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狼个个不好惹/我欲静而子不休》 第1章 恶狼个个不好惹 作者:玄楼重霄此文也名《我欲静而子不休》 天铭泱没什么追求,当杀手也就是混口饭吃。 这种人穿成荒淫皇子,势必是要当一辈子米虫的。 然而——生在帝王家能是舒心的事? 含着金汤匙也能咯着牙,他天铭泱身边,就没一个省心的主儿! 他身上这几两肉,早就被狼惦记上了! 他跑,狼跟着;他泡妞,狼拦着;他反抗,狼缠着; 他怒了,想喝斥几句,还得恭恭敬敬地先叫一声:父皇—— 他就图个清净,这狼,怎么就死缠不休呢! …… 但是,当有一天狼消停了,天铭泱,不淡定了。 习惯,还真他妈的愁人! 我欲静而子不休,子休了,我——毛了。 “弱水三千,你非要取我嫖!还是白嫖!嫖了就跑?想得也太美了吧! 我告诉你,狼永远都是狼,而人,有时候不是人! 要么相互平等,要么你依附我!自己选吧! 你是从啊,从啊,还是从啊?” 【温馨提示】: 1v1,中间不乏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小十三。 天铭泱这边的,不是被他自个儿整疯了,就是被他爹整废了; 他老子那边的,直接被本人整废了。 主角双重性格,亦正亦邪——说白了就是个装13无敌的小无赖。 性格恶劣型,时而爆粗口,滑不留手,自私自利的小鱼一条,不喜绕行。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不伦之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天铭泱亲亲 ┃ 配角:天澋曜重峦翎鸢尔雅 ┃ 其它:小皇子星宿 、穿越(改) ...   来,喝了这碗汤,你便将忘却前尘,重新开始。    来,喝下这碗汤,你便会重获新生,再世为人。    昨日种种,似水无痕,是喜是悲,且随它去吧……这一世,一切重新来过。切勿,重蹈覆辙……    *************    正是春和景明,草长莺飞的时节,晌午的皇子府沐浴在煦暖的日光中,显得尤是宁和。府邸西边的樱花树开得正盛,花瓣零落,落英几乎淹没了暖厢碎石铺就的小路。    只是,蜿蜒而下的花瓣小径,却在一间厢房门前,被人为的生生截断开来。    “晨起的时辰早就过了,殿下却一直没有动静,都唤了好几声了……这可如何是好……万一出了什么事……要不要……直接闯进去看看?”赭衣小厮一脸忧色,抓耳挠腮地在原地不住地打转,樱花瓣在他脚下碾散,露出一片光滑的石板。    “八成是昨晚殿下累了,还在歇息吧!你还是安心候着,别给殿下添乱了!再说了,这暖厢可是我们下人乱闯的,若是惹恼了殿下,你这条命,还想不想要了!”另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小厮拉住这个毛躁小子,一脸警告。    天朝之下谁人不知,天泽国第七皇子天铭泱是出了名的暴虐成性,仗着皇上宠溺,这个皇子甚是有恃无恐,杀人便是如吃饭喝茶一般寻常。再加上这位殿下喜怒无常,性情极难琢磨,要是真的就这么闯进去,触怒了他,杀了那个小子是小,殿下一个迁怒,说不定要死多少人!    “非允勿视,非允勿听,非允勿言,非允勿动。这规矩你要是忘了,就离死不远了!”    ****************    好吵——    门外的窸窣让房间里的天铭泱略略烦躁起来,密如绒扇的长睫忽闪一下,细长的水眸缓缓张开,含着些湿意的,迷蒙地打量着陌生的世界。    绫罗缀玉的床帐,雕栏彩绘的房梁,贵气逼人,古色古香。    这……    头沉得厉害,昏昏沉沉的脑海里,混沌而凌乱。零碎的意识拼凑不成完整的记忆,唯有在一团迷蒙中,一直回响在自己耳边的那句话,异常深刻地篆刻在记忆深处。    来,喝了这碗汤,你便将忘却前尘,重新开始。    来,喝下这碗汤,你便会重获新生,再世为人。    昨日种种,似水无痕,是喜是悲,且随它去吧……这一世,一切重新来过。切勿,重蹈覆辙……    奈何桥,孟婆汤,忘却前尘,重新开始。    啊——原来他死过一次了啊!    不记得前世自己是谁,只知道上天垂顾,他没能化作忘川里的幽魂,反是进入了全新的身体,重新活过!    这,还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深深钩唇,天铭泱企图从床上坐起身子,却是感到心口一阵闷痛。垂眸之际,只见赤裸的胸口竟是横亘着一道创口!    那是被匕首之类利刃刺入的伤口,之所以苏醒的时候被自己忽略了,是因为里面已经愈合了大部分,只剩下一道指甲深的浅口,血基本上止住了,稍稍还有点外渗。    不过这种程度的伤对于他来说,根本连在意都是不必!    有些讶异心里忽而生出的这种结论,天铭泱怔了怔,旋即便是大而化之地轻笑起来——大概自己的前世有着什么特殊的身份,受伤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吧!    是杀手?间谍?还是别的什么呢……    这样想着,便是好似印证自己的猜测一般,脑海中浮现出许多格斗技巧和掩护、隐藏、杀人等等的手法。    果然如此!    天铭泱的笑意又深了深,记忆没有了,随遇而安的个性倒是没有变。因此,天铭泱全然没有因为自身的特异而惶恐迷惘,反是作为自己的一部分欣然接受——    忘却前尘,重新开始。    他会好好利用这些天赋,获取优越的人生!    有了这样的意识,天铭泱便开始打量起这副身体以及全新的环境,脸色也随着越发越难看起来。    这副身体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而全裸的状态,加之床上的凌乱,一些淫靡的痕迹,以及床西靠墙的地方,躺在地上的一个人却是万万全全破坏了天铭泱对于一个正常十七岁少年该有的认识!    耳朵里嗡嗡响,那雪白花花的身子不住在眼前转啊转,身上遍布於痕青紫不说,浑身上下全是鞭痕,血肉都外翻出来,而且肋骨以极为扭曲的形状突出来,明显已经折断了,而最骇人的是脖颈动脉处两个深深的血窟窿,涌出的鲜血淌了一地…… 第3章 这停当,重峦倒是一直没停嘴。他说话条理清晰,又是言简意赅,没一会儿功夫就把小皇子的身家背景全部讲了个明白。    原来这小皇子是天泽国第七皇子,天铭泱,是皇帝最宠爱的一个儿子,却偏偏不是皇帝亲生的,而是皇帝流落民间的哥哥所生,天名泱出生在战乱之中,父母因战乱死了,后来皇帝把天名泱接回宫,收为义子,一直万分宠爱。而这天铭泱相比其他几个一表人才的哥哥来说,就逊色了些,光是妾室男宠就收了一个别苑几百,当然这里面也包括每个月供他吸血消失的十多人。而且成日不务正业,花天酒地,和一群狐朋狗友厮混在一起,而这个什么墨即公子,自然就是天铭泱一大堆酒肉朋友之一。    实际上说这天铭泱模样是极为俊逸的。    一头秀发又滑又软,和玻璃珠子似的眼睛一样,都是琉璃色的,看过去总像隔着一层水雾,迷离又捉摸不定,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尤其是笑的时候,神采飞扬,似乎把全世界的灵气的聚集来了,亦正亦邪最为蛊惑。    尽管如此,他也不过是个身材纤细,个子不高的十六七岁的孩子罢了,虽说有些凌厉的眉眼透着一股利落的英气,眸间有着完全不是属于这个年纪的阴戾和城府,但依然完全和他干的这几档子荒淫事扯不上关系,且不说欺凌弱小,为虎作伥了,单是想象这副身体上侍宠的光景,天铭泱就是一阵恶寒。    “嗯……今天就说到这吧,我好像看到那个墨公子来了!”重峦跟列罪状似的,把天铭泱的荒唐事说了个遍,听的人头脑发沉,印堂发黑,看到远远走来那个小公子,天铭泱看到救星似的,眼眸都亮了。    说话间,一背着药箱的少年便是大步走进来,顶着一张娃娃脸,嬉笑道:“咦?我们亲亲殿下这不精神好得很吗?叫我来不是耍着玩儿吧!反正我人是来了,诊金一百两,你不许赖账!”    这就是那医术精湛的磨叽公子,看起来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奶娃娃嘛!天铭泱撇撇嘴,坐下,把胳膊甩在石桌上,眼神有些冷意:“亲亲?你是叫我?”    天铭泱字倾卿,取天倾卿之意。这墨即公子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小的时候嘴里不利索,叫倾卿叫不出,一天到晚亲亲,亲亲的,后来长大了,也就习惯了。成日一口一个亲亲也有戏弄之意,两人感情好,天铭泱也就没怎么计较过,多是反对两句,也就由着他了。    可是今天这副嫌恶的臭脸,当真是把墨即吓着了。    眨眨眼,又转脸看看重峦,墨即大眼睛当即瞪圆了,赶紧跑过去,把药箱往桌上一扔,就去摸天铭泱的额头:“不是发烧了吧!怎个今天突然这么敏感了?”    似乎是前世下意识的习惯,天铭泱因着这个触碰浑身肌肉瞬间紧绷起来,手腕一转,刹那就要擒住那软软的手腕,却在触摸的瞬间意识过来,松了劲儿,抓住那手腕,推开:“去去去——本殿下金贵之躯,不是给你乱摸的!”眼中的阴狠凌厉刹那隐去,天铭泱松了一口气。    又有些记忆牵扯出来,前世的自己似乎是做杀手工作,最讨厌别人随便触碰自己。因为时刻防备着被人暗算,这种自卫的擒拿已经成了习惯,即便是睡着了,也没人能健全着靠近他分毫。刚刚这个笨蛋忽然冲上来,差点就被自己扭断手腕,顺手掐死了。    该死,这种角色扮演的游戏实在太累了,他必须快点熟悉这个地方才行!    墨即有些古怪地看了小皇子一眼,切了一声,开始把脉。脸色先是一沉,继而变了数次,终是转过脸,极为郑重道:“你失忆的事,从脉象上倒是看不出端倪,只不过,我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你身体里的蛊虫,似乎是吃了致命的食物,竟然一夜之间全部被杀死了!    “更奇怪的是,你的身体不仅没因为蛊虫的消失而失去那些能力,反而是蛊虫融化在你血液里,毒血神奇地被你的身体接受,你不仅保留着原先异于常人的体质,而且从此也不用再喝什么处子血了!虽说白天的时候,还是会有嗜睡的症状,但是只要处于清醒状态,身体素质就能达到巅峰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因祸得福吗?    小皇子若有所思地伸展胳膊,张开手指,又攥起来。    “现在你身体里蛊虫刚化掉,还不大适应,所以四肢无力。等过两天,就能恢复了。不过在恢复期间,我还是给你开几幅药保险些,另外不要吃油腻荤腥的东西,只能吃清粥和小素菜。”墨即已经开始收拾药箱,一边收,一边吩咐着,一张娃娃脸正经说话的样子倒是可爱得紧。    小皇子却是无心欣赏了,脸色黑了又黑:“只能吃粥?”喂——你小子不是耍我吧?    “说什么呢!我这个人行医还是很有原则的!”娃娃脸瞪他一眼,继而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是吃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了?杀死蛊虫很危险的,要不是你挺过来了,现在我就不是来诊脉,而是给你收尸了!”    “乌鸦嘴——”小皇子一瞪眼,当即给了墨即一个锅贴,眉头却是随之锁了起来:“一个男宠罢了,不过他的血这么古怪,正好就是血莲蛊的克星,不嫌太巧合了吗?”    而且,还结结实实给了他心口一刀,实在让人怀疑,这个人的来历……    疑窦四起之间,忽然一个小厮求见,往地上一跪,急切道:“禀报殿下,翎鸢公子他……他快不行了!”55、男宠 ...   “禀报殿下,翎鸢公子他……他快不行了!”    天铭泱一听,立马砰地一声合上药箱,塞到墨即怀里,凑近道:“诊金按出诊次数算,不按病人数量算吧?”    “呃,话虽这么说……等下——你想干嘛?!”娃娃脸还来不及质疑,就当真被当个破布娃娃一般,瞬间拖出长亭。    不过墨即的不情愿也只持续了半柱香而已,那之后,坐在男宠暖厢里的他,就差缠在翎鸢小公子身上,兢兢业业钻研此人特异的体制和血液,就算是十头牛也休想把他拉走!    不过相比墨即公子的满眼放光,天铭泱的脸色黑得有点吓人。从进暖厢开始,一个个千娇百媚的妾宠就开始在他眼前晃,弱风扶柳的娇羞模样,自己差一点觉得进了窑子!好死不死的,要是女人也就算了,还大多都是妩媚得不行的男人!    就算他男女不忌,也不用拿这一堆不男不女的东西来戳他眼睛吧!等他得了空,第一要务就是把这堆不干不净的东西打包送走!    “老天!我的亲亲殿下!你的翎鸢公子简直是个宝贝疙瘩!他的血不止杀死了你的蛊虫,连我老姐养的毒虫也可以轻松干掉呢!我猜这家伙很可能百毒不侵……早知道这样,去年你把他赎出妓院的时候,我就该好好给他做个全身检查的……亲亲,打个商量吧,把他给我当药人怎么样?”    从那个家伙一开口,天铭泱便迅速用眼色轰走下人,抬脚踹上门,抱臂倚着门框,极为耐心地看着这位磨叽公子喋喋不休。    遇到不喜欢的话题时,最快地结束方式便是保持沉默,天铭泱坚信这一点。    于是,此刻天铭泱的眼睛盯在某人身上,思绪却是飘到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上了。    很明显,墨即是一个医痴。    通常对于某件事情过分痴迷的人,世上的东西只分为有关兴趣与无关兴趣两种,大部分精力投入在兴趣上,因此,他们的世界很简单,与他们相处也是很简单。这一点非常好,因为我们的小皇子不喜欢麻烦,自然对于猜心这种事,如非必要,不想浪费精力。于是,很自然的,墨即同学被自动划分到我们天铭泱的领地范围内。    除此之外,另外两个原因便是——这个人和这副身体的主人很亲近;这个人神经大条。    亲近代表他喜欢自己,那样很多事就好办许多。而神经大条代表和他在一起,即便是露出像刚刚那种刻意为之的破绽,这家伙也是自动忽视,完全信任。本来在朋友面前装扮是最为困难的,而朋友又是极容易发觉这小皇子细微的变化的,并且,一旦发觉,本着朋友的立场,势必关心异常,定是抱着打破沙锅问到底,不查清楚不罢休的决心。这样子,天铭泱便会很难做。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迷迷糊糊的小医痴,倒真是个非常合适的朋友。    只不过,现在的天铭泱还并不知道,这个小皇子从前和自己的性格倒真是有些许相似,只不过,近几年来,忽然性情大变,变得暴虐,狠绝。在墨即看来,他现在这个样子,就好像恢复正常一样,开心还来不及,当然也想不到去怀疑了。    “喂——我说了这么半天,你给点反应好不好?”墨即终于舍得从翎鸢公子身上移开目光,大眼睛瞪着天铭泱,小嘴一撇,有点不快。    “过多久他能醒过来?”挑挑眉,小皇子问道。    “我们刚才似乎不是在讨论这个问题吧……”大眼睛眨了眨,对上天铭泱有点威胁意味的笑,眼神一垂,有点哀怨:“呃……好吧。实际上亲亲你下手的确有点狠,肋骨断了五根,内脏也有破裂,最严重的是脖子上的静脉已经被咬断了……”    “直接说重点。”不耐烦地打断,他对于这副身体的变态前主人做了什么,可没有任何兴趣!    “知道啦!三天,我对他用药三天,如果这期间他不醒来,就再也醒不了了。”快速说出结果,墨即有些不甘,他干嘛要这么听话啊!怎么才几日不见,这个荒唐小皇子举手投足都变得有一股莫名的压迫力了?    “嗯,这可是你说的。”天铭泱语气里带着些笑意,古怪地看着墨即。 第5章 看清来人模样的一瞬,天铭泱只觉心脏好像被猛地击中了,极为强烈的熟悉感袭来。    这个人,他有见过吗?为什么似乎认识了很久似的?    “呵呵……尔雅该不是又迷路了吧?每天都来上朝的皇宫你也会走丢,真是——我都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了!”完全没发觉假山后有人窥伺,六皇子很有兴致地嘲笑着他的这位“路痴亲臣”。    “六殿下从小嘲笑臣到现在也不会腻么?”被调侃的一方仿佛全然不觉窘迫,反而无奈地摇摇头,很是温柔地淡看着对方:“比起这个,殿下可有想过一会儿到殿上要如何表现?”    尔雅比六皇子大几岁,个子高出半个头,说话也是严谨有分寸,连抑扬顿挫都掌握得很好,举手投足给人一种静水深流的成熟。与他一比,六皇子就显得多了几分孩子气。    “反正不管我怎么说父皇都会向着老七的吧?关系睦南和天泽之间友好关系这样的大事,父皇竟然也毫不在乎,全然站在老七那边呢!”六皇子满脸嘲讽,扬起一个无所谓的笑,眼底却有些淡淡的不满。    老七?!那是在说自己咯?天铭泱转了转眼珠,听这话的意思自己应该是闯了什么大祸了,甚至关系到天泽国的外交了。只不过,这么严重的情况六皇子还说皇帝向着自己,难道自己就这么受宠吗?一个非亲生的儿子,没有任何获得这种殊荣的理由啊……    视线落在六皇子的身上,天铭泱唇角再次勾起来。    不过,他这个六哥很可爱嘛!那种笑容应该是用来掩饰内心的面具吧,却被他演绎的破绽百出,明明内心变化都写在脸上,还拼命遮掩的样子,很有趣!    如果说是模仿那个人的话,这种程度的表情还是很不到家啊!不过对于十八岁的他,已经算是不错的成绩了。    不经意之间和天铭泱持有相同观点的尔雅眉峰极难察觉地耸动一下,低下头,稍稍凑近一些佯装深奥的六皇子,温温笑开:“这可不是皇上宠谁的问题……天泽和睦南之间,不要因为这件事产生间隙,才是作为臣子应该首要考虑的问题。”    “……”六皇子被暗示不成熟,脸上闪过一丝绯红,继而有些窘迫地抬头,正对上尔雅弯弯的秋水眸,不甚浓密的睫毛却是很秀气,清清爽爽的,配他刚刚好。    我在想些什么啊!    六皇子受惊一般地后撤一步,继而失笑道:“什么嘛,不过比我大五岁,就装起顾学士来了!”这个顾学士是翰林院大学士顾长卿,是当年辅佐皇帝登基的功臣,也是尔雅的老师。    尔雅笑笑,不再多说,只提醒道:“殿下,我们该去玄霄殿了。”    感情很好啊!    天铭泱瞥着六皇子微微别过的头,眼底滑出一丝诡色。就在这时,只觉身后一阵扰动,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弓背,使力,旋身,出拳……流水一般的格斗动作一气呵成,却在他看清对象之后,滑出败笔。    “喵——”    一声还算凄惨的尖叫,一团白乎乎的东西落地,继而滚身而起,弓起背,全身的毛扎起来,呲牙示威。    身形一转,天铭泱装作拍打朝服,方才那套杀气重重的动作就这样被很好地掩饰掉。这时——    “熠哥哥!我抓到一个偷窥贼!”哒哒哒跑来一个小鬼,小短腿叉开个八字,双手叉腰,杏眼瞪圆,黑着脸大喊着。旁边的小白猫有了撑腰的,也发出威胁的咕咕声。    所以说——小孩子这种生物,最烦人了!    眼看那一人一猫扑过来,小天铭泱满脸黑线,当即放弃出手,直接轻巧地一个闪身。    砰——呜呜——    小鬼扑了个空,直接拍在地上,哇哇哭了起来。六皇子见状,忙跑过去扶起小家伙,抱在怀里哄着。小家伙一边哭,一边指着天铭泱指控。    “呜呜……熠哥哥!他欺负我,欺负我啦——”    “玥,不懂礼貌,要叫泱哥哥!”    喂——小鬼,我好像什么都没做吧?    皱皱眉,天铭泱脱力地看着那哭嚎得让人心烦的小家伙,不经意间眼前白光一晃,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顺势抬上来……    “尔雅!”    下一瞬,小野猫得逞地抓出一道血痕,却是抓在了尔雅修长的手臂上,而天铭泱正当防卫抬起的手被尔雅稳稳抓住,本人急着卸去力道,反而失去平衡,身子一歪,被尔雅用另一只手扶住后腰。天铭泱个头只到他的下巴,此时就好像整个人被他裹紧怀里,异常暧昧。    “七殿下,您受惊了。”尔雅低下头,表情依旧从容,说话间带着淡淡的兰草香味,给人很温柔的感觉。    “你是指因为猫,还是因为你?”天铭泱抬眸与尔雅对视着,毫不避讳地用锐利的眸光探究着这个人掩藏在温柔中的真相,不过,他似乎捂得满严实的。    “殿下说笑了。”尔雅笑笑,温柔的目光却带着隐形的压力,视线交织,有些儒战的味道。    “尔雅!你没事吧?用不用包扎一下?”六皇子上前拉回尔雅,担忧地查看着伤处。    “六殿下,擦伤而已。”尔雅垂眸一笑,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臂,放下朝服,轻轻抚平皱褶。    “可是……”    “可是,再不去玄霄殿,父皇就要骂人了!”抱臂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两个人互动,天铭泱插嘴道。说完又看一眼抽泣着的小鬼,想必这个就是重峦口中唯一比他小的八皇子了吧?他似乎也很讨厌自己……呃,连同那只宠物。    果然,自己已经到了人畜共愤的地步了!    不由得笑出声,天铭泱挑眉道:“还有我的这位亲爱的老弟,抱着你的宠物去洗洗脸吧,十岁了还哭鼻子可是要被人笑话的!”    “才不要你多管闲事!哼——”小鬼很是有骨气的一甩脸,不过倒很听话地抱起小野猫跑走了。    解决了!天铭泱笑眯眯地转过脸,发觉六皇子正用一种很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尔雅也是从未从他身上离开过视线。    “嗯?二位再这么热切地看着我,我可是会误会的呢!”扬手潇洒地撩动发丝,天铭泱诡笑着,眨下眼:“再不走,真的要迟到了!”    “七弟真会开玩笑!我只是好奇一向不耻和我们这类人交往的七皇子今日怎么忽然转性了呢?”六皇子收起视线,掩饰地笑着,与天铭泱并肩而行。    怀疑了么?    反正迟早也是要怀疑的,比起我费劲伪装,让你暗暗生疑,还不如我就露出破绽给你看!只要怀疑不变成指正,对于我,就没有任何威胁!    若是我现在伪装,一路装扮下去,怕是连别人什么时候生疑都不知道,等到发觉外人试探自己时,或者已经着了道也说不定!    现在你的怀疑就在明处,我也有的准备,既然是灵魂穿越,便是你再怎么怀疑也拿不出确凿的证据。    有些时候,坦诚一些的办法,看起来愚笨,却是最有效的。而那些看似精巧的计谋,往往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被自己绕进去都不自知——这便是天铭泱前世的经验教会他的道理——一个顶尖的潜伏者从来不是靠欺骗赢得胜利的,获胜的关键之处便在于谁能撒最少的谎,达到最完美的效果。谁能把为数不多的那几场戏,演的最为逼真。 第7章 意识到这个动作多暧昧,天铭泱想要挣脱开,却被那双手臂禁锢着,又不好真的翻脸,只得暂且任由皇帝抱着。    “怎么突然晕倒?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传太医过来瞧瞧?”头发被轻抚着,柔软的指肚摩挲在头皮上,极近温柔的触碰,仿佛带着挑逗似的,阵阵电流从头皮直达脚尖。天铭泱清楚地感受到皇帝的焦急,因为他已经凑得很近,近到那湿热的喘息毫不留情地钻入毛孔缝隙,近到自己只要一抬头,两片唇就会轻轻擦在一起。    真该死——    “我没事。”勉强应了一句,天铭泱试图从混乱的心跳中寻找自我。    “怎么?我的倾卿也会紧张么?不是一直有恃无恐的吗?还会因为使臣几句话而害怕?”哄孩子一般宠溺的语气让天铭泱皱了皱眉,皇帝柔软的指尖调皮地捻着他的耳垂,天铭泱想要躲开,下巴却被抬起,强迫与皇帝对视。    的确是个很美的人!即便距离如此之近,也找不到任何瑕疵呢!这个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有着难以忽略的魅力,天铭泱不得不承认,他那种属于王者的从容与霸气,以及撇去容颜背后的男性魅力,自己一直深深渴望拥有。    所以说——大家都是男人,何苦互相纠缠呢!    “怕我吗?”皇帝微微一笑,嘴唇蹭到天铭泱的鼻尖,弄得他痒痒的——是鼻子,或者也有其他什么地方。    混账!这个男人竟然在调戏我!    小兽一般顽强的自尊作祟,天铭泱较劲似的抬起头,对上皇帝弯弯的笑眼,认真地说:“儿臣没杀过睦南太子。”    也许因为见到皇帝这副身体产生了某种共鸣,竟是有些零零碎碎的事浮现出来,自己的确曾经调戏过白清瞳,而且在酒席上借着醉意亲吻了他,又跟着恼羞成怒的他进了宫殿,还发生了争执,但也仅此而已,没有多余的事了,至于后面又发生了事情,隐隐觉得很重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朕当然知道,倾卿那时候明明……”    明明什么,天澋曜却没说下去,似乎触动了什么诡秘的回忆,失神的表情一闪而逝,他转而有些敷衍地笑着:“倾卿,怎么忽然在乎起这种小事了?”    这种小事?!难道我天铭泱脑子里就只能在乎皇上你吗?    天铭泱心里徒生怒意,还没来得及发作,皇帝竟先一步堵住他的嘴——用嘴唇!    “唔……”心里瞬间慌乱起来,身体似乎有了意识一般,开始燃烧。属于这副身体的记忆带来凌乱的画面,循环往复地在脑子里乱转——不尽清晰的记忆拼凑不成完整的情节,却是传达给他一个事实,这作为父子之间的情感交流,是正常的——所以,换了灵魂之后才会意识到那种……屈辱!    皇帝并没有很过分,只是逗弄似的,舔吻天铭泱的两片唇,不堪蹂躏的嘴唇越发红润起来,皇帝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冷香,就像他这个人一般,蛊惑而奢靡……    大手伸进领口娴熟地摸索,肌肤敏感到可以感觉那一圈圈的掌纹,从锁骨到胸口,从小腹到后腰……身体似乎有记忆一般轻轻颤抖着……    够了!真的够了!    “唔……父皇……嗯……放开……”推搡着,喘息着,有生以来第一次这般凌乱不堪,天铭泱闭上染了迷醉的眼眸,倔强地摇头,再睁开眼,眸子里只是恼意和拒绝。    “呵……倾卿学坏了,绝不可以这样诱惑别人……”皇帝神色略略发沉,依然保持着大殿之上的整齐和从容,却埋下头,惩罚性地咬了一下天铭泱的锁骨,而后流连一般地在胸口舔舐:“记住了吗?”    “……”压抑着喉咙深处的嘤咛,天铭泱无暇顾及对方的身份,抬手朝着那脆弱的后脑挥去……    “倾卿?”皇帝及时截住那手刀,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趁机,天铭泱一个翻身,抽手,跳离皇帝的纠缠,退了好几步,行了一个君臣之礼:“父皇还有公务要做……”    “不过是件小事而已!睦南不过是想要废除不平等条约,至于杀害白清瞳的人,随便谁都可以!比起这个……倾卿不想解释一下,你今天的反常吗?”    没什么反常,只不过老子不想陪你玩了!我天铭泱就算搞男人,也他妈的不想被人压!    随手扯扯凌乱的衣衫,天铭泱沉声道:“父皇难道准备向睦南让步?损害天泽的利益?”    回想起六皇子的话,皇帝果真是宠溺自己到了这种地步,完全把自己像个宝宝一样护在襁褓里……这语气便多了一些质问。    皇帝皱皱眉,显然有些不悦,但还是回答道:“你真的以为凭借区区睦南可以威胁到天泽的利益吗?弱国无外交!即便是在天泽理亏的状况下,在谈判桌上,他们也没太多的话语权!”    “但是,却是以遭人话柄为代价。”    “政治从来是卑鄙的,难道还怕闲言闲语?”    “但至少,大家都喜欢做的冠冕堂皇。”    “倾卿,”天澋曜忽而凝视起天铭泱,凝眉道:“小孩子还是无忧无虑比较好啊!”    依然是宠溺的语调,但是若是天铭泱还听不出语气里的警告意味,那么他前世便可以宣告白活了。    很明显,皇帝拒绝他长大,即便他已经长大了,他依旧拒绝承认。    “父皇,儿臣已经十七岁了。”    “是啊……不过在朕心中,我的倾卿还是个孩子呢!”天澋曜笑笑,只不过这次笑意有些冷了。    “父皇,儿臣长大了,想为父皇分忧。”转头避开皇帝视线,天铭泱又一次行礼:“儿臣以为,父皇当以社稷为重,不可留有包庇皇族的话柄。儿臣是无辜的,儿臣相信以天泽官员的能力可以还给儿臣清白。但是,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儿臣如今嫌疑难清,还请父皇公事公办,将儿臣软禁在府邸之中!”    “倾卿,你难道还在因为那晚的事生朕的气?”天澋曜皱起眉,沉声道。    “儿臣不记得什么那晚的事了。”的确完全没有任何记忆,天铭泱干脆拒绝讨论这匪夷所思的话题。    “你——”天澋曜的声音有些薄怒,旋即似乎意识到什么似的,神色一紧,整个人都在那一瞬失去了光彩:“不记得了啊……”    但很快,下一刻,一切都被掩藏回眼底,天澋曜忽而笑起来,语调微微上扬:“那么,我的倾卿当真是长大了?懂得心疼父皇了?不再跟父皇撒娇耍赖了?”    虽然是笑,但是天铭泱听得出,话语里的冷意已经十分明显了,皇帝生气了,因为自己逃脱出他的控制而生气了。    “儿臣已经十七岁了,该长大了。”    可惜,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执迷的七皇子了,这种暧昧不明的亲子游戏,他也没兴趣再玩下去。父子就是父子,恋人就是恋人,他讨厌这种亲情粉饰之下的自欺欺人。    不同于曾经的七皇子,他不是附属于谁的倾卿,也不是藏在谁怀里需要呵护的宝宝。他个性太强,不是那种 7、父子 ...   可以依附于别人的人,他天铭泱,只属于自己。    最差相互平等,要么对方依附自己。    “这是你最后的决定吗?”天澋曜扬声道,笑意开始冻结。 第9章 这次天铭泱直接掏出手帕塞到墨即嘴里,一把推开他,凑到那男宠跟前,眼前映出一张和天澋曜有些相似的脸,而美丽的程度竟毫不逊于他。颇有兴致地伸出手指,抬起男宠触感极好的下巴,天铭泱邪邪一笑:“不装睡了?”    “放开你的脏手!”    啪的一声脆响,男宠打掉天铭泱的手,满脸怒气地起身,死死瞪着他,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这是什么地方?!你竟敢挟持我?!”男宠一看到天铭泱的脸就好像被点燃了一般,冲动地起身就要走,被墨即及时拉住:“公子,别冲动!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醒你,你还得留着命给我当药人那!别乱动啦!伤口,伤口……”    “你说我挟持你?”二人身后传来一声不寒而栗的笑,天铭泱挑起眉峰,翘着二郎腿坐在原处。    “无耻之徒!立刻放我离开这里!”猛力挣脱墨即的束缚,翎鸢冲向天铭泱,直接抓住他的领口。    “亲亲!啊……公子……伤口,伤口啊!”墨即开始在翎鸢身后抓他的衣摆。    任其放肆,天铭泱竟是笑了起来,顺势凑近对方,轻呵出一口气:“呵……要谋杀亲夫吗?”    “恬不知耻!”攥住衣领的手紧了紧,男宠脸上滑过一丝羞愤,竟是有些诱人的味道。    “公子,放手啊!”墨即冲上来拉人,受了天铭泱冷冷一瞥,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一脚揣到一边。    “哈!你好像忘了自己是谁了吧!我的男宠!”天铭泱眸色倏忽深下,一手抓住翎鸢的胳膊,一手拖住后腰,一个小擒拿手外加侧摔,毫不客气地将他推倒在床上,直接扯开衣襟,冷冷道:“脑子坏了,身上的痕迹总还记得吧?”    讶异于这副纤细的身子瞬间爆发的力道,翎鸢喘息着被压在床上,顺着天铭泱的目光垂眸,视线落在身上斑驳的吻痕上后,脸色发青,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混账——天铭泱,你这卑鄙小人——”    “喂!亲亲你快放手,他伤口裂开了!”墨即很有牺牲精神地上前拉开天铭泱,开始重新包扎男宠脖子上的纱布。    “你脑子没问题吧?不认得自己的房间,还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墨即一边絮叨一边包扎:“你以为自己是谁啊?如果亲亲没把你收入暖厢,你这小倌现在还在青莲居接客呢!”    “别乱说!”天铭泱抱臂站在一旁,很有兴味地打量着脸色徒变的翎鸢,懒懒开口:“怎么说也曾是三哥的禁脔,接客还不至于吧!”    翎鸢有些愣怔地看着天铭泱,继而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发丝,猛然起身,推开墨即,踉踉跄跄地跑到梳妆镜前,然后死死抓住铜镜的边沿,手指都开始泛白了。    镜子里映出了一张异常惊慌的脸,天铭泱就站在他身后,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切。然后一步步走近那个愕然地无法动弹的男人,凑近耳后,低声道:“怎么这么吃惊?不认识自己了吗?”    “……!”翎鸢身子一颤,急速闪开,很是防备地盯着他,慌乱的视线渐渐收敛,最后垂眸沉声道:“我刚刚醒来,有些不舒服,你先出去吧……好吗?”为了缓和语气,又勉强的加了两个字.。    “不——好!”    翎鸢猛地抬眸,眸子里闪过一丝怒意,又瞬间温顺下来,正要张口说话,天铭泱却是先一步走到他近前,冷冷道:“本殿下可是特意为你而来的呢!可是……你似乎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呢!”    “我……殿下这话什么意思?我不就是……你的……男宠么!”男宠两个字不知为何,说的异常干涩。    “哦……是么?”天铭泱点点头,意味深长地一笑:“名字呢?”    “……”翎鸢愣了一下,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    “呵……有趣,竟是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吗?”    “我……”    “哦……那……是不是失忆了呢?”天铭泱很是体贴的笑着,却是让人很不舒服。    “嗯。”男宠点点头,避开那犀利的视线。    “那么——既然失忆了,你又怎么知道我叫天铭泱呢!”    翎鸢一愣,抬头间,天铭泱已经一个锁喉,精准地找到了他的气管,锐利的眸光闪着寒意,好像利刃一般,恍若死神。    “说!你——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平安夜,祝大家平平安安~~~昨天看文看到4点多,虐的我的小心肝啊,忽悠忽悠的疼,所以决定最近不写虐,嘻嘻,大家高兴吧?两只小狼浮出水面了,皇帝天澋曜和男宠翎鸢,嘻嘻,大家喜欢哪个?99、圣诞番外篇 ...   圣诞节番外    【文艺小剧晨之某年的圣诞节    很多很多年后的冬天,下了很大的雪,晨光里银白到晃眼的色泽,映射进朦胧的房间,世界似乎都在那一刻晴明纯净起来。    屋外,风雪肆虐,呼啸的寒风卷着枯叶回旋。    屋内,炭火哔卜,不时爆出可爱的小火星,一如既往的温暖。    小皇子裹着被子,贪恋着清晨这一寸慵懒的温暖。    时至今日,他依旧记得,那一年,风雪映归途,雪那样大,似乎永远都不会停。    他依旧记得——那时,很多人都还在他身边。微笑,对视,静默,温暖。    红尘滚滚,岁月老去,灯火阑珊如走马观花,有些人转瞬而逝,却篆刻在生命中,终将永远不能忘却。    即便此刻他在这里想念,抑或某时谁离他而去。    那些曾经闪耀的,都会带着爱和希望,在彼此的世界生根。    窗外,白雪漫天,时光无言。    但此生,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    奉送篇【无厘头小剧晨之圣诞&礼物 第11章 尔雅:做些特别的事吧!吃饭,赏月,游湖之类的……(很温柔很温柔的笑)殿下喜欢就好,我会陪着他。    作者(感动状,说不出话……)    尔雅(很温柔很温柔很温柔的笑):鸭子要养肥了才好吃……(—_—b……腹黑的家伙……)    【天铭玥】(天泽最小最小的小皇子,养一只小猫的那个)    蒸蛋节?还有这种节哇?蒸蛋没吃过,好不好吃,好不好吃?!    是圣诞……    生蛋?!怎么生?    圣诞!    剩蛋!为什么有好吃的还要剩下啊,我要吃啦!    不是剩下的剩,是圣明的圣!    圣蛋!那是什么蛋,好不好吃?    某作者沟通无效,挫败离开……1010、引蛇出洞 ...   “……你信不信都好,过去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要杀就……”话未说完,翎鸢别过的脸就被天铭泱扳过来,手指压住嘴唇,天铭泱凌厉的眼眸忽而弯起来,漾出一个笑。    “你是我最宠爱的男宠,我怎么舍得杀……”    “……”翎鸢因为这种轻薄的调戏浑身发颤起来,脸上的愠恼不言而喻,却死死咬着牙压抑自己的情绪。    于是,我们的天铭泱认为这个表情非常有趣,笑意盈盈地盯着瞅了大半天,手掌伸到翎鸢的后脑,猛地把他拉近,嘴唇蹭着对方的耳垂,笑道:“不记得没关系,只要你明白,你是我天铭泱的男宠就够了。千万记住啊……翎鸢——”    翎鸢……    心里默念一遍这个名字,翎鸢压抑道:“我记住了,殿下——”咬牙切齿的味道颇为明显。    天铭泱却没有放开手,反是压低声音继续道:“我不管你是真忘了还是装糊涂,过去的事我都不会计较了,但是从今天开始,你要对你的一切行为负责——不要让我找到杀你的理由,一旦到了那个地步,相信我,你绝对不会求我留你性命,死——反而更愉悦些。”    嘴唇碰到耳朵,那裹挟寒意的声音深入耳膜,穿透头颅:“现在,改变主意了吗?”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天泽七殿下的男宠——翎鸢。”    “好吧!”天铭泱应声松开了手,自然也卸去了凝聚在指间的戾气:“那就如你所愿!”扬起一个笑,周身的寒意慢慢散去。    “我似乎逗留的太久了,野狗闻到味道跟来了。”天铭泱瞥一眼窗外,继而转向墨即:“小墨,照顾好你的病人,很快,我就会回来接他。”    “怎么回事?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来,你就要走了?”墨即把天铭泱拉到一边,朝着翎鸢努努嘴:“就这样放过他了?你相信他失忆了?”    “我不知道。但是刚才他如果回答再慢一分,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    “你是说思考太久,就说明是在说谎。那个速度的回答,就说明他说的是实话?”    “也可能是他太精明了。”    “那你还……”墨即瞪圆了眼睛。    天铭泱意味深长地笑笑:“那样也不错,正好可以陪他玩一玩!”    “还玩呢!你都不知道他的来头,第一局就输了,你玩砸了!”墨即切了一声。    “砸了吗?我怎么觉得才刚刚开始啊?”天铭泱盯着墨即,狡猾地笑:“小墨啊,谁说我不知道他的来头?这件事,还是你告诉我的呢!”    “我?!”    “觉不觉的他长得很像某个人?”    “你是说……皇上?!”    “三哥养个像父皇的禁脔做什么?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放在妓院招摇过市又是为什么?”天铭泱有些不耐地解释,不时瞟一眼窗外。    “莫非他是为了……引你上钩!幕后黑手……”墨即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不止。为了让鱼自动上钩,戏总要演的逼真一点。他唱了红脸,就得有人唱白脸。”    “你是说二皇子劝他割爱是在演戏?”    天铭泱甩去一眼孺子可教的目光,嘴里却说着:“小墨,我什么都没说,都是你说的!”    “你这家伙!”根本就是个无赖!墨即瞪了天铭泱一眼,继而又皱眉道:“既然你都知道了,还留下这个炸弹在身边?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好玩!”    “是很好玩嘛!”天铭泱笑起来,对上墨即阴沉的脸,他忙补充道:“顺便救他一命。任务失败,很快主人就要来杀人灭口了吧,在我来接他之前,你可要保护好这只小鸟啊!”    “亲亲,你得了吧!你会在乎人命?”墨即鄙夷地瞥了一眼天铭泱:“我看啊……你是放长线,钓大鱼呢!留着一只小鸟,当捉鹰的诱饵呢吧!不过……你要接他去哪里,哪里能比皇子府更安全?”    外面忽然嘈杂起来,天铭泱第三次望向窗外,继而凑近墨即:“小墨啊,这皇子府若是当真安全,我来这里的消息就不会这么快走漏了!我走了,翎鸢一定要让他活着!”话音刚落,外面已经传来官兵的声音,天铭泱走到门口,忽而又回身:“对了,你输给我的赌,想不想一笔勾销?”    “怎么销?”    “答应我出一次诊,很简单。”    “是简单!不过我怎么觉得你没这么简单……”墨即皱皱眉,心里有点忐忑。 第13章 审时度势,不惜示弱,才是一个间谍最关键的品质。不懂得圆滑,代价就是磕碰和伤口!    “小七,这件事也就是让我知道了,要是放在其他人那里,可没这么容易了事!”二皇子看着那个替身,笑了笑:“我就给小七一个面子,来人——把他送出去吧!”一挥手,天铭泱就被那人拉走。    给面子放人?可是天下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呢!    刚刚离开刑部大牢,天铭泱就感到一阵强烈的杀气,被禁锢着的手臂一紧,可以推测对方开始收紧肌肉,这是格斗之前的准备。    匕首划过气流,绝对无声的技巧,杀人于无形。但是这对于天铭泱不适用——他不止听到了轻微的唰唰声,而且准确地判别了凶器的轨迹,而后手臂巧妙地一转,骨骼发出错位的声音,扭曲的力道抵住对方的禁锢,抬腿后踢,一个窝心脚,匕首擦着头上一寸划过的瞬间,那个侍卫被踢出去,同时手上被卸去力道,强制松开。    怎么可能有人能做出那种不可能动作?关节完全反相扭转,出力也是顺着完全不可能的方向!这个家伙——真的是人类吗?!    侍卫震惊还来不及消退,三枚银针就准确刺入要穴,没入肌理,瞬间气血受阻,抽搐了一下——死了。    嗯——小墨那家伙的银针还是很好用的嘛!    咔咔——    错位的骨骼回位,天铭泱活动了一下微酸的手腕。这副新的身体真的太不好用了,柔韧性差得要死,用一次“分筋错骨”就酸成这样。唉,以后要好好锻炼一下!    只不过,天铭泱并不知道,正常十六岁的男子骨骼已经基本闭合,根本不可能再形成前世那种从小练就的软骨。之所以方才能关节错位,分筋错骨,大抵是依靠了这副各方面素质都是常人好几倍的身体——良好的爆发力,柔韧力,以及恢复力。    当然,天铭泱还不知道的一件事便是——方才瞬间死在他手下的侍卫,是二皇子身边三大暗卫之一,身手和经验技巧都是绝佳,若不是轻敌,若不是天铭泱出乎常理,这一晚,谁死谁生,倒真是不一定。    至于天铭泱后来领悟到这个道理,扮猪吃老虎,阴死比他武功高强的人数之不尽云云……这些都是后话,不提。    “看够了吧?再不出来,我就当你是故意的了!”指甲交叉转着手腕,天铭泱忍不住开口。    呼——    一道黑影应声不知从哪里跳过来,对着天铭泱行礼:“殿下——是属下保护不周……”    “嗯,是挺糟糕的!我差点死了!你说要怎么罚你?”天铭泱停了动作,定定看着暗十四。    “……”良久,没有传来回话,天铭泱稍稍凑过去,压低声音:“故意的吧?想看看我这个废柴皇子有几两重?够了吗,要不要在对你表演一下?”    “……”低低垂头的暗十四依旧没有说话,嘴唇紧紧抿着。    天铭泱又凑近了些,撩起他的额发,顺手抬起他的脸,四目相对:“十四,别跟我耍心机,你还嫩点!”说完,转身:“带我去蜃楼,我要见掌柜!”    轻轻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从刚才下巴的触觉来看,这个暗十四——易容了!他的脸,到底是见不得人,还是单单——见不得自己呢?1212、蜃楼掌柜是御姐! ...   鸳鸯瓦,琉璃窗,舞榭歌台,春风阆苑三千客;笙歌醉,眼儿媚,懒卷珠帘,笑卧神州第一楼。    座落在天华京三重回城最外城的楼外楼,是天华京最大主道中泽长街上最为繁华的消金窟,更是王侯将相,风流名士消遣流连的不二之地。    此时,天铭泱正坐在楼外楼高级包厢青鸾居中,烛火晕出一团暧昧的暖光,包裹着眼前一桌饕餮。左看是一群白花花的丰乳肥臀,右看是一片滑腻腻的衣衫半露,左手是软腰一握的娇俏女妓,右手是线条流畅的妩媚小倌,中间那位半眯着眼睛,很是享受地由着一群绝色美人伺候,这场面说不出的奢靡,销魂。    “我看起来有那么欲求不满吗?”微微挑眉,天铭泱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暗十四身上。    “属下只是怕殿下在这里等的无聊,如果殿下不喜欢,属下这就让他们离开。”暗十四恭谨开口,目不斜视,对于美色完全无视。    好你个暗十四,一进门就给我添堵是吧!怕我等得无聊,还非要我等,你家掌柜好大的架子啊!还弄来这一堆货色,摆明了嘲讽我荒淫无度,色欲缠身呢!    那好啊,我就荒淫给你看看好了!    极其挑逗的,天铭泱笑起来“他们走了,十四你陪我不成?”刻意轻浮的语调,天铭泱自然地搂过一个美女,指尖滑过过于暴露的肌肤,修长美丽的手指舞动着,像抚摸一件艺术品:“我只是觉得人肉有些晃眼罢了!说起来——遮掩一下很有禁欲的味道呢!”视线有些刻意地盯着十四高高的领口,停在那修长的脖颈上,毫不遮掩的注视,似乎要剥去那冷冷的黑衣一般。    唇角微微勾起,清隽俊美的脸瞬间变得邪气起来,随手扯过一个小倌,手指灵巧地剥开衣襟:“像这样——慢慢脱下来——比较有情趣吧?”妩媚的声音消匿在唇畔,天铭泱吻上小倌的唇,压抑的嘤咛响起,天铭泱伸出舌尖,舔舐一下那脆弱的咽喉。    虽说喜欢女人多一点,但是那嘴上的胭脂……未免也太多了点!为了避免中毒,还是勉强和这个小倌玩一玩好了……    心里腹谤着,天铭泱脸上依然是一副浪荡相,笑眼弯弯意味不明地看向暗十四。    忽而觉得一只手擅自解了自己的口子,伸向胸口,天铭泱眉头一皱,温柔地抓住那只手,依然是笑,却是令人不寒而栗:“不要不经允许擅自碰我哦……我身上有刺,不小心扎穿这只动人的手就不好了!”    温柔至极的语气和动作却让那小倌浑身僵硬起来,手臂颤颤的,似乎承受着极大的冲击力,脸上的笑都因为痛苦而扭曲起来。    “我不喜欢别人擅自替我做决定,自以为是!”后一句,却是看着暗十四说的。    “七殿下——不要欺负我的影卫!”女人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干脆又豪爽,很快,门口出现的那个人便是印证了声音的印象。    柳眉红唇,爽辣的眸光全无羞怯。头上戴一金凤冠,凤嘴含一颗黑玉珠,长发披散,中间箍着个银发箍,缀红宝石。    玄色内袍,上绣金线麒麟纹,长袍曳地,大腿两侧却是开了道长及大腿的口子,滚着金边。墨绿外袍,大领口露出肩膀和一片脊背,腰间用金色带子束住,流苏垂下来,尽显女子玲珑和柔美。    “掌柜。”暗十四立刻行礼。    这个人,就是掌柜了!    天铭泱推开身边的小倌,很是欣赏地笑了笑:“我可没欺负他,只是……”起身走到十四跟前,指尖抚触着脖颈上人皮假面的接口:“我想提醒他,这里——上下肤色的都不同呢!”    一瞬间,十四的脸似乎红了一下,天铭泱却是没法发现,因为对面这位大姐已经一把抓过他的衣襟:“穿好自己的衣服,别调戏我的人!”    方才被那小倌一抓,天铭泱胸口已经露出大片,雪白的颜色,吹弹可破的皮肤,白玉一般散发着妩媚的色泽,却不是天铭泱喜欢的身子。    撇撇嘴,隆起衣服,白了那掌柜一眼。    好像和自己很熟的样子?等一下——这张脸…… 第15章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更,今天多更一点。我周五考试,停更一天,提前报备一下。我觉得小皇子就是一个喜欢到处点火的小诱,迟早有一天他会为毫不节制的调戏付出代价滴~~另外,预告一下,明天皇帝会出现,嘻嘻1313、验尸 ...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捉虫,顺便预报一下未来一周更新情况。时间固定在晚上,字数3000+,如果超过五千会两更,早上一次,晚上一次。6号我专业课考试,停更一天。其余日子日更。为了弥补前些日子消极怠工,我试试加更,加更之前,会提前通知。   晦夜如墨,一辆双轮马车缓缓驶向皇城。    车轮颠簸,车里的墨即抱着药箱,来回来去地晃,气鼓鼓的小脸肿成包子,小鹿眼睛一下一下地瞪着映在车帘的那个背影,很是怨念。    运了半天的气,小包子终究是忍不住冲过去,掀开车帘:“亲亲,别告诉我你打算这么硬闯进去?!”    “我还以为墨即公子准备一辈子不说话了来着!”天铭泱转过头,琥珀色的瞳仁在夜色里有些撩人,唇角慢慢勾了起来。    “靠——笑屁啊你!”根本就是个敲诈的小人,装什么深沉!    墨即骂了一声,突然有一种跳车的冲动:“你这家伙,也太不靠谱了!老子不玩了!”    “不想摔出去就老实点!”天铭泱朗笑一声,忽而一甩马鞭,马车加速的瞬间,墨即咣地倒回车厢,下一瞬,一个不明物体飞过来,砸在他脑门上。    “唔……”揉揉发痛的额头,墨即想骂人的冲动却在看清楚那牌子之后变成了惊诧:“这不是二皇子的令牌吗?!你……”    “在牢里碰上他了,顺手顺的。”轻描淡写之间,马车已经接近城门,天铭泱压低声音:“小墨,准备好,你该上场了。”    马蹄慢慢放缓,陌刀横在天铭泱身前,城卫问一句:“来者何人!宵禁不得入宫。”    天铭泱头垂了垂,压低声音:“车里的是二殿下,有要事觐见皇上。”    话音一落,车厢内传出一声低咳,车帘撩开一条缝,伸出一只抓着令牌的手。    “看见了吗?二殿下的令牌!还不让路!”侧了下身,藏在光影的暗面,天铭泱稍微抬起下巴,扬声尖利道。见那侍卫依然迟疑,天铭泱冷下声音:“这可是关系到睦南王子之死十万火急的情报,就凭你,耽误的起吗?”    “是是……二殿下请进去吧!”侍卫脸色徒然一变,立刻吩咐开城门,天铭泱马鞭一扬,策马狂奔而去。    ……    “向东一直走,路过重阳殿的时候一拐弯就是睦南皇子的典汉宫了,因为皇上下令彻查睦南皇子之死,尸体还保存着。宫内侍卫这一个时辰来接班的,都是自己人,按照掌柜指使,全部提着白色灯笼。”马车在重火门停住,接应的宫人递给天铭泱一盏红色灯笼:“阁下拿着这盏宫灯,所有内线便会做好掩护。但是,务必牢记,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请速去速回。”    接了灯笼,天铭泱对那个并不知道自己身份的线人点点头,与墨即二人朝汉典宫走去,果然一路尽是白色灯火摇曳,二人畅通无阻。    “怎么进去?”来到汉典宫前,里面便没有自己人了,墨即转头征求天铭泱的意见。    “你数一百个数,然后从正门,堂堂正正的进去。”天铭泱轻轻一笑,抬头看了一眼围墙,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啥?!”一句国骂还没出口,只见天铭泱朝着宫墙疾步猛冲,然后如野猫一般,窜上高墙,翻身而入。墨即当即呆掉:“我倒是不记得这小子什么时候练的轻功……”    的确,天铭泱还没有恢复内力,实际上对于他来说,轻功不是必须的,良好的身体素质加上后天的训练以及一些必要的工具,完全可以替代轻功。    良好的身体素质他有,后天训练早在前世就历练得足够,而工具,刚刚在楼外楼,已经备齐了。    收起腰带上可伸缩的钢索,特制在鞋子上,脚尖的刀刃,以及藏在手心的手刃。天铭泱身上忽然散发出浓烈的死神气息,如夜行的猫,以五秒一个的速度迅速将宫里不多的宫人以手刀利落解决……    于是,在外面的墨即还在发愣的时候,宫门喑哑打开,天铭泱露出一丝胜利者的笑容,完全的主人姿态:“墨大神医,请进吧!”    猛地打了个寒战,墨即恍惚中似乎感觉到很浓的戾气,却在遇到天铭泱的笑容之后,怀疑是自己的错觉,跟着他进去,随口嘟囔一句:“奇怪了,怎么突然这么冷……”    “怎么一个宫人都没有,亲亲,你刚刚干了什么啊?”一边走,墨即一边觉得古怪。    “解决几只老鼠而已。”天铭泱笑眼弯弯,推开一扇门,把墨即推进去:“好了,交给你了。”    低低抱怨一句,墨即便进入状态,过去检查起尸体来。    “亲亲,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一直斜倚凉墙的天铭泱听到这句话,微微侧目,正看到墨即很是兴奋地拨弄死人肿胀的舌头,当即皱了皱眉:“好的。”    “死者脖子上有掐痕,面部肿胀,眼底有出血点,的确是窒息死亡的表现。但是除此之外,死者舌头肿大,咽喉肿胀,以身体的颜色来看,死前应有一段时间的肢体麻痹……”    “所以,重点是他是中毒死的。”不耐烦地打断了墨即的分析,天铭泱直接道:“什么毒?”    “靠——死亲亲,你这样我很没成就感,好不好!”墨即转头死死瞪了天铭泱一眼。    “我没义务负责你的成就感,我只知道,我们只有一个时辰!”    “好了好了,那个坏消息就是这种毒我拿银针试不出来,而我从不知道有银针试不出的毒——结果就是,我不知道他中了什么毒。”墨即说着,已经开始擦拭手指,准备收工。    “也就是说,关于舌头,喉咙那些只是你的经验分析,作为中毒的证据,十分不充分?”眉峰耸动一下,天铭泱声音沉了沉。    “正解!”合掌无奈一笑,墨即耸耸肩:“收工了?”    “或者我们还有时间去犯罪现场查看一下。”天铭泱明显没有理会这个提议的意思,拉着墨即就要往外走,忽然,他脚步一滞。    “靠——又怎么了?” 第17章 只觉气血上涌,脑顶轰的一声,天铭泱双颊火烫,气息都乱了几分。    该死的!他的老子——怎么这么难缠!    有些胡乱地揉着天澋曜的太阳穴,指尖与心跳同频,时间的流逝从未如此磨人。也许太过纠结这副身子过于敏感的反应,天铭泱便也是没留意那闭目享受的人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浅笑。    “圣上——睦南使节求见!”门外一声传报,天铭泱立刻停止动作,在皇帝的默许下顺手捡了帽子,匆匆戴上,退到一边。    这时,皇帝才慢慢嗯了一声,稍稍坐直身子,理了理衣领,便见使节进门拜叩。    十指交错,天澋曜气定神闲地挑着眉:“什么要事,值得使节深夜造访?一夜都等不及,还是……另有难言之隐?”    言外之意,放着白天不来,倒是有多见不得光?    “皇上,请把我们的皇子交还。让他早日重归故土,入土为安。”    “朕记得,贵国的皇子是被害而亡吧?凶手尚未归案,谈何入土为安?”天澋曜笑起来:“还是说,使节认为人入了土,便是安。那么我们现在做的查案一事,大概是没有必要了吧!”    听了这话,使节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不卑不亢道:“皇子殿下客死异乡,本是不幸。尸体却还要曝露在大殿,任人观瞻,我睦南子民,又怎么忍心?我以为,这样有失体统的做法是对皇子殿下的不敬!”    “那么使节想怎么样呢?”天澋曜依旧从容,指节轻轻叩击着桌面:“不要告诉朕,使节是真心想就此将贵皇子运回睦南?”    自然不可能运回去,敢当众与天泽皇子叫板,自然是拿出了不处理凶犯,我朝皇子不能含冤入土的气势。若真大摇大摆地运尸体归国了,岂不是成了偃旗息鼓,无功而返?不遭天下人耻笑才怪!    睦南使节只是来谈判的,谈判的真理,便是每一句都是狮子大开口,哪一方先当真,哪一方先透露真话,哪一方就输了。    这道理,天铭泱懂,天澋曜也懂。    所以,天澋曜这一招开门见山,天铭泱看懂了,并且很有兴致想看看这个皇帝怎样和对方周旋下去。    “皇上,我们只是想为皇子殿下争取必要的尊严。我以为,陛下是堂堂天泽的君王,这些礼数之事,是有分寸的。”使节话锋一转,把球踢了回来。    “哈——使节让朕决定吗!那朕就决定了?”天澋曜抚掌一笑,桃花眸美丽却也刺人:“天泽这地主之谊是要尽的,同样,使节也要有客随主便的觉悟才是。贵国的皇子朕这就派人送去使臣的客殿,打造冰棺一副,保尸体一年不腐。朕还会派御前侍卫严加看守停尸之所,不容外人靠近一步。使节以为如何?”    “皇上,我国皇子便不劳天泽侍卫护驾了。”    “不行,生前天泽没能保护好贵国皇子,死后便不能再怠慢。”眼眸微眯,天澋曜加深了唇畔的弧度。    “可是,皇上……”    “使节——”下巴微微扬起,君王的气场一瞬浓了起来:“你要体面,朕便给足了你体面,还不够吗?朕乃一国之君,一言既出,便没有推翻的道理。如今,若是使节不想体面了,朕也要帮你体面!”说着,轻轻一笑,手指推了一下烛台,一根蜡烛倒下,火焰瞬间熄灭,房间里的光线暗了一重:“使节,你让朕决定,朕决定好了。那么——天晚了,就这样吧!”    “荣福!送使节回客殿!”也不等使节说什么,便下了逐客令。    原来,这并不是一场谈判。至少,不是一场公平的谈判。    没有双方等同的地位作为基础,却企图获得双赢的好处,只能说,有些人,以卵击石了。正如这引烛火,想烧了房子,也要看主人留不留它燃着。    可惜,这一刻,烛火灭了,剧,也该散了。    使节依旧倨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天铭泱心底也盘算起来。    睦南非要选在夜里移尸,大抵是尸体上有着某些见不得光的痕迹,而这势必与毒有关。如今虽然尸体依然在天泽侍卫看护之下,但入了睦南的客殿,总是近水楼台,让人放心不下。    这件事上,眼前的皇帝显然比自己拥有更强大的力量,自己提供线索,全全交予皇帝去查,的确是理性的选择。他的确也是出于这种目的来到御书房前,只不过让他亲自说出口,却有些难度。    不是他不愿意示弱,适时示弱也是一种技巧,天铭泱一向鄙视那所谓的清高。但是,唯独这个人,他不想向之低头。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寂静,恍惚中,天铭泱仿佛听到低低一声叹息,还来不及分辨便听见天澋曜的吩咐:“把药给朕端来吧!”    肯喝药了吗?    稍稍一分神,天铭泱才端了药碗,感受到药汁已然温凉,他稍稍迟疑了一下。    “凉就凉了吧,你先拿来!”    天澋曜又催了一句,天铭泱才把药碗端过去。接过药汁,天澋曜皱了皱眉,如临大敌一般,终是一闭眼,闷头喝下去。瞬间,整张脸都皱缩在一起,表情异常扭曲。天铭泱这才想起太医给自己的蜜饯,急忙递过去。谁想天澋曜一把抓住的手,飞快往嘴里一塞,直拽得天铭泱一踉跄,险些跌入他怀里。本就不合适的帽子再一次掉落,头发散下来。    “好苦……”天澋曜皱着眉,吃了蜜饯还嫌不够地舔了舔天铭泱的手,吸吮几下。    “嗯……”强烈的酥麻从指尖一路蔓延全身,脊柱瞬间战栗起来。天铭泱脸上一燥,当即就要抽手,却被天澋曜死死攥住。    “朕就知道倾卿一定会忍不住过来看朕的。”绝美的脸上慢慢蔓延出甜美的笑:“药也喝了,倾卿不必担心了!”    原来他本来就知道自己越了狱,看来是自己一进来就被他当猴耍呢!    一股恼意冲撞脑门,天铭泱别过脸,冷冷道:“父皇怎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儿臣不来,父皇还不喝药了不成?”    天澋曜却是似乎看到很可爱的事物,笑得更宠溺了:“朕的倾卿一定会来。”    又是这种该死的语气,说到底,还不是什么都没改变!    天铭泱心里不快,行动上便立刻甩开天澋曜的纠缠,后撤两步,冷静道:“儿臣来是转告父皇,睦南皇子的死因并非窒息而死,而是中毒致死。如今,睦南使节趁夜收回尸体,便是要掩盖痕迹。还请父皇留意些。”    “你去查了尸体?”天澋曜不动声色:“那是什么毒?”    “儿臣不知。”    “既然如此,接下来的事便由朕来办吧!倾卿你不适合这么复杂的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别再插手了。”天澋曜很是和暖地笑着:“既然倾卿从牢中出来了,朕便与刑部陆大人知会一声,这就送你会皇子府……”    “父皇好像误会了儿臣的意思。”听着皇帝的话,天铭泱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样下去,岂不是相当于又回到了原点?终于忍不住打断:“儿臣虽然来了,却是来辅佐父皇的。至于公事公办的态度,儿臣以为自己做得足够明朗了。”    这次轮到天澋曜脸色发沉了,眉峰挑起,唇角慢慢勾着:“倾卿的意思是……朕该罚你逃狱之罪?”    这……    天铭泱愣了一下,本意只是想留那替身在牢里做足皇子庶民一视同仁的戏份,而自己藏起身份,介入调查。却不想皇帝竟是这样理解,他——是故意的?要给自己下马威?    胸口略略起伏,天铭泱忽而笑了,比狠心,你天澋曜还真未必赢得了! 第19章 “我说他是中毒死的,信吗?”无视翎鸢的怒意,天铭泱轻轻说着。    “……”翎鸢板着一张脸,转过头与天铭泱对视,后者忽然扑哧一笑,继而抽动伤口又是嘶的一声:“得了,不信就算了!”    “我知道人不是你杀的。”翎鸢终于涩涩开口,对上天铭泱质疑的视线之后,别过脸,辩解道:“我不是相信你的为人!而是那晚……我们……”    “哈哈……原来如此……”天铭泱忽然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翎鸢当即站起身,拂袖走到另一边,冷冷扔下一句:“放荡!”    “嗯……是挺放荡啊……”那边又是一阵笑,过于诡异的笑声再次让翎鸢气得发抖,手指按着凉墙,他低喝道:“殿下倒是有心情!那毒是什么,你查出了?”    “怎么,小鸟还要告诉我不成?”眼眸忽而深下,天铭泱笑道。    冷冷的视线扫着天铭泱,似乎和他对话便是给了对方很大的恩赐一般。翎鸢扬起高傲的下巴:“我……倒是知道一些毒理。”    “哦……那你还真是我见过知识最渊博的小倌了!”天铭泱语气很是讶然,看着那边果然开始生气,肩膀一抽一抽的翎鸢,笑意更浓了:“那么,我知识渊博的男宠——中毒后舌头,喉咙异常肿胀,身体麻痹,最后导致窒息而死的是什么毒呢?”    翎鸢当真垂眸思考起来,半晌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一种叫做半夏的植物,最早生长在西域,后来用作药材。这种植物生食会引起呕吐,严重便是导致喉咙肿胀麻痹,最终窒息而亡。倒是和你描述的很像。生半夏遇露水会变黑,若真是这种毒,倒不妨拿尸体验证一下。”    “的确可以一试,不过……”天铭泱神色一滞,认同地点点头,旋即抬眼深深注视着翎鸢。    “不过什么?”皱皱眉,翎鸢似乎不喜欢别人质疑他的猜测。    “不过啊……”天铭泱忽然撑着身子站起来,有些虚晃着,走到翎鸢跟前。翎鸢皱紧眉 ,后退了一步。    “你到底想说什么?不信就算了!”    “信,我当然信。”天铭泱笑着逼近翎鸢,轻声道:“我只是有点奇怪……小鸟你……不是失忆了吗?”    身子微微颤了一下,翎鸢眼神中的惊慌一闪而逝,正要张口解释,只见天铭泱咚的一下倒在他身上。    “喂——你干什么!你这个……”冷声喝骂,翎鸢猛地一推,天铭泱如一块破布一般摔出去,砰的撞在墙上,顺势瘫软下来。    “不知廉耻的淫棍!”鄙夷十足的语气,翎鸢甩了甩手指,似乎这种触碰都让他觉得恶心。斜睨着那边安静过分的天铭泱,翎鸢这才发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竟然这么轻松就被自己推开了?!    而且方才手掌触及他身体的一瞬间,总觉得……抬起手,翎鸢微微蹙起眉。    好烫啊……    他——身上怎么这么烫!    *    “这是因为感染引发的发热,等我用银针挑破表皮,放出淤血,差不多就可以把毒素释放,发热的症状慢慢就会消退了。”修长的指尖捏着银针飞速挑破一道道鞭痕,浓血渗出来,被从床上拉起来看诊的白凤眼中难掩丝丝疲倦。    “白太医,牢房这样的恶劣环境,伤口会不会感染啊?”立在一旁的小太监担忧道,他是常年跟随在皇帝身边的人,自然最明白皇上的心思。这一次,下令刑罚的同时早就请了白太医候着,着实是不舍得真的伤了七殿下。如今,七殿下情况甚危,更是不能出一点差池!否则皇上迁怒,还不知要陪葬多少人!    “皇上怎么说?”白凤没有抬头,依旧专心处理伤口。    “呃……陛下只说……要白太医好好医治,不可落下病根……”    “哼……”轻笑出声,丹凤眼里却有些讽刺的意味:“这次倒是铁了心要治这小子……”    “白太医?”小太监没听清,困惑问了一句。    “好了——就这么着吧!”拍拍衣袖,白凤却是已经收工:“跟我去太医院抓药。”    “这样就好了?可是……”小太监有些迟疑,对上白凤不耐的目光,急忙解释道:“奴才……奴才没有质疑您医术的意思……只是陛下吩咐,务必……”    “行了!牢房环境如何,皇上也不是不知。我是医生,又不是神仙,治伤是分内的事,感不感染我又控制不了!皇上要是真不舍得,大可把七皇子接出去啊!”看着小太监一副惊吓的样子,白凤语气缓和了些:“你放心吧——这七皇子也没脆弱到因为这点伤夭折的地步!我看他——好得很!”说着,低头瞥了一眼满头细汗,紧紧皱眉,似乎很痛苦的天铭泱,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白凤和小太监的背影渐行渐远,一直冷眼旁观的翎鸢斜斜瞥着躺在床榻的天铭泱,微微蹙起眉峰。    “人都走了!别装了!”    良久,没有人回应。翎鸢轻笑一声,似是自语:“殿下,皇上似乎不吃你这一套啊!看来这牢狱之灾,你逃不过去了!”    冷冷的嘲讽回荡在牢房中,天铭泱依然没有张开眼睛。只是那眉心,轻轻地,轻轻地——皱起,又抚平。1616、不得不挨的板子 ...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晚了,不好意思。昨天正式放假,刚从学校赶回家,急忙就来更文了,大家见谅。那个……话说今天还行吧,也没怎么虐,难受的筒子们,明天就有糖吃了。天铭泱的受苦到此结束!善哉,善哉。   “陛下,情况不容乐观啊!七殿下的身子本就孱弱,牢里又是阴湿肮脏,伤口怕是要感染的。而且,喝了白太医的药已经几个时辰了,七殿下的热度依旧不退,人也一直昏迷,神智不清……这样拖下去,恐怕……”    皇帝寝宫乾泽殿上,小太监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肩膀颤抖着祈求,声音灼急到几乎带了哭腔。而坐在八仙椅上的天澋曜却是完全不为所动,指尖一下下敲击在桌几上,点中一张墨迹未干的宣纸,那是白凤送来的药方。    疼惜一钱,可怜一钱,不忍两钱,担忧三钱,以赦免为引,以示好煎熬,亲自喂之,药到而病除——    天澋曜一双桃花眼慢慢眯起来,字迹在视线里慢慢化作恼人的虫蚁,手掌猛地拍在桌几上,天澋曜冷笑一声:“昏迷不醒是吧?传朕的命令!打他三十板子!朕倒要看看是真死还是装死!”    “皇上……”    “还有问题吗?!”    “没……奴、奴才不敢……”    “那还杵在这做什么!快去传朕的命令!”    “这……是。” 第21章 再次领命,换了新板子,剩下的板子随之招呼过来。每打一下,天铭泱的身子就跟着猛地一颤,而他本人此时却是成了真的浑浑噩噩,虚弱的哼声淹没在扳子声中。带到八十大板招呼完毕,扶着他的狱卒一松手,整个人便是如一块破布,从凳子上瘫软下来。    “天色已晚,使节该回去休息了吧?”背对着天铭泱,天澋曜朝着使节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依旧笑容可掬,微微发白的脸色在昏黄的烛火摇曳下完全看不出端倪。    使节微微欠身,随着皇帝阔步离开。    “委屈小七你了,不过你这板子,还真非挨不可……”二皇子走到天铭泱身前,微微俯身,低声道:“睦南那皇子不是你干掉的,大家心知肚明,今日你受的苦,来日洗清罪名了,可都是要算到睦南头上去了。不仅冤枉我朝皇子,还险些害掉我朝皇子一条命,天泽能饶过他们吗?呵……他们咬我们要不成,反而要自己付出点代价,这才是你受苦的意义。小七啊……别怪二哥,这件事,父皇不是也默许了吗?你是功臣呢……”说完,二皇子悠然起身,转身却见六皇子还没离开,倚在栏杆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六弟,在等我不成?”二皇子一笑,丹凤眼弯弯很是诡诈。    “二哥你真狠心呐……”六皇子也是笑,走近二皇子低低道:“就算他不是亲弟弟……”    “老六啊——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二皇子打断六皇子的话,抬手揽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向外走去。    呵……我这苦肉计升级了是么!天铭泱微微张开眼睛,喘息着。    不过——他妈的那有必要打这么狠吗!    身子被一左一右两个狱卒架起,天铭泱身子一沉,压在右手的狱卒肩头。    “殿下就交给我吧。”那狱卒低沉一句,便把天铭泱揽过来。    天铭泱整个人软在那狱卒怀里,脸转过去,凑近那人耳边:“十四……我怎么觉着薄板子比厚板子打着疼呢……呵……我说啊……你扶着我那会儿的真气……白输了……让板子一打……全他妈的散了……”    “你少说两句吧!”十四皱起眉,扶着他后腰的手一颤,又是输了一股真气进去。    “十四啊……正事!今夜……皇上要送睦南一口冰棺……让内线,把冰棺最上面……冻上一层露水……”    话音越来越低,暗十四最后只觉身上一沉,再转头,天铭泱当真昏过去了。    视线扫过那被咬得吓人的嘴唇,暗十四眼色慢慢暗下,深深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1717、上药 ...   四更天的时候,整个皇宫还在夜色迷蒙中沉睡。宫殿木格窗晕出一抹暖黄,清寂的庭院里,小太监容色恹恹,却还是不时担忧地瞥一眼宫殿里,手里白色纸灯笼随风轻晃,偌大的一个御字遮得光影迷离,愈显得是夜更深露重。    殿内,屏风重重,君王坐在珊瑚木大床边,长袍曳地,微微俯身,皱眉凝视着趴在床上昏睡不醒的人。    轻轻撩起遮住侧脸的长发,指尖轻轻描画着紧闭的眼睑,天澋曜叹了口气,从身边的托盘中拿起创药,指尖沾了药膏,忽的撩开棉被,少年精瘦而紧致的脊背暴露在面前。鞭痕上的血泡已经干瘪,伤口却依旧触目,纤指一下一下往血痕上涂药,尽管动作已经温柔至极,浅浅的刺痛,还是从指尖开始,蔓延到心底。    脊背上了药,天铭泱依然没有反应,天澋曜遥遥头,手掌开始往裤子里伸。    “嗯……”天铭泱一个机灵,身子瞬间蜷缩起来,猛地拿被子裹住身子,往床里闪去。    “不装了?舍得醒了?”天澋曜脸色不大好,淡淡说着。    那边棉被裹成大粽子,连脑袋都包在里面,天铭泱似乎铁了心,偏偏一句话也不应。    “出来!”天澋曜皱皱眉,拽了拽棉被,天铭泱就在里面拽,一点也不相让,摆明了激人的火。天澋曜呼吸沉了几分,眉拧的更紧了——自己怎的养了这么个软硬不吃的臭小子!    “倾卿,你要把自己闷死吗?”天澋曜的语气缓和了许多,松开手,轻抚着棉被包袱,慢慢凑过去,柔声道:“先出来,朕给你上药。”    被子包袱晃了晃,开始挣扎,天澋曜干脆一把搂住,又不敢真使劲儿,脸贴过去,声音又柔了几分:“就算你生朕的气,也先上了药再说……”这般低声下气的轻哄,对谁也不曾有过。    “放手。”棉被里传出闷闷的一声,那冰冷的语气,到当真如利刺一般。    轻轻叹了口气,天澋曜应着:“好,你出来,朕就放手。”话音一落,不由有些失笑,他堂堂一国之君,怎也被这孩子逼得无赖起来了。见棉被包袱没反应,天澋曜拽了拽,这次天铭泱倒是顺从。扯开被子,天澋曜伸过手去理理天铭泱蓬乱的发,视线锁住那微微别着的发红的小脸,眼神瞬间温柔下来。    只不过,示好的动作,很快便是被生硬的避开了。    “儿臣代罪之身,不敢擅自离开刑部大牢。”天铭泱冷着脸说这么一句,把被子撇到一边,就是要起身。手腕立刻就被天澋曜抓住,四目相对,天澋曜先是叹了一口气:“倾卿还在跟朕赌气吗?”见天铭泱不挣扎了,手劲儿立刻放松,轻轻揉着他纤瘦的手腕:“刑部大牢你不必回去了,这些日子就在这韶华殿里养着吧。”    “哦,原来睦南皇子中毒的事已经暴露了。”天铭泱冷笑一声,手又是挣了一下。心说你大费周章拿我做苦肉计,下了套给那睦南使节钻,事儿没办成怎么舍得放了我?看样子是十四那露水冰棺立了大功,尸体遇露水变色了,中毒的事一漏,看出我是被冤枉的了,才好放出来!    要谢谢呢,倒是要好好谢谢暗十四,你这老子,倒是除了折腾我,没什么大功劳!    看着天铭泱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与曾经那个时时粘着自己的倾卿大相径庭,天澋曜心里刺痛,却也只得无奈地抓了抓他的手:“那只是碰巧了,无论如何,朕今晚上也是要你出来的。”    天铭泱别过脸,明显不信,天澋曜也不再解释了,只柔声道:“行了,先上药。”    见那皇帝拉了自己就要抹药,天铭泱一时也慌了,因着愠恼,脸上顿时晕上一层粉:“那个……不劳父皇……”那种地方,哪里是让你乱摸的!    “不让朕上?那你说是让宫女上,太监上,还是御医上?”天澋曜倒是痛快,松了手,问道。    “儿臣……自己上就行了。”低声一句,天铭泱脸上还在烧。    天澋曜挑挑眉:“你自己?看得见伤口在哪吗?”    双手攥拳,天铭泱猛地抬头:“要不是……”    “要不是什么?”    要不是你!老子用得着落得一身伤,还得跟你研究谁给老子抹屁-股吗!    咬牙咽下心里的愤懑,天铭泱呼出口闷气:“没什么!”    “岁数没大多少,脾气倒是见长了?”天澋曜倒也不介意天铭泱的态度,经过这两天的事,他倒是看出了这小兽,要顺着毛捋,眼色口气都是一直温柔:“是谁让朕一视同仁?又是谁逃狱了还非要来朕这耀武扬威,非逼着朕公事公办的?”    手掌揉了揉天铭泱的头发,天澋曜皱起眉,却也没有生气的语气:“朕是你父皇,还不许惩戒你了?”    那也不带下手这么重的啊!    腹谤一句,天铭泱倒也不说话了。 第23章 1818、半夏之毒(增补) ...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去考ps了,唉……前几天复习的,现在看见电脑就眼花,希望能成功拿到证书……善哉!所以,这就解释了,为虾米今天只更新2000多,不过,明天会补齐三千的。呃……关于天澋曜和天铭泱之间,那晚上到底发生了啥,呵呵,这个关子会卖一阵子哦,睦南王子事件解决之后,会有解释滴,呵呵~~~   养伤的日子,有些难熬。    养屁股上的伤的日子,更加难熬。    而伤口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却依旧要装成重病患,这种的养伤日子,更加更加的难熬。    是的,虽然只过了一天,但天铭泱的伤口,的确已经愈合得很好了。    当然,这全都是托这副体质特异的身子的福。    实际上,当晚得知要受刑,天铭泱是没什么压力的。毕竟,穿越的事实告诉他,这个身体的恢复力,可是胸口插入匕首的伤口,也能在一夜之间愈合的!那么,受刑罚也不过是当时皮肉受点苦,吃吃痛罢了。一觉睡醒,他天铭泱就又是一条好汉,跟没事儿人一样了!    所以说,当时板子打在身上的时候,他暗骂皇帝老子没人性的间歇,顺便惋惜了一下十四好心送过来的真气,真是白费了……    不过,伤是好了,但若是让太医看出来,自己岂不是成了怪物?而且,那皇帝老子说打就打,狠心至极,怎么可能让他说两句软话,自己就乖乖原谅了?    于是,天铭泱又佯装虚弱装了三天,也顺便装可怜,闹脾气,给那皇帝添了三天的堵。    在床上瘫痪了三天,到第四天的时候,天铭泱实在绷不住了,也不管太医的嘱咐,直接下地走动,直接奔了太医院的藏书阁。    睦南皇子中毒这件事暴露了,他们一定会尽快销毁一切证据,因此,扯出那个下毒之人,他的时间不多了!    *    随便弄了套小太监的衣服,天铭泱乔装打扮一番,便是偷偷离开韶华宫。只不过,在路过皇上的寝宫乾泽宫时,稍稍耽误了一点时间。    因为,天铭泱从几个路过的小太监口中,无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听说了吗?睦南的皇子不是被七殿下误杀的,而是中毒死的!真是没想到……这件事原来这么复杂啊……”    “你说什么哪!七殿下根本不可能是杀人凶手,你忘了吗?”    “你是说……对啊!睦南皇子死的那晚上,我去把七殿下找过来的时候,睦南皇子还没死呢……而且那之后,七殿下就一直在皇上这儿,直到三更才离开……我差点儿忘了!”    “行了行了!你想起来就得了,还非得说出来!这要是被外人听到了,传到皇上那,咱俩的脑袋可是要保不住了!”    “是是是……不过皇上也是怪了……明明可以证明七殿下不在场的,为什么还下令此事务必守口如瓶,让七殿下受冤枉之苦……我听说,七殿下在牢里被打的都不成人样了,这两天皇上因为这件事都憔悴了许多哪!”    “皇上自有安排!哪轮得到我们做奴才的瞎揣测!行了!别嚼舌头了,走吧!”    ……    说话的两个人天铭泱认得,是皇帝寝宫负责提灯打扫的小太监。目送着两人越走越远,天铭泱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为什么呢?    明明自己有不在场证据,为什么天澋曜却要隐瞒呢?    除非……    那一晚,在皇帝寝宫,发生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想到这里,天铭泱脊背一凛,脑子里嗡嗡地响。关于天澋曜的记忆,全部真真切切存在着,他对于这副身体的呵护和关怀,那样真实,让不是当事人的自己都不禁有所触动,甚至觉得异常地了解天澋曜的一切了。但很奇怪,这流畅的记忆,到了睦南皇子死的那一夜戛然而止,似乎是被硬生生切断了一般,任自己怎样去回忆,也想不起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就好像……曾经那个灵魂主观的抹杀了自己的记忆一样……    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怎样的记忆,可以让原来的那个灵魂,那个深深爱着天澋曜,深刻到对于那个人的记忆都篆刻到身体里那样的灵魂,也甘心舍弃了?    说实话,天铭泱对此十分的不解,也十分的好奇,甚至——可以预告到一种不祥。    那——绝对不是什么好的记忆——甚至可能是让曾经的七皇子心智瓦解,灵魂崩溃的,恐怖的记忆……    但是,现在的他,却想知道。他想知道,自己和天澋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想挖出他们之间全部的牵扯,甚至挖出天澋曜猜不透的真心——他就站在光明里,等待对方从暗影里走出,与他对峙。    无所遁形,也无从逃避。    但是为什么会想要这么做,现在的天铭泱,自己也不知道。想要两个人之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心情,到底是源于什么,他目前还想不明白。    但是,也没必要想明白了。他想这么做,就顺从内心,不用顾忌,就这么简单。打定主意,天铭泱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太医院外,找了个借口进了藏书阁。藏书阁本就很少有人来,早上上朝的时间,更是空无一人。    一排排高大的紫檀木书架让偌大的房间显得异常狭窄和昏暗,木格窗撒入淡淡的晨光,光柱中隐约可见雀跃的尘埃。灰尘的味道和书香混合在一起,闻起来很是独特。置身于这里,整个人似乎都惬意舒适起来,挑了几本毒理的典籍,天铭泱干脆席地而坐,寻找起半夏相关的资料来。    时间在书页翻动间慢慢流逝,关于半夏毒有用的线索一条也没有,天铭泱却是越发的困倦起来。    这副身体着实好用,体能体质都是处于巅峰,但是也只限于夜晚而已。白天的时候,人便会变得异常的困倦,比如现在——天铭泱点头的频率越发加快,终于,上下眼皮死死粘合在一起。    ……    啪——    书卷落地,脆响在藏书阁里大声回响,天铭泱猛地张开眼,却是发现一张近在咫尺,放大了数倍的脸。    “……”    眉头一紧,下意识动作,天铭泱肌肉发力猛地一拳打出去—— 第25章 天铭泱白了尔雅一眼:“没好处的事,我干嘛同意!”    “微臣帮助殿下洗清罪名,换取殿下的信任,很公平吧?”    “哦,原来尔雅是在帮我啊,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为天泽开罪呢!”天铭泱挖苦道:“我没这么大的架子,就不劳尔雅大人操心了,我看你还是国事为重吧!”    尔雅也不恼,似乎接受这个提议一般点点头:“殿下教训的是——国事为重。那么歹人冒充七殿下算不算国事?七殿下受刑第二天便伤势痊愈算不算国事?刑部一狱卒与殿下交往过密,私自释放殿下又算不算国事?”    靠——早就看出这个尔雅是个黑心狐狸,却没想到眼线这么厉害,自己竟被盯得这么紧!    天铭泱哼出一口恶气,表面上倒是不能翻脸:“我倒是与各位哥哥和气得很,不过六哥似乎不屑与我为伍吧?”    “七殿下表态了就好。现在的七殿下这样的同盟,我相信六殿下不会拒绝的。”尔雅微微一笑:“毕竟,身处皇家的漩涡里,孤军奋战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后面这句,明显是对着天铭泱说的。    “好吧,既然尔雅盛情相邀,就拿出点诚意来吧!睦南一事……”    话音未落,尔雅便将一香囊塞入天铭泱手中:“解决之法,尽在锦囊之中。”    微微有些愣怔,天铭泱转而轻笑起来:“尔雅不出手,真的好吗?在这种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话,说不定会得到父皇的器重呢!”    “食君之禄,忠君之忧,尔雅不多奢求。”垂眉敛目,一副温良恭俭的模样。    哼——是不想锋芒乍露吧!    皇子们,个个表面上相亲相爱,背地里谁和谁勾结都不是定数,也正是这份不定,成为明争暗斗的筹码之一。互相欺骗,利用,也是必要的手段。    睦南一事,看似是外交,但这时候站出来,那就是帮七皇子出头,无声宣告了联盟的阵营。因此,尔雅不会做,反而让天铭泱自己为自己澄清。    “你的诚意,我笑纳了。不过一个香囊作为信物,尔雅你不觉得有点寒酸了?”收起锦囊,天铭泱笑了笑,视线扫过乌纱帽两侧的簪花,凑近擅自悉数拔下:“栾枝啊……颜色倒是和你很相称。这个信物,我收下了!”    簪花纤细的银枝上,细碎的花朵染了桃红色,被天铭泱白净的手把玩着,越显得嫣然。    尔雅眉峰稍稍耸动:“殿下若要信物,微臣再差人送些珍贵的便是。这簪花乃御赐,是品级的象征,不佩戴是大不敬之罪。”    “珍贵的?那不如把腰上那玉佩给我吧?”天铭泱挑挑眉,指着尔雅腰带上拴着的一块白璧。    尔雅没说话,只是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看来更不情愿了呀!哈哈——就这样吧!父皇那里,我去说,再赐你一副就是。”    “殿下!”尔雅唤住欲走的天铭泱,解下玉璧,交予他手中,低声道:“请殿下……替我好生保管。”    这次轮到天铭泱无语了,视线在尔雅沉静的脸上扫了一遍又一遍:“为什么要勉强呢?这个——对你很重要吧!我的价值就这么大吗?”    慢慢漾起一丝暖笑,尔雅认真道:“万里挑一。”    “我该说受宠若惊么?尔雅,你这样让我很不安啊……”天铭泱眯起眼,亲手把簪花给尔雅戴回去:“我讨厌麻烦。所以,你最好明白,想我趟浑水,就要付出等值的代价,每一次。这块玉璧只是个开始!你——最好想清楚。”    不知道尔雅和老六为什么选择自己,但是对方似乎已经下定付出巨额酬金的决心。这说明,他们的目标不一般,而想从自己这里得到的东西也必定不一般。    天铭泱忽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而这些预感,将在未来那些动荡的岁月里,一一得到验证。    *    回到寝宫,已经是中午,这副诡异的身子困倦到不行。天铭泱本想随便应付两口饭菜,就去找周公解闷,却不想刚坐在饭桌边上,就听得外面传报——皇上驾到。    是啊,那个皇帝老子天天都来招人烦,今天竟然给忘了!    撇撇嘴,天铭泱不爽地朝跟前的宫女吩咐一句:“加菜。”2020、嘘寒问暖 ...   撇撇嘴,天铭泱不爽地朝跟前的宫女吩咐一句:“加菜。”    话音一落,外面明黄的龙袍已然晃进来,天铭泱懒懒起身,懒懒迈出两步,懒懒俯身,懒懒开口:“儿臣拜见父皇。”时机刚刚好算到天澋曜冲到跟前,扶住自己,脱口一句:“免了。”    应了一句谢,心说我就没打算真跪。继而也没个好脸色,恹恹地就要落座,却被皇帝拉住手腕。    “凳子上的垫子呢!”冷眼扫了眼一屋子下人,天澋曜语带微恼。    “圣上,是……”宫女唯唯诺诺应声,准准接了天铭泱一记眼刀,慌忙把“殿下吩咐不用垫子”这句咽下去,连连称是,小跑着去拿垫子。    天澋曜转脸看着天铭泱,方才那副气势荡然无存,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宠溺:“今天看上去精神不错,伤口还疼吗?”    不习惯过于亲密的距离,天铭泱后退一步,点点头:“御医医术精湛,儿臣已经没有大碍了。”    公式化的语气让天澋曜皱了皱眉:“还是生朕的气?”    “儿臣不敢。”    “呵……这天下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天澋曜笑起来,习惯性地揉揉天铭泱的头发:“别跟朕闹脾气了,朕特意吩咐御膳房做了几道补气血的菜,这几天你都没什么胃口,今天一定多吃一点。”    说话间,宫女已经拿了两寸厚的垫子来,天澋曜扶着天铭泱落座,天蚕丝缎面,天鹅绒填充,屁股底下软得不可思议。    不仅是这垫子,床铺也被重新改造得异常柔软,被子面都特意换了最滑软的极品绸缎……他一个大男人,不过受点皮肉之苦,竟然精心呵护成这样子,简直成了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    就算是关怀,也让天铭泱异常反感。    这时候,桌上的菜也齐了,精致到令人瞠目的菜色满满挤了一桌。八宝鲑鱼、黄焖雏鸡、虾茸茭白、芙蓉燕窝、杏仁豆腐……道道都是真正的七皇子爱吃的菜,只不过现在这副身子换了魂,口味自然也不同了。目前看在天铭泱眼中,这一桌子八个人也吃不完的东西,就转化成两个字——浪费。    “伤筋动骨要好好调养,朕叫他们做了大骨浓汤,就算没胃口,你也尝一尝。”天澋曜朝着伺候的宫女挥挥手,后者立刻麻利地盛了一小碗汤,送到天铭泱跟前。    象征性地喝了两口,味道着实不错,浓浓的香气弥漫在唇齿间,化不开。奈何此时天铭泱心情不爽,也便有些食不知味了。 第27章 “父皇——没有公务要处理吗?”面带笑容,袖子里的双手却是暗暗攥紧了。    “不碍事,朕已经让荣福把奏折都拿到这韶华殿来了。从今日起,朕便在这里办公了。”天澋曜笑笑,一口皓齿却是给人一种森森的感觉。    “在这里,父皇会不习惯吧,还是……”    “你现在有伤在身,朕不放心,反是在这里安心得多。”笑眼弯弯,天澋曜凑近眉目有些僵硬的天铭泱:“好了,去休息吧。”    “可是——”    反驳的话还没出口,天澋曜的双手便是按住他的双肩,轻叹一声:“真是不听话的病人。”下一瞬,天铭泱身子一轻,直接被天澋曜抱起,大步走进内室。    “父皇!”还未来得及挣扎,身子已经被极为轻柔地放在大床之上,耸起的眉峰被天澋曜修长的指尖轻轻抚顺,僵硬的身子被他用棉被裹好,天铭泱脸色越发阴沉起来,凌厉的眸子死死盯着对面这张笑得欠扁的脸。    还真是像一只炸毛的小兽……    天澋曜似乎没意识到对方有多不满似的,反而觉得这孩子的表情近来越发丰富可爱起来,不由得凑近注视。双手撑在枕头两侧,慢慢俯下身,凑近那绷得紧紧的嘴唇。    啪——    意料之外的,天铭泱一巴掌拍在天澋曜嘴上,琥珀色的眸子瞬间杀气腾腾,胸口起伏了两下。    “倾卿?”手腕被天澋曜捏住,强劲的力道昭示着对方慢慢升腾的怒意。老虎的胡须自然是触不得,否则便是如今这种气温骤降的后果。    识相的把那句“滚远点”咽下去,天铭泱扯扯僵硬的唇角:“先……等一下,我实际上有话要对父皇说。”    手腕的禁锢稍稍松了些,天澋曜缓和地“嗯”了一声。    “受了伤之后,我一阵昏昏沉沉,过去很多事情都想不太起来了。这本来也不怎么碍事,但其中,有一件事我却非常在意……睦南皇子死亡的当晚,我在父皇寝宫,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天铭泱字字斟酌,眼角的神采犹疑不定,当真一副很是困扰的模样。只是,天澋曜的脸色却是越加地深沉起来。    “不是什么大事,既然不记得,也没必要想起来了。”冷下的语气里警告的意味很浓,天澋曜显然没了方才的兴致,松开天铭泱的手,淡淡道:“好了,你该睡觉了。”说完,径自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远,竟是直接出了宫殿,连在这里处理公务的茬儿也没再理会。    那晚,似乎比想象中还有价值得多……搬出这件事,一切麻烦便轻松解决了呀!    天铭泱瞬间换了一张脸,浅浅蹙起的眉峰下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却完全不是得逞的喜色,而是越发深沉的暗彩。    这件事,总有一日,他会弄明白的。    *    *    翌日,三法司会审睦南一案。刑部大堂之上,皇帝御座尊位,右侧设监审席,有品级的皇子纷纷在此列坐。刑部尚书主审,三法司掌权官员以及睦南诸位使节陪审,尔雅位列其间。而天铭泱与主审大人并肩而坐,为副审。    按照天铭泱的安排,所有睦南人,包括使节与下人已经全部召集来,分别安排在堂上堂下。由于事先放话出去,杀害睦南皇子的杀手已经捉到,在场的所有人都显得有些亟不可待。这其中,尤以睦南使节为甚。    “皇帝,不是说凶手抓住了么?是不是可以开始审问了!”微微扬起下巴,睦南使节很是倨傲地抢先开口。    天澋曜示意过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继而转向天铭泱,点了点头。    后者笑笑,转脸有些玩世不恭地与主审大人对视一下,轻音微扬:“那么,主审大人,本殿就不客气了。”也不管对方甚是不放心的眼色,天铭泱轻笑着前倾着身子,朗声道:“使节说的是,不过,在天泽,按照风俗,审案之前还有一件例行的程序。”视线微微扫过脸上纷纷献出讶然之色的众人,天铭泱笑意更深,满脸的理所当然:“拿上来吧——”    话音一落,两个小吏端着白瓷蓝花的洗手盆走了进来。    “在天泽,审案之前,无论官员还是犯人,务必用这涤泉之水净手。为官者,洗清杂邪,自此清廉,且如水般明察;嫌犯者,浊者自清,清者洗冤。”天铭泱解释完,双手合击,笑道:“好了!各位请净手吧!”    说完,两小吏端着瓷盆在堂上转了一圈,睦南人不必说,自然是被天铭泱唬住,乖乖洗手。而天泽人虽是面露尴尬,碍于皇帝有命,也是冷着脸陪着天铭泱闹着一闹,但心里却是不住腹谤起来。    圣上下令,不论出现何种状况,今日全全交由七殿下处理,不得随意插手。圣上宠七殿下,是出了名了,如今竟发展到任由他那朝廷的大事胡闹,简直叫人难以置信……    这件事,若是被那不学无术的小子玩砸了,可是全天泽上下陪着他丢脸啊!    询问的视线不住地朝着皇帝那里飘,天澋曜却是一副坐观好戏的模样,悠悠然然,全无回应之意。    一时间,摇头的,叹息的,各种小动作尽收天铭泱眼底。    盆子堂上堂下转了一圈,所有人都净了手,天铭泱朝着那主审大人讨好地笑笑:“大人,这个借我用用!”说完,一把抢过惊堂木,啪的拍在案几上:“升堂——”    一瞬之间,全体天泽官员的脸色似乎又黑了一重。    “今日本殿下与主审大人——”稍作停顿,天铭泱转向主审:“啊……主审大人,我是不是喧宾夺主了,不然还是您来说吧?”    心说这大堂上除了殿下你,没人知道谁是凶手,你要我说什么?主审大人表面上还是很冷静地,温和地,摇了摇头:“还是殿下来吧。”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极快地接话,惊堂木又是往桌上一拍:“今日,本殿便捉出杀害睦南皇子的凶手,给各位使节一个交代!”    “七皇子,可以传唤凶手了吧!”睦南使节终于不耐烦那边的耍宝,沉声道。    “目前还不行啊,使节!”天铭泱手指把玩着惊堂木,很是纠结地皱起眉:“因为本殿下啊……还不确定谁是凶手!”    “你!”睦南使节脸上一抽,顿时拍案而起,转向天澋曜:“皇帝,你这是什么意思!”    “喂喂——使节你搞错了,今天的主审是我,父皇只是来瞧热闹的!”挑眉看着使节,天铭泱高声提醒,顺便扫了一眼脸上黑云压顶,一个个几欲掀桌而起的臣子们。    “虽说本殿下现在不确定凶手是谁,但是啊,那个凶手一会儿就会来告诉我们,他的身份!”从容镇定的语气,仿佛成竹早已在胸。    睦南使节很是不满地看向天铭泱:“还请——七皇子解释清楚。”    “哦,简单。”天铭泱抛起惊堂木,在众人阴沉地要杀人的视线里,把它又稳稳接住:“实际上,刚刚洗手,是本殿骗你们的,那不是什么天泽习俗,盆里的,也不是什么涤泉之水。那其实是让凶手显形的药水!”    “让凶手显形?”    “是啊。”天铭泱笑着颔首:“睦南皇子中的半夏之毒,虽说是一味鲜有用途的中药,但是,却有神奇的识别之法。但凡触碰过半夏的人,只要期限在五日之内,涂上这种药水,曾触碰过半夏的地方就会呈现红色。”视线扫了一眼大堂之外候审的众人:“下毒一事,内部作案的可能最大,我已经把所有和皇子有过接触的人召集起来,刚刚——也纷纷洗过手了。现在只需等待一个小时,检查红色就是了。”2222、谁是凶手(二) ... 第29章 “实际上,寝宫里我提前做了手脚,出现红色反应也是计划之中。而你不知道,看到了红色的你以为我当真找到了那么神奇的药水,于是,你慌了,你必须洗去手上的颜色,而且,你也这么做了。但是,你却不知道,自己做得这一切,正是完美的证明了,一个凶手是如何心虚的!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话说吗?”2323、谁是凶手(三) ...   刑部大堂之上,气氛有些凝重。侍从的手腕在天铭泱的扼制下,不住颤抖,冰凉的温度从手心传递到天铭泱这里。    “大胆凶徒!给睦南皇子下毒!是何居心!”惊堂木一声震彻大堂,主审大人再一次拿出气魄来。    “……”侍从颤抖不已,却是死不开口。    “好了,如今凶手已然捉住,凶手是睦南之人。那么使节,你以为该如何处置呢?”茶盏落定的脆响打断了主审大人的审问,天澋曜缓缓抬头,噙着一抹很是惑人的笑意,桃花眸注视着使节,慢条斯理道。    “圣上,凶手虽然暴露,但此案依然有许多可疑之处,臣以为……”    “主审大人,朕在征求使节的意见。”天澋曜转眸一笑,声音微扬的提醒,不大却听得主审大人一声冷汗,顿时没了话。    “皇帝,既然凶手已经捉住,就交由我们处理好了。”睦南使节眯了眯眼,半天才勾起唇角,应道。    “使节,主审大人的话你也听到了,案件尚未结束,疑点尚存。如果使节要继续追查下去,天泽境内的案子,刑部绝不能放任不理,这人就交给刑部继续审。如果使节对目前的结果满意了,那么查案便到此为止,睦南的凶手,你们自己处理了就好,天泽不再插手。”天澋曜笑得温和,眼眸却是凌厉:“那么,使节要如何决定?”    两个选项一出,皇帝的意思大家便有所觉察了。    解决睦南一事最好的结果,便是不牵扯天泽。如今查出凶手是睦南人,自然是极为乐观的结局。但是,睦南的目的就是扯住天泽,怎会放任事件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    睦南使节要求把凶手交由自己处理,想必闭门审案之后,便会流出睦南侍从与天泽什么人勾结害死皇子的结论,以达到他们诬陷的目的。    天澋曜自然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给出这样的选择。如果想带走犯人,就务必承认他们对这个结果满意,从而断绝了提出新的结论的机会。如果对这个结果不满,那么,对不起,这是我天泽的地盘,没理由让你关起门审天泽的案子。    此话一出,睦南,已经无法做手脚了。    当然,他们绝对不会选择由天泽审案的,因为,这件事幕后的主使者,根本就是使节自己。    被天澋曜这般逼迫,使节迟迟不做决定,挣扎良久,天铭泱倒是抢在他之前开了口:“案子还没结束,使节不急做决定的。”    感受到天澋曜略显灼热的注视,天铭泱抬头回应一个笑脸:“我们这里还有一个可怜的小医师被晾着半天了呀!”    “既然凶手已经捉住了,他便是无辜的,可以释放了。”主审大人皱皱眉,圣上的意思很明确了,就此结束,不多牵扯。    “是——么?”天铭泱冷笑一声,走近睦南使节:“使节,我记得你从一开始就是质疑我的药水之说的,当时捉住这个小药师的时候,分明质疑尚未被证实,你怎么放任主审大人惩治这个人呢?你不觉得,在确认凶手这件事上,当时的你,显得亟不可待,甚至放弃原则了吗?”    “是什么——让我们冷静的使节大人,做出这种错误的判断的?还是说——使节大人你是故意的,因为你早就知道,真正的凶手……”脚步越发逼近,使节的脸色也是越发难看,天铭泱却是在关键之处停顿,转了个身,笑起来“主审大人,实际上,这个人,你没有抓错呢!”什么?!    所有人再次愣住了,但是却不全是为了这句惊人之言。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分明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凶手是睦南自己人,睦南灰溜溜的回去,天泽不受牵扯,全身而退。可是这个七皇子,非要抓出一个天泽药师陪葬,岂不是把天泽重新推回尴尬的位置上?    这个七殿下,到底是聪明还是蠢,又或者是,出风头上了瘾了!    不顾众人警告的眼色,天铭泱一副陶醉在自我表现中的神色,继续道:“既然红色的药粉遇到汗水的反应,那么这位小医师提前出现红色,说明他比其他人出汗厉害。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为了什么事情紧张吗?也就是说,他与这案件——脱不开关系!”    “比其他人多出汗代表不了什么吧!体质不同而已!”主审大人沉声提醒。    “主审大人别忘了,他是太医院的药师,而皇宫里唯一有半夏的地方,就是太医院!”天铭泱强硬回应,转脸看了看皇帝,道:“来人,把高醋拿进来!给这位小医师净净手!”    话音一落,两个小吏分别拿了清水和高醋进来,强行洗去小医师手上的红色,继而将他双手浸泡在醋水中,拿出的时候,双手再次呈现浅浅的红色。    “这……”众人纷纷发出质疑之声,天铭泱笑了笑:“这件事,就让太医院的医师长来解释一下好了!”    “传——白医师上堂!”    话音方落,白凤一身儒士服,步伐稳健地走上前来。先是朝着皇帝行礼,继而起身皱着眉头叙述起来。    “半夏是一味中药,过量为毒,微量却是良药。太医院一直用半夏配以姜汁入药,治疗咳嗽。”白凤大夫脾气出了名的暴躁,一开始说话,便是压抑着不耐,众人此时都消了音,有些忌惮地乖乖听着。    “白大人的意思是,姜汁可以消除半夏的毒性了?那么太医院的药师触摸了半夏之后,是不是都要用姜汁洗手祛毒?”天铭泱倒是初生牛犊似的,如常地与白凤攀谈。    “死小子,谁准你叫你白叔白大人了!”棱角分明的脸拉下来,白凤狠狠白了天铭泱一眼,语气甚为不善,众人都是吸了口凉气。    “白叔……”天铭泱讨好一笑。白凤缓和了脸色,嗯了一声:“一般接触不需要如此,除非哪个不知死活的触摸大剂量半夏,才需要用姜汁洗手。”    群臣面面相觑——    白凤医师乃助圣上登基重臣,极受圣上纵容。天性脾气狂躁,敢当面训斥圣上,从不遵守宫中规矩,最为宠溺七皇子……传言诚不欺我也!    “问完了?”白凤蹙眉道。    “多谢白叔了。”天铭泱拱拱手。    行了个辞礼,白凤风风火火离去,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当口,天铭泱继续道:“高醋遇姜汁呈红色,方才,这位小药师用高醋洗过手,手掌变红,是他用大量姜汁洗手所致。”    “殿下——那是小人谨慎——担心微量半夏也会有毒,才……”    “哼——”话没说完,天铭泱忍不住嗤笑出声:“我说啊,你刚刚不是还兴誓旦旦地说自己从未触碰过半夏吗?!”“用不用本殿去查查太医院近来的半夏出入明细,结合各个宫殿半夏送入情况,计算一下,太医院开出的半夏送达各个宫殿的过程中,有没有缩减呢?”眼眸微眯,眸光冷下,天铭泱凑近那小药师凛冽道。    本以为他会就此认罪,不曾想眼前白刃一晃,众人惊呼护驾声中,小药师一刀刺入自己心口。    混账——    天铭泱瞳孔一缩,瞬间去抢那匕首,亦是瞬间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杀手招式,顷刻泄劲,手却已经伸出去了,直接迎上那刀刃。小药师也是懵了,下意识地抵抗,白刃直接划破天铭泱的手心……    只是这迟疑的一瞬之间,侍卫已经冲上来,打落匕首,抓住小药师。    “传御医过来!”天澋曜立刻开口。 第31章 “臣是大夫,只管看病,别的不会。”把药箱往身上一挎,白凤行了个礼:“微臣告退,稍候让人送药过来,皇上——看着办吧!”说完,瞥了一眼天铭泱,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总觉得,这白凤,比朕还要娇贵啊——    心下调侃,却也习惯了那人的脾气,天澋曜没有真生气,只是有些无奈地抚额叹了一声:“朕是不是太过放纵他了?”    天铭泱只是略显沉重地注视着天澋曜,这个问题,他不需要自己的回答,但是,自己却窥见了答案。    放纵这样一个可以在自己身边跋扈的人,也许——是因为寂寞吧。    他首先要是天下的君主,而后,才能是父亲,是情人,是朋友……在这不胜寒凉的高位上,纵容一个人,可以和自己肆无忌惮地说话,有时候,真的是一种奢望。    “想什么呢?都发呆了。”    回神间,天澋曜的手指已经触及自己的脸颊,天铭泱别过脸,声音道:“父皇为什么要打断我。”    草草结束会审,他的伤口只是借口而已。    “朕若不打断,你还准备说什么?”天澋曜沉下语气:“陷害你,全是睦南一手策划的阴谋,把一切全部挑明,让睦南下不来台?”    “拆穿,有错吗?”微微挑眉,琥珀色的瞳仁显得有些凌厉。    “你倒是记仇。”    “我就是记仇。”刻意伤害我的人,绝不原谅,有错吗?    似乎是错觉,天澋曜的眼神在一瞬间暗淡,又在下一瞬恢复从容。    “倾卿,不是所有真相,都必须公之于众。有些时候,为了利益最大化,装糊涂是必须的。”认真地注视着天铭泱,天澋曜放缓了语气:“天泽与睦南之间,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你想想看,睦南是战败国,附属于天泽多年,以他的实力,是绝不敢与天泽叫板的。如今,在皇宫里大胆闹事,开口便是要谈判,想必,背后早有了撑腰的势力。”    “楚池国?”天铭泱接口道。穿越过来之后,对于这个大陆也有了了解,版图最大的两大强国,天泽与云鸾几乎二分天下,领土仅次于天泽的北方游牧之国——楚池,没有这两大国繁华,但军事力量强大。睦南的地理位置正处于天泽与楚池之间,如果楚池联合睦南,便构成了攻打天泽有力的跳板,从而成为天泽最大的威胁。    “最近,倒是刻苦起来了,连地理的功课做得倒是不错。”天澋曜略微深沉地打量了天铭泱一眼,总觉得那表情不像是夸赞。但是,那表情转瞬即逝,他继续向天铭泱解释起来:“的确是楚池没错。他怂恿睦南与天泽界清关系,实际上,就在等天泽与睦南撕破脸,睦南弱国无力,只得投靠他。这便白白捡了大片领土的便宜。待他接着睦南的地理位置,与天泽成功叫板,甚至达成两国相互牵制的局面。区区睦南,早已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即便是要拆骨入腹,睦南也全无反抗能力。”    “因此,天泽与睦南决不能撕破脸。”天澋曜微微钩唇,下了结论。    “不仅如此,还要相互结盟,抗衡楚池。”天铭泱了然,这才想起大堂之上尔雅的举动与使节的古怪,顿时恍悟:“尔大人那句话,说得倒是巧妙,推波助澜啊——本是睦南细作,被他说成楚池细作,这样一来,一切罪名都可以诬陷到楚池身上。睦南为了明哲保身,自然顺水推舟,承认了这个结果。那么,楚池杀害睦南皇子的仇怨,楚池陷害天泽皇子的仇怨,是要一并算了的。这,就是两国联盟的契机。”    “老六倒是识得人才!”天澋曜点点头。    呵……合着这尔雅指点自己演了这一出戏就是为了引他说那一句话的!锦囊中特意告诉自己太医院药师有嫌疑,他怕是早就查清那人是睦南细作了。只欠自己这一把东风,把人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再扣上一个楚池的帽子,一语成偈——为的,与其说是天泽,不如说把老六推到皇帝心坎儿上。    目前来讲,这一招讨欢心,讨得很成功。    “父皇说了这么多,总结成两个字,就是让我——忍着!”天铭泱转眼看了看天澋曜,皮笑肉不笑。    大局为重是没错,可是那牢狱之灾,刑法之苦,蒙冤之屈,就这么算了?老子可不干!    “忍不得?”天澋曜笑问。言下之意,若承认了忍不得,便还是个不成熟的孩子。    “忍得——”扬起下巴,天铭泱自然不去入那狡猾头狼的圈套:“父皇说得很清楚了,无论如何,都要保全大局。也就是说——在不破坏大局的情况下,有些事,也还是可以做的。我,很明白。”    犀利的眸光让天澋曜目光一滞,琥珀色的眼睛折射的光彩似乎能灼人一般,却是让人有些无法侧目。    从前一味粘着自己的天铭泱就像是狼犬,对自己痴迷而对外界狂吠。而现在的他,脑袋是圆滑的狐狸,游刃有余的周旋,连自己也算计在内。而过分地保护起自己,不受任何人伤害与牵制,但凡承受伤害便毫不迟疑的加以还击这种举止,又像极了孤傲的猫,自私而倔强。    相比于从前的他让自己渴望保护,渴望把一切危险隔离;对于现在的他,天澋曜更想紧紧抓住,付出宠爱,触摸并锁住那颗若即若离的心。    第一次,产生了想要走入这个孩子内心的想法,第一次,开始尝试从对方的角度去思考,给予对方真正需要的东西。天澋曜察觉了天铭泱的变化,却没有察觉到内心越发压抑到呼吸不畅的感觉,实际上源于自己不知不觉间,悄然转变的心意。2525、同寝 ...   来到皇帝的寝宫,就没那么容易走了,这一点,天铭泱倒是有觉悟。所以,留下来用晚膳,也是意料之中的。只不过,对于右手处于咸烧状态这件事会引发怎样的状况,他还是没能分析到。    “……”    低头看碟子,抬头看皇帝,再低头看碟子,天铭泱叹了口气,放下了左手中的筷子。    松仁玉米、清炒豌豆、芙蓉虾球、酒酿小丸子、芝麻芋球……全是不好夹的菜,却单单没有汤匙!这皇帝,一定是故意的!    “倾卿,来这边坐!”天澋曜指了指身边的空椅子,朝天铭泱笑着招手。    杀气腾腾地瞪着那边笑得欠扁的人,天铭泱咬牙挤出一丝笑意:“父皇,儿臣没什么胃口。”    去他的没胃口!老子肚子早就饿扁了!    “这样啊……可惜了,朕特意为你准备的菜色,这松仁玉米粒粒饱满,这豌豆颗颗爽口,还有这芋球甜而不腻……”    你他妈的有完没完!    天铭泱只听腹中咕咕抗议无数声,狠心拿起筷子,瞧准丸子,猛地夹起。    啪——    两根筷子一滑,丸子啪啪落下,在桌子上滚了两滚。    啪——    筷子往桌上一拍,天铭泱猛地起身——老子我,不玩了!    举步就走,很有气势地健步如飞,然后准确地坐在天澋曜身边的位置上。    好香啊,好想吃…… 第33章 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了?!    可是若真是如此,为什么……他毫不介意,甚至自欺欺人也不揭穿?!难道……是不敢接受真正的七皇子已死这种事实,宁可把自己当成替身吗?    混蛋——    双拳攥紧,天铭泱也不知为何会胸中升起一团怒气,大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天澋曜环着他,在外侧和衣躺下,天铭泱侧目看了一眼锦绣浮华的床褥,只觉一阵恶心:“儿臣满身骨头,怕是没有嫔妃贵人抱起来舒服吧!”    “嗯?”天澋曜微微一愣,湿热的气息掠过天铭泱的侧脸:“呵……朕的寝宫也是她们进的来的地方!”    轻视鄙夷的声音让天铭泱不由得抬眸,搜索零散的记忆,却也真的不曾记得天澋曜召哪个嫔妃来侍寝,即便是去其他宫妃那里过夜,实际上也并不频繁,反是例行公事一般的……    四目相对,天澋曜的视线柔和下来,轻轻笑道:“原来倾卿是在纠结这件事么……”    “不是。”低低一句,想别过头去,却被天澋曜的大手抚住侧脸,强迫与他对视。    “倾卿,让朕好好看看。”黑曜眼眸如潭水般,视线似春水包裹了他每寸肌肤,最后流连在脸上。一瞬之间,墨黑的眸子有些迷离,似乎透过他,看着什么不知名的所在……    大手擅自在他脸侧摩挲起来,异常煽情而缠绵地,温柔地抚触。那种带着追忆一般满是深情的目光,让天铭泱呼吸为之一滞,心跳有一瞬的失速,以至于那张脸越凑越近自己都没来得及察觉……    “……睡吧……”近在咫尺的那一刻,天澋曜忽而叹了一口气,搂过天铭泱沉默起来。尽管他掩饰地很好,但是,那眨眼之间,转瞬而逝的失落,还是被天铭泱捕捉得完全。    宽阔的胸膛,淡淡的冷香,以及那个人独有的,平缓温热的呼吸……无比真实地环绕着自己,又企图侵略。然而,天铭泱此刻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这一切,或者从来都不曾为自己停留。    心,忽而狠狠地揪痛一下,天铭泱轻笑出声。    这个死小子,连心脏病这种臭毛病,都要传给老子吗!    还真他妈的,混账……2626、报复 ...   皇帝寝宫,宫灯长明。    罗帐中朦胧透出两抹薄影,身体随呼吸起伏,继而,重叠的影像一分为二,纤长的细影坐姿稍稍停顿,对着那熟睡的人,少顷,撩帐而出。    连睡觉都不肯熄灭灯火,这个人——当真是害怕寂寞吧!    轻轻一笑,天铭泱穿戴整齐,踏着无声的脚步,出了寝宫。    一边走,一边拆下右手的纱布,揣入怀中。右手掌心,只剩下浅浅一道疤痕。    转过院墙,脚下一绊,一个花盆晃了两晃。月色清华下,紫色的花团泛着清雅的光泽。    天铭泱忽而想起来到这里时,不经意撞见的一幕——    “小心一点,把这花抱到阴凉处,别被日头晒坏了!这是二殿下送来的极品紫阳花,弄坏了,咱们可赔不起!”一个太监指着院子里各色花卉,对着打理杂物的小太监提醒着。    “嗯,听说这二殿下尤为喜欢奇珍异草,府里特有一处花圃,专门养花观赏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这种四色紫阳花,便是极品中的极品,据说是从北方番疆引进的花种,天华京中,只为二殿下一人独有。”    ……    北方番疆的品种,只有二殿下一人独有是吧?    天铭泱回味着记忆里的对话,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二哥啊二哥,你煽风点火让我吃了重板子这笔账,差不多也该算算了!    弯腰抓了一把缤纷花瓣,天铭泱出了院门。    *    睦南使节的客殿对面有一棵树,槐树。    木上居鬼,是为槐。    月影婆娑,木叶沙沙。槐树之上,一抹鬼影,正对着睦南使节寝宫,一动不动。    眉头紧锁,眸深似海,他在思索着一个很深奥的问题。    没有轻功的人可以翻墙吗?他翻了,翻得还挺好看的。    没有内力的人可以刺杀吗?他去了,还自信满满的。    那个看起来是天铭泱的人到底是谁呢?正如今夜睦南使节会不会死于非命,暗十四也不知道。    ……    脚步轻巧如猫,纤薄的黑影无声潜入,掩藏在夜色里的细影杀气浓郁,睦南使节的寝宫,此时却还是燃着温暖的烛火。    “大人,朝中传来消息,三殿下已经独揽大权。登基——指日可待。只是……尚少了一样信物!”    “殿下有了印章,却还差那调用军队的短刀……混账!竟是翻遍了白清瞳的寝宫也找不到他随身的短刀!”    “大人少安毋躁,太子殿下已经死了,短刀在何处,便成了永远的秘密。睦南上下,除了皇上和太子,没人知道如何辨认短刀的真假,如今皇上精神已然难以保持清明,就算是大人取回一把赝品回去,三殿下也不会知道的……”    “原来这几日,你寻遍京城铁铺,就是为了仿造赝品!”    “是,大人。短刀已经打造好,还请大人过目……”    “哈哈哈——你果然——是个贴心的奴才!”    精致的短刀盈着烛光的华彩,银色的刀柄上,镶嵌在繁复徽纹中的红色宝石流光溢彩,闪烁着动人的光泽。 第35章 只见天铭泱皱皱眉,翻了个身,背对自己,男子稍稍舒了一口气。拿起衣物又是翻找,无所获,便大胆地凑近床边,手慢慢伸到枕头下,继而伸向天铭泱的身上。    手掌在衣襟处摸索,忽而摸到金属触感的硬物,男子动作一滞,眼眸深沉起来,极快地把东西抽出来,借着夜色清华,细细打量。    那是一把极为精致的弯刀,男人纤指在刀柄与刀鞘间细细触摸着,忽而眉头一皱,瞪了身体微微起伏地天铭泱一眼,深深呼出一口气。继而,一脸阴霾的,把弯刀重新放回天铭泱的怀中。正准备抽回手,忽而手腕一紧,全无防备的他被拽的一个踉跄。    也不知对方用了什么巧劲,自身的力道被卸去,一个栽歪,扑到在床。而天铭泱则是张开手臂,很是从容地看着这个人整个扑入自己怀里。    “竟然摸到我床上来,小鸟儿,你也太主动了吧?”钩唇一笑,邪邪出声,天铭泱沉沉注视着翎鸢。    “放手!”挣扎一下,想要甩开天铭泱环抱腰肢的手臂,却发觉这个人,看上去纤弱,力气却大得惊人,自己虽然比他高,却也丝毫占不到便宜。    冷冰冰的语气,似乎连舌头都冻住了,所以每次才会这么惜字如金吗?    说起来,和他对话最久的那一次,似乎还是提醒自己半夏之毒的时候吧……    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天铭泱笑意加深,低声道:“小鸟儿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让我抱住,再挣扎的吗?你倒是有情趣……”    “我要回去了,放手!”似乎将所有不悦耳的声音全部屏蔽,翎鸢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相,一切交涉完全反弹。    微微一笑,天铭泱依旧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子,五指在翎鸢的脊背上轮流轻点:“刚才,小鸟儿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吧?你想要什么,不告诉我,就要走了?”    冰山依旧不化,翎鸢冷冷道:“我没有找东西。”    “真是不可爱……从前的翎鸢,这张脸可是很妩媚的呀!最近怎么完全变了一个人呢?”话里话外,尽是深意,对方却依旧无动于衷,天铭泱对这种低气压的气场颇为不爽。    还真让人想把这张假脸撕破了来着——    想着,也就这么做了。天铭泱伸手就朝着翎鸢细嫩的脸颊捏过去。    啪——    一声脆响,翎鸢冷着脸打掉天铭泱的手,四目相对,似乎电光火石流窜。    “呵……小鸟儿啊,实际上……”松开手,天铭泱不想再玩了,沉沉审视着翎鸢,从怀里掏出弯刀:“你是在找这个吧?”    本以为翎鸢会否认一下,却没想到,他直接移开视线,起身,继而用冷得不能再冷的声音道:“告辞。”    “话没说清楚就想走了!”起身,跟上翎鸢的脚步,在他推门的一瞬砰的把门按住,天铭泱语气强硬起来:“我一直很奇怪,你这种居高临下的傲气到底从何而来,现在——我明白了!”稍稍凑近翎鸢的脊背,天铭泱压低了声音:“小鸟儿,真是抱歉啊,我知道你是谁了!”    “我是殿下的男宠。”    “得到睦南皇子这样级别的男宠,也算是我的荣幸了?”    “殿下开什么玩笑……你……”略带轻笑的话还没说完,天铭泱的手掌忽而覆上翎鸢的心口,翎鸢身子一僵,继而天铭泱低低的声音响起:“小鸟儿,你的心跳——很快啊!”    “告诉你,没有把握的话我是不会乱说的。所以,算了吧——”天铭泱松开手,稍稍后退两步:“我们谈谈。”    “就算殿下你这么说,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翎鸢没有回头,却也没有再急着出去。    天铭泱笑了笑:“你要是非要杵在那里听我长篇大论,我也没意见!”说着,径自坐在紫檀木桌子之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从哪里开始说起呢!我啊——可是从看见翎鸢的第一眼开始就怀疑你了!”把玩着茶盏,天铭泱轻描淡写地说着:“实际上,小鸟儿你的确是适合没有表情的,因为你一旦有表情,就会急速地出卖自己的心了!就好像——那晚,你醒来的时候。”    “眼睛张开了,又闭起来,足足重复了三次,眼眸里的惊讶完全没法掩饰。而后来,小鸟儿你越发地表现出紧张,或者说,对于这副身体,对于你现在身份的陌生和恐慌——这一切,在你疯狂地照镜子的时候得到了证实。小鸟儿你啊——根本不认识自己了!”    “我失忆了。”    “是啊,有这个可能,除了你的饲主我以外,你对于其他的一切都失去了记忆。”天铭泱很快应和着,却是笑得让人发毛:“不过,失忆会让一个人完全变成另一种性格吗?尤其是在刑部大牢里的那个晚上,小鸟儿你告诉我半夏之毒的时候,当真——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    “因为失忆,一时迷失了也很正常。”依旧是冷冷的,不带半分慌张地,完美的语气。    天铭泱摇摇头,很是耐心地继续说着:“即便如此,也很可疑不是么?于是,我仔细地想了一下我们的对话。说起来,你一向鄙视和我这种人说话,似乎对视都脏了你的视线似的……”话到这里,天铭泱自嘲地笑笑:“不过,那晚上,你似乎话有点太多了!很奇怪的是,你失忆了,却记得医理,而且显得异常地对睦南皇子之死这件事上心。若说是为了关心我,我自然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小鸟儿你就算关心我,也是在想着我早点死才是。那么,你为什么会对睦南皇子的事情这么上心呢?”    稍稍停顿了一下,翎鸢沉默的背影让天铭泱一时心情很好,抿了口茶,继续道:“实际上,到那时候为止,你已经暴露了两个疑点。第一,解毒的话题,是你提起来的。这说明,你——是有意告诉我验毒之法的,而且不是为了我的清白,那就只剩下洗清睦南皇子的冤屈了;第二,你对我过分的憎恨。作为我的男宠,本来就是让我为所欲为的吧,你却一副不可侵犯的高傲模样,甚至对我的作为进行指责。这说明,至少你不是我的男宠。而你真正的身份,绝不会比我卑微。基于这两点,我基本上确定了,你是睦南方面的人。”    “小鸟儿,实际上,如果你今天不这样亟不可待地来找东西的话,我是不会猜出你真正的身份的。今天,你的目的是刺杀我的时候,捅入我身体的匕首吧?那东西我一直带在身边,所以,你一直没机会得到,直到今天,我回府。”茶盏锵地放在桌上,天铭泱钩唇:“那个匕首,是睦南号令军队的信物,知道这一点的可能有很多人,但是能够辨认真假的——在睦南只有皇帝一个,在天泽,只有你——睦南皇子一个!”    发觉翎鸢的身子终于在自己坚持不懈的语言攻击下,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天铭泱很有成就感地笑起来:“怎么,小鸟儿你想到自己的败笔在哪里了?是啊,我这把弯刀是赝品啊——”把弯刀往桌子上一拍,天铭泱沉声道:“真正的信物,我一回府就交给重峦管家保管了。拿着这个赝品,又毫无防备地在这里倒头大睡——呃,不对,或者该说是装睡才对!呵……总之啊,我就是在等小鸟儿你来拿东西!”    “哼——不论殿下说什么,我就是你的男宠翎鸢而已,根本不是什么睦南皇子。”    “是啊,你要不承认,我也拿不出什么确实的证据来。毕竟这身体就是翎鸢的身体,睦南皇子的尸体也好好的在宫里躺着……虽说睦南皇子死的当晚,小鸟儿你恰好醒过来……不过借尸还魂这种事,怕也是没人相信的吧!”天铭泱语气有些无奈,手肘撑在桌面上,很是有兴味地端详着翎鸢的反应:“但是啊——我相信!”    因为,我和你一样!    间对方依然不为所动,天铭泱起身,走到翎鸢身边,轻拍他的肩膀,继而笑起来。    还真是僵硬来着!    转过脸,细细凝视那张紧绷过度的脸,天铭泱觉得自己已经很成功地让这个人失去从容了,只不过,冰山的外壳太厚了,怕是不大容易看出他窘迫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方法杀死你的,不过,你被背叛了倒是事实。据说,睦南三皇子已经做好登基完全的准备,即便是缺了这用兵的信物,他们也找好了替代品……如果我是你的话,就该仔细地考虑考虑,然后,找一个唯一明白你处境的人谈一谈。毕竟,你现在这种状况,连孤军奋战的资格,都没有吧!”    撤回手臂,后退两步,天铭泱不再逼迫,直接送客:“本殿下很累了,翎鸢,还是请回吧。”    翎鸢僵立了一会儿,一声低低的“告辞”推门而出,天铭泱凝视着慢慢阖上的门扉,忽然发现自己给自己又找了一个大麻烦。    不过——该怎么说呢,拉拢他,却是和政治无关。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和自己同样经历了借尸还魂的人,总有些,亲切了。    当然,也只是经历相似而已。那家伙,比自己可惨得多了!2828、失踪 ... 第37章 这话让天铭泱稍稍一愣,但还是很快应下。    实际来说,这个王朝的皇子是很辛苦的,自六岁起,便要穿戴朝服,与亲王大臣们一同上朝,观摩学习了。    而由于皇帝的过分宠溺,自己,却是个例外。    不用上朝,气坏了若干师傅,连伴读的公子都被自己调戏了之后,每日来宫中上课这事也变得可有可无了。    朝中无人有异议,大抵一半是碍于皇威,一半是因为自己,根本不是皇亲生的儿子吧。    轻轻叹了口气,如今皇帝这样说,当是把自己那些话当真了,要当大人,自然要做足全套。这些朝廷纷争,能避则避的东西,如今一股脑全全重新丢给自己了。    “今日睦南使节借兵一事,你们怎么看?”这时,天澋曜已经一脸正色的开了口,近日来看惯了他温柔的样子,如今严肃起来,当真有些不习惯。    “睦南前来寻衅滋事,楚池是做了靠山的,只不过,这靠山靠不住,搞不好依仗就成为威胁。如今,楚池十万大军屯兵沐山一带,紧邻凉城,虎视眈眈。若是放之不管,睦南失手,凉城破了,打开的便是我天泽的门户。”二皇子敛色开口,滔滔不绝,却也说的是明面上的道理。天铭泱看着他,便只想到了两个字——撇清。    撇清他与楚池的关系。    “出兵是必然的,只不过总不能白白出了去。”三皇子瞥了老二一眼,冷冷开口:“帮助睦南退敌,损伤的是我国兵力,却又讨不到什么好处,岂不得不偿失?”    皇帝倚在龙椅上,手指抚着下巴,一副坐看几个儿子讨论的模样:“那轩儿打算如何?”    “儿臣看来,睦南与天泽的条约,怕是腐朽的要重新订立了。”三皇子天铭轩微微颔首,笑道。    “与其这样,倒不如一举踏平睦南,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二皇子哼了一声,似乎非要和老三作对似的。    掩饰!    心里冷哼一声,天铭泱冷眼看着这两位一向以做戏为手段的哥哥。    说了大半天,他们的意思就是铲除睦南吧!对于睦南的敌意这么明显,这不是与楚池暗暗结盟了又是什么?    楚池表面上为睦南撑腰,还不是等着睦南跟天泽撕破脸,然后求助无门,只得转向楚池,任由宰割!说到底,就是要灭睦南,而后与天泽对峙!    如今,天泽真的援助战打成了侵略战,先不说遭人话柄,诋毁形象,过长的战线难免就给了楚池可乘之机。再加上老二、老三的放水,最后极可能成为天泽和楚池瓜分睦南的结果。    天泽获利不假,但白白让楚池捞了好处,这种二虎对峙的局面,对于天泽实际上是不利的。    若说最好的结局,当是三足鼎立,留下个睦南作为缓冲,天泽楚池矛盾不至于尖锐激化,没有战争,才是一个天澋曜要保持的局面吧!    掠夺土地,坐拥天下那是军事家,让百姓和乐,国泰民安,才是真正的好君王!    几句话下来,谁是野心家,谁是合适的继承者,就这样被天澋曜试出来了!    视线扫向一直沉默的老六,心里琢磨,尔雅一直给老六安排了讨欢心的角色,那么此刻,他该顺着皇帝的心意,说到心坎上了吧!    “儿臣以为,二哥说得有理。如此大好机会,我们没有放弃的道理!”六皇子微微一笑,却是说出一句让天铭泱咂舌的话。    猜错了——    一时有些愣怔,紧接着便听到天澋曜缓缓道:“那倾卿呢?没意见吗?”    等一下,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    从刚才开始,似乎就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到底——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小天为什么确定老二跟楚池勾搭了,这个问题,以后再解答。(改了错字,发现皇子太多了,国家太多了,写着写着就搞错……希望没给大家带来阅读上的混乱……) 29相煎(上) 御书房之中,天铭泱垂眸站着,心思百转。 从刚才开始,似乎就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到底——是什么呢! 忽而,脑子一瞬清明,紧接着脊背便是一凛。 呵……差点忘了,尔雅已经和自己结盟了,也答应说服六皇子了,怎么说,他对于自己也不该依旧这么恶劣才是! 再者说,六皇子对自己印象差是出了名的,老二提议让自己来议事,他虽说讽刺了,却也没较真去阻止,似乎显得过于仁慈了…… 那么,也就是说,第一,他想让自己来;第二,他还要假装两个人矛盾很深,掩饰联手的事情。 所以,尔雅说服了六皇子,而且,还给他支了很损的一招,而这一招,直接导致了如今,六皇子装傻迎合老二的局面! 第一次讨皇帝欢心,是借着尔雅,很低调;这一次,竞争对手都在,他就该深藏不露,转嫁注意力——转嫁给谁呢!貌似现在只有自己没说话了,又貌似自己是他的盟友…… 好你个尔雅,原来你联手的意思就是,让我出风头,把你家六殿下给掩护起来啊!怪不得,揭露使节那种事,也非要我做不可了! 对上天澋曜略带期盼的视线,天铭泱心里冷笑成一片:“儿臣以为,与睦南结盟,是为正道。楚池虎狼之心,目前要做的最关键的事,不是如何取得眼前的利益,而是如何规避今后的风险。无疑,楚池是个大风险,而压制的办法,其一,是不让他捞得半分好处;其二,是奠定可以钳制楚池的三足鼎立的局势。” 冷眼看向那边三个哥哥,天铭泱故意显得有些倨傲。对于帝位争夺,他实在没什么兴趣,不过既然是天泽人,天泽获利,也是对他自己生活的保证。既然殊途同归,替老六出出风头也无所谓。 反正已经惹上翎鸢那一个大麻烦了,多惹上一个,与其说更麻烦,不如说会比较方便行事了。 “七弟倒是当真仁者之心!结盟睦南,折损的可是天泽的兵力!若是无法成功退楚池,当是要被狠狠反咬一口的!”六皇子冷哼一声,一如既往地刻薄。 “兵力?谁告诉六哥我们要折损兵力了?”笑出声来,天铭泱一脸讥讽:“我若说,有一个法子,可令天泽不折损一兵一卒,便可成功退楚池之兵呢?” 六皇子微微一愣,旋即冷哼一声,三皇子也是一副不肯置信的模样,唯有二皇子,慢慢转出一张笑脸,很好心道:“小七,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满为好啊!” “嗯,倒也是。那我这么说好了,只需动用军队三千次等兵,一切便解决了!”点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天铭泱重说着。 因着天铭泱的傲慢,三位哥哥的脸色都不好起来,反是一直默然的天澋曜,很是平淡而冷静地开口:“说说看!” “实际上这法子很简单,三位哥哥想不出大抵是思考地过于谨慎、复杂了!”天铭泱笑笑,冲着皇帝道:“简单说来,只有四个字——围楚救睦!详细一点说,三千杂兵派去睦南边境骚扰,睦南军力尽在沐山,朝中中空,一旦攻击,便随时有溃不成军的可能。因此,睦南军队必然撤回自救。也就是说,只要在天泽军攻击睦南直至接触底线这一段时间之内,守住凉城。那便是大获全胜了!” 若说反驳,三位皇子自然是不会没话说的,只不过,在他们开口之前,天澋曜已然一个眼神敲定了局势。 第39章 话音一落,得了皇命。为得皇命的纷纷行礼,皇帝挥挥手,放行。 天铭泱正欲随着几个皇子鱼贯而出,却听得天澋曜唤住自己:“倾卿,你留下。” 眉头一皱,心里抓挠,毕竟现在翎鸢还下落不明,老二老三走了,自己没走,那不就是给了他们处理翎鸢的时间! 然而,皇命难违,他也只得硬着头皮留住脚步,眼睁睁看着几个皇子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野里。 “倾卿,过来。”天澋曜看着这孩子一副不甚情愿的样子,也不恼,只是笑笑,朝他招招手,方才帝王的气势,一时间淡去,判若两人。 “父皇可是有什么事吩咐儿臣?”心里不快,语气也便糟糕了去,天铭泱说得客气,抬眸之际,就看见天澋曜的脸色慢慢阴沉了下来。 算了,惹毛了他,自己就别想走了! 面色瞬间柔和起来,天铭泱对着天澋曜漾起一个笑,然后走了过去。 “倾卿今日,倒是让朕刮目相看了,句句合朕心意,你说,想要什么赏赐?”看着天铭泱过来了,天澋曜也不拉着脸了,笑得很是温和,问道。 有赏赐?自然不能浪费了机会! 天铭泱心里偷笑,脸上倒是平淡:“为父皇分忧,是我分内的事,谈不上赏赐……” 当—— 弯起食指,天澋曜敲了一下天铭泱的脑门,笑道:“还跟朕装?” 吃痛撇撇嘴,天铭泱嘟囔道:“如果父皇非要赏赐……不如赐给儿臣……一块免死金牌什么的?” “你觉得你很容易做让朕杀你的事吗?”天澋曜皱起眉,有些哭笑不得。 没说话,天铭泱心想,你要知道我是个穿越到你儿子身上的妖怪,还知道我收留了个睦南太子,再加上蜃楼什么的……你不杀我才有鬼! “朕倒是觉得,该给你个免打金牌,估计以后,少不了想打你!”笑眼弯弯,天澋曜语带调侃。 “那便两个都要吧!反正父皇说过的话,不好反悔!”此话一出,天铭泱觉得自己当真挺不要脸的。 “你啊——”天澋曜站起来,给了天铭泱一个暴栗:“要不是担心你的伤还没好!朕现在就想打你一顿!” 啪—— 一个象征性的巴掌打在屁股上,不疼,却让天铭泱一个激灵。 “行了,朕答应你了。是不是以后,就更有恃无恐了?” “儿臣不敢。”稍稍退了两步,却被天澋曜抓住手腕,天铭泱因着刚才那个巴掌心里烦闷,只觉被抓住手腕的地方都有些燥热起来。 “今日朕让御膳房做了你爱吃的菜,留下来陪朕用膳吧!”天澋曜倒是对天铭泱的别扭毫不介意,拉着他的手,笑道。 竟然还要留下吃饭! 天铭泱颇为不情愿,又不能说府里有事,只好推辞道:“我今天身体不大舒服,想先回去休息了。承蒙父皇好意……” 话还没说完,手腕忽的一紧,整个人就被天澋曜拽过去,直接靠在他怀里:“不舒服?怎么不早说?哪里不舒服,朕让白凤来给你看看……” “呃……”天铭泱脸上有些僵硬,现在发现说错了话,还能不能收回…… 自知这时候是挣脱不开了,天铭泱由着天澋曜拉扯,辩解道:“不用,没什么大事,不麻烦白叔了,否则还要被他骂……嗯,我只是有点头疼,可能缺觉了吧,睡一觉就好了……” “是么?既然不舒服,就不要回去了,路上折腾,再恶化了。你就在朕这里睡,朕也放心。” “不必了……父皇还有正事要忙……” “刚刚不是忙完了?” “可是……” “倾卿你当真是不舒服吗?”天澋曜忽而冷下声音,抓着天铭泱的胳膊问道:“从一开始,你就一直神思游离的,就这么想回府?府里到底有什么如此吸引着你,连片刻离开也不舍得了?” “……”一时无语,天铭泱垂着头,这个时候,打死也不能承认自己是扯谎:“我,当真是头疼。” “还跟朕撒谎!” 手腕倏忽一紧,天铭泱疼得皱了一下眉。天澋曜脸上拢了一层薄怒,眸子里都裹了寒霜,唇线绷起,冷冷道:“头疼?朕看你刚刚不还生龙活虎,目光如炬的!这么一会儿就头疼了?你是当真头疼,还是根本不愿意在朕面前多留一分?” “父皇既然不肯相信我,我如何回答还重要吗?”天铭泱倔强地与天澋曜对视,眸光冷淡:“父皇说我撒谎,便是撒谎,父皇说我头不疼,便是不疼了——皇命难违,父皇只消一个旨意,我是去是留,还不都好说!” 讥诮而疏远的语气,有如利刺,天澋曜手指颓然一松,继而隐含怒意地凝视着天铭泱,久久,终是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倾卿,你知道朕不想用身份压着你。” 今生为王,便自此弃了儿女情长,而宫墙凄冷,因此,唯一可以拥抱的温软才显得弥足珍贵。宠爱一个人如斯,忍让一个人如斯,便也是因为,望眼朝歌,唯独一个他,是不是把自己当做皇帝奉承敬怕的。 天澋曜的视线沉了沉,手掌之下,清晰地感觉到那纤细的手腕,脉搏有力的律动。朝气,青春,蓬勃,激昂,如即将展翼的雏鹰一般,跃跃欲试…… 心绪在一瞬之间复杂,手掌慢慢松开,转而抚上额头:“好了,倾卿,你回去吧。” “……”突然之间的让步,让天铭泱微微发怔,转眸之间,天澋曜已经做回龙椅,指尖捻着额角,身子深深陷入椅中,宽阔的肩膀,笔挺的脊背,此时却显得不堪重负般,整个人徒增落寞与空寂。 张了张口,还是说不出话,胸口发闷,难受得紧。 “去吧,朕也累了。”挥挥手,天澋曜低沉的弦音回荡在空落落的书房之中。 “儿臣……告退。”半天,还是涩涩说了句场面话,天铭泱转身离开,却只觉自己的脚步都沉重起来。 容靥俊逸,清音朗润,眸光如鹰,行事如风,那个人从来都是仰望一般的存在,仿佛整个人都笼罩着炫目的光晕似的。天铭泱从没有一刻,像刚刚这般,觉得那个人,早已不年轻了…… 脊背微颤,抬手按住心口,天铭泱皱起眉。 恍惚,失神,心中倏忽揪紧……这种感觉,难道是对那个人的怜悯么? * 第41章 “你的意思是——我咯?”眯起眼睛,天铭泱皮笑肉不笑。 “呵呵……亲亲你果然聪明……”墨即陪了陪笑。 呼—— 天铭泱当即抓住墨即的领口,冷笑道:“呵呵?!你要我重新自己给自己下毒啊?” “不过,你非要用这个法子找翎鸢公子……”墨即低着头,对了对手指。 松开手,天铭泱闷闷呼出一口气:“知道了,你动作快一点!” “诶?亲亲你同意了!”墨即眼睛一亮,总觉得兴奋得可疑。 “反正之后喝了他的血,还能治疗好的不是么?”白了他一眼,天铭泱拉了个凳子坐下。 “是啦,是啦……” “那就快给我种蛊虫!”闷声一句,天铭泱心头很是不爽。 翎鸢啊翎鸢,我看我,上辈子真还是欠了你的…… …… “亲亲,觉得怎么样?” 再次恢复意识,天铭泱发觉自己躺在床上,眼前是墨即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揉着额头坐起身来,只觉浑身说不出的无力:“我……睡着了?” “血莲蛊在你身体里生长,汲取你的能量,就是这样的,再有几个时辰,便可以恢复正常了。”墨即拉过他的手把脉,同时说着。 看一眼外面发暗的天色,天铭泱皱皱眉:“我睡了多久?” “也没有多久,现在已经过了酉时。”墨即说着,抬手按了按天铭泱的眉心:“别这么担心,耽误一会儿,翎鸢公子也死不了的。况且,你身上的蛊虫是识别他的血气发出躁动,他要是不受伤,我们也是没办法找人,暂且等等吧!”说完,又笑了笑:“亲亲,要不要吃点东西?” …… 等待蛊虫反应,一等便是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天铭泱按照天澋曜的吩咐去上朝,身体里依旧没有什么异样。 到底……把翎鸢怎么样了? 朝堂之上,耳边是大臣们喋喋不休的政论,天铭泱则有些神游,视线时而落在矍铄的老二身上,时而落在沉稳的老三身上,琢磨着,这两个,到底要搞什么鬼…… 只是,思绪根本难以集中,因着血莲蛊的作用,白天整个人变得尤其困倦懒散,再加上大殿上大臣们毫无韵律美的声音,整个早朝,就在天铭泱不断打盹儿中过去了。 早朝之后,是例行的早课,翰林院大学士顾长卿亲自教授,到了这会儿,天铭泱便是干脆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 睡意正酣,天铭泱忽觉心口一阵刺痛,全身都因着这痛楚蜷缩起来。一个激灵,他猛然惊醒,当即坐起身来。 蛊虫开始躁动了吗! 又是一阵锥心之痛,天铭泱浑身一颤,颓然躺倒,却是倒入什么人的怀里。 “倾卿?不舒服?” 这声音…… 天铭泱一愣,旋即发现自己已然不在书房之中,而是到了寝宫,再转过脸,正对上天澋曜满脸忧色。 “我怎么……” “你忘了自己在早课上睡死过去的事了?哼——课程结束了都叫不起,差点把顾大人气晕过去!”天澋曜脸色一沉,训斥了一句。 所以,就直接被带到皇帝寝宫了啊…… “父皇,我昨晚没休息好,现在已经没事了。”天铭泱明白了处境,便急忙起身,身体里的蛊虫终于有了反应,现在应该赶快去找人…… “看你这副一脸苍白的样子,你以为朕能安心放你走?”天澋曜皱起眉,抓住天铭泱的胳膊:“朕叫白凤来给你瞧瞧!” “父皇,我真的没事了——”眼看着又被皇帝按回床上,天铭泱争辩着。 “没事!”天澋曜低喝一声,手掌顺着衣襟摸进去:“这一身冷汗叫没事?” 不经意的抚触惊得脊背一阵战栗,别过身子躲开天澋曜的亲昵,天铭泱冷声道:“父皇小题大做……”话还没说完,身子猛地一颤,似乎万千虫蚁啃噬一般,天铭泱慌然咬住下唇,险些漏出碎吟。 “倾卿?” 呼了一口气,天铭泱站起来,强撑出一抹笑:“父皇多虑了,看我还不是健步如飞的?”说着,当真走了两步,骨骼深处传来的痛楚,让额角都渗出汗来。 忽而,腰间被猛地一揽,微颤的身子被天澋曜整个裹住:“跟朕逞什么强?”一声厉喝,天澋曜强行把天铭泱按在床上:“来人——宣白凤过来!” “父皇……”当真心头焦急,只是话说一半,便被皇帝森森的视线扼制住。天澋曜按住他肩膀的力道过重,让骨头都疼痛起来,天铭泱稍稍挣扎了一下。 “当真要朕把你绑着吗?”裹挟怒火的低喝,天澋曜当真是被惹恼了,脸上阴云密布,一把扯下天铭泱的腰带,也不管他挣扎,把他捆了个结实,继而掏出手帕,塞入他嘴里,猛然起身,走出屏风,到桌边给自己灌了一盏茶。 砰—— 茶盏猛地摔出去,瓷片碎了一地,天澋曜按在桌几上的手掌微微颤抖。 连身子都不顾,甚至连自己都要忤逆,非要赶回府里,就是为了区区一个男宠吗?! 掌化为拳,骨节闷响出声,天澋曜慢慢眯起眼,深邃如井的细眸里,流转出一抹浓烈的杀意。 32 隐情 离开睦南京都的那日,下着蒙蒙的细雨,烟雨连江,水乡一般的京都蒙上一层恹恹的灰。车轮滚滚,飞溅泥水的声音,雨打车盖的声音,还有盘旋在耳边久久不散的,父皇的送别之词,就这样成为了我对于故土,最后的记忆。 因为,当铜镜中映出完全陌生的一张容颜的时候,我已然醒悟。 第43章 忍辱负重,唯此而已。对于曾经尊严都被狠狠折损的我来说,对于死亡都经历过的我来说,又算什么? 受苦,从来都不是什么不幸,它只会帮助我,更加顽强! 当沾了盐水的荆棘鞭反复抽打在我身上的时候,混乱的脑海中,便只剩下这一句唯一的信念。 * 我一直相信天铭泱会来救我,就好像我相信这里的人会故意露出马脚让天铭泱找到一样。 只不过,要等多久,却是我无法估量的。 伤口的疼痛模糊了我对于时间流逝的感知,窗外淡淡的天光似乎被拉长了,凝在眼中,成为化不去的光影。 这时候,有人进来,准备带我离开。 也,不过如此—— 身上的绳索除去的一瞬间,整个身体如同没了骨架一般瘫软下来,我心里却是升起讥讽。如一块破布一般,被那人拖出去,再次上了马车。我以为,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却不知道,事情,远不像自己想想的那么简单…… 眼罩再次被去除,我再一次置身于一间房间之中。只不过,相比于方才那处民居,这里显得异常奢华。 锦绣屏风,雕梁画栋,淡淡的熏香缭绕,而我,却是仰躺在床,只着一件内袍,手脚分别绑在四根床柱之上。 “殿下,人已经送到了。”隔着屏风,远远听到小厮在门口的恭谨之声。来人低沉地哼了一声,继而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抬起头,便看到那个人绕过屏风,朝着床边走来。 紫袍银纹,玉冠于顶,逼人的贵气从举手投足散发而出,但是,那算得上俊美的脸上,却是有一双阴沉而狠戾的眼睛。 这个人,是天泽王朝的第三皇子——天铭轩。 曾经作为睦南皇子时,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记忆里,这个人举止儒雅,大家气质,正经而严谨。而如今,我明白了,一切都是演戏。 我在给天铭泱做男宠之前,曾是三皇子宠爱的小倌,那个给我治病的大夫曾说过这样的话。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就不是单单一句不愉快所能形容的! “才几日不见,翎鸢你倒是越发妩媚起来了……”三皇子勾起唇,笑容却异常骇人,字字句句从牙缝里挤出,冷若冰霜。说着,他走近床边,径自坐下,抬手抚上我的脸颊,挑逗一般滑落至脖子:“看起来,老七把你喂得很饱啊!” 33隐情(下) “我只是按照殿下的命令行事……” 啪—— 话未说完,一个清脆的巴掌甩过来,耳边是三皇子阴沉的声音:“你称自己什么?再说一遍!” 脸颊如流火一般,却不只是疼痛,更多是屈辱。别过脸,我沉默着。 “看着我!”下巴被捏住,猛地抬起来,三皇子眯起的双眸闪着寒意:“你说,一直妄图挣脱项圈的狗,本殿要怎么罚它?” 三皇子冷冷说着,捏住下巴的手慢慢下滑,瞬时抓住了我的脖颈,强烈的压迫袭来,全身肌肉因为窒息而僵硬,我却依旧微微扬起头,冷漠地看着他,慢慢露出一抹笑。 有本事你便杀了我! 脖颈发出咯咯的怪响,整张脸都涨肿发烫起来,眼眶发热,盈眶的泪让视线开始模糊。三皇子另一只手忽而伸进衣襟,抚触着,指甲毫不怜惜地撩过鞭痕…… “你以为,一只不听话的宠物,本殿有饲养的必要吗!” 三皇子指节猛地一按,喉咙深处涌上甜腥。我艰难地开口,吐出的字句无比微弱:“殿下……不缺……宠物……缺……的是……能够胜任的……奸……细……还有……没能到手的……弯刀!” “谁告诉你弯刀的事的!”最后两个字脱口,三皇子忽然激动起来,手上玩弄一般的遏制瞬间当了真。 喉间发出不成串的呜咽,我故意闭上眼。 果不其然,下一瞬,三殿下哼了一声,松开手,不顾我剧烈地咳嗽,捏起我的下巴:“别以为我舍不得杀你!” “殿下……不想知道……弯刀的下落……大可杀了我……” “贱货!” 啪—— 一个巴掌打过来,我只觉头脑一阵嗡鸣,继而口中一阵甜腥。 “你最好明白自己的处境!你不过是本殿的宠物,没有谈条件的权力!”三皇子眯起双眼,凑得极近:“看来你在老七那里呆的太久,没关系,本殿这就帮你回忆起来……” 一声清脆的裂锦,长袍在他的撕扯下碎裂,不着一物的身子一瞬暴露,三皇子冷冷笑开,舔舐着胸脯上狰狞的鞭伤,而后狠狠咬下去…… 不是舔吻,而是有如恶狼啃噬一般的惩罚,伤口的撕痛以及鲜血流淌而过的触觉异常刺激,那双手似要把我毁坏一般,在全身肆虐,这一切,都化作屈辱与愤恨在我脑中轰鸣着。 “我本以为,殿下想留我一命的。”视线化为冰锥,狠狠瞪视着这个覆在我身上的狼,我说得很轻,很慢,但每个字异常清晰。 “你说什么?!”三皇子抬起头,眉峰不悦地拧着:“怎么?不过是个肉娈,还要装贞洁?你忘了以前是怎样在本殿身下索欢的吗?”微微勾起唇,他用手指描摹着我的小腹:“这么淫荡的身子,怕是一会儿便要缠住本殿,喊着不要停了?”说着,手掌不老实地响下摸索过去。 “殿下——不妨试试看!”明明是被这个人极端羞辱,我却冷静得异常,视线淡淡扫着他,连声音也不带任何感情。 “以死相逼么?”三殿下看了我半晌,忽而大笑起来:“你以为自己的一条贱命是有多值钱?” “我说了,殿下,可以试试看!” 气氛有一瞬的凝固,三殿下眯起眼,猛地扯开衣襟,直接跨坐在我身上,双腿被他分开,继而—— 没有然后,因为此刻鲜血顺着我的唇角汩汩而出,三殿下忙抬手捏住我的嘴,狠狠道:“松开!” 眼角流露出一丝笑意,我看着他,松开咬着舌头的牙齿。他有对我为所欲为的权力,我也有拒绝的权力,即便付出惨重的代价,我的尊严,也不容这种垃圾辱没。 我没有筹码,只有一条命而已。 第45章 墨离! 他可是在说墨离! 天铭泱身子瞬间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白凤,只见对方表情很是从容自若,似是没发觉自己说了什么不对劲的话,又或者说,仿佛这些,早就是他们之间公开的秘密了…… 所以说,他知道墨离,知道蜃楼,知道自己的另一个身份—— “既然墨离手下的大夫都没办法,我就更没办法了。你姑且忍一忍好了,用不用我给你开一副昏睡的药……”白凤低声说着,似乎是故意不让外面的人听到。 天铭泱因着这几句话忽而眼前一亮,轻声打断:“白叔,你且附耳过来!” 噤了声,白凤有些奇怪地瞥着天铭泱。 “白叔……我要事要跟你说……”眼眸里满是央求,之间白凤叹了口气,很是没办法地凑过耳朵,天铭泱笑起来,低声耳语:“白叔,我想要你帮我……” …… “你如今这个样子,还非得折腾不可吗!”听天铭泱说完,白凤眉峰立起,很是不悦道。 天铭泱没说话,只是坚定地看着白凤,无声宣告这个决定,对自己来说有多么重要。 “行了,我知道了,出了什么事,你自己负责!我可不是你父皇,要事捅了娄子,我不负责给你收拾!”哼了一声,白凤起身就要走,天铭泱笑着目送,心说,我还不知道你,虽然嘴上这么说,还不是嘴硬心软…… “呃,白叔,你就不准备帮我解开么!我手脚都麻木了……”忽然想起自己的处境,天铭泱急忙唤道。 “你和皇上之间的事,与我一个大夫有什么相关!”白凤略略侧过脸,说的很是冷淡:“我还不准备触怒圣上!”说完,径自走到外殿,向着皇帝交待道:“皇上,七殿下没有大碍,只不过体虚而已,我给他开了安眠滋补的药,一会儿让太医院的侍从送过来。” “没什么大碍就好,白凤辛苦了。”天澋曜安心地呼出一口气,朝着白凤笑笑。 “皇上也请保重身体,不要太过操劳。”白凤略显深沉地看了天澋曜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行了一道礼:“那臣便告退了,晚些时候,会差人送来皇上的药,请皇上按时服用。” “行了,朕知道了,白凤真是你越来越啰嗦了……去吧!”挥挥手,天澋曜皱了皱眉。 “是。”微微躬身,白凤退身离开。天澋曜回头看着屏风的方向,手指颤了颤,却是没有起身的意思。片刻,太医院的人便是来送药,天澋曜直接一挥手,让人进去喂药。 “殿下……请用药。” “殿下……” “殿下……” 本不打算进去,奈何里面一声一声的唤着实让人心烦,天澋曜呼出一口气,忽的起身,大步流星走入内室,视线死死锁在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天铭泱身上,脸色沉了沉,把手伸向那个侍从:“你下去吧!” “是。”侍从小心翼翼地把药碗放到天澋曜手里,继而退身离开。 一时之间,内室只剩下天澋曜和天铭泱吧两个,天澋曜坐在床边,天铭泱立刻闭上双眼,把脸别到另一边。 “喝药!” “……” “朕说喝药!” “……” “倾卿——”天澋曜被天铭泱的忤逆激得满腔怒意,直接扳过他的脸,捏起下巴,就预备往嘴里灌。奈何天铭泱咬紧牙关,抿着嘴唇,眼看药汁顺着嘴唇流到脖颈上,就是死不入口。 “给朕张嘴!”本就因着男宠那件事窝火,现在天铭泱又是这种态度,天澋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看着他一副脸色难看的模样,还死不吃药,又是心下焦急,火气便又旺了一分。 拿着药碗的手一颤,天澋曜脸色一沉,也顾不了许多,直接抬手闷灌一口药汁,继而抬起天铭泱的下巴,猛地吻了过去。 天铭泱身子一僵,天澋曜指尖发力,强行捏开他的嘴,舌头直接长驱直入,一口药汁悉数灌入对方喉中,手指顺势沿着天铭泱的唇角抚触而下,溢出的药汁带来滑腻的触觉,指尖摸到喉结,继而感到那里上下浮动了几下,天澋曜才肯放开唇舌的勾缠。 “咳咳……”天铭泱满脸通红地咳了几下,表情甚是怨愤,天澋曜却是过目不见一般,直接问道:“接下来,要朕喂你还是自己喝?” 低着头,天铭泱肩膀抖了几抖,依旧不说话。 眉峰耸起,天澋曜将剩余的药汁全部灌入口中,一把拉过天铭泱,再次吻了下去。 唇舌摩挲的柔软以及药汁滑过的苦涩奇妙的组合在一起,药汁入喉的咕嘟声回荡在内室中,伴着粗重的喘息,竟有一种旖旎的错觉。 药汁流尽,苦味却久久不散,天澋曜皱着眉,似乎要稀释苦涩一般在天铭泱的唇舌之间逗留,细小而柔软的触感,似乎裹挟着某种香甜,悄然之间,让心头的烦闷化作轻轻的战栗…… 就算是我故意给你机会,你也该给我差不多一点吧! 天铭泱猛地挣扎一下,躲开纠缠,尖利的牙齿掠过天澋曜的唇,留下一道血口。淡淡的血腥味儿残留在牙齿上,让天铭泱的心里,升起一丝不舒服。 没错,从刚才开始,一直是他故意引诱,为的就是让天澋曜也沾染上药汁。 他知道,只要自己不肯喝药,天澋曜绝对会逼自己,甚至按捺下对药汁的抵触,不惜嘴对嘴喂过来。 于是,当时,他才对白凤提出那种要求…… “白叔,帮我一个忙吧。帮我配一副蒙汗药,一半的药材放在我的药里,一半放在晚上父皇的药里,总之,单喝下一种药没有任何效用,但喝了两种药之后,便会达到昏睡的效果,这样就好了……” 他知道,白凤既然看出了他身体里有血莲蛊,却没有揭穿自己,就说明他是自己这边的人,定是向着自己的,他的要求,只要一直坚持,白凤一定会帮他办到。果然,白凤还是答应帮忙。所以,像现在这样,只要能成功迷晕皇帝,他便可以脱身了。 如今,他已经成功了一半。只是利用皇帝这一点上,让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别扭。 但比起这个,某些尚未解决的事,要重要的多…… 深呼出一口气,天铭泱抬起头,眼圈慢慢泛红,一副委屈的模样,就这么倔强地看着天澋曜。 一直不眨眼忍得倒是辛苦,不过看着天澋曜的表情,天铭泱觉得这还是很值得的。 僵持了一会儿,天澋曜终是不忍心,走过去解开天铭泱的束缚,却不料这孩子猛地把头撞进他怀里,肩膀微微发抖:“我手脚麻了。”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很是可怜。 麻了,倒是真的。投怀送抱,却是情非得已。 第47章 冷冽的视线如芒刺刺入那几个人身上,天铭泱哼了一声:“二哥这么给我面子,知道给我的人留着命,那么,他的人,我也要礼尚往来,给他面子,留一条命才是!” 说着,他转向十四,字字句句说得冷冽:“给我好好招待二哥的人,让他们看看,我天铭泱的礼数是如何周到的!知道了吗!” “殿下放心,属下明白。” “千万给我留着命!死了一个半个的,我可不好交代!” “属下——不会给他们寻死的机会!” 极冷的对话,言外之意,这所谓的教训,绝对比死要恐怖难耐不知多少倍! 房间里的人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天铭泱甩了一下袖子,走到床边,喝道:“解开!” 十四当即出剑,锵锵五下,只见火花四溅,五道铁链应声断裂,天铭泱冷眼瞥了瞥那些可恶的铁箍,十四一俯身:“殿下,带刺的铁箍已经伤及筋脉,贸然取下怕会伤到公子。” 天铭泱点点头,凑过去,拍拍翎鸢的侧脸,竟是发觉他尚未昏厥,闭起的眼眸微微张开一条缝隙,继而露出一抹笑:“殿下……果然是来了。” 眼眸微眯,天铭泱呼出一口重气:“我这就带你走,忍着。”说完,扯下自己的外袍,盖在翎鸢身上,低喝一声:“十四!” 十四应声俯身,抱起翎鸢,那单薄的身子在十四怀里就像一件衣服,随时都几乎飘飞了去,天铭泱不愿再看,收回视线,带着十四,阔步而出。 果然,一出门就看到了马车,二人相继上车,十四出声提醒道:“殿下是时候该回去了吧。” 此时,翎鸢正倚在十四怀里,随着马车颠簸,身上伤口不住往外冒血。天铭泱皱眉看着翎鸢异常平静的脸,也不知是不是蛊虫的作用,心头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下来。 “先把他送到楼外楼,让墨即诊治。”轻声吩咐一句,天铭泱抬手理了理翎鸢乱作一片的发丝,低声说着:“让你受苦,是我的疏忽,对不起。” 翎鸢微微张开眼,有些失神地凝视着天铭泱,天铭泱却是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一副很认真的表情:“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从今以后,只要你点头,我便会保护你。” 翎鸢视线有些淡漠,似是确认一般细细描摹这天铭泱的脸,终是付之一笑,继而慢慢闭上眼睛。 “嗯,我知道了。”轻得不能再轻的一句,他脑袋微微一歪,倒向十四怀中。 “睡着了。”抬手试了一下鼻息,十四低声说。 眸光里多了一份释然,天铭泱拍拍十四的肩:“交给你了。”说着,看了一眼车窗,叫住车夫:“停车!”车轮刹住,天铭泱一个侧身,跃下马车,立在夜色中,朝着马车上的十四慢慢挥了挥手。继而转过身,朝着皇帝寝宫走回去。 夜风吹过,没了外袍的天铭泱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 回到皇帝寝宫的时候,天澋曜还是半躺在床边,从刚刚的姿势就没再动过。 天铭泱忽然觉着,有点对不住皇帝,过去摸一把皇帝的手,当真一片冰凉。站在天澋曜对面,天铭泱盯着那张全无防备的睡脸,良久,终是心一横,连拉带扯地把他弄到床上,然后盖上被子,呼了一口气。 咚—— 天铭泱接着往床上一栽歪,背对着天澋曜,睡了。 却不知,当自己呼吸平缓下来,天澋曜缓缓张开眼,把一半被子,轻轻地,盖住在了自己身上。 叹出一口气,然后,眼神深沉地注视着自己的背影,良久,良久。 36 同盟 次日,天澋曜似乎什么也没发现一般,照常上朝。天铭泱跟着上了朝,又听了早课,趁着皇帝没来触他霉头,火速出宫,直奔楼外楼。 翎鸢现在住的地方是墨即的别苑,据早上十四来报,昨晚墨即连夜医治翎鸢,如今他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下来,身上的伤,养一阵子,便可以痊愈了。 于是,天铭泱来到别苑,倒是不急着去看人,反是直接到了墨即那里。 “哟!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啧啧啧啧……”墨即打眼看见天铭泱就显出一副欠扁相,绕着他转了好几个圈:“我说我们的亲亲殿下,当真是喜欢上那个男宠了?这么风尘仆仆地从宫里直接往这儿赶,我们亲亲什么时候对别人这么上心过啊……” 白了墨即一眼,天铭泱不理他的茬:“我说,那小子没生命危险了,是不是能赶紧的把我身上的蛊毒解了?” “急什么!他现在元气大伤,我还正琢磨着怎么给他补血呢,你还喝!”墨即瞪起眼来,哼了一声:“等他伤好的差不多再说吧,你先把我这个压制蛊虫的药吃了。”说着,从桌几上翻找了一会,扔给天铭泱一个小瓶子。 天铭泱一脸不爽,但还是乖乖吃了药,便听墨即招呼道:“来来来——过来放点血给我!” 皱眉看着那小子一脸兴奋的样子,天铭泱走过去,俯身逼近:“喂——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让我中毒,然后研究?” “咳……呵呵呵……怎么会!亲亲你想多啦!”墨即大笑起来,一巴掌朝着天铭泱肩膀拍过来,只不过人家一个侧身,自己打空了,继而尴尬地笑了笑。 “行了,我去看看那只小鸟儿!”这会儿,天铭泱已经走到门口,背对着墨即挥了挥手。 墨即愣了愣,继而鼓着嘴大喊起来:“可是……你还没给我血样……我……喂喂喂!重色轻友!” * 来到翎鸢房间的时候,他似乎睡着了。阳光透过木格子窗,化成斑驳的光点,映射在翎鸢白玉一般的睡脸上,这片刻之间的宁静,似乎有着让人不忍打破的力量。 天铭泱不由得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 这只小鸟儿,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可爱啊…… 视线落在翎鸢的身上,脖颈和手腕都是缠了厚厚一层纱布,渗出微微的血色,当日在宫中目睹的一幕不由得再次浮现出来,天铭泱不禁皱了皱眉。 “殿下看够了吗?”忽而,翎鸢冷冷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饶人喜欢。 天铭泱轻笑一声,无奈摇了摇头,过去坐在床边:“应该是我说,小鸟儿,装睡装够了?” 细长的眼眸微微张开,翎鸢清澈的眸光就这样和天铭泱对视着,继而,说出一句很破坏气氛的话:“我说过,不要那样称呼我!” 不由得嗤笑出声,天铭泱凑近过去:“看到小鸟儿这么有精神,我便放心了!苦受便是受了,所幸没留下什么阴影!” “不过这种程度而已,你还当真以为我是你圈养在府里弱不禁风的宠侍?”翎鸢冷脸一副,说话时依旧淡漠:“不过我倒是也没想到,七皇子你所谓的保护,也不过就是这种程度而已!倒真是让人无法信任……” 第49章 “天澋曜,谨祭列位先祖在天之灵,自天朝开国以来,朕理内忧,平外患,励精图治,但求我天朝昌隆泰安。然楚池藩国,虎视眈眈、侵扰内地、意在灭天称霸。朕一忍再忍、一让再让,而楚池番疆是一犯再犯,已成大患。应盟约国之诚请,也为我天朝的江山社稷荣昌,朕决定替天行道,授命龙延澈将军,率军三万,荡平全楚,钦此!” 洪钟一般的声音在城楼上空回响,引发将士心底激昂的共鸣,龙将军喝下战酒,举剑立下盟誓——不胜不归! 酒再满杯,天澋曜将战酒分别送入两个儿子手中,便像当年,自己从父皇手里接过战酒,也便接过了这锦绣河山。 “盼吾儿早日凯旋!”弦音低沉有力,天澋曜微微扬起头,凛风掠过双颊,极目远望,江山如画,气魄与野心从不因时间流逝而褪色,此心此境一如当年。 三军同喝,齐步离京,将士银色铠甲与帝王黄金甲胄交映,也许是戎装折射了太多的日光,也许是今日的帝王太过闪耀,站在天澋曜的身侧,天铭泱竟是一时有些炫目。 睿智、从容、英明、威武…… 他几乎拥有一切令人渴慕的特质,他本就是个炫目的王,正如此刻,他站在点将台上,孑然一身,那是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与之比肩。 天铭泱仰视着,日光在眼眸里洒下一片灿金的眩晕,从没有一刻,他觉得自己距离这个皇帝有这么远,他们之间相隔的不是万水千山,而是永远也逾越不了的光阴。 不是他走的太快,也不是自己追不上他的脚步,而是,从起点开始,他就比自己领先了十多年的阅历…… 胸口,忽而剧烈地刺痛起来,仿佛所有蛊虫在此时悸动,恣意啃噬这副身躯。 他,想追赶他。 原来如此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这种想法的?也许,当自己决定不做一个小孩子,当怕麻烦的自己自愿走入天下争夺的漩涡里时起,就已经开始追随他的脚步了吧…… 可是,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呢? 慢慢溢出一丝苦笑,天铭泱只觉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头脑在一瞬间被搅乱,心跳也变得慌乱起来,视线失神地游走,然后,慢慢追随上天澋曜的身影,跟着他的脚步,从点将台上,一步一步游移。 “倾卿,你脸色不好,可是不舒服?”温柔的语气,似乎瞬间换了个人,天澋曜背对着日光,整个人晕了一层暖光,对着天铭泱,微微地笑。 思绪有一瞬间的定格,天铭泱怔怔看着天澋曜,心在这一刻被猛地击中。 为什么,这个从来都曲高和寡的皇帝,每每对待自己的时候,都是这种亲近的姿态呢?为什么,只对自己露出这种温柔的表情,为什么,只让自己感受到他身上的寂寞,为什么……自己,对于他,非要是特别的! 身子不受控制的一晃,身后很快被一双冰凉的手推了一把,后脑传来耳语:“放清醒一点!” 那是翎鸢特有的清冽的声音,此时,如同泉水一般,冲散了天铭泱烦乱的思绪,迷离的神色瞬间恢复,尽管心底依旧微微慌乱和刺痛,但是,他已然清醒,一切都可以掩饰。 “父皇,儿臣被太阳晒得有点晕而已,没事了。” 天澋曜点点头,心却是没能因此放下,他的视线越过天铭泱,略显迟疑地落在他身后那个垂眸敛目的侍卫身上,良久,才离开。 * 那日从城楼回来,天铭泱便是有些神思游离,虽说该办的事还是按部就班地办着,却总是有那么一点心不在焉。但是若问天铭泱他自己,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或者,他实际上并不想知道那个所以然。 血莲蛊尚未解除,白日里的困倦便是免不了。 天铭泱是最讨厌上朝的,早起本就折磨人了,还要在拢音效果极好的金銮殿之上听那些大臣们唧唧歪歪,声调连个平仄都不舍得分也就算了,还往往絮絮叨叨没个重点。 每到此时,天铭泱都不禁有些替皇帝觉着可怜,不仅要忍着,还要从冗长的发言里提取言简意赅的重点。 皇帝,果不是谁人都能当的! 再者说,这大殿,宽敞是宽敞了,四面漏风,一大早儿本就没什么暖和气,往这儿一站就是两三个时辰,手脚早就冻麻了。大臣们好歹还出列入列走动走动,皇帝就往龙椅上一坐,动都不带动的,挨两个时辰的冻,依旧面不改色,该说是习惯了么? 而且那个龙椅,看着鎏金缀玉的倒是华丽,当真坐在上面,还这么长时间,硌都硌死了,还不好放个软垫子……当时自己挨板子的时候不是没少做垫子么,怎么也不说拿来用用…… …… 每每胡思乱想这些,天铭泱的视线便是不由得飘到天澋曜身上,看得久了,便开始打瞌睡。所幸天澋曜还算体谅他,给他安排的这个位次正好有个柱子,往上一靠,困觉刚刚好。但就是睡着了,就总容易冻着。 不过,这两天,天铭泱又是在柱子根儿底下发现一个小暖炉,而且金銮殿上八个大柱子,单单就他跟前这个柱子底下有小炉。 难不成…… 天铭泱看向皇帝,对方却是顾不上理会自己这里,刚刚才有些激动的心思,这会儿便又沉郁下来,大臣们叽叽呱呱地不知说着什么,听着也是烦人,天铭泱倚在大柱子上,脚尖踢了踢暖炉,说不上的暴躁。 自从那次三军出征,已经有四五天了吧,往日那个皇帝老子是一天看不见他都不成,每每下了早课都缠着不松手的,自己怎么抗议都无效。最近,倒是转了性了,连理都懒得理他,在大殿上,也是看都不看他一眼么! 就在这种无意识的烦闷情绪影响下,天铭泱浑浑噩噩的下了朝,也没什么心情上早课,随便找了御花园里一根树根儿底下,补眠。 正是三月时节,春寒料峭的娇气刚刚过去,南风软绵绵的,吹起来很是舒服。院子里早春的花相继怒放,沁人心脾的芬芳很是宜人。在这种惬意的环境下,天铭泱很快便睡过去。 芳草春花的味道,翻飞入梦,全身恍如裹挟在暗香之中。 但是比起这个,似乎那个人的味道更舒服一些……淡淡的冷香,从发丝到脸颊,从身上到指尖,只要靠近,便会嗅到那若有若无沉静的味道,闻着闻着便觉得他整个人都柔软下来。 迷迷糊糊中,天铭泱似乎看到什么人影走来,越来越近,那股熟悉的冷香也是越发浓郁,直到自己的脸被那人脸颊的阴影覆住,继而,唇畔擦过一片柔软,如一片遗落冰面的羽毛…… “父……” 天铭泱睫毛一颤,乍然惊醒,逐渐清晰的视野里,是一张倒置的脸,尔雅俯下身,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自己。 春风渡,满树繁花在一瞬间凋零,粉色的花瓣飘飞着,在天铭泱和尔雅之间拦开一道稀疏的花墙。 “七殿下刚刚喊得,可是……父……” “……”脸色骤然变沉,天铭泱跃身而起,险些和尔雅额头相撞,一身的花瓣呼呼掉落,天铭泱瞪着尔雅,忽而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诶?你不是去凉城了么?” 38 心动(下) “……”脸色骤然变沉,天铭泱跃身而起,险些和尔雅额头相撞,一身的花瓣呼呼掉落,天铭泱瞪着尔雅,忽而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诶?你不是去凉城了么?” 尔雅笑笑,走到天铭泱身前,却是抬起手,抚上他的唇角。 下意识后闪一下,天铭泱眼里的厌恶不加掩饰:“别动不动就这么恶心,我跟你很熟吗?” 第51章 巴掌的脆响回荡在御书房之中,天铭泱的侧脸瞬间出现一道掌印。过猛的力道,让他的身子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继而,当啷一声,天澋曜拇指上的玉扳指被甩出去—— 落地,碎裂。 视线停滞在那满是裂纹的玉扳指上,记忆里某处忽而闪耀起来,那是曾经的天铭泱十岁的时候,费尽心机寻得的西域暖玉,送给皇帝作为寿辰之礼。当时天澋曜的讶异和惊喜现在还清晰地篆刻在记忆里,就好像亲身经历一般…… 倾卿如此费心送给父皇的东西,父皇定要好好珍藏起来! 呵…… 君无戏言,这句话真是笑死人了! “说出这种混账话,看来朕当真是不能太过骄纵你了!”天澋曜视线划过地上的玉扳指,却是没有一丝停留,冷语不绝:“你要男宠,要多少朕赐你多少!但你也不要玩的太过火!府里那些身份不明的宠妾,你若不肯处理,朕便帮你处理,皇室血脉,岂容你随随便便污染!” “父皇,儿臣宠爱的可是男人,怕是侮辱不了皇室血脉吧!”抬眸间,天铭泱眸子里的冷意昭然:“而且,严格来说,儿臣也不算不上什么皇室血脉!” “混账——”天澋曜当即怒喝一声,狠手挥下来,天铭泱本就没打算躲,直接被掼倒在地,手掌恰恰按在那扳指上,玉片在手心碾碎,闷响随着片片碎玉扎入手心,消匿在血肉里。而刺痛,却沿着手掌,慢慢蔓延至全身。 “这话——朕不想听到第二次!”天澋曜脸上好似拢了浓云,浑身都因怒火而颤抖,猛地一挥袖子,喝道:“滚!现在就给朕滚出去——” 天铭泱反是一副平静模样,起身,垂着手,鲜血从手心淌到指尖,一滴一滴溅落地面,恭谨行礼,他笑的清淡:“儿臣,告退。” 转身,朝服翻飞,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外。 咚—— 天澋曜猛地一拳击中墙壁,脸色铁青:“就为了留住一个男宠,竟敢忤逆朕到这种地步!本想给你机会自行处理了,你还偏偏执意违抗!那么——倾卿,你别怪朕手下无情!” 39 血莲蛊 华灯初上,夜色妖娆,楼外楼的花厅里,正是客似云来的好时候。二层包厢,个个客满,欢声笑语,觥筹交错,甚是热闹。这其中,高级包厢青鸾居,最为喧腾。 摇曳的烛火晕出一片迷离,佳肴满桌,酒香四溢,天铭泱一副浪荡公子模样,衣襟凌乱,歪坐在贵妃榻上。屋子里一水儿的美人,衣料纤薄,酥胸半露,娇嗔媚吟,挤在天铭泱身边伺候。 倒酒、夹菜、揉肩、捶腿,极尽谄媚之能事。天铭泱左拥右抱,四处一亲芳泽,调戏不绝,笑语不断。 食色性也,这本该是诱惑至极的场面。奈何,即便如此,天铭泱就是提不起一丝兴致…… 心里一阵烦躁,他猛地夺过酒壶,仰头便是倾倒入喉,随着美人惊呼,酒液顺着脖颈汩汩流下。一壶倾尽,手随意一甩,玉壶砰然落地,尽碎。 随即,抓起帮着自己擦拭胸口的手,猛力一拽,美人当即在怀。天铭泱一个扭身,旋即把人压在身下,继而扯开衣襟,猛地吻下去。 肤若凝脂,声若翠玉,起伏的胸脯,曼妙的腰身,女人特有的柔软带来奇妙的触感,那娇柔的媚息就在耳边,继而女人温软的唇游走在身…… 忽而,天铭泱一皱眉,猛地抓住女人意图抚弄自己下身的手,温热的身子随之撤离:“行了,你们下去吧!” 一干美人当即有些愣怔,天铭泱一把将那个女子甩开,冷冷低喝:“下去——” 唯唯称是,美人纷纷退下,浓烈的脂粉气当即散去,天铭泱还嫌不够地起身,打开轩窗,倚在窗边呼吸着微冷的空气,呼出一口闷气。 那么多极品女人,我竟然他妈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一拳打在窗棂上,缠了几圈纱布的手掌微微刺痛。天铭泱深深垂下头,夜风吹拂,发丝凌乱,一如他纷乱的心。 “亲亲,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又砸东西,又赶人……我老姐要是看到了,你就完了!”一声咋呼,墨即在门口愣怔。 “我现在已经完了!”回头瞥一眼双目圆瞪的墨即,天铭泱衣袍散乱地走过去,一把揽过他,闷声道:“过来,陪我喝酒!” “滚开啦你——一身酒臭!”墨即当即皱眉,很是不乐意地推搡几下:“我是来找你说解毒的事啦!翎鸢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血可以用了!我让他在别苑等着呢……喂,我说你啊!到底有没有在听!” 猛地夺过天铭泱的酒杯,他却是又拿起酒壶咕咚咕咚灌下去,看来今天和他正常对话是没可能了,墨即猛地挣脱开来,不耐道:“算了!我看今天是解不成了,你就在这儿喝死吧——” 迈腿要走,天铭泱抬手抓住他的手腕,扬起头,很是轻浮地一笑:“怎么解不成?去把那小鸟儿叫来,不就是血么,我便在这里咬几口……呵,最近正饥渴……” “亲亲!你到底怎么回事啊!”又一次抢过酒壶,墨即眉头拧的厉害:“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跑到这儿来借酒消愁……” “喂……我说小墨,你才是怎么回事?你以为我是谁,天泽第七皇子天铭泱,不就是该是这副荒淫无度,吊儿郎当的样子么……”天铭泱一个勾手,拉住墨即的脖子,拉近脸前,笑得很是放肆:“我恢复正常了,小墨不高兴吗?”随即啾的吻了一下墨即的嘴角。 “你——抽什么疯啊!”墨即猛地推开天铭泱,他倒在贵妃榻上,哈哈大笑起来。 “小二!酒没了,快给本殿下上酒来——” “都醉成这副德行了,还喝你个头啊!”墨即怒骂着,一把拉起天铭泱:“走了,我送你回去!” “醉?小墨你开什么玩笑!以前青楼酒肆我没少去吧,你见我几时醉过?”天铭泱轻笑一声,企图挣开墨即的拉扯。 “我看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你一腔心事,以为我看不出来啊!”切了一声,墨即依旧拉着天铭泱往外走,却是没发觉对方的脸色当即便难看起来。 “你说谁有心事!哼——真是笑死人了!我今天心情好得很,你别妨碍我寻开心!放手——”天铭泱嚷了一句,猛地甩开墨即,冲到门口,喊道:“小二呢!本殿下让你上酒,没听见吗!” 抬头间,只见眼前人影一晃,咣的一声,几近半人高的一个酒坛子就砸在门口地面上:“墨即,殿下既然想喝,你就让他喝个够!” 一袭白衣,态度倨傲,脸上的轻视丝毫不加掩饰,来的人正是翎鸢。 “呵……还是小鸟儿善解人意!”天铭泱凑过去,拍拍翎鸢的脸,被他别过脸去。天铭泱也不恼,径自低头打开酒坛子,喝来小二直接要了碗,就这么拿着猛喝。 “不愧是楼外楼,果然是好酒,二位不尝尝看?”眯着眼,轻挑的对着翎鸢和墨即笑。 墨即抿着嘴,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坐在凳子上,嘟囔着:“你最好祈祷我老姐别过来,不然我都得跟着倒霉!” 那边的翎鸢依旧站在门口,倚在门框上仰着下巴冷冷逼视,一副进来就是脏了我的脚的模样,冷哼了一声。 “喂,我说亲亲,你该不是跟‘那位’吵架了吧?”实在看不下去天铭泱这副不要命的喝法,墨即冲过去按住他的手,当即发现手上缠着的纱布,讶然:“你手怎么了?怎么弄的?” “小墨,你很烦诶——”撇着嘴甩开墨即的纠缠,天铭泱猛地灌下那碗酒,继续斟满。 “照你这喝法,想喝死么!”墨即也急了,抓着天铭泱的手就是不放。 “死就死了,一了百了!”天铭泱怒喝一声,猛力甩脱,墨即不曾想他当真用狠力气,真就被甩出去,咣的一声,脊背撞翻了桌子,一桌子杯杯盘盘哗啦碎了一地,墨即随即跌倒在满是狼藉的地面上,当时手肘,脊背就被瓷片划了,挂上彩。 第53章 “你最好现在别去触掌柜的霉头。”翎鸢在身后冷声提醒。 天铭泱回首,微微钩唇:“我只是想出去走走,小鸟儿,一起么?” * 很多东西,只因不曾拥有,才显得异常美丽。 比如此刻,倒映在天铭泱瞳仁中的,炫目的星空。 已经,有多久没见过这样清澈的天空了呢? 曾经自己生活的地方,那种霓虹太过绚烂的夜晚,掩盖了夜空真正的颜色;那些过于厚重的尘埃,遮盖了这漫天璀璨;还有那个迷失在杀人工作中的自己,忘记了人世之间,还有这种一抬头,便可遇见的美丽。 “小鸟儿,我其实很喜欢这里哦!”天铭泱躺在屋顶之上,因着那一目繁星而沉沦,慢慢抬起手,伸向天空:“我实际上,很久都没有过想要争取什么这种冲动了,只要活着就好了,只要一个人就够了,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了,我曾以为自己选择这种生活方式是因为怕麻烦。不过,现在啊——我似乎一点也不怕麻烦了!”手掌微微旋转,似承载了漫天繁星,继而微微攥起来:“原来,拥有想追寻,想守护的东西,是这么幸福啊……把自己敞开,也让别人走进来,这才是鲜活的人生啊!小鸟儿,你说对吧?” 微微仰头,眸子里是翎鸢的倒影,半坐着,衣带翻飞,发丝飘扬,他抬手拢起额前碎发那一刻,定格为极美的画面,却也极为寂寞。 或者,前世的自己,和翎鸢很像吧! 同样是封闭起内心,过分地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同时,也失去了感受幸福的能力。 只不过,翎鸢用的是冷漠包裹,自己用的是狂妄遮掩。但自私起来,倒真是如出一辙。 所以,自己这样想要保护这个人,概是因为相似吧! 是啊——现在的自己,变得不同了,若按照从前的标准,是变蠢了啊——但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就像此刻的风景,从前的自己,是没办法欣赏的,因为,那个自己,从来不为了除去自己以外的任何东西分神。 “你想追寻,想守护的东西,是皇帝?”翎鸢凝望远方,星空与灯火消逝的衔接处,一片浓稠的黑,那里,是睦南的方向。 “或许。”不止吧…… 小墨,蜃楼,白叔,十四,还有……我面前的这个人,或者,对我来说,早已不能失去了。 天铭泱微微笑起来:“不过,我好像喜欢上我皇帝老子了!” 尽管不甘心,尽管不愿承认,但是他还不迟钝,喜欢便是喜欢了吧,自欺欺人也没多大意思。 只是没想到,本来自己是庆幸对方的暧昧,给了自己躲避的机会,现在,这份暧昧却变成了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 不过,他不会放弃的,他一定要这皇帝,爱上自己! “值得么?追求那种得不到的东西,很痛苦吧。”翎鸢淡淡说着,却不知为何,心底有些羡慕。 “小鸟儿,我现在很喜欢冬天的。”天铭泱转眼看着翎鸢的侧脸,笑道:“有寒冷,才能感觉到温暖。就像有痛苦,才能感觉到快乐的幸福。” 翎鸢微微侧目,对上天铭泱很是确定的视线,轻轻地,冷冷的,哼了一声。心,却是因着这一句话,有一瞬,软了。 “喂——亲亲、翎鸢你们两个!别在上面卿卿我我了!赶紧给我下来——”庭院里一声饱含怒气的吼打断了二人的对视,翎鸢先是别过脸,继而两个人顺着梯子相继爬下来,被墨即拽着,进了屋。 “亲亲,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关了门,墨即就拉下脸,有些低落道。 “直接说好的吧,坏的我已经知道了,我这毒,没解成,是吧!”天铭泱倒是从容,直接给自己倒茶,醒酒。 “呃,算是吧。总之你的蛊虫似乎对于翎鸢的血产生了抵抗能力,也就是说,你喝他的血是解不了的毒的……”墨即抓抓头,苦起一张来。 本以为只是这次方法有误,改善了便可以解决,孰料墨即说出这么一句话,天铭泱当即有些愣怔,端着茶杯僵了半天,忽而猛地把茶盏砸在桌上,转脸阴沉地盯着墨即:“小墨,当初我问你这蛊翎鸢的血是不是能解的时候,你可是答应得挺痛快啊!你一经验这么丰富的神医,怎么连一丁点顾虑的没有?还是说……你根本就是故意想让我种蛊毒!好让你研究研究!” “亲亲……你……别这么激动嘛!” 端坐着,天铭泱深深钩唇:“我很镇定。” “我是有私心啦!可是我也没想到……” “哼——”天铭泱一个冷哼直接哼得墨即不敢说话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亲亲,我欠你一个大人情还不成么!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解毒的啦!” “知道就好!”天铭泱哼了一声,开始喝茶。 墨即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实际上也不是全这么坏啦,至少,以前你要喝那么多人,那么多血,现在,你只要在一个月之内,喝三次翎鸢的血就好了!也不用多,一茶盏!就能压制蛊毒了,只要不遇到血腥味太过浓烈的场面,你就不会发作!” “这是好消息?!”天铭泱转脸瞪着墨即,看他一副委屈模样,忽而有些哭笑不得。 “算是啦——” “不是。” 翎鸢和墨即同时出声,天铭泱嗤笑一声,倒是也没力气生气了。 “算了,事都说完了吧,我回府了。”抬手揉了揉额角,天铭泱起身。皇帝的事,蛊毒的事,还有这饮酒过度的头疼,今晚的事,够他烦心的了。 皇帝那里,想到是想通了,不去纠结,反而心更疼,他需要回去好好休养着。 “呃,亲亲啊……我姐叫你过去找她来着!”墨即有些不好意思,抓住天铭泱的胳膊:“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啦,可是……你也知道,我姐她……” “行了!”天铭泱拍拍墨即的肩,直接出门。 “喂——”墨即追出去,朝着天铭泱拍拍胸脯:“我知道你为谁烦心,亲亲你从小到大,除了那个人,就没人能让你烦过心!我知道我劝你你是肯定不听的啦!总之,你要是被他欺负了,我说过,找我哭就行了,我这肩膀,给你留着!” 垂眸一笑,天铭泱走回几步,对着墨即笑:“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不过有句话你说错了——”慢慢凑近,天铭泱低声道:“我现在,还真挺烦你的!”眼看着墨即小脸一拉,委屈至极,天铭泱笑着把额头撞在墨即肩膀上,拍拍他的后背:“嗯,我知道了,我这金贵的脑袋搁你肩膀上机会不多,好好珍惜吧!” 说完,转身,朝着墨离的暖厢走去。 墨即切了一声,继而笑了笑,转身之际,正看到翎鸢倚在门口有些迷离地看着自己这边,对上自己的目光时,便转过脸去。 “喂——你现在不能吹风的!刚刚失血过多,不是叫你去休息了吗?”墨即开始咋呼,翎鸢充耳不闻,转过身,自顾自回屋,眼看墨即跟上来,他咣的一下,把门关上:“我休息了。” 外面那个大夫依旧喋喋不休,翎鸢倚在门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你所谓的幸福,就是这样么…… 第55章 “尔雅,你要犯上吗!” “微臣不敢” …… “啊……殿下!你……唉,我只是想说,皇上在寝宫来着……” * “七殿下,您不能进去啊,您不能啊,七殿下……” 闯入寝宫,风风火火走进内室,绕过屏风,抓奸…… “父皇……”怎么就你一个人? “倾卿你怎么来了?”皱皱眉,皇帝一副不甚待见的模样:“朕今日身体不适,你先回去吧。” 抿抿唇,天铭泱站着不动。 “倾卿?” “……” “倾卿?你这是做什么?” “……” “倾卿?你怎么了?” “……” “倾卿?” “……” “倾卿!” “问什么问!我脱衣服,你看不出来吗!” …… “朕是想说,你动作太慢了。” 天澋曜伸出一只手,把天铭泱拉入怀中,两人交换了一个深吻。 “慢一点,比较有诱惑力吧……”天铭泱嘟囔。 “喔,倾卿在诱惑朕么?” “才没……”舌尖在胸前舔咬,没说完的话语化作一声沉吟。 天澋曜却是忽而停了动作,钩唇:“那你继续吧!”微微昂起头,紧致美丽的肌肤展露在天铭泱面前。 “……”天铭泱看了皇帝半晌,终是凑上去舔吻起来,从脖颈,到胸口,然后是小腹,动作微微一滞,张口含住……以下略去八百八十七(请读二声)个字儿。 ………………………………………………………………………………………… ………………………………………………………………………………………… ………………………………………………………………………………………… ………………………………………………………………………………………… ………………………………………………………………………………………… ………………………………………………………………………………………… ………………………………………………………………………………………… ………………………………………………………………………………………… ………………………………………………………………………………………… ………………………………………………………………………………………… 翌日,天铭泱是在龙床上醒来的,张开眼脑袋就是一阵沉痛,继而恍恍惚惚看到天澋曜用额头抵住自己的额头,喃喃道:“唉……朕刻意一个月忍住不见你,最后还是把风寒传染给你了啊!白凤说这种风寒极厉害的,还很难痊愈,拖拖拉拉要不舒服半个多月啊……” 天铭泱脸皮抽了抽,只觉一团黑线压顶。 一个月不见自己,原来是这种原因吗!—_—b 于是,天铭泱因风寒卧床,一卧就是半月。42 试炼 更深露重,墨离的暖厢里却是香雾缭绕,一团暖融。 只是,此时墨离凌厉而微冷的视线,打破了这宜人的气氛。 “小子,你十八岁的生辰这月底就到了,蜃楼的试炼,准备好了么?”指尖轻轻摩挲过水烟袋弧度柔美的长嘴儿,烟气通过烟袋里的蓄水,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墨离吸了一口水烟,迷离的烟雾从唇角蔓延开来。 “试炼啊……”天铭泱托着腮,隔着烟雾,墨离的脸有些看不清楚:“蜃楼在墨姐手里,我实际上放心极了,墨姐继续当着代掌门便是了,试炼什么的,何必这么麻烦!” 打理蜃楼绝对是个操心的活儿,以天铭泱的脾气,是懒得受这份罪的。从前想接管蜃楼,是对墨离不放心,如今,发现了墨离是个可以信任的帮手,天铭泱倒是乐不得放权。 “蜃楼自创立时起立下的规矩,岂是你小子说不照办,就能不办的!”墨离瞪了天铭泱一眼,颇有抓着他的耳朵死死拧住的冲动:“历届门主务必通过试炼,才能继任,这是规矩。你要是不敢试炼的话,从此,蜃楼与你无关!不仅如此,有关蜃楼的记忆,为了保密起见,也务必将其消除!” 见墨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天铭泱摸了摸脑袋,单是琢磨着这所谓废除记忆是要怎么个废法,心里就一阵恶寒。当即赔了个笑:“我又没说不试炼,就是怕麻烦罢了,既然离姐你都这么说了,我参加便是。只不过……”抬抬手,天铭泱一副无奈的表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你要他怎么试炼呢!我的内力,离姐打算封一辈子么?” 第57章 夜里的皇府,死寂沉沉,似乎与以往无二的沉寂,却又好像有了新的不同。 天铭泱穿过回廊,正欲回房,却是发现重峦迎面走来。躬身行礼,重峦的声音一如往常的稳重,却是说出火上浇油一般的话: “殿下,今日圣上派人过来了。府上上百男宠,全部强行遣散。如今暖厢里公子们,已经换成圣上送来的男宠。” 43 犹豫 皇帝寝宫,侍卫统领跪地行礼,恭声禀报: “圣上,刚刚那些便是七殿下府上全部的男宠了。” “全部?” 那为什么,他要找的那个人,根本不在当中? 皇帝倚在卧榻上,锦袍曳地,手肘撑住扶手,手掌拖着额角,微蹙的眉峰让整张脸的轮廓都生硬起来。 “圣上,白医师求见——”就在这时候,小太监前来传报。天澋曜的脸色一沉,呼了一口气,有些不耐地摆摆手:“传!”同时,朝着那个侍卫挥了一下手,侍卫当即会意,随着小太监一同退下。 “听说皇上又停药了?如果皇上不想治了,可以直接说,臣也可以从此省心。”白凤一进来就是一脸不善,风风火火一路走来,当真是恨不得把药箱摔倒地上,对面这位,简直是他所遇过最不听话的病人了。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得—— “白凤参见陛下。”跪下行礼,光听声音便知道他有多不情愿了。 天澋曜心情自然是不好的,但是不迁怒于人是他作为君王最基本的自制,微微扬起下巴,天澋曜浅浅钩唇:“你这副放肆的样子若是被那帮老头子看到,便又要向朕谏言不要太过纵容你了!” “皇上你是知道的,微臣在乎的,只有皇上你的身体。”白凤起身上前,天澋曜倒是很配合地伸出手腕,由着他把脉,白凤心情稍稍平和了些,沉声道:“皇上你身上淤积的毒素已经进入肌理,如果不好好调养,随时可能引发顽疾,这一点,皇上要臣说多少次,才能听得进去呢!” 轻笑一声,天澋曜依然觉得这个白凤太过小题大作,语气很是无所谓:“最近事务繁多,朕忘记了而已。” 白凤动作稍稍一滞,进来时在桌几上看到的那样东西忽而浮现在脑海,他记得那好像是很久之前那孩子送给皇帝的寿礼,皇帝历来很宝贝,方才却是见到那东西支离破碎地堆在那里……难道…… “忘了喝药,是因为七殿下吧?”微垂着头,白凤缓缓出声:“听说皇上昨日将七殿下府上的男宠全部遣散了,终于要开始管教了?不过这个时候皇上不觉得太晚了吗?七殿下到底还是被什么人迷住了,管不住了!” 心头因着这句话微微发闷,天澋曜深深钩唇,笑意却是远远没能抵达眼底:“白凤,你想说什么?” “是哪个男宠迷住了七殿下,皇上实际上是想找出这个人吧!”白凤脸色沉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对于七殿下的过度保护,也该告一段落了,他早就不是孩子了。” “哼——他的确不是个孩子了!也该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堂堂一国皇子,做出沉迷禁脔这种事,成何体统!” “皇上就没有想过,七殿下是真心爱上了谁?”白凤似是提醒,对上天澋曜略略不悦的神色,依然直言道:“臣奉旨来这里给七殿下诊断那日,皇上应该看得很清楚了才对。七殿下为了回去寻找失踪的男宠,不惜让臣配药迷晕皇上,那夜臣没有真正给皇上下药,七殿下离开时有多迫切,皇上难道没察觉么?” “即便如此……” “皇上,七殿下托臣帮忙的时候,说了一句话,臣一直不愿说出来。但是现在……” “既然不愿说,你就不必说了!”天澋曜脸色发沉,一挥袖:“白凤,你退下吧!” “皇上,孩子早晚都是会离开父母的,你难道想占有七殿下一辈子吗?”白凤并没有从命,反是扬声继续道:“七殿下告诉过臣,他对于府上男宠的感情——是爱情!皇上的父爱,是代替不了爱情的!” 天澋曜微微眯起眼,旋即轻笑起来:“哼——爱情?对一个男宠吗?” “爱上谁,是自己控制不了的,这一点,皇上应该最清楚。”白凤死死注视着皇帝,显得异常冷静。天澋曜的脸色却因着这一句话,一变再变。 “皇上到底为什么要阻拦?只是因为七殿下爱上的,是一个卑微的,伦理不容的男宠么?那么,如果是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皇上就会欣然同意了?”白凤句句紧逼,眼中是难得的凌厉:“七殿下羽翼丰满是迟早的事,终有一天要脱离皇上的保护。皇上只是他的父亲,不可能陪着他一辈子,不是么!” “这一点,朕当然明白!”天澋曜脸上有些僵硬,语气也是不耐起来:“正是因为朕是他的父皇,才要管教他,沉迷一个男宠,像什么话!” “那么七殿下喜欢上的对象是谁,皇上才能满意呢?朝臣皇亲中,到了适婚年纪的女子也是不少,向皇上暗示的亦是不少,皇上可曾真心考虑过此事?皇上是心里真的有标准,还是根本就一律否认?” 话说到这个地步,天澋曜本是笑面虎的脸上当真是一丝笑意都没有了,他冷看了白凤良久,才沉声开口:“白凤,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凤微微一笑,表情有些苦涩,自知是在触皇帝的逆鳞,他却也无法停下了:“臣只是想说,七殿下有了心爱之人,不正是皇上所期盼的吗?臣以为,有了那晚的前车之鉴,皇上该是有所思量,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白凤的话牵扯出天澋曜最是不愿记起的记忆,脸色徒然铁青,天澋曜闭上眼,似乎在克制着什么,微微颤动的指尖却是昭示了他此刻不稳的情绪。 “出去!趁着朕还不想杀你之前——” 起身,微微行礼,白凤恭谨道:“微臣,告退。”随着那稳健的脚步越来越远,天澋曜双手微微攥起,猛然捶打在龙床之上。 ********** 出了寝宫的那一刻,白凤的心是沉重的。 从带回这个孩子那日起,他便知道,皇帝早晚是会动摇的。但这份动摇,是绝对不允许的,包括他在内,绝不能允许! “白叔!”听得一声唤,白凤抬眸便是看到天铭泱迎面走来。抬手做了个轰人的动作,白凤打发道:“皇上身子不适,已经歇息了。最近他正气你,你先别去烦他!” 天铭泱这停当已然走近,听了白凤的警告,讪讪一笑:“白叔跟父皇的感情,还真是好!” 白凤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就是要走,天铭泱忙是笑着拉住。 “白叔,我实际上是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又哪里有毛病了?” 白凤的话着实就没有中听的时候,天铭泱全当没听见,笑道:“我是当真有事请教白叔,借一步说话?”说着,指了指御花园西边的凉亭。 …… 移步凉亭,在白凤颇为不耐的催促下,天铭泱厚着脸皮,缓缓启口: “白叔,父皇的病根是怎么落下的?需要一直用药养着么?” 白凤有些讶异地瞥了天铭泱一眼,心绪有些复杂,皇帝的病情,向来是最不愿意告诉这小子的,竟还是被他敏锐的发觉了。 “白叔?”天铭泱打破沉默,眼色略略深沉下来:“父皇……是不是中过毒?” 若是说当年他娘把碧水莲心传给天澋曜,帮他解毒这种可能性最大,而如果是真如天铭泱所猜测,这种情况下,废掉天澋曜武功的决定,便是更难下了。 第59章 果然,他脚步一滞,蹙着眉回眸:“倾卿!皇室礼仪都是白学了吗!” 勾起唇,天铭泱几步走到皇帝跟前:“皇室礼仪,父皇不以身作则,我要如何学得好!我的话还没说完,父皇就想充耳不闻地走了吗?” 误会没说清楚,我便不会放你离开,即便做出再荒唐的事来,也总比碍着面子追悔莫及对得起自己! 天澋曜当真是被缠住了,叹了口气,眼中的责备倒是明显,只不过已然松了口:“你要说什么?” “父皇你搞错了。我从来也没爱上过什么男宠,那个人存在的意义,只是因为,他对于我,有着独特的价值。”天铭泱对上天澋曜美丽的眸子,笑得异常张扬,声音却是压低到只能他们二人听到的程度:“我身体里有一种蛊,只有他的血,能解。” 一句话,撇清了自己,也是保护了翎鸢。 “蛊?什么蛊?”天澋曜脸色一沉,当即抓住天澋曜的手臂,喝道:“宣白凤过来!” “父皇,不是什么严重的蛊毒,只要饮了那个人的血,便是无碍。”天铭泱注视着天澋曜,视线仔细描画着那张美丽的脸,因着自己而牵扯而出的每一分激动的表情:“若是父皇非要求个安心,那我便让白叔瞧瞧,倒是真的没什么大事就是了。” 天澋曜的脸色并没有因着这几句话而宽慰,天铭泱反是庆幸。 就算他是借由这张脸去思念着谁,就算他即便看着自己,看到的也只是真正天铭泱的躯壳,就算他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副躯体里,存在着另一个灵魂……这一刻,让他焦急的人自是己,对着他笑的人是自己,和他说着话,左右他心思的人也是自己,便终有一日,他会夺取这个人全部的视线! * 随着试炼的日子邻近,墨离安排十四跟在天铭泱的身边,教他废除碧水莲心心法的方法之余,也是把蜃楼的构架说了个清楚。 蜃楼原身唐门,是隐匿于江湖的杀手组织。门主之下,分为杀寮、明寮、暗寮、济生寮和法护寮五部。自从上一任门主,也便是天铭泱的娘亲接任之后,杀寮被废除,只剩下四部的唐门化身蜃楼,成为新的情报与商业组织。 如今,墨离担任的掌柜,便是明寮法护,而小墨便是从代掌门那里接任济生寮法护,法护寮由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子担任,据说是武功极高,而暗寮的法护,目前是空缺的,因为上一任法护并未栽培自己的后继。 而这个上一任的暗寮法护,正是白凤! 暗寮的法护以易容见长,没人见过他们真正的容貌,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脸——一张被打磨得光滑平整的脸,是塑造成各种面容基本的条件。 所以说,这个所谓的白凤,也不过是一个装扮而已。只是一个装扮扮了几十年,甚至离开蜃楼留在皇宫之中,谁也不知道,暗寮的法护心中到底有着怎样的打算。 * “十分精力,气海七分,命门三分,同时重击这两个穴位,并给皇帝喂下散功丹,碧水莲君的心法便会在三日之内,从受损的奇经八脉中散出。此法,只废除内力,不伤及身体,只有皇帝不运行心法,便与常人无异。”十四的声音打断了天铭泱的神思,抬眸间,一个瓷瓶递过来,十四开始在自己身上示意起穴位来。 “气海?命门?”天铭泱顺着十四的手指,按住他上腹气海穴,另一只手有些困难地绕过十四的肩膀,抵在背部命门穴上,笑起来:“十四就不怕……我一个失手,废了你的武功?” “十四的命都归属蜃楼所有,若殿下继任门主,十四自然任由殿下处置。” “呵……十四你到是忠心!只不过,只忠于蜃楼,对我倒是凉薄得很!”语带调侃,天铭泱顺手摸了一把十四精瘦的脊背,手掌抚过肩胛时微微一滞。 “你的琵琶骨……” 话音未落,十四一个错身躲过天铭泱的亲昵,垂眸躬身:“掌柜的吩咐属下已经完成了,楼中事务繁多,属下就不陪殿下了。”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天铭泱立在原地,垂眸注视着自己的手指,方才那骨头诡异的触感现在想起,还是有如凉蛇爬过脊背。 就在他的脊背上,竟是有两个服帖的圆环,若不是仔细摸,倒是发觉不了,只是自己刚刚恰好摸到他耸起的琵琶骨与圆环穿插的接口,那一对圆环,竟是生生从一对琵琶骨上穿了过去! 这个十四……难道真的仅仅是墨离手下一个暗卫这么简单吗! * 随着天铭泱的生辰越来越近,废武功的手法也是练得娴熟,但即便如此,心却是依然无法坚定下来。 “离姐,你说过,我若通过试炼,便是默认为蜃楼楼主了,是不是?”楼外楼掌柜厢房里,天铭泱与墨离对坐一桌,趴在桌上,死死盯着沏茶的墨离。 “这话倒是没错。”第一道茶烫杯,热气缭绕间,墨离有一搭没一搭地答着。 “当我成了楼主,离姐即刻便能解开我武功的封印吧!”天铭泱倒也不在意,继续锲而不舍地攀谈。 放下茶壶,墨离抬眸,微微蹙了一下眉:“你就那么想要恢复功力?” “离姐,别岔开我的话,你会立刻恢复我的功力对不对!”天铭泱挥挥手,拿起茶盏,自顾自倒了一杯,饮下——果然是极品峨眉尖。 有些看不惯天铭泱的牛饮之势,墨离手指点了点桌几,天铭泱乖乖把茶盏放过去,墨离瞥了他一样,冷哼道:“那倒也不难。” 话音方落,只见天铭泱忽而起身,笑得很是狡诈。 “好!那就立个字据吧!”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据,直接拍在墨离面前,勾着唇念起来:“一旦天铭泱完成试炼,蜃楼掌柜墨离便会立刻恢复其功力。如是有失,墨离自废武功,自戳双目,并奉上全部身家以及蜃楼掌柜之位!离姐姐,按个手印吧!” “臭小子,你这是怕我堂堂楼外楼掌柜言而无信吗!”墨离的脸当即便拉下来,但这种程度倒也是唬不住人的,更别提天铭泱这个人精。 扁扁嘴,天铭泱一副委屈相:“我可什么都没说!反正离姐你又不是失信之人,按个手印有什么要紧,还畏缩了不成?” 哼了一声,墨离起身绕入屏风,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盒胭脂,食指轻轻一沾,继而按在那字据上:“行了吧!行了就赶紧滚出去,省的我看着你——眼晕!” “多谢离姐!”得了诺,天铭泱嬉笑一声,收了字据就要走。 墨离冷眼看他,忽而不冷不热地开口:“小子,你的内力可是上乘而精纯,一般人练到那种程度,少说也要五十年,就算是练武奇才,也至少二十多年。你可别以为你的内力一蹴而就,就能随便拿来挥霍!若是你真的拿着内力胡来,到时候就算后悔了找我来哭,也别奢望着我能搭理你!” 脚步微微一滞,天铭泱没有回头,倒是笑了两声:“真是的,离姐你说什么呢!”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墨离垂眸再次执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香茶,自语喃喃:“小子,给我放聪明点,可别真被我言中了!” 45 生辰 自从男宠一事得到解决,天铭泱与天澋曜之间的关系便是缓解下来。这样想来,天澋曜前些日子的反常若是都是因为翎鸢,倒是与吃味无异了。 高高在上的一位君王,也有这种孩子气的举止,概是让人觉得可爱的,但是现在的天铭泱,却是丝毫也雀跃不起来。 如果,对方是自己的恋人,他自然乐在其中;可偏偏,举止胜似情人,界限却拉得极清。明明什么都不是,却偏偏让人抱有不该有的幻想…… 他这皇帝老子,是要玩死他么! 就在日复一日的上朝,早课中,天铭泱的生辰日渐临近了,这也宣告着,蜃楼的试炼亦是不远了。 第61章 “小鸟儿,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么?”指尖顺着心口向上描摹,继而顿在唇畔之上:“便是这张口是心非的嘴!”目光略略一沉:“六哥为什么会死!想威胁我就给出足够的理由!反正今日也够扫兴的了,不在乎你一个!” 46错认 岸堤垂柳依依,天铭泱再次坐下,抬手要拉翎鸢,却是被他生硬躲开。 “不累么?”挑起眉,天铭泱拍拍身边的碧草:“坐下说!” 翎鸢脊背挺得笔直依旧一副清高模样,天铭泱轻哼一声,扯下外袍,忽的一下铺曳在草地上:“能坐了吧!尊贵的太子殿下!”说着,不容分说地一拽,翎鸢一个不察,跌坐在衣袍之上,冷着脸瞪过来,便是对上天铭泱一脸轻笑。 翎鸢便是厌死天铭泱这副游刃有余的流氓相,他向来是自诩清冷的,却每每被这人撩动起不耐与烦躁,翎鸢着实是烦死了天铭泱这个人,却也因为利益和他绑在一起,躲也无处躲。 “不是威胁我么!不想说了,那——要不要喝口酒?”天铭泱一脸无所谓,酒壶在翎鸢面前晃晃。 酒气刺鼻,翎鸢皱皱眉,别过脸去,冷下声音:“六皇子被二皇子下了药,想必一切早在二皇子掌控之中。” 转过脸,终于对上天铭泱提起一丝兴致的眼神,后者挑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三军齐发,皇帝送行那日,敬酒之时,递酒的下人,是二皇子的人,我被掳走时,见过此人。正是这个人,在六皇子的酒里下了毒。”翎鸢顿了顿,似在确认天铭泱的兴趣,继而沉声道:“这种毒,是蛊,养殖毒虫的巫蛊可以通过蛊虫控制中毒之人。殿下觉得,六皇子还有返还的余地么?” “别卖关子,你知道我接着要问什么!”对上翎鸢的视线,天铭泱深深钩唇。 翎鸢冷冷白了天铭泱一眼,继续道:“的确,我知道这种毒。因为,二皇子曾要我把这种毒,下给你——”伸手入怀,翎鸢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天铭泱。 天铭泱中毒,被他人操控,自己便是少了一分保障。 当初去见二皇子,便是为了得到双方相互钳制的局面。这样,作为彼此牵制对方的工具,自己的存在才有价值,他才能顺利活下去。 因此,他还不至于糊涂到毒害天铭泱这个靠山。 既然不下毒,自然就要把事情和盘托出。免得被天铭泱发现了什么,自己反而说不清楚。 天铭泱接过瓷瓶,饶有兴致地打开,里面尽是绯红色的粉末,这时,翎鸢再次开口:“这种药沫很特殊,加之我当时刻意注意了那个下人,他下毒的过程,即便隐蔽,也还是耐不住有心人的窥伺。” “你看到了啊……我还以为——是小鸟儿替二哥出的这个好主意呢!”眼睛微眯,天铭泱似乎要确认对方表情一般,凑得极近,眼角带出一抹狡猾的笑意:“牺牲一个六哥,我便作为朝中最后的皇子,被送去凉城守城——距离睦南近了,睦南的利益也掌控在手,也还是有很多好事可做。毕竟天泽处于优势,睦南只是弱者,只要我能喝出去自己危险,甜头便是源源不绝的!小鸟儿,我怎么看,这件事都是对你大大有利呢!” “殿下,你想太多了。”冷眼看着天铭泱,翎鸢镇定道。 没错,下药给六皇子,的确是他翎鸢的主意。 当日,拿到蛊毒,翎鸢便是犹豫,下药给天铭泱,着实是对自己不利。奈何二皇子那只狐狸给自己下了上瘾的诡药,每月没有那边的供给,便是生不如死。 于是,在听说六皇子被派去凉城时,翎鸢心生对策。 当日,他便找到二皇子,提议把这种药下在六皇子身上。那样一来,六皇子身处沙场,神智一旦被牵制,想让他死,是很容易的事。到时候,大可推说六皇子是战死。这样,二皇子除去了竞争对手,还不用惹祸上身,合算得很。 这种蛊毒,如此霸道,能养出这样的蛊虫亦绝非易事。二皇子手里,能有一个这样老练的巫人已属不易。况且,控制人的神志这件事,不算小事,再加上六皇子概是个心智坚定之人。那巫人控制一个人想必便已应是竭尽全力,他不信,那人还有心思分出控制天铭泱。 果然,不出翎鸢所料。为天铭泱下毒的指令被二皇子授命暂缓,他一时之间也不必为这件事劳神了。 天铭泱的确聪明,猜出了自己的意图,但也只是猜而已,他没必要承认,免得天铭泱从此对自己心生警惕。 “那——便是我想太多了吧!”天铭泱倒也没较真,直接付之一笑。 翎鸢始终是他自己,不是他天铭泱的人。他们利益的出发点不同,甚至随时可能转化成矛盾。只不过,在此刻,他们利益有了交集,暂且同路,互相利用罢了。 揣测,防备,暗地里的小计谋,他翎鸢有不少,自己也不是示弱的。大抵是要达成互相牵制的目的。 所以说,一旦,两个人之间什么都清清楚楚了,便也真是到了该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目前来讲,天铭泱不想放开翎鸢。 就算永远也成不了朋友,能陪伴,也不是坏事。 抱着这样的心情,老六的事,真相是什么,也不必计较了。 反正,从目前来看,这只小鸟儿伤还没养好,翅膀还软着,不会害他就是了。 “六哥我倒是不忍让他死,我会设法让父皇放我去凉城的,小鸟儿可放心了?”舒了口气,天铭泱倚在树干上,再次提起了酒壶:“今日,我们可是来喝酒的,杂事说完了,便继续吧!”兀自灌了一口,第三次递向翎鸢,扬了扬下巴。 “怎么也是成交了,你总要给我个面子吧!” 说实在的,翎鸢当真不想给他这个面子。只是如今,共识刚刚达成,如成交一般,饮酒,便算个契约,这是规矩。 冷着脸接了酒壶,倒是还有几分犹豫,眉头拧了几拧,翎鸢终是一仰头,冽酒入喉。 只不过,这酒液是凌空倒进嘴里的,壶嘴倒是没碰上嘴唇分毫。 “你这是……嫌我脏么?”天铭泱倒是没生气,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翎鸢看,直把人盯得不耐烦了,别过头,他又阴阳怪气的加了一句:“呵……亲都亲过了,小鸟儿你还有什么好嫌弃的!” “天色已晚,殿下也该回去了吧!”冷到心底的一句驱赶,翎鸢便是要起身,只是手臂恰是被天铭泱按住,当即转脸一个眼刀刺过去:“殿下——到底想要什么呢!” “小鸟儿,你这话……” “既然已经揭穿了,又是缔结盟约,殿下一直以来缠着我的目的,终于达到了,还不够吗!殿下又何必佯装好人,做出一副朋友之势,我们之间,从来不需要这么亲密的吧!你还想要什么,且直接说了痛快,何必这般惺惺作态!” 翎鸢这一副厌烦至极的模样终是让天铭泱有所顿悟,他不是这副身体的本尊,但这副身体做过的事,却还是要承担。 曾经调戏激怒睦南太子的人是真正的天铭泱,如今祸根早就种下,又怎能让翎鸢对自己不设防呢! 自己倒也是想得太好了,当真拿着热脸去贴了人家的冷屁股还不自知!天铭泱自嘲地一笑,灌了一口酒,苦涩的感觉萦绕在怀,便是更觉得胸闷。 “我若说,我已不是那个七殿下,你可信?”视线拉长,暗淡的夜色似乎晕入心里。 你可信? 呵……谁又信呢? 曾经的天铭泱在他皇帝老子眼里便就是个影子,但至少,他们还有着十六年的记忆。而自己又算得上什么,以皇帝的睿智,能看不出自己的诡异,他刻意去忽略,是怕丢了儿子,还是丢了影子? 第63章 然而,他却是扑了一空。 皇子府只剩下一干忙碌的下人,而据管家禀告,天铭泱倒是独自去了楼外楼喝酒。 天澋曜这才马车一转,去了楼外楼。孰料,又是一空。 心里难免担忧这孩子是不是出了事,天澋曜坐着马车在天华京中一番好找,手心都是盈了一层薄汗,终是在楼外楼后看到天铭泱被一个小厮架着,从后门走进去。 这副架势,难不成受了伤! 心头当即便是一揪,追进去的时候,却是撞见了旖旎的一幕—— 衣衫半落的两个,在床上做什么再明显不过,而另一个人,眼熟得很,正是那个男宠! 并没关系,只不过是利用来解毒么? 倾卿,你竟也是学会撒谎了! 越回想便是越发暴躁,怒火如要燎原一般,血脉都喷张起来。走出楼外楼,天澋曜几乎是用摔的把天铭泱扔到马车上,看到天铭泱依旧酒意缭绕,歪坐在坐榻上,衣襟大敞,本是被冷风压下的火又是窜了上来。 “回宫!”压抑着怒意的一声低吼让驾车的太监荣福微微颤了颤身。 这位万岁爷是极少发火的,以往再大的事,也是噙着一丝笑,深藏不露的模样。跟着皇上久了,便才可从笑的深浅,语调的高低上略略分辨皇上的情绪喜怒。 而今日,这毫不掩饰的怒气,只觉压得自己大气都不敢喘了。 陛下这可是真生气了…… * 天铭泱是被药汁呛醒的。 苦涩的汁水猛灌进来,下巴被人死死捏着,骨头似乎都要错开了去,药汁入喉,引得他一阵咳嗽,顺着下巴溢出的药汁直淌了整个胸膛。 抬眼,再抬眼,天铭泱便是愣住了。 明明记得自己在护城河岸喝酒,怎的一睁眼,便是身处这……皇宫之中,面前还站着……他皇帝老子!而此时,自己的下巴正死死捏在他手里,那双顾盼有情的桃花眼中凛冽的寒光直叫他恍惚,自己难不成是在做梦么? “舍得醒了?!” 若是先前看脸色便是预感不祥,如今这声音一出,便是当真有的不祥了。 酒也醒了,天铭泱当即明白自己是被弄到皇帝寝宫来了,肌肉紧缩起来,坐在龙床上稍稍往一侧蹭着。 就算他不知自己为何被带来,但他也知道—— 这个地方,绝对不宜久留! “父皇?”脸上浮现一抹惑色,天铭泱心底却是焦躁,恨不得立刻离开。 “想知道你是怎么到这来了?”京城里入夜的风,冷得刺骨,若是说有什么能比这风更冷,便是此时天澋曜的声音。 是很想知道,但是,我若是如实说了,想必会死的很惨! “父皇,今日儿臣喝得多了些,头疼得很,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况且凉城告急,父皇想必也是殚精竭虑,也要早些歇息才是,儿臣……” 只是话还未说完,便是生生被天澋曜有如凌迟一般的目光截住了,天铭泱心里暗自不爽,着实想不起自己何时又招惹了这个人,即便如此,脸色还是一副温顺模样。 这只狼明显在气头上,自己若是还往上撞便真是找死了! “歇息?朕想着倾卿你身上藏着解不了的诡毒,夜夜也是不得安睡啊!今日既然来了,就让白凤好好给你诊治诊治好了!” 平日说这话天铭泱还是有几分信的,此刻配合着这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只是让人觉得不祥如雨前的乌云一般,越积越厚。 “儿臣不是说了,那毒蹊跷,怕是白叔也诊治不出什么,况且也没什么的大碍……” “只要按期饮下你那个男宠的血就好了?” “正是……” “多久为期?” “那要看何时毒发……” “何时毒发?” “半月前发过一次,至今已经再未发过,父皇不必担心。” “再未发过?” “再未发过。” “哼——”寒声一哼,天澋曜已然敛去笑意,深不见底的眸子似要吃人一般:“那朕还没错怪你!动手吧——” 天铭泱一怔,便是发觉有个人影在殿外窗边一闪而过,正抬眼疑惑的一望,当即被天澋曜阴冷的目光生生冻住。 “若是扯了谎,这便是惩戒!若是真中了毒——朕也能给你治!” “父皇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朕问你要了那个男宠的命!” 心里骤然一紧,再回想方才那道人影,天铭泱暗道不好。正要说什么,天澋曜便是冷冷瞪了他一眼,那便是在说——君无戏言,他不可能收回成命。 “夜深了,倾卿今夜,便睡在这里吧!”冷冷一句喝令,隐忍的怒气从唇缝里一并透出来,这份气势已然不能拒绝。 但是,天铭泱岂能眼睁睁看着翎鸢被杀死! “儿臣还是不打扰父皇休息的好,告退了。”略行一礼,天铭泱起身,当即被天澋曜猛地暗下,咣的坐在床上,尾椎被撞得生疼。 第65章 俯下身,在那颤动的喉结上狠狠咬了一口,天澋曜闷声喝道:“闭上你的嘴——朕不想再说第二次!”  “唔……”  天铭泱在嘶吼,狂躁地扭动下,大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寝宫中,一切都如此清晰,清晰到撩动着天澋曜早已绷紧的神经。  没有怜惜,这孩子的反抗,只会让他更加愤怒。  “怎么了?朕只不过要做你和那个男宠之间的事,就怕成这样了!不是喜欢男人吗!刚才那个男宠趴在你身上的时候,不是一副很是陶醉的表情吗!要堕落,朕帮你!”  想到刚刚那副身子交叠的场面,想到天铭泱被压在下面还热情相邀的放荡模样,想到那月色下酒意熏染,情欲浓浓的脸……天澋曜心头便是淤积,手下不由得狠狠抓住天铭泱的下巴,强行抬起来。  手指抹去唇角漏下的涎液,摩挲的力道却如剥皮一般,视线相对,两边如出一辙的倔强。  月色清华,流泻出的柔光包裹着天铭泱年轻的躯体,如玉器一般,光滑,细致。只是此时,那雪白的身体绷紧着,筋络都是隐隐暴起,连肌肉线条都清晰可见。  不情愿——即便说不出话,天铭泱也在用身上每一寸肌肤表达着无声的反抗。  可惜——徒劳了!  天澋曜呼吸一沉,强行掰开天铭泱的双腿,大手顺着滑嫩的大腿抚触到小腿,继而猛地抬起来。  “唔!唔唔!”  嘶吼,如野兽被捕杀前绝望的嘶鸣。  剧烈起伏的胸口,粗重的喘息,狂乱的心跳,怒睁的双眸,那是一只困兽被激怒后的狂躁。  把自己当孩子,把自己当替身,天铭泱都可以忍受,但是,他却无法容忍这个人用这种方式来惩罚!  他蹂躏的不是自己的身子,而是自己对他的爱慕;他折断的不是他的羽翼,而是他的自傲与自尊!  子被强行弯起,大腿被按下,膝盖几乎碰到床铺,就在这个扭曲身而屈辱的姿势下,天铭泱  眼睁睁看着那个万众仰慕的王者,眸中燃着火焰,扯开衣衫,无情地把他的尊严踩在脚下,碾碎,再碾碎。  进入的一瞬,撕扯的痛楚,从私处蔓延到全身。未经开拓的地方被粗暴对待,干涩而紧缩,艰难地挺入,拉长了疼痛,自己的身体被强行撑开的屈辱,有足够的时间游走遍天铭泱的每一寸肌肤。  即便容纳不下,还是要强行挺进,二人交织的粗重喘息与心跳同频,尽管压抑,低低的呜咽还是从喉间漏出,身体因为疼痛而颤动着,汗水不住顺着肌肤滑下,洇湿了床褥,黑发纠缠在侧颈,青筋也根根爆出。  迷离的眼对上幽深的眸,天铭泱以为天澋曜至少会俯下身来亲亲自己,他也的确俯下了身,只是更加大幅度地抬起自己的身子,啪地一掌,拍打在屁股上,因为疼痛而泄力的一瞬,他就这么猛力顶了进来。  “啊——”  昂头嘶吼,被贯穿的疼痛让天铭泱眼前一花,几乎昏厥过去。  疼,让全身都火辣着;  天澋曜的分身正被自己包裹着,灼热从私处,亦是蔓延了全身;  视线里折射的是月光的清辉,脸上浮现的是惨淡的白,天铭泱此刻,从心里透出的,全是寒凉。  他不恨天澋曜,但却怨他!  怨他狠心,怨他自私,怨他自欺欺人,怨他借着恼意把自己恣意玩弄,等到明朝,便又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猛地挺身,凑近天澋曜的肩头,狠狠地咬下一口。  只听对方一声闷哼,猛地往身体里一顶,天铭泱低呼一声,张开了口,鲜血顺着唇留下来,肩膀被猛地一推,脊背咚地撞在床上。  刚才——稍微一狠心,便是能咬下快肉……  自己,终是输在一个不忍。  就好像,开始明明可以用杀手的搏斗术攻击天澋曜,但是,还是被自己放弃了。  来不及喘息,天澋曜已然开始了冲撞,过分干涩的内壁每次摩挲,都是痛楚,每每顶入深处,天铭泱的身子都随之一颤,疼痛的余韵让头脑阵阵晕眩。  被衣带分开了唇,呻吟便关不住,但天铭泱却只是低低地碎吟着,无法求饶,他也根本没想过求饶。  撕裂,牵扯的每寸肌肉都突突地跳动,下意识想要躲闪,身子被却那人死死按着,无处可逃。他只能接受天澋曜传递而来的,源源不断的痛苦。  结束——他只希望这一切,快些结束。  渐渐地,痛苦开始变得麻木,天铭泱神智有些涣散,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早已忘了挣扎,身体相连的地方,涌出灼热的液体,每次抽送,变得顺利,而那接连而来的淫靡水声,让夜色也旖旎起来。  这副身体,还真他妈的淫荡——  天铭泱暗骂一声,竭力集中视线,看着那个在自己身上恣意驰骋的人。  散落的青丝,让几近魅惑的容颜更加动人,那染了情欲的眸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惑人,粗重的喘息,从干涩的嘴唇间漏出,喷薄在自己身上都是烫的。  心头抽搐,从未断绝的抽送竟是让身子颤栗起来,小腹微微发热,一股难以名状的酥麻和燥热从尾椎传递到全身。  天澋曜蜜色的肌肤在眼前晃着,汗水不住滴在自己身上,每每顶入深处,难以抑制的疼痛让天铭泱痉挛,却也渐渐有了快感……  这一刻,他心中想得,可是自己?  想要让他唤自己的名字,却只能发出唔唔的声响,奋力挺起上身,天铭泱竭力接近天澋曜,想要索一个吻。  双唇相触,对方传递来火烫的温度,大手扶住自己的腰,轻轻抚触,轻蹭转为舔舐,天铭泱却在伸出舌尖的一瞬,被狠狠推开,重重跌落在床上。还来不及看清天澋曜的表情,身子便是被翻转,趴在床褥上,随即,腰被提起,后穴再次被插入,激烈地冲撞起来。  大床发出刺耳的声响,除了喘息和碎吟,此夜再无其他的声音。  天铭泱不记得被贯穿了多少次,只知道再未换过姿势,自己也再未看到过天澋曜的脸。就连他是否在自己身体里释放,也因为晕厥过去,而无从得知了。  他不知道,天澋曜从未像这一夜一般失控,从感受到他的身体那刻,就再也无法停止……  他更不知道,当天澋曜清醒过来,龙床明黄色的床单,已被他的血染了一半,如果他再晚些停下,自己这一昏,便是永远醒不过来…… 第67章 傍晚,初燃的烛火摇曳,映红了点火人清冷而美艳的脸。 “想不到有生之年,我还可享受堂堂睦南皇子亲手点灯,倒是死而无憾了!”倚坐卧榻,天铭泱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翎鸢,调侃道。 “我听说殿下今日恢复了内力?怎的如此逍遥?不觉得有什么事忘了做么?”翎鸢不理他的茬,只淡淡道。 “你和墨即那小子住的日子久了,倒是近墨者黑了,怎的连这问话也说得如出一辙?”天铭泱哼了一声:“小鸟儿,难道说,我应该做些什么么?那人可是想杀了你,你还在为他着想么?” 眉峰徒然一抖,翎鸢眉眼间生出一丝疑窦:“我自然憎恨还来不及,只是殿下你……” 有些——不对劲! 伸出手,五指张开,再攥起来,天铭泱低声笑开:“当真是不俗的内力,竟是被墨离压抑了这么久……小鸟儿,如果那个人没了武功,便无法自保,他便不是他了。就算是他保护不周,我这双手,也能保护他!” “原来殿下还是舍不得这内力,这样最好,跟着这样的殿下,才更有保障。” 天铭泱笑笑,挑眉看着翎鸢:“小鸟儿,我不是舍不得,我是看清了一件事——我不想,受制于人!” 的确,那夜之前,我是想把这内力传给你的,但是现在—— 天澋曜,我要谢谢你,那夜之后,我真的想起了很多事,很多……你从来不敢告诉我的事,很多……让我幡然醒悟的大事! “小鸟儿,你先下去吧,遣人叫重峦来见我!”眉峰一缩,眼眸眯起,天铭泱身遭晕起的寒凉,融入凄清夜色。 人还是那个人,却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 “属下参见殿下。” 睨着跪下的重峦管家,天铭泱轻笑一声,却没有一丝让他起身的意思,指尖轻轻叩击着卧榻的扶手,轻响回响在房间之中,显得有些突兀。 “重峦啊,你来我府上,多久了?” “回殿下,重峦自幼跟随殿下,时至今日,已是十八年。” “十八年啊……这么久了……”飘忽的声音回荡着,天铭泱眯起眼眸,似是追忆,唇角微微钩着,又似嘲讽:“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殿下不是自从受伤时,便记不起过去的事了么?” 啪—— 手掌轻拍额头,天铭泱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是啊……多亏重峦提醒了我……你倒是记得清楚呢!”转过脸,利眸如刀,就这么直直注视那个跪拜在地的男子,天铭泱冷笑着:“不过啊,我日前,倒是零零碎碎恢复了些记忆,重峦想不想知道,我记起了什么?” “……”下跪之人依旧沉稳,低低开口:“恭喜殿下。” “恭喜?” 起身,缓步走到重峦身前,俯身,抬手端起那人的下巴,天铭泱在笑,弯弯的眉眼,美如静画,却看不出一丝暖意。 “重峦啊!皇子府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我可是全部回忆个遍,但偏偏——不是现在这批人马!更不用说重管家你,本殿下根本不记得!”手下发力,重峦的下巴咔咔作响:“你要不要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嗯?” “殿下怕是记错了吧……属下……” “属下?”天铭泱眼色顿寒,另一只手忽而抚上重峦的肩胛,猛地抓住那琵琶锁,冷声喝道:“你到底是谁的属下!皇帝的,还是我蜃楼的!” 50诀别 “属下?”天铭泱眼色顿寒,另一只手忽而抚上重峦的肩胛,猛地抓住那琵琶锁,冷声喝道:“你到底是谁的属下!皇帝的,还是我蜃楼的!” 话音落下,房间之中,顿时陷入寂静。 烛火摇曳着,晕出一团暖光,却在这低沉的气氛中,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良久,重峦才低低开口:“这件事,门主还是不知道为好。” “你终于承认了,十四?”慢慢凑近,最后那两个字,咬着耳朵,说的极轻。 天铭泱回身,轻笑起来,只是,那澄如秋水的眼底,却丝毫不见笑意。松开手,退了两步:“起来说吧,今夜,重管家应该有很多话跟我说。” 走回卧榻,见那边依旧没有动静,天铭泱笑了笑:“不用怕隔墙有耳,今晚之后,这府里将一个活口也留不下!”回眸,弯弯笑眼里凛冽的眸子,晕出丝丝诡异:“我天铭泱,还不至于弱到被人家用千万只眼睛监视着,还不自知!” “看来,殿下是想起来了。”缓缓起身,重峦似是叹了一口气,声音倒是依旧的沉稳。 “来,喝了这碗汤,你便将忘却前尘,重新开始。来,喝下这碗汤,你便会重获新生,再世为人。昨日种种,似水无痕,是喜是悲,且随它去吧……这一世,一切重新来过。切勿,重蹈覆辙?!呵……呵呵……真是好说辞!好说辞啊!” 天铭泱笑起来,余韵恍若带着悲凉:“我是想起来了,日日夜夜,分毫不差,全部想起来了!包括我在父皇身边,曾不止一次见过你这个侍卫大人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 扬起下巴,天铭泱冷冷道:“所以,除了给我下药,让我失忆这件事之外,他还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一一说给我听!” 重峦眼神略略沉黯,想要说些什么,终是无法启口,恭谨回答道:“当晚,七皇子府上下七十余口,全部命丧御林军刀下;殿下所有近臣,有罪可查的,株连九族,无罪可查的,或贬为庶民,或自行告老,一夜间,清了个干净……” “哼——贬为庶民,告老归田?”天铭泱冷哼一声:“他会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会。那些人,是属下亲自率人清理的,皇命如山,七殿下党羽,定当一个活口不留!” “好!做得好!不愧是我的父皇!”天铭泱一个抚掌,对着重峦笑了笑:“继续说下去!” 重峦垂眸,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不大,字字句句却有如利刃,剜心,刻骨。 七殿下所有家产收归国库,暗自经营的产业全部收缴…… 七殿下手下暗势力,上至暗卫,下至江湖帮派,一夜之间,全全清剿…… 但凡与七殿下交往过密之人,全部送入刑部秘密调查,或处死,或割舌,剜眼,剁手,负责此案的大人,案件结束后,也行踪不明,后发现被人暗杀于府中…… 七皇子府全班人马换成皇帝亲信,全部宠妾娈童为皇帝所钦点,切不可让七殿下发现破绽,否则,杀无赦…… 剿除七殿下全部势力一事,全全秘密行驶,事后,参与此事的全员,圣上赐死…… 第69章 那之后的很久很久,这一场凝固时光的对望无数次出现在天铭泱的梦里,像是记忆深处的篆刻,再也忘不却。 他永远记得,那作别的一望,咫尺之间,却在雾气茫茫中,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彼此的目光。正如他和那个人之间的距离,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天澋曜,若是我平定四方,班师回朝;若是我功绩加身,誉满中原;若是我权势在手,坐拥天下……你,是不是就会看我一眼? 等他回来,这句话,一定会问。 一定。 51离后 “开棺!”沉闷一声,发自丹田,在荒凉的墓地上回响,惊起飞鸟,久久不散。 “皇上……这里是云族腹地,不是天泽……为了皇上的安全,请皇上随臣回宫。”天泽第一将军龙风吟一身戎装,长风扬起他的发,坚毅的脸上满是严肃。 天泽和云族的战争,从封后之典那夜开始,便擂起战鼓。两族人间的战乱,从未停歇。登基初始,百废待兴之时,本不该征战,更不该让这黎民受苦,边境百姓流离失所。 然而,这他却御驾亲征,誓踏平云族。朝中盛传,新皇心高气傲,年少轻狂。 其实…… 他放不下的,也只有这踩在脚下的……方寸之地。 “朕说——开棺!” “皇上,龙漓澈的死已成定局,何必再打扰死人安宁……如今战斗尚在继续,云族的兵马随时可能攻来。请皇上顾全大局,迅速撤回天泽。” “开棺——”怒颜厉色,年轻的皇帝猛然转眸,死死盯着亲手提拔的将军的眼睛,唇线绷起:“再有谏言者,杀无赦!” 声音方落,木棺出土,迷离视线的尘雾,将一切事物隔离开来,只剩下占满视线的棺材,缓缓开启。好似扯开心头尘封的枷锁,生疼。 棺盖之下,渐渐露出一张异常熟稔的面庞,莹白如玉,宛如睡莲一朵。 她……死了。 即便千百次的被欺骗着,即便那场薄如蝉翼的姻缘只是那个女人的一场阴谋,即便成婚换来的只是下毒和兵临城下,他也要踏平中原,追回属于自己的后。 但是,结局却是——天上人间。 她,死了。 天泽唯一的皇后……死了! * 天澋曜猛地睁开双眼,又是这样难熬的长夜。 夜色掀起幕角,透入缕缕柔光——那是寝宫里彻夜长明的宫灯——为了那个容不得丝毫晦暗的皇帝。 手心传来有异的温度,天澋曜微微颤动了一下手指,侧过头,额角一滴汗就这么滑下,滴落床褥。 “皇上,醒了?” 本是倒在床榻边上熟睡的人猛然惊起,棱角分明的脸上焦急的表情也异常明显,下意识握紧了皇帝的手,却因着那微微耸起的眉峰,顷刻松开了手。转而,掩饰一般的,双指按住腕脉,垂眸敛神: “皇上可觉得好些了?” “白凤,你说,朕可是老了?”说话间牵扯胸口闷痛,天澋曜呼出一口气。 这副身子,支撑至今,全仗一口内息。如今内力散去,旧疾也承担不住。他可是老了?或者早就无需一问了。 “皇上风采依旧,气势不减当年,怎会老?这病只是早年中毒淤积下病根,容微臣细细调理,定当痊愈。”说着,微微躬着的身子略一颤抖,似是在压抑什么,良久,做了决定一般开口:“圣上的身体微臣会竭力调理,即便是恢复不了内力充盈的最佳状态,臣亦可以……” 亦可以把内力悉数输给你! 话未尽,便是被天澋曜兀自伸来的手弄得一个愣怔,什么话,便也是咽下去了。抬眸,对上皇帝含笑的桃花眼。 “呵……白凤这里都有了皱纹,朕又怎会容姿常驻呢!”手指轻轻撩过白凤的眼角,天澋曜视线中转瞬的温柔让白凤恍惚。 皱纹…… 这张脸上怎会有皱纹呢…… 这本就是一张人皮罢了,那个神医白凤,早在皇上你当年平定战乱的时候,死在睦南。而我,堂堂蜃楼暗寮护法,借用着他的身子,一用就是十几年,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龙漓澈死了,又换成了她的儿子,皇帝啊皇帝,这道孽缘的坎儿,你就过不去了么? “七殿下着实是被圣上宠坏了,当年私结党羽,勾结势力,妄图颠覆王朝,若不是圣上发现的早,宫中早就大乱。如今,又是不顾圣上的身体,擅自废了圣上的武功……圣上还打算就这么宠溺下去么?” 该结束了。 补偿也好,寄托也罢。这越陷越深的深渊,该抽身了! 天澋曜却只是笑笑:“不要怪他了!朕抱他回来的时候,早在心里起了誓,和对澈儿相同的誓——” 视线从白凤的脸上抽离,继而拉长得有些涣散,但那字字句句,却真切到坚定。 “朕会宠他,爱他,护他,把他捧在手心里,暖在心尖上。朕要这天下,人人惧怕他,无人敢害他;朕要这皇宫,任谁都容着他,让着他;朕要他,站在朕身边,陪着朕看尽荣华,受万人拜谒。放眼天下,只要他要,只要朕有,他要一,朕给二。就算他要的是个错,朕也可以为了他,做一次昏君!” “皇上!” 微微垂眸,天澋曜忽而轻笑了一声:“诚然君无戏言,但是,他人长大了,胃口也大了!第一次,他想要朕的天下,就算当时没应了他,朕也还给的起!这第二次,他想要的是朕的命啊!白凤,你说,朕该不该给他?” “皇上……”白凤眉头一锁,声音一沉:“皇上难道想……” 抬手,天澋曜笑得温和,温和到白凤嗅不到一丝凛冽,却也隐隐觉得不安起来。 “朕想了想,一条命,朕还给的起!” 第71章 “倾卿不是说去骑马么?不想去了?”天澋曜忽的起身,朝着门口走去,脸上的笑意来不及收敛,看得书房里的宫女太监纷纷粉着脸,垂下眼眸。 只是那身后,被丢下的孩子,此时一脸气呼呼,揉着通红的鼻子,嘟囔道:“不就是亲一下么,美人父皇,真小气!” 说着,还是急忙追上去,奶声奶气喊着父皇,直到那人转身,慌慌张张扑入皇帝的怀里。然后便是身子一轻,被直接抱起来,天澋曜温柔的弦音响在耳畔:“来人,备马——” …… 京城近郊,皇家围场。绿草如茵,晴空如洗,二人一马,正在大好日光下,恣意驰骋。 “驾驾——”年轻的皇帝扬起马鞭,朗声高喝。 “驾驾——”身前的小人满目憧憬,奶声奶气的模仿。 “父皇,父皇,骑马真好玩!” “父皇,父皇,这里真美啊!” “父皇,父皇,我什么时候可以像你骑得这么好?” “等倾卿长大了,这匹西域宝马,父皇送给你!这片草场,父皇也送给你!到时候,不止是能骑马,这如画江山,都任你差遣!” “真的吗!长大了真的什么都能做了?” “真的什么都能做了!” “哈!长大真好!我要快点长大——” 看着在马背上欢呼的小人,天澋曜忽而勒马,一声长嘶,马儿稍稍扬起前蹄,惹得那孩子呀的一声依偎在自己怀里,天澋曜垂眸笑开:“不是长大真好,是父皇待你真好才对吧?” 眨眨眼,晶亮的小鹿眼睛对上笑弯的桃花眼,小人似乎做出了了不得的决定,嘻嘻笑着宣布:“那——等我长大了,不止要西域宝马,不止要这片草场,不止要这江山由我差遣,我还要待我最好最好的父皇!” “哈哈……你这个贪心的小鬼!要朕,便是拿朕当百宝囊了吧!” 小小的脑袋呼呼摇着,天铭泱伸出小手,弯弯的小指凑近天澋曜的胸口:“才不是,我就是要父皇,我们拉钩,我跟父皇约好了的,到时候不准反悔!” “哈哈,好啊,朕便应了你!不过这世上最容易变的东西,就是人心,等到倾卿长大了,说不定啊……早就忘了!” “倾卿才不会忘呢!父皇等着看好了!” 大指绕上小指头,勾缠着摇啊摇,就这么摇入了天铭泱幼小的心,也摇入了那夜夜无休止的梦。 * 记忆随着梦境流淌,天铭泱曾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曾因着这副身体的记忆而混乱,但这一切,都在那夜,成为了终结。 昏睡的那一天一夜里,天铭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个长到让他不愿醒来的梦。 …… 那是迎接睦南使节的宴会,天铭泱喝了很多的酒,因为这一晚,他很开心。 三万精锐正潜伏在城门外,蓄势待发,以宫中燃放烟火为令,攻入皇城,他怎能不开心? 三千御林军内应正待命于宫中各个角落,只等他一声令喝,便能控制住众皇子,他怎能不开心? 空圣旨在手,朝中重权在握,脚下的步伐也显得轻盈有力。 登上白玉阶,一切似乎都不再那么高不可攀。 近些,再近些,那月色下巍峨的宫殿,莹着一层柔光,竟是如此的诱人,惑心…… “父皇——”踏入寝宫,冷月在身后拉出一道细影,天铭泱挺拔的身形尚显稚嫩,却也有了些帝室的气韵。 微启的唇畔漏出的余音是温柔的,滑腻的尾音,一如往常那撒娇的口气。 只是那双眼,那双凌厉如兽的眼,却是不同了。 “父皇叫我来,可是有事?” “当众轻薄睦南太子,引得朝臣非议,做出此等不合身份的荒唐事,你还不明白朕叫你来做什么吗?” “呵……”转眸一笑,天铭泱已然走到皇帝身前,勾起唇角,很是委屈道:“父皇难道生我的气了么?我只是觉得那个太子有趣,逗逗罢了,父皇不喜欢,我不再犯了就是,我向父皇赔罪了——” 一个眼神扫过去,太监总管立刻去端来一杯茶,递到天铭泱手中那瞬,微垂的双眸即刻闪过一丝诡黠。 “我给父皇敬茶了——” “看你这般醉醺醺的模样,还是自己喝了解解酒吧!”天澋曜挥了挥手,皱眉道。 “那可是父皇原谅了我?” “倾卿还是个孩子,做错事,情有可原,只要肯认错,朕便会原谅你。这话,朕说过的。” 微微垂眸,嘴角滑出动人的笑,天铭泱低吟道:“无论什么事么……” “难道,倾卿会做让朕不可原谅的事?”天澋曜闻言,也是轻笑起来。 天铭泱没回答,只是一口饮尽清茶,喃喃道:“真是好茶!上好的峨眉尖,安公公果然不愧为父皇身边的老人了,连配个茶,也是如此精心!”说着,抬眸,对上天澋曜幽深的眼:“父皇不喝,真是遗憾了!父皇应该知道,以倾卿的个性,从来都是先下手为强,就算是要下毒,也不会等到这一刻,这么晚——” 话音方落,天澋曜脸色徒然一变,冷眼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安公公,沉声道:“倾卿,朕还真是低估了你!” 唇角越翘越高,天铭泱缓步走近皇帝,夜色下,那略显稚嫩的少年嗓音尤为温柔,似是裹了一层糖霜:“父皇现在可是觉得四肢无力,冷汗涔涔?可是觉得腹中火烧,心头空虚?可是觉得呼吸急促,思绪烦乱?” 直至二人只隔一张黄缎铺就的桌几,天铭泱双手撑住桌几,探身过去:“父皇又可是听到,这外面,隐约的刀剑铮鸣之声?” 微微一抬手,安公公行了个礼,一屋子下人就这么撤了出去,无视那皇帝越发青黑的脸色,天铭泱笑得魅惑:“父皇还记不记得,曾经答应倾卿什么?你说——等我长大了,这如画江山,都任我差遣!今日,倾卿来拿了,父皇——可不许反悔啊!” 天澋曜冷着脸,锐利的眸光直视着天铭泱,缓缓道:“这么亟不可待?要逼宫?” 第73章 “可惜了,父皇低估了我的内力,竟能在蔓延的毒气之下,支持那么久,久到……”低低笑开,天铭泱毫不避讳地打量着那领口处欲遮还休的吻痕,脸上慢慢流露出一丝惋惜:“呵……我真傻……当初不该心软的……毕竟机会难得……”  天澋曜忽而凛然一瞪,那杀人的目光着实骇人,只是此时的天铭泱,早已无所在乎:“父皇,你说……我们两个,是谁赢了?”  “朕可以立刻杀了你——”  “那便杀吧!”  领口兀自一紧,方才还是在爱抚自己的大手此时死死扼住自己的咽喉,那力道,当真是要下去狠手。  脸色从苍白变为通红,眼睛蓄起泪水,天铭泱却只是淡淡注视着皇帝。  那张脸,原来在染了情欲的时刻是如此美丽,仿佛凝聚了世上全部的光彩……  本以为看一次便是无憾,而此刻却是深深贪恋起来……  颤颤启唇,天铭泱想钩起唇,却是只能勉强抽了抽唇角。口型缓缓动作,他吐出无声的三个字——  天澋曜,我搏了一条命,为的不是天下,只是一颗我永远也得不到的心。  或者,奢望你的爱,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一场败局。  但至少,你曾经只注视我一个人,只听到我一个人,只拥抱着我一个人。  这,也就够了。  可为什么……现在的我,还是不甘心?  好不甘心……  吐出最后那个无声的字的一刻,天铭泱的视觉忽而消失了,徒留那漫无边际的黑,那是浓稠到绝望的色泽。  答案在这一刻呼之欲出。  因为——  我爱你。  而你,从来不懂。 54启程 “夜已过半,此处密牢不是久留之处,皇上可是做了决断?如何处置?” “圣上仁慈,不治七殿下死罪,交待这一杯忘尘,服侍殿下饮下。” 地牢阴湿的凉墙晕出寒意,衣袍锦绣,堆了一地,昏迷在那里,镣铐锁住的手脚的人,正是天铭泱。 忘尘? 昏昏沉沉之中,徒留耳际陌生的交谈。 那可是毒药? 不过一死,何不一刀来得畅快淋漓! 脚步声渐近,天铭泱感觉被人扶起身子,身上的镣铐嘤鸣作响,似是生命凋零之前最后的唱和。淡淡的香,沁入心脾,暖人心肠。这世上,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剧毒的罂粟,被吸引而靠近,待到察觉,早已沦陷…… 这药,如此。 人呢…… “来,喝了这碗汤,你便将忘却前尘,重新开始。来,喝下这碗汤,你便会重获新生,再世为人。昨日种种,似水无痕,是喜是悲,且随它去吧……这一世,一切重新来过。切勿,重蹈覆辙……” 低沉而有力的声音萦绕在耳际,似是熟稔,却又寻觅不到端倪。 药汁顺着咽喉汩汩而下,甘甜如清冽的泉水,涤荡心灵的甘美,灵台似乎都随着药汁的浸润而轻灵起来。 这便是……人死之前的弥留? 完全没有痛苦,这可是那个人对他的最后一丝眷顾? …… 再次醒来,不是黄泉,而是在皇府之中。 静得骇人的夜,思绪却乱得惊人,往事如烟,历历在目,却在转瞬间,忘却了细枝末节。 房门喑哑,一道黑影闪入,轻手软脚摸进自己身边,服侍还是抚慰,随着越发凌乱的思绪依然分不清楚,天铭泱只知道那张脸倒映在有些迷离的双眸里,和那个人如此相似,相似到单单是看着,胸口便是无休止的闷痛…… “父皇?” 启口之际,对方笑得嫣然,继而便是眼前银芒一晃,胸口承受一记猛刺…… 痛楚,迷离,狂躁,以及心中叫嚣的野兽,这是梦境的终点,似乎又是一切的起点,一切就这样迷失在一团汹涌的血色以及不知何时盈满满口的血腥中…… * 如果,一切都不只是一场幻梦。 那么,捡回记忆的自己,要如何坦然面对那与天澋曜之间深深的裂痕? 他,终还是不舍得杀了自己。 但是瓦解自己全部势力,甚至连记忆都剥夺而去,比起死亡,岂有说得清,哪个更痛? 说到底,他不过是在逃避现实罢了!皇帝希望自己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那个乖巧的皇儿,而他天铭泱不想,丝毫也不想! 当前往睦南的三军路过那片草场的时候,天铭泱还是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碧草依旧如茵,青空万仞,却不再晴明。朦胧雾气里,恍若可以看到当年那马背上一大一小,相互依偎的身影。 年轻的皇帝扬起马鞭,朗润的喝令声回荡在围场之中。 幼小的自己兴奋地模仿,奶声奶气,却那样认真。 驾驾—— 驾驾—— “殿下,该走了。” 监军的尔雅在身边轻言提醒,天铭泱收敛目光,点点头。忽而,好似想起了什么,猛然转眸,对上尔雅温润的眼。 “尔雅,说起来……你与我结盟,因由一直都是个谜?” 他便是天铭泱,天铭泱便是他自己,既然本就是一个人,习惯当是不会有差。即便是失忆了,也还不至于让外人以为,自己不是从前的那个七皇子。 这个尔雅,是第一个故意识破他的人,这种要挟在从前看来如此理所应当,现在看来,却是那样刻意…… 第75章 是夜,军中上上下下的将士对于天铭泱的认知,出奇的一致。 如此景况,持续了三日。 三日之内,天铭泱的房间将军将领,进出不断。或是商议战事,或是谏言,又或是因着这位娇贵的殿下又不知对那里不满,招来下属刁难…… 但是,不论谁来,看到的不是这位殿下和近侍衣衫不整地滚在床上,便是这位殿下饮酒作乐,一副登徒子的浪荡之相…… 时至第三日晚,天铭泱斜倚卧榻,衣襟凌乱,啪的一声折断一根竹筷,一长一短的两根攥在手里,看不出长短,笑眯眯地看着重峦翎鸢二人:“这次轮到小鸟儿先挑了,抽到短筷的人,今夜侍寝,另一个,就只得出去吹一夜凉风了!” “不用挑了,我出去。”翎鸢冷着脸转身就要走。 “小鸟儿!你就这么喜欢吹那寒风?”天铭泱挑眉道:“我说十四你都连续侍寝两天了,怎么忍心让小鸟儿再在外面受冻?”说着,起身走到翎鸢身前,凑过去,极为亲昵道:“十四你不心疼,我也是要心软了……” 啪啪—— 两根筷子扔到地上,天铭泱揽过翎鸢的腰,也不管人家情不情愿:“我决定了,今夜十四去吹冷风,小鸟儿留下来陪我!” “谁……” 翎鸢开口欲言,被天铭泱忽而按住嘴唇,正愣着,天铭泱斜睨了一眼重峦:“十四这么好的内力,每晚都用来把长筷化短一截也未免太过浪费了,今夜,十四要留着内力,用在正道上!”说着,朝着重峦一笑,无声做了个口型:“放心,小鸟儿我不吃,容易噎着!” 砰—— 本以为那个木头会脸红的,谁料口型还没看完,就是利索地一个转身,摔门而去。天铭泱摇摇头,扭过脸来,便是被翎鸢甩开,对方极冷的声音传来:“殿下也该适可而止了。” 天铭泱没理会,径自走到书桌前,展开宣纸:“来,给我磨墨。” 见翎鸢站着不动,天铭泱勾起唇,又是补充一句:“你过来,我便告诉你,我这三日,到底在发什么疯!” * 薄雾浓云,重云蔽月。 房间里的烛火摇曳了一下,天铭泱收起笔,慢慢叠起宣纸,手指似是不经意抚触过信头那父皇二字,眼色兀自一沉。 信装入信封的一瞬,房门砰然敞开,重峦冲入一拜:“楚池攻城!” 眸光一转,天铭泱忽而钩唇,手臂一展,翎鸢便是帮他穿戴战甲。 “陆军营?” “火药已经顺利埋在东南西三向城楼外。” “尔雅呢——” “率弓箭手一万守在北边的瓮城,只待楚池入瓮。” “监军?” “随六殿下而来的监军李毅已经伏法,缴获他手下奸细二十七名。” 对话间,战甲已然备好,天铭泱出门,三匹战马已然备在门外,翻身上马,天铭泱继续道:“十四,带着你这三日选中的那些人马,趁乱出城,偷袭楚池粮仓,务必把他们的粮草夺回!若是太多,剩下多少,烧多少!不得有误!” “是——”马儿长嘶,十四先一步策马离去。 侧目对着翎鸢一笑:“小鸟儿,随我上城楼!” * 狼烟滚滚,火花燃亮夜色。刀剑争鸣,惨叫怒吼之声,乱了长夜。 举起战旗,摇摆在风中,天铭泱一身银亮战甲,站在城楼正中,指挥若定。 这身战甲,曾跟随朕征战四方,平定天下。今日,朕把它赠予你,也把朕的祝愿和期望赠予你! 愿吾儿不辱使命! 愿吾儿所向披靡! 愿吾儿大胜而归! 穿着他曾经的铠甲,恍若可以穿越时空,感受到那个人火热的体温,闻到那人淡淡的冷香。纵使夜风凛冽,血腥扑鼻,这副战甲此刻似乎也能成为阻挡一切的城墙…… 父皇,我守的可不止是一个凉城!我要的也不止一个凉城! 我要的是,从今以后,你只要看到这天下安定,锦绣江山,便会忆起我天铭泱! 我能夺你天下,便也能给你一个千秋万载,统一中原的泱泱天泽! 血的色彩,乱了视觉。 充盈在耳边楚池将士的惨叫,昭示着这一招请君入瓮的精彩! 北方燃起火光,映得天边一片淡红——那是楚池的粮草燃烧时绝望的色彩,那是这场胜利最后振奋人心的叫嚣! “这便是你要我看的事实?”翎鸢站在天铭泱身侧,眯眼冷看战局,表情没有一丝的雀跃或是怜悯。 “二哥多疑,想要做掉六哥,怎会不安插个奸细?三日,我荒淫给奸细看,待到鱼儿上钩,诱楚池攻城,一切,便可以做个了结了。” “只一战,不足以成事。” “只一战,足以立威。”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翎鸢慢慢钩唇。 “呵……小鸟儿应该多笑笑,这样还是很好看的!” “……” 第77章 “怕是——等不及了。”天铭泱略一沉吟,忽而狡黠笑开:“楚池吃了大亏,兵力亏损,估量半月之内,不会贸然攻城。我看——尔雅便陪着六哥留下等候父皇支援,我带三万精兵,前去睦南,即日起程!” 如此冒险的决断一出,尔雅和六皇子都是一愣。 “此事不宜拖延,如今楚池刚吃了败仗,是最为松懈之时,今日天阴,想必入夜当时无月,我今夜便动身,偷偷潜入睦南。” 楚池的目的是睦南这个消息,绝不是什么喜讯。但是,却是给了天铭泱莫大的机会。入了睦南城,参与护城,成为主力,那么,夺下睦南的计划,终于可以开始实施了! 不得不说,楚池此举,给天铭泱心里这把烧了睦南的火,恰如其分地添了一捧柴! “的确,睦南如今是天泽的盟友,唇亡齿寒的关系,我们必然是要照拂的。从当日我得到的回报来看,睦南的境况已经十分危急,楚池势在必得,二哥攻打楚池核心的动作似乎并未对这边的兵力造成任何影响,加之睦南内政正是动摇之际,小半城池已然被攻克,楚池直逼核心卫城!”六皇子分析着:“但是,老七你这三万精兵,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睦南外围已然被楚池包围,亦不容易潜入,此行过于危险……” “父皇的军队进入睦南,也需要接应!六哥还不至于那么相信睦南吧?此刻,着实需要一个先行刺探的人。本来以六哥与睦南的交情,当时六哥前往,不过以六哥如今的伤势……” “我随军送你一程!”尔雅忽而开口:“圣上曾千叮万嘱,拖微臣照顾好七殿下,微臣必将竭力。” “尔雅就这么怕我抢了六哥的睦南?”天铭泱笑了。 “老七你这是什么话!”天铭熠忽而开口,冷冷瞪了尔雅一眼,对视之间,似乎有火光交织:“尔雅你不必去!我的身子已然无碍,我去!” “呵……”天铭泱饶有兴趣地看着二人,终是挥挥手:“你们去争吧,此行我是必去无疑,或是你们之一护送,或是都送,或是无人护送,我不介意!”说着,便是自顾自离开,推门之际,微微侧目,议事厅里的两人相对而立,似是决绝一般那么相互逼视着。 不过是送行一件小事,这两个这般认真的程度,倒是像生离死别了,古怪得紧! 摇摇头,天铭泱阖上木门的瞬间,似乎听到了老六执拗的一句,似乎蓄积了全身的精力。 不许去! 为什么不许去,也许,只有那房间里的二人,才明白…… 57 苏醒(下) 凉城以南,不过数十里,便是睦南边境。军队徒步,只需十日。 凉城不可无主将,是夜,尔雅和老六二人却是都是来了。 只送到燕云关。 这是那古怪的二人得出的结论。 兵分三路,各自乔装,拿了六皇子的手札,偷偷潜入睦南。其中一路,便是由天铭泱统领,乔装成商贾,从燕云关这一路,潜往睦南都城。 一路平静,行至燕云关,天将破晓,却是静的有些出奇,连虫声鸟鸣都没有。 “怕是有埋伏!”尔雅蹙眉环视,于马背上喃喃。 “此处是南下睦南的必经之路,楚池在攻睦南城,势必切断一切外来的兵力支援。我们选择跟着老七走这一条路线,早就准备好了迎战这次无法避及的战争不是么?”六皇子策马居上,侧目对着尔雅笑。 “你不该来!”尔雅视线一沉。 挑挑眉,六皇子倒是从容:“你也不该来!” 说话之间,忽听一阵怪响,那是绷弦之声,六皇子一个手势,铠甲加身的战士策马将人马围拢起来,支起盾牌,便听得一阵阵箭矢撞击盾牌的钝响。 弯弓摧羽,断弦声惊如霹雳。 “不要停!冲过去!”六皇子喝令一声,在战士的保护之下,一干人马突围。 这是以命换命的打法,但是,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真正潜往睦南的兵力又天铭泱带领着,护在最中间,人马成一个锥形,朝前突围,冲过箭阵,身后已然倒下一片尸骸。 “我去引开楚池卫兵,六殿下留下来保护好七殿下!”远远望见前方冲来黑压压的兵马,尔雅神色一沉,当即开口。战场之上,容不得争论,尔雅一扬马鞭,策马冲出去,身后一拨兵力追随他而去。 天铭泱凝望那挺拔的身姿,单薄却力量勃发,微微蹙眉。 如果没看错的话,这个尔雅,是会武功的! 只不过一个文官,儒雅书生,却是会功夫,这老六身边,当真是不简单…… 侧目,正看到六皇子脸上是未曾窥见过的焦灼,那锐利的视线直至追随着尔雅的身影,直到天铭泱唤了一声六哥,才是回身,满眼决绝,一扬马鞭,喝了一声:“冲出去!” 嘶鸣战马,刀剑嘤鸣,两军交织在一起,尔雅的人拼死拖延,天铭泱这里却是能避则避。 “殿下不用出手。”提刀解决攻来的数个楚池兵,十四游刃有余地回眸,眼眸中的衷心与坚定着实让人安心:“这一万精兵中有蜃楼暗袭全部十五人,暗寮杀手三十七人,这些人护殿下安然绰绰有余,且属下可确保,这种阵仗,我的人,非但不死,伤也不必!” 我自然不会出手!毕竟,这里的人,还没有一个珍贵到需要我暴露…… 转眸看向尔雅,天铭泱微微一笑。不似天铭熠那般竭力,被十四护着,倒是从容。 “小心楚池有神机手!”六皇子忽而一喝,便如言灵一般。 夹杂在砍杀声中机关咔咔的怪响,根本无人察觉,但是那神机弩连发十只的杀伤力,随着淬毒的弩箭射出,而变得无从忽略。 楚池的神机手各个是顶尖的射手,准头极好,即便是人马攒动,误差依然不过一寸。十箭连发,若是击中同一个,便是成了筛子,必死无疑。而技术高超的,便是可以一次射杀数人。 神机弩一出,便不断有天泽人马倒下,局势当即危险起来。 “盾!”六皇子却是冷静,宛如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高喝一声,立刻分出一簇士兵再次围上外围,举起的盾,拴在小臂之上,却只有正常盾牌的三分之一大小。 只见士兵举起盾牌在空中晃舞,飞驰而来的弩箭当即扭转了方向,纷纷朝着盾牌而去。 难道是……玄铁盾! 天铭泱当即心下一惊。 听说有一种玄铁,锻造之后,日日用铁器打磨,久而久之,便是产生吸住铁器的巨大力道。如今看这盾牌的功效,便是那特制的玄铁! 可是…… 第79章 安抵凉城,勿念。 寒暑无常,伏惟珍重。 展开另一封密信,那是自己安插在那孩子身边的人回报的,密密麻麻事无巨细地写满了三页纸。 天澋曜轻抚了一下那张被自己捻薄的宣纸,唇角淌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圣上,尔大人八百里加急送来密函!”忽而一小太监前来传报,天澋曜眉峰猛然耸起,身子微微前倾,接过那密函,竟是有些亟不可待地拆开来。 墨迹不多,却也斟词酌句地写了满满一页纸,天澋曜越看脸色愈沉,终是一掌把那信笺拍在桌几上,手掌下覆着的,正是一行—— 睦南危,七殿下率三万精兵前往助战,请求圣上派兵支援。 手,缓缓攥起来,抓着那封信纸皱缩。皇帝的脸色让那个送信的小太监颤颤巍巍的站都站不住。 只身前往虎穴,这个孩子,是偏偏要气死朕吗! * 白凤端着汤药走到御书房门口,便是听得房里一阵咳嗽。脚步不由得加快两步,刚一进门,便是看到那皇帝咳得直不起腰来,而一个小太监正在手忙脚乱地帮着皇帝拍抚后背。 “皇上!” 脸色一沉,白凤上前,一瞥眼便是看到桌上那三封书信当即了然一半,支走了那个太监,白凤亲自为皇帝顺着脊背,扶他坐下,又是把了把脉,脸色一直铁青着。直到皇帝满脸不情愿地把那汤药饮下,白凤递过一个蜜饯过去,才稍微神色缓和了些。 “方才那个太监,臣会处理掉。”白凤收起药碗,说得轻描淡写:“也请圣上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被人发觉了破绽。” “朕有分寸。朕待会还要召见军机大臣,白凤你先退了吧!”收起书信,其中最薄的那封,却是揣入心口放着。 白凤看在眼里,脸色便未泛起过好颜色,老天知道他是多想扔下一句“好自为之”甩袖而去。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把注意身体这般那般的话,重新嘱咐了百遍,直到惹得那个人烦了,厌了…… 他知道那人在埋怨,却不是埋怨人家废了他的功,惹出旧疾,而是埋怨这身子抱恙。 若不是这身子拖着,心急成这副模样,他怕早是要御驾亲征了! “圣上,有句话臣不得不提醒您……” “不当说的话,便算了吧!你是大夫,应当知道朕现在不适合听不中听的话!” “但是身为人臣,微臣不能放任皇上迷途而不知返!” “白凤——” “便纵是篡位之罪,圣上可以宽恕,废功之辱,圣上可以谅解,这君臣之别,父子纲常,圣上……” “白凤!既然知道君臣有别,你又在朕这里叫嚣什么!” “叫嚣?”白凤一愣,旋即轻笑起来:“圣上说是叫嚣,那便叫嚣了吧……恕微臣冒犯,微臣——告退!” 终是摔门而去,天澋曜微微蹙起眉,下意识地抬手捻起眉心。 有些事情,越想忘记反而记得越深…… 有些人,明明不想面对,却反复思念在脑子里,怎么也挥不散…… 忘尘啊忘尘! 白凤你为朕开了这么多苦药,倒不如给朕下一记忘尘来得痛快! * 马不停蹄五日之余,一路有惊无险,天铭泱终是顺利抵达睦南都城。睦南皇帝亲自接见,拜为上宾。 只是,如今局势危急。睦南乃小国,郡县城池本就不多,楚池此次虎狼之势,趁人之危,当即一干城池纷纷攻破,目前已兵临城下。睦南国君自然是没这份功夫招待天铭泱他们的,人一来,礼数做尽,便是探讨起守城的大事。 只是,在天铭泱口中,这个守城的主力,却不是他这个皇帝钦派的儿子,而是一个神秘的高人。 这个人,是天泽皇帝于乡野挖掘,三请而入朝的世外高人。是兵家传人武侯先生的关门弟子,在行军打仗,守城防御上极有建树。此次请这位先生入睦南,天泽是有着必胜的信心。 这个人,名为白羽,三十上下,一张俊颜,两撇胡须,颇有些军师智囊的风骨。 这个人,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叫做翎鸢。 这,是一场计谋。 * “白先生,应你的要求,守城的各大将领都聚集于此,便说说这守城之法吧!” 议事厅中,睦南的军师谋臣围坐在正中的方桌边,天铭泱与睦南负责守城的三皇子也位列当中,而唯一站着,等闲若定的,正是那个被称为白先生的翎鸢。 “若无必救之兵,则无必守之城。城池修,守器具,樵、粟足,上下相亲,又得四邻诸侯之助,则守城必胜无疑!”翎鸢微微一笑,抑扬顿挫的语气带着一股张力,让原本不甚信服的众人,稍稍提起了兴致。 “我白羽守城,传承自先师,自成一派。尽管目前时间紧迫,但我依然不得不从理论说起,因为各位——对我的实力,并不信任!”扫一眼各自心思的众人,有些脾气暴躁的将士已经因着这句评判略有微词,欲开口反驳。 不过,翎鸢不准备给他们开口的机会,只不介怀地一笑:“各位姑且听我说完,等到我这守城理论说完,再提出异议也不迟!” 微微敛神,翎鸢缓缓道:“若要守城成功,一下十四个条件,不必齐备,满足其中一便可。要么城墙宽厚,否则护城河深广;要么城墙高固,否则守城机械完善;要么粮草充足,否则山林草泽丰饶;要么地形难攻易守,否则士兵训练有素;要么军民一心,否则父母坟墓在;要么能将为国君所信;否则国君仁义信爱。以上十四条,无一具备者,城便不用守了!具备越多,胜算便越大!” 微微停顿,翎鸢目光是真诚的,声音亦是沉稳:“白某只是略述,各位可是认可?” “白先生说的挑挑是道,我等莽夫,自然钦佩。” “先生说的在理,我愿追随先生。” “既然是天泽请来的高人,又得到父皇信任,大家又岂有不信之理?还请白先生说说具体的布局吧!” “在这之前,我白羽,还有一个条件。”翎鸢受了众人的诺,却也没有什么表情,只从容道:“若是要我守城,则必须全全听令于我,若是各位不予以信任,处处质疑,那么我这个城也是守不得的!从现在开始,我白羽便是这守城的指挥官,我下的命令,不可犹疑,立刻执行!” 第81章 “皇上!” 脸色一沉,白凤上前,一瞥眼便是看到桌上那三封书信当即了然一半,支走了那个太监,白凤亲自为皇帝顺着脊背,扶他坐下,又是把了把脉,脸色一直铁青着。直到皇帝满脸不情愿地把那汤药饮下,白凤递过一个蜜饯过去,才稍微神色缓和了些。 “方才那个太监,臣会处理掉。”白凤收起药碗,说得轻描淡写:“也请圣上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被人发觉了破绽。” “朕有分寸。朕待会还要召见军机大臣,白凤你先退了吧!”收起书信,其中最薄的那封,却是揣入心口放着。 白凤看在眼里,脸色便未泛起过好颜色,老天知道他是多想扔下一句“好自为之”甩袖而去。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把注意身体这般那般的话,重新嘱咐了百遍,直到惹得那个人烦了,厌了…… 他知道那人在埋怨,却不是埋怨人家废了他的功,惹出旧疾,而是埋怨这身子抱恙。 若不是这身子拖着,心急成这副模样,他怕早是要御驾亲征了! “圣上,有句话臣不得不提醒您……” “不当说的话,便算了吧!你是大夫,应当知道朕现在不适合听不中听的话!” “但是身为人臣,微臣不能放任皇上迷途而不知返!” “白凤——” “便纵是篡位之罪,圣上可以宽恕,废功之辱,圣上可以谅解,这君臣之别,父子纲常,圣上……” “白凤!既然知道君臣有别,你又在朕这里叫嚣什么!” “叫嚣?”白凤一愣,旋即轻笑起来:“圣上说是叫嚣,那便叫嚣了吧……恕微臣冒犯,微臣——告退!” 终是摔门而去,天澋曜微微蹙起眉,下意识地抬手捻起眉心。 有些事情,越想忘记反而记得越深…… 有些人,明明不想面对,却反复思念在脑子里,怎么也挥不散…… 忘尘啊忘尘! 白凤你为朕开了这么多苦药,倒不如给朕下一记忘尘来得痛快! * 马不停蹄五日之余,一路有惊无险,天铭泱终是顺利抵达睦南都城。睦南皇帝亲自接见,拜为上宾。 只是,如今局势危急。睦南乃小国,郡县城池本就不多,楚池此次虎狼之势,趁人之危,当即一干城池纷纷攻破,目前已兵临城下。睦南国君自然是没这份功夫招待天铭泱他们的,人一来,礼数做尽,便是探讨起守城的大事。 只是,在天铭泱口中,这个守城的主力,却不是他这个皇帝钦派的儿子,而是一个神秘的高人。 这个人,是天泽皇帝于乡野挖掘,三请而入朝的世外高人。是兵家传人武侯先生的关门弟子,在行军打仗,守城防御上极有建树。此次请这位先生入睦南,天泽是有着必胜的信心。 这个人,名为白羽,三十上下,一张俊颜,两撇胡须,颇有些军师智囊的风骨。 这个人,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叫做翎鸢。 这,是一场计谋。 * “白先生,应你的要求,守城的各大将领都聚集于此,便说说这守城之法吧!” 议事厅中,睦南的军师谋臣围坐在正中的方桌边,天铭泱与睦南负责守城的三皇子也位列当中,而唯一站着,等闲若定的,正是那个被称为白先生的翎鸢。 “若无必救之兵,则无必守之城。城池修,守器具,樵、粟足,上下相亲,又得四邻诸侯之助,则守城必胜无疑!”翎鸢微微一笑,抑扬顿挫的语气带着一股张力,让原本不甚信服的众人,稍稍提起了兴致。 “我白羽守城,传承自先师,自成一派。尽管目前时间紧迫,但我依然不得不从理论说起,因为各位——对我的实力,并不信任!”扫一眼各自心思的众人,有些脾气暴躁的将士已经因着这句评判略有微词,欲开口反驳。 不过,翎鸢不准备给他们开口的机会,只不介怀地一笑:“各位姑且听我说完,等到我这守城理论说完,再提出异议也不迟!” 微微敛神,翎鸢缓缓道:“若要守城成功,一下十四个条件,不必齐备,满足其中一便可。要么城墙宽厚,否则护城河深广;要么城墙高固,否则守城机械完善;要么粮草充足,否则山林草泽丰饶;要么地形难攻易守,否则士兵训练有素;要么军民一心,否则父母坟墓在;要么能将为国君所信;否则国君仁义信爱。以上十四条,无一具备者,城便不用守了!具备越多,胜算便越大!” 微微停顿,翎鸢目光是真诚的,声音亦是沉稳:“白某只是略述,各位可是认可?” “白先生说的挑挑是道,我等莽夫,自然钦佩。” “先生说的在理,我愿追随先生。” “既然是天泽请来的高人,又得到父皇信任,大家又岂有不信之理?还请白先生说说具体的布局吧!” “在这之前,我白羽,还有一个条件。”翎鸢受了众人的诺,却也没有什么表情,只从容道:“若是要我守城,则必须全全听令于我,若是各位不予以信任,处处质疑,那么我这个城也是守不得的!从现在开始,我白羽便是这守城的指挥官,我下的命令,不可犹疑,立刻执行!” “这……” “守城之事,号令分散是大忌。” “但一言堂也不是上策吧?不如……先生作为总指挥官,在下和诸位将军参与决议如何?”三皇子建议道。 “人多意见分散,定是无法果断。三殿下既然是想防止武断,那么参议之人,我以为,两个足矣。”一直沉默不语的天铭泱终于开口,说话间手指点点睦南三皇子,又是点点自己,笑开:“睦南天泽唇亡齿寒,天泽的诚意,我已然带来。还请三殿下拿出诚意来!至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既然七殿下都开口了,我没异议了,各位呢?”轻笑一声,睦南三皇子转向各位将士。 “我等一心护城,只要是护城良方,自然拥护!” “好!”翎鸢忽而朗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便来讲讲具体护城的法子吧!” 一张详尽描绘的图纸展开,翎鸢微微俯身,稍作易容的相貌已经不见清秀,反是多了些岁月篆刻下的睿智。 “加固加高城墙,是为首要。同时挖掘暗沟,链接护城河,以防敌人水攻。在这东门之外,修建瓮城;城中四角,修建高楼最为指挥所;城中还必须修一座望楼,以备登高观察敌人情势之用。吊桥、女墙、厕所、水井、城门、城墙皆有规格与讲究,这幅图纸上全部有详尽描述,即刻起便集结城中工匠,日夜修城!” “属下乃护城战备营统领徐庶,此事便交予属下完成!”行一个军礼,一位身材健硕,四十有余的中年将帅领命道。 天铭泱侧头旁观,手指轻轻叩击着方桌,抿唇笑了笑。 第83章 十四跟着出去,脸上没什么变化,倒也是不再多言了。二人抵达望楼的时候,百姓已然集结,在翎鸢的号令下,背诵翎鸢守城当日制定下的护城之规,而兵卫长正在人群之中来回巡视,但凡发现有滥竽充数,不会背诵者,便定然是那后来潜入的奸细。 “先生?”耳边忽而传来那熟悉的轻佻声音,随着话语呵来暧昧的一口气。翎鸢冷冷侧目,便是迎上天铭泱略有深意的笑:“本殿一路赶来,见到士兵纷纷涌向瓮城,工匠们又是开始挖洞,点火鼓烟,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好一副不耻下问的谦虚模样!但翎鸢心里明白,这位精明殿下也不过跟自己装傻做样子,今夜要发生什么大事,他自然明白的很,不然也不必穿着战袍过来了。 虽说这人一贯的装糊涂着实令人窝火,但戏份,还是要做足。沉下声音,翎鸢缓缓道:“若是没有意外,今夜,楚池必来攻城!” 话音方落,那边,兵卫长便发现了一个奸细。翎鸢正欲挥手下令斩杀,天铭泱忽而拉住他的袖口,低声道:“不可杀,这奸细,有大用处!” 说着,又是凑近些,摆起一副恍悟模样,故意扬了扬声:“唔……原来是这样啊……白先生果然好计谋!”扬起下巴,天铭泱满面好不得意,手臂一挥,喝道:“今夜抓到的奸细,不许杀!全部给本殿绑了,挂在瓮城城楼之上,一战鼓擂响为号令,凌迟——” “让楚池三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族人被挂在城楼上,被折磨致死……白先生好一招削弱士气!”清脆地击掌声响起,正是姗姗来迟的睦南三皇子,微挑的眉梢似是带着一丝调侃:“本殿还以为白先生素来施行仁爱,这个时候,倒也真是狠得下心呐!” 翎鸢视线微微一沉,袖中的手微微攥拳,已是竭力按捺心中的愤恨,显露在眼眸中,却还是晕出淡淡的寒凉。 面对一个用计杀过自己一次的人,便是再深藏不露的人,也是无法轻易冷静! 翎鸢微微后退一步,向着睦南皇子行礼,头垂下的一刻,脸上因为僵硬而狰狞。若是这个人再靠近一步,他怕是当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当场便要杀了这个仇人! “呵……原来是三殿下!”眼前人影一晃,倒是天铭泱一步挡在了前面,朝着那三皇子寒暄:“白先生博爱又顾全大局,为了换取和平,手段狠毒一些无可厚非嘛!白先生倾尽精力护这睦南,我说三殿下这酸酸的口气,是为哪般那?” “七殿下误会了,本殿只是略有感慨,全无冒犯先生之意。”漾着笑意,三皇子为自己打起圆场:“七殿下若是这般受不起调侃,那便是本殿说错了罢!” 二人正场面话儿说个没完,便听得翎鸢那里冷冷打断:“战场之上,容不得妇人之仁。三殿下的确是说错了,却是错在低估了在下的决心!”微微扬声,翎鸢高声吩咐道:“召集城中的琴师乐师,集结在瓮城内,立刻弹奏楚池的故乡曲!我要最为萧索的乐器,弹奏的必须是最为凄婉的乐曲!” 语毕,翎鸢侧身,朝着两位不同国度的皇子微微颔首:“白羽自信,今夜楚池必来攻城,二位殿下随在下上城楼吧!” 话音一落,便是有冲锋营探子来报。 “报——先生!于瓮城水井东侧发现楚池士兵挖洞,洞已堵死,挖洞工匠全部俘虏!” “报——先生!瓮城以及城门已经严密部署,骑兵营,神弓手,冲锋营,守城营已经全部到位,只待先生发令!” “报——先生!望楼哨兵来报,发现一行可疑军队,正趁着夜色朝着瓮城方向进发!” “报——楚池攻城!” * 兵临城下,火光乱了长夜。燃了火的羽箭如飒沓的流星,划破夜空,也撕扯了这南方宁谧婉约的夜。 钢铁城门紧闭,冲锋而出的将士没了退路,楚池睦南两军纠缠在一起,摇晃的大旗在忽明忽暗的火把下时隐时现。 这一刻的火光下还在厮杀,下一刻的晦暗里,便不知有多少生命戛然而止。战场从来就是这样无情的地方,胜利,就是这些士兵生存的意义。 扭打,撕扯,刀剑铮鸣……沙场上回荡着将士们镇魂的嘶吼,和着那隆隆战鼓,伴着那大旗猎猎飘扬的脆响,成为是夜最为豪迈的战歌! 血的味道弥漫开来,长枪刺穿皮肉的闷响,伤者的惨叫,一切刺激着士兵的神经,让动作越发利落,力道越发恨绝。生死之战,一刻的松懈,面对着他的便是死亡。 身后,便是家乡。 尽管城门紧锁,里面却是锁住了自家的亲人,守住了祖先的坟茔。 人说,离家久了的人便会忘却故乡。就像杀的人多了,便会忘了自己——纵然流尽最后一滴血,纵然变成这城楼下长埋的尸骨,他们也要誓死保卫自己的家园! 这便是武将的宿命,国字十一笔,字字都是刺在脊梁之上! 云梯靠上城楼,楚池兵不断爬上来,守城卫兵投下滚石,泼粪,洒下燃油,即刻点燃……爬上城楼的便是用刀剑相拼。 城楼上悬挂着的奸细全身滴血,凌迟的凌虐让人早就没了生气,如一块破布,随着咧咧夜风轻晃,眼眸沉入一滩死水,仿佛汇入那漆黑的夜空。 不断有楚池的士兵前去救人,又是不断送命在守在那里的弓箭手的毒箭下。而那些楚池之兵,却是如扑火的飞蛾一般,前赴后继…… 瓮城中传出绵延的思乡曲,塞北的羌笛,那是睦南人不尽熟悉韵律。牵起的是楚池士兵的心,镇的倒是睦南人的魂。 天铭泱站在城楼之上,身后是塞外曲袅袅,面前是血漫都城,微微扬起头,风稍稍吹却血腥引起的不适,眼眸中映出一片暗红的天空。 “这天是要下雨了。”皱起眉,天铭泱喃喃,侧目看着指挥若定的翎鸢:“我已收到父皇的急信,天泽的助兵最迟十日后赶到,只需撑过十日睦南可救。但是……撑不撑得过这十日,便要看这天公,作不作美了……” “天公?你是说……下雨是大忌?”翎鸢闻言亦是沉了脸色。 “下雨是好事,此时若是下雨,火把被浇灭。而都城处处陷阱,又是入夜,楚池不会轻易进犯,反会撤退。”天铭泱摇摇头,只不过脸色并未因着这一句推测而缓解:“只是……若是这雨下起来没完,睦南——便是危险了!”61 破灭 午后的御书房略略沉黯,木格子透过寥寥的清光,映照在桌几上,晕出凄冷的寒意。 天澋曜指尖红绳缠绕,掌心上,是一块温润的白玉,随着光线,流转出莹润的色泽,最是那篆刻得惟妙惟肖的樱花树,一簇纷繁似锦,那零落的花瓣也似乎因着过为长久的注视而灵动起来,在指缝间翩翩…… 指尖轻轻摩挲着光滑清凉的玉璧,耳边是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屋瓦上漏下的晶莹,点点滴滴,似是吟唱了一夜的梵音。牵动心底那存蠢蠢的悸动,到底是……挂念,还是羁绊…… 怎会忘记下令派兵营救睦南的那一刻,头脑中的烦乱,心头难以抑制的颤抖,天澋曜从未有一刻像此刻一般,觉得这宝座是如此地刺人,觉得这玉玺是如此地沉重,大印盖下去,军令状领走,他的心便是自此,被那遥遥战场,牵去了。 他自诩是个从不后悔的人,而这段日子,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若是没有派那个孩子去睦南,若是那一夜没有因着自己一时冲动…… 凌乱的记忆平添了更多的烦躁,天澋曜狠狠攥住那玉璧,似是要这么揉进手心里。 这天,当真要变了! “三殿下求见——”小太监拉长了声音的通报声传来,天澋曜正襟危坐,玉璧不着痕迹地揣入怀中,便见那老三稳重走来。 “儿臣参见父皇——”略行一礼,老三声音也如其人一般,不露山水。 “起来吧!”皇帝挥挥手,微微勾起唇角,极尽慈爱道:“皇儿,过来坐!” 三皇子微微有些愣怔,倒还是微微颔首,满眼暖意地迎上去,坐在皇帝身边,接过侍女奉的茶,朝着皇帝笑:“父皇今日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事要和儿臣说?” “呵……吾儿公事繁忙,朕这个做父皇的,也是鲜能一见啊!今日召皇儿来,聊聊闲话,不好么?”皇帝笑得温存,推了几盘小食过去,一一介绍,好一副父慈子孝的温馨图景。 第85章 “殿下,你有什么立场,对我说教——”侧着脸,翎鸢呼吸一沉,被子里的双手慢慢攥紧床褥,浑身的肌肉都因着这几句话紧绷起来。 你不曾感受被亲生父亲轻视,出卖,不曾承受亲兄弟的背叛,残杀,你有什么立场,说这些不痛不痒的漂亮话! 天铭泱,你又以为你自己是谁,凭什么以一个善人的姿态,揭我的疮疤! 便是软化了我的心,便是扭转了我的意,你招惹的起,可是负责的起! “我不是说教,我只是……对你的境况,深有体会……”视线在这一刻忽而柔软,天铭泱心底微微抽痛,视线里浮现出一张绝美的脸,当即有些恍惚。 小鸟儿你可知道我们其实很像,像到…… “我只是,没办法放着你不管。” “这种话——”床上的人身子猛地一颤,声音也是微微发颤,终是恢复往日的清冷:“请殿下适可而止吧!我累了,请你出去!”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以及那人一如往常的玩世不恭的语气:“那小鸟儿好好休息,我会再来看你的!” 脚步声渐远,继而是房门开阖之声。翎鸢咚的一声,狠狠的一拳砸在床板之上。 * 天铭泱如此说,便是行如其言,连日以来,夜夜探望不曾间断,翎鸢的白眼也是全然无视之态。楚池兵临城下,又是正值睦南防御最为微弱的时候,天铭泱每来一次,脸色便是憔悴一分,这场仗打得异常艰难,翎鸢深知。天铭泱在竭尽所能保卫睦南百姓,翎鸢亦是看得出。而这夜夜探望所为的目的,扫一眼窗外十四岿然的身影,便也当即了然。 “这次的药倒是见了效,我看出不了三日,小鸟儿这病便是好利索了!”兀自抬手去摸翎鸢的额头,天铭泱自顾自念叨着,眉目之间的愁色在转向翎鸢的时候慢慢散去。 十日之限已然过了八天,睦南攻城已经攻了五天,死伤士兵上万,将领也是或死或伤,若是救兵还不来,这城——当真是守不住了! 那一双玉璧其一正挂在自己脖子上,稍稍一动便能感觉到那冰冰凉凉的玉片贴着心口肌肤,似是在提醒着自己,这城,不能失。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把自己支到这千里之外,千般情愫里,总有一分,是信任。 是他给予的,便纵是一分信任,他还他的,也将是万般不负。 况且,他也信他。 转眸间,忽而发觉翎鸢正在看着自己,天铭泱勾起唇:“怎么,本殿如此无微不至地照顾让小鸟儿终于良心发现,开始感动了?” “我听说,以目前睦南的兵力,撑不过今夜了吧!”视线灼灼,翎鸢就这样逼视着天铭泱。 “小鸟儿,病人就该安心休息,这件事我自有办法……” “办法?殿下可是说蜃楼?”清音打断,翎鸢略略沉声:“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至于如何撑过今夜,我倒有一个办法。” * 骤雨初歇,涤荡得清新的空气却是很快被血气染得浑浊。两方的士兵在泥泞中交战,泥水溅在身上和血色混在一起,早已分不清彼此的战袍。楚池的士兵纷纷爬上城墙,前仆后继之势,守城的卫兵俨然已招架不住。顺着高高城墙滚落的,不只是中了箭的楚池兵,还有被穿心一刀毙命的睦南人。 绝望。 刀剑刺入肉体的声音,睦南将士的嘶吼,以及这夜极冷的风,处处都透着国破家亡的绝望。 便是在这个时候,空气中开始飘来故乡的味道。 南方熟悉的米香,裹挟着暖意似的,在沙场上空弥漫开来。 楚池士兵竭力攻城,便是带着势如劈竹,一举得胜的气魄,准备速战速决。连续攻了五天的城,人马已经匮乏。加之这几天连日暴雨,楚池随军的粮草全部被打湿,有些已经不能食用。锐减的粮草自然带来了降低的补给。士兵们虽说不是饿着肚子打仗,但也绝对不是伙食充裕。 如今,这饭香飘逸,腹中便越发觉着空虚,难免有些心猿意马。 正在此时,忽而城楼之上洒下碎石一般的东西,落入泥地便是寻不到踪迹。可是,楚池的战马却是即刻暴躁起来,纷纷用蹄子踢着泥泞,垂下脖子用嘴去拱那地面。 原来刚刚那散下的东西,正是马儿爱吃的红豆。 一时之间,楚池人马大乱,士气当即便是去了一半。只听隆隆战鼓擂起,城楼之上大旗一挥,睦南弓箭手纷纷上前,乱箭朝着楚池人马射来。 战局,便是在这一刻扭转。 “哈哈!先生好计谋!那楚池连人带马,已经被我们的饭香红豆弄得乱了阵脚,正人仰马翻呐!”议事厅中,烛火晕出一团暖黄,两国皇子都是坐在桌边,说话的正是刚刚冲进来汇报战况的副将。 而副将称赞的对象,此时正坐在八仙椅之上,一身轻便的布衣,披着毯子,头发略松地挽着,眉目之间,隐隐带着一点憔悴。 “这也只是缓兵之计,不能长久。趁着楚池示弱的机会,立刻带兵突击,势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对敌方造成最大的伤害!为今之计,便只有一个目的——拖延!” “是!”副将领命,转身而出。 只剩议事厅里三人面面相觑,都不是好脸色。 缓兵之计,这话说得对极了。 为了守住都城,如今带着伤势的士兵都被逼上了战场,就算是染了瘟疫,只要能拿起武器,都要去打仗,但凡城中的男人,只要是身体健壮,都成了临时的卫兵…… 城中的老弱妇孺,亦是尽了绵薄之力,照顾伤病,煮饭送饭,运送物资,但凡力所能及,无所不为。 这是当真是背水一战。他们唯一的筹码,便是天泽的救兵。 外面的砍杀声喧闹着,议事厅里却静得出奇,没有人出声,却都是全身紧绷,似在等待着一场宣判。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烛火摇曳,不时传来翎鸢一声压抑的咳嗽,漫长的等待直叫一切都凝固起来。忽而听得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三人齐齐看向门口,只见房门砰然撞开,跌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卫兵,竭力喊道:“楚池兵——攻进来了!” 还是——攻进来了! 三人同时猛然起身,睦南三皇子先是高声道:“本殿要立刻入皇城保护父皇!这外城安危,请二位务必守住!” “三皇子请放心,作为睦南盟友,天泽定竭尽所能!”天铭泱点点头,三皇子便是转身冲出去。 几乎是同时,翎鸢丢下毯子,亦是破门而出,外面立刻传来他朗润的号令之声。 天铭泱是第三个冲出去的,只是在门外略略驻足的一刻,转脸和迎上的十四交换了一个眼神。 第87章 “呵……这样便是保住了啊……”轻笑一声,似是释然,却又带着嘲讽:“殿下,你告诉我,我是不是瞎了?” “觉得不值么?” “值!当然值!我不就是这睦南卖来卖去的筹码么?前世今生,都逃不过!明明有机会重来一次,我还偏偏往死路上走,我自找的!” “当然逃不过了,因为小鸟儿你,喜欢睦南啊!” “喜欢……”再一次喃喃,这两个字从口中念出来,牵扯得心口又是一阵痛,翎鸢的头无力垂在天铭泱的肩头,似是累得再也不想抬起来。 明明那么想毁了这一切,到头来却是为了保卫它抛头颅,洒热血,这便是因为喜欢么…… “小鸟儿为什么就不肯对自己诚实一点呢?” 耳边是天铭泱低低的轻叹,背上是他有力的抚触,胸前是他温暖的胸膛,翎鸢想推开,却是乏力得抬不起手臂。 舒服的温度,坚固的支撑,让人不由得想就这么沉睡过去。 “打起精神来,睦南与楚池的战斗结束了,我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轻拍一下翎鸢的脊背,天铭泱笑了笑:“养好身子,这睦南,终将是小鸟儿你的!” 翎鸢没有说话,或者只是不想开口。 睦南可以是他的,也可以是任何人的,作为一个傀儡,姓谁名谁又有多重要?重要的是,那绑住手脚的线,从来都在天铭泱手里。 这件事本来就是这么简单,互相利用而又相互制约,可是为什么……他偏偏要做这些多余的事!收买人心根本就没有必要,他做的这些,只会让一切变得越来越纠缠不清!可是,对方明明触及了底限,自己又为什么迟迟不撤退呢…… 难道,他还要再一次试着相信别人吗? “我……真的瞎了?”推开天铭泱,手指却还是略有不甘地抓住对方的衣袖,翎鸢微蹙着眉,眼眸中是深深的茫然。 “怕了?”略带轻佻的语气,天铭泱一如既往的从容,然后笑看翎鸢冷着脸别过头,松开双手,竭力压抑着心里浓浓的不安,然后如他所料,开口便是两个字:“出去。” “便是真瞎了,我天铭泱说让你做这个睦南王,便绝不食言!”脚步声在耳边响起,翎鸢身子一僵。 什么叫真瞎了? 远远传来那个人一串轻笑,翎鸢的脸色沉了沉。 这个人,无赖如斯,轻浮如斯,怎会是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遭亲近之人背叛的事,他只容许发生一次。 摸索着床褥,在枕下摸出一枚精致的瓷瓶,慢慢攥到手心里,方才那个伺候他的少年立刻近身,耳语道:“公子可有吩咐?” 指尖微微一颤,翎鸢拔开瓶塞,一颗鲜红的药丸便是落入少年手中。 “跟每日一样,下到他的饭菜里。” 少年微微福身,继而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轻轻一抖,如交易一般,一枚绿色药丸落入入翎鸢手里:“是。那么,这是今日的分量。” * 楚池破城当日,睦南都城垂危之际,天泽大军入城,于当晚缴获全部楚池军,守住睦南城。而那夜之后,便是传来楚池都城遭遇围攻,驻扎于睦南境内的楚池人马纷纷撤离的消息。 这对于穷途末路的睦南来说,无疑是救赎。 三日后,睦南危机几乎全线解除,也便是在这个时候,睦南王大赦天下,都城彻夜狂欢。而这大殿之中,正是要款待救睦南于危难的盟友,以及这一场战争获胜的核心力量——白羽先生。 睦南正处于百废待兴之时,酒宴说不上奢华,但却因着百姓们的盛情,以及睦南王的感激而显得很是隆重。 没有歌舞,百姓用睦南的小调助兴。自编的词曲,唱的是他们的救城英雄——白羽先生。 没有饕餮,睦南烹羊宰牛,款待远到而来的盟友,睦南王亲自敬酒,敬护城的勇士。 三日的休养,翎鸢的伤势慢慢在恢复中,眼睛被石灰粉灼伤,虽说不至于失明,但是痊愈的速度也并不快。目前,翎鸢只能稍稍恢复一些视力,隐约看得清距离自己一寸的事物。 接过睦南王送来的酒杯时,翎鸢的心情是复杂的。曾经威风凛凛的帝王站在他面前,此刻却是烈士暮年,垂垂老矣。略显模糊的视线描摹着对方的脸——斑白的发,略带病容的脸色,以及微微佝偻的身形,在这个帝王身上,晕出难以描摹的悲凉。 那种大势已去的悲哀,让翎鸢对这个曾经狠绝无双的父亲恨不起来,只剩同情。 如今的睦南王,疾病缠身,思绪不清,俨然已经成了三皇子的傀儡,只能在这种宴会上出来撑撑场面,怕是什么大事也难以决断了! 曾经翎鸢如此怨恨他,如今看到他此般境况,便是报复了,也觉得丝毫感受不到任何快意了! 是的,他,已然不是对手。他,不值得自己出手了! 杯盏相碰,发出清脆的鸣响,像是作为一场诀别。翎鸢仰头,甘冽的琼浆入喉,一路火辣辣在燃烧,眼角不经意的一瞥,便是看到那天铭泱列位席中,满面笑意的应酬着一干王侯。偏偏那视线正是朝着自己这里飘来,微微一个扬手,做了一个敬酒的姿势,干了一杯。 那些王侯亦是吵吵着跟着一饮而尽,殊不知,这位天泽皇子,举杯相邀的,本就另有他人。 “小鸟儿,你的身份敏感,你受百姓拥戴的声誉遭人嫉妒,你如今已然成为睦南皇族心中的肉刺,今夜,他们势必要除你!就算是你的体质特殊,百毒不侵,也要万般小心!赴这鸿门宴,你是诱饵,为的是引蛇出洞,也好顺藤摸瓜。但是,你不是饲料!我会护你,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耳边回响着方才入席时天铭泱跟自己耳语的话,翎鸢饮尽一杯酒,身子微微一晃,便是被皇帝扶住,翎鸢抬眸,神色微微有些涣散,歉意道:“圣上,白羽不胜酒力,实在是扫了圣上的雅兴……” “无碍,无碍!白先生大病初愈,当是好好歇息才是。”或者是老了的关系,此时的睦南王表情很是慈祥,是翎鸢未曾见过的神色。翎鸢一时有些愣怔,忽而又是觉得可笑。 曾经孩提时代的自己曾无数次期盼着自己的父亲,可以像平常人家的父亲一样,对着自己笑一笑。而唯一的一次,却是在自己作为质子被送入天泽的那日,那个万人敬仰的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然后略略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说,莫要丢了睦南王朝的脸! 如今,这梦寐以求的时刻变成了现实,却是面对着一个他早已不认得的年迈的皇帝,而对方亦是面对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被一个侍童引着,回去休息,翎鸢回眸,瞥见睦南王也是神色恹恹,不多久就先行退席了。心里略微一沉,他知道,这个王,老了。或者说,是三皇子逼着他,老了。 跟着侍童七拐八拐,翎鸢忽而发觉有些不对,张口便是问道:“这不是我房间的方向,你要带我去哪里?” “三殿下邀请先生前去一聚。”侍童略略交待一声,脚步却是没有停。 这才是正主吧! 第89章 难道自己对他的感情,也已经深刻到这种地步了吗?简直……笑死人了! “小鸟儿,为什么就不肯对自己诚实一点呢?” “小鸟儿,那是因为,你喜欢睦南啊……” “小鸟儿,我不是说教,我只是……没办法放着你不管。” “我说过的,小鸟儿,从今以后,只要你一个点头,我便会保护你。”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人的话,那个人的笑,那个人说话时或是轻佻或是坚定表情,在自己记忆里,篆刻得这么深了…… 外面好像打雷了,是要下雨了么? “到床上去。”迷蒙之中,唇畔送来清凉的水,慢慢浸润如喉的瞬间,身上的难耐似乎慢慢消解了一些。耳畔那句低吟,让心头微微熨帖,翎鸢被抱起来,双手似乎有意识一般缠上对方的脖颈。让身体舒坦的到底是这水,还是这人凉薄的体温,翎鸢已经分不清了。 “那是解药,你忍一个时辰就好了。”脊背触及床褥的瞬间,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翎鸢却是迟迟不能松开双手。 微微敞开的衣襟,红晕从胸口透出来,一直蔓延到脸上,满是汗水的脸,迷蒙的眸,以及不知什么时候乱了的发。 他,依旧很难受吧。 轻轻叹了一口气,低低的声音有些无奈:“不想忍了?” 翎鸢死死攀住那人的脖子,身子有些不受控制地想要蹭过去,低低发出一声压抑地喟叹。 衣服松松垮垮的,随着翎鸢的动作,圆润细嫩的肩头若隐若现,腿脚在床褥上无意识地磨蹭,发出低低的窸窣。 致命的诱惑,往往是无言的。 对于翎鸢如此,对于其他人,也许亦然。 大手缠上翎鸢的腰,接着猛地抽下腰带,下一瞬,翎鸢只觉眼前一黑,便是被衣带蒙住双眼,接着冰凉的唇蹭过他的耳垂:“有喜欢的人吧,姑且把我想象成他。”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映亮床榻之上交叠的二人。 雨,终于下了。63 真相(增补完毕) 低垂的夜幕被闪电撕扯开惊人的一角,一瞬间的光明映亮了窗前两道挺拔的身影。 “怎么去了这么久?解药已经吃了?”天铭泱眺望着重云滚滚的夜空,隐约可见皇城巍峨的座座宫殿,在这个喧闹的夜里,静静沉睡。 身后,十四显得异常缄默,气压有些低。不知是因着这鬼天气,还是另有他因。 “那么霸道的药,即便吃了解药挨过一个时辰等待奏效也是极难……不过,他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点点头,天铭泱还是没有收回视线,良久,直至这份无言变得磨人,天铭泱终忍不住开口:“十四有话就说,别跟这儿杵着!” “……” “你不说,我走了?” “殿下……为什么不自己去送解药?” 短暂的沉默,天铭泱手臂垂着,双手藏在长袖里,十四不知道此刻他有没有因着这句疑问指尖颤抖,或者干脆攥紧了拳头。他只是静静注视着天铭泱的背影。他想起自己从七岁被派到天铭泱身边,便是一直这样跟在他身后,默默注视着这背影,熟悉到即便是在千万人中,也能一眼认出这个人的肩头。但是,至于这副身体里埋着怎样的心思,他却是从来不曾了解。 明明让那个人产生了眷恋和依赖,却又为什么在这样关键的时候,置之不理? 此时十四心里,渐渐蔓延开一种奇怪的情绪,十多年来从来不敢对主子产生的情绪——这种情绪,叫做谴责。 然而,当事人,却往往是最晚察觉自己心意的那个。 “我的确喜欢小鸟儿。”天铭泱淡淡开口,冷风吹拂脸颊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但也只是喜欢而已。” 转过头,天铭泱看着十四,轻轻叹了口气:“我不能放着他不管,但同时,我能给他的,也只有这么多,到此为止。”说着,天铭泱走到十四面前,与他擦身,顺手拍了拍他的肩:“况且我本来就是个自私的人,十四,你说是吧!” 小鸟儿对他动心了吧,现在才察觉,是他疏忽。所幸,不晚。 妄自去招惹那只小鸟儿,他或者做错了,但是,每走的一步,他都不后悔。确实如他所说,他就是没办法放着那个人不管,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张了张口,十四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直至目送着天铭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想要说什么?出言谴责?谴责他付不起责任就不要招惹?还是质问他为什么把自己扯进来?无论说什么,他都没有这个立场吧…… 天铭泱让自己去送药只是不想让他们的关系更加复杂下去,而自己做出那样的事又不是谁人授命,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眼色在这一刻深沉,十四想起翎鸢泛着一层粉的身体,手指上似乎还残留着肌肤柔滑的触感,以及揉捏那里时,那个人有如抽泣的醉吟。 十四忽然觉得,这一刻,自己似乎有点像人了。 不过一切尚未开始之前,已经走向了结局。 这雨,终会停的。 “别担心,这是一场梦。”喃喃重复着自己安抚翎鸢时说出的话,十四仰头看着漆黑如墨的天空。没错,这是一场梦,醒来,梦就该碎了。 * 那夜之后,翎鸢和天铭泱都再未提过那场凌乱,就好像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事情按部就班地发展着,一切,如天铭泱计划,摄政王之位落定,翎鸢站在那睦南大殿之中应下皇命的时候,只觉那王位唾手可得。 积攒了二十年的怨愤,便是重生也无法逃离的诅咒,在这一刻得到了救赎,只是—— 快乐么? 翎鸢倒真的不知道。 第91章 “自然要带回去,二哥的事,我还要好好拜托小鸟儿办!”天铭泱冷冷道:“只不过……十四你带着就好,我不想看见他。”  眼眸微微一眯,天铭泱转过脸,挥挥手,示意十四离开办事。  十四行了一个礼,转身便走。只是,天铭泱那一瞬间的疲惫,再没有人能捕捉得到。    *    即日,天铭泱告别睦南王,在睦南的隆重送行中,带着人马离去。五日后,快马加鞭赶到凉城,却见尔雅已然整装待发,三军在候。天铭泱风尘仆仆归来,还来不及歇息,便是在尔雅的催促下,启程回京。    “京中出了什么大事,怎么这么急?”策马扬尘,天铭泱侧目问尔雅。  “加急书信里没说明,但是圣上急招殿下回宫,刻不容缓。”  尔雅这话一出,便是带着沉重,天铭泱听得蹙眉,视线倒是在人马队列里细细环视:“尔雅,怎的没见六哥?”  片刻的沉默,天铭泱恍惚在尔雅从容如水的眼中,捕捉到了稍纵即逝的一瞬悲凉和绝望。  在天铭泱的注视里,尔雅缓缓抬眸,竟是微微笑开:“殿下,六殿下在啊。”  “在哪?”天铭泱一愣,视线再次逡巡一圈,确认自己没有见到老六的身影,正困惑,尔雅又是开了口。  “殿下没看到队伍最后拖着的那辆战车么,战车的篷子下面,放了一口棺材。”    嘶——  天铭泱猛地勒马,很是突兀地停在了疾行的队伍中,猛然卷起的尘埃让他看不见尔雅的脸,但是高喝的声音却是清晰:“六哥死了?!”  心头兀自一痛,天铭泱着实对于老六没有什么感情,但也从没想过有一日,他为了掩护自己而死。  “万箭攒心,落下悬崖,尸骨无存……那副棺材里,是六殿下出兵前交给臣的兵符。”尔雅的声音很淡,很淡,似乎要融化到那滚滚黄 沙中去了,随着六皇子的尸骨,一起留在这个无情的大漠之上,告慰着这黄土地下长埋的无数白骨。  “尔雅,你该早点告诉我,我还没来得及祭拜六哥的亡魂。”眼色慢慢沉黯,天铭泱回眸看着茫茫大漠,看着那红的灼眼的孤日,看着那北燕划过苍穹,而没有留下一丝轨迹,就恍如看到了老六渺小的灵魂,就在转眼之间,消匿在尘世。  “殿下,臣知错。臣只是以为,比起死者,我们更应该珍惜活着的人,免得以后后悔。殿下,京中告急,刻不容缓。身为臣子,自然是要心忧天下,以国事为重。”尔雅说话的时候,微微垂着头,语气没有什么波澜,似乎这样便没人能看出他的内心,也没人可以分辨这冠冕堂皇的话语,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轻轻叹息一声,天铭泱却是没有立刻策马,反是一声高喝,发自丹田,内力护着,响彻四方:“众将士听令!停止行军,面朝西方,为这一仗死去的兄弟!为捐躯的将领们,为六皇子,默哀!”  风起卷,猎猎作响。烟孤鸣,千军西望。在这一刻的静默里,蕴藏了多少悲凉,多少不甘,多少惋惜,无人能答。甚至没有人可以说明这样做的意义,大家只是按照军令,默默凝望,让这辽远的山河衬在眼底,让那些从此诀别的人在心底铭刻,然后感受着心头,那好像被酸浸泡过一般的凄楚。  那之后的很多年中,在这些西望的士兵记忆里,还是篆刻着这一刻。他们也许忘了悲凉,忘了当时自己追思的是谁,但这一刻肃穆的寂静,却如标识一般,难忘。    大军日夜不分,马不停蹄地连续赶路了半月,就在人困马乏,大家的精力要耗尽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天华京的城楼。  大军班师,百姓夹道,重臣相迎。来到大殿,论功行赏,设宴三天,犒赏三军。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天华京一如天铭泱离开时的荣华,和乐,有序。天铭泱甚至就要忘记那封加急书信,潦草的字迹,上书京城出了大事,急招皇子回宫。  直到他被招进皇帝寝宫,直到他心怀惴惴,不知要如何面对仓惶逃避,而把他发配边关打仗的父皇,直到他按捺思念如潮,按捺心跳狂乱,颤着脚步踏进无比熟悉的寝宫……  直到他哑着声音,那样不稳地喊了一声:“父皇。”    无人应答。    天铭泱猛地抬眸,却是没有看见皇帝的影子,只看见站在房室中间的白凤,以及皇帝最为信任的忠臣,萧宰相,还有立于一旁,神色凝重的皇帝贴身太监荣福。  这是怎么了?  天铭泱直觉,出大事了。    “殿下,圣上病危了。”6565、乱了 ...   白凤扯了谎。  天澋曜身体里的蛊毒并没有清除,只是被碧水莲君的心法压制着,而偏偏这心法被天铭泱废了,蛊毒再次活跃起来,直到白凤也压制不住。  病危,已经持续了一个月,如今的天澋曜已经失去意识,如死人一般,沉睡在病榻之上。密而不传,是为了等待合适的继承人回来接替皇位。  老二奸诈,又是过继子,老三城府,与老二勾结甚深,老七不是皇家血脉,便只剩下一个老六。  诏书上,书的是老六的名字。但可惜,老六死了……  于是,便只剩下了一个长年戍守边塞,离京二十多年的第四子。    “请七殿下暂替皇位,接四殿下回朝。”一屋子肱骨之臣跪在地上请命,神色凝重,语音沉痛,当真是到了危急存亡之秋,又有谁人能不为之动容?  立在寝宫正中,承受一帮老头子的跪拜恳求,天铭泱唇角却忽而扬起一丝讥讽。    凭什么?  我既不是帝室之胄,又不是什么大慈大悲之人,我凭什么替一个远在边塞的陌生皇子守住这天下?  国事为重,胸怀天下,我天铭泱可曾是这种人?  这天下,我夺,是为了一人;我放,亦是为了一人。没了他,这个王朝便是乱了,毁了。与我,还有什么干系!    “各位大人放心,本殿会替父皇守住这天下。”微微俯身,扶起诸位大臣,天铭泱慎重点头,眉目之间轻浮不复,只剩成熟与坚韧。  守住这天下?  各位大臣,你们是太天真了!  哼——这天下,便是他的,他在,我便为他护着,陪他看着;他不在了,我便毁了陪葬!    承下了重担,自然有很多事要做,大臣的对策不断地在耳边聒噪,天铭泱终是不耐烦:“各位大人的话,本殿会仔细考虑,现在本殿想看看父皇,各位先退了吧。”  打发走众臣,天铭泱绕过屏风,便是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一如从前的美艳,却是没了生气。  “白叔留下,可是有话对我说?”指尖撩过那人墨黑的发丝,却不敢用力触碰,只是蜻蜓点水一般,一触便又离开。  “我想,殿下概是有话问我。”  叹了一声,天铭泱开始冷笑:“白叔啊,便是现在,你也不放我跟父皇多待一会儿么?”起身,犀利的眸子对上白凤的低眉顺目,天铭泱的笑意更冷:“我们还是出去说吧,我不想打扰父皇的清净。白叔概是也不大乐意让父皇听到,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吧!”    长亭,回廊。  面对莲花池负手而立,天铭泱还记得自己曾在这里请教白凤天澋曜的毒是不是解清了。唇角微微上扬,天铭泱轻声道:“白叔,你是谁的人?”  故意借自己的手,让皇帝毒发,导致这国而无君的窘境,白凤啊,你到底是谁的爪牙,怎么藏得这么深!  “臣是皇上的人。”  肩膀微微一颤,似是在发泄抑制不住的怒火,天铭泱猛地回眸,笑着,却咬牙:“喔?这么说是父皇让你利用我这双手,杀了他了?”  “殿下,臣只是觉得,皇上该放下了。”白凤坦然,直直面对天铭泱的阴戾,却没有一丝恐慌。  “放下什么?”  “放下对一个女人的执着,放下即便用替身也不能自拔的痴迷。”  “这么说你是要借此让父皇对我彻底失望,从此也断了他利用我做我娘的替身的兴致?”  白凤没有很快回答,似乎是在斟酌,良久,脱口:“殿下,她,根本不是你娘。”    天子病危的消息已经散播,七皇子代为理政,本是有很多事情要筹备。坐在案几前,却是天铭泱脱力到连笔都提不起。  “皇上喜欢的女人,不是你娘,跟你也没有任何关系。你只是我按照圣上的吩咐,找回的一个跟那个女人极其相似的孩子。”  “当年皇帝痛失所爱,悲恸欲绝,心神大乱之际,竟是吩咐臣去找一个替身。臣访遍大江南北,便是为了寻找一个与那个女人相似的人……”  “于是,你找到了我?”  “不,我找到了很多人,很多女人。我不断的把女人送去宫中,但就像是美玉总有瑕疵,她们在某一方面越像,就必然在另一方面完全不像。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皇帝最终都是无法满意……”  “这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  “不。不是没有,是那些极其相似的女人,都被我杀了。他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为儿女私情沉溺,一时也就够了,我不能让他再错下去……我本以为这场循环没有休止,直到我看见了你。”  “那是你还是个孩子,却已经看出了未来的轮廓,你像她,那样神似,连瞳孔的颜色也是一模一样。我知道,皇上一定会满意你这个孩子。而且,最重要的,你是个男人。”  “于是你把我交给父皇,让他养我。你以为父子纲常,男人之间的障碍可以阻拦父皇的执着,你以为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但是,你错了,就算如此,父皇还是把我当做了那个女人的替身,超乎想象的亲昵,宠爱,于是,你害怕了,你要破坏掉?”  “殿下,你倒是聪明!你以为当初没有我暗中配合,你可以那么容易的逼宫?你又以为,当初是谁劝皇上逼你喝下忘尘?”  “现在我明白了,你既然可以利用废武功这场误会,让父皇对我彻底失望,自然也可以在从前,无数次破坏我与父皇的关系!但是,白叔……你为什么要害死父皇!”  “皇上不会死,只要殿下把心法还给他。”  “呵……白叔,我真是一枚好棋子,对不对?利用我炸出天泽的危机,让我替父皇全部消除,乱世之后,天下太平,父皇便可接受我的内力苏醒过来……白叔,你倒真是把我榨得一干二净!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同意!”  “凭你爱他。”  “我的爱是一场笑话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