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自传》 第一章 起笔·入梦 我叫殷天枫,表字飞红。不知为何,从记事起,我便总有一个感觉,我认为我的名与字似乎对我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 听家人们说,之所以父亲会给我取这样的名字,是因为我出生时,忽然乌云蔽月,狂风不止。少刻,又有紫气东来,祥光临门。而那时恰巧正值深秋时分,我家院内又种了许多的红枫树,于是当晚院内便被吹得漫天红枫,伴着光晕,直照得四下通红。不过,说起来也奇怪。当晚,竟只见漫天飘红,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了,好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的一样。父亲认为是大吉之兆,便即兴为我取了这个名字。但我却总觉得,不该只是那么简单而已,除此之外,似乎还应该有着某种其他的意义,应该与我又着一种很微妙的羁绊。 不过,这也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其他人或许并不这么认为。对他们来说,显然我的名与字并不那么重要。或者说,相较我的姓氏,轻了许多。正如你们所知的,我姓殷。对于这个姓,相信只要是江湖中人都不会陌生吧。而由此第一时间会想到的,相信也一定是悠然山庄殷家!不错,我正是悠然山庄的人,而且我父亲正是大名鼎鼎的悠然山庄庄主殷傲! 虽然名声远扬,但父亲却是个处事很低调的人,而且又极度的洁身自好,所以便不怎么喜欢与外人打交道。用那些江湖人的话来说,就是有些孤傲与清高了吧。可能也正是因为这样吧,所以父亲接手山庄以后的这些年,我们悠然山庄明显地远离了江湖纷争许多,以至于江湖之中,如今普遍认为悠然山庄已经退出江湖,不愿再过问江湖之事了。不过实际情况,似乎也与之相差无几。 但我们倒也不是完全不与外界打交道,对于那一些一直对我庄持友善态度的各派人士,我们还是很欢迎的,就比如说泰山北斗一般地位的林家堡。 想当年,我们悠然山庄也曾与林家堡齐名。又因两家之间来往颇多,所以不久便互相结了盟约,世代交好。如今虽然已经少了许多来往,却也一如既往地保持着结盟的关系,两家之间更还一直延续着上几代开始的相互通婚的传统。毕竟在不必要的情况下,谁都不想无故失去一个强大的盟友。而因为我家到我这一辈是一脉单传,所以我自然有责任履行也必须履行这一份几乎等于义务的约定,没有半点选择的余地。这个道理,我从懂事起便已经知道了,也完全能理解,所以也就从未想过要去违背。 不过幸运的是,我对那林家堡的大小姐似乎也并不反感,更甚至因为是她而感到一些小小的庆幸。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那对水晶般的眸子,纯净得庄重,瞬间就俘获住了我的视线。 虽然那那时候我们都还很小,甚至还根本谈不上懂事,但她给我的印象却格外的深刻,深刻得我无论何时想起都觉得记忆犹新。很奇怪,从未想象过,自己居然会对一个陌生人熟悉到这种程度。好像我们之间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久得我都记不清她那时的模样了。 她大名唤作忧絮,小字飘飘,人如其名,飘飘摇摇,多病多舛,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不知为何,她天生便患了一种奇怪的心病,寻遍了名医名方都无济于事。不过更稀奇的却是她身上同样天生的那股奇香,淡雅清幽,甜美难言,人只道:“玉容未近,芳香袭人”。既似莲香,又不尽似莲香,却是别有一种奇芳异馥,沁人心脾。让人一靠近她,就忍不住地联想起那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而更恰巧的是,上天在这方面似乎也特别注重完美的诠释。于是便又给了她一身白皙得几乎透明的肌肤,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就更像白莲一样。老实说,在此之前,我真的从未想象过人的肌肤能像她一样的白净,白净得简直一尘不染。再加上那天生丽质的容貌,我想,也许除了那个病以外,上天真的已经对她眷顾地不能再眷顾了。 有趣的是,飘飘儿时的乳名似乎就叫做莲儿。据说那是因为,飘飘降生之时,林家堡内的大池塘里,突然长出了一朵大如车轮的白莲花。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当白莲花长出之时,竟恰巧就是飘飘降生之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另外,从小到大,有一点我曾一度不能理解。因为记忆中,我好像从来没听说过飘飘受过什么伤,也从来没看到过她身上有什么伤口,疤痕之类的东西,好像她的肌肤就是那么天生的玉肌水灵,出淤而不染。 直到有一天,我真真切切地看到飘飘因不小心而割破的皮肤时,我才明白过来。只见她的皮肤在破开后的一瞬间,竟然即刻就恢复地完好无损,好像能复生一样,想必这就是她身上为什么可以永远保持光洁无瑕的原因了。我当时甚至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后来问过飘飘才知道确有其事,不过她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能力,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因为我与她是从小的青梅竹马,又有着那一层特殊的关系,所以自然接触就比较多。而从儿时起,她就一直是个很善良的人,善良得简直有些多愁善感,好像他人的一点悲哀都会让她感同身受。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吧,便让她看上去越发的弱态伶仃,我见犹怜。 以至于后来,我越发得觉得,对于她,我似乎都快完全失去抵抗的能力了。于是越发有些意乱情迷,恍恍惚惚,最后竟真的有些不能自拔了。而这时的我也越发地开始懂事了,所以,虽然我还不是很清楚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羁绊,但是,我却越来越意识到,她应该是已经走入我的人生了。 从那以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明显的便有了一层奇妙的隔膜。我不是一个擅于揣测人心的人,所以在这方面自然处理得不够好,能做的也只是暗暗地庆幸与她的那一层过去曾一度被我淡忘的关系,甚至想象今后能够完全拥有她的日子。 本以为之后的日子会就这么浑浑噩噩,躲躲闪闪地重复着这种微妙,但惊喜的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似乎也越发地感觉到了她看我时那眼神的不同——依然灿若水晶,纯净而不失庄重,却明显多了几许悸动。我开始意识到,或许她此刻的内心会跟我很相似。 男女之间的那一层纸一旦捅破,一切都会变得很自然。就在那之后的没多久,原本傻傻的两个人终于不再傻傻地掩饰内心。于是,两颗炽热的心自然而然地便融化在了一起。 清晰记得那时我们的红叶题诗:风萧萧兮,絮飘摇。执子之手兮,相偕老。那一刻,我以为,时间已经化为了永恒。但好景不长,就在我们如胶似漆地准备托付彼此之时,一场灾难却无情地降临了。 一切的起因,全因为我们殷家的世代相传的一件绝世珍宝——天王晶魄。不过,虽然这是我们殷家的家传至宝,相对于它的记载却出奇得模糊。只知道是几百年前从天而降,正好落在当时殷家祖先所居之地。因为其外观奇特,不似凡间之物,又隐隐蕴藏着一股神奇的力量,殷家祖先便将其视为神物一般地供奉了起来,期望以此得到神明的庇佑。 从那之后,殷氏一脉果然昌盛了起来,不久后便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硕大家业,也就是现在的悠然山庄。之后更一度发展到与当时早已处于泰山北斗一般位置的林家堡齐名的地步,真可谓是有如神助一般。 而传说,殷家祖先当年之所以能如此所向披靡,无往不利,一切皆是源自修炼“天王晶魄”而得到的力量。也有人说,这“天王晶魄”本就是上天赐予凡间之物,人若得之,便就是承天受命,必然战无不胜。到后来,更不知从哪里还传出了“承天而王,天王晶魄”的说法,几乎就把这“天王晶魄”神化了一般。也正因为如此,修炼“天王晶魄”便就成了我殷家历代庄主的心愿。但可惜的是,自第一代庄主之后,似乎就再未有人成功过。 而对于这“天王晶魄”,江湖之人自然也是觊觎已久的。更还有人竟大言不惭地四处叫喧说我殷家后辈无能,不能领悟其中奥妙,若自己得到精魄,则必然能练就当年殷家祖先那个境界。但是,说归说,做归做,我殷家的实力到底还是不容小觑的,再加上林家堡这么一个强大的联盟在,那些武林自然就更不敢越雷池半步了。于是,所谓这“天王晶魄”的力量一时也就如石沉大海一般,了无音讯了。 不过,放着这么一件惊世骇俗的绝世珍宝在那里,又怎能让人坐待地住呢?我的父亲殷傲是个出了名的武痴,所以他对这“天王晶魄”的力量自然也是情有独钟。虽然修炼多年都不曾有任何进展,但却还是孜孜不倦地探索着其中奥妙。 但是,在有些事上,并不是说坚持下去就会有成功到来。就在父亲痴迷在这“天王晶魄”的力量中时,可能因为一时不慎的缘故吧,不仅未能得到精魄的力量,更反被其所伤,生命危在旦夕。纵使有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医术神通”叶予世的金丹护命,却也仍然回天乏术。而就在我们手足无措之时,一个不速之客却忽然敲开了我们悠然山庄的大门。 他叫逆水寒,是一个被爹爹引为生死之交的人,却也是江湖之上臭名昭著的邪教“玄冥宫”的人。我对他的记忆,仅限于儿时一个授我以“凝冰诀”的人。说起来这“凝冰诀”确也真是一门极高深的内功心法,能化自身内力为极阴寒之气,凝水成冰,聚气为霜。既能杀敌于无形与强身健体,亦能助人调理内息,缓解伤痛,真可谓神效无比。 说起来,他也算是玄冥宫里比较有趣的一个人。因为众所周知,那玄冥宫的人都是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平时很少在江湖上出现,更不要说什么名扬武林,而唯有他却是个例外。 我不是很清楚他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险而频繁出现在江湖上,当然也没有机会多问。但依稀曾听他说过,似乎是为了找他失踪多年的爱人,一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女人。 不过此次他来,却是为了父亲的伤。他带来了一种被他称作“紫微冰魄”的神奇之物,似冰却又非冰,外表看来虽是寒气阵阵,细细感觉,却是别有一番暖意扑面,似乎隐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说来也奇,经过这“紫微冰魄”的调理,父亲的伤竟于顷刻间便痊愈了。但正所谓喜极而易生悲,正当我们为此庆幸不已时,灾难也随之降临了。 也不知是何人,将逆水寒来我殷家之事传遍了整个江湖。一时间,不禁在江湖之中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不过那些江湖中人倒也真是不辞劳苦,只是短短两天不到,就已经有来自各地的各大门派齐聚在了我悠然山庄内。他们口中的理由很简单,便就是诛杀妖邪。听上去是何等的光明正大,不过这背后的灰暗显然已经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只不过,因为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去点破,所以也就自然而然地继续称之为“真理”。 当然,他们之中,也并非所有人都抱着一个目的。有些人似乎并不是冲着“天王晶魄”而来,但等我知道其中的原委时,却已是之后的事了。而父亲是个性子耿直的人,他自然容不得这些人如此无礼的行为,所以摩擦是避免不了的。但是我真的无法想象这些平日里自称名门正派的人,在利益面前居然也能做得如此得冷血无情,而一切,却只是为了那“天王晶魄”。 最后,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果然大义凛然,不仅是那被他们称之为妖孽的逆水寒死于非命,就连我们这些藏污纳垢,勾结邪教的人也难逃噩运。整整几十口人的性命,在他们看来似乎是与草芥无异的。而且整件事当中竟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我们殷家鸣不平,唯一一个还算有些良知的,却也只是愤愤而去而已。而更让我不敢相信的是,就连以往与我们同气连枝的林家堡都对我们置之不顾。不过我也知道他们的难处,毕竟此刻站出来,就相当于面对整个江湖,谁都不会想得罪天下所有人。所以我谅解他们的难处,也并不怪他们,但真的感到很悲哀,只为我们殷家自己。 不过,我却也绝不会让他们这么好过的,他们不是要诛杀妖邪吗?那势必得斩草除根才是,所以我这个余孽自然留不得。而事到如今,我也根本不想活了,所以我一定会选择有尊严地死去。但我又绝对不甘心死在他们那肮脏的手里,所以我选择自行了断。不过我却也不会那么毫无价值地死去,临走我一定会让他们也痛不欲生一回,因为我带着他们做梦都想得到的“天王晶魄”! 面对着这有绝迹尘寰之称的绝尘崖,我却没有一丝的恐惧。欣赏着这绝尘崖独有的雪非红的绚丽,我忽然感到死的华丽。于是再无留恋,毅然地吞下那“天王晶魄”纵身一跃。在坠下崖时,我脸上始终都带着微笑,因为我清晰地能听得那些武林人大失所望的表情,这让我很陶醉,陶醉地有些近似疯狂,好像我不是在奔向死亡一样。直到一阵莫名地痛楚侵袭全身后,我终于失去了所有的知觉,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章 前尘忆梦 第一节(1) 当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了。四处的环境很辉煌,但却不免有一股莫名的阴森。只是微微呼了那么一小口气,似乎就可以感觉空气中那一阵冰冷,直冷得我寒战连连。理智告诉我,我或许是已经到了那传说中的死者的国度——冥界。这一刻,我却有些释然地告诉自己:我真的已经死了! 事实也正如我所想的,我确实已经死了,就如我所想的那样顺理成章地死去。不过之后的事却令我有些吃惊,那个自称是冥界御前左护法冥翁的人,居然口口声声地唤我“陛下”。照他的意思,那我就该是这冥界中的王了,这让我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甚至心中暗暗发笑。 不过他却似乎很肯定的样子,而且看他的眼神似乎也不像是在撒谎,再说他也没必要跟我撒谎,我想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吧。但意外的是,当他把象征冥王权力的宝剑“冷月苍龙”递到我面前时,我却不禁有了一丝疑惑。 听他所说,这“冷月苍龙”乃是冥王的随身佩剑,上面蕴藏着冥王的力量,而自从冥王获罪下贬人间之后,便长久地沉睡了起来。而若要再次唤醒它的话,自然也必须得是冥王本人。我觉得这倒是个好办法,但是却也因此对他的话有了一丝动摇。 凝视着这把冥王之剑,我不禁有了一丝犹豫。因为它此刻虽然静寂地如凡铁没什么两样,但我却依稀可以感觉到它深藏的力量。直觉告诉我,这绝不是一把普通的剑。虽然我不知拔出宝剑之后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生。但是,事实总归是要去证明的,不管我是不是,都必须面对,于是我毅然地拔出了宝剑。 事实果然胜于雄辩,也往往出乎意外,万万没想到,我竟然真的就是唤醒它的那个人。这一刻,我忽然感觉到我的人生似乎到了一个更可怕的转折点,前面的一切,也许是我过去想都不敢想的。 按照冥翁所说,我的前世,也就是冥王,当年因为私动凡心,而触犯了天条,进而获罪贬下凡间,受尽千年轮回之苦。而我这一世,似乎就是最后一世。但是他却无法彻底弄清我为什么没能恢复到冥王本性的原因。照他的话说,似乎与我死前吞下的那“天王晶魄”有些关系。 很讽刺,那被世人看做神物一般的“天王晶魄”在他的口中,居然是如此一样诡异难测之物,我心中不禁阵阵发笑。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的家人,更为了世上所有那些觊觎它的人。 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是,不知什么原因,我的真元似乎是少了一部分。也就是说,我此刻只是一个残缺的魂魄而已。这我倒真的没想到过,原本以为自己死时很华丽,没想到死后竟是这么悲哀。但更悲哀的事似乎还在后面。 因为冥王是三界大神,又是这冥界的力量来源,他的真元自然非同小可,也就容不得有一点闪失。所以现在当务之急,便是要尽快地找回那失去的一部分真元。而像冥翁这样的人,碍于三界天条,似乎并不放便在三界之内任意游走。所以,这个艰巨的任务自然而然地便落到了我这个阳寿还未尽得死人头上。 初始很吃惊,老实说其实是有些受宠若惊,我没想到我竟然还能回去,脑中一个血色的想法不禁油然而生。但是,事情显然没那么简单。 因为我始终是个魂魄,所以也是不便在人间随意游走的。但是冥翁却说可以帮我做一个新的肉身,我当然惊喜不已。但是,相对的代价是,我必须要吞下这世间最寒冷的“玉寒心”,并在那“虚冥深渊”里忍受将近一年的严寒侵蚀。 我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我连死都不怕,又还有什么事我不敢的,所以我欣然接受了。不过,令我惊讶的是,冥翁口总所说的做肉身的“材料”,竟然就是当时逆水寒拿来为父亲治伤的“紫微冰魄”,这倒真的很出乎我的意料。 吞下那“玉寒心”以后,果然如预期的那样,我的肉身渐渐成形。看着从水中不断冒出的“紫微冰魄”慢慢覆盖起我的整个灵魂,我感到一丝由衷的喜悦。但相对的,期间那“玉寒心”对我元神的侵蚀也从未间断过。好几次我都几乎想要放弃,甚至曾想不如就这么死去的好。但是,一想到殷家所有人那时悲惨的双眼,我就再也没有什么犹豫了。 一年的时间总算过去了,我感觉我都快把这辈子的痛苦都用完了。以至于现在回忆起来,都还有些心有余悸。不过期间倒也不是只有痛苦而已,偶尔也会有一些意外的惊喜。 记得好几次,总是会从湖畔飘来一阵阵绚丽的飞红,飘飘扬扬的,漫天飞舞,却依稀带着些凄凉的纷纷。老实说,那场景倒真让我有些触景生情,忽然觉得有点像那绝尘崖上的雪非红,于是便越发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梦了。 更还有一次,我也不知是不是在做梦,因为剧烈的疼痛让我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只记得隐约间,似看到岸边站着一个女子,一直凝望了这边好久,亭亭玉立的样子让人越发看得恍惚。可惜我不曾看清她的样子,所以只能依稀回忆那一份绰约,竟也忍不住为她意乱情迷,然后却又莫名地想起了另一个人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想起她来,但就是隐隐觉得她们似乎很像,感觉很像。所以当时我一直以为那是在做梦,但却在事后时时感慨它的真实,怀念它的朦胧美妙,更盼望它的幽然重现。而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并不是梦。 第二章 前尘忆梦 第一节(2) 我本以为获得肉身后,就可以顺利地回到人界去了,但事情显然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灵魂似乎格外不能适应这新的肉身,仍然抵御不了其中寒气的侵蚀。为此冥翁也试过很多办法,但似乎都不怎么奏效。而唯一一个有效地方法,却让我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那就是以吸食活人的鲜血来弥补灵力的流逝,以及缓解周身的寒气侵蚀。听上去似乎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但我却不得不照做。因为我已经不能再等了,所以我太需要这个肉身了。 之后,在冥翁的帮助下,我安全地回到了人界。这时,我才知道,原来绝尘崖上的那两根无名地巨柱竟然就是通往冥界的路口。这与它“地狱桓木”的名号倒也颇为相称,也不知道是何人帮它取的这名字,我认为那人真的是很有先见之明。 而那一直被我们称作“雪非红”的花,竟就是冥界独有的一种花,它的名字叫做“血色修罗”! 据说,这花是在很久以前的一个狂风大作的晚上,一夜之间长满这绝尘崖的。所以也有人曾说,这花是天上被贬下凡的仙子的化身。细想想,却也不无道理。因为我在凡间真的再没见到过其他的花能像它那样,怒放得如此凄美… 而且它的那种凄美感,是一种无法用简单的语言所能诠释的美丽,凄得让人望而却步,美得令人无法正视。可以说,就是一种接近于触目惊心的深刻映像。 我想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它才会在这绝尘崖上如此艳压群芳,几乎占据了所有的色彩。因为凡间的那些花草在它那种触目惊心的美丽面前,完全就失去了光芒,只能纷纷知难而退。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又出于什么目的将它移植到这里来的,但不得不说,真的是一种很有灵气的花。虽永远在这绝尘崖上飘飘散散,但似乎从不曾飘至其他地方,许是不屑于这人界的污浊吧,我想。 临别前,冥翁给了我以个紫微冰魄,说是作不是之用。我觉得有备无患,便也欣然接受了。别了冥翁,我再次站在这绝尘崖上,欣赏着此处独特的血色修罗营造的那份“漫天血红”之感,我的心中暗暗坚定了一个信念,一个足以颠覆我此生的信念——报仇! 为此我加入了当时武林上一个足以令所有人闻之而色变的杀手组织——天灭,化名灰鹰,以开始了我报仇计划。说起这天灭,是一个格外神秘的组织,神秘到简直让人怀疑它的存在性。但它却在短短的一两年内,疯狂地刺杀了不计其数的武林高手,几乎给整个武林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阴影。 而作为它旗下的杀手,虽然很不情愿,但我却也无法选择要杀的人。不过好在对于我来说,似乎杀谁都已经并没有那么重要了。毕竟说到底,整个江湖都可以算是我的仇人。当然,除了…她。 但令我感到惊讶的是,每次组织任命我所杀的人,似乎都是与当日悠然山庄一役有关的人。虽然人数很多,但我却记得清清楚楚。不过,也可能只是巧合而已,毕竟那日来我殷家的人,实在太多了。 而对于仇人,自然也就谈不得半点仁慈。不过这紫微冰魄的力量也果然神奇,我感觉我的功力比以前增加了许多,杀一般的人简直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于是我开始疯狂地杀人,而且每次都很出色地完成组织派发给我的任务,不管难易。而慢慢的,我甚至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开始陶醉在这种快意的恩仇里了。我想,我应该是已经陷足于仇恨的泥潭里而不能自拔了吧。 每次杀人的时候,我都有个习惯。那就是我不会痛快地解决他的性命,而是总会留着他一口气,让他慢慢地看着自己死去,而且还要在他死之前活生生地把他的鲜血吸干掉。我的剑法很准,所以每次都不例外。虽然每次那都让我恶心地作呕,但我却每次都坚持这么做。 一则是,我需要这些鲜血来缓解肉身的痛楚,和灵力的流失。二则么,那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谢我心头之恨。我要让他们为当年的罪行付出最惨痛的血的代价,要让他们在这极度的恐惧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去而无能为力,感受这死亡前的那一份绝望。 另外,也许是因为我每次杀人的时候,都习惯带着我意外救下的海东青阿影的缘故,久而久之,我在江湖中似乎也有了一个绰号,就叫做“血夜飞鹰”。老实说,我倒挺喜欢这个名字的,因为我清楚地指导,这个名字的背后,包含的是人的恐惧。 我可以想象,当那些江湖人想到这个名字名字时的神情,所以我为此感到无比的快感。虽然这份喜悦里总夹杂着一丝苦涩,但我却只能把它藏在心底最深处,不能去面对丝毫。因为我坚信如今的我不会再哭泣,也不能再哭泣。我能做的,就只有让自己学会麻木,因为我要报仇! 但我显然还不能完全地做到冷酷无情,因为说到底我也只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而已。当然,至少我认为我的灵魂目前还是。所以始终还是有一些人和事让我无法释怀,比如说,她。 我承认,她真的永远都是心上的一个羁绊。即使我再怎么提醒自己狠下心去学会忘记,但自己的心却永远都忍不住想去见她。几经挣扎,我最终还是没能抵得过自己内心的呼唤。虽然每次都只是那么远远地望着她,但我却已经心满意足了。因为我严峻地告诫过自己一遍又一遍,到此为止,绝不能再在这世上留下任何的牵挂,那只会有伤害,而不会有任何的快乐。因为从我选择回来的那一刻起,我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不能圆满。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自己走得了无牵挂一点,这样对谁都比较好。 但我没想到的是,平常外柔内刚,处事不惊,甚至还有些看破红尘一般的她,蛮对感情,竟也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弱者。可我却不能让她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忍心。但有些人之间,似乎往往会存在着一种超脱于人所能想象的,我称之为感应的东西。 不知为何,只是那么一眼,我便觉得她好像马上就会看透我的伪装一样。所以,在那之前,我必须尽可能地让她相信,我只是一个她所不熟知的陌生人——灰鹰而已。我宁愿作为一个她所不熟知的陌生人,悄悄地活在她身边,静静地守护着她,直到有一天我必须一个人默默地死去。 我每次去看她的时候,我都会带那种叫血色修罗的花去给她。我知道她从小就喜欢蒲公英,而这血色修罗是绝尘崖特有的一种血红色蒲公英。当然,也许那根本就不是蒲公英,但我觉得真的很美,美得让人感到一丝凄凉。我想她一定会喜欢的。 是的,她果然很喜欢,每次收到的时候都丝毫不会吝啬笑容。是的,她果然很喜欢,每次收到的时候都丝毫不会吝啬笑容。而且从她双瞳里那一片少有的绚丽中,我也能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高兴。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每次她那纯净的眸子里似乎也总会夹杂着一丝晶莹,伴着那一份庄重,凉透我的心。 到后来,甚至有时还会莫名地发展为泣不成声,而且是在我这么一个“陌生人”在场的情况下。我不清楚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理,但我却真切地感受到心底那莫名地一震。之后,便再也没有了相见的喜悦,转而趋向一种很失落的情绪。应该和她很像,我想。应该是叫做…憔悴吧。 很奇怪,心居然也会越发憔悴,那到底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我想不到。也许到我死的那天,我能把它拿出来看看。而现在,我却不能去多想,因为那只会让我的肉体也感同身受。我当然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因为我还要留着它报仇! 我原以为,我已经把跟她之间的关系处理地够好了。但不久之后,上天的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却将我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了东流。 第二章 前尘忆梦 第二节(1) 不过我也早就知道,可能会有这么一天的。从组织的杀手屡次失败于一个任务时,我便感觉到这一天似乎已经很近了。果然,铁一般的命令很快就摆在了我面前,冷得我几乎一阵寒栗。 但我知道我不能拒绝,因为那样就等于是与组织队里,那会是什么样的下场我再清楚不过了。而且我暂时也并不想离开组织,因为目前我还很需要它,它能为我解决不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事到如今,我已经不能再回头了,这我再清楚不过。 所以,我只能选择一路走到底。不杀人就只能被人杀,而我现在还不能死,所以只能选择让别人死。也许我现在所做的这一切会毁了我吧,但却也可能会毁了这一切,而这正是我所想看到的。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心里显然还是很难面对的。很多事,在心里憋久了,就很想找个人倾诉。但我如今没有朋友,唯一可以说话的,就只有我的海冬青——阿影。我现在越发地觉得,人有时候真的比不上这些生灵。至少跟它在一起的时候,我可以不用担心它会对我别有企图。当然,唯一有的,也许就只是简单的一块肉而已吧,而它却会因此而永远地对我感激涕零。不论我是处在顺境还是逆境也好,都会一如既往地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这是不是比世间那些虚伪的承诺,要强起许多倍呢? 我想,在某种意义上,它才能算是我真正可以信任的伙伴和知己。因为它可能连什么叫背叛都不懂,而唯一懂的,也只是在我心烦意乱的时候,安静地在我身边做一个聆听者。耐心地听我说话,不管我说什么,说多久。我认为,其实每一个生灵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真挚感情吧,只是我们人把它演绎地太过复杂了而已。 而除了阿影以外,其他能听我诉说的人,或许也就只有我死去的家人们了。虽然如今他们已经不在这世上了,但我却感觉他们好像一直都在我身边,而且还离得更近了。因为我如今可以将我心中所有的话毫无保留地说给他们听,而不用担心他们想不想听,在不在听,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但当真的面对他们的时候,我却又忽然觉得他们好像都在哭泣,就跟此刻耳畔那悲伤地风一样。我机会因此而有点动摇了,但理智告诉我,我现在必须坚持下去,所以我为自己找了个很好的理由。 当年他林家堡背信弃义,任由我殷家遭受大难而置身事外,就凭这条,他林啸,就该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以为,我应该已经被自己说服了。但是,到后来我才发现,这似乎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认为罢了。 月黑风高杀人夜,我想我现在能理解为什么很多杀手都喜欢在这种时候杀人了。因为漆黑的夜可以很好地掩盖他们战栗的心,而寒冷的风则可以更多地赐予他们想要的麻木。 我像往常一样,在阿影的帮助下,轻而易举地躲过了所有的守卫,来到了我将要杀人的地方。讽刺的是,看着将要被我杀的人,我却没有一点杀人的欲望。但是,此刻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还是那句话,我不杀人就要被人杀,所以我只能选择杀人。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那林啸到底是堂堂林家堡的堡主,武功的强弱自然也就不用多说了,要杀他确实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所以我事先观察了很久。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被我等到了绝好的机会——他修炼内功的时候。 他修炼的是林家堡的绝世之学——紫阳真气。老实说,这门内功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一门旷世奇功。相对于我们殷家的“凝冰诀”的极端性,它更注重的则是刚柔并济,阴阳调和。除了能克敌制胜和调理生息外,更如有一道屏障护身一样,根本不给对手近身的机会,简直可以说是一门无可挑剔的无上内功心法。到底是林家堡的开派祖师——“剑中仙”林玄默穷毕生所学创出的绝世武功,当今天下同类武功根本就不能与之媲美丝毫。 不过据传,那林玄默早年曾于昆仑山修过仙,所以也有人认为这紫阳真气实则是他从仙法中顿悟出来的武功,确实也不是毫无根据的说法。但也正是因为这样,这紫阳真气修炼起来也较一般功夫复杂和困难得多,几乎来不得半点勉强,所以这绝对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于是我趁他差不多修炼到最关键的时刻,果断出手偷袭。果然,我的突然出现使他内息大乱,自然就失去了内功上的优势。而他林家堡一向就是以内功与轻功见长,剑法次之,而其他武功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造诣。而我也不会给他任何喘息与逃走的机会,当然更不会给他拔剑的机会。在杀人上,我一向都对自己的剑很有把握。于是,只不过几招之内,他便败在了我的剑下。 而我在杀人的时候,一向都很慷慨,绝对会让被我杀的人死个明白。所以,就像所有被我杀死的人一样,他很轻易就认出了我所使得殷家剑法与凝冰诀。而我殷家这凝冰诀,乃是近几年才出现的武功,还从不曾传过外姓,也就很自然地让他猜到了我的真实身份。但不同于其他人的是,他在知道我的身份以后,反而显得格外冷静,只释然地说了一句:若死在你的手里,我无话可说。之后便完全放弃了反抗。 我不知道他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而这么甘心死在我的剑下,但我知道,此刻,我似乎已经下不了手了。因为我清晰地感觉到握剑的手正在发抖。很讽刺,一个杀手的手居然会在放弃抵抗的猎物面前发抖,而且还是握着剑的手。此刻我才知道,原来我根本就不曾算得上一个杀手,因为到如今我都没有学会一个杀手该有也必须有的那种麻木。 第二章 前尘忆梦 第二节(2) 正当我内心纠结之际,一个预料之中的不速之客出现,又一次打乱了我的方针,但我却又莫名地感到一丝暗暗的喜悦。不错,正是她,那个我无时无刻不想见,却又无时无刻都怕见的人。 飘飘她飘然地出现在我面前,却毅然地挡在了林啸面前,只对我厉声地说:你要杀便杀我好了,别杀我爹爹!她那双纯净的眸子依然庄重,但此刻却多了一丝愤怒。 我很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本想收剑离去,身体却不听使唤。不过更让我惶恐不安的是,她似乎已经认出了我来。不得不承认,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真的很可怕。没想到那天就只是那么匆匆地一面,她居然就能准确地认出我的身影。 只听得她朝着我喊:灰鹰,你为何要杀我爹爹?我却无言以对。 如此的动静,自然很容易招来林家堡的人。而林家堡的轻功“飞燕南归”是天下有名的,我若是就这么撒手而去的话,是决计跑不了的。无奈之下,我只得挟持飘飘来脱身,不过,却也夹杂着一份小小的主观愿望。 不过那林家堡的飞燕南归当真不是浪得虚名,任我怎么甩都甩不掉。好在我身边一直带着飘飘,他们倒也只敢远远地尾随,却并不敢太过靠近。但如此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再三思索下,我决定冒险进林家堡的禁地——不归秘林躲躲。 这不归秘林之所以被列为林家堡禁地,听闻是因为林内埋藏着林家堡历代堡主的灵柩,同时也记载着林家堡的绝世武学——紫阳真气的修炼之法。除了堡主之外,向来都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而且一般人就算走进去了,也很难出得来。 因为里面地形复杂,崎岖萦绕,诡变无常,整个就像一个迷宫一样,不知道窍门的话,是根本找不到出路的。儿时,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出于好奇,便带着飘飘闯进去看过,结果没走多远就迷路了,足足被困了一天一夜,最后还是林啸亲自进来带我们出去的。不过那林啸倒也并没有因此而处罚我们,只是随意训斥了几句便就了事了,我想也许是因为我们当时还是孩子的缘故吧。 而我的记忆从小就很好,所以虽然时隔多年,但我依稀还能记得一些。而飘飘倒也蛮配合,随行期间因为惊讶也啰嗦过几句,却被我一句就呵斥住了。不过她的记忆似乎比我还好,有些我记得模糊甚至从未知晓的地方,她居然都清楚,还一一帮我指明了。我知道,因为她永远都是那种看不惯他人受一点悲惨的人。 然后,也算是误打误撞吧,我们居然进到了禁地之内那个传说埋藏林家堡历代堡主灵柩的地方。原本我对那些也并不感兴趣,但那里面的一切倒真让我有些吃惊。不管是从巍峨的建筑,奇异的文字,林立的巨柱,还有此间庄严的气氛,都隐隐让人觉得似乎不像是凡间之物,不禁越发相信那林玄默或许真的是出自仙家。 其中最显眼的是位于正中的一个很壮观的高台,看它的样子,很像是一个祭坛。周围环立的巨柱上的古老文字,似乎记载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特别是祭坛上那根最大的柱子,上面金黑两条龙雕,令人浮想翩翩。总之,一切都让人感觉那么神奇,心中不由地升起一丝敬畏。 但我确实是有点累了,所以也就没有再去多想,只随便在那祭坛上找了个地方就坦然地休息了。而飘飘显然就没有我这样闲适的心情了,老实说,她的性格真的就是属于那种时刻都不容许自己有一点放肆的类型。不过也对,记忆里,她好像天生就是那种中规中矩的人。 不过听着她跟林家堡历代堡主的忏悔,我却莫名地有些忍俊不禁。于是,竟破天荒地拿她打趣道:本是‘我挟持你来’的,现在又如何变成了‘你携我来’了?林家祖先就算要怪的话也只会怪我而已,又如何会怪你呢? 她只淡淡回了句:我毕竟是林家堡子孙,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又岂能自顾脱罪?遂又缓缓地闭了目。 她的回答倒也在我意料之内,但也许是因为我在她面前表现地太过自然和随意的缘故吧,似乎勾起了她对我的好奇心。我想要不是阿影及时出现的话,她应该已经看到我的脸了。可老实说,或许我真该让她就这么看到我的脸的,因为我当时的脸,根本就不是我原来的脸,这可能反而容易隐藏我的真是身份。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意料不到的事发生了。 万万没想到,那巨柱之上,竟忽然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依稀只见得它那张牙舞爪的样子,觉得很是慎人。它自称紫电狂龙,似乎是妖界的人,我想大概是被什么人封印在了这里吧。不过看它的样子,似乎对我们的突然造访很是不悦,所以不由分说便对我们动了手。 那厮也果然厉害,只举手之间,竟几乎将我们置于了死地。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我忽然就感到一阵莫名的力量从我身体内冲斥而出。只依稀看到一阵诡异的绿光洒遍四下,之后,一切竟都风平浪静了。 而那紫电狂龙似乎也瞬间变了态度,只说了一句话:原来是主公驾临,方才多有得罪,还望主公恕罪,紫电狂龙告退。便就忽然消失掉了。 这当然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不过听它的语气,它口中的那个“主公”应该是一个很有来历的人物,但我又实在想不到会是什么人,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关系会让那紫电狂龙把我们错认作那人的。只隐隐地感觉到似乎该与方才那股力量有关系,而且还很可能与我有关,因为我此刻明显地感到身体似乎有所不同。但就在我们疑惑不解的时候,飘飘的心病竟恰巧在这时候忽然发作了。 第二章 前尘忆梦 第三节(1) 我于是将她带离了这个是非之地,只在不归秘林里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运功为她缓解病情。但让我吃惊的是,任我如何催动身间的紫微冰魄的力量,似乎都无济于事。正当我无计可施之时,冥翁的出现,遂解开了我的困惑。 他此次之所以能来,倒也不是冒险擅闯人界,而是依靠了冥界万魂水晶的力量。那是一种可以超脱三界之限洞察万物的至宝,就相当于仙界的六合神镜一样。 据冥翁所说,飘飘的病,似乎并不是一般的疾病那么简单,这也就是为什么我用紫微冰魄的力量不能替她缓解病情的原因。不过让我无法接受的是,飘飘的病根竟会是出在魂魄之上,而且似乎是被什么人打伤的。而唯一能救治她的办法,似乎是需要神冥二王的力量。这是我第一次恨自己为什么还不是真正的冥王。 另外,关于那紫电狂龙,似乎也并不那么简单。据冥翁所说,它似乎是妖界四大鬼王之一。自从一千年前“三界之乱”中,妖皇苍冥被神王弋天封印之后,便就与妖界之众一起被封印在了妖界入口之内,也就是如今的林家堡禁地,也难怪会不允许外人靠近。 而许是因为冥王真元受损的缘故,这才使那厮能略微摆脱那双龙傲天柱的制约,对我们进行攻击。而那林家堡似乎也是世代继承着看守妖界入口的重任,这倒与一系列有关林家堡开山祖师林玄默的传说颇为吻合。 不过冥翁此次真正地目的却是为了提醒我有关寻回肉身之事。毕竟几百年一次的五阳聚首之时即将来临,这也是进入这绝尘谷的唯一机会。而我的肉身的灵力本就有限,所以我势必就得留着些以备绝尘谷一役。 而因为刺杀失败,我自然也就免不了要遭受组织灭口。不得已之下,我也只能暂时找了个地方避避风头。但随着五阳聚首之时的逐渐接近,我便只好又冒险动身前往绝尘谷。 那绝尘谷是位于绝尘崖之下的一个至今为止还不为人们所知的山谷,虽然地处江南,却常年积雪不化,寒风刺骨,草木难存,所以素来就有绝迹尘寰的说法。 传说是上天借冰雪之力封印人间浊物的地方。但也正因为如此,它周围一带才形成了独具一格的冰雪胜景。此外更还有“沿江而行,四季轮回,所见如梦”的旷世奇景,可谓是天下久负盛名的避暑胜地。而其中最享有盛名的便就要属“梅香渡”。 说起这梅香渡,乃是位于绝尘谷之外的一个临江小镇,人口不多,也是此地区唯一一个有人烟的地方。可能是由于这里特殊的环境和光照吧,此处的梅花与各地皆不相同。 不仅色泽更为明净醇正,香味更是远飘几里之外。甚至连远在绝尘谷之上的绝尘崖上,听说都能隐约闻到香味,故而被人誉为“万梅之王”。有诗云“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所谓“梅香渡”的名字,许就是这么来的。 听一些老人都说,在很久以前,此地其实本是没有梅花的。据说后来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晚上,忽然有一阵红光从天而降,落在此地。之后,竟在一夜之间,就长出了这遍地的梅花。 如此说来,这“梅香渡”的梅花或许还真不是什么凡间之物。当然,这只是一个古老的传说而已,并不能当真。 而正是因为此处的梅花如此独具一格,故而此地产的“梅花酒”更是风味独具,堪称佳品。一杯酒下肚,口齿留香,飘飘欲仙,酒不醉人,人自醉。绝对是举世无双的上等佳酿,正所谓“梅花仙酿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而既有美景,佳酿为伴,自然也就更少不了美食作陪。且问这世上之梅花糕者,何以辨别尊卑?不错,正是“梅香渡”!此地产的梅花糕不管是从色香味的任何一个角度去看,绝对都堪称佳品,所以素来就是宫廷御用的首选,奢侈小吃的代名词。正所谓“梅香玉糕百里香,恰似乡味忆尤长”,一切心意,便尽在此中。 当然,这梅花的用处远远不止如此,除此之外,也还有做香粉德,做胭脂的,和做香料的。更听闻还有以此作研制毒药的原料的,这个想必就不会陌生了,欲举其首,便就是当年玄冥宫冷寒烟所创的“销魂三弄”。 此外,在此地还流传着一个不成文的传说,经常在茶闲饭后被人们所提起。 据说,在严冬时分,此地的红梅开得最鲜艳的时候,每逢午夜起风,便隐约能听到一阵好似女子哭泣的声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伴着一丝销魂,还有几分悲伤,催人泪下… 对于此,虽然很多人都觉得不可信。但是据说,很多从“梅香渡”回来的人,却都曾回忆说,有那么几晚,午夜起风时分,仔细听的话,确实隐约能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女子哭泣声。伴着偶有的几丝凉意,听得人格外悲伤… 但是起来查看时,却只见得那窗外絮絮叨叨,飘散一地的梅花,洁白若六出飞花,粉淡似少女脸颊,更有那血红者,鲜艳似霞。时而被晚间的风袭起,飘来阵阵悲伤的香味。而那哭泣声,却忽然消失在了风中的那阵阵幽香里… 我比预期的早了几天来到这里,因为心中只想尽快地取回肉身,也就草草地就找了一家叫做“红梅傲雪”的酒家落了脚。原以为可以就这么静上一段时间,但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承认缘分一事的存在性。万万没想到,即使是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居然也能有这样的巧遇。 “是灰鹰吗?”这是她遇见我时,看着我的背影说的第一句话。显然的,她很轻易地就认出了我的身影。 不过,因为我那时并不在杀人,所以也就没必要戴遮脸布,而我现在这张脸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所以,我一开始以为她看到我的脸以后会有些陌生的感觉,这样的话,我也就能以“认错人”为借口,很自然地避开她。但令我没想到的是,事实却完全不是按照我想的模式发展的。 第二章 前尘忆梦 第三节(2) “真的是你!”这是她看见我的脸以后,做的第一反应。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能通过一张完全没见过的脸认出我的,也许这就是女人独特的神奇感知力,人们管这叫…直觉。但当时的我确实因她的这种直觉而感到些许惊愕,不过更多的却是一份受宠若惊。 跟她一起来的,是一位年轻的公子,那晚曾在林家堡见过。他叫凌霄,是那林家堡堡主林啸的义子。本是林啸一至交好友之子,因父母双亡,这才投靠了林啸。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倒也蛮豪爽的,待人也颇为热情,不像一般名门大派的公子哥那么惹人厌。 机缘巧合下,我们同住在一间房。我发现他是个让人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性子比较率性仗义,而且也没什么太深的城府。在某些方面上,我觉得他跟以前的我很像。而他似乎也是个比较容易交心的人,所以我们相处地很融洽。自从回来以后,我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我也还能与人交谈这么久。 相处深了,彼此之间自然也了解颇多。但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看出我跟飘飘之间的关系的。所以,那一次,当他忽然很严肃地问起我跟飘飘的关系时,我真的有些手足无措。他跟我说了许多,但大致都是围绕着飘飘的。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喜欢飘飘,而且他的爱几乎令我有些自惭形秽。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让我感到既失落又高兴。失落的是,自己的那种自私,无能和软弱;高兴的是,他的那种热情,大度和执着。从他那炙热的眼神里,我清楚地感受到一颗不求回报的心。是他的话,一定能让飘飘幸福的吧,我想。 所以,我没答应他的请求,而且在他的一再追问下,我心中的防线终于再也无法抵抗住了。我平生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真挚地倾诉,而且还是一个只认识了几天的人。虽然话不是很多,却没有半点虚假,每一个字都真真切切。最后那一晚,我们俩都失眠了。 近几年来,特别是每逢盛夏时节,来梅香渡的人似乎络绎不绝。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这绝尘谷中有一样他们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天王晶魄。我真的为这些人感到很悲哀,原本我以为,至少死亡的恐惧可以使每个人望而却步。但我现在却不得不承认,欲望这东西有时候真的很可怕。它可以让人忘乎所以,变得近乎疯狂而无所不为,就好像一只丧失所有良知和情感的洪水猛兽。 不过,除我之外,倒也不是所有人都抱着同一个目的来的。他们之中,有些人的目的很简单,简单地简直有些可笑。就比如凌大哥,他似乎只是来看热闹的而已;而相对的,也有一些人,他们的目的似乎就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了。就比如说我们新认识的一个人。 他自称是在昆仑山上修道,道号玄默。一听到这个名字,老实说,初时同所有人一样,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到林家堡的开派祖师——林玄默。因为他的名号实在太深入人心了,而且他们俩也还有一个相似点,就是同样都是修道之人。 而不同的是,那林玄默如今若还活着的话,少说也该有个千把岁了吧,而他则不过是个刚过不惑之年的儒雅男子而已。对于所有的惊讶,他始终都笑而不谈,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也完全只是当做了一句笑语而已,所以我自然也就没有太在意。 但令人吃惊的是,他却懂得林家堡的绝世之学——紫阳真气,而且从修为而言,似乎比林啸还要深厚,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因为那林家堡的紫阳真气向来都是只传堡主,不传外人的,哪怕是林家的人也不例外,更不用说是堡外的其他人了。 另外还有一点,那就是他对飘飘的一切似乎都很清楚的样子,而且也格外的在意。只是这几日之内,但凡飘飘遭遇不测,似乎都有他在场,而且每次出现地都那么及时。而他对飘飘的态度似乎也格外的特殊,感觉不像是寻常人之间的交流,倒有些接近于长辈对晚辈的那种语重心长。但飘飘却对他并不是很熟悉的样子,我想更多的还是一份对前辈的尊敬吧。 这所有的一切,不禁令这个神秘男子的来历显得尤为扑朔迷离。不过,经我几日观察下来,他好像也并没有什么恶意的样子,只不过说话和做事老是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但有一点却不得不承认,那就是他懂得确实很多。不过也难怪,毕竟是昆仑山上的世外高人,而且可能还已经得道成仙了也说不定,因为看他的言谈举止都很像一个超脱俗世的仙家。 有趣的是,他还给我们算了命。老实说,我本不信这一套,但是听着他给我算的命相,却让我忍不住有些心悸。虽然他并没有说得很具体,但我隐隐能感觉到他眼中的那份惊愕,甚至更有些惊叹的意味。我觉得这是像他这种人不该有的情绪,所以我想他一定是看出了什么有关于我的非常不寻常的事,或许跟我出生有关。 不过,让我颇为庆幸的是,他为飘飘和凌大哥算的命倒并不算坏,应该说是格外的好。特别是飘飘,据那玄默所说,虽然她眼下受这蹊跷的心病所扰,但却并不会因此而成了那红颜薄命之辈,却反而是命中注定的多福多寿之人。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应该说绝对是个不小的惊喜。不过其中惊的成分,似乎要比喜多了那么一点点。 第二章 前尘忆梦 第四节(1) 因为在这些话之余,他还不多不少地提到了飘飘命中的一些不寻常之处,应该说是近乎玄幻的了。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对此报以不屑的我此刻竟也听得津津有味。 他的话,大致是说,飘飘她命中注定会有仙缘,但却会是一份不太寻常的仙缘。而且听他的意思,似乎不尽是表面上那么可喜可贺。但他出于某种原因却不能说得太清楚,所以到我真正明白其中的含义时,那已经是很久以后了。 但我当时却觉得,这似乎也并不是空穴来风的事。因为记忆中,飘飘从出生起,便就是一个谜一样的女子。不管是她与生俱来的那股奇香也好,或者是她后天逐渐显露的一些超自然的奇异能力,似乎都在极力地向人们诉说她的不平凡。 前者自然不用多说,而后者虽然飘飘也极力解释过,说是因为儿时曾经遇一位得道高人指点过仙法的缘故。但我却同样从林家的吓人口中得知,飘飘似乎从出生起,就与常人有着诸多的不同,当然其中也包括她身上的那股香气。 另外,在梅香渡的几天,我们也确实碰到了许多我认为颇为蹊跷的事。开始时绝尘谷内的冰雪无故肆虐开来,埋葬了不少前去探虚实的人。再是我体内那种奇怪的感觉,又第三次离奇地发作了,但我隐隐觉得,好像与那绝尘谷的异变有所牵连,因为实在太巧合了。 而更令我想不透的是,似乎就是从那几日起,飘飘的病就开始毫无征兆地发作了。而且更要命的是,似乎还一次比一次来得严重,也一次比一次发作地离奇,就好像有人在控制一样。而过去的话,飘飘这病虽然也时有发作,但却并不像现在这么频繁,更不会动则就昏死那么久。而且听她说,近来也一直在吃一种专治心病的药,过去也一向控制的很好,却不知如今为何忽然就失效了。所以,我越发觉得,这绝尘谷的一切,也许并不像我最初想的那么简单。 但随着五阳聚首之时的日渐接近,我却仍需作进谷的准备。不过,也许是因为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惨剧吧,飘飘很反对我们进谷的决定。甚至直至到我们进谷的当天,她都未曾退让过丝毫。 而我自然也是不会退让的,所以争执便是在所难免的了。而她在这方面的脾气确实也格外的倔强,所以要顺利地摆脱她的话,就必须要借助一些非正当的手段。为此我趁她不备就点了她的穴道,自认为这是比较好的方法。只需要短暂的一瞬间,就可以彻底解决所有的分歧。不过,当中却也免不了有点小小的插曲。 不知为何,当飘飘张开双臂,毅然决然地挡在我面前,用她那双纯净而庄重的双眸注视着我时,我的脑中竟莫名地晃过一个令我几乎有些陌生的影子。我虽然没来得及看清她的样貌,但却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徘徊在心里,久久不能散去。依稀的直觉告诉我,她似乎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可惜我却不曾真正地面对过她。一直到经历绝尘谷之后,我才或多或少地了解到了其中的一些缘由。 我忽然想起了儿时起就经常做的一些怪梦,意外地发现,今天那个人的身影,确切地说应该是感觉吧,真的和我梦里经常见到的一个或者几个人都很相似。你可以想象一个甚至几个陌生的女子,从孩童时期便经常出现在你的梦境里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但我却不知道梦外梦中的她们,是不是都是同一个人。因为依稀记得每一个梦里,她们给我的印象,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同。而唯一不变的,则是那种我熟悉得几乎触手可及,却又一时茫然若失的感觉。老实说,我无法正确地形容这种感觉,如果非要说,我想就只能叫做…前世今生吧。 而此刻,我无法顾虑那么多没因为我必须把所有的注意都放在这一次的绝尘谷之行上,如果我还想活着出来的话,我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是,凌大哥居然也会跟来。虽然我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来,但却仍然感到一丝惊愕。但我却也同样知道他绝对不会因为什么而轻易改变注意的,所以我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进谷的路还算平坦,初时似乎并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但我觉得这显然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果然,很快,麻烦就接踵而至了。 不过,好在有玄默这么一位几乎全能的可靠地同伴在,一路上确实省去了我们不少麻烦。虽然途中磨难颇多,却大多有惊无险。但值得一说的是,有些遭遇虽然看上去颇为平淡,却比其他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心有余悸,甚至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念念不忘。 第二章 前尘忆梦 第四节(2) 那是在一个叫“醉花荫”的神奇幻境里,那里有一片布满莲花的湖水,叫做“映梦小池”。因为本身就是由“雪千寻”构成的幻境,所以会如之前的诸多幻境一样幻象不绝也是在所难免的。但作为这“雪千寻”的灵力中心,它似乎比其他的环境更会寻找人情感的软肋来攻击。 果然,一系列的幻觉令人有些难以承受,可以说,简直就是对一个人内心深处最阴暗面的一种歇斯底里的拷问,绝对堪称是一种超脱肉体和精神的煎熬。而一旦当情感防线一旦溃退之时,侩子手的刀刃马上便会迎向你。 那是一种飘散在那“醉花荫”四处的碎花一般的东西,如落花一般美丽,却又似恶魔般可怕的东西。它存在的唯一意义,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勾魂香。 一路上,我们看到了太多被这害人之物夺去了心志的人,他们的魂魄化作这“映梦小池”里的一朵莲花,并被永远地禁锢在这“雪千寻”中,直到在人间的阳寿殆尽,才能去“魂牵梦绕之树”那里享受“冥冥之曦”的洗礼,再入轮回。 前车之鉴是深刻得,所以初时,我还是能让自己保持理智的,直到她的出现。 应该说,飘飘的出现,是我早已预料到的,但是伴随其而来的,却是我自己都从未涉及过的领域。是的,我又看到了那个人,那个不论是我的梦境,还是思绪的夹缝中,都一直挥之不去的人。不过这次,她给我的印象似乎比之前都要深刻,也更加的清晰。当然,这也可能是我在映梦小池作用下的主观思想。 但不知为何,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她,真的很像飘飘。不是特指某一方面,而是从头到尾的那种。依稀记得那时她看似不经意的那句:我终于找到你了!那种似曾相识感,简直令我感到有些茫然无措,更忍不住差异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虽然我心里很清楚,她不管从哪里看,都不是飘飘,也根本谈不上哪里像飘飘。但潜意识里就是那么情不自禁地想去相信,好像此刻的情感已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强行地绑架住了一样。也许是她也拥有一双与飘飘一样,又不太一样的纯净的眸子的缘故吧。不过当时,我一直以为是那映梦小池的缘故,但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不是如我想的那么简单。 情感的放肆是最容易招来杀身之祸的,显然在这点上,我跟凌大哥做的都不够好。我想若不是玄默的话,我们是决计逃不过“勾魂香”那无孔不入式的围追堵截的。而此刻恐怕也早已化作了那“映梦小池”中的某两朵莲花,继续在那“雪千寻”所营造的美轮美奂的幻觉中,享受永恒的长眠了。 但我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却仍对那里面的一切报着很强的好奇心。好奇那映梦小池究竟是如何能将一个人尘封的记忆挖掘到这种程度的,更好奇当时凌大哥到底看到了什么样的幻觉,竟会让他如此的无法自拔。因为当时我清楚地听到,他当时口中呢喃的对象并不是飘飘,而是另外一个叫苍冥泪的人。 穿过了映梦小池之后,便就到了这雪千寻的尽头。再经“魂萦梦牵之树”,我们终于来到了这绝尘谷的最深处——之印。这似乎是一块不曾为人迹所涉足过的地方,没有幻象的搅扰,也没有俗世的喧嚣。只有周围那令人只看一眼,就觉得肃然起敬的一切,在无声地诉说着此处的神圣。 想不到在这冰天冻地的绝尘谷中,既然也会有这么一片令人倍感清净的地方,不禁令我感到一丝意外的惊喜。但这里的一切们显然都是不为我所熟知的,不管是那林立有秩的冰群也好,还是那神态各异的冰雕也罢,多是那么独树一帜,远离尘世。但我却对那遍布四周的古老蚊子格外地留意,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但我却记不起来了。 据说这里是封印上古妖邪的地方,虽然我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又因为什么样的关系而受到如此的制裁,但总觉得中间那巨幅的冰雕图似乎在诉说着一个古老而凄凉的故事。 那是一幅巨龙遨游图,大致半亩方圆,隐约可见得其间鬼斧神工之造诣。 正中,刻有一龙,龙体凸显有致,威风凛凛,栩栩如生。虽皆是同一块寒冰雕琢而成,然这龙体显然光芒更盛。金光奕奕下,追天逐日,龙吟九霄,仿佛蠢蠢欲动。龙爪健壮有力,紧紧抓着一珠,若有矜持。 珠身色泽稍显灰暗,时淡时浓,略有隐约。任周遭金光炫耀,却依旧我行我素般的暗淡无光。乍看下,周身又隐约见得一团黑影,通体幽暗,轮廓模糊。只依稀见得似有张牙舞爪,面目狰狞之相。与那巨龙或有对峙,或有羁绊,相持不下,纠缠不清。然细看下,却又隐约能见得一张少女的俏脸。如怨如诉,欲哭而又无泪;幽香暗恨,无声却胜有声。看似满腔的不屈与挣扎,却又连带点点的无奈和凄凉,令人不禁心中一阵乍凉,感其悲而生得点点惆怅。 浮雕两旁,分立八座人形雕塑。个个站如苍松,挺拔正直,剽悍魁梧。手中皆持一把宝剑,拄剑而立,威风凛凛。面目神情严肃,近似僵硬,一派雷打不动的样子。 而对待此,凌大哥似乎比我更感兴趣。我不知道那幅图到底有什么魔力能令他如此着迷,但他那因出神而变得有些神经质的举动,却着实让我误以为又是幻觉的诡计。 在之印的尽头,几阶之上,是一个巨型圆池,里面亦是剑一样林立的冰群。不同的是,相较其他的寒冰,此些却是隐隐还泛着阵阵金光,伴随着池周螺旋一般紧罗密布的文字,给人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 而在圆池正上方,便就是那绝尘崖。不出我所料,我的肉身就封存在这圆池的寒冰之中。可正当我们以为已经安全的时候,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 第三章 韶华梦呓 第一节(1) 原本分立与那巨幅冰雕图两旁的那八尊持剑人像,竟忽然就化作了八个金刚状的卫士,而且不由分说地便朝我们展开了攻击。依稀听得玄默惊呼了句:释天卫!似乎是上届的天将,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他们口中所说的受天帝之命又是指什么。 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真的很强,强得完全不是我所能想象的,这倒让我有些想起了林家堡禁地中的那一幕。 我们自然敌不过,但正当我们在在劫难逃时,却忽然出现了一阵诡异的绿光,一下就打破了此间的格局。我虽然不知道那股力量是敌视友,但在它的掩护下,我却侥幸地拿到了肉身。 但出乎意料的是,回归肉身之后,我体内的那种莫名地感觉又来了,而且这次似乎比前面三次越发的强烈。惊慌之下,只见得一阵紫绿交迫,便如同有两股强大的力量在我体内展开激斗一样。简直就快把我的身体撕裂了。 就当我几近无法自控之时,隐约听到耳畔有一个声音在喊:排除杂念,心神化一,方可妖邪不侵!我一时惊惶无措,便也没有多想。谁曾想,依着那声音的指示,体内当真就欲渐缓和了。随后,依稀见得一阵璀璨的白光浸身,便觉体内一股暖流拂过,霎时心如止水,波澜不惊,那两股力量真就给平息住了。 但意外的是,几乎就与林家堡禁地时候如出一辙,那些释天卫立刻罢了刀剑,只留下一句:是,释天卫告退!便又重新化作了八座持剑人像分立在了那幅冰雕图两旁。 一切都来得如此出人意料,不禁令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依稀觉得那玄默似乎知道点其中的原委,但我却没来得及问他。因为不知道出于何故,那绝尘谷竟忽然就开始倒塌了。我没敢多想,便带着已经不省人事的凌大哥匆匆离了绝尘谷。 而当时那玄默并没有随我们一起出谷,似乎自有脱身之法,我也来不及多想,便就先走了一步。而一直到冰雪完全掩埋了绝尘谷为止,我都没见到他从谷中出来。 我不知道他最后是否逃脱了,又是怎么逃脱的,但我隐隐感觉到,这个男人应该远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但那时我还不知道,原来他的身份是那么的不平凡,但这都是之后的事了。 但祸不单行,谁想我们刚出谷不久,天灭的杀手便又如阴魂一般地找上了门。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早有预谋地在此准备坐收渔翁之利,也难怪这几日我能这般清静。 而我们刚逃过一劫,早已体力不支,况且我似乎也还不能马上适应这肉身,自然也就敌不过那些杀人如麻的杀手。于是,只在几招之内,我就被打晕了过去。 之后的事,我不怎么清楚,因为一直迷迷糊糊的。隐约中,似有听得一老者和一年轻女子的声音。我想应该是他们从那些杀手手里救的我们吧,所以我当时努力地睁开眼睛,想看清楚他们。 但可能是因为当时是在太过虚弱了吧,模糊中只见得身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女子,俯着身,银铃般地对我说了句:再忍耐下,一会就没事了啊!但还没等我看清楚她的脸,眼前便忽然生得一阵昏暗,随即就一头栽了下去,却隐约看到了她腰间闪烁的一枚玉燕子。 我不知道后来我们是怎么回来的,因为当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客栈里了。醒来第一个清晰的印象,就是飘飘与凌大哥看着我时那迥异的神情,我知道那是为什么,但我却无言以对。 看着飘飘掩面跑离去时伤心的身影,我忽然感到一阵莫名地揪心,很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干干净净地死在那绝尘谷里,却摇这样残忍地回来,引起这一连串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我开始越发地觉得,也许当时我根本就不该回来的。 在凌大哥的鼓动下,我最终还是忍不住想去追她回来。但当我看到她背对着我暗自垂泪的样子,却马上就后悔了。我知道她不喜欢被别人看到她哭的样子,因为她在这方面,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坚强。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她,原以为已经鼓起了足够的勇气,没想到开口以后,却只敢唤她一声“飘飘”,而且还觉得好吃力。 她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缓缓地转过身来,那双纯净而庄重的双眸晶莹地依然对我笑。但我仍然看到了她眼角淡淡的泪痕。手上那一闪而过的一叶殷红,早已暴露了她此刻的内心,却仍然故作欣喜状,对我说:你终于肯认我啦?好久没听你这么唤我了…都快有点想不起来了呢… 我整个人顿时怔了怔,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原本想好的全都记不得了,只敢回了句:对不起。 第三章 韶华梦呓 第一节(2) 她却立时潸然泪下,晶莹的泪花在她那白玉般的肌肤衬托下,显得尤为夺目,不禁恍得我心下一阵发怵。我根本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因为害怕看到那一片纯净的破碎,更害怕看到那一片庄重的伤感。想上去抱她,却被风雪隔绝了视线。只能在那依稀的几声抽泣中,想象她眼中的朦胧和无助。 我觉得我暂时还无法面对她,再继续流下去也只是会给双方平添哀愁,所以我选择一个人离开。但最后,却还是忍不住想去跟她告一个别,当然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 之后的日子里,我又回到了以往那种半人不鬼的生活。期间,天灭对我的追杀也从不曾间断过,而我则只能四处漂泊和躲藏。我忽然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只丧家犬一样,生活对我而言根本就失去了最后的意义,我真不敢相信自己为什么还能忍受着苟活于世。 或许我的人生就此结束了的话,也是挺好的一个结局。因为就我双手上所沾的鲜血而言,我觉得已经够我选择死于任何一种非命的死法了。 近来,那林啸在江湖上广发英雄帖,明里说是贺寿,不过我认为应该连傻子都能觉出其中的诡异。而江湖之中,武林各界对那天灭的讨伐声似乎也于同一时间开始,渐渐地平静下来了。太多的平静往往预示着一场更猛烈的暴风雨将到来,所以我有点想去看个究竟。 但那天灭却始终阴魂不散,显然他们对天王晶魄的渴望丝毫不亚于那些武林人。但屡次的失败似乎也让他们的幕后之人有些不耐烦了,所以这次他们终于排除了一个足够有资格能取我性命的人——金眼貂。 在这天灭之中,但凡杀手,皆分属于金、木、水、火、土五系,而这五系又分别由五位长老执掌。据传,分别是金眼貂、木萧然、水无情、火赤炼、土行孙。但却都是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至今为止,也很少有人真正见过他们的真面目。而这金眼貂,则正是我所在的金字一系的长老。 但话虽如此,我却也并不曾真正见过他,唯一的一次也只是在刺杀林啸前的一天,隐隐约约地在“天府地阙”看到个大概的身影,但他给我的印象却很深。所以,当他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一眼便认出了他。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就是十多年前,忽然绝迹江湖的唐门绝世高手——人称“秘毒圣手”的唐玳。他会亲自来,自然也是铁定了要取我的性命回去的,但是这一次,他们似乎是低估了我的力量。 我承认他确实很厉害,不愧曾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一代枭雄。但我如今却也已经今非昔比,可能是肉身中另一部分冥王真元的缘故吧,不仅告别了过去的寒气侵体之痛,而且连武功也上了一个台阶。 所以,虽说此刻我未必能杀得了他,但若只是自保的话,相信还是不成问题的。但老天似乎总爱在给我出了难题以后,再突如其来地赐我点额外的惊喜,或许这就叫催化剂。 她叫燕翩翩,据我所知,似乎该是那武林盟主燕孤鸿的千金,有着一双雪一般透亮的眼睛,更有着一副颇为任性的大小姐脾气。明明事不关己,却硬要来趟这摊浑水。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本小姐愿意!” 不过,虽然脾气有些冒失,但到底是燕孤鸿的千金,武功自然也就不必多说。淡淡那“悲鸿剑气”,恐怕就足够她应付江湖二流以下的高手了。但就行走江湖而言,光有这些显然还是远远不够的。不过说到底,她也是因我而受的伤,我自然不能放着她不管,于是只能带着她匆匆逃命去了。 她肩上的伤倒并不是问题,只是那暗器上的毒却着实会要了她的命。无奈,随谈于礼不周,但非常时刻却也只能使用非常手段。而因为紫微冰魄的神效,我的身体是百毒不侵的,所以帮她吸毒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不过却也实在有愧于她。毕竟是正值碧玉年华的大姑娘,名节对她来说显然是太重要了。 而她迷迷糊糊间,似也想当然地误会了我的用意,刚醒来,对着我迎面就是一掌。我忙向她澄清事实,她倒还算是个明辨是非的人,明白过来以后,明显地对我消除了敌意,那双雪一般透亮的眼睛顿时笑意盈盈,令人心旷神怡。 不过,大小姐到底大小姐,难免会有任性的一面,无奈,好歹也算欠她个人情,我只好尽量顺着她的意。值得一说的是,这大小姐的性格倒也颇为大方,不算是那种任性妄为的主。所以这一夜,也还算相安无事。 但是,就像它一贯的作风一样,这次老天似乎又不忘跟我开起了玩笑,而且还是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无意间,我看到她的手腕上竟然有一块类似雪花状的胎记,那代表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了。 我凝视着她那双雪一般透亮的眼,记忆于是瞬间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场水晶般的雪。 一时间,我心中百感交集,不禁有些情不自禁。好在我及时回过神来,这才没有把期间刚缓解过来的气氛弄砸,而她倒也并未太在意。 另外,我注意到她腰间挂着一枚精致的玉燕子,看着倒与绝尘谷外见到的那个女子身上的颇为相似。但因为当时我迷迷糊糊的,也未必有完全看清,所以我不能肯定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据她所说,她此行的目的是准备去林家堡送贺帖的。倒也真巧,我想反正自己也要去,不如就与她结伴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况且她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去。 第三章 韶华梦呓 第二节(1) 说来也巧,我们才刚进到林家堡境内,想不到就有了奇遇。看情况,似乎是林家堡的人在追缉一群不速之客,不过这些人的身份倒让我感到了一丝怀疑。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都是天灭的人,我想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应该是跟我差不多吧。 但也有我意料不到的,那就天灭竟还派来了它旗下,可以说是最为神秘的任务之一——木萧然。她是天灭木字一系的长老,但我哦从未见过她,更没料到她竟然是个女子,而且武功还这么好。 不过,她跟林啸过的那几招,倒让我有点意外,应该说是有点额外的浮想翩翩。特别是她躲开林啸原本制胜一剑的那招,分明就是林家堡独门的“飞燕绝尘”,却也不知道她是如何习得的。 但老实说,我也不能完全肯定那究竟是不是林家堡的“飞燕绝尘”,因为这招“飞燕绝尘”本是林啸从林家堡独门轻功“飞燕南归”中领悟出来的一门新功夫,所以习者都必须兼有出众的林家堡独门轻功底子才行,但我实在想不出林家堡什么时候曾有过这样一号人物。 另外的,她使这招时的手法似乎也跟林家堡的不太一样。因为这招飘飘过去曾教过我,所以我略微懂得一些其中的窍门。其他暂且不论,单就招式而言,她使的跟飘飘比起来就稍显怪异。确切地说,应该是有些笨拙和累赘了。感觉明显就少了林家堡武功独有的轻盈,倒像是一门初创不久,还未纯熟的武功一样别扭。 不过说起来,林家堡这“飞燕南归”的轻功,实在是有些让人望尘莫及。不仅是因为它的飘逸轻灵,变化万方,更因为它的独树一帜性。记忆中,似乎从未被林家堡以外的人偷学而成过。在轻功的修炼上,林家堡似乎有一套不曾外传的秘法。 听飘飘说,其实林家堡的轻功是与林家堡的内功相辅相成的。它不像一般的轻功,讲究“提气轻身”,而是纯粹的“以气化形,凭虚御身”,便如同有一种无形的东西支撑着整个身体,高低进退自如。 于是也就有了“飞燕南归”那般的飘飘忽而似乘清风,以及那“飞燕绝尘”的踏虚空却如履平地的境界。而正因为这林家堡的内功向来都是不传之秘,所以林家堡的轻功也就愈发的神秘了。 双方激斗了没多久,随着林家堡的人陆续赶到,天灭也识趣地退去了。而正当我们也准备就此离去的时候,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发生了。 这个世上,有些事似乎冥冥之中早已有了安排一样。纵使你再怎么逃避也没有用,该来的时候还是会如期而至。就像我跟她一样,我越是想逃避,老天似乎就越让我们有意无意地相聚。 我不知道它这到底是因为真的联系我们这对苦命鸳鸯,才特别给予的恩赐,还是根本就是想对我处以最大程度的嘲弄,但有一点我却清楚地知道,此刻我已不能再犹豫! 她当时的笑容很灿烂,灿烂得纯净,纯净得庄重。似乎全然忘记了之前我对她的种种欺骗和伤害,唯独保留着的,还是那一份曾多少次让我沉醉和迷失的真。但这一次,我却不能再有任何的动摇。 那一声“林小姐”应该伤得她很深吧,我想。因为那一刻,我看到她的眼中破碎出了片片纯净的光;也同样是那一刻,我感到我的内心忍受着阵阵撕心的疼。我不知道我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但是我知道,此刻即使明知是错的,我也只能这么一直错下去。因为错误的开始,也必须以错误来终止。 离开后,我与翩翩随意找了家客栈投宿,期间碰到个很有意思的人。蓝衣裹身,鬼鬼祟祟,神神秘秘密的,看样子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记不大清楚了。但之后我却忽然就有了一个感觉,似乎可能会有些什么事要发生。 果然,我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那一天晚上,我清楚地看见那个蓝袍人鬼鬼祟祟地与天灭的杀手见面。但令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就是天灭水字一系的长老——水无情。 说起这水无情,该算是天灭里又一个诡秘的不能再诡秘的任务。之所以这么说他,是因为除了天父以外,他几乎就不与其他人来往,也从不在众人面前露脸,以至于叫人越发怀疑是否真的确有其人。若不是那一次在天府地阙听过他在幕后的声音,我根本不会想到是他。想不到连他这样的人都会来,看来这次天灭是要动真格的了。 翩翩也意外发现了这个秘密,看她的样子,似乎是想去通知那些武林人,我当然不会让她那么做。原因很简单,这一次的大战若能一触即发的话,对我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或者说,不管是哪一方败了,对我来说都是好消息。 因为,若是天灭败了,那他日被武林彻底铲除,也是早晚的事。这样的话,我也就省得整日东躲西藏了;而若是武林一方败了的话,那便更好,因为那就等于是借天灭之手得报大仇了;当然,若是两败俱伤的话,就最好不过了。因为对于我来说,如今最想看到的,或许就是届时他们所有人痛苦的双瞳。 第三章 韶华梦呓 第二节(2) 为此我点了翩翩的晕穴,将她安置好后,为了见证这场畅快的杀戮,我拿了她的请帖去了林家堡。当然,不得不否认的是,此去另外还出于某种潜意识的目的。我想,或许我真的已经陷进去太深了吧,否则也就不会在这种时候还那么婆妈了。 之后,只是通过一点小小的伪装,我竟轻而易举地就进入了林家堡内。老实说,事先我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容易。想不到就在这种紧张时刻,那林家堡对来客的盘查竟然会如此的随意,可以说就是来者不拒,当然,前提是要有请帖。 不过林家堡的面子到底是不可小视,江湖上三教九流的人果然都来了。不过,似乎总有那么一些人迟迟未到,却不知是什么原因。而我也没有想那么多,因为我当时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另外一件事上。 如我所料一样,飘飘很快就注意到了我,也很快就从简单的伪装下认出了我。而在我的“细心引导”下,一切也进行得很顺利。我悄悄地将她引至无人处,然后猛地现身制住了她,并让她跟我走。当然,在我的计划里,她也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 但我没想到的是,她答应得出奇自然,就好像回答他人对你的问候一样自然。我想可能是这突然的状况让她一时没能缓过神来吧,因为当时她看着我的眼神显然是带着些无措的。但就在我几乎可以看到我们之间的未来时,飘飘的病竟又忽然发作了。 又是这样毫无任何征兆,而且绝对是属于突如其来的那种。我不知道她这究竟是怎么了,最近这病竟发作得如此诡异,而且好像每次都是在我们重逢的时候。那时,我甚至怀疑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还是根本就是老天看不惯我们的重逢而降下的厄运呢?我不知道,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认,因为我觉得这是我应得的,也是命中注定的。 正当我诧异时,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我万万没想到玄默他也会在这里出现,因为我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是不会喜欢参与这种喧闹的凡尘俗事的。 不过他显然是有些误会我了,所以不由分说便跟我动了手。也难怪,就当时的情形而言,若是换成我的话,可能也会误会的。这也并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不过我倒对他击退我的那一掌更在意一些。因为过去虽也见过他出手,却也及不上如今亲身经历来的深刻,而他这一掌也确实让人惊叹。 老实说,精妙的掌法我也算见过不少,但我却从未见过有人像他这么出掌的。清晰记得他当时那一掌几乎是没有掌劲的,似乎完全就是依靠由内息中生出的掌法伤人。虽看似轻轻一拂,却有力拔山河之势,只闻一股炽热的内息席卷周身而过,我竟全然不是对手。 勉强缓过气来时,只觉身间仍残留一股烧心的灼热,便再也提不起力了。我想我现在能肯定他使的就是林家堡的紫阳真气无疑了。而且我敢说,相比那林啸而言,他在此间的造诣,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因为我觉得他刚才那招根本就还没用尽全力,至少我根本就没有受什么内伤。然而凭他方才那掌的气势,我觉得完全就可以在一招之内废了我。 也许是修道之人天生的慈悲之心吧,因为他如果真想伤我的话,应该趁我内息不稳时,再给我一掌的,但他没有,不过那也许是他认出我来了吧。无奈,我只得赶紧离去。而飘飘的话,我觉得交给他也没什么不妥,他应该会有办法救她的。 虽然这么想,但我却马上就后悔了。所以只是佯装离去,实则马上又折返回去了。不过他果然对飘飘很是用心,不仅将她安置妥当,而且还尽心竭力地为她运功治病。而在他的努力下,飘飘的病情少刻便好转了过来。不过我看得出来,这“少刻”之中,可着实花去了他不少功力。 因为我怕惊动他们,所以就没敢靠太近。隐约只听得林啸说,那玄默似乎是他的一个故人,俗家名字似乎叫东方慧。这让我立时便想起了过去带人来我殷家的几个首要人物之一的武林盟青龙堂长老东方明,但我没听清楚他是否真的与东方明有关。 另外,似乎他便是飘飘过去提到过的那个曾传她仙术的得道高人,因为我隐约听得他们有说到“仙术”两字,而且也听得飘飘唤他作“东方叔”,我想应该就是飘飘过去说的那个“东方”了。 林啸因为什么事很快就走了,而他待了没多久忽然也走了。于是我便趁机又潜入飘飘房内,想再次尝试着带她离开。不过这一次,飘飘似乎理智多了,非要我说出个理由来才肯跟我走。而我当然不能告诉她真像,因为那样的话,她一定更不肯走的,而且还会坏了我的事。所以我只能采取非常手段,所谓软的不行,就只能用硬的。 飘飘显然很不情愿,奋力地想挣开,那双眸子中的庄重在此刻展露无遗。但此刻我却由不得她。正当我想点她穴道时,没想到那玄默居然又去而复返了。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早就知道我的存在。老实说,我对此倒真有点好奇。 因为我自认为当时并没有暴露任何迹象,况且就连那林啸不是也没有发现我吗?而他又是如何能在这么远的距离清楚地感知到有人的存在,而且还准确地感知到是个不速之客呢?显然在这方面,他似乎有自己的一套独到的功夫,而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其中的原因。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当时自然不可能考虑那么多,而情急之下,却也难免会说些无用的意气话。不过他似乎是误认为我在拿飘飘做人质,准备来个鱼死网破了,倒真就被我给吓住了。而正当我准备趁机带着飘飘离开时,出人意料的事想不到又发生了。 第三章 韶华梦呓 第三节(1) 是的,飘飘的病居然又适时地发作了,是的,适时…又是在我们重逢时。我当时真的就怀疑我是不是飘飘命中的克星,只要一靠近她,就会给她带来灾难;或者我们两个根本就是彼此的天敌,如果不死掉一个的话,两个就都别想安生。我想,或许,这真的就是命吧,看来我真的不应该回来的,所以我必须为此付出代价;也或许,这就是一个杀人魔应得的报应吧,不论什么样的人,又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都无法逃避。 我忍不住要这么想,却又很害怕这么想,因为这等于就是对我这整个人生的否定。它会在我这仅存的日子里,愈发地让我变得懦弱,变得犹豫不决,甚至变得茫然无措而患得患失。而这些对于现在的我,以及将来的我来说,显然是致命的。 经过那玄默的竭力相救,总算有惊无险。不过,值得一说的是,这玄默对飘飘真可谓是仁至义尽,仅仅是这两次运功为飘飘治病,我看就明显耗去了他不少的功力。特别是第二次,我觉得简直是有些舍身忘己的成分了。 老实说,当时这确实令我对他崇敬不少,一时间,甚至都快完全卸下防备了。不过感觉老天真的很爱开玩笑,不管是有意无意,当我得知他确实就是东方明的胞弟时,方才的所有的崇敬顿时便化为了一片乌有。因为那东方明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特殊的存在了。我永远都无法忘记当时他与其他几人带领那些武林人闯进我殷家的场景,所以就算我有再大的肚量,也很难说服自己原谅他。 而原本我真的有些不忍让那玄默陷入这场浩劫里,甚至曾想过要暗示他离开,但一听到这里,我便再也没有了这种想法。也许我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吧,但是,这正是我活下去的唯一价值,我是这样想的。 玄默走后,我一直守着飘飘,守了我也不知道多久,以至于我差点就忘了我来的目的了。当我忽然回过神时,她那水晶般纯净的双目已经盯着我很久了。她的眼睛很美,美得几乎让我窒息。我久久地沉浸在那一片淡淡的光晕中,竟又出了神,直到一阵刺耳的刀剑声飘近耳畔。 飘飘她很警觉,马上就意识到了其中的变故。还未等我多说些什么,便飞似的夺门而去了,我自然也紧随其后。不过临出门的时候,却意外地撞见了个令人不快的家伙。 我记得好像叫什么贾景文吧,师从武林盟朱雀堂长老童贯天,而且据说还是前武林盟玄武堂长老贾长充的儿子。不过却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这点倒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说起来,那贾长充当年被逆水叔一剑刺死也算是便宜他了,但正所谓父债子偿,这仇还是迟早要跟他算清的,暂时就先帮他急着好了。 那刀剑声的起因自然也就不必多说了,无非就是猎手自作聪明,结果反而成了猎物一类的尔虞我诈之事,见怪不怪。不过,期间倒也不是全无有趣之事。 天灭这次率众来袭的是金、木两位长老,不过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怎么好,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竟忽然就自相残杀起来了,这无疑是让局势更加明朗了起来。 不过,情理之中的屠杀背后,似乎也并不是像表面那么简单的因为所以。就在那一阵突如其来的火光箭雨中,原本已成瓮中之鳖的两人,竟然侥幸地逃脱了。 因为那金眼貂是天灭之中少数知道我比较多事的人,况且他今日还伤了飘飘,所以我自然不会放过他,而跟我一起追上前去的还有那武林盟的副盟主——姬长风。而至于那木萧然,混乱之中,我隐约看到凌大哥有追上去。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经历了早前那一役,我渐渐地也摸透了那金眼貂的武功破绽,所以,只是借用了点武功之外的小伎俩,我便轻而易举地就胜了他。不过,也许是因为过去养成的“留命一剑”的坏习惯,我却并没有果断地少了他,竟给了他喘息的机会。而像他这种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天赐良机,险些就要了我的命。 千钧一发之际,倒还多亏了那姬长风及时出现,才算有惊无险。不过那姬长风倒也算是个狠角色,在对敌人这方面,似乎从来都见过他有手软的时候,这倒与他平日里那不拘小节的率性性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会变成现在这样,有很大一部分也算拜他所赐,所以我觉得方才一事,也不过能抵消掉一些他的罪恶而已,算不得欠他什么人情。 不过,由于他的出现,麻烦也如期而至。我原本是想趁此机会,杀了那金眼貂,以解后顾之忧的,但他似乎并没有想杀他的意思,这实在是令我有些头疼。而若就这样让姬长风把他带回去的话,将来势必可能会暴露我的身份。到那时候,成为众矢之的的,恐怕就是我了。 第三章 韶华梦呓 第三节(2) 可我暂时也还没有必胜那姬长风的把握,所以还是不敢轻率出手。而期间,虽然也因为那水无情的出现而重新又过啥那金眼貂的机会,不过却都因为各种原因,而成了泡影。 值得一说的是,我觉得那水无情似乎与近来销声匿迹多时的玄冥宫有些牵连。因为当他发现我使的是“凝冰诀”的时候,竟立时问道:逆水寒是你什么人? 我们殷家这“凝冰诀”虽说确实是起源自逆水叔的武功,但这一点却从来都不曾为人所知晓。所以我想,相许也只有同为玄冥宫的人才能了解得那么多,但这些也都是之后的事了。 而或许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吧,正当我心急如焚之时,那金眼貂却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要揭穿我的意向,用后来他说的话就是:你我真正恨的,无非都是这个不公的世界,只不过是方法不同才形成现在的处境,所以我又为什么要帮我们共同的敌人铲除异己呢? 老实说,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感觉到:君子与小人的分别,也许并不像我们平时所说的那么表面。 期间还曾有件有趣的事,据他们所说,其实在大战之前,那金眼貂还曾对武林施予过“销魂三弄”之毒的,只不过结局并没有如他所愿而已。可是话又说回来,那金眼貂的“销魂三弄”,虽然是仿自玄冥宫冷寒烟的,但其毒性在江湖之上同类毒药中也能算是了得的了,可今日却如何会完全无效,这倒令我有些好奇。 据我观察,原因似乎是出在那姬长风身上的,具体的,就要先从他的身世说起。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很有可能就是十五年前惨遭玄冥宫灭门的江西沈家唯一的幸存者——小儿子沈浪。 因为在与那水无情的一战中,我真真切切地看到那姬长风使了一招“浪迹萍踪”。而我过去恰巧曾研究过这沈家的剑法,所以,虽然他当时使得很快,但是我还是能肯定,那绝对就是沈家的“浪迹萍踪”无疑。而且,据说十五年前沈家遭灭门一案中,唯独那沈万里与沈浪的尸体没有找到,然后再从年龄上一算,也就不难推测出这个结论来了。 说起那江西沈家,也就不得不提那冷寒烟。说起来,她当年可绝对是名动江湖的一代魔女。用现在江湖上人对她的评价来说,她就像是那个时代的噩梦一样,曾一度震慑着她的每一个对手。对于这,我想当年那些败在她手下的名门正派的高手们,应该是最有发言权的。而她所研制的奇门毒药——销魂三弄,则更是至今为止都未曾有人研制出绝对的解药,从而成为了一种近乎有些传奇色彩的完美毒药。 除此些之外,我想令人最有印象的就要属当年她与沈家宗主沈万里的那一段旷世孽缘了吧。想当年,这一段本不该发生的爱情可是在江湖上掀起过不小的风浪,而这也正是导致后来沈家遭玄冥宫灭门的一个直接原因。不过,据传,自从当年她被逼从沈家出走以后,便就再没有人在江湖上见过她,似乎是销声匿迹了,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 而如果那姬长风真的就是沈浪的话,那他懂得解销魂三弄,倒也可以说是顺理成章。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爱听人议论此事。具体的理由我不清楚,不过我觉得可能与他一直带在身上的一个香囊有关,因为期间我有看到他一直都在对着它暗自出神。 为此,我也特意多留意了那香囊一眼,那香囊的外形倒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当时只匆匆一眼,隐约见得其上彩蝶娇花,恋恋不舍,伴着正中一个孤单而冷清的“烟”字,送来一阵醒脑的冷香。 刚回林家堡,忽然看到翩翩在与林家堡的一个门子在理论什么,看来是被那门子缠住了。也难怪,今天的戏到这也该收场了,一切自然也要恢复以往。 我这才记起拿了她的请帖,她自然要被拒之门外的。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老实说,不经意地我就有了些愧疚。所以,纵使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着我大吼大叫,我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理亏在先,挨人家两句骂也是应该的,反正也不会掉块肉。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会四处找我,而且不仅不为我私拿她请帖的事怪罪我,还反而为我担心了一上午。这倒让我倍感暖意,不禁觉得,这世上其实还是有一些恒久不变的东西的,尽在她那雪一般透亮的双瞳里。 有那姬长风在,某些麻烦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老实说,作为堂堂的武林副盟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还能像他这般平民化,也实在难得。在这点上,我也算挺佩服他的,虽然我每时每刻都想杀了他。 正准备进门时,意想不到的事又找上了门。万万没想到,居然还能有幸见到传说一样的武林盟主燕孤鸿,这倒真是件新鲜事。 说起那燕孤鸿,虽然身为武林盟主,却生来喜欢逍遥自在,不怎么看重名利。一生醉心于剑法修行,很少过问江湖之事。特别是近几年,更是几乎就不曾在江湖上出现过了。 而关于他具体去向的说法,却也出现了好几个版本:有说他是隐居山林去了,也有说他是为了修炼一种绝世神功而正在闭关中,还有人说他是修仙问道去了,更有人干脆说他已然飞升成仙了…等等等等,总之各有各的说法,层出不穷,却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所以,在江湖人眼中,他给人的印象,大多数只能算是一个近乎传说般的存在。虽久闻其名如雷贯耳,但真正有幸见得庐山真面目的却鲜有其人。 对于他,我过去一直都以为,应该是那种恃才傲物,自视清高的人,但与他的几次颇为愉快的接触下来,却感觉并非如此。应该说,其实还是个很随性而又自持的人。虽然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神秘的气息,但第一眼却尤为朴实,而且平易近人,令人不怎么会产生敬畏感。与他的交谈中,我能感受到一种超脱自然地愉悦感,感觉他更像是一个慈蔼的世外老者,而非人人敬畏的武林盟主。 值得一说的是,他在剑法上的造诣真的已经达到了某种高度了,他的很多观点标新立异地几乎令我瞠目,显然早已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媲美的。或许真如传闻所说,他已经成仙了也说不定。 而此次他居然会亲临此地,倒反而叫人有些浮想翩翩,而实情也确实如此。据他所说,此次天灭实则还有一批人马埋伏在外,领头的似乎就是天灭的其他两位长老——火赤炼、土行孙。当然,最后的结果页就不用多说了,看来那燕孤鸿如今真的已经越发接近神话了。那些个天灭杀手在他面前,显然跟蝼蚁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出人意料的是,据那燕孤鸿所说,其实那天灭事先是已经在林家堡会客坪四周埋满了炸药的,看来原先是想来个玉石俱焚。也难怪,若他们当时真的准备放手一搏的话,有怎么还会这般窝藏实力?我想这也许就是后来的那一阵火光箭雨的真正用意了吧。 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想那天灭大概万万没想到,自己精心布置的局,居然就因为漏算了一个人而前功尽弃了吧。可是,谁叫那人是燕孤鸿呢?不过,更令人脊背发冷的,却还另有其他。 第三章 韶华梦呓 第四节(1) 据燕孤鸿所说,那火赤炼与土行孙竟然就是几十年前的“灵蛇郎君”佘烈与“撼地狂龙”陆万钧。这显然是有些匪夷所思的。先不说那两人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被人废了全身武功,生死不明了。就算这两人能活到现在,也早已是两个垂暮老人了,却又如何会照他所说的那样宛如当年呢? 令人没想到的是,无独有偶,那姬长风随即也道出了一件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事。大致是说他自己早前曾遭到四个天灭杀手的刺杀的事,这事本身虽然不稀奇,但那四个杀手的身份却几乎让人倒吸一口冷气——竟会是几年前被整个江湖所缉杀的“风花雪月”四玄剑。 不过,最有趣的还是关于那木萧然的身份。因为她此前的种种不寻常的事迹,所以对她的身份还是颇有争议的。甚至还听说,有人竟怀疑她就是二十年前忽然隐退江湖的一代侠女——柳飞絮。 理由似乎是源自于今日那木萧然使的一枚暗器,因为他觉得那枚暗器看着很像是当年那柳飞絮所使的“金枝玉叶”。不过可惜的是,似乎搜遍了整个会客坪,也没有找到他说的那枚暗器的踪影。 而对此持反对意见的,当然也大有人在。理由也很简单:第一,所谓暗器一说,并无真凭实据,便也就无从说起;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之前举的那些人,虽然都是曾名动江湖的人物,但却也都是些奸佞之徒,本就不为江湖同道所耻,更也都有其离经叛道,愤世嫉俗的理由。而这柳飞絮则全然不同,众所周知,此人平生一向以侠义著称,从无恶迹,实在没有任何理由会与那天灭同流合污。 说起来,虽然我对那柳飞絮并不熟悉,但也从旁人口中听说过不少有关她的事迹。总的来说,此人的一生虽如昙花一现般短暂,但也算得上颇为平坦,并没有什么大起大落。而唯一算得上是挫折的,或许也就是当年她忽然下嫁一个无名才俊,继而退隐江湖之事。不过听闻那也只是因她一时之年,为情所困而已,感觉也算不上什么大喜大悲。 而叫这样一个在万千光鲜之中隐退的人,时隔二十年以后,忽然重现江湖,来做这种诋毁自己平生之事,老实说,确实有些牵强。至少若是换成我的话,在没有必要的理由之前,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但是,倒也不能就此下定义说完全与她无关,我倒觉得那木萧然很有可能会是那柳飞絮的徒弟之类的人,那样的话,很多事就说得通了。不过,等我知道这些事,也已经是后来了。因为当时我实在一心挂念飘飘的伤(虽然我知道那样的皮外伤根本就伤不了天生体质特殊的她,但我还是很担心她最近的身体情况。),所以第一时间便去了飘飘那里。 刚到飘飘房外,又有意无意地遇到了那玄默。他似乎是特意在此等我的,为的是要说一个足矣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消息给我听。 见到飘飘的时候,她的样子很憔悴,苍白的脸上几乎就看不到一丝血色,就连那淡的不能再淡的笑容也显得那么吃力。只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心中倏地就感觉一凉,之后便有一阵浓浓的苦涩泛上了心头。 那一刻,我甚至开始有些看不起自己。因为一直以来,我自认为都能很好地保护她,也为她做到了很多我所能做的事,但近来发生的这一切显然狠狠地给了我一个耳光,让我清醒地发觉到自己的无能和渺小,让我自惭形秽地简直想马上蒸发在当场。 与她的对话,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我只记得当时我那不可救药的臭脾气又一次荒唐地发作了,荒唐地简直让我忍不住想鄙视自己。但我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生气,为什么会生她的气,难道真的就因为她那万事总先想别人,而不懂得顾全自己的性格?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当时我应该很惹人厌,也许就如翩翩所说的,我根本就是个处处惹人厌的怪人。你可以想象,能令平常那么善良随和的飘飘都无法忍受的,会是一个发疯发到什么程度的人。我想当时如果对方不是飘飘的话,我应该早就被人扫地出门了吧。 几句自然是不欢而散的,我立时就离开了。我当时还是多多少少有些理智的,我清楚地知道,我必须马上走,因为我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再接近她,也不能再接近她,那只会伤害她而已… 玄默那时告诉我,之所以飘飘的病一直以来会莫名其妙地发作,很可能是因为得原因。在我身上,他似乎发现了一股无名地力量,它显然有意无意地在吸取着飘飘魂魄的灵力,从而使她原本就稀疏不定的魂魄更加不堪重负。听到这些话时,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记得当时头顶的天空似乎一下子就变暗了好多。 我发疯似的狂奔了不知多久,知道感觉自己再也没有力气的时候,才慢慢停了下来。我驻足的地方是一个四周吹满凉风的河畔,风很大,很冷,但我却由衷地喜欢,甚至希望它能更大,更冷,因为这样正可以迅速地帮我风干眼中一阵翻滚欲出的湿润。而在那一阵阵周而复始的冰冷中,我才可以慢慢地学会麻木。 也许是我太出神了,竟没有意识到翩翩什么时候来到身边。很意外,却有一丝莫名地喜悦,更感到由衷的欣慰,因为我原以为这种时候我该注定一个人的,但没想到老天居然会对我这么仁慈。她的一言,一行,一笑,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什么魔力,或许来自她那如雪一般透亮的双瞳吧,竟可以说动我倔强的脸部肌肉。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笑,但我就是笑了。我想,也许老天还是能偶尔看到我一点的吧,所以才留给了我一些割舍不掉的东西。 第三章 韶华梦呓 第四节(2) 在回去的途中,我们偶遇了独自在林中练功的凌大哥。看他的样子,似乎心事重重,也不知在愁些什么。值得一提的是,他当时练的那招掌法倒真的是别有一派天地。我也算见过不少俊俏的功夫,但如此梦幻一般的还是第一次。 据他所说,那招叫做“恋西风”,出自他娘所创的“落叶掌”。我这才知道,原来凌大哥的娘就是当年名动江湖的侠女柳飞絮,怪不得凌大哥的武功路数与那林家堡差那么多。不过说起这招时,他的神情显然很是烦恼的样子,我想应该是睹物思人了吧。 在凌大哥的盛情邀请下,我自然不得不又回了林家堡。我们到的时候,那姬长风正巧要离去,他似乎走得很匆忙的样子。而林啸出于客气,便叫凌大哥去送了他一程。 原本我是打算等凌大哥回来的,却没想到翩翩这丫头硬拉着我便要去向飘飘解释清楚。我敌不过她那任性的性子,无奈只能随她。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引出了后来的很多事。 无意中,我们听到两个人好像在议论飘飘的事,而且听声音似乎是那玄默与燕孤鸿。我初时只是有些好奇,没想到这一留意,却让我听到了一个天大的消息,而且都是有关飘飘的。 但不知道是我的理解能力有限,还是他们故意说得云里雾里,其中许多内容实在让我无法置信,更应该说是匪夷所思吧。但有时候细想想,倒也能从中映射出飘飘身上的一些谜团。 但当时没能容我多想,因为我还没听完就被发现了。不过,他们倒也没有为难的意思,只是随便嘱咐了几句便也离去了。而翩翩又执意要带我去见飘飘,我自然也就没有多放在心上。 见到飘飘时,她的样子还是很虚弱,神情也显得有些恍惚,就连那双纯净的双眸也欲渐黯淡,只有那一片庄重依然圣洁。我初以为是受伤流血过多所致,不过据她所说,好像最近老是睡得不好,而且还老是做一些怪梦。我问她是什么怪梦,她说记不起来了,反正老是有几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纠缠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自从那日之后,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影子又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的脑子里了,让我越发地想起一直做的一个梦来。 依稀记得,那梦里:红罗白衫,光怪陆离。芊芊玉手,绣出锦绣江山社稷;龙袍织金,仙人解谜。多少沧桑,全在此间一声叹息。 我觉得那个红衣女子应该是真实存在的,因为她的双眼是那么的有神。虽然每次都分外朦胧,但我却能感觉得到其中那淡淡的绚丽。有些璀璨,有些夺目,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纯净,纯净得几乎一尘不染。 ——那是一种不容丝毫亵渎的神圣,庄重的气氛令我倍感惶恐,不禁肃然起敬,全然不敢流露一点的轻狂和放肆。却在恍惚间,忽然闻得一句:“下辈子,我一定还会找到你的…” 我惊慌不已,感觉如此似曾相识。可惜还没能等我反应过来,那一片梦幻般的画境便已在一阵破碎声中荡然无存… 回去的路上,又恰巧碰到了凌大哥。不过他看上去好像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说话明显有些不顺畅。而这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直觉告诉我,应该是已经发生或者将要发生一些事了。 之后的日子倒还算平静,但我后来才听说,其实那期间,天灭也曾派人来过。似乎是化妆成飘飘的模样,巧妙地骗过了所有人,甚至还包括凌大哥。好在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据说当天那金眼貂其实已经被姬长风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回了武林盟了,而当晚林家堡石牢里的那个人,似乎只是那些武林人设下的一点鬼伎俩罢了。可惜都是狗咬狗,一嘴毛的勾当,到头来,谁也没能算计到谁。不过,这似乎还只是一个开始。 武林一方于林家堡一役重创了那天灭,自然就不会再给他们一点喘息的机会。于是,不久后,对天灭的全面围剿,便在江湖中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那个金眼貂居然会忽然屈服于那些武林人的威逼利诱,从而甘愿出卖了那天灭。而这无疑使得武林人对他的监视更加紧密,致使我期间几次试图去暗杀他,都以失败而告终。 在武林铺天盖地的围剿下,那天灭到底双拳难敌四手,不久便被逼到了老窝里。而由于那金眼貂的帮助,武林一方也很快发现并包围了那里。不过,杀上天府地阙的路到底也不是好走的。一路上陷阱埋伏可谓数不胜数,当然,死的人也不在少数。老实说,有时候我倒还真挺佩服那天灭的,很好奇他们怎么能想出那么多有趣的点子。 我记得那是在一片不知名的树林里,起先倒也并没有什么不寻常,但所有人都不知道,死神的手,此刻正悄悄地伸向了我们所有人。 当走至林子深处时,四下里忽然就飘来了一阵殷红,纷纷扬扬的,漫天飞舞,带着一份凄凉的美。细看下,我才发现那正是绝尘崖上才有血色修罗,也就是他们口中的雪非红。可是冥翁明明告诉我,这血色修罗一旦离了绝尘崖,是决计活不下去的。所以,当初我有些搞不懂那天灭此举到底出于何意,好在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渐渐地,那血色修罗创造出来的奇幻开始淡去,取而代之的却是四下忧忧而落的雪般的柳絮,而死神也在这一刻同时降临了。 这其实是一种很少见的柳,有个很诡异的名字,叫做勾魂柳。不过它本身却对人并无害处,可一旦混合了那血色修罗的话,就会立时变成剧毒无比的“红罗天问”。 第三章 韶华梦呓 第五节(1) 而这所谓的“红罗天问”,乃是江湖上一种秘制的剧毒,闻之无色无味,触之如沐清风。人若中之,轻者神志不清,性情大乱;重者撕心裂肺,肝肠寸断而死。在当时,绝对堪称是杀人于无形的毒中之毒。而之所以叫做“红罗天问”,则还要追溯到很久之前的一个传说了。 传五花山曾有一红罗仙子,设下一问,曰:能答对者,皆随一愿,人限一次,概无复还。往来者趋之若鹜,竟无一人能解。 后有一帝,垂涎仙子美色,欲纳其为后。终不能如愿,不去,立下一碑,曰:只许一人看,不准二人瞧。又令卫士守之,他人遂不得近。时过境迁,帝终不能解,遂崩,后世更无能解答者。 上界有冥王者,三界大神。偶闻此事,大惊,遂驱驾前往,解此中之问,红罗仙子乃去。 而因为此毒毒性猛烈,又极其复杂多变,曾一度被人称作非仙人不能解之毒。所以,有好事之徒便将它比作了传说中红罗仙子那难道世人的冥冥之问,故而得名“红罗天问”。 至于我为什么会这么了解,那是因为最早研制出这“红罗天问”的人,正是我殷家过去的老仆——宋濂。 说起濂叔,也算是个命途多舛的人。从小就没爹娘,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幸得我殷家收留,才在饥荒中捡回了一条命,所以便一直对我殷家感恩戴德,任劳任怨。可以说,那么多年来,殷家家中大小事务几乎都是靠他一个人把持着的。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整个殷家上下都对他很是感激。虽说名义上主仆有别,但在心里我们却早已将他视作了至亲。而我则更是从小就喜欢缠着他,他也一直是最疼我的人,有时候我甚至感觉他比爹娘还亲。现在想想,那也许是因为他一直都不曾有子嗣的缘故吧。老实说,他为我们殷家真的已经付出太多太多了。 可不幸的是,自从殷家遭难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了。虽然当日他因事并不在庄内,但事后我却始终都找不到他的踪迹。所以我想,也许他早已在什么时候也惨遭不幸了吧。那些江湖人的作风,我是再清楚不过了。 言归正传,随着这些年来这“红罗天问”渐渐为人们所熟知,江湖中人也渐渐掌握了其药性。况且当时众人所中之毒毕竟不是人为所制,也许是那天灭想掩饰地神不知鬼不觉吧,毒性自然根本不能与真正的“红罗天问”想必,所以能解此毒的还是大有人在的。而之后那些天灭杀手虽说趁虚而入,杀了不少人,但在武林众多高手面前到底还是成不了什么气候,也就不值得一提了。 不过,期间倒也遇到一件意外的事。因为我的身体有紫微冰魄的相助,百毒不侵,所以那毒自然不会对我有任何的影响。但令我没想到的是,飘飘居然也完全不受其扰,我感觉她似乎也是百毒不侵的。而后来,她自己也确实证实了这一点,因为她说她似乎从小就不怕什么毒物。这一点,不禁让我想起了那天玄默与燕孤鸿的话。 很快,我们便杀进了天府地阙,可是中了埋伏。原因在我意料之中,那金眼貂就是一个饵而已,钓的就是现在这条大鱼。不过,有时候人与鱼之间,谁也说不好到底最后谁会成为谁的猎物。而这次,狡猾的狐狸似乎被表面上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以至于还不知道其实是自己早已掉入了别人的圈套了。 而等到它发觉的时候显然为时已晚,以至于不得不相信“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也算是个真理。不过聪明的猎人,似乎也忘记了,这世上还有一个真理叫做永远留一条后路,而很显然,狐狸在这点上做的还是很好的。 万万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招,原来故技重施也不一定是兵家大忌。难不成林家堡的那一幕又要重现,而这次,可还有燕孤鸿了?我暗自窃喜。但马上我又笑不出来了,因为感觉到大仇得报的我,又忽然想到:飘飘怎么办?是啊,她怎么办? 我当然要她继续活下去,也就势必要让武林一方大部分人都活下去,所以我想在天父身上找到突破口。没想到他早有逃生的后路,而我自然不能轻易放他走,于是阴差阳错下,我同他竟成了唯一进入逃生之路的人。 我怒火中烧,因为我知道已经救不了飘飘了,但机关的门又已经关上了,任我再怎么努力也是打不开的。那一刻,我以为我在乎的一切都要变成泡影了,所以我绝不会就此放过直接造成这个结果的人。而之后,我在这世上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我拼命地追至天府地阙外,我的运气比较好,碰巧遇上狗咬狗的精彩一幕。看来天父那破釜沉舟的伎俩虽然够狠,却未必得人心。属下反戈一击看来是在所难免,而那金眼貂便是其中一个。 第三章 韶华梦呓 第五节(2) 他们自相残杀当然与我无关,不过天父杀那金眼貂的那招剑法倒让我有些惊愕,那分明就是我殷家的剑法。以前从未见过天父本人,更不要说看他出手,但我真的没想到他竟然也是我殷家的弟子。顿时,心中悲喜交加。 他显然也很快认出了我使的殷家剑法。但意外之余,看来也没能想到更深的一层,直到他发觉我的“凝冰诀”。意外的是,他发觉此事之后,第一反应竟是脱口而出地喃喃了句:“少爷?!” 我原以为他倒也算是个念本的人,本想着尽量给他个痛快。但我万万没想到那面具下掩盖的,竟是一张令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濂叔。想不到他居然还会活着,而且为了我们殷家的仇而甘愿背上了如此多的罪恶。我忽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那么不值一提,又觉得我们殷家又欠了濂叔好多。 故人相逢,自然有诉不完的衷肠,但是此刻却容不得我们有太多的犹豫了,因为那些武林人也追杀到了此地。想不到这些楼罗们,在关键时刻竟也是这么的催人命。而为了保全濂叔,就自然要找个替死鬼。 好在此间并不缺尸体,我们从刚才被我杀死的那几个天灭杀手的尸体里挑出一个一具身形差不多的,将他扮成濂叔的模样。之后,就只要我一个人演演戏就可以了。而那些武林人没一个见过天父的真面目,自然也不难糊弄过去。但正当我为此暗自窃喜的时候,没想到也已经为自己的将来埋下了祸根。 也许真的是吉人自有天相,没想到飘飘他们居然都安然无恙地逃了出来。似乎是有人在暗地里打开了天府地阙的那些石门,放了所有人一条生路。不过,他们似乎是把我当成了那个人。说来也巧,就在我进了密道后不久,那些石门竟忽然都被打开了。而当时外面的情况谁也不知道,所以按照一个人的惯性思想,他们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我,原本并不打算承认,但细想想也没有否认。因为我觉得,既然那个人并不在意这份荣誉,那这是不是可以说是上天赐给我的一个护身符呢?相信对我日后的报仇绝对是有帮助的,所以虽然有些无耻,但我还是默认了。 而关于真正的打开石门的人,我一直以为是那燕孤鸿,或者是玄默,可后来才发现,原来也并不是他们。或许,那只是一个淡泊名利的世外大侠,所以纵然做了好事,也不愿露面;也或许,他其实已经露面了,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也不会那么想而已。 至此,天灭势力基本铲除干净了。余下的,也只不过是一些杂碎而已,根本谈不上什么威胁。倒是有两个人,他们的存在,仍然是一个不小的威胁,就是那木萧然与水无情。但奇怪的是,他们似乎始终都没有再出现,就好像销声匿迹了一样。而关于他们的真实身份,也依旧是一个谜,我原以为自此便无人知晓了,想不到谜底很快就浮上了水面。 在返回的途中,没想到哪水无情会忽然出现,还试图偷袭林啸。不过,木萧然的意外出现,却没能让他如意。而他似乎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转而重伤了那木萧然以后,竟也识趣地离开了。 而直到这时,那木萧然才终于露出了她那谜一样的真面目。所有人无不大惊失色,因为她正是当年的侠名远播的柳飞絮,也就是凌大哥的生母。至此,让人不得不相信,过去的一切匪夷所思之事都是真的。 但更我令我不敢相信的,却是那柳飞絮的样貌,因为她长得跟飘飘实在太像了。虽然过去也曾多次听凌大哥说起,飘飘长得有多像他娘,但我真的不敢想象世间上竟然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也难怪她过去能扮成飘飘的样子瞒过那么多人。就眼前所见而言,别说是别人了,就算是我,也很难保证自己能不能认准。 那柳飞絮伤得显然不轻,可以说是命不久矣了。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她临死前唯一的遗言,竟是要凌大哥发誓不与飘飘有任何关于情感方面的瓜葛。照理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为什么一个母亲临终前的遗言,竟会是要自己的儿子彻底放弃自己的心中所爱呢?当时我无法理解,只是隐约觉得答案应该全在她的那番话里,只不过是我没能听懂而已。也许正如她所说的那样,这一切,或许就是一场本不该发生,但又实实在在发生了的“冤孽”! 柳飞絮走的时候很安详,看她的脸,应该没有留下太多的遗憾,她甚至连唯一能证明自己来过这个世上的东西——身体都没有留下,只随一阵爽朗的清风,吹散在了这悲伤地尘世间。 这副情景,相信有很多人有印象,而且在这江湖中,也不会有第二种可能,那就是玄冥宫。而后来也确实证实了,这一切都是他们暗中搞鬼。而柳飞絮他们这些人,只不过是一些被他们利用了情感来加以操纵的亡灵而已。 我由于对武林有功,事后很多人都推举我来填补那玄武堂长老的位置。很讽刺,恨不得亲手毁了整个武林的人,居然会被推举为武林的长老,我感觉这就像是给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立贞节牌坊那么可笑。 而相对的,有赞同声,自然也免不了反对的声音,就比如说那贾景文。虽然他表面上不说,但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显然已经将那玄武堂长老的位置看作是囊中之物了。也难怪,他老子贾长充生前本就是那玄武堂长老,所谓子承父业,倒也说得过去。况且,听说他这些年来,在武林上也颇为受宠,不管是仰仗父辈的功荫也好,自身的努力也罢,不管从哪方面看,他似乎都要比我更适合坐这个位置。 第三章 韶华梦呓 第六节(1) 我原本对这个位置根本就在乎,更不屑与他争。但转念一想,这莫不是老天想助我报仇吗?得到这个位置,无疑就是得到了武林通行证,这对我的报仇计划实在有太大的帮助了,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而因为是武林盟长老的争夺,自然理所当然就要靠武功说话。 好在我的武功在那贾景文之上,胜他比想象中的还容易,于是我当仁不让地成为了玄武堂的长老。但是我却因此而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因为作为一个杀手,我是不该太过暴露在阳光下的,那只会加速我的死亡。 我刚接任武林长老不久,自然需要建立一些功绩来巩固我的地位,以为将来我的报仇计划做好铺垫。所以便有了那一个个被“清除”掉的天灭残余势力,当然这其中绝对离不开濂叔的帮助。 但这些总归只是权宜之计,日久天长难免会被人揭穿,所以偶尔还是需要踏踏实实做点实事的。但说起来容易,真的做起来却难免会有些力不从心。不过还好有明月在一旁帮我,也算帮我省了不少心思。 明月是濂叔给我找的一个“小帮手”,别看这小家伙还一脸稚气,却是人小鬼大。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事,好像就没有他不会的。老实说,我还真的有些自叹不如。也真的很佩服濂叔,怎么能培养出这样一个能干的小鬼来? 慢慢的,我甚至因他而养成一个习惯了,就是总会在自己孤独无助的时候,下意识地希望他出现在我身边,而他也确实做到了——记得曾有多少个午夜梦回的晚上,突如其来的孤独和凉意将我从梦中惊醒,然后挥之不去,却又总会在他那一声坚定而温馨的“少爷,明月在!”中彻底烟消云散。 而说起他的身份,那就要追溯到五年前的一件事了。当时正巧我与濂叔下江南游玩,期间偶然见到几个恶徒在追杀一对姐弟,出于江湖道义,我便出手救下了那对姐弟。因为看他们孤苦无依的样子,所以我就给了他们一些银两,还嘱咐濂叔好好安置了他们。 当时那对姐弟给我的印象很深,特别是那个女孩,她那绚丽的眼神,至今为止还让我觉得历历在目。而且每当想起她时,就好像在思念一个很久未曾见面的故人一样深刻。而明月正是她的弟弟,不过可惜的是,那个女孩却已经在两年前的一次瘟疫中不幸染病死了,所以明月他要“把姐姐的一份也算在内”,一并报答于我。 一个如此稚气的孩子,居然已经这么懂得叫知恩图报了,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可以想象当他毅然决然地对濂叔说出要为我报仇时的那副稚气未脱的样子,更佩服他当时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我想要是换成我的话,肯定做不到他那么坚定。所以,有时候我还真有些佩服这孩子。 不过,也许正因为是过于早成了吧,这孩子的性格好像有点怪异。确切地说应该是有点阴暗吧,因为我从没见过一个像他这样连鲜花草木都如此厌恶的人,甚至已经达到了欲摧之而后快的地步(而事实上,他也确实,真真正正地做到了。这一度都令我很震惊。)。 虽然他对我倒是言听计从,无微不至的,但相对的,对旁人就冷淡了许多。老是一副爱理不理人的样子,好像整个世界都跟他无关一样,因此也得罪了不少人。特别是对翩翩,也不知道这傻小子是不是前世跟人家有仇,每次都把人家那个气得呀。 为此,翩翩对他可谓是恨之入骨。你可以想象,平时那样任性无忌的她,突然处处被人打压,事事不得理时面红耳赤的模样。况且,这个“可恶又可憎”的对手,又还是一个比自己小了整整三岁的一个“小屁孩”(虽然他们两个要真比较起来,看到谁看上去比较幼稚,谁看上去比较沉稳还真不好说,但是至少翩翩她一直都这么认为。)。 无独有偶,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孩子似乎对凌大哥和飘飘都颇有敌意。特别是对凌大哥,平常接触时,总有些不屑一顾的样子,好像有深仇大恨一样,甚至有时候还会有些过激的举动。 记得有一次,我们偶然间发现凌大哥一直苦心钻研的那招“恋西风”,竟然是要配合林家剑法里的那招“对影双飞”,才能真正体现出威力的。惊喜之余,不禁兴趣颇大。不想明月一见到此情形,不由分说就拔剑而向。不仅险些伤了人不说,还反而扔下一句:“我这招叫‘前尘皆碎彩云飞’,专破天下珠联璧合之招!”就怒气匆匆地走掉了,叫现在所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说起来凌大哥的那招“恋西风”,本是柳飞絮“落叶掌”中的招数,却如何要配合林家剑法中的招数才能真正发挥出全力呢?实在让人有些费解。 但说起武功,明月这孩子倒还真是块好材料。无论是濂叔教的殷家剑法,还是我教的凝冰诀,他居然都一学会,而且还融会贯通。这殷家剑法的话,就暂且不论了,但这凝冰诀可绝对不是什么简单易练的功夫。要知道当年为了修炼它,我可没少挨父亲的罚,但他却学得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实在让我大为感叹。 此外,他还有两招不知是不是自创的剑法。其中之一,就是之间所说的那招“前尘皆碎”,而另外一招则叫做“彩云为媒”。我曾见他使过几次,乍看上去虽然感觉平淡无奇,但细细琢磨下来,倒不如说是大巧不工更为合适。听他自己说,似乎是来自于他娘的真传。对此,凌大哥似乎是有点印象的,但我却从未在江湖上听说过有类似的招数。 第三章 韶华梦呓 第六节(2) 老实说,明月给我的初印象,就是他那绚丽的眼神,也许是继承了他姐姐的缘故吧,让他永远都显得那么独一无二。而除此之外的,应该就要属他长带在身边的一把佩剑了。 那把剑很有意思,他总喜欢在自己的剑锋外面套上一柄较为钝的剑,因为他一直信奉一句话——“剑,一旦出鞘,不能救自己爱的人,就只能杀人”!我不知道是什么人告诉他这句话的,但这句话显然已经成了他心目中永远信奉的真理。所以每当宝剑出鞘得时候,也就必定会有人死于他的剑下。 而他对那把剑的爱惜,似乎也已经到了超越自己生命的地步。虽说作为一个杀手,我也对剑很执着,却也不存在他那样的执念。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在我的记忆中,那把剑似乎从来都不曾离过他身,他也从来都不让任何人碰。 正因为如此,也就经常能听他的一句口头禅:“我的剑出鞘必杀一人,不怕死的话,尽管碰!”据他所说,那是因为给他这把剑的人,对他而言实在太重要了。虽然他并没有具体说到底是什么人,但从他那绚丽的眼神里,我能感觉到那个人在他心中的分量。 濂叔告诉我,当年最先获知“逆水寒在我悠然山庄”这个消息的,其实有两个人。其中之一,就是如今的武林副盟主,姬长风;而另外一个,则是长久未露面的武林盟青龙堂长老,东方明。但关于这东方明,听闻他自从当年悠然山庄一役后,就一直闭门不出,不见任何人,估计要见他一面应该都很难,更别说是要从他口中打探到什么消息了。所以,我还是打算先从那姬长风身上入手。 而因为我是玄武堂的长老,所以我与他的接触自然就理所当然了。他承认自己当年曾收到过一封密信,却并不知道送信之人是谁。而据我所知,这姬长风的口风一向都很紧,看来就算他知道也不可能会告诉我了。所以我最后决定,还是先去东方明那里碰碰运气吧。 同行的除了明月以外,还有飘飘和翩翩她们。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比较平静的缘故吧,她们都说想一起出去走走。我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就答应了。至于凌大哥,这段时间因为母亲的死一直都很消沉,老是一个人躲起来练功,任谁劝也没有用。所以这段时间,还是让他一个人静一静的好。 这一路上,有明月跟翩翩这对冤家在,自然也就少不了拌嘴打磕,也算是给这无聊的旅途加入了些趣味吧。不过,这两个孩子也当真不是冤家不聚头,说到底也算是一种缘分,虽然受欺负的那个似乎永远都是翩翩。也不知道明月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总能在那么冷冷几语之间,气得翩翩捶胸顿足。所以外人看上去,反倒是年纪比较小一点的明月来得稳重得多。 万万没想到,我们才刚到“绿柳山庄”,我胸中那颗迫不及待的心就顿时凉了半截。因为那东方明其实根本就不在庄内,而他的家人也根本不肯告诉我们他的去向。不过此行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我们终于了解到,过去一直帮助我们的玄默,原来真的就是东方明的胞弟——东方慧。 我大失所望,本欲就此离去,但没想到,意想不到的事又找上了门。 正当我们准备离去时,忽然听到庄上的下人来报,说是有两个陌生人在庄外打起来了。出去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年轻女子在追打着一个道士模样的年轻男子。原因似乎是那个男子不慎目睹了人家姑娘在河中沐浴的场景,于是乎,自然就被人家当成了淫贼来打。 经过好一番调解,那女子才总算停住了手。不过我总觉得那女子的武功看着有些眼熟,似乎有些类似于玄冥宫的武功,因为跟逆水叔的武功很像。可惜她只说自己叫冷如冰,人如其名,如冰一样的冷漠,也如冰一样的干净。 至于那个道士模样的男子,倒是来历不凡。他叫玄玉,同玄默一样,也是昆仑上上的修道之人。不同的是,他的武功路数却颇有些呼风唤雨的架势,这点倒挺符合他的身份的,至少比他那大大咧咧的样子更符合。而他此次下界,也是奉了师命专门来此除妖的。原本只是想顺道过来看望一下老友玄默,谁想竟碰到了这样的倒霉事。 而他口中所说的那个除妖之地,似乎就是指这附近的一个叫“飞烟山庄”的地方。据我所知,那“飞烟山庄”本是江西沈家建在江南的一所别院,当年沈万里为了避人耳目,便将他送给了新婚妻子冷寒烟居住,之后便更名为了现在的“飞烟山庄”。而自从沈家被灭门之后,那里也就成为一片废墟了。不过我倒真没想到,近几年里竟然已演变成鬼怪们的乐园了,看来也是个颇为邪门的不祥之地。 我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可翩翩却硬吵着要去看看,实在耐不过她的性子,也就只能前去看个究竟了。而那个冷如冰对此似乎也颇为有兴趣,或许也是出于一时好奇吧,我想。 来到飞烟山庄,昔日的富丽显然早已不在,留下的也唯有那些断垣残壁和四下嘶嘶作响的风,却也被包裹在这飞烟山庄独特的雾气中,若隐若现。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不过,倒也有令我感到意外的事,那就是我们竟然遇到了那姬长风。看来有些东西,到底还是无法彻底割舍的。而他对我们的到来,显然也很意外,敷衍了几句,便想尽快离开,却被一阵凄凉的惨叫声绊住了脚步。 第四章 旧梦残映 第一节(1) 玄玉说,这雾有问题,像是人为制造的,因为隐隐可以感觉到其中有灵力的存在。 我也觉得这雾有些蹊跷,因为方圆几里内都没有雾,却唯独此处雾气缭绕,而且还丝毫不扩散,实在不得不让人起疑。 小心翼翼地循声而去,谁想刚进山庄,麻烦就接踵而至。正当我们在浓密而诡异的雾气中,极力寻找着声音的来源时,在我们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个个闪烁的影子。细一看,竟是一只只忽闪发光的黑色蝴蝶。 玄默说,这些蝴蝶叫幻冥蝶,是一种能迷惑人心志的蝴蝶,一旦被它们缠上了,就会被吸掉魂魄。但是照理说,这种蝴蝶是不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因为它一旦接触了阳光,就会马上化作蒸汽消散掉的。那么它们又是怎么到这里的呢,难道是这雾气的制造者,又会是谁有这种能力?一时间,众人的心绪都变得惶恐起来。 玄默说这些话的时候,隐约带着些含糊的意味,我总觉得他好像一直都在对我们隐瞒着些什么,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而当其他人正为他的这些话诧异时,我却看到了姬长风那有些僵硬的脸,甚至近乎扭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浓密的雾气,而令我的视线有些恍惚,但我始终认为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虽然我是第一次见这些东西,一时间还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它们。不过,玄默和玄玉这两个人似乎总是能在这种时候体现自身的价值,为我们省去了不少麻烦。 那些幻冥蝶消失以后,我们正诧异是什么人在暗中搞鬼时。忽然,一阵沁人心腑的幽香飘然而至。这个香味,不用多想,也该猜到是有名的“销魂三弄”。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是最纯净的“销魂三弄”,没有半点的虚假。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总算领教到了真正的“销魂三弄”是什么样的,这一趟也算没白来,虽然它并没有对我起任何的作用。 那姬长风刚想给我们解毒,却被一只雪色的灵貂抢去了手中的解药。我是无所谓,而飘飘果然也是百毒不侵,至于那冷如冰,似乎也有自己的办法,可其他人,恐怕就没那么幸运了。不过这冷寒烟的销魂三弄确实名不虚传,居然连玄默和玄玉这样的人也不得不乖乖坐地运气解毒。 不过,意外的是,这次居然还能有幸见识到发明它的人——冷寒烟。那个几乎已经被人遗忘了的噩梦,时隔今日,居然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带给了我们前所未有的震撼。看来, 那是个十分冷艳的女人,她的每一个毛孔里似乎都透露着一份高傲,但她的美却又是丝毫不失尊贵的。从看她的第一眼起,她那冷峻的眼神就会瞬间刺入腻的骨髓,令你感受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冰寒。看来所谓的闹鬼,伤人,甚至妖气…这一切的一切,不出意外的话,都该是出于她的手笔。 不过,看她的样子,又像是受了伤,白皙地脸明显的有些虚弱。唯独那锐利的目光,依旧高傲地扫过我们每个人,处俊不惊,却锋芒毕露,似乎要把我们都吞噬掉,显然是很不欢迎我们的到来。可我却有绝对的理由相信,她将来是一定对会为了她的这些无礼举动而向我们致歉,如果她能的话。因为我们不请自到的同时,也为她带来了两个她无时无刻不想见的人。 我果然猜得没错,姬长风的“蝶恋花”香囊正是冷寒烟之物。所以,当她的灵貂把它交到她的手里时,她很快就凭此认出了姬长风的真实身份,正是沈家幸存下来的小儿子——沈浪。 照理说,故人相见,应该有诉不完的衷肠才是。谁想他们之间,更多的却是那些免不了的火药味。也难怪,毕竟当年沈家灭门一案,那冷寒烟多少都有些责任。以沈浪当时的年纪,不恨她才不正常。 意外的是,另外一个人,竟是今日初见的冷如冰。其实我早该料到她是冷寒烟的女儿。就因为她与冷寒烟的那么多相似点,以及姬长风对她的那种特殊的好奇。当然,最主要的是,她那双冷寒烟一样的伤感的眼睛。这么多巧合,那就不再是巧合了。 说起来,这对母女还真的是苦命,明明如此相依为命,却总因为各种原因,而不得不天各一方。仔细想想,老天有时候还真的有些不讲理。所以,今日的相聚本该算是件绝顶的好事。可是谁曾想,母女相逢的感人画面还没持续多久,麻烦便接踵而至。 那姬长风的话显然深深地刺到了冷寒烟心中的最痛处。先不管他有意还是无心,但令她性情大乱却已是难以挽回的事实了。看样子,这冷寒烟应该是正在修炼一门很高深而复杂的武功,谁想会遭到我们这些冒昧家伙的搅扰,以至与内息大乱。我想,一开始的那声惨叫应该是最好的证明。如今再加上姬长风的那番话,会心魔顿生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后来我才弄清楚,那个其实是由于冷寒烟练功时妄动情欲有关,而对于她所修炼的这门武功而言,这似乎就是最大的禁忌,他们称之为“水灵反噬”。 不过,话又说回来,想不到平日里泰山崩于面前,都可以面色不改的姬长风,今日一遇到这冷寒烟,居然也会变得如此情绪化,这倒真的是件新奇的事,看来其中定然还有着很多有趣而不为我们所知的东西。 第四章 旧梦残映 第一节(2) 不得不说,那冷寒烟的武功当真是名不虚传。我想,要不是体内那股无名的力量相助的话,恐怕我未必能幸存于冷寒烟的手下。我一直不清楚这到底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但隐约感觉到似乎与那“天王晶魄”有关,因为每次都会伴随着一阵撕心的剧痛。 而且,与那水无情一样,她也认出了我的凝冰诀,但是她好像特别地在意逆水叔的去向,似乎是逆水叔的故人。老实说,我也觉得她所习的心法似乎跟我的凝冰诀有些异曲同工之妙,或许真的是逆水叔曾经的故人,甚至是同门师兄妹也说不定。后来我才知道,她那其实叫做“冰清诀”,虽与“凝冰诀”有些相似,却是完全不能同日而语的两种心法。 另外,这一次,我也总算领教到了那姬长风的真正实力。现在想想,好在过去没有因为一时冲动而跟他发生争斗。但是,纵使如此,我,飘飘和姬长风合力,却还是不敌那冷寒烟。她的力量似乎已经超出了我所能想象的范围,我似乎有些理解当年她为什么会被称为“噩梦”了。我想,若不是姬长风危急时刻的那一招“浪迹天涯”的话,要战胜她,真的还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不过,姬长风的那掌固然很精彩,可我始终不认为那真的可以胜得过冷寒烟,甚至还伤了她,这显然是有些超出我想象范畴的。所以,当时我越发地认为其中还有隐情。而冷寒烟恢复理智后那惊愕失常的表情,似乎也印证了我的这个猜想。 只听得她惊慌失措地喊道:你…你…你不是浪儿…你不是浪儿…一时间,我的脑中零零碎碎地闪过了很多种可能,其中有一些,我至今为止都对当时自己那超乎常人的想象力表示质疑。 一直到后来,我才真正理解了其中的原委,也终于明白了姬长风那一掌真正地用意所在。但是,麻烦却并未因此而结束。 万万想不到,那许久未曾露面,原以为已经成为历史长河中的一点浮尘的玄冥宫,居然也会这么趁时机地参活进来,也终于把原本就有些凌乱的局面彻底搅得不可开交。 听他们的口气,大概是为了擒拿本派的叛徒而来的(我想,这也正是冷寒烟忍心抛下爱女的最主要的原因了吧。),不过这次来的人似乎并不是像过去我们一直见到的那种小喽啰。 看来这冷寒烟也果真是不让任何人省心的主,也真不辜负她“巡游御使”的身份,虽然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个称呼到底代表着什么。就像我当时同样也不知道,逆水叔和过去天灭的水无情的“勾魂使者”身份又代表着什么。 只听得冷寒烟用几近发颤的声音称呼其中一人为“大巡游使”的时候,只要是在场之人,便不难料到来者的不善程度以及他与冷寒烟之间的差距(至于他口中提到的“总巡游使”,则应该是更高一个级别的人物了吧,我想。)。 而他们也果然众望所归的确实来者不善以及确实与冷寒烟差距巨大——那一纸他们所谓的“阎罗令”,不仅彻底宣告了冷寒烟这一世或悲或喜的人生的终结,甚至连来世,亦难逃不幸——“诛形,来世贬入畜生道”,在我们当时看来,几乎是惨绝人寰的惩罚。 强敌当前,一场恶战是在所难免的。怎奈方才与那冷寒烟的一战,是在耗去了太多的真气,而玄默他们又仍受困于要命的销魂三弄,所以我们的最终不敌,似乎是还未开始就已经注定的结局。于是,最后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冷寒烟带走。 他们走后,姬长风与冷如冰各自拿出了解药为翩翩他们解了毒。那时,我才真正地了解到,过去一直环绕在姬长风身上的那股异常醒神的冷香,原来正是销魂三弄的解药。而解毒罢,想不到解救冷寒烟却莫名其妙地成了众望所归之事。而我,虽然对助人为乐并不抱太大的兴趣,但也同样不反对。于是,在半推半就之下,我也只能跟着他们一起踏上了这段未知的旅程。 连续追了好几天,沿途一路打探,想不到居然会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不得不让佩服玄冥宫的神出鬼没,我终于明白过去江湖人为什么一直都受制于他们了。就凭如今江湖上的那些个庸俗无能之辈,能对付得了他们才怪呢! 好在我们与这些酒囊饭蛋不同,因为在这种时刻,我们中间永远都会出现一些能解决难题的人,而这次,轮到的人则是玄默和玄玉。老实说,能有这些能掐会算的人为伍,真的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越往前追,我们越发地发现,他们似乎是奔着那绝尘谷的方向去的。按理说,那绝尘谷既然是仙家的地方,他们去那里又要做什么呢?来不及多想,我们还是情愿继续加快脚步,先跟上去看个究竟。 我们紧随着他们的脚步一直追到绝尘谷附近,谁想竟在茫茫的大学中,忽然就失去了他们的行踪,就好像他们这些人凭空消失了一样。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一定是走了一条不为我们所知的路线。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机缘巧合下,我们竟误入了一片新的天地。 谁曾想,在这茫茫的风雪中,竟会有这般桃源一般的地方。那是一个突如其来的世外小镇,坐落在一个不为我们所知的洞外天地里。听闻因为当地有个寒姓的武学世家,势力非常庞大,而且几乎控制着这个小镇所有的产业,故而此处便得名寒星镇。 不同于外界的风雪交加,这里阳光下,尽是漫天飞舞的殷红,纷纷扬扬,飘飘荡荡,未落地之前,总会在天空舞出满眼的绚丽。这场景让我忍不住想起了那绝尘崖上的“血色修罗”,其实我觉得那应该就是“血色修罗”。 我真的没想到,它从那绝尘崖上高傲地飘下,不落凡尘,却唯独落到了这里。不知冥冥之中,可是早有了关于它的安排。不过它在这边似乎并不叫这个名字,当然也不叫外界的“雪非红”,而是被称之为“涅槃花”。 听当地人说,之所以会取这个名字,乃是起源于此地一个古老的传说。传说中,这涅槃花,其实是仙界最美丽圣洁的仙子的魂魄所化成的。因为仙子香消玉殒以后,肉身几经辗转,最后长眠于此,故而其灵魂便化作了这涅槃花,不离不弃地总是落到此处。 而因为这花吸取了仙子魂魄的灵力,所以每一片花,生来便具有一魂一魄。七片落于一处,则生一柳,天生通灵,如有人性,百年不败。又因其絮生来如雪通亮,隐约能照人影,故名“仙魂残影”。 而且,听当地人说,这仙魂残影柳,在此地虽然是遍地丛生,却从来不能生于他地。据说是,这柳一旦离了此地独有的涅槃花的滋养,便会迅速由心至皮地枯死。只需两个时辰,其絮尽败;十个时辰后,则通体皆死。故此柳又名“十世(时)相思”,俗间更有人名其絮曰“两世(时)无缘”。 第四章 旧梦残映 第二节(1) 我接过一些这仙魂残影的柳絮,闻得其通体生香,居然骤感内息大畅,神清气爽,好似服了灵丹妙药一样。听当地人说,只因此柳尽含涅槃花之魂魄灵气,所以其上所生柳絮天生就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也正因为如此,此处之人,从生下来起边从不曾患过任何疾病。 这倒真是件稀罕物,我清楚地看见,甚至连玄默跟玄玉这种人都连连叹奇,看来真不像是从一些子虚乌有的东西里随便杜撰出来的。我建议飘飘今后能多来这里走走,说不定对她的病会有效果。 飘飘笑着说好。看她的样子,显然很喜欢这里,因为看她自打进了这里后,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释然,而双眸中的那一片淡淡的绚丽更是平常所没有的。甚至还傻傻地自言自语,说:很怀念这种感觉,有种从未有过的舒坦,就像是在梦里一样。 我以为她是在胡话,正对着她说笑时,却猛然觉得她身上有种我说不出的熟悉感。那一刻,我看着她,却像是在看一个我从未相逢过,却又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陌生人一样。我以为那是我的错觉,所以就没再多想,却始终控制不住它在脑子里时有的徘徊。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飘飘也一直在做与我几乎相同的梦。不同的是,在她的梦里,似乎永远都飞舞着那漫天的殷红(我觉得她指的应该就是那血色修罗)。不管她梦到什么地方,什么人,或者什么事,那份漫天的殷红几乎就已经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让她永远可以在其中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另外我们还发现,不同于外界的求神拜佛诸多信仰,当地人似乎只供奉一个天神,那就是冥王。因为不管走到哪里,都总能看到香火鼎盛的冥王神像,而相对的其他的天神,却一个都没有。 听当地人说,因为传说中,此处其实本是冥界与人界相邻的一个模糊地边境,并不曾分清过归属,一直到后来才彻底被规划为人界所有。而在此之前,则一度作为冥界巡视人间生死秩序的死神的行宫,故而此地的一切历来被人认为是冥王所赐之物。如此世代相传,便也就理所当然地只会信奉冥王一个天神了。 另外,有趣的是,我们在此处还看到了一处规模空前浩大的陵墓,光从表面的外形上看,就完全能体会到陵内的壮观程度。听当地人说,那其实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圣洁仙子的长眠之所。 飘飘说,很想去看看。可我们去的时候,却被人拦在了外面。原来此陵墓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那寒家当做祖陵了。所以我们现在只能远远地站在陵墓外朝里观望,想象它内部的空前胜景。 我看到里面有块巨型碑石直立中央,高耸入云,那碑上圣洁仙子的名讳隐隐约约…岳瑛。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了飘飘眼中喷薄欲出的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诡异地替代了原本灿烂的笑容,闪烁在那稍显灼热的眼眶里… 按照当地人的指引,我们开始试着向寒星镇以外的国度探索,在经历了苦苦的一段追寻之后,我们也总算觅到了他们的踪迹,接下来的一场恶战自然在所难免。 他们显然没料到我们还敢跑来送死,但惊讶之余,更多的却还是一种蔑视。因为此前一仗他们确实赢得毫无悬念,自然也就有资格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改变他们这种看法。 但他们的实力到底也是不容小觑,人数的优势显然并不能完全弥补我们实力上的差距。虽然我们也并不示弱,但压力却像是无形的枷锁,锁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原以为这会是场瞬息万变的拉锯战,任何一点细微的因素都有可能成为决定胜败的重大转折点。但谁曾想,最后真正决定命运的,却是一个不知名的痴汉。 说起那痴汉,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身影很熟悉,但又是在回味不起他的脸,而且我当时也根本就来不及细看他的脸。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的出现显然很偶然,但他的目的却很明确,那就是——冷寒烟。 我不知道是什么能让意识已经模糊的他,会对那冷寒烟这么执著,但从他那奋不顾身,甚至有些舍生忘死的行动中,我看到的着实是一个完全没有一丝犹豫和恍惚的身影。那一刻,我甚至觉得他比我们其中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坚定和清醒。 那一瞬间,看着他那一闪而过,却伴着透骨凉意的眼,我忽然意识到我确实见过整个人,这张脸。我发现自己竟在这一刻洞察到了很多不经意的瞬间——玄冥宫人窃窃的私语,他寒星四溢的身躯以及冷寒烟愧疚闪烁的双眼,搓打揉捏,瞬息间,挤兑出一个个零星的画面。终于,在他力竭落水的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了那张脸——逆水寒。 我从来没想过会是他,一直以为他当年已经死了,可刚刚却又活生生地看到了他的脸。虽然他的脸已经污秽不堪,却永远不失以往那一份凄凉。他会感伤,会惆怅,会沧桑,却从来不见他迷茫。到底是因为什么样的力量,竟让他如此执著着这个已经模糊了记忆和意识的肉体,行尸走肉般地穿梭在冰冷彻骨的人海中?答案,如今只有他自己知道。而我们,以后慢慢也会知道。 同一时刻,冷寒烟那愧疚的双眼,终于化为了一柄愤怒的利刃。永远不要轻视女人的仇恨,因为纵然是在将死时分,那也会让她毫无犹豫地扯烂伤口,放任着撕心裂肺的疼,畅快地舞出鲜血,泼洒在敌身,化为利刃,维护她爱或者爱她的人。 第四章 旧梦残映 第二节(2) 玄冥宫的那些人显然也很惊异于冷寒烟的转变,不仅是她身上无法预测的煞气,更多的还是忌惮她此刻的疯狂。因为一个失去了理智的女人,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很识趣地退去了。 本以为降临在这个女人身上的痛苦,也会随着此刻她身上渐渐平息的煞气而告一段落。幸运的话,兴许还可以彻底告别杀戮,远离血腥,继而奔向新生。从此她不再是那个得天独厚却又不可一世的冷傲女魔头,而是一个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的伶仃弱女子。她需要有一个人的保护方能好好活着,更需要有一个人抚慰才能安心睡去。之后就这么平淡地活下去,过着碌碌无为的人生,最后毫无声息地死去。 可是,上天永远都是个偏执狂。它既然已经决定给了她所有,那就注定她的所有都会得天独厚,当然也包括她的死。若不能装裱上华丽的外壳,又如何称得上美丽?而美丽,亦分多种,其中最具神韵的,永远都免不了带点凄凉。 也许出于对冷寒烟的爱吧,那姬长风终于又忍不住地舍弃了他特有的冷静,做出了一个最最错误的决定。我一直在想,当冷寒烟将自己奄奄一息的身子义无反顾地挡在他面前,向他露出死亡前的微笑时,他后悔的时不时真的仅限于自己此刻的愚蠢? 而此刻,他又是以谁的身份来面对眼前这张让他又爱又恨的笑脸的呢?是姬长风,是沈浪,还是…沈万里? 我现在才彻底明白,原来仇恨是真的可以让人无所不为的。——为了仇恨,他可以隐姓埋名十五年,舍弃以前的一切,来换取一个陌生的名字;为了仇恨,他可以启用被禁忌的“还魂之术”,转生于死去的儿子的肉体上,来换取一个完美的面具;为了仇恨,他可以违背众生轮回之道,甘愿来世不能为人,来换取一个未知的人生。 我想我现在可以理解他当年为什么可以那么的冷血无情(正因为逆水寒直接参与了沈家灭门一案),其实现在的我不就是当年的他吗?也许老天是公平的,生命里充满了仇恨的人,又怎么能再去奢望爱情?离得越近,只会伤得越深,姬长风是这样,柳飞絮是这样,我…恐怕也会是这样。 冷寒烟是对的,对待这样的人,或许也只有无尽的内疚和惨痛的回忆才可以真正地进驻他的心。也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地,好好地爱他。因为她的爱是脆弱的,经受任何一点雨打风吹,随时都会走向彼端;同时她的爱也是矛盾的,徘徊在恨的边缘,却永远都不会越过那条线。 也许就像她最后对姬长风说的那样: 相公,当初你的那一掌,虽说出于无奈,却将我的心伤得支离破碎,这些你又可曾想过,可曾知道?寒烟我这一生,虽说恨了你一辈子,怨了你一辈子,却从来都不曾后悔过…从来都没有过… 她的爱,与恨交织,又以恨表达,却从不曾被恨掩埋;她的爱,是伤感的,是可怜的,却也是可敬的。这是一个怎样的傻女人呀… 之后,我们为冷寒烟立了一个衣冠冢,就在那飞烟山庄里面。因为姬长风说,不,现在也许应该叫他沈万里。因为他说,那里是他与她的家,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永远都是。 而自从冷寒烟死后,飞烟山庄里的雾也渐渐淡了许多。到我们临走的时候,偶尔已经能看到几缕淡淡的阳光,透过枝头,零星地碎在山庄内的瓦上,墙上,地上,当然还有她的坟上。 却仍然有那么几丝淡淡的雾气总是滞留着不肯散去,有意无意地阻挡着偶然几缕刺眼的阳光,似乎还有什么执念。 至于那些害人的幻冥蝶,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却隐约又多了一直晶莹发亮的彩蝶,像是幻冥蝶,又好像不是。只是忽闪忽闪地飞在其间,似乎一直在寻找着阳光的轨迹,却总是找不到温暖。 而那冷如冰,听说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离开冷寒烟的墓旁,似乎还执念于一些过去的记忆。玄默和玄玉担心玄冥宫会再对她不利,于是经常都会去看她,却总是被她拒之于千里之外。显然,幼年的阴影,再加上现实的残酷,已经让她变得几乎排斥所有人了。 但是传说,之后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痴傻的流浪汉,似乎总是被允许徘徊在冷寒烟的坟前,任凭雨打风吹,都不曾离开过一步,嘴里还一直念叨着: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直到有一天,忽然死去,化作了这飞烟山庄里的一缕固执的清风,一直追着庄里那些袅袅青烟,缠缠绵绵… 记得冷寒烟死前,曾说过,她这一生,唯一对不起的,就只有一个人。她曾与他苦苦相恋,却无奈因为地位悬殊,日渐疏远。这显然不是她理想中的爱,她也曾就此恨他。直到后来,她遇到了另外一份爱,她才知道,原来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爱。她知道他还爱她,也一直在找她,但她却不能见他,因为她不想伤他。她对他的这份爱,唯有敬以深深的抱歉,却永远都不能再接受了。 临走的时候,那玄默忽然说想去一个地方,要先走一步。玄玉本想陪他一起去,却被他劝说下来保护冷如冰。而他,只带着一脸的哀伤和感叹,孤独地消失在了这飞烟山庄渐渐淡去的浓雾里。 我以为他是去见东方明,所以才不想别人一起去,便悄悄叫明月跟了上去。果然不出所料,他真的是去了东方明隐居之处,回梦谷。但奇怪的是,明月说,那日他看着玄默来到回梦谷后,却并没有进去,而是独自一个人站在谷口待了好久,直到最后,仍然黯然离去。若不是明月多了个心眼,进去瞧了瞧,还真被他骗了过去。 而自从冷寒烟一事后,我也越发地对那玄冥宫有了兴趣,也曾就此问题向冥翁问起过。可冥翁说,有些事出于某种原因,现在还不能告诉我,但他也让我不用去担心那玄冥宫的事。因为他很肯定地告诉我,其实早已有一个人偷偷在暗中保护我的安全了,只要有他在,那玄冥宫根本就伤不了我。 第四章 旧梦残映 第三节(1) 我知道他口中的“某种原因”,应该是指他过去曾一再提到过的三界秩序的种种禁忌,因此他是不可以太多干涉人间的事情的,所以我也就没有再多问了。但是我却很好奇他口中提到的那个能够保护我的人。 可冥翁却说,现在还不能暴露他的身份,到了适当的时候,我就自然会知道了。初时,我以为他说的是会是玄默或者玄玉一类的人,可后来我发现,原来根本就不是,而是一个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人。 回来之后不久,那姬长风就开始为了玄冥宫一事四处奔走。我能理解他此刻心中的恨,因为这方面我跟他是在太像了,以至于一度都快因为这种同病相怜而淡忘了对他的仇恨。但是,最后我还是没忘,所以我能很坦然地看着他,慢慢将整个武林再度带回到残酷的杀戮中去,而且还满心欢喜。 当然,我也同样不会忘记那个真正害我们殷家成为众矢之的始作俑者。毕竟他才是这份仇恨的罪恶根源,要是不能让他死于非命,又怎能解我心头之恨。于是,我以请东方明出山为由,再次前往了那回梦谷。 同行的自然还是飘飘他们几个,而姬长风本想请玄默与我们一起去的。因为考虑到他与那东方明毕竟是兄弟,有他同往可能会事半功倍一些。而那玄默一听到我们要去回梦谷,有些惊讶,显然他并不知道我曾派明月跟踪过他的事。 但遗憾的是,那玄默似乎已经不想再涉足那个地方了。他嘴上虽说是不愿搅扰兄长清静,但从他的眼神里,我隐约能感觉到一份封存已久的过去,很感伤,也很无奈。 虽然他初时这么说,可真当我准备出发的时候,他却又主动随我们一起去。看来,那个地方对于他而言,也许有种某种非常矛盾的情节。 去回梦谷的一路上都很平淡,明月和翩翩当中偶尔吵吵小架,也已经习以为常。不过,话说回来,翩翩这丫头,有时候也确实任性了点。不了解她的人,还真难喜欢得起来,我有时候还真担心她以后怎么嫁人。 记得明月曾问过我,为什么明知道她这样刁蛮任性,我还处处宠着她,放任着她?我半开玩笑地说,或许是我上辈子欠她的吧… 飘飘一路上都依偎在我身边,虽然我们之间已经不能真正地互相依偎,但我们却已经心照不宣地学会了知足常乐。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飘飘自寒星镇回来以后,看我的眼神好像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似乎越发地对我产生了一种特殊的依赖,还总是默默地看着我,就忽然情不自禁地,甚至有些无缘无故地晃动着泪水。 我问她为什么会这样,她说她自己也不知道。好像从寒星镇回来以后,只要一看着我的眼睛,就总会忍不住地悲伤,忍不住地惆怅,还总是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感觉,感觉自己好像已经离开我很久了一样。 我不知道她这究竟是怎么了,但我隐约意识到,那寒星镇里的某些东西,应该对她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也或许,与她,也是我,经常做的那个梦有关。那梦里的那一片绚丽的殷红,似乎已经成了我们之间宿命一样的羁绊了。 对于我和飘飘之间的这种无奈,那玄玉似乎一直都表现得很在意的样子。而他每次那些有意无意间的零星话语,总让我觉得他似乎深有体会的样子。 直到后来的几次偶然的几乎,我才从他口中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缘由,那似乎有事一段辛酸的往事… 他当时的话,我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大致好像是说,他的元神之内,与生俱来便有一股不知名的暴虐浊气作怪,而且曾一度达到难以控制的地步,经常一不小心就会伤到靠近自己的人。所以,他很能明白这其中的无奈。 依稀记得,当时听他说这话时,忽然注意到他一直挂在胸前的那枚红梅挂坠,半遮半掩地露在了衣襟外。在这午后淡淡的阳光下,竟鲜艳得如此惨烈… 来到回梦谷,玄默似乎还有些犹豫,戛然止步在谷口,久久都不能自已。他说,他还是不进去了,只想在这谷口吹会风就走。看得出来,这回梦谷里,一定藏着他的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才好,幸好这时,东方明忽然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我们初见他时,只见他满头灰发,一脸沧桑,青色素袍掩盖着单薄的身体,却还背着一捆柴,显得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与当年的他简直是判若两人。我忽然有种感觉,这个曾经在武林中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男人,或许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脆弱的一面。 但奇怪的是,东方明与玄默这两兄弟相见,似乎并没有意料中那种相逢的喜悦,却反而多了些怪异的隔阂。看得出来,两人之间应该有着很深的羁绊。究其原因,我想应该与东方明的那句“思思她等你很久了”有些关系吧。 来到谷内,发现这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几缕阳光灿烂,几多清风绿浪,几处鸟语花香,几处茅屋空房,再伴屋前孤坟一方,幽静之余,又带着些许惆怅和感伤。 据说这里是上界风神羽化飞升的地方,所以这里的风常年都不会断,总是暧昧地拂过此处的万物生灵,就好似情人深情呵护的双手一样,不经意间,就醉倒了人的笑脸。 可就在那一阵近乎朦胧的错觉慢慢浮现之间,此处那一点点隐约的初秋般的悲凉又会立时扑上你的身,冷透你的脸。忽然意识到,这山谷中的风,看似缠绵的外表下,原来一直都掩藏着一份淡淡的悲凉。 当它每每萦绕在你耳畔时,即使沐浴在这四季如春之地的灿烂阳光里,心中也忍不住会觉得悲伤,感觉就好像在听它讲一个古老而悲伤的故事。 那东方明并没有怎么招呼我们,却是自顾打理着那方孤坟。偶有淡淡几句笑语,却也不知在与谁人说。那坟冢被打理得一尘不染,遍地都铺满了鲜花,石碑上面几个崭新的红字显然是不久前重新裱过的,鲜艳入目,写道:“爱妻柳思思之墓”。 说起柳思思这个女子,过去也曾是江南一带出了名的才女,倍受那些文人墨客的吹捧。听闻曾与人有过一段姻缘,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感情之事,到底不是一厢情愿所能成就,当真辜负了一代佳人。 第四章 旧梦残映 第三节(2) 幸逢后来经人引线,结识了当时的武林盟青龙堂长老东方明。两人一见如故,遂相互引为忘年之交,不久更喜结连理,倒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说起来,他们这段抛却世俗之见的忘年姻缘,也曾被传为江湖上的一段佳话。 可惜天不遂人愿,谁曾想婚后不久,那柳思思便因为难产而死,也真可谓是红颜多薄命。而那东方明,似乎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才渐渐在江湖上消身匿迹了。据传闻说,是因为他过于思念亡妻,而整日意志消沉,无心于他事,遂决定退隐江湖,从此只愿守着亡妻之墓,了却余生。如今看来,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谁曾想这么一个曾经纵横江湖,名扬四海的男人,最终也败在了一个“情”字上,可叹世间情者究竟为何物,却只叫人这般生死相许?更可笑,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现在看来,他的时辰到得还挺早。 从他那一丝不苟的样子,我看得出来他对妻子的那一片痴情和思念。也许对他来说,这样的惩罚再合适不过了,这可比直接要了他的命还强上百倍千倍。因为纵然他今后还能苟活于世,却也注定了此生会孤独到老,饱受记忆摧残,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看来这时间的确是有报应的,此时此刻,我忽然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但细想想,这却又是怎样的一个至情至真的男人呢?我的笑容戛然而止。 沉默中,我忽然看到玄默的眼中有些恍惚。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他此刻的思绪应该早已飞到了过去的某个时刻了。我虽然不知道他的那个时刻到底在发生些什么。但我想,应该是冲着所有的酸甜苦辣,重逢别离,喜怒哀乐吧。也许时常会环绕着喜悦,却也总伴着哀伤,因为永远都不可能尽善尽美。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柳思思与玄默,前世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怎奈今生再见时,却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而个中滋味,想来也只有当事人才能真正体会。 我可以想象,他将心爱之人送入他人怀抱时的那种无奈何心酸;却无法理解,他那舍弃了一切而换来的所谓的“道”的真正意义所在。也许唯一的解释,正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道,就是要先懂得放下,才能再谈拥有。但是,他似乎忘记了,有些东西,一旦放下了,是很难再要回来的,我是这么想的。 记得过去曾听说过这么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书生,在进京赶考前与未婚妻约好,回来以后就来娶她。可等到书生金榜题名,荣归故里时,未婚妻却早已嫁给了别人,书生于是一病不起。 一游方僧人,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叫书生看。书生看到茫茫大海边,一名遇害女子一丝不挂地躺在海滩上。路过一人,看一眼,摇摇头,走了。又路过一人,将衣服脱下,给女尸盖上,走了。再路过一人,挖个坑,小心翼翼把尸体掩埋了。 僧人道,海滩上的女尸就是你未婚妻的前世。你是第二个路过的人,曾给过她一件衣服。她今生和你相恋,只为还你一个情。她最终要报答一生一世的人,是那个把她掩埋的人,他现在的丈夫。 书生大悟。 或许正如故事中所说的那样,玄默与那柳思思的相遇,可能正是她为了他前世的一个情而已。而她最终要报答一生一世的人,永远都是那个前世为她埋骨的人。而那个人,显然并不是他。真不知道此时此刻,他是否还认为他所追寻的“道”是正确的。 玄默忽然说有点不舒服,遂告辞离去了,我们谁都没有去拦他,因为我们都知道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人静一静。而东方明当然也没有去拦他,他想做的,永远都是不厌其烦地坐在妻子的墓前,陪她说说话,解解闷…因为他说,她最怕孤单。 虽然我不想打破这幅凄美的画面,但是理智还是让我不得不打断他。他拒绝了我的邀请,不过却也在我的意料之内。或许在我第一眼看到他,以及此处的一切以后,我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男子注定沧桑的后半生了。 我自然也并不在意,因为我真正感兴趣的显然并不在此。虽然心中不确定此事的他是否会再提几年前的往事,但我还是旁敲侧击地向他询问起了当年的有关事宜。 我尽量用我认为他能听得懂的隐晦话语,将我的来意一点一点地点给他。他也算是个聪明人,自然也很容易就能从别人所不能理解的话语中,听出尽量多的话外之意。 不过,令我意外的是,他对此似乎尤为的敏感。那因惊愕而凝固的表情,似乎在说明着这件事在他心中的分量。看来他还有些良知,不想其他那些完全麻木不仁的人渣一样。 他呆立着,想了很久,回忆此时似乎显得格外沉重。少刻,伴着他那声估计只有我能听见的“罢了”,他终于动容了。看来,感情上的曲折,似乎也让他看穿了许多东西。他想跟我单独聊聊,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 谈话的气氛很沉重,我几乎能感觉得到周围空气的凝固。我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给了我一种超然世外的感觉。但我没料到的是,正当我以为乌云即将散尽的时候,一枚诡异的毒镖瞬间又将这一切重新打回了无尽的黑暗之中。杀手也几乎与同时烟消云散,根本不给我们更多反应的几乎,却留下一个昏迷不醒,命悬一线的东方明。 第四章 旧梦残映 第四节(1) 这显然是个很有经验的杀手,他躲过了所有人的耳目,在顺利地完成了任务之后,扬长而去。他的飞镖或许不一定致命,但那镖上的毒却是我们所无能为力的。幸好我想起了冥翁留给我以防不测的紫微冰魄,虽然并不能解决根本上的问题,却也可以暂时地撑上一段客观的时间。 接下的事,自然是要找一个能帮我们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如果说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就得了他的话,那就一定是“医术神通”叶予世。考虑到杀手或许会去而复返的问题,所以就让飘飘和翩翩两个人留了下来,只是我跟明月去。当然,这也是为了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人海茫茫,要找一个人本就不易。况且那叶予世向来都是悬壶济世,四海为家的,这无疑让他的行踪更加捉摸不定。所以,要找这样的人,除了靠自己的能力和运气以外,当然还必须靠一点额外的帮助。 而说起找人的话,江湖上恐怕就没有人比得过“包打听”陆路通了。这种不为世俗所耻的市井之徒中,似乎总会出一些奇能异术之辈。俗话说,黑道白道,各持其道。或许这就是他们的生存之道,只是不为大多数人所认同而已。 而要摆平这种人,自然就少不了一个字的帮忙——钱,而且还不是一点点的钱。因为跟这种人打交道,钱的数量多少,永远都跟他们能为你营造出来的价值成正比。而我虽然不是挥金如土的富豪,却也不至于潦倒到被一分钱憋死的地步。过去一段地下混迹的经历,让我这方面总会有一些被自己所认可的独具一格的方法。 因为这世上总会有那么一些人,能眼睁睁地看着路边的穷人活活饿死,却依旧枕着自己那些发着铜臭味的金银财宝,继续做着那个自己骗自己的春秋大梦。对于这些人,显然没有必要讲什么道义之类的,况且我也根本不讲什么道义。其次,你也最好不要跟他们废话,因为最后你会发现,那纯粹就是一对废话而已。所以,我们真正要做的,就是只要考虑对他们的那些金银珠宝的取舍问题就可以了。 而这些被朱门酒肉喂得脑满肠肥的家伙,在防范这方面的手段上,显然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经验,或者说就是没有什么货真价实的本事。所以,我们机会就等于是到一个原本就属于自己,只是暂时交给别人保管的口袋里拿点东西而已,自然也就没什么难度可言。 不过,期间很不巧的是,居然又会与那贾景文照上了面。而且,按照当时的情况来看,多多少少应该是又与他结下梁子了吧。看来我与他之间,迟早要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而碰巧的是,当时那索千秋居然也参与了其中。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又会如何地狼狈为奸,不过这一次的梁子,看来真的结得有点大了。 满载而归的我们,自然很顺利地就搞定了那陆路通。之后的事,也就只需要按照他给我们的消息去找人就行了,或者说,就只要去领人就行了。这一点,是我渐渐从那些所谓歪门邪道的场所里,摸索出来的一条真理。在我看来,这些个不为我们所认同的市井之徒的办事效率,似乎永远都要比那些所谓的上的了台面的家伙高,确切的说,应该是货真价实。 果然,按照那陆路通的消息,我们很快就找到了那叶予世。他还是老样子,永远都拖着一副近乎干尸一样的身子,徘徊与一群全身脏兮兮的病号当中。对于他来说,这些人的性命显然并不比那些达官贵人们低贱。而对于他这种人,自然就不是给一堆足够比他整个人还重的银子,或者像死了娘一样地跪地哀求一番能请得动的,得需要一些实际而贴合他心意的行动才行。 幸好我过去与他打过很多次交到,很了解他的脾气。这所谓的“行动”么,无非就是像他一样,帮着救完这些人就可以了。听着好像很简单,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到,做到或者说愿意做的。 以我身上的紫微冰魄的灵力,再加上凝冰诀的神效,这些普通的疾病自然并不在话下。而人心总归是肉长的,有诚心就自然能打动人。经过一番的努力,那叶予世也终于答应跟我们走一趟了。 匆匆来到回梦谷,好在一切都安然无恙,我忽然感到心中的大石落下了一样。可我没想到,后一刻,峰回路转的事情便再一次发生了。那叶予世的医术固然高明,也马上就找到了解毒的方法,但是,这些却并不代表他能彻底地解掉毒。想要彻底解这毒,还需要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苍山雪莲。 关于那苍山雪莲,乃是一种极其罕见的雪莲,产于极北之地天苍山水目峰上。据记载,此物药用价值极高,历来被誉为解毒祛瘴,治病疗养的神品。食之,有病治病,无病也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甚至还可以增加功力。传说中,此物乃是这天苍山上的一位仙子的眼泪落地而化,故而才会如此神效无比。我看过许多有关它的记载,但是却从来没有再市面上见到过。 此去天苍山,困难重重,生死难料,所以我并不打算让飘飘和翩翩一同去,甚至也没想让明月去。但是明月这孩子实在固执不过,我想了想,最后不得已还是带上了他。 不久,我们便到了那天苍山。因为紫微冰魄的力量还能维持的时间估计已经不多了,纵然还有叶予世的金针保命,但留给我们的时间也已经屈指可数,所以我们不顾当地人的劝阻,毅然在这风雪多变的季节向那水目峰而去。 第四章 旧梦残映 第四节(2) 这天苍山的风雪果然变幻无常,在这恶劣的环境下,任命实在太过渺小了。听老人们说,这天苍山的雪其实并不是凡间之物,它包含了神圣的灵力,永远守护着这天苍山里的所有传说中的神迹,同样也公平地对待着每一个来到这天苍山上的生灵。所以,哪怕你是大罗神仙下凡,来到这里也与一个普通的凡人无异,这就像通往仙界的路口——不周山,是一个道理。 我们还算幸运,上山之时,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风雪阻隔。虽说也是一路踉跄,却也总算有惊无险地地登上了水目峰。登顶的一瞬间,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想不到竟是一派空中楼阁般的景象。 那是一座陵墓一样的庞大建筑,四处都是洁白无瑕的玉石雕栏,或简约,或堂皇,或匠心独运,或庄严肃穆,让人觉得有种丝毫不容亵渎的感觉。最奇妙的是,我们一路上山时,明明都是风雪交加的,却唯独此处暖日当空,好似飘然世外一般。偶有的几丝晶莹的雪花,乘着一阵诡异的凉风,落到这里。却也只敢切切索索地落下,显得有些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我们怀着满脑的疑问与惊讶,小心翼翼地在其中,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玷污了此处的神圣。延着脚底几乎一尘不染得白玉大道,我们走了很久,才终于见到尽头处,一处高耸入云的石碑,孤独无依地矗立在一座宫殿之前。其后两扇玉砌般的石门,紧紧闭着,一下隔绝了门里门外的一切。而在那碑石脚下,闪烁在一片五彩斑斓中的,应该正是我们想要找的苍山雪莲。 我欣喜万分,忙拉着明月一路狂奔过去,才真正看清楚了这位超然世外的圣洁仙子的庐山真面目。晶莹得几乎有些透明的它,此刻正孤独地怒放在这硕大的宫殿里,听着偶然袭进来的风雪悄然落地,绝尘脱俗,品尝着这种“高处不胜寒”的滋味。 一滴滴,一颗颗璀璨发亮的露珠,也正展示着它们独有的清澈光泽,在这雪莲几乎炫目的光怪陆离中,硬要与之争相斗艳一番。但华丽的瞬间,却依然掩不去他们滑落时的伤感。一声声,清澈入耳,滴落地面,似乎在诉说着那古老传说里,仙子不为人知的哭泣。 眼前的一切,越发让人觉得好像是一片海市蜃楼一样,虚无缥缈。想伸手去触它,却又担心它如镜花水月一般,眨眼即逝。我情不自禁地被这苍山雪莲的美丽所倾倒了,以至于都忘了自己此来的目的。刚想去摘时,却又被明月苍白无力,还越发冰冷的小手拦住了。 他轻轻地说:少爷,明月想再看看它,先不要摘它,好吗?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提这种要求,当时他细微的声音就如同此地时而落下的雪花一样惨淡无力。那一刻,我好像从他的眼睛里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感伤,更隐约能看得到他那双绚丽的眸子里,那片正在晃动的晶莹。我心底忽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冰凉,不知是因为明月冷得像冰一样的手,还是他那从未有过的伤感的瞳孔。 我惊讶地问:怎么了? 他低下头去,隐约听到抽泣了一声,忽然指着那块碑石,说:少爷您看这碑上的字迹,此处似乎是某位隐士的陵墓,我们这样子,恐怕对死者不敬。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隐约见得那碑石上几许模糊地字迹——云游散仙薛莲生。我忽然意识到,此处或许真的是一处陵墓,而且还可能是某位世外大贤埋骨之处。细想想,我们现在的举动确实有些冒犯死者。 于是,我突发奇想,说:死者为大,不如我们给墓主人磕几个头吧,也算给人赔个不是? 明月沉着脸,微微地点了下头,和我一切屈膝而拜。在礼毕抬首的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一丝晶莹诡异地落下,也不知是这里飘落的雪花,还是那雪莲上摧残的露珠。 可是,为什么那丝晶莹会泛着殷红的光泽?一滴滴,落在那雪莲上,就如阳光下璀璨的红宝石一样,闪着火热的光,却分外冰凉… 不过,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明月对花草之类的东西伫足。记忆里,他是个对花草特别漠然,甚至仇视的人。也不知为什么,他似乎天生就对这些东西尤为厌恶,一战手,便非要将之摧毁殆尽才肯罢休。与他相处了这么久,我甚至从未见过他身上沾过完整的一片花草(除了那绝尘崖上的血色修罗,但这已经是后话了。)。 当时我还天真地以为,是这苍山雪莲圣洁的美丽俘获了她高傲不羁的心。现在看来,这真是我不解人心的一个笑话。 取了苍山雪莲以后,我们便准备下山去了。明月说,可不可以再在这呆会。我想了下,忽然想到上山前,当地人跟我们说的频频发作地雪灾,就没有答应。临走的时候,他似乎还有些留恋,频频回顾着碑后那两扇禁闭的大门,不知在想些什么。 下山途中,我本以为我们的运气算是好到了极点,因为我们雪似乎小了许多。我以为这是老天在帮我们,谁想到,原来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还没等我们下那水目峰,半路便遇到了这天苍山独有的罕见大雪,几乎就不给人一人一丝生存的空间。我和明月在风雪中挣扎着试图想继续下山,但是事实证明这简直是在考验阎王爷的耐心。 明月比我小,身子也比我弱,自然更受不得这磨难。在意识弥留之际,他求我丢下他自己走。我自然知道这个样子下去,我们两个一定都活不了。但我也同样知道,此刻若是把我和明月易地而处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放弃我的,所以我更不可能放弃他。虽然他很固执,但是此刻却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来与我争了。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我背着奄奄一息的明月,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总算找到了一处避难的山洞。照理说,这也该算是大难不死,却不知道可也会有后福呢? 番外·柳飞絮·恋西风(1) 我叫柳飞絮,在江湖人眼中,我永远都是一个纵横江湖而过的高傲女子。也许是因为那天生的争强好胜的性格吧,我从小就不甘心落后于那些男子,誓要与那些须眉争个高低。 而事实上,我也确实做到了。与其他女子不同的是,从小我便是个喜欢练武的孩子。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越发地感觉到自己在武学上的天赋。于是不久后,我创出了“落叶掌”与“落英掌力”。 凭借着这两项武功,我也记不清到底打败了多少的男子,但我却格外在意败在我面前时,他们脸上那惊恐的表情,我想我已经达到了所谓的“巾帼不让须眉”的地步了吧。 但我始终还是一个女人,我需要与之永远相伴的,到底不是这些浮云一般的东西。我忽然发觉到,原来我一直追寻的东西,其实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的。于是,之后的日子里,我越发地开始变得落寞和孤寂。 我心里很清楚自己需要些什么,一个怀抱,一个不一定宽阔,却能容得下我的眼泪的怀抱;一个不一定健硕,却能让我依偎的怀抱;一个不一定很热情,却能给我温暖的怀抱。 这一切对于一个普通女子来说,似乎很容易,但对与我来说,似乎比同时击败千万个对手还难。我知道,那都是因为我自己的任性而产生的恶果,所以我从不抱怨老天。但有时候,一个人真的感到很累,很累… 虽然我的身边并不缺乏追求者,但是他们那所谓的爱,显然不是我想要的,他们的怀抱永远都无法容纳下我那孤独而高傲的心。直到他的出现… 他叫林啸,是林家堡的少堡主,唯一的继承人,江湖上人人尊敬的青年才俊。但是我却并不在乎那些,因为我早就对这样的虚名有些麻木了。但是他给我感觉真的很特别,就像三月里吹起漫天柳絮的春风,清新而爽朗。 但是,仅此而已。只是初识下,在心中一掠而过的较好印象,完全不能代表什么。我并不是那种相信一见钟情的人,所以并不会对一个陌生人产生过分的遐想,即使他真的很特别。 与他的进一步相识和认知,就要说到武功上了。虽然他林家堡的武功是天下有名的,但是那时的他,在我眼里真的不算什么。倒并不是我夜郎自大,因为记忆中,很长一段时间内,我赢他似乎从来都不曾超过十招。 但我不得不承认他在武功上的天赋,他似乎总能在错综繁杂的招式中,想出一些别出心裁的点子,甚至还能青出于蓝地领悟出一些新的招式来。比如说,他从他林家堡的轻功“飞燕南归”中领悟出的“飞燕绝尘”。 那一招真的已经将林家轻功的优势发挥到了一定的高度,不禁让我眼前一亮。但他似乎还不满意,总是说,一定还能变得更好。不止如此,他竟然还大言不惭地开始指出我的落叶掌里的这种那种的不足。 初时,我只当他是年轻气盛,一时意气的话而已,所以并不当回事。因为我们虽然年龄相仿,但在武功上,我自认为完全可以算是他的前辈了,我甚至可以毫不费力地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这样的差距,又还谈什么指教我,自然很容易反被笑话。我虽然表面不这么说,但心里却不禁有丝轻蔑。但就在那以后的不久,我的想法马上就改变了。 偶然间,我按他说的重新归纳了我落叶掌里的一些粗细。原本只是一时兴起,并未太在意,却意外地发现,他所指出的,其实不正是我一直以来都无法参透的地方吗?更有甚者,有些地方,连我都根本没有想到过,也根本不敢去想,但他却已经一览无余,他的眼光似乎已经超越了我可以想象的极限了。不经意间,我开始对这个“后辈”有些另眼相看了。 之后的日子里,我开始尝试与他在一些武功的问题上,做进一步的探究,因为我觉得从他身上,应该还可以得到更多的收获。 他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他那缜密的思维,独到的见解,每次都让我感觉耳目一新的同时,更加获益匪浅。不经意间,心中竟依稀生得一丝久违的憧憬,甚至是崇拜。我感觉自己好像忽然回到了少女时期一样,竟变得如此懵懂。 武功招数的探讨,自然不能只是纸上谈兵,一切的结果终究还是要以事实说话。他目前虽说仍不如我,但我不得不说,他的可塑性真的很大。越与他相比,我就越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处在被这个时代所淘汰的边缘了。而他对武功的那种热情和执着,显然更是我所不曾拥有的,几乎令我有些痴醉,甚至迷恋。 于是,不知从何时起,我似乎越发地喜欢上与他的每一次比试。而我们之间所过的招数,也从最初的十招,逐渐增多,直到后来,脸我们自己都记不清楚了。我越发觉得,那些繁琐多余的招式,似乎正是为了迎合这种不以输赢为目的的比试较量而生的。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我的“恋西风”和他的“对影双飞”,也就是我们共同创出的影子绝技——“任我双飞”。 这还是我第一次有兴趣跟人过到五十招以外,因为我一直觉得,高手过招,完全就不存在什么失误和侥幸,决定胜负的永远只有实力的强弱。瞬息之间,一切迸发激撞,然后你死我亡。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巅峰对决,只有那些迂腐的武痴,才会拘泥于那多余的招式上的炫耀。而至于五十招以外的,则已经不单纯是武功技艺上的较量了,此外还要考虑到很多客观因素,这就等于是背弃了原本比试的初衷了。 我不知道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到底是因为他的进步神速,还是我的主观因素,我也无意去细细探究。只是忽然觉得,这个后辈,真的很不同。不,确切地说,应该是这个…男人。可能我这辈子,很难离开他了。 番外·柳飞絮·恋西风(2) 而我向来是以个敢爱敢恨的人,在这一点上,我一直觉得自己比其他女子来得幸运。因为我可以大胆地说出心中所爱,并同样大胆地追求想要的爱情。而不用像她们一样,想爱,却无法触及到。 我喜欢你! 当我直截了当地对他说出这句话时,这个羞涩的大男孩,也不知是因为感到有些受宠若惊,还是单纯的吓了一跳,竟全然不知所措,让我感觉自己好像在跟一个青涩的小男孩表白一样。而我,自然不会因为这些而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 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地喜欢! 所以,没等他开口,我便霸道地剥夺了他犹豫的权利。 看着他那茫然无措的样子,简直像极了个做错事的孩子,却越发地激起了我的占有欲。于是,我又盛气凌人地对他说:你若再不回答,我便只当做是你接受了! 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纸。男女之间的那层关系,一经说破,接下来的就变得很自然。更何况,当时的我,在江湖上几乎就是个众星捧月一般的女人。而他,只是一个出身大派,却还未来得及崭露头脚的后起之秀而已。而正因为这样,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们暂时还是很默契地对所有人隐瞒了这份感情。 而正当我投身在这柔情蜜意之中,几乎可以将自己的一切托付给这个男人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却瞬间便破碎了这个玻璃般脆弱的梦。 我万万没想到,,这个我几乎为之付出所有的男人,居然对我隐瞒了一件天大的事情——他,原来早已有了指腹为婚的妻子。 虽然他极力地解释自己并不赞成这门婚事,但我很清楚,像他这种出门名门的人,名声永远大于一切恶,他绝不会,也不可能会做出违背誓约这种自失颜面的事情的。这也就意味着,他过去所说的,一生只爱我一人的誓言,只是一个美丽而遥远的传说而已。我的心,好像一下子掉入了冰窖一样。 而至于那些什么用后半生弥补的誓言,在我看来,也不过是另一个谎言而已。我很明白男人的始乱终弃,口是心非;更了解自己的孤高自傲,刚直不阿。我是不可能会允许他人与我分享爱人的,所以,我只能选择放弃。 我已经彻底看穿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曾经发誓只爱我一个人的男人,是绝对不可能为我付出一切的。他能给我的,只会是一个注定仍将被现实冲得支离破碎的梦而已。 我不恨他,因为恨到深处,就已经没有恨可言了。我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轻易地就相信了这世界上最荒诞可笑的谎言,而令自己变得可笑更可憎?又为什么会傻傻地想去守护一个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破碎的水晶花园,而耽误了自己至少可以潇洒的一生?更为什么要拿自己仅有的那点可怜的情感,去填补一个永远都无法填满的无底洞,而失去了纯净的灵魂? 我不想再听那些海誓山盟,也不再问是否爱我一人。此刻,我只想化作一阵猛烈地狂风,席卷掉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谎言,背叛与爱恨。 我毅然决然地拒绝了那个男人虚伪的施舍,而选择嫁给了一个疯狂地爱我,却从不曾得到过我的爱的人。说起来,凌也算是他的挚友,虽然名不见经传,却很真诚,至少比他更真诚。 但凌又真的是个可怜的人,无私地奉献了自己的爱,却永远得不到对方的爱,甚至还要为最好的朋友犯下的罪恶背上一生的耻辱。 是的,我怀上了林啸的孩子,但我已经决定永远都不会告诉他,因为这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会嫁给凌。但是,同样还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与凌名存实亡的婚姻很快便走到了尽头。 他可以忍受无限期的等待,甚至可以忍受自己的妻子不爱自己却想着别人,但也永远不可能忍受这莫大的耻辱和欺骗。因为他是一个男人!一个需要自己的妻子爱他,呵护他,永远都忠于他的,简简单单的男人。但遗憾的是,这些却是我永远都无法给他的。我知道,我这一生,注定要有个愧对的男人。 我不怪他,但却不能允许他对我有任何一点的侵犯,即使他是我的丈夫。看着他倒下去的样子,我的泪战士了我的眼眶,模糊了我的视线,令我无法看清他将要死去的笑脸。我哭了…不是为了他的死,也不是因为害怕,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为了控诉我这悲惨的命运,更为了恨一个人。 这所有的恨,都是因为他!是的,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我恨他,恨他,永远都恨他!永远! 我想过死,但我却还不能死,因为我现在的生命已经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了。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我无比欣喜。这么多年,他完全就是我活下去的动力,我也几乎就快忘却了所有的悲伤。 但是,看着他一天天成熟的小脸,我却莫名地感到一丝恐惧。因为他真的越来越像他了,令我忍不住眼泪潸然而下。 霄儿还小的时候,就一直缠着我问:娘,爹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因为我不能告诉他,我怕会因此而失去她,我现在只有他了。 番外·柳飞絮·恋西风(3) 我说,他…是个很好的人,很爱我们。 我说的时候,眼泪早已止不住了。我多希望我说的是事实,而不是连我自己都不耻的谎言。但是,现实早已注定,这永远都只能是个谎言,永远…只能…是个谎言! 讽刺的是,我却还鬼使神差地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凌霄。于是,每当唤他的时候,我的心,不经意地都会痛一下。 慢慢的,我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对霄儿也越来越严厉,几乎苛刻。有时候,还动不动就打他,死命地追打!但是每次,最痛的,却还是自己。 每次听着霄儿逃命似的呼喊:娘,不要再打了!霄儿知道错啦,再也不敢啦!错?他又有什么错?为什么要为了一份根本与他无关的恨付出伤痕呢?我时常责问着自己,却永远得不到答案。 那一条条,血淋淋,几乎充斥着他整个童年的伤痕赫然映入我的眼帘。在这酷暑的夜,竟也能令人心头发颤。依稀地听到他在梦中,还在轻轻地呼喊着:娘,不要再打了,霄儿知道错啦…泪,在心里,不知流了多少次。 霄儿从小就很喜欢学武功,我当然也很乐意教他。毕竟作为一个习武之人,都会希望有人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庆幸的是,在这方面,他很有天赋,也许是遗传他父亲的吧,只是他完全不知道而已。而我,也永远都不会告诉他,因为我早已准备把这个秘密永远地带到棺材里去了。 霄儿十四岁的时候,忽然有一天跑来跟我说:娘,您不是说过,霄儿要是把您教的那几招全学会了,您就会教霄儿那一招的吗?那现在霄儿都学会了,您什么时候教霄儿啊? 他说的“那一招”,指的就是我落叶掌里的“恋西风”。其实原本我并不想教他这招的,不想偶然间竟被他撞见了,便老缠着要学,我就哄他说:等你吧其他几招都学会了,娘再教你。但没想到,他居然学得那么快。 我最终还是教了他,但条件是,他必须每天都打这招来给我看。我跟他说,这招很难学,不这么严格要求他,他这辈子都学不好的。但其实,我只是想借此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而已。结果,他果然总是过不了关。倒不是因为他悟性不够,而是因为…根本不可能过关的。 记忆中,霄儿真的是个很乖的孩子,但有时候也真的很顽皮。记得有一次,他竟一个偷偷溜到山崖上去,还不知死活去逗那些“食人禽”。若不是正好被我撞见的话,恐怕被那“食人禽”啄伤的就是他了,他那么点的身子骨,哪经得起那种禽的伤害啊!而我,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受这伤了,再伤一次又有什么关系?虽然如此,但他却真的是个好孩子。每次,我因为各种理由(或许吧…)打他,他从来都没有过顶撞的话,甚至从来都没有怨过我。事后,还总是用他那肉乎乎的小手,偷偷地抚掉我脸上的泪,泪汪汪地对我说:娘,你不要哭!都是霄儿不好,霄儿不该惹娘生气!娘,你打霄儿好了,不要哭了! 我紧紧地抱着他,不知道是不是泪水的缘故,忽然觉得脸上好暖好暖。那一刻,我对自己说:我还在怨什么呀?老天把这么好的霄儿赐给了我,这辈子,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但是,活在悲伤里的人,到底终将被悲伤一点点吞噬掉。慢慢的,我的身体越来越差,我知道自己已经大限将至了,心想终于可以从这悲惨的人生中解脱出来了。但是,望着霄儿悲伤地神情,我的笑容戛然而止。 那天的风很大,依稀记得屋外柳絮纷飞,漫天狂舞。索罗索罗的,直从窗子外掉进屋内,洒了满地,可我却找不到任何痕迹。清楚地记得,那天正好也是霄儿的二十岁生日,怎奈偏偏撞上了我的忌日,也算是我死前唯一的一点遗憾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忽然特别的好。也觉得特别想跟霄儿说说话,就迫不及待地他喊到我的床边,问他:霄儿,娘要是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他灿烂的笑容,瞬间便被击得支离破碎。哽咽的声音,让我觉得心口阵阵发疼,说:娘!你不会有事的…霄儿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笑着说:傻孩子,你怎么能一直陪着娘呢?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也该离开娘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了。你,想不想去? 他拼命地摇着头,说:不想,不想…霄儿哪也不去,霄儿只想陪在娘身边! 我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用尽力气劝他说:莫要任性…霄儿,听娘的话…娘走以后,你便…去一个叫林家堡的地方,找…一个林啸的人,他会收留你的。 他早已哭成了泪人,抱着我只知道摇头。这么多年来,他从未离开过我的身边,这么做,或许真的有些残忍吧。但是,又还有其他的什么办法呢? 我轻轻抚起他的脸,那么熟悉,却带给我一次又一次的心碎…我强忍着泪水,对他说:乖,听话…你以前…不是很听娘的话的吗? 他看着我好久,蓄满泪的眼睛,肿地有些模糊。忽然猛地扑进我怀里,眼泪潸然泪下,沾满了他的脸。他终于答应了,那一刻,我感觉如释重负。凭着指尖最后的力气,轻抚着他脸上的泪,忽然感到一丝久违的暖意涌上心头。忽然觉得,这是我一生中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渐渐地,忽然觉得整个人好累,好累,眼前也渐渐地朦胧了起来,却莫名地感觉到,自己似乎回到了过去一样。隐约能听到霄儿嘶声呼喊我的声音,我却再也无力回答。那一刻,我想,我应该在死去吧。 番外·柳飞絮·恋西风(4) 之后,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意识到整个身体轻飘飘的,好像一直在哪里悬浮着一样。隐约听到流水声和某些我所不熟知的怪异的叫声,萦绕在耳边,听着有些慑人。我想,我应该是快到地狱了吧。 又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一直在呼吸着我的名字。听着很遥远,又好像就在耳边。我想问他是谁,可惜我开不出口,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开始慢慢往上浮起来,之后便再次失去了意识。 再有意识的时候,朦朦胧胧感到一丝凉意侵袭着全身,伴随着梦魇一般的记忆,令我忍不住发颤。我努力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陌生而幽暗的宫殿里面。 环顾四周,偌大个宫殿,却全无一人,难怪倍感冷清。昏暗的火光,完全没有增添任何暖意,反而觉得越发阴森恐怖,寒冷彻骨。正当我诧异时,一个黑影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说他叫水无情,却是那江湖上臭名昭著的玄冥宫的人,而我现在,正是处在那玄冥宫内。听到“玄冥宫”这三个字,我的第一反应自然就是危险,但我却完全使不出功力来。这才想到,我不是已经死了吗,却如何… 而真相是…我确实是死了,但是…那玄冥宫却又赐予了我第二次生命! 我很惊讶于这玄冥宫的力量,因为,就算是江湖上最为精通魂魄之道的江西沈家,也只是仅限于借尸还魂一说而已,而且还没有得到事实的验证。而他们居然已经实现了更高一层的,也是最最不可思议的…重生!这实在是太让人无法相信了。 那水无情很坦白地告诉我说,我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今后对那玄冥宫惟命是从。要么,重新回到那死之国度去继续那无尽的长眠。 我自然不会屑与替玄冥宫这样的邪魔卖命,但那水无情却诡异而邪气地笑了一声,说:你会的…难道你放得下心中的恨吗?难道你放得下这个世间对你的不公吗?难道你放得下留在这世间的一切吗?你放得下吗,放得下吗…你放不下!我哑口无言。 之后的日子里,这句话一直徘徊在我的耳边,挥之不去。他是对的,我根本就不曾放下过。过去,一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我才会被暂时地束缚住。而现在,我却已经健步如飞,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挡住我了。 我曾经为这个世界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却发现,那个曾一度被我认为是公正的世界,竟给了我那么多的悲惨…够了,这样的世界…留着跟消失,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也许真的如水无情所说的一样,它,是该还我一些公道了。柳飞絮也许做不到,但木萧然可以!按照玄冥宫的命令,我以木萧然的身份,加入了当时江湖上,一个叫天灭的杀手组织。这是一个极其神秘的组织,其神秘的程度,绝不亚于那玄冥宫。但与玄冥宫的诡异隐秘不同的是,它旗下的杀手却是遍地开花,几部就遍布了整个武林。 不过,虽然人数繁多而且散乱,但每个杀手却都与组织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们分别由金、木、水、火、土五位长老统领,各自负责各自区域的各种行动,并且严格服从着组织上传达的任何命令。 而至于这五位长老,我只知道,金字一系的长老,名叫金眼貂;火字一系的,名叫火赤炼;土字一系的,名叫土行孙;而那水字一系的,竟然就是那水无情。不过,我却一直都觉得,那只是一些象征性地类似代号一样的名字,就像木萧然一样。 而出于保密,我们五位长老平时绝不会与杀手直接见面,更忌讳互相见面。我们都有隶属于自己的传信人,以及特殊的联络信号,比如我木字一系发给传信人的信号,就是一片破碎的落叶。而至于再下一层的信号,就更不尽相同了。 也正因为如此,至今为止,相对于我们彼此来说,几乎都属于神秘地根本不能确定存在性的人物。但值得肯定的是,其他四位,应该也是一些类似我这样的,出卖了灵魂给那玄冥宫的亡灵。因为我始终觉得,没有一个知情的正常人,会愿意为那玄冥宫卖命,除了…他。 我们尊称他为“天父”,我们都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于他,这是我从玄冥宫离开以后,接到的最后一个命令,我想其他人也应该一样。而这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虽然从不曾真正地露面过,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并不是像我们这样,出卖了灵魂的亡灵。当然,或许他也一样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但他却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这是我在天灭这么久以来,唯一发现的一个可靠的消息。 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理由促成了他与那玄冥宫的合作,又是什么样的仇恨令他如此疯狂地报复着这个世界。但我隐隐能感觉到,这应该又是一个被这残酷的世界所抛弃的人。看来,心灵感应并不只是存在某些特定的人群,同病相怜的人有时候也会有。 而像我们这种人,应该是最可怕的,因为我们的心中积满了怨恨。相信只要有必要的话,我们会毫不犹豫地毁掉这世间的一切,至少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想那玄冥管也许正是看中了我们这一点,才会朝我们抛来橄榄枝的吧。 我一直认为天灭存在的唯一意义,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注定了是上天降下人间的一场毁灭性的惩罚。但是,看着它一点一点蚕食这个世界的同时,我心中的感伤却远远小于那一份无名地喜悦。看来我果然很了解自己,也许我重生的意义,也就在于此吧。死亡…就是对它最好的诠释。 番外·柳飞絮·恋西风(5) 可我却一直没有等来那场我最期盼的死亡,心底不禁有些失落,却反而少了些怨恨。我有时候甚至会想,时间是否真的可以冲淡一切,包括…从地狱深处爬上来的怨恨? 生死恍惚,行尸走肉,就这么一天天麻木地过去。穿梭于血肉横飞,流光绝影之间,却完全找不到任何方向。漫无目的杀戮后,品尝着死亡的血腥,却只换来一整夜的孤寂。一切的沉沦,似乎都已成了自然。我甚至快忘了自己的名字是什么,直到有一天,忽然传来一个杀手失败的消息。 那个我梦里喊了千万遍,却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撕成碎片的人,竟幸运地躲过了杀身之祸,成为了第一个让我们为难的猎物。我却有些惊喜,却一点都不奇怪。因为我一直认为,在未来的某一时刻,我必将带着我所有的怨恨却杀他。而他,那一刻,必须死在我的手里,也只能死在我的手里。至于任何企图威胁到这个规则的人,我只有让他先一步死去。 当然,我也不能什么都替他料理。这样未免就太宠他了,对他对我都不理。所以,多少还是需要放过几个跳梁小丑给他的。而他若是脸这些作秀的小丑都应付不了的话,也就根本不配我为他这般费尽心机了。还好,他从没让我失望,总能很好地保护好自己的性命。当然,那是为了等待我在未来的某一刻,赐予他最华丽的杀戮。 可我终究不是万能的,在有些情况下,同样会显得无能为力,比如说这一次。我早料到了,屡次的失败,势必会碰触到他们高傲的底线。于是,他们终于还是忍不住又派出了手上的一张王牌,那个残忍地嗜血狂徒。 虽然我过去也曾见过很多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但我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是一个让人不会随意招惹的噩梦。如果说,天灭赐予江湖的,是一层灰色的阴影的话。那他,无疑是在那一层阴影中添加了一阵浓郁的血腥。 他的杀人手法是我所见过的最惨绝人寰的,嗜血的程度简直令人发指,再加上那鬼魅般的身形,几乎完美地勾勒出了一个血色的背影。这都使他成为天灭之中,当之无愧的杀人王。他的存在,几乎就是对血腥和残忍的最佳诠释,而完全超脱了死亡对一个杀手的定义,这也正如他的绰号一样——血夜飞鹰。 在他的字典里,似乎根本就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因为之前已经有太多被我们视之为“不可能”的事,被他变成了“可能”。这样的人,对于我的计划,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所以我必须在他行动之前杀了他。 可是,不同于其他杀手的是,这个血夜飞鹰,似乎除了组织上派下的命令以外,根本就不服从任何人,也根本就不对杀人以外的任何事情感兴趣。而他的诡异无常更是众所周知的,我虽然有把握能杀了他,课他的去向却成为了我攻不破的障碍。第一次,我竟然只能这么默默地等待着,什么也做不了。 等待消息的日子里,我忽然感到一丝莫名地恐惧,始终揪着的心隐隐似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呼喊着,但我却永远不敢去想象其中的内容。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日,直到有一天,一个让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消息被传了回来——血夜飞鹰失败了!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感到一丝由衷的喜悦。不是因为计划,而是因为其他的,更牵动我内心的东西。可还没等我的笑容彻底绽开,就已不得不戛然而止了——如果这是真的,那我这次重生的意义又在于什么? 不! 我深深地告诫着自己:我的第二次人生绝不能就这么被否定了,那样等于就是对我前世的莫大嘲笑,我绝不允许。所以我必须尽快中介这种思想,而最简单的,也是最彻底的方法,就是毁灭这一切的根源——看来是我做出决断的时候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我不知道那一次的再见,他是不是真的认出了我,只知道自己已经无法理解自己心中的那份纠缠了。到底是犹豫,是胆怯,还是执着?我不再多想,就让这罪恶的一切,连同罪恶的我一起,在毁灭中消失吧。 谁曾想,命运永远都是那么具有幽默感。轮回的命运,在前世的纠缠下,永远都不能再重蹈覆辙。当我看到霄儿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再也逃不过这宿命的纠缠了。无所谓相见的相见,难逃最终的不欢而散,却又预示着一场更大的劫难。 那一场大战中,天灭大败,甚至损失了其中一位长老——金眼貂。而我,也彻底将自己打入了万劫不复,为了霄儿,也为了我自己的心。也许,在内心的深处,我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只是自己一直不肯承认而已。所以,这对于我来说,应该也算是意料之中的。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林家的小姐,也就是他的女儿,竟长得与我那么相似。幸好我当时还记得自己是柳飞絮这一点,否则我甚至可能会以为看到了自己。 是巧合,还是另有别情?我无法理解得到其中的奥秘,但我却从中了解到了霄儿对她的迷恋,女人,或者是母亲天生的直觉这么告诉我。 于是,事后我试着扮作了那林小姐的模样潜入林家堡。当然,这其中也包含了天灭的因素在内。果然,在我完美的易容下,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易容,但我确实又瞒过了所有的守卫。所以我想,这就该算是一次成功的易容。 不过,计划显然永远赶不上变化。得意忘形的我,马上就碰了钉子——我不知道他们是通过什么诡异的手法,竟然瞒过了天灭所有的眼睛,将那金眼貂神不知鬼不觉地移走了。 番外·柳飞絮·恋西风(6) 好在我对此本就没什么兴趣,而凭我此刻完美的易容,不出意外的话,全身而退还是不成问题的。所以,这一切也只能算是一场虚惊吧。但霄儿的出现,却着实是一个不小的插曲。 他似乎也没有立刻辨出我这个“林小姐”的真假,看来爱情还真是容易使人盲目啊。不过也亏得如此,我才能再一次跟他好好的说会话。他的话,让我很触动,我好像看到了那个遭受了毒打,却还怜惜地帮我抚眼泪的霄儿。 那一刻,我忽然想像以前一样再好好的抱抱他,就像那时候一样。说起来,自从他长大以后,我已经很少像那样抱他了,较多的倒是他躺在我怀里的情景。我有些不能自已,强忍着眼睛里的泪,不让他看见。 本想找个理由就此离去,不想去碰到了那个我最想见,却又最怕见的人。也许这真的就是我跟他之间的宿命吧,既然无法逃避,就只好面对。 我真的恨自己,为什么,都到了这种时候,手还是在发颤?以前的那种麻木到哪里去了,还是我根本就不曾拥有过。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看来我真的不适合做一个杀手。 更讽刺的是,直到离去的那一刻,我的心中,还残存着一丝留恋。留恋霄儿,也留恋他,还留恋以前的那个自己,虽然我的眼中尽是仇恨。我真的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了,到底我是为了什么而重生的,就是为了再次悲惨? 天灭与武林的大战还在继续,而我却根本无心过问。虽然那天灭并没有因为我的倒戈一击而杀我,但我却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心想着,不管之后是怎么的命运都好,真的已经没有意义了… 但是,我的心却无法就此停息,它似乎一直还在呼喊着什么。我不清楚它到底要我做什么,对我又有什么意义,或者对别人又有什么意义?我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原来老天还给我留了个霄儿! 我喜出望外,以为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于是,也就有了后来暗中助武林逃离天府地阙的一幕。看来,我觉悟的时间还真是恰到好处啊,虽然真正救他们的人,其实并不是我。但这些已经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找到了我人生的意义。但其实,老天的意思,似乎远远不止如此。 那一刻,不管是因为鬼使神差,还是宿命轮回,我心里真的只想到了他一个人,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来得明确。虽然明知道那一掌并不一定能伤得了他多少,但还是那么无怨无悔,不可救药地替他去挡了下来。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这也是我为之存在的意义。不管经历几次,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就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答案,我却用了整整两次人生才领悟到。这个代价真的好大好大,但我却无比满足。说我傻也好,痴也罢,都已经无所谓了。倒是要衷心地感谢一下老天,能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让所有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陪伴在我的身边,不管他们是不是自愿的。 此时此刻,我只是希望,能再听他唤我一声“絮儿”就心满意足了,但我也清楚地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说他会将霄儿视若己出,我无言以对。此刻,我多想告诉他,霄儿其实就是你的孩子呀!可是我不能那么做,因为我很清楚那会给他带来多大的伤害,又会给霄儿带来多大的困扰。与其那样让所有人都痛苦,还不如全由我一个人来承担要好一些,反正,这一切也都已经不重要了。 事已如此,已经没有了什么留恋,只是霄儿…我看得出他有多么喜欢那个林小姐…真是冤孽…罢了,他也许会因此怨我一辈子吧,不过那已经没有关系了…因为此刻我已经昏昏欲睡,等待我的,是那永恒的长眠。这一次,终于可以是真正意义上的睡去了,再也不用醒来,至少不会是以这么悲伤的方式。 至于下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应该会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吧,我想… ——“清风徐徐,柳飞絮。但见伊人,落雁沉鱼。” 第四章 旧梦残映 第五节(1) 我用洞里仅能找到的一点柴生了火,抱着明月坐在旁边取暖。也算这小子命大,全身都冻得跟冰块一样了,居然也没能要了他的小命。但更让我欣慰的是,这傻小子昏迷之际,居然还在不停地喊:少爷你别管明月了,快走,快走啊…那一刻,我忽然感觉到眼角的一丝温热。 没过多久,这傻小子总算有点意识了。朦胧之际,似乎是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整个蜷紧着身,拼命地搂着我,就像在跟人撒娇一样。嘴里还是不是地嘀咕两句,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看来到底还是个孩子。 我想他许是冷了,便更加搂紧了他。过了好一会,他总算睁开了眼,但他第一时间的反应,却让我有些诧异。只见他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猫一样,刚抬头看了我一眼,就下意识地跳开了我身边,只瞪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竟涨红了脸。 我见他举止莫名,便开玩笑地说:又不是大姑娘家,红什么脸啊? 他却像个娇滴滴的处子一样,只是蜷着身,半天都不说一个字。 说起来,我与明月相处也算有些时日了。平日里,几乎连我的日常起居都是他帮忙打理的,却没想到这傻小子居然还会对我这么生分。 我看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便也不再去逗他了。看到柴火快没了,便起身想再去寻点来。没想到这才刚站起身,眼前顿时就一片昏暗,随即力不能支,瘫倒在了地上。或许是受了风寒的缘故吧,我想。 之后的意识都是朦朦胧胧的,一阵迷糊。只感觉身体忽冷忽热的,怪难受。隐约间,忽觉得有人在解我的衣衫,之后便有一个温软的身子贴了上来,立时便不再那么难受了。我想应该是明月在为我暖身子吧,也只有他这年纪的男孩子,才可能会有那么柔软纤细的身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被一阵诡异的凉风惊醒,这才开始有了些意识。但还未等清醒,立时又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不禁有些睁不开眼。勉强着支撑起身来,稍坐了会,这才觉得好受了些。立时又感到一阵凉意,这才发现是篝火熄了。 不禁叹了口气,目光却落在了明月身上。他此刻正整个蜷缩在我怀里,身子紧紧地贴着我,睡地还蛮甜。那稚嫩的脸上,时不时还泛起一丝红晕,显得可爱极了。我看着他雪白的脸,立时又觉得一阵浓浓的暖意席卷全身。 我怕吵醒他的美梦,便小心翼翼地想将他放到草堆上,忽然留意到明月胸前的一片鲜红。定睛一看,竟是一块大红肚兜,惊诧不已。但转念一想,许是什么地方的风俗吧,况且他到底也是个孩子。便也没再多想,抱着他的身子正想往下放,不经意间,忽然觉得手上一阵酥软。正诧异着,只低头那么一看,立时便被吓了一大跳。 ——我真真切切地看到明月胸部竟异常地凸起,只在那鲜红的肚兜上衬托下,凸显出一抹圆润而美妙的弧线。如此凹凸有致,婀娜丰盈,这哪里是男子的身子呀… 我惊诧万分,猛一抬头,面前所发生的更加让我难以置信… ——那原本稍显稚气的脸,竟然如好似化茧成蝶般地一点一点地在变化,变化,最后竟蜕化成了另一张脸,而且是一张精致得几乎让人心痛的脸,一张…女子的脸… 直到那一团丝绸一般的黑色瀑布倾泻下来时候,我才真正地意识到,在我面前的,就是一个女子呀! 但我不知道是因为惊讶,还是什么,当时就那么看着她,我竟然呆住了。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有些意乱情迷,脑子中顿时一片空白,我竟全然忘了自己在做什么,想什么,甚至。。忘了眨眼,或许只是为了多看她一会。 老实说,除了飘飘以外,我便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但她的美却又是与飘飘截然不同的。如果说,飘飘是那种比较淡雅素丽的美的话,那她就好比是那种接近于怒放一般的美,就只是让人这么直视片刻,便会觉得几乎无法呼吸一般。 忽然一阵凉风迎面袭来,顿时吹走了所有的胡思乱想。我猛地从那一片茫然中,抽回神来,随即发现了此刻自己的无礼行为。心下一惊,猛地一抽手,竟将她摔在了地上。 她似乎也受到了惊扰,从朦胧中,那双眸子动了动,开始缓缓地醒来。她似乎还有些倦意,半醒半睡地半撑起身来,迷离着双眼寻视着眼前的一切,看上去就像一只刚睡醒的小猫一样萌动。 忽然间,我觉得她的目光好像集中在了我的身上。那双水一样清澈的眸子,忽闪忽闪地眨了眨,顿时满脸阳光,露出一排珍珠一样的牙齿,柔柔地说了句:少爷,您醒了,您,没事了吧? 那声音就如同林间枝头畅快高歌的黄鹂,清脆地响彻在我耳边,令我心头一颤,感觉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我试图抛它出耳畔,不想它却像一股流于松间石上的清泉一般,缠绵不绝。几乎于瞬间,便控制住了我所有的听觉神经,让我完全听不到除此之外的一切声响。我感觉自己在这一瞬间,好像快变成了一个任她*纵的木偶。 第四章 旧梦残映 第五节(2) 我不敢直视她的脸,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因为我知道那样会更加地混淆我的思想,让我彻底沦为一个木偶。但我的心,却忍住地一阵乱窜,就好像有超过一百面的大鼓,在里面敲个不停,让我不得安宁。 她显然看出了我异常神情,可是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异常,有些担心地问我:少爷,您怎么了,是不是还在不舒服? 我见她想凑过来摸我的额头,一时慌了神,下意识地便退开去两步。 她似乎也马上感觉了此刻气氛的不寻常,但第一反应却是去掩住自己凌乱的衣衫,却也是任何女子正常状态下的下意识反应。 接近着好像还想开口,但还没等第一个字说出来,好像就已经感觉到了其间的巨大差异。但是,似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于是,一双玉手由唇间,到脸颊,再到秀发,唰唰唰,迅速游走一遍。最后,在一阵惊慌万分的目光中,看似确定完毕了。 于是,开始蜷缩起整个身体,纤长的手臂似乎尝试着拥起整个身体,又埋着头,所以整个都快团成了一团。 而那一团乌黑的瀑布便趁着现在,沿着那优美的线条再一次倾斜了下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但还是能看到黑暗里那双有些不知所措的美目眨巴眨巴地闪个不停,瞬间摩擦出一片绚丽。似乎有在往我这边看,又似乎不是,整个看上去就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猫。 我同样不知道该做什么,又不敢直视她,于是也只能选择沉默。于是,两人就这样呆坐着。 许久之后,我终于耐不住期间的尴尬气氛,首先开了口,说:明…不,你…我从来都不曾结巴,但是此刻却说不出了话来,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了。 她终于抬起了头,灿若星辰般的目光刷的一下洒了过来,小声地说:少爷,您有什么想问明月的,就尽管问好了… 我点了点头,却不知该从何问起。问她为什么会女扮男装,又为什么要呆在我身边,可有什么企图…这一系列似乎都不太适合此刻的气氛,所以我只能笑着摇了摇头,但我可以想象当时我表情的牵强程度。 她没说什么,只是还以了淡淡的微笑,却一点也不牵强。又是一阵沉默以后,方才的那份尴尬似乎也已慢慢消散,于是开始有些随意地拨动着篝火,听似漫不经心地问了我一句:少爷,您为何不敢看我啊? 我有些如梦初醒,却也依旧笑着,尽量让自己趋于平和,摇着头,说:没有啊。但显然,我的目光马上又被她眼中的那片绚丽眩得不能自已,甚至有些自惭形秽,顿时就失去了对视的勇气。 她解释说自己并非有意要隐瞒我,只是身为女子,行走江湖总有不便,所以才会想到男扮女装。这个理由我当然能理解,因为所有人都可以有,也应该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秘密,他人无权干涉,所以这并不会影响到什么。 按照现在这个样子看来,我猜她其实应该是当时的那个姐姐了,而不是“弟弟”,因为她那种绚丽的目光我永远都无法忘记。 说起来,她的易容术可真是神奇,不仅可以凭空改变容貌,甚至连身体的某些特征都可以幻化。难怪他能与我相处这么多时日,也不可以做到如此滴水不漏。 我也是过去从冥翁那偶然听说过这种易容术,据说是几乎失传了,但没想到今天还能亲眼看到。说到底,我现在所习得易容术还是冥翁从其遗留下来的残卷中演变而来的呢! 另外,我觉得,她若故意想隐瞒身份,也必定不会用真名,所以“明月”这个名字,想必也是假名。 果然,她说她的真名其实是叫修罗。修罗?恶魔般的名字,却有着一张天使般的脸蛋。难道说这世界注定就是阴阳倒次,美丑,善恶纠结难辨?看看她,我忽然觉得应该是的。 可是单单只是“修罗”,似乎听上去有些单薄,所以我忍不住又问:没有姓吗? 她说她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姓什么,因为她从小就没见过爹娘,而旁人也从来都不跟她多提,更从来都不细答。她也是在偶然的一次交谈中,偷听到自己好像是姓“苍冥”。 苍冥?老实说,我从未听说过有这个姓氏,或许是出自一些古老而神秘的氏族吧。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称呼她,是叫修罗,还是叫明月? 她说依旧唤她明月就好了,我欣然答应。一则,叫了这么久,我也一时难以改得过口来;二则么,也是为了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正当我们之间的气氛又所好转的时候,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东西,顿时神色惶恐,之后便像发了疯一样地搜寻者四周,急促地喊道:我的剑呢,我的剑呢…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恐慌失态,看来那把剑对她的意义真的已经达到了任何事物都无法媲美的程度了。 我赶忙帮着一起找,结果发现就在我身边,便顺手递给了她。那一刻,我只感觉到眼前一片绚丽。但她的手却与下一刻戛然而止,只呆呆地注视着我,目不转睛。她的瞳孔深得让我无法看到底,却感觉得到其中丝丝泛起的温存。 我示意了下,说:给…拿着呀。 她总算接了过去,缓缓凑近胸口,双手攥得紧紧的,好像那落水的人在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虽然低下了头,我却依然看到她时而抛过来的绚丽,而且都是直奔着我的瞳孔最深处的。 第四章 旧梦残映 第六节(1) 我问她:这把剑对你很重要?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问她这个问题了,而她也不止一次地点点头,依然回答我:恩,比生命还重要。那一刻的绚丽,似乎瞬间飞过了过往所有的美好。 山洞外飞雪连天,地冻天寒,山洞内却觉得暖意洋洋。也许是因为照在脸上跳动的火光,也许是因为时刻涌动在身体里的热血满腔,我竟有些希望这雪能在下得久一些。果然,这大学好像丝毫没有停的意思,但是我却并没有因为这天如人愿的事情而高兴。 正当我们愁眉不展时,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我在洞穴深处,偶然间碰到一块奇怪寒冰,之后,只随着眼前一片绿光,竟忽然就在我们面前出现了另一片天地。 那是一座用冰建成的庞大宫殿,有些类似于绝尘谷中封印之地,却又不尽相同。那里面的一切更加的富丽堂皇,整个看上去就像一个被冰封的皇宫一样。被山洞掩盖半边的大门顶部,一块晶莹剔透的匾额上,雕出三个大字——“水冰宫”。 我们怀着满腔的好奇,猜想着会是什么人,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而这种地方,建造了这样的一个冰之宫殿?难道说,那关于苍山仙子的古老传说是真的?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与水目峰顶的陵墓又是否有什么联系?我们渐渐走近冰宫深处,终于得到了点线索。 那是一间非常辉煌的房间,似乎是类似于寝室之类的。而且从里面的诸多摆设来看,应该是某个女子的房间。不同的是,这些寒冰之上,似乎隐隐泛着绿光,我忽然感觉到身体间,有一股异常地内息在源源不断地流动。与过去的感觉很像,但又不禁相同,莫名的竟有些悲伤。 在房间里的一面光洁地接近无暇的墙壁上,我们发现了一些奇怪的文字。似乎已经在这世上存在了很久的样子,它们就像是一段被尘封已久的记忆一样,一直无人问津,孤独无依地守在这冷清的冰宫深处,向有缘人默默叙述着一个悲伤而古老的故事。 那是一种不为我所知的文字,我曾以为是类似林家堡或者封印之地里的那种文字,后来我才知道,其实那是古修罗界文。 关于那古修罗界的一切,我也是后来从冥翁口中得知的。据说,几千年前,天地之间其实总共有四个界层,分别是仙,冥,人,修罗。而修罗界是其中最古老的,也是最神秘的,虽然没有达到仙、冥、人那样的人口鼎盛过,但也曾一度辉煌,因为他们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特的古老力量——混沌之元。 那是一种出自上古混沌时期的神秘力量,可以说是如今世上一切灵元的始祖,即使是神王的“九龙真气”,冥王的“紫微真元”也不另外。而修罗界也正是靠着这古老力量的支持,而傲立于天地之间,长久不衰。 但好景不长,三千多年前,“众神之战”中,妖皇苍冥为获得毁灭三界的力量,竟将这修罗界中的负能量全部放出,从此妖界应运而生。更可怕的是,由于苍冥的种种倒行逆施的行为,导致混沌之元失控入魔,修罗界灵力急剧流失,最后,修罗界的整个结构终于彻底瓦解了。听说当时只有少部分的修罗人逃了出来,最后被安排在了冥界的边缘生活,从此修罗界便从天地之间消失了。 让我感到惊讶的是,明月居然解读出了这些文字。她说曾经在一部古书上看到过,所以勉强能看懂一些,但我看她的样子,似乎并不只是勉强能看懂那么简单,而应该是很精通的样子。只听她趴在那面墙上,逐字逐句地解读道: 乙辰年初,吾辞去圣女之位,离修罗界,与薛郎来此隐居。从此避世俗,享清静,了残生,如此足矣。怎奈天地不仁,不容吾之姻缘,妄加罪名,兴师问罪,不依不饶。吾苦求不得,无奈而抗之。后,薛郎死,吾万念俱灰,在此立誓,此生必灭三界。 读最后的题款名是,她的声音一下子细得几乎听不见,依稀听得哽咽在“苍冥”两字,双眼便定格在了那个名字上。 我转过脸去看她,好奇地问:怎么了?恍惚间,我看到她眼中分明滚动着泪水,闪得我眼前一阵晶莹。 她如梦初醒,赶忙侧过脸,梗塞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苍冥…泪”。 苍冥泪?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这个名字到底代表着什么,在它背后,是否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是凄美,还是灿烂,是哀伤,还是喜悦?一切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古老而神秘的传说,只在这只字片语间,向我们一点一点诉说着这段被尘封已久的过去。 我问明月,可知道这苍冥泪是谁?明月说,她也是第一次看到。但我从她闪烁的目光里,似乎看到了一丝端倪。那内心深处晃动的,晶莹的,伤感的,究竟是什么? 第四章 旧梦残映 第六节(2) 正当我诧异时,忽见得这房间里的那些点点的绿光开始逐渐凝聚到那面墙上。之后,只在一片绿色的渲染下,整个房间瞬间便化作了记忆弥漫的空间。 ——在一片光怪陆离的朦胧中,我们看到了一对痴男怨女的艰难爱情,其中有关于他们的相识与相爱,也有他们的无奈与哀伤,还有他们的生死相依与生离死别,最后却仍然化作了一场清梦,消失地无影无踪,成为了永久的遗憾… 看着那女子声嘶力竭地祈求那些执法者的成全,以及最后那女子抱着爱人泪流满面的场景,我忽然感到心底流过一阵莫名地凉意。不经意间,竟有些悲伤,隐隐似能感觉到眼眶内翻滚的湿润。 我很惊讶,自己如何会为了两个陌生人的故事,而悲伤至如此?更可怕的是,我甚至还觉得,我似乎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女子当时的悲伤和怨恨,就像那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样。一切,也许尽在最后的那几句小辞之中: 可曾记得那日,天地作证,彩云为媒。 你我海誓山盟,至死无悔。 却为何今日,我独守空闺,夜半绮梦回。 叹只叹,风月陌生,物是人非。 恨只恨,清宵太冷,良人不回。 是苍天,负了我,苍冥泪。 看完这几句,我的心中、眼前,恍惚只是在下意识间,就定格在了其中的两个字上——“负”,“我”! 我转眼去看明月时,她早已泪流满面,没有哽咽声,也没有抽泣,却于不知不觉间,布满晶莹。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泣,却没想到,她的眼泪,竟然是红色的…我忽然想起了苍山雪莲上那丝殷红的晶莹… 我凑近她的身边,本想安慰她,冷不防她近似下意识地凑到了我怀里。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继续在哭,但是,却隐约感觉到肩膀上渐渐透入肌肤的凉意。 我刚想安慰她,忽然觉得身体那股奇怪的力量又在不停地流动着,伴着一阵透骨的冰凉,只叫心中又是一阵悲伤。正诧异间,不想明月忽然从我怀里闪将开去,直愣愣地盯着我。那惊愕的表情,就好像在看一个怪物一样。 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怕把我的衣服弄脏了。我当然知道她是在搪塞,但我不想再去触碰她的那份悲伤的记忆,所以我点了点头。但我又明显留意到了她的眼神中的那股惊异,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表情看我。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并不是在看我,当然,也不是在看冥王帝幽,而是…一个她挚爱的女人。 之后,我们继续往冰宫的深处而去。当看到不远处耀眼的光线时,我们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走地奔去。迈出的一刹那,才发现已经到了山下。 下山后,我让明月不必再易容隐瞒身份了,因为我知道不能以真面目视人的那种滋味。明月推辞说不介意,虽然我也预料得到随之而来的麻烦,但我还是坚持,因为我觉得她继续那个样子,就好像在走我走过的老路一样。 回来以后,意料之中的麻烦只于进门片刻之间便接踵而至。飘飘和翩翩她们显然都无法想到其中的原因,误会便在所难免。我甚至还来不及多解释,就被翩翩劈头盖脸地一顿痛骂: 你个没心没肺的,我们俩成天为你担惊受怕地连觉都睡不好,你倒好,出去快活了几天不说,临了还带了个野女人回来,你对得起我们吗? 我百口难辩,一时也不知道该求救于谁。幸好还有明月这小…丫头帮我,说起来她可能算是翩翩的克星了。只见她以她那百年不变般的冷淡回击道: 我家少爷千辛万苦地找来雪莲,差点连命都丢了,难道就换来你们这样的结果吗?到底是谁没心没肺?又是谁对不起谁? 听似怒急之下,一时情不自禁的话语,在此刻却恰到好处地解除了所有的误会,一下便救我脱离苦海。 只从那句“我家少爷”,不难让人猜出她与我的关系,自然也包括她的身份;而她穿在身上的那一整套与的她身份完全不匹配的拙劣男装,也足够点到了其中的是非曲折。飘飘与翩翩并不笨,自然很快就想到了那个虽然有些不可思议,却不得不相信的解释。 ——谁能想到,此刻站在面前的这个婀娜多姿,体态轻盈的可人儿,竟会是曾经那个看似稚气未脱,却近乎无所不能的冷漠少年。巨大的思想落差,再夹杂着同样巨大的视觉冲突,一时间,当然会令人有些难以置信,甚至难以接受。 等她们缓过神来的时候,显然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不能改变的事实(更甚至,今后,彼此之间的关系,竟然还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而对于我所编的谎话,她们自然也不会丝毫的怀疑。 为什么?很简单,因为我如今的说谎功力实在是太好了,好得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情不自禁地想撕烂这张口若悬河一般的嘴。另外,再加上明月那一如既往的淡定自若的表情,绝对天衣无缝,没有人会怀疑。 当我们把之间的误会都处理好的时候,那叶予世也为我们带来了好消息。看来这苍山雪莲果然是名不虚传,也不枉我为它出生入死一回。 不过,令我惊讶的是,当我们前往探望东方明时,那玄默竟然也在房中,看来应该是飘飘她们叫他来的吧。说起来,这几天也亏得他在此为那东方明续命,否则单凭那有限的紫微冰魄和金针,是决计不可能挨到今日的。 而正当我以为一切都将真相大白的时候,孰不知上天却又跟我开了不大不小的玩笑——几日后,我苦苦等待着醒来的东方明,竟然神奇般地失忆了… 第五章 噩梦重回 第一节(1) 他那忽然对一切概不知所以然的样子,就好像在说“这一切都不曾发生在我身上”一样。我本以为他可能是在耍什么花招,但从他那空洞的眼神里,我却又实在找不出一些闪烁的眼神。直觉和理智都告诉我,或许,他真的失忆了… 看着他那忘却一切般的茫然若失的样子,我竟由衷地感到一阵羡慕。试想,若能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也会有这样的一次失忆,那该有多好;但我在这么想的同时,却也为他感到一阵轻蔑的悲哀。试想,这样一个曾经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人,临了竟落得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甚清楚的下场,难道不觉得讽刺吗? 但我又不得不承认,抛却这所有的一切之后,他还是幸运的,甚至可以说,他真的是最幸福的人了。 这样劫数们也许夺去了他几乎所有的记忆,却也令忘却了所有的痛苦,使他后半生免于良心的谴责,永远活于安宁。而且,最重要的是,上天在为他做了这些后,还格外仁慈地为他保留住了最珍贵的回忆——柳思思。 后来听说他不就便一病不起,之后的身体也一直都不怎么好,很多事甚至都不能自理,却唯独妻子的坟冢上,依旧一尘不染,依旧遍地鲜花,不曾更改。 临走前,看着东方明近乎有些痴傻一般地依偎在柳思思坟前的那一幕,我忽然想起了逆水寒。或许在将来的某一时刻,同样的一幕还会重演。只是墓,不再是眼前这个墓;人,也不再是眼前这个人;却唯独笑容,还是那个笑容。或许是癫狂的,也或许是不经意的,却总是诉说着相同的美好。 我们实在不忍心再打扰此间的这一份清静与和谐,所以便识趣地离开了。可没想到,刚出谷不久,意料之外的事又再次发生了。只见得玄玉在一片雷鸣中,从天而降,带给了我们一个不大不小的噩耗——冷如冰被玄冥宫掳走了! 从他对自己的那片刻不停的埋怨中,我们大概了解到了事情的始末: 似乎是那姬长风实在放心不下女儿孤身一人,几次前往劝说。谁知不仅未得到女人的谅解,反而还被严词拒之门外。而那玄玉看来也是不幸成为那冷如冰的泄愤对象,无奈之下,只得暂时退让,谁想噩运就偏偏在此时降临了。 不过,幸好发现得早,更重要的是有那姬长风也在,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说起来,那姬长风办起事来,倒也真可谓是雷厉风行——他竟能在区区的半天之内,就动用武林之力,将整个苏杭地区封锁了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不要说是那么多的玄冥宫人,恐怕连只苍蝇都难飞出去。看来这“副盟主”的尊称,也不光是喊着好听而已。 我们可以想象他此刻心中的内疚,但从他近乎有些不能自已的举止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丝不该存在于他这个旁人身上的一种近乎盲目的责任感。我想,如果我意料地没错的话,在与我们分开的这段时间内,他与那冷如冰之间,一定发生了许多微妙的变化(当然,其中也必然少不了一些或许平淡无奇,却一定感人至深的真情故事。)。 在这段时间里,几乎整个武林的人的神经都因为这件事而紧绷着,以至于处处都有些人心惶惶。而空气中,那四处隐约弥漫的,分明就是硝烟的味道,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战即将到来。看来近几年这武林与玄冥宫之间的风平浪静,并没有化解彼此的那股仇恨。 而对于我来说,这些事显然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兴趣。比起这,我倒更关心眼前的种种麻烦——自从明月的女儿身份被识破后,种种我与她之间的矛盾也随之而来。 你可以想象,当一个身材曼妙的妙龄女子,成天在你周围,甚至是房间里,肆无忌惮地走来走去,做这做那,更甚至时常还伴有一些肢体上的突如其来的接触时,恐怕只要是正常男人,都会有些想入非非的。而我是个正常的男人,自然免不了偶尔的一些意乱情迷,特别是在她一改以往,忽然以纯正的女儿打扮视人以后。 至今我还记得,她当初在天苍山上与我说过的那些令人浮想翩翩的话——明月本就是少爷捡回来的,整个人理所当然都是少爷的,少爷要明月干什么,明月就干什么。虽然不知道她说这话时,究竟是指何意,但偶然想起时,竟也难免会有些面红心跳的感觉。 而她似乎对男女方面的这些忌讳毫不关心的样子,更应该说是完全没有概念似的。好像在她的思维定式里,眼前的这种改变并不能影响到她做任何事情。虽然她也只不过是一如既往地做着一些她过去所做过的事情而已,但在如今这种局面上,有些事情显然已经不能再像从前一样的一尘不变了。 我承认,我们以前确实很亲密无间——我可以毫无顾忌地以类似忽然将她高举在半空的方式与她嬉笑打闹;也可以肆无忌惮地靠在她身上(甚至是枕在她腿上)打盹睡觉;甚至还可以任她为我宽衣解带,铺床盖被,以及跟随我去到所有我的足迹能到达之处。 但这毕竟都是建立在她当时还是男子身份的基础上的,而不是如今这种分外的格局。你可以想象得到,一个并不是妻子的女子,继续早晚帮我宽衣解带,穿戴梳洗,那会是怎样的一个情景;也可以想象得到,这个不是妻子的女子,继续成天出现在我或公开或隐私的空间里,那又会是怎样的一个情景;更可以想象得到,这个不是妻子的女子,了解我的程度竟然胜过我自己,那又会是怎样的一个情景。 第五章 噩梦重回 第一节(2) 天长日久,这一切无疑已慢慢地从普通的矛盾,上升为某种近似隔阂的东西,一点一点地疏远着我与明月之间那种相依为命的关系。我很怕有一天会因此而失去她,不管是在地域上的,还是在精神上的。但我又是在做不到完全抛却彼此之间的芥蒂,做到像过去那样,完全坦然地相互面对。一时间,我竟对她渐渐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我真的不敢再往下想了,看来我跟她之间,真的需要好好地谈一谈了。 明月显然看出了我的苦恼,是的,她当然看得出来,因为她对我的了解,甚至比我自己还要全面,好像那就是她与生俱来的本能一样。与她的那一番促膝长谈让我获益匪浅,也忍不住开始重新审视其眼前这个让我觉得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 ——老实说,以她的条件,其实完全可以嫁入一个很好的人家,整日享受着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生活。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总是跟着我风餐露宿,日晒雨淋;她还应该有一个非常疼爱她的丈夫,冷的时候,能给她一个呵护备至的温暖怀抱,累的时候,能给她一个坚实可靠的宽阔肩膀。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总是跟着我出生入死,担惊受怕。 可她却毅然地放弃了这些,而一切的原因,却只是为了偿还内心所执著的那一份,在此暂且将其称之为感恩的东西而已。 为了它,她宁愿放弃了一个女子本该拥有的万千宠爱,却情愿将自己那颗原本纯净无暇的少女之心,投入到这肮脏的世俗大泥沼之中;为了它,她宁愿放弃了本该美满幸福的人生,却甘心将自己这大好的青春年华,浪费在一个完全没有前途和将来的人身上。试问,这又是怎样的一个傻女孩呀? 那一晚,她讲了很多很多她的一些不为我所知的故事,有关于她的故乡的,有关于她父母的,也有关于她爱慕之人的。说到深处时,她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却固执地不肯哭出声来。我心里猛然一阵心疼,不知哪来的力量和勇气,充斥着我的全身每个角落,命令一般地令我一下便将她搂到了怀里,感觉她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样。 那一刻,她内心的防线终于土崩瓦解,彻底地哭倒在我怀里。她哭得非常伤心,没有丝毫的掩饰,完全就是一个她这样的女子该有的那种样子,缠着我几乎就哭了一整夜,好像要把积压在心中多年的痛苦一下全都发泄出来一样。 那一晚的她,给我的感觉真的很不一样。应该说是一个不曾为我所知的明月形象:纤柔感性,温声细语,悲喜分明。这与平时冷若冰霜、坐怀不乱的她,简直就是判若两人。我有时候甚至在想,那个时候的她,会不会才是真的她呢?不是有句话说,外在越坚强的人,内心可能就越脆弱吗?这难道正是在形容那时候的她吗? 虽然翌日清晨再见到她时,她早已恢复成了以往的那个样子,但我从她那眼神里明显地可以发现到,那一片绚丽,不知何时已变得更加夺目,也更加纯净温馨了。 回来后,我抽空去看望了一次凌大哥。他看上去似乎已经好多了,虽然还是坚持要为母亲守孝,但显然已渐渐地从悲痛中走出来了。但是,唯独一点,他还是不能看开,那就是心中对那玄冥宫的仇恨。 他有恨的权利,也应该恨。因为说到底,若不是那玄冥宫从中作祟的话,这之后的一切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自然也就不会有柳飞絮,不,应该是木萧然才对。 另外,有一点倒着实令我觉得有些奇怪。就是凌大哥如今看明月的眼神,似乎很不同。我虽然也预想到,明月的改变可能会让他有些惊讶,但当时我从他的眼中看到的显然不仅是惊讶那么简单的,似乎还有除此以外的东西存在。 不过,更奇怪的是,我似乎能将之感同身受一般,因为类似的感觉似乎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想来依稀似曾相识,细看却又分外陌生,明明只有一纸之隔,却似天涯海角,遥不可及。是不是很像我与那个梦中仙子的关系? 后来听凌大哥自己说,这似乎是与他一直在做的一个怪梦有关——在一片庞大的冰雪宫殿里,他朝着一片幽邃的绿光缓缓而去。走了不知道多久,只见忽然来到了一间房间里,四处微微泛光的墙壁,照得四处通亮。正诧异间,忽听身后一声呼唤道:夫君!猛地一回头,见一女子由不远处帘中缓缓走出,依稀朦胧,却清楚听得她颦颦的笑声,刚欲上前,却忽闻天地惊变,万般皆碎。 而明月,一直就在凌大哥的问题都表现得颇为奇怪,过去只以为是小孩子任性,傲气,现在想想,却也不尽然——看着有些像害怕,又不太像害怕,倒更像是刻意地回避,至于出于什么原因,就无从所知;若说是厌恶,似也不尽然,倒更像是欲擒故纵,至于“擒”什么,也更无从所知。总觉得是一种百感交集,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看来这应该又是来自命运的一次戏剧般的安排吧? 因为我想更清楚地了解到那玄冥宫的来历,而我又不相信江湖上那些酒囊饭袋,所以我暗中请濂叔帮我一起调查掳走冷如冰的那些人的去向。几天后,果然就有了线索。 濂叔告诉我,他的人打探到,那些玄冥宫人见无法顺利地将那冷如冰带出境外,所以就将她辗转到了一个叫白云山庄的地方藏了起来,而他们自己,似乎是已经离开了。 得知这个消息,玄玉想都没想,便要去救冷如冰。我想了想,便也随其他人跟他一起去了。原本,我是想借此消息挑起武林与那玄冥宫的正面交锋的,谁想那姬长风不知哪来的消息,竟早我们一步,把事情了结得七七八八了。不过,再强的人,也难免会有弱点,而那姬长风的弱点此刻却恰巧被人拿捏在了手里。 只记得,当时那冷如冰似乎是中了什么定身咒之类的法术,竟任由那几个喽啰的胁迫。以至于最后,姬长风不仅孤身犯险,而且在万般无奈之下,甚至还差点丢了性命。我想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的话,恐怕那时他还真要栽在那几个杂碎的手里了。 第五章 噩梦重回 第二节(1) 不过,他的这番伤倒也算没白受——那六剑固然冷酷无情,却刺出了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满腔真挚,那滚烫的鲜血足够融化掉一座冰山,当然也能融化冷如冰那颗被冰雪外壳包裹的炙热之心。当她那医生撕心裂肺却情不自禁地“爹爹”喊出口的一刹那间,就已经预示了她那颗久经封存的心的融化。 可感情始终还是需要天长日久来慢慢磨合与培养的,更何况他们已经久别了十五年,所以他必须给她时间,即使期间她还是会那么固执——别以为为我挨了六剑我就会原谅你,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就算我现在不会杀你,那也并不代表我永远都不会杀你,我只是不想别人说我趁人之危而已,所以你最好给我快点好起来! ——而他,显然也能听得懂其中的真意,所以他不会介意,正像他一直所说的那样——没关系,怎样都好… 在救冷如冰的时候,我故意放跑了一个喽啰,目的自然是想放长线钓大鱼。而为了方便行事,所以只有我与凌大哥,还有明月三人一起悄悄跟了上去。跟了他一路后,最后终于看见他进入了一处偏僻的庄园内。 我们料想此处必定是玄冥宫的一处秘密窝点,正要前去探个究竟,不想翩翩忽然在这个时候凑了出来,险些就暴露了我们的行踪。也不知这丫头是从何时跟上来的,但此刻的情况,看来也只能由着她的性子了。 我们悄悄翻上院墙,想一窥庄内究竟。果然不出我们所料,此处正是那玄冥宫的地方,因为我清楚地认出了其中的一个熟悉的身影——水无情。仇人相见,自然是分外眼红。掩埋在内心的仇恨,至于瞬间全部破土而出。随着凌大哥那不顾一切的一剑,我们的行踪也彻底暴露了,一场恶战当然在所难免。 乱战中,也不知是近来我身上这紫微冰魄的灵力衰退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我忽然觉得有一股诡异的内息开始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只见皮肤上隐约泛起点点绿光,顿时便叫内息大乱。 在明月的护卫下,我这才面前稳住了内息。不料正在这时,忽然从暗处打来了数道强烈的电光,势若破竹一般,只在瞬息之间便将我们所有人击溃在地。看来,他们背后还有一个强大的后盾支持着。我们自知不敌,便想赶紧脱身。可是,在这天罗地网一般的阵势之下,要脱身又谈何容易。最后,翩翩不幸被他们抓了去,而我则在凌大哥与明月的拼死保护下,才侥幸地逃过一劫。 但逃出庄后,他们还是紧追不舍。而此刻,凌大哥已经有伤在身,而我,则更是接近不省人事。隐约间,似乎听到凌大哥跟明月在争论着什么,最后只听得明月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我只要你跟少爷都活着!之后,四周忽然就变得一片寂静,只是清晰能听到一阵细碎而轻盈的脚步声,离我们越来越远。 我马上意识到,明月可能是想独自去引开那些人,好让我们可以安全地离开。此刻翩翩还生死不明,我当然不会让她也去送死,可是我却怎么也开不出口来。只在一阵朦胧中,我望着明月渐渐远去的身影,心中不住地呼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却在紧接的一阵天旋地转中失去了意识。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在林家堡了,只看到飘飘和其他一些人正在一旁急切地看着我。我勉强支撑起身子,猛地想起此刻还不知生死的明月跟翩翩来,情绪不禁有些失控。飘飘告诉我,凌大哥于昨夜已经带着武林盟的几位长老去了那个庄园了,相信马上就会回来了。这么说来,我已经昏迷了一个晚上了。 我自然放心不过那些人,所以还是坚持要亲自去看看。但出乎意料,当然也是老天保佑的是,我才刚出门,竟看到明月与众人已经回来了,这丫头她居然安然无恙!不过,看那些武林人一脸晦气的样子,想必昨晚应该是去扑了空了。 我激动万分,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把便将明月揽在了怀里。这也是我有史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明月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那么的重要。也许,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将她当做了自己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就如同我的至亲一样。 也许我早已习惯了在孤独无助的时候,下意识地唤出那个耳熟能详的名字,然后便希望能看到那个娇小而消瘦的身影立时出现在我面前,坚定而又不失温馨地对我说一句“少爷,明月在!”不管是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也好。 可惜翩翩到如今还是生死未卜,而此事也终于惊动了燕孤鸿。这个向来悠然世外,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仙人,终于还是存在着一些七情六欲的残余的。由此,武林上下自然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我们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人力和物力,用尽了我们所能想到的一切方法,也几乎搜遍了方圆十里以内的所有有人迹的地方,可结果还是一无所获,甚至连濂叔他们竟也毫无一丝线索。 第五章 噩梦重回 第二节(2) 正当我们全无头绪的时候,一纸突如其来的书信聚焦器了我们所有的眼球。信的来源自然就是那玄冥宫,而目的,似乎是为了与我们做个不大不小的交易。 ——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要天王晶魄,而且还特别注明只能我一个人前去交易,看来他们是已经确定了天王晶魄就在我身上。而接近着,所有自然也很快就猜到了这个秘密。 我当然不能让翩翩受到一点的伤害,所以我就必须得答应他们的要求。可是如今这天王晶魄已经与我的肉身融合在一起了,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取出来。万般无奈之下,我也只好选择…一命换一命! 这个决定自然遭到了飘飘他们的一致反对,因为他们觉得,就算我真的去了,那玄冥宫也未必会信守承诺,那无疑是羊入虎口。我当然也知道此中的凶险,可是又叫我如何能看着翩翩继续在他们手里受苦,现实已经容不得我有半点的犹豫了。 而我现在的生命,原本就是一个错误,也注定了要以悲惨作为收场,所以死亡对于我来说,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但是翩翩她不一样,她还很年轻,还有大好的年华等着她,绝不应该在此刻受到一点伤害。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所以我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保护她,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我的生命。 于是我毅然决定孤身前去,明月说想替我前去,但被我拒绝了。因为我知道那玄冥宫的狡诈,这些小伎俩只会惹怒他们,从而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但正当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孤身一人前往交易地点时,却并没有等到我要等的人。 初时,我以为是那些武林人的多管闲事,致使那些玄冥宫人误以为我是故意使诈。但是正当我为这些武林人愚蠢的自作主张大发雷霆之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发生了——明月竟然带着翩翩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据她所说,其实只不过是她先我一步来到相约的地点,而后自然而然地被那玄冥宫的人抓了去,这才出现了上一幕。而玄冥宫的人自然也很快就发现她身上其实并没有天王晶魄,不过却也并没有怎么加害于她,而只是将她打入了大牢,而这也正中了她的下怀。之后,她便称着守卫的一时疏忽,顺利地救出翩翩,安全地逃了出来。 她描述的过程虽然还算合理,然细细推敲开来,却难免有些牵强。我不知道明月她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居然能从那玄冥宫眼皮底下,来去自由,难不成这玄冥宫真就如她所说的那般无能?但她救出翩翩确实也是事实,而且根据翩翩的描述,事实的经过也确实如此,不禁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事情难道就真的这么容易?而且,我想,有这种想法的人,应该也不会是我一个人。 有时候,我甚至还会怀疑,明月是否会与那玄冥宫有什么联系,因为有关她的真实身份,至今为止还是个谜,实在忍不住要让人怀疑。但这一切在我想到它们的下一秒,就被我全部推翻了。因为我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去怀疑一个愿为自己出生入死的至亲之人,我还做不到那么的冷酷无情,或者说铁面无私。 而我没想到的是,关于这玄冥宫的类似的疑点,目前还只是个开始而已。 之后,整个江湖上自然而然地便展开了大规模地捕杀玄冥宫的行动。过程进展地很顺利,应该说是出奇的顺利。通过在濂叔哪里不断得到的消息,我很轻易地就捣毁了一个又一个玄冥宫隐藏在江湖中的秘密窝点,轻易地甚至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 我的脑中不禁浮起了一连窜的疑问——难道这玄冥宫就真的这般没用,还是我的运气真的就这么好?答案似乎都是否定的。那玄冥宫如果没用的话,那么那些武林人就不会对他们那么闻风丧胆了,而翩翩那一次,我们也就不会那么一筹莫展地坐以待毙了。而至于运气的话,似乎又纯粹像是在扯淡。 所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是故意这么做的。可是他们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样对他们又有什么样的好处呢?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发现那玄冥宫又任何的反扑意图,似乎一直都是在退让。难道是为了麻痹我们?未免太过牵强,我真的越来越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了。 我原以为这一切可以从那水无情身上找到答案,但是没想到久经波折以后,所有的一切却在明月那犀利的一剑过后而石沉大海了。我知道她是恨不过那水无情曾经伤过我的事,才会因一时气愤而没收住手,这倒也真应了她那句话——我的剑,出鞘必杀一人!所以,虽然很可惜,但这也不能全怪她。而自从那水无情死后,那玄冥宫竟然也同样像石沉大海一样,又一次地从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但这并不能让他们留下的种种疑问从我的脑中删除,我开始对这玄冥宫越来越有兴趣了。而我并非得天独厚,天资过人,我能想到的不过也只是一些但凡理智的人都能想到的东西,所以既然我能想到这一层,有很多人自然也能想到,就比如说,姬长风。 天生一副敏感而冷静的头脑,显然令他对此类事情看得比谁都来得透彻,不过他想到的似乎还要比我深一层,那就是…内外相通。 说起来,这似乎也不无道理。因为太过于容易的事,往往会让人怀疑是不是事先安排好的,而只有事先安排好的事,才会给人如此的顺理成章感,甚至不会出现一点意外。我当然也能理解他这种想法,只是不能苟同他所选取的那个“内奸”的目标——我! 而事实上,我并没有与那玄冥宫合谋演戏,而且我至今为止也都全然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不过,我也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我是百口难辩的。原因很简单,但凡是对那玄冥宫的行动,我基本都能比其他人快一步得到最可靠的消息(虽然那是来自濂叔的帮忙),而且我也总能在第一时间,并且恰到好处地到达现场。也就是说,这其中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我,一切的矛头似乎都齐齐指向了我。 第五章 噩梦重回 第三节(1) 说实话,当时甚至连我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有时候,甚至还会傻傻地想:难道我真的是特别的吗?我想,如果不是因为当事人是自己的话,恐怕我也会跟姬长风有一样的想法。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也就懒得解释,那恐怕只会越描愈黑。 但是,姬长风显然也只是有这种想法而已,而并不会有明显地举动。因为我知道,他还并不能完全确实究竟我是不是内奸。我明白他的想法:这一切既然都指向了我,那我是那个内奸的事就相当于是顺理成章的事了,可是这个“顺理成章”,是否又真的就是“顺理成章”,会不会又是一个陷阱?所以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他是不会轻易下定论的。 不过,我也不得不佩服那姬长风的能力,也不知他究竟用了什么样的办法,又是通过了什么样的渠道,竟然很快地就调查到了我的一些不愿与人提及的事情。 我原以为他会立刻揭发我的身份,也曾想过万不得已时杀他灭口。可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对于我的身份,甚至是我身上的天王晶魄似乎都表现得很泰然。我初时还不能完全理解,知道后来与他的几次谈话中,我才隐约了解到了一点其中的内幕。 ——看来他真正感兴趣的似乎是比这还要重要的事,但是我却不敢再往下去想,因为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忽然感到后背凉风阵阵,其中似乎存在着一股山雨欲来之势。 近来一段时间,明月也不知怎么了,晚上好像老是会做噩梦。好几次,我晚上经过她的房间,都能清晰地听到她在梦里拼命地呼喊着什么,断断续续地,隐约是在说:娘,不要,求您了,别伤害他…女儿求您了,您别伤害他,别伤害他… 每次,当我闻讯赶来,总是能看到她那张还沉浸在梦魇之中,而变得越发苍白的脸,以及她那恐惧的神情。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噩梦,竟能让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如此惧怕,但是从她那冰凉而颤栗的身体,以及那充满恐惧的眼神中,我似乎能感受得到一点那梦境的可怕之处。 我曾就此事问过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梦,竟会把她吓得如此。她一听,脸色一下就又变得苍白,战战兢兢地只说是梦到一个全身绿光的妖怪把我给害了。不过我看得出来,她应该隐瞒了一些事情,但我却没有再追问下去,因为我觉得没必要勾起她的那些可怕的回忆。之后,也就没有太在意了这事了。 又是一个宁静的夜晚,又是同样的一个噩梦,又是一夜注定无眠。 明月如通过往常一样,整个人蜷缩在我怀里,拼命地抱着我,用她几乎发抖的声音,对我说:少爷,我们走吧,什么事都不要管了,就这样快走吧,好不好? 我说:走去哪里? 她说:去哪里都好,只要能跟少爷在一起,明月去哪里都成,就是不要再留在这里了!就当明月求您了,好不好? 她说这话时,我清楚地看到她眼中近乎乞求般的目光。那一刻,我几乎有些动摇了,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她也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也沉默了下去,不再说话了。 我说:不早了,快睡吧。便再也没看她,不是不想,只是不能。 离开明月的房间以后,我游离在院内,不知去处。正在这时,忽然看到一个黑影从眼前掠过,我心下一惊,未曾多想便跟了上去。 追了一段,谁想那黑影竟如鬼魅一般,无缘无故地就消失了。我正思虑着其中的蹊跷,忽然听到两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房中,两个身影款款而谈。其中一个似乎是姬长风,没想到我居然追到了他这里。而另一个声音有些低,具体辨不大清楚来历。我一时兴起,便悄悄躲在外面偷听,谁想竟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我从两人的言谈中,了解到,原来当前我殷家一役中,得到有关逆水寒一事的密信的其实共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之前的东方明。而另一个,就是姬长风。更意外的是,那个与他谈论此事的人,似乎就是当年的那个送信人——这整件事的始作俑者。 原来那姬长风因为调查到我的真实身份后,开始怀疑那东方明遇刺一事可能与当年的殷家山庄一役有关。而因为东方明作为整件事中,仅有的两个知情者,他的死,对那个送信人的是最有利的,所以那个送信人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第一嫌疑人。 不过,那送信之人似乎并不承认自己去刺杀过东方明,更奇怪的是,那姬长风似乎只凭他的一面之词就相信了,这不禁让我对那送信人的身份越发好奇。但没等我再听到更多有价值的内容,我的行踪便被发现了。 但是,当姬长风闪电般地奔出窗外,发现了当时神色冷峻的我时,他似乎有些语塞了。看来他还是对我有一些愧疚的,但他却怎么也不肯告诉我那个送信人的身份。只是对我说:你知道了也没用的,在那些人面前,你我谁都无能为力… 而自从那次之后,一直到那姬长风死之前,我也没有再见过那个送信人。 第五章 噩梦重回 第三节(2) 近来,我发现自己的身体渐渐地有了些异常。或许是因为紫微冰魄灵力衰退的缘故吧,不禁经常会出现晕厥的现象,甚至还常伴有梦游。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近来,每当我醒来时,似乎总是能在身边发现一些怪异的事情。比如说,身上经常会出现一些不知来历的小伤口;明明整洁的衣服、鞋袜上,醒来竟会莫名地多出了一些污渍与泥垢;甚至有时候,竟还会莫名奇妙地出现在完全不同的地方,而自己对期间的一切却全无印象。 初时,我还不是太在意,直到有一天,我忽然发现,飘飘与翩翩似乎有些刻意地在回避我,好像在我们之间莫名地出现一些隔阂。甚至就连明月,看我时的眼神,似乎也有些不一样了。总之,一切似乎都开始变得神神秘秘的。 这不禁让我大为不解,我问飘飘,只见她隐约含着泪,直说“没事”;我问明月,她总是通红着脸,却怎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问翩翩,谁想她二话没说,劈手就给了我一掌,还直骂道:你自己跟那个小贱人做的好事,还有脸来问我! 对此,我一头雾水,全然不知所以,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直到后来凌大哥点破迷津——居然是因为飘飘看见了我与明月拥吻的一幕,我愕然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但转念一想,我忽然想到会不会是与近来的梦游有关,于是便对飘飘她们和盘托出了我近来的异样。对此,翩翩,表现得有些半信半疑;而飘飘,只是淡淡笑着,说了句“没关系,我相信你!”;却唯独明月,整张脸唰的一下就变得苍白,出落得越发不安的样子。我总觉得她似乎知道些什么,只是始终都不愿意说而已。 因为玄冥宫的忽然沉寂,江湖上又开始恢复了过往的平静。为了找出那个送信人的真实身份,这段时间我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那姬长风的身上。殊不知,这时,有一双贪婪的手也正在悄悄向我伸来。 说起那姬长风,最近他的行踪确实有些反常。不仅放下了平日里最为热衷的玄冥宫诸事不说,近日里更是很少能在武林盟里看到他的身影。听他身旁的人说,他最近好像一直在翻阅一些武林的陈年旧史,似乎是在调查一些过去的事。我曾就此事特意去卷宗查过,发现他一直在调查的,原来是各门各派的创派始末,而其中翻阅最多的竟是…林家堡。 之后的日子里,听说有人曾在林家堡附近看见过他,显得有些神神秘秘的样子,似乎不想让人发现他的行踪。而且近来也对所有人都有些躲躲闪闪的,就连冷如冰也完全不清楚他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另外一点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他这段时间好像特别关心起飘飘的病来了,前因后果,几乎问得面面俱到。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注意到了飘飘一直赖以控制心疾的药时,整个脸瞬间都变了——就好像一个沙漠中的旅行者看到了一片绿洲一样,可谁知那却是一片充满着毒液与血腥的魔鬼领域——我能看到他在这喜悦之下的阴霾,虽然当时我还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近来有传言说,那林家堡后山的禁地——不归秘林里偶有鬼魅作祟,而且还有许多人亲眼所见。但是经过多方调查,却始终不得结果,一时间,直搅得林家堡上下人心惶惶。而堡主林啸,似乎对此事颇为不屑的样子,只是派人严守禁地,并一再告诫堡中之人各司其职,不要听信这类鬼怪之谈。我也从不信幽冥一说,不过倒对那所谓的“鬼”的真面目颇有兴趣,于是就留在了林家堡帮忙调查此事。 调查的结果当然不可能是神鬼作祟,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所谓的“鬼”确实很聪明,应该说是很狡猾。若碰上个别胆小的,还真的就让他给唬住了。不过,有一点我始终想不通。 ——到底是什么样的诱惑让这个“鬼”甘心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多次出入于这林家堡禁地之中呢?难道是为了林家堡的紫阳真气?我看不见得,若是靠这样的偷学就能得手的话,我想这紫阳真气恐怕早已不是林家堡的不传之秘了。那除此之外,又会是什么呢? 为了弄清楚事实的真相,我们精心准备了一个又一个自认为完美无缺的圈套,等待着这个“鬼”的自投罗网。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经过几次失败的教训之后,这个“鬼”也终于上当了。 ——我原以为这次可以将他一举成擒,可没想到这个“鬼”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竟然能从那样的天罗地网中全身而退。一则,要怪那些废物真的太无能了;二则么,他摆脱众人时使的那一招功夫倒也确实叫人拍案叫绝。 而我这个人有个习惯,每逢看到精妙的招数,往往会想强记于心,并与其他的武功进行比较,取长避短。这一比较,脑中便猛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这一招,不正是江西沈家的“浪迹萍踪”吗! 真相来得太过突然,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要弄清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还得从那姬长风入手才是。但没想到,正当我还在思考着该不该走这一步的时候,有人早已先我一步,取得了先机。而事态的发展,也早已开始向着另一幅光景转变了。 当我在一片朦朦胧胧中恢复意识时,我看到的竟是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姬长风。他炯炯有神的双目犀利地落在我身上,摄得我心下莫名地一颤。我赶忙为他封住血脉,想试着挽回他的性命。与此同时,我的眼角不经意间却注意到了他迅速转变的目光,竟全然失去了方才的尖锐,却趋向了缓和。用着仅有的一点声音,笑着对我说:没用的,你救不了我的… 第五章 噩梦重回 第四节(1) 众人闻声纷纷赶来,都惊异于眼前的一幕,不禁议论起会是什么人下的毒手。甚至连我也很想知道凶手是谁,也同样惊诧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唯独那姬长风,显得异常冷静的样子,好像现在被刺杀的人并不是自己一样。直到最后,他也没有说出凶手的名字,却说出了那个我一直都想知道的名字。 那一刻,我愕然了…所有的声音几乎都与一时定格住了,我不知道他还未说完的那一句“可…可是…”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内容了,也并不关心。因为我觉得那对于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既然欠下了血债,那就必定要偿还! 可是令我不解的是,那姬长风在临死前,不禁没有说出凶手的名字,甚至还特别叮嘱女儿冷如冰:万万不可替他报仇,也不要再管任何有关于此的事情了。 看来在这一切的背后,肯定还存在着一只可怕的黑手,虽然我还不知道它的底细,但我敢肯定,那绝对是一直足矣撼动整个江湖的黑手。否则也不会连姬长风这样的人都如此惧怕(要知道,他可是连玄冥宫都不放在眼里的男人。),唯恐再有人因为自己而牵连近来,甚至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但是姬长风显然并不知道,应该说我们所有人当时都并不知道——其实我们都没有能摆脱那只黑手的掌控。我们表面上的置身事外,只不过也是它计划里的一部分而已。期间,也许因为我们的一些小聪明,而给它带来了不少的麻烦。但不管是意料之中的,还是意料之外的,却还是都被它天衣无缝地又运用到了它的计划中。 可以说,它从始至终都牢牢地掌握着整个局势的发展,并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不管是在坎坎坷坷的如今也好,还是在那轰轰烈烈的将来也罢。 姬长风最后死得也还算平静,我想他在最后的那一刻,一定是看到了很美好的一幕吧,否则也就不会有那种释然的微笑了——我不清楚他最后的那一句“你来啦?”究竟是什么意思,又是对谁说的,可是我却隐约能感受到一份不知从何而来的温馨。我有时候甚至会想,我死的时候,是不是也能像他那样平静和美好? 我们将那姬长风与冷寒烟葬在了一起。活着的时候,他们不能相依,但愿死后可以长相厮守。 后来,偶然的一次,我们忽然发现姬长风的坟上竟然长出了一朵"九色花"来。当时还不曾开放,却在依稀的一丝阳光下,折射出了五彩斑斓的光。瞬间就为四周蒙上了一层彩妆,美得就像天边的彩云一样,羡煞了群芳。 而当爽朗的晨曦彻底倾洒下来的那一刻,我们更惊奇地发现,那绽开的花朵里,竟然还藏着一只晶莹发亮的彩蝶。 迎着阳光,它醒了醒翅膀,洒下一片晶莹的星光,如梦如幻地飞出了花儿为搭建的暖房。却只是扑腾了几下翅膀,又落回了花瓣上。似乎有些恋恋不舍,缠绵缱绻地徘徊在花儿的身边,总是不肯离去。 我觉得自己好像认得它,因为它与姬长风临死前飞在指尖的那一只真的很像。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觉得,那应该是同一只。 而且,这似乎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见到它了,依稀记得在这飞烟山庄里也曾看到过类似的一幕。不同的是,此刻它已经不再是孤独无依的了。 ——那花儿显然已经成为了它最好的暖房,当夜色降临,或者风雨来袭的时候,花儿总是会小心翼翼地用自己包裹住脆弱的它,不让它受一点伤。而当它要飞舞的时候,花儿又总是会乖巧地张开花瓣,绝不阻拦它飞翔的翅膀。 而它似乎也从不觊觎远方,更不奢望展翅翱翔,而是只想永远这么恋着花儿,被花儿宠爱着,怜惜着,呵护着…永远在花儿身边笑啊,跳啊,闹啊…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一样… 有时候它可能也会任性地故意飞远一些,看看花儿会不会为此而紧张。但是,每次只要看到花儿迎风颤动的样子,它就会马上乖巧地飞回花儿身边来,绝不会让花儿多担心一点点。 而每当花儿不开心的时候,它更会毫无保留地展现它优雅的舞姿,以这世间独特的彩色,一点一点地抹掉花儿心中的黯淡。然后在花儿渐渐笑开怀的时候,就一头栽在花儿的怀抱里,开心地跟花儿笑啊,闹啊… 它会永远为它呵护翅膀,而它也会永远为它温暖心房,未来的路或许还有跌跌撞撞,但只要它永远牵着它手,而它也永远跟着它走,纵然此刻只能傻傻地望着远方,但终有一天,爱会指引它们迈向天堂… 蝶儿会永远恋着花儿,花儿也会永远护着蝶儿。或许它们来自殊途陌路,但是命运却让它们读懂了彼此…它们会幸福的,我想。 说起来,这整件事中,最可怜的其实是冷如冰。母亲的死,至今都没有让她缓过气来,谁曾想才相认不久的父亲竟又再次离她而去,这无疑像是在还未痊愈的伤口上撒上盐那么痛。而对于她这么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这种连环的打击显然是最致命的。 第五章 噩梦重回 第四节(2) 我能理解失去亲人的痛苦,也完全明白她此刻的心情,就像我清楚地知道她此刻有多么容易堕落一样。仇恨这东西,就像鸦片一样,一旦沾上了,就很难能放下,而它的破坏力显然足以毁掉她的一生。 ——她那正值花样的年华,很可能会就此枯萎,只在这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这天地间;也可能会由此沉沦,肆意地挥霍起人生,直到耗尽最后一丝生命;更可能会从此愤世嫉俗,怨天尤人,进而变得无所不为,善恶不辨,只凭着自己心中所执著的那一份仇恨来衡量一切。直到最后,在无边的孤独和痛苦中,凄惨地死去,就像我一样。 那一刻,我似乎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但她却是幸运的,因为她的身边有一个玄玉这样的守护者和爱人(就像我有飘飘一样)。每当孤独,伤痛以及仇恨来袭,这个伟岸的男人,永远都会毅然地挡在她的面前,用他那健硕的双臂,给她一个安全而温暖的怀抱,并一点一点地为她抚去所有的伤痕,只留下那点点的欢笑,不时还在耳畔回荡。 最重要的是,她是个女子,所以她可以选择在最脆弱的时候,将所有的伤痛全部投入到一个疼爱她的怀抱里,让那里的温暖成为抚平她伤痕的良药;她也可以选择将那伤痛一分为二,并将其中一份分担给另一个她相信的人,进而让自己不会再像原本那么痛彻心扉;她甚至可以将自己对这份伤痛的执著彻底转变为对另一份感情的依赖,进而让自己在爱抚慰中,慢慢忘却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一切全因为她幸运地天生为一个女子,一个需要被疼爱,需要被呵护,也应该被疼爱,应该被呵护的女子。而这,也正是她与我最大的不同。虽然我们拥有的和失去的都很相似,但就是这一点的差距,就注定了我与她在不远将来的同途殊归(这也是我将来一直关注她的原因。)。 这段时间,我一直都被困扰在一个决策面前,当然是有关于那个送信人的。我不知道我究竟该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去向他报复,又该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去面对他。我真的无法相信,为什么偏偏会是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又到底该怎么做?我的思绪一下子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打乱了,以至于竟全然意识不到背后悄然而至的灾难。 飘飘说,最近总是梦到我离她而去,越走越远,任她怎么呼唤,怎么哭泣,也丝毫不回头。我笑她傻,可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我知道我与她之间的这一天总会来临,她不可能与我生死相依,我也无法给她海誓山盟。因为我们都知道,那对于我们来说,只不过是一个个遥远而美好的愿望而已。 而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尽量地珍惜眼前这短暂的一切,但愿在将来天人永隔之时,还能有一段完整而美好的回忆,来陪伴自己。但有时候,即使是临死前的这么一点小小的愿望,老天竟也会想剥夺看看。 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我对飘飘的刻意疏远吧,令她对很多事都越发的敏感起来。再加上过去明月的事(虽然我已经对她解释得很清楚了。),看来是已经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了。水晶般的双瞳中依稀似多了些闪闪的裂痕,只看到一片庄重在晃动,却模糊了那一片纯净的晶莹。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飘飘再怎么大度,也是不可能做到完全不在乎的。而她恰巧又是那种什么事都喜欢放在心里的人,而且什么都喜欢先为别人着想,所以她永远只会一点一点地攒在心里。直到有一天,被任何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然后爆发殆尽。否则就永远这么沉默下去,直到灭亡。而事实显然是选择了前者,而这根引出一切的导火索就是…翩翩。 不过,说起来,翩翩这丫头现在也确实越来越任性了。也可能是我平时太过于纵容她了吧,以至于她那任性妄为的脾气越来越不懂得收敛了。平时倒是无所谓,不管她怎么闹脾气,耍性子,我都永远可以包容她,维护她,生怕她受一点委屈。但是有的时候,她也实在是有些过分了,特别是对飘飘。 我起初不明白,这丫头如今为什么总是要与飘飘过去,几乎什么事都要跟她争,特别是在我与飘飘独处的情况下。她对这方面的事,好像变得越来越敏感了。过去也只是有意无意地出来打岔,捣乱,开玩笑,这些倒也无所谓,毕竟是个孩子,不太懂人情世故也不能全怪她。但是最近开始,她真的有些变本加厉了——不仅总是阻止我与飘飘的相处,甚至有时候还一度发展到了不允许飘飘靠近我的地步。 她似乎只想一个人独占我的所有,而不允许任何人来分享。我想,这也许正是如今她与明月相处得越发不可开交的原因了吧。但我起初也只是以为,这可能只是孩子天生的一点自私心所至吧。这就像孩童时代,每个人通常都有那么一两件玩具,不会情愿与其他孩子分享是一个道理。 但事实上,显然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万万没想到,我对翩翩的种种宠爱,竟会令她误解成了男女之间的爱情。看着她雪一般的双瞳充满着期待与柔情,那一刻,我愕然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她,我不忍心拒绝,因为不想伤她,哪怕只是那么一丁点也会让我倍感愧疚。但我又不能接受,因为那样会对她更加的残酷,而我也会更加的痛不欲生。 我在感情方面的犹豫不决似乎注定是我的致命伤——就因为我在翩翩这件事上的那么一点不忍心,竟在无形中,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那个一直对我深信不疑的人的防御底线——不管是多么宽容的人,也终究有她的底线。而这次,我先天已经触到了飘飘的底线无数次了,后果可想而知。 但是我不怪她,也没有资格怪她。因为谁都有权力维护自己的爱情,也更有权力对爱人的软弱和犹豫不决进行抗议,更何况她是那么的善良——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也丝毫不想伤害到任何人,只是默默地逃避,默默地承受,却不与任何人明说,即使是我。 我知道我不能再这样伤她了,否则终有一天我会失去她,所以我准备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因为我知道,如果是她的话,对此一定能理解,也一定能宽容,因为她是那么的善良。 说起来,这件事已经藏在我心底很久了。其实,我之所以会那么宠着翩翩,全因为她就是我的亲生妹妹,殷天雪。是啊,她是我的妹妹,就那么简单,可我却不能告诉她。 因为我不想让她也来承受我现在所承受的这份痛苦,此生只要能看着她这么好好的活下去夜就够了。至于能不能相认什么的,对于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尘世的我来说,已经都不重要了。 我的妹妹殷天雪,也就是现在的翩翩,由于在三岁那年,在一次探亲途中,乘坐的马车意外跌落悬崖以后,便不知所踪了。 我们也极力在谷底寻找,可惜最后还是没有她的音讯。而家里的人,除了母亲之外,也都以为她已经粉身碎骨了。又因为怕母亲伤心,所以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起她了。 在这之前,我也一直以为她已经死了,可真的没想到竟然能在十几年后再次见到她,虽然那时她已经完全不记得我了。 而我之所以能认出是她,全因为那次我偶然发现了她手腕上那块雪花状的胎记。当初父亲之所以给她取名“天雪”,也正是这块胎记的缘故,所以我特别的有印象。 清晰记得,天雪出生那一晚,漫天都飘满了那如水晶般透亮的雪 。它们晶莹地落下,向这凡尘播撒。却还来得及多亲吻地面,就化作了一滴滴纯净而绚丽的水珠,竟于一夜间,便消失殆尽了。 所以,母亲过去常说,天雪就是上天借那场雪赐给我们殷家的宝贝,所以她有一双雪一般透亮的眼睛。我信,因为每次看到天雪的眼睛,我总会想起记忆中的那场水晶般的雪。 但我总觉得那场雪没有那么简单,因为记忆里,那场雪下得特别冷,冷得几乎透入骨髓,似乎在诉说着一桩凄美的故事。 另外,因为那时正值秋冬交替之际,所以山庄院子里的枫叶又都红了。不同的是,那年的枫叶,似乎红得格外惨烈,甚至比我出生那一年还要红。 一片片,犹如血染的一样,却都在风中低着头。因为那一滴滴依恋的“雪”,撒娇般地粘着它们,直至坠落的一刹那,也还是那么留恋。 所以我总觉得,天雪的出生没那么简单,甚至可能与我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很多年以后,我终于弄清了那场雪的真正来源,没想到事实真的就是如此。 而且,我也从那燕孤鸿的口中得知,其实翩翩并非他亲生,而是偶然间在一山谷里发现的女婴。他当时是在一辆破碎的马车里发现她的,旁边的大人都死光了,却只有她毫发无损,也算是个奇迹。而他口中所说的那个山谷,正是当初天雪出意外的地方,所以我非常确定,她就是我的妹妹,殷天雪。 番外?姬长风?乘风化蝶 漆黑的夜,月残无光。凉风时时袭来,带起几声零星的婆娑,伴着夜莺那招魂一般的呜呜声,把寂静的四周渲染得更加幽暗阴森。不知哪来的一阵风,诡异地在浓郁的云团里撕开一个小口子,引下了一道邪气的月光,打在一张更加邪气的脸上,竟反射出一片冰冷的银光。 “咄咄…”一声惊梦的敲门声打乱了姬长风此刻如缕的思绪。他心下一惊,琢磨着:这么晚了,会是何人?随即问了声:“何人?” 门外随即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 姬长风眉头一皱,暗暗叹道:真是纠缠不清!无奈还是开了门。 映着屋内跳动的烛光,门外随即显出一张分外冷峻的脸庞。那一刻,当烛光接触到他的脸颊时,似乎就立时被冰冻了起来,在这漆黑的夜色下,反射出一道慎人的寒光。 姬长风看了他一眼,却在那一阵幽邃的眼神中,产生了一种陌生感。诧异之下,还是将他让进了门,只是淡淡地问了句:“都这么晚了,不知长老还有何事找在下?” 昏黄的烛光下,只见那对剑眉一挑,犀利的目光顺势便抛了过来:“你不知道?”之间嘴角同时扬起了邪气地弧度。 姬长风心下一吃惊,思道:他如何变得这般傲慢了?不禁皱了皱眉,说:“在下之前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你却还来做什么?” 那人淡淡地笑了笑,笑声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轻蔑,邪气地说:“你真的不知道?”冷峻的面容忽然变得格外盛气凌人,那迎面而来的目光中,竟隐约闪过一道幽暗的碧绿色。 姬长风心下不由得一哆嗦,表情瞬间定格在了那一刻,凝视着眼前的人片刻后,说:“你…你到底是谁?” 那人忽然放声大笑,那笑声显得格外的放肆,大声地说:“真不愧是姬长风,到底还是瞒不过你的眼睛…”话音中,出现的竟是另外一个声音——一个女子摄人心魄般的声音。那感觉就好像在听千百个来自地狱深处的冤死的鬼魂,因极度渴望生命与天堂而发出的凄美咏唱。 姬长风剑眉一竖,立时警觉起来,厉声地说:“那你到底是谁,假扮成这个样子又有什么企图?” 那人缓了缓笑声,平静而诡异地笑着,神秘地说:“假扮?你确定?” 姬长风心下一阵诧异,不禁暗自揣测道:他这话究竟是何意? 谁想那人好像能看出他的心思一般,走近在他面前,边踱着步子边说:“你也不用乱猜了,这种事又岂是尔等凡人能理解得了的…”忽然脚步戛然而止,一回身,一双星目唰的便扫了过来,瞬间就定格在了姬长风身上。那双幽邃得越发碧绿的瞳孔里闪动着的,分明是杀意,说:“况且…你也不需要知道了…” 迎着那充满杀气的双目,姬长风竟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漆黑的瞳孔瞬间就收缩了起来,聚焦在这个令人看一眼就觉得浑身发寒的身影之上。许久,才从口中缓缓吐出一句,说:“你要杀我?” 之前那冰凉的嘴角再次掠过一丝邪气的笑,带着对生命的藐视和冷漠,渐渐放大,放大,直到撑满姬长风的视线。 姬长风凝视了他许久,淡淡地问:“为什么?” 那人淡淡地笑了一声,又开始踱着步子,款款地说:“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不用我说,你也该猜得到。” 姬长风欲言又止,语塞了一阵,表情瞬间便僵住了。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信手拨开眉间的一丝乱发,平静而释然地说:“这么说,这一切,果然都是你们在幕后*纵的,对吗?” 那人会心地点了点头,有些得意得说:“不错。” 姬长风长叹一声,痛心疾首般自言自语道:“我果然猜得没错…那林家堡的禁地里…”忽然双目一亮,直瞪着那人,又问:“如此说来,天王晶魄一说,东方长老被刺,还有那林小姐的怪病,也都是你暗中搞的鬼?” 那人一听,却是连连摇头,说:“非也…我承认,有关那天王晶魄的传说,还有东方明被刺一事,甚至是殷天枫听到你们之间的那次谈话,都是我安排的。但是…那林家小姐的病,却真的与我无关,我顶多也就是借题发挥了下而已,况且…要不是我派人赐给那林啸药的话,她还不一定能活到现在呢?说起来,她还得感谢我才是啊。” 姬长风听罢剑眉一竖,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醒目,顿时怒不可遏:“你…”又马上顿住了声音,泄气一般地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那人朝他轻轻一瞥,淡淡笑道:“这个你不配知道…”微微停顿了下,又继续说:“说起来,你也算是我这盘棋里一颗有力的棋子,可惜…就是太不安分了点…”说话间,右手轻轻扬起,只见一股强劲的真气已经聚集在掌间,正不断向外泛着幽绿的光芒,嘶嘶作响。只听他嘴里喃喃道:“既然是棋子,就该做好棋子该做的事,又岂能妄想跳出棋盘呢?” 姬长风看着他掌中无可匹敌的强劲真气,自知在劫难逃,不禁显出一副万念俱灰的表情,却见右手忽然一扬,说:“等一下!” 那人闻声右掌一闭,笑着说:“怎么,你认为自己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吗?还是想…” 姬长风深吸一口气罢,缓缓地说:“别误会…我知道我已经必死无疑,但是在死之前…能不能让我见一面我的女儿?” 那人似乎吃了一惊,口中不由得呢喃了声:“女儿…”语塞了一会,竟在淡淡一笑中,缓缓地放下了手。他的眼神看似很遥远,瞳孔显得有些空洞,似乎泛滥着无尽的记忆。那一刻,竟望着姬长风,柔和地说了句:“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性情中人…” 姬长风低沉着脸,脸色凝重得像一个即将赶赴刑场的死刑犯。他紧闭着双眼,十分痛苦般地用几近哀求的语气,说:“我只想再见她最后一面…只要一会就好!” 半晌,那人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微笑着说:“放心吧,我是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简单的。在那之前,你还必须替我办一件事才行。当然,作为回报,你也会如愿地见到你的女儿…” 姬长风心下有所不解,刚想开口,却只见到眼前一片绚丽的碧绿光辉… 第五章 噩梦重回 第五节(1) 得知此事之后,飘飘果然表示理解,也完全赞成我这么做,并为她过去的种种不是向我道歉,甚至还声称以后也会和我一起疼她,爱护她。我当然也不会怪她,也为拥有她这样一位善解人意的爱人感到无比的高兴。 我本以为这件事应该可以到此为止了,却没想到,老天竟然又在此刻跟我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真的没想到翩翩居然会鬼使神差地听到我与飘飘的这些谈话。 我知道该她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但这就是事实,谁都无法改变。看着她扑在我怀里,痛哭着“我才不是你妹妹呢,才不是呢,才不是,不是,不是…”,我感觉到自己的心一下就全碎了。 我总说要保护她,不让她受一点伤害,可没想到,最后伤她最深的人,竟然就是我。难道这就是老天给我的惩罚吗,可是为什么还要连带我身边的人呢?真是个麻木不仁的老天… 我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了她,包括她的身世,她的过去,以及她是怎么走失的,而我又是怎么认出她的。我知道她此刻根本听不进去,也根本不想听进去,但事到如今,没有别的选择,我们只能选择面对。况且,我也真的不想在这弥留之际还留下什么遗憾了。 我不知道她最后有没有真的接受这个事实,只是看到她最后默默离去的背影,苍凉得几乎能将我的心整个冰冻起来。那一刻,我忽然觉得翩翩她,不,天雪…她似乎在慢慢地远离我,越来越远,直到有一天,彻底地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我不知道该怎么挽回她,也不奢望她将来能够原谅我,只是希望她还能像过去一样无忧无虑地活下去。这样,我也就能走得更释然一些了。不过老天似乎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仁慈,面前的一切原来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更大的灾难,其实还在后面。 ——我不知道那贾景文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的(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是他偶然间偷听到了我与翩翩的谈话。不过,对于这里的“偶然”,我也不是太肯定。因为我总觉得那时的一切,似乎都是被人事先安排好的一样,巧合地难以置信。),但我很清楚,他一定会以此对付我的。 这我并不觉得意外,因为一直以来,由于飘飘的缘故,他早就对我怀恨在心,也因此也结下了不少梁子,所以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能彻底打垮我的机会的。 另外,由于我这天生的一副桀骜不驯的脾气,平时也算得罪了不少人。而这些人当中,自然也不乏一些精于算计的人,就比如说…索千秋。说起来,他与那贾景文往日里本就接触繁多,所以他们俩会狼狈为奸在一起我一点不感到奇怪。 我知道江湖中有很多像他们这样的人,都对拿“天王晶魄”垂涎已久了,只是碍于我在武林盟的地位而不敢轻举妄动罢了。或者说,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找到一个足够将我打入万劫不复的理由。而这一次,对于他们来说,显然就是天赐良机。 不过,这些对于我来说,也都不怎么在乎了。反正我留在这个世上的时间也已经没有多少了,又还去怕它什么阴谋诡计,有什么就尽管冲我一个人来吧! 最近,我接到濂叔的来信,说是近来一段时间,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群神秘人,在江湖上四处缉拿天灭势力,至今已经破坏了好几处秘密联络点,杀了天灭不少人。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我嘱咐濂叔近来一段时间先停下所有的事情,待我把一切查清楚以后,再作下一步打算。 我通过各种明察暗访,慢慢发现,这一伙人竟然都是江湖中有名有姓的。另外,他们也都是过去对天灭最最深恶痛绝的一拨人。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得知天灭还存在的(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日天府大火,并没有如我们意料中的一样,烧尽了一切秘密——由于我们的疏忽,也算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破绽。而正是这个破绽,几经波折,竟恰巧就被这拨人给揪出了。),但是他们的下手速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快,过程也做得干净利落,看来应该是酝酿很久了。 可是又是谁在幕后只是他们的呢?这么大范围的行动,如果没有一个有威信的人在背后指挥指使和谋划的话,是不可能完成得这么顺利的。 若是放在以前,那姬长风应该是最有可能的,因为他应该是第一个发现尚存的人,只不过他当时似乎是被其他的什么更重要的事吸引住了目光。而如今,他也已经死了,自然就更不可能是他了。所以,只有可能是那些与他有差不多权力和威信的人,可能是索千秋,也可能是童贯天,还可能是燕孤鸿,甚至可能是…林啸。 看来,我是时候与那林啸坦诚地面对这一切了… 而他似乎也早已意识到了这一天的来临,当我再次以殷天枫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很意外地对我坦白了这个一直困扰我的疑问。是的,正是他,正是他当年向那姬长风与东方明告密,从而引出了之后所有的一切。 我问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也是为了天王晶魄吗?他没有说原因,只是说他做这一切完全都是出于被迫,虽然感觉对我们殷家有愧,却也无可奈何(但从他不经意的几句言辞中,我似乎感觉到,可能是与飘飘有关的。)。 他不准备为自己所犯下的罪孽辩解什么,但他并不承认杀了姬长风,也不承认刺杀过东方明,所以我总觉得他应该也只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我忽然意识到,整件事的背后,可能还蕴藏着另一个巨大的阴谋。而林啸他显然知道很多有关于此的事情,甚至可能比姬长风还要多,只是始终都不肯告诉我。 第五章 噩梦重回 第五节(2) 对于此,他唯一的解释是…有些事,我们谁都无能为力,不管我们怎么努力,也都只是螳臂当车而已,不会有丝毫的作用。从他的话语里,我似乎能感觉到一丝彻彻底底的无可奈何。 又是“无能为力”,姬长风也曾这么说过。在这一切背后的到底是些什么人,竟连像他们俩这样的人都惧怕至如此?对于此,当时的我当然不能理解。而我之所以不能理解,只是因为我当时还未曾意识到,站在我们对面的,究竟是一个多么可怕的角色。 我虽然无法原谅他,但是我也同样无法狠下心来杀他。因为我知道,我如果就这么杀了他的话,其实反倒是给了他一个解脱而已。而我自己,却会永远地陷入无边的痛苦之中。于是我犹豫了,回来以后,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么的犹豫… 可是,现如今随着体内紫微冰魄的力量不断衰退,仅存的时间已经不容许我再这样犹豫不决下去了(时间,时间,我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需要它…)。我必须在这仅有的生命衰竭殆尽之前,彻底地结束这一切的恩怨。 我也曾想过远走高飞,所以不止一次地问过飘飘:如果哪天我厌倦了这一切,你愿意抛却所有,随我浪迹天涯吗? 可惜得到的永远都是飘飘眼中那片淡淡的晶莹,纯净得庄重:好好的,怎么说这种傻话? 她是对的,这种做法并不理智,对她对我也都不会是最好的结局。她有她的执著,我有我的命运,所以我们都必须面对,而不是逃避。于是,我不再动摇了… 可我没想到的是,这次我居然又慢了一步。而正是这一小步,竟成为了我此生永远的遗憾… 这段时间由于紫微冰魄灵力的严重流失,我的身体每况日下。更有甚者,有时候实在极寒难耐,竟还不得不像过去一样,靠吸食人血来暂时缓解。就连冥翁也时常劝我放弃,我却一笑了之。我又何尝不想如此,但这又谈何容易!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让我在日常的行为处事上不得不更加的小心翼翼,唯恐露出什么破绽,让歹人有机可趁(要知道,这个秘密,可是等于公开承认我就是曾经的“血夜飞鹰”。)。不过幸好有明月在身边帮我一起掩饰,也总算没有引起旁人的怀疑。 说起来,明月这丫头对我也真的是仁至义尽了。若是换成别人的话,看到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摸样,恐怕早已跑得没有影了,可是她没有。不仅没有,反而还亲自为我去找一些新鲜而又不太会惹人怀疑的“解药”(那种人十恶不赦,死有余辜,叫他们一声“解药”,已经算是抬举他们了!),并一直照顾在左右,不离不弃。 老实说,经过这一段时间下来,我越来越觉得:其实人生在世,能有一个与你相濡以沫的生死之交时刻陪伴在身边,不离不弃,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就不枉此生了…老天开眼,能给我一个明月,也总算稍感欣慰。 但是,纸显然是包不住火的。有些事,哪怕你掩饰得再好,也总会遗留下那么一点点的破绽。而这些破绽或许能瞒得住大多数人,但也总会有意无意地被少数一些人所发现,特别是那些在你身边关心你的人。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发现了那两具明明已经被我和明月处理掉了的“药渣”的,一时间一传十,十传百,原本死了两个人,却以讹传讹成了数十人,更有甚者,竟还直言“血夜飞鹰再现江湖”!再加上前一段日子“缉拿天灭残部”一事的推波助澜,不免搅得江湖上人心惶惶。 而更糟糕的是,由于一次巧合,竟让飘飘也发现了些许端倪。她是少数几个知道我过去的人,我觉得其实她早该怀疑我的,只是自己一直傻傻地不肯相信而已。 但飘飘始终都是理智的,她不会像有些傻女人那样,因爱而又痴又傻,直至越陷越深,无法自拔;也不会为爱而桀骜不驯,以至不辨是非,藐视教化;更不会由爱而萌生恨意,甚至倒行逆施,祸乱天下。 这就是飘飘,一个对爱相信却不轻信,着迷却不痴迷,沉醉却不沉溺,痴狂却不疯狂,义无反顾却不为虎作伥的聪明女子。她永远都清楚地知道怎样的爱才是正确的,明智的,有意义的,而不是盲目地为爱付出一切。而这,也正是她与明月,亦或者翩翩,柳飞絮,冷寒烟,乃至全天下所有的傻女人的最大区别。 是的,她发现了,而且是马上揭穿了我试图掩饰的谎言,甚至不给我留下一点的侥幸心理,清晰记得那时她那庄重得接近冷酷的眼神,令我无言以对。但她又马上以最快的速度,最有效地方法,为我掩盖去了一切,但条件是,决不允许有下次。 我也不想再有下次,但是我的身体显然不允许我这么做。飘飘以为是我的“旧疾”又复发了,所以再次提出让我接受林啸的治疗。我知道那紫阳真气也同样有缓解我身体的寒气的能力,或许以前也曾经动摇过,可如今却绝不会接受那林啸的施舍,因为那会让我觉得无比耻辱。 而她显然不会明白其中的原因,所以才会问我,为什么? 我说,不为什么,就是不想接受他的施舍而已! 她反问说,那就可以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吗? 我有些不耐烦,便固执地说,是!就算死了,我也不要他来救! 她的眼眶湿润了(我知道那是为了我,但我却此刻无法帮她拭去。),眼中是一根颤动的纯净。泪眼迷离间,忽然问我,是不是还放不下心中的恨? 我无可奈何,只能硬撑到底,坚决地回答她,是! 之后她什么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默默地离去。临走前,我看到了她茫然的双眼,暗淡得几乎无一丝光晕,更甚至连那片庄重也在颤抖。最后只留下了一句:对不起,是我多管闲事了。 第五章 噩梦重回 第六节(1) 自从这件事后,我与飘飘之间忽然就像产生了一层隔阂一样,开始渐渐地产生了疏远感,并一点一点地失去彼此,于是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 祸不单行,这段时间不知为何,濂叔再也没有联系我,而我也同样无法联系到他的人,甚至就连去送信的阿影(阿影是我养的海冬青。)都没见回来。我忽然意识到其中可能有些蹊跷,所以就派了明月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几天,我的心绪很乱,也许近来烦恼的事情太多了吧,类似的晕厥现象也越来越严重。几乎每次都是明月将我从深度的睡眠中唤醒,而我自己却全然不知前因后果。只是从明月闪烁的目光中,似乎感受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个寒冷的夜,我寒冷难耐,倾尽了全力,才勉强抑制住了寒气,但也已经筋疲力尽,终于疲倦地闭上了双眼。而噩梦,也就此开始了。。。 那个梦里,我发现除了明月以外的所有人都离我而去,我的天空在一片血色里顿时变得一片黑暗。天际中,一道道闪电在浓云之中翻滚欲出,如雷鸣划过我的脸,感觉像一只尖利的魔爪一样,不断撕扯我对万物的唯一一点知觉。一瞬间,巨大的声潮忽然就带走了所有的杂音,我的世界一片死寂,我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远离了这尘世的一切… 好在梦的最后我醒了,我庆幸那只是一个噩梦而已,但谁曾想这个梦居然马上就成真了…林啸被杀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只是看到他苍白而近乎干涸的尸体时,我忽然想起了我醒来时满身、满口鲜血的情形。更隐约觉得这与我还是“血夜飞鹰”时,所杀之人的情形是如此的相似。我的心不由得为之一振,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逐渐浮现了出来。 伴随着那索千秋与贾景文含沙射影般的一番“开场白”,“正戏”紧接着就上演了——他们怀疑,不,应该是认定了杀人者就是我,因为人证物证俱在。 我当时一直以为,之所以林家堡的那个下人会一口咬定就是我杀了林啸,一定是受了那索千秋和贾景文的指使。一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他并没有说谎,也没有受什么人指使,而我当然也并没有杀那林啸,只不过我们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别人手里的棋子罢了。 而这还不是最主要的,真正将我打入万劫不复的却是濂叔的出现。我真的没想到,濂叔居然会落到他们的手里。而随之而来的,自然是我“血夜飞鹰”的身份的曝光。我终于明白,这段时间种种的诡异原来都是一个精心安排好了的阴谋而已。 我百口难辩,单单是一个“血夜飞鹰”的身份就足够他们将我碎尸万段了。但最让我万念俱灰的,却是飘飘与凌大哥那动摇的心——一切全因那不知何处而来的被紫阳真气所伤的伤痕——当飘飘发现它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愕然了… 这几乎就是摆在眼前的铁证,自然一下子就动摇了飘飘和凌大哥他们那早已飘摇不定的心。至亲亡故,他们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也并不怪他们。但是看着他们百感交集的双眼(尤其是飘飘那双庄重得接近严峻的眸子。),我真的感觉我的世界好像忽然全部崩塌了一样。看来,我的一切已经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谈不上恨什么人,只是恨这个世界,为何对我如此的不公? 仇恨凝聚了太久,便很容易会产生一股空前绝后的力量。而这股力量,可能会在沉默中慢慢被时间吞噬,直至最后消失殆尽。但也可能会被稍微的一点火星瞬间点燃,然后彻底爆发迸溅出来,毁灭一切。但我没想到,这点火星,竟然会是指濂叔的死。 不过说到底,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与其落在那些卑鄙无耻的小人手里受尽折磨,还不如如此自行了断来得痛快。虽然这么想,但是当我看着他凝望于我慢慢倒下的情形时,在我心中埋藏了很久的那股恨意,还是在那一刻彻底爆发了出来… 我不知道当天我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只依稀地看到飘飘那爱恨交错的泪眼,还有凌大哥那无可奈何的神情。但是我却无动于衷,还回以放肆的狂笑,任凭着仇恨在剑与血之间挥洒。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化作了一台复仇的机器一样,畅饮着鲜血,视生命为草芥,然后几近疯狂…我想,这应该就是我过去一直追求的,作为一个杀手该有的那种麻木吧。 但我又如何能敌得过那高手如云的武林群雄,我本以为自己会在这鲜血与仇恨交织的画面中华丽地死去。但我没想到,受那致命一剑的人,却并不是我,而是一个甘心挡在我身前,为我而死的人。同样也是那个我最最疼爱,几乎视之为生命,却又在不经意间伤害得最深的人,我的亲生妹妹…天雪。 她凄然地倒在我怀里,雪一般纯洁的双瞳却洋溢着我无法解密的灿烂。最后终于化作了眼角那滴耀眼而灼人的热泪,淡淡绚丽,纯净得一尘不染。只映着这漫天纷飞的水晶般的大雪,随风一点一点地飘散在了这苍茫茫的红尘之间。 临了只留下一句话——下辈子,我再也不要做你的妹妹了——它就像一个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了我心底的那片雪地里,任风雪再厉,也掩盖不去丝毫… 面对天雪凄美的脸,我不能自已,却没了方才的仇恨。那一刻,我已经不知道恨为何物,心中的世界早已一片狼藉,只想着这一切都尽快消失掉吧… 也许我内心强烈的呼唤唤醒了什么,我的体内立刻又一股强烈的真气,翻滚欲出,只化作了我眼前一片绚丽的紫色…在这片难得的华丽中,我倒了下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的意识还有些模糊。整整两天的昏迷中,我的脑子几乎充满了各种奇异而古怪的梦境,终于使原本混乱的思绪变得更狼藉。 我睁开眼,在意识恢复的瞬间,便看了明月那张一如既往的灿烂笑脸。那一刻,我终于找回了一丝温暖…多少次从梦中惊醒,都能看到这张熟悉而独特的笑脸,还有那医生最温馨的“少爷,明月在”。也许我曾一度忽视掉这一切的可贵,可它却始终如一地伴在我身边,度过了一个个残酷的午夜梦回,而且,永远都从一而终… 那一刻,我忽然发现,明月原来离我那么近,近得险些让我以为,那一刻站在我面前的人是飘飘。这是第一次对明月有这种感觉,忽然间她就好像一个与我阔别了很久很久的故人一样(久得我几乎无法记起那时她灿烂的笑脸。),忽然从记忆的缝隙里迸发了出来,令我陷入了无尽的思念。 不是那种亲人之间的思念,那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那应该是一种存在于男女之间,超脱了生死纠缠,也跨越了前世今生的宿命爱恋。 看着明月,令我不经意间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令我魂牵梦绕了不知多少年,却只能凭着依稀的一点直觉来感受她的存在的女人。 我很惊讶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到她,似乎是潜意识突然将她从记忆里挖了出来,与明月揉捏在一起,进行无数次的比对,结果发现,两者竟然惊人的吻合。平生这是第二次,而前一次的吻合则是来自于飘飘的。 番外•林啸•枫林唱挽 寒冷的风吹过白茫茫的地面,扬起一层雪,沙沙地又散落于地面,却带起了人心头一丝瑟瑟的凉意。今夜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窗外还未落尽的红叶,映着雪地里瑟瑟的寒光,显得格外鲜红。乍看之下,竟隐约泛着淡淡的血色。再伴着那几阵凉风带起的婆娑,听着好似一首哀伤的挽歌。 又是独自一人,守在书房里,对着案上冰凉的牌位暗自叹息。这么多年,林啸似乎已经习惯了如此。 不过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观那案上的牌位上,写着的分明是“林柳氏之灵位”。而众所周知,这林啸从始至终只取过一房夫人,便是林家堡已故的夫人“林王氏”,那这位“林柳氏”却又是何许人也?无人知道,那林啸也从不与人曾说起过,当然,旁人也不敢问。 忽见得案上果品之间似有丝凌乱的迹象,看来是有人动过了。林啸眉头不禁一皱,心下只是那么一思量,当即亮如明镜,炯炯的目光瞬息间就洞悉了案下隐隐的骚动。 林啸面露不悦,正要开口训斥,忽闻得门外一阵诡异的脚步声。立时警觉骤起,不禁脱口而出地喝道:“什么人?” 未曾过得片刻,忽见得门上慢慢现出一个黑影来,却只久久地站在门外,并不忙着叫门。当然,也不进门。 林啸眉头一紧,隐隐觉得来者不善,正在心里估摸着会是谁,不想眼角却瞥到了那案下桌布里露出的一只稚嫩的手,而且还一点一点地掀开那桌布。 林啸眼疾手快,一手倏地抽向背后,只悄悄在掌间运起一道真气,便打向了那案下。那只手顺势便定格住了,看来是被点中了穴道。接近着,林啸快速而隐秘地放下那桌布,便将其掩盖地无影无踪了。 林啸轻轻呼了口气,面不改色。随即一抬头,剑眉顺势一竖,便瞪着门外那诡异的黑影,淡淡地说:“不管阁下是何方圣神,既已来到在下门外,又为何不进屋来坐坐呢?” 那黑影丝毫不为这话所动,好像一座久经风霜的雕塑一样,巍然不动地仍然站在门外,却不回话。 林啸皱了皱眉头,正暗自思量着,忽听“嘭”的一声,那两扇门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量给冲开了。屋内立时抢进一阵凛冽的寒风,迎面打在林啸脸上,冷得人整个为之一颤。伴着同时夺门而入的那片惨淡的银霜,一个稍显消瘦的影子长长地投进了屋内。不经意间,竟令人觉得有些阴森。 林啸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忽然觉得有些不安,心中竟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双眼凝望着门口,呼吸竟莫名地有些急促起来。 忽然袭进来一阵诡异的阴风,发狂似的摇曳着门扉,发出嘎吱嘎吱的吵嚷声,闹得人心头发慌。几片不小心被连带进屋的飞叶,飘然地散落近来,落在地上,又飞旋而起,直泛出一片淡淡的惨白。 细一看,原是几片黯淡的红枫,正毫无生气地飘零在那片银霜中,任由着寒风摆布。偶有几片落到烛光下,混杂着那片昏黄与银色,竟红得格外惨烈。 林啸提步欲前,可还未跨出第一步,便看到一个身影踏着月色走了进来。他缓缓而来,步履轻盈,月光在他那消瘦的身子上打满了银色,风雪在他所经之处布满了霜痕,他简直就像是从冰雪之中走出来的人一样,冷峻得几乎不食人间烟火。 林啸吃了一惊,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缓缓地说了一句:“你终于还是来了…” 那人忽然止住了脚步,僵立着许久都不做声。只有一双利如宝剑般的星目,冷冷地盯着林啸,几乎快要将他封冻在当下。 林啸忽觉有一阵凉意侵身,心头不由得一颤,忙说:“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你又来做什么?”话至一半,明显地哽了一下,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躲闪。 那人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微微展了展眉头,嘴角随即扬起了一丝轻蔑的笑意,淡淡地唤了声:“林啸!” 这一声虽有些云清风淡,林啸却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猛地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冷得像冰一样的人,随即就被定格在了那一刻。许久,才见他长吁了一声,像看穿了一切一样,叹息着说:“好吧…那你动手吧…” 那人望着林啸,眼中隐隐带着一丝轻蔑,却无动于衷,只是含笑点点。 林啸凝望着窗外,任由寒风打在脸上,神色漠然,也不关心眼前之人,似乎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只在突如其来的一阵凉风过后,才缓缓地说:“飘飘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可以的话,就带着她远走高飞吧,再也不要管任何事情了…” 那人剑眉一挑,双目立时寒光四溢,却明显少了许多戾气,淡淡地说了句:“远走高飞?” 林啸侧过脸来望着他,忽然郑重其事地说:“对!远离这一切,随便去哪里都好,只是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那人把脸一沉,似乎进入了绵绵的思绪中。少刻之后,却见嘴角忽然扬起一丝冷笑,面色严峻地说:“你觉得可能吗…你以为…远走高飞真能避得开一切吗?” 林啸倏地一怔,目光忽然就定格住了,诧异地看着眼前之人,犹如在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你…”却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那你想怎么样?” 那人微微抬起脸,用余光瞄了林啸一眼,似乎有些蔑视,却云清风淡地说了句:“当然是…血债血偿了。” 林啸整个人猛的一颤,如梦初醒一般望着眼前之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怯生生地说:“你…难道…”不能自已,一时骤感万念俱灰,勉强才站住身子,却忽然问:“那…那你准备怎么跟飘飘说?” 那人眼角一斜,看着有些惊讶,说:“看来…你倒挺在乎自己的女儿啊…”不经意间,眼神中似乎少了许多的戾气。 林啸闭着眼,一时只觉天昏地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人见他不语,轻笑着继续说:“你不是还有个义子吗,你怎么不问问我会怎么对付他?”这话听着似有挖苦之意,然细观他说话时的神色,却又觉得不尽然,似乎另有一番深意。 林啸面色如土,映着此刻昏黄的烛光,显得格外沧桑,表情严峻地说:“霄儿与你好歹也有过命之交,更何况…”话至一半,忽然皱紧着眉,显得有些难以启齿似的。酝酿了好一会,才继续说:“他也并非我亲生,对此事更是完全不知情…” 没等林啸说完,那人就打断了他的话,双眼充满蔑视地说:“非你亲生?你是真糊涂呢,还是假仁义啊?都到这份上了,还不肯承认自己造下的罪孽吗?” 林啸一怔,惊愕地望着眼前之人,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人轻蔑地笑道:“你真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呀?”顿了顿声音,又忽然冷笑一声,讽刺道:“那个傻女人,枉有了一片痴心,却瞎了眼,予了你这样的负心薄幸之徒!”话毕,一双冰冷的星目就如同这寒月之光般,瞬间就将林啸整个包裹了起来,冷得他胆寒心惊,竟不能正视,更无言以对。 那人见他无言以对,不禁更是盛气凌人,傲慢而淡然地说:“怎么,理屈词穷了?” 林啸此刻却是异常的平静,淡淡地说:“你竟然都已知道了,又还要我说什么?” 那人剑眉舒展,莞尔一笑,得意地说:“这么说来…” 林啸好似蓄势而发一般,忽然打断了那人的话,声色俱厉地说:“只要你能善待飘飘,我保你今日不仅大仇得报,而且还能全身而退,否则的话…”话毕之下,犀利的眼神,犹如两股熊熊的火焰,摄得人心下一颤。 那人吃惊地望着林啸,竟也有些语塞。他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忽然感到一丝陌生,与方才心灰意冷的样子简直呈天壤之别。他迟疑了一阵,嘴角淡淡一扬,平静地说:“看来,我是别的选择了,是吗?” 林啸应声而答,目光之中充满了严峻与坚定,铿锵有力的声音只化作一声:“不错!” 那人却显得尤为平静,好像完全不为此语所动的样子。默然了许久,却犹如自得一般地笑道:“看来,阁下对令爱真是情有独钟啊!同样都是亲生骨肉,难道就这么…” “飘飘她…”还未等那人说完,林啸出人意料的一番话,便当即打断了他的言辞。那林啸语出惊人,却又戛然而止,硬是在喉口踟蹰了许久,才缓缓地道出:“不是我亲生的…” 那人意料不得,也是吃了一惊:“什么?”哽塞了许久,忍不住地问:“那她是…” 林啸顿了顿,沉着脸,继续说:“是我收养的孤儿…” 那人沉思了片刻,含笑着说:“放着自己亲生的儿子不管,却这么在意一个收养来的女儿,我真是越来不能明白你们这些凡人的想法了…” 他这话说得虽然十分随意,林啸却是字字入耳,有些吃惊道:“什么?” 那人倒也没有多在意,只是淡淡地回了声:“没什么,随便说说罢了…”话至此处,便停顿住了。少刻,忽然话锋一转,一双寒如冰雪的眸子唰的便洒了过来,说:“我只是在想…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林啸双目一怔,凝望了眼前这个冷若冰霜的人许久,惶恐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难道一定要将我林家的人赶尽杀绝才肯甘心吗?” 那人含着笑,得意地说:“你当年害得我们怎么样,我如今当然也要叫你落个同样的下场才甘心…”他说话时,语气很平淡,平淡地像在说一段与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 林啸身形一颤,顿时怒火中烧,双手早已攥得如铜锤一般,却强压着怒火,说:“难道…在你心里,报仇就那么重要吗?” “不错!”那人冷冷一笑,邪气地说:“你猜我会怎么对付其他人呢?特别是…您的爱女…” 林啸一听,顿时怒不可遏,顺势便出一掌击向了那人,喝道:“我绝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这一掌蓄力而发,自然用尽了十成的功力。顷刻间,灼热的内息便化作了一条长长的火蛇,华丽地擦过当空,直奔那人而去。十步之外,都能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说时迟慢,那时精彩。只见那掌势如风雷般地瞬间便击中了那人的胸口,顿时,灼热的内息便将那人的身体烧灼了起来,直发出“嘶嘶”的声音。但是意想不到的是,那人竟依然伫立在当场,巍然不动地凝视着林啸,脸上露出分外邪气的笑。 林啸立时一惊,他显然想不到面前之人竟能生生得挨下他这一掌,而且还如此的纹丝不动。看着他异常镇定的表情,林啸忽然意识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忽然,一道诡异的光晕闪过那人的眼睛,让他感受到一种格外陌生的感觉,颤抖着声音,说:“你…” 不想话还未出口,却见那人双眼一亮,目光如剑一样瞬间就刺穿了人的瞳孔。只听“呛”的一声,手中宝剑应声出鞘,映着昏暗的烛光,却反射出耀眼的锋芒。还未等那林啸多做反应,自己就完全暴露在了眼前那片华丽的绿色之下。 光影消逝,一切趋于平静,只留下林啸几近苍白的尸体,身上的鲜血似乎被吸干了。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刻却满足地站起了身,似欲离去。 忽然,他猛地一回身,竟反而朝着案前一点一点地走了过来。一阵诡异的凉风袭过,掀起案下的桌布一角,透过桌布之间仅有的一点缝隙,只看到案下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 看来那身影与下一个的牺牲品的距离很可能只在这几步之间,而那脚步声几乎就成了宣告他死亡的催命曲。忽然,那脚步声戛然而止,竟莫名地定格在了最后的那一个休止符前,他与杀手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让他感受到那杀手身上冰寒的气息。 忽然,一阵凉风袭过,伴着杀手隐约的笑声,带走了一切的罪恶。忐忑的心,也终于平静了下来… 第五章 噩梦重回 第六节(2) 不知是起源于何处的一种冲动左右着,我竟不能自已地将明月抱在了怀里,尽情地感受着她身上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独特气息。那一刻,我忽然感觉到自己有些意乱情迷,思绪中更堆满了错综复杂的记忆。有我非常熟悉的,也有我完全陌生的,却都像是自己亲生经历过的一样,感同身受。 明月或许是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瑟瑟地缩在我怀里,竟一动都不敢动,但我却清晰地听到她急剧加速的心跳。直到她那纤细柔软的十指扣住我的时候,我才隐约听到耳畔一丝轻微的抽泣。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哭,只知道当时被她靠着的肩膀特别的温暖,似乎被一些滚烫的东西浸透了。 正当我沉浸在这梦境一般的气氛中时,飘飘的忽然出现,瞬间就打乱了一切。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但她当时望着我们的眼神真的好黯淡。只有零碎的几点闪烁,却再没有唯美的灿烂,就好像水晶破碎了的样子。 看着她那,我忽然感到有些绝望。此时此刻,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我只能选择逃避。而对眼前的一切的默认,便是最好的说辞。 我知道那会彻底伤了她,但我已经没有其他选择,我们之间已经有了太多的创伤,仅靠时间是难以弥补的,所以就只能用这真真假假的罪恶来彻底抹去我在她心中的所有痕迹。 原本以为是无奈的离别,谁想因为一干人等的加入,却演变成了一场生死诀别。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误会了飘飘,但我们因她而暴露却是不争的事实,所以一切都不需要再多做解释,既然开始就是错的,那就干脆让它一直错下去吧。 接连不断的打击又让我失去了该有的冷静,也让我与飘飘之间的桎梏变得越来越深——混乱之中,我刺出了此生最为后悔的一剑,而一切全来自于飘飘的善良与悲伤——那一剑下,她甘心情愿用她的凄凉,完美地成全了我的仇恨,也终结了她的悲伤。只不过那对于她而言,或许是彻底的解脱,而对于我,却是恶性循环般的折磨。 那一刻我愕然了,看着她那重获纯净的双眸,我心中那片世界也终于彻底地崩塌了,就连之后自己是怎么逃离的也模模糊糊,记不大清楚。只是音乐看到一道剑光滑过当空的绚丽,还不清楚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就已经被明月拽入云端而去。 活在人内心的贪婪是可怕的,它会指引着内心丑恶的人排除一切阻碍,舍生忘死地奔向欲望的根源。所以,我们多舛的命运还在继续处处都存在危险,没有喘息和救助,只有源源不断的追杀。于是,在无可奈何之下,我们只能坦然面对生死。 所谓患难见真情,真庆幸此时此刻在我身边还能有这么一个值得我信赖的人。无论何时,无论何种处境,明月永远都是那么傻傻地伴在我身边,痴痴地守护着那么一个古老而遥远的信念,即使此时此刻我们已经一点一点地步入了地狱的深渊。 但她终将离我而去,因为此时此刻我们注定走向灭亡,唯一的希望就是一死一生的残酷赌博。赌输了,我们必然走向彻底的毁灭;赌赢了,我也会因此而失去她。所以在这场赌博里,我注定了永远都是输家。 这就好像掷硬币,不管掷出哪面都好,另一面势必着地,不见光明。而真正皆大欢喜的中间,或许偶然出现,却总是无限接近于不可能。而同样的奇迹,发生第二次的概率则更是渺茫。所以,当明月封住我的穴道,并化作我的样子再次为我而远去时,我泪流满面。 这是我回来以后,不,应该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一个至亲以外的人如此悲伤。至今还记得她那时转身灿烂的笑,眼中那一片绚丽彻底将我的双眼朦胧。从此我的内心深处便多了一段永远抹不去的回忆,有关她的一切时刻会历历在目,掺杂着那更古老而依稀的记忆,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传奇,也注定了她与我在不远将来里,那种纠缠于生生世世的羁绊和若即若离。 穴道解开以后,我发疯似的寻找着明月。我已经失去太多了,我不想再连她也失去,那样的话,我那残存的生命将彻底变得毫无意义。但也许她此刻早已因我而死了吧,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便随她而去吧。曾经多少艰难险阻,她都随我一起走过,那如今也我随她一次,一起走过这道鬼门关吧。 我沿着明月远去的方向一直寻到绝尘崖上,却只见到了崖上那漫天的殷红,纷纷扬扬的,红得凄美,红得惨烈,直映出四下一片血色,却不知在为谁而绚丽。地上几具不知名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这片惨烈的红里面,无声无息,美得过于可怕。 ——看来这里曾过有一场恶斗,亦或者是一场惨烈的屠杀。但我始终都未能找到明月,就连那索千秋也没有见到,看来明月不是被他所擒,就是被他所杀弃尸崖下了,我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我悲痛欲绝,那一刻真的先过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那些贪婪的恶魔,始终像鬼魂一样死死地缠着我,不肯散去。今天杀多少,明月又会再冒出来多少,甚至更多,而且永远都没有止境,只是平添我的罪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么逼我,为什么? 绝望的我倒在被大雨渐渐冲淡的血水中,任凭冰冷的雨水和鲜血浸透我的全身,将我冷的体无完肤。居然连老天都在逼我,这种时候,连它都不忘对我落井下石一番。这样的世间,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雨冷冷地下,打在我身上,毫无一丝留情可言。也不知这样下了多久,总之感觉很长很长,完全将我对这世间的唯一一点希望打灭了。重新站起来的我已不再软弱,曾经的天真早已被那场大雨冲刷地干干净净,此刻留在我心中的只有对这所有一切的怨恨。 ——这一切,本非我所欲,实在被逼无奈。也罢,既然如此,那我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这一切都对我如此的不公,那我就让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拜倒在我的脚下! 站在这绝尘崖上,俯视着脚下这肮脏的一切,我已经不再是殷天枫,当然也不是尹风,而是冥王帝幽! 我高傲地站在这绝尘崖上,话别了这个令人失望的凡尘,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却留下身后那一片不知名的幽绿色光晕。临走时,还星星点点地布满了整个绝尘崖,却在我走后不久,渐渐凝聚,最后化作了一道灿烂的流星,晶莹的坠入了这绝尘谷的深处。 而我临走时,也并不孤独。随我一同离开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个我最虔诚的信徒,也是我最忠实的孩子,我的皇权右护法——修罗。我知道她永远都会伴在我的左右,无论何时何地,也不管是以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容貌… 此外,还有伴在我们身边的那漫天的殷红,在忽然之间,飞舞得格外绚丽。或许它也觉得自己本不属于这里,而它也确实不属于这里,所以此刻想必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呼唤着:归去,归去… ——依稀记得那时,修罗飘然地游弋在这片几乎有些炫目的血色里,踏着几乎令我产生幻觉般的步调,翩翩欲舞,那魔幻般的情景竟忽然让我觉得历历在目。 值得一说的是,我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携花满袖的她,没想到竟是如此的动人,或许该说是动心更为适合——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影子,立时又在眼前恍恍惚惚起来。 站在这被凡人们称之为“地狱桓木”的冥界入口前,我又回首望了一眼身后这漆黑的世界,感觉一切好像皆似远方天际之中那团雷电交加的浓云一样,充满了邪恶的气息。在一道夺魄惊魂的电光中,我淡然一笑——别了,我曾经的故乡,别了,我曾经爱的人们,他日我君临天下,必将为你们踏平这世间所有的罪恶和肮脏! 番外•冷寒烟•蝶恋花(1) 我的名字叫冷寒烟,原本也是个被爱所包围的平凡女人。但是上天似乎总是喜欢与人开玩笑,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我那原以为无坚不摧的爱情,想不到竟还未来得及绽放出所有的光彩,就戛然破碎了。而这一切,原来只是一个我一厢情愿的梦境而已! 我那时的爱人,叫做逆水寒,非常地爱我。我知道在他的心里,我几乎就是全部。只要是为了我,即使是让他立刻付出生命,他也不会有一丝的犹豫。而我,亦愿意为他而死。我们那时的爱情,几乎就拥有了所有的海誓山盟,生死相依,却唯独还缺少一样东西,那就是爱下去的勇气。 我在冥界,是位居下阶神位的侯爵,职属三十六天罡巡游御使之一。而他,则是上级冥臣的臣子,职属七十二地煞勾魂使者之一。 虽然两者之间只是上下一级的差别,但是不论是从力量上,还是受尊崇程度上,都是天差地别的。特别是在力量上,两者根本就是无法同日而语的。而在我冥界,人与人之间力量的差别,也就几乎决定了两者之间整个命运的差别。 这就等于在我们之间加入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来自各方的舆论自然也从未间断过。而唯一能理解并一直支持我的人,恐怕也只有从小栽培我的师尊——北界王洛河,一个外表冷酷,内心却无比炽热的人。 对此,他表面上虽然表现得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但在不经意间,却也会忍不住地问我,介不介意他上级冥臣的身份?问过很多次。 而每次,我都会很认真地回答他,我不介意,一点都不介意!你也不应该介意! 而他,总是淡笑着点点头,然后默默地低下头去,再也不说话了。 我知道,他心里其实还是很在意的。因为就力量而言,他显然还达不到能够保护我的程度,这也是他心中最难解开的一个心结。 但他永远都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保护,究竟是什么。 渐渐地,他明显地开始疏远我了——刻意地避开与我的独处,找各种理由拒绝我的相约,甚至与我形同陌路。 我知道,他是在逃避我。不是因为舆论,而是傻傻地认为自己配不上我;我更知道,他都是为了我。不是不爱我了,而是真心地希望我能够更幸福。 但他也永远都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幸福,又是什么。 我不怪他,却不能原谅他的软弱。而爱情不是仅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维护得了的,所以我不想再一个人继续这样艰苦地坚持下去了,因为我真的累了… ——这种只能盛在玻璃容器中的爱情,不是我想要的。纵然再有不舍,也已经无可奈何。不是我想放弃,只是真的已经无法挽回,还不如痛快地放弃掉。 就像那幻冥蝶幻化出来的梦境一样,若不想沉沦其中,走向灭亡,那就必须趁早地打破它! 说能立刻放下,那是骗人的,所以我选择了离开,也许时间可以慢慢抹去它在我记忆中的那点痕迹… 我请职去了人界,协助总巡游使处理人间众生死亡之务,也就是凡人口中的“玄冥宫”。 我原以为,跻身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可以让我彻底脱离爱情的纠缠。但我没想到的是,人间的爱情,竟会是如此地令人沉醉… 看着那一对对才子佳人,亦或者痴男怨女沉醉于爱情之中而发自内心的幸福笑容,那些被我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情感,终于还是决堤而出,而且瞬间就将我那脆弱的防线吞噬殆尽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可以如此尽情享受爱情所带来的幸福,而我却只能面对破碎不堪的沉痛记忆?老天这么对我,未免也太不公平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渐渐的,我开始不相信有关于爱的一切事物。它们就像是那幻冥蝶幻化出来的虚伪的梦境一样,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捏碎它们。 在这种想法的趋势下,我开始变得越发残暴不仁,肆意地虐杀着人间那些脆弱而无辜的生灵,几乎视生命为草芥。 因为我看不惯人世间那些沉浸在爱情所带来的幸福之中的男男女女们,我不能容忍他们那么肆意地享受着我所得不到的东西,所以我不断地虐杀他们,不管他们是什么人! 我的残忍,自然引来了世人的不满,他们几乎将我视为恶魔一样地唾骂。对于此,我从不辩解。因为我知道,就算辩解,也没有用,没有人能懂我。 而唯一懂我的,恐怕也只有我养的那些幻冥蝶而已。这么多年来,也只有它们始终不离不弃地陪在我身边,伴我度过每个凄寒孤寂的夜。 久而久之,我那无休止的杀戮终于给我带来了灾难——作为一个冥界派往人界的使者,我显然犯了一个最不该犯的错误,那就是过于地在阳光下暴露自己! 这显然是致命的,因为这等于是在藐视三界秩序的权威,即使人界不能把我怎么样,仙界,甚至是冥界也不可能会放过我的。 番外•冷寒烟•蝶恋花(2) 可我那时已经沉沦其中而无法自拔了,对现实的怨恨显然已经彻底蒙蔽了我的双眼,令我几乎迷失了自己,直到他的出现… 说起与他的初识,其实并不算愉快。当初,我因为滥杀无辜,犯了众怒,在人界被人四处追杀。而他,则是这些人中比较有代表性的人物之一。所以,那时我们之间的对话,基本都是通过刀剑。 因为交手无数,所以相互之间也渐渐有了些了解。我知道,他叫沈万里,堂堂江西沈家一派的宗主,威名远扬,前途无量。为人方面,也算光明磊落。哪怕是面对一个随时随地都可以轻易取他性命的人,也绝不会有一丝的算计。 这听上去虽然有点傻,但比起那些两面三刀的伪君子,却真的要好太多太多了。就凡人而言,算得上是一个既有血性,又有良知的有为之人。 另外一点,也是最让我感到奇怪的,那就是,他好像每次都对我格外地留情,更格外地在意一些与最初目的大相径庭的东西。但那时,我却并不清楚其中的具体原因,只是觉得这个人似乎有点莫名其妙的。 而那时,我对他的认识也仅仅限于此而已。说不上有什么好感,只是觉得颇为难得,不经意间,还真的有点不想杀他了。然后,有一天… 那一次,他与其他门派的几个顶尖高手又一次不依不饶地追杀于我,一直追至绝尘谷冰雪之境。最后,他们当然不可能是我的对手,纵然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却还是轻而易举地就被我击溃在地。 原本,我可以取了他们的性命后,扬长而去。可是,当面对着毫无还手之力的他时,或许是为了满足心中那一点小小的好奇心,亦或许是沉沦已久的那点仁慈之心突然泛滥,我竟有些不忍心下杀手… 我高傲地站在他面前,盛气凌人地说:若你跪地求饶的话,或许我会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他轻笑了一声,用奄奄一息的声音,说:冷寒烟,今日败在你手里,我心服口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若要我求饶…却是万万不能的! 我料到他也许会这么说,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反而越发地对他有了兴趣。 我嘲讽般地笑了笑,对他说:是吗?话音未落,便以极度残忍的方式杀了其中两个人,在一片腥浓无比的血雾里,狰狞地看着他,说:那现在呢? 我清楚地看到当时候所有人脸上那于瞬间扭曲的表情,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他们当时的那种恐惧,因为过去每个被我杀的人死前都是这副表情,不论他们在前一刻是多么的大气凛然。在恐惧的把握上,我很有自信。而他却是少数几个还敢继续与我大声说话的人。只听他用几近颤栗的声音,空洞地对我说:冷…冷寒烟,你…你要杀…就杀吧,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我颇为意外地打量着他,心想,如此一个慈眉善目的人,竟也有会如此血性的一面。不经意间,心中竟莫名地有些动容,淡笑着说:你倒还有点骨气,好,那这样… 我指向旁边一个同样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对他们两个说:我今日只能放过你们其中一个人,如果你们谁想活命的话,就替我杀了另外一个人吧。 我说这话时,语气很随意。但是,还未等我说完,他们两个人的脸便又一次地扭曲得可怕… 而他的脸上更是突然浮起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几乎暴跳如雷地怒斥我,说:冷、寒、烟,你少看不起人!大丈夫可杀不可辱,我宁愿自我了断也不会再受你这般侮辱! 我原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想不到他竟然当真动了手… 我当然还不会让他死,被我掌握在手中的人,又岂会有任何自主选择的权力。 ——我像扔垃圾一样地将他丢在地上,轻蔑地说:你认为你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我转首冷冷地望向另外一个人,他的脸在下一瞬间便应声僵住了。整个人明明颤抖着,却又像一具雕塑一样,任这里的风雪落在上面,竟不动丝毫。 而沈万里,亦是无动于衷,还固执地说:要杀便杀,我们堂堂名门正派,绝不会做这种苟且偷生之徒! ——他的样子很大义凛然,我知道他不怕死,更不会就范,但他却忘了这世上有句话叫做“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显然太低估人的求生欲了,亦或者太高估身边人的为人了… 我淡淡一笑,带着讥讽的意味,有所指地说:干嘛那么着急做决定呀,就不想听听你同伴的意见吗?你自己找死便罢了,难道要连累别人也丢了性命不成? 我说着,便用余光扫向了另外一人,淡淡地说:我数到三,若你们还不愿动手的话,我倒并不介意亲自来… 一…。二…。 我知道我的话起到了作用,因为从另外一人颤抖的眼光中,我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心在动摇。手中的剑也伴随着我缓缓道出的声音,已经渐渐地在握紧,趋势待发。 而那沈万里,或许是他此刻已经视死如归,亦或许是太相信身边之人了吧,竟全然没有察觉到这一切,甚至还自鸣得意地大笑道:冷寒烟,你太小看我们了,你以为人人都会屈服于你的淫威之下吗?你想错了! 这倒真的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他这明显就是在挑战我忍耐的极限。而我,那时也不知为何,看着他这副样子,竟然鬼使神差地当真动了怒。于是,倏地便在手中凝聚起了犀利的真气,冷冷地威胁道: 三! 话音未落,另外一人不由分说便朝他动了手。两人此刻虽然已经精疲力竭,却在求生欲的驱使下,殊死一战。于是,一场真正你死我活的好戏就此上演… 番外•冷寒烟•蝶恋花(3) 他显然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毫无防备之下,自然凶多吉少;而我,更是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出手救他… 最后,他自然幸存了下去,代价也自然是另外一个人的性命。面对着被自己错杀的同伴的尸体时,他瞬间就从方才高傲的云端上跌入了无尽的深渊之中… 我冷冷地对他说:这就是你所谓的名门正派吗?看来也不过如此!我无法明白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但是此刻,事实就生生地摆在我面前,让我瞠目结舌,甚至已经不能相信自己的意识。 他看似万念俱灰,用苍白无力的声音,淡淡地对我说:冷寒烟…你赢了,你赢了!你杀了我吧! 我原以为自己当时会为自己的胜利而感到有成就感,但是看着他苍白无力的样子,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我当时竟然连一丝杀他的欲望都没有。 于是,我轻蔑地说:你以为我冷寒烟是什么人,你叫我杀我便杀吗?今日我就偏偏要留下你这条贱命,令你下半辈子永远沉浸在痛苦中! ——我没想到,现在的我居然还是改不了从前的那种妇人之仁。我真不明白,在这人界的许多年,对于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难道还是一成不变吗? 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发疯似的对我吼道:冷寒烟,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我说完便拂袖而去,任他在身后发疯似的咆哮,却全然不顾… 我原以为我们之间的纠缠会就此结束,可惜世事总是那么难料,缘分之事,似乎总是来得那么突然而离奇。再加上那么一个爱与人开玩笑的老天,我这一生看来注定无法太平… 这绝尘谷的风雪向来诡异,而正是那天,竟巧合地下起了罕见的大雪。纵然我拥有这凡间无与伦比的力量,但面对着这上天赐下的风雪,却也是力不从心。而那沈万里,想必更是无能无力。 或许又是仁慈之心作祟,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去而复返。而原因更是离奇,竟然是因为自己心中有些放心不下那沈万里。 ——我穿梭在这绝尘谷无与伦比的茫茫大雪中,却只为找寻一个不久前还与我势如水火的人。 我已经完全都无法理解自己当时的想法了,甚至于至今都还无法完全肯定。只是任凭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走向一个自己完全无法预料的目的地。 最后,我终于还是找到了他。在这残酷的风雪侵蚀下,不管是他那疲惫不堪的身体,还是万念俱灰的意志,都已经奄奄一息。 是的,我救了他。那一刻,他静静地躺在面前,淡淡的火光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脸,我眼前竟忽然产生了一丝似曾相识般的恍惚。忍不住回想起他不久前的那份坚毅,脑海中随即竟出现了几乎同样的一幕。不同的是,那却已经是遥远的曾经了… 在我冰清诀的医治下,他的伤势自然恢复得很快。但对于被我从鬼门关捡回来的事实,他却是忧喜参半的。不过倒也并没有什么要生要死的过激行为,反而是异常地冷静,只是淡淡地问:是你救了我? 我自顾一笑,却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反问他:你认为呢? 他紧接着又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笑了。老实说,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或许因为他偶尔会让我想起另外一个人吧。而我,或许永远也改不了内心深处这种婆妈的性格。 我当然不会这么说,而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傲慢地说:我不是说过吗,我要留着你这条命! 他倏地紧皱起了眉,哀怨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看着他这样子,我忽然有些意外的惊喜,泰然而略带一丝邪气地说:没什么,只是不想让这么好玩的事情就此结束掉而已,我…还没玩够呢! 他沉默了,很久,闭目叹息了声:罢了…又忽然郑重其事地对我说:冷寒烟,从今日起,我沈万里欠你一条命!若此生我不能还你一条命的话,那我这条命就永远都是你的! 他说这话时,双目始终都是紧闭的,神情看似平静,语气却格外的凝重,几乎让我有些受宠若惊。我事前曾预料了很多可能发生的情况,但真的没有想到过竟会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我讶异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让我觉得既陌生又熟悉的男子,很难想象,他身上怎么能有那么多我所无法预料的意外呢?他简直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样,让你永远都无法预料到下一秒会出现什么。 心里这么想着,于是忍不住地又多看了他一眼。忽然发现这个男子竟是如此的伟岸,就像曾经的“他”一样。 但他又是与“他”不同的,拥有着“他”所不曾有的那种神秘气息。不经意间,就会迷惑了人的心智。 我从一阵莫名而来的意乱情迷中回神过来,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冷寒烟啊,冷寒烟,枉你还是从爱情的梦境中挣脱出来的人,难道还不曾看透情字那虚伪面具后有多伤人吗? 它就像那幻冥蝶幻化出来的梦境一样,只会让人沉沦于其中无法自拔,以至于连自己何时走向毁灭也不知道。 番外•冷寒烟•蝶恋花(4) 我如此想着,于是杜绝了心中一切蠢蠢欲动的根源,恢复到了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冷冷地说:那就在将来好好地利用你那条贱命,给我制造更多的乐趣吧,至少不要让我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 我知道了…我原以为我的那番话,或多或少地都会激起他的愤怒。但出人意料的是,他沉默许久之后,却表现出一种异常的顺从,顺从得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牵线木偶一样。 不经意间,我又一次无可救药地陷入了他所营造的神秘的泥沼之中,而且这次还是如此的彻底。 实在无法想象,前不久还那样冥顽不化的他,此刻竟是如此的顺从,难道只是因为我救了他,这到底会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呢? 如此想着,目光又不经意地落到了他那俊逸的脸上。看着温暖的火光,此刻不停地跳动在他的脸上,就好像为他镀上了一层暧昧的昏黄,我竟越发地出神了,恍若回到了十多年前的某个瞬间… 我知道我已经开始沉醉了,甚至已经接近无法自拔,以至于竟全然忘记了自身最大的禁忌… 我所修炼的功法,是我冥界最阴柔的水系冥术,博大精深,却极难修炼,而且还有一个最致命的弊端——水灵反噬。 众所周知,水是五行中最阴柔,却也是最反复无常的属性,这也就注定了这门功法后期将会比其他的任何功法都来得难以掌控。这或许也正应了水系冥术开篇的第一句所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而根据各修炼者的造诣,水系冥术总共可分为五个阶段:入门、小成、纯青、小乘、大乘。 前两个阶段由于主修在肉身,所以还是较为容易控制的。但在小成之后,由于修炼重心渐渐地转向魂魄,所以水属性的暴虐一面便也开始渐渐地体现了出来。 所谓众生皆含三魂七魄,魂属阳,魄属阴(注:各种观点不同,也有魂属阴,魄属阳一说。),而水亦属阴,所以修炼魂魄时,尤以主修魄者为宜。然因魂主善念,魄主恶念,也就更加助长了水的暴虐之性。 所以,越是修炼至后期,魂魄的灵力也就越发的暴虐,自然也就越发的难以掌控。特别是像师尊那样的大乘境界,只要稍有不慎,轻则,修炼者死;重则,遁入魔道,遗祸苍生,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但是在我冥界,却也很少有人能修炼至大乘境界。师尊是少数的几个修炼到那个境界的人物,更是我水系冥术史上唯一一个能够与洛水大神交谈,也就是领悟了传说中的水系冥术究极奥义——“洛神之堕”的人。 然而,关于这“洛神之堕”,师尊却很少与人提及,也从不曾在人前施展过。不仅如此,更是曾三令五申,严禁众弟子,特别是修炼至纯青以上境界的女弟子研究有关于此的一切事项。若有违令者,也从不轻饶。 记得过去就曾有一个已经修炼至小乘境界的师姐,因为实在经不住那神秘力量的诱惑,于是一个人偷偷地研究起了一些有关“洛神之堕”的古老记载。被发现以后,师尊不由分说就废去了她全部的修为。 印象中,师尊虽然外表上看起来是个较为冷漠的人,但事实上,却对身边的人,特别是我们这些弟子,都格外的宽容。然而唯独在此事上,似乎历来都表现得格外铁面无私。至于其中的原因,过去我们一直不明白。但如今,我或许能理解一些了,但这些都是题外话。 另外,正如之前所说,水是五行中至阴的属性,所以修炼水系冥术者尤以女子为宜,再加上我们冥人天生至阴的身体属性,就是天然的“三阴极煞”之法。这与一般的修炼方式相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却也在无形中加重了肉体的负担。 魂魄灵力的火速提升固然是好事,但那也是建立在自身肉体能够驾驭的前提之上的。若照上述所说的方式来修炼的话,肉身的修为势必就会渐渐的不如魂魄。而水属性的暴虐,又注定了它是五行中最难驾驭的元素。 天长日久,便会形成肉身灵力欲渐不支的局面。直至最后,肉身再也无法容纳强大的魂魄之时,便会被极度暴虐的魂魄灵力渐渐侵蚀,也就是我们所谓的“水灵反噬”。 所以,纵然女子之身在修为的造诣上要远远优越于男子之身,但在我冥界,却历来就很少有人以女子之身将水系冥术修炼至纯青以上境界的,更不要说最高的大乘境界了。因为一旦有不测,造成的后果将比男子之身要可怕得多得多。 不过这倒也并不是完全概论的。听师尊说,我就是冥界为数不多的几个天赋异质的女子,与生俱来一副拥有强大灵力的肉身,只要肯勤加修炼,他日必然也能修炼至大乘境界。 而那时的我,却傻傻地为了一份开始就注定要破灭的爱情,而放弃了向更高阶段的修炼。却转而倾向于修炼起师尊新创的一种由水系冥术演变而来的全新功法——冰系冥术。 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这种冥术虽然出自水系冥术,却并不像它那样难以掌控,也完全不用担心自身魂魄与肉身的灵力平衡。更重要的是,也不会因为“水灵反噬”的缘故,而要刻意地去杜绝情欲。 番外•冷寒烟•蝶恋花(5) 然而,自从结束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以后,我便又重新地修炼起了过去曾一度被我荒废的水系冥术。因为在人界的这些年,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从那段阴霾当中彻底走出来了,而且再也不可能会涉足那如梦境一般的爱情,也就无所谓动情欲了。 而今日,我显然又再次地犯了这个禁忌… 更何况,我如今早已修炼至纯青的境界,所以妄动情欲对于我来说,几乎就是致命的。好在当时我并没有如何剧烈地动用内息,避免了走火入魔的危险,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是,水灵反噬的侵蚀力到底是不可小觑的。于是,在一阵透入骨髓的冰寒中,我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意识,无力地倒了下去。 期间,耳畔似曾听到过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模模糊糊的,却一下就勾起了我内心深处的种种回忆——一个几乎破碎的影子在我脑海里渐渐清晰。 我以为是错觉,就没有再去多想,也不敢去多想。却在患得患失间,隐约感觉到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将我深深地包裹了起来,令我感受到一种阔别已久的安全和释然。 我以为是错觉的连带产物,却开始尽情地享受起这“虚幻”中的温存——虽然明知是梦境,却也甘心沉醉其中。 这听上去或许很傻,但有时候,我或许就是这么傻,也甘心这么傻,就连自己也没有任何办法。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阵朦胧中慢慢醒来。原以为梦境中的一切也将归于尘土,出乎意料的是,我却分明感受到了那个怀抱真实的温存,以及他那炙热的心跳。 ——有那么一刹那,我甚至以为是存在于自己内心深处的哭泣感到了上天,故而才会被准予享受这莫大的恩赐。 感受着喷薄欲出的泪水朦胧双眼后,渐渐浮现的那种温热的感觉,我几乎已经以为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但梦境显然永远都只是梦境,伴随下一刻来到的天明,总是会醒。所以,当清晨的第一丝曙光照进洞内的时候,我的梦也一下子被击得粉碎。 ——清晰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怀抱,还是那个怀抱;温存,还是那份温存;只是面前的人,却早已不再是那个人了… 我太傻了,明明知道那只是个梦,为什么还要痴痴地沉沦其中?明明知道那梦早已破碎难圆,却为什么还要去碰触那些伤人的碎片?难道不知道那会再伤自己一次吗,就那么情愿被一次又一次地伤到吗?你这个笨女人,傻女人,蠢女人…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从不曾走出来一丝一毫。只是陷得太深了,以至于感觉不到自己在沉沦。 于是,所有的怨恨顷刻间便化作满腔的愤怒,如原野之上放肆的烈火一样,吞噬着身边能遇到的一切——那个勾起我回忆的“始作俑者”,那个“冒牌货”,那个…无辜的人… 他被我击伤在地,口中鲜血直流,竟没有一丝的怨言,还微笑着问:你…怎么样,没…没事了吧? 难道又是一个足够傻的人?想不到这世间还有跟我一样傻的人…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迁怒于人的恶劣行为。或许是心中的怒气已经消退,觉得对他有愧吧;亦或许是那沉沦已久的善念又一次泛滥,继而化作了对他的仁慈吧。我随手将身间的“蝶恋花”香囊丢给了他以后,便像逃命一般地离开了那个山洞。而我临走时,竟连再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那个“蝶恋花”香囊中的香料,是我娘用那幻冥蝶最喜欢的,也是我冥界独有的“九色花”的花粉提炼制成。味香无比,邪气难近,尤其对驱瘴疗伤有奇效,故也是我秘制的奇门毒药“销魂三弄”的唯一解药。 但其实,今日所谓的“销魂三弄”的前身就是此物——虽然初闻其味辛辣刺鼻,浓烈无比,但其本身却是无害的,而且反而还是清心明目,驱瘴还神的良药。 我初时也只是用于疗伤驱毒的。只是因为后来的一些变故,才于一气之下,在其中加入了另一种与之相生又相克的成分(也就是那绝尘谷中独有的梅花。),反而将其做成了害人的毒药,这才有了今日销魂蚀骨的“销魂三弄”。 而那香囊也正是我娘做给我的贴身之物,本意是要让我送予未来相厮守的夫君的。但当时情急之下,便没能考虑到那么多,结果竟随手就丢予了他作疗伤之用。 可又有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偶然间的不小心,竟有意无意地成就了我未来那爱恨交织的宿世孽缘… 之后的交手自然也不是没有,但再相见时,显然已找不回了过去的那种快意恩仇——我根本不想杀他,没有什么原因,或者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而他也不再予我为难,却仍然不依不饶,似乎有着他特别的用意。 渐渐的,我们之间的互动,几乎已经演变成了一场猫捉老鼠的闹剧。直觉告诉我,那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我所不知道的重要的事情… 番外•冷寒烟•蝶恋花(6) 一次意外的受伤,我元气大损,只凭着最后的一点力气,才得以冲出重围。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冥冥中牵引着我,一点一点地走向光的彼端——那个心目中认为的,唯一可能存在希望的地方… 遗憾的是,我始终还是没能来得及走到那里,这或许就是上天注定好了的命运。 但意外的是,当我醒来的时候,却还是看到了他那阳光般的笑脸。那一刻,我竟有些忍俊不住眼角的那一丝隐隐地温热。 ——或许是我的幻冥蝶指引他找到我的吧,亦或许不是,我想。 之后的日子里,他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他的细致,他的体贴,让我受宠若惊。我感觉自己简直像一个被宠坏了的女王一样,时时刻刻都被他捧在手心里,却还担心不小心会碰碎了。 然而在最初的时候,我却因为心中的那一点点的执念,而刻意地对他显得有些回避,甚至是抗拒。可是,人心始终都是肉长的。更何况,我还是一个极度脆弱的女子。 于是,在他那炽热之心的包裹下,我那颗冰封已久的心,也终于忍不住融化了… ——那一夜,不知为何,看着他那稍带几许陌生,却格外温暖的脸,我竟有道不完的衷肠。最后,终于在一阵泪眼磅礴中哭倒在了他那宽阔而温暖的怀抱里。 整整一夜,我的泪水,伴随着心中那道不尽的悲伤,从不曾间断过。那一刻,我几乎想将心中那些埋藏已久的东西,毫无保留地全部掏给他。 记得那一夜的我,哭得格外伤心,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释然;而那一夜的他,什么也没有问,只在不经意间将我抱得更紧了。 那一段日子,我都活在他那无微不至的宠爱里。那时,我感觉自己几乎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甚至于再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也始终认为,与他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部分。 我知道他曾经有过一任妻子,而且膝下还有一个小儿子。但是我一点都不在乎,只要他将来能一如既往地待我好,我便愿意为他付出自己的所有。而他,也全然不在乎我的过去,更愿意用一辈子来呵护我那脆弱的心。 ——虽然只是一个普通得几乎所有女子都能得到的名分,虽然只是一场简单得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婚礼,但是我却将之视若珍宝,并一生珍惜。 当他为我披上嫁衣的那一刻,我真的已经确定了,自己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我知道,我们始终都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之间的爱情,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美丽的错误。但是,如果这一切真的是个错误的话,那就让它一直这样错下去吧。 ——纵然结果会付出惨痛的代价,我也绝不后悔爱上他。在我心里,他永远都是那朵最迷人的九色花。而我,也永远甘心作那只被他宠坏了的幻冥蝶。虽然明知不可能,却依然会痴痴地恋着他一生,不管轮回多少次… 为此,我散去了辛辛苦苦达成的纯青境界的功力,而甘心做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也抛弃了以往所有的人生,而甘心于人界的平凡女子那样,在家相夫教子;更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纷纷扰扰,而甘心门不出户地了却余生。 而在他沈家独有的魂魄秘术的帮助下,我也很好地控制住了体内蠢蠢欲动的水之灵力。那一刻,我甚至非常肯定地告诉自己:我一定也可以做一个这样的女人的,一定可以的! 之后的日子,我肆意地享受着他给我的宠爱。整整三年里,我享受着一个女人该得到的,以及不该得到的所有的宠爱。 虽然他的家人,从始至终都不能接纳我,但我却从来都没有因此而埋怨过什么,在意过什么,也从都没有因此而为难他什么。因为我知道,他为了我们之间的爱情,已经付出够多的了,我不可以这么自私。 于是,我主动提出了要搬去沈家建在江南的一所别院居住。虽然他一开始并不同意,但是渐渐的,也明白了我的用心。 那一次,他哭了…狠狠地抽打着自己,一遍又一遍,直到伤痕累累…我紧紧地抱着他,真心地笑着,不断地说:没事的,没事的…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泪水… 而为了弥补我,他不顾我的反对,耗费了大量的财物和心血,不辞劳苦地亲自为我构建了一座近似奢华的居所,并以我的名字命名,也就是“飞烟山庄”。 看着他满脸欣喜地对我说:烟儿,这是我们的新家!以后再也没有人会赶你走了,再也没有人!我泪流满面,却发自内心地为他,也为我自己高兴… 远离家人的日子本该是孤独的,但他从未让我有过这种感觉。因为每隔一些时日,他一定会过来陪我,风雨无阻。 而他每次来的时候,也都会带着他的小儿子——浪儿。说起来,浪儿该是他家人里唯一一个肯接受并承认我的人了。虽然初时还对我有些陌生,但很快就与亲密起来,最后更是几乎一刻都离不开我。 听他说,那是因为我长得很像他已故的妻子,也就是浪儿的生母的缘故。 我问他,当初会喜欢像我这样一个人见人怕的女魔头,是不是就是因为我长得像他过去的妻子? 他摇摇头,说,过去是,但现在不是。我又问,那现在是因为什么? 他说,就因为他曾经在一个山洞里,看到了一个对爱无比认真的女人。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当日在山洞里的那一晚,他看出我体内的那股暴虐之气源在魂魄,便用他沈家独有的魂魄秘术为我缓解。谁想我竟被思念冲昏了头脑,在朦胧中竟将他当做了逆水寒了,结果便无意识地道出了心中那段悲伤的往事。 我问他,介不介意我当时将他当做了别人的替代品? 他淡淡地笑了笑,反而问我,那我现在还将当做替代品吗? 番外•冷寒烟•蝶恋花(7) 我立刻很认真地告诉他说,当然不是! 他笑着说,那就是了。 我幸福地投进他的怀里,与他笑作了一团,心中感到无比的暖… 而在与他相爱的第二年,我们更有了我们之间爱情的结晶——我们最可爱的女儿,冰儿。那一刻,我无限感激着上苍,感激它对我是如此地眷顾,更深深地沉醉在它赐予的这梦境一般的现实中… 但越美的梦境,也越容易醒。而在醒来的一刹那,你会发现自己几乎一无所有… 我那近似奢华一般的梦境,在艰难地维持了三年之久以后,终于还是抵不过现实的残酷,惨被无情地打破了… 虽然我们都极力掩饰,但是纸始终还是包不住火的。我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没有料到,这一天居然会来得这么快,也这么…悲惨… 当那些武林人理直气壮地破开这飞烟山庄的大门时,我知道,我的梦,终于做到头了。但我真的舍不得,舍不得他,也舍不得我们之间的爱情,更舍不得我现在拥有的这美好的一切… 但面对着那些冰冷的面孔,我知道,我的这么舍不得等于就是奢望。不是我想大开杀戒,只是实在被逼无奈… ——他们怎么打我,骂我,我都不怪他们。但是,我绝不允许他们伤害我的冰儿,更不允许他们诋毁我与他之间的爱情。可是这些,他又何曾知道… 他知道的,或许也只有当日那个在人群中大开杀戒,近似疯狂一般的女魔头而已吧… 还有的,或许也就是那个,即使走火入魔,神志不清了,也绝对不会伤他一丝一毫,更傻傻地甘心受他那招“浪迹天涯”的可怜女人吧… ——“浪迹天涯”,好美的名字,却为何会那么伤人?无心也好,有意也罢。伤了,就是伤了… 那一刻,我的心好像也同时被击碎了… ——终于明白,爱情在现实面前,原来真的那么脆弱… 我不顾他的苦苦挽留,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那个令人伤心地地方。当然,也离开了他,更离开了我的爱。带着冰儿,还有我的悲伤…远走天涯… 回首望着他苍白的脸庞,我发狂般地大笑。笑他,也笑我自己,更笑面前那些冷漠无情的世人…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竟然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那坚毅而温暖的脸… 不久,沈家便在一夜之间被人灭了满门。不用多说,我也知道是什么人动的手。能有如此强势的魄力,又能做得如此干净利落的,这世上除了他们以外,不会有其他人。 对于此,我并不感觉应该悲伤。唯一有的,或许也只是对那些无辜被牵扯进来的生命的一点愧疚吧。但是,为什么有那么一刹那,我还是控制不住眼角的那一丝冰凉… 我将冰儿交予了居住在深山里的一对淳朴的老夫妻抚养。纵然有再多的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我现在犹如众矢之的,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是否还可能活着,冰儿跟着我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宁愿她就这么碌碌无为地在这深山里虚度这一生,也不要她再经历同我一样的命运。更何况,她那与生俱来的强大的灵力,实在太过容易在人前暴露她的身份了,特别是在那些人面前… 而我,在没有爱的日子里,于外漂泊了几年之后,终于还是抵不过内心无时无刻的呼唤,回到了那个既让我伤到心神俱碎,又让我念到魂牵梦绕的地方——飞烟山庄。 有什么办法呢?正如他过去所说的那样:那里,是我的家呀…虽然有着我太多的悲伤,却也同样有着我太多的悲伤,,却也同样有着我的爱,我的梦,还有我的根…我知道,我此生是永远都不肯离开它了… 期间,偶尔听到江湖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个来自玄冥宫的恶魔。起初,我只是一笑而过。 因为如今的玄冥宫对于我来说,早已不再是过去那个可以归去的家了。他们与人界的那些冷漠无情之徒其实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当我下一刻听到那个恶魔的名字的时候,我却彻底愕然了… 逆水寒,这个熟悉得有点心痛的名字,犹如一般冰冷的尖刀一样,瞬间就刺入了我那苍白的心脏,带我一下子回到了那个悲凉的过去。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也会追随我来到这沧桑的人界。更没想到,这些年,他居然一直都在找我,那个过去最爱他,也是他一直最爱的爱人。但讽刺的是,他的爱人却早已不再爱他了… 番外•冷寒烟•蝶恋花(8) 我无颜面对他,更不想面对他,也不想解释什么。过去的始终都已经过去,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回头了。怪只怪,那时的我们都在一个最错误的时间,做了一个最错误的决定。 看来我在这个世上,也注定要有一个永远对不起的人了… 对于此,我只能报以深深的歉意,却不能给他任何的弥补,也弥补不了什么。因为我的心如今早已被冰封得一片萧条,很难再有冰雪消融的那一天。而且就算有,也再也不会是属于他的那片春天了… 我独自一个人在这清冷的飞烟山庄里,看着自己那颗奄奄一息的心渐渐老去,眼中满是沧桑,怎么也望不到彼端。 一年又一年,再也没有人烟涉足过这片伤心地,因为我再也不想让任何人来碰触我那悲伤的心… 能陪伴在我身边的,也唯有我养的那些幻冥蝶而已。在我水之灵力所营造的寒雾的庇佑下,它们终于也可以离开那一片寒冷的黑暗了。可惜的是,这里却不会有它们最爱的九色花了。 看着它们孤独落寞地虚耗着自己那仅有的一点点光辉,四处寻觅着那不可能出现的九色花的踪迹。最后,竟宁愿一点一点地消散在四周的一片冷漠里,都不肯向这凡间的任何花草献媚。我总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怎么那么傻啊?你们是将梦境玩弄于鼓掌之中的高傲的幻冥蝶呀,如何能被自己所制造的这水晶般的梦境所吞噬呢?傻瓜,真是傻瓜,天下再没有比这更傻的傻瓜了! 爱恨交织间,体内那股犹如洪水猛兽般的水之灵气也从不忘一点一点吞噬我行尸走肉般的身体,直入骨髓的冷,撕心裂肺的痛,而我却已经彻底麻木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的心终于在这精神与肉体的双重煎熬中,渐渐濒临死亡。我绝望地闭上双眼,却怎么也无法达到安息,因为心中还有太多的牵挂。 整整十五年来,我那颗脆弱得一碰就会碎的心,无时无刻都不曾停止思念。思念着我那可怜的冰儿,更思念着温暖的他… 再与他们相见时,冰儿早已不再是那个躺在我怀中哇哇直哭的小宝贝了,而是一个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可人儿。而他,也早已不再是过去的那个温暖的他了,而是一个叫姬长风的不为我所熟知的陌生人。 我差点都没能认出他来,更被他完美的伪装伤得体无完肤。一直到十五年前的一幕再次在我面前上演… ——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他原来一直都徘徊在我的身边。就在这飞烟山庄的门前,一次次,回忆着我们的回忆,思念着我们的思念。只是他的改变,我却从不曾预见;而我的思念,他也从不曾发现。 我也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了仇恨,甘心承受起“来世不得为人”的惩罚,而动用了那被禁忌的“还魂秘术”之法。 我更没想到,事隔十五年之久,同样软弱无力的招数,竟然还是那样地伤人… 但是这次,我却不再怪他,甚至还由衷地感谢他。感谢他让我再看到他那张熟悉的脸,让我忆起曾几何时的那一丝温暖;也感谢他带来了我最心爱的冰儿,让我挽回身为人母的那一点失落;更感谢他带给我这一生痛彻心扉的悲伤,让我懂得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刻骨铭心。 我过去从不曾意识到,原来老天对我是如此的眷顾。甚至连这最后的惩罚,竟也充满了仁慈——“来生贬入畜生道”,第一次感觉到,原来那冰冷无情的阎罗令,竟然也有如此温馨的一面。 老天待我至此,我还在怨恨什么呀… 看着这绝尘谷冰雪之境里,那漫天降下的血色修罗所营造出的绚丽一点一点在身边蔓延,染红了我心爱之人的脸,也朦胧了我的视线。我那温热的泪,事隔十五年,终于又一次地温暖了我那冰冷的双眼。 此时此刻,我只想衷心地感谢老天,竟连我的死都诠释得如此光鲜;同时还感谢岁月,竟留给了我那么多璀璨的瞬间;更要感谢命运,此刻还能把我在这世上最爱的两个人带到我的身边,并给了我又一个足够温暖的瞬间,纵然我此刻已经在渐渐死去… 而此生唯一的遗憾,或许就是对那逆水寒了吧。可是对于他,我却仍然只能报以最真挚的歉意,却还是不能弥补他什么,当然,也弥补不了他什么。 甚至连一个遥远在轮回隧道深处的承诺,我也完全给不了他。因为我深深地知道,不管轮回多少次,我也不可能再成为他的“寒烟”了。 纵然我也曾对他痴心一片,也曾与他山盟海誓,甚至于生死相依。但是,真正刻骨铭心的爱情,却永远只有那么一次。一旦给了人,就再也要不回来了。遗憾的是,我们谁都没有抓住那一次的机会。 或许是我们那时的爱还不够成熟,也或许那时我们都能再坚持一下的话,一切都会改变。但是,缘分就是这么铁面无私,永远都不给任何人再来一次的机会。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值得人们去珍惜。 所以,在此我只能再次献上深深地歉意。不管他接不接受,我还是要祝福他,就像他那时祝福我一样。但是这一次,我却是发自内心地,真真正正地祝福他… 也许有人会问我,为什么他不可以?是啊,为什么他不可以?我过去也曾千百次地问“他”和问自己。 ——“他”说,因为“他”从不曾怀疑我们之间的爱情,更相信自己就是我的唯一。哪怕最后撞得头破血流,也绝不会有一丝的悔意。 我说,是不是就像飞蛾扑火那样?明知不可为,却还是那么的义无反顾? “他”说,飞蛾扑火,那是因为心中充满光明,所以才会那么义无反顾;而我们的爱,因为充满了希望,所以也永远不会随时间而流逝。 我说,那是不是就可以叫刻骨铭心? ——是啊,虽然只是那么一点点的差别,但这,就叫做“刻骨铭心”! 或许我仍然会被伤害,更或许我仍然得不到所爱,但是,我的心中,却永远都不会再缺少爱… 所以,纵然我怨了“他”一辈子,也恨了“他”一辈子,却从来都不曾后悔过,也永远不会后悔…因为我永远都被爱所包围… 也许是我太傻了吧,那就干脆让我一直这么傻下去吧;也许这真的只是一个梦吧,那就干脆让我一直这么梦下去吧… ——“来生,我愿化作一只傻傻的幻冥蝶,永远只恋着他这一朵最美丽的九色花…” (第一幕<梦>已终,第二幕<“谜”情>初始——梦醒了,悲伤还在继续…) 第六章 梦 魇(1) 我的名字叫帝幽,是冥界至高无上的王。表面上的我,位列三界大神,享受着三界众生的尊崇,但实际上,却是一个始终沉浸在孤寂中的人。倒也不全是因为高处不胜寒的缘故,更多的还是心灵上的落寞。 在每个像这样的寒夜,总是抵不过那一阵晚来风急,被惊醒了梦。久久地沉沦在那一片可怕的梦魇里,无法回神,就连做一个简单的动作,都离不开它的掌控,好像我的身体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 几千年来,我一直都在追逐着一个影子,一个只存在与记忆里,却被岁月的风霜打得日渐模糊地影子。也许,在不远的将来,我会渐渐忘记她的模样,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再能想起,却永远忘不了那种感觉,更停止不了对她的那种追逐。 这三千多年来,我始终都盼望着能再与她相见,想看看她的笑脸,沉醉在她眼中那片淡淡的绚丽间;再牵着她的手,一起去看看那些属于我们的修罗花开了没有。虽然我明明知道,她早已不在,纵使还能再相见,结局也只会是物是人非,时过境迁,就像那些已经被血色染得面目全非的修罗花一样。 我不知道我们到底何时才能相见,或许就在不远的将来,也或许是在很久很久以后,更或许她已再次地与我擦肩而过,而我却全然不知。 但我相信,我们一定还会相见,因为这三千多年来,我始终可以感觉她呼唤我的声音,不管当时我是否还能清楚地想起她,但她那绚丽而纯净的双瞳,却时常晃动在我脑海里。甚至有时候,我还会莫名地觉得,她就在我的身边,甚至从不曾离开,只是我从不曾发现而已。 或许我只是在捕风捉影而已,那就让我这么一直执迷不悟下去吧。我只希望,心中那一点零星的火焰,不要熄灭了就好。 怀着这样的信念,寻着她呼唤我的声音,我终于抛却了所有的禁锢,在她离我而去的两千多年后,爱上了一个令我永生难忘的人。 ——她叫岳瑛,是神王弋天破格收入门下的弟子,天生独具慧根,年纪轻轻竟然已经达到了半仙的修为。这些在仙界的历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而这也正是我最初注意到她的原因。但真正吸引我的,却是她那纯净得越发庄重的双瞳。 其实我很清楚,她就是“她”。因为她有着“她”一样纯净的心,也有着“她”一样对真善的执著,更有着“她”一样悲天悯人般的多愁善感。虽然事隔两千年之久,但我始终对此记忆犹新,绝对不可能会弄错。 可是有时候,我又觉得她似乎并不是“她”,应该说有些不像“她”。因为她没有“她”一样偏执的爱,也没有“她”一样无意识的孤傲,更没有“她”一样灵犀一点间的桀骜不驯。虽然这些只是“她”的冰山一角,却令她比仙界其他的人都更为充实,这也正是她当初吸引我的最大原因。 但这些并不能阻碍我与她的相识,相爱,甚至相誓。我们在这幻象的幸福里一点一点地解读着彼此,释放着自己,任凭着内心渐渐沉沦其中,却心甘情愿。 但虚幻的东西往往很容易破碎,我们那短暂的爱情,在经历了一个春天的萌发,一个夏天的灿烂,终于开始脱离梦境,秋意渐浓,慢慢进入凄伤的寒冬,直至最后一点一点的枯萎掉。 望着岳瑛离开我时,那灿烂的笑脸,我忽然想到了过去“她”离开我时同样的笑。都那么灿烂,那么凄美,那么撕人心肺,只是那时我还犹豫不决,而此刻却是真的无可奈何。 同样的悲剧,在我身上再一次上演,我不能自已,心中所有的悲愤,只化作了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那一刻我已经接近疯狂。 原本我应该仇恨这一切,但讽刺的是,岳瑛最后的话,却是叫我不要恨任何人。我答应了,也做到了,所以我默默地忍受了之后的一切。 因为我是冥王,所以即使是仙界,也不会把我怎么样(当然,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所以尽管给我按上一个知法犯法的罪名,结果也只是被判处下凡经历一千年轮回而已,我很坦然地面对了。 但也许是因果报应吧,就在我被罚下界的一百年之后,苍冥,这个足以令三界都为之胆寒的名字,再次响彻在了所有人的耳畔。 这位高傲的妖界之主,归根结底,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只因为执著于心底的那份仇恨,才最终走上了不归路。说起来,她还是如今三界之中,所有人的前辈呢(就连我与弋天也不例外。)。 但是如今,她却又一次怀着满腔的怨恨,从地狱的深渊爬了上来。而这一次,她的怨恨,显然已经远远超越了以往,从而越发得令人恐惧。 面对来势汹汹的妖界,纵然三界奋力抵抗,但面对“众神之战”后,经历两千多年而再度复活的苍冥,这一切却全然变成了徒劳。而且更致命的是,这一次也再不会有神冥二王的“苍穹之力”了。 三界大军节节败退,几乎已经到了灭亡的边缘。就在这个时候,弋天,这个仙界之中唯一能够当得起“神”这个称谓的人站了出来。 他很清楚,在失去了神冥二王“苍穹之力”的情况下,再次击败苍冥已经不再可能。于是他选择了另一种方法,那便是启用上古遗留下来的封印之术,将苍冥的力量封印了起来。可代价是,他自己也同样长眠于封印之地,饱受封印之苦。 在这一戏剧性的转折之后,局势一下子就扭转了过来。失去了苍冥的妖界,犹如一盘散沙,在整个三界面前,自然是不堪一击的。于是这场持续了将近一百年之久的乾坤大战终于以三界的胜利而告终,史称“三界之乱”。 第六章 梦 魇(2) 而对于这一切,我基本都是从他人的口中得知的,因为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始终只是一个凡人,一个除了努力活着以外,全然无能为力的凡人。我能做的,只是过完这一世,等下一世,再过完这一世,再等下一世… 不过我却庆幸我那时是个彻底的凡人,因为那样,我就不用以一个冷血无情的执法者的姿态去捍卫那更无情,也根本不再为我所信仰的天道。我要做的,也还是过完这一世,等下一世,再过完这一世,再等下一世… 如果说仅有的一点追求的话,那也许就是渴望与她的相见。但很可惜,在经过不知道多少世的等待后,我始终见不到她的身影,或者根本就是我没有发现。所以,不管是怎样的轮回之苦,对于我来说,也只是不同程度的麻木而已。 我在凡间的的最后一世,名叫殷天枫,虽然出身显赫,却注定是一个苦命的人——突如其来的一场变故,几乎夺走了他的一切,也使得原本养尊处优的他不得不走上了复仇之路,从此便再也没能回头。 复仇的日子,总是痛苦的。 ——永远都只能活在一个不为人所知的阴暗角落里,与孤独为伴,以鲜血疗伤。远离过去,逃避内心,漠视着世间所有的诱惑,从此隐姓埋名,过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唯恐一露头角,便会马上成为众矢之的,不得好死。 午夜梦醒时分,倍觉凉意,回味着身上还未完全散尽的血腥味,终于难抵这漫长的寒夜折磨,黯然销魂,自顾神伤。却始终没有泪水,因为已经有了太多的仇恨。 ——它时刻麻痹着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令所有的的毛孔都永远散发着鲜血的腥臭味,又如何还能容得下那滴滴泪水落下时的晶莹和纯洁。所以,就算再怎么哭泣,流出的也只可能是血水,留下的也只会是伤痕,那也就无所谓哭泣了。 其实,只有思念才是最伤人的。 ——那个令我至今为止都犹记于心的凡间女子,那时离我那么近,我却始终无法触及。所以每次当思念战胜了一切以后,也只能是那么远远地望着她而已。心中纵然有千言万语,此时此刻却又能与谁人说? 每次去看她时,我都会带一束凡人称之为“雪非红”的花给她。这种只盛开在绝尘崖上的奇特鲜花,对于我似乎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只是看到它的第一眼起,便不可救药地被它所倾倒了,隐约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觉得她一定会喜欢的,因为她从小就喜欢蒲公英一类的东西。每当看到那种漫天纷飞的情景,她总会情不自禁地翩翩起舞,好像自己已然成了其中的一份子。 听她说,那是因为,她从儿时起的梦里,就总是梦到一阵漫天飞舞的蒲公英,纷纷扬扬地落在她身上,奇迹般地化作了一袭华丽的嫁衣,把她妆点得格外美丽。所以,从儿时起,她就总是傻傻地问我:你说会不会有那种蒲公英啊? 上天对她是眷顾的,却也是残忍的。 ——是的,她终于见到她梦中的那美丽的“蒲公英”。但遗憾的是,她口中所谓的“蒲公英”却根本就不是蒲公英,它有一个凄美的名字,叫“血色修罗”;而她梦里穿在身上的“嫁衣”,也根本就不是嫁衣,它也有一个名字,叫“记忆”。 而我对那“血色修罗”亦是情有独钟,每次看到它们,总会勾起我太多太多的回忆,连绵不绝地从记忆深处一点一点地浮上来,渐渐把我带回到了几千年前的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却又总会在我最陶醉的时候,忽然止步于一片凄美的血色中,然后…支离破碎。 那一片血色赐予的美丽实在太过浓烈了,在它面前,甚至于连阳光,都显得格外妖娆,所以才会让那些花怒放得那么凄美——凄得让人望而却步,美得令人无法正视。也许那是对于美的另一种诠释吧,但是它的那种美,实在太触目惊心了。 所以,我还是更怀念以前的它。 ——那时的它,幽静芬芳,委婉动人,有着少女般羞涩的粉黛,与水晶般纯净的忧伤,总是朦朦胧胧地笑在那片晶莹璀璨里,楚楚可怜。风一吹,轻舞飞扬,暧昧地纠缠于那片暖洋洋的阳光,也许偶有一丝轻狂,却绝无一点的放肆。 而现在的它,已经完全沉浸在那片美得令人炫目的血色里几乎不能自已。更甚至完全都容不下一点的杂色,也就注定了它那孤独而短暂的一生——只是昙花一现,难免个中凄凉;总有一些无奈,平添太多悲伤。所以总是孤芳自赏,更经常黯然神伤。倒不是无人眷顾,而是执迷不悟。 我却几乎不敢直视它,生怕自己会久久地陷入那一片血色营造的凄美中无法自拔。却又始终将它视若珍宝,固然它已不再是它,而我却始终还是我——岳瑛使我坚信了这一点,所以我报以了她所有的爱。 与她的相恋是美好的,我给她的爱是最初的纯净;而她给我的爱,则是理智的热情。 ——没有轰轰烈烈,只是很平淡的幸福;没有义无反顾,只是很小心地在呵护;没有生死相依,只是很凄惨的分离;甚至都没有对命运有一点反抗,就已经无奈地成了彼此的回忆。 就像那几千年前的修罗花一样,还没来得及燃尽它的美丽,就已经默默地逝在了淡淡的阳光里。只留下隐约的一抹晶莹洁净了天际,却总是这么无声无息,又那么若即若离,于是那一刻便成了永恒的回忆。 可是为什么总有遗憾,又为什么还会不安?记忆里的那片修罗花为什么总是淡而无色,又为什么总是飞而不舞?而记忆里那个破碎的影子为什么还是拼不完整,黑暗里那些隐隐闪烁在身边的东西为什么隐约那么熟悉?难道你已经不是你,还是我已不是我自己? 一切即将成为过去,终于飞散在那一片血色的修罗花里,但是为什么此刻我又忽然感觉到了你?不是现在的你,是完完整整,没有一点瑕疵的那个你。难道还有另外一个你活在这一片修罗花里,还是这一片修罗花来自另外一个你? 第七章 梦初醒(1) 我开始重新审视那一片血色,忽然感到一丝久违的悸动。这才发现,它们原来真的很美——虽然很凄凉,但是不惆怅。有太多悲伤,所以哭得很轻狂。一直以来,我所追寻的,可能就是这种几乎有些桀骜不驯的热情吧。看来它也让我想起了从前,我忽然开始不那么恨它了。 之所以将那血色修罗种在那绝尘崖上,虽说是出于想给岳瑛一个惊喜,却也包含了对以往的憧憬。看到岳瑛在那片血色里翩翩起舞的画面,我热泪盈眶,忽然觉得她已经不是一个人。或者说,她与那片修罗花,已经成为了一个人。 但那却也成为了我们之间最后一瞬间的美好。 ——我知道是我太自私了,总想改变她,让她更接近几千年前的那个“她”。却忘了,“她”明明早已不再是“她”,就像眼前的这一片血色一样。而岳瑛就是岳瑛,不是任何人的影子。我硬要去改变她,就必然会失去她。眼前的这一切虽然来自于天地的不仁,却也是我自作孽的必然下场。 ——怀念着她最后一滴晶莹的泪,我也把我的哀伤,一点一点敛聚起来,从此一起封存在了那绝尘崖的漫天绚丽中。 又是一个悲伤的梦,挣扎了好久,终于从可怕的梦魇里彻底清醒过来,回到了凡人的意识里,也回归到了凡世的爱情,却还是脱离不了梦境里的那种悲伤。 午夜的风有点凉,打在身上冷飕飕的,忍不住蜷紧了身子,整个人都好像变得脆弱了起来,经不得一点风雨。思绪趁机来袭,忽然便想起了与她的点点滴滴——回忆着她淡洁的笑,就好像那绽开的白莲一样,纯净得庄重,抚摸着我的脸,透着一丝淡淡的温存。 于是再也没有睡意,心中全是她与那个影子交错的画面,有些茫然,还有些恍惚。揉了揉欲醒渐迷的神经,想付诸清风,却还是抵不住如洪水般决堤的思绪,终于再次来到她的窗前。 她还是那么婉约动人,白玉般的肌肤在那一片水晶般的目光下,越发纯净透明。整个就好像一朵刚出水的白莲一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可惜此刻眉间尽是哀愁的思绪,伴随着眼底一种庄重的有些凄凉的气氛,一下折损了整个画面的美感。 我知道她可能也在思念着我,但我却不能见她,甚至不能让她看到我。因为我知道我与她始终都是两个世界的人,永远不可能真的天荒地老,但是我真的没想到结局会那么的悲伤。 痴心的等待,换来的竟是血淋淋的悲伤;执著的心,等来的却是支离破碎的情。这样对我是否有些不公,是否有些残忍?究竟是我的前世的罪孽太过深重,还是那一条条严苛的天规太过无情? 而这无情的天地,又到底凭什么自视贤良,妄断忠奸?难道对于它来说,对真情的追逐就是一种对神圣的亵渎吗?如果是,那它只能说明已经老去,不配再拥有继续执掌这片天地的权力。因为这片天地此刻只需要温暖,而不需要冷漠。 难道它所谓的天道,就指的是一纸冷冰冰的文书吗?而它捍卫的,难道就是人心深处那最寒冷的孤寂吗?如果是,那只能说明它已经老去,继续固执就注定将被淘汰掉。纵然反抗无用,那我也要与它同归于尽,而我高贵的血液,相信是充满了它所没有的温暖的。 “就用我的血洗净这片大地吧…” ——登上冥王那孤独的宝座的一刹那间,我暗暗下了这个决定。纵然最后,所有的人都弃我而去,我也不会动摇,因为不需要! 就像曾几何时我说过的那样:“他日我君临天下,必将为天下人踏平这世间所有的罪恶和肮脏!”所以我义无反顾,也战无不胜! ——既然世人皆醉,那就让我独自来承受这份“罪孽”吧,以冥王之名! 于是,在这个难得的阳光灿烂的日子,我又一次出现在了这片充满了悲伤的大地上。但我已不再是过去的那个我了,而是冥王帝幽! 漫步在条条熟悉的街道,看着三三两两的人们从身旁穿梭而过,脸上或洋溢着欢笑,或纠缠着苦恼,可惜都脱离不了这浮华众生的喧嚣。 偶闻一阵醉酒笙歌飘出院墙,还未断绝于人们的耳畔,却只看到一个蜷缩在路旁的流浪汉已经凄凉地死在一阵饥寒交迫中了。 从他那绝望的表情中,我可以想象得到他死前的悲惨。或许他也曾不止一次地向每个经过他的人乞求,只愿能在这弥留之际抓住最后一丝生机。 但那些走过他身旁的芸芸众生呢?或者冷眼旁观,亦或者视若无睹,更甚至于还落井下石…而对某些人来说,救他一命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却为何总是被心中那颗冷漠的心摧残地不留一丝痕迹? 所以说到底,其实他们都是可怜的人。只不过不同的是,他被现实所遗弃,而他们则是被良知所遗弃。 我忍不住为世人的冷漠无情默哀,却被一阵刺耳的刀剑声所惊醒。目光聚焦处,一个满身鲜血的人被围在了一阵刀光剑影里,手中却还紧紧地拽着一个包裹不肯放。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一个为生活所迫的人抢了某某财主家的一批价值连城珠宝了。看来这个人心冷漠的世界对于弱者而言永远都是残酷的,他脸上的那份沧桑,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迫于对生存的本能,也就令他这种人不得不走上了这条不归之路。只见他那颤抖的手鲜血直流,几乎都已经握不住手中的刀了,却还是紧紧地拽着手中的包裹不放,眼中那颤动的似乎是对生的渴望。 但正像前面所说的那样,这个人心冷漠的世界,对于弱者而言永远都是残酷的。所以他注定了将成为那张血盆大口里的其中一个牺牲品。 第七章 梦初醒(2)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他必死无疑的时候,只听一声尖利的马啸声,一个疾驰的身影突然窜入人群。定睛一看,只见一人骑着高头大马的壮汉伸手对着马下那人喊道:上来!随即便带着他策马而去。 谁想还未奔出多远,一支冷箭便从背后呼啸而来。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那个壮汉的肩膀,瞬间就将他掀下马来。 另一人自然赶紧拉住他,谁想那落马的壮汉情急之下,竟鬼使神差地一把揪住了那人坏间的包裹,几乎将之扯落。瞬间,伙伴的眼神就变了… 纠缠之下,只看华丽的刀光滑过,那个壮汉应声便从马上跌落下来,被随之赶上来的那几个凶神恶煞之人砍作肉泥,而马上那人自然是扬长而去。 但谁又能想到因果报应居然会来得这么快——只听得一声刺耳的马啸声,便见得那马高高跃起,原来是遭遇了前方一个伶仃的女童。 此刻,她弱小的身子完全就暴露在了那硕大的身影下,只待那铁蹄一下,便会瞬间将她踩作肉泥。 但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修罗当然也不会,所以她为我,也是为她自己拔出了剑…结果当然可想而知,绚丽的剑光下,那马与那人瞬间就被撕扯成了碎片,当然也包括那个引起一切事由的包裹。 瞬间,价值连城的珠宝,散落一地,引得四周那些原本还惊魂未定的人一阵哄抢。而其中最得利的,应该要属就近的那一群乞丐了,却也引出了之后更惨烈的一幕… 我想在他们看来,眼前的这些珠宝也许就是摆脱如今这种饥寒交迫,甚至是随之而来的死亡的唯一途径。所以他们哄抢着,争夺着,撕扯着,甚至于残杀着… 之后,该走的走,该留的留,一切趋于平淡。胜利者满载而归,带着他那纸醉金迷的梦,消失在冰冷的街道尽头… 今后的他们,也许真的能摆脱贫困,走进他们梦想中的酒肉朱门,沉溺于那一片灯红酒绿中无法自拔。。。 慢慢的,他们便变得昏昏然肥肠满肚,飘飘然飞扬跋扈,于是开始看不起外面那些还被困在这炎凉的世态中的人们。孰不知,自己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 更有甚者,还会盛气凌人地在那些人面前炫耀着自己的财富,并对他们抛以嘲笑,欺压,侮辱,甚至是迫害… 而出于对生的本能,那些痛苦的人们终于忍无可忍,于是,方才的一幕便再次发生… 冷漠…反抗…贪婪…再冷漠,一切似乎组成了闹剧般的恶性循环。它充斥着整个世界,剥夺着人们内心所有的温暖,也将一切美好的东西贬得一文不值。于是便有了如今这个只有冷漠人心,贪婪欲望的浑浑噩噩的昏黑世界。而在此中间,唯一的亮点,也只是在这恶性循环中应运而生的那一抹灯红酒绿… 在那一片妖娆下,我望着这个几近扭曲的世界,发现它竟是这么的苍白无力——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道”维护下的沧桑人世吗——为何多了那么多的冷漠,却少了一种最真的温暖。 我是对的,这片天地已经堕落了… 我轻轻抱起那个惊慌无措的小女孩,她是那么可爱,却也那么可怜。一双雪一般纯洁的眼睛,大滴大滴地垂着眼泪,只知道哭嚷:哥哥,哥哥,你在哪啊,哥哥… 我小心翼翼地哄着她,说:雪儿乖,哥哥在,不哭…那一刻,我忽然看到心中的那片雪地上,晶莹飞舞,扫去了很多残留的伤痕,留下了多少纯洁的瞬间… 正当我沉醉于回忆中而不能自已时,不知从何而来一片晶莹的光晕,庄重得纯净,猛然间,就眩晕了我迷离的眼… 就在修罗紧握宝剑的刹那,一个曾几何时还回荡在梦里的声音陌生地在耳畔响起:枫…回忆开始趋向于惨白… 看到她还安然地活着,眼中那片淡淡的纯净依然璀璨,我很欣慰。我想,如果是过去的话,我一定会马上抛却一切的桎梏,兴奋地将她高高抱起,对老天的这份恩赐感激涕林,但是现在…已不可能,因为我已经不再是我了。 是的,我已不再是我了,仅此而已… 我慢慢放下怀中渐渐平息了哭声的女孩,任她奔向了前来寻她的母亲。看着她对我回眸一笑的双眼,我满脸拂过一丝淡笑:“这位小姐,是在叫在下吗?”这是我想说的话,没有一点虚伪。 ——原谅我,我的爱人,我想让更多的人得到爱,所以我不能爱… 她愕然了,眼中的那份纯净渐渐黯淡,越发庄重,却显得可怜… 我的形同陌路并没有左右她的一言一行,纯净的双目中,反而呈现出一阵从未有过的璀璨:“你过得好吗?” 她的声音好似午夜时分的凉风一样,只是那么淡淡的一丝,就可以带起挥之不去的凄凉,也勾起内心无尽的思念:“我好想你…非常非常地想…” “枫?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没想到我依然可以置身世外,也许是因为本就不在其中吧… “是吗?”她低下了头,眼中的那一丝纯净忽然化为了一片深邃不见底的墨绿色,慢慢淹没了那几点零星的光,却还是残存一片破碎中的波光:“他曾经说过…要带我远走高飞的…所以我在等他…” “他一定会的…”我含笑点点,脸上犹如一阵春风拂过的柔软。磁性而婉转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定格了她此刻的思维,也麻痹了她全身的神经,于是错过了我消失的背影… 我笑得很麻木不仁,没有一丝悲伤划过眼底,甚至心如止水。难道我真的已经不再是我了吗?不再是殷天枫,不再是灰鹰,也不再是尹风,只是冥王帝幽了吗?答案只怕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但我真的变了很多——去以往不曾去的茶楼,品以往不曾品的浓茶,听以往不屑一顾的靡靡之音… 倒不是因为身后恋恋不舍的她,只是我来到这个世间的一点习惯而已,也算是我对这即将灰暗的旧世界的唯一一点留恋吧。 因为长夜终将过去,噩梦必会消散。而初醒的清晨,会有一片华丽的血色,染红远方的朝阳,洒遍大地… 第八章 寒宫凉忆 第一节(1) 我走在这武林盟庄严的大道上,步履格外的轻盈;面对着将我重重包围了的人们,完全没有一丝凝重感。因为在我看来,面前的一切,也不过是这浮华尘世中的一点尘埃而已。而这尘世尚且不入我眼中,他们又能奈我何? 这里是凡间权力的集中点,被他们称之为“武林之巅”。而我之所以会选择在这里宣布战争的开始,就是要让这个世间的人们都知道——在我面前,他们有多么的渺小! 三年,这是我给他们制定的未来。我很清楚,就这个世间的现状而言,三年时间足够将它主宰。 而我就是要让他们在这种不安里,先试着反抗,却发现,原来自己真的无能为力。于是,在再一次的挣扎受挫以后,渐渐开始消沉,绝望,不再反抗,最后默默地等待着自己的死亡。而这,对于我而言,则是最大的帮助。 其实在某种意义上,这还得感谢过去那段灰色的叫做“血夜飞鹰”的过去,是它让我懂得了人类恐惧心理的微妙。当然,也包括该怎么利用它。 而这次,我显然顺利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所以今夜注定无眠,而我的高傲与压迫感,将成为他们死之前永恒的噩梦… 冥界之王,言出必行。我冥界的子民们,亦是对我惟命是从,而且可以随时为我而死。所以,没过多久,我冥界大军的铁蹄便踏上了这篇冷漠的大地… 不过,其中倒也少不了一点不得不说的插曲。首先,是我最信赖的臣子之一——冥翁的反对声音。他像我冥界的很多人一样,都很清楚这场战争会造成的后果。不同的是,他却是唯一一个敢站出来求我收回成命的人。 而其他的人,因为对于我的虔诚信仰,所以即使明知道是错的,只要我还坚持,他们就会义无反顾地去做。这倒不是说冥翁对我不够虔诚,而是因为,他对我虔诚比较理智,他知道怎么样才是真正的虔诚。而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些盲目。 我有些意外,却并不惊讶。意外的是,居然会有上阶神位的天王质疑我的旨意,况且这位天王还是少数常伴我左右的护法(另外一个是修罗)。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老实说,至今为止,甚至连我自己都不能完全肯定,这么做是不是真的值得,只是我一直都不曾表现出来而已。 而最后,我当然不可能为他而动摇一丝一毫;而他,也无可奈何。他当时的表情很失落,我猜他也许会在想一些“忠言逆耳”之类的话吧。 但我不怪他,其实他只是还不能明白我这么做的真正含义而已。当然,我也不会告诉他,否则他一定会用生命来阻止我的,因为他对我太过虔诚了。 不过冥翁的离去,倒真的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而整件事导火索却只是因为我一时的情难自禁而已… 我真的越来越看不起现在的自己了。明明一直都提醒自己“不再爱”,而且也确实感觉自己似乎做到了。可是当面对那一纸薄薄的画卷时,我的心事却又一次泛起涟漪,直至最后难以平息。 翻腾的巨浪就如同百万嗜血的猛兽一样,在我的心中任意地践踏和摧残每一寸领域。最后,只留下一片破碎的狼藉,淡淡然,凄凄惨地躺在那里,没有人来收拾,也没人收拾得了。 我曾不止一次地尝试与自己对话,问的始终都是那几个问题:我到底是谁,殷天枫还是帝幽?而我心中的那个挥不去的影子又是谁,林忧絮还是岳瑛? 可我现在明明就是至高无上的冥王——帝幽,所以我又如何会为了一个在我生命里一闪而过的凡尘女子,而忘记与我离别在生死,相约于来世的岳瑛。因为曾几何时,我是那么爱她。 可是,为什么我心中的那个岳瑛,渐渐有了林忧絮的影子?而林忧絮,却为何会有岳瑛独有的纯净之美?难道我把两端感情给混淆了吗,还是它们原本就是那么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而我,只是那个剥开它们之间那层薄纱的人? 我不知道,因为我的思维已经被思念注满了。虽然我不知道心中那个交错着许多光影的那个身影究竟有着怎样的一副容颜,但我始终都能感觉得到,她已经离我不远,而且很可能就在身边。 所以,我靠着仅有的记忆在纸间任意挥洒着笔墨,一点一点,全然没有刻意,只是凭着对她的那一点感觉。墨色交融下,一张氤氲不清的脸逐渐呈现,就像她在我脑海里的形象一样… ——有着岳瑛的笑,岳瑛的美,岳瑛的纯净和庄重…却为何在那一瞬间,如魂魄附体,鬼使神差地添上一抹玉样的白皙。纯净净,晶晶莹,好似含露欲滴;亭亭然,香飘飘,状如涿水白莲。 白皙得那么伤感,朦胧得那么芬芳,这不是林忧絮的脸,又是谁的脸?岳瑛吗?她现在已经只剩下个轮廓了… 我看着这张脸,分外讶异,却难抑思绪泛滥。忽然的一丝近似的愤怒情绪涌上心头,于是奋笔疾书,犹如下意识般挥下一纸狂草:风萧萧兮,絮飘飘。执子之手兮,相偕老。落笔:殷天枫… 我笑了,笑得格外轻狂,伴着一阵绚丽的殷红,飘散在这冥宫的每一个角落… 第八章 寒宫凉忆 第一节(2) 愤愤然不经意的一挥手,便将那画卷碎成两半,在放肆的笑声中,无力地落在地上的那一片殷红上… ——修罗不知何时来到了书房,或许是因为在外听到了我这异常的笑吧。 我立刻恢复了以往的庄严,因为我是至高无上的冥王,我的尊贵和高不可攀,注定了我不能在人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即使是在这样特殊的她面前… 她怔在那残破的画卷之前,眼中还残存着点点讶异。许久才俯下身,绚丽的双瞳顿时光芒锐减。 ——她纤细的手是那么精致,而此刻却近乎无力地拾起那卷破碎,只是拿捏了那么一下,便苍白得可怕,整个人也于同时定格住了。只有眼中的那片绚丽还在颤动,而且愈演愈烈。 看着她逐渐氤氲的双目,我知道,我又在无意中伤到了她。但我此刻却不能安慰她,虽然我是那么爱惜她。我很清楚,那只会让她更加迷失,因为它的爱实在太过无私,也太多无悔,而且一旦付出了,便永远也收不回。 我问:是修罗吗?一如既往地高不可攀的语气,表现得淡然自若。 她如梦方醒,表现得虔诚而恭敬,却难掩饰眼中一闪而过的晶莹:是的,陛下,修罗在! 我没有多看她,只是依靠余光与她对话,想以此令她敬而远之:有事吗? 她声音有些嗫嚅,我猜她心里一定跟我一样狼藉,只是难于掩饰,因为是在我面前:您…修罗只是有些担心陛下而已。 我知道她一定不敢再我面前说出心中那些话,因为她是最怕看到我愁容的人,过去式如此,现在也是如此,虽然她从不曾真切地看到。而我当然也不会轻易让她看到,因为我是那么爱惜她。 于是,我马上终止了对话:朕安然无恙,你退下吧… “朕”,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习惯用这个称呼代替自己。也许是觉得这样可以拉开与自己的距离,就像是在谈论一个自己以外的人一样,旁观为清。 她黯然离去,背影当然很失落,让我觉得疏远了许多。我忽然有些恍然若失,心中不由得浮起一阵专属于她的不忍心,因为她对于我而言,就是特别的。 修罗…我不由得唤住了她,却还是没能说出心中所有:不必担心朕…无事的话,朕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纵然百般挣扎,可还是没能战胜自己。 是,修罗在!喜出望外的瞬间过后,她熠熠生辉的脸再次暗若阴云。那两洼总是绚丽的秋水此刻竟也没有了一点潋滟,却被垂着的那片睫,混淆得氤氲不清。许久才吐出几个字:是…修罗…告退。声音却无力得可能连她自己都辨不清。 之后的事我完全都没有预料到,但我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因为我太了解修罗了,如果有必要的话,她会为我做任何事,杀任何人,包括她自己。而这次,成为她目标的人,却是那林家的小姐。 在此期间,还顺带解脱了当年在人界时,一直与我有过节的贾景文。这个可悲的凡人,这次的运气显然并不怎么好。 当年走运逃过了那一劫,明明可以苟延残喘下去。谁想如今却仗着其师的地位,在人间越来越肆无忌惮起来,以至于最后竟色胆包天地对林家的千金动了歪念头。而不巧的是,正好被修罗撞见了。 虽然修罗对他这样的角色根本不屑一顾,但她手下的那些战士,就未必会这么想了。 我不知道修罗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将林家小姐带到我的身边的,只是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我身旁十步以外。哪怕是我就寝的时候,她也会静静地站在我的寝宫外,直到我清晨再次醒来。而其间与我的“实际距离”,也绝对不会超过十步,即使是那一天… 我也不知道,她每次都是如何面对我缓缓步入林家小姐寝宫的背影的,只是每天晚上,总能在房间的某个窗外,看到一个纤弱而寂静的身影,落寞而固执地伫立在昏暗的夜色中,凌风傲雪。纵使风霜氤氲了她晶莹的眼,也难掩住她那一片怒放的绚丽,唯独那一天… 我更不知道她又是怎么度过期间的每个寒冷的夜晚的,只是每天清晨,我总是能看到她淡洁的小脸,又或多或少地苍白了一点。但在见到我的那一刹那,又会立刻如那沐浴了晨曦的鲜花一般,再次展现出她那怒放的生命——陛下,您没事吧?而那片带着凄美的绚丽,也成为了我每天醒来习惯性的惊喜,除了那一天… 我与那林家小姐终于再次相见,她却只是流泪,而我则是静默无言。倒不是无言以对,而是觉得没有无多余的话可说,冷静得甚至连自己都感觉有一丝不可思议。 至于冥界的其他人,初时对于此虽然有些讶异,却也并没有太多地放在心上。毕竟在冥界这种以强者为尊的世界,一个力量有限的凡人根本不会被任何人所在意和提起。所以,久而久之,他们对她唯一的记忆,恐怕也仅仅局限在…陛下的女人而已。 相对于此,他们显然更为关心有关于我的一些更有实际性的东西,比如说冥王那至高无上的力量。这也正是他们对我如此死心塌地的原因之一,因为他们生来便永远信奉一个教条——力量之上。 虽然有些偏激,不过确实很实际,也完全无可厚非。因为这个世界说白了,其实就是这么的弱肉强食。所以他们想要生存下去,或许也只能这么想,除了修罗… 对于她而言,在力量以外,显然还有更值得她追随的东西。为了它,她甘心付出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生命,哪怕换回的只是遥遥无期的等待,甚至于注定悲惨的结局,但她仍然痴心不悔,因为有时候,她就是那么傻… 第八章 寒宫凉忆 第二节(1) 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所以她对那林家小姐,似乎从始至终都未曾消除过敌意。而如今,更是愈演愈烈。 那注目瞬间的一双血色的双瞳,恐怕就足以诠释那种情绪的惨烈。那浓郁的味道,绝对是经过了千百年的积累而成的,而且至少已经酝酿了千万遍。 那种独特的浓烈气息,几乎连我都难以面对,纵然只是一刹那间的冲击,也觉得分外难消受。虽然这本与我无关,但是我真的很惊讶于修罗看她时的那种眼神,很特别,而且绝无仅有。 虽然我对女人心底的占有欲泛滥后,造成的可怕程度并不陌生,却很讶异于那种纠缠在眼底,欲说还休的怨气。刹那间恨意绵绵,尽显眼前,再一看,明明又云清风淡,似乎谈不上确切意义上的恨。只是深深地怨,一种建立于无奈之上,近似茫然的怨。 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被自己夺走了一切一样,纵然再有恨意,也全然无从恨起。只是百感交集,倍觉爱恨交织,无奈还要奋力地抑制心中那股喷薄欲出的怨气。 因为那毕竟是自己,纵然再残酷,再无情,再心狠手辣,到头来,终究不还是自己,事了一切皆成浮云,又如何真能提得起恨意?也唯有空叹一句:“世事如此,情何以堪?” 也许正因为如此吧,所以她明明又是爱她的。虽然默默无闻,而且总是只按照自己的逻辑来判断爱的标准,却真的近乎无微不至。这一点,我是一直都看在眼里的,更明了在心里。 我不知道为什么修罗会出现这种情绪,因为过去的她是那么的高傲。几乎很少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能牵动她那颗凌霜傲雪的心,就不要说如此纠缠。 这几乎就是一种完全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的情绪,我很了解修罗,因为过去的她从未有过。但现在却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她身上,而且令她如此煎熬。 于是,我开始慢慢地注意到了她与那林家小姐之间的那种不为人知的默契,或者说惊人的心有灵犀。久而久之,终于发现到了她们两个人之间,那种源自于梦境深处,经历了千百年而不败,并跃然于现实之中的宿世羁绊。 我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命运安排她们两个人走进我生命里的真正意义所在了… 而起初,我甚至还一度认为,那可能是因为她太善于隐藏自己了(毕竟她有着一颗那么孤傲的心。),才会有这样的不为我所知的一面。 但最后,我还是宁愿相信了前者,因为她对于我而言,实在太特别了,我是那么地爱惜她;而我对于她,相信亦是如此。 在某种意义上,我们之间或许已经可以用永恒来形容了,只可惜就是无法超越得了那最后的一道界限。纵然我们曾经相濡相呴,不离不弃;纵然我们一路相偎相依,无法分离;纵然我们永远相知相惜,深信不疑。 因为我们之间实在太过亲密,亲密得胜过自己与自己。而自己又如何能与自己相与相许,白头偕老呢?就算能,也注定要孤独,永远不得相伴。 所以我们注定只会是彼此最亲密无间的过客,除此再无其他,而且完全无可奈何。不过好在我们各自都有额外的选择,就像我有岳瑛。而修罗,更是从来都不乏追求者,纵然她是那么的孤傲。 因为她的美太过浓烈,根本就不需要任何娇柔和做作来弥补什么。而她的这份孤傲,却反而能在这之间,恰到好处地起到中合的作用,令她越发超然世外,可望而不可及。 而越是不可及的东西,往往越令人着迷,这就天然造就了她对男人的那种无可抵挡的杀伤能力,没有人会怀疑。 所以,我绝对相信她能让全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执迷,也能让全天下所有的女人都哭泣。因为在她面前,他们都完全不能自己,更对她无能为力,因为她实在太过美丽。 ——当然,我除外,因为我是神。而作为神,则往往比一般人更能摆脱七情六欲的束缚。况且,我也已经心有所属。 而在这众多的追求者众,从来就不乏出类拔萃的人。毕竟修罗那上阶神位天王的身份永远像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一样摆在那里,也就在无形中剔除了绝大多数的“平庸”之辈。 但即使是这些经过千挑万选剩下来的人,在她面前,恐怕也未必充实得起来… 在我冥界,除了位居“三界大神”之位的冥王之外,人与人之间按各自力量的不同,可分为五个等次: 其中最下等的,就是“士”阶位的“下级冥人”,也就是我冥界对外号称的那“十万冥士”。 这部分人,大多数为新生的冥人,或者是由冥河重塑身躯成为冥人的异界生灵,没有特别出众的力量,位于冥界的底层,只能听命于人。他们除了拥有冥人特殊的身体属性和较凡人更多的寿命以外,与三界中的普通生灵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第八章 寒宫凉忆 第二节(2) 而在这之上的,就是位居“将”阶位或“臣”阶位的“上级冥臣”。其中,“将”阶位指的就是直接管辖那“十万冥士”的“玄冥诸将”。而“臣”阶位,指的就是我冥界专门负责勾取魂魄的“七十二地煞勾魂使者”。 这部分人,大多数为修炼已久的冥人,当然,其中也有少数是那些生前就有一定修为的异界生灵。由于经历过一些磨炼,有了一定的力量,所以在冥界也享有一定的地位和尊崇。 此外,他们也拥有着比“下级冥人”更加漫长的生命和接近于“神”的地位,但也必须听命于更上级阶位的人调遣。 而再上一层的,那就是位居“神”阶位的冥界骨干了。这部分人,由于本身修为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高度,所以也就理所当然地完成了脱胎换骨的蜕变,从而一跃成为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 而作为“神”,他们自然也就享有着“神”该享有的一切尊崇和权力,这些都是普通人完全无法媲美,也完全无法拥有的。所以,在冥界,“神”阶位与非“神”阶位之间,是完全不能同日而语的。 而在“神”阶位中,又可分为“下阶神位”、“中阶神位”和“上阶神位”。虽然听上去只是那么一级之差,但不管在受尊崇程度上,还是在根本的力量上,都是天壤之别的。 “下阶神位”,指的就是位居“侯爵”之尊的“三十六天罡巡游御使”。其中,“巡游使”总共有三十位,分别由五位“大巡游使”所直接管辖,而这五位“大巡游使”又直接听从一位“总巡游使”号令。 他们的职责,主要是巡视各界生灵死后的魂魄归属情况,同时也必须听命于更高阶位的人调遣。 “中阶神位”,指的就是位居“王爵”之尊的“六道轮回总司”及“十殿阎罗尊者”。 其中,“六道轮回总司”主司六道之中众生灵的轮回秩序。而这“十殿阎罗尊者”,则是负责我冥界所有刑罚大事的行刑官。他们由于各自职责的不同,所以只听命于自己职责所在的更上级阶位的人调遣。 最后,就是凝聚了我冥界几乎所有权力与力量之象征的、位居“天王”之尊的“上阶神位”。他们在我冥界,是仅次于冥王的“大神”般的人物,享有着无上的尊崇。 而在整个冥界之中,位居“上阶神位”的“天王”,却总共只有那么区区六人。其中四人,便是镇守在这冥界四方的四位灵界之王——苍龙、灵雀、咸池与洛河。 另外两人,自然就是我身边两位执掌着生死大权的御前皇权护法——冥翁和修罗(冥翁居左,掌生;修罗居右,执死。) 他们在冥界的地位,就相当于是仙界执掌秩序的六位大罗金仙。换句话说,他们等于是冥界中,除我之外,可以为所欲为的人。所以有时候,我觉得并不能怪他们太清高,而是实在高处不胜寒。 而冥界又是一个等级观念分外根深蒂固的世界,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永远都离不开那一层高低贵贱的区别意识。 想当年,三十六天罡巡游御使之一的冷寒烟与七十二地煞勾魂使者之一的逆水寒,也正是因为下阶神位与上级冥臣间的神凡之别,才错过了一段本该终成眷属的美好姻缘。 ——就是那么一级的差别,看似微乎其微,事实上,却是质一般的区别,这绝不仅仅是体现在力量之上的。更何况,修罗又是一个那么孤傲的人。 所以,除了这六人之外,其他人对于修罗而言,根本就是如同浮云一般的。但可惜的是,四大界王究于各自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些原因,似乎永远都是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而唯一内心与外表同样温暖的,恐怕也只有我的左护法冥翁了。更值得庆幸的是,他那颗炙热之心,似乎也只为一个人敞开,那就是…修罗。 在某种意义上,他跟修罗其实很像,都是那么的痴心,更都是那么的傻。不同的是,纵然都是默默无闻,不求回报,他的爱也远远要比修罗温和许多。如果说修罗是一杯浓郁得令人眉头紧锁的烈酒的话,那他就是一盏回味在口齿唇舌间的清茶。 ——初上口时,或许淡若清水,令人颇为不屑。然细细回味下来,却有一股别样的香浓萦绕齿间,久久不能散去,挑逗着你的味觉。于是,猛然回顾,却不知,它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冷掉了。 我觉得,他的爱,或许也正如这清茶一样,非要等到破碎的时候,才会真正地学会去把握,可惜为时已晚… 我很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遥想当年,我不也同样如此愚钝? ——明明真爱已经向自己伸出双臂,却只因为心中的那一点点卑微而迂腐的杂念,再三踟蹰,竟没能迈出那最重要的一部。最后,终于在犹犹豫豫之间,永远地远离了“她”那充满真挚的怀抱,更永远地错过了那份原本属于自己的温馨。 我知道如今再说什么都已为时晚矣,再做什么亦是于事无补,只是真的忘不了“她”飘然在那些水晶般的修罗花里,绝尘绝代的舞蹈,更忘不了那时“她”绚丽而纯净的微笑。 于是,“她”终于成为了我心中永远都抹不去的那一抹色彩,亦注定了我生命中一定会有几个对不起的人,岳瑛是一个,修罗也会是一个,那林家小姐,或许又将是一个… 第八章 寒宫凉忆 第三节(1) 很难解释清楚我对那林家小姐之间的那种印象,总觉得应该是前世残存的记忆左右,却又觉得好像不尽如此。隐约觉得,她很像一个人,却又说不出哪里像,因为她们不管从外貌还是性格上都相去甚远。 唯一的相似点,也只是曾几何时对那林家小姐的一刹那的错觉而已。但是明明知道,那一刹那,不就是她最真的自我的体现吗,却为什么会让我觉得像另外一个人? 那个总是不断出现在我的梦里,凄然地好像想要告诉我些什么。却总在将语不语间,被一阵绚丽的殷红吹得无影无踪。 然后,只看见岳瑛那凄美的脸,对着我泪流满面。而当最后一滴无比璀璨之泪落下时,也渐渐化作了一阵雪一样淅沥沥的柳絮,打在我身上,也飘在了四下的风里,却怎么也抓不住。 而那林家小姐,则一直都傻傻地以为,我还是原来的我,只是暂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而已,甚至几次都曾面对着我闪烁的双瞳呼喊我在凡间时的名字。但我却很清楚地告诉自己,我已经不可能再是过去那个软弱的凡人了。 因为如今的我,必须要完成一件这世上最难完成地事情。倘若侥幸成功,那这世间的一切悲惨,便都将结束,而我也能寿终正寝;否则,这所有的一切迟早都将随我一同坠入万劫不复,而我也势必死不瞑目。 所以,此刻的我不能有一点的犹豫和动摇。我必须拿出冥王的决心和勇气,抛却所有的干扰,冷静并独自地面对这一切。 期间,必然会有阻碍,也免不了遭到一些非议。但是,为了明晨那充满温暖的阳光,我必须漠视这一切,无所畏惧,甚至冷酷无情。因为黎明到来时刻,最需要的是一轮血色而凄凉的朝阳。 而在这漠视的一切中,当然也包括爱情,不管是来自于任何人的。或许她也会恨我,就像这世上近乎所有的人那样。但我完全不怪她,因为她也同那些人一样,只是还不能了解而已。 ——这个世界的悲惨,已然不是简单的改变能够抚平的了。溃烂的伤口,必须在经历了一片血肉模糊后,才能重获生机,否则必将死去。 所以,它真正需要的,其实是一把锋利得足够摧残一切,甚至面对血肉横飞,亦不会有一丝迟疑的刀! 虽然如今说这些,或许已经毫无意义了。我也知道,以她那慈悲的心,是很难能理解的,这就像她同样无法理解我对她的爱惜一样。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说,修罗那时候能早一些地让她看到,自己那张清晰地倒映在冥界那“前尘宝鉴”里,却仍然与岳瑛完全没有一处相似点的脸的话,她是否还会觉得自己是岳瑛的替代品?又是否还会对我那样地抗拒和怨恨?更是否还会有那一夜无声的哭泣? ——那一夜,我完全得到了她。她没有太多的反抗,只是泪流满面… 那一夜,我做了个梦,回到冥界之后的第一个凉透我眼角的梦… 依稀记得那梦里,红罗白衫还是那红罗白衫,龙袍织金也还是那龙袍织金。不同的是,最后的画面却定格在了永恒的别离。 ——看着“她”临别时刻,那一滴淡淡绚丽的眼泪,纯净得一尘不染,我不知该如何面对。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为我落泪,带着她心底最真的情感和此刻无尽的凄凉,由那苍白的脸颊上缓缓滑落,却意不小心就坠入了那纷扰的红尘里,化作了一场水晶般的雪。 这样的一幕,在我面前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猛然想起岳瑛那张苍白凄美的脸,还有那一句如出一辙的话——下辈子,我一定还会找到你的… 那一刻,我终于忍不住了眼中灼人的泪水… 午夜时分,将醒未醒之际,朦胧间似曾听到耳畔传来阵阵哭泣之声,断断续续的,如在耳侧,听得心里苍苍凉。我本以为是那林家小姐在哭,但仔细听来,却又感觉不太像。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没有看她的脸,因为怕被那一片被我所玷污的纯净所伤到。 我知道,在我们之间,已经不是存在一睹无形的高墙那么简单了,而是整个世界的差别!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能爱她的,也是她能爱的人,永远都只是殷天枫,而不是帝幽! 至于帝幽能爱的,我想或许也永远就该是岳瑛而已。但她,显然已不可能再成为岳瑛了,也不会想成为岳瑛。 更何况,其实至今为止,我也还不能完全肯定她究竟是不是岳瑛。因为当初我也曾令冥翁查询过岳瑛的往生记录,得到的答复却是:在所有轮回往生的名单里,根本就从未出现过岳瑛的名字… 我怀着迷茫的心情,缓缓走出门,却看到修罗娇小的身子蜷缩在门口,看来是又在这里守了一夜了。 她身上只披着一件不属于她的黑色披风,我当然知道是谁的。可能是在某个人人都昏昏欲睡的时刻,出自某个同样痴心之人的手吧。 这是我回冥界以来,第一次看到修罗这个样子——没有一丝的孤傲可言,甚至连一个强者的尊严都丧失殆尽了,却犹如一个极度无助的孩子… 第八章 寒宫凉忆 第三节(2) 我的心里感觉突然一阵的冰凉,小心地走到她身前,怜惜地唤她的名字:修罗… 她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听到我的声音,似乎显得格外敏感。近似慌张地直抹着脸颊,站起身来,眼中顿时一片绚丽,还是一如既往地问我:陛下,您没事吧?但这次,声音里却明显地多了一些瑟瑟的颤抖。我知道,那是她悲伤的声音… 我看着她那近似苍白的脸,凄美得可怜。在这清晨淡淡柔情的阳光下,隐约显出一丝丝晶莹的凄凉。 她哭过,虽然极力掩饰,但她那双绚丽得悲惨的双眼早已将她出卖了… 我茫然若失,心中顿时竟充满了对她的深深歉意,却不知从何而来,又因何而生? 我看着她晶莹透澈的小脸,感受着她那脸颊上曾经一滴滴落下的冰凉,犹如身受… 下去休息吧。我淡淡地说,双目忽然连一眼都不敢看她。 她听到这话,猛地一怔,忽然显得格外慌乱。含着两汪水盈盈的眸子,几乎哀求一般地跪在我面前,对我说:陛下,请让修罗侍奉在您左右吧… 我能预知到她双眼中那片几乎悲惨的绚丽,晃动在我的脸上,竟隐约带来一阵悲凉的错觉。皮肤的直觉却又告诉我,似乎那片绚丽里多了某样特别的东西。 我忍不住睁眼望向她,轻轻捻起她那脆弱的脸。那一瞬间,我看到她的双瞳突然显得异样的晶莹。那片深邃的墨色里,分明是一片庄严的纯净,出落得完全没有一丝妖艳,宛若那出水的黑珍珠一般,墨得如此清澈。 那一刻,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刺穿了我那冰冷坚硬的瞳孔,而且瞬间呼吁到达了心中那最柔软的地方。 我不再说什么,也说不了什么。只是又垂了眼帘,默认地点了点头,带她离开了这片伤心地… 一路上,修罗一直尾随着我的步子,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已经感受不到了她的气息了。惶恐地回首,才发现,她竟然离我远了这么多。 隐约觉得,好像有一道无形的高墙,挡在了我们中间,隔绝了视线,让她怎么也不敢太上前,生怕踩到了我的影子。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前方,脚步义无反顾,眼前却一片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只是心中默默地数着修罗那几乎悄无声息的步子,却觉得每一步都似一记沉闷的鼓点一样,敲打着心底深处的那片柔软,格外沉重。 才发现,修罗对于我而言,原来一直都是如此的特别和重要。而这种特别和重要,显然已经全然不只是我过去以为的那种对自己的爱惜了。 我们之间永远存在着一种类似于爱情,却又远远凌驾于爱情之上的深深羁绊。 它超越了现实的岁月,埋藏了千年的轮回,带着它那积蓄了千年的思念和泪水,悄无声息地绽放在我的身边周围,而且只为我一个人绚丽和流泪。 但在现实面前,它却又不得不选择远离,因为它不忍心踩到我影子里,那一份埋藏了千年的凉意。 可又如何真能忍心放弃?于是只能深埋了那段割舍不下的记忆,一点一点地尾随着我的步调,感受我生命中不为人知的那每分每秒。直到有一天,真的天荒地老… 记忆中的修罗,一直是一个如同那血色修罗般冷艳脱俗的女子。在她那与生俱来的一身孤傲和我行我素的风格背后,似乎总是藏着太多未知的谜,永远都不会对人说起。 世人只知道她是上古修罗界的遗孤,家人几乎都已经不在了。唯一还在世的母亲,也在生下她后不久,便不知所踪了。所以关于她的许多传闻,一直都很具有传奇色彩。 据说,修罗降生之时,数里之内,桃杏花开即凋,甚至连所居之处,也是草木难存。就好像那血色修罗一样,唯有孤芳自赏。看来上天阻碍造就她之时起,就已经安排好了如今她那血色修罗般的一生。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修罗从小就碰不得那血色修罗以外的花草。因为她只要一碰,那些花草随即就会枯萎凋零。而唯独这血色修罗,能常伴她左右,不仅光彩不减,而且还更胜从前。 这或许也正是她那么讨厌其他一切花草,却总是流连在那血色修罗之中的原因了吧,我想。 但她自己对于此,似乎又有着另外一种解释… 记得曾经听对那林家小姐说过,修罗她之所以会如此流连在那血色修罗里,是一种近似怀念的行为。 怀念她那已然消逝在一片凄凉中的故乡和故乡的人们,更怀念在那一片凄凉中同时消逝的一段饱含着无奈和辛酸的过去… 那燃烧在纷争年代的爱情,似乎永远都饱含着太多的辛酸和无奈,也总是容易在无情的硝烟中,被多数人所淡忘。却也奇迹般地在经历了千年的轮回之后,仍然还被少数人所铭记。 纵然如今已然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你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你,而我,也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我了… 也许,很多事情,她可能一直都知道。只是碍于很多原因,而不能告诉我。于是,只能长久将之埋藏在那心底最深处,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刻… 而这些,我却从来都不曾意识到。一直到后来,某个我人生中最悲惨的时刻,我拔出了她那把视若生命的宝剑… ——我知道,她老是会在四下无人时,独自一个人偷偷地在那剑璧上刻下那些只想自己独自拥有的记忆。那是他们修罗族人独有的“记忆封印术”,很少有人知道,她也从不曾与人说起,更从不让人碰触一丝一毫,甚至连我都不例外。 但当我拔出宝剑的一刹那间,我的泪,立时朦胧了我灼热的眼睛… 第八章 寒宫凉忆 第四节(1) 依靠原先在人界的根基,我们很快就在人界站稳了脚跟,同时也占领了绝尘谷周围那一大片,在几千年前就曾隶属于我冥界的雪之国度。 ——而说起我们在人界的势力,其实早在几千年前的“众神之战”后,便已建立了,当时也是得到了三界的认可的。但是,因为考虑到三界秩序的缘故,所以才一直对人界众生隐蔽不谈。 因为行踪隐蔽,处事也较为诡异,与人界众生格格不入,久而久之,便成了凡人口中所谓的“玄冥宫”了。 其实那玄冥宫本就是我冥界安置在人界的一个中枢站而已,就位于寒星镇以北的雪之国度里。主要负责的是巡视人间生死秩序,并引领魂魄遁入轮回,却总是被一些无知的人说成了十恶不赦的邪魔歪道。 事实上,他们只是前往引领那些新死的亡灵去它们该去的地方而已。之所以会与凡人起冲突,也可能就是因为偶尔间的大衣,泄露了行踪,而在现场已经发生的死亡面前,便理所当然地被人曲解成草菅人命的邪魔了。 再加上偶然的一些意外因素作祟,致使相互间的矛盾急剧恶化,终于令局势变得难以掌握。而有时候为了一劳永逸,消除后患,我们也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的手段,这才有了一些过激的事件。 期间,我冥界也一直在寻找缓解的办法,所以在挑选前往人界的人员上,一直都较为谨慎,特别是在出了冷寒烟事件以后。但是,结果,似乎都收效甚微,以至于最后都惊动了冥界主司死亡之务的阎罗殿。 好在掌管阎罗殿的是我一位很有才干的臣子,她的能力在冥界是有目共睹的,也一直都被我所信赖。所以即使在没有我的情况下,她也能顺利地平息此类事件。而事实上,她也确实做到了,而且也做得很出色。 这个人,正是我的御前皇权右护法,修罗。 从很久以前起,她就一直替我处理这阎罗殿的诸多事务,并执我佩剑——“冷月苍龙”代为执行赐死之权。而她的表现也一直都很出色,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来都不曾听说过有人质疑她的权威。 换句话说,她就是这阎罗殿里中涉及死亡之务的最高裁决者。就连玄冥宫的最高统帅,位居下阶神位侯爵的总巡游使,也只不过是她手下的一个较为得力的下属而已。 这也正是我在人界时,每次都能在与玄冥宫的对峙中化险为夷的真正原因。也难怪过去冥翁会那么肯定得告诉我,那玄冥宫根本就不可能伤得了我! 他们当然不可能伤得了我,因为修罗一直都在我身边… 闻得我冥界染指人界,仙界那边自然也绝不会袖手旁观。所以,几乎就是尾随着我冥界的脚步,仙界很快也参与进了了这场三界大战中来。至此,仙、人两界理所当然地结成联盟,而矛头,自然是直指我冥界的。 原本,这势必将会演变成一场惊天动地的恶仗。但是,就在这个最为关键的时候,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或许是因为那林玄默的后人突遭不测的原因,致使妖界之门的封印长期缺少紫阳真气的巩固,灵力大失,以至于竟被妖界趁虚而入,破除了那“双龙傲天柱”上的神冥二王的封印。 而妖界破封印而出的第一个目标,便是历来被其视为宿敌的对手,那高高在上的仙界… 我从来不曾想过妖界会插手进来,而且还是如此的恰逢其时。但是,他们的介入,无疑在整个战局上大大地缓解了我冥界的压力。所以,虽然我对此中的缘由还有些怀疑,却还是欣然地接受了来自苍冥的建议。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或许是大逆不道,更是一个大神的堕落。但是,对于我而言,这却只不过是一个略显特殊的达成目的的途径而已。 因为,究其根源来讲,我与那苍冥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唯一不同的,或许就是,我是高高在上的冥界之王;而苍冥,则是遭世人唾弃的妖界之主,仅此而已。 正如我过去对她的认识:归根结底,其实也不过是一个被仇恨禁锢住心的可怜女人而已。遗憾的是,我恐怕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这么想,也这么理解她的人了… 所以,能和这样一位与我志同道合的人合作,我非常荣幸,更值得庆幸。荣幸的是,能与这样一位伟大的女性志同道合;庆幸的是,还有这样一位血性的女子并肩作战。 所以,不管最后,会是我们当中的哪一个倒下,都无关紧要。因为我们都相信,彼此一定会替自己实现那未能达成的愿望。 而如果,很不幸,我们都倒下了的话,那也无关紧要。因为,至少我们都为此挥洒过热血。虽然结果还是无力回天,但是已经无愧于心。 很讽刺,与我离得最近的人,居然会是曾一度被我视为邪魔的人。而那些曾被我视为生死与共的人,此刻却视我为邪魔… 罢了,他们只是还不能明白而已。或者说,不敢明白,甚至根本不想明白。因为他们都怕,所以,才更要反对我。 但是,即使所有人都怎么反对我,也丝毫不会动摇我的心,因为我不能动摇。 所以,我只能尽量以我的真诚来纠正世人对我的误解,更希望他们也能成为我的伙伴。如果不能,那我只能遗憾地让他们消失掉… 但是,有些人,我似乎永远都无法对他们彻底的冷酷无情。可能是因为我脑中残余的那点凡人的记忆的缘故吧,我想。 第八章 寒宫凉忆 第四节(2) ——正当我冥界的大军在人界所向披靡之时,不想竟有一群意外的人意外地闯入了这清寒的冥界中来… 他们之中,有着心甘情愿为心爱之人与生死之交以身犯险,纵然前途九死一生,也在所不惜的血性凡人——凌霄; 也有着对后辈爱之心切,更对三界大义视若生命,却对所奉之道欲渐动摇的傍徨半仙——玄默; 还有着为了上一辈的恩恩怨怨,而追寻着母亲的足迹,不惜跻身于异域他乡的半冥半凡之人——冷如冰; 更有着不论天涯海角,山重水复,都愿生死相随,永世无悔的痴心半仙——玄玉; 最后,还有着甘愿背上叛逆之罪名,也不愿看到心中之神渐渐走上一条不归之路的虔诚冥人——冥翁。 而且他们此次,显然也并非是一时心血来潮所致。而是真正地经过了深思熟虑,也抛却了生死荣辱,而顺应着命运的驱使,也带着他人未尽的前缘,来到的这个带着些伤心地冥界… 所以,对于他们的造访,我虽然很惊讶,却也感到意外的高兴。或许我该与他们好好谈谈了,虽然可能性很少,但说不定,他们能够理解我的想法… 为此,我不仅赦免了他们擅闯我冥界之罪,更破例地答应在冥王大殿召见他们这些异界徒。但条件是…他们得有能力通过我冥界的四方灵界。 我冥界总共分为四个灵界,分别为:青龙、玄武、白虎、朱雀。四灵界由外而内,呈螺旋状,围绕于冥王大殿所在区域,震慑四方。 第一界,为东方灵界——青龙。设有审判之殿与诛心地狱,由东方界王——苍龙掌管。 其中,审判之殿专司审判对亡灵罪责与否,并按其生前罪孽派往各大灵界接受应得的刑法; 而诛心地狱,乃重罪之人受刑之所。凡生前出卖灵魂于恶魔之人,须在此受尽五雷诛心之苦。直至刑满之日,经过那从西方灵界——白虎吹来的灵风的洗礼,恢复形体后,再由冥河前往南方灵界——朱雀。 第二界,为北方灵界——玄武。设有孽镜地狱与寒冰地狱,由北方界王——洛河掌管。 其中,但凡前世罪孽深重,却侥幸逃脱刑罚之人,皆打入孽镜地狱,重现生前罪孽。令良心受尽折磨后,再分别按其罪孽打入不同灵界受罚; 而寒冰地狱,乃重罪之人受刑之所。凡生前亵渎神明之人,须在此受尽寒苦。直至刑满之日,经过那从西方灵界——白虎吹来的灵风的洗礼,恢复形体后,再由冥河前往南方灵界——朱雀。 第三界,为西方灵界——白虎。设有狂风地狱,酷刑地狱,枉死地狱及孤独地狱,由西方界王——咸池掌管。 其中,狂风地狱,乃重罪之人受刑之所。但凡生前不尊神明之教导,堕落于世之人,须在此受尽狂风噬体之苦。 而酷刑地狱,枉死地狱及孤独地狱,皆为一般刑罚之所,也是大多数亡灵前往受刑之所。 其中酷刑地狱根据所往之亡灵前生众多罪孽,给予不同酷刑; 但凡被打入枉死地狱者,生前皆为自我轻生之人。此类人因前世不惜生命,后世便休想再为人。皆于枉死地狱历经无数次生死后,贬入畜生道; 但凡被打入孤独地狱者,生前皆为爱欲的罪人。此类人生前皆因爱欲,而犯下众多罪孽,故而须在此受尽孤独、悲苦的非人之罚。 但凡在以三地狱之中受刑者,刑满之日,皆由这西方灵界——白虎的灵风恢复形体后,再由冥河前往南方灵界——朱雀。再由冥河前往南方灵界——朱雀。 说起来,这西方灵界,过去本就是我冥界惩处异界亡灵的主要场所。而它的守护者——西界王咸池,过去本也是我冥界掌管异界亡灵刑罚的神。 ——起初,我冥界在对待本界众生与异界亡灵的刑罚事务上,其实是予以分开处理地。 其中,主司本界众生刑罚的,便是我冥界“阎罗殿”中主司刑罚的五位阎罗尊者,并由南界王灵雀统一管辖和监督。 而主司异界亡灵的,正是身为西界王的咸池。可惜的是,因为后来发生的一些难以预料的事件,我为了以儆效尤,也为了更好地保护咸池。无奈之下,只得将他名下包括刑罚在内的诸多权力罢免,而只保留下西界王之位及所司权力。并且在没有我的命令的情况下,永远不得离开冥界半步。 而考虑到各项权力的明确性,也为了避免今后可能发生的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便将这两项权力合并到了一起,并统一由“阎罗殿”那五位主司刑罚的阎罗尊者所管辖。 第四界,也是最后一界,为南方灵界——朱雀。有无间地狱及业火回廊,由南方界王——灵雀掌管。 其中,无间地狱乃重罪之人受刑之所,也是各大地狱之中刑罚最严苛的一狱。但凡生前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孽的人,须在此受业火焚身之苦,并且永世不得轮回。 而业火回廊,则是位于南方灵界与生死门之间的一条阴森偏僻的亡灵之路。但凡由其他三界刑满释放,并由西方灵界之灵风恢复形体之人,皆须于此南方灵界登岸,经业火回廊,受此中“红莲业火”焚烧尽其灵魂之污秽,才可彻底忘却前世记忆,前往生死门投胎转世,遁入六道。 至于生死门,则是位于南方灵界与冥王大殿之间的一扇灵力之门,由冥界执掌生死的两位皇权护法分别掌管。 名曰“生死”,顾名思义,为区分生死之用。但凡来到此门前之人,死者往生,生者,则继续前行,直至冥王大殿。 而各界之间,皆为一冥河所贯穿。由冥界之门而始,并经前尘宝鉴验明正身之后,负责引渡死者的亡灵抵达各大灵界,接受应得的罪责。直至抵达南方灵界与冥王大殿之间的生死门,死者往生,生人续行。 所以,他们将要接受的第一关考验,便是东界王——苍龙! 第九章 众生镜像(上) 第一节(1) 苍龙在我冥界主司审判之务,向来都忠于职守,铁面无私。以他那嫉恶如仇的性格,显然天生就该成为这样的人。 特别是对于那些生前出卖了灵魂的人,他更是尤为厌恶。所以,在他所管辖的诛心地狱中受罚的亡灵们,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在人们的印象中,苍龙一直都是这么一个冷酷得几乎绝情的铁面审判官。但其实,过去的他,并非如此。 记得那时的他,虽然同样嫉恶如仇,却本性温和;也同样铁面无私,却也法外容情。而非如今这般冷血无情,甚至于心狠手辣。 对于此,世人只当他性格太过偏执,以至于扭曲了对罪恶的观念。却不知,这一切背后,其实还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伤心往事… 那要从几千年前说起,当时的苍龙,还未曾继承“雷之部族”族长之位,显得有些年轻,甚至有些气盛。在机缘巧合下,与当时的一位修罗界的女子相恋,还私定了终身。 只可惜这名修罗女子的力量较为平凡,在以强者为尊的冥界,显然根本配不上身为冥界四大部族之一的“雷之部族”的少主——苍龙,所以也就更加不可能被“雷之部族”所接纳。 而又因为那女子在修罗界时,曾被“圣殿”选中为侍奉圣女大神的灵女,是生生世世都必须保持清白之身的。所以,也就更不可能被允许与他人结成姻缘。 万般无奈之下,两人虽决定私奔,分别离了修、冥两界,试图逃亡人界隐居。但是,以两人在各自界层的影响,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果然,没过多久,两人便双双被擒回… 而这件事给那修罗界与冥界之间造成的影响自然不会小,也就免不了要惊动三界。最后,随着仙界的出面调解,修、冥双方也很快达成了共识。 遂将两人分别带回各自界层,永世不予相见。于是,这对苦命鸳鸯,最后终于还是在三界最强大的权威下,被强行地拆散了… 此后,苍龙一直都被雷之部族软禁了起来,不许外出,更不得去见自己的爱人,直至他继承族长之位。 而那修罗女子,被遣送回修罗界以后,也同样遭到了软禁。只不过,谁曾想到,这个痴情女子,经历了千年的时光,竟终究还是未能渡过“情”字这一关。 ——此后,不仅性情大变,倒行逆施,甚至还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当时摧毁了修罗界的妖皇苍冥。从而一跃成为了妖界的四大妖王之一,并一直死心塌地地追随着苍冥左右。 尔后,苍冥于三界之乱中遭神王弋天封印,妖界势力彻底败退。而作为苍冥手下得力干将之一的她,自然也得不到善终。 然这女子也当真是痴情至极… ——当时,妖界众生闻得妖皇苍冥被封印,自知大势已去,纷纷往妖界败退。而唯独她一人,誓死不退,依然带领着其麾下妖众孤军死战至最后一刻。 但她终究还是未能挽回妖界已成定局的失败,最后还是在部将的奋力掩护下,才得以独自一人突围而去。 而她突围以后,却并未逃往妖界,甚至都没有找一个可以隐蔽的地点疗伤。却反而支撑着她那奄奄一息的身体,往冥界而去… 但她终究还是未能进入冥界半步,甚至连冥界大门所在的绝尘崖都没有到,便被紧随而来的三界势力拦在了冥界大门之外。 由于冥界大门所在的绝尘崖离那封印之地实在太过接近,而她又是对苍冥最忠贞不二的得力干将,所以,三界之中,没有人还会允许她靠近那里。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朝着冥界大门所在的绝尘崖,嘶声高喊着“苍龙”的名字,竟满脸泪水… 最终,在一阵划破苍穹的电光下,那颗不甘的心,终于还是无奈地陨落在了那绝尘谷无情的风雪中。。。 而她倒下的地方,后来长出来许多楚楚动人的梅花。洁白若六出飞花,粉淡似少女脸颊,更有那血红者,鲜艳似霞。 却在这茫茫的雪之国度中,凌雪独立,笑对风吹霜打。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红梅傲雪”… 更在那沧凉凉的幽暗空间里,飘香四溢,远至绝尘山崖。就像她的悲伤一样,催人泪下… 后来,听说凡间之人闻得此讯,纷纷前往观赏这举世无双的梅花。逐渐的,此地遂成了如今凡世举世闻名的“梅香渡”。 其实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子而已。纵然千错万错,也只是因为心中那一份由爱而生的仇恨的禁锢而已,就像当年的苍冥一样。更甚至,现在的我,或许也一样… 而在某种意义上,她或许并没有错,错的或许只是那些漠视爱而不自知的人;亦或者,其实所有人都没有错,只是有意无意地陷入了这悲惨的循环里,不能自已;更或者,她,苍冥,甚至是连我在内的所有人,都错了… 曾几何时,我忽然这么想。 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死去,却在远处无能为力的苍龙,从此便在没有了以往的笑容… 在这之后不久,冥界便少了一个嫉恶如仇、铁面无私,但又温润如玉的正义才俊,却多了一位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甚至近乎心理扭曲的残酷审判者。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对于我如今的种种做法既不支持,也不反对。或者说,既有支持,也有反对。 支持的是,我最根本的想法,因为他也与我一样渴望爱;不支持的是,我现如今的做法,因为他永远都不可能像我一样接受苍冥。 我想。 第九章 众生镜像(上) 第一节(2) 就双方的实力上而言,他们之中除了冥翁以外,任何人都不可能伤得了苍龙丝毫。而苍龙要杀他们,却跟碾死几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我当然知道,要他们战胜苍龙,乃至全部四位界王有多么的难。但是,他们却必须战胜他们,至少必须通过他们所把守的四方灵界。否则他们就将悲惨地死在这冥界之中,而我也绝不会再多施舍任何一点的仁慈。 但我相信他们能做到,否则也就没有与我交谈的资格了。而以我对四大界王的了解,相信一切也都将在我的意料之中。更何况,我还精心为远道而来的他们准备了两件特殊的礼物… 那“东青龙”在我冥界四大灵界里,虽然是主司审判的,却丝毫不亚于其他灵界,那里有着地狱该有的所有特征。 ——昏暗不见天日的四下里,一道道宝剑般的闪电,瞬间就劈开了那死气沉沉的苍穹,在那浓厚的云层里摩擦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电光照亮了四下里那炼狱独有的惨象,引起那些怨灵们更加嘶声的悲鸣,混在在雷鸣里,几乎掩盖了四下里其他所有的声音。 却唯独有一阵催人泪下的类似女子的哭泣声,伴着那凡界“梅香渡”独有的梅花香味,依然从那绝尘崖上隐隐地飘来,虽然被四下里那些喧嚣声模糊了许多,却从来都不曾断绝… 面对这一切,他们依然如期而至,也很快就在那充斥着痛苦和哀嚎的地狱中发现了我为他们准备的第一件礼物——林啸。 我知道,在那凌霄的心里,除了死去的娘亲和那林家小姐以外,最牵挂的就要属这林啸了。自从知道自己是他亲生以后,虽然一度无法坦然面对,但是到底血浓于水,父子之情又岂能轻易割舍得下。 可惜这林啸似乎命中注定消受不起如此福气,还未等到父子相认的那一天,便不幸地死于了非命。 对于他的死,我虽然至今为止还有些茫然,但是通过对过去的一些记忆的推敲,我隐约觉得,可能与妖界有关… 他们发现他时,他早已被这“诛心地狱”里的“五雷诛心”之苦折磨得遍体鳞伤,几乎就已经不成人形了。 他们自然不忍心再见他继续在这痛苦的地狱深渊,接受这种本不该承受的惩罚。不过,他们显然忘记了一点小小的事情… ——这里可并不是可以容他们为所欲为的凡界,而是容不得一点私情存在的冥界东方灵界。任何人的任何言行举动也都必须遵循一个人的命令,那就是东界王——苍龙。 作为我冥界最高权威之一的亡灵审判者兼裁决者,他显然并不认为对那林啸的刑罚有什么过重的地方。在他的观念里,罪孽就是罪孽,必须也理所当然该受到相应的惩罚,没有什么情面可讲。 而那林啸前世的罪孽簿上,也确实白纸黑字地写着“出卖灵魂于恶魔”字样,所以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他们如果想要救那林啸出这苦海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与苍龙一战! 而冥翁与苍龙在力量上本就是不相上下的,若是再与其他人合力的话,在一般的地方,倒也未必不能击败苍龙。但是,如今在这东方灵界里,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苍龙的力量在我冥界属于雷属性一系,所以在雷属性越强烈的地方,也就越能助长他的力量。而那东方灵界,又恰恰就是这么一个特殊的区域。 那里常年无休无止的电闪雷鸣,对于苍龙来说,无疑就是如鱼得水一般。更何况,那里还有他精心安排的“雷阵八布图”。 所谓“雷阵八布图”,是苍龙根据上古遗留下来的各种密宗阵法中领悟到的有关结界之法的奥义秘诀,融会贯通,再结合上“雷之部族”族人天生对雷电的特性,以及那东方灵界具体的地形情况,所创出的一种全新的大结界秘法。 所谓“雷阵八布,入地无门,上天无路。八门八子,门门相顾,子子相连,生死只在一念之间。”那是集封印与诛邪为一体的大结界秘法,堪称唯一能与仙界“二十八上仙”所布的“天绝诛仙阵”相媲美的完美阵法。 据说这个阵法,从苍龙创立初期,都未曾有人能够破解过。想来这“解铃”,还是须得“系铃人”才行。 而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在步步危机,处处凶险的“雷阵八布图”中,他们几乎寸步难行。伴随着周遭那穿梭来往的,冷不防就会给予人以致命一击的黑色闪电,人的精神和意志倍受摧残,几乎已经挣扎在死亡的边缘。 在雷系的法术中,区分力量等级的一个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施法者所召唤的雷电的颜色。 但凡初习者,皆以白色闪电居多。其后,随着力量的进一步提升,还可分为红、青、紫三个过渡阶段。而至于最高的境界,按照各法术修炼方法的不同,所召唤的闪电颜色也不尽相同。 比如仙界的仙术中,雷系修炼至最高境界,所召唤出来的是含有金光的白色闪电。而在我冥界的冥术中,雷系最高境界,所召唤的闪电颜色却是黑色的。 但苍龙所召唤的这种黑色闪电,却又是一种不同于一般的黑色闪电。他所召唤的闪电,从颜色的程度来讲,显然更纯正,也更醒目;而从力量上讲,也是更加的强大,甚至有些暴虐。 这正是我冥界四大部族之一的“雷之部族”最引以为傲的雷系究极奥义——“九绝雷韵”! 传说,上古雷神在与恶魔的生死战中,虽然一举杀死了恶魔,却也被恶魔的毒血沾染了全身,濒临死亡。可是天地间那些残余的邪恶却还没有因为恶魔的死去而消灭殆尽。 于是,在临死前,雷神摇晃着他那已经筋疲力尽的身体,每走一步便用尽残余的神力发出雷鸣般的怒吼,以诛灭天地间那些残余的邪恶。 而在走出第九步之后,他的身躯终于也忍不住地倒了下去,只留给这片天地以最后一声颤动苍穹的雷鸣。 而“雷之部族”所修炼的任意*控雷电的力量,也正是来源于这上古雷神临死前,用尽所有神力发出的那九声回荡在天地之间的“雷鸣之韵”。 但因为,雷神死前嗜杀之气过重,这也直接导致了这九声“雷鸣之韵”沾染了暴虐之气。一旦运用不当,便很容易造成难以控制的杀孽。 所以,“雷之部族”所推崇的雷之究极力量——“九绝雷韵”,既含有天地正气之浩然,亦难免嗜杀暴虐之凶煞。可以说,是一种亦正亦邪,全在一念之间的颇为矛盾的极端力量。 而这一切,全映照在电光萦绕处,那双欲渐锋利,直摄得人不寒自栗的眼眸中。 第九章 众生镜像(上) 第二节(1) 只听得一个个闷雷炸响,如那急促的鼓点一般,一声声地暴虐在耳畔,直震得胸腔中那颗早已焦躁不安的心更加难以平静。 忐忑的它,如同要越胸腔而出一般,暴跳如雷。于是,在此一刻,越发骇得人如露薄冰,寒战连连。 再看那一道道寒霜般的电光邪恶地闪过,照亮了四周模糊的一切,也照亮了昏暗中那个如刀山剑阁一般的身影,更照亮了他那张被闪电镀满冰霜的脸。 在电光忽明忽暗的那一头,只见得那棱,那角,竟好似都是经过那锋利的宝剑削出来的一样,直出落得泾渭分明。 最是那冷峻不变的容颜,令他整个人看起来犹如一座矗立在寒风中的冰雕一样,竟是这般的不苟言笑。 偶尔的几丝黑色闪电走过他的脸,原本的那点邪气,此刻不敬又沾上了一丝冰寒。瞬息间,就穿透了所有的眼,竟摄得人刺痛连连。而寒意,却还丝毫不减。 在黑色邪气而凌厉的攻势下,所有人皆不能敌。纵然是同样位居上阶神位的冥翁,此刻在苍龙那占尽天时地利的强大攻势面前,终于也是欲渐不支,明显已呈败退之势。 ——随着那紫色的火焰一点一点被黑色的闪电所吞噬,生命的花瓣,似乎已经开始渐渐凋零了… 眼前的一切,似乎已经成了毫无悬念的定局。但是,世事显然并无绝对一说… ——正当其他人深陷绝境,一筹莫展地时候,一道突如其来的青色闪电,竟意外地打断了眼前的一切禁锢。虽然只是那么一刹那间,但依稀还是能看到隐藏于其中的那一抹浓郁得近乎邪气的黑色… 只见那闪电,前一刻还如破竹一般,冲破了面前之阻挡,直*那黑色的源头而去。下一刻,却马上又似那初春之清风一般,软绵绵地拂过苍龙的身体。只在半空中踯躅了片刻,便消逝得无影无踪了,只留下四周空气里那淡淡的血腥味。 众人闻得面前这一幕,心中那是一泼未平,一波又起。却看着苍龙有些难以置信地凝视着人群中那个瘦弱的身影,冷冷地说了一句:你是我雷之部族的人? 玄玉被他问得似乎有些迷茫,只是反问道:什么雷之部族的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而苍龙,显然很肯定自己双眼所见,心中所想,说:你若不是我雷之部族的人,你的元神灵力里又如何会含有这“雷鸣之韵”,而你的血,又如何能破得了我这雷阵八布图? 苍龙所说的这“雷鸣之韵”,是雷之部族中极少部分族人所拥有的一种天赋异能,也是修炼那“九绝雷韵”的先天必要条件。但是拥有这种异能的人,历来都是雷之部族最高贵血统的人,而且还是千年才得一见。 而像雷阵八布图这种由上古时代传承下来,主要倾向于封印一类的阵法,破阵首要之物,便是最纯正的鲜血。其次,则是与之最相似的力量。所以,拥有那“雷鸣之韵”的人的鲜血和元神灵力,便是破此阵法的最佳之选。 但像玄玉这样,只能领悟到青色闪电阶段的雷系半仙的身上,居然会出现这“雷鸣之韵”,也确实叫人感到意外。虽然只有那么零星的几点影子,却又怎么可能逃得过苍龙那锐利的双眼! 玄玉:什么雷鸣之韵,这是师尊传授给我的“天韵小诀”! 苍龙:天韵小诀…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说,你到底是何人? 玄玉听得他的话,略有些恼怒,说:我又何必要骗你?这“天韵小诀”乃是师尊由“天怒心法”里演变出来的清心口诀,又怎么会是你所谓的“雷鸣之韵”呢? 记得以前也曾听玄玉说起过,他一出生,元神里似乎便带着一股不知名的暴虐之气。随着年龄和灵力的增长,这股力量也与日俱增,而且越发难以控制,时常一不小心就会误伤到他人。 而他的师尊,也就是雷神列缺,为了替他控制元神里的这股暴虐之气,便从小令他修炼一种清心口诀,以起到暂时缓解的作用。而这个口诀,便就是如今他口中所说的“天韵小诀”。 ——只听得“天怒心法”四个字,苍龙的眼神瞬间就变了,那是一种饱含着无尽仇恨的僵直的眼神,几乎可以将人一下子吞没掉。 此时此刻,除了仇恨以外,恐怕他的脑海中已经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了。但是仇恨始终都是容易蒙蔽人眼的东西,它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就让你错过很多永远都不想错过的东西。 而这次,显然也不例外,因为苍龙他险些就因为仇恨而铸成了一个可能令他后悔一生的大错… “天怒心法”…一刹那的惊愕过后,却只听得幽怨而平淡般的一语,说:列缺是你什么人? 说起这“天怒心法”,乃是雷神列缺所独创的一门仙术心法,堪称雷系仙术史上的登峰造极之作。也正是它,成就了列缺在雷系仙术界中的那种独领风骚的地位。 ——又有谁能想到,堂堂的冥界东界王所布的,那难倒众多神明的大结界秘法,竟会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半仙识破了玄机,纵然结局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好。 恐怕这也正应了那句老话——“解铃还须系铃人”。不过,这里的“系铃人”,似乎并非只有苍龙而已… 更有谁能想到,这一场生死攸关的争斗,居然还会牵扯出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来呢? 望着万魂水晶里的这一切,我一笑而过… ——或许真的是应了“冤家路窄”这句话吧,那玄玉竟然就是苍龙视若死敌的仙界雷神“列缺”之徒。而这“列缺”,恰恰正是当年在梅香渡,击杀红梅傲雪的人。 仇人相见,自是分外眼红。那列缺远在九重天之上,苍龙自然奈何不了他。但如今他的后人却活生生地站在当前,便理当代其偿还前债。 于是,苍龙彻底地失去了理智… 原本,因为那颗高傲之心作怪,或许在出手之间还尚且留有余地。而此刻,面对着仇人,又是否还能耐得住心中蠢蠢欲动的杀意? 我望着苍龙那双冷酷的眼,冰冷里竟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杀意… 只见得黑色的闪电变得越发暴虐起来,就如一头刚刚摆脱牢笼束缚的嗜血猛兽一样,几乎要吞没这周遭的一切。 纵然众人能侥幸破解苍龙的“雷阵八布图”,但是面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变得越发心狠手辣的苍龙,是否又还能有那么好的运气? 看着苍龙还不吝啬地使出雷之奥义——九绝雷韵中最精髓的九式,就连我身旁的同样身为界王的灵雀、咸池和洛河,也垂下了眼帘… 第九章 众生镜像 第二节(2) 我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看见了咸池沧桑的脸。我知道他的思绪此刻早已回到了那个同样悲伤的从前,因为苍龙的愤怒,令他感同身受,于是忍不住地开始了思念。 对于此,我再了解不过。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我与他其实可以算是同一类人。我们甚至可以从对方身上看到彼此的过往,现在,乃至将来… 想来也正是因为如此吧,所以他才会是四位界王里最支持我的人。 我的目光继续前行,落到了咸池身旁的洛河身上。相对于咸池的那份沧桑,我对洛河那带着几分无奈的忧郁更为在意。 对于洛河,老实说,也许我并未能真正地了解过他。因为他永远就像一潭表面平静得犹如明镜一样的深水,你若不曾潜入潭底,便永远都不可能感触到那里激流涌动的暗流。更何况,你还未必被允许靠近。 但是,不经意间,我却总是能捕捉到他那因注视灵雀而变得越发晶莹的瞳孔。那种入木三分的意境,让我似乎能意识到那么一点点温热,就像这一次一样… 我不能肯定那是究竟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只是隐约遥想起,这种眼神,似乎也曾无数次地出现在我的身边。 只是对于那个人,我做的最多的,只是深深的抱歉,外带那与之矛盾的留恋,却从不曾让她占据我的心间。 我顺着洛河似水的眼,目光随即落到了灵雀的身间… 他的眼,原本如同那业火回廊里红莲般的烈焰。却在此刻,莫名地黯淡了不止一点点。那低垂的眼帘,掩盖得了那颤动的瞳孔,却掩盖不了心湖表面,那一点涟漪的蔓延。 看着他凝视着万魂水晶里身处险境的冥翁,渐渐浑浊了那双烈焰般的眼,我知道,手足之间的那种牵绊,不论经过怎样的时过境迁,都是无法割断的… 伴随“九绝雷韵”那震破苍穹的轰鸣声,一次次响彻在这东方灵界的上空,那黑色几乎已经将这东方灵界中的一切悉数吞没了。 天空中,一道道闪电在浓云中撕裂翻滚,欲出不能。一道曲曲折折的电光,瞬间照亮了那团被黑色撕扯得已经破碎不堪的紫色火焰。依稀见得其中那几个模糊地身影摇摇欲坠,胜负显然已经再明显不过。 当第八声雷鸣响彻云霄之时,这面紫色的盾牌终于再也抵不住昏暗中那柄黑色巨矛近乎暴虐的攻击。只听得一声巨雷乍响,地动山摇,便在那一阵飞沙走石中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一阵狂风袭过,吹散了那阵尘土。此刻,胜利者正以高傲的姿态,俯视着不远处那群犹如蝼蚁般的对手。他的眼,寒光四溢;他的人,杀气腾腾。在那一道道邪气地闪电映照下,就好似从地狱深渊爬上来的恶灵一般骇人。 那游走于他身间的一道道黑色闪电,嘶嘶作响,此刻越发听着刺耳了,只在瞬间便将其身周包裹成了一团黑色萦绕的禁区。那愈演愈烈的趋势,大有撕碎一切来犯之敌的意思,显然已经在酝酿着少刻那更加残酷的一击。 果然,在一个个巨雷相继乍响的那一刻,那黑色的禁区,终于开始膨胀了起来,最后只化作了苍龙手中吞噬一切的利器。 而地上的生灵们,此刻却只是勉强站起身来,却又如何才能抵挡得住这终结一切的致命一击? 但是,正当第九声雷鸣即将炸响之时,侩子手的屠刀却忽然停顿在了半空中… ——想不到他那被血色染得充满邪气的目,竟也会被眼前的那一幕温馨所定格住… 那画面里,只见得一个近乎狼狈却越发伟岸的身影,正极力地护在另一个稍显柔弱的身影跟前。背后,他宽大的手,此刻正紧紧地攥着另一只手,坚定而又平淡地说:别怕,有我在! 那一刻,苍龙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当黑色的闪电将冷如冰挟持在空中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想不到,如出一辙的悲剧,竟会在几千年里,不厌其烦地数次上演。只是,前一次的弱势一方,现如今却反而蜕变成了制造这一系列悲惨的始作俑者了。 他信手捏着那个脆弱的生命,此刻只要他轻轻一用力,就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让她死无全尸。他那冰冷的眼神,此刻显然是漠视一切的。 他轻蔑地望着眼前那个极力想阻止他,却又完全无能为力的人,以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说:要是你以为自己有能力救她的话,就尽管来救吧! 他对自己的力量显然非常的自信,当然,他也完全有理由如此的自信,因为眼前的强弱之分,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但他还是忽略掉了一样重要的东西,而那样东西很有可能在下一刻就彻底颠覆此间所有的一切… 这样东西,就是那存在于人内心深处的那种最炙热的情感。它或许在很多时候都表现得默默无闻,甚至很容易就被人所忽略掉。 但是我们却永远都不可以漠视它的存在,因为它一旦泛滥开来,所形成的力量将是异常可怕的。它可以让人抛却眼前一切的桎梏和牵绊,继而变得义无反顾,甚至不惧生死。到那时候,它就将变得无坚不摧… ——只见得那昏暗的空间里,一道华丽的青光冲上天际,那原本暴虐的黑色闪电,只于瞬间,就被连同着席卷而起,竟连反抗的时间都没有。 只听得那墨色的云团里,一个个巨雷轮番炸响,然后逐渐沉寂,一一平息,最后风轻云淡,一切终归尘土,其中当然也包括那残酷的一切。 画面最后定格在了玄玉那张笑得无怨无悔的脸,以及众人离去时那悲伤的身影。那一刻,就好像有一支无形的彩笔在我眼前描绘,描绘出一幅绝美的彩图,我将之取名为“伤悲”。 那画面的底色很美,来自那雷系自焚绝技——“天怒灭世咒”独特的绚烂光辉,绚烂得凄美,凄美得就像那生命之花凋零时的画面一样,华丽地枯萎,枯萎…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冷如冰声嘶力竭地呼唤着玄玉的名字的情景,我竟忽然想起了几千年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幕,只不过我却没她那么幸运… 告别了东方灵界,在那西方灵界吹来的灵风中,身上累累的伤痕很快烟消云散。只有那残余的悲伤,还生生地刻在心里,渐渐化为力量,引领着他们继续奔向北方… 但他们谁都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开后的不久,苍龙那冷酷而邪气的身影便从云霄之上缓缓落下,巍然不动地立在山崖上,毫发无损。一旁,被他像垃圾一样扔在地上的,是那一动不动的玄玉… 然而,就在苍龙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将要离去的一刹那间,他的身体却随着目光一起,忽然定格住了… 只见目光凝聚处,一枚“红梅”挂坠不知在什么时候,悄然从那玄玉的身间掉了出来,在此处那闪烁的电光映照下,竟鲜艳得那样惨烈… 迎着那缠绵里带着点悲凉的西方灵界——白虎独有的灵风,他们马上又来到了第二界北方灵界——玄武。 第九章 众生镜像(上) 第三节(1) 不同于“东青龙”的昏暗喧嚣,这里却是一片寂静和谐的光景。 ——和煦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水面,反射出粼粼的波光,暧昧地映在脸上,竟送来一丝清凉。那柔情的风,此刻也耐不住寂寞,于是便携着一份舒爽,轻轻地在人耳畔诉着衷肠。 最是那湖畔的美景和风光,迎着艳阳,倒映在湖面上,尽显一派葱郁芬芳,欣欣向上。姹紫嫣红间,蜂蝶不胜闲,嬉闹追逐,情趣无边。 一切看着都是如此的美不胜收,恍惚到了世外仙境一般。任谁都无法想象,这竟是在那死亡的国度中。 他们当然无法想象得到,以他们的慧眼,又如何能看到这浮华美景背后的萧条之象,当然也更看不到那寒冰地狱里众生凋零的无声惨状。 洛河的力量,在四大界王里,永远都显得那么神秘。谁都没有见过他真正的实力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也完全无法想象那究竟是什么样子。因为他杀人从来都不曾用到全力,更没有人见过他用全力。 所以,他们将要面对的,或许不是四大界王里最强的一位,却一定是最可怕的一位。因为他们在见到洛河的真正实力前,永远都不会知道洛河到底有多么的可怕,就算是同样位居上阶神位天王之尊的冥翁也不例外。 而世人也只知道,洛河是我冥界唯一一个将水系冥术修炼至大乘境界,并能与上古水神对话的人。却很少有人知道,洛河其实也是我冥界有史以来第一个领悟了水系冥术终极奥义——“洛神之堕”的人。 在水系冥术的历史上,一直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 ——话说天地初开,日月洪荒,凡间妖孽横行,为祸苍生。洛水之神,承天受命,下界除妖。经历千百年,凡间初定,万物复苏。 然洛水之神却因沾染了凡间的浊气,而无法回归仙界,更甚至因为过度的杀孽而越发残暴,最后竟堕落成魔,危害人间。 仙界额闻讯大惊,遂遣下八方天神,合力将其打入了万劫不复之地,倍受烈火煎熬,魔力日减,几乎香消玉殒。 但正当洛水之神的灵力日渐凋零之时,却不知哪来的一群修炼者,由于对水神虔诚的信仰,他们倾尽所能,用魂魄之力制成了一个巨大的结界,为水神护住元神,避免其灵力流失。 更有甚者,在这些修炼者强大的结界力量辅助下,水神元神火速恢复,灵力更是日益膨胀。直至最后,竟幻化出了不死法体。 为了感谢这些修炼者,于是水神向他们承诺,只要此些人能继续以自身力量维持结界不灭,便可赐予他们无上的力量。——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念出咒语,唤醒与水神之间的灵魂沟通,便可通过结界任意操纵水神的力量为自己所用。 这自然是无上的力量,但因为水神早已堕落成魔,其力量也必然偏离正道。若取用过度,不免他日自身也堕落成魔,为祸苍生。 而且,一旦与水神之间建立了灵魂沟通,就必须终生无条件地以自身魂魄灵力维持结界。如此无疑是增加了施法者自身魂魄的负担,稍有不慎,很可能会形神俱灭。 如此的力量,纵然再强大,却又有几人能真正地驾驭得了?于是,在多个尝试者死于非命以后,此事便渐渐被那些修炼者所摈弃了。 但是,其中却有一个女修炼者依然不遗余力的坚持了下来。她独自一人继续履行着与水神之间的契约,并不断尝试着与水神之间的灵魂沟通,以求获得那至高无上的力量。 可惜最后,这个女子终究还是没能达成与水神之间的灵魂沟通,并在后来的一次尝试中,不慎走火入魔而死。据说她死的时候,肉身被暴虐的魂魄灵力吞噬殆尽,场面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但意外的是,她的死却并没有令此事就此了结。她的后人,竟遵循着她所遗留下来的修炼之法,依然不遗余力地沿袭着着这个古老的禁忌秘术。 而在不断的摸索中,他们对水系冥术的领悟终于达到了史无前例的高度,最后更以此一跃成为了我冥界四大部族之一。 这个部族,就是如今的“水之部族”。而那个古老的禁忌秘术,正是“水之部族”的不传秘法,也是水系冥术的终极奥义——洛神之堕! 而洛河,更是继承前人之志,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个与洛水之神达成灵魂沟通的人。换句话说,他就相当于是上古水神在这个世间的分身一样。 他那凌驾众生的力量,也令他最终问鼎水系冥术修炼巅峰,成为了我冥界四大部族之一“水之部族”众望所归的族长,并且当仁不让地登上水之灵界——北玄武的王者宝座。 面对这样一个可怕的对手,他们又是否还能像上一次那么幸运呢?望着灵雀那悲喜交加的脸,我一笑而过… 他们徐步走在这水之灵力所营造的唯美环境里,几近沉醉,却不知不觉地已经陷入了洛河那忧郁而伤感的力量的控制中了。在它的引领下,他们一点一点地步入了这“北玄武”的力量中心——在水一方。 这里是整个北玄武最美的洞外仙境,在洛河那水之无上灵力的独特眷顾下,它被赐予了一种似水一般的别样柔情;但这里却又同样是最可怕的绝境深渊,在洛河那神之堕落力量的长期笼罩下,它被蒙上了一层炼狱独有的灰色阴影。 而且,不同于北玄武里的其他地域,它虽然也是应水之灵力而生的,而且也同样需要水之灵力的维持。可它却并非是一个幻化出来的虚拟之境,而是一个客观存在于现实中的真实世界。或者更确切地说,应该是灵力结界。 而拥有这种完美的结界力量的,恐怕也只有那“水之部族”了。想当年,那“水之部族”的祖先之所以能独自一人支撑起那个维护洛水之神的巨大结界,也正是依靠于此。 第九章 众生镜像(上) 第三节(2) 区别于那“东青龙”助长苍龙力量的“地利”条件,这“在水一方”,就相当于是洛河的思想空间。那里的一切,大至风云变幻,小至一草一木,完全都受他的力量所掌控。所以,一旦进入了其中,细至一言一行,都将尽收洛河眼底,完全无从遁形。 而在步入了那“在水一方”后不久,他们也终于遭遇了那个飘然在水天一色间的神一般的人物——洛河。 洛河给人的初印象,就宛如一个从水中走出来的人物,独具一种别样的柔情,这也正是他与其他男子的不同之处。那种样貌,或许早已超出了一个男子该有的阳刚之美,却是一种极其偏向于女性的阴柔之美。 ——那细腻得几乎一丝不苟的五官,还有那泉水一般清澈明净的双瞳,以及那垂柳一般玲珑玉成的身姿,恐怕就连那妙龄中的少女见了,也会忍不住自惭形秽。 很难想象,一个男子如何会有这般的绝世美貌?更难想象,这样一个音容兼美,柔情似水的人,如何能拥有那样可怕的力量?这可真的是应了那句老话,叫做“人不可貌相”,但在这一切的背后,却还有着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在洛河那水之灵力强大的力量面前,所有人不禁陷入深深的困境之中,几乎举步维艰。但他们之中,大多数人却还不知道,其实,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对于此,冥翁自然是最清楚不过了。以他对洛河的了解,他当然完全清楚洛河不轻易显露实力的原因,更清楚那背后所隐藏的可怕。了解此事的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地去碰触那个底线的。 而这些,其他人显然还并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因为对于他们来说,面前的洛河似乎已经足够强大了。特别是对那冷如冰而言,洛河根本就是一个永远只能用以瞻仰的对象。 莫要说是她了,就连她的母亲冷寒烟,当年也不过是洛河座下一个较为受其宠爱的后辈弟子而已。而根据那冷如冰现阶段的实力来看,她显然还未能得到那冷寒烟的真传,又何以来抗衡这位登峰造极的师公? 不过,洛河他似乎并不急着解决他们。明明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却迟迟没有对众人起杀意,反倒只是频频在言语上刺激冥翁,看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是,对于敌人的仁慈,永远都是对自己的一种残忍。纵然是洛河这样的人,恐怕也难逃得过这个规则。 果然,在接连不断的“游戏”过后,不想马失前蹄,竟大意犯了最不该犯的错误——他太小看这些人的实力了,特别是那冷如冰。 他显然忘了,虽然她是那冷寒烟与凡人所生,却也遗传了“水之部族”的高贵血统。而且,竟还是与那冷寒烟一样的天赋异质之女,与生俱来一副拥有强大灵力的肉身。特别是在危机时刻,绝对是一个不能忽略的存在。 ——如果说她能尽得冷寒烟的真传,或许真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说不定。当然,也可能,早早地就死在了那“水灵反噬”之下,就像她母亲冷寒烟一样。想来,这恐怕也正是那冷寒烟未将水系冥术传授予她的根本原因所在。 于是,在一阵华丽的冰霜过后,顿时水汽横飞,只觉得有一睹由水构成的墙壁,轰然破碎,四周竟是残留的水迹。而洛河那纤细却屹立不倒的身躯,也应声倒向了身后不远处那一阵阴暗诡异的树荫下。 宽大浓密的枝叶,掩去了他身旁所有的光线,令他此时此刻几乎就像被黑暗浸没了全身一样的幽邃;偶然间的几声婆娑声,应和着他此刻欲渐沉重的呼吸声,听得旁人立时毛骨悚然。 几片诡异的叶子,在一阵冷飕飕的凉风过后,轻轻飘下,伴着一缕刺眼的阳光,滑过他那那纤细得犹如水蛇一般的身子,最后落在他那白皙的玉手四周。 在一阵忽明忽暗间,清晰可见那一片淡淡的玉色上竟掺杂了一抹刺眼的血红。直顺着那内敛于袖中的修长手臂,缓缓滑下,滴落在那青翠的草地上,立时反射出一抹璀璨的晶莹。 而噩梦,也在此一刻开始了… 只见得洛河半起着身子,一手轻轻拈来一抹殷红,沉闷着声音,冷冷地说:你们竟然敢破去了我的结界,还弄伤了我…简直不可原谅… 便在这时,那原本和谐宁静的四下里,立时便闻得一阵风生水起的异变。那风一阵接着一阵的,吹得紧凑了许多,直把那衣衫发带舞得凌乱四飞;那渐渐肆虐起来的浪涛,此刻正愤怒地拍打着湖岸,好似要将之砸得粉碎才肯罢休。 按理说,像洛河这样美貌的人,有多在意自己的身子都并不令人感到奇怪。但此刻,令所有人奇怪,甚至近乎咋舌的是,从那片诡异的树荫下,飘来的竟是一个近似嗔怒的女声。 乘着身旁恰巧拂过那一阵的凉风,瞬间就刺破了四周那还未散去的淡淡水雾,犹如一个惊梦雷一般,穿进众人的骨膜之内,引得一阵错觉范畴的剧烈刺痛。 那声音就宛如涓涓细流,行于松间石上,叮咚作响,一直蔓延至视线尽头的那一座千丈瀑布上方。于是,顷刻间,飞流直下,三千余尺。只觉有一道银河,比直落下外九天之上,立时引来凡间一阵千军万马般的放肆奔腾。 只见得那个身影缓缓起身,一缕倾下,照亮了她明澈如水的眼,抛来一丝寒冰一样的质地的目光,摄得人心头一震,立时肃然起敬。 他缓缓走出那片昏暗的树荫,阳光顷刻间就洒遍了他那纤细有致的身子。在一阵有些凛冽的凉风中,那一缎飘逸的青丝纶巾轻盈地飞起,消失在了风的尽头。 随即,只见得一股黑色的绸缎倾泻下来,在风的撩拨下,暧昧地纠缠着那纤弱的身子,尽显出一身的妩媚;柔美的阳光,此刻也忍不住它那温暖的唇,于是落在那丝丝缕缕间肆意地亲吻,不经意间,留下一片星星点点的吻痕。 光影变幻下,水汽朦胧了所有人的视线。只觉有一朵白玉雕成的芙蓉,越越欲出水面。那宛若水神一样的气质,在身周娜模糊地水汽里隐隐约约,若隐若现,尤为惹人眼。 怎奈此刻却内敛在睡中间,任千呼万唤,始终都不肯露脸。直至那几缕阳光的灿烂落下,渐渐打亮了她那氤氲不清的身形,却才浮现出一张玲珑玉质的脸。在那一阵波光潋滟中,惊若天人。 很少有人知道,其实,洛河本就是一个女子。而之所以会以男子之貌视人,却是有着无可奈何的苦衷… 第九章 众生镜像(上) 第四节(1) 想那“水之部族”中,但凡能将水系冥术修炼至大乘境界的,从古至今,皆以女子居多,同时也较男子更为登峰造极。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在“水之部族”中,历任族长的继承者,无一不是女子。而洛河,正是其中之一。 然而,正是由于女子之身的这种天生的优越性,便使得修炼时之,魂魄灵力的修为增长速度较男子尤为迅猛。这等于是在无形中,更加重了肉身的负担。越接近大乘境界,“水灵反噬”的威力也就越发地可怕。 而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以女子之身修得上乘水系冥术的,在我冥界,历来都是很少见的,却唯独这水之部族中的女子是个例外。 她们似乎与生俱来便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是她们较外人更能将水系冥术修炼至化境地步,也更能承受得起那“水灵反噬”之苦。这也正是那水之部族独霸水系冥术千万年之久,却依然笑而傲视群雄的根本原因。 而究其一切的原因,除了少数水之部族女子那与生俱来的拥有强大灵力的肉身之外,便要归功于水之部族那千万年密不外传的结界之法。 正是因为拥有那强大的结界力量的支持,她们才可以运用一种独特的方法,在修炼中较外人更好地减轻自己肉身的负担,更尽量地避免了那“水灵反噬”的恶性循环。而这种独特的方法,就是那失传已久的神秘幻形法——万象劫生。 这是一门很古老的幻形*,不同于其他任何幻形之术,以视觉的幻化为主,它主要依靠的是结界的力量。 其主要原理,就是在魂魄与肉身之间,制造出的一个特殊的结界,尽可能地将两者之间的感知模糊化,甚至是彻底切断并重新虚构,以求暂时性地稳定那暴虐的魂魄灵力,也就等于是隐藏掉部分的水之灵力。 而这个结界一旦被打破,魂魄与肉身之间的感知重新明确之时,魂魄的灵力便将在瞬间之内爆发出来,犹如那决堤的洪水一般。那对于修炼者来说,力量绝对会产生质的飞跃。 但因为这个方法就相当于投机取巧,所以始终都会有一定的危险性。尤其是在对魂魄与肉身之间的感知性的控制上,一旦收放不慎,便当真会与那决堤的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会彻底切断魂魄与肉身之间的感知。因为如此一来,就无法清楚地判断魂魄与肉身的力量差距,也就无法预期到肉身对魂魄灵力的承受能力,这无疑是大大地增加了其中的风险性。 而普遍被修炼至纯青境界以上的女子所接受的,却是一些由那“万象劫生”演变而来的粗浅幻形术法,普遍称之为“万象小法”,也就相当于是“万象劫生”的弱化版。想当年,修罗在人界时,幻化作男子的那种易容术,也就是这“万象小法”的一种。 至于那些修炼至大乘境界的女子,莫要说是那“水之部族”一般女子的肉身,纵然是像洛河、冷寒烟以及冷如冰这样的天赋异质的完美肉身,也是很难控制住那暴虐的魂魄灵力的。所以,就必须借助更高层次的幻形*。 而洛河,她的力量显然超越了那水之部族里的任何一个女子。更甚至于已经到达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无法预料的层次,那些一般的幻形法显然早已不能满足她对自身魂魄灵力的控制。所以,她只能选择那最高境界的,也是最冒险的“万象劫生”*。 但此时此刻,结界已破,本尊现世,她的力量也如同这“在水一方”中愈发躁动的万物一样变得渐渐暴虐起来,肆意摧残着众人的精神与肉体。 但这显然并不是洛河她想要看到的结果。于是,在一阵近乎戏耍的交手过后,她也终于忍不住此间的乏味,高傲地望着冥翁那犹豫的脸,淡淡地说:冥翁,你真的令我太失望了,你根本就不配自称‘炎之部族’的公子,更不配作为灵雀的弟弟,我真替你而感到可耻! 不过她的话显然没起到预想的效果,于是,她马上又把那幽冥般的目光投向了其他那些奄奄一息的人。只听得谈笑之间,杀意渐起,淡淡而道:我差点都忘了,你是想借这些人之口说服陛下吧? 话语未落之下,身间的水之灵力已然暴虐而起,呼之欲出。正当这时,却闻得一道紫色的光芒闪电般地飞袭而至,立时便冲撞在洛河身周那坚不可摧的“水神月”上。瞬间,蓝紫交汇,混杂在一起,碰撞出耀眼的光芒。 洛河显然也是有些出乎意料,定睛一看,便见得一把锋利的剑刃,闪着寒光,正悬在眉前几寸之处。若不是这“水神月”的保护,她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这把剑,正是冥翁的护身佩剑,也是那“炎之部族”的镇派至宝——“鸾凤双剑”!看来,冥翁心中忍耐的底线也终于被触及到了。 洛河会意般淡淡一笑,只一凝神,冥翁的力量便被“水神月”所化解并反弹了回去。只闻得那剑闪着耀眼的光芒,应声回到冥翁的手上,随即两剑鸾凤齐鸣,舞起几近炫目的紫色火焰。 瞬息之间,两者的力量便都火速爆发,激烈地碰撞在一起,摩擦出华丽的火花。一时之间,只见得一道蓝色的“流水”与一道紫色的“长虹”一次又一次在这躁动不安的空间里迸发激撞,僵持不下,引得四下动荡难安。但这显然还不是最*,充其量也就是正戏前的一段引子而已… ——在一阵光华闪耀之后,一切再次趋于平静,画面只定格在了两张淡定得出奇的脸上。但这绝不是终结,而是新的开始。一个新的,也是更可怕的噩梦的开始。 伴随着洛河淡淡的几语:冥翁,我很高兴你能有勇气与我放手一战,但是你若想战胜我的话,这还远远不够…黑夜般的帷幕渐渐拉开,噩梦般的*终于即将上演… 第九章 众生镜像(上) 第四节(2) 很少有人见识过洛河那无与伦比的水之灵力的真正面目,更不要说那最强奥义——洛神之堕。因为那是一种“神”都为之胆寒的力量,它的另一个名字就是毁灭。 她自己显然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才会如此慷慨地以她独有的“冰清诀”为冥翁疗伤。她想要的,是最最公平的战斗,而就冥翁此刻那伤痕累累的身体而言,显然根本不具备与她一战的资格。 这一幕,自然尽收所有关注于此的人眼底。我知道她要做什么,目光于是不经意间落在了一旁沉默不语的灵雀身上。我想他定然是没料到洛河会替他做这些事的吧,因为有些事,他可能永远都无法领悟得到… 但是,全力以赴的冥翁,又是否就能与之一战了呢?看着灵雀那眉头紧锁的脸,以及其他人暗暗为之叹息的表情,我淡然一笑… 伴随着洛河那不断提升、好似永远没有上限一般的力量,那早已躁动不安的“在水一方”结界之地,此时此刻终于再也耐不住那颗焦躁浮动的心,开始越发地暴虐起来。 猛烈的狂风肆意地席卷过这片大地,瞬间便激起了漫天尘土。那些档案阻挡它去路的事物,在它此刻近乎发狂般的撕扯之下,根本无以容身。只是在瞬息之间,生命灰飞烟灭,荡然无存。空中飞舞的,尽是它们那脆弱生命遗留下来的残骸。 而四周围那早已蠢蠢欲动、呼之欲出的浪潮,此刻也终于一举挣脱了束身的缰绳,纵情狂奔,恰作连天之势,越越欲冲上那云中皓月。那如万马奔腾般的气势,夹带着雷霆万钧之力,诠释的是它此刻无尽的愤怒,尽数撞击在那不堪一击的堤岸上,激起漫天雪花,洒落了满地。 在那身形难定的狂风骤雨里,巨浪滔天,包围了四下,视线被模糊得氤氲不清。人在此刻,或许就如同沧海一粟那般渺小。而在那风急浪高的水天交汇处,洛河那窈窕纤细的身影犹如出水芙蓉一般,亭亭玉立,楚楚动人。 在水之灵力独特的光晕的极力衬托下,她那白玉般细致的肌肤此刻显得越发光鲜,映照在那光可鉴人的水帘上,竟反射出一道道迷眼的光。一阵光怪陆离间,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恍若一位由水中走出来的仙子一般,美得浑然天成。 而在她身周,却尽是那萦绕不断的激流巨浪。它们一丝不苟地守护在她四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梭而过,一副誓将撕碎一切侵犯之人的样子。 一道诡异莫测的白光乍现,模糊了洛河的脸,也眩晕了所有人的视线。只在一阵光华四溢后,渐渐淡去,变得越发昏暗,最后只化作了洛河额间一枚刺眼的水之印记,也衬托出了她身间那个高傲飘渺的身影… 四下里,昏暗的光晕,带着点邪气,将那巨大的身影轻轻托起,恰似漂浮于半空之中般,衣衫飘逸。 那幽怨的眼神,饱含着无尽的怨恨,好似那万劫不复之地里,传来的一阵阵苦难的嘶喊,震撼着所有人的心灵;那圣洁的光环,夹杂着堕落的气息,恰似她苍白无暇的脸上,滑过的一丝丝邪气地惨淡,刺激着所有人的眼球。 只见她若即若离地漂浮于洛河那纤细的身形之上,灵魂却已然无可救药地与之纠缠在一起,如胶似漆,以至于连那每一个眼神、每一丝呼吸都早已融为了一体。 朱唇微启,只听得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混淆了原有的清脆亮丽,却犹如那清泉之中忽然坠入了一块巨石一般,沉重得怯人心脑,只道:破~~~!!! 瞬息之间,真气如潮,汹涌澎湃,只于流光掠影之间,齐聚指尖一点,便如决堤之洪水般奔腾而来。那邪恶的墨色激流,只作横扫千军之势,瞬间就吞没了阻挡在面前的一切事物,当然也包括那团前一刻还熊熊燃烧着的紫色火焰。 伴随着女神那充满怨恨的悲鸣一声声响起,暴怒的激流来袭,瞬息之间卷起惊涛骇浪,只在这一刻,撕扯着人的肉体和意志,直至将其彻底摧残殆尽,尸骨无存。 那是身处地狱深渊饱受万劫不复之苦的女神,为这世间的所有不公而发出的无尽怨恨。那一声声,一阵阵,几乎震破人心,发人深省。不经意间,就恍若亲临了那无间地狱一般悲由心生,黯然销魂。而此刻的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便在对它报以最完美的歌颂和共鸣。 在这上古大神的可怕力量面前,冥翁自然不敌——在一阵阵由地狱深渊、万劫不复之地奔腾而出的怨之激流的撕扯下,紫色的火焰终于力不能支,那仅有的一点光辉也渐渐黯淡了下去,流光易逝只在绝影之间。 那充满怨气的声音,犹如一个个催命的音符一般,又一次在耳畔响起:冥翁,你以为此刻的你,能与水神至高无上的力量抗衡吗?也罢,既然你当真这般不惜命,我便让你见识下洛水之神真正的力量… 对于冥翁,她显然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丝的耐心。于是,终于忍无可忍地使出平生之最,那源自洛水大神灰飞烟灭之际的最后一声呼喊,那出自水天一色间最纯净的一丝璀璨——“水韵天光”,这也是她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伴随着女神那一声发自灵魂深处、最纯正的天籁之音,水天交汇处,万丈光芒,华丽地倾洒,照亮心灵中最真的那一片纯净。那一刻,光阴的脚步不再继续,大地万物也停顿了下来,一切都尽归于最初的那片寂静之中,静得将要睡去… ——暴风雨过后的那一丝曙光,清澈如泉水,爽朗似微风,伴随着万物苏醒时那贪婪吮吸露水的声音,一点一点灿烂开来,轻轻抚慰着这片伤痕累累的大地,也照亮了苍茫之中那张浴火重生后,被紫光环绕的脸… 那一招“水韵天光”,旨在倾尽所有魂魄灵力,与水神元灵产生超越世间一切界限的共鸣,几乎包含了水神将近全部的元神灵力。 但它显然没有一丝的污秽气息,而尽是水神心灵深处那最纯净的水之力量,如那倾盆大雨一般,固然有残忍的一面,却也恩泽万物。所以,没有毁灭者的狰狞面孔,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莫大仁慈。 而洛河之所以会用这一招,是因为她早已清晰地感觉到了四下里那愈演愈烈的一份灼热。隐隐带着一丝暴虐,在这水的世界里不断提升提升,引得四周好像都要沸腾起来一样。 定睛处,只见冥翁犹如凤凰浴火重生一般屹立不倒。身周那紫色的火焰死灰复燃一般,却在这一刻,由他身间猛然爆发出来,吞噬了身旁的一切事物,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伴随着一同映入众人的眼帘的,还有他那双鲜血一般通红的瞳孔。在一张近乎扭曲的面孔之上,显得尤为慑人,简直就像那地狱深渊爬上来的怨灵一般狰狞… 第九章 众生镜像(上) 第五节(1) 近乎暴虐的真气吹起他那黑色的斗篷,在风中不住地乱舞,犹如一面迎风飞扬的大旗。那长长的秀发,飘散在那紫色火焰所营造的独特光辉里,一丝一缕都被勾勒得淋漓尽致。 偶然间的几波浪潮,率意地拍打在湖畔,激起千层雪,飘散在那带着阵阵热浪的风里,飞舞得漫天晶莹闪亮。一阵热辣的劲风来袭,卷起那千层“雪花”,挥洒在那熊熊燃烧的紫色火焰上,瞬息之间便升华为了四下里那几缕袅袅的青烟。 此时此刻,洛河那冷若冰霜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浅笑。悄然绽放在四下的那片片晶莹之中,却在那一阵阵扑面而来的热浪里出落得越发灿烂… 我看着灵雀紧皱的眉头,料想他此时此刻心情定是百感交集。看着自己深爱又不能爱的人以如此悲惨的方式表现对自己的爱,他的痛苦定然数倍于身。 洛河的爱是无私,甚至伟大的。她将自己的爱默默地蔓延及心爱之人身边的每一个人,却从来不为自己奢望更多一点的爱,所以她才会一如既往地像灵雀一样,甚至比灵雀更要无微不至地疼爱着冥翁。 即使最后会令自己伤到体无完肤,她也在所不惜,更不会与任何人诉说。唯一有的,或许也只会是在一个四下无人的午夜,默默地细数着自己的伤痕,黯然神伤,正如她此刻的所作所为一样。 但她的爱又是无奈,甚至悲惨的。明明爱人就在身边,却似相隔有千里之远;明明知道爱已成惘然,却总执念于心中的那一份留恋… 其实在某些方面,我觉得她和修罗很像——表面看上去好像总是那么孤傲不驯,其实内心却比任何人都要来得炙热,也比任何人更渴望得到爱。 可惜又总是因为各种难以启齿的原因,而与之相隔在那盈盈一水间,傻傻相望,任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始终都不曾离开。… 真是一群傻女人,总是将生命付之于生生世世的留恋…而那些被她们所爱的人,或许更傻,因为他们可能总是意识不到她们的存在。直到不能挽回的那一刻,才恍然醒悟过来:原来,她们一直都在身边,从不曾离去… 炽热的紫色火焰近乎疯狂地砸在光华四溢的“水神月”上,迸发出华丽的火花,溅得四下尽是一片炫目的光影交换。 华丽的胶着中,伴随着毫不逊色的余波。它们巨浪一般地呼啸而来,几乎席卷了此间一切无关紧要的人和物,让这一场令天地变色的巅峰对决完全演变成了两方面力量之间单独的碰撞。 洛河那冰冷的眼开始变得格外严峻,通过对那“在水一方”间万物生灵的感知,令她完全洞悉了此间的一切变数。 ——她清楚地感觉到,冥翁暴涨的力量即将接近于一个飞跃性的临界点,但还需要一点恰到好处的外力来刺激一下,才能彻底完成那华丽的蜕变。 所有的努力,只在这一线之间怒放或者灭亡。机会只有一次,稍纵即逝,所以不能有任何的犹豫。 于是,蓝色的浪潮又一次暴涨起来。那呼啸的锋芒,直冲向碧霄之上,那光芒万丈的艳阳,并取而代之地洒下一片忧郁而阴晦的光,幽暗得怨气深藏,绵延着,彻底掩盖了这昏暗疯狂的在水一方。 只听洛神一声鬼魅般嘶哑的呼喊,瞬间风急浪高,潮起如泉涌。震耳欲聋的死角,如超高分贝的声波一样,刺激着耳中那早已脆弱得不堪一击的鼓膜,搅得人肝胆欲裂,心神震荡。 只听那怨魂般的声音又一次重叠着一丝刺耳的冰凉响彻在耳畔:覆~海~潮~音~! 这一招“覆海潮音”,不同于那“水韵天光”,它饱含的是那身受万劫不复之苦的洛神绵绵不尽的怨恨。它起自神的怨念,经历了千万年的积蓄,足以将一切吞噬殆尽。一旦脱缰而出,就如那极海之地的狂浪一样,迸发着激荡,碰撞出响彻天地的怨恨之潮。 绵绵不断,无穷无尽的怨潮不断地侵蚀着那熊熊燃烧并越发泛滥开来的紫色火焰,与之僵持着,碰撞出耀眼的光辉。顿时四周大添异彩,眩得人眼花缭乱。 看着洛河冰冷得一沉不变的脸庞,我很清楚,此刻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看着冥翁那紫得越发邪气的双瞳,我马上意识到,一场惨绝人寰的暴风雨,即将席卷一切。 正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两股僵持不下的力量上时,只听得一阵巨浪翻腾的声音,那原本还熊熊燃烧的紫色火焰,便在顷刻间就成为了黑色怨潮的牺牲品。 看着洛河立时阴郁下来的脸,我立时便知道了她心中所想——就差那一点点…是的,就差那么一点点,那传说中的“鸾鸟之血”便将被唤醒,那“炎之部族”封印了几千年的神秘力量便将再次降临世间。 看着洛河越发阴郁的脸,我知道她此刻的心中是越发挣扎的——想不到连受“洛神之堕”两记杀招,都没能完全激发出冥翁体内那蠢蠢欲动的“鸾鸟之血”。 在如此至关重要的时刻,如果选择放弃,势必将全功尽弃。而在经历了如此强大力量的刺激以后,也势必令那“鸾鸟之血”隐含的力量越发地暴虐起来。 这对将来的唤醒过程无疑是难上加难,更使那负担“鸾鸟之血”的宿主肉身的情况雪上加霜。而这一点,洛河显然清楚地知道,因为灵雀知道… 一阵冷冷的风拂过,使得洛河原本阴郁的脸更加的严峻起来。在一阵静得连呼吸都几乎停止的短暂沉默后,一丝释然悄悄挂上她的眉梢。 在微微的一阵闭目以后,只随着那一声“罢了…”的叹息声落下,那双明亮得几乎有些耀眼的眼立时便恢复了以往的冷峻。还在不经意间,就多了一丝义无反顾的决心,混杂在那一阵轻轻拂过她脸的清风里,蔓延至空间里每一个角落。 在她那标志性的、独一无二的拈花指缓缓拂起的一刹那,在这“万魂水晶”前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想干什么了… 清楚地听到耳畔灵雀那几乎脱口而出的声音:她真的要…那一刻,我不用看,也能意识到所有人那越发凝重的脸… 是的,洛河就是要那么做,那水系冥术史上最巅峰的,也是最疯狂的无上功法;那将“洛神之堕”发挥至极致,甚至凌驾于其上的最真奥义;那因过于接近于神,以至于将自己完全献给魔神,甘愿彻底沦为其宿主的可怕力量。 ——“神附”!!! 那一刻, “神”的力量,终于要真正意义上地降临在这世间之上了…只是不知道,她带来的究竟是她那恩泽万物的甘霖,还是吞噬一切的洪水? 第九章 众生镜像(上) 第五节(2) 伴随着又一次的呈现飞跃性增长的水之灵力,“神”的力量渐渐降临。那一刻,我清楚地知道,洛河将渐渐不再是洛河,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洛水之神”! 而冥翁此刻的力量虽然已经接近唤醒“鸾鸟之血”,但是相比之下,显然还是差得很遥远的。 果然,再是疯狂泛滥的邪气双瞳,在即将降临的“神”的力量面前,也不过是那阵光怪陆离间的一个意外而已,丝毫无法撼动“神”降临时那独有的庄重。 可就在所有人都在为下一刻是绚丽还是残酷猜测不已时,意外的事却发生了… 只见得洛河眉头一紧,越发庄重的脸立时便扭曲了起来。渐渐化为无尽的痛苦,彻底遍布了那张冷峻得愈发庄重的脸。 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那水之灵力就如洪水一般,由洛河体内暴虐出来。那一刻,连大地都几乎为之动摇。 在一阵漫天的飞沙走石消散后,一切渐渐趋于平静。慢慢展现在此刻还有知觉的人眼前的是早已失去了意识的冥翁,以及那瘫倒在地上,满口鲜血的洛河… 看来,纵然是洛河,也是难以承受这无休止地取用“神”之力量所带来的后果。只看刚才那一阵暴虐的水之灵力,便知道这“水灵反噬”的可怕性。 面对此刻奄奄一息的洛河,从那一阵天摇地动中幸存下来的众人本可以乘势一击制胜,以报先前的一箭之仇。但是,他们显然没有那么做,而且冷如冰也不会让他们那么做… 只见得冷如冰缓缓放下了那冰雪之气萦绕的手,坚定而淡然地甩下一句话:我娘过去跟我提起你… 洛河不禁有些茫然地看着她,我知道,那是因为那张脸真的长得很像当年的“冷寒烟”遥想当年,洛河是那么地疼爱她,保护她,可她却始终像一只野性难驯的烈马一样,伤透了她的心… 她凄然地一笑,眼中划过一丝泪光般的闪烁,我知道那叫“沉痛的记忆”。她说:哦…她怎么说我的? 显然,她对自己的冷酷是最清楚的。即使是最柔软炙热的一面,在她身上也永远透着冷冷的寒意。这是她的宿命,她无法避免,也不能避免。 然而,炙热的东西往往不会因为表面的掩饰而失去它独有的神韵。只听那冷如冰有些漫不经心地说:她说你是个好人! 那一刻的惊诧显然与洛河的以往任何时候的气质都大相径庭,她显然完全没有意料到这样的回答。那一刻,是我第二次看见她如此完全地愕然(第一次我已记得不太清楚,但依稀记得,似乎与灵雀有关…)。 正当所有人准备丢下独自近乎出神般的洛河,奔向那西方灵界——玄武时,洛河略带讽刺的一番话,却顿时滞留住了他们的脚步。准确地说,应该是冷如冰的脚步… 那不知她此刻是否还会这么想?洛河冰冷的脸挂起一丝轻蔑的笑,心口说着:贬入畜生道…呵,原本她的处罚状上其实并没有这条,你可知道,是谁向阎罗殿提出此项建议的吗? 她的话显然立刻震撼了所有人,只见那冷如冰惊恐的双眼,带着一丝愤恨,低沉地说:是…是你? 不、错! 洛河吃力地撑起身,回答得却尤为利落。短短的两个字,就如两把锋利的尖刀一样,瞬间就刺中了冷如冰的心。 ——这个人,当然只可能是洛河。能说服灵雀改变自己的决定的,除了她之外,恐怕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我想。 泪水不经意间就朦胧了冷如冰清澈的双眼,却并没有带来任何一丝的懦弱,只是缓缓地道出一句:你…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洛河高昂着那孤傲的头,尽显一番盛气凌人状,淡淡地说:为什么?哼,像她那样终日沉溺于凡间情爱,不思进取的人,简直已经丢尽了我们冥人的脸,又怎么配继续在我冥界立足?别说其他人不答应,就连我这个做师傅的,也为她而感到可耻! 冷如冰显然无法相信听到的一切,她如何能想到,眼前这个被死去的母亲奉若神明的人竟会是如此的蛇蝎心肠!她怒视着洛河,已经不能自已:你胡说!不准你这样说我娘! 胡说?洛河信誓旦旦地继续着:哼,她做的好事还少吗?当年她与自己属下做的那些不知廉耻的事,冥界人尽皆知。要不是我当年从中插手的话,恐怕早就沦为整个三界的笑柄了吧! 冷如冰:你…你是说…当年逆水叔之所以会忽然离开我娘,便是你在从中作梗? 洛河:逆水叔?叫得还真是亲热啊…那我还真就告诉…不错,正是我! 冷如冰:你…你… 洛河:呵呵,你娘的丑事我知道得可不少。怎么?要不要一件一件都抖出来让你听听啊?不如就从她当年怎么跟你那个低贱的凡人父亲苟合的事说起吧… 你住口!面对如此的刺激,冷如冰显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但是,她的力量在洛河面前实在太过微不足道,即使是如此伤痕累累的洛河… ——只见得冰系冥术独特的晶莹碰撞在光辉闪耀的水神月上,却好比是星星之火与皓月争辉,全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洛河泰然居于水神月之中,轻蔑地说:想杀我?你还没那个资格! 只见得水汽横飞,蓝光四溢,那冷如冰的力量立时便被水神月还施予己身。再加上水神月的加成效果,力量数倍奉还,瞬间就将那冷如冰打飞至数丈之外。 众人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怎奈却被冷如冰固执地喝止住了:住手!这是我和洛河之间的事,请你们不要插手! 众人终究奈何不过那冷如冰固执的性格,虽然有再多的不舍,却也只能说声“保重”,转身离去。当然,他们也只能离去,而冷如冰也注定留下,因为这是他们各自存在的价值。 正如冷如冰所说的那样:玄玉已经去了,我一个人也无法独活。他活着的时候,我没能好好爱他,如今只希望可以好好陪他走完这段黄泉路…所以,你们快走,不要让他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 第十章 众生镜像(下) 第一节(1) 她是对的,如果他们留下来,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变得毫无价值;但她同样也错了,她与玄玉之间的那条黄泉路,其实并没有那么好走;而她更错的是,竟完全忽略了洛河那双冰冷眼眸中,悄然滑过的一丝惋惜… 我的目光忍不住又一次落在灵雀身上,那一刻,我看到他那紧皱的眉已经渐渐变得有些扭曲了。那双火炬般的眼眸,也于这一瞬间,忽然黯淡了许多… 我虽然很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以及隐藏在这背后的故事,可是却也忍不住像其他人一样,觉得与印象中的灵雀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因为印象中,那种情绪最后一次出现在他身上,或许也要追溯到五千多年前了吧… 我望着灵雀那凝重的表情,不经意间,便想起了那些往事,当然都是有关于他的。而他,显然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目光,因为那一刻,他的目光或许全在那冷如冰身上吧,我想。 众人走后,冷如冰的目光显然是视死如归的。她此刻已然没有任何的牵挂了,应该说她的所有牵挂早已都先她一步而去了… 而失去牵挂的人,往往是很可怕的。特别是失去了牵挂的女人,更可怕! 那会令她变得义务反顾,不惧生死。更何况,此时此刻,或许她也但求一死。因为只有那样,她才能真正地陪自己爱的人好好走完那段遥远的黄泉路… 而这一切,全都映入洛河那冰冷得越发有些晶莹的瞳孔里。她在徐徐的微风中,笑容浑然天成,渐渐掩藏住了严重那一丝晶莹,说:你以为就凭这种程度的力量就能伤得了我吗? 冷如冰面色苍白,神色却尤为泰然,淡淡地说:不错,就力量而言,我或许还不及你的万分之一;就辈分而言,你既是部族的族长,也算是我的师公。无论从哪方面看,我似乎都没有理由与你一战。但是,今日为了我娘,我却必须与你一战。 洛河:好一个血性的丫头,却为何如此的不惜命,还真是可惜了这一张白净的脸蛋…好,既然你自己找死,那我便成全你!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但是,那冷如冰所习的冰系冥术,其实本就是洛河所创的。纵然她悟性独具,有一番修为,甚至青出于蓝地更胜其母冷寒烟,却又是否能与洛河这位创派的鼻祖相抗衡? ——说起这冰系冥术,其实乃是洛河在水系冥术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和创新而成的一门全新的功法。虽说在后期经过不断完善后,早已自成一脉了。但究其本源,却始终还是万变难离其宗。 而洛河当年创出这冰系一脉之时,鉴于水系冥术的暴虐难驯的弊端,因而在那至关重要的魂魄灵力修炼方面加以了较大的变动。虽说避免了以往的种种弊端,却也在无形中削弱了这项术法本身的力量,又如何能与那大乘境界的水系冥术相提并论?更何况,洛河更是早已超越了那个境界。 一次次地被击倒在地,意识遭已经模糊,却并没有动摇冷如冰那颗执著的心,她又一次固执地站到了洛河面前… 不屑一顾的出手和讽刺般的话语间,我竟看到了洛河眼中似曾滑过一丝不忍,却在光影转换间,稍纵即逝。我知道,结局已经注定了… 只听洛河盛气凌人地说:就凭你那孩童般的力量也想伤人吗,真是可笑之极?今日我便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冰系冥术! 洛河此言一出,四下立时冻气横飞,冰象万千,只叫那冷如冰根本无法招架。 一番对阵下来,洛河似乎已经有些厌倦此间这乏味的情节,不禁停手道:怎么,就这么点力量就已经不行了吗? 看着冷如冰固执地又站了起来,她的脸上才有了笑容,说:你倒还挺有骨气的吗?好,今日我便让你见识一下我这冰系冥术的至高奥义!这可是连你娘都无法领悟的境界,你可要好好看清楚了! 话音未落,冻气横生,冰雪呼啸。只是瞬息之间,方才还见一片浮花浪蕊,此刻竟已经化为了脚下那面光可鉴人的巨大寒镜。 洛河的这招“玉壶倾心”所召唤的冻气,纵然是那无间地狱里喷薄炙热的火山熔岩,也能在瞬间之内化为寒冰。经千年而不朽,着赤炎而不化,可谓是冰系冥术中的巅峰之学,也完全奠定了洛河在冰系冥术中的至尊地位。 对于此,冷如冰自然是敌不过的。不过,洛河此招牛刀小试,显然也不急于那么快取她性命,却也只是抛砖引玉之举而已。只听她得意地说:方才我可只用了不到一成的功力,要不然你那芊芊玉手,恐怕早就已经变成一堆冰渣子了! 冷如冰半跪着身,并不与之多理论,却是忙着用“冰清诀”为自己受伤的手治疗。一双美瞳,却是始终狠狠地盯着洛河,不肯离去。 你的冰清诀学得不错吗,竟然能化解得掉我“玉壶倾心”所发出的绝对冻气…不准哭!遇到这么一点点的挫折,就哭哭啼啼的,还能指望你将来做什么!难道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不经意间,许是注意到了那冷如冰眼角的一丝晶莹,洛河下意识般地手一挥,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隔空打在冷如冰脸上。是时,话锋立时一转,便是一阵怒斥。那感觉,就好像是一个严厉的长辈在训斥做错事的后生一样。 那莫名而生的威严,显然令那冷如冰有些茫然无措,一时之间竟不小心走了神。许久,才缓过神来,坚决地拭过眼角,却也恢复了方才的神色,说:我才不会哭呢…我才不会哭给你看呢!!! 漂亮的还击,夹杂着愤怒,竟在半空擦出一道异常华丽的光。力量就在这一刻,完成了质的飞跃。就如一枚天外来石一样,硬生生地砸在光华闪耀的水神月上,碰撞出前所未见的光华。 这突然之间的巨变,就连洛河也为之变色。她下意识地捻起了兰花,挡住了这一招,显然也是为这一招的那无与伦比的气势所倾倒。 在接下这一招的同时,她那冰冷的没有一丝生气的脸上,也总算露出了真正称得上灿烂的浅笑,说:想不到你的身上居然蕴藏着如此强大的力量,你果然是… ——光影交错之间,我却还是看到了她脸上那一丝稍纵即逝的伤感。我想我知道她在伤感些什么,但我具体说不好,或许暂时可以先叫它… “轮回的宿命”吧。 冷如冰这一招固然无与伦比,但华丽始终只是华丽,永远不能直接代表胜利。而在光辉殆尽的那一刻,流星终将陨落,昙花终将衰败… 又一次重重地摔在地上,可这次却起身得尤为利索,没有一丝拖拉。我知道,那叫做坚强! 冷如冰含泪的眼角,没有一丝湿润,只有一片璀璨的晶莹。那阵频频晃动的光彩,瞬间映入观者眼帘之内,直走心上,竟猛然产生一种炙热的共鸣。 洛河看着她那炙热的眼,竟也有些恍惚,忽然回神,却才浅笑道:好,那我便要看看,你身上到底还蕴藏着多少力量!那笑容,不经意间,竟宛若欣慰,更像煞了慈爱… 话音未落,只见她轻捻兰花,一出手,便又将是那招最强的“玉壶倾心”!却怎料,视线所及处,那冷如冰亦是同样姿态,看来是要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洛河显然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数而吃了一惊,却又淡淡一含笑,说:怎么?你以为你能达到我这样的绝对冻气吗?好,如何你觉得可以办到的话,那就试试看吧! 冷如冰自然不可能轻易达到洛河那个程度,但那火速提升的力量却也绝对不容小觑。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渐渐在她体内复苏着,蠢蠢欲动,而且不经意间,竟会让我觉得此刻的她与洛河是如此的相似。不是力量上的,而是灵魂上的… 第十章 众生镜像(下) 第二节(1) 它会无情地剥夺被它视之为敌人的人的一切权力,却不管自己那样的做法是否真的正确。因为它本身就是起源于一种最原始的本能,所以几乎就可以等同于盲目。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夜兰的种种任性妄为已经伤到了另一个她,那个柔情似水的她,冷月。因为冷月太善良了,以至于较为不善于在这方面勇敢地捍卫自己的权力。 但是,这却并不意味着能动摇冷月在咸池心目中的那种不可取代般的地位。她始终都是这份爱情的真正拥有者,一直都是。 这一点咸池显然很清楚,在这方面,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心,从不曾犹豫,也不会犹豫。因为他知道,他一旦犹豫了,那么所有的一切就将陷入那无尽的恶性循环中去,永远没有终结的一天… 所以作为一个男人,咸池他此时此刻必须站出来,坚决地保护自己的爱人,还有保卫他们的爱情。 但是,有时候,即使是像咸池这样的人,也会无能为力。因为纵然他费尽心机,可是黑夜依然会如期而至。而夜兰,当然也同样地会如期而至… 然而,夜却始终是黑暗的,它让一个极度渴望爱情的女子,看不到爱人温馨的笑脸,因为那些原本就不属于她;夜又是寒冷的,它让一个极度渴望温暖的女子,失去了过往的怀抱,因为那些也原本就不属于她;夜更是残忍的,它带走了过往的柔情蜜意,取而代之的却是爱人冰冷的话语,因为所有的一切,从来都不属于她。 但爱人的决绝,却并不能动摇夜兰对爱的渴望,因为她此时此刻是几乎盲目的,不会在乎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只有爱人的痛苦,像一把锋利的尖刀一样,无情地刺穿了她的心脏,令她感到撕心裂肺的痛,因为她看到咸池的心在痛。 所以,纵然有再多的不舍,最后夜兰还是选择了放弃… 或许夜兰曾经单纯地以为可以两全其美,最后才知道,那原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所以她此刻只能带着她那独一无二的爱,含着泪,退居一旁,默默地选择成全。成全他,也成全自己,另一个自己,那个不再是自己的自己… 但我知道,夜兰始终还是爱咸池的,甚至她也是爱冷月的。而且她给咸池和冷月的爱,或许连相爱的他们之间都无法互相给予。但是为了咸池和冷月他们的爱,夜兰她却只能将之隐藏在灵魂的最深处。 ——是的,她做到了,她放弃了原本属于自己的黑夜,从此彻底地沉寂在灵魂的某一个角落里,像过去一样,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的爱情。 也许偶然会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刻,偷偷地望着爱人流泪,但是永远都不会让咸池知道,因为她希望他记住的永远只是她最后那一抹灿烂却含泪的笑… 而咸池,显然也从来都不知道。他知道的,或许也只是爱人眼中不经意间的那一抹晶莹。却不知道,那其实是夜兰深藏在灵魂深处的泪水… 我想。 又是一个傻女人… 回忆着夜兰与咸池告别时那张苍白的脸,不经意间,脑中便同时浮现起,某一个凄凉的早晨,修罗那张同样有些苍白的脸。忽然意识到,她们竟是如此的相似… 接下来的日子里,咸池与冷月,完全沉浸在那错觉般的幸福之中。对于爱,他们显然充满了希望。只可惜希望,似乎并不在他们所瞩目的远方… 但不得不说,那段日子,他们确实是幸福的。在有他们的日子里,据说就连那回风峡谷里的风,都好像又了灵性一样,竟也煽情地哼起了那不为人知的曲调,好像也忍不住为他们的爱情而歌唱。 另外,似乎也正是从那时候起,这冥界里便开始吹起了了那一阵阵独一无二的灵风。常年不断地从那回风谷的方向吹来,仁慈地走遍这地狱里的每一个角落,为那些痛苦的鬼魂或者人们,抚平全身上下乃至心灵深处的伤痕。而唯独它自己,却总是越来越悲伤… 不用猜,我也知道,那一定是源自冷月的善良。在这冥界中,除了她那独一无二的元神以外,便很难再找到如此仁慈的力量了。因为在这冥界里,恐怕没有一个人会像她那么善良。或者说,善良得那么多愁善感。 记忆中,冷月真的是一个善良得近乎有些多愁善感的人。好像他人的任何一点不幸,都会成为她悲伤的理由。在这一点上,感觉她很像一个人,一个同样善良得近乎悲天悯人的女子。 林忧絮!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回忆着冷月的善良,我便不自觉的就想起了这个名字。可能是因为她们有太多的相似点了吧。包括她们那同样纯净而庄重的双瞳,同样坎坷的命运,以及同样唯美而无奈的爱情… 同样的爱情,同样地经过一个春天的萌发,和一个夏天的灿烂后,终于还是同样地经不起秋天的悲伤,开始一点点凋零,直到彻底消逝在了严冬的那一抹如出一辙的洁白里… 再海誓山盟,此志不渝的爱情,最后终究还是难逃得过那隐藏在冥冥之中的宿命的安排——在经历了九十八世的“天劫”之后,那第九十九世的“天劫”期限依然如期而至,又一次近乎无情般地降临在了冷月那隐约已经接近梦幻的命运里… 然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两人却没有了话语,因为一切皆在那一阵泪眼磅礴里;在几乎无奈的告别以后,终于还是顺应天命地死去,因为完全没有其他任何的选择。 上天这近乎完美的安排,令这一切似乎都变得如此理所当然,任谁都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冷月做不到,咸池,也同样做不到… 因为这就是天命所归的结局,是冷月她羽化飞升,平步青云前所必须经历的劫数。而她与咸池的这一世恩怨情仇,或许也只是那生生世世间的一个唯美而短暂的插曲而已。更或许,那也是一个劫数,一个较为难以逾越的劫数。 可能早在千年以前,上天就已经巧妙地设下了这一局棋。而这其中的所有人,都只是其中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而已。或许能在棋盘上纵横驰骋,却永远都脱离不了棋盘的约束,只能遵循着这冥冥之中的种种规则,一直走到自己再也走不了为止… 然而这一切,或许很少有人能领悟到。而那些领悟到的人,通常也都不会有好下场。因为他们一旦领悟到此,也就已经违背了一颗棋子该遵守的规则了。等待他们的,势必将会是被迫出局的命运。 ——过去的苍冥是这样,如今的我,恐怕也会是这样… 第十章 众生镜像(下) 第二节(2) 清楚地记得,当时咸池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几乎风轻云淡,却有些令人不敢直视… 我能感受得到他内心深处的悲伤,也能感受到作为一颗棋子的无能为力。可是此时此刻,现实已经无法挽回。他们的爱情,或许真的就注定只是一场镜花水月般的梦境而已。 当那初晨的第一丝悲凉的风,轻轻推进窗扉的那一刻,也就是这梦该醒的时候了。否则紧随而至的那一缕锐利的阳光,必将无情地刺穿你那因太过敞开,而变得尤为脆弱的心房… 之后的日子里,我原以为能偶然捕捉到咸池那哀怨的目光。但意外的是,那种目光竟然从未出现在他身上,就好像这一切并不曾发生在他身上过一样。 对此,我起初还有诸多的不解,更感到一丝山雨欲来的错觉。因为记忆中,咸池并不是这样一个能轻言放下的人。他的执著,有目共睹。 一直到不久以后的那一场变故,我才完全地明白了… 不是咸池放下了悲伤,而是他比我先一步地看清了这尘世间的冷漠和凄凉,更先一步地走上了那条不归路… ——与其深陷在这恶性循环般的尘世泥沼之中,无能为力地怨天尤人,倒不如彻底摆脱掉这个怪圈的禁锢,推倒一切,成就那世人所不敢成就之事!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所以咸池一直都是那个最最支持我的人,我想。 不同于修罗,灵雀的那种愚忠,或者冥翁的那种鞠躬尽瘁,咸池对我的忠诚,更多的应该来自一种发自内心的认可。与其说他支持的是我,倒不如说是我的意志。 也就是说,如果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不幸倒下了的话,他就很有可能是那个义无反顾地继承我的遗志,然后继续着我未完成的事业的那个人。 或许正如那苍冥对于红梅傲雪的意义一样,如今的我,对于咸池而言,或许就像是一个他自己所未能达成的梦。 是的,一个他未能达成的梦。而且这个梦,咸池他恐怕永远都不可能达成。因为那对于他来说,就等于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洞。若想填补它的话,势必就要付出惨痛的代价。而这个代价,却是咸池所无法承受的… 然而那时候的咸池,显然还是太过年轻了。那份叛逆,令他拥有着一颗强者专利的孤高的心,却也无形地蒙蔽了他心中原有的那份理智,令他完全无法看到自己的渺小之处。 ——当他私自将冷月的寿命更改,并欲携其远走人间的那一刻,他已然跨出了不可挽回的一步。而正是这一步,却彻底地葬送了他的爱情… 清晰记得那一天,那向来柔和的灵风,忽然变刮得尤为放肆,义无反顾地吹往那冥界大门的方向,也卷起了那漫天的修罗花。 水晶般的它,映在我冥界独有的血色残阳的阳光里,竟出人意料地化成了一阵错觉般的殷红。 ——冥界的黄昏,从来都不缺少红色的点缀。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血色残阳。只是不曾想到,原来真的有这般如血的红… 那是一种我记忆中从未有过的红,情不自禁地让我联想起鲜血的颜色。直到抬头的瞬间,我才猛然发现,原来那轮血色残阳,已经红得如此惨烈了。 更加发现,那一直被我认为是这世上最纯净的修罗花,竟也有如此凄美的一面,凄美得近乎惨烈,而我却从未发现过… 想起那情那景,便情不自禁地将之与如今的血色修罗相比。因为它们是如此的相似——同样的凄美,同样的漫天纷飞。片刻之间,便为这片灰色的大地铺上了一层殷红的地毯。 只可惜,此时此刻,走在这鲜花与红毯之间的,却并非是天造地设的那一双才子佳人,而是亡命天涯的这一对苦命鸳鸯。 只见得那漫天的殷红,此刻在那放肆的灵风中,竟也飞舞得越发轻狂起来。却在不经意间,便阻隔了那通向前方的路… ——血色的阳光照亮了那通向未来的路,却也同时照亮了那张严峻得有些邪气的脸… 苍龙,这个冷酷的审判者,那一刻,是那样无情地站在了这队苦命鸳鸯面前,硬生生地挡去了他们所坚信的那条通向幸福的道路。 昔日战友之间的争斗是残酷的,却也是无可奈何的。因为谁都不想战,但是为了各自心中的信念,却又必须一战。所以此时此刻,或许只能以你死我亡来收场… 那一刻,咸池那沧桑的眼神充满了无奈。我知道,他此刻的心恐怕比谁都痛苦,但是此刻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叹息间,那疾风环绕的手,终于还是缓缓地抬起… 而相对的,苍龙的脸上,却始终都是那一份一沉不变的冷峻。隐约的那一丝邪气,冲出眼眸,混淆在那一阵电光火石里,似乎在极力地诠释着无情的含义。 但是,又有多少人能知道,那一份所谓的无情里,包含着多少弥补不回的伤痛。它们让苍龙清楚地明白,更坚定地相信,咸池他们所向往的前方,不可能是希望。 恰似无情却有情,只是一言难说尽。它以它独有的几乎雷厉风行的方式,极力地想弥补这个与几千年前几乎如出一辙的错误。 但是毁灭有时候其实并非意味着彻底的结束,它在燃烧那腐朽衰败的残躯的同时,其实也令新生成为了可能。而这,恐怕也是这对不知世事深浅的痴情人儿最后的一丝希望了… 决战一触即发,只闻得狂风与闪电瞬间交织在一起,立时便叫天地之间尽是一片无尽的昏暗。 那暴走般的狂风,席卷过大地,呼啸着摧毁了一切阻挡它的东西,像在表达着它那誓不回头的决心;那剑一样的闪电,劈开了苍穹,愤怒地敲击着这片沉闷的大地,似在彰显着它那不可置疑的权威。 不同信念之间的冲突,巅峰力量之上的碰撞,结果似乎必然会是两败俱伤。但是,现实中的结局,似乎又永远都不会那么简单… ——正当双方拼得几乎你死我亡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忽然就降临在了这片充满了悲伤的大地上… 她叫苍月,是仙界无比尊贵的月之女神,也是弋天座下六位大罗金仙之一。但与其他天神相比,她给人的印象,更多的还是一种与世无争的飘渺感,就像是九重天上的那轮寒月一样,永远都是那么可望而不可及。 她的到来,显然令很多人都有些意外。如何能想象得到,那样一个飘然世外的她,居然会忽然降临在这个被他们称之为充满血腥与残酷的幽冥地狱里。 而对于此,我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她此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冷月。对于苍月来说,她似乎永远都有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意义,就因为她有着一个令苍月魂牵梦绕了千年之久的名字——冷月。 ——那恐怕又是一段古老而一言难尽的往事了,但有关于此的,却很少有人知道,因为苍月她从不曾与人提起… 而且,这恐怕也正是弋天会将她托付给苍月的原因了吧,我想。 第十章 众生镜像(下) 第三节(1) 苍月的到来,无疑是彻底终结了咸池最后一丝的希望。这个痴情的男子,他如何能预料到,那个他深爱了如此之久的女子,居然就是仙界的大罗金仙转世。 由先天阴气凝聚而成的她,生来便是天命所归的大罗金仙化身。但是,在修成正果之前,却也必须像每一个大罗金仙一样,历经足足一百世的轮回之苦,才可真正大彻大悟,尔后白日飞升,铸就不灭金身。 而很不幸的是,咸池显然恰巧就成为了她那“百世天劫”中的第九十九个劫数,那大彻大悟所必须经历的几个“大天劫”之一——“宿世情劫”。 太多难以预料,甚至于难以置信,也根本不愿相信的事实,只在这一时间,全部集中在一起,化成一只黑色的魔爪,残忍地撕扯着咸池那几近崩溃的神经。 那一刻,咸池内心的防线终于轰然倒塌。但是那颗固执的心,却又如何肯轻言放弃?它令咸池失去了该有的理智,开始做着那无谓的最后一丝挣扎。 然而,经过与苍龙的那一战后,咸池已然是元气大伤,几乎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又如何还能是那苍月的对手。 再加上,闻讯赶来的,我冥界最铁面无私的执法者——灵雀,此刻的他,俨然已经成为了那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此时此刻,换成其他任何人恐怕都已经万念俱灰了。但是,执著的咸池,却依然还在顽抗。或许从他迈出那第一步的时候起,他心中便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一切打算,根本不曾想过回头,也回不了头。 或许,这便是咸池的执著所在,更或者就是一种偏激吧。满目沧桑的他,或许早已将这冷漠的世界看得透彻无比了。 他清楚地知道,在它面前,妥协也就等于是彻底地放弃那最后一点希望。因为它那献媚的笑容背后,藏着的永远都是残酷。 但是,他的执著显然又是徒劳的。因为此刻的他,显然还没有那个力量来面对着冷漠的世间。他就如同是那被困于罗网之中的猎物一样,越是挣扎,也就把自己伤得越深… 而这一切,悉数映在那双纯净而庄重的眸子里… 那一刻,清晰看到冷月那双纯净的眸子里,不断闪动着的,分明就是一种叫庄重的东西。它此刻就像是落下了一点火星的草原一样,瞬间就被点燃了起来… 只见得她几乎像乞求一般地对所有人呼喊着:住手!求求你们了,我跟你们回去就是了! 清晰记得,那一瞬间,从她眼中落下的泪水竟是那般的晶莹。以至于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令我难以忘怀,总觉得那似乎与我有着一种微妙的,类似于预兆般的联系。 我想我那时的直觉或许是正确的,因为就在之后的很多年里,同样的一幕,果然就接二连三地降临在了我的生命里,而且还一次比一次更伤人… 而那片漫天的血色,从此也不再只是存在于记忆中了… 但是,当我再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却是它彻底被埋葬的时候。跟随着“她”逝去的脚步,一起被埋葬在了那些血色的修罗花里… 那一刻,我才忽然发现,记忆中的这片血色,不正是“她”爱我的颜色吗? ——依稀记得那一日:罗衫红袖,光怪陆离。纤纤玉手,织出江山社稷;龙袍织金, 仙人解谜。多少沧桑,全在此间一声叹息。 看似技高一筹的结局,谁曾想,竟永远输在了不经意间的那一次回眸。于是,我的心从此就记住了一个名字…红罗。 或许所有人都说,是修罗人的鲜血染红了那些修罗花。但我却一直坚信,是她逝去时的那滴泪水,赐予了它们灵魂… ——冷月的牺牲,是对现实的无奈,也是对爱人的无私。她的选择是正确的,但是她这样做,又让咸池情何以堪?他对爱是如此的执著。只听得他那用奄奄一息的声音呼喊着:冷月,不要管我,你快走啊! 而冷月,又何尝不知道那样的结局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此时此刻,她却已经无法选择,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上背负着如何的命运。 ——她是一个神,一个需要以苍生大义为重的神。而作为一个神,她就必须有一个神所应该有的觉悟:不要再奢望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因为当你成为神的那一刻,你的一切都已经不再完全属于你了。 或许这就是神的可悲之处:看似高高在上,但是在那光线满脸的外表下,更多的却是凡人所不能看透的无奈… 望着伤痕累累的咸池,冷月凄凉的脸,忽然变得格外风轻云淡。只是仍然控制不住那泪水,一点一点,不住地从眼中涌出,消失在那忽然变得有些凉的灵风里… 听到她淡得几乎有些苍白无力的声音,说:够了,咸池,不要再这么傻下去了。。。你已经付出得够多了,真的已经够了… 回眸的那一瞬间,她满脸都是灿烂,却无声无息地将眼角暗藏的那一丝晶莹,洒在了那阵阵缠绵的灵风里,为之平添了一丝挡不住的凉意… 爱人的话,就如同那晴天霹雳一样,将咸池那脆弱的心击得支离破碎。那一刻,他或许真的有些绝望的预感了:冷…冷月… 一阵冷得出奇的灵风,猛然吹散了冷月那长长的秀发。那丝丝缕缕,就如同丝绸一般,在半空中凌乱地飞舞,映着风中那点点的晶莹,被妆点得如此美丽。 她白皙修长的十指,淡淡滑过咸池那几近苍白的脸,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存。却还未等人细细品味过,就已经被那冷冷的灵风,化成了一丝冰凉。 那一刻,我看到冷月那皎洁的脸,竟是如此的光鲜。只听得风中,她那动听的声音淡淡地在耳边说:答应我,不要为我悲伤,也不要为我想念…因为下辈子…我一定还会找到你的… 在最后一个音节消失的一刹那间,冷月那纤细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了那一片漫天飞舞的殷红里,却只留下身后那一滴水晶般的泪… 或许,如今的那一丝丝纠缠在灵风里,催人泪下的悲凉气息,便是源自于此吧… 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咸池不断地呼喊着冷月的名字。但最后得到的,却只是她消失后,那一阵越发惨烈的殷红。纷纷扬扬的,紧随着冷月远去的脚步,一直追至那冥界大门外,风声凛冽的绝尘崖上。 水晶般纯净的它,在没有血色残阳的凡间,竟也能怒放得如此轻狂,似乎是在为咸池与冷月他们的爱情而悲伤… 据说,那凡间的绝尘崖上的血色修罗,便是在那一夜突然长满的。只不过,那时的它,还未拥有如今那份浑然天成的殷红。而赐予它这份轻狂的,竟是那一天人间的一轮格外血红的残阳。 最后,冷月心甘情愿地放弃即得的阳寿,遁入轮回之中,只是从始至终都在苦苦地哀求,希望能替她保留下那些回忆,至少不要让她全部忘记。 或许,对她来说,有些事,与其忘记后默默地死去,还不如痛苦着继续沉沦… 就这样,面对太多的无奈和遗憾,这个女子傻傻地就结束了她那华丽而短暂的一生,同时也成为了咸池心中那一道永远抹不去的伤痕… 第十章 众生镜像(下) 第三节(2) 据说,冷月的最后一世,似乎是转生到了修罗界。并且,从小作为一个平凡的圣女信徒,匆匆地走完了她那几乎同样平凡的一生… 而这一切,想来也定是源自于苍月之手。因为那修罗界,在过去一直都是作为一个远离疾病和痛苦的极乐世界而存在着。 那里是修罗花的发源地,在那片宁静的土地上,四处都能看到那水晶般的一片,笑在光怪陆离间,楚楚可怜。风一吹,轻舞飞扬,暧昧地纠缠于那片暖洋洋的阳光,也许偶有一丝轻狂,却绝无一点的放肆。 偶然几片,掉落那冥河水面,迎着阳光,随波逐流,渐渐打破了此间的阴郁和死气,却焕然一片夺目的璀璨。乍一看,恍若一条浩瀚的星河在流淌… 以这样一个仙境般的世界来作为一个大罗金仙经历百世苦难的场所,显然非常地不合情理,而且也是仙界史上从来都没有过的。 不过,鉴于冷月前世的种种经历,这恐怕也是别无选择下的无奈之举了。细想想,或许也只有那修罗界的宁静和祥和,才能真正的平息她那颗悲伤的心,从而才能真正平安地度过她那最后的一世天劫,功德圆满。 而这,或许也正是对她的最好的保护了,我想。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据说这一世的冷月,似乎与以往的她有些许的不一样… ——那看似不经意间、淡淡流露的孤傲,那举手投足间、难以掩盖的冷艳,似乎都与以往的她无缘。 但是,她又确实拥有着太多冷月独有的东西,包括她的多愁善感,她的平易近人,她的柔情似水… 这一切的一切,构筑成冷月独有的神韵。它就像是一座里程碑一样,向所有人宣告着:她不是别人,就是冷月! 但是,每当她站在冥河上游,眺望着冥界那些被血色残阳染成淡红色的修罗花,黯然出神的时候,又忽然会发觉到,她双目中那一片带着庄重的纯净,在那一刻,竟莫名地化作了一种近乎惨烈的绚丽…。 很少有人知道其中真正的原因,因为可能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偶尔几次,听到她对着那凄美的画面,好似自言自语般地说:等我,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曾听人说,痛苦的回忆会改变一个人,或许真的是如此吧… 但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没有走出修罗界一步(确切地说,应该是没能够走出去。)。而是一直呆在那圣殿之中,默默地作为一个虔诚的圣女信徒,终生侍奉着她心中最伟大的神明… 或许时间真的已经冲淡了一切,从而成就了她那几乎平淡无奇的一生,也或许不是… 而故事的结局,不用多说,也该猜到是女主人公历经了百世天劫苦难后,大彻大悟,功德圆满之类的。之后便如同了那夜兰一样,再也没有出现在我视线里了。 至于故事中的另外一个主人公,似乎也并不是太悲惨的结局… ——冷月遁入轮回后,考虑到保护当事双方,也为了避免将来可能有的诸多不必要的麻烦,我与苍月权衡利弊之后,最后决定此事还是就此作罢为宜。当然,前提是,今后不能让咸池与冷月再相见,更不能让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而当时在场的冥人,都是将咸池视为知己的人,更是我最虔诚的信徒,自然也不会再提起,而且也与我一样,但愿它能成为永久的秘密… 从此以后,咸池便彻底地沦为了我印象中,那个拥有着一脸沧桑,以及一双浓郁得几乎没有看不到一丝光泽的墨绿色瞳孔… ——看似不太悲伤的结局,却总是有着太多无奈和遗憾。也不知此刻正立身于玉宇琼楼之中的冷月,偶然是否也会这么想?还是,只是把它看做是一件已经过去了的陈年往事一样,一笑了之? 我不知道,也无法猜透她的所思所想。因为此刻的她,早已不再是那个弱不禁风的冷月,当然更不是夜兰,而是… ——恍然从那遥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目光再次落在那万魂水晶中。在我回忆的这一段时间里,他们原来已经到了那回风谷了。而咸池,也早已在那里等候着他们的到来… 漫步在这世外仙境一般的回风谷中,四处飘来阵阵扑鼻的兰香,弥漫在那徐徐的灵风里,掩盖了周围所有的气息。只不过,这里盛开着的,可不是凡尘那些依赖于文墨而生的“君子兰”,而是真正的“空谷幽兰”。 “空谷幽兰”,闻名便觉一股灵性隐约于眼前。亲见之下,果然貌如其名,别具一番仙骨世间藏。在这冥界独有的昏黄阳光里,一个个跟随着那灵风的节奏,不住地搔首弄姿,宛若一个个洁白无瑕的精灵。 这花是冷月生前的最爱,而夜兰,则更是爱它爱得无可救药。所以,在这回风谷中,四处都可以看见它的身影。凌风独傲在这清冷空旷的回风谷里,占尽了灵秀之气,却也难免一丝凄美的寂寞,就像那绝尘崖上的血色修罗一样… 而越往那回风谷的深处走,这花便也开得越发茂盛起来,纷纷簇拥着往那南朱雀的方向而去,就好像是一个个穷于赶路的亡魂一样。而且细细留意的话,你甚至还能隐约感觉到,那花蕊间偶然穿梭而过的某些不知名的光影。虽然稍纵即逝,不太为人所察觉,却总叫人觉得脊背冷风嗖嗖… 这微妙的细节,想必也已经被他们中的某些人所察觉了。因为,依稀记得在凡间的某个时刻,他们其实也见到过类似的这种光景。 只不过,那时候他们见到的并不是这“空谷幽兰”,而是那一朵朵承载着不幸之人亡魂的“安魂莲”。至于那时候的地点,当然也不是这回风谷,而是…绝尘谷。 沉浸于这空谷幽兰的美丽之中,时光恍若飞逝。不知不觉间,一片淡淡的殷红渐渐浸透大地,仿佛与之上了一层红妆。这才发现,原来日已近了黄昏… 那冥界黄昏时分的残阳,昏黄之中隐约还带了点殷红。然而当它的光打在人脸上时,却全然没有一点的温存可言,而尽是一片无力的苍凉感… 相比较而言,我还是喜欢三千年前的它。记得那个时候的它,虽然也是如此的苍苍凉,却有一份独特的殷红,如血一般的殷红,所以我们把它叫做“血色残阳”。 但其实,在很久以前的过去,冥界本是没有太阳的。因为这里的生灵,从来都不需要依赖太阳。而那些亡魂们,则更是根本见不得外界那种剧烈的阳光。所以,早前的冥界,一直都是一个沉浸在无尽的黑夜之中的昏暗空间,众生都过着暗无天日的岁月。 上天有好生之德,经过当时的修罗、仙、冥三界众神明共同商议之后,终于决定派下弋天的妹妹,黄昏之神红罗仙子来解救冥界里那些痛苦的亡灵们。从此,我冥界的上空,便出现了那一轮看似有些苍凉,却不失一点柔情的血色残阳。 作为黄昏之神,红罗她所营造的这种淡若清水般的阳光,显然很适合于那些脆弱的亡灵们。那看似有些苍凉的气氛里,饱含的却是她无尽的仁慈,我能感受得到其中淡淡的温存,就像这谷中的灵风一样。 但是,好景不长。后来,红罗她因为于三千年前的“众神之战”中,暗助妖皇苍冥,触犯了天条,而被贬下了人界。 而在她陨落凡间后,那血色残阳便也随之失去了以往那片唯美的血色。只留下那一片苍苍凉的昏黄和那说不尽道不明的悲伤,却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温存。 看着他们越发讶异的表情,我想,此时此刻,他们一定又发现了那个值得他们惊讶的地方。那就是…这里的一切,竟然与那凡界的回梦谷惊人的相似… 不经意间,一丝诡异的阳光,照在玄默指间那枚“白玉兰芷环”上,炫出道道刺眼的光,有意无意地洒在那些空谷幽兰上,隐隐的,似看着丝丝晶莹在闪烁… 一晃神,想不到又无可救药地陷入了那记忆的漩涡之中。孰不知,一场恶战的帷幕已然悄悄地被拉开了… 第十章 众生镜像(下) 第四节(1) 沿着那蜿蜒的冥河继续往西,片刻便来到了这回风谷的深处。这里是整个西白虎的力量中心,也是那吹响八方的灵风的发源之处,但出人意料的是,这里却格外的安静,除了偶然几声无法解读的灵风的呼啸,几乎就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就连那平日里哀声阵阵的冥河,一流经这里的时候,也忽然变得格外安静。或许是咸池在这西白虎中的无上力量,令那些亡魂们不敢在此放肆;亦或许,是这里仁慈的灵风,平息了它们的怨恨。 但凡来到冥界的鬼魂,除却其中一些穷凶极恶的,一旦过了这回风谷,所有的罪孽也差不多都赎完了。而再往南前行一段,就到了冥界的最后一界——南朱雀。 届时,这些鬼魂们便将脱离那悲伤寂寥的冥河,登陆前往那业火回廊,并投身于娜红莲业火之中,以洗去灵魂之上所有的污秽以及前尘的所有记忆,顺利地转世投胎。 也就是说,一旦过了这里,那前世的一切也就彻底与你不相干了,因为你会忘得干干净净。这对于大多数生前活在痛苦之中的凡人来说,或许是最好的归宿。但是,偶然却也会有一些例外的…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有些事,与其忘记后默默地死去,还不如痛苦着继续沉沦… ——当众人渐渐从这回风谷美轮美奂的景色中还神过来,不禁加快脚步时,一个他们意想不到的人忽然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一下子就绊住了他们前进的脚步。而这,也正是我之前所说的,为他们精心准备的第三件礼物… 当柳飞絮那沧桑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愕然了。他们显然无法想到居然会在此处遇见她,因为对于他们之中的有些人来说,她可能是个渐渐遥远的回忆了… 可是,就是这个已经有些遥远的回忆,此时此刻,却忽然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她那惨白的脸上,全然没有一丝血色的痕迹。而那僵硬的面部,更是连一点的表情都没有。只是不断地看到,从那双空洞无光的瞳孔中,流露出一种难以掩盖的死气和呆滞,令人看了便觉得一阵心凉。 而在她的身边,清晰地见到有一株空谷幽兰,正开放得格外璀璨夺目。但是,不同于其他那些花的是,在它那花蕊间,隐约萦绕着的那丝丝光怪陆离,却总像是挥之不去的样子… 那缠绵柔和的灵风,此刻吹起她那长长的秀发,乱舞在半空中,轻轻抚过她惨白得有些可怕的脸。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竟忽然发觉,那丝丝缕缕间,似乎飘扬着点点的晶莹。此刻掺杂在那缠绵的灵风里,竟也为之平添了几分悲凉。 到底是这死亡国度里的亡灵啊,纵然前世如何的光鲜夺目,此时此刻,却也难逃这份无力的苍白感… 看着至亲之人如此的光景,真可谓叫人情何以堪?只可惜,此刻不论他们怎么呼喊,她也只会不断地重复相同的一句话:我在等他,我要等他一起走,那样我就不会忘记他了…只是她的瞳孔深处,仍旧是一片灰暗。 是的,其实她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因为她中了咸池的“九宫八风——世法八重天”,意识已然被彻底封印在了那无尽的幻象空间里,也就是我冥界所说的“孤独地狱”。 ——在冥界,鬼魂是不可以长期滞留在刑法地狱以外的地方的。因为一旦失去了那刑罚所带来的撕心裂肺之痛,保留着前世记忆的他们,便会越发地留恋生前所执念的东西。 那些东西会像鸦片一样,紧紧地缚住他们那残缺的心,然后一点点地侵蚀掉他们那脆弱的灵魂。直至最后,被那越积越深的怨气彻底污染,任业火熊熊燃烧,也无法清洗干净…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生灵的寿命也就彻底地结束了。从此,它的名字将彻底地从那“轮回簿”上消失,永久地被打入那暗无天日的无间地狱里,受尽折磨… 而唯独一种鬼魂例外,就是那些生前因爱欲,而犯下众多罪孽,或是对凡世过于执念的鬼魂。但凡这种鬼魂,自然难逃那孤独地狱之苦。但是这孤独地狱的刑罚,却又区别于其他任何地狱的那种以摧残形体为目的方式,而是一种施加于精神至上的折磨。 所谓孤独地狱,其实并不因众生共业而现,而是因众生个别之恶业而生。它是一种没有确切地形性和地点性的特殊意境空间,而且还不仅仅存在于冥界,甚至于再凡间的山间旷野,树下空中,江河湖边,到处都有可能出现,这也是它与其他地狱的最大不同之处。 甚至于就连凡间那绝尘谷中的“雪千寻”幻境,其实也是这孤独地狱的一种另类的体现而已。而其中那个迷惑了无数魂魄的“映梦小池”,也就相当于是西白虎中的这个回风谷一样。 从根本上来说,它们的力量其实都是来源自于那“九宫八风”之力的。而之所以会有诸多的差异,只是因为中间起引导作用的力量有些许的不一样而已。 不过,相较于以营造无尽悲惨的境界为乐的“世法八重天”,“映梦小池”中,那以灵魂沉睡来作为封印方式的力量显然来得更为仁慈。它与前者虽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力量,却又在无形中,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而且,若抛开那夹杂在其中的沉睡封印术不言的话,你甚至会发现,它其实就是一种令人忘却欲望,排除杂念,以达到心如止水,邪气不侵境界的安魂大法。正如它的名字一样,“空灵八音——止水”… 不过,显然并不是所有被困孤独地狱的鬼魂都能有如此好的运气的… 绝大多数的鬼魂,一旦被困于这孤独地狱之中,思想也就彻底地被它的力量所封印了,所以其中那些鬼魂们对外界几乎是没有任何感应能力的。 它们将长期地受困于自己的幻象空间之中,面对着那些层出不穷的幻想,饱受孤独、悲苦,或许达几十万年之久,其苦不堪想象。 有些时候,我们会听说有人在无意中打碎了大石而发现石中有怪生物等奇闻,这便是那些坐落在凡间的孤独地狱。而被困其中的那些怪生物,自然就是那些因为心中有太多的执念,而长期滞留在凡世的亡灵。 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目睹类似这些亡灵的悲伤,这才特别地开创了这可以存在于各界层之间的孤独地狱,让那些悲伤的亡灵们即使在死后,也可以继续地停留在它们所执念的地方。但不是为了继续执念,而是用时间和分离让他们学会忘记… ——或许那红莲业火可以烧尽前世的记忆,却也难烧尽人内心的这种执念。而鬼魂若是带着这种执念投胎转世的话,便会产生一种存在于潜意识里的非记忆也非理智的趋向性。很多悲剧,便是如此周而复始地上演。 所以,但凡这种鬼魂,转世之前必须经过这孤独地狱的锤炼,彻底消除掉这种纠缠于内心深处的执念,否则就将永远这样孤苦无依地沉寂于自己的幻想空间中,倍受煎熬… 而这柳飞絮所执念的,无非就是那冥河上游,受困于东青龙诛心地狱之中的林啸。她很清楚,一旦过了这西白虎,便将与前世的一切永远隔绝掉,其中当然也包括他…林啸。 所以,她要在这里等他,等他来牵起她的手,才有勇气迈向那烈火熊熊的业火回廊。任那些无情的红莲业火烧尽他们的灵魂,却永远阻不断他们之间的联系。因为在她心中,他们的爱,比金更坚,不惧火烈。 可是,尽管她在这里一直等,一直等,不知等了多少年,甚至于已经渐渐地等得绝望了,却还是没能等来那个人和那个梦… 第十章 众生镜像(下) 第四节(2)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上天在创建这冥界诸多地狱的时候,要让鬼魂在地狱里度过一年,只相当于凡世的半个时辰了。因为绝望,真的是最深入人心的恐惧。而时间,则永远都是最残酷无情的刑罚… 但她依然还在等待,因为她自己永远都无法摆脱那孤独地狱的束缚。那是一种纠缠于精神之间的束缚,它玩弄着所有生灵的思想,甚至让人甘心沉沦于其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近乎于绝望,却仍然死心地等待。 直到有一天,等待的那个人终于出现,助她解开封印,然后洗净她灵魂上的罪孽,才能彻底结束掉这漫长的噩梦,顺利地遁入轮回。所以,我为她与他们,安排了这场重逢… 然而,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一天到底什么时候会来,或者到底是否存在?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她或许就将永远地这么等下去。就像此刻一样,任你怎么呼喊她,也只是徒劳而已。因为现在的她,其实就等于是一块偶尔会动,偶尔会说话的石头而已。 然而,就是这块几乎什么都感觉不到的冰冷的“石头”,内心却蕴藏着这世间最炽热的东西。 我知道,这又是一个痴情的傻女人,所以才会特别地为她免去了那么多的刑罚,并允许她长时间不遁入轮回,却在此等候着那个或许永远都等不到的人和梦… 当然,我的仁慈绝不会无休止地给予,那样就不再是对她的恩赐了,而是对他人的不公。所以,她如果选择成为这样一个“得天独厚”的宠儿的话,也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而这个代价,就是那漫长而残酷的孤独地狱,而且还必须是其中最残酷的“九宫八风——世法八重天”! 所谓“九宫八风——世法八重天”,其实指的就是尘世间煽惑人心的八种境界风:利、衰、毁、誉、称、讥、苦、乐。 世人每当愚到顺境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欢喜快乐,但当遇到逆境的时候,却又都会忍不住地苦恼愁怅,其实都是因为禁受不住这八种境界风的震撼。 陶醉"称誉"之人,品格修养容易在称誉里损伤;动心"讥毁"之人,功成名多败于讥毁之手;痴迷"利乐"之人,则尊严即被利乐所葬送;而为"衰苦"而折服之人,最后亦多会被爱哭所打倒。 所谓八风者,最动人心。它们就好像是隐藏在冥冥之中的主宰者一样,肆意玩弄着世人的喜怒哀乐,并在不知不觉中便将人的意志击得支离破碎。而真正能做到“八风不动”的人,世上却又有多少?这是一个可怕的境界,即使是作为神的我,也不能触及。而那些凡人,可想而知有多么地难以抗拒它的力量… 大战不期而遇,果然的,在“九宫八风——世法八重天”那强大的空间力量的笼罩下,所有人的内心备受着拷问。 遥想起当年,但凡受到过此种精神折磨的人,因不堪其中痛苦,当即自尽于咸池面前的,也比比皆是。可想而知,那究竟是一种如何可怕的意识*控术。 而这,也正是咸池,这个曾经的“亡灵执法者”的可怕之处… ——那些源自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或多或少的欲念,此刻被不断地放大、放大,并越发趋向于无穷。它们一点一点侵蚀着人的意志,消磨着人内心那最后的承受底线,宛若一只力拔千钧的铁臂一样,慢慢、慢慢的,便将那脆弱的弓弦拉倒了崩溃的边缘。 而力量,在此刻似乎已经成为了可有可无的摆设。在那“九宫八风——世法八重天”面前,那些东西俨然已经不再是衡量强弱的标准了。因为这就是一个全新的游戏,所以它有着它独特的规则。至于其他的一切条条框框,不过只是一纸空谈而已。 但是,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而已。咸池,这个将人心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男人,对于人心的折磨方式,永远都令人那么望而生畏。而这一切,全在那双标志性的墨绿色瞳孔里… ——在风系的法术中,区分力量等级的一个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施法者瞳孔的颜色。 但凡初习者,皆以黄色瞳孔居多,也就是所谓的“黄风”。其后,随着力量的进一步提升,瞳孔的颜色便会依次呈现绿白、乌红、青三种颜色,分别称之为“绿风”、“乌风”和“青风”。 而至于那最高的境界,按照各种法术修炼方法的不同,瞳孔的颜色却是不尽相同的。而最大的区分点,便是在于仙冥两界之间。 在仙界的仙术中,风系修炼至最高境界,施法者的瞳孔颜色的是纯净的天蓝色。而在我冥界的冥术中,风系最高境界,瞳孔颜色却是浓郁的墨绿色,而且颜色越是浓郁,力量也就相应的越大。 而咸池所拥有的那种墨绿色的瞳孔,从颜色的程度来讲,显然已经浓郁得无可挑剔。在他那墨绿得几乎有些灰暗的双瞳里,几乎已经看不到一丝的光泽了,就宛如一潭暗流涌动的深水一样,你永远都无法预料他的力量到底有多强。 淡想着这些,我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万魂水晶里,那个看似苍白无力的身影上——柳飞絮。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一股渐渐肆虐开来的怨气… ——“在九宫八风——世法八重天”强大的空间意识的掌控下,那柳飞絮俨然已经成了任咸池*纵的牵线木偶。她那积蓄了几千年地狱岁月的怨气,已经深到足以吞没一切美好的东西。 在那孤独而漫长的地狱岁月里,她那本该早已化为灰烬的意识,竟依赖于那“九宫八风——世法八重天”所营造出来的唯美梦境而存在至今。可以说,完全就是那梦境保全了她那已然残缺不堪的灵魂,给予了她等下去的生命。 而当这梦境忽然消失或者改变的那一刻,她心中那凝聚了千年的怨气就会立时将她吞没,届时她便会彻底地沦为一个怨恨一切的恶魔… 我现在才知道,那种存在于人内心深处、被称之为怨气的东西,一旦泛滥开来,会是多么的可怕!它就好似那存在于空间夹缝中的黑洞一样,贪婪地张开着它那深不见底的口子,肆意地吞噬着一切它所能触及的东西。 至亲、至爱之间你死我亡的争斗真的是世间最残忍的事情,这就好比是被自己握在手中的利刃生生地给千刀万剐了一样。更有甚者,自己还只能眼睁睁地这样看着,想喊却喊不出声来,也没有任何意义,以至于宁愿立刻一死了之… 而这一切的导演者,此刻却悠然地站在局外,以一种近乎俯视的姿态,肆意地玩弄着那些深陷于局中,随时随地都可能化为乌有的可怜棋子,一脸的忧郁和伤感… 这个将人心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男人,似乎总有着满腹不为人知的悲伤,令他那么与快乐无缘。多少年过去了,我甚至于已经渐渐记不清他的微笑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因为在印象中,他留给我的记忆,似乎永远都只是那一脸的沧桑,以及那一双浓郁得几乎已经看不到一丝光泽的瞳孔… ——冷月一事后,为了以儆效尤,他对鬼魂的诸多执法权几乎就全部被剥夺了,却唯独这孤独地狱的种种始终都离不开他。除却因为他身上那支撑孤独地狱所必须的“九宫八风之力”外,却也是对于他的一种考验… 有些事,或许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与其忘记后默默地死去,还不如痛苦着继续沉醉…所以,他永远都是执掌那孤独地狱的最佳人选,至少我一直如此坚信。 而他也确实不辱使命,在他那“九宫八风——世法八重天”的强大空间意识的掌控下,但凡是生前因情欲而犯下罪孽的人,没有一个能逃得过这孤独地狱的精神制裁,更没有那个鬼魂还能带着前世的执念投胎转世。 那双闪耀着幽暗之光的墨绿色双瞳,时时刻刻都掌控着每一个从这里经过的鬼魂,从没有任何的例外。当然,或许除了这一次… 第十章 众生镜像(下) 第五节(1) 当所有的悬念几乎消失殆尽之时,却只见得玄默指尖青光一闪,那枚“白玉兰芷环”随即发出惊人的轰鸣。 那声音宛若是四周那缠绵的灵风般,挥之不去地萦绕在每一个人的耳畔,用它惊梦般的声音,震撼着每一个人的魂魄,甚至于心灵。 我很惊讶,因为同身旁的很多人一样,我非常清楚那轰鸣声所代表的意义。而咸池,显然更是清楚。 事隔几千年,想不到最终还是难逃得过这命运的安排… ——那轰鸣声,乃至于那“白玉兰芷环”的归属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令咸池朝思暮想了几千年之久的影子——冷月。 哦,不,现在或许应该叫她…风神陵嫣才对。 “空灵八音”…!? 咸池那沧桑的眼一瞬间变得透亮,那情景,就好似有两团火焰呼之欲出。一瞬间,我发现他双瞳中的那滩碧绿,竟莫名地黯淡了许多,隐约似还能看到什么东西在其中淡淡闪耀… 咸池所说的“空灵八音”,便是指那风神陵嫣与生俱来的一种元神灵力,旨在救赎灵魂,渡化苍生,是一种很仁慈的力量。说起来,其实也是这冥界里的灵风的最原始的力量来源。 所谓“八音”,指的就是:极好音,柔软音,和适音,尊慧音,不女音,不误音,深远音,不歇音。 这是世间最美好的八种声音,或如四神相应,平息四海狂潮,安抚波动;或如轰雷贯耳,激起磅礴气势,振奋人心;或如寒蝉凄切,泣孤舟之嫠妇,悲天悯人;或如余音袅袅,绕梁三日不绝,怡情怡心… 若八音合一,则如天籁惊梦,混沌初开,驱除世间一切恶障邪气,但叫所有妖孽不敢近前半分,故为天地之正声。 不得不说,那真的是一种只有“神”才配拥有的无上力量,而由先天阴气凝聚而成的陵嫣,显然得天独厚地拥有着这种独一无二的济世异能。 再加上风系仙术那独到的辅助类法门,八音之力更是被发挥到了一种几乎无法逾越的极致,所以也就当仁不让地成就了她大罗金仙的地位。 我知道,哪怕是咸池会忘记一切,也绝不会忘记这“空灵八音”的。因为曾经就是这股充满了无尽仁慈的力量,融化了他那冷酷的心… 记忆,渐渐开始想起;脑中那个一直不愿面对的影子,也渐渐开始清晰。而在下一秒的定格到来以后,它们也终于弥漫了整个脑海… 白玉兰芷环…!? 他的心,在那一瞬间,或许也随着画面一起忽然定格住了。只有脑中那些光影穿梭般的瞬间,还在不断地涌现… 我知道,那指环是他亲手取来北海千年寒玉,并辅以八风灵力雕琢而成,堪称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瑰宝,更是他们相爱的见证。又经千年而未曾离开陵嫣之身,故而尽得其空灵八音之神韵,灵力浑然天成。 然今日会出现在这玄默身上,也确实令人有些诧异。隐约似乎能感觉到,那上面还残留着的那一份冰冷的气息。猜想那许是无尽的思念和泪水混合后所产生的味道,因为那里面包含着一份掩盖不住的浓郁苦涩… 不经意间,我看到那枚白玉兰芷环忽然变得格外清澈,清澈得就好像是透明的一样… 这指环哪来的? 他怔怔地问,眼中忽然有一丝迷离,好像被蒙上了一层轻纱般的水雾一样,氤氲不清。甚至连那一片浓郁的墨绿色,也忽然不知了所踪… 众人显然对此间突如其来的变故有点吃惊,目光也情不自禁地顺着咸池注视的方向,一齐抛向了玄默。 玄默亦是惊魂未定,诧异地望向指间那光华渐弱的白玉兰芷环,隐约似喃喃了一句:师叔…? 我说…你这白玉兰芷环到底是哪来的!? 那一瞬间,咸池的双眼好似两团火焰一般,倏地就喷发了出来,只在那一声狂风暴雨的声音中,欲欲摄得众人心头一震。那光景,就好比是积蓄了一个旱季的暴风雨于一瞬间全部爆发了出来一样,真叫天地也为之变了色。 而那双墨绿色的双瞳,也瞬间变得光华四溢。那犀利的目光,就如同一把把飞驰的利箭一样,呼啸而至,直把人眼前照得一片幽绿… 玄默被他这么一喝斥,却才回过神来,看着看似山雨欲来般的咸池,却也心生胆怯,竟不自觉地如是回道:这是临行前,师叔送我的护身之物,你却是如何知道的? 师叔…?你是陵嫣的后辈? 咸池听得他如此回答,却才稍缓了些颜色,若有疑惑地打量着玄默道。 你…认得我师叔? 玄默听他这么一问,却也忍不住地反问道。 …… 可是许久,也没有再听到咸池的回答。他的眼中不知何时,似乎又蒙上了一层轻纱般的水雾。但这次,又格外地平添了几丝冰凉,混杂在那一片渐渐淡去的墨绿里,灰暗得如此感伤,猜想或许是因为被那有些凛冽的灵风吹冷了眼眶… 众人默默地望着咸池,却也像被感染了一样,静立着未动丝毫,就好像时间在那一瞬间被定格住了一样。于是,慢慢的,眼前的这一切,俨然变成了一幅有点灰暗的素描。而在整幅画面的中间,是一个依稀只有淡淡轮廓的沧桑身影… 想来众人现在应该能猜到一些了,为什么这回风谷里的一切会与那凡间的回梦谷那么相似了吧。是的,这显然并不是什么纯粹的巧合,有一个女子紧紧地将它们联系在了一起,那个女子就是…冷月。 只不过,那回梦谷却并非如传闻中所说那样,是她飞升成仙之地,而是她成仙之后偶然驾临凡间时亲手打造的行宫。因为那里实在和回风谷太像了,让她忍不住伫足,或者说流连忘返,这也正是那回梦谷的风常年不止的真正原因。 而人们看到的那所谓“风神白日飞升”之景,其实也只不过是她乘风而去时,情不自禁的那一次回眸而已。只不过,她那时心中看着的,或许并不是那些遍布回梦谷每个角落的“君子兰”,而是这里的“空谷幽兰”。 对于此,那玄默显然是最有感触的,因为那回梦谷对于他来说,绝对是一个值得回忆的地方。那里,成就了他与那个女子的相遇、相爱,却也见证了他一生的遗憾… 第十章 众生镜像(下) 第五节(2) 多少次,面对着那片曾经充斥着他们的欢声笑语,如今却已然形单影只的山谷,感受着脸上那阵阵曾经以为缠绵悱恻,如今却只剩下一片凉意的风,无尽的失落顿时涌上心头。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心中一直追逐的那最真挚的“道”,却容不下这世间里,那些同样真挚的东西。父母,兄长,爱人,已经太多太多了,可是为什么同样的一幕幕,还是在不断地上演?难道那所谓的“道”,就是意味着失去吗?那他这生生世世,又到底在追逐些什么呢? 但是,这些他却永远只能深深地埋在心里。或许也只有在这四下无人的时候,他才会敢于发泄出来吧。因为有些事,一旦选择了,或许就无法再回头了,只能独自面对… 而唯一懂他的,或许也只有回梦谷里,那隐身于阵阵清风中的陵嫣了。对于玄默来说,她或许真的就是一个高山流水般的存在。 从最初平易近人的师叔,到之后独一无二的聆听者,再到后来几乎无话不谈的知己,他们之间,可谓亦师亦友,甚至每每看着对方,便总可以找到一点自己的影子。 所以,虽然陵嫣在表面上,只是玄默的师叔,但是,实质上,却早已超越了师尊的程度。甚至于,就如同父母看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在某种程度上,也就是另外一个自己,一个可以看着他慢慢成长的自己。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从最初的时候起,陵嫣便一直注视着玄默所有的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其中当然也包括他与那个叫柳思思的女子那生离死别的两世孽缘。或者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林玄默与兰心。 ——大多数人,甚至于连那林家堡的后人们都并不知道,从上几代起,便一直在暗中默默相助林家堡的这个世外高人,其实就是他们林家堡的开派祖师,林玄默的转世。 或许我们曾经都以为,他们只是恰好同名而已,但事实上,“玄默”只不过是他修仙之路上的一个道号而已。或者说,那根本就只是一个象征性的代号而已,在他羽化飞升之前,每一生每一世都可以这么叫。而事实上,也确实就是如此。 而那柳思思,虽然玄默他曾极力地不想去相信,但是很不幸的是,她却偏偏就是林玄默当年爱之深切,却又无奈早亡的结发妻子——兰心。 这个如兰花一般美丽的女子,奈何却也有着兰花一般脆弱得几乎不堪一击的生命,当然,还有爱情… 更或许,她与那林玄默的相遇与分离,其实也只不过是那所谓的天道所趋之下,又一段美丽却遗憾的故事而已。所以从一开始,便早已注定了不会有什么结局。 想来若不是陵嫣的那一时不忍的话,兴许也就不会有后来玄默与柳思思的相遇了。只可惜,即使是那样,最后却还是没能挽回得了什么… 不过我想,相信陵嫣当时也一定预料到了可能会有这样的结局吧,但是,她却还是那么做了。为什么?其中的道理或许很少有人能理解吧。而我,却感同身受… 或许,那玄默对于陵嫣而言,其实就如同是那冷如冰对于我一样,都是另外一个自己,却又并不希望他(她)真的成为自己。 看来有些事,或许真如咸池所讲的那样:与其忘记后默默地死去,还不如痛苦着继续沉醉… 我想。 ——许久之后,才听得那个沧桑的身影风轻云淡地说了句:毁了它… 他的眼始终都有些氤氲,默默地藏在他长长的灰发里,好似被画笔刻意淡化了一样。他的声音淡得出奇,还未传至人耳畔,便已隐约消散在了风里,好像也受了那片灰色的渲染,变得有些苍白无力。 …… 或许是被耳畔那疾驰而过的灵风吹淡了,那声音听来分外朦胧,一时令众人不禁有些莫名。 毁了它…你便可以走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声音也不太大,却宛若那午夜梦醒时分的一阵晚来风急,瞬间就刺穿了空气,透过皮肤,继而蔓延至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 什么? 众人相顾而视,满脸都充满了疑惑,显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不能理解是应该的,或许也只有我和今日在场的少数人才懂得其中的曲折和无奈。但是我们却又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无言的沉默,因为我们都不忍再重提… 然后,空气就又那么一下凝固住了,因为已经无话可说;再然后,又被忽然打破,因为有人不愿苟活。或者说,是不知死活… 不…这是师叔的心爱之物,而且我也很清楚它对师叔的重要性。所以就算是死,我也必须完好无损地将它交还给师叔。 玄默的回答很平淡,就如他一如既往的样子,但是我却能轻易地从中听出他此刻的坚决。但在下一秒来临的时候,猜想他或许会为自己的坚决而感到后悔,哪怕只是那么一刹那间… 是吗…那如果我说…要么…你死,要么。。。它亡…呢? 那零星的几语,乘着那清风阵阵,袭过身,却吹来了满怀的凉意。 风一浪高过一浪地拍打在身上,竟令人感觉到隐约的几丝痛楚,似乎是因为它沾染了四下里,那渐渐浓重的杀气,而变得格外伤人了。 而在风的带动下,就连那些静若处子般的空谷幽兰似乎也按耐不住了寂寞。一个个的,都情不自禁地开始跟着节奏,在四下那一连串星星点点的光晕里,慢慢摇摆起了那曼妙的身姿。 然而,在阵阵几乎有些忘乎所以的风里,它们却舞得越来越疯狂,也越来越放肆。以至于最后,终于群魔乱舞,杀意弥漫… 有谁能想到,那些看似楚楚可怜的空谷幽兰,原来也是布满尖刺的蔷薇。此刻,它就好比是一个冷血杀手,而在它手中,是那寒光四溢的长剑。 那暴露在昏暗光线下,隐隐泛着蓝光的剑璧,分明就是在告诉别人,它那引人沉醉的外表,原来就是为了掩盖那见血封喉的剧毒。 更有谁能想到,众人在欣赏着这美轮美奂的空谷幽兰的同时,其实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步入了咸池所布下的“风后八阵图”! 所谓“风后八阵图”,乃是由黄帝大将风后研创之八阵兵法。 据传几千年前,蚩尤兴师作乱,侵犯中原,黄帝因将寡术乏,九战九败于蚩尤,便率兵退守至云宕宫练兵讲武,建立宫殿。 为讨伐蚩尤,黄帝拜风后、力牧、常先、大鸿为交以治民,兴兵事。后,风后创“八阵兵法图”(也就是这“风后八阵图”的最原始蓝本。),遂助黄帝北清涿鹿,南平蚩尤,底定万国,一举统一中原。 其后,又历数代心血,“风后八阵图”乃成,以为风之部族不传之学,延续至今。 那是风之部族历代族长嫡传的绝密阵法,穷极风后平生所学而始创,并饮以众邪神之鲜血而天成。后期再经风之部族历代族长穷尽毕生心血而加以不断地完善,终于成就了今日那神鬼莫测,有移山倒海之能的“风后八阵图”,堪称是巅峰力量和先人智慧的完美结合。甚至可以说,如今所有的阵法,究其本源,其实皆是起源于此的。 它几乎完美地结合了九宫方位之数、形体操控型幻术以及八卦布阵之术,旨在将对手处于毫无还手境地之后,给予最最致命的一击。 具体的原理,是先以九宫方位之数,形成一种循环不休,周而复始的迷局,将人彻底困在阵中,无法逃出;然后再以形体操控型幻术渐渐侵入人的意识,进而达到掌控其形体的目的,令其慢慢失去所有的抵抗能力;最后便是根据八卦布阵之术,以那些被困于孤独地狱中的怨灵作为杀人利器,完成那无懈可击的攻击。 第十章 众生镜像(下) 第六节(1) “上天圆圆,下地方方。风后八阵,盖世无双!” 伴随朗朗的咒语在耳畔响起,咸池那沧桑的身影随即消失在了那一片浓郁的墨绿色里。只有那袅袅的余音,还在这昏暗的空间里回响… 瞬息间,只见狂风大作,乌云蔽日,那原本就有些昏暗的四下里,开始变得愈发不见天日。而几乎于同时,便觉得身周开始有真气不断地流过,暴涨,并在片刻之间,便形成了一道道无形的气墙坚壁,隔绝了与外界的所有气息。 它就如同一张巨大而透明的巨网一样,瞬间就将所有人都困在了这个幽闭的空间里,不断剥夺着他们的行动权利,甚至连动一根手指头,或者呼吸一口空气,都会成为约束的对象。 而那些狂舞的空谷幽兰,以及一直穿梭于其间的那些光影,此刻便成为了它最好的帮凶。那几乎充满了血腥味的利刃、魔爪,肆意地摧残着所有有形体的东西,成为了众人的噩梦。 那些光影,其实本就是被困孤独地狱千万年之久的怨灵,遥遥无期的孤寂和落寞,早已将它们的精神和魂魄折磨得四分五裂。唯一赖以生存的,便是那孤独地狱无尽的梦幻。 而当这些梦幻被打破的那一瞬间,它们便如那柳飞絮一样,成为了仇恨一切,毁灭一切的恶魔… 生死一线,举步维艰,就这样一直持续到最后,那“风后八阵图”终于如愿地成为了众人主宰命运的工具。而站在这一切的幕后,任意操纵着这些工具的人,便是那个被一片昏暗所包围着的沧桑的身影——咸池! 他那忧郁的眼里,是掩不住的寒意。它一直顺着全身的筋脉血管,延伸至双手十指尖。再由十指,经阵阵飞散而出的狂风,蔓延在四下里,几乎令空气都凝固住了。却又在不经意间,被一团浓郁的黑暗掩盖住了来时的路线,令人找不到了它的源点… 或许咸池一直都是那么一个喜欢躲藏在黑暗中的人,但是此时此刻,我清楚地知道,他其实是在躲避那枚白玉兰芷环。因为那一刻,它的光芒,真的太刺眼了… 怎奈何,那玄默此刻却死死地将它护在手中,不曾松懈丝毫。黑暗中,它那淡淡的光,就如同一道闪电一样,瞬间就照亮了一个人的模样,同时也几乎刺穿了他的眼眶。 于是,他终于渐渐地缓下了暴动的真气,身体也从那一片光影交错中,缓缓地暴露出来,却依稀还是迷离着双目,淡淡地对那玄默说, 你还真个冥顽不灵的人… 紧随而至的凉风,刮过他低垂的睫,吹散了那一片氤氲不清,却遗留下一丝渐起的冰寒,冷冻了那墨绿色的瞳孔,令其显得越发浓郁,甚至近似灰暗。 只听他一字一句地说着,言辞中俨然多了许多的戾气,说: 可惜遇到了我… 一瞬间,那双墨绿色的瞳孔便闪出了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只在那一阵炫目之间,听得咸池沧桑的声音频频在耳畔回荡: “九宫八风——风声鹤唳”! 这是风之部族独有的意识操控术,旨在以九宫八风之力挖掘出人心底最柔软脆弱之处,然后针对性地在其脑中制造出相应的幻觉,以求最大程度地摧残人的意志,令其完全沉沦在内疚、困惑,或者恐惧之类的负面意识之中,渐渐失去斗志,变得不堪一击。 不同于“世法八重天”的那种以折磨为根本目的的意识操控,这“风声鹤唳”,其根本目的是在于不断削减,甚至于完全消除人内心的那种反抗意识,令其完全丧失掉抵抗能力,任由他人宰割,可以说是一门极端可怕的意识操控型的幻术。 而在它那无与伦比的强大意识操控力面前,众人也俨然成了那任由摆布的棋子一样,完全被玩弄于鼓掌之中。 ——那前一刻可能还斗志昂扬,不屈不挠的意志,只在顷刻之间,便被那“九宫八风——风声鹤唳”所制造的意识幻想彻底肢解、撕碎、吞噬,直至最后,甚至连一点碎片的痕迹都难以找到了。 但是,再顺从的傀儡木偶恐怕也难保不会有想反抗的时候。而在它为摆脱你的控制而不断挣扎的时候,只需要恰到好处地一点外力加入进来,并且准确无误地作用在那根至关重要的平衡线上,它就很有可能会彻底地摆脱你的控制… ——在这“九宫八风——风声鹤唳”的强大意识压迫下,众人终于再也没有力量来抵抗那“风后八阵图”的形体操控,从而彻底地沦为了一个个顺从的木偶,甚至连动一个手指头都不能自已。 风云变幻之间,只闻得那玄默的右手一点点地被咸池所支配起来,并被强迫着在空中慢慢凝气运力,随即便御起了那灼热的真气。于是,那一阵阵的热浪,立时由掌间迅速蔓延开来,渐渐的,甚至于连周围十步之外的空气都情不自禁地沸腾了起来。 而在那热辣的掌风正对处,正是左手间那一枚闪着淡淡白光的白玉兰芷环。它在那一阵欲渐暴涨的灼热里,竟变得越发晶莹闪耀,直至反射出一阵阵近乎炫目的光芒… 虽然未曾亲临现场,但是我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一阵灼热的真气根本就不是玄默所能拥有的力量。或者说,其中已经不再只有玄默的那份力量。 我很清楚地意识到,有两股格外强大的力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在那玄默的身上不期而遇,并在顷刻之间便紧紧地纠缠在了一起。乍一感觉,势如水火,天壤之别;然细细琢磨来,却又似一脉相承,难舍难分… 四下里,那阵阵的灵风依然在拼命地呼啸着,而且愈演愈烈,听着越发像是在一声声发自内心的悲鸣。我依稀似能感觉到它在哭泣,因为此刻它已轻轻打在我的脸上,化作一丝淡淡的冰润… 我知道,其中一股力量是来自于咸池的。因为他那颗封存已久的心,此刻明显已经在动摇了,所以他要做的,必须是尽快结束眼前的一切,否则必将再度沦落于那无尽的痛苦中。 只听得他盛气凌人地对那玄默说道,你现在就像我手中的木偶一样,我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便死…! 话音刚落,只见双瞳幽光毕露,瞬息之间便将那玄默彻底吞噬掉了… 可意外的是,只见得一道血色横飞而过后,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却是玄默那鲜血淋漓的右手。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竟毅然地将自己的右手给废掉了! 这个顽固的人,此刻虽然已经无力反抗,甚至于已经几乎失去了反抗的意识,但是他却如同受潜意识牵引一般地义无反顾地守护着那一枚白玉兰芷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