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里的白月光》 第1章 《金屋里的白月光[穿书]》作者:狐狸不归  文案:我是一个睡了一觉就穿书的倒霉鬼,更倒霉的是,还穿成了一篇升级爽文里男主的黑月光,最后被挫骨扬灰的那种炮灰。  穿过来后我才发现,哦,原来这个黑月光不仅黑,连性别都不太对。  为了保住小命,我一边远离男主,一边兢兢业业扮演高冷女神,可我是个话痨,谁知道我心里有多苦。  有一次我见义勇为帮助女同学揍跑流氓,虽然我很会打架,但为了扮好女装,连饭都不敢多吃,生怕发育得太快,每天都饿的前胸贴后背,续航不行,打完架就咸鱼瘫在路边的长椅上了。  男主走到我面前,说要背我回去。  我虽然表面是个女装大佬,可还是个男人,被人背回去还要不要面子了?  然而在这本书中,在男主的bgm里,没人能拒绝得了男主。  我这种穿书来的非原住民都不行。  于是我被他背回了家,脚落地的时候,我问男主为什么要背我。  男主说他是我男朋友,背我是应该的。  我心想:大兄弟,咱俩好像不熟吧……  后来,我在全校同学面前说,大家好,给你们介绍一下我的男朋友——明野。  食用指南:1.文案第一人称,正文第三人称主受。  2.沙雕穿书文,男主攻和穿书受的沙雕校园恋爱故事,甜文,甜就完事。  3.明野x容见,神经病阴鸷重生男主攻x貌美话痨女装大佬受。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豪门世家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容见,明野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一觉醒来,容见穿成了男频升级流小说《恶种》里的恶毒炮灰黑月光,穿过来后他才发现这个炮灰不仅短命,甚至连性别都不太对,其实是个女装大佬。为了保住小命,容见尽量远离男主明野,可看到长大后日天日地的男主现在还是个小可怜,容见总是忍不住偷偷摸摸地在背后帮他。没料到男主也不是原装的……本文是一篇轻松有趣的校园穿书恋爱文,写了一个穿书的女装大佬受和重生男主攻的故事。文章剧情脑洞大开,恋爱轻松有趣,互动甜蜜,看文的体验如同在夏日的冰爽汽水,解渴爽口。第一章 白月光  那是一个潮湿、闷热,才下过雨的夏日午后。  雨水还未干透,湿漉漉地黏在青石台阶上,一方雪白的裙角沾了些许泥污。  穿裙子的人是容家的“大小姐”容见。  他的个子很高,差不多有一米七五,比寻常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要高大半个头。虽然现在是夏末,他却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裙,披着外套,浑身上下被遮得严严实实,几乎没露出一寸皮肤。  容家人人皆知,容见是个体弱多病的美人。他的五官精致而凌厉,原本该是英气到模糊性别的漂亮,可因为肤色是近乎病态的苍白,一丝血色也没有,就显得柔弱了许多。  而这位病美人才生了场病,这是他四天以来头一回出门见阳光。  容家的宅子很大,前院种满了各色花木,还有大片大片的玫瑰花,需要很多园丁精心照料。不过因为才下过雨,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容见忽然停下脚步,偏头朝远处看去,玫瑰花丛的深处似乎有一个背影。  那人浑身都被淋透了,连太阳都没能将衣服晒干,只隐约能看得出是个少年的身型。  那人周围没有其他人了,容见状若无意地问:“韩姨,那是谁,怎么还在外面,刚刚没去躲雨吗?”  他的嗓音很低,且轻,比一般女孩子低沉些,却很动听。  一旁站着的韩云愣了一下,解释了句:“他在照料刚被暴雨打过的玫瑰。您不是说过,明野最会照料玫瑰了吗?”  容见听到这个名字时怔了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轻轻地“哦”了一声,很漫不经心似的。  兴许是因为容见注视了太久,久到明野察觉到了异样,他转过身来,朝容见这边看了过来。  容见微微抬头,目光落在了明野的身上。按照书中的时间线推算,明野今年应当才十八岁,是还未完全长大的少年人,个头很高,身量偏瘦,却很有力,此时是夏天还穿着长袖长裤,只是为干活方便而微微卷起的潮湿的袖子,手腕消瘦骨骼突出,眼瞳是漆黑的,容见与他对视时就像是面对寂静的深海,里头没有一丝光。  容见默默地打了个寒战。  这是他穿进《恶种》里的第四天,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本书的男主明野。  而容见穿的这个角色是个在正文里从未出场,已经死在回忆里的炮灰黑月光,还是因为给男主挡灾阴差阳错死的。  容见骤然遇到男主,就想起自己穿的这位女装大佬不仅死了,而且在正文最后连坟都被挖开了的惨状,不由一阵胆战心惊。  他早就下定决心,为了小命着想,能离男主有多远就多远,可没料到第一次出门就遇到了对方。  明野不再与容见对视,他低下头,半垂着眼,似乎在看着容见,又似乎没有,只是身上穿着的衣服被晒得半干不干,黏腻地贴在身上。  容见就有些不忍心。  无论以后男主如何呼风唤雨,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现在也不过是个寄人篱下,备受磋磨的十八岁少年。  虽然他并不想和男主再有任何牵扯,还是略抬高了音量,说:“你先回去吧。”  明野站在花丛深处,身边满是垂坠的玫瑰,声音很寡淡:“玫瑰还没处理完。”  容见没料到男主竟然这么有责任心,这么个炎炎夏日,才淋过一场暴雨也要遵守黑月光的嘱咐,容见陷入了沉思,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找出了个借口,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耐烦:“我想一个人在花园里看会儿花。”  明野抬起头,瞥了容见一眼,没再说话,拎着工具,从另一条小路离开了。  冷淡极了。  容见总觉得有点不对,虽然男主好像真的很听话,可是和小说里的描写好像有点不同。至少在高中时代,容见不应该是男主心里的白月光吗?对白月光就这个态度?  不过容见也没细想,毕竟他对男主没什么兴趣,对保住小命的兴致更高。  不过因为这个借口,容见现在必须顶着大太阳,穿着厚实的长裙,披着外套,在三十八度的室外看花。  他究竟是多想不开,才找了这么个愚蠢的借口。  没必要,真没必要。  容见勉强撑了十分钟,看了一圈周围没人,拎着裙角,小跑进了主宅。  只是他没看见,自己离开后,不远处的高树后走出来一个人。  是明野。  他微微眯着眼,目光停留在了容见的背影上。  而容见已经跑到了二楼的房间,合上了门。然后,这位人人皆知的病弱美人毫无形象地撩起了裙子,甩飞小皮鞋,瘫倒在了床上,回忆着书中的剧情。  《恶种》是一篇热度不错的升级流爽文。男主出身豪门,却被父亲的小三狸猫换太子,把男主和她的儿子换了个位置,自己偷偷带着男主远走高飞。小三虽然收了男主父亲给的一大笔遣散费,可她什么也不会,还花钱如流水,最后还是只能依靠出卖肉体赚钱。期间对男主非打即骂,天天幻想亲生孩子掌权后能把自己接回去。  男主十五岁时就逃离了那个不能被称作“家”的地方,在福利院待过一段时间后被容家的一个老园丁收养。正文是从男主上大学开始的。男主虽然表面上出身贫寒,可学习非常优秀,念了最好的大学,在计算机方面是个天才,大二就自制编程软件,赚了一大笔钱,从此以后就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干翻鸠占鹊巢的小三儿子,成为一代大佬。  大约是从小生长环境的缘故,男主的性格冷酷无情,心狠手辣,做的一切事都是从利益考虑,说翻脸就翻脸,不讲任何情面。书友们都很担心男主的终身大事,只要遇到一个女性角色就想和男主配对,结果男主辣手摧花,无论男女要么被收编成为手下,要么是被男主抓到马脚送进局子再或是被逼远走海外。在男主眼里,可谓是众生平等,男女一致了。  不过作者到底还是给了书友们一点甜头,就是男主在被园丁收养的那段时间里遇到了容家大小姐,而且容大小姐貌美心善,一直帮助着男主,最后还为了给男主挡灾而死,可以说是男主心中的白月光了。  结果在结局里,反派自杀前嘲讽男主此生没有得到任何一个人的真心相待,并将白月光从前做的事全都抖了出来,原来男主少年时受的磋磨全是白月光干的。而且当初白月光也不是为了给男主挡灾而死,而是反派误以为那辆车上的人是男主,没料到白月光为了陷害男主,自己孤身坐上了车。  于是男主那个天天吹“容小姐人美心善”的小弟兼高中同学把这位前白月光的坟给扒了。  容见作为这本书的忠实读者,从开头追到这里,不由感叹了一句“作者牛逼”,存心让男主注孤生,不仅没女朋友,甚至连一点念头都不给。  不过这种升级爽文看完也就算了,容见没记在心上,倒头就睡了。  结果一觉醒来,他就非常幸运地穿成了和自己同名同姓,貌美心黑的白月光。  更加幸运的是,由于复杂的家庭恩怨,原身是个女装大佬,而他必须要兢兢业业地扮演下去,如果露出马脚,被别人知道真实性别,就会立刻狗带。  才穿过来的时候,容见在床上躺了两天,尝试过解开这个死局,没成功,还差点猝死,第三天老老实实地根据脑海中的记忆学习如何假扮一个女装大佬,比如如何用高超的化妆技术遮挡不太突出的喉结、柔化自己的面部轮廓,如何运用伪音说话,还有穿复杂繁琐的裙子,遮掩自己的身型。  他不得不含泪感叹,当女人难,当女装大佬更难。  大约因为身体有原先的记忆,容见扮演得还算成功,和往常的水平差不多,在外面转悠了一圈,没人看出来破绽。  容见在原先的世界里父母早亡,被外婆抚养长大。高考结束后,外婆因病去世,他一个人勤工俭学,把自己养活了。  他牢记外婆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一直很惜命,即使穿到了书里,成为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命中注定只能再活一年的炮灰,他也要想方设法活下去。  而原书里,容见是为了明野而死,即使不是心甘情愿而是阴差阳错,或者说是自作自受,但他的死确实是因为这个。  容见还不知道能多大幅度地改动剧情,可为了保住小命,他还是选择尽量远离男主,不要牵扯太深。  也许是因为一直以来神经过于紧绷,容见想着《恶种》里的剧情,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他做了许多许多梦,梦里他死在了一年后,和书中三两笔带过的死法相同。  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澄澈的天空中堆满了粉色的云,映衬着花园里大片大片半开半合的玫瑰,是很漂亮的景色。  可容见没心情欣赏这些,他心里只有一件事。  饿。  太饿了。为了尽量减缓发育速度,保持不明显的性别特征,容见只能尽量少吃。中饭都只能吃个半饱,至于晚饭是不可能的,不存在的。  容见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有些人表面上是个应有尽有的富家大小姐,实际上不过是个吃不饱穿得多,连话都不能多说的女装大佬。  没人能知道他心里有多苦。  更要命的是,明天就要开学了,而他和男主是同桌。第二章 同桌  第二天,容见很早就被韩云叫醒。他整个人还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就被塞进浴室。洗完脸刷完牙,坐在镜子前,看着韩云为自己化了个妆,主要是为了柔化面部和遮住不太明显的喉结。最后容见穿上了绘文中学的校服,略显宽大的外套和过膝的裙摆几乎遮掩了他身形上的男性特征。  容见一边打哈欠一边在心里吐槽,他看书这么多年,没见过像自己这么倒霉的穿书者,就算不能呼风唤雨,金手指大开,也不至于被迫扮演女装大佬,还要重温早起晚归的高中生活吧?  没必要,真没必要。  做完长达两个小时的准备工作后,容见吃了个六分饱的早饭,在韩云目光的逼视下忍痛停下筷子,坐车前往学校。  路上的时候,容见闭着眼,回忆起了学校的情况。原身一直在绘文中学读书,那是一所私立高中,学费高昂,里面的学生的家庭都挺富裕,而明野却也在这所高中念书。 第3章 直到完全转过身,容见才看清楚那人的脸。  是明野。  他长得十分英俊,是连校服都遮不住的好身形。高眉挺鼻,五官轮廓很深,皮肤冷白,还有一双漆黑漂亮的猫眼。  大约是离得太近了,容见能闻到他身上有很淡的烟味。而在此之前见过的两次都离得太远,容见没能对明野的身高有具体的概念,他才发现明野比自己高大半个头,连影子都足够把将他淹没了。  太高了。  容见不明白什么地方出了差错,男主怎么还是来了?他磨磨蹭蹭地跟在身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搭话。  他在明野面前总有些不自觉的心虚,也许是因为原身实在是给男主挖了太多坑。  他们俩没有说话,从最右边走到最左边,路过楼梯的时候,看到五六个往上探头探脑又迅速消失的身影。  明野半垂着眼,似乎是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们离开,将水桶轻轻放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盒烟,点了一支,忽然偏头说:“是因为他们吗?”  容见怔了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睁着眼说瞎话,“没有。”  明野抬起眼,轻声说:“没必要。”  穿书过来后,因为必须要用伪音说话,容见都是能少说就少说,现在却难得多解释了几句,“没有的事,打扫卫生是因为最近身体好了,卫生委员正好安排在今天。”  容见说话真假掺半,仰着头,看着明野的脸,可从他的表情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不知道明野相不相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觉得明野有点奇怪,即使对自己说了那些话,做了那些事,虽然都很合情合理,却轻飘飘的,让容见没有实感。  回到教室后,明野将水桶放在教室后面,容见已经拿到拖把,着急往里面放了。  明野的目光落在了容见身上,他卷起了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腕骨,细且瘦,仿佛拎不起多重的东西,一折就会断似的。  谁也不会想到,那是一个男人的手腕。  明野移开了眼,从容见手里接过拖把。  他的手很冰,容见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指尖,猝不及防下就像是碰到了冰块,自然而然松开了手。  容见是个很自立的人,能做到的事不太乐意让别人帮忙。他本来不愿意给,可一想到男主现在才十八岁,“容见”又是他的白月光,当然有十八岁少年的自尊心。  他自以为比现在的男主大几岁,很能尊重少年人的心思,于是乖乖地站到一旁,忠实地扮演一朵弱不经风的白莲花。  打扫卫生结束后,明野将所有东西收拾完,已经有学生陆陆续续往教学楼里走了。  容见刚打完电话,让司机在学校门口等着了。  走出班级门前,明野忽然说:“下次别这样了。”  一句很含糊不清,意味难明的话。  容见的脚步一顿,心里想:那怎么行,男主你可是我罩的人。  不过明面上还是敬而远之的。  容见不愿继续参与明野的生活,和他有过多牵扯,却想着尽量弥补原身之前的过错。  至少让男主能有一个普通美好的高中生活吧。  而明野却一直停留在原处,漫不经心地看着容见消失在自己的视野。  他是从十多年后回来的,那容见呢?  他是从什么时候回来的,或者说,他连“容见”这个人都不是。虽然长得一摸一样,却一眼就能看出是完全不同的人。  很单纯,很天真,很傻。  之后的试探只是为了进一步确定这个事实。  这大概是明野重生回来,唯一会觉得有点意思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明哥:美好的高中生活必须要有一个恋爱对象。  见见:不了不了,溜了溜了。第四章 点心  容见乘车回来的时候,太阳还没完全落山。  他下了车,穿过花园,远远地看到韩云在门前等着,三两步走上前,接过他的书包,言语里有几分紧张:“先生回来了。”  容见点了下头,打起精神,得费心应付对方。  韩云口中的“先生”就是秦州,原身的亲身父亲,也是原身十二年来必须扮演女装大佬的罪魁祸首。  其实原身的名字并不叫容见,而是容遇,容见是他双胞胎妹妹的名字。  秦州坐在餐桌旁,听到推门的声音,抬起头,在看到容见时笑了笑,很慈爱似的,“小见回来了,最近身体怎么样?我听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你哥马上也回来了,正好一起吃晚饭。”  容见打量了秦州一眼,长得人模狗样,倒确实挺英俊,怪不得能骗到原身的母亲,一个富家大小姐。  当年秦州还是个穷小子,在大学里和容宁陷入热恋,自愿入赘容家。可等容宁的父亲容世淮去世后,秦州派人制造车祸,撞死了容宁和容见,容遇运气好,只受了点轻伤,在医院里只有韩云的陪伴,哭着要找父亲,却听到秦州正压低音量,讲着电话。  他的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欢喜,“幸好死的是容遇,否则还要一场意外才行。”  容世淮去世前,将遗产分成了两份,四分之一留给了女儿,剩下来的四分之三都留给了容遇,想要外孙继承家产。而容见则是一些房子和基金类的不动产,足够她富足地过完一辈子。  而秦州安排“意外”的那一天正好是六一儿童节,容遇容见兄妹表演的节目是反串。所以当天穿着小西装的是容见,穿着小裙子的是容遇。  韩云死死地捂住了容遇的嘴,没让他发出一点声音。又急忙赶在秦州前面掩盖死去的是容见的事实,也幸好秦州高兴得过了头,没仔细确认这件事。最后韩云告诉容遇,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以容见的身份。  于是,自六岁以后,容遇就继承了死去妹妹的名字和人生。  容见叫了句“父亲”,没搭理秦州的话,坐到餐桌的另一边时,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您知道的,我是有个哥哥,可早在十二年前就死在车祸里了,怎么又多出了一个?”  秦州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很难看,连韩云都愣了一下。  原身虽然一直很厌恶秦州和他续娶的初恋情人,可他又实在害怕秦州,虽然不耐烦,可从没在明面上这么清楚地表现出来。  不过秦州又很快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笑着打圆场,“小见说什么笑话,都是一家人了。”  容见不再搭话了。  秦州这个人其实没什么本事,他拿到容家这么多年,还没坐稳位置,得依靠容世淮当年留下的人手打理公司,所以面子上也得对容见好点。  容见想,他这辈子做过最大胆最有野心的事,应该就是在容世淮刚刚死去的时候就对容宁下手。  因为方才的那几句话,秦州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兄妹情深的鬼话,两个人一言不发,在寂静中吃起了这顿饭。  容见本来就吃不了两口,看着秦州又实在反胃,找韩云要了份点心,往花园走出去了。  韩云本来是不想给的,可又想到正好撞上秦州,容见受了惊吓,才找厨房要了一份。  此时天已经黑了大半,太阳完全落日地平线以下,只有天边还有微微的光,外面很凉快。  容见端着点心,朝凉亭走去,却在半路被拦住了,那人的声音轻挑,“容见妹妹,听说你刚刚在咒哥哥去死?”  这人就是秦州嘴里的“哥哥”,秦州初恋情人的儿子陆城。说是继子,其实九成九是秦州的私生子,比容见还大几岁。两个人一直挺不对付,陆城觉得日后容家的东西都是自己的,甚至觉得自己前二十年吃的苦都是由容见这个妹妹导致的,霸占了秦州这个亲身父亲,有事没事就找茬。  容见实在不懂这个脑回路,他心里想这大垃圾有事没事非得贴上来吗?  陆城却不以为然,又靠近了一些,“哥哥哪里对不住你了?”  容见抬起头,对他笑了笑,“你算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太轻,陆城没听清楚,于是,容见又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陆城听清了。  他的脸色一黑,不过很快又硬生生调整过来了,接着说:“那你等着呗,再过几年,你就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了。”  容见从小没有父母,没人会护着他,他就自己护着自己,也没受过这种憋屈。他是不喜欢接近垃圾,可垃圾非要贴上来,他也得踹出去才行。  容见心平气和地问:“听说最近你想改姓?”  陆城一愣。  容见说:“那不就是自己认了,不是个东西。”  他伪音学得不怎么样,可用阴阳怪气的音调说话还是很简单的,  这话讲的很隐晦,可陆城心里有鬼,一听就明白容见说的是他的出生。  这是他最不能被提起的事。  容见知道他是个连女人都会动手的废物,已经掂量过了自己目前的状况,虽然大不如前,但是对付陆城这样的酒囊饭袋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他低着头,看着地面上的影子,心里默念着数字,准备将陆城踹出去。  这一脚没踹成,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也许是他们两个人刚刚吵得太激烈,没注意到旁边来了个人。  明野比陆城瘦多了,也没多使劲,就抓住了他的胳膊,让陆城动弹不得,平静地说:“陆先生。”  此时太阳西沉,月亮还未升起,花园的灯没有开,周围没有光,一切都晦暗难明,明野的脸大半被淹没在黑暗里,容见只能看清他的小半张侧脸。  陆城挣扎了好几下,才把胳膊拽回来。即使是表面的兄妹,在自家花园里大打出手还是不太好,陆城还是要点脸的,哼了一声就走远了。  容见这一脚硬生生被憋回来了,他仰头望着明野,不怎么心甘情愿地说了声“谢谢。”  说完他又觉得太不真诚了,即使他本来用不着别人帮忙,可男主一片好心又做错了什么,事后还得不到自己真心的道谢。  容见总觉得单单是一句道谢还不够郑重,可手头也没什么好当谢礼的,索性把点心送出去,说:“谢谢你救了我,这盘点心我还没动过,送给你吃吧。”  明野的手一顿,“小姐不吃了吗?”  容见忍痛摇头,“不了,我吃过晚饭了。”  明野接过点心,似笑非笑地看着容见,微微低下头,离近了些,“算不上救,一起吃吧,小姐。”  容见挣扎了一会,最终还是屈服于低级的肉体欲望,跟着明野一起去凉亭吃点心去了。  两个人相对坐在凉亭的两个椅子上,容见最开始还客气了一下,把点心往明野那边推了推,看他拿了后,颇为矜持地拿了一个,下一个,第三个……  容见吃的正欢,伸手拿第五个的时候才注意到明野早就不再吃了,反而看着自己。  他问:“怎么了?”  明野偏头看着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脸上沾了冰粉。”  容见“哦”了一声,抹了把脸,又快乐地享受起了四天来最饱的一餐。  直到他吃完点心,同明野告别,回到房间,看到自己的脸脱妆严重,修容粉底混成一团,整张脸乱七八糟,  艹!刚刚他还顶着这张脸和男主装模作样! 第5章 容见不再想这些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专心致志地陷入迷茫的学习了。  现在是高三上学期,课本上的知识差不多都学完了,有些学科已经进入一轮复习了,将知识全都整合起来,要做的全是综合大题。容见作为一个过期四年的高中生,实在是做不出来,上课也听不懂,只能对着高一的知识点边看边琢磨。  容见没能迷茫多久,就被班主任老张叫到外面谈话去了。  老张看着他,慈爱地笑了笑,因为面相太凶,看起来皮笑肉不笑,颇有些吓人。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容见同学,我就是想问问你和明野同学之间的事。”  容见心里一咯噔,不会是来问传得沸沸扬扬的恋爱故事的吧?  老张忧心忡忡地说:“你原来和明野同学做了那么久同桌,最近是发生了什么矛盾才搬走了?要不要说出来让老师给你们调解调解?”  容见:“?”  绘文中学的学生一般都家境优越,日后的出路都被安排好了,即使是班主任也不会管得太严。但老张不同,他大名叫作张国华,原来是公立重点高中的老师,资历很深,后来因为妻子得了慢性病,不能再工作,还要长期卧床并吃药,工资实在不够用,才跳槽到绘文中学的。老张来了这边后,也不忘初心,兢兢业业教导学生,对明野这样难得一见的优秀贫困生也特别照顾,希望明野能够融入集体,一边学习一边享受美好的高中生活。而明野一直没什么朋友,唯一让老张觉得和他关系不错的人就是原来的容见了。两个人还互相督促学习,每次都是第一第二,让他深感欣慰。而现在这对学习搭档被拆,老张肯定要问个所以然出来。  容见想通了这一点,镇定自若地编着假话:“没有的事,明野同学一直很好,平时下课也教导我学习。就是最近我想搬到后面了。”  老张沉重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最近的那个谣言,对不对?”  他又义愤填膺地说:“这世上难道就没有真挚的男女同学情谊了吗!我一定要抓出是谁在背后传这些谣言,好好地教育他们。”  容见只好沉默地点头。  老张和他保证,一定会保留明野身边的位置,尽快消除谣言,让他再搬回去。  容见面无表情地想,他现在倒希望谣言再多传一会儿了,至少让老张忘了这事。  回去的时候,陈妍妍偷偷瞥了一眼容见,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到底也没推给容见。  后来经过的时候,容见多看了一眼,才发现上面写着满页的“老张没因为那事骂你吧?”或是“别难过”之类的话。  不过最后也没推给容见,大约是怕他看了更不开心。  容见笑了笑,同陈妍妍说了句“谢谢”。  果然,在容见的冷却政策下,八卦风波逐渐平息,至少没前几天那么火爆了。  周五放假后,容见一想到可以两天不用出门,窝在床上,重点是不用化妆,就觉得人生十分美好。  直到陈妍妍发了条微信给他:“学神,作业给抄抄呗。”  容见如梦初醒,晴天霹雳。  他们班的传统是平时不用交作业,周一早晨要交上星期一整周的作业,这也就导致颓废的咸鱼学渣必然要赶死线。  容见也做了作业,可他要一点一点重啃知识点,写得很慢,除了英语和数学,别的几乎都是原封不动。  他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么难言的问题。  是啊,周一的早晨是要交作业的。  最终,容见还是放弃尊严,点开了明野的微信对话框,心虚至极地敲下几个字:“能不能借鉴一下作业?”  过了好一会儿,明野才回复:“哪些门?”  容见卑微地说:“可以所有门吗?”  太卑微了,真的,太卑微了,人家穿书是日天日地,他穿书不仅要当女装大佬,还要写高三作业,最重要的是,他还写不出来。  明野说:“等一会儿。”  大约二十分钟后,明野发来一条网盘链接,容见点进去,发现是按照学科分好类的文件夹,每一张作业答案的照片都根据顺序重新编号了。  容见震惊了,他从来没有见过给人抄作业还这么敬业的,先说了好几句“谢谢”,又问了一句:“能给我同桌也借鉴一下吗?”  明野:“可以。”  他又加了一句:“如果有不会的可以来问我。”  不幸的是,容见绝大多数都不会,教不过来。  容见真的要落泪了。他觉得男主真的是个好人,如果不是剧情和身份的原因,他一定要和男主成为最好的哥们!  他把链接和密码转发给了陈妍妍。  一分钟后,陈妍妍发来一个省略号:“……这是明野写的?”  “有男朋友真好,作业都不用自己写了。”  容见:“不是,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想要靠自己写完作业是不可能的了,只有靠抄抄男主作业才能苟活度日这个样子。  穿进《恶种》的十多天后,容见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每天早晨五点半起床化妆的女装大佬生活。  就还过得去吧,至少每天都很充实,非常有新奇感,和以前的人生完全不同。  容见苦中作乐地想。  周五放学后,容见头一次留在学校上晚自习,因为陆城今晚要回容家,容见不乐意找气受,索性在学校多待一会儿,还能顺便解决掉作业。  他等到学校食堂人少了后才去吃了小半碗水煮青菜,便忍痛放下碗,准备回班上待着,却在半路遇到一群人扎堆站在教学楼门口。  “刚刚有人在学校里打架,被教导主任逮个正着,现在全叫到办公室里去了。”  “新上任的教导主任可不好惹。”  “可不止,他是个势利眼,看人下菜。你看着,这次打架的两拨人,谁家世差点谁倒霉。”  “我刚刚看到了,不是两拨人,是一个对五个,那人好像是最近的绯闻男主角吧。”  容见从旁边经过,听了个大概,却不感兴趣,直到听到这句话才停下脚步。  他凑近了些,忽然插嘴问:“是明野吗?”  中间那人愣了一下:“我看着像是。”  容见又问:“谢谢,教导处在哪?”  有人指了个方向,把门牌号也说了。  容见转身朝另一栋楼去了。  那几个人的声音压低:“那是容见吧?”  有人“啧”了一声:“得,绯闻女主角英勇救夫去了。”  教导处的气氛很凝重。  教导主任吴钟崇面色严肃,看着眼前的六个人分成两拨,一拨是李励带头的五个,另一拨是明野。  明野他是知道的,学校少有的几个要领贫困生补助的学生之一。而李励的父亲是教育局的领导。虽然教育局对私立学校的影响没有对公立学校的大,可李励父亲到底是个大领导,卖个人情总比不卖好,吴钟崇心里想得清清楚楚,已经提前对这件事做好了决断,剩下的不过是装装样子,问问情况。  老张听说了这件事,连饭都没吃完,直接小跑来了教导处。  吴钟崇面色严肃,打着官腔:“老张啊,你也知道咱们学校是个什么情况,肯定得狠抓纪律,不能轻易容忍这种校园暴力,要是酿成大祸可怎么办?”  老张气得眼睛都红了,一个人对五个人校园暴力,这不是说笑话吗?却还是得压着气和吴钟崇说理。  李励得意地朝明野扬了扬眉。  可明野站在墙边的阴影处,偏着头,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似乎对眼前的事丝毫不在意。  老张的说话声气吞山河,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没等吴钟崇说“进来”,“咔嚓”一声,门就被拧开了。  夕阳的余晖在一瞬间倾斜进来,所有人都朝那里看过去。  容见穿着宽大的外套,身形瘦极了,满身都是光。  他瞥了一眼目前的情况,眼前的场面就如同他来之前脑补的一样,男主就像个小可怜一样站在墙角,被人任意污蔑。  而领头的垃圾果然是十几天前他看到的人。  容见朝吴钟崇笑了笑,声音很轻,微微颤抖,似乎有些害怕:“吴老师,我是容见。”  吴钟崇苦心钻研这么久,对学校里几个家世格外优越的学生还是记得清的,眼前的容见就是一个,不仅家世惊人,还是亿万财产的继承人。  李励愣了一下,不明白容见怎么会突然出现。  而容见则偏头朝他笑了一下。  对不起,论演技你是比不过我这个女装大佬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陈妍妍:我好酸啊,为什么别人的男朋友长得好看,成绩优秀,还给对象写作业。  见见:我不是我没有!  虽然明哥现在看起来像是世纪好男友,其实只是在套路见见,想搞清楚这个唯一的变数是啥玩意,人生赢家的路太没意思,大家理解一下。第七章 月亮  李励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妙。  容见则不再看他,径直走到吴钟崇的身前,有意无意地挡住了明野,似乎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说:“吴老师,其实我刚刚看到了。”  吴钟崇愣了一下,面上满是和蔼的笑,轻声细语地问:“容见同学看到什么了?没事,都可以说出来,这里是教导处,没人能欺负你。”  直到他说出这句话,容见好像才有些安心,继续说:“就是他们打架的时候。”  他的话在这里顿了一下,偏过头,指着李励,后背挺直,却在微微发抖,看起来就像是个怕事的小姑娘,演技逼真,十分诚恳地说着假话:“是这位同学先动的手,又让别的同学一起上。”  吴钟崇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励先沉不住气了,大声嚷嚷:“老师,她当时根本就不在,怎么可能看到!”  容见被他的吼声吓得抖了一下。  明野的目光落在了容见的身上,像是发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轻轻笑了笑。  老张激动地拍了下桌子:“肯定就是这样的!明野这样的学生,不可能做出挑衅别人,故意打架的事。”  吴钟崇看了眼李励,眼神里满是不赞许。  容见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水光,很委屈害怕似的:“我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也不敢接触正在打架的人,只躲在后面看了一会儿就走了。大概因为这样,这位同学才没看到我吧。”  李励气得拍了下桌子:“你睁着眼睛说瞎话!”  才开始吴钟崇由着李励编造真相,可现在就不同了,有了容见做人证,就比谁讲话都要管用了。  谁会怀疑一个家世优秀,成绩突出,又漂亮又柔弱的女孩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吴钟崇的话风变了,先安慰了容见两句,又想打个圆场:“同学之间有点矛盾导致发生肢体上的摩擦是很正常的事,大家都是同学,互相体谅,彼此道个歉不就过去了?”  这已经是妥协过的结果了,才开始吴钟崇是想给明野记过的。 第7章 容见望了一眼站在马路边的明野,路灯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落到自己的身前。他感觉眼皮很沉,倚着一旁的柱子,渐渐失去了意识。  明野偏过身,审视地看着容见。  他睡着了。昏黄的路灯照在他的身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了一片青灰的阴影,嘴唇的颜色很淡,大约是没涂口红的缘故。他穿着松松散散的衣服,校服的裙摆垂在一边,露出大半小腿和膝盖,骨架在男人里算很小的了,上头覆了层薄薄的皮肉,肤色很白,套着白袜子的脚腕尤其瘦。  大约是睡觉的姿势不佳,压到了头发,容见皱着眉移了下位置,磕了一下脑袋,却没有醒,睡得依旧很安稳。  太傻了,明野以自己的标准冷静地评价着容见。作为一个外来者,在这一天内他犯了太多错误,不该参与进这件事,不该做伪证,不该动手,也不该在自己面前这么没有警惕心。  因为打架这件事会发生只是因为明野想要试探他,虽然容见今天从一开始就参与进来是个意外。但无论如何,容见都会发现打架这件事,也会知道明野想让他知道的打架原因,然后明野会问出那个容见难以回答的问题。  今天的试探已经足够了,小动物虽然傻,却有本能的警惕心,过犹不及。而且有新的发现,原来容见不仅傻,还是有爪子的,甚至很锋利。虽然这爪子娇弱得很,比划一次就折了,下一次再用要养很久。  可这样很有意思,是意外之喜。  明野在心里给容见下了个定义,正准备移开目光,忽然吹来的一阵晚风却撩开了垂在一边的裙摆。  他皱着眉想,傻到连稳妥地安置裙子都不会,真不怕被人发现。  风没有停下。  明野又看了容见一眼,脱掉了身上的薄外套,罩在他的腿上。  容见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睡得迷迷糊糊,被一个声音叫醒,仓促地站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掉下来了。  明野弯腰将外套捡起来,挂在手臂上,漫不经心地说:“出租来了,上车吧。”  容见揉了揉眼,干巴巴地“哦”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就跟着坐上车了。  他慢一拍地反应过来,大概是等了太久公交,车还没来,明野就叫了出租。既然车都来了,他总不能叫司机再开走。  两个人都坐到了后排,出租车司机是个中年大叔,十分健谈。一看到他们两个都穿着校服,就侃侃而谈起来,说起了绘文中学的情况。  这里地处偏僻,路修得不太好,难免颠簸,车身摇摇晃晃,容见觉得自己又要被晃睡着了。  直到司机大叔的长篇大论终于告一段落,话题一转,问:“你们两个是逃晚自习出来的小情侣吧。”  还没等他们反驳。又继续说:“你们这样的小孩子我见得多了,逃课出来约会。也不能说谈恋爱就不好,好歹两个人还能共同进步呢,但不能就瞎玩啊……”  容见一惊,从半睡半醒中骤然清醒过来,吓得连伪音都忘了用,磕磕巴巴地说:“不,不是,没有……”  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为什么到哪哪都会觉得他和男主是一对。  对不起,容见自认只是一个女装大佬,但女装大佬不要面子的吗!请不要随便把他和别人凑一块。  要是以平时的实力,容见肯定能把司机大叔的话反驳的哑口无言,可他现在不过是一个伪音都用不好的垃圾,肯定是说不过对方,只好拽了一下明野的袖子,让他解释。  明野慢条斯理地说:“我们不是情侣,她身体不舒服,我送她回家。”  男主一般不怎么说话,可一旦认真起来总是很有说服力,司机愣了一下,“那就是我看错了,冤枉你们了。既然小姑娘身体不舒服,我就开快点,早点送她回去。”  容见松了口气,脑袋倚在车窗上,昏昏欲睡。  车程不算很长,虽然下车的时候容见很想付账,还是眼巴巴地看着男主付了。  明野一只手拿着外套,另一只手拎着书包,走在容见的身后,回去的路上正好撞到一个陌生的面孔。  “小姐这么晚才回来啊。”  那声音很苍老,容见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从黑暗里走出来,想了好一会,才认出来他是孙老头,也就是收养明野的园丁。  孙老头努力憋出一个笑来,拍了拍明野的肩膀,“是和大小姐一起回来的啊,明野,你得好好照顾大小姐。”  容见朝他点了下头,照直往前走,到了主宅门前才朝明野挥了挥手,就是没什么力气,歪着脑袋,连笑都是软绵绵的,声音带着些才睡醒的鼻音,“晚安。”  明野也说:“晚安。”  他转身往回走,在原来的地方遇到了停留在那的孙老头。  孙老头压着嗓子说:“最近看大小姐不找你我还担心你们断了关系,现在看来你们倒更好了。你生的俊,又和容大小姐是同学,要是攀上了她,要什么没有?我也能享受享受在容家当主子的滋味。”  明野看都没看他,径直走过去了。  而容见回去后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就昏过去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他睡到了日上三竿,浑身还是没力气,最后还是韩姨拉着他量了体温。  发烧了。  容见没想到,这副身体真的这么脆,动一动就能病。  虽然昨天打人装逼很爽,可后遗症太大了,他真实落泪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见见是真实的病美人!因为吃得太少,稍微活动一下就血糖供应不足,惨还是我们见见惨。第九章 生病  容见缩在被子里,摸了会儿自己的额头,应当就是低烧,不是什么大病,就是身体对他昨天的行为的抗议。  他也没当回事,蒙上被子,又继续睡了。  直到中午,韩云上来叫容见吃饭,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才察觉到他生病了。  为了维持病秧子的人设,原身从前会每隔一段时间就装病,请家庭医生过来,让秦州放心。可其实因为韩云对他的精心照料,原身虽然看起来病恹恹的,实际上倒真没怎么生过病。  韩云有些被吓到了,急着打电话要找医生过来,还是睡得迷迷糊糊的容见从被子里钻出来,拽住了韩云的手,哑着嗓子,连伪音都没用:“可能是昨天吹了点风,才发了低烧,没什么关系的。韩姨别担心,我睡一会儿就好了。”  要是平时容见用原来的嗓音说话,韩云就要教训他了,可现在心疼都来不及,把他又塞回被子里,摸了摸他的脑袋,确定不是高烧,才稍微放下心,在床上给他化了个妆,一边说:“你生病了,周小春肯定要来看看你,在他们面前得用心些,不许再像刚刚那样说话了。”  容见闭着眼,很乖地点了下头。  不过化了妆后就不能再往被子里钻了,容见叹了口气,有些心累,索性也不睡了,靠在床上打开手机。  微信上弹出一个两小时前的消息。  来自陈妍妍:“好同桌,明人不说暗话,py一波,作业借我抄抄。”  隔着屏幕,陈妍妍同学明显与现实生活十分不同,非常放飞自我。  容见也想要放飞,但他身上有重重枷锁,被人发现女装大佬身份的风险太大,实在飞不动。容见单手拿着手机,假装正经地回了条消息:“不好意思,我今天生病了,才看到消息。”  他发出去还不到三秒钟,陈妍妍立刻回他:“没关系没关系,你先休息,作业不要紧的,我先尝试自己努力一下。”  容见的手一顿,默默地把敲在对话框里的半句话删掉了。  其实找男主要作业也就是发一句话的事,这点力气容见还是有的,但既然陈妍妍要自己努力,容见觉得这种尝试精神还是值得鼓励的。  他回了个“加油!”,又点开了明野的对话框,直到刚才,他才想起来昨天没有拿回书包。  容见想了一会儿,不打算把生病的事告诉明野,而是发了条微信,说今天有点事,明天再去明野那里拿书包。  过了好一会儿,明野才回他,说了一个“好”字。  容见松了口气。幸好明野没有多问为什么,不过男主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即使看起来很温柔,刻在骨子里的却是本能的、天然的冷漠。  楼下秦州一家三口吃完中饭后,周小春作为后母,也是要上来探望容见的,至少表面功夫不能落下。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周小春推开房门,身后跟着陆城,三两步走到容见的床边,眼眶都红了,低声说:“见见怎么病了,是阿姨没能照顾好你。”  容见好几次想把手从周小春手里抽出来,可惜虎落平阳,发着低烧,连手都抽不出来。  周小春的表现就是夸张,很夸张。她长得不算非常漂亮,至少比容见记忆里的容宁要差远了,可确实很会演戏。  韩云怕周小春贴得太近,瞧出容见的马脚,连忙找了件事,把周小春叫出去了,顺手给容见塞了一盅热汤。  屋里只剩下容见和陆城了。  容见表示,陆城要比周小春好对付多了。  陆城看着病恹恹的容见,开心得不加掩饰:“容妹妹看起来嘴硬,可身子还挺软的,隔三岔五病来病去,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只能富养。可等以后我掌了家,怕是没那么多闲钱了。”  容见若无其事地听完了这句话,他笑了笑:“以后的事谁能知道,但至少现在我可以说,如果我不想你改姓,你就改不了。”  陆城没来得及说话,容见又漫不经心地添了一句:“再说了,你现在住着容家的宅子,在容家的公司工作,那你要是改姓,是姓秦还是姓容呢?”  他心想,秦州和陆城也太蠢了,如果真改了姓,旁人也不能装聋作哑了。  陆城气得牙痒痒,他心里当然清楚自己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可他早就把容家当作囊中之物,现在骤然被容见戳破,当然气急败坏。他捏住了容见的下巴,恶狠狠地说:“你就嘴硬吧,再等两年看看。”  容见在心里默念了三个数字,毫不犹豫地将热汤泼了上去。  汤是滚烫的,陆城只穿了件衬衫,被烫得龇牙咧嘴,气得要把容见从床上揪起来,周小春和韩云却推门进来了。  容见半垂着眼,睫毛微微颤抖,很柔顺的样子,轻声说:“我不小心把汤洒到陆先生身上了,真是对不起。”  周小春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陆城,脸上还挂着笑,安慰了容见几句。因为她心里很清楚,至少现在还不能和容见闹翻脸。她和陆城才进来没多久,而这栋宅子明面上还是姓容的,这代表着秦州还没能摆脱原来容世淮留下的人。  陆城憋着一肚子气回去了。  容见则立刻缩回被子里,对韩云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韩姨,我累了。”  其实他是怕韩云发现下巴上的痕迹。皮肤太白也有坏处,稍微留点痕迹就太明显了。  韩云原本还想多问几句,又把话咽回去了。  平时没生病已经够无聊的了,生病被摁在床上不能动的日子就更无聊了。  作为一个话痨,容见憋了大半个月,没在沉默中死亡,只能爆发了。  不过找人聊天归聊天,小命更加重要。他花了一整天,认真观察了一遍市面上所有的聊天软件,逐一分析调查,最终得出结论:市面上绝大多数的聊天软件都要手机注册,还要位置权限,这样太不安全了,一旦被人发现账号,或者软件乱推送信息就完了。其中只有一款很不同,叫作“寻他”,这是一款即时随机聊天软件,不用注册,不用位置权限,只要进入就可以匹配聊天。如果觉得对方很合适,可以生成当前聊天的房间,设置密码,只要下次两个人再来这个房间就可以继续聊天了。但这是收费项目,会涉及到现实身份,容见肯定不会用的。他就想每天能找个人,满足一下他作为一个话痨的需求就心满意足了。  容见快乐地下载了“寻他”,却没敢立刻用,毕竟和小命挂钩,还是要谨慎点多上网查点软件的资料,确定不会泄漏隐私才行。  直到周日的中午,韩云敲开了门,领进来一个人。  是明野。  如果是平时,韩云当然希望他们两个离得越远越好,可这两天容见生病,她心疼得很,就想着两个人是同龄人,多聊几句也不要紧。所以当明野让韩云把书包还给容见的时候,她索性就带明野上来了。  容见礼节性地画了淡妆,稍微遮掩了些性别特征过于鲜明的部位,偏过身,朝门口看了过去。  明野拎着书包,走到了床边,目光一顿,落在了容见的下巴上,忽然问:“怎么了?”  他的语调听起来很平静,黑漆漆的猫眼里却多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本来是来探望一只生病的小动物,想逗他玩玩,现在发现他不仅生了病,身上还多了莫名的伤口。  明野就不太高兴。第十章 辅导 第9章 大不了每次补习都摸鱼,找借口不去,容见说服了自己。  他是在周三的傍晚找明野的。  那天秦州一家三口要参加晚宴,韩云有事必须要出门,容家只有容见一个人。他不吃晚餐,索性给家里的佣人放了个假。  容见在花园里找到了明野。  他弯着腰,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正在认真地修剪一枝玫瑰。  容见穿了一双小皮鞋,无论再怎么放轻脚步,声音还是很大。大约是听到背后的动静,明野转过身,看到台阶上站着的容见。  他问:“小姐是来看花的吗?”  容见摇了下头,他站在台阶上,和明野差不多高,却并不与他对视,而是移开了目光,轻声说:“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他咬了咬牙,索性把接下来的话一口气说出口:“我想请你帮我辅导功课,可以吗?”  明野继续摆弄刚刚那枝玫瑰,漫不经心地问:“有偿的吗?”  容见还不知道该怎么提钱的事,没想到明野的话正中下怀,他很克制地说:“有的。”  明野偏过头,笑了笑:“那算了。”  容见一怔,往下走了一步,小皮鞋接触地面时发出清脆的响声,他问:“为什么?”  明野松开手里的那朵花,合起剪刀,眉头微皱:“因为我觉得小姐是可怜我,才故意这样给我送钱。”  容见连忙辩驳:“不是这样的……”  他穿着带跟的小皮鞋,石头台阶才淋过水,太滑了,容见一时着急,没有站稳,整个人都往前扑。  明野握住了容见细白的手腕,将他扶了起来,又迅速松开。  容见松了口气,逃过一劫,他又认真地说了一遍:“不是这样的。”  明野不为所动,继续问:“那是怎样的?”  容见明白,如果不说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明野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是时候出卖面子了。  容见半垂着眼,咬着牙:“你知道我原来的成绩是怎么回事,可高考别人又不能帮我,所以我已经决定要自己努力了。可是太久没有学习,我已经跟不上进度了。如果请家庭教师的话,所有人都知道了。但如果是你的话,就只有你了……”  明野没有说话。  容见不敢抬头,他咬着牙,声音很轻,带着颤音:“请你好好教我,明野老师。”  明野低头看着容见。  他的脸很白,化了妆,却不算浓,仅仅打了些阴影,遮不住烧得绯红的脸颊。  漂亮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师生恋(不是)。见见:我好累,出卖灵魂给男主送钱男主都不要!第十一章 寻他  明野移开眼,沉默了很久,久到容见以为他不会答应了。  虽然穿书过来后,男主一直没有拒绝过自己的请求,容见却觉得不能真正改变他的决定。  他的沉默并不是隐忍或是顺从,而是漫不经心地对待那些无关紧要的事。  容见从台阶上跳了下来,比明野低了大半个头,仰头望着他。他看着明野,也迎着未完全落山的太阳,大约是刺眼的缘故,眼瞳里湿漉漉的,泛着些许的水光。  像是在很可怜的渴求。  终于,明野说:“好。”  容见眼瞳微微放大,很欢喜的模样,又敛了敛笑,“好,你答应我啦。”  得偿所愿后,容见也没什么别的要说的了。他朝明野摆了摆手,说了声再见,又顺着台阶往上走。  明野看着容见的背影,即使已经过了这么久,他还是不能熟练地处理长裙,皮鞋又踩到了过长的裙摆,差点跌倒。  明野笑了一下,又莫名的想,也许他一辈子也学不会怎么穿着长裙走路,那就该有个人扶着他走。  这是个很奇怪的想法,就像是刚才,他也不应该答应容见的请求。  明野的确对容见很好奇,想要弄清楚他是什么玩意儿,愿意在他的身上消磨些边边角角的时间,却不应该答应“辅导”或是“补习”这样浪费时间的事。  太奇怪了。他有无数个理由拒绝容见,最终却答应了。  “容见”是明野过去与现在人生里的意外。  就像是这个夏天,也是个意外。  明野重生回来前是冬天,天气很冷。  那天是圣诞节,他给公司全体员工放了半天假,除了他自己。他按照往常的时间下班,走到门口的时候,保安同他说了句圣诞快乐,然后开心地锁上门,说可以下班回家陪女朋友看电影了。  明野没有女朋友或是男朋友,也不明白看电影有多值得开心。  这条街大多是办公楼,人已经走光了,周围空落落的。而隔壁就是商业街,人声鼎沸,热闹极了。  明野远远地听到“merry christmas”的歌声传到这边,他只觉得吵闹,又想到现在很大概率会堵车,决定抽一支烟再走。  他靠在车上,点了一支烟。  下雪了。  浮城很少下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明野抽完这支烟的时候,初雪已经染白了他的眉眼。  他按灭了烟头,连身上的雪也没抖落,打开车门,坐了上去,选择了一条偏远的路。  这条路远离商业街,没什么人会经过,一点都不堵,却有一辆失控的车。  两辆车相撞。  失去意识前,明野看到了那辆车顶上的红帽子麋鹿,他嘲讽地想,果然,圣诞这种节日就是充满了意外。  再醒过来时,他回到了十八岁的夏末。  有人会将此称为奇迹或是魔法。  可对于明野来说,这是一个意外的、突如其来的夏天。  也许是身处这个夏天的缘故,他会做出不正确的决定。  就像是他看到夕阳下的容见,会觉得漂亮到晃眼,也不过是被这夏末的余热冲昏了头脑。  可无论如何,也已经答应下来了。  一般来说,明野并不言而无信。他收拾完玫瑰,回到那个小房间,找出从高一到高三的书,挑挑选选,在笔记本上写了起来。  第一次补习的时间定在了周五的晚上。容见平时不上晚自习,但对韩云说现在高三了,学业有些吃力,以后每周都要有几天晚上在学校念书,没引起怀疑。而明野更是老师的心头宠,请个假连理由都不用说。  为了不和别的同学撞上,容见还特意找了个偏远的咖啡厅,定了一间包厢。  他们走进咖啡店包厢,身上穿着绘文中学的校服,背着书包,就像偷跑出来早恋约会的小情侣,最主要是两个人还都特别好看。  服务生羡慕极了,一边推荐饮品一边狂恰柠檬。  容见很久没吃过甜食了,在几个饮品里犹豫不决。虽然订包厢就花了不少钱,可他穷惯了,一杯饮料勉强能喝掉半杯,点多了也不能喝,就是浪费了。  明野看着他犹豫了好久,才选定了一款新鲜果汁,然后把菜单往自己这边推,眼睛还不停地瞥另一款奶茶的名字。  他将目光往上移,手指点在菜单上,听到了小小的,几不可查的叹气声,才轻描淡写地对服务生点了那款奶茶。  容见欢天喜地地付账了。虽然他为了热量考虑喝不上奶茶,至少能看两眼,还能问问明野好不好喝。  点完单后,服务生安静地出去了。  明野打开书包,拿出几本厚厚的笔记,摊开在容见的面前,“你先写完这些题目,我再考虑该怎么教你。”  容见低下头,看到笔记本上写满了题目,他的字很规整,和寻常作业上的字迹完全不同,就像是印刷上去的一样,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痕迹,而且每门学科分成了两套不同的试题。  太认真了吧。  这和容见本来想的划水补课不一样。  明野大致能够确定,这个容见不是个高三的学生,他本来的年纪应该要大一些,也不是很多,所以还是很天真的。他花了几天时间,将高一到高三的知识点都整理了出来,编成了两套题,等容见写完了,他也能大概摸清楚容见具体的水平。  既然容见都叫了老师,该教还是要好好教的。  容见内心对男主的认真非常感动,但一看到这些题目他就头痛。作为一个颓废了四年的大学废物,除了考试周,已经很久没经历过高强度学习了,摸鱼早成了惯性了。  明野坐在对面看着他看一会题目,点一下手机,摸鱼摸的光明正大,肆无忌惮。  服务生进来送饮料的时候,正好撞到了明野准备没收容见手机。  明野说:“你那天叫了我老师,对吧?”  容见察觉到了危险,但还是诚实地点了下头,“对。”  明野笑了笑,继续说:“那我作为你的老师,可以没收你的手机吗?”  容见的手一顿,不愿意交出手机,郑重保证,“我会好好认真写的!”  明野平静地说:“下周末考试。”  容见立刻放弃挣扎。  服务生一言难尽地看着那个漂亮高中妹妹委委屈屈地交出手机,可怜巴巴地说:“哦。”  她现在一点也不羡慕了,在看到桌子上厚厚的题目时甚至有些害怕。  明野拿到了容见的手机,看了会书,说:“我去一下网吧,可以吗?”  容见含泪写题,默默点头。  男主要去学编程,他能阻止吗?要是阻止了,男主的金手指被自己搞没了怎么办?  明野把奶茶往容见那里推了推,“我应该会去很久,你先喝吧。”  容见瞪圆了眼,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明野继续说,“冰块化了就不好喝了,等我回来再点新的。”  说完,他不忘带上容见的手机,推开了包厢的门。  明野走出了咖啡厅,打开容见的手机,只点开了一个隐藏起来的app。  寻他。 第11章 明野看到的时候忍不住笑了一下,甚至忘掉接下来该写的代码了。  然后,容见就看到对方很肯定地说:“那你很聪明。”  容见沾沾自喜。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大半个小时后,容见自认已经很熟练地掌握了这个软件的聊天技巧,决定和这位加班到十二点的兄弟说再见,然后从容地匹配下一个人,寻找下一份快乐。  容见随口编了个借口,“我妈妈要过来看我啦!叔叔再见!”  “对了,叔叔也要早点下班休息,晚安!”  在他关掉页面前,对方发来一条消息,“我买下这个房间了,密码是房间号前面加一个a。”  容见吓了一跳,缓缓地发了个“?”  明野漫不经心地敲下一行字,“因为你是个很可爱的小朋友。”  容见心跳快了一拍。  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他决定给对方一个机会,截下了房间号。  和第一个匹配对象告别后,容见迅速开始寻找下一段快乐,这一次,他不要再做女初中生,他要彻底放飞自我,成为原来的自己,一个二十三岁的男大学生。  于是,在“嘀”的一声后,他看到对面发来几个字,“约吗?”  容见满腔欢喜都成了空,冷漠地关掉了页面。  大约是太晚了,“寻他”本来的用户就不算多,匹配的速度很慢,容见等得心急,才终于又成功一次。  对方发来一句很明显是复制粘贴的话,“我是主,文爱吗?”  你妈的,为什么!  怪不得网上的评论说“寻他”容易遇到傻逼,所言果然不假。  容见后悔这么早和那个加班哥们告辞了,即使装装女初中生,也比现在好。  他不知道的是明野做了个自动回复的程序,分析了数据,把匹配到后对方就会关掉页面的话收集起来,当他不想和容见匹配的时候,就会开启那个程序。  明野才开始没打算这么快开这个程序的,可容见明明说了晚安,还继续匹配。  太不乖了,需要点教训。  而在匹配到两次垃圾后,容见筋疲力尽,兴奋劲也过了,终于关掉了软件,真的入睡了。  周末的两天,容见虽然没有作业,但也没有快乐。  周六的早晨,明野就整理好了化学笔记,里面压了两整套题,配套的是分解好的知识点和化学公式,笔记有厚厚的一本,沉甸甸的。  容见辜负不了明野的好心,在学海里痛苦挣扎起来。  学习完之后,容见也会寻找快乐,再上上“寻他”,里面不全是垃圾,也有正常人,可聊了几句后,容见都觉得不如周五晚上遇到的那个人有意思。  那个人并不算热情,冷冷淡淡的,却很有耐心。  容见挣扎了两天,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意,打开上次的房间,输入密码。  房间并不是空的,显示里面已经有一个人了。  容见愣了一下,看到他发了一句话。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容见忽然就很不好意思了,真心实意地说了句“对不起”,又默默地编了句假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呜呜呜,最近要考试啦,我成绩不太好,妈妈不给我玩手机就一直不能上线!”  那人宽容地说:“没关系,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  容见想着,反正两个人最多是网络一线牵,现实生活都女装大佬这么久了,就可以十分从容地继续扮演初中小女生了。  他随口抱怨了一句,“马上要考试了,我成绩太差,就找了一个辅导老师,好凶,不许我玩手机。”  那人沉默了一会,才回复说:“你很讨厌他吗?那就让你妈妈换掉他吧。”  容见一边翻着笔记,一边和那人聊天,几乎是立刻反驳,“他人很好!真的很好很好!严格也是对我好,你不要讲他的坏话。”  那人发了个“哦”,就不再说话了。  容见心想对方也是为了安慰自己,可明野是他罩着的人,没人能在他面前讲明野的坏话。  气氛忽然尴尬,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始一个新的话题。  那人却忽然把自己的随机代码改成了一个英文名。  “hector”  容见立刻很捧场地“哇”了一声,腻腻歪歪地回复,“叔叔的英文名真好听,我还没见过呢!”  明野记下一条新信息。  容见不知道他的英文名。  其实容见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可《恶种》这本书太长,男主用到英文名的次数又太少,所以他根本记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年龄差也要创造十五岁年龄差搞年上。第十四章 松仁玉米  月考的前一天,容见以生病为由请了一整天的假,明野也没来上课。他是以家庭原因请假的,老张一贯对他很信任,知道他家庭情况不一般,没为难他,爽快地批了假条,也没在班上说些什么。  陈妍妍趴在桌子上想了一会,总觉得两个一起没来也太凑巧了,怀疑他们是偷偷摸摸出去约会了。  不过这样胆子也太大了吧。  她在月考的边缘垂死挣扎,给容见发了一条信息,“在?出去快乐约会了?”  很久之后,容见都没有回她。  实际上是容见都没有看到这条信息,他的手机被明野没收了,正在咖啡店的包间里接受明野的指导。  明野讲题很有耐心,也很透彻,一说就能懂,但容见基础知识记得不牢固,忘得也快。所以最后明野索性对他用了填鸭式教育的办法,要背的就死记硬背,而另外的科目也不用全部理解这些知识,而是根据题目的提示了解解题思路,再依照固定的解法写题。  容见学的很痛苦,可有明野的指导,他还是克制着摸鱼的心继续死记硬背下去。  到了中午,容见和明野去了附近的餐厅吃饭。  这是一家中档餐厅,价格不算贵。为了保险起见,容见还是选了包厢,点了四菜一汤,分别是白灼菜心,松仁玉米,铁板牛肉,水煮肉片和排骨玉米山药汤。  也许是因为过了饭点,这四道菜上的很快,容见就着白灼菜心吃白米饭,略尝了几口水煮肉片,都要反复将肉片表面的油沥干净。即使是这样,也只吃了半碗饭,舀了些汤,边喝边看着明野吃饭,放下筷子,轻声说:“我吃撑了。”  其实也就勉强半饱,却不能再多吃了。  容见托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舀着汤喝,目光隐晦地落在明野身上。  明野吃饭的速度很快,一大碗饭就要见底了。  容见有些疑惑。他们来这里吃过好几次了,容见每次都会点新鲜菜色,也会点吃过的菜。比如上次明野吃了几大勺松仁玉米,比别的菜都要多,这次容见就点了相同的菜,可明野却只尝了两口。  口味的变化会这么快吗?  容见想不明白,也不承认是一直故意观察明野的喜好。  直到明野吃完了饭,松仁玉米还是满满一盘,容见才认了输。  好吧。  容见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也没什么好骗自己的,他就是想让男主吃点喜欢的东西也好。  回去的路很短,外面还有太阳,容见怕麻烦没有撑伞,又嫌日头太晒,便踩着明野高大的影子躲阴凉。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明野,你喜欢松仁玉米吗?”  明野听到他的话,脚步忽然一顿,容见就紧跟在他身后,差点来不及刹车,撞到他的后背。  明野偏过身,半垂着眼,目光落在容见身上,没有说话。  容见有点后悔问这个问题了,又不能把说出去的话吞回去,只好讲:“就是上一次,你吃了很多松仁玉米,今天又没怎么吃。”  明野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其实他没有什么好恶。  没有烟瘾,抽烟仅仅是为了缓解情绪,也没有特别喜欢或讨厌的菜色,不在乎食物的口味,却会在每一次饭局上固定多吃一道菜。  因为人是要有喜好才能被接近喝认同的,在酒桌上劝菜劝酒劝烟都很常见,而明野向来很擅长做一切可以帮助自己达成目标的事。  可那些酒桌上的人并不会真正记住明野喜欢的是什么。  久而久之,明野也懒得记这些无用的事,在每一场饭局上随意挑一道菜喜欢并称赞。  这个习惯保留了很多年。  可容见记住了。他回忆了这几次的菜单,发现也许容见不仅仅记得松仁玉米,还有很多道菜都是重复的。  明野意识到这个问题,容见自作主张的行为本该是个麻烦。  他却只是平静地说:“没有,只是今天做的不太好吃。”  说这句话,明野回忆起了那道菜的味道,很甜,有点腻,他不太吃过甜的食物,现在想想却觉得松仁玉米的味道也不算坏。  容见连忙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了,迅速结束这个尴尬的话题,因为总是观察别人喜欢吃什么的行为真的有点变态了。  回到咖啡店,服务员照例为他们续了一壶果茶,明野同容见讲完了物理题,将解题思路都写得清清楚楚,又考了容见一遍。  容见结结巴巴地回答出来了。  明野也不挑刺,他又拿出一个笔记本,推到容见的面前,说:“这是我押的题目,你按照刚才的思路写一遍。”  容见恹恹地答应了。  明野看了他一眼,把手机也推过去,说:“我出去有点事,如果有什么地方实在不会就发微信。”  容见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但还是装模作样地收下手机,克制地说:“我会先认真写的,不会轻易放弃,明野老师放心!”  明野点了点头,起身推开包间的门,走到外面。  其实根本没必要留下手机,无论什么题目都可以等到明野回来后解决,只是他想和十五岁女初中生的容见聊天罢了。  果然,明野才打开上次没写完的程序,“寻他”的房间里就连续传来好几句消息。  “叔叔在嘛!”  “明天就要考试了!好紧张!现在正在拼命写题!” 第13章 容见眨了眨眼,“嗯?”  明野说:“你走前面,我能帮你看着路。”  容见“哦”了一声,虽然他表面是个女装大佬,实际上短时间武力值还可以,想要迅速打倒他困难程度蛮高的。可后面跟着身量更高,武力值更高,以一敌五还丝毫不落下风的男主,好像是更安心一点。  他这么漫长地想了一遭后,又把这些念头全扔了。  可能是十五岁软妹演多了吧,他真的有点被同化了。  回到容宅后,容见浑身瘫软倒在床上,倒不是他不能坚持,实在是这副身体很娇弱,怕累怕苦,稍微碰一碰就要淤青一周,而且短时间没办法拯救,他只好顺其自然,好好休息,动多了累着了是真的会生病。  只不过今天遇到了很开心的事,临睡前,容见还是登上了“寻他”,打开房间,对hector发了一条离线消息,“今天辅导老师请我吃蛋糕啦!虽然很怕胖还是吃了!超级好吃!呜呜呜还是好想吃!叔叔晚安!我明天考试今天先睡了!”  第二天起床,容见特意让韩云把自己画得病怏怏的,顶着这么个妆容,装作重病未愈,高烧不退,一边演戏一边写题。  监考老师知道他是容见,被吓得不轻,好几次想过来把容见拉到医务室。  容见抿着唇,抹着额头上的冷汗,态度坚决,在草稿纸上写着,“老师,生病没关系,我作为高三学生,无论在什么环境下都应该考完试。高考是不会特意挑选我身体状况良好的时候进行的。”  在场两位监考老师真的要被容见这种刻苦学习的精神打动了,连连点头,称容见不愧当了这么久的第一,品学兼优,精神可嘉。  而容见回忆昨天明野再三强调的解题方法,还抽空摸鱼想着,如果这次考试的主题是论戏精程度,那自己一定能得满分。  这场考试最后的结果就是全校皆知容见是扶着墙进考场,又扶着墙出来的。  容见进去是装的,出来的时候倒是真的,被考试折磨得奄奄一息。但明野的辅导也太神了,他的笔记本几乎押中了90%的题目,容见靠着考前押题也能把试卷填满,虽然自我感觉不怎么样,但至少应该不会死的太难看。  他心里想,男主不愧是男主,作者钦定的金大腿,真的是一路金手指,就是少年时期遇到的垃圾太多。  考试是在周六周日进行的,考完后,容见回家就躺平了。  学校的效率很高,周一考试成绩就张贴出来了,这次的第一果然是男主,而且是以接近满分的成绩,容见的名次一落千丈,从第一掉到了一百多名。  容见觉得这个成绩还不错,毕竟就恶补了一周,但走进班里的时候,周围的人都静悄悄的,目光躲闪,连成绩都不敢讨论了。  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到陈妍妍悲痛欲绝地看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讲。  早读的时候,班主任老张还特意把容见叫出去了,语重心长地说:“你上次生病了,还坚持进行考试,考试成绩都不重要,你别放在心上,下次再好好努力,第一还是你的。”  容见点了下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轻声说:“老师,我觉得明野同学的成绩一直也很优秀,每次的分数和我的也相差很少,他拿第一也是名至实归。”  绝大部分人只能记住第一是谁,因为第一是个很光彩耀眼的名头,人人都很向往,所以也会对第一这个所属的位置心怀期待,不自觉地美化。  可第一不是容见的,现在不是,过去不是,未来也不会是。  即使曾经拿走这个第一的不是现在这个容见,他还是想把这个名头还给男主,因为只有明野才配得起。  容见不愿意男主在高中这段时期是黯淡的,他想要明野光芒万丈,想要明野少年轻狂,想要明野得偿所愿。  他走后,老张琢磨了一会,没明白容见是什么意思。明野的成绩确实很好,可也一直比不过容见。他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其实每次也就差那么两分。  容见回去后,陈妍妍的表情更悲痛了。  虽然她明面上还没完全原谅曾经背叛过自己的容见,但经过一个月亲密的相处,她早就把容见当成比以前更好的小姐妹了,现在小姐妹考砸了,比她自己考成全校倒数第一都难过。毕竟她考全校倒数第一也没人在意,而容见可一直是学神,现在一朝从云端跌落。  于是,中午放学后,陈妍妍硬拉着容见一起去了食堂,容见点了份清汤寡水的饭菜,看着面色严肃的陈妍妍,连筷子都不敢下。  他小心地问:“怎么了?”  陈妍妍就很愁,戳着碗里的白米饭,她在网上嘴皮子利索的很,一离开网线就社交困难,好半天才磕磕绊绊冒出来一句,“别,别难过……”  容见怔了怔,“是为了我考试的事?”  陈妍妍点头,继续安慰他:“没关系的,你看这次是你男朋友拿了第一名,虽然不是你,但好歹你们是一对,第一来来回回都是你们。而且下一次,对吧,你病好了,就肯定还是你……”  容见撑着脸颊,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地说:“不是的,以后第一都会是明野的。”  陈妍妍急了眼,以为容见是被恋爱冲昏了头脑,连第一都不想要了,气的要教训他,“你谈恋爱谈傻了,不想好好考试,还要让着他吗!”  容见其实挺喜欢陈妍妍的,嘴硬心软,一个可爱的小妹妹,还故意逗她,“你不是每次都抄明野的作业,还千恩万谢来着,怎么现在就翻脸了。”  陈妍妍板着脸要教训容见,“这怎么一样,抄作业归抄作业,我们姐妹情谊怎么能被区区作业左右!”  容见被她的话笑的差点连伪音都没绷住,连忙摆了摆手,“不是的,第一一直应该是明野的,只是我叫他让给我。”  食堂里的学生差不多都吃完了,周围空荡荡的,他们这一桌在拐角处,旁边就是石柱,容见说这话时也没压低嗓音,吓得陈妍妍眼睛都瞪圆了。  她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说,假的吧!”  容见学神之名一直全校皆知,考试永远领先。  可现在容见却说:“我每次都会让他在考试的时候写错题目,保证我能得第一。”  陈妍妍明显已经失去思考能力,“卧槽卧槽卧槽……你讲假的吧,就算是情侣这都不可能吧,反正我不信。”  容见很认真地点头,“没有别的理由,而是因为我仗势欺人。”  陈妍妍震惊到灵魂虚脱。  容见则舒了一口气,这件事他说给陈妍妍听不过是第一步,后来他想陆陆续续告诉所有人。  当然,他会小心地伪装成被别人发现真相,而不被明野发现,操作起来还有些难度,具体办法还要再想想。  容见沉浸在幻想中,却忽然听到有人问:“你怎么仗势欺人的,欺给我看看?”  他一抬头,明野正站在大理石柱旁边,漆黑的猫眼冷冷淡淡地看向自己。  陈妍妍也吓了一跳,她是一个十分识时务的人,看到他们俩激情对视,立刻端着盘子,脚底抹油,悄悄摸摸地逃跑。  明野依旧站在远处,他的身量很高,又站在背光的地方,拉长的影子几乎将容见全笼罩住了。  他这么居高临下地问:“怎么不说了?小姐,你怎么仗势欺人了?”  也许是因为明野的声音是从所未有的冷淡,容见不自觉地有点委屈,别扭地偏过头,闷声说:“你不清楚我以前的成绩怎么来的了吗?”  明野拉开椅子,坐到了对面,他说:“那小姐现在是想要改了吗?”  容见故意不看他,只点了一下头。  明野垂着眼,平静地说:“那现在不仗势欺人了,就别再把从前的事说出去了,我不愿意。”  他并没有整天盯着容见,在食堂看到容见是个意外,过来是因为有事要说,却听到那么一句话。  容见很认真地说:“没有别的理由,而是因为我仗势欺人。”  明野几乎能猜到他想怎么做了,容见还想继续告诉所有人。  太天真了,也太蠢了。  明野都想不明白容见是怎么长大的,他以为这么说又能怎么样?会有人相信,也会有人不信,然后容见成了恶意议论揣测的对象。  明野并不在意学校里的这些人或事,可容见看起来估计不太能被那样对待。何况这都不是现在这个容见做的,他还要把这些事揽到身上。  无论结果如何都没必要。  容见委委屈屈的“哦”一声,一个妥帖的计划就这么胎死腹中了。  明野终于笑了笑,像是迟来的安抚,“再说了,你怎么这么没志气,说以后都拿不到第一名了。我是你的辅导老师,当然是希望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的话顿了顿,“对了,那天考试的时候,你不是演得,而是身体真的不太舒服吧。”  容见的后背颤了颤,没想到这个都能被明野看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见见:我好累,我一片好心谁能懂。  明哥:不可以,没必要,就这样。第十六章 耳钉  那天容见演的很像,因为实际上是真的。  明野知道他的演技没那么好。  考试座位是按照名次排的,容见坐在第一组第一排,明野坐在他的身后,能看到他的后背全是冷汗,校服都被微微染湿了。  容见不太愿意承认,躲避着明野的目光,他也很要面子的,随随便便就生病怎么行呢?  明野没有等来容见的回答,他已经认定了结果,就没必要等到了,而是继续说:“是因为那天学得太多太累,身体承受不了,所以第二天才会不舒服。”  容见还是不讲话,但的确如此,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不舒服,一劳心劳力就很容易发低烧,身体素质太差。  明野看了一眼他打的饭菜,轻声说:“你只吃这么点东西?”  容见含含糊糊地说:“我吃这么多就饱了。”  明野扯了扯嘴角,眼里没什么笑意,“小猫都比你吃得多。你多大,猫多大?我去重打一份饭。”  容见也觉得自己天天饿着肚子容易猝死,可实际这是没办法的事,他不能说出理由,也不愿意恶声恶气地拒绝掉明野的关心。  他犹豫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的人设,歪着头,很娇气地讲:“食堂的饭菜很难吃,我吃不下去。”  这话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厨师听了要和容见拼命。绘文中学是私立高中,学费高昂,设备齐全,对食堂管控很严,即使是大锅菜也是一流水平。  可这话拦不住明野,如果他想要做什么事,是一定要做成的。  于是,容见就眼睁睁地看着明野去食堂最边上的高级窗口刷了两份现做的小炒。  现在食堂的人已经很少了,没多久明野就端着两份炒好的菜回来了,一碟是小炒肉,另一碟是火腿鸡丝,都是热气腾腾的,与容见身前冷冰冰的水煮青菜对比鲜明。  容见闻到了香味,稍稍皱了皱鼻子,却装模作样地说:“我吃饱了,不想吃了。”  明野将碗碟往他身前一推,说:“不是说要听我的话吗?”  容见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却并不上当,而是说:“我是听老师的话,可也应该是学习上的事。”  明野笑了笑,“可这就是和你的学习有关。如果上次你没有因为身体不舒服,肯定会考得更好,对不对?”  容见没办法说不对,却还是摇了摇头。  他好累,为了小命着想天天饿着肚子,现在却非有人诱惑自己,逼着自己不吃不行。  明野朝他比了个数字,漫不经心地说:“小姐知道这两份菜够我吃多少食堂吗?”  会心一击。  容见屈服了,他接过明野手上的筷子,快乐和痛苦交织,“我吃。”  吃还不行吗!  明野垂着眼,目光落在容见的身上。  他知道小骗子是因为减缓发育,维持女装才一直节食。可这样太蠢了,如果真就这么饿下去,他都怀疑容见活不到一年后就要猝死了。  自此以后,容见就失去了独自午餐的权利。 第15章 容见也精神紧绷了一下午,看到明野准备收书,缓缓地趴到桌子上。  明野看着他,忽然问:“小姐为什么不会结婚?”  他这话说的很漫不经心,就像一个普通闲聊的话题。  容见的心里却警铃大作,不知道明野为什么会提到这个问题。  他倒没有自作多情,毕竟《恶种》原文里那么多漂亮妹妹,明野都没有喜欢上,关于原身那个白月光从没提起过。容见也不觉得明野会喜欢上自己,但他还是觉得要防患于未然。  于是,容见想了一会,才从容不迫地说:“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是个同性恋,比起男人,更喜欢女孩子。”  明野怔了怔,沉默了很久。  容见有些紧张,毕竟明野是男频升级文里的男主,不能接受同性恋也是有可能的,  。但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他都把男主当好朋友了,就还是想挽救一下,仰头望着明野,刻意软声软气地问:“明野老师不会嫌弃我吧?”  明野笑了笑,他的声音很低,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同往常也没有区别,“没关系,我不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见见:对不起,我是个同性恋。  明哥:好巧,我也是。  怎么说,明野重生前的视角,见见看《恶种》的视角,和《恶种》这本书作为平行世界发展的视角是有一定差异的。第十四章 松仁玉米  月考的前一天,容见以生病为由请了一整天的假,明野也没来上课。他是以家庭原因请假的,老张一贯对他很信任,知道他家庭情况不一般,没为难他,爽快地批了假条,也没在班上说些什么。  陈妍妍趴在桌子上想了一会,总觉得两个一起没来也太凑巧了,怀疑他们是偷偷摸摸出去约会了。  不过这样胆子也太大了吧。  她在月考的边缘垂死挣扎,给容见发了一条信息,“在?出去快乐约会了?”  很久之后,容见都没有回她。  实际上是容见都没有看到这条信息,他的手机被明野没收了,正在咖啡店的包间里接受明野的指导。  明野讲题很有耐心,也很透彻,一说就能懂,但容见基础知识记得不牢固,忘得也快。所以最后明野索性对他用了填鸭式教育的办法,要背的就死记硬背,而另外的科目也不用全部理解这些知识,而是根据题目的提示了解解题思路,再依照固定的解法写题。  容见学的很痛苦,可有明野的指导,他还是克制着摸鱼的心继续死记硬背下去。  到了中午,容见和明野去了附近的餐厅吃饭。  这是一家中档餐厅,价格不算贵。为了保险起见,容见还是选了包厢,点了四菜一汤,分别是白灼菜心,松仁玉米,铁板牛肉,水煮肉片和排骨玉米山药汤。  也许是因为过了饭点,这四道菜上的很快,容见就着白灼菜心吃白米饭,略尝了几口水煮肉片,都要反复将肉片表面的油沥干净。即使是这样,也只吃了半碗饭,舀了些汤,边喝边看着明野吃饭,放下筷子,轻声说:“我吃撑了。”  其实也就勉强半饱,却不能再多吃了。  容见托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舀着汤喝,目光隐晦地落在明野身上。  明野吃饭的速度很快,一大碗饭就要见底了。  容见有些疑惑。他们来这里吃过好几次了,容见每次都会点新鲜菜色,也会点吃过的菜。比如上次明野吃了几大勺松仁玉米,比别的菜都要多,这次容见就点了相同的菜,可明野却只尝了两口。  口味的变化会这么快吗?  容见想不明白,也不承认是一直故意观察明野的喜好。  直到明野吃完了饭,松仁玉米还是满满一盘,容见才认了输。  好吧。  容见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也没什么好骗自己的,他就是想让男主吃点喜欢的东西也好。  回去的路很短,外面还有太阳,容见怕麻烦没有撑伞,又嫌日头太晒,便踩着明野高大的影子躲阴凉。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明野,你喜欢松仁玉米吗?”  明野听到他的话,脚步忽然一顿,容见就紧跟在他身后,差点来不及刹车,撞到他的后背。  明野偏过身,半垂着眼,目光落在容见身上,没有说话。  容见有点后悔问这个问题了,又不能把说出去的话吞回去,只好讲:“就是上一次,你吃了很多松仁玉米,今天又没怎么吃。”  明野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其实他没有什么好恶。  没有烟瘾,抽烟仅仅是为了缓解情绪,也没有特别喜欢或讨厌的菜色,不在乎食物的口味,却会在每一次饭局上固定多吃一道菜。  因为人是要有喜好才能被接近喝认同的,在酒桌上劝菜劝酒劝烟都很常见,而明野向来很擅长做一切可以帮助自己达成目标的事。  可那些酒桌上的人并不会真正记住明野喜欢的是什么。  久而久之,明野也懒得记这些无用的事,在每一场饭局上随意挑一道菜喜欢并称赞。  这个习惯保留了很多年。  可容见记住了。他回忆了这几次的菜单,发现也许容见不仅仅记得松仁玉米,还有很多道菜都是重复的。  明野意识到这个问题,容见自作主张的行为本该是个麻烦。  他却只是平静地说:“没有,只是今天做的不太好吃。”  说这句话,明野回忆起了那道菜的味道,很甜,有点腻,他不太吃过甜的食物,现在想想却觉得松仁玉米的味道也不算坏。  容见连忙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了,迅速结束这个尴尬的话题,因为总是观察别人喜欢吃什么的行为真的有点变态了。  回到咖啡店,服务员照例为他们续了一壶果茶,明野同容见讲完了物理题,将解题思路都写得清清楚楚,又考了容见一遍。  容见结结巴巴地回答出来了。  明野也不挑刺,他又拿出一个笔记本,推到容见的面前,说:“这是我押的题目,你按照刚才的思路写一遍。”  容见恹恹地答应了。  明野看了他一眼,把手机也推过去,说:“我出去有点事,如果有什么地方实在不会就发微信。”  容见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但还是装模作样地收下手机,克制地说:“我会先认真写的,不会轻易放弃,明野老师放心!”  明野点了点头,起身推开包间的门,走到外面。  其实根本没必要留下手机,无论什么题目都可以等到明野回来后解决,只是他想和十五岁女初中生的容见聊天罢了。  果然,明野才打开上次没写完的程序,“寻他”的房间里就连续传来好几句消息。  “叔叔在嘛!”  “明天就要考试了!好紧张!现在正在拼命写题!”  “我又累又困又饿,真的是一个弱小无助的小可怜了!”  明野敲程序的手一顿,回了一个“嗯”字,又打开另一个页面,黑进了中午那家餐厅的后台系统,调出这几天的消费记录。第十五章 考试  容见太累了,想要和别人聊聊天,缓解一下痛苦的情绪心情,倒不是想彻底放弃治疗摸鱼。  题目是要写的,摸鱼也是要摸一摸的。  hector并不在房间里,容见又吐槽了几句,就关掉手机,继续认真写起了题目。  为了安全起见,容见没有给“寻他”任何权限,即使房间里有人上线也不会有提示。容见解决掉两道大题,才将手机翻开,点进软件里,看到hector给他回复的信息。  他说:“那小可怜怎么不多吃一点?”  容见想了想,还是继续装软妹,黏黏糊糊地说:“因为在减肥。妈妈说长胖了就不好看了。”  那边隔了好久才回复,他说:“你不是才十五岁?”  容见心想怪不得hector三十岁了还没有找到女朋友,天天和工作相伴,无聊了只能找自己聊聊天,因为对方实在是太直男了!  他理不直气也壮地说:“十五岁也要是漂漂亮亮的十五岁!”  总不可能把真实情况说出去,因为害怕发育太快暴露身份而吃不饱饭。  hector似乎有些不赞同他的话,却也没有反对,只是说:“那等下一次请你吃喜欢的东西。”  容见没有躲避这个问题,而是回他,“哇!叔叔太好了!”  接下来又列出了一条单子,馋什么就说什么。  容见想过在hector面前这么放飞自我的原因,大概是觉得这辈子也不会和对方在现实生活中见面,所以说说真心话也没关系。  他们大约聊了一个小时,hector那边好像有事,说了一句“茸茸球下次见。”就下线了。  茸茸球是容见在这个房间里改的id,除了房主免费改名,游客想要改名要先买改名卡,99块一张,贵的要命,容见根本没打算改,直到账户上直接多了一张来自“hector”赠送的改名卡。  然后,他就从一个随机数字id成为了茸茸球,就好像在这个软件上也有了固定的身份。  而对面的明野并没有急事,只是关掉了电脑页面。  出来的时候,明野准备做一些工作,可实际上在这一个小时里,他只敲了三行程序,将前几天点过的菜单导出来了,回忆了他曾“喜欢”过的菜。  时间过的太快了。  也许不应该这么频繁的聊天了。  明野想:他在容见的身上投入了太多的时间。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承诺范围,和“茸茸球”的聊天更是如此,没有必要。  他这么想着,关掉电脑,往咖啡厅走回去。  而容见还在奋笔疾书,很明显因为刚刚的摸鱼,题目还没写完。  明野瞥了一眼容见的进度,指节敲了一下桌面,“我现在觉得,不带走你的手机是一个错误了。”  不过明野没打算这么做。因为他也没资格这么做,因为他也没做完想做的事。  容见头也不敢抬,攥着手,在明野说话的同时很小声地默念:“不要不要没收我的手机。”  可明野一讲完话,他就像个乖学生,很顺从地说:“那下次明野老师没收我的手机吧。”  容见放下了手中的笔,仰着头,望着明野,眼里盛满了光,长发垂落在肩膀上,露出雪白的脖颈。  他实在很瘦,连脖颈处的骨头都清晰可见,皮肤下是青灰的筋脉,隐约能看到喉结,因为化了妆,喉结本身又很小,如果不是离得这么近,又是居高临下的角度,是不会注意到的。  明野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容见要减肥了。 第17章 陈妍妍板着脸要教训容见,“这怎么一样,抄作业归抄作业,我们姐妹情谊怎么能被区区作业左右!”  容见被她的话笑的差点连伪音都没绷住,连忙摆了摆手,“不是的,第一一直应该是明野的,只是我叫他让给我。”  食堂里的学生差不多都吃完了,周围空荡荡的,他们这一桌在拐角处,旁边就是石柱,容见说这话时也没压低嗓音,吓得陈妍妍眼睛都瞪圆了。  她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说,假的吧!”  容见学神之名一直全校皆知,考试永远领先。  可现在容见却说:“我每次都会让他在考试的时候写错题目,保证我能得第一。”  陈妍妍明显已经失去思考能力,“卧槽卧槽卧槽……你讲假的吧,就算是情侣这都不可能吧,反正我不信。”  容见很认真地点头,“没有别的理由,而是因为我仗势欺人。”  陈妍妍震惊到灵魂虚脱。  容见则舒了一口气,这件事他说给陈妍妍听不过是第一步,后来他想陆陆续续告诉所有人。  当然,他会小心地伪装成被别人发现真相,而不被明野发现,操作起来还有些难度,具体办法还要再想想。  容见沉浸在幻想中,却忽然听到有人问:“你怎么仗势欺人的,欺给我看看?”  他一抬头,明野正站在大理石柱旁边,漆黑的猫眼冷冷淡淡地看向自己。  陈妍妍也吓了一跳,她是一个十分识时务的人,看到他们俩激情对视,立刻端着盘子,脚底抹油,悄悄摸摸地逃跑。  明野依旧站在远处,他的身量很高,又站在背光的地方,拉长的影子几乎将容见全笼罩住了。  他这么居高临下地问:“怎么不说了?小姐,你怎么仗势欺人了?”  也许是因为明野的声音是从所未有的冷淡,容见不自觉地有点委屈,别扭地偏过头,闷声说:“你不清楚我以前的成绩怎么来的了吗?”  明野拉开椅子,坐到了对面,他说:“那小姐现在是想要改了吗?”  容见故意不看他,只点了一下头。  明野垂着眼,平静地说:“那现在不仗势欺人了,就别再把从前的事说出去了,我不愿意。”  他并没有整天盯着容见,在食堂看到容见是个意外,过来是因为有事要说,却听到那么一句话。  容见很认真地说:“没有别的理由,而是因为我仗势欺人。”  明野几乎能猜到他想怎么做了,容见还想继续告诉所有人。  太天真了,也太蠢了。  明野都想不明白容见是怎么长大的,他以为这么说又能怎么样?会有人相信,也会有人不信,然后容见成了恶意议论揣测的对象。  明野并不在意学校里的这些人或事,可容见看起来估计不太能被那样对待。何况这都不是现在这个容见做的,他还要把这些事揽到身上。  无论结果如何都没必要。  容见委委屈屈的“哦”一声,一个妥帖的计划就这么胎死腹中了。  明野终于笑了笑,像是迟来的安抚,“再说了,你怎么这么没志气,说以后都拿不到第一名了。我是你的辅导老师,当然是希望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的话顿了顿,“对了,那天考试的时候,你不是演得,而是身体真的不太舒服吧。”  容见的后背颤了颤,没想到这个都能被明野看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见见:我好累,我一片好心谁能懂。  明哥:不可以,没必要,就这样。第十六章 耳钉  那天容见演的很像,因为实际上是真的。  明野知道他的演技没那么好。  考试座位是按照名次排的,容见坐在第一组第一排,明野坐在他的身后,能看到他的后背全是冷汗,校服都被微微染湿了。  容见不太愿意承认,躲避着明野的目光,他也很要面子的,随随便便就生病怎么行呢?  明野没有等来容见的回答,他已经认定了结果,就没必要等到了,而是继续说:“是因为那天学得太多太累,身体承受不了,所以第二天才会不舒服。”  容见还是不讲话,但的确如此,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不舒服,一劳心劳力就很容易发低烧,身体素质太差。  明野看了一眼他打的饭菜,轻声说:“你只吃这么点东西?”  容见含含糊糊地说:“我吃这么多就饱了。”  明野扯了扯嘴角,眼里没什么笑意,“小猫都比你吃得多。你多大,猫多大?我去重打一份饭。”  容见也觉得自己天天饿着肚子容易猝死,可实际这是没办法的事,他不能说出理由,也不愿意恶声恶气地拒绝掉明野的关心。  他犹豫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的人设,歪着头,很娇气地讲:“食堂的饭菜很难吃,我吃不下去。”  这话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厨师听了要和容见拼命。绘文中学是私立高中,学费高昂,设备齐全,对食堂管控很严,即使是大锅菜也是一流水平。  可这话拦不住明野,如果他想要做什么事,是一定要做成的。  于是,容见就眼睁睁地看着明野去食堂最边上的高级窗口刷了两份现做的小炒。  现在食堂的人已经很少了,没多久明野就端着两份炒好的菜回来了,一碟是小炒肉,另一碟是火腿鸡丝,都是热气腾腾的,与容见身前冷冰冰的水煮青菜对比鲜明。  容见闻到了香味,稍稍皱了皱鼻子,却装模作样地说:“我吃饱了,不想吃了。”  明野将碗碟往他身前一推,说:“不是说要听我的话吗?”  容见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却并不上当,而是说:“我是听老师的话,可也应该是学习上的事。”  明野笑了笑,“可这就是和你的学习有关。如果上次你没有因为身体不舒服,肯定会考得更好,对不对?”  容见没办法说不对,却还是摇了摇头。  他好累,为了小命着想天天饿着肚子,现在却非有人诱惑自己,逼着自己不吃不行。  明野朝他比了个数字,漫不经心地说:“小姐知道这两份菜够我吃多少食堂吗?”  会心一击。  容见屈服了,他接过明野手上的筷子,快乐和痛苦交织,“我吃。”  吃还不行吗!  明野垂着眼,目光落在容见的身上。  他知道小骗子是因为减缓发育,维持女装才一直节食。可这样太蠢了,如果真就这么饿下去,他都怀疑容见活不到一年后就要猝死了。  自此以后,容见就失去了独自午餐的权利。  因为前段时间的谣言,明野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下把容见抓去食堂。可明野把这件事告诉了陈妍妍,说容见是因为过度节食才会经常生病,陈妍妍立刻叛变,成为明野的眼线,每天中午缠着容见不让走离开,等人差不多走光了,才让明野来领人,甚至叮嘱明野要好好盯着容见吃饭。  容见默默落泪,没人在乎他只是一个不能吃饱饭必须要节食的小可怜。  他坚决拒绝过,明野就要刷自己的卡买小炒,无论容见吃不吃,实际上容见总是会屈服,永远都会吃。  虽然有掉马甲的风险,但短期内还看不出来,现在每天能吃饱一顿,容见真的觉得太好了。  这是他穿书过来,过得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幸好这个窗口在食堂最偏僻的角落,又有幸运加成,他们一起吃了两三周都没被人发现。  不过周末在家吃饭的中午就不能这么幸福了。  容见平时在学校里都吃得饱,胃撑大了些,在家就不太能克制分量了,一不留神就吃多了,还是韩云在旁边使劲使眼色,他才慢吞吞地停下筷子,解释了一句,“有点吃撑了,我去花园里走走。”  实际上他根本没吃饱,容见饿着肚子在花园里走了一圈,开始怀念起上学的日子了。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花园里没什么好逛的,容见却绕着花园走了一圈,连一个园丁都没看,才又往回走。  容见站在楼梯上,听到楼下传来周小春的声音,正在问:“今天中午怎么没回来吃饭?饿不饿,我让厨房再给你做点东西。”  陆城不耐烦地说:“在外面吃了。我就是想到今天容见那丫头要在家里吃饭,烦得慌,才现在回来的。”  容见觉得陆城挺好笑的,这里到底还姓容,怎么就成了他家了?  周小春连忙安慰了他几句,容见准备往上走,才听到她压低嗓音说:“你和她置什么气?她今年都十八岁了,最多再过两年就要嫁出去了,到时候她还能顶什么用?”  陆城笑出了声,“妈,你说的对,到时候我给她多介绍几个好男人。”  容见没再听下去了,慢慢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  也许是在学校待久了,容见已经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女装确实很麻烦,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就像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努力学习,有几个关系亲近的人,最大的烦恼就是下一场考试会多难。  容见并不在意周小春和陆城母子俩的话,可这些话却提醒了他,现实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穿到《恶种》这本书里,而且会死于一年后。  容见叹了口气,心里想:他会死吗?  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容见不愿意想这个了,定了个闹钟,躺在床上睡着了。  两个小时后,明野敲开了容见的房门。  容见才睡醒,脑袋昏昏沉沉的,只好洗了个澡,清醒一下。  他换了一身宽松的长裙,随手用披肩搭住了肩膀,遮掩住没有胸的事实。  明野看到他的脸颊绯红,大约是被水汽蒸热的,妆也掉了一些,眉眼锋利了很多,可发尾又是湿漉漉的,看起来懒懒散散。  容见有些不好意思,抿唇笑了笑,“你等一下,我戴个耳钉。”  明野点了下头。  容见最近出门太频繁,和以往的习惯差别太大,周小春好像有点疑心,他没办法,只好趁韩云下午有事,约明野来自己的房间辅导功课。  毕竟第二次月考迫在眉睫,容见不能再拿生病当借口了。  容见对着镜子,想把刚刚因为洗澡而摘下的耳钉戴回去。但是他手笨得很,连个耳钉都戴不好,又不好意思让明野等太久,越着急越找不到耳洞,最后无能狂怒,越发用力,差点戳破了皮。  明野皱着眉,走到容见的身后,“小姐,我帮你戴吧。”  容见的动作一顿,看着镜子里的明野,点了下头,把耳钉放在了桌子上。  明野拿起那枚银色的耳钉,微微弯下腰,凑到容见的身边。  这大概是他们最亲密的距离,近到明野能闻到容见身上沐浴露的甜味。  明野撩开容见的长发,压到鬓角,才看到里面藏着的耳廓。 第19章 而下午的时候,明野就在这个衣架下待了半个小时。  容见都不敢想那时的场景。  仅仅是一瞬间,容见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脸变得滚烫。  他不知道明野看没看到,也许看到了,也许没看到,可只要他不问出口,那就是薛定谔的没看到,还能骗骗自己。  可还是太羞耻了……  容见连妆都没卸,直接对着水池洗了个冷水脸,还是无法冷却滚烫的脸颊。  好了,不用想九个月后,他现在就希望明天永远不会来临。  容见冷静了半个小时,也没冷静下来,连想到明野这个人都会暴躁,却没办法不想,索性打开寻他,开始骚扰hector。  他从前学的是文科,买电脑顶多用来办公,用不到更高级的功能,对这些一窍不通,可和hector闲聊的过程中,hector透露过自己的工作是写代码,容见根据对方的工作时间判断,他可能是个007体制下的过劳程序员。  容见问:“叔叔,我想买一台适合写代码的电脑!你觉得什么好鸭?”  hector好像总是很忙,回复得很慢。  容见等了一会儿,觉得可能会打扰到对方工作,准备说一句“晚安”就下线,自己去网上查查资料。  hector回复:“你要买这种电脑做什么?”  容见托着下巴,解释说:“不是我用,是要送人的。”  hector发了个“嗯”,还是没有推荐电脑。  容见觉得有些不对劲,平常hector也比较冷淡,可总是很耐心,和现在不太一样。  考虑到自己现在十五岁初中小女生的人设,容见笑了笑,很自作多情地发了条消息:“叔叔是怕我被人骗了吗?不是的,就是送给我的辅导老师,感谢他教了我这么久。他最近在学编程。”  hector还是没回他消息。  容见只好准备跳过这个话题,直接说“晚安”,却被一串长长的信息刷屏。  是有关电脑的推荐和说明,非常详细。  容见将信息保存下来,又贪心不足地问:“那叔叔可以推荐一点适合初学者看的书籍吗?”  hector问为什么。  容见就说:“因为觉得叔叔很厉害。”  不过他想想又觉得算了,因为明野很明显不是普通的初学者,可hector那边已经发来了几个书名,他说了句“谢谢”。  也许是隔着网络,容见对着hector很放松,也会讲很多真心话,他想了一会儿,又说:“在键盘背面刻上他的名字怎么样?不过这台电脑不算是礼物,更像是报酬,私自刻字好像不太好。”  hector却说:“写程序的人,也会想要拥有自己的专属键盘。”  他发来了一张图片,黑色键盘的背面轻轻刻了一个“hector”,痕迹很浅,像是刚刚刻的一样。上面的logo显示是hector推荐的一款,价格昂贵。  不过考虑到hector天天都是007,这点钱好像也算不上什么了。  这是容见和hector第一次涉及现实的交流。  容见不愿和hector从网络走到现实,毕竟十五岁的女初中生是假的,现实的十八岁女高中生也是假的,他以这些谎言为生,不能被任何人戳破,于是发了个笑脸,迅速地说了一句“晚安”就下线了。  他睡着了,对面的明野则没有。  明野面色平静,将桌边的刻刀放回抽屉里的角落。  过了一会儿,他将这个刻了“hector”的键盘也收起来了。  容见是个现实意义上的小富婆,就是人身不自由,时间太少,想要凑齐hector推荐的一套装备还挺不容易的。他网上购物了好几天,又不能往家里寄,只好把地址填成了陈妍妍的家,等全到齐了再想办法送给明野。  周二的下午,教室空无一人,容见一个人留在教室里写题,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被一个声音叫醒。  陈妍妍着急地说:“快,你男朋友和别人比篮球,我冒死回来拉你去看!”  容见意识还是迷迷糊糊的,本能地反驳:“我没有男朋友。”  幸好他已经本能地用伪音说话了,陈妍妍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这节课是体育课,很容易出现意外,容见一般都不参加,借着身体虚弱的名义在教室自习,今天也不例外。  容见刚想说“不去”的时候,陈妍妍就说:“是和程景他们。咱们班一直和他们班不对付,刘乐又说身体不舒服不能上,就把你男朋友推上去了,现在正在打。”  听到“程景”这个名字,容见才怔了怔。他记得这个人,曾经追过原身,但原身吊了程景很久,还是拒绝了,而且还往明野身上推锅,导致程景一直想找个机会教训明野。  容见站起身,对陈妍妍说:“走吧。”  绘文中学很大,从教学楼到体育场也要走上好几分钟。容见到那里的时候,他们早就打起来了。  场上的局势很不妙,倒不是说比分拉得很大,而是几个人团团围着明野,一有机会就对明野下黑手,甚至连黑手都不是,而是明目张胆,就是要借着打篮球的机会弄死明野。  程景和李励不同,他在全校的人缘都很好,家里有钱,可以称得上是一呼百应,想要找人对明野下手很容易,他却一直等到今天,刻意在这么多人面前羞辱明野。  容见看到明野的脚踝被人狠狠踹了一下,身体狠狠晃动了一下,差点跌倒。  明野和班上的人关系不好,程景又是摆明了要教训他,没有人带头说话,在场的人全都装聋作哑。  裁判没有吹哨。  陈妍妍好几次想要说话,都开不了口。  容见站起身,冷着脸,抓着陈妍妍的矿泉水瓶就往裁判那里摔。  塑料瓶里装满了水,“砰”的一声炸裂,浇湿了裁判的裤腿。  周围人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目光全都聚集到了那里。  容见看着裁判,长发垂在肩膀上,脸色苍白,很娇弱的样子,却冷冷淡淡地说:“你眼睛要是瞎了,就不该在这里当裁判,而是去医院看病。”  裁判是个中年男人,忍不住要开骂,容见接下来又说:“看不到有人犯规了?”  大约是他的这句话点醒了班里的同学,毕竟他们都和一班不对付,也躁动了起来。  裁判逼不得已吹哨,说是暂停比赛。  明野穿着短袖,额头还在滴汗,从篮球场上一步一步走到容见身边。  他心里很疑惑,为什么容见会这么天真?  容见以为自己是假天真,可明野知道,他的天真是真的。  就像是现在,如果按照容见的愿望,在学校里要和明野疏远,他应该就这么看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这样所有人都会知道,容见和明野不是一路人。  可容见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假天真真漂亮的见见,和假可怜真神经病的明哥。第十九章 篮球  裁判说了暂停后,周围反倒安静下来了,无论是一班还是三班,或是那些来看热闹的人,都不讲话了。  明野跨过很多层台阶,走到了容见的面前。  容见还是站在那,比明野低大半个头。  明野微微低下头,没问容见为什么来,为什么这么做,只是凑在他的耳边问:“小姐希望我赢吗?”  他原来是没打算赢的,更准确地说是想输得越难看越好,从而直接挑起一班和三班的战火,最后通过闹大来解决掉程景这个麻烦。  明野不在乎输赢,做事也不看手段,只追求他想要的结果。  可容见来了。  明野想,容见表面是十八岁女高中生,内心是个十五岁的小女生,脾气又是二十岁的暴躁青年,无论是哪个身份,都很要面子。  那就不能不赢了。  容见怔了怔,他想要说不赢也没关系,保护好自己最重要,又想到男主才十八岁,肯定很在乎自尊,至少自己肯定不能讲丧气话,就肯定地说:“我当然相信你能赢,就是他们太过分了。”  明野直起身,对容见笑了笑,将手上的外套扔给了容见,语调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他说:“能赢。”  容见小声讲了一句“加油”。  他们俩的说话声都很低,别人都听不清,只有在一旁的陈妍妍被大口大口狂塞狗粮,满脸的一言难尽。  她是做错了什么,明明是好心,为什么要遭遇这样的事?  容见坐回位置上,看着明野一步一步走下去,在最后一个台阶上活动了一下左脚脚踝,回到篮球场上,同三班上场的其他四个人说话。  程景站在人群里,挑衅地朝容见吹了声口哨。  容见不屑地笑了笑,比着嘴型,将“没种”这两个字重复了三遍。  程景怒不可遏,用力拍了一下手上的篮球。  容见就希望激将法能有用,程景能别再搞那些下流手段。  他又有些发愁,因为现在的网络小说普遍要和谐,要有社会主义正能量,男频小说的男主也从原来的文武双全、十项全能变成了智斗取胜。  要是明野不会打篮球怎么办?毕竟全文都没提到过明野会这些。  然后,容见就眼睁睁地看着明野带飞三班,迅速拿下第一个三分球。  陈妍妍考虑到容见是个害羞的大小姐,估计刚刚为了护着男朋友已经用光了一年大声说话的额度,看在抄了这么久作业的情分上陈妍妍决定牺牲自己,身先士卒,闭着眼给明野鼓掌,拼命喊着让明野加油。  在她的带动下,三班的人也不再像刚才那么冷漠。即使再不喜欢明野,可现在已经不是班级内部矛盾了,而是要一致对外。  三班在场上越打越勇。  下课铃响起前,比赛结束,三班大比分优胜。  果然,在《恶种》这本书里,在男主的bgm里,没有男主不擅长、做不到的事。  比赛一结束,明野将篮球往后一扔,趁两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径直走到程景面前,拽住他的衣领,抬起膝盖,用力踹了一脚。  程景经常和人动手,却没反应过来,硬生生挨了这一下,他死死咬住牙,没发出声音,明野就松了手,冷冷淡淡地说:“算还回来了。”  有人喊了一句:“明野打得好,不要脸的玩意,还收买我们班的人。”  一班和三班的人泾渭分明,人群越发躁动,程景还没说话,旁边的人已经跃跃欲试,快要动手了。两个班的体育老师也紧皱着眉,估计要真打起来也拉不住,而且出了事很难收场。  容见穿过人群,走到明野的身边,他似乎一点也察觉不到目前的形势,对体育老师说:“明野同学的脚踝好像受伤了,我可以和他一起去校医室看看吗?”  体育老师赶紧点头。容见和明野是这出戏的主角,他们要是都走了,剩下来的人也闹不起来了。  现在就看程景想不想闹了,反正他今天是没讨到好,面子上很难看。  程景挥了挥手,意思是算了,又转过脸,认真地对容见说:“容见,你还真是讨厌我,上次就拿他糊弄我,这次还蹬鼻子上脸。” 第21章 可惜他的挣扎对于明野来说犹如蚍蜉撼树,不值一提。  现在还没有下课,容见和明野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狂奔,谁也不知道。  容见看不到路,衣角也被明野用手按紧了,怎么也掀不开,只能看到明野抓着自己的那一小截手腕,削瘦有力,皮肤冷白。  明野的体温总是很低,可秋天的雨太冷,便显得明野的手都很温暖似的。  这条路漫长又短暂,而容见失去了感知距离的能力,直到明野说了一句“抬脚”,他才知道,教学楼到了。  明野松开了手,容见终于能掀开罩住自己的衣服,看到外面的光景。  那件外套已经被打湿了,拎起来沉甸甸的。而明野则只穿了一件套头短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头发往下滴着水,落拓却不狼狈。  容见张开嘴,想要说什么,不自觉地眨了眨眼。  明野微微俯身,两个人离得很近,他抬起手,举到了容见的脸颊前。  原来是容见的睫毛上凝了一滴雨珠,现在落在了明野的指尖。  也落在了明野的心头。  明野轻轻笑了笑,漆黑的眼瞳难得也带了些许笑意,很温柔似的,他说:“总不能让小姐淋雨。”  容见的心跳忽地加快,喉咙一哽,原来所有想说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因为此时此刻,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用伪音讲话了。  回去后,容见接到了明野的电话,他问:“到了吗?”  容见软着嗓音说到了。  这是明野第一次给他打电话,说的话也很简短,交代让容见今天不要再写布置的作业了,早点休息,防止生病。  容见乖乖地“哦”了一声,又说了句“晚安”,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挂断了电话。  睡觉前他还模模糊糊地想起那件外套的味道。  也许是因为正处于半睡半醒之中,容见终于承认,好吧,十八岁的明野真的很有男友力。  无论作为十八岁的女高中生,还是二十岁的正直青年,容见都不能违背本心说谎话。  那外套真是让人安心。  接下来的几天,明野没再和容见一起吃饭。  陈妍妍没有明野那样的行动力,更改不了容见的决定,容见又恢复了从前的饮食,两口白饭配水煮青菜。  不过陈妍妍就很不理解他们两个为什么要分开,不在一起吃饭,也不敢多问,最多小心翼翼地试探。  她小声说:“你今天要是再不吃肉,我就要和明野大佬打小报告了,到时候别说我不顾姐妹情谊。”  容见戳着眼前的水煮青菜,没有说话,看不出开心还是难过。  陈妍妍就很累,她只是个从没谈过恋爱的小可怜,还要夹在两个人中间当和事佬,这也太考验她了吧!  隔着大理石柱,旁边忽然走来一群人,是他们班的几个男同学,里面还有明野。高中时候的同学关系说简单也很简单,上次体育课明野带头狠狠挫了程景的面子,现在他们班大部分同学也都放下偏见,愿意和明野打成一片了。  他们打好饭,围成一桌,一个男同学很八卦地问:“喂,明野,你是不是真和容大小姐在一块了?她可真厉害,那么护着你。”  容见的筷子一顿。  明野轻描淡写地对那人说:“不是,我们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陈妍妍眼前一黑,心想完了完了完了,容见要是哭了,她该怎么哄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陈妍妍:我好累,我就抄个作业,为什么还要负责调解小情侣之间的矛盾。第二十一章 今日有雨  陈妍妍偷偷瞥了容见一眼。  容见的脸色一如往常,就是眉眼微微下垂,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盘子里的水煮青菜。  陈妍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敢说话,怕被旁边人发现。  而那群男生显然不愿意结束这个话题。问话的那人愣了一下,还打了个圆场:“哦,那也很正常。容见长得是漂亮,天仙似的,以前班里班外就有好多人想追她,但都没追。明野也能感觉出来吧,容见不是不好,就是有股大小姐的劲,不适合当女朋友谈恋爱,感觉挺没意思的。”  另一个人笑嘻嘻地接过话:“就是感觉太收着了,高高在上的,也许连接吻都不……”  明野放下筷子,抬起眼,目光落在那个人的身上,一字一顿,认真地说:“别拿他开玩笑。”  周围人的话一顿,一瞬间全安静下来了。  虽然有些奇怪,但容见才在体育课上帮明野出头,即使两个人不是恋爱关系,明野不想别人拿容见开玩笑也很正常。  很快就有人岔开话题,高中男生聚在一起永远不怕没话聊,又说起了别的人、别的事,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只有刚刚被打断的那个男生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又不是女朋友,明野那么护犊子干吗?  他也不想承认,其实方才被明野吓到了。他的眼神太冷,暗沉沉的,一丝温度也没有。  不过下一刻,他不再说话,明野压迫的眼神立刻就消失了,就像从没存在过,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明野没放多少心思在他们身上,只偶尔应两句话。  他想起那天在雨里无意间触碰到了容见的嘴唇,很柔软,很热,略有些潮湿,想必会很适合接吻。  陈妍妍刚才肺都要气炸了,幸好明野制止了那些人,否则她现在就要和明野断绝关系,大腿她都不要了!  男生吃起饭来很快,没一会儿就端着盘子走了。  陈妍妍就扒了两口饭,绞尽脑汁地想着要怎么哄容见,可惜还没来得及说话,容见就先笑了笑,对她说:“现在信了吗?我和明野真的不是那样的关系。”  陈妍妍接上话,义愤填膺地说:“男人算什么,都不是好东西。”  容见摇了摇头:“别骂明野了,他人很好的。”  明野并没有做错什么,而是很体贴地满足了容见的愿望,甚至一举两得。  容见既不用担心和明野在一起吃饭会被人发现,也不用发愁吃太多而发育长胖了。  可是他不怎么开心,不争气地觉得好饿。  陈妍妍觉得容见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你还给他说好话,还给他买礼物,一台电脑那么多配件,就是挑也要好多天呢!”  容见一怔,问:“电脑配件都到齐了吗?”  陈妍妍听了容见的话,真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正要再教育教育他的时候,手机忽然亮了一下,是明野发来的微信。  “我买了一袋面包,放在刚刚的座位上了,记得拆完封再给他。”  拆封是为了让容见没有拒绝的理由。  陈妍妍冷漠无情地回了个“哦”,又想到自己刚刚竟然有一瞬间相信了容见的鬼话,为自己的天真而落泪。  目前来看,她就是个人形中转站,容见给明野买电脑,组装配件什么的都寄到她那里放着,现在连明野给容见买的中饭都要由自己转交。  为了抄一点作业付出这么大代价,没必要,真没必要。  陈妍妍绝不失去尊严,可看到容见盘子里剩的两根青菜,又于心不忍了。  谁让她是个这么心软的人!  陈妍妍叹了口气,走到明野的位置,椅子上果然放了一块新鲜的三明治,是学校食堂自制的,很受欢迎,慢一点都抢不到。  陈妍妍直接撕开包装袋,递到容见面前。  容见:“啊?”  陈妍妍阴阳怪气地说:“你男朋友看你吃得太少买的,还特意让我拆完再给你。”  容见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最终顺应内心,接过三明治咬了一大口。  陈妍妍:“啧啧啧,这还不是那种关系,那是哪种关系?”  容见沉默地吃着三明治,总不能说明野是他的辅导老师,为了他的学习成绩,天天逼他好好吃饭。  而且就算说出来,好像也没人相信。  吃完三明治后,他们往教室走,路过柜台的时候,陈妍妍买了袋酸奶,并且和明野学会了先发制人,将吸管戳了进去,递到容见面前,容见不喝也得喝了。  容见放弃治疗,接过陈妍妍手中的酸奶,无奈地说:“这样会长胖的。”  陈妍妍大声逼逼:“哇,你听到中午他们说的没?姐妹,你是仙女下凡,就吃点人间烟火吧,胖不起来的。”  容见摇了摇头,按开手机,上面显示收到一条消息。  明野:“那天在医务室,我把你从椅子上抱到床上,小姐太瘦了,不会长胖的,应该多吃一点。”  容见落泪,所有人都在劝他多吃点,可谁知道他心里有多苦?  回到教室后,陈妍妍问了一下家里的佣人,电脑配件已经全都到齐了。  她对容见说:“显而易见,你已经可以把这份大礼送给明野了。”  容见又对陈妍妍道谢。  晚上回去后,容见还在为了这件事发愁,他担心以明野的性格会直接拒绝。  到时候容见能怎么办?化身大力士把电脑拖回来扔进明野的小房间里吗?  显而易见不可能。那些东西分量不轻,容见自己没办法悄无声息地搬回容家,只能想办法和明野去陈家拿了。  容见打开“寻他”:“叔叔,我的电脑配件到齐啦!”  hector还没有上线,容见却接着一条条地发消息过去。  “我好紧张,我怕辅导老师不收我的礼物!”  “他要是不收怎么办!我能自己扛回去用吗!不可能啊!我都让商家给键盘刻了他的名字了!”  “还是我自己写的!都是店家糊弄我,说自己写的才最有意义!”  “但他的字比我的好看多了,叔叔你说他会不会嫌弃我的字破坏了键盘……”  容见原来只是有点发愁,结果越说越紧张,越来越焦虑。  hector忽然上线了,他说:“不会的。”  容见发了好多个大哭的表情,试图引起hector的同情。  hector沉默很久,才说:“你用心送的礼物,对方不会不收的。”  也许是因为对方的沉默太久了,而且自己又一直在说礼物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容见觉得hector也会希望别人能送他一套设备,或许不用那么多,只要一个刻着“hector”的键盘就可以了。 第23章 安抚完陈妍妍,容见又给韩云打了个电话,说是家里有个佣人他不喜欢,口无遮拦地乱说话,又大致形容了一下那个人的相貌,希望韩云回来开掉他。  韩云虽然宠他,还是多问了几句是为什么,容见答得含含糊糊,就说对方不是好人,语气又不怎么开心,韩云在电话里答应下来,让他好好休息,别为了这些事不高兴。  实际上更加不高兴的人是韩云。  陆城和秦州、周小春参加宴会回来后,在大厅里看到很不高兴的韩云,像是才发过火。  陆城在容家也待了好几年,算是了解韩云了,她脾气算得上很好了,但不能牵扯到容见,否则韩云疯起来比谁都厉害。  他幸灾乐祸地问了一句:“韩云怎么气成那样?容见出事了?”  旁边的人低声说:“好像是因为开了个品行不端的人,还大吵了一架,韩姨被气到连工资都不想给他。”  真是稀奇。  陆城想了一会儿,还是对他说:“你把被开的那个人找来,我问问是怎么回事。”  虽然表面上和容见没有关系,他却总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容见,韩云不会这个样子。  被开除的人已经收拾东西离开容家了,可联系方式还有,很轻易就能找到。  陆城都没用多少手段,就给了三倍工资,那人就直接开口讲了下午发生的事。  他骂容见小小年纪就不要脸和野种偷情,也难怪韩云气得要命。  陆城越听越觉得有意思,回去就找到了周小春。  他说:“妈,你知道今天下午是怎么了吗?”  周小春摇了摇头,又问:“真和容见有关系?”  陆城咧开嘴:“就是那个园丁的孙子明野,你还记得吧,有段时间容见对他还不错,但我觉得就是拿明野玩,就没当真。现在看来可能不是,两个人好像真在一块了。容见今天还护着人家。”  周小春摘耳环的手顿了一下,她想了一会儿,才说:“那不是也好?容见要是嫁给园丁的孙子,容家原来的那些人脸面无光,还会再护着她?她以后又有什么依靠?不就任人揉捏。”  她又轻松地笑了笑:“你说这些天生的富家小姐是不是都有毛病,都喜欢这些人。就和她妈一样,怎么死的?蠢死的。”  陆城却还是不满意:“听说明野还是被领养来的,本身是□□生的。容见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得偿所愿,她做梦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明哥:对不起,我和秦州那种废物不一样。第二十三章 先发制人  周一的早晨,月考成绩已经被张贴在公告栏里,估计是整个年级的老师不眠不休改出来的。  明野的成绩依旧一骑绝尘,领先第二名三十分,英语数学物理都是满分,除了语文,别的科目也是接近满分。而容见这次没有装病,也只勉勉强强考进了全校前一百。  容见倒没有多难过,这就是他目前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平了,他有自知之明。  可明显其他人不这么想。  早读的时候,老张又把容见叫出去谈话,嘘寒问暖,让他别为了高考的事紧张,发挥出原来的水平就好了。  回来后,成绩永远吊车尾的陈妍妍趴在桌子上思考了一会儿,还是讲:“我现在才觉得你那时候说的是真话。”  容见正在认真做题,闻言抬头看了看陈妍妍。  陈妍妍看着周围乱糟糟的人群,似乎很烦,也没说话,用笔在草稿纸上写了几个字就出去透气了。  她写的是“仗势欺人”。  人群渐渐聚集在容见周围。  几个女生凑在一起遮遮掩掩地说话,声音不高,却也不低,像是刻意让容见听见的。  “容见怎么又考这么低?”  “可能是紧张了,发挥不好?人家可是连续拿了两年第一名,怎么就不行了?”  “说不准。总之肯定有很多原因啦……”  “现在看起来,长得也不怎么漂亮,脑子又跟不上,就家里有点钱。”  “怎么就忽然不行了?也许之前都是作弊了?也说不准。”  容见在座位上听得清清楚楚。  其实以原身的性格作风,讨厌他的人就不少。但由于原身很会拉拢人,和班里会揽事的女生维持着虚假的姐妹情谊,所以风评一直不错。可容见穿过来后,忙着学习保命,生怕露馅,和原来那群姐姐妹妹都断了关系,现在虚假的姐妹情谊反扑回来了。  容见倒不很在意。他长到这么大,听过许多难听话,而且这些话虽然满怀恶意,但说的是实情,容见辩驳不了,也不想和这些人计较。  他以为这群小姐妹能讲到上课,却忽然听见有人说:“让一让。”  那声音很低,但容见几乎立刻就辨认出来是明野的声音。  几个女生不情不愿地分开一条路,明野低着头,从那些人面前穿过,却忽然停在了一个女生的面前,他半垂着眼,似乎瞥了一眼那个人的脸,漫不经心地说:“可你还没容见漂亮。”  周围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明野,好狠一男的。  容见有些明白为什么在《恶种》的剧情里,男主从头到尾都是单身了,因为明野一直是这样,要么沉默不言,要么说出来的话就要致人于死地。他并不顾及所谓的情面,也不在乎对方是什么人。  男人或是女人,在明野面前都是一样平等。  可明野从没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容见感觉自己的心跳微微加快,他甚至不用自作多情,因为这句话就是为了他而说的。  大约是脸太热了,容见没有抬头,也看不下去书,托着下巴,偷偷看向旁边的走廊。  明野穿着干净的白色运动鞋,像是无事发生,就这么从她们身边穿过,下一刻,容见的座位周围干干净净,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容见纠结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在草稿纸上写了个“谢谢”,撕下来揉成小纸团放在桌子边上,也没提醒明野要拿,心里想着一切随缘。  可当明野再从容见的座位边走过的时候,纸团就消失了。  容见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陈妍妍就透完气回来了,看到自己被撕了一小片的草稿纸。她有点强迫症,连草稿纸都要是整整齐齐的。  也许是刚才太紧张了,容见还有些晕晕乎乎的,编不出什么谎话,把实话全讲了出来。  陈妍妍开始还恼怒自己刚才怎么不在,否则肯定要上去和那群小姐妹大战三百回合,听了明野说的话还挺解气,不过还是佯怒:“你们飞雁传书传情也就算了,还要用我的稿纸!把不把我当人了?”  容见十分狗腿地把那张草稿纸都撕了下来,放到了自己的书里夹着。  陈妍妍怒目而对:“你要不是我的好姐妹,我早杀了你了!”  容见笑着和她讨饶:“别别别,妍女侠饶命。”  下一节课是数学课,陈妍妍最讨厌的课,没有之一,早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容见努力恶补了一个半月的高中课程,已经可以独立听懂学校的课程了。其实数学老师讲得很不错,可也许是因为明野讲得太好了,对比起来,容见总觉得不太能听得进去。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地讲到最后一道难题,又卖了个关子,问同学们有没有思路,班上没人敢答,也没人会答难度这么大的一题。数学老师就点了明野的名字,自信地说:“明野,你来回答这一题。”  虽然容见一直是全校第一,数学也经常拿满分。可明野总是会在试卷上写一些新颖的解法,实际上是因为普通的解法要让给容见,为了保证老师看不出两份试卷的雷同,明野必须要剑走偏锋,用不一样的解法。但也因为如此,数学老师更喜欢明野一些。  明野独自坐在班级正中间,站起身,看了一眼题目,平静地说:“我没有解出这一题。”  数学老师明显有些失望。  明野却没有坐下来,而是继续说:“可是我今天早晨从容见的座位旁经过的时候,看到他写出来了。”  数学老师饶有兴致地说:“好,容见,那你来答。”  容见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他该怎么说?明野昨天晚上才说过这道题目的简便方法,可以很轻松地走捷径。但是那个方法是要对题目涉及到的知识点了解得非常透彻,并且能够灵活运用,难度非常大。  这道题目的答案是明野想出来的,也应该由明野告诉别人,而不是容见。  可明野也转过身,朝容见笑了笑,是很难得的温柔,似乎是在鼓励容见说出来。  容见没办法了,他不能拒绝这样的明野,只好按照明野的思路,一步一步地将这道题讲了出来。  因为这个方法太简便也太快捷了,连数学老师在此之前都没有想到,全班一下子就炸起来了。  “艹,太厉害了吧,这都能想到?”  “容见果然不愧是当了那么久的全校第一,水平还是有的。”  “听说她身体不好,可能最近在生病吧,所以不能集中精力学习。”  “成绩起起伏伏,也是常有的事。”  容见听到这些并不觉得开心,因为这些称赞应该都是明野的,而不是他的。  中午放学后,容见没去吃饭,而是去了花园,在那里等明野过来。  他们已经提前在微信上约好了时间地点。  容见想,他一定要很严肃地和明野说清楚这件事,以后不要再那样做了。  那是明野的才华和能力,值得被所有人看到并称赞。  明野从花园的另一边走过来,手上拎着塑料袋,停在容见的面前。  容见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明野说:“小姐这样的话,我会很为难。”  “是不是因为我的水平太差,不能教你取得好成绩,才导致小姐被人质疑?”  容见怔了怔,瞪圆了眼。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明野先发制人用得怎么这么熟练!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明哥:作为辅导老师,维护学(对)生(象)的面子是我的职责。  见见:不了吧……第二十四章 礼物  容见已经失去先机,现在连质问的底气都没有,只好战术性示弱。  他抿了抿唇,很小声地辩驳:“明野老师教的很好,是我学的不好。”  明野似乎不为所动,用陈述的语气问:“是吗?”  容见点了下头,他很会讲夸人的话,就是现在身份不太对,伪音用的不好,眼前的又是男主,连这些话都说得磕磕绊绊,前言不搭后语了。  他说:“明野老师就很厉害啊。你看我原来的水平只能考全校倒数,才学了不到两个月,就已经能考进全校前一百名了。”  容见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要是别人知道了,肯定要和我抢辅导老师的。” 第25章 明野也不是同陈流一见钟情昏了头,才一反常态同陈流打上交道,而是第一眼就发现了陈流的问题,甚至顺利策反了陈流,把她培养成了双面间谍,顺利弄垮了对方。  事成之后,作为报酬,男主给了陈流一大笔钱,送她出国离开这片伤心地。  不得不说,男主身边的卧底实在太多了。虽然同样是被送到国外,宋雪林和陈流的待遇天差地别。  容见想得出神,没有回答,陈流只好又小声说:“请问怎么了?”  他回过神,微微笑了笑,“不好意思,陈小姐你好,我是容见。”  陈流实在胆小,也不太会说场面话,仅仅略讲了两句,周小春就带着容见离开这里。  他们走到餐桌旁,周围有许多人,容见本来是不该吃东西的,可眼前琳琅满目,实在没忍住,拿了一块厚芝士蛋糕。  陆城喝了口酒,声音不大也不小,“她长得倒很漂亮。”  旁边有人看过来了。无论陆城以后会如何,明面上也不过是秦州的继子,又没什么本事能耐,说这种不着调的话简直就像是觊觎陈流。  周小春脸色不变,习惯地为陆城打圆场,笑着接过话:“陈小姐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娇小姐,样样都很好,自然是要配一个英年俊杰的。我看周公子,吴公子都是寻常见不到的英才,陈老先生疼孙女,还要细细挑选呢。”  陆城勉强一笑,“是啊。”  容见听着这母子俩的对话都觉得累,也许是因为陆城方才的影响,也没人过来找容见了。  他端着蛋糕,对周小春说:“这里太闷了,我去别的地方坐一会。”  周小春慈爱地笑着,“见见你身体不好,参加这种宴会是难为你了。不用担心,你去外面花园里坐坐都可以,等回去的时候我发消息给你。”  容见都没指望周小春能叫自己一起回去,已经提前和司机打好了招呼。  他不再多说什么,也不打算按照周小春的建议去花园,而是走到了一楼的露台上。  而陆城看着他的背影,阴冷地扯起嘴角,打开手机,发了条消息过去。  晚上的风很凉,容见有点冷,更担心的是不知道明野能没能回去。  毕竟今天韩云还在容宅。  容见离开的时候很匆忙,来不及回应指甲和耳坠,只能在快要填满字迹的玻璃窗上写了一句让明野小心,出去的时候别被人发现。  时间仓促,韩云已经在外面催促了,容见关掉了灯,拽着裙角,同明野摆了摆手。  明野走出浴室的时候,玻璃窗上的水迹全都蒸干了,像是什么都没写过。  屋里很安静,明野没有推门,而是走到了露台,二楼不算高,加上旁边建了花台,明野借着缓冲,很轻松地跳了下来。  只是不小心踢翻了一盆花,却没被任何人发现。  明野没有回那栋小屋子,而是去了租的房子。  他一般会提前安排好要做的事。比如今天,容见本来应该写完物理动能的题目,然后会去陈妍妍家里拿到新电脑,在那栋小屋子里安装好。  本该如此的,却出了意外,明野的计划被打破了,好像一个连锁反应,之后的一切都会发生变化。  明野很讨厌这种不能被他掌握的状态。  他拉开抽屉,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准备点燃的时候,忽然滚出了一支烟头,上头微微沾了一圈口红,已经干透了。  绿裙子、红指甲,沾着口红的烟头。  容见今天会遇到谁?  明野闭了闭眼,点燃了那根烟,他决定了,要做完本该今天要做的事。不过可能会颠倒一下顺序,因为他们会先去陈妍妍的家中拿到那台电脑,再回来的时候,容见会坐在这个小屋子里写完试卷,而他则会装好电脑。  这件事很简单,只要这个宴会中途停止就可以了。  明野的记性很好,从前调查陈流背景的时候,也知道了陈家倒台的原因。  现在只需要将这个时间提前到今天就可以了。  明野点了根烟,他决定了,要做完本该今天做完的事。  而此时,容见正在慢吞吞地吃那块芝士蛋糕,露台的玻璃门却忽然被人打开,服务生看到里面有人愣了一下,对容见抱歉地笑了笑,又急匆匆地出去了。  容见放下叉子,对另一侧的帘子说:“陈小姐,出来吧。”  藏青色的帘子后面钻出一个身影,陈流恳求着说:“谢谢容小姐,能不能不要告诉他们?”  她依旧站在两丛帘子之间,加上身形小巧,无论从里还是外,都看不到陈流藏在了这里。  容见点了下头,他问:“怎么了?”  陈流有些为难,她本来是不想说的,可大概觉得容见才帮过自己,是个好人,才磕磕绊绊地说:“我不想和爷爷安排的人说话,他……我不喜欢他。”  这应该是符合设定的。因为如果当初陈流嫁了人,也不会被人偷了证件,落到放贷人的手里。  这么可爱的妹妹,在书里写的很可怜,容见忍不住多说了一句,“陈老先生不是安排了很多人年轻人,一个喜欢的也挑不出来吗?”  陈流很为难地摇了摇头,说出了真话,“没有很多人,其实爷爷都选好了,就是借着这个名头而已。”  她说着说着,似乎又难过起来,眼眶含泪,“我还没遇到喜欢的人,不想结婚。可爷爷和爸爸非要我和宁淙结婚。”  提起宁淙,容见还有些印象,是《恶种》里前期的一个小boss,仗着是市长的独生子在想抢男主的版权,最后却因为男主找到宁淙父亲贪污受贿的证据,宁市长被双规锒铛入狱,宁淙也因经济问题铁窗泪了。  容见也不想陈流跳入火坑,劝她说:“宁淙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现在年纪还小,也不用担心立刻就要结婚,以后的事都说不准,现在别想那么多。”  陈流一直被养在深闺,是个很天真的小姑娘,容见多关心她几句,她就什么真心话都说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爷爷好像很着急,也许拖不了多久。”  容见一怔,忽然反应过来这件事是怎么回事了。陈家的事虽然没有在书中具体描写出来,可根据陈流和剧情推测,应该是陈老先生害怕贩毒的事暴露,急着求市长庇佑,才迅速让十八岁的陈流和宁淙订婚。而在大学的时候,由于宁淙不知天高地厚招惹男主,把自己爹也搭进去了,导致陈家的事也爆发出来。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露台的门忽然被推开,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是程景。他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打扮的人模狗样,手上端了两杯酒,朝容见笑了笑,“我一直在找你。”  容见没理会他,而是回头看了一眼,陈流仗着身形瘦小,已经又藏回帘子里了,这次更加细心地整理好了裙角,完美地和墙壁融为一体。  程景微微皱眉,他很不耐烦,却又刻意装成绅士,“容小姐怎么一个人藏在了这里?”  他的话一顿,“是在等我吗?”  容见需要全力克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冷淡地说:“里面太挤了。”  程景三两步走到容见的面前,状若无意地将手里的酒递给容见,“里面的确无聊,要不是知道你今天也来了,我早就走了。”  这话说得很动听深情似的。  容见冷漠地想,你当然知道我会来。怪不得周小春今天无论如何也非要他来参加宴会,原来是早把他卖了。  他瞥了一眼那杯香槟,正微微泛着气泡,甚至很有兴致地想,里面到底加了什么料。  容见没有接,他只是说:“我喝不了酒。”  程景似乎有些着急了,眼神微微闪烁,“来参加宴会怎么能不喝酒?都是成年人了……”  他半劝半威胁,终于将酒杯递到了容见的手上。  容见接过酒杯,眼角余光瞥到窗帘动了动,陈流小心探出了个头,估计那傻姑娘在担心自己。  他隐晦地朝那里挥了挥手,示意陈流不要出来。  程景迫切地希望容见喝下这杯酒。  容见一只手端着蛋糕,另一只手抬起了酒杯。虽然他穿了披肩,可仰着头的时候,还是会隐约露出雪白的脖颈,漂亮极了。  程景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他知道容家的情况,刻意勾搭上了陆城,谈了这件事。陆城说是现在不能对容见做的太过,但是拍拍视频和照片还是可以的。程景觉得可行,容见再怎么倔强,也不过是个小女孩,到时候喝了药,又拍了那种视频,还不是像砧板上的鱼,想怎么威胁都可以。  他是咽不下这口气,也确实对容见有所觊觎。  就在程景以为要喝下那杯酒的时候,容见却忽然停下来,对他笑了笑,轻声说:“你过来一点,我想和你碰杯。”  程景三两步走到了容见的面前。  容见半垂着眼,面上还微微笑着,手臂猛的抬起,直接将那块蛋糕砸到了程景的眼睛上。  太猝不及防了。  程景还没反应过来,容见已经放下酒杯,抬起高跟鞋,狠狠地朝程景的下半身踹了过去。  同为男人,他当然知道,怎样才能让程景更疼。  果然,程景才开始还拿手拼命抹眼上的蛋糕,现在连眼睛都顾不上了,弓着身体,痛苦地呻吟着。  容见不为所动,既然已经闹到了这一步,就没必要再留什么面子了。  他揪住程景的领带,狠狠往前一拽,拖到围栏上,又重新端起那杯酒,掰开程景的下巴,轻声细语地说:“你自己拿的酒,就自己尝尝什么味道好了。”  如果是女孩子,即使是在这种状态下也可能很难对付的了一个成年男人。  可容见不是。他瘦极了,一时爆发出的力气却极大,程景只觉得容见就像钢筋铁臂一样死死按住了自己,怎么也挣扎不开,背后吞咽下了大半杯酒。  程景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这绝不是一杯酒能做到的。  容见并没有心软,拎着程景的领子,把他推到了外面人来人往的宴会上。  无论程景会做出什么事,也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陈流一下子就从帘子后面窜了出来,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对容见的崇拜,“容小姐,你也太厉害了吧!”  容见理了理披肩,小心地喘了两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一群警察正在从花园里冲进来。  三十秒后,外面传来一阵尖叫声,接下来,碎裂的瓷器,沉重的脚步,嘈杂地混合在一起。  有警察开了枪。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陈家涉及贩毒,请随我们去警局走一趟吧。”  陈流完全吓傻了,呆呆地倚在围栏上。  陈家这么快就翻车了吗?这和容见的猜想大相径庭。  容见没时间再想那些,他知道陈流后来的命运,按住了陈流的肩膀,皱着眉说:“和我来。”  他脱掉了高跟鞋,朝外面扔了出去,看了一眼,围栏不算太高,一般跳下去也不会出大事,拽着陈流的手,让她先跳下去。  若是平时,陈流肯定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可现在她已经完全懵了,连思考都不能够,像只木偶似的按照容见的话做事。  容见看着陈流平安落地,自己也翻过围栏往下跳,拽着陈流的手腕往后面的宅子跑。  他刚刚听过介绍,陈家的宅子分前后院,前院一般用来接待客人,后院的宅子才是生活居住。  他们两个赤着脚,磕磕绊绊地走在花园的小路上,陈流也终于反应过来,默默落泪,“容小姐,你不用这么帮我,我是不会逃跑的。”  容见哭笑不得,“什么啊?我怎么可能是带你逃跑,是让你房间,把证件收起来。”  陈流:“啊?”  容见很认真地说:“我知道你不可能参与到这件事里。但无论以后怎么办,你的证件都很重要,千万不能弄丢了,被别人滥用。” 第27章 他身上穿着那条绿裙子,裙摆很长,沾满了灰尘,罩着明野的外套,里面银灰色的披肩又露了出来,连鞋都没穿,而刚刚出去的明野在这样的天气又只穿了一件短t,两个人看起来都很狼狈。甚至连容见自己都觉得他们两个人很像逃婚私奔的小情侣,也难怪服务员的眼神那样怪异。  虽然事实不是这样,可容见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就觉得很有意思。  他原本觉得今天很倒霉,想做的事没有做成,想吃的蛋糕没有吃到,还冷得要命。  然后明野就来了,把外套给他穿,点了蛋糕,还要陪他一起去陈妍妍的家。  明野是他的叮当猫吗?还是能读心的那种,因为容见又没把愿望告诉他。  不过这个形容和明野差距太大,容见摇了摇脑袋,把叮当猫的想法忘掉了。  十分钟后,明野终于重新推开门,手上拎了好几个塑料袋,站在咖啡店门口的风铃下。  一束暖色的光照亮了明野高大的身形。  容见忍不住想,如果今天是明野穿上了那件白色西装,一定英俊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线上光明正大土豪,线下默默无闻土豪的明哥。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追更!一直陪伴我到入v,今天评论抽一百个红包啦!  晚安!看文快乐!明天见!第二十六章 温柔  现在是晚上的十点半钟, 外面无星无月,一个人也没有。  明野走到容见面前,将几个塑料袋放在桌子上, 从里面拿出消毒药水和创口贴。  容见怔了怔,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可不会拒绝别人的好心, 便放下了叉子, 准备处理一下受伤的手指。  明野打开药水瓶盖, “我来处理吧。”  容见不太好意思, 也许真正地女孩子值得被这样珍重温柔地对待,可他只是个女装大佬。  要面子的女装大佬不可以这样!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拒绝, 明野就抬起头, 轻轻地问:“嗯?”  容见正撞上明野的眼, 他的眼瞳漆黑, 深不见底, 像是雨后的海,平静而温柔。  大约是太温柔了,容见这样的厚脸皮都讲不出拒绝的话,只好顺从地伸出自己的左手,递到了明野的面前,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对容见的身形来说, 明野的外套过于宽大了,遮住了大半截手指。  明野低着头,认真地替挽起了袖子。  容见的手指很白, 薄薄的皮肉覆盖在细瘦的骨头,形状很漂亮,骨节并不算突出,模糊了性别。  明野蘸了点药水,却没有着急涂,而是笑了笑,“不会痛的,小姐可以继续吃蛋糕。”  容见的蛋糕才吃了一半,中间的巧克力小熊图案还没有还没动,只吃掉了那些边边角角。可明野知道,那是容见的习惯,会把最喜欢的东西留到最后吃,可他为了克制体重,吃不了一份完整的蛋糕,就吃不到最喜欢的部分。  明野觉得容见傻的要命,好像永远记不住这些教训,下次还是会这么做。  容见当然不知道明野是怎么想的,他很要面子的,本能地反驳,“我怎么会怕疼?”  明野不再说话了。  他半垂着眼,很小心绅士地用消毒水擦拭容见的手指,没有一丝一毫不必要的接触。  可即使是这么温柔,容见也能感觉到明野的手很有力,指甲尖却被药水浸透了,很冰,忍不住微微发抖,差点连蛋糕叉子都拿不住了。  明野似乎很擅长处理伤口,没一会就消好毒,裹上了透明的创口贴。  容见说了一声谢谢,准备收回手,却被揪住了袖子。  他歪着脑袋,似乎很困了,小声地问:“怎么了?”  明野打开另一个袋子,拿出一瓶指甲油,对容见说:“小姐的指甲蹭掉了一些,应该要补上才对。”  容见:“啊?”  对不起,他不是个精致女孩,也不在意这些事。可又没办法拒绝,他在心里叹口气,只好点了下头。  太羞耻了。  容见不愿意再看了,瞥了一眼logo,总觉得有些熟悉,可又认不出来。  而服务生已经没什么瞌睡了,偷偷看着店里唯一两位客人的动静。  他们两人并没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可也许是被方才的钞能力打动,总觉得简直甜甜蜜蜜小情侣。  咖啡厅里灯光昏暗,一切都很安静。直到陈妍妍推开咖啡厅的门,迎面就看到明野正在替容见涂指甲。  陈妍妍:啊!狗眼瞎了!  她是做了什么孽,收了七八个快递,每一个是自己的,又被放了两回鸽子,大晚上打游戏看番剧不开心,跑出来接小姐妹和小姐妹的男朋友拿礼物,结果留给自己的只有伤害。  容见骤然听到了响动,手本能地往回缩了缩,却被明野捉住了。  他偏过头,看到是陈妍妍,才松了口气,仰头朝门前笑了笑,“你来了。”  陈妍妍已经没有快乐了,现在是一个冷漠无情的杀手:“呵呵。”  容见满头雾水,直到明野收起指甲油,站起身说:“好了。”  陈妍妍是坐家里的车来的,司机是个中年男人,在陈家干了很多年,陈妍妍上车就叫他刘叔。  刘叔笑了笑,又有些无奈,“小姐,先生发现你出门了,打你电话也不接,急得要命。”  陈妍妍很不耐烦地说:“他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还管我干嘛!”  她又催着刘叔往回开,“我带同学回去有点事,别讲那些了。”  刘叔打开了车载广播,里面播放着最新新闻,说是警方刚刚抓获了涉及犯罪的几十人,目前成立了专案组,对这起大案进行调查。  陈妍妍原来对这些不感兴趣,越听越皱眉,转过身问容见,“就是刚刚那个附近的陈家?在开宴会的时候被抓了?”  容见点了下头,问:“怎么了?”  陈妍妍犹豫了一会,还是讲:“我和他们家是远亲,但好像在我小的时候就不联系了,我爸的事我又不清楚,这个事闹得这么大……”  陈妍妍和陈流都姓陈,陈家是个大家族,彼此之间沾亲带故很正常。  广播还在继续播报,说是宴会客人程某某似乎服用了不明药剂,具有强烈的攻击性,不听从专案组指挥,已经被带到公安局尿检去了。  容见忍了,没忍住,笑出了声。  程景真的是活该。  作者有话要说:狐长长曰过:喜欢一个人是觉得他又傻又可爱开始的~ 第二十七章 欲望  容见虽然有过很多次不得不崩人设的经历, 但在大多数人面前还是很能演戏的,最起码很少会绷不住笑出声。  不过这也只是一瞬的事。  很快,容见就偏过头, 对着窗户,不想让别人听到。  可明野已经听到了。  他问:“那个人是谁?”  容见似乎在看窗外的风景,含含糊糊地说:“啊?什么?”  又停顿了一下:“不知道, 来的人那么多, 我又不是全都认识。”  车里很暖和, 容见脱掉了外套, 里头是那件银灰色的披肩,很薄, 服帖地落在身上。从明野的角度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容见的后背僵了一下, 那是紧张的表现。  明野想:容见的谎话连小孩子都骗不过去。  他不再问了, 只是陈述:“那个人是程景。”  容见却还是想把这件事敷衍过去, 他放软了嗓音, 很刻意地说:“你讲什么?我不记得那时候的事了。”  他不愿意把程景在宴会上做的事说出去,倒不是要包庇对方,而是程景做的事太下作,又是和周小春陆城母子两个联手,讲给别人听也没有用,只会多一个人担心。  容见自作多情地以为, 明野与陈妍妍都还挺关心自己的。  可明野却说:“有点吵,关掉广播。”  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压迫力, 刘叔的岁数比他大两轮多了,却不自觉地听从了明野的吩咐。  车里忽然安静下来。  容见没办法再装傻了,他偏过头,看到明野半垂着眼,似乎要说什么,还是停住了。  陈妍妍都已经在心里预演好了如果他们两个吵架了,自己该怎么劝架,怎么教训他们俩以和为贵,没料到下一刻两个人就忽然恢复理智,抱着手机各自快乐了起来。  啊,没吵起来。  陈妍妍内心甚至有些空虚。  而明野已经冷静下来了,他知道容见有许多小秘密不想告诉别人,又很要面子,直接逼问确实不太好。  于是,他选择敲开容见的微信,改用文字进行逼问。  容见开始还想继续说谎,结果明野太擅长分析他话里的漏洞,过于咄咄逼人,而且聊天记录就摆在那里,怎么也不可能狡辩,最后溃不成军,基本上除了最后和陈流跑去拿证件,将整件事都和盘托出了。  程景在酒里下了药,想骗容见喝,却没有骗到,最后反被容见灌了,然后警察来了,程景在摄像头面前在线发疯。  他说:“出来的时候,他们都走了,就这样。”  敲完最后一句话,容见就不管不顾地关掉了手机。  他是有点不开心的。容见知道在《恶种》这本书里,明野就是这样的人,想知道的事一定要知道,想做到的事一定要做到,甚至穿过来后他也看到过明野是怎么对待别人的。  可那些人都不是容见,明野没用这么强硬的态度对待过他。  容见想着想着又心虚起来,他小声地叹了口气,觉得大概双标就是人类的劣根性。  陈妍妍看人眼色一流,很快就发现容见不太开心,想要调节一下气氛,可车里没有一个人讲话,她也不知道该讲什么了,只好沉默地让刘叔开回家中。  车开得很快,而那些快递也早就打包好装在箱子里,被轻松地提上了车。  了却这桩心愿,容见好像也没多开心。  他们缓缓驶离陈家,现在已经快要十点钟了,街上的很多店都快要关门了,陈妍妍看着窗外,想要缓和尴尬的气氛,故意大声对容见说:“你看那家冰沙店,是现在很流行的网红店,每次来都很多人,我都没空排队吃。” 第29章 容见藏东西也不够仔细,有一次被收拾房间的韩云当场抓获。  容见尝试解释,不过也找不出什么借口,只能磕磕巴巴地说:“就,就织着玩的……”  韩云也没多问,就是看着那团乱糟糟的针线,叹了口气,轻声说:“小姐,你用错针了。这么粗的线,该用粗针。”  容见毕竟是个女装大佬,还是偷偷摸摸去的毛线店,挑东西的时候都很心虚,买毛线的时候还要考虑颜色质地,织针就随手拿了一把,用起来不称手。  韩云若有所思地说:“这样的线,我那里还有针,拿给小姐吧。小姐要吗?”  容见彻底暴露了,只好自暴自弃地点头。  韩云就当这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回房间拿了织针和印着花样的书,翻开来让容见挑选。  她看到毛线团是深灰色的,也大概明白是织给男人的。  网上的教程也很详细,可是和手把手地教还是很不一样的,容见的手再笨,在韩云的□□下都会学会了,虽然进度缓慢,但也总算能织起来了。  而韩云从头到尾都没有问缘由,而越是这样,容见就越是心虚,他没办法让对自己好的人不开心,老老实实地交代:“韩姨,这是送给同学的礼物,他生日快到了。”  韩云有些发愁,低声说:“这样啊……”  她知道容见一般不会同外人关系亲密,对待普通同学会这么用心做手工的礼物吗?  韩云叹了口气,又想,容见是喜欢上谁了吗?会是明野吗?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而容见对着不算复杂的花样和自己织不到半指的进度,也叹了口气。  他好蠢,为什么当时不说点别的,非要这么为难自己。  容见在第二天的清晨改变了想法,甚至想要加高难度,更为难自己。  那天是周末,容见难得醒得很早,披了件外套去露台上透气。  天光微亮,半圆的月亮还未落下。  容见低着头,看到花园里站了两个人,都是背影,他却一眼就认出来了,  因为其中有一个人是明野。  孙老头似乎在吩咐明野做事,明野比他高一个头多,穿了件薄外套,背影挺拔。  浮城的气温不算低,可天气已经很冷了,呼出的气都是白的。  自从穿成身娇体弱的炮灰容见后,他就十分注重养生,所以觉得明野穿太少了。  即使再年轻,保重身体也最重要。  孙老头总算交代完了,把事情都托付给了明野,自己溜回屋子里休息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把事情都甩给明野。  看书的时候,容见也不算多讨厌这些反派人物,因为他们是会被男主打脸,让读者有爽快看文体验的工具人。  而现在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书里一笔带过的事,全是明野已经习惯了的生活,是他人生的前十八年的日常。  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容见看到明野站在原处,伸手拿起工具,也许是因为现在外面太冷了,捏紧工具的手透着青灰。  他忍不住皱眉,又想,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容见想,明野不仅缺一条围巾,还缺一副厚手套,也许还缺暖和的毛衣。  他没有忍住,还是捡了花盆里的一粒小石子扔了过去。  那粒小石子滚到了明野的面前。  他偏过头,抬起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见见:我永远在给自己增加难度,永远在作死。  第二十九章 小雪  明野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个露台。  露台漂亮极了。  容宁当初疼极了两个孩子, 加上容见又是女孩子, 格外娇宠,将自己从前住的房间留给了女儿,又精心修整了一番, 在露台上加了许多装饰, 与整个容宅的风格格格不入,像是童话故事里的梦幻城堡。  而容见正站在那个露台上, 他撑着脸颊, 偏着头,眉眼半垂,乌黑的长发落在盛开的茑萝松上,又往下垂坠, 似乎被茂密的绿叶淹没了。  就像是囚于高塔金屋里的长发公主,因为太过美丽而注定了以悲剧收场的命运。  明野想,容见确实是被囚禁的。  容见本来不应该扔那个石头, 可现在已经扔了,总不可能一句话不说地回去。  他犹豫了一会,终于问:“不冷吗?穿的那么少。”  即使他们一个在楼上, 一个在楼下,容见说话的声音还是很轻。经过两个多月的努力,他已经可以很熟练地用伪音讲话了,可伪音的弊端太多,说话声音越大便越容易暴露,容见一般都会小声说话。  也就明野的耳聪目明, 而且习惯了和容见说话才能听清楚。  明野仰头看着他,认真说:“不太冷。”  他站在背光的地方,容见只能看到明野的侧脸,现在天色又太暗,只有些微的晨光,照亮了明野的鼻尖,轮廓深刻,是一眼不太看得出来,很内敛的英俊。  容见点了下头,尝试理解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有点冷,却还没到冻到骨头的地步。  他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理由很好猜,明野是实用主义者,不是那种在大冬天穿风衣耍酷扮帅的十八岁男孩,如果没有穿,那大概就是不能穿也穿不了的意思。  明野要在早晨做完这些事,时间匆忙,不能说太久的话,同容见摆了摆手,就拿着工具离开后。  露台太冷,容见没待一会就走回了屋子里。  他搜了很多教程,用了三个小时认真思考能不能在一个月的时间里织好一件男士毛衣。  那些up主当然是可以,容见却不同,他只是一个连围巾都织不好的废物,他忍痛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再说明野的生日在圣诞节,那时候穿毛衣也抵御不了严寒了。  容见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深入思考,想出了曲线救国的法子。  不过容见并不打算出面,甚至都不希望明野联想到自己,所以只能由韩云出面来做了。  一想要又要和韩云坦白,容见就感到一阵头痛。  可逃是没办法逃,只能不怎么勇敢十分心虚地去面对。  在房间里吃中饭的时候,容见对韩云说:“我们容家一贯福利很好,现在是不是也要发点福利啊?”  韩云思忖了片刻,语气很怀念,“大小姐在的时候,待人都好,有什么事都想着别人。”  容见连忙接上话,“那韩姨你看现在冬天快到了,是不是也该发点什么啊?”  韩云还没明白过来容见究竟想做什么,她问:“发东西总要逢年过节吧,最近又没什么节日。到腊月那会,节礼是少不了的。”  容见大致想了想,下半年确实没什么节日,可又不肯死心,打开日历从头翻到尾,总算找到最近的一个节气。  是小雪。  容见很认真地建议,“韩姨你看,小雪就快到了,天冷下来,就该添置冬衣了,不如就送冬天的衣服吧。”  韩云笑了出来,觉得容见实在天真可爱,忍不住向他解释为什么不合适,“送衣服多麻烦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尺码,很容易不合适,就是吃力不讨好,再说现在还有谁缺衣少穿……”  她的话在此戛然而止,才发觉容见是别有用心。  韩云意有所指,轻声问:“小姐不会是想要送给谁衣服,又怕太显眼,所以蹿腾我所有人一起送吧?”  如果说上次的围巾还可以是别的男性同学和男性朋友,这次限定范围就太少了,只有一个明野。  容见本来就没想着能骗过韩云,但被揭穿还是觉得尴尬,干巴巴地解释,“我和明野是同学,以前还当了那么久的同桌,他又一直在学业上帮助我,所以我就很感激他,想送点礼物什么的……”  韩云叹了口气,似乎是相信了,“这样啊……”  她的话一顿,又继续说:“可即使我愿意,周小春那边也不会同意的,虽然就是点小钱,她也没那么大方。”  容见想说可以自己出钱,但又觉得这样太明显,过于超越同学关系了,怕引起误会。又想了一会,才说:“没关系,你在吃饭的时候和他们讲这件事。我来说服他们。”  他没告诉韩云用什么办法,却胸有成竹。  就这么吃了个半饱后,容见才小心翼翼地提出:“韩姨,我下午要出一趟门,晚上回来吃饭,您记得说那件事!”  韩云也没什么不同意的,只是开玩笑地说:“都说女大不中留,看来男大也不怎么中留。”  男大不中留的容见只能沉默。  下午去咖啡厅的时候,容见拿出作业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上面大多数都是空白。  明野知道容见时常摸鱼,可其实心里有数,很少会有这种完不成任务的情况发生。  那只有可能是容见早晨一直在忙另一件事,比作业还要重要,并且不想告诉自己。  容见抿了口果茶,又说:“明野老师,今天可能要早点结束,我要回去吃晚餐。”  这就更奇怪了。因为容见一直在尽量减少和那些“家人”的接触,为什么会忽然想要回去吃饭。  明野半垂着眼,目光落在作业的答案上,看起来似乎很认真,心里却在想,明野不能知道,可hector却可以知道。  有两个身份的好处就在这个地方,总有那种一个身份知道却无能为力的情况,另一个身份却能轻而易举的做到。  明野是这样认为的。  那天下午的补习在五点钟就结束了,容见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晚饭,陆城没有回来,他似乎最近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忙着处理,很少回来。  韩云待在一边,不急不缓地提出了容见的建议。其实她已经想好了,如果容见不能说服周小春,那她就会用别的理由。总之,她一定会让容见得偿所愿。  周小春果然不同意。  容见放下筷子,对秦州说:“爸爸,你的生日差不多也到了,就在小雪前后。”  秦州很少和容见说话,闻言一愣,点了下头。  容见笑了笑,继续说:“其实和小雪都没什么关系,主要是您的生日快到了,给他们发点东西,也正好算是行善积德,这样发善心以后也会有福报的。”  秦州心里有鬼,他知道自己犯下天大的罪孽,为了野心杀妻灭子,天理难容,所以格外在乎生前死后,听了这话倒觉得很对,开口说:“也对,是这个道理。”  周小春也只好同意,其实很肉痛。在她看来,秦州肯定死的比她早,这都是自己的东西,哪怕多花了一分一毫也不应该。  容见舒了口气,朝韩云比了个大拇指,总算搞定了这件事。  到了晚上,容见本来应该补写没做完的作业,可他又想着小雪就快到了,也该提前给明野选好衣服。  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来不挑衣服,有什么穿什么,少了衣服就直接网购淘宝热推,幸好长得好,穿什么衣服都不出错。可容见却不想这么随意地给明野买一件。 第31章 容见:“?”  不了吧,原来在明野辅导下,他的压力就已经很大了,现在要从一百名跳到前十名?  他可以选择拒收这个礼物吗!  第三十一章 幻梦  容见觉得这件事已经在自己的能力之外了。  他没有点头, 尝试着同明野讲清楚其中的道理。  可明野发现了他的迟疑, 他走上前几步,轻声说:“小姐是不喜欢我的回礼吗?”  容见一怔, 仰头望着明野。  他半垂着眼, 从容见的角度勉强能看到明野漆黑的眼瞳蒙上了一层灰雾, 很难过似的。  容见没办法拒绝这样的明野, 他只好连忙摇头,很认真地说:“没有!我在想接下来要安排多长时间学习!”  课间时间很短, 容见的话音刚落, 上课铃声就响起来了。  容见先进了教室, 明野跟在后面, 看着容见的背影, 轻轻笑了笑。  回到教室后, 容见整个人都丧丧的。  陈妍妍问他:“怎么了, 去外面看到不开心的人了?”  容见摇了摇头,在纸上写:“你觉得我这次月考能考进全校前十吗?”  陈妍妍沉默了一会儿, 经过慎重思考,还是说:“虽然我很想要你立刻是全校第一, 但学习这种事还是循序渐进吧。”  容见落泪,写道:“我刚刚答应明野了。”  他本来应该拒绝的。可一想到明野这么惨, 又这么好,就根本舍不得拒绝对方。  拒绝是不可能拒绝的,这辈子也不可能拒绝的。  虽然容见的这辈子可能只剩七个月了。  陈妍妍:“……”  你们学霸好会玩哦!  上课的时候,容见没能认真听课, 还是出神地想着陈流的事。  不知道哪一步出了差错,就像倒塌的多米诺骨牌,导致陈流的命运与《恶种》里写的完全不同了。  容见仔细想过了,虽然怀疑陈家的倒台不是在现在,可也没有证据证明。而只有一个因素,是确定被改变了的。就是在那场宴会上,容见让陈流拿走了她的身份证件。  陈流的母亲现在找到她,带她去国外,会不会是因为她有那些证件,没被别人威胁的缘故?  容见忍不住想,是因为他做下的决定,改变了陈流的命运吗?  而他是不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的。  但如果是这样,容见更深一步地思考下去,想到是不是可以通过改变别人的命运来改变自己的呢?  比如那一天来接他们的车子坏了,所以容见选择去乘坐公交车。许匪派过来的是一辆小车,应该撞不了公交车。  而这个论证成立的前提是,有关陈流的剧情的改变,真的是由于他的行为。  容见必须要再改变另外一个人的命运,才能确定这个方法可行。但他虽然知道《恶种》的全部剧情,现在所处的时间线却在《恶种》的正文之外。  容见的兴奋似乎被浇灭了一些。可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能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办法,他不能轻言放弃。  他想过正文里出现过的每个有点剧情的人物,终于排到了宋雪林。正文里有提到过,宋雪林之所以会愿意当卧底,是因为才华出众的哥哥因赛车而去世,父亲又因为意外去世,失去了继承权,而母亲重病住院,宋雪林的二叔掌握了家中的权力,逼迫她去做卧底,说这样可以保证她母亲的生命安全。  宋雪林曾提到过,她的哥哥是在高三那年,下初雪的夜晚赛车翻落悬崖而死的。  今年的浮城还未下雪。  容见忍不住在草稿纸上画了一条条的剧情线,上面用别人都看不懂的符号做了标注。  如果他想要使那串可以自救的逻辑成立,那么就必须要改变宋雪林的哥哥宋雪森的命运。  放学后,容见头一次和宋雪林套起了近乎。  他说:“你哥哥上次也参加了陈家的宴会,是不是?”  虽然宋雪林对容见挺有好感的,可家人是她的逆鳞,一被触碰到就本能地警惕起来,问:“怎么了?”  也许是网上交友时装疯卖傻的次数多了,现在容见已经可以很熟练地装天真了,他的声音很轻,微微皱着眉:“我上次也去了,在宴会上看到一个人,和你长得很像,才想问问是不是。”  宋雪林意识到容见没有恶意,才迟疑地点了下头。  容见的声音更小了,语气似乎有些许的担心和害怕:“我听到那个人说,要约人在西康路赛车,就觉得很危险,想到他可能是你的哥哥,就和你说一下。”  宋雪林的瞳孔一缩。在《恶种》里,直到宋雪森因赛车而死,他的父母和妹妹才得知宋雪森有这样的爱好,甚至还曾想过当专业赛车手,却因为要继承家业而放弃。所以有的时候会偷偷约车队比赛,过一把瘾。  容见的话一顿,似乎犹豫了片刻,其实是在煽风点火:“毕竟西康路是环山公路,很危险,经常会出车祸。”  宋雪林面色严肃,只讲了一句:“谢谢你,我回去会和爸爸妈妈说这件事的。”  容见松了口气。虽然宋雪林表面上看是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但实际上非常勇敢坚强,就连后面做反派也是硬核反派,潜伏很久,所以这件事只要她知道了,应该会和宋雪森认真谈谈的。  第三次月考后的那一夜,浮城受冷空气影响,下了近二十年来最早的一场初雪。  周一的早晨,容见到学校的时候,宋雪林坐在座位上,笑嘻嘻地和后排女生说话。  容见终于放下心,连结果都没必要问了。  那天晚上,他们坐在一贯去的咖啡厅里,明野能感觉到容见非常开心。  他将自己点的那杯热可可不动声色地放在容见的手边,漫不经心地问:“今天小姐有什么开心事吗?”  容见捧着热可可喝了一口,长舒了口气,偏过头,歪着脑袋,想要忍住不笑,却还是没有忍住,又敛住了笑:“没什么开心事!就是在想高考过后要干吗!”  他问:“你有什么很想去的地方吗?”  这句话就像是在约明野高考后一起去旅游一样。  明野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容见似乎开心过了头,他又抿了口热可可,脸颊很红:“没关系,还有很长时间,以后再说!”  他以为可以这样改变自己必死的命运,还有以后,还有将来,还有许多许多的时间,而不必时时刻刻为自己的生命做倒计时。  而周二那天,宋雪林请了假。  之后的一个星期,她都请了假。  当天下午,容见就从和宋雪林相熟的女生那里得知,她的哥哥在昨天夜里因车祸去世了。似乎是因为他的父亲出了意外,他急着回家,赶路的时候不小心翻车掉下山崖。  那条路正是西康路。  宋雪森死在了下雪的第二个夜晚。  命运是不可以被改变的。  这个世界的方向会按照《恶种》的意志前行。  容见感觉有些头晕,他所有的快乐都成了幻梦。  都不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为今天的见见点上一首白日做梦.jpg  好惨一见见。 第三十二章 醉酒  那天下午, 容见没什么精神, 趴在桌子上,脑子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间,不停地做着梦,梦见的都是书里曾写到的剧情。  最后一个梦是《恶种》快要完结时的场景。  冷冰冰的屋子里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是长大了的明野。他的个子好像更高了些, 穿着黑西装, 白衬衫,领带打得很整齐, 看起来一丝不苟, 侧脸冷峻。  另外两个人大约是许匪和男主的小弟程简,可容见还没见过他们,所以两个人的脸都很模糊, 像是蒙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灰雾, 仅仅能辨认出来五官的位置,却看不清楚长的什么模样。  许匪已经近乎疯狂了, 他狂喊着说:“明野, 你赢了!开心了吧!”  明野站在他的面前, 半垂着眼,甚至都没有看过去,他根本不把许匪看在眼里。  许匪笑了几声,又忽然说:“可你赢了又有什么用?父亲死前最恨的是你,你的亲生母亲也恨你毁了她的梦。还有谁?哦, 对了,你高中的时候待在容家,那个容家小姐好像对你很好,你以为她喜欢你,对你好,可其实她恨极了你!你不知道吧!又有谁会爱你呢?”  他似乎很得意,终于找到了能胜过明野的地方,歇斯底里地说:“明野,你看这世界上有六十亿人,可又有谁会爱你呢?不会有人爱你的。”  程简似乎想上去对许匪动手了。  明野抬起眼,他漫不经心地说:“看来他不会说了,报警吧。”  容见知道,在说这句话前,明野想:我不需要爱,任何人的爱。  这是《恶种》这本书里,唯一明写出来男主的心理活动。  程简怒气冲冲地报了警,报完思前想后还是生气,对明野说要掘了容见的坟,凭什么她能待在那么好的地方接受供奉?  明野没有制止,或者说这件事不值得他费心,掘了或者不掘都很无关紧要,即使只要发一条信息就可以阻止。  他仅仅是冷淡地让司机开车离开,去处理今天剩下的工作。  容见忽然很冷,如果明野以后知道原身做过的事,也会这么对待自己吗?  可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也许那时候他早就死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还需要在乎这些吗?  可活人是会在乎的。  到了下午快放学的时候,容见才如梦初醒,发了条微信给明野。  他说:“对不起,我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就不去念书了。”  容见没等明野回复,就拎着书包,径自走出了教室。  明野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追上去,而是问陈妍妍:“他今天怎么了?” 第33章 容见松了口气,又重新按亮屏幕,第一次在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下用“寻他”和hector聊天。  他想了片刻, 努力找回十五岁少女的感觉,反反复复斟酌了好半天,才将那句话发出去了:“叔叔叔叔,我昨天偷偷喝酒了,还不小心喝醉了,中二病发作,就,就那样了qaq”  这么早,hector果然不在线。  容见本来是想继续说让hector不要担心自己,可又觉得这样太明显了,又换了个说法:“今早起来才看到自己昨天发了什么,好丢脸,叔叔以后不许用这件事笑话茸茸球哦!不许提不许提不存在不存在!”  hector忽然上线:“。”  容见又重新看了一遍今早发过去的消息,觉得自己戏精功力不减,演得十分出神入化,hector想必也不会把自己昨天说的醉话当真。  hector又发了条消息过来:“没关系。茸茸球有不开心的事可以和我说。”  容见回了句“好”,又说自己要上学了,火速下线。  他偏头看着窗外,忽然觉得回去原来的世界也没什么好的,虽然能活得久一些,却没有亲人,也没什么朋友。  容见的确很擅长交朋友,很擅长聊天,也很会看人眼色,可他太忙了,忙于养活自己,即使是再一见如故,没有时间的积累,也是不会成为真正的好朋友的。  至少在这里,还有很多在意容见的人。  容见仅仅想到这里为止,他不能再多想了。  回学校后,陈妍妍偷偷摸摸地打探容见是怎么了,也不敢很明显地问,怕触及他的伤心事,容见就哄她说自己昨天身体不舒服,心情很差,陈妍妍才算放下心来。  而第三次月考的排名已经下来了,容见考了全校第十一名,虽然和原来稳坐第一没办法相比,可已经没有人能再讲什么闲话了。  宋雪林很久都没有来上学,大约两周过后,老张让一个后排戴眼镜的女生坐到了宋雪林的位置上,容见才如梦初醒,他原来一直在逃避这件事,现在才去问了问到底怎么了。  一个和宋雪林相熟的女生了解一些情况,说是宋雪林的二叔因为经济问题被调查,正好查到一笔不明支出,警察追根究底,才发现是他下黑手害了宋雪林的父亲和哥哥,目前他已经锒铛入狱了。而现在宋家全靠宋雪林撑着,她太忙了,可能不回来念书了。  容见沉默地“哦”了一声。  其实他并不清楚与宋雪林有关的剧情。虽然同样是女配,但陈流好歹算是迷途知返,勉强能归入主角团,所以洗白的时候还详细写到了她的可怜过往。而宋雪林就是一条路走到黑,纯粹反派角色,背景三两笔带过,结局也是远走他乡。  容见心想,可能就是这件事导致了宋雪林黑化,在企业出现问题的时候忍辱负重,亲自去明野那里卧底,虽然就结果而言没什么卵用。他有点想提醒宋雪林了,别做无用功,不如到时候想办法和明野合作,想想又算了,他并不能改变剧情。  也许陈流的剧情只是个意外。一个世界的运行,总会出现一些无关紧要的bug,陈流正好幸运地成为了那个bug,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容见希望她能够好好在国外生活下去,别再蹚《恶种》的浑水了。  比起第四次月考,更加迫在眉睫的是圣诞节的来临,因为容见快要来不及织完作为生日礼物的围巾了。  虽然明野明面上的生日是12月28日,可容见知道不是的。在《恶种》里曾经写到过,那天是肖琳把明野调包的日子,寓意着明野成为她心目中不能翻身的野种,而明野真正的生日在12月25日,圣诞节,一个快活而热闹的日子。  其实生日到底是哪一天并不重要,可12月28日太恶心了,容见实在不能在那天为明野过生日。而12月25日又太好,很适合找借口顺便将生日办掉。  所以容见一定要在圣诞节前织完围巾。不过他的手很笨,收线的时候不小心抽掉了针,导致散了一大截,容见熬了大半夜也没织完,还剩最后的收尾,只好在圣诞节那天下午请了两节课的假回来织完围巾。  下楼回学校的时候,容见顺手从桌子上拿了一个系着丝带的苹果。  司机载着容见,很快就回到了学校。  容见手上拎着包装好的礼盒,太显眼了,就这么回班上估计会引起轩然大波。他站在学校花园里,给明野发了条微信,让他出来一下。  可明野没有回他的信息。  现在是第二节 课的课间休息时间。  容见有点奇怪,也没多想,继续站在原地,直到听到几个人从自己身边走过,似乎在说什么闲话。  “没想到我们学校竟然有这种家庭出生的……”  “哎,听人说是那个女的直接找过来了,当场发疯。”  “总之希望保安加强巡逻,别再让那种人再进来了。”  容见怔了怔,虽然那些人没提名字,可他浑身上下发冷。  他没继续等明野的信息了,而是朝教学楼转过身,刚开始是走,后来就直接跑起来了,越跑越快,拼尽全力。  容见推开三班前门时,还没有上课,教室里乱哄哄的,可他能听到大家说了些什么。  一个人好奇地说:“没想到明野的家庭情况那么复杂……”  “他妈还坐过牢,为什么坐牢啊?不会是因为贩毒之类的吧?”  “总之……”  容见走到那人面前,用指节敲了一下桌面,接过那句话,认真地问:“总之什么?”  那些或好奇或恶意的揣测议论戛然而止,周围忽地安静下来。  容见不知道在他不在的这两节课里,事情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他勉强压下怒火,问:“这是别人的隐私,是什么很新奇很值得讨论的八卦吗?”  没人再说话了。  也许是容见太认真了,他去看每一个人的时候,他们的目光都移开了,不敢和容见对视。  在这之前陈妍妍已经和他们吵过一架了,却被人嘲讽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没能止住这些八卦。  正好上课铃在此时响起,班主任老张推开门,从外面走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干咳了几声,忽然说:“大家都是在一起三年的同学了,平时一起学习一起生活,对彼此的品行也很清楚,就像一家人一样。如果有同学的家庭情况不好,难道不应该更加尊重爱护他吗?我相信大家都是好孩子,都明白这个道理。”  其实大多数人也并没有什么恶意,他们只是觉得很新奇,别人在讨论,他们也想跟风说几句罢了,再掺杂上自己的主观臆断与情绪。  老张说了一番软话,又捧着这些学生,他们不是天生恶人,当然明白这些道理,当下也不再提这件事了。  容见说:“老师,我可以出去一下吗?”  全班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容见身上。  他的右手拎着一个漂亮精致的礼盒包装袋,左手抓着一个绑着圣诞丝带的苹果,就像是要去和谁约会。  而此时此刻他要去做什么,无论谁都能猜出来。  他要去找明野。  可容见不在乎。  无论别人怎么看他,容见都不怎么在意,他维持人设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减少麻烦,而不是委曲求全。  老张愣住了,只好打着哈哈说:“去吧去吧,注意安全。”  陈妍妍确实被容见帅到了,她就不明白,容见平时简直是个佛系大小姐,但每次为明野出头都很厉害。  大概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走出教室后,容见又拿出手机,这一次他收到了明野的微信。  他说:“我到了。”  容见很明白,肖琳做下的事和明野毫不相干,可如果那个秘密被人说了出来,就是会有人借此羞辱明野,好像能从中得到什么快乐。  下了楼梯,容见是跑到花园里的。  明野站在一棵常青树旁,点了根烟,很漫不经心地吐着烟圈,直到气喘吁吁的容见冲了过来。  他说:“你知道了?”  容见犹犹豫豫好一会儿,才点了下头。  明野似乎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轻声说:“小姐别担心。”  “她怎么可能说出自己当妓女的事?只是用坐牢的事威胁我而已。”  明野低下头,垂着眼,遮住了漆黑的眼瞳,又笑了笑:“那件事还是你和我之间的秘密。”  他不必问,也知道容见担心的是什么。  因为容见就是这样天真和心软。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应该是甜蜜圣诞约会! 第三十四章 圣诞愿望  《恶种》的正文是从明野进入大学开始的,高中发生的事大都是在程简的回忆里一笔带过。  容见记不清书里有没有提到过这件事了。  可无论如何, 事情已经发生了。  如果知道的话, 容见不会在方才离开。他也许起不了什么作用, 可在或是不在是不一样的。  容见额头上满是冷汗,没戴手套, 两只手都暴露在冰冷的风中,冻得青白,有点发抖。  他不知道该讲什么话安慰明野, 有时候安慰是再一次触碰伤口,容见不能很好地把握其中的尺度,因为连他自己都没办法完全搞清楚某时某刻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更不可能那么深入地了解另一个人的内心。  容见走上前几步,将系着丝带的苹果递过去, 他说:“不要抽烟了, 吃苹果吧。”  明野换了烟, 不是以前给容见抽过的很呛的那种, 而是一盒细长的薄荷烟,看起来味道就很淡,容见总觉得有些眼熟。  可他记不清了, 可能在很多地方看到过。  明野接过苹果, 张嘴咬了一口。  今天下了场小雪,已经停了,天灰蒙蒙的。  明野半垂着眼,侧过脸, 皮肤冷白,没有一丝血色,好像和这种天气很相配,阴郁且冰冷。  他咽下了那口苹果,语调很漫不经心,就像是在说这个苹果甜或是不甜,总之无关紧要。  可他实际问的却是:“小姐是在可怜我吗?”  然后,明野忽然抬起头,漆黑的眼瞳上只映着一个容见,他说:“不要说谎。”  容见怔了怔,偏头看着明野,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说:“这世界上那么多可怜人,我不会一个一个可怜过去的。”  这是他的真心话,却也只会说到这里为止。  这次轮到明野说不出话了。其实他已经想好了容见会怎么回答那个问题,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也许是可怜,也许是否认。他会接上下一句话,下一个问题,直到得到想要的结果。  可容见的第一个答案就在意料之外。  肖琳本来是不能找到明野的。  肖琳入狱和明野离开是在同一年,那年明野十三岁。之后,明野去了福利院,再被孙老头收养,这期间他抓住了福利院院长的一个把柄,清除掉了痕迹。即使肖琳出狱,找到了福利院,也不可能再找得到明野。  可这一次她却找来了。  明野在看到肖琳的那一刻才想起来,应该是被容家开除的那个人又回去了,他没有处理掉那个意外,容见带来的意外。  容见倒没有在意这个问题。在容见看来,明野再大佬,也不过是十八岁的少年人,忽然遇到这种事,肯定是很要面子和自尊的,不允许别人同情自己的。他十八岁的时候脾气比明野坏多了,明野看他着急地跑过来,至少会先让他别担心,告诉他和肖琳有关的秘密没有被说出来。  那是难以被察觉的温柔。 第35章 他们走出酒店后,坐上了经理安排的车,明野却忽然说:“刚刚太热了,围巾好像丢在里面了,我去找一下。”  明野重新回到了那棵圣诞树下,不需要踮脚,一伸手就摘下了那个挂铃,纸条上写了一句话。  “希望还能有下个圣诞节可过。”  这是个看似莫名其妙的愿望。  可明野却明白是什么意思,容见知道他的命运,知道他的生日,也知道自己会在明年的六月份死去。  明野之前的猜测可能错了,有关容见的秘密应当更加复杂。  可无论是什么原因,明野都不想要容见死了。  明野半垂着眼,将那张纸条叠好放在掌心,不自觉捏紧了拳头。  从很久之前就不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喂,今天见见和明哥的fg立太多了。第三十五章 阴谋  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街灯昏暗, 地面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  他们一起回来的时候, 一般都会在最后一个路口分开, 明野会看着容见先走回去。  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们停在了那个路口。  明野叫住了容见。他身量高大,比容见高大半个头,微微俯身,与容见离得很近。  容见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仰起头朝明野看了过去。  天气很冷, 呵气都化成了白雾,昏黄的灯光映着细碎的雪花, 晃花了容见的眼。  他能看得到无边无际黑沉沉的夜空, 可明野的眼比这深夜还要黑。  明野凑得更近了些。  容见的心跳快了一拍。  可明野却伸手抖了抖他领口上的雪花, 他垂着眼,轻声说:“别担心,今天是圣诞节,小姐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容见陷入混乱, 已经忘掉了不久前许下的圣诞心愿了,干巴巴地说:“是说这次月考吗?可我没把握能进全校前十名,上次是运气好。”  明野笑了笑, 很无奈似的, 他说:“小姐晚安。”  容见也说了句晚安, 转身立刻就走。  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容见甚至误以为明野会吻自己。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现在想想,大概是心动效应。  明野是《恶种》这本书里的男主, 长的好看,成绩优异,胸怀大志,而且可预见的是他都不是潜力股,再过两年直接成了股市。  更何况他还对自己很好。  容见觉得心跳快一点,自作多情一点也是人的本能。  他不再多想了。  明野看到容见的影子落在雪地上,越来越远。  其实也并不全是容见的错觉。  在容见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全心全意地望着明野的时候,他确实产生了一种想要吻眼前这个人的冲动。  可明野克制住了,他不会随意亲吻另一个人。  容见回去的时候,听到秦州就在大厅里骂陆城。  秦州自诩温文儒雅,是个儒商,很少会发这么大的火,此时却怒气冲天。  “自己捅的篓子都处理不好,现在董事会找我要说法,我怎么给他们?”  陆城似乎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容见也没听清。  “总之你明天一个一个去道歉,这点事都做不好,也别提改姓的事了。”  秦州最后撂下一句“没用的东西”,似乎就从另一边的楼梯上去了。  容见听了个乐子,听完了继续往上走,还没走两步,就被陆城叫住了。  他说:“你看我笑话?”  容见停下脚步,偏过头,目光落在窗外的雪地上,不耐烦看陆城,他说:“是啊,有笑话为什么不看。”  经过四个月的练习,容见已经熟练掌握了伪音的技巧,现在阴阳怪气嘲讽人的语调也能随口说出来了。  陆城提高了音量,“你得意什么?对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忽的兴奋起来,“你当然得意,才和你的小男朋友约会回来。”  容见皱了皱眉,转过身。  陆城拿出手机,打开图片,在容见面前晃了晃,上面是不久前容见和明野在酒店里的场景,他们从外面进来,走下楼梯,在圣诞树下许愿。  从照片的角度来看,应该是有人偷拍下来的。  看来酒店里有陆城的人,不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容见甚至欣赏了一下这几张照片,想着偷拍的人还真的下了血本,拍出来还挺好看的。  过了片刻,他才心平气和地说:“你要用这些威胁谁?威胁我吗?就算我谈恋爱,又能怎么了?或者你去和韩姨说,随便你。”  如果容见不在意,那么这些照片就毫无用处。  陆城气急败坏,“是,你又不想嫁进什么好人家,即使和穷小子谈恋爱这种事传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你的小男朋友呢?”  容见脸色骤然变冷。  陆城像是捉住了容见的把柄,“如果是对付他,连这些照片都用不上,还不是认我揉捏。妹妹,你说对不对?”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堆了小半个窗户,容见已经看不到花园里的风景了。  他居高临下地站在楼梯上,语气冰冷,“你要是敢动他……”  陆城笑嘻嘻地说:“动他怎么了,他就是家里的下人,还不是想怎么动就怎么动!就是没想到妹妹你竟然还动了真心,怎么,你以为能威胁到我?”  容见下了一级台阶,陆城一愣,膝盖被狠狠踢了一脚,他疼得站不稳路,往后退了好几步,最后一屁股摔倒在楼梯口。  他抬起头,看到容见正冷冰冰地看着自己。容见一贯长得很漂亮,此时五官却格外锋利,眼睛像是水洗过一般,亮的勾人,嗓音压的很低,“我让你这辈子都道不成歉。”  有一瞬间,陆城觉得容见并不是个病秧子大小姐,而是个少年人。  可下一刻容见又笑了,意有所指,“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董事会的那些人大多和容世淮相熟,格外照顾容见,因为他是容家剩下来的唯一血脉了。容见没办法让他们帮自己做什么大事,为难为难陆城还是很容易的。  陆城不敢再说了。  容见转身上楼,心里也挺无奈的,这大好的日子,陆城非要讨打也没办法。  容见自认是个性格平和的女装大佬,但这事真的不能怪自己脾气暴躁。  也许是因为最近吃的东西不少,容见的身体不像才开始那么差,圣诞节在外面呆了那么久,还淋了雪,也没头疼脑热,照样健健康康,直到考完了试。  容见觉得自己考的还不错,出来后还有心思和明野对答案。  陈妍妍痛苦地捂住头,“饶了我吧,我只是个学渣,才经历了考试的折磨,怎么出来后你们还要继续打击我!”  容见连忙说:“不对了不对了。”  考完正好是十二月二十九日,学校难得大方一回,三十号和一月一号连放两天假。  容见畅想了一下放假的日子,虽然明野在辅导功课的时候是好狠一男的,可一般才考完试不会那么可怕,会允许他休息几天的。  陈妍妍走在容见身边,犹豫了好一会,才终于说:“马上就是元旦了,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如果单单是出去玩,陈妍妍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容见问要去哪,陈妍妍才说了实话。  陈妍妍的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每年元旦会带她去山里的别墅玩,而那几天无论陈妍妍的父亲有多忙,也会一家三口一起过元旦。后来母亲去世,陈妍妍的父亲虽然尝试带着陈妍妍再去那栋别墅,她却再也不愿意和父亲一起去了。可一个人去山里也没什么意思,她等了很久,终于觉得可以再找到可以陪自己一起去玩的人了。  容见禁不住人求,特别是陈妍妍难得这么可怜巴巴的,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又不自觉看了眼明野。  陈妍妍十分上道,“当然,元旦这个大好的日子,我总不可能拆散你们亲亲热热的小情侣,咱们哥仨一起去!好不好啊!”  他们定在了明天中午十二点见面。  明野回去的时候,陆城正在那栋小屋子里等着他了。  陆城不敢赌容见哪天会不会真的发疯去公司告状,这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可他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左思右想,觉得容见这边不行,还可以撬明野这边的墙角。  反正他的目的从来不是对明野,而是为了弄死容见。  明野看到陆城站在里面,停在了门槛。  他没有合上门。  陆城想着容见肯定在明野这里说过自己很多坏话,明野应该对自己没什么好印象,但是没关系,他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改变明野的想法。  于是,陆城笑眯眯地说:“我知道你在和容见谈恋爱,也不是想拆散你们,就是看你为人上进,却被蒙在鼓里,傻乎乎地对容见好,我于心不忍。”  明野放下了手里拎着的书包,他已经没有说话,眼瞳漆黑,无端透着阴郁。  陆城再接再厉,“我那个妹妹是大小姐脾气,你以为她对你很好,其实不是。她就是拿你开玩笑当乐子,你以前被别人排挤都是她做的。和我说,离高考还有半年,你可以”  他又自顾自地讲出从前发生过的事情,其实这些事在明野的记忆里已经是十多年前发生的了,他记忆里再好,也不太记得清了。而重新回到十八岁后,他所有的记忆都是和“小姐”的。  屋里安静极了。  明野半垂着眼,没什么兴致似的问:“什么?”  陆城以为他被说动了,毕竟明野也不过是是十几岁的小男生,心目中的女朋友形象忽然破灭,心灰意冷也是常识。但是没关系,他会让明野兴奋起来的。  他的语气有十足的引诱,“容见这么对你,你也该报复回去,对不对?”  至于怎么报复回去,陆城早就想好了。  “现在离高考还有半年,半年时间够做很多事了。比如让她在高考体检的时候被检查出来怀孕,那不是很好?”  陆城原本还想再添点筹码,比如给明野一些补贴,可他来不及说出这些话了。 第37章 想到这里,容见又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糟糕了。  他点开明野的微信窗口,还是不敢问,犹豫了好久,才终于发了条消息过去。  「刚刚陆城过来了,和我说了点事。」  明野正在用容见送的那套电脑写程序,瞥到屏幕上的消息时一怔。  他大概能猜到陆城说了什么,也能想象得出容见现在应该很担心。  可能还会有点害怕。  明野知道那些都不是现在的容见做的,其实关于原来的那个容见,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他现在正用着那个刻了字的键盘,很愿意哄一哄屏幕那头的容见。  容见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他说:「他是和我编了关于你的很多假话,我知道都不是真的。」  容见还是没有放下心,虽然他觉得明野肯定没有相信,否则怎么还会暴打了一顿陆城,可还是问:「为什么?」  发过去后又觉得自己太得寸进尺了,不应该这样的。应该就这样顺其自然地模糊这件事,毕竟是真的。  他等了好一会,才收到明野的回复。  明野的回答很认真,「他是和你不对付的继兄,而我是你的辅导老师,教了你这么久,当然很了解你是不会做出这样事情的人。」  容见还没来得及回复这条信息,窗口又震了一下,是明野发了条语音。  明野很少会发语音。  容见将话筒凑到耳边,点开那条语音。语音里明野的声音很低,似乎含着笑意,又似乎没有,听起来很认真,他说:「因为你是天真的大小姐。」  容见自认挺精明世故的,和天真都不搭边。  不过明野很快就发来最后一句话。  「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出门,晚安。」  但对于容见来说,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今天发生了太多意外,他现在满脑袋的“怀孕”和“天真的大小姐”,都快要爆炸了。  于是,他找上了万能的hector。  hector正好在线,两个人随口闲聊了几句,hector忽然问:“茸茸球喜欢吃什么菜?”  容见有点惊讶,问:“叔叔怎么忽然问我喜欢吃什么,是要请我云吃饭吗!”  hector说:「元旦要和人出去玩,可能要自己做饭。」  这是容见第一次听每天007的终极社畜hector休假,他很为对方开心,兴致勃勃地说:「既然是出去玩,还要你做饭,当然是先做叔叔自己喜欢的啦!」  hector说:「我没什么喜欢吃的菜。对方也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和你年纪差不多大,也许喜欢吃的菜也差不多。」  容见陷入沉思,他寻思着自己是个假冒伪劣的女装大佬,实际上不是什么十几岁的小妹妹,要是把hector带沟里可怎么办……  容见只好问:「对方是什么性格鸭!也许我和她性格不太一样,喜欢也天差地别呢!」  hector很快回复,「和茸茸球一样,是很可爱的女孩子。」  容见的内心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hector还会这么夸一个女孩子可爱吗?简直都不像是hector了。  不会是想喜欢那个人吧?可是和茸茸球年纪差不多大,那就是十五岁,hector不会想要犯罪吧?  虽然和hector聊了这么长时间,容见很相信他的人品,可还是忍不住说:「叔叔叔叔,我要警告你哦,和未成年女孩子谈恋爱是要进局子的!」  hector说:「没有,他成年了。」  容见松了口气,不过他总觉得hector的解释有点问题,而且就算对方成年了,好像和hector的年龄差距还是有点大,不过是命中注定的真爱也说不定。  不过如果hector真的谈了恋爱,容见肯定要自觉减少和他的聊天次数,退位让贤,把hector所剩不多的时间全都给他的女朋友,想想还有点难过,像hector这么好的聊天对象实在很难找,容见也偷偷摸摸匹配过好多人,基本都是话不投机立刻离开页面。  而寻他的另一端,明野的手指还停在屏幕上,对话框里有一句未发送的话。  「是可以合法怀孕的年龄了。」  不过这句话是永远也不可能发送过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见见:怀孕是不可能怀孕的,这辈子也不可能怀孕的,以后谁敢再提怀孕我揍谁!  不过以后在doi明哥肯定会把这个梗拿出来讲的,不过去的怀孕梗(。  见见:等我脱了女装,把你们全鲨了!第三十七章 做饭  元旦节本来应该阖家在一块吃饭, 共度新年,可最近发生的意外太多,秦州也顾不上家里, 元旦节和周小春一起出门参加宴会,沟通感情, 顺便多绑上几个战车, 这几天忙得要命,没空回来, 自然也顾不上容见要不要出门玩。  为了出门玩两天,容见收拾了一个上午的行李。他以前出门就背个双肩包, 里面放上换洗衣服和数据线就走遍天下了。现在就不同了,不仅有全套化妆品,还有定制内衣,最后收拾出满满当当的一行李箱东西。当女人难, 当女装大佬难上加难。而且还好这次是单独住一间屋子,要是和别人一起住, 容见打死也不可能出去的。  中午十二点钟, 刘叔开车载着陈妍妍,停在了容宅前门的路口。  明野拎着容见的箱子, 放到了后备箱,两人一言不发, 沉默地坐上车,一左一右,中间隔了好大的地方。容见端正紧绷地坐了一会儿, 不想很刻意,但实际上就是很刻意地偏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陈妍妍本来是想要和他们聊聊今天的计划,结果在这略显尴尬的气氛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陈妍妍装模作样打开微信,给容见发了条消息:“早说你们吵架了,我就不直接坐前面,厚着脸皮坐你旁边当你们俩的电灯泡好了。”  容见一怔,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没有,是我的心情不太好。”  他知道昨天发生的那件事是自己犯蠢,和明野无关,可一看到明野,就会不自觉想起来,实在没办法控制住尴尬的情绪。  而且明野肯定误会他的意思了,以为他说的“我不会怀孕”是因为同性恋不能搞无性繁殖,实际上容见就是没那个功能。  无论怎么想都很尴尬。  容见挺佩服自己今天还能和明野坐在一块的,果然是演了这么久女装大佬,连脸皮都变厚了很多。  也许过两天就好了。  容见在心里安慰自己,为了转移注意力,又一次打开手机,骚扰起了hector。  hector并不在线。  信息发送出去后,容见才想起来hector今天要和可爱妹妹出去约会,估计是没空搭理自己了,只好发了条消息祝福hector一切顺利。  没料到hector竟然上线了。  他问:“怎么了?”  容见缩在角落里,恨不得用身体把手机屏幕全部挡住,小心翼翼地敲下一行字:“没什么,就是出去玩,坐在车上有点无聊。对了,叔叔,你今天不是和小姐姐出去玩嘛!怎么还有空看手机?”  hector说:“有点害羞,不怎么说话。”  隔着屏幕,容见都替hector发愁,这大龄程序员好不容易遇上心动妹妹,要是再追不上,可也太惨了,连忙说:“叔叔你别玩手机啦!去哄哄人家!和人家讲讲话!”  hector回他:“嗯。”  容见觉得自己不能再占用hector更多时间了,连忙说:“叔叔,元旦过后,离中考就六个月了,我要努力学习,可能不能经常上线了。”  陈妍妍的微信消息忽然跳出来:“你们俩面对面微信?”  容见直接否认:“没有。”  陈妍妍并不相信容见的辩驳:“不可能,你能和谁聊天?要不然你把聊天页面截图给我看。”  容见当然不可能把和hector聊天的截图发给陈妍妍,只能掩耳盗铃似的重复否认好几遍:“没有,真的没有。”  陈妍妍不屑一顾地冷笑。  容见有苦说不出,重新打开“寻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原来准备的话发了出去:“然后就要上高中了,妈妈说上高中和初中不一样,要没收手机,专心学习了qaq,叔叔,到时候找不到我也别太想我,三年后再见鸭!”  容见想过,如果自己真的活不过明年的六月,也不能忽然悄无声息地消失,虽然这种事在网络上很常见,可他没办法这么做,至少不想让hector担心。  hector已经下线了,应该是去哄可爱妹妹了。  容见关掉了“寻他”的页面,忽然听到明野说:“要吃糖吗?”  他点了下头。  这段时间一直断断续续地下着雪,山路不太好走,刘叔一直开得不快,到达山顶别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  陈妍妍的母亲去世后,就没人再来过这里,但每年都会有人来修整检查,现在外表看起来还很完好。  那天晚上,陈妍妍对父亲说她要和同学来山上过元旦的时候,原本以为他会反对,都做好了抗争的准备,结果父亲很痛快地同意了,还找人事先上去把别墅打扫一番,放了肉和菜和很多速食食品,防止三个小朋友对着食材空叹气。  陈妍妍还记得那晚她父亲说:“反对什么?你妈妈看中那个地方,就是为了能让你去玩的。现在有可以一起去的朋友,就开开心心去玩好了。”  陈妍妍率先跳下车,和容见一起先进了门,明野去后面拎行李了,刘叔则又将别墅检查了一遍,确认应该没有安全问题,才开车下山了。  别墅已经十多年没住过人了,即使年年有人打扫,也难免显得有些陈旧,陈妍妍兴奋地拉着容见介绍了一圈,最后去了上层的阁楼,说是最好的看雪地点,不过要下大雪才好看。  浮城已经很多年未曾下过大雪了。  他们转了一圈才下了楼,明野已经在厨房里收拾饭菜了。  陈妍妍兴奋地说:“哇!明野你会做饭啊!”  明野正在冰箱里挑选蔬菜,头也没回:“有学过一点。”  陈妍妍凑了过来,好奇地问:“明野你在家里还做饭啊,真的是好男人。”  明野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说:“不是,我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是负责帮工作人员一起做饭的。”  陈妍妍卡了一下,几乎是僵在了原处。她上次也听说过明野的家庭情况复杂,却不知道复杂成这个样子,很难接话。  容见站在后面,也怔住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实际上明野并不需要安慰,也没把这些过往放在心上,如果真的在意,明野就不会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可容见很在意。  看书的时候,只觉得这些都是男主经历的磨练,会是日后成功的垫脚石。  现在却不同了。  可语言是安慰不了人的。  容见问:“有玉米吗?”  明野说:“有。”  容见说:“我也会做一点菜,今天就炒个松仁玉米好了。”  陈妍妍感叹:“我都做好了咱们三个对着这么多菜,相对叹气,最后切吧切吧,全丢进火锅里的准备了。没想到你们两个都深藏不露,是高手啊!” 第39章 明野再无所不能,也不能在这个山顶的雪夜让灯重新亮起,淋浴重新出水。  可他正站在门外。  容见打开了门,明野拿着一支蜡烛,烛火摇摇晃晃,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地方。  他吓了一跳,又立刻关上了门,音量很高:“我没穿衣服。”  说到这里,容见明白过来自己的反应太激烈了,又支支吾吾地说:“我又卸了妆,不太好看。”  明野低头吹灭了蜡烛,周围忽地又暗了下来,门缝里也看不到光了,他的声音很轻,似乎带着些安抚的意味:“现在没光了,小姐去一楼洗完头发吧。”  他刚刚看到容见还滴着水、沾着些许泡沫的长发,如果不冲掉擦干,在这么冷的天气,很快就会感冒。  其实可以当作没看见的,这样容见会更放心,不会担心自己露出马脚,也不会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对明野产生提防心。  两个选择,明显有一个对明野而言是更优解,可他人生第一次选择了次优的那一个。  容见怔了怔,踌躇了片刻,还是打开门,答应下来了。  整栋别墅都是封闭起来的,容见夜视不太行,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明野问:“看不到吗?”  容见扶着墙,正艰难地往下走,闻言含糊地应了一句。  明野便拽住了容见的手腕,沿着楼梯带领他往下走。  他们并没有直接相触,掌心和手腕间隔了一层薄薄的浴衣。明野的体温平常很低,此时却比容见要高许多,握着的掌心对容见冰冷的皮肤而言已经算得上滚烫了。  明野叹了口气:“怎么不穿外套?”  不过没等容见再艰难地回去拿上外套,明野就脱下外套,罩在容见的身上了。  容见拽了拽衣角,没有拒绝。  楼下只有厨房里有水,可电也停了好一段时间了。明野打开水龙头,幸好水还是温热的。  这种时候,就不能讲究那么多了,明野接了一盆热水,放在凳子上,又领着容见站到凳子前面。  可容见本来就笨手笨脚,又披着过大的外套,行动很不便,想把头发放进水里都要尝试好几次。  明野怕他掀翻了盆,因为已经没有下一盆热水了,他卷起袖子:“我帮你洗,好不好?”  这句话听起来是询问,实际上他已经把手伸进水里了。  容见没有拒绝的机会。他自暴自弃地想,反正现在乌漆墨黑的,谁也看不到谁。  厨房是有窗户的。天空上挂着半轮月亮,月光落在雪地上,又透过窗户映亮了这一小片地方。  明野能很清楚地看到眼前容见的模样,他背后披着厚重的外套,前面却还是只有那件薄薄的浴衣,又因为俯下身,领口往下垂,露出大片大片的脖颈和锁骨。容见的骨头很瘦,穿着宽松时很有女孩子的样子,可现在就不行了,从骨骼的形状来看,是很明显的少年体型。  可却非常漂亮。  明野的目光停留了可能有十秒钟才离开。  也许是因为常年都不太见阳光,容见的皮肤很白很软,而且很滑。虽然明野很注意不去触碰,可总有意外的会碰到容见脸颊的时候。  其实这种程度的接触算不上什么,特别是在同性之间,连亲密都算不上,可容见还是有点脸热。  他心里想,可能是因为在这个世界,太少和别人接触,所以反应有点大。  天气实在太冷,明野洗得很快,将容见的头发从水盆里捞出来,用干毛巾擦了好几遍,最后再带着容见往上走。  容见不需要思考什么,只要顺着明野的节奏抬脚就可以了。  明野将容见送回了房间,临走前说:“我就住在旁边,有事就叫我。”  明野的房间本来应该在二楼的另一边的,可现在事出突然,需要互相照顾也是正常。  容见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先“嗯”了一声,又慢慢说:“晚安。”  他感觉自己有点头晕,提不起精神,反应很慢,似乎一闭眼就能睡着。  明野关上了门。他没有入睡,因为有很多事要处理。  等收拾掉残局,明野再次推开了容见的门,他轻轻敲了一下,里面没有反应,就能猜到容见已经睡熟了。不过容见的警惕性本来就很低,守着一个不能告诉任何人的大秘密,却连在学校的课间都能熟睡。  明野走到床边看了一眼就打算离开的,可容见的呼吸有些沉,又很急促。  他俯下身,用手背贴了一下容见的额头,烫得惊人。  又发烧了。  明野皱起眉,半抱起容见,搂在怀里,把容见摇醒,问:“难受吗?”  他没能维持伪音,声音和往常很不同,很软,又很委屈,哑着嗓子说:“难受。”  容见已经烧得有点糊涂了,清醒不过来,连说话都是依靠本能。  明野再问他什么,也都是含含糊糊地回答,大概就像是那次喝醉酒的时候一样,容见发烧了也很容易被问出真心话。  明野抱着一个滚烫的发热体,轻声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容见似乎对这个问题很疑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叫容见啊。”  他停顿了一下,又嘟嘟囔囔地抱怨:“还不许人叫这个名字吗?”  明野沉默了许久,如果“容见”就叫作“容见”,那么他一直以来的推论可能有很多错误,也许要从头来过。  不过没有关系。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他只是先要知道容见的真名,现在知道了。  容见烧得很厉害,意识迷迷糊糊,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在被人套话。  明野有时候会很残忍,比如现在,容见需要的是好好休息,可他还是在继续逼问容见自己想知道的问题,如果一遍没听清,那么他就问第二遍。  可有的问题,即使容见意识都不清醒,也依旧凭靠本能坚守。  明野问不出来。  于是,明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他很难得会犹豫这么久,才对容见问:“那为什么会对明野,”  他的话在这里短促地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这么好?”  很明显,现在的容见理解不了这样断成两个短句的句子。  明野从来没问过这么近乎可笑的问题。  好或者不好是纯粹的感性体验,并不能量化,询问出来的结果也没有评定正确的标准。  可就是这样无意义的问题,明野又认真地问了第二遍。  这次容见听清了。似乎是个需要慎重思考的问题,连高烧中的容见都想了好久,才说:“他很好,是我要罩着的人。”  很主观的回答,没有列出一条令人信服的理由,却足够打动一颗未曾喜欢过任何一人的心。  这个答案似乎在明野的意料之中,又似乎在意料之外。  是只有容见才可以说出来的答案。  而明野仅仅是需要一句话来确定自己的心。  如果说明野曾经的人生中最大的渴求可以量化为“一”,那他最多只能想象到的是“十”会是什么样子。  可明野对容见的渴求是“一百”。  太多了,超过了明野可以想象的范围,原来执行了三十年的计量标准也没有办法计算这种感情。所以明野一开始不能反应过来,他本能地觉得容见天真,可爱,会为容见浪费时间,做以前不会做的事,容见是明野人生里所有的好奇与意外。  而这些都是源自烧不尽的欲念,扑不灭的心火。  现在明野明白了。  他想要得到容见。  他喜欢眼前的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当然是我们明哥终于确定自己的心意了!以前明哥没有正面承认过自己的感情啦! 第三十九章 乖一点  容见烧了一整夜, 做了许多或真或假的梦。  梦里似乎有人对他说, 会一直陪着他,病中的容见觉得很安心,后半夜似乎也睡得好了一些。  容见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后发现果然是个梦。  拉起的窗帘很厚实, 几乎挡住了外面所有的光,屋里很昏暗, 什么也看不清, 可如果有人在屋子里,起码会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特别是明野的身形那么高大。  可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容见松了口气,因为白天再共处一室就太容易暴露了, 可又有点没来由的失落。  他头疼得厉害, 又犯恶心, 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有说不出的难受, 躺在床上都爬不起来, 不过也没有爬起来的必要。  不知道过了多久,容见睡得迷迷糊糊, 忽然听见门锁“咔嗒”一声被人打开。  然后是越加清晰的脚步声。  这栋别墅里再无其他人, 只有明野。  容见大半张脸都埋在雪白的枕头里, 又费力地用被子裹住剩下的皮肤,只露出一双眼睛,咳嗽了好几声,也说不出来话。  明野似乎是才从外面进来, 走到床边,蹲了下来,与容见对视,解释了一句:“刚刚出去有点事。”  容见才睁眼,发着烧,周围又太暗,眼前模模糊糊的,不太能看得清楚。但容见能猜到明野应该是才从外面回来的,因为明野靠近床铺的时候,隔着两层被子,他都能感觉到一阵寒意。  明野并没有看容见,将手上的袋子放在床头柜上,又说:“你发烧了,我找人送了药上来,刚刚去拿了。”  他说得很轻描淡写,可实际却很难。明野在这一夜找了十家药店,只有三家在早晨给他回了消息,一家被近乎天价的跑腿费打动,冒着十年难得一遇的风雪上山送药。可事情总有意外,那个人上山到半路的时候车坏了,明野加了一大笔钱,让他继续走着往上送,又担心对方走得太慢,同时下山去拿,来回走了三个多小时。  容见听了,慢吞吞地眨了几下眼,他看到明野的肩头堆满了雪,在这屋里微弱的光线下闪闪发光,正借助体温迅速融化,往下滴着水。  如果是平时,明野说的话他还能反应过来,比如在这样大雪的天让人送东西上山要花多少钱,再比如从这里走到门口的距离是不可能在肩头落这么多雪的。可他现在病到脑子都糊涂了,只能顺着明野的话想。  明野从袋子里拿出体温计,拆开包装,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才放到被子边缘,容见能看得到的地方。  容见从厚重的被子里伸出两根手指,将体温计拿了进去,塞到腋下。  明野将药一盒一盒地拿出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放在地板上,那是绝不会照到容见的位置,一边看说明书,一边漫不经心地讲今早的经历。  他说早晨醒来的时候敲容见的门,里面却没有动静,推开来看才发现容见发烧了,那时候天很早,为了确定容见是否真的不省人事,还打开手电筒看了一眼,然后就立刻找人去买药了。  其实不是这样的。 第41章 对于这个话题,韩云明显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或者说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小姐喜欢他,只要他人好就够了,别的也不多求。但现在千万不能和他说到您身份上的事。”  容见觉得韩云可能对自己和明野的关系有所误解,但事实并不如此,正想着该怎么解释的时候又看到外面层层叠叠的雪。  回来的时候,前院正有人在铲雪。  容见不知道园丁要不要负责铲雪,应该是要的,因为他看到了孙老头。  那明野也要在这么冷的天铲雪。  容见破罐子破摔地想:算了,反正误会都误会了。  于是,他不再否认,而是很任性地说:“韩姨,我好累,昨天一直发烧,作业还没写,现在也不想写了。”  韩云心疼地皱起眉,就听到容见继续说:“我想让明野帮我写作业。”  韩云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惯得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在眼皮子底下偷情被发现的小两口,以及被发现的见见越发胆大妄为(不是)第四十一章 作业  半个小时后, 明野拎着书包, 推开了容见的门。  容见屈着腿,坐在铺着厚毯子的飘窗边上。他换了一身家居睡裙,很宽松的款式,裙摆搭在小腿上, 露出染着薄红的细瘦的脚踝。大约是才洗完澡的缘故,容见的身上还沾着水汽, 头发懒懒散散地垂在肩头, 歪着脑袋,朝明野的方向看过去。  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柔软,像那件送给明野的毛衣,或是那条亲手织的围巾。  明野看了好一会儿, 在容见感到奇怪前移开了目光, 问:“医生还没来吗?”  容见怔了怔, 没料到明野还记着这件事:“韩姨说他有点事, 要到晚上才能来。”  明野点了下头, 将手上的书包放在桌子旁,问:“怎么了?”  这是句意味难明的话, 容见却心虚地偏过头, 侧着脸, 再不看明野,含含糊糊地说:“就是叫你来陪我做作业啊。”  明野半垂着眼:“韩姨已经和我说了。”  韩云说的和容见说的差不多,都是让明野陪容见写作业。但如果仅仅是辅导功课,韩云的表情不会那么奇怪。  容见内心爆炸, 韩姨为什么要那么说!他不要面子的嘛?!  可说都说了,容见只好垂头丧气地讲:“我哄韩姨的,不是真的让你来帮我做作业。”  明野听到了真话,笑了笑,说:“骗你的,韩姨没说,可我现在知道了。”  容见更丢脸了,自己也太好骗了点吧,沉默了好久,才很小声地说:“下次不许骗我了。”  明野没有回答他的话,打开书包,拿出厚厚的一沓试卷,写上了容见的名字。  容见从飘窗边上跳下来:“我可以自己写,不用你写。”  明野抬起头,直视容见,很认真地问:“不是让我来写作业,那是做什么?”  容见无话可说。他对比了说真话和维持谎言的代价,说真话会让气氛变得很奇怪,而说谎除了丢点面子,别的也没什么。  他选择了坚持说假话:“没什么,就是那时候很累,不想写,现在好多了。”  明野笑了笑,容见的演技很烂,他知道对方在说谎,只是不想戳破,说:“没什么,小姐身体还没好全,写不了作业。反正我写作业很快。”  他的话在这里顿了顿,又继续说:“但如果真的不用我写,我就先回去了。”  容见听了,装作漫不经心地偏过头,看向窗外,还有大片大片的雪。他原来的目的就是不想让明野去铲雪,要是他现在回去,估计还是要被抓回去当壮丁。  那他折腾这么久做什么呢?  明野顺着容见的目光看过去,似乎能猜到原因了。  于是,容见忍辱负重地收获了假期不用写作业的快乐,只要看着明野奋笔疾书,以极快的速度解决掉一张又一张的试卷就好了。  期间韩云不放心,还借机进来看了一次,顺便端进来一碟水果、一碟点心和两杯茶。清淡的茶香和容见身上沐浴露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很好闻。  点心是无糖的,即使厨师的手艺再怎么高超口味也好不到哪里去,容见尝了两口,聊胜于无。  明野想,至少要能让容见不必忍耐克制,吃上喜欢的东西。  容见吃着茶点,发消息联系了陈妍妍,陈妍妍那边好像挺忙的,抽空回了说不要紧,剩下的等上学再说。  明野在帮他写作业,容见不好意思独自在一旁快乐,又无事可做,最后头一点一点往下垂,昏昏欲睡。  傍晚时分,明野已经写掉了容见的试卷。  其实明野本来可以写得更快,可容见脑袋一点一点往下垂,和睡意做斗争的样子过于可爱,明野总是忍不住偏头去看他。  明野将试卷整理好,放到了书桌一角,站起身,走到容见身边。  容见的眼睛已经轻轻合上了,睫毛长而浓密,青灰色的阴影落在了下眼睑处。  明野看了许久,才轻声把容见叫起来。  当容见醒过来,听到明野已经写完作业后,第一反应是看向窗外,外面的雪还没铲完,容见还寻思着,怎么着也得找个理由再把明野留一会儿。  他还没想出办法,明野却忽然说:“小姐没有戴耳钉吗?”  容见的耳洞很容易堵,平时都带着耳钉,可这两天发烧生病的时候身上处处不舒服,连耳钉都觉得碍事,就摘下来没戴了。  容见摸了摸耳朵:“忘了。”  明野看着他的耳垂,以建议的口吻提出:“上一次小姐好像不太会戴耳钉,要不要我帮你?”  容见回忆了片刻,才终于从记忆里找到这件事。那还是他才穿进《恶种》里不久的事,时隔这么久,他已经会戴耳钉了,但一般来说明野用那样的口吻提出来的建议他都难以拒绝,还能多拖延一会儿时间,一举两得,所以容见点了头。  明野捏住了容见的耳垂,很软,又热,他说:“你要戴那种水头很好,绿意很足的翡翠。”  他没有说,以后我给你买。  因为现在还没到可以说那句话的时候。  明野想,容见很漂亮,什么首饰都可以戴。可如果恢复男性身份,再戴翡翠耳坠难免显得有些突兀,那么选择颜色和款式都简约一些的也很好。  或许可以戴情侣款。  明野想得太远了。  而容见总觉得明野的话有些奇怪,他想了很久,才琢磨出点意思,就好像是男孩子对喜欢的人会说的话。  可他确定明野不会喜欢自己,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很明显,在书里明野没喜欢过原来的容见,他穿过来后,又早早就表明自己是个同性恋。而明野是那种从一开始没喜欢上一个人,那么一辈子也不会喜欢上的性格。  容见是这么觉得的。  周一上午,陈妍妍按时过来上学。她为了父亲的事忙了一整个假期,根本没空写作业,今天早晨也是被硬赶来上学的,结果一到班上才发现作业没有写,真实落泪,刚想要找容见要作业抄抄,却收到了明野的微信。  陈妍妍十分迷惑地走到明野的桌子旁,收获了一份填满空白,而且写着自己名字的试卷。  如果陈妍妍说没带作业,那么大多数老师会默认她没有写。而如果明野说忘记带作业,所有老师都会说不是什么大事,写完了就好。  明野漫不经心地说:“你把空白试卷拿来。我只看过一次你的字,不太记得清了,可能模仿得不像。”  太过惊喜,陈妍妍有些承受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大佬,怎么我也有这待遇啊?”  明野本来可以找出很多理由骗骗陈妍妍,可他没有,倒讲了句实话:“你帮了我个大忙,作业算谢谢你。”  陈妍妍一路飘回了座位,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自己到底帮了什么忙。  直到她想起了那三日假期,自己中途离开,听说之后又停电了,别墅里两个人孤男寡女,不会发生了点少儿不宜的事吧?  虽然容见和明野都成年了,但一想到这里,陈妍妍抓住容见的手,磕磕巴巴地问:“你们两个,不会、不会在那发生了,高、高、高中生不宜的事吧?”  容见被问蒙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难得连最基本的人设都没绷住,说话带了脏字:“艹,你在想什么,你走那天我还发烧了,烧得不省人事还能怎么不宜?”  容见发烧的事本来没告诉陈妍妍,怕她在家里担心,结果今天一来,陈妍妍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忽然发疯,容见只好和盘托出。  累,他真的好累。  虽然容见没做过一点不宜的事,可被陈妍妍一问,脸都红透了,简直像是高烧未退。  陈妍妍勉强压下震惊,在没搞清楚事情真相的情况下又不想把金大腿明野供出去,毕竟才帮自己写完作业,太快忘恩负义好像不太好,陈妍妍自认不是这种人,于是随口说了个借口:“就,我今早看了本未婚先孕的狗血,你懂的,对这方面的事比较敏感……”  容见拒绝了解她的心理活动,冷酷无情地说:“别,不用告诉我了,真的。”  不过在上课后,两个人又用草稿纸交流了起来。陈妍妍这几天遭受的冲击比较大,还没别人可讲,只能说给容见听。  母亲去世的时候,陈妍妍的年纪还小,不懂事,加上外祖父母添油加醋,一直以为是父亲陈抉太忙,母亲身体不好,所以最后忧郁地病死在家中。其实不是这样的,陈妍妍一直不知道母亲其实有先天性疾病,本来寿数就不长,但外祖父母为了让母亲嫁给陈抉,在婚前从未提起过,直到婚后才被爆出来。而母亲亲人那边的生意江河日下,又通过从前的渠道知道陈家的生意,一直想靠着陈抉搭上陈家的关系,一起发财。可惜陈抉早脱离了陈家,不可能再掺和进去,而陈妍妍的母亲,很大程度上是被家里人那边逼死的。  而虽然陈抉没有同意,他们还是搭上了陈家,做起了不要命的生意。陈抉虽然知道妻子的死与那边有关,却没有办法,做这种生意会有很多见不得光的手段。为此,他续娶了个女人,装作已经忘掉了故去的妻子,又故意让陈妍妍误会。因为陈妍妍的年纪太小了,又是个暴脾气,根本说不了谎,骗不了人,便用了这个法子。而陈抉续娶的妻子其实是合作对象,当了好多年的挡箭牌。  陈妍妍叹气,有点想哭,还是忍住了:“前段时间陈家不是倒了,那头又想朝我爸这边贴过来,哎,他们怎么这么坏,原来外公外婆也知道我妈真正的死因。”  容见安慰她:“这次以后你就知道了,别难过,你的父亲忍耐这么久,都是为了你。”  陈妍妍说:“我知道,我爸我妈都这么爱我,我也没理由为那些人生气,不值得,唉,反正这辈子都不想再见那帮亲戚了。”  容见从前出生在普通家庭,父母双亡,和奶奶相依为命,没见识过这种豪门狗血,直到穿进《恶种》,发现每一个有姓名的角色背景故事都个顶个的狗血,就算是陈妍妍这样连名字都没有的人物,亲戚关系都这么复杂。  他就希望经过这件事后,陈妍妍解开和父亲的心结,能和从前一样是个开开心心的小姑娘。  他们两个就这么聊了一上午,容见也管不了别的事,直到中午放学,才有人陆陆续续地过来恭喜他,说是上次月考排行榜出来了。  容见考了第十名,和第十一名差了一分,运气刚刚好。  容见觉得拿到这个成绩和做梦一样,一直晕到晚上在咖啡厅补课,还晕晕乎乎地问明野:“老师不会算错分了吧,我能考到全校前十?”  他依稀记得才穿过来的时候,高三知识忘得一干二净,成绩惨不忍睹,仅仅四个月后,就已经能考到这种成绩了?  明野装作无意地将本是容见点的果茶喝了一口,桌子上剩下来的只有他点的那杯奶茶了,很认真地说:“小姐一直有很努力地学习。”  容见觉得自己的努力可能不太配得上这个成绩。  明野将奶茶往容见那边推了推,轻声说:“再不喝就凉了。”  又漫不经心地说:“而且我也认真地辅导了,小姐是怀疑我的水平吗?”  容见当然不可能怀疑明野的水平,他甚至相信只要明野愿意,再花四个月能把陈妍妍的成绩也拉上全校前十。  毕竟在这本书里,没有男主做不到的事是真的。  容见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才发现是奶茶,很好喝,可是热量太高,不过既然都尝了,不喝又太浪费,只好怀着一半痛苦一半快乐的心情继续喝下去,却还是有些愁眉不展:“这次是超常发挥,要是下次再掉下去,打回原形也太难看了。”  他皱着漂亮的眉,细长的手指紧紧握着杯子,皮肤却比陶瓷还要白,好像很担心的模样。  明野不太会哄人,此时此刻只会说:“不会的。上一次月考我没给你猜题,你都考得这么好。下一次我再把猜好的考题给你就好了,不会考差的。”  明野其实在辅导功课这件事上很严厉的,除了开头两次月考,就不太给容见猜考试题目了,全凭容见的真才实学去考。 第43章 容见不赞同他的话,他强调了老张说过的话,“高考可以加二十分。”  明野漫不经心地笑笑,“我要是高考考了七百三十分以上,就浪费了这二十分了。不如给别人一个机会。”  容见觉得明野太嚣张了,可男主确实有嚣张的底气,他艰难地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反驳那句话,明野却把蛋糕塞到他的手里,说:“你先去教室吃完蛋糕再去找老张回话,免得他再惦记你。”  容见只好干巴巴地“哦”了一声,被推着离开。  等容见走后,程简眼尖,立刻跑回来,似乎难以置信,“这不是我嫂子?”  明野很认真地说:“还没追到,你别吓到他,他很害羞的。”  容见一路上都在想该怎么传达明野的话显得更谦虚点,走到办公室也没想到,只能几乎原话照搬过去,“我问过了,明野说如果考到了七百三十分以上,这二十分加分就浪费了,所以还是不去了。”  老张哑然失笑,“行吧,这小子,怪不得在我面前讲不来,在对象面前倒是能吹。”  容见装作听不到“对象”这两个字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还没追到的薛定谔的“嫂子”见见!第四十三章 旧金山  周五那天,明野请了一整天的假, 临走前给容见发了一条微信, 说是要到周一才能回来,却没说详细原因。  容见一整天兴致都不太高, 陈妍妍还打趣他,说:“不就才分开一天,你也不能这么依赖男朋友啊。”  容见有气无力地摇了下头。并不是离不开,而是书里没详细说过明野高中时候的事, 容见是担心他被肖琳缠住了,不能来上学。  他本来想要发信息去问的,想想还是算了。  最起码等到明天, 今天太着急了。  周六上午, 韩云和容见一起出门,去一家商场逛街。  说是逛街, 其实是去见人。韩云和那个公司里的人说好了,要亲自和容见聊一聊, 确定六月份要做的事。  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种事总不可能真的在容家见面。  韩云和容见待在咖啡厅,也没什么事可做。那人大约很忙, 事情太多, 等到十一点钟还不见身影。韩云有些等着急了,容见轻声安慰了她几句,偏着头,无聊地看向窗外, 却见到了一个意料外的人。  隔着单面玻璃,容见看到程简拎着满手的购物袋,站在一家服装店前。他身前站着一个满身的珠宝首饰贵太太,比程简矮大半个头,气势却很足,那姿态几乎要将程简贬到尘埃里。  还有个和程简差不多年纪的男生,正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幕。  程简昂着头,装作不在意,看起来却有些可怜。  容见觉得奇怪。  在《恶种》里,程简的脾气很不好,他能成为最称职的小弟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男主太冷静了,无论什么场景几乎都不会有过大的情绪波动,显得单调,打脸起来就不太爽。幸好有程简在,代替男主讲述缘由,打脸反派,顺带奉承明野。  所以在书中,程简除了在明野面前心悦诚服,在别人那都是暴躁老哥。  现在看起来有些像家庭矛盾,容见想着能不能上去帮帮程简,毕竟是明野的小弟,容见怀着感恩的心对明野,偶尔也会爱屋及乌。可惜没能想得出来,他现在出去走到那位太太面前是最坏的结果,程简肯定不会希望有认识的人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也许是容见看得太久,韩云也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韩云愣了一下,犹豫着说:“那是程太太。小姐是认识那个男孩吗?他应该也在绘文中学念书。”  容见听出她话里有话,问:“程简家里怎么了?”  虽然程简作为重要男配存在感很强,从头到尾,贯穿全文,可关于程简的身世却一个字也没有提。或者说有人尝试提过,程简在对方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让他们闭嘴了。  程家的事在圈子里闹得很大,韩云不太爱谈论这些八卦,但肯定是知情的,组织了一会语言才说:“大约是几周前,程家闹开了,忽然多了一个儿子,都以为是私生子,程太太却公开说,那人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唯一的独生子。”  容见怔了怔,有个可怕的猜想,小声地问:“那程简呢?”  韩云叹了口气,“程简是程先生情妇的孩子,情妇把两个小孩子调换了,狸猫换太子,现在太子回来了。”  怪不得。  容见才意识到程简从来不提身世的愿意,倒不是他受了莫大的伤害,一句话都不能提,而是因为他的身世和明野的正好是对立面。  明野是太子,程简是狸猫,可虽然身份不同,却同是被抛弃的一方。  虽然隔了很远,容见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可从程太太的姿态来看,还是一直在讥讽谩骂程简。  韩云沉默了片刻,“说起来他也没做错,现在闹成这个样子,谁都难受。小姐和程简关系好吗?”  容见点了下头,“他人还不错。”  韩云拎起包,对容见一笑,“那我出去一会。”  韩云走到程太太面前,不知说了什么,三言两语就把程太太哄得眉开眼笑,也顾不上训斥程简。  程简皱着眉,一言不发,拎着购物袋,从旁边的电梯下去了。  过了中午十二点,那位高层知情人士终于姗姗来迟。  那人姓徐,名观礼,比容世淮小十多岁,现在还一头的乌发,看起来不过四十岁出头,只有离近了才能看到他眼角的皱纹。  容见叫他徐叔叔。  徐观礼笑的十分和蔼,讲出来的话却不很客气,至少同韩云约定的不太一样。  他姿态放得很高,“你也知道,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证据早就消失,好不容易找到点蛛丝马迹,也不一定能让秦州定罪。到最后说不定连我自己都要搭进去,风险太大。”  容见认真地听到这里,在桌子下用力握住韩云的手,“我当然知道徐叔叔不容易。到时候如果事成,秦州入狱,我又不懂管理公司,就请徐叔叔暂时代为管理。”  徐观礼与死去的容世淮之间的情谊价值并不金贵,但支持容见也不是不可以,他正待价而沽,只要能得到比现在更多的好处,多到值得冒险。  很明显,现在的好处足够多了。  徐观礼又不冷不热聊了几句,接了个电话,转身告辞。  韩云气得咬牙,“他是老爷一手提拔上来的,也是这样的人。要是当年不找他,找到别的人,也许早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委屈小姐了。”  容见很看得开,安慰起了韩云,“那些事都过去了。这样的人更好,明码标价,想着要好处,至少不会反悔。”  许是容见的安慰起了作用,又或是钱财是身外之物,从咖啡厅离开的时候,韩云已经不再那么难过了。  回到家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半,容见就像每一个努力学习的高中生,摊开试卷,奋笔疾书。  就是学习的时候注意力不能集中,容见总是在想明野的事。  他心想,就问一下,又不是逼明野非要回答,应该没什么关系。  于是,在犹豫了两个个小时后,容见终于发了条信息过去,问明野在干嘛。  此时是浮城的四点半,旧金山的凌晨两点半钟。  明野从落地就开始谈合同,讲生意,期间大约只睡了两个小时。其实本来在两次会议中间有一次很长的休息时间,但明野回来后看到酒店的拍卖会宣传册,忽然说要去参加拍卖会。  周慎是明野的临时助理,负责这三天明野一切的衣食住行,充当翻译,可惜明野并不需要。他干这一行很多年了,专做这种接待工作,一夜暴富的年轻人见得多了,却从没见过明野这样的。  明野完全不像初出茅庐的天才少年,只懂技术,不明白世事险恶的道理。他完全明白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这些人笑脸相迎,想要他的技术,却希望用最小的代价得到。明野请了律师随行,合同是亲自看的,一条一条地提出异议。  他的骨头很硬,不好啃,所以合同签的很慢,条款也一直敲定不下来。第一次会议告一段落,周慎却觉得明野胸有成竹,他一点也不担心会失败。  周慎看过他的身份证件,才过十九岁的生日,却比三十九岁的人更清醒老练。  直到明野说要去拍卖会,周慎才觉得他做了一件符合年纪的事,就像以往很多忽然暴富的年轻人。  周慎已经做好了明野要买下很多东西的准备了,可明野的欲望似乎并不多,只买下了一对翡翠耳坠,非常漂亮,据考证是某位公主的首饰。  明野为此一掷千金。  周慎甚至怀疑在没签完合同前,明野能不能付得起这对耳坠的价钱。  可明野付了。他睡了两个小时,去开第二次会,稍作退让,签下了那份合约,获得了绝大多数人一生难以企及的财富。  谈完合同后,周慎陪着明野一起回酒店,他要有事要处理,比如询问明野的意见,拟定明天庆功宴的邀请名单。  明野打开手机,似乎收到了一条信息,他看了好一会,走到落地窗前,拨通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旧金山的夜晚灰蒙蒙的,但远处是灯火通明,似乎连天空都能照亮,那有没有星星都无所谓了。  可有没有容见是有所谓的。  容见接起电话,很轻快地“喂”了一声,又问:“是明野吗?”  明野笑了笑,压低嗓音:“是我。”  容见讲了今天上了什么课,哪些重点内容,其实明野都没必要知道,可他想听容见说话。  这样讲了十多分钟后,容见终于绕回正题,他问:“你去做什么了?”  明野没打算对容见说谎。  一般而言,他不会先暴露自己的底牌,将一切都告诉对方,更何况还没能确定容见的秘密。  可那是对别人,容见是他喜欢的人。  所以不一样。  明野准备说他现在在国外,签了什么合同,做了什么软件。  心脏却骤然剧痛,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野捏紧手机,不太能站得稳,往身前的玻璃窗摔了过去,勉强站稳了脚。  他大口大口地喘气,不再想刚刚想说出口的话。  周慎听到这边的动静,忍不住朝明野那边看了过去,明野不再控制音量了,似乎很平静地说:“没什么,不小心被自行车撞了一下。对了,给你买了一份礼物。”  周慎反应过来,明野去拍卖会买下那对耳坠的原因。  实在是很浪漫的理由。年少有为的年轻人前途无量,为心上人一掷千金,像是电影里的情节。  可周慎今年四十二岁,未婚,在旧金山呆了二十年,遇到过许多这样的年轻人,见过他们起起落落,总不太认同这种过于热烈的感情。  年少时的爱情很难长久,就似美梦不易成真。  容见在电话那头问:“是什么礼物?”  可明野却听不太清,他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抵抗心脏的疼痛,过了好一会,才说出结束的话,,“等回去送你。晚安。”  挂断电话后,明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不应该说晚安的,浮城现在是白天。  他是被疼昏了头。  周慎看到明野转过身,额头上满是大滴大滴的冷汗,眉头紧皱,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甚至都想要叫救护车了。  明野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有似乎有些脱力,坐在沙发上好一会才缓过来,对周慎说:“帮我端一杯水,继续。” 第45章 陈妍妍哭丧着脸:“老师说我底子差,成绩不好,也不为难我,就让我把所有错题上涉及的知识点都写出来,今天不写完不许回去,反正他会留下来上晚自习。这还不是为难我吗?我为难死了!”  容见知道陈妍妍平时不怎么努力念书,她对学习也确实没什么兴趣,以后可走的路又很多,容见觉得不能强求,就安慰她:“没关系,我帮你整理,你再抄一遍就好了。”  容见现在已经能算得上是货真价实的学霸了,写知识点是很容易,可时间太短,只有下课时间能写,所以拖了很长时间。  也许是写得太专注的原因,最后一节课上完,容见才发现明野早就不在座位上了,他问了明野现在的同桌,才知道明野好像有事请了假。  容见“哦”了一声,打开手机,发现明野给自己发了条微信,说今天有事不补课了。  最近明野好像总是有很多事。  容见写完知识点后,陈妍妍很快就抄完交给老师了,欢天喜地地进教室拿书包回家。  容见说:“我和你一起出去吧。”  陈妍妍扬了扬眉,调侃地说:“怎么了?不和明野一起出门边学习边约会了?”  容见摇了下头:“他今天有事。”  出了校门后,陈妍妍又说今天是她妈妈的生日,想买一束花带回去。  容见也没事可做,就陪着她一起去了。  陈妍妍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选到合心意的百合花束,捧着花束从店里走出来。  他们准备从这条街走出去后就道别,各自回家,但走到一半,却忽然被人堵住了路。  那是三个年轻男人,领头的个头比容见高一些,差不多有一米八,穿着时髦,耳洞都打了八个。旁边一左一右站了两个人,左边那个很瘦,不是那种健康的体态,而是身体被掏空那样骨瘦如柴的瘦法。另一个个子不高,块头却很大,皮肤黝黑。  容见不认识那三个人,却觉得他们来者不善。  实际上他们确实不是什么好人,陈妍妍认识他们,是她母亲那边的表亲。  为首的那个人叫章宇,陈妍妍二舅家的小儿子,两个人从前就不对付,经常吵架,不过那时候面子上大家还是一家人,没闹到明面上,现在撕破了脸后,陈妍妍本来就烦那边的亲戚,毫不留情地骂起了章宇。  章宇吊儿郎当地听完了,阴阳怪气地说:“小表妹,我这次来呢,就是想见见姨夫,家里那个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大家都是亲戚,本来就应该互相帮扶。咱们好歹流的是一样的血。”  陈妍妍抱紧了花:“我爸上次被你们坑得还不够惨吗?还想找他,不可能。”  章宇凑上前,陈妍妍和容见不得不往后退,他们的背后是一条小巷。  章宇继续说:“我听奶奶说,今天是小姨生日,可真是凑巧了。小表妹,你看咱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就帮帮我们吧。”  不提陈妍妍的母亲也就算了,提起来陈妍妍就像突然爆发的火山,她说:“一样的血?我可不知道自己和寄生虫流着一样的血!”  容见一直没有说话,因为他忽然记起来,《恶种》这本书里不是没有陈妍妍的。  “陈妍妍”这个名字,只出现过一次。  高中毕业十年后,明野收到一封邮件,是邀请他参加同学聚会的。比起一般人收到的群发消息,也许是发件人知道明野一直不合群,他的邮件里多了几句话。  邮件里说:“高中已经过去十年了,咱们班的人却再也聚不齐了。容见高考结束就因意外去世,陈妍妍被亲戚打成重伤,去国外养伤,谁也联系不上。人世无常,再不聚一聚要等到什么时候?”  可明野还是没有去那场同学会。  在《恶种》这篇升级流里,这只是很不起眼的一句话,容见看过就忘了,可却在此时忽然想起来。  如果按照书里所写的,会不会就是这一次?  章宇很明显已经没什么耐心,而旁边那个瘦高个更是煽风点火,大声嚷嚷:“哥,管这个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咱们直接把她抓回去,和陈抉要钱不就完事了!”  容见望了眼外面的天。  天幕沉沉,夜灯初亮。而周围唯一有点人气的地方就是学校,可现在学生要么回家了,要么在上晚自习,整条街空荡荡的,只有路灯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周围却一个人也没有,丢块石头似乎都能有回音。而自从开始接受明野的功课辅导,容见就没叫过司机来接自己了。  应该是找不到能帮忙的人。  容见看着眼前的三个青年男人,很果断地做了决定,没有时间允许他再慢慢思考了。  他拽着陈妍妍的手,朝章宇走了过去。  章宇似乎有了些兴致,他问:“怎么了?你是要帮我劝劝你的好同学吗?”  容见抬起眼,睫毛轻颤,那是一张漂亮极了的脸。  章宇不是没见过美人,却也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直到容见抬起脚,狠狠地朝章宇的肚子踹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快表白了!本来应该写表白的,结果没写到qaq第四十六章 表白  周围很安静, 除了章宇的一声闷哼。  容见抬腿踹了一脚,可穿的是裙子, 又是圆头皮鞋, 总归不太方便,没太使得上劲。他琢磨着这一脚的力度只能把章宇踹的发懵,不能让一个成年男人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周围两人还没反应过来, 章宇在原地摇晃了好几下, 往后倒退了一步, 还没能勉强站稳, 容见又屈膝用力向章宇的小腹顶了过去。  这才是致命的一下,章宇疼的眼前发黑, 一时站不稳, 捂住小腹, 栽倒在地。  在场所有人都料到容见会突然动手。  在他们三个看来, 眼前两个都是娇滴滴的小女生, 吓一吓要还不行, 顶多打两个耳光就怕了, 会自动自发地给陈抉打电话, 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可容见偏偏先打了人, 还十分快准狠, 瞬间让一个成年男性倒地。  容见这一套动作没留一点情面和余地, 是直接让人立刻不能动弹的打法,与上次和李励动手时的克制完全不同,毕竟那时候容见只是想吓吓李励和那帮校园小混混, 知道他们怕什么。  可容见知道眼前的这三个人原来可是会把陈妍妍打成重伤,要是当成学校里的小打小闹对待,一定会出事。  容见没接下个动作,趁另外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拽着陈妍妍的手腕就往大路上冲。  他能预想到最好的结果就是能一举从这里冲出去,随便找一家店铺进去,怎么着这三个人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下抓人。  可陈妍妍嘴巴厉害,实战确实不行,也同样发懵,一时不明白是怎么了,被容见拽着踉跄地走了两步,又被那慢半拍反应过来的大块头拉回那个暗巷了。  没有最好的结果了。  容见只能努力做到次好的那个了。  他将陈妍妍从另一个人手里拽回来,退到小巷后半段,却没到底。  陈妍妍的掌心有汗,又紧紧抓着容见的衣角,全黏了上去。  她听到容见说:“躲到最后面,有机会就往外跑,打电话报警。”  容见的声音很低,却很坚定,他只是吩咐,却不容人反抗。  这里离巷口很远,几乎连路灯都照不进来,只有些微的昏黄的灯光,现在全聚集在容见的眼瞳中,在他偏头看过来的一瞬间亮的惊人。  容见笑了笑,睫毛的阴影勾勒出下眼睑漂亮的形状,他轻声说:“别怕,看好你的花就行了。”  陈妍妍只能点头。  章宇还在地上爬不起来,忍着疼,厉声说:“这两个小娘们,给她们点教训,吃点,吃点苦头才知道要听话。”  容见打量着眼前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个瘦高个看起来好对付,一个大块头不好对付,其实若是寻常遇上了也无所谓,主要是后头还有个真正的小姑娘,和怀里捧着的那束娇弱的花似的,碰不得,他不能让这两个人有机会去后面抓陈妍妍。  容见很明白。打架是不能害怕的,哪怕此时身有软肋,又无底气,也一定不能泄露分毫。  所以,他轻轻磕了磕脚尖,顺便活动了一下脚踝,没有犹豫,几乎是立刻冲到了巷口中段。  容见先揪住了那个瘦高个的衣领,他的身形看起来和女孩子差不多,很瘦,甚至近乎弱不经风,可力气却藏在衣服下头,能在瞬间爆发出来。  他右臂用力,先是将瘦高个拉下来,完全暴露出腰腹的位置,又找了个适合发力的点,提起膝盖,狠狠地顶了上去。  容见只顶了两下,反应过来的大块头就立刻拽住了容见的头发,把他往身边扯。  过长的头发在打架里是个绝大的劣势。  容见虽然打架可以依靠技巧和爆发力,可体重很轻,大块头一使劲,他就不自觉往另外一边移动。可容见似乎像是感觉不到痛,依旧拽着瘦高个的衣领,单手制住瘦高个的手。  大块头非常愤怒,容见的行为实在是太看不起他了,他拽着容见的头发,用力往墙上撞了一下。  容见眼前发黑,却不为所动,脸色不变,往瘦高个的小腹补了一脚,确定他不再有行动能力,才顺势往大块头那边靠了靠。  他的头发太长,且柔顺,猛的松劲,大块头有些抓不住了,直直的撞上容见的目光。  容见大多数时候以温和示人,很少会像现在这样。  尖锐,沉默,折断了所有性格里原有的柔软,像一把锋利的刀,似乎连死都不畏惧。  陈妍妍几乎都要认不出这是会和她说话,和她开玩笑的容见了。  准确来说,容见并不是在很平和的环境里长大的。他小时候父母双亡,家中又没有多少积蓄,只能在混乱的城中村长大。周围满是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容见那时候年纪还小,不愿意和人打交道,打架倒是一个方便直接的办法。也许是因为从前太肆无忌惮,打架打得多了,考上好高中,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后,容见下定决心要改变从前的状态,学会了为人处事的道理,并立刻擅长起来和稀泥,没触及到他底线的事,笑笑就过去了,他实在懒得计较。  容见是不太想惹麻烦,特别是在《恶种》这个世界,自顾不暇,保命还来不及,没空和妖魔鬼怪再折腾浪费时间。  可不惹麻烦的准则,绝不适用于此时此刻。  容见的身高和体重比不过大块头,可年幼时以小欺大的经历不少,虽然许久没用过,现在也还有点记忆。  他们俩厮打了片刻,将一旁摆放的垃圾桶都打翻了,容见终于找到机会,绕到了大块头的身后,朝着他的膝弯狠狠踹了过去。  幸好皮鞋虽然不方便,可鞋底厚且硬,踹起来很有杀伤力。  大块头一时不察,被踹的单膝跪地,容见用手掌抓着他的后脑勺就往墙上狠狠撞了几下,直到大块头晕头转向,向前一倒。  容见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大块头,用圆头的皮鞋轻轻踢了他一脚,偏过头,朝章宇笑了笑,“这么没用啊?”  他的脸色苍白而冷淡,嘴唇上还残余些许口红,没有口红遮掩的部分一丝血色也无,头发乱糟糟地堆在脸颊两边,看起来就像是漂亮、娇弱,才落了难的狼狈大小姐,谁也不会想到他刚刚打倒了三个男人。  章宇才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靠在墙上,连一句狠话都不敢说了。  容见似乎对脚下的人再没有兴趣,他转过身,朝陈妍妍招招手,“过来,该回去了。”  于是,章宇三人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容见带着陈妍妍离开。  大约才走出那条暗巷两步路,容见的腿就一软,勉强撑住了陈妍妍的手腕,他很小声地说:“别慌,就这么走。”  陈妍妍在容见被扯住头发往墙上拽的时候眼泪就掉下来了,她也冲上去扯过那个大块头的手,连手上的花都被打掉了,碾碎在了那堆垃圾里。  她憋着哭腔,鼻音浓重,“好。”  直到穿过这条大道,拐了两个弯,走到一个湖边的长椅旁,容见才瘫倒下来。  陈妍妍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见见,我发信息给刘叔了,他说马上就到,我们去医院看看你的伤。”  容见稍稍移了移左手的位置,“没受伤,哪有什么大事,就是有点脱力。”  陈妍妍不太相信她的话,容见又哄了几句,陈妍妍大约也不好意思再让容见为自己费心,抹了抹眼泪,说:“那我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便利店或者药店。” 第47章 这些天容见表面装作什么都不知情,实际上日日做梦,他在梦里预演了一百遍告白时的场景,可听到明野说“我喜欢你”的时候心跳还是快了很多很多秒。  有一瞬间,容见眼前发亮,似乎看到了天光。  现在却是黑夜。  所以,容见想了片刻,终于说:“不了吧。”  他没在用同性恋当成借口,很认真很郑重地说:“我不想谈恋爱。”  说完这句话后,容见感觉耳朵深处一阵轰鸣。  他没办法抬头,勇敢地直视明野,也无法说出最简单明了的理由——我不喜欢你。  容见觉得自己很懦弱,明知道不能谈喜欢,不能谈爱,不能让明野继续喜欢,可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这大概源于他心底微小的希冀和奢求,好像这样就有挽回的余地,等高考过后,他就能重新和明野谈喜欢和爱。  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  明亮的白光透过诊所的玻璃门找到外面,街旁的路灯虽然还亮着,却昏昏暗暗,他们站在两处光源中间,像是不能被照亮的阴影。  容见低着头,半垂着眼,展开掌心,茫然地盯着沾着血、擦破皮,湿漉漉的伤口,那一处本该很疼的,现在却感觉不到。  过了片刻,明野终于说:“我想过你会拒绝。”  当然,想得更多的是成功会怎么样。  明野的声音很低,很沉稳,与寻常几乎没什么不同,却在话尾停顿很久,似乎要暂缓情绪,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  容见还是没敢抬头。他一直对明野很心软,此时还没看到明野的表情,仅仅是靠猜测明野的语意,心脏就已经蠢蠢欲动,跳个不停,鼓舞刺激容见做出无法挽回的决定。  大约因为心是个功能缺失的容器,只能承载爱、喜欢或是什么别的感情,对理智过敏,所以不懂得是非利弊,也不能明白口是心非。  明野继续说:“没关系。我没追过人,也知道一次很难成功。”  仿佛在爱人的路上总要经历千难万险,得到的回报才格外坚贞长久。  可容见不想要这样,他只想顺顺利利地接受表白,谈恋爱,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明野的声音压得更低,低到连近在眼前的容见也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到他所说的话。  明野说:“大概运气好的人,表白一次就能成功。而我运气一贯不太好,所以可能要追很久。”  容见难过极了,胸口发闷,光靠鼻子不太能喘得上气,只能掐住掌心的伤口,才能强行咽下喉咙里的话。  《恶种》全文两百万字,讲述了明野从十九岁到三十岁的故事,期间明野登过高山,跌过深谷,也曾生死一线,却没说过一次运气。  明野不求神佛,只靠自己。  容见大口大口地喘气,没办法说“你别追了”“这是没可能的事”这样的话。  明野似乎能很快就收敛住意外泄露的情绪,他偏头对容见说话,语气甚至有些抱歉,“不应该在刚才说那些话,太耽误时间了,你胳膊上还有伤。”  容见干巴巴地从喉咙里蹦出一个“哦”字。  他宁愿去和人再打十次架,也不要看到明野难过一次。  而且在原来的世界,是没有这些的。容见想,他可能是明野的坏运气。  明野不再提刚才的事,依旧很克制地拽着容见的衣袖,把他往诊所里拉。  直到踏入诊所,容见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看到的并不是什么天光,而是抬眼骤然映进瞳孔的日光灯。  即便是再欢喜心动,也没有奇迹降临。  诊所很小,里面只有一个当值医生,看到明野和容见后,让护士把他们带进里面的诊室。  明野把容见扶到椅子上坐好,低头温和地说:“我去外面缴费,你先自己待一会,可以吗?”  容见不想和明野分开,但他还是点了头。  明野转身离开了诊室。  容见没力气看手机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护士又再次走进来,明野还是没有回来。  他本来想发消息问明野的,想想还是算了,对护士问:“请问送我来的人还在缴费吗?”  护士还在忙着布置医生之后要用的工具,随口回答:“早就交完了。我看他好像出去了。”  容见一怔,过了好一会,才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护士正好转身,看到狼狈的容见,毕竟他表面还是个女孩子,大概有点可怜他,安慰着说:“可能是出去买东西了吧,等等就回来了。”  其实容见很能理解明野,他刚刚告白被拒,能立刻收拾好情绪,把自己送进诊所已经很厉害了。告白失败这样的事,只要是珍惜喜欢,无论在哪个年纪都是很难过的。  容见想,如果明野暂时不想再见他,也是理所应当的。  护士似乎忍不住打抱不平,“你还是个女孩子,他怎么就跑了留你一个人……”  容见忍不住替明野解释,“我是自己打架受伤的,他是好心送我来的同学。”  医生推开门,从外面走进来,戴上一次性手套,对容见说:“有几处伤口?”  容见摊开左手,露出手臂和掌心的伤口,想了一会,又撩开头发,右边额角也被撞破了皮,周围一片淤青,加上容见本来的皮肤就白,看起来触目惊心。  医生看了几眼,很熟练地拿出工具,叮嘱了句:“没多大事,就是会有点疼。”  最先处理的是掌心的擦伤,也许是因为伤口不太深,容见没感觉到有多疼,就是很冷。诊所里原来没有人,空调是才打开的,温度不高,清理伤口的器具和药水也很凉,容见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要被冻住了,冷的厉害。  医生本来要缝合胳膊上伤势最重的划口,容见却要求先处理额角的伤口。  额角的伤口处理到一半,门忽然又被打开,灌进来一室冷风,容见反倒被冻清醒了,连医生的叮嘱也顾不上,擅自偏头看过去。  明野从外面走进来,手上拎着两个塑料袋,一低头就看到坐在椅子上处理伤口的容见。  他皱着眉,有汗水从额角滚落,似乎对容见的不听话很不满意,“不是说了,等我回来陪你一起。”  容见怔了怔,很快反应,“对不起,我没看手机。”  明野走到容见身边蹲了下来,将充好电的热水袋塞到容见的胳膊下垫着,也顾不上还没清理的皮肤上还沾满血。另一个塑料袋里装着热好的三明治,鲜牛奶还有一些一看就是给容见准备的东西。  容见想,原来明野是给自己买东西去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不是个好消息,远远不如明野因为伤心离开,可容见私心里觉得很开心。  医生很快就清理好额角上的伤口,最后一个是胳膊上的,伤口很长,却不深,看起来状况还可以,就问了一句,“要不要缝合?缝合的话肯定会留疤,但不缝愈合得慢,疼的久,平时也不方便。”  “要。”  “不要。”  “要”是明野说的,比容见的话还要快半秒钟。  明野看向容见,以一种表面说服,实际不容反抗的语气说:“缝吧,好起来快一些。”  容见仰头望着他,却没轻易屈服,他说:“我不想缝。”  又很小声地添了一句,“不想留疤。”  对于原来的容见来说,留不留疤完全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大约是越明白不能和在一起就越想在明野心里留个完美无缺的好印象,  容见偷偷问内心,你想成为明野的白月光吗?  是的,他想。  容见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虚荣心,从前活了二十年都没有过。  可他不应该这么做。  明野又皱起了眉,似乎是想要说什么,护士却插嘴打起了圆场,“高中小妹妹年纪轻轻,肯定不想留疤,也是人之常情,既然影响不大,就顺着人家的心意呗。”  明野的目光落在那道伤口上,他想,算了,容见今天都这么疼了,就放纵他的任性吧。  他好好注意不就行了。  于是,容见难得说服明野一次,没有缝伤口,仅仅是上药包扎了起来。  缝好伤口后,容见吃掉了半冷不热的三明治,两人走出诊所,明野先容见一步,蹲在台阶下面。  这是步行街的尽头,车开不进来,他们只能走出去才能坐上车,容见又很虚弱,没有力气,连走路都歪歪倒倒。  但这些都是借口,容见刚刚才吃了东西,又喝了鲜奶,伤口包扎好了,如果真的想走,怎么也能走得出去。  他就是忍不住,所以伏上了明野的后背。  明野的脚步很扎实,后背很稳,容见趴在上头,一点也感觉不到摇晃。  路上行人稀少,明野走得很慢,他慢慢地问:“疼吗?”  容见本来应该说不疼的,可忽然又很委屈,不过也舍不得说很疼,让明野也难受,只是用鼻音讲:“有点疼,现在不了。”  明野像是忘了曾经表白过的事,认真地叮嘱容见,“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不要强撑,肯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比如暂时妥协,给一点就给,日后能讨回来。”  容见在明野的背上点了下头。  他心里很难过,明野多好啊,为什么要喜欢自己。  不应该喜欢的。  明野能感受到容见的动作,同时落下来的还有一滴温热的水珠。他的后背僵硬了三秒钟,原来想对容见说,如果和自己在一起后就不一样了,自己会时时刻刻保护他,不让他受一点伤。  这些话都不再能说得出口的。  直至此时此刻,他也没想过要祈求神佛,索要容见的真心。  明野从头到尾都是要容见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凄凄惨惨小可怜见见qaq第四十八章 热水袋  那天晚上回来后, 容见以为会很难入睡,实际上可能因为失血过多,又过分疲劳,容见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他没有做梦, 到了白天也没有醒。  容见大病了一场。  这场病比以前的几次都要严重, 容见病的意识模糊, 能隐约感觉到周围的有人在说话,有医生挂上了吊水,韩云好像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 有冰凉的眼泪落在皮肤上,容见想要说自己没什么大事, 让她不要哭, 却说不出话。  醒不来的时候,容见的大脑里闪回了很多场景,大多是他穿成这个容见后与明野相处的。第一次在花园里遇到这个世界的男主,他站在玫瑰花从里,转身朝容见看过来, 眉眼半垂, 眼瞳漆黑, 语调冰冷。  那时候容见还想着怎么离明野远一些。  后来, 容见用了许多办法靠近明野,而那个阴郁冷淡,在书里十多年都没喜欢过人的《恶种》男主, 会站在他面前,对他说喜欢,说追人和运气。  现在想来,为之心动的时刻有很多,可容见从没想到过会真的喜欢上明野。 第49章 容见说:“我骗了你。我不是十五岁的女初中生,十五岁是假的,女初中生也是假的。”  这一次,没有发生任何事,心脏没有痛,手也没有抖,容见很普通地发出了这句话。  刚刚还想着试探世界对自己的限制到底到哪种程度,说完后容见反倒有些后悔了。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说到底他骗了hector,还一骗就是半年。或许网络冲浪大家都带面具,可骗已经交心的人就是不对。  容见捧着手机,心惊胆战地等着hector的消息,以为hector至少会生气,可他却没有,而是很轻易地原谅了容见。  hector说:“没关系。我知道和自己聊天半年的茸茸球是很可爱的茸茸球就够了。”  “即使说谎,也有必须的理由。”  hector又发来一条消息:“即使是我,也没全说真话。”  容见想了一会儿,把自己和明野的事包装成了网络交友发生的恋爱故事。在那个故事里,他披着十八岁高中女生的马甲,还附带学渣属性,偶遇十八岁高中男生,对方是个学霸,一来一往的学习辅导中,两人双向暗恋,学霸向学渣表白,可学渣披着马甲,连性别都不对,实在不敢脱,只好忍痛拒绝。  这么讲来,这个故事也说得通。  容见演技不怎么样,编假话倒很有一套,要不是明野确定这个“寻他”里只有自己和容见,都要信了他的话了。  hector听完这个故事,第一个疑问是:“如果你和他会发展出恋爱的倾向,那为什么和我没有?”  容见又陷入了沉默,他不想伤害到这段纯真的友谊,很认真地回复:“第一,当时自我介绍的时候,我们的年龄相差有点大,现在三个月一条代沟,那我们之间可能有大裂谷那么宽的代沟了。再来,他是个成绩很好的学生,我和他的感情主要是在补课期间产生的,叔叔你吧,007程序员,也没空管这些。”  两人就容见马甲的事聊了一会儿,夜已经很深了,hector说有工作来了,又要加班,让容见早点睡。  离开房间前,hector发了最后一句话,他说:“既然你们互相喜欢,那为什么不尝试接受?逃避会错失喜欢的人。”  明野没有退出“寻他”,仅仅是关掉了容见那边的软件在线显示。  他半垂着眼,目光落在发亮的屏幕上,心里想,小骗子。  茸茸球是,容见也是。  可即使容见和茸茸球都是骗子,都会逃避,也不会错失喜欢的人。  因为那个人是明野。  容见如梦初醒,看了好久的手机,他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  这个世界对他确实有限制,但这个限制是对“容见”而言,并不涉及到其他人的剧情。  容见第一次改变陈流的剧情时,心脏没有痛,世界也没做任何阻止,他做了就是做了,而且陈流的命运改变了。第二次是容见意识到也许可以改变故事剧情所做的尝试,表面上失败了,宋雪森还是死了,可之后的事情却没那么简单,揪出了宋雪林的二叔以及这件事发生的原因,这似乎和原文中的设定有冲突,但却没有确定的佐证。  第三次就是陈妍妍的剧情了。因为她的剧情只有一句话,容见事先甚至没有刻意更改,当时才想起来,可他确实改变了陈妍妍的命运。  容见似乎可以大胆假设,世界只限制容见的来历和最重要的一个人设,却不会限制他做什么。因为判定一个人出于某种原因而做某些事的界限很模糊。  即使宋雪林的剧情没有改变,那容见也改变了另外两个人的命运,超过一半的概率了。  而如果坐以待毙,死亡的概率是99.99%。  这还不值得一赌吗?  容见一夜未眠。  他在纸上详细地写下有关《恶种》的剧情,串联其中的逻辑。在天亮之前,又点燃蜡烛,将那些写满字的纸全都烧干净了。  只有一件事,容见还是不明白。  他找不出对hector说的这两个秘密之间到底有什么差异,导致这个世界对自己的限制不同,一个可以说,一个不可以。  “穿书”这两个字是无论如何也不可以说出口的。  难道真说出来,hector就会相信吗?  这种荒诞的事,对方反而会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吧?  容见想不明白,就不再想了。  他怀着激动的心情,勉强在床上躺了两个小时,八点就起床找到韩云,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她去做。  容见说:“韩姨,你帮我找一个人,查查她的近况。那个人叫肖琳,因为故意伤人坐过几年牢,应该住在秀水街,具体哪里我不太清楚了。”  韩云皱着眉:“小姐找这个人做什么?”  今天又是个晴天,外面的太阳照了进来,很温暖的光,落在容见身上,他说:“肖琳是明野的母亲,有一次来学校里找他,打扰他的学习。现在他快要高考了,至少要有个能安心学习的好环境。”  韩云沉思片刻:“这样啊……”  原因并不是这样。《恶种》里提到过,肖琳出狱后,过了一段苦日子,终于下决心去千里之外的川烽找亲生儿子许匪,至此许匪才知道了他的身世,也才有了高考结束后的那场车祸。  如果肖琳一直在浮城,那么许匪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会有后面的车祸了。  容见要斩断这条逻辑链的第一步。  他要活下去。  去和明野谈恋爱,去毕业旅行,去过下一个圣诞节。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昨天说了,但在这里还是再提醒一下好啦,见见和明哥出场身体年龄已经是18+了,心理年龄一个20+,一个三十岁,真的是成熟到不能再成熟啦!  关于陈,昨天大概保底60+发抽到了,使用了钞能力qaq第五十章 拒绝  虽然容见对肖琳的事很着急, 可韩云也不是专门调查这些事的,还需要将这件事托付给别人做。加上秀水街鱼龙混杂,调查起来便更加缓慢, 短时间内得不到结果。  几天的假期在等待中过得很快,接下来就是期末考试了。  容见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 就是这几天没怎么看书, 客观条件不允许, 主观上来说,他也学不下去, 一心只想知道肖琳的事。  考试一共两天,第一天上午考的是语文,考试座位是以上次月考为依据排列的。明野坐在第一组第一排, 容见在第二组第一排, 他一偏头,就能看到明野的侧脸。  不过也只能偷偷摸摸瞥两眼,不敢多看, 明野对别人的目光太敏感, 容见怕被发现。  可在发试卷之前,明野自始至终没有偏头往回看。  考完试后,容见没有和明野一起去食堂,他们擦肩而过,而容见去了三楼,在门口等陈妍妍出来。  他们在学校一贯不会太亲近,表现得就像是普通同学, 而实际上所有人都不觉得他们是普通同学。  大约有点像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陈妍妍语文学的还不错,至少比别的科目强,出来后也没有如丧考妣,两个人一同去了食堂。  他们买了点饭菜,坐在隐蔽的角落。容见最近吃得多了些,也不全是白水煮青菜,盘子里多了点肉。  他们来的算迟,周围已经没多少学生了,忽然又走来一群学生,熙熙攘攘。  容见偏头看了过去,大多数全是刚才那个考场的学生,中间站着是明野,正在和另一个人说话。  容见还挺欣慰的,他希望明野也能有个和普通学生一样的高中生活。  一群人吃起来饭总是缓慢吵闹,他们拉了两张桌子拼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讲起了话,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上午考试之前的事。  有人问:“明野,语文试卷发下来以前,容大小姐好像一直在偷偷看着你,怎么回事啊?”  周围人也纷纷应和起来。容见和明野究竟有没有在一起就像一个薛定谔的谜,他们平常在学校并不经常在一起,可发生的几次大事又有说不清的联系,容见几次维护明野不是说着玩的。人人都有八卦的心,谁都想知道确切的情况,而其中还有女生在里面浑水摸鱼,抱着想追明野的心思。  明野之前在学校里的风评很差,家境也不好,可成绩常年年级第二,长得又确实英俊,背地里不乏人喜欢,只是没有哪个人敢摆在明面上,生怕也被排斥。  现在就不同了,明野在学校里人气很高,成绩又稳居第一,那些心思也可以拿出来说了。  明野还没来得及说话,陈妍妍阴阳怪气地说:“我们见见看男朋友还不能看吗?”  容见咽下嘴里的饭菜,一言不发。  明野抬起眼,看了周围一圈,他先是说:“我不知道。”  又顿了顿,添了一句,“没有吧,他可能是太紧张了,所以看看窗外。”  在场的人都很失望,还想接着问下去,却被明野三两句话岔开了话题,他猜起了今天下午数学考试最后一大题的知识点,周围人纷纷下注,可容见知道,明野注定会赢。  对于明野来说,喜欢是很珍重的事,他不会让容见成为别人的谈资。  而他原来读高中的时候,是有很多办法化解尴尬处境的,但明野都没有做。其中有容见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明野认为维持这样的社交关系是没必要的,很浪费时间。  重生回来后,明野才开始也不过是为了让容见不起疑心,才渐渐融入到高中生里。现在是因为容见想要他这样做,那么维持这样的社交关系就是有必要的了。  吃完饭后,容见和陈妍妍一声不响地从另一条通道离开。不过明野当中猜题的事倒提醒了容见,也可以为陈妍妍猜一猜,防止她在数学这门课上死的太难看。  不过容见没有明野的本事,而陈妍妍的基础又太差,容见只能当场默写可能会考的公式,让陈妍妍死记硬背下来,能拿几分是几分。  由于下午还有考试,教室都没有开,容见和陈妍妍只好在花坛里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看书。  不知道是不是孽缘,陈妍妍正在激情背公式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轻一重,重一些的那个容见很熟悉。  应该是明野。  两个脚步忽然都停了下来,明野的声音传了过来,他问:“你要干什么?”  他对别人和对容见说话时不太一样,虽然听起来同样温和平静,可那其中耐心是假的,实际上很大程度是敷衍了事。  就比如现在,容见大概能明白,其实明野已经不太耐烦了。  一个陌生的女生说:“你为什么不接我的情书?”  陈妍妍听了一愣,不敢说话,对了个“卧槽”的口型。  明野平静地说:“我没打算接受任何人的表白。”  容见本来是不想偷听,也不想偷看的,可实在离得太近,想听不到也不行。  那个女生继续问:“我听人说,你以前至少是接过去再拒绝的。”  她的话裹夹在风里,听起来很难过似的。  可明野不为所动,别人的难过和他并不相干,他缺少与一般人共情的能力,理智地说:“因为我以前没有喜欢的人。”  “现在呢?”  虽然答案明显,可那人还是继续不死心的问。  容见终于忍不住,也探出头,朝明野的方向看过去。  他知道答案,却也想再听一次。  明野站在风中,和别人一样穿着校服,却要出众很多。他半垂着眼,并没有看向那个女生,也没说什么对不起或是抱歉之类的话,而是轻轻点了下头,“是的,现在有了。”  所以连拒绝都不会,而是直接不接受了。  原本应该到此为止,可也许是那个女生还是不甘心,再也没有了刚才对羞涩,抬起头,提高音量,大声地问:“是容见吗?你以为她有多好?从前不知道在背后带了多少次节奏,所以你才会被那么多人讨厌。你是被她蒙蔽了,以后肯定要后悔的。” 第51章 没有走到那栋房子,里面忽然走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那个女人纠缠了一会,男人似乎从钱包里又拿出几百块,塞给了她。  容见抬头,看到那张路灯下的脸,是肖琳,和照片上长得却不太一样。肖琳坐过几年牢,虽然有美人的轮廓,到底是老了,做皮肉生意也赚不到几个钱,日子过得很惨,还要靠打零工为生。  肖琳也看到了容见,明明是不相干的人,却仿佛戳中了她的痛点,讥讽地笑了笑,恶意地说:“年纪这么小就往这里跑,不会老公就在这里头吧,小心得了病回去传染你这样的富家大小姐。”  韩云想要骂回去,却被容见拽住了手,他说:“回去吧。”  已经看到了肖琳了,和容见想象中也没多少差别。  离开秀水街的时候,容见想,明野是从这里走出来的。  他穿越过来之前的那段时间好像很流行从出生就得到一切的主角,拥有权势、金钱和所有的爱,也许是这种主角太多,读者都看腻了,《恶种》的作者就要反其道而行,他写了一个没被任何人爱的主角,从开始到结束,好像没有一个人因为明野是明野而爱他。  明野是在很后面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那时候因为许匪,他已经和许家结了死仇,砍掉了许家的很多生意,许穹也被气进了医院。  到了最后,明野的亲生父亲在临死前骂他是天生的恶种,幸好被换走了,否则许家早就败落了。  容见有点难过。  他想,如果明野没有被换,在许家长大就好了,一切都会不一样。明野比许匪更聪明,更优秀,更冷静理智,做什么事都能成功,想必许家的那些人也会很爱明野。  可肖琳改变了明野的一生。  路途过半,容见总算想完了这些事,他考虑了片刻,对韩云说:“找个人,把肖琳养起来吧。”  其实容见可以直接给肖琳一大笔钱,让她不要将这些事说出去。可预料之中的是,肖琳太贪心了,如果真的这么做,可能会惹下更多麻烦。  韩云对肖琳没什么好印象,“小姐也太心软了。”  容见失笑,“可现代社会,也总不能把她关起来,是犯法的。”  他已经想好了,先将肖琳圈在浮城,等高考结束,如果可以说出这件事,就把真正的身世告诉明野,到时候明野和许家没有仇,或许能有不一样的结果。  韩云思考了片刻,说:“小姐真的很喜欢明野吗?”  容见点了下头,很小声地说:“很喜欢啊。”  韩云又叹了口气,“那就喜欢好了,明野和秦州不一样。我明天就去找人,高考总不能耽误。”  或许是容见承认真的很喜欢,韩云也爱屋及乌起来,必须也要保护明野了。  车往回又开了一个小时才到,容见和韩云下车,往容宅里面走去。  不远处有个人影。  明野站在花园的路上,半垂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直到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  容见停了下来,往明野身边走近了两步,问:“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明野轻声说:“二楼的灯没有亮,我想等你回来。”  容见才从车上下来,身上很暖和,直到贴近明野,感受到一阵冷气,应该是在外面站的太久了。  他说:“以后不要这样了。”  可能还是觉得明野很冷,容见摘下围巾,将明野的手裹了起来,他的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容见手腕处的皮肤。  容见的手腕要比围巾温暖多了,用来取暖应该会很舒服。  明野心动地想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太舍得。  裹好围巾后,容见说了晚安,追上不远处的韩云,走进了屋子。  回到房间后,容见觉得解决了一件大事,他可以不用死了,就能想想别的很重要的事了。  比如中午那封没送出去的情书。  容见在高中时没谈过恋爱,也没机会幻想,可倒是见到过很多对情侣。  他想:高中生喜欢人确实是要送情书的。  走出高中,情书这种告白方式就显得幼稚可笑。这是只有学生才能有的恋爱方式,如果不送的话,好像总是缺了一点什么。  还没谈恋爱,容见已经想到很久以后了。  今天不是个恰当的时机,明天要起来考试,而且教室人太少,采用排除法很容易暴露,下个学期有很多机会,可喜欢人就是冲动的事,容见不想再等了。  他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开了台灯,从书柜里找出明信片,不知道该写什么。  想写的很多,可具体下笔又很难。  容见写了三个小时,废了半垃圾桶的纸,最后才写出满意的话。  那是夜里三点钟,除了容见,所有人都睡了,他没有睡,却已经在做梦了。  匿名送情书这么丢脸的事,容见没打算告诉明野,自己开心一下就算了。  不过他又想,要是谈恋爱后哪天真的和明野吵架了,可以拿这种丢脸的事哄哄明野。  如果感情很好,是不是就不会吵架?  容见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再如胶似漆,爱死爱活的情侣也是会吵架的吧。  如果到时候真的吵了,容见觉得让一让明野也没什么,毕竟自己比明野大几岁。  容见想了很多很多,有许多和恋爱有关的白日幻想。  他盼着能成真。  第二天容见醒的很早,一起床就发了条微信给明野,让他记得带两本理综资料,自己的不小心弄丢了。  这是必要的准备步骤。一般而言,明野去考试只带两支笔,从来不用在考场里复习。如果连书都没有,容见总不能把光明正大地把情书放到明野的抽屉里。  离考试还有十分钟,老师要求学生都把资料放到讲台旁边的桌子上。  容见装模作样地看着资料,赶在最后两分钟,等别人都放完了,才快步走了过去,磨磨蹭蹭地拿笔,实则心惊胆颤,将信封夹到了明野带来的几本书里。  一场理综考试下来,容见满脑子的情书。  他确实是昏了头,明野是不收别人情书的,自己偷偷送过去的,估计也只有扔进垃圾桶的命运,等到以后再提起来反而只能让人难过。  以后吵架可能少了个哄人道具了。  想到这里,容见有些许的悲伤,又化悲愤为动力,飞速写起了试卷。  考试结束后,容见走的飞快。  明野有些奇怪,他想查清楚昨天晚上容见去做了什么,今天早晨还心绪不宁。  直到他顺手拿回资料,掂量了一下,觉得不太对劲,才翻开书,里面夹着一封情书。  明野怔了怔,他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  他走出教室,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很小心地拆开情书,里面有一张明信片。  说是情书,上面只写了两句话。  “明野同学,我喜欢你。  希望你永远晴天。”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还没有谈恋爱,但我们见见想的比谁都要远,真正的白日大幻想家(。  快谈恋爱啦!第五十三章 贪心  情书上的字体和容见常写的不太一样, 更潇洒些,且很有风骨,一字一字地错落开来,热烈地坦白着书写者当时的心意。  似乎是怀抱着很多很多的喜欢。  明野却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容见的字体。因为hector曾收到过来自茸茸球的礼物, 而且容见一开始还很认真地模仿原主的字体, 到了后面就越来越放纵了, 在明野面前时常会不经意地露出马脚。  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更确切地说,是在认识容见前, 明野认为心脏仅仅是维持人体活动的一个器官,不能够承载感情, 所以由爱恨波动而引起的心脏的反应,与其说是真实,更像是大脑的幻想。  而此时此刻, 明野沉溺于这幻想当中。  他压抑住过分的心跳, 又将那句话重新看了一遍。  ——永远晴天。  可实际却不可能如此。人的命运和天气很像, 有风、雨、雪, 晴天与否受许多因素影响, 时时刻刻都有变化,不可能永远晴天。  这愿望实在过于贪心了。  可又很天真可爱,是容见才写得出来的话。  明野想,会有人的情书是这样写的吗?连一句好听的情话都没有写。  明野也不知道。他收到过很多份情书,可除了容见的这一份,却从没用心看过。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才将那封信重新合上,夹在书里,刚转过身,就撞上从楼上下来的程简。  程简走到他身边,随口问了一句:“明哥今天心情不错,是考得很好吗?”  话一出口,程简又觉得不对,明野似乎没有考得不好的时候,无论多难的题,别的考生有多少哀号,对他而言也没什么差别。  明野捧着那本书,同程简一起往外走,天灰蒙蒙的,可能会有雨雪。  他之前一直沉默,却忽然“嗯”了一声。  程简有些奇怪,也没多在意,只是在心里戚戚然地想,或许明哥这样的大佬对成绩和考试也是非常在乎的。  他不知道的是,明野回答的是他的前半句话。  今天并不是晴天。  可至少明野是晴天。  从教学楼到食堂有十分钟的路程,可明野走了快两倍的时间,因为绕路买了份蛋糕。  最近都在考试,学校里没什么人,加上考完后大家大多如丧考妣,没心情吃甜点,才能买得到蛋糕。  明野又给陈妍妍发了条信息,问:“你们在哪里吃饭?”  陈妍妍很快回他:“二楼左边,怎么了,要一起吃?我们快吃完了。”  明野的脚步顿了一下:“帮我拖一会儿。”  陈妍妍:“?”  凭什么,她不同意!  明野平静地回复:“抄了那么久作业,总得帮我追追对象。” 第53章 又等了好一会儿,明野回他:“在打工。”  容见发了个“哦”,又想接下来该说什么。  去看看明野也没什么吧,容见想,肖琳那么大个人,还能从浮城跑了不成。  只要不谈恋爱就行了。  于是,容见又发了条信息过去:“你在哪?我去找你。有好几道题,我现在又没什么事做。”  明野说“好”,发来的地址果然是朋友圈的那家咖啡店。  而此时,明野正接过菜单,往后厨里递,另一个人和他调笑:“明野,你还真老老实实发了广告啊?”  明野点了下头。  那人继续说:“嗨,发这个多丢人,而且屁用没有。就老板非觉得有用,其实和他求求情,不发也没什么,就欺负你是新人。”  明野笑笑,低声说:“没关系。”  他不是发广告,而是钓鱼。  钓一条叫做容见的美人鱼。  现在钓到了。  而傻乎乎快要被钓上来的容·美人鱼·见正在出租车上奋笔疾书,拼命翻寒假作业的题目。  出租司机说:“小姑娘这么认真学习啊,我家那小子要也这样我就放心了。”  容见默默落泪,他哪有这么勤奋,只是在明野那里已经说了谎,好歹要把谎话圆上,找几道真正的难题。  为了掩藏真实目的,容见还约了陈妍妍一起过去,说要共同学习,一起进步。  陈妍妍是不可能进步的,但在家里确实无聊,出来逛逛也好。  容见下车的时候,陈妍妍已经到了好一会儿了,她没先进去,而是找了个地方避风,等容见一起去。  那家咖啡店与他们寻常去的不太一样,里面点着昏黄的灯,装修很好,服务员都是年轻男人,穿着统一的修身西装,打领结,模样都不差,笑意盈盈地为每一位顾客服务。  容见和陈妍妍一进去,门前的服务员就对着他们俩鞠躬,说:“欢迎光临。”  陈妍妍:“哇,你也不管管,大佬来这里出卖……”  “色相”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迎面就走来一个人。  陈妍妍闭嘴了。  这是容见第一次见明野穿西装。  他的身量高,宽肩窄腰,双腿很长,这身西装又格外修身,显得身材极好,即便是在一群英俊的青年人里,他也是最亮眼的一个。  容见不太移得开眼。  明野低着头,半垂着眼,目光落在容见身上,半点没分给其他人,领着他们坐到最里面的位置。  他眼里含着笑,温柔地问:“小姐想点什么?”  容见翻开菜单,有点心不在焉。他没想到明野竟然在这里做服务生,那他会对每一个客人那么温柔地说话,那么温柔地笑吗?  可明野是不喜欢笑,也不怎么和陌生人说话的。  容见不太开心,也选不出什么东西,还是陈妍妍把菜单推到明野面前,对他说:“我们第一次来,你来推荐好了。”  明野弯腰俯身,朝容见身边凑近了些。他很了解容见的口味,也很了解这些饮品和蛋糕的味道,可以推荐出容见喜欢的口味。  就是推荐得太多了,似乎是每一种好吃的甜点都想让容见尝尝。  可容见吃不了太多,只点了一杯咖啡,一份蛋糕,又把菜单推给了陈妍妍。  明野为陈妍妍推荐的就中规中矩多了,就是咖啡店的招牌和特色。  陈妍妍坐在两人的对面,她很清楚地看到,容见将笔递回给明野的时候,指尖很轻地碰了明野的手背一下,停顿了数秒才移开。  明野接过菜单和笔,对容见说:“这份蛋糕做的时间可能有点长,先上另一份点心尝尝,好不好?”  容见想,要是每一个推销人员都长得像明野这样,用这种语气说话,那么他可能一年要办一百份保险,两百张美容卡。  根本没办法拒绝。  陈妍妍能看得出容见不太开心,可她也知道明野的家境不好,难免要打工养活自己,总不能直接叫明野辞职,只能想办法哄容见。  她看明野已经走远了,才小声说:“我听说像这种类型的咖啡店工资很高,不仅有时薪,还会按桌拿提成。”  容见抬起头,陈妍妍继续说:“大佬借我抄了一个学期的作业,我也很有兄弟义气,准备多点几样东西。”  可是点多了是吃不完的。  容见又想,吃不完也没关系,可以打包回去,反正现在韩云也不再限制他的食量了。  他对陈妍妍说:“你别点了,我点。”  其实无论谁点,结果都是一样的,目的是给明野送钱。可容见非要自己点,大概是出于无聊的自尊心和隐藏起来的喜欢。  自己的对象要自己养。  想明白后,容见又叫了明野,等他过来后,将方才所有推荐的点心都点了一份。  明野笑着说:“点这么多,小姐不怕吃胖了吗?”  陈妍妍对明野的称呼很有兴趣,她问:“怎么大佬老是叫你小姐?”  容见就不说话了。  容见点了太多糕点,陆陆续续上了大半个小时,满满当当地放了一桌子,画掉最后一块黑森林慕斯后,明野转身离开,也许要为下一个客人服务了。  容见不能阻止明野工作,但至少现在他是个有钱富婆,可以一直点单,让明野只为他一个人服务。  明野却拒绝了,他说:“小姐不能再点了。”  容见寻思着自己有钱还花不出去吗?  可他没来得及说话,明野似乎看透了容见的想法,他轻声说:“我不当服务生,而是在前台收账,递菜单。小姐不用这样。”  他原本想说的是,小姐别吃醋。  可想想又算了。好不容易钓上来的美人鱼,别给吓跑了。  容见镇定地说:“哦。”  直到明野离开后,陈妍妍终于猖狂地大笑起来:“不服务别的漂亮姐姐漂亮妹妹,只给容见小姐当服务生对不对?”  容见:“哦。”  又添了一句:“别笑了,蛋糕是我买的,小心不给你吃。”  陈妍妍嘟嘟囔囔:“啊,恼羞成怒了,我闭嘴。”  桌子都摆满了,容见当然是写不成作业了,和陈妍妍吃吃喝喝聊聊天,顺带看着柜台后面的明野,度过了一个颓废的下午。  天还没黑,司机就来接陈妍妍回家,自从上次的事情后,陈妍妍的父亲对她的安全非常紧张,来回都是车接车送,天黑后根本不让出门。  容见同陈妍妍说了“再见”,继续待在咖啡店,等待明野下班。  到了晚上八点钟,明野总算要下班了,容见准备结账和他一起回去。  明野说:“我结掉账了。”  容见有点着急,站起身:“你结什么?我自己买的蛋糕。”  而且太多太贵了,明野本来都穷得要来打工了,再给他付这一次,可能算是白干了。  明野很认真地问:“容见,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容见抬起头,朝明野看了过去。  现在已经是下班的时间了,明野半倚在桌上,拽了一下领结,连带着扯开了衬衣最上面的扣子,露出小半锁骨,他半垂着眼,声调很低,一字一句却说得很清楚。  他说:“我在追你。”  作者有话要说:明哥出卖色相为哪般?当然是有理由的。第五十五章 一个吻  容见怔了怔, 笨拙地岔开了话题, 开玩笑似的说:“那你也给妍妍买单了。”  明野不假思索地回答:“算小姨子?”  容见笑出声。  明野也笑了, “小姨子的单我都买了, 那你什么时候要答应?”  他的语调很低, 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 垂着眼, 目光落在容见身上。  容见愣了一下, 手指攥紧,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咖啡店的灯光本来就很暗, 此时店内的客人又全走完了, 只留了几盏灯。容见仰着头,抬眼看着明野, 他的睫毛很长, 在下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眼里盛满了光, 肤色很白, 嘴唇是很浅薄的绯红。长发披散, 安静地落在身后,四周昏昏暗暗,他的影子落在墙壁上, 像是从幽暗里生出的花。  是很漂亮很柔软的模样。  明野微皱起眉,不太舍得为难容见,不过片刻就掀过这个话题,轻声说:“你在这里等一下, 我去换个衣服。”  容见点了下头,松了口气。  不知幸或不幸,明野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容见有点希望明天一睁眼就是六月了。  他在原处站了好一会,又想到过会得乘车回家,明野连那么多点心钱都付了,车费也肯定会付。他不想再花明野的钱,索性先一步走出咖啡店,站到公交车站的站牌旁边。  没过多久,明野也从咖啡店里走出来,他换回了原来的衣服,戴着容见织的围巾,和方才在店里的模样很不同,不过依旧很英俊。  他问:“要坐公交吗?”  容见还在看站牌上的线路,想着可能还要在中途转一趟车,的确有点麻烦,不过还是说:“嗯,又不着急回去。”  他们要坐的公交车三十分钟才有一趟,不知道要等多久,容见没有看手机,而是在路灯下和明野聊天。  容见原来是不想问的,可还是没忍住,“你要在这家咖啡店做到什么时候?都快过年了。”  高三放假本来就晚,现在已经腊月二十三了,没几天就是除夕夜了,这样下来能休息几天呢?  明野挡在容见身前,应该是在为他挡风,可车站是开放的,四处漏风,这么站着也只能算是聊胜于无,他说:“过年前的这段时间客人多,咖啡店缺人,给钱又多,再干几天。”  容见犹豫了一会,很小声地说:“很缺钱吗?” 第55章 容见没料到现在寺庙也要搞多元化发展,方方面面都要赚钱,怪不得和尚的准入门槛那么高,听说最起码要本科毕业。  周围全是人,人贴人脚贴脚,容见没急着进正殿拜佛,而是先随着人潮去求签。  排了二十多分钟的队后,才轮到他们,明野对这些不感兴趣,但和容见一起抽就有意思了。他们各自握着签筒,摇晃了一会,容见犹豫了片刻,才抽出一支签。  容见低头看了一眼,是一支下下签,旁边的光头和尚正想奉承两句,讨个香火钱,看了这签说不出来话了。本来大多数人抽签就是凑热闹想求个彩头,他们也不想惹晦气,一个签筒就放了一支下下签,一天中有人抽到过一次就拿下来,不再放到签筒里,今天倒霉的就是容见。  明野抽到了一支最好的签,他看到容见的指尖按在签头,那是最坏的签运。  容见似乎不太开心。也是,本来就是想讨个彩头,没料到会抽到这一支签。  明野想说,容见不必求神拜佛,如果有什么愿望告诉他就可以了,无论是什么愿望,他都可以实现。  可明野还是没有这么说,他将那支签从容见手里抽出来,将自己的那支塞过去,笑着说:“这样就是好签了。”  容见却不愿意这样,着急要把签换回来。  明野个子高,抬手举着签,容见怎么也拿不到,他逗弄了一会容见,才说:“再说这是过年前的签,即使是霉运,也应该在年底结束。”  容见怔了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明野继续说:“你要是不放心,等过完年,我们再来抽一次不就好了。”  容见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和尚却喜笑颜开,连连点头,“施主说的极是,正是这个道理,明年再来,佛祖肯定保佑!”  明野趁机将手上的签扔给和尚,将容见拽出来,说:“时间不早了,别挡着后面人抽签了。”  容见也只好将签还给和尚,忍不住笑了出来,“这算作弊吧。”  过了片刻,明野才轻声说:“算什么。”  似乎是回答了容见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特意点名有酒店,大家懂我的意思吧!快表白啦!不过也不要着急,因为还有几章! 第五十七章 拜佛  抽完签后还要排队等待拜佛, 前面的队很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轮到他们。  今天是个阴天, 没出太阳,堆了满天的乌云,后来积云渐渐散去, 又下起了雪。  雪下得不大,在北方这样的雪是不必撑伞的, 可浮城不同,雪太容易化了, 落下来不多久就成了水。  一位老婆婆从旁边走了过来,她佝偻着腰, 脖子上挂了个二维码标牌, 手里拿着许多白色塑料雨伞, 对排队的人说:“十块钱一把,要不要买?”  明野招了招手,买了一把。  浮城今年的雪格外多, 让明野想起了十年后的那个冬天。  他们俩凑在一块, 合打一把伞。伞面不大,两个人站得很近,明野半垂着眼,目光落在容见的长发上,发尾沾了些许雪花,有一小半融化了,头发湿漉漉的。  明野沉默了片刻, 忽然问:“小姐有没有想过剪成短发?”  容见怔了怔,他当然是要剪成短发的,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六个月后,但明野又不可能知道他不是女高中生。  他抬起眼,轻声说:“可能以后会剪吧。怎么忽然问这个?”  说到这里,容见顿了一下:“你喜欢短发吗?”  明野偏过头,朝外面的雪地看了过去,从容见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半垂的眼眸,眼瞳漆黑,里头似乎藏了些什么。  容见看不清,他心里想,对明野来说,长发短发是这么值得认真郑重思考的问题吗?而他本身又格外爱漫无边际地联想,难免想到要是明野真的喜欢长发,自己是不是要忍辱负重继续留长发?  明野笑了笑,很轻松地说:“长发是很漂亮,不过现在可以留短发。”  容见问:“为什么?”  明野说话很缓慢,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语调也不太真切:“我听老人说,头发太长会吸收营养,脑子会变笨,所以女孩子上学的时候要剪短发。”  容见:“?”  这是什么鬼话,明野也会信?明野性格中有一点体现得特别淋漓尽致,就是除了自己和真理,任何人任何事他都不会相信。  明野也被人魂穿了?  可容见知道眼前这个明野就是他一直以来相处的那个,除非那个魂穿来的人是个不输于明野的超级大佬,可这种可能性太低。  所以排除掉这个可能,容见只能认为明野是在骗他。  他仰头看着明野:“你和我开什么玩笑?别骗……”  容见的质问还没说完,明野就叹了口气,很无奈地说:“我感觉这话很对,小姐是挺笨的。”  容见意识到了明野是在说谎,却不明白是为什么。因为如果明野真的说谎,不会用这么拙劣的借口和一眼便可拆穿的表演。  他想要骗容见,有很多种方法不被察觉,却用了最笨的那种。  长发和短发不过是代指性别,刻意露出马脚的谎话是试探。  明野想知道容见能将他女装的秘密说到哪一步。明野发现自己不能说出那个秘密后,曾通过纸笔、数据和各种交流方法,想对路上的陌生人,网友或是世界上任意一个人说出重生的事,但除了收获许多疼痛,什么也没得到。  说明“重生”是绝不能被第二个人知道的秘密。  而容见曾将女装的事告诉了hector,如果容见也有这样的秘密,那么性别就不是必须要保守的那个。  明野的旁敲侧击不过是想多确定一些信息,可惜容见不明白,还在默默落泪:为什么明野忽然对自己搞人身攻击?  如果和明野对比,世界上99.99%的人都是笨蛋。  为了维护尊严,容见刚准备反击,就听明野说:“我会念浮城大学。”  容见早就从书里得知他会念这所大学,也不意外,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明野说完这句话,又朝容见笑笑:“所以你也要考上浮城大学才行。”  容见一愣,本能地拒绝:“我就不了吧……”  浮城大学是公认的全国最好的一所学校,分数线奇高。而绘文中学是私立高中,很多人都不走高考这条路,所以教学侧重点也和普通高中不太一样,除了明野之外,学校里其他人的成绩在全市算不上很突出。而以容见目前的成绩来看,上浮城大学很悬。  明野很笃定地说:“我们要上一所学校。”  他的话在这里顿了一下,片刻后又继续说:“即便运气再差,只要时间足够长,都会有几次幸运。”  这话似乎经过了漫长的思考,其实停顿的时间很短暂,只是容见觉得很长。  他想到了明野在表白当天说过的话。  也是与运气有关。容见没觉得那是骗人的谎话。  容见低着头,很小声地说:“要是我考不上呢?”  以他目前的成绩看,实在不太够。  雪下得越发大了,明野一直缓慢地将伞面往容见这边倾斜,他的半个身体都在外面,雪落在他的肩头,融化后浸湿了那块布料,明野却一动不动,似乎察觉不到寒意。  明野鼓励似的说:“所以要继续努力学习。”  “不过考不上也没关系,是我没教好。”  明野轻声说:“那就换个学校好了。”  容见听了这句话,猝然抬头,眼睛紧紧地盯着明野。  明野很轻松地说:“到时候估分出来,填一定可以上的志愿就行了。”  容见想要拒绝,却被明野接下来的话打断:“作为你的辅导老师,总有帮你参考志愿的权利,对不对?”  如果是明野想做的事,无论如何也要做到。  对于这一点,无论是书里书外,容见都深有体会。  可容见不愿意这样,原来的容见已经毁掉了明野的很多东西,他不能再接着毁下去。  爱一个人,是为了人生更加圆满,而不是坠着对方一起下落。  容见皱着好看的眉,想了半天,出路只有一条,他嘟嘟囔囔地说:“我会好好念书的。”  明野的喉头微动。  周围的雪下得越发大了,风声四起,还有越发吵闹的埋怨声,渐渐淹没了明野的话。  明野想要这么做,不说的成功率会更高,可他偏偏要讲给容见听。  他说:“容见,你知道的,我就是这样的人。”  容见没听清,追问了一句:“什么?”  明野跨进殿内,收了伞,摆在和尚身前,摇了下头,说:“没什么,拜佛吧。”  大殿里有一尊古佛,据说是几百年前的古物,百余年前灵山寺初建成,一位极有本事的军阀太太从外地特意请过来的。  容见对着佛祖许愿,他有太多愿望,单许哪个都不满足,踌躇许久,烧的香灰都落了一小截在手背,才郑重地对佛祖祈求,希望明野能够心想事成。  这是个很贪心的愿望,因为如果佛祖能满足明野的愿望,那也能满足容见的。明年能一起考上浮城大学,剪短长发恢复真正的性别,以及谈一场恋爱。  每一个都是容见的愿景。  太狡猾了,就像是对佛祖许下要满足自己一百个愿望的愿望。  容见跪了太久,站起来的时候膝盖摇晃了一下,被明野扶住了。  他们往后殿走去,明野说:“等会儿吃完素斋可以去看梅花,今天下了雪,梅花会很好看。”  容见点了下头。  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了,错过了饭点,餐厅的人不算多,他们点了菜,没过一会儿就上齐了。  容见吃了几口,素斋果然做得很好,明野也拿起筷子,还没夹菜,手机却忽然振了起来。  明野看了一眼,脸色不变,只是对容见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容见慢慢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放下筷子,准备等明野回来再吃。  明野哄他说:“天太冷了,不快点吃就凉了,等我回来可以再点几个菜。”  容见又拿起筷子。  明野走出餐厅,外面四处是人,没有僻静的角落,他就站在一棵树下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而恭敬的声音。  明野听着电话,难得有些焦虑,摸到口袋里的烟盒,想到这里是寺庙,大约是不能抽烟的,又平静地“嗯”了一声,说:“继续。”  那人的报告十分漫长,明野听得不太耐烦,直接问:“他去了吗?” 第57章 他偏头瞥了一眼,深吸了口气,“床还挺大的……”  嗯,就是只有一床被子。  作者有话要说:见见(对魏行):大兄弟,你死了。  不好意思,昨天发烧就请假了qaq今天没写到想写的剧情,落泪了qaq感谢大家的追更,评论抽四十个红包!  晚安!明日见!告白快了!do i快了!今天本来是要写到明哥想要弄脏见见,结果我狗带了!qaq第五十九章 弄脏  明野没有拒绝, 而是又要了一床被子。  容见松了口气。  不用睡一个被子就好了, 他睡姿很差,怕睡着后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明野没有着急洗漱,而是打开了桌子上的电脑。酒店的电脑配置很差, 开机花了三分钟, 明野稍稍皱起了眉。  也许是长袖敲起键盘来不够方便, 明野挽起了袖子,露出半截手臂,看起来苍白削瘦, 实际却很有力气。  明野在键盘上敲了几下,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突出,却不显得夸张, 而是很好看的形状。  容见不知道明野在做什么, 他上辈子学的专业和编程无关,也不懂上面是什么,就是看看明野养眼解乏。  长得好看的人就是这样,连背影都很赏心悦目。  容见看了一会儿, 随口问:“这么晚了, 有什么事要做吗?”  他心里很清楚, 如果明野真的不想他知道,就不会让他看到,所以问一问也没事。  明野按下回车键,转身同容见说话, 他的眼瞳黑沉沉的,比外面的夜色还深,语调却很漫不经心:“查了一下,今天那玩意儿期末挂了两科,打算把他的成绩发到他家族的微信群里,不过不是现在。”  他的话顿了一下:“等到过年那天再发。”  魏行的履历很干净,他顶多算是个纨绔子弟,胆子不大,做事很有分寸,光明正大地玩,所以教训也就这样。  容见:太狠了吧。  除夕夜收到这么一份大礼,第二天又要出去拜年,到时候是真的丢脸。  但容见还是觉得挺新奇的,因为在《恶种》里,明野并不是睚眦必报的性格,倒不是说他心胸宽广,而是他觉得和那些人较劲是在浪费时间。那些小角色一贯是留给程简来打脸,明野决定要对付谁,就不会让他再有翻身的余地。  不多会儿,明野就停下手上的动作,关掉电脑,大概是已经做完了。  而此时此刻,在酒店上一层的魏行还不知道自己在两天后要面临一场多么艰巨的考验。  容见倒是觉得,如果不是机器太卡,明野应该能结束得更快。  明野拿了刚买的衣服走进浴室,很快就洗漱完了从里面走出来。  他穿着普通的白t,黑色短裤,头发没吹全干,还是半湿的。  明野径直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坐了进去,伸手关掉了大灯,又点开壁灯,朝容见扬了扬下巴,有水珠从他的下颌缓缓滑下来,流入衣领中,他说:“等会儿你出来前,我会关掉壁灯。”  容见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实际心跳加速,满心的“完了完了完了”。  他过了二十多年的穷日子,也不是没和别人同睡过一张床,但哪怕是盖一床被子,都是蒙头就睡,从未有过任何旖旎的想法。  可现在不同了,容见不仅是个新晋基佬,还是个心有所属的基佬!  不能这样,要冷静一下。  容见同手同脚地往浴室走,还没进去就被明野叫住了,听到淡淡的笑声:“怎么了?连东西都不带。”  因为我心里对你有鬼!  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容见故作镇定地回了一句:“忘了。”又匆忙地抱了一大堆东西往浴室走。  他急匆匆地卸妆洗澡,关掉浴室的灯往外走,外面的灯已经全都熄灭了。  容见的身体过了十多年营养不良的生活,夜盲有点严重,晚上没有灯几乎是睁眼瞎,什么也看不见。  容见琢磨着弯腰摸索过去也行。  明野的声音却忽然在黑暗中响起,他说:“按你平常的步子走十步就够了。”  容见一怔,本能地想要捂脸,明野又添了一句,他轻轻笑着:“小姐有点夜盲,刚刚走的时候记了一下。”  容见耳朵边全红了,脸很热,小心摸索到床边,顺着床沿,从另一边爬上去,缩进被子里。  也许是暖气的温度太高了,容见总觉得热得厉害。  即使不是盖一床被子,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的感觉也很特别,能感受到身边有个沉甸甸的东西压着,心却轻飘飘的,似乎要跳出胸膛,跳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  容见的头发很长,又柔软,也许是太长了的缘故,并不听主人的话,落得很散,铺满了容见自己的枕头还不算完,又落在了明野的枕头上。  他本来心跳就快,又着急,收拾起来动作急躁,头发搅成一团,还揪下来不少。  明野隔着被子按住容见的手,很平静地说:“别着急,我来弄。”  容见看不到眼前的人或物,却能感受到明野温热的呼吸,随着动作时近时远,有时候会落在他赤裸的脖颈上,比他皮肤的温度要高一些。  明明头发上没有神经,什么感觉也没有,容见却似乎能感觉到明野触碰过的头发很痒,还很热。  这些感觉掺杂着落在脖颈或脸颊上的呼吸,热量一直在不停地积攒,超过了容见能够承受的极限,他似乎要被点燃了。  明野很快就整理好了容见的长发,他重新躺下来,轻声说:“睡吧。”  容见以为他会激动很久,会一夜难眠,这句话却像是某个信号,当重新闭上眼后,困意席卷而来,容见不再抵抗,很快就进入了深眠。  半个小时后,明野将曾写过的代码在大脑中复盘到一半,又睁开了眼。  窗帘很厚,只有一条很细的缝隙,隐约有光从外面照进来,明野的夜间视力很好,偏头便能看到容见大致的轮廓。  容见很瘦,下巴很尖,最近吃多了,长了点肉,明野却觉得不够。  他想:要再胖一点才好,上床的时候能抱得更舒服一些。不像是现在,抱起来轻飘飘的,没有实感,像是一阵风都能吹跑。  明野想了很多很多,全是不能为人所知的画面,最终也不过是凑过去,在容见的下巴上吻了一下。  第二天闹钟一振,容见就醒了。他小心翼翼地朝另一边翻身的时候明野还没醒,看着明野闭合的双眼,心里住着的鬼越来越膨胀,不断地蛊惑他碰一碰明野,反正明野也没有醒。  容见在喜欢人这件事上十分胆小克制,即使被撺掇了三分钟,也不过是偷偷摸摸地蹭了蹭明野在枕头上的头发。  原本是只想蹭一下的,后来得寸进尺,两下三下都来了。  容见的表现就像是在偷摸一只危险性极高的野兽,蹭得提心吊胆,又有些心虚地想到昨天明野碰自己时每一根发丝似乎都有感觉,不敢再放肆地触碰了。  就这样吧。  容见努力克制住欲望,收回了手,恋恋不舍地多看了两眼,才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朝浴室走过去。  拉门开合的声音一停止,明野就睁开了眼。  他的警惕性太强,睡觉很轻,加上这一夜本来就是浅眠,几乎是在容见翻身的瞬间就醒过来了。  不过他是不能在容见之前醒的,才一直等到了现在。  大半个小时后,容见化完妆,拉开门,明野已经醒了,靠在床上,正看着手机。  明野抬起头,看到容见从浴室里走出来。  容见只化了妆,眼睛湿漉漉,盛着水光,头发柔顺地绑在脑后,袖子卷了几折,手腕细瘦,低头对明野一笑:“你醒啦!”  明野点了下头。  他心里想:容见是他的就好了。  那么,明野现在就可以吻他,做任何想做的事。  可惜不是。  明野半垂着眼,遮住深沉的眼眸,不动声色地说:“嗯,今天早点回去。”  昨晚没再下雪,今天的路还算好走,回到容家的时候也是中午了。  今天容家的人倒是很齐,中午都在一块吃饭,周小春细心叮咛陆城路途遥远,要小心行事,难得连秦州都和颜悦色,教导陆城去了那里要怎么做。  吃完饭后,周小春亲自陪陆城去机场,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  容见一边往楼上走,一边问韩云:“怎么了?明天都是除夕了,陆城要去哪?搞得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韩云压低声音说:“说是要去非洲。好像是那里有个很大的项目,现在很紧急,陆城要是再不去,就轮不上他了,所以年也不过了,等回来再说。”  容见点了下头,他说:“不管他们了,快要过年了。”  这是容见在这里过的第一个年,也是第一次遇到喜欢的人,虽然六月的事还不可确定,可在这样的日子,被喜庆的气息包裹,似乎连生死危机都显得遥不可及,不必在意了。  容见想好了,容家的年夜饭吃得早,加上陆城不在,周小春也没什么心思折腾人,到时候吃完了就可以去找明野一起过除夕夜。  也不知道明野攒没攒够买东西的钱,不过不要紧,容见准备借着过年这个由头塞个大红包,明野总不能拒绝。  虽然不能一起吃年夜饭,也不能出门,可如果能和明野待在一起过年,哪怕是看春晚都会很有趣。  回来后的这半天,容见光顾着想这些了。  可所有的设想都没成真。  年夜饭吃到一半,忽然有电话打进来,那头有人说,陆城刚下飞机,坐了好几个小时的车到了地方,却遇上了武装冲突。  陆城的运气实在很差,在重重保护之下,还成了那场冲突里唯一一个死掉的外国人。  在找到尸体后,他们只能把死讯传给秦州。  那天晚上,周小春哭号了一夜,几近白头。  无论如何,容见也只能陪着周小春这么熬了一夜。  《恶种》里关于容见的事都是侧面描写,几乎没有提到容家,更何况是陆城的生死。  陆城那样的人死了,容见倒不伤心,就是觉得世事无常,生死莫测。  大年初二,陆城的尸体总算运回来了,容家全是来吊丧的人,看着尸体回来后乱成一团,容见几乎两天没睡,一直看着周小春,陪着客人,现在实在是被吵得头晕,趁着众人一起哭号的时候走出去透透气。  挺奇怪的,明明那些客人和陆城都不熟识,甚至可能心里在幸灾乐祸,却还要装模作样来吊唁。  可能因为容见小时候父母去世的时候也遇到过这样的人,见过这样的场景,不愿意被他们笑话,才没撒手不管。  可现在他很累了。  容见才走出去没多久,一抬眼就看到明野站在那看着自己,不知道等了多久。 第59章 容见的真实身份,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按照原文剧情的发展被人知道。  而那些人里,原来是有明野的吗?  容见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恶种》里没有一句明野的心理描写,他或许本来就该知道吧。  明野笑笑:“别怕,无论有什么事,都可以解决,我喜欢的都是你。”  他弯下腰,更用力地抬起容见的下巴,俯身吻了下去。  这是个不容拒绝的深吻。  今天难得是个好天气,落日余晖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是昏黄的,如温柔的水波,涌在两人身上。  肖琳现在被圈养在浮城的一个小公寓里,过着富太太的日子,而明野又得知了容见真实的性别,无论怎么亲近也不必害怕暴露。  容见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如果没有任何理由却依旧被拒绝,那只能是运气的缘故了。  容见不想成为明野的坏运气。  在《恶种》里,明野得到的比任何一个人都多,吃过的苦也比任何人多,即便是被逐出家门的程简,也绝没办法和明野相提并论。  他多喜欢眼前这个人,喜欢得连性命都不想要,只愿这个人如书中一般平安度过高考,迈入大学。  那怎么能让这个人吃苦呢?  容见的前二十年都按照框架活得规规矩矩,而在这个世界里,虽然被迫男扮女装,却可以不用虚与委蛇,不用和陌生的人交往,不用维持必要的人际关系,可以喜欢自己想喜欢的人。  虽然最好还是等过六月高考过后,他平平安安活下来,再同明野交往。  六月那么久,那么遥不可及,可明野的吻却点燃了夏天。  他们的夏天。  容见想:就让他任性一次好了。  于是,他笨拙地回应了这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表白了!!!!终于!!!!在一起了!!!  因为表白卡文很严重,就写了很久,只能今天更啦!而且今天正好是七夕!七夕告白!真是天作之合!我感觉自己也要疯了(。  感谢小可爱们一直以来的陪伴,评论抽一百个红包庆祝明哥和见见终于在一起了!  晚安!明天见!第六十一章 早恋  冬天的太阳落得很快, 不过是一转眼,连余晖都像是烧尽了, 再也没有光亮。  浓重的阴影笼罩住了接吻中的两人。  明野站在床边,他的个子很高,宽肩窄腰,左手扣着容见的指缝,右手搂着他细瘦的脊背,几乎将容见整个人都拥入怀里了。  容见被吻的喘不过气来,满脑子只有明野, 浑身发软, 连意识都是模糊的, 要不是背后有明野撑着, 可能已经倒下去了。  明野稍稍抬头,松开对容见的挟制。  容见塌着肩,立刻挪动着身体,往后倒退了些,又本能地抬起手臂, 用手背遮住嘴唇。  不过这么点保护不过是聊胜于无, 只能骗骗自己,拒绝不了明野。  明野眯着眼, 他看到容见偏过头,脸烧的火红,从指缝中露出来的嘴唇更红,引诱他再次亲吻上去。  容见活到二十几岁, 头一回交出初吻,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那么多人沉迷谈恋爱。  就是有点丢脸。  明野才不过十九岁,从未谈过恋爱,也没喜欢过别人,就能把他亲到喘不过气。  这不科学。  容见沉思片刻,觉得还是这副身体太弱鸡,和他本身没太大关系。  明野用掌心蹭了蹭容见的下巴,声音里含着笑,语调比往常低很多,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表面听起来还是很平静的,他说:“小男朋友怎么不让亲了?”  容见深深地被震惊了。  男主果然是男主,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样的话。  容见甘拜下风,他点了下头,回应的是那个男朋友的称呼,也想像明野那样镇定自若,结果说出来的话一个字比一个字小声,“早恋也不能太嚣张吧。”  明野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不能和别人早恋,一是因为我不喜欢;二是因为你不喜欢;三是因为影响学习。”  容见听昏了头,茫然地“啊”了一声,不明白明野的意思。  明野坐到床边,凑近了才继续说:“可是和我早恋就不一样了。我喜欢你,你喜欢我,而且,”  明野顿了顿,很轻地吻着容见的脸颊,“和我谈恋爱,男朋友会教得更好。”  在谈恋爱这件事上,明野双标的明明白白,连掩饰都觉得费劲。  容见:说的好像也挺对的。  虽然他已经忘掉最开始这么说的借口了。  明野一抬手,按到日光灯的开关,周围忽的亮了起来,能将屋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容见不太敢转变了身份的明野。  他终于承认自己就是很怂,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在大学的风月场里滚了一遭,都比不上十九岁的明野。  可能是刚才亲够了,明野的欲望暂时得到了满足,他轻易地放过了容见,而是问:“睡够了吗?”  容见点了下头,忍不住抱怨起这几天的事来。  明野的目光落在容见的脸上,认真地听他说话。  不过累也就算了,容见比较能吃苦耐劳,这么点事也算不上什么,可除夕一年只有一次,就这么错过了才令人失望。  容见有点丧气地说:“本来我都想好了,除夕夜那天来找你一起过,听说秀水湖有烟花放。我连新年红包都包好了。”  可惜连塞红包的功夫都没有。  明野轻声说:“有的人连死都不会看着时候。”  容见不在乎陆城,本来六月份就是再也不见的人了,现在只不过是时间提前罢了,还是很可惜那个红包,但想想还是有救的。本来他和明野之间的关系是朋友,是同学,再疏远一些就是小姐和园丁了,可现在不同了,他们是情侣,是彼此的早恋对象,互相送东西是很平常的事。  容见还记得他大学时的宿舍老大,为了小女朋友的生日偷偷摸摸打了一个月工,天天吃糠咽菜,最后才买上了小姑娘心仪的礼物。  容见琢磨着他不用吃糠咽菜,小金库十分富裕,未来会更加富裕,所以理所应当要多给明野买点东西。  想到这里,容见抬起头,“对了,你说打工是为了买东西,买到了吗?要是很难买,我送你当新年礼物。”  明野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挺像找我要新年礼物的。”  容见:“……”  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捏了一下明野的手指,这样的动作很亲密,是以往绝不对做出的举动,可在那个吻后再做出来就很平常了,又说:“正经一点,我说真的。”  明野不动声色地反握住容见的手,“我也说真的。”  容见疑惑地抬起眼。  明野伸手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小盒子,递到容见面前,“早就准备好了,给你的新年礼物。”  容见一怔,犹豫了片刻,“你去打工是为了买这个吗?”  明野漫不经心地点头,又添了一句,“没打几天,也没多费劲。”  明野很有钱,不缺钱,在任何眼里,他去咖啡店打工都是浪费时间,可明野却觉得很有必要。这对翡翠耳环和送过的耳钉不同,即使容见对珠宝首饰一无所知,看一眼后也会察觉到绝不会是路边摊上的便宜货,明野没办法真把容见当小傻子一样哄。  所以去打几天工,换一个好用的借口是很合算的。  但在那几天里,明野只让容见去了一次,虽然他有无数诱饵,每次都能钓出美人鱼来,可美人鱼老是被钓上来也很累的。  明野觉得没必要。  容见没料到才想过从前宿舍老大的事,明野就做了个翻版出来,收到心上人精心准备的礼物是会很开心,可容见不希望这是建立在明野疲惫之上的。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礼物盒,打开来发现是一对深碧色的翡翠耳环,大约是翡翠本身太好了的缘故,雕琢的时候没有设计花纹,仅仅是打磨成圆润的水滴形状,在灯光下绿的晃眼,令人产生流动的错觉。  明野对这些珠宝首饰没有研究,仅凭直观感受也能明白这对耳环的水头很好,翠色很足,不可能便宜。  但容见没问多少钱,兼职都做了,买都买了,明野付出这么多辛苦,不过是想要自己能够喜欢,而容见确实很喜欢。  容见还是有些不自在,他偏过头,故作镇定地说:“你不是知道我是男人了吗?怎么还挑中了这样的礼物。”  明野半垂着眼,凝视着容见的眼眸,“和你是男是女没关系,看到这对翡翠耳坠的时候,我只能想到你戴起来会很漂亮。”  容见脸都热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原来在明野面前也很自在,可身份说开了后,好像再戴耳环、化妆、穿裙子,一切都很羞耻。  容见想要静一静,最起码等他克服了羞耻心再戴给明野看吧。  天再黑一些的时候,韩云打电话让容见回去。挂断电话后,容见穿好衣服,下床穿鞋,在门前告别的时候,容见没再用伪声,他本来的嗓音是很清亮的少年音,里面是遮不住的喜欢,很舍不得地说:“男朋友再见,明天见。”  他说:“男朋友再见,明天见。”  结果第二天并没有见到,容见的嘴唇太红,还肿了,韩云一眼就看出来是怎么回事,把容见拘在屋子里,苦口婆心地劝了一天,容见做了无数保证,韩云还是没放下心,两人只能在微信上聊聊天。  但高三开学早,初九就要上课,韩云总不可能不让容见上学。所以,在谈恋爱的第三天,容见怀着早恋的秘密和满书包没做的寒假作业,快乐地赶往学校。  陈妍妍来的很早,她奋笔疾书了两天作业还没抄完,现在还在继续努力,容见也拿出手机,准备今天找个借口把老师糊弄过去,明天再交寒假作业。  陈妍妍知道容见家里发生的事,没写完作业也是理所应当的,所以很有义气地表示,等过一会她抄完了可以帮容见分担一些。  容见十分感动,然而对陈妍妍没抱太大希望。  容见躲过班主任老张的视线,抄了一个早读,连喝水都不放下笔,正准备继续奋斗之际,忽然有人敲响了桌子。  他一抬头,看到是明野站在面前。  明野说:“把你作业给我。”  容见了然,不过他是自认是个独立自主的人,怎么能让男朋友帮自己抄作业,义正言辞地拒绝,“你好好学习,我抄的很快的。”  明野半垂着眼,屈起中指,敲了一下桌面,轻声说:“你的作业交了,现在是你男朋友的作业没写。”  容见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  明野笑了笑,“所以剩下来的作业全给我,我们俩的字太不像了。” 第61章 他的男朋友是做大事的人,怎么能阴沟翻船!  到了周一那天,操场上的学生是前所未有的多,为了看热闹,从高一到高三几乎没有一人缺席。  容见没在队伍里,早被提溜出来,站在老师堆里,还装模作样地看着检讨,故作焦虑。  而后头的老师也把那份检讨从头到尾偷瞄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才准备放容见上去做检讨。  下楼的时候,明野和容见走在最后面,明野手上也拿了一份检讨,他对容见说:“我和老张说过了,到时候你检讨完了,我继续检讨。”  这么多天明野都没问容见到底想做什么,却不准备让他一个人丢脸。  容见为明野的话而心跳加快许多,他看了一眼四周,大部队已经全都下去了,才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明野的脸颊:“男朋友别担心,我做完检讨后,老师大概是不可能让你上来了。”  实际上他们班主任老张正在往下走,看到这一幕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他忽然觉得,早恋还是应该制止的。  明野挑了挑眉:“?”  容见故作深沉:“到时候你就知道。”  现在就是那个时候了。  容见从小就是个好学生,虽然打架是好手,但很会在老师面前装乖,所以一直没被叫过家长,更何况在大庭广众下检讨了。  但凡事都有第一次,容见淡定地跨上讲台,看到底下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各个眼里都是兴奋的光芒,甚至有好事者已经打开手机,准备从头录到尾。  这必将是一次载入校史的检讨。  容见展开检讨稿子,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认真而深刻地检讨了自己不爱护公物,踹翻食堂桌子,对同学恶语相向,导致教育局领导对学校印象变差的种种恶行。  太认真了,听起来都没什么意思,有人都觉得后悔了,这么大冷天出来吹风,听这些还不如听新闻广播呢。  而在场的老师都非常满意,认为容见果然品学兼优,连道歉都这么真挚。  检讨直至末尾,容见忽然顿了一下,调大了麦克风的音量,平静地说:“接下来我要说明自己这么冲动的原因。”  已经有人隐隐觉得不对劲了,但老师们还没有反应过来。  容见不为所动,继续读着稿子上没有的话:“因为李励同学先人身攻击我的男朋友,不相信我们恋爱的事实,还要侮辱我和他之间的感情,作为一个身心健康发展的十八岁高中生,我不可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非常冲动地做下了不恰当的举动。主要是我不应该在教育局领导的眼前和同学发生冲突,让学校为难。”  说到这里的时候,操场已经全乱了,有许多人尖叫或是吹哨,还有人往前凑,想要听得更清楚些,准备上去抢麦的老师被学生团团围住,不能动弹,只能听着容见一句比一句说得惊人。  容见放下稿子,朝高三三班看了过去,看了好多眼都没能找到明野,因为明野不在那里,而是已经站到了最前面。  他们之间不过咫尺。  容见将稿子叠成纸飞机,飞到明野面前,等他接住了,才很认真地说:“最后,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  “——明野。”  绘文中学最漂亮最高不可攀的大小姐容见在全校所有人面前坦白地说着喜欢,坦白地承认了他的男朋友。  食堂里的那一段太短了,不足以让所有人都知道,明野是容见的。  所以容见用了这个办法,不再有任何人能用这种理由攻击明野了。  全校都疯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容见规规矩矩地朝着台下鞠躬,一步一步向下走,然后在台阶一半的地方遇到了明野,他们牵起了手。  容见这辈子连同上辈子都没做过这么出格的事,他并不紧张,掌心却沁着汗水,大概是激动的。  容见小声问:“明野,你害不害怕,我们今天估计要教导处一日游了。”  明野半垂着眼,目光明亮而温柔,落在容见身上,他听不见周围的吵闹嘈杂声,外面的世界似乎与他们已经隔绝开来了,他们只有彼此。  明野握紧了容见的手:“有男朋友的保护,我怕什么?”第六十三章 座位  在满场的尖叫和口哨声中, 容见和明野被带去了教导处,成为一对苦命鸳鸯。  教导处冷冷清清,只有吴钟崇一个人,他脸色铁青, 已经快要骂出脏话了, 但到底顾及着容见, 不能说这些。  明野把容见护在身后, 听是听着, 但没什么悔改的意思。  他们两个一个是全校第一, 一个是第八,容见的家世又太好, 吴钟崇也拿他们俩没什么办法, 毕竟还指望着明野拿下今年的高考状元。  半个小时后,老张看准了时间过来领人。  吴钟崇连老张一起数落起来,师徒三人罚站两小时,被喷得狗血淋头, 不过没一个人放在心上。  容见甚至心平气和地劝他:“等明野今年拿了高考状元, 外面的传言就会变成高考状元和他对象的校园恋爱故事, 还给学校长脸。”  老张忍不住笑出声, 好不容易憋住了,装模作样地说:“瞎说什么,就算是这样,也抵不过你们犯的错误。”  容见真诚认错,死不悔改:“哦。”  吴钟崇喝了两大罐子凉茶, 在上到最后一节课的时候,终于放过他们,分别给两人布置了一万字的检讨,但再也不敢让他们上台了。  楼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三个走下楼梯的声音。  老张压低声音叹了口气,十分疲惫地说:“求求你们两个可别作妖了,搞得我都要折寿了,再有下次我可不去捞人了啊,忒丢人。”  在这件事上,容见觉得最对不住的就是老张,有这两个学生也挺要命的,认真地道歉:“老师,对不起,没顾及到您。”  老张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们小孩子做事考虑什么后果,又没杀人放火,骂两句还能怎么样?你们要是觉得对不住我,就好好学习,争点气,就和刚刚在教导处里说的一样,高考的时候最好一个全市第一,另一个全市第二,到时候全市都流传着你们的爱情故事,我还能和以后的学生说道说道。”  这话容见可不敢接,倒是明野握住了容见的手,朝老张笑了笑:“我们尽量。”  走到一楼后,老张往教学楼那边走,明野拽着容见的手往反方向走去,老张察觉到身后没了脚步声,看着他们的背影说:“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又去哪?”  容见想,果然犯了错误后就是不一样了,以前还是小朋友,现在就是小兔崽子了。  明野没回头,朝老张挥了挥手:“等下午再回教室,我们现在回去也只能打扰别的同学上课。”  说完不等老张的回答,直接走进了另一边的花园。  现在还在上课,花园里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明野的脚步很快,容见都有些跟不上他了。  他们走到了最偏僻的角落,温暖的阳光避开了这里,剩下的只有常青的高树、拉长的影子和彼此的呼吸。  明野弯下腰,与容见平视,认真地说:“我想吻你。”  这句话并不是建议或请求,而是他将要这么做,不能容许任何反驳。  明野伸出手,略有些粗糙的手掌擦过容见的脸颊,最后用力抚过容见柔软温热的嘴唇,甚至将手指稍稍伸了进去,接触到了潮湿滚烫的唇内。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继续说:“刚刚胆子那么大,现在怎么怕了?从你站在那里开始,我就很想吻你。”  明野的嗓音很低,那些话全落在了容见的耳边。  他近乎呢喃着说:“小姐满足了自己的愿望,那我的要怎么办?”  容见的心火烧得厉害,掌心很烫,他偏过头,想要避开明野的目光,很小声地说:“现在不太合适吧?”  青天白日,又是学校,这要是再被逮到一次,肯定是要叫家长了。  明野的眼神漆黑深沉,蒙了一层灰雾,将不可见天光的占有欲与阴鸷全遮掩住了,没被任何人看到。  他似乎是在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这样吗?”  然后下一秒,容见就被外套兜头盖住,太阳不太亮,冬季校服又很厚,将外套里和外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容见瞪圆了眼,却什么也看不到,与明野相触处皮肤的感觉被放大了无数倍。  他听到明野笑着说:“乖,现在看不到了。”  容见放弃了抵抗,双手环住了明野的后背。  接下来是一个明目张胆、自欺欺人的深吻。  放弃抵抗的后果挺严重的,容见中午吃了两根冰棍,想要借由冰镇改善嘴唇的情况,效果还行,但是仔细看肯定能察觉到异常。  容见叹了口气,自作自受不能怪任何人,他是被明野冲昏了头!  果然,即使拉高了衣领,可回到教室后,陈妍妍还是看出了不对劲,挤眉弄眼。  陈妍妍:“姐妹牛逼啊!这一上午,我接待了一百八十个想听你们爱情故事的朋友了!”  容见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由感到冲动一时爽,到现在也挺爽的,就是后果有点严重,但怎么也不至于后悔,他虚弱地说:“姐妹救我狗命,把这些莺莺燕燕都拒了吧。”  陈妍妍一拍胸脯打包票:“那肯定的!咱俩谁和谁,我肯定是你忠实的守门人,所以你和我说说刚刚去教导处又发生了什么故事?”  她的话音未落,明野已经提着书包走到了桌子旁。  陈妍妍提心吊胆地问:“大佬,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野将书包放在桌子上,朝陈妍妍笑笑,不动声色地说:“我们换个座位。”  容见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抬起了头。  明野把他的脑袋摁回去,以平常商量的语气说:“我和容见都谈恋爱了,不坐在一起不合适。”  陈妍妍据理力争:“不是,你们不是坐了一年多同桌了!还没坐够吗!可怜我一个孤寡老人,一个人坐了两年,好不容易来了个好姐妹,不到半年你又把她抢走了,不合适吧?”  陈妍妍知道自己打动不了冷酷无情的大佬明野,只能从容见这边下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容见肯定会和她站在同一条战线。  容见本来就不太好意思,但和明野一起坐的诱惑力太大,才一直装缩头乌龟,不发表意见,现在一听,确实有点对不起陈妍妍,刚想要说话,就被还停留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掌薅了一下头发。  他听到明野说:“那两年半是同学关系,现在是恋爱关系,不一样。”  容见听完后彻底叛变,一言不发。  陈妍妍看了一眼容见,终于认命了,容见太没良心,有了对象忘了姐妹,她心灰意冷地接受了冷酷的现实,但还是要为了自己以后的命运奋力挣扎:“你们要坐在一起,我也没办法阻止,毕竟腿长在你们俩身上,但牵扯到我就不太好了,对不对?你们可以回第一排去。”  明野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第一排不好谈恋爱。”  陈妍妍震惊:“你们俩还是不是人!知道第一排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还让我羊入虎口!”  可惜以陈妍妍的口才她实在是辩不过明野,委委屈屈凄凄惨惨地搬着书包去了第一排的黄金位置。  她甚至还收到了容见发来的一条消息:“姐妹,在第一排好好学习,你可以的。”  她不可以!  无论可不可以,木已成舟,连老张看到了也不过是叹气,没多说什么。  周一过后,再过三天就是情人节了。  这是容见过的第一个情人节。  到了周五那天,学校里非常躁动,无论什么年级,所有小情侣都想出去快乐,而有心仪对象的同学也会选择在这一天表白。 第63章 虽然只是几句话,但容见对这个剧情记忆犹新,大概是因为被书中人物的土豪程度震惊了,都超过了他的想象范围了。  其实明野本来不打算说的,但看容见为了生日日期的事太紧张,才当个玩笑说给容见听着玩。  坐在一旁的年轻女生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听到那个男生说要送无人岛的时候还在努力忍住不想笑的,毕竟是小朋友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不应该被她这种经过社会残酷捶打的成年人戳破。可小女生又那么认真地回应,就像是在大马路上遇到两个小傻子梦中百亿,并对怎么分配津津乐道,她实在忍不住了。  虽然很对不起两个小朋友,但也太好笑了吧!  容见听到她的笑声,忍不住看了过去,在脑中重复了一遍他们方才的对话,是有点尴尬……  明野看到容见烧红的脸,存心想要逗他,也不说话,只是偏过头,侧脸看起来有些难过。  容见想:管别人相不相信,他相信不就好了。  在容见这里,永远是不允许有人说明野做不到什么的。  《恶种》这本书是为了明野而生的,所以明野永远光芒万丈,永远无所不能。  即使现在不能,以后能的时候也要让对方看到。  于是,容见厚着脸皮对那个陌生女生说:“你不相信他说的话吗?”  那个女生好不容易憋住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容见郑重地说:“他是明野,我是容见。”  那人一脸茫然,不明白容见话里的意思。  容见脸色越来越红,他强忍住磕巴,对那人说:“你可以记住名字,用手机拍一张我们俩的合照,然后等十年后,就知道他有没有买下那座岛屿送给我了。”  “???”  容见觉得自己丢光了这辈子加上辈子的脸了。  邻座的女生想了想,这两个高中生长得都好看,拍下他们的合照,再把今天的事讲给别人听好像也不亏,真的同意了这个要求。  她站起身,没有开美颜,用摄像头拍下他们两人认真的面容,左看右看,似乎也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就好像十年之后那个男生真的可以买得起一座岛屿,送给眼前的这个人。  而她也没有料到,无意间拍下的一张照片,在每一次换手机的时候,她都传进新手机里,竟然真的保存到了十年后。  冬天的夜来得太早,天黑得太快,容见和明野什么正经事都没做,吃吃逛逛就浪费掉了一个下午。  他们就像所有早恋的高中情侣,幼稚地买了玫瑰送给彼此。  七点钟的时候,街道上的情侣越来越多,容见和明野却选择坐上回程的公交,因为容见还没写完今天的作业。  这趟公交车的人一贯很少,今天也不多,容见压低声音说:“老师不是说会对对象宽容些?情人节还逼人写作业。”  明野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容见:“小姐,你要不是我的男朋友,不会以为在离高考快一百天的时候还能逃半天课吧?”  容见瞬间蔫了,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明野,好冷酷无情一男的。  公交车的乘客在每个站点上上下下,留下来的人越来越少,在离终点站还有五站的时候,除了明野和容见,别的座位空无一人。  车里很暗,即使离得很近,也不太能看得清彼此的脸。  明野垂着眼,目光落在容见身上,慢慢低下头,吻住了容见的嘴唇。  容见没有避开。  那是一个缓慢、温柔的吻。  车上摇摇晃晃,容见又被亲得发晕,不由攀住明野的后背,整个人都埋入对方的怀里。  一吻结束,容见还傻乎乎的,没回过神,就听到明野轻笑着说:“情人节的作业逃不了,可还有吻做奖励。”  容见迷迷糊糊地想:确实是奖励吧。  公交车停了下来,该下车了。  附近的宅子都很贵,即使人不多,路灯也全是亮着的。  为了露出右边耳朵上的耳钉,容见特意把头发扎起来了,他的耳垂很白,且软,与耳钉和谐地融为一体,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明野想起容见今天做下的事。  明明脸红到快烧起来了,还是一本正经地要求对方拍下照片,等十年后的消息。  太可爱了,也太容易被骗了,被人卖了可能还要给对方数钱。  明野凑过去,轻吻住容见的耳垂,低声说:“今天是情人节,除了玫瑰,再送给你一句真话。”  容见感受着明野灼热的呼吸,几乎没放什么心思在他的那句话上,鹦鹉学舌似的问:“什么真话?”  明野说:“那时候是骗你的,不是真的难过。”  这句话没头没尾,不着边际,可容见还是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容见又不傻,当时被冲昏了头脑,过后稍微想想都能明白过来,明野怎么可能在意别人的想法?  可他不后悔。  容见深思了片刻,还是直白地说出了真心话:“和你难不难过没关系。我喜欢你,在我这里,你无所不能,没有什么做不到,要是别人怀疑,我当然要保护你。”  他的嗓音越来越低,最后几近无声了,为了掩饰害羞,还拽出了个从前的例子做掩护:“就像是你从前说要送我回家,也不是觉得我一定会出意外,而是为了自己安心,对不对?”  明野难得愣了很久,才轻轻点头。  容见站在昏黄的光里,眉眼盛满了笑,对明野的喜欢和爱溢了出来。  然后,那浓稠、甜蜜的爱意蔓延开来,渐渐地包裹住了明野。  世上有无数个人,有好有坏,明野只喜欢一个。  也只有这个人能让明野感受到,他真实地活在这人世间。  作者有话要说:见见为了明哥已经丢了两辈子的脸了,并且心甘情愿,可见男色迷惑人心。  在完结前最后说一次关于更新的事。真的非常抱歉,因为我没有存稿,而且写文很慢,经常卡文,所以导致不可抗力的请假情况发生,真的非常抱歉给读者带来不好的追更体验。关于存稿,我写文一直没有存稿,主要原因是我拖延症非常严重,一般实在存不下来存稿。另一个原因是我开文是因为喜欢和开心,但是继续坚持下去是因为读者的喜欢和反馈,因为我是一个菜鸡作者,非常非常需要反馈,如果没有评论,都没办法想象一个人独自写完一篇文。大家的评论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我都接受,所有的评论都非常珍贵,我以前也说过会看很多次,有的时候不开心就会看看评论什么的,开心的时候看了更开心,总之是个菜鸡作者,只能靠小天使们的评论续命这个样子qaq真的非常感激追更的小可爱们,因为实在没办法承诺日更,只能承诺会尽我所能地写每天的更新,如果追这篇文真的让你不开心的话,非常抱歉。因为最近和更新相关的评论确实让我有点焦虑,所以好像说的有点多,所以也不想再传播焦虑,在完结前最后一次说这件事,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好好完结这篇文,给明日见一个我心中最好的结局。  非常感谢大家的评论、霸王票和营养液,感谢临泛何容与的地雷,最近一直扔很多雷,非常感谢qaq  晚安,希望能明天见!第六十五章 小学生  与有情人做快乐的事, 时间总是格外短暂。  容见同明野花了十分钟告别,才推门走进主宅。  往日里明亮的大厅此时却很灰暗, 没有点灯, 四周空荡荡的, 沙发后的角落里站了两个人影,还有低低的哭声。  是周小春在哭。  那旁边的人应该是秦州了。  容见打了个哆嗦, 不想掺和这对狗男女的事,本来想静悄悄地上楼, 周小春却忽然提高音量,尖声叫住了容见:“不用别人,你就问问容见, 我嫁进来后, 什么事不都殚精竭虑,面面俱到, 我对你是什么样子?”  秦州站在沙发边, 沉默不言。  吃晚饭的时候,秦州忽然对周小春说:“他意外去了, 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在外头还有个孩子, 准备要接回来。”  陆城死了,可秦州还有奋斗了一辈子的财产, 总不可能真给了容见, 那才真是笑话。不过他在外面本来就有一个私生子,当宝贝养着,但没打算让那小孩子认祖归宗。现在就不同了, 那孩子也得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秦州想好了这一切,甚至觉得这样也不错,陆城的年纪太大了,难免会有野心,他在外头的那个小儿子年纪正好,等长到能经事的年纪,他就正好退休养老。  周小春听了这话,连筷子都拿不稳了,声音发抖:“你的意思是,让我把你的私生子认下来?”  韩云看情况不对,叫所有人都一起出去了。  屋里只留下他们两个人,周小春朝秦州砸了第一个碗。  他们对峙了半个小时,周小春像疯了一样发泄情绪,她的儿子都死了,秦州没多难过,甚至立刻又要领一个杂种进来分她的财产。  直到容见推门的前一刻,周小春还砸了一个花瓶。  但她的这句话却让容见进退两难,想要偷偷摸摸离开的愿望化为泡影。  容见看不惯她,说话也很不客气,他说:“我觉得吧,您在容家一直是个贵太太,连洗手作羹汤都有厨师代劳,应该算不上多劳累。”  周小春恶狠狠地剜了容见一眼,她这一辈子都花费在了秦州身上,本以为熬过少年、青年和中年,熬干了年少轻狂的喜欢,到了老的时候,总会有好日子过,可唯一的指望却死了。  可她还活着,还有下半辈子要过,总不能任由秦州牵着鼻子走。  周小春的理智终于回笼,她放软语调,带着哭腔:“无论怎么说,这么多年,都是我陪你走过来的。你想要一个孩子继承家业,我能理解,可你也要理解我。”  秦州被她伺候了这么多年,多少是有感情的,闻言说:“我也不是不理解,那个孩子进门,不还是要喊你妈的吗?”  容见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怪不得周小春能疯成这个样子。  周小春压抑着内心的恨意,试图说服秦州:“但那个孩子都七岁了,早记人了,怎么可能真心把我当妈。不如你重新找个年轻女孩,再生一个孩子,到时候直接交给我抚养,你说怎么样?”  秦州当然觉得不怎么样。现在他已经有了个长到这么大的孩子,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大的力气还得冒着产生变数的风险再去重新养一个?  他还没来得及拒绝,周小春就说:“我们十五六岁就认识了,相识到了今天,那时候你认识了容小姐,我以为和你不会有以后了,却没想到还能有这一天,你懂我的心的。”  这话别人可能听不懂,可秦州却很明白,这是周小春在威胁他,秦州当年做下的事再没有比她更清楚的人了,甚至当年他敢这么做,也有周小春煽风点火的缘故。  秦州看起来威严,实际胆子很小,这么多年被那件事折磨得不轻,现在周小春用这件事威胁,他非常心虚。  周小春又添了一句:“无论我在或不在,这么多年为你做过的事总不会消失,你说对不对?”  秦州不敢再和她多说,狼狈地应了一声:“那就随你吧。”  说完他连周小春都不看,直接抬脚从另一边楼梯上楼。  容见知道剧情,站在上帝视角,隐约琢磨出点意思来。  周小春终于筋疲力尽,瘫软在沙发上,她一偏头,看到容见站在大厅里,他长得很漂亮,很年轻,看起来很鲜活,手里捧着朵半开的玫瑰,一看就知道是才出门和心上人过节回来,心头涌出一种刻骨的恨意。  如果当年容见的母亲没有喜欢上秦州,她能如年少时的梦想一般同秦州结婚生子,平平淡淡地过这辈子,现在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可惜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周小春笑了笑,吊着嗓子说:“小姐,你总有一天会知道,阿姨为你付出了多少。”  容见没搭理她,径直走上了楼。  这对狗男女是狗咬狗,一嘴毛,容见不乐意看,连过情人节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大半。  他走回房间,告诉韩云自己回来了,又迅速洗漱完上床,点开明野的微信,说起了刚才发生的事。  其实和明野没什么关系,可容见心情不太好,就想同明野说。 第65章 有人酸了一句,“你可真厉害,不声不响的。祝你们长远。”  明野没理他。  闹闹哄哄的体检持续了一个上午,快到中午的时候,明野给容见发了条信息,“现在在哪?”  容见在咖啡店奋笔疾书了一个上午,以前的服务员还认识他,问明野怎么不来了。  容见只好说自己一个人逃课,不想连累男朋友。  服务生笑了出来,她说:“虽然你们那时候没在一块,但我知道你们肯定得在一起,不过后来你们就不来了。”  容见接过奶茶抿了口,又拿起笔,随口说:“下次和他一起来。”  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容见按亮屏幕,看到明野的信息,想了片刻,“在那家咖啡店,你别来了,我也回学校了。”  明野:“好。”  容见收好书包,打了车往学校赶。这里离学校远,等他到的时候,明野已经在座位上等着了。  他们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明野低头看着书本,正在写着什么,听到推门的动静抬起头,轻声说:“你来了。”  整栋楼都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去医院做高考检查了。  容见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嗯”了一声。  他走到座位旁,明野坐在外面,和桌子的空隙很狭小,容见是坐在他腿上,慢慢挪到里面的位置的。  容见脸都烧红了。  不过又瞬间冷却了。  因为明野面色不变,恍若无事发生,不动声色地将刚刚写好的题目推给容见,“今天他们问我和你以后要怎么办,我说要考同一所学校。”  容见:“我学,我努力学习。”  话是这么说,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身边坐着的又是喜欢的人,难免黏黏糊糊起来。  他们越贴越近,渐渐拥抱在了一起。  体检早就结束了,几乎所有学生都选择在外吃一顿,毕竟他们不缺钱,学校的饭菜是不错,但和校外的还是没法比。只有一个女生正好没带手机,在医院苦苦挣扎了一个上午,检查完就打车回来,想拿着手机再出去。  她以为教室里没有人,推开门,一眼就看到最后一排的人。  那是容见和明野的位置。  他们拥抱在一起,明野的身量高大,几乎将靠里的容见整个人都遮住了,容见的手很白,环抱着明野,随着明野的动作隐约露出一小半脸颊,透着深绯色。  窗户半开着,阳光和树影落在他们的肩头,有春风吹进来,两个少年人正在接吻。  明野没有停。  大约是听到了开门的声响,容见开始推拒起来,但他的力气和明野的没办法比,又被亲的喘不上气,只能任由明野的动作  女生愣了三秒钟,脸色涨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继续,我立刻走。”  啪嗒一声,门被猛的关上了。  容见终于松了口气。  明野压低嗓音说:“怕什么,她看不到你。”  可那个女生又冲了进来,大声说:“不好意思!容许我拿一下我的手机,那是我的另外半条命!”  容见:……  人果然不能做坏事啊!  而在三月七号的下午,远在千里之外的川锋的一所学校,也正在进行着高考体检。  许匪是其中一员。  他原本是打算出国读书的,不应该在这里。可许家人太多,同一辈的人里,很多比他年纪大,都已经在公司里做事了,虽然许匪是名正言顺的唯一继承人,可他总觉得那些堂兄堂弟做了太久,难免会生出异心。  人都是贪心的。  许匪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在国内读书,一上大学就接触公司的事。并且为了出其不意,他甚至没和任何人说这个打算。  今天来体检的时候,周围有人问他,“许哥怎么也来了,不是要去国外读书了吗?”  许匪随口说:“无聊呗,检查身体又没坏处。”  直到他拿到血液检查报告,瞳孔才骤然紧缩。  有两处不对。  一是他的血型和往常对不上,二是他的父母生不出自己这样的血型。  许匪找人买了瓶水,开盖的时候大半瓶水都洒在报告上,他对老师说要重新检查。  检查结果还是一样。  许匪意识到自己的血型真的有问题,并且有人一直隐瞒了下来。  许匪还记得,他每一次去检查身体,无论何时何刻,明瑾都会跟在他的身后,手足冰冷,非常紧张,他那时候只以为是明瑾过分爱他了。  他十岁检查身体时,曾有一次偶然听到明瑾很着急地问:“好了吗?”  另一个人说:“别急,改好了,夫人。”  许匪想:他那美丽、高雅、不知世事的母亲藏着什么秘密吗?  他将检查报告撕碎了扔进垃圾桶,没和任何人说这件事,装作和往常一样回了家。  许穹正好在书房办事,他对许匪非常看重,总是不自觉想要培养他的能力。  许穹把一份文件给了许匪,问:“你觉得这个项目怎么样?”  这是一个浮城的项目,不大,但收益很高,而浮城远不在许家的事业版图之内,天高路远,只为了这一个项目似乎很不值得。  许匪略看完了,沉思了片刻,“浮城太远,为了这一个项目单开分部,不知道以后的收益如何,不能轻易下决定。”  许穹赞赏地点了下头。  许匪继续说:“但这个项目又确实很好,不如找人做完,当作是探路,您觉得怎么样?”  许穹对这个儿子非常满意。  而许匪没有和往常一样喜悦,他看着许穹的脸,和自己的脸长的很像,如果不是父子,会长得这么像吗?  许匪不敢确定了。  谈完事情后,许匪走下楼,明瑾在桌子前休整花木。  他走过去,轻声说:“妈妈。”  明瑾抬起头,她是在富贵里长大的,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受过罪,手都没沾过一次冬天的冷水,保养得当,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岁。  明瑾将花放入长颈瓶中,温柔地问:“今天去做什么了?”  许匪应付了两句。  明瑾放下剪刀,笑着说,“今晚要和你舅舅吃饭,他去了趟旧金山,只给你一个人带礼物,连你表哥表妹都没有。”  又添了句,“他们也都不嫉妒,都说给你好,你舅舅疼你呢。”  许匪明白她的意思,一直以来,她的母亲都不断灌输了这种观念,但许匪觉得没必要和她争,因为比起姓许的亲戚,姓明的显然要更安全可用些。  于是,他说起了刚才的事,“爸爸问我一个项目,我觉得但太远了,又在浮城,虽然钱多,但不值当专门派人建一个分部,可让舅舅去做就很好。”  明瑾喜出望外,“是吗?这样确实不错。”  许匪比她高一个头,目光落在明瑾的肩头,忽然抬起手拂了一下。  明瑾偏头问:“怎么了?”  许匪将那根头发紧握在掌心中,笑着说:“没什么,就是有落叶掉在您的肩膀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许匪是和明哥狸猫换太子的那个狸猫qaq明瑾是明哥的亲生母亲啦!  接吻的前提是,学校重复尊重同学们的隐私,没有装摄像头。虽然装了明哥拿外套罩住见见的脑袋照样亲!  这篇文不生子,也请大家不要在评论区提别的作者和别的文章,非常感谢!第六十七章 过往  容见过生日那天正好是周日, 早晨上了半天课,下午就可以名正言顺,不需要逃课,直接出去玩了。  在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人知道今天是容见的生日。  唯有明野知道。  至少目前为止,他们是唯一知道对方生日的人。  早晨上课的时候, 容见都有点心不在焉, 想着下午的安排。他一直没怎么过生日, 小时候父母走得早,和外婆相依为命已经很艰难了,谈起生日来实在过分奢侈了。后来长大了, 去了大学,容见觉得一个人过生日实在很没意思。有时候别人起哄说要给他庆生也不过是找个由头想热闹热闹,容见不喜欢这样的热闹, 如果是平常的聚会可能还不好推拒,可那天是自己的生日,容见就觉得任性一点也没什么。  直到下课铃响, 容见才如梦初醒,顾不上老师还在上面布置作业, 将纸笔都塞进抽屉里。  明野也合上了书。  老师一下讲台, 容见立刻拿上外套, 和明野一起并排往外走。  路过第一排的时候,虚弱的陈妍妍拽住了容见的衣角,质问他:“跑得这么快, 是不是要去约会。”  容见诚实中藏着一丝得意,朝陈妍妍点了点头。  陈妍妍只觉得人间不值得。  他们走出教学楼,离校门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一路上已经有许多花开了,容见走在明野的身侧,开玩笑地说:“今天明老师没让带书包,要是作业写不完怎么办?”  明野眼里含笑,“能怎么办?都过生日了,当然是我帮你写。”  容见对此非常满意。  倒不是说他不想写作业,而是总想讨个便宜,占个甜头。  明野提前交了车,已经到学校门口了。  上车后,容见才终于忍不住问:“我们要去哪?”  今天是容见的生日,全都由明野安排。对此容见没有意见,他很能理解明野,如果是从前的自己,要给男朋友过生日,也不会让对方花一分钱。  出租司机习惯性地问乘客的目的地。 第67章 可理智无法在容见身上奏效。  那个沉默无言的吻继续加深。  眼泪和烟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是苦涩的。  明野也第一次尝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doi吧。第六十八章 翡翠耳环  那一个吻及其漫长, 他们似乎要在黑暗中相拥至天昏地暗。  容见先停了下来,他很小声地抽了下气,努力装成平静,对明野说:“不要睁眼,不可以看我。”  说到这里,容见顿了一下, 他握住明野的手腕, “我牵着你走。”  对于明野这样极端自控的性格而言, 闭上眼睛,断绝对外界的感知几乎是不能被允许发生的。  可今天是容见的生日,他可以提出任何一个任性的要求, 明野也必须满足。  其实无所谓是不是生日,明野都会答应。  大约是因为容见流泪了吧。  明野活到三十岁,看过很多人流泪, 他们有各自的悲伤和难过,可那都不是明野的。  他漠不关心,不会再看第二眼, 也不理会随着眼泪一起流出的**和渴求。  容见是不同的。  明野甚至都没有看到他流泪的样子,仅仅听到细微的抽噎、尝到眼泪和烟草混合的味道, 都足够让他心脏麻痹了。  明野想:他大概没办法拒绝流泪的容见。  如果容见要天上的月亮和星星, 他也会想办法摘给对方。  可容见不要月亮, 也不好星星,他要的不过是和闭着眼睛的明野牵手。  容见走到还没爬起来的张行身边,又踹了一脚, 他知道对方不敢报警,也没那个资格见警察。  容见没想放过他。等过完生日,容见就去找徐观礼要一个添头。  借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容见看清了现在的自己,妆花的一塌糊涂,面容可怖,实在不适合见人。  幸好没让明野看到。  容见小心地牵着明野的手,避开高低起伏的砖块,走到了便利店门口。  他抽了下鼻子,“我去买个口罩,在我没答应之前,你不可以偷偷睁眼。”  明野点了下头,  容见走到了便利店里,飞快地寻找起了口罩和湿巾,想要赶紧处理掉自己的脸。  明野站在外面,今天是晴天,阳光很好,披在明野身上,暖意融融。  他微微皱眉,感觉到有目光正在探究着自己,想要睁眼的时候,又想起刚才的约定。  不过是一瞬的时间,那道目光又骤然消失,就像从未出现过。  明野也没放在心上。  而刚刚看着明野的人已经拐进了小道,拨通了一个境外不记名电话,对那边的人说:“找到了,相片发到您的邮箱了。”  许匪挂断电话,,打开邮箱,立刻刷出一张照片。  是闭着眼的明野。  明野长得非常英俊,轮廓和年轻的许穹有些像,眉眼又和明瑾如出一辙。  许匪心中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来了。  这是最坏的一个真相。  也许是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看到结果时,许匪反而很平静。  他走下楼,明瑾依旧在原处插花。她学了很多年插花,也没插出个什么样子来,家里专门为她在郊外开辟了一片花圃,每日都送来新鲜的花,仅仅是供明瑾打发时间罢了。  许匪很清楚,这个富贵堆里长大的女人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是由情妇生下来的,甚至是一个妓女的儿子。  太可笑了。  许匪的依仗在于他是许穹名正言顺的婚生子。  许穹有很多情妇,出于雄性继承血脉的本能,他也有很多孩子,其中不乏天生聪慧的那种。可许穹给他们钱,让他们平安长大,别的再多的一分也不给没给过任何一人希望。就像是当初的肖琳,要带着明野离开,许穹给她了一大笔钱,也不在乎他们的以后。  在许穹眼中,维护许家血脉继承的正统是最重要的,如果同室操戈,祸起萧墙,那么许家的未来就不会长远,所以他都没让明瑾生第二个孩子,生怕自己和亲生兄弟姐妹相争的情况再发生。  所以许匪可以不太聪明,只要不愚笨就好了,幸运的是,他还很优秀,无论谁都对他无可挑剔。  可最大的保障还是他的身份。  可现在没有了。  许匪还是没有明白,为什么明瑾要一直隐瞒他的身份。  明瑾知道明野的存在吗?  这些都不重要,许匪冷静地想:可明野被换掉了,他的运气好,有个敢于拼搏的亲生母亲,有个想法不同寻常的继母,那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再换回来。  他用掉了天生的幸运,以后的幸运要靠自己争取了。  许匪不会给明野这个机会。  容见结完账,对着摄像头飞快地擦了擦脸,戴上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里面还是红红的,对明野说:“好了,你可以睁眼了。”  明野又重新握住了容见的手,“好,那就回去吃饭。”  又添了一句,“过生日不要不开心。”  这家餐厅的服务很好,明野和容见无故离开,他们就推迟了上菜时间,知道他们再进来,服务员才开始上菜。  容见刚刚打了一架,气得要命,加上这里的饭菜实在很好吃,容见慢慢地吃了两个小时。  吃完这顿后已经是接近晚饭时间了,明野准备和容见一起去看电影,容见却说:“我想回去了。”  明野一怔,点了下头。  回到容宅后,容见没有顺着大路走,而是跟着明野,到了那间小屋子。  容见认真地看了好多眼,意识到孙老头不在,也许是出去喝酒了,终于松了口气。  他脱掉外套,随意地塞进明野怀里,钻进卫生间,飞快地洗了个脸。  洗完冷水脸后,做贼心虚似的好久没动,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颊通红,不自觉地喘了口气。  水是冷的,他是热的。  容见希望这热能足够温暖,蔓延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他不再想下去,走出卫生间,推开明野那间狭小房间的门。  明野站在百叶窗边,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  容见走了过去。  他拉下了百叶窗,凑过去吻了吻明野的下巴。  明野压着嗓子问:“怎么了?”  容见很小声地说:“我十九岁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其实都二十五了。  明野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沉默片刻,没有推开容见,只是说:“还有三个月高考。”  容见眨了下眼,他软着嗓音问:“不是说不想让我生日不开心吗?”  一般而言,人与人之间最亲密的距离是皮肤贴着皮肤,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却不能再更进一步。  只有一种接触可以突破这界限。  也唯独只可以和一个人做。  明野的体温好像总是不太高,容见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热起来。  可实际上到明野三十岁,《恶种》结局的那一章,明野还是冷的。  容见想过,明野不缺爱、不缺温暖、不缺可怜。  他足够强大,拥有得很多,从不缺这些。  是容见缺,是容见渴求。  容见想要明野感受到被人所爱,被人拥抱,被人保护。  可明野已经十九岁了,他不是不记事的几岁孩童,可以轻易改变性格。  现在的明野已经无人可接近了,他和同学相处得很好,眼里也是冷淡,仅仅因为容见好像很希望他这样。  容见想: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以接触到明野,了解他的过去,也一定会陪伴他的将来,为什么不做到极致。  容见仰起头,他卸掉了妆,头发披散在身后,是很清楚的少年轮廓,他认真地说:“那就满足我的愿望吧,哥哥。”  明野缓慢地点了下头。  黄昏的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照进来,落在容见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容见脱掉了打底裤,穿着一条短裙,脚背绷紧,小腿的形状很漂亮,脚踝的粉红的。他的胸部平坦,后背的蝴蝶骨很瘦,且非常漂亮,是一眼便能认出来的少年人的体型。  然后,容见的长发渐渐散乱,落在脸颊,落在锁骨,遮住了通红的脸,和裙子纠缠在了一起。  再后来,黄昏的光渐渐熄灭,屋里一片黑暗,那翡翠耳环摇摇晃晃,荡漾着碧绿的光,映亮了容见雪白的耳垂,从黄昏至深夜,自夜晚到黎明。  而明野打破了早晨说过的话。  在这后半天里,容见落泪的眼睛,逃避的姿势,可怜的恳求,明野都看到了。  可他没有停。  一切停歇过后,周围安静极了,只有容见梦里都没停的抽噎声。  明野没什么睡意,他没再吻容见,手却握在一起,连打火机都点不了。 第69章 而正好在那一天,许匪对明野下手,他安排了一场车祸,死的人却是容见。  想到这段剧情,容见的心跳很快,他安慰自己没什么好害怕的,肖琳还老老实实地待在浮城,连一个外省的电话都没打过,许匪不可能知道这件事,也不可能安排一场车祸,要一个陌生人的性命。  可明明知道不可能,容见却不敢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如果剧情不可改变,许匪还是知道了,那会发生什么?  容见不愿意想。  他宁愿演一场毫无意义的戏,也不愿意赌那个其实几乎不可能发生的可能。  容见的手机震了起来,是明野打过来的电话。  容见没有接,他怕露馅,挂断后发了条信息。  “有点急事,我先回去了。”  容见握着手机,长长的舒了口气。  有什么好怕的,不会发生的。  他都想好了,回去后收拾行李衣服去外面酒店住一晚,然后直接去旅行的地方,快快活活地过这个暑假。  而且因为高考来临的缘故,除了容见生日那次,他们没再做过。  也许是记忆美化的缘故,容见甚至想念起了那次经历。  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容见看到手机屏幕上自己的脸已经红了。  容见想在这个漫长的假期里做很多事,和明野、和韩云,还有陈妍妍。  可这些都做不了了。  因为伴随着一声巨响,容见感觉天翻地覆,他失去了意识。  他最后一个想法是,幸好自己没有和剧情赌那个万分之一。  可是今天过后,没有毕业旅行,没有圣诞节,也没有容见了。第七十章 醒来  容见仿佛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一直在黑暗里徘徊,不知道寻找了多久的出口,终于看到了一丝亮光。  他听到有人不断地和自己说话,有的又轻又温柔,有的却咬牙切齿,仿佛和自己有深仇大恨, 在耳边说了一句又一句, 容见什么也听不清, 却莫名的希望那个人能多和自己说些话。  可当容见终于挣扎着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光正亮,窗帘半开半合, 墙壁一片雪白,周围却一个人也没有。  容见的脑袋不太灵活,甚至有一瞬间不太能想得起来自己身处何地, 后来闭眼想了很久,才缓慢反应过来,百分之一的可能发生了, 只是他不知道是剧情不可改变还是许匪知道实情。  无论是那一种容见都不怎么在意了,他的运气很好, 活下来了。  可下一刻容见又有点难过, 自己受伤这么严重, 毕业旅行应该告吹了。  不过也没关系,容见想:明野没有出事,他似乎也没断腿断手, 今年去不了,还有很多年。  容见正沉沉地想着以后的事,门忽然被推开,一个小护士走了进来,手里拿着记录本,本来是按照惯例记录病人的身体状况,走近才发现这位病人的眼睛是睁着的!  她震惊地瞪圆了眼,连出去的功夫都没有,直接打起电话大声说:“陈医生,303病房的植物人醒啦!”  容见一脸茫然,植,植物人?  三分钟后,陈医生从办公室赶来,把容见带去进行全身检查。  医院的空气里弥漫着药水的味道,刺鼻而苦涩,容见有些头晕。  小护士站在推床前喋喋不休,“你是我护理的第一个病人!没想到植物人都能醒!肯定是我护理技术高超!”  容见:“……”  小护士知道他不太能开口说话,于是很体贴地说:“您是不是想问现在是哪一年里!昏迷两年了!”  容见费力地转动脖子,也只能轻微地点了下头。  小护士说了个年份,又兴奋地说:“您已经昏迷两年了!”  容见才醒来不久,生锈的大脑想要运转,思维十分缓慢,他终于想到,按照死去的年份来算,这应该已经是十一年后了,可护士却说他只昏迷了两年。  十一年吗?  容见身体的机能还未恢复,本来应该感受不到外界的冷暖,此时从心头泛起一阵冷意。  小护士继续说:“林延先生,您的运气真好,昏迷那么久都能醒过来,全靠意志坚定。”  容见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不成调的音节。  小护士俯下身,贴近过去,听到这个病人尝试了很多次,终于说出一句音调模糊的话。  他说:“不好意思,我好像失忆了。”  小护士再也不能保持镇定了,她朝主治医生大声喊:“陈医生不好啦!病人失忆啦!是不是大脑出了问题!”  半个小时后,容见收到了入院档案和破碎的手机。  入院档案上面写明了他的名字叫做林延,今年二十六岁,入院时间为两年前,原因是车祸,照片都是那张才送入院的抓拍,血肉模糊,连面容都看不清,十分可怕。  容见拿不了纸,小护士手里拿着纸,摊开在他面前。  这么一张薄薄的纸,容见看了许久。  小护士问:“林先生您看完了吗!”  容见怔了怔,点了下头。  从醒来到现在,最起码有一个小时了,明野都没有过来,如果他人在外地,不在这里,最起码也会在自己醒来的时候立刻发视频过来。  可这些都没有。  容见为明野想了很多理由,唯独没有想到原来自己已经不是容见了。  这里是哪里呢?  是他长大的那个世界,是另一本书,是某个不知名的时间线,还是《恶种》?  容见眨了下眼,氤氲的水汽又模糊地散开,不能再凝聚成眼泪,他忽然想:无论是哪个世界,好像都他的没有明野了。  而一旁的小护士则偷偷摸摸地看着容见,这是她从学校毕业第一个照顾的病人,见到第一面就觉得对方太好看了,昏迷的时候就像沉睡的睡美人,醒来后如同是画里的美人点上眼睛,一下子活了过来。  经过全面检查后,医生得出结论,大脑这个神经部位太过复杂,机器检查不出来什么所以然来,可能是车祸引起的后遗症,但暂时找不到原因,后续可能恢复,也可能一直失忆下去。  可容见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失忆,而应该是又穿了。  喜欢让人坚强,也让人软弱。  容见逃避这个现实,在病床上缩了一整天,漫无目的地想着从前,想着明野,连难过的力气都没有,更不用提和医生交谈。  大约是睡了太久,那个晚上容见没能睡着,他睁眼看着这个冰冷的病房,面对着一无所知的另一段人生。  第二天一早,护工就来照顾容见了。护工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姓周,看起来老实憨厚,照顾起来很用心。  容见问过了,周叔说是才来一个月,钱给的多,他不花心思照顾这钱拿得烫手。  可当容见再继续问是谁给的钱,周叔就说不出来了,就说找他的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  容见才从植物人的状态复苏,很多东西不能吃,只能吃一点流质食物,周叔打了粥喂给他吃,味道很好,和容见记忆里医院食堂的味道大不一样。  小护士正好过来查房,得意地说:“咱们医院背后有大老板,特别有钱,连食堂里全都是聘请的大厨,前一个月还新增加了好多菜,有钱,是真的有钱。”  容见若有所思,护工和医院的花费都不便宜,原身应该挺有钱的,可又感觉无亲无友,连父母都没来看望过。  他想着想着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不再想这么事了。  直到下午三点钟,一个人到病房里拜访林延。  那人推门进来,约莫三十来岁,一身西装革履,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就很社会精英,容见已经做好了这是原身便宜哥哥的准备,对方一开口就是,“小林,你终于醒了。”  不太像亲人,倒像是上司。  果然,在接下来的话里,容见明白了目前是什么情况。  原身林延父母双亡,面试上了一份公司老板秘书的工作,没料到才入职两天就出了车祸,昏迷不醒,被医院判定为植物人。而这位老板也不是黑心的资本家,把林延算成了因公受伤,而这家医院也是对方开的,所以直接把林延安排住院,每个月花了大笔大笔的钱,将他照顾得妥妥当当。  现在林延醒了,公司老板日理万机,当然不可能亲自来看他,而是让大秘李冯过来代为探望,顺便讲一讲公司这么多年对他算是仁至义尽了。  李冯虽然是个秘书,但却是老板的得力助手,每天有忙不完的事,三两句话轻描淡写地说完往事后,直接进入正题,“我听医生说你失忆了,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不知道你对未来的打算如何?是准备身体康复后继续在嘉荣当秘书,还是另谋出路。但你无论选哪一种,老板都不会亏待你的。”  容见的身体才苏醒,本来就很虚弱,昨晚还一夜没闭眼,现在昏昏欲睡,全靠意志力支撑,期间难免有片刻失神,直到李冯说出“嘉荣”两个字忽然清醒过来。  他喉咙许久没用过,发声艰难,着急中更说不出话,此时才后悔昨天没有多联系联系,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是,是嘉荣吗?嘉奖的嘉,荣誉的荣?”  容见像是赌上全部性命说出了这句话,李冯有些惊讶,点了下头。  容见躺在病床上,半垂着眼,似乎终于平缓了心情,轻声说:“公司对我这么好,我无以为报,只能以后把一辈子奉献给公司才行了。李哥,等我一好就会去。”  他当然要回去,因为嘉荣是明野二十岁时创立的公司,那老板当然是明野。  容见感谢不知在何处显灵的神佛,将他又送回了这个世界。  李冯得到了答案,也该回去了,他得体地笑了笑,“小林,你也别太着急,都这么久了,我们也等得过来。”  在他踏出房门前,容见叫住了李冯,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声音很小,却满含着期待,“老板会来看我吗?”  李冯没有回头,随口说了一句,“应该来不了,老板太忙了。”  对于这个答案,容见也没太失望,毕竟明野就是这样的性格,不可能让无关的人或事占用他的时间。  不过没有关系,容见有很多办法可以联系上明野。  容见开开心心地想着这些事,本来是兴奋过头,但无意间瞥到现在的身体,别说是个健康人,连动都动不了,让明野看到了好像也不太好。  还是暂时不要找明野好了。  容见努力平静心情,他想,至要能站起来,走到明野身前。  当天晚上,容见就和陈医生讨论起了复健的事。  陈医生的意见是容见在床上躺了太久,现在时间和资金都很充裕,不如慢慢来,虽然复健都很痛苦,但因为着急站起来吃的苦肯定要更多。  容见却坚决要陈医生拟定最快站起来的方案。  陈医生唉声叹气,在病历本上记了一笔,又问:“你的头发太长了,复健起来可能不太方便,要不要剪掉?”  容见“唔”了一声。  陈医生似乎恍然大悟,“对了,你都失忆了,是不是连自己的长相都记不清了?”  容见点了下头。 第71章 容见一怔,心跳漏了好多拍,急促地偏过头。  那是无论梦里还是现实,容见都等了好久的人。  三十岁的明野似乎要比十九岁的明野高大多了,他穿的不是那件短袖,而是黑西装,白衬衫,领子扣到最上面,不会显露出脊背的形状,也不会让人莫名觉得很可怜。  明野英俊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漆黑的眼瞳仅仅在他们两人身上停顿了半秒钟,又迅速移开。  大约是不值得多看。  容见感觉在这半秒钟里,他的心脏跳了一百下。  实际上是没有的。  李冯跟在明野身后,停下了脚步,他实在很适合当秘书,无时无刻不挂着完美的微笑,同方琛耐心地说:“我刚刚听到你们讨论的事了,公司也没规定长发算奇装异服,毕竟现在男女平等,总不能你第一个在公司里搞性别歧视。”  方琛几乎被这严厉的指责吓破胆,连忙说:“李哥,我没这个意思,真没有……”  李冯依旧是笑着的,对方琛挥挥手,“算了,你心态不平衡,也教不好小林,现在就回下头吧。”  容见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觉得李冯对自己的维护有点过头。  方琛不敢再辩驳,垂头丧气地收拾东西。  容见说:“谢谢李哥。”  李冯退了一步,“没什么好谢的,好好工作就行,但也别累着了,这才从医院里出来。”  容见点了下头。  因为是正式工作的第一天,容见强迫自己忽略一墙之隔的明野,全身心投入工作,却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敲下明野的名字,他想说的话。  到了傍晚,另外两个秘书已经下班,容见借口第一天要熟悉工作,还在办公室磨磨蹭蹭,他看到李冯拿着外套,准备出门,走上前说:“李哥,我感觉明总是不是还没吃饭?要不我给他送进去吧。”  李冯说:“我都忙忘了,现在食堂也没饭了,你帮老板点份外卖送进去吧。”  李冯似乎有急事,说完后就立刻离开了。诺大的一层楼里,只剩下明野和容见两个人。  容见按照记忆里明野的口味,点了一家很贵的外卖,数着分秒,等着外卖的到来,才有借口敲开近在咫尺的门。  黄昏将尽,太阳快要落山了,周围灰蒙蒙的。  容见眼里的光和黄昏一般,也即将熄灭,所以要在最后一刻前点燃。  外卖来得很快,容见装模作样地敲开了明野的门。  明野挽着袖子,在办公桌前处理公务。  容见说:“晚饭到了。”  明野“嗯”了一声,没有抬头。  容见走到明野面前,他想了很久,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开口,最后也只是用别扭的伪音轻声说:“我是容见。”  他说出这句话,就像是把自己送上了审判席。周围所有人早就认定他有罪,可容见只承认明野是法官,只服从他的判决。  即使证据确凿,可容见只相信明野的话。  早晨明野路过的时候,没有多看一眼,容见有点难过,又安慰自己,他的男朋友果然和别的霸道总裁不同,自己死了这么多年,这么个一模一样的翻版在眼前也岿然不动。  容见都想好了给明野怎样的奖励了。  可明野闻言站起身,身量高大,半垂着眼,平静而冷淡地说:“你从程简那听了什么,到我这里说胡话?”  现在已经入夜了,外面亮起了街灯,零星地照料四周。落地窗上映着容见的影子,明野能看到他低着头,看不清有什么表情,下巴尖尖的,皮肤苍白,青色的血管从削瘦的脖颈蔓延下去,是很可怜的模样。  可明野不会被任何人的可怜打动。  他说:“下一次就辞职。”  明野是这样的,对待所有人都很平等,很冷酷,他不理会别人的难过,也不同情别人的可怜,会给林延第二次机会大概也是看在林延躺了两年,脑子不太清醒的份上。  可容见对于明野来说是特别的那个,可以有无数次多的机会,做错了可以有明野收尾,什么都不必担心。  但眼前的这个明野不是容见的那个。  片刻后,容见很轻地说:“这样吗?”  其实容见很明白,他不是傻子,在这三个月里时间越久,希望就越渺茫,可容见总是自欺欺人,总是不死心,总有无数个理由可以说服自己。  就像是没被判决死刑的人总会有无望的期冀,这世上有那么多奇迹,也该降临到自己的生命中了吧。  奇迹没有来,容见被判处了死刑,立即执行,连片刻缓和的机会都没有。  容见的意识被抽离开来,仅凭本能对明野的话作出反应,僵硬地说:“对不起,老板,我瞎说的,以后不会了。”  明野似乎并不把眼前这个犯错的下属放在眼里,连原谅的话都不会说。他的眼瞳像是深沉的海,无论外界有多少狂风暴雨,也不能在光线都不能到达的深海里掀起任何波澜。  容见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明野叫住了他,平静地说:“我接下来有个晚宴,外卖你拿回去吃。”  他的话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下次不要点这个了,我不喜欢。”  容见将为明野点的饭菜重新拿在手中,紧紧地掐住掌心,“我记住了。”  他的明野喜欢,而这个世界的明野不喜欢。  大约是时光对容见而言不过是一瞬,容见还清楚地记得是什么时候发现明野喜欢这些菜色的。  是他们最开始补习的那段时间,容见总是请明野吃饭,观察明野每天会多吃哪一种菜,最后得出的结论。  在这个世界里,明野没为谁补过课,也没和谁吃过饭。  容见将那份外卖吃得干干净净,关掉秘书室的灯,下班后走到那间小公寓,洗了个澡,躺到床上前先关掉了灯,周围一片黑暗,不再有光。  容见的心也不会再被照亮了。  年少的时候,容见以为自己和别人很不一样,不会谈一段恋爱,和另外一个人共度人生。现在也不过是庸俗地喜欢一个人,庸俗地想要和对方永远在一起。  可容见找不到那个人了。  他曾经还以为是一年是很遥远的距离呢。  可现在分隔在两个世界,是连生死都不能跨越的鸿沟,也许连死后都不能同归地府,不能相遇。  神佛并不曾保佑他。  容见想了很多,脑子里全是明野。他不知道明野是不是也在想念自己。可如果明野在想念自己也太难过了,他仅仅是无望地想念两个小时已经这么难熬了,而明野要无望地想念十一年。  那样也太难过了。  容见不忍心。他想,明野要是能忘记容见,喜欢上别人就好了。那样三十岁的明野是幸福的,一张双人床,有两个人睡。  明明是凭空想象,容见却更加难过。他想要偷窃明野的幸福生活,希望在此时此刻明野能有一秒钟能想到容见,想到最初喜欢的那个人。  可无论如何,这都不过是无望的,无法验证的幻想。  容见很明白眼泪是软弱的,什么都做不到。  周围依旧安静,只有空气微微震动,又缓慢地消失湮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刀,也许下一章能结束刀。第七十三章 圣诞  容见把这个世界称为男主。  他很清楚眼前这个人是《恶种》里的男主, 不是他的明野。  容见是很欣赏《恶种》里的男主,甚至才开始情不自禁地接近明野也是因为原书,可那不是喜欢。  容见喜欢的人是那个十八岁的少年,会对他说喜欢和爱,会送他翡翠耳环,会约定考同一所大学。  如果明野失忆了, 那么容见可以重新认识他, 追求他, 让明野喜欢上自己,再次在一起。  因为人的经历并不仅仅铭刻在记忆里,更是在骨血里, 一点一点雕琢人生,改变行为举止。就像是双胞胎,明明出生的时候一模一样, 也会变成不同的人。  从容见穿进《恶种》的那个夏末开始,男主和明野就渐行渐远,变成两个人了。  容见明明很明白这一点, 目光却还是不自觉的追随着男主,在他身上寻找着男朋友的影子。  容见会想, 三十岁的明野也会这样吗?  这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的答案, 只是凭空想象罢了。  嘉荣的工作很忙, 即使算是任务较轻的秘书,容见也忙的够呛,每天处理公务, 还要抽空调查容见的坟墓。  容见查的很小心,却还是被李冯发现了,李冯骂他不要命,不过还是偷偷摸摸地把容见坟墓的地址告诉了容见。  李冯是明野的左膀右臂,知道的事情多。程简虽然疯,但也不至于真撒了容见的骨灰,就是把他的骨灰盒从原来的高级墓地挖出来,送到偏僻破旧的小公募,不再能享受死后的供奉。  十二月的第一个周末,容见去这个世界的容见坟墓献了束花。他占用了容见大半年的身体,还谈了一场恋爱,对容见有所亏欠。  容见的新墓地很狭小,墓碑上随意地刻上了名字,连生辰、祭文和照片都没有,孤零零地立在角落里。  容见将百合花放在坟墓上,又给管理员塞了份红包,让对方上心一些。  上完坟后,容见回到了公寓里,他叹了口气,也没走多少路,却感觉很累。  大约是在这里的人生没多少盼头,待得越久,好像就越无望。  容见只能攥着那些回忆,反复重温过去。  可已经十一年了。  容见不想将这个世界的男主和明野混淆在一起,可确实是没办法的事,他从男主的身上寻找明野的影子,意志又不像明野那样不可摧毁,总有缺漏的地方会被乘虚而入。  容见难得睡了一个好觉,梦里出现了三十岁的明野,和这个世界的男主一模一样,连打领带的褶皱都丝毫不差,他半垂着眼,很温柔地望着身旁的某个人。  他问:“我等了一个十年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容见想回答他:“我回来了,就在你身边。”  他怎么也说不出这句话,一直在挣扎,却忽然惊醒,脑子里全是那个明野。  容见连梦境都不能再回忆了。  他不敢见那个明野。  十二月的第二个周末,容见原本是打算去绘文中学看看的,周六晚上却被李冯叫住了。  李冯说:“我明天要去外地出差,老板有个宴会,你跟过去吧。”  容见准备推脱了,他可以远远地看着男主,却不能贴近,那样就更容易混淆了。  可李冯叹了口气,继续说服他,“办公室剩下来是两个女孩子,去那种场合不太合适。” 第73章 可明野的记忆中没有一个人和容见有丝毫相似。  所以容见应该也知道,高考那天会发生车祸,他会死于那场车祸,那他为什么不躲开?  容见不想死,想要活下去,那么肯定不会对自己的死无动于衷。  后来明野查到了,原来他错了,容见的死并不是因为陆城,而是许匪做的,才会在最后忽然说出容见。  容见也知道,所以他将肖琳囚禁在了浮城,是因为肖琳会去找到许匪,说出身世的秘密。  可即使如此,容见还是担心命定的事不会改变,他一个人坐上了那辆车。  他们认识九个月,那是容见唯一骗过明野的一次。  只有这一次。  明野在容见的病床前等过五十个漫长黑夜,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也不过是推测,没有任何途径能够证实。  他原以为是重来的人生,可世界是固定不变的吗?  死去的人一定会死,因为命中注定?  可明野不可能随便杀人,原来该死的人他也不会留下他们的命。  他没办法证实这条是真是假。  明野想了很多事,很多人,可好像因为身边又个活着的,会呼吸的容见,日子也没那么难熬了。  幸好,明野没有等完这辈子,而是在第十一年等来了容见。  明野平静而缓慢地说了那些推测,却略过了他的那十一年,“今年七月份的时候,医生说你可能快醒了。”  容见的眼眶是红的,却没有流泪。  明野将容见打横抱起来,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椅上,粗糙的指腹从容见的脸颊滑到脖颈,再慢慢到衣服覆盖的肩胛,脊背。容见才从医院出来不久,身体还是很瘦,骨头显得有些嶙峋,可明野的抚摸又温柔又珍惜,像是对待一件一触即碎的珍宝。  容见感觉到明野的手很冰,体温比十一年前还要低。  高三那年,有时候明野的手是很热的。  明野没讲十一年等待来的结果,他冷静地说:“可我的死期是在十二月。我不能让你一醒来就看到我死了。”  明野三十岁的死是一场纯粹的意外,只要他不走那条路,不开那辆车,应该就不会死。可如果死亡是不可避免,必须发生的,逃避就没有任何意义。  明野半垂着眼,眼眸是漆黑的,似乎谈及到自己的生死也不能触动他的心,  他说:“我不能让你这样。”  生离和死别的痛苦,明野在容见身上都尝过。  在这十一年里的任何一天,明野经历的痛苦比重生前的三十年加在一起还要多,可是同容见在一起的任何一天,快乐也是如此。  生离与死别是人生痛苦的极致,明野不愿意让容见尝。可如果一觉醒来,容见发现自己去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本来就没有他存在的世界,他们之间距离比生死相隔更遥远,更不可及,那样连痛苦也会被冲淡。  容见像是被明野用玻璃灯罩捕捉到的光,不舍得他置身黑暗,不舍得他熄灭,宁愿编织一个巨大的谎言,连噩梦都要披上外衣。  明野克制了自己爱,为容见捏了完美的假身份,堵住了所有人的嘴,让容见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他的明野,他活在了一个新的世界,铺好了容见接下来几十年的路。  明野想: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么就放过容见,是这辈子唯一一次。  如果他没死,那么自此以后,容见只能在他的身边,同生共死,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了。  这和明野之前所做的所有事都不同。  他做这件事完全得不到任何快乐,欲望被压抑到了极致,最几乎将自身的存在化成虚无才能继续下去。  这是明野此生唯一的奉献。  容见缩在明野的怀里,听完明野说的话,几乎被酸涩和难过淹没了,好半天才问:“之后几十年?你想让我怎么过。”  明野停顿了片刻,不动声色地说:“如果我死了,林延会多一个远嫁海外的姑妈,她极为富有,所有的财产都会以基金的形势捐赠给林延。林延将会重新认识陈妍妍、韩云,和所有他想念的人,他的一生会很幸福、美满,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没有任何不满足。”  容见的眼睛更红了,这次是气的,他从明野的怀里挣脱出来,咬着嘴唇,忍不住骂他,“傻逼,我要气死了。”  什么幸福美满,什么满足,明野想的可真好,还觉得能瞒几十年,容见简直佩服他这个脑子。  容见居高临下地站在明野面前,狠狠地拽住明野的领带,冷冰冰地说:“你要是死了,我就是未亡人,未亡人你知道吧……”  明野笑了一下,眼睛都亮了。  容见的脸都黑了。  明野只好改口,“未亡人是形容女士的。”  容见都被明野气糊涂了,又说:“那就鳏夫,总行了吧。”  说到这里,他松开明野的领带,低下头,连难过都很克制,“反正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  明野又抱住了他,“好,别忘了我,也别原谅我。但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要生日礼物。”  容见僵硬了片刻,又缓慢地回抱住了明野,攀住了他的后背。  明野轻声说:“我要你。”  “成为我的生日礼物吧,容见。”  容见没有拒绝,实际上他很少拒绝明野的请求,他郑重地承诺:“好,我把容见送给你了。”  所以以后别再丢开他了。  上一个三十岁,明野独自开车回家,路遇车祸,重回十八岁。  这一个三十岁,明野和容见在一起。  嘉荣的办公楼不远处就是商业街,今天是圣诞节,到处都是圣诞树和歌声,路上满是人,满是欢声笑语。  明野和容见就像一对很普通的情侣,庸俗地挤在人堆里,买了两张圣诞限定爱情电影的票,在电影院偏僻的角落享受黑暗中拥抱彼此的满足。  从电影院出来后,容见还准备订蛋糕,最后只能买到一个小蛋糕,所有的餐厅都在排队,容见找了一家情侣餐厅,要排到八十号。  明野作为整个浮城最有钱的大佬,老老实实地和容见在一起排队等号。  虽然之前从明野的话里,容见知道明野是从三十岁重生来的,但是因为别的事占据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容见没有具体问这件事,现在缓过神,周围又全是人,容见也只能很隐晦地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回去的?”  对于这件事,容见接受起来还是挺容易的,因为他自己就是穿书来的,明野重生好像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现在同性恋虽然多,但是摆在明面上的却不多,像他们两个这样在大庭广众下握着手,一看就是情侣的更少见,周围有人嫌弃地将椅子都拉远了,明野只觉得清净。  他笑了笑:“八月的最后一天。”  容见回忆起了那时的事,明野在开学那天请假了,他当时还不明白是为什么,现在才解开疑惑。  他想了片刻,很小声地问:“那你什么时候看出来我不是他的啊?”  明野问:“真想知道吗?”  容见点了下头。  明野只好说:“第一眼,你的演技太差了。”  容见觉得自己演技挺好了,把所有人瞒得明明白白啊……  他本来要和明野据理力争的,但考虑到明野是生日,他忍了。  可明野贴到他耳侧说:“我想,这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又傻又天真。”  容见不太能忍了。  明野继续说:“可是很可爱。”  容见:男朋友这么会说话,算了算了算了。  他们在餐厅吃完饭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了。  明野是因为车祸出事的,虽然已经过了那个时间点,但容见还是不敢乘车回去,随便在周围找了家酒店,过完这一天再说。  容见今天大喜大悲,累了一整天,一进房间立刻去洗澡。洗完后对着镜子看了自己好多眼,觉得还是太瘦了,连骨头都凸出来了。  洗完澡后,容见本来是很困,可想着也许明野想要对生日礼物做点少儿不宜的事,自己睡得不省人事就太扫兴了,强撑着坐在床上玩手机。  水声很快就停了,明野穿着浴袍,头发还滴着水,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容见很清楚地看到了明野手腕上的那一圈文身。  不仅是手腕,还有小腿也隐约露出一点。  但现在的容见已然和半个月前完全不同了,他跳下床,握住了明野的手,皱着眉问:“你怎么文身了?这次总不能说不可以了吧?”  明野也没想过能瞒住容见,两个人要生活在一起,赤裸相对时总不可能总是关灯。  明野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就是你车祸后留了疤,我也在相同的地方文了字。”  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很不值一提的语气。  可容见知道不是的。  他脱掉了明野的衣服,浑身上下一共有十七个文身,全是用黑色颜料刺下的梵文,容见一个字也认不出来。  然后,容见又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受伤是在十一年前了,很多伤疤已经淡去,练痕迹都找不到了。  疤痕会淡去,文身却会留一辈子。黑色的颜料洗都洗不掉,明野没想过忘记。  明野在这十一年间的生活,容见只瞥到这微末的一点,就快要被苦涩淹没了。  容见沉默了很久:“你在想什么?”  那时候明野在想什么?  其实明野也不能确切地分辨出那时的想法。  最开始还是不想忘记。容见受了伤,他也愿意尝,即使两种苦头不能相提并论。  明野本来打算在身体同样的部位纹上相同的疤痕,后来又不这么想了。  他想:世界上大概是有神的吧,否则他为什么会从三十岁回到十八岁。  那么赎罪或是祈福会有用吗?  可能会有。  于是,一个永远不会许愿,相信自己能做到一切的明野,因为人力不可及,而开始相信神佛,会向神佛许愿。  他的身体多了十七个永不回褪色的文身,在这十一年间做了很多慈善活动,行善积德只为了沉睡的容见祈福。  容见没再说话,他的眼泪是热的,落在了明野的胸膛上。  作者有话要说:容见是明野此生唯一的欲望,唯一的所求,也是唯一的奉献。  十九岁的圣诞,明野没有许愿,之后的十一年,他也有了想祈求神佛实现的欲望。 第75章 到了五点半钟,明野准时从他的专属电梯里走出来,他偏过头,看到容见坐在大厅,走了过来,问:“是来接我的吗?”  容见站起身,点了下头。  前台看到这一幕,已经目瞪口呆了。  而明野很自然地牵起了容见的手,问:“怎么不上去等我?”  大厅虽然开了空调,温度不低,可门一直开来开去,总会有冷风灌进来,不如楼上暖和。  容见不太好意思,他现在不是以女性的形象出现在外面,和明野的亲密接触总是会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虽然不会拒绝明野,可容见会忍不住脸热。  就像是现在,容见他解释了一句,“我已经不是这里的员工了,上不了电梯。”  明野回过头,对愣住的前台轻描淡写地说:“下次我的男朋友再来,记得来帮他按我的电梯。”  明野是有一座专属电梯的,原因是他不喜欢人群、拥挤和等待。  这件事后,虽然公司里的职员明面上不敢传风言风语,背地里早就微信群聊疯了。  李冯来送资料的时候,容见在客厅的沙发上玩游戏。他懒懒散散地躺在那,光着脚,踩在一条柔软的灰色毛毯上,一旁的茶几上摆着盛满果汁的玻璃杯,还有各种零食。  李冯看到他先问了好,又问:“老板在书房里吗?”  容见抬起头,不经意地说:“不在,他在厨房做饭。”  李冯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啊,他跟了明野快八年了,从来没看过对方进过一次厨房。  对于公司里那些人对容见和明野的揣测,李冯也有所耳闻,但他想说的是,真相远比他们想象的更疯狂。由于是最贴身的秘书,李冯和程简的关系也不错,隐约知道由于某种原因,容见在高中时都是扮演女生,而且明野是容家园丁的孙子,活脱脱的白富美和穷小子的配置。  虽然现在已经截然不同了。  李冯按捺住放飞的想象,走进厨房,对穿着围裙,拿着锅铲的明野递出资料。  明野翻开来看了几眼,又给了李冯,不在意地说:“拿给他去。”  这份资料是容家这么多年来的财产报告。  容家出事后,徐观礼没讨到好处,绝大部分财产还是容见的,后来都交到了明野手中管理。明野不知道容见想怎么做,便按照原来的方式看管,但由于一直很照顾容家,资产也翻了好几倍。现在容见醒了,明野就让人整理好资产目录,拿给容见。  容见拿到这份资料,被自己的有钱程度震惊了。  就有钱,很有钱。  对此,容见的感想就是躺在金山上的感觉太爽了!  怎么会有人不想成为土豪呢!  容见算了笔账,觉得自己都能买得起那座无人岛了,可惜不知道具体方位,也不知道明野有没有买下来。  吃完饭,容见去做了一会运动,活动手脚,然后洗完澡躺到床上,比老年人的作息时间还要养生。  他们躺在床上,盖一床被子,却从来没有做过爱,医生在出院前叮嘱过,容见身体的机能还未完全恢复,这种事情最好节制一些。  十一点钟刚过,容见就困的不行,沉沉地进入了深眠。  明野关了灯,也闭上了眼,直到两个小时后又睁开,眼神清明,没有丝毫睡意。  他偏过头,在黑暗中凝视着容见,瞳孔的颜色比黑夜还要深沉,却很温柔。  大约半个小时后,明野掀起被子,走到了阳台外。  他从烟盒里抽出最后一支烟,沉默地看了片刻,还是用打火机点燃,慢吞吞地抽完了。  烟头的黑暗中闪烁着猩红的光,明明灭灭的,明野冷静地将烟头按灭了,打开阳台上的玻璃,让冷风带走身上的烟味,又走回屋子里,喝了几口冷茶,才重新回到床上,躺在容见的身边。  明野的动作很轻,可容见似乎是察觉到了身边没有人,迷迷糊糊地问:“你去哪了?”  明野将容见的脑袋放在胳膊上,镇定自若地骗人,“没什么,去喝了点水。”  他的体温很低,冰冷的嘴唇吻上了容见柔软温暖的脸颊,容见没有躲开,往他的怀里缩了缩,更紧地抱住了他。  明野又闭上了眼。  第二天是容见复查的日子,明野陪着容见一起去了医院。  在面对得知真相的容见时,陈医生明显挺不好意思的,虽然无可奈何,但还是欺骗了病人。  陈医生为容见做了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又详细地询问了他的身体情况,最后得出结论,容见的身体已经很好了,不过和一般人相比还是需要更多的照顾。  容见想要问一个别的问题,为此要支开明野,但他没有说谎,只是对明野讲:“我想问陈医生一点事。”  明野很会听别人的话外音,因此也不过是摸了一下容见的脑袋,轻声说:“那我到外边等你。”  他走出了诊室,关上了门。  陈医生有些踌躇,犹豫地问:“容先生想问什么?”  结果容见比他更犹豫,大约三分钟才吞吞吐吐地说:“上次你叮嘱说,不要有过激的性行为,那不过激的可以吗?”  陈医生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喷出去,好不容易吞咽下去,也磕磕绊绊地说:“可,可以吧,适度适量。”  容见:“哦。谢谢陈医生。”  他站起身,很有礼貌地和陈医生告别,同手同脚地推开了门。  明野站在门外,一位打扫卫生的阿姨拎着水桶,正好奇地看着明野,看到容见走出来,又低声嘀咕了一句。  容见模模糊糊地听到她说:“原来是他啊……”  他们已经走出几步开外了,容见又转身过来,弯下腰问:“大姐,请问您刚刚说了什么?”  清洁工愣了一下,又看了眼明野,“我以前上早班的时候,经常看到这位先生也来这里,但是不知道做什么。现在才知道,原来是陪你看病吗?”  容见听完怔了怔,对她说了句谢谢,重新挽上了明野的手。  容见不是傻子,线索如此清楚,已经可以很轻易地串联上所有事。在复健的那三个月,他没看到过一次明野,可明野却一直看着自己。因为明野在那个狭小的杂物间里,透过玻璃,看着不停摔倒复健的容见。因为不能引起别人注意,所以要在所有人来之前走进那个杂物间,在所有人离开后才能出来。所以前段时间堆积了很多工作,一直被迫加班。  踏上往下的第一个台阶时,容见很小声地说:“以后不要这样了。”  明野没有解释,他答应下来,又添了一句,“嗯,你以后也不会再生病了。”  容见就很没有办法。因为明野的意思是,因为容见不再生病,所以没必要再做这样的事。如果下一次还有需要,明野还是会继续做下去。  容见想要明野对自己更好一些,很会忍耐痛苦不代表不会痛苦,他也会因为明野不够珍惜自己而难过的。  从医院回去后还是中午,明野做了中饭,两个人吃完后,又睡了个午觉,明野吻了容见很多下,还是没有更出格的举动,可容见不知道该怎么和明野说,最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看看到床头柜前留下了张纸条。  上面写着明野今天有个晚宴要参加,估计要很晚回来,让容见不要等他。  容见打了个哈欠,从床上起身,无所事事地翻来覆去,没有明野想陪做什么都很无聊,只能去书房看书打发时间。  因为本质是为了打发时间,容见索性准备写点笔记,书桌上却没有笔。明野对容见没什么秘密,所以容见就直接拉开了抽屉,却看到了意料外的东西。  那是一堆旧物。  一截沾着口红的烟头,一对黑色耳钉,一对翡翠耳环,一张旧照片,一个平安符,还有许多琐碎的旧物,有很多容见都记不太清从何而来,但隐约能意识到每一件都和自己有关,然后他又找到了一个手机。  那是容见高中时用的,表面上看起来还很完好。  容见的心被巨大的酸涩淹没,这算是什么?旧物堆起的坟墓吗?埋下的不是容见的尸骨,而是明野的心吧。  他小心地将每一样物品放了回去,尝试按开手机开关,屏幕缓慢地亮了起来,只是电量极低,看起来随时都会关机。  容见连上充电线,坐在地板上,翻开和明野发过的信息。  看着看着,容见忍不住笑了出来,高中时还挺有意思的,随着和明野的关系越来越好,消息也越发越多。  容见准备将这些消息导入到电脑,永远封存起来,再将手机放回那个隐秘的抽屉里,开电脑的时候又点开了另一个软件。  ——寻他。  容见猜测在自己变成植物人后,hector可能会着急一段时间,但应该会逐渐忘掉这件事,毕竟茸茸球只是一个网络上认识的人,hector还有现实生活,还有喜欢的人。  结果在点进那个房间后,容见的手机瞬间被庞大的消息数量卡住了。  容见只能点进时间轴,一点一点慢慢看hector发来的消息。  在容见发生车祸的那年除夕,hector发了他们断绝联系后的第一条消息。  他说:“新年快乐。”  容见笑了一下。  一个月后,hector发了第二条消息。  “迎春花开了。”  后来消息逐渐频繁起来,容见却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hector好像知道对方不会回应自己,一个人唱着独角戏。  “生日快乐。”  “今天有点累。”  “医生说植物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意识能够感受到外界,但是身体不能动;另一种是昏迷过去,无论外界过了多久,都不会感受到。我希望茸茸球是第一种,否则肯定会觉得很无聊。”  容见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没有哪个人会对一个网友这么了解。  大约在容见变成植物人的五年后,消息更加频繁了,几乎每天都发,大多是hector每日的行程,但都很简洁。  就像是明野,话很少,连微信消息打字都要比别人少。  他说:“今天一夜都没睡着。”  “又睡不着。”  “安眠药对我没太大用。”  再后来他就不再说失眠的事了,似乎因为太平常了,所以就不值得提了。  容见快速地翻过信息,直接将时间轴拉到最后一天,是在五个多月前的某一天。  hector说:“茸茸球醒了,来这里找我。”  后面的地址是嘉荣所在的位置。  手机的分量似乎变得很重,重到容见差一点拿不起来,从手上跌下去,容见双手颤抖着将手机捧了起来。  他想:怎么会这样呢?  明野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爱,又全给了容见。  十一年那样长,他的爱却从未枯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