的收获,如果你得到了大觉十念,却丢了胳膊或是一条腿,那你能练成天下无敌吗?场中的形势很明白,独眼龙以逸待劳,肯定是最后得到,将来争功法的就是我们三人,独眼龙我很难说是否能打得过他,但我不愿硬拼,你的武功我不知道怎样,但独眼龙可是黑道上的高手,而你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结果不说你也能想得到,如果我们三人混打起来,胜负难料,我不想打没有把握的战争,所以我想跟你结盟,共同对付独眼龙,功法到手,归我们两人所有,你看场上的形势,丑八怪跟陆依山打,没几招她就完了,那边蓝和尚和柯可木拼上了内力——” 叶羽向场上看去,果然丑女人在路依山的进攻下节节几退,只能招架,没法还手了。那边的和尚与柯可木剑尖对棍尖,两人一动不动,但以两人为中心方圆三四米的地面上干干净净,显然是被两人的内力清了场。 黑衣女孩接着说:“丑八怪一死,独眼龙肯定出手,否则路依山和柯可木联手,和尚就没命了,那样的话独眼龙就要面对两大高手,这笔帐他还是能算清的,他一出手,场上又是势均力敌,这时我们再从中挑拨,让他们两败俱伤,就算不死我们也不会费多大力气收拾掉,你看怎么样?” 黑衣女孩说完,一双美丽的眼睛看着叶羽,叶羽想不到的是这么漂亮的女孩,一副未成年的样子,却是这么精于算计,而且够残忍的。 叶羽说:“我不和你们掺和,我这就走,我不看了。” 黑衣女孩伸手用一把蓝汪汪的宝剑横在叶羽面前,说:“我是看你不像恶人才跟你合作的,别贪心太重,我告诉你,你想独吞是不可能的,如果我和独眼龙结盟的话,你想想,还有你的命在吗?我们合作不只是为了我,也为你好。” 叶羽这时可听得明明白白了,自己可不想染指,但别人不理解他的心里,他的存在就已经构成了别人的威胁,他说:“我退出你们的追逐岂不是更好,就像你所说的,又少了个敌人。” “不行,”黑衣女孩说,“你想溜也就杀了你,你成不了我的帮手,就是我的敌人,你这个人又贪婪又窝囊,见小利忘义,见大利惜身,你活在世上有什么用,不如祭我的宝剑。” 黑衣女孩真的拿宝剑刺来。叶羽知道在这个世界里,他只能做鱼肉,叶羽能做的只是抱住脑袋,本能地喊了一声,“救命。”真正的发自内心,想必十分凄厉,黑衣女孩面上一怔,忽然喊了一声“不好。” 014精舞门主 黑衣女孩喊了声不好,突然凌空而起,腾身向离叶羽不远的后门掠去,好像一只穿帘的燕子,叶羽只感到眼前黑影一闪,倏忽不见。 这可有点意思,自己的一声救命虽说有些不入耳,可也不是狮子吼,有多大威力,能把这个古灵精怪的黑衣小姑娘吓走呢。叶羽正自奇怪,就听独眼书生任我狂也大喊一声,“不好,精舞门主和彩侍来了。” 声音甫落,屋里突然变成一个彩色的世界,坏壁朽梁,杯盘残羹,都已不见,到处是红蓝绿紫黄,相互交错,此起彼伏,美仑美奂,令人眩晕。叶羽仿佛置身一个童话的世界,一时不知今夕何夕,忘了忧愁,忘了烦恼。 屋里有人发出一声惨叫,盖过所有的声音,叶羽打了个冷颤,他神思回转,情知这五彩缤纷的世界一定隐着不测的危险。 可是已经晚了,就算不晚,叶羽也是躲不开的,除非他有黑衣小姑娘燕子穿帘的本领。确切地说,叶羽并没有看到,只是感到视觉里有一条蓝色的彩带向自己飞速地铺来。 叶羽完全看到的时候,那条彩带已经停下,就在他的脖颈前寸许的地方停下,叶羽骇然发现,那可不是献来的哈达之类的东西,它的前端缀着无数个闪烁的钢片,锋利无比,有的带着血污,而且违反着地心引力向前平伸着,一如野兽伸出的利爪。不用说,这条彩带决不是吃素的,如果它再向前进一点,他的生命也就画上了句号。 真他娘的险。 叶羽从心里到外头一阵冰凉,可是他马上感到这冰凉不是因害怕而起,而是确确实实那条彩带带来了一阵冷气,冷得钻心,冷得彻骨,体内像是结了冰,叶羽不禁他抱住自己的身躯,抖成一团,手脚变得僵硬,无法移动半步。 叶羽哆嗦着顺着彩带望去,彩带的另一端是一个穿着蓝色衣衫的妙龄少女,模样倒过得去,可以以“人”称之,可是那双眼睛却不是人类的目光,放射着凶残,凶得仿佛能吃人。 自己没死,是这有着狼一样目光的女子手下留情了么?不太像,最好的解释就是彩带长度不够,只差几寸,救命的几寸,如果自己再往前站一点,说不定就喋血饭店,魂归异域了。 真是好笑,站的位置竟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叶羽正在庆幸,蓝色缎带的中间突然鼓了起来,接着像波浪一样,向着叶羽急速地卷来,叶羽知道这种情况下蓝带顶端的钢片会向前刺来,刺来的结果就是—— 这个念头在叶羽的脑子里一闪而过,那个波浪来势之快,根本没给叶羽任何身体上的机会,连想法也是刹那间的闪现,叶羽心想,完了,还是没有躲过这场灾难。 可是天不灭羽,这是叶羽后来经历过无数惊险后想到的一句话。那波浪到了顶端,却突然回卷,紧接着蓝色的杀人缎带也在叶羽的眼前消失,屋里所有的色彩都瞬间不见,饭店还是那个饭店,只是多了六个人,都是女流,五个穿着红黄绿紫蓝上下同一种颜色的年轻侍女,剩下那个穿着粉色的上衣,青缎裤子,雍容华贵,气定神闲,年龄比五个彩侍稍长一点。 这人就是彩侍的主人,精舞门主。 屋里除了黑衣小姑娘,剩下的人都在,活人在,死人更在。 活着的有叶羽,任我狂,和路依山。死了的是蓝和尚,柯可木,还有丑女人,刚才那振聋发聩的惨叫就是出自丑女人之口。 蓝和尚和柯可木本来可以不死,以两人的功力修为,全身自保还是可以的,但两人的比拼内力达到胶着状态,精舞门主逼来的时候,两人都察觉到了,只是无法分身,也无法撤身,这个时候,谁先收功谁就先死,两人谁也不肯为对方牺牲,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精舞夫人的侍女用彩带割断了他们的喉咙。 两条绿色的彩带飞过来的时候,丑女人正在廒战路依山,路依山的细雨剑法一路使来,丑女人顾此失彼,眼看就要惨败,无暇腾手旁顾,那条绿色的带子携着风声而至,路依山的手也劈向她的面门,这两路攻势丑女人哪一方也无力抵挡,急惧之下,竟然愣在当场。路依山突然变掌为爪,抓住丑女人的肩膀,向左一转,丑女人整个身子被路依山拉起,那条绿带走空,从她的身边划过。 丑女人不明白路依山为何会出手救她,不管怎么说,她的性命在路依山的手下得到了延续,她刚要对路依山报以感激的一笑,可是后颈突然一阵发凉,丑女人身子一紧,眼睛瞪大,丑女人不甘心这样死去,所以满含愤怨,发出那最后的吼声,顷刻毙命。 路依山只不过是拿她做了人肉盾牌,挡住了杀向自己的彩带。 精舞门主的五个彩侍见缎带之下还有活口,这是她们最不愿看到的,就想再次出手,精舞门主制止了她们,“算了,现在还活着,就说明暂时有活着的理由,不必再动手了。” 五个彩侍分别穿着五色的衣服,黄红蓝绿紫,手中的彩带跟她们的衣服是同一颜色,五人听门主的话,肃立在精舞门主的两边,冷着脸,不发一言,眼睛盯着除她们自身之外的尚有呼吸的人,那眼神就像在盯着猎物。 精舞门主年龄在三十多岁,长得千娇百媚,妖冶无限,她的媚与五人的狠恰成对比,一身紧身的绸纱把她玲珑的身材完全展示出来,每一处都透着诱惑,叶羽的眼睛有点发直。 精舞门主莞尔一笑,叶羽就觉得浑身的肉体犹如阳光照耀下的积雪,有种要融化的感觉。“这里打得好热闹啊,几位争什么呢?” 独眼书生任我狂干笑一声,“我书生可是来吃饭的,不巧的是前赶后错,赶上了械斗,看来饭吃不成了,天下饭店有的是,有银子还怕饿肚子么,现在向各位叨扰一声,没有什么比吃饭重要,书生要告退了。”任我狂轻轻把板斧拿在手里,不像来时那样咣当放在桌上,向外走的时候也是轻轻落足,小心翼翼的,仿佛怕是惊了蝼蚁。 精舞门主道:“就这么走了?” 任我狂浑身一震,笑嘻嘻地停下脚步,“不知门主还有什么吩咐?” 精舞门主道:“你也算个老江湖了,难道不知我的规矩吗?” “门主的昭示武林奉为懿旨,小生怎敢无视,撞见门主,是要为自己赎命的,但小生今天银两带的不多,拿出来反倒怕触怒门主,想到门主此来,一定有要事要办,怕影响了门主的事情,所以才想告退。” 精舞门主道:“我的规矩岂能为你改变,拿不出钱就把命留下,今天本门主高兴,你可以用一只手,或者一只眼替代你的命,自己动手,免得受苦。”精舞门主说出这样血腥的话,面上依然是笑意盈盈,声调柔美,从远处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在和独眼书生媚眼调情。 任我狂哎哟了一声,“门主,我这条烂命已是风中残烛,秋日荒草,眼睛瞎了一只,腿半年前被紫云道人打了一掸子,现在还没好利落,心脏上挨了白发神君一掌,神医刘一手说,随时就会毙命,说不定哪天走着走着就跌到地上再也起不来了,您瞧,我这条命已是半截入土,还用您再动手么。” 精舞门主冷笑一声,“说得这么可怜,岳安一家人的性命不是你杀的么?” 独眼书生尴尬地一笑,“我是命如悬草,晃晃悠悠地活着,但杀个把人还是有能力的。” 精舞门主说:“那好,你到苗家庄去杀一个人,那人叫苗居安。” 任我狂道:“知道这个人,我和他还有过几面之缘,据说此人名头很响,是属于侠客之流的那种人。” 精舞门主说:“在我眼里,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该死的,一种不该死的。” 任我狂为难地说:“让人死倒容易,难的是要找一个该死的理由。” “不是他死就是你死,这个理由怎么样?” 任我狂马上拍掌说道:“绝好的理由,天下没有比这个再正确的理由了。”“人生在世有几多,更见平地起风波,奉劝世人应似我,无志无忧自快活。”任我狂一边吟啸一边出门,转眼间,那声音竟好似在几里之外了。 精舞门主把目光转向了路依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