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情人》 第一章 酒精使人犯罪(1) 位于市区南面的“拉斯维加斯”是全上海最有名的迪吧之一,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里是所谓的钻石王老五们最爱来的销金窟之一。现在,全上海最有名的钻石王老五萧君凡就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吊儿郎当地晃着漂亮的高脚杯寻找着今天晚上的猎物。其实不用找,以他的“姿色”早有几个风姿绰约的女人来来回回地朝他抛媚眼了。而他也非常有绅士风度,对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们挨个儿地毫不吝啬地赏了个迷死人的微笑还有一杯昂贵的taurasi,君凡是个很讲究的人,喝的也都是很讲究的酒,这个那些女人们也看得出来。 “一般一般啊!”旁边的死党兼下属欧迪忍不住发牢骚了,“今天这里的女人水平真一般哦!老板,”他有点儿故作暧昧地蹭了一下君凡,“咱们是不是该撤了?整天对着这些脸,我觉得我的视力问题已经很严重了!” “你不是视力有问题!”君凡毫不客气地调侃,“而是审美有问题。男人的眼睛,要盯着一些优美的事物才不容易疲劳!女人的胸部,”他拍了拍欧迪的脑袋把他从“波涛汹涌”的震撼中捞了出来,“远不如她的气韵来得重要!”正这么说着,忽见欧迪两只眼睛又停在了前方的"山丘"上,他忽然觉得说不下去了。看来以后还是得少跟这样的色狼出来为妙,否则的话,他怕自己也要变色狼了。这是要不得的。他虽喜欢女人,但是很挑剔,虽然未必比挑一件衣服更挑剔,但怎么说,也是挑剔的。现在,他发现,他的视线里出现了经得起挑剔的对象。 “萌萌,”音乐实在太吵,丝言只有放大了声音在贺萌萌的耳边大吼,“萌萌,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这地方太乱了,吵得我的心都不会跳了!”丝言是个很传统的人,用贺萌萌的话说她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放纵”是什么滋味。在梁丝言的身上,永远找不到现代年轻人该有的躁动不安和轻狂冲动,她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欲望,或者,换句话说,她对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还是懵懵懂懂知之甚少的。在她的心里,简单得似乎永远只装得下一个人一件事。丝言心里唯一的那个人是她交往了三年多的男朋友郑昀成,唯一的那件事是见到她的男朋友郑昀成。这个愿望,从她和郑昀成交往开始就一直延续着。 “回去?”果不出所料,贺萌萌立刻毫不客气地大叫起来,“想什么呢?!刚来就回去!你瞧这里多热闹啊!走吧,咱们进去玩玩!”边说边把梁丝言往人群里推。 “宝贝儿我跟你说,迪吧可是个好地方,又能放松筋骨又能增长见识,说不定还能钓着个金龟婿从此不飞则已,一飞冲天,麻雀变凤凰啦!”贺萌萌高声地谈论着自己的“游戏经”。 “得了吧你!”丝言无奈地翻了翻眼,很不屑地撇了撇嘴,“我可不是你,单身族!我有个昀成就足够了!什么金龟婿,我才不稀罕呢!”丝言这话不假,对于一个对金钱和财富没有多少概念的人来说,不缺钱就是富有。梁丝言不缺钱,她家里虽称不上富裕,但怎么说自己经营着一个小的加工厂,日子过得也还不错。何况了梁文中夫妇只有她一个孩子,又这样聪明漂亮讨人喜欢,自然从不肯让她受半点委屈。 “又来了你!”贺萌萌也回之以同样的不屑,她是一向看不惯丝言的生活态度的。清心寡欲得像个尼姑!每天每天,除了啃书就是乖乖地等郑昀成雷打不动的一通越洋电话,或者最多说她现在相比以前已取得了突破性地进展——开始一边念书一边等电话——至少学会了一心两用嘛!她不晓得丝言是怎么忍受这样的生活的。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子,一个拥有令无数男人趋之若鹜般美丽容颜的女孩子,怎么能忍受得了这样长长久久的寂寞和等待呢?她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妒忌还是鄙视梁丝言,和这样一个天姿国色的女孩子在一起,任谁心里都免不了吃味儿,尤其当这个女孩子不仅漂亮,还骄傲得理直气壮!仿佛只要她们往人群里一站,她贺萌萌别无选择地就只能沦为陪衬,而梁丝言永远金光闪闪,是货真价实的白雪公主——要知道她才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呢! 贺萌萌暗地里十分不屑地又撇了撇嘴,手勾着梁丝言的肩膀,不满地冲着她叫嚷: “宝贝儿,我知道你清高,知道你纯情!可你这是来陪我解闷还是来跟我斗嘴啊?!他妈的廖宇杰那个王八蛋那么给我气受,我不发泄一下不行!宝贝,你就当行行好陪陪我啊?”边说边撒娇似地往丝言地怀里蹭,这是贺萌萌惯用的伎俩,她知道丝言是很吃这一套的。果然,丝言像个老奶奶一样慈祥又宠溺地点了点她的脑袋,就在吧台旁乖乖地坐了下来。 尽管迪吧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君凡却仍然能清晰地看见楼下吧台旁的女孩子那几近完美的脸部轮廓。她在人群里安静地坐着,间或伸出手来和舞池里的同伴打个招呼柔柔一笑,那种与生俱来的温柔典雅竟然不自觉地将身边喧嚣缤纷的人群统统淹没了下去。他瞪着眼睛看了半天,心里不由自主就想:所谓“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说的大概就是她了! 迪吧里男人多,色狼自然也多,来来回回早有一些不怕死的争着赶着往那女孩身边涌了,他先还有些紧张,可看那女孩,无论对谁,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都只是微笑着摇头摆手,拒绝人简单利落,半点都不为所动的模样。 他提着的心不知不觉落了下来,心里不由自主就想:这样的女孩,原本就该这样骄傲!不过转念又想,女人就算再漂亮再骄傲,终极目标不过还是找个他这样镶金边的钻石王老五嫁掉!他萧君凡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堂堂帅哥一枚,怎么着也该是她的重点搜捕对象吧?表情立刻不屑起来。 “极品!”欧迪赞叹着走近,他显然也注意到了楼下那个美得过分的女孩子。 “难得啊!”君凡凝神往下张望的同时仍不忘去损欧迪,他一向认为欧迪只会对那些胸大无脑的女人感兴趣呢,“你的眼光还没差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说着伸出手里的高脚杯轻碰了碰欧迪的: “撒网吧兄弟!”“撒网”是他和欧迪之间的暗号,意思等同于打猎。他们这两个黄金单身汉穷极无聊的时候常常这样出来找乐子。不过相对于欧迪来说,君凡玩得还是很有节制的。他的工作职责基本可以归纳为“三陪”:陪喝,陪聊,陪坐。除非对那人特别有“feeling”,否则就算偶尔对某女子产生兴趣,也通常光说不练,言语上进行“侵略”。不过,依目前的形势来看萧君凡似乎找到了他的所谓“special feeling”,因为他已有模有样地整了整仪容准备上前了,但很快地他又返回到了原位置,因为他发现那女孩子往楼上来了。 凭良心说,丝言这种女孩子是不该来这种地方的。至少在她相处了三年多的男朋友郑昀成眼里是这样。所以当看到昀成的来电时,她第一反应就是躲。她脑子里浮现的第一安静的地方就是厕所。厕所在二楼,于是她上了二楼,给了萧君凡一个很好的打量她的机会。丝言是个大美人,这有点儿眼神的人都看得出来,何况君凡的眼神还很好。他眯着眼睛有点促狭地看着丝言在对面冲着他的位置左右打量——他以为鱼儿上钩了。 丝言是个路盲,尤其是在酒吧一类昏暗的地方。用郑昀成的话说,丝言的脑筋里缺乏这一根筋。这也直接地导致了昀成更加地宝贝她。丝言因此很喜欢她这一点儿缺点。 第二章 酒精使人犯罪(2) 作为伦敦一流建筑设计室“ssic”的首席设计师,郑昀成总是很忙碌。除了工作,除了远在祖国的女友梁丝言他的生活中基本上没有更多的牵挂和念头,或者我们可以把工作与梁丝言结成一体,因为归根到底天使一样美丽温柔的梁丝言才是他努力工作的最大动力以及目标——他很爱梁丝言。那个美丽如诗的女孩子,那个坚韧如丝的女孩子,是他人生中最幸运最美丽的遇见——见识过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怎么还能为其它景色动心呢?!因此他热爱她,珍视她,像捧着一颗晶莹夺目的钻石一样小心翼翼地对待她的同时也牢牢地主宰了她——只凭这每天雷打不动的一通越洋电话。 “你在哪里呢?”郑昀成在电话那头问。 “在,在家呢!”丝言犹豫着撒了个谎。 “哦,宝贝儿真乖!”郑昀成一边翻阅手里的资料一面笑应着,显然对她的答案没有怀疑,迪吧里的音乐猛地提高了几百分贝,丝言吓得连电话都差点摔了。那头的郑昀成听见动静,表情明显一怔,迟疑地放下手里的资料道: “家里?家里怎么那么吵啊?” “哦,”丝言急了,做贼心虚又扯了个谎,“我……萌萌也在,她听音乐呢!” “哦。”韵成放心了,点点头笑道,“那早点睡吧啊!别太晚了啊!” “知道啦!”丝言一听如蒙大赦,想也不想“啪”一声挂掉了电话。这让电话那头的郑昀成又是一怔,手握电话怔忡半天,缓过劲儿来气咻咻地嘟囔: “这么急,晚安吻还没给呢!”想一想又觉得自己小气,摇着脑袋正自顾偷笑,同时卢雅诗刚好手捧资料从他身边经过,眯着眼睛冲着他笑问: “怎么,又给你家宝贝angel打电话啊?!” “是啊!”昀成也笑,朗声招呼卢雅诗,“怎么样雅诗,搞定了一个大case,要不要请我喝一杯?” “no problem!”卢雅诗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豪爽地笑道,“舍命陪君子啊!” 君凡眼看着丝言慢慢地走近了自己。有时候连他都有点儿憎恨造物主,他给有的人一副美好纯洁的容颜,却常常给了他们一副肮脏的灵魂。这憎恨随着丝言的走近越发地明显了。君凡发现,眼前这女孩子从表面上来看实在是漂亮得一尘不染。漂亮的鹅蛋脸,绝对精致的五官,吹弹得破的皮肤,尤其,是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他竟然有点儿怀疑她真的是个纯情玉女了。丝言的眼睛很明亮。君凡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一点。因为现在,她在对着他说话了。 “先生,”丝言在君凡的面前停了下来招呼他。唉,真可惜了,他刚刚几乎真的以为她是个纯情少女呢!不过,君凡同时也有些庆幸,出来玩,太纯情了也不好嘛! “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吗?”君凡笑着,十分的彬彬有礼,这让旁边的欧迪忍不住偷着乐,大灰狼装得这么绅士,总让知其本质的人觉得好笑的。 “恩,”丝言用手指了指君凡的下半身,这让君凡忍不住在心里惊叫其大胆,可是下一秒,这女孩子的一句话却让他彻底地泄足了气。 “先生,”丝言指着君凡裤兜里露出了大半的钱包好心地提醒道,“恩,你的钱包要掉出来了!” “哈哈哈……”欧迪立刻“哈哈”狂笑了出来。君凡那么厚脸皮的人,脸上也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同时表示一下自己的感激,君凡让服务生送了两杯红酒到丝言的面前。丝言虽是滴酒不沾,可依旧非常礼貌地回头笑了笑。看得君凡立刻又色心大起了。 “哇,红酒!”贺萌萌蹦完一圈回来,看见桌上的红酒立刻尖叫起来。 “亲爱的,”她兴奋地搂着丝言的脑袋大叫,“谢谢你!宝贝儿,还是你最了解我!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它了!” “不是我买的!”丝言雪白的手指点了点楼上,老实交代道,“是楼上那位先生请的!” “谁啊?”贺萌萌边打量着楼上的萧君凡边用肩膀蹭了蹭丝言,贼兮兮地笑着,“长得挺有型有款的嘛!宝贝,上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儿了!” “我才不稀罕!”丝言头也不回,“要上你自己上,我可不跟你凑这热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贺萌萌已真地捧着酒杯上了二楼。 上来的不是刚刚那位小姑娘,这让萧君凡有点儿无限惆怅。不过,欧迪却向是被人打了大量的兴奋剂一样开心。贺萌萌虽然算不上那种典型的美人,但长得的确也不错,除此之外她还拥有一副绝对丰腴诱人的好身材——刚好是欧迪感兴趣的类型。 “帅哥!”贺萌萌凑近了君凡,用十分氓流的声调问道,“哪条道上的啊?!看着挺眼熟啊!”眼熟?眼熟是正常的。君凡心里想,全上海最有名的地产大亨,没事尽在报纸报刊上露脸的钻石王老五,谁不眼熟啊! “是吗?”君凡礼貌地笑了笑,他对不喜欢的女人总是十分的彬彬有礼的。可是这一笑,却足以迷倒众生包括今天有点儿发春的贺萌萌了。 “贵姓啊?” “免贵姓萧。”君凡又笑了笑,这次更是表现得谦恭有礼,因为他发现了,楼下那小姑娘在往这儿瞟。 第三章 酒精使人犯罪(3) “丝言上来啊!”贺萌萌在楼上招呼丝言,见丝言摇头,她立刻又三步并作两步地蹦了下去,这刚好对了君凡的心意。 “走吧走吧!”贺萌萌边死命拖拽着丝言边在她耳边厮磨,“是个大帅哥呢!你就当做善事成全了我吧啊!” 当君凡对着丝言的时候,他忽然有了一个新的发现。他发现,女人的眼睛其实是这世上最具诱惑性的东西。丝言的眼睛很漂亮,并且总是饱含内容的,君凡那天从丝言的眼睛里读到的最多的东西就是沦陷,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沦陷。 “是这么玩的吗?”丝言像个孩子一样惊喜地看着手里的桥牌。丝言这一点很难得,她对于身边新新的事物总是保持着十足的新鲜感。这让君凡觉得很可爱,同时也让旁边的另外两个人觉得十分乏味——毕竟这样干坐着不是他们的目的!可依眼前的形势,萧君凡和梁丝言这两个人似乎仍有把这项无聊的活动进行下去的意思,他们看上去其乐融融:丝言一边玩一边不时发出孩子一样纯真的叹息,君凡则支着胳膊坐在一旁看着,他漆黑的瞳仁不由自主地随着丝言的表情变化而变化——她实在是美得令人眩惑。 “无聊啊!”欧迪百无聊赖地翻了翻白眼,扬了扬手里的酒杯招呼贺萌萌,“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贺萌萌有点儿不知天高地厚,“我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在酒缸里泡啦!跟姑奶奶斗,没门儿!”贺萌萌这话虽然夸张,但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真实性的。贺萌萌她爸贺彤贺先生早些年曾是郑副市长家的司机,别的好处不说,吃喝玩乐倒是管饱管足的,贺萌萌因此沾了她爸不少光,小小年纪上过的酒桌饭桌简直就数不胜数,这也直接导致了她早八百年时就已经混得跟个人精似的。因此郑副市长家的大公子郑昀成从小就不喜欢她。他觉得女孩子吧怎么都该有个女孩子的样儿来。这想法在他第一次见到梁丝言的时候更是坚定不已。那天丝言跟着萌萌来市政府大院玩时,昀成刚刚从英国留学回来。他那天,据他自己回想,可能真的是在西方的金发碧眼中混久了,他觉得迎面怎么来了一神仙姐姐啊?!然后他就跟着跟着一直跟到贺家的屋里去了,这事儿一直到现在都是贺萌萌嘲笑郑昀成的绝佳材料,她就是有点气不过——郑大公子那么正经的人,见到美女不也眼直吗? 各种各样的酒一字儿摆开在了吧台上,这把丝言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她赶紧负责任地出言阻止,同时也直接遭到了贺萌萌的顽强抵抗: “丝言你看好了,我一会儿就把这小子给你放倒了!”贺萌萌有点儿酒不醉人人自醉了!那天晚上以后,贺萌萌也深刻明白了一个真理:喝酒容易犯错误。但那天她还是一个人撑满全场,赚了个满肚子的酒精!酒精容易使人犯错,何况那天晚上她还挺想犯错! “丝言你喝!”喝醉了的贺萌萌搂着丝言的脖子拼命给她灌酒,“丝言你喝呀!”她趴在丝言的耳边醉醺醺地吹气,“我跟你说啊丝言,酒可是个好东西啊!古人都说啦:‘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杜康是什么呀?那就是酒呀!我跟你说丝言,我特烦你这样你知道吗?你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家闺秀你干嘛成天这么端着拿着的?!他妈的可怜郑昀成还就喜欢你这一套!丝言,咱们是姐妹吗?是朋友吗?是你就把这酒喝了!你把这酒喝了!”她说着抄起桌上的酒杯就往丝言嘴里灌,旁边的萧君凡和欧迪愣是被她挡在了两米开外,于是丝言就只能干了。没多久萧君凡就发现形势不对了:丝言开始神经兮兮地傻笑并且开始“挑逗”他: “你很帅吗?”那小女子娇艳欲滴的红唇在他的下巴左右摇晃,“也就,一般一般嘛!大半夜的不睡觉,专门出来勾引女人!你这样,”她青葱样的食指在他的眼前来回摇晃,“是,是不行的!”她说话的口气让萧君凡不由自主的想起蒋中正或是毛润之,君凡有些哭笑不得了。 “你知道我,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摇摇晃晃地走在寂静的大街上,丝言停下了脚步瞪着君凡问,酒醉的她两颊酡红,眼神迷离,这让君凡忍不住想入非非。 “不,不知道吧?!”丝言笑得像个花痴,“我猜,猜你也不知道!好吧,我告诉你!”她冲着路旁边的房子努了努嘴,“我现在,就想把这窗户上的玻璃,一、一块块地砸个粉碎!知道,知道为什么啊?因为我,我想干件坏事试试!他,他不让我干!他,他觉得那不是梁,梁丝言应该有的行为!他,”她说着说着脸上开始有了孩子样的委屈,“他连坐公车都要我排队!人家,人家都不排队的,我,我干嘛要排队啊!那,那些男孩子都,都不要命地把女朋友往公车上推,他干嘛非得逼着我排队啊!我,我不愿意排队!不,”她摇摇晃晃地靠在路边嘟囔: “我是不想排队!我讨厌排队!”唠叨完了,又一步三摇地爬上了花坛边缘开始走边边,君凡看得危危险险,一边上前扶着一边大声叫她: “喂,大小姐你干什么?快下来!不愿排队那就别排了呗!再不,咱们别做公车改坐宝马呗!哎呀你小心点儿!摔了摔了摔了!小心!” 第四章 酒精使人犯罪(4) 君凡觉得自己从来还没有像那天晚上那样晕过,尤其是当一个绝色的小美人儿主动向自己献出了香吻。当丝言那甜美得无可比拟的双唇袭向他的时候,萧君凡决定不再躲避。事实上他也没打算躲避。萧君凡自认为自己不算个小人,但,也绝对不是君子。甚至当他发现自己身体的反应时,他已决定了要做个小人。但这一决定却又很快地让他后悔不已,因为他惊愕地发现——丝言竟然还是个处女。 床上的女孩子竟然还是个处女,这让君凡悔恨不已的同时却又不可避免地生出几分怜惜。他早该知道她是处女的,她刚才在他身下青涩的反应就已让他深感疑惑,只是他还是忍不住将这场欢爱继续了下去。那时他的心态就好比一个探险者,担心潜在危险的同时又全然抵守不住新新事物的诱惑,于是唯有放任自流。她实在是很美,浑身上下每一个器官都堪称完美!但很奇怪的,这么完美的生命,这么充满诱惑力的生命,为什么让人看上去却是那样的低调沉寂却又孤独哀伤呢?君凡迷惑不已。他看着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秀眉微蹙红唇莹润,他竟然仍不住俯下身再去吻她,他的动作很轻柔,性感湿润的唇像是情人般地轻吻了吻她漂亮的睫毛和嘴唇,然后就这样凝视着她而再无其它动作。良久良久,君凡才深深地长吸了一口气,伸手掏出了兜里一张一百万的支票放在了床边,然后再吸一口气,起身拎起了椅背上的西装准备离开,顿了几秒,又再迟疑着折了回来。 曾听人说过,这世上的每一个遇见冥冥中都自有安排。丝言是个很会随遇而安的人,但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她却第一次错乱了方向。公车上的人很多,丝言无力地扯着车上的拉环立着,没几秒的功夫,眼泪很不听使唤地开始下坠。女人的眼泪,自古就是一件利器,何况这女人,又长得天香国色我见犹怜。 “小妹妹,”旁边的中年男人见她哭得伤心,忍不住开始怜香惜玉,“怎么啦,失恋啦!”见丝言抽抽噎噎地摇了摇脑袋,又问,“那怎么啦?遇到什么难事啦!这也没什么,人这辈子啊,谁没有个难的时候?来来来,到这儿坐着!”中年男人说着说着起身把座位让了出来,“坐下休息休息吧!别哭啦!瞧这可怜的样儿!”临了还不忘附上一句经典的“啧啧”声,于是丝言哭得更大声了! 这是一幢36层的办公大楼。隔着马路老远,就能看到这幢庞然大物面前清晰的“君凡集团”四个大字。远远地,一辆银灰色的宝马z8缓缓地驶了过来,门口的叶大刚见了立刻飞奔了过去。 “哎呀,我来我来!”叶大刚冲上前去大献殷勤,“萧总,您可回来了!回纽约修养去了是吧?怪不得看您越发地帅气了呢!”见萧君凡只顾着往里走,立刻紧赶了几步追上,“萧总,萧总您看小弟见您这面不容易,您通融一下,两分钟?就借用您两分钟的时间行吗?要不,一,一分钟?萧总!”他气急败坏地追上萧君凡,赔笑道,“萧总,拜托!拜托耽误点时间!萧,萧总……” 心情实在是不太好,君凡硬生生地在大门口停了下来。 “怎么啦叶总?”君凡作势环顾四周,“什么时候,改行到君凡来当boy啦?!” “萧总笑话!”有求于人,叶大刚只有打掉牙齿和血吞,“君凡是什么地方!我这样,怎么能进得了您的门槛!萧总,”叶大刚满脸堆笑地哀求,“萧总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弟这一回,小弟有眼无珠,不该跟您抢饭吃!您就发发慈悲,帮我这一回吧!” “帮你?”君凡笑了,“帮了你,等你毛长齐了再来咬我一口?”他讥诮着拍了拍叶大刚的肩膀,沉声道: “我劝你,还是把天威卖给我,趁这个时候卖相还好,我会考虑多给你一点退休金。不过,”君凡冷冷一笑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得抓紧时间,哪天我心情不好了,说不定就连骨头也不给你留了!” “你……”叶大刚气得浑身哆嗦,指着君凡愤恨地咒骂,“你够狠!不愧是萧天凯的儿子!今天我算是见识了你们萧家的厉害!我告诉你萧君凡,我死了,也不会让你好过!” “萧大总裁今天心情看起来很不好啊!”顺手给君凡送了杯咖啡,欧迪忍不住询问道,“怎么说,叶大刚也算是你爸爸的老伙伴,你这样见死不救,你爸爸不会有意见?” “那是他的意见!”君凡抿了一口咖啡,补充道,“他的意见从我接管公司开始,就只能做参考了!” “你也悠着点。”欧迪尽心地提醒,“爸爸始终是爸爸!”见君凡沉着脸不说话,又赶紧转换话题笑问: “怎么样,昨夜过得还好?那女孩看上去很正啊!” “是很不错!”君凡的表情显得很奇怪,“还,还是个处女呢!” “处女?”欧迪也惊住了,“怎,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君凡笑得很不自然,他很不安地着看了看欧迪,那表情很像个做错事怕受罚的孩子,“欧迪,我,我在想,我是不是,干了件坏事了啊!” 第五章 遇见也不尽是好事(1) 初春的阳光本来很明媚,可是丝言看来却觉得十分地刺眼,她愣愣地站在街头四顾,发觉没有一张脸一个地方是她所熟悉的。她彻底地迷路了。初春的风把她的长发吹到了脸上,她立刻十分厌恶地拨开了。丝言觉得,此时的她,最需要的就是找个地方藏身,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应该把衣服包裹下的那副身躯藏起来。那昨天之前还冰清玉洁得让她引以为傲的身躯现在却让她觉得抬不起头来。丝言并非是个老古董,她半点也不觉得失了第一次就该要死不活投河自尽,她其实对贞操没有概念,但她却凡事力求完美,最要命的是,昀成跟她根本是同一类人,她觉得没脸再见昀成了。可是,越是这么想,她却迫切地想要听听昀成的声音从他那里获得安慰。 “找郑总?不好意思,他们正在开会,您是哪位,有什么事我能帮您转告的吗?”电话那头的女人很有礼貌地告诉她昀成的行踪。丝言的眼泪顷刻间又滑了下来。她开始在电话这头抽泣。 “小姐,您,您能帮我找一下他吗?我姓梁,我,我有急事找他!麻,麻烦您了!” “这……”电话那头的人显得十分为难,犹豫着说道,“好吧,您等一下!我去帮您问一下。不过,”那人又十分犹豫地补充了一句,“他开会的时候很严肃的,我不一定能叫得动!”然后他放下电话找人去了,过了两分钟又回来了。那人说得没错,郑昀成开会的时候是绝不接允许任何干扰存在的。于是丝言的抽泣立刻变成了嚎啕大哭。 相较于丝言,昀成的心情简直可以用“雀跃”来形容。他看着日历上红笔标注的日期,嘴角不由自主地就有了点笑意。是的,再过不到15天,他就可以回去了,回到上海,回到家乡,回到有丝言的地方。1299天,这是他们相爱的年纪。真久!昀成几乎有点儿不敢相信,他和丝言竟然把这段走钢丝般的爱情维持了整整1299天。昀成是个很死心眼的人,或者说是个很执着的人,他爱丝言,从他爱上她的那天起就一直爱着,他相信丝言也是一样地爱着他的,因为她也是个执着的人。丝言,他在心里欢快地念着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就像她的人,美好得让人悸动不已。就好像,好像有人在一根真丝制成的弦上欢快地手舞足蹈。卢雅诗透过玻璃墙看了过去,昀成脸上的笑让她的心里分外的难过。她对他深盼的回归有种切齿的痛恨。因为这意味着她将连观望着他都不可得。她拎起了桌上的电话。 “这么开心啊,大建筑师?” “当然!”昀成隔着玻璃招摇过市地笑着,“难道你不替我开心,老板?”“行了你!我可只是个小股东!”卢雅诗伸了个大大地懒腰。卢雅诗是个大咧的女人,性格如此,长相也如此。但这并不是说她不漂亮,相反卢雅诗很现代,很fashion,长得也很大气,是那种典型的都市丽人。而昀成则是与她不同,昀成才26岁,但是却比时下的年轻人沉稳很多。以丝言的话说,他是一个严于律己并且“严于律人的人”,这跟他的外形也像,昀成是那种高大俊朗的男人。 “我一个小女人还得靠郑老板吃饭!您大建筑师一走啊,我看我多半只有饿死的份了!” “真的假的啊?”昀成笑得更灿烂了,“那给我加薪吧!说不定我会考虑留在伦敦哦!” “行啊!”卢雅诗干脆把双腿摆在了办公桌上,她知道无论她在他面前表现得多淑女多温柔也取代不了梁丝言在他心目中的圣女形象,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你开个价吧!” “哇,你说真的啊!”昀成立即玩笑着回嘴,“我怕我家的angel生气啊!!” “开玩笑啦!”卢雅诗笑了,“你的angel等了你那么多年,再不回去,不怕被人拐跑了啊!” 林家的客厅里,丝言还在抽抽噎噎地哭泣着,大她两岁的学姐林媛燕坐在旁边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 “别哭了,丝言!你看你都哭了一下午了,再哭可真要成泪人了!小丫头,这没什么的!哪个女孩子不会经历这样的事情啊?丝言,这样只能证明你已经长大了,你……”说到这里又拿眼瞪着沙发上的贺萌萌。贺萌萌自知理亏,涎着脸凑上前去讨好: “是啊丝言,你别再哭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男欢女爱很正常嘛!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不用这么老土吧?你看你又没有少块肉,至于哭成这样啊!” “我,我不是老土……”丝言哭得更凶,她摊开了一直攥在手心里的那张支票,“只是,只是我觉得自己好羞耻,那男人,那男人明摆着把我当成那种女人了!如果传出去,我怎么见人啊!” “什么怎么见人啊!”贺萌萌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支票,半晌才终于发出一阵难以置信的惊叫,“梁丝言,你……你到底有没有看清楚这张纸上有几个零啊!1,2,3……oh,my god,丝言你发财了啊!一百万呢!燕姐你快看啊!燕姐!” “看什么啊!”林媛燕用力拍了下贺萌萌的后脑勺,怒骂道,“又不是给你的,鬼叫什么啊!”话虽这么说,却仍然好奇是什么样的男人出手如此阔绰,竟用一百万买女人的一夜!她接过支票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忍不住也开始惊叫: “丝言,那男人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丝言整个人恹恹的,她根本一刻都不愿去想那个男人的模样,“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天!”林媛燕猛地一拍脑袋瘫坐在沙发上,“他不会姓萧吧?!” “你怎么知道?”贺萌萌瞪大了眼睛好奇道,“你不会认识吧!” “我怎么知道?”林媛燕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我老板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第六章 遇见也不尽是好事(2) 君凡一路开着车闲逛,脑子不由自主,总想到拉斯维加斯那儿逛一圈。现在不过下午六点,离酒吧营业的时间还早,就算去了又没有用。心里不知怎么空空落落,隐隐约约间总好像丢了什么。他把车停到路边,仰头一面冲着车顶吞云吐雾一面想着: “我这是干什么?我这是到底是要干什么!”脑中不经意间又现出那张绝美的容颜。心底有一刻慌乱,更多的却是后悔,他记得她的名字,却根本忘记去问她的来历,他们一夜欢愉,就这样匆匆忙忙地闪现过他的生命,一瞬间滑落到尘世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世界如此之大,他想见她,要到哪里找?要到哪里找呢? 耳边一阵响动,他睁开眼,就见贺萌萌手插在口袋里似笑非笑地站在车旁打量他。 “是你啊!”他打开车门下来,不由自主地左右张望,笑问,“你怎么在这里啊?”贺萌萌心里好笑,眯着眼睛打趣他道: “找谁呢萧总?别看了,那小丫头被你这头大灰狼吓破了胆,这辈子见着酒吧都得绕着走!” 君凡心脏突地一跳,面上却是死活撑着: “说谁呢你!哥哥这样冰清玉洁的一枚帅哥,到你嘴里怎么变成大灰狼了!” 贺萌萌嗤一声表示不屑,忍住笑骂: “得了吧你!帅哥是帅哥,可跟冰清玉洁半点边儿都沾不上!我们丝言那么个水晶玻璃人儿,恐怕经不起你的折腾!”闭上嘴巴思索一会儿,忍不住开口又问: “你……你那朋友呢?怎么连着几天不见人影啊?”侧头看见君凡表情似笑非笑,立刻连连摆手说道: “哎哎哎,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只是纯粹问候朋友,你可别真以为我是对他一见钟情!”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他一面低头往家里走一面想着:一见钟情?这世上难道真有一见钟情?真是好笑了,大名鼎鼎的萧君凡,也会相信这样子虚乌有的东西?在他唯一的爱情失败以后,他几乎不能相信这世界还有爱情!女人与所谓的爱情,都是花钱就可以买来的东西。他只要肯在她们身上花钱,还怕她不会老老实实哄着自己傍着自己? 漂亮的嘴角扬起一抹嘲笑,他进屋开了灯,一面解着领带一面往二楼走去。 偌大的房子空空荡荡,满室清冷得只有他百无聊赖的脚步声。佣人林妈每次替他收拾屋子时总要唠叨: “这屋子太大了,一个人住着得多寂寞啊,赶紧找个女主人要紧!”这么一想他忍不住又笑起来:女主人?什么样的女人,够资格做他萧君凡家的女主人呢? 洗完澡在沙发上趴着,一个人默默地盯着手里的高脚杯,隐隐约约又想起那张纤尘不染的面容。 有男朋友!她怎么会有男朋友?看上去是那样一个玲珑剔透的水晶玻璃人儿,是谁轻易配得上的?有男朋友去那儿干吗?!还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呢,怎么这么不知检点?! 心底愤懑起来,星星点点,甚至杂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他头闷在被子里想着: 怎么了?萧君凡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丝言蛰伏了整整一个礼拜才总算度过了她的“丢脸期”。这七天她是食不下咽夜不安寝,最后还是林媛燕提议: “不如咱们去玉佛寺烧柱香吧,那里的神仙最灵,咱们烧一炷香去去晦气,别再想这些腌臜事儿了!”贺萌萌听了捧着肚子爆笑,手点着林媛燕和梁丝言笑骂: “你……你们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呢,居然这么迷信,我真是没脸活了我!”可真到了玉佛寺数她最为虔诚,屁股一撅一撅,转着圈儿地把东南西北各路神仙统统求了个遍!丝言稀里糊涂,看见人家拜自己也拜,跪在观音菩萨面前三个响头磕完,忽听贺萌萌扯着嗓子喊: “啊~~~梁丝言,这是送子观音,你不是打算给那位萧总生个孩子吧?”丝言猛跳起来去堵她嘴! 害羞归害羞,懊恼归懊恼,可日子要过,书也仍然要念的,只是接郑昀成的电话,多多少少会有些尴尬,总是支支唔唔神思恍惚。郑昀成是个极敏感的人,对她的变化了然于胸,可就是不敢问,就是不敢想!他经年累月地不在她身边,谁晓得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他怕她万一变心,那他要怎么面对怎么接受呢? 他只是数着日子过:快点回去快点回去,丝言在等我丝言在等我!心里有浓浓的愧疚和担忧涌出来,不敢多想她的心思! 丝言和贺萌萌各抱累书往图书馆外走来,路边一辆白色本田,啲一声尖叫吓她一跳。她停下脚步只看一眼,脚不停转身就往小道走去。 高桥跟在身后追了一气,她脚下生风恨不得插翅飞回宿舍去。贺萌萌紧赶两步到他身边,手搭着他肩膀叹道: “算了吧高桥少爷!我们梁大小姐对你们日本男人不感兴趣!她对不喜欢的男人,连半点机会都不肯给,你还死乞白赖纠缠什么劲儿!”高桥恨恨跺一下脚,无比挫败地叹道: “我……我这到底差哪儿了!不是早说爱情无国界了吗!”软软地靠在车身上长吁短叹。 第七章 遇见也不尽是好事(3) 丝言一口气直奔到宿舍楼下,回头看看四下无人,这才敢大大喘一口气。心里想死缠烂打真是可怕,算算已经两年了,这日本帅哥的耐性还没磨完,连她都要叹声佩服了!可佩服是佩服,她头痛呀,谁愿意有事没事总有人跟鬼魂一样缠在自己身边呀?一面想一面闷着头往宿舍里走,没留神眼前一黑,正撞在系主任吴颖之身上。 吴颖之摇头轻叹一声,嗔骂道: “冒失鬼,慌慌张张做什么呢!”她垂着脑袋讪讪笑了一笑,低声唤道: “吴主任好。”吴颖之见她这样心里好笑,伸出手去点下她脑袋道: “好啦好啦,小心一点啊!这么急,快上去吧!”走两步又停下来补充: “哎,丝言,晚上到我们家吃饭啊!你郑叔叔成天念叨,这两天怎么丝言不来了呢!想着怪惦记的,晚上阿姨给你包饺子!”丝言红着脸答应一声。 郑家小楼位于市政府大院内,一幢双层洋房,收拾得极为雅致舒适。贺萌萌手捏着筷子,垂涎三尺地绕着桌上的饺子胡乱转着圈儿。吴颖之收拾了碗筷出来,扬声冲着厨房喊: “丝言,别忙了!去书房叫你郑叔叔吃饭!”郑进思扶着楼梯正下楼来,闻言摆手笑道: “不用叫不用叫,我们丝言包的饺子,我早等得望眼欲穿了!”众人跟着哄声一笑,各自找了位置坐了下来。 一群人正吃得高兴,忽听客厅电话铃响,小保姆接起来咧嘴一笑,笑嘻嘻地说是昀成的电话。 吴颖之一听是儿子忙急着起身去接,郑进思一见皱起眉头嗔道: “你看你你看你,媳妇都没急,你这当妈的急个什么劲儿!”吴颖之一拍脑门坐了下来,“哦”一声笑谓丝言: “丝言,你去接!”想一想又变了注意,扬声冲着客厅喊道: “小琴,你把电话接到餐厅来!”结果一群人把梁丝言和郑昀成两人的这通电话当下饭菜。郑昀成平时对她极为小心,可是一听父母也在,底气立刻足了,闹了半天追着她只是问: “丝言,想我没?你到底想我没?”丝言被他逼得没法,只好红着脸答一句“想”,没待众人再笑,他却忽然长叹口气道: “丝言,我也想你了!”气氛一时僵硬下来,她对着电话怔忡半晌,一滴泪骤然跌落手背,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皮肤肌理,晃晃悠悠地坠落下去,她侧身拭下眼睛,咬咬嘴唇颤声道: “你……你早点回来。”垂着脑袋半晌无语。 走的时候吴颖之送她出门,抚着她的长发殷殷嘱咐: “丝言啊,千万别辜负昀成,他是真心只对你好!”她走在回家的路上想了又想: 那到底算不算辜负?到底算不算辜负呢? 翌日学校有个活动,上海大学间一年一度的才艺联谊赛,每年丝言都会参加。今年她也照例报了名。跟她搭档跳华尔兹的男生叫于海波,本来一人高马大的大男生,可一看到梁丝言就脸红心跳外带浑身冒汗,丝言跟他搭了两次排练,心里越发想着: 他这样,到时可千万别晕过去啊! 萧君凡倚在电梯一角看着对面正在对镜化妆的沈乐诗,表情戏谑,眼睛里全是嘲弄: 身材保持得不错,够高挑,够匀称,够性感,也……够风骚,不当模特是有点儿可惜了!忍不住扬起嘴角笑了一笑。这女人,不枉他倾心栽培一场,到了这把年纪还能保持风骚美丽,说明他当初挑女人的眼光到底不错! 只不过他当初猪油蒙心,竟然觉得她也可以和他共结连理做萧家的女主人!啧啧,想想真是可笑,这么一个胸大无脑放浪形骸的女人,怎么有资格配他萧君凡呢?!忍不住摇头叹息。 沈乐诗心里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改变作战策略主动出击,男人嘛,不给个台阶,他怎么往下下?又怎么能回到自己身边来呢?她伸出手去拢拢肩上的卷发,妩媚一笑道: “好久不见啊,萧先生!最近过得好吗?” 君凡心里不屑地冷哼一声,暗想女人啊,到底不能给她三分颜色,否则话敲锣打鼓,立马就要开起染坊!面上却是微微一笑,不咸不淡地答道: “好的很。你呢,沈大明星?”语气多少有些讥诮。大明星?哼哼,只怕娱乐圈的风水轮流转,这昔年红透上海的大名模,没有他萧君凡的扶持,不过是只虚有其表的花瓶而已! 萧君凡一向自认拿得起放得下。对于这个两年前的女朋友,他没有一星半点的留恋和不舍。他曾经爱过她的,花了很多的时间和金钱把她打造成为红极一时的model,可是她倒好,以为自己翅膀硬了竟然四处勾搭男人削足了他的面子!他没有亲自动手把她从人气顶峰拉下来她就应该偷笑了,竟然还敢在他面前如此肆无忌惮放浪形骸?!女人,真是可笑的动物! “沈大明星过得还好吗?”他的语气冷冷清清,纯粹是人前客气,沈乐诗听得陡然心酸,视线扫过萧君凡的脸颊,真是高傲得让人不能仰视。到底面上过意不去,嘻嘻一笑答道: “我?我怎么样,萧总您还不知道吗?娱乐圈就是这样,‘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我一个快三十岁的model,日子过得怎么样,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她的日子自然不好过,当红的时代已经过去,新搭上个富家子刚准备嫁入豪门做少奶奶,谁知被人临门插了一脚,连最后的美梦都破灭了,她心灰意冷。想起以前的日子,似乎只有萧君凡才是真心对她,而其他人?逢场作戏罢了! “是吗?”君凡又是一笑,冷冷地道,“我很多年没看八卦杂志了,所以真不晓得!不过你那么会利用男人,我想,”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沈乐诗,“你应该不至于太沦落。” 沈乐诗表情微微一怔,回过神来花枝乱颤地笑答: “当然!我当然过得很好,萧先生您大可不必担心!” “我不担心。”君凡笑得更加讥诮,眼扫过她空荡荡的右手道,“不过,你那了不起的订婚戒指呢?偷鸡不成蚀把米,损失惨重啊!!” 第八章 遇见也不尽是好事(4) 偷鸡不成蚀把米?哼!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觉得可笑。他是米吗?好像不是。豪华的大酒店里流光溢彩,不断地有人对着他点头哈腰地招呼: “董事长好!” 是的,他萧君凡,是君凡集团的董事长,是数百家酒店、商场、度假村还有无数高级居住群的所有人。女人?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点甜点,消遣罢了。他一路这么想着,很快车子就已经驶进了复大的校园里了。 下车的时候母亲已在门口等着。难得回一趟母校,杨英兰的脸上洋溢着压也压不住的喜悦。君凡见母亲高兴,心里顿觉宽慰,张开嘴巴故作轻松地长吸口气,挽起杨英兰的臂膀往礼堂走去。 杨英兰夫妇旅居美国多年,虽然一直标榜自由开放,可做母亲的哪个不是一样?一见儿子就唠叨: “你也老大不小啦,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妈还等着抱孙子呢!” 君凡被逼无奈,照例朝天翻了个白眼答道: “妈,这种事情急不来的好吧?你等着抱孙子,也总得等我找个人一起生啊!”话虽说得油滑俏皮,杨英兰却听得暗暗担心。 “知子莫若母”。她对自己的儿子再清楚不过。虽然表面看来风流不羁,行事也多荒唐,可内心里却比谁都要正经,感情单纯偏执,不容易爱人,可一旦爱上却是全部。他这样寻寻觅觅,一心一意地想找个同样纯粹的人相知相守,在这物欲横流的社会,哪里会是件容易的事呢? 丝言靠在门边望了又望,眼看评委席上各位领导都已经入座,几乎可以断定那个于海波是故意要放她鸽子了!早知道靠不住,就不应该找这么个不负责的人!嘴里哼哼唧唧,早不知把对方诅咒上几百遍了!舞蹈社的学弟见她握着手机急得满地乱转,一口一个“师姐”“师姐别生气啊”,满脸堆笑地上前讨好,她早已心烦意乱,哪还顾得着生气?无力地倚着门框看天,懊恼得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 摇头晃脑正在叹气,忽听包里手机铃响,立即欣喜若狂地跳起,等看清来电显示上的姓名,一下又软倒在门框。 郑昀成听她说话有气无力,笑一笑问道: “怎么了?比赛进行得不顺利?”她满心懊恼终于找到了发泄对象,憋着气,气呼呼地说道: “别提了!出师未捷身先死,我这回犯的是决策性错误!”昀成听得扑哧一声,憋着笑问: “是吗?怎么啦?谁得罪你啦?”听她在电话这头唉声叹气,知道她心情的确不好,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好柔声哄道: “好了好了,咱们别气了好不好?这样,顶多等我回来,替你好好揍他一顿好不好?”她鼓着嘴巴委委屈屈地哼哼两声。 君凡携着母亲穿过小径,恰巧吴颖之正满面春风地大步走来,一见杨英兰立刻僵着一张脸,嘴上客气一句: “杨教授回来了啊!”杨英兰不紧不慢地笑应一句。 老同事既已遇上,自然不好刻意避开。吴颖之装模作样地引着君凡母子往礼堂走去。心里咬牙切齿,暗想这姓杨的怎么还不见老啊,该不是吃了什么“回春丸”吧? 这自然只是句笑谈。其实说起她与杨英兰的矛盾,曾经的下铺与上铺,系花一号对校花一号,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矛盾,自然钉是钉铆是铆,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融合到一起去! 杨英兰一面走一面寒暄,笑容满面地问“老吴啊,家里好吧?老郑身体怎样?儿子呢?” 吴颖之听得暗暗上火,心想我下个月才满五十呢,你现在就叫我“老吴”,存心挤兑我是吧?于是立刻假假笑答: “他们都好呢!谢谢啊,老杨!哎,你们家那位怎样?还在美国呢?君凡也该成家了吧?”一句话呛得杨英兰哑口无言——她这宝贝儿子的风流账,早已闹得人尽皆知! 于是赶紧转移话题: “哪里哪里,他呀,事业心重,一心一意要先立业后成家,我跟他爸爸劝了多少回他都不听!”这下立马轮到吴颖之不舒服了——萧君凡这样的还不算“立业”,那她的宝贝儿子往哪放啊?心里头正憋着一把火,蓦地两眼齐刷刷一亮,就看一身绚丽舞衣的梁丝言正侧身站在门边咯咯娇笑。 她一抬手招呼梁丝言: “丝言,来这儿!”梁丝言跟郑昀成讲电话正讲得开心,忽听身后有人唤她,忙一甩头转过身来查看,她一头乌黑的长发盘在脑后,露出一大片白皙漂亮的脖颈,锁骨纤细动人,灯光下泛着羊脂般纯洁的光彩,看得君凡的呼吸顿时一滞。 丝言逆着光向吴颖之走近,愣半天才发现旁边的男人她好像见过,想也不想反射性地就要转身走开。吴颖之一见立刻奔上前去,拉住她笑道: “丝言啊,来,我介绍杨老师给你认识!”手指着杨英兰,用近乎夸张的口气说道,“这位就是杨老师,我常跟你说的,我们学校‘曾经’的名誉校长!” 丝言这下被逼无奈,硬着头皮招呼一声: “杨老师好!”又端庄又乖巧的样子。吴颖之看得得意洋洋,心想这样的媳妇你也找一个给我瞧瞧啊!忙不迭地满口夸赞: “老杨啊,这是梁丝言,我们学校的校花呢,看看,比你当年怎么样?人家不仅人长得漂亮,成绩也好啊,年年都拿奖学金,追她的男孩子啊,都可以从南京路排队排到太平洋啦!”咯咯又笑起来,其实肚里还想再说: “不过嘛,可惜,已经是我们郑家的人啦!”君凡心里不是滋味:这女孩子,怎么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啊?按说他这种超超超级的大帅哥,她不应该过目就忘啊!正想着曹操曹操就来了,他精神一恍回过神来,怔怔道: “什么?你们说什么?”眼一瞥就见梁丝言正咬牙切齿地盯着自己,眼里火光闪耀,隐隐似要冒出火来。 “丝言啊,”吴颖之拉着梁丝言又说,“还有这位萧师兄,你是不知道,他已经连续3年被评为我们的杰出校友了!你看看,人又帅,又会赚钱,你可要好好地跟他学习学习啊!”一转眼又唱起白脸来了。丝言暗地里捶胸顿足,差点没把一口银牙咬碎! 师兄?哼哼,还“萧师兄”?复大怎么可能教出这么一个趁人之危的小人来?!一面跟在三人身后往前走一面小声嘀咕: “怎么可能?!这个色狼,怎么可能!”君凡暗地里扬扬嘴角,偷眼看着前面两人走远,忽地停下脚步道: “是不可能。我在复大只读了半年的建筑设计而已,”看梁丝言先是目瞪口呆,继而一副“难怪嘛”的表情,复又嬉笑一声补充: “不过后来我家移民到美国,我又去了哈佛。” 梁丝言“咕咚”一声差点摔倒。 所以说“知识就是祸患”嘛!看这位哈佛的高材生,明摆着就是一只口衔金牌证书的披着羊皮的狼!假道学!伪君子!小人!看他站在嘉宾席上故作潇洒地躬身挥手,简直恨不得,恨不得冲上前去把他一口咬死!想着想着身后一紧,贺萌萌气喘吁吁地扯住她嚷: “丝……丝言,出……出大事儿了!” 第九章 前世是冤家(1) 萧君凡认为,如果说火星撞地球是件很潜在的威胁,那么梁丝言此刻的眼神却已经能叫复大方圆百里寸草不生。这个小女子,不至于用这么仇深似海的表情看着他吧?他承认那天晚上的确有点趁人之危,可是谁让她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勾引他了?说不定,以他的推测,她根本就是有备而来的!他可是萧君凡耶,镶金边的顶级钻石王老五,有多少女人争着投怀送抱?老天作证,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看梁丝言戒备十足瞪着自己,表情不像跳舞而更像要进行一场柔道,一时心里好笑,上前一步问: “你干什么?这么紧张兮兮?” 紧张?嚯,对着这样的色狼她怎么可能不紧张?早知道不该听吴颖之的话让他来顶,虽然勉勉强强将将就就算是复大的学生,可是这人品…… 神经绷得紧紧的: “你干什么?!”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动。见君凡又往前上了一步,丝言立刻反射性地后退。君凡这下更好笑了,这小丫头紧张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他歪着脑袋嬉笑: “跳舞啊,别的还能干什么?” “谁要跟你跳舞!”她立刻反射性地脱口,誓死不从啊! “我也不想啊!”他表情看上去十分无奈,可谁让你的舞伴好死不死偏在这个时候拉肚子? “跳可以,”她别无选择先退一步,“可你最好离我两尺开外!” “两尺开外还怎么跳!”简直就是开玩笑嘛! “那是你的问题!”小丫头开始胡搅蛮缠,“我不管,待会儿如果你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就把你给杀了!” 话音才落,灯光转暗,音乐响起,舞步飞旋,先是鲜活轻快,像个青葱岁月的如花少女,手提长裙、踮着脚尖快乐地在田间飞舞,五彩裙裾上下翻飞,似一只色彩斑斓的穿花蛱蝶,一浅一深地在花间流连,跳到一半音乐忽而转响,同样鲜活轻快,却多了交响乐般的华丽雄壮,动作如行云流水,波澜起伏间不断地潇洒旋转,脑中隐隐绰绰,正举行着一场令人怦然心动的大型party,高朋满座,衣香鬓影,处处欢声笑语,银海雪浪,她的眼神生动起来,仿佛欣赏一副绝世的名画,杂着赞叹、艳羡、惊喜、难以置信等等等等各种情绪!他在恍恍惚惚中思索:这世界的每个群落里,都会有一个令人推崇的对象,此刻他手中的她,大约就是这样一个人吧?美丽,灵气,自信,高贵,仿佛误入凡尘的精灵,一开口便就消失不见!如果可以,他简直宁愿,这一场华丽的舞蹈,便在这一曲动人的乐曲里继续下去了。“梁丝言,”他顺势凑近她耳边,低声问,“你的名字是谁取的?很诗情画意。” “你干什么!”丝言悚然一惊,立刻像是只受到威胁的斗鸡样警戒了起来, “我警告你,给我老实点!”还好音乐够大。 “女孩子这么凶不好。”他在心里暗笑,顺手将她拉入了怀里,“不过你还蛮可爱。” “你够了啊!”简直让人忍无可忍,“再这么无耻,小心我把你的牙都打掉。” “小姐,你这话很伤人耶!那天晚上的事也不能完全怪我吧?谁让你一个女孩子那么主动勾引……啊,my god……” 忍无可忍!忍无可忍!勾引?这个无耻的男人竟然还指责是她勾引了他?!可恶的家伙,给他那一下算轻的了!看他捂着重要部位喊疼的模样,她简直觉得痛快极了!是的,就是痛快,那感觉就好像快被冻僵的人刚好洗了个热水澡一样爽!爽?啊,不对!这个词好像还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被一种强烈的刺激感包围着,她简直愤怒得停不下来!音乐才落,她已气势汹汹地冲回后台: “勾引?你这个恶心的家伙,居然说是我勾引你!就你这幅恶心的德性,也值得我勾引?!” “恶心?”忍不住浑身冒火,居然有人说他萧君凡恶心?! “大小姐你知不知道在跟谁说话!说实话,这世界上等着向我萧君凡投怀送抱的女人可以从南京路排到太平洋了!” “哈,萧先生,”丝言冷笑,转身从包里抽出那张皱巴巴地支票道,“你以为有钱很了不起吗?!说实话你真的很大方,不过,也大方得挺可怜!”她用力把钱往他的脸上一掷,“依我看你这种人,根本心里不健康脑子有问题!一百万!你太阔气了吧!既然这样,我也不能太小气!”开玩笑,想用钱来买她?!那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与其这样,不如当她买他了哦!她想着想着开始手忙脚乱翻钱包,手在皮包里捣腾半天,这才发现出门前竟然把钱包给忘了! 这也是她的一个缺点,粗心大意!不过,还好,夹层里居然还藏着一块钱,嚯嚯,真是救命稻草! “我告诉你,萧君凡!”丝言捏着手里的硬币在他面前死命地摇晃,“不要以为只有你才玩得起!这一块钱是本小姐打赏你的!像你这样自大自恋又变态的人,就值这个价码!”说罢把钱往君凡手里一塞: “拿好了,萧先生!” 一块钱?他萧君凡竟然被个女人用一块钱给买了?如果传出去,他相信一定会是本年度最劲爆的新闻之一。这个女人,还真是挺有意思的。一百万,换了谁会舍得?! “老陈,”他趴在驾驶背上冲着司机一脸认真地问: “你说,一块钱可以干什么?” 一块钱也许干不了什么,可是一百万却足以改变很多人的命运。二十一岁的丝言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因为这一百万沦落到出卖自己的地步。二十一岁的梁丝言,骄傲,漂亮,聪明,有才气,是个不折不扣的天之骄女。 吴颖之满面怒容地坐在自家的沙发上,双手抱臂,胸口气得一起一伏。咬住牙齿忍了半天,到底情感上还是不过,一拍桌子站起来问: “萌萌,你说,丝言跟那个姓萧的到底怎么回事?” 贺萌萌心脏砰砰直跳,硬着头皮挤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道: “我……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吴颖之气极,鼻子里冷冷哼出一声,“你要是不知道才有鬼!贺萌萌啊贺萌萌,你从小跟昀成一起长大,难道我还不知道你?!你这么护着她,还不是为了昀成!可我告诉你,你要是真喜欢昀成,真为了他好,今天就给我说实话!我告诉你,她梁丝言要是真做出什么对不起我们昀成的事,想都别想进我郑家的门!” “阿……阿姨,”贺萌萌表面吃惊,内心却压抑不住狂喜,装模作样期期艾艾地说道,“您别生气!我……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而是……丝言她千叮咛万嘱咐,说如果我把她跟萧君凡之间的事情告诉您或者昀成,以后就跟我绝交!您也知道丝言的脾气,又固执又任性,再说我也是怕昀成他……”稍稍迟疑了一下又把话锋一转,“丝言那么做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萧君凡也不是普通人。”吴颖之的眼神顿时阴沉下来。 第十章 前世是冤家(2) 夜晚的街道空荡寂寥,丝言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地沿着路边小径往前走,心情突然间变得好沉重。站在昏黄的十字路口四顾,来来往往的人莫不是三五成群呼朋引伴,每个人身边都有人陪伴,独独她形影相吊茕茕孑立。她满心惫懒,一边调皮地爬上小花坛走边边一边给郑昀成打电话,按下号码好久无人接听,她心里的失落感更重,垂头丧气地刚想挂断,忽听电话那头迸出一句: “你好。”声音清亮得过份。丝言的心不知怎么突地一跳,暗想这女人应该跟昀成很熟吧,否则怎么他的手机,常常都是她来听呢?心里憋了口气,犹疑了一会儿,口气有些不善地自报家门: “小姐您好,我姓梁,麻烦帮我找一下郑昀成。”电话那头短暂地没了声息,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对方也像是憋了口气样地回答: “不好意思,他刚刚去西班牙出差了。”咣当一声摔上电话。 乖乖,丝言暗暗吐舌,这女人好凶! 丝言的家在徐家汇北端的一处小区。上海东方都会,寸土寸金,所有的房屋都像鸟笼,阴仄闭塞,让人倍感压抑。比起这样的环境,丝言和他爸爸梁文中一样,更喜欢家乡那个如诗如画的水乡,“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虽不若传说中的那般美丽,但这话毕竟不是空的,比起上海的喧嚣嘈杂,那里无疑是处世外桃源。但母亲喜欢上海,因此他们三年前举家搬到了上海。她不懂上海有些什么好,走路、吃饭、做一切事情像是在比赛,她就在这样的赛事中变得越来越不快乐。不过,细想起来,这好像也不是她不快乐的原因。她的不快乐,来自于那个叫做郑昀成的男子,来自于心底深处那个叫做思念的东西。丝言是个死心眼的人,眼睛里从来只看得见一个人,那就是她的初恋情人郑昀成。她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念书就都在想着她,她是个没有野心的人,几乎所有的快乐和情感都被那个叫做郑昀成的男人被那个叫做思念的东西剥蚀得干干净净。她很想念他,但却几乎从不主动找他。她是个情感很被动的人,认为自己主动才得到的关注和在意并不可信,她觉得对方如果真地爱你,一定会时时刻刻无所顾忌地在乎她关心她,她觉得那才是真爱。 摸着黑开了楼道上的灯,丝言立刻就察觉有些不对劲。楼道上零零散散、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衣物、家具、电器等等各种残骸,丝言心下惊骇,还没进门就隐隐约约地听见母亲明显压抑着的抽泣声,一向乐观的父亲唉声叹气,声音里甚至夹着断续的呻吟声,气氛诡异异常。 她站在客厅四顾,平时整洁雅致的房子,现在竟然狼藉一片,屋子里所有看得见的东西无一样完好,桌椅东倒西歪,衣物散落一地,玻璃、陶瓷、碗碟等等碎片中央杂着一小块触目惊心的血红,丝言看得顿时愣在原地。 “丝言!”没想到女儿竟然这个时候回来,梁文中显得非常惊骇,回过神来迅速地背过身去说,“今,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回来了!” 丝言脸色苍白,哆嗦着问: “爸爸,这……这是怎么回事?” 梁文中眼见再也瞒不过去,手捂着脖子转过身来,脸色灰暗如同金纸: “丝言,爸……爸爸对不起你们,爸爸的钱被人骗光了!!” “破产”这个词对丝言来说并不陌生,可丝言站在原地愣了半天仍然没有缓过劲儿来!破产,他们怎么会破产了呢?她虽然知道父亲一向不善经营,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一直与人为善,为什么一夜之间会落魄到这种境地?工厂面临倒闭不说,还欠了一屁股的高利贷,惹得一帮流氓地痞欺负上门,扬言三天之内如果不还钱的话就要父亲拿命来抵!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可眼前清清楚楚,家里处处都是被人恶意摧毁过的痕迹。父亲的颈上血迹斑斑,伤口虽浅,可那一片殷红仍然让人觉得惊心无比。她咬着嘴唇咽下眼泪,两手紧紧抓住父亲的,心疼地哀叫一声: “爸爸……” 梁文中身体轻颤,昏黄的灯光下疲惫苍老尽显无余,他转头再次打量这栋冰冷狭窄的房子、满地破碎狼藉、满脸悲愤的妻子和身边孱弱无助的女人,心中渐渐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挫败感。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走到今天这样一步。一直以来他都是知足常乐、都是与世无争的,他觉得自己很幸福。有漂亮能干的妻子、聪明可爱的女儿,还有一大帮可以一起喝茶聊天钓鱼下棋的老友,生活是那样惬意,怎么会突然走到这样一步? 妻子总说他是不思进取,可他想来想去,人生匆匆数十载,要进取成什么样才算是成功?他们一家三口就这样平平淡淡安安乐乐地过他们的日子不好吗? 可事实证明他的确错了。这个社会竞争如此激烈,游戏最大的规则就是“优胜劣汰”,他到现在不得不承认,他这个耽于安逸的劣者,已经正式为社会所淘汰! 他抱着女儿哭了一场,慢慢心里平复下来去看妻子。妻子一直都是个非常要强非常精干的人,当年委委屈屈跟了他早就已经悔恨万分。她是那样一个聪明且美丽的女人,一度也曾行走在社会和商界顶端,是地产界赫赫有名的女强人。他开始甚至不懂她最终怎会在众多的追求者中选择自己,他是如此庸碌且泯然于众的一个人,有什么资格让这样一个光芒四射的女强人委身下嫁呢?幸福来得太快他头晕目眩,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否承受得起这样的飞来艳福,可幸好他还有个女儿,这粉雕玉琢的小家伙自一出生起就成了他的掌中宝眼中珠,他还有什么不能释怀的呢?妻子的冰冷怨怼也因为女儿而弱化了很多,毕竟后继有人,人生从此充满了希望和乐趣,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如果一定要把他们的沦落归咎到她对自己的无视,是不是太过分了呢? 显然是的。 丝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一夜未眠,天明的时候想了又想,最后还是觉得应该给昀成打个电话比较好。毕竟他是自己的男朋友,就算不能慷慨帮他还清那一百万,相信总也能帮她想想办法出出主意。算算时间他那应该夜晚十点,他一直习惯晚睡,现在这个时间应该不会打扰他吧? 手机才震了一下就被掐掉。郑昀成在浴室里伸长脖子扬声喊: “是谁?我的电话吗?” “不是!”卢雅诗一面手忙脚乱地删除通话记录一面大声答,“你听错了,是我的。” 郑昀成“哦”一声应了缩回头去。 心里失落起来,有丝丝缕缕的痛和无力渐渐弥漫至全身。不接?为什么不接她的电话呢?难道还在加班?难道还有应酬?他难道从来就没有想过她也会想念他也会需要他吗?思来想去束手无策,家里所有能靠的亲戚都已经视他们为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现在还有谁能帮助他们呢? 邱云是个很骄傲的女人。“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是她深信不疑的真理。可很不幸的,她嫁给了老实巴交的梁文中。梁文中没本事,穷了半辈子好不容易出钱开了个小木材场却还是被人骗了个精光,不仅如此,还欠了一屁股的高利贷。她相信如果不是女儿,自己跟梁文中简直连一刻都过不下去!她心里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地诅咒怨骂,恨天恨地恨自己,更恨那个毁了她的人,如果不是他,他怎么会一怒之下随便找个人嫁掉?!如果不是她,她的人生怎么会沦落到这样一种境地?!想到这里怨愤更深,如果不是女儿,她又何必这样委屈自己拉下脸来来求别人?漂亮聪明的女儿丝言是她的命,是她的骄傲以及自尊所在。然而现在,她却只有靠这点儿“自尊”去救丈夫的命。 第十一章 前世是冤家(3) 市政府门前的大街车水马龙,邱云已经从早上一直站到现在了,但郑市长还是没有出现。郑进思很忙,他从早上开始几乎就一刻都没有停过,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停!门口的那女人虽说是他儿子未来的丈母娘,可终究也是未来的,而未来可以有很多种变数。 “你说要脸不要脸,大庭广众之下,竟然扬言用一块钱买了个男人!”吴颖之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对着丈夫大叫,“还好还好没人知道她跟我们家的关系,要不然我这训导主任也没脸当了!这个女孩子,简直就是个异类啊!一块钱买个男人!这种事情是个人都做不出来!亏我还拿她当宝贝一样捧着供着!可怜我们昀成哦,不知瞎了哪只眼睛看上她了!我不管,他如果真的要这种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女人,就别再认我这个妈了!” “吴老师!吴教授!吴主任!”郑进思不愧是个市长,挺沉得住气,“你生气归生气,别顺带着连儿子都拐上好不好?!马上昀成就回来了,要不要丝言那是人家的事情,你跟着瞎掺和什么啊!” “我瞎掺和?”吴颖之激动地指着自己的鼻梁大叫,“我掺和什么?那是我儿子!”她霍地站起身来,板着脸一脸坚决地宣布: “我告诉你,无论怎样,我绝不允许这样的女人进我的家门!” “亲家母!”一见吴颖之从大楼里出来,邱云立刻如见救星般地冲了上去。 “亲家母,看见你真是太好了!我有事求您帮忙!不好意思,这事真的很急,所以我……” “亲家母?”吴颖之斜着眼睛冷冷地横扫一眼邱云,“你这人怎么胡乱叫人啊!我没这种命,可以消受得了你女儿那种儿媳妇!” “什么?”邱云不解,怔怔道,“亲家母,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话音刚落她即刻醒悟过来:自己现在如此落魄,人家根本就是翻脸不认人了!早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可这家人翻脸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她气得涨红了脸: “我女儿怎么了?!我女儿又聪明又漂亮,上的还是复大这样的名牌大学!配你儿子,那是你儿子的福气!” “福气?哼!”吴颖之眼盯着前方疾步而来的梁丝言,冷笑道,“那还真是福气呢!你想知道你女儿怎么了,喏,她来了,你自己问吧!” “不三不四四处勾搭男人还假装清高,真是没见过你们这家人!”吴颖之的上海话讲得又脆又亮。 “阿姨,”丝言听得一愣,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吴颖之问,“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吴颖之气极,双手抱臂冷冷笑道,“丝言啊,难为你还有脸来问我!我儿子昀成对你可是痴心一片!回回打电话回家,千叮万嘱让我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顾你!我跟你叔叔两个更是事无巨细小心谨慎,就差没把你当成神仙供着!拿你的工作来说吧,你才升大四,我和你叔叔就忙着东奔西跑四处给你张罗!可是你呢?你居然敢背着昀成跟别的男人乱来!”说到这里吴颖之显得非常激动,摇着脑袋痛心疾首地感叹,“丝言,作为你的长辈、你的师长,我得好心提醒一句:女孩子漂亮固然是资本,可‘以色事他人,能有几时好?’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以后想再回头可就晚啦!” “阿姨,”丝言脸色惨白,事到如今她怎么可能听不懂吴颖之的意思呢?东窗事发,她还能再说什么?难道要告诉她自己与那个姓萧的男人之间只是个意外?难道告诉她自己现在也是气愤交加追悔莫及?这样事实就不存在了吗?她心中迷茫沉痛,身体只是无助地不断轻颤,满眼泪水地解释道:“我……我不是……” “吴颖之!”一旁的邱云愤怒起来,这个嫌贫爱富的小人,见死不救也就算了,竟然还敢这样侮辱她的宝贝女儿?!她气得一个箭步奔上前去,咬牙怒道,“你说什么?‘以色事他人’?你当我的女儿是什么?街边拉客的妓女还是供人来去的玩物?”邱云愤怒得一塌糊涂,双手紧握成拳,发疯一样地扑向吴颖之,“你这么含血喷人,侮辱我的女儿,我要跟你拼了!我跟你拼了!”话音未落人已经扑到了吴颖之的面前,“啪”一声毫不客气地甩了吴颖之一掌。吴颖之只觉眼前掌风一过,冷不丁重重摔坐在地上!愣了几秒回过神来,想也不想扑上去反击。两个女人没头没脸,掐、抓、挠、咬……无所不用其极,就这样当街扭打了起来。丝言又惊又痛,无助地只是跳脚大喊: “别打了!妈妈!妈妈别打了!”没注意一辆货车远远疾驰了过来。 一切都不像是真的!如果不是那一地的殷红,她简直不敢相信究竟发生了什么!“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老天爷难道真地这么残忍,在他们已经一无所有的时候,还要残忍地夺去母亲的生命吗?心上重重挨了一锤,劈天烈地,残忍已极,恶狠狠敲得她原本美好的人生支离破碎!急救车拉开了嗓子招摇过市地穿街过道,邱云死死地扯着女儿的衣角殷殷嘱咐: “丝言,一定要争气!一定要争气!”她抱住父亲失声痛哭。 天色阴沉下来。今年的第一声春雷响起,吴颖之满脸羞愧地看着手术室外的梁丝言,心里不可避免地涌起一层怜惜和歉意,眼角湿润起来,自己做得过分了吗?可能真地有点过分了吧? 她犹豫地跨前一步: “丝言……”话音未落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雨水降落下来,铺天盖地,密密匝匝笼得窗外的世界一片模糊。 她隐隐约约中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丝言转回头来安静却无比倔强的看着她道: “我不会再找他!永远不会再找他!”脑中冷静无比,还有母亲凄厉悲愤的声音,噩梦样地在她耳边喊着: “丝言,一定要争气!” 丝言,一定要争气。隔离室里的邱云奄奄一息,丝言忍不住再次泪流满面。 “丝言。”梁文中满脸愧色,颤巍巍地抚着女儿的发丝道: “丝言,爸爸对不起你啊!”心里一点一滴,再一次涔出满满的内疚和无助:这个时候,怎么还能让父亲说出这样的话来呢?她真是粗心大意,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父母的无助,为什么没有好好体谅父母的伤痛?只是一味享受着、汲取着他们的宠溺热爱,她怎么还有资格接受父亲的道歉呢?她咬咬嘴唇抬起头来,哽咽道,“爸您别这么说!我是你的女儿,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我一定,一定会想办法把妈妈治好!” 第十二章 前世是冤家(4) 办法?一个只有二十一岁,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女,大学没有毕业,完全没有涉世的经验,能有什么办法筹到一百万这样的巨款?梁家没有亲戚,她的母亲邱云太骄傲了,固执地不与任何亲戚来往,孤独地行走在这个人世间,以为可以凭借一己之力一路前行到底,谁知却为丈夫女儿铺下了一条荆棘丛生的道路!好几天的求助无门让丝言打心眼里感到孤独绝望,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去找谁。惊惶无措的时候常常想他,他明明说过半个月就回来的,现在竟然整整两天音讯全无!就算是因为她不小心丢了手机,可他总该设法跟自己联系啊!这两天她白天东奔西跑四处筹钱,晚上还要和父亲轮流换岗守着母亲,家是没有空回的,不知道他有没有打电话回她家里,这个时候,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需要他?到底知不知道她真地,真地发疯一样地想念他呢? 脑中模模糊糊,又想起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市政府大院的桂花开得正好,满园芳香沁人心脾,让人从里到外整个儿放松起来。贺萌萌牵着她的手把她带进家门,笑容满面地向她父母介绍: “爸,妈,这就是我常说的梁丝言!我们校的第一美女,漂亮吧?!”贺父贺母一面起身迎接一面忙不迭地交口称赞,“漂亮!漂亮!真是漂亮!”她在众人满含笑意的目光中害羞地撇过头去,一侧脸,恰看见一个长得高高大大的男生傻呆呆地站在贺家门口,两眼发直、目瞪口呆地盯着她看。 她被来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转头贴在贺萌萌的耳旁小声问: “这是谁啊?怎么这么傻?”贺萌萌猛一跺脚背过身去,咬牙切齿地恨道: “岂止傻?他还呆呢!”一抬脚进了卧房。 她离开的时候路过篮球场,他正抱着篮球和几个小男孩在场中嬉闹,见她过来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了上来。 她心里猛地一慌,脚不停疾步向着门外奔去。那男孩跟在身后,不吵不闹,也不叫她,只是默默跟着她往前走,她快他也快,她慢也他也慢,始终保持一丈左右的距离,她起先心里还有些害怕,后来发觉他并无恶意,渐渐脚步慢了下来。 走得急了她有些喘,站在熙熙攘攘的公车站上张望,四面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心里暗叹一声:待会儿肯定有得挤! 漂亮的女人走到哪儿都引人注目。身边有人窃窃私语,从她的眼睛鼻子脸型唇瓣再到身高三围甚至牙齿整齐度早不知研究了多少遍了。她跟着众人往车上挤去,身边来来回回,总有人不断地往她身上蹭,她攥起双拳没等发作,忽然右侧猛一受力,身子一斜就往车外倒去! 惨了!她心里哀叫,这下就算不被摔死也得被踩成人干!闭上眼睛没等大叫,腰上猛地一紧,回神时正落在某人怀里! “伤到了吗?”他表情紧张兮兮,一面将她抱出人群一面声色俱厉地教训,“挤什么挤?!你跟他们挤什么挤!那些男人根本趁机占你便宜!” 奇怪了!她躺在他的怀里闷闷地想,被挤的人是她自己,被占便宜的人也是她自己,有仁兄你什么事儿啦?本来想问问来着,可看他神色紧张,一下又猛闭上嘴巴。 他把她抱到路边的石凳上放下。瞪着眼问: “哪里疼?有没有哪里疼?”她傻木木地只顾研究他,哪里还顾得着自己是否摔伤?怔怔地摇了摇头道: “不疼!我哪里也不疼!”话音才落“咝”一声倒抽口气,他手按在她右脚踝上,气急败坏地嚷道: “不疼?你傻了吗?都肿起来了!”她就算再傻也该醒了,瞪着眼,难以置信地对着他叫: “傻?啊,你骂我傻?!”到这份上才醒悟过来,也真够傻的!他一面揉着她的伤口一面窃窃地暗想: “傻!真傻!简直傻得可爱极了!”他幸灾乐祸的表情被她抓个正着,蹙着眉,一脸探究地问道: “你是在笑吗?你笑啦?喂,我受伤了你居然笑,有没有同情心啊?!”鼓着嘴巴站起身来。 她一路一瘸一拐地向前走。郑昀成在她身后,依旧不吵不闹、一言不发地默默跟着。她心里懊恼起来,暗想这个人究竟怎么回事啊?该不会有跟踪癖吧?她可不想没事身后又多个人阴魂不散!垂着头正往前走,忽地眼前一黑,冷不丁正撞在一个结实有力的怀抱里。 他身材高大笔挺,一身白色运动服衬得整个人英姿飒爽、神采飞扬。漆黑的眼眸似天际寒星,直愣愣地看进她心里。 她猛地受惊退后一步,惊慌道: “你……你要干什么?” “我叫郑昀成。”他脸上表情严肃,双目灼灼地盯着她道,“郑昀成!你能记得吗?” 她歪着脑袋一脸迷糊,清澈明亮的眸里困惑一览无余,看得他忍不住暗自哀叹一声,想也不想抓过她手,以指代笔,一笔一划在她手心写下: “郑-昀-成!你记住了吗?”她心脏一紧猛地抽回手来。 思绪渐渐收回,丝言眼盯着病床上的母亲,脸色惨白,毫无生气,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睡着,不要她了吗?妈妈,你是真地不想要丝言了吗?心底犹如泰山压过,沉重得让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想哭,想叫,想大声地不顾一切地叫醒她: “妈,丝言好无助!丝言不知道怎么办好!你教教我!你起来教教我啊!” 光怪陆离的光圈一波又一波地向她袭来,丝言顿时就觉得有些晕了。她是真的不适合这样暧昧的灯光和环境。“拉斯维加斯”一片沸腾,丝言盲目地穿梭在人群中,只觉得眼前一片荒凉。 第十三章 尊严不值钱(1) 陆禀宽斜坐在角落里,左拥右抱, 眯着眼睛猥琐地打量着不远处款款而来的梁丝言。美女就是美女,几年不见,出落得更加水灵。心里有一刻的怜惜,但更多的则是不屑:看这高傲美丽的公主,为了钱,还不是巴巴地赶来求自己了吗?冷笑一声转头只顾和里面的女人调笑。 “陆大哥!”不敢直视眼前如此香艳的一幕,丝言满面红晕,垂着头怯生生地叫一声陆禀宽,随即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哟,”陆禀宽装模作样地转过头来,一脸惊诧地盯着梁丝言,“这是谁啊?不是我们的梁大美人吗?啊,难得难得啊!”他翘着二郎腿,单手夹烟,嘴里含糊不清地招呼,“丝言,坐下坐下!哎哟各位,你们知道这是谁啊?这是当年我们学校的校花啊!你看看,多漂亮,多高贵!当年他妈的看人的眼神都是斜着的!你看现在,居然也来叫我大哥了,哎哟,我今天到底交了哪门子的桃花运了!”连枪夹棒的一通冷嘲热讽。 迷乱的灯光斑驳地闪过二楼,萧君凡的眼睛里几乎就快要喷出火来。这个精致美丽的小女人,怎么会又来这样混乱不堪的地方?他紧盯着楼下那个柔弱美丽的背影,不知怎么突然觉得很受伤,像是陡然间发觉自己当成纯情玉女般供奉的女人原来根本是个淫娃荡妇,他气得浑身冒火。 “陆大哥,”丝言咬了咬牙,凄声哀求道,“我知道以前是我的不对。您就当我年轻不懂事不要跟我一般计较。这次,如果不是实在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求你,求您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放我爸爸一马吧!” “放他一马?”陆禀宽冷笑,一双色迷迷地眼睛上下打量她道,“丝言,我们的交情好像没到这一步吧?!丝言,你是个聪明人,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陆大哥,”丝言倒抽口气,咬咬嘴唇强迫自己吞回委屈,含泪道,“陆大哥我知道您的好意,可是……可是我求您了,您就发发慈悲放过我爸爸吧!他年龄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那一百万我一定会尽快还给你!我不管用什么方式,我一定会尽快还给您的!” “不管用什么方式?”陆禀宽满面阴恻地站了起来,身子一倾凑近她道,“丝言,其实这世界有很多问题很容易解决!来,”他端起手边的酒杯递给丝言,故作豪气地挥手,“把这杯酒喝了!丝言,我知道你滴酒不沾,可是你知道吗你活得太不食人间烟火了,那不对!”他的口气突然有种近乎变态的狰狞,“你是个人,不是神!你他妈还真当自己是个天使啊!来,陪我喝酒!丝言,只要你今天把我伺候好了,别说是一百万,你让我再给你一百万,没问题!来,给我喝了它!”说着说着伸出双手去扯丝言,丝言吓得下意识地就往后躲,这个无意识的动作立刻充分地惹恼了陆禀宽,他开始采用暴力: “你躲?你他妈敢来找我还在这里装清高?!你给我过来!”饿虎扑食般地就要往丝言的身上扑去,丝言“啊”一声尖叫闪身躲了过去。 当萧君凡的拳头重重地挥向陆禀宽的时候,丝言吓得几乎哭了出来。迪吧里一片混乱,人们慌乱地四处逃窜,君凡却像是只杀红了眼的野兽一样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简直就不能理解,这个清高到了不起的女人,竟然为了钱跟这种男人搞到一起!钱钱钱!钱的力量究竟有多大,可以让一个人连自尊和廉耻都不钱?!要钱是吧?要钱是吧?ok,他有钱!他有的是钱! “你要钱?要钱是吧!”几乎是拖拽着把她带离了现场,君凡立刻怒不可遏地跳叫了出来: “要多少?!一百万?两百万?还是更多?”他几近烦躁地从口袋里掏出笔和支票,“你这个女人真是虚伪!真是让人觉得恶心!为了钱,你竟然去勾搭那种男人!”君凡边说边用力在支票上涂抹,写了半天才发现平日里很好用的签字笔竟然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shit!”丝言看着君凡狠狠地把笔往地上一掷,“梁丝言,你,你知不知道你虚伪得让人觉得恶心!” “恶心?哼!”丝言冷笑,心里满满的是锥心刺骨的疼痛和委屈。她怎么会这样?梁丝言怎么会这样?一夜之间由天堂摔落地狱,变得一无所有,他萧君凡以为自己没有责任吗?如果不是他,至少她不会失去自己痴等多年的恋人,至少不会失去郑家人的疼爱,至少不会连累母亲了无生气地躺在医院里!他竟然敢来指责她!竟然敢来指责她! “我恶心了那又怎么样?跟你有关吗?!”她侧头满脸泪水地对着他吼,“对,今天你是救了我,可那又怎么样?!萧君凡你不要欺人太甚了!不错,我是恶心!很恶心!我今天头一次觉得自己挺恶心!可我告诉你萧大总裁,我这辈子最恶心最肮脏的事情就是遇见了你并且跟你上了床!” “什么?你说什么!哈哈,”君凡怒极反笑,他冷冷地盯着丝言,一个字一个字地向她宣告: “梁丝言,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你说过的话!总有一天,你会来求我跟你上床!” “我也告诉你萧君凡,”她迎着他的眼睛决然道,“我永远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否则的话,我永远不会原谅我自己!” 永远不会?这世上有多少事会是永远的呢?从前她以为,她会一直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地幸福下去。没有烦恼,没有哀愁,没有无穷无尽的来源于钱的苦恼,可是这也不过是以为罢了。当接到妈妈病危的消息时,丝言整个人一下子陷入了慌乱中。 “拜托你!”她几乎是不要命地冲到了君凡的车前,颤抖着嘤嘤哀求着,“拜托你送我去医院!求你送我去医院!” 长廊上冰冷的照明灯急速地从头顶掠过,担架车轰隆隆地行进声如雷鸣般震得她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丝言紧紧攥着邱云的手凄厉地哀叫: “妈!妈你醒醒,你醒醒啊!你不要吓我!妈你不要吓我啊!” “对不起你们不能进去!”护士无比同情却又无比坚决地把她挡在门外,手术室冰冷的大门“轰”的一声骤然关起,丝言忍不住浑身一颤,绝望地哭倒在地。 尽管与父亲的关系并不融洽,可是君凡不得不承认,他今天的成就一半是他父亲的造就。萧天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几乎可以说是个奇人了。事业且不谈,光是他对儿子绝对开放的教育方式,就已经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并且做到的。因为生意的关系,萧天凯从儿子十岁开始,就已经带着他大江南北四处闯荡了。他让儿子做一切他觉得可以做的事情,独立地决定自己的人生方向,独立地支配他拥有的金钱,给他完全成年人的信任和待遇。这不仅使得萧君凡在15岁以前足迹就已遍布欧美各地,也更造就了他我行我素的个性。萧君凡17岁开始跟着父亲征战商场开疆扩土,22岁成立属于自己的君凡科技公司,24岁他以“君凡”联合了父亲旗下的产业转战房地产,一路攻城略地几乎可以说是百战百胜无坚不摧。他现在28岁,却已是上海数一数二的企业巨头。而想要坐上这个位置,首先必须要有过人的智慧和非凡的手段。对了,就是手段,萧君凡喜欢用最简单有效的方式最大程度地达到目的。他必须得承认他得到梁丝言的手段有点不太光明正大,甚至可以说是趁人之危,可是正如丝言所说,大家各取所需罢了。丝言需要钱,而他,见鬼的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想从那倔强的女人身上得到什么,她的身体?灵魂?抑或是征服感和报复感?君凡宁愿相信后者。 “请给我那一百万。”躺在柔软的沙发上,听着柔软优雅的钢琴曲,君凡的脑子再一次浮现出那张纤尘不染的脸庞。那张脸在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是那样的空洞悲凉而充满了羞耻感的,她纤细苍白的指尖微颤,柔软的眼泪就像是晨露般绝望无声地流淌在两汪清澈透明的湖水中。君凡惊愕地发现自己竟是在心疼她了。或许,与得到她相比,他其实是更想帮助她的吧? “一百万够了?”他问她,声音是低沉轻柔的,那画面像个给女儿零用钱的父亲。可是这场交易对她而言却是那样冰冷而残酷的。他知道的。可是怎么办,他想要她啊!他其实想要给她更多的,两百万,三百万,或是更多别的什么他自己也弄不清的东西,可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乖乖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一百万。 “谢谢。”她说,走进医院大门的那一刻补充了一句,“我会是个尽职的情人的。” 情人?丝言很自嘲地笑了,用这个词实在是对自己太慈悲了!她刚刚为了一百万而把自己卖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啊!梁丝言做出这么无耻荒谬而又卑贱的行径来,怎么还有资格期望获得慈悲和原谅呢!“嗤……”,湿气机猝然发出的声响吓得她几乎跳了起来,同时把她那些深藏在骨子里的耻辱隐患忧虑电光石火般地牵引了出来。她陡然间想起了昀成!昀成,这个名字好比雷霆般震得她完全失去了活动的力气!昀成,这个交易中最可能的受伤害者却被她慌乱中排除在了交易之外!他本该是最早知道她的困境最早出现来帮助她的啊,可是他竟然不在! 第十四章 尊严不值钱(2) 巴塞罗那某大饭店里,郑韵成正手忙脚乱地胡乱往行李箱里塞着衣物行李。不见了!丝言不见了!整整三天没有半点消息!她怎么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生病了?受伤了?还是遇到了一些伤心的事?这一刻的郑昀成,突然发现自己是那样的卑劣!她是他的女朋友啊,他就算再忙再晕也不应该跟她失去联络的!丝言,这个倔强又高傲的孩子,现在也许正遭遇了什么不幸的事吧?可是这一刻他竟然不在!他不在,她要怎么办呢?那么爱哭的她,那么纯洁的她,那样美好到透明的她,怎么办呢?!一向处事冷静的郑昀成,此刻竟然方寸大乱。 “电话,angel梁丝言接电话,angel梁丝言快接电话!”昀成在心里跟着彩铃声焦急地默念。丝言接电话!丝言快接电话啊! “昀成,”尽管心里难受,一旁的卢雅诗仍然好心地出言安慰,“你不要太担心了!丝言也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如果有什么事,一定会告诉你的!说不定她太贪玩,一时间忘了联系你!说不定她是不小心把手机丢了没来得及补回,也说不定她心情不好想要自我封闭一下!总之你不要这么焦急,不要这么方寸大乱地好不好!” “我没办法不着急!”昀成几乎是气急败坏了,“她从来没有这么久不跟我联系!她就算是发脾气生我的气也会担心我着急很快跟我联络的。我怕,怕她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她那么倔强一个人扛着怎么办?她支撑不了了怎么办?受伤了怎么办?流泪了怎么办!我没办法不方寸大乱!”他说到最后已经是在吼了,然而只一刻他却很快地平静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卢雅诗在流泪了。 “郑韵成,”卢雅诗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试图把泪水逼回去,她看着眼前这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男人,忍不住哀声控诉: “你真的太过分了!我知道你爱他,可是我呢?!除了上床没有别的吗?!我们的关系仅此而已吗?!她是你的angel,我呢?只是你的床伴吗?!拜托你,对我公平一点好不好!” “卢雅诗!”担心于爱人的近况,郑昀成愤怒地把手里地西装往地上一摔,沉声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的关系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你自己造成的!你说过不要爱情只要happy的!”他直起身来,盯着卢雅诗的目光凛冽冰冷,里面幽幽沉沉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怜惜悲悯。 “正如你所说,我们之间的关系,仅限于床上的happy hour!do not forget, please!”他冷冷地留下这句话,捡起地上的行李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去。蓝色保时捷狂奔在欧洲宽阔的公路上,巴塞罗那那些文明与美丽一点一点地渐行渐远,昀成有些疲惫地单手控制着方向盘,他的心便如手里的香烟,缭绕着一圈又一圈的哀伤与悔恨。他承认他的背叛,更承认他的残忍,可是他没有办法挽回!如果不是那天喝醉了,他根本不会跟卢雅诗上床,如果那天清醒着的卢雅诗拒绝了他,也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不在乎第二次或是更多,他有责任,她也是!他们是二十一世纪的成年人,玩得起,也输得起。可是这中间只有一个人是无辜的,那就是丝言。三年多了,那么多个日子,丝言在等他,丝言在爱他,那么美好聪明坚韧的她,叫他怎么还有力气爱别人? “啊,上钩了上钩了上钩了!”他听见路边的水池旁有人兴奋地喊叫,那些与她共度的日子就像是一阵清风样轻柔地抚摸过他的胸膛,他忍不住地热血上涌。 “小心点啊丝言,路滑别摔倒了!”他听见了自己心底的焦急,声音里却又隐藏不住恋爱中的喜悦和宠溺。 “昀成快看啊,我钓的鱼!是我钓到的!”那明亮如星辰般的笑容在闪动,如诗如画的身姿在溪水山谷中飘渺如梦如仙。他看得如痴如醉。 “这条又肥又胖的叫成成,又苗条又漂亮的叫丝丝,怎么样,漂亮吧?!” “漂亮漂亮!你最漂亮。”他紧盯着她欢快地点头应和,漂亮的眼睛闪动着难以形容的赞美和沉迷。她看见了,她体会了,她赏给他一个柔软甜美的轻吻。他醉了,深深地回吻她,拥抱她,缠绕她。那天她记得,他们是第一次亲吻,那样甜入心底酥入骨髓的滋味让他们只愿永远永远地沉醉下去。可是如今,她记得那滋味,记得自己那天真,却恍惚着看不清自己的模样!郑昀成,这个响亮硬朗的名字便如他的人,是那样的让人着迷并且崇拜。她崇拜他,爱慕他,也更让他主宰了自己。如果说相处的时光是快乐而让人沉醉的,那么分离则让他们陷入了无休无止的思念和煎熬。如果不是因为学业,她也许早就跟他去了。如果不是因为事业,他早就不顾一切地回到她身边,他是多么期盼着功成名就扬眉吐气地回到她的身边去啊!可是回去了,又能怎么样呢?等待他的,是天堂也是地狱,他要用怎么样的力气才能逃得开呢? 欧迪的行动力一向叫他满意,君凡放下了手里的协议书,笑得有点儿没心没肺。 “不错,挺好的!‘情人协议’,欧迪,我建议哪天你不做律师可以改行去开婚介所。” “萧先生!萧大总裁!”欧迪不满地扫了他一眼,他是完全不能理解上司的行为的。用一百万去买个女人?还只要三个月?天,服了他满脑子的奇思妙想了!以他那俊逸非凡的外貌,就算不花钱已经有一大堆的女人自动倒贴了,他还嫌不够?? “方便透漏一下您的目的何在吗?” “不知道。”萧君凡回答得又响亮又干脆,事实上他是真的不知道,“具体我还没想好。不过我想这个女人对我来说会是个很好的挑战。无所谓,反正我也无聊。” “挑战?”欧迪笑了,不怀好意地凑近了他,“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儿自寻死路的味道?萧大总裁,不要怪我没提醒你啊!女人啊,是这世界上最危险的动物,小心被她一口吞了,连骨头都不给你留!啊,不对,这还不是最危险的,最危险的境界是——她把你一口吞了,你还要担心把她给噎着!” 会吗?会吧?怎么可能呢!君凡想起欧迪的话,忍不住觉得好笑。换了多年前的萧君凡,或许还会担心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是如今,这完全是杞人忧天!现在的萧君凡,已不是当年,对爱情抱着一份执着专一的幻想,一生只想爱一次,一次便是一生。现在的萧君凡,习惯了玩弄爱情,习惯了践踏女人,他已不再相信爱情,也,永远不想再爱。可是,他现在这么卖力做的事情,又是为了什么呢? 第十五章 尊严不值钱(3) “哎哟,萧,萧先生您干什么?”一进门就被嗡嗡的噪音吸引了过去,进到屋里一看,竟然破天荒地看见主人拿着吸尘器打扫卫生,林妈立刻扯着嗓子尖叫了起来,“您要收拾屋子叫我就行了,这么早!哎哟,您别吸了!吸尘器不是这么用的萧先生!不是这么用的!” “不是这么用的?”君凡停了下来,好奇道,“那是怎么用的?这吸尘器还能用出学问了!” “当然了啊!”林妈边说边好笑地推开他,“您那敲惯了键盘的手,怎么适合来拿吸尘器呢?您还是歇着去吧,有什么事情叫林妈我就行!这么一大早的起来打扫客房,有人要来住啊?” “哦,”没想到心事居然这么容易被人看破,君凡有点儿害羞地搔了搔脑袋,“是啊!” “女孩子?”林妈眼角的笑意更深,不等君凡回答,就自顾自开心地唠叨了起来,“哎哟,我早说了,这房子里啊就少了个女主人,你成天一个人对着这么大的房子闷也闷死了!早点啊找个女朋友,早点儿结婚,多好啊!男人啊,就该有个女人管着才行哦……” 君凡忍不住又苦笑,他忘了告诉她,这个女人的身份叫“情妇”。 是的,情妇!她的身份就叫“情妇”。火红色的玫瑰舖染了整个客厅,丝言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这家伙在搞什么,一个一八零的大男人难道还有恋花癖不成?! “喜欢吗?”放下手里的行李箱,他从背后拥住了她,他的自然娴熟把自己连同怀里的女人都吓了一跳。她的后背猛地一僵,他感觉到了。 “你没有必要这样的。”实在不习惯被一个陌生人这样抱着,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是我对女人的欢迎方式。我相信你会喜欢。” “你实践过?”他把她推开了两公分,柔弱无骨的手掌刚好抵在他的胸膛,这下轮到他呼吸困难了。 “你关心?”他看着她绝美的脸庞,眼神竟然不自觉地渴望她的。他勾起她的下巴,她的眼睛,清澈幽深得如同两池湖水,他深陷其中。 “不是。”她垂下头拒绝这样的对视,“我只是好奇而已。” “是吗?”他笑了,“你对我好奇了?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请你不要这样,我们不是情侣。”她想起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让她深感羞耻: “如果你的记性好,应该不会忘记我只是你买来的情妇。” “情妇也是情侣的一种。”他着迷于她的美丽,忍不住在她光洁白皙的额头轻轻一吻。那销魂的滋味让他忍不住叹息。 “你真美。”他眼底欲望升腾,身体里那根紧绷的弦牵扯欲断,“美得让人忍不住想犯罪!” “你别这样萧先生!啊!”她的话还没说完,唇已被他用力地封住。她顷刻间如遭电击,天与地在她身边急速地旋转下沉陷落,她惊慌地想要逃跑。可是没等她的计谋得逞,已被萧君凡一把拥进怀里狂吻起来。 他的吻狂乱而粗暴,性感温润的唇在她的唇边急不可耐地来回肆虐。他不想这样的,他努力地想要克制身体的欲望使自己看上去稳重可靠一点儿,可是他办不到。她的身体柔软如缎,馨香如花,白皙如雪,她的红唇娇艳欲滴,吐气如兰,香甜如樱,他受不了这样的诱惑。 “不要!求你不要这样!”他听见怀里的人儿在低泣着哀求,那样的楚楚可怜并且柔弱无力。他那一刻宁愿一厢情愿地把这哀求当成了是对欲望的渴求。他要她!他要她!他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的加重,唇也开始游离了她的转而向下肆虐。 她快要疯了!她快要受不了了。是谁发明了这样残酷的刑法,兵不刃血却又残酷已极?她本该推开他的,可是为什么没有力气?她本该憎恨这样的亲密,可为什么身体却又像在渴望他了呢?他的吻霸道缠绵,不断地雨点似地落在她的颈间唇上,他身上幽幽地男人气息扑鼻而来,那是种隐藏着不易察觉的味道,仿佛是她刺激了他的感官,释放了他浑身的血液,那气息一波强过一波地向她袭来,她忍不住呻吟了出来。这毫无疑问地鼓舞了他。 “我要你!我要你丝言!”他一边急促地喘息一边霸道地宣告,一双宽厚的大掌已逐渐地向她的娇嫩傲人的胸部潜移,她发现了,慌张地想要逃离,可是这个动作却似乎更加刺激了他的征服欲。他将她拦腰抱了起来,转身,上楼,开门,他把她放在了柔软的大床中央,然后跟着她一起陷落,陷落,陷落…… 睁眼时她不在身边。浴室里雾气蒸腾,哗啦啦的水声中有她极力压抑着的哭泣和哀叫声。他躺在床上瞪着头顶的天花板,突然意识到一个十分可怕的问题: 他失控了! 太着急,一定吓坏了她。她那样高傲敏感的一个人,怎么能承受得了这样赤裸裸的情欲?心里紧张起来,隐隐夹着一丝后怕,一翻身疾步奔到浴室门口,忽又意识到什么似地停了下来。 耳边开门声响起,她走出浴室已穿戴整齐,瞧也不瞧他一眼抓起桌上的皮包就往门外走去。 “去哪?”他反射性地跳坐起来,盯着她问,“现在很晚了!” 她美丽的脸上难掩疲惫,神情麻木,淡淡回道: “我要去医院。”打开家门径自走了出去。 到底还是难以接受,一个人摔坐在路边,呆呆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萧君凡本来不想跟着的,可是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不知怎么放不下心来!抓起外套奔出门外就看见梁丝言孩子样跌坐在站牌上哭泣。 心里酸涩起来,如千只万只小虫在体内不停地啃咬,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他转身想走,却莫名其妙突然生起气来,三步两步跨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命令: “回去!”她兴致正好突然被人打断,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看他,水光潋滟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浓浓的厌恶憎恨,双拳攥起,跳起身来想也不想就往马路中央奔去。 “梁丝言!”他见她发狠立刻急了,一个箭步跨上前去拦腰抱起,货物般扛在肩上就往回走,“你敢不听我的话?我告诉你,没有我的批准,你哪里也不准去!”她情绪激动起来,表情悲愤,不顾一切地在他身上挣扎: “放开我放开我!你疯了!你疯了吗?我是要去看我妈妈!这样你也不准?疯子!疯子!你这个疯子!”他打开家门一面扛着她上楼一面道: “放心,你妈妈没事!我请了一堆人日日夜夜轮流照顾她!医院那边也打过招呼,会有专门的医生替她守夜!你什么也不做,乖乖地睡上一觉明天再去也不迟!虽然的确是个美人胚子没错,可谁愿意整天抱只熊猫一起睡觉?啊!”话音没落一声惨叫,梁丝言气得狠狠地赏了他个“月半弯”! 他把她用力一掷扔到床上,侧头拉开肩膀上的衣物,结实光滑的肩膀上两排牙印十分鲜明。他气得失笑起来,身体往前一倾压上她的,低声道: “不老实,嗯?看来真的不困嘛!既然这样,”不顾她的反对一低头咬住她的红唇,含糊道,“我们来做点别的好不好?” 他本来只是逗笑,可身体一碰上她的即刻失控起来。她的身体简直甜美得让人不可思议。这样美的人,这样充满魅力的身体,偏偏却只是个初解人事的孩子。她一被他吻住立刻手足无措,无论是挣扎还是逢迎,抗拒还是享受,一切全凭本能!她目瞪口呆地接受他的进入,漆黑明亮的眼里雾气蒸腾,有显而易见的惊惧、惶恐、不安、迷茫还有浓到抗拒不了的情欲,柔弱的身体在他身下微微抖动,他在这一刻甚至突然奇想:自己或许是喜欢她的!或许与和她这样的水溶交融相比,他更愿意融化在那双诱惑痴迷的眸子里!有一天,或许有一天,他会爱上她也说不定。 她咬紧嘴唇默默地承受他的动作,眼角晶莹湿润,有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跌落下来,烫得他整颗心又涩又痛,他头压在她颈上含住她耳垂,哑着嗓子低声轻叹: “丝言……丝言……” 她第二天一早被电话吵醒,勉强坐起去接,只觉得浑身上下沉重异常。以前从不知道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累人的运动。她的身体,连同她的心,就像是经过了一场千程万程的徒步旅行一样酸疼不已。 “醒了吗?”电话是君凡打来的,隔着听筒,丝言还是听出了他的好心情。 丝言心头一颤,想起自己昨夜竟然和这样一个陌生的男人疯狂缠绵,心里仍有浓浓的嫌恶和唾弃。她侧头冷冷回应一句: “嗯。”语气云淡风清。他本来心情晴朗,现在猛地听出她的冷淡,心里又一阵纠结。调整语气冷冷回道: “醒了的话就出去转一转!你爸爸的事我已经解决了,不会有人再找他的麻烦!我给你妈妈请了专门的医护人员,你不放心可以过去看看!”他说话的语气很像是在谈生意,“床头那张卡是可以无限透支的,你喜欢买什么就用它好了。我现在有些忙,你忙完了早点回家,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 逛街,吃饭,无限透支的信用卡,还有——上床?她没有办法不鄙视不痛恨自己,眼角有泪溢出,嘴角却带了抹笑,雾蒙蒙的水汽在她美丽的眼睛缭绕,缭绕,终于汇集成滚滚而来的潮水,她捂着脸失声痛哭! 第十六章 尊严不值钱(4) 郑昀成走出复大校园的时候阳光正好。人群熙熙攘攘,潮水样地滚滚从他身边流过。不相信!不敢相信,怎么才一转眼,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她就突然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了呢?他离开的时候她去送他,机场大厅人声鼎沸,他明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遍一遍地拥抱她、亲吻她、叮咛她: “丝言,等我回来!一定等我回来!”她那样乖巧那样郑重地点头答应了他,怎么才一转眼就会琵琶别抱嫁为人妇了呢? 手中的项链玲珑剔透,有一个世上最美的名字——“forever”,黑丝绒的链子,铂金铺钻丝绳的吊坠,一眼看去肌理分明,如同正在随着舞者轻快旋转的圆裙裙裾,那样美好而让人心悸。他有没有告诉过她,这是他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自己打工买的?有没有告诉过她为了这条链子他吃了整整三个月的泡面咸菜?可她竟然这么轻易,问都没问他就这么随便地丢弃了?不接受,死也不能接受!她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呢! 他矗立在人潮滚滚的马路中央茫然四顾,脑子混乱迷茫,眩晕得完全没有力气思考。锥心刺骨的痛缓缓地从心脏蔓延至全身,他修长漂亮的手指指尖微颤,指关节因为那巨大的痛苦微微发白。年轻的脸庞依旧俊朗,只是在这样一片明媚耀眼的阳光下,越发显得模糊荒凉,还有那深沉幽深的眼睛里,一滴眼泪将落未落地潜伏在眸子里,看得吴颖之心痛难安,伸手推了推身前的贺萌萌道: “你去看看他,可别做出什么傻事来!”贺萌萌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心疼,为难地转过身来叫道: “阿姨……”却不敢多说些什么。 他一路沿着路边的小径往前,脑子迷迷糊糊,依稀看见眼前有个人影,娇美动人,两手扯住自己的衣襟娇憨甜蜜地耍赖: “我累了!要你背!你背我嘛!”视线模糊起来,张开嘴巴还没出声,眼泪却落了下来。贺萌萌走上前拉起他手,心疼地说道: “韵成,对不起啊!我没有替你看好她!对不起,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想哭就哭,不要这样忍着好不好?” 他抱着头靠着路边蹲下,凄凄惨惨只是落泪。半晌喉咙里发出一声低鸣,哀叫道: “她什么也没说吗?”她心里又一次内疚起来,体内似有一条无形的长鞭,狠狠地抽打着她的身心和灵魂。她怎么能一时糊涂这样伤害他呢?怎么能一时糊涂配合吴颖之说这个谎呢?就算梁丝言亦有不对,可说到底还不是她一时嫉妒心作祟?她和郑昀成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谁让梁丝言要来抢的?谁让她来抢的!怪不得她!怪不得她! “是。哦,也不是!”她语气慌乱起来,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她说了,说要你好好保重,她对不起你,叫你不要再想她了!你知道的,那日本人都追了她两年了。丝言很孝顺,他爸爸生意失败,她一定走投无路才会嫁给他的!” “她应该来找我的!”郑昀成终于控制不住咆哮出来,他抬起一只手狠狠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她为什么不来找我!” “这……”贺萌萌怔住,支吾道,“丝言……丝言是个很骄傲的人!她也许根本不想看到你为她操心才……”话音未落却被郑昀成打断: “她真残忍!”眼泪滑落嘴角,昀成咬牙哀声控诉,“她真残忍!” 这阵子的生活像是场噩梦,她整个人都晕晕沉沉如在梦中,为了父母的事情奔波劳苦,丝言根本没有什么时间来思考自己的问题。现在一切事情都解决了,她变得无事可做。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楼梯口,心里想起了很多事情,那个美丽如画的校园,朝夕相伴的同学还有复大那并不算悦耳的上课铃声,那无忧无虑的生活明明离得并不遥远,她却觉得再也难以企及。 原来情妇是这个样子做的,每天无所事事就要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什么也不能多想。想多了连想死的心都有!说真的萧君凡真的对她很好。衣食起居一项一项都打点得十分用心。她不过才来了几天而已,家里衣服鞋子珠宝首饰堆了一堆,他是安心想照着自己的意愿把自己打造成一个职业情妇! 心底冷笑起来,只想逃,逃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再也不出来见人!以前那个骄傲自信的梁丝言,那个走到哪里都备受追捧的梁丝言,早就被她自己亲手扼杀了!现在的她真的好不堪,浑身上下都是那男人急促紊乱的呼吸味道,她讨厌被他拥抱过爱抚过的自己,更讨厌自己一点一滴地开始习惯他!精神和肉体就像左手和右手,每天乒乒乓乓战斗个不停!无意识地打量了下四周,这栋两层的别墅布置得简约精雅,一眼看去,每一件陈设都在彰显着它的主人绝对一流的品味。一流的品味,一流的长相和气质,只可惜人品却是末流!在她眼里,那个趁人之危、冷酷霸道的萧君凡,无疑是个十恶不赦的纨绔子弟。心正在这么想着,忽听得耳边一声大叫,原来林妈买菜回来见她赤脚坐在楼梯口,立刻惊得大嚷了起来: “啊呀,梁小姐,您怎么就坐地上,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办啊?哎哟鞋也不穿,给萧先生看到,怕是要心疼的呀!”丝言忍不住扬起嘴角冷笑:这林妈显然不知道她与萧君凡的关系,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恩恩爱爱的一对小情人了!她站起身来冷笑一声: “他不会心疼的!一个花钱买来的玩具,纵算是死又有什么可惜!”转过身去刚想上楼,忽听门口一阵响动,竟是萧君凡回来了! 第十七章 “萧先生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我还以为您要晚点,晚饭没来得及做呢!”林妈吃了一惊,看向墙上的壁钟,还不到五点半,平常公司事情多,他最早也要七点半才回来的。 “没关系。”君凡笑笑,一双漂亮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梁丝言,低着头,静静站在楼梯上,身上套了件简单的白色长裙,秀发飘垂在胸前,格外的清冷柔弱。眼光转移到她赤着的脚上,心不知怎么突然给人揪了一把,看人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阴沉起来:这女人,根本有意跟他搞对抗!心脏胀痛难忍,他对她这样细心这样小心谨慎,她难道就非得每天满脸戒备满脸唾弃地看着自己吗?完全管不住自己,他想也不想跨上前去抱起她。 “啊,你干什么?”丝言骇得大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萧君凡!” “别动!”君凡板着脸,口气听起来闷闷的,“放你下去也行,可我不喜欢看我的女人赤着脚在光溜溜的地板上走来走去!” 该死,他心里暗叫,她到底是什么做的,身上冷成这样?! “如果赤脚是你的习惯,那我明天让人把屋子里全部铺上地毯,如果你只是为了惹我不开心,那你的确成功了!”话音刚落,已将她一把抛在床上,丝言吓得猛一哆嗦,起身就往床的另一头退去。君凡看她状若惊鹿的模样,一下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又不是洪水猛兽,至于吓成这样?还是,啊,他昨天晚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轻轻拍了拍身边的被子,他柔声道: “过来。”声音和动作一样轻柔得让人心醉,她却听得很不是滋味,感觉他像是在唤小狗。她坐着不动。刚才一双漆黑的大眼睛还是瞪着他的,现在却别向了窗外。明摆着跟他杠上了嘛! 心里觉得好笑,君凡的眼底不经意地露出一抹浓浓的笑意。他绕过床边走近了她,坐下,指尖触到手底的微凉,心却又是一抖。 “身体这么弱,怎么还这么不爱惜自己?”他拽过手边的被子替她裹上,身体转到她的身后,自己背依着床框,反手将她扣在了怀里。她当然听得出他语气里的怜惜,可态度依旧冷淡。 “没什么,反正三个月之内是死不了的!”这是她的悲哀,如果可以,她倒宁愿自己就这样死了,一了百了。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他当然也听得明白:我只要在属于你的期限内不死,完成我们的合约,你我就各走各的,毫不相关。用力压了压火,他好脾气地明知故问:“那三个月之后呢?三个月之后,你打算做些什么?”她不说话了,她还能做些什么呢?她的人生也算是毁了,做什么,才能找回以前的梁丝言?才能回到以前的生活呢? 萧君凡家的餐桌实在很大。抬眼打量着坐在对面的梁丝言,他有些冒火,就算他不讨人喜欢,也不至于每次都要坐得离他这么远吧?赌气似地嚼着嘴里的食物,君凡的眼睛恨恨地盯着梁丝言。低着头,不声不响地拔着饭,看她意兴阑珊的样子,胃口明显不好。他这么一个帅哥摆在面前,不至于让人倒胃口吧?端了碗筷,他磨磨蹭蹭地挪到了她旁边的椅子上。 “你干什么?”丝言皱眉,这么个大男人,吃个饭时怎么像个孩子,一点定性都没有? “没什么。”萧君凡也不看她,伸手夹了她碗里的菜,笑得调皮极了,“只觉得,你碗里的东西看上去似乎比我的好吃!”她登时气结,明明是一个锅里盛出来的嘛!伸手“啪”一声打掉再次伸向自己碗里的勺子,丝言的脸上不由浮现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吃你自己的!”她板着脸命令。 萧君凡吃完早饭上楼的时候梁丝言还没起床,推开门,他一眼就看见了像只虾米样蜷在大床一角的梁丝言。静静地打量着床上的睡美人儿,君凡好笑地发现丝言这女孩子的坏毛病还挺多,她很挑食,不是自己喜欢的东西绝对连筷子也不会动一下,她不喜欢运动,平常只喜欢看书写字,她不善交际,不会弄虚作假,她喜欢蹬被子,更会抢被子!老天作证,他连续几个晚上差点没被冻僵咯!本来还以为这只是偶然才会出现的状况,可三番四次、四次三番,他每每努力想把被子往自己身上拽回一点,她却硬是有本事把自己裹得滴水不漏,他试了几次根本连被角都没找到在哪儿!蹑手蹑脚地走近床边,君凡俯身在梁丝言的额上印下一吻,这才转身下了楼。 第十八章 中午吃饭的时候还想着她,不知醒了没有,吃了些什么,是不是又出门到医院去了。萧君凡其实并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不让她出门,只不过是因为私下担心,她那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的男朋友突然冒出来怎么办?那丫头显然不是个喜新厌旧的人,虽然他一直认为这是个好习惯,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她应该改正一下比较好!毕竟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何况他这“新人”还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打了一下午的电话无人接听,他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立难安。偏偏欧迪死缠烂打,硬要拉他一起打球。他拗不过勉强应付了一阵,到底心里归心似箭,球杆一甩直往场外走,惹得欧迪摇头晃脑,大叹“世风日下,某人重色轻友!” 他哪还顾得上被人嘲笑?脑里心心念念,就是想她!就是想她了你怎么着?开车一路过去,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她,心里雀跃不已,真想对天打个呼哨! 路过甜品店时去买冰激淋,想她那么挑食,不知究竟喜欢什么口味的。于是不管不顾,“这个,这个,这个……”一路戳点过去,买了整整一大盒放在后头车上,心里喜滋滋的,像考了一百分等着回家接受表扬的孩子,只想快点驱车回家。 可开门的时候一室冷清,他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一空,心酸地强颜欢笑道: “丝言!丝言我回来了!”放下手里的公事包和冰激淋转身上楼,屋子里青幽幽的一片冰凉昭示着没有人在,他仅剩的一点好心情一下子没了。 他开始等待。等待于他而言是件很难得的事情。他的时间很值钱,除非是更有价值的对象,否则他已绝少为人驻足。可现在他不仅在等,而且等得很认真。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君凡开始坐不住了,他眼底的怒气已经渐渐地往上升腾,恰在这个时候,耳边“吱呀”的一声响动,她出现在他面前。 “你在那里做什么?”她竟然从客房里走了出来,这让他莫名其妙地感到别扭。 她静静地站在楼梯口,语气淡淡地道: “林妈说那是你给我准备的房间,我想我的位置在那里不是吗?”毫不客气地显露了她对这间屋子包括对他的陌生和排斥。一盆凉水兜头浇下,他讥诮一笑冷冷答道: “你倒是真有自知之明。”说这话时他几乎咬牙切齿,“可是你最好不要自作聪明,你在这栋房子里的位置,只能由我来决定!” “我的位置?”丝言冷冷地一笑,语气更加冷淡,“不用你来说,我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在哪。就在这间客房里。时间一到,自动走人,就是这样!或者,我说得更形象一点,”她刻薄自己的本事举世无双,“我就像个应招的妓女一样等着嫖客的光临,钱到手里,大家各走各的互不相干,就是这样!” “你说什么?”他震惊于那样漂亮的嘴里竟然说出这样恶毒的话来,即使那话是形容她自己,他也受不了,“你再说一次试试!” 他生气了,而且气得很厉害,几乎就可以用“青筋暴起”来形容!看着对面气得浑身颤抖的男人,就算脾气再怎么傲气,丝言也不敢再说话了。 “没什么。”她淡淡地想要掩饰,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怒不可遏地萧君凡像是一头发了怒地斗牛一样杀气腾腾地冲到她面前一把将她裹入了房内。 “你是妓女,我是嫖客对不对?”他疯狂地撕扯着她的衣物,一双大手粗暴地在她身上揉搓,“你这么爱当妓女我就成全了你!” “不要!萧君凡!”她被他野兽样的模样吓到,拳打脚踢地想要逃离他掌控。“放开我!萧君凡!你疯了!你疯了吗?!” 疯了!他是疯了!可显然她才是罪魁祸首!他实在想不到这个精致透明的小女人,竟然有这样让人发疯的本事!亏得他今天从早到晚的想着她,亏得他心慌意乱地处理完手里的事情就一刻不停地想要赶回家,这只是因为他知道家里有她在啊!可是她根本不在乎,她从骨子里露出来的冷淡和讥诮告诉他她根本不在乎!他没有办法不发疯! “我是疯了!”他粗暴地进入她,完全无视她的眼泪和哀号疯狂律动着,“你如果不想被这样疯狂对待,最好给我乖乖的待在家里安守本分!我没有更多的时间和心思花在你的身上!啊……”一阵强烈地快感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他在到达情欲顶峰的那一瞬间冷冷地留下一句话: “我永远不想为你费心思,也永远不会为任何女人费心思!” 丝言最爱李煜的词。那些柔软绵长的词句总是能狠狠地敲得她的心窝坑坑绊绊。她最喜欢那首《长相思》: 一重山, 两重山, 山远天高烟水寒, 相思枫叶丹。 鞠花开, 鞠花残, 塞雁高飞人未还, 一帘风月闲。 这是她爱郑昀成的真实写照。三年多来,她习惯了寂寞,习惯了等待,习惯了哀伤,却仍然无法习惯现在的耻辱。她翻开桌上的那本词集,心里的悲伤和悲痛滔滔不绝汹涌澎湃地向她狠狠地袭了过来,她的绝望深不见底,她的悲痛一望无垠,梁丝言,再不是梁丝言了,再也回不去,永远也回不去,永远也回不去了!她双臂猛地一合,狠狠地将桌上的词集扫落,然后,顺势倒在书桌上哀声痛哭。 三月的上海,本是暖洋洋的春,可她的心,却比十二月的夜更加寒冷。 第十九章 他说过不会为她费心思,不想为她费心思的,可是该死的怎么办,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她。昨夜她绝望的哀号声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入了他的心脏,他痛得几乎快要不能呼吸了。他不想伤害她的,他只想看到她的笑容而已,可是为什么她要那么固执于自己的想法,那么不顾一切地激怒自己呢? 这个固执的小女人,难道真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吗?! “怎么了?”奇怪于上司的心不在焉,欧迪歪着脑袋打量萧君凡道,“有什么事情不开心吗?” “没什么。”君凡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虚弱地往椅子里一躺,无力道,“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哦……”欧迪笑得别有深意,“被那个女人缠得没有还手之力?” “你胡说些什么!”君凡的脸色猛地一沉,“她在那方面根本就还是个孩子!” “可这个孩子,”欧迪的眼神别有玄机,“看来是会要人命的。” 他没料到欧迪一语成谶,晚上驱车赶回家,才打开门就隐隐听见楼上传来梁丝言痛苦的呻吟声。飞奔上楼开门一看,梁丝言缩在地板上,身体滚烫,脸色惨白,头发散落,浑身颤抖,天哪,她究竟烧了多久?!他那一刻痛恨起自己来,明明知道她身体不好,还这么气她做什么?这个倔强的女人,非要用这样的方式惩罚他吗?如果是这样,她真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了!他后悔了,他心疼她了,心疼得几乎——连心都快碎了。 “丝言!梁丝言!”他一面把她从地上抱起一面扯过电话召唤医生,一面急切焦虑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她朦朦胧胧中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似远又近,似清晰又似模糊,浑身烧得又痛又烫,却不知哪里涌出一股力气,双手紧紧攥住他衣襟,头埋在他胸前,一会子呻吟,一会子哭闹,来来去去叫着一个名字,他满心焦急中忙着给她降温,她呢呢喃喃说的是什么,他好像听见了,又好似没听见。 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夜。皎洁的月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玻璃轻柔地投射进来,映得屋里轻悠悠一片湛蓝。丝言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周围的世界在她的头顶微微晃动了一下,她这才好不容易记起自己身在何处。睁开眼睛四顾,她惊愕地发现萧君凡居然趴在自己的床边睡着了。这霸道的男人,难道竟在为自己守夜不成?她几乎不能相信!丝言狐疑着撑了撑身体想要坐起,这小小的动作惊动了沉睡中的男人,君凡微微挪动了一下脑袋,这使得他那张俊美到令人赞叹的脸庞一下子呈现在丝言的面前。 凭良心说,这男人有着一张绝对让人心跳失控的脸庞。与昀成的阳刚相比,萧君凡身上更多了一股阴柔之美。他双眉如剑,凌厉中带着几分柔和,他的鼻梁坚挺,恰到好处地镶嵌其中,他的唇温润性感,让人看了忍不住心跳加速……天,她在看什么啊!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人根本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啊!她回过神来拼命甩头,没注意身边的男人脸上竟然露出了一抹孩子似的得意笑容。 “你的脑袋不是用来甩的。”实在是怕她甩晕了脑袋,他只好从棉被里抬起头来。 “啊!”她被他吓了一跳,生怕被他发现自己偷窥了他,“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他双手抱臂靠在了床边,盯着她的眼睛里全是笑意,“刚好赶得及发现你在偷看我。” “我没有。”她急了,脸一红,忙不迭地矢口否认! “你有!”轻轻地握住她柔嫩的小手,他抬起头看她,这个姿势让她的目光避无可避地与他对视,“梁丝言不会说谎。” 她心中微微一叹,隐隐约约中,心底渐渐涌起一股暖流,只是其中仍有哀伤,不由自主,侧过身去微微调整视线,拒绝与他的对视。 “丝言,”他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庞,大病过后的她有种格外孱弱的哀伤和美丽,他撑起身体圈抱住她,柔声道,“好好的,怎么又生病?!”语气一半责怪一半伤痛。 她到底不是铁石心肠。他语气一软,她也软了下来,加上大病一场浑身无力,软软地倚靠在他怀中。 他不可避免又生出一股怜惜。仿似全身的温柔劲儿一股脑儿地全部涌了出来,心里荡起无数柔情,恨不得把自己也化成一泓水,把她生生世世永远湮没在里面才好。 他猛抱住低唤一声: “丝言……”她脑子还在迷糊,听人叫她反射性地应了一声: “嗯?”脑子再管不住,只想抱她,只想吻她,只想要她。他头一低压在她唇上,一面辗转吮吸一面不停呢喃: “丝言……丝言……”身体又烧起来,浑身的力气都给他夺走,她喘不过气来,艰难地自喉咙里逸出一句: “君凡……”再没有比这更美的声音,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催情剂。他唇下动作愈深,不断地在她口中汲取甘甜,轻拢慢捻抹复挑,不知到底应该取悦她才好。只是用力,却又极尽可能地小心翼翼,情到极处喟然长叹: “丝言……”她身体一怔清醒过来,不由自主地想:这个男人,是她想要的吗?是属于她的吗?心底抗拒起来,连带双唇都似感染了这种情绪,只想快点从他唇下逃离。 他眼底藏了丝痛。本来不想这么快占有她,此刻心底怒气蒸腾,只想紧紧霸占他,叫她明白:此刻她眼里心里,看到的男人该是他! 嘴下用了些力,牙齿在她精致小巧的耳垂上惩罚性地一咬,连累她整个人整颗心都起了战栗。她表情惊慌失措,无助地惊道: “萧君凡!” 怕伤到她不敢用力,又赌气不肯轻易放手,只是不停地在她身上啃咬,像一只发了性子的小兽,呜呜咽咽地逗弄着他的猎物。他咬了一会儿先自烧着,只觉得整个人整颗心都要融了,双手抚上她的柔软曼妙的身体,低声吟: “我要你……我想要你丝言!”她浑身上下早已被他点燃,咬住唇,嘴里似吟非吟,似泣非泣,整个人尤其是那双眸子都笼了一层水汽,两颊桃红,只是无措地攀附住他。 他到底没有忍受得住。双手捧起她脸颊,一面吻一面哀求: “丝言,回应我!回应我吧……”脑子模模糊糊,分不清是在渴望什么…… 君凡很喜欢远眺的感觉,站在城市的最高处,透过宽大的玻璃幕墙俯视众生,这世界的一切都会变得渺小。他喜欢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可是现在,站在城市的最顶端,他的心情却沉重得提不起来。他看得出她在逃避他。她的肉体与她的灵魂就算是在与他共赴云雨时也像是上了一把无形的枷锁一样冷冷地把他遥拒于千里之外。起初他尚可忍受,可是现在,他却时不时地感到惊慌和恐惧。这固执的女人,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主宰了他的整个身心和灵魂。她的笑让他沉醉,她的泪让他心痛,就连她无意中微微地一蹙眉,也能叫他的心跳猛地打个停突。他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又想起他们昨天晚上的争吵,她尖锐哀伤的模样让他简直毫无招架之力,而这争吵的源头,却仅是一首《长相思》而已。 “一重山, 两重山, 山远天高烟水寒, 相思枫叶丹。 鞠花开, 鞠花残, 塞雁高飞人未还, 一帘风月闲。”直觉告诉他她在思念谁,而这个人显然不是他。她在思念谁?要用这样柔软缠绵的诗句?她在爱着谁?用了这么哀婉动人的心情?他忍不住醋意大发。 “这是什么?!”他讥诮地抖动着手里的纸张,酸溜溜地嘲讽道,“是谁这么无聊,这么大的人还学中学生写情书吗?” “这是我的!”她一下子从床上跳跃了起来,“还给我!”她不顾一切地想要抢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快还给我!” “你先告诉我这是从哪里来的!”她激烈的反应刺激了他,他涨红了脸,盯着她的目光冰冷得简直快要把人给射穿,“快说!” “不关你的事!”她也恼了。这个男人,凭什么这样指手画脚地干预她的生活她的感情她的思想和灵魂?!难道就是因为他花钱买了她吗?可是如果她没有记错,他付钱买的只是她的身体,他有什么资格这样蛮不讲理地干预自己呢?她愤怒不已。 “萧君凡!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过分?!”他怎么会过分?!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容忍他的枕边人心里惦记着另一个人,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容忍他魂牵梦萦的女人爱着另一个男人,他愤怒得几乎到了出离的程度。 “究竟是我过分还是你过分?!你是我的女人,住着我的房子睡了我的床拥抱着我的身体竟然还想着另一个男人!我过分?!”他愤怒得不能自已,双唇微颤,不顾一切地朝她吼回。 “那是我的事!”她跳叫起来,尖锐的声音刺得他浑身抽痛,“你凭什么来管我!凭什么来管我!正如你所说的,我只是住着你的房子睡了你的床而已!你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是雇主跟雇员的关系!是纯粹的买卖关系!你付了钱,我负责陪你上床陪你做爱陪你消遣就是这样而已!啊!”她的用词残忍已极,每一个字都像尖刀一样毫不留情地直插入他的心脏,他扬起巴掌狠狠地打断了她。 “你再说,”他俊美的眼里泪光涌动,“你再说我杀了你!”他因愤怒而不断颤抖着的身体显露了他在这场战争中的弱势,那双盯着她的眼睛里愤怒中夹杂着无可奈何的悲凉。她真是残忍到让人痛恨的地步!她那些肆无忌惮恶毒如箭的话语看似是在凌虐自己却也像一把软刀无声地直插入他的心脏!她真是聪明得让人愤怒,他像个少年样疯狂嫉妒吃醋的模样早已将他的心事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了她,她一定是察觉到了。可问题是她不在乎,她根本排斥他的存在根本不能忍受他们之间关系——她用一句话定位了他们的关系: “不正当关系。” “萧总!”秘书的声音从答录机的另一端传来,把萧君凡从自己的心事中暂时地牵扯了出来,“新任的企划部经理已经到了,您需要见一下吗?” “让她进来吧。”他长吸口气,努力调整一下情绪坐了下来。工作的时候,他总是要求自己保持最佳状态。 第二十章 他说过不会为她费心思,不想为她费心思的,可是该死的怎么办,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她。昨夜她绝望的哀号声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入了他的心脏,他痛得几乎快要不能呼吸了。他不想伤害她的,他只想看到她的笑容而已,可是为什么她要那么固执于自己的想法,那么不顾一切地激怒自己呢? 这个固执的小女人,难道真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吗?! “怎么了?”奇怪于上司的心不在焉,欧迪歪着脑袋打量萧君凡道,“有什么事情不开心吗?” “没什么。”君凡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虚弱地往椅子里一躺,无力道,“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哦……”欧迪笑得别有深意,“被那个女人缠得没有还手之力?” “你胡说些什么!”君凡的脸色猛地一沉,“她在那方面根本就还是个孩子!” “可这个孩子,”欧迪的眼神别有玄机,“看来是会要人命的。” 他没料到欧迪一语成谶,晚上驱车赶回家,才打开门就隐隐听见楼上传来梁丝言痛苦的呻吟声。飞奔上楼开门一看,梁丝言缩在地板上,身体滚烫,脸色惨白,头发散落,浑身颤抖,天哪,她究竟烧了多久?!他那一刻痛恨起自己来,明明知道她身体不好,还这么气她做什么?这个倔强的女人,非要用这样的方式惩罚他吗?如果是这样,她真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了!他后悔了,他心疼她了,心疼得几乎——连心都快碎了。 “丝言!梁丝言!”他一面把她从地上抱起一面扯过电话召唤医生,一面急切焦虑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她朦朦胧胧中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似远又近,似清晰又似模糊,浑身烧得又痛又烫,却不知哪里涌出一股力气,双手紧紧攥住他衣襟,头埋在他胸前,一会子呻吟,一会子哭闹,来来去去叫着一个名字,他满心焦急中忙着给她降温,她呢呢喃喃说的是什么,他好像听见了,又好似没听见。 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夜。皎洁的月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玻璃轻柔地投射进来,映得屋里轻悠悠一片湛蓝。丝言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周围的世界在她的头顶微微晃动了一下,她这才好不容易记起自己身在何处。睁开眼睛四顾,她惊愕地发现萧君凡居然趴在自己的床边睡着了。这霸道的男人,难道竟在为自己守夜不成?她几乎不能相信!丝言狐疑着撑了撑身体想要坐起,这小小的动作惊动了沉睡中的男人,君凡微微挪动了一下脑袋,这使得他那张俊美到令人赞叹的脸庞一下子呈现在丝言的面前。 凭良心说,这男人有着一张绝对让人心跳失控的脸庞。与昀成的阳刚相比,萧君凡身上更多了一股阴柔之美。他双眉如剑,凌厉中带着几分柔和,他的鼻梁坚挺,恰到好处地镶嵌其中,他的唇温润性感,让人看了忍不住心跳加速……天,她在看什么啊!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人根本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啊!她回过神来拼命甩头,没注意身边的男人脸上竟然露出了一抹孩子似的得意笑容。 “你的脑袋不是用来甩的。”实在是怕她甩晕了脑袋,他只好从棉被里抬起头来。 “啊!”她被他吓了一跳,生怕被他发现自己偷窥了他,“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他双手抱臂靠在了床边,盯着她的眼睛里全是笑意,“刚好赶得及发现你在偷看我。” “我没有。”她急了,脸一红,忙不迭地矢口否认! “你有!”轻轻地握住她柔嫩的小手,他抬起头看她,这个姿势让她的目光避无可避地与他对视,“梁丝言不会说谎。” 她心中微微一叹,隐隐约约中,心底渐渐涌起一股暖流,只是其中仍有哀伤,不由自主,侧过身去微微调整视线,拒绝与他的对视。 “丝言,”他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庞,大病过后的她有种格外孱弱的哀伤和美丽,他撑起身体圈抱住她,柔声道,“好好的,怎么又生病?!”语气一半责怪一半伤痛。 她到底不是铁石心肠。他语气一软,她也软了下来,加上大病一场浑身无力,软软地倚靠在他怀中。 他不可避免又生出一股怜惜。仿似全身的温柔劲儿一股脑儿地全部涌了出来,心里荡起无数柔情,恨不得把自己也化成一泓水,把她生生世世永远湮没在里面才好。 他猛抱住低唤一声: “丝言……”她脑子还在迷糊,听人叫她反射性地应了一声: “嗯?”脑子再管不住,只想抱她,只想吻她,只想要她。他头一低压在她唇上,一面辗转吮吸一面不停呢喃: “丝言……丝言……”身体又烧起来,浑身的力气都给他夺走,她喘不过气来,艰难地自喉咙里逸出一句: “君凡……”再没有比这更美的声音,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催情剂。他唇下动作愈深,不断地在她口中汲取甘甜,轻拢慢捻抹复挑,不知到底应该取悦她才好。只是用力,却又极尽可能地小心翼翼,情到极处喟然长叹: “丝言……”她身体一怔清醒过来,不由自主地想:这个男人,是她想要的吗?是属于她的吗?心底抗拒起来,连带双唇都似感染了这种情绪,只想快点从他唇下逃离。 他眼底藏了丝痛。本来不想这么快占有她,此刻心底怒气蒸腾,只想紧紧霸占他,叫她明白:此刻她眼里心里,看到的男人该是他! 嘴下用了些力,牙齿在她精致小巧的耳垂上惩罚性地一咬,连累她整个人整颗心都起了战栗。她表情惊慌失措,无助地惊道: “萧君凡!” 怕伤到她不敢用力,又赌气不肯轻易放手,只是不停地在她身上啃咬,像一只发了性子的小兽,呜呜咽咽地逗弄着他的猎物。他咬了一会儿先自烧着,只觉得整个人整颗心都要融了,双手抚上她的柔软曼妙的身体,低声吟: “我要你……我想要你丝言!”她浑身上下早已被他点燃,咬住唇,嘴里似吟非吟,似泣非泣,整个人尤其是那双眸子都笼了一层水汽,两颊桃红,只是无措地攀附住他。 他到底没有忍受得住。双手捧起她脸颊,一面吻一面哀求: “丝言,回应我!回应我吧……”脑子模模糊糊,分不清是在渴望什么…… 君凡很喜欢远眺的感觉,站在城市的最高处,透过宽大的玻璃幕墙俯视众生,这世界的一切都会变得渺小。他喜欢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可是现在,站在城市的最顶端,他的心情却沉重得提不起来。他看得出她在逃避他。她的肉体与她的灵魂就算是在与他共赴云雨时也像是上了一把无形的枷锁一样冷冷地把他遥拒于千里之外。起初他尚可忍受,可是现在,他却时不时地感到惊慌和恐惧。这固执的女人,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主宰了他的整个身心和灵魂。她的笑让他沉醉,她的泪让他心痛,就连她无意中微微地一蹙眉,也能叫他的心跳猛地打个停突。他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又想起他们昨天晚上的争吵,她尖锐哀伤的模样让他简直毫无招架之力,而这争吵的源头,却仅是一首《长相思》而已。 “一重山, 两重山, 山远天高烟水寒, 相思枫叶丹。 鞠花开, 鞠花残, 塞雁高飞人未还, 一帘风月闲。”直觉告诉他她在思念谁,而这个人显然不是他。她在思念谁?要用这样柔软缠绵的诗句?她在爱着谁?用了这么哀婉动人的心情?他忍不住醋意大发。 “这是什么?!”他讥诮地抖动着手里的纸张,酸溜溜地嘲讽道,“是谁这么无聊,这么大的人还学中学生写情书吗?” “这是我的!”她一下子从床上跳跃了起来,“还给我!”她不顾一切地想要抢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快还给我!” “你先告诉我这是从哪里来的!”她激烈的反应刺激了他,他涨红了脸,盯着她的目光冰冷得简直快要把人给射穿,“快说!” “不关你的事!”她也恼了。这个男人,凭什么这样指手画脚地干预她的生活她的感情她的思想和灵魂?!难道就是因为他花钱买了她吗?可是如果她没有记错,他付钱买的只是她的身体,他有什么资格这样蛮不讲理地干预自己呢?她愤怒不已。 “萧君凡!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过分?!”他怎么会过分?!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容忍他的枕边人心里惦记着另一个人,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容忍他魂牵梦萦的女人爱着另一个男人,他愤怒得几乎到了出离的程度。 “究竟是我过分还是你过分?!你是我的女人,住着我的房子睡了我的床拥抱着我的身体竟然还想着另一个男人!我过分?!”他愤怒得不能自已,双唇微颤,不顾一切地朝她吼回。 “那是我的事!”她跳叫起来,尖锐的声音刺得他浑身抽痛,“你凭什么来管我!凭什么来管我!正如你所说的,我只是住着你的房子睡了你的床而已!你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是雇主跟雇员的关系!是纯粹的买卖关系!你付了钱,我负责陪你上床陪你做爱陪你消遣就是这样而已!啊!”她的用词残忍已极,每一个字都像尖刀一样毫不留情地直插入他的心脏,他扬起巴掌狠狠地打断了她。 “你再说,”他俊美的眼里泪光涌动,“你再说我杀了你!”他因愤怒而不断颤抖着的身体显露了他在这场战争中的弱势,那双盯着她的眼睛里愤怒中夹杂着无可奈何的悲凉。她真是残忍到让人痛恨的地步!她那些肆无忌惮恶毒如箭的话语看似是在凌虐自己却也像一把软刀无声地直插入他的心脏!她真是聪明得让人愤怒,他像个少年样疯狂嫉妒吃醋的模样早已将他的心事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了她,她一定是察觉到了。可问题是她不在乎,她根本排斥他的存在根本不能忍受他们之间关系——她用一句话定位了他们的关系: “不正当关系。” “萧总!”秘书的声音从答录机的另一端传来,把萧君凡从自己的心事中暂时地牵扯了出来,“新任的企划部经理已经到了,您需要见一下吗?” “让她进来吧。”他长吸口气,努力调整一下情绪坐了下来。工作的时候,他总是要求自己保持最佳状态。 第二十一章 这是林媛燕第一次这么正面地面对萧君凡。尽管已在他的下属公司里呆了两年,她还是鲜有机会见到这位传说中已经被神话了的大老板。林媛燕是个很沉得住气的女人,她外表和内心一样,都是那种看上去能做大事的人。可是这一刻,她的心却不由自主地狂跳。他们说的没错,这萧君凡的确是个帅气得让人心跳停止的男人,不仅如此,他潜藏在眼睛里的忧伤气质更让人忍不住地想要靠近。她连话都有点儿说不利索了。 “萧……萧总好!我叫林媛燕,是刚从分部调过来的企划部经理。我……我会好好干的,一定不会让您失望……”她的舌头打结,说话语无伦次,她的表现一定糟糕透了!林媛燕在心里焦急地暗想。果然,萧君凡的声音里已隐隐地透露出一丝不满。他垂下头一边浏览着她的档案一面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复大毕业的中文系才女,应该不至于这么没见过场面吧?听说你是个很能抗压的员工,”他把手里的资料往前一推,露出了放在办公桌上的照片,那是张很美的图片,照片上的女子一身白色长裙,美丽的身影凭窗而立。细心的林媛燕看见了。 “集团虽然比不上分部轻松,可是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可怕!放轻松点,我很期待看你的表现。”他简单地就想结束这场会话,却被林媛燕聪明地捉住了机会。 “丝言还是那么漂亮。”她说着捏起了手边的照片装模作样地端详了一会儿,抬起头对着君凡笑着说道,“不过这小丫头怎么瘦了这么多?!” 君凡的眼睛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银灰色的宝马缓缓地驶入南汇的一处高级住宅群。萧君凡把车停在了门外然后推开家门走了进去。客厅里只有一盏壁灯幽幽地散发着晕黄的光圈。柔和的灯光下,一个美丽精致的女子紧紧地蜷在沙发上睡得正香。他默默站在旁边看了好久,然后脱了西装就着沙发席地而坐。瘦了吗?好像真的瘦了。怎么可能不瘦呢?醒着的时候总是忙着跟他,跟自己的灵魂交战,她一定累坏了!她睡着的样子真安静,静谧的空气里,只有她均匀酣甜的呼吸声一起一落,心脏又融了起来,像阳春三月刚刚抽出的柳芽,轻轻一碰便能掐出水来。 “丝言是个感情至上的人,想要获得她的真心,你得首先拿自己的心去换。”他想起了林媛燕对他说的话: “你不能这样牢牢地把她锁在家里,那样她只会反感只会痛恨你。她是个骄傲的人,也完全有着骄傲的资本。她需要正常的生活和社交,你要试着走进她的心,就必须让她先走进你的生活。她还很年轻,你不能试图这样封闭她的思想和人生。一个那么充满才情的美丽女子,是不能容忍别人这样主宰自己的!!” 林媛燕的话毫无疑问地点醒了他。他怎么就荒唐得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你回来了?”被他窸窣的响动吵醒,丝言揉了揉眼睛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他一见她醒来习惯性地就想伸手去抱,她身子一斜,径自靠坐在沙发上。 他心里有一刻的酸涩,起身坐在她身边,随手一揽把她抱坐在身上,柔声嗔道: “怎么在这里睡觉?着凉了怎么办?”一面说一面伸手想去抚她脸颊。 “没事。”丝言轻描淡写地笑了笑,顺手将他伸向自己的手挡了下来,他反手扣住,放在两掌间温柔地揉搓着,: “不好意思,公司最近好忙。我们正在策划新一轮的开发项目。啊,”他想起了林媛燕,知道她必定对她感兴趣的,“你知道我今天在公司遇到谁了?你认识的,叫林媛燕……” “燕姐姐?”丝言开心地大叫,明亮美丽的眼睛里有了孩子一样的快乐纯真,“她在你公司上班吗?你什么时候看见她的?她怎么样?好不好?有没有问起我?”不过这开心也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她的眼睛即刻黯淡了下来。 “你跟她说起我了对不对?她一定知道了我们的关系对不对?她……”她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没有。”不忍心打击她的快乐,他隐忍着撒了个小谎,“她来见我的时候刚好聊到的。你知道的,大老板头一次接见员工总要表现得柔和可亲一点,何况我还是个体恤下属的老板!”头一次和她有了共同的话题,他简直有点儿受宠若惊。 “切。”她撇了撇嘴毫不客气地表示自己的不赞同,“柔和可亲?你那么凶,她被你吓到才是真的。你凶她了对不对?”他眼角堆起笑来:看她,竟然对着自己撒起娇来了呢! “傻丫头,”他宠溺着揉了揉她的长发,嗔道,“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啊,那么娇弱!她很能干的,要不然我也不会用她啊!” “也是!”她想了一想认真点头,想当年她刚进复大的时候,林媛燕已经是他们校园里颇有名气的才女。丝言天性单纯,很多事情半懂半不懂,每天都像个小尾巴一样地跟在林媛燕身后,无论生活还是学习上,林媛燕都对她尤为照顾。说到这里,她真地有点想她了! “燕姐姐本来就是个才女!”她眼神黯淡下去,一翻身,小狗样软倒在沙发一头。 “丝言也是啊!”他两手环住她腰部,用抱小狗一样的姿势把她从不远处捞回来,盯着她的眼睛笑道,“如果你喜欢,也可以到‘君凡’工作的!” “真的吗?”她霍地抬起头来,睁大眼睛兴奋地盯着萧君凡问,“我也可以去工作吗?!”见身旁的萧君凡用力点头,立刻兴奋地跳到地上,孩子样地嚷: “太好了!我也可以去工作!我也可以去工作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