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田园地主婆》 第一章隔离 几缕晨光透过薄薄的格子窗纸洒进屋里,屋子里光线晦暗,弥漫着淡淡的潮湿和霉味。 屋子低矮逼仄,推门正对着的墙壁处,摆着一张板床,瘸了的一脚由垒着的砖块勉强支撑。 “曦儿,还在睡没?娘来瞧你了……”低柔略显沙哑的声音在阴暗的屋子里响起,伴随着极轻的脚步声,一抹蓝色的身影轻轻进了屋子。 来者是一个妇人,穿着蓝底碎花的旧袄子,袖口宽大,腰间系着一根深蓝色带子,下边是一条皱巴巴的灰色襦裙,在脑后挽着个简单发髻,插着一根木簪子定住。 妇人挨着床边坐下,微黑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她的目光落到床上躺着的小姑娘的脸上,眼眶刷的就红了。 床上的小姑娘约莫十岁左右的光景,阖着眼,白净的小脸上荡着两抹异常的红。躺在那里,脑门上不断冒出细密的汗,稀疏泛黄的发丝粘着光洁的额头。 妇人鼻子微酸,扭过脸去忍住快要涌出来的泪,抽出袖子里的一块洗的发白的帕子,仔细将小姑娘额头的汗水擦去。 “曦儿,娘给你熬了汤药,趁热把这喝了,你的病就全好了。”妇人强压下心里的酸涩,俯下身在小姑娘的耳畔轻声唤着。她手里端着的小碗里,黑乎乎的汤药正冒着热气。 锦曦的眼睛一直是阖着的,身子发轻,头颅胀痛,口干舌燥,想要发出点声音,奈何咽喉肿痛,难以动唇。 更折磨人的是,如此的身子状况下,那些奇怪陌生的画面,却像冲破堤坝的洪水,狂涌而来,跟锦曦原本的记忆混合缠杂在一起,差点撑破她那胀痛的脑袋! 她隐约感觉到那次突如其来的车祸,怕是将她的灵魂撞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古时空,附着在这副病的七荤八素的新身体上。 脑子里那些多出来的记忆片段,应该就是属于这副新身体原来的主人,那个跟自己同名的女孩子。 妇人的出现,打断了锦曦脑袋里那些缠杂的东西。 锦曦缓缓睁开眼,就看见面前的妇人正弯下身,将她轻巧从床上托起半抱在自己怀里。 手里的汤匙缓缓送到锦曦的唇边,沙哑的声音在锦曦耳边耐心哄着,“曦儿听话,把药喝了再睡啊,喝了药身上就不难受了,娘喂你,来,张张口……” 锦曦强打起精神看着眼前一身古代装扮的妇人,她应该跟前世的锦曦差不多的年纪,应该不到三十吧? 典型的农家妇人气质,肤色有些微黑,但眉眼却生的细致秀丽,微微蹙着的柳叶眉好似凝着化不开的担忧,杏眼很美,目光却黯淡无光。 尤其是眼眶下边蹙着的两片黑青的阴影,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憔悴浑身上下透出的倦态,好似许多日不曾阖眼。但她此刻看着锦曦的目光,柔软慈爱,带着浓的化不开的宠溺。 “这药会有一点点的苦,却是极有用处的,方子是娘跟村里上了年纪的大婶们讨来的,曦儿要想快些好起来帮娘干活,就莫要怕苦!”妇人温柔的笑着谆谆善诱,舀了一汤匙轻吹了吹,缓缓送到锦曦的唇边。 锦曦在心里将眼前妇人跟脑海里的记忆重叠,这个人,应是这副新身体的生母孙氏,宿主记忆里的孙氏,对自己的女儿们,说话从来不会大嗓音。 有点走神的当下,汤匙已经塞入了口中,一股浓苦的液体顺着咽喉滚下,那种辛辣稠苦的滋味,像是一条火线直窜进五脏六腑,刺激得她剧烈咳嗽起来。 “是娘没用,是娘没用……”孙氏带着哭腔,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手忙脚乱的擦拭着锦曦的唇角,处理掉她咳出来的那些污秽物,回身坐在床边搂着锦曦在怀,一手轻抚着锦曦的后背。 母亲这种温柔的轻抚,对于女儿,真是世间最惬意的享受。 前世母亲也曾这样抱过她抚过她,自从父母离婚各自成家后,锦曦便被送到了乡下的姑妈家寄养,姑妈家田多地多孩子更多,再没人那样温柔的对待过她。 直到此刻,孙氏的怀抱,让她重温了这些,但是有点心虚,自己毕竟占据了人家闺女的身体,虽然她也是不知情的。 锦曦在孙氏怀里轻轻蹭了蹭,突然,那缠满蛛网的窗格子被人从外面拍的啪啪作响,一个妇人抄着大嗓门在外面高声问,“三弟妹,你在里面不?” 孙氏怔了怔,抬头望向那映在窗上的半截人影,道:“二嫂,我在呢,你找我有啥事?” “咱娘让你赶紧的去灶房烧饭,男人们吃了早饭,上昼还得去南边的地里拔棉花杆,可不得耽误了!”杨氏高声道。 孙氏抹了把眼角,忙地道:“劳二嫂跟娘说下,我这儿喂完曦儿马上就去,一定不误事。” “哦,瞧我这记性,光顾着催你烧饭,倒把另一事给差点忘了!”杨氏顿了下,敲着窗棱扬声道:“娘说了,还有十日咱家礼辉定亲,家里得摆几桌酒席宴请新亲家,曦丫头这状况, 搁家里多不吉利!爹娘的意思是,让你这几日给她简单拾掇下,得赶在那之前给送出去!” 孙氏身子猛地一僵,锦曦能感觉到孙氏的身子在发抖,说话都不利索了:“二、二嫂,她爷奶的意思……这是要、要把我曦儿送哪去?” 窗外的杨氏撇着嘴道:“三弟妹咋犯糊涂了呢?咱们这片儿染了怪病没得治的,都往哪送?还不就是柳树林后面那块儿!” 柳树林后面的土窑子? 孙氏脑袋哄的一声,头里一片空白! 那个土窑子建在林子最深处,后面就是巍巍山峦,早些年那里烧过土砖,后来塌方死了人,那土窑渐渐荒废下来。 后来不知从何时起,村里那些枉死不能入家族祖坟的,生病过早夭折的小孩,还有患了会传染的怪病没得治的,都会往那土窑子里送! 到最后,那里越来越荒僻,还有村里人传言那里夜里不干净。 因为背靠大山,山里饥饿的野狼经常会去那里觅食。 曦丫头被送到土窑,不就意味着等死? 孙氏脸色已经惨白,冷汗打湿了全身,嘴唇更是哆嗦着说不出半句话来。 手臂本能的,紧紧的,死死的搂住怀里的女儿,唯恐稍一松手,就会消失不见! 杨氏在外面没有等到孙氏的回应,低低冷笑了两声,不耐烦的拍了拍窗,再次扬声道:“话我可都捎带到了,该咋样你自个瞧着办!” 撂下这话,杨氏捂着鼻,脚底生风的跑远了。 好一会,孙氏才强撑着从震惊中回过点神,看到怀中女儿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望着她,孙氏感觉胸口被压了好大一块石头,直喘不过气。 “二娘的话,你别当真,你爷奶……你爷他不是这样狠心的人……”孙氏摸着锦曦的头嗫嚅着,不知道是说给锦曦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这些话听起来毫无底气。 在孙氏的眼底,锦曦看到了一个母亲浓浓的恐惧和绝望,尽管孙氏想要努力的掩藏,但锦曦内心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十岁小姑娘了。 孙氏被杨氏催走后,阴暗的小屋子里就只剩下锦曦一个人。 锦曦再没心思闭眼,直勾勾盯着屋顶缠满蛛丝的破旧横梁发怔。 她从方才杨氏的话里,听出自己这趟穿越的处境很不妙,最多十天,她就会被扔到树林子后面的土窑子里等死。 想想也是,这 个时代的乡下农村,医疗应该是落后的。宿主又是一个在众人眼中,患上了怪病,药石无效,甚至还会传染的小姑娘! 宿主的大堂哥梁礼辉,是老梁家长房长孙,也是老梁家出的第一个秀才,他的定亲酒宴肯定是诸多慎重,怎么能留她这么个晦气人在家里? 被家里人送到土窑子里去等死,估计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天经地义,即便有孙氏反对的声音,但那绝对是微弱到可以被忽略的。 锦曦心里暗叹,转念又想,既然这个时代医疗落后,那么误诊也应该是有的啊!不管是不是众人眼中不可治愈的怪病,锦曦也不能就这样毫无作为的等着去土窑子里喂狼,好歹重生一回,就这么束手由别人摆布命运,那可不行! 眼睛睁得有些发酸,锦曦再次阖目,开始在脑海里搜寻那些关于宿主生病前的一些生活片段,试图从中找出些端倪来。 日头此时才刚刚起山,挂在东边,映的东边的山头红彤彤的。 老梁家后院灶房。 孙氏急忙忙赶到后院,还没来得及进灶房,东侧的厢房门吱嘎一声开了,杨氏端着一盆水从屋里出来,她刚刚伺候完谭氏梳头洗脸,正准备出来倒水。 “哟,那不是三弟妹吗,总算把你给盼来了。这下子咱们一家人可算能吃上早饭了!”杨氏喊住孙氏,欣喜打招呼。 孙氏暗道不好,脚步微顿,低垂着头,低低嗯了一声,正准备进灶房,杨氏身后屋里又冲出一风风火火的瘦小人影。 第二章喜事 冲出来的人影是一个矮小干扁的老太太,秋香色半新不旧的襦袄襦裙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花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乱,一根双排雕花银簪子插在脑后攥着的发髻上。 这个人,就是孙氏的婆婆谭氏。 看到站在灶房门口的孙氏,谭氏稀疏眉毛下的三角眼立时竖起来,指着孙氏张口就叱道:“你作死去了?要你烧饭还得三请四求,八抬大轿!你脚底生疮还是腿上流脓?从后面杂屋到这才几步远?懒驴上磨,存心不让一家子人吃上热饭热菜,存心不让我们老的好过是不?” 孙氏僵了下,还没来得及转身,谭氏身后的杨氏开了腔。 “三弟妹,你杵在那干啥?没听到咱娘正跟你说话呢!”杨氏“善意”的提醒孙氏。 谭氏一听这话,眼睛瞪得更大:“你个木头桩子,婆婆跟你说话,身都不转,撂个大脸子给谁看?” “娘,我、我没那意思……”孙氏拽着手里的围裙,陪着小心解释。 “少在这磨叽,没瞧见那日头都照头顶了?赶紧的烧饭去,耽误了上昼拔棉花杆,看我怎么收拾你!”谭氏不耐烦的扬手一挥,催促孙氏。 “诶,我这就烧去,一定不耽误事儿。”孙氏唯唯诺诺着,还没抬脚又被谭氏喊住:“入秋了你妹子这几夜睡不踏实,日里没精神头,早饭给你妹子做个蛋羹补补,搁饭窝边暖着,回头她起身给她端去,别惜着油盐,鸡蛋记得挑个儿大的!” “诶,我记下了,这就做去。”孙氏温顺应道,顺手已经将围裙系在了身上。 “哟,梅儿也这般哪?啧啧,我这做嫂子的听着都心疼。”杨氏忙地接道,“我们兰丫头这几日也直嚷嚷着犯困,娘,要不,也让三弟妹捎带给兰丫头也做个鸡蛋羹回回神?不用挑个儿大的,小的就成。三弟妹,你说咋样?” 孙氏茫然的看向谭氏,谭氏斜了眼杨氏,拍了拍衣襟口漫不经心道,“我瞅着兰儿倒挺好,小孩子家家的,多动动不就得了,补多了不好!老三家的,还傻愣着干啥,该干嘛干嘛去呀!” 确定谭氏没了其他吩咐,孙氏这才匆匆进了灶房,不多会,烟囱里喷出股股黑烟,灶房里也传出乒乒乓乓的锅碗瓢盆声。 谭氏满意的转身,瞥见杨氏还站在一侧,眼睛咕噜噜瞟着灶房的方向,手里还端着瓦盆,一副盘算的样子,显然对那鸡蛋羹还是念念不忘。 “娘,院子里风大,您老回屋歇着去吧。上 昼要割拔棉花杆,三弟妹动手迟,我这就去灶房给她搭把手也快些。”杨氏赶紧将盆里的水倒掉,转身跟谭氏笑着请示。 谭氏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对杨氏道:“我这三个媳妇里,就数你最孝顺懂事。灶房的事儿你三弟妹一个人忙的过来,就不用你去搀和了。今个起早了我这左臂有些发酸,你赶紧扶我回屋给我揉揉去!” ……………………………… 孙氏一个人在油烟升腾的灶房里忙碌着,老梁家人多,兄弟们成了亲的都还住在一起,一口锅里吃茶饭,挨着墙壁搭建的灶台也大。 孙氏用里面那口大锅焖饭,外面那口小一些的锅烧菜,烧好的菜盛到瓦盆子里,坐在热水里保温。 灶台上还有零零散散几口大小不一的瓦罐,里面灌满了水,烧的咕哝作响,基本上一顿饭下来,喝的水,洗的水都有了。 虽然心里担忧着锦曦,但孙氏还是很麻利的将饭菜做好,又给小姑子梁俞梅炖了鸡蛋羹送到她屋里,这边,老梁家的人已经陆陆续续起身,谭氏在杨氏的搀扶下来了灶房,环视了一遍后,便吩咐将饭菜摆到隔壁的桌上。 灶房隔壁有一间空屋子,里面摆了一张半旧的八仙桌,一张小一些的方桌,这里是老梁家用作饭堂的地方。 老梁家的规矩,只有男人和订了亲的孙子们才有资格上大八仙桌吃饭,孩子们夹了菜在边上的小桌子吃,由谭氏领着,媳妇们则要伺候着男人孩子们吃完,收拾妥当了,在灶房就着剩菜剩饭扒两口就算解决了。 为着月底梁礼辉的定亲酒宴,老梁头的长子,梁礼辉的父亲梁俞驹专门从附近的长桥镇赶回村子里,饭桌上,梁家男人们对梁家长孙梁礼辉的定亲一事,迫不及待展开了很热烈的讨论. 饭后,媳妇们上来收拾了碗筷,男人们对于饭桌上的讨论话题兴致勃勃,老梁头也是意犹未尽,所以也没急着下地干活,而是围着八仙桌喝茶抽旱烟,等着老梁头再补充些啥。 因为高兴,老梁头还喝了几盅酒,黝黑的脸膛浮起两抹潮红,目光炯炯环视着屋里的众儿孙们,道:“礼辉是咱老梁家长子长孙,又有秀才功名在身,他的亲事是孙儿辈里头一遭,咱老梁家在村里算得上是厚道人家,孙媳妇那边也是秀才的女儿,这亲事筹办起来可万万马虎不得!村里人都看着呢,不能给人瞧了错处去,这往后家里小的们嫁娶也都有个依仗的!” 坐在老梁头下首的长子梁俞驹应道,“ 爹言之有理,这亲事代表的不止是礼辉,更是咱们整个老梁家的声誉,儿子们一定用心操办,保证不落人挑剔。” 老梁头点头,掏出腰间旱烟杆吧嗒着抽起来。 “犬子礼辉能有今日这份出息,全赖咱爹这些年的谆谆教导和悉心栽培。如今又给他置办这样门当户对的亲事,儿子时常叮嘱礼辉,将来他出息了,定然第一个要报答的人就是爹您老人家啊!”梁礼辉的父亲,老梁头的大儿子梁俞驹又道,声音有点哽咽。 作为当事人的梁礼辉则是有些木讷的站在梁俞驹身后,垂着眼脸上有点发红。 “嘿嘿,大哥不愧是读过书的人,说出的话就是不一样,兄弟我也是这样想的,为难在说不出来!大哥这三言两语就把兄弟我的心里话给讲了出来!” 老二梁俞林连声附和,梁俞驹微微额首,腰杆挺的笔直。 老梁头摆摆手,有点慨叹,“一家人甭说两家话,咱做上人的,还不都巴望着你们下人好!” 说着,老梁头又将月底梁礼辉定亲,具体的细节安排再次跟儿子们敲定下来。 无非就是请客送礼几个方面,给女方家准备的定亲礼,有吃食,烟酒,点心瓜果,以及尺头,鞋帽,首饰,胭脂水粉林林总总。 这些都是梁俞驹直接从镇上的梁记杂货铺子里取,无需去别家买。 而酒宴上的菜式,宴请的宾客也需要提前张罗。 另外,媒人那块的谢媒钱也不能落下…… 一切敲定齐全,谭氏催促起下地干活。 老大梁俞驹忽然想到什么,跟正起身的老梁头道:“爹,光顾着礼辉定亲高兴了,这儿还有一事差点忘说,儿子想讨您老的意思。” “啥事?”老梁头诧异问道,其他人也都看向这边。 “昨日亲家那边捎来消息,定亲定在二十六,二十一就得请媒人上门来交换庚帖。这不,老三家的曦丫头还搁在那屋吊着,爹您看这事……” “有啥好看的,曦丫头患的是会过病气的死症,早就该送去土窑子了。搁家里多一天,对其他人都不好!我提议,不如明个就给送出去,大家都省事!”不待老梁头开口,梁俞林抢先道。 站在梁俞林身侧的杨氏附和着点头:“兰儿她爹说的对,媒人上门交换庚帖那可是关乎终身的大事,倘若被亲家那边知晓咱家里还住着晦气的人,亲家他们也会不乐意的!” 老梁头叼着旱烟,瞅着站在人后的老三梁俞忠:“老三,曦丫头是你闺女这事你来给句话!” 从进屋吃饭到饭后热烈的讨论,老三梁俞忠基本上没发出啥声响,如果不是因为大哥和二哥提议提早送走锦曦,梁俞忠完全愿意被人忽略。 梁俞忠被人群推到老梁头跟前,满脸胡茬,声音低沉:“爹,今个换了药,指不定喝着就有起色了,再缓两日可中?” 杨氏又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哎哟三弟,你明白人咋犯糊涂了呢?曦丫头那病搁在别家,一天都呆不得早扔土窑子去了,这早几天晚几天的,没啥好计较,大夫都撂下话,横竖是没得治了!弄不好冲撞了礼辉的喜气,祸害的可是咱整个老梁家,那可就真不划算!” “我说三弟,你这叔叔咋做的?二哥我都懒得说你,瞧你那心长咯吱窝去了吧?就你那闺女,不巴望着大侄子好?不巴望着你其他的侄儿侄女们好?”老二梁俞林干脆直接训斥起梁俞忠。 屋里其他人对此都没出声拦截梁俞林,梁玉忠不理会梁俞林夫妻,只巴巴望着老梁头,一屋子人的目光也都齐聚在老梁头身上。 老梁头吧嗒着吸进一口烟,抽出烟杆在桌沿边磕了磕,转首对梁俞忠道:“这事,爹琢磨过了,老三,你二哥二嫂说的在理,你可不能犯糊涂,曦丫头不能再拖,要不明个就给送出去吧!” 梁俞林夫妻得意的交换了个眼神,又去瞥梁俞驹,梁俞驹正袖着手站在老梁头身后,见梁俞林望过来,梁俞驹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屋里的其他人也开始纷纷表示赞同,唯有老四梁俞洲面有不忍,但谭氏在旁边瞪着,梁俞洲也不敢轻举妄动. 梁俞忠胀满血丝的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老梁头,听他如此说,梁俞忠啥话不说,双膝一软,砰的一声跪在老梁头跟前,额头砰的一声磕在老梁头的脚跟前。 老梁头怔住了,梁俞驹则皱起眉头,喝道,“老三,你这是干啥呢,赶紧的起来!” 梁俞忠不理。 谭氏颠着小脚冲过来揪住梁玉忠的半边臂膀,扯不动他,就使劲的摇晃。 “都这样了,你还要咋地?僵头怪脑的,你这是存心要逼死你爹呀,逼死你爹也换不回你那闺女的命!” 梁玉忠像木桩一样跪在那,一动不动,粗声道:“爹,儿子求你,求你让曦儿在家多呆两日,换庚帖前再不见起色,儿子亲手送……送出去……” 老梁头瞅着面前蓬头垢面的三儿子,打了个唉声:“老三你这又何必?唉,就依你这回吧,最多五天,不能再耽搁了!” 梁玉林还想反对,老梁头摆摆手:“罢罢,都别吵吵了,曦丫头这事就这么定了。大伙都回屋简单拾掇下,一会子跟我下地拔棉花杆去才是正事!” 第三章 母女 众人都自散去,从头至尾,都没人留意到孙氏的缺场。 孙氏在灶房草草扒了几口剩饭剩菜,洗完碗筷,刚进门就听到梁俞驹提到提早交换庚帖的事儿。孙氏顿感到不妙,顾不得多听,只想着快跑来找锦曦,这样就能多一点跟女儿相处。 此刻,灶房后院通往小杂屋的一段小梗路上,孙氏踉跄着跑的急惶急色。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轻柔的推门,所幸锦曦也没睡着,正睁着眼盯着黑乎乎的房梁发呆,对于孙氏这么快的返回,锦曦有点意外。 “曦儿,娘的好曦儿……”孙氏一进门,就哭着扑倒在床边,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像失了魂儿。 锦曦猜测她一定是跑着来的,路上摔了跤,发髻垂落了几缕在耳后,身上也沾惹了些许的泥土,看起来有些狼狈。 不过才一顿早饭的功夫,那边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极有可能跟自己有关,不然孙氏不会突然崩溃成这样的。 锦曦艰难抬手,摸了摸孙氏哭得有些模糊的脸,弱声道:“娘,你别哭,有啥事慢慢说。” 孙氏握住女儿瘦削并有些脱皮的小手,好不容易才稳住一点点情绪,爬起来坐到床边,顺势捞起锦曦搂在怀里。 从孙氏断断续续的述说中,锦曦终于知道了早饭间发生的事情。明白自己的存在,对于即将置办喜事的老梁家,是必须剔除的晦气。 如果换做本尊,估计心该拨凉拨凉的吧,锦曦悲叹! 这样的人家,实在让锦曦提不起半点好感。 锦曦的手被孙氏紧紧握在掌心,她哀哀哭着:“娘是最没用的娘,救不好曦儿,也留不住曦儿,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我的曦儿才十岁呀……” 孙氏哭的肝肠寸断,那种绝望和无助,让闻者揪心。 “娘,这都是命,谁让女儿福薄,偏生了这样的怪病。”锦曦靠在孙氏怀里,有气无力道。 说话对于此刻的锦曦而言,其实是很费体力的事情,但她必须要说,不说,她就真的小命玩完了。” “能再跟娘待几日,女儿也知足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几日去。”锦曦道. “能能,一定能的,曦儿莫怕,即便去了土窑子,娘也陪着你!”孙氏搂紧锦曦,生怕她飞了. 能有活着的机会,为什么要两个人一起死?锦曦想着。 “女儿横竖这样了,娘跟了我去, 丢下妹妹,女儿也不安心!”锦曦苦笑。 “可娘啥都没能为你做,想想心上好似搁了把刀子!”孙氏摸着锦曦的头,又哭了。 锦曦舔了舔干裂的唇,艰难挤出一丝笑,道,“女儿其实最想吃娘做的东西,如果还能再吃上一回,就算死了也知足了!” 孙氏眼泪淌的更凶了,坐直了身子问,“曦儿想吃啥?娘一定给你做来!” 锦曦想了想,便报出几样来,都是这深秋时节生长的蔬菜,就是不知道梁家村这边是不是都种了。 “荠菜、青椒家里菜园子里有现成的,野苋菜娘去后面山野里挖,曦儿,你身子不好,有些东西还是要稍稍忌口的,这酸枣……” “娘,别的菜没有都成,就这酸枣,我惦记好久好久了……” 锦曦在孙氏怀里轻轻蹭了蹭,她好多年没有这样跟人撒过娇了。 孙氏耐不住,顷刻便妥协了,想想女儿这怕是最后一回吃酸枣了,不忍心拂逆:“好好好,酸枣就酸枣,只要我们曦儿爱吃就成,还有啥想吃的不?”孙氏耐心问道,眼里的慈爱和酸楚缠杂在一块,看的人心都揪成了一团。 锦曦又报出几样蔬菜瓜果的名称来,孙氏认真的听着并一一记在心底,娘两个低声亲香了片刻,直到外面老梁家灶房后院那边传来谭氏的喊声,孙氏才依依不舍离开了小杂屋。 屋子里再次陷入一片安静,墙角堆放着的一堆杂物里传来老鼠悉悉索索的声响。 锦曦撸起袖子,孱弱的手臂上隐隐可见皮下那些隐隐红斑。 本尊患的这种怪病,跟现代的某种病症有些相似。皮下,粘膜出血,手指脱皮,再结合本尊生病前一段时日的生活经历,长期的营养不良,入秋后又闹过一段时日的腹泻,锦曦猜测,在这个时空让大夫们束手无策的死症,搁在现代,或许是坏血病吧? 坏血病正是因为维生素c的严重缺乏而导致的疾病,在现代根本不会危及性命。 这么说,孙氏每日端来的那些黑苦的药汤,根本就没有对症下药,其实像本尊这种情况,只需补充维生素c,假以时日便可得到缓解。 但如果锦曦贸贸然跟孙氏分析病理,孙氏绝对会怀疑女儿病的胡言乱语,反而会吓到孙氏。 现在用这种撒娇的法子,利用一下孙氏对女儿的宠溺和愧疚,反倒奏效了。 酸枣是所有蔬菜瓜果里,维生素c含量居于榜 首的,治疗坏血病自然少不了。 锦曦躺在又冷又硬的被子里,将有些痉挛的腿脚尝试着慢慢伸直,轻吁出一口气。尽人力,听天命,该做的她都做了,接下来就看老天爷给不给她继续活下去的机会吧! 自她穿越醒来,就今天说的话,想的事最多,身体筋疲力尽,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再次醒转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月光从破败的格子窗里洒进来,屋里一派清冷。 床前的一张小案桌上,点着一盏忽明忽暗的松油灯,枕头边放着一只拳头大小的油纸包。锦曦刚刚侧脸,就碰到了,油纸包鼓鼓涨涨的。 瞧这情形,锦曦睡着的时候,孙氏应该来过一趟。 锦曦拆开了油纸包,一股酸酸甜甜的清香气息扑鼻而来。枣子是采摘下来微微风干了一些的,朱红色褶皱的表皮上,均匀撒着如冰晶一样透明的蔗糖。 一般的人家,采摘下来的枣子是不会用这样的法子存储加工的,这枣子,一看就知道是干货铺子里特制的,而且还是属于上等的贡枣。 翌日,孙氏忙里偷闲做了锦曦吩咐的菜肴送来。 孙氏一汤匙一汤匙的喂锦曦喝那些野菜熬成的汤,清淡如同饮水,喝在嘴里还有股子涩味,孙氏自己都喝不下,可女儿却喝的那么香,孙氏是又心疼又不解。 “傻闺女,就不能稀罕点别的,这菜汤没油没盐的!”孙氏看着见了底的碗,叹着气道。 锦曦强迫自己咽下最后一口野苋菜汤,擦拭了嘴角,浅笑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呗!” 孙氏摇头表示无耐,收拾了碗筷正要离开,突然又道,“昨儿那包酸枣可吃了?味道咋样?” “好吃的紧呢!娘昨儿去了镇上?” 孙氏眼里略多了一丝欣色:“娘要烧午饭,没得空,是你爹去的,男人脚程快,趁着吃午饭一趟功夫就买回来了!我下昼送过来,见你睡着,就没喊醒你。” 对于本尊印象里那个沉默的亲爹梁玉忠,锦曦对他的感觉不是很好。锦曦生病这段时日,都是孙氏一人在照料,其他家里人不露面,或许可以理解,毕竟打一巴掌隔一层,但亲爹一次不踏足这里,这就说不过去! 就算去一趟镇上买包酸枣略表关心,这也仅仅只是让他自己心里好过一点,在女儿死了后再想起,不会那么愧疚难安。 “哦。” 锦 曦垂下眼,淡淡的哼了一声。 孙氏叹口气,摸了摸锦曦的头:“你爹,心里都是惦记着你的,每日都跟娘这儿打听你来着,昨儿个刚下地回来,听你说要吃枣,水都没喝半口扔下镰刀就跑了,中午饭都没得吃就饿着肚子去下地了。” 锦曦很了解孙氏在担心什么,她替梁玉忠解释,为的是不让他们父女生死相隔还落下恼怒。 锦曦蹙起眉头,她做人原则其实很简单,对人情好歹也不喜苛求计较。 别人对她真好,她自然也不假待。别人对她保留,自然也换不到她的真心。 就好比孙氏,别人都怕过了病气不敢靠近这屋,而她却全然不顾,这就是发直真心的疼爱,锦曦自然跟她亲近。 “你爹不来看你,不是他不惦念你,是你爷奶撂下话……唉,你爹他,本就是个最孝顺的人,他心里,天天念叨着你……”孙氏还在碎碎念着。 不管孙氏如何好言相劝,对那亲爹梁玉忠,那份有所保留的父爱和权衡,锦曦一直会记住的。锦曦微蹙的眉头展开,嘴角勾起一丝淡笑。 “嗯,那娘就跟爹说,枣子很好吃,我很喜欢。” 孙氏愁苦的脸终于有了点喜色,麻利的收拾好碗筷,见锦曦似有困意,便起身离开了屋子。 不过才吃了一天半的这些富含维生素c的膳食,当夜入睡前,锦曦感觉这些时日一直困扰自己的咽喉牙龈的肿痛,跟前几日相比,缓和了不少,手指也没有再继续脱皮。 虽然其他地方还是没有明显的改善,但这个细微的改变,已经足够让锦曦看到生的希望。 接下来的两日里,孙氏每天都依着锦曦的吩咐,变着法的给她做那些菜汤菜糊,油纸包里的枣子也吃的差不多了。 这日午后,锦曦从睡梦中醒来,下意识抬手摸眼。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那些皮下隐隐的红斑,好似也消散了一些。 这个发现让锦曦忍不住惊喜!从死亡的阴影中挣脱出来,这种重获新生的喜悦,是世间所有金银财富和名利地位所无法取代的! 难道这就是老天爷赐予她的穿越福利? 第四章 分利 更新时间2013-3-711:46:42字数:2355 老梁头领着一众儿孙起早贪黑,忙活了三两日,终于将南边地里,那七八亩棉花杆子拔了个干净。 捆绑了装上牛车,一车一车的往家里拖,挨着灶房后院那一溜儿的墙根,棉花杆码得高高耸耸。这满院的棉花杆子晾晒干了,足够这一大家子大半年的柴禾。 晚饭后,儿孙们还在饭堂,陪着老梁头喝茶,抽烟,扯些家常话。媳妇们收了碗筷去灶房,杨氏找借口,将满灶台的脏锅碗扔给孙氏,脚底抹油的溜回自己屋去了。 老梁家人这会子,全都聚在后院饭堂。 杨氏寂悄悄坐在屋里,竖着耳朵。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屋外的过道里,终于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杨氏的房门发出一声细微的吱嘎声,从外面推开一条缝,一个人影从那只人宽的门缝里钻进屋来。 来人也不点火,摸着黑,磕磕碰碰就朝着墙边的木头柜子那处移去。 黑暗里,杨氏突然咳了一声,把来人吓了一跳,险些磕到柜子角。 “兰儿她爹,没磕着哪吧?”杨氏在黑暗中冷笑着问。 “唉哟我的妈呀,你说你一个大活人,在屋里咋不点火?猛然一出响,把你男人吓得够呛!”梁俞林拍着胸口低声埋怨,顺手点着了火,屋子里光线顿明。 只瞧见杨氏正抄手坐在床沿边,翘着二郎腿,斜着眼睛瞅他。她脚边的床踏板上,落了厚厚一层瓜子壳。 梁俞林厌恶的皱起眉:“跟你说过多少遍?瓜子壳别吐那上面,多邋遢!” “我自个屋里,爱吐哪就吐哪,你管不着!”杨氏不以为然。 “瞧你进屋那鬼祟样,心里没鬼,你怕个甚?”杨氏撇嘴,目光在梁俞林身上,手上,探照灯似的瞅着。 “你没听过人吓人,吓死人?你存心在这守着的吧?”梁俞林翻着白眼,靠着柜子站着,站姿有点奇怪。 “守着又咋样?你管我!诶,你腿咋啦?”杨氏瞄梁俞林的腿脚,问。 “被你吓得抽筋!” “少扯那有的没的,赶紧的说正事。”杨氏道。 “快跟我说说,你下昼去镇上找大哥,那事商量的咋样?能成不?” 梁俞林得意一笑:“这不废话么,有大哥亲自出马,我再从旁周旋,再刁钻的事情也拿得 下!” “哎哟喂,能成就好!”杨氏乐道:“就怕你奔前跑后的,到时候啥好处也捞不着,那就真不划算!快说说,那边给银子了吗?” 提到银子,梁俞林眼睛又开始放光了,绕到屋门处,往外张望了下,确定这会子没人经过,这才重新关紧了门,压低嗓音伸出手指朝杨氏兴奋的比划着。 “那边很爽快,都给过了,大哥把我的那份单独拎出来,乖乖,整整三十两呢,我长这么大,还从没揣过这么多银子,沉甸甸的,这一路跑回来,可把我累的唷,脚踝到现在还痛呢!” “瞧你那出息样,痛死活该!”杨氏笑骂,已经等不及了,朝梁俞林伸出手:“那三十两银子你就别揣着了,赶紧的交上来呀!” 梁俞林有点不太乐意,但还是慢吞吞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儿拳头大的布袋子,甩给杨氏。 杨氏稳稳接住,入手沉甸甸的,她迫不及待打开袋子,当她看到袋子里面的东西,杨氏眼睛都直了,嘴角乐得合不拢! 扯开袋子,满袋子的碎银子,杨氏当即就埋下头数起来。 梁俞林翻了翻眼,挖苦道:“什么人哪这是,还不信我!那你数吧,数到你手指抽筋!” “少唧唧歪歪,哪凉快滚哪去!”杨氏笑着啐了他一口。 梁俞林嬉皮笑脸凑过来,紧挨着杨氏坐下,一手搭在杨氏腰间,不老实的揉捏着:“我就说跟着大哥稳没错,瞧瞧这回,我就跑跑腿传个话啥的,就挣这么多,落在咱爹那,拼死累活,七八亩地的棉花收成,怕也难值这个数!” 杨氏正埋头一门心思数银子,对于梁俞林的手,在她腰上制造的小动作,懒得去理会。捏得酥麻了,嘴里就哼哼唧唧两声。 “为了你们娘儿们,我可是累死累活的,这银子一分不少交给你收着,娘那,我可都瞒的死死的。怎么着,你也得犒赏下你男人,多少给个十两喝口小酒呗?” “兰儿她爹,那边统共给了大哥多少银子?”杨氏突然将头从银子里抬起来,扭头问身侧的梁俞林。 “二百两吧!”梁俞林道。 杨氏当即拉下马脸,把那三十两银子包往身后边一甩,戳着梁俞林的肩,连珠炮似的数落起来:“哎哟哟,我就瞧出你是个没出息的!你大哥说啥,你听啥!那事能成,你跑前跑后可没少使劲,凭啥你大哥就得那么多,甩给你三十两?打发叫花子哪?这事不成,回头还得再跟他多要一些 ,老亏了我们!惹急了,我告儿老三他们去,一文钱都别指望!” 梁俞林急得面红脖子粗:“主意都是大哥出的,那边也是他去找的,没了大哥结识的那些朋友做牵引人,就凭我们,有登云梯也别指望搭上那边!我不过是跟在大哥后面跑个腿,传个话啥的。得这三十两,也差不多,你就别不知足。” “哎哟喂,倒教训起我来啦?你们做的那事,真论起来可是损阴德的!凭啥你大哥吃肉喝汤,就甩给你根骨头,瞧把你屁颠的,走路还扭脚了!没出息的脓包,跟了你,我算是瞎了眼!” 杨氏两片薄唇一张一合就骂起来,梁俞林唯恐被后院那边听到,当下只得做低伏小,好一番安抚许诺,又举手发誓,杨氏再才收敛起情绪。 “说你女人家没见识,眼光短,还真就不假!”梁俞林搂着平静后的杨氏,但还是忍不住抱怨。 杨氏靠在梁俞林都是骨头架子的怀里,视线落在他不停交搓的脚上。 “大哥他不是一般人,读过那么多年的书,又在镇上打理铺子,人脑袋瓜子好使,跟了他,保准没错,你可别犯傻真去找他说银子的事……哎哟哟,你这女人作甚哪?” 梁俞林话还没说完,就见杨氏绷着脸,弯下腰捉住他的左脚,二话不说直接脱下他的鞋。 伸手在里面抠扯扒拉着,翻过来在床踏板上使劲磕几下,鞋里咕噜噜滚出几粒碎银子。 “我就说怪嘛,你那猴精的一人,咋就真老实了呢!这不,还藏着私房哪!”杨氏举着那被抠烂的鞋子,得意的冷笑。 梁俞林先是脸色灰败,随即挤出干巴巴的笑,解释道:“我跟你闹着玩的呢……” “叫你藏,叫你抠……”杨氏才不听呢,揪住梁俞林的一只耳朵,抄起手里的鞋底板,照着他的脸就是好一顿招呼。 与此同时,梁俞忠和孙氏,也不得平静。 第五章 送走 梁俞忠抱头蹲在床前的地上,眼眶通红,泥雕木塑般一动不动,目光直愣愣盯着床上的母女。 孙氏靠坐在床上,正淌着泪,在她怀里,抱着熟睡的小女儿梁锦柔。 “曦儿爹,你得想想法子啊,明个就是最后一天了,你真要把我们曦儿送去土窑子等死?”怕吓到怀里的小女儿,,更怕惊到住在对面的公公婆婆,孙氏的声音压得极低。 “曦儿可是咱的亲闺女啊,他们舍得,你也舍得?”孙氏泪眼婆娑看着地下蹲着的丈夫,呐呐问。 梁俞忠浓密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目光移到自己的脚尖:“舍不得又能咋样,闺女那病不同别的,拖不得。爹说的在理,这一大家子人,不管谁沾惹上,我这心里都不安!” “曦儿命不好,摊上你这一根筋的爹。你心里,就你那一大家子,真要怕过了病气,我带着曦儿分出去另过!” “你说的这叫啥话!”梁俞忠抬眼瞅着孙氏,胡子拉杂的脸上,五官都痛苦的扭曲在一起。 “把你和曦儿分出去,这让咱爹娘,往后在村里怎做人?脊梁骨还不被给戳烂!” 孙氏说的本是气话,见梁俞忠还这样,一心只为着公婆着想,心里委屈极了。不再说话,扭过脸去只哭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再不搭理梁俞忠。 梁俞忠蹲在地上,瞧见这样,心里也是烦透了,但又做不了什么,只抓扯着自己两鬓。 连续几日食用富含维生素c的食物,锦曦身上的病症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重病这么久,伤了元气那是肯定的,所以锦曦也不急着下地,就这么在床上躺着休养。 孙氏这几日忙完家里的活,还要去地里拔棉花杆子。每日忙里偷空过来送吃食,还没说上两句话,就会被人催走。是以,锦曦还没来得及将这好消息说给孙氏听呢。 这样的秋夜,对于孙氏和梁俞忠,是备受煎熬的一夜。 而对于锦曦,却是自穿越以来,睡的最自在的一晚了。 腿脚可以随心所欲的伸展,不会再莫名痉挛,手臂上那些骇人的血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孱弱却光滑的小胳膊,有着十岁少女的娇嫩肌肤。 病症消了,身子舒坦了,睡的自然就舒畅了。她巴望天快些亮,等天亮孙氏送吃食来,她一定要快些把这好消息跟孙氏分享,好快些离开这间阴暗潮湿的小屋子,跟角落里,房梁上,那些老鼠分道扬镳! “哎哟喂, 这不大哥嘛,你咋地也来啦?这大清早的,从镇上赶过来,可受累了!” 妇人聒噪的大嗓门在屋外乍然响起,睡梦中的锦曦被这声音吵醒。她睁开眼,床前的松油灯早已燃尽,淡淡的天光从窗户外洒进来,屋子里光线黯淡。 “今个是曦儿出门的日子,我这做大伯的,不来送她这最后一程,心里难安,受累什么的,不值当一提!” 说话的男人,声音平稳,听着给人很舒坦的感觉。 锦曦在脑海里努力搜寻,这说话的男人应是本尊的大伯梁玉句。梁玉句是长子,兄弟里就他读过几年书。 老梁头做主,将老梁家在镇上置办的那间小杂货铺子,交由梁俞驹打理,为此,梁俞驹带着妻子金氏常年居住在镇上。 这大清早的,他怎来了这里? 锦曦揉了揉眼,半坐起身,随即恍然,今天可不就是老梁头许诺的第五日?说好了的,明天梁俞驹的长子,老梁家的秀才长孙,梁礼辉换庚帖,今天,梁老三是务必要送她去土窑子的。 “老二呢,怎不见他人?”梁俞驹在外问道。 杨氏聒噪的大嗓门又起:“大哥还不知道他,就是人老实,心肠软,最受不得这种场面。前几日我娘家那边捎话来说有点事,这不,今个一早就打发他过去了。” 梁俞驹淡淡应了一声,“嗯,这倒也是,难为他了!” 接着又扬声道:“三弟,三弟妹,事已至此,做大哥的,只能劝你们想开些。你们还年轻,往后儿孙绕堂,曦儿……就放她安心出去吧!估摸这时辰不早了,也该动身了!” 梁俞驹说完这话,长长叹息了一声。 屋里的锦曦就听见孙氏熟悉的哭声,如同遏制不住的洪水,哀哀哭起来,想必之前一直在强忍着吧! “三弟妹,快别这样了,大哥特地从镇上赶过来,我和四弟也都在,这么多长辈来送,也算给曦儿壮胆。你让老三带着曦丫头赶紧动身吧!”杨氏道。 孙氏哭得肝肠寸断,呜呜咽咽,像是在说些什么,但杨氏的大嗓门又开腔,完全压住了孙氏模糊不清的话语。 “要我说,你甭哭,趁着日头还没起山,让老三赶紧的,抄小路送曦丫头去柳树林,回头日头爬上山坡,下地的人就多了,撞见不好!”杨氏催促。 “二弟妹说的有理,此事趁早不趁晚。老三,你媳妇想不开,你是个男人,可不能跟着犯糊涂 !别愣着了,赶紧的进屋准备去吧!”梁俞驹从旁淡淡吩咐。 不是梁俞驹这样吩咐,锦曦还不知道本尊的亲爹,梁俞忠也在。想想也是,今天他不在,孙氏妇人家力气不够使,谁敢不要命,上前来抱她去柳树林?所以,他是不可或缺的。 梁俞忠没啃声,但肯定听进了梁俞驹和杨氏的话,锦曦听到屋外移动步子的声音。 紧接着,一直呜呜哭着的孙氏,哭声陡然拔高,悲伤中透出惊惶。接着,窗户外人影一阵窜动,木门狠狠震了一下,孙氏的哭声先前还在窗户那边,现在已经移到了门前。 木门单薄而简陋,门板之间的缝隙,最大的地方有半指宽。先前还有淡淡的光线,透过半指宽的缝隙射进来,这会子被挡住了。 锦曦猜测,孙氏一定是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木门。 只听杨氏在外面跺着脚急道:“三弟妹,你疯魔啦?好好的把着那门作甚?老三,别傻愣着,赶紧的把你媳妇拉开呀,这还要不要出门子啦!” “大哥,二嫂,孩子娘昨儿一宿没合眼,心里不舒坦,就,就让她再跟曦儿多待片刻吧,可中?”梁俞驹的声音在门外低沉响起。 第六章 病变 锦曦掀开被子,双臂撑着床沿,努力将双腿往床沿边移。 “老三,你这妇人之仁,会误大事的!”梁俞驹声音带着几分严肃。 “三嫂那样子瞧着都揪心,大哥,二嫂,你们权当可怜三嫂,成全她一下吧,横竖就片刻功夫,也耽搁不了啥!”年轻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伤心,是四叔梁俞洲,锦曦分辨着。 “老四,怎说话的呢?合着我和你二嫂,就是那冷心肠的人?我们这是为他们好,为咱老梁家好!”梁俞驹一板一眼训斥梁玉洲:“曦丫头这病晦气,在家里多耽搁一日,耗得是咱老梁家每一个人的福运,也包括你!” “我年轻不经事,我就心疼三哥三嫂,曦儿乖巧懂事,我心疼他们失了那么好的闺女!”梁俞洲瓮声瓮气顶过去。 “三哥,待会你进屋,把这篾竹篮子替我交给曦儿,就说这是四叔亲手为她编的……”梁俞洲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着退到了一边。 想起女儿从前的种种乖巧体贴,孙氏哭得愈发肝肠寸断,梁俞忠拎着那小巧精致的篾竹小花篮,抱着头蹲到一边。 “四弟,你瞎起个啥哄?这不添乱吗?”杨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嚷嚷着:“曦儿跟咱老梁家没缘分,去了也好,早死早投胎。你三哥三嫂还年轻,往后啥样的儿女没有?” 孙氏声音哭哑了,喃喃道:“我曦儿……不该这样……不该啊……” 杨氏将目标对准门前哭得死去活来的孙氏,厉声厉气道:“哎哟喂,三弟妹,你就别哭了,就算你哭死了,还能拧得过老天爷去?这都是命,你就认命吧!别再死把着门,再不走,日头就起山啦!” “三弟妹,知道你心疼,但你闹腾也要有个度!这样没完没了,可不行!”沉默了一会的梁俞驹,再次出声,声音较之前的严肃,多了两分厉色。 见孙氏还是把着门不肯让开,梁俞驹转而对梁俞忠直接下了命令:“老三,你就是这么管教媳妇的?赶紧的,去把你媳妇拉开!” 梁俞忠应该是又挪了几步,但没对孙氏行蛮,而是沉声劝着,“孩子娘,咱都算了吧,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老三,你磨叽什么?老梁家的男人,没你这般怂的!”梁俞驹冷声呵斥,“再耽搁下去,让你闺女死在这屋里,你们俩,就是老梁家的罪人!” 好多日不曾下地,陡然一下,只觉天旋地转。锦曦扶着床沿,费了好一番力气 才让自己站稳脚跟。正暗自欣喜的当下,就听屋外的大伯这样呵斥,锦曦的肺差点就气炸了! 屋外,梁俞驹的呵斥,把孙氏和梁俞忠都给震住了,杨氏幸灾乐祸的撇撇嘴角,哼了一声,“不识好歹!” 梁俞洲气的脸红脖子粗,但这种场合,实在不适合再跟杨氏缠杂。 梁俞驹大摆家长气势,抖了抖袖子,浑身散发出威严的气势。正欲趁热打铁,一举逼梁俞忠夫妇就范,就在这时,孙氏身后的木门,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吱嘎声。 所有人都以为是幻听,就连孙氏都忘记了哭,愣愣瞧着那门。 突然,那门再次晃动了一下,这次,不是幻听,那门竟然真的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隙。 随着那渐渐拉开的门缝,缓缓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是一个穿着单薄袄子,垂着手的小姑娘。直到那扇隔绝了屋里屋外的木门完全被打开,锦曦毫无阻隔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孙氏还保持着用身体把门的姿势,站在孙氏身旁的那个汉子,浓眉大眼,嘴唇丰厚,身上的衣裳皱巴巴的,裤脚和鞋面上沾了星星点点的泥土。 在看清屋里开门的人,是他病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女儿锦曦时,梁俞忠懵了,僵在原地,呆呆望着门里面。 和孙氏相似的是,他的眼里也灌满血丝,两颊的络腮胡怕是有好多天没打理了,看起来颓丧的很。锦曦瞥到汉子的手里,还拎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篾竹篮子。 这个高大精瘦的汉子,就是本尊的亲爹梁俞忠了,锦曦暗想。她的目光并未在梁俞忠的身上多做停留,而是投向屋外,她想早些看到那个为了老梁家,‘鞠躬尽瘁’的大伯是啥样的德性! 好多日卷缩在阴暗潮湿的屋子里,陡然打开门瞧见外面,眼睛适应不了这遽然强烈的光线。 锦曦眯起眼,微微后退了半步,脚下虚浮,差点摔倒,孙氏眼疾手快,已经冲过来扶住了锦曦。 孙氏又是惊讶又是心疼又是惊喜,把锦曦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遭,颤声问道:“曦儿,你怎下地了?快快快,娘扶你床上躺着去!” “娘,我身子比前几日轻快多了,身上也不难受,下来走走,反倒更舒坦了!”锦曦半靠着孙氏,浅笑道,声音软糯透出一点虚弱之气。 “这么说,曦儿你的病……好了?可是你那病,大夫不是说……”孙氏不敢置信,但不吉利的话她绝对不说,只睁大双 眼,恨不得将锦曦掰开了细看。 锦曦无奈一笑,撸起自己的衣袖,让孙氏看她的双臂。又抬高几分声音,好让屋外的人都听见:“娘,你看我的手臂,那些血点都没有了,脑袋也不发烫,腿脚也不抽筋了。我的病是真的好转了呀!” 孙氏狂喜,连连点头,冲还杵在屋门口的石雕梁俞忠喊:“她爹,你听到了吗,老天爷开眼,把曦儿还给我们了啊!” 梁俞忠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眼角全湿了,粗糙的大手抹了把湿漉漉的脸,看着门里边抱在一起的母女俩,憨憨一笑:“那就好!那就好!” 杨氏听见里面的动静,惊愕的不得了。很想往前凑,但又怕过了病气。 探着脖子朝屋里张望,可惜屋里屋外光线对比太强,只瞅见孙氏搂着锦曦,却压根瞧不清锦曦身上脸上到底是啥状况,杨氏更急了。 “咋样了?到底了咋样了?早前十里八村,患那种病的人不是都没得救吗,曦丫头咋无缘故的就好了呢?这太邪乎了吧!” 她连珠炮般的向屋里人询问,梁俞驹在经历了短暂的震惊后,很快稳定下来。当屋里哭笑成一团,屋外杨氏上蹿下跳,梁俞驹一直袖着手站在那,眉心紧紧皱在一起,做若有所思状。 第七章 和气的大伯 孙氏这会才没功夫给杨氏解惑呢,梁俞忠也没搭理杨氏,想到昨夜藏在箱子底的那三十两银子,还没捂热呢,杨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外团团转。 “三弟,三弟妹,你们倒是把曦丫头拽出来,让我和她大伯都瞧瞧呀,躲在屋子里干啥?”她扯着嗓子朝屋里喊。 锦曦被孙氏搂着,目光瞥见屋外有个高瘦的妇人,一会就将一张马脸朝屋门口张望,细眼睛塌鼻子,嘴里聒噪个没休没止,惹得那薄薄嘴角上的黑色痦子,也跟着跳动。 瞧见二娘杨氏这副模样,锦曦不禁有点想笑。 “二嫂你别急呀,想知晓曦丫头啥状况,自己进去瞅不就得了么,问啥呢!”梁俞洲略带嘲讽道。 杨氏气呼呼瞪着梁玉洲,梁俞洲视而不见,大步朝前走到屋门前,也是满脸激动。 感慨道:“三哥,曦儿可算是熬过来了,你和三嫂,也可松一口气了!” 梁俞忠红着眼眶点点头:“那是,那是。” “这可真是件大好事,我得赶紧去跟爹娘告儿一声,好让二老也早些放心!”梁俞洲又道。 “嗯,本该我亲自去跟爹娘说的,这眼下也没法抽身,只能让四弟你跑一趟了!”梁俞忠道。 “自家兄弟,应当的。”梁俞洲道,扬声又朝屋里的锦曦笑道:“曦丫头,等你的病好齐全了,四叔教你编篾竹篮,四叔不藏着掖着,啥样式都教给你,好不?” 锦曦一直被孙氏半搂半抱的浑身打量,这会终于抽出空,朝那说话的四叔处望去。 梁俞洲和梁俞忠站在一起,两人无论是从身高,肤色,还是五官,都带着七分的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梁俞洲很年轻,约莫十六七的光景。还有,梁俞忠留着络腮胡,梁俞洲没有。 锦曦抿了抿嘴角,对梁俞洲投去一个欣喜的浅笑:“四叔说话可要做数哦,我这可记下了呢,娘为我作证!” 孙氏笑的眼泪又出来了,“你这孩子,刚好一些,就捉弄起你四叔来!” 梁俞洲黝黑的脸膛,泛起一点点红色,有点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后脑勺,响亮应道:“好嘞,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你爷奶那边说一声!” 梁俞洲刚转过身,还没迈开步子,便见站在屋外两丈远处,一直沉默的梁俞驹,正袖着手朝这边走来。 “老四,你且止步!” 梁俞驹喊住兴冲冲的梁俞洲: “爹娘这会子还没起身,你跑去嚷嚷什么?曦丫头好没好的,你知道?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梁俞洲被训懵了,挠着脑袋杵在那,不明白大哥的意思。梁俞忠也有些羞愧,搓着手。 梁俞驹撇开梁玉洲,直接走到门口十步处便不再往前,袖着手站在那,目光越过梁俞忠投向屋里。 许是老天爷赐予的穿越福利,锦曦发现自己的感官较之从前,似是敏感了许多。 此刻虽被孙氏搂在怀里,她还是感觉到,有一束探究的目光,越过阻在门口的梁俞忠和梁俞洲,直直落在她的身上。 那束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给她的感觉,跟梁俞忠,梁俞洲,以及杨氏,都不同! 至于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老三,叫曦丫头跨前几步,让大伯我仔细瞧瞧!”梁俞驹道。 孙氏将锦曦额前的刘海掠到一侧,微笑安抚:“没事的,来,过来让你大伯瞧瞧!” 锦曦笑了笑,反手握住孙氏的手,稳步上前,跨出屋门,落落大方的站在屋檐下,让自己完全暴露在梁俞驹和杨氏的目光中,并且还主动给这二位见了礼。 梁俞驹袖着手,看不出喜怒,但那眼神,却有些复杂。 杨氏也凑过来,啧啧着嘴,将锦曦浑身上下瞅了个来来回回。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锦曦患的那种怪病,历来沾惹上了,就只有死路一条。老梁家所在的这个金鸡山村,以前也是有过这样的事情,那些人到最后,身上没一块好地儿,简直惨不忍睹! 梁俞驹推算锦曦发病的时日,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吊着半口热乎气的,加之这段时日,梁俞忠和孙氏夫妇,脸上那一日日加重的愁云惨雾,更让老梁家人,包括梁俞忠自己,坚信锦曦必死无疑,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可眼前的锦曦,却好端端的站在那,穿着打着补丁的秋袄秋裤。 除了小脸蜡黄,透着一股病后的虚弱之气外,那眼神,却清澈灵动,全然没有半丝濒死的枯槁之气。 梁俞驹合了合眼皮,老三闺女的情况,实在匪夷所思。不止杨氏惊骇,他自己也是如此,这一切超出了他的估计。 不过,就算有变数又如何?他还是会将一切重新操控在他的手里。 锦曦看的出来,梁俞驹的沉稳镇定,是伪装出来的。因为他握拳到嘴边的动作,还有那故意加重力度的咳嗽,从心 理学角度讲,一般人通常用来掩饰内心不安,都会习惯性用这样的小动作。 大伯这不安,从何而来?锦曦疑惑。 梁俞驹盯着锦曦的同时,锦曦同样也在打量他。 梁俞忠梁俞洲兄弟,都是高高大大,黑黑瘦瘦,一眼瞧去,就是老实憨厚的庄户人气质。 而作为他们的大哥梁俞驹,却是又矮又胖,如同包子般白净,有褶皱的脸上,眉眼弯弯挤在一起。 嘴唇丰厚到有些往外翻,重叠着的下巴,即使没笑,也给人一种‘和气生财’的笑感。 他袖着手站在那,腆着肚子,一身簇新的深蓝茧绸衣裳,崭新的黑色鞋面,浑身上下不沾半点污垢。 “啧啧,邪乎,太邪乎了,我今个还是头一遭见到这样的怪事呢!三弟妹,你是烧了高香了,还真把曦丫头从鬼门关给求回来啦!”杨氏砸吧着嘴,抄着大嗓门道,她现在很激动。 箱子底那三十两银子还没捂热的事,也暂时抛到脑后了。对于一个最喜欢串门,扯闲话的妇人来说,最怕的就是没有新鲜事儿嚼。 如今出了这样的新奇邪乎事儿,说出去,十里八乡都会震动呢,足够她出去嚼很长一段时日的舌头根子了! “曦儿,跟二娘说说,你那病是咋好的?”杨氏又问,双眼大放光芒。 锦曦对杨氏淡淡一笑,没做回应。直觉告诉她,比起杨氏,她此刻最需要应付的,是这个看起来很和气的大伯。 锦曦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看起来和气的大伯,对她的病愈,反应有些奇怪。 第八章 报答 梁俞驹打量了一番锦曦,重重叹出一口气。在场的人都没有出声,目光齐齐落在梁俞驹身上。 “老三,我们大家伙,怕都空欢喜了一场!”梁俞驹道,声音沉下来,神情透出哀痛。 锦曦感觉到孙氏握着她的手指,紧了一紧。 梁俞驹皱着眉头,肃然道:“我瞅着曦丫头这样子,怕是回光返照。等到这股子精气神过了,怕是就真快了。老三,大哥知道你心里不舒坦,但该怎么着还得怎么着。真耽搁不起了,赶紧的把曦丫头送出去吧,再不送,真就迟了!” 在梁家兄弟的心里,大哥读过书,现在又打理铺子,那是有能耐的人。有能耐的人说的话,份量自然也是不同的。 “大哥不会瞧错吧?”梁俞忠不吭声,梁愈洲试探着问道。 “啧啧,瞧瞧四弟这话问的!这些年,咱大哥在镇上,铺子里迎来送往的客人多了去了,大哥见过的世面哪是我们能比的?三弟,你要听咱大哥的,大哥都是为了咱老梁家好!趁着曦丫头还有一口气吊着,赶紧的送出去吧!”杨氏谨记梁俞林的告诫,唯梁俞驹为尊。 “大哥……”梁愈忠喉咙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被梁俞驹拦截下。 “大好的日子,曦丫头若是在这咽的气,给咱老梁家沾惹了晦气,老三,你可就是咱老梁家的千古罪人了!”梁俞驹抖了抖袖子,痛心疾首的补充了句。” 梁俞驹的推断,如同一盆冷水,迎头而下,直接浇在梁愈忠那颗欢喜激动的心上。 “啊?”梁愈忠喉咙里叫了一声,面色一片灰白。 “她大伯,我曦儿是真的好了啊……”孙氏急着分辨。 梁俞驹对孙氏的话,不予理睬,只板下脸朝杵在那的梁愈忠发难:“老三,你还杵那干嘛?我这做大哥的,说话不顶用?” 气氛瞬间僵下来。 先前在屋子里的时候,锦曦已经让孙氏瞧过她的胳膊。这会子孙氏焦急不堪,她只想快些证明,女儿的病是真的已经好了,不必再送去土窑子。 所以,孙氏当下便想撸锦曦的袖子,给梁俞驹和杨氏他们瞧,但锦曦按住了孙氏的手,阻止了她的举动。 她女儿家的手臂,才不会随便给梁俞驹这样的外人看。 锦曦给孙氏一个宽心的浅笑,拍了拍孙氏的手。转身面向梁俞驹,浅笑着道:“二娘的话说的在理。侄女是啥都不懂的乡下丫头,大 伯吃的盐,比侄女吃的米还要多,大伯的见识不止是我爹娘,就是咱这所有人加起来,也抵不上大伯一个呀!” 对锦曦上来一通须溜拍马的话,其他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梁俞驹虽也是暗自诧异,但这种奉承的话,他还是很受用。 梁俞驹微微颚首,面容稍有缓和,对锦曦语重心长道:“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你这孩子倒是个实诚的,不枉大伯我素日疼你一场。” 锦曦心里暗笑,搜肠刮肚,在本尊的记忆里,可没找到半点他疼爱的痕迹。 锦曦点头:“村里以前唱大戏,戏里面,那些能断人生死的,除了皇帝,便是那衙门里审讯断案的老爷。不然,还有那行医问药的大夫。大伯口口声声,断定侄女是回光返照,那么敢问大伯,您是属于先前的哪一类呢?” 梁俞驹刚露出的一点慈爱笑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抖了抖袖子,正色道:“你这丫头,都这会子了,还拿话挤兑我?我告儿你,你个小孩子家家的,啥都不懂,我的话才是经验之谈!” “曦儿,好好跟大伯说话。”孙氏轻声提醒,满眼担忧。 锦曦丝毫不被梁俞驹脸上的正色唬住,声音软糯:“侄女听明白了,大伯您既不是衙门里的老爷,更不是行医问药的大夫。侄女的病到底是否好转,这事,我娘说了不算,大伯您说了也不算,便是我自个,也做不得数!只有请了村头的杨大夫来诊断一二,他说的那才算!” “曦丫头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们咋忘了这茬呢?”梁愈洲一拍脑袋,激动道,梁俞忠也是连连点头,孙氏期待的望向梁俞驹。 “曦丫头,你竟敢质疑大伯?还拿话顶撞大伯?这是谁教的?老梁家的教养,都被你给坏了!”梁俞驹冷下脸子,瞪了眼孙氏。 “她大伯,您别气,曦儿说的那是孩子话……”孙氏低头陪着小心,却换来梁俞驹不屑的轻哼。 孙氏打了个激灵,锦曦往前站了站,挡住梁俞驹落在孙氏身上,那刀子般的眼神。 锦曦迎上梁俞驹阴冷的目光,挺直了腰杆,清声道:“我是就事论事,有理说理,怎就坏了家里规矩了?大伯方才还夸我是实诚的孩子来着呢,实诚的孩子,自然说实诚的话!” 梁俞驹板下脸打量锦曦,锦曦不卑不亢,他扭头开始训斥起梁俞忠来。 “老三,你看看你生出的好女儿,就这么跟长辈说话的!我说她什么,她不信,还要去找一个外 人来驳我的脸面?” 梁俞忠涨红着脸,女儿这态度着实有些不妥,难怪大哥生气。但是女儿的话,在梁俞忠听来,好似也有些在理,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你呀你呀,连个闺女都调教不好,老梁家就没见你这样怂的!”梁俞驹甩袖怒道。 锦曦瞥了眼一旁涨红着脸,却选择闷声不吭的亲爹,心里暗喜。看来梁俞忠面上憨厚还有些怂,但心底还是有点分辨能力的. 锦曦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杨大夫是咱这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老中医,谁家有个头痛脑热的,不都是请的他?医者父母,怎能算是外人?” 锦曦德公然辩驳,让梁俞驹觉得失了脸面,他抖了抖袖子,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又被锦曦抢了先。 锦曦以前大学时代,可是辩论赛上的风云人物,除非她自己不想,不然,很少有人会在嘴皮子上赢过她。 “大伯难道忘记了?侄女这病,一开始就是杨大夫给诊断的。如今不过是请他再来复诊一下,好确定个事实,该咋办咋办,也让爹娘和全家人安下心。这跟大伯的脸面,有啥相驳的?讳疾忌医才是愚蠢人做的事,大伯难道就不想请杨大夫来给侄女瞧个究竟?大伯不盼着侄女早些好,侄女却还盼着多孝敬大伯几年,大伯对侄女的疼爱,侄女可都还没报答呢!爹娘,你们说是不?” 第九章 回家 “是、是,你孝敬大伯,报答大伯,那是应当的!”孙氏和梁俞忠异口同声道。 “我们大家伙的,还不都盼着你能好!”梁俞洲也附和道,杨氏和梁俞驹没吭声。 梁俞驹被锦曦一番话堵的,说不出任何话来,心里憋着气,白脸成了红脸,却还挑不出老三闺女的错处来。 “老三,你家这闺女,才多大就忒多心,我这做大伯的,怎能不盼着她好?她好了,也不挡我啥道啊!”梁俞驹脸上挤出干巴巴的笑,悻悻道。 “都瞅着我做什么?该请大夫就请去呀!”他道,站在那里半步不移动。 没挡着你的道儿,那方才是谁那么死咬着回光返照,逼着兄弟把兄弟闺女给送走?锦曦很想把这话给说破,但想了想,暂且打住,当下还是请杨大夫过来,给所有人一颗定心丸要紧。 “四叔,我爹这儿走不开,你脚力好,劳烦你跑一趟村头杨大夫家,请他来给我再瞧瞧,也好让大伯和家里人放心呗!” 锦曦瞧出来了,这老梁家兄弟们,对大哥的敬畏,不是一点点。他不松口,谁都不敢去请大夫。趁着他松口,锦曦赶忙趁热打铁。 “诶,好嘞,我这就去请!”梁俞洲这次再不耽搁,拔脚就跑。 梁俞忠望着梁俞洲远去的背影,暗自懊恼。锦曦睨着梁俞驹,将他的反应瞧在眼底。 杨氏也呆不住,赶紧的朝老梁家后院报信去了。 院子里顿时就只剩下四人,孙氏扶着锦曦站在屋檐下,梁俞忠站在一侧,尴尬的垂着手。 梁愈忠见大哥袖着手站在那,留个侧背给他们,一副不悦的样子,心知大哥被女儿驳的,这气还没消呢。 当下又愧疚不安起来,使眼色给孙氏,想让她帮劝着锦曦,好歹给梁俞驹先陪个不是。 孙氏对梁俞忠使过来的眼色,视而不见,拉起锦曦的手,柔声道:“杨大夫赶过来,也要一会子,这里有风,你又刚刚病愈,娘带你进屋等罢!” 锦曦乖巧的应了一声,随着孙氏进了屋,梁俞忠自讨了个没趣。 病了好久的身子,本就亏了元气。先前在外面站着说话,锦曦一直是强撑着的。刚进到屋里,锦曦就被孙氏扶着半躺到床上,闭着眼睛养精蓄锐。 “你四叔对咱,那可真是没话说!”孙氏坐下后,发出一声感叹。 “嗯,我看的明白。”锦曦道。 娘俩在屋里轻声说着话,屋外,梁俞忠木讷着跟梁俞驹赔不是,梁俞驹不搭理,屋外就沉默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小屋外终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嘈杂的说话声,还有小子们吵吵嚷嚷的声响。 “你好生躺着,娘瞧瞧去。”孙氏道,走到屋门口拉开门,锦曦听到她跟外面的来人一一打招呼。 梁俞洲请来了杨大夫,杨氏也惊动了老梁头,老梁家几个半大小子也起了床,吵嚷着要跟来瞧热闹,杨氏却被留下来伺候谭氏梳洗。 两拨人马在外面撞到,这会子老梁头正在跟杨大夫匆匆寒暄了几句,就提到了锦曦,梁俞忠吭哧着说了锦曦的情况。 “我们这一大班子的人,跟进去也是添乱,不如就在外面等消息!老三,老三媳妇,就你俩陪着人杨大夫进屋去吧!”老梁头吩咐道。 ……………………………………………… 锦曦靠坐在床上,看到木门开处,梁俞忠孙氏二人簇拥着一位半百年纪的老者进屋,梁俞忠手里还拎着一只古朴的黒木匣子,想必是那杨大夫的行医药箱。 一进门,就是扑鼻的霉味。 杨大夫指了那窗户,吩咐梁俞忠:“把那小窗推开些!” 梁俞忠过去将那糊在窗上的一些遮挡物扯开,屋里光线明亮了几分,风吹进来,冲淡了些屋里的霉味。 锦曦靠坐在那,一抬眼就能透过窗户,看到外面。 此时,屋子里,杨大夫正给锦曦诊断,屋外,梁俞驹站在老梁头跟前,不知跟老梁头小声嘀咕什么,梁俞驹每说一句,老梁头就跟着点点头。 窗下,两半大小子挤在一起,推推搡搡着朝屋里张望。 锦曦将那两小子的模样,跟记忆里的名字对号入座,白面团儿那个是梁俞驹的幺儿,锦曦的四堂哥梁礼青。 旁边像猴子一样,脸上淌着两条清鼻涕的,是杨氏的儿子,锦曦的堂弟梁礼柏。 梁礼青趴在窗外,朝屋里扮鬼脸,梁礼柏在一旁拍着手怪叫。梁俞洲过去照那两野小子脑门上,各敲了一爆栗,两小子一哄而散。 屋子里,行医大半辈子的杨大夫,遇到了生平最稀罕的事情。对这事,他是既惊奇又不解。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锦曦已无性命之忧。 身子虚弱一些,多调理几日便是。 听到杨大夫这般说,梁俞忠和孙氏的心,这才 算是真正落了回去。屋外的老梁头他们,也跟着欢喜。 临去时,杨大夫跟孙氏细细询问了这些时日,锦曦的饮食起居,吃的什么,喝的什么云云。指不定能从中获得启发什么的。 如果真能因此给杨大夫启发,多挽救一些患了坏血病的人,这也算是做了件功德事。孙氏应该跟锦曦想到了一处去。 杨大夫问的事无巨细,孙氏如实回答,将锦曦这几天吃的喝的那些野菜一一报来,重点提到了酸枣。锦曦从旁听着,觉着孙氏说的挺齐全的,她也就没再补充啥。 梁俞忠送了杨大夫出门,孙氏留在屋里陪着锦曦。锦曦抬眼,见屋外老梁头跟杨大夫正并排往外走,边走边说着话,身后跟着梁俞洲和梁俞忠,梁俞驹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 梁俞忠陪着老梁头送了杨大夫离去,不一会便兴冲冲折回来,满脸的喜色。 “咱爹说了,曦儿病好就当住回去。曦儿她娘,你瞧着这儿有啥要带着,赶紧的收拾下!” “真的啊?”孙氏惊喜,麻利的动起手脚:“也没啥可收拾的,就是两件衣裳!” 很快,孙氏便收拾妥当,帮着梁俞忠将锦曦扶上背,驮着出了屋子,往老梁家后院那块去了。 锦曦趴在梁俞忠宽厚的脊背上,呼吸着外面的清新空气。这是她来到这时代,第一回走出那潮湿阴暗的小屋,真正打量这陌生的地方。 小屋建的地方,不像是良田,倒像是荒地,地里码放着稻草,棉花杆以及些杂七杂八,可以用来引火,也可以用来喂牲口的杆子。还有的地方堆着一个接着一个的小土包,锦曦知道,这是乡下人种地常用的土粪包,里面合着畜生的粪便。 怪不得时常有异味飘进那小屋,锦曦现在懂了。 小屋后面,隔着几片田埂,就是大片的树林子,林子后面便是绵延起伏的山峦。 小屋的正前方,坐落着一大片村庄,放眼望去,跟徽派建筑里的那种风格很相似,青的瓦、白的墙、飞檐,峭壁,屋舍高起起伏,挨成一片,。 此时,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前面的村庄里,有炊烟袅袅。 锦曦有种错觉,难不成自己穿越到了古徽州的乡下? 梁俞忠背着锦曦,稳步行走在狭窄的田埂上。田埂的尽头正对着一座小院,院墙是用土砖垒的,齐人高的门楣上,搭着稻草。 从那院门进去,便是老梁家的后院。 锦曦在看到老梁家后院的布局时,又犯了嘀咕,这后院却是北方典型的四合院结构,有正屋,东西厢房。 梁俞忠背着锦曦从后门入,穿过正屋后面大片的菜园子,绕到正屋前,进了西面那一排屋子,推开其中一扇屋门。 这一路上,锦曦没遇着一个梁家人。 第十章 妹妹 锦曦现在住的这间屋子,也是极其简陋的,除了床,但屋子被孙氏拾掇的很整洁,床上的被褥,摸起来不是那种又冷又硬,而是散发出阳光的味道。 有娘的感觉真好,锦曦暗叹。 梁愈忠刚将锦曦送到屋子里,屋外院子里传来老妇人的声音:“老三,这都啥时候了?你媳妇咋还不烧火做饭?” “诶,娘,她正安顿曦丫头,这就去!”梁愈忠应道。 “又不是那远路的稀客,回自个的屋子,有啥好安顿的?尽折腾!”谭氏在院子里嘟囔:“老三,你媳妇安顿孩子,你一大老爷们杵那也不顶事,灶房的水缸见底了,你去把它担满!我这还等着漱口洗脸呢!” “诶,好嘞!”梁愈忠忙地开了屋门出去。 屋外,谭氏问梁愈忠:“曦丫头那病,真好了?” “嗯,杨大夫是这么说的。” “这几日,我给观音娘娘上香,都在心里祷告,莫不是娘娘听到了我的话,显了灵呢!”谭氏道。 “啊?可能……是吧!”梁愈忠温吞道,本身,他不是个迷信的。 谭氏的声音有点不悦:“什么叫可能,一定是的,不然你说说,曦丫头那怪病,咋无缘无故就好转了?绝对是我这做奶的诚心祷告,感动了娘娘,这才显得灵,让曦丫头活过来!” “啊,娘说咋样,那就咋样吧!”梁愈忠木讷道。 “娘,我去担水了,曦丫头就在屋里,你老要不去瞅瞅?”梁愈忠又问。 “我要瞅,啥时候都成,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让她多歇息吧!你也别耽搁,赶忙的担水去吧,你媳妇还等着烧水烧饭呢!” “诶!”梁愈忠应道,加快步子走远了。 “娘,家里这每日的三顿饭,奶都是让你一个人操持?”锦曦问。 孙氏忙地捂住锦曦的嘴,冲她摇摇头示意她别出声,又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屋外院子里,谭氏好似站了一小会,便也转身回东屋去了,直到东屋传来关门的声响,孙氏这才松开手,轻吁出一口气。 本尊记忆里,孙氏在谭氏的跟前,基本都不敢大声说话。锦曦有点囧,她知晓古代的婆媳关系,跟现在有很大的不同,婆婆都要媳妇在跟前立规矩。 但像孙氏这样胆怯的媳妇,却也是少见的。 “娘,你没做错啥,我也没说错啥,咋这么怕 奶听到?”锦曦问。 “你奶听到我们背后议她,会不高兴的!”孙氏轻声道。 “奶又不是顺风耳,我们在屋子里悄悄说,奶又不知道。” “你奶不是一般人,她有那本事,啥都逃不出她的耳。”孙氏似乎回想起什么,有点心悸难消。 看到孙氏心悸后怕的样子,锦曦更囧了,莫不成谭氏喜欢听墙角? 孙氏脱下锦曦的鞋子,整齐放在床踏板上,拉开被子给锦曦盖好。 “好曦儿,啥事都别想,你就躺下好好歇着,娘再不去灶房,你奶那边又得催了!” 老梁家十几口人吃饭,灶房那块的活计,全落在孙氏的肩上,孙氏忙完家里又要忙地里,一个人恨不得掰做两个人用,陪锦曦的时间,少之又少。 “嗯,娘去忙活吧,不用挂念我。”锦曦躲在温暖的被子里,朝孙氏甜甜一笑。 “折腾了一早上,也不见柔儿的影子,那孩子也不知道跑哪疯去了!”孙氏又道:“等会娘见着她,就让她过来陪你解闷!” 经孙氏这么一说,锦曦这才想起,本尊还有一个同胞妹妹。自本尊患病被隔离后,老梁家人除了孙氏,其他人都不敢靠近那小屋,怕过了病气。 梁愈忠和梁锦柔也被勒令不准踏足。 “好,娘尽管去忙吧。”锦曦道。 看着重回身边的女儿,孙氏满心眼的高兴,欢欢喜喜的出门烧饭去了。 锦曦躺在床上,心情有些复杂,怎么都睡不着,就闭着眼,养精蓄锐。 孙氏离去不到一会,屋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头发稀黄的小女孩从门缝里探进个小脑袋。 锦曦的眉眼,继承了孙氏的特点,清秀。而这小女孩,却跟梁愈忠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憨态可掬。 看见躺在床上的锦曦,小女孩咧嘴一笑,应该是七八岁正在换牙的年纪,笑起来一眼就瞧见门牙还缺了一颗。 “是柔儿吗?”锦曦早已睁开了眼,问道。 小丫头小鸡啄米的点头,推开门的朝床这边撒丫子跑过来,口里欢快的叫着:“姐姐,姐姐……” “刚在灶房见着娘了,她说姐姐的病好了,往后还跟我们住一块儿,再也不往外打发了。姐姐,这是不是真的?”梁锦柔趴到床边,短短的浓眉下,大大的眼睛圆溜溜的睁着,巴望着锦曦。 锦曦点点头,道 :“是真的。” “呀,那可真是太好了!”梁锦柔高兴的不得了,小嘴呱呱的说着,小脸笑成了一团。 锦曦被锦柔的欢喜情绪感染,也笑了,撑起身,半坐起来。见梁锦柔乱蓬蓬的头发上,沾着几片树叶和枯草。身上,腿上,脚上,也都沾着泥土。 锦曦拉过锦柔,一边给她剔去头上,身上的枯草和落叶,一边佯装嗔道:“你这是跑哪里滚去了?身上咋这么脏乱?” “我去了柳树林子。”梁锦柔道。 锦曦诧异:“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偷听到家里人说话,说今个要把姐姐送去柳树林后面的土窑子,就起早偷溜了去。” “你一个人偷溜去哪不好,偏要去那里,遇到早期觅食的狼,可咋好!” “我要把这个送给姐姐带走呀,这可是姐姐最稀罕的东西呢!小屋他们不让我去,我只好去柳树林那块等姐姐啊!”梁锦柔嘟哝起小嘴,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什,交到锦曦手中。 锦曦有点好奇,能让这七八岁的小姑娘,跑那么荒僻的地方去等,那被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接过来一看,却是一根女孩儿家用来扎辫子的头绳,用五色丝线缠在一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东西。 一股熟悉感却涌上心头。 第十一章 祖母 那根头绳,是去年年关,本尊第一次跟爹娘上附近的清水镇,孙氏当了嫁妆里的一对银耳钉,在一间小杂货铺子里,给她们姐妹俩扯的,统共花了四文钱。 锦柔年纪小贪玩,回村的路上就将自己那根给弄丢了。 姐妹俩稀罕那根剩下的头绳,轮着戴,但都不太舍得戴。后来本尊患病被送去隔离,没两天就夭折了。锦曦苏醒后,对于头绳那点小事,自然也忽略了。 这会子见到锦柔手里的头绳,身体里那股尚未完全消散的,属于本尊的感情,又被勾出了一些,锦曦鼻子微微发酸。 “你把这头绳让我带走,那你可就没有了。可舍得?”锦曦拿着那头绳,故意逗锦柔。 锦柔揉着小鼻子,咬着唇道:“舍得。” 锦柔明显言不由衷的样子,让锦曦感到好笑。但心里还是有些触动,不过才七八岁的小姑娘,为了姐姐,还学会了善意的欺骗。如果她知道,她真正的姐姐已经不在了,她一定会很难过的吧? “柔儿,姐姐用这头绳,给你扎辫子,好不好?”锦曦忙地转移了话题。 锦柔双眼大放异彩,今早起床就没见孙氏,头发也没人给她梳。忙地找了一把木梳子,爬到床上,挨着锦曦规规矩矩坐好,由着锦曦给她梳头。 锦柔的头发稀疏枯黄,这是长期缺乏营养造成的。锦曦先给锦柔将头发梳顺,撸在掌心,均匀分成五缕,然后照着规律绞在一起。这种五股麻花辫,很适合锦柔这种年岁的小姑娘,娇俏活泼。 “你没等到我,咋也知道回来了呢?”锦曦手指翻飞,口里轻声问道。 锦柔把玩着手里的头绳,漫不经心道:“我才刚到柳树林子,远远瞧见二伯打那边路上过来,也是往林子里去,还挺急的。我怕二伯瞧见我,回头告儿爹娘挨骂,赶忙的抄小路跑回来了。刚进村就遇着了四叔,是他告儿我,说姐姐好了的!” 锦曦梳头的手指微微顿了下,她明明记得二娘曾对大伯说过,二伯一大早就去了她娘家办事,怎么锦柔会在柳树林那边见着他? 柳树林后面是土窑子,二伯不会是奔着土窑子去的吧? 锦曦心里正疑惑的当口,外面院子里,又传来谭氏的喊声。 “柔丫头,你死哪去了?一早上都不见鬼影!” 锦曦还没张口,锦柔已经出声:“奶,我在这屋咧,啥事?” “在也不吱一 声,害我白费嗓子!你呆那屋作甚,麻溜的出来,有活给你做!”谭氏道,径直朝锦曦这屋走来。 “奶,我姐正给我扎辫子咧,等一会子啊!”七八岁的小姑娘正是爱美的年纪,锦柔美滋滋的摸着自己成型一半的辫子,朝屋外脱口道。 锦曦无奈的笑了,锦柔还真是个实心眼的傻孩子,跟谭氏这样据实回答,一定会招来麻烦的。 果不其然,只听外面蹬蹬的脚步声过来,谭氏砰一声推开屋门。 姐妹俩都被吓了一跳,抬眼瞧去,只见一个瘦小干扁的老太太,正站在门口朝屋里张望。 老太太的眉眼和梁俞驹简直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梁俞驹正当壮年,又白又胖,而老太太却干扁瘦削。 她花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乱,耳垂上戴着一对银耳钉,身上秋香色襦袄襦裤,看起来半新不旧。一手扶着门框,宽大的袖子落下来,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 这就是本尊的亲奶奶,谭氏吧?锦曦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唤她一声奶,站在门口的谭氏身子动了动。 她先是探着身扫了眼屋里床上,瞧见姐妹俩果真挨坐在一起,锦曦正给锦柔扎辫子。谭氏火气上来,张口就训:“多大点屁人,扎成这样,美给谁看哪!小妖精蹄子,好的不学,净整些歪门邪道!” 锦曦有点反应不过来,本尊的亲奶奶是这样的?先不说她对锦柔的一通奚落,孙女病的差点归西,好不容易活过来,做奶奶的不说关心几句,上来就直接无视? “别扎那玩意儿,赶紧的干活去!再磨蹭,就别指望吃早饭!”谭氏当锦曦是不存在的,直接吩咐锦柔。 被谭氏这么一通训斥加威胁,锦柔再爱美,也不敢再耽搁了,脑袋一扭,辫子从锦曦手里挣脱,快要收尾的辫子哗一下全散开了。 小丫头有点懊丧,还是冲谭氏脆生生应道:“奶,我这就来。” 谭氏哼了一声:“去灶房端盆热水,送去你小姑屋里,伺候她梳洗!”谭氏哼完,吩咐了一句,扭过身去,甩都不甩锦曦一眼。 锦柔刚刚站到地上,还没来得及套上鞋子,听到谭氏要她去伺候小姑,小丫头的脸色就变了。 锦曦坐在床上,自然看到锦柔的神色,侧身看着锦柔,用目光询问她。 “姐,我不敢去小姑那屋。”锦柔咬着唇,用只有锦曦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为啥? ”锦曦低问。 “小姑这几日脾气炸的很,老打骂人,我不敢去。”锦柔嗫嚅着,忽闪的大眼睛里,流露出畏惧。 “柔丫头,你作死呢?咋还不过来?回头耽误了你小姑洗漱,仔细她剥你的皮!”谭氏又在门口催促。 锦柔脏兮兮的小手,紧紧揪住锦曦的袖子,差点就要哭出来。 锦曦抚了抚锦柔的手,示意她别急,抬眼朝谭氏望去,谭氏也正拿眼角斜瞅着锦曦。 锦曦努力让自己脸上挤出笑容,对谭氏道:“奶,我妹刚还跟我说,早晨睡迷糊了从床上滚下来,摔着了胳膊,这会子痛还没散去呢。” 谭氏一听这话,脸色垮下来:“你个病崴子,一边待着去,我咋样使唤柔丫头,没你插嘴的份儿!” 锦曦差点噎住,这是亲奶奶对大病初愈的孙女,该有的台词吗? 照着锦曦一贯的作风,她一句话就可以把谭氏给顶的远远的,那样爽是爽了,估计锦柔的麻烦会更大。 “奶,我娘今早没来得及给妹梳头,让我给她把这头发稍稍整下吧,不耽误多少功夫。”锦曦压下气,用商量的语气继续跟谭氏周旋。 “你还有这力气给你妹整头发,那还赖屋里瞎养个啥?家里一堆子的活计,都还忙不过来!”谭氏将目标对准锦曦,上来就是一通数落,数落是锦曦是个丧门星,命硬的,生个怪病,专克家里的钱! 第十二章 祸及 锦曦听得一怔一怔的,还好她不是谭氏如假包换的孙女,不然心还不得活活冻死啊! “柔丫头,你作死了咋还不过来?撂你姑干等着,回头看她剥你的皮!”谭氏噼里啪啦数落完锦曦的罪状,还不忘正事,又将朝锦柔喝叱。剥皮两个字,她故意咬字很重。 锦柔小脸白白的,步子往外挪了挪,小手还是揪着锦曦的袖子不肯松。 锦曦抓住锦柔的手,将她扯回来护在身后,这动作,被谭氏瞧得一清二楚,谭氏的脸霎时就全黑了。 谭氏跨前两步,冷着脸子质问锦曦:“你扯她干啥?” 锦曦淡淡一笑,抬眼跟谭氏的目光平视:“奶,柔儿多大?咱小姑又多大?灶房离东屋才几步路?小姑要洗脸,咋不自己去端?奶刚还训我说,老梁家不养千金小姐来着,小姑是庄户人家闺女,咋洗个脸还要人伺候?再说,柔儿是老梁家的亲孙女,可不是外面买来伺候人的奴婢哟!” 谭氏没料到锦曦会有那个胆子,敢拿她的矛,去戳她的盾。 谭氏脸色霎时比锅底还要黑。 “作死的,你这病崴子还出息啦?拿我的话,来堵我的嘴?天杀的,是哪个黑了心尖的,教唆出这样的闺女,这是存心要气死我呀!”谭氏口里骂道,拍打着身侧的木头门框,扭头朝上屋灶房的方向,拉长着音调干嚎:“这不是亲孙女,是讨债的鬼呀,我要死在她手里啦!” 锦曦已经穿了鞋子站在床下,看着眼前的一幕,实在一个头两个大,锦柔吓得使劲往锦曦身后缩:“姐,我怕。” “咱没错,别怕。”锦曦拍了拍锦柔的背,淡定看着正发飙的谭氏。 上屋灶房,孙氏正在油烟缭绕的灶房里忙的团团转,听到西屋这边的动静,慌慌张张跑过来。梁俞忠将灶房那口大缸担满水,刚放下扁担,闻声也忙地跟过来。 谭氏转而朝孙氏发作。 “作死的,瞧瞧你养出的好闺女,吃我的,穿我的,小的使唤不动,懒鬼投胎的!大的还来要我的强,挑她小姑的错!两个养不熟的混丫头片子!” “娘,您消消气,她们小孩子家不懂事,您别和她们一般见识……”孙氏劝道,又朝屋里紧紧靠在一起的姐妹俩道:“曦儿柔儿,快过来给你们奶道歉!” 谭氏的霸道冷漠,锦曦方才已经很好的领教了。她刚穿越到这儿,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穿回去,面对谭氏,这只是一个开始。 这回锦曦低了头认输,那下回就会被压的更死的,一次这样,两次也这样,一旦被压成习惯了,就别指望翻身。 何况,方才的事,锦曦并不认为自己哪里做错,她不过是为锦柔说了两句话。 谭氏看到锦曦挺直了腰杆站在那儿,对孙氏冷哼道:“你假惺惺的做戏给谁看?她们混,还不是你在背后教唆的?作死的,披着一张狐狸皮,打量我不知道你那假孝顺?歹毒的婆娘!” “娘,我和妹又没犯错,妹手臂痛没法给小姑端水,多大个事儿啊,值得您老气成这样?”锦曦很不满谭氏这种无故扩大打击面的行为:“就算我们做错了啥,您恼我们就是了,我娘好端端的烧火做饭,你扯她干啥?” “作死的,还出息了,就说你们娘们一窝子坏水!我这还没说几句,她那就急了,上赶着为她娘抱不平了……” 锦曦不为孙氏鸣不平还好,这一鸣,倒是拔了谭氏的逆鳞。 谭氏掉转枪头,将火力全部对准孙氏,骂的唾沫横飞,旁人压根插不进嘴去。 锦曦也惊得目瞪口呆,谭氏还真不是一般人啊!又有点懊恼,她本意是不想孙氏被牵扯进来,没想还是拉了孙氏下水。 孙氏被骂的抬不起头来,梁俞忠在一旁干着急:“娘,有话好好说……” “我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谭氏又朝梁俞忠喝,矮小的身子一凑,手指差点戳到梁俞忠的眼睛。 “窝囊蛋子,废物点心,睁大你那狗眼睛瞅瞅,瞧把个媳妇闺女,都给惯成啥样!” 梁俞忠被训的涨红了脸,败退到一边,孙氏则是面红耳赤,又朝锦曦锦柔劝道:“你们俩快过来,跟奶说,说你们错了,往后再不敢顶撞奶了。” 锦曦看到孙氏抬起手背抹了把眼睛,她刚才一直垂着头,是哭了? 锦柔还是很惧怕谭氏的,畏缩着从锦曦身后出来,还没走出两步远,就被孙氏进来给扯了过去。 孙氏说一句,锦柔跟着说一句,终于给谭氏赔了礼道了歉。末了,锦柔替锦曦给谭氏赔礼道歉。 谭氏手一摆,横了眼屋里的锦曦,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道:“别介,曦丫头那歉我可不敢受,瞧那僵头怪脑的耿样,指不定心里多诅咒我呢!” 谭氏还真是能想啊!锦曦感觉头上一排乌鸦飞过,站的有点摇摇欲坠。 孙氏满脸羞愧,为难的看了一眼 锦曦,只见女儿穿着一身单衣站在地上,重病刚愈的身子,站在那里直打摆。瘦削的脸颊,眼窝都有些往里凹。孙氏目光中有央求,更有心疼和不忍。 “娘,曦儿病的那一场,脑子还没真正清醒过来,我替她给您赔不是。”孙氏垂下头,双腿一弯,就要给谭氏下跪。 “娘……” 孙氏的手臂被人从后面拽住,扭头一看,锦曦已经冲到她身边。 “娘,是我冲撞了奶,这个歉该由我自己来才算数!”锦曦道,和锦柔一起将孙氏扶起,谭氏气哼哼的在一旁瞪着锦曦,梁俞忠沉默的看着这一切。 “奶,是我不会说话,冲撞了你,我错了!”锦曦道,一切就看在她比自己年长几十岁的份上,认个错,做个小吧,也不丢人。 谭氏的神色这才略微缓和了一些,瞪了锦曦一样,又把目光落到锦柔身上,吩咐道:“给你小姑端水去!” “娘,菜粥都给熬上了,这会子我有空闲,我这就把热水给她小姑送去!”孙氏将差事揽到自己身上。 谭氏又横了孙氏一眼:“你就可劲儿惯吧!”撂下这句话,谭氏蹬着小脚,气哼哼走了。 所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十三章 老梁家 老梁家一年到头,每日吃三顿,中午饭和晚饭,都是吃干,早晨吃稀,农忙的时候除外。 前几日抢收棉花杆子,是件很耗费力气的事,所以那几日早上,孙氏都是大锅烧饭,小锅炒菜。 这两日闲了些,又恢复了原状。 锦曦的早饭,是孙氏端到屋里来吃的。 一只麦子粑,估摸着是早几天做好的,煎的两面起了黑壳。捏在手里硬邦邦的,掰开一点,气味有点发酸,嚼起来,干裂粗糙。 还好有一小碗稀得可以照人的野菜粥配着,锦曦将掰开的麦子粑泡在粥里,就这样沾着吃,一口口,吃进肚里,只有多吃,她久病伤及的元气,才会快些恢复。 在这样的乡下,想要生活的好,有副健康的身体很重要。 早饭后,锦曦也不躺了,让锦柔带着,在老梁家屋前屋后走走转转。 这里的屋舍结构,类似于古徽州的建筑风格。村里房屋走势都是坐北朝南,一排排一户户,坐落有致。放眼望去,皆一色的青瓦白墙,檐壁层层叠叠。 这一带,堂屋的正大门唤作绞门,老梁家绞门大开,正对着外面的青石板路面。 因为月底老梁家长孙定亲,这会子,屋里屋外,所有的门搭上,几乎都贴了红色的剪纸,是喜鹊登枝的图案。 屋里的结构,无论是屋顶的梁檩,还是顶柱,门窗,都是用榆木打制而成。 榆谐音余,有余粮万担之意,庄户人家喜欢这样的好彩头。 堂屋深长,两侧皆有厢房,堂屋正中间开了一口方形天井。 这种屋舍结构,锦曦并不陌生,上一世,她的故乡就在徽州那一带,舅公家保存完整的老宅子里,就有一口这样的天井。 天井里有排水渠道,四面有洗漱的磨石。 雨雪封门的时候,不用去外面,在家里天井里就可以洗衣洗菜。 天井的作用,还将深长的屋子分为里外两进。 老梁家天井前面,挨着绞门那一进,外堂屋基本不作用,只当做穿堂和过道使,偶尔堆放些农具啥的。 左右各两间屋子,大房梁俞驹他们夫妇,带着四个儿子,恰好住的满满当当。 天井后面那进,同样的结构和房屋数量,住的是二房的人,还有尚未成亲的梁愈洲。 里堂屋里,中间挂着中堂,两边还书有对联,应该有些 年头了,纸张边角被从屋顶潺出的雨水浸润,有些泛黄脱落。 锦曦兴趣不在那中堂和对联上,她的目光,移到另一物事上。 那是一座神龛,供奉着老梁家的几位祖宗牌位,神龛两侧,贴着一些黄纸,上面镌写的密密麻麻。 锦曦粗略看了下,大致的内容应该是记载着,梁姓这一族的发祥地,以及先祖们的嘉行懿德。神龛旁还以梁姓,题了对联为证。 锦曦诧异,老梁家虽是普通的庄户人家,但家里不仅挂了中堂,还供奉这些个,原来老梁头祖上是安定梁氏的旁支,族里出过有名望的人! 封建时候有名望的家族,都喜好弄这些个,以此数典祭祖,不忘故土、祖根,并以此为傲呢! 锦曦从这黄纸上记载的年份推断,自己现在置身的这个金鸡山村,应该不再是上一世那时空里的地点了,她穿越到了一个异时空。 里堂屋里摆着一张大大的八仙桌,桌子两侧,摆着两张厚重的大木椅子。再远一点,挨着墙壁的两侧处,也都摆着一溜儿的椅子。 锦曦估摸着,这里应该是老梁家召开重大家庭会议的时候,按长幼尊卑落座的吧? “姐,晌午了,大人干活快收工了,咱回屋去吧!”锦柔一直乖乖跟在锦曦身后,她脆声道。 锦曦收回目光,拍了拍锦柔的头,姐妹俩从里堂屋的侧门绕出来,来到后院。 后院是典型的北方四合院结构,看那屋瓦的成色,想必是后来家里人陆续多了,前面两进的屋子住不下,才新搭建的。 上屋是灶房和饭堂,东西各三间厢房,东面住着老梁头老两口,还有他们的老生女梁愈梅。西面住着老三梁愈忠一家。 后院有一大块地,开垦做了菜园子,两侧挨着墙壁堆放着柴禾和棉花杆子。鸡圈里养着五六只鸡,咯咯咯的追逐着。一头半大的花猪,躺在猪窝里哼哼唧唧。 有屋有田,养猪养鸡,镇上还经营着一间小杂货铺子,老梁家在乡下,想必也算得上家境殷实的人家,锦曦心里想着。 这异时空的乡下村子,很特别,不仅仅在建筑风格上,融合了以前那时空,南北方的特色,在人们说话口音上,也糅合了那一世南北方的腔调呢。 谭氏和杨氏说话的腔调,就有很大的不同。 锦曦的中午饭,依旧是在自己屋子里解决的,吃的是红薯焖饭,米粒几乎数的出来,都是焖的烂 烂的红薯。 两筷子时令蔬菜,一小簇咸菜,油盐寡淡。 红薯快要见底的时候,碗底竟然露出两片腊肉。锦曦意外,这肯定是孙氏偷偷给藏的。 那肉薄的几近透明,但对于好长一段时日,没沾过半点荤腥的锦曦来说,已经是泼天的惊喜了。 下晌,老梁家人都没出去下地,聚在上屋的饭堂,老梁头正跟儿子媳妇们分派明天的任务。 老梁头虽然上了年纪,但身子骨好,声音浑厚洪亮,满院子都听得见。 西屋窗下,锦曦正教锦柔翻手绳,不时听上一两句。 “爹,您放心,您交代的这些事儿,我们都记着呢,保准照着您的安排,可劲儿的张罗,一定让您老,让咱老梁家,不说在这十里八村,怎么着也得在咱金鸡山村,给挣到一个好名声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激扬着说道。 锦曦听过梁俞驹,梁愈忠和梁俞洲的声音,那现在这声音,肯定是二伯梁愈林了。 “咱老梁家,祖上可是出了圣人的,到了现今虽说败落下来,但老祖宗传承下来的祖训规矩,可不能丢!礼辉是长孙,又有秀才功名在身,咱们就从礼辉这儿做起,要让周围四邻的都瞧见,啥叫做正统的体面!”老梁头浑厚的声音又起,比先前还要激动澎湃。 第十四章 金氏 “就是啊,咱们这一支虽是安定梁氏旁支,怎么着也算的上望族之后,那些祖祖辈辈土里刨食的,再能耐,也没法跟咱比!这骨子里淌着的血脉本身就不一样啊!”梁愈林又附和着称赞。 “就是那理儿。”屋里又有人对此表示赞同。 “可是爹,咱这眼瞅着明个就要办事,过几天还要办酒席,这该备下的物事,筹办的酒菜,都还没人张罗呢!大哥原本是说今个将那些物事一并从镇上送回来,可这都过晌午了,还瞧不着人影!爹,要不,您给列个单子,儿子就辛苦一下,跑趟镇上给采办齐全了?”梁愈林向老梁头请示。 锦曦眨了眨眼,好多地方都有这样的规矩,办大事前,是要提早几日将需要的物事给备下的。腌的炸的菜式,都得提早准备个七七八八,这样真正办事的时候,才不会慌乱。 不过这话出于梁俞林的口,锦曦怎么听着,好像他话里还有点别的心思呢? “老二,你啥时转了性子?早前你妹让你跑段路,给捎个针头线脑的,你推三阻四。这会子腿脚利索了?”谭氏开了口。 “娘,您说的啥话,我做哥哥的,咋能不疼梅儿呢?那回是真有事!”梁愈林笑嘻嘻道:“再说了,大哥那么忙,我做兄弟的,能分担就分担一点呗!镇上我熟,砍价啥的,兰儿她娘那嘴皮子也不吃亏,采办这差事交给我们俩口子,那是当当的,好应付!” “一回赶巧,回回都是?”谭氏声音拔高几分:“偷懒卖坏的,打量我不知晓你打的啥鬼心思?采办这差事,你们俩甭惦记,惦记也是白搭,落谁身上也轮不着你们这雁过拔毛的!” “娘,您咋这么说儿子呢?我这大侄子定亲,做叔叔的心窝子热乎着呢,您这话一说,一盆凉水全浇儿子心头了!” 谭氏冷笑两声:“少跟这扯那嬉皮笑脸,我肠子里扯出来的崽子,猴儿精的,跟我这儿耍花腔,你还嫩着!” 谭氏说的干脆直接的,不拖泥带水,将梁愈林和杨氏那点小心思,给掐灭的干干净净。 老梁头一直没吭声,直到谭氏话音落,这才道:“这喜事才刚起个头,就争抢起来,捞那一点点蝇头小利啥的,眼皮子浅,传出去,让人笑话!” “爹,儿子冤枉啊……” 老梁头磕了磕桌角,拦住梁俞林。 “你也别叫冤,趁着大家伙都在,我也把话搁这儿。你们娘话粗理不粗,咱老梁家,不管啥时候都要齐 心协力,容不下那打小算盘,贪公慕私的!你们大哥是个有担当的,这事他说张罗,就一定做的数!你们一个个做好自己本分,协助你们大哥,少惦记那有的没的!” 老梁头话音刚落,前面大路上,隐隐传来谁的喊声。 “怕是你们大哥回来了,咱都去前面瞅瞅。”老梁头道,一家子人都从上屋饭堂涌出来,簇拥着老梁头和谭氏往前屋而去。 “姐,我听礼柏说,大伯买了好多稀罕物呢,有花灯笼,还有炮仗啥的!我们也跟去去瞧瞧,好不好?”锦柔神秘兮兮跟锦曦道。 锦曦正好也有这个心思,姐妹俩便出了屋子,跟在人后去了前屋。 前屋绞门大开,屋外青石板路上,停靠着一辆马车。梁礼青梁礼柏他们推搡着往那马头处凑,老梁头在一旁喝叱。 锦曦到的时候,正好瞧见谭氏指挥着梁俞林,梁俞忠,梁俞洲,以及二堂哥梁礼胜,从车厢上往下搬东西。一筐筐,一袋袋,满满当当,鼓鼓涨涨,扛了码放在外堂屋的侧壁处。 锦曦四下瞅了瞅,没见着男主角梁礼辉,也没见小姑和堂姐的身影。 杨氏和孙氏在边上站着,孙氏朝锦曦姐妹望来,笑了笑。她旁边多了一位妇人,那个妇人,是本尊的大娘金氏。 锦曦打量了一眼金氏,中等身形,身量有点微胖,穿着一身簇新的藕荷色碎花襦裙。 大饼脸,金鱼眼,眼角眉梢往下垂,黑眼圈很重。为了遮掩,她在脸上扑了一层厚厚的粉。眉、唇都没有修饰,就一张脸白的渗人,给人一种了无生气的闷呆感觉,没有半点铺子老板娘的精明感。 直到车厢里的东西都搬卸空了,谭氏又拿了银钱打发了那马车夫,锦曦也没瞧见锦柔说的灯笼和炮仗。 那边,老梁头和谭氏清点完靠在外堂屋侧壁的东西,找来金氏问话。 “老大家的,怎是你押送马车回来?老大他人呢?”老梁头问金氏。 金氏眼皮抬了抬,冲老梁头怯怯道:“礼辉他爹吃过中午饭就出去了,说是有点急事赶着去办。” “去哪了?啥事这么急?”老梁头又问。 “我问了,他没告儿我。”金氏如实道。 “那你这送回来的物事,都齐全了不?” 金氏有点难色:“这些个……我也不太清楚啊,是礼辉他爹上昼去采办的,就打发我给送回来。” 老梁头啥有用的都没问到,‘哦。’了一声,背过身去。 “明个媒人上门换庚帖,他做老子的不在,那可说不过去!”谭氏蹬着小脚过来,接着问金氏:“老大今个夜里能赶回来不?”。 金氏茫茫然摇头:“娘,我、我不晓得啊,礼辉他爹没交代这些个。” 谭氏脸色垮下来:“你个脓包,一问三不知,要你做啥!” 金氏不做声,低眉垂手站在那儿。 那边,老梁头解开箩筐袋子,查看起里面的物事,从锦曦这角度,恰好可以看到老梁头的侧脸,老爷子面色好像有点不愉。 孙氏见锦曦这一日,屋前屋后的走动,精神气比起躺在床上,反倒更好一些。孙氏很高兴,烧晚饭的时候,便也带着俩闺女去了灶房玩耍。 孙氏是灶房里的一把好手,淘米,洗菜,切菜,引柴,架火,一气呵成。 里面的大锅焖着红薯饭,外面的小锅用作炒菜,炒菜焖饭同步进行。 等到两口灶都点上火,大锅里咕咕唧唧,小锅里炸油准备下菜,这就到了考验掌勺人本事的时候了。 两口大锅两口灶火,孙氏锅上锅下,忙的不可开交。 第十五章 良媳 “娘,我坐灶下给你塞柴禾吧!”锦曦道。 “你才刚好一些,哪要你做这些,一边看着吧,娘应付的过来!”孙氏道。 “塞柴禾这活计不累,坐灶口还暖和呢!”锦曦道,不等孙氏应允,自己走过去坐下。 看了眼两口灶里的火势,又扫了眼小锅里的菜色,顺手捞了一把柴禾,用烧火棍顶进了外面那口灶。小灶里火势上来,那菜炒的兹兹作响。 锦柔在一旁捡了根菜叶子划水玩,见这样,也吵着要帮忙。 锦曦便让锦柔去侍弄里面的灶口,焖饭的锅,比较好侍弄。 锦柔乐呵呵去了,孙氏的笑脸隐在油烟后。 “你这俩孩子,拗!仔细别把袖子弄脏了!”她笑着叮嘱,手里的锅铲子翻飞,不一会,尖炝炒土豆丝,清炒蒜薹便出了锅。 “老大家的,你杵院子里作甚?这一大家子,都忙得脚不沾地,你垂手站那卖呆?”灶房外,谭氏又开始训斥金氏。 老梁头和谭氏,之前在饭堂当着众儿孙的面,还夸赞梁俞驹办事稳妥。可这回梁俞驹筹备的那些物事,却让老梁头有些诧异和失望。 清点完那些物事,老梁头面色就有些不愉。急忙忙另开了一份单子,又让谭氏开了箱笼重新拿了钱,吩咐梁愈忠梁愈洲两兄弟,架着家里的牛车赶紧去了一趟长桥镇,照那单子采办。 这会子两兄弟还没回村呢,而梁俞驹却一直不见人影。 “姐,我奶咋这么瞅不顺大娘咧?”锦柔小脑袋凑过来,压低声音跟锦曦讨论:“大娘和娘一样的,都是好脾气呢,奶说啥听啥!” 锦曦瞥了眼灶房的窗外,谭氏正在数落金氏。 这一下昼,谭氏进进出出,脸色就一直黑着,杨氏逮住机会早躲了,孙氏忙的没停歇,媳妇里就金氏在跟前晃悠。 梁俞驹筹备不足,害的谭氏不得不再次破费,谭氏对大儿子虽有不满,但更多的是不待见金氏。在谭氏看来,男主外,女主内,儿子办事不力,错在媳妇不能持家有道。 所以金氏这一回来,便被谭氏当做发泄目标。茶都没让金氏喝一口,便打发去饭堂隔壁的杂屋剥棉花壳了。 前几日急着拔棉花杆,杆子上面还残存着一些没来得及摘的,全是带壳的棉花,小半篓子,也够金氏剥好一会了。 “咱奶这是心疼钱呢!”锦曦跟锦柔低声道,姐妹俩相视一笑 ,低头烧火。 “娘,我就是想来问问您,那棉花壳我剥了往哪搁?”金氏在院子里怯怯问道。 “咋,跟着我大儿去镇上做了几天掌柜娘子,就忘了这庄户人家的事儿?你说那壳往哪搁?”谭氏反问。 “大娘这等小事,也要去问奶,不是摆明着找不自在么!”锦曦小声嘀咕,锦柔附和着点头,孙氏拿铲子将锅里的汤搅了搅,盖上锅盖让它自个炖,也蹲到了灶口。听这话,瞟了眼屋外:“你大娘那人,脑子里素来就没啥转弯的窍门。” 锦曦猜,孙氏的意思,应该是说金氏这人缺乏头脑,遇事先不懂自个思考,啥都指望着别人,别人说啥听啥,挺后知后觉。 “那、把那壳送灶房做柴禾去?”金氏在外面小声请示谭氏。 这边孙氏就又摇了摇头,低叹:“大嫂人好,可惜亏在持家这块儿!” “那壳还带着湿气,你烧个试试?”谭氏已经火冒三丈。 “那,那我就先把那壳给收着,等明个出了日头拿去外面晒晒,再做柴禾引火。”金氏道:“那啥,娘再给我分派些别的活计吧。” “你都知晓那壳该咋整,还来问我?啥都要问我,都要我这老婆子来操心,费心费力还费钱的,你们是嫌我命长咋的?”谭氏道。 锦曦听出来了,谭氏这是在借题发挥,心里对下昼那补办物事的钱,疼的紧。 只可惜,谭氏的借题发挥,灶房里的人都听得懂,站在谭氏面前的金氏,却不一定懂。 “娘,这家里您做主,您让我做啥,我就做啥。”金氏道。 “有啥做啥,还要我来告儿你,你那俩眼窟窿作甚的?”谭氏骂。 金氏惶恐:“娘,您消消气,我这就自己找去。” “你不是老梁家的媳妇?干活还由着你挑拣?甭找了,后院那猪圈还没铲呢,你麻溜儿的去铲了!” “嗯,我这就找铲子去。”金氏道,还没转身,又被谭氏喊住。 “把你身上那衣裳换了,干活没个干活的样!” “嗯,那我先回屋换身衣裳去。” “你脸上那粉也给抹了,四个小子的娘,抹那玩意儿作甚?白哈哈的,渗人!镇上才住几天,净整些歪门邪道!败家的娘们!” 孙氏和锦柔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锦曦则听得双耳竖起,表情囧囧。像谭氏那样难应付的人,其实 蛮多的,但像金氏这样的好脾气,真真是少见啊! 都说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可这金氏,对谭氏的挑剔却是招盘全收,瞧不出半点不愉快。 谭氏又来到灶房来视察了一番,顺便吩咐了些旁的事情,孙氏都满口的应下。 谭氏扫了眼灶口蹲着的姐妹俩,眉毛就皱了,数落孙氏:“烧顿饭多大个事儿,咋要费这么多人?” 孙氏尴尬赔笑。谭氏扭身去了灶房一角,那里堆放着的箩筐里,是金氏从镇上送回来的物事,梁俞驹采办来的那些宴请的酒菜材料。 谭氏解开其中一只麻袋,俯身从里面舀出半篮子土豆,提过来直接甩到灶门口锦曦姐妹的脚边。 “你们俩,也别干坐着等火势,顺手把这半篮子土豆皮给刨了,回头晚上炸土豆丸子要用。”她吩咐:“别偷懒卖坏,回头我来看,没刨干净,别指望吃饭!” 锦曦瞅了眼那篮子里的土豆,真不知道梁俞驹从哪找来这样的土豆! 大半篮子的土豆,霉的霉,烂的烂,就没一个齐全的。凹口里都是泥,有的地方甚至还冒出了小指长的绿芽。 锦曦睁大了眼,岂不说这土豆难刨,就算真清理出来,还能吃吗? “奶,这么多土豆,老费功夫了,还没一个好的,吃了闹肚子!” 锦曦还没来得及开口,锦柔已经被吓到了,小丫头天真的问谭氏,锦曦垂下眼,锦柔这丫头又踩到雷了。 “怕闹肚子,你半口都别指望!又懒又馋的丫头片子,麻溜儿的把这土豆刨了,啥时候刨好啥时候吃饭!”谭氏连着将锦曦一并训。 第十六章 偷听 锅台那边的孙氏已经凑过来,小心跟谭氏请示道:“娘,这饭菜都弄好了,眼瞅着就要开饭,她们也刨不了几个。回头等收拾了晚饭,我一会子功夫就能拾掇好,这会子,先让她们去摆碗筷吧?” 谭氏横了眼孙氏:“不就让你俩闺女刨几个土豆,看把你心疼的!给她姑的蛋羹才刚炖上,咋就这么快摆饭了?你少来!” 孙氏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赔笑道:“娘,灶里火势猛,那蛋羹一会子就炖好了,照您的吩咐,爹的酒,也给温好了,再不摆饭,就过了。” “娘,奶给我分派活计,是奶看重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带着妹妹去摆碗筷吧,我就留这儿刨土豆!”锦曦突然插声道。 孙氏有点担忧的看向锦曦,谭氏有点诧异,锦曦道:“奶,您得赶紧给准备一盆盐水呗!” “干啥?”谭氏问。 “浸土豆啊!”锦曦道,掂量起一只裂口土豆,打量着认真道:“晚饭后才有功夫炸土豆丸子,这会子刨出皮儿来,不浸在盐水里,等不到蒸煮,就护不住色啊!瞧着这土豆,都不太好,奶一定得多搁几勺子盐才凑效!” 油炸土豆丸子,是这一带酒席上的常见菜。 土豆刨皮后洗净,搁蒸屉上蒸熟,取出捣烂,搀入一定份量的麦粉(其他五谷杂粮研磨的粉也可以),再加入调料搅拌均匀,搓成一只只鸽子蛋大小的丸子。 锅里烧热油,油量要没过丸子,将一只只丸子推下锅,表层炸出金黄色,盛在篾竹碗里过油水。等到要吃的时候,再放入锅里用小火翻煎一下,盛出撒上葱花叶子,便可端上桌。 外酥里嫩,香味诱人,老少皆宜,是酒席上颇受欢迎的一道菜式。 像谭氏,孙氏,这样的持家好把式都清楚,土豆丸子味道好,做起来却不容易。通常老梁家炸土豆丸子,都是谭氏,杨氏,孙氏几人同步进行的。 这边刚刨好,那边立马蒸煮,短时间的搁放,浸在清水里便可,但时间若久一点,清水便失了效,只有盐水才能护的住。 盐搁少了也不成,到时候土豆变黑变味儿,炸出来的味道和成色,绝对大打折扣。 谭氏瞪着锦曦,又瞪着那半篮子开裂的土豆,脸颊边的肉直抽抽,就像牙疼似的。 锦曦心里暗乐,她的说辞凑效了,谭氏果然心疼那几勺子盐!要知道,这个时候的盐,可不比锦曦上一世的盐价呢。 孙氏先前炒那土豆丝,都舍不得放盐,是从腌菜缸里舀了一些盐水来充数的! “你这懒蹄子,偷懒哪还那么多由头,一套一套的,把我给绕进去了!”谭氏瞪着锦曦,没好气道。 锦曦笑了笑,没跟她多做辩驳。 谭氏扭身又数落起孙氏:“刚是谁嚷嚷着要摆饭的?还傻杵着作甚?” 孙氏回过神来,赶紧招呼锦曦锦柔帮忙摆饭,锦柔刚站起身,又被谭氏叫住。 “摆个饭咋还要那么多人?曦丫头,你跑一趟前屋,喊声你二伯他们!” 锦曦答应了一声,赶忙的去了前屋。 锦曦从院子前面的侧门绕进前屋,里堂屋里的神龛下点着一盏松油灯,屋子里光线模糊。 锦曦小心穿过里堂屋,来到二伯梁愈林和杨氏的屋子门口。 里面亮着灯光,还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锦曦步子轻,里面的人谈话也投入,锦曦站在屋门口,里面都还没察觉。 锦曦抬手准备叩门喊他们过去吃饭,只听见里面杨氏的声音忽地拔高了一点,锦曦听到杨氏在说她的名字。 锦曦疑惑,放下手,脸贴到门上,便听到里面的说话。 “兰儿她娘,你下昼套大嫂的话,她当真是这么说的?”梁愈林的声音有些焦急。 “哎呦喂,兰儿她爹,都这会子了我还骗你干啥?下昼剥棉花壳那会,大嫂就这么跟我说的,她说那些去铺子里闹事的人,一个个老凶了!就差砸铺子了!”杨氏道。 “要我说,大嫂还真是个傻的,人都冲进门要砸铺子,她还蒙在鼓里啥都不知晓,这大哥也太不把大嫂当回事了!” “管那些有个屁用?照这么说,那要砸铺子的,指不定还真是枫林镇那边来的人,这事怕是真有点难缠!”梁愈林琢磨道:“大哥这会子跑的不见人影,怕是出去躲麻烦了,咋地也不跟我知会一声,好歹带上我一起!” “哎呦喂,当初我就说你大哥靠不住,你还跟我辩!啧啧,这会子出了事,他拍拍屁股跑人,撂下这烂摊子给你整,我看你咋整!”杨氏气得骂起了梁愈林。 “该我啥事?这事从头到尾,都是大哥的主意,是他瞒着咱爹娘,瞒着三弟他们两口子的,我就是个跑腿传话的,干我屁事!”梁愈林也有些恼火。 “啧啧,你有种当着爹娘,三弟三弟妹他们面说这话去,别跟我 这儿横!”杨氏好像拍了梁愈林一巴掌:“我告儿你梁老二,你大哥划拉的那三十两银子,落了我的口,就别指望我吐出来,该咋样打发枫林镇那边,你跟你那亲大哥合计去!” ………………………………………………………… 孙氏炸完土豆丸子回到西厢房,洗漱上床前,还得来一趟锦曦的屋子瞧一下才放心。 “傻闺女,都这么晚了,咋还不睡?”孙氏看到抱膝坐在床上的锦曦,愣了下,微笑着轻声问。 锦曦抬起眼,看着面前刚从灶房出来,满身油烟味,一脸疲色的孙氏。 锦曦想了大半晚上,觉得梁愈林夫妇私下说的那件事,很可能牵扯到孙氏夫妇,还有她自己。 晚饭后,孙氏,杨氏,还有金氏,在谭氏的指挥下,留在灶房炸土豆丸子,煎鱼啥的,锦曦便回屋等她,这事,她必须要跟孙氏透个底。 “娘,大伯划拉了三十两银子,给二伯的事儿,你和爹知晓不?”锦曦直接问。 孙氏吃了一惊,挨着床边坐下来:“还有这样的事儿?你从哪听来的?” 第十七章 分析 锦曦猜得没错,孙氏和梁愈忠果然是不知情的。 锦曦就把晚饭前,她在梁愈林屋门口听到的,一字不差的学给了孙氏听。 孙氏惊得嘴都合不拢:“这事没根没据的,你可别往外说道,要是被你爷奶知晓了,可不得了!” 锦曦真想翻白眼,都这样了,孙氏还没警觉。 “虽是没根没据,但却是我亲耳听到的。当时我若是推门进去质问,二伯二娘欺负我小孩子家的,肯定一推三五六,我还要讨个没趣儿!” “你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就为着跟我说这事?”孙氏问。 “嗯。”锦曦点头,细细跟孙氏分析她的疑惑。从梁俞驹对她突然病好的奇怪反应说起,再到锦柔瞧见的,清晨出现在柳树林的梁愈林,以及晚饭前锦曦听来的那些。 “要是牵扯不到咱,那二伯二娘,就不会把你和爹单独拎出来说了!” 孙氏的脸色沉下来,蹙着眉,不吭声,看样子,怕是将锦曦的话,听进去了。 “曦儿,这事……若是真的,那可不得了。”孙氏道,也坐不住了,在床前来回的转圈子,口里喃喃自语:“我一想到有人背后打着你的主意,我这心就发慌,啥主意都没了!这事,没根没据的,咋办才好?” “娘,这事,不管咋样,光靠我们娘俩是不行的,还得爹出面。”锦曦坐在床上给孙氏出主意。 “对对对,我们这就找你爹合计去!”孙氏道,急忙忙过来从床上扶了锦曦下来,去了隔壁的屋子。 锦柔在床里面睡得正香,梁愈忠看样子也准备脱衣上床,瞧见锦曦母女进来,有点意外。 “这大晚上的,你们娘俩做啥呢?”梁愈忠问,又看到孙氏脸色有些发白,他愣了愣。 “咋地啦?”他穿好外衣站在一旁,问道。 孙氏先晾着他,过去将锦柔往床里面挪了挪,又让锦曦坐到床上去,自己挨着床侧坐下来,梁愈忠瞧这阵势,忙拉了把椅子在床前坐下,又问:“曦儿她娘,你倒是说话啊!” 孙氏看着梁愈忠,目光里有些哀怨:“你那两个好哥哥,背着咱,不知打着啥算计!” 梁愈忠急了:“大哥二哥咋地咱了?你别一上来就光数落,到底出了啥事?” 锦曦无奈皱眉,这个孙氏,心里把梁愈忠当支柱,可看到他,又想起他的两个哥哥,就满肚子怨气无处发。这样的状态, 不适合谈话。 锦曦揽过话头,将她之前跟孙氏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再次复述给了梁愈忠。 梁愈忠听完,懵了。 “咱爹打小就教导我们兄弟,为人做事,要行得正坐得端,大哥是我们兄弟们的榜样,最稳妥的一个人,咋地也不可能走岔道吧?”梁愈忠道。 孙氏的目光就有些埋怨:“大哥读过书,是咱家脑瓜子最好使的一个。娘都说了,你二哥是猴儿精托生的,油锅里的铜钱,都敢去捞的一个人!” “大哥二哥和我,那是同胞的兄弟,手足情哪,他俩个再爱财,咋也不可能把主意打到咱头上啊!再说,咱也没啥让他们可惦记的啊!”梁愈忠道。 “你这心里,就你那一大家子,你那些哥哥侄子的,压根就没我们娘俩!曦儿都亲耳听到了,你也没个算计啥的,还在这儿可劲儿的维护!”孙氏气道。 梁愈忠脸色也垮了下来:“那照你说,我该咋样?不问青红皂白,冲上去就揪住他们打骂一顿?他们可是我的兄长啊,再不对,那也该由爹娘来教导,这规矩不能逾越了!” 孙氏气得眼眶都红了:“若是单说他们偷亏铺子里银子的事儿,让我睁只眼闭只眼都成,可这回事儿不一样,曦儿听得真切,我信曦儿!你还在这不管不问的,仔细被人吃进去,吐出来,连个骨头渣都没有!” 锦曦惊诧,想不到平素温婉,就连说话都轻声细气的孙氏,还能说出这样铿锵的话来。 孙氏话音刚落,就听见锦柔睡梦里,正恶狠狠磨牙,那声音特效,配上孙氏这一针见血的话,真是力度足够,恰到好处,锦曦不得不在心里为孙氏喝了一声好! 梁愈忠被孙氏一番话给顶的,再说不出话来,抱着头坐在那里,孙氏低头抹泪,屋子里气氛有些僵,就锦柔还在磨牙。 那孩子,是不是缺钙了,锦曦想。但眼下,她没精力去想那些。 估摸着火候,该是自己再次站出来说话的时候了。 锦曦轻咳了一声,声音软糯,还带着病后的虚弱之气,给人一种需要怜惜的感觉。 “爹,娘方才话说的虽有点重,但娘说的,也是在理的,娘她心里害怕,没底呢!” 梁愈忠抬起头来,看着锦曦。 “我知道爹和伯父他们,手足情深,我也打从心底,敬重几位伯父。可有时候,有些事情,该问清楚的,就当问清楚。这次私下划拉银 子的事情,摆明着,爷奶也被两位伯父瞒在鼓里。” 梁愈忠嘴唇动了动,许是觉得锦曦分析的对,便没吭声。 “爹是当维护伯父,但若伯父们不小心做了错事,或是正在合计着要做错事,爹还要一味的维护,不管不问,不及时告儿爷奶那,让爷奶及时教导,那会让伯父们在岔道上越走越远。” “少时偷针,长大偷牛。一味的包容忍让,这不是真心为他们好,说不定,还会害了他们!” “啊?”梁愈忠放下手,震惊的看着锦曦,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请各位进来看的亲们,稍稍留步,我说完两句就撤. 嗯,这本书是我谋划的第一本乡村种田文,跟以前的修仙风格肯定有些不同,但投注的心思和感情,不比修仙文少.两本书,不同的风格,如同我的两个孩子. 读者的口味不能强迫,我只希望喜欢看这种文的新朋老友们,能够多多支持,求收藏,求推荐.感激不尽. 第十八章 不速之客 “那,依你们娘俩的意思,我该咋办?”梁愈忠问道。 锦曦和孙氏对视了一眼,锦曦垂下眼,孙氏照着先前和锦曦约定好的,说道:“这事儿你要是抹不开面子,不敢直突突去问她伯父们,当面对质,好歹,也要在爹娘跟前,变着法儿的提一下,透个话风啥的!” 梁愈忠一听这儿,又犯难了,“家里这眼瞅着,要办喜事的,我咋样也不能这个节骨眼,去扫了老两口的兴。” “跟你好说歹说,你咋说不通呢?还是一门头护着你那俩兄长!”孙氏顿觉憋屈。 “孩她娘,你咋这般说,我又没说不管,这不等先办了这喜事再好好合计嘛!咱爹是最重规矩体面的,这会子跟他说这事,说大哥二哥在背后使坏,要害我们,没凭没据的,这多不妥,我开不了那口!”梁愈忠也觉得憋屈。 “这几日,我但凡多看着点哥哥他们,若是真被我逮住证据,这事,我咋样都不会不管的!”梁愈忠涨红着脸,双拳紧握,道。 “等到你能张得开那口,就迟了!要不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在家里说话没份量,我早跟爹娘那说去了!”孙氏气的抹泪。 锦曦算是瞧明白了,梁愈忠这人,其实是个有正义感的,心里也有担当。他最大的缺点就在于,有点瞻前顾后,思虑这个,顾忌那个,先人后我,舍小为大,从而缺乏一种豁出去的热血劲头。 不管孙氏和锦曦,再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都只能让他小小的撼动。真正做决定,还得等到他自己慢慢酝酿好,觉得可以豁出去了,这才豁出去。 但一切,怕是都晚了。 这样的人,可以说,是老实憨厚的大好人,还有一股子执拗劲儿。吃亏的,通常就是这种人。 “娘,爹说的,也在理,我们就不要再逼他了。”锦曦把手放在孙氏的手背上,暗暗用劲。 孙氏不吭声,低头抹泪。 梁愈忠骨子里,那种以家族利益为首位的信念,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想要突然就给扭转过来,不能急于一时半刻,逼得急了还适得其反。 “爹,在这个家里,你才是娘和我们姐妹的依柱,你说咋样,就咋样吧,我们都听你的!”锦曦对梁愈忠道,声音软糯,目光带着女儿对父亲的仰慕。 梁愈忠抬头看着女儿,蜡黄的小脸上,没有一点红润,脸颊瘦削的,眼窝都凹下去了。 梁愈忠心里有种难言的酸 楚,挤出笑,木讷道:“曦儿,回屋好好歇息,啥都别想,爹,爹是信你的!” 锦曦甜甜一笑,有这句话,她就看到了一丝曙光。 翌日,村南头洪秀才家派了媒人上门,两家就梁礼辉,秀才闺女洪氏,交换了庚帖。 满满一桌酒席,摆在前屋里,除了双方媒人,还特地请了金鸡山村的里正,德高望重的几位老者,梁礼辉就读过的,村私塾里的杨夫子也被请了来,老梁头在村里的两个老相交也到了。 梁俞驹一直没有现身,可把老梁头和谭氏急坏了,没法,只得暂编了个谎对外遮掩过去,老梁头带着梁愈林梁愈忠兄弟,亲自上桌作陪,期间,梁礼辉也过来礼节性的给诸位敬了酒。 梁愈林能说会道,酒量也好,很适合这种场合,有他在,酒桌上的气氛倒也热闹。大儿不在,还好有二儿能撑起,老梁头心中的不快,稍稍淡去,看着二儿的目光,带着几许赞许,也觉面上多了几分光彩。 相比下,一直闷头坐在那的三儿梁愈忠,就被称显的越发木讷口笨。还没喝两盅,就上了脸,跟红脸关公似的。 老梁头中场找了个借口,打发了梁愈忠下桌去后院帮着忙活了。 梁愈林越发的得意,酒席间更是八面玲珑。一桌酒席吃了将近两个时辰,待到客人们尽兴散去,日头已经移到了西面的山头。 梁家人都齐聚到了后院的饭堂,听梁愈林吹侃自己在酒桌上如何如何,杨氏在一旁凑趣。孙氏带着锦曦锦柔在隔壁灶房忙着收拾碗筷,金氏照例被谭氏打发去后面铲猪圈。 “娘,小姑是咋地了?咋这两日吃饭,都让你端去她屋里呢?”锦曦一边洗筷子,一边侧着头小声问孙氏。 从她被接回老梁家后院,老梁家人基本都见过,除了小姑梁愈梅和堂姐梁锦兰,其他人,都见过了。 二伯家的女儿,锦曦的堂姐梁锦兰,在锦曦回老梁家的前两天,去了她在镇上开医馆的舅父家,还没回来。 “你小姑这几日,身上不大好,你奶怕她惊了风,让在屋里将养几日。”孙氏含含糊糊道。 锦曦有些好奇,孙氏每顿饭那样海碗的往梁愈梅屋里头端,谭氏还吩咐给梁愈梅开小灶,鸡蛋变着法儿的做。 早饭是芝麻糖水荷包蛋,中午饭是葱油炒蛋,晚上是猪油炖鸡蛋羹。 “娘,小姑到底患的啥病,胃口咋这么好?”锦曦又问。 孙氏手里动作顿了下,瞅了眼灶房门口,压低声音叮嘱锦曦:“也没啥病,就女人每月那点事儿呗!她那事犯痛,又姑娘家,脸皮子薄,也不愿吃药,就这么将养着呗。这事你可别外去打听啊!” 哦……锦曦明白了,梁愈梅这是痛经呢! 这庄户人家的女儿,谁每月那几天不做事的?这谭氏,还真打算娇养出个娇滴滴的小姐来呢! 这边孙氏带着锦曦姐妹正热火朝天的忙着,那边饭堂梁愈林的兴致越发的高昂,老梁头上了年纪,又多喝了两盅,有点犯头晕。 谭氏扶他去东屋歇会,这才刚出门,前屋通后院的侧门处,哗啦啦闯进十多个陌生男子。 那些陌生男子,清一色的小厮穿衣打扮,手里都抄着棍棒,一个个满脸凶相。 站在最前面的是个中年微胖的男子,衣着打扮尽显富贵,横着眉头打量着院落,右手掌心里,捏玩着两只铁核桃。 求推荐求收藏啊,飘走…… 第十九章 愤怒 谭氏瞧见这仗势不对,赶忙朝身后屋子吆喝,不一下,饭堂里的梁家人全涌出来,孙氏也带着锦曦姐妹从灶房门口探出头来,众人瞧见院中这些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也全都惊住了。 “这里可是金鸡山村梁家?”富贵男子身后一小厮率先发问。 “正是正是。敢问来的是哪方的客?怎么称呼?”老梁头醉意去了一半,整了整身形,也让自己的形象威严一点,道。 “枫林镇梁家。”那小厮道。 同姓?莫非祖上也是安定梁氏之后?老梁头微怔了下,神情较之前稍有缓和。 “长桥镇梁记杂货铺的梁俞驹掌柜,是你家何人?”那小厮又问。 老梁头道:“天下同姓是一家,梁俞驹乃我梁家长子,敢问客人们上门所为何事?若要谈事,就请放下手里棍棒,咱屋里坐着好好谈!” 来人就站在院子中间,也不进屋,手里的棍棒也没放下,老梁家人面面相觑,院子里的氛围,顿时紧张起来。 梁愈忠梁愈洲带着梁礼胜梁礼智站到老梁头一起,杨氏则带着梁礼柏躲到谭氏身后,这边灶房门口,孙氏将两个女儿护在俩腋下。 果真是是枫林镇的!锦曦心道,看来,她的推测没错,梁俞驹他们绝对是跟枫林镇的人,砸了买卖,那边人昨儿去了镇上铺子里,今个就找到这儿了,还摆这阵势,这些人来意不善啊,得小心! 锦曦目光在前面人群中瞅了一圈,扭头问锦柔:“妹,瞧见二伯没?” 锦柔揉了揉眼,朝饭堂门口张望了下,纳闷道:“咦,奇怪,刚我明明瞧见爹和四叔他们,都跟在二伯后面出的那门,怎眨眼功夫就不见了咧?” 梁俞驹梁愈林哥两,跟这些人打过交道,铁定是他刚一出门子,就认出了是枫林镇来的,立马脚底抹油趁乱溜了。锦曦心道,果真是猴儿精。 “你们是我大哥外面的朋友?很不凑巧,我大哥这两日有事不在家中,你们若有急事,找我爹商议也是一样的!”站在老梁头身后的梁愈洲开了口。 老梁头微微颚首,看着那站在最前面,穿绫罗绸缎的富贵男子。追加了一句:“没错,这个家,还有镇上的铺子,我说了都作数!” 富贵男子手里的铁核桃从左手换到右手,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牙:“既然你老说话做的数,那我们这趟就没白跑!”说罢,又朝那小厮努努嘴。 小厮会意,上前 几步,将一封书函交到老梁头手中。 老梁头看到信函外面那几个字,满头雾水,大儿的笔迹他一瞧就认得。忙地抖开那信函,薄薄的一张纸,不过寥寥几句话,老梁头几眼扫完,老脸就白了。 老梁头很远很远的祖上,是安定梁氏名望之族,就算他是没落的旁支之后,骨子里还保存着那份诗书传家的傲骨。梁家兄弟们打小就学习认字,所以梁家兄弟见状,都忙地接过那信,簇在一起看起来,一个个也都大惊失色起来。 “咋回事?”谭氏目不识丁,拨开儿子们急问。 “娘,咱大哥,被人给扣下来了。”梁愈忠老实答道。 “咋?人扣他作甚?”谭氏不解,一把揪住梁愈忠的衣裳问。 “不晓得,大哥信里没写,就说要家里拿五百两银子去赎他。”老实孩子梁愈忠如实道。 “五百两?作死的,他咋不去抢?”谭氏当即开骂。 梁愈忠垂下脑袋:“大哥信里还说了,不拿银子赎,就要给押到官府去,指不定还要封了铺子,下大狱!” 人财两空,这还了得?谭氏“啊……”了一声,眼皮一翻,当场就晕过去了。 那边,杨氏孙氏和几个孩子们,手忙脚乱将谭氏抬去了东屋,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捶背啥的,梁愈梅的哭声,杨氏的喊声全都混在一起,闹成一片。 锦曦弯了弯嘴角,没去理睬东屋,注意力全放在这院子里对恃的两方。她悄悄走出去,紧挨着梁愈洲身边站着。眼角的余光,瞥见梁愈洲手上拽着的那信函,字体了草,看来,梁俞驹写这封信的时候,心情很焦躁呢!到底为啥被人给扣下来,他在信里还是一笔带过,只说买卖出了点岔子,被人逮住错处。 不老实的人,就该多受教训,锦曦握紧了小拳头,暗想。 姜还是老的辣,老梁头很快从短暂的震惊中缓过气儿来。夺过那信函,浑厚的嗓音严肃的质问起来者。 他抖着那张信函:“有事说事,有理说理,你们枫林镇的人,扣押了我大儿不算,还敢带人上门来索要银子?这是目无王法!这里可是长桥镇金鸡山村梁家!不是你们那没有王法的枫林镇梁家!” 富贵男子抠着耳朵望天,对老梁头义愤填膺的质问,不屑一顾。 “在商言商,哪有那样清水照见鱼的好事?尔虞我诈也是常事!就算我大儿让你们吃了亏,那也有官府来管这事,你们凭的啥私自 扣押我大儿?”老梁头挺直了腰杆站在那,声音洪亮,一身浩然正气。 “这事,今个你们没个合理交代,谁都别想走出这金鸡山村!老三,你去请里正过来一趟!”老梁头高声吩咐。 梁愈忠刚应下,那富贵男子身形动了动。 “老爷子,别急躁嘛,急躁易上火啊!我再给你老瞧个东西,瞧完,你老还闹着要请人来撑腰,我绝不拦着!”他弹掉指甲上黏的耳屎,笑嘻嘻开了口。 那人真恶心,锦曦脖子缩了下。 “旺财,把那买卖契约拿出来,给梁家老爷子好好过过目!”那做传话筒的小厮又送上一份契约。 老梁头满脸狐疑,抖开那一纸契约看了起来…… 两拨人马对恃着,怒目相向,就锦曦的目光紧随着老梁头。 也不知道那契约上写的啥,老梁头那手抖得厉害,一张契约看下来,老梁头不止脸全白了,就连脸颊边的肉,都直抽抽。 也不给边上的儿子们瞧,将那契约揉成一团握在手心里,胸脯起伏的厉害。 第二十章 震惊 “老爷子,你老就算把这契约给揉碎了,吃下肚去,也不济事哪,这契约可是一式三份,有一份还交到了中间人那处。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闹上了公堂,也是你们败诉!”富贵男子嘿嘿笑道。 老梁头身形晃了晃。 “你家老大办的这事,不地道啊!二百五十两白银,我们枫林镇梁家可是一分不少,预付给了你们家。现在说买卖不做了,这可不成!我家老爷说了,大家同姓一场,对簿公堂那是后后计,既然老爷子您刚说能做的数,那这事儿,少不得要劳烦老爷子给我们个交代了。” 敢情是个管家哪,说话这么拽! 梁家人听到管家这样挑衅的话语,都气的脸红脖子粗,老梁头更是气得合上了眼。梁俞洲和二孙子梁礼胜脾气较冲,听这话,二人当下便要去灶房抄家伙,被梁俞忠给拦住。 “三哥,人都欺负到咱头上来了,还忍个啥?”梁俞洲梗起脖子。 “就是,扣押了我爹,还当咱老梁家没人?三叔要怕,就别上前,我可不怂!”梁礼胜拳头握的咯吱响。 锦曦瞥了眼愣头青梁礼胜,皱了皱眉:“这外人都看着,自家人倒先闹腾起来了?也不怕人笑话!爹也别拦着二哥打头阵,舞刀弄棍的,那是野蛮人没教化!” 锦曦说这话,那捏铁核桃的富贵男人目光朝她这扫了一眼,冷笑了声:“这丫头片子,还学人指桑骂槐了!” 锦曦看都不看那人,那人抠耳朵,恶心死了。 “四弟,二侄子,咱要听咱爹咱爷的吩咐!”梁俞忠趁机忙道。 老梁头睁开眼,摆摆手,制止了老四和二孙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锦曦的错觉,相比之前老梁头那一身的浩然正气,还有那挺拔的腰杆,在看完契约后,老梁头气势明显弱了许多,腰杆也没那般直挺了。 “天下同姓是一家,有啥事,我们好商量,动不动就对簿公堂,也损了咱梁氏这大族的名望啊!”老梁头声音软下来,跟来者商议,再不提要梁俞忠去请里正的事了。 来者更显得意,富贵男子龇牙笑着,目光在这前屋后院,四下扫过,眼中的精光,带着估量。 梁家兄弟诧异的面面相觑,锦曦垂下眼,素来自认教子有方的老梁头,这回被引以为荣的儿子,给打了脸面。 把柄被人捉在手里,怎么硬的起来! 老梁头叹口气,又问:“说吧, 到底要怎样,你们才放犬子一马?” 富贵男子收回目光,把手里的铁核桃捏的嘎吱作响,咧嘴一笑:“我们银子早付过了,轮到你们这边兑现了!” “啥?”老梁头惊震,目光下意识看了眼锦曦的方向,锦曦正好抬头,跟老梁头的目光撞在一起,自然也将老梁头的反应瞧得一清二楚,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我们老梁家,乃安定梁氏之后,契约上这种事,那不成!”老梁头面沉如水,冷声道。 富贵男子也是个精的,目光随着老梁头追着落到锦曦的身上,带着探究。 富贵男子弹了弹那一身绫罗绸缎,嘿嘿笑起来:“老爷子,这可由不得你。契约上写的清清楚楚,双方买卖自愿,无强取强卖,公平公正。你们不交出那丫头片子,梁俞驹就别指望回来!” “你,你们欺人太甚!”老梁头气的手都开始抖了。 那人嘿嘿笑起来,又朝锦曦招手:“小丫头,你就是老梁家的二孙女梁锦曦?” “我就是,咋的了?”锦曦按住内心的惊恐,平静道。 “小丫头,你可是个有福气的哪!”那人道。 锦曦冷笑:“福从何来?” “你大伯把你卖给了我们家,我们老太爷大发善心,要收你做干孙女哪!” 两个伯父私下的勾当,果真是要卖她,锦曦气的牙痒痒. 瞥了眼其他人,除了老梁头一脸颓然的僵在那,其他人都满脸惊愕的听着他们对话,还没怎么估摸出味儿来。 锦曦撇了撇嘴角,冷声道:“我爹是梁家老三,我娘是孙氏,我爹娘不说卖我,天皇老子也别把主意打我头上!这样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难怪你只是个管家了!” “小丫头挺牙尖嘴利的嘛,我好心给你报喜,倒挤兑起我来了!”那人嘿嘿笑着,也不跟锦曦置气。 锦曦也笑了:“甭给我这儿报喜,你找错主儿了,找跟你做那买卖的人报去吧!” “小丫头嘴皮子倒硬,你爹是你爷的儿子,你爷刚还说,这里的一切,他说了作数。是吧老爷子?你给表个态吧?我这忙的很,可别耽误工夫哪!” 老梁头脸色比锅底还要黑,神情复杂的很。 孙氏被谭氏那边缠住,并不知晓外面的变故,而院子里的梁家人,却是都估摸出味儿来了。 梁俞忠就算再木讷迟钝,到了这步 田地,他再琢磨不出些端倪,那就真是榆木疙瘩了。 “爹,到底出了啥事啊?我咋听不明白?”他奔到老梁头跟前,粗着嗓子急问。 “大哥买卖砸了这事儿,咋个牵涉到曦丫头了?曦丫头有你这亲爷,不攀那啥干爷啥的!爹,这事,你可不能应啊!”梁俞洲几步窜过来,道,顺手把锦曦护到自己身后。 老梁头朝梁俞忠兄弟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打了个唉声,跟那管家继续商议:“买卖不成仁义在,卖人这事,恐怕不成。契约上写的,可是二百五十两白银,照这行规,再算上我们失信在先,多赔给你们十两便罢,统共也就二百六十俩银子!你们放了犬子,成不?” 富贵男子睁大双眼,抖着肩膀笑起来:“老爷子,你老是上了年纪眼花,还是在这小山村窝久了,不知晓外面变化?那契约上最后一行小字,写的一清二楚,一方失信,翻倍赔偿。” “五百两银子,我不管你这边咋凑,五百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对方态度强硬,五半点缓和余地. “五百两?”老梁头身形又晃了晃,苦笑道:“就算卖了镇上的铺子,再添上家里这前屋后院,猪牛鸡鸭,也凑不齐一半哪!” “那是你们的事儿,不与我们相干,谁让你们失信在先?”管家嘲讽道。 老梁头一再放低姿态,好言好语,这会也怒了,道:“做买卖哪有你们这样的?狮子大开口,我这儿就算倾家荡产,也凑不齐那五百两啊!你是个管家,说了也做不得数,我不跟你扯.你回去跟你家那老爷捎带句话。” “就说,他若再得理不饶人,狮子大张口,咱老梁家就豁出去,咱公堂上再论吧,我就不信,还真就没王法了!” 梁家兄弟都附和着点头,梁俞忠感激的说不出话来,锦曦心情也很复杂。 那管家闻言,也板下脸,冷笑道:“老爷子还真是能豁哪,我也不妨跟你老透个底儿,如今那县衙的县丞大人,跟我家老爷,可是姻亲。这官司一打,吃大亏的,铁定是你家!” 老梁头胡子都气的翘起来了,梁家兄弟一个个额头青筋暴涨,锦曦垂下眼,老梁家接下来,要在她,梁俞驹,还有五百两银子之间,做抉择了,到底会牺牲谁? “这事儿,出的急,咱这也每个准备啥的!”老梁头强按着火气,缓缓道:“你们宽限我们几日,这事,要好好盘算,这一会子,也给不了你答复!” 管 家嘿嘿一笑,不屑道:“咱可是丑话说在前头,顶多三日,三日后我们再来,要么领人,要么,五百两银子分文不少!” 来者撂下这话,也不待老梁头回应,带了那群小厮们,掉头而去。 第二十一章 追究 掌灯时分,老梁家前屋后院陷在一片黑暗里,仅东厢房亮着灯,不算宽敞的屋子里,挤满了老梁家人。 梁家兄弟们围站在床前,孙氏搂着锦曦锦柔姐妹,挨着门边远远站着,孙氏发丝散乱,眼眶红肿如桃。 锦柔明显很害怕,身子有些瑟瑟发抖,手紧紧揪住锦曦的衣裳,唯恐一松手,姐姐就被人给拐走了。 锦曦在孙氏怀里,却很安静,目光越过孙氏的臂弯,直直望向床边。 那边,老梁头披着外衣半靠在床头,沉默的抽着旱烟,一张脸隐在袅袅的烟雾后面,看不清神情。 枫林镇那伙人走后,老梁头第一件事就是找梁愈林,契约上也提到了他的名字,最后却发现梁愈林早不知道躲哪去了,老梁头满腔怒火无处泄,鼻子都气歪了。 然后就被扶到床上歇着,其他人也都没心思作别的,全围过来听吩咐。一个多时辰,老梁头一直保持着这沉默状态。 锦曦知道,他这是在思忖,该怎么做那个抉择。 这直接关系到锦曦,她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床边。 谭氏苏醒后,又闹腾了一番,稍稍梳洗了下,坐在床边,脸上的怒气半点未消。 床前箩筛那么大一块空地上,金氏和杨氏并排跪着。两个人都垂着头,金氏一声不吭,杨氏拿着帕子不停的抹泪。 “呸!”安静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一声响亮的啐声。 杨氏微微侧身,谭氏那口唾沫就击中了金氏,黏在她耳畔边的头发上,金氏也不敢动弹。 “作死的,你个败家的娘们,放着我们老的不伺候,让你跟到镇上去,你屁用都使不上,不说帮衬,连看都看不住自家男人!” 谭氏不解气,先前拿了杨氏在手里,狠狠骂了一顿,这会子又开始训斥起金氏。 “那伙人昨儿就去铺子里闹事,还抓了老大,你回来咋不说?你那嘴巴锯了还是咋地?歹毒的娘们,满肚子坏水!” “娘,礼辉他爹……他不让我给说,怕爹娘给操心了啊……”金氏垂着头跪在那儿,小声嘀咕。 谭氏从床边气得跳起来,三两步冲过去,直接戳上金氏的头,口里大骂:“你个脑袋瓜子是咋整的?你就不会看事说事?他不让你说,你就真不给说?他让你去茅坑里拱粪,你去不?” 金氏被戳的左摇右晃,不一下,头发就全散开了,额头青了两块。又不敢躲 ,目光哀求望向那边站成一排的四个儿子。 屋里没人敢吭声,锦曦睁大了眼,望向她的四个堂哥。 金氏可是他们的亲娘啊,其中梁礼辉还中了秀才,眼瞅着就要成家,粱礼胜和梁礼智都是小伙子,就梁礼青比锦曦略大。 现在眼见着自己的娘,被奶奶这样打压,别人不出声还可以理解,他们四个竟然也没一人敢站出来护母。就算忌惮谭氏威怒,但儿子为娘说几句求饶的公道话,也是没错的! 可偏偏秀才梁礼辉一脸漠然,老三梁礼智畏惧的垂着眼,梁礼青甚至还往后缩了缩,就只二堂哥粱礼胜,朝金氏投来不忍的一瞥。 锦曦暗笑,所谓子不孝,父之过,这个大伯父,一把年纪还给老爹老娘添乱,现在几个儿子全得到他的真传了,活该! 金氏哀求的目光,没得到四个儿子的回应,又去瞅那边的梁愈忠还有门这边的孙氏。不过很可惜,平素老梁家最乐于做好人的梁愈忠夫妇,今个都好像有些反常。 孙氏完完全全陷在后怕和恐惧中,脸色一直白着,这会子除了搂着俩闺女,眼里心里再容不下任何东西。而梁愈忠,从进屋子,目光就一直定在老梁头身上,等着老梁头的抉择,等的他都焦灼了,哪里还管得了金氏这块? “咳咳……”最后还是老梁头看不下去,拔出烟杆子,在床头的雕花木柱子上狠狠敲了敲,瞥了眼谭氏,道:“说话就好好说,别整那动手动脚的!咱是安定梁氏之后,是有规矩体面的人家,不兴那寒门小户的做派!” 老梁头的话,谭氏是受用的,当下收了手坐回来,仍旧气鼓鼓道:“那败家的娘们,自己不存好心,还拉扯上老大。我好端端的儿子,都被她给怂恿坏了!” 锦曦留意到,逃离了谭氏的一阳指,金氏明显呼出一口气。 这女人,是真的神经大条,还是故意装傻充愣?锦曦有点看不透。 “老大家的,你口口声声不想让我们老的操心,可纸终归包不住火啊!”老梁头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缓缓开了口。 老梁头对待儿子严厉,对媳妇却素来宽宏,从不打骂媳妇们,这也是名望之族沿承下来的规矩吧? “今个那些人找上门来,闹得我们个措手不及,这会子,难道我和你娘,就不操心了?”老梁头道,打出一个哀声。 金氏理亏的垂下头,不做声。谭氏一见这样,火就上来了,老梁头不待谭氏发作 ,旱烟杆指向跪在一旁,被短暂忽略了一会的杨氏。 “老二啥时候溜的?他背着我,跟他大哥做下的那些混事,你知晓多少?都一五一十说出来!” 从枫林镇来人,到梁俞驹兄弟卖人事发,老梁头没有安抚半句梁愈忠夫妇,也没琢磨出抉择,当务之急,却是细细询问起此事的来龙去脉。 梁愈忠等的更焦灼了,孙氏惊恐更甚,锦柔越发不安,锦曦则是心里凉意更浓。 这样的爷,这样的奶…… 老梁头对杨氏,声音莫名就严厉了一些。 被点到名儿,杨氏帕子捂着鼻子嘴,眼珠溜溜的转,估计正盘算着要不要哭个天昏地暗来混淆视听,谭氏已经先发制人。 “作死的,收起你那假惺惺的哭样!不好好说话,回头晚上别指望吃饭!” 杨氏赶忙的收了哭,照着老梁头问的,竹筒倒豆子似的,全给倒了出来,锦曦竖起耳朵。 “爹,娘,我知晓的,就这些了。”杨氏捏着帕子,委屈道:“哎哟喂,这事儿,论起来还真是我的错,就怪我整日里围着娘和梅儿转,我寻思着吧,爹娘上了年纪,这眼瞅着梅儿再留两年也要嫁人,我做嫂子的舍不得那么好的妹子呀!我就琢磨着咋样才能伺候好爹娘和梅儿,对兰儿她爹那块,就给疏漏了些,哎呦喂,不提防的,兰儿他爹就让人给算计到里面去了,我们二房这两口子,可真是比窦娥还要冤哪……” 第二十二章 大闹 锦曦算听明白了,杨氏这是一推三五六,把责任全给推到梁俞驹那去了,不过,有件事,她好像忘记说了。 再看金氏,活脱脱以个泥人似的跪在那,盯着自己的膝盖发呆,也不辩解,倒是粱礼胜有点犯急。但长辈说话,也没他上前插腔的理儿。 老梁头闷声不语,似在琢磨杨氏那番‘供词’的真假度。 谭氏冷笑:“照你这么说,你倒成了有功的?” 杨氏连连摆手,又准备为自己辩解,这时,突然有道声音插进来,截住了杨氏的辩驳。 “爹,娘,我这儿有个事要说!”声音是从门这边传来的,众人齐齐望过来,目光落在孙氏母女身上。 老梁头眉头不可见的皱了下,锦曦猜测,他这是不满孙氏没被点到名,就自己插话,这于老梁家的规矩不合。 “三哥,你也不管管你媳妇,娘和二嫂说话,她插一脚,多没规矩!”尖利的声音隔着锦曦她们身后的屋门,突然炸响。 孙氏母女本来就是挨着那屋门站着的,也没想到这会子,还有人从屋外进来。屋门猛的一下被从外面推开,直接撞到锦柔的后脑勺。 锦柔痛的直呼,就见谭氏一阵风似的,从床边站起,蹬着小脚冲这边冲来。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咋不听娘话咧,这大晚上的,外面又黑又有风的,要你出来作甚?”谭氏口里惊呼着,过来一把拨开锦柔,锦柔一个踉跄,幸好被锦曦扶住。 谭氏嘟囔着:“堵这作甚?边去别挡道!”,一边已经把那屋门缝隙开的再大些,从外面扯进来一个圆滚滚的身影。 屋里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门外人的身上,暂忘了孙氏。 来人是一个穿银红绣花襦裙的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的光景,锦曦目光在那少女身上打了个圈,暗自咂舌。 梁俞驹已经够没体型了,但跟这少女一比,梁俞驹完全算得上是体态匀称了。 听谭氏说的话,这胖姑娘怕就是小姑梁愈梅了吧?锦曦心道,忍不住又瞅了眼梁愈梅的脸面。 梁愈梅原本的眉眼,应是跟梁愈忠梁愈洲他们如出一辙,都随了老梁头浓眉大眼,微黑脸庞,但因为胖的离奇,五官挤的有点变形,崭新的绣花襦裙,裹在身上紧绷绷的,瞧不出半点身段。 乌亮的头发在头顶简单的挽了个髻,插着两根银簪子,缀着一朵粉色绒花,耳朵上还戴着一对银丁香。 “就隔着一道壁的,听到这屋又是哭又是叫的,搅得我睡不着觉呢,还不如就过来瞅瞅!”梁愈梅挽住谭氏的手臂,嘟着嘴挤出双层的下巴,撒起娇来。 锦曦落了一层鸡皮疙瘩。 “来了就过来,别杵那块。我还有话要问老三媳妇!”老梁头重新开了口。 谭氏拉着梁愈梅坐到了床边,孙氏也牵着俩闺女往几步。 “老三媳妇,你要说啥话?”老梁头问。 孙氏抬头,看了眼跪在那的杨氏,又偷偷望了眼那边的梁愈忠,梁愈忠同样满脸紧张。 “你爹问你话,你那眼珠子往哪瞅?不干你事,偏要插腔,现问你,又支支吾吾,十八个磙子碾不出一个屁,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谭氏唬着孙氏,骂道。 “说吧,到底啥事?”老梁头也没啥耐心等。 锦曦感觉到孙氏握着她的手,掌心里都是汗,锦曦回捏了捏孙氏的手,想输给她勇气。 孙氏低头看了眼锦曦,女儿正抬着望着她,睁着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睛,孙氏深吸口气。 “二哥他、他……”话才刚出口,就被梁愈忠给拦截下。 “曦儿她娘,啥事有咱爹咱娘做主,你别跟着掺和。”梁愈忠神色紧张,过来将孙氏母女往后拽,一直拽回那门边,才压低嗓音跟孙氏道。 “曦儿他爹……”孙氏声音透出哀求。 “事儿都闹开了,爹娘自然有决断,也不差你那一件。有啥话,咱回屋再说,这会子,就别再给爹娘添乱添烦了。咱爹上了年纪,下昼又受了气,娘才刚醒转过来,可受不住一而再的打击,那事,咱缓缓再说,到时我亲自去说,可中?”梁愈忠的声音也透出哀求。 梁愈忠从来没有像这样求过孙氏,孙氏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就被戳破了,顿时就露出迟疑的神色。 锦曦将这夫妇二人的一切瞧在眼底,心底叹了声。都这节骨眼了,哪来这么多顾忌?不趁热打铁,还真等着老梁头头顶青天,来还三房一个公道不成? 公道,从来都是自己争取来的。 锦曦把手从孙氏手里抽出,几步上前,直接跪倒在老梁头床前,先给老梁头和谭氏磕了两个响头。 谭氏唬着脸盯着锦曦,老梁头也侧过身来,正面对着锦曦。 “爷,奶,我娘要说的那啥话,是我告儿她的。那事,是我亲耳听见 ,娘不敢说,我来说。”锦曦道。 “曦儿,别……”梁愈忠几步抢上来,还欲阻止锦曦,被老梁头喝住。 “你们几个搞啥名堂?有啥话,就痛痛快快说,老三,你退一边去!”老梁头耐心完全被耗尽,大声喝叱梁愈忠,梁愈忠只得垂头站到一边。 锦曦看了眼身旁的杨氏,杨氏还在那装委屈。 锦曦道:“二娘方才跟爷奶交代事情,说漏了一件呢。” 在杨氏惊讶的注视下,锦曦将那天傍晚,她听到的对话,一字不漏说了出来,不算宽敞的屋子里,虽然站满了人,但此刻却安静的没有半点声响。 “爷,奶,我知晓偷听长辈屋里说话,不是咱老梁家的家规。爷奶的教导,孙女时刻谨记在心,我不是存心要偷听的,当时奶让我去唤二伯他们过来吃饭,走到门口恰好就听到几句。” 老梁头将目光望向梁愈忠,意在问询。 梁愈忠垂着头,站出来,沉声道:“这事儿,曦儿回头就告儿了我跟她娘,我们琢磨着,这事儿就她一个孩子听来的,没凭没据,没风没影的,怕是听差了做不得数,就没跟爹娘说道。” 梁愈忠这么说,也就是变相的证实了,锦曦这话,不是临时杜撰出来给老二他们落井下石的,而是真的有。 老梁头胸膛又开始起伏不平了,谭氏一张脸,黑的不像样。 第二十三章 锦曦发怒 杨氏惊震了,不知那些私房话啥时候被锦曦听了去,心里那叫一个虚。 “老二家的,曦丫头听来的那话,你认不?”谭氏冷笑着问杨氏,杨氏跪在那,眼珠滴溜溜的转。 谭氏那笑容的背后,能让人瞧见即将来临的暴风骤雨。 杨氏身子抖了一抖,本能的往后缩:“娘,那啥,一个孩子的话,做不得数……” “我年纪小,但我发誓,我说的要有半句假,就天打雷劈。二娘敢不敢跟发誓?”锦曦脆生生道。 “你个小贱蹄子,谁教唆的,打小就安这坏心,败坏我的名声……”杨氏极其败坏。 “作死的,都这会子还有脸赖!”谭氏已经一怒而起:“你个败家的婆娘,满肚子坏水,馋嘴多舌,偷懒卖坏!老二那天杀的,娶了媳妇忘了娘,白花花的银子添了你这娘们的无底洞!一对儿黑了心肝烂了肠子的,精的见缝就钻的,这样作践我们老的,你们要遭雷劈!不把那三十两银子吐出来,我跟你没完!”谭氏指着杨氏,骂得唾沫横飞,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杨氏也慌了,一扭身子,就朝锦曦扑过来,尖声哭骂着:“你这扯谎的小贱蹄子,多嘴多舌,在这儿泼我脏水,看我不撕了你那嘴皮子……” 锦曦早料到杨氏或许会撒泼发难,刚下跪的时候想刻意远着她些,奈何这床前就这么箩筛大的地儿,还跪着金氏。金氏身上还黏着谭氏的唾沫,锦曦不敢跟金氏挨太近,这样一来,锦曦跟杨氏之间的距离,想远也远不了多少。 还好锦曦早有防备,身子一侧,还是可以避开杨氏长长的指甲,可这时,一个人影冲过来,挡在杨氏和锦曦中间,用身体将锦曦护在身下。 谭氏还没来得及发作,老梁头气的一口旱烟呛在喉间,咳得有出气没进气。 一屋子人分为两拨,一拨去顾老梁头,一拨去拉开杨氏,混乱中,锦曦一直被孙氏死死搂在怀里,而孙氏自己,却被杨氏尖厉的指甲,挠了好几条血痕,袖子还被扯下一块。 锦柔吓得哇哇大哭,是金氏把锦柔拽到一旁。 那边,老梁头好不容易才顺过气儿来,这边,被拉开的杨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地打滚撒赖,梁礼柏在一旁跟着打赖。 孙氏被锦曦姐妹和梁愈忠扶到一边,锦曦扫了眼孙氏脸上的伤口,真的很揪心。 那边,杨氏还在扯着铜锣般的大嗓门,一边嚎一边骂:“哎哟喂,这日子 没法儿过了,纵容锦曦那小贱蹄子来作践我,合着一大家子人都要欺负我一个啊!兰儿她爹,你这没良心的,自己做了缺德事,让我背黑锅,你再不回来,一家子人要弄死我啊!你个挨千刀的,躲哪死去了啊,我不活了……” 杨氏口口声声嚎着不活了,屁股却钉在地上,半丝不移。一口一个小贱蹄子的骂锦曦,撒泼撒的不依不饶。 是可忍孰不可忍! 锦曦真怒了,目光在屋里四下一瞅,就发现那边靠墙的洗脸架上,搁着一只盆。 锦曦快步过去,谭氏先前梳洗的水没来得及倒出去。锦曦端起那水,三步并两步冲回来,杨氏正拍打着身侧的地面干嚎的起劲儿,没提防大半盆冷水从头倾盆而下,将她从头到脚淋了个透! 深秋的天气,早晨和入夜后,已经寒意十足。这一盆冷水浇在身上,那滋味,可想而知! 杨氏嚎叫戛然而止,不止她愣住了,就连满屋子的人都给愣住了,都看着锦曦,还有锦曦手里的盆。 锦柔紧咬着唇,目光里有解恨的光芒。梁愈忠和孙氏却傻了眼,不知该如何是好! 锦曦也有点懊恼,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冲动的人,这回,真是被杨氏给彻底激怒了。那一盆水泼的,爽是爽到了,可接下来,她怕更难缠了。 心道,依谭氏的性子,她肯定不会就这样饶恕自己的行为,晚辈泼长辈冷水这事,在安定梁氏旁支之后的老梁家,怕是触动了规矩。 杨氏‘嗷!’的一嗓子,一个鲤鱼打滚,正要翻身而起来揪锦曦,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早有人先她而动。 “作死的,你还有脸跟这儿哭闹撒泼?老梁家人欺负你咋地?你该!谁让你黑了心尖!”谭氏一口唾沫稳稳吐在杨氏额头上,人已经冲下床,站在杨氏跟前,指着杨氏的鼻子居高临下的骂。 杨氏缩了回去,跌坐在地,锦曦也往后退了几步,避开谭氏的锋芒,谭氏扫了一眼锦曦,锦曦忙地垂下眼,这个时候可不能再跟她正面碰撞。 “你个偷懒卖坏的败家娘们,怂恿我儿子犯怪,老梁家娶了你,到了八辈子血霉!”谭氏继续骂:“曦丫头那水,泼的好!咱老梁家养了只白眼狼,作死的,老梁家人欺负你咋地?你该!谁让你做那缺德事儿,藏掖那三十两银子,你黑了心尖,那银子,是卖你兄弟闺女的钱,谁拿谁要遭雷劈!” 锦曦愕然,跟谭氏打交道这几回,就这回说的这话,中听! 杨氏彻底垂下头,掩着面呜呜的哭。 “折腾了这么久,都给我消停下来。”老梁头靠在床头,疲惫道:“我这儿,有两句话要交代!” 众人都止住声,齐齐望向老梁头。 老梁头目光在面前的众儿孙身上掠过,缓缓闭眼又睁开,组织了下语言,沉声道:“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真是不该!但手心手背都是肉,咱们是一家人,骨肉相连。就算再气再怒,那也是咱自家的事儿,万不可外道!” 锦曦暗笑,都这会儿了,老梁头还在帮着维护梁俞驹他们的名声呢! “这回的事儿,甭计较谁错谁亏,当务之急,是齐心协力,把这事儿给了结了!你们大哥,他素来妥当,这回是犯了些糊涂,良马也有失蹄的时候。大家伙心里再恼怒,也不得意气用事!” “爹,曦儿这……”梁俞忠张张嘴,老梁头摆摆手打断梁俞忠的话。 吸吧了一口旱烟,继续道:“该咋了结,我心里琢磨了个大概,这会子也没啥气力细说。大家伙今个都回去歇着,这不还有三日么,明个我再找了你们来,咱好好合计!怎么着,也要先把你们大哥给弄回来,其他啥的,回来再说!” 老梁头都这样说了,其他人也没啥好说的。 “老三,你留下,爹有两句话给你!”梁俞忠被老梁头喊住,其他人都陆续出了东屋。 第二十四章 查抄 一屋子人就这样散了,折腾了这么久,谭氏也没吩咐孙氏烧饭,就这样,一家子人都饿着肚子回各自的屋去了。 西屋。 锦曦将干净的帕子,浸在温水里,为孙氏小心翼翼的擦拭掉脸上的污渍。孙氏的脸又红又肿,脸上一条条深浅不一的挠痕,看的锦曦眉头就没舒展过。 “娘,还疼不?”锦曦柔声问。这些抓痕,有的很深,也不知道愈合后,会不会留下疤。 孙氏是老梁家三个媳妇里,长得最俊俏的一个,要是留下疤,真是可惜了。 “娘没那般娇贵。”孙氏看着女儿懂事的模样,眼底有欣慰之色。 “娘,你和爹,就是太老实。”锦曦忍不住还是要开导孙氏。 “今个在爷奶屋里,那节骨眼上,还替二伯他们着想?你们好心替人着想,人却不当你们好,瞧这脸上一条条挠的,二娘那可是真下了狠手哪!这要是抓到眼睛,娘你可就瞎了!”锦曦越想越气,干脆搁下帕子,站到孙氏面前,很严肃道。 “姐姐说的在理,二娘他们都不是好人,打咱的坏主意!爹娘还顾及他们,好心喂了白眼狼!”锦柔在一旁忿忿不平,帮腔道。 锦曦很满意这个小帮腔,朝锦柔竖起大拇指。 孙氏无奈的垂下眼,伸手抚了下自己的脸,低声道:“你爹都那样求着我,我也不忍心哪!二嫂那性子,素来是不吃亏的,还好你们俩都没啥闪失!” “娘,人都背着你和爹,把你们闺女给卖了,不说你们没能落个数钱的差事,事情败露,人都没跟你们俩说半句软话!还把你给挠成这样!那会子要不是你把我护住,这会子挠花脸的,就是我了!” “你们那善心,发的值吗?” “一场妯娌,大家伙都晓得脾性,她要强,我多让着她就是,没啥!咋也想不到,她那心,忒狠成那样!包庇大哥二哥做那缺德事不说,还来撒泼打赖,真真叫一个心寒哪!” 想起晚上的遭遇,孙氏后脊背发凉,这些抓痕要是都落在女儿的脸上,留下了疤,将来女儿可咋说婆家?孙氏愧疚又后怕,捂住了嘴,眼眶又红了。 外面院子里,突然又传来一阵闹哄哄。 锦曦悄悄移到窗边,脸贴上去。 是谭氏他们,正从前屋出来,朝这后院而来,谭氏手里多了个包袱卷。 方才老梁头挥退众人,独独留下梁俞忠说话 。谭氏也没闲着,直接喊住杨氏,带着金氏和梁俞梅,率领梁礼胜梁礼智梁礼青几个孙子,浩浩荡荡去了杨氏的屋子。 谭氏此行必是满载而归,不然杨氏就不会从前屋哭着追出来,谭氏边走边扭头回骂,唬的杨氏不敢再往前。 “娘,你还真是料事如神呐,二嫂那箱笼里,不算那三十两银子,还有不少好东西呐!那块红花尺头,裁了做对襟的袄子,过年那会子穿,可喜庆了!老配我呐!”梁俞梅声音虽然尽量压得很低,但那股兴奋劲儿却难以掩饰,锦曦相信附近的人,应该都能听得到。 “那块红花尺头,是你二嫂的陪嫁,他们黑了心尖,猴儿精的算计咱,咱可不能没良心去谋算她那陪嫁!”谭氏站在门口,扬声道。 锦曦觉得,谭氏这句话,是故意说给所有人听的,尤其是,还站在前屋通后院侧门处的杨氏听。 “娘,要不你跟二嫂把那红花尺头给讨来吧,我一眼瞧着就喜欢上了呐……”梁俞梅的脑容量好似不跟身躯成正比例,没听懂谭氏的用意,还在院子里缠着谭氏撒起娇来。 “我的傻闺女,你咋瞧不明白,人要是心里真有你这妹子,早拿出来了,哪用得着你腆着脸皮子去求?人那是假孝顺,真阴狠哪,宁可压着那尺头进棺材,也不愿好了咱。”谭氏这话是对梁俞梅说的,却是朝着杨氏那方向。 “好闺女,咱不稀罕那,咱回屋!” 谭氏她们的脚步声进了东屋,这边西屋里的孙氏母女才又开始说话。 “听小姑那话里头的意思,二娘这几年抠的那些私房,怕是给挖出不少来!”锦曦退回来,和锦柔一左一右挨着孙氏坐下,轻声道。 “你二娘娘家家境不比咱老梁家差多少,嫁过来的时候,据说是四抬的嫁妆!”说起这个,孙氏就道。 “那娘嫁给爹,嘎公嘎婆给了娘几抬嫁妆咧?”锦柔很天真的问。 这地方外祖父祖母,是喊嘎公嘎婆。 被问及这个,孙氏有些黯然,垂下眼,将一缕垂下来的发丝掠到耳后。 怎么,难道孙家人,没有给全孙氏体面?所以她才在老梁家处处不受待见?还是,有其他缘由?锦曦心下正疑惑,对面东屋的门吱嘎一声开了。 “这会子,怕是你爹回屋了。”孙氏收拾起情绪,站起身去开门。锦曦和锦柔对视了一眼,两姐妹很有默契的都站起来,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梁俞 忠推门进屋,瞧见这娘三都在地上等着他,料想也是,便没什么惊讶。 孙氏将梁俞忠让到椅子上坐下,着急询问。 锦曦暗暗观察梁俞忠的神情,发现他这会子,虽然还是一脸愁苦,但神色较之前,似乎轻松了不少。 锦曦猜,能让梁俞忠神色突然就轻松下来,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老梁头给了梁俞忠定心话。看来,自己这回险险逃脱了一遭,不用被交出去交换梁俞驹了。 梁俞忠目光在这娘三个身上看了一圈,在锦曦身上多做了一会停留,这才跟孙氏道:“咱爹可跟我这儿说了,卖人这等事,咱老梁家不作兴!” 孙氏如蒙大赦,长出一口气:“咱爹英明哪!” 不用跟姐姐分开,锦柔也开心的手舞足蹈起来! 锦曦笑了笑:“咱爷还是疼我的!爹,那大伯那事,咱爷说咋办?”锦曦又问,五百两银子从哪出,这个问题,她当然要关心。 “是啊她爹,她大伯还在那边押着哪!”孙氏轻松下来,随即也想到这事。 锦曦拉着锦柔,姐妹二人也站过来听,挨着孙氏,面对着梁俞忠和他旁边那把空椅子。 第二十五章 借钱 梁俞忠面上就布满难色,摇摇头道:“这不,大哥二哥都不在,兄弟里就我年长,爹留我下来,就为的合计这五百两银子的事儿!” 锦曦心里不屑,这事儿还不就是梁家老大老二给捅出来的! “那,银子有着落了么?”孙氏问,锦曦一旁认真的听着。 “五百两银子,对咱这庄户人家,可是一笔压大山的数目。就算把咱老梁家这前屋后院给卖了,把那五六十亩水田旱地给兑换了银子,也还差一截哪!”梁俞忠愁苦着脸。 “屋子没了,连快遮风避雨的地儿都没。水田旱地全抛,一大家子都得喝西北风去。这还都不算,还得继续背着债!”锦曦盘算道。 “那,那可咋办?”孙氏也黯然了。 “曦儿算的那些,爹也合计过了,爹说,这屋子田地啥的,是咱老梁家安身立业的根基,这一动就真的全垮了!”梁俞忠道:“爹盘算着,要往外借债,先把大哥给整出来,再图别的啥!” “他爹,我听人说,那高利贷可不得了,利滚利,压死人哪!”孙氏白着脸,道。 “连本带息,到期还不上,啥都给充抵!”锦曦道。 梁俞忠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凝重:“咱爹他老人家年轻那会,可是在县衙做过好几年的刀笔吏哪,县衙老爷审讯案子,咱爹就在边上记录,啥事没听过?还不懂这高利贷的厉害!这回,还不是被逼的,没法子了!哎,大哥二哥,这回这事办的,真叫一个……哎!” 梁俞忠重叹一声。 “爹说了,这钱必定是要出去借的,也让家里人,都搜搜箱子底,有啥可抵挡的,都给拿出来。等渡过了这道难关,往后就好了!”梁愈忠吞吞吐吐道,目光偷偷瞟向孙氏。 孙氏惊愕了:“咱们老梁家没分家,一大家子共口锅里吃茶饭,银子啥的,那都在娘那里收着哪,我们这屋,掘地三尺,也搜刮不出啥值钱的家当啊!不说早前我那些陪嫁……”孙氏的话戛然而止,后面半截话,生生给压回肚子里,无奈的扭过脸去。 锦曦疑惑,孙氏欲言又止,莫不成,她早前的那些陪嫁,都给添了老梁家? 提起那些陪嫁,梁愈忠一脸愧色,重重叹出一口气:“曦儿她娘,这些年,委屈你了!”说罢,他又抱住脑袋,焉巴了。 锦曦暗自摇头,梁愈忠就是这样,憨厚木讷,遇到犯难的事儿,就会习惯性抱住脑袋,做鸵鸟状。 这种时候,可由不得梁愈忠做鸵鸟,锦曦上前一步,看着他问:“爹,咱爷要借五百两银子换回大伯那事儿,你咋看?” 老梁头既然留了梁愈忠下来,合计借钱的事儿,又让儿子媳妇们,掏箱底来凑,那这借来的五百两债务,老梁头极有可能把它落在这一大家子人身上,梁愈忠肯定也包括在内。 梁愈忠听见锦曦这样问,抬起脑袋,闷声道:“我能咋看,这个家,是你们爷当。你们爷说咋样,那就咋样呗!不去借那五百两银子,你大伯可要下大狱哪!” “你大哥种了因,下大狱那也是果!”孙氏道。 梁愈忠看了眼孙氏,耷拉着脑袋没吭声。 “那,依爹的意思,那因大伯而起的五百两银子的债务,爹也要一起来扛咯?”锦曦再问。 梁愈忠迟疑了下,道:“要不能咋地?你爷都发话了,说一家子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每个人都得使把力,等把这难关度过去了,就好了!”梁愈忠如实转述老梁头的话。 锦曦惊讶,老梁头真是不简单哪,说话一套一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顶孝顺的大帽子扣下来,再加上亲情枷锁,把个梁愈忠控制的没有半点怨言。 “爹,你真甘愿去为大伯他们,补漏子?你难道忘了,这高额的债务,是为的啥摊上咱老梁家的?”锦曦继续问。 梁愈忠颓丧的跌坐在椅子里,双手抓着头,愧疚的看着面前的妻女,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子,他才叹口气,沉声道:“我这心里也梗着一根刺哪!” “梗着刺,就该拔出来呀爹!”锦曦道:“爹顾念手足情,可大伯却没这样想,不然就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你当人家亲兄弟,人家背着你卖了你闺女,拿着卖你闺女的银子,不知咋胡天海底。现在出漏子了,你还上赶着去帮人家补漏子,你那好心,咋这般泛滥哪!”孙氏在一旁哭着埋怨梁愈忠。 “我不怂,分得清好坏!单说大哥,我可真是不想管!可这借钱,是咱爹出面,父债子偿,咱爹都这大把岁数,大哥二哥,我现在不敢太指望,可只要有我和老四在,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咱爹一把岁数还为银子犯急。” “你穷的叮当响,老四还没娶亲,你们两个拿啥去扛啊?”孙氏哭着问道:“就算你把我们母女三给捆了卖了,也填不平那深坑哪!” 梁愈忠垂下眼:“一代还不完,就两代,两代还不 完,就三代吧,子子孙孙,总有一日会把那债务给还清的!” 锦曦差点没一个倒仰,老梁头真是个厉害的,竟然把这样愚公移山的精神,用在这样的还债上!这样高远的目光,让他做个刀笔吏真是大材小用了! “你当人家亲兄弟,人家背着你卖了你闺女,拿着卖你闺女的银子,不知咋胡天海底。现在出漏子了,你还上赶着去帮人家补漏子,你那好心,咋这般泛滥哪!”孙氏在一旁哭着埋怨梁愈忠。 “你口口声声不忍爹犯急,今个枫林镇来人要锦曦,事儿闹僵出来,你爹可跟你说过半句安抚的话?” 梁愈忠黯然坐在那,耷拉着着脑袋不吭声。 孙氏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锦曦瞧着梁愈忠那神情,心道,瞧这情形,协助老梁头借钱,日后帮助老梁头还钱,这两件事,不管她和孙氏如何开导,都不可能改变梁愈忠的决定。 第二十六章 迂回征服 锦曦眉头蹙起,不能直接拦着大孝子梁愈忠替父还债,替老梁家还债,那她或许可以试着从别的方面努力,试图将损害和潜在的危机,降到最低! “爹,咱爷有没有提,到时候挪到银子,以谁的名义去签字按指印?是爷自个呢,还是以大伯?还是其他人啥的?”锦曦暂转移了梁愈忠是否该帮忙还债的话题,移到签名的事上。 梁愈忠正沦陷在亲情的漩涡里憋闷呢,听这话,愣了下,有点茫然:“这个……你爷还没提,曦儿,咋,这有啥不同?” 他迷糊的看着锦曦,不明白她要拎的这么清干啥,不管是老梁头签名,还是大哥梁俞驹,这不都是一家人吗! 锦曦心里真是悲叹一声,老好人哪,啥心眼都没有,难怪闺女被人卖了,连个数钱的差事还落不着! “爹,你要帮咱爷扛起来,这是男子汉的担当。但这担当,也得论事啊!曦儿还是那句话,对大伯他们太过纵容,这不是为他们好,而是害了他们!大伯这回能卖我,下回就还能卖别人,咱爷奶都保不定哪!” “这回的事儿,必须要给他们一个教训!”锦曦铮铮道。 “曦儿这话在理,你大哥做买卖,都算计到自家人头上来,曦儿可是他嫡亲的侄女哪!”孙氏道。 梁愈忠想了想,闷声道:“曦儿这话,我寻思着在理!大哥他们一贯太顺溜了,才会犯怪!那,要咋教训?打一顿那可不成,再不济,也是我兄长,人会戳我脊梁骨!” “爷认准了要借钱,那签名按指印的事儿,就让咱大伯来按!爷也说了,一代不行两代,怎么着也不能让咱爷来按,这不乱了套么?只有父债子还,哪有子债父还的理儿?这事传出去,人还不笑话死咱老梁家!” 梁愈忠一副听进去的样子。 “还有就是,这次的漏子是大伯他们捅的,债务也是为他借的,论起情理,都该大伯来签这个名儿,担起还债的重任,挑大头,二伯次之。爹和四叔哪,顾念手足情,从旁协助,这样才合情合理!” “让你大伯来签?真的……可中?”梁愈忠琢磨了一会,犹豫着问道。 孙氏锦曦锦柔一齐点头,锦曦道:“不中也得中。谁让大伯居心不良,背着一家子人把亲侄女给卖了哪!换做别的人家,别的兄弟,早撒手不管,大狱爱咋下咋下呗!” “得,那我明个就跟你们爷这么说去,让大哥来签这个名儿!” 锦曦心里打着主意,梁愈忠这人,不能直接逼他拒绝还债,亲情的羁绊,让他无法做出理智的选择,尽管他是被亏欠的那个。 锦曦要先顺着他的想法,避开亲情的碰撞,再想着法子迂回征服,让他渐渐看清一切,摆正自己的位置。 第一步就是说服他,再让他去说服老梁头,最后让梁俞驹来签这个名。 父债子还,就把这些深远的危害,从梁愈忠梁愈洲他们身上,转移到梁礼辉他们身上!接下来的事,再边走边应付。 “他爹,掏箱子底那事儿,这可难倒我了。”孙氏扫了眼屋里几件简陋的摆设,愁苦着脸道,烦心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来。 “这可咋办?娘可说了,大难当头,谁都不例外,就连梅儿,也得捐献几件首饰出来啊!”梁愈忠道。 “爹,娘这儿是真没压箱底了。大伯二伯这样对待我们,换做任何人,都憋不住这口气!爹娘心地好,没跟他们计较,连句数落的话,都没说,还盘算着要帮着大伯他们还债。”锦曦维护孙氏,道:“但爹也不能一而再的忍让退缩,让娘难做。你们好,不见得他们就会明白呀!爹你看娘脸上这一条条血痕,二娘那是知错的态度么?我说的大实话,二娘还要来撕我的嘴,不是娘护着,我这会子脸也开花了!” 锦曦说的是大实话,孙氏捂着脸,梁愈忠刚刚松缓一些的脸色,又有些难看。 锦曦继续趁热打铁:“爹帮大伯还债这事,已经够他们欠着咱一辈子了。难不成还要逼着娘,去当身上的袄子不成?” 梁愈忠看着面前的妻女,孙氏的脸又红又肿,差点被卖的闺女,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小闺女也是又黄又瘦,脸上的颧骨都凸了出来。 梁愈忠心底自责又酸涩,皱了眉头,跟孙氏道:“曦儿她娘,你就甭刮箱底了,咱屋里啥值钱的家当都没,就算有,也犯不着给添出去!这事儿,是大哥二哥他们,亏欠了咱!” 孙氏以为自己听错了,梁愈忠皱着眉,像是下了极大决心似的,道:“明个我就把咱几个合计的那些话,告儿爹娘去!回头等把大哥弄回来,我还要他当面给我个说法!我要亲口问问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弟弟,卖我闺女……缺德哪!” 孙氏红着眼眶点头,拉过俩闺女搂在怀里,这回的哭是欣慰的,因为梁愈忠终于第一次,站在她们母女这边了! 锦曦吐出一口长气,这榆木疙瘩,眼里终于能看到一点妻女的苦了, 这算不算是锦曦今晚上,取得的最大胜利呢? 从这晚上起,锦柔便搬过来,跟锦曦一间屋子睡觉了,姐们俩在床上说了好一会子话,这才各自睡去。 翌日,太阳还没起山,老梁家人大多都还在睡着,孙氏已经在灶房开始忙活一大家子的早饭了。 照例是熬粥,炒两碟蔬菜两碟咸菜,顺便给梁愈梅做红糖荷包蛋。 锦曦和锦柔也起了大早,跟着孙氏在灶房里转悠。 前屋通后院的侧门处,杨氏揪着衣裳角,急匆匆往这后院而来。 “姐,我没瞎掰吧,二娘每日这个时辰,准准的都要去出晨恭咧!”姐妹俩贴着灶房的窗,望着杨氏拐到灶房后面去,锦柔俏皮道。 锦曦笑了笑,朝锦柔眨眨眼。 “娘,我去后面园子里摘几只尖椒。”锦曦找来一只菜篮子,跟孙氏说了一声。 “我陪姐姐去。”锦柔忙道,跟在锦曦后面蹦蹦跳跳出了灶房。 第二十七章 老梁头的盘算 后面院子里,圈了好大一块地儿做菜园子,有白菜,萝卜,芹菜,扁豆,其中有两畦种的全是尖椒,到了深秋,一只只尖椒红通通的。 老梁家人吃菜口味喜辣,每年都要种很多这种尖红椒,腌制的好,能吃上一年。炒菜的时候加些添味,或是直接从腌菜缸里舀出来,淋几滴熟油,直接摆上桌都成。 鸡圈猪圈牛棚都在一侧,挨着墙壁搭建,圈子和棚子上面,都搭着稻草。恭所在最后面,和家畜家禽圈子中间,隔着码放的棉花杆。 恭所里传出杨氏的动静,锦曦姐妹俩站在棉花杆子旁说着话。 “姐,昨儿夜里,小姑戴的那绒花可真好看,我要是也能有一朵,那可真是美的很咧!”锦柔故意道。 锦曦叹口气,道:“傻妹妹,快别想了,想也白搭!要是搁以前,咱或许还能想想,可现今家里情况不一样,你没听爹昨儿夜回来说吗,咱爷要去借银子赎大伯哪,这往后爷背了债,咱一家子都要节衣缩食哪!” “姐,我搞不懂,那银子不是为大伯借的吗?也使在大伯身上,咋还要咱一家子给还哪?害我都不能戴绒花咧!”小丫头声音带着几分委屈。 锦曦扫了眼恭所的方向,恭所里的动静暂歇了,杨氏一定是憋着气儿的偷听这边说的话。 “爹说,爷要用他自个的名义去借,指不定还要拿这家里的田地和屋子做抵,往后爷身上背了债,我们自然要跟着节衣缩食了,哎呀,我们小孩子家家的,咋晓得大人们那些借债的弯弯绕!赶紧的摘了尖椒回灶房吧,娘还等着炒菜下锅哪!” 那边两姐妹挎着菜篮子远去,这边恭所里,杨氏顾不上正出了一半的恭,麻溜儿的提拉起裤子,一阵风似的从老梁家后院出去了。 早饭碗筷才刚撤下,隔壁饭堂,老梁头把儿孙们又召集在一起,继续商议着昨晚没来得及说的事。 孙氏在锦曦锦柔姐妹的帮助下,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完一家子人的碗筷,带着两姐妹赶到饭堂。 屋子里就老梁头和谭氏坐在桌子的两侧,其他人或站或蹲。 锦曦目光在屋子里迅速扫了一下,发现除了不能到场的梁俞驹,临阵开溜的梁愈林,又少了杨氏。 谭氏坐在一侧,沉着脸,没出声。梁俞梅挨着杨氏站着,嘟着嘴,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 正如昨夜梁愈忠回来说的那样,老梁头当着众儿孙的面,又把那番话复述了一遍 。 “爹,五百两银子,不吃不喝,那也是咱庄户人家好几年的收成。这么大一笔银子,上哪借去?”梁愈洲第一个发问。 “我合计了下,你娘那,还有些咱家这几年攒下的家底,估摸着有个七八十两,田地屋子,都是咱安生立命的根本,不能动。后院那二十只鸡,四只鸭,单留下一只下蛋的母鸡,一只公鸡,其他都卖了。猪圈里三头猪,卖两头,留一只半大猪崽子过年。牛棚里那头牛,也给卖了罢!” “爹,寒露籽,霜降麦,这眼瞅着就要播油菜,种麦子啥的,没那老牛,刨地松土的活计可不成!”梁愈洲又道。 “这到时候再想法子,咱往村里有牛的人家借去,真要借不到,咱就大家伙抡起胳膊上!往年没有牛,那地里的活计还就不做了?”老梁头撩起眼皮看着梁愈洲,数落道:“老四,爹知道你心里咋想的,可眼下,你大哥还在人手里押着哪!啥轻啥重,就不要爹再说了!” “大哥那是咎由自取,谁让他做那缺德事,曦儿难道不是他亲侄女?说卖就卖!”梁愈洲梗着脖子,道。 老梁头眉眼间涌上乌云,扫了眼一旁垂着手的梁愈忠,教训梁俞洲道:“打小爹是怎教导你们兄弟的?一家子骨肉弟兄,要和和气气,打折了胳膊,也要藏掖在袖子里!你大哥这回是犯了点浑,等把他弄出来,咱再计较,眼下可不是起内讧的时候!要齐心协力,把这难关给挺过去!” 梁俞洲没再反驳,但梗着的脖子明显露出不满。满屋子人也都寂悄悄的,都没再吭声,就连谭氏都不出声,只有老梁头一个人在那继续盘算。 “老二那交上来的三十两,也给填进去,怎么着也能凑个一百整。库房里,还有这一年打下的粮食,棉花,花生,绿豆啥的,拨出一家子的口粮,够吃上小半年就成,等到明年稻子收割就能接上!嗯,这么算来,多少也能再凑个五十两出来!” “剩下那三百五十两,咱借去!高利贷那玩意,咱不能碰,碰了倾家荡产,回头我去找找那几个老兄弟问问,看能不能从村里,镇上一些大户人家咱挪个三百多两,但凡利息比那高利贷低一些,就将就着吧!” “我能想到的,就这么多,大家伙还有啥想法的,也都给说说。” 老梁头细细交代完一切,又点着旱烟,吧嗒着抽起来,一张脸隐在烟雾后,神色复杂。 屋里众人这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交换了眼色。 梁愈忠就下意识朝站在人后的孙氏母女望过来,孙氏当着老梁头和谭氏的面,不敢有太明显的动静,只巴巴望着梁愈忠,站在孙氏身侧的锦曦,则悄悄朝梁愈忠眨了眨眼。 梁愈忠吸了一口气,转身迈出去两步,跟老梁头和谭氏建议,以梁俞驹的名义来借那三百两银子。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梁愈忠,锦曦把这些人的神情一一打量,发现屋里人都很惊诧莫名。 唯独两个人神情跟别人略有不同,一个是老梁头,另一个是一直垂着头沉默的梁礼辉。 “老三,你这些荒唐的念头,是哪来的?”老梁头拔出嘴里的旱烟杆子,睁大双眼盯着梁愈忠,脸色沉下来。 谭氏眼皮子撩了一眼站在人后的孙氏,哼了一声。 老梁头盯着梁愈忠,问:“咱是一家子人不?一家子人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谁签那名儿,还不都一样?你把你大哥给推出来,这让外人怎么看待我们老梁家?” “爹,我没那意思!我就琢磨着,大哥也该受些教训,长些担当,对他自个,对咱老梁家往后,都是好的!” “你推你大哥出来签这个名儿,你除了你刚琢磨的这些,还有些旁的吧?”老梁头有点怒。 第二十八章 二伯的归来 “爹,你这话,可不中听哪!”老实人梁愈忠也急了:“爹,你咋这么看我?出了这事儿,从头至尾,我可没说过大哥半句数落!” “你嘴上不数落,心里梗着哪,要不怎盘算推你大哥去签那名儿?亲兄弟,没有隔夜仇,你大哥这回是犯浑,但好歹也没铸成多大的错啊,曦丫头这不好端端在这站着么?你这心眼咋就这么狭窄了?” “老三那性子搁那摆着,他能有啥心窍!这是有黑了心尖的,给他唆了事!”谭氏飙出一句,眼皮子撩了眼孙氏这边。 “昨儿夜,我是怎跟你说道这家里如今的状况的?老梁家这会子在渡危机哪,要齐心,齐心懂不?老三你提的这事儿,不成!”老梁头厉声质问梁愈忠,烟杆子又狠狠在桌角上敲着。 梁俞忠垂丧的站在那,孙氏母女面面相觑,娘三个眼底尽是惊忧,锦曦虽忧,但却不惊,老梁头这样的反应,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爹,三哥这提议,我也觉着在理!有句话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这一大家子都要跟着背债,就让大哥打头阵签个名,也是该!”梁愈洲又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支持梁愈忠,这一家子人,就数梁愈洲最入锦曦的眼了。 锦曦嘴角抿了抿,带出一丝笑意。 老梁头打量着站在一起的老三和老四,目光变得幽深,沉声道:“一个个说的一套套的,真打量爹我瞧不透?你爹我可是做过半辈子刀笔吏的,啥阴谋阳谋瞧不出!唉,不成器啊!危难时刻,抛锚啊!” 梁愈忠是最不擅长辩驳的,被逼的面红耳赤,梁愈洲也是耿直性子,又不敢跟老梁头怎么发作,只急得抓耳挠腮。 锦曦动了动,忍不住就要开口,孙氏在她手臂上掐了一把。 孙氏暗暗摇头,老梁头正在气头上,最忌讳别人插言,尤其是孙儿辈里的孙女,就更不被待见。 锦曦瞧出孙氏眼里的暗示,只得暂且作罢,再等等看。 “爹啊,你老真是冤枉死儿子了!”那边,梁愈忠急得满脑门子汗,声音粗起来:“爹啊,大哥背着我卖我闺女,这事虽没成,可他这行径,寒人心窝子啊!他不仁我不能不义,儿子心里就算梗,也拎的清!那债务,算我一份就是,我没一句埋怨!这名儿,大哥要不签,就是没担当,不肯吸取教训,我就算这次帮着他还债,心里也不踏实!” 兔子逼急也咬人,梁愈忠逼急,把心窝子的话都给掏出来了,半点都不拐弯抹角! 往往就是这样最质朴直白的话,却最能一针见血的戳出问题的关键。 老梁头脸色变了变,捻着烟杆,垂下眼皮子,不知在想啥。 “这事,爹若是不依你,不让你大哥签这个名儿,你还就打算撒手不管啦?”老梁头琢磨了一会,抬起眼皮子,盯着梁愈忠问。 “爹,我是真心为大哥好,为咱老梁家好,我要是藏私心,让我天打五雷轰!可中?”梁愈忠道。 锦曦暗喜,老实人也有一根耿筋啊,老梁头这下该犯头痛了。 老梁头不做声,沉默的盯着梁愈忠,谭氏也忍不住多打量了三儿子几眼,又狐疑的瞪向那边的孙氏。 屋子里的气氛,一度出现了僵硬。 一个个垂下头,梁礼辉站得笔挺,眼观鼻,鼻观心,掩住眼底的思量。其他人大都盯着各自的脚尖发呆。 这种压抑的气氛真是难受的很,锦曦动了动脖颈,发现有一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抬眼看去,只见胖姑娘梁愈梅正站在谭氏身后,死命的瞪着她,见她看过来,梁愈梅随即扭开视线,但方才那目光里的怨毒,让锦曦看的完完全全。 锦曦不记得自己,或是以前的自己,啥时候惹恼了梁愈梅。这会子她也懒得去想,有些人天真就是这样无聊。 饭堂里的僵硬气氛没有持续多久,便被屋外院子里,那突如其来的哭嚎给搅动了。 锦曦扭头去看时,便见到了开溜的梁愈林。 “爹啊,娘啊,儿不孝啊,儿该死啊,儿猪油蒙了心啊……”梁愈林无视屋里的众人,哭嚎着直奔坐在上首的老梁头和谭氏而去,身后跟着杨氏,杨氏也是一边走一边抹泪。 谭氏一见梁愈林,眼睛就像红眼兔子,再顾不得安定梁氏传下来的良好家风。霍地一下就从座上跳起,瞪着小脚,气匆匆朝梁愈林冲来。 梁愈林轰的一声就跪在谭氏身前,死死揪住谭氏大腿不放,口里‘娘啊!娘啊!’的直哭唤! 谭氏一把揪住梁愈林的耳朵,巴掌雨点似的拍在他身上,一边打还一边骂:“作死的,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娶了媳妇忘了娘,叫你抠私,叫你藏掖,背着老子娘,做那缺德事,黑了心尖烂了脏腑的,打死你这不孝的狗崽子!” 谭氏打骂的凶猛,屋里没人敢上前去劝,几个堂哥甚至都垂下头,不好意思看长辈挨打。 锦曦却睁大眼睛,从头看到尾。谭氏这架势虽看起来 凶猛,然实际上下手却是分了轻重的。那些巴掌基本上都落在梁愈林的肩上和背上,对梁愈林而言,根本构不成什么伤害,甚至都不怎么痛。 梁愈林抱着谭氏的大腿,也不躲藏,眼泪鼻涕全蹭在谭氏裤脚上。 谭氏发泄了一会子,憋了一晚上的那口怨气也出的差不多,被梁愈梅扶着,气喘吁吁回到座上。 梁愈林又跪倒在老梁头跟前,想去抱老梁头的腿,被老梁头一眼瞪的给缩了回去。 “别给我来这套!我不受用!”老梁头怒喝:“瞧瞧你都成啥样?一个大男人家,像个娘们哭哭啼啼,老梁家的脸面都给丢尽了!收起你那哈喇子,老实说话!” 梁愈林老老实实跪在那,耷拉着脑袋,杨氏带着梁礼柏也跪在后面。 第二十九章 藏匿 老梁头自然是着急询问事情的缘由,锦曦听得仔细,剔除掉梁俞林那些多余的废话,在脑子里把整件事情整理了下,事情的始末,大致是这样的。 梁俞驹因为在长桥镇打理梁记杂货铺,结识的人脉广一些,打听到同县枫林镇的梁家老太爷,想谋一个女娃娃养在名下,前提是八字相匹,而且是同姓方可。枫林镇梁家很急,放出风声,被选中的女娃家人,会得到一大笔银子。 梁俞驹当下就把主意打到梁俞忠的俩闺女身上,把锦曦锦柔两人的时辰八字,都给悄悄送去了枫林镇,很快那边便传来消息,锦曦锦柔姐妹的生辰八字,跟枫林镇那边的梁家老太爷都谋合。 梁俞驹琢磨过,要卖掉锦柔,难免要费一番唇舌,他于是把主意打在病的快要断气的宿主锦曦身上。 梁俞驹为利熏心,对外,背着老梁家人,跟枫林镇那边签下买卖契约,还预收下银子。对内,梁俞驹借着梁礼辉定亲一事,通过老梁头,多番催促逼迫老三夫妇,将锦曦送去土窑子,又嘱咐梁俞林提早蹲守在土窑子附近,神不知鬼不觉将锦曦偷送去枫林镇。 谁知锦曦离奇病愈,梁俞驹如意算盘落空,接着便是后来枫林镇来人闹事的事了。 锦曦听完一切,并无太多惊讶,这跟她猜测的,没有多少出入,梁俞驹果真是心里有鬼,才会不满她的好转。不过梁俞林这番话说下来,把自己撇的,罪孽很轻很轻。 老梁头脸色极不好看,谭氏有些不敢置信,指着梁俞林就骂:“猴儿精的,平日里就大哥长大哥短的,溜须拍马。这会子一推三五六,屎盆子全扣你大哥一人头上,作死的,说的那么可怜,你大哥拿刀子逼你了?” “娘啊,我真是冤啊,我自个猪油蒙了心,大哥也忒会忽悠人,这不,我赶紧的认错来了呗……” 老梁头磕着旱烟杆子,跟谭氏道:“这事儿你先别急着骂,老三憋着话,让他先说!” 梁俞忠感激的望了眼老梁头,上前两步。梁俞林也不需要人招呼,自己拍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来,老梁头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二哥,大哥起初合计着要卖我闺女,你不知晓那就罢!往后你知晓了,还帮着跑腿啥的,咋能不跟我透个风声?他是你哥,我也是你弟啊!”梁俞忠盯着梁俞林,大声质问。 梁俞林一拍大腿:“三弟,我这不,猪油蒙了心嘛,这事全赖大哥,他要不起那邪心思,就扯不出这么多事来!” “二哥,我也是你弟啊,你这样当哥,这样对待自己亲侄女,可中?”梁俞忠涨红着脸,问的痛心疾首。 梁俞林脸上也有点挂不住,陪着笑,往后退了两步:“三弟,咱有啥话,好好说!我这都跟大家伙认错了,跟你和三弟妹,还有曦丫头都赔个不是,保准没下回了,我发誓!咱爹刚也说了,当务之急,是要先把大哥给弄出来,回头再计较,啊?” 梁俞林这样的滚刀肉,你硬他软,你软他赖,又是赔不是又是赌咒发誓的,梁俞忠啃他不动?只得抱住头,蹲到一边,情绪低落又烦躁。 老梁头扫了眼梁俞忠,又瞪着梁俞林,吐出两个字:“作孽!” “曦丫头,我这做伯父的,再给你赔个不是,这一页,咱就掀过去了哈!回头,你也劝劝你爹,成不?”梁俞林畏惧老梁头,转而嬉皮笑脸的朝锦曦吆喝。 锦曦淡漠一笑,清声道:“二伯是长辈,我不敢受你的道歉。二伯真要存心悔过,就把那分来的,卖我所得的银子给吐出来,也省得爷往外去借!” “吐啥?卖你统共就得了二百五十两,你大伯就分给我五十两,剩下那二百两在他那揣着哪!找我吐啥?吐啥也填不满那窟窿啊!那可是整整五百两哈!”梁俞林一听银子就急躁,而谭氏,却对此格外的敏感,当下就把视线钉在梁俞林身上。 “五十两也是钱,咱爷奶种了一季的棉花,还不值这个数哪!”锦曦道。 谭氏本来坐在老梁头对面,在老梁头问儿子们话的时候,谭氏通常是不怎么出声的,除非必要。 锦曦猜测,这应该也是安定梁氏一族,传承下来的家规里的一条吧,男人们说话,女人不得随意插腔。显然,谭氏作为这方面的表率,做的很好,梁愈梅也深的谭氏真传,一晚上除了不停的用那白眼珠子瞪锦曦,基本上没吱过半声。 但现在,谭氏出声了。 “老二,你再说一遍,你大哥分给你多少?”谭氏问。 梁俞林怔了下:“大哥分的是大头,就给了我一点点跑腿费。” “少扯淡,到底多少俩?”谭氏怒吼。 梁俞林被吼傻了,没留意到杨氏在那一个劲儿朝他使眼色,如实道:“五十两啊!” “你个无法无天的败家崽子!”谭氏眉眼全竖了起来,脸上扯出古怪的笑容,骂的是梁俞林,一口唾沫星子却直接喷在杨氏的脸上。 锦曦嘴角翘了 翘,安静的站在那看着。 先前老梁头盘算借钱数目时,锦曦没听错,老梁头说老二的三十两添进去,证实谭氏昨夜在杨氏屋里,只查抄到三十两银子。 而锦曦那日傍晚,偷听到梁俞林杨氏屋里谈话,当时梁俞林明面上交给杨氏那钱袋子里,是三十两。可杨氏又从梁俞林鞋子里,裤腰带里给相继抠出了不少银子来,具体多少,锦曦没听到,只知道地上一阵叮叮咚咚银子滚地的声响。 锦曦对孙氏他们,只报出大概三十两,而杨氏抠的那些,锦曦无法判断具体数目所以就没顾得上细说,后来也是这样报给老梁头和谭氏的。 锦曦早上故意让杨氏听到她和锦柔的对话,杨氏匆忙去找梁俞林回家合计借款签名一事,怕是忘了告诉他昨夜杨氏查抄那一茬,两人口径就没对上。 第三十章 争锋 现在梁俞林自己报出来的数目,跟谭氏查抄来的,对不上数,这说明了什么? 当然是杨氏将那五十两银子,分开了藏匿。 谭氏是这个家里地位最高的女主人,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全由她一手调配,实行的是大集体统一配给制。基本上儿子媳妇们手里,是没机会留一个子儿的。 就连之前孙氏为满足锦曦最后的念想,给锦曦买来的那些酸枣啥的,也是孙氏当了自己一件八成新的棉袄换来的。 现在在谭氏的王国,她的辖土内,竟然一而再的出现了藏匿银两这样的事,谭氏的怒气可想而知! 当下,谭氏顾不上正进行了一半的家庭会议,将火力全数对准杨氏:“作死的,狼心狗肺的娘们,吃着碗里盯着锅里,烂了肠子的尖嘴妇,胳膊肘往外拐。抠那二十两银子,给你老杨家买棺材!不把那五十两银子补齐,我扒了你的皮!” 谭氏训斥媳妇,老梁头也不插手,杨氏吓得屁滚尿流,赶忙的跑回屋去,把那二十两银子双手奉上,补齐了五十两,谭氏这才作罢。 梁俞林站着,杨氏依旧跪着。 老梁头掂量着那银子,道:“礼辉再有几天定亲,也要花销,他是咱家出的第一个秀才,他的婚事,不能落人话柄。这二十两银子,我寻思着,就不归入那一百五十两里!” 大房的金氏和其他几个堂哥,一个个面露喜色,梁礼智更是一脸的羡慕。二房的梁俞林和杨氏,皆面色灰败,梁俞忠和孙氏倒面色平和,梁俞洲没什么表示,他虽是小叔,然实际年龄却比梁礼辉小半岁。 老梁头对梁礼辉真是厚爱啊,锦曦暗想,目光下意识扫了眼梁礼辉,家里正艰难,而这艰难还是他爹给惹的。老梁头不仅没迁怒于他,还拎出二十两筹备他的亲事,换做任何人,这个时候都会惭愧又感激的,更何况梁礼辉还是个秀才,读的书多懂得道理理当更多些。 可是,锦曦却没能在梁礼辉的脸上,瞧出哪怕一点点的感激和动容,他依旧垂着手站在那,腰杆笔挺,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神游千里未曾归的样子。 “礼辉,还不赶紧的谢过你爷奶?”梁俞忠看不下去,催促道。 “哦。”梁礼辉回过神来,整了整身上的藏青色长袍,向着老梁头和谭氏二人的方向,长身一揖,再没多余的言语。 老梁头也没在这上面计较,继续道:“那就照着咱之前合计的,先把家里能卖的给卖了,估 摸着能凑齐个一百五十俩,剩下那三百五十两,就以我的名义,咱往外借去!回头等把你们大哥弄出来,他那还有二百两,就用来还债,左右一盘算下来,咱家也就欠下一百五十两!” 梁俞忠惊讶抬头:“爹……” “老三,签名那事儿,你甭再提了,你再提,就是信不过自己亲大哥,就是存心要败坏你大哥的名声!”老梁头对梁愈忠板下脸。 “爷啊,大伯私卖亲侄女,那是铁板钉钉的事,人从镇上铺子里,一路找上家门来,还有啥名声可言?”锦曦看不过老梁头总是拣梁愈忠这老实人捏,站出来说道,梁俞驹的名声,都用不着梁俞忠来败坏。 老梁头眼角瞅了一眼锦曦,又不满的扫了一眼孙氏,道:“没规矩!” 孙氏脸红了,想劝阻锦曦,锦曦又开了口。 “爷啊,手心手背那不都是肉?大伯是你儿子,我爹也是啊!这回这事儿,这屋里最亏的人,就是我们一家四口。我爹娘闺女被卖,连数银子的差事都没捞着,还要反过来帮着大伯还债,这事要让四邻们评理,人家都不晓得咱老梁家行事,是照着啥样的道理来!” “作死的,真是反了天了,你个混丫头片子,还教训起你爷来了?”谭氏虎视眈眈盯着锦曦,梁愈梅在后面冲锦曦古怪的笑。 锦曦不理睬她们,只对着老梁头,铮铮道:“错事是大伯做的,银子是大伯收的,咱家的债务也是因大伯而起,这个名儿,我爹说的没错,就该由大伯来签!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不是我爹信不过大伯,而是大伯做下的那些事,让我爹不敢再信他!爹,是吧?” 梁俞忠迟疑了下,竟然当真点了头。 “你老大个人,咋被个孩子牵着鼻子走?窝囊蛋子废物点心!”谭氏数落梁俞忠。 “奶,我爹帮大伯还债,这是情分。我爹不帮,那是本分,谁也不能挑这个理儿!我一个十岁女娃都懂的道理,奶不会不懂吧?” 锦曦淡笑着问道,她说话没有太激烈的措辞,也不会谩骂,只是就事论事摆开道理来讲。 一番话说下来,老梁头神情几变,却没再训斥锦曦不懂规矩。谭氏目光阴沉中带着狐疑,冷飕飕直往锦曦和孙氏身上瞅。 老梁头沉吟了下,缓缓道:“曦丫头说的,在理啊!老三的提议,也没错!你们都是我底下的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可你们也要体谅我的为难之处哇!我是一家之主,但凡有我在一日, 啥事就该我来扛,还轮不到你们大哥,大伯哇,这是咱老梁家祖上留下来的规矩!” 锦曦瞧明白了,老梁头这是被她驳的站不住理了,眼见硬的不行,便改来软的,想用亲情软化。 不过,锦曦却已不再担心了。 因为,有梁愈林在此。 像梁愈林这样眼中只有钱和利的人,老梁头那点亲情软化,根本就是白费。 “爹啊,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您老这样护着大哥,也不能不顾我们这些人死活啊……”梁俞林果然已经扯开嗓子,跪在老梁头跟前,死死抱住老梁头的腿,开始哭诉。 “那三百五十两银子,对咱庄户人家,是天大的数目。哪是那么说借就借的?你老签了名,大哥就有了依仗,到时候他不使力,不拿出那二百两,我们这些人不吃不喝也还不上啊!你老去借,还要拿家里田地屋子,镇上的铺子做抵,收债的上门,你让我们这些人,往哪去呀?爹呀,这名儿你老不能签,你老要是签了,就是把我们这些人往绝路上逼呀!” 第三十一章 全家总动员 老梁头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谭氏悲痛着骂:“作死的,你个没良心没担当的,我们这么多人都还不上,你大哥他一人就成?狠心的,就眼睁睁看着你大哥下大狱?他再浑,和你们骨子里淌的是一样的血!” “爹啊,娘啊,曦丫头都说了,那祸事是大哥挑的,那二百两银子是他收的,这些年他打理铺子,依他那雁过拔毛的性子,手里多少也攒下些私房。三百五十两银子对咱,那是天垮下来的大事,对大哥,那可就不一定!”梁俞林一边哭,一边把这些年梁俞驹背着老梁头和谭氏,克扣铺子里银子的事儿,抖出一大半。 老梁头和谭氏又惊又气,一屋的人都惊得睁大了眼,梁俞忠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梁俞洲却是气的脸红脖子粗,粱礼胜几个却有些为父愤愤不平。 “爹啊,儿子说的是大实话,大哥就是那麦芽糖,你不挤它不出,你得照死里挤才成哈!咱这一大家子为大哥,卖粮食卖牲畜的,添个一百多两进去,够仗义了!往后都要勒紧了裤袋过穷日子啊,再给多背个三百多俩的债,你儿子我就要带着你孙子跳河去啦!” 梁俞林在前面哭得伤心绝望,杨氏和梁礼柏跟在后面满地打滚,大呼着:“不活了不活了……” 老梁家饭堂顿时炸成一锅粥,热闹的不得了! 这事一直闹了一上昼,临近晌午才终于平息下来,老梁头最终做出了让步,同意以梁俞驹的名义,去借那三百五十两银子。 当天下昼,老梁家人兵分几路,都被打发出去找寻筹措银子的门路。 梁愈林常跑长桥镇,结识的人要多些,老梁头就打发了他去镇上的市集,负责打探粮食棉花等农作物的买卖情况。鉴于梁愈林之前的不良表现,谭氏命梁愈忠和粱礼胜同行,起协助和监督作用。 梁愈洲梁礼智叔侄俩,负责接头镇上和附近村子里的牲口贩子,屠夫。 老梁头也没闲着,村里有交情的几个老兄弟家,老梁头逐一登门,就连里正那,老梁头都带着薄礼去拜访了。 梁礼辉照旧,待在自己屋子里温习书本。 谭氏带着梁愈梅,把金氏和杨氏屋里,给翻了个底朝天。因为锦曦的话和梁愈忠的态度,孙氏这回破天荒的被幸免查抄,锦曦猜想,还有一点就是谭氏对孙氏屋里那点家当,一清二楚,查抄也抄不出什么值钱的来。 而杨氏屋里就不一样了。 前屋里,谭氏的骂声和杨氏的哭 声,就没停歇过。 后院这片,孙氏带着锦曦姐妹,也没闲过。 秋日里光照好,孙氏拿大簸箕晾晒花生绿豆等农作物,又屋前屋后的洒扫。洒扫完了,谭氏又吩咐她给后院的菜浇水,接着喂猪喂鸡。 烧完晌午饭,下昼,杨氏被谭氏强行打发回了娘家。金氏照例去铲猪圈,谭氏又让孙氏带着锦曦姐妹去折棉花杆,折断的棉花杆子,用稻草捆成一小摞柴禾,再码放到柴房里去。用的时候,只要用烧火棍挑起那捆在外面的稻草,直接往灶里塞就成,省事是省事,可这折断和捆的过程,却很累。 “娘,我听礼青哥说,奶和小姑上昼在二娘屋里,翻出几件好衣裳料子,还有几十文钱。奶全给拿走了,说是庄户人家,不作兴那样的好衣裳,要拿去当当,二娘哭得像割了肉似的。”后院柴房里,锦柔小手笨拙的帮着锦曦捆稻草,将她晌午吃饭时,从梁礼青那听来的,拿出来跟娘和姐姐分享。 孙氏对此没什么惊奇,手上活计丝毫不耽误,只道:“你奶那眼里,揉不得沙子。” “娘,奶这个时候,怎把二娘打发回了娘家去?”锦曦有点不解:“奶不会是想让二娘回娘家去,帮着打秋风吧?” 孙氏动作顿了下,神情有点不自在:“你奶的盘算,那哪晓得呢!” 婆家欠着债务,打发媳妇回娘家捞去,被人传出来,谭氏那脊梁骨也要被戳穿。 “你奶做事,精明着呢,你个小孩子家的能琢磨到,她铁钉也能!”孙氏接着又道,这也就是说,谭氏是拿捏住了杨氏,有把握杨氏不敢往外嚼。 “娘,奶咋只打发二娘一个人回娘家打秋风呢?不还有大娘和你吗!”锦曦用聊天,来打发折棉花杆的枯燥和劳累,锦柔在一旁竖起耳朵听。 “你大娘娘家离这远着哪,从我嫁入老梁家,就没见她和那边来往过,听她自个说,娘家那边也没啥亲近的人了!至于我,你们噶婆家在那山后面哪,一来一回没个三两天是不成的。” 提到了孙氏的娘家,锦曦干脆就多问几句。 “娘,你也有三两年没回去过吧?想回去瞧瞧不?” 孙氏动作停下来,将一缕发丝掠到耳后:“想又能咋样,自打你们嘎公过世,那家里就大不如从前,你们嘎婆一个妇人家,要拉扯你们小姨和舅舅,能吃饱饭就算不错了,哪还有功夫来顾我这外嫁的闺女?何况,我嫁到了山外,吃得饱穿得暖,你嘎婆也不用 挂念!” 孙氏话虽这么说,可锦曦明明瞧见她脸上稍纵即逝的黯然。 “嘎婆没功夫来看娘,娘可以带着爹一起去看嘎婆和小姨舅舅他们啊!”锦曦道。 “姐姐你说的这,行不通咧!”锦柔插腔:“姐姐难道忘了,大前年正月初二,爹娘带咱姐妹去山那边给嘎婆拜年,牛车在山路上受惊,一只木轱辘滚不见了,咱半路折回来,奶那顿训的!过后嘎婆打发了小舅来家里,小舅都跟着吃了挂落!” 锦曦恍然记起,前身记忆里,的确有过这样一件事。那回木轱辘滚不见了,孙氏熬了一个冬天的夜,给娘家弟弟妹妹做的几双新鞋子,都放在一只包袱里,那包袱也给弄丢了。 第三十二章 跑一趟 也自打那回之后,孙氏再不敢提回娘家的事了。 “都三两年了,也不知道嘎婆那边,如今咋样了!”锦曦自言自语道。 “我们这金鸡山村,还算是块宝地了,靠山临水的,去趟镇子上也就十多里路。你嘎婆他们山里,日子不好过啊!你嘎公在世还稍好些,自打你嘎公去了,那家里境况就差了。我又拿不出半个子儿来帮衬他们,回去一次还要带累你嘎婆给宰只鸡,我哪有脸老回去呢!”孙氏难过道,叹口气,低下头继续拾掇面前的棉花杆子。 男人们都渴望能扬眉吐气,衣锦还乡,出嫁的闺女和娘家之间的关系,也是这样的类似而微妙。 孙氏娘家不够强大,加之她又没为老梁家诞下儿子,孙氏在老梁家才立不起腰杆,钱财物啥的,都做不了主。 做不了主,也就帮衬不了娘家,如此反复,才造就如今孙氏有娘家,却自觉无脸回去的局面。锦曦蹲在一侧,若有所思。 娘三都没再说话,闷着头干活,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老梁家的男人们才陆续回来。这院子里的棉花杆子,也终于拾掇的差不多。孙氏娘三,将那些捆好的,拖到院子一隅的柴房里码放整齐。 这一天下来,孙氏累的直不起腰,一双手都磨掉几层皮!虽然她舍不得要锦曦姐妹做那些,但姐妹俩也一直没闲着,这会子也是累得没啥气力。娘三个才走到西屋门口,谭氏又从东屋出来,孙氏没来得及回屋洗把脸,又被谭氏召去烧晚饭了。 晚饭后,一家子人全都聚在饭堂,将这一天来的打探结果跟老梁头如实汇报,先是梁愈林。 经过一番细细比较,老梁头最后决定,家里的粮食,兜售给镇上的长丰米行,因为那里每石的价格,较别处要高一些。 其他的农作物,也都进行了同样的比较,找到了合适的买家。 梁愈洲他们跑了一天的路,找遍了镇上和附近几个村子里的牛贩子,屠夫,事先老梁头交代了猪牛的最低限,梁愈洲做到心中有数,已经谈妥了牛贩子。 “爹,牛贩子那到没的说,明个来牵了牛就货款两讫。就是屠夫那,有点麻烦。”梁愈洲道。 “说来听听。”老梁头道。 “咱家一下子兜售两头猪,合在一起三百多斤,要的又是现银,很急。好多屠夫那一会子拿不出钱来,要等着卖完了猪肉,才能结清。好多屠夫都不敢接,就东村那边的张屠夫敢接,可他要压低点 价!” “那张秃子,铁定是瞧出咱急需银子使,故意撅蹄子呢,作死的!我那两头猪啊,可怜我喂养了这大半年的,就这样卖了,真是亏!”谭氏愤愤不平道。 锦曦有点囧,谭氏爱干净是出了名的,猪圈鸡窝从来不进,那一盆盆的猪食和凉水,不都是孙氏端去猪圈的吗?金氏回来这几天,猪圈是金氏在铲,金氏没回来那会子,还不都是孙氏一个人照料? 老梁头扫了谭氏一眼,叹道:“谁让咱真急哪!” 又沉吟了一下,继续道:“要是张秃子压的不算太狠,就让他把两头猪拉去吧!” 关于家里买卖的事情,合计的差不多,左右核算下来,跟老梁头起初盘算的那一百五十两银子,没多少出入。 接下来,就该老梁头说借款的事了,三百五十两银子,别说对一般的庄户人家,就算是对老梁家这样,有田地铺子的殷实农家而言,都是压得喘不过气儿的担子。 往哪去借?一家子人都竖起耳朵,锦曦也一眨不眨的看着老梁头,老梁头在梁愈忠那可是铮铮说过,要借债,但绝不碰高利贷。她很想知道他这一天的在外串门拜访,结果咋样? 老梁头习惯性的吧嗒几口旱烟,目光扫过屋里的人,有点悲叹道:“打小爹就教导你们兄弟,咱老梁家人,高利贷那玩意万不可碰!这会子,真是到了万不得已啊!” 屋里响起一通抽气声,锦曦惊讶后是了然,心道,这年头,就算是有相当深厚的交情,那也顶多利息方面轻点。谁人有闲钱外借不收利息的呀?又不是搞慈善。 “下昼我在老姜头那坐了一会,咱都求到人门上了,也不好全藏着。我把这事粗略提了一下,让老姜头倒也爽快,当下就应下给咱做个牵线人!” “爹,姜大叔咱又不是不知晓,他家也就这几年才吃上饱饭哪,哪有啥门路!”梁愈林不屑道。 “少在这捻酸,你有门道?你去使?”老梁头瞪了眼梁愈林,很不满他的打岔。 梁愈林缩回脖子不吭声,老梁头继续道:“明个上昼他就领人来,到时候谈妥了,那契约还得拿去枫林镇那边,让你们大哥按个手印才能作数。这事谁去?” 梁愈林缩着脖子躲到人后,梁愈忠上前几步:“爹,您看我去成不?大不了,跟枫林镇那边多说几句好话,咱大哥按了指印,才有银子送过去,相信枫林镇那边人,再蛮横这道理也懂!” “爹,三 哥人太老实,我不放心他一人去,我陪他同往!”老四梁愈洲站出来。 锦曦垂下眼,心里叹气,龙生九子各有所好,老梁家这几个儿子真是个顶个的不一样! 老梁头目光在老三老四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人后的梁愈林身上,眉头就皱在一起。 “大家伙咋看?还有谁愿同去不?”老梁头问。 梁愈林没吱声,大房四个堂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要去的意思,杨氏和梁礼柏没回来,金氏孙氏不吭声,谭氏梁愈梅也不表态,梁愈忠梁愈洲已经表过态。 看来,只有自己出声了,锦曦想,脚下已经往前跨出去。 “爷,我爹老实憨厚,四叔年轻气盛,他们俩又都没去过枫林镇,去了还要打听那边梁家住哪块,一来一回折腾功夫。我推举二伯去,他认路,跟那边人打过交道,二伯去一定能成事!” 第三十三章 债主上门 老梁头点点头,望向梁俞林。 “那边人财大气粗,眼珠子都长头顶呢,跟我有过两面之缘也不定买账,这事儿还得再派个稳实些的人和我一同去方可!”梁俞林耸着肩道。 老梁头又看着锦曦,锦曦目光在屋里四下一扫,又道:“二伯言之有理。不去个稳实的人,怕压不住场。咱家除了爷最德高望重外,就数大堂哥最有体面了,堂堂的秀才,那是见了县老爷都不用跪的,大堂哥随行,一定能压住场面。就是不知道,大堂哥肯不肯为救大伯跑这一趟?” 不管你身处哪个时空,不管你是什么样的身份,不管是你穷苦或富裕,孝道二字都是最为看重的。 古代皇帝选拔官员,不止要查探臣下的德能,臣下们的孝道,也是要重点考核的内容。 听说有些朝代,在外为官的,家中爹娘过世,还得回乡丁忧三年。 在这样的大背景大环境下,作为背负着秀才功名的梁礼辉,老梁家的长孙,他心里即便再不乐意跑一趟,但关乎到将来的前程,枫林镇这趟救父,梁礼辉也是不能说半句推辞的话。 翌日,天才刚刚亮,牛贩子就过来牵走了后院那头老黄牛。 烧早饭那会子,东村的张屠夫,也带着家中两个伙计,赶着牛车过来拉走了猪圈里两头猪,一早上老梁家后院都闹哄哄的。 才刚刚拾掇完早饭,老梁头在村里的老友,老姜头便领着一人来到了老梁家门上,老梁家自然是全家恭候,锦曦也跟在人群中,簇拥着老梁头和那债主进了饭堂说话。 老姜头作为中间的牵线人,先是一番介绍。老梁头家的具体情况,想必这一路上老姜头已跟那来人讲过了。这会子主要是介绍那来人。 那人自称姓方,也是望海县人氏,一年前来的长桥镇,在镇上开了一间酒楼。 老梁头就又问起来人酒楼的名号,说是叫茗山阁,梁愈林常往镇上跑,跟着梁俞驹去那茗山阁喝过两回酒,说是酒楼规模在镇上排前三。 大家就都喊他方掌柜。 方掌柜客气的摆摆手,跟老梁头寒暄起来:“说起来,我还得喊您一声梁家老舅哪,我可是这金鸡山村的外甥哪!” 老梁头不知为何缘故,老姜头哈哈笑着道出原委。 原来,这方掌柜虽是外镇人氏,但生母姜老太太,是老姜头的族里堂妹。 姜姓在金鸡山村是大姓,老姜头的这个 堂妹,自幼爹妈走得早,老姜头的爹妈没少照顾她。后来嫁去外镇,嫁给一姓方的窜街货郎,生下了一男一女。 那男丁就是坐在老梁头面前的方掌柜。 老梁头在望海县衙门里,做了一二十年刀笔吏,四十岁上下才带着一家老小迁到这金鸡山村。跟嫁去外镇的姜氏从未打过照面,但真要强行牵扯起来,方掌柜喊他一声梁家老舅,也是受得的。 老梁头客套的询问起方掌柜的娘姜老太太,一问才知,那姜氏老早就过世了,当下老梁头老姜头都跟着一阵唏嘘。 “哎呀,那照这论起来,咱两家可还真是亲戚呀,咱同辈,也算得上是表兄弟了,往后去镇子上,少不得还要去叨扰表兄你呀!”梁愈林凑过去陪着笑道。 方掌柜笑容和善,不邀请也不拒绝。双方客套寒暄的差不多,开始坐下来正式切入正题。 “梁家老舅啊,您家这事儿吧,我老舅这一路上也跟我提过,咱都是亲戚,就不拐弯抹角了。我这人那,做的是酒楼的营生,放债这事儿,也就稍带着照顾下亲戚邻里的,规矩都照着道上来,给梁家老舅你,我就吃点亏,利息那啥的,差不多就得了。”方掌柜侃侃谈起正事,一屋子人都竖起耳朵听。 锦曦暗暗打量着方掌柜,此人约莫四十左右的光景,白面微须,生的眉目端正。穿一身八成新的苍青色阔袖深衣,跟人说话的时候和和气气。 不仅瞧不出半点债主上门的傲气,反而给人谦虚,好讲话的感觉。 锦曦留意到那方掌柜,自从进门,目光就不停的四下瞄着,老梁家这前屋后院里的摆设,甚至后院廊下挂着的那些干辣椒,簸箩里晒着的干茄子干豆荚,应该都没逃过他的眼。那目光中的精明算计,不容小觑。 锦曦听他们谈论放印子钱这块,种类繁多,最常见的有以下几类:九出十三归,驴打滚,利叠利,羊羔利,坐地抽成等等。 方掌柜摆出好几种让老梁头细选,老梁头选的一脸苦相。方掌柜又从怀里,拿出一把改良过后的小算盘,帮着老梁头噼里啪啦的核算。 听着他们合计那几类借款模式下的利息,抽成啥的,锦曦也在一旁心算,比较了一番,这借一还二的羊羔利,应是最适合老梁家当前现状的。 果然,噼里啪啦的算盘声止,老梁头抬起头,经过他好一番权衡,最终打算借那羊羔利。 羊羔利的借法是借一还二,期限一年,老梁头今年这会 子借三百五十两银子,明年的这个时候要还七百两整。 抵押物自然是要有的,老梁家有八十亩田地,全用来做抵,前面大房二房住的那含天井的徽派屋子,也用来做抵。 老姜头为见证人,双方拟定了一份借款契约,方掌柜在上面签了名儿按了指印,约定等老梁家这边,按上梁俞驹的指印,就立马发放银子。 上昼把这些做好,老梁头立马就让梁愈林和梁礼辉二人,带了契约火速赶去枫林镇。 从长桥镇赶去枫林镇,先找梁俞驹签名儿按指印,再返回长桥镇茗山阁,交给方掌柜,兑换银子。 这一切都要当日往返,脚力再好也赶不及,自然少不得又找谭氏要了些雇车的银钱。 这边,老梁头要留老姜头和方掌柜用过晌午饭再走,他们二人都推辞了,老梁头没心思强留,也就随他们去了。 第三十四章 堂姐 梁愈林他们风尘仆仆进门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大家伙早用过了晚饭,正准备回屋歇息。 孙氏自然又被吩咐去灶房给他们二人热饭菜,锦曦留在饭堂听结果。 “爹,今个这一趟,跑的还算顺利,枫林镇那边,也没多大刁难。”梁愈林狂饮着茶水,抹了把嘴角的水渍道:“就是方掌柜那,人说,今个太晚,路上乌漆摸黑的,我们叔侄俩揣着三百多两银子上路,不稳妥。说是明个一早,让咱再去酒楼里取,取了直接送去枫林镇,保证不耽误事儿!” 老梁头对此结果,颇为满意,送银子这事,他决定让梁愈忠梁愈洲兄弟同去,当然,熟门熟路的梁愈林还得随行。 当下又嘱咐了几句,孙氏端来热气腾腾的饭菜,梁愈林他们扒完,也就各自散去。 第二日,东方才刚刚破晓,梁愈忠兄弟便揣着干粮,火速上路。 这一整日,老梁头和谭氏都心不在焉的,老梁头前屋后院的转悠,捧着烟杆子,站在后院那空了的猪圈和牛棚前,沉默的抽着旱烟。 谭氏更甚,转几个圈子就要打发粱礼胜梁礼青去村子口瞧,正屋前面的青石板路面上,一旦传来车轮子声响和人说话的闹动,谭氏都要去前面张望一番。 正准备烧晌午饭那会子,谭氏听见前面好似有闹动,蹬着小脚急匆匆绕过侧门,迎面瞧见杨氏娘几个,正沿着天井走过来。 “娘!” “奶!” “奶,我们回来了!” 谭氏撂下脸子,没精打采的应了声,蹬蹬又转回后院去了。谭氏进东厢房之前,朝灶房这边没头没脑的喊了声:“你二嫂他们娘三回来了!”接着便是关门的声响。 孙氏刚引着火,正准备淘米下锅,听这话,又去米缸里多舀了一些。 过了一会子,锦曦去后院柴房抱柴禾,刚踏出灶房的门,迎面便瞧见前屋通后院的侧门处,杨氏娘三正说说笑笑着往这边而来,杨氏臂弯处,还挎了个包袱卷。 站在杨氏身边的那个少女,一下子吸引住了锦曦的视线。 那少女约莫十二三的年岁,一头光亮的秀发,在头顶盘着发髻,用簪子定住,两侧垂落的发丝,用彩色的丝线,编了五股的辫子垂在双肩。身上穿着半新的鹅黄衣裳,腰间系着一根同色的绦子。身量如抽了芽的柳枝,已能瞧出少女的娉婷。 白皙光泽的脸庞,无半点瑕疵, 脸型五官虽随了杨氏的大概轮廓,但却远比杨氏精致细美。 杨氏那不堪入目的长眉细眼,落在这少女的脸上,却完美的演化为柳叶眉,杏仁眼。 略微丰厚的粉唇,笑起来脸颊上的俩弯梨涡,不得不说,她真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坯子。 “曦丫头咋杵在这发呆?晌午饭做好了没?咱这一路紧赶慢赶的,肚子早饿了,让你娘手脚麻利些,啊!”杨氏见了面就朝锦曦大声吆喝,梁礼柏在一旁对锦曦做鬼脸。 锦曦回过神来,将目光从梁锦兰身上移到杨氏身上,瞧不惯杨氏那颐指气使的样子,不客气道:“二娘要是嫌我娘手脚不利索,就自己个去灶房拾掇吧,张着嘴等吃,就省点气力别吆喝!” 杨氏白了锦曦一眼,道:“啧啧,你个没大没小的,一见面就跟我戗,僵头怪脑的,我懒得跟你扯,我找你奶说正经事去!”杨氏说完,扯着梁礼柏朝东厢房奔去。 锦曦看着杨氏的背影,不屑的收回眼,抬脚正准备去抱柴禾,面前一阵香风扑来,梁锦兰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锦曦对那浓郁的香粉,有点过敏,往边上让了让,梁锦兰也照做。 梁锦兰比锦曦年长两三岁,身量也比锦曦高了半个头,她拦在锦曦身前,挡住锦曦的去路。 “曦儿妹妹,好多日不见,听我娘说,你的病都好了,我高兴的不得了呢。”梁锦兰垂下眼打量着锦曦,身高的差距,入梁锦兰眼的,是锦曦那枯黄没有光泽的头发。 梁锦兰满意的翘起嘴角,歪着头亲热问道:“嗯,曦儿妹妹,你身上现儿都已大好了吗?我在舅家这几日,好生惦记着你呢!” 锦曦对梁锦兰的示好,心内略有诧异,前身的记忆里,这位堂姐对她可一直是疏远淡漠的,怎么一下子就亲热起来了? 不过逢场作戏锦曦也会。 “多谢锦兰姐惦念,托大伯二伯的福,妹子如今好齐全了。”锦曦道。 梁锦兰眼底闪过一丝尴色,拿帕子点了点唇角,随即恢复笑颜。 又盯着锦曦因为折棉花杆子,磨破了皮,而随意包扎了布条的手指头,蹙起眉头,故作惊讶的低声道:“曦儿妹妹,我们女孩儿家,一双手就是另一张脸面,你怎能这样作践自个的脸面呢?瞧瞧你这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哪有半点女孩儿家的样子?” 对于梁锦兰的嘲讽,锦曦不气恼,回道:“我是庄户人家的闺女,靠自 己的双手辛劳耕作,啥活都不挑就是我做人的脸面!倒是堂姐这细皮嫩肉的,瞧着就没做惯家务活的样子,难怪这么在意自个的两张脸面,敢情日后是决计要靠着脸面讨生活呀!” “曦儿妹妹,瞧你这酸捻的,莫不成长得好,还落了个不是?”梁锦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得意一笑。 “捻酸?呵呵,即便锦兰姐姐出落成天仙,也犯不着我啥事。还有,这儿就我一个女娃,你在我这儿搔首弄姿,那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你往前屋那青石板路面上搔去,保准有人来瞧你。” 梁锦兰一张俏脸顿红,有点恼怒的瞪着锦曦。 锦曦可没功夫跟她在这斗嘴皮子,把她往边上推开些,朝东厢房那边扬声道:“锦兰姐姐别挡道啊,我赶着去抱柴禾烧饭,爷奶和小姑那还空着肚子哪!” 梁锦兰还欲再讽锦曦几句,好找回颜面,东厢房那边杨氏探出头来,朝梁锦兰兴奋的招手。 梁锦兰回头还想再瞪一眼锦曦,锦曦早走开了,梁锦兰一扭头瞥见锦柔正扒着灶房的门框,往这边张望,也是和锦曦一样的枯黄头发,蜡黄布满菜色的小脸,梁锦兰白了眼锦柔,甩着帕子朝东厢房扭身而去。 第三十五章 落水狗 杨氏是夹着包袱卷进的东厢房,等到出来的时候,手里就空了。 不过,接下来这大半日的,谭氏也没再刁难她。梁锦兰也没再来灶房这块奚落锦曦,因为她都跟梁愈梅凑在屋里说悄悄话。 当天边的日头,沉到西边的山坡处,一辆牛车停靠在老梁家前门的青石路面上,梁家兄弟终于赎回了梁俞驹。 听到孙子们跑回来抱,老梁头这颗悬了一整日的心,也总算落进胸腔。 这两日,锦曦没少跟孙氏做思想工作,孙氏早准备了满肚子的话,要质问梁俞驹。娘三个从西厢房出来,就看见院子里,梁愈林和梁愈洲,一左一右搀扶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进了后院,正往上屋的饭堂而去。 那男人浑身湿漉漉的,直往下滴水,一条腿瘸着,被梁愈林梁愈洲兄弟架着走。 虽然他蓬头垢面,遮住了脸,但那圆桶一般的身形,还有身上穿着的衣裳,锦曦一眼就瞧出是梁俞驹。 梁愈忠沉默的跟在三人身后,脚步匆匆,脸色极难看。兄弟四个,除了梁愈林,其他三人都浑身湿漉漉的,其中以梁俞驹最为狼狈,头上还粘着水草。 孙氏娘三对视了一眼,也紧跟着去了饭堂。 谭氏扶着饭堂的门框正往外张望,看到这一幕,脸色就白了,蹬着小脚急匆匆奔过来,口里迭声惊呼:“是老大不?你们哥几个作甚咋弄成这样?” 说话间,谭氏伸手去扒梁俞驹黏在脸上的发,抖下几条水草,露出一张白的发青的脸,嘴角牙关直哆嗦。 “娘,您可得好好说道大哥,这一路可把我们折腾的,差点就到不了家!”梁愈林抱怨着,顺势抽回手臂,梁俞驹就全靠在梁愈洲身上。 老梁头听到动静,也迎出来,看到落水狗一样的几个儿子,脸颊边的肉直抽抽。 “折腾成这样,不先回自个屋里换衣裳去,还跑这后院做啥?”老梁头迎面就教训。 “还不是大哥,吵吵着非要先来后院给爹娘叩头认错!”梁愈林又替梁俞驹道。 锦曦目光只落在梁俞驹身上,仔细打量着。 “几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到底怎回事?老四你说!”老梁头直接指着梁愈洲问。 梁愈洲挠了挠头,面有难色,道:“这一路都好端端的,出了长桥镇往咱金鸡山村这路上,过马家塘坝那块,大哥就直嚷嚷说对不住全家老少,对不住三哥和曦丫头, 说没脸回家,就投了那马家塘坝!” “啊!”杨氏惊呼,金氏掩面呜呜哭起来。 “还好这段时日都没落雨,塘坝里水不多,也就淹到胸口处,大哥直把那脑袋往水里钻,还好我和三哥抢的急!” 谭氏眉毛立起来,扑上去揪着梁俞驹,又哭又打,口里骂着:“作死的,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成人,还没受过你半点孝敬,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没良心的……” “老三,是这样不?”老梁头阴沉着脸,又问梁愈忠。 梁愈忠僵硬的点了点头:“是。” 锦曦目光直往梁俞驹身上打量了一番,在枫林镇的三日,他怕是日子不好过。一张白皮包子脸,明显消瘦许多,眼窝有点凹陷,胡子拉碴的。 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真的冻坏了,这会子老梁头问话,谭氏哭骂,他半点反应都没,眼睛半开半闭,牙关咯咯的响。就像一片快要陨失的枯叶,随时就不行了。 这样一幅悲惨的样子,孙氏准备的那些话,又有些问不出口了。 锦曦总觉得梁俞驹装的成分,更高些,但这种情况下,不适宜说出质疑的话来,先看看再说。 “爹啊,怪只怪老三太心急,路上就质问起大哥来,逼得大哥投了塘,险些就掉了性命!捞上岸后,大哥还不消停,还好我给劝住了!”梁愈林道。 “二伯说话真是颠倒黑白,大伯是自己投的水,又不是我爹给推下去的。觉得没脸见咱,就寻了死去,那不是赎罪,那是给咱添乱,让人都来戳我爹的脊梁骨!真要觉着愧疚,就该好好活着,为自己犯下的错事担起来!咱爷的教导,我是一刻不敢忘,爷,是这样不?” 锦曦道,留意梁俞驹的反应,发现他一直垂着的眼皮,动了动。 老梁头嗯了声,做人要怎样才算有担当云云的话,素来是他教导子孙们常挂在嘴边的。 装,绝对是装,锦曦现在不适合戳穿他,但用言语嘲讽那是必不可少的。 “退一万步讲,大伯投水,至少说明他心里还知道有点愧,不像某些人脸皮厚的,自己明明就是共犯,还把自己看成功臣了!”锦曦跳出来质问梁愈林。 二房四口人全恶狠狠瞪着锦曦,孙氏站出来挡在锦曦身前:“曦儿说的对,二哥这会子还数落我们老三?你有脸?你可有脸?” 孙氏一连问了两遍‘你有脸?’,对于素来好脾气的孙氏,能 说出这话,已经是气的不堪再忍了。 二房的人有些被震住,杨氏不甘,还欲还嘴,锦曦又道:“二伯一身干爽的站在这儿戳人,也不瞧瞧我爹和四叔那一身的水,大伯投水那会子,二伯你咋不下去救?你就眼睁睁瞧着自个的亲大哥投了水?” 锦曦话音还没落,谭氏那边突然传来咕隆一声,只见梁俞驹像条死鱼一样,滑倒在地,直挺挺躺那一动不动。 谭氏正揪着他的衣裳,还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她艰难的育儿史,被唬的吓了一跳。 “老大,老大你这是作甚啊?你别吓唬娘啊?”谭氏扑在梁俞驹身上哭嚎起来,梁愈梅在一旁直拿眼珠子瞪锦曦娘三个。 “大爷大爷……”金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哥这几日在那边吃了苦头,投水又寒气入了体,这是犯病哪,性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梁愈林咋咋呼呼起来。 “闭上你那鸟嘴!”老梁头怒喝。 “礼胜,礼智,你们几个赶紧的把你们爹抬回前屋去,换身干净衣裳。” 不好意思,今天传晚了,明天不会了。继续求票票,求支持,谢谢。 第三十六章 包子的觉醒 “礼辉啊,你麻溜儿的去把大夫给请来……” 老梁头本来想让孙氏去给熬些姜汤,话到嘴边又改了,转而吩咐一旁探着脑袋瞧热闹的杨氏和梁锦兰:“你们两个,去灶房烧锅热水,再熬些姜汤……” 梁锦兰老大不愿意进烟熏火燎的灶房,但还是被杨氏拉着去了。 老梁头指派开,众人顿时行动起来,谭氏不放心,在梁愈梅的搀扶下,蹬着小脚,也跟在人群后面去了前屋,口里还在哭着,一口一声:“我的儿啊……” 锦曦暗自摇头,对于梁俞驹投水一事,锦曦心里可不认为他是良心发现。他自知犯下这样的错事,回老梁家难逃老两口一顿剥皮,恰好梁愈忠又在路上质问了他,于是就顺势而起。瞧着谭氏这副肝肠寸断的样子,梁俞驹的苦肉计应是成功了一半。 等到人群都散开,饭堂门口,就只剩下老梁头,以及锦曦这一股的四口人。 梁愈忠从进门,就没怎么说过话,浑身湿漉漉的站在那,一阵风过,嘴角就有些发青。 “他爹,咱回屋换身衣裳去吧!”孙氏走到梁愈忠身边,轻声道。 梁愈忠抬眼望着老梁头,老梁头目光越过这一股人,投向前屋那边,两条眉皱在一起。 “爹,今个这事……”梁愈忠张嘴,老梁头摆摆手。 老梁头长叹一声,目光终于落在面前这四口人身上。 锦曦一眨不眨看着梁老爷子,不知为何,她竟然在他的眼底,捕捉到一丝释然和欣慰。 锦曦大惑不解,老梁头这欣慰从何而来? “老三啊,你也甭自责了,别说你还把你大哥给捞回来,就算你大哥真把自个给淹死了,这事儿,也不怪你!”老梁头破天荒的,如此大度理智的,给了梁愈忠一口顺气汤。 梁俞忠没有老梁头预料中的喜色,他张张嘴,欲言又止:“那,我先回屋换身衣裳去!”他道,转身朝着西厢房去了。 孙氏忙地跟在后面,也进了西厢房,锦曦拉着锦柔也紧随其后。 这边,老梁头打了个哀声,背着双手踱回了饭堂。 西厢房门口,孙氏从屋里折返,拦住身后紧跟上来的一双闺女道:“曦儿柔儿,你爹有话要跟娘说,你俩个去隔壁屋里玩会,啊!” “娘,我也要听!”锦柔天真的撒娇。 孙氏有点为难,锦曦刮了下锦柔的小鼻子,朝她眨 眨眼道:“大人们说话,我们就别搀和,走,咱翻手绳去!”说罢,拉着锦柔回了自己的屋子。 孙氏才进了屋子关掩了屋门,隔壁屋子,探出一大一小俩脑袋,锦曦猫着腰溜到孙氏屋子窗下,锦柔在不远处把风。 屋里,梁俞忠正跟孙氏压低嗓音说话。 “大哥投水,二哥口口声声说是你给逼的,到底是咋回事啊?”孙氏一边收拾着梁俞忠换下的衣物,一边问道。 “哼,听他瞎掰!”老实人梁俞忠破天荒的吐出这么句,随即就把事情的经过简略跟孙氏提了下。 事情是这样子的: 梁家兄弟天没亮就去了镇上的茗山阁,找方掌柜提取了银子,恰好方掌柜打发外甥去枫林镇办点事,于是梁家兄弟就坐了方家外甥的顺风马车。 赎回梁俞驹后,梁俞驹不说给梁俞忠道个歉,却提议先去馆子里炒两菜吃个晌午饭再回,被梁俞忠当面驳回。 梁俞洲破费雇了辆牛车,梁俞驹又抱怨牛车颠簸,但最后还是上了。 从枫林镇回长桥镇那一路上,梁俞忠梁俞洲都心情复杂,梁俞驹却袖着手靠在梁俞林腿上,睡得呼噜震天。醒来后,又跟那赶车的老头子,谈天说地,呱啦着家常。 梁俞忠实在满腹的憋屈愤怒,碍着那赶车的外人不便发作,待到牛车行到长桥镇,梁家兄弟下车步行回村。 梁俞驹又抱怨他们不心疼人,合起伙来坑他背债,梁俞忠实在气不过,当场便揪住梁俞驹的肩膀,推了他个倒仰。 梁俞驹落地的时候没站稳,身子一滑,就滚到马家塘坝下面去了…… “为了咱曦儿,我啥都顾不得了,大哥他,压根就没把我当回事!”梁俞忠沉声叹道。 孙氏听得脸色几变,外面窗下的锦曦,在心里给梁俞忠拍掌,真是好样的! “大哥那是该的,怪不得大哥二哥都不敢说实话,心虚,亏!孩他爹,这事你做的好,总算为咱曦儿出了口气!”孙氏道,转而又问起枫林镇梁家的情况。 “……很气派的人家,我们是从后面的小门进去的,正赶上前面闹哄哄……一打听……却是那人家的老太爷刚巧过世,前院正大摆水陆道场……” “那老太爷都等着要过世,还要收女娃做孙女,这是图的啥?”孙氏急促低问:“不会是……”后面这话,孙氏没敢问出口,屋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外 面窗下的锦曦,也是一脸肃色。真正的锦曦,那会子病入膏肓,梁俞驹他们,指不定就是打着卖人陪葬的主意。 “孩他爹,这事我越想越后怕,大哥二哥这回一计不成,还吃了瘪,我担心他们会怀恨在心,再想着法子的算计咱曦儿柔儿,这可咋办啊?”孙氏急问。 “大哥二哥的为人,我也算瞧清了些,这事儿,咱想到一块去了,我琢磨下!”梁俞驹琢磨起来…… “唧唧,唧唧……”那边,锦柔学着蚂蚱叫了两声,这边窗下的锦曦,麻溜儿的猫着腰退回自己屋子。前脚刚迈进屋,上房灶房里就传来一阵咳嗽声。喷薄而出的浓烟里,跑出两人影。 杨氏母女在灶房折腾了老半天,还没烧热一锅水,相反,满灶房的浓烟,梁锦兰一张白俏的脸蛋,熏成了锅底色,正捂着胸口好一顿咳嗽。 拾掇完晚饭,孙氏来到锦曦姐妹的屋子,给她们姐妹带来一个很意外的消息。 “娘,你和爹,真的决计要送我和姐姐去嘎婆家?我不是在梦里吧?”锦柔双眼大放光芒,她已经快三年没去嘎婆家了。 第三十七章 孙家沟来人 孙氏摸了摸锦柔枯黄的脑袋,温柔一笑:“爹娘啥时候忽悠过你?我和你爹合计过了,让你们姐妹去噶婆家小住两个月,等到过年跟下,再接回来。” “呀,真是太好了,嘎婆家院子里那些橘子树,葡萄藤,还有栀子花树,我都好惦记着咧!”锦柔大呼。 “傻丫头,这个时节过去,也见不着你要的那些!”孙氏摇头苦笑,满脸的宠溺。又见锦曦一直垂着眼,不做声,孙氏捏了捏锦曦的手,担忧的问道:“曦儿,你咋不吭声?心里有啥事?” “娘,我也盼着能去探望嘎婆。可前两日你还跟我们说,不想去嘎婆那带累他们。这会子竟说要送我们去嘎婆家,我这心里还转不过弯来哪。”锦曦看着孙氏,如实道。 心想,孙氏和梁愈忠,怕是为了躲避梁俞驹他们的报复,所以把两闺女送走。 “傻闺女,你们嘎婆稀罕着你们哪,你们去了,她保准乐呵。”孙氏笑道,眼角出现几条细纹。 孙氏不过才二十七八的年纪,这是过度的操心,和繁重的劳作,让她提早出现衰老的迹象。 锦曦内里的灵魂,跟孙氏差不多,对于梁俞驹那些人的报复,她从未想过退缩。更何况,有渐渐觉醒的梁愈忠和孙氏帮衬,那些人是奈何不了锦曦姐妹的。 但眼下,如果孙氏和梁愈忠打定主意,要把他们姐妹送去嘎婆家,锦曦也乐意换个心情舒畅点的环境,本尊这副身体,真的需要好好调理下了。 “爹和娘也同去吗?”锦柔仰着头问。 孙氏摇头:“我和你爹送你们过去,我们还得回来干活哪!” “娘和爹是这么合计的,可咱爷奶那,可不定准许哪!”锦曦道:“过两日就是礼辉哥定亲宴,定亲后,咱爷说了,要翻地种油菜和麦子,家里正需要人手。” “姐说的在理,娘,我心也悬着咧!”锦柔撒娇的勾住孙氏的脖颈。 孙氏一手搂着锦柔,一手捏着锦曦的手,柔声道:“你们俩孩子,能做些啥呀!乖乖把心搁肚子里,这事是你们爹提的,他心里定有数能说通你们爷奶。到那会子,我和你爹起个大早,把你们姐妹送到,我们一刻不耽误就折回来,你爷奶不会责怪的!” 这一夜,两姐妹卷缩在被窝里,兴奋的说了大半个晚上的话,唠的都是嘎婆家那块的事情,直到后半夜,才挨着相互睡去。 世间的事情,有时就是有无穷的巧合。 翌日,梁愈忠还没来得及去跟老梁头和谭氏提这事,梁礼青从外面领进一个人来,说是来找梁愈忠夫妇的。 梁愈忠正在挑水,孙氏正在烧早饭,闻声便迎出去。 院子中间站着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郎,身板黝黑壮实,面容憨厚,眼睛炯炯有神,许是赶路赶得及,那少年脸膛发红,气喘吁吁。一手拽着一只鼓胀的麻袋,另一手拽着几只用稻草绑着翅膀的山鸡,典型的山里人打扮。 见到梁愈忠和孙氏,那少年咧嘴一笑,声音洪亮的喊了声:“姐,姐夫!” 锦曦跟在孙氏后面,歪着头瞧那少年郎,有点好奇。本尊记忆里那个舅舅的模样,有些模糊,眼前这个少年,莫不成就是孙氏的弟弟?可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二虎子?”孙氏和梁愈忠怔了下,一口就喊出那少年的名儿来。 “二虎子,两三年不见,都长得这样结实了!”梁愈忠拍着孙二虎的肩,笑道,又抬手比划了下,道:“我记得那会子,你常来我岳母家找玉宝耍,那会子你才这么高,两三年不见,差点就认不出了,长成男子汉了啊!” 哦,原来是舅舅的玩伴啊! 孙二虎挠着脑袋,憨厚一笑。 “曦儿柔儿,快过来唤舅舅。”孙氏招呼,从身后拽出锦曦锦柔。 “舅舅。”锦柔脆声道,锦曦嘴巴张了张,含混不清的吐出两字。 让她喊一个年长四五岁的少年做舅舅,一开始是有点别扭的。 孙二虎目光落到站在孙氏身后的锦曦锦柔身上,两姐妹都在好奇的打量着他,孙二虎也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朝锦曦锦柔咧了咧嘴,笑得有点傻气,但目光却很友善。 “这是我亲手猎的野味,给俩外孙女尝个鲜儿!”孙二虎把手里的山鸡往梁愈忠手里塞,梁愈忠推辞。 一旁的梁礼青看着那山鸡,眼都直了。 “曦儿她爹,咱赶紧让二虎子进屋喝口水,别杵这儿啊!”孙氏笑道,簇拥着孙二虎进了西厢房。 “二虎子,你咋找到这来了?可是我娘家有啥事托你来说?”孙氏一边给孙二虎倒了水,一边问道。 孙二虎也不知跑了多少里地,一口气就把那碗水喝个精光。抹了把嘴角的水渍,道:“姐,是玉宝背着婶娘,让我出山赶集的当口,给你和姐夫捎个话——婶娘她病了!” 孙氏一惊,那水差点倒倒 孙二虎手背上,还好是温水。 “啊?我娘得的啥病啊?病了多长日子了?请大夫看过了吗?大夫咋说?” 她迭声惊问,梁愈忠也是一脸急色,忙扶住孙氏。锦曦从旁拿了一块干净的桌布,递给孙二虎擦拭了手。 “孩她娘,你先别急,让二虎子慢慢说,二虎子啊,你给你姐往细里说啊!”梁愈忠道。 “姐,你别急。婶娘是春分那会子,身上就不太利索,请了大夫吃了药,也好的差不多。山里夜冷,入秋后怕是受了凉,又反复起来。到底患的啥病,玉宝没跟我细说,他就让我给你和姐夫捎个话,让你们要是得空了,千万带着俩外孙女回孙家沟走一趟,婶娘她惦记你们的很!” “娘啊……”孙氏眼眶就红了,扭头看着梁愈忠。 梁愈忠眼眶也红了,锦柔鼻头也是红通通的,锦曦垂着睫,屋子里气氛顿时有些阴郁。 第三十八章 山鸡 “姐,我也不晓得咋劝慰你,你也别太焦忧,婶娘毕竟上了年纪,身子不利落也是常事。”看着孙氏这低落的样子,孙二虎有点无措,站起身:“你们要是得空,就回去一趟吧,这两年村里人把那山口的路整了下,进山比往年要容易些,我三更天起来的,这会子也就到了这儿!” 孙氏抹着眼角连连点头:“你回去告儿玉宝,就说我也正有那心思回去一趟,估摸就这两日罢。” “那成,这话我一定带到。那姐和姐夫先忙着吧,我还赶着去镇子上,把这些干货给卖了好兑换一把伐木的柴刀哪!”孙二虎道,顺手把那几只绑了翅膀的山鸡放到桌子底下,只拽着那麻袋就往门口走。 梁愈忠提起那山鸡冲过去,按住孙二虎的手,两个人又推辞起来,最后孙二虎胜。他突然想起什么,又解开那麻袋,埋头从里面掏出一大把栗子,塞到锦曦和锦柔两人手上。 “舅也没啥好东西给俩外甥女,这栗子是晒干了的,你俩吃着耍吧!” 孙二虎的手很大,那一大把栗子分摊在锦曦锦柔的手上,两个人都捧不住。 锦曦低头看着手里那些混合着草木清香的大栗子,一个个金黄色的外壳上,布满了一层细密的绒毛,有的栗子晒的时间久一些,裂开了嘴,露出里面黄色的果肉。 山鸡炒栗子,这可是一道滋补又美味的好菜,锦曦从穿越来后,就一直没尝到荤腥,心里乐滋滋的。 “多谢舅舅。”两姐妹齐声道。 听到面前这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女娃齐声喊舅舅,少年又有点不好意思,咧了咧嘴,就像那熟透了的栗子一样憨傻可爱。 “二虎子,你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说啥也要吃过了早饭再走啊!”梁愈忠恳切挽留。 “多谢了姐夫,我身上带着干粮,饿了就啃一口,美的很!” “二虎子,你还是头一回来姐这儿,饭都不吃一口就走,你让姐心里咋过意的去?”孙氏红着眼追过来。 孙二虎摸了摸脑袋,笑容淳朴:“姐别跟我客气,打小我在婶娘那,不晓得蹭了多少顿饭哪!” “我给舅舅水壶里灌满水。”锦曦道,麻利的取下孙二虎别在腰间的水壶,转身去灌了一大壶温水,递给他。 一家人一直把孙二虎送出前屋,送上通往长桥镇的大路,这才转身回了梁宅。 “曦儿她爹,咱屋里那几只野鸡咋办?”孙氏小声询 问梁愈忠。 老梁家现在没分家,家里田地里产的,铺子里赚的,家禽牲口出的,以及儿孙们在外做工拿的工钱,全都要上交给谭氏。 媳妇们走娘家拿的礼品,得谭氏拨付,自然,娘家那边回送来的东西,自然也归这一大家子。 但孙二虎送来的这三只野鸡,性质有些不一样,并非正规的走亲戚。 于是,孙氏就有些犯难。 “娘,您都为这鸡毛蒜皮的事儿,给纠结成这样,咋就没想过分家另过哪?”锦曦在后面扯了扯孙氏的袖子,仰着头轻声问孙氏,孩童的面孔,带着纯真和不解。 孙氏愣了下:“你这孩子,好端端的说这做啥!” “娘您自个当家作主了,您说了算,就不会再为这样的小事儿操心犯难了呗!” 孙氏咬着下唇,有点神往,摸了摸锦曦的头,轻声道:“这事儿啊,急不来,要看你爹的意思才成啊!” 前面,梁愈忠琢磨了下,回头跟身后的孙氏道:“要不,一只交给娘,剩下那只,上昼我就拿去镇上卖了换钱,给岳母买些点心,还有剩下的,再给两闺女买点吃食,可中?” 梁愈忠心里还这样装着岳母,孙氏对此很感激。孙氏本身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想了想,觉得这样的分配,也是合情合理。 锦曦心里却有些不满,不是对捐给老梁家的一只山鸡耿耿于怀,而是对这种一大家子聚一起过日子,死板死眼的规矩很不满。 林子大了啥样的鸟都有,家大了啥样的人也不缺。 锦曦想要把日子过好,就要脱贫致富。这样一大家子捆一起,勤的勤,懒的懒,各有各的算计,像梁愈忠和孙氏这样忠厚踏实的人,就算再怎么努力劳作,也不可能致富,这家,必须得分!回头,她还得继续给梁愈忠做做思想工作才成。 四口人刚拐进后院,就瞧见杨氏和梁礼青梁礼柏正站在西厢房门口,探着脑袋往里瞧,谭氏蹬着小脚刚好从孙氏他们屋里出来,手里还拎着那三只绑了翅膀的山鸡。 这边人打住脚步,谭氏瞅了眼梁愈忠这边,面色波澜不惊,对梁愈忠和孙氏脱口道:“回来的巧,刚好我正要跟你俩说声,这几只山鸡我先拎走了,回头拔了毛掏了脏腑,用盐水淹上,后日礼辉定亲刚好凑几个菜!” 谭氏先斩后奏,梁愈忠和孙氏面面相觑,梁俞驹一脸苦相,孙氏眼底有些焦急,锦柔更是急得紧紧揪住锦曦 的衣袖。 “奶,这山鸡是二虎舅舅送我和柔儿的,我本来就打算要拿一只给大家伙尝尝鲜的。奶你要拿,咋不跟我支吾一声哪?”锦曦抢在梁愈忠前面道。 “混丫头片子,这家里哪一片砖瓦不是我的?拿几只野鸡还要跟你说?笑掉大牙!” “就是嘛,曦丫头真是小心眼,三只野鸡你啃的完?咋地你吃肉也给这一大家子人口汤喝呀?穷计较!”杨氏从旁煽风点火。 锦曦白了眼杨氏:“我山鸡不是我偷来抢来的,是我二虎舅舅送我的,二娘也不想想自个藏的那些压箱底,还有脸来说我?” 杨氏气得咬牙,绞着帕子不做声。 “奶,这山鸡可不是走亲戚的,后日办酒席添菜,奶挑那只最大的去,给我留下两只小的!”锦曦继续缠魔谭氏,拦住她去路。 谭氏瞪着锦曦:“作死的,也不瞧瞧你吃的喝的穿的,那一样不是我给的?拿你两只山鸡就要了你的命?这家里啥时候缺了你那口吃喝?你要那两只山鸡作甚?少挡着道儿,一边去!” “作甚那也是我的事儿,奶给我留下两只就是了!”锦曦就是不让道。 第三十九章 分家 谭氏急了,立起眉头,瞪着这边的梁愈忠和孙氏。 孙氏没有像往常那样,不管有理没理,都是惊慌的过来阻止锦曦,她这会子静静的站在那里,不出声。 梁愈忠上前两步,道:“娘,添菜一只也就足够,那两只野鸡上昼我要拿去卖了换钱,她嘎婆病了得去探望下,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作死的,老三你胳膊肘往外拐!就惦记着孝敬那外人,眼里就没你这娘!娘拿你几只野鸡崽子,瞧你那肉疼的!一个个好的不学,净学那抠私,眼底就没我这娘,没咱这家!”谭氏扫了眼杨氏,一并骂道。 梁愈忠最受不得谭氏开骂,梗在那一脸焦急,费了好一番口舌,挨了好一顿骂,谭氏最终还是拿走了两只,甩给锦曦一只最小的。 有总比没有强,谁让这家是谭氏做主呢,等以后分家了就好了,锦曦如此安慰自己。 梁愈忠夫妇,垂头丧气的进了屋子,孙氏心里憋屈,刚进屋就开始抹泪。梁愈忠在一旁沉默着,也不知该如何劝。 野鸡少了,买吃食的事也黄了,还挨了谭氏好一顿骂,锦柔失望的差点就哭了。 锦曦赶忙拿了栗子来哄她,锦曦姐妹把藏在袖子里的栗子全翻找出来,锦曦给锦柔剥栗子吃,又剥了几个给梁愈忠和孙氏。 夫妇二人一个都舍不得吃,锦曦只得把那些栗子归拢在一起,找了个谭氏翻找不到的地方藏好。 “爹,娘,你们也甭憋屈了,这家是奶说了算,爹和娘不当家做不了主!要我说,咱与其这样憋屈的过着,还不如分出来单过!”锦曦站在他们夫妇二人跟前,道。 夫妇俩惊诧的看着锦曦,又惊诧的对视了一眼,孙氏低声道:“我倒是想,可你爹不乐意啊!” “曦儿这些念头,我也不是没盼过,可你们爷奶那性子,还有咱家这情况,你们小叔还没娶亲,小姑还没许婆家,这两年分家怕是难!”梁愈忠眼中露出向往之情,但现实却让他颓丧。 “尤其是大伯还出了这档子事,就算爷奶同意分家,大伯他们也铁定阻挠!”锦曦琢磨道:“可是爹,咱们这一股可先分出来另过呀,就当是一个试点!” “这样也成?”梁愈忠眼中再现火光,孙氏也一脸惊讶! “成啊!只要爹娘动了这心思,就一定能成!”锦曦道。 两夫妇沉默下来,专注的看着锦曦。 锦曦对梁愈 忠道:“爹,孝敬爷奶,也不只有聚在一个屋檐下,一口大锅里吃饭才成。爹你有一把子力气,田里地里一把好手,娘会操持家里,养牲口种菜啥的,我过完年就十一了,也可以帮着爹娘下地干活,只要咱四口人齐心合力,肯吃苦耐劳,定会把日子过得红火起来,至少也比眼下这样子要强!” “柔儿也能帮着喂猪喂鸡,打猪草啥的!” 锦曦拍了拍锦柔的脑袋,继续道:“咱日子过好了,手头阔绰了,爹娘当家作主,爹要咋样孝敬爷奶都成,娘每年也能回孙家沟探望嘎婆他们啊,我和柔儿也不至于吃几颗栗子,还偷偷摸摸像做贼似得!” “曦儿,你这话,可是说到娘的心底去了!”孙氏激动的眼眶又红了,看向梁愈忠:“他爹,咱趁着年纪还不大,分过来另过,不说咋样红火,至少也能做的主,答应给孩子们买的吃食,也能作数,不像眼下这……” 三只山鸡去了俩,一只小鸡崽子大的,想必也卖不了几个钱!买了岳母的,就要亏着孩子。 “要真像曦儿说的那样,还真是不枉活这一场!这家,分的也值!”梁愈忠道,一脸的神往和琢磨。 “日子多少也有个奔头啊。”孙氏道。 夫妇俩认真琢磨的样子,在锦曦心里劈开了一扇门窗,从外面射进明亮的光线。世间的事,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就要今天锦曦在这夫妇二人的心中,播下光明的种子,坚持不懈的催醒,相信很快,那种子就会破土而出,长出绿叶开出红花,结满果实,到那时候,真正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锦曦不清楚梁愈忠和孙氏,是如何跟老梁头和谭氏商量的,对于回孙家沟一事,老梁头和谭氏没有阻拦。 不过老梁头有要求,必须在梁礼辉定亲宴后方可,两闺女可以在孙家沟多呆些时日,但两夫妇得赶在种油菜前回梁家。 锦曦姐妹,接下来的两日里,每天都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孙氏一面要操持定亲宴上的菜式,忙得脚不沾地,一面又记挂着患病的亲娘,忧心如焚,不过短短的两日,孙氏似乎又苍老了几分,梁愈忠也好不到哪去。 这两日里,梁俞驹身子一直没恢复齐全,只吃饭的时候偶尔在饭堂露个面,也不怎么说话,除了对老梁头谭氏和梁愈梅,他对其他人都拉着一张脸,跟梁愈忠打照面也互不招呼,老梁头看在眼里,烦在心里,老梁家这两日,气氛一直绷得很紧。 好不容易,终于挨到 了定亲的这日。 照着金鸡山这块儿的习俗,定亲的时候,除了宴请女方那边的家人亲戚,还要隆重迎接女方来家里登门,因为未来孙媳妇是初次登门,所以又叫过门。 老梁家买了炮仗,当洪氏一行出现在青石板路面的那一头,往老梁家绞门这还有五十步的样子,粱礼胜便点燃了炮仗。 梁礼辉的未婚妻洪氏,由双方媒人的夫人,以及洪氏的姑母,嫂子,还有姐妹陪同着,来了老梁家做客。 照着这边的规矩,洪氏进了老梁家门后,得先一一认过老梁家这边的长辈。锦曦跟在孙氏身后,看着洪氏依着辈分的认过来,然后金氏杨氏孙氏,还有梁愈梅她们,都拿了谭氏隔夜就备下的红包,塞到洪氏手里,口里还说着吉祥话。 那红包锦曦昨夜耐不住好奇,就拆开看了。红包很轻,里面象征性的装着几枚大钱,果真是谭氏的手笔。 洪氏见过了长辈们,又跟平辈们互认了个全。 第四十章 离开 锦曦打量了洪氏几眼,心里暗暗诧异。 梁礼辉不过十八岁,白面书生,虽谈不上如何的玉树临风,但也长得挺拔清瘦。 他的未婚妻洪氏,庚帖上写的是长梁礼辉三岁,老梁头还说,女大三,抱金砖,可洪氏这模样生的,怎么瞧着也不像是二十一的光景,倒像是二十五六的样子。 穿的一身簇新的红色裙袄,脸上扑了脂粉,眉毛也细细描过了,可还是不显嫩。 而且锦曦还留意到洪氏的目光,从进门,就往梁礼辉那处,偷瞄了不下三回。 老梁家是后来才搬来金鸡山村落脚的,村里就他们一户梁姓,在村里可谓没有族人。 于是就请了老梁头在村里,那几个交情不错的老兄弟家的媳妇姑娘们,过来作陪。 摆了整整两大桌酒席,男人们那桌,摆在前屋的后堂屋,女眷们这桌,摆在后院的饭堂。 菜式是金鸡山这块儿,酒宴的惯用菜式,打头阵的,是撒了黑芝麻的糯米丸子,接着是当地的特色菜肉丸子肉饼,接下来便是素炒荤炒凉拌热汤甜品,踩花的往桌上端,孙二虎送来的那两只山鸡,用干蘑菇辣椒炖了,做成两个野味锅子,成了酒席上的一道亮点。 最后一道压尾的菜,必定是油炸小鱼块。 两桌一模一样的菜式,唯一的区别是男人们那桌,喝的是烧酒,后面女眷们这桌,喝的是有点甜味的米酒。 酒宴当中,谭氏还要忙着接待一些前来纳彩的同村妇人。那些妇人家里都是跟老梁家有交情的,或是左邻右舍。 纳彩的东西都差不多,六个鸡蛋,一块帕子。谭氏收下那些纳彩的礼品,回给她们一把子麦芽糖。 那些送来的鸡蛋和帕子,都要归拢到箩筐里,盖上红布,回头等洪氏一行人回去,还得让他们给带走呢! 至此,梁洪两家,算是正式结为姻亲。 梁俞忠早把孙氏娘患病的事儿,说给了老梁头和谭氏。送走了洪家人,下昼梁俞忠便去谭氏屋里,等待谭氏给拨付明个走亲戚的礼品。 梁俞忠他们三年不曾回孙家沟,谭氏从白日里抠下来的那些鸡蛋里,挑出十只个头小的蛋,让孙氏带去孙家沟。 梁俞忠接过那些蛋,愁苦的不知咋跟孙氏说。好求歹求,最后还是老梁头发了话,谭氏才又开了箱笼,取了一包麦芽糖,一包干枣,打发了梁俞忠出屋。 “娘, 您别犯愁,咱手里可还拽着五十文钱哪。”锦曦如此安慰孙氏。 历朝历代,各个时期的物价千差万别,由于时代,地域的不同, 银两的购买力也截然不同。 据说唐朝时期,太平公主有一回溜出去玩,一顿饭就吃了六两银子。而清朝康熙年间,湖广一带有些旺铺,一个月也不能净赚二三两。 为了更多的了解这个时代的物价水平,昨儿梁俞忠去镇上卖那小山鸡,锦曦也跟着去了。 在市集一下昼转悠打听下来,锦曦也弄明白了些购买事宜。 这时代的这片区域,一两银子就是一千文钱,也可以说是一吊钱。 两文钱能买一只薄皮肉馅的大包子。 “待会让爹再跑趟镇上,咱拿四十文卖一斤猪肉,剩下那十文钱,还能给嘎婆带五只薄皮肉馅的包子尝尝鲜儿哪!” “你嘎婆爱吃油条。” “成,那就让咱爹买油条去,油锅里刚捞上来的那种,也能买上五枝哪!”锦曦兴奋道。 孙氏脸上的愁云这才散去。 翌日天才刚刚破晓,孙氏娘三就已穿戴整齐,老梁头和谭氏还在睡,就没去给他们磕头辞行。 娘三步子轻轻的来到了前屋的绞门处,青石路面上,梁愈忠正在套牛车,那牛是昨日从村里人家借的。 所谓的套车,也就是把那牛,跟那载人载物的木板车,牢牢的套在一起。 这一段路程颠簸,车上垫了些稻草,这样坐起来舒坦一点。 孙家沟跟老梁家,隔着后面的金鸡山,从柳树林子侧面绕进山冲,翻过一座山头就到了。 这一片有丘陵也有平原,山头虽不算太陡峭,但赶着牛车翻山头,也不太容易。梁愈忠和孙氏一合计,便抄了那平坦一点的路,虽说多了许多弯弯绕,横竖这天色还早,晌午饭时估摸能赶到孙家沟。 这是锦曦来到这个时代后,头一回走出老梁家,心情自然愉悦。 锦柔一路的腻在孙氏怀里,叽叽喳喳的说着嘎婆家这嘎婆家那,像只兴奋的小麻雀。孙氏显然也是轻松,又有些焦急和期待。 锦曦扶着那板车两侧的把手坐着,一路看着这山间路边的风景。因为是秋天,入眼的景色有些萧瑟。 车轮子碾压着厚厚的枯草,发出松软的声音,路边奇人高的荆棘和枯藤,会不经意的勾住衣袖和头发 。山间的枫叶红了,松毛也红了,山风一吹,松毛飒飒的落了厚厚一地。 山里很寂静深幽,偶有几只鸟雀一闪而过。牛蹄子的踢踏声,木轮子的嘎吱声,还有一家人说说笑笑的话语声,在清晨的山野里回荡。 “曦儿,柔儿,咱快到嘎婆家了,该醒醒了。” 锦曦迷迷糊糊感觉到孙氏在轻轻的唤她推她,锦曦睁开眼,这才发觉孙氏一手搂着她,另一手搂着锦柔,梁愈忠也扭过头笑看着这一双酣睡的闺女。 他出门时罩在外面的那件大袄子,已经盖在姐妹俩的身上,而姐妹俩不知啥时竟在路上睡着了。 锦曦伸了个懒腰,坐直身子,四下一看,几面依旧都是山,但前面一条修整平坦的小路,蜿蜒着通向一片村落。锦曦抬头看着头当定的日头,这个时候村子里的炊烟,应是在做晌午饭吧? 牛车继续朝前而去,路面基本上不再颠簸了,进村口的地方,枯草丛中竖起一块半人高的石碑,上面刻着孙家沟几个大字。碑身不旧,想必是修整那路面的时候,一并立的吧? 几个穿开裆裤淌鼻涕的小孩童,围着那石碑嘻哈打闹,瞧见锦曦她们这牛车,都睁大着眼好奇的看着这山外来的。 第四十一章 小姨 环绕村外的,是大片的竹子,形成一座天然的屏障,将这小山村罩在其中。 牛车进了村,孙氏就不再在车上坐着,而是跳下来跟着车走。这个时间段,大部分人都在家里拾掇晌午饭,外面人不多,陆续遇上几个出来喊孩子吃饭的妇人和老太。 有认得孙氏的,会热情的过来询问几句,夸赞几句孙氏的一双闺女。也有面生的新媳妇们,也会含笑朝孙氏一行点头示意,锦曦感叹,这山里的人都很热情啊。 孙氏回到孙家沟,好似也换了个人,比在老梁家那会的沉闷本分,多了几分热情和活力。 锦曦留意到孙家沟这片的屋宇结构,跟金鸡山村大同小异,也都是青的瓦,白的墙,屋顶是高低起伏的马头墙。 不同的是,金鸡山村位处开阔平原地,前屋后院都很深,而孙家沟却是山坳里的村落,地势的不同决定了这些屋舍,都不能建的太高,所以看起来,一座座屋舍,小巧玲珑。 好多人家都有自己的小院落,跟老梁家后面那院子差不多,都是用坚固的土石垒的半人高土墙,墙面上插满了削的尖尖的竹子,有的还缠着荆棘。 山里难免有野兽,这些削尖的竹子,能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锦曦分析。 马车在村子里又拐了几个弯,一直行到村子最里面,远远就瞧见一棵几人合抱都抱不住的大枫树,高高矗立在那,枫树下一座农家小院落,院门半开半闭。 “闺女们,咱到嘎婆家了!”梁俞忠笑着停下牛车,伸手将两闺女直接抱下来。 “娘,玉霞,玉宝,我回来了……”孙氏已经迫不及待推开那半掩着的院门,口里喊着进了院子。 后面,梁俞忠也带着锦曦锦柔跟上。 院子不大,修整的很平坦,挨着院墙处,种着一棵桃树,一棵栀子花树,还有一棵桂花树。 山里的气候较外面有些不同,这树上的桂花,还没怎么凋落,清新的山中空气,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馨香,锦曦只觉精神为之一震,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 低矮的正屋前面,搭了三间更低矮的侧屋,屋顶盖着厚厚的茅草,噼啪的炒菜声从其中一间侧屋里传出来。 “呀,大姐,大姐夫,果真是你们啊……”灶房里钻出一个十六七的少女,微黑的面庞,清秀的容貌,跟孙氏如出一辙,不过少女的眉心处有一点红痣。 穿一身淡绿的衣裳,腰间系着围裙,露 在外面的衣袖子上,打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 “玉霞啊,咱娘现咋样了?”孙氏迎头就问。 “姐,娘没事了,刚喝了药睡下了,你们不用太焦急。”孙玉霞道:“赶了那么久的路,和姐夫孩子们进屋先喝口水,咱再细细说来!” “成,那我们这会就不去娘屋里,让她多睡会子,等她醒来再说话也不迟。”孙氏这几日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些。 “曦儿柔儿,你俩这小没良心的,见了小姨也不唤?” 锦曦姐妹由梁俞忠领着,脆生生喊了她“小姨”,孙玉霞喜上眉梢。 快步朝两姐妹走来,摸着锦曦的发辫:“呀,我们曦儿都长成大姑娘了,这辫子扎的真俊!眉眼长得也好看,小姨可会扎辫子了,回头给我们曦儿扎更好看的,好不?” 锦曦腼腆轻笑,道:“好啊,小姨教我扎辫子!” 孙玉霞利索的脱下左手腕上,一串红通通的珠链,往锦曦手上套。 “这是用野海棠晒干了穿了孔串的,咱山里女娃们都爱这个,咱曦儿也戴着耍!” “小姨,柔儿也要!”锦柔争宠。 孙玉霞作势很凶的捏住锦柔的小脸蛋:“柔儿你个小鬼头,先告儿小姨,这些时日想小姨不?” “想!” “哪里想?这里?还是这里?”孙玉霞弯下腰,指着锦柔的小嘴,又轻轻戳了戳锦柔的小肚子。 “嘴里和心里都想着咧!”锦柔撒娇道。 孙玉霞愉快的笑起来,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光嘴皮子说还不成,得香一口小姨才算!” “吧嗒!”锦柔不假思索,勾住孙玉霞的脖颈照着她脸颊响亮的亲了一口。 锦柔这一动作,把边上的梁俞忠和孙氏都给逗笑了,锦曦也是含笑看着,什么叫亲人,这就是了。 只第一面见,锦曦就发自内心的喜欢上了眼前的这个开朗的小姨。 “瞧这小人精,嘴巴都抹蜜那里!回头小姨也给你弄一串珠子戴着耍啊!”孙玉霞乐道,抱起锦柔,又牵起锦曦的手:“走,咱进屋喝茶去!” “都这么大闺女了,咋还要小姨抱?”孙氏嗔道,要去接锦柔下来。锦柔紧紧搂着孙玉霞的脖颈不放,孙玉霞敏捷避开,笑着埋怨道:“姐,我都两三年没跟她俩亲香了,你就别煞风景了,好不?” 孙氏和梁俞忠无奈 的笑着摇头,一行人说笑着往屋里去了。 进门就是堂屋,堂屋里没有天井,两侧各两间厢房。堂屋里挨着墙壁摆着一张长桌,上面供奉着孙家的几位祖宗牌位。紧挨着长桌的,是一张八仙桌,桌子两边各摆着一张有靠背的大木椅子。 两边墙壁处,也都架着高凳,还有几把用竹子编成的小椅子,还有几把用藤蔓编成的靠背藤椅。 锦曦环视了屋里的摆设,除了那些座椅之类,基本没有其他东西了。 那些桌椅做工精良,当时选料应也是好料子,估计用了些年头,上面的磨痕很多,色泽都沉淀下来,泛出一种质朴的黑色。 孙玉霞放下一条高凳,让梁俞忠和孙氏坐了,锦柔好奇的坐了那小竹椅,锦曦则在那藤椅里坐了。 孙玉霞从灶房拿了热水来泡茶:“这茶是后面山上采的,味道还不错,姐和姐夫喝喝看,要是喜欢,回头走的时候给带几包去!” 又从一只小瓦罐里,舀出两勺山楂沫,冲泡了,锦曦锦柔各一碗。 “这可是小姨的私藏,别人都羡慕不来,就给你们俩喝!” 锦曦埋头轻嘬了口,酸酸甜甜的山楂水,虽然比不得现代那些种类繁多的饮料,但在这个时候,已经是很难得的东西了。 第四十二章 嘎婆 “哎呀,瞧我这脑瓜子,锅里还炒着菜呢!”孙玉霞突然惊呼,忙地小跑着去了灶房。 孙氏和梁俞忠对视着无奈一笑,孙氏道:“这丫头,打小就这样,一点都没变!” “玉真,玉真啊,是不是你回来了?”左侧厢房里,传来老妪的呼声,孙氏一怔,忙地应了一声,“娘,是我呢!”搁下茶碗就去了那厢房。 眨眼功夫就扶着一花白头发的老妪,从那厢房里出来。老妪穿着一身青黑色打着补丁的衣裤,发髻散乱,脸上透出一股病色,微微佝偻着脊背。 锦曦暗自惊诧,在来之前,关于嘎婆的情况她也从孙氏那打听到了不少。 这个时代的女人,普遍生子较早。孙氏是长女,也就二十七八的年纪,嘎婆最多也就四十多,不到五十岁。 因为丈夫走的早,大闺女也出嫁,一个女人家拉扯着一双儿女,劳心劳力,家里家外一把手,风吹日晒的,自然老的也快些。根本瞧不出四十多岁,看着,反倒跟六十多的老太差不多。 相比之下,六十多岁的谭氏,因为只在内宅操持,就显得年轻硬朗很多。 梁俞忠带着锦曦锦柔迎过去,齐齐给孙老太跪下磕头。 “岳母。” “嘎婆……” “诶,都来了?好,好哇……快起快起……”孙老太看见这一屋子的人,久病的脸上,挤出欣喜的笑容。 “她爹,麻溜儿的去把床上那被褥抱出来,给铺那藤椅上!”孙氏一边招呼着,搀扶着孙老太往桌边去。 梁俞忠抱来一床薄薄的被褥,铺在那藤椅上,扶着孙老太缓缓坐下。 “曦儿,柔儿,快到嘎婆这来,让嘎婆好好瞅瞅我这俩宝贝疙瘩!乖乖,两三年不叫,都长这么大了,嘎婆差一点就认不出来喽!”孙老太迫不及待朝锦曦姐妹伸出手,那手枯黄瘦削,手背上青筋暴突。 锦曦姐妹上前,孙老太一手拉一个,拉到眼前细细瞅着,眼角湿润了,口里却夸赞个没停。 “大姐夫,大姐……”又有人在外面喊,一个人影从外面急匆匆进来。 锦曦扭头朝那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个和孙二虎年岁相当的少年,快步来到堂屋。 那少年长得清瘦文弱,肤色白净,眉眼俊秀。在头顶盘了发,用一块跟衣裳同色的布条给绾住,余下几缕柔顺的垂下。 虽然跑的气喘吁吁,也 是一副山里男孩的打扮,但浑身却隐隐透出一股淡淡的书卷气,跟这山里土生土长的孩子,譬如孙二虎的气质,俨然不同。 这样气质的少年,在锦曦的印象里,把他跟窗下捧书勤读的少年郎重叠在一起。可现实中的他,却是地道的山里人,摸爬滚打着长大的少年。 “这是……玉宝?”梁俞忠和孙氏看到面前的少年,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三儿,大姐一家子来了,你不在家里招呼,倒跑个没影儿,像什么样!”孙老太坐在藤椅里,轻声呵斥那少年。 “娘,我前脚刚到二虎那儿,正想跟他讨教套野兔的法子。就听到来借米的春花婶子说,好像瞅见大姐一家子回来了,这不,我就急忙忙赶回来了,嘻嘻……” “娘,咱又不是外人,玉宝现今长大了,有他的事情要做,您就随着他好了!”孙氏作为大姐,很护着幼弟。 孙氏对闺女的教养也很看重,虽然这小舅舅只比锦曦年长五岁,但孙氏还是把锦曦锦柔推到前面,让她们给孙玉宝见礼。 锦柔心理年纪和生理年纪都小,倒没觉得什么,锦曦心里可就有点别扭啊,但还是照着规矩做了。从血缘关系上论,孙玉宝是锦曦锦柔嫡亲的娘舅。 能有这俩便宜的外甥女,少年孙玉宝心里也很激动,但还是整了整衣裳,摆出一副长辈该有的老成样,受了她们姐妹的礼。 “姐夫,外面停靠的那辆牛车是你们的吧?”孙玉宝转头跟梁俞忠说话。 梁俞忠就说是。 “姐夫,我帮你把牛车赶进院儿来,那牛瞧着又饿又干的样子,在那一个劲儿的蹭枫树皮哪!” 梁俞忠进屋之前,把那牛拴在枫树边上。 当下,梁俞忠和孙玉宝二人同去了外面。 这边堂屋里,孙氏亲昵的挨着孙老太,娘俩有着说不完的话,锦曦锦柔文静的坐在一旁,喝着山楂水。 “日子过得真快啊,一晃你这俩闺女都长这般大了,孩子们长得真好啊……要是你爹在天有灵,看到你的这对活宝,老头子做梦都要笑醒喽……”孙老太目光恋恋不舍的在锦曦锦柔身上瞧着,叹道。 提及过世的爹,孙氏心情复杂。 “爹过世也没能来披麻戴孝,娘如今病那么久,我也不晓得,不能床前侍疾,孙家沟就我孙玉真,是最不孝的闺女……”孙氏说着,眼眶就红了。 锦曦一边喝 着山楂水,耳朵里留意听着嘎婆和娘的谈话。 孙老太摸着孙氏的头发,心疼道:“傻闺女,咋这样埋汰自个?娘这病是老病根子,不碍事的!再说你爹过世那会子,锦曦才刚落地,咋能让你一个月子里的人,来披麻戴孝?” “枉费了爹那般疼我,把一身的手艺都传给俞忠,他老人家过世,我都不能来送他最后一程……” “我苦命的闺女,娘晓得你月子里没少淌眼泪,别人家闺女满月回娘家,哪个不是白白胖胖,你却瘦的不像个人样,曦儿也是瘦小的可怜呐!你这迎风淌泪的毛病,就是月子你落下的病根,娘每每想到这些,就难过的睡不着啊!” 孙老太和孙氏说着,都抹起泪来。 锦曦释然,难怪孙氏动辄眼角就湿了,还以为她是性子过分绵软,原来是月子里哭的啊。 女人从怀孕到分娩,是一生中最慎重的时刻,身体机能会进行一次大调整。 月子调理的好,可以修补身体机能的一些漏洞,调理不好,触动了情绪,落下的病根往往会伴随终生。 除非,将来能有舒适的生活,好好的调养。绕到这个点上,脱贫致富又成了最迫切的.这回到嘎婆家这山沟里来,脱离了老梁家那些人,锦曦要好好琢磨下发财致富的点子了。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只要肯用心去发现,一定会找到赚钱的路子的,锦曦若有所思。 第四十三章 聚一起(一更) 孙氏一行的到来,给孙家增添了无穷的热闹,孙老太的精神头,也比往日焕发了许多。 五根油条,嘎婆小姨小舅各一根,剩下那两根,嘎婆坚持要让给锦曦锦柔,锦曦把自己那根让给了梁愈忠和孙氏,梁愈忠和孙氏舍不得吃,几番推让,最后那两根都落入锦柔的肚中。 晌午饭后,孙氏伺候着孙老太喝药,睡午觉,醒来后娘俩个有着说不完的话。这期间,孙玉宝本想陪着梁愈忠在堂屋说话,可梁愈忠是个坐不住的人。 无前屋后的转悠,孙家鸡圈里养着五只鸡,一公四母。梁愈忠撸起袖子,把鸡圈重新搭了,几个漏洞也给堵的严严实实,如此一来山里的黄鼠狼就没法钻进来叼鸡。 梁愈忠让孙玉宝去借了梯子,锦曦锦柔在下面一人扶着一边,孙玉宝拿着家伙什,梁愈忠踩着梯子上了孙家的屋顶。 把那些烂了,破了的屋顶瓦片换下,用新瓦片重新给盖好,这样就不会漏雨。又给灶房那三间小屋,翻新了茅草顶棚。 最后还给孙氏娘家修整了猪圈牛棚,尽管孙家眼下还没钱抓小猪崽子,也没条件养牛,但梁愈忠还是一并做了。 孙玉霞逮了只正下蛋的小母鸡,斩下鸡头,剁下鸡翅和鸡脚,单用中间那好肉,加了辣子做了一道香喷喷的红烧鸡块,这道菜是专给锦曦锦柔打牙祭的。 余下那些鸡头鸡脚鸡翅啥的,加了晾晒干的蘑菇,炖了一锅汤。 抓了几根腌竹笋,切成细丝,孙氏买来的那一斤五花肉,也切成滚刀块,一起煸炒。 除此外,还摘了白菜,刨了土豆,炒了鸡蛋。 孙玉宝还特地跑去村里的小杂货铺子,打了二两烧酒。 孙氏惦记着上回孙二虎那几只山鸡的情分,孙老天便打发孙玉宝取了孙氏带来的,那一包麦芽糖,去请孙二虎过来吃晚饭。 孙二虎也不假客套,去喊就跟着孙玉宝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只野兔,直朝灶房而来。 孙玉霞正在切菜,锦曦刚刚塞了一把柴禾进灶口,这会子正双手托腮,盯着灶口里跳跃的火舌出神。 她今天穿了一件半新的桃红色衣裳,头发是孙玉霞给她重新扎的,头顶扎了两个元宝样的发髻,余下的发丝编了五股的鞭子,从耳朵后面垂下来,一直绕到两肩上。 灶口里的火光映红了她白皙的脸,清秀的眉眼,亮晶晶的眼,小巧的鼻子下,是微微嘟起的粉唇。 孙二虎愣了下,就想起过年那会子,镇上卖的年画里,那手捧莲花的玉女,也就这模样。 “呀,二虎子,这野兔我可不敢拾掇,你拿来了,还得你自个费番力气!”孙玉霞咯咯笑道。 锦曦满脑子都是如何赚钱,孙玉霞的笑声打断了她的走神,回过神来,就看见孙二虎进了灶房。 “二虎舅舅。”锦曦赶忙站起身,朝孙二虎微微一笑。 孙二虎有点呆的‘嗯。’了声,随即转过身去,跟孙玉霞道:“二姐,我这就去把这兔子事多了!”说完,拎起兔子闷着头就往外走,跨出门的时候,也不知踢到啥,好大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闹了个大红脸。 “傻小子!”孙玉霞在后面咯咯的笑着,锦曦微微一笑,又坐下来盯着灶口想心事。 孙二虎拾掇完了野兔,又去了屋外,锦曦听到他跟梁愈忠说着话。他也不拘泥,撸起袖子,又跟在梁愈忠身后里里外外的打下手。 这边,孙氏陪着孙老太在堂屋里唠家常,那边灶房里,孙玉霞在锅上忙活着,锦曦一直在下面帮忙填柴禾,锦柔在边上耍着。 灶房里飘出的香味,让人闻到,口水就止不住的往下滴。锦柔吞着口水站在灶房的门口,眨巴着大眼睛朝里张望,孙玉霞拿筷子挑了一块兔子肉塞进锦柔的嘴里。 男人们那边忙活好,这边已经开始摆晚饭了。 在孙家,没有老梁家那些规矩,一家子,包括孙老太和锦柔全都上了桌,加上孙二虎在内,一共八口人,围了团团一桌。 孙老太好久没这么高兴了,吃了一大碗饭,孙氏和孙玉霞孙玉宝姐弟们,瞧在眼里,乐在心底。 孙玉宝和孙二虎,轮着陪梁愈忠喝酒,锦曦发现,这三人里,孙玉宝酒量是最差的,但却是口才最好,最善于劝酒的那个。 梁愈忠酒量最大,孙二虎酒量也不弱,话不太多,坐在那里,一副憨傻的样子。不知是不是喝酒容易上脸的缘故,锦曦发现他打一上桌,脸就有些微微泛红,目光也不敢四处乱瞅,很多时候,都只盯着自己面前的炒鸡蛋和凉拌土豆丝发愣。 这一顿晚饭,总归而言,相当的丰盛,气氛也是相当的好。 虽然菜式比不上梁礼辉定亲那酒宴,但是,对于跟着孙氏和锦柔,只在老梁家灶房吃残羹冷炙的锦曦来说,嘎婆家这顿晚饭,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吃的最过瘾最满足最回味无穷的一顿了。 晚饭后一屋子人都围在堂屋说话,女人们唠家常,男人们在那探讨着如何套野兔,钓鱼,捞虾,整顿地里的农活,以及打磨座椅云云。 锦曦喜欢多听多想,就一直坐在那文静的喝茶,竖起耳朵听这两拨人马的说话,听得炯炯有神。 也不知道聊了多久,直到锦柔支撑不住,倒在孙氏怀里打起了瞌睡,众人这才散去。 到了歇息的时候,这一块儿有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出嫁的闺女走娘家,是不能跟女婿睡同一屋子的。 梁愈忠便跟孙玉宝一屋,孙氏陪着孙老太,娘俩三年没见,正好晚上谈心。孙玉霞则带着锦曦锦柔去了她的屋子。 孙玉霞屋里有一张大大的木板床,睡她们三个足够。脱衣的时候,屋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呀,莫不是下雨了?”孙玉霞走到窗边伸出手去感受了下,缩回来时,脸上带着喜悦。 “这雨下的好啊,等下过这场雨,山里的草菇又该冒出头了。曦儿,小姨过几日带你去山里采草菇,好不?” 第四十四章 意外(二更) 山里已经好些时日没下过半滴雨了,灌溉大多是引得山间泉水,长时日的干燥,泉水也不够用。加之这几日就要种油菜,这场秋雨,贵如油啊。 锦曦听着外面的雨声,睡了一个好觉,一夜无梦。 翌日起床,天已放晴。 由于人手的问题,孙家只在半山腰的坡地,选一亩地种油菜。一亩地的油菜籽,磨成菜籽油,够孙家三口人吃上整整一年。 下过一场雨的地,比较松软,梁愈忠便提议去把孙家那油菜给种了,孙氏自然无异议。两口子说干就干,加上孙玉宝和锦曦,四口人一天工夫,就把那油菜给种下了,还收了早工。 家里,孙玉霞留下来伺弄饭菜,给孙老太煎药,照看锦柔。 油菜刚刚种下去,当天夜里又下了一场雨,可把大家喜的。 第二日,天晴日头又出来了,孙氏和梁愈忠,又带着家伙什,还有稻草搓成的绳索,去了山上搂松毛。这两口子都是干活的好把手,又肯下力气,这一搂,松毛堆满了孙家的后院。 因为才下过雨,松毛带着湿气,便松散的摊开了晾晒,入夜后再搂在一起,拿防雨的毡毛盖住。 孙氏和梁愈忠在孙家沟呆了三日,孙老太的身子,明显已经大好了,已经能下地做些简单的家务活计,孙氏这才真正放心。 第四日天才刚刚放亮,两口子便启程回了老梁家,把锦曦锦柔留在孙家沟。至于何故把姐妹俩留在这儿,想必这几日里,老梁家发生的那些事,孙氏大略跟孙老太提起过。 因为孙老太看锦曦锦柔的时候,尤其是看锦曦的目光,带着浓到化不开的疼惜。 孙老太虽然不舍大闺女的离去,但因为留下了俩外孙女,老人家的心思很快也就被转移,一心一意琢磨起如何照顾好俩外孙女来。 送走了孙氏和梁愈忠,孙玉霞找来一只篾竹篮子挎臂弯处,招呼锦曦一起去后山采蘑菇。锦柔人小,就被留在家里陪嘎婆,至于孙玉宝在忙活啥,锦曦没多大在意。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下过两场雨的山里,空气格外的清新,混合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落叶枯草沾了水,湿糯糯的,行走在上面,好像踩在柔软的云朵里。 草菇是这一带,这个节气特有的一种菌类,喜欢生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树根下面,石头缝隙里,荆棘丛中,伞状的外形,跟一片枯黄的落叶很相似。 孙玉霞一路的言传身教,锦曦认真的听着,手里的棍子在路边的杂石缝隙里轻轻的捣,拨开枯叶子细细的寻,还好这副身体的视力,是极其的标准,若是换做上一世那高度的近视,锦曦就不来这折腾了。 “嗯,对,就是这样子!咱曦儿脑瓜子真是好使,我一说就通,上回我带村里的琴丫来,教了好几遍都不懂!”孙玉霞看到锦曦像模像样的翻检,在一棵小松树的后面,采出一枚小儿巴掌大的草菇,孙玉霞乐的赞不绝口。 锦曦将第一枚胜利果实进篾竹篮子里,其实采蘑菇这种事情,上一世锦曦就会了。姑母家也是住在这样的丘陵地带,家里孩子多,锦曦又是寄人篱下,啥样的农事没做过?就算有没做过的,但绝对也看别人做过。 锦曦朝孙玉霞腼腆轻笑:“还是小姨教的好。” “这后山挨着村子,虽说山里不常有虎狼,但咱俩还是别往那边深僻的地方去!咦,那边有条小路,不是太崎岖,应是长上山打猎砍柴的人给踩出来的,指不定还能遇着几个村里人呢!就算跑出来一两只獐子狐狸啥的,咱也不怕,咱往那边路上采去。”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孙玉霞四下瞅了瞅,道。 锦曦也四下张望了下,这一带山连着山,没个尽头的。安全起见,还是在靠村的近山转转就好,于是爽快点头,二人说说笑笑着往那条相对平坦一些的小路深处走去。 这一路寻来,收获还真是不小,不一会子,孙玉霞挎着的那篾竹篮子里,便装了半篮子的草菇。 “小姨,这些草菇是新鲜货,吃不完的,是不是都要晾干了保存起来?”锦曦气喘吁吁问道。 “可不就是,咱山里人别的没有,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干货。干草菇,干木耳,干竹笋啥的,青黄不接的时候,可能顶口粮呢!”孙玉霞道。 “没想过拿这些干货,去镇上买卖?” “卖啥呀,都是自家弄些填肚子的,备下的量也不大,自家吃是够了的,拿出去卖那可卖不上手。草菇这玩意儿,不止我们这山里有,你们外面那金鸡山村也有,就算卖也卖不了高价钱!扣去一来一回的功夫钱,还得住店吃饭,剩下的就没俩子儿了!” 交通问题这倒真是个障碍,不过,祸福相依,不利有时候也会变成有利的。 锦曦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道:“靠山吃山,那小姨晓不晓得,这深山里面,有啥好野货,是外面那些山里所不常见的?外面人进一趟山不容易, 咱进深山就不一样了,要是能弄到那样的稀罕野货,就好了!” 孙玉霞琢磨了下,道:“你说这儿,我倒真想起一物来。这深山里,有一种菇子,火红色的,我们这山里人管它叫血菇。听村里的货郎说,山外镇上,县城里的那些有钱人,都特稀罕那血菇,据说那玩意儿特养身,补血,催奶都是极品,可就是难寻的很!” 锦曦眼前一亮,“咋样个难寻法?” “那血菇长在深山老林里,还喜欢生在坟头边,越是有些年头的坟头,那血菇长得越好,最大的,能有一朵栀子花那么大呢!”孙玉霞道:“这些我也是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的,也不晓得当不当得真,反正,长在那些地方的菇子,咋听着就邪门,咱还是别说这些了!” 锦曦脚下似乎踢到个什么东西,一个踉跄,往前一栽,还好迅速扶住身边的松树才没摔倒。 “嘶……”她冷不丁低呼出声,低头一看,她的左脚不知何时,竟然插进了一只铁丝圈。 那铁丝显然是设了机关的,她刚一抬脚,脚踝处的禁锢就更紧,还好出门前,为防山中虫蚂,她特地穿了厚厚的袜子,不然只怕那纤细到几乎透明的铁丝,都要勒进皮肉里去。 第四十五章 祸主(一更) “曦儿,你脚咋样了?被虫蚁咬了?让我瞧瞧!”孙玉霞听到锦曦吃痛的低呼,赶忙放下手里的篮子,三步并两朝锦曦这边跑来。 “没被咬到,倒是踩到了陷阱,不碍事的。”锦曦道,弯下腰欲解开那缠住脚踝的铁丝圈。 “别碰那铁丝圈!”松树后面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喝声,一抹青色身影从松树边的荆棘丛后站出来,疾步朝锦曦这边而来。 锦曦僵在原地没动,诧异看着走近的人。 那是一个挺拔的少年,应该跟孙二虎和孙玉宝他们相差无几的年纪,穿一身天水青的衣裳,款式也是极普通的山里人的装扮。他劈荆斩刺的走来,腰间挎着的一副弓箭,随着他的走动而晃动不休。 “小姑娘,你站着别乱动,你越动,那铁丝就勒的越紧。”少年走近,扫了眼锦曦被缠住的左脚,对锦曦道。 他口气冷冷的,声音却很好听,说话的时候,浓密的眉毛有点叛逆的往上扬起,一双狭长的凤眼里,瞳孔带点微褐色,目光比声音还要清冷。 几缕湿漉漉的发丝,黏在他的前额,越发呈的那面容冷峻俊美。 依山出俊男,傍水出美女,这话果真不假,锦曦暗想。 “这兔子圈,是你钉在在路上的?”锦曦仰着头问他。 他“嗯。”了一声,埋下腰去:“我帮你摘下来!” 孙玉霞突然过来一把扯开那少年,护住锦曦,瞪起眼睛朝那少年道:“哪里来的登徒子,女孩儿家的脚踝,是你能随便摸的不?” 少年和锦曦同时愣了下,少年愣,是因为孙玉霞的怒骂,锦曦愣,是因为她脑子里现代人的思想,还没完完全全融入这古代的忌讳。 少年眉头轻蹙了下,有点愧色,解释道:“那铁丝上带着倒钩,摘法稍有不妥,会带下一片皮肉!” 孙玉霞瞪圆了眼睛,又惊又气又犯难,泼辣的性子一上来,指着那少年的鼻子就数落:“好你个倒霉催的,跑到我们这山嘎达里来害人,你说,现在该咋办?” 孙玉霞教训那少年的时候,锦曦弯下腰仔细瞅着那缠住脚踝的铁丝圈,找出那缠绕的规律,然后伸出手指,挑出其中一根,从两侧轻轻一拽,只听得那少年大声叫道:“别碰!” “厮!”的一声,铁丝圈弹开,锦曦抬起左脚从那铁丝圈中抽出,脚踝处火辣辣的,锦曦扶着松树站到一边。 “呀,曦儿,你 咋把这玩意儿给扯开了呢?呀,裤脚都沾了血,快让小姨瞅瞅咋样了?”孙玉霞暂丢下那少年,奔到锦曦身前,嘘寒问暖着。 那少年也没离去,垂着手站在一侧,目光沉默的落在锦曦身上。 “小姨别急,不碍事的。”锦曦嘴上安抚着孙玉霞,心里却在暗暗庆幸,上一世她姑父也最爱摆弄这些玩意儿,这其中的原理,大同小异。 “还说不碍事,瞧你这脚踝,都往外渗血了!”孙玉霞惊道,锦曦低头一看,果真,刚才那一拽,还是有一小段倒钩,勾住了皮肉,出点血也是正常。 “小姨别急,我拿帕子包住就成。”锦曦道,在身上找起帕子来,咦,怎不见帕子?莫不成昨晚睡觉压在枕头下,今早忘带了? “用我这个!”一直沉默的少年,突然递过来一块天水青的布条,锦曦抬眼一看,他左臂的袖子,少了一大截。 “多谢。”锦曦道,顺势接过他递过来的布条,衣裳料子一入手,那手感就比锦曦身上这些衣裳还好。 听孙玉霞先前话里的意思,这少年,应该不是孙家沟人,那天水青的好衣裳料子,证明了他家境应该不可能差到哪里去,怎么会在这山野里套兔子?他是什么来路? 锦曦一边低下头包裹着自己的脚踝,心里却在很八卦的猜测着。 “这条小路是人过的,你不该在这里钉这些玩意儿,瞧我这皮开肉绽的,这样多不好!你要套兔子,该往别的杂草丛生的路上去,这里过人的,兔子不打这边来。”锦曦做好一切,看孙玉霞心疼的,作势又要好好跟那少年理论一番,孙玉霞的泼辣性子,这几天锦曦可是领教到了。 于是,锦曦赶在孙玉霞前面,教导了那少年一番,说了上面那番话。 少年虽然神情清冷,眉眼眼还有点小小的叛逆,但锦曦教导他的时候,却选择了沉默,只睁着一双深邃清澈的凤眼,看着锦曦。 锦曦也不晓得他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当回事,也没兴趣再多说,起身就准备走。 锦曦不是怕事,也不是圣母,只是不喜欢在一些小事情上多做计较。少年不是有意要坑害她,况且也没有伤筋动骨,不过割破了点皮肉,更何况,人家袖子还断了半截,这态度勉强算可以吧。 “小子,再有下次让我逮住你在这坑人,我可没曦儿这么好说话。今个这事,曦儿不跟你计较,我也就放你一马,别有下次!”孙玉霞一边扶着锦曦往回路上走去, 一边扭头对杵在原地的少年瞪眼道。 “等一下!” 还没走开几步,身后那少年突然喊了句,接着就一阵风似的跑到锦曦前面。 “给!”他朝锦曦伸出一只拳头,他的手跟孙二虎的手差不多,拳头都很大。 “干啥?”锦曦一头雾水。 他摊开手掌,指腹的地方磨起了一层厚厚的茧子,而摊开的掌心里,却静静的躺着两粒碎银子。 “给你的!”他认真道:“今个让你遭罪了,这一两银子,我给你赔礼。” 锦曦睁大眼睛看着他掌心中那一两银子,一两银子一吊钱,也就是一千文,两文钱一只包子,四十文钱一斤猪肉,一两银子够买好多好多的东西了。 这人出手还真是阔绰。那一两银子,谁不稀罕?但稀罕也不能随着心情拿,锦曦只取该取的。 锦曦有点囧,跟他道:“你要是吸取了今个的教训,也不枉我遭这顿罪。我这脚踝回去还得弄点药来敷,还得耽误一些功夫,你真要赔偿我,也不用一两银子,给我几十文钱就成!” 第四十六章 送草菇(二更) “一两,多了吗?”少年自言自语,微微怔了下,缩回手又在身上很认真的找起来。 孙玉霞和锦曦对视了一眼,两人相视而笑,也站在那,耐心的等待面前这清冷,却有点傻气的少年找那几十文铜钱。 日头渐渐爬到头当顶,透过山野间葱郁的松树洒下来,罩在他身上,光影斑驳。 他解下腰间的弓箭,很认真的找那几十文钱。锦曦站在那,炯炯打量着他。 他微微垂下的睫毛又长又密,在眼睛下方投下一片阴影。 他的鼻梁很挺直,唇的弧线也优美,薄而微抿着,脸部的线条很利落。 许是跑了许久的路,他额前的发丝湿漉漉的黏在前额,天水青的短打衣裳,领口的地方微微敞开着,露出一方麦色的肌肤。 阳光洒在他宽阔的双肩,衬的他整个人阳光且充满野性。但只要他一抬眼,那褐色眼底的清冷,又重新主导了他的气质。 “我找遍了周身,就搜出这二十文钱,你,还要么?”他将那二十文钱递过来,很认真的问道。 锦曦看了眼孙玉霞,孙玉霞朝她点点头,锦曦露出一抹淡笑,摇摇头从他手里接过那二十文钱。 孙玉霞扶着锦曦,两人小声说笑着渐渐走远,这边,少年走到那松树下,弯腰拔出那兔子套,举在眼前瞅着。日光下,那铁丝圈的内侧,还残存着丝丝血迹。 少年的眉,几不可见的微微皱了下,收了那兔子套,大步流星朝山里而去,只眨眼功夫,就消失不见。 回到嘎婆家,锦曦和孙玉霞找来一柄称,连着篮子称了,统共是七斤八两。去掉篮子的重量,这一上昼,两人足足采了六斤多的草菇呢! 锦曦挑了几个大的出来,留作晌午菜,又拨出一两斤草菇,剩下的那些,交由孙玉霞去拾掇干净,拿小筛子铺开放院子里晒草菇干去了。 晌午饭的时候,照例是孙玉霞主勺,锦曦在下面帮忙塞柴禾。 “好吧曦丫头,你不让我告儿嘎婆,那我就不说今个这事。不过你得跟小姨说实话,你那脚踝当真不用抓药?”孙玉霞一面把饭从锅里捞起,渗出米汤,一面问灶口坐着的锦曦。 “庄户人家的孩子,蹭掉点皮算个啥,还要嘎婆跟着操心!”锦曦道:“我自个清理了下,过两日就好了,不妨事。” “庄户人家的孩子,皮实些好!”孙玉霞笑道:“咱庄户人家,别的没有 ,心地却要摆正。该咱的,一分不少,不该咱的,分文不多要!瞧你上昼那作为,也是个心里稳得住的孩子,小姨放心着呐!” 锦曦腼腆的笑了笑,孙玉霞喜欢说话,锦曦是很好的听众,微笑着继续听孙玉霞说话。 “那个岁数的男小子们,犯拧,今个上昼那愣小子,冷是冷了些,但瞧着还算不赖!嘴上没认错,那行为瞧着让人熨心,要是换做一个僵头怪脑的小子,哪怕你就算蹭掉些皮,我也不让他好走!” 锦曦又是轻笑两声,这孙玉霞外表瞧着泼辣,其实内心,却跟孙氏如出一辙,老实本分,而且心地善良。不然,要是换做别的贪心的人,那一两银子,肯定会怂恿锦曦接下来,而孙玉霞就没有这样做。 两人说说笑笑间,晌午饭就弄好了,期间锦曦也露了一手,做了一道草菇炒鸡蛋。孙玉宝开饭前,被孙二虎给拉去了,说是家里来了客人,让孙玉宝过去作陪。 一顿晌午饭,四口人吃的很欢快。饭后,锦柔犯困,孙老太陪着她去屋里睡中午觉了。这边,孙玉霞将那拨出来的一两斤草菇,用篮子装了,交给锦曦,让她给孙二虎家送去。 “曦儿真认得路?不要小姨陪?”锦曦走出屋门,孙玉霞追过来又问。 锦曦笑了笑:“小姨,前两日你带我在村子里逛,咱不是去了二虎舅舅家么?我记得清楚呢!” 那还是锦曦她们来到嘎婆家的第三天,孙玉霞就带着锦曦锦柔姐妹,在村子里逛了一圈,献宝似的带去村里那些相熟的人家耍,孙二虎家就在其中。 “那成,我正好去把鸡圈给铲了。你把草菇送去,稍带跟玉宝说,让他完事了就早些回来,啊!” “嗯,我记得了。” “你那脚不利索,走路慢点,别磕着碰着啊!” 锦曦已经走出了院子门,孙玉霞还扶着那低矮的门框,在后面喊。 锦曦扭头,朝她笑着摆摆手,直到锦曦拐过前面那户人家的院墙,消失在视线中,孙玉霞这才退回院子里。 这山沟里的小山村,布置的还不错,屋子都是一排排,坐北朝南式。村里是泥土巴路,泥巴卷着落叶和枯草,踩在上面松松软软。路上偶尔会出现几只土狗,追逐着打闹。 “曦丫头,你打哪里去呀?”迎面遇到一个跟锦曦同岁的女孩子,那小女孩头上扎着两条麻花辫,手里拿着一根枯枝,正赶着两头半大的猪崽子往锦曦这边来。 一张小脸上污垢黑一块白一块,眼睛嘴巴都长得颇具灵性,尤脸上那小牛犊鼻子很有特色。 “哦,是琴丫呀,我去二虎舅舅家哪!”锦曦如实道,这琴丫,孙玉霞那天就带着锦曦跟她认识了。 琴丫眼睛一亮:“去二虎哥家啊?那你等我一会子,我把这俩猪赶回家去,我陪你一起去!” “诶,你家这俩猪崽子没放放够风哪,你这样赶回去,你姑不骂你?”锦曦问。 “没事儿,今个放得差不多,它俩也该歇歇了!你等着我啊,千万别走开呀,我麻溜儿的就出来了!”琴丫笑着说,麻利的把那两猪往附近一座小院子里赶。 锦曦看着琴丫急促的背影,无奈的笑了。这琴丫,也算得上是锦曦咋这个世界,相识的第一位朋友吧?虽然不甚了解,但是,因为琴丫有着锦曦上一世相似的经历,都是寄人篱下,依附着姑姑姑父生活,锦曦潜意识里,对这做猪倌的小女孩琴丫,多出几分心心相惜的感觉来。 不一会子,琴丫便欢快的跑出院子来,那脸蛋的污垢,已经洗掉了。 “咱走吧!”琴丫上来就挽住锦曦的臂弯,两个人欢快的朝孙二虎家那边去。 第四十七章 孙二虎的家(一更) 才刚刚走到孙二虎家的院子外面,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男孩儿们热闹的说话声。 锦曦和琴丫挽着手跨进院子门的时候,就瞧见三个少年,都蹲在孙二虎家院子里,那根大银杏树下,三个人凑着头,围着面前什么东西正谈论的起劲。 锦曦跨进院子门,就朝银杏树那边叫唤了两声:“舅舅,二虎舅舅。” 银杏树下的三人同时扭头朝这边望来,锦曦一下子就认出两张熟悉的面孔,哦,不对,是三张。 其中有一张,就是她上昼在山林里,踩到他兔子套的那个清冷少年。天青色的衣裳已经换下,穿着一身纯墨色的衣裳,袖子撸在臂弯处,露出手臂上结实的肌肉。 他侧过脸望向这边的时候,眉毛微微扬着,眼睛有神,嘴角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笑意,脸上的线条也因此柔和了几分。 当他的目光和锦曦的目光遇上的刹那,他的笑容僵了下,棱角分明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惊诧。 “曦儿,你怎来了?”孙玉宝笑呵呵问着,起身朝锦曦这大步走来。 锦曦再见那清冷少年时,也有点惊诧,但随即就恢复了常态。收回视线,扬了扬手里的篮子,道:“上昼刚采的草菇,小姨打发我给大嘎公送些来尝鲜。” 大嘎公就是孙二虎的爹,孙二虎家跟孙玉宝家其实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但因为两家交情深厚,孙二虎的爹比孙玉宝的爹要年长些,所以孙二虎和他哥哥孙大虎,都唤孙老太为婶娘,而锦曦却唤孙二虎的爹做大嘎公。 “我爹他去坡地里看油菜了,曦儿,这草菇我家也有,你拿回去自个吃吧!”孙二虎也走过来,磕磕巴巴道。那少年也站起身,跟在孙二虎身后,朝锦曦和孙玉宝这边走来。 “我那还剩不少呢,这草菇是专挑出来,给大嘎公下酒添个菜用的,二虎舅舅就别跟我推辞了!”锦曦跟孙二虎也熟了,说话也爽快起来。 “那怎么好意思……”孙二虎红着脸,抓了抓后脑勺。那个清冷少年,站在孙二虎身后,背着手,眼角的余光,偶尔扫过锦曦的左脚,锦曦只装作没瞧见。 “二虎啊,曦儿都这么爽快了,你个做舅舅的倒还磨叽起来了!这不文鼎也来了吗,正好也让文鼎尝尝咱山里的野味儿,保准不比那山外面的差!文鼎,你说是不?”孙玉宝笑着在一旁打圆场,又问那跟在孙二虎身后,沉默站着的少年。 那个叫做文鼎的少年,目光似有 似无的投在锦曦的身上,闻言,微微一笑,“嗯!”了声。 孙二虎这才从锦曦手里接过那篮子,麻利的倒在自家的箩筐里,将那篮子交还给锦曦后,又道:“曦儿,要不,你喝口水再走?” 锦曦还没来得及做反应,身边的琴丫扑哧一声笑出声。 “我说二虎哥,你这人可憨的,人家才到你家,你就催赶着人家走哇?怎么着也得招呼咱们进屋坐会呗!” 锦曦轻轻捅了下琴丫,不准她捉弄孙二虎,孙玉宝哈哈笑起来,文鼎也背着手,嘴角轻抿着,神情柔和下来。 孙二虎被闹了个大红脸,抓耳挠腮的辩解:“那个,我不是那啥意思,我是想说……曦儿,进屋坐会喝口水吧……” 锦曦摆摆手,淡笑道:“二虎舅舅别跟我客套,琴丫跟你闹着玩呢,这回咱就不进屋了!” “那,那怎么好意思,水都不喝一口就走……”孙二虎搓着手,感激又歉疚的看着锦曦。 锦曦摆摆手:“无妨啊,下回我再来喝不就是了嘛!二虎舅舅家来了客人,好生招待吧,我先回去了。” “呀,锦曦,你快瞧,那是啥呀?”琴丫像发现了好玩的事情,惊叫着,就松开锦曦的手,蹦蹦跳跳朝银杏树那边跑去,那边的银杏树下,几只兔子套堆在一起,其中一只兔子套上,套住了一只灰褐色的动物。 “琴丫,那玩意儿你别碰!”孙玉宝瞧见琴丫蹦跳着过去,就要伸手去动那东西,大喊一声,拔脚就往银杏树那边冲去,孙二虎也惊了下,随即跟过去,文鼎没有要过去的意思,锦曦也没移动步子,如此一来,这边的院子门口,就剩下他们二人相向而站。 那边,孙玉宝正大声教训琴丫的莽撞,琴丫在不满的嘟囔,热闹的很。这边,文鼎垂下眼,打量着面前一头黄毛,却眉清目秀的锦曦,犹豫了下,轻声问:“你那脚踝,还好不?” 锦曦抬头瞧着他,点了点头,道:“不打紧呢,没瞧我都能走路么!” “那铁丝的倒刺,锋利的很,你最好还是敷点药。”他道。 “嗯,多谢你的提醒,我记住了!” “那钱要是不够,我这还有。” 锦曦有点囧,这个人还真是傻,不过,心底却还不错。 对于那些对她表示关心的人,她素来都是很友善的。 “我们山里孩子,没那般娇贵,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就是 。”锦曦道,随即对他展颜一笑。 文鼎怔了下,垂下睫挡住褐色的瞳孔中的紧张和尴尬。依旧站在锦曦面前,没有要走的意思。 锦曦却有些急了,她还惦记着银杏树下的那褐色的动物呢。 “你是……” “我想……”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文鼎有点尴尬:“你先说。” “嗯,我想过去瞧瞧那东西是啥。”锦曦道。那边,孙玉宝终于不再训斥琴丫,琴丫兴奋的蹲下来,对那东西好奇的问东问西,孙二虎在一旁蹲着,目光却投向这边的院子门处。 “好,那你瞧瞧去吧。”文鼎笑了笑,道,随即侧过身去让道。 锦曦欢快的走出两步,想到文鼎是孙二虎的朋友,不能冷落了他,又打住步子,朝身后还站在那发呆的文鼎招呼:“过来一起瞧瞧啊!” 文鼎眼底的一丝黯然,稍纵即逝,“嗯!”了一声,几步过来,跟在锦曦的身后朝银杏树那边走去。 第四十八章 文鼎(二更) “锦曦你快过来呀!”琴丫老远就朝锦曦伸出手来,等她到近前,一把就把锦曦拽着蹲到她一起。 “这是二虎哥套的兔子呢,瞅瞅,好大的块头啊,咱二虎哥可真能干!”琴丫兴奋的指着那兔子套里灰褐色的东西,叽叽呱呱起来,看着孙二虎,一张笑脸红扑扑的。 孙玉宝哈哈笑起来,孙二虎红了脸,目光在锦曦身上扫过,解释道:“这大肥兔子,可不是我套的。” “那是哪个套的?咋把这兔子脑袋给折腾没了呢?瞧着真是残忍呢!”琴丫好奇的问。 孙玉宝就看向蹲在自己身侧的文鼎,脸上憋着笑。 文鼎垂下眼,有点羞愧不自在。 瞧他这样子,又想到他那特制的,带着倒钩的锋利铁丝圈,锦曦心中就已了然,这没头的兔子肯定是出自他的手笔…… “这兔子瞧着块头还真不小哪,能套住这样的兔子,想必也是不容易的。”锦曦也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着那只已经死了的兔子,轻叹:“只是可怜这兔子,临死还要遭受这样的折腾……” 孙玉宝憋不住笑出了声,孙二虎也是咧着嘴傻笑,文鼎一张帅气的脸,有点涨红,飞快的瞟了眼锦曦,闷声道:“是我套的。我这是头一回套兔子么,没多大经验……” “我可以作证,文鼎说的,是大实话。”孙玉宝拍着文鼎的肩,大声道:“头一回就能套住,已经算是大能耐了,要是让我去套,只怕连只兔子腿都套不住!” “玉宝兄,你就别再拿我打趣了,当着二虎这样猎手的面,我都无地自容。”文鼎语气有点气馁,说话间又飞快的扫了一眼锦曦。 锦曦正被琴丫拉住,小声咬的耳朵,没留意他投过来的目光。 有了这小小的插曲,三个大男孩又凑在一起,就着那没了脑袋的兔子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讨论。 锦曦和琴丫也没走开,在边上玩着石子,锦曦高竖起耳朵,听他们几个的对话,铺货的野味能卖钱,对于赚钱的事情,锦曦都保持着浓厚的兴趣。 孙玉宝这几日正寻思着学套兔子呢,听得一本正经,文鼎就更是神情专注。说起套兔子的经验,孙二虎一改那结巴的常态,说的一套一套的。 “文兄弟你脑子好使,我才示意了下,你就学会了。不过你那兔子套,做的不太好。”孙二虎琢磨着,道。 “哪里不妥?”文鼎认真的问。 孙二虎把那兔子拔出来,拿起那兔子套,一边比划着一边道:“这铁丝圈扎的过紧,不怎灵敏。还有就是这丝网内侧,不该有倒钩。” “这山里的野兔,可不比你们山外镇上那些买来耍的白兔子,这野兔性子烈着呢!这样一挣扎,你这倒钩又狠,脑袋能不被削掉么!” 文鼎一脸虚心接受的样子,也拿起那铁丝圈在眼前比划着,微扬的眉不时轻轻蹙在一起。 “削掉兔子脑袋倒没啥,这要是咱村里人往山上去砍柴啥的,一个不小心踩到文兄弟你设下的兔子套,还不得割得皮破血流,那就不美了!”孙二虎接着道。 文鼎听到这话,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下意识就朝锦曦这边瞅来,带着丝丝歉意。 “二虎哥越来越能干了。”琴丫虽说在玩石子,但目光却一直定格在孙二虎的身上,小姑娘眼睛发亮,笑脸红扑扑的。 锦曦正扭头听琴丫说话,正好瞧见文鼎侧着脸朝自己看来,目光一遇到,他的视线就像被烫着似的,刷的就移开了。 这人真是有点奇怪,锦曦暗想。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该回去了,锦曦扔了石子站起身,把孙玉宝拉到一侧,小声把孙玉霞要捎带的话给捎到,就跟他们告辞。 “好不容易来一趟,多玩会吧……”孙二虎道,文鼎背手站在他身后,没有出声,目光静静落在锦曦身上。 “是啊锦曦,二虎哥都挽留了,咱再玩一会子好不好?”琴丫拉着锦曦的手,轻轻摇着,锦曦瞧得出她满心里真心的请求。 “琴丫,我答应了我小姨要回去帮她干活的,你就留在这儿多耍一会子呗!” 锦曦要走,琴丫也不好留下,锦曦挎了那篮子,正准备走,突然想起一事,停了停。 对孙二虎道:“二虎舅舅,你上回给我的那干栗子味道真好。我一直想问你,那栗子这节气,山里还有不?要是有,我想进山去采些来。” 孙二虎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黯然下去,道:“早知道你爱吃那个,我就不拿去卖了,现在这节气,后面山上怕是没有了。” 文鼎微微蹙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模样。 虽然有点小失望,但锦曦还是笑了笑,把挡在额前的刘海,往边上掠了掠:“哦,想想也是,那算了,等明年我再去山里采。” “曦儿你别急,回头我在村子里,再给你问问看,看谁家可还留着哪干栗子?要是 寻到了,我给你送去,成不?” 锦曦冲他感激一笑:“那就先多谢二虎舅舅了,寻不到也无妨,你尽量吧!” 交代完这些,又跟孙玉宝和孙二虎告辞,转身的时候,顺带掠了眼站在人后的文鼎,他安静的站在那,目光一派清冷,不过嘴角却噙了一丝笑意望来,锦曦翘了翘嘴角,算是也跟他招呼过了,和琴丫扣着手,转身离开了孙二虎的家。 回来这一路,琴丫就像一只兴奋的小麻雀,一路的叽叽喳喳着,说的最多的,就是孙二虎如何的能干。 锦曦扭头看着琴丫亮晶晶的眼眸,那有那红扑扑的脸,心中一动,这小丫头,不会才十来岁就动了芳心吧? “锦曦,这一路你咋不说话呢?就我一人说,嗓子眼都冒烟了。”琴丫笑嘻嘻道,也不待锦曦回答,兀自道:“我就喜欢锦曦你这不多言的性子,从来没有人这样耐心听过我说话,玉宝哥和二虎哥他们,都嫌我聒噪,还是锦曦你最好!” 琴丫说着,撒娇的将脑袋搁在锦曦的肩上。 第四十九章 栗子(一更) 锦曦无奈的笑了笑,推了推琴丫,轻声问:“二虎舅舅家今个来的那客人,你认得不?” 依照琴丫的脾性,走近孙二虎家,陡然瞧见一陌生少年,绝对会好奇的询问的,而她没有,这说明琴丫对文鼎不是眼前一抹生。 “哦,你说文大哥呀?他是二虎哥和玉宝哥的朋友呢,早前就来过咱山里两回,回回都是找二虎哥研究打猎的事情。” “那,他家是哪里的?怕不是我们这山里的吧?”锦曦继续探问,对那个少年,有些好奇。 “听二虎哥说,好像是镇上来的。二虎舅舅去镇上卖野货,认得了,说得上话,就来了山里耍!”琴丫不假思索道。 “那你晓不晓得文大哥家里,是做啥营生的?我瞧着他身上那衣裳料子,比咱的都要好!” “我不晓得,二虎哥不跟我说。” “哦,这样啊。”锦曦道,不再问了。 “咦,锦曦,你咋打听起文大哥的事情来了?快说,你图的啥?是不是图人家长得俊?”琴丫像是发现了新奇的事情,脑袋从锦曦肩上移开,抓住锦曦的手,笑着迭声追问。 锦曦一个倒仰,白了琴丫一眼,笑着数落:“我不过遇着个陌生面孔,就随口一问,你少疯了,咱才多大,就说这些个,被人听去还不要笑话死咱!” ………………………………………… 距离锦曦往孙二虎家送草菇,又隔了一日。 清晨,恬静的小山村,家家户户言窗里飘出袅袅的炊烟,孙玉霞在灶房里拾掇早饭,锦曦跟在孙玉宝身后,绕到屋子后面的小水渠边担水。 这里是山坳里的村子,不比金鸡山村,家家户户都有水井。这孙家沟的人家,基本上都是喝的山间的泉水和溪水。 锦曦嘎婆家屋后面,就有那样的一条水渠,把粗大的竹子从中间镂空,改装成纯天然的水管,专用来接引山间的泉水。 看着从那竹管里流出来的潺潺水流,清澈的没有半点污渍,锦曦心情大好的看着孙玉宝换下那满了的木桶,又将那空着的另一只木桶给挪到水管子下方。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就听见人说话。 “玉宝,曦儿。”来人是孙二虎,手里拽着只包袱卷。 “二虎舅舅。” “二虎,啥事啊?看你跑的气喘吁吁的。”孙玉宝笑着问道。 孙 二虎抹了把额头的汗,看着锦曦道:“我来给曦儿送栗子的,曦儿前两日说了她想要这个。”说着,他把那包袱卷打开,里面包着十几只拳头大的栗子球。 锦曦眼前一亮,蹲下身小心捻起一只栗子球,就像一只大刺猬,有的球外裂开了一条缝,露出里面挤压在一起的红色栗子壳。 “曦儿仔细别刺着!”孙玉宝在一旁提醒,又问孙二虎:“你这些栗子是从哪弄来的?咋还带着球呢?” 孙二虎忙地将那包袱卷又系起来,看了眼锦曦道:“我就是来跟曦儿说这话,这些栗子球,是文鼎昨日临走前给我的,他还说,北边山头那块,还有一大丛栗子树,他带的这包袱卷不大,不然急给全采回来了。” 锦曦惊讶,这栗子竟然是他寻来的?难道,还在为那天铁丝套住她脚的事过意不去吗? “原来是文兄弟的好意啊,那真是辛苦他了,北面那山头可不好走,又偏又深,一路的荆棘。”孙玉宝道。 “不是说今个一早出山吗?咋昨儿下昼就走了?也不说一声,我好去送他一程啊!”孙玉宝又道。 “我要说,他给拦住了,就连我要送,他都不让。算了,文鼎就那性子,他不计较这些。”孙二虎道。 “那倒也是,我就欣赏那小子的脾性,大家都是兄弟,随意些好!”孙玉宝笑着赞道。 锦曦一直盯着手里那一棵栗子球,看着面前这跟季节有点脱轨的栗子球,满怀的喜悦,或许,这会是她来到这世界后,赚的第一桶金呢,心里想到了一首诗中的两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虽然已经到了季节的尾梢,栗子基本上是采摘不到的,但不排除某些特殊山域,或许还能遗留几棵。前两日锦曦就是抱着这样,试试看的心态,跟孙二虎打听了这事。 她也不过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随口一问,可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记得当时文鼎一直是沉默的,没想到他还上心了。 嗯,好吧,这个恩情,锦曦记下了,下回再见到他,一定要当面致谢。 孙二虎又看向锦曦:“曦儿,山里那些栗子你还要不?你要的话,今个我正好要进山,顺手给你采回来?” “那地方少人去,你一个人去那不成,我陪你一道去!”孙玉宝道。 “舅舅,二虎舅舅,你们也捎带上我呗。我也想去山里见识见识!”锦曦琢磨了下,向他俩征询,神情带着点小央求。 孙二虎倒没说啥,孙玉宝却严肃下来,连连摆手,道:“那可不成,深山老林里可不比那外面的近山坡林,不说那些豺狼虎豹,就是那些奇怪的荆棘藤蔓,也够你折腾的!” 发现栗子的地方,竟然不止是偏僻深远,还这样的暗藏危险?锦曦犹豫起来。 掂量了下那包袱卷里的栗子球,道:“这些栗子就足够了,舅舅,二虎舅舅,北面山上那些栗子,你们不用冒险去给我采!” 孙二虎咧着嘴笑了笑,用拳头锤了下还板着脸的孙玉宝:“瞧你,把曦儿吓的都不敢要了!难为了她还这样为咱着想,我都不忍心了!嘿,就让她跟着吧!” 又跟锦曦道:“曦儿,那路可不好走,一路的荆棘,你可要做好吃苦头的打算!” 锦曦惊讶,原来刚才是孙玉宝故意吓唬她的啊?见孙玉宝没再反对,这会子也喜上眉梢:“二虎舅舅尽管放心,再难的路我也走的了,因为我是大脚姑娘嘛!” 孙二虎闻言扫了眼锦曦的脚,小女孩的脚虽然算不得如何的大,但相对于外面镇上那些裹脚的姑娘家,锦曦确实有着一双大脚。 第五十章 进山(二更) 孙二虎黝黑的脸膛,又泛起一抹红色,撇过头去。 孙玉宝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拍了拍锦曦的脑袋:“外甥女,大脚好走路啊,那就去吧!” 就这样,孙玉宝,孙二虎,还有锦曦三人在吃过早饭后,简单收拾了下,带上必备的家伙什,就进了村后的山洼里,朝着北面那山头而去。 这一路走来,锦曦眼见的景物,让她不停的感叹,这深山老林里的景观,跟外面那近山,坡林,真是没法相提并论。 这越往山里,道路越崎岖,光线越是黯淡。路边都是一些锦曦没见过的,叫不出名儿来的树啊,草啊,花啊啥的。 几人合抱不住的老枫树,树梢上小碉堡般的鸟窝,如蜘蛛网般,纠缠不休的藤蔓。 道路两侧的草丛中,偶尔还会窜出一两只觅食的野兔子,每当这时,孙二虎就会解下腰间的弓箭,一箭飞射而去,稳稳钉住一只兔子,其他的则惊惶的逃窜开来。 “二虎,你这箭术越发的精准了啊!”孙玉宝气喘吁吁道,看着孙二虎搭弓,他一脸羡慕,锦曦也是一脸崇拜。 琴丫眼光没错,孙二虎确实是极能干的。 孙二虎拔出那钉在兔子腿上的箭,一边把兔子收进随身的网状袋子里,一边道:“你要是见着文鼎的箭术,那才惊叹呢!” “怎么,他箭术比你还厉害?要知道,你打穿开裆裤起,就在这山窝窝里谋生活,文鼎再怎着,也是山外长大的,没亲眼瞧着,我还真不信!”孙玉宝勾着孙二虎的肩,笑着打趣。 他们从小玩到大,一直就是这样肆无忌惮的打趣说话,可以说已经成了习惯。但现在,锦曦就跟在他们身侧几步远的地方。 孙二虎的脸当即就红了,孙玉宝也意识到自己不该说‘开裆裤’那字眼,外甥女也已经十岁了,不是奶娃娃。 孙玉宝端正了身姿,干咳了声,忙地找个话题转移开刚才的尴尬。锦曦假装欣赏路边的野花,假装没听见他们的话,心里憋着笑,憋得快内伤了。 “曦儿,你快看那!”孙玉宝指着路的前方,兴奋的朝锦曦喊。 锦曦顺着他的指引望过去,也乐的翘起了嘴角。 前面路的正中间,正蹲着一只黄褐色的松树,翘着像伞一般大的尾巴,骨碌着一双小眼睛,小小的爪子里还捧着一颗松塔正吧唧着啃。 锦曦雀跃的心情,暂时让她忽略了身上的疲累。 听孙二虎和孙玉宝沿途的说话,锦曦猜测,这北面的深山,孙二虎他们应该也不是常来,山里路崎岖难辨,稍有不失便易迷路。还好这二人自小在山里长大,对山不陌生,加之文鼎沿途留下的标记,三人很快就爬上了北面的山头,在一块背阴的地方,几块造型奇特的大石头后面,终于找到文鼎说的那一丛栗子树,上面缀满了大大小小的刺球。 他们三人带了专门破刺球的家伙什来,当下孙玉宝就撸起袖子,拿棍子一只只的敲下那些刺球,孙二虎就地开始破球。 “曦儿,这些糙活让我们做九成,你一边坐着歇息吧!”孙二虎关照锦曦。 锦曦正满腔兴奋呢,怎么可能坐得住? “那我装袋子好了!”锦曦道,蹲在孙二虎身侧,将他破开的栗子,一粒粒拾起来,装进带来的袋子里。 “曦儿,瞧不出你这般爱吃栗子啊?我们山里人,每年都吃,都吃腻歪了哪!”孙二虎说话干活两不误。 “不是我吃,是我打算拿去卖!”锦曦笑呵呵道。 “卖?”孙二虎哭笑不得:“这些干货不咋值钱的,上回我带去镇上那些栗子,统共才卖了几十文钱!” “二虎舅舅卖的那是直接采下来的,我这些栗子,可是打算做成糖炒栗子去卖哪!”锦曦对他们也没打算隐瞒,光靠她一己之力,很难做完这件事,如果能把他们争取过来入伙,就更好了。 “这一丛的栗子全打下来,估摸能有个十来斤就不错了,你都要用来做炒栗子,那得耗多少糖啊?卖来的钱,还不够那买糖的本钱呢!”孙玉宝道。 “也不一定非要用糖,我瞧村子外面那些林子里,有好多蜂窝呢!”锦曦道。 “对呀,我咋就没想起来呢?”孙玉宝一拍脑袋:“还是曦儿脑瓜子好使,弄蜂窝这事,你二虎舅舅最在行,包在他身上,保证给你刮来好多的蜜!” 孙二虎咧嘴,憨厚一笑:“谈不上啥在行,那事打小就做,熟门熟路了。” “真的吗?那真是太谢谢二虎舅舅了,等我做好糖炒栗子,到时候卖了钱,咱均分。”锦曦兴奋又认真的道。 孙二虎笑笑,埋下头继续破刺球。 三人边忙活边说话,太阳缓缓升到了头当顶,不一会,又偏到了西面,继续往下沉。这边的三人,也忙活的差不多,还真别小瞧文鼎找到的这个地方,一丛栗子树,破开的栗子,竟把锦曦她们 带来的那只半人高的麻布袋子给装了个大半袋。 估计这已经是今年采的最后一批栗子了,下回就要等到明年。 三人收拾好东西,照着原路下山了。 孙二虎办起事来雷厉风行,说给锦曦掏蜂窝,还真就不歇一下的去了。当天傍晚烧晚饭火的时候,就送来几只处理过的大蜂窝。 “曦儿,等你做好炒栗子,啥时候要去镇上卖,就告儿我一声,我正好这两天要出趟山,可以给你捎带去卖了!”孙二虎把蜂窝交给锦曦的时候,道。 “那我先谢过二虎舅舅了,要是我嘎婆点头,我倒是想跟你一起出趟山呢!” “那成,我是个粗人,打猎在行,那做买卖就外行了,曦儿同去也好,到时候也喊上玉宝,咱顺路去文鼎那耍下子!”孙二虎道。 锦曦和孙玉宝带着那大半麻袋的栗子回到家,自然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嘎婆和孙玉霞她们。 嘎婆她们就笑着摇头,在她们山里人的认知里,像栗子这类的山货,还不就是采了直接当零嘴吃?再不济晒干了磨成栗子粉,调着水喝,也能用来充饥。当然,她们也听说过外面镇上的酒楼里,会把栗子跟仔鸡在一起炖,但却没有谁想到用糖来炒。 第五十一章长桥镇(一更) 锦曦不用糖,用的是蜂蜜,那玩意儿炒了能好吃吗?嘎婆和小姨她们心里都不敢确信。 虽然嘎婆和小姨她们对此不抱啥期盼,但也不反对,只要锦曦乐意折腾,就随她去。 锦柔是只小馋猫,听说姐姐要捣鼓一种比干栗子,还要好吃的糖炒栗子出来,兴奋不已,当下就投了支持票。孙玉宝也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如此一来,锦曦的第一份赚钱的营生,正式开始了。 所有人中,就锦曦清楚糖炒栗子的做法,自然这个指挥者的重任落到了她的身上。 一家子人连夜把白日里采来的那些栗子倒出来,又文鼎采的那些栗子,破开放在一起。 地上放着三只小箩筐,一家人齐上阵,就连嘎婆都参与了。大家照着锦曦的吩咐,将那些栗子按着个头大小,细细筛选了一番,分出上中下三等品种,依次放在不同的箩筐里。 拿了小刀,在每一颗栗子的外壳上面,划一道十字花刀。 等到翌日天晴,三只小箩筐放到院子里照大半天的日头,去除水汽。 两只大蜂窝里的蜂蜜刮下来,用温水调匀,从那十字花刀里均匀的浇进去。 孙玉霞把灶房里靠墙的那口大锅洗刷干净,灶口里架着硬柴,火势猛极了。 用丝瓜瓤子沾一点点菜籽油,在锅里刷两遍,锅底有点微微泛红的时候,把灌了蜂蜜水的栗子给倒进去,接下来就到了考验孙玉霞臂力的时候了。 孙玉霞在锅台上抄着大锅铲,胳膊挥舞如风,灶口。孙玉宝不时伺候下灶里面的火势,锅台边,锦曦有模有样的观察着锅里栗子的成色,把握着起锅的火候。 锦柔留着口水,在灶房里玩耍。 炒栗子其实跟烘焙茶叶差不多,不过不需要那么久就是了,当这卧在山沟沟里的小山村,逐渐陷入恬静的睡眠中,孙玉霞家的灶房里,依旧炒的噼里啪啦。锅里,灶里一片欢快。 就这样,照着相同的步骤。一家人连夜把三批栗子全炒好了,看着摆在三只箩筐里,冒着热气和香气的栗子,一家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 锦柔早就耐不住了,锦曦在上等品的那里面。挑了一颗剥给锦柔吃,小丫头陶醉的样子,勾的其他人都忍不住剥了尝。当然,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拿的是最小的那种。 锦曦自己也挑了一颗吃了,果真是她以前吃过的那种感觉。因为加了蜂蜜,口感更甚从前,甜而不腻。 口舌间留着蜂蜜的清香,感觉真棒! 又晒又炒的,水分缩了些,锦曦称了下几种栗子,上等的那种有十五斤多。中等的八斤左右,最下的那种也有四斤整。 锦曦从上等的栗子里。抽出五斤来备下,打算给大嘎公送去两斤,给文鼎备下两斤,还有一斤留着一家人慢慢吃。锦柔自然是欢田喜地,其他人也都很高心,这么好吃的东西,谁不喜欢? 如此一来,还剩下十斤的上等栗子,八斤的中等栗子,四斤的下等栗子,锦曦决计等孙二虎出山的时候,跟他一起去趟镇上。 这一夜,锦曦在心里盘算着,将要以怎样的一种方式出售,才能换取更多的钱。一整晚,梦里都是栗子的香甜,就这样,做了一晚上香甜的梦。 ……………………………………………………………………………… 在接下来的两日里,锦曦每日跟在孙玉霞后面家里家外的忙活,两人还进山采了一回草菇,期间,锦曦跟嘎婆商议了要出山的事情,嘎婆一开始是不赞成的,但最后还是松了口。 锦曦知道嘎婆她不赞成她出山,是因为不放心。山里庄户人家的女孩儿,基本都是在村前屋后的转悠,去镇上,那可真算得上是去见大世面。 锦曦才十岁,嘎婆怎能放心她出山去镇上呢?好在有孙玉宝和孙玉霞的劝慰,孙老太又想到这几日里,瞧见的锦曦的一些做派,俨然是一个稳重且有主见的孩子。又见锦曦那巴巴的眼光,孙老太最后妥协了,答应让锦曦跟着孙二虎出山卖栗子。 这家里家外离不了孙玉霞,加之孙玉霞也习惯了在山里转悠,自然,陪同锦曦出山做买卖的重担,就落到了舅舅孙玉宝的身上,孙玉宝满心欢喜,连连保证会照顾好锦曦。 自打他三年前出山去了一趟金鸡山村,还被谭氏给捎带着骂了一顿,当时十一二岁的他,是哭着回来的。从那后,孙氏没进山探娘家,孙老太不放心,好多次想让孙玉宝去探望下孙氏,好说歹说,倔强的孙玉宝都坚决不去金鸡山村的梁家。 就连前些时日孙老太犯病,孙玉宝也都是托孙二虎去捎带的信。 就这样,转眼就到了孙二虎约定的出山的日子,天才刚刚亮,孙二虎便赶了一辆牛车过来,车上放着一些他这几日猎来的野货,有兔子,有黄鼠狼,还有一只小獐子。 锦曦这边的东西,隔夜也拾掇的差不多,除了糖炒栗子,还有一些干货,如干笋,干草菇,还有几斤 昨儿采来,还带着泥土的新鲜草菇。 除此外,还有孙玉霞平时忙里偷闲,纳的几双小孩子的虎头鞋。 锦曦还真是头一回瞧见这么可爱的虎头鞋,也是头一回得知自己这个泼辣干练的小姨,竟然还做的一手好绣活,锦曦惭愧啊,她对女红这块,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提不起半点兴趣来。 难得出一回山,自然要多备下些东西去卖才不枉这一趟。孙二虎帮着孙玉宝把这些东西都绑在车上,那边,孙老太还拉着锦曦的手,很不放心的嘱咐这嘱咐那的。 虽然锦曦的衣裳穿的已经够整齐了,但孙玉霞还是忍不住给她整整前面,整整后面。 三人上了牛车,孙二虎像模像样的坐在前面,专心驾车,一手拽着缰绳,那缰绳从牛鼻子里穿过,另一手执着鞭子,吆喝着驱车上路。 后面,孙玉霞扶着孙老太,跟着送到了院子门口,锦柔昨夜兴奋的跟锦曦掰扯了大半夜,小丫头无非就是兴奋,卖了栗子换了钱,姐姐会给她从镇上带零嘴回来,所以这会子正睡得香。 虽然昨夜孙老太就在锦曦那唠叨了好多遍,这会子还忍不住要细细叮嘱,什么走慢些,路上别贪玩,能卖就卖,不能卖就算,别跟人犯争执云云…… 上回梁愈忠他们四口人,天还没亮就套车来孙家沟,老梁头和谭氏可是在屋子里睡得四平八稳。 不管嘎婆怎样翻来覆去的嘱咐,锦曦都是含笑的听着,没有表现出半点不耐烦的样子。她深知,只有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才会控制不住的这样唠叨。 锦曦喜欢听嘎婆这样的唠叨,这样的唠叨让她感到很幸福。 坐在渐渐远去的牛车上,锦曦朝后面院子口的嘎婆和小姨挥挥手。 出山的路,走的是上回锦曦她们进山的那条。事实证明,孙二虎果真是驾车的好把式,一点都不比梁愈忠差。 虽然昨夜被锦柔缠的很晚才睡,但锦曦却没有半点睡意,牛车在山路上行的也算平稳,三人一路的说笑着,对于即将到来的买卖,三个人都抑制不住的兴奋,还夹杂着一点点的……忐忑。 出了山,地势就渐渐开阔平坦起来,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大片纵横交错的田地。刚刚过完寒露,庄户人家的油菜都已种下,这个时候的田野中,看起来没多少绿色,入眼尽是一片萧瑟,但这并不影响牛车上三人的心情。 当前面目光所及处,出现了一条修整平坦的土巴路, 那路比其他路都要宽阔些,在纵横交错的田间,如同一根箭,劈开一切,直通前方。 锦曦知道,牛车很快就要上官道了。 “曦儿,你去镇子上,你爹娘还不晓得呢,要不去跟他们招呼一声?”孙玉宝望了眼官道左侧不远处,那一片青瓦白墙的大村落,问锦曦。 这个问题,锦曦其实在来的时候就想过。 “这会子我爹娘怕是忙得很哪,两位舅舅都陪着我,他们也没啥好不放心的,这回就不到那边去了!”锦曦不假思索道,瞟了眼那边的金鸡山村,心想,冲着老梁家那些人,一个个的,自己这趟要是回去,只怕东西得全给扣下来。好不容易暂时离开老梁家,还不趁此机会好好做点事情,回去干啥?找骂? “成,那这躺就不回。”孙玉宝也能瞧出锦曦心中所想,对姐姐那婆家,孙玉宝心里着实也打不起啥好感,既然锦曦自己都说不去,那自然最好。 至于孙二虎,他的任务就是专心赶车,对此,自然更无异议。 就这样,牛车上了官道,孙二虎挥起鞭子,那健壮的牛迈开了步子,不出半个时辰,三人就到了长桥镇。 孙二虎轻车熟路的,将牛车驱赶到镇口一家铺子外面,一个人进了铺子。这边,孙玉宝一边把车上的东西往下卸,边跟有些迷糊的锦曦道:“咱这一时半会的赶不回去,牛车得找个停靠地儿,牛也得喝水吃草。这家铺子开在这路口,就是专做这营生的。” 哦,原来是这样,上回梁愈忠来镇上卖山鸡,是步行着来的,锦曦没留意这些。这回,锦曦听孙玉宝这样说,也就四下打量,发现这铺子门口,还真停靠了许多辆牲口拉的车,有牛车骡车还有马车。那些歇息的牲口,也都有人在照料,锦曦放了心。 第五十二章买卖风波(二更) 此时正处上昼,街道上人来人往。三人在路口暂且分道扬镳,锦曦和孙玉宝带着干货,去了镇西的市集,而孙玉宝却提着手里的野货,去了一家专收野货的货栈。 听孙玉宝说,孙二虎跟那货栈的掌柜打过几回交往,虽然那货栈会压一点价,但做的是长期的买卖,啥时候啥野货都能收。 比起提着野货在市集里茫然转悠找主顾,孙二虎现在手里一有货,就直接往那货栈里送。 这边,孙玉宝和锦曦说说笑笑间,就找到了镇西的市集。 长桥镇辐射好多个村落,镇西的这个市集,可以说是这一带所有农副产品的集中贸易地。千万别小看古代的人,市集布局跟现代没啥差别。 蔬菜瓜果,农副产品,鸡蛋禽肉,以及鱼虾海鲜,都有各自的买卖区域。 锦曦他们先找到农副产品那块,在问了几家的收价后,选了一家把带来的干笋干草菇给抛售了。 接下来,就轮到这次的重头戏,糖炒栗子。市集里的小贩们,那些摊位都是固定,且要向衙门纳税的。 两人四下瞅了眼,最后决定把他们的临时小摊铺,摆在市集入口的一个拐角处,那拐角处虽然不怎么显眼,但过往的人流量也不容小觑。 跟锦曦存有同样想法的移动小贩们,还真不少呢,边上,卖各种东西的,都有。 二人找了块地蹲下来,把那三类栗子依次摆好,买卖就这样开张了。 孙玉宝显然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情,先前一路的兴奋。这会子却犯起了难色。 锦曦虽然也不太习惯,在大庭广众下吆喝,但不吆喝赚不来买卖,为了赚钱,豁出去了。 “新鲜出锅的栗子,糖炒栗子啊,又好吃又好剥……” “快来瞧,快来看啊……” 照着这样的套路,锦曦站在栗子箩筐后,朝走过路过的人。卖力的吆喝起来。孙玉宝站在一旁,拘谨的涨红了脸,好几次嘴角也动了动。但发出的声音却不大。 “唷,还真是栗子呢,这会子栗子不是早下市了么?”两个挎着篮子买菜的中年妇人,路过锦曦的摊铺前,被锦曦的吆喝吸引住目光。朝这望来。 “婶婶,这是我们山里刚采下的栗子,可好吃了,您尝尝看!”锦曦赶忙喊住那俩妇人,麻利的从最小的那一筐里,抓了两只栗子塞到那说话的妇人手里。 两妇人剥了就往嘴里塞。 大口的嚼着。 “怎么样,又甜又糯软不是?这栗子是前两日刚采下来的,可新鲜了。过了这一茬,再想吃可就要等到明年了。”锦曦瞅着那两妇人品咂的空档,见缝插针的推销起自己栗子如何如何的好来,总之,这糖炒栗子就是说的天花乱坠。是家居零嘴,走亲访友的必备佳品。 “嗯。这甜栗子,是怪好吃的!”那个妇女又道,旁边那个也附和着点头。 “两位婶婶,好吃就买点家去接孩子呗!这有三种栗子,大小不同,价格也不一样,婶婶们要哪一种?” “你这三种咋卖的?”她们问。询问的空档,又有几个路人闻声围拢过来,都朝锦曦箩筐里的栗子直打量。孙玉宝这个时候也适应了些,脑子活泛起来,学着锦曦抓了一把小栗子,挨个的散给那几个围过来的人。口里说着:“大家伙尝尝看,自家做的糖炒栗子,又新样,味道又好!” 锦曦依次报出三类栗子的价格来,最小的那种,十文钱每斤,中等个头的,二十文钱每斤,最大的那种,三十文钱每斤。 “唷,不便宜嘛,猪肉也就卖四十文!”有人有异议。 “就是嘛,贵了贵了!”有人附和。 孙玉宝脸又红了,这价位是锦曦定的,他也搞不清这外面的行情,一切都是随着锦曦。这会被质疑,他也无从反驳。 锦曦镇定自诺的看着面前围着的一众人,笑吟吟道:“各位叔伯婶子,我这栗子壳是秋末最后一茬,还是在金鸡山最里面的北山头采来的,又是爬山又是破刺球又是烘焙啥的,费工夫和柴火啊!大家伙再看这栗子,个顶个的,那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饱满肉粒,没有半个蹩脚货。栗子养身大家伙都晓得,里头掺和了蜂蜜,蜂蜜又香又养颜,卖这个价,妥当啊!” 养身养颜倒是其次,主要是这个季节,栗子已经下市了,这会子是新鲜货,加之用蜂蜜炒出来的,又香又甜又软糯,好多人就多有些动心。 “瞧这小姑娘说的一套套的,成,也吃了你几颗,不买也说不过去了!”最先的那个妇人笑道,指着那中等的栗子:“我要那种,给我来两斤。” 旁边的那个妇人,也跟着照做。 锦曦瞟了眼孙玉宝,孙玉宝赶忙拿了秤过来,给那俩妇人秤栗子。锦曦继续招呼其他观望的,欲拿下那些有购买意向的。 不一会,又做成了几笔买卖,不过可惜,这些人买的,都是中,小两等栗子,大的那一 箩筐,虽然讨喜的很,可却无人问津。 好不容易,那边走过来一个中年男人,两鬓有些斑白,锦曦远远打量着那人,从那人的衣着打扮看,应该是家境不错的。 那人也过来买了一斤大栗子,锦曦用事先准备好的牛皮纸帮他包好,掀开脚底边,那个一直盖着块布的篾竹篮子,从里面称了二两新鲜的草菇,一并递给那人。 那人疑惑了:“小姑娘,我没打算买你这草菇啊!” 锦曦笑着道:“这草菇是我送您的,一斤大栗子送二两新鲜草菇!” 那人掂量着手里的栗子和草菇,看了眼面前这对憨厚淳朴的少年少女,那人笑了笑,道:“呵呵,你俩有点买卖人的样子,不错不错!” 那人也没推辞,拿了栗子和草菇,就走了。这一下,边上的其他人都有些耐不住,他们看到了锦曦脚底边,那篾竹篮子里,还带着泥土和水露的草菇。 那草菇一丛一丛的,个顶个都有成人巴掌大,瞧着就喜人。不管是炒着吃,还是跟肉片或者鸡蛋做汤,都是一道鲜美的菜,更关键的是,这草菇是白送的! 接下来的事情,果真如同锦曦预料的那般,好多原本只舍得购买中小等栗子的人,都冲着那新鲜的大草菇,而奔那大栗子而去。 不一会子功夫,锦曦脚底边的草菇,就送的差不多,而那一箩筐的大栗子,也基本卖的快要见底了。 孙玉宝的任务就是给人过秤,锦曦不仅要负责吆喝买卖,还要负责收钱,忙得不可开交,只可惜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 中间没有买卖上门的空档,锦曦就暗暗掂量着袋子里的铜板,也不晓得忙活了半上昼,到底卖了多少钱,但手心传来的沉甸甸的感觉,让锦曦心底乐开了花! “曦儿,你今个可让舅舅我刮目相看哪,那生意经说的一套套的,你这是打哪学来的呀?难不成以前你也来这儿做过买卖?”孙玉宝年轻的脸上,溢满兴奋。 锦曦腼腆轻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不成?我这是学边上那些卖白菜的人吆喝那!舅舅莫要笑话我嘛!” 孙玉宝抹着额头的汗,道:“舅舅哪敢笑话你,舅舅佩服你还来不及呢!嘿嘿,先前我一路还担忧这栗子卖不出去,没成想,还稀罕成这样,早晓得如此,那会子栗子旺季,我就该多储备些!” 锦曦又笑了下:“赶早不如赶巧,我们这回是凑巧,下回就保不定了。” 孙玉宝也点头表示赞同,看着面前还剩下小半箩筐的中等栗子,道:“还剩这小半筐了,卖了咱就能回去了,说不定还能趁着天没黑回山。” 锦曦托腮盯着那栗子,有点犯愁。在这位置蹲了这半上昼,去往集市来来往往的人,大都瞧见了这里卖栗子,想买的也都买了,估计接下来很难再像先前那波高峰了。 等等看吧,总不能带着这小半筐栗子回去,就算是半卖半送,也得兑换成钱才成! 孙二虎去了货栈还没过来找他们,锦曦盯着那栗子正发呆呢,突然,一双红色绣花鞋的鞋尖,出现在锦曦的视线内。 那鞋尖踢了踢装着栗子的箩筐,一个声音从头顶罩下来:“喂,你这栗子怎么卖的?” 锦曦被那声音吓了一下,回过神来,就看见一个小姑娘,正居高临下的瞪着眼睛看她,那目光带着一种城里女孩的优越感。 锦曦随即站起身来,发现那小姑娘其实跟她差不多的个头,不过气势摆的很高罢了。 头上梳着元宝髻,插着绢花和绒花,耳朵上戴着珍珠耳钉,身上的裙袄是绫罗绸缎裁剪而成的,脖颈处还戴着一副银项圈。 好一个明丽的小姑娘,就是通身的气势太逼人。 不止如此,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梳双丫的小丫鬟,主仆两个一样的气质,看人时,眼睛都是斜着的。 “你聋了吗?我们小姐问你栗子咋卖的!”跟在后面的小丫鬟气鼓鼓朝锦曦喊。 “二十文一斤。”锦曦不紧不慢道,瞧这两人的派头,估计不是存心买栗子。 “嗬,这么贵?黄金做的栗子呢?还是你这栗子吃的长生不老?”小姑娘撇着嘴,摇了摇头,跟身后的丫鬟讥笑:“乡下来的黄毛丫头,就是没见过世面,二十文一斤的栗子,咋不去抢?” “就是嘛,乡下人就是土包子,啥都不懂!”丫鬟附和着道。 第五十三章不准走 “两位小姑娘,想必家境不错,教养肯定也差不了,怎么能在大街上找别人茬呢?这传扬出去,不好吧?”孙玉宝不忍锦曦被奚落,但碍于对方是比他小了四五岁的小姑娘,他也不能上来就来硬的,便试着将道理。 “呵,乡下土包子,说起话来倒文绉绉的,真是猪鼻子插葱,装象!小翠,你说是不是?”小姐讥笑着问丫鬟。 那叫做小翠的丫鬟,忙地附和:“就是就是!” 孙玉宝被羞辱的脸膛发红,锦曦把他往边上轻推了推,示意他莫管。 “乡下丫头怎么了,乡下丫头靠自己勤劳的双手,赚钱致富。不像某些小屁孩,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就不晓得天高地厚,那才真是井底之蛙,目光短浅!”锦曦淡定望着面前这一对主仆,清声道。 “你说谁井底之蛙呢?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否则我跟你没完!”丫鬟小翠抢在前头朝锦曦发难,叉着腰,气鼓鼓嘟起嘴来。 锦曦横了小翠一眼,嗤笑了下:“一个卑躬屈膝的奴才,你不配跟我说话!” “小姐你要是存心买栗子,咱就谈买卖,不然,就请到别处去逛,别挡了我们生意。”锦曦跟那杏眼圆瞪的小姐冷声道。 “当然了,如果小姐你嫌贵,买不起的话,那我也可以给你打点便宜,十五文一斤如何?” “谁说我买不起了?你狗眼看人低!”那小姐甩了下手里的锦帕,蹲下身来,在箩筐里挑挑拣拣起来。 后面的丫鬟小翠急了:“小姐,这土包子都这样骂咱,咱还做她买卖呀?就算您要买栗子,咱去干货铺子也不一定买不到,凭啥便宜了她呀?” “你给我闭嘴。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那小姐回头瞪了眼小翠:“还不快过来帮我挑!” 小翠只得不清不愿的蹲下身来,主仆俩凑在一起挑拣起来。 这下,孙玉宝和锦曦都有些诧异了,对这小姐的突然转变,锦曦诧异之余,还多了些心眼。 果真,那小姐买栗子是次,蹲在那试吃倒是真。 她蹲在那,涂着蔻丹的指甲利索的剥吃着栗子,吃的毫不顾忌形象。小翠也领悟过来。跟着照学:“哎呀,这个栗子有点硬,口感不是太好。我再尝个别的!” 锦曦拿手里的秤杆用力敲在小翠的手背上,她哎哟一声痛的缩回手去。 “臭丫头,你凭啥打我丫鬟?”那小姐瞪着眉眼质问锦曦。 “凭她馋嘴,吃白食,只吃不买。对不住那一身的绫罗绸缎,不要脸!”锦曦理直气壮道,这话既是说丫鬟,其实就是在讽刺小姐。 那小姐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她多吃你几颗又怎么了?真是目光短浅的乡下土包子!本小姐待会吃的高兴,自然少不了你好处” “小姐你自个吃的也不少了。啥味道也该品咂了个透,你到底买还是不买?” “本小姐本来是打算照顾你们买卖的,可你这土包子惹得本小姐不高兴了。要是你能跪下来求我,我或许会买你的栗子!保不准还会将你这箩筐里剩下的,全给销了呢!”那小姐背起双手,斜着眉眼睨着锦曦,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锦曦皱了皱眉。这有钱人家的小姑娘真是刁蛮难缠,心理年龄已经快三十的锦曦。实在没兴趣跟这样的小姑娘缠杂。她稍稍侧过身去,深吸了口气,如果依着这副身体的实际年龄,她倒是可以跟她们闹起来。 “你们白吃的那些个,我们也不计较了,你们还是到别处去耍吧,我们这还要做买卖!”孙玉宝站到锦曦的前面,他也受不了这样胡搅蛮缠的小姑娘,只好认栽,无非损失了一些栗子,也没什么。 “这可是你赶我们走的,可别怪我们不做你买卖哦!”那小姐得意的扬着眉,照着那装着中等栗子的箩筐用力踹了一脚,箩筐哗啦一下就翻了,里面的栗子滚出来。 小姐得意的哼了一声,拉住那丫鬟小翠,扭身就走。 孙玉宝脸色一沉,弯腰就去拾那滚出来的栗子,那可是锦曦和他们这一大家子的心血啊! “站住!”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清喝,主仆二人一回头,只见锦曦怒气冲冲朝她们而来。 “沾了别人便宜,就想这样走?”锦曦也不多言语,上来就直接拽住那丫鬟小翠,掰开她一直袖在一起的手臂,拎起那袖管,哗啦啦一阵抖动,就从她两边袖管里抖出十多颗栗子来。 这一举动,将边上路过的,还有其他摊位上小贩们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呀,你这乡下土包子,好端端的扯我丫鬟衣裳做啥?扯坏了你赔得起吗?”那小姐见丫鬟偷栗子的事儿露了馅,慌慌张张着转回身拉扯起锦曦。 小翠也尖叫着,配合着主子一起,跟锦曦拉扯起来,那小姐挥舞着长长的指甲,目标是要挠花锦曦的脸。 锦曦很瘦弱,前端时日才刚刚大病初愈,但是,这几日在 嘎婆家的调养,让她身子恢复的很好。力气在同龄小女孩中虽算不得太大,但上一世,因为姑母家没钱供她上大学,她最后选择的是省内的一所体校,毕业后在一所中学做体育老师。 四两拨千斤的道理,这对主仆绝对没她懂。 孙玉宝还没来得及反应和阻止,这边的局势已被锦曦华丽扭转。 “大家都来瞧,都来看啊,看看这有钱人家的小姐是咋样个没教养的!”锦曦把那小翠推出几步远,摔在地上,反手擒住那小姐,朝周围越来越多的围观者大声喊。 “瞧瞧箩筐边那小山堆的壳,再瞧瞧这丫鬟袖管里倒出来的,少说不下两斤啊!她们不止白吃还偷着藏,这跟小偷有啥不一样?各位叔婶伯妈都给来评个理啊!”锦曦紧紧扣住那小姐的手臂不放,那小姐几次挣扎,都不能挣脱锦曦的钳制。 周围的围观者,无非就是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人就是这样,两方起争执,在有理无理一瞧便知的情况下,却因为有理的那方,是两个不起眼的乡下少男少女,而无理的那方,却是富贵的主仆,围观者就会待价而沽,让正义和公理保持沉默。 锦曦也没指望什么大路不平旁人踩,人性就是如此,不可能真有人吃饱了撑的,真出来为锦曦她们说公道话,一切还的靠自己。不过,有这些人的围观,压压场面那还是行的。 “你是哪一家的小姐,报上名来,这样的通身富贵,还沾我们这些乡下人几文钱的便宜,真是不应该……”孙玉宝也在一旁忿然道,围观的人又围绕着这是谁家的小姐,而展开了议论,周遭一片窃窃私语。 毕竟才十来岁,再刁蛮也是个孩子,小姐被锦曦控制住,丫鬟身上又当众抖出栗子,大庭广众下被当做小偷,先前的优越和娇蛮再不复,一张娇俏的脸涨得通红。 “又不是说不买,还没来得及付钱就是了,你把我松开,我这就给你付钱嘛……” 锦曦让孙玉宝把小翠偷得那些栗子一个个捡起来,又把地上她们吐出来的栗子壳,一并称了。 “统共是二斤二两,这还不算你们俩吃下去的那些栗子肉。罢了罢了,就算你们二斤好了,统共四十文钱,拿来……”锦曦脆声道。 那小姐乖乖付了钱,丫鬟小翠拎着那混合着她们口水的栗子壳和栗子,还想再反驳几句,被那小姐狠狠瞪了几眼,便不敢开口。 不过,那小姐临走前,却还是朝锦曦恶狠狠 瞪了几眼,丢下一句“走着瞧!”便带着丫鬟小翠灰溜溜走了,这边的人群也轰然而散。 “曦儿,咱还是收了摊子走吧,那小姐瞧着不会罢休的样子,咱别惹事!”打发走了那对主仆,孙玉宝对锦曦担心的道。 锦曦也有同样的担心,临行前嘎婆还一再的叮嘱锦曦,宁肯吃点亏,也别跟人犯争执。锦曦也想息事宁人,但是这对主仆,实在太过分,好吧,锦曦承认她们成功挑战了她的极限,所以她发作了。 这会子想想,觉得孙玉宝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在这镇上无根无蒂,无权无势,那小姐要是真带着人来找场子,他们俩肯定是招架不住的。 当下两人也顾不得剩下的一点栗子,也顾不得孙二虎还没来找,麻利的收了小摊铺,赶紧闪人了。 两人商议着先找家鞋铺,把孙玉霞做的那两双虎头鞋给卖了,再去镇西头,那寄放牛车的铺子里等孙二虎。 两双虎头鞋统共卖了八十文,锦曦拿了三十文出来,给孙玉霞又添置了些针头线脑,扯了两块鞋面布,刚出鞋铺,正好撞见孙二虎行色匆匆打集市那头过来,原来,他果真是卖了猎物,去市集没找到锦曦他们,然后想到他们还要卖鞋子,就打这一路追来了。 孙二虎这回的猎物比较多,卖的钱也较上两回要多谢,当下便提议请大家去附近的小饭馆吃晌午饭。 孙玉宝便把值钱在市集发生的不愉快,给孙二虎大致说了下。 “为免节外生枝,咱还是赶紧的回山去吧!待会在前面包子铺里买些包子路上充饥就成!”孙玉宝提议。 第五十四章祸事 “曦儿,你没啥闪失吧?”孙二虎没立刻接孙玉宝的话,而是扭头焦急的看着锦曦,在她的脸上身上快速的瞅了下,懊恼道:“都怪我,干啥要跟你们分开!”他道,黝黑的脸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眸里,都写满了关心! 这一上昼赚钱的快乐,虽然被后面发生的一段小插曲打了点折扣,但孙二虎的关心,却驱散了锦曦心头的一丝乌云。 锦曦展颜一笑,故意晃了晃自己的手臂,调侃道:“二虎舅舅莫自责,我可没吃亏呢!要是不信,就问舅舅呀,他可看着呢!” 孙二虎看着锦曦空荡荡的袖子,那样瘦弱的手臂……能有几分力量?他不信的扭头瞧向一旁的孙玉宝。 孙玉宝笑着道:“二虎,咱这外甥女啊,还真是小瞧了!你放心吧,曦儿可威风了,吃亏的是她们。” 孙二虎半信半疑,但瞧着锦曦神采奕奕的样子,脸上也没什么明显的抓伤,孙二虎这才放了心。但心里却暗暗决定,接下来这一路,他要寸步不移的跟着锦曦,保护她。 看看头顶的日头,渐渐升到了头当顶,锦曦提议赶在晌午饭前,把带给文鼎做谢礼的二斤栗子,给他送去。不然拖到了下昼再送,不合礼仪。 三人里,最初结识文鼎的,是孙二虎。孙二虎带着孙玉宝和锦曦,一路朝稳定的居所而去,锦曦一路上听他和孙玉宝的说话,也大概弄清楚了文鼎的情况。 原来,这文鼎,并非地道的长桥镇人,而是两年前,随着他家亲戚一道。从外海县的其他镇子,搬到长桥镇来做买卖的。 文鼎家中,就他一子,上下皆无兄弟姐妹。至于文鼎的爹娘是做什么营生的,现在又在哪,文鼎没说,依照孙二虎的性子,也就没有多打听。 毕竟,在他们看来,两人相交。要的是志同道合,其他的,不重要。 当然。如若换做锦曦,或许会吧对方家的情况,打听的清清楚楚,没法子,这或许是男女性别不同所决定的吧! 就这样跟在孙二虎身后。在铺着青石板的窄巷子里七弯八绕,终于在其中一座院子门前打住步子。 “上回文鼎带我来的,好像就是这里!”孙二虎在门前停住,四下一看,再次肯定的点点头,于是便去敲门。 很快。院门就开了,开门的是个中等年纪的男人,两鬓有点斑白。 “福伯。”孙二虎朝开门的人唤了声。 “哦。是二虎小哥 呀!贵客呀!” “福伯,我们来找文兄弟的,他在家不?”孙二虎道,随即让开身,露出站在他后面的孙玉宝。还有一旁矮了两人一头的锦曦。 福伯这时也看到了孙玉宝和锦曦,锦曦他们自然也瞧见了福伯。双方都有些惊讶,随即就都笑了。 “福伯。” “福伯好!”孙玉宝和锦曦齐声给面前的福伯见了礼,锦曦心道,眼前这个福伯,不就是上昼给他们那大栗子开张的光鲜阔绰人么?锦曦还送了草菇给他呢,原来他就是文鼎的亲戚呀? “原来是你们俩啊,没想到这绕个弯,咱又遇着了,真是巧!”福伯脸上带着长者的微笑:“你们和二虎小兄弟是一起的吗?都是孙家沟那边山里来的?”他问。 “是的,我们都是孙家沟的。敢问福伯,文鼎文兄弟可在家?”孙玉宝问。 福伯扭头朝身后的院子里扭了下头,道:“这还真是不凑巧,我们少爷今个一早就去了望海县,诶,大家伙都别这而站着,赶紧里面请,估摸着过一会子,也该要回了!”福伯一边说着,一边将三人往院子里面让。 孙二虎和孙玉宝两人不约而同看向锦曦,很有默契的把这决定权让给锦曦。 锦曦笑着跟福伯道:“上回文少爷帮了我们的忙,一直没能当面答谢,也没啥事,既然文少爷不在家,那这包栗子,烦请福伯转给他好了,多谢。” 福伯笑了笑,也没推辞,接过那沉甸甸的栗子包,笑道:“那我先代我们少爷谢过你们的好意了,诸位当真不里面喝口茶?” “不了不了,我们还赶着天黑前回山,就不叨扰了,就此拜过。”锦曦道。 “嗯,好吧,回来我跟我们说,那诸位下回再来做客!” 就这样,三人掉头离开了文鼎的居所,朝着镇西那家牲口铺子而去。 “曦儿,你咋一口一个文少爷的,听得我感觉怪怪的!”孙二虎走在锦曦身旁,笑着问道。 “不喊文少爷,那喊啥呢?喊文大哥?”锦曦反问。 “咋能喊哥呢,你喊他哥,那他跟我和玉宝间,不就隔着辈分了么?你该跟喊我们一样的,也喊他一声舅啊!”孙二虎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憨厚如实的道。 锦曦抿嘴笑了,本身让她一个伪小女孩,去喊一个只比自己年长四五岁的少男做舅舅,就是一件很纠结的事情。可孙玉宝非喊不可,他是真正意义上的舅舅 ,而孙二虎,因为嘎婆那边辈分的问题,捎带喊一声舅,也是合乎礼数的。 至于跟她既没有血缘关系,又没有辈分差距的文鼎,锦曦很难喊出‘舅舅’二字来。如同孙二虎说的那般,她喊了文鼎做文大哥,那文鼎岂不是也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 “他比我大不了几岁,我喊不出来!”锦曦道。 “就算比你大一天,该咋喊还得咋喊哪!”孙二虎在这个称呼辈分上面,有点犯拧,这一点,跟梁愈忠实在相像。 “二虎啊,这本身就是一个尴尬的事儿,咱就别逼曦儿了,随她去吧!要真这样论起来,她还得喊琴丫一声姨呢!”孙玉宝出来解围。 锦曦朝孙玉宝感激一笑,又跟孙二虎吐吐舌头,稍稍发挥了一点小女孩的撒娇卖萌道:“二虎舅舅,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好了,我真喊不出来,大不了往后我见着他,啥都不喊,就嗯嗯两声蒙混过去,这总行了吧?况且,人文鼎才不计较我喊他啥呢!” 孙二虎遇上锦曦的撒娇,那股子拧劲儿就破功了,锦曦这是头一回跟他这样撒娇呢,这是不是证明,她把自己当做了亲近的人?孙二虎挠了挠头,不敢太确定,但嘴角还是控制不住的咧了咧,露出一个傻笑来。 两人当下又陪着锦曦进了两家铺子,稍稍买了些东西带回去,然后不再耽搁,直往镇西的牲口铺子取了牛车,沿着官道出了镇子。 这一路的打岔,三人都把市集上那刁蛮的主仆给抛诸脑后,一路的说说笑笑。直到身后面的官道上,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三人诧异的回头望,那一团的尘土飞扬里,钻出来一辆马车。 上回金氏从镇上送梁礼辉办酒席的采办物回老梁家,也是雇佣的马车,谭氏付了好大一笔雇佣费,心疼的把金氏数落个没停。 锦曦也明白了,这个时候,能用上马车的,都是家境好的人家。 相比较起那奔腾的马蹄,锦曦他们做的这牛车,简直就慢悠悠的可怜。官道不怎么宽,荣不孙二虎便把牛车往边上驱赶,把道让出来让那马车先过。 眨眼功夫,马车就呼啸着到了近前,赶车的勒住缰绳,速度明显的缓下来。 “前面可是孙家沟的?”那赶车的大声朝这边问。 “咦,莫不是文兄弟追来了?”孙玉宝好奇的瞅着那马车,孙二虎也好像这样猜想,正欲回应,锦曦拦住孙二虎,道:“二虎舅舅莫急着应,我倒觉着有点蹊跷。文少爷要是追 过来,骑匹快马就是了,犯不着还让人赶着马车,这不合情理。” 孙二虎愣了下,说话间,那马车当真在锦曦他们的牛车前面停下,不偏不倚,正好把牛车堵在那。赶车的,是一个做帮工打扮的半大小子,应该跟孙玉宝他们差不多大。 “两位舅舅,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哪!”锦曦盯着那挡在前面的马车,轻声道,说话的瞬间,眼睛已经在牛车上搜寻家伙什。 孙二虎和孙玉宝的神色,也都紧张而凝重起来。 锦曦话音刚落,那马车厢里的帘子被打起,从里面呼拉拉跳出四个跟孙二虎他们差不多年岁的少年,衣着也相似,怕是哪户大户人家出来的帮工,一个个身形板块,都跟孙二虎那样结实。 加上赶车的那个,统共来了五个人,手里都抄着棍子。 为首的一个帮工打量了下孙玉宝和锦曦,又扫了眼牛车上,朝身后的其他几个人吆喝:“没错,就是这打扮模样,车上还有一些栗子皮,就是他们了。” “大小姐说的对,土包子们还有同伙,嘿嘿,还好大小姐有先见之明,咱来的人手足够!” 大小姐?锦曦心里咯噔一声,真是不想什么偏来什么,这些气势汹汹的人,摆明着是来为那对主仆出气的! “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官道,可不能由着你们乱来……”孙玉宝还想与之置理,对方根本不睬,一挥手:“哥几个一起上,砸了他们的牛车,打瘸那牛腿,让他们晓得得罪了我们大小姐,是个啥样下场!” 第五十五章赔不是 话音未落,身已先动,五个人一起扑过来,抄起棍子朝着牛车,和牛车上的东西,就是一通打砸抢。 孙玉宝文文弱弱的,一直在山里待着,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当下就白了脸色,惊怔在原地。 倒是锦曦,以前在体校过了几年,师兄们偶尔也会进行这样规模的热身运动,相比较孙玉宝,锦曦反倒镇定一些。 虽然年纪小,但还是毫不迟疑,抄起手里的秤杆,朝那试图来抢她箩筐包袱卷的人,抬手就是一杆子,直接招呼在那人的手背上,当下就起了一道红梗。 锦曦把那箩筐里的包袱卷捡起来揣在怀里,那包袱卷里可是她们这回买的铜钱啊,可不能被抢去了。 被打的那人火起,也忘了小姐的吩咐,只砸东西不伤人,当下就要给锦曦好看! 孙玉宝回过神来,用身体去护锦曦,一边跟那人揪扯一边歇斯底里大叫:“谁敢欺负她我跟谁拼命!” 那人无法,只得作罢,转身去砸其他东西。 “曦儿快下来!”孙二虎本来在护牛,这牛车可是他们回山的代步工具啊,可不能被砸! 扫到这边,扔下牛不顾直接跳过来,一把就把锦曦从牛车上拽下来:“快躲到边上去!”他大喝。 “二虎舅舅用这个!”锦曦把她刚才找到的秤杆,塞给孙二虎,秤杆里面有铁,打人实在。孙二虎把自己手里的那根鞭子塞给锦曦,抄起那根秤干,挥舞着冲了过去。 锦曦刚站过的地方,又被人一棍子扫过。打翻几个箩筐,箩筐里滚出锦曦给嘎婆她们捎带的包子馒头。 “住手,住手!”孙玉宝大喊,混乱中抄起那空箩筐,没头没脑的朝那些人挥去。 锦曦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真是汗颜,孙玉宝的攻击,基本上是构不成攻击力的,不得不说,这些人也都不是练家子。都是一味的莽冲蛮打,当然孙二虎的身手在这些人中,应是最矫健的。几下子就把其中两人撂倒在地。 但可惜双拳难敌四手,领教到孙二虎的厉害,那些人也就不再散打,而是对孙二虎形成了包围,用两三个人把他缠住。从前后侧壁进攻,不一下子,孙二虎就实实挨了几拳,嘴角都溢出血丝。而剩下的两个,一个去对付孙玉宝,一个去砸车砸东西。 孙玉宝去护。两个人就对准孙玉宝一阵拳打脚踢。锦曦来不及取的另一只包袱卷里,滚出她为孙玉霞买的鞋面料子,还有给锦柔扯得红头 绳。给嘎婆买的薄皮肉馅大包子。 锦曦再也站不住,也不管自己这娇小的身形,是不是能跟那些半大的牛犊小子抗衡,手里的鞭子在空气中抽了一个响亮的鞭花,直接朝那正对孙玉宝踢打的两人抽去。 “让你打我舅。让你打我舅!”她一边骂着,手腕翻转。一阵连贯的噼啪声中,锦曦的鞭子抽的那两人睁不开眼。一下下,又稳又狠,身上被抽过的地方,一阵火辣辣的,衣服袄子被抽破,露出里面的棉花絮来,狼狈的很。 “臭丫头,敢打小爷,小爷今个让你尝尝厉害!”其中一个被抽的发起狠来,一把拽住锦曦的鞭子,用力一扯,将锦曦扯到近前,抬脚就朝锦曦的心口踹来。 “曦儿……”孙玉宝趴在地上,惊恐的看着锦曦这边,脸上吓得没有半点血色。 那一记窝心脚,要是实实在在落在身上,照着这身形和力度的差距,锦曦没准得被那人踹飞。怎么办?这么近的距离怎么避?锦曦脑子里快速的想着对策,突然,便见一个飞来之物,如同一条黑色的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上那人抬起的脚,那么一勾,那人就被扯翻在地,摔了个大马哈! “文兄弟!”孙玉宝趴在地上惊喊! 锦曦以为自己听错了,扭头去看,果真看见一人身穿黑色绞金丝边的衣裳,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棱角分明的面庞,目光冷峻的骇人。他手里的马鞭,挥舞的赫赫生风,眨眼功夫,就把欺负锦曦的两个人给抽的满地打滚。 这鞭子挥的真好,锦曦心里暗羡,突然面前光线暗了下,她诧异抬头,就看见文鼎坐在高高的马上,正俯视着她,冷峻的眼中,飞闪过一丝愧色。 “你……还好不?”他看着她问,眼里有关心的成分。 不待锦曦回答,他已俯下身来,朝跌坐在地上的锦曦伸出手。 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指腹的地方有薄薄的茧。 “来,我拉你起来!”他道。 锦曦呼出一口气:“我自己能行,你还是赶紧去帮下二虎舅舅吧!”说话间,锦曦拍了拍手掌利落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文鼎没说话,随即调转马头,朝那边的孙二虎处冲去,跃下马,照准其中一人,抬脚就是一踹。他又拎起另一人的衣裳,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最后,他把那领头的,直接踩在脚下。 “文少爷,求求您高抬贵手,放了我们吧,这是一场误会,误会啊,不然,就是借给我 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文少爷您的朋友啊!”领头的那人在文鼎的脚下讨饶,其他几个皆如此。 这边,锦曦已经扶着孙玉宝朝这边走来,孙二虎也揉着肩膀站在不远处。 原来文鼎和这些人是认得的?那,文鼎跟那大小姐是不是也认得?锦曦诧异。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们这么做的?要是有半句谎话,后果你们清楚!”文鼎不睬他们的求饶,加大了脚底的力度,沉声问。 那人被踩的,眼睛当场就有些翻白:“是大小姐,是她让我们教训下那边卖栗子的小姑娘的。” “灵芝?”文鼎又问。 “是是是,就是灵芝大小姐吩咐我们做的。” 文鼎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你们滚吧!身上的银钱,马车给我一并留下,胆敢有半句多言,休怪我不留情面!” 那伙人果真照着文鼎的要求,留下银钱和马车,然后夹着尾巴屁滚尿流的跑了。 “这些银钱和马车,就当是赔偿的,今天这事,我要跟大家赔个不是!”等到人走远了,文鼎拿着那些银钱走近锦曦三人,满脸愧色的道。 “牛车没多大事儿,回去修整下就成。那马车太贵重了,咱可不敢要。还有那银钱,拿些给曦儿就成,可惜了她给她嘎婆和妹子捎带的那些东西!”孙二虎道。 文鼎随着孙二虎的目光望去,牛车下面,洒落着十几只包子,被踩进了泥土,还怎么下口? “惭愧!”他对孙玉宝和锦曦道。 孙玉宝是个很明理的人,笑着道:“文鼎,你咋把错揽自个身上?该说谢的,是我们才对,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都不晓得会咋样!不就几只包子嘛,多大个事儿!” “指使他们的,是我表妹。”文鼎道:“我舅舅膝下都是儿子,就她一个闺女,宠坏了的。在家里任性也就罢了,没想到竟然还敢做出这样的恶事来,是我对不住大家伙!” 哦!原来那个刁蛮的小姐,是文鼎舅舅的女儿,怪不得他明明救了他们,还这样比谁都愧疚的样子。 孙玉宝张张嘴,呵呵笑了下,打圆场道:“原来是你表妹啊,小姑娘家的,不懂事嘛,以后多教导下就不碍事了……” 孙二虎也嗯嗯了两声,转头看见锦曦不知何时,竟然跑到了牛车的另一面。 另一面是田地,地里种着油菜,那些人砸牛车的时候,把箩筐里的东西到处抛撒 。 “曦儿早就盼着能给她嘎婆和妹子捎带东西,那包子她自个半口都没舍得吃,这会子被那些人糟蹋,她心里怕是不好受!” 孙二虎挠了挠脑袋,闷闷道。 他算是说对了,锦曦现在心情真的很不好,原本还为自己护住了银钱而暗自庆幸,一转头,这才发现她卖给嘎婆和柔儿它们的吃食,竟然全给招呼到这田地里了。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挣钱,靠自己的能力给自己的家人,添置物品和吃食。现在吃食毁了,再回镇子上去买,时辰也经不起蹉跎,就算文鼎把那些银钱全给她做赔偿,又能怎么样? 三个大男孩顿时都沉默下来,孙玉宝陪着孙二虎,去了马车那边,帮孙二虎包扎下流血的拳头。 文鼎朝锦曦望来,只见锦曦正蹲在牛车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把那些包子,一只只捡起来,吹弹着上面的泥土。 文鼎微微垂下眼,双拳握得紧紧的,突然,他大步跨过去,在锦曦身侧蹲下,捏住锦曦的手臂。 锦曦小惊了下,就看见他一双明亮的眸子,近在咫尺。只是,那眼眸里,不再是望不到边际的清冷,而是多了些心疼。 “别捡了,那些银钱都给你,就当替我表妹给你赔不是。好不?”他轻声问道。 锦曦愣了下,第一回在这个清冷的大男孩眼中,看到他的忐忑和自责,他甚至是陪着小心的说话。 锦曦心里暖了下,片刻的低落就够了,这事不关文鼎,是他表妹的错。 锦曦笑着安慰他道:“真的赔给我吗?那太好了。可这些包子捡回去,掰开还能喂鸡呢!” 文鼎沉默了下,没再说什么,也没起身走开,而是帮她一起把那些包子从泥土里捡起来。 第五十六章赚大发了 日头缓缓西斜,深秋的日光淡淡的,罩在文鼎的身上。质地优良的墨色衣裳,呈现的他英挺内敛,袖口和领口处的绞金丝,又给他添了一份矜贵. 他侧脸的弧线,笼罩在淡淡的日光中。 少年的眉微微的蹙着,睫毛长而细密,挺直的鼻梁下微微抿着的唇,仅仅一个侧脸,就已俊美如斯。少年蹲在锦曦身边,沉默的,小心的,弹去包子上细微的土粒。因为专注,他的神情柔和下来,整个人俊美而温和,谦逊而恭谨,跟先前骑在马上,挥舞着马鞭的冷锐少年,简直是天壤之别。 “文少爷,你不用跟我赔不是,这又不是你的错。再说了,要不是你出手,那一脚我挨定了,这会子保准痛的满地打滚。我该跟你道谢才是。”锦曦感觉到身边的人,异常沉默,便笑着反劝道。 “你叫我……文少爷?”文鼎睁大眼睛,有点诧异。 “嗯。不妥吗?” “这样叫着,太生分,再换个。” “嗯,你跟我舅舅他们是朋友,那不然,我也喊你舅舅?” “呃……”文鼎眼底飞过一丝尴尬,想了想,道:“这样……也不太妥。我还真不太习惯被人喊舅!” 你以为我巴着喊人舅啊?还不是形势所逼?锦曦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该叫唤你啥嘛?”锦曦道:“喊你文大哥,那你和我舅舅他们,不都尴尬了吗?” 文鼎红了脸,讷讷看着锦曦,犹豫了下。压低声道:“呃,要不,咱俩约下,你私下里就喊我文大哥,当着别人面,就啥都不要喊,行不?” 锦曦看着他那一脸斟酌的样子,似乎这个称谓问题,他心里琢磨过所以有备而来似的。锦曦笑容里带着一丝促狭,想了想。点点头算是应允了,文鼎好似吁出一口气。 “文大哥的身手不错啊,那马鞭抽的真实在。”锦曦眼睛放光的道。 文鼎谦虚一笑:“小时候身子弱。我娘怕我长不大,就请了师父教过我几年拳脚功夫。诶,你也不错嘛,那样的场面,还敢拿鞭子去抽他们几个!”文鼎道。这样勇猛的小姑娘,他还是头一回见,跟以前见过的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们,真是大不一样,有趣的很。 当然,后面这些话文鼎只在心里想。却没敢说出来。 “我那不是被逼急了嘛!兔子逼急了也咬人!”锦曦挑了挑眉,坦然道。 文鼎 偏过头,看着锦曦。目光明亮:“我刚从县城返回,就听管家福伯说你们来过,还送给我那么多栗子!呃,那栗子味道真好,是你炒的?” 锦曦点点头又摇摇头:“法子是我想出来的。具体是我小姨掌勺炒的。说起来,这一切还得多谢你啊。要不是你找到北面那块山头,我也炒不出这栗子,送你尝鲜也是应当。你要是喜欢吃,我这还剩下些没来得及卖掉的,你一并拿去?” 文鼎连忙摇头,嘴角倾着一丝笑意:“你已经送了我很多了,够我吃好久。” 锦曦点点头,没跟他客套,低下头继续拾掇包子馒头。 那边,孙二虎已经把牛车重新套好,和孙玉宝两人正好散落的东西一件件往车上放。 “曦儿,好了没?咱要出发了!”孙玉宝朝锦曦这边招呼了句。 “诶,来了!”锦曦应道,站起正欲转身之际,文鼎在后面好像轻声说了句话。 “文大哥你说啥?我没听仔细。”她扭头有点好奇的问。 “哦,我是说,我……我能不能也跟二虎他们那样,也叫你……曦……”不过认识才几天,也就见了三回面,他这样要求,会不会让这小姑娘觉得唐突莽撞了呢?文鼎有些忐忑。 虽然跟他认识时日短暂,但他却帮过自己两回,两回都意义重大,这样的朋友,锦曦心里是有意结交的。 “往后就叫我曦儿好了,舅舅他们都这样叫的。”锦曦道。 锦曦的爽朗,驱除掉文鼎最后一丝忐忑,他的目光瞬间明亮起来,灼灼的。 锦曦喜欢看他这样目光灼灼的样子,这比他那股子清冷要好的多,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大人还是小孩,都要阳光明媚才好嘛! 那边,孙二虎将牛车讨好,尝试着往前驱赶了小段路,发现木轮子坏了两道杠,赶路不打紧,但载物坐人就显得有些不可支撑。 孙二虎也有点犯愁。 文鼎已经跟在锦曦身后走过去,坚持着要让孙二虎他们把那辆马车牵去。孙玉宝和孙二虎还是坚决不肯要那马车。 锦曦在一旁瞧着他们三个,知道孙二虎和孙玉宝最大的担心,于是便对文鼎道:“你帮我们教训了那些人,回去在你舅舅和表妹那,难免还要交代一番。再自作主张把这马车和银钱给我们,我们不想给你增添更多的麻烦!” “就是就是,这马车啥的,都是你舅舅家的,你不能为了我们,这样 做,这样不好!”孙二虎道。 孙玉宝也直点头。 文鼎看着面前这三人,孙二虎和孙玉宝脸上身上都挂了彩,锦曦也有些狼狈,但他们三人还是如此真心实意的为他着想,怕他受罚,一直孤冷的心底,涌上一股暖意。 “二虎,玉宝,是兄弟的,就别再推辞!”他拍着孙二虎的肩,又看着孙玉宝,铮铮道:“我既然做主拿来补偿你们,自然就有我的打算,你们无需为了担忧!时候不早,你们该赶路回山了!” 孙二虎和孙玉宝相互交换了个眼神,既然文鼎都这样说了,他们也没理由继续推辞下去,于是便爽快的接受了文鼎的好意。当然,文鼎从那五个人身上,搜刮来的二百文钱,锦曦落落大方的收下了。 “文兄弟,你啥时候得空进山?那天我们去北面山头采栗子,那一路上野兔子可不少呢!”孙玉宝道。 “这两日舅舅铺子里有事,等忙过了这两日,我会抽空进一趟山。”文鼎道。 文鼎帮着锦曦,将她的那几个箩筐搬到马车上,孙玉宝赶那空牛车,孙二虎技术比孙玉宝要好,便赶马车,车厢里坐着锦曦。 文鼎骑着马,一直将他们三个送出官道,这才打马回镇。 过了金鸡山村那一块,锦曦也不在车厢里呆着了,爬到前面,坐在赶车的孙二虎身旁,三人一路说说笑笑着,踏上了回山的路。 三人一路就已合计好,发生的不愉快,决口不跟家里人提半字,要是问起来这脸上挂的彩,就说是路上不小心摔的。要是问起马车的由来,就说是文鼎暂且寄放在这儿的。 三人紧赶慢赶,当暮色吞没掉天边最后一片蓝,马车和牛车终于进了村。 那些拾起来的包子,面上的薄皮无法再下口,孙玉霞把那薄皮剥掉,拿小勺子掏出里面的肉馅,所有包子的肉馅凑在一起,竟然装了有小半只饭碗的份量。 锦曦在后面菜园子里,撇了一把韭菜,就着院子后面,从山上引来的泉水洗了干净,晚饭的时候,一大碗香喷喷的韭菜炒肉馅端上桌,那香喷喷的气味,甭提有多刺激食欲了。 晚饭后,锦曦把这一天来,买卖东西剩下的铜钱,摊开来放桌子上,开始仔细清算。嘎婆小姨和锦柔,都睁大眼睛看着桌上堆了好高的铜钱,惊喜的不得了。 孙玉宝见状,从屋外捡回来一块洋红石,在桌子一角摆出账房先生的阵势来。 “曦儿, 舅舅当你账房先生咋样?”他问,眼睛亮晶晶的。 “舅舅,你识字?”锦曦问。 孙玉宝嘿嘿笑了下,把玩着手里的石头:“以前你嘎公还在世的时候,他在镇子上做工,我跟着在私塾里开了两年蒙。” “要不是你嘎公走得早,家里日子过得紧巴,你舅舅这会子指不定考中了秀才呢。私塾的先生都赞他是块好料子!”嘎婆道,跟每个母亲一样,对儿子小小的成就,就会报以无限的骄傲。 当然,这骄傲里,更多的是愧疚,愧疚不能给儿子更好的。 “娘,您提那些事儿做啥?什么秀才不秀才的,我现在这样挺好!”孙玉宝道,但锦曦还是从他眼中,看到一丝黯然。 “好啊,有舅舅做我账房先生,那我就不愁算不清楚账目了。我报出一样来,舅舅帮着算一算呗!”锦曦喜道,这些小账,她心算就能轻松算过来,但孙玉宝这份热情和能力,不能没有用武之地。 简陋的屋子里,一家人围着那张方桌而坐,桌子上点着两盏松油灯。锦柔手里,还拿着一块锦曦带给她的点心,正吃得津津有味。 光线虽然谈不上什么明亮如昼,但正因为朦胧暗淡,却愈发的温馨恬静。 一家人都安静下来,齐齐看着锦曦,嘎婆含笑的看着锦曦,听她一样一样报着…… 干笋干草菇那些干货,价格难抬,就卖了六十文。 孙玉霞纳的两双虎头鞋,卖了八十文。锦曦又从这里面取了三十文,给孙玉霞捎带了些鞋面布料和针线。 第五十七章再见爹娘 “呀,我还真不晓得,这虎头鞋竟然还能买到这么多钱?这些料子和针线,回头我再多做几双拿去卖!”孙玉霞难以置信,那虎头鞋,她不过是闲暇时,用些边角料子做着玩的。没成想还卖了这么多钱,清贫的生活,让她看到了希望,她的眼睛在灯下,比往常亮了很多。 “二姐,你还得感谢曦儿会抬价!”孙玉宝笑着调侃。 锦曦把这第一项算出来后,就从面前的铜钱里,数出一百一十文钱,推到孙玉霞面前。 孙玉霞惊诧的直笑,她长到十七岁,荷包里还从未收过一文钱的私房,家里什么都是锦曦嘎婆管着的。 “既然曦儿把这钱,交给了你,你就自个收着,我还落个清闲呢!”嘎婆笑眯眯道。 “娘,还是您收着吧,我不太习惯收这些。”孙玉霞孝顺的把钱交给孙老太,孙老太摆摆手:“傻闺女,这是你做私活挣的钱,该你收着。等过了年,你就满十八了,也该筹备着出门子的事了!” 出门子?小姨许婆家了吗?锦曦和锦柔同时竖起耳朵,囧囧盯着孙玉霞,而素来泼辣爽朗的孙玉霞,竟然红着脸垂下了头,嗫嚅着:“娘莫把我往外推嘛,我还想在家多陪您,陪玉宝,还有我这俩外甥女几年呢!” “嘎婆,小姨夫是哪村子的?”锦柔眨巴着天真的大眼睛,脆声问,这一问,把孙玉霞窘的,恨不得钻了地缝。 “你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些干啥!”锦曦假装瞪着锦柔,只一个眼神。姐妹俩默契的腹黑一笑。 锦曦又接着报账,是关于栗子的,按着不同等级和售价,一一报出来,孙玉宝一笔一划认真的记着算着,到最后,孙玉宝停下,呼出一口气,双目大放异彩,孙玉霞她们都围拢过来急忙追问。 “扣除掉咱送给人尝的。卖剩下的,大栗子三十文每斤,中栗子二十文。小栗子……照着这样的价格算来,咱这回统共卖了四百八十文钱!”孙玉宝激动的报出数目,锦曦暗暗点点头,她心算的结果,也是这个数。不过这桌上实际的铜钱,却没有四百八十文,因为她拿了八十文出来,买了包子点心,给锦柔扯了一根红头绳,给嘎婆带了一包枸杞。 “二虎舅舅出力不少。这四百八十文,做三份,舅舅一份。二虎舅舅一份,我自个留一份,卖包子点心的那部分,从我那里头出。”锦曦自顾算好,一边已从桌上的铜钱里。拨了一百六十文推到孙玉宝面前,又拨出一百六十文来。用绳子串着,打算明天送去给孙 二虎。 “这可不成,这事从头到尾,曦儿可是唱的重头戏,手头就落八十文,那怎么行?”孙玉宝不赞成这种分法:“我的那部分,该算给曦儿!” “都是一家人,谁多谁少都一样!”嘎婆笑呵呵道。 “是舅舅的,就该舅舅自个收着,等到下回咱再去镇上做买卖,到那时买东西的铜钱,再从舅舅那里头出!”锦曦笑嘻嘻道,用眼神暗示了下孙玉宝,孙玉宝随即意会过来,他记得,曦儿那里还攥着那些人赔偿的二百文呢。 卖栗子的事儿,到此便告一段落。忙碌了一天,大家伙都累,各自散去歇下了。 翌日,锦曦很早就起床,照例去灶房舀水洗漱,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嘎婆的说话声。 “你爹过世那会子,你大姐出了门子,你七岁,玉宝五岁,娘一个人顾不来,把你当大人使唤,这一使唤就使唤了十多年。是娘没用,拖累了你,至今都还没成家……” 锦曦目光囧囧,想起昨夜被打断的那个关于孙玉霞婚事的话题,暂停在屋外,偷瞄了眼里面,孙玉霞照例在锅台边忙着熬野菜粥,灶口下面,嘎婆一边塞柴禾一边温声跟孙玉霞说话。 “如今,玉宝也大了,是时候说你的事儿了!娘不是要撵你,娘是真急了。等年根底下,他从县里做工回来,就让他来提个亲,咱两家亲上加亲。” “娘,我不急,他也不急,您可急个啥嘛!” “玉霞啊,咱娘俩啥话不能说哪,过了年你就十八了,你姐在你这个年纪,就生了曦儿。你要是再拖,可真的拖成老姑娘了,大虎那孩子憨厚,你说个啥就听个啥,人家嘴上不说,心里急那也是应当的……” 哦,原来小姨的未婚夫,是孙二虎在城里做工的哥哥孙大虎啊?哎呀,这可真是亲上加亲! “他要是敢嫌弃我老,那就别娶我进门好了,我孙玉霞啥事都敢做,就是不赖人要!”娇嗔的话语,伴随着饭捞子磕着锅沿的声响,从灶房里传来。 “瞧瞧你这孩子,说的啥孩子气话,让曦儿柔儿听着,还不得笑话你这做姨的?”孙老太笑骂:“这事儿啊,就听娘的。往后,还有两日就是霜降,等过了霜降入了冬,咱家田地里的活计少了,你就抽空多做些绣活。除了卖钱,也给自己做些,出嫁的时候用得着!” “娘啊,您这是咋了,一大早就说这么多话!粥都熬好了您话还没说完?”孙玉霞娇羞的跺了跺脚,恨不得 把老娘往屋外推。 “好好好,娘不说,娘去喊那俩小鬼起床喝粥!” 早饭后,锦曦帮孙玉霞在灶房里刷锅的时候,孙玉霞调侃锦曦,锦曦也不示弱,便歪着脑袋,天真而又好奇的看着孙玉霞问:“小姨,你说,等你出门子那会,我该叫他大虎舅舅呢,还是大虎姨丈?” “呀,你咋晓得这些的?那些话全给你听去了?你这小鬼头,看我咯吱你痒痒……” “呀呀,小姨,我再不敢笑话你了,我求饶,求饶还不成么?……” 在孙家沟的日子,平静而温馨,往往这样美好的时候,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寒露过后,节气到了霜降。 寒露籽,霜降麦。 孙家的油菜是梁愈忠和孙氏帮忙种下去的,没想到霜降时候种麦子,他们俩又赶来了,锦曦似乎有预感。 “娘,爹那脸上的淤青,是怎么了?”在地埂上休息的空挡里,锦曦悄声问坐在身旁,同样瘦了好几圈的孙氏。 从上回分别至今,不过才短短十多天,这对夫妇就消瘦的不像样子,尤其是梁愈忠,消瘦的不止是身体,精神明显都消沉萎靡很多,就一味的闷着头干活。 孙家人明显感觉到异样,嘎婆曾尝试着在孙氏那探寻过,但孙氏搪塞了。如此,孙家人的担心,就更重了,于是,趁着种麦子歇息的空档,锦曦凑到孙氏身边,代表所有关心他们的人来一探虚实。 “唉!”孙氏没吭声,先打了个长长的哀声。 锦曦最听不得这样无奈的哀声,这样退缩的表现。 “娘您别老叹气啊,跟我说道说道嘛。” “跟你说道又有啥用呢?你一个小孩子家,难不成还轮得到你去教训你大伯二伯那些长辈么?” 锦曦微微蹙眉,心里就闪过一些不好的念头把身子挨近些:“娘,您把话说详细了,这段时日,梁家人把你和爹咋样了呀?您要不说,我就就去问爹。” 锦曦说罢,作势起身,孙氏急了,忙地把锦曦扯回身侧。 “我的小祖宗,这个节骨眼上,你就别去烦你爹了!” “那你说,一字不漏的说。” “好好好,娘怕了你了,娘说!” 锦曦在心里,把孙氏有些凌乱的讲述,重新整理了下,终于弄明白,梁愈忠夫妇在短短时日内,迅速消瘦的原因了。 原来,梁愈忠和孙氏夫妇,果真把锦曦以前分析过的,关于分家的那些话,给听进心里去了。 种完油菜后,梁愈忠去找老梁头,委婉说出了想要分家的念头。 不用猜也晓得,老梁头和谭氏当时的表情是震惊而愤怒的,老梁头一口驳回梁愈忠的提议,谭氏当即就气晕过去,梁家一片混乱。 一直对梁愈忠心怀忿恨的梁俞驹,伙同梁愈林,借此机会公报私仇,打着为谭氏教训不孝子的幌子,两兄弟在跟梁愈忠揪扯的混乱中,梁俞驹的拳头狠狠招呼在梁愈忠的身上。 这件事情后,谭氏就一直赖在床上装病,直到前几日种麦子才下床。这之间,老梁头没歇在东厢房,谭氏跟前一直是孙氏衣不解带的伺候。 可想而知这几日跟谭氏形影不离的伺候,孙氏身体和心理,承受了怎样的煎熬! 梁愈忠也好不到哪去,除了白日里闷头干活,闲下来,就要接受老梁头不厌其烦,且苦口婆心的教导,还要忍受梁俞驹他们的训斥,讥讽,时刻三省其身。 锦曦撇头,看到田埂那边,和孙玉宝坐在一起,正闷头喝茶水的梁愈忠,淤青脸膛上,那一脸的苦水颓败相,锦曦不禁想到了大批斗时代的人…… 老梁家上下,对这对老实憨厚的夫妇,真是精神肉体,亲情道义的几重压迫啊,就算是铁,也要被炼成一滩锈水,更何况是人呢,不消瘦才怪…… 第五十七章采茶 “曦儿啊,你爹和娘没用,怕是争取不来你想要的那些……对不住啊闺女!”孙氏愧疚的看着锦曦,眼眶又红了。 锦曦收回目光,对孙氏微微一笑,手按在孙氏的手背上。 “娘,您别懊恼,也别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分家这事,你和爹暂且别再在爷奶那边提,这事交给曦儿来办,曦儿一定能想出法子来!” 放在以前,孙氏绝对会把锦曦说的这些,当做孩子话来听,不可能当真。但是想到闺女那糖炒栗子,果真是赚到了钱,孙氏看着面前的锦曦,目光有些动摇。 “曦儿,你怎么能想到法子呢?你爷奶的性格,你又不是不晓得,那可是说一不二的……” 固执又武断,偏心又自私,这就是老梁头老夫妻的鲜明个性,除非他们不在了,不然,只要有他们二老坐镇的一日,梁愈忠他们就别指望有出头之日!锦曦怎么不晓得?她把这些看得清清楚楚! 看这样子,短时间内,梁愈忠他们很难再次鼓足勇气,去跟老梁头提分家的事,就算再提,也绝不可能达成所愿。 锦曦估摸着,不能硬碰硬,那就来个迂回征服吧!当务之急,是得先想个法子,把梁愈忠和孙氏,从老梁家那个复杂的大环境里,给捞出来,暂且远离老梁家人,摆脱老梁头和谭氏的桎梏和阴影。 不然,他们只会更加的被打压的没气焰,没勇气,被踩入泥心,永远也难以爬起身。 “娘,我这有个法子,你看可好?”锦曦想了下。道。 “曦儿,到底是啥好法子啊?快,快给娘说说……”孙氏已经迫不及待。 锦曦凑到孙氏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孙氏惊的张大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锦曦:“曦丫头,你说的,可是真的?要是你那法子真能成,就算不能真的分家,也跟分家没啥两样啊!说起来。谁还都挑不出咱的刺儿来!”孙氏颓丧的脸庞,终于露出一丝久违的笑,黯然的眼神。又亮了几分。 “嗯,这主意要能成,爹娘都要照我说的去办。这回种完麦子回去,在爷奶那就别再提分家的事了,免得他们数落。少则五日。多则十日,等我这边一筹备好,我就托人给爹娘稍口信去!”锦曦铮铮道,想到心里酝酿的那个计划,她就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嗯,娘啥都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孙氏点头:“可是曦儿,你说的那法子,你咋学会的呢?娘以前好像没教过你这些啊?” 锦曦干咳两声。垂下睫毛掩住眼底的心虚:“这些时日,听山村里那些婶娘们说起,我就多琢磨了,这些娘就别管了,只管相信曦儿就成!” 孙氏其实很好打发。当真就不再追问,锦曦心虚的撇过头去。深呼出一口气。 梁愈忠和孙氏走后,山里的茶园,迎来了第二次采秋茶。锦曦早就盼着这一茬了,老早就准备好竹篓竹筐,跟在孙玉霞和孙玉宝后面,兴奋的去了村子后面的茶山采茶。 孙家沟后面的坡地上,种着一排排的茶树,这里就是村民口中的孙家沟茶园。茶园面积不算太大,顶多三亩地的范围,一排排的栽种,平均到村里的三十多户人家,每家每户大概占有十五六株茶树。 茶树枝叶葱郁,是这秋末萧瑟山野中,最耀眼的一抹新绿。顶端的芽尖上,布满白色的毫毛,娇嫩的叶片,嫩的几乎能掐出水来。 孙玉霞家的茶树长势不错,边上紧挨着的,是孙二虎家的茶树,孙二虎和孙老爹也挎着篮子来茶园采茶,两家说说笑笑的。 对于这地方人们的喝茶习惯,锦曦从跟村里人说话那,也大概了解到一些。 这里的人们,一般喝的都是自家茶园里采的茶,自己加工制作,寻常人家日常生活中用茶,主要就黑茶和黄茶两种。 城镇里的茶楼,茶叶铺子里,卖的最多的,也是居家过日子的黑茶和黄茶。老梁家就是喝的这两种,都是梁俞驹从镇上的茶叶铺子里买回来的。 家境殷实些的人家,喝的是白茶,招待客人才会用上绿茶,且绿茶品种不多。 茶楼里,顾客若是点了一壶绿茶,那是属于中上等的消费,还能享受到茶楼赠送的一碟花生米呢。 再往上,还有更多更好的茶,那些只有达官显贵才喝得起。再往上,皇帝喝的茶,那是贡茶,就更是闻所未闻了。至少跟锦曦说话的那些村人,大都说不出那些茶的名儿来。 锦曦在嘎婆家这些时日,喝的都是孙玉霞自己做的黑茶和黄茶。孙玉霞别的活计在行,在做茶叶这一块,就不敢恭维了。锦曦在孙二虎家也喝过他们家做的黑茶,在琴丫姑母家也喝过茶,无一例外,这些村人做的黑茶,都不地道。 那些黑乎乎,黄汤汤的茶水,根本就不具备黑茶黄茶的形态,色泽和香味。不过,唯一的优点在于,村民们制作出来的茶,能熬水,即便你换了五六趟水,也不会清汤。这对于从事着繁重体力劳动的村民们来说,是生津止 渴的佳酿。 “曦儿,咱就专挑顶端那些嫩芽尖儿的采,一芽一叶,一芽两叶的都成,下边那些偏老的叶子,就莫采了!采的时候,动作要轻些啊,轻拿轻放,就像我这样来……”孙玉霞一边耐心说教,一边示范给锦曦看。 看着眼前孙玉霞教导的有模有样,锦曦忍不住嘴角直往上翘,其实,制作黑茶的原材料,选用下面那些偏老,粗糙些的叶子就可以了,芽尖嫩叶完全可以用作其他,更高品质的茶。 锦曦没有当场拂孙玉霞的面子,而是很认真的跟着孙玉霞照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借鉴别人的长处,来补自己的不足,这回的这批茶叶,锦曦打算要亲自上阵。 十几株茶树的茶叶,三个人不过用了一个多时辰就采下了那些芽尖嫩叶,锦曦没听孙玉霞的,还是另用一只竹筐,采了大半竹筐偏老的叶子。下山的路上,锦曦还折了一根油桐树的枝丫带着。 孙玉霞他们对此都很诧异,但锦曦故意卖了个关子,吊着他们胃口,就不告诉他们她打的啥主意。 一路上锦曦缠着,磨着孙玉霞和孙玉宝,好不容易让他们松口同意她的加入。带着新鲜采下的茶叶回到家,就要立刻着手制作茶叶了。 采回来的芽尖嫩叶,称了下,大概有六斤左右。大半筐的粗糙叶片,有十斤多。孙玉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就找来两只大大的竹匾,把那些采下的芽尖嫩叶,倒在竹匾里。 她像往常那样,过来要把俩大竹匾搬到外面院子里去晒水汽,被从后面泉水边洗脸回来的锦曦赶忙拦下。 “小姨,说好了这回的茶,让我来全权制作呢,每一步都要依着我的想法来!我不准搬去日头底下晒!” “小鬼头,这些茶叶还带着水汽哪,不好好晒一晒,回头怎么炒?还不得黏锅呀?” “不会不会,我保证!” “二姐,反正咱家的茶也够喝,入冬后还得再去采呢,这些茶叶就由着曦儿折腾好了!”两人在那里僵持着,孙玉宝在一旁笑呵呵道。 “只要咱曦儿高兴就成,玉霞你就随曦儿好了!”嘎婆也道。 孙玉霞笑着收回手,戳了下锦曦的额头:“好吧好吧,你个小鬼头,都随着你去吧!” 锦曦扶额,这一家子人,敢情都把她当小娃娃哄呢,不过,心里却是很感慨,这也足够证明他们对她的宠爱,这也十几斤的茶叶原料,都由着她折腾。 正因为如此,她更要做好这次的茶,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锦曦将那些新鲜叶片,厚度均匀摊放在竹匾里,找了块既通风,又能避免日光直射的地方晾晒。这样摊放的目的,是为了散发叶片中蕴含的青气和水汽,便于炒制,能提高茶叶的品质。 当然,摊放的时间要适中,待到锦曦伸手抓了几片感触,入手柔柔软软的,这个时候便可以了。 接下来便是制作茶叶的第一步:杀青。 在现代,当然是用高科技的多功能的炒茶机来高温杀青,但在孙家沟,自然是用最原始的,手工大锅杀青。 不过很多对茶有感触的人都表示,更喜好手工杀青出来的茶。 灶里架着硬柴,锦曦系了围裙,往大锅台后面一站,发现身高不太就手。孙玉霞哈哈笑着,从外面找来两块土砖给她垫在脚下。 锅台边放着事先备好的干净草把,还有油桐树枝丫制成的三叉状炒茶叉。锦曦将六斤左右的嫩芽尖儿全部投入大锅里,先是双手均匀快炒,感觉有些烫手的时候,便改用炒茶叉来抖炒,当锅内渐渐出现水蒸气时,她又抓过那草把,配合着叉子的动作,麻利的转滚焖炒。 孙玉宝和孙玉霞,看的目瞪口呆。 “呀,这叉子原来是用来炒茶叶的呀,我还以为曦儿是折来做弹弓的呢!乖乖,这可真比锅铲好使多了啊,曦丫头你是咋想出来的呀?”孙玉霞迭声惊问。 第五十八章赚钱新策 “我也是以前无意中看人这样用过!”上一世,姑母家炒茶都是这样来的,锦曦不过是照搬照学罢了,没想到还被孙玉霞给崇拜了。 锦曦观察着锅内的茶叶,出现软绵有点粘性,色泽暗绿无光泽,且青草气消除,香气渐溢,杀青这一步便已差不多。 接下来就该揉捻了。 揉捻顾名思义,就是把茶叶捻出形状来。 锦曦这锅是照着记忆里,绿茶的工序来做的,所以她号召孙玉霞一起,把茶叶的形状捻成螺纹状。茶叶渐渐溢出来的香气,把那边堂屋里的嘎婆个锦柔也给吸引过来。 “曦儿还真是有模有样啊,这香气嗅着,好似还真有几分茶香的味道!”嘎婆笑眯眯道。 “可不是吗,我炒茶都比不上这香,咱曦儿可真是一把好手啊!”孙玉霞一边揉捻茶叶,口里不遗余力的夸赞锦曦。 锦曦腼腆一笑,不做声,心虚啊! 揉捻完后,接下来便是最后一步:干燥。 照例还是在大锅里炒干,而不是烘干。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固定外形,让茶香更好的外溢,也便于茶叶更好的保存。在这一工序里,火候掌握是关键,要不烟不焦。 等到把做好的茶叶捞出锅,清雅的茶香飘满灶房。孙玉宝早已找来几只茶碗,用指间捻了几根螺状的茶叶泡来喝。 绿叶在水中,慵懒而优雅的舒展着身姿,袅袅的幽香溢出…… 锦曦也按捺出激动的心情,第一回品自己亲手做出的茶,喝的时候,眼睛轻轻的闭上…… 入口的口感有点味苦,接着便是觉的喉舌间清爽无比。苦味才刚散去,便有丝丝缕缕的甘甜,滋生而出,抿过一口,回味间,齿舌间还能感受到那股淡淡的幽香,缠绕不去! 不错,就是这个味!锦曦平复住内心的激动,睁开眼,便瞧见孙玉宝他们。一个个脸上,都堆不住惊讶和喜悦。 “曦儿,你这做的不是黑茶吧?这味道好的。乖乖,你舅舅我长这么大,都没喝过这样的好茶!”孙玉宝激动道。 “比起曦儿的茶,我以前做的那些,压根就是猴尿啊。现在再让我回头去喝,打死我也不干!”孙玉霞道。 无疑,她的话让灶房里的人,爆出一阵笑声来,大家伙以前可一直在喝她做的猴尿啊! “姐姐做的茶这么好喝,拿去镇上卖钱咧!”锦柔高声道 。 “我是照着绿茶的工序来做的。”锦曦如实道:“就是打算做出来。拿去镇上的茶铺子里卖卖看!要是能卖钱,那就太好了。” “曦儿,舅舅说行。就一定行!” “嗯,你嘎公年轻那会在镇上做工,有一回过节,东家赏了他一两下等绿茶,他舍不得喝。拿回来给我,我喝了一回。就记住那滋味了,啧啧,如今曦儿做的这绿茶,比我那时喝过的,滋味还要好呢!”嘎婆也喝着几口茶,味苦过后的清香甘甜,犹如老人家一生经历的喜怒哀乐,茶入口,竟然勾起她的回忆。 无疑,嘎婆的肯定,一家人的支持,让锦曦悬着的心落下许多。 六斤左右的新鲜原料入锅,炒出来的绿茶,份量和重量却是大大的缩水,因为份量太少就没有过秤,但用作样本,拿去镇上的茶叶铺子兜售,却是足够。 “曦儿,你都把这些芽尖嫩叶用来炒了绿茶,那黑茶咱这回就不做了?”孙玉霞问。 “做啊,咱接下来就炒黑茶。”锦曦道。 “用啥料子?”孙玉霞又问,目光瞥向大竹匾里摊放的那些粗老些的叶子:“你该不会是拿那些料子来做吧?” “嗯,就用那些料子做!”锦曦笑呵呵道,拉着孙玉霞走向那大竹匾,两人合力将那大竹匾往锅台这边抬。孙玉宝二话不说,躬身坐回灶口,重新架上火势,嘎婆和锦柔也没离去,站在一旁好奇的观看,脸上笑眯眯的。 “小姨,这回炒黑茶,你来执叉好不?我这胳膊有些发酸!”锦曦跟孙玉霞商议,毕竟才十岁的身体,先前炒绿茶那会子胳膊使力过度,这会子酸痛了,不服小不行啊! “成啊!”孙玉霞爽利应了:“我来执叉,你在边上看着,就照着你的吩咐来炒!” “嗯!”锦曦道,站到一旁。 炒黑茶的工序,跟炒绿茶的工序大致差不多,中间有起着关键作用的两个小环节,锦曦到时候把下关就成,所以就由着孙玉霞炒去,自己在一边偷懒,灶房里又响起爆芝麻般的噼啪声。 杀青完成后,就该揉捻了。因为选用的是粗老的叶子来做黑茶,锦曦便叮嘱孙玉霞,要把叶子揉捻成折皱的形状。 揉捻完了,照着炒绿茶的步骤,是该炒干,但做黑茶却有些不同。 锦曦没让孙玉霞炒干,而是让她把那些揉成折皱的茶叶,盛出锅端去后面的一间空屋子里。那屋子,锦曦之前早已洒扫了 一遍,锦曦让孙玉霞把那些茶叶,连着竹筐一起,渥堆在背窗,洁净的地面,又找来一块干净的湿布和蓑衣盖住那竹筐。 孙玉霞他们又是看的一头雾水。 “曦儿,你那黑茶,是这样做的?”孙玉霞讶问。 锦曦知道自己的做法,孙玉霞他们肯定没见过,在真正的黑茶做出来之前,就算锦曦耐心讲解了地道黑茶的制作原理,只怕他们也不能完全理解。 “这法子,我也是从前听人说的,咱眼下做的这个,叫做渥堆,要渥堆十二个时辰才能生效。 ” “瞧瞧刚才那出锅的绿茶,做的多地道啊!不管你们咋看,反正我是一门心思的信咱曦儿,曦儿说黑茶该这么做,那就对了!”孙玉宝笑嘻嘻道,他的面庞,被先前灶口的火光烘着,白里透红,清秀俊雅。 “呀,我这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说法呢,曦儿你那脑瓜子还真是好使,别人那么一说,你却给记住了,小姨就不如你!” “呵呵,小姨可别把我给夸坏了!”锦曦腼腆一笑。 “这些渥堆要十二个时辰,这会子天都快黑了,那咱们今个就先忙活到这儿,玉霞,你去把晚上的饭给煮了,你们一个个都累了,早些吃完饭,早些回屋歇着去,啊!”嘎婆如此吩咐。 锦曦出了院子,望了眼西面山坡已经落的只剩下一条拱形弧线的日头,在心里记下了渥堆的时辰。 一夜无话。 翌日,锦曦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那间空屋里查看渥堆的黑茶。这背窗的地方,避开了日光的直射,锦曦掀开用来保温保湿的湿布和蓑衣,把那些茶叶小心的翻动了一遍。 锦曦在心里掰着手指算时辰,希望日头走得快一些就好。能不能将梁愈忠和孙氏,顺利从老梁家那个恶劣环境中捞出来,就看这回她的茶叶营生,能不能成功! 好不容易挨到吃了早饭,吃了晌午饭,日头终于移到了西面的山坡下,缓缓下沉,最后只剩下一条拱形的弧线,锦曦几乎是跑进那间屋子,激动的查看渥堆的结果。 孙玉霞和孙玉宝他们,也把这事记在心头,紧随在锦曦身后去了那屋子。 湿布和蓑衣掀开,迎面便嗅到一股淡淡的酒糟气,其中夹杂着一丝丝酸辣之味。 “咦,这气味咋有些怪?”孙玉霞捂着鼻子,皱起了眉。 对啊,怎么一丝茶香味都没有?孙玉宝也满腹 疑惑。 但见锦曦一声不发,蹲下身去,把手插入那渥堆在一起的茶叶里,指端传来微热的触感。她抓了一团茶叶出来,在眼前细细捻着,茶坯表面溢出水珠,叶色也由起初的绿色变为黄褐色。 “小姨,舅舅,咱再揉捻一会子,就放到锅里去烘焙!”锦曦扭头招呼身后的两人,跟他们两人的神色不同,锦曦的眉眼间,噙着喜悦。 孙玉霞和孙玉宝满腹疑惑,但还是照做。 灶口架着松柴旺火,一直炒到锅里的茶叶,色泽由黄褐转为油黑,有松烟的香气扑鼻时,锦曦才喊停,忙活了将近两日,这锅黑茶,可算是炒至完成了。 虽然炒至过程中,有诸多的工序让孙家姐弟非常的不解,但当他们喝到锦曦炒制的黑茶时,所有的疑惑不解,统统转化为惊讶和赞叹。 什么叫地道,这就是了! 黑茶炒了将近两斤,锦曦给孙二虎家送去了一斤,自家留了一斤来喝。 孙老爹和孙二虎喝过锦曦炮制的黑茶,也是一通惊叹。锦曦顺便还跟孙二虎商议好了下回出山卖茶的事情。 因为孙氏和梁愈忠那边,还等着锦曦的口信,多着十日,少则五日,锦曦不想让他们久等,恰好孙二虎这几日家里也没啥农活,两人就把出山的日子,定在隔日。 翌日,又是天才刚刚破晓,锦曦和孙玉宝便穿戴整齐,洗漱完毕,包袱卷里,带着隔夜就已用牛皮纸包好的绿茶和黑茶。 一共包了三只茶叶包,两只里面装的是绿茶和黑茶的样品。还有一只茶叶包,孙玉宝和锦曦昨夜私底下合计了一番。 人家文鼎两次对锦曦他们施以援手,还补偿了锦曦二百文钱,人家对你好,你自然也要加倍对人好,知恩图报,这是锦曦的一贯做人原则,淳朴的孙玉宝也是如此认为。 第五十九章再次拜访 刚做好的茶叶,仅留了些黑茶用作家里日常泡茶饮用,其他的绿茶,扣除那一点点样品外,都给文鼎那送去。 文鼎那都有专门的管家福伯,家里条件想必也是镇上殷实的,绿茶或许在他们眼中算不得什么稀罕物什,但这是锦曦和孙玉宝的一番心意,也是锦曦他们眼下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其他两只做样品的小包,明显个头不及文鼎的那只。 虽然文鼎做主把那辆马车给了孙二虎,但孙二虎这回去镇上,还是赶着那辆修整后的牛车。当然,孙二虎也跟锦曦和孙玉宝想到一头去了,牛车上绑着两只绑了翅膀的山鸡,咕咕的叫着,显然这也是给文鼎那送去的。 三人告别了院子门口送行的嘎婆和孙玉霞,坐上牛车,怀着激动而期待的心情,动身去了镇上。 到了镇上,时候还尚早,像上回那样,牛车照例寄放在镇西的那家牲口铺子里,三人在去找茶叶铺子问询情况前,一径去了文鼎那。 文鼎住在长桥镇的北面,一条叫做鹊桥巷的巷子深处,那里,距离长桥镇的几条主要商业街,有些偏。 三人一路走来,跟上回不同,锦曦这回特意留意了这一带的屋舍布置和店铺走向,估摸着鹊桥巷这一块的地价屋价,在长桥镇应是属于中下等的。住在这里的人,迎面遇上的,看打扮模样,也是寻常的做工小贩,或者小买卖人家。 长桥镇的住宅布局,跟现代相似,还劈有专门的富人区。 像文鼎那样。衣着料子很优良的人,家里还有专门的管家,怎不在长桥镇南面的喜蹬枝巷里购置房产?锦曦有点小疑惑。 三人叩响了质朴院门上,那两只布满铁锈的环,门后随即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开门的还是福伯,在他身后的小院里,传来文鼎有点不悦的声音:“福伯,是否舅舅那边派人过来?若是,你只管打发来人,让他去镇外官道候着便是!” 听脚步声。他一边问着脚下已朝院门这处走来。 锦曦站在孙玉宝身后,歪着头目光从他肩膀边朝前投去,便瞧见院子里的桂花树后。转出一抹身影,正朝这急冲而来。 来人不是别人,真是文鼎。 文鼎今日穿着一身天水青的深衣,腰间系着同色佩带,走动间袍袖翻飞。身形挺拔而优雅。 墨染的发高高绾起,飞眉入鬓,眉目清隽。手里把玩着一块牌子,边走好像在边思忖些 什么,眼睫低垂,眉心微微拧着。上昼的暖阳洒在他的周身。却驱赶不了他与生俱来的那股清冷之气。 “文兄弟,是我们几个!”孙玉宝高声道。 文鼎微怔,随即抬眼。便瞧见福伯正领了三人进门,孙二虎走在最前头,手里拎着两只咕咕乱叫的山鸡。 孙玉宝走中间,正朝他扬手,跟在孙玉宝后面。梳着两个小元宝髻,两条小辫子垂在胸前的清秀小姑娘。怀里抱着一只包袱卷,正有点好奇的打量着这小院里的一切。 看到来人,文鼎目光一亮,先前笼罩在眼底的一丝烦闷,不知不觉间不见了踪影。 “你们几个怎来了?快,屋里坐!”他高兴的迎上来。 “少爷,舅老爷那边……”福伯欲言又止,因为文鼎制止的眼神。 “你先下去忙去,我这自有打算!”他淡淡道,招呼孙玉宝三人进了堂屋。 堂屋宽敞明亮,挂着松竹的中堂,屋里的摆设也很寻常,瞧不见半件奢侈的摆设。整体的布局给人的感觉,整洁中透出清雅,跟主人的格调跟匹配。 福伯随即端了茶水来,一一奉上,跟茶水一起来的,还有几碟糕点。 “你们三位天没亮就赶路出山,铁定没用早饭,我这些糕点,大家伙先垫个肚子。晌午饭时,咱再好好喝几杯!”文鼎道:“我还要跟二虎好好探讨下猎杀山鸡的事呢!” 福伯又朝文鼎这瞟了一眼,但没做声。 “文大哥,瞧你这身打扮,是不是要出门办事啊?”锦曦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收回目光问坐在她对面的文鼎。他们只是顺便送东西来给他,不想耽误他太多功夫。 文鼎正跟坐在旁边的孙二虎谈论关于猎山鸡的事情,闻言转过脸来,目光温和的看着锦曦,道:“不过是舅舅交代了一些事情,要去望海县城跑一趟,下昼去也无妨。” “文兄弟,你要是有事,就只管忙去,我们今个来,是曦儿做了些茶叶,想拿去茶叶铺子瞧瞧行情,看能不能兜售。就顺便给你送些来尝尝。”孙玉宝道。 “哦?”文鼎目光炯炯,扫了眼锦曦,跟孙玉宝道:“曦儿几时学会做茶叶的?这倒是新样事,就算事情再急,我也要尝尝看。” 锦曦微微红了脸,虽然他笑起来的样子很亲切,没有那股清冷疏淡的感觉,但还是有点不太习惯他的调侃。 文鼎说罢,便让福伯把他自个的茶撤下去,用锦 曦带来的绿茶,重新冲泡了一杯。 他优雅的抿了一口,微微阖眼,做出一副陶醉的样子来。修长的手指,擎着白玉瓷杯的杯盖,轻轻的拂着上面的浮叶。目光灼灼落在对面,正一脸紧张的锦曦的身上,轻声笑问:“这绿茶,当真是出自曦儿之手么?长桥镇的茶香轩里,最上等的绿茶,也不过这个味儿!” 一旁也冲泡了绿茶的福伯,也发出如此感慨:“锦曦姑娘小小年纪,能做出如此口味的绿茶,实属不易!去年我在茶香轩买的那几斤绿茶,细细品咂起来,似乎没这绿茶鲜美。” “福伯,这些茶叶,是曦儿他们现采现做的,茶香轩的那些茶,好多是隔年的陈茶,怎能跟这茶相媲?”文鼎扬眉道,又垂睫抿了一口,细细品咂,做出回味无穷的样子。 锦曦虽然心知文鼎这是故意在给她鼓励,但是,连福伯都这样说,至少证明一点,她做的绿茶,是拿的出去的。 锦曦嘴角忍不住翘起来,拍了拍胸口,轻笑道:“有福伯和你的这番话,这下子,我就有底气去茶叶铺子了!” 外面院墙外,又传来隐隐的拍门声,文鼎眉头微微皱了下,给福伯一个眼色,福伯忙地躬身退出去了。 这边屋里,孙玉宝正问文鼎:“……那日你帮我们教训了那拨人,回头你舅舅没训斥你吧?” “我舅舅是个明事理的人,何况我表妹的脾性,他做父亲的,自然比旁人更清楚,孰是孰非,一眼便明!” “那你表妹她……也没有责难于你?”锦曦问,听孙二虎他们说,文鼎是跟着他舅舅讨生活的,生活再优越,也是寄人篱下。 而那刁蛮的表妹,却是正儿八经的小主人。 文鼎嘴角倾了倾,像是听到了笑话,又好似能瞧出锦曦心里所担忧的。他看着锦曦,很认真的道:“再不济,我也是他嫡亲的表哥,她再刁蛮,也不敢责难于我。” 锦曦轻‘哦。’了一声,点点头,便不做声,文鼎便扭过头去,继续跟孙二虎他们说话。锦曦拿起一块糕点来,轻轻吃着。 赶了一大早的路,肚里早就饿空了。这糕点味道很好,里面还掺杂了桂花,满口香甜。锦曦吃完一块,又拿了一块继续吃着,文鼎偶尔眼角的余光会不轻易扫到这边,瞧见对面小姑娘坐在那,认真吃糕点的模样,暖意映入他的眼底。 院子外面压低嗓音的谈话声终于结束,院门吱嘎着关上,随即福伯便急匆匆进了堂屋。 “是舅舅那边么?”文鼎打住捕猎的话题,抬眼问站在一侧的福伯。 福伯凝重的点了点头:“舅老爷那边刚打发了小厮来传话,说县城那边,那些人又来酒楼闹,比前两回还要过分,舅老爷让少爷您赶紧的过去一趟,小厮已经备好了马车,就侯在外面巷子口……” 孙二虎和孙玉宝面面相觑,两人都替文鼎满脸焦忧,文鼎自己却是神色未变。 “文兄弟,你赶紧的去处理你的正事要紧,咱下回喝酒有的是机会!”孙二虎和孙玉宝说道,赶忙站起身,作势要告辞,锦曦也忙从座上站起,点点头。 文鼎轻笑,看着三人面有愧色的解释道:“舅舅在望海县城的酒楼,出了些岔子,事儿不大,舅舅这边要走不开,只好派我去跑一趟。今个这事,我原本打算跟你们好好聚一聚,没成想又……” “文兄弟,咱都自己人,说这些见外话做啥?”孙玉宝拍着文鼎的肩:“能者多劳,你该忙就忙去,咱也要去茶叶铺子瞧瞧,等你回头得空进山,咱再好好喝几杯!” 文鼎只能点头,把福伯招到近前,轻声说了几句话,福伯连连点头。 “那,你们再坐会子,把茶喝了,我就先行一步!”文鼎道,孙二虎和孙玉宝自然无异议,文鼎临走前,又朝锦曦望了眼,嘴角倾出一抹笑意,锦曦朝他点点头,他这才转身,匆匆离去。 第六十章谈买卖 文鼎走后,孙玉宝三人自然也当告辞,福伯道:“茶香轩的掌柜,和我有几分交情,我这正要去拜望下他,刚好跟三位顺道。三位请稍侯片刻,容我去换身衣裳就来。” 孙二虎和孙玉宝没想太多,自然爽快的应了,又坐下来继续等。 锦曦歪着脑袋,她怀疑福伯突然提出要去拜访茶香轩的掌柜,是因为文鼎临去前的交代,有可能,又是文鼎在暗中相助。 眨眼功夫,福伯就换了身衣裳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两包东西。 他把那两包东西径直放到锦曦面前,笑容可掬道:“锦曦姑娘,这两包糕点,是少爷特地吩咐,给锦曦姑娘准备的。” 包着糕点的油纸上,印着花纹,上面还写着‘甜香坊’三个字。锦曦站起身,很是惊诧,她在想,会不会是她先前坐在这,因为太饿,所以一口气吃了两块糕点,所以文鼎认定她喜欢吃这糕点,于是就让福伯给准备些捎带回去? 锦曦在踌躇,没立刻接那糕点。 “福伯,这糕点我不能接……”她微笑着推辞。 “少爷说这糕点很糯甜,小姑娘应当爱吃,锦曦姑娘带回去给妹子尝口鲜,可一定要收下,不然少爷回来,会责怪老奴办事不力的。”福伯笑着劝道。 锦曦望向孙玉宝和孙二虎,他们二人倒没太多的表示,又见福伯如此说,既如此,锦曦便谢过收下了。 三人便跟在福伯身后,出门朝街上的茶香轩而去。 去往茶香轩的一路上,锦曦心里一直在想,文鼎这个人。看似外表清冷,内心应是很细腻的吧?就连帮助人,要对别人施恩这样的事情,都会提前想的面面俱到。 不管是让福伯引荐去茶香轩,还是糕点的事,既让人无法拒绝他的帮助,又能顾忌到被帮助者的颜面和尊严! 难道古时代的人都这么早熟?十四五的年岁,理应是叛逆的青春期,但他处理起事情来,却是沉稳中不乏细腻。这样的人,真是很难得,锦曦嘴角翘了翘。脚步不直觉的也轻快起来。 锦曦从福伯和孙玉宝他们一路的谈话中得知,长桥镇现今最大规模的茶叶铺子,叫做茶香轩。掌柜的姓严。 严掌柜不是茶香轩真正的东家,他只不过是受雇于此,因为长桥镇的茶香轩。是老字号茶香轩在长桥镇的一个分号,在望海县城,以及其他镇子上,都有茶香轩的分号。 锦曦的茶叶买卖,是决计要做长 远打算的,找合作伙伴。自然也要找那些有口碑和信誉保证的正规茶叶铺子。 茶香轩既是老字号分铺,锦曦自然期盼待会能跟严掌柜谈妥买卖。 很快就到了茶香轩,走进铺子里。便能嗅到围绕周身的淡淡茶香味。铺子里的伙计跟福伯显然是熟识的,都对他表现出恭敬的样子。 福伯也不用人招呼,直接带着锦曦三人上了左侧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 “老严……”福伯轻车熟路的绕过楼梯口,用作割断的雕花镂空红木屏风,直往里走。 “哟呵。这不福爷吗?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说笑声中,一个清瘦老者从里面迎出来。手里拿着一本书卷,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厚重的老花镜。 老者看起来清瘦,但精神头却不错,厚厚镜片后面的一双小眼睛,闪动着睿智的光芒。 “老严啊,又在研究这些茶艺?你还真是个老学究啊!,福某真是自愧不如!” “福爷说的哪里话,小老儿能有今日这般悠闲研习,还得感激文少爷和福爷!” 福伯跟严掌柜寒暄了几句,便道明了来意,将孙玉宝三人引荐给严掌柜,重点是引荐锦曦。 锦曦自然上前给严掌柜见礼,接下来的事情,便如锦曦预料的那样,因为有福伯的引荐,严掌柜认真察看了锦曦带来的黑茶和绿茶两种样品,泡了两种茶,很认真的品过。 虽然之前得到的,不是赞叹就是鼓励,但是真正等到面对精通此道的严掌柜的品鉴时,锦曦的心仍旧悬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严掌柜厚重镜片后,那双精明却又严肃的小眼。 严掌柜咂摸了一会子,目光在那茶水里,幽幽的转着,眼角的余光,偶尔又瞥向锦曦,带着审视和探究。 孙二虎几人都睁大着眼睛紧盯着严掌柜的嘴巴,而锦曦,手心已经渐渐有点湿腻。 难道,这绿茶和黑茶,入不了严掌柜的眼?不然他怎么迟迟不表态? “老严,觉着怎样?”福伯在一旁笑着问道,捻了颗花生嚼着,不待严掌柜答复,又道:“我虽不甚精通此道,但喝着锦曦姑娘做的茶,还觉着真不错!” “呵呵呵,福爷就别谦虚了,别人不知,我跟福爷可是老相知!能入得了福爷眼的茶,自然是好的。”严掌柜歇下严谨的面孔,笑着道:“小小年纪,便能做出如此的茶来,也实属不易,好吧,这两种茶,茶香轩都要了。你们往后要是有其 他的好茶,大可以拿来我这瞧看!” 锦曦三人对视了一眼,三个人都轻了一口气,也都抑制不住的欣喜。没想到这笔买卖,都不怎么需要他们三个费口舌,就成了? 当然,三人也心知肚明,之所以这么轻松就做成了,主要是因为福伯的引荐,茶好固然是一方面,福伯的面子更是重要的一面。 接下来,严掌柜又跟锦曦三人详谈了下两种茶的售价。 锦曦的绿茶,依照着茶香轩里,中等绿茶的价格来定制,黑茶却照着茶香轩里的上等黑茶价格定制。 茶香轩对外兜售的中等绿茶,是两百文一斤,上等黑茶是八十文一斤。 为答谢福伯的引荐,锦曦在此价格基础上,主动提出让利一些,绿茶一百六十文,黑茶五十文每斤的价格,双方最后达成一致,在福伯和孙二虎为见证人的情况下,锦曦他们还跟严掌柜之间,拟定了一式三份,白纸黑字的买卖契约,契约签的期限是一年。 锦曦这边,是以孙玉宝的名义签的名儿按的指印。 送走了锦曦三人,这边二楼的厅堂里,福伯和严掌柜对面喝茶闲聊。 严掌柜道:“福爷今个有空来我这坐坐,不会单为了引荐那三位少年吧?” “老严你这回还真猜错了,我这趟啊,还真是单为引荐他们三位,跑腿而来。”福伯笑着道。 “哦,这小老儿就有些疑惑了,福爷竟然也甘当做了三位少年的跑腿?就算是茗山阁的方老爷见了福爷您,那不也是恭恭敬敬?”严掌柜打趣老友。 福伯苦笑着摇头:“谁让他们三位,跟我们少爷是相交呢!少爷的吩咐,我不敢不从啊!” 严掌柜恍然:“原来是这般,难怪!不过,真论起来,那小姑娘确实做得一手好茶,尤其是那黑茶,那滋味地地道道的,可以说,我这茶香轩里收购来的黑茶,都没那小姑娘做的黑茶好。还有那绿茶,我是故意压那小姑娘一筹,算作中等,实则完全可以纳入上等!” “老严哪,你可真是一只老狐狸啊,连人家小姑娘也算计!” “我这可不是算计,我这是让她戒骄戒躁!”老严笑得眯起眼睛:“哎呀,可惜只跟他们签了一年的买卖,那小姑娘还是有些精明,不跟我多签!” “少爷慧眼识人,他相交的朋友,你见过平庸之辈么?人家小姑娘都主动让利了,你呀你!”福伯笑着摇头。 “那 倒也是,文少爷自个就是不凡的,能入他眼的人,自然也是有几把刷子的!想不到我都一把年纪了,今个还是头一回跟几个足以做我孙子孙女辈的,签了买卖契约,哈哈哈……” “那就好好经营吧,别搞特殊,也别恶意打压,少爷那,都瞧着呢!你做的好,少爷不会不赏识你,你做的要是有何纰漏,少爷眼里也是容不得沙子的!”福伯笑着提醒。 “诶,诶,那是那是,我心里有数!”严掌柜连声应是,提及文少爷,他再精明的小眼里,也难掩恭谨和畏惧。 这边,锦曦三人欣喜的从茶香轩离开,朝着镇西边而去,茶香轩斜对面的一家胭脂铺里,两个少女刚好步出门外。 “小姐,咱待会晌午饭去哪里吃?”走在身后,双手拎着胭脂水粉的丫鬟讨好的问。 “死小翠,才刚出来就惦记着吃,你是猪吗?” “可是小姐,咱俩都逛了一上昼了,也该回去了。” “再逛逛吧,关了这几日,我都快要发霉了。今个好不容易能出门,我才不回去呢!” “小姐,我想吃包子!” “死丫头你存心的吧?”方灵芝两手捏住小翠的腮帮子,使劲挤压:“上回那事,表哥在我爹那告状,让我活活啃了好几天的包子,本小姐现在听到包子就想吐,你还来?” “小姐,我错了。”小翠告饶。 “吃啥待会再看,只要不让本小姐吃包子,吃啥都成!”方灵芝撒了手,气鼓鼓道。 “咦,小姐,你快瞧呀,对面那人可不正是害你关禁闭的乡下臭丫头?”小翠突然指着街道对面,惊呼。 方灵芝也随即朝那边望去,一眼就瞧见被孙玉宝和孙二虎护在中间,正一路说说笑笑的锦曦。 “哼,真是冤家路窄!”方灵芝死死瞪着对面渐渐远去的三人,目光似要拧出火来。 第六十一章美好的未来 “小姐,要不要去截住他们?”小翠低声问。 “怎么截?”方灵芝白了眼小翠:“就我们主仆俩去截住他们三个?” “小姐盯着他们,奴婢回去搬救兵啊,还像上回那样,咱这回把他们截在小巷子里,好好教训一通!”小翠献计。 “教训你个猪头啊,上回那馊主意也是你出的,瞧瞧后来成什么样了?阿旺那几个没用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害我都被爹责罚!这回还犯傻?” “上回那……那不是后来杀出个表少爷来么,不然那乡下丫头他们可惨了!”小翠为自己计划出现的意外辩解:“表少爷也真是的,吃小姐家的,喝小姐家的,住小姐家的,还这样多管闲事!” 方灵芝不理睬小翠的嘟囔,睨了眼那边锦曦三人方才出来的地方,目光闪了闪:“茶香轩?他们去茶香轩做什么?” 小翠不识字,但茶香轩是晓得的,长桥镇最老字号的茶叶铺子嘛。 “哼,乡下土包子也学人去那种高雅的地方?真是狗坐椅子装人样!小姐,奴婢说的对不对?” 方灵芝没理会丫鬟的讨好,目光盯着茶香轩,眼底一片猜测和算计。 “小姐,我表舅家的二儿子,就在茶香轩打杂,奴婢回头去跟他那打听打听,看那乡下丫头他们进茶叶铺子做啥,咱再从长计议,您看这成不?” 方灵芝收回目光,涂着蔻丹的鲜艳指甲又捏着小翠的腮帮子:“这回还算有点脑子!” “那还不都是小姐的功劳么?都是小姐教导的好!” 方灵芝哼了一声:“那你现在就去打听吧,我再回去挑几盒胭脂,等着你哦!” “是是是,奴婢现在就过去!”小翠说完。脚底抹油的去了对面的茶香轩。 这边,方灵芝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边上,扬起下颚诡笑着盯着锦曦离去的背影,阳光照在方灵芝明显修饰过的明艳脸庞上,却照不进她眼底的阴冷和妒恨。 “乡下丫头,咱走着瞧!”她从鼻子里喷恨出声。 …………………………………… “阿嚏……”锦曦冷不丁连打了两个喷嚏,眼泪都出来了。 孙玉宝正兴高采烈的说着话,被吓了一跳。 “曦儿这是咋了?莫非早起着了山里的寒气?”他担忧的问。已经过了霜降,很快就要立冬,天没亮就赶路。染了寒气也实属正常。 “先把这个披身上!”孙二虎递过来他的衣裳。 锦曦看了眼,孙二虎递过来的,是那件他套在外面的短打袄子。上昼出了日头。他们男孩子身上热量多,所以就把套在外面的袄子给脱了,搭在臂弯里。 “二虎舅舅不用了,我不冷呢!”锦曦道,她真的不冷。 “不冷咋打喷嚏?你还是披上我。跟我有啥好客套的?”孙二虎道。 “我才没跟二虎舅舅客套呢,是真的用不着,我这鼻头还出汗了呢,不信你瞧!”锦曦道。 孙二虎瞅了眼,果真如此,就不再坚持。 “一定是娘和柔儿在家念叨着你。才打的喷嚏!”孙玉宝打趣道。 锦曦红了脸,嗔他:“要是念叨,也该是把咱三一起念叨的!” “嘿嘿。那倒也是!”他道:“我倒听人说起过,说打喷嚏也是有学问的。” “啥学问?”孙二虎走在一旁,扭头新奇的问。 “打一声,是有人背后念叨,打两声。那是有人背后非议……” 非议?锦曦脑海里闪过一道亮光,随即扭头朝身后看去。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小贩如织。锦曦收回目光,先前因为买卖谈拢的兴奋,让她忽略了出门后那短暂的,被人盯梢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感觉却越发的清晰明显,不过,即便被盯梢,好像维持时间也不长,直到他们拐过茶香轩那条街后,那种被盯的感觉就消失不见了。 “打三声喷嚏呀,那就只能说,你染上寒气了,回家熬煮些老姜水来喝喝吧!”身边,孙玉宝还在眉飞色舞的说着笑话凑趣。 “两位舅舅,咱今个能不能先不去铁匠铺子?”锦曦突然喊住他们俩人。 “咋回事?”孙玉宝问,来的路上,他们两人就合计着要去铁匠铺子,给买几把好一些的柴刀,等到入冬后,去山上刮桐油。 “曦儿脸色有些不太好,怕是真的染了寒气,咱先回去吧!”孙二虎道。 锦曦也没多做解释,她也只是单纯的第六感,说出来会引起他们恐慌。早些回去就对了。 孙玉宝担心的看着锦曦,点点头,三人于是快步朝镇西的牲口铺子而去,在路边的猪肉摊铺前,锦曦停下来,拿了六十文钱,割了一斤半的五花肉带上。 一路上,孙玉宝和孙二虎都忍不住,还在继续谈论兜售茶叶的事情,两个人目光都亮晶晶的。 “曦儿,想啥呢那么入神?说出来给我们俩位舅舅听听啊!”孙玉宝扫了眼一旁,抱膝而坐,做沉思状的锦曦,笑嘻嘻道。 锦曦抬眼,揉了揉有点酸涩的膝盖,道:“我在琢磨,咱跟茶香轩签订了一年的契约,想要赚更多的银子,自然是要多炒茶叶往严掌柜那送。孙家沟后面的茶园,统共就三亩地的范围,弄不了那么多的茶叶料子!” “那些茶树你还真别小瞧了,一年可以采个八趟呢!每一季都能采两回,这眼瞅着就要入冬,入冬后不久,就要采冬茶了。”孙玉宝道。 “就说这回采秋二茶吧,咱村里还有好多人家没顾得上采呢,咱回去还可以把那些人家的茶叶料子给买来,先做一批茶送去茶香轩兜售!”孙玉宝又道。 孙玉宝说的这些,这一路上锦曦都盘算好了,回山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动员村里的人上山采茶,锦曦会以合理的价格,从那些村民手里收购他们采下来的茶叶料子。做成第一批绿茶和黑茶,送去茶香轩兜售。 锦曦点点头,算是认同了孙玉宝的话,又道:“但咱要想靠这个赚活路,做长久的营生,可不能都指望着后山那三亩地的茶园哪,我是在想,咱能不能在山上扩建自己的茶园来?” 孙玉宝和孙二虎对视了一眼,两人眼睛都亮了,孙玉宝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扩建自己的茶园,把买卖做大!光听这主意,我就觉着自个快要成小地主了!哈哈哈……” “曦儿想的太远,但扩建茶园这码子事,没那么容易!”孙二虎沉吟了下,道。 “嗯,那是。”锦曦道:“且不说咱要花一笔钱来购买那些茶苗,茶苗栽种下去,到后面的采茶,中间至少要精心侍弄个四五年,且这四五年里,都是往里白添!不论是人手,还是物力,都很费神!” 想到这些,孙玉宝的兴奋又有点打折。 锦曦要做一番成就来,但在这样的大时代背景下,她一个十岁的乡下小女孩,只能从身边的小事情,小买卖做起,一点点做大,做远。 可是,即便起步初期,仅凭她一己之力,是很难展露拳脚的。得到孙玉宝和孙二虎两人的鼎力支持,是关键。 同样,先给他们分析风险和险阻,打上一针预防针,这也是必不可少的! 锦曦抿嘴笑了笑,将一缕被风吹乱的秀发掠到耳后,道:“前期四五年的投入,也不是白添了水,等咱的茶园开始采摘,那可就不得了了。咱料子 充足,到那时可不止做黑茶和绿茶,咱还要做其他的茶只要能赚钱咱都做!” 孙玉宝受挫的眼睛,又亮起来了,新奇的盯着锦曦,听她描绘那副蓝图。 锦曦坐在颠簸的牛车上,用最朴实的语言,将自己心里绘制的蓝图,一点点,摊开展现在这两个少年的面前。 “咱的茶园里,茶叶卖钱,茶籽也可以用来压榨茶油,咱还可以把茶给改良了,加入蜂蜜水和花粉,做成花茶……”到那时候,就可以不用依附茶香轩那个平台,锦曦要开创有自己特色的茶叶铺子。 光想着眼前一点蝇头小利,是做不成大事情的,只有目光长远,看的比别人多、远、深,才能摆脱依附于人的怪圈,自己跳出来顶起一片天空。 日头从西面斜斜的照过来,淡金色的光辉,将少女娇小的身躯包裹其中,清秀的面庞,明亮有神的双眼,质朴从容的话语,还有她说这些话时,嘴边淡淡的笑容,和那从身上散发出来的自信,让人移不开目光,忍不住去仰视她,信奉她,而且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信她,一切皆有可能! “曦儿,你要真有这打算,二虎舅舅说啥也力挺你!找坡地的事儿,这个包我身上!”孙二虎目光定在锦曦身上,舍不得移开,信誓旦旦道。 “曦儿,往后你说啥,舅舅都跟着你,信你!”孙玉宝也铮铮道。 “前景是美好的,但路程却是崎岖的,两位舅舅要是信曦儿,咱就说好了,一起致富,一起面对困阻,把日子过起来,绝不退缩!” “绝不退缩!” 三人的声音,被秋末最后一缕凉风,传送的很远,很远…… 第六十二章梁愈忠夫妇归来 栽种茶园,毕竟只是一个美好的构思,真正要付诸行动,那还得从当前,从脚下一点一滴做起。累积资金,积累经验,是眼下最迫切要做的。 锦曦先把目标定在后山那三亩的茶园里。 在回山的路上,锦曦把自己接下来的盘算,跟孙玉宝和孙二虎两人细细推敲了一番,最后,在锦曦的诚挚相邀下,孙二虎也愿意加入到这个炒茶的买卖团队里来。 但孙二虎没有答应锦曦说的五五分成,而是坚持三七分,他三,锦曦他们七。 回到孙家沟的当夜,孙玉宝和孙二虎,便带上礼品,去了里正家里,锦曦在家翘首巴望着。 很快他们俩就回来了,带回的消息是,里正本人不反对他们承租下村里后山的那三亩地的茶园,至于二百八十文每户每年的租金,因为那茶园关乎到孙家沟三十二户人家,日常的饮茶,所以里正不能一口应下,而是需要召集村民,询问下大家伙的意识,才能给予锦曦他们确切答复。 里正这样的答复,也是预料之中的事,问村民们的意思,也是应当。锦曦对拿下后山的茶园,很抱有信心。 从茶园的长势来看,孙家沟的村民们,心思放在打理茶园上的很少。每家每户那十几株的茶树,差不多也就是望天收,做的茶也仅供一家人日常饮用,基本上一年备个几斤就足够,另外,炒茶要费功夫和柴禾。 因为做出来的黑茶也不怎么地道,很多人家其实很喜欢喝山上引下来的,带点甜味的泉水。所以,买茶这项开销在孙家沟。基本上微乎其微。 现在把茶园租出去,一年能得到二百八十文的钱,除去买茶的花销,还能剩下不少的钱呢,只要脑瓜不傻,都能算出这笔划算的账! 又等了一日,里正找到孙玉宝和孙二虎,对于租赁茶园一事,给了他们确切的答复。 村民们的意思,是一致赞成出租自家的茶园。但却有人提出要求,希望能够把租金再往上抬一些。 锦曦和孙玉宝他们商议了一番,最后。用每年三百文钱每户的价格,把孙家沟后面那三亩地的茶园,给租到了手,每户三百文,三十户便是九千文。也相当于锦曦要拿出九两银子来跟村里租茶园。 租金要等茶园里的这头一批茶叶出售了,再照着契约上写的,付给村民三成。 跟里正签订了买卖契约,除去孙玉宝家和孙二虎家,其他三十户人家,都派一家之主签名按了指印,契约正式 生效。 距离跟孙氏的约定,已经过了四日。锦曦这边关于茶园的事,已基本敲定,接下来便是给梁愈忠和孙氏捎信。让他们赶紧过来。 关于把孙氏他们接过来,远离梁家人的钳控这件事,锦曦把茶园租下来后的当夜,跟孙老太和孙玉霞她们仔细相商过。 孙家人对于锦曦爹娘的处境,那也是一清二楚。孙家人每每提起锦曦娘,都止不住心疼又无耐。现在锦曦创造了这样好的锲机。让孙氏夫妇以侍弄茶园的名义离开梁家,孙家人自然满心欢喜又迫切。 但又都有些担心老梁头和谭氏不放行,所以口信捎出去后,孙家人几乎是天天悬着心,院子外面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孙玉宝就会箭般冲出去,希望是锦曦爹娘顺利归来。 口信捎出去已经过了三日,孙家人悬着的心,一点点冷下来,大家都猜到事情的不如愿。锦曦决定今个要是再等不到梁愈忠夫妇,她明个就要回老梁家一趟,想尽一切法子也要把梁愈忠夫妇给弄出来。 早上,锦曦他们刚吃过早饭,正准备去后山茶园采茶,院子外面突然传来孙氏的声音。 梁愈忠和孙氏两人,背着两个大大的包袱卷从院子外面气喘吁吁进来。两人满脸的尘色,身上的衣裳,脚底的鞋面,都被露水打湿,粘着枯草和泥巴,但所有的一切,都掩盖不住两人脸上,眼底的迫切和欣喜。 …………………………………………………………………… 孙氏和梁愈忠是庄稼地里的好手,两人采起茶来,也是利索的很。因为有他们二人的加入,采茶的事宜进行的很快。 “娘,我们这几日一直都巴望着你和爹呢,嘎婆心都悬着,一个劲儿说铁定是爷奶不放你走!”茶园子里,锦曦紧挨着孙氏,娘俩一边采茶一边说话,那边,孙玉宝,孙二虎还有梁愈忠也正说说笑笑着,将整筐的茶叶料子,往茶园外的牛车上装。 “你爷听到我和你爹要离开家门子好一段时日,起初说啥也不乐意,说外面就算是金山银山等着去挖,也比不过一家子人和和气气在一起。” 就知道老梁头会这么说,大集体主意思想,一大家子把腿脚都绑一起,勤的帮懒得,长的罩着短的,一大家子日子过得清苦些,但都聚在一切,缠绕膝下,多和气?锦曦暗笑摇头。 “大姐,你们家那老翁存的啥主意?我们这小山村里,但凡儿子多些的人家,成家立业后都分家立户呢,逢年过节孝敬老爹 老娘,谁都不敢落,犯不着都捆绑在一起呀!”孙玉霞从一旁的追采上来,听到锦曦和孙氏的对话,忍不住抱不平。 孙氏轻叹口气,没吭声。 “我爷打的主意一眼就明。人都说十根手指分长短,我爷要把那长的给截了,按在那短的上面,这样一来,大家伙都齐全了,多好啊!”锦曦道。 孙玉霞失笑,孙氏也扯了扯嘴角,瞟了眼那边正转车忙活的一身劲头的梁愈忠,轻捏了下锦曦的脸,嗔道:“你这孩子,咋拿你爷打趣了呢?仔细被你爹听到。” 梁愈忠是大孝子,这一点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锦曦和孙玉霞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止住笑。 “那后来怎么又放行了呢?”锦曦接着问孙氏,她对这个感兴趣。 “后来听说侍弄茶园子,两人合一起一年能挣个五两银子,还管吃住,你奶和你二娘她们就动心了。你奶动心了的事情,你爷也就没啥话可说。不过你爷也发话了,虽说准了我和你爹来外面侍弄茶园,除了每年那五两银子分文不少的上交外,家那边播种收割那样的大事,我和你爹还不得耽误!” “爹娘都出来侍弄茶园,家里田地里那些活计,倒是还有其他人手忙得过来,播种那些大事回去下也无妨。倒是家务活和灶台那块,娘走了,那些活计谁来做?”锦曦问,杨氏偷懒卖坏,梁锦兰跟其母杨氏如出一辙,梁愈梅那是老梁家的精贵人儿,谭氏更不可能亲自上阵,谁来?金氏? “家务活那块,你二娘和大娘分摊着做,灶房烧饭那活计,你奶派给了你大娘。”孙氏道。 “大娘不用去镇上的梁记杂货铺照顾大伯吗?” “礼辉定亲后,你大伯就把你大娘给扔家里了,说是从今往后,他要专心打理铺子,让你大娘代他,在老两口跟前尽孝呢!往后啊,你大娘怕是都去不成镇上了。” “爷奶答应了?”锦曦问。 “嗯,你奶说,可怜你大伯一片孝心,就应下了。还舍不得往后你大伯一个人在镇上,衣食住行身边都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呢!”孙氏轻声道,发生了那么多事,孙氏不太愿意提及梁俞驹的事,很快便转移了话题,和孙玉霞说其他事儿去了。 锦曦捻着一片茶叶,心想,梁俞驹这一招走得真是好啊。又打亲情牌来感化老两口,虽老梁头和谭氏都是过来人,谁不清楚像梁俞驹这样年纪的男人,不管是在生活方面,还是生理需求方面,身边都不能缺了女人的。 大儿子为了弥补过错,表达孝心,竟然这样委屈自个,这样的孝心,在老梁头和谭氏心中,恐怕足够冲淡他之前犯下的那些错事。 同时,锦曦也有些囧,梁俞驹和金氏都才四十出头的年纪,两个人要长时间的不能在一起,金氏碍于面子忍不下也得忍,对于梁俞驹而言,只怕苦肉计反倒成全了他的花心梦。 瞧他那发了福的体型,典型的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如今把糟糠妻打发回老家代他尽孝,他自个是真的自由了,妙计啊妙计! “曦儿,想啥呢,一会皱眉一会笑的,赶紧的过来收拾下,咱要装车下山了!”前面,孙玉霞扬声招呼这边走神的锦曦。而梁愈忠和孙二虎,已经把他们采摘下来的茶叶料子,运上了牛车,正准备下山回村子呢! 孙二虎站在车旁,正望着锦曦这边笑。 锦曦怔了下,随即回过神来,为自己的失神有点不好意思。忙摇了摇脑袋,驱散脑子里那些乱糟糟的东西,快步赶过去。 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她做茶叶买卖,和租赁茶园,都是以孙玉宝他们的名义进行,眼下,她只要带着爹娘和嘎婆一家,闷头发大财就是,赚了钱,名义上那钱也是姓孙,老梁头他们再盘算,顶多也就挖走梁愈忠他们侍弄茶园的五两银子!想要把锦曦做买卖赚的银钱给图去,那简直不可能! 第六十三章文鼎的厉害 梁俞忠和孙二虎他们把一大车的茶叶料子运回孙家沟,至此,孙二虎的差事就算告一段落,只等着茶叶全部炒好,再送去镇上便是。 回到孙家的当天下昼,匆匆吃过晌午饭,孙玉霞和孙氏,便紧锣密鼓的张罗起炒茶的事宜来。 对锦曦做出的黑茶和绿茶,梁俞忠两口子的惊讶,不下于孙玉霞一家子。两夫妻也不晓得自己的闺女,何时学会的炒茶,还炒的那么好,竟然跟镇上的茶香轩给搭上了买卖。 对于亲爹亲娘的询问,锦曦自然又拿出一套早已想好的借口,把这对老实憨厚的夫妻忽悠了过去。 两口锅同时进行炒茶大业,孙玉霞和孙氏一人占一口,下面两口灶的柴火,都归了孙玉宝。锦曦站在一旁把关,留意着锅里的动静,根据色泽的变化随时指导他们的行动。偶尔也会上前来,伸手在锅里抓一把茶叶,感触下火候。 锦曦做起事来认真严谨的样子,俨然一副小大人,孙氏瞧在眼底,喜在心底。 黑茶杀完青,梁俞忠和便进来,一筐筐的端到后面的那间空屋子里去,进行黑茶制作步骤里的关键一步:渥堆。嘎婆和锦柔坐在院子里,状似晒日头,实则起着望风的作用。 因为签订了买卖契约,制作黑茶和绿茶的工序,已经成为重要的商业机密,可不是外人能够随便得见的呢! 一家人配合的很有默契,事情做得井井有条,等到天色渐渐黑下来,村里人家传来喊小孩子回家吃饭的吆喝声,锦曦他们才暂歇。 孙氏去灶下弄饭,梁俞忠跟去塞火打下手。这般,锦曦拿了瓦盆,招呼孙玉霞:“小姨,帮我洗下头发呗!” 孙玉霞解下身上的围裙往身上使劲拍打着,道:“在灶房站了一下昼,是该洗洗,你等着啊,我去灶房弄点淘米水来,咱两一起,好好洗一洗!” 锦曦连连摆头:“小姨,我就用院子后面那泉水冲洗下就成!” “那咋成?不抹点淘米水。发里的油烟味难去!”孙玉霞道。 孙玉霞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放在用惯了海飞丝的锦曦身上,实在是难以接受头发里那股洗米水的馊味儿。 锦曦还是摆头。说起来真是惭愧,这还是她穿越到这里后,第一回洗头呢!为什么现在才洗头,并非锦曦邋遢,而是她每每想要洗头,就会被孙氏,或是嘎婆她们制止。理由是她之前的那场大病。 “你这丫头还真是讲究,那怎 办?家里就剩些皂叶,还没来得及磨成粉,要不,让玉宝去村头的杂货铺子瞧瞧。看能不能运气好,买些皂角粉回来?”孙玉霞询问锦曦,说着就要喊屋里的孙玉宝。 锦曦后悔死了,这两回跑镇上,怎么就把买皂角粉这事给忘了呢? “姨,这回就算了。天黑了路不好走,别让舅舅去了。”锦曦赶在孙玉霞出声前拦住:“我用山泉水多洗两遍也是一样的!” “行,那我也不用淘米水了。咱一块洗去,走吧小人精!”孙玉霞揽着锦曦的肩,两人说笑着往后院去了。 路过灶房门口时,两人不约而同往里瞅了眼,就见烟熏火燎的灶房里。梁俞忠和孙氏一个锅上,一个锅下。咕噜咕噜的米饭沸腾声中,两口子正小声说笑着,这样的画面,真是温馨。 “两口子处的好不好,那是一眼就能瞧得出的,曦儿,你爹和你娘,那是真的好!”后院的泉水边,孙玉霞轻轻揉搓着锦曦散开的发,感叹着道。 “小姨莫羡慕,大虎舅舅到时候对你,指不定比我爹对我娘还要好呢!”锦曦笑着打趣,最起码,也是最实在的,孙玉霞嫁过去,头上没有恶婆婆压着,也没有刁蛮的小姑子,就一个二虎小叔子,而且二虎人好,大家伙也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 孙玉霞羞红了脸,掐了下锦曦:“小丫头片子,胆子肥了啊?还敢打趣起你姨来?” 锦曦笑着求饶:“人家说的是大实话嘛!小姨,大虎舅舅怎不在家呆着哪?” 原本没指望孙玉霞搭理,却没想她羞红着脸归羞红着脸,但还是轻声道:“哎,还不是被这穷日子给闹腾的!说是去县城帮工,总好过收着山里这些地有盼头!” “我瞧着二虎舅舅在家做猎手,就很不错啊!” “他们两兄弟性子可不一样!二虎套野猪打豺狼的,大虎他连杀只鸡都手抖!” “啊?”锦曦惊诧,未来姨夫还这么小胆啊?又听孙玉霞兀自小声嘀咕:“他那人胆子小是小了些,可人老实,也没啥花花肠子,哎,那么老实的一个人,在城里不吃人家亏就不错了,哪还真指望着挣大钱呢……” 锦曦没做声,垂下头任由孙玉霞给她搓发,心想,小姨这么泼辣的性子,像女强人一样,家里家外的风风火火。或许,真正能撬开她心的,让她这样一个外表看起来强悍泼辣的女子惦念着的,就是那个连鸡都不敢杀,却很听话很听话的小男人吧? 只是,这位 小姨的心思,眼下是不是已经飞走了呢?不然,怎么把锦曦的头,这样使劲的,毫无章法的揉搓?她在思念情郎吗?在怨他不能陪在近前吗? “小姨,你能不能别把对大虎舅舅的怨念,发泄在我的头上?我这几根黄发都要被你给扯下来了……”可怜的锦曦在求饶…… 同样夜色下,求饶的人,可不止锦曦一个。 长桥镇茗山阁后院。 “混战东西,胆子越来越肥,竟敢借着我的名义,跑去茶香轩跟人严掌柜说那些混账话!人家严掌柜做买卖,要收受谁的茶叶,岂是你和我所能主宰的?这下碰了一鼻子灰不说,还被人给奚落了回来。我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尽了!”院子外面的仆人,都能听到方掌柜愤怒的咆哮。 “我就是看不惯孙家沟那几个土包子,尤其是那个乡下丫头!”方灵芝虽然害怕震怒的爹,但还是忍不住忿然道。 “上回那教训还不够?”方掌柜厉声质问:“那些人是你表哥的朋友,你找他们的茬,你将你表哥置于何地?” “我受了委屈爹不说为我出头,还帮着表哥数落我!什么都是表哥表哥的,我才是爹的亲生闺女啊!表哥他再跟爹亲近,那也是外人,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他有什么资格跟我比?” “放肆!” 随着方掌柜一声怒喝,他手里的青花茶杯被狠狠砸在地上,飞溅的茶水粘在方灵芝那双崭新的绣花鞋上。她簇新的石榴裙也湿了下摆,方灵芝吓得立马噤声。 “混账东西,平日被你娘给惯得无法无天,你要是还想这样锦衣玉食,就不要招惹你表哥和你表哥的朋友。不然,别怪爹不留你情面!” “爹,那些馊主意,都是小翠那蹄子出的,女儿一时昏了头,才被她给挑唆了。女儿以后再也不敢了……”方灵芝虽然还是很不解父亲对表哥的奇怪态度,但从爹的话音里,她能听出事态的严重性。 小姑娘当即就慌了。捏着耳朵,薄薄的嘴唇迭声求饶。 在她脚边跪着,缩成一团的小翠,这会子面色惨白。 房掌柜气的脸膛发红,厌恶的扫了眼缩成一团的小翠。喊外面的仆人进来:“妖言祸主的贱蹄子,你即刻带了她去,找个人牙子给发卖了干净!” 仆人应了声,进来就往小翠嘴里塞进个东西。接着像拎小鸡般,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挣扎着的小翠给弄走了。这边方灵芝惊得说不出话来。 “ 你,滚回屋去,三个月内不准踏出后院半步,要是被我发现你敢违逆,就滚出长桥镇,回老家陪你娘吃斋礼佛!” 方灵芝吓得脸色发青,忙地跪地求饶:“爹,求求你别把我送走,我不要回老家,不要去娘那,那穷山沟里吃不好穿不好,四处荒无人烟的,我这就回屋好好反省,哪都不去……” 方掌柜疲惫的闭了眼,朝方灵芝摆摆手,背过身去。 方灵芝哭哭啼啼的离开后,方掌柜张开眼,深呼吸了下,步伐沉重的转到后面的厅堂。 那里,有个人正背手站在那,目光落在墙壁上挂着的一副竹叶青画作上,正看的入神。 染墨的黑袍,绞金丝的襟口和袖口,身形修长挺拔,浑身透出矜贵的气势。眉叛逆的微扬着,清冷的凤眼,笔挺的鼻梁,抿直的唇,俊美而英挺。 “文鼎,你大人有大量,念在舅父的老脸上,再原谅灵芝一回,行不?”方掌柜放下辈分和身段,跟面前的少年讨好的道。 文鼎视线从画作上收回,神情冷漠的看着方掌柜,清冷的目光锁定面前带着讨好笑容的方掌柜。 他的眼神冷而锐,眸底的怒气毫不掩饰,方掌柜一下子就被钉在原地。 “我在想,如果你连管教自己女儿,这等小事都做不好,总坏我的心情。那我需要考虑下,是不是得再寻得力的助手!”文鼎冷冷道。 “好外甥,都是舅父的过错,灵芝她我明个就把她送走,再不让她去招惹你的朋友,惹你不快!”方掌柜急忙赔罪道。 文鼎冷笑了下:“该怎么管束,那是你的家事,我没兴趣。我只要让你晓得,我的身边,不容蠢材!” “是是是,我记住了,我一定好好做事,辅助好外甥你成就大业!” 文鼎眉心蹙了下,一把揪住方掌柜的衣领,眼底的狠劣让房掌柜呼吸都快窒息。 “顺便再警告你一句,别仗着你和我娘是一母同胞,就可以倚老卖老,你应该明白,不是你们愚蠢自私的方家人做下的那些蠢事,我娘和我,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这里就你和我,你还敢自称舅舅?就不怕我忍不住捏死你?”他沉声道,方掌柜已是面无血色.文鼎忽然手指一松,只听轰的一声,方掌柜被甩出几步远,落下的身体砸碎了那把上好的梨花木椅子。 ……………………………………………… 孙家人齐心协力,花了整整六天的功夫,好不容易 才将茶园里,采摘回来的牙尖嫩叶,和那些较为粗老些的叶子,一锅锅炒出来,制作成绿茶和黑茶。 如果不是梁俞忠夫妇,仅凭孙玉霞他们几个,还不晓得要忙活到什么时候呢! 孙玉霞和孙氏的胳膊,都是又痛又肿,柴房里堆放的柴禾,原本是可以支撑一个冬季的,这下子削了一大半。茶叶炒制完成,梁俞忠和孙玉宝又马不停蹄去了后山砍柴。 看到地上摆放的一袋袋的茶叶,一一过了秤,绿茶统共炒出十五斤来,黑茶却炒了九十多斤。 照着契约上谈好的价格出售,绿茶可卖两千四百文,黑茶去处几斤的零头不算,可卖四千五百文,加在一起,这批秋末的茶一共可卖六千九百文,相当于六两多银子哪!锦曦满心欢喜。 一切准备妥当后,该是把茶叶送去茶香轩了,梁俞忠不放心锦曦他们几个,原本是要同去的,被锦曦劝住了。理由很简单,金鸡山村就位于那条大路边上,遇见了不好。梁俞忠想想也是这个理,便没再坚持。 就这样,孙二虎,孙玉宝和锦曦带着一车的茶叶,又去了镇上。 一径把牛车赶到茶香轩门口,找到严掌柜。严掌柜让铺子里的伙计抬了大秤来,称量的结果比锦曦他们在家称量的相差无几。严掌柜还当着锦曦们的面,拆开袋子一袋袋的验了一遍,确定无误,这才满意的收下了茶叶,并照着契约上写的,货款两讫。 到手的银钱,足足有六千九百八十文,严掌柜感念上回锦曦的豪爽让利,这次便多给了二十文,凑齐了七千文钱。 锦曦让严掌柜兑换成了六两银子,外加一千文钱,揣进贴身的荷包里,沉甸甸的。 三人告辞了严掌柜,便去寻找杂货铺子。 锦曦知道老梁家在长桥镇,是有一间杂货铺子的,锦曦以前跟梁俞忠他们来过,铺面不算小,里面的东西种类也很齐全,上门的顾客也算不少,梁俞驹在经营铺子这一块,确实是梁家兄弟里最能耐的。 但他中饱私囊,所以杂货铺子生意再好,也难改变老梁家清贫的生活现状。锦曦他们特地绕开了梁记杂货铺子那条街,去别家买东西. 牛车停靠在王记杂货铺子门前,孙玉宝和孙二虎坐在牛车上坐着闲聊,锦曦跳下牛车,步伐轻快的进了铺子。 第六十四章探听行情 这个时代的杂货铺子,可不比现代的商超,老式样的木头柜台,没装玻璃。想买啥,还得跟铺子里的伙计和掌柜细细的询问。 锦曦来镇上前,就从孙玉霞那大致探听到一些,关于这个时代,人们衣食住行各方面的事情。 在清洁用品这一块,最为普遍的是用皂角粉来洗衣去污,用皂角的叶子碾磨成粉,铺子里也有卖。但也有很多家境不好的人家,还是会沿袭更远之前的习惯,用淘米水,草木灰来洗衣去污。 用的起胰子的人家,那是家境非常殷实的。至于加了香味的,能美白嫩肤的香胰子,那不仅仅是有钱,还要有门路,才能寻到那样的香胰子,可以说,香胰子是既奢侈又稀罕的。一个小镇上能用得起那样香胰子的人家,实在是不多。 锦曦进的这家杂货铺,算是长桥镇规模较大的铺子了,所以才有胰子出售。锦曦进铺子原本是打算买皂角粉的,但既然进了铺子,自然对那胰子很好奇,就让掌柜的拿出一块来瞧瞧。 掌柜的打量了一眼锦曦的穿戴,很不情愿的找出一块黄褐色的粗糙物来,没舍得递给锦曦,只拆开些让她瞅了眼,又宝贝似的把上面那包装的锡纸盖起来。 锦曦对掌柜的以貌取人心里不满,但看到那胰子,难免有点惊讶。跟现代的肥皂,在外形方面差不多,但颜色较深些,胰子表面有些沉淀的黑色小块,做工明显算不上精良,甚至有些粗糙。掌柜的拿手在胰子面上那么象征性的扇了扇,锦曦只嗅到一股浓浓的皂角味儿。别无其他。 虽然远不能跟现代的肥皂相媲美,但放在这个时代,眼前这块黄中带黑的胰子,已经算居家清洁这块的上品了。 “有带香味儿的胰子不?”锦曦问。 “小姑娘,那香胰子你就甭瞧了,咱杂货铺可不卖那稀罕物。” “那哪里有的卖?”锦曦追问。 掌柜又扫了眼锦曦,扯着嘴角,有点想笑,但还是道:“你要真想瞧,就去镇上的芝兰堂问问。那里兴许会有。不过,那里的香胰子,也算不上正中。小姑娘要是打算买正中的香胰子,那得去望海县城的大商铺瞧。” 芝兰堂是长桥镇唯一的一间胭脂水粉铺,锦曦在梁家的时候,听梁锦兰和梁俞梅说到过。但眼前这掌柜的话,明显是在捉弄锦曦。 锦曦不屑跟这种以貌取人的商人计较。她来铺子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询问行情。“那你手里这胰子啥价?” “五十文一块。” 锦曦愣了下,一块胰子比一斤猪肉还要贵十文钱哪?那香胰子岂不是更贵? “小姑娘,你要打算买,就称些皂角粉去,皂角粉便宜好多!”掌柜的也瞧出锦曦不像是能买胰子的顾客。一边收了那胰子,就劝锦曦买皂角粉。 “那皂角粉又是啥价?”锦曦问。 “二十文一斤。”掌柜道。 “贵了,市集那块皂叶才五文一斤呢!”锦曦跟他压价。 掌柜的笑了:“咱这皂角粉可是打磨的精细。捻一小撮能洗一大盆衣裳呢!那皂叶买回去还得晾晒研磨,能跟这皂角粉比吗?” 锦曦摇摇头,清声道:“十五文一斤,往高了不值。我只出这价,你要觉着不能卖。那就算。” 掌柜的已经开始不耐烦了,瞥了眼锦曦。摆摆手:“罢罢罢,你一个乡下丫头想必身上也拿不出多的钱来,就当我做善事,十五文就十五文,便宜你好了!” 虽然说,财不露白,但孙玉宝和孙二虎就等在铺子门口,于是锦曦付钱的时候,故意将那串在一起的一千文钱给拿出来。 在那掌柜惊诧的目光中,锦曦从那沉甸甸钱串子里面,淡定从容的摘下三十文钱,买了皂角粉。她要离去前,掌柜的又喊住了她,不过眨眼功夫,掌柜的脸上的表情,换的亲切又热情,搓着手,目光透出无比的亲和。 “小姑娘,我们这还有很多其他的玩意儿,扎头绳,毽子,桂花糖,冬瓜糖……你要不要也瞧一瞧?” 锦曦站在原地,淡定的看着那掌柜,耐心听他说完一长串推销的话,然后,在他期待的目光中,锦曦勾了勾嘴角:“嗯,确实很诱人,不过今日我没兴趣买,或许改日我还会再来。”说罢,锦曦转过身,在掌柜失望的注视下,从容离去。 “曦儿,咱接下来还去哪?”孙二虎坐到牛车前面,一边驾车一边问。 “嗯,先去芝兰堂,回头再去市集。” “哟呵,我们曦儿现在长成大姑娘了?想要打扮了?”孙玉宝笑嘻嘻调侃锦曦,孙二虎在一旁傻笑着也盯着锦曦。 锦曦笑了笑,没理会他们的调侃。 芝兰堂里,锦曦进去的时候,里面的掌柜正在招呼几位前来买东西的夫人和小姐。 锦曦没做声,在一旁打量着,正好赶上其中一位小姐问起香胰子,就挨到旁边。 “有 香胰子么?” “小姐还真是来得巧,刚好前两日从外面进来一批货,就捎带了几块香胰子,小姐要瞧瞧?” 但见那掌柜的取出一块乳黄色,约莫小儿巴掌心大的东西出来,外形是压的扁圆形,表身打磨的比较圆润,但没什么光泽。 一拿出来,就能嗅到浓郁的香气,不是那种淡淡的,能让人嗅着神清气爽的芬芳,而是浓郁凛冽的,有些类似劣质香水的气味,因为香气浓郁过了头,锦曦赶忙站开些,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挨了那几位夫人小姐和掌柜的白眼,锦曦不以为然,继续留在铺子里。便听那小姐问掌柜话。 “这香胰子何价?” “两百文一块。” “咦,你这香胰子哪进来的?望海县城里的方雅堂要卖一两银子一块哪!二百文还真是便宜,不过便宜没好货!”那小姐拿起那块香胰子一边把玩着,道。 掌柜的陪着笑,没反驳,心里嘀咕着,反正自个卖的本就是赝品,要是真有门路弄到正宗的香胰子,少说也得卖你二两银子! 边上一位年长些的夫人就笑了:“此香胰子非彼香胰子,正宗的香胰子,咱们这些小地方,那是有价无市啊!至于这种嘛,算了,二百文就二百文,给我先来一块应应急罢了,至少也比那胰子和皂角粉强的多!” 掌柜的陪着笑,忙的给那说话的夫人包了一块。 “还有其他香味的香胰子么?我不太喜欢这玫瑰花味儿的。” “呵呵,真是不凑巧,茉莉花味儿的,昨儿给一位小姐买走了,就剩下这玫瑰花味儿的,也就最后几块了,这东西现在紧缺着呀……” 锦曦离开了芝兰堂,孙二虎和孙玉宝见她两手空空的出来,眉头微微蹙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两人对视了一眼,原本在说笑的他俩也正经起来。孙玉宝迎过来,关心的问道:“曦儿咋这个模样?是不是里面人给你委屈受了?” 锦曦回过神来,看见孙玉宝着急的样子,心里一暖,忙道:“没有没有,是我在想心事。” “曦儿,你怎两手空空的出来?相中啥就买,别顾及钱,我这口袋兜里有!”孙二虎说罢,走过来,就要从自己口袋兜里掏钱给锦曦。 锦曦苦笑不得,心想肯定是自己方才出铺门时的样子,给了他们俩一种错觉。误以为她是相中了啥又舍不得买,或者钱不够被人给白眼出来了 。 锦曦忙地捉住孙二虎的手:“二虎舅舅想偏了,我没有相中啥,再说我口袋兜里,现在可是揣着六两多银子的呢,这芝兰堂里,有啥是我买不起的?” 那倒也是!孙二虎挠了挠脑袋,嘿嘿笑了笑,孙玉宝一颗心也终于放下来。三人上了牛车,去了市集,锦曦在猪肉铺子前,称了三斤板油。又在市集旁边的米粮铺子里,称了几斤豆面。 “曦儿咋买这么多猪油和豆面啊?是你嘎婆吩咐的吗?”孙玉宝诧异的问。 锦曦摇摇头:“嘎婆没吩咐,是我自个想买的。” 孙玉宝看着锦曦,目光里有些心疼和惭愧。 “舅舅,你别用那样的眼神瞧我,我可不是嘴馋,这些猪油我买来,是有其他用处的!”锦曦神秘兮兮的道。 “啥用处?” “到时候舅舅就晓得了!”锦曦故意卖了个关子:“嗯,”又对前面专心赶车的孙二虎道:“二虎舅舅,今晚上来咱家吃饺子啊!” “哦,还故意吊着我胃口,敢情是要弄油梭子馅儿饺子啊?”孙玉宝为自己的猜测而沾沾自喜。 锦曦抿嘴轻笑,他只猜到了事情的一点点边角料,她真正要做的事情,他们谁都不晓得,当然,这一回,她依旧要给他们惊喜。 对于生长在偏南地方的孙玉霞他们,饮食习惯跟北方有很大的不同。喜好米粮,面食吃的不多,自个揉面擀饺子皮那更是稀罕事,也不甚精通,一年也轮不到几回饺子。 于是乎,前世对南北美食有一定研究的锦曦,又撸起袖子亲自上阵了。当天夜里的晚饭,孙玉霞一家吃的,果真是炸完猪油后的油梭子韭菜馅儿的薄皮大饺子。孙二虎也来了,一大家子人吃的乐呼的很,直夸锦曦手艺好。 回头孙二虎临走的时候,孙氏还盛了一大碗让他带回去给孙老爹吃。 第六十五章胰子 熬出来的猪油,足有满满小半罐子。锦曦拿吃饭的碗,装了一平碗起来,榨油剩下的那些油梭子,除了包饺子用去一些,剩下的也一并收拾起来,装好放进了简易的木制菜碗橱柜,留作日常炒菜用。 孙家人对锦曦擅自买回猪油和豆面的事情,都很惊讶,大家伙都存着和孙玉宝一样的想法,觉着这孩子是馋肉了,大人们嘴上不说,但一个个心里都自责的很。 包括孙玉宝在内,锦曦锦柔他们这个年岁,正是长身子的,好东西吃不上,买点荤油来炒个菜打打牙祭,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当孙氏他们瞧见锦曦如此的分派猪油,又去后院接了泉水来合豆面,孙氏他们又都诧异了起来。 不是昨儿夜里才吃过饺子的么? 灶房里,锦曦又开始忙活起来,衣袖子高高卷到了臂弯处。白嫩纤细的手臂,握着一根擀面杖,一边往面前盛着豆面的缸子里掺入清澈的泉水,一边抄着擀面杖,在豆面浆里有规律的搅拌着。 边上,嘎婆,锦柔,孙氏和孙玉霞齐齐围着看,一个个满脸疑惑,不晓得锦曦这又是在做啥。但因为有前两次的买卖营生在,现在只要锦曦一有这些奇怪的举动,她们都怀着十二分的新奇。可锦曦偏就不告诉他们她到底在做啥,一直保持着神秘。一家子人都被她指挥的忙前忙后。 “舅舅,你去灶口引火架柴。” “娘,你把那罐子里的猪油倒一些在锅里,烧热了。”虽是这样吩咐孙氏,但具体倒入多少的量来,这还要跟她现在正调和的豆面来配比。锦曦暂且放下擀面杖,三两步跑过去。给孙氏倒入的油量把了下关,才又回来继续她的搅拌工作。 “小姨,你把我们今早采来的那些菟丝花给洗下,挤出里面的汁水,盛在一只干净的碗里,我待会有用。” “柔儿,你去咱屋里,把头回我们晾晒干的那包桂花粉末给取来。”锦柔屁颠的去了,嘎婆不放心,也跟在后面。 “爹。我前两日让你给打制的模具,可好了?” “那不一会功夫的事么!早好了,我这就给你拿去!” 不一会子。梁愈忠就折回来,手里多出一只类似于搓衣板长度和大小的模板来,跟搓衣板不同的是,锦曦要的模板上面没有一条条的棱形,而是被均匀的刻划出十多个不同形状的小版块。 有的是正方形。有的是长方形,有的是椭圆形,还有的是圆形和八角形。 “好多年没碰这些玩意儿了,手艺都生了,这都是照着你给画的那张图纸来打制的,你瞧瞧看。可中?”梁愈忠有点不好意思拿出自己的木工活。 锦曦拿过来一瞧,非常满意,赞道:“爹的手艺真不错。改明儿空闲的话,可以接些木工活儿来做啊!” 父亲得到闺女的赞扬和敬佩,自豪感油然而生,脸上也荣华焕发了些,道:“曦儿妖兽觉着这个能成。爹改明儿就去试试看,多的不说。能赚几个小钱给咱这一家子改善生活,也是可喜的!” “木工活要做得好,特来钱!姐夫对这块精通,比我强!”孙玉宝道。 梁愈忠谦虚的摆摆手:“强不强的,现在不敢讲,不管咋样,我跟你大姐都商议过了,等过几日空闲些,我就去后山上砍些木材和竹子回来,先给家里添置几件家具,就当是练练手!” “那好啊,到时我跟姐夫一道去。”孙玉宝喜道。 孙氏热着猪油,看着灶房里温馨的一幕,笑容流淌在眼底。 当锦曦将昨儿镇上买来的皂角粉,加入豆面浆里的时候,她的谜底便浮出了水面。 “哟,咱曦儿敢情是要做胰子呢?这可真是新鲜事儿啊!”孙玉宝新奇的道。 “曦儿,你会不会做呀?”孙氏问,有点新奇但更多的是担忧,胰子那东西她们基本都没用过,怎么做?又是豆面又是猪油的,看着都一头雾水,锦曦真的能行吗?孙氏把担心放在心底,却没有阻止。 “曦儿铁定能做出胰子的,我信她。”孙玉宝道。 “我也信姐姐,姐姐最厉害了。”锦柔拿了桂花粉末进来,也高声道。 “行不行那得做出来才算,是吧闺女?要做啥,爹帮你!”梁愈忠笑呵呵道。 “一回生,两回熟,做啥那不都要交工钱?曦儿,想做啥就大胆的做。”嘎婆慈爱的笑着鼓励锦曦。 锦曦看着他们,他们一个个把惊讶和支持摆在脸上,这让她欣慰。而他们深埋在心底的担忧,却掩饰着不想让锦曦瞧见,这又让锦曦觉着温暖和动容。 什么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亲人?别的不说,首先就是,不管你决计做什么大胆的尝试,当然那些作奸犯科的坏事除外。 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相信你,力挺你,不会出现质疑的声音,他们会让你没有后顾之忧的去做。这就是真正对你好,真正跟你站在一起的……亲人! “ 曦儿,我这猪油都划开了,你瞧瞧这热度成不?”孙氏的询问打断了锦曦的沉思。 锦曦估摸了下时间,道:“成,我这也弄得差不多,爹,你帮我把这些倒进那口大锅去。” 梁愈忠俯身把锦曦搅拌均匀的豆面浆糊,悉数倒进了那口猪油大锅。一入锅,就传来嗤啦嗤啦的欢快声响,油花碰到水份,有些飞溅开来,孙氏用自己的身体护住锦曦,道:“你往边上去,该咋搅拌你吩咐着,娘来弄!” 等到锅里平息一些,锦曦便站在不远处,孙氏照着锦曦的指导,开始用力的搅拌起那一锅浆糊来。 “小姨,花汁挤出来了么?”锦曦瞧着锅里的溶液,渐渐呈现出浓稠的状态,探头朝外催促孙玉霞。 “这就来了。”孙玉霞脆声应着。端着两只吃饭的碗进来,探头瞧了眼锅里那一团黄褐色浓稠的浆糊状东西,笑着道:“嗯,看着着色,嗅着这味儿,倒真有几分胰子的气味。要是不成形,也别倒,好歹里面加了皂角粉,留着给我慢慢的浆洗衣物还是成的!” “姨,我给让你用上成形的胰子的!”锦曦笑着。将那些挤出来的花汁,全部倒进锅里的溶液里。 菟丝花学名叫做仙客来,是一种开在深秋和初冬时候的花。有淡淡的幽香。花瓣是玫红色。孙家沟后面的山林子里,这种花开的最多。锦曦前几日采茶从山林子边路过,摘了几朵菟丝花来玩耍,揉碎了花瓣,没成想那花汁沾在指头上。玫红的颜色好几日才淡去。 锦曦灵机一动,便决计从菟丝花里提取色素,于是今日天才刚亮,就央了孙氏和孙玉霞一起去后面的山林子里,摘了满满一篮子。 “咦,真是有趣儿。这花的汁水一下锅,这锅里的黄汤都变红了。”孙氏继续搅拌均匀,忍不住惊道。 大家又都凑过头去瞧。都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嘎婆家院子里有一棵大大的桂花树,锦曦她们初来的那日,桂花树上桂花开的正欢。后来渐渐凋谢,落下的花瓣都被锦曦收集起来,有好大好大一包袱。 现在拿出一些来添香。真是派上了用场!锦曦都有些为自己的未雨绸缪有些自豪了。 “哇,好香啊!”锦柔夸张的抽着鼻子。嗅着空气中飘荡的,沁人心脾的幽香,双眼发亮。 “咱曦儿做的还是香胰子哪,乖乖,要是真做成了,咱往后就可以靠卖香胰子发家致富了!”孙玉霞欢喜的脸颊发红。 一家子人瞧着锅里那咕噜咕噜的玫红色,喷着香气的粘稠皂液,一个个也都眼睛亮亮的。 “娘,差不多可以出锅了。”锦曦观察着锅里的动静,跟孙氏道。 “成,那往哪里盛?是你爹拿来的那个模具吗?” “嗯,就是那个。”锦曦道,梁愈忠已经把模具洗干净了递过来,然后,看孙氏换了小瓢,从锅里舀出那些玫红色的黏稠状溶液,均匀的放入不同形状的版块里。 等到最后一滴舀出,模具里也盛的满满的,锦曦不禁又暗叹自己把握的量度的能力还不错。 “接下来还要做啥?”孙氏问。 “嗯,让爹把这只大模具端到屋里去晾着,等到凝固成形就成了。”锦曦道,照着书本上的原理,晾个一天左右应该就差不多了。 为了防止有灰尘落在上面弄脏了,孙氏还找来一面网状的篾竹筛子,把那大模具罩住。 好不容易腾出些空闲来,锦曦找出账本,又找来孙二虎和孙玉宝,三人合计起钱的事情来。 昨日在杂货铺子里买皂角粉,锦曦为了让掌柜的惊诧下,便取的是那卖茶叶的整串儿的钱,后来回家后,她便拿出自己的私房,把那七两银子给添补齐全了。 这会子三人合计,打算从卖茶叶的七两银子里,拿出一些来,照着契约上写的,先付给村民们一些茶园的租金。村民那块的钱,不能拖欠。 锦曦提出要把孙二虎的那部分,算给他。可孙二虎横竖不乐意。 “咱合伙侍弄茶叶,这才刚刚起步子,往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我那部分,不急。反正我也没啥花销!”孙二虎道:“我的主意是一年算一回就成,犯不着卖一次茶叶就算一回!” “二虎舅舅要这样说,那就依你的意思,我暂未保管。不过我可把话说在二虎舅舅心里,二虎舅舅啥时候急需要用钱,只管吱一声便是。”锦曦道。 孙二虎点点头,此事便这么定下来。 第六十六章锦曦的新路子 香胰子倒在模具里,晾了一天多的功夫,终于凝固成形。 锦曦从其中一块圆形的模具里,小心取出一块香胰子来,捏在手里细细打量。表面是淡淡的玫红色,桂花的沫子点缀其中,滑腻香润,抹一点在掌心搓洗,遇水便融化出一个个白色的泡沫。洗过之后的双手,皂角的清香中,带着一丝桂花独有的芬芳。 孙玉霞将那香胰子,抹了一些在洗脸的帕子上,一番搓洗后,那帕子简直是焕然一新。 他们又轮番的找来不同的东西做试验,百试百灵。 “曦儿,你做的这香胰子,真是好用,比皂角粉用起来,去污强多了!用来洗帕子衣裳洗头发啥的,还一股子的香味,好闻的很!”孙玉霞激动道,十八岁的大姑娘家,还是头一回用上城里人才能用的香胰子,想到以后再也不用往头上浇淘米水,不用再拿草木灰来洗衣裳,也不用在一点点皂角粉上斤斤计较,孙玉霞就满心的激动。 “小姨,往后咱家的香胰子,可着您用!”锦曦笑道。 “曦儿,虽然咱都没用过外面卖的那些胰子,但你做的这香胰子管用,咱回头拿去镇上杂货铺子里卖,那价位怎么定?”一番高兴过后,孙玉宝想到了这个问题。 屋子里一家人安静下来,一个个虽然脸上还挂着笑,但也都有些犯难。目光不自觉的,都落在锦曦一个人身上,好像她无形中,成了家里人的主心骨。 锦曦想了想,目光在屋里的嘎婆,爹娘。小姨和舅舅身上转过一圈,最后,她目光落在梁愈忠和孙氏身上。 “爹,娘,自打前日送茶叶去镇上回来,我这心里,一直在琢磨个事儿。因为还没下定决心,所以就没跟你们说,现在舅舅既然问出来,我干脆就把我心里的打算给说了。大家伙。都给合计合计。”锦曦认真道。 “曦儿,你说,爹和娘都听着!”梁愈忠坐正了身姿。道。孙氏挨着梁愈忠身侧坐着,微笑着看着锦曦,目光里充满了鼓励。而其他人,也都差不多的表情,惊讶中带着鼓励。 锦曦抿了抿嘴。将垂到额前的一缕刘海掠到耳后,组织了下语言,道:“我琢磨着,与其咱这样子做供货的,送到镇子上去寻出路,还不如在镇上盘下一间铺子来。自个做掌柜。” “盘间铺子?”孙玉霞惊诧,道:“这可是顶顶大的事儿啊!我做梦想都没想过呢!咱这样子做些东西,时不时的送去镇上兜卖。也能赚些钱的,又没有啥风险,这样也还不错啊 !” “曦儿,我和你爹,我们这一大家子。都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做买卖。怕都不是那块料!不像你大伯,他打理铺子,那是自小就被你爷供了书,虽说后来没考上啥功名,但那也是满肚子的墨水呢!”孙氏也道。 梁愈忠没吭声,孙玉宝一脸思忖,嘎婆和锦柔不懂这些,保持沉默的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 “咱先别急着说不成,既然曦儿能这样说,必定是有她的算计,咱再听听她咋说。”梁愈忠突然开口,示意锦曦继续往下说。 “娘和小姨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就拿供茶叶给茶香轩这件事来说吧,咱的绿茶和黑茶,都比市面上卖的,要压低很多价。要是咱自己有铺面,咱的价格就由咱自个说了算,再不会出现压价的状况!” “往后,我们还会做出更多更新奇的东西来,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可不想总是给别的铺子做嫁衣裳,让人家从中间赚一道。我要开自己能说了算的铺子,往后咱家出产的东西,山里的茶叶,茶籽压榨的茶油,糖炒板栗,香胰子这些,都放到咱自家的铺子里出售,这样多好!” “曦儿说的有道理,我估摸着也是这么个事儿,咱真要发家致富,仅靠做些小玩意,小打小闹的往镇上送,巴巴的去寻求买家,还得忍受人家的压价,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孙玉宝思忖了一番,沉吟道。 “不过,我的难题在于,盘铺子,一来咱没有那本钱,二来,即便盘下来了,咱这些人里面,让谁去做那掌柜呢?”他先是肯定了锦曦的提议,接着又提出自己的疑惑。 屋里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这屋里人从目前看,就锦曦脑袋瓜子最好使,可那也是用在制作东西方面,真正出去打理铺子做掌柜,那可不是一两句话的事情。 锦曦笑了笑,打破这沉闷:“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咱们一致下定了决心,没有办不成的事儿。本钱这个,我们可以先去镇上打听,那些闹市的旺铺自然价位高,但偏僻些的铺面就不一样了,再说咱相中了哪块铺面,还可以跟人家商量下,先付一部分的钱!” “至于掌柜的事儿,那也不难,咱真正有了自己的铺子,大可以去外面聘请那些有能耐担当掌柜一职的人来,咱付给人工钱便是!” “小打小闹的,挣来的钱,顶多贴补家用,让手里头灵活些,一遇上大些的事情,那点小钱根本不顶用。”锦曦最后补充道。 孙氏看着自己的一双闺 女,等到再过几年,两闺女都要到许婆家的年纪,手里头要是没有几个钱,指望谭氏他们给置办嫁妆,只怕闺女嫁过去要被婆家给踩到泥心里。 光靠伺候庄稼,是挣不来钱的。梁愈忠和孙氏对视了眼,两口子显然是想到一处去了。 而嘎婆他们,每个人也都有压在内心最深处的渴盼,众人又听锦曦这么一番分析,也都觉着锦曦说的有道理。 盘下一间铺子来做买卖,也不是不可能。 “曦儿,我那压箱底里,有一只白银长命锁,还是我刚嫁给你嘎公那会子,你曾外祖母给传下来的。”嘎婆道:“现如今,就把那长命锁拿出来,回头拿去镇上的银匠那化开,估摸着能化个六七两银子的,给咱曦儿拿去用作盘铺子!” “娘,这可使不得!钱的事儿,咱再慢慢想法子,那长命锁可动不得!”孙氏立马站起身,上前制止嘎婆,从孙氏的表情看,她应该是晓得嘎婆那件压箱底的。 “就是啊娘,那长命锁可是曾祖母传给祖母,祖母再传给你,这些年家里再犯穷,您也没舍得动那长命锁,那长命锁以后可是要传给玉宝他媳妇的!”孙玉霞也一脸紧张的劝道。 “唉,你们这一个个是怎么了,眼下曦儿开铺子是头等的大事,没钱啥都做不成。”孙老太道。 “娘啊,那长命锁是咱家祖上传下来的,到了你手里给拿去化开,到时候祖宗怪罪……”孙氏道。 这样的情况下,锦曦觉得自己,锦柔,还有梁愈忠都不适合发言。这东西是孙家的,急需用钱的,却是她这个梁家的孙女。 内心讲,她很惦记那块长命锁,但是,有些东西是有特殊意义的,她再缺钱,也不能把主意打到孙家唯一的‘传家宝’,虽然这传家宝不过是一根价值五六两银子的长命锁。 “娘,大姐二姐,你们都听我说两句话。”孙玉宝发言了,这个事情上,锦曦觉得他最有发言权。 “我觉着,与其咱守着那几两银子的长命锁,世世代代过着苦哈哈的日子,莫不如,把那长命锁拿去化开,兑换成银两来盘铺子,钱生钱,钱来钱,等到咱的日子过得红火了,还怕买不到更好的东西传家?”孙玉宝字字句句道。 屋里争执的孙老太娘三都不吭声了,大家伙都望着孙玉宝,就连锦曦都觉着自己这个舅舅,突然之间,形象高大了许多,而且,锦曦最欣赏的是他的思想,不因循守旧,不死板,这样的人生,才有希望。 “玉宝,大姐不能让你受委屈。”孙氏转首跟孙玉宝道:“大姐没能给你备下啥好东西,还要弄走属于你的长命锁,大姐没脸……” “大姐,你这话说的,真叫一个见外啊!”孙玉宝无奈的苦笑:“曦儿虽说姓梁,可骨子里,也还淌着咱孙家的血。眼下正处关键时刻,我们有多少力,自然都要给她使出来,区区一根长命锁算得了啥?东西是死的,人才是活的!” “舅舅说的实在太好了!”锦曦悄悄抹去眼角的湿润,看着屋里的人,整了整容,清声道:“舅舅今日对我如此鼎力相助,曦儿一定不会辜负期望,他日等我铺子赚了钱,咱给舅舅整副金镶玉的好锁来传家!”锦曦道。 “曦儿,你这话舅舅可记着呢!”孙玉宝又恢复了一贯的模样,笑嘻嘻道。 其他人也都露出释然的笑意,没错,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要想红火,就要有所付出。 就这样,一家人最后终于达成了共识,决定翌日天亮,就动身去镇上看铺子。而做出来的那几块香胰子,暂且保存在家中不卖。反正香胰子多搁些时日,也不会变质坏掉。 第六十七章巷子里的好铺子 当夜,嘎婆拿出这些年她手里保管着的,孙家的所有存钱,一共是三两八文钱,外加一副纯银的长命锁。大家伙都晓得,其中那二两银子,是准备给孙玉霞置办嫁妆的,现在全拿了出来。 孙玉霞和孙玉宝姐弟两,手头的银钱是上回卖虎头鞋和板栗得的,还没怎么捂热,现在一股脑全取了来,交到锦曦手里。 至于梁愈忠和孙氏,这两口子羞愧的说不出话来,这些年他们在梁家,像牛马一样的劳作,除了一日三餐吃个八成饱,有块屋檐遮风避雨,有几床被褥和几套衣裳外,手里基本是一个子儿也没剩下! 现在锦曦开铺子用钱迫在眉睫,他们做爹娘的,却一丁点力都使不上,两口子脸上的愧疚,和心里的自责,如同刀子般狠狠戳着他们的心窝。 也正因如此,跟梁家人分家独立门户这个念头,再一次,彻彻底底的,在梁愈忠和孙氏心底,扎了根。 孙二虎夜里过来串门,正好赶上,孙玉宝满怀激动的把锦曦的盘算一字不漏的说给孙二虎,孙二虎眼睛也亮了。 当下便表示赞同,还许诺了三两银子。锦曦晓得,那三两银子,是孙二虎这几年,在山里跟豺狼虎豹打交道,攒下的所有家底。 锦曦没拒绝孙二虎的好意,因为她现在没有资格拒绝,她确实很需要,非常的需要钱。 把所有人拿出来的钱财合在一起,再添上锦曦自己手头的五两银子,统共汇聚了十两银子,外加一副长命锁。 看着屋里一张张真挚的,寄予了希望的笑脸。锦曦心里暖融融的同时,又感觉到双肩上的责任,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请你们相信我,我今日所说的一言一句,他日必定一一兑现,你们现在对我的好,他日我定当加倍报答,锦曦在心里一遍遍的默念。 照着隔夜约好的,翌日,孙二虎把那辆马车给赶了来。梁愈忠和孙二虎一起驾车,后面马车厢里,坐着孙玉宝和锦曦。 之所以让梁愈忠同行。是因为今日要去看铺子,跟铺子的原主人讨价还价,孙二虎和锦曦他们,再如何也还是少年们,多个成年人在场。也好压压场面。 不过,马车打金鸡山村附近那条路口时,梁愈忠坐进了后面的车厢,等到到了镇上,这才出来。 这个时代,但凡屋舍。铺子和土地买卖的,有专门从事这种中转买卖的牙侩,相当于现代的房产经纪。是要从中抽出一些作为酬劳的,而且那酬劳。 锦曦他们手头拮据,每一个角落都要谨慎着来,就没打算找这些中间人,而是自己一条街道一条街道的找。逢人便打听。 长桥镇人流车流最多最繁华地段的铺面,锦曦他们顺道也留意了下。有些铺子等待出租或出售,那价格高的,锦曦他们就算砸锅卖铁也无力承担。 四个人找了好几条街道,都没有找到满意的,之前满胸怀的热情,被现实的无奈,一点点摧毁。从太阳起山,到日上三竿,最后太阳挂在头当顶,到了该吃晌午饭的时候,镇上的人渐渐稀少起来,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铺子。 “爹,要不咱先去那边包子铺里弄点东西填下肚子?吃的饱饱的有力气,下昼再找找看!”锦曦对身边的三个男人提议。 此时,四人站在一处岔路口,左手边有一条有点类似鹊桥巷子的小巷,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弯弯扭扭着朝里延伸。 应该是类似于鹊桥巷子那样,居家的小巷子。锦曦打量着那巷子,心想,巷子口斜坐着几个带小童耍的老太太,在她们身后的巷子近处,有一家包子铺,铺子外面的长桌上,摆着几层蒸笼,往外冒着热气。 “成啊,咱先去那歇会!”梁愈忠道,四人抬脚就朝路边这条不起眼的巷子里走去,越过那些玩耍的孩童和老太身侧,自然免不了被她们好奇的目光打量。 四人才刚往铺子门口一站,里面忙碌的伙计就热情的迎出来,招呼着他们四人往里请。 锦曦打量了一眼这包子铺,铺面不算太大,用现代的计量大概二十个平方的样子,铺子里简朴的很,就摆着几张桌子几条高凳。 铺子最里面的一角,摆着蒸包子要用的家伙什,一个年轻的小媳妇正弯腰在那揉面,背上还绑着个包成萝卜包的小婴儿。 锦曦他们进去的时候,里面只有一对父子在吃馄饨。 “几位客官想吃点啥?”先前招呼他们的伙计摘下搭在肩上的抹布,往他们坐的那桌上象征性的擦了擦,陪着笑问。 锦曦四下一瞅,发觉这包子铺里,除了这对年轻的夫妻,再瞧不见别的伙计。想必这铺子就是这小两口开的吧? “掌柜的,你们这铺子里,有啥好吃的?”锦曦收回视线,问面前的年轻包子铺掌柜。 “嘿,我们这有刚出锅的薄皮肉馅大包子,白面馒头,还馄饨沌和水饺子,饺子馅儿有肉,还有韭菜馅儿,客官要哪些?” 锦曦听 着他报出那么多,眼睛眯了眯,这片地区在早餐这一块的局限性,根本没法跟现代内容丰富的早餐相提并论。 “爹,舅舅,二虎舅舅,你们要吃点啥?”锦曦一一问着,先前在进铺子前,锦曦就已跟他们三个声明过,这顿包子让她来请,谁都别跟她抢。 “那就先来四碗肉馅的水饺,再拿十只肉馅包子。”锦曦道,又看其他三人,都没有异议,那掌柜的便转身准备去了。这边,揉面的妇人已经端了四碗茶水过来,微笑着放在锦曦他们面前,又转身忙着揉面去了。 那对父子很快吃完了馄饨,付过钱后就离开了,铺子里不再有新的顾客进门,门外也少有行人经过,年轻的掌柜坐到一旁的高凳上歇着,跟梁愈忠拉起了家常。一来二去,无非就是说些是哪里人,附近哪个村的,家里排行老几,庄稼地里的收成,买卖好不好做云云。 “掌柜的,听你说你这铺子开在这青桥巷里也一年半载的,那我跟你打听个事儿!”孙玉宝问道。 “小哥啥事啊?” “这附近可有要要出租或是出售的铺面不?” “哦,几位客官是要盘铺子吧?这可真是问对人了,我这还真晓得有一处!”年轻掌柜的道。 “是吗,那在哪?跟这远不远?以往是做啥营生的?”孙玉宝追问。 “不远啊,跟我这包子铺就在一条巷子里,从这出去,还得往里再走几步,门口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张记的杂货铺就是了!” “还要往里去啊?那能有顾客上门不?”孙玉宝道,本身这包子铺就有些偏了,没想还有更深的,躲藏的那么深,人都找不到,买卖能好吗?怪不得往外盘铺子呢,孙玉宝心下嘀咕着,就没再继续问。 正埋头小口小口喝水饺汤的锦曦,这时抬了头,眯了眯眼,问那年轻掌柜道:“那掌柜的可晓得,张记杂货铺为啥要往外盘?” “这还要问吗,那么偏的地方,鲜少有人上门,怎么能赚钱?”孙玉宝道。 “这小哥只说对了一半。”年轻掌柜道:“不瞒诸位,那张记杂货铺子,在我们刚搬到这来那阵子,生意还真是红火。不止这青桥巷子,就连隔壁巷子里的人,都来张记买杂货。也不晓得咋的了,自打半年前,来了一伙衙门口的差役,把那张记的张掌柜给拉去关了两日,还查封了两日的铺子后,那张记的买卖就日见的凋零下去,现在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托张记的福 ,我这包子铺刚开张那会子,来买包子的人还不少,现如今,张记败落了,我这包子铺也跟着没了生气,唉,我就跟我媳妇盘算着,再等两个月看看,要还不成,也把这包子铺给盘出去,带着媳妇回老家侍弄那几亩地去!张掌柜放出话来要往外盘铺子,也三四个月了,可那铺子位置太深,就算价格再往下压,也没人相的中!” “几位客官不会是想要去盘那张记杂货铺吧?”年轻掌柜打量着梁愈忠几人,惊诧的问。 锦曦抿了抿嘴,这年轻掌柜还真是个喜欢说话的。相比较下,他媳妇就沉默的简直可以被忽略。 “曦儿,怎办?咱要不要也过去瞧瞧看?”梁愈忠小声的询问锦曦,孙玉宝和孙二虎两人都看着锦曦,等她拿主意。 “既然咱都来了这,也不多走几步路,过去瞧瞧也好!”锦曦想了下,道。 于是,在包子铺年轻掌柜的指引下,锦曦几人出了包子铺,朝着巷子里面找去。 巷子算不得太宽,一辆牛车还是能轻松驶过的,地面铺就着青石板,两侧斑驳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藤。 很有年头的老巷子了。 终于,在距离包子铺约莫两座院落的地方,锦曦找到了那家张记杂货铺子。 斑驳的墙壁上,开着一扇简朴的木门,那木门不是外面街道上那种整面墙壁全开的,而是跟居家过日子的堂屋门相似,而且还是半开着。 巷子很深,日光从头顶照下来,从半开着的木门里,很难瞧清铺子里面的摆设。门搭上悬挂着一块木匾,上面张记两个字很模糊,木匾的一端从墙上剥落下来,就那么松垮垮的悬在门搭上。真让人担心一个不小心进门,就会被落下的木匾砸到后脑勺。 第六十八章张记杂货铺 瞧见这样的一副境况,梁俞忠他们三人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甚至都有些想打退堂鼓的样子,但都已经到了门口,锦曦怎么会让他们就这样折回去呢? 锦曦大步朝前,先向铺子里走去,孙二虎紧随其后。跨门槛的刹那,锦曦感觉耳畔一阵风过,还以为是倒霉的赶上了木匾松落呢,抬眼一瞧,头顶多了一只大手,却是孙二虎将他的大手掌,悬空着挡在锦曦的头顶。 锦曦朝半步之后的孙二虎看来,粉色的唇角勾起一抹恬笑,为他这样细小的关心举动而感激。 少年浓眉下,一双大眼写满关心,因为锦曦突然扭头的浅笑,让他黝黑的脸膛,瞬间有些发烫。还好锦曦对他一笑后,便扭过脸去,抬脚跨进了铺子,孙二虎松了一口气,大步跟进去。 铺子里面光线黯淡,锦曦站了片刻才让眼睛习惯陡然暗下来的光线。 这间铺子里面的面积倒不小,有包子铺两间那么大,掉落了漆的木制柜面,横七竖八的摆着,货架上,寥寥几件待售的日用品,也是蒙满灰尘,蛛网蛛丝更是四处可见。 一只黑漆漆的老猫趴在柜面上睡觉,被锦曦他们的闯入惊醒,喵呜一声,一下子就窜到屋内一角的木制楼梯上,三两下功夫就窜上了锦曦他们头顶的阁楼。 入眼的处处,皆弥漫着浓郁的陈旧破败气息,全然想象不出一年前的这里,曾经顾客临门! “我的天,这还是杂货铺子不?都败落成这副样子!这些东西也不打理,就算低价抛售,怕是也没人愿买了!”孙玉宝打量着四下。忍不住嘀咕。梁俞忠和孙二虎没吭声,但神色间皆带着认同。 锦曦眯了眯眼,眼底掠过一丝光芒,打量完铺子,却没发现有人在,除了刚才那只黑猫。 “请问掌柜的在吗?”她昂着头朝那木制楼梯通往的阁楼口喊道。 “甭吆喝了,人在这!”一道沙哑略带慵懒的声音,从那横七竖八的柜面后面传来,随着椅子被拉开的声响,一个穿半旧深衣。两鬓有些斑白的老者,撑着那柜面站起身,拉杂的花白胡子。瘦削的身板,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瞧向来人。 锦曦瞟了眼柜面后面,几把椅子拼凑在一起,那人刚就在那上面打瞌睡,屋里光线太暗。东西乱七八糟的,锦曦他们一时没来得及注意到他的存在。 锦曦他们一脸惊讶的看过去,便见那老者从柜面后面挤出来,身上的衣裳蹭了一身的灰,整个人也不修边幅,耷拉着眼 皮一副永远也睡不够的颓丧模样. “这位老哥,可是张记的掌柜?”梁俞忠朝那人拱了拱手,上前询问。 “正是,几位有何贵干哪?”张掌柜打着呵欠问道,瞅了眼铺子里那些零散放置。皆蒙着厚厚灰尘的日用品,自嘲一笑,道:“几位要是上这儿来买东西,那就随便瞧随便看。我这铺子所有家当都在那搁着,别问我有啥没啥!” 张掌柜的态度,让梁俞忠几人怔了下,都没料到这掌柜对待上门的顾客是这样的一副傲慢态度,难道是因为几人典型的山里人打扮扮?孙二虎当即就有些愤怒。 锦曦抿了抿嘴,她倒不觉得这掌柜的傲慢是来自于瞧不起山里人,相反,她留意到张掌柜在说这些话时,神情里的苦涩和自嘲,这是一种颓丧和自暴自弃。于是,锦曦抢二虎发怒前开了口。 “张掌柜说笑了。我们来贵铺子,是有其他事情相询。是关于张掌柜铺子出租的事宜。”锦曦道。 张掌柜一个呵欠打了一半,听到锦曦说要盘铺子,脸上的睡意顿时去了一半。而梁俞忠他们,显然也对锦曦这话震惊了一把。 “曦儿,大不了咱再多花些功夫看铺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铺子有啥盼头?”孙玉宝把锦曦拉到门口,压低声音很不解的问道。 “舅舅,我倒是有些看好这铺子,成不成,还得看看价位谈不谈的来!” “就算价位低,但这地方也太偏了吧,巷子里面,有鬼上门啊!”孙玉宝道。 “咱做的是杂货铺子,卖的都是居家过日子的小商品,这里虽然偏了些,但附近却都是居民的巷子,我倒很看好这片。再说,以前这张记的买卖不也红火吗?是后来才走下坡路的,有原因。”锦曦道,谁不想一开始就把铺面开到人流多的旺地,但肥肉谁都惦记,锦曦他们现在无钱无势的,还是低调些好! “曦儿你当真看好这地儿?”孙玉宝再一次问。 锦曦肯定的点头:“舅舅你相信一回我的眼光,好不?” 孙玉宝见锦曦如此的坚持,也就不再说什么。 锦曦环顾下前后的巷子,不管在哪个时代,衣食住行都是老百姓最在意的事情。自己把铺子开在百姓集聚的巷子里,不愁没有买卖上门。只要她这里的东西齐全,能很好的满足百姓的生活需求,一传十,十传百,不怕买卖不红火。等到红火了,有了资本和人脉,再去谋求更好的路段和铺面,就不是难事。 那边,张掌柜把他刚才躺的小床给拆了,拖了几把椅子出来,招呼梁俞忠他们坐。 “张掌柜有些面熟啊,我好似以前在哪见过你!”梁俞忠道。 张掌柜笑了笑:“我以前做货郎,下面的村子里,大都去过!你是哪个村的?” 梁俞忠一拍脑袋:“我记起来了,没错,就是你,我记得那会子,我才跟这些孩子差不多大,你挑着货担去我们村,有一回我二哥还偷了两个鸡蛋跟你那换糖哪!哦,我是金鸡山村的。” “金鸡山村?那我晓得,那是个大村,我那会子做货郎,三天两头都要去你们村吆喝。哈哈哈,日子过得可真是快啊!” “我瞧你也是有些眼熟,兄弟,你认不认得你们金鸡山村的老梁头?” 梁俞忠笑起来:“那是我爹,我在家里排行老三。” “哎呀,原来是梁老哥家的老三啊?哈哈哈,我晓得你爹,还跟他一起抽过旱烟。” 张掌柜跟梁俞忠聊起旧事,距离不知不觉间拉近了很多。 锦曦和孙玉宝返回铺子的时候,正好听见梁俞忠询问张掌柜铺子败落的原因。 “不瞒诸位,我这铺子是我大半辈子的心血,我是挑货郎起家的,后来挣了些钱就在这青桥巷子里置办了这两间屋子,开了这个杂货铺。” 锦曦坐在那,认真听张掌柜说他的创业史,得知张掌柜不是望海县人氏,是从北边逃荒来到这里的。挑货郎起家,置下了张记杂货铺。 娶了当地的一女子为妻,妻子过世的早,留给他一个儿子,好不容易把儿子抚养大给他娶了媳妇,两年前,媳妇生孙子那会,儿子在去外地进货的路途中,出了意外客死异乡。 这两年,运气不好,铺子里的买卖每况愈下,儿子客死异乡,没人为他伸冤,衙门口的人还押了张掌柜的去问话,说是那批货来路不明。 张掌柜在县衙大牢里关了两日,铺子也被查封了两日,儿子死了,媳妇带着孙子住回了娘家,铺子生意每况愈下,张掌柜失去了一切盼头,就自暴自弃了。 “谁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张老哥你要想开些!”梁俞忠最不擅长说劝慰的话,张掌柜点点头,又看了眼自己这铺子-,道:“我做了一辈子买卖,心血都搁在这,家里都这样了,我也没啥心思盘活这铺子了。就这样吧,倒闭就倒闭,关门就关门,都这把年纪了,也没那冲劲东山再起。孙子太小,我也有心无力 。就打算把这铺子里积压的那些存货给甩卖掉,盘铺子的钱,都给我那小孙子,我这一生,就了无牵挂了!” “你们要是相的中这铺子,我就把这铺子卖给你们,一口价一百两银子,连着这铺子里的柜面货架,积压的存货,楼上阁楼有两间屋子住人,简单的家具座椅。” 见过颓丧的,还没见过颓丧到这样绝望的。不过,从方向张掌柜的一番话中透露的信息来看,张掌柜这个人,在做买卖这一块,确实是很有天赋的。他说起的很多经营理念,跟当年沈万三的经营理念有很大的相似之处。 这样的经营人才,又有丰富的经验,可惜命运跟他过不去。锦曦不想错过这样的人才。 锦曦交互捏着自己的手指头,思忖了好一会,终于开口道:“张掌柜,你看这样成不?我们出八十两银子买下你这的一切,你也别往别处去,还住在这,把小孙子接到身边都成!我们聘你做新铺子的掌柜,你一年的酬劳,暂时就从铺子里纯赚取的银钱里,给你抽两成,等到以后铺子做大了,咱再往上添,如何? …………………………………… 锦曦开出的条件,很优厚,张掌柜嘴上说放弃了,但实则内心深处,还是不甘心的,儿子没了,孙子是他唯一的牵挂。孙子那么小,养活他要很大一笔钱,现在锦曦这样真挚的邀请,张掌柜岂能不动心? 第六十九章找上门来 对于一个货郎起家的人而言,铺子就是他的第二次生命,他怎么能不牢牢抓住? 张掌柜对锦曦他们的爽快很是满意,又感念于他们提供的方便,张掌柜的心果真动了。 当下带着锦曦他们,查看了一番铺子里的最后存货。锦曦看过那些存货,摇了摇头,这样的存货,就算不折价抛售,也值不了二两银子。况且老张好久没有打理,有些存货已经用不得了。 张掌柜的这时也有些汗颜,于是在锦曦开出的八十两一年的基础上,又主动让了十两银子。双方经过一番口头的磋商,决计五日后过来交接,届时,预付三十两银子。剩下的那四十两银子,等到满一年时,悉数付清,这几天,就让张掌柜把这铺子洒扫一番,打开门窗好好通几天的风,赶走霉气和潮气。 一直把锦曦四人送出青桥巷子口,直到目睹锦曦四人上了马车,张掌柜这才转身。 马车上,梁俞忠和孙玉宝,早已迫不及待询问起了锦曦。 “曦儿,咱现在手头哪有三十两银子?”孙玉宝急问。 “暂时还缺一些,但咱有五日的功夫来想法子。”锦曦道。 关于银子的事情,锦曦不是没有想过。她手里现在所有的家当,包括那条纯银长命锁在内,统共不会超过二十两银子。 还有十两的银子空缺,锦曦得好好想个法子,不管如何,这铺子她是决计要盘下来的。 “不晓得县城里,有没有招工的?要是有,我就去狠狠卖几个月的力气活,可咱这眼下就要用钱。这可怎办!”梁愈忠愁苦着脸,望着午后街道上,又渐渐多起来的人流和车流,茫然而愧疚的自言自语道。 “爹,你可不能去县城做工。至于那银子,我心里是这样打算的……”锦曦才刚刚说出自己的打算,一旁一直沉默看着她的孙二虎突然出声,打断了锦曦的话。 “这不成!”他道,浓眉皱在一起。 “为啥不成?”锦曦反问:“我们和茶香轩已经是签了契约的,入冬后还会给他们那供应两批茶。提前跟他们那预支冬茶的银子。想那严掌柜应该不会不通融。再不济,我们让利一些,只要先把杂货铺子开起来。就能补上这个亏空。” “曦儿,那严掌柜,一副老狐狸的精明样子,咱们跟他做买卖,大家都是平等的。现在咱有求于他,我担心他会趁机占咱便宜,本来咱的茶叶就没卖上多高的价格!”孙二虎道,他不会让锦曦去低声下 气的求人,不舍得让她去受人白眼,但是这些话。他只能放在心里。 锦曦愣了下,孙二虎说的这些,她也是想过的。求人肯定姿态要放低。何况严掌柜那人,本就是精明又势利的,跟他们做茶叶买卖,大多也是看在福伯的面子上。 但是,为了铺子能开起来。锦曦不怕被人白眼,大丈夫能屈能伸。她更行。可是,孙二虎这样坚硬的态度,也让她有些迟疑。 “要不,咱去跟文鼎那问问看?兴许他能帮咱一把?等到咱把铺子开起来,赚到钱了就即刻还给他?”孙玉宝提议。 “我不赞成。人家那也是寄居在他舅舅那,咱盘铺子差着一大截,回头粉刷啥的,还得花钱,人家也不定能拿的出来,还是不要去为难他了。”锦曦想了想,否决了孙玉宝的提议。 梁愈忠愁苦的叹着气,一边走目光四下在街道边上扫过,试图寻找药铺子。要是卖血能快些换来银子,他会毫不犹豫。 “大姐夫,玉宝,曦儿,你们都别犯难,我把家里的牛和马都给卖了,一定能让曦儿的铺子,早些开起来!” “二虎,这可万万使不得,庄户人家的牲口,那可是少不得的!再说,你出钱出力的,怎能让你把家当都给添进去?这事说啥也不成!”梁愈忠急道。 “就是啊二虎,你把牲口都卖了,往后咱们的货物咋运出山呢?还指望着你那哪!”孙玉宝道。 “那我就把马给卖了,留头牛就成。”孙二虎坚持道:“曦儿盘铺子要花一笔,盘下铺子后粉刷啥的,都要花钱,不卖马是成不了事的!反正那马,原本也不是咱的!”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谁都别打退堂鼓!”孙二虎道。 梁愈忠打了个哀声,作为父亲,他越来越觉得羞愧无能。孙玉宝想了想,道:“当务之急,也只好这样了,二虎,你这样子为咱……”孙玉宝嗓音有点粗,说不出话来。 “玉宝,是兄弟的,就别跟我说这些见外的话。”孙玉宝捶了下孙玉宝的肩,咧嘴笑道。 一旁的锦曦,也是眼角有些湿润,她扭过脸去,不想让他们瞧见她眼中的动容和脆弱。 上一世她是寄人篱下,得不到疼爱的孤女,这一世,她身边有这么多,真心疼爱她的人。起初对命运还抱有埋怨,让她重生到清贫的庄户人家,但经过这么多事情,锦曦心里早被满足和感激填的满满的。 这个时候,不是哭哭啼啼说感激的时候 ,语言是最苍白无力的,只有真正的去做好该做的事情,把铺子经营的红红火火,才不枉费孙二虎今日的一番付出。 锦曦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微微垂眼把落到额前的一缕发丝,轻轻挽到耳后。孙二虎眼角的余光,瞥到锦曦小女儿状的小动作,清秀的面庞,鼻头却有些微微发红,孙二虎心里明白小丫头是心里感激的。 他也觉得心里暖暖的,为他也能够为她分担些事情,而感到自豪起来。 因为锦曦还要去给孙玉霞捎带些针线,而孙二虎却急着去牲口集市那块问行情,于是四人在一处路口便暂且分开行事,梁愈忠陪着孙二虎,赶着马车去了牲口市集,孙玉宝则陪着锦曦。 约莫一个时辰后。四人在镇子西头的老枫树下聚头,应该是问的行情还不错,孙二虎和梁愈忠看起来心情都很高昂,坐在回山的马车上,几人一路还在谈论着牲口的事情。 锦曦从梁俞忠和孙二虎的对话中,这才得知,这个时代的人,相比较现代,有钱人居少。普通百姓大都是步行,不然便是牛车骡车什么的。能用上马车的人家,不多。 所以,马匹的买卖。并不像猪牛那样的司空见惯。但去那边打探下行情,还是可以的,真正决计要卖马,那还得把马赶去望海县城才成。 锦曦抱膝坐在后面的车厢里,帘子高高的撩起。看着外面那一轮日头,似乎是追着他们一路的往西边去。 落日熔金,爹和舅舅他们一路说说笑笑,锦曦抿着嘴,安静的想着自己的心事。她的心事很多很多,关于铺子的简单装潢。关于买卖的货品,关于她接下来要制作的其他日用品,关于掌柜。关于账房…… “曦儿,你猜我和你爹在牲口市集那遇着了谁?”不知何时,前面传来孙二虎兴奋的声音。 “啊?谁呀?”锦曦一晃神,收回心思。 “是文鼎呢,我们在牲口市集那碰着面。他刚好刚从望海县城回来!”孙二虎不待锦曦回应,兀自兴奋的道。 锦曦不自觉的竖起耳朵。 “我就跟文鼎说。我盘算着把那马给卖了,让他给估个价。文鼎说了,咱这马,大概能值个三十两银子左右呢,我晓得他常跑望海县城,就托他给帮忙找找看买主!” “要是真如文鼎说的那般,咱这匹马卖出个三十两,咱除了盘下铺子,还能有钱粉刷铺子,还能进些货品呢!”孙玉宝高兴道。 “这样啊,那 他有没问二虎舅舅为啥要卖马呢?”锦曦随口问。 “他没多问,我也没多说。”孙二虎道,锦曦感到自己松了一口气,潜意识中,她愿意把自己能力不及的事情,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呈现在孙二虎和孙玉宝他们面前,因为他们都是她的舅舅,虽然孙二虎和她之间,并不存在血缘关系。 而对于文鼎,她不愿意在他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或许是还没熟到那一步吧! “诶,瞧我这脑子,真是不好使。听你们说文少爷,也不晓得是哪个,只晓得是好心帮咱搭桥做茶叶买卖的仗义人,却竟然不晓得,人文少爷还是茗山阁方掌柜的外甥!”梁愈忠笑着插腔道。 “嗯?爹说文少爷的舅舅方掌柜,就是茗山阁的那位?”锦曦扑捉到这个信息,她这些时日一心扑在发财的点子上,也没往深处去想,毕竟姓方的人也不少。 “可不正是嘛,那回我和你二伯,四叔他们去枫林镇,就是坐的这文少爷的马车,文少爷人不错啊,没架子。”梁愈忠一边驱赶马车一边回头跟锦曦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锦曦呐呐道,心思一转,如此说来,自己跟文鼎那边,还存在着高利贷的关系呢,估计文鼎之前只晓得她是孙玉宝的外甥女,不一定晓得她是老梁家的,但现在遇着了梁愈忠,他肯定已经一清二楚了。 锦曦不觉眉头蹙了下,本来还自尊心作祟,不想让文鼎看到太多她的不足处,现在好了,老底都出来了。 哎,老梁家现在还欠着方掌柜银子呢,幸好自己没有像孙玉宝说的那样,去找文鼎借钱,不然,这事情还真有些尴尬和复杂。 “那爹和文少爷说啥了没?”虽然不想问,但锦曦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大家都忙着看牲口,也没顾得上说啥,他就问咱来镇上做啥。”梁愈忠道。 “那爹说了没?”锦曦又问。 “说了啊,这有啥不能说的,我就说我闺女想来盘个铺子,咱陪她一起来瞧铺子的。”梁愈忠道。 “没说其他的啥?”锦曦追问。 “曦儿这是咋了?”孙玉宝有点奇怪锦曦的反应,平素那个文静淡定的她,这会子有点奇怪。 孙二虎也忍不住回头打量了锦曦一眼,浓眉下的大眼里,有些不解。 锦曦垂下眼,心里懊恼,自己这是怎么了,紧张兮兮的,不就是大伯欠着方掌柜银子吗?她没必要跟着心虚。 “哦,文鼎还说了,这两日他有空闲,或许会进山一趟,要跟我一起去套野兔子呢!”孙二虎接过话茬,道。 “哦,那好啊!”锦曦随口敷衍了句,错开视线,看着车窗外闪过的风景,心里涌上些莫名的烦闷。 她欣赏文鼎的性格,想要跟他做朋友,而文鼎,似乎也是有这个意向的,不然,他就不会跟她说,让她私下里喊他文大哥了。 锦曦想着,以前的自己和他之间的关系,是那种单纯的朋友关系,就像孙二虎他们和文鼎之间那般,虽然他看起来要比锦曦和孙二虎他们家境殷实,但精神上,他们似乎是平等的,文鼎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显露出,哪怕一丝丝的优越感来。 但现在她跟他之间的关系,多了一层高利贷债主和债务人亲眷的关系,虽然欠债的不是梁俞忠这一房,但梁俞驹他们要是到期还不上那欠债,方掌柜有权利会收走梁家的屋舍田地。 而文鼎,寄居在方掌柜家,一直为方掌柜办事,到时候上门收债,锦曦觉得自己和他之间的朋友关系,会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 想到梁俞驹欠下的那些债务,想起她这房现在还没脱离老梁家,锦曦就迫不及待想要分家,跟老梁家人撇的远远的。 …………………………………… 锦曦他们回到孙家沟后,把这一日的大致情况,包括孙二虎决计卖马的事情,都一并说了。新铺子开张,锦曦打算上架的第一件日用品,便是胰子和香胰子。所以,这几日有功夫,她要多采些皂叶回来晾晒磨粉,好多做些胰子搁在备着。 翌日,才刚刚用过早饭,锦曦找来篮子,正准备跟孙玉霞去后面山上采摘皂叶,在村口溜猪的琴丫,兴冲冲带着一个人,找到了孙玉宝家。 锦曦刚走到院子门口,就遇到琴丫带着那人正跨进院门,看清楚来人风尘补补的模样,锦曦大吃了一惊! 第七十章栽入谁的怀抱 “严掌柜?”锦曦确实惊诧了,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茶香轩的严掌柜,怎么会翻山越岭找到这山嘎达里的孙家沟来?难道,是上回的那批茶叶出了啥问题? 不可能啊! “锦曦姑娘,你们这小山村可真是好找啊,我这一路寻过来,差些就迷了路子!可算找到了!”严掌柜气吁吁道,身上的衣裳,罩了一层的灰土,老花镜上,也是同样。 锦曦心里疑惑着,还是和孙玉霞一起,先把严掌柜迎进了门,家里,梁愈忠和孙玉宝他们,闻声也都迎出来。 严掌柜洗净了脸面,又拿鸡毛掸子弹去身上的灰尘,锦曦找了块干净的软布来,让他擦拭了眼镜,这才松了一口气,来到堂屋。 “严掌柜,就您一个人来的这儿?”落座后,孙玉宝就问。 严掌柜收回打量堂屋的目光,笑了笑,道:“我还带了个赶马车的伙计,让他停在村口的石碑前。” “啊,这大老远的,怎能不进来歇会呢?那马匹也要喝口水喂些料子的,严掌柜您先坐着,我这就去把你的马车和伙计带过来。”梁愈忠说罢就要起身往外走,被严掌柜喊住。 “一番好意,多谢了。马儿来的时候喂得很饱,不需要加料。我这坐一会就要走了,铺子里有事腾不开身哪!” “爹,您就随严掌柜吧,他贵人事忙。对了严掌柜,还没请问你,大老远赶来这儿,是不是有啥事啊?”锦曦问。 严掌柜点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递给锦曦。 锦曦疑惑的接过来一看,竟是一张面值五十两的银票,上面落印的钱庄,长桥镇上有分号,锦曦每回去镇上,基本上都会打那钱庄前的街道上经过。 锦曦把那银票递给孙玉宝几人,孙玉宝是识字的,一下子就把面额和钱庄给念了出来,这下子大家都表示震惊,嘎婆和孙氏孙玉霞他们。从来没见过银票,更不晓得这严掌柜怎无缘无故给送来这么一大笔银子! “严掌柜,我们上一批秋茶的钱。您已跟我们货款两讫,这银票是……”锦曦诧问。 严掌柜捻着下颚几缕胡须,笑眯眯道:“上回那批绿茶,老顾客们的反响不错,黑茶也很受镇上百姓的喜爱。我盘算着。想要你们今冬,再多送些茶叶去茶香轩,至于茶钱,我预先给你们送过来。” 锦曦和孙玉宝他们皆又惊又喜,喜的是茶叶能够得到顾客的喜欢,惊得是。这五十两银子的大手笔。锦曦 就又道:“严掌柜,要是咱的茶反响不错,您派个人过来说一声。让咱入冬后多炒些送过去便是。可这五十两银子的银票,咱当初契约里不是写着的,货款两讫吗?您这样预付,倒让我们有些……” 严掌柜眯着眼睛笑起来,看着屋里人。道:“契约那是条条框框的死东西,照着情形随时变通。才能做好大买卖。我很看好你们家炒的茶叶,愿意预付款项,也算是我对你们的赞助吧!你们无需多虑,接下这银票,好好筹谋着下一批冬茶,我是买卖人,要物有所值!” 既然严掌柜这样说,那锦曦也就放心了,她跟孙玉宝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大大方方接下那银票。 “严掌柜,您可真是我们的大恩人,咱们家的茶叶,多亏了你,才能换来银子……”孙氏红着眼眶跟严掌柜告谢。 她晓得锦曦盘铺子还差着钱,心里一直都压着石头,这会子,严掌柜的到来,无疑让他们拨开乌云见月明,不止孙氏,嘎婆,孙玉霞,就连小小年纪的锦柔,都把严掌柜当做大恩人来看待。 “严掌柜放心,有您的青睐和支持,入冬后的第一批冬茶,我们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锦曦铮铮道。 “那就好,那就好!”严掌柜笑道,喝了一口茶水,便告辞起身。 一屋子人都站起身,欲挽留严掌柜,梁愈忠往前一步,拦住严掌柜,庄稼汉子不懂得矫揉造作,挽留那是实抵实的:“严掌柜,您大老远的来一趟山里不容易,好歹也要用过晌午饭才能走。” “都是粗茶淡饭,您不要嫌弃,好歹填饱了肚子再赶路!”嘎婆也劝留道。 “呵呵呵,多谢诸位的挽留,严某人实在是事务缠身,等下回腾开了功夫,一定再来做客!” “您贵人事忙,又对咱家孩子们这般照顾,择日不如撞日,还请留下用过了晌午饭再走吧?”孙氏道。那边,孙玉霞麻利的收拾了下干货,那些干货都是平素从山里采回来的草菇,木耳,竹笋,也算是山里的土特产了。 严掌柜婉拒了下,一方面耐不住孙家人的热情和爽快,另一方面,也着实对那些山货动了心,便笑着收下了那些山货。 “有能耐的孩子,谁都稀罕。咱两家现已是买卖伙伴,他日自然有机会登门造访,诸位要是去了镇上,便来茶香轩耍下子。”严掌柜临出门前,跟身后送出来的一大家子人拱了拱手,道。 “一定一定……”众人回应。 梁愈忠带着 孙玉宝和锦曦,一路把严掌柜送到村口,目送他上了马车驶出了视线,这才转身回村。 “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孙玉宝欣喜之余,甩出两句诗文来。梁愈忠也是难掩激动。 锦曦目光一亮,打趣道:“舅舅在晒墨汁?” 孙玉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转而高兴道:“曦儿,你的运气可真是不赖啊,瞧瞧这,昨儿个还说要去茶香轩请求预付银子,人严掌柜这就给主动送上门来了,乖乖,五十两啊,咱盘铺子,粉刷,进货啥的,都有了!” 锦曦点点头,可不就是嘛,做梦也没想到,严掌柜会在这个时候送银子过来,她到现在都还以为是在做梦呢!想到这,她突然撂下梁愈忠和孙玉宝,拔腿就朝村子里跑去。 “诶,曦儿,你这么跑,是要去哪?”孙玉宝在后面喊。 “我去趟二虎舅舅那,我要快些把这个好消息告儿他,如此他就不用去县里卖马了……”锦曦愉悦的声音传回来,人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 “这闺女,真是!”梁愈忠笑着摇头,和孙玉宝一路说笑着回了家。 …………………………………………………… 能够靠自己的能力,把铺子开起来,而不需要孙二虎去卖马,锦曦心里溢满了喜悦。想到铺子开张,想到往后的经营,想到靠自己的努力,把日子越过越好,锦曦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大,越迈越快,一口气跑到孙二虎家的院子外面,咦,奇怪,大白天的他家关啥院子门呢? 锦曦此时正当愉悦的断点,只想快些把这好消息跟孙二虎分享了,想也不想就去拍那院子门,口里还在兴奋的喊着:“二虎舅舅,二虎舅舅……” 没有想到她才喊了一两声,门就霍的一下,从里面毫无预警的开了,锦曦正拍门的欢,上半身一个前倾,整个人往门里头栽去。 孙二虎家的院子地上,是结实的土地,前段时日孙二虎突发奇想,从山上挑了一旦碎石头铺在院门后面,说是学城里人做啥门槛石。 这要摔在那门槛石上,滋味可不好啊,锦曦心里悲呼,直到她落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混合着阳光和草木的淡淡清香萦绕鼻息,耳边还听到强劲而有力的,像是擂鼓的声响。锦曦抬眼,闯入眼帘的是一片墨色,是质地优良的染墨黑袍。往上,她看到的是绞着金丝线的外袍领口,里面,层层叠叠的,是雪白的亵衣和中衣的领口,皆不沾一丝尘 埃。 麦色的颀长脖颈,男性特征明显的喉结,再往上,是线条明朗的清隽脸庞,刀削斧凿的俊美五官,狭长的凤眼里,褐色的眸子似乎吸纳了天地间最清冷的光辉。 但在看到一头栽进自己怀里的人时,那褐色眸底的清冷褪去,浮上一抹惊喜,又随即掩去。 锦曦怔怔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俊脸,有一刹那的恍惚,直到孙二虎的声音在边上响起,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大半个身子,都挂在眼前的这个人身上。她的双臂,本能的抱住他的腰,她的脸,就贴在他的胸口。而他的手,却也刚好扣在她的后背,锦曦找到了自己没有栽倒的原因,正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接住了她。 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多日不见的文鼎。 “曦儿,你没啥事吧?”孙二虎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文鼎和锦曦两人,几乎是同时像触电般的,松开对方。 文鼎稍稍退开几步,双手背在身后,面色如常,然脸颊却有点发烫,站在一侧目光柔和的凝视着眼前有点冒失的锦曦。 而锦曦,也是悄悄深吸了一口气,为自己鲁莽的行径有些懊恼。强行稳住自己的心跳,快速恢复了常态,跟孙二虎和文鼎一一见过礼。 文鼎嘴角倾着一丝笑意,朝锦曦看来,孙二虎则已开口问道:“曦儿,你跑这么快过来,是不是有啥急事?” 说到这个,锦曦嘴角就忍不住扬起来,因为高兴,清秀的眉眼都跟着弯了起来,看了眼文鼎,跟孙二虎道:“二虎舅舅,我来是跟你说,茶香轩的严掌柜,刚给咱送来了冬茶的预付银子哪,足足有五十两,咱这下子不用去县城卖马了!” 第七十一章一起进山 孙二虎不敢置信,睁大双眼看着锦曦,道:“真有这样的好事?我没有听错吧?” “是真的啊二虎舅舅,那张银票就在我舅舅那收着,这下子,你就不用去县城卖马了!” “天上不会掉馅饼,曦儿,那严掌柜我瞧着就是很精明的人,他怎么会……”孙二虎挠了挠脑袋,严掌柜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被纳入狡诈精明的商人行列,毫无征兆的预付五十两银子过来,他有些担忧。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怕锦曦上当吃亏。 “二虎舅舅,我晓得你在担忧啥,我起初听到,也跟你一样想法。”锦曦走到孙二虎身前,抬头看着他,很理解的道:“二虎舅舅你放心,只要咱做好自己的本分,把冬茶炒好,那五十两银子,咱就得的心安理得。再者,像咱这样的山里人,也没啥好东西让人家去图的,对不?” 孙二虎想了想,点点头,道:“你说的在理,咱不会白拿那五十两银子的。嗯,或许,是我之前把人严掌柜往怀里想去了,下回遇着他,我都有些惭愧!” “二虎舅舅多虑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这样想,也是为我们大家好。”锦曦道,孙二虎眼底这才闪过一丝释然。 “文鼎,你也听到了,既如此,那马匹的事情,就暂且搁着吧,等以后若是急需使银子,我再找你帮忙!”孙二虎转首跟站在不远处的文鼎道。 文鼎淡淡一笑,走过来,目光落在锦曦身上,声音低醇带着磁性,道:“曦儿,那就恭喜你顺利盘下铺子。今日来的匆忙,并未备下贺礼。等到你新铺子正式开张那日,我再到贺。” 锦曦笑着回道:“那我先谢过了,估摸着还要十多日功夫,到时候一定给你下帖子。你要是有功夫过来耍下子,那就更好不过了,借借你的喜气,为我铺子带来好运。” “曦儿,我和文鼎正商议着要去你那找玉宝呢,咱三个老早前就约好了。等文鼎得空进山,咱要去山里好好的打一天猎!”孙二虎说话间,已经拿起放在院子一角的家伙什。锦曦瞥了眼,有套兔子的铁丝圈,有绳索,有网兜,还有一副弓箭。 “赶早不如赶巧啊。二虎,文鼎,我来啦!”院子外面传来孙玉宝嘹亮的声音,人随即跨入孙二虎家的院子,手里还拿着一只蛇皮袋子。和文鼎打过招呼后,便朝锦曦招招手。 “舅舅。你咋带着蛇皮袋子来了?”锦曦窜到孙玉宝身边,惊讶问道。 “你娘和小姨盘算着上昼要 去油菜地里侍弄下,就让我陪你去山里采皂叶。看来。咱要往后推两日再去采皂叶了,今个我可惦记着去山里打猎呢!”孙玉宝一眼瞟到墙角放着的打猎行头,当下就双眼放光,把那蛇皮袋子往锦曦手里一塞,摩拳擦掌去动那些行头。 “曦儿。你不如跟我们同去吧,山里的皂叶。不比后面那坡地上少。”孙二虎看到锦曦略略有点失望的样子,忙道。 “可是,你们是要去打猎的,带上我,会拖累你们。”锦曦道。 “不会的,你就跟我们一块去,人多也热闹,咱随手也就把你这蛇皮袋子给采满了,不拖累的!”孙二虎道。 锦曦看向孙玉宝,后者正摆弄那些打猎的行头,沉醉其中,根本没有留意锦曦问询的目光。 文鼎轻咳了声,出声道:“曦儿就别推辞了,跟大伙一道吧,横竖我们进山,也是去耍。” 既如此,锦曦也就不再坚持,将那蛇皮袋子叠好了,塞到孙二虎的竹篓里,高高兴兴跟着他们一起出了村子,去了后面的深山里。 出了村子,四人一路穿过后山的林子,直朝上回采栗子的北面山头而去。但路子却不是走的上回那条,许是顾忌锦曦,四人步子放得不赶。 锦曦看了眼头顶,此时,日头挂在头顶,时辰尚早。四人一行,说说笑笑,孙玉宝像个好奇宝宝,一路的询问,孙二虎平时有些憨厚木讷,但在说起自己打猎的往事时,犹如换了个人。 这一路上,一点都不寂寞。锦曦留意到,大多数时候,文鼎都是在安静的倾听他们的说话,偶尔问问及才插上那么一两句,也是言简意赅的。 初冬的山林,静谧而幽深,松树郁郁葱葱,微风轻拂,那些红了的松毛簌簌抖落,混合着枯枝杂草一起,地上好似铺了一层厚厚的红色地毯。 越往山里去,道路便不再如之前那般平坦开阔,小道崎岖狭窄起来。道路两旁不时会有荆棘,伸到路中间,勾住头发和衣裳。 四人不能再并肩前行,于是乎,四人都折了松树枝在手里,用来挑开挡路的荆棘。孙二虎常在山里摸爬打滚,自然由他打头阵开路,孙玉宝紧随其后。 紧跟在孙玉宝身后的是锦曦,文鼎垫后。 走着走着,不知怎地就演化成,他和锦曦成了并行。 “小心脚下。”他浅笑着提醒锦曦,手里的松树枝,看似无意,却总是恰到好处的为锦曦挑开路边那些伸过来的荆棘,不然它 勾住锦曦的头发和衣裳 “山路我也走的不少,倒是你,可要当心哦。”锦曦微笑着跟他道。 “我无妨。” “来这里穿这样料子的衣裳,划破了岂不可惜?”锦曦打量了一眼他身上的穿着,质地优良的墨黑长袍,袖口,领口,皆绣着绞金丝的边。而双肩上,亦用金线绣着大朵的云彩。 墨发高高的挽起,露出线条明朗的清隽面容。 不可否认,这样的一身穿戴,衬得他整个人,越发的仪表堂堂,黑色又让他沉稳内敛中,多了一丝神秘。 只是,这样的穿戴。跑到布满荆棘的山里来打猎,是不是有些不合场合呢? 文鼎目光深邃,似是能读懂锦曦心里所想的,扫了眼自己的身上,嘴角倾了倾,道:“无妨,我舅舅也不差我几套衣裳。” 锦曦扬了扬眉,没再继续说,确实,他舅舅都能拿出几百两出来放高利贷。怎么又会在意几套衣裳? “曦儿,我听二虎说,开铺子那主意。是你出的?”他突然又问。 “嗯,是我最初想的,怎了?” “没。”他笑了笑,目光温和的注视着锦曦,眼底闪过些探寻:“我在想。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会想到去镇上开铺子?” “想要多挣些钱,想让一家人的日子都过的好一些,这样的念头,我想是没有男女之分的。”锦曦认真道。 文鼎微怔,望着她的目光。有点神色复杂。 看他这么一副拐不过弯儿的样子,锦曦觉得有点奇怪,怎么了?她的回答不合理吗?难道女孩子家就一定要把心思都放在针织女红上?她可不这样想。 “文大哥。你怎么这副表情?难道我说的错了吗?”锦曦拿手在他面前晃了下,他随即回过神来。 微微垂眼掩去眼底的一丝尴尬,再睁开眸时,眼底带些欣赏,俯视着面前瘦弱的小女孩。认真道:“你能有这样的决心,让我很佩服。真的。” 锦曦最受不得别人一本正经的表赞,有点不好意思。 又见他眉心微微蹙了下,认真道:“我是在想,像你们这样无权无势的,仅凭着一腔热血和决心去镇上开铺子,这会很辛苦。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锦曦看着他,他是想告诉她,在镇上开铺子做买卖,没有人脉和后台,是很难站住脚跟的,对吗? “这个……我不是没有想过, 但要是因为这样,就轻易放弃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啥盼头和指望。”锦曦道,再多的困难险阻,也要迎头而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雄鹰也是由弱小的雏鸟长大的。 转念,锦曦又跟文鼎道:“嗯,我想,我们那铺子那么偏僻,又是经营些小杂货,也不至于抢了别人的风头,或许是我多想了,但文大哥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还是很感激你的提醒。”文鼎笑了笑:“我才随口一提,你就听懂我话里的意思,曦儿你真的很聪明,我信你一定能达成所愿的。” “既然决计要开铺子,那就好好的去经营,不管何事,决定了,就要把事情做好,明白吗?”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问。 锦曦怔了下,他这是第一次这样认真的跟她说话呢。 “那就借借文大哥的吉言了,我一定会的。”锦曦笑得眉眼弯弯,微微垂首,顺手将一缕被山风吹乱的发丝,轻轻掠到耳后。 纤细的雪颈,粉嫩的脸颊,小巧的耳垂,清秀略带一丝腼腆的可人面庞,文鼎的目光一时有点移不开神。直到面前的少女,已经迈着轻快的步子赶超过了他,这才回过神,眼底含笑的追上去。 脚下的路子越发的陡峭,梗在前面的,是一道山颈,他们的第一站就是爬上那座山颈,在那里稍作休息,再往北面的山头进发。 山颈的路更不好走,碎石子咯的锦曦的脚生疼。 先前一路嚷嚷着要做猎人的孙玉宝,这会子像泄了气似的,大半个身体搭在孙二虎肩上。 “累死了,累死了,二虎,你咋想到走这条路啊……”孙玉宝哼哼唧唧着抗议。 还好孙二虎常爬山越岭,体力不错,即使背着打猎的行头,肩上还要搭着一个人,还能坚持着往山颈上去。 “先前就跟你们说了,这里是捷径,就是有些难走,这会子你撑不住也得撑,来,我搀着你!”孙二虎道。 “哎哟……这山颈咋这般陡呢?我这把老骨头都要交代了这里啦……” “看样子,你舅舅的体力不咋样啊!”锦曦忽而听到耳畔传来文鼎的轻笑声。 她闻言望了眼前面,忍不住笑了。 “我家里人都说,我舅舅那身子骨,像读书人,不像山里长大的皮实孩子。”锦曦笑着道。 “那你走得动吗?要不要我扶你?”文鼎又问。 锦曦抬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啥?她上 一世可是体校毕业的,现在又在农家忙里忙外,可以说,这副十岁的身子骨,在劳动锻炼这块,从来就没松懈过。 爬这样的山颈,虽然吃劲,虽然气喘吁吁,满头是汗,但却是可以拿下的。 再看文鼎,锦曦诧了下,原本以为养尊处优的他会和孙玉宝那样狼狈,没想到他的状态,似乎比孙二虎还要好。除了呼吸有些粗重,脸膛有点点淡红外,其他都一切如常。 锦曦朝他笑了笑,摇头道:“多谢,我自己能行的。” “曦儿,你敢……嘲笑……自己的舅舅?小丫头片子……看我下山,怎么教训你!”前面,被孙二虎搀着的孙玉宝,听到锦曦对自己的打趣,故意恶狠狠对身后撂下狠话,被孙二虎扣住脑袋,直接往山上拽:“有那闲工夫吓唬人,还不如加把劲儿上去,我都要被你给拖累死了!” 锦曦和文鼎对视了一眼,锦曦忍不住发笑,文鼎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孙玉宝挂在孙二虎肩上,哭丧着音调:“二虎啊,你发发善心告诉我,还有多远才能爬上这山颈啊?我这双腿都打颤了……” “快了快了,就别别嚎了,曦儿都没喊累,你做舅舅的好意思!”孙二虎咬牙强撑着,道。 “哎呀妈呀,狩猎可真不是件好差事……” “得了,你就别再嚎了,等会爬上去,有一处平顶,咱在那好好歇息会子。” “是啊舅舅,你再这样嚎叫,仔细把那边杉树林子里的野猪给引过来,到那时,咱都要交代在这了!”锦曦故意恐吓孙玉宝。 “啥?那边杉树林子里有野猪?你咋晓得的?”孙玉宝有些惊恐。 锦曦翘了翘嘴角,孙二虎咧嘴笑起来:“你这舅舅当得,被曦儿吓成这样,丢不丢脸!” 四人就这样一路说笑着,费尽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爬上山颈项,来到半山腰上的一处平顶歇息。 第七十二章遭遇 那边,孙玉宝整个人毫不顾忌形象的瘫倒在地上,恨不得把这山上清新的空气,一股脑儿全吸到肺里。孙二虎坐在一侧,拧开随身携带的水壶,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水。 文鼎优雅的靠坐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单膝曲起,目光投向远处的微微山峦。 这里是一片开阔地,是衔接着刚才那座山,跟北面那山峰的缓和坡地。所以这里地势平缓,视野开阔。能看到远处连绵起伏,更加巍峨雄壮的峰峦,也能把下面那些低矮的山坡林地,纳入视线。 锦曦喜欢这样的地方,她爬上文鼎靠坐的那块大石头,手搭在额头,极目远眺。 越过山林和树梢,她看到远处山坳里那一片起伏的青瓦白墙,甚至看见后山呈阶梯状的田地里,有村民忙碌的身影。那些身影,此刻在她眼中,都浓缩的好小好小。 “在看什么?”突然,耳边有阵风过,低醇的男声在耳畔响起。 锦曦扭头,便见文鼎不知何时,也站到她身畔,目不斜视的望向远方,口里却在问道。 “看远处的风景,能看的老远呢。” 他叛逆的眉微扬,淡淡道:“站得高,才能望的远。你若是站在北面山头的独秀峰上,你眼里瞧到的,就不是眼前的这些了。” “文大哥你试过?” “试过。” “那你能看到哪里?长桥镇?” “……还不止。” 锦曦眯着眼睛,伸出双手比划着,把孙家沟括在自己的掌心里,有点激动的跟文鼎道:“你快瞧,那里就是孙家沟,被崇山峻岭包裹在里面,这会子被我捉在掌心里呢!” 文鼎被她这孩子气的举动惹笑了。轻笑了声,捉住锦曦的手腕:“别动来动去,你脚下踩着的这块石头这么高,摔下去可是要滚落山崖的!” “有文大哥在我身边站着,我又怎么会摔下去呢?”锦曦嘻嘻笑道,手腕被他捏得紧紧的,暗叹他的手劲儿可真是不小。 “你真的……这么信赖我?”他眉梢微挑,轻问,手还是没有放开的意思。 “文鼎,曦儿。你们站那干啥呢?”后面不远处的孙二虎朝这边喊,扬起另一只手里的水壶:“这有水,你们要不要喝?” “嘻嘻。文大哥,咱一起过去喝水吧……”锦曦找了个由头,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弯下腰扶住脚下的石头,身姿轻盈的跳下来。朝孙二虎那边轻快 走去。 这丫头,不仅不像一般的女孩子家娇娇气气,这么高的石头,她爬上跳下的,身手看起来似乎很敏捷啊?文鼎心里有点诧异。 四人歇息了一会,喝了水又吃了些干粮。体力都恢复的差不多。孙二虎便提议继续朝北面的山头进发。就在他刚话刚落音的空档,北面山林里,突然传来一声奇怪的声响。 “快看。好大一只狐狸!”孙玉宝眼尖,指着那边一棵大松树后面,惊喜道:“这狐狸皮要是剥下来,老值钱了!” 孙二虎示意他小点声,大家伙都朝那边望去。只见一只狐狸半蹲在那边的大松树下面,捧着一只前爪舔舐。 “那狐狸受伤了!”孙二虎双眼露出兴奋的光芒。身子未动,长臂却已按住身侧的弓箭。 孙玉宝和文鼎都屏住呼吸,锦曦睁大双眼,看孙二虎目光胶着在那狐狸身上,双手却下意识就要搭弓拉箭。 那狐狸好似感应到危险,眼睛一眯,接着一头猛栽进一旁的荆棘丛中,消失不见。 “你们陪曦儿等在这,我去追那狐狸!”孙二虎道,抓起弓箭便朝那山林飞奔而去。 “文鼎,有劳你陪着曦儿,我去帮二虎打下手!”孙玉宝从地上跳起来,丢下一句话,人已跑的不见了踪影。 这边,席地而坐的文鼎和锦曦,相视而笑。 “难怪我嘎婆总说我舅舅是假斯文,果真是这样的。”锦曦道。 “但凡喜欢打猎的人,瞧见那样的好货色,难免不会心动。玉宝要去,就随他去好了。”文鼎淡淡道。 锦曦想起文鼎这回来,也是专程过来跟孙二虎学打猎的,却被留在这里陪她。去猎杀狐狸,他心里肯定也是向往的吧? “文大哥,要不你也去瞧瞧吧,我在这里看东西等你们,没事的。” 文鼎收回目光,落在面前的锦曦身上,摇了摇头:“无妨,这不过是大餐前的开胃小菜,我想要看更精彩的。” “那只狐狸受了伤,应该跑不了多远,二虎舅舅是老猎人了,想必循着那气味定能很快猎杀。”锦曦双手抱膝,分析道。 文鼎点点头,两人不语。 等了一会,不见他们两个出来,锦曦有点按耐不住。 “别急,依我看,那狐狸虽然受了伤,但却是极其的狡猾,做狩猎这种事,可不能凭着一味的蛮力,还要跟它斗智斗勇。嗯,估计还得一会他 们才能出来!”文鼎优雅的坐在那,拧开水壶,仰头灌了一口水,轻描淡写道。 锦曦翘起嘴角,促狭道:“嗯,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和经验的样子呢,可是文大哥,你可是把兔子套给钉在人过路的小道上的!” 文鼎的嘴角抽了抽,抹了把嘴角的水渍,道:“曦儿,你这个小鬼头,竟敢那那天的事情打趣我!” 锦曦笑了笑:“不敢不敢,我跟文大哥说笑来着呢!” 又等了好一会,锦曦坐得下半身都麻了,文鼎干脆双臂枕在脑后,睡到了锦曦之前站过的那块大石头上,石头矗立在平顶地的外沿,枯草丛生,再往外,可是一眼瞧不见低端的崖壁。都这么久了,可还是不见孙二虎他们从那边的山林子里出来,而这时。日头已经升到了头当顶,锦曦忍不住开始发急。 “文大哥,我舅舅他们还没出来,不是遇到啥棘手的事情,就是迷路了。你怎么看?” 文鼎侧过身面对着站在石头下面的锦曦,单手撑着脑袋,扫了眼那边郁郁葱葱的山林子,凤眼微微眯了下,道:“放心,应该没遇到危险的野兽。不然总会有点响动的。” 锦曦被他这个回答噎住了,又听他淡定道:“至于迷路,那就更不可能。二虎就是蒙上眼睛在山里乱窜,也不会迷路的。你只管放心好了!” “真的是这样吗?文大哥的听力有这般好?”锦曦半信半疑,望着那边安静的山林,眉头微微蹙着。 文鼎这般淡定,是因为对孙二虎的百分百信任。可锦曦却没法像他这样淡定下来。 “曦儿,二虎走得时候说了,让咱在这里坐等他,要是咱走开了,他回来看不到我们,还得折回去再找。如此几番蹉跎,多费事!咱不如就坐在这等着,他们一定会出来的。” “要是二虎舅舅一个人进去。我倒安心一些,可我舅舅也跟过去瞧热闹了,如此一来,我才真的不放心他们!”孙玉宝文文弱弱的,又是个好奇宝宝。她担心他会给孙二虎添乱。 “可这一带的山势地形,我们俩都不太熟悉。就算你执意要进去,我们也是瞎转悠,根本起不了实际作用,不是吗?”文鼎反问道。 锦曦蹙着眉头,靠着大石头凝眉不语,文鼎轻叹口气,正要坐起身来,平顶另一侧连着杉树林子的那一片,他扑捉到有奇怪的波动。 文鼎神色微变,忽地伸臂扣住锦曦的腰,一把将她抱离地面,另一手撑着身下的石头,一个矫健 的翻身,两人便落入大石的另一面。 锦曦正在盘算着待会孙玉宝他们出来,她要好好教训下她这个舅舅,猛然间一阵天旋地转,接着就发现自己被文鼎紧紧压在身下,而她的后背紧紧贴着坚硬冰凉的石头。 而他的动作实在太快,等到她反应过来时,两个人的身体已是这样暧昧的贴在一起,而她的额头却正好低着他的胸膛。 锦曦不喜欢这样突然被桎梏的感觉,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推,目光一侧,注意到此刻他们所处的位置。只要她一推,他铁定被推到崖壁下面去。 她的手僵在他的后背,一时弄不清状况下的她,铺天盖地里,都是他身上的气味,混合着阳光和草木的清香气味。 “文大哥,你……”她脸颊发烫,因为他几乎整个身体都压在她身上,还好两人穿着的衣裳有些厚度。 “嘘!”他朝被桎梏在身下的锦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锦曦立马识趣的闭嘴。 因为,她也已经感觉到身边的空气中,传来不寻常的气流波动,重生后变得更敏锐的察觉力告诉她,平顶那一侧连着杉树林的地方,有充满危险气息的东西,正以很快的速度,朝这片开阔的平顶地而来。 眨眼功夫,地面传来一微微的震动,接着便是蹄子扬起的尘土中,野兽的怪叫越来越清晰。 “什么东西?”锦曦压低声音询问他。 “几头野猪在打架!”他道,目光牢牢锁定前方不远处,那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野猪。 听到野猪这两个字眼,锦曦下意识就想起它们长长的獠牙,猩红的眸子。想起上一世她姑母家山脚下的红薯地,就被野猪给拱的没了收成,她姑爷和姑爷的父亲气不过,一天夜里蹲守在那地里,扛了锄头去打,结果大腿被野猪的獠牙拱了好几个血骷髅,还是连夜打了120送去县医院,这才保住一条性命! 锦曦身子不由绷的极紧,突然,感觉到有双温暖的大手,轻轻摸着她的头,头顶落下一道低醇,却从容镇定的嗓音。 “有我在,别怕!”野猪厮打的惨烈声响中,他这样对她说。 第七十三章野猪大战 上一世,父母失败的婚姻,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好的烙印。也造就了她寄人篱下的遭遇,母亲再嫁,父亲再娶,都不愿意接纳她这个多出来的人。 锦曦少女成长的过程中,拒绝过很多男生的追求,年轻女孩该有的约会拥抱,她从来没有做过,甚至都没有去想过。 “文大哥,我能瞧下野猪不?”锦曦低声询问,不是完全的好奇主宰,而是这样蜷缩在他怀里的暧昧姿势,触动了锦曦心里的那道烙印。 “能,可你不能出声!”文鼎道,伸手一捞,将锦曦调了个姿势。 锦曦不由吁了一口气,虽然自己还是被他罩在身下,但好歹是后背抵着他的胸膛,不再是整张脸都埋入他的怀。 “瞧见了么?”耳畔响起他压低的询问,锦曦柑橘腰间被双大手扣住,一道力度将她往上托了一点。 锦曦面颊一烫,就在这时,闯入她视野中的东西,打断了她的窘迫,暂忘了那双扣在腰间的手。 前方大概百米处的开阔地上,两只棕褐色,长得跟家猪很相似的动物,体型却比家猪庞大,且腿脚更细长的动物,正用嘴里的獠牙狠狠的拱着对方。你来我往,你退我进,双方打得正激烈。 “不是同类么?怎么打的这么凶?”锦曦喃喃着问,身体稍稍往下缩了缩,以免被那两只打红了眼的野猪给盯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野猪跟人类在某一些事情上,也是有类似之处的,譬如,它们也是一夫多妻。”他目光炯炯的望着那边厮打的野猪,吐出的话。却带着调侃的语气:“很明显,这两只公野猪,他们的厮打,应是一场关乎男人尊严的争斗吧!” 男人间的争斗?锦曦微诧,瞬间明白过来。敢情,就是两只公野猪正处发情期,为了争夺配偶而打架,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是…… “那它们俩要打到什么时候?”锦曦问。 “不见分晓,不分出胜负。决不罢休!”他道。 “我们躲在这后面,它们不会察觉么?”锦曦又问:“我可听说野猪的耳朵和鼻子很灵敏呢!” “这地方开阔,风也不小。咱只要不出大声,别乱动,它们一时间应该察觉不到。”他耐心解惑:“跟真正的野兽比起来,野猪其实算不得凶残,它们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当然,如果咱这个时候走出去,打红了眼的它们,难保会吓一跳,八成会把我们当做侵犯者,那就不妙了!” 最不好的情况。从他口中说出来,也不过轻描淡写的。锦曦脸上已经很是忐忑,而他却一如既往的淡定。还摆出一副对野猪的习性很了如指掌的样子。可是他,明明连套个兔子,都找不准路径啊,他的分析和估测,真的……靠谱吗? 还有。他是忘了还是怎么地,她现在已经矮下了身子。整个人缩在他和大石头中间,为何他的手,还不松开她的腰? “据我所知,野猪是群居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好几只一起生活。既然它们在这里厮打,那这附近的林子里面,八成还有其他的野猪。”他叛逆的眉微扬着,目光带着一丝趣味,锁定前方闹哄哄的战况扫过,一边压低声音跟锦曦分析。 “啊?这样啊,那我们只好慢慢等了,这会子突然又希望二虎舅舅他们,千万别出来……”锦曦矛盾的喃喃着,低下头扫了眼他的手,那双手大而修长,骨节分明,虽然秀气,但力量却不容小觑。 先前他一只手臂,就把她整个人给捞起来了,这样的臂力还真是…… 锦曦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自己的身体,尽量让自己抵在身前坚硬的大石头上,大石头粗糙坚硬,咯的人身上很疼,锦曦忍着。 可尽管这样,两个人的身体还是贴的这么的紧密。从外面来看,她基本上处于一个被他从后面环抱住的姿势,他的胸膛紧紧抵着她的后背,他有力的心跳,一下下,那么的清晰真切。 他说话的时候,低醇带着磁性的嗓音,从头顶落下。微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军团爬过,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耳垂一定红的骇人。 她再次不动声色的,往石头那面蹭了蹭。 她不动声色的小动作,没有逃得过他的眼。 他这才发现自己和她此刻,确实有点暧昧。 他的下颚,抵着锦曦的头顶,虽然还是有点泛黄的发丝,却出奇的柔顺,带着淡淡的菟丝花的香气,被风一吹,拂过他的脸颊,有点麻有点痒。 她身上的气味很好闻,不是胰子的气味,倒像是少女与生俱来的体香,萦绕着他的鼻息。掌心下的少女腰肢,极其的柔软,却纤细的让他惊讶,似乎稍稍一用力,就能折断了似的。 想到这,他也有点懊恼。只怪自己光顾着防备野猪,她不会把他纳入轻佻的那一类把? 想明白这些,文鼎的双手忙地从她的腰间松开,手掌抵在锦曦身体两侧的石头上。 锦曦看的出, 他是在暗暗用力分担着身体的重量对自己造成的压迫,可因为地势的原因,他身后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落脚和承力。 “文大哥,你后面就是崖壁,当心啊!”锦曦道。 文鼎垂眸,怀里的小姑娘似乎没有讨厌他的样子,他微微笑了下,就在这时,他们两人藏身的大石头,突然猛地一阵晃动。 两人脸色都变了,原来那两头打斗的野猪,已经把战场蔓延到了这边。 两个大家伙的獠牙抵死拱在一起,一只把另一只抵在大石头的另一面,石头虽大,然野猪的力量更大。这块石头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松动,上面有些碎屑簌簌着落下来,文鼎用手遮住锦曦的眼,挥开那些碎屑。 野猪的打斗还在继续,大石头的晃动在加剧,坚持不了多久,这块大石头就会被推的滚下崖壁,躲在大石头后面的他们,也会遭殃。 文鼎扫了眼身后的崖壁,估摸了下,凤眼微眯。 “曦儿你在这里呆着别动,等我去把它们引开,再回来接你!”他沉声道。 现在外面两只野猪都打红了眼,他这样跑出去,岂不是摆明着会引起野猪的惊恐和愤怒,到时候两只野猪一起去追他,后果不敢想象! “不,文大哥,你不能出去!”锦曦也顾不得多,一把拉住他的手:“我们从后面的崖壁攀下去,你不能出去犯险!” “没事的,你乖乖在这等我,听话!”他给了锦曦一个淡定的笑,抽回手,又摸了摸锦曦的头,然后一阵风似的,跃了出去。 他身手极其的敏捷,跃出去后抓起一块大石头,朝那野猪狠狠甩去。就地一滚,便滚出好远。 锦曦被近处一阵尖锐的嘶吼震得耳膜发痛,大石头停止了晃动,等她惊愕的反应过来时,便见文鼎正朝北面山林那狂奔而去,在他的身后,两只野猪咆哮着穷追不舍。 “文大哥……当心!”锦曦手指抠着石面,目光定定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来。 日头不知何时,躲到了云后面,周遭一片静谧,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身上渐涌起一股冷意。锦曦抱膝蜷缩在大石头后面,侧耳聆听着北面那块的动静,时间一点点流逝掉,他们三人,还有两只野猪,都不见归来。 他们带过来的家伙什,散落在那边的地面,锦曦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从石头后面出来,跑到那堆东西旁,找了一把匕首揣在身上,又躲回大石头后面。 又过了好一会,还不见文鼎出来,就在锦曦等的越来越彷徨,犹豫着到底该怎么办的时候,终于,北面那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曦儿……”有人在唤她。 锦曦抱着匕首从石头后面站起来,一眼便见文鼎正从林子里出来。 血,他脸上好多的血…… 锦曦心一抖,匕首掉在地上,飞也似的朝他奔过去。因为太快,膝盖在石头的一角狠狠撞了一下,锥心的痛袭来,锦曦只是踉跄了下,还是朝文鼎不顾一切的跑过去。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文大哥浑身都是血…… “文大哥,你受伤了!”锦曦不敢去抓文鼎的手臂,发现他衣裳上也沾了好多的血,扑鼻的腥味让她想作呕,锦曦最怕血,脸色当即就白了,但她强忍住了。 因为恐惧,她的声音在发颤。 “曦儿,我……”他张了张口。 “别说话,快坐下,快!”她从恐惧中回过神,一把将文鼎按着坐下来,翻倒孙二虎的篾竹篓子,在里面翻找他们随身备带的伤药。 要赶快给他止血…… “曦儿,别找了,我没受伤!”文鼎按住锦曦的手,温和道。 锦曦愣了下:“那你身上的血……” “是那两只野猪的,溅了我好一身,看样子这件衣裳是不能再穿了!” “真是这样的吗?”锦曦有点不敢置信, 他淡淡一笑,抬起袖子抹掉脸上的血,露出那张俊颜,好看的凤眼微眯,给锦曦一个淡定的笑。 锦曦打量了下他的脸色,若是当真受伤失血,应该不是这种气色,想到这,锦曦一直紧绷着的心,才稍稍松缓一点。 第七十四章孙二虎受伤 “文大哥,你这外袍怕是穿不得了,湿漉漉的黏糊糊的。”锦曦看着他那一身纯黑的墨袍,真是可惜了,被猪血给糟蹋了。 “那俩家伙的血味可真是难闻,这衣裳是穿不得了,还好我早有准备!”文鼎道,站起身来,打开他的那份行囊,里面是一副弓箭,外加一套叠的整齐的天水青袍子。 锦曦诧异的看着他脱下染血的黑袍,抖开那件天水青的干净袍子换上,将一条同色的佩带穿过腰间,佩带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形。 她突然记起第一回见他,因为兔子套的事情,他扯下自己的半截袖子给她捆绑脚踝,等她在孙二虎家再见他的时候,他就换了一身衣裳。 这人,还真是有够骚包的,虽然感激他的奋不顾身,转移了她的危险处境,但锦曦还是忍不住在心底给他冠上骚包男的帽子。 “曦儿你的脸色很不妥,是不是方才吓坏了?”文鼎系好腰带后,转过身,瞥了眼锦曦,问道。 “嗯。”锦曦闷声应着。 “我眼前都是那两只野猪追逐文大哥的场景,想起就后怕。”锦曦坐在地上,垂着头,手指抠着身侧的泥土和草皮:“我舅舅进林子前把我托付给文大哥照料,要是文大哥因为保护我的安危,而遭了野猪的毒手,我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他怔了下,走过来,蹲下身来伸手欲摸锦曦的头,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沾着野猪的血腥,又收回去,道:“别怕,我这不好端端站在你面前么。” 顿了下。又道:“就算没有玉宝兄的托付,我也会尽力保你周全的。” “文大哥真是个好心人。”锦曦感激道。 文鼎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扬起了眉:“我这还是头一回听人如此赞我呢,真的很新奇啊。曦儿真的觉着我是好人?说不定,我可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大坏人呢?那你怕不怕?” 锦曦睁大眼,他这又是在调侃他吗? “文大哥当真把那两只野猪杀了?” “原本是盘算引它们进山再找个机会甩掉,岂料那两个家伙对我穷追不舍,我不想让你等太久,只能解决它们。若在这更近解决,唯恐血腥味被杉树林子里的其他野猪嗅到。便把它们引到更深处,这才动的手。” “文大哥,你一己之力。赤手空拳跟两只野猪搏杀,真是了不起!” “我可当不起曦儿这般恭维,哪能赤手空拳呢,我用的是匕首。靠的也是巧劲才 制服了它们!” 匕首?锦曦目光一转,洛带他的靴子处。便见一把短小的半月形匕首,就插在裤管那处,刀鞘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仅凭一把匕首,就能制服两只体型庞大,斗红了眼的野猪,他的本领可真不小!锦曦暗叹。心里升起一股敬佩和崇拜,有他在身边,心里莫名就镇定了许多。现在最担忧的,就是孙二虎和孙玉宝他们了。 这么久都不见出来,难道也是遭遇了野兽的攻击? “好了,不捉弄你了,赶紧的起来收拾下。我们得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我舅舅他们还不见出来,我们就这样走了吗?” “这会子天色渐暗。山里野兽会陆续出来觅食,我们就算留在这,不仅无济于事,还会招来麻烦。”他打量了一眼北面那边:“我之前在那一块,也没见着他们的痕迹,八成是追到更深处去了。不管如何,我得先把你给送下山才成!” 锦曦想,他说的有道理,先不说他们二人对这深山的路径不熟悉,就凭他带着她,再继续在山里呆下去,等到天完全黑下来,到时候再遇到野兽什么的,就不妙了。 既然留下不能起到什么帮助作用,那她就聪明理智一点,别给他添麻烦,不在这里干耗。假若要动用村里男丁们上山来寻,也得抓紧时间回村去搬救兵才对。 “也好,那我在这地上做些标记,假若他们出来了,就能看到,晓得我们先下山了!”锦曦道。 做好标记,锦曦起身,膝盖的地方又是一阵锥心的痛,比刚才还要痛上几分。 文鼎一把扶住锦曦:“曦儿怎么了?” “腿有点抽筋,不碍事。”她道,暗地里卯足了劲儿,在跟那条受伤的腿较劲儿。 他不语,盯着她微微曲起的那只膝盖,眉头皱了下,扯下自己的一只衣袖。 他蹲下身,将那扯下来的袖子撕成布条,动作轻柔的将锦曦受伤的膝盖,一圈圈缠住。 “衣裳都磕破了,还骗我说腿抽筋?女孩儿家的,哪有你这般倔强!”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数落。 锦曦尴尬的吐了吐舌头,她之前光顾着其他的,还真没留意到膝盖处的布料都破了。谎言被戳穿,不能再装强,锦曦有些汗颜。 “这伤口要是沾惹了山里的瘴气,可是要化脓的,现在我先把伤口扎紧,等到回了村子里,再用药酒洗一下,应该无妨。”他道。 锦曦点点头,虽然很痛,但终究是皮外伤,她没有那般娇弱。 “走走看!”他道。 “文大哥,这点皮外伤不碍事的,呃,你包扎的手艺真好!”锦曦笑了笑,在他面前走了几步。 他无奈的叹口气,正要说什么,就在这时,北边突然传来孙玉宝激动的喊声。 “文鼎,快过来搭把手!” 如同天籁,锦曦惊喜扭头,只见孙玉宝扶着孙二虎,正从北面那片山林里出来。孙二虎被孙玉宝搀扶着,走路一瘸一拐的,他的那副弓箭和绳索,都挂在孙玉宝身上,除此外,孙玉宝腰间还挂着两只山鸡。 “二虎舅舅怎么了?”锦曦急问,拖着受伤的膝盖朝孙二虎奔过去。 “曦儿。我没啥事,一脚踏空,扭到了脚踝。”孙二虎见锦曦满脸担忧,忙着解释。他口上说的轻松,可他的脸色看起来,却不是太好。 情况有些不妙啊,锦曦心道。 “哎呀,这一趟折腾的,早晓得那狐狸有诡,打死我也不让二虎去追了。这下倒好,狐狸没追到还把脚给弄坏了!”孙玉宝喘着粗气,走的脸面涨红。急着道。 “舅舅,出啥事了?那狐狸怎么了?” “那该死的狐狸,可把我们一通好追,竟然把巢穴打在林子深处一处荒坟里,二虎跑的快。才刚跑到那地洞口,下面一陷,脚就嵌里面拔不出来了……” “什么坟不坟的,玉宝,莫吓着曦儿。”孙二虎连忙阻止。 锦曦瞧见孙二虎的额头上,有青筋爆出来。忙地过去从另一侧扶住他:“有啥话咱回村再说,趁着日头还没落山,咱先下去吧!” 文鼎已从孙玉宝那接过孙二虎的手臂。将孙二虎大半个身子架在自己身上。 “曦儿,让我一个人来就成!”文鼎道,瞥了眼锦曦的膝盖,锦曦只得松手。 “二虎,能走不?”他问。要是不能走,他就背孙二虎下山。 “行!”孙二虎道。 “那好。玉宝你拿着行囊垫后,曦儿你走中间!”文鼎从容调配着,一行人就这样朝山下而去。 一行人回到村里,就锦曦回家去跟家里人报了声平安,文鼎和孙玉宝则是直接扶着孙二虎去了孙二虎家。 锦曦只跟梁俞忠他们说了孙二虎扭伤了脚的事,为了不让他们跟着担心后怕,野猪一事并没跟他们说。孙家人一听孙 二虎受了伤,当下梁俞忠就丢下手里的活计,赶紧的跑去了孙二虎家。 简单的梳洗了下,从灶房带了几样食材,就要去孙二虎家。外面天色彻底的黑下来,孙氏不放心,陪着锦曦一道去了孙二虎那。 锦曦和孙氏到的时候,梁俞忠正陪着孙老爹在堂屋说话,瞧见二人的神色,孙二虎的脚伤想必没那么严重。 锦曦扫了一圈屋里,不见孙玉宝和文鼎的身影,想必是在孙二虎屋里陪着他。看见孙氏娘俩急匆匆过来,孙老爹动容道:“玉真,曦儿,这大晚上你两咋也来了呢?” “大伯,二虎的脚咋样了?”孙氏担忧的问。 孙老爹摆摆手:“没啥,玉宝和文鼎他们,找了家里的伤药给敷了,歇息个几天就可下地了。” “那就好,那我就先不进去瞧了。”孙氏道,将手臂上挎着的篮子放到屋子中间的八仙桌上:“这点草鸡蛋,给二虎滋补下身子,大伯千万莫跟我们客套!” “这可使不得啊,这些鸡蛋留给曦儿和柔儿打牙祭,我们家里不缺!”孙老爹怎么着都不肯收。 听到外面的说话声,孙二虎屋子的门开了,孙玉宝和文鼎从里面走出来。 “大姐,曦儿,你们也过来了!”孙玉宝道。 “我们担心二虎舅舅的伤,就过来瞧瞧。”锦曦道。 文鼎跟在孙玉宝身后,朝锦曦淡淡一笑。 “曦儿娘,跟玉宝在一起的这位兄弟,就是曦儿跟咱说起的文少爷,咱家的茶叶多亏了文少爷搭桥引线,才能卖到茶香轩!” 梁俞忠把文鼎介绍给孙氏,孙氏正跟孙老爹为那篮子鸡蛋坚持呢,经梁俞忠这么一说,这才察觉屋里多出来的人。 孙氏是典型的农村妇人,在看到站在孙玉宝身侧,那仪表堂堂的公子,就是自家的贵人时,孙氏有一种本能的感激和敬畏。她正准备小心翼翼的跟贵人公子见礼时,对面的贵人公子,却主动跟她见礼,说话的语气和神情,无不透出温和的恭谦,这跟孙氏想象中的,有钱人家的公子截然不同。 第七十五章决算 孙二虎扭伤脚踝,要好好卧床休养几日。孙老爹上了年纪,家里的一切农活都落在孙二虎肩上。地里的油菜和麦子,也要靠人打理,缺不得人手。 锦曦跟梁俞忠和孙氏私下商议了下,留了孙玉宝在孙二虎家帮着照料,又瞒着孙老爹,托文鼎给在县城一处瓦窑做工的孙大虎捎个口信。 立冬过后的山里,夜晚渐渐变的漫长。锦曦一家人晚饭后,习惯在地上坐一会,消消食再上床睡觉。 堂屋里点着两盏松油灯,孙氏和孙玉霞一左一右,围着那灯火做针线活。孙玉霞自从上回的虎头鞋尝到了甜头,现在只要一有空闲,就会埋头纳鞋。 而孙氏,却是在给一家人纳新棉鞋,立冬过后,山里的天气,会越来越冷,一大家子老少,都还穿着单薄的布鞋。 锦柔挨着嘎婆,缠着她讲那些老掉了牙,却百听不厌的故事。今夜的故事,说的是后山一块叫做四山坳的地方,住着一只猪娘精,每日午时就会挎着一只红木桶,出来给它的猪宝宝喂食,锦柔听得津津有味…… 这边空旷些的地方,梁俞忠正在摆弄嘎公留下的,做木工活的那些家伙什。锦曦坐在一旁的小竹凳上,一手托着腮帮子,另一手拿着一块红石头,在面前的小石板上写写画画。 “姐,你家曦儿可真聪明,我听玉宝私底下说,他教给她的那些字,教一个会一个。你瞧瞧,坐在那写写画画的,还真像模像样呢!”孙玉霞碰了碰孙氏,小声道。 孙氏抬眼瞅了眼锦曦这边。目光宠溺:“这孩子自打病了那一场后,整个人都比以前大胆了许多,许是老天爷可怜她!” “我倒瞧着这很好!”孙玉霞道,转而朝锦曦这边凑趣问:“曦儿,瞧你大半个晚上写写画画删删改改,一会皱眉一会眯眼的,你在琢磨些啥呢?” “我在琢磨,咱的铺子开张,该采办哪些小商品!”锦曦目光盯着小石板上罗列出来的商品名称,道。 “要我说啊。啥样东西赚钱快咱就卖啥!”孙玉霞咬断手里的线头,很干脆道。 锦曦忍不住笑了,孙玉霞说的可真简单。殊不知经商这一行,可是水深的很,不能弄清里面的学问,大把的银子和心血砸进去,到最后也是血本无归。 “曦儿。咱凭着手头的本钱来进货呗,你不也说,咱这会子做的是小本买卖,铺子开在巷子里,卖的是些居家过日子的日用品,那咱就照着这些来采办!”孙氏不忍瞧见锦曦操心 的样子。也发表自己的建议。 锦曦点点头:“那是自然。” 五十两银子,加上手头的十两,还有那副纯银长命锁。锦曦有信心把杂货铺子开起来。 “我琢磨着,咱的铺子虽聘了张掌柜做掌柜,但咱自个也要派人长期驻在铺子里,跟着张掌柜学打理和管账。”锦曦道。 铺子的所有权是属于她和孙家的,张掌柜再有经商本领。也是外人,锦曦不可能把自己的所有心血。交付給一个外人来打理。所以铺子里必须要有自己人,关于这个人选,锦曦心里已经有相中好的。 “我们娘几个是不行的,大字不识几个,曦儿你要操心的事情多,看来家里只有你爹和你舅。”孙氏道。 锦曦看了眼正专心刨木的梁俞忠,摇了摇头:“爹太忠厚老实,不适合。再说茶园那块也离不开爹的打理,这事恐怕非舅舅不可了。舅舅读过书,人也灵活,去学打理铺子,总比待在山里要好!” “我跟曦儿想一头去了,玉宝那身子骨文弱,也做不得田地里的活计,现如今家里开铺子,他必须得去学去抛头露面,不然将来如何帮衬曦儿把铺子做大?”嘎婆道,虽然在这个以农为本的时代,商人的社会地位普遍不高,但孙老太却只想着儿孙们过的好就够了。 “那等玉宝回来,咱就跟他把这事说下。”孙氏道,一家人又商议了些其他的事情,锦曦无非就是让她们帮着一起来想一想,这个时代人在衣食住行方面,不可或缺的日用品,锦曦搅破脑汁想了大半夜,也就罗列了小石板上的那些,现在这么多人,你一言我一语,还真是让锦曦感叹团结力量就是大。 看着小石板上写的密密麻麻的日用品,锦曦眼底闪过一些亮光,因为她从中,又窥得一些商机。 文鼎是翌日离开孙家沟的,就在他离开孙家沟的第二日上昼,孙大虎便急匆匆赶回了孙家沟。 孙大虎背着行李回了趟家,看过了老爹和弟弟,便拎着从县城买来的礼品,赶在晌午饭前,来了孙玉霞家拜望孙老太。 锦曦也是头一回见着孙玉霞的青梅竹马,她未来的姨夫孙大虎。 孙玉霞外表是泼辣干练的,然内心却跟这个时代的小女人一样,羞涩的很。来孙家沟这么久,锦曦很多次从孙玉霞那变着法的套话,她嘴巴把得紧紧的,唯独上回炒茶夜里洗头那回说起了孙大虎。 锦曦根据孙玉霞口说的去发挥想象,猜测孙大虎一定是个身子 骨瘦弱单薄,性格木讷老实,有点阴柔,胆气弱弱,连鸡都不敢杀的年轻人。 可当锦曦真正瞧见孙大虎时,这个未来姨夫给她的感觉,彻底推翻了她之前的构想。 长得高高大大,身板魁梧结实,孙二虎长得随孙老爹,而孙大虎应是随了过世的娘。但两兄弟肤色却如出一辙,带着健康的黝黑色。 孙大虎给人感觉很老实憨厚,但却不木讷,眼睛明亮而有神,跟梁俞忠说话的时候,嗓门也大,对孙老太和孙氏她们很懂礼数,对锦曦和锦柔也很亲切。 只是,当孙大虎的目光遇上孙玉霞的,这个高大,且嗓门洪亮的年轻人,气势顿时就矮下几分,黝黑的脸膛露出一丝腼腆,当着孙玉霞的面,孙大虎突然就有些拘谨起来,说话还有点磕磕碰碰,不复之前的豪爽气势。 “瞧见了吧?去县城呆了几个月,还是一点都不长进,说话都大舌头了!哎……”灶房里,孙玉霞拿着锅铲麻利的炒着菜,一边跟下面塞火的锦曦小声抱怨。 虽是抱怨,但她脸上可瞧不出半点不悦,红彤彤的,无不透出欢喜,锦曦识趣的不去戳破她口是心非的话。 开饭前,梁俞忠还特地过去接了孙老爹一起过来,饭菜端上桌,大家伙都入座,孙玉霞留在灶房没出来。 孙氏她们都晓得孙玉霞这是害羞闹得,也就不去管她。饭桌上,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全是出自孙玉霞的手。但桌上所有的肉菜,都是孙大虎买来的猪肉,还有鱼和糯米酒。 一桌饭吃的很尽兴,孙老爹,梁俞忠和孙大虎,孙玉宝皆小酌了几杯。孙大虎喝了几杯便想要盛饭,锦曦便喊孙玉霞一道,给喝酒的男人们端来热腾腾的饭。两个小情人饭碗交接的时候,两个人的脸都涨红了。 屋子里的长辈们瞧见他们这样,都意会的带着笑意。锦柔是真正的小孩子,看不懂这些,为小孩锦曦可是大饱眼福。 饭后,孙氏去了灶房帮孙玉霞一起收拾碗筷,这边的堂屋,嘎婆和孙老爹对面坐着,下面依次坐着梁俞忠孙大虎和孙玉宝。锦柔去找村里的小伙伴玩了,锦曦则端过小竹凳,坐到堂屋的门槛外面,假装看院子里的风景,其实耳朵竖的高高的,扑捉堂屋里的谈话,关于孙玉霞和孙大虎婚事的谈话。 ……………………………………………… 翌日,孙大虎赶着马车,车厢里坐着锦曦和孙玉宝,梁俞忠赶着牛车,牛车后面堆放着木工瓦工活计的工具,还有 两床被褥。四人天刚放亮就动身出山,往镇上而去。 虽然还有几日才正式交接,但锦曦想在这之前,把那铺子重新弄下。铺子门那块太狭窄了,锦曦要把铺门拆下来,把那一块的墙壁都打掉,正面墙壁都做门。 让外面路过的人,就算不进来,也能一眼瞅见这里面的柜台陈设。铺子里面,也要好好刷白,营造出宽敞明亮的感觉。 这些活计孙大虎不在话下,他在县城做的就算泥瓦工。再有就算铺子里原来的那些柜台,货架,虽然还能用,但有必要加固,抹点油漆。这些活计,梁俞忠拿手。 除此外,还要再添置些柜台,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类似于玻璃的东西,比玻璃要粗糙些,价格有些贵,且大多用在窗户这块。锦曦上回在茶香轩,就瞧见严掌柜二楼的窗户就是用的这种玻璃。 锦曦打算裁几块这种玻璃来,安装到柜台那块,如此,顾客进门,想要买啥,就不需要一件件的询问了,大家都省事。 做这些事情,估计要花几日的功夫,所以锦曦这几日,会留在镇上。她要趁着这几日的功夫,和孙玉宝一起好好考察下长桥镇的杂货铺子里,日用品的大致行情,价位,顺便再跟张掌柜好好探讨下杂货铺开张以后的运营决策。 第七十六章正式开张 “曦儿,明个铺子开张,咱一家子都去镇上?嘎婆上了年纪,这样颠簸着不太妥吧?”晚饭后,一家子人照例围坐在堂屋,孙氏如此询问锦曦。 “玉真啊,你就别为我操心了,铺子开张这个大事情,我怎么能不去凑个热闹?我这身子骨这段时日,有你们在跟前调理着,已经好了很多,去得镇子上!”不待锦曦回答,嘎婆乐呵的接过孙氏的话头。 “娘,您就别担心嘎婆了,明个咱去镇上,在二虎舅舅那马车厢里铺着被褥,走慢些,不颠的。再说了,嘎婆呆在这山里,也好多年没出过山,借着这趟出去瞧瞧,我看很不错呢!大嘎公那,我也邀请了,嘎婆有伴!”锦曦一边翻看着这几日采办的账本,一边笑着对孙氏她们道。 “这还不都是沾我曦儿的光,我这个老太婆子还出山去瞧瞧!嘎婆满心的乐呵呢!”嘎婆道,老人家现在精神头比锦曦刚来那会子好很多。 孙氏无奈,对这一老一少,只能笑着摇头,但心底不免有些内疚。老娘好多年没出山瞧过,她这个做闺女的,也好多年没能接老娘去她婆家做客,真是…… 孙氏想到这,对锦曦的疼爱里,带着一丝感激,多亏了闺女。 这一夜,大家伙都较往常提早些回了屋子,力求明日精神饱满的去镇上。 翌日,天还没亮,孙氏和孙玉霞就起身来,给一家人做了早饭,自然也做了孙老爹和孙二虎的那份。至于孙大虎,则留在青桥巷的铺子里。 一行人吃过了早饭,上了停靠在院子外面的牛车和马车。孙二虎的脚伤已经大好,由他和梁愈忠驾车,大家说说笑笑着朝村口的地方驶去。 对于孙玉宝家在镇上开铺子的事情,村子里很多人都知晓,马车穿过村子这一路,少不得遇到几个早起的村民,孙玉宝家和孙老爹家,是村子里的忠厚人家,人缘好,一路上还收获了那几个村民的几句祝福话呢。孙氏和嘎婆她们,更是眉眼间掩不住的笑意。 …………………………………………………………………… “嘎婆,娘。小姨,柔儿,你们瞧,前面那巷子口竖着一块红色木牌,就是咱铺子的招牌!”锦曦撩起车厢帘子。指着前面,青桥巷子入口那块半人高的红色木牌,扭头跟车厢里坐着的嘎婆她们介绍。 “唷,咱的铺子不是在巷子里面吗?咋做了块牌子搁这呢?”孙玉霞新奇又不解。 这样的营销策略,她们自然不懂。锦曦笑 了笑:“酒香也怕巷子深哪,这街道上人多。我竖块牌子又花不了啥钱,还能给咱招揽来顾客呢!” “那上面几个大字写的啥?”嘎婆问。 “孙记小杂货。”锦柔摇头晃脑的抢答,锦曦为了掩饰自己的学识。便缠着孙玉宝教她识字,如此家里人就不会对她的蜕变过多怀疑,这过程中,锦柔也跟着锦曦一道,学了好多字。 “柔儿真聪明。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锦曦摸了摸妹妹的头,不遗余力的赞她。能得到能干的姐姐的夸赞。锦柔高兴的眼睛弯成一道月牙。 “曦儿,咱这铺子是你的心血,怎能叫孙记?这……”嘎婆很意外,孙玉霞也表示不解,而坐在她们身畔的孙氏,却明显一副早就了然的样子。没错,关于这铺子取名的事情,锦曦私下里跟梁愈忠和孙氏商议过,是锦曦坚持要冠上孙记这名字的。 至于原因嘛,锦曦来不及细说了,因为马车已经驶进了青桥巷子,那就留给孙氏晚些时候,再去跟嘎婆她们细说好了。 马车稳稳停靠下来,锦曦第一个跳下车。前边,孙二虎孙玉宝和梁愈忠他们,正把牛车上的东西往下搬,这边,孙大虎把两副长长的炮仗在附近摆好,忙地迎过来,朝车厢里坐着的嘎婆她们打招呼:“婶子,大姐,玉霞,你们都来了,路上还好不?” “诶,诶,都来了!”嘎婆笑着应道。 “呆子,还杵在那做啥?赶紧的扶我娘下车呀!”孙玉霞娇红着脸,朝孙大虎嗔道。 在孙大虎的搀扶下,嘎婆她们也陆续下了车,朝右手边的铺子看来。 虽然这几日铺子装修,她一直留在这,但今日再来,看到这装修彻底完毕,打扫干净的新铺子,还是忍不住眼前一亮。 整面墙壁全开的铺门,站在外面,一眼就能瞧见里面宽敞明亮的柜台,和琳琅满目的货品,让人有想要进去瞧一瞧瞅一瞅的购物欲望。 崭新的门匾,上书烫金的孙记二字。门楣下悬着一排的大红灯笼,能想象出夜里的时候,这些大红灯笼全部点燃,那副灯火明亮的感觉,不仅能把这铺子里的陈设照的亮如白昼,更能温暖照亮巷子里夜归的行人。 铺子里的张掌柜,早已热情的迎了出来,招呼着孙老爹和孙老太往铺子里去。一行人进了铺子,嘎婆和孙氏她们瞧见那一排排一列列,因为重新涂抹了油漆而焕然一新的货架柜台,大家伙都惊诧的合不拢嘴,眼底却是再也掩藏不住的激动和欣喜。 相比之下,这几日一直待在这的锦曦和梁愈忠他们,就相对要淡定一些。 “玉真啊,这铺子弄得可真叫一个好啊,想买啥,一瞅就明白,啥价钱,就瞧边上那些圆圈圈,我也能瞧得懂!这想的可真是周全!”嘎婆迭声赞着,这里瞧瞧,那里瞅瞅,眼睛里再容不下别的。 “娘,这样周全的法子,也是曦儿想出来的。起初我还真不晓得,他让我画那些玩意是用来做啥,现在您瞧,像你们这样不识字的,也能看明白价钱。”孙玉宝凑过来兴奋道。 “曦儿这法子妙的还不止在这里呢,您想啊,咱把这些货品明码标价出来,随的是外面的大行情,每一样货品都定在该有的价位,不赔也不多赚。如此一来,但凡进了咱铺子的顾客,大家一律平等,再不会出现一包蜜角子卖你五文,卖他八文这样的荒唐事。”孙玉宝充当起嘎婆他们的解说员。 “这法子也是曦儿想出来的?啧啧,这鬼丫头心眼还真不少呢,我都没想到过!”孙玉霞道。 “不止姨姑娘没想到,就是我这做了大半辈子的买卖人,也没想到啊。锦曦姑娘心思活泛,是块经商的好料子!”张掌柜摸着胡须,毫不掩饰对锦曦的欣赏。 孙氏从进了铺子,就没出声,她压抑着因激动和欣喜,而差点跳出胸腔的心,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宽敞明亮的铺子里,货架上那陈列满满的货品,玻璃柜台里,那些她见过的,没见过的,皆让她眼花缭乱。 孙氏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甚至做梦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也能拥有这样一间杂货铺。 锦柔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瘦小的身体贴着柜台,目光从那一排排透明的玻璃罐子里一一看过去,在那些罐子里面,装着各种蜜角子,红白蓝的糖豆,小丫头响亮的吞咽着口水,最后直勾勾盯着柜台里面,那一大束五光十色的头绳,和绒花,那些是她梦寐以求的。 “娘,你快看,那些头绳好漂亮啊!”小丫头突然有些胆怯了,她轻轻扯了扯孙氏的袖子,轻声问道:“娘,柔儿不是在做梦吧?这些东西,都是咱家的吗?” 孙氏的眼角当即就湿润了,她弯下腰摸着锦柔的头,目光欣慰而又自豪的望向那边正跟张掌柜和梁愈忠商议事宜的锦曦,跟小女儿锦柔轻声道:“是真的,因为你姐姐,咱以后还会比现在还要好!” “娘,真的吗?” “真的,娘不骗柔儿。” ……………… ………… “那就照着我们商议的这样来,我们都没有买卖经验,这往后还得让张掌柜您多费心了。”锦曦浅笑着道。 “锦曦姑娘谦虚了,那就这样商议定了,待会炮仗点燃,估计就会引来些顾客上门,那我先去那边准备下。”张掌柜道。 “好,您去忙吧!”锦曦道,又跟梁俞忠说道:“爹,酒楼那边你订好了不?”因为开张,文鼎那边也派人送来了贺礼,锦曦自然要去酒楼请大家伙好好吃一顿。 “照你说的,都订下了,两桌,应该够坐吧?” “够了!那我先去娘那边瞧瞧!” “你去吧!” ………… “柔儿,喜欢这铺子不?相中了啥跟姐说,等会下昼回去的时候,姐给你包好让你带回家去,好不好?”锦曦的声音突然从身边响起,孙氏和锦柔回过神来,便见锦曦脚步轻快的朝她们而来,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从容而自信。 那一瞬间,锦柔突然觉得姐姐的样子,跟以前不一样了。 “姐姐,娘说,这里东西都是要留着卖钱的,柔儿不要……”小丫头口是心非,进铺子后就表现出拘谨胆怯的样子,都是让清贫的家境造就的低靡气势。 锦曦心里一酸,心疼的紧。 锦曦看了眼孙氏,有点无奈,俯身捏住锦柔的小辫子,亲昵道:“傻妹妹,今个开张,姐姐送你几件小礼物,这是应当的,相中了啥跟姐说,姐给你留着,嗯?” 第七十七章意想不到的收获 因为在意铺子开张后的成效如何,酒楼里的宴席散后,嘎婆她们回了孙家沟,而锦曦和孙玉宝则留了下来。 铺子二楼的阁楼,也简单的装饰过,由原来的两间大些的房间,改成了三间。铺子后面连着一块小院子,搭了灶房和茅厕。 夜里,锦曦让孙玉宝把铺子外面,门楣下那一长排的灯笼点亮,铺子的中间和四角,也都悬挂着灯笼,如此一来,将铺子以及铺子外面的那一段,都照的通亮。 柜台后面靠墙角的地方,摆着一张看起来很简易,却造型有些独特的木桌,那是梁愈忠照着锦曦画的图纸,给打制出来的收银台。 锦曦现在就坐在收银台后面,翻看着手里的账本,查看开张头一天的业绩如何。 张掌柜坐在边上另一把椅子上,跟孙玉宝拉家常。 许是因为这铺子选址的问题,尽管在大街上摆了一块招牌,提醒路过的人这巷子里油价杂货铺,但真正被吸引来的人,不是很多。来的那些人里面,也大多是住在这条巷子里的居民,但好多人都是抱着围观的态度来凑热闹。 这没关系,等到日子久了,再多做些宣传,客流量会渐渐多起来的。锦曦现在是要从这些做成的一笔笔买卖中,扑捉出这些顾客最常见的需要是那些。 锦曦经营的这间杂货铺,卖的货品离不开衣食住行几个方面。在这些里面,驱除盐,茶和酒水这些需官方许可的商品外,其他的居家小杂货在这里都能找的到。 从上面的记载来看,今个卖出的货品里,涉猎衣食住行每个方面。但买卖成交量居于榜首的。不是草纸扎头绳这些最便宜的东西,而是胰子。 锦曦除了制作香胰子,也制作了些没有掺和花香的普通胰子。今个也放了些在柜台里试卖,从账本记录的成交量看,普通胰子卖出十多块,而香胰子,也卖出了五六块块。成交额和成交量,皆位于榜首。 锦曦眯了眯眼,要做有自己特色的杂货铺子,就不能走大众化路线。要有自己的主打货品,来吸引顾客光临。从营销学的角度分析,当顾客冲着某一种或两种主打品而来时。等到离开铺子,往往购买的,可不止那两类,还会附带购买些其他的。 锦曦的孙记杂货铺,主打的货品便是胰子和香胰子。在这个时代,肥皂和香皂可是稀罕紧缺物资,而且老百姓过日子,洗脸洗头洗衣,每日都离不开这些。使用周期短,需求量广。 “锦曦姑娘。咱铺子里 的胰子今个卖的最好,你带来的那批试卖品,就剩十几块不到了。得赶紧进货。不过,就是咱那胰子和香胰子的价钱,是不是定的都太低了些?这样咱能赚吗?”张掌柜结束了和孙玉宝的聊天,跟锦曦探讨起来。 “张掌柜此话怎讲?”锦曦浅笑着问。 铺子里的日货,都是张掌柜陪着锦曦去望海县城采办的。而胰子和香胰子,张掌柜并不清楚锦曦是从哪里弄来的。 张掌柜没问。锦曦自然也没主动说。 “据我所知,胰子这玩意,可是比油还贵,但买得起的人,不多。没想到锦曦姑娘不仅弄来了胰子,还把价格定得这般低,不仅在长桥镇,就算整个望海县城,咱孙记只怕也是最低的,这样的价位,基本上小巷子里的普通居民,平时在别的方面紧一紧,都能用的起胰子!”张掌柜分析道。 锦曦点头,微微颚首,听他继续说道。 “镇上其他杂货铺子里的胰子,做工不及咱这胰子,能卖五十文一块。香胰子其他杂货铺子里没有,只有街上唯一的那家脂粉铺有卖,要卖二百文一块,听说还紧缺的很,咱是不是把这两种胰子的价钱往上提一提?” 锦曦眯了眯眼,张掌柜的提议,也是很中肯的。 考虑到百姓不同的购买力,锦曦把胰子的价钱定在:普通胰子一律三十文每块,比一斤猪肉还要便宜十文。而香胰子价格分三等。 没有质量之分,而是在香胰子的块头上有些区分,分为大中小三种,大的那种一百五十文每块,中等的一百文,最小的那种六十文。 锦曦合了账本,跟张掌柜认真分析道:“您的提议很中肯,确实,咱这胰子价格是定的比别家低了去了。然,我们既然当初把这铺子开在这巷子里,打的目的就是做附近巷子里居民的买卖。” 综合猪油,皂角粉,碱面还有其他的香料,柴火,人力功夫在内,锦曦细细核算了下。基本上,卖出一块普通的胰子,能赚十五文钱,而香胰子,最小号的,能赚二十文,中号能赚六十文,大号的,卖出一块纯赚八十文。 如此算下来,就今天开张头一天,仅卖胰子和香胰子这块,统共就赚了四百文钱! “普通人家过日子,都是节衣缩食,咱要是把胰子这块定价抬高,一般的居民是用不起的。居家过日子少不得这些胰子,用的块,每一家都需要,咱薄利才可多销啊!不过张掌柜请安心,我把价格定成这样,也是充分考虑了成本的, 不瞒您说,咱这胰子,就冲着现在这样的价钱,都是稳赚不赔。” “稳赚不赔?锦曦姑娘这般自信?”张掌柜眯起眼睛,一脸探究。 锦曦抿了抿嘴,笑道:“当真,我算了下,今个咱铺子里胰子这块,净赚四百多文。” “啊?!!!”张掌柜惊愕,照这样算,那胰子那玩意的成本价,到底是多少啊?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以前他开铺子那会,都弄不到香胰子来! 过了一会,张掌柜还是忍不住感叹道:“锦曦姑娘真是有神通,有那样的手腕低本钱弄来胰子!要是早两年我也能有这样的门路弄到这样地本钱的胰子,我那张记也不至于倒闭!”他摸着胡须唏嘘着。 张掌柜这还是在拐弯抹角的打探锦曦胰子的来处,缺乏实在,锦曦抿唇一笑,假装听不明白,不予解惑。而孙玉宝,想必也是跟锦曦一样的想法,朝锦曦摇了摇头,也闭紧口,坚决不把自家生财致富的秘笈往外泄。 锦曦在铺子里又呆了一日,帮着处理一些事情,张记杂货铺秉承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始终如一的微笑服务。原本还想在铺子里多呆两日,但眼见着胰子将要抛售一空,加之孙二虎也来了镇上,锦曦便提早告别了孙玉宝和张掌柜,坐孙二虎的牛车回了孙家沟。 牛车刚刚驶进孙家沟,在村口草棚里卖肉的屠夫瞧见锦曦他们的牛车,远远就打招呼。 “锦曦姑娘,你前几日跟我说的那猪鬃,昨儿我杀了一头大白猪,鬃毛都给送你嘎婆那去了!” “哦,是吗,多谢了,那我现就把十文钱结给你。”孙二虎打住牛车,锦曦从车上跳下来,取出十文钱给那屠夫。 “不用了,那猪毛我们都是扔了的,又不值钱!” “应当的,你收下。”锦曦笑着将那十文钱搁在屠夫的猪肉案桌上:“下回要是还有猪鬃毛,都留给我呗,白的黑的花的都行!” “诶,没问题,我给你留着!”屠夫爽快的应下,看着锦曦的牛车缓缓进了村,赶忙把那十文钱揣进身上,嘀咕着:孙家这外孙女真是稀罕,人都不要的废物猪毛当个宝呢! “曦儿,你要那些做啥呢?”孙二虎一边赶车一边不解的询问身侧坐着的锦曦。 “呵呵,现在不能说,下回二虎舅舅就晓得了!” 孙二虎咧嘴一笑,目光明亮起来,他现在也习惯了锦曦的脾性,她这样卖关子,铁定又是琢磨到了啥赚钱的好主意, 好吧,他拭目以待。 牛车在孙玉霞院子门口停下,孙二虎帮着锦曦,将车上装着的碱面和猪油取下。 刚刚推门进院子,就听见孙玉霞的声音。 “曦儿那鬼丫头,等会子回来了,我可要好好责问她!孙屠夫送来这么多猪鬃,全赖我一个人打理,哎呦喂,这气味可把我熏得……” “玉霞,你要闻着难受,就边上歇息去,让我来侍弄这些好了,我不怕这味儿。”孙大虎的声音。 “别别别,你可是连杀鸡都手抖的人,这些猪鬃还是我来翻晒吧,曦儿那鬼丫头……” “难怪我这一路,老打喷嚏,敢情是小姨在这念叨我呢!”锦曦说笑间,步伐轻快的进了院子。 “呀,你个鬼丫头,还真不经念叨。我这不才叨唠你两句,就被你给逮个现行!”孙玉霞笑着迎过来,把那双手往锦曦鼻子下面凑:“你闻闻,一股子腥味儿,真不晓得你找人孙屠夫弄这些东西来又要整啥!” “玉霞姐,曦儿可是给了人孙屠夫十文大钱的!”孙二虎笑道。 “啧啧……我没听错吧?” “好了小姨,晓得您辛苦,也晓得您最疼曦儿,喏,我这不给您带了一瓶擦手的膏来孝敬您呢!”锦曦说着,从随身挎着的包袱卷里,取出一只小小的白色瓷瓶来,放到孙玉霞手里。 第七十八章铺子出事了 孙玉霞轻轻取下塞在小瓷瓶口处的活木塞子,嗅到瓶子里护手油膏的香味,眼底是掩不住的惊喜,但还是忍不住埋怨锦曦。 “前两日都已经拿了铺子里的头花和胰子回来用,都让我心疼死了,你又拿铺子里的东西给我,这可怎么使得,这一瓶护手膏,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可是能卖上五十文银子一瓶呢!” “只要小姨用得着,曦儿愿意拿来孝敬你!再说铺子里也不差这一点。” “可用在我这还是浪费了,你这丫头,往后可别再这样子了,留着卖钱多好!” “好好好,都依小姨说的做,下回你要想要用胰子,就自个上孙记买去,明码标价!” “哎呀,你个鬼丫头,又呛我话呢!”孙玉霞笑着嗔道,拿那沾着腥味的手,去恶心锦曦,锦曦早已跑开了。 “二虎,铺子里买卖咋样?”这边,孙大虎问孙二虎:“我听玉霞说,你也打算去孙记帮忙?” “哥,这事我正要跟你商量着呢,没错,我是有这个打算。”孙二虎微微垂着头,脚尖抵磨着脚下的土,道。 “去镇上也好,跟在铺子里学着做事,比呆在这穷山窝里有盼头!”孙大虎道。 “我去了镇上,后山坡地上那些油菜和麦子……” “这你放心,家里不还有我吗?田地里的活计和老爹,都有我在身边照料,你安心在铺子里,好好帮玉宝的忙,多学些东西,多长些能耐,远比你那套兔子打野鸡的要出息啊!” 孙大虎拍着孙二虎的肩。微笑着道。老娘去的早,丢下家里三爷们,那时候二虎才三岁不到。他自己也就刚刚十岁。老爹要忙着赚三口人的口粮,弟弟是他一手带大的,对弟弟的疼爱,那是完全发自真心。 当然,兄弟两的成长岁月里,少不了玉宝娘的扶持,两兄弟每个季度的衣裳,鞋子。都是出自玉宝娘的手。有啥好吃的,也少不了他们俩兄弟。正因为如此,两家这么多年。才走的如此亲近。 “大哥,你这趟回来,就不再去县城瓦窑做工了?”孙二虎惊讶的问。 “嗯,不出去了,等过了年。明年开春,我得迎娶你玉霞姐进门。我和她商量过,我也打算留下来,跟玉真姐和愈忠哥他们一块侍弄茶园,给你们铺子里送货跑路啥的,都好!” “哥。这真是太好了!”孙二虎黝黑的脸膛,因为激动和欢喜,而露出孩子气的笑容。孙大虎拍了下弟弟的脑袋。走 开忙活去了。 “姐姐,这两日我让琴丫姐姐带着一起,去后面的林子里采了好多的菟丝花呢!”锦曦刚一进屋,锦柔便迎上来,献宝似的报着她这两日的成果。 “喏。皂角叶子也采回来了,全摊在后院晾晒。晌午饭后就收了,下昼村里磨坊恰好要开,咱赶紧拿去村里的磨坊磨成皂粉。”孙玉霞道。 “曦儿,瞧二虎拿进来的那些猪油和碱面,你又要做胰子了是吗?”孙氏给锦曦和孙二虎倒了茶水,看着锦曦狼吞虎咽的喝着,在一旁柔声问。 “是的娘,这回要多做一些,那些胰子很好卖,上回做的那些差不多都快卖完了!”锦曦道。 “哦,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那回头我就把猪油给熬出来备着!” “嗯,谢谢娘!” “傻闺女,跟亲娘还说谢呢!我得烧晌午饭去了,二虎啊,你也别走了,就在这一块吃,啊!” …………………………………………………………………… 制作胰子的事情不能拖,铺子那边正缺着货呢。当天夜里,锦曦一家人在灶房,热火朝天的做胰子。 “铺子那边等着要,这些做好的胰子,明个一早就得送去镇上,你今个夜里睡早些,明个赶车有精神!”孙氏一边把一块块胰子装入特定的锡纸中,用蜡封住口,边跟一旁也忙着封装胰子的梁愈忠道。 这一批胰子做的份量较上回多一些,每一种大概都做了将近二十多块,应该能卖一阵子。 “诶,晓得了。”梁愈忠应道:“二虎先前跟我说了,明个一早就跟我一道出发!” 孙家兄弟一个决计留在村里侍弄茶园,一个去镇上铺子帮忙的决定,孙氏他们都已经知晓了,也觉得如此甚好。 “有二虎一道,我更放心了!回头我给做些干粮,你们路上带着吃。” “娘,明个我就不去镇上了。”锦曦道。 “你在家歇下也好,哦,还有一事我倒差点忘了,昨儿琴丫她姑母来跟我商量,说琴丫那孩子羡慕着咱去镇上,说等咱下回去镇上,顺便捎带上琴丫一道去瞅瞅。” 锦曦微诧,琴丫私下跟锦曦央求过,说她羡慕锦曦一趟趟的去镇上,她在山里长这么大,天天跟在姑母家的猪屁股后面跑,做梦也想去山外的镇上瞧一眼。 可锦曦考虑到琴丫还是个小姑娘,在没有家里大人允许的情况下,她若私下 带她去镇上,到时候万一发生啥岔子,锦曦没法跟琴丫姑母他们交代,便拒绝了琴丫,让她再想去也得找她家大人来说。 没想到琴丫还真当真了,也不晓得经过了多少努力,还真说服了她姑母来找孙氏。 既如此,那就去吧! “那我明个就再跑一趟镇上,算是陪琴丫吧!”锦曦道。 把做好的胰子和香胰子,分门别类的装好,一家人各自歇去,一夜无话。 翌日,天才刚刚发亮,锦曦和梁愈忠起床梳洗完毕,刚把牛车牵出院子门,便瞧见孙二虎正赶着马车朝这边而来。 相比较梁愈忠的精神饱满,锦曦的神清气爽,对面驱车而来的孙二虎,则一脸的苦相。 锦曦正暗自诧异的当下,便见孙二虎身后的车厢帘子被一只小手掀开。琴丫从里面探出大半截身子,朝锦曦兴奋的招手呼喊。 “你给我安份点好不?仔细摔下去又要哭鼻子!”孙二虎一脸的苦相,一边驾车还要一边腾出只手,拽住琴丫,唯恐她跌落下去。 “少来了,我啥时候哭鼻子过?要是真哭鼻子,那也是被二虎哥你给欺负的!”琴丫撅起小嘴,不满的抗议。 “哎呀,你这丫头真是烦死了,呆在山里多好。跟去镇上做啥嘛?像只猴子上蹿下跳的,我这还没出村呢,都被你给折腾的后背发汗!”孙二虎头痛的很! “二虎哥出汗了?哪呢?我给你擦擦!”琴丫嘻皮笑脸的。就要凑过来给孙二虎擦汗。 孙二虎忙地躲开去,训道:“你再折腾看我把你甩下去!” 琴丫的脸当即就有点委屈,但还不到片刻,就又重新雀跃起来。 “曦儿,咱两坐一起好说话!”她朝这边站在院子门口的锦曦摇着手臂大喊。孙二虎一急。忙地拽住琴丫的手臂。 “曦儿,你去那边坐马车吧,琴丫这孩子我瞧着都有些心悬,你跟她坐一块去,我这才放心!”孙氏跟出来,在锦曦耳边嘀咕着。 锦曦微怔。不知何时,她在大家的眼中,竟然能给人带来镇定放心的感觉了?难道大家都忘记了。她这副身体,也不过跟琴丫同岁,也才十岁多的年纪? 锦曦微笑着上了马车,撂下车帘子前不忘跟前面的孙二虎轻声道:“二虎舅舅专心驾车,后面有我呢!” 闻言。孙二虎的脸上明显歇下一口气,看锦曦的目光都带着些感激。 “曦儿。快瞧瞧我穿这件衣裳好不好看?”锦曦还没坐稳,就被琴丫拉过去,鸟雀一样急切的询问起来。 锦曦打量着琴丫,忍不住嘴角翘了起来。 今天的琴丫,梳着双髻,头上插着两朵娇艳的菟丝花。张脏兮兮的小脸洗的干干净净,露出真正的面目,圆脸蛋,弯眉毛,亮晶晶的大眼睛,牛犊鼻下面是有点丰厚的唇。 她今天穿了一件半成新的衣裳,很喜庆的大红色,袖子上有些暗色的花。那些花是绣上去的,但绣功一看就不怎么样,至少看惯了孙氏和孙玉霞绣活的锦曦,锦曦对琴丫身上那衣裳的绣功打不了及格分。 “琴丫,这衣裳……是你姑母的嫁衣给你改小了穿的吗?”锦曦问。 琴丫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曦儿真聪明,一猜一个准!这件衣裳原本是打算留着过年的时候穿,今个要去镇上,就没忍住!怎么样?好不好看?” “嗯,很好看啊,喜庆的很呢。”锦曦道。 琴丫雀跃不已,拉扯着自己衣裳宽大的下摆,从座上霍一下站起,还没直起身,脑袋就撞到头顶的车厢顶,痛的大叫了一声。 前面又传来孙二虎无奈的一声长叹,就这样,一路闹腾着,在琴丫对一切充满新奇,和缠着锦曦不厌其烦的解说中,马车不知不觉间就到了镇上。 到了青桥巷子口的时候,锦曦和琴丫下了马车,手挽手朝前面步行而去,梁愈忠和孙二虎从后面另一条巷子把车绕进孙记的后院去。 “咦,曦儿,你不说前面巷子口有一块大招牌吗?在哪呢?”琴丫不解的问。 “呃?招牌呢?许是舅舅今个忘了搬出来?”锦曦自言自语着,没多大在意,带着琴丫进了巷子。 才刚刚走进巷子口,右手边开包子铺的那个年轻掌柜,看见锦曦,脸色变了下,四下瞅了眼见没人经过,朝锦曦招招手。 锦曦铺子开张那天,这个包子铺的年轻掌柜也随了一份子,被邀请去了酒楼,两家也熟络起来。 锦曦走上前去,便听他有点惶恐道:“锦曦姑娘,你可算来了,你们那铺子出事了!” 出事了?锦曦吃了一惊,她昨天上昼走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呢,到底出了什么事?难怪不见孙玉宝搬那广告牌出来,锦曦想到这,跟身后的琴丫交代了一声,拔腿就朝前面的孙记跑去。 第七十九章进退两难的棘手事 锦曦刚跑到铺子门口,差点跟从里面出来的孙玉宝撞个满怀,二人俱是一震。 锦曦震惊的盯着孙玉宝的脸,他一边脸都肿了起来,左眼周围一片淤青,显然,是被人用拳头砸的。 “舅舅,出了啥事?谁把你打成这样的?”锦曦惊问。 琴丫气喘吁吁的追上锦曦,看到孙记铺子门楣上方,那些被戳破的灯笼,还有门口粉刷一新的墙壁上,那些泼上去的狗血一样的东西,忍不住捂着鼻子,有点惊恐的紧挨着锦曦。 “曦儿……咱铺子怕是被那些流氓无赖给盯上了!”孙玉宝愤怒又沮丧的道:“这事不是三两句就能说的明白的,我跟张掌柜合计了下,打算回村子去找你们商议,刚巧你就来了,他们呢?总不会就你和琴丫吧?” “我爹和二虎舅舅放车去了,一会就来,咱先进屋去再说!”锦曦道,拉着孙玉宝进了铺子。 铺子里一个顾客都没有,张掌柜无精打采的袖着手坐在收银台后,也是一脸的苦相。 看到锦曦大步匆匆的进来,张掌柜稍稍打起一丝精神,从收银台后出来。 “锦曦姑娘,你可算来了,真是人在屋里坐,祸从天上落啊!咱这铺子,怕是没法再开下去了!” 锦曦不满张掌柜那副无助无望的凄苦样子,皱着眉头道:“咱出来做事情,哪能一直顺风顺水的?遇到麻烦,就要想办法解决麻烦,净说些丧气话有何用!” 张掌柜明白自己的这副态度惹东家姑娘不悦了,赶忙识趣的闭嘴。这个时候,外面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梁愈忠和孙二虎赶到了。 “是什么人来这捣乱?”他们二人瞧见门口的景状,着实吃了一惊,孙二虎进门就气匆匆的问。 “玉宝,你跟人打架了?”梁愈忠瞪大双眼,震惊的看着孙玉宝那张变了形的脸,额头青筋直跳,一旁的孙二虎更是气得眼睛上血。 “爹,二虎舅舅,稍安勿躁,先让舅舅把事情的始末说一遍。”锦曦道。 “好。玉宝你快说!”梁愈忠道,老实汉子一双铁拳握得死死的,他倒要听听到底是什么人。敢来砸他闺女的心血,打他的小舅子! “大姐夫,二虎,事情是这样子的……”孙玉宝吸了口气,说起了事情的始末。 从孙玉宝那里。锦曦获悉了整件事情。 昨日上昼她离开的时候,铺子里还好好的,因为放在大街上的招牌 ,还有巷子里来来往往的住户,昨日一整天,铺子里的买卖都很不错。 晚上点燃灯笼照例营业。等到快要打烊,孙玉宝去巷子口扛广告牌回来时,才发现那块广告牌。不知何时被人从中间劈的七零八落。 孙玉宝回来跟张掌柜说起这件事情,两个人都猜测会不会是半大的孩子搞的恶作剧,但尽管如此猜测,两个人心中都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因为心里存着不好的预感,孙玉宝不放心。当夜就抱着被褥睡到柜台后面看守着。 前半夜还好,后半夜的时候。他就听到铺子外面有动静。孙玉宝便到阁楼上喊了张掌柜一道,两人拿了根棍子在手里,拉开门出去。 外面是月亮天,即使灯笼里的火被熄灭,也把四下照的很清楚。孙玉宝他们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两个黑影正朝铺子的墙壁上泼什么东西,一股子腥臭味儿。 那两个人看到铺子里出来了人,打着口哨就朝巷子另一头跑,其中一人踢到一块凸出来的青石板,跌倒在地。 孙玉宝正在气愤的当口,跑过去直接扑倒在那个人身上,两个人揪打在一起。前面那个人见同伙被绊住,折回来照着孙玉宝的脸就是一拳头,孙玉宝当即就眼冒金星。 孙玉宝文文弱弱的,单人对打他都不是那块料,何况还是一挑二? 幸好张掌柜挥舞着棍子冲上来,大喊着抓贼,包子铺的灯火随即亮起来,那两个人见势不妙,推开孙玉宝,一溜烟的跑的不见了。 “岂有此理!”孙二虎气得一拳砸向身侧的墙壁。 “可恶,实在太可恶!”梁愈忠更是气得脸色铁青。 “曦儿,你们在镇上,没有得罪什么人吧?”琴丫窃窃问锦曦。 锦曦坐在那,经历了段长的震惊和愤怒后,她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眉头微微皱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琴丫问对了,我也就是迷糊着,照理说咱这铺子才开不到几日,小本买卖的,位置又偏僻,又没跟人结下怨,怎么会招来那样的祸事?”孙玉宝激动困惑道:“自打他们昨夜又是泼狗血,又是戳灯笼,今个这一上昼,一桩买卖都没做成!照这样下去,咱这铺子很快就要关门了!” “玉宝,你先别急,从今个起,我就留下来跟你一道守着铺子,他们要是再敢来捣乱,休怪我弓箭伺候!”孙二虎恨恨道。 “我也留下来,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无法无天了! ”梁愈忠沉声道。 张掌柜袖着手站在一旁,愁苦着脸,一声接一声的叹息,孙二虎和梁愈忠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有两次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打消了开口的念头。 “爹和二虎舅舅暂时留下来,我也是赞成的。但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敌在暗,我们在明,这件事情,咱得化被动为主动,才能真正消除祸乱!”一直沉默的锦曦,突然开了口。 张掌柜不禁抬眼瞟了眼锦曦,目光中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曦儿说的是有道理,可那些人像躲在旮旯里的耗子,咱对这一带,人生地不熟的,咱是半点头绪都没有,难逮呀!”孙二虎道。 “所以,这件事。还得请教张掌柜,让他给咱出出主意啊!”锦曦道,目光直直看向站在一旁不吭声的张掌柜。 梁愈忠他们闻言,也都从锦曦的话中听出些意思来,三人的目光齐刷刷锁定张掌柜,带着些锐利。 人老成精,直觉告诉锦曦,张掌柜这只老狐狸,从当初盘铺子到如今,有些事情一直有所保留。锦曦原本没打算撬他的嘴。但现在铺子遇到这样的事情,能不能再继续开下去都悬的很,锦曦不得不把张掌柜拎出来好好的拷问一番。 “梁三弟。锦曦姑娘,玉宝少爷,二虎少爷,我只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承蒙你们关照。给了我这掌柜的当,好让我颐养天年。可这回的事情,我也一头雾水啊!可我真的想不出啥好法子啊,我要是能想出啥好法子来对付那些暗中捣乱的人,当初我那张记也就不会被闹得关门了!” “张大哥,咱都是实诚人。照你说的,也给了你不少优待。都这节骨眼上了,你要还藏着掖着。不把晓得的告诉我们,你也就太不地道了!”梁愈忠上前一步,道。 “张掌柜,如果我猜的没错,您老当初急忙忙甩铺子。不是像你自个哭诉的那样没了儿子,媳妇带走孙子。一个人无心打理铺子,而是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由吧?”锦曦看着张掌柜,似笑非笑道。 “锦曦姑娘,你……”张掌柜被锦曦一语戳破心思,脸色当即露出慌乱。 “呵,看张掌柜的这幅样子,我的猜测是对的了。您老果真是老狐狸呀,把这烫手的山芋甩给我们这些老实人,这就罢了,现在旧事重演,那些原来找张记茬的人,又盯上我们孙记,你还在这里装无辜,一而再的包瞒,你实在太让我很失望!”锦曦声音冷下来,带着责问的口气:“我在想,说不定,你跟那 些坏人就是一伙的,我要报官抓你!” “张大哥,你不是那样的人吧?”梁愈忠大声质问他。 孙二虎更是不耐多说,直接上去一把揪住张掌柜的衣领口,碗口大的铁拳晃了晃:“别跟这老狐狸多费口舌,就算要扭送去衙门,也让我好好揍他一顿,让他晓得吃里扒外的下场!” “二虎,别冲动!”孙玉宝拦住孙二虎的拳头,张掌柜还真没会过孙二虎的厉害,这下子真有些吃不住,脸色就白了几分。 “咱山里人最讨厌这种滑头滑脑的人,满肚子的心思,尽想着自个不吃亏!二虎哥真厉害,一拳揍扁这老狐狸!”琴丫在一旁起哄,锦曦额头露出两根黑线。 “锦曦姑娘,咱有话好好说,我真不是那吃里扒外的,你先让二虎少爷放我下来,我把我知晓的,一字不漏都告儿你们,好不?” 既然如此求饶,锦曦便给孙二虎使了个眼神,孙二虎会意,松开张掌柜。 “张掌柜,我问,你说,你要是再有隐瞒,咱真的要撕破脸皮了!”锦曦斜睨了眼扶着柜台大口喘气的张掌柜,淡淡道。 张看着稳稳坐在收银台后的锦曦,又看着站在她身侧的梁愈忠和孙二虎他们,张掌柜越发的肯定,这一大家子人里面,真正的核心人物,却是这十岁的锦曦姑娘。 而且,从她做买卖魄力和刚才的反应来看,这小姑娘的城府远远超脱了这个年纪。且她说的话,又很能获悉别人的心思,一语戳破,一针见血。 “我问你,像昨夜那样的事情,以前张记是不是也曾遭受过?”锦曦问。 “是……”张掌柜低声道。 “做那些事情的,是同一拨人不?” “嗯!”张掌柜声音更低。 “老狐狸,当真有内情,还跟我们一样假装震惊!”孙二虎火气又上来了,锦曦看了他一眼,他便扭过脸去强忍着。 “昨晚那两人叫啥?做什么的?家又住哪?”锦曦继续刨问,张掌柜在这镇上住了大半辈子,对这些应该很了解才对。 “叫啥住哪这我真不清楚,就是很脸熟。只晓得这镇东一带,包括我们青桥巷子在内,都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时不时就带着一拨人来这一带的铺子里,讨要什么保护钱,除非那铺子的东家本身有靠山。不然,谁要是不交钱,他们就会来闹,弄得你没法安生做买卖!张记那会子,我儿子没了,我心情颓丧,加之这些人像吸血鬼似的 ,搅得没法再开下去,我这才急着甩卖的!这都是我的大实话,不敢有半点隐瞒!” 锦曦眯了眯眼。秀气的手指下意识轻掠着耳畔的发丝,她起初的猜测是同行间,指使人来这捣乱。从张掌柜的话来看,应该是黑社会为收取保护费,而提前制造的一些混乱? 事已至此,锦曦倒希望,孙记昨夜遇到的情况。最好是其中的一种,就算是其中的一种,也已经够头疼的了,要是是两者混合一体,那就更棘手了。 “早就听人说过,咱长桥镇可是有不少地痞流氓。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专门做些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的勾当!”孙二虎有些沉重。道。 “如今咱惹上这样的地痞流氓,怕是真有些棘手!”梁愈忠也思忖道。 “既靠收取这些保护钱为生,那些地痞流氓应该都拥有自己的帮会。张掌柜你晓不晓得,咱青桥镇这一带所属的帮会是什么?他们的帮会头目又是何人?”锦曦问道。 张掌柜怔了下,锦曦姑娘问这个做啥?看她那副沉稳镇定的样子。难不成她还要去会会那帮会头目?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心里对锦曦的提问存了一百个疑惑,嘴上却很快给出了答案:“斧头帮。他们的老大,大家都叫他陈皮阿三!” “张大哥,既然你知道这么多事情,咱不提早跟我们说一声呢?要不是闹出这样的事,曦儿这样问,你还一直这样瞒下去?你这人真是不地道!”梁愈忠狠狠数落起张掌柜,他们已经在这里开了铺子,早晚都面对这里的泼皮无赖,早有准备也好啊! “曦儿,既如此,咱就去衙门口报官吧!”孙玉宝提议,其他人也表示赞同,独张掌柜缄口没表态。 锦曦想了想,摇摇头,道:“不行,不能去报官!” “为啥?”其他人惊诧不解,张掌柜目光再一次带着震惊的看着锦曦。 “大家伙冷静想一想,既然陈皮阿三能在镇上横行那么多年,没有被抓,那说明了什么呢?”锦曦跟他们耐心的分析:“说明陈皮阿三这个人,要么跟官衙里的人勾结,要么,就是背后有更大的力量在给他支撑,不然,这么些年被他压榨的那些铺子掌柜,早把他告衙门里去了!” 锦曦一番分析,屋里人都冷静了下来,但脸色也更凝重了,进,不能寻求官府庇佑,退,又不甘心血被压榨。这件事情,还真是进退两难,棘手的很啊! “可是曦儿,咱总不能把辛苦挣来的钱,就这样双手奉送给 那些地痞无赖吧?那些人可是吸血鬼,无底洞!”孙二虎道。 “锦曦姑娘,您可真是我的知音啊……”张掌柜突然涌出两股老泪来:“早些年,我就起过这样的心思,还当真去告了,谁知衙门里那些当差的,不仅不去奈何陈皮阿三一伙,还把我给打了一顿板子,也就是这样触怒了,陈皮阿三那伙人,专门盯上了我,我儿子去外地采办货物,米明奇妙客死异乡,对我铺子的敲诈勒索,更是变本加厉!原本以为张记换做孙记,他们就会放过这里,没想到还是牵连了你们!是我对不住大家伙,我给大家伙跪下了!” 折腾了一会,梁愈忠扶起了张掌柜:“这事也不能全赖你,眼下齐心协力把这难关挺过去,才是要紧哪!” 张掌柜抹着泪:“是,是,哪里用得着小老儿的,尽管吩咐就是。要是陈皮阿三是冲着我来的,那我就收拾了包袱离开孙记杂货铺!” “张大哥,你这……唉!”梁愈忠不晓得该怎么说了,心烦棘手着呢! 一片混乱中,锦曦面上沉稳不乱,心里和脑子里,却是在进行着最最最高速的运转。突然,她眼前一亮。 “张掌柜,你在长桥镇待的年数久,既然你说,长桥镇南边这一带,都属于斧头帮陈皮阿三的地盘。那长桥镇还有没有其他的,跟斧头帮差不多的帮会呢?”锦曦问。 “啊?锦曦姑娘问这个啊?”张掌柜愣住了,努力想了一会子,道:“我是做正经买卖的,对那些帮会的事,一向不多打听,不过也听人说起过,好像长桥镇还有另外一个帮会,叫做什么……青龙帮。” “青龙帮……”锦曦微眯起眼,眼底闪过一抹思忖。 横竖孙记沿袭了张记的厄运,被陈皮阿三那些人当做了眼中钉,锦曦可不愿意就这样被这只贪婪的饿狼给吃的死死的!当务之急是要寻求一个保护伞,借用到外力,来牵制住陈皮阿三。 可是这个外力从哪去借呢?青龙帮? “曦儿,你打探这些做啥?不管是斧头帮,还是青龙帮啥的,都不是什么好鸟!”梁愈忠打断张掌柜的话,站出来,在这个时候,他这个做爹的,应该站到最前面来。 “曦儿,你一个姑娘家,就别管这些事了,待会下昼就回村子里去,这里就交给爹和你舅舅他们,还真不信,那些人敢上门来杀人越货!” 第八十章每个时代都有的黑暗势力 “爹你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在村子里,从未跟人红过脸,更没遭遇过这样的事情,你揽过去,又能想出什么好法子呢?”锦曦道。 “你大伯不是也在镇上打理梁记杂货铺吗?咱家也没权没势的,你大伯还不一样把那铺子打理的很好?我去求求他,给出个主意。”梁愈忠道。 “爹难道忘了二伯二娘以前说过的?大伯每季度都要从铺子里,拿出好些银两去打理关系,还不时会有三教九流的人,去梁家拿东西打白条的。大伯自己怕是都投靠在帮会力量下,又能给爹你支什么样的好招呢?” “大姐夫,曦儿说的有理,你还是别去了。”孙玉宝道,瞅了眼屋里,见张掌柜去了后面,眸光一转,压低声跟大伙道:“我看陈皮阿三的手下,大多是冲着张掌柜来的,实在不行,咱就辞退了他,如何?” 孙二虎表示赞同:“那老狐狸我瞧不上他!” 锦曦眉心微蹙,没表态,心里却不太赞同孙玉宝的提议。且不说张掌柜的经商才能很受锦曦赏识,就冲着她已经聘下了他为掌柜,那就已经属于孙记的人。她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啥都要听命于外界的那些无赖,那有什么意思? 梁愈忠想都不想直接摆头:“就这样把人给赶走,这事不地道。” “大姐夫要觉着不地道,我这还有一个法子,保准管用!”孙二虎皱着虎眉,闷声道。 “不是说这镇上不止一个斧头帮吗?那我明个就拜入青龙帮下面,相信凭着我的身手,青龙帮不可能不收的!我成了帮会一份子,自然咱的铺子也会被拂照!” “二虎。你说啥瞎话呢?那帮会可是说着好玩的吗?开工没有回头箭,你可不能把自个给搭进去!”孙玉宝急忙打消孙二虎的念头。 孙二虎不为所动,轻哼了声,目光迸射出无比的坚定,似乎他的主意已定,不会再改变。 “曦儿,爹知道你不甘心被那些人勒索,爹也一样。大丈夫能屈能伸,眼下,要实在不行。咱还得入乡随俗,就算破财消灾吧!”梁愈忠见孙二虎动了邪念,不禁动摇起来。 锦曦垂下眼。长长的睫毛盖住眼底的矛盾。她渴望找到靠山,来牵制斧头帮,但绝对不允许孙二虎把自己给搭进去,踩进深渊。 “我赞同爹的话,忍一时之气吧!”锦曦道:“不过。在这之前,我建议舅舅去找下文少爷那边的福伯,他们是在镇上开酒楼,想必也遇着过这样的事情。不管是低头交孝 敬钱,还是咋样,先听福伯怎么说!” 上回铺子开张。在酒楼摆了两桌,文鼎去了望海县城没能来吃酒席,是福伯作为代表前来。不止送上了贺礼,还留下话语,让锦曦他们有啥难处,就去鹊桥巷子找他。 且不说古代人口普遍不及现代,单说这样的小镇。闲散的流氓地痞那是有,但有组织有门派的帮会。却是很难的。除非府城那些大地方。 像什么斧头帮,青龙帮什么的,最多不过是上面的帮会,在下面这些小镇设的一些堂口罢了。去问问福伯和文鼎他们,或许锦曦会得到一些启发。 “曦儿不说,我倒还真把这茬给忘了,没错,咱这就去找文鼎和福伯合计下!”孙玉宝一拍脑袋,激动道。 “玉宝你一人去,我要留下看守铺子,唯恐那些人再来捣乱!”孙二虎道。 “我跟玉宝舅舅一道去!”锦曦站起身:“琴丫,你留在铺子里好不好?等会晌午饭时我们若是还没回来,就让二虎舅舅带你去那边的包子铺,那家的馄饨不错哦!” 琴丫正趴在柜台那边,东瞅瞅西瞧瞧,锦曦这样说,琴丫高兴的直点头,一下子窜到孙二虎身旁,道:“曦儿尽管放心去忙活吧!” “成,那我们先去了。”孙玉宝说罢,带着锦曦匆匆朝铺子口走去。身后,传来孙二虎有点恼怒的声音:“丫头,你说话就说话,手往那搁呢?” “我不挽着你胳膊,仔细你跑出去找啥青龙帮了!”回应他的是琴丫欢快的声音。 “瞎操心,我答应了曦儿不去就不去,你把手松开!” “那二虎哥答应我松了也不跑?” “嗯,我答应你不跑!”孙二虎的声音有点无奈:“你这丫头真是难缠,我要真出去,凭你拦的住?” “我想想还是不能松,就这样一直挽着你手臂,这样你就跑不掉……” “……#¥%&*” 坐的是马车,不一会子便到了鹊桥巷。敲门进屋,文鼎不在,是福伯接待了他们。 “玉宝少爷和锦曦姑娘实在太客气了,有空常来坐,不必每次都带着礼品。”福伯给二人泡了茶,拿来一碟一碟的糕点,都是锦曦爱吃的,但这回,锦曦对这些糕点没多大兴趣,满腹的心事。 “文兄弟还在县城么?”孙玉宝问。 “舅老爷在县城有家酒楼,自个常呆在镇上,少爷时常两边跑,还是上 回去的县城,至今未回。” “哦,是这样啊!”孙玉宝神情间有点失望。 福伯看着这两人的神色,笑了笑,道:“玉宝少爷和锦曦姑娘,今日登门,不知所谓何事?虽然少爷不在家,但少爷有吩咐,或许老奴也可以参谋参谋?” “多谢福伯,我们此行来叨扰您,确实是有一事,想跟您打听一下。”锦曦开口道。 “说来听听。” “不晓得福伯有没有听过陈皮阿三这个人?”锦曦道,于是便把铺子里遭受的事情,以及张掌柜关于陈皮阿三的那些事,三言两语说出来,末了问:“听说这个陈皮阿三是斧头帮的?” “陈皮阿三?”福伯念着这个名字,想了想,突然抚了抚胡须,笑眯眯道:“那不是后街陈驼子家的老三么?二十八九的年纪,还是一事无成!整日里游手好闲,偷鸡摸狗,坑蒙拐骗,敲诈勒索,那是老少皆知的!却不晓得,是何时入得斧头帮!瞧这势头,还是决计把这无赖营生进行到底了?” 福伯对陈皮阿三的评价,让锦曦有点忍俊不禁。 “说起来,这陈驼子窝窝囊囊的一个人,怎么养出这样的不成器的儿子来?有本事去外面混出个天地来,就会待在家门口欺诈弱小!”福伯有点嫌恶道。 锦曦和孙玉宝对视了一眼,他们留意到,在福伯说起陈皮阿三时,神情反应跟张掌柜截然不同。张掌柜那是谈虎色变,畏惧的很,而福伯,就像说起后街谁谁谁家的狗爱咬人那样的自然。 “福伯,我们今个就是为了这事,想来讨您个主意,头一回开铺子,遇到些事情就慌了神。”孙玉宝恭谨道。 福伯点点头:“谁不都是摸爬滚打着过来的,不稀奇,不稀奇!” “那您看,这事我们该咋办?我们的意思是,横竖若是逃不掉这一遭,也不能顺了陈皮阿三的意,听我们铺子的张掌柜说,这镇上还有个叫啥青龙帮的,咱把保护钱交到那去!”孙玉宝道。 锦曦一眨不眨的看着福伯,希望他能帮一把! 没料福伯听到孙玉宝的话,又忍不住笑起来,抚着胡子道:“我说玉宝少爷,你们铺子聘请的那张掌柜,到底是何身份呢?还能说出斧头帮和青龙帮这样的帮会来?可是很不凑巧,那张掌柜也是个一知半解的迷糊虫,听到一点点皮毛,就拿来说事,差点误导了你们!” “福伯,您对此两帮会知晓么?” “我 跟着舅老爷做酒楼那一块买卖,三教九流的人都要打交道。对此,谈不上如何精通,但也晓得一二。” 从福伯那里,锦曦获悉,她穿越来的具体位置是,某古代时空的大月国,庆安府城下面的望海县城,再下面的长桥镇,再下面的金鸡山村老梁家! 盘踞在庆安府城,最强势力的一个帮会,叫做鸿门。鸿门下面驭两帮,分别是青龙帮和斧头帮,帮中成员众多,吸收的大多是市井上那些闲散的地痞流氓类型的人物,当然,这不排除帮会金字塔顶端,也是存在着一些精锐人才。 因为鸿门历史悠久,大月国开国初便创下,延续至今,帮众越来越多,府城庆安下设的县郡,都有这两帮的分舵。 至于再下面,会在人口较多的大镇,设堂口,继续招揽入会兄弟。就连庆安府城跟近的其他府城,都有鸿门的势力。 虽然出自同一门派鸿门,但青龙帮和斧头帮在扩咱自己势力范围的过程中,两者渐渐生出罅隙,都想超越对方,明争暗斗不断。 至于陈皮阿三,相对于斧头帮和鸿门而言,不过是金字塔最最最低端的一粒尘沙,原来就是镇上的无赖,现在顶着斧头帮的保护罩,越发的横行,一跃成为这一带的地头蛇! “福伯,那照您这样说,咱该怎么办?”锦曦把话题拢回正题,虚心请教道。 “有两个法子。”福伯抿了口茶,道。 锦曦和孙玉宝双眼一亮,这一趟当真是跑对了。要是真去找青龙帮庇佑,还真不晓得门往哪开!锦曦暗叹自己,想法固然美好,但具体行动起来还是不行,唉,思想还是稚嫩了些,不懂得这些黑暗世界里的水,如此之深,稍不注意就会被淹没。 第八十一章来者不善 锦曦和孙玉宝辞别了福伯,坐上马车回到了青桥巷子里的孙记杂货铺。一进门,梁俞忠和孙二虎他们皆围上来,孙玉宝便将福伯的法子说与了大伙。 “听福伯的话音,是先礼后兵,他会找人去陈皮阿三家为咱说和说和,要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自然最好。”锦曦补充道。 “和气生财,咱开门做买卖,最讲究和气,若是怎能化解的开,那倒是最好不过的。可若是那陈皮阿三不买账呢?”梁俞忠忍不住担忧的问。 “福伯说了,他们舅老爷开的那茗山阁,背后也有势力罩着,若陈皮阿三这块讲不通,那就引荐咱也跟着投过去!” “茗山阁背后的势力?”孙二虎思忖着:“从未听文鼎提过。” “好端端的,人文兄弟也没必要提那些。不管怎样,这事啊,我瞧着福伯好像不会袖手旁观的。”孙玉宝凝眉道。 “那咱就等着福伯那边的好消息吧,不过在这之前,咱也不能疏忽了,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头来,以免那些人再来找茬!”锦曦最后叮嘱,众人皆赞同锦曦的说法。 “二虎少爷,那些污秽物我都给扔的远远的了,你瞧瞧还有啥吩咐不?”这边正说着话,铺子后面通小院的门口,张掌柜一手撑腰,一手扶着门框,朝这边有气无力的请示。瞧见锦曦在,张掌柜眼睛一亮,如同溺水之人找到一根救命稻草。 “锦曦姑娘回来啦?”他的笑容带着讨好。 锦曦微微蹙眉,她记得临出门前,张掌柜还是一身光鲜的袖着手,怎么转了一圈回来,这小老儿就像从灰堆里给扒出来的? “咦。张掌柜跑去哪里了?咋这一身灰头土脸的?”孙玉宝惊讶的问。 张掌柜撑着腰,佝偻着背,目光瞥了眼孙二虎,明显瑟缩了下,道:“没啥,没啥,呃,大家伙都饿了吧,我这就去后面灶房备饭!”说完,转身一颠一颠的走开了。 锦曦看着孙二虎。他刚才对张掌柜故意做出的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还没换去。 “二虎舅舅。这又是怎么回事?”锦曦问。 “没啥啊!”他耸了耸肩,道,但明显,眼底有些心虚。 梁俞忠也一头雾水:“我一直在前面修缮破损的灯笼和招牌,也不晓得怎么回事!” 琴丫扑哧一声笑起来:“曦儿。你是不晓得,这一上昼二虎哥变着法儿的,把那张老儿给折腾的……又是清理那些狗血, 又是洒扫铺子,又是给牛马擦洗,一把老骨头怕是折腾散了!” “二虎舅舅。你怎么……”锦曦不解。 “别问了,反正我就是瞧不顺眼张老儿那滑头滑脑的德性!咱为了铺子危机,东奔西跑的。这祸事是由他而起的,他就会坐在那里长吁短叹,上昼好不容易来了两个顾客,他也不招呼,一笔买卖没做成!” “二虎哥越想越气。干脆打发了他去做活,这人一忙碌起来。就没功夫长吁短叹了,你们瞧,张掌柜现在多精神劲儿啊!”琴丫咯咯笑着道。 “哎!”梁俞忠叹口气,摇摇头,继续弄那些灯笼去了,锦曦和孙玉宝也只是笑笑,便罢了。 这大半天来,一直没人上门来买东西,锦曦不放心铺子,更主要的是想等福伯的回音,决定在这里住两日,琴丫也跟着留了下来。梁俞忠和孙二虎也都守在铺子里,寸步不离。 下昼终于迎来了两笔小买卖,此后便又恢复了冷清。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铺子里外的灯笼都亮起。锦曦和琴丫坐在柜台后面小声的说这话,这时,铺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兄弟们,就在前面!”门外有声音叫嚣着,锦曦一抬眼,便见铺子门口呼啦啦涌进来七八个人,清一色的男人,从这些人的穿衣打扮和面相来看,锦曦心里一沉,来者不善。 “哟呵,铺子里东西瞒齐全的嘛,兄弟们都来看一看,瞧一瞧,有啥相中的尽管拿难得三哥今个高兴,都记他账上!”领头的那个满身痞子气的男人朝身后的一众人吆喝,锦曦来不及阻止,眨眼功夫便一阵风似的奔向柜台,有的甚至攀着柜台跳进去,爪子伸向货架。 “住手!”后院传来一声暴喝,梁愈忠一行跑出来,一个个手里都抄着棍子。 “曦儿,你和琴丫去后面院子里避下!”孙玉宝跟锦曦悄声道。 锦曦没有依言而行。孙玉宝叹口气,站到锦曦和琴丫身前,挡住她们俩。 “哟,这是做啥子嘛?找架打是不?”一个金鱼眼的男人朝梁愈忠他们梗着脖子,翻着白眼,嬉笑着挑衅,旁边的其他人跟着起哄。 “诸位当真是上门来照顾我们买卖,我们自然笑脸相迎。”孙玉宝鼓足勇气跟那些人交涉,指着其中两个:“但我认得你们,昨夜就是你们来我这里捣乱!” “嘎嘎,这都被你认出来了,小兄弟眼力不错嘛!这又怎么样,你咬我?”被认出的人嚣张道,虎 视眈眈盯着梁愈忠他们,一副随时有可能开打的样子,铺子里的气氛顿时弥漫起浓浓硝烟。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们要是上门找茬,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梁愈忠道,因为紧张,额头青筋暴突。 他手里拽着一把木棍,孙二虎手里,握着一把柴刀,就连孙玉宝手里都没空着,是一副扁担。 “哈、哈!哈?”金鱼眼仰天大笑三声,一口唾沫星子喷向梁愈忠,还好梁愈忠躲开了,孙二虎气得抄起手里的柴刀,就要扑过去,被孙玉宝一把拉住。 “二虎,看看再说!”他沉声道,孙二虎拳头握得死死的,双眼迸射出火光。 之前大家吃饭的时候,张掌柜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便提议,假若那些人再来捣乱,铺子里所有的男丁都要齐上阵,不说打架,就是充个场面也是好的。 刚刚梁愈忠他们出来的时候,锦曦分明瞥到张掌柜也跟在他们后面。 “琴丫,你见着张掌柜了吗?”锦曦用口语悄悄问琴丫。 琴丫撇撇嘴,锦曦顺着她视线朝下一扫,柜台后方的椅子下面,有一只撅着屁股的老鸵鸟。 锦曦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不止是老狐狸,还是只缩头乌龟。 “吵啥吵?有话不能好好说?咱是来发财的,发财的懂不?”双方对峙的当下,有个男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锦曦和琴丫一惊,从孙玉宝身侧偷眼望去,便见一个瘦的像猴子一样,龇着一颗大金牙的高瘦男人,被那拨地痞簇拥着站到最前面。 “三哥,您坐!”金鱼眼捞起一把椅子放到铺子中间,对来者点头哈腰道。 灯光下,那人下巴处一条弯弯扭扭的疤痕,格外的碍眼,也给那人凶恶的面目,带来更加的狰狞。 “孙记杂货铺是吧?很好,我是陈皮阿三,混这条街的。这里谁是主事的?让他出来跟我说话!”陈皮阿三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手里的牙签在牙齿缝隙里忙忙碌碌,目光阴邪在铺子里一扫而过,问道。 陈皮阿三?他亲自来了?锦曦暗想,难不成福伯找人去跟他谈,没有谈拢? “我是,你有啥话,冲我来!”梁愈忠挺起胸膛,往前迈出两步。 “你?”陈皮阿三嗤笑了声:“三爷我一瞧你就是泥腿子!也行,三爷我今个来是知会你一声,青桥巷子这一带,都是我罩着,保护钱一月十两,月头交清,拿来吧!”他朝梁愈忠伸出一只手。 梁愈忠怔住了,狮子大开口! “想得美!”这时,一道清测的女音从铺子最里面传出来,是锦曦。 不用陈皮阿三扭头去唇,锦曦已经站起身,走到孙玉宝身侧,跟他并排站着,目光冷冷注视着这些涌进来的地痞。 “哟呵,还没看到这铺子里还有个小娘皮,唷,还不止一个哪!”陈皮阿三咬着嘴里的牙签,目光淫邪的在锦曦和琴丫身上打转。 “你们这些地痞流氓,别以为盯着帮会的头衔,就可以为所欲为。一个月十两银子的保护钱,你们死了这条心,因为那是绝不可能的事!”锦曦声音不算很大,却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冰冷的语气,不可否认有一种震慑人心的魄力。 “就算你们天天来捣乱,就算我们拿一文钱买了包子打狗,也别指望落入你们的手!大不了我们关了铺子回家种地去,也绝不受你们的要挟!” “臭丫头,人小胆子不小嘛,敢这样跟我们三哥说话,你不想活了?”金鱼眼对锦曦恐吓,其他人都虎视眈眈盯着锦曦,那目光如狼似虎。 梁愈忠他们急了,很想阻止锦曦,但因为锦曦浑身突然散发出的这股凌厉之气,还有锦曦异常的反应,他们都怔在那,呆呆的看着锦曦和陈皮阿三交涉。 锦曦稳稳站在那,甩都不甩金鱼眼和那帮人,目光锁定着陈皮阿三。 陈皮阿三阴嗖嗖盯着锦曦,突然咧嘴一笑,带动的那条疤痕扭动起来,更加恐怖。 第八十二章逆袭 “嘎嘎,有点意思,保护钱分文不少,这小娘皮,老子也要定了!”陈皮阿三目光如狼似虎在锦曦身上打转,满脸都是猥琐的笑。 “曦儿,你赶紧去后院避下吧!”孙玉宝低声劝锦曦,锦曦想了想,决定暂退避开。 拉着琴丫还没转身,后面陈皮阿三乍然大喝:“想走,没那么容易!”话音未落,耳后突然一物飞来,锦曦上一世跟体育打交道,也练过一些女子防身术之类的拳法,对危险将至的身体本能反应很快,当下一把推开琴丫,自己一个矮身后仰,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刚好从她的眼睛上方呼啸而过。 要是再慢一点点,后果不堪设想,锦曦底线被触,眼中涌起一片萧杀之气。 “畜生找死!”她冷笑,手腕一转招住那匕首,抬臂一挥,那把匕首如疾电般朝陈皮阿三的眉心飞去。 “啊,三哥小心!” 陈皮阿三身手也不赖,脑袋一偏躲过飞来的匕首,但匕首还是贴着他的脸颊划过,脸上顿时划出一道血痕。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瞬间,铺子里对峙的双方,都愣住了,大家都没有料到,陈皮阿三竟然会对一个小姑娘下这样的黑手,更让他们惊愕的是,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然轻易躲过去了,而且,还给了陈皮阿三一个重重的还击。 “妈的!”陈皮阿三抹了把脸颊的血痕,捡起那把落在地上的匕首,像狗一样嗅着那匕首的柄,目光淫邪盯着锦曦:“香,够香!” “畜生,你再满口喷粪,我、我今天就把命来拼!”梁俞忠像一头发怒的野兽。拽着手里的棍子朝陈皮阿三扑过去。 陈皮阿三抄起身下的椅子,朝梁俞忠砸来。 “姐夫当心!”孙玉宝大喊,椅子已经落在梁俞忠身上,不晓得梁俞忠伤到了哪里,反正他已经跟陈皮阿三厮打在一起。 这边,孙二虎阴沉着脸,挥舞着手里的柴刀,迎上了陈皮阿三的那些跟班。就连孙玉宝,也大口的吸着气,扛起扁担冲进了混战。 “曦儿琴丫快走!”混乱中传来梁俞忠焦急的声音。 “琴丫。我们去后院!”锦曦一把拉起呆愣在原地的琴丫,朝后院跑去。这样的混战,她怎么能不参与呢?但是琴丫不同。她没有半点自保能力,锦曦要先送她离开这里。 路过张掌柜栖身的地方,锦曦还是忍不住一脚揣在张掌柜屁股上:“老狐狸,再做缩头乌龟,我就解雇了你 !” “曦儿。你不跟我一起留在这?前面现在打成那样,你去做啥?”琴丫慌张的拽住锦曦。 “我不会让爹和舅舅他们会吃亏!”锦曦没功夫跟琴丫细说了,火速跑去一间充作库房的屋子,真好,有样东西现在再次派上用场! 锦曦折回前面铺子的时候,场面依旧混乱。锦曦咬牙冷笑,端起手里的东西,朝正跟梁俞忠厮打在一起的陈皮阿三迎头盖脸泼去。陈皮阿三很狡诈。扯了身边一个跟班做替死鬼,自己却躲开了。 锦曦惋惜,但剩下的那些,悉数招呼在金鱼眼那群人脸上,顿时。铺子里响起一片哀嚎。处于下风的梁俞忠等人,趁机喘了口气。 “眼睛。我眼睛要烧掉了……” “……”失去了战斗力的他们,拼命的揉着眼睛东倒西歪,陈皮阿三跳到铺子门处,惊怒的望着这一幕。 “妈的,你泼老子石灰粉?”陈皮阿三看着自己手下的狼狈样子,恨不得把锦曦给撕成碎片。 “泼的好!”突然,有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陈皮阿三身后传来:“不止要泼,我还要踹!”话音未落,陈皮阿三被身后来人飞起一脚,踹出好几步远,一头栽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文兄弟,你来的正好!”孙二虎道,他身上的伤势,较其他人是最轻的,相比下,梁愈忠的情况要重一些,整张脸都肿了,孙玉宝也是浑身挂彩,张掌柜就更不用提了。 “抱歉,我来晚了一步!”文鼎进门,看到铺子里乱糟糟的一片,眉头紧皱,朝梁愈忠他们歉意道:“接下来就交给我,单单一些地痞,我还是应付的来!” “妈的,敢偷袭老子,是哪个不要命的!”陈皮阿三被手下人扶起,怒气冲冲瞪着文鼎:“你不是茗山阁那跑腿的臭小子吗?怎么,替人强出头?那就别怪老子不给你街坊面子!” 文鼎懒得跟陈皮阿三多费唇舌,扭头跟孙玉宝他们道:“你们退到一边。” “哈,玩单挑?老子就玩死你!” 文鼎冷哼了声,朝陈皮阿三勾了勾手指,俨然不把陈皮阿三放在眼底的不屑样,彻激怒了陈皮阿三。他吼了一声,挥舞起那一双把梁愈忠打的鼻青脸肿的铁拳,如恶狼般朝文鼎扑去。 都没怎么看得清文鼎是如何接招和出招的,只一拳,陈皮阿三就被打的趴在地上,吐出几颗带血的牙齿。 咝……铺子里人皆抽出一口凉气,张掌柜和孙玉 宝不约而同扭过脸去,不敢多看那一幕血腥。锦曦一眨不眨盯着地上死狗样的陈皮阿三,心中大呼痛快! “啊?老大,您的门牙掉了好几颗,往后怕是不能啃骨头了!”金鱼眼呼天抢地道。陈皮阿三瞪着一双猩红的眸子,恨不得杀了文鼎。 “还打不?”文鼎淡淡问,目光锐利扫向被金鱼眼他们扶起来的陈皮阿三。 “臭小子,敢打掉老子的牙,老子要拿你的命来偿!”陈皮阿三明明眼底有一丝畏色,但嘴死硬。 “别打了,赶紧镶牙补牙去吧,再去晚了,牙铺可就收摊了!”锦曦讥讽道。 “臭丫头,你给老子等着,老子收拾掉这小子。就要你好看!”陈皮阿三怒吼,从怀里抽出一把切西瓜的刀,招呼后面兄弟:“兄弟们跟我上,把那小子砍成功肉酱!” “文大哥当心!”锦曦惊喊,梁愈忠和孙二虎孙玉宝他们,毫不迟疑抄起手里的家伙欲冲过去,便听文鼎的声音从一团混战中,从容自诺的传来:“收拾这些小鱼小虾,何须尔等相助?” 随即,响起接二连三。噼啪骨节脱臼的声响,伴随着这些声响的,还有陈皮阿三那些人杀猪似的惨叫。 “还打不?”文鼎沉声问被踩在脚底下的陈皮阿三。陈皮阿三一张脸一半贴着地面,一半被文鼎踩得扭曲变了形。 “臭小子,算你狠,身手好又如何?你晓不晓得老子混什么帮的?”陈皮阿三还在放狠话。 “管你混什么帮,你把主意打到孙记头上。就是跟我过不去!”文鼎一脸萧杀道。 陈皮阿三想动弹一下,被文鼎一用力,眼睛都差点挤爆了。 “老子混斧头帮的,长桥镇斧头帮堂主是我老大,茗山阁老子晓得,你敢动我一根寒毛。别想在长桥镇混!” 文鼎被缠的不耐烦,从腰间掏出一块牌子,在陈皮阿三眼前晃过。又插回腰间。 如同一贴极好的膏药,顿时封住了陈皮阿三的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他睁大双眼惊恐的仰望着文鼎,脸色像调色板一样,一会青一会白。 “啊?你是……” “没错。我就是!”文鼎道。 “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文少爷。求您高抬贵手,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小的这回吧!” 陈皮阿三态度突然转变,像哈巴狗一样谄媚的求饶,让铺子里的人,都惊诧住了。 肯定跟刚才他出示的那块牌子有关系,锦曦暗想。 陈皮阿三一伙人,在对孙记损毁的柜台货架和货品,做出了足够的赔偿后,一伙人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跑了。 “文少爷,多谢你及时赶到,要不,真不晓得那伙人会把我这折腾成啥样!”梁愈忠对文鼎满心眼的感激。 “您无需客气,是我说惭愧才对!”文鼎道,原来,他下昼恰好从县城会到镇上,进门就听到福伯说起这事,福伯找了熟人去陈皮阿三家找过,没遇见正主。 文鼎一听这事,有点预感不妙,便火速来了孙记,上回铺子装修那会子,文鼎也来过,这回找来也没费什么功夫。 才到门口,就撞见铺子里一片混乱。 “文鼎,你那会子给了啥玩意镇住了陈皮阿三?”孙二虎不免诧异的问。 “哦,没啥,就是从别人处借来一块帮会里的牌子,带在身上防身吓唬人的,没成想那浑球还真被我给唬住了!”文鼎道。 “我瞧瞧看!”孙二虎对那块能吓唬住陈皮阿三的牌子很感兴趣,道。 “喏,拿去瞧吧!” 孙二虎接过手中,锦曦和孙玉宝也凑过去,青竹做的牌子看起来极普通,上面刻着一条霸气的龙。牌子上面有一豌豆大小的孔眼,几根缠绕在一起的金丝线穿过那孔眼,跟牌子串在一起的,还有一根造型有点古怪的钥匙。 “哦,看着蛮像钥匙扣的!”锦曦道。 文鼎笑了笑,收起那牌子插入腰间,那边,包子铺的年轻掌柜,领着一个大夫模样的人进了门,文鼎便奔过去帮着一起察看梁愈忠的伤势。 “张掌柜,待会你也过去让大夫瞧下,看伤到了哪里,给抹点药!”锦曦对一旁靠着墙壁坐着的张掌柜道,老狐狸一身的狼狈。 “多谢锦曦姑娘,小老儿不碍事,唉,就是这后腰怕是闪到了……” 锦曦捂嘴笑了下:“您老还在变着法儿的数落我不该踹您?可别忘了,您老现在可是最需要将功补过的,临阵脱逃可不行,我是在帮你!” “哎,哎……”张掌柜红了脸,讪讪着应了两声,拖着步子去了大夫那边。 为了不让孙家沟的她们担心,铺子被砸这事,锦曦他们一直瞒着,因为要重新整理铺子,梁愈忠他们还得在镇上把伤给养好,得多耽搁几日,中途托人捎了口信回孙家沟。好让家里人安心。 接下来 的几日,孙记铺子外面挂出一块匾牌,上书:铺子整修,暂歇买卖几个大字。铺子里面,该养伤的养伤,该将功补过的补过,文鼎帮忙从镇上找了工匠师傅过来,把受损的柜台货架重新修固。 孙二虎是这些人里面,伤势最轻的一个,可是琴丫每一次帮孙二虎换药。眼眶都是红通通的,一边换药还要一边咒骂陈皮阿三那一伙人。 孙二虎最烦女孩儿家哭哭啼啼,私下找了锦曦求助。 琴丫这几日可算是大开了眼界。被锦曦带在身边,去了一趟县城,采办了一些货品回镇上,锦曦还请她吃了薄皮肉馅的大包子。 到了第五日上,梁愈忠他们的伤势基本好了。孙记杂货铺,也迎来了第一波波折后的重新开业。 孙二虎还特地挂起一串炮仗,说是驱除晦气。 上回的开张,文鼎因有事去了县城,没有赶上,这回他带着福伯一道亲自来了青桥巷子。看到重新布置后的孙记。焕然一新,铺子里的每个人,也都精神焕发。文鼎很放心。 梁愈忠他们忙前忙后,孙二虎也只匆匆跟文鼎招呼了几句,琴丫跟在孙二虎身后跑进跑出,招待文鼎的事情,自然就落到了锦曦的身上。 “少爷。我去前面铺子瞧瞧,看玉宝少爷他们可有哪里用得着我?”福伯请示。 文鼎点头:“去吧!” “福伯今个是专程来做客的。哪能去忙活那些?”锦曦道,欲留住福伯。 文鼎摆摆手:“无妨,他是闲不住的。” 锦曦笑了笑,就随他们了。 “文大哥,那日之事多亏了你及时出手相助,我没想到你的身手原来这么厉害!轻松撂倒那一伙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想起那日他赤手空拳摆平陈皮阿三一伙人,锦曦忍不住由衷赞道。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这点拳脚功夫算不得什么!”他垂眼腼腆一笑:“那样的场合,换做别的小姑娘早吓得哭鼻子了,你倒好,石灰粉一撒,瞬间扭转战局,你很勇敢,不是吗?” 这回,换锦曦不好意思了。 “哪有,我不过是急了,又不能上去拉扯,恰好后院库房还剩下些石灰粉,是那会子整修铺子用来杀虫子用的,刚好派上用场。若是你没赶到,我都不晓得如何收场!” “你做的没错,对付像那样泼皮无赖的人,讲道理一味的求和是行不通的。你退他进,永无止尽,就要拿出狠劲儿来 ,像打恶狗那般,狠狠的打痛了,他们才会长记性!”他极认真道,没有把锦曦当做一个小姑娘看待,好像是真的在跟她探讨某些严肃的事情。 锦曦也很认真的听着,心里很认同他的话,对什么样的人,就要使用什么样的手段,陈皮阿三背后那一匕首,让锦曦想明白了许多,对付像他那样的无赖,你就要比他还要恶,还要狠,让他忌惮! “文大哥,你为了帮助我们,也跟斧头帮结仇了,你怕不?”锦曦问。 文鼎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陈皮阿三那样的人,不过是顶着斧头帮的名号,在镇上狐假虎威罢了。” “那就好!”锦曦松了口气,得罪陈皮阿三她不怕,但要是得罪的是庆安府城的斧头帮,那就是真的麻烦了。 “不过曦儿,我还是要提醒一事。”他道。 “何事?” “或许是我多心,不过,我还是提醒你多当心,这回陈皮阿三来孙记闹事,一面是他本人无赖,或许还有人在背后指使他。” 锦曦眉心收紧,文鼎从来不提供没价值的消息,他都这么提醒了,那这事十有八九没那么简单。 “如果有人指使,那会是什么样的人呢?”锦曦自语,在商言商,无非逃不出名利二字之争。难不成她这小铺子才刚刚开张没几日,就遭到了其他杂货铺的眼红? “同行是冤家,镇上其他杂货铺,大家消息都灵通的很,总之,你要多留些心眼,我担心他们一计不成,再生二计。”文鼎提醒。 “嗯。我一定多留心。”锦曦道。 ……………………………………………… 虽然前几日附近的居民,多少都对孙记议论纷纷,说是孙氏得罪了那拨地痞,他们为免祸水引身,也不敢来孙记采买。 针对这种情况,锦曦提议搞个开张大酬宾的活动,买三送一,购物总额满六十文返还五文,又或者购物额达到八十文,就有机会领取小礼品一件…… 总之。锦曦把现代商超里的促销手段,搬到了孙记杂货铺。对于她这样的举措,梁愈忠他们这些不懂买卖经营的门外汉。听得是一头雾水。 张掌柜对锦曦的新奇法子感到惊讶和质疑:“法子确实新奇,换做我是顾客,也会冲着这些小利而来,可问题的关键是,咱又是白送。又是返还银钱的,还额外备着小礼品,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钱哪!到时候就怕入不敷出!” “薄利才能多销,抛砖也可引玉,咱明面上是少赚了,但总的合计下来。保准不亏!”锦曦胸有成竹道:“况且,咱孙记刚经历了一波折腾,现在最需要的。是把气氛振起来,招徕八方顾客临门!” 孙玉宝现在正在努力钻研,听罢锦曦说的头头是道,和张掌柜一人一把算盘,核算的噼啪作响。 重新开张的当夜。铺子打烊后,大家伙关了铺子门。围坐在柜台边,把这一天来,做的一笔笔买卖,收入的银钱,进行细细的核对。 孙玉宝在算术这一块很有天赋,这几日跟在张掌柜身后,把算盘学的很不错,锦曦和孙玉宝配合的极好。 等到核算完毕,大家伙的眼睛都亮闪闪的,仅仅今天这一日,登门的顾客,纯赚的钱,就是前几日几天营业的几倍多。 那些看似送出的礼品和返还的钱,最终都以别的方式,回到了孙记,而且还要更多! 锦曦则是长吁了一口气,为事情的进展,在她的预料范围内,而感到安心。 张掌柜对锦曦在经商方面的才干,心内更加佩服。抱着账本锁进柜子的时候,他在心里念叨着:“锦曦姑娘是经商的好料子,玉宝少爷也是账房的好手,原本还以为藏着掖着,好让他们觉着铺子离不开我这个掌柜。如今看来那是行不通的。我得更加卖力的打理这个铺子,为他们出谋划策,不然这掌柜的位置可就岌岌可危了呀!” ……………………………………………………………………………… 翌日一早,梁愈忠赶着马车,带着锦曦和琴丫回了孙家沟。 这一趟回孙家沟,对琴丫而言,可都是满载而归。 这几日琴丫在铺子里跑前跑后的帮忙,锦曦从铺子里挑了几件女孩儿家都喜欢的饰物和零嘴,送给了琴丫,可把琴丫乐的,用琴丫自己的话来说,长这么大,就数过年就乐呵,而这回跑趟镇上,远胜过往常那么多年过年的乐呵。 除此之外,琴丫还用自己卖干货的钱,给自己扯了一块桃红色带花的布料,打算回去做件罩衣过年的时候穿。 锦曦自己也没有空手回村,眼瞅着再过段时日就冬至了,一家老小都是些陈年压往年的破旧棉衣棉裤和棉被,晚上盖得住头,就盖不住脚,单薄的,根本抵御不了山里夜间的寒冷。 孙氏虽然身子骨还不错,但过月子那会落下了病根,本尊记忆里的娘,一到天冷受冻,就会身上酸痛。嘎婆上了年纪,又 有旧疾,锦柔年幼,都不能受冻。 锦曦狠狠心,在镇上弹棉花的铺子里,买了三床崭新的棉絮。 九斤重的那床,给梁愈忠盖,他正处壮年的男人,身上火性重。 十一斤重的那床,孙玉霞,锦曦锦柔三人合盖刚好。 十三斤重的那床,给嘎婆和孙氏。 另外,还给嘎婆和锦柔,各做了一套棉衣棉裤。 “曦儿,我那些干货寄放在你铺子里,竟然卖了几十文钱,那往后我要是再有干货,还能往你这寄卖吗?”琴丫数着手头剩下的钱,兴奋的问。 “嗯,但前提是你的干货,得打理好,不能掺假不能邋遢,顾客可是一个比一个精的。”锦曦也不跟她虚假。 “那是当然,我要是整那些不好的,不说没人买,还带累了你的铺子,这道理我晓得。”琴丫挽着锦曦的手,笑嘻嘻的。 “晓得就好。”锦曦也笑。 “曦儿,你对你嘎婆他们可真好,采办这么多东西,没一件是给自个准备的!”琴丫又道,她买的那些东西里面,也有一包糖角子,是带给姑母家几个表弟表妹的,也仅仅如此。 对于这个问题,锦曦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琴丫所处的家境跟锦曦不一样,她姑母一家对她,锦曦最能理解,因为上一世的她,跟琴丫几乎是如出一辙的处境。 但锦曦对孙家人好,这理由很简单,因为嘎婆他们是真心待她,为她好,无条件的信任她,砸锅卖铁的支持她。 对于这样的家人,锦曦自然掏心挖肺的回馈他们对她的好。 第八十三章越来越好 自上回那事后,再没有人去孙记捣乱,在张掌柜的悉心打理,和孙玉宝他们的协助下,铺子里的买卖越发的红火起来。不止青桥巷子这一带的居民,就连镇上其他地方的居民,都晓得了孙记物美价廉! 一切恢复如常,孙玉宝和孙二虎留在镇上的铺子里,锦曦每隔七天,就会去一趟镇上,送去自家制造的胰子,干货,村里有谁家有积攒的鸡蛋要出售,也会送到锦曦这来,托她带到孙记去售卖。 锦曦每趟去镇上,都会跟张掌柜他们核算账目,检查存货,然后开出采办的清单,亲自去县城采办齐全。 至于家里这块,梁愈忠和孙氏孙玉霞孙二虎他们,一面照料着后山坡地里的油菜和小麦,茶园那块的侍弄,也进行的井井有条,除此外,梁愈忠一有空闲,木工手艺也不落下,自他来后,孙家所有的桌椅,床脚,屋顶横梁,门窗什么的都整修加固了。 不止如此,渐渐的,孙家沟的其他村民家,修补门窗,打制桌椅什么的,也都会来请梁愈忠帮忙。 大伙都是左邻右舍,梁愈忠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他们支付的工钱,如此一来,那些受了他相助的村民,心里过意不去,家里母鸡生了蛋,或是磨了米粉做粑,都会送几个来给锦曦和锦柔尝鲜,孙氏他们也是知恩必报的大好人,如此一来,梁愈忠他们在孙家沟的人缘关系就越发的好了,远胜从前在金鸡山村。 锦曦很喜欢这样的氛围,淳朴,热情,空闲的时候互相串个门。谁家有了红白喜事,大家伙都会去道个贺或者挽个丧,互相帮衬着过日子。 这日冬雷阵阵,外面稀里哗啦下着下雨,天气寒冷,虽然才刚刚吃过早饭,但外面天色晦涩,锦曦一家人便关了门窗,围坐在堂屋,一边做着手头的活计。一边闲话家常。 因为是靠南边的地方,不像北方那样一到冬天就生暖炕,但南方人自有南方人取暖的招数。锦曦留意到。这一带的庄户人家过冬,都是在堂屋中间烧个火盆子,锦曦以前在小说和电视里有看到,说古代人过冬动不动就烧雪花炭,银炭什么的。其实那都是有钱人家才能烧得起的。 孙记的采办事宜包揽在锦曦身上,她清楚现在市集上木炭的价位,不说最贵的那些,就是一般的那种,出烟少,不怎么呛人的。每一斤都比猪肉便宜不了多少! 真的落到现实中,庄户人家往火盆子里添的,都是硬柴和一些松毛。碎屑啥的,还没烧一会,人就呛的眼泪鼻涕哗哗直流,不得不开门推窗, 让冷风灌进屋里透口气。 除此外。家境好一些的人家,会请木匠打制一只可以当做座椅的暖桶。圆柱形,底部放一只小瓦盆,瓦盆里装着同样呛人的取暖材料,仅供一个人坐着取暖,但暖和的是屁股,手脚依旧冰凉。 这要是搁在往年,孙玉霞家也是在堂屋中间烧个火盆子,屋里浓烟直冒,一个个双眼猩红。但今年就不一样了。 取暖的材料,是梁愈忠做木工活刨下的那些木屑,出烟少,另外,锦曦还大手笔了一把,买了一袋子中等木炭回来。 梁愈忠对木工活计这块有天分,锦曦凭着记忆里,现代农村的暖桶,给梁愈忠提供了几张草图。 锦曦画的有点出入,但梁愈忠研究琢磨了一番,加上他自己的理解,紧赶慢赶,打制出两只在孙家沟人看来,造型很稀奇的暖桶。 孙氏和孙玉霞此时正紧挨着,坐在一只圆形,带靠背的大暖桶上面,在她们的脚底下,摆着一只瓦盆,距离瓦盆一定的高度,卡着一面由很多根铁丝编成的网状隔断物,脚就踩在那铁丝网上面,边上还可以烘点其他的东西,例如鞋子。 两姐妹一边低声说着话,手指灵巧的挑拣着二人架在腿上的箩筐里的猪鬃。 嘎婆和锦柔,则坐在另外一只像月亮船外形的暖桶里,相向而坐,一件大大的旧袄子,盖在她们腿上,既能保暖,又能阻挡瓦盆里偶尔冒出来的一点点烟。 “曦儿,你是怎么想出来这样的暖桶?真实用啊,你小姨我长这么大,就数今年冬天最暖和了!”孙玉霞坐在暖桶里,一张脸烘的红通通的。 “瞎琢磨的呗,主要还是我爹心灵手巧!”锦曦道。 “你们这父女俩,一个脑子瓜好使,一个手巧,我们都享你们的福啊!”坐在月亮船里的嘎婆,满足而又欣慰的道。 “十里八村,恐怕就数咱家今冬最暖和了,姐夫和曦儿做出这样的暖桶来,赶明儿可不得羡慕死村里人!”孙玉霞笑着道。 不止是羡慕,恐怕会有很多人赶来请梁愈忠帮忙打制这种暖桶了,一个主意,在锦曦心里闪过。不过,那个主意要想启动,前提是手头得准备更多更足够的银子才行。而且,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先把现阶段的买卖经营好,再图别的。 “曦儿,你要的梳子我给做好了,你来瞧瞧喜欢不?” 梁俞忠的询问,把锦曦飘远了的思绪拉回来,锦曦过去一看,梁俞忠的手里,拿着 一把半月形的梳子,齿轮间的缝隙很均匀流畅,每一根齿轮本身,削磨的也很到位,上面稍粗一点,越往下面越发的尖细。半月形的顶端,还雕着一朵小花。 “爹,您打磨的梳子,跟我心里想的,就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锦曦欢喜道。在长桥镇这一带,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都有留长发的习惯。 这个时代也有类似于现代那样的梳子,但材料大多选用的是牛羊角,一头牛两只角,即使如此,这种梳子也是产量不足,牛羊角去垢而不沾,温润而不挂发,一般的庄户人家根本用不起,甚至都很少见到。 至于用犀牛角打磨出来的梳子,据有清热解毒,善清血热,还可以治疗热病头痛,火炽神昏,是珍贵的药材,十分难得。还可以用作饰品佩带在身,那价格对普通人而言,根本就是望尘莫及。 对于普通人而言,用作梳理头发的梳子,也是铺子里卖的最多,而老百姓用的也最普遍的,要数篦子了。 篦子用的是木材或者竹子打磨而成,齿端非常集密,梳头的时候还可以把头发里的脏东西给弄下来。 但是用篦子梳头,尤其是齐腰的长发,简直就是一件极其辛苦的力气活。如果还要编发髻什么的,那得借助别人的帮助才行,不然折腾半天,头发得滚球。 有钱人家的贵妇小姐有丫鬟伺候,自然不愁这些,但庄户人家的女人,每日天还没亮就要起身忙活,哪有那功夫? 于是乎,孙氏和孙玉霞她们,基本上那头发好几天才拆,实在乱的不行,就在头上包一块头巾,而锦曦和锦柔,是因为头发少的缘故,才经常扎辫子。 所以,锦曦便画了一张梳子的图形,让梁俞忠在一块木头上给打磨了出来。虽然没有见过那些牛角梳,但锦曦对自己这副木梳子很自信,这是现代文明的结果,古代的牛角犀角梳子在设计方面,不一定能胜过她的木梳! “曦儿,那梳子拿过来我试试!”孙玉霞放下手里的活计,招呼锦曦。 锦曦把梳子给她,她当真抓过长辫子的发梢梳理了几下,不禁惊叫:“曦儿说的不假,真比那篦子好使多了啊,曦儿,你这梳子往后小姨跟你合着用啊!” 锦曦抿嘴笑着点头。转而又跟梁俞忠道:“爹,往后您多做些这样的木梳子,上面刻上孙木匠三个字,咱放铺子里卖钱去!” 梁俞忠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又忙活起别的来,他把那些砍下来的竹子从中间破开, 然后断成均匀的一截截,每一截大概半根筷子的长度。 顶端打磨的宽宽扁扁,其他的地方,削的如同筷子般纤细。 “曦儿,你说的那种东西,是这样的吗?”他边削边问。 锦曦蹲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闻言点点头:“顶端这样宽扁的很好,爹的手艺真巧呢!其他的地方笔直笔直的,行是行,但就是看着有点简单。爹可以试着把这些部分,削出些线条来,弄点花纹就更好了,看起来或许更吸引人。” 这回,锦曦让梁俞忠帮忙打磨的,是牙刷。牙刷柄的材料,是选用后山上的木材和竹子。除了牙刷头,其他的部位,最好削出些流线型来,这样牙刷看起来就很灵动轻巧。 梁俞忠琢磨了下:“那简单,不过就是多费些脑力就是,我试试看!” 锦曦做牙刷这件事,全家人都被蒙在鼓里。之所以有这个灵感,也是环境所迫呀! 来到这里后,锦曦真正体会到古代农村人的日常生活了。原来淘米水可以用作洗面沐浴洗发三位一体,锅灶底下的灰,还有粗盐,茶,这些都是大众化洁齿固齿的首选,专门用来洗牙的牙粉,那是很奢侈的享受,至于取代牙刷的洁牙工具,就更简单了。 第八十四章山村囧事 锦曦的奶奶谭氏,那么爱干净的农村老妇人,每日晨起,杨氏伺候她洗漱,用的就是一块粗糙的布,沾着盐水在牙齿上来回的擦。 老梁头的洁牙工具是树枝,到了孙家沟这边,大家伙也都差不多,不过孙玉霞家用的都是破旧的粗布。 锦曦不是不能过穷苦日子,只是这样的清洁手段,对于一个从现代来的人而言,着实是一种变相的,心理和生理上的煎熬。这也造就了锦曦开杂货铺子,从衣食住行方面,来服务自己,赚钱营生的最主要原因。 “曦儿,你神神叨叨的让你爹打磨那些竹子木材啥的,削成那样筷子不像筷子,牙签不像牙签的,倒跟寺庙里求取的竹签有点像,可又比那小的多。诶,你跟小姨说说,你这回又要捣鼓啥新奇玩意儿?”孙玉霞打趣着问锦曦。 “牙刷!”锦曦道。 “啥?刷牙用的?”孙玉霞惊讶,牙齿不是用来擦的么?还能用来刷? “拿什么刷?”她追问,其他人也都把目光望向锦曦,就连梁愈忠也停下手里的木工活,诧异的看着手里那一大把竹子。 “就拿小姨现在手头正挑拣的猪鬃毛来做呀!”锦曦干脆道! “啊?这也行?”孙玉霞惊得眼珠都差点掉下来,锦曦抿嘴一笑,蹲在那继续看梁愈忠做工,吊着孙玉霞和其他人的胃口在那,反正,很快他们就会亲眼目睹这个时代的第一把牙刷是如何诞生的了! ……………………………………………………………………………… 洗干净的猪鬃毛,先晾晒一遍晒去血腥气,再在沸水锅里淖一遍,一方面杀菌。再者可使之更加柔韧顺滑。 竹签宽扁的顶端,钻出排列有序的小孔,然后把一小撮一小撮的白色花色猪鬃毛插入那些小孔,紧固住,末了拿剪刀修整猪鬃毛,剪出跟牙齿排列吻合的流线型波纹。 “小姨,你拿这牙刷试试看,瞧顺不顺手?”做好的第一根牙刷,锦曦交给孙玉霞试用,不一会。孙玉霞便带着那牙刷从后院山泉边回来,挥舞着手里的牙刷,惊喜道:“曦儿。这小毛刷真是个好东西,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粗布擦不到的旮旯,都给刷的一干二净。可惜没有牙粉,不然,那就更美了!” 一家人都露出更加放心的笑。 “小姨,你说这牙刷搁到铺子里去卖,十文钱一把,有人愿意买不?” “少吃五个包子的事。又便宜又好,铁定 有人买啊!”孙玉霞不假思索,想到那梳子。又问:“那你做的那孙木匠梳子,也拿去铺子里卖不?” 锦曦笑了笑:“不止牙刷和梳子,这里剩下的黑猪鬃,我还要做出衣裳刷子来呢!” 这个时代没有人穿皮鞋,鞋刷是没有市场的。锦曦留意到人们浆洗衣裳的工具,除了搓衣板就是棒槌。衣裳刷子还没有出现。 黑色的猪鬃正好可以用来制作衣裳刷子,有更好的去污能力。 因为有了牙刷的例子在先,这回锦曦只要一说衣裳刷子,孙玉霞她们对衣裳刷子的用处,那是一点就通。 “曦儿,你这回做的这些玩意儿,可都是顶顶实用的啊!”嘎婆赞锦曦:“多亏了你这小脑袋瓜子,怎想的这般周全!” “我就是没事喜欢瞎琢磨呗!”又被表扬,锦曦腼腆的笑了。 “曦儿,这牙刷回头留几把,家里人手一把,还有你大嘎公和二虎他们,也别忘了!还有琴丫她姑母家,也给送两把好了,这会子小猪崽子难抓,她娘那猪娘眼瞅着就要下猪,听说咱家要抓猪崽子,就找上门来说给咱预留两只!”孙氏笑着提醒锦曦。 “嗯,这个不用娘叮嘱,我心里也是这样打算的。”锦曦道,想到很快后院空空的猪圈里,就会迎来两只小猪崽子,小猪崽子长大了能卖钱,能用来制作风味腊肉,锦曦就止不住口水横流。 “娘,等小猪崽子抓回来,柔儿每天去给它们打猪草!” ……………………………………………………………………………………………… 这冬雨一连下了三日,三日里,锦曦一家人窝在家中,孙大虎也来了,大家伙齐手上阵,制作了一大批梳子,牙刷,衣裳刷子出来,只等着天放晴,出山的路面稍稍硬实些,就套车把这匹货送去镇上的铺子里。 三日后,天终于放晴了,晌午饭后,锦曦去找琴丫玩耍,顺便给她把牙刷送去。 才刚拐到琴丫姑母家那一排,便瞧见前面琴丫姑母家矮墙外,站着一群村里的老太妇人和小孩。 大家都在窃窃私语,对着矮墙里面指指点点,矮墙另一端的院子里,传来妇人的哭骂声。 那声音是属于琴丫姑母的,锦曦没往前走,顿在原地竖起耳朵,不晓得是不是琴丫在挨骂。 “你个豺狗叼的,三日不归家门,一家子娃儿丢给老娘我一个,我累死累活的,喘气的劲儿都莫有!你还有那 气力翻几座山,跑去外村做那老不正经,钻人家寡妇胯的破事!都三个娃儿的爹,还有那心思想那些破事?做起农活就这里酸那里痛的,敢情力气都使在那寡妇的肚皮子上哈?这下好了吧?被人家叔伯逮个现行,打成个猪头,还要老娘掏钱给你瞧大夫,你想得美!你还有脸回来?你咋不被人揍死在外面干净?”琴丫姑母又哭又骂,听那动静,她此时应该手脚并用的扑上去抓挠琴丫姑父的脸了。 “孩儿娘,我这不从一进门就给你赔礼认错了么?我都说是喝了两斤烧刀子,把那周寡妇瞧成你了。你小声些,好歹让我在村人面前留点脸啊!”求饶讨好的声音,自然出自偷腥的琴丫姑父。 “我呸,你有胆子搞破鞋,还怕我骂?还要啥脸面?我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尽了!”琴丫的姑母声音更激怒了:“老娘跟你过了十多年,娃儿生了三个,你多喝了几口猫尿,就认不出自家婆娘?外面偷的才好吃是不?我告儿你孙大壮,少拿这幌子来跟老娘扯淡!” 锦曦听了一会,大致明白了,原来不是骂琴丫,而是琴丫他姑父喝多了酒,在外面跟别村的寡妇有猫腻,被人家叔伯兄弟给逮住了。 “你这婆娘,怎么得理不饶人了呢,我这不都给你认错了?还要闹腾成啥样?”琴丫姑父有点失去耐性。 一听这话,琴丫姑母就如被踩住尾巴的猫,怒骂道:“这是小事不?你俩嘴皮子上下一甩,认个错就算完了?我告儿你孙大壮,偷腥这事,你可不是头一遭,老娘我念着孩子小,一回回忍了,今个我要跟你把这新帐旧账一起算!” “你这婆娘,你要咋算?娃儿是我孙家的,田地院子,后院的猪全都是!你要不跟我过了,你就滚蛋!我才懒得陪你闹腾!”琴丫姑父使出了偷腥男人的必杀技。 琴丫姑母愣了下,然后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凄厉悲惨,锦曦听着都觉得浑身不自在,但院子外面看热闹的那拨妇人,好似对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都探着脖子往里瞅。 “好哇,你个没良心的臭男人,把我糟蹋完了就跟甩破衣裳?欺负我娘家没人是不?信不信我这就死给你看?” “娘,娘啊……”三个孩子一起哭,唯独没有听到琴丫的声响。 “娘不死,娘舍不得你们,你们爹没良心不顾你们,娘来顾!” “我啥我?你见着人家周寡妇,你裤裆里那玩意儿就蛇抬头,压都压不下去!跟老娘躺一块,就垮的跟块干姜似的,咋撸都不顶用!你 这喜新厌旧的臭男人,老娘大好的黄花闺女跟了你,被你糟蹋的,如今还要遭你的嫌弃,你良心被狗吃了!” “咋当着孩子面扯这些,你这混账婆娘……” “我啥我?你敢搞破鞋,就别怪我揭你的短!”琴丫她姑母看似豁出去了。 “娘,蛇咋样抬头啊?”围观的妇人中,有带小孩的,小孩子听到这些话,便无邪的问大人:“那干姜,是家里炒菜的不?” 农村妇人本身就比较粗犷泼辣,围观的又大多是些经历过人事的农村妇人,大家伙忍不住哄笑起来。 院子里吵架的声音顿了下,就传来孙大壮恼怒羞愤的吼声:“你们这些婆娘,笑啥笑!” 外面的笑声压下去些,有大胆的妇人便扬声喊道:“大壮,你就真心给春花下个保证呗!春花,要我说,你也甭为这些花事较真,男人在这个年岁有哪个保不准不去偷的?那周寡妇浪荡,是咱这山一带都晓得的!” “就是啊春花妹子,别说是咱婆娘,就是他们男人自个,也管不住下面那玩意儿。等他们上了年纪,那玩意硬不起来,眼花背驼路也走不动,到那时咱再好好跟他们清算这些!” “……” “诶,我说你们,哪有劝架劝成这样子的?最毒妇人心,有功夫在这说风凉话,还不如回去看着你们家男人,保不准这会子正抱着别的婆娘啃!”琴丫姑父跳到矮墙上,把笤帚扔进围观的人群,又朝外面看热闹的妇人一通乱骂,那些妇人笑闹着一哄而散。 第八十五章琴丫的好亲事 这种情形下,想必是不适合送牙刷的,锦曦想,正要转身离开,身后突然传来琴丫的声音。 “曦儿,等我一下!”她从后面赶上来,神情怏怏的。 锦曦诧了下,她好像不是从她姑母家出来的,而是从那边的墙角跟下过来。 “咦,你怎么不在屋里?”锦曦问,这个时候她姑母哭的呼天抢地的,她不应该在旁边陪着吗? 琴丫撇了撇嘴:“我不出来难道等在跟前挨骂?那两口子每一回过招,都打个平手,到最后必定要拿别人泻火!三个表弟是他们亲生的怎么舍得?自然就是我了!我今个就要躲的远远的!” 琴丫话还没落音,后面矮墙里就传来她姑母的哭骂声:“一个两个都是白眼狼,琴丫你死哪去了?你姑父不管你弟弟们,你也撂摊子不管?” “赶紧走,咱边走边说!”琴丫拉起锦曦的手,快步走开。 “我是来给你送牙刷的,诺,你和你姑母的,你收好了。” “多谢你啊曦儿!有好东西都惦记着我!”琴丫接过牙刷,脸上多出些欢喜。 “这没啥,你也帮衬我不少哪!”锦曦道。 琴丫挤出苦笑,瞥了眼身后那一抹矮墙,自嘲道:“你刚都听到了吧?” “啥?” “还能有啥,就是我姑父和姑母吵的那些呗!” “哦,是听到了几句。”锦曦支吾道,她姑母今天爆料的东西,可真是够猛啊! “哎,真是烦人!”琴丫长叹一口气。 这要是换做别人这样叹气,锦曦还能理解,可琴丫的性子。一直都是没心没肺且带点人来疯的,她也会这样叹气? “我姑父没活计就爱外外跑,我姑母就说他出去跟人勾搭了,回来就吵,这回最厉害,闹得全村人都晓得了。姑母老爱说姑父欺负她没娘家人撑腰,她没回一说起这个,我就想起我死去的爹,要是我爹没死,我姑父就不会这样不把我姑母放眼中。我也就不会跟他们一个屋檐下住着!” 难怪琴丫怏怏的,原来是勾起了伤心事. “你娘还在么?”锦曦问道,她只说她爹过世了,没提她娘。 “她呀?应该还在吧。我也不晓得!”琴丫道。 “啊?” “我爹死了,我娘上赶着要改嫁,怎能让我这拖油瓶给扯了后腿呢?这不?她把压箱底的东西都给 了我姑父姑母,我就给踢到这来了,头两年还来过这瞧过我两回。后来听说连生了两个儿子,就没再来了。” 锦曦默然,琴丫的身世不仅跟上一世的她极其相似,而且比她还不幸。她妈妈虽然跟爸爸离婚了,不过每年在锦曦生日的时候,也会例行公事的打个电话来。虽然锦曦从来不接她的电话。 “那是他们大人们的事情,随便他们怎么折腾,跟咱无关。你别怏怏的了。”锦曦劝慰道。 家庭氛围好不好,对孩子的身心发展很重要,何况琴丫还是寄人篱下,还好她天真没心没肺,要是敏感多愁如林妹妹那般。估计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你别担心我,他们这样。我老早就习惯了,没啥,真的!”琴丫道,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你想说啥就说。”锦曦瞧出来了,她追上来喊住她,一定是有事情。 琴丫松开唇,恳切的看着锦曦,道:“曦儿,我,我能不能也去你们镇上的铺子帮工?” “啥?”锦曦惊诧。 “那几日跟着你身后,看你做生意,我羡慕的不得了,我嘴皮子滑溜,站柜台招徕顾客的事情,我也做得来!”琴丫拉住锦曦的手,生怕她不答应,手指不自觉的用力。 “不是我不要你,只是我那铺子才刚开起来,人手现在配置的刚刚好,没打算再雇人。再说,也没地方住啊!”虽然琴丫这个性,弄去站柜台确实不错,但锦曦说的也是大实话。 “曦儿,我不要工钱,就当是收我做个学徒,后院那杂物屋子,前半间收拾下,我搭个地铺就能凑合着住!曦儿,这个忙,你一定要帮帮我,我实在是不想再呆在这个家里了!” “琴丫,你有啥事瞒着我对不?就算我答应让你去,可你姑母姑父他们不乐意,那也是不行的!” 琴丫没说话,松开握住锦曦的书,蹲下身嘤嘤哭起来。 锦曦皱着眉头,也蹲下来:“琴丫,到底出了啥事?你怎么就不想在你姑母家再待了呢?” “我姑父前几日去后山冲,跟人周寡妇勾搭,被人家叔伯兄弟逮住一通好打,身上的盘缠都给那些人没收去了。他心里堵着气,喝了酒又去跟人赌博,口袋里没本钱,就把家里的小猪崽子用来跟人做赌注,一窝小猪崽子全给填进去了,他还不收手,跟人借了钱想翻盘,结果输的就剩下里面贴身的衣裳。” “你姑父的恶心还真是不少。”锦曦道,嘎婆她们对 琴丫姑母春花婶子,好像没啥恶评,但对于孙大壮,就没什么好言语了。 好吃懒做,偷懒卖坏,因为长相在庄户人家眼中还算标致,所以他酗酒嫖赌。 “吃喝嫖赌抽,我姑父是样样都占全了,这回要不是那边人送回来的,我姑母还瞒在鼓里不晓得,我姑父在后山冲那边,跟人前后借了五银子的赌债!” “五两银子啊?你姑母他们得还到什么时候?”锦曦惊道。 “我姑母家除了两头下崽子的猪娘,再没啥值钱的家当了,于是,我姑父就给我在后山冲那边找了个婆家,彩礼五两银子,正好抵那赌债!” “我姑母今个闹成这样,不全是为姑父跟人寡妇勾搭,还为的是他私卖了我!”琴丫道 琴丫的遭遇,简直就是自己的翻版啊,锦曦自嘲的想道。依着这个时代的物价行情来看,一般的大户人家买进个丫鬟奴婢的,也就二三十两银子。庄户人家的闺女买卖,就更便宜了。锦曦不由想起梁俞驹竟然将原来的锦曦,给卖了二百五十两银子,这样的天文数字,简直高的不靠谱。且枫林镇那边还赶着付款,好似生怕买卖不成。银子再多,也不是这样挥霍着来的啊! 锦曦越发的对枫林镇那边,花如此天价买一个乡下闺女的用途,疑惑万分!绝对是进行着不可告人的事情,这事情,有机会锦曦还是要查清。 “那你姑母答应了?”锦曦问道。 “我姑母气的不得了,可也不能把我姑父给杀了吧?反正我也十岁,过两年也是要寻婆家的,那人家能出得起五两银子,家里应该也是过的不错吧,我姑母是这样想,那我先过去当童养媳也是一回事。可后来我姑父说漏了嘴,这才晓得,他把我卖给了后山冲一个快三十岁,前头老婆生第三个孩子难产死了的老鳏夫!” “啊?”锦曦睁大了眼,想不到琴丫姑父竟然给她挑了这么一门好亲事啊?冷汗直冒! “还童养媳呢,我呸!那老鳏夫大儿子都跟二虎哥那般年纪了,二闺女比我还要长一岁,我这一过去,得,童养媳直接变后妈了!”琴丫闷声道,自嘲的哼了哼! 锦曦扶额,这要真去了,琴丫这辈子真算是没指望了,而她,也将永远的失去来到这个世界后,交到的第一个闺蜜。 “我姑父晓得我不想嫁,又见我俩要好,就打起你家的主意来,让我跟你这借五两银子!哼,他如意算盘打的美,我才不会随了他的意!凡事有一就有二,你家的 银子也不是白水淌来的,凭啥去给他添那无底洞?打死我都不会跟你开这个口!” 锦曦心里冷笑,她事业这才刚刚起步,就被孙大壮给盯上了,存着像孙大壮这样心思的其他人,恐怕也不少吧?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仗义不想拖累我,自己又不想嫁,那你姑父那五两银子的赌债咋办?” “那不关我的事,我当初来他们家,我姑父可是赶了一辆大牛车把我爹留给我的家当,都给拖来了。这几年我在他们家,要做的活计可不少,我也没白吃白住,那五两银子的外债,他就算卖猪娘卖儿子,也轮不着拿我去填,我叫黄琴丫,不叫孙琴丫!” 看到琴丫握紧的双拳,愤怒却有坚强的眼睛,牛犊鼻子通红的,小嘴却倔强的抿着,锦曦心里涌过一阵欣慰,更有一种共鸣。 没错,做人,做事,就该如此,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只有有主见又坚强的人,才有资格获得别人的相助! “琴丫,关于你去铺子里这事,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我得回去跟我家里人商议下才是,只要你当真有决心自己顶起来,作为你的闺蜜,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曦儿……”琴丫紧紧抓着锦曦的手,先前就算最难过的时候,她也只是抽着鼻子,而这会,大大的眼眶里涌出两股热泪来。 第八十六章第一场雪 从张掌柜他们的反馈,还有铺子里的账本记录来看,锦曦制作的居家日用品,受到了顾客的青睐。虽然定价都不高,但薄利多销,畅销,常销,短短几日,锦曦他们送去的那一批刷子,都抛售一空。 梁俞忠又做了一大批,送去了铺子里,这类货品的热销同时也拉动了铺子里其他货品的成交量。 转眼间,时间到了农历的十一月下旬,再过两日便是大雪,等过了大雪,距离冬至节就快了。后山茶园里的茶叶,冬至前得采下第一批冬茶。梁俞忠要帮锦曦制作货品,于是这几日,孙氏孙玉霞还有孙大虎他们,大多呆在后山茶园里。 刮了一整日的北风,泥土路上的灰土扬的漫天都是。天空灰蒙的,如一口倒扣着的锅底,好似随时都会整个的压下来。 还在烧晌午饭的时候,屋顶的瓦砾上就传来噼噼啪啪的细碎声响。 “莫不是要下雪了?”孙玉霞把炒好的一碗菜放到里面锅里保温,自语着。 “我去外面瞧下!”锦曦放下烧火棍,走出灶房,嘎婆正拿着一张斗笠往院子口那边去。 矮墙外面的,传来小孩子的欢笑声。是锦柔和几个同村的小玩伴,在院子外头的老枫树下兴奋的唱山村童谣。 “下雪籽,下雪花,阿哥的婆娘娶到家。会纳鞋,会绣花,还会做粑,阿哥乐的笑哈哈!” 锦曦靠着灶房的门框,眼里带着笑意,这儿歌,她上一世的小时候也唱过。她生活的那个地方,雪不多。每年一到下雪的时候,就忒兴奋。 “还做粑呢,这雪子可有绿豆大了,你们几个还不回家,等着头上起包包呢?”嘎婆笑着吓唬那些孩子,把斗笠戴在锦柔的小脑袋上,拉着她回了院子。 “曦儿啊,你爹娘动身去茶园那会,可带了蓑衣斗笠?”路过灶房门口的时候。嘎婆抬头望了望昏暗的天,问锦曦。 “都带了,还带了些水和米。我娘还说了,要是今日雪下得不停,他们就不回来了,等明个雪停了再回来。” 为了更方便的打理后山那几亩地的茶园,梁愈忠和孙大虎在茶园边选了一块避风的平地。搭了两间简陋的木屋子,屋顶铺着厚厚的毡草。 里屋里有一张简陋的木板床,生者火盆子,隔壁那屋搭了一口小土灶,简单的生活用品,都备着一点。 “哦。带了那就好!”嘎婆闻言放下心来。 “姐,今个下雪籽,晌午饭 吃啥菜?”锦柔闻到灶房里传来的阵阵香味。抽着鼻子问。 “你个小馋猫,净想着吃,下雪籽跟加菜可没啥关系哟!”孙玉霞抢着道。 “姨,大牛跟我说,下头一场雪。要吃好的!”锦柔道。 “这话一听就大牛说的,大牛那家伙净想着吃。都长得跟只小猪崽似移不开步子了!柔儿也想做胖姑娘?那可不好哟,小姑娘家吃太肥了,长大了没人要!”孙玉霞故意吓唬锦柔。 锦柔虽然才七岁的光景,但却是很爱美的小姑娘,听孙玉霞这样说,当下淡淡的小眉头就竖起来,小脸也皱在一起,瞪着孙玉霞。 孙玉霞一愣,随即更乐了:“你个小屁孩,瞪我干啥?我说错啥了吗?” 嘎婆无奈的笑了,也刮了眼孙玉霞,拉起锦柔的手,口里碎碎念着:“我的小祖宗,这么冷个天,手都冻僵了,赶紧跟嘎婆回屋,咱坐暖桶里好好烘一烘。” 锦柔还在眼睛咕噜噜的转,舍不得离开灶房,锦曦笑着捏捏她的小脸蛋:“待会端上桌,你不就瞧见了么?赶紧进屋去烘会火,一会子就摆筷子开饭了,啊!”这两个月生活的改善,锦柔的脸圆了些,捏起来手感肉肉的。 “嗯,好咧!”锦柔应道,由嘎婆牵着甩着小羊角辫欢快的去了堂屋。 “哟,还是跟你亲,听你的话,我这做姨的说话都不顶用了!小东西,越大越坏呢!”孙玉霞忍俊不禁,笑着道,望着锦柔的背影,目光里全是宠溺。 锦曦莞尔:“柔儿坏,也是跟小姨学的!” “哎,一个小丫头欺负我,你这大丫头也这样,哎呀,做你们的姨,我可真是命苦呀!” “对,您待这儿命苦,那就赶紧的给嫁了吧,大虎舅舅啥都听您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个!”锦曦跟孙玉霞亲近,说话也很随意,虽然是小姨,但孙玉霞也不过比锦曦年长个七八岁,她的爽直泼辣性格,很合锦曦的胃口,两个人在一起,从来都是说说笑笑,互相逗乐。 “好哇,你这坏丫头,又拿这事取笑我,你也别得意太早,回头我就跟我大姐说去,等过了年就给你寻个婆家,先给定下来,到时候瞧我如何笑话你!”想到正月初六就要出嫁,孙玉霞当即红了脸,叉着腰鼓着腮帮子瞪着锦曦。 锦曦当即服软:“好小姨,亲小姨,不气不气了,您去灶门口坐着,接下来的菜,我来弄,您老歇着去啊……” 这样的天气,外面基本上 都见不着行人,山坡地里的活计,也清闲,家家户户都在家里窝冬,门窗紧闭。 这样的天气,却是最适合一家人聚在一起,围着热菜热饭,饱饱的吃一顿。饭后再弄些零嘴,坐在暖桶里说些家常闲散话。 当锦曦把最后一道菜出锅,门外,细细的雪花,被北风斜斜的吹拂着落下,地面,已经有了一层浅浅的白色。 这是锦曦来到这个世界后,赶上的第一场雪。 “哟,今年这雪来得迟啊,可总算是来了!”孙玉霞走到门边,望着外面飘飞的雪花,道:“瞧这阵势,这雪怕是会越下越大呢,你爹娘今个怕是要留在茶园那过夜了。” 锦曦点头。她想也是。 茶园那边的小木屋里,啥都不缺。锦曦不禁幻想起梁愈忠小两口待在那小木屋里的情景,外面大雪纷飞,山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小木屋里,火盆里的炭火烧的噼啪作响,暖融融的气息弥漫在屋里。 远离了梁家人的欺压,也没有孩子们在跟前纷扰,更不用去想那些琐事,来孙家沟后,又一直没有住在一屋。这会子外面雪下得紧。屋里的世界,就剩下他们俩,好不容易的清净和独处。真是老天爷对这对恩爱的夫妻,特别的恩赐吧? 正当壮年的他们,感情一直都那么好,火盆子里炭火烧的噼啪作响,床铺上被褥柔软暖和。这对夫妻,若不出意外,应该也会来场干柴烈火的…… 要是运气够好,说不定还能给造出一个小弟弟或小妹妹来,那可就更好了! “曦儿,你杵那贼笑啥呢?我都喊你好几遍。没见你反应!”锦曦眼前那些有颜色的幻想,被孙玉霞突然的喊声给震碎了。 “哦,没。没啥!小姨喊我做啥?”锦曦快速掩下眼底的尴尬,问到。 孙玉霞有点莫名其妙的盯了锦曦一眼,把手里烫好的筷子塞给她:“摆筷子开饭了!” 锦曦接过筷子飞也似的逃离灶房。 在锦柔期盼而惊喜的目光中,孙玉霞拿木托盘把锅里的菜一次性给运到了堂屋的桌上。 热辣辣的白萝卜烧五花肉,青葱欲滴的干菇炒青菜。炸的两面金黄且外焦里嫩的小河鱼,香喷喷的葱花鸡蛋汤。 因为嘎婆这段时日肠胃有点干燥。锦曦还特地做了一碟凉菜:用线锯的一瓣一瓣儿的皮蛋,淋着几滴纯香的芝麻油。 另外,因为下雪,锦曦突发奇想,舀了半碗糯米粉,兑了 水和糖,搓成小拳头大小的糯米丸子,在黑芝麻里滚一圈,黑芝麻丸子在锅里煎的外焦里嫩。这道菜算是甜品,为今个下头一场雪而做的。 孙玉霞又端来主食,分别是四碗堆得高高的白米饭,照着锦曦和孙玉霞的牙口,自然是喜欢一粒粒劲道的,但考虑到嘎婆上了年纪,锦柔才刚开始换牙,这米饭也是煮的松松软软的,不过这样煮出来的米饭,那米汤里蕴含的营养可真是不容小觑。 锦曦每顿饭都要喝上一碗这样的浓米汤,她发现自己的皮肤和头发,比刚来那会子,改善了许多许多。 “玉霞,这晌午就咱娘几个在家,你姐姐姐夫他们又都不在,咱弄这么多菜哪?”嘎婆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饭菜,老人家节俭的习惯又出来了。 “还有这米饭,都这样纯着吃,也不搀和点豆子红薯啥的,多亏呀!顿顿都吃白米饭,曦儿他们开铺子攒钱不容易呀!”孙老太看着面前堆得跟小山尖似的白米饭,心疼的,一直没拿筷子。 “娘,您来可别急着数落我,我也跟你这样想来着,是曦儿坚持要这样做的,你不信问她去!”孙玉霞一边帮锦柔挑着小河鱼上的刺儿,边道。 锦柔眼珠咕噜噜的转,那样子分明是极想吃鱼吃肉的,可听到嘎婆这样说,她也懂事的放下筷子,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瞧着姐姐,因为嘎婆也正看着锦曦。 嘎婆的目光里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又是责备,复杂的很。 锦曦自然晓得嘎婆心里在想什么,笑着道:“嘎婆,咱这样努力的挣钱,为的啥?不就是为了吃好喝好穿好,把日子过的红火的么?您教导我们节俭,我们一刻不忘,虽然铺子现在买卖红火,咱也赚了些钱,但咱也从未奢侈和挥霍过,桌上这些,都是过日子必备的!” 说着,锦曦又微笑着挑了一块五花肉放到嘎婆的碗里,还特地让那肉粘住嘎婆碗里的饭米粒。 嘎婆舍不得吃肉,没回都把肉往回放,留着给孩子们吃。锦曦让肉块滚上了饭米粒,嘎婆就没理由再把肉给放回去了,这样是锦曦在一次次的实践中摸索出来的对策。 “嘎婆,您老就安心的吃吧,该咋样开源节流,曦儿心里不糊涂呢!” 第八十七章锦曦偷听到的 这一场雪不大,始终如三月的柳絮飘啊飘的,足足下了三日才收住,四面的巍巍青山,好似都被白蜡给封住了,山沟沟里的世界,一片银装素裹。 孙玉霞家院子里的雪,差不多有半尺厚,踩在上面嘎吱作响。 雪一停歇,孙大虎便扛了铲子过来,把锦曦嘎婆家院子里的雪,都铲到两侧挨着墙壁堆着,中间铲出一条干净的路面来,直通院子门口。为防雪后路滑,他还在上面撒了些木头碎末和碎石子。 院子里的桂花树,院子外面那棵有些年头的老枫树,枝干皆被雪块压弯了腰,一阵风过,就有雪块簌簌的往下落。屋顶也同样一片白色,像是盖了厚厚的雪被子,屋檐下面悬着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冰棱儿,在雪后初晴的薄薄日光中,折射出五彩缤纷的华光。 这个时候,最快乐就属村子里的孩童了,打雪仗,在雪地里追逐,画各种各样的脚印…… 嘎婆不准锦柔去枫树底下耍,怕落下的雪块砸到了她,锦曦便带着锦柔,姐妹俩穿着厚厚的棉衣,在院子里堆起了雪人。 眼睛是两只圆乎乎黑溜溜的草菇干,鼻子那处插了一根白萝卜,雪人头上还扣着一顶破草帽,锦曦用杨红石在雪人鼻子下面,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张傻笑的咧嘴。 如此一个憨态可掬的雪人,就出现在院子里,锦柔看着欢喜的不得了,围着那雪人兴奋的又跳又叫。 晌午之前,梁愈忠和孙氏也从后山茶园那边赶了回来,孙氏因为赶路,脸上红扑扑的。也不晓得是不是锦曦的错觉,三日不见,只觉孙氏整个人看起来,好似比前段时日容光焕发了许多,一颦一笑,都透出这个年龄成熟少妇的特有味道来。尤其是跟梁愈忠四目对视的时候,锦曦还扑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水光,而梁愈忠也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原来阴阳调和,竟有着如此神奇的妙用啊?锦曦上一世一直对爱情存着抗拒的心理,什么初吻啊。抚摸啊啊,都只是在小说里看到过。 她又忍不住在心里对这对便宜爹娘yy了一把。如果真的有神明,请原谅我这一回吧! 后山的茶园冬季,可以采摘三回。雪停后,锦曦一家人又开始照着原定计划,炒至第一批冬茶。赶在约定的冬至日那天,送去茶香轩。 雪已经化开,路面经了这几日的日光照射,也不再泥淋湿滑,适合套车出山。 明个就是冬至了,照着这一带的风俗习惯。冬至日的那天,家家户 户都是要包汤圆吃的。 孙玉霞家往年冬至节,也包汤圆。但不过是磨一点点糯米粉,搁一点点糖在里面,包几个意思一下。三口人没人能吃上五六个就算不错了。 而今年就大不一样了,且不说每人都能管饱着吃,重要的是今年汤圆馅儿。锦曦用的是碾碎的黑芝麻,用白糖拌了做馅儿。为添点香味,锦曦还加了一点点桂花沫子在里面。 汤圆又大又圆,如瓷般白嫩,在沸水锅里一煮,如一颗颗剥了皮尔的新荔,香味扑鼻,吃起来甜香软糯,吃后口齿留香。 里面大锅煮了小半锅,锦柔吃的一张小肚子圆滚滚的,其他人也都好好的过了一把瘾,孙大虎和孙老爹也请了过来一起吃,孙氏还盛了几碗,送去村里几个关系要好的人家,给那几个人家的娃娃尝个鲜。 因为孙玉宝和孙二虎一直留守在铺子里不能回来,孙氏她们隔夜便把汤圆做好,将孙玉宝和孙二虎的那份也一并包出来,装在一只带瓦盖子的大碗里,只等着明个梁愈忠和锦曦他们去镇上,一并给捎去。 大家伙把以前那么多年,只能在心里幻想的事情,真正的实现了一次,那就是好好的吃上一回。就连嘎婆都吃了一大碗,若不是考虑到老年人的肠胃消化问题,否则还会再吃。 锦曦自己,也吃了不少,这种靠着自己和家人的一起努力,把生活过好的滋味,真是让人迷醉。 “那一年爹还在世,冬至从镇上赶回来,带了这么一小碗汤圆,那香味唷,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其他人都去了堂屋吃汤圆,灶房里,孙氏捧着手里的汤圆,跟孙老太回味道:“爹娘舍不得吃,留着我们三姐弟,我记得我就吃了两个,就舍不得再吃。那味道好的……后来一到冬至节我就想啊,要是啥时候,我能把这汤圆管饱了吃,那可真是神仙的日子了……” 孙氏的话,勾起了孙老太的回忆,孙老太疼惜的看着孙氏:“玉真啊,你是长姐,打小就懂事,有啥都可劲儿的让给弟弟妹妹,我们做爹娘的,看你是老大,也啥事都指派着你,偏着小的们,你跟着我们那些年,没让你过过好日子啊!老天爷算是有眼,你生的闺女有出息,咱都跟着享福,玉真啊,你是个有后福的人啊!” “我只要曦儿柔儿都好好的,平安无事的长大,看着她们找到个好婆家,不说自个当家作主,至少也别像我这样没出息,那我这辈子就算圆满了,也啥都不图了。” “我可不许你这样说贱自己!”孙老太唬下脸 :“你咋就没出息了?不是我是你娘,你是我身上落的肉,我就自夸!” “你说说你的模样,人品,不说在咱孙家沟,就是搁到他金鸡山还有长桥镇,你都是数一数二的标致姑娘!家里家外一把手,伺候公婆叔嫂姑子,你哪样落后于人了?跟妯娌相处,你从未红过脸,如今,曦儿又这样给你争气,愈忠老实,又有手艺傍生,更晓得疼你,你说,你咋就没出息了?你该比其他人更挺直了腰杆哪!” 孙氏垂下眼,神情黯了几分:“可是娘。我就算啥啥都好,可有一样,我是被她们给比下去的……” 孙老太怔了下,目光也随着望向孙氏的腹部,眉心皱了下。 压下嗓音问:“怎,自打柔儿后面那小子夭折,这些年你这肚子就一直没动静?” 孙氏摇摇头,脸撇向一旁,再好的汤圆吃在口中,也咀嚼不出滋味来。 孙老太叹口气。摸着孙氏的头:“我那还未谋面的小外孙,跟咱没缘分啊!傻闺女,这都几年了。那孩子早就投胎转世去了,你这心里得放不下!” 孙氏默默点点头,不语。 “你这身子骨,比从前越发的消瘦,怕是那一次外孙没了。愈忠娘没给你啥好脸子瞧,虽没让你去外面田地干活,月子里你还是要拖着身子侍弄一家子的伙食,女人这月子是道坎,你这身子骨就那时候亏大了,这才一直没怀上。” “要我说啊。等明个愈忠他们去镇上,你也跟着一道去,找镇上的大夫给好好瞧瞧。开些药回来吃?” “娘,明个就算了吧,曦儿他们送茶叶,我咋跟去瞧病呢?这也忒晦气呢!” “你这傻闺女……” “娘,我自个的事儿。我自个有分寸,您老就别再为我操心了。啊!柔儿那怕是该寻您了,您赶紧的过去堂屋吧,这里我来收拾!”孙氏说罢,端起碗,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你心里有数就好,不过,娘也也要告儿你,凡事别太过苛求,戏文里不都唱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嘛?我瞧啊,你一个曦儿,能抵上别人十个儿子!” “有那样一对闺女,娘,我真的很知足,就算没有儿子,也知足,真的!”孙氏想到自己的一双闺女,脸上的笑意,终于驱散开先前的阴云。 锦曦赶在嘎婆走出灶房门口前,悄无声息的折去了后院。 她在堂屋和锦柔他们一起说笑着吃汤圆,里面的糖水溅到了 脸上,锦曦于是来灶房弄水洗下。在门口,就听到了她娘和嘎婆的说话。 好像是跟孙氏怀孕有关系,锦曦就在门口多站了会子,于是把她们的谈话全听去了。 在后院溪水边洗脸的时候,锦曦心里就想,在这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时代,尤其是农村大家庭里,许多人家哪怕吃不饱饭,都要可劲儿的造人,尤其是要造个带把儿的。 孙氏的一双闺女,最小的锦柔都已七岁,照理说下面应该还会接着生,可却没了。这是锦曦有些疑惑不解的,今夜,灶房里的一番话,锦曦大致明白了。 不是孙氏不愿意生,而是她和柔儿后面的小弟弟夭折了,孙氏一方面情绪悲痛,二来又被老梁家那拨人苛刻,生理和心理都受到了大创伤,所以导致难孕。 锦曦一边那香胰子在双手手心手背轮着搓洗,心道,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虽说,孙氏对现在的状况很满意,但是,在这个时代,站在孙氏的角度,闺女即便再出息,终究内心最深处,也是渴盼能有个儿子的,有儿有女,高堂健在,在这个时代,是会被当做全福人。 上回粱礼辉未婚妻洪氏来过门,要做些供奉祖先的供品,锦曦清楚记得,酒席上的菜肴都是孙氏来操持,而独独那几样供品,谭氏却点名连饭都烧不熟的二娘杨氏来做。 就因为杨氏有儿有女,娘家,婆家这两边,父母高堂都健在,她再偷懒卖坏,再被谭氏瞧不上眼,但谭氏却承认杨氏是全福人。孙氏再能干再贤惠,也是带着晦气的。 孙氏是典型的旧社会农村妇人,灌输的思想也是这个时代的特色,难怪孙氏在老梁家,一直是那么温顺到卑躬屈膝的程度,锦曦一开始以为是她的性格绵软,后又以为是她没有强势的娘家支撑,如今,她总算明白了,这些原因都有,除此外,最大的,也是最要害的原因就是,孙氏没有为梁家诞下孙子! 谁说女子不如男?锦曦暗叹,锦曦为自己生为女子而自豪,她坚信自己一定会做到出类拔萃,不输于男人! 可是这个大时代的悲哀,却不是她一己之力能改变的了的。 锦曦把手里的肥皂泡沫洗去,甩干了手,若无其事往回走,心里有个念头却已萌生。 第八十八章小两口去镇上 锦曦刚转到堂屋前面,恰好瞧见孙氏从院子门口进来,手里多出一只包袱卷。 “娘,刚谁来过了?”锦曦问,目光落在孙氏手里的那只包袱卷上。 “哦,是你春花婶子,听说你明个要去镇上,就托你给琴丫捎带几件衣裳去。”孙氏道,顺手将那包袱卷交给锦曦。 自打上回琴丫向锦曦求助后,锦曦回来跟家里人合计,大伙都觉着琴丫姑父实在不靠谱,加之琴丫跟锦曦要好,也很讨孙玉霞他们的喜欢,大家伙便赞成了锦曦帮她一把。 但在那之前,孙氏还是找了琴丫姑母私下说了这事,春花婶子内心里,也是盼着娘家唯一的侄女好,便也默许了。 大家伙瞒着孙大壮,合起伙来演了一幕琴丫离家出走的事儿,孙大壮不晓得琴丫去了哪里,家徒四壁的,也没有牛车出山,徒步出去找,也不晓得该往哪里找,跟春花婶子狠狠闹了几日,最后也只得作罢! “娘,春花婶子怎不进屋坐会呢?”锦曦问。 “哪有那功夫呢,琴丫走后,家里三娃子都没人看,何况她这会子偷溜出来,还是背着大壮呢!”孙氏叹道,摇摇头进了屋。 “哦,原来如此。”锦曦心想,春花婶子内心还是疼琴丫的,不然,就不会背着大壮偷偷给琴丫送冬衣了。 冬至过后,很快就要进入腊月了。腊月一过完,正月初六孙大虎和孙玉霞就得操办婚事。 吃汤圆的时候,孙大虎的爹,和孙玉霞的娘,就合计了下这事。孙老爹便提议,让孙大虎明个带着孙玉霞。跟着锦曦他们一道,也去趟镇上。 照着这边的规矩,结婚前男方是要带女方去扯几身新衣裳。 孙玉霞的娘,顾念上回开铺子,孙二虎他们鼎力相助,又是出钱出力的,家里也没剩几个子儿。正月初六还要置办几桌酒席,都得花钱,这会子能省就省,反正将来日子长。再置办也一样。 但孙老爹不同意孙老太的提议,孙玉霞是他看着长大的,虽说是未过门的媳妇儿。但老汉却是真心当闺女来待,嫁人是终身大事,哪能在这节骨眼委屈了?不成不成! “大虎年前那几个月,在县城砖窑干活,手头也攒了几个钱。给玉霞买点脂粉,扯身衣裳,还是行的!”孙老爹最后拍板,如此,锦曦嘎婆这边的人,自然不能再反对。大家欣然应许,只是孙玉霞羞红了脸,一整个晚上都躲在灶房不肯出来。 因为明个要 起早出山。当夜,孙老爹和孙大虎走后,锦曦一家人在地上说了一会子话,商量了下明天的事情,便都早早歇下。 当然。在临睡前,那些炒制好的绿茶。黑茶,都包装的很严实。胰子,香胰子,牙刷,衣裳刷子,梳子之类的日用品,还有孙玉霞纳的几双虎头鞋,也一并装好。 除此外,还有一些是村民们送来寄卖的鸡蛋,干货之类的,锦曦也收拾好,一并带上。 翌日,天晴,梁愈忠赶着牛车,后面装着所有的货品。另一辆马车,由孙大虎赶着,车厢里坐着锦曦和孙玉霞。 “小姨,你和大虎舅舅今个去扯新衣裳,也给我扯件呗?”锦曦挽着孙玉霞的手臂,笑嘻嘻道。这边的风俗,今个主要是给孙玉霞扯新衣裳,当然,女方家这边的兄弟姐妹,都会有份,锦曦明知故问,就是为了捉弄这位泼辣而可爱的小姨。 “哟哟哟,趁着这当口,讹起你小姨来了?”孙玉霞脸上飞过两片红霞,故意道。 “可不就是嘛,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锦曦嬉皮笑脸道。 “哼哼,是谁那会子老拿这事取笑我来着?想得美,全家人都给扯,偏就不给你扯,让你眼红!” “哟哟哟,都说女生外相,这话真是一点不假哪。这水都还没泼出去,就想着帮大虎舅舅省钱了!”锦曦学着孙玉霞说话的语气,打趣她。 先前她们的声音都压得很低,加之马车轮子碾磨地面的声响,前面赶车的孙大虎应该听不见。但锦曦最后的几句话说出去的时候,马车缓缓慢下来,如此,前面的孙大虎就听到了一点点。 “曦儿,你姨逗你玩儿呢,你还真信?想要啥跟你姨好好唠,回头给你买来,啊!”孙大虎朴实的声音透过车窗帘子传进来,孙玉霞窘的涨红着脸,瞪着身旁一脸无辜还故作惊慌的锦曦,咬着牙。 “玉霞,你颠不颠?” “不颠。” “你没做惯马车,觉不觉着闷?”他又问。 锦曦捂着嘴嗤嗤偷笑。 当着小辈的面,孙玉霞很不好意思,闷闷道:“不闷。” “你声音怎有点闷呢?要是觉着不舒畅,就坐到前边来透口气?”他还真是孜孜不倦的关心。 孙玉霞脸红如火,咬着唇,目光恨不得把那车窗帘子给射穿个洞。 “大虎舅舅可真细心哪!”锦曦由衷感叹。 “ 嘿嘿,对自个媳妇不细心,那对谁细心哪!”外面又传来那人不知死活的声音。 孙玉霞霍地一下撩开车窗帘子,孙大虎扭过头来,愉悦的傻笑还在脸上没有散去,孙玉霞朝孙大虎丢过去一记白眼,恶狠狠道:“赶车就赶车,咋废话忒多?” “玉霞,我……” “专心赶车!”孙玉霞撂下车窗帘子,坐了回去。 “好嘞,那你们可坐稳实喽!”愉快的声音传来,马车再次快了起来。 接下来的这一路,锦曦和孙玉霞再没拌嘴,两人议论着路边的风景,呱呱的聊得兴起,无疑是轻松而快乐的旅程。 临到镇子口的时候,孙玉霞突然压低嗓音问锦曦:“曦儿,姨是打算给你和柔儿。每人扯身花裙子,柔儿喜欢喜庆热闹的,给你扯稍微素雅些的,好不好?” 因为用了心,虽然只在一起共同生活了两个月,但孙玉霞却把锦曦锦柔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 而同样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十年的谭氏和梁愈梅,只怕都不晓得锦曦锦柔的生日吧?虽然心里是非常的动容,非常的温暖。但锦曦还是跟孙玉霞皱着眉头道:“小姨,你要真想给我买东西,那回头回家给我绣块菟丝花的手帕吧。我更稀罕那!” 孙玉霞盯着锦曦,突然揉了揉锦曦的发顶,声音有点沙沙的:“真不要?过年的时候穿,可漂亮了!” “真不要!总之,我说了只要小姨亲手绣的帕子。你要是敢给我扯裙子,我就不理你了!” “你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小妮子,让小姨说你啥好呢……” “那就啥都别说,我最听不得矫情的话,鸡皮疙瘩掉一地!”锦曦夸张的抱住双臂,孙玉霞被弄得苦笑不得。 马车和牛车一前一后驶进了长桥镇。先把茶叶送去茶香轩,锦曦让孙玉霞留在马车里,自己跳下车。跟着梁愈忠和孙大虎进了茶香轩。 恰好今日茶香轩的严掌柜在铺子里,当面验收了第一批冬茶,得到严掌柜的满意接收后,锦曦又取出一袋牛皮纸包裹的茶叶,送给严掌柜。作为答谢他上回送去的那五十两银子的预付款。 在那当口,严掌柜可谓是雪中送炭啊! “这是我炒至的红茶。红茶性温,用作冬日养生茶,冲泡的时候,若加点蜂蜜在其中,口感效用更佳。”锦曦礼貌道:“严掌柜您喝喝看,若是觉着还不错,或是也能得到其他顾客青睐,还请您再告儿 我!” “锦曦姑娘多礼了,特意送来这么珍贵的蜂蜜红茶,老夫受不得……”严掌柜客气的推辞。 “受得受得!若不是您上回的鼎力相助,给咱送去那五十两银子,我们的铺子也就开不起来,这些蜂蜜红茶,跟您对我们的帮助,根本无法相比!”锦曦言语真挚,心里也确实这般想。 “说到那五十两银子,其实并非老夫……哎,罢罢罢,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接下你们的红茶,受了你们的好意,这茶我也会推荐给来铺子里的新老顾客,要是他们喜欢,到时我再告儿你们!” “多谢,多谢!” ……………………………… 从茶香轩出来,锦曦就要坐到梁愈忠那牛车上去了,而孙大虎和孙玉霞,则要去镇上的几家衣料铺子瞧。 “曦儿,晌午饭我们就不过去吃了,等下昼回村前,我们去孙记找你。”孙玉霞聊起帘子跟锦曦道,那边,梁愈忠正跟孙大虎说些什么。 锦曦钻进马车,顺手将一只小荷包塞到孙玉霞手中:“小姨,这个你带身上。” 孙玉霞一见那荷包,不用打开就清楚了锦曦塞给她的是什么东西,当下就急了,拽住锦曦坚决不要那荷包:“曦儿,大虎带了足够的银钱,再说我身上也有些积蓄啊,这个你拿回去!” “穷家富路,姨你带身上备着呗!用不上也无妨,回头再还给我便是!”锦曦固执的将那荷包塞进孙玉霞的袖子里,然后不待她反应,快速跳下车,上了梁愈忠的牛车。 牛车马车就在路口分道扬镳,马车厢里,孙玉霞疑惑的打开掌心里的荷包,看到里面的银子,孙玉霞惊得半天说出话来,素来干练泼辣的她,眼眶当即就红了。 这回来镇上采办结婚的衣物,孙大虎拿出了所有的积蓄,统共就一两二百文钱,加之孙玉霞自个纳鞋挣的钱,加在一起能凑齐个一两六百文。在出发前,孙大虎一文不留全交到了孙玉霞手里。 孙玉霞合计了下,这一两六百文钱,在庄户人家手中,足够给双方的家里人,添置些衣物鞋帽什么的了。如果真不紧吧,她就省下自个那份,总之也要先给家里人添置衣物。 如今,曦儿一下子就塞给她四两银子,孙玉霞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曦儿,你这个坏妮子……”她手指紧紧捏着那荷包,如同捏着珍宝般,口里喃喃自语。 牛车平稳的行驶在长桥镇的街面上, 锦曦跟梁愈忠并排坐着,心里在猜想孙玉霞看到荷包里那三两银子时会是啥样?嘴角忍不住上翘。 第八十九章有人眼红了 通常每次赶车来孙记,梁愈忠他们都是将马车牛车从青桥巷子后面绕进去,恰好从孙记后面院子的侧门处赶进院子来,若从正门那,是很不方便的。 这回,又是如此,锦曦在巷子口下了车,梁愈忠赶着牛车拉着货物绕进了后巷子。 从包子铺门前经过时,包子铺的媳妇抱着孩子在门口站着,瞧见锦曦过来,那媳妇跟锦曦点头微笑:“姑娘过来了?” 锦曦跟包子铺的这对夫妻也渐渐混热络了:“是啊嫂子,外面风大,咋抱着小宝在这站着呢?” “她睡的乏了,抱出来望会天。” 锦曦过去逗弄了下那媳妇手里抱着的乳娃娃,四个月大的小婴儿,眼睛亮晶晶的,小脸粉嫩,小嘴吧唧吧唧着,活像一条吐着水泡的小鱼儿,很可爱。 “好多日不见,小丫又长大了好些哪!” “是嘛?我们咋一点都瞧不出来呢?”孩子娘对锦曦的话很高兴,把乳娃娃贴着眼睛仔细的瞅。。 “你们天天处一起,不容易瞧见,确实长了许多呢,看起来也懂事了些!”锦曦一本正经道。 “呵呵,是嘛……”孩子娘开心的笑起来。 年轻掌柜从屋里出来,瞧见锦曦就道:“你们孙记的买卖,如今是越发的红火了啊,不止这一带的巷子居民,就连南面北面那些巷子的居民,都晓得你这的胰子是全镇最便宜的。还能买到不少稀罕的好东西!” “铺子生意红火,锦曦自然满心喜悦,腼腆一笑:“那还得多谢大家伙的关照呗!” “啥关照不关照的,你家那衣裳刷子可真是好东西啊,上回你送咱的一把。用来刷我们小丫那尿布,乖乖,可真省事!” “是嘛,那就好!”锦曦笑道。 “孩子爹,你别光顾着说话,瞧瞧锅里那热豆腐脑好了没?姑娘赶了一早的路,给她来一碗啊!”小丫娘吩咐掌柜的。 “好嘞,瞧我这记性,锦曦姑娘来一碗,暖暖身子!”掌柜的说着就要去舀。锦曦拦住。 “哦,多谢多谢,豆腐脑我回来再来喝。这会子还得先去铺子里瞧瞧。”锦曦谢辞。 “那也成,待会一定来尝啊!” “诶,好嘞,外面风冷,嫂子你站会就抱小丫回屋吧!”锦曦道。告别了包子铺的年轻夫妻,步伐轻快的朝孙记走去。在这里耽搁了一下,梁愈忠应该已经把牛车赶进了孙记后院,这会 子应该正跟孙二虎他们卸货吧? 这样想着,抬头就到了孙记门口,果真如包子铺掌柜所说那般。雪后初晴,日头才刚刚起山,铺子里就有不少顾客。 锦曦走进铺子。张掌柜正在招徕顾客,琴丫在一旁打下手,张掌柜跟锦曦点了下头表示打招呼,扭头跟琴丫交代了句什么,琴丫点点头。跑到锦曦这边,一脸急色的拉住锦曦的手。把锦曦拽到楼梯口。 “怎么了?”锦曦有点诧异。 “曦儿,有个自称是你大伯的人,这几日三天两头的过来,烦都烦死了!”琴丫快嘴道。 “啥?我大伯?”锦曦惊讶:“他上这来干啥?” “还能有啥,不就是变着法儿的跟咱打探咱那胰子刷子是咋来的嘛,还做贼似的想溜去后院的库房瞅,玉宝哥碍于他是亲戚,不好意思扯破脸皮,每回都是二虎哥和张掌柜给拦下的。” 锦曦之前就预测过,随着买卖越来越红火,胰子和刷子被全镇的居民知晓,必然也会惊动同行,梁愈驹势必也会获悉。但锦曦没想到,梁愈驹会来的这么快,这么迅速! “那我大伯今个没来吧?”锦曦问。 琴丫一摊手,指着自己一张苦脸:“你大伯今个要没来,我瞧见你来会不笑逐颜开么?” “啊?”真是冤家路窄,恰好今个送货过来,他就赶过来了,锦曦皱眉。 “那他人呢?”锦曦扫了眼铺子里那些顾客,没瞧见梁愈驹的身影,锦曦眉心一跨:“糟了,我爹正要卸货呢,咱赶紧去后院库房!”说罢,锦曦抬脚疾步去了后院,琴丫紧随其后。 到底还是晚了半步! 锦曦到的时候,见到的画面是这样子的: 牛车停靠在库房门前,车上的货物还没来得及往下卸,梁愈忠站在牛车旁,伸开双臂,一张脸涨的红紫,却还是做拦截状。 旁边,孙玉宝和孙二虎,也站在牛车旁,虽然没有伸开双臂,但两人皆一副全城戒备的样子。 在他们三人面前,梁愈驹穿着一身簇新的蓝色棉衣,肩上系着一条灰褐色毛绒围脖,袖着手站在那,正瞪着梁愈忠,没有人说话,双方呈对峙状态。 锦曦打量了下这双方的状态,又瞧见牛车上那盖着货物的防雨布被扯开一角,下面的麻袋也有被拖拽出位的痕迹。锦曦扶额,她不难猜想就在她赶来前,这里发生过什么。 “爹,舅舅,你们在 做啥呢?”锦曦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双方人马,梁愈驹闻声也随即回过头来。 “哟,这不……大伯吗?”锦曦故作惊讶状,笑眯眯道:“什么风把大伯给吹到这来了?” 瞧见站在身后的锦曦,梁愈驹不屑的哼了下,算是给了回应,懒得再理会。他现在心思全在梁愈忠护着的牛车上,他认为只要揭开那层防雨布,就不难弄清楚那些胰子是从哪里弄过来的。 锦曦再次扶额,人都说心宽体胖,面前这位仁兄的抗压能力还真是超级小强。锦曦为了筹措几十俩开张银子,都几个晚上合不拢眼,这位仁兄倒好,两个月不见,那腰身又肥了一大圈。 “我说他小舅子,今个当着你姐夫,我三弟愈忠的面,你好歹露点口风不成吗?”梁愈驹这话是朝着孙玉宝说的。 孙玉宝瞧了眼梁愈忠,中规中矩问道:“啥口风啊她大伯?” “玉宝兄弟你年纪轻轻的,也忒能装了不是?瞧我这巴巴的都跑你这好几趟,你还能不晓得我的心思?”梁愈驹嘿嘿笑着道。 “咱都是亲戚,实打实的自己人,有啥好的发财路子,多少也该提携点亲戚不是?就这样闷头发财,那不地道啊!”梁愈驹厚颜无耻的跟孙玉宝打听起孙记胰子的货源。 有这样的大哥,让一心想要光明磊落的梁愈忠,涨红了脸,羞愧难当。 孙二虎脸上带着嘲笑望天,孙玉宝则为难的看向梁愈忠:“姐夫,你瞧这……” “大哥,孙记这才刚开起来,还没在长桥镇站稳脚跟,赚的也没您想的那么多,这事您往后就甭打听了!”梁愈忠忍不住,出口拦截梁愈驹。 “老三,你到底是咋回事?我是你大哥,亲大哥,人玉宝兄弟都还没发话呢,有你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不?瞧你猴急那样,防自个亲大哥就跟防贼似的,我不就是想瞅瞅你们都进了些啥货?瞧你这小气劲儿,你还姓不姓梁?”梁愈驹无视其他人,逮住梁愈忠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大哥的威严摆的十足。 梁愈忠也气的脸红脖子粗,跟他分辨起来:“大哥,你也是做买卖的,做这行有些那啥……哦,对,叫商业机密,就算再亲近的人,也不能说!这是规矩,规矩你懂不?” 锦曦大感意外,这要搁在以前,别说这样跟梁愈驹据理辩驳了,就算大声说话,梁愈忠是也不会的。 “诶,奇了怪了,我说老三,你到底是姓梁还是姓孙哪?瞧你这头阵打的,咱老梁家 啥状况你心里没数?大哥我累死累活四处钻研,不就是为了把咱老梁家给撑起来么,你倒好,帮倒忙!” 梁愈忠呼哧着喘气,论争辩和转移话题,他永远不是梁愈驹的对手。 “大哥,您还是回去吧,就别在这为难大家伙了,大家都是亲戚,留层面子!” 梁愈驹目光狠狠剜这梁愈忠,重重哼了声,袖着手站在那,没有要走的意思。目光溜溜的在那牛车上打转,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样子。 孙玉宝和孙二虎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犯难。两个人虽然满心的不快,但碍于梁愈驹是梁愈忠的亲大哥,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只能暂压下。 双方僵持在那。 瞧瞧这场面,锦曦觉着该自个出场了,虽然梁愈驹先前无视她的存在。 锦曦轻笑了声,步伐轻快的走到牛车旁,往那一站,正好印上梁愈驹阴测测的目光,身子却恰巧挡住防雨布扯开的一角。 梁愈驹的目光自然就忿恨的落在锦曦的身上,打量了一眼锦曦,随即抬起下颚,一副鼻孔朝上极端不屑的样子。 “大伯,咱爷把梁记交给你打理,那是信得过你,这眼瞅着将近年关,你不在铺子里好生守着,咋还有闲工夫三天两头往这跑哪?”锦曦笑嘻嘻问。 “大人说话,你个丫头片子家,有你啥事?一边呆着去!”梁愈驹甩口道。 如果说之前念在梁愈忠的面子上,孙二虎和孙玉宝二人对梁愈驹还保留着最后一点点容忍,那么现在,在见识到他对待锦曦的态度时,这二人的神色和目光,随即就完全变了。 孙玉宝面容彻底冷下来,孙二虎则虎视眈眈的盯着梁愈驹,拳头捏的嘎吱作响。 第九十章包子的硬气 “丫头片子怎么了?这铺子还就是丫头片子的舅舅们开的,丫头片子比大伯你有资格站这里说话呢。舅舅,曦儿说的对不?”锦曦嬉笑道,扭头问孙玉宝他们。 “曦儿说的对!”孙玉宝高声道。 “大伯不是读过好几年书么?门匾上斗大的字也不认得?这里是孙记,这铺子姓孙,不姓梁!侄女奉劝大伯要想赚钱,就回去自个钻研,别尽想着打孙记的歪主意,那就不要脸了!”锦曦哼笑道。 “死丫头你懂个屁?就算这铺子是你舅舅他们的,可你爹帮他们押货,总不至于白押吧?只要咱老梁家一天没分家,你爹那工钱每一个子儿都得归咱老梁家!”梁愈驹霸声道,径直朝梁愈忠伸出手来:“得,老三,我这就代咱娘跟你收回你那押货的工钱,拿来吧!你要是不交,我就把你背着他们二老,在外面接私活,藏私房钱的事儿给抖出来!” “我爹光明正大,不像大伯你那一肚子黑了心肝的坏主意!”锦曦冷声道,对梁愈驹说话毫不客气:“抖啥抖?我看大伯是该好好抖一抖,为啥别人家卖买个丫头也就几十两银子,大伯你把我卖到枫林镇,一下子卖了二百五十两,那边买人过去图的啥?你没跟我爹交待半句吧?” 在场的人,除了孙玉宝和梁愈忠,孙二虎和琴丫还是头一回听到锦曦被卖的事情,也是又惊又怒。 而梁愈忠和孙玉宝,旧事重提,一个悲愤重袭,一个怒火中烧。 “死皮赖脸的人,自己不做好,尽想着占别人的便宜。比老鼠还讨厌!”孙二虎对梁愈驹嘲讽道。 “二虎哥说的真好,这是啥大伯呀,简直就是那街头的泼皮无赖嘛,当着我们小辈的面儿,一把年纪了也不学好,我呸,这样的人,怎么不去死!”琴丫也忍不住了,她的嘴皮子是最歹毒的。这一说,梁愈驹的脸就青白相间。 “如何啊大伯?您现在晓得这里谁才是最多余。最讨厌的人了吧?”锦曦鄙夷的问梁愈驹:“平日里不晓得孙家沟的门朝哪开,这会子见不得别人赚钱,就巴巴的跑上门来攀亲戚。我呸!开口闭口老梁家的规矩,丢老梁家脸面的人是大伯你才对!一把年纪都喂了狗!” “你要抖就尽管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要是敢给咱抹黑,哼哼。别说我做侄女的吓唬您老,今个我俩舅舅是不会让你竖着走出孙记的!” “没错,谁欺侮我姐姐和外甥女,谁就是我的顶头敌人,我一定不会让他好过!”孙玉宝捏着拳头咬碎了 一口的牙,孙二虎则直接朝梁愈驹挥了挥拳头。 如果说孙玉宝他们之前。还对他保留最后一层脸面,但现在,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梁愈驹白面包子般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在老梁家,这个侄女于他,根本就是天上的云和底下的泥,他何尝把这丫头放在眼底过? 可这会子。这死丫头竟然不知死活的,煽动孙家的人给他羞辱。让他难堪,这口气要能咽下去,他就不是梁愈驹了! 当下想都不用多想,梁愈驹大步朝前,撸起袖子就要用他那大耳光子扇锦曦。 “你干啥?”一把铁钳似的大手,牢牢控住梁愈驹的手腕,冰冷愤怒的声音,是那个叫做孙二虎的壮实少年。 “我教训我侄女,要你多管闲事?”梁愈驹嘴上硬气道,心里已经在打鼓,因为面前这个少年的手劲儿大的,让他产生了恐惧,但长者的面子还是不能丢。 “你打一个试试!”孙二虎沉声道,目光里涌起一丝猩红,好像随时要杀人。 梁愈驹退缩了,手腕动了下,但这少年却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老三你瞧瞧,你养的好闺女,唆使这些小犊子打我,你管不管?”他朝牛车另一侧,沉默的梁愈忠气急败坏的咆哮。 “谁是小犊子?你有种再说一遍?”孙玉宝火起。 “老三,你快瞧瞧,你俩小舅子这样欺侮你大哥我一人!”梁愈驹急的跳脚。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这是在变相的求助。 很可惜的是,梁愈忠对这一切很漠然,只淡淡瞥了眼梁愈驹,闷声问:“大哥要我咋样管?对我闺女和小舅子甩一巴掌还是踹一脚?” “你说咋样管?老梁家的规矩你都忘了不是?”梁愈驹在梁愈忠面前,大哥和家长的威严感,永远都摆的那么信手拈来。 “哼!”梁愈忠冷笑着摇头:“大哥你别太过分,你要还在这耍无赖,我可不是二虎,吓唬你一吓,保不准我的拳头真会落到你脸上,到那时丢了脸面,你莫后悔!” 梁愈忠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如一记记重拳,捶在梁愈驹心上,把他素来的骄傲自大,捶的支离破碎。 “啥?”梁愈驹气的脸膛涨成了猪肝色,胖乎乎的脸上,一双小眼睛因为过度震惊,而睁得老大! “我,我,我要告儿爹娘去,你、你大逆不道!”梁愈驹硬生生挤出几句话,气势比起之前来,已 经落到了谷底。 “哼,你的那套,对我已经不管用了!”梁愈忠冷哼,目光锐利盯着梁愈驹:“你要是不想挨打,就快些滚出孙记,以后也不准再打孙记的主意,不然,我的拳头可是不认人的!” 没错,隐忍退让了这么多年,今个,梁愈忠再不远包容这样的大哥了!就算他拿出老梁家规矩来压,也不顶用了。 “好,老三,算你狠,有种就别回梁家,这事没完,咱走着瞧!”摆明着要落荒而逃,但梁愈驹还是挤出一句狠话来为自己撑场面。 梁愈忠一直都是老实憨厚的老好人模样,但这会子,老好人脸上憨厚朴实的笑容没有了,一团乌云弥漫在他的脸上,他紧紧盯着梁愈驹,眸子泛起一丝猩红。 就连锦曦他们都忍不住震惊,何况梁愈驹呢,早就被吓到了,孙二虎松开手时故意用了些暗劲,梁愈驹那肥硕的身形,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逃跑前还是摔了个大马趴,可把琴丫给笑死了。 ……………………………………………………………………………… 梁愈驹落荒而逃后,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安静,但因为有刚才的一场不愉快,大家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沉默的将牛车上的货物卸下来,搬进了库房。 待到人都去了前面铺子里忙活,后院只剩下梁愈忠和锦曦时,梁愈忠坐到了牛车上,沉默的发起呆来。 浓密的眉头,皱的紧紧的。 “爹……”锦曦蹭到他身侧,轻轻唤了声。 梁愈忠看了眼身侧乖巧的女儿,眉头渐渐松开来,目光中带上一抹怜惜:“咋了?” “爹,你怕不怕?”锦曦仰着脸,天真的问。 梁愈忠愣了下,没那么快反应过来锦曦问这话是啥意思。 老梁家的规矩和家教,在梁愈忠骨子里潜移默化了二十多年,好比戴在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只要一念动咒语,就必然生效。 而现在,梁愈忠破天荒的勇猛了一把,跟那些一直贯彻他成长的教条和规矩,来了一次激烈的碰撞,梁愈驹回去老梁家告状,势必会添油加醋。 梁愈忠,能扛得住那可预见的大责难么?他这样眉头紧皱的,想必心里是很不平静的吧? “爹别怕,娘和曦儿柔儿,永远陪着爹!”孩子气的话,却如同一只充满魔力的小手,抚平了梁愈忠心内的不安。 他吐出一口气,粗糙的大手 抚上锦曦的头,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且坚定:“都闹成这样子了,怕也不济事啊!” 锦曦睁着清澈的大眼睛的仰望着他,只听他接着道:“不管你爷奶那边咋样,曦儿和柔儿都莫怕,从今往后,只要有爹在,就没人再敢欺负你们半分!” 锦曦意外,包子爹终于觉醒了,而且面对即将到来的大风暴,不仅没有退缩,还愈战愈勇,这真是泼天的惊喜。 “当真?”孩子气的问话。 “傻闺女,爹啥时候说话不作数了!”梁愈忠无奈的笑了。 “娘要是晓得爹如今这样护着咱,一定会高兴的落泪的!” “你这傻闺女,乐呵就乐呵,咋还落泪呢!”说是这样说,梁愈忠自己,也觉得心里涌上一阵酸涩,他贤惠温顺的妻,他乖巧伶俐的女,这么多年,他一直被家族的教条压制的死死的,很少顾及她们,从今往后,再不会了…… ……………………………………………………………… “曦儿,我姑母托你送衣裳来,可还说其他的啥没?”屋子里,琴丫和锦曦并排坐在她的小床上,抖开春花婶子捎带来的包袱卷,琴丫一边看着那折叠整齐的冬衣,边问。 “你婶子没说啥,放了包袱就走了,说是家里离不开人!”锦曦坐在那,双手撑着床沿,打量着被琴丫拾掇装点后,焕然一新的小屋子,如实道。 “哎,我姑母那人,刀子嘴豆腐心,对我这侄女,其实还蛮不错的!”琴丫摸着那包袱卷,低声道:“若不是我姑父要把我卖给人做老婆,我也不至于跑出来,哎!” 锦曦垂下眼,对已表示沉默。 “诶,对了曦儿,我跑出来了,那我姑父欠下的那五两银子的赌债,他咋来填补那窟窿的?”琴丫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忙拽住锦曦打听。 第九十一章二虎的惆怅 “我只听说,你姑父把你姑母家那两头下猪崽的猪娘给卖了,连着小猪崽子,后院的鸡鸭鹅也一并卖了,好像卖了不少钱。至于咋凑齐那五两银子的,那我就不太清楚了。”锦曦如实道。 琴丫把唇咬的发白:“就知道他是个败家的!原本还决计着要留两只小猪崽子给你嘎婆家,这下也泡汤了!” 锦曦默默的听她说话,找不到话来安慰她。 琴丫垂下眼皮,声音低下来:“那两头猪娘,可是我初来他们家,一手给放养大的呢!不管刮风下月,我每日都会赶着它们去村口透风,给它们打猪草喂水铲猪圈捉虱子。不怕曦儿你笑话,在你来孙家沟之前,我在村子里也没啥说得上话的好伙伴,有啥话,受了啥委屈,我都跟它们唠来着!它们往年一窝窝的下猪崽子那几夜,我都守在猪圈里不敢合眼。还以为可以一直放养到它们寿终正寝,没想到它们却因为我,被发卖了……” “曦儿,往后我有啥话,都只能和你一个人说了,你不可不要嫌我烦啊……” 锦曦扶额,想不到自己和那两头猪娘扮演的角色,如此的惊人相似。 “呃,琴丫你别再在这件事上纠结了,人要往前看不是?要是……要是那两只猪娘真的有灵气,也希望你过的好!” 琴丫用力吸了下牛犊鼻,把小胸脯挺的高高的,道:“嗯,没错,我要好好过,在铺子里好好长长见识,以后我要也能耐了。就啥都不指靠那败家的姑父了!” “曦儿,琴丫,快出来,文兄弟过来了!”孙二虎拍了拍小屋虚掩着的门,喊道。 “咦,文大哥怎有空来这?”锦曦诧异。 “听玉宝哥和二虎哥说,人文大哥对咱这铺子给予帮助不少呢,我来这大半月,就见文大哥派小厮来这三趟,不过他自个却是忙的抽不开身。一回都没见到!今个你一来,他就来了,这可真是赶巧啊!”琴丫快嘴道。 锦曦笑了笑。没接她的话,两人起身随手整了整衣裳,去了前面铺子里。 这会子是晌午,大家都呆在家里弄晌午饭,铺子里没什么顾客。 通往二层阁楼的木质楼梯口拐角处。挨着墙壁摆着一张八仙桌,锦曦和琴丫进来的时候,孙玉宝他们几个正围着那八仙桌热烈的说着什么话。 锦曦隐隐听到什么胰子,刷子,梳子,孙木匠什么的字眼。 “呵。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们这正说你来着呢,曦儿你就 到了。快过来坐!”孙玉宝听见身后脚步声,打住话题就朝锦曦招手,桌上三人的目光皆朝这边投来。 混杂在这些目光中的,来自左边的那一道,有点不一样的感觉。但锦曦还来不及体会和留意,那种感觉瞬间就消失不见了。锦曦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锦曦先跟文鼎打过招呼,上一回见还是因为陈皮阿三那些人闹事,到至今,大概有半个多月不见了吧? 虽然隔了半个月不见,但再见他时,那种熟悉的感觉,一点都不生分呢,就像邻居家的大哥哥一般亲切。 雪后初晴的天气,却是比下雪那会子还要冷冻,他穿的却不是很多。 天水青的修身长袍,肩上披了一件深色披风,领口的地方,镶嵌着一圈暗色的绒毛。那些绒毛一瞧就是上等的货色,柔顺光滑,泛着浅光,温暖着他的脖颈。 半个月不见,他好似清瘦了几分,棱角愈发的分明,五官愈发的深邃。锦曦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站起身,目光柔和的包裹着锦曦。 锦曦暗暗比较了下,他的身量似乎又拔高了许多,锦曦原来脑袋可以到他肩膀上面一点,现在好像够不着他的肩了。 “玉宝哥可真偏心,明明我跟曦儿两人一道进屋,咋就招呼曦儿去坐,当我是影子呢?”琴丫故意道。 孙玉宝尴尬一笑:“我这不没来得及么,琴丫过来坐!” “哼,你得罪我了,我才不跟你坐一块呢!”琴丫嘟起嘴,眼睛咕噜噜在八仙桌那扫了一下,八仙桌一方靠着墙壁,留下三方坐人。 文鼎坐左边那方,孙二虎坐右边,孙玉宝坐中间,都是长高凳。 “你们快过来坐下呀,我们这正说起你提议的孙木匠名号呢!”孙玉宝兴奋的催促锦曦和琴丫。 “诶,好!”锦曦道,孙二虎端坐在那,目光望向锦曦,嘴角动了动,这时,在他对面的文鼎,已将身侧的凳子拉开些,目光含笑又带点期待的望向锦曦:“曦儿,我有话要问你!”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显然是希望锦曦坐在他身侧。 孙二虎迅速垂下眼,掩住眼底的失落。 锦曦微愣了下,她正准备跟玉宝舅舅坐一块呢,但文鼎都这样主动邀请了,也不好意思拂了他面子。 锦曦微笑着,淡定的朝文鼎身边走去,从容坐下。文鼎随即也坐下,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桌子大,四面都比较宽,但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 隔着半个人的空。 这边,琴丫蹦跳着往孙二虎那边去,胳膊肘撞了撞埋头不知在想啥的孙二虎,脆声道:“二虎哥,往里边去些!” “玉宝那不还有空凳子么,你往那去,我这抵着墙壁挤死了!”孙二虎老大不情愿。 “挤挤暖和呀,别磨蹭了,快往里去些,别耽误说正事啊!”琴丫毫不气馁。 孙二虎最终屈服在琴丫的霸道无赖下,往里挪了挪,琴丫一屁股坐下来,紧挨着孙二虎,两人共坐了一条长凳。 “这段时日,你捣鼓出来的那些新样玩意儿,顾客的反响很不错呢!我在县城的酒楼里,都听到有顾客说起孙木匠梳子和刷子。” 锦曦惊喜了一把,没想到这么快,她的梳子和刷子都传到望海县城那去了? “你做的这一批手工品,都有个名号叫孙木匠,为啥是叫孙木匠,而不是叫梁木匠呢?我可听玉宝说,那些东西,是你亲手绘画出草图,然后让你爹照着草图打制的!” 现代的手工品在这个时代受到欢迎,锦曦心里溢满喜悦,面对文鼎对孙木匠这个品牌的不解,锦曦轻掠了下刘海,轻笑道:“我爹的木工活计,是我噶公传下来的。”取名叫孙木匠,是梁愈忠的意思,是为了纪念和报答噶公。 文鼎从锦曦的话里,猜测出其中的意思,微微额首,报以赞赏的一笑。 对面,孙二虎被身侧小鸟般叽叽喳喳的琴丫缠着,虽然埋着头,但眼角的余光总是忍不住瞥向对面,坐在对面的一对人,两个人微微低垂在一起的脑袋,文鼎这小子一反常态,不知跟锦曦说了些啥,惹得锦曦一副腼腆的样子,还不时抬手掠下耳畔的刘海抿嘴轻笑的样子,落在孙二虎的眼中,直觉得脏腑见有股酸气直往上冲。 “人都到齐了,咱接着方才的话题,咦,这一打岔我都忘了咱方才说到哪了?”孙玉宝挠着头,道。 孙二虎正心不在焉呢,对孙玉宝的询问报以茫然摇头。 “你方才正说到孙木匠……”文鼎含笑提醒。 孙玉宝一拍脑袋:“对,就是这,曦儿我正想跟你商议这事,我听文鼎回来说,如今不止咱的香胰子传到望海县城那,就连咱的孙木匠下面的那些梳子类的,县城都有人知晓。咱也不能就守着长桥镇这一块是不?咱得把货品也卖到县城去!之前你大伯过来捣乱,就没顾得上说这个。” 大家都在听孙玉宝说话,没人注意到,文鼎的眉, 几不可见的皱了下。 “舅舅既然如此说,那想必是心中已有一个章法。曦儿洗耳恭听。”说起做买卖的事情,锦曦端正了身姿,神情专注而严谨。 孙玉宝朝柜台那边接待顾客的张掌柜瞟了眼,随即道:“前两日,我和张掌柜就着咱这胰子和梳子等货物,商酌了一番。我们的意思是觉着吧,如今长桥镇的居民,还有下面村子里的百姓,来咱这孙记,一大半都是冲着咱的胰子和梳子刷子类来的,这是咱铺子的特色货品。” “嗯,接下来呢?”锦曦问。 “接下来,我觉着我们可以把这些有特色的,稀罕的货品,送去县城卖。”孙玉宝说了好多话,嘴唇有点干燥,抿了口茶继续道:“咱去县城盘铺子,这一条行不通,虽然这一个多月来咱铺子也赚了些,但眼下可没那么多本钱去县城再盘铺子。张掌柜和我的意思是,咱把胰子这些东西,送去县城一些规模大些的杂货铺子寄卖,跟他们那边五五分成。你看如何?” 锦曦听明白了,抿着唇,在思考。 “曦儿,刚文鼎也说了,咱要真有这个意思,他可以帮着给咱牵线搭桥啥的,就跟那时候茶香轩那样。”孙二虎补充道。 琴丫虽然大大咧咧,平时喜欢叽叽喳喳,但每当遇到这样谈正经事的场合,她却会安静的坐在一旁,认真的听,锦曦很喜欢她的这种性格,拎的清,有分寸。 第九十二章鸡蛋不放同一只篮子 锦曦瞧向文鼎,眼神似在询问。 文鼎微微一笑,正色道:“二虎说的不假,假若你们当真有意把货品销往县城,我倒是认得几个同行的掌柜,可以代为引荐。” 锦曦笑了下:“文大哥好意曦儿心领了,不过,我暂且没这方面打算。” 文鼎略有讶异,孙玉宝直接惊问道:“曦儿,这可是赚钱的大好机会呢!” 锦曦依旧是淡淡一笑,跟孙玉宝道:“咱把买卖做到县城去,那是定然的,但绝不是以这种寄卖形式。” “曦儿不愿意跟人飞同一杯羹汤?”文鼎问道。 “可以这么说,但也并非完全如此。”锦曦道,自己的产品,不管在哪一方面,锦曦需要完完全全的掌控权,上回茶叶寄卖,那是因为初入这个时代的经商界,不知水深水浅,又没有自己稳定的销售点和销售渠道,所以才借助茶香轩的力量,这好比是一把双刃剑,有利也有弊。 自打开了孙记铺子后,进货采办的事情都是锦曦在做,她再不是当初那求稳的卖茶小姑娘了。 “你这话有点深奥,我们都有些听不太明白。”孙玉宝道:“我个人还是觉着,咱不应该只把眼光盯着长桥镇这一块,诗书上都说,站得高才能望的远。” 锦曦抿嘴笑了笑:“舅舅,我承认你和张掌柜的提议,确实也动了一番脑筋的。但我也说句不怕你们气馁的话,胰子还稍微好些,咱做的那些梳子,刷子之类的货品,一旦问市。很快就会出现跟风效仿的,很快不止咱长桥镇的其他杂货铺子,就连其他镇,甚至望海县城,大大小小的杂货铺子里都会出现类似的货品。毕竟梳子刷子不像胰子,制作起来不需要特殊的秘方,稍微懂一些木工活计的人,只要买回去琢磨几下,就能仿做出来!” 锦曦很苦恼的就是这个时代,还没有类似于现代的专利保护权。她在这边绞尽脑汁的创造东西,那边只要一推向市场,就有人迅速跟风。直接截取别人智慧的果实。想要靠着梳子刷子这些东西大赚一笔,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曦儿说的有道理,仿造这些木工品确实不难。”文鼎思忖道。 “我们好不容易捣鼓出来的东西,又给别人偷师去了,想想就觉着窝囊!”孙二虎道。 “就是这个理儿!”孙玉宝附和。 “正因为如此。咱的梳子刷子起初定价就不高,咱的梳子在普通老百姓家里,几乎人手一把都能买得起用得起。就算 别人偷师去了,也只能卖那个价,不能靠那些稳赚大发的。鸡蛋不能放在同一只篮子里,咱想要赚大钱。还得不停的寻思其他的门路,做别人没有做过的,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是会比别人吃的更饱!”锦曦道。 “曦儿,听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的郁气又退了些,也不觉着可惜了。”孙玉宝道:“那,你接下来是不是又准备捣鼓啥新样玩意儿呢?要知道。咱这铺子能开的这样红火,可都是你捣鼓出来的那些货品。招徕了顾客,带动了整个铺子的买卖!” “呵,可别这样夸我,我那也是碰运气的!”锦曦腼腆一笑,道。 “嗯,曦儿就是咱大伙的智多星,她说想,就定能想出好点子来!”琴丫插了一句嘴,孙二虎和孙玉宝都呵呵笑着点头表示赞同,文鼎没说话,但看锦曦的目光,也带着钦佩。 文鼎难得过来一趟,孙玉宝和孙二虎,怎么着都要留他一起用晌午饭,这回文鼎倒也没怎么推辞。 孙玉宝和孙二虎成功留下文鼎后,接下来在哪吃饭这个问题,就有些为难了。 他们俩的意思,就在铺子里吃,去外面炒几个菜回来添酒,这样边喝酒边说话自在。 而梁愈忠却觉着这样怠慢了文鼎,铺子里不时会有人来买东西,有点嘈杂,而且在梁愈忠给的心目中,文鼎是最大的恩人,没有他一次次的伸以援手,就没有今天的好日子。于是坚持要请文鼎去附近的饭馆里吃。 文鼎觉着这有些破费,几方坚持不下,最后又是锦曦出面,融合了几方的意思,取了个几方都能接受的法子。 不上饭馆,就在铺子里吃,后院那块空地洒扫干净,把前面铺子里的八仙桌搬到后院子里去。晌午的时候,后院没什么风,日头在头顶照着,暖洋洋的,远离了前面铺子的喧闹,喝酒说话都自在。 前面的铺子交给张掌柜照料,文鼎孙二虎孙玉宝三兄弟好久没聚一起,也是有着说不完的话,这后院就留给他们仨。 关于菜式,锦曦今个心情好,打算亲自上阵,让他们尝尝她的手艺,琴丫给打下手。 听到锦曦要亲自下厨,坐在八仙桌边的三人,都不约而同双眼放光。 孙玉宝和孙二虎放光,是因为这二人早就尝过锦曦的手艺,至今还回味无穷。 而文鼎,则又惊诧又新奇,还带着隐隐的期盼,在他的认知里,锦曦这个农家小姑娘,能有如此丰富的经商头脑,和创造物什的能力,已 经足够让他震惊敬佩。 他从未尝过锦曦的手艺,对此很是期盼。他很想确定下,她是不是真就那种,上得厅堂,下得灶房的全能女子? 如此说定好后,锦曦从前面铺子里舀了一碟用熟花生,一碟葵花籽送到后院的八仙桌上。 “哇,还有这样的好待遇啊!”孙玉宝盯着那两碟冒着尖儿的零嘴,打趣道:“往常自个都舍不得多吃几粒,也不准我们偷吃,啥都说要留着卖钱,今个吹的什么风,这么大方起来了?要是天天都有这样的好待遇,那可美了!” 锦曦扬着嘴角浅笑:“舅舅把我说的跟个吝啬鬼似的,这不存心垮我么!”说罢,又朝那边含笑而坐的文鼎道:“这些东西都是自家铺子里的,不值几个钱,你们吃着玩,一会子就有晌午饭吃了。” “嗯,好!”文鼎淡笑道,修长的手指捻了几颗葵花籽在指尖,轻轻的剥着。 “哎,敢情我们都是借了文鼎你的东风啊!”孙玉宝夸张道,孙二虎干巴巴笑了声,闷着头剥花生。 说话间,琴丫提了热水来,锦曦接过,给文鼎他们几个重新泡上茶,然后锦曦带着琴丫进了灶房准备晌午饭去了,把空间留给他们三个。 锦曦先是检查了下灶房里的材料,满意的点点头,这些都是早晨张掌柜去市集采办回来的。之所以让张掌柜去,是因为小老儿在镇上生活了一辈子,跟市集那些菜贩子都认得,价格方面会便宜些。 一个人,或是一个家庭,一个大集体,想要手中银钱越滚越多,在开源的同时,也要截流,双管齐下,才能稳富。 因为提早便知锦曦他们今个来铺子里送货,张掌柜今个例外,采办的材料比往常丰富,另外,为了不显得怠慢锦曦还悄悄跟梁愈忠商量了下,让他从后门出去,去街上的酒楼里,炒两盘菜回来锦上添花,顺便再去酒坊打点好酒来助兴,梁愈忠自是无异议,转身忙活去了。 “一共有七口人,曦儿,你打算炒几个菜?”琴丫坐在灶门口大声问锦曦。 “嗯,我先看看材料,稍想一下。”锦曦随口应道,一直没有好好招待过文鼎吃顿饭表达谢意,今个这顿饭既然她说了来掌勺,那就绝对要做出些有新意的菜式来。 锦曦心里暗想,把那些材料都给摆在眼皮子底下,在心里给它们拉红线匹配。 “曦儿,想好了么?咱要动手了。”琴丫催促,她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两遍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咱先不急着架火,你先来帮我把这些青菜豆芽啥的给洗出来。鱼和肉我来拾掇!”锦曦道,琴丫也不耽误,忙地过来一起洗菜,两人一边洗菜,脑袋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曦儿,你察觉没,文大哥这回过来,比以往更俊气了呢,个头又长高了好些,往常他跟二虎哥差不多,如今竟比二虎哥高出了半指呢!” “我只察觉他是高了些,但还真没你瞧的那般细致。”锦曦一边淘洗着草鱼肚子里残存的污垢,边随口应她道。说真的,不管是文鼎还是孙二虎,他们的个头在这个年纪,都算是很出挑的。 这两个人,一个修长挺拔,仪表非凡。一个虎背熊腰,沉稳内敛。都是锦曦见过的,男儿中的佼佼者。 真要论起来,自家亲舅舅玉宝却是最弱的那一个,但他唇红齿白,一副儒雅书生样,要是放在聊斋志异里,女鬼女狐对他的青睐度,绝对远超过前面的两位。 “不过,论起壮实来,谁都没有二虎哥壮实,他长得没文大哥那般英气,也没玉宝哥那般俊秀,但二虎哥黑黝黝的,一看就憨实,讨人喜爱!”琴丫掐着青菜根部的泥,眼睛里全是一闪一闪的红星星。 琴丫对孙二虎的心思,心思敏锐的锦曦,早就瞧出些端倪来了,有时候开玩笑,也会点破,琴丫的优点在于,即使被锦曦玩笑着点破,也不扭捏,大方承认。 当然,在孙二虎那边,琴丫还是不敢的。 锦曦轻笑出声,胳膊肘撞了撞身边一脸花痴的琴丫,压低声取笑她道:“你这就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 第九十三章欢乐 “啥吗?人二虎哥是小子,可不是姑娘家,要出那也是出潘安!”村里有时候唱大戏,琴丫记牢了其中几句台词,正好用到这个上面来,纠正锦曦。 “呵呵,潘安也不适合二胡舅舅,我倒觉着黑马太子更贴切些!”锦曦促狭道,有那么黑那么壮实的潘安吗? “黑马太子?”琴丫砸吧着这个新鲜词儿,眼睛亮闪闪的:“二虎哥要是晓得你背地里,拿他跟马比,肯定要气背过去!” “我那是恭维的话,你咋就听不出来呢?还跟这护短,好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锦曦故意垮下脸,道。 “好吧好吧是我错了,好曦儿不跟我较真,我哪有护短啊,我、我只是……” “好了,跟你闹着玩的,就算你护短,我也开心,因为你护着的那个人是我二虎舅舅呀!”锦曦笑起来,捏了捏琴丫的腮帮子:“哎,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倒也有些麻烦!” “啥麻烦?” “你说你要是将来真跟了我二虎舅舅,那我和你之间这称呼,不就乱了辈分吗?哎,真纠结呢!” “啊,好你个曦儿,敢拿这些话来编排我,你不是脸皮子最薄的么,今个吹啥风,这样燥人的话也说得出口呢?”琴丫反过来揪锦曦垂在肩上的小辫子,两个人在灶房里嬉笑打闹了一会,才正式动手筹备晌午饭。 这边院子里,孙玉宝三人都打住谈话,目光齐刷刷投向灶房那块。 “这俩丫头说啥好玩的事儿呢?笑成这样?”孙玉宝道。 其他两人皆茫然摇头。 “我去灶房瞅瞅看,催促下这两丫头弄饭菜,这都有些饿了!”孙玉宝道,话音落,人已快到灶房门口了。这边八仙桌边。文鼎和孙二虎相向而坐。 “曦儿再沉稳,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家,骨子里怕是也是贪玩的吧?”文鼎沉吟了下,跟孙二虎试问道。 孙二虎自豪的扬了扬眉:“咱曦儿素来是个文静的,是琴丫那丫头,人来疯,曦儿跟她处一块,都被沾惹了。” 孙二虎说话的语气,透出宠溺的意味,眉目间的神态。也在向文鼎无意识的传递出,他和锦曦很熟络很熟络的感觉。 “我还以为,二虎你的心思都用在狩猎那块。却不知你对身边的人,也是如此心细如发。”文鼎抿了抿唇,破天荒的在这个问题上延续下去。 孙二虎扯了扯嘴角:“文鼎你还别说,我跟曦儿处得多 ,在孙家沟那会子。那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家怎么生分的了?就连曦儿爱吃啥,不爱吃啥,我都晓得的八九不离十!” 文鼎也笑了,端正了身姿,目光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道:“那倒也是,谁让你们是舅甥呢,舅舅对自己外甥女疼爱。那是情理之中!” “嘿嘿……”孙二虎干笑了两声,一句外甥女,就像一根芒刺,刺到了他的心坎上,一下子就泄了气。只觉得文鼎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如芒在背。 “嘿嘿。真要论起来,玉宝才是她亲舅舅,她喊我舅,那是客气,尊重咱孙家沟这边的辈分呢!”孙二虎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跟文鼎解释这些。 无疑,无论是从情商还是智商出发,孙二虎都远不如文鼎来的敏锐。 “二虎你掰扯这些为何啊?难不成你不中意曦儿这能干的外甥女不是?”他故意调侃道:“在我看来,一日为舅,终身为舅,虽说你们之间没有血缘,可那辈分摆在那,你安心好了,即便曦儿以后长大嫁人了,你也照样是她舅舅!” “嘿嘿,我这也才瞧出来,文兄弟你倒是很能为人解忧的嘛!”孙二虎道。 “彼此,彼此!”文鼎淡淡一笑,孙二虎皱了皱眉,心内有些不悦。 原本是很投缘的好兄弟,无话不谈,每一次相见都是相谈甚欢,但今个不知犯了哪个邪神,这话题带来的气氛,有点怪怪的。 孙二虎有这样的感觉,文鼎自然更有,不过是几句言语上的试探,但同为少年人,彼此都从对方的言辞神态里,窥探到对方心中一些模糊所想。 两个人都在心中对这份猜测有点吃惊和意外,又都有些为自己冲动的行为感到恼怒。出于对这份兄弟情的珍惜,当下二人皆默契的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做纠葛,一个沉默着喝茶,一杯接一杯,一个闷头狂剥瓜子,不一会面前的瓜子壳就堆得跟小山丘似的。 孙玉宝终于出来了,他大声的说话打破了八仙桌边奇怪的沉闷:“嘿,那俩疯丫头,再装大人也还是俩孩子!洗菜就洗菜呗,却打闹起来了,我进去就是一通好训,两人都焉巴了,这会已经生起了火,咱很快就能吃上晌午饭了!” 孙玉宝兀自大声道,孙二虎他们抬头,果真瞧见灶房的烟囱里冒出袅袅黑烟来,锅碗瓢盆的乐章,也随即响起。 “二虎,上回你扭伤了脚踝去追的那狐狸,我还想跟你好好探讨一番。”文鼎首先打破了尴尬,主动跟孙二虎攀话题。 毕竟都是少年人,孙二虎当即也松了口气,顺着这台阶,跟文鼎探讨其猎狐的事情来,孙玉宝也很快加入了讨论,院子里八仙桌边气氛热闹,那边的灶房里,也已是一片欢快的场景。 琴丫坐在灶门口,一边伺候着灶里的火,眼睛直往锅台这边瞅。 只见锅台边的锦曦,双袖撸到臂弯处,正将剁好的五花碎肉,一小勺一小勺的,往镂空的大青椒里面填塞,手肘边的盘子里,灌满了肉的青椒一只只,整齐的排好,粉嫩的肉肉,鲜翠欲滴的青椒,看的琴丫睁大了双眼。 “曦儿,肉不是用来炒么?你这往里灌的作法。还真新奇。这样里面的肉能入味不?”琴丫问。 “你没见我刚剁肉馅儿那会子,已经往里加调料了么!”锦曦道,手里的动作丝毫不打盹。 “这青椒听张掌柜说,还是人家暖棚里结的呢,皮肉厚实着,你都把肉给藏掖在里面,那能熟不?” “当然能熟啊,我在每一只青椒的顶端,都划了十字形呢!” “那你边上那盆子里的草鱼,是要清蒸还是红烧?” “既不清蒸也不红烧。” “那就是炖喽?我去把小瓦罐给过下水?” “不用。也不炖,待会你就晓得了!”锦曦抿了抿嘴,故作一点神秘。 琴丫嘻嘻笑着。一边往里面的大锅里添柴禾煮饭,一边继续盯着锦曦手里的动作:“啥时候烧小锅,你就吱一声啊!” “诶,好嘞,等我把这最后两只青椒灌满就快了!” 锦曦把青椒灌好。又把边上那条两斤多重的草鱼,给片成一条条的,洒入盐和其他调味料,抓了一把红薯粉取代蛋清,将鱼片腌在一旁的瓦盆里,还盖上盖子。 “琴丫。小锅可以起火了!”锦曦吩咐道。 “诶,好嘞,咱开动了……”琴丫乐呵应着。架起了火。 锦曦往锅里放菜籽油,烧的嗤啦作响时把灌满肉的青椒推入锅,快速的翻炒起来,不一会,灶房里便弥漫开肉的香味来。 “哎呀妈呀。我嗅到肉香了……”琴丫眼睛迅速亮起来,牛犊鼻一个劲儿的嗅。 虎皮青椒出锅的时候。琴丫的口水已经滴下来了。锦曦把它单独放进一只带盖子的瓦罐里,坐在热水里保温。 “咋那么费事?里面大锅里的饭捞了,直接给坐那蒸格上不就热乎了么?”琴丫不 解道。 “咱还有一会才开饭,青椒搁那上面久了,颜色变得枯黄味道也不好尝了。”锦曦不介意把这些小常识传授给琴丫。 第二道菜,琴丫就有些瞧不明白了。她见锦曦并没有把那些洗好的豆芽菜放入油锅里炒,而是把那些豆芽菜搁在沸水里焯一下,就捞起来,盛在一只比较深的敞口大海碗里。 难道是要弄道凉拌豆芽吗?琴丫心想。 接下来,锦曦让锅里烧热油,下入姜片,又倒入腌制的鱼片,迅速翻炒几下,见鱼片的色泽变得乳白,又拿长柄竹筒,在一旁的瓦罐里舀热水添锅,热水把鱼片基本掩住,然后,锦曦便盖了锅盖子,让琴丫多塞柴禾。 这边的琴丫还没弄明白锦曦要烧啥鱼?只听锅盖下面,热气直冒,传出咕噜咕噜的欢快声响。那边的锦曦,早已一手抄起刨子,另一手抓着一根洗干净去了皮儿的白萝卜,刷刷刷的一阵子,白萝卜眨眼间就被刨成一小堆跟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萝卜丝。 但见锦曦又抄起菜刀,噔噔噔几下子,把那些萝卜丝剁成细细碎碎的沫子。 往这些萝卜碎末里洒入适量的盐,葱花,其他的酱油和醋等调料也都各放了一点点,又抓了几把小麦粉和红薯粉,磕开两只蛋,只把蛋清逼入那堆萝卜碎末里,蛋黄搁一旁的小碗里留着备用。 接下来琴丫就瞧见锦曦像揉糍粑那样,在那搀和了小麦粉红薯粉的萝卜碎末里一阵的糅。不一会,就捏出一只只小鸡蛋大的丸子来。 “啊,曦儿你这做的是萝卜丸子?”琴丫惊喜道,她最爱吃土豆丸子红薯丸子了,每年除夕夜里,她最盼着的就是这道菜。姑母嫌麻烦,做的不多,没想到锦曦竟然拿白萝卜做了萝卜丸子,这还是头一回吃, “是啊,待会等锅里的鱼起锅,咱就把这萝卜丸子给油炸了,我今个刨的萝卜不少,多做些丸子来,这样的冷天不容易坏。我做的多,吃不完的,咱留着,甭管是当零嘴,还是炒着吃,炖着吃,下暖锅子吃,都成!” 琴丫狂点头,往灶口里猛塞了几把柴禾,屁颠着去洗干净手,过来帮锦曦一起做丸子。 鱼片该出锅了,锦曦把鱼片带汤舀到那豆芽上面,锅里烧热油,下入切好的干红辣椒段,葱姜蒜,他们这些人可都是无辣不欢的,因为不确定文鼎能不能吃辣,锦曦只放了一小撮花椒,爆出麻麻辣辣的香味来,然后连着沸油一块淋在鱼片和豆芽上,最后洒入一些葱花和香菜沫子。 “好了,至此,曦儿的麻辣水煮鱼出锅啦!”锦曦道。 色香味俱全啊…… 别说琴丫已经在那猛吞口水,就连锦曦自己,也被那特有的香味给撩拨的馋虫乱窜。 “好吧琴丫,念在你耗费了不少口水的份上,我奖赏你做第一个尝菜的人!” 琴丫没有回答,就等着锦曦这句话了,赶忙的抄起筷子,先是夹了一块鱼,接着又挑了几根豆芽,放入口中。 “味道咋样?”锦曦问,有点小小的紧张。 “曦儿,这鱼,这鱼……” “鱼咋样啊?”锦曦诧异了,难道味道不地道?不可能啊,这可是她最拿手的川菜之一呢!她正准备着抢过琴丫手里的筷子亲自尝菜,手臂突然被一道力度挽住,是琴丫。 “曦儿,这鱼味儿真美!往后我要是再也吃不到这样的鱼,那可怎么办呀……” 琴丫夸张的表情和话语,无疑是对锦曦最好的肯定。 麻辣水煮鱼的香气,招来的不仅是琴丫,同时还有院子里正畅谈的三人,其中孙玉宝打头阵走最前面,孙二虎和文鼎跟在后面,三人的目光从门口起,就一直射向灶台,急切的,就连文鼎也是如此。 “曦儿,弄啥菜呢,咋又麻又辣又香的?在院子里嗅到,不止我,咱三都坐不住了!”孙玉宝高声道,就要过来看菜。 锦曦赶忙把那道水煮鱼给盖好,然后琴丫很默契的挡在前面,阻拦出闯进来的三人。 “这会不准瞧,待会端上桌再揭晓!”锦曦笑道。 “哈,又吊着咱胃口,曦儿可真够坏的!”孙玉宝嚷嚷着抗议,琴丫可不管这些,直接把孙玉宝他们给推出了灶房。 锦曦松了一口气,精神抖擞的做接下来的菜,尝到了甜头的琴丫,自然是屁颠着给锦曦打下手。不一会,剩下的几道菜肴也出锅了,这时,去外面酒楼打包的梁愈忠,也赶了回来,琴丫探出头朝院子里吆喝了一声,那边的三人迅速行动起来,撤了茶杯碟子,这边灶房里,锦曦和琴丫也开始冲泡碗筷,一顿丰盛的晌午饭,即将开始。 第九十四章满意 大家伙都围着八仙桌落座,张掌柜也从前面铺子里过来了,因为今日这桌饭,主要目的是为了答谢文鼎,大家都推他坐到东面的首位。 文鼎以自己是完备后生为由推辞,如何都不肯坐到那去,梁俞忠便推了这里年纪最长的张掌柜过去首位,好不容易推辞了一番,最后张掌柜坚持让梁俞忠坐东首位,自己坐西次位,如此,文鼎几个小辈才终于肯落座。文鼎坐在梁俞忠身侧的东位,孙二虎坐他对面,剩下南北两面,孙玉宝一个人坐了南面,北面空在那,留给锦曦和琴丫。 在他们为席位拉扯的过程中,锦曦和琴丫早已把碗筷摆上,菜肴也陆续的端了上来。 水煮鱼片,虎皮青椒,油炸萝卜丸子,香菇炒青菜,凉拌豆腐皮,虾皮鸡蛋汤,另外,还有梁俞忠从酒楼打包回来的清蒸大盘鸡,糖醋里脊,一份时令小炒。酒楼打包回来的菜用的碗盘不一样,桌上人一眼就能够认出来哪些是锦曦炒的。 放眼望去,八仙桌上竟然摆了满满当当一大桌,香气扑鼻,锦曦暗暗点头,对自己操办的这桌饭菜感到满意。 “这也没多大功夫,曦儿你就整这么多菜,跟玉霞那般麻利了啊!”孙二虎微笑道,打小就常在孙玉霞家蹭饭,以前在他心目中,孙玉霞无疑是最能干的,对于孙玉霞做自己的嫂子,他是由衷的欢喜。 而现在,他可不是刻意夸赞讨好锦曦,而是发自内心的觉着锦曦越来越能干。 “锦曦姑娘里里外外可真是一把好手,这饭菜整的,我看不比那大酒楼差!”张掌柜也掠着胡须由衷赞道。 “张掌柜,二虎舅舅过奖了。幸好有琴丫帮我的忙,这些是我们一起弄的!”锦曦道。 “她?”孙二虎挑眉,睨了眼锦曦身旁一脸得意的琴丫,道:“她不给你添乱就算不错了!” “诶,二虎哥,没你这样埋汰人的啊……”琴丫不满,撅起了嘴。 “哇,方才那又麻又辣的香气,就是这鱼片发出来的?”孙玉宝早就被那香气勾的食指大动。 “嗯,是的呢。我加了花椒!”锦曦道。 “这些肉是咋塞到青椒里的?这青椒还真是货真价实啊!”孙玉宝打趣,挑起一条壮鼓鼓的青椒,咬了一口。竖起大拇指:“好吃!” 锦曦眯眼笑了,眼睛弯弯的,忽然想到什么。 “文大哥,不晓得你能不能吃辣?”锦曦问文鼎,却见他正盯着面前那道水煮鱼 。目光直勾勾的,神情有点复杂。 关于锦曦对文鼎称呼这个问题,大家伙也曾讨论过。假若文鼎跟着孙玉宝和孙二虎他们,定然该叫梁俞忠姐夫,锦曦也得叫他舅舅。 但碍于文鼎从第一回见梁俞忠,都是称呼梁俞忠为三叔。是照着金鸡山村这边老梁家这边的辈分而来,也不好让文鼎去改。于是乎改的就是锦曦这边,锦曦对于文鼎。可以正大光明的叫文大哥。 大家都默认了这种奇怪的称呼方式,没去细究。 “文大哥?”锦曦觉得有点奇怪,又问了一声,他这才恍惚回过神来。 见到桌上的人都用奇怪不解的目光看着他,文鼎略有尴尬。坐正了身姿,还没开口。便听锦曦笑着调侃道:“文大哥怕是被我的刀功给震慑到了!” “是啊,我在琢磨,曦儿要把那鱼块片成那样一条条的,怕是费了不少功夫吧?”文鼎随即接上锦曦的话,淡笑道,他这一说,成功转移了其他人对他的目光,大家伙都去瞧那麻辣的鱼片去了。 “哇,片的真好,这么薄,还没有散开,我先尝一块试试味!”孙玉宝道,筷子已经插进了鱼汤里,锦曦这才晓得自己的这位舅舅,跟她一样,外表装的斯文,骨子里都是吃货。 这边,文鼎轻吁出一口气,朝锦曦这边投来一个感激的浅笑,为她刚才那句玩笑话,化解了他走神带来的尴尬。 那边,梁俞忠拔出小酒坛子上面的泥塞子,酒的醇香飘出来,混合着麻辣的菜香,瞬间在桌子上空弥漫开来。 锦曦和琴丫布置好一切,也解了围裙洗了手坐了下来。两人合坐一条高凳,琴丫自然又是选择靠孙二虎那边,这样一来,锦曦这边,就是文鼎了。 “文兄弟,来,满上!”梁愈忠端着小酒坛子,要给文鼎把面前的酒碗给斟的满满的。 “梁三叔,你们尽兴喝,我酒量不是很好。” “哎,文兄弟就别谦虚了,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又在外面闯,哪能不会喝酒呢?”张掌柜道。 文鼎还在推辞:“我是真的不大能喝!” “文鼎,不就喝口酒吗,今个是怎么了,这般扭捏,你平时那股子豪迈劲儿哪去了?”孙二虎略略有点不满。 “二虎哥,你这激将法用的,敢情是你自个酒虫犯了吧?”琴丫趁机奚落孙二虎,报复他之前小瞧她的仇。 “文大哥,你是不是怕自己酒品不好,担 心喝多了闹笑话来呀?”锦曦也微笑着问。 文鼎微微有点脸红,梁愈忠见状忙出来解围:“文兄弟无妨,这酒不怎么烈性,喝几口不碍事的。何况这里都是自己人,你要是喝多了,就去阁楼上玉宝二虎那屋睡去!” “就是啊文鼎,今个大家伙都高兴,你就放心的喝,喝多了就在我们铺子里歇下,大不了我把我的床铺让给你!哎哟,这鱼可真是带劲儿啊,多久没吃过这样火爆的菜了,大家伙赶紧的开动起来吧,咱边吃边喝……”孙玉宝已经消灭掉那一条虎皮青椒,又搞定了两块水煮鱼。 既如此,文鼎也就不再推辞,让梁愈忠给他面前的酒碗里倒上酒。 这一顿饭,可谓是的热火朝天,宾主尽欢,饭桌上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其间有顾客登门,还是锦曦小跑去前面铺子里招呼的,这一顿饭,吃了将近一个多时辰。 锦曦留意到,在这一桌无辣不欢的人里面,文鼎其实是不怎么吃辣的,虽然他的目光很多时候都停驻在那水煮鱼上,但他吃的极少,只浅尝辄止。对于其他跟辣椒有关的菜,他也只是象征性的尝一点点,大多时候,都偏向于香菇青菜和凉拌豆皮。 看来,文大哥是不喜食辣的啊,锦曦心道,为自己最拿手的菜受到冷遇而有点失落,但看到他对香菇青菜和凉拌豆皮很感兴趣,心里的一丝郁闷又一扫而空。想来,他喜欢清淡和素食,嗯,她记住了。 第九十五章第一次亲密接触 事实证明,文鼎的话确实没有欺骗众人,不过才喝了大半碗的酒,文鼎帅气的脸庞,渐渐涌上两抹潮红,不一会,那潮红便迅速扩张起来,一直蔓延直耳后根,乃至整个脖颈。 而他本人,原本乌木瞳般清澈的眼神,也渐渐变得混沌起来,无法保持端正的坐姿,身体有些往下坠。要不是他一手搭在八仙桌的边缘,说不定会滑到桌子底下去。 其他人还在热烈的喝酒,没有留意到这边低垂着脑袋的文鼎,只有锦曦离他最近,发现了这一切。 “文大哥,你是不是酒气上脸了?红的这么厉害!”锦曦小声问道。 文鼎微眯着眼,也没看锦曦,垂着的另一只手朝锦曦随便摆了下,锦曦也没瞧出他是啥意思,是要她别声张?还是他没醉? 那边,热情爽直的梁愈忠,跟张掌柜碰了两个来回,正准备再来敬文鼎,被锦曦制止住。 “爹,文大哥怕是不能再喝了,你瞧他那脸都红成啥样了?” 梁愈忠愣了下,随即笑了起来:“傻闺女你不懂,男人喝酒喜欢上脸那是常事,你别拦着不让人喝尽兴啊!” “曦儿,是男人就得会喝酒,不会喝酒的,那是怂蛋!你这是干啥呢?文鼎可不是那样的怂蛋,对不玉宝?”孙二虎打了个酒嗝,道。 又故意大声朝这边已经眯着眼睛打起了瞌睡的文鼎大声喊:“喂,文鼎,你搞什么名堂?喝酒咋这不爽利?你是成心要做怂蛋不?” 锦曦惊看了眼孙二虎,这才发现他黝黑的脸膛,也染上了两抹潮红,眼神也是醉醺醺的。 二虎舅舅必定也是醉了,不然不会这样激将文鼎的吧?锦曦想。没跟微醉的孙二虎多做缠杂,只跟还要给文鼎斟酒的梁愈忠道:“爹,我看还是你们自个喝个尽兴吧,我瞧文大哥好像真是撑不住了!”锦曦话还没说完,便听身边砰的一声,文鼎整个上半身往前一栽,脑袋磕在八仙桌上,还好有他的手臂挡着,可是面前的酒碗筷子都被压翻了,残余的酒和汤全泼到他的腿上。幸好都已经凉却了,不过天水青的袍子却弄脏了好大一片。 “文兄弟,文兄弟?”梁愈忠又喊了两声。文鼎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还传出轻微的鼾声来,梁愈忠和张掌柜对视了一眼,两人皆笑了。 “文兄弟还真是个实诚人,说不能喝。还真就不能喝!”张掌柜道。 “可不就是嘛,酒量浅,还要撑着陪咱,也着实不容易!”梁愈忠道 。 “爹,我看还是先让文大哥去舅舅他们床上躺会子,这院里睡了会着凉的。”锦曦提醒道。 “姐夫。我来扶他上楼去!”孙玉宝道。 醉酒的文鼎显然失去了知觉,如同一滩烂泥,去往二楼的木质楼梯。狭窄且有些陡峭,锦曦看了眼自己舅舅那文弱的身子骨,心里表示担忧。 梁愈忠怕是跟锦曦有同样的担忧,道:“我来背他上去!” “你们都别,让我背他上去吧!”孙二虎道。说罢搁下了筷子要起身,被琴丫扯住。 “你拽我做啥?”他红着眼眶质问琴丫。 “二虎哥。你自个都有些醉了,说话舌头都打结,你就别去了,到时候两个人一起滚下楼来,那就不美了!”琴丫道。 “你这混丫头,乌鸦嘴!”孙二虎瞪着琴丫,去掰她的手。 “就是嘛,你瞧你眼睛,都上血了,这还没醉?”不管孙二虎如何吓唬她瞪她,琴丫就是不松手。 “好了好了,你们就别争了,我背他上去!你们吃酒,回来我们还有几个来回没走呢,等着我!”梁愈忠拍板道,他这个人平时都不怎么沾酒的,但要是心情好,就会多喝几碗,不得不说,梁愈忠的酒量是在场所有人里面,最好的。 这会子正好是正晌午,附近居民都在家吃晌午饭,晌午过后也会在家稍作休息,所以这一段空闲里,一般是没人上门买东西的。孙二虎他们又重新坐下来接着吃菜喝酒,桌上气氛再次恢复到起初的热闹。 “曦儿你赶紧吃,吃好了就端盆清水上来,我要给人文兄弟擦下手,这手上都是油!”梁愈忠临走前吩咐锦曦。 “诶,我一会就来!”锦曦应道,拿起饭碗把剩下的米粒赶忙儿的拨进口里,又喝了几勺子虾皮鸡蛋汤。 “曦儿,你们俩的碗筷就搁那,等会我来收拾,你赶紧打水给送楼上去吧!”琴丫见锦曦在收拾文鼎和她自己的碗筷,忙地拦住。 “那就辛苦你了,回头酒菜撤了,碗筷搁那里等我下来一起洗!”锦曦道。 “多大个事啊,你就别惦记着了,赶紧的打水上去吧!”琴丫催促。 锦曦点点头,从桌上退了下来,去灶房舀了小半盆温水,又在前面铺子里的货架上,拿了一条待售的洗脸帕子,这才匆匆上了楼。 二楼的阁楼,面积跟底下的铺子差不多面积,经过梁愈忠他们的装修规划后, 隔出了三间并排的小屋。 最外间是张掌柜的,中间是孙二虎,最里面的那间,是孙玉宝的。锦曦头几回在这里留宿,就是住的孙玉宝的屋子,把孙玉宝赶去孙二虎那屋挤挤。 这次,梁愈忠把醉酒的文鼎,直接背到了最里间孙玉宝的那屋,锦曦端热水径直朝那屋走去。 进门靠右边,搭了一张单人的木板床,床头抵着跟门相向的那一面墙壁,开了一道小窗。 锦曦进去的时候,梁愈忠已经将文鼎扶着躺在了那张单人木板床上,直接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他身上。 “文兄弟看来是真醉的不省人事了,要不曦儿你在这给看一会?爹下去再跟张掌柜喝两杯就来换你,咋样?”梁愈忠目光灼灼的跟锦曦商量。 锦曦岂能瞧不出他内心所想?今个这酒,可不是酒楼里买的,而是在酒坊里打来的。听说还是酒坊掌柜从北面给运回来的高粱酒。对于喜欢喝酒,又懂酒的男人来说,这个诱惑可不小。 锦曦笑了笑,这便宜老爹肚子里那些酒虫,怕是真被勾出来了。 “好,那爹可要快些上来换我啊!”为了不拂他的兴头,锦曦如此道。 “诶,很快,很快就来!”梁愈忠迭声道,最后一个音符传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屋外,锦曦摇头苦笑。 转过身,单人床上。文鼎修长的身躯躺在那,把整张床都显得格外的狭窄拥挤。他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眶下方洒下一片暗影,呼吸有点不太均匀,呼出的气息里夹杂着浓浓的酒气。充斥在小屋里。 锦曦抿了抿唇,过去把梁愈忠临走前随手关上的门,稍微拉开了些,又把窗户往外支起,好让这屋里的酒气快些散去。 干净的帕子在温水里浸湿了,绞了个七成干。屋里没有小凳子,锦曦于是坐到床边,开始给他擦脸。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锦曦第一回给异性擦脸。文鼎是一个爱洁净的人,锦曦擦的很小心,也很仔细,因此。她得以更近距离的,清楚仔细的看清文鼎的面容。 不得不说。面前躺着的这个人,即便是在醉得成了一滩烂泥的地步,也是如此的俊美。 他的脸型轮廓真好看,不管从哪个角度,都是那么的立体。发如泼墨,前庭开阔,眉毛入鬓,两梢有点微微的扬起,带点叛逆和桀骜不驯。 五官也生的好,如同世上最厉害的画师一笔一划刻出来的般,深邃俊美,鼻 梁英挺,唇形完美,唇瓣饱满。清隽的下颚处,有淡青色的胡茬。 脖颈颀长优美,男性象征的喉结分明。领口处有些松开,露出一抹麦色肌肤,养眼的很。 许是醉酒让他很不好受,即使睡着了,但他的眉心还是拧着一个浅浅的小涡,锦曦拿热帕子轻轻敷在他的额头,又试着轻轻揉按着他的太阳穴,希望能够让他稍微好受一点。 在她轻轻的揉按下,他的眉头终于舒缓了一些。 “文大哥,我只管睡觉,我来给你把手擦下。”锦曦轻声道,也不晓得他能不能听得到。 梁俞忠许是不想文鼎受凉,竟然把被子全部罩住了文鼎,只露出头来。锦曦轻轻掀开被子去握他的手,不禁抚额。 这个老爹,真是粗心,外面的衣袍,甚至脚下的靴子都没给文鼎脱。 难道,要她给他脱吗?如果是搁在上一世那时代,在这种情况下锦曦根本不会多想,直接给他脱了就是,反正也就是外面的那一件。可这里是古代,是大月国,尽管这乡下小镇民风没那么保守。 锦曦走到阁楼口朝下喊了几声,也没人应,又走回屋里,文鼎还是紧闭着眼,但眉头比方才还要皱的厉害。 “热……”他无意识的呻吟着。 锦曦快步走回床边:“文大哥,你衣裳又湿又脏,穿成这样睡觉会受凉的,我给你把外面的衣裳脱下来啊!” 不磨蹭了,先把他照顾好吧。锦曦想,把被子全掀了,先是脱下他的鹿皮靴子,然后解开他系在腰间的佩带,袍子外两边敞开,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中裤。 原本是纤尘不染的中衣中裤,但袖口,和大腿上,因为汤水的缘故,印出了一大圈印子。再往里脱,锦曦可不干。 她绕到他头边,伸出一手去拖出他的后脑勺,想把他往上拖一点好把袍子给剥下来。 “文大哥你瞧着又不胖,怎么这么沉呢?”锦曦一边托一边自言自语。 “好吧,文大哥得罪了,我要箍住你的脑袋了,文大哥,来,咱一起努力把身子抬起来,一二三,嘿!” 锦曦伸出双臂,俯下身去紧紧抱住他的脑袋,用住吃奶的劲儿把他往上抱。她一门头的只想着把他往上托,没察觉自己抱他有多紧。如此反复了三遍,才终于将他给抱的上半身跟床板悬空,锦曦一口气剥下他的外袍,甩到一边,喘着粗气把他放回原位。 “文大哥,你咋这 么沉呢,可把我给累坏了,你的肉是咋长的呀?”锦曦甩着胳膊道,好奇的伸手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乖乖,还真瞧不出,这家伙肌肉结实的……怪不得这么沉! 锦曦拾起甩在一边的袍子和佩带,抖了几下转身挂到一侧墙壁上的木桩上。在她转身挂衣袍的时候,身后床上的人,眼皮跳了下,嘴角有点抽。 锦曦挂好衣袍,重新坐回床边,把被子给他拉到胸口处,然后抓过文鼎的一只手,开始给他擦洗着。 “文大哥的手好大呢,都快有曦儿手两个大了。”锦曦有个坏毛病,一直跟随了她两世,那就是只要她一个人做事的时候,就会忍不住自言自语,诺,这下老毛病又犯了。 “嗯,文大哥的手好奇怪呢,修长又有点秀气,一瞧就是没做惯庄稼重活的手。咦,指腹的地方怎么还有这么厚的茧子呢?”锦曦倍感困惑,手指轻轻在他那些茧子处摩挲着,自打开了铺子后,锦曦的这双手护理的很好。 都道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面,锦曦对这第二张脸面很是重视,护手的膏油每天早晚都要抹,她的手指纤细而柔软,甚至他的茧子都咯的她的手指有点细微的痛。 她猜想着这样的茧子,他是如何天长日久的磨练出来的? 她猜想的入神,手指不觉间从他茧子处摩挲到了他的掌心,丝毫没有察觉躺在那的人,此刻身体紧绷到了何等煎熬的程度。 好不容易给他擦完了一双手,给他把被子重新盖好,锦曦收拾了帕子,正要离开,突然发现文鼎的额头,不知何时竟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奇怪,先前还没有的,难道,喝多了酒会热成这样? 锦曦重新绞了个帕子,轻柔的拭去他额头上的汗,又把被子给他稍微松开些,这才端着盆,轻声出了屋子。 脚步声出了屋子,一会就消失在楼梯处,躺在床上的人也缓缓睁开了眼。 虽然头还是痛的很厉害,但文鼎还是撑着身子靠坐了起来。他实在是没法再躺下去了,因为他出汗的可不止额头,后背怕是都湿透了。 第九十六章别的心思 文鼎望着挂在墙上木桩上自己的衣袍和佩带,怔怔的出起了神。 不是不胜酒力,而是花椒是他从小到大都要忌口的。 这顿午饭,他如何不晓得是他们特地宴请他的?锦曦亲自下厨,做的一道道菜肴,着实让他再次刮目。尤其是那道水煮鱼,更是色香味俱全,就连他这个不喜辣的人,也被那独特的麻香味所吸引。 人家的一番心意,文鼎哪能不领受? 他原本想着只吃几小口,应该问题不大,许是又喝了几口高粱酒,就这样触发了,当时在饭桌上,他就感觉身体里好像有一万根烧的滚烫的针在扎他,脏腑里翻腾着,到后来神识也有点混沌不清。 后来模模糊糊的似乎被人扶到了床上,接着他似乎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轻柔的说话,给他轻轻的揉按额头,他感觉稍稍舒服了一些,神识渐渐回归。 他又感觉到有人在拽自己,紧接着,他发现自己被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给紧紧抱住了,那种温暖柔软的感觉,像极了幼时娘亲的怀抱,可是菟丝花的香味中,还混合着一种陌生的少女的幽香,他的神识彻底的清醒,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人抱在了怀中。 除了幼时娘亲的怀抱,后来他再没跟人这样亲密接触过,可是这下却被抱的差点窒息,而且抱他的那个人,竟然是锦曦! 他闭着眼睛假寐,任由她给他脱去外袍,给他擦手,听她在他耳边一个人自言自语,这是她的小秘密,他发现了。 而她说的那些话。在他听来,孩子气的很。不仅如此,她甚至还有些俏皮的把手跟他的紧紧贴在一起,她的手真是柔软啊,好像一团温润的云,轻轻摩挲着他的指腹,她的指甲轻划过他的掌心,好像有一只小猫的爪子,挠着他的心口,那种奇怪的感觉。让他身体绷得更紧。 有一个瞬间,他甚至想反客为主,一把抓住那不安分的小手。但他忍住了,忍得额头和后背皆被汗水打湿。 文鼎摆了摆头,双手举到眼前,盯着自己的掌心发起了呆,那掌心。似乎还残存着锦曦的香味。 “诶,曦儿刚不说你睡着的吗?咋这么快就醒了呢?”孙玉宝突然推门而入,扫到床上坐着的人,嚷起来:“你那手上有啥呢,瞧你看的这般出神,嘴角都笑咧了。也让我瞧瞧!” 文鼎吃了一惊,忙地放下双手,微微一笑。掩住一瞬间的尴尬。 心道,笑的咧嘴?那好像不是说我吧?我笑起来的时 候从来不咧嘴的。 “嗯,睡了一会觉着清醒了些,就起来坐着!”文鼎道,看了眼孙玉宝身后。问:“二虎呢?” “哦,大虎哥和我二姐过来了。他在下面说话。”孙玉宝道,走到床边坐下。 “如果我没记错,大虎哥和你二姐,婚期是定在明年正月初六么?”文鼎靠在那问。 “嗯,两家是这样定的日子,他们今个来镇上扯结婚的衣裳料子,等会子还得赶回孙家沟去。” “哦,这样啊!”文鼎道,佯装抬手揉了揉头,问:“那,曦儿呢?今个也跟他们一道回山么?” “嗯,待会就动身。”孙玉宝道:“今个高兴,我这喝的脑袋晕乎乎的,你往里去些,我也上来,咱哥两靠着墙说会话!” 当下,两人并排靠着墙壁,皆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忽听孙玉宝道:“文鼎,问你个事儿。” “我俩啥交情,你有话就直问。”文鼎闭眼道。 孙玉宝喝了酒,也比平时有些不一样。“那啥……嗯,你、你有喜欢的女人么?”孙玉宝支支吾吾问。 “啊?”文鼎以为自己听错了,霍地睁开眼,看着身旁的孙玉宝,孙玉宝脸膛涨的红红的,也不晓得是酒性没褪去,还是其他,但他问这话的时候,眼神却是无比的认真。 “咱两都是男子汉,也都这般大了,说这些话,也没啥。”孙玉宝解释道:“今个在酒桌上,琴丫对二虎那心思,我也估摸着能瞧些出来。我这才问你,你长这么大,心里有过中意的人么?” “你觉着,我该有么?”文鼎反问。 “我们说话就不拐弯子了。”孙玉宝道:“你虽然不愿意过多透露你的家世,但从你的行事作风,我们也都能猜的出你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非富即贵。” “然后呢?”文鼎笑了笑,问道。 “我听人说,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打小身边就有许多的丫鬟侍女伺候着,表姐表妹这些青梅竹马更是不计其数。到了咱这个年纪,为了将来传宗接代为家族开枝散叶,家里长辈都会安排懂男女情事的丫鬟收在房中。”孙玉宝显然是真的喝多了,平时不敢说的话,都能说出来。 “等到日后成家立业,那些丫鬟都会晋升为姨娘或通房,我就在想,文兄弟你应该也是这样过来的吧?那,你可遇到了真正中意的人?” 文鼎淡淡一笑,垂下睫毛。他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他不太愿意去回想,因为很不光彩。 虽然出生富贵之家,但从他记事起,受到最多的就是周边人不屑和鄙夷的目光,他们娘俩在那个富贵之家,过的连低等的下人还不如。 他的童年见到最多的是娘亲无助的泪水,他是在这些白眼和泪水中长大的,他没有别的公子哥那样的好命。 他勤学苦练,他能有今天的成就,是完全靠着自己的一双手打拼出来的。在男女情事上,他还真没心思和功夫去想。 “没有。”文鼎吐出干脆的两字。 “没有啥?”孙玉宝愣了下,不晓得文鼎是指哪方面没有。 “长辈是会安排,但也要看自个愿不愿意接受。”文鼎道。 “哦,文兄弟你还真是有自己的原则。”孙玉宝目光一亮,不禁对文鼎更加钦佩:“那,文兄弟必然是有中意的青梅竹马?” 这个问题嘛……文鼎揉了揉额头,很想一口说没有。可脑海里却下意识闪过锦曦浅笑若兮的样子,虽只是电光火石的瞬间,但却让他震惊了一把。 文鼎握紧了掌心,回味那像蚂蚁爬过般麻痒的触感,以前确实没有中意过的人,但现在,他觉着自己有可能遇到了那个让他有点动心的人,而且保不准以后,他的心绪都还会忍不住为那个人而波动…… “文鼎,你想好了没?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有啥好想的呢?就说我吧,我就没有过!”孙玉宝道。 文鼎笑了笑:“我……以后肯定会有的。” “呃……”孙玉宝汗颜:“你这家伙还真是!” “别光顾着说我。也说说你自个。都没有中意过人,怎想到说这些?” “哎,别提了,前些时日得空去镇上的书局逛了会子,那掌柜神秘兮兮说有好话本。二十文买了一本,叫做银瓶梅,回来一看,里面那些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写的可真好,那潘玉莲和吴松两人之间那爱恨纠葛。哎哟哟,看得我真是辗转难眠!我就想啊,咱这一辈子。要是能遇到一个红颜知己,那可真是上天的眷顾!” 文鼎释然,孙玉宝识字,原来是看那些情爱话本触动了情绪。 “玉宝兄,稍安勿躁。缘分这东西,命里有时终须有。咱还没成家立业,往后的日子长着呢,保不准哪一天,你就遇着让你动心的人了。” “嘿嘿,不怕你笑话,我可不喜欢女孩儿家娇娇气气的,我就喜欢那能干又泼辣的 ,最好能像我二姐那样的!” 文鼎笑而不语。 “诶,我今个可跟你掏心窝子了,你怎么着也得跟我说说,你中意哪样的女孩儿吧?啊?”孙玉宝扭头问文鼎。 文鼎还是笑而不语。 孙玉宝不放过文鼎,捶了下他的肩膀继续逼问:“我晓得了,你中意的必定是门当户对的那种娇贵小姐,家世好,样貌好,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女红刺绣都要好,是不?” 文鼎抿着唇,乌木般的瞳沉静下来,想了想,沉声道:“你说的那些,固然都很重要。但在我看来,那是因为你没有遇着一个能让你动心的女孩儿。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那么那些什么家世背景,什么琴棋书画,在你眼底,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哇,想不到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竟然还能说出这样一番感触的话来!”孙玉宝目光灼灼,似是寻到了知己:“诶,既然话匣子打开了,那你也说说,你到底喜欢啥样的女孩儿?” 这个问题嘛…… 文鼎又想到了锦曦的小手摩挲着他大手的奇怪感觉来,眉心微蹙,脑海里那些跟锦曦相遇相识的一幕幕,如快速闪过的画面,口里不自觉就出声道:“清秀可人,聪明能干,善解人意,勇敢有担当,不胡搅蛮缠,不娇气,还有一点点的小狡黠和俏皮,和她在一起,一点都不觉着闷!“ “就这些?” “嗯,就这些已足够。” 孙玉宝目光转了几转,捏着下巴想了下,突然,眼前一亮,拍着文鼎的肩大声道:“文鼎,我想到了一个人,跟你方才说的这些,简直就是如出一辙啊!” 文鼎心里莫名一慌,难不成他说的太直白,被孙玉宝察觉了?素来对一切都沉稳操算在手的他,还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慌乱! “谁……谁啊?”他舌头竟然有点打结。 “银瓶梅里,那个爱慕吴松的猎户人家的闺女!”孙玉宝大声道。 “哦……原来如此!”文鼎吁出一口气,暗自侥幸。 这边二楼醉酒的两人,破天荒在讨论男女情事的同时,楼下铺子里的锦曦,心思也没闲着。 第九十七章又要发大财了 铺子里,梁愈忠正跟孙大虎他们说话,只等坐一会就动身回孙家沟。 后面琴丫的小屋子里,孙玉霞把锦曦塞给她的小荷包,原封不动的塞还给锦曦。 “你这丫头,心眼儿还真是不少,还担忧起我来了,哎,算我没有白疼你!喏,这些银两还是你自个收着,小姨怎么也不能拿你的钱去置办东西不是,那多没面子啊!”孙玉霞说笑道。 锦曦接过那荷包塞回身上,撇了撇嘴,故意道:“哎呀,我可真是好心当做路肝肺呢!下回小姨再要有啥紧缺的,求着我我也不出一个子儿!” “好好好,小姨念着你的好,这下行了吧?” 锦曦抿嘴一笑,指着琴丫床上那几个包袱卷:“小姨也不打开来,让咱先一睹为快?” 孙玉霞微红了脸,但还是兴奋的把那些扯回来的布料,鞋袜料子,丝线啥的,一一打开来瞧,三人边瞧还边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孙玉霞给双方家里人都扯了衣料,虽然锦曦明确说了自己不需要,但孙玉霞还是给锦曦扯了一套有着素雅花纹的料子,打算回去后给锦曦裁剪出一套石榴裙来。 可把琴丫羡慕的…… 还好,孙玉霞也给琴丫买了一只香囊,琴丫惊喜不已。三人围着床上那堆东西兴奋的讨论了好一会,锦曦看到孙玉霞给梁愈忠买的两双手套,一双黑皮的用来赶车的时候套手上,还有一双是麻线编的,平时做事的时候用。 锦曦把玩着两双手套,托起了腮沉思起来。 这个时代的手套和袜子,除了大拇指单独在外,其他的都是一体的。可以说,这是这个时代的风格。 虽然也能起到保暖的作用,但真正做起事情来,就没有那般麻利了。 方才在楼上给文鼎擦手的时候,摩挲着他掌心的那些茧子,锦曦就在想,她怎么就没想到在这个时代手套和袜子的基础上,稍稍改良一下呢?试着把无根指头都分出来,既不妨碍保暖,还能方便干活。这样一来,不就又等于创新了货品么? 改良后的手套和袜子,定能得到百姓的接受。锦曦对此有信心,而且如此一来,对孙记的买卖又是一个大的促进啊。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锦曦和孙玉霞她们动身去了前面铺子,采办回来的衣裳布料孙大虎正抱着往后面的马车厢里装。 锦曦趁着这空挡。去了一趟阁楼,原本是想跟文鼎和孙玉宝说一声,告个辞,走到孙 玉宝门口,从开着的缝隙里瞥见里面的两人,竟都靠着墙壁睡着了。 锦曦抿嘴笑了笑。轻轻将门掩好,转身下了楼,和孙玉霞琴丫一道去了停靠在青桥巷子口的马车。 “曦儿。你这回回村,啥时候再来啊?”琴丫站在马车下面送行,问。 “嗯,这说不定,或许过几日我就又来了!”锦曦道:“哦。你姑母还让我问问你,腊八节你回村不?” 琴丫咬唇想了想。摆摆头:“我过年的时候再看!” 锦曦点点头,坐进了马车,马车驶出好一段路,琴丫还在后面站着朝这边摆手。 车厢里,孙玉霞揽着锦曦,瞥了眼身后越来越小的琴丫声音,叹口气道:“琴丫那孩子,真让人心疼,爹走的早,娘又改嫁,投奔着唯一的姑母,可又没摊上个好姑父,这会子有家不能回!” 锦曦沉默的‘嗯’了声,可不就是嘛,金窝银窝,比不了自己的狗窝,虽然上一世她跟琴丫差不了多少,但这一世,她觉得老天爷是真的眷顾了她。 不止有疼爱她的爹娘,还有外祖母这一家真心待她的人,足矣! “爹,大虎舅舅,等会子过前面米粮铺子的时候,停一下子,我要进去买些东西呢!”被琴丫的事情一冲撞,锦曦差一点就忘了自己接下来的盘算。 “家里缸里,白米装的满满的呢,小麦粉,糯米粉,红薯粉,也都还有不少,曦儿你还要买啥呢?”孙玉霞不解问。 “这不再过几日就是腊八了么?我得去买些做七宝五味粥的料子哪!”锦曦道。 “七宝五味粥粥?”孙玉霞一时没明白过来:“哦,你是说腊八粥吧?” “嗯!”锦曦点头,在这里生活了也两三个月了,对这一带的风俗习惯她也大致摸清了些。 “往年腊八节都是拿些红豆花生啥的,兑点小米熬上一熬就成了!”孙玉霞道。 “姨,今年不比往年。”锦曦一本正经道:“往年那是家里不阔绰,今年咱手头宽裕些,就该好好过个腊八节!” 孙玉霞自知辩不过锦曦,只得摇头笑道:“好吧小大人,你说该咋样就咋样,待会我陪你进去买就是了!” 说着话,梁愈忠他们挑了一家规模较大的米粮铺子停下,锦曦和孙玉霞跳下车,进了铺子,孙大虎跟在后面,梁愈忠在外面看车。 锦曦在米粮铺子里,称了些黑米,粳米,又跟米粮铺 子的掌柜,买了几条装米用的那种粗麻线袋子,一并搬上了车。 在铺子的时候孙玉霞从不多问,一切随着锦曦,上了马车她看着脚边那几条厚厚的麻袋子道:“你买这些袋子来做啥?” 锦曦抿嘴一笑,把自己决计缝制手套的事情,给孙玉霞说了。 “指头都分开的手套?丑不丑哦?我以前可从没见人套过,怕是难卖呢!”孙玉霞道。 “习惯也是可以被打破的嘛,一切不都在创新么?能用得着麻线手套的人,那都是要干粗糙活计的,像我爹和大虎舅舅那样的,哪还在乎啥美不美的呢?只要耐用,做事又麻利,铁定能卖的出去!”锦曦很肯定道。 “或许吧!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布料做的手套,不过说归说,我可不是那坐得住的小姐夫人,天天没事坐那捧着只暖炉子烤手。我这手一会子不做事还真不习惯呢!”孙玉霞说者无意,锦曦听者有心,脑子里突然炸过一道灵光。 很快就是腊八了,俗话说腊八腊八,冻死寒鸦,那些家境不错人家的夫人小姐们,总也不能手里时刻端着暖炉吧?至少她们在摸叶子牌的时候,得赤着手吧?不然那不分五指的手套,摸起牌来可不方便。 孙玉霞给她扯做石榴裙的那料子,锦曦摸过了,手感很不错,素雅的花纹也很讨喜。她可以先把那料子做几双现代款式的女式手套,双层面加厚,或里面夹绒,在上面再做些刺绣来点缀,腕口的地方缀些绵软的兔子毛。销售的方向就针对那些家境不错的妇人姑娘们,定价高一些,那些养尊处优的人是完全能够接受的。 “小姨,你可真是太好了,一句话,醍醐灌顶啊!”想到又可以挣到更多的银子,锦曦乐的眼睛眯起来,挽住孙玉霞的手臂摇着。 “我?我说啥话了?我自个咋不晓得?”孙玉霞一头雾水。 “小姨,你的刺绣功夫最好了,这回回去,我可是有一项顶顶顶要紧的差事,要拜托给你和我娘呢!”锦曦撒娇道。 由于时间关系,锦曦决计女式手套先做个十来双来试卖下,回头要是反响不错,再多做些,最好能在孙家沟找到一些会针线女红的媳妇们,组织起来,就算功夫差点,让孙玉霞她们教导下就是了。 锦曦一路在马车里,把自己的盘算跟孙玉霞说了个仔细,孙玉霞虽然很赞同锦曦的主意,但对于锦曦要把自己那块做石榴裙的布料给拿出来裁剪,孙玉霞很是心疼。 “你要是相中了那块料 子做手套,我也不拦着,我那还有一块红色的料子,回头拿给你做条明艳的石榴裙,过年的时候穿!”孙玉霞道。 “不不不,那块料子可是小姨你给自个扯得呢,我怎能夺人所爱呢?”锦曦嘻嘻笑道:“再说我也不喜欢太过明艳的裙子,小姨要真觉着心疼,回头要是找了村里的媳妇们来,小姨就悉心多教教她们,咱的手套卖的好,赚了多钱,咋样好衣裳料子扯不到呢?” 孙玉霞如此一想,也觉着有理,当下一切都随了锦曦。 如今是日短夜长,天黑的早,锦曦一行所幸启程的不算晚,路上也没怎么耽搁,牛马的脚力也好,但如此,他们回到孙家沟的时候,天还是擦黑了。 村口的石碑边,一个人影瑟缩着,手里还提着一只松油的灯笼,光线暗淡,照拂的范围也小,人影在那徘徊着张望,听到车轮子的声响,人影就小跑着朝车马这边迎过来。 “曦儿爹?大虎?是你们不?”前方传来妇人的询问声,很熟悉,是孙氏。 “大姐,是咱!”孙大虎应道。 “曦儿娘,你咋来了?”梁愈忠放缓了牛车,大声问道。 “这眼瞅着天都黑成这样,还不见你们几个回来,不出来瞧瞧怎么成?”孙氏道:“路上还顺么?玉霞和曦儿哪?” 锦曦掀开帘子,一眼就瞧见松油灯微弱的光线照拂下,孙氏那冻得有些发白的脸,还有那满脸的忧色。 第九十八章好东西大卖 “娘,这地儿这么冷,你怎在这等呢?快,到马车厢里来坐!” “不了,村子里路黑,我提灯笼给走前面照着。”孙氏道。 “大姐,你坐车厢里头来,我来提灯笼照路。”孙玉霞说着,就要跳下车,被孙氏阻止了。 “才几步路就到家了,还要挪动你干啥!” “娘,那你自个也要当心脚下!” “诶,娘没事,你坐稳喽!” 一行人到了家,果真,孙老爹站在院子门口朝这边探着脖子张望,进屋后,孙老太和锦柔,也都在堂屋里坐着,瞧见锦曦他们顺利归来,他们皆放下了心。 孙玉霞和孙大虎,又在堂屋把今个采办回来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翻开给孙老太和孙老爹他们瞧,每个人都有份儿。 大家都围着那堆东西乐呵呵的评价着,其中最雀跃的要数锦柔了,因为她不止得到了做新裙子的衣料,还有一对绒花。 “娘,你们还没弄晚饭吧?”锦曦问孙氏道。她们这样的等候,怕是没有心思弄晚饭。 “还没呢,怎么,饿了是吧?娘这就去灶房给弄去,很快就好!”孙氏道,就要往灶房里去。 锦曦跟着孙氏来到灶房,道:“娘,不用炒菜了,烧点饭就成,晌午在铺子里请文鼎文大哥吃饭,剩下好些菜,我每样都捡了些带回来,喏,你来瞧,有水煮鱼片,清蒸鸡汤,这萝卜丸子还是我晌午炸的呢!” “哟。这丸子炸的成色真好,咱曦儿手艺又长进了呢!”孙氏夸赞道:“那我把那辣乎乎的鱼汤烧开,在里面下萝卜丸子和青菜,鸡汤里下面条,给你大嘎公和嘎婆吃,他们老人夜里吃的软和好消食。你奔波了一天,去堂屋坐会歇息下,这里娘一个人就成!” “不累,我帮娘引火。”锦曦不由分说,坐到灶门口。帮孙氏一起拾掇晚饭,这一顿晚饭,大家都吃的很高兴。饭后,不用锦曦开口,孙玉霞已经把锦曦想要做手套售卖的打算,跟大家伙说了。 有了前面很多次的经验,现如今大家伙对锦曦冒出来的新奇想法。都已经习以为常,而且也都习惯性的遵从。 ………………………………………………………… 所幸后山茶园里的冬茶,已经送了头一批去茶香轩,第二批还要等几日,趁着这中间的几日空闲,又有好日头。孙玉霞孙氏她们,把锦曦从米粮铺子买回来的那些麻线袋子给拆洗晾晒了一番 。 接下来的几天功夫里,锦曦一家子可真是忙开了。又是做男式干活用的麻线手套。又是拆布做女式的保暖手套,忙的一天三顿饭都精简成两顿。 孙玉霞对女红这块很有天分,孙氏也不差,锦曦只在纸上把男女俩种五指分开的手套,大致画了个雏形。这两人都能琢磨明白,孙氏估摸着尺寸。裁剪出布块,然后飞针引线,半个时辰不到,就缝制好第一双女式手套,双层保暖的那种。 接下来,就轮到擅长刺绣的孙玉霞表现了,她照着自己的审美,在手套背面绣上两朵淡雅的小花,又在指缝间补上几针明艳色彩的线,恰到好处的点缀着。 锦曦看的惊呆了,真想不到自己就那么草草一画,娘和小姨就真能做出这样合她心意的手套来,这手套可是纯粹的手工啊,锦曦自己都爱不释手,差点就舍不得拿去试卖了。 除此外,孙氏和孙玉霞还将裁剪缝制手套的大概要领,传授给梁愈忠和孙大虎,做工稍粗糙些的麻布手套,就交给他们两个大男人去忙活了。 孙老爹也过来帮忙裁剪麻布,嘎婆和锦柔也没闲着,做好的手套,那些多出来的线头,就由她们祖孙俩来清理。 锦曦则负责画花纹,鸟兽的图形,这些到时候供孙玉霞选择来绣在手套上,再有一个月就过年了,锦曦特意多画了些跟过年有关的,寓意吉祥的图案来,简单好绣又讨喜。 一家人快乐的忙活着,虽然做手套这事不难也不算累,但工序有些繁琐,尤其是孙玉霞刺绣那一块,想要卖个好价钱,是很讲究技巧的。 男式干粗活用的麻布手套,两日功夫就全做出来了,料子是三条大麻线袋子,锦曦花了二十文买回来的。 一共做出三十多双男式麻布手套来,锦曦决定以每双二十文的价格,出售这些手套。 而女款的手套,因为刺绣所以费得功夫多一些,孙氏和孙玉霞熬了四个夜,才终于在第五日头上完工。 女式的保暖手套里,双层不夹棉絮的,四十文每双,夹棉絮的,八十文每双,双层夹棉絮,腕口处还缀着兔子毛的,一百二十文每双。 因为是试卖品,时间和布料兔子毛都不怎么充裕,这三类女款手套,每样都只先做了五双,到时候看效果再做打算。 就这样,五日后,梁愈忠和锦曦,再一次起早赶车出山去镇上,把那四十多双手套给送去孙记铺子里试卖。 ………………… ………………………………………………………………………………… “大婶,这大冷的天,滴水成冰,您这手要是戴着这手套,那可暖乎了,也不会冻得破皮。”铺子里柜台后面,锦曦正跟一个来买香胰子的胖妇人推销手套。 胖妇人是镇上屠夫家的婆娘,长得容貌不咋地,但死爱打扮。因为不喜欢自家男人身上那股子杀猪的腥燥味,就常来孙记买香胰子给他男人洗手。 今个又来,刚好赶上锦曦他们送手套过来,胖妇人当即就给他家屠夫男人买了两双麻布手套。锦曦趁热打铁,想给她推销女款的。 胖妇人看到柜台下面那些花样不同,做工精良的女款手套,眼睛里露出惊羡的光来,但一问价格,胖妇人有点舍不得了。 “最便宜的也要四十文一双,抵上一斤猪肉的价了咧!小姑娘你要是给便宜些,我还可以看看!”屠夫的老婆欲跟锦曦砍价。 要是换做其他货品,锦曦会有所让价,但这手套,那可不行,一针一线可都是娘和小姨熬夜熬出来的。 “婶子您也是咱铺子的熟客,一直照顾咱生意,我何时跟婶子您喊过高价?这回的手套,真就这个价了,我不欺您!”锦曦道。 “算了,那我就不买了,不过,小姑娘你脖颈上戴的那玩意儿,瞧着倒是不错呢!”屠夫老婆最终还是舍不得给自己买,目光留意到锦曦挂在脖颈上的东西,来了兴趣。 锦曦也预料过屠夫老婆不一定能舍得买手套,她这手套在制作和定价的时候,就是有意向的针对那些家境不错,平时不怎么操持事务的太太小姐们。 花几十文,甚至上百文买上一双这样的精美手套,对那些太太小姐们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所以屠夫老婆这没谈拢,锦曦也不气馁。笑了笑摘下挂在脖颈上的手套,递给屠夫老婆瞧。 锦曦的手套,是末了的时候,还剩下一下边角布料和棉絮。孙氏便将这些归拢来,给锦曦锦柔姐妹,各做了一双小手套,上面虽然没绣花,但考虑到锦柔小孩子家贪玩误事,便搓了一根红绳子把两只手套给串在一起,不戴的时候就挂在脖颈上。 “唷,小姑娘你这手套摸起来又暖和又柔软,两边用根红绳子这么串着挂在脖颈上,还丢不了,啧啧,这法子谁想的啊,真好!”屠夫老婆拿着锦曦的那双手套边打量边啧啧道。 “我家小丫的手,一到冬天就生冻疮,戴上这小手套那可就不一样咯!诶,小姑娘 ,这小手套咋卖的?”屠夫老婆问。 锦曦道:“婶子您相中了这个?” 屠夫老婆点点头,天底下做娘的都一样,自个舍不得的,在儿女身上有时候却能豁出一把。 锦曦扶额:“婶子,这手套还真不凑巧,今个拿来试卖的几双,都被人给买走了,您若是想要,那还得等两日,最多两日咱就有货,到时候货一到,我就给您送过去?您看您要几双呢?” “哇,卖的这么好?我要既要两双,我家小丫一双,我娘家侄女一双,诶,我一下子买两双,到时候你可得给我让点价才是!” “好说,好说,您是咱这的老顾客了,我就算亏本也要给您让点价不是?这手套原价是三十五文一双,婶子您要的话,那就给您捎带两双,一共算你五十八文吧!那婶子,我这就给您记上咯,到时候货一到,我就给您送去肉铺子那?”锦曦问。 锦曦跟张掌柜和孙玉宝孙二虎他们提议,孙记杂货铺如今秉承着一个原则,但凡本镇的顾客,甭管住在东西南北那块,只要在铺子里一次性消费超过五十文的,孙记杂货铺都会免费送货上门,无需顾客操心费力。 这在长桥镇,是真正的第一例,别无他家。 虽然从表象看,这只是微不足道的细节,而且对于孙记而言,还比较费人力功夫,是其他铺子所不屑的招徕顾客的手段,但是,锦曦却清楚的知晓,送货上门这一项额外的服务,对孙记的影响,那将是很深远很深远的。 细节决定成败,就是这个理儿。 第九十九章腊八节 手套的试卖,无疑得到了预计的好效果,锦曦去了一趟医疗铺子,不同花色的布料都扯了些,又买了些刺绣的花线,带回孙家沟。 这个时代的妇人家,不分贫贱,基本都是会针线活计的。大户人家虽有专门的绣娘,但小姐太太们的女红也是为自己抬升身价的筹码,好比现代的文凭证件,证多不压身。 小门小户人家的妇人,就更是要懂针线,不然,一大家子的衣袜鞋帽咋办?当然,锦曦是个例外,迫于压力跟着孙玉霞学女红,可兴致完全不在于此,学到现在连绣个自个的名字,都勉强。 因为要大批量的做手套,孙家沟这边,孙氏和孙玉霞早已从村子里,找来十多位婶娘媳妇们。锦曦又从这些人中,再挑出五六位年轻利落,且针线活计较好的媳妇,让她们做女款手套,剩下就派去做男式麻布手套。 锦曦给她们开出的工钱,是每做一双男式麻布手套,得三文钱,女式手套,一双得八文钱,多做多得,上不封顶,但前提是不能因为赶工而疏忽质量,每一双手套,孙玉霞都会严格把关。 时候已经进了了腊月,田地里的农活也都闲暇,这些媳妇们出来做手套,麻利的,一天少说也能有个二十文左右的收入贴补家用,多做几日,做到年根脚下,还真能攒下一笔对山里人来说不小的收入呢,加之锦曦每日都会把工钱结清,这些媳妇们和她们的家人自然乐意的很。 每日在家里吃过早饭,就来到锦曦家,聚在堂屋隔壁的一间大屋子里做活计,说说笑笑,就这样。热闹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到了腊月初七。 傍晚的时候,村里的媳妇们结清工钱,欢欢喜喜的各自回家去了。这边,孙氏正在灶房侍弄晚饭,那边,锦曦和孙玉霞,正在准备明个的腊八粥。 “娘,今年咱家的腊八粥。保准您老都想象不到有多丰盛!”孙玉霞跟孙老太笑着道,一边把锦曦提前好多天就备好的材料,一样样的搬到堂屋中间的大桌子上。 孙老太和锦柔都围了过来。就见锦曦拿来了好多个小碗,分发给在场的人手两只。 “嘎婆,柔儿,你们帮着一起来挑拣啊!”锦曦招呼道,依次解开桌上的小袋子。 “哟呵。买这么多熬粥的材料啊?”嘎婆笑眯眯凑过来一样样的瞧,乐的嘴巴合不拢。 “唷,不止白米,还有黑米和粳米哪?”嘎婆道,又继续往下瞧,口里碎碎念:“红枣。莲子,花生,核桃。栗子,桂圆, 白果,红豆……咦,这是啥呀?怎没见过呢?” “娘。那是菱角!”孙玉霞笑道。 孙老太眯起眼睛,拿了一颗菱角干在手里直打量:“这玩意没见过。是咱后山藤上结的不?”山里老太对菱角不熟悉,闹出了笑话。 孙玉霞捂嘴笑了:“娘,菱角这玩意那可是长在水塘里的,咱后山上可不结这些。” “哦,是这样啊!那不就是水货么?”孙老太道,在她的概念里,山里出来的叫山货,那水里的自然就是水货了。 水货? 锦曦也抿嘴笑了,扶住孙老太的肩:“嘎婆,这菱角啊,就跟那莲藕差不多,长在那有荷花的水塘里。来,您老再瞧瞧这个,认得不?” “扁扁脆脆的,像个大核,也能吃?” “嘎婆,这个是杏仁,里面的肉要是炒着吃,那可香了,老人家吃的养生呢。回头我拿一些来熬腊八粥,剩下的炒了给您和柔儿当零嘴吃!” “好咧,多谢姐姐!”锦柔替孙老太答应下了,又指着其中一只小袋子,高声问:“姐,那是啥?瞧着像葵花籽可又不是,圆鼓鼓的!” 锦曦随着锦柔的目光瞧过去,不禁莞尔:“那是松仁,长在松塔里面的,过冬的时候小松鼠就爱拿搬运那些东西回树洞里窝冬呢!” “咱后山松树可多了,上面结的那些圆乎乎的东西就是松塔吧?哎呀,我以前咋不晓得那玩意里面还能剥出这好吃的东西来呢?害我好多回扒柴,都拿那小松塔回来引火,糟蹋了!”孙玉霞惋惜道。 锦曦微楞,随即恍然,笑道:“小姨,你无需自责,咱这地儿的松塔里面,就成都是空的。这结松仁的松塔呀,可是要往那大北方的大森林里,那种特殊的松树才有的结呢!” “呀,还这么多学问在里面?那啥,曦儿你咋晓得这么多哪?”孙玉霞问。 “小姨可别忘了,这些松仁可是我采办回来的呢!” “曦儿,照你这么说,这又是杏仁又是松子的,还从那么大老远的北方被运过来,你买这些得花不少钱吧?”孙老太问。 锦曦笑了笑摇头道:“也不算很贵,桌上这些东西,除了黑米粳米是从米粮铺子里买的,其他的都是我从咱家的铺子里拿的,照的是进货的价,也没拿多少,花不了不少钱!” “哦,咱家的铺子里,现在又添了这么多好东西卖啊?”孙老太欣慰的感慨着,她上回铺 子开张去瞧了,那时候铺子里大都是寻常的日用小百货,没想到现今,还卖起了这些稀罕的干货,这买卖真是越做越大啊! “好了,时候不早了,咱得赶在开饭前,把这些东西给挑拣下!”孙玉霞催促起来。 几人都忙开了,洗米,泡果,剥皮,去核。 腊八粥,自然是要赶在腊八那一天的早晨吃,于是,下锅熬煮的时辰就定在半夜,孙氏舍不得要锦曦半夜起身,将熬粥的事包揽过去。 锦曦这一夜美美睡了一觉,梦里都是香甜的腊八粥香味。直到清晨醒来,她果真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香甜的气味,一咕噜起身穿好衣,直奔去灶房。孙氏侍弄的那锅腊八粥,正冒着欢快的气泡。 “赶紧洗漱去,一会子就开饭了!”孙氏笑着催促,熬了大半晚上,她眼底残存几道血丝。 “娘,今个腊八大家伙歇息,也不用做手套,待会上昼你回屋躺会啊!” “没事,娘又不困!赶紧去洗漱吧,粥都熬的黏稠了。这会子吃正赶上火候呢!” “诶!”锦曦脆应了一声,转身出了灶房去了后院。 锦曦洗漱完毕再来灶房,发觉家里其他人都在。开饭前,孙氏先拿出几只碗来,各盛了些在其中,这些碗里的粥,可不是给家里人吃的。而是拿去敬神祭祖。 土地神,灶神,如今开铺子又添了财神,每个神龛前都孝敬到了,孙家的祖宗牌位前,也都摆上了腊八粥。 “娘。这下总该轮到咱了吧?”锦柔看孙氏她们大人做完那一系列敬神祭祖的事情,按着肚皮问,小丫头早就馋的口水滴答。 “待会。这几碗是要送给你大噶公还有几位婶娘家的,等娘盛完这些,柔儿爱吃多少就放开了肚皮吃啊,还有一大锅呢!”孙氏道。 这边的风俗,亲戚之间都会互相赠送腊八粥。孙氏给村里几家有亲戚关系的人家送了,那些人家也同样回送了。大家在互相赠与粥的过程中,分享着这份淳朴的快乐。 好不容易终于轮到了自家人品尝,一个个都也饿得,馋的不像样。 如此料子丰富的腊八粥,又经过那样充分的熬煮,其中的滋味自然无法形容的秒,一家人围着桌子,都吃的很开心很开心。 吃过了早饭,梁愈忠套好牛车又要去镇上,锦曦也同行,这回不止是送手套,还有给孙玉宝他们的腊八粥。院子里,孙玉霞照着当地的风俗,象征性的将腊 八粥涂抹一些到那棵桂花树上,又拿了些去后院喂那几只鸡和新近抓回来的小猪崽子,以祈求来年家中一切都好。 临走前,听到风声的春花婶子,火急火燎抱着一只小瓦罐过来找锦曦。 “曦儿,婶儿托你把这一瓦罐粥给咱家琴丫捎带去,告儿她,过年的时候,咋样都要回村来!她姑父那,让她别担心,啥事都有姑母在,啊!” 锦曦接过瓦罐,朝春花婶点点头:“婶儿放心,这话我一定给带到。” 因为决定了在镇上住一晚,明个再回村,路上倒也不怎么急,就这么一路顺顺利利的到了镇上,把该送的东西全部送到,其间,孙玉宝还跑了一趟,把给文鼎那边的腊八粥给送了过去。 “琴丫,过年的时候回村去吧,听你姑母的意思,上回你那事,应该过去了。”琴丫喝着春花婶子捎来的腊八粥时,锦曦坐在一旁跟她轻声劝慰。 “我姑母那人,我在家那会对我呼来喝去的,如今我不在眼皮子底下了,又跟我来这出,弄得人心里酸酸的!”琴丫红了鼻头,喃喃道。 “春花婶子就是个婆婆嘴豆腐心的人,我也算瞧出来了,她心里是真的惦记着你呢!过年的时候,你就回去吧,等开过了年再来铺子里帮忙。” “嗯。”琴丫小声应着,突然想到什么,抬眼问锦曦:“曦儿,那你今年过年,在哪边过?” 这个问题啊?锦曦蹙了下眉头,照着她的本心,自然是想留在孙家沟了,但是,这里的风俗习惯摆在那,出嫁的闺女,是不能在娘家过年的。何况,梁愈忠的脾性,过大年怎么着也会带着妻女回老梁家去。 “应该是要回金鸡山村的吧!”锦曦道。这几个月一直在孙家沟和镇上来回的跑,锦曦一家子的心思全用在发家致富上面,家里更是其乐融融,如此和谐温馨的环境里,锦曦差点忘记了还有老梁家那一窝子人。 哎,想到很快就要回到老梁家,锦曦就觉着累的慌,不过,如今她打理着铺子,怎么着也算是长了见识的,手头也不再是一穷二白,啥都等着谭氏拨付了。 眼界开了,手头有钱了,底气自然就硬了,这趟回老梁家过年,有些事情也该是时候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