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侠不想谈恋爱》 第1章 《楚大侠不想谈恋爱》作者:淳于歌文案:刚一穿越就卷进一桩命案,陈湮(呵呵脸):谢谢,我选择狗带。这时候,从天而降一只楚大侠。正好,保命要紧。陈湮千撩百诱,好不容易留在楚大侠身边,楚大侠(拒绝脸):对不起,不想谈恋爱。陈湮不屑:嘁,等保住了小命,洗脱了嫌疑,就拍屁股走人。楚大侠一把把他抓回来,冷冷一笑。糟糕!楚大侠现在只想谈恋爱……cp指南:一路倒霉戏精上身的老司机受x表面拒绝春心萌动的太纯情攻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湮,楚天阔 ┃ 配角:陈璟,陈珺,楚云舒,袁诵 ┃ 其它:谈恋爱才是正经事  ☆、第1章 锅从天上来  嘉和三年,同州烟雨楼。  一个小厮穿过热闹的大堂,听见楼上灯火通明的厢房里传来丝竹声和调笑声,看着身边来往穿行的皆是锦衣华服、金饰银佩,心里泛起淡淡惆怅,抬头瞟了一眼开了半扇门的厢房,正瞧见一双玉足旋转而过,心底里禁不住一痒。  张妈妈在前面催促道:“快点!看什么呢?门里面这些个富贵逍遥,你就是在这做两辈子的工也轮不上。”  小厮低了头,和张妈妈一起跨进一个角门,走过一条朱漆长廊,便到了烟雨楼后面的一座独院。  脚边的灯笼映照出一条长长的青石板路,比起前厅的喧哗热闹,这里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不过一扇小门,完全隔绝出了两个世界。  不过沉烟公子就喜欢清静,小厮想到。  在蜿蜒过庭院的一条小溪哗哗的水声中,两人来到南向的一间厢房。透过印着竹枝花纹的白色窗纸,张妈妈只看见屋子里透出很细微的灯光。  她走到门前,驻足听了听屋子里的动静,没有任何声响,才抬起手来轻轻敲了两声房门,道:“沉烟公子,时辰到了,该送客了。”  屋子里没有应答,张妈妈觉得有点奇怪。门缝里渗出一丝有些奇怪的味道,莫名让她觉得害怕。  她扭头冲小厮问了几句,确定沉烟确实在里面之后,微微提高了音量,又道:“刘爷,对不住了,按规矩客人们是不能在这儿过夜的,门外马车已经备好了。刘爷若是舍不得……”  话还没说完,张妈妈和小厮同时感觉脖子后面一阵钝痛,眼前一黑,朝两边倒去。一个黑影接住了他们,将他们轻轻放到了地上。寂静的院落里,仍旧只有水流声。  黑影尝试着推了推门,发现推不开后,转身走到左边的窗户前,从腰间摸出一把巴掌大的匕首,插进窗户缝里一撬,顺利打开了窗户,随后身形轻灵地跳了进去,又回身小心把窗户关上。  此刻,屋子一角的床上,陈湮感觉四肢百骸同时传来一阵阵抽疼,他抬手捂住眼睛,心想,完了完了,这下丢人丢大发了,明儿一早新闻头条——同城警方开展扫黄专项行动,金达集团小公子被拘留!  说起来陈湮真心没干这事儿,只是千不该万不该听说警察来了的时候脑子一抽拔腿就跑,结果引来一群警员在后面那个追呀,黑灯瞎火地他一脚踩空,当场就摔晕了过去。  他已经可以想象自己这会儿正躺在医院里,两个警察黑着脸等着他醒过来。比他们的脸更黑的,当然是金达集团总裁——陈湮他爸。  陈湮试着睁开眼睛,发现房间里光线十分昏暗,他松了口气。大概现在时间太晚,病房已经熄灯了吧。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陈湮双手撑着床坐了起来,环顾了一圈,有些疑惑:“这是哪儿?”  半透明的纱帐围在四周,华丽鲜艳的锦被凌乱地堆在床角。无论这里是哪儿,都绝对不是医院。  陈湮站起来,拨开纱帐,走下床去。脚上踩的不是他以为的冰凉地板,而是柔软暖和的毯子。远处屋角燃着半根白色蜡烛,映出周围一小团空间。  他向着蜡烛走去,想要用它好好查看一下这个房间。刚走了几步,脚下就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摔了下去。  “我靠!什么东西……”陈湮嘟囔着,揉了揉摔疼的膝盖,气呼呼地走过去端起烛台,刚一转身,就看见一个男人站在自己面前,两个人只隔了几步远。  “妈呀……”陈湮大叫一声,把烛台扔了过去。  男人一伸手把烛台接住了。  借着蜡烛的光,陈湮这才看清男人长发高束,面具覆脸,只露出一双黑漆漆、冷冰冰的眼睛,最奇怪的是,这人一副江湖人打扮,身后背着一把长剑。  男人打量了陈湮几眼,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转而把目光投向别处,嘴里却说:“你是沉烟?”  陈湮正低头,发现自己衣衫不整,胸前似乎还有几处微红的印记,赶忙整理好衣服,听见男人的话,疑惑道:“你认识我?”  他随即恍然大悟,指着男人笑嘻嘻道:“啊,我知道了,是江欢那几个小子故意让你来整我的对吧?小样儿,装得还挺像,这剑是道具吧,做得挺逼真嘛!”  说着伸手去掀男人的面具。  男人一把捏住他的手腕,手上微微加力,陈湮疼得大叫一声,跳着脚让他松手。  “老实呆在这儿。”男人撇下一句话,端着烛台走到房间四角,点燃了几盏琉璃灯,随即走到屋子中间的桌边,俯下、身去。过了一会儿,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  陈湮好奇地凑过去,顿时骇得魂飞魄散。  “死……死……”他跌坐在地上,指着地上躺着的一个人。  这人是个身材臃肿的男人,半裸着上身,头歪向一边,整张脸浸在一片血泊里。一双充血发红的眼睛睁得老大,犹可见濒死时的恐惧。  陈湮脑子发懵,完全不知作何反应,等到狂跳的心脏略微平复一点之后,他告诉自己,这一定是江欢他们那些人的把戏。  他勉强露出一个别扭的笑容,呵呵干笑两声,道:“还给我装死人。”  说完拉住地上人的胳膊一抖搂,那只胳膊僵硬地被拉起来,然后重重地打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陈湮茫然地望向面具男,道:“真……死人?”  男人没有应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凌厉。  陈湮忍不住身子一颤,往后退了两步,举起双手,脱口而出道:“靠,不是我干的!”  男人显然不信,但似乎也心存怀疑,再次蹲下去开始仔细检查起尸体来。  陈湮慢慢移向门边,想要趁此机会逃走。路过妆台上摆放的一面铜镜时却停住了。他觉得有点奇怪,把脸凑近镜子。但镜子里映出来的脸微微扭曲,看不分明。  旁边架子上放着一盆水,陈湮往里一照,愣了几秒,忍不住骂道:“卧槽!!”  水里倒映出的那张脸虽然和他有八分相似,可明显要苍白瘦削许多,给人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想想昨晚的经历和现在身处的情势,陈湮觉得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转过身去,对着刚刚检查完尸体的面具男,呆呆道:“妈的,老子穿越啦?”  陈湮欲哭无泪,且不说从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即便是他能接受这样的事,可一穿越过来就摊上命案是认真的吗?电视剧里也没这么演过啊,老天爷不带这么坑人的。  他可以选择狗带吗?  这时,屋外传来喧闹,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快速靠近,隐约有人在喊:“快,这边!”  面具男走到门边,把门拉开一个缝隙向外窥视,然后疾步走到对面的窗户前,推开窗子就要往外跳。  陈湮眼疾手快冲过去一把抱住男人的腰,颇像阻止丈夫远行的怨妇似的,道:“你不能走!”  开玩笑,把他一个人留在命案现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分分钟被抓去咔嚓好吗?而且这个男人显然是冲着那个死人来的,说不定他有什么线索呢?  再说了,这人似乎武功高强,根据电视剧和小说的套路,这人就算不是主角也是个重要配角,了解这个世界就靠他了,此时不抱大腿更待何时?  “松手!”男人低声怒喝。  陈湮紧紧箍住他,道:“你别想把锅甩给我,这锅我不背,要么你带我一起走,要么咱们两个都留在这儿被人发现,要死一起死。”  眼见外面的人马上就要破门而入,男人一咬牙,揪着陈湮的领子就跳了出去。  等到捕役们撞开门进来的时候,就只看见空荡荡的房间和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另一边,男人带着陈湮在乌青的瓦房顶上轻灵地跳跃,不多一会儿烟雨楼在陈湮的视线里就变成了一团朦胧的灯火。  明亮的月色之下,影影憧憧的古代建筑向四面八方蔓延。除了街巷里巡逻的兵丁走过时的脚步声外,四下只剩下时有时无的虫鸣。  夏末的晚风灌进领子里已有几分寒意,陈湮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颤。他发现自己现在上身只穿了一件里衣,忍不住又将男人抱紧了几分,感觉到对方身体传递过来的温度,满意地喟叹一声。  男人的身体明显一僵,但没有挣扎。  陈湮胆子立刻大了起来,他胳膊在男人身上轻轻蹭了两下,由于对方衣衫仍旧穿得单薄,他明显感觉到男人紧实的肌肉,不禁在心里赞叹:啧啧,身材真好。  一股无形的怒意忽然从男人身上散发出来,他在屋脊上快走几步,终于跃进一个小院子里停了下来。  陈湮还没适应脚踏实地的感觉,就被男人用力一推,整个人摔了下去,男人拔出长剑,锋利的剑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抵住了陈湮的喉咙,冷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说,刘峰是怎么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发文。当当当,小天使们,用点击和收藏砸死我吧~警察:其实他不跑,我们就不会追的。现在人掉进沟里摔死了,肿么办?警察心里慌得一批……第二天报纸头条:同城警方开展扫黄行动,金达集团小公子逃跑时失足摔死某网页推送:悲!金达集团小公子年纪轻轻竟因这样的事断送生命……陈湮:mmp  ☆、第2章 纯情大侠  陈湮紧盯着那个随时都可能刺进自己脖子里的剑尖,双眼几乎挤成斗鸡眼。他一动不敢动,努力在记忆里搜寻着这个名字,许久才想起自己上小学那会儿学校小卖部的老板好像就叫这个名字,不过面前这个男人问的显然不可能是小卖部老板刘峰,他只好茫然道:“刘峰?刘峰是谁?”  剑尖抵近一寸,陈湮已然感觉到皮肤上传来的微微刺痛。  “少装蒜,要么说实话,要么我就把你扔给烟雨楼那些捕役。你的恩客死在你的房里,你觉得他们最先怀疑的会是谁?”  “恩……恩……客……客……客……”这两个字如同巨雷一般在陈湮脑子里炸响,那个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的老男人,是他的恩客!!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具身体的原主居然是个青楼的……  那两个字陈湮实在是不想在心里说出来,回想起自己身上的那些印记,陈湮就算不愿承认也只得承认,一想到自己和那个男人曾竟做过那种事,陈湮就忍不住扭过头干呕起来。  造孽呀造孽!想他陈湮曾经好歹也是个风流人物,活到现在也算是阅人无数了,但有几个不是主动送上门来的,更遑论那些人各个都是样貌出众,结果被扫黄的警察撵得跟狗似的不说,穿越过来还成了个卖身小倌。这要是让他老爸知道了,还不得把他沉塘……  越想陈湮越觉得戚戚然,惶惶然,心中悲怒交加,加之寒风透衣,胸口一阵闷痛之后,他竟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胳膊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往地上倒去。  男人也是一惊,剑锋一收,俯身过来在陈湮胸前点了两下,陈湮见这种招法很是熟悉,恍惚间猜到大概是对方在为自己封住穴道,伸手在他胸口轻轻一推,说不出的幽怨,哑声道:“不要救我……让我死了算了……”  男人似乎开口说了什么,但声音已经遥远得如同来自月球,陈湮什么也没听清楚,只委屈地抽噎了一声,彻底晕死了过去。  浓雾笼罩的河边,陈湮被五花大绑,两个看不清面孔的人从两边挟着他朝某个方向走去。潺潺的流水声越来越近,陈湮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3章 那人眼中寒光一闪,低声道:“少废话,上!”  狼群同时发起了攻击,狰狞的獠牙渴望着鲜血的浸润。  林疋冷笑一声,脚下移步,躲开了在空中划出铮鸣的刀锋,随即一掌击中一个人的手肘,只听得咔嚓一声,那人的小臂被生生震断,手中的刀立刻掉落。  林疋伸手接住长刀,朝空中划了一圈,无声无息,却挡住了向他劈砍下来的攻势。  蒙面人纷纷往后退了两步,不过是片刻之间的几招,他们对林疋的身手已经有了忌惮。  但只是瞬息之间,他们又立刻涌上。林疋抓住众人之中实力最薄弱的一个,一刀划开他的脖颈,随后向外一跃,跳出了包围圈。  他一人占住巷子的一头,形成一夫当关之势。蒙面人无法前后夹攻,只能分批攻上来。林疋的压力骤减,招式也变得游刃有余。  远处一直橘黄色的野猫跳上墙头,大概是察觉到巷子里浓烈的杀气,全身的毛瞬间炸开,尾巴高高竖起,沿着墙壁朝另一头迅速跑过。  当野猫消失在墙壁尽头时,巷子里躺倒了十多具尸体,此刻才从伤口里沁出的血慢慢染红了青石路面。  头狼已经负了伤,长刀横在身前,尊严和羞耻感让他没有选择转身逃跑,但眼中已全然是对狮子的畏惧之色。  林疋逼近一步,问:“谁派你们来的,说出来,便放你一条生路。”  那人眼中没有丝毫犹豫,举起长刀,道:“说出来,我就只有死路。”  说完,朝林疋冲了过来。  林疋暗叹了口气,刀锋无声划过,对面冲过来的身影到一半时便已倒地。  暮色四合,一只乌鸦停在了巷口的老树上,在飞散的血腥气中冲远处深青色的天空哑哑叫着。  林疋在蒙面人身上摸索了一番,并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证明他们身份的信物,心里的不安越积越深。显然,这些人是死士。  从他进医馆不久,这些人应该就接到了暗杀他的命令,这说明城内布满暗探,且消息灵通。而死士能在短时间内迅速集结,只能说明这背后之人非同一般。  整件事,似乎在向着越来越复杂的方向发展。  林疋扔掉手中长刀,撩起衣摆擦掉溅在手背上的点点血迹,一股不好的预感突然袭上心头。他猛地反应过来,飞身而起,脚尖点在老树枝丫上,朝着住处飞速而去。  乌鸦被惊得飞起,在半空中盘旋一阵之后,没入了逐渐加深的夜色之中。  致命的短箭离陈湮只剩几寸距离,忽而砰地一声脆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空中碰撞碎裂,短箭改变方向,擦着陈湮的耳边,刺进了背后的墙壁。  陈湮抱着脑袋微微抬起头来,只看见一个黑影掠进房间,拔出架子上的剑,向窗口刺了过去。  夜色终于笼罩了了整间屋子,陈湮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勉强分辨不远处细微的声响。  不一会儿,连细微的声音也没有了。屋子的一角忽然亮起了一团光,跳跃的火光中,是林疋仍带着愁眉的脸。  陈湮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是什么感受,只是身体先于大脑的本能反应促使他跳下床去,几步跨过屋子,抱住了那个举着火折子的人。  手臂环绕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但依旧没有挣扎。陈湮感受着对方身体熟悉的温度,许久,狂跳的心脏才平复下来,不禁仰起头,十分委屈道:“吓死我了,你要是晚回来一步,我可就死翘翘了。”  林疋莫名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他原本并没有做错什么,听见这话却下意识说道:“抱歉。”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不知道崽崽你为什么要道歉,身为大侠竟然这么单纯,啧啧……林疋:……拔剑的手微微颤抖  ☆、第4章 厉害了我的哥  等等,我为什么要道歉。林疋反应过来,未及开口,陈湮先凑在他耳边轻声问道:“那个人,死了?”  口中呼出的热气在林疋耳边缠绕,带来一阵痒意,林疋侧头避开,道:“让他跑了。”  陈湮放开他,拍着胸脯,把脑袋伸出窗户左右张望了一番,道:“你得罪什么人了,逼得人家下这种死手。”  林疋正点亮屋子四角的油灯,闻言无语道:“这话你应该问你自己吧?”  陈湮举起双手,无辜道:“天地良心!我刚来这儿,怎么可能有仇家。像你这种江湖人士,仇人才应该不少吧。”  林疋无暇顾及陈湮话中的纰漏,而是拔下床柱上的短箭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陈湮光着脚,冷不丁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低头一看,便见地上有几粒碎石子,它们显然原本是一个整体。看来刚刚截断短箭的就是这么颗小石头,这让陈湮对林疋的身手更加佩服,忍不住对他竖起大拇指。  林疋完全没理会他,口里兀自喃喃道:“这箭制材精良,做工细致,必是出自大户之手,只是并无特定的标记,看来对方很谨慎,一直在隐藏身份。”  陈湮听得云里雾里的,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林疋把箭揣进怀里,转身从旁边的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扔给陈湮,语调飞快道:“这里已经暴露,对方一击不成必定还会再来第二次,我们不能留在这儿了,换上衣服赶紧走。”  陈湮抖开衣服,胡乱套在身上,走过去开门,道:“咱们去哪儿?”  林疋揪住他的衣服把他拽了回来,就势跳出窗户,稳稳落在后面的一条巷子里。  陈湮双腿打着抖,哀怨道:“下次往下跳能不能先说一声,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见他一副衣衫凌乱的狼狈样,林疋嘴角微微勾了勾,似是在强忍笑意。  他心思再简单也看得出陈湮是个厚脸皮的,说的话里十句有五句真就不错了。因而在刚才那一瞬间就忽然起了一点小小的报复之心。  陈湮看出他的想法,心中愤愤,身子一歪靠在他身上,道:“我的病好像又发作了,都是你刚才给吓的,你得负责。”  林疋推开他,他便又涎皮赖脸贴上来,最后搞得林疋十分无奈,两个人就这么推推搡搡往前走。  “我们去哪儿?”陈湮见林疋似乎已经有了目的地。  “当然是去我想去的地方。”林疋含糊其辞,不愿明说。  陈湮撇撇嘴,知道问不出来,也就默默跟着他。  “你能不能好好走路。”林疋嫌恶地再次推开他。  “不能。”  夜色如水,月光朦胧,陈湮看不清脚下的路,只能牵着林疋的衣袖,磕磕绊绊一路往前走。  意识到陈湮体力不如自己后,林疋虽然心里着急,但每当发觉袖子绷紧时,还是尽量放慢脚步等着陈湮赶上来。  两个人趁着夜色一路避开宵禁的巡逻队,来到城北城墙脚下。这里地处偏僻人烟稀少,城楼上的岗哨正靠在墙边打瞌睡。  “抓紧了。”林疋停下来对陈湮说道。  陈湮早已驾轻就熟,伸出手来环住林疋的腰。林疋一愣,叹了口气,伸向陈湮后领子的手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了下来。双腿微微弯曲后,整个人如一只轻灵的鸟儿一跃而上,点在低矮的城墙头上,在岗哨毫无察觉时跃了出去。  “我们出城来干什么?”陈湮问。  “你不是想知道谁想杀我们吗?”林疋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狡黠的光。  “你……”陈湮张大了嘴巴,“你怎么知道对方在哪儿?”  林疋微微探出头去,往几个方向分别嗅了嗅,道:“受了伤的孤狼,当然会急于回到狼群里去。”  说完确定了一个方向,拍了拍陈湮的肩膀,示意他跟上自己。  “不是说好的大侠吗?怎么搞得跟狗似的……”陈湮嘟囔着跟在了后面。  两个人很快走进一片桦树林,地上薄薄的一层落叶踩上去咔嚓作响,林疋走到一半停了下来,回头看了陈湮一眼,颇有些别扭道:“抓紧。”  陈湮小跑两步凑近他,自觉环住他的腰。  林疋身形一矮,跳起来在白色的树皮上点了两下,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一根伸出去的树干上。  没了两人走动的声音,树林里再次变得寂静。夜色无声地蔓延流淌,树木的枝桠之间,两个身影灵活地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  大约是带着陈湮的缘故,约两刻钟后,林疋已经有些微微气喘,这时他停了下来,没有再向前。  陈湮有点不好意思道:“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一会儿吧。”  “嘘——”林疋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可能来晚了。”  说完带着陈湮跳下树去。  “怎么了?”陈湮见他眉头紧皱,紧张地问道。  林疋没有回答,只是突然转了个弯道:“这边。”  两个人往前走了不到五十米,林疋终于停下来,望着地上又是叹气道:“果然。”  陈湮越过他的肩膀往前一看,只见地上躺着一团黑影,在他旁边的树上有一道喷溅的痕迹,从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儿来看,是血迹无疑了。  “这是?”陈湮往后跳出两米远,惊恐道。  林疋凑上前去观察一番后,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凑到陈湮面前:“杀手。”  那个黑漆漆的东西正是一把小型弩机。  “啧,”陈湮摇头道:“受了伤不去看大夫,非要往城外跑,这么剧烈运动当然会加速血液流失,看吧,死了吧。”  林疋给了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道:“我那一剑刺在他右胸,根本没有伤及要害。他是被人一刀割喉而死的。”  陈湮脑子里浮现出恐怖的画面,打了个寒噤道:“这荒郊野外的,是谁杀的他?”  林疋无奈地解释道:“他任务失败,必然会找上线汇报。任务失败加上担心暴露,当然需要灭口。”  “哦——”陈湮恍然大悟,竖起一个大拇指道:“果然不愧是大侠,就是聪明。”  林疋挑了挑眉毛没有再说话,但心里实在忍不住腹诽道:“不是我聪明,是你太笨!也不知道就这点智商是怎么成为烟雨楼的招牌的。”  陈湮浑然感觉不到对方的鄙视,紧跟着追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他在这儿的?”  林疋道:“我和他交手的时候在他身上洒了我们楚……我特制的沉霜散,带着这种香的人自己不觉,但沿路都会留下持久的香气,常人很难察觉,我却能闻出来。”  “厉害了我的哥!”陈湮以为那些什么什么散的都只存在于小说和电视剧里,可现在见到了实物,而且还当真助他们追踪到了人——虽然是死人——这让他心里对林疋更是敬佩不已,“你这好东西要是拿到我们那儿去,想要跟踪谁,往他身上一撒就完事儿,用来捉奸什么的……”  林疋没理会他的胡说八道,仔细检查了尸体的伤口,道:“造成伤口的刀法陌生得很,但手法干脆利落,一击毙命,杀人者是个高手。”  “那现在这条线索断了,我们怎么办?”陈湮被这种悬疑加惊悚的氛围感染,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问道。  林疋看了看枝叶间透进来的城墙楼上的点点灯火,道:“城里不能回了,我们先在城外暂住,那个六指男人的身份还需要调查。”  说起这个陈湮一阵心虚,忙道:“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走吧。”没能从尸体身上找到任何线索,那架弩机虽然做工精巧,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特征,单凭这个查不到什么,林疋掩饰不住失望的口气。  陈湮正准备跟上去,忽然觉得胸口一阵闷痛,有什么东西顺着喉咙向上翻涌,他咳了两声,鼻腔间充斥了一股甜腥味道,白色的桦树皮上瞬间被染上点点红色。  他用手擦了擦嘴角,暗红的血顺着手背流淌,滴落进枯叶里。  “卧槽……又来……”陈湮顿觉双腿发软,整个人一下子跪了下去。  林疋扭头一看,脸上大惊,一步跨上去接住了陈湮将要倒在地上的身体。见他还在不停地咳血,便从怀里掏出小瓷瓶,倒了一粒药塞进他嘴里,等他缓过来之后才把他挪到树旁坐下。  “我这是……咳咳……怎么了?”陈湮头晕目眩,有气无力道。  林疋奇怪地看着他,道:“不是你自己说的你和刘峰都喝了六指男人送来的酒,你当然和他一样中毒了。” 第5章 即使他能够暂时保二人性命无虞,但这么耗下去,他的体力根本支撑不住。  一个黑衣人手持长刀向林疋的后背直刺而来,林疋被前面的敌人缠住,已经无暇分心顾及其他,危急时刻,陈湮鼓足勇气赌了一把,挥起匕首想要把刀锋挡开。  对方大概没料到他会骤然出手,当真让他成功挡下了这一击。不过力度只够这一次对击,陈湮虎口被震得发麻,匕首从手中脱落,长刀的余力在他手背划下一道口子。  林疋听到陈湮的低声痛呼,错身来护他,这对黑衣人来说是难得的破绽。这一次,陈湮终于清清楚楚地看见刀刃划过林疋的手臂,深可见骨的伤口两边,皮肉如同花朵般绽开,鲜血瞬间浸透了衣裳。  陈湮看得心惊,一只手下意识揪紧了林疋的衣服。大约是感觉到陈湮的手在无法控制地颤抖,林疋竟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两个字:“别怕。”  这一场深夜的厮杀悄无声息地进行着,刀剑相交发出的铿锵声如同冰冷的乐曲,林疋和陈湮紧靠着对方,在密集的杀机之中求生,像是一场残忍的诡异舞蹈,只不过步步染血。  林疋很有耐心,即使两个人活下来的希望在他的伤势越来越重的同时也越来越渺茫,他仍然在寻找那个突破口。  这是狼群和狮子的对决,双方都已经伤痕累累,但都在咬牙坚持,等待着对方彻底溃败的那一刻。  终于,其中一个黑衣人因为伤得最重,身形略迟了一步,让这场剿杀暴露了一个口子。林疋出剑毫不犹豫,瞬间取了那人的性命。  这让形势得以慢慢逆转,不过片刻间,七个黑衣人已经去了三个,剩下的四个人压力顿时倍增,下手更加狠辣,招招致命,急于在彻底落入败势之前杀死猎物。  林疋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杀死那三个人已经是他的极限,失血过多让他的头开始眩晕,体力也在加快流失,一个假招过后,他逼退对方的围捕,拉着陈湮跳到一边,开始奔逃。  夜色如墨般浓稠漆黑,但林疋的脚步迅速而果决,没有丝毫停顿。  陈湮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样的黑暗里精准地避开那些挡在前面的障碍物,找出一条生路来的,但陈湮相信他,全身心地相信他,也许只是因为那一句呢喃般的“别怕”。  两个人不知道跑了多久,后面的黑衣人在后面紧咬着,没有片刻放松,厮杀变成了拉锯战,谁先倒下谁就输了。  陈湮只觉得吸进去的冷空气在肺里如同气球一般膨胀,只需要再过片刻,他的胸腔就会炸裂开来。  就在这个时候,林疋突然倒了下去,陈湮也被他带着摔下去。两个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滚去,速度快到陈湮都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  但哪怕是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一只手早已伸出来护住了陈湮的后脑。  陈湮紧抱着林疋不敢松手,因为紧张和恐惧,甚至感受不到身体磕在地上时的剧痛。  “扑通”一声,他们到了终点,冰冷的液体涌入毫无防备的鼻腔,陈湮呛了两口水,紧跟而来的窒息夺去了他的意识。  ……  陈湮感觉到有只手拉住了他,这只手温暖而柔软,让他有一瞬间不知置身何处的错觉,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抓紧那只手,极力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道:“林疋……”  但实际上他只发出了极细微的沙哑声调,手的主人并没听清他说的什么,而是俯身过来,用带着担忧和惊喜的声音道:“子玉,你醒了?”  陈湮皱了皱眉,在耳朵的一片嗡嗡声中,听清了这个陌生的名字。他睁开眼,顿时愣住了。  眼前是一张精致的女人的脸,微微透明的白色面纱遮住了鼻子以下的部位,但陈湮仍旧看得出这绝对是称得上美的五官,要是放在自己那个世界里,大概会让许多明星们黯然失色吧。  由于思绪仍旧一片混乱,陈湮的第一反应是:卧槽,林疋你他妈怎么变成女人了!  不过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女人眼中微微闪动的泪光让他顿时清醒了。  “我……我这是在哪儿?”  女人转身替他端来一杯水,一边仔细给他喂下,一边道:“塘上村,在我家。”  “噗——”刚喝下去的一大口水全喷了出来,陈湮被呛得连连咳嗽。  没办法,这是条件反射,在陈湮来的那个世界,“在我家”这三个字对他来说绝对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尤其是说出这句话的还是个女人。  不过好在陈湮十分确定自己之前昏迷得跟个死猪一样,绝不可能和这个女人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你慢点。”女人温柔地替他拍着背。  陈湮缓过来之后,自己拿过杯子小口啜着水,脑子里思绪飞转。虽然这个女人没有和他发生过什么,但两个人必然是认识了。而且从这个女人的态度来看,两个人的关系还匪浅。  唉,生命如戏,全靠演技呀。  陈湮接下来面对的就是要装作认识这个女人,还得从她口中打听一些消息而不露馅。  当然他也可以以淹坏了脑子为由声称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过这个险他还不敢轻易去冒,谁知道这个女人会不会一下子恼羞成怒拿刀砍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林疋:我没变女人。陈湮:不,你……当然没变……  ☆、第7章 卧槽,卧槽,卧槽……    从穿越过来就一直在逃命路上的陈湮显然已经被砍出了心理阴影。  他环顾了一下屋子,这是一间竹屋,比孙正家里的条件好多了,虽然同样简单朴素,但从房屋构造到家具摆设无一不透露出一个女人生活在此的精致。  他有些心虚地尽量不和女人有视线上的接触,先问道:“和我一起的那个男人呢?”  女人愣了一下,才道:“他受了重伤,加上失血过多,现在还在昏睡,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陈湮松了口气,点点头,道:“谢谢。”  女人似是有些惊讶,随即眉头微蹙,问道:“他是谁?你们怎么会受伤的?你不是在同州吗?”  陈湮越听越慌张,很显然这个女人很熟悉这具身体的原主,可这些问题陈湮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干脆避而不答,道:“我先去看看他。”  女人似乎很听陈湮的话,也不再多问,搀着陈湮来到旁边的一间小屋。这间屋子比起陈湮醒来的那间小了许多,更无甚摆件,除了一张已经略显老旧的竹榻之外几乎是空荡荡的。  陈湮心虚地暗想,刚才那间屋子恐怕是这个女人的闺房。  林疋双眼紧闭躺在床上,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陈湮看他身上的伤口都经过仔细的包扎,除了面色苍白之外,看起来倒没有陈湮想象的那么严重。  “他多久能醒过来?”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已经历过诸般生死。比起眼前这个面对着他就柔情似水的女人,陈湮更愿意相信林疋。  见他脸上有明显的担忧,女人的表情有一刹那的僵硬,但还是答道:“大概还要两天,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陈湮在心里暗道:我哪儿是担心他有事,我是担心他再不醒过来我该有事了。  陈湮心里苦,但他没法说。  女人忽然握住陈湮的手,把他往屋外拉。  等出了屋子,女人仔细关上了门,才问:“你是怎么和这位少侠认识的?他是你的朋友?”  “哦,”陈湮想了想道:“他救了我的命。”  “什么?”女人听见这话竟然大惊,“所以你是确实遇到危险了?到底怎么回事?计划出问题了吗?”  这一连串问题砸过来,陈湮有点懵,但后面的“计划”两个字让他一个激灵,小心翼翼反问道:“计划?”  “是啊。”女人明显十分信任陈湮,丝毫没有察觉到他语气的怪异,道,“刘峰死了吗?”  陈湮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他胡编乱造出一个六指凶手,结果歪打正着果然与命案有关,林疋苦苦追查刘峰身死的真相,却没想到两个人误打误撞到了这里,反而发现了新的线索。  而这个线索表明,刘峰的死很可能是原主与这女人的一个计划!  古代套路深,我要回现代呀!  陈湮心里波澜起伏,面上强自镇定。这个女人的话更坚定了他把戏演下去的决心,也许真相就在这个女人身上。  他不发一言,只是点了点头。  女人似是松了口气,又问道:“那之后呢,出了什么事?”  陈湮脑中思绪飞转,大概把他这半辈子的聪明劲都用在这里了,用一副严肃的口吻道:“刘峰死了之后,有个叫廖大金的引来了捕役,说我是杀死刘峰的凶手,现场还有很多对我不利的证据。我只好暂时逃走,正好遇见林疋。没想到很快就有人来追杀我,幸亏林疋一路保护我。昨晚我俩逃走的时候滚落山坡,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陈湮这些话说得半真半假,暂时隐瞒了林疋去烟雨楼的目的,但是刻意提到了廖大金,希望这个女人能有什么关于他的线索。  “廖大金?”女人皱眉道,“他是怎么提前知道刘峰死了的,而且还和捕役在一起。我们的计划不是让他成为凶手吗?”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女人讲述一个人的死亡和计划让另一个人成为替罪羊的平静口吻让陈湮只能用这两个字的循环来表达他此刻的感受。  在他曾经的观念里,古时候的人是偏向于崇礼敬德,思想上也较简单的,可当真置身其中时,却发现他陷入的是一个充满血腥、算计和阴谋的复杂漩涡,而搅动这个漩涡的人之一,还是一个与他关系密切的女人。  陈湮的心态,崩了。  从这个女人的表现来看,如果她发现陈湮并非自己熟识的那个人,她是否会为了不让他们的“计划”暴露而杀人灭口,陈湮对此毫不怀疑。所以他只能一边装作奸诈深沉熟知内情的样子,一边在心里哭喊:爸爸,我要回家。  这种时候,比起女人的温柔乡,他反而觉得屋里那个故作冷脸的大侠更安全。  不过本能的求生意识让陈湮在短时间的崩溃之后迅速地冷静下来,也许替林疋查出刘峰死亡背后的隐秘是促进他们二人之间情谊的大好时机,到时候至少自己这条小命可暂保无虞。  “计划虽然出了意外,但是已经有人盯上了廖大金,我们只需要把计划做一点小小的调整。另外,你觉得追杀我们的可能是谁?”陈湮急于想知道更多内情。  女人的表情立时有些奇怪,看向陈湮的目光竟然带着一丝担忧,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而这样的担忧之中又掺杂着浓厚却在极力隐藏的仇恨。  但看陈湮十分迫切的样子,女人最终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我能想到的,只能是陈家那位主事的了。”  女人没有说出这个人的名字,显然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是一个非常痛苦的回忆以致于她并不愿提及。  但陈湮如果再追问下去就会让他显得可疑。他只好换上凝重的表情,点头附和:“我猜也是。”  这时候,有人在外面敲门,冲里面大喊:“顾大夫,顾大夫在家吗?”  女人应了一声,匆匆离开了。  陈湮赶紧钻回屋子里,摇晃着林疋的胳膊,道:“林大侠诶,快点醒过来吧,粗大事了!”  林疋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摆,却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陈湮深吸了口气,爬上床骑在林疋身上,左右开弓拍打着他的脸,嘴里念咒似的道:“醒醒,快醒醒啊……”  不多时,林疋的脸颊已经通红,显示出一种属于病人的诡异红润。他嘴里发出了一点痛苦的声音,眼珠在眼皮子底下转了几转,终于睁开了眼睛。  陈湮大喜,因为过于激动,加上急于把眼前复杂的状况解释给林疋,反而语无伦次,说了半天林疋也没能听懂他到底想表达什么,眼中满是迷茫。  门外传来脚步声,陈湮忙从床上跳下来,收拾好情绪,待姓顾的女人进来之后,先说道:“我觉得有点累,我先回去休息了。”  女人闻言忙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去做点吃的,给你好好补补身子。”  等女人出去后,陈湮凑到床边,见林疋似乎还很迷糊,干脆道:“你再休息一下,等你醒了我再来找你。”  他知道林疋这会儿就算醒着,意识大概还是不清楚,不如等他彻底清醒过来再做打算。  看着林疋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之后,陈湮回了自己的房间。  林疋这一睡就是两天,这两天之中,陈湮尽量避免和女人打交道,而是借口透气在村子里瞎溜达。  趁着这个机会,陈湮逮着一个村民就和他们胡天海地地聊天。  因为顾大夫的面子,村民们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也尽量给予积极的回应。  陈湮终于对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里乃是瑨国领土,如今是嘉和三年。  陈湮记忆中的晋国就只有春秋战国时代和魏晋时期,但根据他对同州的大致观察,倒不至于远及春秋战国,于是便问:“当朝皇帝可是姓司马?” 第7章 实则陈湮也不敢在此地久留,时间长了肯定会被顾柳察觉不对劲。再说这里面有很多复杂的隐情需要他自己去查清楚,要不然这么稀里糊涂的,指不定哪天又遇上麻烦。  林疋倒也不强求他留下,道:“既然是这样,那咱们就同行吧。”  第二天一早,顾柳给陈湮送早饭的时候,脸色有点不好。  陈湮问了一句,顾柳小心道:“师父回信了,说你身上的毒他也没见过,还需要一些时日研究。但着人给你送来了暂时压制毒性的药。对了,之前给你压制蛊毒的药你怎么没带在身上。”  陈湮一慌,手里的筷子险些掉地上,急忙掩饰道:“当时走得急,忘了。”  顾柳轻笑了一声,道:“倒是少见你这么大意的时候。”  趁着氛围刚好,陈湮把早已想好的话说了出来:“等林疋伤彻底好了,我们还得去金川,你……”  顾柳打断了他,道:“早就猜到了,金川你肯定是会去一趟的。正好师父也在那边,你直接过去找他,说不定正好拿到解毒药。只是金川情势凶险,你务必小心。师父那里有信鸽,有什么事你就传信给我。还有,去之后不要暴露身份。”  顾柳这一番嘱咐包含的都是殷切的关心和担忧,陈湮本就愧疚,闻言都一一答应,随即又觉得不够,加了一句道:“等事情都办完了,我会回来看望你的。”  顾柳愣愣地看着他,像是失了神,许久才道:“我等你回来。”  陈湮觉得“回来”二字所包含的意义比他理解的更重,也不敢轻易答应,干脆低头默默吃饭。  林疋不欲在这里久留,又呆了一天就向顾柳辞行。  如今已是初冬,清晨天还泛着青色,薄雾如一层白纱在村落山间起伏弥漫。  顾柳天不亮就起来给陈湮收拾行李,从衣服到吃食,还有抑制蛊虫毒药的丸药,无微不至,一应俱全。  送两个人出门时,又把一条兔毛缝的围脖给陈湮戴上,嘱咐道:“天气凉了,记得添衣裳,别再生病了。”  顾柳一直只以双目示人,因而她眼中的那份眷恋、不舍与担忧便格外明显。  陈湮知道自己欠的不光是她的救命之恩,还有占了她心上人的身体后借此去承接她的一份感情。  虽然如今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对顾柳并无男女之情,陈湮仍然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他把顾柳拥入怀里,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拍打着,道:“对不起。你一个人在这里,要多多保重,我若能回来……”  顾柳打断了他:“若你不能回来,也好好活着,只要你安好,我便安心。子玉,若有来生,你一定要娶我。”  陈湮吃惊地放开她,这话分明像是诀别。  陈湮担心她是否已经看出什么,待要仔细观察她的神色时,却被她往前推了一下,道:“走吧,我一直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陈湮不敢再去看她那双闪着泪光的眼睛,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回头望去。  然而晨雾之中,顾柳的身影已经隐约不可见,只有一身白衣的轮廓,如同将要乘云而上的仙子,渺远不可及。  林疋看出他的失落,道:“查清了案子,你就回来陪她吧。烟雨楼那地方……”  陈湮摇摇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烟雨楼我当然不会再回去,可是这里,我……也许是他,也回不来了。”  林疋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陈湮在说什么。  但这个话题明显并不会让人感到愉快,于是干脆转换话题,道:“她说让你去金川找她师父,你可知道在哪个位置。”  “哦,”陈湮从纷乱的思绪中跳出来,拿出一张装在小拇指粗细的竹筒里的纸条,递给林疋,道:“你看看。”  林疋展开看了,上面除了地址之外,大概因为有林疋同行,还有几句嘱咐一些注意事项的话,里面提到了顾柳师父的名字。  林疋见了,失声叫道:“闵不归!她的师父是闵不归?”  “你知道他?”陈湮并不意外,这个人一听就很厉害,在江湖上想来声望不低,所以趁此机会多打听打听细节。  “大名鼎鼎的药圣,谁人不知。不过他常年隐居深山,多年未曾出山。以致于有很多人都开始怀疑他存在的真实性。没想到他竟去了金川,还是顾姑娘的师父。”林疋话里满是敬佩之意。  随后他长长地松了口气,拍了拍陈湮的肩膀,道:“这下你可以放心了,药圣出手,你的毒一定能解。”  陈湮心里的石头也放下了一些,同时起了一股好奇心,急于想要一见这位传说人物的真容。  “不过,你和顾姑娘有这层关系,怎么不早说出来?”  “额……”陈湮紧张道,“他行踪不定,我也不怎么能见到他。当时想着远水救不了近火嘛。而且那个时候事情接踵而至,我一时都来不及反应。”  “原来如此。”林疋似乎是相信了陈湮的解释。  “呵呵,”陈湮心里着慌,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指着远处一棵枝桠横斜的大树喊道:“你看那只大鸟……”  “怎么了?”  “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鸟呢……”  “那是个鸟窝……”  两个人在路上改换了装束,沿着远离城镇的山间小路前行,一路上倒风平浪静,没遇上什么危险。  林疋显得心事重重,陈湮初来乍到,没了钢筋水泥、高楼大厦和永远拥堵的车流,这里的一切都是新鲜的。  鸟语花香,空气清新,这让他心情大好,路上跟游山玩水似的,偶尔遇上好的景致,也拉着林疋前去简单游历一番。  林疋不得不时时提醒他,再不快点,等他身上毒发可就小命不保了。  闵不归的住所在金川城外的一座山脚下,沿着河流而上的一大片竹子后面,掩映着几间青竹茅屋,四周用栅栏隔出一个小院子来。  “还是古时候好啊!”陈湮站在河边,鞠一捧水喝下去,入口甘甜。  林疋看他兴致盎然,没忍心告诉他,等进了城,家家户户的污秽物排进河里,不知道有多脏。  顾柳给他们装的干粮吃得差不多了,陈湮灌了一肚子凉水,这会儿开始咕噜咕噜叫起来。  他在前面小跑着,招呼林疋快点:“进去找点吃的吧,最近光吃肉干和大饼,嘴都起泡了。”  林疋刚来得及喊一声:“小心!”  林子里索索声响,遮盖在落叶底下的一张麻绳大网拔地而起,在空中被绳子牵引迅速收拢,把陈湮整个人包裹其中,瞬间悬吊在空中。  陈湮还没反应过来就吃了一嘴的落叶,身子蜷在网里来回晃动。  林疋脚尖轻点,跃至网下,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陈湮挣扎一阵,随即顶着满脑袋的叶子从网眼里探出头来,兴奋地叫道:“我还没在现实生活中遇见过机关呢,哈哈哈太好玩了——”  话音未落,几声轻微的破空声响,林疋的剑悄然出鞘,在空中挽出几个剑花,只听得砰砰几声脆响,四周的竹身上钉了几根泛着寒光的细长银针。  陈湮数息过后才反应过来,立刻挣扎着大叫:“我的妈呀!快放我下来!”  林疋从腰间摸出短匕向空中一甩,吊着大网的绳子应声而断。陈湮已经做好了把屁股摔成几瓣的准备,却没想到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两只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他。  风穿竹隙,发丝缭绕,枯叶旋转飞舞中,陈湮似乎听见某些古装电视剧里的经典bgm缓缓奏响。  在这美妙的乐声之中,林疋低沉的声音响起:“没事吧?”  陈湮已经看到空中“狗血”两个大字徐徐飘过,但他的心,仍旧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我靠!”陈湮在心里暗骂一声,立时从林疋的怀里挣脱出来,略有些尴尬道:“我没事。”  尴尬的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了一阵,林疋才开口说道:“我本想告诉你这林子里有机关,谁想到你跑得那么快——”  话刚说完,四周传来竹子断裂的霹雳声响,环绕二人的几根高竹同时砸了下来。  林疋抓住陈湮的手臂左移右闪,堪堪避过砸下来的竹子。  陈湮拍着胸口刚松一口气,忽然脚下一晃,熟悉的感觉随之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陈湮:请你看看文章分类。我:怎么了?陈湮:给我安排个女人算是什么事儿?我:又没让你真娶她。陈湮:……你这个渣女!!!  ☆、第10章 不归不休    等他睁开眼睛时,就看见林疋近在咫尺的脸黑沉如水,两只手抓住网绳,努力撑住身体,不让自己显得过于狼狈。  看着他那副滑稽的样子,陈湮忍不住放声大笑:“林大侠,你也有失手的时候,哈哈哈哈——”  “这个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林疋无语道。  “放心吧,”陈湮摆摆手,“你看这里的机关以暗网居多,之前那个银针也不一定致命,说明布置机关的人并不想害人性命,只是想阻止擅闯进来的人而已。”  林疋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忽然想到什么,问道:“说起来既然闵前辈是顾姑娘的师父,她没有告诉你这里有机关吗?”  “呵呵呵,”陈湮尴尬道,“想是她一时忙忘了。”  林疋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却没有进一步追问。  这时,竹林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陈湮把脑袋探出去看,一时间有点发愣。  来人是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花白胡须垂至胸口,衣着朴素,背着个装着许多草药的背篓。  令人有些意外的是,虽然这人已到天命之年,却依稀能看出他容貌绝佳,若年轻个二十岁,必定是个翩翩公子。  “阁下可是闵前辈?”林疋先开口问道。  男人头也不抬,道:“老夫三年之内已不诊病,客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陈湮伸出两只胳膊乱晃,喊道:“闵前辈,是我,陈湮。”  闵不归抬起头来,一点也不意外,道:“原来是你,柳丫头跟我说过了。你怎么跑到那上面去了?”  陈湮一阵无语:你自己设的机关好意思问我。  闵不归不慌不忙过去把两人放下,指着竹林外的一处地方道:“那里是关闭机关的地方,以前我曾教过你,怎么忘了?”  陈湮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道:“来得匆忙,想着要见到先生,一时激动,竟忘了此事,嘿嘿。”  闵不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叹了口气,道:“罢了,随我来。”  三个人进了竹屋,闵不归一指旁边的小桌子,简洁明了道:“坐。”  等二人落了座,他也不上茶水,就让陈湮把手伸出来。  静静地替他把完了脉,沉吟了一阵道:“柳丫头说你中了毒,我看了一下,这毒我还解不了,暂且先吃药压制着吧。”  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就好像是在说陈湮只是吃撑了一样,让陈湮都不知道该不该担心自己的状况。  “那,还有解毒的希望吗?”陈湮小心翼翼问道,生怕得罪了这位大佬。  闵不归的眼神颇有些玩味,过了一会儿才道:“等你替我寻着了人,也许就有可能。” 第9章 陈湮见他只准备了一套衣服,便把面罩抢过来藏在身后,道:“又不打算带我?”  林疋失笑道:“你又不会功夫,只怕去了……”  说到一半,林疋自觉失语,便伸手讨回面罩。  陈湮不服气道:“你不就是怕我拖后腿吗?不行,我也得去。”  陈湮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和陈家牵涉甚深,如果不亲自去看一眼,只怕林疋会发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现在陈湮可不敢冒一点风险,至少去了之后,一旦发生什么事,他也好立刻随机应变,编出点东西来。  “别闹,把面罩给我。”林疋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实际上只是担心里面会有危险,自己一时照应不到他。  说白了,确实是怕他拖后腿……  陈湮把面罩捂在怀里躲在一边,林疋正心里着急,一把夺过面罩就往外走。  陈湮冲过来从背后抱住他,双腿把他缠住,道:“你今天别想走。”  “放开!”林疋有些恼了,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开来。可陈湮使出吃奶的劲,死抓着不放开,他担心伤着陈湮,也不敢用全力。  两个人扭打了一阵,林疋是真的生气了,把他双手掰开,内力一震,陈湮只觉得胸前闷痛,整个人仰头摔了下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可林疋看也不看他,自顾匆匆走了。  陈湮紧咬着牙关,疼得说不出话,一直听到脚步声远了,知道林疋是真的离开了,才挣扎着起来,从行李里翻出药来吞下。  往日里不觉得有什么味道的药此刻尝来格外苦涩,等到疼痛褪去,他从林疋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来挡住半张脸,吹熄了蜡烛悄悄出了门去,心想:你不带我去,我自己去不就得了。  林疋能飞檐走壁,但陈湮胜在潜意识里对金川的布局了如指掌,抄着小路就到了陈宅附近,刚好看见一道影子跃进墙里去。  他不会轻功,便来到后门旁边,俯下身在墙根上一阵摸索,终于摸到了一个凹陷处。  这里是一处狗洞,陈湮自此更加确定这个沉烟说不定以前就是陈家的人。  费劲巴拉地钻了进去,一抬头,正对上一双绿油油的眼睛。陈湮吓得腿都软了,身子僵硬得一点都不敢动。  对面不远的空地上,一只大黄狗正死死盯着他。  陈湮转动眼珠左右观望,思考着怎么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去防止黄狗叫喊。  奇怪的是狗并没有立刻狂吠,而是歪着脑袋打量他。  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陈湮半截身子缩在狗洞里,与一只真正的狗默默对视着。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狗洞!  终于,黄狗动了,朝着陈湮直扑过来。  陈湮立刻往后退去,不过显然双手难敌四腿,黄狗转眼到了眼前,湿热的舌头在陈湮脸上乱舔。  完了,完了,陈湮更不敢动,生怕下一秒就会被咬住鼻子拖进去。  但黄狗停了下来,再没有别的动作。  陈湮睁眼一瞧,黄狗正冲他咬着尾巴,眼中还闪着兴奋的光。  “我靠,老熟人啊。”陈湮松了口气,又爬进去,把指头竖在唇边发出“嘘”的一声。  黄狗似乎是能听懂似的,立刻趴在地上,悄无声息。  陈湮满意地在它脑袋上拍了拍,摸着路往宅子深处走去。  即使是在夜色中,陈湮潜意识里却是对陈宅的布局烂熟于心,惊险地避过几次巡夜的仆人之后,顺利来到了陈家家主的书房外。  陈湮伏低身子,顺着墙角慢慢摸过去。拐过拐角,却与蹲在另一边的林疋撞个正着。  林疋瞪大了眼睛,递过来一个“你怎么进来的”眼神。  陈湮得意洋洋无声哼了哼,那意思是:山人自有妙计。  林疋冲院外抬抬下巴,要他离开,陈湮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书房后面连着一片低矮的灌木花丛,两个人蹲在花丛里无声交流。  书房里,昏黄的烛火仍在闪烁,不多时便有人声传了出来。  一个年轻人的声音说道:“事情都办妥了?”  另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答道:“放心吧,官衙那边也打点好了。”  “东西呢?”  年老的声音一顿,似乎带着畏惧:“没找到,可能是被他藏起来了。已经去他住处搜过了,没有发现。”  “砰——”年轻人锤了一下桌子,道:“这是他的保命符,他又是个常年四处走动居无定所的人,除了带在身上还能在哪儿?”  老人叹了一声,道:“这廖大金是个商人,本性狡诈。加上交友甚广,想是放在相熟之人那里也不是不可能。”  年轻人阴狠道:“那就去查,和他相熟的人都有哪些?这东西一旦宣之于众,落到你我头上可就是灭族之灾!你不是还有个女儿要养活吗?”  老人颤着声道:“我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只是廖大金朋友遍及天下,若说相熟的,恐不下十数户人家,难道……”  “难道什么?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都这时候了你还妇人之仁!”年轻人的话里充满了鄙夷。  老人沉默了一阵,道:“要去查倒也不难,只是此时牵连太广,若是都杀了,只怕江湖上难以平静。”  年轻人烦躁道:“那就想办法压下去!要不然我还要你们干什么,顾老头,我放了你女儿一命,又是你自己指天誓日说要跟着我的,我交代的事你只管办好。别还把自己当老丈人!”  老人的声音低了下去道:“顾某不敢,天色已晚,那我就先告辞了,有了消息,我会立刻送来。”  年轻人没再说话,开门声响起,有脚步声朝着前门去了。  书房里不一会儿熄了灯,年轻人离开后,前面有人上了锁。  林疋悄悄爬过来,凑在陈湮跟前低声道:“进去看看?”  陈湮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陈湮:我不是狗我:不,你是林疋: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第12章 故人    从刚才的对话来看,廖大金竟然就是这陈家家主派人干的,而且廖大金似乎是拿了他们的什么把柄才招来杀身之祸,那么这书房里兴许还能找到些线索。  林疋轻轻撬开窗户,先跳了进去。  陈湮费了老劲才爬进去,两个人不敢点灯,所幸今晚月色很好,便借着这点微弱的亮光在屋子里搜寻。  找了半天,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外面院子里已经人籁俱寂,林疋大着胆子点了个火折子,顺着书桌后面的一排柜子一路摸过去。  陈湮忽而想起来什么,也假模假样摸了一会儿,在左边靠上的位置抓住一个白瓷瓶轻轻一扭,就扭出一个暗格来。  林疋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他,陈湮耸耸肩,表示自己是误打误撞。  暗格里除了一张折起来的纸没有别的,林疋打开来默默看完一遍,皱眉道:“这是一张治疗心症的药方。”  陈湮凑过去一看,发现上面的字自己只认得零星几个,便道:“怎么的,这陈家的人有病?”  林疋却摇头道:“不对,这上面的剂量不对。”  他指着其中两味药道,“我母亲就有心症,常年吃药,所以这单子我认得。可这两味药比正常剂量多出许多,长久吃下去恐反伤心脉。”  陈湮“嗯”了一声,道:“那看来不只有病,还病得不轻,不光心脏有病,脑子也有病,这不是慢性自杀嘛。”  林疋无奈道:“哪有人自己给自己煮毒药吃。这么一张方子放在暗格里,需要用药的人必定至关重要。”  陈湮挠挠头道:“现在怎么办,我看这书房里也找不到别的线索了。”  林疋点头道:“先回去吧,我再找人查查药方的事,至少我们知道廖大金死在谁的手里,也知道是谁负责动的手,或许我们该去顾家走一趟,没有别的办法的话,少不得要动武了。”  陈湮看他神色坚毅,不禁为之一动,竖起大拇指道:“爽快!”  说完昂首阔步往窗户边走,准备离开,结果成功地碰倒了旁边桌子上的一个青花瓷瓶。  瓶子碎裂的清脆声音在屋子里回荡,立刻惊动了正走到这边的巡夜人。火把一时照亮了整个院子,有人大呵:“什么人?”  陈湮一脸歉意地看着林疋:“sorry啊。”  林疋叹了口气,抓着他跳出窗户。  宅子里的护卫训练有素,早就把书房团团围住。  看来一战已不可免,林疋把陈湮护在身后,拔|出了手里长剑。  “你是何人,潜入陈宅干什么?”护卫首领警惕地盯着林疋的动作。  林疋扭头低声对陈湮道:“跟紧我。”说完,长剑以迅雷之势刺出。  护卫首领没料到他直接动手,一时措手不及,连连往后退去。  护卫们赶紧围上来,兵器相交声刺破了宁静的夜色。  陈湮胆战心惊地紧紧抓住林疋的衣服,弯腰低头躲避着在他头上交错兵刃,同时暗中打量着周遭的形势,却没想到遮脸的布一时松动掉了下来。  在人群外围长廊的暗角处,一个仆人提了灯笼站在那儿观察院子里的情况。  在他旁边,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年轻人坐在椅子上,衣衫华贵,气度不凡。  狭长的眼睛里闪着狡诈的光,嘴角勾起的弧度透着一股阴狠。  陈湮忍不住一个激灵,胸中如巨浪翻涌,一股莫名的情绪直冲头顶,是仇恨、耻辱亦或是绝望,陈湮分辨不清,只感觉那个年轻人,是他此生悲剧的源头。  首领在一旁瞧得真切,知道陈湮是个不会功夫的,觑着一个空冲上去,朝着陈湮的腰窝就是一脚。  陈湮被踹飞出去五米远,滚进草丛里,正疼得龇牙咧嘴,忽然从暗处伸出一双手来,挟住他往后一拖,进了一间漆黑的屋子。  林疋见陈湮受伤,脸色一变,手上的招式便乱了。  首领正得意,想要冲过去抓住陈湮要挟林疋,可护卫们好不容易缠住林疋,等他过去一看,哪儿还有人影。  林疋不愿轻易在这里动人命,免得招来更多的注意,因此手下一直留情。  正为陈湮担忧不已时,却听见首领愤怒的大喊:“人呢?”  他扭头去看,一时错了神,身后两把长刀直直朝他劈砍下来,利刃已近脖颈,忽然就往旁边偏了去,再看两个持刀人,均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第11章 三个人都有一种感觉,他们抓住了迷雾中的一根绳索,这绳索牵引的,是一个巨大的漩涡。要探知漩涡真相,除非纵身跳进去,可一旦跳进去了,是否还能全身而退,其中的真相又是否是他们能够承受的呢?  当然,廖大金的死带来了一个巨大的问题,那就是现在手握秘密到的那个人随时随地可能把陈家的秘密大白于天下,陈珺为什么甘于冒这样的风险?  陈湮把疑问的目光投向顾老爷,顾老爷垂首想了许久,才又开口道:“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这个秘密一般人或许无法解开,所以陈珺并不十分担心。反而握有秘密的那个人一旦有所行动,陈珺便可以闻风而动,及时止损。”  顾老爷的最后一句话让林疋有些动容,他似乎犹豫了一会儿,随后还是选择开口:“顾老爷既熟知陈家事,不知您可听说过陈家的大少爷,陈璟?”  最后两个字让陈湮的脑子顷刻炸响,身体一颤,几乎坐不住,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顾老爷的脸色也在一刹那间变幻不定。但到底是经历人事的老人,他强自镇定下来,假装不经意地向陈湮丢去一个眼神。  可怜陈湮只差没有跳起来大喊“别告诉他”了,只可惜他只能用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摇头,用眼神死命地暗示顾老爷万不可说出口。  顾老爷自然不傻,林疋问出这个问题,说明陈湮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因此他也不急于回答,反问道:“不知林少侠为何打听他的事。”  林疋故作轻松道:“因他是我一个朋友的旧识,这次来金川却没有他的消息,所以顺便问一句。”  顾老爷余光瞥见陈湮为了否认林疋的话,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忙道:“实不相瞒,陈璟生了重病,已于月前病逝。”  “什么!”林疋和陈湮同时叫了出来。  顾老爷摆摆手,道:“莫急莫急,这只是陈家的说法。我打听的消息却是半年前陈璟不知所踪,无人知晓他的下落。” 作者有话要说:  陈湮:不仅要逃命,还要演戏,对着不同的人是不同的剧本,好累~  ☆、马甲该不该掉    林疋闻言,眉头紧蹙,不知在想什么。陈湮试探着问了一句:“怎么了?”  林疋舒展了眉头,状若无事,道:“没事,只是觉得既然是朋友旧人,无论是身故还是失踪,都是一件伤心事,有些为我的朋友惋惜而已。”  陈湮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屋子里的三个人,各个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在心里不知装了多少事。最后眼见天边露白,顾老爷已经有点支撑不住,便让陈湮带着林疋去后面的小院休息,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心事重重回了院子,林疋终于找到机会说出心中的疑问:“顾姑娘是顾老爷的女儿?”  陈湮停下脚步,自己也正是这么想的,于是点了点头。  林疋斟酌了一下词句,继续道:“我看顾老爷家境殷实,顾姑娘怎么会去了塘上村那么偏僻的地方。另外,我看顾老爷似乎对你很亲近,怎么会让你……留在烟雨楼。”  陈璟心脏狂跳,来了来了,这就是要露陷的时候了,你问我我问谁去。  瞎话编得越多,漏洞就会越多,所以他干脆摆出一副哀戚之色,似乎是不愿回忆令人痛苦地事情,道:“这事说来话长,这其中自然有顾家和陈家的恩怨,至于我,也不过是身不由己。”  说完苦笑一声,林疋见状,也不好再继续追问,免得勾起伤心事。不过他皱着眉头,陈湮也不知道他相没相信,于是紧接着又叹了一声道:“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有些累了,先睡了。”  说着道了声晚安就自顾躲进了房间里,他急需要理清思路,为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情况做打算。  不过短短两天时间,他发现陈璟曾是陈家大少爷,却因为不知名的缘故成为了青楼小倌。而林疋不仅在调查刘峰之死,竟然还在寻找陈璟。  他的身份能不能暴露给林疋,一旦被林疋发现,要怎么才能解释清楚隐瞒身份之事,都是大麻烦。  这一夜,陈湮失眠了。  等到天光大亮,有人敲响了陈湮的房门。  陈湮打开门一看,门口是个小厮,垂首道:“老爷说,若您醒了,请去书房叙话。”  陈湮往林疋的房间看了一眼,小厮立刻道:“老爷还说了,林少侠昨夜奔波辛苦,该多休息一会儿,让我们不要打扰,请您独自前去。”  陈湮明白顾老爷这是有些话要和他单独说,正好这里面有许多事情自己还要弄清楚,便跟着小厮一路出了院子。  进了书房,顾老爷嘱咐人在门外守着,不让人靠近,随后走到书架旁,在架子后面摸索了一阵,忽然咔哒一声响,书架向两边徐徐移开,露出后面黑漆漆一个方洞。  “随我来。”顾老爷端起事先准备好的烛台,冲陈湮招了招手。  等到书架合上,顾老爷点燃了室内的蜡烛,陈湮才看清楚这是一间面积狭小的斗室,屋内放了一张小桌,两个小凳,对门的地方有一张木榻,榻旁是一口半大的缸。  顾老爷从缸里盛出两勺清水,倒在桌上的瓷碗里,指着一张小凳道:“坐吧。”  等到坐定之后,顾老爷拉着陈湮的手,急切地问道:“同州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过来了?”  陈湮只好又遮遮掩掩地解释一遍。  顾老爷听完,叹息道:“你苦心谋划数月,没想到还是出了差错。咱们原先本就计划着利用刘峰的死让官府查到陈家头上,现在廖大金也按计划死了,只是可惜陈珺用了手段,把这事压了下去。”  陈湮在听见“苦心谋划”四个字的时候就呆住了,原来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竟是他吗?那么顾柳还有顾老爷也只是襄助者。  可是,他既然是陈家大少爷,怎么会沦落去青楼,又怎么会布下这么大的一个局,似乎只是为了对付陈家呢?  这些问题陈湮不敢问,只希望顾老爷能透露出更多的线索来。  但顾老爷显然正为计划的偏差烦恼,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陈湮有意引他继续说下去,他想起在陈宅看见的那个狐狸眼的年轻人,又想起林疋昨晚问的话,道:“现在虽然官府停止了调查,但林疋似乎也对陈家很感兴趣,只要他一直调查下去,或许效果也是一样的。”  “说起来,不知这位林疋到底是什么人?”顾老爷忧心忡忡道。  “额……”陈湮哑然,鬼知道林疋到底是什么人,他虽然未经江湖之事,但也看得出来林疋在遮掩身份,只是现在他们两个之间的交情还不到能互相坦诚相待的程度。  不过,在顾老爷眼中,这个陈璟必定是个聪颖绝伦、心思缜密的人,否则不可能制定出这么大的计划。  为了不暴露,陈湮不敢交实底,便道:“他的身份还需要更细致的调查,等我有了最终结果再通知你。”  顾老爷点点头,不再追问,从怀里掏出一个铁牌,道:“你看看这个。”  陈湮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发现就是个普通的令牌,正面一个大大的“令”字,背后刻了一段小字,写的是:正月十五,金川刺马庄。  现在是十一月初,离令牌上的日子还有两个月,不知道这令牌是干什么的。  陈湮看着顾老爷,等着他开口。  顾老爷把令牌拿过来,道:“陈家广发英雄令,邀请各路英雄参加正月十五在刺马庄举办的英雄宴。名义上是说陈家仰慕江湖英雄,斥重金设下这个宴会,一是为了促进江湖人士的交流,到时候会在为期十天的大会上设下擂台,让武林人士有互相切磋的机会,二是为了结交四方宾友。”  陈湮眯起眼睛,问:“既然这是名义上的说法,必定还有暗地里的真实目的咯。”  顾老爷微微一笑,道:“自然。但这个具体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还不清楚,只知道这个英雄宴并不是陈家的意思,而是,”顾老爷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头顶,“京城一位大人物的意思。但这位大人物的身份陈珺一直守口如瓶,只能确定是来自朝堂。”  陈湮来了兴致,道:“朝堂和江湖牵扯上,还是这么大规模的,不知是为了什么。”  “是啊,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这次英雄宴不拘门派大小,就算是些闲散人也都可以参加,只要去陈家指定的商铺报了姓名来历,便可以拿到令牌。而且,陈家有意让这些人携带家眷参加,到时候除了擂台,还会安排一个大集会,其中囊括来自四海的珍奇玩意儿,供这些家眷们观摩购买。”  “呵,”陈湮忍不住道,“这不就是武林大会加展销会嘛。”  “什么?”顾老爷前一个词还能听懂,那个展销会却是新鲜。  陈湮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道:“没什么,陈家耗费心力纠集江湖人士,肯定有什么大动作。”  “还有一点,”顾老爷凑近了低声说着,把令牌凑到烛光下,指着其中一角对陈湮道:“你再仔细看这里。”  陈湮脸都快贴上去了,才在角落里看见一行七拐八扭的符号,并不是汉字。  顾老爷的手有点发抖,道:“这是勒穆国的文字。”  陈湮瞪大了眼睛,他知道勒穆国和瑨国之间的战事才平定没几年,边境本来就不稳,陈家在令牌上刻勒穆文,不知道有什么图谋。  “我找人问过了,”顾老爷愁眉不展,“这是一个词,叫普优茶作枯,翻译过来是龙山上的风暴,但它所包含的意思必然不止于此,只是我暗中打听许久,也不知道它还有什么深意。”  “这个龙山应该是个地名吧?”陈湮手托下巴,努力思考着,“至于这个风暴,也许是象征着祸乱?”  “嗯,”顾老爷点头表示同意,道,“但是我托人打听了很久,勒穆国包括瑨国境内并没有叫龙山的地方。”  “看来这英雄宴上会发生大事啊。”陈湮的目光在烛光中显得晦暗不明。  顾老爷把牌子塞到陈湮手里,道:“我就只拿到这一块牌子,你拿着就可以进入英雄宴。若那位林少侠也有兴趣,只让他去陈记茶庄领取便是。”  出了斗室,陈湮直奔林疋的屋子,自己和顾老爷的那番话自然不会告诉他,不过带上他去英雄宴是个不错的选择,他游走江湖,认识的人并不少,去了必定有用处。  林疋的房门紧闭着,陈湮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林疋的声音:“稍等一下。”  陈湮却闻见一股奇怪的味道,他心里泛起不好的感觉,强行踢开了门。  林疋坐在床边,正慌乱地把衣服穿上,恼怒道:“不是让你等一下吗?”  陈湮一眼就看见旁边小桌上放的一个瓷瓶,再看林疋穿衣服的姿势颇有些别扭,便道:“你受伤了?”  林疋见瞒不过,毫不在意道:“昨晚受了点小伤,没什么。”  陈湮觉得一股无名火冲上头,正欲发作,又乍然偃旗息鼓,他尚且有许多的事瞒着林疋,又怎么能怪他回避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陈湮:突然有种自己是反派的错觉。  ☆、关心则乱    只是陈湮觉得很心累,这一路走来,两个人也算是同生共死了,可又因为各自的身份经历而不能坦诚相待,分明可以是很亲近的关系,可偏偏又都小心翼翼地不去跨过中间的那条线,紧守在各自的位置上。  或许是因为一旦有一天,所有的秘密曝光的时候,他们才可以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开吧。  陈湮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毕竟不比自己来的那个世界,只要不违法犯罪,很多事情可以肆无忌惮地做。  因为有伤的缘故,林疋的右手无法把腰带缠到左边,另一只手笨拙地想要抓住带子,却每一次都落了空。  陈湮默默走上去,替他把腰带系好。  在满屋子的药味和血腥味里,林疋闻到从陈湮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清香,似乎是安神香的味道,若有若无,勾得人心里微痒,不知怎么脸色就涨红了,神色尴尬,但强自镇定着道了句谢。  “对了,”陈湮想起来正事,从怀里掏出令牌,道,“陈珺要在金川举办英雄宴,如今正在遍发英雄令。顾老爷只拿到这一块,先给了我。你若需要,就去陈记茶庄领取。”  抬头却发现林疋微微泛红的双颊,便有意逗他。用带了一丝魅惑的语气轻声问:“怎么?害羞了?”  林疋皱了眉头,像是要发怒的样子,说的话却没有底气:“胡说八道什么?”  “是吗?”陈湮斜睨了他一眼,眼中秋波婉转,故意双手拢住林疋的腰,嘴里道:“我看看腰带后面是不是没系好。”  安神香的味道于是便猛地扑进林疋鼻间,他发现自己竟有些痴迷这样的味道,脑子里转过一个突然的念头:若是能一直这样……  但他很快清醒过来,心里慌张,却不肯流露半分,推开陈湮,道:“别闹,你刚刚说什么英雄宴?”  陈湮只好放开他,大略解释了一遍,等他说完,林疋却沉默着陷入了沉思,许久没有说话。  “怎么了?你不想去?”陈湮见他似乎是有点犹豫。  “哦,不是。”林疋回过神来,“我去,正好我要回客栈收拾一下行李,顺便就去茶庄取了。”  “我陪你。”陈湮见他还是魂不守舍的样子,有点担心道。  “不用了,”林疋断然拒绝,随即立刻察觉到自己语气有异,又道,“你出去只怕被人看见,我很快就回来。”  说到这儿顿了顿,似是在犹豫,但最终开了口,“你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买回来?” 第13章 陈湮听得皱起了眉头。看来陈家这两兄弟因为什么事情而手足相残,或许他会沦落在烟雨楼就是这个陈家二少爷的手笔。  只是把人卖进青楼,受尽屈辱,这样的兄弟情分,还不如当初给他个痛快。  从这间牢房的环境推断,这里并不在陈家附近,很可能是在城外,苗源也说了是山野之地。那么,这些护卫把他带到这里来而不是带回陈家交给陈珺,是为了什么呢。  这时,那些护卫开口了:“苗先生,人我们就留在这里了,少爷说了任凭你处置,我们就先回去复命了。”  任凭处置……陈湮觉得脊背一阵发麻。  这个老头一看就十分阴险,肯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说不定会想出什么阴毒的招来折磨他。加上对方的游医身份,想起那些医生对医学实验的狂热,陈湮脑子里立刻跳出来弗兰肯斯坦的恐怖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苗源脸上浮现出满意的表情,挥了挥手道:“别着急,咱们先和老朋友打个招呼如何?”  “老朋友?”陈湮疑惑地扭头看了看,这里只剩下他和苗源以及跟在他身边的一个年轻侍药童子,哪儿来的老朋友。  苗源一伸手,童子便递给他一个小木盒子。盒子表面已经被摸得十分光溜,看起来有几分恶心。  打开盒子后,苗源从里面取出一支只有巴掌长的短萧,凑在嘴边,呜呜吹响。  陈湮从这声音里分辨不出什么音调,只觉得尖锐刺耳,他想要捂住耳朵,胸口处却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痛感随即从胸前扩展到四肢,这是之前蛊毒发作时的感觉。  陈湮疼得蜷起身子,咬着牙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手指紧攥成拳头,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苗源凭这个就能催动他体内的蛊毒,也就是说对方对此是知情的,甚至下蛊毒的就是他。  疼痛随着短笛音调的上升一点点家居,陈湮终于坚持不住发出痛苦的喘息声。苗源很是为此得意,就连笛子的调子里都掺杂了一丝欢欣。  不知过了多久,笛声渐渐变得缥缈不可闻,身上的痛楚也变得麻木,陈湮只能瘫软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着。  “唉,”苗源叹了口气。  笛声终于停了,痛楚一点点在褪去,陈湮喉头一股腥甜,无力地咳了两声后吐出一口黑血,那血中似乎还有极细微的黑色活物在其中蠕动。  “奇怪,我这些虫儿怎么不如以前活跃了?”苗源奇怪道。  一只手穿过木门的缝隙,抓住陈湮的手腕用力拽向苗源。  两根冰冷的手指搭在了陈湮脉上,不一会儿,苗源恍然道:“原来如此,你竟然和刘峰中了一样的毒。这样说来,你可得好好谢谢我这些虫儿,要不然你早跟刘峰一样,七窍流血而死了。”  陈湮哪儿还有力气开玩笑,在苗源放开他的手之后,用尽全身力气曲起四根手指,然后尽力伸展中指,倔强地朝天竖起。  苗源虽然不懂这个手势的意思,但大约能猜到不是什么好意思。但他不以为意,反而笑道:“你好歹也是陈家大少爷,去做了小倌也就罢了,好歹挑挑人,刘峰那种腌臜货……”  这个老头嘴毒得很,说话句句戳人痛处,即便曾经经历那些不幸的是陈璟,陈湮依旧感到愤怒不平。  调整了一下呼吸后,他猛地蹿起,伸出手臂朝苗源抓去。苗源没料到他突然发难,吓得往后一缩,差点连带椅子一起倒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超喜欢这里,我们湮湮最后的倔强  ☆、柯南附身    其实他坐得离牢门足够远,陈湮就算是手臂再长一尺也只能抓个空。不过苗源就这样也能被吓住,可见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陈湮余光瞥见他的狼狈样子,发出低低的嘲笑声。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牢房里十分清晰。  苗源在童子面前丢了脸,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恼怒道:“你既然不识相,就别怪我不念旧情,把他拖过去。”  童子开了牢门,粗鲁地把陈湮拖起来,半拽着跟在苗源后面。陈湮此刻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他拿捏。  在长长的潮湿通道里走了一段,三人进了一间略微亮堂一点的石屋。屋子里比牢房里干燥,但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腐烂和血腥味。  陈湮胃里一阵翻腾,再看苗源和他的童子,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童子把陈湮拖到一个木架子前,用横木两头的粗麻绳将他的胳膊分别绑上。唉,陈湮在心里叹道,谁知道有一天电视剧里的场景会成了真,他也会被绑上刑具呢。  苗源这会儿已经没有管他,而是在正对门的墙壁边低头摆弄着什么,嘴里喃喃自语:“你倒是给了我灵感,赤毫毒加上丹足甲,也许会起到令人惊喜的效果。”  陈湮得了这个空,打量着这间屋子。除了他,屋子里还有几个同样被绑住的人。那些人身上被暗红的血迹覆盖,裸露出来的皮肤上生着青白相见的毒疮,估计是经过了苗源的实验折磨。  这些人都耷拉着脑袋,被干掉的血凝结成束的长发遮住了面容,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时,童子端着烛台凑到陈湮对面一个被绑的人面前晃了晃,然后手里捏着一根银针,向那人头顶狠狠扎去。  那人嘴里立时发出沙哑的呜呜声,如同野兽,身体也猛烈挣扎起来,抬起头冲童子低吼。  烛火的亮光照亮了那人的脸,即使布满血污,双眼充血通红,可陈湮还是认出了他。  那双眼睛,曾经那么清澈明亮。  是那个在陈府救过他的年轻男子。  陈湮还记得当时他抓住自己的手,眼里泛着泪光,说出那些令人动容的话。  然而他已无法得知,他心心念念的璟少爷早已死在了烟雨楼里,而他如今也沦落至此,成为别人实验的工具。  苗源这会儿走进陈湮打量着他,见他紧紧盯着对面的人,立刻笑了,道:“对了,竟然忘记告诉你。这小子帮你逃出陈府,还自以为没人知道。呵呵,二少爷大方,把他送给了我。结果没想到,在他身上的试验竟成功了两分,大少爷,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陈湮紧闭双眼,努力不让眼泪流出。他太天真了,哪怕一路上遭人追杀,因为有林疋的庇护,他从未真正认真对待过这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这不是什么法治社会,而是充满了阴谋诡计的嗜血江湖,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可如今,林疋恐还不知道他失踪,没有人会来救他。而他面对的,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毒医。这一次他若再丢了性命,只怕再也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借尸还魂了。  只可惜,他心想,只可惜有些话,还来不及对林疋说。  不过陈湮很快振作起来,此时即使思绪纷乱万千,但有一个念头却无比清晰:他想要活下去。  在这里目睹的一切已经让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趁着苗源还在捣鼓自己的东西,童子也取下银针,为苗源准备工具的时候,他起了个话头。  “你说你只在他身上成功两分,看来你这用毒的功夫还是不到家啊。”陈湮语气中带了两分鄙夷。  童子一听这话,立刻着恼道:“我师父毒术天下无双,你懂什么?”  陈湮挑眉道:“据我所知,毒术能当得‘天下无双’四个字的,只有毒圣苗不休,你师父算什么。”  苗源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扭过头来看着陈湮,眼中迸发出毒箭似的光,制止正要开口的童子,道:“待会儿你就知道,我当不当得起这四个字了。”  陈湮勾唇一笑,道:“就算当得起又如何,我听说那个什么苗不休是个欺师灭祖的逆徒,你既然学他用毒害人,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苗源把手里的东西哐当一声砸在桌子上,疾步走过来,如枯树枝般干瘦的手掐住陈湮的脖子,狠狠道:“欺师灭祖?你从哪儿听来的?”  陈湮呼吸困难,眼中却没有丝毫妥协,直直盯着苗源道:“这难道不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情?”  听到这儿,苗源放开他,嘲讽道:“别仗着几分小聪明就敢戏耍我,我行走江湖的时候你娘都还在她娘肚子里呢。”  实则当初林疋听见“毒圣”二字的反应说明江湖上只知毒圣威名,却并不知他和闵不归的纠葛。  陈湮不知道为何闵不归没有把其中的内情说出来,如果这些事为人所知,苗不休必定遭到整个江湖的唾弃,不是更能助他为师父报仇?  不过,苗源的反应已经让陈湮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陈湮咳了两声,笑道:“我自然不敢戏耍您,毕竟,您可是大名鼎鼎的‘毒圣’,我说得没错吧,苗不休?”  苗不休这会儿早已反应过来陈湮是在套他的话,不过他竟也没有惊讶或是生气,反而冷笑道:“是我又如何,你现在被捏在我手里,任我宰割。”  陈湮道:“那你应该知道,闵先生在追杀你吧?”  苗不休脸上微有惊愕之色,随即恍然道:“我说为什么你同时中了蛊毒和赤毫剧毒,竟还能活到现在,想必就是他的手段。”  “不错,那你觉得和闵先生比起来,你们两人的手段谁高谁低?”陈湮脸上风轻云淡,苗源显然已经被这个话题吸引,他不知道陈湮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下的毒他一样都解不了,你说呢?”苗不休不屑道。  陈湮道:“可我依然活到了现在,而且,就算闵先生略逊你一筹,可他手里可没攥着陈珺的秘密,这个秘密,可是把杀人刀啊。”  苗不休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你怎么……”  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看向陈湮的目光竟也带了两分欣赏。  当时顾老爷等人没在廖大金身上搜到东西,陈湮就有了一个猜测,要么廖大金把他交给了别人,要么就是杀他的那个人已经将东西取走,却没有交给陈珺。  这会儿陈湮也是在赌,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东西在苗不休身上,没想到他简单的一个试探,苗不休就露了马脚。  苗不休掩饰着眼中的慌乱,尽量镇定道:“你知道又如何,今天之后,这世上就不会再有你这个人了。”  陈湮微微笑道:“谁说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一个人呢?”  苗不休嗤道:“你之前不过也是猜测,刚刚才得以确定,就算别人想到这个可能又如何?”  “唉!”陈湮同情地看着他,道:“就凭智商,你都远远不及闵先生。陈珺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如果有人告诉他,东西很可能在你手里,你觉得他会不会冒这个风险,选择相信你呢?”  苗不休脸色黑沉,极为难看。  “而且,”陈湮抓住机会逼近一步,“若闵先生投到陈珺手下,有一个药圣在手,陈珺还会在乎你的命吗?”  “闵不归生性高傲,他怎么可能甘于屈居人下?”苗不休显然不信陈湮的说法。  陈湮接下来的话却把他的自信击得粉碎:“不巧,我在外面有个好友,在江湖上很有点人脉,他随我来金川城,很快就会知道我失踪的事。他本事奇高,你这里被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等他发现这里,看到这里的情况,再通知闵先生,你说闵先生能不能猜出你的身份?到时候我朋友把你握有秘密之事告知陈珺,你觉得凭他的实力,会花多少时间就能够杀了你?如果再有闵先生推波助澜……”  苗不休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却硬撑着不肯落了下风,道:“早就听闻你是个狡猾的,这番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你那个本领高强的好友存不存在都还两说吧。”  陈湮长舒了一口气,道:“你可以不信我,我如今已经在你手里,这条命十有八九要交代在这里了,可你呢?敢不敢拿你的命和我赌这一次?”  陈湮笃定他不敢,苗不休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也证明了他不敢。  许久之后,苗不休才颇有些不服气道:“那你想怎样?”  陈湮道:“据我所知,陈珺在京城有个大靠山。不管你是求名还是求利,你拿走廖大金身上的东西,就是为了探知这个靠山是谁吧?既然苗先生也不甘做池中之物,不如我们合作。你放了我,给我看看这个秘密为何,我与好友联手,扳倒陈珺。我再助苗先生上京城,凭本事谋个好前程,而且,我也可以向闵先生隐瞒你的消息。”  苗不休当真垂头沉思了片刻,像忽然醒悟过来似的,道:“哼,险些被你这个小子诓骗了去。你那个好友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扳倒陈珺!” 作者有话要说:  传说中的嘴炮无敌,俗称:忽悠  ☆、剑客对决    “苗先生为何如此确定?”  “因为……”苗不休说到这里赶紧住口,暗自懊悔自己差点又说漏嘴,轻易就被陈湮套了话去。  陈湮却伸长脖子,靠近了苗不休一分,压低了声音道:“因为他不止有京城的靠山,还有勒穆国的靠山,对不对?”  苗不休瞳孔陡然紧缩,如同察觉到危险的猫。  陈湮其实心下早已有些慌张,他说的这些话三分真七分假,许多东西都是他自己揣测出来的,根本没有实据,他赌的不过是苗不休贪生怕死的脾性罢了。  看着苗不休沉默,陈湮紧张得双腿都开始颤抖,自己的生死就在眼前这个人一念之间。 第15章 楚天阔微微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楚天阔和剑客实力相当,之前因着救陈湮心切受了伤,又被对方以旧事乱了心神。但楚天阔到底心志坚定,愣是在处于下风之时拼杀出一线生机。  他是在几乎耗尽内力的情况下,斩断了对方的剑。而要做到这一点,楚天阔只能保证二人兵器相交时,固定地攻击对方剑身的某一点。要做到这一点极为不易,因此这会儿楚天阔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剑伤。  不远处有脚步声靠近,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哥?”  陈湮扭头,看见一个身穿鹅黄衣裙、二十来岁的姑娘在一个俊朗青年的搀扶下朝这边急急走来。  待两人走近,陈湮才看清楚,姑娘眉目秀丽,如同烂漫山花,原本该灵气十足的双眼却如同弥漫着薄雾的山峦。  可惜,是个盲人。  旁边的青年双目倒是炯炯有神,比起女孩的焦急,脸上是镇定自若的神色。如同朗月轻风,看一眼就足以让人心神平定。  青年向陈湮点了点头,却没开口说话,随后凑在女孩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女孩的目光便偏向陈湮的方向,露出疑惑和好奇的神色。  这时楚天阔已经开口了,带着疲惫的声音道:“我没事,那边有几个弟子中了毒,小衣你去看一下。”  小衣点头,等楚天阔握住女孩的手后才迈步向山洞口走去。  “对了,云舒,”楚天阔注意到女孩注视的方向,主动说道:“这是……陈璟,我要找的那个人。”  陈湮身子一抖,看向楚天阔。  这下,两个人的秘密都已经袒露于前,但楚天阔放佛并不惊讶,轻易地就接受了他的身份。  陈湮尴尬了一瞬,短暂的无措之后,抬起一只手冲楚云舒挥了挥,语气里是掩藏不住的低落:“嗨。”  楚云舒冲他微微一笑,这时小衣跑了回来,依旧扶住楚云舒道:“幸好中毒不深,且是常见的毒.药,吃了解药后就没事了。”  陈湮松了一口气,暗道幸好。  楚天阔对跟着楚云舒同来的其他青衣人道:“你们四处搜索一番,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是!”青衣人齐声应道,随即散开。  楚云舒拉着楚天阔询问他的伤势,陈湮默默走到了阿清旁边,见旁边一口小井边放着半桶水,便撕下一截衣摆,沾了水,轻轻替阿清拭去脸上的血渍。  等到桶里的水全被染成暗红色时,陈湮熟悉的那张脸终于显露出来。他觉得眼睛发涩,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把想要涌出眼睛的东西憋回去之后,便又继续。  清水用完了,陈湮把桶里的水泼在远处,走到井边把绳子上的空桶扔进井里,然后握住辘轳上的手柄,用力往下压去。  辘轳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在这略显寂静的时刻过于突出,其他人的目光都投向这里。转了几圈之后,陈湮停下来喘了几口气。  之前被苗不休引动身体里的蛊虫噬咬,早已失了大半力气,之后和阿清搏斗,如今早已精疲力尽。但身体里还有一股力量,支撑着他把这一系列动作继续做下去。  楚天阔皱了眉头,冲旁边一个青衣人使了眼色。青衣人走上前来,对陈湮道:“公子,我来吧。”  陈湮扭头冲他笑了笑,道:“多谢,不用了。”  青衣人神色有些尴尬,再看向自家庄主。楚天阔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招手示意青衣人上前,低声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  青衣人于是招呼了几个同伴,脚步匆匆往山谷外去了。  陈湮歇了几次,总算打满整整一桶水上来,便又跪在阿清旁边,替他清洗头发。  暗红的血水顺着光秃秃的泥土地如同藤蔓一般向四处扩散流淌,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衬出几分诡异的氛围。  等到曾经被鲜血干枯凝结在一起的乱发都清理干净之后,陈湮解下头上的发带,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阿清束起了头发。一个清秀精致的少年终于呈现在众人面前,只是靠近下巴的脸颊上,几个暗紫色的毒疮太过刺眼。  陈湮准备再撕下一片衣摆替阿清遮住脸,他想着阿清应该希望自己在别人眼里都是干干净净的吧。  但他握住衣角,用了十分的力气,还是无法撕开一点点。  楚云舒走了过来,递给他一块洁白的秀帕,帕子上还带着一丝清香,但很快就被浓重的血腥味掩盖。  “多谢。”陈湮犹豫了一瞬,接了过来。  等到其他人把山谷里各处都搜检一遍之后,陈湮已经把阿清的身体尽量清洗干净,随后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阿清身上。  这时,离开山谷的那几个青衣人回来了,肩上扛着什么东西。  等他们走近了,陈湮才看清楚,他们抬的是一具棺材。他立刻扭头看向楚天阔。  楚天阔休息了半个时辰,稍微恢复了元气,这会儿也定定地回望着他,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大概是担心陈湮再次拒绝自己的好意,便先开口道:“你一个人不好置办,我就先让他们去准备了。我进山谷时看见林中有一处空地,还开着一片野菊,想必是个好地方。”  陈湮张嘴想道谢,或是说些别的什么,但有什么东西堵在咽喉,让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在楚天阔眼中,此时的他是陈璟,他隐瞒了对方许多东西,凭楚天阔的智商,只要略想想就能明白,之前他的一路跟随大概只是为了利用自己,保命也好或是别的目的也罢,终归不是那么单纯的情谊。 作者有话要说:  哇地一声哭出来,阿清,来,娘抱抱。阿清:不抱,盒饭还没吃完。  ☆、孤坟    而在陈湮眼中,他不再是什么江湖侠客,而是可能和陈家有着许多恩怨纠葛的大门派之主,且他也在寻找陈璟。  这些东西,无疑在他们两人之中竖起了一道坚实的屏障,在打破这道屏障之前,两人相处起来会很尴尬。  但即便是这样,楚天阔还是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陈湮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自己很没用。  他双手握拳,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随后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把阿清背了起来。双腿承受不住这样的重量,不停地颤抖着,陈湮身体一歪,阿清差点掉下去。但他还是稳住了身形,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  走了几步之后,他发觉背上的少年其实比想象的轻得多。大约是心脏的那一刀,让血液流失殆尽吧。  楚天阔并没有再让别人帮忙,只是在青衣人的搀扶下跟在后面。  走了不知许久,陈湮感觉自己已经丧失五感,双腿不过是在一口气的支撑下机械地做着迈腿的动作。  终于,他闻到了一丝清淡的花香,随即花香转为浓郁,覆盖了从身后传来的血腥味。  青衣人把棺材放在一边,陈湮将阿清安置在棺材里,仔细整理好头发和衣着之后,看着阿清安宁平和的面容时,忽然有什么东西冲出胸膛,他低下头,忍不住哽咽了一声。  散落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脸,楚天阔只能看见他努力抑制却仍然微微颤抖的肩头。  从同城一路过来,数次被追杀,他喊过疼,抱怨过累,但从没流过眼泪,就算形势糟糕,他都还能讲出几个让人着恼的玩笑。  楚天阔以为,他会一直这样,他就是这样的人,可现在才发现,他也是会哭的。  是啊,他应当要哭的。楚天阔想起来,自己上一次流泪还是三年前,那个时候,他也失去了一个人。  无声的哭泣并没有持续多久,陈湮很快走到楚天阔面前,离着他仍有一丈远,似乎在刻意拉开距离。  “就到这里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你受了重伤,先回客栈疗伤。”带着些许鼻音的话说出来,原本清冷的音调多了一分软软的味道。  楚天阔走近一步,道:“你一个人怎么拖得动棺木?我的伤没什么大碍,我就在这边等你。”  话说出口之后,连楚天阔自己都有些惊讶。楚云舒一行人听来,不过以为他是重情重义,留下来是理所应当,可只有楚天阔自己感觉到了,字吐出去的同时,心底里那一抹微妙的情愫。  他并不完全明白这样的情愫到底是什么,只是在那一刻,他希望陈湮还是那个会肆意欢笑的人,他喜欢这样的笑。  陈湮没有再说什么,走到花丛旁的一片空地。青衣人置办棺材时贴心地找来了两把铁锹,见状走上前去,要帮忙挖掘墓穴。  陈湮阻止了他们,道:“我自己来吧。”  青衣人这一次并没有依从他,而是低声道:“公子,庄主的伤势怕等不得……”  陈湮动作一滞,点点头,让到了一边。  几个人动作迅速地挖好了墓穴,陈湮找来一块薄木板,用匕首在上面歪歪扭扭刻下几个字:阿清之墓。  没有姓,陈湮也想不起来他姓什么。即便是这样,阿清还是为了他而死。  最后将木牌插在墓前,陈湮看着那一方小小的土包,恍然犹如梦中。  夜雨微凉,秋风飒飒,在形如鬼魅的憧憧树影中,一行人加快脚步回到了客栈。  看着楚天阔的伤口被包扎好,苍白的面色恢复了一丝血色,陈湮决定离开。  楚天阔见他失魂落魄,和今日上午时分相比已全然变了一个人,心里忽然感觉,也许他这一走,自己就不知何时能再见到。  他将青衣人搜查所得交给陈湮,道:“我看这上面有几张方子,似乎与你身上的蛊虫有关,你拿去给闵先生看看,看他能不能设法替你解了毒。”  陈湮眉心微皱,竟没有勇气接过来。他不过一个借尸还魂的孤魂野鬼,有什么资格承接别人的善意?  楚天阔见他不接,执起他一只手,把方子塞到他手里,随后放开了他。  “多谢。”陈湮喃喃出两个字。  “你不必如此客气,我也有事请你帮忙,”楚天阔犹豫着开口,“我想问问你,你可知道三年前在陈家庄菡萏别院发生了什么?我知你如今心绪难平,但你若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陈湮不想再撒谎骗他,干脆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察觉到楚天阔眼中的失望神色,陈湮迟疑片刻,加了一句:“也许顾老爷会知道些什么,我会请他帮忙打听,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楚天阔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陈湮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楚天阔站了起来,眼见陈湮转身离去,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唤他。林疋可以唤他子玉,可楚天阔该唤他什么?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陈湮已经下了楼,走到大堂的时伙计正在收拾。陈湮丢过去身上仅有的一两碎银子,提了伙计手里的两坛酒,出了大门。  楚天阔唤过一个人来,吩咐道:“你悄悄跟着,等他进了顾府再回来。”  金川繁华,便是入夜之后,仍有供人们玩乐的场所。街上时而有行人马车往来。  陈湮避开人群,走在偏僻的街道上。秋雨吹进脖子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但同时也让他昏沉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一遍遍地回想起那片明黄花丛旁的小土丘,明白阿清是真的死了,自己亲手杀死了他。  可阿清付出生命的对象并不是他忠心和在乎的那个少爷,那个少爷早就在烟雨楼的小院里魂归地府。而这身躯壳里的人,起初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所以,他是白死了。  陈湮在心里嘲笑,真不值当。  他当初一心赖在楚天阔身边,不就是为了苟活一条性命。可就是他这么珍视的生命,却这么轻易地在眼前逝去。在那个昏暗潮湿的山洞里,或许还有无数同样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  陈湮终于明白,这个世界,死亡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  不知不觉,陈湮竟走到了陈府附近。只见正门方向一阵马蹄声疾,火光晃动,很快朝着东北方向而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个时候苗不休应该已经把山谷里发生的事报告给了陈珺,这会儿他必定是调拨人手前去善后。  陈湮抬头,发现雨势渐歇,天空大概已被乌云覆盖,瞧不见丁点月色。  正好,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第17章 “我也看出来了,”闵不归犹未消气,又把方子看了一遍,恨恨地想一巴掌拍在桌上,却发现桌子已经碎了,只好不甘心地收回手,说,“我看他还在实验中,不知道最后的实验结果,我也没有办法。”  陈湮点点头道:“陈珺纠集天下豪杰来此,我只怕他把蛊毒用在这些人身上,正好到时候我们去英雄宴上一探究竟。”  怒火退去,闵不归心中只剩怅然愁绪。  他扭头见陈湮面色苍白,忽然道:“这方子虽不足以解开苗贼的实验之谜,但或可从中找出法子,解了你的毒。你且等我几日,让我研究研究。”  若能解毒,自然是万幸。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看起来好像有点沉重,但是这是陈湮经历和成长的一个转折点。他需要彻底清醒地认识这个陌生世界一次,后面会很快好起来哒,我们的小湮湮是打不死的小强。大招蓄能ing……  ☆、毒罐子    陈湮心里总算松了口气,至少自己能有足够的时日,为阿清报仇。  他恭敬地冲闵不归躬身,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闵不归却道:“等我解了毒再谢吧,你替我寻到了苗不休的踪迹,为你解毒本也是我答应你的事。”  陈湮自此就在这里住下,闵不归独自一人关在房里研究方子,陈湮只能简单地料理些现成的吃食按时送到门口。  偶尔深夜醒来时,发现他屋子里还燃着油灯。  转眼便是三日过后,闵不归终于打开房门,眼下泛着青色,脸上却有喜色:“有法子了,等我去山上采些草药回来。”  陈湮有点不确定,问道:“我这毒不是中原之物,真的能解吗?”  闵不归斜了他一眼,道:“单用中原的药物自然不行,但师父曾留给我一些珍贵药材,这些药材有的正是来自关外,正好派上用场。”  说完就背起竹篓,也不多说一句便上了山。  闵不归直到黄昏时候才回来,东西没放下就吩咐陈湮烧水,随后在屋子里置了大木桶,让陈湮把热水装满大半桶,他自己在院子里烘干打磨药草。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闵不归把东西全都端进屋里,陈湮立刻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小时候生病,被老妈强迫着喝中药的恐怖感觉立刻被勾了出来。  “脱了衣服,进桶里。”闵不归命令道。  陈湮看着热气腾腾的木桶,默默去提了几桶冷水兑进去之后才开始脱衣服。要真是刚刚跳进去,只怕马上被烫成死猪。  他忽然有种闵不归在烹饪,而自己则是主动跳进油锅里的食材的感觉。  正胡思乱想时,闵不归出了门,倒了一碗院子里小灶上煨的药,凑到陈湮面前,道:“喝。”  陈湮捏着鼻子,看着那一碗黑糊糊稠乎乎的药,纠结地看向闵不归。  闵不归大概见惯了这种怕喝药的病人,冷笑一声道:“不想死就喝。”  陈湮只好闭着眼睛,一口气灌了进去。嘴里苦得发麻,心里突然有点委屈,想起当初楚天阔细致入微照料他的日子。  那个时候自己不愿喝药时,他还搜罗来蜜饯替他解苦。如今,照顾人的林大侠没有了,只剩一个很可能与自己有仇的楚大侠。  闵不归见陈湮眼角挂着两滴被药苦出来的生理性眼泪,嗤了一声,道:“喝个药就这样,接下来还有得你受的。”  说着便把准备好的药材往水里倒,不多一会儿,陈湮便觉得身体里似乎气血翻涌,全身的皮肤更是微微麻痒,不一会儿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犹如万蚁噬咬。随后痛感穿透皮肤,渗进血液。  陈湮闷哼一声,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闵不归密切关注着他的反应,又扔进去几种药材。刚才的疼痛便渐渐退去,陈湮正松了口气,忽然觉得五脏六腑同时被利箭穿透,大叫一声,痛苦地蜷缩起来。  “忍一忍,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杀死和融化你身体里的蛊虫,这个过程是最不好受的。”闵不归在一边道。  陈湮什么也没听进去,只觉得那些利箭的箭簇在脏腑里绞着肉旋转,无论他怎样挣扎也无法让疼痛减轻半分,只能双手抓住木桶边缘,手指在上面抓出一道道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陈湮以为自己会这样疼死过去,恍惚之间,他似乎听见楚天阔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个废物,只会拖我后腿,害我受伤!”  “对不起,对不起……”陈湮忽而委屈起来,不禁开口说道,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闵不归在一边模模糊糊听见,有一瞬间的怔忪,随即又往水里加药材。  疼痛慢慢消失,陈湮喘着粗气靠在桶边,生无可恋道:“这一拨拨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才开始呢,你一个大男人,有点骨气好不好?想要活命可没那么简单。”闵不归知道这样的折磨就算是江湖高手也不一定能完全忍受下来,不过是怕陈湮熬不过去,失了活下去的心志,因此故意激他。  陈湮却把这话听进心里,想起顾柳,想起楚天阔,想起阿清,于是问:“闵先生,我是不是很没用,不会武功,保护不了别人,又没钱没势,只妄想靠别人的庇护活下去。”  闵不归被问得一愣,这家伙怎么反而自怨自艾起来,以前的他可不这样。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陈璟的时候,这个人眼里燃着一股火,阴郁、冰冷,却充满自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趴在桶里哭鼻子。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因着陈湮是病人,这会儿又是在病痛之中,医者父母心,闵不归还是安慰了他一句。  “唉,”陈湮这一阵折腾,周身酸痛不已,余痛未尽,只好抓住还能忍受的时候说话转移注意力,“我手无缚鸡之力,又被下毒又被下蛊,活生生成了个毒罐子,现在又成个药罐子……”  陈湮絮絮叨叨说着,闵不归却停下动作,眼睛望向窗外,在热水的雾气中,目光不知散去了何处。  陈湮说完,却没得到回应,扭头发现闵不归手里端着药,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有点方。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难道是药放错了步骤。”  “你刚刚说什么?”闵不归猛地回过神来,急切道。  “额,药放错了?”  “不是,前面。”  “额,我很后悔,如果我不去夜总会,就不会遇见警察扫黄……”  “不是这句,前面,被下蛊之后呢?”  陈湮思绪游走,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想了想才道:“活生生成了毒罐子……”  “对,就是毒罐子!”闵不归一拍手,兴奋地大叫一声。  陈湮无语,道:“闵先生,你作为大夫,这么幸灾乐祸不好吧?”  闵不归白了他一眼,抓住他的一只手,凑近了道:“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是的,就是这种,眼里冒着小星星一样的光,带着疯子一般的狂热,陈湮很熟悉,那些医学怪人有了什么疯狂的主意想要做实验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表情,和苗不休简直如出一辙。  不,求你,不要有大胆的想法。还是给我解毒吧,撒多少药,怎么虐我都行,就是不要有想法。  陈湮吞了吞口水,正准备拒绝,打击一下不归·弗兰肯斯坦·闵的热情,就见他自顾自道:“你身上中的赤毫毒和丹足虫相互抵御制衡,让你能够活到现在,但同时经过蛊、毒的同时淬炼,你的体质已经大有不同。只要我稍加改造,或许……或许你能走出另一条路来也不一定。苗不休自负为毒圣,拿活人做实验,想要控制他们。但我却能够造出一个不受他人控制的毒人来……”  你没有你做不到你走偏了,不是说好解毒的吗,为什么突然和仇敌pk上了,还有,改造是什么鬼。  陈湮在心里腹诽,然而闵不归脸上的表情因为过于激动而扭曲,近乎于癫狂的样子让他一时不知怎么反驳。  似乎是察觉到陈湮的不情愿,闵不归又凑近他,嘴角勾着诡异地笑容道:“小子,你不是怪自己没用吗?我现下有法子,让你从今以后百毒不侵,你可愿意?”  “百毒不侵,我又不是段誉……”陈湮心里吐槽,但不得不承认,他心动了。他被陈珺陷害,过了一年非人般的生活,如今年岁已大,自知也不是什么根骨奇佳的天才,可以短时间内炼成绝世武功,逆袭走上人生巅峰,如果真的有一项技能傍身,或许也是好的。  看到陈湮动摇,闵不归抓住机会趁热打铁:“不仅如此,我会让你身负奇毒,从此以后,你身上的每一滴血液甚至是一口唾沫都可以成为致命的毒.药。”  陈湮惊得下巴都快掉了,百毒不侵听起来还是十分炫酷的,但是变成一只行走的毒罐子可还行?闵大大你是认真的吗?  那他以后行走江湖遇见危险怎么办,冲过去朝人家吐口水?还是割了腕来个天女散血,血就不说了,他有那么多口水吗?  要不然,脱了裤子朝人家撒尿……  呕……  太恶心,太掉份了。  陈湮毫不犹豫地摇头,他可不想多年以后江湖流传的关于他的传说是:有一邪魔外道,全身是毒,打起架来,专好冲人吐口水。  闵不归恨铁不成钢似的,提着他一条胳膊举起来道:“你看看你自己,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出了事还要我那个徒儿救你。江湖险恶,别人能救你到几时?”  陈湮沉默了,他很委屈,他在自己那个世界其实还是能打几个人的,但到了这里,许是长久被蛊毒折磨,这副身体十分脆弱,一碰就碎,随时都可能化风归去。  “别人能救你到几时?”这话一遍遍在陈湮脑中回响。是啊,他须有一技傍身,虽不说叱咤江湖,可关键时候保命的能力还是要有的。  闵不归是药圣,放在别的武侠小说里那就是类似于扫地僧一般的存在,虽然毒罐子这个技能和绝世秘籍有点差别吧,但江湖大佬送上来的技能也是难得。  他咬咬牙,最终在闵不归期望的眼神中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腌毒罐子这个法子完全是作者发挥恶趣味想象力的产物,没有科学依据,也没有武侠依据,毒死人的概率是百分之百,实验有风险,千万不要学习,哟~我:新鲜出炉的腌陈湮,谁想吃。陈湮:(冲我吐唾沫)呸,毒死你!楚大侠:媳妇成了毒罐子,亲一口就死人,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死而后生    “哈哈,我就知道没看错你,你是个有胆识有魄力的!”沉迷于实验狂热激情中的闵不归完全没了药圣的高傲外皮,跟个猥琐小老头一样手舞足蹈。  “那……要怎么做?”陈湮有点担心,生怕他端出几罐子剧毒来让他喝,然后再端出几罐子药让他喝,让毒和药在他肚子里搅和搅和就成功了。  闵不归恢复严肃道:“我先用银针封住你周身大穴,再护住心脉,随后将调配好的毒慢慢送进你身体里,等到毒药与你的血液融合,再放开穴道和心脉,辅以药物,让毒彻底与你身体融为一体,不出一月,必定成功。”  陈湮翻了翻白眼,感觉自己从被煮变成了被腌。  他望向金川城的方向,心里无声哀嚎:楚大侠,我不该离开你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陈湮几乎长时间泡在混杂了毒和药的桶里,因为有银针封穴,他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无意识的状态,也不知道自己被闵不归捣鼓成什么样。  只是在这段沉睡的日子里,做了许多纷繁复杂的梦,时而穿着t恤长裤,游荡在车水马龙的现代社会,时而身穿古装,生活在一座宅院里,时而是孩童模样,时而是少年模样。  而后的一段时间,简直是地狱一般的难熬。  每一种毒药都在陈湮身上发挥着效用,时而如利刃凌迟,时而如电击雷劈,时而如寒冰拥裹,时而如烈火焚烧。  为了防止他在痛苦中伤到自己,闵不归只能将他手脚绑住,嘴里塞了一块软布。  偶尔在下一次痛苦来临前的间隙,闵不归怕他熬不过去,便用针刺醒他,问他两句话。  陈湮每次都用同一句话回应:你大爷的!  闵不归很满意,还有力气骂人,看来是不会死了。  直到醒来那天,陈湮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回神,回想起梦中所见所历,似乎很像原主陈璟的一生。  也许是闵不归用银针封穴,在无意间刺激了这副身体脑中的记忆,让陈湮得以窥见这个人悲剧的一生。  睁开眼时,眼角竟不自觉滑落一滴眼泪。那些痛苦悲伤的回忆全部变成了陈湮的回忆,让他觉得自己已经在梦里过完了一生,忍不住想要大哭一场。 第19章 他这次以烟波庄庄主身份现身,穿着也打眼多了,一身水墨长衫,头发半束,既有侠客的潇洒英姿,又有不染尘世的仙人之气。  周围的三个人仍旧如陈湮之前见到的一样,身穿深色青衫,看样子是他手下心腹。  四个人走在一路,颇有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之感,不负烟波庄之名。  楚天阔经过一月的修养,伤势已经好全,气色也红润了许多。陈湮在心里松了口气。  虽然上次剑客认出了楚天阔的身份,但他一则只为救人,二则烟波庄在江湖上地位犹存,再加上山谷里的事都是见不得人的,他公然露面,陈珺也只能看着,不敢做什么。  陈湮见他们出门,似是有事,便对闵不归道:“我去打个招呼,英雄宴上,我们恐怕还需要烟波庄的助力。”  闵不归认出他是之前和陈湮一起来的人,道:“入夜我就先回了,你自己回来吧,别误了吃药的时辰。”  闵不归也只有把陈湮当病人的时候会显露几分医者的关心。这次拿他做实验,虽然算是成功了,但接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药物的巩固。  陈湮想起那些苦得发麻的中药,皱着眉头答应了。  跟在四个人后面,陈湮没有立刻上去,他现在易了容,担心楚天阔认不出他来。且过了这么些时日,陈湮也很想看看楚天阔过得怎么样,于是只暗中跟随,想找一个最好的时机。  却没想这么一路跟竟跟到了城外,又一直到了闵不归的竹屋外。  陈湮心里砰砰直跳,心道难道楚天阔来了金川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却见楚天阔在竹林外停下,来来回回踱步,时不时向林子里张望一番。  左右的人见庄主这副样子,提议道:“庄主若想见人,属下去递帖子。”  “不用,”楚天阔拦住了他,低声道:“他当初来送消息的时候就不肯见我,如今也不一定愿意。我若贸然找他,说不定他以为我还缠着问他三年前的事。”  左右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庄主这个样子,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只好陪他等在一边。  陈湮打算再往前凑凑,却感觉自己后领子被提住,脖子上架了一柄短刀,然后整个人就被提到了楚天阔面前。  真是没想到,一月后的重逢会以这样的方式,陈湮尴尬得手脚不知如何放,最后只抬起手摇了摇,咧开一个僵硬的笑:“嗨!” 作者有话要说: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想起了当年被语文课本后面全文背诵支配的恐惧……撒糖预警,啦啦啦~~  ☆、捶不烂的顽石  楚天阔打量着他,没有说话,提陈湮过来的人却道:“庄主,这人从城里一路跟着我们过来,偷偷摸摸在后面不知做什么。”  陈湮顿时想翻白眼,敢情自己是被当成了不怀好意的人。  楚天阔开口道:“不知阁下跟着我们,有什么事?”  还是这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被人跟踪了态度都这么好。想起当初第一回见面他还绷着个脸装反派,陈湮一时觉得好笑,竟不自觉笑出声来。  楚天阔:“……”  我说了什么?有这么好笑吗?  “额……”陈湮眼睛转了几转,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怕被楚天阔听出来声音,故意压着嗓子道,“我是闵先生的徒弟,正要回家,就看见你们在我家门口堵着,我还没问你们有什么企图呢?”  “徒弟?”楚天阔疑惑道,“上次拜见前辈,并不曾见你。”  陈湮面不改色:“我上次出门替我师父买东西去了。”  上次来去匆匆,楚天阔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不过也并未轻易相信,道:“你可有什么凭证?”  陈湮不乐意了,哼道:“你是什么人,我凭什么要给你交凭证?”  楚天阔被噎得没话说,想了想,又道:“你既然是闵前辈高徒,不知尊名?”  陈湮忍住笑意,道:“陈湮。”  楚天阔果然脸色一僵,未及开口,陈湮先说道:“耳东陈,湮灭的湮。”  失神片刻,楚天阔到底没再说什么,问道:“一个月前,有个年轻公子叫陈璟,来找闵前辈治病,你可知道他?”  陈湮假装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看见楚天阔眼中的焦急之色,缓缓道:“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不过……”  这两个字拖得老长,楚天阔看出眼前这人是故意的,欲发怒又不敢发怒,只好耐心听完。  陈湮一摊手,继续道:“不过,师父说啦,这个人的消息是绝密,谁也不能告诉。”  楚天阔脸上的肌肉抖了抖,愣是无可奈何地看着陈湮转过身,蹦蹦跶跶地进了林子,嘴里还哼着他们完全没听过的小曲:  “男孩的心思你别猜,别猜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  手下众人:“……”  回了竹屋,顾柳已经把药准备好了。  夜色降临,树木缝隙后面的黑色天幕上,几颗星子正在闪烁。顾柳在竹林里挂了几盏小灯笼,没多久,闵不归果然回来了。  甫一进屋,陈湮便问他有没有在外面看见什么人,闵不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人?”  陈湮摇头:“没什么?”  闵不归察觉他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但不问这个,换了一个问题:“药喝了吗?”  陈湮抖了两抖,想到上学时候每次在家玩得正嗨皮的时候,老爸都会阴森森问一句:“作业做完了吗?”  看来古人和现代人都一个德行。  “喝了喝了。”陈湮忙道。  顾柳在一边忍不住笑,她几乎从没露过笑容,陈湮见了,便冒着被闵不归再灌几碗药的风险,故意插科打诨,引得顾柳笑了好一会儿。  闲扯完,陈湮想到正事,对闵不归道:“今天把苗不休的消息散出去,传起来还要些时日,不如这几天我们留在这里,我想学习一下解我身上之毒的方子,免得哪天别人不小心被我毒死。”  这药只在别人中毒后有用,闵不归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把解药做了出来,让陈湮随身带着,还说让他学会自己制,以后便可以随时补充了。  陈湮还想到一点,除了身上的毒,他没有别的技能,便打算利用自己的毒制一批毒针,再做一批专发射毒针的小道具。  顾柳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但闵不归说自己对机括不在行,让他过几天去城里找懂行的人问问。  陈湮只好放下此事不提,虽然他提议这几日不出城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  一个黑衣人穿过院子走到房门口,喊了一声:“主子?”  “进来。”屋里一个略带慵懒的声音答道。  黑衣人走进去,见剑客站在主人旁边,像是没看见似的,躬身道:“有人散布了苗先生在金川的消息,有几批人去过山谷了,不过我们已经提前把那里清理干净,他们发现不了什么。”  “查出是谁散布的么?”坐着的人问。  黑衣人答:“是个医者的弟子,生面孔。”  狐狸似的眼里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扭头对旁边的剑客道:“阿朗,你觉得会是谁?”  阿朗淡淡道:“知道苗不休行踪的就那几个人,估计是和那位相识的人,亦或是他易了容。”  “需要我们出手么?”黑衣人问。  陈珺轻轻挥了挥手,道:“不用了,那老鬼自己欠的债,自己还。”  黑衣人领命退下。  “送我回房。”陈珺说道。  阿朗推着轮椅,一路把人送进卧房,等他自己坐在床边之后,出去吩咐人送了热水进来。  刚试好水温,转过屏风的时候,正看见陈珺脱了衣服,剩下半敞的中衣,视线便盯着中间露出的一片苍白皮肤,挪不开了。  陈珺注意到他的目光,道:“过来。”  阿朗依言走过去,陈珺扯住他的领口,把他拉向自己,随后撩开一边领子,看见左胸上一块新结的烫伤的伤疤,伸手碰了碰问:“疼么?”  阿朗身体一颤,道:“不疼。”  陈珺手上用力,阿朗未闪躲半分。  “疼才好,才能长记性。”陈珺的声音冷了两分。  阿朗压下脑中那一闪而过的绮念,答道:“是。”  一个月前,他领命去山谷看着苗不休的实验进展。但他明白,说是盯着苗不休,其实是看着陈璟,不能让他死了。  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楚天阔,原本两人水平不相伯仲,他甚至还略胜一分,但顾虑到对方是来救人的,便在最后没有下死手。结果山谷因此被发现,实验不得不转移,这便是他胸口伤疤的来源。  伺候陈珺洗漱完,阿朗正要离开,忽然听见陈珺叫住他:“过来吧。”  阿朗脚步一顿,转身走到床边。  床上的人松松系着衣服,眼波流转,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你也该提醒提醒我,不要太心软。”  阿朗沉默片刻,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道:“是。”  随后吹灭蜡烛,脱了衣服,躺上.床去,小心地把人拥进怀里。  *  之后几天,陈湮趁着休息的时间跑去竹林边上瞧了瞧,果然看见楚天阔每天都来这里转上几圈,大概是想看看能不能等到陈湮出来。  可当陈湮真的故意弄出些动静之后,他要么朝里面张望几眼,随后失意而去,要么像是近乡情更怯,听见声音便匆匆离开。搞得他手下的人很是疑惑,知道的是庄主想来见故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等心上人的。  陈湮觉得自己也不能太过分,终于在第四天的下午出了竹林。  楚天阔瞧见他,不知该不该上前询问。陈湮主动对他说道:“陈公子说了,明日他会进城,有些事想和楚庄主说,还请庄主于申时初在客栈等候。”  按说以楚天阔的身份,只有别人候他的份,不过自家主子愿意来这里晃悠,手下的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楚天阔欲再问什么,陈湮却已经转身走了。  直到第二天,陈湮跟着闵不归又进城逛了几圈,竟然幸运地订到两间房,于是安顿下来之后,陈湮就先出门去找楚天阔。  进了客栈之后,临到楚天阔的房门前,陈湮卸去易容。守在门口的两个心腹是见过他的,看见他来都松了口气,忙把人引进去。  楚天阔显然等得着急,见他进来,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盯着他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随后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月不见,眼前的人又清瘦了几分,脸色更苍白了。但不知是何缘故,眉眼间多了几分阴柔之美,举手投足带着风流态度。  到底是担心越过了好奇,楚天阔先问:“你的毒,可解了?”  陈湮笑嘻嘻走到他对面坐下,道:“原来楚大侠这么担心我,听说日日去竹林外转悠。我知道了以后心中实在不忍,就过来看看你啦。至于我的毒嘛,你看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嘛。”  见他又会开始信口开河,没了当日的颓废悲伤,楚天阔虽然被说得脸红,但嘴角仍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 第21章 楚天阔看他:“我们?”  “额,”陈湮目光闪烁,道:“是,我是和闵前辈一起来的。”  楚天阔道:“闵前辈于你有救命之恩,他有麻烦,我们不该置身事外,过去看看吧。”  陈湮抓住关键词:“我们?”  “额……”这次轮到楚天阔目光闪烁,“既然我们要一起调查,正好闵前辈也要找苗不休,自然是要同心协力的。”  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陈湮想起自己还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以真面目见人,谁知道城里有多少陈珺的耳目,便冲楚天阔道:“你们先过去,我马上过来。”  说完躲进房间里,重新易了容,才避着楚天阔悄悄跑到对面客栈,正巧遇见闵不归下楼,便走到他身边,一副茫然的样子,问:“师父,发生什么事啦?”  闵不归不搭理他,棋山派的人拉起架势,个个警惕地盯着闵不归。  那个摔下楼的弟子被人搀扶在一边,怒道:“你这个人好不讲道理,这分明是我们的房间。”  陈湮在一边维护师父:“不讲道理的是你们吧,是掌柜说了有空房我们才住进去的,不信你问掌柜的。”  掌柜见惹了事,这会儿躲在柜台后面直摆手:“我不知道,我没说过,是你误会了。”  陈湮:“……”  脑子里转过一个念头,陈湮对棋山派弟子说道:“我看是你们掌门不在,屋子没人住,你们就不肯给钱。如今正是客栈紧俏的时候,掌柜怎么能白空着,所以才租给我们。你们看屋子被占了,怕掌柜说你们给不起钱,就来找我们的晦气。”  褐衣弟子恼羞成怒,涨红了脸辩解道:“你胡说,分明是你们……”  “我胡说,那你脸红什么?”陈湮看他们一个个被说中心事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棋山派是小派,这一次来金川说不定就是为了给自己挣点名气回去,所以带了许多弟子过来,指望着多点希望在切磋时出点风头。  但是由于钱不够,衣食住行上就只能紧巴巴的,掌门不在,他们觉得给钱就是亏了,这才闹出这个乌龙来。  褐衣弟子辩白不过,只好道:“我们掌门不日就回来,到时候有你们好看。”  人群里有人发出嗤笑,陈湮循声望去,见是一个提着一个大锤的穿着粑粑黄衣服的胖男人滚了进来,道:“什么不日回来,你们掌门失踪两三天了,能不能回来还两说呢。”  “你说什么!”褐衣弟子急了,起身想要冲上去,却因一只腿动弹不得,差点摔倒,左右同门忙扶着他。  “你们暗地里在城里找了个遍,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呢。”  褐衣弟子还要嘴硬到底:“我们掌门是出门办事,自然不会让你们知晓。”  “嘁,”胖子不屑道,“这个时候就别自欺欺人了,谁不知道你们棋山派名不见经传,早就维持不下去。要我说,还不如趁早解散,投入我们天雷帮下,我们还能赏你们一口饭吃。”  褐衣弟子怒急:“死胖子,你别欺人太甚!”  “你骂谁呢?”  “谁答应骂谁!”  双方顿时打起了口水战,越吵越厉害,眼看就要打起来,楚天阔走上前,把两边的人拍开,问:“你们掌门无缘无故怎么会突然失踪,你们竟然也不知道?”  褐衣弟子本还要继续瞒下去,但一瞧楚天阔,认出他是烟波庄的人,再听他语气颇为关注此事,顿时觉得有了靠山,只好据实相告:“两天前,我们发现掌门不在,以为他独自办什么事去了,可一直到今天也没有他的消息。我们几个年纪最长的怕人心生变,不敢声张,只敢悄悄寻人。”  话及此,他突然想到什么,指着胖子问:“是不是你们使阴招害了我们帮主?”  胖子也指了回去:“你别随便攀咬人,是你们掌门自己不中用,别想污蔑我们!”  双方眼看着又要吵吵起来,楚天阔只好道:“你们好好回忆一下,你们掌门失踪前有什么异常之处,或是见过什么人?”  褐衣弟子仔细想了想,道:“并没有什么人,也没有不寻常的地方。”  “那你们最后一次见到你们掌门,是什么时候?”  “是两天前吃过晚饭,掌门说出去走走消消食,让我们不用跟着,去各处逛逛。后来回来的时候,我们以为掌门已经回来了,没去打扰他。现在想来,兴许那天之后掌门就不见了。”褐衣弟子脸色发白,大概是在责怪自己怎么如此大意。  这时人群里忽然有一人道:“前几天有传言说毒圣重现江湖,在山谷里有住处。你们掌门莫不是同其他人一样,去山谷里追寻大师踪迹去了?”  “对对对,是有这么回事,我看见好些人都往谷里去呢。”立刻有人附和。  褐衣弟子垂头丧气道:“我们早想到了,昨天就去山谷找过了,几乎把山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人。”  说到这,又恳求楚天阔:“楚庄主,我们人少势微,若能得庄主相助,以后赴汤蹈火,在下绝没有二话。”  这件事实在蹊跷,楚天阔本来也打算查一查,这会儿听见这话,忙道:“大家都是江湖同道,一方有难,我们自然尽力相助。”  褐衣弟子红了眼眶,眼见着眼泪竟然要往下滚,又觉得有点丢人,于是抱拳冲楚天阔深深鞠了一躬,道:“棋山派上下,深谢楚庄主大义。”  陈湮见了,趁机道:“早听闻烟波庄大名,楚庄主年纪轻轻,侠义之心不输老庄主当年,真乃武林大幸。”  其他人听见这话,纷纷道是,即便有曾经因为烟波庄没落而存了小瞧的心思的,此时也不能不感佩,再看楚天阔仪表堂堂,正气浩然,不由得另眼相待。  楚天阔冲陈湮抱拳:“公子谬赞。”  实则心里很清楚,这人是故意说这些话,为的是替自己重振烟波庄的名声。即便是从一些小门派开始,以后或许也能有所助益,因此向陈湮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但陈湮却觉得后背一凉,总觉得那个眼神里有点别的什么东西。  “发生什么事了?小冬,你们围在这儿做什么?”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挤进人群,对着褐衣弟子问。  褐衣弟子看清来人,顿时惊呆了,话都说不出来,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喊了一声:“掌……掌门?”  “嗯?”众人大惊,亦看向中年男人。  之前那个胖子讽刺道:“哟,这不是徐掌门吗?您老人家散步散得够久的,再不回来,您的这些个弟子恐怕要急得跳河了。”  四下的人议论纷纷,甚至有人用惊奇地目光看向楚天阔,刚说要帮忙,他们掌门就出现了,这楚庄主莫不是会什么仙法。  徐掌门扭头瞪了胖子一眼,语气森寒道:“你们周掌门就是这么管教手下弟子的,一点长幼尊卑都不懂?”  胖子被这一眼瞪得一抖,变了脸色缩着脖子不说话了。  被唤做“小冬”的褐衣弟子扑上去,只差没抱住自家掌门了,先前受了委屈,这会儿急不可耐地向掌门诉说:“掌门,您一连两天没回来,我们担心……”  徐掌门又瞪了他一眼,道:“一点小事就慌成这样,平日里我就是我这么教你们的?没出息!”  小冬诉苦不成,低下头不说话了。  徐掌门见众人都疑惑地看着自己,只好道:“我那天出门之后去山谷转了转,见四周景色不错,正想静静心,好好琢磨一下新创的拳法,不想一时之间忘了时间。”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一个乌龙,顿时兴致缺缺,纷纷散了。  楚天阔见他安然回来,道:“既然徐掌门安然无恙,我们也就放心了。”  小冬却看向闵不归,低声对自家掌门道:“可是房间被别人占了。”  “什么?”徐掌门抖着下巴的胡子,正要发怒,小冬就凑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两章,比心~~  ☆、无家可归    只见徐掌门脸色涨红,恨恨地剜了小冬一眼,却说不出让陈湮他们归还房间的话。  陈湮见状,忙笑嘻嘻道:“原是我们不知道徐掌门只是暂时出门去了,既然掌门已经回来,房间自该相让。”  余光瞥见闵不归瞪着自己,赶紧道:“我一个小辈,相让是应该的。只是我家师父年事已高,不知是否能和贵派打个商量……”  小冬听见这话脸色转缓,道:“我们原订的只这一间房间,另一间应当是别人的。”  “诶?”陈湮愣住,没想到这茬,怨念地扭头看向掌柜,不知他擅作主张又把谁的房间擅自出租了。  掌柜看出他是个好说话,抬头望天,道:“我好像有笔账没算完。”说完落荒而逃。  陈湮翻了个白眼,心道,算账的不是归账房管吗?  然而他知道闵不归肯定不会让出房间,干脆道:“师父,您安心住下,我自己再想办法。”  闵不归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管他,径直转身上楼去了,临走还扔下一句:“记得吃药。”  见事情了结,楚天阔也准备回房,上了二楼才想起来,问了一句:“子玉呢?”  陈湮飞快地跑到角落里卸去易容,气喘吁吁地跑过去道:“我在这儿!刚刚人太多,没挤进去。”  楚天阔看见他,没再说话,两个人进了房间,楚天阔一把抓住他的手,从他袖子里掏出来一张面具道:“还打算演多久?”  陈湮见已经暴露,讨好地笑道:“哎呀,楚庄主真是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你。”  楚天阔哼了一声,把面具扔到一边,“耍我很好玩吗?在竹林的那次你是故意的吧?”  陈湮忙换上一副忧伤的神色,道:“哎!我们一月未见,之前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不知怎么面对你。看见你来找我,心里百感交集,后来见你每日都来,我实在感动,所以就来见你了,只是怕你责怪我……”  说到这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楚天阔静静地看着他演戏,面无表情问:“然后呢?”  陈湮见他不上当,转而坐下,手撑着下巴,冲楚天阔抛了个媚眼,道:“没想到楚庄主这么想我,人家是真的很感动的。”  楚天阔摇头叹息,把手下叫进来,吩咐他们去查查闵不归住的那间房是谁的,人去了哪儿。  陈湮换上正经的表情,问:“你怀疑这其中有问题。”  楚天阔道:“不错,徐掌门是门派之首,按理说不应该行事这么随心,但我们不了解他,他说出的那个理由我们也无法辨别是真是假。只能先看看另一个人是不是和徐掌门一样的情况再说。”  “恩。”陈湮点点头,他隐隐也有预感。这次英雄宴本来就可能有问题,无缘无故出了这样的事,兴许是陈珺已经开始动手了。  正经事谈过,陈湮又可怜巴巴地看向楚天阔:“我把房间让出去,现在无家可归了,楚大侠,求收留。”  楚天阔忍住笑意,心想这个人虽然有的时候让人恼火,可看见他演来演去的样子,竟也有些可爱,完全抵挡不住,道:“你不嫌弃,就和我将就一下吧。”  陈湮顿时喜笑颜开:“不嫌弃不嫌弃,楚大侠不嫌弃我才好呢。”  洗漱过后,陈湮自觉脱了外衣躺到床上去,睁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等着楚天阔灭灯。  楚天阔刚脱了外衣,扭头对上他的目光,忽然觉得有点尴尬,这个床,是上还是不上呢?  “怎么啦?”陈湮见他突然发呆。  “没什么,”楚天阔压下那些胡思乱想,想着以前两人逃命的时候同住一屋也是常事,便大方地躺了上去。  睡到半夜,身边的人滚过来抱住了他的腰,不知道梦见什么好事,嘴里还发出嘿嘿的笑声。  楚天阔半醒之间本想把人推开,却发现他手脚凉得令人心惊,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人搂进怀里,替他暖着手脚。  陈湮半夜身子发冷,自觉靠近旁边的热源,睡了一会儿觉得周身暖洋洋的,梦见自己躺在沙滩上晒太阳,扭头却看见旁边一直八爪鱼把自己手脚都缠住动弹不得。  他一惊,醒了过来,身边已经空了。楚天阔正洗脸,见他醒了,道:“起来吃饭吧,阿墨已经做好了两个机关,吃完饭你试试效果。”  陈湮立刻来了兴致,易了容跟他下楼去吃饭。其他人看见这张脸还惊了一瞬,但见自家庄主神色如常,反应过来很可能是易容,不禁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原来是这家伙假扮的,之前还害得庄主每天失魂落魄,按时去竹林外守着,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庄主竟然就这么原谅他了。 第23章 楚天阔睁开眼,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陈湮立刻发觉不妥,连忙松开他。  楚天阔也有点尴尬,清了清嗓子,说了句:“谢谢。”  陈湮又不好意思道:“可惜我没什么大用,帮不了你太多。”  楚天阔笑道:“或者你再讲两个笑话,逗我开心?”  陈湮:“……我以前讲的笑话,你觉得好笑?”  楚天阔一副不堪回首的样子,道:“说实话,不好笑。”  两个人目光相交,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暖黄的灯光下,陈湮觉得这人的笑容衬得整条街都熠熠生辉,天地间就只有这一个人足以晃花他的眼。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陈湮脸上发烫,避开了楚天阔的视线,道:“楚大侠再这么看着我,我怕我就忍不住爱上你了。”  楚天阔:“……子玉?”  陈湮答道:“嗯?”  楚天阔道:“一点都不好笑。”  两个人缓步来到一处小摊前,见摊子上卖的都是些小巧玩意儿,是他们没见过的。  摊主见两个人驻足,立刻向他们推荐:“这些东西都是从关外弄来的,中原少见,两位公子买着玩罢。”  陈湮拿起一样,摆弄了两下,觉得挺好玩,便买下来交给楚天阔道:“送给云舒姑娘吧。”  之前他离开顾府去找闵不归之前,顾老爷好说歹说塞给他许多银两,说他匆忙从烟雨楼逃出来,必定没来得及带盘缠,一定要他收下。  陈湮知道顾老爷是把他当儿子看待的,面对对方担忧的目光,实在不忍心拒绝,想着以后想办法赚了钱,再孝顺顾老爷也是一样的。  而这个摊主卖的东西给了陈湮一些灵感,决定回去就找阿墨研究研究,看他能不能做出来。  楚天阔也买了些东西准备送给妹妹,摊主见他们出手阔绰,高兴得不得了,又送了一样姑娘家会喜欢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楚大侠早就有了弧度,崽崽你发现得太迟了。  ☆、扎心了,老妹    “你说这些是关外来的,现在边境不稳,你们怎么进的货?”陈湮趁着摊主高兴,问。  摊主有些得意,凑近陈湮压低了声音道:“我们自然是有我们的门路的。”  陈湮点点头,关外的东西新鲜,讨中原人喜欢,这些商人为了赚钱,必定能想到法子。想了想,又问:“货能带进来,人也能进吧?”  摊主正要点头,品出他这话的意思,脸色一变,忙道:“哎哟公子,这话可不敢乱说,我们只为赚点小钱,带人作什么?”  陈湮笑眯眯道:“老板别怕,我也就是好奇,随口一问,祝你生意兴隆。”  摊主擦着额头的汗,看着两个人走远,心道:这年头生意真是越来越难做。  等走远了,楚天阔问道:“你在怀疑什么。”  这话是用陈述的语气,陈湮便道:“只是一个念头而已,并没有什么证据,我担心金川如今鱼龙混杂,就算是混进外族人我们恐怕也难发现。”  楚天阔点头,道:“我会让我的人留意的。”  两个人又走了会儿,忽然听见前面传来争吵声,走近了一看,便见一个穿着水绿衣裙的女子手里握着一支珠钗,面带怒容,对旁边一个百姓打扮的女子道:“这钗子本姑娘看上了,你又没付钱,自然是谁拿得到就是谁的。”  百姓打扮的女子低着头,眼角含泪,显然知道这姑娘惹不起。她旁边一个书生样子的青年一边搂着女子低声安慰,一边不忿道:“姑娘不知道先来后到的规矩么,你是仗着会点武功就欺负人。”  旁边的女子赶紧拉了拉丈夫的衣袖,生怕惹恼对方。水绿衣服的姑娘冷笑一声道:“自己没本事,怪得了谁?”  陈湮一步跨上去,趁姑娘不注意,一把夺过朱钗,问了老板多少钱,见他颤抖着报出价钱后,迅速扔了半两银子过去,而后转身对姑娘道:“姑娘说得实在对极了,买卖未成,自然谁都拿得。如今我付了钱,这朱钗已是在下的了,得罪莫怪。”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姑娘完全没反应过来,这会儿见丢了朱钗又丢了脸,嘴里嗔道:“哪里来的臭小子,不知死活。”  说完抬起手臂一掌就要打过来。  掌风行至一半,却被剑鞘隔开,不过一招便将她击退。  姑娘气得不行,正欲再次冲上来,却被身后的随从拉住,随从在她耳边道:“这是烟波庄新任庄主,姑娘三思。”  姑娘定睛细看,便看清楚来人是个丰神俊朗的侠客,一时竟看呆了,随从唤了两声才回过神来,赶紧敛去眼中的惊异,露出一个自认为好看的笑容,道:“公子好俊的功夫,本姑娘服气。敢问公子尊名,都是江湖同道,不如交个朋友。”  楚天阔原本不喜这姑娘为人,不过不愿为这点事给脸色,便道:“尊名不敢当,在下楚天阔,刚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姑娘见他态度温和,笑容更深,正要答话,却见楚天阔扭头对陈湮道:“子玉,你不是说饿了,我们这就去酒楼吧。”  说完不理会姑娘呆愣在原地,竟是拉着人直接走了。  那姑娘心高气傲,自然不会做出追上来这种事,气愤地一跺脚,转身走了。  陈湮看得好笑,道:“我看那姑娘分明是看上你了,瞧着也是个美人,你这么对人家,岂不伤了人家的心。”  楚天阔无奈道:“那若是有十个人看上我,难道我因为怕伤人心,个个都得搭理?”  “哟!”陈湮打趣道,“楚大侠对自己很有自信嘛,我瞧瞧,嗯,果然是玉树临风,俊朗非凡。”  楚天阔摇摇头,都懒得理他。  这时陈湮瞧见刚才那对夫妻正站在街边,想必是后来看见他们两拨人争抢,自知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就赶紧走了。  这会儿,年轻的丈夫正哄着妻子,替她擦去眼泪。  陈湮走上前,把钗子往前一递,道:“我看夫人喜欢,这钗子还是给真心喜欢它的人最好。”  然而夫妻俩神色却很尴尬,妻子在一边并不敢伸手来接。  楚天阔只能在陈湮耳边提醒:“钗子这种东西,送人都是当做定情信物的。”  陈湮恍然,想了想古时候好像确实是这样,那如果送给丈夫让他转送似乎也不大合适,干脆道:“是我唐突了,二位既然喜欢,我仍旧原价卖给你们如何?”  丈夫闻言,褪去尴尬,眼中满是感激道:“自然是愿意的,多谢恩公。”  说完掏出银子来,小心接过钗子,认真替妻子插上。小两口俱是高兴不已,对陈湮谢了又谢,这才走了。  陈湮把银子抛向空中,又伸手接住,道:“我还是第一次卖东西给别人,被别人这么千恩万谢的。”  楚天阔道:“他们谢的,是你路见不平的侠义。”  “哎呀呀,”陈湮一时得意,叉着腰大笑几声,道,“如此说来,以后我就是陈大侠了。”  楚天阔勾起嘴角,奇怪这人这么些时日来经历那么多事,怎么还这么容易满足,轻易就能快乐起来。他实在不忍打破他的快乐,便也不打击他,附和着喊了两声陈大侠,把陈湮喊得舒爽无比。  嘚瑟完了,陈湮拉着楚天阔回到首饰摊,老板吓得不轻,却见陈湮在里面挑挑拣拣,选出一支青玉簪子,递给楚天阔道:“我瞧你簪子旧了,这个买来送你,你敢不敢戴?”  楚天阔不知陈湮是在试探他到底还直不直,只当他在开玩笑,便道:“与其送我,不如买来送给顾姑娘。”  陈湮看他神色不似作假,语气也如常,心里略松了口气,伴着一点淡淡的失落,说道:“你说得也对。”  于是便又挑出一支珠钗,连同那支青玉簪子一起买下了。  见楚天阔投来疑问的目光,陈湮压下心里那点莫名的心思,道:“我买来自己戴。”  楚天阔挑了挑眉毛,但并未再说什么。  既然已经出来,两个人干脆去找了裁缝,陈湮把自己想要的东西跟裁缝仔细说清楚了,约定好过两日来拿东西,并给了定金。  随后陈湮又买了一把刀鞘,楚天阔仔细看了看,问:“那把匕首,你还留着?”  陈湮道:“自然,我拿它还有用呢。”  楚天阔知道他是留着做什么,那刀,未来也许会插.进另一个人的心脏。  他想去握一握陈湮的手,给他安慰,但瞧见他手里的那支珠钗,迟疑了一下,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见时辰已不早,熬不住夜的摊贩们渐渐收了东西准备回家睡觉,游玩的人们也慢慢散去,楚天阔便和陈湮回了客栈。  把东西送给楚云舒后,两个人回了房。洗漱过后躺在床上,陈湮有意和楚天阔拉开了一点距离。  今晚他明白自己是动了心,知道对方无意,他便不想勉强。但他又怕自己忍不住亲近,只能主动远离。  楚天阔看着旁边的人背对自己,以为是累了,替他自己盖好被子,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陈湮看着被仔细掖好的被角,心里叹了口气,暗自骂了一句你个只撩不娶的渣男,随即也闭眼睡觉。  半夜,楚天阔感觉到滚到自己身边的人,自然而然把人搂进怀里。陈湮于是又梦见自己在沙滩上被八爪鱼缠住,觉得自己有必要明天一早打听有没有卖八爪鱼的,一定要买来吃掉。  第二天一早,陈湮醒来,身边的位置仍旧空着,屋子里也没人。他起来出门一看,发现他们在楼下吃饭,便易了容后也走下去。  楚天阔见他起来,让出身边的位置,道:“粥还热着,快坐吧。”  陈湮有心想坐到别处,但别的地方没有位置,又怕楚天阔察觉出什么不妥,只好认命坐下。  楚天阔适时递过来一只包子,又替他盛了粥,陈湮满腹心事地吃着,就听楚天阔道:“我看你手脚总是冰凉,不如去找闵前辈开两副方子吃吃。”  陈湮一口粥又差点呛进鼻子,连连咳嗽,眼里都有了泪花,看向楚天阔,恨得牙痒痒。  要不是瞧见这家伙认真而无辜的眼神,他肯定会以为他是故意的。  他心里想:你再这么来几次,小心我真把你变成我的人。  楚天阔一边替他拍着背,一边看他眼神里带着不忿,想起以前他总嫌药苦,以为他是怕吃药,忙安慰道:“你若怕吃药,我便让人买些蜜饯回来,自己的身子,可不能任性。”  陈湮眼角直抽抽,决定把脑袋埋起来当鸵鸟。  同样当鸵鸟的,还有邻桌的阿墨,他一边吃东西,一边嘴里喃喃:“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楚天阔满意地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楚云舒听见这些,笑道:“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细心,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陈湮心道:姑娘诶,你可别说了。  楚天阔却一本正经答道:“之前子玉身子不好,我也是慢慢学起来的。以前你生病的时候,我都不知怎么照顾你。”  楚云舒毫不介意道:“小衣照顾得挺好的,哥你学了也好,以后娶了嫂子,知冷知热的才好呢。”  陈湮又呛了一口,心道:扎心了,老妹。 作者有话要说:  傻姑娘哟,你嫂子不就坐在你眼么前吗?阿歌:(飞眼刀)敢咒自己的主子当和尚,阿墨你最近有点飘啊……阿墨:(捂耳朵)不听不听,和……神仙念经~  ☆、专情 第25章 楚天阔听完,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道:“你这只小狐狸。”  “楚大侠饶命。”陈湮赶紧说道。  楚天阔放开他,看见他脸上被自己拧出来的一团红色,忽而觉得有点尴尬,便叫来手下把刚才听到的话吩咐了下去。  第二天下午,陈湮便易容成新的脸,在东市支了个摊子,摊子旁立着一根幡子,上书丧心病狂的“天下第一巧手”几个大字,立时把人吸引了过来。  陈湮趁机死不要脸地吆喝,加上东西价格便宜,还真的卖出去好多。  陈湮剥削着阿墨多做了好些,天天晚上熬夜给东西上色,弄得楚天阔最后要挟说点他的穴道,才让他老老实实爬上.床睡了。  三天之后,“天下第一巧手”的名声传遍金川,客栈、酒楼,随处可见拿着魔方拧来拧去的江湖人士,搞得陈湮有点心虚,感觉自己跟散播病毒似的,把这些热血豪迈的江湖人士变成了“魔方宅”,他甚至注意到有人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国宝靠拢,看来晚上没少熬夜。  不过这么多人,能拧出来的自然也不少,每有一个人拧出来,必然赢得一阵叫好,众人纷纷上前讨教,一副“三人拧必有我师”的融洽氛围。  也正是在这一天,陈湮终于等到了踢摊子的人。  “什么‘天下第一巧手’,东西做成这样,也敢有脸称‘天下第一’”。一个留着山羊胡、年过半百的老头把掰碎的魔方扔在陈湮面前。  “你看看,榫卯完全不合缝,拧起来费了死劲,还容易卡住。还有你看这木头表面,还有毛刺呢,扎不扎手?真是丢人败兴!”老李一通牢骚发完。  年轻的摊主并不着恼,反而态度温和,道:“这位大叔如果不喜欢魔方,我这还有别的新奇玩意儿,这个是仿真人做的,躯干关节都可以活动,还能拆卸,你看看?”  老李拿起来打量了两眼,冷哼一声道:“什么破东西,两只腿的大小都不一样,脚底不平,五官刻板,时间稍微长一点,关节处还容易磨损。”  “诶~”陈湮丝毫不着恼,道,“我这个假人,不光可以拆着玩,最主要的是他们都有各自的故事!”  “故事?”老李头不相信地看了陈湮一眼,“一个破木头人会有什么故事?”  陈湮却道:“大叔可别不相信,我这个是讲一个年轻侠客闯荡江湖,英雄大义拯救国家于危难的故事,您要不信,我讲给您听听?”  四周围观的人原本以为两人会吵闹起来,没想到这会儿竟然开始讲故事,纷纷竖起耳朵仔细听。  老李头还是不相信,道:“要听故事我直接去茶楼,来你这作甚。”  陈湮神秘道:“我这里的故事可是只此一家,那些说书先生可都不知道。”  “哼!”老李头抬着下巴,往摊子前一坐,道,“我倒要听听你这个娃娃有什么好故事,要是不好听,你就跪下来磕头叫我师父。”  “一言为定。”陈湮冲老李头伸手,“我有故事,你有酒吗?”  老李:“……”  酒是没有,倒是旁边好事的提来一壶茶,一群人就蹲在街边等着陈湮开口。  陈湮缓缓喝下一口茶,咂咂嘴,把茶杯往摊子上一墩,开口道:“却说那一年,正是一个大雪天,天地茫茫一片,寂静非常,道长丘处机就在这时,路过了牛家村……”  陈湮滔滔不绝,听的人是全神贯注,到了那要紧时刻纷纷发出惊呼,不一会儿这小摊便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  眼看天色已晚,陈湮停下喝了一大口茶,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唉——”众人失望地叹了一声,不过因为故事精彩,大家反倒花钱买了几个假人,拿回去逗孩子也是不错的。  老李似乎还沉浸在故事里,许久才站起来,神色复杂道:“你这故事……姑且还可以,可你这东西做得实在太糙了。”  陈湮忙示意他坐下,道:“其实晚辈早听闻前辈大名,仰慕已久。如今晚辈有个想法,不知前辈有没有兴趣加入。”  “什么想法?”老李见他态度恭谨,脾气也温和了许多。  陈湮却先问:“我这故事还是好听的吧?”  老李摸着胡须,不大情愿地点点头。  “您看,我今天就讲了这么一小段,大家都乐意买我这个做得很‘糙’的木头人,可如果这些小人是出自您手呢?我的故事后续还会更精彩,再加上您的手艺,岂不是能大赚一笔?”陈湮眼睛因为兴奋而发光。  老李冷哼一声,看了他一眼,道:“你小子不过为了逐利,汲汲营营之辈,凭什么要老夫帮忙。”  陈湮并不生气,只是露出惋惜的神色,叹了口气道:“那可真是可惜了。我做的这些东西和您的比起来,终究入不了大家的眼。到时候生意没了,我这故事讲起来也没意思了。”  老李神色一动,又哼了一声道:“算你还有自知之明,要我帮你可以。那你这些破烂都扔了,这幡子也烧了,不嫌丢人!我既要帮你做这些东西,就必须事先知道故事的后续。”  陈湮心知这老头是等不及要做第一个听故事的人,自然答应,道:“这也是理所应当,不过这些小人也是我和朋友熬了几天做出来的,扔了多可惜。”  说完不等老李发脾气,便冲街上嚷道:“免费送邱道长了嘿,十六岁以下的孩子,都可以过来免费领取!”  街上小孩刚听完故事,正准备散去,原本想让父母买个小人回去玩,有许多父母觉得无用,不肯买。这会儿听见有白送的好事,纷纷围过来,一个个拿着东西心满意足地走了。  老李见状,捻着几根胡须,喃喃道:“这小子,倒有几分意思。”  于是这天掌灯时分,阿墨等人便看见陈湮带着老李回了客栈,说是和他商讨接下来要做的东西,顺便画图给他看。  把人带进房间后,楚天阔站起来打招呼。  老李看见他的装扮,道:“我听人说,你是烟波庄的庄主。”  楚天阔恭谨答道:“正是晚辈。”  老李立刻上前去抓住他的手道:“早知道你和这小子是一路的,想让我帮忙就直接来找我嘛!”  陈湮在一边看得都呆了,楚天阔也是一头雾水,道:“前辈认识我?”  老李仰起头,找了一个标准的45°角,双眼放空,跟文青马上要作诗似的,道:“多年前我回乡路上遇见土匪,幸得楚大侠出手相救,我一直铭记在心。楚大侠侠义,不肯收下金银谢礼,我听闻他有一儿一女,便送了一只木马一个小娃娃给他,你可还记得?”  陈湮听到这儿才知道他与老庄主有这段渊源。  楚天阔仔细回想了一阵,才道:“晚辈记得,那个时候我还常抱着木马入睡,没想到竟是您送的。”  陈湮痛彻心扉,早知道他还费那么大劲干嘛!  老李看到陈湮后悔的样子,指着他笑骂道:“叫你小子自作聪明,哈哈哈哈!”  陈湮:“……”  看不出来,这老头还是个豪爽脾气。  实则那天陈湮让楚天阔再派人去打听老李的喜好,知他一直对江湖之事非常有兴趣,简而言之就是一个没能实现大侠梦的热血老头,只能每日去茶楼听故事过过干瘾,所以才利用故事引他上钩。  他知道老李自恃才高,上门拜访不一定能见到,不如打出一个名气,引老李自己上门来。  现在想来,老李向往江湖事,说不定也正是受了当年楚闻风路见不平拔剑相助的影响。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  ☆、阿阔    但老李活了大半辈子,早就是半个人精,陈湮那点小心思他岂会看不出来。不过是顺坡下驴,给彼此脸面而已。  现在有了烟波庄这层关系,老李自然是鼎力相助。  陈湮这才又兴奋起来,老李拉着他正要让他讲故事,便见楚天阔之前派出去的手下回来了,站在门口给了楚天阔一个眼色。  楚天阔知道有消息要汇报,便道:“今日天色已晚,前辈不如先休息?”  老李很有眼色,也不坚持。楚天阔派两个人把老李送回家,约定明天一早和陈湮一起登门拜访。  “去看看云舒?”楚天阔提议。  陈湮点头,知道他这是准备把消息也说给楚云舒听,让大家一起分析分析。  两人去了楚云舒的房间,坐下后,手下便道:“我们盯了几天,终于有两个门派的掌门有事落单。我们跟了一会儿,到了陈家附近就没了踪迹。陈家周围都有高手把守,我们没办法靠得更近。”  陈湮和楚天阔都不意外,这是一早就有的猜测,只是如果没办法靠近打探消息,那么单知道这一点其实没多大用处。  “那回来的那两个掌门呢?”楚天阔问。  手下答道:“也没有什么异状,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偶尔出门结交一些朋友,不过最近几天出门得少。”  “会不会是察觉到你们跟着他们?”陈湮猜测道。  手下摇头道:“我们很小心,确定他们都没发现。”  “那这几日城里可有外族人出现?”陈湮又问。  手下答:“并没有,不过即便是有,也许有可能用易容,很难辨别出来。”  “易容……”陈湮重复了一遍,眼睛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这些消息不仅没有拨开众人眼前的浓雾,反而让事情更加扑朔迷离。  楚天阔见陈湮面露失望之色,安慰道:“现在临近英雄宴,陈珺可能也不会有什么大动作。等到了宴会上,我想重头戏该开始了,那个时候我们再查,或许能有所发现。”  “也只能这样了。”陈湮说着,眉头紧锁,他担心的是到了英雄宴后,木已成舟,怕是来不及。  楚天阔自然也有这样的顾虑,只是如今也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陈湮沉吟了一会儿,一拍手道:“看来咱们这个故事的进程,得加快了。”  “嗯?”楚天阔和楚云舒都扭头看他,不知道这和故事有什么关系。  陈湮神秘一笑,道:“先保密,等你们听完故事就知道了。”  楚天阔无奈,正要让他不要故弄玄虚,却见楚云舒柳眉一锁,微微侧头,手掌一挥,早有几枚小刀破开窗户纸,飞了出去。  几乎是在楚云舒皱眉的一瞬间,楚天阔也察觉到异样,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陈湮心一紧,跑过去趴在窗户上张望。  这房间背后靠河,这会儿楚天阔正提剑站在窄窄的河堤上,远处月光映照下,有一个人影飞快地闪过一道拱桥后不见了踪影。  只剩下河面上一圈圈浅浅的涟漪,倒影在河里的大半个月亮也跟着起起伏伏。  楚天阔的手下早已跟了上去,楚天阔为防对方有别的目的用调虎离山计,便将追人的事交给手下,依旧从窗户跳回来。  “是什么人?”楚云舒听见声响,问。  “蒙着面没看清楚,轻功很高,你的暗器应该打中了他。”楚天阔走回来坐下。  陈湮拍着胸脯心想:“这就是江湖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扒窗户。”  不过他也亲眼目睹了楚云舒的实力,想必她是先一步听见了动静。而且很可能她炼的内功功法和楚天阔是一样的,那暗器打出去竟然也没有声音,因此才能猝不及防打中那个人。  “会不会是陈珺的人?发现你派人跟踪那些掌门之后便顺势跟过来打探消息。”陈湮首先想到这一点。  楚天阔想了想道:“不大像,且不说我们并没有打探到有用的消息,而且陈珺既然行事隐秘,就不会贸然冒险暴露自己。”  “除了他,还会有谁?”陈湮问。  楚天阔看了楚云舒一眼,道:“这些年我一直在调查我父亲的事,你还记得我说过三年前有人夜闯烟波庄,我猜想这两件事极有可能有联系。所以也不排除这是那个闯山庄的人派来的。”  陈湮一时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便问:“那个人闯烟波庄是为了什么?”  陈湮也就是试探一问,如果这事牵涉烟波庄隐秘,楚天阔不说他也觉得正常。但没想到楚天阔竟向他坦白:“我父亲多年前曾和别人一道领悟出一种功法,能让我们的武功更进一层。而后他在此基础上把希声剑法一百一十八式增加到了一百六十八式。我猜想那人或许是听说此事,冲着剑法秘籍来的。” 第27章 阿朗静静地听着,面具下的脸上表情无法分辨。  二公子只有在喝醉酒的时候才会说这么多话,每年都是讲这一段故事。可每一年,阿朗总能听出不一样的东西。但只有一样东西是恒定的,那便是苦。  陈珺嘴角带着笑意,眼波勾人心神。他握住阿朗的手,放在嘴边轻轻一吻,道:“阿朗,你若是不经我允许离开,我就废了你这双手。”  分明呢喃如情话,却是冰冷刺骨的字眼。  但阿朗并没有害怕,也没有生气,只开口说了三个字:“我不走。”  屋子里灯火熄灭,醉酒的人抱住剑客,解开了他的衣服。  *  彻夜尽欢,天将亮时,楚天阔他们该回城里了,陈湮决定留下来,过两个时辰再进城。  收拾完院子里的一片狼藉,顾柳准备回房小睡片刻,让陈湮也回去眯一会儿。  陈湮拉住她,从怀里拿出那支珠钗,替她戴在头上,道:“新年礼物。”  两人自上次已经说开,顾柳收了钗子自然不会多想,也心知他是在替那个已经离开的人做这些。  她伸手摸了摸钗子,眼睛里立时泪光闪烁。但她忍住了,说等一下,便回房间里拿了东西出来交到陈湮手里,道:“我知道你手腕上戴着机关,这个是护腕,你戴在里面,免得磨手。”  陈湮接过,好好揣在怀里,道:“马上就到英雄宴了,到时候估计不太平,你好好照顾自己。”  顾柳点头:“放心吧。”  辞别顾柳,陈湮进城直奔客栈。楚云舒还在屋子里歇着,他进了楚天阔房间,却发现老李已经等在那儿了。  “前辈这么早?”陈湮笑嘻嘻地进去,先倒了一碗热茶驱寒气。  老李把一包东西放在桌上,略有些得意道:“瞧瞧。”  陈湮打开一看,惊叹不已,拿起来仔细打量,啧啧称赞道:“大师出手就是不一样,这‘天下第一巧匠’的称号,非您莫属了。”  老李假模假样谦虚道:“我这还不算什么,我师父那一身本事堪称鬼斧神工,夺天地之造化。”  但见那些木头人线条精美,雕刻入微,五官神态栩栩如生,连衣服上的一丝褶皱都清晰可见。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是立g,作为一篇甜甜恋爱文,这样的约定当然是要实现的。  ☆、刺马庄    有的小人手里还藏着机关,一按便有小竹签射出来。不过没有削尖,推力也不大,伤不了人,不过图个好玩。  “这手艺,单个也值十两银子了。”陈湮爱不释手,一个个看过去。  老李斥道:“卖十两?你这也忒黑心了。”  陈湮一时没有细想,只记得以前看古装片,里面的侠客动不动就是五十两银子掏出来,十两他都还是往少了说的。  楚天阔在一边笑:“十两银子够一家农户吃七八年的了,你这么卖,谁买得起。”  陈湮知道自己露拙了,便干脆顺水推舟拍马屁道:“这东西本不值这个价,可这个手艺值啊。”  老李舒服得眯眯眼,又假装瞪了陈湮一眼道:“我一个木匠,再好的手艺也不值什么。”  陈湮明白老李收钱向来公道,立刻保证道:“向鲁班他老人家发誓,我一定定个合理的价钱。”  老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等陈湮抱着东西出去的时候,凑到楚天阔面前,问:“鲁班是谁?”  陈湮带着东西依旧回到之前的地方支上摊子,把东西摆了出来。这一批东西面向的是经济宽裕的客户,毕竟老李手艺摆在那儿,贱卖实在可惜。  为了让更多的人能买到,陈湮让阿墨找了些工匠,照着老李做出来的东西也弄了一批,做工不及老李的,价格自然也要便宜些。  为了防止有人剽窃,所有售卖出去的,都在上面刻了一个“陈”字,这个字是陈湮亲自刻上去的,丑得让模仿的人无从下手,实在学不出来这种别具一格的字体。  就这么一边讲故事一边卖古代版“手办”,陈湮很是赚了一笔钱。  他如约分给了投资者楚天阔、技术人员老李和车间主任阿墨一些分成,剩下的便继续用来购买木料,加工更多的产品。  这天他正坐在屋子里给老李讲接下来的情节,阿墨敲了敲门进来了,对陈湮道:“公子,有人想见您。”  陈湮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闵不归忙着打探苗不休的消息,而且想来找他的话根本用不着阿墨通传,别的人他也不认识,疑惑道:“是谁?”  阿墨似乎有些兴奋,道:“是茶楼的老板。”  陈湮一听便明白了,对着因为故事被打断而正吹胡子的老李道:“生意上门了。”  陈湮让阿墨把人带到一间空房,上了茶之后才进去。  只见一个约莫三十岁,身子滚圆的中年男人站起来冲他拱手。  阿墨等在门外,两个人一直谈了近一个时辰才出来。  送人走后,阿墨急不可耐问陈湮:“什么事?”  陈湮冲他眨眨眼,道:“赚钱的事,你去找一个识字而且会写字的人来。”  阿墨知道他问不出什么,先出门找去了。  等把人带进客栈,陈湮又和那人单独呆在房间里,不知道干些什么,大半天光景才出来。  此后几日,日日都是这样,一直到正月十二,眼看英雄宴马上就要开始,陈湮终于给人结了钱送走了,又去了茶楼一趟,回来就捏着几张银票往桌子上一拍。  阿墨等得着急,用眼神催促他快说。  楚天阔早就猜到了几分,不慌不忙等着人开口。  陈湮这才解释说,茶楼老板知道他讲的故事十分火爆,便邀请他去茶楼说书。但陈湮知道自己的功力肯定不及真正的说书先生,便提出自己将故事售卖给老板,同时把“手办”略低于零售价卖给老板,让他在茶楼里销售。  所以他才请人来,听他口述,把那些故事给记录下来。  “原来如此,”阿墨恍然。  不过因为担心武林里有的门派和故事里的重合,引起大家的误会,陈湮特地在封面上注明。  因此说书人拿到本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排大字:此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且以后每回说书都得把这句话念一遍。  不过金川只是陈湮的第一站,等名气打响了,英雄宴之后,他必定还会去别的地方发展业务。  等到和茶楼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已经是正月十四,英雄宴明日就要开始,城里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往刺马庄去。  刺马庄位于金川城外十里处的半山腰上,早先是一个小家族的地盘,后来这个家族没落,陈珺低价买进,着人大力修缮了一番。  如今,整个刺马庄占地上千亩。从山脚一路用青石板铺就,往上直通一块石牌楼,穿过牌楼便是山庄大门。  山庄大门依山势而建,两边紧贴山石,中间数扇朱漆大门,门上一块宽额匾,上书气势恢宏的三个大字:刺马庄。  隐隐竟是透露出一股战场杀伐之意。  山庄里殿宇亭台层层叠叠,掩映在树木之间,沿着山脉绵延而上。  在一个宽敞的会客厅后,是一片广阔的演武场。这本是为了英雄宴而准备,演武场中央用滚木搭建了一个高一丈,直径三十丈的圆形擂台,两边并排各有两个小一半的小擂台。  到时候比武切磋时,武者报上姓名来历,先在小擂台上比试,而后专门有人记下比试结果,进行排名。  最后能够排进前三十名的人便可上大擂台进行进一步的切磋。  陈家还特意设了奖品,虽然具体是什么暂时保密,但据说价值不菲,前三名皆可获得。  因此来参加英雄宴的人,很多也是冲着这神秘的奖品来的。  擂台周围设有观擂台,整个山庄大小屋舍近千间,可供众人居住。因此大家才在十四这天纷纷上山,准备住处,养足精神等待接下来的比武。  陈湮是坐着马车闵不归一起上山的,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闵不归的弟子。  刚走到大门口,就遇见楚天阔一行人的马车,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话,就有专门安排住宿的人把他们分别带去指定好的地点。  当初顾老爷拿这块英雄令的时候,就想过让陈湮遮掩身份,因此胡编乱造了一个江湖散人的身份。  大概正因为此,他们分配到的房间就比较简陋。毕竟人太多,能容得下这么多人已经不容易。  进了房间打眼一看,陈湮愣住了。  房间里只一张床,一张圆桌,另有一些必备的家具和用品,除此之外,连椅子都只有两张,想招待个客人都难。  闵不归常年浪迹江湖,对这样的条件并没有什么不满。陈湮倒不嫌弃,有个住的地方就不错,但有一个问题是,他晚上睡哪儿?  他并不认为闵不归会愿意和他躺在一张床上,要是他晚上睡着了,像往常一样滚过去钻闵不归的怀里,他毫不怀疑闵不归会化身闵嬷嬷,用针扎死他。  难道打地铺?这种天气,恐怕大家第二天起来就会听说有人冻死在这里了。  唉,陈湮叹了口气,正发愁呢,有人敲了敲门。  他们没关门,陈湮转身便看见阿墨站在门外。走过去一问,才知道是楚天阔让阿墨过来告诉陈湮一声他们住的地方。  “要不你干脆带我过去看看吧。”陈湮说着,卷着自己的小包袱出了门。  闵不归知道他的打算,道:“有事我再去找你。”  陈湮跟着阿墨穿过数条回廊,又怕了几层台阶,才到了一个位置偏僻的四合小院。  这一路过来,陈湮也看见好几个宽敞的大院子,里面热闹非凡,看起来似乎是一些大门派。  因此到了这个小院,瞧见里面的冷清景象时,不免感慨世态炎凉。  好在地方虽然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甚至院子里还有一个小池子,上面漂了几片枯败的荷叶。  手下们收拾好了屋子,住在西厢房,楚天阔把正房给了楚云舒,里面有一个套间,方便林衣照顾他,自己住了东边的厢房。  阿墨带着人到了门口,楚天阔迎出来,就听见陈湮道:“楚大侠,求收留。”  楚天阔见他抱着个小包袱,可怜兮兮的样子,笑着把人让进房间,对阿墨道:“去煮壶热茶来。”  陈湮打量着他这间屋子,不禁连连赞叹。这屋子比起客栈的还要宽敞些,床对面有一张软塌,后面甚至还设了一张小书桌。  想到之前在山谷,楚天阔也算是和陈珺撕破脸皮,所以陈珺乐得在天下英雄的面前下他的面子,不把人迎进陈家。  但现在到了刺马庄,若再过分薄待人,就不免让人觉得陈家小气,所以给楚天阔他们安排的住处倒也不错。  陈湮把包括放下,走过去瘫在床上,道:“人与人就是不一样啊,楚大侠,以后靠你罩着我了。”  楚天阔走过去捏了捏他的手,果然一片冰凉,便把被子拉过来给人盖住,道:“这一路过来也累了吧,要不休息一会儿?”  陈湮拥着暖烘烘的被子,舒服地哼唧一声。  今天早上起了个大早,这会儿正犯着困,便往床上缩了缩,没一会儿真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楚天阔正坐在书桌后面看各个地方传来的消息。  陈湮爬起来问:“我睡了多久?” 第29章 当初楚天阔受伤回了烟波庄疗伤,伤愈后提前来了金川,也让手底下的人在周边搜过,没再发现苗不休的踪迹,以为他是躲进了陈家。  可他若想继续研究蛊毒,陈家毕竟没有那么大的空间,也不够隐秘,因此苗不休肯定会再寻个合适的地方。  却不想他们四处寻找不得,竟是被这汉子找着了。  也真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汉子继续解释道:“毒圣现身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去山谷膜拜的人很多,其中有个会奇门遁甲的,和我们一道误打误撞到了一个山崖底下,闯进了一个阵法当中,他解了阵法,我们就到了一片林子外头。”  “我那使毒的兄弟闻出来有毒物的味道,只是林子里是一片毒瘴,我那兄弟自然比不得毒圣,解不开那毒瘴,我们便没有进去,但他基本可以肯定,毒圣兴许就在那一片毒瘴之后。”  汉子说完,又是一阵惋惜:“可惜没能进去一睹毒圣真容,不过我也是佩服,毒圣的手段果然不同凡响。”  陈湮看向楚天阔,知道对方也有进去探探究竟的心思,想了想,对汉子说道:“我有个师父,在药理上很有研究,他应该有法子对付那片毒瘴。等我把这事跟他说说,让他带我们去看看,如何?”  汉子很高兴,忙道:“好啊,何时去?”  楚天阔道:“明天英雄宴第一天,各路英雄必然都要到场,我们不便离开,不如过两天。”  过两天陈珺忙于英雄宴的事情,想必无暇顾及其他,他们正好溜出去瞧瞧。  汉子自然没意见,双方约定第三日午后去山庄东边的飞花台见面。  等汉子一行人走远了,陈湮便道:“我们赶紧去告诉闵先生。”  两个人直奔小屋,还没进去,正好撞见闵不归从外面回来。  等陈湮把从汉子那儿听来的消息说了,闵不归没怎么惊讶,道:“我大概也听说了,今天下午去大厅用饭的时候有人正在讨论这事。”  幸好陈湮嘱咐汉子暂时别把他们有办法穿过毒瘴的事说出去,否则一旦传开,苗不休那边听见风声,必定会事先逃走。  等到要去的那天再临时叫上人,打他个措手不及。有众多江湖人亲眼目睹,苗不休拿人做实验的事必定瞒不住,到时候人人得而诛之,他恐怕就逃不掉了。  闵不归眼中泛起冷冷的杀意,道:“这一次,我看他还往哪里逃。”  第二天一大早,天微明时,陈湮是被一阵钟声吵醒的。  这会儿时辰尚早,楚天阔难得地也还没起。陈湮发现自己又滚到人家怀里了,觉得实在暖和,就舍不得起来,闭上眼睛准备再眯一会儿。  楚天阔显然也听见了钟声,知道这是宣告英雄宴马上就要开始,立刻翻身起来。不过他动作很轻,把陈湮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挪开后,悄声下了床。  外面的人听见轻微的响动,等楚天阔开了门,便把热水送了进来。  陈湮假装才醒,裹着被子坐起来,打着哈欠道:“怎么这么早?”  楚天阔道:“我习惯早起练一套剑法,之前在客栈没地方,如今不能再落下。你再睡会儿吧,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陈湮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了几分,道:“不睡了,不如我起来看你练剑,也欣赏一下楚大侠的英姿。”  楚天阔笑了一声,把帕子从热水里捞起来,拧了水,扔在陈湮脸上,道:“那就洗把脸出来吧。”  小院外面是一片空地,靠近山庄低矮的围墙,墙根底下长着一株梅树,如今稀稀疏疏开着几朵红花,倒也算是一景。  阿墨早被楚天阔嘱咐过,便在空地旁的石椅上铺了软垫,又捧了热茶和一盘点心,让陈湮坐着边吃边看。  楚天阔起了个势,招式渐渐快了起来。  剑身在空中晃出一片虚影,却没有一点声音,整个过程中,除了楚天阔脚踩在枯叶上的声音外,便只有清晨的风声。  这些剑招在与人对决时都足以杀人于无形,但此刻花瓣飘飞,衣袂翩然,反倒让人觉得姿势优美,令人赏心悦目。  即使是剑法,陈湮也觉得当得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八个字,忍不住鼓掌叫好。  楚天阔身形极快,一百一十八式剑招很快就练完一遍,听见陈湮叫好,便收了剑,问他:“哪儿好了?”  陈湮笑眯眯地,面不改色道:“哪儿都好,剑法好看,人更好看。”  楚天阔早习惯了他油嘴滑舌,阿墨却在一边轻轻咳了两声,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在说什么。  陈湮只隐约听见“不听”两个字。  这时,门口传来楚云舒的声音:“哥哥小心了。”  陈湮刚扭头,就见楚云舒手一挥,三枚飞刀直冲着楚天阔而去。  楚天阔严阵以待,等到飞刀快近身时,挥剑打掉两枚,而后腾空一跳,在空中翻了几圈,堪堪避过第三枚。  刚稳住身形,又是三枚飞速而至。  楚天阔左闪右躲,手上剑舞不停,楚云舒那边暗器接连发出,丝毫没有停歇的样子。  暗器与剑身相交,发出“铛铛”的声响。  那些暗器被楚天阔格开,全都打进了旁边的树干和墙壁上。  等到兄妹二人停手,陈湮捂住小心脏,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乖乖,这两兄妹练起武功来是玩命啊!  阿墨走过去把飞刀一一取下来,楚云舒被林衣搀着走到石桌边,陈湮赶紧让开。  别的凳子上没来得及铺垫子,他总不能让楚云舒被冻着。  “哥哥剑法又精进了。”楚云舒坐下后,说道。  楚天阔练得一头汗,一边擦一边道:“上次在山谷与高手一战,我也受益不少。”  陈湮想起那个玄衣剑客,亦好奇那是什么人。  “说起来那个剑客的招式,哥哥竟也认不出来,中原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位高手。”楚云舒问道。  陈湮有了个猜测,道:“会不会不是中原人士。”  楚天阔也早有这个想法,道:“很有可能。”  正说着,山庄里已经热闹起来。大家纷纷走出屋子,朝着中央的会客大厅走去。  楚天阔对陈湮道:“估计今日大家都会去大厅用早饭,我们也去吧。”  几个人收拾收拾便下去了,进大厅时,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人。  闵不归在一个角落里独占了一个桌子,可能是他身上生人勿进的气息太盛,别的人都没有坐过去。  正好,陈湮他们过去和他坐一桌,听见旁边的人讨论。  “今天英雄宴就要开始了,不知道陈二公子会不会宣布奖品是什么。”  “对呀,搞得这么神秘,要是到头来没什么稀奇的,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不至于吧,陈家一掷千金,搞出这么大阵仗。要我说,兴许是什么武功秘籍呢。”  “不知道谁能夺得前三名。”  “且瞧着吧,可有好戏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湮:汉子身边奇人很多呀,为啥不放在烟波庄里。我:不想。陈湮:……汉子:可以先给我个名字么?我:懒得想汉子:……  ☆、外行人    吃过早饭,有人注意到擂台北边已经被摆上了两排桌椅,是专门作为看台用的。四周也都零散放着小桌和椅子,方便一些门派掌门人观看比武。  等到诸人都聚在了广场上,看台左边缓步走上来一个中年男人,陈湮认出来他就是之前在街上见过的盟主。  盟主向台下的人抱了抱拳,用内力提高了音量,道:“承蒙各位英雄给在下几分薄面,今日齐聚刺马庄。此次英雄宴,乃为结交天下英豪,比武切磋也是点到为止,无论输赢,大家交个朋友。”  众人点头附和。  盟主继续道:“这次召开英雄会,幸得陈家二公子鼎力相助,下面,也请陈二公子说两句。”  陈湮在台下翻了个白眼,看来无论现代古代,不管什么场合,领导人一拨拨讲话这个习俗还真是一成不变。  盟主说完让到一边,玄衣剑客推着轮椅上来。轮椅上,一身华服的年轻人面带笑意看着台下的人。  察觉到陈珺的视线有意无意落到自己身上,陈湮身子一僵。  楚天阔发现他的异样,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腕,示意他不要担心。陈湮一颗心安定下来,身子也放松了,干脆回了个笑给陈珺。  果然,陈珺脸的笑容凝住,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那双狐狸似的眼里,笑意愈加深邃。  “此次能在刺马庄结识各位英雄,乃是陈某的荣幸。诸位都是英雄豪杰,陈某就不多说废话了。”看到众人跃跃欲试的样子,陈珺向盟主投去一个目光。  盟主会意,高声道:“比武,开始!”  一声锣响,好戏正式登台。  陈湮抻着脖子往擂台上看去,却见四周一片寂静,竟没一个人上台。大家你看看我,我捅捅你,那意思你上我就上。  陈湮顿时想起来以前上学的时候回答问题或者表演节目的时候,他和同学也都是这样,不禁觉得好笑。  不过想来也可以理解,大半个武林齐聚于此,这里面有多少宗门世家、百年门派,高手如云,自然没有人轻易上去开这个头。一旦技不如人,岂不丢脸。  一时之间,尴尬迅速在四周蔓延开来。  陈珺像是早料到似的,不慌不忙。身边的玄衣剑客冲人群里点了点头,就有一个身穿褐色劲装的虬髯男跳上一个小擂台,指着台下一个男人道:“在下冒昧,向这位英雄请教。”  那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指着自己迷茫道:“我……”  旁边的人立刻换上看好戏的表情,把他往台子上推,一边道:“就是你,快去快去!”  那个人被大家推搡着上台,眼见已是骑虎难下,只好冲虬髯男抱拳,走到台子上备好的兵器架上选了一根棍子,道:“在下练的是棍法,不知阁下用何兵器。”  虬髯男走过架子,最终选了一杆长.枪。有人拿着本子走过去问过二人门派姓名,随后回到看台旁,另一个人迅速找出两块刻有二人名字的木牌挂在一块大木板下方。木板上方刻着三个漆金大字:英雄榜。  楚天阔这会儿带着陈湮走到为烟波庄准备的椅子上坐下,一边低声为陈湮解释:“棍法难练,这个人身手应该不错。”  陈湮随手抓了一把瓜子,磕得咔嚓咔嚓响,兴致勃勃看着。林衣也在一边给楚云舒解释场上的形势。  两个人很快交上手,陈湮耳边只听见棍枪相交时砰砰作响,长棍和长.枪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虚影,交手的两个人双手上下翻飞。  这情形看在楚天阔眼里算不得什么,但作为很少亲眼看见真功夫的现代人,陈湮倒是在一边心惊胆战。  “哎哟哟,差点就扎到了。”  “哎呀!那一棍眼看就打到了,可惜可惜。” 第31章 可他没想到首先站出来的竟是徐掌门,他竟然不自量力到了这种程度吗?亦或者,他只是受人指使,替别人做嫁衣?  脑中思绪飞转,陈湮凑到楚天阔旁边,道:“阔阔,咱不怕,他讨打,我们就满足他,打他个臭不要脸的!”  楚天阔没时间纠结这个突然转变的称呼,但转而便明白了陈湮的意思。如今所有人都在小看烟波庄,那么扭转形势的便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重新打出名声来。  就算最开始是徐掌门这样的人又何妨,他不过是杀鸡儆猴的那只鸡,拿他开了刀,让那些人看热闹的、动歪心思的、不明状况人云亦云的统统闭嘴,然后一步步爬上英雄榜。  实力在那儿,还有人焉敢小瞧?  然而没等他回复,徐掌门见他仍不表态,竟是冷笑一声,道:“原来新庄主竟然是个胆小鬼?看来烟波庄是真的大不如前啦!”  楚天阔脸色霎时更加阴沉,不自量力挑战也就罢了,可出言不逊,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的。  陈湮之前也听楚天阔说过,凭他的实力,让江湖不敢招惹是轻而易举的事。可他明白,当初父亲亡故,明里暗里多少势力打压烟波庄。他之所以忍气吞声,也是为了麻痹其他人,让他们放松警惕,自己好暗中调查父亲刺杀一事的隐情。  想起不久前楚天阔在徐掌门失踪的时候还好意愿意帮忙,没想到徐掌门竟然是个不知好歹的人,陈湮气愤地望向徐掌门的弟子们。  却见那个小冬这会儿听见自家掌门的话也是目瞪口呆,不知道为何他突然向楚庄主发难。  棋山派这一次算是出尽了风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们。  小冬原本十分歉意地冲陈湮拱手,注意到别人的目光后,就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裤.裆里,表示自己并不认识台上那个胡说八道的老头。  楚天阔已经站起来,仍是温润地笑,道:“徐掌门指教,晚辈怎敢推辞。”  说完便在众人的目光中走上了擂台。作者有话要说:  表白吧表白吧,可急死我了。  ☆、坐等吃瓜    一个“指教”,虽然是客套话,但也算是给徐掌门戴了顶小高帽子,到时候三招两式把他打趴下,只怕输的就不只是身手,还是脸了。  陈湮自然明白楚天阔的心思,g立得有多高,打脸就会有多疼,他兴致勃勃,坐等吃瓜。  楚天阔随身带着剑,徐掌门本门功夫是刀法。  等到楚天阔在台上站定,徐掌门先是摆了个架势,楚天阔站着不动,徐掌门见状,便先挥舞着大刀冲了上来。  刀锋逼近,楚天阔仍自岿然不动。  其他人看得紧张万分,有人猜测楚天阔实力高深莫测,面对徐掌门的进攻镇定自若,显然没把对方放在眼里。这是曾经见识过楚老庄主希声剑法的人。  有的人却以为楚天阔是被吓得不敢动,只能伸长脖子等死。  就在徐掌门的刀离楚天阔的头顶只有几寸距离时,只见楚天阔脚下轻挪一步,微微侧身,便躲过刀锋,随后抬剑轻轻一挡,徐掌门竟反被击退几步。  他只当自己一时大意,眸光一闪,凌厉的招式便直接招呼上来。  楚天阔脸上仍旧是淡淡的表情,在别人眼中看来都是简单的格挡,轻轻松松就化解了徐掌门的招式。  人群里开始有人议论,“这个新的楚庄主显然武功高强,看他对付徐掌门跟耍猴似的。”  “所以这个徐掌门还真是狂妄,就这点功夫也敢轻易挑战烟波庄。”  “当初楚老庄主凭借希声剑法,在江湖上难逢敌手,更是力压昆仑派一头,我看这个小楚庄主怕是得了他父亲真传。只是人家真人不露相,处事低调罢了。”  徐掌门听得这些议论,老脸涨得通红,加快动作向楚天阔攻来。楚天阔也不能真的这么一直戏耍人,但见他反守为攻,一招快似一招,进攻一阵密过一阵,正如骤雨乍临,让人手忙脚乱,眨眼便让徐掌门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这一次,轮到徐掌门抖得花枝乱颤。  最后,楚天阔把人逼到擂台边缘,拿还没出鞘的剑轻轻一捅,徐掌门身影不稳,竟然就要掉下台去。  楚天阔却在关键时刻用剑鞘勾着对方的腰带再轻轻一拉,早已准备好掉下台丢人的徐掌门就这么云里雾里地又被拉了回去。  这下子孰高孰低再明显不过。  陈湮跑到另一边的人群里悄悄起哄:“喂,徐掌门,你还没掉下去呢,要不继续打呀!”  喊完之后挤到另一边,换了个声音道:“嘿,他要有脸那就继续!”  “怎么没脸,仗着自己是长辈逼着小辈上台,这下可满意了。”  “就这点三脚猫功夫也敢挑战烟波庄,我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我说老头子还是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也不嫌丢人的!”  陈湮在人群里挤了一圈,引得众人跟着他的话头都议论起来。  楚天阔剑未出鞘就把徐掌门打得落花流水,虽然不至于让他狼狈,但这张老脸也算是丢尽了。  阿墨等人在一边看得也是目瞪口呆,这陈公子是一个人唱足了十个人的戏,把个徐掌门臊得是下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  楚天阔趁机补刀,便冲徐掌门拱手道:“承让了。”  承让不承让,下面的人不是瞎子。一个小派掌门咄咄逼人,可人家一庄之主还是这么谦逊有礼,这一次,棋山派在整个武林里只怕很难抬起头了。  楚天阔说完正要转身下台,却听见一个声音道:“楚庄主且慢,请容在下讨教一二。”  众人闻声望去,便见一个青色身影跳到台上,手里握的也是一把长剑。  人群里立刻热闹起来。  “看,是昆仑派的弟子!”  “昆仑派这么多年被烟波庄压着一头,恐怕早就不甘心了。这一次有姓徐的打头阵,他们自然不放过这个机会。”  “棋山派好对付,可这些年昆仑派韬光养晦,一直想要找机会挽回他们的江湖地位,谁胜谁负只怕也很难说。”  楚天阔皱了皱眉,看起来今天他一时是脱不了身了,那么山自然也是下不了的。  事已至此,只能应战。  他伸出一只手道:“请。”  那弟子拔剑出鞘,瞬间攻了上来。楚天阔看得出来此人身手不凡,徐掌门和他比起来还真就只是只猴子,便也不敢轻敌,终于也将剑抽出,但仍然静静立在原地。  铮地一声清鸣,两剑相交。  楚天阔脚下未移动半分,却横剑轻易挡住了攻势,随后手腕翻转,格开了弟子的剑,剑尖直刺向他。  弟子大惊,急忙掠身后退。  楚天阔不再等在原地,而是主动追上去。  众人只听得那弟子把长剑舞得唰唰作响,楚天阔这边依旧是无声无息,就好像他手里的不是一把剑,只是一根有形的空气。  昆仑弟子立刻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他知道对方甚至都没有出全力,却能够完全把自己压着打。  陈湮见多了,大概也能判断出来楚天阔要赢轻而易举。他转而把目光投向昆仑派,却不见他们的掌门。这样的切磋会连续十天,掌门们自然不可能天天守在这里。今天楚天阔出来都还是为了找人会合一起下山。  武林盟主当然也不在,陈湮明白了那些大佬们是在放任自己手下的人来挑战楚天阔。但早不挑战晚不挑战,偏偏是今天,要说他们不是故意的鬼都不信。  可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知道他们的计划,所以借此拖延时间?这是陈湮想到的最有可能的一点。  即便楚天阔速战速决,可走了一个还会再来一个。就算楚天阔能把所有人打趴下,那也要耗费巨大的体力。  他叹了口气。  这时楚天阔已经一脚踢在了昆仑弟子的胸口。那弟子倒飞出去,栽在了擂台底下。  楚天阔这样不给人留情面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震慑其他人,让他们不敢轻易上台挑战,自己好及早脱身。  然而好像是约定好的,尽管是这样,仍旧有人毫不犹豫地靠近擂台。  陈湮见了,凑在楚云舒耳边说了两句话。楚云舒先是一愣,随即便笑了。她站起来向着哥哥的方向眺望,却突然捂住了眼睛,痛呼了一声。  楚天阔正巧看过来,飞身下了擂台,冲过来抱住妹妹,忙问:“怎么了?”  陈湮焦急道:“她眼睛疼。”  说着冲楚天阔眨了眨眼睛。  楚天阔立时会意,搀着妹妹就要往住处走。陈湮趁机对着后面要跟上来的人说道:“楚庄主的妹妹身体不适,今天没空切磋了,诸位请便吧。”  有不怕事的走上来道:“他妹妹不舒服又不是他不舒服,怎么……”  话未说完,林衣扭头看了那人一眼。那人声音顿时低下去,缩着脖子不敢再说半个字。  不知为什么,他从林衣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他完全相信,只要自己再说一个字,这个人就会把自己的舌头拔.出来。  林衣和楚天阔一起搀着楚云舒离开了,直到几个人走远,刚才说话的人才松了口气,只觉得后背沁凉,原来是刚才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低声嘟囔道:“楚天阔打不过也就罢了,那旁边的小厮脾气怎么也这么暴躁。”  陈湮临走前告诉汉子,他们可能暂时没办法过去,让他低调行事,先不要把下山的事告诉别人,等他们重新定了时间再说。  回到了院子里,楚云舒拍了拍自家哥哥的手,道:“好啦,我没事啦!”  楚天阔无奈地看向陈湮,道:“是你出的主意吧?”  陈湮得意地挑眉毛:“怎么样,我聪明吧?”  楚天阔也知道,陈湮出此下策并不是因为担心他打不过别人,而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谓的缠斗上。  如果说和高手过招可以让他获益进而更进一步的话,那么和徐掌门之流交手,简直就是在复习基本功。  他们现在需要时间来处理这个突变。  几个人围着圆桌坐下,陈湮先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楚天阔也早想到了,道:“我们就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被他们知晓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有一点陈湮也不大想得通,道:“其实按照陈珺的实力,就算是苗不休再次被发现,他们也完全可以提前撤走,没必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拖延时间。”  “不错,”楚天阔点头,道,“除非……”  “除非他们没办法撤走。”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几人回头去看,发现竟是闵不归。  刚才陈湮忙着帮楚天阔脱身,一时没顾上他,没想到他跟着他们回来了。  “为什么会没法撤走呢?”陈湮问。  闵不归走过来坐下,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道:“有很大的可能是苗贼的实验到了关键时刻,不便转移,只要能拖得一时片刻,就足够了。”  “那……”陈湮大惊,“那我们岂不是不能耽误,得马上过去!”  楚天阔按住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道:“只怕之后的日子,会有人不停向我挑战,我肯定没办法再用相同的借口脱身了。”  ☆、暴走 第33章 “啊?”陈湮一时没反应过来。  楚天阔看了他一眼,缓缓重复道:“我说,我没事。”  “哦,哦哦哦,”陈湮明白了他的意思,忙说出早已想好的理由,“我就说嘛,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不着四六的,最爱开玩笑。你可是楚大侠,怎么会被我的一个玩笑吓到。”  楚天阔喝茶的动作一顿,脸色似乎有点黑。  陈湮察觉到,急忙收敛起玩笑,道:“是我错了,楚大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和我一般计较啊。”  楚天阔默不作声,直直地看着他,把他看得一阵阵心虚,目光闪烁着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楚天阔只是轻轻叹了一声,道:“夜深了,早些睡吧,明日顺利的话,我们或许就能去下山去了。”  见他说回正事,脸上也如常,陈湮总算松了口气,嘴上应道:“睡觉睡觉。”  说完率先爬回床上去,往里面一缩,给楚天阔留出大半张床来,背对着他不动了。  楚天阔正解衣服的手又是一滞,随后灭了蜡烛,轻手轻脚上去了。  睡了约莫一个时辰,正是更深露重的时候,楚天阔觉得有点不习惯,睁开眼看见身旁的人还缩在床角,竟意外地没有滚过来,嘴里不甘心地轻哼一声,悄悄靠过去把人搂在了怀里。  陈湮在梦里也小心翼翼地不往沙滩上去了,找了个挂在大树中间的吊床躺了上去。可刚刚躺上去不久,就又被八爪鱼缠住了。  陈湮:“……”  第二天,陈湮意识到什么,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是睡在角落里,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不由得松了口气,心想,看来昨晚在梦里是自己想多了,也许是之前心理阴影也说不定。  吃过早饭,刚到擂台边,立刻有眼尖的人看向楚天阔一行人,见他身边没跟着楚云舒,便道:“楚姑娘昨日身体不舒服,不知今日好些没有?”  楚天阔冷冷道:“多谢记挂,好多了。”  另一人便接道:“既然好了,今日不如由在下请教楚庄主高招。”  话音刚落,一个浑厚的声音自他背后响起:“不忙,不如让我领教阁下几招如何。”  那人身子一僵,转过身去,便看见袁识正怒目望着自己,后背立刻起了一层冷汗,道:“在下区区三脚猫功夫,怎敢与少阁主动手?”  “哦?”袁识两根粗眉拧在一起,道,“你不敢和我动手,却敢和楚庄主动手,意思是说他也是三脚猫功夫了。”  那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却不知怎么圆回来,嘴里只能道:“不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袁识道,“没眼力的东西,楚庄主的功夫还在我之上。”  说着他放大音量,看向身边的众人,把刚才人群里跃跃欲试的人一一扫了一遍,道:“所以要想和楚庄主动手,先打败了我再说!”  自三年前袁阁主渐渐隐退,江湖人谁人不知袁少阁主的大名。他是个不甚讲究许多规矩的人,直来直去,说打就打。惹到了他,谁也讨不了好去。  刚刚要挑战楚天阔的人及时认怂,道:“原是我眼拙,且只是跟楚庄主开个玩笑,我……”  袁识打断他道:“阿阔乃是一庄之主,你是什么东西,和他很熟吗,凭什么和他开玩笑?”  陈湮在一边见袁识化身袁怼怼,把那些人噎得眼睛发直,两腿发抖,只觉得昨天的气都出了大半,笑得不能自已。  这时袁识已经不顾那人的反对,提着人的后领子飞身上了擂台,道:“来来来,不能败了你切磋的兴致,先和我打。”  说完也不去兵器架上找兵器,而是冲手下一伸手。  手下嗖嗖就扔上去两个东西,待袁识拿出来陈湮才看清楚,竟是两把寒光闪闪的弯刀,像极了秋日里镀了寒霜的冷月。  自此,霜月阁一名终于显露出它真实的含意。  陈湮立时同情地看向袁识的对手,没办法,那两把弯刀看起来实在太凶残,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把人的脑袋割下来。  那人大概还想恳求两声,袁识却把一把大刀扔在他手里,道:“得罪了。”  说着人已经冲了上去,那人只看到两把弯刀冲自己挥过来,吓得声音都发不出,只能被迫接招。结果没有几招袁识就把他的兵器打掉,手臂一转便让那人背对着自己,随后在他屁股上猛地一踹。  那人直直掉下台去,袁识在台上看那人迅速挤出人群跑掉了,在台上哈哈大笑,道:“我看这位兄弟武艺稀松平常,逃跑的功夫倒是不错。”  这话惹来一阵大笑,陈湮站起来直鼓掌,嘴里喊着好。  袁识教训了一个人,便又对其他人道:“还有谁想上来的,一起来也行,我们速战速决!”  楚天阔已经暗示手下的人悄悄追上刚才那人。  袁识的这一通闹显然打乱了陈珺的计划,他少见地出现在看台上,看向袁识的目光晦暗不明。  他身边的玄衣剑客领会到他的意思,冲正走过来的昆仑派掌门示意。  昆仑派掌门是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下巴上一把稀疏的花白胡子。见此脸色不由得一暗,扭头对着旁边一个长得和他有七八分相像的年轻人说了两句什么。  陈湮猜测那人恐怕是昆仑掌门的儿子。  但见他儿子神色冷冷的,听完话微微点头,加快脚步就朝这边走了过来。还未及到擂台,却见一个红色的影子鬼魅般飘到了台上,指着袁识道:“我和你打。”  听声音是个年轻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个人戴着面具,右半边脸被遮住。长长的红色发带随风飘舞,既艳丽又张狂。 作者有话要说:  楚大侠这么明显的暗示都听不懂,湮仔你的脑子呢!!!当当当当~~~小英英隆重登场!  ☆、神秘人    众人不知这人是谁,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昆仑掌门的儿子没想到自己的任务被抢了,也是一愣,随后又退出人群,想看看这个人是何来历。  似乎是听到有人议论,红衣男子自报家门道:“我叫……宁英,请指教。”  陈湮原本以为袁识控制住了局面,正准备和楚天阔商议着要不要趁机下山,没想到又来个突发情况。  不过这个人虽然张扬了一点,陈湮也只把他当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正要让楚天阔抓紧时间离开,楚天阔却拉住了他的手,道:“不急,这个人是个高手,不知袁大哥能不能应付。”  “嗯?”陈湮完全没想到,便赶紧也看向擂台,心想陈珺为了拖住他们,真是不惜下血本啊。  袁识也看出对方功夫不浅,很可能甚至在自己之上,马上收起了轻慢之心,专心应对。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挤进人群,冲着擂台道:“我的小祖宗,别胡闹,人家打架呢,你瞎凑什么热闹?”  众人:“……”  这是切磋,切磋好吗!请不要说得这么直白!  宁英却把剑提在手里,不耐烦地冲他挥手道:“一边去,本来就是自由切磋,你管我。”  众人:“……”  你们其实是来吵架的吧。  这时,陈湮仔细看了一眼那个高大男子,却发现他是个圆圆脸,圆眼睛圆鼻头,饱满的嘴唇都是圆圆的,简直一个萌宠小可爱,嘴里的一口茶顿时喷了出来。  其实但看脸还是很可爱的,可是配上那七尺身材和饱满的胸肌,就怎么看怎么不协调了。  陈湮忽然想到一个动画人物,梳着两个揪揪头的小孩高举着肌肉横凸的手臂脆生生喊着:“爹爹,我是哪吒呀!”  正胡思乱想着,宁英竟是懒得废话,说了一声“看招”,举剑直刺过来。  袁识一直凝神等待,这会儿早有准备,一把刀挡住了剑锋,另一把刀向上一挑,要把剑挑开。  在剑身离刀的那一刻,原本挡着剑的弯刀衡划过去,直攻对方胸口。  这两招看似简单,但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仍然令人叹为观止。擂台下的众人已经忍不住喝彩。  却见宁英邪魅一笑——陈湮发誓,真的是邪魅,像极了小说里描述的霸道总裁的样子,他甚至不怀疑下一刻红衣男子会直接搂着袁识的腰,说:“你可知道,你这是在玩火?”  话说宁英邪魅一笑,身形微动,便以毫厘之差躲开了袁识的攻击。  这并不是因为他只能惊险地躲开这点距离,而是他能精准地把控着自己避开攻击的距离,不多一分不少一分,这样才能保证他接下来的招式足以给对方致命一击。  虽然这是切磋,双方都不会真的伤人,但至少足以打败对方。只不过袁识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常年和楚天阔比武喂招,让他已经对各式各样刁钻的剑招十分熟悉,因此和宁英交手还算得是游刃有余。  两个人身形极快,刀光剑影看得众人目瞪口呆,那些一心想在英雄宴上出风头的此时此刻才清醒地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对招,他们就算练个十年二十年也不一定能达到对方的水平。  昆仑掌门的儿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十分不好看,默默地走回父亲身边。  眨眼间,台上的人已过百招,袁识渐渐有些吃力了。  陈湮凑近楚天阔道:“这个人好厉害,袁大哥只怕不是他的对手,怎么办?”  可问完之后等了半天没听见回答,侧过头去一看,却见楚天阔眉头都快拧成一个疙瘩了,脸色发沉,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你怎么了?”陈湮有些担心,见对方还是不应,又喊了一声,“阿阔!”  楚天阔猛地回过神来,陈湮意识到什么,问:“你认识那个红衣服?”  楚天阔脸上的肌肉几乎都有些扭曲,僵硬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人,但我认识他的武功。”  “武功?”陈湮疑惑地看过去,过了一会儿差点惊叫出来,但及时压低了声音,道,“这不是……”  楚天阔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是希声剑法。”  “怎么可能!”陈湮知道,虽然烟波庄收的弟子也会学习这些剑法,但此剑法的精髓除了楚老庄主,只怕就只有楚天阔学到。  他虽然是个外行,可之前见过好几次楚天阔与人交手,因此也能看出宁英在此剑法上的造诣不比楚天阔低。  他猛地反应过来,脸色惨白,道:“他……不会是当初夜闯烟波庄的人吧?”  然而楚天阔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不是,他的年龄对不上。他如今看来也不过二十来岁,当初闯山庄的人至少在三十岁以上。不过也不排除是他指使人去的可能。”  “那……”陈湮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有可能的仇人就在眼前,楚天阔会借此机会报仇吗?  楚天阔知道他在想什么,道:“我不会贸然行事的,且不说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他就是伤我妹妹的人,更重要的是,我打不过他。”  陈湮听出了浓浓的挫败感,也没想到楚天阔还没动手就已经认输了,正想要鼓励他两句。楚天阔似乎又看出了他的心思,继续道:“这人内力浑厚,武功博杂多变。除了希声剑法,他还应该练了一整套的踏月流星。”  见陈湮投来疑惑的目光,不等他问出口,楚天阔便又道:“这个说来话长,我以后再慢慢解释,总之你要知道,这是一门很高的武功,我见过,甚至与烟波庄有关联,而且很肯定的,我真的打不过他。”  陈湮憋得难受,长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楚天阔真是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台上的两人又是百招对过,袁识已经处于很明显的下风,在一次最后的挣扎过后,袁识退到擂台边缘,堪堪稳住身形,心服口服道:“我输了。”  宁英高抬起下巴,一副睥睨众生的样子,眼神极为不屑和淡漠,张口狂妄地说了三个字:“还有谁?”  陈湮一捂脸,他真心怀疑这个人也是穿越过来的,可看他的身手,再对比自己这弱不禁风的模样,嫉妒让陈湮拒绝承认这个事实。  袁识的落败让宁英得以完全震慑全场,台下的强壮小可爱已经接受了事实,木然地看着台上的人牛逼哄哄的样子。  这个动静算是闹得更大了,盟主也跟着出来,站在看台上观望。  宁英也注意到了盟主的存在,正要说话,楚天阔却站了起来,道:“我和你打。”  众人顿时大哗,楚庄主看来是心痒了啊,昨天被缠着和功夫完全不入流的人打了两场,又被当众羞辱,今天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高手,难道是要借机发泄? 第35章 “什么声音?”汉子内力不及楚天阔,啥也没听见,这会儿害怕得声音都变了。  陈湮一边戒备起来,一边又觉得好笑。好歹也是江湖侠客,胆子要不要这么小啊喂。 作者有话要说:  大戏来了……激动搓手手  ☆、尖叫的汉子    不多一会儿,汉子脸色大变,陈湮也听到了细微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很像什么东西在地面上摩擦。  “蛇!”有人尖叫了一声,跳起来躲避。  在视线所能及的范围内,陈湮看见密密麻麻至少上百条毒蛇吐着信子朝着他们爬过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他不禁头皮发麻,拉住楚天阔的手又紧了几分。  “啊!!!!!”汉子尖叫着往他们身后躲,“我最怕蛇啦!!!”  陈湮:“……”  闵不归原本离他们比较远,这会儿退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往周围一洒,白色的粉末洒在一部分蛇身上,便见那些蛇痛苦地扭动着身子往后退去,有的沾上的药粉比较多的,挣扎一会儿便死掉了。  闵不归又拿出好几个瓶子,打算交给其他人,让他们学着自己的样子洒药驱蛇。  一条乌蛇掉在汉子手臂上,汉子尖叫一声,朝着蛇退走的方向逃窜。同伴总不能让他一个人闯入险地,只好追上去,一群人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喂!”陈湮想要拉住他们,没来得及。  “青叶!”楚天阔喊了一声,一个手下便凑过来  “拿着这个去找人,若出了林子以哨声为号会合。”楚天阔把两个小瓷瓶交到青叶手里。  那些人身上没有防身的,这么一跑还不知道会不会遇见蛇群。  青叶应了一声,趁着汉子的尖叫还在林子里回荡,赶紧追了过去。  陈湮有些无语地看着楚天阔道:“我真没料到他们胆子这么小。”  楚天阔一边向周围洒药,一边道:“我也没想到。”  那汉子平时看起来挺豪气的,结果没想到竟然这么怕蛇。  从仍然隐约可闻的汉子中气十足的尖叫声里,陈湮猜测他们应该还没有受伤。然而他们这边的情况却越来越糟,那些蛇似乎把他们当成了目标,源源不断地涌了过来,甚至还有爬在树上往下掉的。  药粉总有用完的时候,目前看来要对付数量庞大的蛇群远远不够。  楚天阔和其他人把陈湮护在中间,陈湮忽然想起什么道:“你们带火折子了吗?”  楚天阔也明白了他的想法,让其他人都把火折子拿出来,两三根聚成一束,点燃了地上的枯叶。  火势迅速蔓延,蛇群暂时被挡住了。陈湮猛地反应过来,急道:“我们这是放火烧山啊,不会整座山到时候都被点了吧?”  楚天阔无语地望着他,思考了一瞬,现在正是冬天,草木干枯,一旦燃起来就真的可能是连绵大火,极有可能波及到附近山里的人,赶紧喊道:“灭火!”  陈湮:“……”  手下们只好拿着药粉一边洒一边灭火,像极了那些灭火器四处喷洒的消防员,陈湮看到熟悉的画面,简直要热泪盈眶。  闵不归也很无语,道:“趁着药还没洒完,赶紧想个办法。”  他说话的功夫,楚天阔又挥剑斩断了几条从树上掉下来的蛇。  这时,一条清油油的蛇啪叽掉在了陈湮肩上。楚天阔一时不察,这会儿看见之后忙道:“子玉别动!”  说完就要伸手来捉,却见那蛇像是见鬼是的,扭动着掉在地上,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楚天阔:“……”  什么情况?  陈湮表示很无辜,自己难不成是什么千年蛇妖变的?  闵不归沉默了一瞬,突然把他扔到了保护圈外。  “前辈!”楚天阔心下一抖,要把人拉回来。  “别动。”闵不归拦住了他,道,“你看。”  只见原本慢慢靠近他们的蛇在陈湮走过去后纷纷退避。  陈湮:“……”  “这是怎么回事?”楚天阔也很不解,难道陈湮天赋异禀,有什么特殊体质?  陈湮却已经反应过来,他周身都是毒,毒性之强只怕这些平常的毒蛇都望而却步。  闵不归没有解释什么,只跟楚天阔道:“你去把内力输入他体内,让他身体里的毒散发出来。”  楚天阔大惊道:“此话何意?他的毒不是已经清了吗?”  之前陈湮骗楚天阔身体余毒未清,发作过好几次。后来毒性稳定之后他就再也没吃过药,楚天阔只当他的毒全都解了,还高兴了好一阵子。  “之后再跟你解释,先出去再说。”陈湮早跟闵不归提过自己向楚天阔瞒着此事,因此他也不揭破。  形势所迫,楚天阔也知道不能耽搁,神色复杂地走到陈湮身后。  陈湮也道:“等出去了我再慢慢告诉你,先按闵前辈说的做吧。”  楚天阔点头,道:“你没有武功底子,经脉未通,我强行输入内力可能会让你不舒服,你稍微忍着点。”  “嗯,来吧。”陈湮深吸一口气,道。  楚天阔将一只手掌覆在他后背,陈湮很快感觉到一道滚烫的气息自他的手掌传进身体,沿着周身经脉游走。  他经脉不通,那些内力在其中游过时就如同磅礴的河流硬要穿过狭窄的河道,强大的能量冲刷着河岸,那热度里带着针扎般的刺痛。  “嗯……”陈湮闷哼出声,头上渐渐渗出汗水。  楚天阔听见,心疼不已,作势便要收回内力。  陈湮见那些蛇已经放慢了速度,有的甚至已经停了下来,有了要后退的趋势,忙咬着牙,强忍着挤出几个字:“别停,继续。”  楚天阔只好将内力不断输入,催发他体内的毒散向四周。  这个办法很快见效,那些蛇如临大敌,纷纷扭头逃窜,不一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感觉到陈湮的身体已经开始颤抖,楚天阔急忙收了手,身前的人往后倒在了他怀里。  “子玉,你怎么样?”楚天阔担忧不已。  陈湮脸色惨白,却还咧开一个笑容,玩笑道:“我没事,你说我会不会因此打开任督二脉,从此变成武学奇才?”  “你……都什么时候了。”楚天阔哭笑不得,知道他是怕自己担心,见他脚下不稳,便干脆把人打横抱起来。  陈湮有点脸红,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他没皮没脸地开玩笑调戏一下也就算了,这会儿这么多人,总归是有点不好意思。  “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他小声道。  “别动,你好好休息一下。”楚天阔把人抱得更紧,陈湮那点小小的挣扎到最后只是徒劳。  楚天阔的手下似乎早就习惯了自家庄主处处照顾陈湮,闵不归也面色如常,好像看见的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陈湮:“……”  这些人都是怎么了?敢情到最后尴尬的只有他自己。  蛇群驱散后,楚天阔问闵不归:“前辈,可还能辨别方向。”  闵不归静静站立片刻,指着一个方向道:“这边……”  话还没说完,忽然从浓雾里伸出两根藤蔓,卷住了闵不归的腰,往后退去。  陈湮大急:“前辈!”  楚天阔抱着陈湮不方便,手下们便冲了过去,拔剑砍掉藤蔓,总算救下了闵不归。  陈湮松了口气,正叫他们赶紧回来,却见他们中间的树木忽然动了起来。  手下和闵不归想要过来,均被挡住。  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楚天阔和其他人连忙闪避。几个躲闪之间,手下和闵不归竟不见了踪影。  陈湮惊道:“我靠,不是吧,我们来的又不是桃花岛。”  楚天阔此时面沉如水,听他这么说,便问:“桃花岛是什么地方?”  陈湮把岛上的桃花树的阵法大约解释了一遍,楚天阔问:“你什么时候去过这种地方?”  陈湮:“……”  这不是重点吧楚大侠?当务之急是找到闵前辈和你的手下,想办法出去啊。  没有闵不归带路,刚才躲避暗箭的时候也失去了方向,早就不知道闵不归刚才指的是哪个方向。   “怎么办?”陈湮焦急不已。  楚天阔却很镇定,道:“我得先把你放下来。”  陈湮:“……”  他脸红道:“你放下来就放下来,不用告诉我啊。”  楚天阔轻笑了一声,陈湮:“咦?”  是他听错了吗,那笑声里带着几分揶揄,有点坏。  楚天阔把他放下,松开手时在他大腿上轻轻捏了一把。  陈湮:“!!!”  “你刚刚……”陈湮惊道,“是不是捏我了!”  楚天阔一脸无辜:“你又胡说八道,我没有。”  陈湮义正辞严指着他:“我明明感觉到了,你不许撒谎。”  楚天阔叹了口气,一脸无奈道:“子玉,你不要总开这样的玩笑,会让人误会的。”  陈湮:“……”  竟然敢贼喊捉贼,倒打一耙!楚狗子你学坏了!!! 第37章 他打了个寒颤,决定继续沿着山路往上。等弄明白怎么回事之后再告诉盟主也不迟吧,反正尸体又不会跑,他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彼时,楚天阔已经带着陈湮追到了山顶。  两人在一座飞檐高楼前的空地停下,苗不休躲在剑客身后,阴毒地盯着闵不归,道:“师兄,你何苦非要把事情做绝。这些年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是挺好的?”  闵不归咬牙道:“当初我就说过,若我再见到你,必要亲自取你狗命。”  苗不休冷笑道:“你既然不肯罢手,那你的那些丑事我也不必为你遮掩了。”  陈湮和楚天阔对视一眼,想来闵不归一路追杀苗不休,但江湖上却几乎无人知晓此事,更别提苗不休到底做了什么才引来闵不归的数十年追杀。  原因大约只有一个,两人之间的仇恨来源有着不便言说的隐情,闵不归不会说出苗不休欺师灭祖的事,苗不休便也保守着闵不归的秘密。  不过这两师兄弟站在一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孰正孰邪,陈湮也没兴趣打探闵不归的私事。苗不休什么时候不说,偏要在这个当口逞口舌之利,目的不言而喻。  于是陈湮霸气地一挥手:“他想拖延时间,阔阔,打他!”  苗不休眼睛一眯,发现自己的心思被识破,眼见剑客已然受伤,竟是把剑客推了出来,自己迅速向山下逃窜。  这个举动无疑是和陈珺撕破脸皮,但当初陈湮散布他的消息,陈珺却没有太过加以阻止,说明陈珺也有在事后借此杀人灭口的想法。  苗不休不是傻子,这会儿靠山已倒,也不在乎把仇做死,自然是活命要紧。  闵不归身形一闪已经追了上去。  陈湮担心苗不休狡诈狠毒,闵不归就算武功上占优势,但万一中了圈套呢。  楚天阔明白他的顾虑,吩咐几个手下也跟了上去。  这边剑客和楚天阔再次交手,陈湮见状继续在一边发动嘴炮攻击:“那个老贼把你推出来当替死鬼,你还要救他?”  剑客却不答话。  这时汉子等人也跟着上来了,剑客发觉来了人,避开楚天阔的攻击,再次伸手朝陈湮抓来。  陈湮身边有烟波庄和袁识两边的护卫,就算打不过他,但因之前的事早就戒备,要拦住他也是轻而易举。  谁料剑客抓陈湮不成,调转身形竟是一把抓住汉子的衣襟,用剑柄敲晕了他,带着人便掠进高楼的大殿里。  陈湮一脸懵,他抓自己大概还能要挟要挟楚天阔,抓那汉子有何用。但凡楚天阔真的不在乎汉子的死活,那剑客该怎么办?  不过这也只是假设,楚天阔虽然没那么紧张,但好歹汉子是带他们进来的人,有能力救总还是要救的。  楚天阔这便要进入大殿,陈湮一把拉住他,道:“我觉得事情不对劲,里面恐怕有埋伏。”  楚天阔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就算有也得去看一看,总不能丢下人不管。”  陈湮明白这个道理,只好对众人嘱咐道:“大家小心,我师父不在,要防备对方用毒。”  众人纷纷答应,一齐爬上数十级青石台阶,来到大殿门口。  青叶先进去探了探,发现没有机关,示意众人进去。  护卫们分散几个人去四下检查。其他人刚走进去,突然从两边滚过来两个东西,冒着滚滚白烟。  陈湮第一反应是叫道:“捂住口鼻!”  其他人根本没反应过来,顿时中招,一个接一个就倒了下去。  楚天阔想先带陈湮退出来,浓烟之中飞来一个人影封住了他的去路。  所幸青叶早有准备,喊了一声:“庄主接着。”  说完扔过来一包东西,楚天阔飞快地从里面拿出来一颗吃了,顺便给陈湮塞进去一颗,道:“这只是迷烟。”  陈湮想说迷烟对自己其实也没有作用,不过为了让楚天阔安心,只好吞了下去。  青叶和其他烟波庄的人也都吃下,准备过来和楚天阔汇合,顺便对付那个神秘的人影。然而很快又有几道身影跳出来与他们缠斗在一起。  楚天阔不放心陈湮一个人,只能一手抱着他,一手与那人影对招。  那人影看出陈湮不会武功又对楚天阔很重要,招招致命都对他招呼过来。  “我靠!”陈湮忍不住骂了一声,“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哈喽k提呀!”  说完举起手臂,毒针不要钱似的朝人影射去。  人影没料到他还有这招,连战连退就出了大殿。楚天阔跟着出来,却听得破空声传来,他左右一闪,便有两柄飞刀咚咚钉在了大门上。  等他再想找人时,那人影早就不知所踪。  陈湮觉得奇怪,看这些人的身手根本不是烟波庄众人的对手,可他们好不容易设下埋伏,却不用毒而是用迷烟,完全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但转念一想,今日之事处处透着不寻常,他干脆道:“我觉得这里面有诈,不如先离开或是藏起来……”  话音未落,只见被汉子派去叫援兵的那青衣男子几乎是爬着上来,身后乌央乌央跟着一群人,打头的赫然就是武林盟主、昆仑掌门贺江麟、在渊堂堂主魏行天,甚至旁边还跟着陈珺。  陈湮暗道不好,心想果然中了计。扭头看楚天阔,却见他面色沉静,似乎胸有成竹并不担心,心下安定了两分。  青衣男子看见他们两个,面露喜色道:“太好了……我……我半路上遇见盟主,赶紧带着他们上来了,我兄弟呢。”  身后大殿里迷烟渐渐散尽,青叶等人正带人出来,看见下面空地上的众人也是一愣,这时便答道:“你兄弟被人掳走,我们也正找他,其他人中了迷烟,正在里面躺着。我们检查过,并无大碍。”  青衣男子脸色一变,手脚并用爬上来,顾不得多说,先进去找同伴去了。  盟主注意到陈湮和楚天阔两人疑惑的目光,主动解释道:“擂台切磋进行到一半,我们听说这边出了事,有武林同道被暗害,所以赶紧过来看看。”  陈湮皱眉,这一路过来,除了他们杀的那些勒穆国人,哪里有什么武林同道。  盟主话刚说完,便有人两两一组抬着几幅简易的担架走到众人面前放下,担架上躺着几具尸体。因为  尸首分离,抬尸体的人也只是匆匆把脑袋和身体放在一起,有的甚至放混了。  陈湮正要示意楚天阔把来龙去脉解释一下,便听得一声撕心的哭嚎,有人扑在其中一具尸体身上大哭:“当家的——”  陈湮大惊,看向楚天阔。楚天阔眉头紧锁,一只手在他背上拍了拍,示意他镇定,同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人群里已经有人站出来,口里喊着:“师父”、“师兄”等,各自扑到了不同的尸体旁边。  因为有头和身子弄混的情况,甚至还出现了两拨人扑到同一具尸体身上的闹剧。  昆仑掌门一眼瞧见烟波庄的人身上都带着血迹,怒指着他们道:“楚庄主,你们烟波庄光天化日之下残害武林同道,还是在众英雄眼皮子底下,你们也太猖狂!”  陈湮目瞪口呆,这脏水怎么就一下子泼到了烟波庄身上。   楚天阔语气冰冷道:“贺掌门,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贺江麟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嘴边的长须在风中飘荡,脸上因怒气涨得通红,指着地上的尸体道:“这里就只有你们烟波庄的人在,剑伤血迹未干。这些人都是被一剑削掉了脑袋,人赃并获,你们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陈湮急得几乎跺脚,当时苗不休和剑客都在,一团混乱之下大家都忙着追人,完全没有想过检查这些人的身份。  可当时看五官,确实不是中原人。  袁识是跟在后面的,他发现林子里的尸体之后,趁着盟主带着人往山上赶,便派人在林子附近仔细搜寻一番,看是否能找到些许线索,随后才上山来,因此落后了一步。  刚到山顶,就听见贺江麟在那儿吱哇乱叫,登时怒不可遏,挤过人群,指着贺江麟的鼻子骂道:“老匹夫,休要血口喷人,事情还未查明,你就着急泼脏水,我还说这些人是你们昆仑派的人杀的呢!”  后面的众人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说起来贺江麟也算是江湖元老,和袁识的父亲是同辈。可这位少阁主竟然敢指着鼻子骂人,性子还真是十分火爆。  其他几个大门派的掌门人都暗中摇头,这个袁识太过偏袒烟波庄,知道昆仑派一直觊觎烟波庄的地位,在外行事从来不给昆仑派一分面子。  身为少阁主,明面上和人把仇做死,对霜月阁有害无利。不知道袁阁主是怎么想的,竟然当起甩手掌柜,把一应事务交给这么个脾气火爆的儿子,也真是心大。 作者有话要说:  汉子:我做错了什么……  ☆、徐掌门    陈湮也觉得奇怪,凑近楚天阔问道:“怎么回事?”  楚天阔只简短地答了两个字:“易容。”  陈湮恍然大悟,是了,今日这来来去去的一通折腾,就是针对烟波庄的一个局。  陈珺知道他们想进山找苗不休,又知道他们猜到了勒穆国人牵涉其中,于是故意在瘴气林里把他们分开,然后引闵不归过来。  到时候楚天阔无暇顾及其他,再将这些易容成勒穆国人的各门派人士放出来引楚天阔杀了他们。  而后苗不休逃走,引开他们离开现场,到了这边,又故意拖延时间。随后陈珺便让人通知盟主这边出事的消息,又声称一些武林同道失踪,带着众人来到这里,暗中将他们的易容撤下,最后上来正好抓个正着。  贺江麟气得脸都绿了,他儿子上前冷言道:“袁少阁主请慎言,且不说我父亲论年纪也是你长辈,你按理也该敬上三分。就说这件事烟波庄本就嫌疑最大,若他们问心无愧,你又何必急于撇清他们?”  “长辈?”袁识不屑道,“我袁识从来只敬当敬之人,那些不要脸的人,以年纪腆居长辈,惯会得寸进尺!”  “你!”  “好了,”盟主知道兹事体大,不敢妄下断论,冲双方按了按手道:“诸位稍安勿躁,烟波庄在江湖上已是近百年的大派,数位庄主的品德心性也是有口皆碑,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我们先问问清楚。”  贺江麟正欲辩白两句,那个跑进大殿的青衣男子忽然连滚带爬地又跑出来,神形狼狈,面色苍白,像是看见了极其恐怖的事情,张着嘴愣是半天没发出一点声音。  下面的人都安静下来,纷纷好奇他要说什么。  等了好久,那人总算是缓过来,神色复杂道:“徐掌门……死……死了……”  “你说清楚!”底下有个大汉叫道,“哪个徐掌门?”  江湖上门派众多,同姓的人不计其数。单单一个“徐掌门”自然不知道指的谁。  陈湮有股不好的预感,心里祈祷着千万别是自己想的那个人。  然而想什么来什么,青衣男子艰难地开口道:“是……棋山派的徐掌门。”  说完往旁边退了几步,似乎害怕楚天阔随时跳起来杀他灭口。  陈湮一把抓住楚天阔的胳膊,低声道:“中计了。”  楚天阔在他手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但没有说话。  当时剑客知道抓住陈湮很难,干脆转而去抓汉子,他知道楚天阔必定还是会跟上去救人。  把他们引入大殿之后,先用迷烟把人迷晕,然后将徐掌门的尸体放在里面蓄意诬陷。只不过对方没料到烟波庄的人早有准备,只是盟主一行人赶来的时间恰好,楚天阔还没来得及撤走,就正好被他们撞见。  虽然计划有了变化,但结果是一样的。  贺江麟一听这话,自然觉得自己又抓住了一个烟波庄的把柄,正要义愤填膺地讨伐一番,盟主却大跨步往大殿而来,道:“先进去看看。”  一时之间,众人一拥而上,大门派的掌门自然走在前面,带着自各自的弟子把大殿站得水泄不通。  棋山派的人跟在中间,后面小门派的进不了门,只能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向里面探,指望能看见第一现场。  楚天阔作为首要嫌疑人,自然也跟着进去了。袁识走过来和他们一道,楚天阔没有回应他的疑问。 第39章 “二公子勿动怒,我已让我手下左护法去周边查看。若毒圣前辈真的在这里出现过,凭藏花的轻功,或许能来得及找到他也不一定。”  盟主刚说完,一个人影飘然而至,落在他面前。  众人一看,正是孔藏花。他来时竟没有一个人发觉,众人不禁暗暗心惊,这人的实力只怕已登绝顶。  孔藏花冲盟主拱手道:“禀盟主,我在这周边方圆五里内都搜查了一遍,并没有看见可疑的人。”  这话一出口,楚天阔和烟波庄的人登时成了众矢之的。  这时魏行天手下一个弟子走到他耳边说了几句,魏行天脸色一冷,转而对楚天阔道:“毒圣是否在这里还未可知,据我所知,和你们一起来的还有旁边这位公子的师父。”  他伸手指向陈湮,道:“尊师似乎就是个医师,颇通药理。”  陈湮一愣,立即明白过来魏行天的意思。  果然,其他人一听,便有人问阿峰的同伴。  对方看了看陈湮,支支吾吾答道:“那位老先生……确实很厉害,就是他给我们吃了防瘴气的药……后来……后来林子里出现蛇群,也是那老先生拿出驱蛇的药粉来的。”  人群里已经有人高声嚷嚷起来,说什么:“那就是他了。”  “说不定他们是贼喊捉贼,那个老先生才是真的毒圣!”  袁识怒目看向那些人,大吼一声:“都给我闭嘴!”  他这一声吼带了两分内力,那些修为不济的甚至觉得胸口都隐隐作痛,一时之间鸦雀无声,人群诡异地安静了片刻,再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阿峰的同伴看他这么凶,又知道他是和楚天阔一边的,生怕自己的话会给自己招来报复,又哆哆嗦嗦道:“我看那个老先生人挺好的……”  最后这话说得像个孩子,谁都知道江湖狡诈、人心诡变,只凭眼睛看得出什么好坏来。  陈湮如坠冰窟,只觉得背上一阵阵发寒。  陈珺分明是一步步都算计好了,林子里的那些药人即便已是无药可医,可到底是被烟波庄的人所杀,何况现在对方又要把下药的事推在烟波庄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反派智商太高怎么办?陈珺:(笑眯眯)  ☆、你笑什么    贺江麟见情势已经完全偏向了他们,立即有了底气,指着楚天阔道:“还有什么可说的,这些事就是烟波庄的人干的!”  “就是,现在证据确凿,他们逃不了了!”  “没想到堂堂烟波庄到如今竟敢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可惜了楚老庄主,怕是死不瞑目啊!”  最后那人话音未落,一记飞镖贴着他的脖颈飞过,在靠近动脉的地方划下不深不浅的一道伤口。但凡身手好些的就能看出来,那伤口再深一分,这人恐怕就救不回来了。  只不过伤口虽不深,血却流得多,乍眼看上去十分恐怖。  被伤的人惨叫一声,眼睛一翻差点晕过去。  “谁敢暗箭伤人!”盟主怒道。  这暗器发来时悄无声息,他也是在飞镖快要伤到人时才发觉。可那个时候阻拦已经来不及。  在他眼皮子底下伤人,且他还无法察觉,他面子上无论如何也过不去,因此惊怒交加。  一个清冷的声音答道:“再让我听见你说我父亲一个字,下一刀就是飞进你嘴里了。”  楚云舒在林衣的搀扶下缓缓从人群后走进来。  林衣周身带着一层寒意,竟让周围的人不自觉地避开,不敢靠近他二人。  其他人见发暗器的竟然是一个瞎子,还是个姑娘,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生怕自己会成为目标。  贺江麟见了,阴阳怪气对楚天阔道:“姓楚的,你纵容你妹妹伤人,还有何话可说。”  “哼,”楚云舒冷笑,“我出手前我哥哥并不知情,何来纵容之说。那人出言不逊在先,我教训他他是理所应当。我父亲能不能瞑目,还轮不到你们嚼舌根。贺掌门若有什么不满,只管冲我来。”  贺江麟脸一阵红一阵白,这个姑娘年纪不大,眼睛残疾,就算是楚天阔有什么错,难不成他还真的去与一个姑娘计较。这要传出去,江湖人岂不笑死他。  且楚云舒是为了维护父亲,本就占了理的。贺江麟急着打压烟波庄,话没过脑子就出了口,这会儿反驳的话说不出,一口老血梗在喉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昆仑派为什么会被烟波庄压下去,只看这贺掌门的做派就知道。想要吞掉烟波庄的不止他一个,可他吃相未免太难看。  楚云舒脸上满是轻蔑,道:“墙倒众人推,有人算计烟波庄,你们便也乐得朝我们身上泼脏水。我哥哥一心记得父亲的教导,谨记‘侠义’二字,从来少发脾气。你们便觉得我们烟波庄成了软柿子,任人拿捏?不过我奉劝诸位慎言,所谓祸从口出,若今日或来日我烟波庄洗刷了冤屈,诸位的大恩,我们自然一一报答,一份也不落下!”  陈湮听得一愣一愣的,低声道:“你这个妹妹比你厉害多了。”  楚天阔露出温柔的神色,颇有些骄傲,道:“云舒爱憎分明,以前在家里做什么都是雷厉风行。父亲也曾说若她是个男孩,这庄主之位就没我什么事了。可我觉得就算是女孩也不一定不能继承家业,所以我从不拘着她。且她自眼盲以来,吃了多少苦,有多少委屈,都不曾出口,这一次也是气得狠了,所以发泄出来。”  陈湮也道:“你有个好妹妹。”  说完,看向陈珺的目光便复杂了几分。陈珺察觉到,看了他一眼,竟然颇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陈湮心里气道:“妈的,我就知道你丫心虚了。”  众人见楚云舒口齿伶俐,便自觉又把矛头指向楚天阔。贺江麟连连吃瘪,如今打定主意不再开口。魏行天自然要趁热打铁,便又问楚天阔:“事已至此,楚庄主,你打算如何给我们交代?”  楚天阔镇定自若,道:“你咬定所有的事都是我烟波庄所为,可为什么要杀他们,又为什么要先给他们下药?之后还把尸体留在林子里,不是自留把柄?”  魏行天眯着眼,道:“自然是为了陷害陈二公子。”  楚天阔道:“我无缘无故又为什么要陷害他?”  贺江麟终究是忍不住道:“自然是他怠慢了你。众人都知晓你烟波庄没有被迎进陈家,你失了脸面,便想要报复。”  楚天阔冷笑:“要这么说,我第一个要杀的,岂不应该是你贺江麟!我若要报复,陈家那点护卫还拦不住我,我要杀他轻而易举!”  “狂妄!”贺江麟颤这手指着楚天阔,他不敢承认楚天阔再说出杀他的话时,他心中的惊惧。只能用别的话来掩饰,“盟主尚且在此,岂容你一个毛头小子造次。你不敢去陈府,所以才想出这种法子!如今所有武林人士作证,我们今日便要为武林除害!”  “嗤!”陈湮忍不住嘲笑,这个人胆小如鼠,就算说什么“除害”,也得说个“我们”,连说一个“我”的胆子都没有。  “你笑什么!”贺江麟正沉浸在正义斗士的激情里,陈湮这一笑,让他觉得自己愈发像个笑话。  陈湮看着他,淡淡道:“笑你是个窝囊废。”  “你找死!”贺江麟咬牙说着,便要冲陈湮而来,陈珺却忽然叹了一声。  贺江麟不得不止住,同时在心里松了口气。  今日他若出这个风头去抓陈湮,楚天阔必然护着他。  可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楚天阔的对手。这个出头鸟他是不愿做的,陈珺这会儿开口,正好解了他的尴尬。  众人不知这个弱公子又有什么话说,都安静下来等他开口。  陈珺幽幽看向陈湮,道:“我知道楚庄主为何要陷害我,他固然是记恨我未曾待以上宾之礼,可我初涉江湖事,总不免有疏漏的地方。若他明言,我自然向他致歉。可他设下此计害我,害整个陈家,却是因为你,你说是不是?大哥。”  这声“大哥”喊得痛心疾首,所有人的目光登时集中在了陈湮身上,既有忽然转折的惊讶,亦有看热闹的兴奋。  怎么回事,不是江湖情仇剧么,怎么突然变成家庭伦理剧了。  陈湮也不知道陈珺是怎么想的,他能认出自己的身份,自己并不惊讶。可他为什么偏偏此时揭破自己?难不成是要借此永远除了自己这个后患?  陈湮一时纠结自己要不要承认,还是装作不知情。  他想了想,先问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你这话什么意思?”  陈珺道:“大哥,事到如今你还要执迷不悟吗?你若对我有恨,只管告诉我。哪怕你要我将陈家拱手相让,我也不会多说一句。可你却受外人蛊惑,来对付陈家。如果你再不回头,我也救不了你了。”  陈湮算是看出来了,楚天阔又是下药又是杀人来陷害,就因为陈家的慢待,到底理由还不足够。可若加上陈璟和陈珺的兄弟相争,那么就好理解了。  为了表现自己手足情深,还做出一副相信大哥为人蛊惑的样子。  陈湮在心里翻白眼,你这个才叫演技派,奥斯卡都他妈欠你一座小金人啊!  他知道自己怎么辩解,陈珺都必定有话说,毕竟他们两兄弟之间的仇恨也做不得假。  他强忍住上去狂揍陈珺一顿的冲动,面无表情伸手道:“好啊,那你把陈家给我。”  陈珺反而愣住了,他真是完全没想到自家大哥不按套路出牌。他深知大哥对陈家深恶痛绝,绝不肯再沾染一分。他原本以为大哥会承认是自己和楚天阔联手,而他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从调查刘峰的死,一路追查到金川,混进英雄宴,不就是为了借烟波庄的手毁了陈家吗?可他现在竟然伸手来要,陈珺始料未及。  陈湮见他不说话,催促道:“你不是说要给我吗?还算不算数了?”  盟主连同贺江麟等人也都呆住了,他们只听说过陈家大公子暴病而亡,却没想到人还活着,甚至还同烟波庄扯上了关系。陈珺看来是一直知道自己大哥还在的,却从没有向他们提及。  陈珺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有些激动地想要站起来,阿朗忙扶着他。  “我若把陈家给你,”陈珺眼中竟然隐然有泪光闪烁,“你便不计前嫌吗?你会回来,我们兄弟同心,一起护陈家周全吗?”  陈湮一僵,不知怎的,他竟然从陈珺的眼中看出两分真心。是他演技太好,还是他真的有这样的想法。  他却不知,他的那一伸手,让陈珺也摸不准他是不是真的想要陈家。他也不知,他若真的要,陈珺会真的给。  陈湮心情复杂,看着陈珺那一脸急切的样子,胸中忽然翻涌起一阵嫌恶之感。  他收回手,冷冷道:“兄弟同心?一起对付烟波庄吗?”  陈湮态度的忽然转变,让陈珺的那一丝冲动瞬间归无。他又变成了那个戴着面具演戏的人:“大哥,父亲把你赶出家门,你心里有恨。可父亲如今已经后悔,日日思念你,常至食不下咽,夜不安寝,如今卧病在床已有数月。便是念在父子一场,你就不能暂时放下怨恨吗?”  曾经深入这具身体里的仇恨、绝望与痛苦被陈珺这一番话勾起来,在陈湮周身的血液里沸腾,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用怨毒的目光看着陈珺,道:“赶出家门?我是怎么出的陈家,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作者有话要说:  好喜欢云舒啊~~~好戏登场啦~~~  ☆、影帝对决    陈珺藏在袖子里的手抓紧了轮椅的扶手,指甲掐进木头里,指头被木刺刺出血来。  陈湮一步步走向陈珺,把两人都不愿再回忆的往事揪扯出来,摆在两人面前:“你不是知道我不止是被赶出陈家,还被赶进了烟雨楼,受过万般的屈辱!你如今一句‘父子一场’,便要我将前尘往事全都忘怀?”  陈珺默然无语,脸上的肌肉因为隐忍而微微颤抖。他想阻止陈湮继续说下去,却没有了勇气。  他不明白陈湮为什么会在全武林面前说出这件事,这样带来的羞辱与当初在烟雨楼所遭遇的又有何区别?  果然,听见烟雨楼,其他人的神色都变了变,向陈湮投来异样的目光。  陈湮本不愿提及此事,无论他如何没皮没脸,可就算为了原主的声誉着想,这件事知道的人也越少越好。 第41章 盟主痛心道:“阿阔,你明白我的意思。悬崖勒马,为时未晚。烟波庄有今日的地位殊为不易,你难道要让你父亲的一片心血付诸东流吗?”  楚天阔一剑逼退魏行天片刻,道:“若我死了,盟主如何保我烟波庄无虞?”  盟主一听这是有商量的余地,便道:“你若相信我,我可以保全无辜性命,把他们当做自家人对待。”  楚云舒听见这话却是怒了,道:“你好不要脸,是想把烟波庄的势力都收为己用吗?”  盟主道:“楚姑娘,你忧心你哥哥是人之常情,却不该这么误会我。”  陈湮急得额角冒汗,这盟主是要做了坏事收了好处还要立牌坊,楚天阔若答应,他必死无疑,烟波庄从此变成盟主的势力。若他不答应,也是一死,烟波庄恐也保不住。  楚天阔沉默了片刻,道:“多谢盟主好意,我烟波庄的人,还不需要别人来保护。”  “是吗?”话已说到这份上,棋局便是走入死路,盟主不再多言,冲孔藏花使了个眼色。  孔藏花身形一闪,剑锋直逼楚天阔要害。陈湮顿时冷汗涔涔,想也不想,数枚毒针朝盟主齐发。  盟主瞳孔微锁,道:“自不量力!”  袍袖一挥,毒针便被一股内力裹挟着,反冲陈湮而来。  “子玉……”楚天阔失声叫道,想要过来,半路却只能接上孔藏花的剑锋。  青叶和袁识的护卫也是一惊,便要冲上来挡在陈湮身前,陈湮却赶紧把他们推开。  这些人都是战斗主力,要是受了伤,战力只怕大打折扣。反正他自己不怕毒,扎两针也不怕。  这一连串发生得太快,等到护卫们想再冲上来已经来不及了。那些毒针一根不落全都刺进陈湮胸口。  陈湮吓得脸都白了,忙扒了衣服低头查看,发现毒针还剩了小半截在外头,下意识要拍胸脯松口气,却后知后觉感觉到痛,嗷嗷叫唤起来。  青叶伸手要来点陈湮穴道,陈湮忙道:“别动别动!”  青叶见他中气十足、活蹦乱跳,一时也愣住了。  陈湮一边捏住一根针头往外拔,一边对青叶道:“告诉你家庄主,我没事。”  青叶眼睁睁看着带血的针头被拔、出来,略微带着黑色的血滴落在地上,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没事”这两个字。  陈湮见了,急道:“我说没事就真没事,不想他分心就赶紧。”  青叶反应过来,忙冲楚天阔喊:“陈公子无事!”  果然那边一心要摆脱孔藏花纠缠的人安心下来。  另一边,陈珺神色意味不明,视线在楚天阔和陈湮身上来回交替。  这会儿陈湮已经嘶嘶吸着冷气咬着牙解决掉了第三根针,看着扎得更深的两根,不由得哭丧着脸道:“早知道就只射一根了……嗷嗷嗷——”  青叶帮不上忙,听见这话,安慰道:“若只有一根针,内力全在上面,只怕就径直进入心脉了。”  陈湮泪眼巴叉地看了他一眼,一狠心把第四根针拔、出来,不忘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所以我还是聪明的。”  青叶忍不住想笑,又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陈湮道:“想笑就笑吧。”  说完总算清理掉了最后一根针,胸口留下五个黑点,丝丝鲜血正从里面缓缓渗出。  青叶随身带了金创药,便递给陈湮一块帕子,让他把血擦干净之后,才把药粉洒在伤口上。  等处理完,陈湮把衣服理好,青叶才不解地问:“公子为何不让我们碰你?”  陈湮头也不抬地答道:“怕你们死了。”  青叶:“……”  之前曾听阿墨抱怨过庄主对陈公子的宠爱,可竟然已经凶残到这种地步了吗?碰一下都不行?  楚天阔本不是孔藏花的对手,后者曾被陈湮嘲笑过的断水剑法已经让楚天阔开始手忙脚乱。  剑锋正如那被截断复又相合的水流一般,速度奇快难以预料。短短的时间里,楚天阔的身上已经添了大大小小的剑伤。  魏行天因为有人替了自己,这会儿便闪在一边调息,同时密切关注战况,希冀找个时机上去拿下楚天阔。  楚天阔且战且退,一路往大殿后面去了。  楚云舒听林衣说了,暗器瞬发,逼退昆仑派的人,在护卫们的簇拥下和陈湮一起跟着到了大殿后面。  后面也是一片空地,杂乱地堆着一些雕刻工具,空地后面,却是一片断崖。  这会儿天色渐晚,夕阳悬在断崖边上,洒下一片火红的霞光。  如斯美景,却无一人欣赏。  ☆、放弃抵抗    楚天阔已然落了下风,擒住他只是时间问题,因此贺霆等人反而不再步步紧逼,只把烟波庄众人当做瓮中之鳖,从外面围住。  陈湮紧张楚天阔的状况,满脑子想着要怎么帮他。其他人紧张地等着一个战果,谁也没有注意到,人群里一个妇人往前挤去,等靠近了楚天阔后,方才手握短刀,嘶声喊道:“楚天阔,你还我丈夫命来。”  楚天阔应对不及,本能地调转剑锋冲妇人刺去,却在看清她是那药人之一的妻子后,赶紧收了剑,转而挡开了孔藏花的一击。  但同时,妇人的刀毫无阻碍地刺进了楚天阔的左胸。  陈湮刹那间呼吸都停了,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来,身体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神魂飞出七窍之外,眼前黑了一瞬。  有人扶了他一把,他才勉强稳住身子没有倒下。  楚天阔受了一刀,鲜血瞬间染红衣服。妇人把刀拔出,竟要挥刀再刺。却听得“当”的一声响,一枚钢珠打在妇人手腕。  妇人痛呼一声,扔掉了刀。楚天阔面色惨白,往后退了几步,站在悬崖边上。  他点住自己几个穴道,止住了血。楚云舒收回打出暗器的手,急忙问:“哥哥如何了?”  林衣忙道:“虽受了伤,但应当未伤及心脉,没有性命之忧。”  陈湮这才发现那枚钢珠是楚云舒打出去的,在回神之时不禁想,难为这姑娘在这种要命的时候还想着同她哥哥一样不伤人,把飞刀换了钢珠。  袁识也早已来到大殿后,见此情景对自己手下道:“先带着他们走。”  几个护卫要上来搀住陈湮,陈湮才发现袁识说的“他们”指的是他和楚云舒几人,明白对方是为了保护他们离开,而后才好没有顾忌地帮助楚天阔。  陈湮却推开两个护卫,对楚云舒道:“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这个办法很糟,也许只有一分希望救阿阔的命,你帮不帮我?”  楚云舒一愣之后,毫不犹豫点头。  袁识见楚云舒点头,再看她身后的林衣镇定自若的样子,知道他一定会按照楚云舒所说的做,只好沉默着,看陈湮能折腾出什么花来,只要苗头不对,就赶紧把他们强行带出去。  陈湮从随身的药瓶里倒出一颗药丸喂给楚云舒道:“把这个吃了。”  楚云舒不疑有他,当真吞了下去。  陈湮又从腰间的暗器筒里倒出十枚毒针,放在楚云舒手里道:“这些是毒针,你发的暗器没有声音,这些针应当能伤到人吧?”  楚云舒道:“别的人都行,盟主的武功奇高,一定会有所察觉。”  “不用扎他,”陈湮道,好家伙,自己刚被扎了五个大窟窿,这小姑娘一来就挑最厉害的,还真是胆大,“随便挑几个坏心眼的,再算上贺江麟一个。”  “好。”楚云舒一个字都不多问,陈湮说什么她都答应。  陈湮点头,看向林衣。林衣会意,从人群里找出包括贺江麟在内的十个人的位置,一一为楚云舒解说清楚。  “待会儿你一闻到香味就把毒针发出去。”陈湮嘱咐道。  “好。”楚云舒仍不问是什么香味,只是把毒针捏在指间,凝神等待。  陈湮又对青叶道:“能不能派出一个人去,找一找附近有没有带淡香味的草,在上风向点燃。”  青叶不懂他什么打算,但约莫猜到一点点,问:“一般的香草肯定有人能辨别出来。”  陈湮想了想,把之前自己没吃的那丸防瘴气的药放在青叶手里,道:“把这个掰碎了一起烧。”  青叶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往远处一扔。那东西轰然炸响,冒出一股白烟。  人群立刻惊得散开,有人骂骂咧咧道:“是哪个王八羔子?”  还有人慌乱大喊:“有毒!”  不过另外立刻有人道:“有个屁的毒,就是扰人视线的。”  这时盟主正逼近楚天阔,道:“楚庄主,束手就擒吧,再打下去对你没有好处。”  那东西一炸,盟主等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  贺霆下意识看过去,青叶趁他们不注意,借着烟雾的掩护,悄悄溜出去,蹿进了旁边的林子。  魏行天警觉道:“小心别让烟波庄的人跑了。”  贺霆的人在陈湮周围打量了一番,道:“有个人不见了。”  魏行天脸色一变,忙挥手让人追出去。  然而青叶根本没走远,躲在一边等追来的人往山下去时,才绕到上风向,愣是在林子里扒拉出一把刚冒芽的紫苏叶,混在一堆枯叶里点燃,又把药丸掰碎了洒在上面。  等到带着香味的烟雾飘散到人群里时,他又悄悄回到陈湮身边。  贺霆原本紧盯着这边,见他突然出现,竟是一愣,不懂这个人似乎是离开了为何还要回来。  这时楚云舒已经闻见香味,手腕轻轻一转,十每毒针悄无声息地射出去。人群里立刻有人皱眉,低头查看那突如其来的一点刺痛是怎么回事。  然而陈湮却突然跳出人群,几步走到楚天阔身边,一只手扶住他,一边道:“盟主,直到现在你也不过是听信人言。你们可曾亲眼看到楚庄主杀人?在渊堂和昆仑派的野心你难道不清楚,却还是和他们沆瀣一气,要把烟波庄逼上绝路吗?”  楚天阔没料到他突然冲过来,要把他往外推,低声道:“胡闹,你快跟袁大哥走。”  陈湮握住他的手,只坚定地说了三个字:“我不走。”  楚天阔感觉到那只手掌心里传来的淡淡温度,胸中翻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哑声道:“子玉……若此次我们都能全身而退……”  他话还没说完,盟主已经摆出痛惜的表情,叹道:“大公子,我早已劝诫过,是你们执迷不悟。你既然如此说,那我也可以保证,只要楚庄主放弃抵抗……”  “你们就缴枪不杀?”陈湮一时嘴快,接话道。  “什么?”盟主猝然被打断,也没听明白陈湮的话。  陈湮有些尴尬道:“额……没什么,你继续……”  盟主:“……”  “只要你们现在肯跟我们回刺马庄,我可以保证不让任何人再伤到你们,等我们查清楚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定也给你们一个交代。”盟主真诚道。  陈湮在心里呸了一声,要不是当初跟着他老爸混迹商业圈,见识了各种笑面虎和打太极的人,盟主这番话他说不定还真的信了。 第43章 几乎是他跳下去的同时,有什么东西落进人群,“砰砰砰——”几声巨响,炸裂开来。白烟迅速弥漫,众人被呛得眼泪直流。  几个人影跳进来,带着一些人又跳了出去。  盟主最先反应过来,朝着楚云舒的方向抓来。  袁识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向,见状把手里的一把弯刀向林衣扔去,喊道:“阿诵,接刀。”  林衣伸手接住,朝着盟主一刀划下。盟主闪身躲过,一掌拍在他肩头。  林衣顿时吐出一口血,但身形不停,带着楚云舒飞远。  几个黑衣人缠上盟主,等林衣和楚云舒走远了,也不欲多纠缠,纷纷退走。  这些人武功不高,但轻功卓绝,加之有烟雾掩护,最后逃得无影无踪。  盟主急忙吩咐人去追,却不知能不能追上。  且说这边楚天阔被打下悬崖,身子急急坠落,到得一半时,他总算是用尽全力扭转身形,把长剑插、入崖壁,停了下来。  刚掉下来时他只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喊,想到是陈湮的声音,不觉悲从心起,不知他会不会落入陈珺手里。  未等他多想,一个人朝他落下来。凭着一身衣裳,他认出来人是谁,吓得脸色惨白。强行运起内力,脚点剑身飞身而起,险之又险才把人接住,随后握住剑柄,两个人得以悬在半空中。 作者有话要说:  湮仔的高光时刻……  ☆、心意    陈湮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早做好了准备。这时忽然落入一个怀抱,本能地抱住了那人的脖子。  随即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又急又怒又惊又喜:“你……你为什么……”  陈湮抬头,对上楚天阔的双眼,那眸子里是化不开的浓情,他忽然明白了,又把人抱住,道:“要死一起死。”  楚天阔沉默许久,把人抱紧了几分,忽而一笑,竟是带着十分的潇洒道:“谁说我们会死了。”  陈湮看着他,他笑意更深,道:“抓紧。”  听着这熟悉的两个字,陈湮也笑了,手上加了力。  楚天阔拔.出剑,两人便又往下落。但楚天阔一路脚点崖壁借力,下一段便又把剑插.进石壁卸掉下坠的力量。这么循环往复几回,便可看见崖底的树梢。  估摸着能直接跳下去了,楚天阔收剑在手,带着陈湮跃下。  但他受了重伤,这一路完全是在强撑。因此甫一落地,脚下不稳,两个人便摔在地上,顺着一个斜坡滚落下去。  楚天阔仍旧把陈湮的头护住,两个人滚了几圈总算停下。  陈湮趴在他身上,抬起头来看他,两个人都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自己,此时此刻心意完全相通,未说出口的话都化在眼里变成深情,忍不住相视而笑。  陈湮早知道自己爱上了眼前这人,那时候忐忐忑忑地试探,摸不准心意,想要放手却又做不到,只好找了各种借口赖着他。  看他坠崖时,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只想着跟着他去了,就是死了也甘愿。  楚天阔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还未真正了解过这人,就忍不住捧在手心里当珍宝似的呵护着。  那朝夕相处时的微微心动,那乍然离别时的丝丝思念和重逢时的忐忑欢欣,此时都找到了答案。  那一晚站在月色下,感觉唇上的残留的温度,他便彻底看清了心意。可这人从来真话掺在假话里,不知道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但如今,什么都明了了。  于是又把人抱进怀里,如同失而复得的宝贝,生怕再弄丢了。  陈湮埋首在他肩窝,觉得眼睛上一阵疼,扭过脸去就换了一只眼睛疼。楚天阔以为他是在撒娇,把人抱紧了两分。陈湮挣扎了一下没挣开,本不想打破这甜蜜的氛围,但最后实在忍不住,道:“阿阔?”  “嗯?”  “地上干草戳着我眼睛了……”  楚天阔:“……”  两个人这才爬起来,陈湮见他脸色惨白,胸口处的伤口还在慢慢往外淌血,心疼得无以复加,急忙撕下一片衣角把伤口包扎住,又用袖子替他把嘴角的血擦了,才扶着他道:“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楚天阔这会儿胸口剧痛,怕一开口就又要吐血,惹陈湮担心,便只默默点了点头。  两个人刚要走,忽见悬崖上又跳下来一个人。  看清来人是谁后,陈湮挡在楚天阔身前,把手上的机关对准了对方。  阿朗跳下来,原本已经准备好看见两具摔得粉身碎骨的尸体,结果却看见两个人好好地站在面前,不由得一愣。  他还未踏上前一步,几枚毒针便同时向他飞来。他抬剑轻轻一挡,那些毒针便都刺入旁边的树干。  陈湮一击不成,再次按下机关,又将腰上的暗器全都拿出来。毒针如雨一般地飞射过去。  阿朗剑舞成风,在身前筑起一道屏障。  楚天阔对陈湮道:“你的针伤不到他,我挡他一会儿,你先走。”  话音未落,最后一枚毒针却直直刺入阿朗肩头。  楚天阔:“……”  为什么会这样,他想不通。  陈湮也想不通,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这最后一枚毒针要么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恰好避过阿朗的防御,要么,就是他故意放水。  果然,阿朗开口道:“我若不让你刺伤我,你大概不会听我说话。”  陈湮皱眉道:“我们难道不是敌人吗?有什么好说的?”  阿朗道:“公子早就劝过你,想让你不要卷进烟波庄的事,你难道看不出来?”  陈湮真诚道:“说实话,真没有。”  阿朗:“……大公子你可曾想过,公子原本可以杀了你一了百了,却还是数次留你性命,是为了什么?”  陈湮翻了个白眼:“心理变态呗!”  阿朗怒道:“说到底你根本从来没真的了解过他!”  “哦,”陈湮面无表情,竖起手掌,把手指一根一根屈起,历数道:“毒害我母亲,陷害我把我送进烟雨楼,抢了我的未婚妻又逼得她自毁容貌,让苗不休拿我炼药,陷害我与烟波庄勾结杀人。我确实是不了解他,他这一肚子坏水够填出一条长江了,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长的。”  阿朗:“……”  楚天阔敏感地抓住了一个关键词:“未婚妻?”  陈湮无语地拍了拍他的手:“乖,现在不是吃醋的时候。”  楚天阔:“……”  阿朗最终轻叹一口气,道:“你和公子恩怨已深,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罢了。”  陈湮忙道:“还是那句话,你把菡萏别院的事说出来,之后你说什么我都信,真的。”  阿朗神色复杂地打量了他和楚天阔一番,忽然问道:“你可知,这世上最令人痛苦的是什么?”  陈湮不知他为何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颇为认真地想了想,道:“额……便秘?”  阿朗:“……”  楚天阔:“……”  陈湮不死心,继续猜道:“那……是痔疮?”  阿朗:“……”  陈湮无奈道:“总不能是……”  “够了!”阿朗真担心他说出更恶心的东西,忙道,“是得到又失去。”  陈湮再次翻白眼,道:“你好好当剑客不行吗,学什么文青。”  阿朗努力压下将这人打一顿的冲动,道:“公子不肯听我一言,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好自为之吧。”  说完转身要走。  陈湮喊住他:“这就走啦?那你下来这一趟就为了和我唠嗑啊?”  阿朗侧身,冷冰冰道:“是来看你们死了没有。”  陈湮:“……”  见他又要走,陈湮扔出去一个东西,道:“接着。”  阿朗下意识伸手接过,摊开手一看,是一颗黑黢黢的药丸。  “这是解药,你不先解毒,这悬崖爬得上去吗?”陈湮抱着手道。  阿朗皱眉:“你为什么要给我?”  陈湮耸耸肩:“你武功高强,就算身中剧毒,这会儿要杀我们二人易如反掌,但你没有动手。我这人从不欠人人情,就当还你一条命。以后江湖再见,我家阔阔才能毫无顾忌地砍你。”  阿朗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种说话方式,竟也不怀疑地把药吞了下去,道:“公子,你变了。”  感觉到身上的毒性减退,阿朗竟是沿着来路一点点爬了上去。  陈湮撇撇嘴:“哪儿变了也不说完。”他笑眯眯地冲楚天阔道,“是不是变好看了。”  楚天阔捏捏他的脸,道:“一直都很好看。”  陈湮抓过他的手吧唧亲了一口道:“不错,求生欲很强,少年你很有谈恋爱的天赋。”  楚天阔咳了两声,耳根通红,陈湮把他扶住,道:“先走吧,找个地方给你疗伤。”  话虽这么说,这山深林密,陈湮却不知道该往哪儿走。要是一不小心困在林子里,说不定两个人就喂了野狼了。  然而楚天阔却示意他带着自己走进林子,在各处树干上查看了一番,才指着一个方向道:“这边。”  陈湮惊悚道:“你有千里眼啊?”  楚天阔:“……当然没有。”  “那你怎么能确定往哪儿走。”陈湮好奇。  楚天阔莫名有点心虚,道:“先走吧,到了地方我再和你解释。”  两个人在树林里钻来钻去,楚天阔时不时停下来确定方向,在天刚黑的时候终于走出林子,来到一处山洞前。  陈湮看着山洞,目瞪口呆,道:“楚大侠,你是神仙吧,不是,要么是盗墓的,还能分金定穴呢。”  楚天阔:“……先进去吧。”  两个人这才进了山洞,洞口有一根火折子,陈湮吹燃了,扶着楚天阔一路直行。不多时两个人走出山洞,竟是来到一片露天的空地上,不远处有一栋小茅屋。 第45章 进了陈家大宅,在书房里,陈珺终是忍不住发怒:“我们先前说好的,留我大哥一条命!”  魏行天在一边讪讪不说话,盟主道:“这并非是我们不想,你也看见了,他一心要救楚天阔。那个时候我本已抓住了他,可他心存死志,挥刀伤我,我不得不躲。”  陈珺听得眉头一皱,没想到还有这事。但在裴明眼中,自己大哥确实是死了。他必须装作怒气未消的样子,这两个老家伙野心不小,行事狠辣,这会儿正是向他们胁取好处的时候。  “二位接下来有何打算?”他问。  盟主想了想,道:“今日擂台上那个叫宁英的人很是可疑,我需要一点时间调查他。”  陈珺在心中冷笑,明白这只老狐狸想要什么,道:“边境和京城很快就会有动静,还望二位守约。”  “这是自然,”盟主道,“我们必定按时赶到。”  贺江麟不在,跟着进书房的只有贺霆。见他们全不提及父亲,忙道:“二公子,我父亲的毒……”  陈珺看了魏行天和盟主一眼,见他们神色冷漠,道:“放心,我会把苗不休找回来。”  贺霆冲他拱手:“如此多谢。”  他们走后,陈珺让阿朗送自己回房。  阿郎知他要问什么,道:“我下到崖底的时候,大公子安然无恙,想必是楚天阔一路护着他。楚天阔身受重伤,便是能活下来也元气大伤。”  陈珺点点头,好一会儿才道:“我想睡了。”  阿朗上前把人抱起放在床上,随后准备离开。陈珺却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  “那悬崖有多高?”陈珺问。  阿朗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心头一动,面上仍然平静,道:“数十丈高。”  陈珺道:“你受了伤?”  阿朗不知他问的是哪一次,只道:“一点轻伤而已。”  这是第一次,陈珺在关注他受伤的事,阿朗一时有些紧张。  然而陈珺却又换了个问题:“你为何要跳下去?”  阿朗一顿,像是不解:“公子说过,要保大公子性命无虞。”  所以他会跳下去,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陈珺眼中的神色不甚分明,阿朗与他对视,叹自己很多时候看不清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他喜怒无常,心思百变,捉摸不定。一直以来,自己只好乖乖听命,他说什么自己做什么便是,至少这样可以尽量不惹他生气。  可陈珺这会儿却语调冰冷道:“谁让你自作聪明了。”  阿朗愣住,最后道:“属下知错。”  陈珺却笑了,笑里带着几分冷意:“你错在哪儿了?”  阿朗默然,往常说完这一句,公子便让他下去自己领罚。今日这是怎么了,忽然这么多问题。  既然说错了,那他错在哪儿?人是公子要救的。可公子是不会错的,这是第一次,阿朗竟答不出来。  看着阿朗失措的样子,陈珺心头莫名畅快了不少。手上一个用力,便把人带到了床上。  “公子?”阿朗微讶,嗓子发干,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陈珺的声音仍旧是冰冷的:“闭嘴。”  说完俯身下来,阿朗不知缘由,但他从来也不知缘由,于是依旧同往常一样,顺着陈珺的意思,伸手抱住了他。  夜沉如水,这一夜的旖旎,似乎多了一丝未曾有过的东西。  ……  陈湮是被冻醒的,床边的炭盆已经燃尽,留下灰白的炭灰。  打了个寒噤,活动了一下僵住的脖子,陈湮轻手轻脚起来,发现楚天阔还未醒,便悄悄开门出去。  天已大亮,周遭的景色尽收眼底。  这似乎是一处狭小的山谷,周遭被高山环绕,唯有他们昨晚来时的那个洞口可通往外面。这里的温度亦比外面高一些,因此山坡上的树木有的已经开始抽芽,地上亦是点点嫩绿。  气候宜人,清静隐秘,宛如桃花源。  陈湮伸了个懒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整个人都通畅了。  趁着时间还早,他记得之前在城外小院时跟着闵不归认识了几味治疗外伤的珍贵药草,甚有奇效,便干脆往山坡上去,看看能不能运气好找到一些。   翻了大半个山头,果然在向阳处找到两株紫云珠,忙采来宝贝似的塞进怀里,刚要往下走,便听见楚天阔在山脚下急切的声音:“子玉!子玉!”  “哎,我在这儿呢!”陈湮以为有什么事,忙答应着,加快脚步往下面跑,结果脚下一滑,几乎是连滚带跑地下去,身上滚了一层泥,满头草屑,狼狈不已。  “怎么了怎么了?”瞧见楚天阔焦急的神色,陈湮急忙迎上去扶住他。  对方却将人一把抱进怀里,好一会儿才道:“你去哪儿了,我以为你不见了。”  “啧,”陈湮让他松开自己,嫌弃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黏人了,我不过去山上走了走,你看这是什么。”  他献宝似的把草药拿出来,等着对方的夸奖。  楚天阔在烟波庄的药田里见过这个,道:“你大早上起来就是去拔草去了?”  陈湮:“……”  要不是看在这个人有伤在身,一定要捉来打一顿才好。  “原来楚大侠也有孤陋寡闻的时候,”陈湮教训道,“这可是治伤的好东西,也就是你不识货。”  楚天阔忍不住笑道:“是,我自然比不上陈大夫见多识广。”  陈湮反应过来他是故意逗自己玩,用药草在他头上拍了一把道:“还好意思笑,我还有账没跟你算,回去躺着!”  楚天阔一边往回走,一边道:“子玉,你以前对我不这么凶的。”  陈湮扶他坐下,揪住他耳朵,道:“你以前也没这么油腔滑调,心眼多。”  楚天阔把他的手拿下来握住,道:“我是高兴。”  “你是得意忘形。”陈湮嘴上说着,眼中的笑意掩不住。  楚天阔心想,这人怎么越看越可爱,实在忍不住,忽然凑上去亲了一口。  陈湮一愣,转而坏笑道:“原来是想要亲亲,来来,小爷满足你。”  说完捧着对方的脸,俯身含住仍旧苍白的唇瓣,几番辗转流连,才终于放开。  楚天阔心脏擂鼓似的,分开之时呼吸都不稳了,又似乎是意犹未尽。  陈湮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脸,道:“我去弄点吃的,你再多睡会儿。”  看着陈湮离开的背影,楚天阔心想,自己真是捡到了一个宝贝。  陈湮得意洋洋来到外面的小灶前,欢喜自己终于是把人勾搭到手,觉得这么黏人又害羞的楚大侠真是可爱。而后看着灶旁的一小堆食材,呆住了。  他发现一个问题,自己并不会做饭。  穿越前的他是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穿越后的他是个落魄倒霉的富家公子,无论哪一个,生火做饭显然不在必备的技能范围之内。  不过楚天阔作为一庄之主,做饭这种事恐怕更不会。  陈湮犯了难,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试试。别的不会,煮点粥什么的应该不难吧。  楚天阔本在床上打坐调息,没多久就闻见一股焦糊味,急忙跑出去一看,便见陈湮一手拿勺一手拿瓢,脸上被火熏得黢黑,呆愣愣地道:“实不相瞒,在下不会做饭。”  楚天阔强忍着笑意,道:“不会喊我便是,我做个饭的力气还是有的。”  陈湮惊道:“你会?”  楚天阔道:“这几年游走江湖,偶尔借住朋友家中,学了一点点。”  想到楚天阔养伤还需要一阵子,总不能天天扰他来做饭,便道:“既然这样,你坐在这儿指挥就行,我也学一学。”  看着陈湮认真的样子,楚天阔把人拉到怀里,道:“子玉,谢谢你。”  陈湮轻轻抱着他:“跟我客气什么,以前总是你照顾我,现在也轮到我照顾你了。”  楚天阔替他捻去头发上的草屑,觉得看着他就满心欢喜,红着耳朵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  陈湮听见两人的肚子咕噜咕噜同时响,道:“再抱下去,我们就都要饿死了。”  楚天阔这才放开他,脸颊微红,告诉他怎么做饭。  忙活了一上午,饭总算是好了。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勉强也能入口。两个人唏哩呼噜吃了个干净。  陈湮很满意,觉得楚大侠的求生欲真是很强。这饭吃到中间他差点摔碗,还是看见楚天阔吃得那么香才勉强陪着他一起。   吃完饭,楚天阔回到屋里运功调息。陈湮则打来水烧了一锅热水,等楚天阔结束的时候,帮他擦去身上的汗。  “对了,屋子后面有一只鸽子,你去拿来。”楚天阔想起来他们到这儿已经一天一夜,便道。  陈湮出去找到关在笼子里的鸽子,提过来咽着口水兴奋道:“今天吃鸽子啊?”  楚天阔:“……这是信鸽。”  他找来纸笔,写下“无事”两字,卷起纸条装在小竹筒里,系在鸽子脚上。  陈湮捧着鸽子出去放飞了,眼巴巴地望着鸽子飞远的身影,有些不甘心地回头道:“真的不能抓来吃了?正好给你补身体的,你这会儿发暗器还来得及打中。”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珺珺和阿郎一出场不是在**就是在**的路上,我该反思一下了……  ☆、将计就计    楚天阔哭笑不得道:“别闹,云舒他们该着急了。”  陈湮想起昨天不知楚云舒他们如何了,于是沉下脸来,问:“现在该告诉我怎么回事了吧。”  “咳咳……”楚天阔咳了两声,知道瞒不过去,只能坦白。  那日棋山派掌门突然向他挑战,试探他虚实也好,挑起众派和烟波庄的矛盾也罢,必定有人在背后运作。  陈珺是其中之一无可置疑,但陈家虽然富可敌国、人脉网庞大,到底和江湖牵涉较少,能驱动各大门派,单凭陈家一定做不到。  这个人也许正是这三年来暗中打压烟波庄的人,更可能是夜闯烟波寻找秘籍的人。可调查了这么久,楚天阔关于这人是谁的一点头绪都没有,若真是对方出手,他便正好将计就计引他出来。  而后宁英大闹擂台,楚天阔故意上台与宁英比试,败下阵来,便是要将自己的底全部交出去。  他也猜到对方不可能任凭他们去搅乱他们的计划,城外山上十有八.九会有陷阱,但他还是决定前往。 第47章 “瞎说什么。”楚天阔指着窗外道,“天都黑了,早些睡。”  看他真躺下闭上了眼睛,陈湮轻轻推了推他,道:“你若是不好意思,我帮你?”  楚天阔索性翻了个身,闭眼装死。  陈湮把人掰过来,凑近了他,带着魅惑的声音呢喃般道:“我想和你亲近。”  楚天阔睁开眼睛,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春雨般的柔情,心头一阵悸动,道:“那……那等出去之后……”  话未说完,陈湮往他嘴里塞了一丸药,道:“吞了。”  楚天阔咽了下去,才想起来问:“是什么?”  “解药。”说完吻了下去。  既然吃了解药,就不怕中毒,可以放心伸舌头了。  楚大侠惊了一下,觉得有一扇大门在自己眼前缓缓打开。  这样炙热的情意他根本招架不住,混乱中只本能地抱住了眼前的人,很快便沉沦进去,早忘了阻止对方那只作乱的手。  初春的夜风悄无声息穿过窗隙,吹灭了桌上唯一一盏油灯。如墨的夜色里,只偶尔传来一些努力压抑的声响。  油灯重新燃起,陈湮擦了手出去烧了热水给楚天阔洗漱,又喂他吃了药。  看着这人进进出出地忙活,楚天阔等到脸上的热度褪去,终是忍不住道:“你……要不要……”  陈湮笑道:“等你伤好了,有伺候爷的时候。”  楚天阔无奈闭嘴,就不该问那句话,这人什么时候都不忘嘴上占便宜的。  等他忙完,把人拉到床边道:“别睡榻了,又冷又挤。”  楚天阔伤口愈合得很好,陈湮也不担心伤着他,便吹了灯脱了鞋钻进被子里,抱着他道:“好啊,还是大侠怀里暖和。”  楚天阔把他圈进怀里,终于又找到了之前那熟悉和安心的感觉,两个人都沉沉睡去。  如此过了十来天,楚天阔的外伤好得差不多,内伤也好了五六成。  这天中午,一只信鸽飞进来落在窗沿上,陈湮捉来解下腿上的竹筒交给楚天阔,坐在他旁边伸着脖子去看:“写了什么?”  楚天阔飞速看完,道:“和我们预想的一样,有几个门派联合起来打着讨伐的名义攻打烟波庄,被云舒他们挡回去了。魏行天找了千叶楼的人暗中打听宁英的消息,贺江麟的毒竟然解了。我们的人没能找到苗不休,闵前辈也不知所踪。”  “前辈不会出事吧?”陈湮不禁担忧。  楚天阔安慰他道:“前辈武功在苗不休之上,应对他的毒应当也没问题。可能是苗不休被陈珺的人救走,前辈为了找他才没了消息。我们这就出去,看看前辈会不会给顾姑娘送信。”  “烟波庄呢,不用担心吗?”听起来觊觎烟波庄的人不在少数,一拨被挡住,必然还有下一拨,只怕后面魏行天那几个老贼也忍不住出手。  楚天阔道:“放心吧,烟波庄外是几百里水域,水下机关重重,以裴明的身手或可以独自强闯进去,但要带大批人马却做不到。而且碧落宫的人也在那边,钟离宫主手下能人不少,可保无虞,我们来得及赶回去。”  “嗯。”陈湮答应着,不再耽搁,当即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即将回到山洞的时候,陈湮回头看了看那间小茅屋,有些不舍。  他和楚天阔是在这里完完全全表明了心意,虽然是为了疗伤,可这段时日却也过得无忧无虑,不必理会那些无休无止的江湖争斗。真要回到那个纷乱的世界,陈湮一时之间反倒有些不习惯。  楚天阔看出他的心思,道:“你若喜欢这里,等事情一了结,我还带你回来。”  陈湮点点头,又道:“只要跟着你,到哪儿都好。”  楚天阔忍不住又亲了他一口。  为了驱散那点愁绪,陈湮走在前面对着山洞的石壁敲敲打打,道:“按照一般武侠剧的套路,这里就应该藏着机关密室,我们误闯进去,捡到绝世秘籍,等你练成之后,大杀四方啊啊啊……”  真是说来就来,陈湮好死不死偏偏真的按到一块活动的石头,前面的石壁瞬间上下分开。  陈湮失去平衡,整个人倒栽进去。  “子玉!”楚天阔飞扑上去把人抱住,四周却没借力的地方,两个人直直往下坠去,不一会儿便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意料之外的,这水竟是热的。  陈湮来不及闭气,眼看要呛水,楚天阔忙把嘴凑上去给他渡了一口气,随后发现水底反而有亮光透进来,便抱着人朝着亮光游去。  一歇的功夫两个人总算冒出水面,陈湮迫不及待大口地呼吸着氧气,随后看着楚天阔道:“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楚天阔拍拍他,道:“没事,先上去看看。”  这里是一个容积巨大的山洞,洞顶有一个圆形豁口,连通着外面。光线从豁口洒进来,把洞里照得透亮。  大约那豁口外还长着一株桃树,点点花瓣飘洒下来,浮在水面上被热气一蒸,煞是好看。  洞壁皆成拱形向内凹陷,表面平滑,如同人凿。不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些划痕。  楚天阔上去摸了摸,道:“是剑痕。”  陈湮呆呆道:“不会真有武功秘籍吧,你看看这上面写了字没有?”  楚天阔也信了几分,这里面明显有人来过,便跟着陈湮走了一圈,仔细检查一遍,连角落都没放过。  然而别说字了,鬼画符都没有。  水潭对面的石壁上有个狭窄的裂缝,只能容一人侧身挤过去。  楚天阔先过去看了看,发现里面是一间石室,并没有藏人的地方,便招手让陈湮也过来。  石室的墙壁上挂了一盏油灯,油灯下的石台上放着火折子。  两人把灯点燃,这才看清里面的情况。  便见旁边一个角落有一张石床,被子有些凌乱地叠在床头,看起来好像是原先的人叠得整齐放在那儿,后来又故意弄乱了。  石床旁边有个小木桌,木桌上放着一个铁盒,盒子用锁锁着,不见钥匙。  靠近缝隙的地方竟然还挂着两只风干兔子,两条腊鱼,下面堆着一袋子小米。  “你说这里会不会一直有人住啊。”陈湮道。心想说不定是什么隐士高人,只是暂时外出了。  “不会。”楚天阔在小木桌上摸了一把,道,“已经积了灰尘,至少空了半年了。”  陈湮顿时失望,指着那个铁盒子道:“里面会不会是武功秘籍,要不要打开看看?”  楚天阔把盒子拿起来,想仔细看看,却发现盒子下面压着一张纸。  展开来,上面写了满满的字。  前几排字写得十分端正有力:此盒之中放着绝世秘籍,若有缘人来此,可用旁边的钥匙打开,若想习练,先将此盒送至烟波庄,否则后果自负。  陈湮简直目瞪口呆,就这么把秘籍拱手让人可还行。而且怎么这盒子和烟波庄还有关系。  继续看下去,便见下面龙飞凤舞一排字:放屁!里面的功夫练了会走火入魔,谁练我杀谁,钥匙我扔了,你们就死心吧!  陈湮哭笑不得,但既然说此盒属于烟波庄,他们打开也正好。  “能把锁打开吗?”陈湮在周围找了一圈,果然没找见钥匙。  ☆、解药吃不吃?    楚天阔捏住铜锁,用力一拽,铜锁应声而断。这锁做得小巧精致,完全是中看不中用。  打开盒子,看清里面的东西后,楚天阔差点把盒子掉在地上。  陈湮凑上去一看,里面放着两本册子,第一个册子上写着:大音希声。他拿起来,再看第二个册子,上书:踏月流星。  他脑子里轰然炸响,虽然隐约有了猜测,却没料到果然是烟波庄的秘籍。  他把册子翻开凑到楚天阔眼前,问:“你瞧瞧。”  楚天阔快速浏览了一遍,哑声道:“是后半本。”  “果然是有秘籍的,难道是你父亲藏在这里的?”陈湮惊道。  楚天阔眉头紧皱:“看着纸上所书,并不符合我父亲的脾性。”  “那会是谁……”陈湮还没说完,立刻反应过来,和楚天阔异口同声道,“宁英!”  两人想了想,楚天阔又笑道:“按照宁英的脾气,这下面一排字才像他写的。”  “不错不错,那上面的会是谁?”  楚天阔猛然想起来,道:“必是宁家的后人,那日在刺马庄,我与宁英比试结束后有人给我发了暗号,这是宁家人才知道的暗号。”  当时他下了擂台,有人在他手臂的几个穴道上点了几下,这是踏月流星和希声剑法内力运行的几个共同的重要穴道,没练过这两门功夫的人是不知道的。  这时陈湮眼尖看见盒底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哈,这盒子上有毒,你已身中剧毒,解药只有烟波庄有,还不快去!  陈湮:“……”  果然,就说这人怎么会放心把秘籍交出去,原来是利诱加恐吓,叫人一定要送去烟波庄。  他忙问楚天阔:“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楚天阔试着运行内力,果然感觉心口一阵刺痛。  见他皱眉,陈湮急了,道:“我们赶紧想办法出去。”  楚天阔拉住他,道:“别担心,我知道这是什么毒。”  “是什么?”陈湮忙问。  楚天阔道:“这毒一时半会儿不会发作,若能练成这两本秘籍,便可轻易将毒逼出。练过这两门功夫的人是知道的,不过用来唬那些没练过的倒也有用。”  “你确定?”陈湮仍有些担心。  楚天阔摸摸他的脸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陈湮微微松口气,道:“那正好,这样一来你不如就在这里把秘籍练了,也免了别人送去一趟。”  “嗯。”楚天阔答应一声,道,“当年我父亲和宁家伯父游历江湖,钻研武学,很有可能是在这里一起创出了这门心法。”  陈湮道:“你的意思是楚伯父和宁前辈先把秘籍留在了这里,后来宁英和那个宁家后人闯入这里,把功夫学了,才留下纸条,让人把盒子送去烟波庄?可他们为什么不自己送?”  楚天阔摇头:“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什么原因不便露面吧。”  “阿嚏—”陈湮扭头打了个喷嚏。  之前在水里不觉得,这会儿山洞里阴冷,他全身湿透,身子正止不住地发抖。  楚天阔赶紧用床上的被子把人裹住,道:“我看外面堆着一些柴火,我去生火,你在这儿等着。”  陈湮透过缝隙往外看,见楚天阔手脚麻利在空地中央生起一堆火,又做了个木架子,才过来冲他伸手:“出来吧。” 第49章 陈湮不信,手上用力,问:“那你提烟雨楼干什么?”  楚天阔凑过去亲了一口,才道:“我知你当初是被陷害才去了那种地方,受了那么多苦。怕你在这种事上不免反感,所以才……”  陈湮手一松,愣怔了片刻,把人紧紧抱住,在耳边低语:“前尘往事我已忘了,你是我喜欢的人,我怎会反感。”  当初陈璟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时日里忍辱负重谋划复仇的心境,陈湮亦能体会。深刻在这具身体里的痛苦偶尔也会跳出来,所以他亦不刻意去闪避那些记忆,而是希望用全然不同的心境慢慢化解掉身体里的怨恨。  如今他已找到一生的挚爱,便想要用温暖幸福的时光填补过去的黑暗。唯一的遗憾也只有顾柳,叹她无法与心爱之人相守,只能把她当亲人一般看待。  楚天阔听见这话,胸中滋味万千,最后全化作柔情,只想把人放在心尖上一辈子。  陈湮心里亦是感动,这样容貌出众、武艺超群又善解人意的大侠,上天入地也只有这一个,偏偏被他捞着了。  他忽而想起之前跟踪陈家护卫时在路边小摊主送过他一管药膏,后来一直带在身上也没想着扔,便从衣服里翻找出来,眼波如秋水,在楚天阔耳边勾魂摄魄地道:“楚大侠不用担心,今天就让小爷好好调|教调|教你。”  楚天阔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感觉火一把把烧起来,眼里只有那双水润润的眼睛。  池子里荡起一圈圈的涟漪,粉红的桃花随波起伏,阳光在水雾之中勾勒出淡淡的彩虹,狭小的一方天地里,氤氲出一团艳丽春色。  大侠固然是小心翼翼,温柔细致,可见怀里的人眉头轻蹙,手在他脊背上轻轻摩挲,忍不住问:“是不是疼?”  陈湮平复着呼吸,狡黠一笑:“若我说疼,下次不如换你来试试?”  楚天阔竟认真想了想,清晰有力地答:“好。”  陈湮目瞪口呆:“真……真答应?”  楚天阔手指描摹着他的唇瓣,道:“你也是我喜欢的人,你都可以,我为何不可?”  要了亲命了,这楚大侠一本正经说起情话来,简直要把人的心和魂都勾出去。  说起来,那小摊上的药还真是货真价实,陈湮只感觉身体里的火不灭反盛,脑子一热便道:“小爷今儿兴致好,再赏你一回……”  夜色无声降临,几颗星子倒映在水里,如同星河摇曳。  被调|教的大侠精神抖擞地手撑着脑袋,看着调|教的小爷手软脚软趴在怀里一个字都懒得说。  “有没有不舒服?”  陈湮嘴贱道:“楚大侠做什么都很有几分天赋,怎么会不舒……”  楚天阔及时地捏住了他的嘴。  陈湮瞪他,以前都是用亲的。  楚天阔只好放开他道:“我是正经问你,你也正经答一回不成。”  陈湮嘟嘟囔囔:“我很正经的啊。”  楚天阔摇头,道:“水里泡久了不好,上去吧。”  “嗯。”陈湮嘴里应了一声,懒洋洋的,头发丝都不愿动。  楚天阔早料到了,把人抱上去,仔细擦干净了,穿好衣服才把人拢进怀里,亲了几口道:“好好睡一觉吧,过两天咱们也该出去了。”  “这么快?”陈湮迷迷糊糊道,“功夫练好了吗?”  楚天阔轻轻拍着他的背,哄道:“不是说我有天赋,自然练好了。”  万籁俱寂,陈湮沉沉睡去,梦里只有温暖的星河。  这两本秘籍几乎带着奇效,楚天阔不禁内力完全恢复,更是比之之前更上一层不止,石壁的旧剑痕上又添了许多新剑痕。  最后一次将整套武功练完一遍,楚天阔恭恭敬敬冲石室鞠了一躬,道:“无论父亲愿不愿意孩儿练此秘籍,孩儿如今也已大成,日后定不负父亲苦心,还烟波庄清白,也为宁伯父一门雪恨。”  随后,楚天阔出去打了几只兔子,处理好依旧挂在石室外,道:“秘籍我们虽然要带走,但说不定以后会有别人误入此地,留下口粮,或许还能救人性命。”  陈湮笑眯眯地道:“你是大侠,你说了算。”  回忆起在这里的温存时光,两人均有不舍,决定留宿一晚,明日一早出发。  晚上躺在楚天阔怀里,陈湮心思又活络起来,一会儿摸胸,一会儿蹭腿。  楚大侠只好把人手脚困住,道:“你别勾我,明天一早就要赶路,今晚好好休息。”  既已打破最后的藩篱,楚天阔又怎会不想和他多亲近。只是知道这种事多了于他的身体终究不好,所以能克制便克制。  两人心有灵犀,陈湮明白他的心意,所以也是故意逗逗他,很快就老实下来,道:“要不,你给我唱首歌?”  楚天阔:“……”  “不会呀?”陈湮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楚天阔笑笑,道:“闭上眼睛。”  说完竟真的开口唱起来,歌声轻柔,如同来自仙山圣境,既有缥缈出尘的悠远和煦,又有红尘凡心的温柔情意。  陈湮打了个呵欠,道:“是什么歌?原来楚大侠竟是个被剑术耽误的歌手。”  楚天阔笑了出来:“是我娘以前常常唱给我们听的,睡吧。”  ……  晨光洒进山洞,带着鸟儿叽叽喳喳的鸣唱。  陈湮把装着秘籍的小包裹抱在怀里,楚天阔把他抱在怀里,脚下一点,便出了山洞。  春意已开始在山间蔓延,陈湮亲了楚天阔一口,楚天阔低头轻笑:“走,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样又会演戏、又会扎人还沙雕逗比的陈子玉,上天入地也只有这一个,偏偏被阿阔你捞着了。楚天阔:(心情复杂)陈湮瞪眼。楚天阔:(欢欣鼓舞)耶!阔仔冲鸭!!!  ☆、小鸡仔    这山洞口远离金川,楚天阔和陈湮也不打算回去,朝着反方向走。  两个人在山里走了大半天,眼见天边昏黄,夕阳隐身,终于来到一座小镇子外。通往镇子里的官道上有一座石牌楼,上写:擎天。  陈湮跳起来,指着牌楼大喊:“变形金刚!”  楚天阔:“……”  为什么又在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牵着手走近,楚天阔弯腰寻找着什么。陈湮跟着去看,问:“捡钱呐?”  楚天阔哭笑不得:“找记号。”  陈湮想起在悬崖底下他也是这样,便问:“碧落宫的人?”  “嗯。”楚天阔应道。  陈湮指着靠近柱子根上画的一只小鸡仔,问:“是不是这个?”  楚天阔:“……”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确实是。  陈湮道:“这是什么恶趣味,钟离宫主是开养鸡场的?”  楚天阔忍不住笑,道:“我猜他们是想画凤凰。”  陈湮啧啧摇头:“可怜的凤凰。”  小鸡仔抬起一只爪子指向镇子里面,楚天阔便带着人悄无声息进去。  在整个武林看来,他们已经是死人,这会儿贸然出现,要是遇着熟人,别人还不得被吓死。  不过好在陈湮之前一直易容,如今把易容卸了,反而比楚天阔更能光明正大地出去。  他一路沿着墙根寻找小鸡仔,楚天阔躲在暗处跟着他。  “踏踏踏……”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陈湮全神贯注找记号,一时没有发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马几乎凑在了眼前。  腰间传来一股大力,紧接着他便落入一个怀抱,灼热的呼吸喷在耳边:“怎么也不看路?”  陈湮抬头在楚大侠嘴上亲了一口,指着巷子口的墙根:“小鸡仔。”  楚天阔:“……”  骑马的人穿着军服,朝着镇子外疾驰而去,放佛目的地是金川。  见楚天阔望向那个方向,陈湮问:“想去看看?”  楚天阔摇头,道:“烟波庄和碧落宫都留了人在那儿,袁大哥肯定也派了人盯着,我们先回烟波庄。”  陈湮点头。  两个人循着记号来到一家客栈前。  陈湮嘴角抽抽,这碧落宫的人想必很穷吧。  客栈上的牌匾在风中歪了歪,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楚天阔拍拍他的背,道:“碧落宫也是两年前才刚刚成立,手头免不了有些紧张。”  “不是说能人辈出?”陈湮开始抱有怀疑。  楚天阔咳了两声:“赚钱的能人恰好比较缺。”  陈湮撇撇嘴:“还有画画的。”  客栈的大门虚掩着,门上挂了个小木牌,用触目惊心的红色写了歪歪扭扭的两个大字:“客满。”  要不是里面亮着光,陈湮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座鬼宅。  两个人推门而进,木门发出惨绝人寰嘎吱声,陈湮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往楚天阔怀里缩了缩。  大厅的一张桌子边坐了两个人,正漫不经心地喝茶聊天。柜台后一个满面青色胡茬的中年人靠着柱子打瞌睡。  陈湮走到柜台边,拍了拍桌面,顿时激起一片灰尘,呛得他直咳嗽,连要说什么都忘了。  中年人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懒洋洋道:“没房间了,客官去别处吧。”  陈湮:“……” 第51章 楚天阔捏住他的脸:“谁让你一直在那儿哼哼。”  “哦——”陈湮拖着长音,道,“原来楚大侠喜欢这个,等回去了,我再哼给你听。”  楚天阔清了清嗓子,掀开帘子对外面的人道:“走吧。”  周长老拨了个人来驾马车,楚天阔便坐在车里把人抱住。陈湮发觉马车也不比马舒服多少,跑起来依然颠得难受,还晃。  楚天阔干脆把人抱在怀里,道:“要不然眯一会儿?今晚休息一晚,明天下午就能到了。”  陈湮摇头,道:“不困,要不然你跟我说说碧落宫吧。”  楚天阔便把碧落宫的来历一一跟他讲述。  碧落宫的宫主复姓钟离,单名一个逍字,武功高强,性子不羁,是一个隐世小门派出来的弟子。三年前初入江湖,结交了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后来一群人商量着干脆自立门派,也好在江湖上立足。  这些人都是不拘江湖规矩的,不大爱与那些古板的江湖正道来往太多,反而是每天关起门来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偶尔下山打个劫,或是随手教训一些看不惯的土匪。  陈湮很是无语,自己都是土匪,为什么看不惯别人。  楚天阔解释,因为那些土匪赶在他们前面抢了钱,导致他们后来去的时候已经没多少油水可捞了。  陈湮:“……”  楚天阔笑道:“他们虽说打劫,却也是劫富济贫,专挑为富不仁的做。只不过他们自己不大在意声名,外面的人便误会他们,渐渐地把他们称之为魔教。”  陈湮道:“那岂不是会惹来江湖正道的讨伐?”  反正在他看来,魔教什么的存在的意义就是给正派主角攒人品、爆实力用的,但凡一出现,那些正道们就急吼吼地去围攻了。  楚天阔道:“确实有过,只不过天荡山奇险陡峭,宫中长老有擅长阵法机关的,那些人没讨着好,只好悻悻而归。”  陈湮问:“跟烟波庄一样?”  楚天阔道:“风格不一样,但也可以这么说。”  陈湮眯起眼睛,道:“他们不和正道来往,又是怎么和你勾兑到一起的?”  楚天阔:“……能换个词吗?”  陈湮道:“勾搭。”  楚天阔放弃,道:“一年多前我路过天荡山,恰逢钟离宫主下山打劫,我原本是要阻止他们的,后来却听说被劫的那个员外为祸乡里,甚至还强抢了民女,一时气愤,把员外打了一顿,又把那个女子放走了。”  陈湮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楚大侠!”  楚天阔不好意思道:“也是当时年少冲动,父亲的事一直没有头绪,一时窝了火。”  陈湮却竖起大拇指,道:“干得漂亮!”  楚天阔笑了,把人抱紧了几分,继续道:“钟离宫主因此以为我是同道中人,邀我上山一叙,言谈间觉得脾气相投,便抛开身份成了朋友。所以此次收到我的信,才仗义相助。”  陈湮听完,想象着和楚大侠极为相似的一个人带领着一个魔教没事就下山打劫,那画面,也是相当美好了。  不过他对这个钟离宫主也多了几分好感和好奇,很想快点一睹真容。  说完碧落宫,楚天阔又给他讲了许多自己闯荡江湖时的事情,不知不觉天便暗了下来,一行人依旧留宿在一个小镇,第二天继续上路,终于在当天下午到达了天荡山。  站在山脚下,陈湮仰望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山峰,看浓雾在山间翻涌滚动,如同滔滔江水,暗叹果然名副其实。  周长老在前面引路,带着人沿着山间小路蜿蜒而上,走了不到半个时辰,陈湮就喘得跟狗一样。  楚天阔把人搂住,道:“要不我背你?”  陈湮死活不肯干,虽然他脸皮是厚了那么一丢丢,但这样也太丢人了。  周长老在前面笑眯眯道:“到了山腰处的栈道,也是需要有轻功的人才上得去的。”  言下之意是到时候还是要背。  陈湮深呼吸了几下,道:“到了那儿再说吧,就当锻炼了。”  楚天阔只好搂着他的腰,连拉带抱地和他一起走上去,陈湮倒是轻松了不少。  不多一会儿,众人来到一处断崖,断崖对面是笔直峭壁上的一条木制栈道,和栈道相连的也只有一座狭窄吊桥。  陈湮心想,乖乖,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又不是修仙,谁没事住这种山顶。  周长老率先跃过桥去,陈湮提心吊胆地看着在他脚下惨叫的栈道,听见他道:“庄主,请随我来。”  陈湮赶紧搂住楚天阔的脖子,楚天阔轻笑一声,紧紧抱住他,低声道:“抓紧了。”  两个手下跟在后头,几个人像雀儿一般在栈道上飞跃着前行,到了后面,周长老显然有些吃力。  他虽然功夫不错,但亏在太胖,纯粹是给累的。  最后他只能落在后面,对楚天阔道:“庄主先行一步,宫主已备好酒菜,我等随后就来。”  楚天阔冲他挥了挥手,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周长老在后面擦了擦头上的汗,道:“楚庄主轻功又大有进益,我等再练二十年也赶不上啦!”  陈湮一路闭着眼睛,直到感觉耳边的风停了下来,楚天阔的声音传来:“到了。”  陈湮睁开眼睛,见自己站在一大片空地当中,对面是一座巍峨的大理石殿宇,白生生的映着山巅的积雪,如同仙境。  殿宇前面,一株红梅灼灼盛放,给这座仙境沾染了些许红尘气息。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殿宇里传来:“酒菜都快凉了,阿阔你再不来,我就要下山去接啦。”  只见一个身穿天蓝色长袍的青年男子从大门缓步而出,衣服略有些松松垮垮,隐约露出胸前的一线肌肤,头发半束在脑后,只剩一小缕碎发垂在额前。  斜飞入鬓的眉毛和自带三分笑意的桃花眼,长在那张如玉一般的脸上,带着摄人心魄的美,怕是要让天下美人都黯然失色。  陈湮看得都呆了,楚天阔突然觉得这个一向十分顺眼的好友,突然有点不顺眼起来。衣服为什么不好好穿,笑得也那么风流。  他把陈湮的脑袋转过来,埋进自己胸前。  陈湮:“……”  看看也不行?  “哟,”钟离逍笑道,“什么情况?”  陈湮这才惊觉自己还搂着楚天阔的脖子,忙松了手,心想,这和自己想象中的钟离宫主相差太大,不过,确实很有魔教的风格。  楚天阔抱拳道:“钟离宫主。”  钟离逍白了他一眼:“叫得那么生分,最讨厌你那副假正经的样子,快进来。”  陈湮:“……”  这个人好像也没那么好看了,他的楚大侠明明就是真正经,而且比你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钟离小可爱出场啦~~~  ☆、讹银子    钟离逍在前面带路,楚天阔拉着陈湮跟在后面,穿过大殿便是一道回廊。转过几个弯之后,三个人来到一个小院之中。  院子里也是一株腊梅,旁边一间敞亮的小厅,中央的桌子下面烧了红炭,正在炭笼下面哔哔剥剥地响。桌上摆好了酒菜,当中一个小铜炉上架着铜锅,里面的汤咕噜咕噜响,香气四溢。  透过小厅的窗户正好看见对面山峰上的积雪,赏雪观梅,听风品酒,果然有滋味。  陈湮咽了咽口水,咕咚响。  楚天阔看着他笑,随着钟离逍坐下。  陈湮强忍着没有立刻提起筷子大吃,钟离逍先给二人倒了酒,道:“这是我们自己酿的,叫做山巅雪,尝尝,这一杯给二位接风洗尘。”  陈湮跟着举起杯子,一口喝进去在嘴里停留片刻才咽下,绵软醇厚,带着一丝甘甜,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看来陈公子很喜欢。”钟离逍替他添满。  酒是自己酿的,茶是自己炒的,陈湮看着桌上大半的素菜,道:“这些菜也是自己种的?”  钟离逍惊讶道:“陈公子怎么知道?”  陈湮微笑不语,看来是真的很穷。  楚天阔也笑,道:“在客栈里喝了露间白,之前也跟子玉说过碧落宫能人辈出,所以大概猜到了吧。”  陈湮心想,是啊,种地的能人。  钟离逍点点头,颇为自豪道:“王长老确实在农耕之事上很有心得,这个鸡蛋也是今天早上母鸡刚下的,新鲜得很。”  陈湮默默喝酒,就这些人,是怎么挡住门派围攻的啊,朝人扔萝卜土豆吗?  楚天阔见他喝了第三杯,把杯子夺了过来,道:“空腹少喝点酒,吃点菜垫一垫。”  说着给他夹了一碗菜,看他吃了半碗才满意。  “唉!”钟离逍忽然叹气。  陈湮忙放下碗筷,想说自己是不是太能吃,把人家的口粮都吃完了。  却听钟离逍道:“阿阔你也忒狠心,这么快就移情别恋,真伤人家的心。”  陈湮瞪大了眼睛,移情别恋。  楚天阔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什么鬼!  陈湮看向楚天阔,目光不善:脾气相投哈?  钟离逍像是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异常,继续道:“当初我说让你等我两年,宫里稳定下来了我就去烟波庄提亲,你还总说我是开玩笑。”  陈湮看着楚天阔,眼泛杀气:同道中人哈?  楚天阔把杯子捏得嘎巴嘎巴响,对钟离逍道:“钟离宫主,许久不见,不如打一架。”  钟离逍捂住心口道:“你竟然敢对我动手?”  楚天阔无语,道:“一千两。”  钟离逍笑眯眯道:“我可是为了你拒了好几家姑娘的表白。”  楚天阔握住陈湮的手,另一只手握上剑柄:“两千两。”  钟离逍扭头抹泪:“昨天山下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还想上来看我,我想着要等你……”  楚天阔冷笑一声:“二两银子。”  钟离逍立刻换上一副正经表情道:“其实并没有什么姑娘。” 第53章 马车里就楚天阔和他两个人,他理所当然地拱进楚大侠怀里,一会儿要揉肩,一会儿要捏腿,好不惬意。  行了半日,众人来到一处山脚下,陈湮掀开帘子看了看,只见山峦起伏、嫩芽吐绿,半山腰上似有房屋若隐若现,便问这是何处。  前面驾车的护卫答道:“这里距临阳五十里,名唤阿奴山,山上有个黑鹰寨,是个土匪窝。”  陈湮挑了挑眉毛,拿着一个果子边啃便道:“我们这么大阵仗,那些土匪不会下来打劫吧。”  楚天阔拿帕子替他擦了擦嘴,道:“你怕?”  陈湮一把抱住他,喂了他一口果子,道:“有楚大侠在,我怕什么。只是担心那些人要是真的不长眼来打劫,会被打成猪头。”  护卫噗嗤一声笑出来,随即收敛神色,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  楚天阔捏了捏他的鼻子,道:“数你嘴甜。”  陈湮嘻嘻笑道:“既然这么甜,要不要亲一下?”  护卫差点跌下马车去,不住在心里告诉自己: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难怪宫主要独乘一辆马车,就这两位浓情蜜意的样子,换了谁也受不了啊,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宫主也能找到这么一位可人儿。  楚天阔耳尖红红,但还是凑过去在那水润的唇瓣上啄了一下,陈湮趁机含住他的嘴唇,正打算缠绵一番,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两个人身子不稳,牙齿磕在一起,撞得又酸又疼。  陈湮气得一掀帘子:“怎么啦?”  却见前面路中央,一个七尺高的莽汉肩抗一把大刀,嘴里叼根草杆,慢悠悠道:“打劫。”  数十个人已经顺着山坡冲下来,将陈湮一行人围住。  那些人个个目露凶光,龇牙咧嘴。  陈湮无语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楚天阔把他拉回来,问:“曹操是谁?”  “额……”陈湮道,“这世上轻功第一人,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真的有人打劫!”  楚天阔把他按回怀里,道:“我们不便露面,此事交给钟离就行,反正你那两千两银子也不能白给。”  陈湮摸他的脸,道:“要叫阿逍也是可以的,我之前就是跟你开玩笑。”  楚天阔淡然自若,道:“叫钟离挺好的,免得他蹬鼻子上脸又来讨银子。”  陈湮有点发愁,道:“我怎么觉得我有点把你带坏了。”  楚天阔面不改色,道:“这叫近朱者赤。”  陈湮笑道:“说我嘴甜,你才甜呢。”  护卫有点头疼,前面那位大哥打着劫呢,车里的两位只顾着打情骂俏可还行。  这会儿钟离从后面的马车出来,到了前面,冲那莽汉拱手道:“这位大哥,我们出门未带什么钱财,还望大哥行个方便。”  苍天在上,钟离逍这话十足十地没撒谎,除了一点路上的吃穿用度统共几十两银子之外,他们再没别的值钱货。就这都还几乎掏光了整个碧落宫的家底呢。  那莽汉原本等着人老老实实交银子,毕竟他张老三在这方圆百里也是响当当的,要从这条路过去,谁不是乖乖交钱。  不过钟离逍乍然出现,却让他晃花了眼,一时甚至没认出来这是男是女,待看清楚之后,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他身边的一个小弟看起来精明些,也有一瞬间的晃神,但比他先反应过来,在旁边咳了两声。  张老三回过神来,摸着下巴淫.笑数声:“要哥哥行方便也可以,不如美人先给哥哥行个方便。”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钟离逍神色未变,语气已然冷了两分:“不知大哥这是何意?”  张老三浑然不觉,道:“既没钱财,哥哥自然不为难美人,我们,改、劫、色。”  钟离逍解下腰间挂着的一条银色长鞭,在地上一抽,发出啪地一声脆响,道:“好啊,我平生最仰慕武艺高强的人,这位大哥若是打赢了我,我便随你。”  周长老在旁边心惊胆战,想着宫主可千万不要一时生气打出人命来,便道:“宫主,这种小喽啰,不如交给属下?”  钟离逍冷冷笑道:“不用,好久没活动筋骨,正好手痒。”  张老三没料到这人会武功,倒是微微讶异了一番。但为美色所迷,只当钟离逍徒有其表,拿鞭子唬人,道:“美人怎么能用这个,要是不小心伤了自己,哥哥可要心疼了。”  旁边的小弟却能看出来钟离逍有两分本事,凑在张老三耳边道:“老大,这人身手或许不凡,不可轻敌。”  张老三挥了挥手,道:“闪一边去,看老大给你们抢个压寨夫人。”  说完把大刀往地上一插,道:“美人,哥哥先让你三招。”  钟离逍低声道:“蠢货!”  话音未落,长鞭已然挥出。陈湮坐在马车外磕着瓜子看热闹,还不忘给楚天阔剥个花生吃。  只见那长鞭如银蛇飞舞、蛟龙婉转,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莫说三招,只一招就把张老三抽飞出去,只剩下一把大刀遗世独立,颇有空寂寥落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  张老三好惨一男的……  ☆、收小弟    张老三的手下目不转睛盯着战场,本以为至少还要打一会儿,不曾想一眨眼的功夫自家老大不见了踪影,那个长得极美的男子早已收了鞭子,抱着双手看向那个小弟。  那小弟眼睛一转,扑通一声跪下,道:“大侠饶命!”  平日里在寨子里,这人就是半个军师,除了张老三之外,他说的话最有分量。如今他一跪,其他的人又群龙无首,便纷纷把兵器扔在地上,茫然地看着这瞬间逆转的形势。  钟离逍还未说话,张老三已经吐了一地的血,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走回来,却连拔刀的力气都没有了,神智恍惚间对着手下道:“撤。”  碧落宫的护卫落在周围,把这些人包围在其中。  钟离逍走过去一脚把张老三踢翻在地,道:“哎哟大哥,刚来怎么就要走啊。就算打不过,咱们也算相识一场嘛。”  张老三见自己这是被包成了饺子馅,明白今日是遇到了硬手,脸色灰白道:“我张老三有眼不识泰山,败在阁下手里也认了。但我这些兄弟只是听命于我,还请阁下放他们一条生路。”  陈湮看得起劲,捅捅楚天阔道:“诶诶,还是个讲义气的。”  钟离逍摇摇头道:“我要他们的命有什么用,不过张寨主既然开口了,总也得给我个这么做的理由吧。”  张老三道:“阁下想要什么?”  钟离逍笑眯眯道:“我方才说了,此次出行,未带钱财……”  张老三明白过来,吩咐身旁的小弟:“去把寨子里的金银都搬来。”  小弟却急道:“老大,若只有兄弟们也罢了,可寨子里还有我们的老婆孩子……”  张老三瞪了他一眼,道:“只要有命在,还怕没活路,去!”  小弟一想也是,连滚带爬要往山上跑,钟离逍喊道:“慢着!”  小弟腿一抖,差点又滚下来,战战兢兢回过头来等他吩咐。  钟离逍道:“你就一个人去啊?我让几个手下跟着你去,你要是敢偷奸耍滑……”  小弟见他眼睛一眯,寒意迸发,立刻点头如捣蒜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等他带着几个人飞奔上山去后,钟离逍走到陈湮跟前,很贴心地问:“吓着没有?”  陈湮鼓鼓掌道:“宫主身手不凡、英姿飒爽。”  钟离逍摆摆手:“过奖过奖,哪能及得陈公子冰雪聪明、秀外慧中、姿容无双。”  楚天阔:“……”  虽然他家子玉就是这样,不过钟离逍你不受嗟来之食的骨气呢?  哦,对,好像原本就是没有的。  陈湮心满意足地接受夸奖,道:“看来宫主今天收获颇丰,我想着我们那点银子宫主是瞧不上了。”  钟离逍:“……”  不一会儿,小弟带着人抬着几大箱子往山下跑,生怕慢了点自家老大的手手脚脚就会缺掉。  箱子摆在钟离逍面前,小弟一一揭开,道:“寨中财宝尽数在此,请大侠笑纳。”  钟离逍撇撇嘴,挑挑拣拣,嘴里道:“这银子成色不足,你看这珍珠分明是假的,还有这玉,打磨得粗制滥造。要我看,你这箱子里的东西加起来一共也就两三千两。”  小弟听得心肝颤,道:“这些东西抢来就入库了,小的还带了名册,绝不敢欺瞒大侠啊。”  钟离逍不理他,很有些委屈地看了陈湮一眼,那意思你那两千两还是得给我。  陈湮跳下马车,走上前往箱子里搂了一眼,发现这些东西虽说确实不是什么稀罕的珍品,但也不至于像钟离逍说的那么不值钱,于是笑道:“这些东西你既然瞧不上,不如给我们,那两千两自然还是如数奉上的。”  钟离逍:“……”  为什么不管怎样他都有说法。  陈湮继续道:“说真的,借我一箱子。”  钟离逍本着见者有份的原则,伸手示意陈湮随意。陈湮抱起其中一个箱子塞在小弟手里:“这一箱留给你们寨子里那些老幼妇孺过活,剩下的我们就拿走了,还有一条,你们不许再干抢劫的勾当。”  小弟愣愣地看着陈湮,显然不相信有这么好的事。  陈湮伸手去捞箱子,道:“不想要啊,那我拿回来了。”  小弟赶紧把箱子抱紧。  钟离逍对他的处置并无异议,反正打人只用了一鞭,且以后再多敲诈点银子回来就是了。  陈湮打了个呵欠,道:“打了这么半天了,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其他人:“……”  张老三见他们这是要走,挣扎着起来跪在钟离逍面前,道:“今日败在阁下手下,张老三自知以前坐井观天。如今承蒙诸位给我寨中老小活路,张老三愿效力于跟前,万死不辞。”  “大哥?”小弟讷讷道:“你这是要弃我们而去?”  钟离逍不耐烦地挥手,道:“我宫里穷得自己人都养不起了,没钱养你。”  张老三其实一直觉得这人身手恐怖如斯,之前就算说没带钱财,但家里至少是衣食无忧的,这会儿听见这话,便愣住了,不知该不该相信。  陈湮在一边举手:“我作证,他说的都是真的。”  张老三见他似乎好说话,刚刚开口闭口又都是几千两,想着他应当是有钱的,便对他道:“这位公子,我张老三虽说学艺不精,但两股子力气是有的,便是牵马坠蹬……”  “哎,”陈湮上前把他扶起来,道,“张大哥不要妄自菲薄嘛,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打架不行,但抢点过路富商我看还是有天赋的,就你刚才那几句台词,绝对符合炮灰标配。”  张老三:“……” 第55章 楚天阔道:“刚才是谁求饶的?说大话。”  陈湮把身子靠上去,轻轻磨蹭,道:“我是不是说大话,试试不就知道了?”  楚天阔喘了一声,把人按住,道:“别闹了,老老实实歇会儿,待会儿我让人送饭上来。”  伙计烧了热水,起初见门一直没开,也不敢贸然来问,这会儿眼见水都冷了,重新烧了一锅,这才上楼来轻声敲门:“客官,可要热水?”  楚天阔应道:“打水来我们沐浴。”  “是。”伙计只提了一壶,沐浴是肯定不够的,便赶紧下去吩咐同伴再烧几锅。  等他们抬着热水和木桶上来的时候,楚天阔已经掌起灯,穿好衣服,等着他们把木桶放在屋子对面的屏风后。  调好水温后,伙计没看见陈湮,便抬眼望床上看了一眼。只看到床幔后面似乎坐着一个人,再看床边的小凳上散着衣服,登时心下明了,急急出去了。  之前那公子说要住隔壁,却被拉回去,看来是两个人闹了别扭。他一拍脑门,自己还真把人往外带,幸好没去成。也难怪屋子里黑着,想必是这位佩剑的公子正想着法儿地哄人呢。  钟离逍刚刚下去溜达了一圈,正准备上楼顺便叫楚天阔和陈湮吃饭,撞见伙计下来,看他面颊红红,问:“怎么了?瞧见和我同来的两位公子没有?”  伙计下意识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想了想又道,“有有有,两位公子正在沐浴。”  钟离逍一听就明白了,转身和伙计一起下楼,问他:“是不是看见什么了,怎么脸通红?”  伙计急忙否认,他可不会去听墙角。  不过听钟离逍的意思,这两个人似乎不像他的手下,伙计有些好奇地问道:“不知那两位公子是什么人?”  钟离逍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连自家庄主都认不出来。  “我朋友。”钟离逍最后说了一句,道,“等他们叫你们撤水的时候,顺便把晚饭送上去,别的什么也别看,知道吗?”  伙计忙点头:“小的自然懂分寸。”  钟离逍拍拍他的肩,心道,这些家伙还不知道,烟波庄马上就要有庄主夫人了。  楚天阔和陈湮一起沐浴完,吃了些东西,想着去楼下小院走走消食,却听见前厅一阵吵嚷。  两个人走过去,看见钟离逍坐在角落,抱着手正看热闹。  只见一群穿同样衣服的人围在柜台前,为首的一个长脸男子正拍着柜台道:“老子有的是钱,你这里面才住了几个人,赶出去便是!”  掌柜赔笑道:“这位客官,如此怕是不合适。再者说客栈空房多,诸位完全住得下,小人一定给诸位安排上房。”  长脸男子立时瞪眼,揪住掌柜的衣领,恶狠狠道:“老子就要这整个客栈,图清静!现在烟波庄早就是落水狗,人人喊打。你还以为是以前呢,识相点的就赶紧照做,否则削了你的狗头。”    ☆、会算命的姐夫    “正是,”后面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附和道,“等我们吃饱睡好,再去烟波庄走一遭。听闻楚天阔的妹妹也是个花容月貌的美人,正好带回去伺候……”  尖嘴男话未说完,便感觉脖子上一片冰凉,转过头来,瞧见一个相貌平常的青年男子正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眼中一片冰冷,竟是吓得两腿一软,差点站立不住。  长脸男见了,立刻和同门齐刷刷拔出佩刀对着青年男子道:“识相的把刀放下,否则叫你做我刀下亡魂!”  “好啊。”楚天阔握着刀柄慢慢收回,刀锋在尖嘴男脖子上缓缓划出一道极深的口子,鲜血顿时喷洒出来,贱了周围人一身。  “你找死!”长脸男双目赤红,举刀来砍。  楚天阔手腕一转,刀锋转向长脸男,侧身避过他的劈砍,只轻轻一划,便割断了他的右手手筋。  长脸男惨叫一声,刀落在地上,尖嘴男捂着脖子,不多时就没了气息。  两人的同门大骇,一齐围攻上来。却见楚天阔身形一闪,如鬼魅一般在众人当中走了一圈,随后便是哗啦啦刀落地的声音,所有人都捂着右手手腕,避开厉鬼一般往后面散去。  从尖嘴男说起云舒那一刻,陈湮就看见楚天阔拔了碧落宫护卫的刀飞身上去,悄无声息落在那些人身后。  这会儿他也依旧平静地看着楚天阔取了尖嘴男性命,割断他们的手筋。  若是他们直接攻去烟波庄,把他们打发走也就是了。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对云舒出言不逊,陈湮若不是毒针用完没来得及制,早就数针齐发把他们扎成筛子了。  长脸男深知自己手筋难以复原,此生右手只怕再难拿刀,仇恨地望着俯视着自己的男人,道:“你是烟波庄的人?”  楚天阔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长脸男恨道:“有种你报上名来,今日你废我同门,来日必要你死无全尸!”  “啧啧,都这样了还有脸说大话呢。”陈湮走上前去,对楚天阔道,“既然这样,看来我们不能留活口,否则他们找上门来报仇怎么办?”  楚天阔点头同意道:“你说得不错。”  “噗——”钟离逍在一边笑出声来,看着这两个人在哪儿一唱一和地演戏。  长脸男浑身一颤,又不肯在同门面前丢脸,梗着脖子道:“你若敢杀我,我姐夫定将你剥皮抽筋!”  陈湮听了,道:“嗯,看来还得毁尸灭迹才行,不能让人姐夫发现。”  长脸男嘴角一抽。  他同门见状急道:“师兄你闭嘴吧,你那姐夫怎么可能关心我们死活。他不是说过烟波庄已经气数将尽吗?怎么会有这样的高手。”  陈湮好奇地看向那人,问:“不知他这姐夫是何方高人?竟然能算出烟波庄气数将尽。”  那人正准备开口,长脸男在一边喝道:“住嘴!”  陈湮扭头看着他,眼神阴冷,缓缓蹲下道:“就凭你们这几个人,这点三脚猫功夫,也敢去攻烟波庄?前段时间那些不自量力的都被打得屁滚尿流你们不知道?”  长脸男冷哼一声,那些鼠辈又怎可和他们相比。  楚天阔道:“看他胸有成足的样子,看来是有大人物在背后撑腰了,说不定就是他那个会算命的姐夫。”  长脸男脸色涨红,冲一个同门使了个眼色,想让他悄悄溜出去报信。  那个人会意,还没来得及动,楚天阔就道:“挪一寸,我就卸一条胳膊。”  那人立时僵住不动。  “说吧,你姐夫是谁。”陈湮也猜到此次和他们一起来的必定还有别人,若能套出话来,他们正好在这里把人截住。  长脸男眼睛一闭,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是不会说的。”  陈湮眉头一挑,转而问掌柜:“您可知道?”  这里临近庭州,若江湖上有大派行动,烟波庄的人应当有所察觉。  果然,掌柜答道:“这几日有近十个小门派陆续来了奉州,但大多都是在江湖上籍籍无名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伙神秘人,从未见过,也不知身份,比他们迟些,今日应该已经到了洈水。”  长脸男脸色一变,陈湮点头继续道:“其实你不说我们也猜得出来,不管你那姐夫是谁,让你们联手攻打烟波庄的无非是那几个人,贺江麟、魏行天,还是,裴明?”  长脸男脸上变颜变色,随后又冷笑道:“你既然知道,还敢招惹?难道你们想与整个武林为敌?”  “唉!”陈湮叹了口气,道,“又是这句话,动不动就拿整个武林说事。你是什么货色,也敢代表整个武林!”  他转而又对之前那个同门循循善诱道:“你师兄不肯说,不如你说。你看,现在你们只是废了右手,若能回去勤加练习,以后左手拿刀也不是不行。可若连左手也废了……”  同门只觉脊背一寒,冷汗涔涔而下。  眼前这个男人说话一直是温声细气,总是笑眯眯的,可他却相信,这个人绝对说到做到。  他看了师兄一眼,几番纠结之下最终开口:“是……是昆仑派的人。”  话说到这儿已经够了。陈湮又问:“那些神秘人是什么人?”  同门道:“我们也不知道,从来没见过,不知道他们的来历。只知道个个武艺高强,路数诡异。”  陈湮相信这人没说谎,他们这种小脚色,人家也不屑于把身份透露给他们。  他笑眯眯地搭上同门的肩膀,道:“你看,这样不是很好,大家和和气气的,有什么说清楚了不就好了,干嘛非要喊打喊杀的,我最看不得人受伤流血了。”  同门:“……”  他看向楚天阔,楚天阔神色温柔,冲他微微点头。  陈湮一挥手道:“你们可以走了。”  同门似乎有些不相信,看着楚天阔手里那把寒光闪闪的刀,问:“真的?”  陈湮抱着手道:“你们要是想留下来,我们也不反对。”  “我们这就走,这就走。”同门率先爬起来,对其他人喊道,“快走!”  陈湮喊住他,道:“我看这奉州和诸位相冲,以后还是不要来得好。”  同门心领神会,道:“自然,以后烟波庄方圆三百里,我们都不会再踏足一步。”  说完踉踉跄跄狼狈而逃。长脸男默然站起身来,跟在后面。  陈湮在他身后幽幽道:“让你走了吗?”  长脸男身子一僵,脚步顿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师弟们眨眼没了踪影。  陈湮道:“你这么心心念念你的姐夫,我们总得留你给我们引荐一下,不是吗?”  长脸男顿时委顿下去,钟离逍的护卫把人带走,关进了后面的柴房。  钟离逍看完戏,这才道:“陈公子手段高明,令人佩服。”  陈湮哈哈笑道:“过奖过奖。”  掌柜松了口气,几步走上来拜见:“参见庄主。”  庄……庄……庄主?之前的伙计站在一边目瞪口呆。  刚才为了不暴露身份,楚天阔没有用剑。这会儿没了外人,又见庄主替自家人出了口恶气,掌柜便忍不住揭开楚天阔的身份。  刚刚陈湮的一番举动亦让掌柜钦佩不已,他冲陈湮一拱手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陈湮还没说话,楚天阔拉着他的手,十指交扣,对掌柜道:“叫夫人吧。”  夫……夫……夫人?伙计如遭雷击。  陈湮暗中踢了楚天阔一脚,道:“我叫陈湮。”  掌柜愣了片刻,从善如流道:“夫人。”  陈湮:“……”  一个护卫走进来,交给钟离逍一卷纸条,道:“黑鹰寨来的消息。”  钟离逍打开看了,又递给楚天阔。  上面写的是张老三的几个手下去山下小镇里采买,就遇到过一批神秘人,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一个手下和他们不小心发生冲突,被其中一人一掌打成了重伤。 第57章 全婶却已经喊起来:“我们早听说夫人跟着庄主一起跳下悬崖,这份情意,真是人间百年难见一回。”  陈湮:“……”  婶子你嗓门还真不小。  他忐忑地看向楚云舒,见她愣了片刻,恢复了笑容道:“陈公子和钟离宫主路上辛苦了,快进来用茶。”  陈湮看向楚天阔,后者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众人正要进门,后面一道人影飞奔进来,直冲陈湮而去。  楚天阔把他护在身后,剑已出鞘两寸,看清楚来人是谁后,赶紧放了回去。  “你这个臭小子,这么久不出现,是不是缠着庄主在外面晃荡不愿回来!”李老头伸手要去揪陈湮的耳朵。  陈湮忙把耳朵捂住,楚天阔拦在他们两个中间,道:“老爷子,你误会了,我不是送过信回来吗,我们是被困在山洞里了。”  李老头道:“我不相信,定是你包庇他。”  全婶在一边拉着李老头道:“陈公子是咱们庄主夫人,可打不得。”  “什么?”李老头皱眉,“我看是庄主回来,你欢喜得疯了吧。”  “真是真是。”旁边的人都劝道。  ☆、改口    “好哇,”李老头一听 ,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果然是你小子把他带坏了。”  陈湮觉得很冤枉,之前自己是小小地坑了李老头一把,可他为什么对自己印象这么坏?  全婶悄悄跟他解释:“是他听说陈珺是你弟弟。”  陈湮恍然,他这是被弟弟坑了之后还要躺枪,如果可以选择,谁要那么个熊弟弟呀。  他歪在楚天阔怀里,捂着脑袋道:“哎呀呀,被这么一吓,我前段时间想了好多的好故事,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怎么办?”  李老头一听,顿时泄了气,跺脚道:“以后再跟你算账。”  楚云舒这才招呼众人进门,歇了一盏茶的时间,下人便来传饭。  饭桌上,袁诵挨着楚云舒坐下,时不时给她夹菜。  楚天阔道:“你们……”  楚云舒道:“我都知道了,哥哥你瞒得我好苦。”  陈湮好奇,问楚天阔道:“知道什么?”  楚天阔想起陈湮曾经误会袁诵和云舒的关系,对袁诵道:“阿诵,不如你说说。”  陈湮听见这个称呼,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道:“原来你是……”  袁诵道:“让大家见笑了。那日楚大哥掉下悬崖后,我带着云舒离开,盟主追来时,大哥给我递刀,情急之下喊了我的名字,云舒便听见了。我见瞒不住,便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陈湮还是一头雾水,楚天阔道:“之后我慢慢跟你解释,总之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也可以放心了。”  楚云舒却道:“哥哥联合诵哥来骗我,我的账还没跟你算呢。”  钟离逍在一边打趣道:“还有什么账可算,若不是你大哥,你现在哪儿来这么个好郎君。”  楚云舒红了脸,道:“钟离大哥又取笑人,这回我可不买你的茶了。”  钟离逍哈哈大笑道:“你还不知道吧,以后这庄子里就是你嫂子管账了,买不买是他说了算。”  楚天阔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楚云舒揶揄地看向哥哥,颇有怨他有了媳妇忘了妹妹的意思。  陈湮急急摆手:“我们当时就是说着玩的,做不得数。以后有什么事还是云舒你说了算。”  钟离逍见两千两银子很可能打水漂,气道:“陈湮,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大丈夫当言而有信!”  陈湮笑嘻嘻道:“你第一天认识我啊,我从来不是什么大丈夫,也不是君子,就是小人一个。”  楚云舒也笑:“钟离大哥你竟然也信他,当初在金川城外,他可是把整个武林的人哄得晕头转向的。”  楚云舒也早知道陈湮鬼点子多,是个不拘不束的性子,所以也常和他开玩笑。  想起当时他跟着哥哥跳下去,还道是他重情重义,原来还有另一番隐情。不过无论是哪种,她都衷心感激。正如全婶所说,这份情谊,百年难得。  陈湮无语道:“怎么着,我这壮举还成了黑历史了。”  众人哄然大笑。  玩笑过后,楚天阔问起之前闯庄的那些人,楚云舒道:“都是些不入流的小脚色,陵叔一个人就把他们收拾了。这几天陆陆续续又有人来,都被挡了回去。”  楚天阔说起那批勒穆国人,道:“这几天来的人恐怕是来试探情况的,给真正的高手打前站。”  楚云舒道:“原来如此,好在哥哥你回来了,他们必定料想不到。只可惜这一次没能毒死贺江麟那个老贼。”  “说起来他是怎么解的毒?”此事在信鸽里不好细说,如今楚天阔才有机会问。  楚云舒道:“是我之前写信告诉顾姐姐,怕她听到你们坠崖的事会担心。她后来回了几封信给我,说是可能陈家的人把苗不休救走了。”  陈湮道:“他当时把陈珺身边的剑客推出来送死,陈珺怎么会放过他?”  楚云舒摇头道:“不知道,或许是看他还有用处。总之他想办法解了那些人的毒,之后就又没了消息。”  “对了,闵前辈呢?”楚天阔问道,当时他们原本打算回金川找顾柳,后来掉进山洞里耽搁了时日,出来之后只好先赶回烟波庄。  楚云舒道:“放心吧,顾姐姐说闵前辈没能抓住苗不休,已经回了竹林小院,想要等待时机。”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陈湮心满意足,成功吃撑了。  楚云舒让人带他和钟离逍先回住处休息,只单独把楚天阔留下。然而李老头早把陈湮拉走了,说要让他用三个故事来补偿。  陈湮苦哈哈地,一步三回头,充满了幽怨。  楚天阔知道妹妹的顾虑,正要开口,楚云舒却先问道:“哥哥可都考虑好了?”  楚天阔道:“是。”  楚云舒便笑道:“那就行了,哥哥你向来心思细,我能想到的东西你必然也想得到。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我替你高兴。”  楚天阔递给她一杯茶,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明白我。”  楚云舒道:“我还记得,爹爹曾跟我们说过,人生一世,唯’尽兴’二字。何况陈公子当初不惜自己的性命也要救你,更是随你跳崖,我还能说什么,唯有感激。他聪明,性子也活泼,在你身边的那些日子,我听见你的笑声都多了许多。”  楚天阔道:“当初与他在同州相遇,也未曾料到会有今天。仔细想来,或许便是命中注定吧。”  楚云舒打趣道:“哥哥现在也会说这些肉麻的话了。”  楚天阔失笑,道:“也是真心话。他被逐出陈家,孤身一人受了许多苦。此次回来也担心烟波庄的人不接受他,所以我想护他周全,让他安心,让烟波庄成为他的家。”  楚云舒道:“我明白,他看似洒脱不羁,其实心思细,什么都在心里。莫说如今他成了嫂子,便不是,从你们重逢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是我们的家人了。”  说到最后,楚云舒调皮一笑,道:“如今,我该改口叫嫂子了。”  楚天阔道:“他要是知道,今晚该能睡个好觉了。”  楚云舒道:“好了,我不留你了,赶紧回去陪你的心上人吧。”  楚天阔站起来捏她的脸,道:“臭丫头。”  陈湮跟李老头说故事说得口干舌燥,想着怎么才能脱身。  楚天阔回到房间等了一阵,见夜已深了,人还不回来,担心李老爷子真的把人留个通宵,只好亲自去接人。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陈湮差点给人跪下。  李老头说了声“进”,楚天阔推门进来,瞧见陈湮求助的目光,笑道:“老爷子,天色已晚,您也要注意身子,好故事不如留到明天再讲。”  楚天阔发了这样的话,李老头自然不能拂他的意,指着陈湮道:“明天再来找你,给我早点起。”  陈湮恭恭敬敬鞠了个躬,楚天阔便牵着他走了出去。李老头在后头看得脸一僵,忙捂住眼睛,唉声叹气。  陈湮听见,对楚天阔道:“你是故意的吧?”  楚天阔把人拥进怀里,道:“老爷子到底顾及我的面子,才不会过分为难你。我若不做得显眼点,你只怕三天三夜都没得休息。”  陈湮道:“其实他也就是嘴上厉害,刚回来的时候还问了我有没有受伤,一路回来有没有遇到危险。”  楚天阔道:“可也禁不住让你总熬夜,走吧,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可有得忙。”  陈湮顿时苦着脸道:“他让我明天早起,怎么办?”  楚天阔道:“我明天陪你多睡会儿,有我在,他不敢来敲门。”  陈湮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楚大侠这么贴心,小爷要好好疼。”  回到住处洗漱完,陈湮眼皮子都抬不起来,沉沉睡过去,一夜无梦。  天光大亮的时候,陈湮打着哈欠睁开眼,果然楚天阔还没起,不过睁着眼睛看着他。  “好看吗?”陈湮睡眼惺忪地问。  楚天阔忍不住亲了亲,道:“好看。”  陈湮抱着人亲了一会儿道:“该起了,否则云舒要笑话了。”  洗漱的时候,陈湮找机会问他:“昨晚云舒跟你说什么了?”  楚天阔笑意吟吟道:“她说要改口叫你嫂子。”  陈湮一口茶全喷了出来,但心里一块石头到底放下了,问:“真的?”  “骗你不成。”楚天阔替他擦去身上的水,“云舒从不拘泥这些,不过是想知道我的想法。”   陈湮嘻嘻笑:“那也得叫哥哥,不许叫嫂子。”  楚天阔道:“那你自己去跟她说。”  陈湮把帕子丢过去砸他:“楚大侠,要造反是不是,敢不听话。”  两个人闹了一阵子,出了门,陈湮缩头缩脑地没发现李老头的影子,问下头的丫鬟:“李老爷子今天来过了吗?”  丫鬟告诉他并没有来过。  看来昨晚只是放狠话,陈湮长松了口气,随着楚天阔去饭厅。  徐长老连夜送来消息,说那一批勒穆国人已经进了庭州城。他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跟着。 第59章 长脸男木着脸,都蒙着脸,鬼知道哪个是。  护卫踹他一脚,道:“喊他一声。”  长脸男还想当烈士,紧闭着嘴巴把头扭到一边。  护卫用帕子包着一根毒针凑到他眼前,道:“看见没有,这是我家夫人亲手所制,上面淬了奇毒,便是毒圣也解不开。你若不喊,我一针下去,你便会全身奇痒,可体内又是剧痛无比,若没有解药,半个时辰之内,身体会从里面开始一寸寸腐烂,连骨头都化掉,直到剩下一具空皮囊,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陈湮:“……”  这话他们都是哪儿听来的?不错,孺子可教。  长脸男见那针幽幽泛着绿光,吞了一口口水,差点没晕过去,终是颤着声不情愿地喊道:“姐夫……”  护卫把针杵在他脖子上,道:“大点声!”  长脸男这才鬼哭狼嚎道:“姐夫,救我!”  然而那些人里没有一个因此回头,长脸男几乎要哭出来,忐忑道:“他好像没来。”  护卫道:“继续喊。”  于是湖面上众人斗得正酣,楚天阔等人等在岸边,随时准备出手,一片沉默中只有长脸男一声凄似一声的“姐夫”。  两刻钟过后,在湖面拦截黑衣人的护卫似乎似力有不逮,开始节节败退。  黑衣人步步紧逼,很快便到了岸上。  他们身后,紧跟而来大批人马,足有上百人。  其中一个人听见长脸男的声音,向这边张望。  袁诵看得清楚,提着两把钩子似的弯刀就冲了上去。这两把刀放在袁识手里很有威慑性,可袁诵平时看起来实在太斯文,拿着这么两把刀,不知为何更显得凶残。  那种诡异的不和谐感就和当初在英雄宴上和宁英一起的那个壮汉一样。  袁识脚尖轻点水面,迅速接近那人,映着火光的寒刀一划,便把那人面具挑开。  “我靠,果然是他们。”陈湮叫出声来。  那人正是在英雄宴上挑战过楚天阔的昆仑派弟子。  原来他们推着一些小门派的先上来送死,当垫脚石,再让勒穆国的人在前面破了阵法和机关,随后才跟上来。  前面那伙武功奇异的黑衣人大约十一二个,甫一上岸就和楚天阔交上手。  几个贴身护卫和袁识纷纷上去分了几个人出来。  那些人发觉这里面只有楚天阔武功最高,决心联手先把他解决掉。  楚天阔此番没有再掩饰身份,长剑悄无声息地在周围游走。  那些黑衣人用的武器也十分诡异,有一个人用的和陈湮在电视里看见的金轮法王的那几个轮子一模一样。  不过看起来功力不及金轮法王,有这么几个轮子随时飞来飞去,足够让人焦头烂额了。可楚天阔却气定神闲,身形变幻不定,让几个围攻的人时常摸不准头脑。  青叶在一边看得暗自咋舌,道:“上次金川分别,庄主的武功还不似这般出神入化,庄主说和夫人你曾被困于山洞,可是有什么奇遇?”  陈湮脱口道:“你也看武侠小说啊。”  随即他想起来青叶应当听不懂,却不料青叶道:“话本子倒是看过些,里面常写主角掉进山洞或者误入禁地,习得武功秘籍,从此独步江湖。”  陈湮:“……”  原来这套路是自古就有的。  他知道楚天阔还没有把秘籍的事说出去,便神秘兮兮地凑过去道:“想不想知道你家庄主是怎么练得神功的。”  青叶紧张地点点头,期待地看着他。  陈湮压低了声音,道:“双修。”  “哦——”青叶道,“……什么!双修!!!”  “嘘——”陈湮忙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噤声。  青叶悔不当初,他就应该听阿墨的劝告,为什么非要嘴贱问这么一句。  陈湮却来了兴致,道:“想不想知道……”  青叶果断拒绝道:“并不想。”  陈湮:“……”  这时袁识和护卫们已经解决了剩下的黑衣人,正和袁诵会合,随即对上了昆仑派的人。  楚天阔仍在和六个黑衣人缠斗,就算陈湮是外行人,他也大致看出来了,这里面有三个是真正的高手,剩下的三个大多数时间在外围游走,只是找准时机往里攻。  这三人虽然武功不及那三个高手,但胜在六个人配合无间,一时之间楚天阔也难以找出他们的破绽。  这时,使轮子的那个用三个飞轮堵住了楚天阔的退路,迎面一人使大刀、一人使一把顶上带两个倒钩的怪异武器分攻楚天阔上下路。  陈湮一颗心提了起来,却见楚天阔飞身而起,身子与地面平行,躲过迎面而来的攻击,同时长剑一挥,刷刷抖落三个飞轮,而后顺势而上,直刺使刀那人心口。  那人大惊,侧身险之又险地避过。楚天阔的剑却像是有灵性似的,微微一转,又刺向那个用倒钩的,在他胸前划下一条长长的口子。  难为袁识还同时关注着这边的状况,此时忍不住喝了一声:“好!”  江湖上大多数武功,讲究的是一招一式,那有悟性、勤加习练终有所成的人,能做到的程度大多也是让自己的招式足够快。  可楚天阔练的是一百六十多式的希声剑法,却能在打斗中如同只有一招,从起式到收式如有藕丝牵连绵绵不绝,使人抓不住剑招之间的空隙。  且这一套并不是单一的打法,其间招式百变,或是同一招常常用出数个甚至数十个不同的角度。就好像从这一百六十式的剑招里衍生出来新的数个一百六十式,简直是呈几何数增长。  这便是有踏月流星配合的好处,它能够最大程度地让使用者随心所欲地改变身体的姿态,哪怕只是一寸一毫,所带来的变化却是天翻地覆。  使刀那人见同伴受伤,对着外围三人中的一个道:“此人难缠,你先去解决其他人。”  那人点头,飞身而走,冲向袁识等人的方向,手臂甩个不停。陈湮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有东西从黑处飞出来,与那人扔出的东西砰砰撞在一起,掉在了地上。  陈湮差点激动得鼓起掌来,他知道,楚云舒出手了。  那使暗器的原本是冲着袁识他们去的,如今被楚云舒拦下,袁识几人没了后顾之忧,专心解决昆仑派的人。  双方在山前的空地上厮杀成一片,袁识手里的刀跟割麦子似的,所过之处,昆仑派弟子如秋天的麦秆一样纷纷倒下。  眼见己方伤亡惨重,使暗器的人手里又是一排梭子打出,朝着最近的人。  这一排暗器楚云舒离得远,来不及拦下,被打中的人没有伤在要害位置,却都失去了反抗之力。  “他那暗器有毒!”陈湮喊道。  徐长老已经冲了上去,钟离逍把他留在这儿便是防止有用毒的。  但那个人见法子有了效果,便专贴着人打。徐长老一个人独木难支,救了一个便有三个倒下。  陈湮冲青叶招手:“走。”  青叶问:“回庄里?”  “回个屁,上去帮忙。”陈湮率先冲了出去。  青叶赶紧跟了上去,道:“庄主不让您出手。”  陈湮道:“有你跟着我,没事,再说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这会儿那些人都杀红了眼,陈湮觑着空和青叶一起把中毒的人拖到边上,先把自己制的解毒丸给他们服下。  片刻之后,那些人都睁开眼,道:“好了。”  陈湮松了口气,在心里给闵不归跪下:药圣大佬就是牛逼,关外的毒也能解。  徐长老一边救人,一边防备有人偷袭。  使暗器那人也发现了他,知道须得釜底抽薪,满手的暗器便朝他打去。  陈湮抓住这个时机,手腕上数枚毒针齐发,直冲那人面门而去。  陈湮的毒针不比楚云舒的暗器无声无息,那个人早有察觉,闪身躲过了。  ☆、内讧    这个时候袁识遇上一个身手好的,双方斗了数十招,袁识终于抓住个机会把对方的面具划破。  面具裂成两半掉在地上,橙黄的火光中,那人的真面目清晰可辨。  “贺霆!”袁识叫道。  “太好了。”陈湮看见后一拍手,转而把手腕上的暗器对准了他,同时冲袁识喊,“袁大哥,别让他走了!”  袁识会意,封住贺霆的退路。  贺霆想躲开暗器,可不管往哪个方向去,袁识都轻易把他拦住,他有心用剑把毒针格开,但袁识的弯刀瞬间而至,他只能用剑回护。如此下去,他必定中招。  恰在此时,之前用暗器那人正好到他身边,原想帮他对付袁识,却没料到贺霆竟是抓住他的衣服往自己跟前一扯。  那人冷不丁被扯了个趔趄,陈湮的毒针便都扎在他背上。陈湮抓住机会,又是数枚毒针射出,全都扎在那人身上,整个人跟个刺猬一样。  陈湮的毒针里混了麻药,那人还不等用内力压制毒性,便只觉周身一麻,手指头都动不了,整个人僵硬地倒了下去。  和楚天阔缠斗的刀客看见这一幕,嘴里骂了一句,恨不得扑上去把贺霆千刀万剐。可他不敢再分心,只能先专心对付楚天阔。  陈湮见隐患已除,贺霆没有三招两式也被袁识擒住,便对青叶道:“碧落宫快来了吧。”  青叶看向湖面道:“应该快了。”  正在烟波庄里血染碧湖之时,庭州城中,熟睡的众人被一阵急促的锣鼓声惊醒。只听得有人在街道里极速飞奔,锣鼓一声大过一声,嘴里还喊道:“昆仑派勾结勒穆奸细夜袭烟波庄!昆仑派勾结勒穆奸细夜袭烟波庄!”  庭州城里住了不少江湖人,他们本来就觉轻,这会儿醒了来,有人干脆从窗户上跳下去,揪住那个敲锣的人,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人道:“不敢哄骗各位英雄,是我在庄子里做活计的大舅哥说的,情势危急,他冒死送出消息来的。”  有人立刻咬牙道:“欺人太甚,勒穆国贼子竟然欺负到烟波庄头上了。”  尽管前段时间烟波庄深陷旋涡,变成人人喊打的小人,但它也曾是百年大派,总归不能让勒穆国人欺负了去。  立刻有人招手道:“有血性的好男儿都跟我来,管他是谁,先去杀几个勒穆贼人再说。”  这些人里面不乏有与勒穆国结过仇的,听见这话纷纷出动。  众人闹哄哄地聚齐往烟波庄赶,其中还有个女人不服气道:“难道有血性的只有你们男人么!”  领头的人揪着敲锣的人在前面带路,没想到对方跑得飞快,一众英雄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道:“这个家伙,跑得忒快。” 第61章 陈湮接过热帕子抹了把脸,道:“我瞎喊的。”  楚天阔这回却不相信,坐在床边温声道:“子玉,你还有事情瞒着我,对不对?”  陈湮也不准备瞒他,反正有的事情楚天阔如果不相信就当他讲了个故事罢了,于是道:“也不是瞒你,就是有的事情解释起来很复杂,从同州开始一桩事接着一桩,咱们就没来得及喘口气。等以后有时间了,我仔仔细细讲给你听。”  楚天阔听了这话便安心了,替他整理一番头发,道:“那我等着,你嘴里老是蹦些我听不懂的字,我也好奇很久了。”  陈湮冲他挑眉毛,道:“用不了多久,小爷便为你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两个人收拾停当去了饭厅,其他人陆陆续续都到了。青叶等人昨晚又问了那些勒穆人许多事情,才知道他们来烟波庄是想借机把烟波庄当做一个落脚地,方便联系各方的自己人。  毕竟若裴明接手了烟波庄,任谁也不会想到这里会躲着一批勒穆人。  至于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他们却死活不肯开口。楚天阔知道再问下去,那些人只怕会寻死,便也不再勉强他们,只嘱咐把人好好看住,不许跑掉一个。  众英雄们用过早饭,问起楚云舒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楚云舒道:“昆仑派欺负到我们头上,我们自然要去找他们讨个公道。正好,让他们父子俩团聚。”  众英雄群情激昂,道:“楚姑娘何时出发,一定要叫上我们。”  楚云舒甜甜一笑:“那是自然。”  英雄们只觉得脑袋晕乎乎,一个个心里甜滋滋地告辞离开。  袁诵面色不善地盯着那伙人,陈湮觉得他拿刀的手在微微颤抖。  楚云舒似乎是察觉到,伸手握住他的手,道:“诵哥不高兴了?”  袁诵放缓了脸色,道:“没有。”  楚云舒假装把脸一板,道:“是吗?那我可要不高兴了。”  袁诵反应过来,失笑道:“是我说错了,我这会儿很生气,很想砍人。”  陈湮:“……”  果然恋爱中的人都很可怕。  一边的阿墨和青叶想起昨天自家夫人丧心病狂地泡的那一大缸毒针,心想,恋爱中的人真是很可怕啊,看起来这么瘦弱纯善的人为了帮助庄主竟然变得这么凶残。  ……  没过几天,江湖上传言纷纷,昆仑派野心勃勃意图吞并烟波庄,不仅利用英雄宴蓄意陷害,还不择手段勾结勒穆人。  贺霆与勒穆人夜袭烟波庄被碧落宫和霜月阁联手挡住,全部落入烟波庄手中。如今当家的楚云舒楚姑娘不日便要带着贺霆等人上昆仑山质问贺江麟。  到时候欢迎江湖好汉同去做见证,为烟波庄洗雪冤屈,同时讨伐昆仑一众叛国贼子。  起初有人不相信,烟波庄便放出话去,谁心中有疑问便可直接来烟波庄,当面与贺霆和勒穆人对质。  有那么些真来了的,去了地牢里问清楚了,便赶紧回去告诉伙伴,于是传言愈发可信。  期间陈湮曾暗示勒穆人若他们愿意配合揭露昆仑派恶行,他便会对他们那位神秘主子的身份守口如瓶。  这些勒穆人虽然不全相信他的话,但贺霆为人早已让他们失望,丢弃一个昆仑派对他们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或者说即便是连裴明都和他们决裂,他们也不会有多在乎。他们的目标,更大,更远,他们那位主子要做的事,连裴明都不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外星人是重点,记下来,要考的。  ☆、贪欢    眼见着来烟波庄的询问的人越来越少,烟波庄的人却迟迟没有动身。  陈湮知道楚天阔的打算,也不着急,反而每日给李老头讲故事,又让阿墨帮忙从城里寻来一个书生,将那些故事全都记录下来,仍依照之前的法子拿去茶楼售卖。  如今正是二月初,山庄里嫩柳吐绿、新蕊含苞,正是一派初春景象。  陈湮换了件薄衣,趴在院前的栏杆上看湖景。楚天阔替他披了件衣服,道:“春风倒寒,还得捂一阵子才能换衣裳,仔细别着凉。”  陈湮钻进他怀里,道:“到了现在还没有动静,裴明应该是会选择在路上动手了?”  楚天阔替他捂着冰冷的双手,道:“十有八.九,风声放了出去,现在大半个江湖都知道昆仑派勾结外敌。裴明若想保住他们,难保自己不会被拖下水。少了一个人分食,大约他还更高兴些。但是若杀了贺霆,自此与贺江麟反目,到时候贺江麟一旦把他的丑事抖出来,于他也无好处。”  “所以他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把贺霆之死同样栽赃在烟波庄头上,”陈湮接着说道,“可庄子里守卫森严,要暗杀贺霆太过冒险,最保险的就是在我们前往昆仑山的路上动手。”  “是啊,”楚天阔往他手里哈了一口热气,“可此番我们有了防备,自然不会让他得逞。且一旦他动手,我们反而能抓住机会搜集他的罪证。”  “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当上武林盟主的。”陈湮想起来他在金川时一心要置楚天阔于死地,仍旧忿忿不平。  楚天阔道:“你也见过了,这个人惯会做戏,当初大家都以为他是仁德之人,不仅武功高强,更是侠义豪杰。”  陈湮伸手在虚空中一抓,道:“这次我非要把他脸上那张假皮撕下来不可。”  楚天阔把他的手拉回来握在手心,道:“手怎么也捂不热,我让人送两桶热水来,你好好泡泡。”  这会儿夕阳正浮在水面上,像是要和倒映在水里的夕阳融为一体。湖面上一片火红,映在两个人眼里,仿若要烧起来一般。  陈湮脱了衣服泡在桶里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楚天阔临时有事出去,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  水渐渐凉了的时候,楚天阔还没回来。陈湮擦干身子坐在床边,烤着暖烘烘的炭火,一边把药囊拿出来。  前几日山下一场大战,他为了给人解毒,解药几乎用尽,就剩下一颗,最近忙着生意也没来得及重新制。  陈湮又从衣兜里翻出之前在小摊上买的巨力无穷散,心想,这药一直没用过,也不知道过没过期。  他打开纸包,沾了一点放在舌尖上舔了舔,发现带着甜味,还有一股幽香,想着应该没坏。  窗缝里透进来一阵晚风,把纸包里的药散吹了起来。陈湮急忙要重新包起来,没想到手忙脚乱,反倒把药包弄洒了,小半包药全倒在了唯一的一颗解药上。  陈湮:“……”  接下来的一炷香时间里,陈湮一直在纠结。这解药要不要给楚天阔吃,只是不知道这药散效果怎么样,要是不小心吃下去让他三天消不下来,自己只怕会死在床上。  念及此,他把解药拿起来在桌子上磕了几下,抖掉外面一层粉,自我安慰道:就这么一点,应该不起什么作用,且正好试试这药有没有用。  楚天阔回来时屋子里已经点了灯,陈湮窝在床上胡乱翻着一本地理志,等他沐浴完带着一身湿气回来,便揭开被子道:“你不回来,被子里都是冷的。”  楚天阔在火边把身上的水汽烤干了才上去,笑道:“这么盼着我回来?”  暖洋洋的身子靠过来,陈湮的身体也跟着燃起火来。  楚天阔捧着他的脸吻了下来,一点一点似在描摹他的五官。  陈湮呼吸有些不稳,调笑道:“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楚天阔声音发哑,含着他的耳朵轻声道:“想要你了。”  陈湮当即便喘了一声,伸手便去扯他的衣服,不多时两个人便一同滚在被子里。密集的亲吻空隙中,陈湮把解药找出来塞进楚天阔嘴里。  楚天阔吞下去之后才后知后觉道:“味道怎么有点不一样。”  陈湮眼神闪烁:“我在尝试新的配方,你以后要常常吃的,我想着把味道弄得好些。”  楚天阔的掌心滚烫,在他周身游走,只觉得火突然蹿起来,此时此刻便要将怀里的人完全占有。  陈湮瞧见他眼里的旖旎,突然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这一回比以往都要急迫,楚天阔想控制却又觉得身不由己。但这样与往日迥异的楚大侠反而让陈湮更加兴奋,便努力放松身体配合着他。  一回两回陈湮还能在中间歇气的时候想,明天早上起来一定要好好笑话一下楚大侠今晚猴急的样子。  三回四回的时候陈湮瘫在楚天阔怀里,想这药效怎的还不过去。  第五回的时候他终于是有点坚持不住了,扒着楚天阔的肩膀道:“我说楚大侠,小爷虽然说过要赏你,可也不是要一次性赏完啊……”  楚天阔亦觉得不妥,一边心疼,一边却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情动难耐,只好温言哄着心爱的人:“这就最后一次……”  炭火即将燃尽,房间里炽热的温度却并未褪去。陈湮脑袋昏沉,只觉身体如同湖面上被风雨吹打的小舟,随着波浪起起伏伏无所依凭,心道:这可真是自作自受(这里的作该读一声了)。  这一晚,老司机双眼泪涟涟。  天将亮时,总算云止雨歇。陈湮早就昏睡过去,楚天阔替他擦洗干净,又找来药仔细为他擦上,给他盖被子的时候,陈湮以为楚天阔又要来,嘴里忙嘟囔道:“楚大侠,小的知错了,你饶了我吧,让我先缓几天。”  楚天阔听这话有点不对,但见他眉头微蹙,似乎在梦里也睡不安稳,登时心软,恼恨自己不知节制。  他俯身下去在陈湮眼角落下一吻,却听见对方嘴里哼哼唧唧,像是在哼什么调子,是他从未听过的。听了许久,约莫只听清楚几个字:“菊花残……满地伤……”  楚天阔把人搂在怀里哄着,一直等到他睡踏实了才闭上眼睛小憩。  初春的阳光带着淡淡的温度在屋子里洒下一片金色,楚天阔睁开眼,先瞧了瞧陈湮,见他眉头舒展,睡得香甜,想起昨晚的缠绵,忍不住在他唇上轻吻,随后悄悄起身。  推门出去,钟离逍正躺在院子里的梧桐树枝上,别有深意地笑道:“以前没看出来,阿阔你也是贪欢的人。”  楚天阔耳尖通红,道:“过来有什么事么?”  钟离逍跳下树来,道:“等了这几天,裴明都没有来。昨天派出去的一队人马果然路上遇到阻拦,不过那些人似乎是周边的盗匪。我猜裴明也不相信贺霆在昨天的人马里,也是派人来试探的。这下我们可以确定,等到我们真的押着贺霆上昆仑山,裴明一定会在路上动手。所以我们不必再等,可以出发了。”  “嗯,”楚天阔点头,又看向身后的屋子,道,“再歇一天,后天出发吧。”  钟离逍笑出声来,道:“别瞧着人家不会功夫,就没分寸地欺负。”  说着往楚天阔手里塞了个白瓷瓶,眨眨眼道:“这是徐长老精心研制的药,对外伤有奇效,还能助兴,你懂的。”  看着他一副欠揍的表情,楚天阔很想把瓶子碎在他脸上,但等钟离逍出了院子,想了想还是把瓶子收了起来。  自己只是看在它对外伤有奇效的份上,是的。  陈湮这一觉酣睡到傍晚,见屋子里昏黑,便想起身叫人。然而周身酸软,又牵动某处,嘶嘶吸着冷气又跌了回去。张了张嘴,却只发出沙哑的声音。  这时楚天阔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烛台。陈湮趴在床上看见是他,把头扭向里面,假装还睡着。  楚天阔点亮灯笼,才走到床边,细声问:“生气了?”  陈湮心想:生气是没有的,只有心虚。  楚天阔站起来倒了一杯水,把人扶起来喂到嘴边,道:“喝点水吧,今早说梦话,嗓子都是哑的。”  陈湮瞪了他一眼,还好意思说。  咕噜咕噜把水喝了个干净,才觉得人好像活了两分,道:“再倒一杯。”  楚天阔又喂了他一杯水,道:“全婶熬了鸡丝粥,里面加了滋补的药材,先吃点吧。”  陈湮懒洋洋应了一声,等楚天阔把粥喂到嘴边,才张开嘴。  默默吃完一碗粥,楚天阔见他还是一副绵软无力的样子,心里疼得不行,道:“昨晚我没分寸,你怎么也不拦着我。”  陈湮眯着眼睛问他:“是谁温言软语地哄人,说是最后一次。你是早打定主意知道我喜欢你,不忍心拒绝的。”  先得给自己占三分理,免得解药的事被他知道,肯定要挨训。  果然,楚天阔脸一红,道:“我也不知道后来又会……” 第63章 楼下的昆仑弟子手持弩机,齐齐朝他们射来。  然而弩.箭未至,楚天阔已经落在对面屋顶上,另一只手轻轻一挥,屋顶上便跳出来一排护卫,伸手一甩,雨似的飞刀全奔着那些弟子而去。  弟子们躲避不及,纷纷中刀。见楼外的人已经解决,袁诵先带着楚云舒也跃了出来。钟离逍一个人在屋子里把长鞭舞得呜呜生风,那些围攻的弟子全都靠近不得。  稍微靠近些的立刻就被抽出一条血痕,倒飞出去。  之前领头的弟子却躲在后面,指挥楼下的一群弟子道:“出去,务必要把他们拖住。”  却说楚天阔一行人进了城,早已察觉到昆仑派的人暗中跟随,想到必定是贺江麟按捺不住,带人先来这里埋伏,想要救出贺霆。  所以楚天阔才带着陈湮等人离了下榻的客栈,专门来这酒楼里。  手下的护卫瞧见昆仑弟子往酒里下毒,没有作声,悄悄递了消息进去。陈湮自然是不怕的,把毒当水喝。钟离逍见他喝了无事,心下好奇,也要尝尝。  陈湮便先把解药给他吃了,两个人胡扯一通,说起做生意的事,钟离逍说了那一句,让旁边埋伏的人以为他们要动什么手,又猜测这会儿毒已经要发作,就冲了进来。  他们这么多人围攻酒楼,便是要把他们拖住,好让贺江麟去客栈救人。  钟离逍长鞭一响,从窗户上跳下街来,里面的昆仑弟子也都冲出。  眼见大批人马厮杀,城里的百姓早就躲进屋子里不敢冒头。这时街道两边又冲出大批人马,服色驳杂,想来是贺江麟从哪里找来的帮手。  钟离逍长鞭四甩,跟着跳上房顶。徐长老便在屋顶上往人群里丢了几颗烟弹,砰砰几声响,毒烟顿时四散。  趁着众人慌乱的功夫,楚天阔带着陈湮、袁诵带着楚云舒,钟离逍跟在后面,几个人在屋顶上几个跳跃,便来到客栈门前。  客栈里这会儿也已经厮杀起来,两位长老在前面大战贺江麟,剩下的昆仑弟子和袁诵带来的霜月阁弟子也拼杀在一起。  陈湮这会儿没有易容,冲着贺江麟招手,嘻嘻笑道:“贺掌门,别来无恙啊。”  贺江麟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陈湮又道:“上次中的毒解了没?”  经这么一提醒,再听他的声音十分熟悉,贺江麟大惊:“是你!你竟然没死。”  陈湮笑道:“你都还有脸活着,我怎么好意思先死。”  说着想要吓唬他一番,喊道:“看针!”  贺江麟闻言下意识一闪,招式就乱了,被一个长老一掌打中肩头,龇牙咧嘴地立刻退了开去。  再看他与楚云舒一起站在院子当中,心想擒贼先擒王,便挥剑挡开两位长老,伸手来抓陈湮。  楚天阔拔剑出鞘,只是一扫,贺江麟只觉面前剑气激荡,脸上隐隐作痛,急忙抽身后撤,心里惊惧,没料到陈湮身边竟然有这样的高手。  后面两位长老重又攻上来,贺江麟明白自己的计策早被人识破,正焦急不已,便听见陈湮喊道:“怎么,你和裴明两个人浓情蜜意,他怎么没来帮你救儿子。”  钟离逍奇道:“裴明很喜欢他么?”  陈湮信口胡说道:“原来你不知道,当初在金川的时候,贺掌门身中剧毒,裴明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找我夺解药呢。”  这事不提还好,提起来贺江麟心中就有气。那个时候裴明一心要置楚天阔于死地,竟不顾他的死活,后来还没抓住陈湮。  若不是陈珺的人找到苗不休,贺江麟一条命早就交代了。  楚云舒在一边低声道:“嫂子这招离间计使得不错,贺老头要气得吐血啦!”  陈湮咳了两声,道:“乖,叫哥哥。”  楚云舒笑嘻嘻地不答话了。  这时楚天阔听见身后一声破空之声,回身一挡,正挡住一个黑衣人的剑锋。  黑衣人撤剑回退,复又冲上来,剑剑直逼陈湮。他们看得出这里面只有陈湮不会功夫,身边的这个高手又护他护得紧,便知道只要拿住他,就有机会换出贺霆。  楚天阔轻易地挡开黑衣人,逼他退至五丈之外,离陈湮远些,免得误伤了他。  两个人瞬间拆了数十招,黑衣人见楚天阔使的是希声剑法,功力还在当初的楚天阔之上,自己竟是已经有些不敌,便道:“你是宁英?”  会希声剑法又武功奇高的人,他只知道一个宁英,便以为这个人是宁英假扮,又道:“原来你在这里。”  陈湮在一边不屑道:“他可比宁英好看多了。”  楚天阔当初在金川未能护住陈湮,如今功夫大成,便想出了这一口气,招式越发凌厉,口中道:“孔护法也算是江湖上一条好汉,如今做事竟然也遮遮掩掩,跟着裴明助纣为虐。”  孔藏花见他识破自己身份,惊疑道:“你到底是谁?”  楚天阔只道:“自是冤魂来找你索命的!”  说完剑招如风中繁花,洋洋洒洒,把孔藏花包裹其中,让其脱身不得。但孔藏花也不枉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虽然暂落下风,但还能支撑一时片刻。  楚天阔步步紧逼,一边喝问道:“裴明在哪儿?他派了你来,是自己又要当缩头乌龟吗?”  孔藏花心里猜到楚天阔的身份,又不敢相信,只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楚天阔冷哼一声,道:“你们和昆仑派沆瀣一气,昆仑派勾结勒穆人,裴明也脱不了干系,等我们灭了昆仑,下一个就是他!”  楚天阔此时杀机毕现,孔藏花终究是抵挡不住,一个不慎被他刺中肩头。  这时房顶上飞下来一个黑影,手中长刀向楚天阔劈来,嘴里道:“小子大话说得也太早。”  趁着楚天阔挡他刀锋之时,把孔藏花往后一提,道:“这里交给我,你去捉人。”  孔藏花闻言又朝陈湮而来,钟离逍对他怒目而视,长鞭已经甩出,道:“当我是死的吗?”  两人瞬间交上手,钟离逍长鞭挥舞,孔藏花先受了伤,这会儿半步也靠近不得。  陈湮看着黑影和楚天阔交手,似乎游刃有余,猜测那人很有可能是裴明,便喊道:“盟主都已经驾临,你那相好魏行天怎么没来。”  楚云舒听他把裴、魏、贺三人全都凑成一堆,忍不住笑出声来。  陈湮有心气气贺江麟,便道:“看来还是裴明疼你,那魏行天只怕吃醋,不肯来帮你咯。”  贺江麟一面应付两个长老,一面气得胡子倒竖,嘴里只骂道:“臭小子看我撕烂你的嘴。”  跟着陈湮他们来的那一批江湖好汉在外面打翻了几个昆仑弟子,觉得十分无趣,听见里面斗得热闹,纷纷跑进来,正好听见陈湮说这些,还当了真,道:“怎么,盟主和魏堂主还有贺江麟竟然是这种关系?”  陈湮强忍住笑意道:“你们不知道,我可是亲眼见过的,他们三个是互相喜欢,整日里厮混在一起,片刻不忍分开。只不过魏堂主和贺掌门又常常为了盟主争风吃醋呢,如今看来,盟主还是喜欢贺掌门多一些。”  那些好汉觉得很是难以置信,道:“魏堂主和贺江麟均有妻室,盟主和魏堂主还是连襟,不至于吧。”  陈湮摊摊手,那意思信不信由你们,他反正是一时胡说一时爽了。  楚云舒正暗自好笑,却突然收敛神色,扭身朝着半空中打出几枚银梭。  袁诵抬头一看,便见又一个黑衣人挥刀打开银梭,冲着他们而来。袁诵正欲迎敌,斜刺里却又飞出一个人来,挡住了黑衣人。  那人大晚上穿着白衣,甚是扎眼。脸上也用白布蒙住,看不见脸。  只听他手中长剑铮鸣,让那黑衣人也靠近不得。陈湮看那黑衣人用刀,不像是魏行天。却又不知道这个白衣人是谁。  他用探究的目光看向袁诵,袁诵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那一群英雄眼看几大高手对决,忍不住鼓掌呐喊,顺口道:“一定是有人看不惯昆仑派的行事,前来相助的。”  ☆、信我还是信裴明    另有一人看楚天阔在一边和黑衣人斗得难解难分,道:“陈公子,你说那个黑衣人真的是盟主吗?”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他们看不见脸,难以相信盟主是来协助贺江麟的。  陈湮心知裴明此番来,若是能救出贺霆,便是卖了贺江麟一个人情,让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守口如瓶,若是救不出贺霆,那就干脆想办法显露身份杀了贺家父子,声称为武林除害。  总之,要么得名要么得利,总归是不让自己吃亏。  几个护卫这会儿带着贺霆和陈湮几人汇合,陈湮对贺江麟道:“贺掌门,你若不停手,我可就把你儿子杀啦!”  贺江麟看见儿子,心里大急,对着黑衣人便要喊。  黑衣人大喝一声“住嘴”,一刀逼退楚天阔,便要来抓贺霆。  楚天阔身形一闪,又挡在他的前面,叫他脱不了身。黑衣人见了,忽一提气,不知怎的内力大涨,手上怪招频出,叫人眼花缭乱,竟看不清路数。  楚天阔与他拆了上百招,逐渐有些支撑不住。  黑衣人见了,攻势更加凌厉,想要解决了楚天阔,便来救贺霆。陈湮也开始着急,抽.出匕首抵在贺霆颈上,道:“贺江麟,还不住手!”  贺江麟想要过来又无法脱身,眼中渐渐绝望,已有罢手之意。  黑衣人见了,嘴里打了个呼哨,便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阵笛声。  陈湮听了一小段,暗道不好,对楚云舒道:“好像是苗不休,这里面一定有人被下了蛊虫。”  刚一说完,便见贺江麟双目赤红,嘴里如野兽一般嘶吼,竟然将两个长老震飞,冲着陈湮等人扑了过来。  陈湮亦是一惊,和楚云舒等人退远了些,袁诵先上去和他斗了起来。  楚天阔见变故陡生,便想要过来护着陈湮。  陈湮赶紧喊道:“你不要分心,我们抵挡得住。”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楚天阔,你那么拼命要护着那小子,我今日便要他死在这里。”  楚天阔见他猜出自己身份,便道:“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裴明,你今日泄露身份,来日武林必当共诛之。”  裴明冷哼道:“那就只好让你们都开不了口了。”  贺江麟已经失了神智,贺霆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嘴里只是大喊:“爹!”  陈湮趁机道:“贺霆,你可看见了,裴明必定是在苗不休给你爹解毒的时候暗中给他下了蛊,只为日后让他为己所用。如今他是要将我们全部灭口,你若还想保你爹性命,就让昆仑派的人住手。我带你爹去找药圣闵不归,他还能活一条性命。”  贺霆知道他舌灿莲花,道:“我们早就结下死仇,你欲除我们而后快,岂会如此好心。”  陈湮道:“你们昆仑派被人当了枪使,无论如何是保不住的。可你们父子二人要留一条性命却也不难。我不是好心,只不过大家互相利用而已。信我还是信裴明,你自己看着办。”  贺霆有些动摇,却仍然犹疑不定,陈湮趁机对那几位英雄道:“你们刚才可听见了,今日协助昆仑派,又想要杀人灭口的确实是当今盟主。来日若我们能揭破他的真面目,诸位英雄便是见证人。”  那些人未曾见到裴明真容,更不敢轻易信贺霆的话,也在犹豫。  这时门口一阵骚乱,徐长老与一群护卫且战且退,不多时退到院子里来。  陈湮一看,便见十来个和贺江麟同样症状的人正疯狂地攻进来,身后还跟着之前那群衣色各异的人。  原来这些人跟贺江麟一样,是当初中了毒针后由苗不休解毒,却都被下了蛊,那些跟着他们的想必是这些人门下弟子。  徐长老自然看得出这些人是中了蛊,可是他试着抓住一个人喂了一颗药,却全不见效。  这会儿他退至陈湮身边,其他护卫顶着那些人的进攻。陈湮便道:“这些人的蛊都是毒圣下的,很难解开,除了解蛊的药,徐长老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够解除蛊虫?”  徐长老大脑飞速运转,道:“蛊虫是至毒之物,除非还有比它更毒的东西,或许能以毒攻毒,将它杀死。”  陈湮想了想,对徐长老道:“劳烦长老想办法捉住一个人来,我有毒.药。” 第65章 楚天阔把他的双手捂在怀里,迟疑着道:“子玉,我知道你在顾及什么。我之前便说过,我虽然是烟波庄庄主,可云舒亦能接管山庄。日后她和阿诵成亲,必定会有孩子。且到时候烟波庄和霜月阁关系更近,岂不更好?”  陈湮把他推开些许,不肯承认,道:“谁顾及什么了,我快活一时是一时,才不管那么多。”  楚天阔笑着贴上来,道:“既要快活,怎么还把我推开?”  陈湮瞪大了眼睛看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楚大侠也越来越不正经。”  楚天阔见他像是放下了此事,一边松了口气,一边也感激他事事为自己着想,于是厚着脸皮道:“那你喜欢吗?”  陈湮嫌弃道:“不喜欢,你把我正正经经的楚大侠还给我。”  楚天阔低头亲了他一口道:“真不喜欢?”  陈湮摇头:“不喜欢。”  楚天阔便又低头,吻了好一会儿,问道:“还是不喜欢么?”  陈湮面不改色,继续摇头:“不喜欢。”  楚天阔无奈道:“你解药被拿走了。”  陈湮道:“之前是谁说死了也甘愿的?”  楚天阔把手探进他衣服里,道:“那好吧,只要子玉喜欢,中毒算得了什么?”  陈湮被摸得浑身痒痒,终于忍不住笑道:“好了,好了,喜欢,最喜欢我家楚大侠了,你快停手。”  没解药在身上,这里也不好配药,楚天阔知道不能闹得太过,恋恋不舍把手抽回,道:“真想早点了结了这些事,咱们回烟波庄好好过日子。”  陈湮看他眼底遮掩不住的倦意,心疼道:“会的,很快就会了结了。”  两个人紧紧相拥,感受着彼此在寂静夜里清晰的心跳,只觉无比安心。  翌日一早,众英雄与昆仑派一战打了个大胜仗,得知贺江麟身死,楚天阔已放了其余人离开,也不好在说什么。毕竟真正论起来,烟波庄和昆仑派嫌隙最深,事主都没什么意见,他们自然也没得去纠缠不放。  ☆、沧浪四魔    不过经此一役,路上相处日久,彼此之间已有了情谊,和楚天阔约好日后有什么事,彼此之间一定及时相告。  随后,烟波庄众人打算回庭州,楚天阔和陈湮决定绕道去金川,把顾柳和闵不归接去烟波庄小住。  至于金川那边自然留了人盯着,有什么动静也能知道。众英雄便在此地与他们分散,各自去了。  陈湮觉得这里的酒都没好好品一品,和钟离逍都有意留下来好好吃一顿。  楚天阔自然随他,大队人马多盘桓了两日,才向着庭州缓缓启程。  十日之后,钟离逍接到张老三那边的信鸽,说朝廷调派大批人马赶赴边境,似乎是战乱又起。许多江湖人士也纷纷前往,说什么虽身在江湖,但国家有难,他们习武之人也责无旁贷,竟是要去边境抵御敌军。  车马行到一座小城,眼见天色已晚,众人找了客栈宿下。  这城名叫湖仙,因为城西毗邻一个大湖,叫做素心,传说曾有仙子降临此湖,遍施术法,在湖边建起一座城池,供旅人停留居住。  可后来城里来了一群匪类,打劫旅人,屠杀无辜,仙子准备惩罚他们时,对方却哭告求饶。仙子一时心软,把人放了。  没想到那些人竟然想法子悄悄把仙子害死,尸体就丢在湖里。  城里的旅人为了给仙子报仇,联合起来定下计策把土匪杀干净。  再后来慢慢有人定居在此,慢慢发展成一个城镇。仙子的传说代代相传,城里的人便都信仰她,每年定下一个日子都会去湖边祭拜。  湖边有个仙子碑,文人骚客会在那里摆桌祭酒,焚香吟诗。普通百姓便放湖灯,祈愿仙子永远保佑湖仙城安宁祥和。  今日正好是祭拜仙子的时候,陈湮一行人闲着没事,便约着去湖边游玩。  湖中央有座湖心亭,往日也是些富家子弟来这里玩耍取乐。钟离逍听说要去湖边玩,早早就把湖心亭给占了,让一群护卫提剑站在亭子周围,杀气腾腾的,别人都不敢靠近。  陈湮几人到的时候,乘着他安排好的船到了亭子里。见瓜果酒水都备齐全了,钟离逍对楚天阔道:“这些吃食你可都要结账啊,我是没有钱的。”  楚天阔:“……”  几个人围着石桌坐下,看着河上灯光点点,如同星河倒悬,煞是好看。  钟离逍喝了一口酒,率先便问道:“那天晚上贺江麟跟你说什么了?”  这里远离人烟,四周开阔,说些隐秘之事也不怕人偷听,楚天阔便把贺江麟告诉他的一五一十说了。  三年前,楚闻风行至金川。那个时候,陈家还是家主陈文当家,也就是陈璟和陈珺的父亲。  他也确实是勒穆国人,自从多年前勒穆国大败,皇室子弟被屠杀殆尽,剩余的人便隐居起来,韬光养晦,意图有朝一日复兴国家,再图大计。  陈文的父亲便曾是勒穆国一位大臣,但是因他的母亲是瑨国人,所以他的长相便不像勒穆人,反像中原人。  他父亲在那一场战事中殉国,他便带着妻子混入瑨国定居。慢慢地,陈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在官场武林都有了自己的人脉,裴明便是武林之中的一个。  裴明三年前来金川赴陈文的邀约,正巧七王爷视察水患,陈文设宴款待,正在菡萏院。  得知楚闻风来此,裴明便找到他,不知两个人谈了些什么,宴会当日,楚闻风突然出现行刺。  当时贺江麟和魏行天也都在场,眼睁睁地看着楚闻风的剑锋是冲着陈文去的。然而陈文身边有一个高手,正是阿朗的父亲。  两个人当下交起手来,正不分伯仲。裴明却大喊“保护王爷”,竟招呼贺江麟和魏行天一齐动手。  贺江麟心有顾虑,也不知裴明打的什么算盘,不敢贸然动手,魏行天却冲了上去。  三大高手斗楚闻风一人,楚闻风不知道为什么裴明忽然倒戈相向,大怒之下拼命厮杀,竟是将三人重伤,自己也落得个身死魂消的下场。  七王爷以为这人是来行刺自己,便要人查出他的身份,可没想到一场大火把证据烧得干干净净。  事后,贺江麟问起裴明为何要杀楚闻风,裴明冷冷道:“你不是一直想让昆仑派跃居三大世家门派之一,关键时刻却胆小如鼠不敢动手。”  听楚天阔讲到这,原来楚闻风的死竟然是裴明的一个陷阱。陈湮心里钝疼,握住了楚天阔的手。  楚天阔回手也拉住他,道:“贺江麟只说到这儿就被魏行天一掌打死,可我猜测当时裴明不知道说了什么让我父亲对他深信不疑,冒险行刺。而那个时候裴明身居盟主之位时日不短,父亲在江湖上的名声却盖过他,导致他作为盟主却没有什么威望,所以联合魏行天和贺江麟来害他。再则,他大概还是打的烟波庄秘籍的主意。”  楚云舒听得双眼含泪,道:“可父亲为人行事也从不过分张扬,武林盛会之时,人前人后,父亲从来都给他面子,不曾有一点言语得罪。”  陈湮道:“这样的小人,当然不能用常人的心去评判,他不满足于盟主的位置,想要地位想要威望,还想要秘籍,十足的贪得无厌。”  楚天阔点头道:“所以要想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刺杀陈文,还得着落在裴明身上,需要问他才行。”  陈湮一拳打在石桌上,恨恨道:“我们回烟波庄调集人马,去端他的老窝!”  楚天阔忙把他手握住,轻轻揉着,道:“打是免不了的,只是那天晚上不知何故,他突然内力大涨,兴许是这些年练了什么邪门功夫,我们还要想法子应对才是。”  钟离逍道:“说起武功,阿阔我见你功夫精进不少,用的剑法招式和以前相似又好像大不相同,是怎么回事?”  之前楚天阔一直瞒着这件事没说,一时没机会,而是那个时候身边人杂,现在时机正好,便把自己和陈湮如何找到秘籍,如何练成功夫的事说了。  楚云舒听得呆住:“所以,真的有下半本秘籍。”  钟离逍不解道:“可既然如此,楚老庄主为什么不把剑法教给你们,你们武功精进了,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不是吗?”  楚天阔叹气道:“我也不知为什么,父亲那几年常年在外,问他在做什么,他也甚少透露,兴许是有什么顾虑或者苦衷吧。”  “管他什么,到时候抓住裴明,问他就知道了,我一定要在他身上扎出一千个窟窿来!”陈湮咬牙道。  钟离逍道:“你太凶残了!”  阿墨守在亭子外,心想,一千个是不够的,他还要替夫人多寻一些针来,针尖很粗的那种。  这时,湖对岸的山林里忽然隐隐传来兵戈之声。楚天阔对青叶道:“过去看看。”  青叶划着小船到了中央,运起轻功飞跃至湖岸,悄悄摸了进去,不一会儿回来,道:“林子里有人打起来了,好像三个人在追一个人,跑进山里去了。”  “看清是什么人了吗?”楚天阔问。  青叶摇头道:“天太黑,看不清楚脸,只是听见后面追的人喊了一声‘南宫’什么,前面的人像是受了伤,跑走之后落下了这个。”  说完伸出手亮出一块玉来。  楚天阔接过来一看,上面刻着一个“遥”字,钟离逍凑过去看了一眼,道:“咦,难道是南宫遥?”  陈湮两眼望天:这个世界是对复姓有什么痴迷的恶趣味吗?  “他怎么会到这儿来?”楚天阔疑惑道,“有看到千叶楼的人在附近吗?”  后面的话他问的是青叶。  青叶摇头道:“只有他一个人。”  楚天阔对陈湮道:“我和千叶楼楼主曾有过一面之缘,如今他入险境,我想过去看看。”  陈湮拍手道:“我就喜欢看热闹,走啊。”  楚天阔一笑,搂着人直接点着水面就越到了岸边。钟离逍见他们说走就走,气道:“练了秘籍了不起啊……等等我……”  袁诵握住楚云舒的手,楚云舒笑道:“热闹我们就不凑了,就在这里等着吧,有什么情况也好接应。”  这边楚天阔带着陈湮上了岸,径直奔进林子里,青叶在前面带路。  林子里黑漆漆的,好在今晚月色皎洁,模模糊糊还能辨识方向。几个人朝着山腰上走了一阵,忽听得前面细细的说话声。  楚天阔立刻抱着陈湮飞身上树,往声源跃过去,不一会儿说话声就清晰可闻。  “他中了我的毒,肯定跑不了多远,必定是在附近躲着。”一个尖细的声音道。  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这厮把我们的消息卖出去,害得四弟命丧泰州,今日好不容易遇着他落单,我非要剥了他的皮不可!”  另有一个人在一边附和。  陈湮扭头看向楚天阔,楚天阔凑在他耳边低声道:“这几个人好像是沧浪四魔之三,出了名的悍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陈湮点头道:“那咱们帮那个南宫遥一把?他为人如何?”  楚天阔道:“千叶楼以售卖消息为生,楼主南宫遥武艺高强,手下众多,一般人倒也不敢惹,这几个人看来是正好撞上他一个人才敢下死手。至于南宫遥为人,虽不敢说正派侠义,但至少不曾为恶。” 作者有话要说:  官方吐槽最为致命……  ☆、楚大侠    陈湮指着那三个在林中摸索的人,问道:“那三个你打得过吗?”  楚天阔意气风发道:“当然没问题。”  陈湮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道:“帅呆了!咱们还得先找到南宫遥。” 第67章 “你……”二魔急道,“你难道不想知道了?”  陈湮摊手道:“我想知道啊,可你又不肯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的,我们可以自己去问问盟主。”  楚天阔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道:“我看可行。”  说完一挥手,示意手下动手。  二魔叫道:“我兄弟三人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杀手。朋友是哪条道上的,也该叫我们死个明白。”  楚天阔道:“我们之间确无仇怨,不过你们自己手上沾了多少条人命,你们可数过。”  大魔冷笑道:“江湖中人,有多少人手里是没沾人命的。”  陈湮接着道:“那么那些人命里面,有多少是罪有应得,有多少是无辜枉死,你们数过吗?”  大魔脸色惨然,默默无语,最后一挺脖子,道:“那些人得罪了我们,就该死。”  陈湮一拍手道:“你说得很对呀,很不巧的是,你们也得罪了我们。”  三魔不忿道:“我们何时……”  陈湮打断他的话道:“我就是看不惯你们,不需要理由。要实在要找一个的话,”他指着地上的南宫遥,“以多欺少应该算吧。”  三魔自知今日难逃一死,干脆破口大骂,把这一群人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个遍。  陈湮脸色转冷,道:“三位,黄泉路上好走。”  三魔咬牙齐声道:“留下姓名!”  陈湮微微一笑:“无名小辈,不值几位挂念。”  楚天阔拉着他转身离开,不欲他多看杀戮之事。一个护卫把南宫遥背在背上,跟在后面。陈湮便听见三魔又是嘶声大骂,骂声在某个瞬间戛然而止。  不多一会儿,善后的护卫追了上来,道:“已经埋了。”  陈湮打了个呵欠,道:“又忙了大半夜,困死我了。”  钟离逍在旁边问:“你说亲自去问裴明,是想要易容成三魔的样子?”  陈湮笑道:“看来你们都猜到了,我看你和二魔的气质很相近,不如你来扮他。”  钟离逍脸一垮,道:“最符合他气质的是你吧?”  楚天阔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家里最近好像又缺银子了。”  钟离逍咬牙:“……楚天阔你个见色忘友的家伙!”  众人下山出了林子,楚云舒已经在岸边候着了,道:“刚才阿墨下来说还要打一阵子,这么快就打完了?”  陈湮比划着道:“楚大侠出手,分分钟的事。”  其余人又不大听得懂他说什么,一行人一路往城里走。  这会儿人群已经散尽,四下静寂,只余湖上点点烛灯四处飘荡。众人回到客栈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楚天阔就打发人带着南宫遥的玉佩出去晃一圈。  千叶楼售卖消息,耳目遍布天下,这湖仙城说不定也少不了。  果然,那护卫带着玉佩大摇大摆在街上晃,不一会儿就有个人过来轻轻撞了他一下,道:“冒犯阁下了,还请移步,容在下赔罪。”  护卫很干脆地跟着他走了,两人行到一个小巷子里,便有几个人来把他围住,请他过来的人问道:“不知阁下这枚玉佩从何而来?”  护卫想起今天早上庄主嘱咐自己的话,便道:“你们楼主快死了,想见他就跟我来。”  那些人脸色大变,唯有问话那人还强自维持镇定。  若一般说来,单凭护卫的一面之词,他们是不敢轻信的,但护卫拿着南宫遥的贴身玉佩,又大摇大摆在街上游荡,显然就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  这番坦荡让他们觉得,这人不是使那阴招的人,于是着几个人依旧留在外面,问话的人带着两个人跟着护卫一路来到客栈。  上楼进了房间,果然看见自家楼主躺在床上,忙上前把人护住。  徐长老昨晚就替他解了毒,不过他受了内伤,被喂了一碗药之后,这会儿还没醒。  楚天阔在房间里自然是没易容的,千叶楼领头的那个人一眼就认出了他,拱手道:“原来是楚庄主,庄主搭救楼主之恩,千叶楼没齿难忘。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敢情千叶楼的人自己也不知道,难道这南宫遥是偷偷跑出来的?陈湮心里暗想,看着人丝毫不意外楚天阔竟然没死,看来千叶楼消息灵通还真是名不虚传。  楚天阔把昨晚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千叶楼的人听得一阵阵心惊,冷汗如雨,暗道幸好遇见的是烟波庄的人。  那人见楚天阔没有隐瞒,便也老实说道:“楼主说出门有要事,不让我们的人跟着,我们想着楼主武功高强,我们的人也遍布各处,应当不会有什么事,谁知道竟然会突然遭了那几个魔头的暗算。”  说完再次拜谢楚天阔的救命大恩。  这时,南宫遥悠悠醒转,睁开眼首先看到的便是自己的人,先是松了口气,继而似乎有些失望,眼珠子咕噜噜转着,似乎是在找人。  陈湮见了,道:“他一早出去了。”  南宫遥脸上竟是一红,在看清陈湮的长相后,不解道:“你不是……”  视线转向楚天阔,这才惊道:“怎么是你?昨晚……”  不提这茬还好,提起来楚天阔就有气,面色有些不虞道:“南宫楼主受了伤,神智有些不清醒了,还是好好休息吧。”  南宫遥瞧见陈湮脖子上的伤痕,惭愧道:“原来是救命恩人,我昨晚鲁莽了。”  当时的情形也怪不得南宫遥,那个时候他急于逃命,陈湮说的话确实容易让人误会。且后来楚天阔为了救陈湮,还打了他一掌,虽然没用几分力,但在那种情况下,便是那点力他也受不住。  楚天阔也是心疼陈湮,一时情急。陈湮道:“都是误会,南宫楼主无恙便是最好了。”  这时钟离逍提着一包东西走进来,笑道:“我买了本地最有名的酱肘子,来试试。”  众人齐齐扭头看他,南宫遥的目光更是紧紧锁在他身上。  钟离逍被看得有点别扭,奇怪道:“怎么了?我头上长角了?”  其他人还没开口,南宫遥轻轻说道:“果然是你,是你救我回来的?”  在南宫遥略带期望的眼神中,钟离逍笑容不减:“我们以前认识么?”  南宫遥:“……”  陈湮很想为他掬一把同情泪。  昨晚那样的情形,南宫遥第一时间扑到钟离逍身上,就那么毫无防备地晕过去。今天醒来,第一个找到的也是他。陈湮再怎么迟钝也看出来这里面有猫腻了,可没想到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哦,不是无情,是根本不记得这么个人啊。  ☆、人设    南宫遥眼里的光乍然熄灭,道:“碧落宫宫主的大名如雷贯耳,早有所闻,今日得见,乃此生幸事。”  这话听来有些暧昧,有些无奈,钟离逍也是一头雾水,不过还是欢喜道:“千叶楼在江湖上也是声名鼎盛,哈哈,彼此彼此。”  陈湮暗自叹气,楚天阔也察觉到了,很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陈湮忙瞪了他一眼,心想自己真是把一个根正苗红的大侠给带坏了。  众人说了一会儿话,楚天阔就先起身告辞,让南宫遥好好休息。钟离逍第一个走出房间,南宫遥的视线就跟着他一路出去,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收回来。  楚天阔自然地握住了陈湮的手,南宫遥瞥见,都看呆了,似乎难以置信,又有些羡慕。  等出了门,陈湮低声对楚天阔道:“你说南宫遥一个人跑到这边来,会不会是专门看钟离呀?”  楚天阔认真地点点头:“似乎很有可能。”  陈湮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快走几步赶上前面的钟离逍,问道:“你和南宫遥以前认识吗?”  钟离逍想了好一会儿道:“不认识。”  陈湮顿时更同情南宫遥了,想必他一定是在什么时候偶然看见了钟离逍,就凭他这张美得人神共愤的脸,南宫遥对他一见倾心也很正常。  于是从此相思无尽处,夜夜愁肠断,这次听说钟离逍跟着烟波庄的人出门,所以不跟手下说一声,悄悄一个人来看他,结果倒霉遇上沧浪四魔,差点翘辫子。  真是想想都可怜,陈湮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钟离逍的肩膀,道:“以后对南宫遥好点。”  钟离逍先是嗯嗯点头,继而反应过来,道:“我为什么要对他好点?”  陈湮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被楚天阔拽回了房间。  被人按到床上坐下,楚天阔给他脖子上的伤处上药,陈湮后知后觉地有点疼,叫了一声。楚天阔急忙放轻力道,等药擦完,就把人抱在怀里,道:“昨晚我不该放你一个人在那里的。”  陈湮捧着他的脸道:“又想多了不是?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总不能让你时时刻刻分寸不离地照顾。何况我有毒针,足以自保。只不过是看南宫遥是友非敌,所以一时没有防备。”  见楚天阔仍旧皱着眉头,陈湮只好扭过身子跨坐在他腿上,认真道:“阿阔,我知道你爱惜我,但我不想因此让我成为你的软肋。我想成为你的助力,你也要相信我,我会学会保护好自己,好不好?”  陈湮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刻,楚天阔觉得这样的他别有一番风情,默默点了点头,闭眼吻了上去。  两个人缠绵了好一会儿,楚天阔觉得完全不尽兴,盯着陈湮脖颈间白皙的皮肤,演了咽口水道:“千叶楼消息通达天下,你说他们能不能弄到珍奇的药材?”  陈湮看他眼神直勾勾的,笑出声来,道:“精虫上脑。”  楚天阔红着脸把头埋在他颈间,低声道:“想你了。”  陈湮听着这拐了十八个弯的情话,道:“有机会问问千叶楼的人吧,咱们用银子买,正好这一路回去也远,身上备着解药更方便。”  晚饭时分,南宫遥似乎已经恢复了许多,提出让楚天阔一行人去城里他们的分舵暂住,也好给他们备下酒菜招待。  陈湮觉得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把钟离逍领回家里看看,见钟离逍似乎也有兴趣,便答应了。  千叶楼分舵在城外三里处的一座小山上,建筑虽比不上碧落宫各殿的富丽堂皇,可毕竟是千叶楼的人自己盖的,飞檐翘瓦、红墙绿柳,也很是精美。  从屋落前面的观景台上,可以看见湖仙城全貌,最远处素心湖上夕阳似火,波光粼粼。  晚饭时分,陈湮提及想找千叶楼购买一些药材,南宫遥忙道:“诸位于在下有救命之恩,区区一点药材,自当双手奉送。”  钟离逍假意推脱了一番就替陈湮答应下来,想着那银子买药材不如省下来给他。  南宫遥见钟离逍接受了,脸上立刻有了喜色。  陈湮在心里暗叹,楼主你要不要这么明显。  他给了千叶楼的人一张单子,那人拿着下去,过了一会儿复又回来,道:“此处药材恐不能找全,还需去别的地方调来。”  楚天阔道:“我们此番不能耽搁太久,药材的事不急,凑全之后我们走到哪儿就在哪儿给我们吧。”  南宫遥一听忙道:“你们回烟波庄?”  陈湮他们早就商量过了,先回烟波庄去,再赶去边境。裴明不知道在边境折腾些什么,他们得过去看看。可这样一来,恐怕没时间去接顾柳。因此楚云舒早安排人给顾柳去了信,问他们可愿意去庭州。  南宫遥听他们要去边境,欣喜道:“正要我也要去,不如同行?”  楚天阔问道:“楼主去边境有事?”  南宫遥毫无隐瞒之意,道:“裴明不是托我打听宁英的消息吗?我正好给他送过去。”  楚天阔眉头微皱,陈湮也是脸色微变。自他们在山洞里发现秘籍之后,就猜测宁英与宁家人有关。裴明着千叶楼打探宁英消息,十有八.九是为了秘籍的事。 第69章 楚天阔眼中满是笑意,言不由衷道:“我怎么敢取笑夫人呢。”  陈湮便要站起来揪他的脸,楚天阔忙把人按回去,道:“不闹你了,小心着凉。”  陈湮趁机在他腰带上一勾,风情万种道:“不如一起洗?”  楚天阔蓦然想起当初在山洞里两个人第一次的时候,只觉身体里腾地蹿起一股火,竟不推拒,三两下脱了衣服踏进桶里,把人搂入怀中。  陈湮轻笑道:“楚大侠也有这么猴急的时候?”  楚天阔把他嘴堵上,伸手去拿衣服边上的药。很快陈湮就顾不得笑他,只觉得浓烈的情意如骤雨疾风将自己紧紧包裹,在急促的喘息中什么也看不见,只看见对方眼里的自己在慢慢沉沦。  山风轻柔,在水面掠起阵阵涟漪。  此后几天,顾柳没再戴回面纱,山庄里的人有个三病两痛都乐意来找她,说顾姑娘妙手回春,人又温柔,是这世界上顶好的大夫。  全婶当她是陈湮的妹妹,那就当自己女儿似的疼,无论什么好东西都是备两份,一份给楚云舒,一份给她。  楚云舒也早把她当一家人,让她跟着自己直接叫楚天阔大哥。  陈湮见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渐渐放下了对容貌的包袱,开心自在地活着,觉得自己真是幸运,遇到了楚大侠,遇到了他身边这些这么好的人,这是死上一百回也换不来的好运气,便把楚天阔的手握得更紧。  楚天阔回握着他,两个人都知道,这辈子都不会放开手中这个人。   袁识已经来了两天,和众人商议定了,决定把那一伙勒穆人交给官府。这样一来,烟波庄有了为国除贼的名声,卖了官府一个面子,又解决了这些勒穆人的去处,且让裴明、陈珺等人无法那这些人再多做文章。  虽然这些人被送进官衙极有可能也是难逃一死,但这已经是官府的事。这些人跟着夜袭烟波庄,并没有讨到什么好,楚天阔也懒得再多添杀戮。  ☆、灾民    计议妥当之后,为了不让裴明等人起疑,一行人先去和南宫遥会合,随后他便和楚天阔、钟离逍一起易容成沧浪三魔前往边境,陈湮则与袁识、楚云舒以及闵不归、顾柳一行前往,青叶假扮成楚天阔的样子跟着他们。  出了烟波庄,顾柳仍旧戴上了面纱。  起初陈湮鼓励她揭下来,是为了不让她为自己的容貌所负累,亦是让她知道,烟波庄里的人都是家人,在家人面前,不用顾忌太多。  因此在烟波庄的这一段时日,也是顾柳这些年来过得最轻松快乐的日子,每天除了跟着师父学习医术,就是被庄子里的孩子缠着一起玩。  陈湮远远瞧见,明白这才该是真正的顾柳,不需要去为陈璟负担复仇的压力,只需要简简单单地做自己就好了。  想到见了南宫遥之后就要和楚天阔分开,陈湮已经有了浓浓的离别愁绪,便不让楚天阔出去骑马,而是呆在马车里陪他。  其他人极有眼色,给他们单独让出一辆马车。  陈湮便整日整夜地赖在他身上,一会儿要亲亲抱抱,一会儿要他说情话哄人。  楚天阔心里也是不舍,说起来自同州相遇,除了阿清的事情过后,两人分开了一个月之外,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要分开这么久。  更何况两个人通了心意,破了藩篱,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怎么舍得分开。因此楚天阔红着脸,没羞没臊地说了许多难以启齿的话,总算是让陈湮满意了。  众人向北行至邵阳城,却见城外流民遍地,城门口兵差盘查甚严。  阿墨几人上去打听一番,才知道西边渭水、平山一带遭遇大旱,灾民有的便来了邵阳。然而邵阳城太守却以城中余粮不足,难以接济灾民为由,将他们全部拒之城外。  陈湮听得直皱眉,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只见灾民们扶老携幼、衣衫褴褛,个个满头风霜、瘦骨嶙峋。  有的孩子正饿得啼哭不已,大一点的只是目光呆滞,麻木地跟在父母身边。有想要悄悄逃进城里去的,都被兵差捉住一顿好打,扔了出来。  闵不归看得怒火冲天,先带着顾柳去给受伤的灾民医治去了。  陈湮先问道:“邵阳可受灾?”  阿墨答道:“并不曾,我找了几个出城的老百姓,据他们说今天邵阳城周边收成不错,太守多征赋税,收了很多粮米上去。,这也是灾民们都往这边跑的缘故。”  袁识气得一拍马车,差点把车子底拍碎,道:“狗官可恶,见死不救!”  陈湮怕其中还有曲折,先问清楚。  阿墨仔细解释道:“据太守自己说,因为边境战事连连,他收上去的粮米都充作了军粮。”  “这么说也不无道理。”陈湮道,或许他说的是实话也不一定。  楚天阔道:“不过放任灾民曝身于野也是不该,我们先进城去,看看那个太守说的是不是实话。”  一行人便先进城,闵不归说医治完伤员进城去找他们。  到了城里歇下,楚天阔派人去铺子里买了些干粮,让他们带出去分发给那些难民。  民众听闻他们是烟波庄的人,个个口称英雄,叩拜不停。  然而这也只能解一时之难,并不是长久之计。  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闵不归终于回来了,他余怒未消,晚饭简单吃了两口就回房里独自生闷气。  顾柳陪着陈湮他们,向他们诉说城外的情况。  城外灾民有增无减,烟波庄买的干粮已经不够分,只能紧着老人孩子先发,灾民们险些因为争抢食物打斗起来。  有的灾民不忿于官府的不作为,想要闯进城里,又是被打了出来,那些官差下手 一次比一次狠,闵不归差点气得上去撒毒。  陈湮听完暗自感叹,果然生在这个时代就免不了这些。生产力有限,农业科技落后,老百姓全是靠天吃饭。  若是在现代,且不说农业种植已经逐渐摆脱了对气候的依赖,便是真的大旱三年,他们也有法子解决大家的吃饭问题,绝不至于流民四散、饿殍遍野。  袁识早就坐不住,派了人出去打探太守府里的消息。  半夜的时候,打探的人匆匆回来报:城里的各个粮仓填得满满当当,也并没有上面的人来运走军饷的事。  闵不归道:“好啊,这个太守果然扯谎。”  楚天阔疑道:“就算是他为了保城里安宁,不肯接收灾民,可他囤这么多粮食干什么?”  陈湮道:“粮仓既然已经满了,说不定太守很快就会有动作,到时候咱们看看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楚天阔赞同道:“咱们就在这里耽搁两天也无妨,查查这个太守的底细。”  陈湮巴不得和楚天阔多呆一段时间,加上可以顺便惩治惩治贪官污吏,兴奋得晚上便睡不着觉。  楚天阔无法,愣是后半夜陪他闹了一回才睡。  第二天早上起来,陈湮一边揉腰一边打呵欠,阿墨等人早就习以为常,已经吩咐客店伙计熬了滋补的汤送来。  钟离逍看向楚天阔的眼神愈加复杂,似是在说他丧心病狂、欲求不满。  楚天阔已经放弃了解释的打算,他才不会告诉别人陈湮是怎么缠着他解锁新姿势的。  对于楚大侠来说,他根本不是在纵欲,简直是在学习,学习怎么从一个纯情矜持的大侠变成熟练的老司机。  吃了早饭,陈湮想着反正要留两天,不如出去逛逛。才刚出门,就听见城门口吵吵嚷嚷。  和楚天阔等人溜达着过去一看,吓了一跳。原来昨晚新来了一批灾民,其中有个人的孩子饿死了,那孩子父亲又悲又怒,便煽动其他人要强行闯进城里来。  已经有几个官差给打伤了,然而毕竟灾民手无寸铁,又饿了许多天,因此他们伤得更多。太守听说后,正紧急调派人去城门口支援。  陈湮等人赶到的时候,官差们正举着手里的大刀往灾民身上招呼。这个时候容不得楚天阔等人不出手了,否则就是数十条人命。  众人均躲在暗处,向官差发射暗器。好在这些官差武功不高,暗器轻易打中他们,卸去了他们的兵器。  起初官差们还十分茫然,但见当当声响,同伴们手里均是空空荡荡,有机灵的立刻大喊一声:“有高手。”  灾民们见他们失了兵器,一拥而上,捡起兵器反而砍向官差。  陈湮知道饿极了的人是最疯狂的,此刻的人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如同猛兽一般。楚天阔等人只为救人性命,当然也不会让这些官差白白丢了性命。又是数枚暗器齐发,把灾民手里的武器也打了下来。  烟波庄的人趁乱混进去喊了一声:“大家快进城啊——”  灾民听了,果然蜂拥而进,顾不得其他。陈湮拉着楚天阔的手道:“这些人没人安置,要防着他们去抢劫城中百姓。”  灾民人数众多,自然免不了有胆大的合起伙来反而伤了城里的无辜百姓,楚天阔一声唿哨,烟波庄连同霜月阁、碧落宫的人都跟进城里。  这时太守已经得了消息,眼见灾民控制不住,城里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当街杀人。法不责众,这么多灾民抓也是抓不完的,为防止引起更大的骚乱,只好派人引那些灾民去了城西一处荒地,在那里搭设草棚,又运来几袋大米熬粥发放。  陈湮听完汇报,道:“这太守囤积粮米肯定有用处,但现在灾民进了城,他总不能天天供着,肯定会抓紧把粮米运走。”  楚天阔温柔地看着他,道:“不错,他屯粮到底有何目的,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当晚,守在太守府四周的人送回消息,太守果然连夜在搬运粮米。而守着灾民的人也送回消息,说那边有异动。  太守搬粮还需要时间,袁识亲自过去盯着了,楚天阔带着陈湮,钟离逍跟着他们一齐来到城西。  几个人跃上空地边一株大树上藏身。  如今已是春天,枝叶繁茂,正好方便他们躲藏。烟波庄一个护卫跳上树来,对楚天阔道:“傍晚的时候有一群人从西门进来,和太守见了一面。这些人身手不错,似乎是江湖中人。”  正说话间,有数十个人影摸进灾民聚集的草棚里,云开月现,陈湮见其中一个人手中寒光一闪,竟是提着一把大刀。  楚天阔大惊,道:“救人!”  青叶留在树上保护陈湮,楚天阔和钟离逍如两只大鸟轻灵地飞身下去,滑向草棚,瞬间和那群人交上了手。  黑夜中只能听见兵器相交的响动,不多时就没了声息。  过了一会儿,楚天阔回来跃上树,抱着陈湮就跳了下去。  陈湮问道:“怎么回事?”  楚天阔牵着他往草棚疾步走去,道:“捉住了一个人,一问便知。”  此时灾民们填了肚子,又有草棚容身,总算安心下来,睡得正熟,哪里知道刀子已经架到了自己脖子上。  楚天阔和钟离逍一起不用片刻就悄无声息地结束了战斗,灾民们毫无察觉。  ☆、不缺银子    陈湮跟着进了其中一间草棚,见房间角落里躺着十几具尸体,有的是江湖人打扮,有两个衣衫破烂、双脚赤.裸,看起来是灾民,想来是楚天阔没来得及救下的人。  草棚中央,有一个人身上染血,斜躺着动弹不得。  打斗是在黑暗中进行的,这些人起初并不知道坏事的是谁,此时草棚里点了油灯,楚天阔进去之时,那人竟然认得他,立刻惊呼:“楚天阔!你没死?”  陈湮奇道:“难不成裴明没告诉你们?”  那人哼了一声,却不答话。  护卫把剑架在他脖子上,喝道:“为什么要来残杀无辜,是太守让你们做的?”  那人闭着嘴巴,似乎不打算开口。 第71章 陈湮听了,心里的猜测笃定了七八分,但也没有再追问。  剩下的路程,闵不归安静了许多,大约是陈湮说的话勾起了往事,他许多时候不是发呆就是凝眉沉思,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不过讲故事也颇费功夫,就这么打发着时光,一行人最终来到离边境最近的甘凉州宿了下来。  楚天阔三人走在前面,已让人在甘凉州置办了一处宅子,供他们居住。  陈湮走进自己的房间的时候,见桌子上放着一个木头小人,五官眉眼、神态动作和楚天阔如出一辙。见这手艺如此精致,应当是楚天阔在烟波庄的时候让李老头做的,一路上带着,只为这个时候给他个惊喜。  陈湮把木头人的手脚拧成一个怪异的姿势,点着木头人的脑袋道:“榆木脑袋,看来又开了一窍了。”   此地虽然靠近边境,不免有战乱之忧,但也因为地理便利,有许多别国的人都在这儿做生意。  勒穆国的人知道时局敏感,自然也进不来,在这里的多半是西边一些小部落的,拿着特产的皮制品和手工艺品来这里交换粮食布匹等物。  这些人长相与瑨国人不同,高鼻大眼,瞳孔颜色各异。  陈湮好久没看见过外国人,觉得新奇,便和青叶出去闲逛,听闻本地酿的酒很有特色,想着去买两坛带回去喝。  两个人进了一间酒肆,几个护卫在暗中护着。  因着最近许多江湖人士说要帮助朝廷抗击勒穆军,在甘凉城里落脚的人不少,众人爱喝酒,酒肆里已经是满满当当。  陈湮凑过去看了一眼,见那酒泛着浑浊,但香气扑鼻,别有一番风味,便叫掌柜给他提两坛。  正等小二拿酒的功夫,旁边有个人凑上来挨挨擦擦地挤了陈湮一下,假作惊讶道:“啊哟,真是对不住,这位小兄弟生得好生漂亮,坐下与我们同饮如何?”  这人满嘴的酒气,显然是已经醉了,陈湮皱了皱眉,青叶立刻挡在他前面,亮了手里的长剑,冷言喝道:“滚。”  自昆仑派夜袭烟波庄一事后,烟波庄在江湖上的名声好了许多,即便大家不愿相信此时是盟主在背后操纵,但大部分人却相信是昆仑派所为,否则为何会龟缩远走,杳无音讯。  这个人是南边玉蛇门里的大弟子,素来以爱男色闻名。这会儿看见陈湮清雅俊秀,起了色心,不知是酒壮人胆,抑或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竟然上来讨便宜,连表面上是楚天阔的青叶也不惧。  青叶看他伸手要来拉陈湮的衣服,嘴里污言秽语十分难听,长剑寒光一闪,便要把他胳膊卸下来。  陈湮忽然拉住了他,对他摇摇头。青叶不解,但还是选择听从庄主夫人的意思,退到一边。  有人立刻在一边讥笑道:“没想到楚庄主竟也拜倒在这柔弱公子的袍带下,也不怕武林人耻笑……”  话音刚落,那人只觉一阵微风动,头上的发髻给齐齐削断,头发凌乱地散落下来,而这边,青叶刚刚把剑收归剑鞘,语气自带三分寒意道:“许久不用剑,生疏了,竟歪了几寸。”  那人想若再往下几寸,自己的脑袋都要给削去一半,脸上大遽,跌跌撞撞跑了。  这边,店伙计正好抱来两坛酒,陈湮当场开封了一坛,从桌上拿了一个半大的杯子,倒了大半杯酒,捏在手里来回转了两圈,对那玉蛇门大弟子浅笑道:“承蒙大哥看得起,咱们相逢即是有缘,这杯酒,我……陪大哥喝。”  大弟子的同门有清醒的,知道如今烟波庄有霜月阁和碧落宫同时相助,是不好惹的,想拉大师兄走,却无论如何拉不走,反被呵斥。  这会儿见陈湮与他喝酒,便都凝神盯着他,谨防他居心不轨给大师兄下毒。  陈湮也是看出这一点,到嘴边的“敬大哥”便变成了陪大哥,自己先喝了半杯,然后递给那大弟子。  那人见他喝了,更是被他脸上的笑勾得心痒难搔,更不疑有他,笑嘻嘻接过来,趁机在陈湮手上摸了一把,随即把剩下的半杯一口喝尽。  青叶原本不理解夫人为何对这样的人假以辞色,但从他的角度已把陈湮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当下摆出一副冷脸,陪着夫人唱戏,心里却幸灾乐祸:你这下流胚子,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那人喝了酒,便来拉陈湮的衣裳,醉醺醺道:“好兄弟,酒哥哥也陪你喝了,该你服侍哥哥我……哇……”  话未说完,低头吐出一大口黑血,胸口剧痛,跌下地去。  旁边的同门大惊,急忙扶住,后面的人纷纷拔刀,喝道:“果然是你下了毒,还不快交出解药。”  陈湮无辜摊手道:“这酒我也喝了,怎么我好好的?”  那弟子怒道:“自然是你提前吃下了解药。”  陈湮笑道:“哦,原来你们是知道的。”说着对委顿在地的大弟子道,“看来你不光好色,还很没脑子。”   原本青叶可以出手,教训他们一顿也就罢了,可陈湮心想自己总不能一直依赖他们保护,不如自己想法子好好整治一下这人,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所以才拦住青叶,趁着倒酒的功夫用针在指尖上刺了一下,把血滴进酒里。  这酒浑浊,一滴血进去后根本看不出来,加上他先喝了一口,那大弟子色.欲熏心,毫无察觉,果然中招。  ☆、听不懂    大弟子脸色惨白,嘴唇泛紫,不停呕血,已经说不出话来。  玉蛇门其余弟子便要冲上来抢解药,青叶挪动身子,手中长剑乱舞,顿时把人逼退。那些人组成阵法,正要再冲上来,暗处的护卫们便冲了出来,挡在陈湮面前,气势煊赫。  玉蛇门的人知道打不过,大师兄又危在旦夕,只能放软了态度道:“我大师兄喝醉了酒说浑话,冒犯了公子,我们在此赔罪。不知公子如何才肯赐赠解药?”  陈湮依旧笑嘻嘻地,道:“你看,早这么说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想要解药也很简单。”  玉蛇门人闻言长松一口气,期待地等他下半句话。  陈湮指着地上的大弟子道:“只要他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磕一个说一句‘爷爷我错了’,我就把解药给他。”  玉蛇门人脸色顿变,士可杀不可辱,陈湮这话里的意思是不肯交解药,还要故意羞辱他们一番。  不说别的,若大师兄叫了他爷爷,那自家的掌门人岂不是还要低他一个辈分,这事若传到掌门耳朵里,还不把他们剐了?  陈湮见他们迟疑,笑道:“原来诸位都是讲骨气的好汉,宁愿死也不肯下跪的大丈夫,那我就没办法了。”  说完提着两坛酒转身就走。  青叶等人护着他走出门去,玉蛇门人岂肯就这么放他走,举刀追了出来,前面一人喊道:“公子留步,公子若觉得气不过,我们改日备了厚礼亲自上门致歉,只是公子提出的条件实在是强人所难。”  陈湮扭头笑道:“我不喜欢厚礼,就喜欢听别人叫我爷爷。”  这一招还是他从电视剧里学的,今天有了这么个好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玉蛇门人气得脸色涨红,正要围上来强抢,忽听得一个浑厚的声音由远及近:“你这小子逼人太甚,人家这般低声下气相求,你却要害人性命。”  说话间,一个人影已经闪了过来,要来抓陈湮的肩膀。  护卫忙守在他前面,拔剑对敌,青叶先和他交上手。  那人却不用兵器,只用双拳和护卫们对打,在众人围困之中仍然游刃有余。  玉蛇门人见他们都去和那人打斗,想要趁此机会来抓陈湮,陈湮按下手腕机关,毒针飞射而出。  不过他没武功,这毒针射出去威力不算大,玉蛇门的人要拨挡开很容易。  然而和护卫们对打的那人瞧见,语气更怒,道:“还敢暗箭伤人!”竟是砰砰打开护卫,捏住了陈湮的手腕。  陈湮觉得手都要给捏碎了,挣扎了一下,立刻痛入骨髓。  那人大喝道:“还不快给解药。”  陈湮火气也上来了,另一只手机关齐发,嘴里道:“不给!”  那人不知拿什么东西把毒针都拨开,手上要加力,嘴里道:“不给我就废了你的胳膊!”  “谁敢!”远处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比声音更快的是数枚飞刀,全冲着那人要害飞来。  那人只好放开陈湮,躲避暗器。才堪堪躲过,便有两把冷气森森的弯刀分别朝他的腰间和脖子削了过来。  陈湮退开去,青叶半挡着他,对袁识道:“少……”  还没喊出声,想到自己是扮的楚天阔,忙改口道:“袁大哥,这个人不问青红皂白,要废人胳膊,咱们先废了他再说。”  陈湮这会儿才看清楚那个人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脸上一圈浓密胡子,牛眼圆瞪,身上裹着兽皮。  大汉听见青叶这么喊,道:“好哇,烟波庄庄主也这般狠毒。”  楚云舒这时已走近了来,低声问道:“嫂子没事吧?”  陈湮见一有急事称呼就又变回去了,捂着脸道:“我没事,你们怎么来了?”   楚云舒道:“袁大哥说带我们出来逛逛,没想到遇到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青叶在她耳边大略解释了一边,楚云舒脸色一变,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盯着玉蛇门人的方向。  玉蛇门人只觉得这双眼睛寒气森森,明明是个十分娇俏的女孩子,怎么眼神这么恐怖。  这边,袁识和那大汉打得难解难分。  陈湮见大汉武艺高超,也难怪当时能在众护卫的围攻下闯出来。青叶既气愤又自责,自己没能保护好庄主夫人,这会儿便不在乎什么江湖规矩、侠义之道,提着剑便要上前相助。  袁诵拉住了他,道:“大哥尚且还能应对,他肯定不让你去,还是我来吧。”  此番出行,袁识把袁诵压在箱底许久的兵器带了来,也是两把弯刀。  楚云舒笑眯眯对他道:“诵哥,好好教训他。”  袁诵无奈地笑着答应了。  其实观那汉子神情,并不是什么奸邪之辈,再联系他冲过来时说的话,陈湮猜测他是不知事情原委,以为陈湮下毒害人,所以“路见不平”。  这点小事解释清楚也就罢了,青叶也明白这一点。但他不该伤了陈湮,这笔账非得先算清楚不可。  聪明如楚云舒自然也能猜出事情缘由,但她既然授意袁诵去教训人,那么就先教训了再说,也让那大汉明白,日后再不要如此鲁莽行事。  袁诵于是和袁识前后夹攻,两兄弟心有灵犀,配合得默契无间。  大汉和袁识拆了数百招,见对方武功精湛,有点后悔自己贸然卷进这一场是非来,要是耽搁了大事,岂不是对不起好友。  这会儿袁诵的加入无疑是给大汉增加了如山的压力。  四冰亮晃晃的弯刀在他身边上下翻飞,在春日的天气里带着深冬的寒意。  这一场对决,双方都是酣畅淋漓,到了上百招上,大汉终于力有不逮,露出破绽,立刻被袁诵抓住,双指并拢在他胁下一点。  大汉动弹不得,定在了地上。  玉蛇门的人见帮手不敌,陈湮这边又来了强手,立刻慌乱起来。  那大师兄已经被折磨得半条命都没了,这会儿被众师弟扶着过来,趴在地上。  陈湮抱着手问他们:“怎么样,想好了吗?”  一个弟子咬了咬牙,最终在大师兄耳边低语几句。其实这大师兄已经给折磨得神志恍惚,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如何解脱痛苦。这会儿听了师弟的话,只想活命,自然是无有不应。立刻跪起来,重重磕头,嘴里虚弱无力地喊了三句:“爷爷我错了。”  大汉身子不能动不能说话,只能对陈湮怒目而视。还是袁诵实在,把来龙去脉给他解释了。  大汉立马面有惭色,嘴里啊啊啊地想要说话。袁诵给他解了穴,大汉奔过来要抓陈湮的手,被青叶挡开了。  大汉尴尬地搓搓手道:“你看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你们早说清楚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青叶没好气道:“你一来就开打,我们有时间解释吗?而且你谁呀,我们为什么要跟你解释?”  大汉被噎得一愣一愣地,只得不住给陈湮道歉,随即面向玉蛇门的人,怒斥道:“光天化日之下,好不要脸,活该!”  玉蛇门的人见帮手倒戈,大庭广众之下丢尽了脸面,却碍于大师兄的命给人捏在手里,只能默默忍受了。 第73章 楚天阔道:“不错,还有一点,除了为了自己谋利外,这里面也少不了陈珺的手笔。等到裴明巩固了自己的江湖地位,武林众人对他信服不已,只要他振臂一挥,自然人心所向。他就有机会制造更多的傀儡,到时候这些人不就任凭陈珺取用?”  陈湮抓紧了楚天阔的衣袖,道:“真狠毒。”  楚天阔道:“这也是我们暂时的一点猜测,还没有切实的证据。我和钟离还有南宫楼主的想法是最好能够拿到闵不归暗中作恶的证据,这样才能在全武林面前叫他身败名裂。”  陈湮简直想此刻就跑去揪住裴明的胡子,叫他交出证据来,便问:“他现在在哪儿?”  楚天阔道:“在苍州,最靠近九龙关的地方。”  九龙关是瑨国抵御勒穆国等部族的要塞,常年来对此地的布防守卫都十分谨慎完备。借着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瑨国得以紧守门户,让外族不得进关。  之前说起战事,楚天阔曾告诉陈湮,九龙关守将程怀仁勇猛善战、智勇双全,十多年来固守苍州,外族不敢侵犯丝毫。  所以陈湮很好奇,按理说瑨国国富民丰,要对付勒穆国的一点残兵败将轻而易举,为什么裴明还要号召全武林前来助朝廷守城。  如今看裴明行事,恐怕他过来不是守城,而是为了破城。除了为他自己赚名声外,自然是为了给陈珺铺路。  陈珺兄弟的父亲陈文是勒穆国人,这些年来潜伏在瑨国,必定是图谋不轨,想要积蓄力量给关外意图复国入侵的勒穆人做内应。  想到这儿,陈湮叹了口气:“现在这些事已经不单单是我们和他们之间的江湖恩怨,还牵涉了朝堂纷争、国家矛盾,简直就是一团乱,理都理不清楚。你说,陈文和七王爷素有来往,七王爷会知道他是勒穆人吗?”  楚天阔道:“你正好问到点子上。”  陈湮仰头看他:“什么意思?”  楚天阔道:“如今七王爷和八王爷都对皇位有夺取之心,八王爷战功赫赫,在军队中素有声名。七王爷在这方面及不上他,大约只好另辟蹊径,从江湖上入手。如果他不知道陈文的身份,那就有可能被其利用引狼入室,可最糟糕的是,他明知陈文的身份,还和陈家有所勾结。”  陈湮惊道:“你的意思是,他想借助勒穆国打得力量助自己夺位?”  楚天阔神色凝重道:“这是最坏的打算。”  陈湮无语道:“他是智障吗?”  楚天阔失笑道:“古来耍弄权术的人,什么稀奇事做不出来?大概他以为自己是聪明人,可以利用了陈文,而后再过河拆桥。可陈文能在瑨国潜伏这么多年不被人察觉,怎么可能没些手段,白白被人利用摆布呢?”  陈湮捂脸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还让不让人省心了。”  楚天阔握住他的手道:“别担心,咱们这位当朝的皇帝老奸巨猾,绝不是省油的灯。家国大事他绝不敢轻易拿来开玩笑,如果七王爷真有勾结外族篡夺皇位的打算,当今陛下绝不会毫无察觉又坐视不理。”  陈湮啧啧道:“这就是古代的坏处,每到新帝继位的时候总要闹出一些事来,别人还没打进来,自己先乱成了一锅粥。”  楚天阔奇道:“听你这话,似乎还有与这不一样的时候。”  陈湮道:“等到几千几百年后,这世上没有了皇帝,也不是只有某一家子统治一个国家。人人都是平等的,不分贵族平民。那个时候国家强盛,安定平宁,不用担心战乱祸患,就算是有天灾,老百姓也不必担心忍饥挨饿四处流离。对了,那个时候国家只允许一个男人娶一个妻子,多了是违法的。”  楚天阔在他咬了咬他的耳朵,轻轻吹气道:“就算是如今能三妻四妾,我也只要你一个。”  陈湮身子一阵战栗,又觉得心里暖融融的。正经的楚大侠说起情话来格外认真,也格外动人。  但楚天阔紧接着道:“你这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眼下的事情还操心不完,却开始想几百几千年后的事了。”  陈湮牛气哄哄道:“我这叫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有长远的历史眼光。”  楚天阔笑道:“你这颗小脑袋瓜子的东西,我用一辈子都没办法完全了解。”  陈湮在他怀里拱了拱道:“公事说完了,咱们说私事。你好不容易偷偷回来,我可不想就这么和你探讨一晚上的家国大事。”  楚天阔听见外面更夫打更,脸红红道:“时间不早了,怕是来不及。”  陈湮瞧见他的脸色,哈哈大笑道:“楚大侠,你脑袋瓜子里想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谁要和你这样那样了。”  楚天阔臊得脸红如血,伸手揉他:“你这个人,真是坏透了。”  陈湮被他弄得嗬嗬喘气,拍了他一巴掌道:“这会儿干坏事的人是谁,好意思说我?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是很……唔……”  笑闹的吻很快变得温柔如水,身处纷乱之地,这样相拥而卧的机会实在难得,剩下的时间便不愿再浪费,全都用来温存。  两个人亲一会儿,说会儿话,眼见天色渐亮,楚天阔把人抱紧了,不舍道:“要不我们还是考虑一下让袁大哥替我去吧。”  陈湮哭笑不得,道:“你这叫玩物丧志。”  说完立刻觉得不妥,这么一来,自己岂不成了被玩之物。  楚天阔见他眼里是满满的笑意,便觉心里的柔情如同柔软而坚韧的藤蔓一般拉扯着自己,不愿放他离去。  “子玉。”他轻声唤道。  陈湮答应了一声,忽而道:“以后,你换个称呼叫我吧。”  “怎么?”楚天阔看他神色认真,便也认真问。  陈湮道:“就是想换个身份活着,我以后就叫陈湮,不再是陈璟了。”  楚天阔只当他是想要彻底抛去往事,也为他高兴。这样至少他能够不被过去牵累,更加轻松地活着,便道:“那,我以后叫你小湮?”  陈湮心里一动,鼻头有些发酸,但他忍住了。  听到这样的称呼,他才觉得自己是真实的,爱着自己的这个楚天阔也是真实的,他是真的会冒着危险跑出来,只因为听说自己受了委屈欺负。  这个把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是真的会护他一生一世。  “你再叫一声。”他勾住楚天阔的脖子。  楚天阔笑着,唤道:“小湮。”  “嗯。”陈湮轻轻应了一声,心想,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我也是你的人,你一定要记得,你爱上的是那个穿越时空而来的孤魂野鬼。  时间已经不能再耽搁,楚天阔必须走了。青叶也适时在门外轻轻叩门,提醒道:“庄主?”  原来楚天阔来的时候他是知道的,所以任由他进了陈湮的房间,并没有声张。  楚天阔起身走到窗边,勾着陈湮的腰,在他唇边落下几个细密的吻,才道:“好好照顾自己,别再受伤,我一定早日办完了事就回来。”  陈湮郑重地保证道:“我会多制些解药,给你攒着。”  楚天阔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刮了刮他的鼻子,道:“你呀。”  两个人依依不舍地分别,陈湮眼见着他越出窗户,在迷蒙的天色中渐渐远去,消失不见。  躺回床上,陈湮安心地睡去,直到天色大亮。  青叶守在门外,不让任何人打扰,听见他起来了,才让人送进洗漱的东西来。  吃完早饭,众人聚在厅里,陈湮把昨晚谈及的情况跟其他人说了。  闵不归眉毛拧在了一块儿,道:“这么说来,我们须得防范他们给人下蛊。”  袁诵道:“甘凉城地处苍州上游,从这里流经的密河是苍州包括九龙关的取水来源,沿途都有专人把守,我们到时候可以加以利用。”  楚云舒恍然道:“诵哥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事先在水里加入解药,从源头就防患于未然?”  袁诵笑道:“正是。”  袁识拍着袁诵的肩膀,道:“这个法子好,看来这么些年你在外面也长见识了。”  袁诵叹气道:“我怀疑我离家的这几年,我的哥哥早被调包了。”  袁识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挥拳要去打他,陈湮笑得不行,没想到袁诵也有这么编排他大哥的时候。  却说这边楚天阔天亮之前赶了回去,钟离逍和南宫遥等得心焦。见他从窗户里跳进来,钟离逍骂道:“是不是回去只顾着搂着心上人了,丢下我们两个在这里,见色忘义。”  ☆、狗血剧本    楚天阔早跟着陈湮学了不少治钟离逍的法子,微微笑道:“不仅如此,我还见利忘义,看见银子,就什么都忘了。”  钟离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阿阔,你不能跟陈公子学坏了,你以前是多古道热肠的人啊。”  楚天阔道:“嗯,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回去我就跟小湮好好说说。”  钟离逍:“……”  南宫遥听得明白,凑在钟离逍旁边,道:“你真的缺银子?要是着急,千叶楼可以……”  钟离逍奇怪地看着他道:“平白无故的,我为什么要你的银子?”  南宫遥十分尴尬,好一会才道:“大家都是朋友,楚庄主的银子和我的银子不都是银子么?”  钟离逍摆摆手道:“不要不要,我只要烟波庄的。”  南宫遥脸色一僵,看向楚天阔的眼神已经有了几分复杂。他初来乍到,自然不知道钟离逍是和楚天阔、陈湮玩笑惯了的。  而且,他性子不比别人,人家送上门的他不稀罕,偏偏就是陈湮这么吊着那几千两银子,他自己又得想方设法地去讨来才好玩。  否则当初碧落宫虽被称为魔教,但冲着他冠绝武林的容貌,也有不少人慕名送上许多奇珍异宝,可他全都扔下了山。  再则他和烟波庄毕竟是多年的交情,使些诡计去要银子反而是朋友间玩闹的意趣,可南宫遥和他们相识不久,交情不深,他怎么会真的接受对方的东西。  南宫遥不知道这些曲折,只听见钟离逍总是有事无事说陈湮两句坏话,还偏只要烟波庄的银子,就忍不住有些想歪了,不由得又生气又心疼,生气楚天阔总这么欺负钟离逍,气楚天阔明明有了人,钟离逍还是放不下,同时又心疼他处在这么尴尬的境地,这么个可人儿偏要受这样的气。  楚天阔和钟离逍哪儿知道南宫遥脑子里的剧本已经拐到极其恶俗狗血的我爱你、你爱他上面去了,玩笑过后就说起正事。  刚说了没几句,天色已经大亮,门外的仆人走来敲门,三人立刻噤声。  开门放了人进来,仆人送来洗漱物品,随后端了饭菜上来,楚天阔三人毫不怀疑地全部吃下。  仆人在一旁看他们把饭菜几乎吃得干干净净,心下大松了口气。  吃完饭不久,孔藏花来了,说今日便要开始办正事,请三位随他走。  楚天阔问了一句去哪儿,孔藏花但笑不语,举起一只手,手掌中捏着一个小铃铛。  三人还未来得及发问,孔藏花就摇了摇铃铛。一阵清脆铃声响起,三个人都知道他的打算,立刻装出一副双眼呆滞、四体僵直的样子。  孔藏花满意极了,手中铃铛摇个不停,在前面领路,楚天阔、钟离逍和南宫遥慢慢跟在后面,出了门,上了一辆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马车。  马车辚辚走了大半天光景,终于在日暮之时停下。孔藏花手摇铃铛,把三个人带下马车。  三人目不斜视,其实眼角余光不住打量周遭的环境。  这里靠近北地,与江南风光大不相同,房屋都是用泥土砖石铸造,他们面前正是一座大宅。  但孔藏花并不带他们从正门进,而是来到了后面的偏门,把人引进去。  早有人等在门边,待几人进后,伸出脑袋四下张望,见没人后就把门紧紧闩上。  孔藏花把人引着转过几道回廊,来到宅子后面一处花园里,园中竟然有一口小湖,这在干旱的北地实在是难得。  跟着孔藏花的两个人走到湖边一座小亭里,两个人抱住亭中的石桌缓缓旋转,那石桌旁就有一道木门跟着旋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其中一人先走下去,不一会儿里面亮起一点火光,孔藏花便摇着铃铛带三个人沿着楼梯往下。  下了梯子是一条长长的石甬道,因为修在湖边,石缝里微微渗水,水滴打在石板上发出清透的回响。 第75章 陈湮明白过来,道:“那就是陈珺派你来的?”  杀手扭过头去不说话,一个护卫抓住他的胳膊一扭,只听得咔吧一声脆响,应当是把胳膊给扭断了,道:“我们夫人问你话呢,老实回答。”  杀手闷哼一声,竟仍是不开口。  陈湮知道这些人训练有素,什么酷刑都没办法让他们开口,也不着急,心想连猜两遍都没猜对,除了这几个人,他能想到的只有有个,便道:“不是他们,那就是七王爷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虽此前也曾知道七王爷和陈珺甚至是裴明之间有所勾结,但这段时日以来,一直都是在和裴明斗法,七王爷好像并没使什么手段,因此一时之间没往他身上联想。  那个杀手神色微动,很快又恢复如常。陈湮却早已捕捉到了他神情的变化,笑道:“那看来就是七王爷了。唉唉,我们不过是些江湖草莽、凡夫俗子,竟然劳烦堂堂王爷时时牵挂。不如我放你回去,你告诉王爷,我很期待与他见上一面,就在甘凉州等他前来相会如何?”  ☆、运粮队    杀手嗤了一声,似在笑话陈湮不自量力,王爷是何等人物,怎么会屈尊来见他?  陈湮不以为恼,笑嘻嘻道:“啊哟,我忘了,你们任务失败,回去也是死。”  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陈湮不过是逗他两句,证明他们确实是七王爷派来的。  大概裴明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行动,又忙于苍州的事,因此才让七王爷派人来。  由此可见,裴明看来不日就要动手,正合了陈湮等人的猜测。  这会儿已经是夜半,陈湮觉得有点困了,对青叶道:“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既然裴明准备动手,那他们就得养足精神赶去苍州,设法和楚天阔三人汇合。只是这一次沧浪三魔是被裴明诓到边境给他当枪使,恐拿不到他和勒穆人勾结的证据。  青叶等人知道从这杀手嘴里套不出什么话来,干脆一剑杀了,把尸体连夜丢去了乱葬岗,把自己人好好安葬了,又把院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一点血迹也不曾留下,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闵不归和顾柳给受伤的人治了伤,趁着天色未亮回去眯了一会儿。  一早起来,陈湮开门就看见青叶面有喜色,道:“有什么好事,这么开心?”  青叶道:“另一路的兄弟来了消息,正好解决了咱们的问题。”  “怎么?”  青叶道:“夫人还记得咱们在邵阳城时,那批运送粮食的人吗?”  陈湮点点头。  青叶道:“我们脚程快,比他们先到。他们拉着粮食走得慢,今天晚上才到甘凉州,在甘凉州歇一晚之后,就要去苍州啦。”  陈湮顿时明白了青叶心中所想,笑道:“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到了傍晚时分,运粮队正要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骡马路过城外一片林子里,押运官正冲后面的人嚷嚷:“都加紧点,今晚进城好好歇一晚。”  后面的人走了一天,都是有气无力地应答。  如今已是初夏,道路两旁枝叶繁茂、草木葱郁,正适合藏人。袁识早等得心焦火冒,待运粮队都走进包围圈里之后,蒙着面巾率先跳了出去,也不打话,只在运粮官兵中间跳来跃去,点住他们穴道。  袁诵也跟着去了,青叶等人自然纷纷跟上。这些官兵长途跋涉已经疲累不堪,突然遭遇袭击,顿时手足无措,一阵大乱。  指挥官还算是镇定的,大声叫嚷着不许乱,赶紧排开阵势迎敌。  然而袁识兄弟和青叶等人身法奇快,官兵们眨眼功夫都僵在了原地。陈湮在草丛里看得心痒痒,可惜他不会武功,发毒针也是浪费解药,只好在一边干看戏。  不过袁识点穴点到一半,却遇到了反击。  原来这批粮食事关重大,仅凭一队官兵如何抵挡得住明抢暗袭,莫说是如袁识等一般的高手,就是对上普通的强盗匪类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因此这批官兵之中埋伏了几个高手,便是防着人来劫粮。  但烟波庄的人一直暗中跟随,这里面哪些人身手一般,哪些人武功高强,早就摸得清清楚楚,否则就凭这批官兵,还不值得劳烦袁识大驾。  袁识兄弟分别与一位高手交上手,青叶等人也各自遇到强敌。  但对方终究寡不敌众,袁识兄弟在江湖上又是排得上名号的,那些人就算武功高强,对上袁识兄弟,也不需得三招两式就被制服。  最后众人把这批官兵手脚绑了,又用一根粗绳把他们绑成一堆,牵到林子深处的一个小木屋里关住了。  那指挥官见袁识等人武功不凡,只怕性命不保,连连讨饶,又说边关急需粮食,耽搁不得,若诸位好汉手头不方便,他们可奉上金银。  袁识拿刀背拍了拍指挥官的脸,道:“诸位官家兄弟远来辛苦,这批粮食,就由我们替你们送了吧。”  指挥官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可瞧见这些人纷纷换上了他们的衣裳,才终于明白为何自己被缚之前先被扒了衣裳。  陈湮兴冲冲地去凑热闹,提了一件兵甲要穿上,青叶拦住他道:“夫人,这甲衣厚重,行走起来累人得很,您就不用劳驾了。”  “去去,”陈湮推开他道,“我没那么娇弱,你让我过过瘾先。”  青叶见他只觉得穿这衣服好玩,只好由他,心想要是庄主在这儿,恐怕劝也不会劝,要是累了,自然抱着夫人走,所以自己实在是多嘴了。  不过运粮兵士为了路上轻省,穿的都是相对轻便的,比起那些个战场厮杀的兵士所穿铁甲已经好了不少。  陈湮换好了衣裳,对其他人道:“快快,咱们也赶着城门关闭之前进去呢。”  学那个指挥官说话像模像样,众人大笑。  指挥官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走出门去,心中哀叹,自己这一颗脑袋怕是保不住了。  众人假扮官兵赶早进城,在客店里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会齐楚云舒、顾柳和闵不归三人,一起上路。  为了掩人耳目,闵不归简单改变了穿着打扮,顾柳和楚云舒则扮成他的两个弟子跟着,一行人沿着官道缓缓前行。  昨晚出发前,袁识威胁恫吓,早已把这粮食拉去何处,由何人交接问了个分明,免得到时候露馅。  陈湮走了小半天,觉得甲衣压得脖子疼,又闷又热,实在受不了了,脱下来扔在车上,道:“我还是去给闵前辈当药童吧。”  袁识哈哈大笑,骂他没出息,陈湮也觉得有些脸红,嘴上狡辩道:“我是走头脑担当路线,自然不敢和袁大哥相比啦。”  袁识愣了一会儿才笑骂道:“臭小子拐着弯骂我莽夫!”  陈湮已经跑远,道:“这可是袁大哥自己说的!”  众人一路上说说笑笑,连过几个小镇,终于在三天之后抵达苍州。  程怀仁听闻有粮食送到,心想自己并未上禀要求拨粮,派钱粮官下去询问。  这个钱粮官就是和押粮官接应的人,袁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牌在他眼前一晃,钱粮官立刻明白是自己人,先带着粮队去了苍州城内一座小宅安置了,随后只对程怀仁说是民间自发凑集的粮草,略表爱国之心。  这种事以前从未有过,但程怀仁心道粮草自然是越多越好,也就不细问。  深夜时分,钱粮官悄悄进了宅子,和袁识进了一间房屋私下说话。  陈湮等人早知道了,一个个在墙角蹲成一排偷听。  只听那钱粮官说道:“你们这粮草迟了两天,那边早就等急了,明天晚上就送过去吧,我已经安排好了。”  袁识一边告罪一边连声答应。  钱粮官随后又道:“你手下这些人去不得,我另给他们安排去处,等粮草送过去之后,再让他们回邵阳城去。”  袁识道:“一切但凭大人吩咐。”  钱粮官告了句辛苦,随即离开。  等人走远了,陈湮等人跳进屋子里,袁诵先问道:“不知这粮草要送往何处?”  袁识摇头道:“之前的押粮官也不知道,但我不敢多问,怕他起疑。到时候我会随他一起去,到了就知道了。”  陈湮道:“我看,兴许多半是送去给勒穆人呢。他们生活在北方干旱之地,如今又长途跋涉前来袭扰边境,粮草一定跟不上。”  袁识赞赏地看着他道:“说得不错,此事八.九不离十了。不过还有一点,这人说是给手下人另安排去处,可我看他眼中闪光,怕是要杀人灭口。”  其他人皆不意外,袁诵道:“粮草没进仓库,却来了这里,明眼人都知道一定有问题,这些押粮的小兵当然是不能留的。”  陈湮搓着手道:“可惜他们不知道小兵早就换了人,到时候又有一顿热闹了。”  楚云舒笑道:“我们这边安排好了,只不知道哥哥那边如何。”  青叶在一边答道:“盯着的兄弟回报说没发现异常动静,恐怕那边是要等着粮食到位了才动手。”  说完看向陈湮道:“裴明一行人毫无动静,庄主他们应该还没有被发现。”  言下之意夫人可以放心了,千万不要太担忧,明天还是要多吃一碗饭才好。  众人笑意盈盈地看着陈湮,陈湮嘁了一声,道:“看什么看,你们这些单身狗当然不懂,云舒和袁二哥除外。”  袁识只听得懂单身两个字,不知道为何会被称为狗,但他很不服气道:“我儿子都两岁了。”  陈湮一指青叶,道:“我说的是他们。”  青叶:“……”  第二天晚上,钱粮官带了一队人过来,替换了原本押粮的官兵,随后和袁识一起押着粮草向城北而行。  楚云舒和顾柳师徒早就悄悄去了城里一家客栈安置,袁诵则和青叶以及陈、周两位长老暗中护着陈湮,跟着粮队去“凑热闹”。  按说大战在即,城内防守应当极为严密,但也不知钱粮官做了什么布置,粮队一路前行,都没遇到巡逻军官。  一队车马径直到了城墙西北角停下。  ☆、大漠风光    西北角上有间小木屋,看起来不大,两个高大的农民装扮的人守在门口,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有武功底子。  钱粮官看见两人,只点了点头以表招呼,随即就指挥众人把粮食往里面搬。  押粮众人于是一人一袋粮食负在背上,排成一队往里走。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那些人只见进去却不见出来。那栋屋子的大小,最多只能容下十来个人垂手而立,可他们背着粮食,那就只能容下七八个人了。  可这个时候已经进去了十几个人,还有更多的人跟在后面。要不是知道这个世界并没有魔法,陈湮都要以为这屋子被人下了无限延展的咒语,或者说这其实是个修仙的世界,这个小屋就是个须弥芥子?  青叶等人也早已注意到异常,眼见陈湮面露惊讶之色,便附在他耳边道:“想来里面有暗室通道,那些人肯定是从通道里去了哪里。”  陈湮恍然大悟,心道电影还是得少看。  袁识自然也注意到了,只是面上似乎浑不在意,好像早就知道,等到最后一个人进去之后,钱粮官挥手招呼袁识道:“咱们也走吧,别让那边等久了。”  袁识扭头朝不远处的黑暗中看了一眼,转身跟着钱粮官进了小木屋。  木屋的房门很快被关上,陈湮知道袁识那一眼是看向自己这边的人,意思是让他们稍等,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对方知觉。  陈湮等人只好蹲在树上等着,过了足足半个时辰,袁诵才率先跃下数去,施展轻功瞬间到了小屋面前。 第77章 这个小孩会轻功,所以为了养活家里人,就冒险来军营里偷粮食。  陈湮等人听得感慨不已,想到无论是勒穆国还是瑨国,打起仗来终究苦的是百姓。  不过听见小孩这么说,陈湮心念一动,道:“我们手里有点吃的,你带我们去家里,我们给你送粮食怎么样?”  虽说小孩把家中情形都对他说了,但要领着陌生人回去,还是有些迟疑。这个小孩机灵,因此对陈湮等人还是存着一两分戒备。  陈湮指着青叶和袁诵道:“方才这两个哥哥救了你,你觉得他们厉不厉害?”  小孩用带着崇拜的眼光看向他们,点了点头。  陈湮便笑道:“你带我们回你家里,好让我们认个路,我们之后从军营里拿更多的粮食给你们送去,我们这里和这两个哥哥本事一样好的人多的是,要取粮食可比你容易多了。”  小孩听见这话,不疑有他,只觉得如果母亲妹妹能够活下来,那就是最好的,于是伸出小指头对陈湮道:“那我们拉钩,反悔的是小狗。”  陈湮哈哈一笑,也伸出小指,把他手指勾住。  当下众人不再耽搁,青叶留了两个人处理那些士兵,随后和陈湮等人在小孩的带领下往勒穆百姓聚居处而去。  路上袁诵问陈湮:“你真打算去偷粮食?”  陈湮点头道:“我看这情形,勒穆的百姓是反感打仗的,裴明通敌卖国,咱们正好让他如意算盘打不着,给他来个釜底抽薪。到时候咱们把粮食送去勒穆百姓那里,更加灭了他们打仗的情绪,又让勒穆军队没了粮草,支应不住,也就能解苍州围城之急。”  虽然苍州自然是守得住的,但到底能多一分保险,也让两国百姓早日从战乱之苦中解脱出来。  袁诵听完,赞道:“你果真聪明,这下子,勒穆人和裴明要吃大亏啦!”  小孩吃饱喝足,脚步飞快,将将天亮之时,众人到了一个小镇。说是小镇,也不过是在人们聚居的帐篷群外砌了矮矮的一堵围墙,防着野狼等猛兽而已。  为了给前线提供粮草,这里也驻扎了一小支部队。  小孩知道带着他们进去不免被发现,毕竟这些人是来替自己偷粮食的,于是带着他们从偏僻处的一个小门溜了进去。  一群人跟着小孩进了他们居住的帐篷,只见帐篷十分狭小,里面有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小女孩,三个人都是一副枯瘦模样,其中一个小女孩正饿得哇哇大哭,但哭声已经全没了力气。  小孩第一个冲进去,兴奋地大喊:“母亲,我带吃的回来啦。”  说着掏出怀里的食物和水先喂给妹妹,又分给母亲。  陈湮和青叶第二个跟着进去,女人乍然见有男人进来,吓了一跳,把孩子们护在怀里,向后躲避。  陈湮冲他躬身施礼道:“大姐,惊扰你们了。”  翻译的人把他的话译给女人听,小孩也解释道:“这些吃的就是这位哥哥给我的,他还救了我的命呢。”  女人闻言一愣,面色讶异,但还是向他们轻声道谢。  不过她毕竟是成年人,不比小孩不经世事,认出他们是异国人,仍旧十分戒备。  陈湮见他们孤儿寡母十分可怜,问道:“您丈夫呢?”  女人神色黯然,没有回答,小孩声音闷闷道:“父亲被征去打仗,回不来了。”  陈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回不来了”意思是死了,叹了口气才道:“我们就不便打扰了,小家伙,你来。”  他看出这个孩子很有主见,虽然小小年纪,但在家里隐然已经可以做主,因此把他叫到一边,道:“我们来了这里的事你不要和别的人说起,否则咱们就没办法帮你偷粮食了。我们大概要过几天才会动手,到时候我会让人送信给你。你叫上几个大人在今天咱们进来的门边等着,只等粮食到了,就运进来分给大家,叫大家千万不要声张。”  ☆、你们有银子    小孩点点头,道:“我知道的,要是给那些士兵们知道,我们可要倒霉了。”  陈湮笑道:“真聪明,那些大人要是问起谁帮你偷的粮食,你怎么说?”  小孩歪着头想了想,道:“我就说是几个侠客,可怜我们没饭吃,所以才偷粮食来。”  陈湮十分满意,摸摸他的脸,道:“那你就好好呆在这里等消息,可不能再冒险出去。在家好好照顾你母亲和妹妹,知道么?”  小孩顿时红了眼眶,点了点头,又问:“哥哥,你们去偷粮食,会有危险的。”  陈湮抱了抱他,道:“我们会注意安全,不会让他们抓住的,哥哥还有很多帮手呢。”  小孩听到这,忙道:“我也去帮忙。”  陈湮道:“我知道你很厉害,那些士兵都追不上你。可你要在这里接应我们才行,等过段时间,哥哥再来看你,到时候你要吃得白白胖胖的,再跟着你胡子叔叔好好学武艺,保护好你母亲妹妹。”  小孩叹了口气道:“胡子叔叔有事走了,好久没回来啦。”  陈湮看他一副老成持重、忧愁满面的样子,觉得好笑,道:“好啦,小孩子家家的,叹什么气,我们这就走啦。”  小孩拉住他的袖子,道:“哥哥,我叫忽伦,你要记得我的名字,要回来看我,等我长大了,再报答你的恩情。”  说完竟然跪在地上,给他磕了两个头,  陈湮忙把他拉起来,道:“我记得了,你快回去吧。”  小孩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依依不舍地回了帐篷。  陈湮等人悄悄在小镇里转了一圈,这才离开。他们没再回到山洞附近,而是往苍州而去。  路上,陈湮和袁诵商议道:“我们这回去苍州带上人手,要劳烦你带人再回军营里,联系上袁大哥,与他里应外合。那些粮食全部我们是运不走的,一部分送去给忽伦他们,剩下的就烧了吧。”  袁诵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  陈湮道:“我看裴明他们过不多时就要动手,正好这次我带着徐长老去见程怀仁将军,等我们破了阵,让程将军主动出手,打裴明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候你等我们的信号,我们这边得手之后你们就在后方烧粮草。”  袁诵点头不已,道:“没看出来,你运筹帷幄,竟然很有统将之才。”  陈湮心想,看了那么多电视剧,这点套路也算不得什么了。其实这些袁诵自然也早想到了,不过他看出陈湮担心楚天阔,一直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才等他先开口说出来。  众人商议定了,回到苍州,袁诵点齐人手,依旧从地道里出去。楚云舒心中牵挂,但面上并未显露出来,害怕勾起陈湮对楚天阔的担忧之情。  这边钱粮官走后,自然有人派了人来,想要将押粮的小兵们杀了灭口,可这些人本来是护卫们假扮,早就换了装扮去了别处。  灭口的人扑了个空,完全不知道他们如何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趁着这些人摸不着头脑之际,陈湮和青叶带着陈长老去了将军府,递上拜帖,声称能够破了勒穆人的邪阵。  果然,程怀仁一听,连声快请,一个副官把他们恭恭敬敬请进去。  走进正厅,程怀仁立刻站起来,先对“楚天阔”抱拳行礼,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楚庄主了吧?果真是年少出英雄!”  陈湮见这个将军面皮略黑,皮肤粗糙,颌下几缕长须,五官却甚是斯文,举手投足既有行伍气质,又有书生气息。  青叶假模假样拱手还礼道:“程将军谬赞,将军戍守边关十年,外敌秋毫无犯,才是大英雄。”  程怀仁哈哈一笑,道:“庄主过奖了,程某人不过是尽臣本分,为国尽忠而已。庄主身为江湖人,却心系家国生民,更是难得。”  陈湮听两个人互吹彩虹屁,大有比谁吹得更好看之意,忙道:“正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楚庄主也只是尽民之本分而已。”  程怀仁原只着意抬举楚天阔,这时听见陈湮如此说,忙问:“敢问这位是?”  青叶有意要让自家夫人露露脸,便道:“这位是陈公子,此次能够破阵的高人,就是他找来的。”  程怀仁原本看陈湮身量纤细,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还以为他不过是再楚天阔身边服侍的人,听见这话,忙换了神色,赶紧招呼陈湮坐下。  程怀仁早就被勒穆人的那个诡异阵法搞得焦头烂额,见“楚天阔”主动提起,便赶紧直入正题,道:“不知这位破阵的高人何在?”  陈湮指着身边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袍的陈长老道:“这位陈长老乃隐士高人门下,于奇门遁甲、八卦五行十分精通,有他出手,阵法必定可破。”  程怀仁打量了陈长老几眼,心想江湖上人才济济,那些越是了不起的人物也许越是不起眼,正是人不可貌相,也忙对陈长老执礼道:“勒穆人奸诈狡猾,诡计甚多,程某与其大小数百战,虽少有败绩,但那只论兵法。勒穆贼贼心不死,竟想出这种阴毒的招数。此番破贼,便要仰仗长老了。”  陈长老忙道:“好说好说。”  不过程怀仁面上有礼,到底还是将信将疑,毕竟裴明身为武林之首,寻遍江湖也未能找到破解阵法之人,怎么这个年轻公子如此轻易就找到了,只怕是沽名钓誉之辈,想趁此机会给自己捞点名声好处,但可千万不要托大,到时候阵破不了不说,反而丢了性命。  陈湮看他的神色,早猜出了几分,忽道:“听闻武林盟主在此,我们作为江湖小辈,理当拜见,不知盟主在何处?”  程怀仁颇有些尴尬道:“裴先生说,阵法难解,他打算想想别的办法,因此一早出门去联络几位江湖好手去了。”  要知道堂堂盟主都对阵法束手无策,如今来了个小年轻,轻易就推举出一个人来,岂不是打他的脸么。  陈湮当然是乐得多打裴明几次脸,便道:“小人也是极偶然得遇陈长老,他原本隐居深山,于世事不甚了解。后来机缘巧合与小人相识,再得楚庄主亲自相请,因此随我们千里跋涉而来。”  陈长老心想,天荡山虽然可称深山,但自己对世事了解得很,我和你也不是什么机缘巧合,宫主有吩咐,我们做属下的能不照办么?楚庄主哪里亲自请过,不过是为了那两千两银子,唉,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当真一副隐世高人的模样。在破解阵法之前,程怀仁不敢十分相信,只是不失礼貌地应承着。  陈湮知道此事须得尽快办,否则等裴明回来,有了防备,恐怕轻易不能得手,于是道:“将军,事不宜迟,不如先让陈长老前去探探那阵法有何诡异,早一日破了阵法,将军早一日出城杀敌,解了此患,如何?”  程怀仁没料到他如此雷厉风行,一时有些犹疑,看向“楚天阔”。  “楚天阔”点头道:“将军无需忧心,陈长老的本事,在下是亲眼见过的,料得勒穆贼那点小把戏,还难不倒他。”  陈长老两眼望天,你说见过就见过吧,你们有银子,说什么都对。  程怀仁到底是战场杀伐的主儿,当下不再迟疑,一拍桌子道:“好!本将军也正有此意,诸位这就随我出城吧。”  当即吩咐副官备马,带了一支千人队随护,支奔向九龙关。  一行人出城行了二十余里,陈湮看见前面两面峭壁挺立,直插云霄,只在中间空出一线,容人通过。峭壁之上怪石嶙峋,真似有九龙盘旋飞舞,心想难怪叫九龙关,果然不同凡响。  程怀仁让千人队前后护卫,排成长长一列,穿过中间狭窄的峡谷,又往前行了几里地,终于穿过峡谷,来到茫茫戈壁之前。  却见紧邻关隘的戈壁滩上,黄沙飞舞,砾石乱走,一片茫茫沙舞笼罩眼前,竟将对面的情形遮掩得一点也看不见。  陈湮道:“勒穆人长途跋涉,粮草不济,前番几次交战不利,所以设下阵法让我军无法追击,他们也正好修整,再想别的法子。幸而将军远见卓识,长久的消耗战对我军有利无弊,没有轻易举大军追击,否则困于这阵法之中,必定损失惨重。”  程怀仁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禁对这位年轻人有了几分赞许之意,道:“公子所言甚是,几次试探之后,我想这正是勒穆贼设下的陷阱,因此以逸待劳,且看他们还有什么把戏。”  不过程怀仁虽然如此说,其实也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朝廷里的人听闻勒穆人来犯,只想看他们大胜仗,所以催着他们主动出击。他若一味这么耗下去,只怕对皇帝不好交代。  尤其是那位七王爷,说什么勒穆贼不自量力以卵击石,程将军只需几万人马,就能尽灭敌军。  这话听起来处处夸赞程怀仁用兵如神,实际上若程怀仁再不能破了敌军,那就是戍守不利,恐怕很快就要获罪。  也就是这么些年来他戍边有功,皇帝对他很有几分信任,因此两次圣旨降下来,只有鼓励的言语。不过程怀仁也是压力山大,知道不能再拖了,所以听闻有江湖人士前来相助,便十分欢迎。  程怀仁和陈湮、“楚天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陈长老却是站在马鞍上,极目远眺,也不知一片漫漫黄沙之中能瞧见什么。  等他坐回马上,程怀仁还没来得及问,陈长老竟然是连连摇头叹息。  程怀仁虽然不怎么意外,但还是难免有失望之色,道:“怎么,长老也没有破解之法么?”  说完眼光斜向陈湮,意思是年轻人,你大话可说早了。  ☆、截囚    然而陈长老接下来的话却让程怀仁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第79章 苗不休哼了一声道:“我还真是小看你了,那么高的悬崖也摔不死你。”  闵不归声音冰冷道:“苗不休,你终于还是落在我手里,还有什么可说的。”  苗不休转而瞪视着他,道:“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不过,嘿嘿,你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模样,这些人却不知道你做下的那些龌龊事吧?”  闵不归神色一动,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做了什么,和我要杀你毫无关系,即便是我没做,我也一样能杀你。”  苗不休却道:“怎么,敢做还怕我说出来么?怎么没关系,若不是你和师父苟且,又怎么会……”  闵不归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怒喝道:“当初我答应你不向外人说你欺师灭祖之事,你也应承我要护师父声名,今日却又食言……”  说到后面,声音发颤,竟是怒极而悲。  苗不休却呵呵怪笑几声,道:“你说不透露我杀了师父的事,你这会儿不也说了出来让这些人听见,那么我自然也说得的。”  闵不归气得脸色涨红,又似乎大有愧色,陈湮和钟离逍等人说着话,听着这边的动静,见状走上前来,微微一笑,道:“前辈,您与尊师之事,我之前早已猜到几分。您大可不必在意,您瞧我和阿阔在一起,何时在意过别人如何看法?”  闵不归一怔,呆呆看向他。  陈湮继续说道:“所以就算是这老贼说了出来,您和我们数日相处,看我们这些人又有谁在意我和阿阔同为男子却相爱的事,就算您和尊师有师徒情谊那又如何,我曾跟您讲过的故事您也还记得的吧。而且这事说了出来,我们也必当守口如瓶。所以不管这老贼如何说法,您只管安心便是。”  闵不归听完这几句话,竟然眼眶一红,险些掉下泪来。这么些年,他一直为当年和师父的情.事耿耿于怀,生怕别人知道了之后,有损师父名声,所以才独自追杀苗不休多年,并不谈及他如何叛师弑师,以至于江湖上虽然都知道毒圣威名,却不知他如此歹毒。  陈湮这几句话,相当于是消解了他多年的心结。且他多日和陈湮等人相处,陈湮的话是十足十的可信的,因此这会儿再想起当年同时痛失恩师和爱人,这么多年仇怨填胸、忐忐忑忑,不禁悲从中来。  苗不休听了陈湮的话,气得哑口无言,等到楚天阔走到陈湮身边,拉了他的手,两人十指交扣,苗不休也回想起当初看见师父和师兄神态亲密时的情景,于是扭头唾了一口,道:“呸!不要脸。”  陈湮浑不在意,道:“老贼,你这时候重提旧事,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等到勒穆人那边不见你带人过去,发觉异常,提早做防备而已,当我们不知道么?”  苗不休被说中心事,脸色一变。  陈湮转而向闵不归郑重道:“前辈,如今仇人已经擒到,不必再留他多活片刻了吧?”  闵不归由悲转怒,想起当年恩师被此人暗害,死不瞑目,登时目眦欲裂,抬掌便要向苗不休天灵盖上击下。  苗不休大难临头,才终于有了恐惧之色,忙大声叫道:“师兄!师兄!你忘了吗,师父当年亲口说过有愧于我,所以我才一时冲动做下错事。那个时候师父常常嘱咐我们,绝不可同门相残,你也忘了吗?你要违背师父的话吗?”  闵不归动作顿住,脸上颓然,想起师父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心想若师父在此,会不会阻止自己为他报仇,会不会原谅这个弟子的杀身之仇呢?  这么想着,脸上便犹豫起来。  苗不休看见了,赶紧又道:“师兄,我知道错了,这么些年一直都在后悔,真的!你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发誓,从此以后远走漠北,再不踏入中原一步。你和师父的事我也绝不再向任何人说起。”  闵不归低头愣愣地看着他,竟真的一时下不去手。  陈湮叹了口气,道:“前辈,若您不动手,我可要动手了。”  说着拔.出腰间的匕首。  闵不归一惊,回过神来,道:“你也要报仇么?给谁报仇?”  陈湮没有和他细细说过阿清的事,他自然不知情,联想到自己的事,便把目光投向楚天阔,心想楚庄主活得好好的,那是给谁报仇。  陈湮蹲下身去,把匕首抵在苗不休心口,道:“老贼,你害过的那些人,你都还记得么?”  苗不休原想自己今日或可以从师兄手中逃得一条性命,哪知道这时候陈璟却又跳出来,听他如此问,只能想起当初给他下蛊的事,道:“我当初虽然给你下蛊,却没害你性命。”  陈湮摇摇头道:“你再想。”  苗不休怕他一时生气,那匕首便捅了进来,只好凝眉苦想,想到和陈璟的会面除了第一次给他下蛊,那就只有在金川城外的山谷中,那个时候,他正在陈珺送来的一个小厮身上做实验,听闻这小厮和陈璟是相识的。  于是便道:“你是指那个小厮么?不过是一个下人,而且是你……”  “是啊,”陈湮手上加力,刀尖已经刺入苗不休皮肉半寸,“是我亲手杀了他的,为了保命,就是用这柄匕首。”  苗不休张大了嘴,想要再说几句辩解的话,却看见陈湮的目光渐渐转为阴冷,竟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然而陈湮的语气却十分柔和:“在你看来,他只是一个下人。可我杀他的时候,他还冲我笑呢,不像你,半点骨气也没有。你连他的万分之一也及不上。”  话音刚落,只听“噗嗤”一声闷响,匕首已经没入苗不休心口,只留了一个刀柄在外,苗不休向师兄求饶乞命,对着陈湮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也没有机会说出来,只能瞪大了眼睛,眼中残留着不甘心。  ☆、胡子叔叔    陈湮放开刀柄,全身失去了力气,朝旁边一歪,楚天阔忙把他抱住,道:“你做到了,阿清泉下有知,也能安息了。”  陈湮鼻头一酸,把头埋进楚天阔胸口,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仍旧把匕首拔.出来,擦干净血迹,放进刀鞘,道:“私事了了,该干正事了。前辈,您不怪我杀了他吧?”  闵不归心结既解,大仇也已得报,整个人便放松下来,但又似乎突然之间老了十岁。看见陈湮和楚天阔紧握的双手,微微笑道:“杀得好,我怎么会怪你呢。”  这时闵不归眉间愁色尽去,陈湮从这一笑当中更能窥见他当年风华,心想这样的人物,无怪他师父会动心,想来他师父也是芝兰玉树一样的人吧。  没了这些药人的帮助,勒穆人等于是失去了两条臂膀,决然不敌程怀仁的大军。但一时之间闵不归也研制不出解除蛊虫的解药,他在苗不休尸首上搜寻半天,终于掏出一本册子来,上书“毒经”二字。  “有了这本册子,要解蛊虫就容易多了。”闵不归欣然道。  楚天阔也不愿意让陈湮按照当初救贺江麟的法子给这些人解蛊,便叫手下的人把药人先押回苍州城藏起来,等到闵不归研制出了解药,能救回来的先救回来再说。  这时,远处一阵闷雷似的鼓响传来,紧接着马蹄踏踏。陈湮举头望去,只见天边翻滚起一阵烟沙,遮天蔽日。  楚天阔也看过去,道:“定是阵法已破,程怀仁的大军出动了。”  陈湮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人来,大惊道:“不好,这一仗要是勒穆人输了,那边小镇上的勒穆百姓可要遭殃!”  “百姓?”楚天阔奇怪道。陈湮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忽伦的事,便简略地跟他说了说。  楚天阔奇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际遇,两国交战,百姓无辜,那个忽伦是个好孩子,我们是得救他们。”  “啊,对了,程将军既然已经出动了,咱们该给袁家两位哥哥信号了。”陈湮道。  青叶在一边道:“夫人放心吧,属下一早吩咐了兄弟,只等大军出动,就立刻发信号。”  陈湮一听,便对楚天阔道:“袁家哥哥和我商量着要把之前运去勒穆军营的部分粮草送去给忽伦,正好和我们一道去给忽伦报信,让他们尽早离开这儿,避开程怀仁的大军。”  楚天阔道:“那我们快走,先去大营。”  众人立刻兵分两路,一路押着药人们回城,闵不归跟着他们,一路前往勒穆大营与袁家兄弟会合。  行不多时,但见远方忽然冒起火光,红彤彤地不一会儿把天空也映得通红。陈湮在马上拍手叫道:“一定是袁二哥烧了勒穆人的粮草,我们快去瞧热闹。”  楚天阔在他身后环住他,道:“你这爱瞧热闹的性子是怎么也改不了了。”  陈湮笑嘻嘻地催他促马疾行,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勒穆大营附近,却听见号角声嘟嘟响彻天际,大营里一阵兵荒马乱,有的帐篷也燃起大火。  陈湮道:“一定是袁大哥趁着袁二哥防火的时候,也去营帐里放火了。”  远处一骑飞快奔进一顶最宽的大帐,不一会儿就有几个将军从帐子里冲出来,急吼吼各自去点兵集结。  楚天阔道:“一定是程将军在前面打了胜仗,有人回来求援了。”  陈湮等人直奔大营西北角,果然见一群人拉着两三辆马车的粮食趁着混乱从营中出来,一前一后押送的正是袁识和袁诵。  众人会合之后,便要一起去忽伦家,袁诵却道:“我们都去了那边,程将军那儿是否需要有人照应。”  楚天阔一惊,道:“正是,裴明一计不成,勒穆人阴谋不得逞,只怕他们使奸计暗害程将军。”  袁识忙道:“裴明武功卓绝,身边还有高手拥护,阿阔你是我们当中武功最高的,此事怕还得落在你身上,只可惜你们小两口刚重逢……”  楚天阔看向陈湮,有些不舍离开他。陈湮心中自然亦是不舍,但想着绝不能让裴明奸计得逞,便道:“你快过去吧,我去忽伦那儿看看他,很快就回来找你。”  楚天阔叹了口气,把人抱进怀里,道:“你一切小心,不可在那边久留。”  陈湮点点头,道:“你也是,裴明那个人心狠手辣又诡计多端,你更要小心。”  当下众人决议,让袁诵和陈湮一起去找忽伦,楚天阔、袁识、钟离逍和南宫遥四人去找程怀仁。  楚天阔让陈湮等人先走,他们在后面抵挡一阵追兵。  幸好因为前线战事紧急,即便是粮草被偷,勒穆人也分不出多少人来追赶。  陈湮和袁诵带着马车疾行,将将天黑之时终于抵达小镇,一群人仍旧到先前进入小镇的偏门,陈湮上去在门上两短一长敲了两遍,木门缓缓打开一个缝隙,一个小脑袋探出来,看见陈湮,欣喜叫道:“哥哥,你来啦!”  陈湮点头笑道:“我来看你啦,快让我们进去,看我们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忽伦一边把门打开,一边扭头对身后的人道:“我说什么来着,哥哥不会骗我的。”  陈湮进了门,看见他身后跟着几个半大的孩子,还有几个成年人。虽说是成年人,但其实不是身有残疾就是垂暮老人,只怕年轻力壮的早就被征召入军了。  孩子们对忽伦一脸崇敬,成人们却戒备地看着这些一拥而入的瑨国人。  等到粮食搬了进来,大人们打开袋子一看,虽然早知道是粮食,可此时看见,也不禁惊异,不知为何这些瑨国人愿意帮助自己。  陈湮不欲和他们多解释,只对忽伦道:“瑨国的大军已经和你们的大军开战了,你们的军队恐怕抵挡不了多久,你们不能在这里久留,带着粮食早早离开才是。”  忽伦听得呆住,道:“为什么?”  有人把陈湮的话翻译给了大人听,那几个人立刻道:“不可能,你们要我们离开这里,是要害得王上的大军粮草不济,是不是?”  陈湮道:“你们的大军粮草早就不济,现下程将军已经带兵来攻,你们就算是有十万粮草也不顶用。快走吧!”  然而那些人仍然不愿轻信,忽伦对陈湮的话深信不疑,无奈他一个小孩子,说话一点分量也没有。  “忽伦!”忽然不远处一个人压低了声音喊道。  忽伦眼睛一亮,对陈湮道:“哥哥,是胡子叔叔,我带他来见你。”  说着飞奔去声音来处,不一会儿拉了一个壮汉走到陈湮面前,道:“这就是胡子叔叔。”  陈湮猛然一看觉得面熟,再一看,忍不住与对方同时说道:“原来是你!”  陈湮失笑,忽伦嘴里的胡子叔叔竟然就是郑雄。当初两人之间还曾发生一些误会,匆匆分别后,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  “你在这里干什么?”两人又是异口同声问。  双方均未来得及回答,又有几个人跑过来,正要拉住郑雄说话,看见陈湮后大惊,往后跃开数步,纷纷摆起架势。  陈湮暗叫不好,怎么这些人竟然是被救到了这里。原来这几个人正是被劫走的勒穆人当中得到几个,第一个仍是那个使大刀的,陈湮知道他不怎么会中原话,先对郑雄道:“是你救了他们?”  郑雄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只道:“受人之托,而且他们也是我的朋友。”  陈湮看出来这几个人对郑雄颇为信任,然而他们看见陈湮却如临大敌,其中一人对使大刀那人道:“现在正是好机会,抓了这个小子去找那姓楚的。”  使刀那人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袁识和袁诵早就凝神戒备,一见他们动手,便都跳到陈湮身前护着他,四把弯刀在月光之下泠泠生光,见之令人胆寒。  郑雄发觉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忙走到两拨人中间道:“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话好好说。”  当初假冒徐掌门那人道:“郑大哥,就是这些人把我们抓了交给官府的。”  郑雄道:“我知道这事,不过你们去打人家,还怪人家不该反抗吗?我不掺和你们之间的恩怨,但谁要不占理先动了手,我郑雄也不答应!”  陈湮一笑,没想到这个郑雄颇明事理,原来去救人当真只是看在个人情谊上。 第81章 程怀仁轻轻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魏行天见了,道:“即便这封信是真的,里面也只是楚闻风的一面之词,不足取信。”  袁识一怒而起,指着魏行天道:“你去江湖上打听打听,楚伯父乃一代大侠,手中之剑从不取无辜之人性命,武林中人谈到他谁不是真心信服?”  楚天阔朝程怀仁拱手执礼,道:“程将军,原本这是江湖之事,不该打扰将军。只是这件事当年也牵涉到七王爷,这些年来先父蒙受不白之冤,身为人子未能替父沉冤,实为不孝。今日楚某斗胆请将军做个见证,再有盟主在此,今日为先父证了清白,先父九泉之下,也可安息。”  其实这件事本已经揭过去,七王爷也不能对烟波庄怎样。但楚天阔在程怀仁面前说起此事,那便是有向其示好之意。而且虽然陈文到底是不是奸细,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程怀仁知道裴明和七王爷关系匪浅,那么七王爷和勒穆人之间是否有勾连就很耐人寻味。  这件事只要上报至朝廷,皇帝恐怕也会起疑心。  程怀仁手一抬,对楚天阔道:“楚庄主不必多礼,此次大胜贼人,楚庄主功不可没,足可见烟波庄的一番好意,楚老庄主为人如何,朝野内外自然会有决断。今日大捷,楚老庄主沉冤得雪,实在是喜上加喜,自然该好好庆祝一番。”  程怀仁这是直接敲定了楚闻风刺杀一案的性质,裴明和魏行天就算不服,那也无可奈何。等到程怀仁的奏报送到京城某位王爷手中,七王爷乃至裴明等人以后行事只会颇多顾忌,手脚再也不能展开。  酒宴直到后半夜方散,裴明和魏行天径直离开,陈湮便和楚天阔先回苍州城。  路上,陈湮问起楚天阔今晚的事是不是他安排的,楚天阔道:“果然都瞒不过你,原打算给你个惊喜,却没想到你一番猜测竟然和事实不谋而合,我索性顺水推舟了。”  陈湮奇道:“其实刺杀陈文这件事是我的一个推测,毕竟按楚伯伯的性情,他总不会贸然拿自己的家人冒险,所以我才想到他可能想要杀的并不是七王爷。倒是那封信,竟也让我猜着了。”  楚天阔笑道:“怎么还叫伯伯?”  陈湮嘴角一勾,白了他一眼,道:“不叫伯伯叫什么?你已经嫁给我了吗?咱们婚礼没办,证没领,当然叫伯伯。”  楚天阔好奇道:“证?什么证?”  陈湮道:“额……就是婚书,婚书也没写吧。”  楚天阔亲了亲他的脸颊道:“已经是我的人了,就当是订婚了,叫爹爹有何不可。”  陈湮用手肘捅捅他:“去去,谁和你掰扯这个。”  楚天阔这才道:“当初父亲并未给我们来信,但给袁叔叔去信却是真的。南宫楼主也是机缘巧合拿到了信,才刚告知我。”  陈湮道:“可惜楚伯……可惜咱爹没在信里说明白是谁告知他的消息,他又为什么会在酒宴之时行刺。”  楚天阔听见他改口,心里欢喜得不行,在他耳边悄声道:“等回去给你看个东西,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陈湮好奇道:“看什么?”  “秘密。”楚天阔道。  陈湮猜测这里不方便明说,便也不追问,反而问他接下来的打算。  楚天阔道:“眼下江湖上说裴明阴险狡诈,勾结昆仑派的留言日盛,声名大不如前。所以他才指望着来边境利用战事为自己洗脱,信服他的人仍不在少数,要向他贸然发难也不容易。  “所以咱们先让闵先生替那些药人解了蛊,想个法子让他们明白裴明的阴谋。即便那些人里有许多大奸大恶之徒,但经过此事,想必已对裴明恨之入骨了,自然会在流言里添油加醋一番。  “但魏行天此人,我却先要找他清算害我父亲的账,也算是斩了裴明一条臂膀,让他孤立无援。”  陈湮侧头问道:“你……是想干脆杀了他?”  楚天阔点头道:“虽然此次我们没能拿到裴明勾结勒穆人的实质证据,但我却可以以私仇之名向魏行天挑战,在渊堂么,为虎作伥这么多年,该腾腾位置了。”  ☆、往事    陈湮听来,楚天阔似乎是有大动作,便道:“有把握么?裴明肯定会在一旁协助。”  楚天阔叹了口气道:“要想拔除在渊堂,烟波庄势必也会伤及元气,但江湖从来都是你争我夺,咱们先搅出一滩浑水,让裴明自顾不暇。”  陈湮好奇道:“怎么搅?”  楚天阔道:“回去就知道了。”  众人回到客栈,楚云舒和顾柳早听到护卫们传来的消息,因此并不太担心,和陈湮、楚天阔说了一会儿话后各自散去。  陈湮也早倦了,回到房间倒头就睡。楚天阔倒是遵照他的要求,洗了好几趟,直到身上没什么味道了才上到床上,拥着陈湮入睡。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中午,陈湮醒来时楚天阔早已出了门,他吃过饭后,便由护卫带着去看闵不归解蛊解得如何,看是否需要他帮忙。  那些药人由千叶楼找了一处极为隐秘之处安置,陈湮去了,刚踏进门,就见闵不归擦着手出来,看见他之后径直道:“解药研制得差不多了,就是一些药材需费些工夫找齐。”  陈湮同他走到院子里石桌旁坐下,问道:“前辈大事已了,今后有何打算?”  其实自从苗不休死后,陈湮就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他想着若闵不归从此以后决意归隐山林或是行医济世,便可把顾柳带在身边,让她远离这边的诸般纷争。  闵不归岂不会不知道他的心思,道:“当初师父其实已经自立一派,门下弟子不少,只是那个时候他猝然离世,我又四处追杀苗不休,派中事务无人打理,门人渐渐散了。这些年我也陆续收了几个弟子,等把这些人蛊虫解了,就召集弟子们先重立门派吧。”  陈湮点点头,心道这大概也是闵先生师父的心愿,眼见闵不归眉间仍有淡淡愁绪,便问道:“前辈还有什么烦心事么?”  闵不归两眼望着远处发呆,喃喃道:“我总是有一些事想不通。”  陈湮道:“什么事?”  闵不归回过神来,看着陈湮,道:“是啊,你和楚庄主……我想能明白这件事的,也就只有你们二人了。我今日把事情说给你听,你帮我想想。但此事不可对别人说起,否则……”  后面的话闵不归没说出口,但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陈湮便道:“前辈放心,前辈既信得过我,我自然不敢有负所托。”  其实陈湮心中也早就好奇闵不归和他师父那段往事,只是这是人家私事,闵不归又对他师父的名声在意得紧,因此他不说,陈湮也不敢多嘴问。  现下闵不归愿意自己说出来,他当然是求之不得。再则他是顾柳的师父,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如果能设法开解了他的心结,也算是略报恩德了。  闵不归长叹了一声,垂头沉思片刻,许久才似乎鼓起勇气,缓缓开口道:“我是十二岁上拜入师父门下的,那个时候人人称他‘南岳仙’,乃是因为他隐居四极州南岳山中,有一年四极州下数十州县突发离奇瘟疫,染此疾者以十数万计。朝廷派下来的医官殚精竭虑,要么是染上此病而死,要么是想不出办法 ,远遁他乡。师父知道后,凭一人之力,研制出治病的方子,方才化解此难。百姓们认为只有仙人才能做到,所以渐渐地这个名头就传了出去。”  “南岳仙”徐求道收下第一个弟子的时候不过二十六岁,那个时候他在江湖上已小有名望,渐渐地已有许多江湖中人来到南岳山中求医。  他性子清冷,内心却古道热肠,但凡来求医的,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他一概不拒。  闵不归原名并不叫这个,徐求道收了他之后才给他改了名字。闵不归曾经好奇师父为什么给自己取这个名字,徐求道只是叹了口气,抚摸着他的脑袋,道:“名字而已,不是非要求个解释,你不喜欢,为师就改了。”  闵不归觉得师父眼中有一种东西,他不知道是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看了心里就难过,于是道:“弟子很喜欢。”  徐求道脸上便有了淡淡的笑意,道:“不归,你是个聪明孩子。”  徐求道耐心细致,收的这个徒弟又聪颖善学,勤奋刻苦,很是得徐求道欢心。  几年后,闵不归年满十八岁,对师父所授技艺已经学到了十之七八。只是随着年纪越长,有一点他很是疑惑,那就是师父常常盯着他看,一盯常常至少一炷香时间。  盯着他的时候,眼里的东西就和当年一样,闵不归这个时候已经知道,那种东西叫做悲伤。  偶尔徐求道看着他的时候,又似乎痴痴的,但闵不归若唤他一声,他回过神来,往往十分失望,转身进屋去,一整天也不出来。  有一天,徐求道又带了一个弟子回来,是十七岁的苗不休。  苗不休生于南疆,于制毒一道颇有天赋,徐求道惜才,把他带了回来。从此之后,徐求道再没有把全部心思放在教授闵不归身上。  闵不归觉得师父好像在躲着自己,他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于是有一天晚上,他跑到师父房里,跪在师父面前,说:“师父,弟子若做错了什么,请师父明白示下,要打要罚,弟子甘心领受,只是请师父不要……不要……”  到底不要什么,他却说不下去了,师父仍是一样的传授技艺,只是不再是单独一对一地教,他问什么,师父一样地回答,只是没了往日里温柔的神色。  徐求道把他拉起来,道:“你做错了什么呢?你什么都没错。我不打你也不罚你。你已经学成了,以后师父能教你的不多了。”  闵不归抓住师父的袖子,道:“师父技艺精深,弟子学到的不过皮毛,弟子还要学十年二十年,师父你不要赶我走。”  徐求道一愣,像小时候一样抚摸他的头发,道:“为师何时说要赶你走了?傻孩子,你要学十年二十年也好,四十年五十年也好,都由得你的。”  闵不归听了大喜,抱住师父的手臂道:“那弟子就学四十年五十年,学成个老头子了也不走。”  徐求道眼神忽然变了,伸手捧着他的脸道:“你……你当真不走么?”  闵不归摇摇头道:“不走,弟子不走。”  徐求道一把抱住了他,道:“这是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闵不归觉得有点奇怪,但到底哪里奇怪却说不出来,但想到师父不再疏远自己,那就比什么都好。  自那以后,徐求道授艺更加尽心尽力,似乎对闵不归更亲近了几分。渐渐地苗不休便有些不满,说师父偏心,为何对师兄这般疼爱,对自己又不能倾囊相授。  他却不知自己一心钻研毒术,比起闵不归来,天赋上又稍逊一筹。  但徐求道内心更偏向于闵不归却也是真的,因此为了补偿,闵不归便常常不惜心力地指导师弟。  闵不归二十岁那一年的新年,师徒几人吃完年夜饭,徐求道喝醉了酒,闵不归送他回了房间,才替他脱了鞋袜衣衫,忽然被他抱住,压在身下。  徐求道双眼微闭,带着醉意细细打量着闵不归,像是要把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汗毛都辨认清楚,似乎是在确认什么,眼中的情绪翻涌变化,最终凝结成了泛着光的水汽,顺着纤长的睫毛滑落,滴在了闵不归的唇上。  闵不归心里慌得砰砰乱跳,也不知自己为何心慌。看见师父落泪,他只觉得心里有把刀子翻滚着绞来绞去,疼得他身子发颤。  他伸出手臂反手抱住徐求道,张嘴刚要叫师父,就被严严实实堵住。细细密密的吻落在脸上身上,像火一般烧得闵不归身子滚烫。  他想,师父为什么这么对我,是喜欢我么?想起师父以前待自己的样子,心里甜蜜蜜的,心想那一定是的了。  闵不归长在师父身边,未曾出山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加之心里对师父也别有一种眷恋之情,这一晚竟顺着徐求道,做下了亲密之事。  第二天早上,闵不归缩在师父怀里,忐忐忑忑地等他醒来,不知以后和师父之间该如何相处。  徐求道睁开眼睛,下意识把闵不归抱紧,埋首在他颈间。  闵不归轻轻叫了一声:“师父?”  徐求道动作一滞,往后退了几分,看清楚怀里的人之后,脸色顿时苍白,把闵不归一把推下床去。  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之后,他突然大发脾气,眼中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一般阴沉,看也不看闵不归一眼,只怒吼着:“出去!出去!”。  闵不归呆住了,心里刀割似的疼,却不敢违拗师父的话,默默出去了。  从那以后,徐求道再也没出过屋子,吃食只让苗不休送进去。苗不休以为师兄失了师父欢心,便更加想方设法讨好,言语里颇为挤兑闵不归,结果被徐求道一番怒斥。  后来徐求道去山外搜罗来几个药童,平日里有什么话只让药童代为传达。  闵不归起初只是伤心,后来慢慢明白了,这样的事发生在男子之间,发生在师徒之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师父于他有传道授业和教养之恩,既然师父在意此事,那么做徒弟的自然不能让师父如此烦恼,闵不归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终于闯进徐求道屋子里去,跪在他面前,用匕首抵住心口哭道:“师父,是弟子犯了大错,弟子以死谢罪!”  徐求道劈手夺过他手中的刀,瘫坐在地上:“你……你何错之有?是我……都是我的错。”  “师……师父……”闵不归呆住了,他脑子一热冲进来,此时此刻才看见师父瘦了一圈的脸颊,满布青色胡茬的下巴和疲惫的双眼。  他扑过去把师父紧紧抱住,脱口而出道:“师父,您没有错,我……我是自愿的。”  徐求道身子一僵,过了很久,听见怀里的人轻声呜咽,终于把人轻轻搂住,安慰道:“好了,不哭了。”  闵不归当即收住哭声,抬起头来,鼓起了勇气在徐求道唇上轻轻一吻,忐忑地看着对方的反应。  徐求道怔怔地看着他,眼里全是怜惜,许久才道:“你不懂,你什么也不懂。”  闵不归心里一沉,颤抖着声音道:“师父,您……您不要我了么?”  徐求道身子猛地一震,忙把闵不归抱在怀里:“师父要你,师父永远不会抛下你的。”  闵不归霎时间满心欢喜,原来师父不会离开自己。 第83章 只不过袭击的人行迹隐秘,千叶楼没能打听到身份,也丢了踪迹。大家猜测会不会是宁英回来了,但到底没有证据,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裴明遇袭的同时,魏行天的在渊堂总部及各处分堂均遭神秘人攻袭,损失惨重。魏行天大惊,连夜要抄小路回去。  看着写着各地消息的纸片雪花似的飘进楚天阔房里,陈湮蹲在椅子上吃瓜:“这件事你谋划多久了?”  楚天阔看完一张纸条便烧掉一张,道:“从贺江麟死的那天。”  “唔,”陈湮点头道:“那个时候你知道魏行天那天也在菡萏院,就早已有了向他复仇的打算。”  楚天阔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拉着他手道:“因为这件事我最开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不知道成不成,怕到时候失望。如今看来是已经成了,才告诉你,也当是个惊喜,你不怪我瞒你吧。”  陈湮摇摇头,笑道:“既然是惊喜,那当然是要好好瞒着。姓魏的越惊,我就越喜,哈哈哈!”  楚天阔也忍不住笑道:“之前不知道这么快就能动手,就是怕告诉你了你等不及。”  陈湮走过去坐在他腿上,压低了声音道:“我是等不及了……”  后面的话他是贴着楚天阔耳朵说的,楚天阔脸颊烧得滚烫,扭过头去吻他。  陈湮把他撩得差不多了,忽然推开他,笑道:“魏行天可是连夜走的,你不赶紧追上去?”  楚天阔咬着牙根把陈湮圈在怀里道:“你再使坏,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陈湮哈哈大笑:“楚大侠,正事要紧,魏行天可要走远了……唔……”  这么几天功夫,闵不归已经将药人们所中的蛊尽数解了,有的受不住蛊毒的霸道,虽然解了蛊,却早已气绝多时,最后活下来不过十之二三。  这些人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对裴明恨得咬牙切齿,叫嚷着要去找他报仇。  楚天阔让他们稍安勿躁,不如等到武林大会的时候,再去揭露裴明的真面目。否则现在去也只是白白送命,反而让裴明有了灭口的理由。  这些人在江湖上名声向来不大好,要真是去找裴明,被他杀了,那也是他为江湖除害。一个个面红耳赤,谢过楚天阔等人的救命之恩后就各自散去,约定武林大会上再见。  此事一了,闵不归有意辞行。陈湮找到顾柳,道:“这次师父回山,你同他一起走吧。”  顾柳道:“我不走,我跟着你。”  陈湮耐心劝道:“我跟在阿阔身边,又有袁大哥和钟离他们一路,什么事也不会有。你这样跟着我们奔波,几时能跟着师父好好学本事。可别像我一样,空挂个药圣徒弟的名。”  顾柳摇头道:“我一定要看着你们把所有事情了了我才放心,而且……而且我还要找陈珺报仇,为……为他报仇……”  说到这儿,顾柳语声哽咽。  陈湮忙道:“对不住,我忘了这一层,只是我不想让你为这些事烦恼,报仇的事,还有我呢。”  顾柳却是沉默不言,只是摇头。  陈湮心想,她是还放不下陈璟,还想时时刻刻看见他,多一刻是一刻,终于不愿拂逆她的意思,再让她伤心,便道:“那好,你跟着我们一起,就和云舒一路,我也希望看到你安好。”  顾柳眼眶微红,道:“你……你不怪我任性吧。”  陈湮替她擦去眼泪,道:“傻姑娘。”   闵不归捧着一个匣子过来,要交给陈湮,陈湮恭恭敬敬接了过来,问道:“师父,这是什么?”  闵不归道:“我写的几张方子,还有一本医书,你有空多看看,研习研习,虽然为师不要你成为名医圣手,但至少说出去也不要堕了药圣的名头。还有,好好照顾你师姐。”  陈湮大叫一声,跺着脚道:“哎呀,失策失策,忘了你以后是我师姐了,好不容易得来的一个妹妹,唉唉~”  顾柳被他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闵不归也面带笑意,道:“你这性子非得收一收才行,我大徒儿长候前两天给我来信,说他带着几个弟子还在南岳山里,近几年医术颇有进境,我让他过来助你们一臂之力。你们早些了结了事,就回南岳山来,该当给你们师祖磕头的。”  陈湮听他提起师祖,怕他又伤心,便嘻嘻笑着连连答应,又说大师兄来了,正好让楚天阔帮忙替他寻个媳妇,免得师父操心。  几个人说笑一会儿,陈湮与顾柳目送闵不归离去。  只见一片荒烟渺茫之中,闵不归的马车渐渐远去,显得有些形单影只。顾柳眼泪又差点掉下来,陈湮心中亦是淡淡惆怅,为师父和师祖惋惜不已。  闵不归一走,陈湮才和楚天阔一行人出发追赶魏行天。  魏行天从第一天离开苍州,就发现有一骑四五人远远缀在后面。这些人他未曾见过,但猜测也许是楚天阔派来的人。  手底下的人问要不要打发了他们,魏行天见他们只是跟着却不动手,又想楚天阔如果要想知道自己的行踪,不必这么大张旗鼓地跟随,打发了这些人也没用。  且这些人也许只是恰巧同路,他急于赶回总堂,不想横生枝节,只吩咐手下的人多加防备。  为了赶路,魏行天等人常常错过宿头,只能歇在荒郊野外。后面跟随的人却不一样,似乎也是为了赶路,但宁肯星夜上路,也要赶往下一个市镇。  魏行天担心他们在前面做手脚,让手下的人到了市集,一应吃食均亲手置办。  到了第四天上,魏行天等人来到一个小镇的客栈中用饭,那一队跟随的人呼啦啦从楼上一涌而下,嘴里叫嚷着这几日连夜赶路累得要死,总算到了地方,一定要去找个地方好好消遣消遣。  魏行天心里松了口气,倒并未放松警惕。谁知第二天清早起来,手下的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闹起肚子来,一行人拉得腿麻脚软,坐骑亦是如此,眼看是不能赶路了。  手下的人大怒,抓了客栈老板来质问,谁指使他们在吃食里面做了手脚。  客栈老板连连告饶,哭求道:“英雄饶命,诸位英雄来小店里,一应吃喝都是诸位亲自采买烹煮,未曾经过店里厨工伙计任何一人的手啊。”  手下的人把刀架在老板脖子上,怒喝道:“那就是你们这里的水有问题!”  客栈老板吓得说话也结巴起来,道:“英雄明鉴,咱们取的都是……都是一个井里的水,我们自己和其他客人吃了……没……没有问题呀。”  手底下的人也不管当真是不是客栈老板的错,只想撒了火气,举刀便砍,口中道:“定是你们勾结了贼人……”  刀未落下,只听得当的一声响,那人虎口震动,手中长刀脱手飞出,钉在了大堂柱子上。  一个人的声音远远传来道:“魏堂主好大的威风,正经仇人找不着,竟拿无辜小老百姓出气,传出去真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是谁在装神弄鬼,出来!”魏行天大喝一声,店里桌椅板凳齐齐颤抖。这一声怒吼他用了五成的内力,震得店中各人耳中嗡嗡作响。  一个人从店门口缓缓踱着步子进来,嬉皮笑脸道:“啊哟哟,这是比谁的嗓门大么?”  ☆、吃瓜群众    魏行天见进来的是个油光满面、腆着个圆滚肚子的胖子,模样看起来倒像是个商人,未曾在之前那四五个人中见过,便问:“阁下是谁,我们与阁下有何仇怨,为何暗中使这卑鄙手段?”  胖子嘿嘿一笑,道:“往日仇怨是没有的,今日仇怨这不刚刚结下,新鲜热乎,至于这手段嘛,论起卑鄙来,鄙人自然万万及不上魏堂主。”  魏行天眼中如要喷出火来,但他拉了半天肚子,手脚无力,又担心这个胖子有恃无恐,要么本身本领高强,要么后面还有强援,若是动起手来,自己肯定是要吃大亏,于是强忍怒气,问道:“不知阁下意欲何为?”  胖子摆摆手道:“在下就是仰慕魏堂主为人,跟魏堂主开了个小小玩笑,魏堂主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为表歉意,特此奉上解药。”  说完把手里一个小瓷瓶扔了过去,魏行天伸手接住,再看那胖子时,店门口哪儿还有人影。  他正要发火,又听见胖子的声音远远传来:“店家无辜,魏堂主莫要与他们为难,否则另一半解药,我可就丢进臭茅坑里了。”  魏行天岂会当真屈尊去和一个店家纠缠,但他不敢贸然就用这解药,而是着人去小镇上的药铺里开了止泻的药,熬来喝了,却一点效用也没有,只好找一个人来,服下了一点解药。  过不多时,那人说似乎好了许多,余下的人才陆续把解药吃了。但虽然好了很多,可肚子里仍是难受,魏行天不知道如何去找胖子讨要解药,心想他有心跟着自己,听之前的话也有意再奉上解药,于是干脆和众人继续赶路,只因身子不爽,只能缓缓而行。  这边,胖子悄悄跟在魏行天一行人后面,见他们到路边一片空地歇马,便蹲在树上啃瓜。  手下的人也把一个香瓜啃得咔嚓咔嚓响,问他:“周长老,不知道陈公子出这个主意有什么深意,是想要拖延时间么?可法子有那么多,这样岂不是打草惊蛇。”  周长老三下五除二啃完一个瓜,抹抹嘴巴,把他手中的瓜也抢过来,道:“也说不上什么深意,就是不想看魏行天好过。”  旁边的人瞪大了眼睛,也不知是惊讶周长老竟然抢自己的瓜,还是陈公子派周长老来就为了干这么一件无聊至极的事。  周长老看出他的心思,道:“你觉得陈公子这样做有点无聊对不对?”  那人扭头看着魏行天一伙人脸色发青、愁眉苦脸的样子,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有趣极了。”  周长老也笑道:“陈公子配的这个药劲力真大,也不知道顾姑娘的解药管不管用,要是这后半份解药吃下去没有效果,接下来的事只怕不好办。”  那人道:“顾姑娘先入师门,我看她医术高超,定然没有问题。”  周长老嗯嗯点头,扭头看着这人不知何时掏笔墨纸砚和一块木板,坐在树杈上涂涂画画。  周长老惊道:“你干嘛呢?”  那人答道:“我要把魏行天这副尊容画下来,给陈公子看看,说不定他一高兴,就多给我们几百两银子。”  周长老连连摇头,道:“看看你们这点出息,这么点银子就让你们极尽阿谀奉承,平日里对我也没这么好过。鼻子,鼻子画得太小了,眉头上的褶要多画一道,画得像一点,起码也要一千两银子才行,懂吗?”  魏行天等人慢慢行了两日,始终不见周长老现身,心中忐忑不安,不知他是不是就这么走了,又害怕楚天阔追赶上来,趁此机会出手,只怕在渊堂要面临灭门之祸。  这天晚上,周长老问身边的人,魏行天和手下人众的画像都画好没有,确定没有遗漏之后,才发出一串长笑,慢慢到了魏行天等人歇息的林子里。  魏行天惊醒,见他来了,又是担忧又是松口气,不知他是不是来送解药的。  周长老道:“路上有点事,耽搁了两日,魏堂主不要怪罪,还请收下解药。”  说完又掷了个瓶子过来,魏行天伸手接住了,道:“阁下几次三番公然戏弄羞辱,想来手底下有真本事,不惧我在渊堂,还请阁下留下姓名,好叫我姓魏的见识见识江湖上有这样一位好手。”  周长老道:“魏堂主言重了,区区贱名,在江湖上一点微末名声也没有,不足挂耳。不过魏堂主见问,不说出来,那便是在下失了礼数。在下名叫大卫,贱姓周,让魏堂主见笑了。”  魏堂主把他名字念了一遍,想了想,从没听过这人名号,便又问:“不知阁下出自何门何派,尊师有阁下这样一位高徒,想必也是江湖高手,改日魏行天一定亲自登门拜访。”  这是要上门寻仇的意思了,周长老笑呵呵道:“家师多年前便已亡故,又与魏堂主素不相识,怎敢劳动魏堂主不惜性命也要拜访一番呢。魏堂主若是心中有气,在下三日后于小苍州恭候大驾。”  魏行天手下的人气得七窍生烟,有一个人悄悄绕到后面,距周长老三步远时才出掌袭他背心。周长老恍若未觉,直到那人掌心离自己不过几寸距离时,忽然身形一闪,已然绕到那人背后,在他背后反而轻轻拍了一掌。  这一掌看似很轻,那人却大叫一声,立足不稳,朝着魏行天摔了过来,魏行天侧身避过,任他摔在底下,脚上踢了一脚,道:“丢人现眼。”  周长老拱手告了声“得罪了”,倏忽之间已然隐没在黑暗之中。  往前行了二里地,见自己的人正和一堆人坐在林子里烤兔子,奔过去撕下半边兔子来,道:“好啊,我冒着性命危险去送药,你们倒在这儿逍遥自在。”说着又抢过一壶酒来,咕噜噜一口气喝了半壶才罢。  阿墨一边心疼自己的半边兔子,一边道:“我们当中数周长老武功最高,又智计百出,要整魏行天那老小子,当然还是您最合适啦。”  说完嘟嘟囔囔道:“夫人可是给了不少银子。”  周长老骂道:“别以为我没听见!要不是看在你家夫人面上,我一定要好好打你一顿。”  阿墨撇撇嘴,小声道:“是看在银子面上吧。”  周长老气得跳起来去捉他,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阿墨四处奔跑躲避,另一个烟波庄的护卫问周长老手下道:“夫人那个药当真管用吧?庄主命我们拖住魏行天,跟了几日正要出手,你们忽然来了,要是他们今晚就好了,庄主他们可赶不过来。”  手下那人翻了个白眼道:“你们夫人的药你们自己信不过么?我们去办事,你们去赌钱,这么好的事你还不满意?”  护卫气道:“那个小镇子哪里有什么赌馆,我们只能上山捉兔子,刚刚最肥的那只还被你们长老抢去了。”  几个人不停吵嘴玩笑,阿墨到底是被周长老捉住在头上敲了两个包才作罢。  小苍州位于苍州城东南方向,因为城外连接一片小小沙漠,地势环境与苍州颇为相像,因此得了这么个名号。  魏行天等人被耽搁在路上之时,陈湮等人已经出发直接赶往小苍州。  原本周长老放下这话,就是不怕魏行天寻仇。魏行天心中虽然气恼,可想到家中还有大事,这点仇日后再报不迟,再则也担心此事是楚天阔设下的陷阱,因此不打算去赴这个周大卫的约。  说起这个名字魏行天又是来气,大卫大卫,不就是打魏么,这个死胖子是拐着弯地骂人。 第85章 楚云舒听得新奇,道:“什么书这样好玩,等嫂子回来,我要向他讨来看。”  两个人就这么说这话,心里倒平定了些。  贺霆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意外,面对着不省人事的魏行天,竟也不知该不该下手,见烟波庄的人忙着营救自家庄主,心想或许就让魏行天自生自灭罢了。自己弄丢了信件,此时不能再袖手旁观,于是也帮着青叶等人向外挖掘沙土。  另一边,楚天阔和陈湮在漆黑的坑道里摸索着向前走,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楚天阔手向上探去,发觉头顶也已变成了粗糙的石壁,心想至少沙子不会再漏进来。  怀里虽然有火折子,但二人也只是走到岔路口时才点燃辨路,否则早早燃尽了火折子,前路不知几何,不免有危急时刻。  这地下坑道蜿蜒曲折,如同迷宫一般,两人走了半天,陈湮已经有些气喘,两人便靠着石壁坐下来休息。  这坑道里空气并不十分污浊,想来或许有通风的口子,两人便也不甚着急。  陈湮靠在楚天阔肩头,道:“你说咱们是算幸运还是倒霉呢,从同州开始,不是被追杀就是被设计,没一件事顺心过。可咱们崖也跳了,伤也受了,现在却又能好好地活着。唉,主角光环倒是有了,可就不能走个爽文路线吗?这么憋屈的情节,读者是不会看的。”  楚天阔听他前面说的话,心中本也十分感慨,但听到后面却越来越糊涂,道:“你的话我总是一半明白一半不明白。”  陈湮意识到自己又开始信口开河,忽然抬起头来凑在楚天阔耳边,道:“若我说,我是只鬼,你信不信?”  楚天阔靠着冰凉的石壁,感觉到陈湮嘴里呼出的一点热气,头皮一麻,转而便恢复如常,扭过头去在陈湮嘴角亲了亲,道:“你说是,我就信。就算是鬼,也是天底下最好的鬼。”  陈湮心中一阵悸动,鼻头忽然发酸,道:“阿阔,我这只孤魂野鬼不去投胎了,这辈子就和你在一起,等你也变成鬼,咱们再一起上奈何桥。孟婆要是让我们喝汤,你就揪着她痛打一顿,咱们谁也不要忘了谁,下辈子还在一起,好不好?”  楚天阔觉得好笑,可听陈湮的语气竟然十分的认真,伸手在他眼角一摸,指尖感觉到一阵湿润,忙把人搂紧了,道:“好好的怎么哭呢,不止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也在一块。你家楚大侠练成了绝世武功,莫说是孟婆,就是阎王爷来了也不怕。”  说着将他眼角的泪痕吻去,心想莫不是他害怕两人困在地底再也出不去,才说出这样的话来,便柔声安慰道:“这片沙漠并不大,我想云舒他们一定能想到办法找到咱们,你别担心,无论如何我都在。”  陈湮心里如火烤一般滚烫,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得这样一个人倾心,就算是立刻死在这儿,也觉得值得。却又觉得不舍,心想还有几十年相守的日子没有过,怎么能憋屈地死在这里。  心里顿时就有了动力,在楚天阔脸上猛亲了两口,道:“有你这么个心肝宝贝在,我才不怕呢。”  楚天阔脸一红,幸而陈湮看不见。  忽然坑道里传出一阵桀桀怪笑声,不知从哪个方向来,若隐若现,如同鬼魅。陈湮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所在楚天阔怀里,大哭道:“妈呀,真的有鬼!”  楚天阔哭笑不得,虽然心里也有些害怕,却不敢表现出来,把陈湮护在身后,持剑护住胸口,侧耳分辨那声音是什么。  只听得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继而道:“两个小娃娃……躲在这里……甜言蜜语……阎王爷来索命来啦……”  说完又是格格格格一阵怪笑。  陈湮心道难道自己乌鸦嘴,真把阎王爷招来了?不等楚天阔开口,就道:“我是胡说八道的,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变成了鬼也是的。我们两个阳寿未尽,阎王爷您老人家改天再来好不好,到时候我给您带土特产。”  楚天阔哭笑不得,又觉得这样的陈湮真是可爱得不行,若不是大敌当前,真想把人抱进怀里亲一顿。  那声音“哈哈哈”一阵大笑,道:“阎王要你三更死,岂能留你到五更!”  楚天阔拱手成礼,道:“前辈尊驾既临,何不现身一见。”  那声音道:“这是我阎王的地盘,不想死就赶紧滚出去!”  陈湮这会儿也寻摸出味儿来了,悄声道:“是人不是鬼?”  楚天阔道:“想来是哪一方高人,竟然隐居在这地底,或许他知道如何出去。”  陈湮脑子还有点懵,道:“那……要不要问一问?”  楚天阔也在迟疑,那声音又道:“既不走,那就留下来陪着阎王爷吧。”  话音刚落,楚天阔只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挟着几粒石子。  他将陈湮护好,挥剑当当当几声将石子挡下,可虎口竟也震得隐隐发麻,心下骇然,暗道这人内力好强劲。  再看剑身平面处,挡住石子的几处竟被打出几点凹痕。  楚天阔此剑名为若拙,因他少时练剑,楚闻风见他剑意正直古朴,于是寻来名师,不知从何处找来珍奇材料打造出这柄剑,取了这个名字,是取“大巧若拙”之意,一般的刀剑尚且损伤不了此剑分毫,没想到这人竟能单凭几粒石子就伤了剑身。 作者有话要说:  中二老头出来啦  ☆、阎王好见    楚天阔护着陈湮往后退去,但若一味后退,两个人只能回到来路,而这个神秘人想来已在这里面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他那里或许才有一线生机。  陈湮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悄悄从楚天阔肩头探出半个脑袋,道:“前辈既要我们留下,又干嘛出手相逼。”  那人道:“既然是陪阎王,自然只能变成鬼了。”  陈湮道:“我看前辈只称阎王应当不合适,该称‘活阎王’才对,既然是活阎王,陪着您的当然也要是活鬼咯,两只死鬼有什么好玩的。”  楚天阔强忍着才没笑出来,那人倒笑了一声,道:“好一只伶牙俐齿的小鬼,你们是追风剑派来的么,这么深的地底亏你们找得到。”  “追风剑?”陈湮一头雾水。  楚天阔却答道:“前辈说的可是三十年前名震江湖的追风剑谭啸云?他当年为了追杀仇人,深入大漠,从此杳无音信,如今他门下已然没落,哪儿还有什么后人。”  那人“咦”了一声,又叹了一声,道:“三十年前,原来已经三十年了。”  楚天阔和陈湮对望一眼,虽然看不清对方,但可猜到两人都是一样的惊讶,听这人的口气,竟是在这地底生活了三十年。  “哈哈哈哈——”那人突然爆出一阵狂笑,道:“追风剑又如何,三十年之后不照样成了一抔黄土,那个臭老儿缠着我不放,叫我误了大事。”  说到这儿,竟然咬牙切齿,似乎极为愤怒,一遍遍念道:“叫我误了大事!”  陈湮心想这会儿可不能惹恼他,于是和楚天阔同时沉默,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气息急促,问道:“两只小鬼怎么不说话了?”  陈湮小心翼翼道:“前辈要我们说什么?”  那人沉默片刻,问道:“你这小鬼既然知道追风剑,那我再考考你,你可知道‘南岳仙’?”  陈湮在楚天阔胳膊上捏了捏,心道怎么突然说起了陈湮的师祖。  毕竟牵涉到身边人,楚天阔不敢轻易露了底,便道:“略有所闻。”  那人一听,急切道:“他如今在哪儿?”  楚天阔不知该不该说他已经辞世的事,陈湮先答道:“他还在四极州南岳山里。”  这话倒也没错,徐求道必然是葬在南岳山里的。  那人听他说起四极州南岳山,知道他没撒谎,便又问:“他一个人么?”  陈湮答道:“当然不是一个人,他创立问药门,门下弟子众多,个个医术高明。”  那人嗯嗯答应着,忽又道:“除了他门人弟子,还有别的人在山里么?”  陈湮心想我又没去过,怎么知道,但听他这话里的意思,似乎别有隐情,决定先诓他一诓,道:“似乎是没别人的。”  那人听了,又叹了口气,低声喃喃自语道:“他还等着么?还在等么?真是个傻子,死脑筋。”  陈湮听他话里对自己师祖很是亲近,便问:“前辈与南岳仙是旧识么?怎么不去看望他?”  那人语气中颇含悲苦之意,道:“旧识,是啊,只能算得上是旧识了。我若能去,怎会不去呢,阿问,你这三十年,一定日日都在恨我。”  陈湮听了,在楚天阔耳边低声道:“师祖不叫阿问。”  楚天阔道:“你说师祖名为求道,或许这是他的字,他原本是叫徐问的。”  陈湮觉得有道理,听那人说起来,极有可能和自家师祖有一段情,心想这正好,我若说他是我师祖,这人一定会想办法帮自己出去,便道:“前辈不知和晚辈师祖有何渊源?若是故人,晚辈理当拜见。”  那人呼吸一顿,道:“师祖?他是你师祖?”  陈湮道:“是呀,师祖他老人家收了两个弟子,如今问药门掌门人是我的师父。”  那人哼哼一笑,道:“先前你们只说略有所闻,这会儿却来攀关系,不过是看我与他关系亲近,想从我手底下求一条命去。”  陈湮道:“我们并没有撒谎,晚辈今日才拜入师门,师父也只对我提起过几句关于师祖的事,旁的我们确实不知。”  那人怒道:“休要诓我,他医术冠绝当世,既建立门派,必定繁荣昌盛,江湖上大名鼎鼎,你便是非他门人,也不可能只听说过几句。”  陈湮听他话里满是对师祖的回护之意,心念一动,道:“前辈有所不知,师祖他老人家二十多年前就已辞世,是以晚辈对他知之甚少。”  话说完,那人没了声音,坑道里寂静非常,陈湮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不知这人会作何反应。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吼,如同濒死的野兽,试图向世人展示自己最后的威风,却又饱含痛苦,他大声喊道:“辞世,辞世!不可能!我尚且还能苟活,他为何会……你骗我!他是怎么死的,他医术精湛,一定不是病死的。他英年早逝,那一定是给人害死的!”  陈湮道:“是,他门下出了叛徒,那人暗中偷袭,向师祖下了毒手。”  那人又默然无语,许久才道:“叛徒,他……他那么好的人,有谁忍心背叛他……啊,可笑可笑,我不就背叛他了么?就是因为他心好,旁人才欺负他。小鬼,你过来,告诉我是谁杀的他,这人姓甚名谁,仔仔细细讲给我听。”  楚天阔猜到陈湮的用意,仍就把他护在身后,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前行。两人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忽觉得清风扑面,想来前方必定有通风口,随即两人便走进一个小小的石洞。  这石洞只有两人高,连通着唯一一条通道,四周壁上似乎在渗水,周边传来水滴打在地上的声音,除此之外,便是一人细微的呼吸声。  楚天阔拿出火折子吹燃了,便见两丈远处坐着一个人。  那人盘腿而坐,身形枯槁,花白的长发委地,乱蓬蓬地遮住了半边脸,身上衣衫破烂,几乎难以蔽体。若不是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定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陈湮看见对方这幅样子,也吓了一跳,轻声喊道:“前辈?”  那人抬起头来,却见他瞳孔上蒙着一层白雾似的,原来跟楚云舒一样,目不能视。  那人侧耳听了听两人的动静,道:“站近些,怕阎王吃了你们么?”  陈湮和楚天阔往前走了几步,楚天阔拦在陈湮身前,决意不再靠近,火折子能照亮的空间有限,这会儿陈湮才看清楚他的容貌,见他瘦骨嶙峋,身上皮包骨头,满脸皱纹,但从眉眼间仍能看出几分俊秀,甚至有些熟悉。  陈湮道:“前辈,您……您眼睛看不见么?”  那人道:“我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生活了三十年,一双眼睛早就没用了,既然没用了,它们自己就不愿留下了。”  原来是因为常年生活在这下面,视力渐渐退化,以至于最终丧失了功能。陈湮心里对他抱着两分同情,道:“前辈武功高强,怎么不出去?”  那人忽然扭头瞪视着他,虽然他双眼已瞎,可那双眼里似乎迸射出精光,让陈湮身子一抖。  “原来你是来探我的口风,我便告诉你又如何,我双腿残疾,不能行走,这四周的道路我都摸遍了,绝无出口,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陈湮正要答话,那人又道:“算了算了,谁管你们怎么进来,和我说这些废话干什么,快告诉我,你的仇人是谁?”  陈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既然自己师祖是被害身亡,那么凶手自然是自己的仇人了。  陈湮不敢跟他说师祖和师父那段纠葛,便只说苗不休自己学艺不成,觊觎师祖那部毒经,因此暗中下手害死了师祖,随后逃之夭夭隐遁江湖,三十年来踪迹全无,问药门下弟子四处打听,一点消息也没有。  楚天阔疑惑地望着他,不知道他为何不说出苗不休已死的事。那老者却越听越怒,一掌打在旁边石壁上,留下一个平平整整,深逾五寸的掌印,口里骂道:“不中用不中用,都是些废物,就这么一个人,三十年也找不到,可见你那个师父是个脓包。”  陈湮听他这么辱骂师父,心里也来气,更加坚定了之前的念头,心道,反正我也算替师祖报了仇了,你自己既然说背叛过师祖,那我向你讨些便宜过去,也算是为师祖作补偿好了。  于是连连唉声叹气,道:“师父没一日不记着本门的深仇大恨,只是那个苗不休原本是带艺投师,年纪轻轻武功好生了得,否则师祖又怎会轻易给他害了?就算是找到了人,若是敌不过,那也是枉然。”  老者冷哼一声,道:“阿问是何等样人,怎么却收了个这么不成器的徒弟!你说那叛徒名叫苗不休,你师父叫什么?等我出去替你师祖报了仇,瞧我不上门去,打你师父两个大耳刮子!”  陈湮暗自好笑又好气,道:“我师父姓闵,名为不归,前辈您不要责怪师父,他为了给师祖报仇,四处奔波数十年,没有一刻懈怠。”  老者听了闵不归的名字,忽然问道:“他们师兄弟的名字,是你师祖取的。” 第87章 陈湮好奇道:“前辈非问药门人,怎么也不怕?”  萧断道:“我吃了三十年了,早就百毒不侵,谁都跟你一样娇弱么?”  陈湮撇撇嘴,对楚天阔道:“你呢,有没有不舒服?”  楚天阔道:“没有,就算有些微毒性,我用内力就能逼出了。”  陈湮从口袋里掏出一粒药丸喂给他道:“还是吃一颗解药吧,免得耗费内力。”  楚天阔把药吞了,忽然把蛇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对陈湮道:“张嘴。”  陈湮下意识张开嘴巴,楚天阔凑上来,用舌头把肉推到他喉间,道:“吞了吧。”  陈湮一口吞下去,才反应过来,脸上发热,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楚天阔轻笑道:“挑食不肯吃饭,不就是小孩子么?”  蛇肉被楚天阔先嚼烂了,让陈湮直接吞下去,倒真少了腥味。  楚天阔嘴上不停,把长长一截蛇肉一点点喂给陈湮吃了,陈湮眼眶一红,从小到大父亲虽然也努力照顾自己,可谁这么毫无原则地宠过自己?  想着自己当真是太娇气,便道:“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楚天阔不信,道:“你当真吃得下去?”  陈湮点点头,道:“我试试。”  大概吞了好些,已经有些适应了这种味道,陈湮咬了一口,胡乱嚼了几下就吞下去,似乎也还能够忍受。  楚天阔反而像是十分失落似的叹了口气。陈湮几口把剩下的肉吃了个干净,笑道:“知道你想什么呢。”  凑上去在楚天阔唇边悄悄亲了几口,楚天阔嘴角勾起笑意,把他搂进怀里,道:“方才一个人冷得很,肯定睡不踏实,这会儿好好睡一觉吧。”  “嗯。”陈湮乖乖闭上眼睛,觉得背上暖烘烘的果然舒服。  萧断在一旁发出一声单身狗的冷笑,把蛇肉连皮咬得格格响。  此后数日,萧断一刻不停地传授楚天阔武功,包括二十八式刀法和三十六路掌法,此外便是他精修数十年的内功心法。  这地下不见天日,陈湮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直等到有一天楚天阔把刀法和掌法都演练了一遍,萧断哈哈哈大笑几声,道:“你果然天赋异于常人,短短时日就能有如此造诣,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了,日后你只要勤加练习,想来两三年内便可尽得我的真传。”  陈湮高兴得不行,就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出去,这几日吃蛇肉和蝎子肉吃得快吐了。眼见着陈湮又瘦了一圈,楚天阔也暗暗着急。  练了许久的功,楚天阔好容易歇下来,陈湮缩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睡着,忽然听见什么地方传来轻轻的声响,叮叮当当,像是什么撞击在岩石上的声音。  楚天阔也已发觉,侧耳细听,似乎是从坑道对面传来的。两人急忙跑过去,隐隐听见有人在喊:“庄主——夫人——”  声音沉闷之中带着沙哑,陈湮大喜,拉着楚天阔道:“像是青叶的声音。”  楚天阔也高兴道:“我听着也像。”  陈湮心想须得回应青叶,否则他听不见,说不定又走远了,于是从地上摸到一块石头,在石壁上大力敲击,声音在坑道和石洞之中震动回荡。  敲了一会儿,他便停了下来,外面却一点声响也没有了。陈湮失落道:“他们是不是没听见,又走远了。”  楚天阔安慰他道:“我们听得见他们的声音,那么离地面也就不远了,兴许风也能透进来,咱们点了火折子,循着风来的方向找找看。”  陈湮道:“那好,我们带上萧前辈。”  两人正要回身入石洞,忽然又有敲击石头的声响从上面传来,青叶的声音隐隐透进来:“庄主……夫人……是……你们……吗?”  陈湮心里当真是跟过山车似的,急忙拿石块又敲击数下,不一会儿听得上面叮叮当当一阵乱想,声音密集起来,想来是青叶他们在想办法凿开石头。  两个人终于放下心,转身跑回石洞,对萧断道:“前辈,我们的人找来了,咱们可以出去了。”  萧断却垂头不语,陈湮以为他睡着了,俯身下去轻轻推了推他:“前辈?”  萧断身子一抖,像是从梦中惊醒似的,抬起头来,道:“我刚刚……做了好长一个梦。”  陈湮心道,梦不梦的以后再说,又道:“前辈,我们可以出去了。”  萧断却恍若未闻,自顾自说道:“我又梦见当年的事啦,阿问让我别走,说和我一起隐居深山,一辈子不出来,那也挺好。可我性子乖戾,总要出去报了仇才痛快。阿问求了我两次,我不肯答应,觉得他婆婆妈妈的,心烦意乱,没跟他打声招呼就走了……”  陈湮原本已经没心思听他说这些,但觉得萧断气息急促,断断续续似乎有些不足,心里一惊,拉住楚天阔的手,低声道:“前辈他……”  楚天阔捏了捏他的手,示意自己也发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断:已化身柠檬精……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雪依花    两个人于是安静下来,静静听萧断继续讲述他的“梦”:“谁知道……谁知道这一走,就再也回不去啦。若是我当初留下来,阿问也许就不会被人害死。我就在山里陪着他,帮他晒晒草药、写写方子,似乎也挺不错。可……可我那时候不懂啊。”  说到这里,萧断停了下来,许久没有再说话,陈湮试探着道:“前辈,我们马上就能出去,我带您回南岳山,去看望师祖。”  萧断猛地抓住他的手腕,道:“我……我没脸见他,你若是有心,就把我的尸骨带回去,埋在南岳山山口。我就这么望着他,守着他,替他看着门户,叫别人永远也不能再去欺负他、伤害他……”  “前辈……”陈湮手腕被捏得生疼,又挣脱不了,见萧断已经是在叮嘱后事,心中一阵悲伤,心想他和师祖,师祖和师父,为什么有情人都不能相守。  萧断没听见他答应,又道:“你一定要叫你丈夫杀了那个逆徒,给你师祖报仇,否则我就是变成厉鬼,也会日日夜夜缠着你!”  陈湮此时终于再也忍不住,道:“前辈,我骗了您,那个人早就死了,是师父捉住了他,我亲手将他杀了,您……您……”  萧断闻言大怒,举掌便要往陈湮头上拍落,楚天阔险些吓得魂都飞了,正要出掌反击,却见萧断停住手,恨恨道:“好啊,你这小贼,费尽心思哄骗我传你丈夫武功,是不是?”  陈湮心里本就愧疚,便老老实实答道:“是。”  萧断喝问道:“那你到底是不是问药门的弟子?”  陈湮忙道:“这事是千真万确的,不敢欺瞒前辈。”  萧断缓缓收回手,道:“那个人当真死了?”  陈湮道:“是。”  萧断松开了他的手,道:“罢了罢了,我没有徒弟,这一身武功若不传于别人,那就只能跟着我到地下去了。”  陈湮想起他叮嘱自己的话,道:“前辈,我一定送您回南岳山去。”  萧断松开他的手腕,长长地叹息一声,道:“真好,真好。我终于可以再回去了。”  他忽然直起身子,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陈湮在黑暗之中看不见,只能听见他用极温柔的语气道:“阿问,你种的雪依花都开了么?”  陈湮鼻头一酸,很想替师祖答一句,可张了张口,话梗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来。  萧断却并没有在等谁答应自己,最后声音几不可闻,只说了三个字:“真好看……”  声音戛然而止,陈湮和楚天阔都沉默着,在水滴声中,无论如何也听不见萧断的呼吸声了。  楚天阔伸出手指在萧断鼻下探了探,忽然道:“小湮,我们给前辈磕两个头吧。”  二人并排跪在萧断面前,齐齐磕了三个头,楚天阔转过身去,把萧断负在背上,对陈湮道:“走吧,我们送前辈回家。”  萧断在这地底吃毒虫爬蛇为生,活了三十年,大概只是为了等有一天谁能够闯进来,告诉他一声徐求道的消息。  当年他在江湖上是何等肆意张扬的人,心中必然十分自负,若不是为了等一个心爱之人的消息,怎么会甘愿苟且偷生,怕早就潇潇洒洒地去了。  坐在坑道里,听着不远处凿石的声音越来越响,陈湮问道:“阿阔,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骗萧前辈,不该让他耗尽心力。否则……他也许还有机会,去南岳山里摸一摸师祖种的花……”  楚天阔将他搂在怀里,道:“你不要多想,谁能料到前辈竟然会这么突然就去了。我想他原本就已经耗尽了心力,只不过不亲耳听见师祖的消息,心里总放不下,因此想方设法地也要等人来。现如今他放心让我们带他的尸骨走,那便是已经圆了心愿。若我们这一次没有阴差阳错闯进来,过不了多久,也许前辈仍然会离开,却只能抱着遗憾和牵挂而走。”  “是吗?”陈湮眼前不断浮现出萧断那张脸,想象着他眼里满是哀伤,惦念着师祖,却不能或者去他坟前祭拜,他当真了无遗憾了吗?  楚天阔见他默不作声,知他心里仍无法摆脱负罪感,便道:“你向来洒脱,怎么现在忽然想不通了?前辈的心愿便是能葬在南岳山下,或许此时他去了,还能在地下早点见到师祖。师祖一定揪着他的耳朵骂,当年叱咤江湖、威风凛凛的千面鬼屠,也只能连连求饶。”  陈湮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前辈还在这儿呢,你这么胡说,不怕他晚上来找你。”  楚天阔道:“我不怕,师祖一定护着我,他是最心善的,是不是?”  陈湮点点头,道:“是啊,师祖一定也舍不得骂前辈,他也从来没有怪过前辈。”  楚天阔在他额角吻了吻,道:“不要再多想了,前辈临终前还愿意托付你这件事,可见他也是不怪你的。”  陈湮微微一笑,道:“是,楚大侠说的,一定没错。”  耳听得凿石之声越来越近,陈湮从衣襟上私下两条布条,分别蒙在自己和楚天阔眼睛上,道:“我们在这底下呆了少说也有十来天,待会儿突然见光,一定伤眼睛,你记得把眼睛闭上。”  楚天阔道:“可惜,好久没见着你的面,眼下一时半会儿又看不见了。”  不远处哗啦啦几声响,石壁最薄弱处终于被凿穿,光线透了进来,陈湮闻到沙漠里干燥的风,站起身来,与楚天阔手拉手,向着光源走去。  青叶率先跳下来带着陈湮跃了出去,楚天阔紧跟其后。  刚刚站定,陈湮便闻见一股药香扑进怀里,于是忙把人搂住,温声道:“我没事,你可不许哭。”  顾柳放开他,颇不服气道:“谁哭来着。”  楚云舒急急向楚天阔伸出手,可惜楚天阔眼睛上蒙着布,看不见,袁诵只好拉着兄妹两人,将他们的手放在一起。  楚云舒长松了一口气,道:“这种事,可不能再来第三次了。”  楚天阔笑着拱手道:“是,妹妹有命,为兄敢不听从?”  青叶将萧断的尸身接下来轻轻放在沙地上,道:“庄主,这是……”  楚天阔道:“是一位前辈高人,我们受他所托,送他遗体前往南岳山。”  这边阿墨正问陈湮:“夫人你们眼睛上干嘛都蒙块布?”  陈湮微微一笑:“怕眼瞎。”  阿墨:“……”  整天看你和庄主腻在一起,我们都不知道眼瞎几回了。  楚天阔道:“先回客栈再说吧。”  一行人风尘仆仆赶回客栈,陈湮和楚天阔好好洗了一回澡,收拾利落了才出来。  楚云舒安排下一桌好饭好菜,陈湮离得老远就闻见了香味,忙对青叶道:“快点带我过去,我都快饿死了。”  众人落座后,顾柳给陈湮盛了一碗牛肉粥,道:“你们在下面必定没什么吃的,先喝点粥,养养胃。”  陈湮一边满足地吸溜着粥,一边问:“你们找了我们多久?”  楚云舒道:“直至今日,已有三十四日了。”  “一个多月了?”陈湮惊讶不已,“我们在下面没白天没黑夜的,竟过了这么久。魏行天呢?”  众人却沉默下来,不知从何说起,青叶道:“那天魏行天倒是没掉下去,被贺霆从沙地里挖了出来。可他受了重伤,贺霆觉得不便再下手杀他,将他扔在一边,帮我们挖沙寻人。我们偷空想逼魏行天交出关于裴明的证据,可那老贼嘴巴咬得死紧,无论我们如何劝说威逼,他都不肯松口。” 第89章 众人沿着药田中间的小路往前,陈湮左右张望,只觉得目不暇接,眼前全是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前所未见。  穿过药田之后,来到一片小竹屋前,屋外放着一排排的竹架子,架子上晒着一层层的药草,药童和弟子们晒药的晒药,磨粉的磨粉,见到长思和长慕,都纷纷打招呼。  在竹屋前穿行一阵,来到最大的一间屋子前,便见竹制的房门开着,闵不归正站在门口,山峰卷起衣摆,清绝出尘。  顾柳先走上前躬身喊了一声“师父”,陈湮这才走过去,笑嘻嘻道:“师父,多日不见,您老人家越发俊朗了。”  闵不归笑着斥道:“没规矩!长候直接往烟波庄去了,你们怎么突然想起到南岳山来。”  陈湮不知道如何解释萧断的事,便道:“临时有点事需要过来一趟,惦记着您老人家,当然要来看望。”  闵不归看出他有所隐瞒,也不追问,道:“走了大半日,累了吧,先下去歇息一会儿,沐浴更衣之后,便去师祖墓前磕头,就算正式入我问药门下了。”  一提起师祖,陈湮立刻收敛了笑容,恭谨道:“是。”  小药童带着他们去了后面的几件竹屋,各自分派了住所,随后便送上热水来。  陈湮迫不及待脱了衣服跳进去,感觉热水浸遍全身,所有的毛孔都舒张开来,舒服地叹了一声,道:“阿阔快来!”  要不是知道他还要去给师祖行礼,楚天阔差点以为他又在诱惑自己。两个人倒是老老实实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药童早已送上新的衣服。  烘干头发后两人各自穿上,竟都十分合身。  陈湮穿的是和长思长慕一样的白色弟子装束,略有不同的便是袖口和衣襟上的绣花与别的弟子有所区别。这是楚天阔第一次看他穿白衣,见他明眸皓齿,发带轻扬、白衣翩跹,恍然有如谪仙一般,忍不住上前把人拥进怀里。  陈湮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嘿嘿笑道:“怎么?是不是太好看了?”  楚天阔捧着他的脸,认真道:“怕你像神仙一样,就这么飞走了。”  陈湮想起自己便是莫名其妙穿越而来,知是楚天阔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也认真道:“我是凡夫俗子一个,神仙们是不会要我的,我就在人间永远陪着你,哪儿也不会去。”  楚天阔笑道:“我家小湮这么好,哪个神仙敢嫌弃?”  陈湮听见其他人陆陆续续出了屋子,忙道:“回来再说,可别让师父等着。”  说完在他嘴角轻轻一吻,拉着人出门去了。  等到众人聚齐,闵不归亲自带着他们向西边行去,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一片空地。  在竹叶摇晃的沙沙声中,一座大理石砌的圆形坟茔静静立在当中,前面一块石碑上写着:南岳仙徐公求道之墓。  这碑上不写尊师,想来闵不归因为徐求道是自己爱人,可若写爱人,又似乎不妥,最终便只能写一个南岳仙。  这上面没写徐问,许是徐求道未曾对徒弟说起自己的名字,只用了字。  闵不归先行了礼,陈湮和顾柳跪下磕了几个头,算是认了师祖,随后跟着长思和长慕又磕了几个,算是对师祖的祭拜和悼念。  最后陈湮拉着楚天阔单独又磕了头,陈湮这才恢复轻松的神色,道:“师祖,徒孙带孙媳妇来看您啦。”  楚天阔轻轻在陈湮腰上捏了一把,闵不归连连摇头道:“不许胡说,快起来。”  陈湮撇嘴道:“师父,您也不向着我。”  闵不归上前揪住他的耳朵,道:“也就是人家宠着你,才惯出这臭毛病,回去看医书去,我今晚要考你。”  陈湮脸上惨然变色,道:“师父,徒儿资质愚钝,这可是您亲口说的。”  闵不归道:“笨鸟先飞,知道愚钝还不多用功。”  陈湮捂着耳朵跳到一边,道:“为什么我到哪儿都逃不过考试的噩梦……”  众人一路往回走,准备用晚饭。陈湮全然没把闵不归的话放在心上,反正自己背不出医书,插科打诨也就过去了,当着楚天阔的面,闵不归还不会多责罚他。  路上陈湮凑到长慕身边,问道:“师兄,哪个是雪依花?”  长慕惊讶地看着他,道:“你眼睛可真刁,一来就问这个。”  指着竹林外一片毫不起眼的白色小花道:“就是那个。”  陈湮笑道:“你少哄我,那花师祖墓边到处都是,就是寻常野花。我不过是好奇想看看,师兄也忒小气。”  长慕想去揪他另一只耳朵,又想着不妥,只好道:“我哄你作甚,那花花根有剧毒,一沾即死,我还怕你拔了去不成?”  陈湮这会儿也想到了,这花必定是师祖最喜欢的,因此师父才会在墓边和竹林边都种上,只是没想到萧断前辈心心念念的花,竟然这般不起眼。  众人围坐在大圆桌旁,热热闹闹用过晚饭。问药门第一次这么热闹,长思等一众师姐弟们以及闵不归都很高兴,取了几坛子好酒来,最后都喝得微醉才散。  第二日清早起来,楚天阔正坐在桌边束发,陈湮见了,忽然想起一事,走上前去将他头上的墨玉簪子取下来,从怀里掏出那支青玉簪子替他戴上。  楚天阔一愣,嘴角勾起笑意,道:“这簪子你不是说自己戴么?”  陈湮捏着他的脸道:“你还好意思说,老老实实给我戴着。”  那个时候,楚天阔并不明白他的心意,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信口说了那么一句,拂了对方一片情意,甚觉歉疚,想了想,便犹犹豫豫地从怀里也掏出一样东西,交在陈湮手里,道:“这个……算是回礼吧。”  陈湮见是个圆形雕花的盒子,轻轻拧开一看,见里面是红色的膏状物,带着点淡淡的香味,道:“这是?”  楚天阔不好意思道:“胭脂?”  陈湮:“……”  是什么给你造成了我喜欢胭脂的错觉啊我的楚大侠。  但他转而便明白了,俯身在楚天阔耳边道:“原来楚大侠好这一口?”  楚天阔耳朵一红,忙道:“你别瞎想,你……你不喜欢么?”  陈湮反而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楚天阔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金川么?当时我们出去打听廖大金的下落,我看你在一个胭脂摊前停留,还以为你喜欢的。”  陈湮完全想不起来自己这回事,猜测大概楚天阔想多了,但既然是他的心意,便道:“哦豁,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对我……”  楚天阔咳了一声道:“那时我想着,这一路过来你也受了不少苦,买点你喜欢的东西让你开心也是好的,只是后来一直没机会送出去。”  陈湮靠在他怀里,低声呢喃道:“等回了烟波庄,我化妆给你看就是了,小色鬼。”  楚天阔:“……”  好吧,解释并没有什么用,宝贝说啥都对。  原本陈湮想着既然来了,不如陪着闵不归多呆几天,也和师兄师姐们好好相处,可闵不归当真督着他看医生背方子,陈湮觉得再待下去自己头要秃,便暗示楚天阔赶紧向自家师父辞行。  楚天阔原本也要回去筹备如何在武林大会上一举揭露裴明,见陈湮愁眉苦脸的样子,暗暗好笑,向闵不归请辞。  闵不归自然知道大事为重,不便强留。  只是长思很是舍不得顾柳,众人又在山谷中迁延了半日,这才动身。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胭脂,参见第十章。  ☆、问断    临出谷前,闵不归拉着陈湮嘱咐道:“为师收的弟子当中,还没你这么躲懒的,这些东西学了于你到底有好处,我不得空教你,你回了烟波庄,一定向长候多多请教。”  陈湮心里如何不知,这几日虽说嘴上抱怨,可闵不归尽心尽力多教他东西,尽量解释得浅显明白,挑了最有用的教,陈湮其实也认认真真学了,闻言道:“师父放心吧,我一定不给您丢脸。”  闵不归这才点点头,道:“虽然楚庄主武功高强,可出门在外难免有意外,好好保重自己,做事须得三思而行,安全为上。”  陈湮蓦地想起以前在家里,老爸那么雷厉风行的人也有这么唠叨的时候,心中一动,道:“师父,您保重身子,等大事了了,徒儿再回来好好学本事。”  闵不归轻轻揉了揉他头发,道:“去吧。”  陈湮正要离开,瞧见远处竹林外那一片白花,道:“师父,我能带几株雪依花走么?”  在一边顺耳听见的长慕:……不是不拔么?  闵不归一怔,失神片刻,神色有些复杂,最终点了点头。  花田药童见他过来,道:“陈师兄,这花根有毒,我替您剪几株下来。”  陈湮原也打算折几株,转念一想,又道:“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  借来一把小铲子,连根挖了几株出来。  那药童见他徒手把花捧在手里,却丝毫不受毒素的影响,瞪大了眼睛,又惊讶又敬佩。  长慕等人已经听师父说起他百毒不侵,知道当初为了炼成这个体质受了不少折磨,都对他暗暗钦佩,心想自己的小师弟虽然没啥天赋,但也有特别之处。  当下众人辞别闵不归,长慕送他们走过悬崖,在山脚下祝他们一路顺风。  回来路上到了萧断墓前,陈湮将那几株雪依花种在坟头,道:“前辈,晚辈骗了您功夫,便只能拿这个略表歉意了,还望您不要怪罪。”  那一小丛雪依花在光秃秃的坟头随风摆动,看起来甚是凄凉。楚天阔在一旁安慰道:“长慕师兄说这雪依花开了之后就很好养活,用不了几年就能长成一大片。有这剧毒花根护着,也没人敢来打扰前辈清净了。”  陈湮点点头,躬身行了个礼,正要离开,楚天阔却拉住他,道:“你在这儿多待一会儿,我们在前面等你。”  陈湮懵然,不知何故。  楚天阔看向坟茔后面的两株松柏,绿色的枝丫掩映间,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陈湮心扑通扑通直跳,一直等到那人出来了,才道:“师父,您怎么来了?”  闵不归并不答话,走到坟前看了墓碑上的名字,才道:“果然,我猜得没错。”  陈湮仔细观察者他脸上的神色,似乎并没有生气或者难过,忐忑道:“您都知道了?”  闵不归却不直接回答,反而道:“你知道么,这雪依花中途换过名字。”  陈湮道:“什么名字?”  闵不归笑容微含苦涩道:“是你师祖取的,名叫问断。”  陈湮心中一跳,正要说些什么安慰闵不归,却听他道:“你不用担心我,你看后来师父不是又把名字改回来了么,他对我的心意,我自己最清楚的。”  当年新年的那一晚,徐求道躺下之后,嘴里喃喃了一句:“萧断,你为什么不回来?”  虽然是很轻的一句话,可闵不归听得很清楚,当下心头立刻明白了那花为何叫问断,自己的名字为何叫不归。  可下一刻,师父却把自己拥在怀里,用那么痴迷的眼神望着自己,用那么温暖的嘴唇亲吻自己,即便知道自己很可能只是某个人的影子,却也无法压下心头的情愫,仍旧顺从了师父。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后悔过,所以他才说自己是自愿的。  眼见师父为此而痛苦,闵不归便想自刎谢罪,可师父却接受了他,对他那么情意绵绵。  那天师父把花名改回来的时候,闵不归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师父是已经放下了,不再执念于想要问一问那个人,他苦等了这么多年,那人为何不归?  但他不敢表露出来,只装作不知道,加倍地对师父好。所以后来他向陈湮说起自己想不明白,其实当真是不明白吗?只不过是想要从别人嘴里,确证师父对自己的情意罢了。  如今,看着这人已埋身土中,曾经在心里缠绕的那点点苦涩与不甘,便全都烟消云散了。他哪怕死了,也要托人带自己回来,长眠此地,师父的一腔痴情到底并没有白白付出。而师父对自己的情意也断然不会有假,那些时日相处的情景是那么清晰。  说到底,都不过是痴情人不得相守,谁也不比谁多苦一分罢了。陈湮阴差阳错将人带回来,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第91章 行至傍晚,众人没再歇于城外,而是进城去了一座私宅。陈湮本想趁机和陈珺搭个话,可对方已经率先进了门,等陈湮进去的时候就被押着去了一个小厢房,被送了点吃的就再也没人来搭理自己了。  又是一夜过去,陈湮被押着出门,走到院子里的时候,门外陈珺被阿朗抱着正要进马车。他突然挣脱了旁边的人,冲上前几步,大声道:“喂,陈珺,躲着不敢见我吗?”  黑衣人捏住陈湮的肩膀,微微用力。  陈湮顿时停了下来,只觉得一阵剧痛传来,却强忍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阿朗停下脚步,过了一会儿,陈珺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朗便将他放回到轮椅上。  等他被阿朗推着转过身来,望着陈湮时,眼中已经带了几分狡猾而诡诈的笑容,淡淡道:“我有什么不敢的?你不过是个阶下囚而已。”  见陈湮皱着眉头,额上冷汗直冒,他递给阿朗一个眼神,阿朗轻轻一挥手,黑衣人松开了对陈湮的钳制。  陈湮只觉得半边肩膀酸麻,便如废了一般,但他强自挤出一个笑来,道:“我看到底谁是阶下囚还不知道呢。”  陈珺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只回了一个字:“哦?”  陈湮抬起下巴来,尽力露出往日陈璟身上的孤傲,道:“谈谈?”  陈珺轻笑一声,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谈?”  陈湮下意识想耸耸肩,但立刻感到一阵痛楚,呲了呲牙,才道:“不谈就不谈,谁稀罕似的,你别后悔就是了。”  说完自觉向这几日乘坐的马车走去,也不需旁人催促,便爬了进去。  马车外喧闹了一会儿,人马便又齐齐开拔,朝城外行去。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陈湮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车帘却被人掀起,一股淡淡的香气先扑了进来。  陈湮睁开眼,便见阿朗躬身进来,对陈湮道:“公子,随我来一趟吧。”  陈湮嘁了一声,道:“我说跟你走就走,凭什么?”  阿朗脸僵硬了一瞬,道:“公子也可以不去,我不会勉强公子,但也请公子不要后悔,机会只此一次。”  陈湮静静地看着阿朗,没有动。阿朗也极有耐心,静静等待陈湮的回答。  两人就这样默默对峙了一会儿,陈湮才开口道:“既然要谈,你们车上有好茶吗?”  阿朗表情松动了一分,答道:“今年的新茶,名字挺雅致,露间白。”  ☆、晚上睡睡觉    陈湮一怔,没料到对方径直就说了出来。这是在示好吗?  不管怎样,人家给了台阶,陈湮也乐得借坡下驴,起身道:“这么好的茶叶,给你们喝简直是糟蹋。”  跳下马车,朝着陈珺的马车走去。上车之前,阿朗叫住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黑布,遮在了陈湮眼睛上。  陈湮心想,自己眼睛是激光炮还是怎的,冷笑道:“怎么,还怕我把他看下两斤肉?”  阿朗不答,只虚虚扶着陈湮防他摔倒,道:“公子请吧。”  陈湮钻进马车,在阿朗的带领下坐在陈珺对面,阿朗出去在前面驾车。  陈珺静静打量着一身白衣的陈湮,那双往日里常带着阴冷怨毒,后来忽然又变得明亮狡黠,甚至偶尔会有一丝温暖在其中的眼睛被遮住之后,露出来的五官柔和了许多。  过了好一会儿,只能听见对方呼吸声的陈湮忍不住道:“死了没,没死吱个声。”  陈珺:“……”  “是大哥提出要谈,小弟洗耳恭听。”对方的语调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陈湮伸出手去,道:“茶呢?”  陈珺倒了一杯茶放在陈湮手里,陈湮撮了两口,才缓缓道:“别跟我假客套,直说吧,我们是去京城吧?”  从马车行进的大致方向、沿路的风景,以及七王爷的人竟然随行来看,陈湮猜测十有八.九他们是往京城去,但却猜不到他们前去的目的。  陈珺道:“大哥一如既往地聪明。”  陈湮朝他举了举茶杯,道:“过奖过奖,你也一如既往地卑鄙。”  “哼,”陈珺的语气终于带了几分冷意,道,“大哥和楚天阔一行久了,竟也当真把自己当正人君子了。”  陈湮道:“我没暗地里给人下毒下蛊,绑架要挟,比起你来,算得上正人君子了吧。”  陈珺道:“那么楚天阔呢?大哥真是好手段,竟能将烟波庄庄主握于股掌之间,让他甘心供你驱使,不惜大费周折与裴明作对。他知道你不过是利用他,表面对付裴明,实则对付陈家吗?”  陈湮心想,也没什么手段,也就是晚上睡睡觉,白天亲亲嘴,而且少年你想多了,口里道:“裴明自己干的那点破事自己没点逼数吗?莫说是烟波庄,等待真相大白那天,全武林群起而攻之,他那是咎由自取。就算没有我,烟波庄一样对付他。”  陈珺意料之外地点头同意,道:“大哥此话倒也有几分道理,那个人,呵,贪心不足,总有一天会把自己撑死。”  陈湮啧啧道:“你们不是一窝的吗?你背后说人坏话,不怕他听见?”  陈珺道:“我若怕他听见什么,金川之时,悬崖之下,我又何必隐瞒你与楚天阔活着的消息。”  陈湮哑然无语,他确实不明白为何陈珺要这么做。  “你是想卖我个人情吗?”陈湮问道。  陈珺轻笑道:“若我说是,不知管不管用?”  陈湮点头道:“管用,等阿阔找来的时候,我可以让他暂时饶你们一命。”  “阿阔?”陈珺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东西,“大哥戏作久了,自己也全然相信了吗?”  “戏?”陈湮疑惑不解,随即恍然,道,“你以为我和阿阔是逢场作戏?”  “难道不是吗?”陈珺吐出这几个字,当初自己把人送去烟雨楼,受尽羞辱,从金川他对楚天阔的语气神态以及后来甘愿跟着跳崖,难道不是为了借此笼络住对方的心,也为了故意作这样的戏出来,与自己赌气。  当初明明是那么风姿俊秀的人,也曾有过小小的野心,月下煮酒赋诗、豪情万丈,如今只为了对付陈家,对付自己,甘愿雌伏于一个男人身下……  陈珺收回自己的思绪,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象大哥在每一个漫长的夜晚是如何承受不为人知的痛苦。  陈湮不知道陈珺已经在脑子里上演了一场自己忍辱负重放下尊严以色侍人的大戏,心想他并不知道自己不是陈璟,自然也不好向他解释自己和楚天阔之间的关系,便道:“随你怎么想吧。”  在陈珺听来,这话里饱含着许多的无奈与辛酸,终究忍不住道:“你难道,未曾有一时一刻,有过一丝后悔,如果你愿意,我可以……”  话未说完,陈湮便打断了他,斩钉截铁道:“没有后悔,从来没有。”  能有楚大侠这样的人物当老攻,陈湮觉得自己简直是上天垂怜捡到了宝,怎么可能后悔。  然而对陈珺来说,这样的回答无异于是在宣告,他不计任何代价也要毁掉陈家。  陈珺不想在他面前示弱,但又总想问个清楚,这么多年了,这是第一次两个人竟然能对坐饮茶,心平气和地交谈。  这对陈珺来说,是简直不可想象的,于是道:“你当真……就这么恨我?”  陈湮一脸茫然,这和恨你有啥关系?  还未来得及回答,陈珺苦笑一声,似乎已经默认了陈湮肯定的回答。  陈湮:“……”  好吧,你爱咋想咋想。  不过听陈珺的口气,自己似乎也不是找不到突破口,便试探道:“那么……你后悔了?”  陈珺默然不答,他做不到陈湮这样毫不犹豫地回答,哪怕是做戏,他也没办法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陈湮心里一喜,心道看来有戏。  陈璟和陈珺两兄弟的恩怨情仇,那还得从十多年前说起。  陈文多年前潜入瑨国,定居金川,有一妻一妾,正室何夫人及妾室余姨娘。陈珺乃正室嫡子,然而因余姨娘得宠,陈文反倒偏爱庶子陈璟多一些。  家里的人自然看着家主的眼色做事,只一味奉承着陈璟。何夫人脾气大、手段狠也就罢了,陈珺却是好拿捏好欺负的,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总被下人偷摸拿了去。  陈珺比陈璟小两岁,性子又软,远不如陈璟聪慧懂事,即便何夫人明里暗里只想除了余姨娘,但陈珺也不肯听母亲嘱咐,整日只缠着自己哥哥,因为哥哥比母亲温柔多了,不会大声叱骂,读书时也总是耐心辅导。  十年前,陈璟十岁,正值上元灯节,城南庙会开放。这一天,是陈珺的生日。  陈文整日里不知忙些什么,何夫人从早上起就心事重重,竟也没人记得给陈珺庆生,唯有陈璟给他送了些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  陈珺玩了半下午,只觉无聊,便道:“哥哥,我想出去观灯,阿莲说庙会里晚上会燃一只大凤凰,照得满天亮堂堂的,好像白天一样。”  但陈珺不在家,何夫人没心思管他们,两个孩子贸然跑出去不安全,陈璟便道:“家里没人陪我们出去,阿朗也跟着父亲出门了,我们就在家里观灯好不好,哥哥给你买好看的灯笼。”  陈珺仗着自己生辰,撒娇耍赖,打滚求告,缠得陈璟没有办法,只好道:“那你听话,不许到处乱跑,看了大凤凰就回家。”  陈珺心想,出去了之后还不是由得我乱跑,嘴上嗯嗯答应,眼睛里却闪着小狐狸般狡猾的光。  陈璟看得清清楚楚,捏着弟弟胖乎乎的脸,道:“你要是听话,哥哥就去给你寻一颗鸽子蛋一般大的珍珠,给你镶在帽子上,让城里的小孩子都羡慕你。”  陈珺一听,立时真心诚意地答应,道:“哥哥说话算话。”  两个孩子拉了勾,带着两个小厮,悄悄从后门溜出去,一路往庙会里去。  此时天色已黑,庙会四处点了灯笼,行人如织,摩肩接踵。陈珺在家里一心想着要出来,出来了看见这么多人却是有些怕。  陈璟紧紧地拉着他,道:“跟紧我,千万不要放手。”  陈珺乖乖点头,指着旁边的小摊,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要买那个。陈璟哪里有不答应的,直买到两个小厮手里提着,怀里抱着,陈珺一手糖葫芦,一手芝麻饼,再也腾不出手来拉住哥哥。  人潮推着两人缓缓往前,终于挤进了庙会里面,只见四周矮墙上,远处民居商铺楼外的廊道上,全都站满了人,甚而有些人趴在庙里的屋顶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院子中央那个巨大的凤凰灯上。  那灯足足有两间屋子大,薄如蝉翼的灯纸下,凤凰的骨骼清晰可见。  金黄色的尾羽和顶翎微微翘起,彰显着这只凤凰的孤傲,似乎即刻就要清啼一声飞入天际。  小厮把东西寄存在一家熟识的客栈里,把两兄弟分别举在肩头,让他们看灯。  只见那凤凰大灯灯顶用细线吊着,穿过竹架连通四周,一群人喊着号子一起拉绳子,大灯便如凤凰翱翔一般缓缓升起。  底下的人钻进去在凤凰肚子里点燃了油灯,大凤凰便一点一点亮起来,天空也一点一点亮起来,渐渐照亮了每一个观望大灯的人的脸。  四下里众人鼓掌喝彩,陈珺也挥舞双手兴奋地喊道:“凤凰!凤凰!”  底下数十个人用竹竿撑着大灯缓缓转了一圈,凤凰的羽翼便扫过围观的众人。陈璟和陈珺被小厮举在肩头,反而比别人都高些,眼看着羽翼扫了过来,两个小厮“哎哟”一声,分别往两边一歪,赶紧躲过。  拥挤的人群立时把两人挤开,不一会儿,凤凰被举着沿着大道前行,人潮汹涌,陈璟终于失了弟弟的踪影。  在众人的齐声欢呼喝彩中,“弟弟!子华!”的呼唤被掩盖下去。作者有话要说:  陈湮:夜晚嘛……漫长倒是漫长,痛苦却谈不上,反倒是不为人知的欢……唔(被作者强行捂住嘴) …… 珍珠划重点,要考的 第93章 只要他服一句软,求一句饶,低下他的头,还做回以前的陈璟,陈珺就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可陈璟高昂着头,像极了那只如木偶一般被.操控的凤凰灯。明明一败涂地,却仍倔强地维持那一点可笑的尊严。  于是他被下了蛊虫扔进了烟雨楼,甚至只为了让他服输,陈珺强行要娶顾柳为妻,却没料到她性烈如斯,竟自毁容貌。  蛊虫每月发作一次,生不如死,让陈璟不能逃脱。却没想到,一年后他就成了头牌,抓住了刘峰这个棋子。  只是一切的计划才刚刚开始,两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彻底改变了事情的走向,也改变了所有人原本的结局。  陈珺没有回答陈湮的问话,却道:“大哥,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肯回来与我合作,陈家我愿意拱手奉上,你想要什么,我也一定设法替你取来。”  陈湮没有再直接拒绝,而是问:“合作做什么?”   陈珺道:“大哥想要什么?权势?富贵?”  还是复仇?  后面几个字陈珺没有说出来,陈璟如今对他的态度与往日大不相同,他发现自己开始看不清眼前这人心里所想,不明白对方到底想要什么。  若还是扳倒陈家,那么……  陈湮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嗯嗯,权势富贵是可以要一要的,至于别的……首先第一件事,那就是把裴明解决了,你做得到吗?”  陈珺皱眉道:“你要知道,裴明一旦倒了,烟波庄势必抽身而出,不会再帮你。”  陈湮忍不住笑出声来,像是听见了什么十分好笑的事,道:“烟波庄永远不会置身事外,这点你可以放心。”  这番话听在陈珺耳中却另有一曾意思,他声音中带着莫名的情绪:“难不成……你当真一辈子甘愿……甘愿留在他身边。”  陈湮心想,这正是自己求之不得的事,一辈子,两辈子,那都是不够的,但口里说道:“这是我和他的事,你操什么心。”  “我……”陈珺差点脱口而出,我不想看到你如此把自己不当一回事。  他压下心底的冲动,心想等计划完成,大哥自然不会再需要烟波庄,不仅权势富贵,他想要的任何东西都可尽在掌握,不用我说,他也会离开楚天阔的,于是不再在这件事上纠缠,道:“这么说,大哥是答应了?”  陈湮避而不答,反问道:“我手里毕竟是整个烟波庄的势力,想要我答应合作,你也得拿出点诚意来吧?你在计划什么?为什么去京城,七王爷在谋求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合作?”  陈珺再傻也听得出来他是在套话,便道:“以大哥的聪明才智,恐怕早就猜到了,何须我多说。不过大哥说的话也有道理,只要大哥应下了,让楚天阔允诺为我所用,我自然将事情来龙去脉如数奉告,至于裴明,那就不过是微末小事而已了。”  陈湮知道陈珺不好对付,也不着急,忽然伸出手去。  陈珺见了,问:“大哥想要什么?”  陈湮道:“你过来。”  陈珺一愣,这语气十分温和,登时让他觉得似乎是回到了十年前,大哥轻声唤自己到身边的时候。  他腿脚不便,只能倾身过去,陈湮感觉到他靠近,伸手摸到他鬓边,随后十分精准地掐住了陈珺的脸颊,微微用力。  “嘶……”陈珺吃痛,却并没有挣脱。  陈湮也靠过去,道:“你要找我合作,就是这样把我绑过来当阶下囚?我就算不答应,你也能想办法拿我要挟楚天阔,你看出来他喜欢我对不对?哼哼,别以为你心里那点小算盘我不知道。爷现在很不爽,想让爷答应,先把爷哄高兴了再说。”  说完放开陈珺,在他脸颊上留下红色的掐痕。陈珺伸手抚摸痛处,也不生气,道:“这件事是小弟做得不妥,只是若我派人去,大哥必不肯赐见。不知大哥如何才会高兴?”  陈湮往后靠在车壁上,道:“我来了这么些天了,每天就是冷饼子和凉水,我都快吃吐了,先给我弄点好吃的来。”  陈珺却没料到他的条件如此简单,还以为他会趁机提出于他自己大有好处的条件。这件事当然不难办,便问:“仅此而已吗?”  陈湮哼了一声,道:“想得美,我先考虑考虑,在这期间你也最好不要有什么小动作。我先提醒你一句,烟波庄,不是那么好惹的。”  陈湮由阿朗带着回到自己车上,陈珺仍抚着被陈湮掐疼的脸颊,想起当时他跟自己说话的样子,低头轻轻笑了一声。  阿朗回到马车旁时,正好听见。这声笑里,不像以前那么冰冷,似乎还带着些许愉悦。  他忍不住掀开车帘,及时抓住了陈珺脸上未褪去的笑意,但生恐陈珺发现,道:“公子,已着人去置办酒菜了,还有什么吩咐?”  陈珺笑意不减,道:“你听见了吗?”  “什么?”阿朗不解。  “我唤了他十五次大哥,他没有一次驳我。”陈珺说着,笑意漫上眼角。  这件事是他在金川之时就发现了,这一次也忍不住出言试探,没想到对方浑不在意。  他回想起当年,在感觉到大哥对自己越来越冷漠疏离的时候,曾经跑去问他:“大哥,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陈璟冷冷道:“从今以后,你不必再唤我大哥,我承受不起。”  阿朗默然,但脸上也带起笑意,道:“属下让他们多备了些吃的,公子也用些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总算弄明白系统的操作了。  ☆、生气的楚大侠    陈珺忽然发现,这是他第一次在阿朗脸上看到笑容,面具遮掩下的嘴角,勾起了好看的弧度,怔怔地便有些失神。  阿朗见他出神,又喊了一声:“公子?”  陈珺回过神来,点头道:“送来吧。”  “是。”阿朗答应着放下帘子。  陈珺叫住了他:“阿朗。”  阿朗在车外应了一声,马车里却安静了一瞬,陈珺的声音才传出来:“你上车来,一起吃吧。”  阿朗心底蓦地一动,一只手不自觉地攥紧,语气并没有任何起伏,又应了一声:“是。”  另一边,楚天阔正站在山腰处的一片树林里,看着远处一骑两人飞奔靠近。马儿上了山腰,全身大汗淋漓,看得出是长期奋力奔驰的缘故。  阿墨先跳下马来,后面一个三十多岁浓眉大眼的男子跟着下了马,阿墨拱手行礼,道:“庄主,长候先生到了。”  楚天阔上前行礼,道:“长候师兄,劳烦你辛苦赶来。”  长候摆摆手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顾师妹和小师弟的安危要紧。”  却说那天楚天阔与青叶几人穿过秘道一路追踪而至,总算赶上陈湮所在的车队,他原本想立刻把陈湮救出来,可顾柳被分开看押在别处,且车队里高手众多,若他一击不中,只恐对方拿陈湮和顾柳作要挟。  于是他带着新赶来的几个护卫悄悄缀在后面,发现陈湮倒并没有吃什么苦,然而对方急于赶路,楚天阔便是打探到陈湮所在的地方,对方便又立刻赶往下一个地点,且他暗中打探的时候,发现了另一个人,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的人。  因此他让阿墨马不停蹄把刚到烟波庄的长候接过来帮忙。  傍晚时分,陈珺一行人错过宿头,便在路边空旷处歇息。有人在空地上埋锅造饭,另有两骑赶往下一个城镇,去给陈湮单独置办吃的。  月上中天,四下寂静无声。  车队里忽然吵闹起来,一拨拨人捂着肚子散去林子里方便。  陈湮睡得正熟,被声音吵醒,刚从车里探出头来,就见车旁一个腹痛如绞但仍旧留下看守的人被一个黑影击倒,随即那黑影搂住他的要,朝着远处飞掠而去。  陈湮鼻间充斥这熟悉的气息,双手勾住黑影的脖子,笑嘻嘻地问:“终于来啦,你不知道我这几天多想你。”  楚天阔转瞬间已行出几里地,闻言停了下来,却一言不发将陈湮推到一株大树边,凑上来狠狠吻住了他。  这吻带着几分侵略性,陈湮觉得嘴唇被吮得有点发疼,伸手推了推楚天阔,含糊不清地唤了一声:“阿……阔……”  楚天阔充耳不闻,转而含住了他的舌头。  陈湮忙把头扭到一边,道:“药……解药……”  楚天阔却紧随而至纠缠着他,直到陈湮吃痛,闷哼一声,双手紧紧抓住楚天阔的肩头,才终于被放开。  陈湮自然觉察到楚天阔的不对劲,但还是先道:“先把药吃了。”  楚天阔道:“吃过了。”  陈湮见他面色严肃,想说点什么逗他开心,便道:“原来这么等不及想亲我?”  楚天阔眼神一暗,一把扯掉他的腰带,手便探进衣内,同时亲吻着他耳边脖颈。陈湮被弄得气息不稳,不敢再有半分调笑的心思,眼见楚天阔的手就要伸到身后,忙道:“阿阔,阿阔我错了,有……有什么事……你好好说……”  陈湮腿都软了,这里人迹罕至,楚天阔真要做他也不是不能接受,可楚天阔从没有像这样一言不发就办正事,他意识到对方是生气了。  带着嘤咛的温言软求让楚天阔毫无抵挡之力,他终于停下动作,把人抱在怀里,道:“你总这么不当回事,还笑得出来,可不知我有多担心。”  即便知道那些人没有为难他,可把人抱在怀里,感觉到怀里的人又瘦了几分,心就疼起来,回想起当时他在黑暗中被带走,只丢下一个解药袋子时的情景,只觉得又生气又心疼。  可真是气陈湮吗?楚天阔自然是舍不得的,不过是生气自己没护好人罢了。  陈湮忙道:“我当然知道的,可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我就一点也不担心了。而且你也明白,他们既然是把我掳走而不是……那就不会伤害我。”  楚天阔慢慢冷静下来,点头道:“我知道,可是……”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算不会杀了他,保不准会用什么手段折磨他,这种事,想想就心惊。  陈湮道:“你放心,我不是什么宁死不屈的大丈夫,他们真要用刑或是做别的,我自然会想办法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且不说我有毒傍身,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我比你们都懂,不是吗?”  楚天阔总算是忍不住笑了,道:“是,知道你机灵着呢。可我总是怕,也不知是为什么。”  陈湮道:“我不会武功,你自然会担心,那大概还是你太爱我了,嘻嘻~~”  楚天阔脸微微一红,伸手轻抚他有些红肿的嘴唇,道:“弄疼你了?”  陈湮在他怀里扭扭身子,道:“也没有多疼,楚大侠偶尔这么来一次,还蛮刺激的。”  楚天阔的脸彻底红了,拍拍他屁股,道:“嘴是越来越贫,到时候某人可别哭着求饶。”  陈湮在他耳边吐气道:“我哭着求饶的时候,楚大侠不是挺喜欢的~”  “咳咳!”楚天阔意识到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否则身体里的火只怕压不住,便带人在一块石头上坐下,道:“青叶已经先把柳妹妹救出去了,我们一会儿去和他们会合。”  “什么?”陈湮惊道,“柳妹妹也被抓了?”  楚天阔道:“难怪你不知道,他们一直把你们两个分开关押,你猜关押柳妹妹的是谁?”  “谁?”  楚天阔道:“陈文。”  陈湮一时语塞:“他也来了?他不是常年卧病吗?”  楚天阔点头道:“我也没料到,他是暗中跟着你们的。我看他的脸色似乎并未完全从病中恢复,长候师兄看了他一眼,也说他心疾未愈,不过是用药养着。”  “心疾?”陈湮脑子里闪过一个什么东西,但他没来得及抓住。  楚天阔早料到了,道:“你还记得我们在陈珺书房里找到的那张药方子吗?”  陈湮恍然大悟,失声叫道:“啊!难道……难道陈珺一直在暗中修改陈文的药方子,让他一直病势缠绵,甚至……”  “甚至是不知不觉死掉。”楚天阔替他说完,“但从现在看来,陈文也许已经察觉到方子不妥,早就掉换了,现下才有命亲自出来办事。”  陈湮不解道:“陈珺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95章 “公子不喜欢这首曲子,奴换一首吧。”青风战战兢兢道。  陈湮回过神来,道:“没事,你唱得很好。”  青风道:“奴还会唱别的,保准让公子高兴。”  “好嗨哟,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高潮,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噗——”陈湮一口茶全喷了出来,这一次的眼泪却是笑出来的。原本脸黑得跟张飞一样的陈珺,看见陈湮笑得那么肆意欢畅,终于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只不过他听着这两首曲子古里古怪,也不知哪里好哭,哪里好笑。  “我的老家,就住在这个屯,我是这个屯里土生土长的银儿……”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只为伊人飘香……”  青风唱得嗓子冒烟,眼看着夫人最后再也没掉过眼泪,心里长长松了口气。  “你这些曲子倒是新奇,从哪儿学来的?”陈湮装模作样地问。  青风面不改色,道:“前些日子去一户人家唱曲儿,那家里的夫人极有趣儿,竟教我们唱了这些曲子。奴瞧着那家主人和夫人情深意笃,真真羡慕得紧。奴临出门前,听闻那家夫人前几天出了远门,他丈夫在家里日日念着他,想让他早些回家呢。”  陈湮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他夫人一定也是一样地想念他,过不了多久就一定会回去的。其实,就算那位夫人不能回去,他丈夫未必不能来找他。”  青风听得眼睛一亮,眼看他们马上要进城,今晚必定是歇在城里了,便替庄主高兴。  陈湮又道:“你这曲子听过的人不多罢,唱得这么好,要好好赏,三千两银子够不够?”  青风张大了嘴巴:“三……三千两……”  陈湮略一沉吟,道:“嗯,是有些少了,那就四千两。”  青风忙道:“不少不少,反而是太多了,奴怎敢领受。”  陈湮道:“不用谦虚,你是个当巨星的坯子,四千两算什么。”  说着一指旁边坐着的陈珺,道:“瞧见没有,这位公子家里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四千两那对他来说就是毛毛雨。”  青风一听是陈珺给钱,再不推拒,俯身磕头道:“奴谢公子赏。”  陈珺在一边淡淡道:“四千两赏银,大哥出手还真是阔绰。”  陈湮道:“怎么,给不了吗?”  陈珺道:“给,既是大哥开口,一诺千金,自然要给的。”  青风谢了又谢,忽道:“公子这般好心人,奴斗胆,想一睹公子尊容,日后有缘再见到公子,才好谢公子今日的赏。”  他一进马车,看见陈湮蒙着眼睛,生怕他是眼睛受了伤。可刚来不敢开口乱说乱问,这会儿才找了个借口打听。  陈湮道:“既然是听曲儿,那就用不着眼睛,爷就爱这一口。爷不爱让人多认出我,你是唱得好才得的赏赐,不用再谢,回去吧。”  “是。”青风闻言放下了心,领了四千两的银票,乐颠颠地回去复命了。  夫人不愧是夫人,就这样还能从敌人手里轻而易举掏出四千两银子来。  青风走后,陈湮问陈珺:“好听吗?你要是喜欢,赶明儿再叫他来唱别的新曲子。”  陈珺嘴角抽了抽,道:“四千两赏银的小倌,我恐怕听不起他的曲子。”  陈湮撇嘴道:“陈家家缠万贯、富甲一方,别说四千两,四万两也听得起。”  陈珺道:“一日两日也就罢了,大哥要是一月两月地请,就算是富可敌国,那也禁不起折腾。”  “哼,”陈湮笑了一声,见他不上当,道:“你倒也聪明。”  陈珺道:“自然还比不上大哥。”  如此行了一月有余,终于抵达瑨国都城——玉京。  路上陈湮没再叫小倌,可又叫了说书先生、皮影戏,甚至是杂耍团,把陈珺的银子流水价地花出去好几万两,自然后来都是进了楚天阔的腰包。  陈湮心里也暗自感叹,没想到烟波庄里人才济济,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人啊。  而楚天阔从青风处得知陈湮那句暗示,果然每逢他们宿在城里,晚上便翻窗出来和陈湮见面,两个人不能大声说话,抱着在床上躺一会儿也是好的。  进玉京城后,陈珺带着陈湮去了城中偏北的一处大宅子,这里与七王爷的府邸只隔了一条大街。  陈湮从车里窥见京城繁华,除了现代科技和工业这里远远赶不上外,繁荣之象不输现代京城,可见当今皇帝还是很有治国才能。  一路上由着陈湮胡闹了那么久,陈珺终于问起正事:“大哥一路行来可高兴了?考虑得怎么样?”  陈湮直接问道:“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陈珺道:“想必烟波庄一路跟随而至,其中必有对药毒一道十分在行的人,不如大哥请他过府一叙?”  陈湮知道楚天阔去请了长候师兄来,想着师父派他过来,医术必是一绝,便道:“那也好说,但我这便算是答应了,你允诺过的事可别忘了。你要请这个人来干什么?”  陈珺道:“听说当今皇上圣躬违和,御医力有不逮,皇上暗中令人遍求名医,大哥手下既有能人,此时正是立功的好机会。”  陈湮心中猛震,面上不动声色:“陈家野心不小啊。”  陈珺淡然道:“全拜大哥在苍州的手段,如今七王爷渐失圣宠,自然要想办法重获圣心,我如此说,大哥可明白了?”  陈湮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古来争夺那个位子的人,最擅长的就是过河拆桥,你应该明白吧?”  陈珺却笑道:“大哥果然是明白人。”  陈湮写了一封手书,借要喝山巅雪的名义,让陈珺四处打听寻人送来,随后将手书交给那人,由他带给楚天阔。  楚天阔迫不及待打开心上人的手书,看见那一纸的鬼画符和大白话:“……”  阿墨在一旁惊喜地叫道:“我认得,这就是夫人的字。”  陈湮虽然拥有了陈珺的记忆,要说写出一手好字来本也不在话下,但他依然更愿意简单地活成陈湮,因此写字也是随着自己的性子信笔而就。  楚天阔看完了信,仔细封好放进怀里,询问长候的意见。  长候道:“小师弟既然写了信来,想必没有什么问题。我于毒术颇有研究,遇事足以自保。正好可借机打探消息,你不必担心。”  楚天阔知道长候是稳重的人,但还是派了阿墨扮作药童随他前往。  长候走后,楚天阔拿出信来,一遍遍看着信纸右下角那小小的几个字:么么哒~  不禁露出笑容。  青叶在一边暗暗叹气,这世上没有闵前辈治不了的伤病,却有一相思病是无论如何治不好的了。  长候按着信上所说的地址过去,早有人候在角门里,引他进入宅子,与陈湮见面。  陈湮以前没见过他,但看到他一身白衣,袖口衣襟上锈的淡青竹文和白色雪依花,便知道他是谁,先上去见礼:“大师兄。”  长候也总算见着了传说中的小师弟,见他面目俊朗,如清风自来,心下欢喜,先让他坐下,给他把了脉,道:“嗯嗯,吃得好,睡得好,姑爷就放心了。”  “咳咳!”陈湮听见这个称呼,忙使眼色。  长候只道他是不好意思,还给了他一个“我都懂”的眼色,随后压低声音,有些兴奋地问道:“听师父说小师弟身负奇毒,师兄一直想亲眼见识一番。”  陈湮:“……”  师父和徒弟果然是一个德行。  不过人家冒着危险前来相助,这么点小忙陈湮自然还是要帮的,便问:“师兄带针了吗?”  长候急忙从药箱里取出针包,陈湮看着里面密密一排银针,太阳穴突突直跳,随便挑了一根在手指尖上扎了一下。  眼见指尖上冒出血珠来,长候跟吸血鬼见了血一般,捧着一个小瓷瓶,双手直抖,将几滴血仔细接好,道:“这几滴血,恐怕是师父一生心血所聚,我若能得以窥见其中奥妙,那也不枉此生了。”  随后陈珺来见长候,也不避忌陈湮,直接道:“听闻先生医术卓绝,正是圣上急需之人,还请随我去面见家父,少不得要让先生露一手绝活,到时候进宫为圣上医治,那可是大大的荣耀。”  长候对“大大的荣耀”毫无兴趣,只想呆在屋子里研究瓶子里那几滴血,神色淡淡地,道:“师父常年教导我们,身为医者,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是本分,当今天子也好,穷酸乞丐也罢,都是一样的。能救得人命,便是我们医者最大的荣耀。”  这番话长候是真心实意说出来,陈湮暗自敬佩,陈珺面上似也有钦佩之意,道:“先生仁心圣手,胸中自有沟壑,自然不将这些俗物放在心上了。去之前,在下倒有一事请教先生。”  长候道:“不敢,公子请说。”  陈珺道:“在下有一相识之人,患心疾多年,后来受庸医所误,以致病势沉重、寿数难长。若先生肯垂怜,替这人诊一诊病,看是否还有挽救的可能,在下便铭感先生大恩。”  陈湮在心里冷笑,什么庸医,应当是毒手吧。这次请大师兄出手为陈文医治,只怕少不了又要在里面动什么手脚。以长候师兄的能力,要在方子里加减点什么,只怕陈文再也查不出来。  这一对父子也真是有趣,看来自己得弄清楚,陈珺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作者有话要说:  阿墨今晚没饭吃  ☆、大礼    长候跟着陈珺离开,过了半日后回来,跟陈湮说陈文已经彻底伤了元气,他也只能用药多延陈文几年性命。  陈湮道:“我担心陈珺也许又会在药方里动手脚,你去看诊时,可有什么发现?”  长候摇摇头,道:“陈文听我说有办法治疗,像是很高兴,夸了陈珺几句。回来时,陈珺还留在房里,阿墨耳力比我好,听见他说什么‘七王爷料想不到’,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陈湮低头思索一番,道:“你说会不会陈文以为是七王爷在药方里动的手脚,陈文毕竟是勒穆人,若让皇帝知道他与勒穆人密谋,必定饶不了他,所以才会在一开始就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陈文。反正陈文死了,还有一个陈珺。陈文自然也很清楚七王爷必有杀人灭口之心。”  长候点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那么当真是七王爷下的手吗?”  陈湮道:“有一半的可能,要么是陈珺做的,却把这事推在七王爷头上,挑拨他与陈文的关系,要么就是七王爷借陈珺的手做的。只是我想不通陈珺为什么要暗害自己的父亲。”  长候道:“你既然疑心他又在方子里动手脚,我过几日去复诊,一诊脉,便什么都知道了。”  过了几日,长候再去给陈文诊脉,发现他面色好了许多,药方子确实有了效果。  回来之后与陈湮说起,陈湮道:“难道真是七王爷的手笔?可无论哪种可能,陈珺都逃不了干系。”  长候道:“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陈文说我医术了得,让我过两日进宫为皇帝看诊。”  陈湮不安道:“我担心他们图谋不轨,送你进宫只是为了日后事发之时找个替死鬼。”  长候一笑,道:“放心吧,我到时候见机行事,先看看皇帝的病再说。”  两日后,长候进了宫,说是皇帝病情复杂,他需要在宫中暂住几日。  陈湮想了想,有些事情还是要问清楚,便说要见陈珺一面。  陈珺来了之后,直接道:“我猜想大哥这几日便要见我,想必长候先生把什么都告诉大哥了吧。”  陈湮也开门见山道:“我果然还是小看了你,连自己的父亲也下得了手。殊不知七王爷能这样对待他,日后也能如此对待你。”  陈珺面如寒霜,看着陈湮低声道:“大哥仍当他是父亲吗?你这么快就忘了他当年折磨你那三日。”  陈湮挑了挑眉,道:“这么说来,你竟是在为我出气?我还要感谢你了。”  陈珺忽然又笑了,道:“大哥耐心等些时日,小弟有一份大礼相送,到时候大哥一定喜欢。” 第97章 楚天阔便抱紧他,道:“你若不想留,那咱们就走。”  陈湮忍不住问道:“裴明倒台了,谁来当新的盟主呢?会不会到时候江湖上又是一番争斗?”  楚天阔道:“说不准,大概会是吧,到时候我和袁大哥去请袁叔叔出来,有他在,倒能暂时稳住局面。江湖上也有不少德高望重、身负绝艺的人,总能挑出一个人来。”  陈湮抬头看着他,道:“你呢?想没想过去试试。”  楚天阔摇摇头,道:“烟波庄本已是三大世家之一,肩上的担子就已经足够重了,若我再去争这个盟主,别人大概以为我贪心不足。虽然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但我也没那个精力去管那许多闲事,能经营好烟波庄就足够了。”  陈湮摸摸他的脸,道:“辛苦了,以后赚钱的事交给我好了,你就只负责把那些不听话的人打趴下。”  楚天阔道:“我还想让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呢,但你还要去问药门学艺。”  “啊!”陈湮哀嚎,“果然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还是当只咸鱼最幸福了。”  距离武林大会还有半个多月,从这里赶去武林盟也就三四天时间,陈湮心想既然到了京城,干脆好好逛一逛,见证一下古代都城的繁华,顺便寻摸寻摸京城有没有好开拓生意的地方。  八王爷果然在几天后遭到一批刺客袭击,都被烟波庄的护卫挡住了。  陈湮不知陈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隐隐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但又感觉这一次,陈珺似乎并不是自己的敌人。  又过了几天,陈湮和楚天阔都准备收拾东西启程了,京城却风云突变,皇帝突然毒发,七王爷带兵围了皇宫内院,这是要直接篡位的节奏。  不过皇宫里消息也是瞒得真紧,烟波庄的人没能打听到更有用的消息。  不多时陈珺让人送来消息,是一封信,信中竟是皇帝传位诏书的抄本,里面提到让八王爷继承大统。  原来七王爷是狗急跳墙,他原是打算借苍州城一战,把刺杀八王爷的罪名推到勒穆人头上,可没想到不知有谁把他做的事捅到了皇帝面前,包括怎么停了长候给皇帝开的方子,想让他毒性复发。  陈湮的第一反应竟然认为打小报告的是陈珺,瞧着他挑拨七王爷和陈文的关系,在两人之间步步算计,无论如何也猜不出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  皇帝料到七王爷可能篡位,却还没来得及把消息送出去。陈湮有心想让人提醒八王爷赶紧进宫护驾,陈珺却突然派人来请,说是去宫里看戏。  陈湮脸上笑嘻嘻,心里mmp,皇宫都被围成铁桶了,他们还进去看戏,飞进去吗?不怕被剁成肉酱?以后史书上说几个不知姓名的江湖人士在皇宫内乱时跑去看热闹结果被砍死?  他心想陈珺不会早就下好套,就是为了把自己变成乱臣贼子吧。但来请的人却道:“八王爷带兵正赶过来,约莫还需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够看戏了。我家公子言道,只要大公子进去一看,便什么都明了了,这也是他送给大公子的一份大礼。”  陈湮有些犹豫,虽然陈璟和陈珺两兄弟到后来几乎是斗得不死不休,可他却觉得陈珺似乎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也许会彻底改变一些事情。  来人又道:“皇上毒性反复,公子说若方便,还请顾姑娘进宫为皇上医治。”  ☆、手足情深    长候还在为瘟疫的事善后,暂时没有赶回来,但让顾柳跟着他们进虎穴狼窝,陈湮可不干。  然而顾柳听了,却道:“大哥,我想去。”  陈湮皱眉道:“你去做什么,找陈珺报仇么?”  顾柳默然不语,陈湮也清楚,这里面最有资格为陈璟报仇的,也许只有她了。若她不能手刃仇人,恐这一辈子都会抱憾。  “算了,去便去吧。”陈湮心想大不了事情不对就赶紧逃,楚天阔还有几个护卫们就算抵挡不了太多兵马,趁着内乱护着他们逃走还是够的。  果然,陈珺大概已料到此事,来人又道:“公子还说了,顾姑娘若想找他报仇,今日是最后的机会。”  一行人经由一个小门进入皇城,路上竟没人阻拦。众人一路来到皇帝的寝宫,已经有黑衣人和身披铁甲的士兵将寝宫团团围住,寝宫大门敞开,一个身穿紫色绣金华服、头戴镶珠高冠的人正从门口往里走去,想来便是七王爷了。  陈珺坐在轮椅上,留在门口没有跟去,七王爷身后跟了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两鬓染霜,眼下乌青,眼中却迸射出精光,似乎急于渴求什么。那五官,和陈珺与陈璟都有几分相似。他看见楚天阔和陈湮,随后望向陈珺。  陈珺冲他微微点头,用了不大但足够陈湮听清楚的声音道:“前几天八王爷严加防范,请了一批高手护卫,刺杀未能成功。可今日他急于救驾,有楚庄主亲自出马,必定能取他项上人头。”  陈湮这个时候已经大概摸得清陈珺的套路了,他在说谎的时候,手都会不自觉地握紧。很显然这个时候他是在睁眼说瞎话,陈文竟然真的相信了。  要进入皇帝寝宫的内殿,还需穿过外殿。  陈湮和楚天阔等人此时已经走到门口,眼看着七王爷正往里走,应当是去逼迫皇帝修改旨意。虽然他已经明目张胆地篡位了,但若能拿到传位圣旨,那便是名正言顺,到时候瞎编出一套说辞,正好堵了悠悠之口,反正除了他们,谁也不知道皇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谁知阿朗突然身形一动,已经到了七王爷身后,他周围的护卫还没反应过来时,阿朗已经点了他的穴道,扔在陈珺脚下,陈珺手里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在了七王爷喉间。  其他人顿时不敢轻举妄动。  七王爷又惊又怒,道:“陈珺,你要造反吗?”  陈珺语带笑意,却冷得刺骨:“造反?王爷,造反的难道不是你么?”  七王爷哑然,过了一会儿道:“你想干什么,你若伤了我,今日你走不出这皇城。”  陈珺长叹了一口气,抬眼四望,看着雕梁画栋、玉瓦红墙,道:“我何曾说过要走出去了。”  随后不等七王爷再说什么,对一边脸色大变又惊疑不定的陈文道:“父亲,你不是想要当勒穆的王么,不是想让七王爷给你赐封么,现下正是提条件的好时机。”  陈湮看向陈文,心中猛震,他想过陈文为了追求功名利禄或是为国复仇,却未想过他竟要的是整个勒穆。  陈文脸上一喜,随即又道:“你放肆,王爷金口玉言,早已答应了的,怎能用这种方式,还不快快放开王爷。”  七王爷早知道陈珺行事狠辣不逊于自己,忙道:“你若放了本王,本王还可既往不咎,往日允诺了的,自然兑现。”  “嗯。”陈珺道,“父亲你可听见了,儿子答应为你争取的东西,已经拿到了。”  陈文道:“我早已知道的了。”  陈珺扭头,笑意盈盈看着对陈湮道:“大哥,这份大礼你可要收好了。”  陈湮心里咯噔一下,直觉不好,却来不及出言阻止,陈珺已然又对陈文道:“那父亲可看好了。”  一边说,匕首冰冷的刀刃已然划过七王爷的脖子,鲜血迸射出来,在地上洒出斑斑点点的痕迹,继而连成一片。  大殿里一片死寂。  陈湮呆住了,这操作……  所以前面苦心孤诣谋划了那么大一个局是为了什么……  为了在这个时候气死陈文吗?  他还真猜对了。  一直到七王爷的血淌到脚底下,陈文才回过神来,全身发抖,指着陈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七王爷的护卫们也没反应过来,甚至不知该作何反应。原本是冲着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跟着七王爷赌一场,可现在人就这么死了。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杀了陈珺为七王爷报仇。  “你疯了吗?”陈文终于怒吼一声。  陈珺用衣袖缓缓擦拭着匕首上的血,冷声道:“这话父亲应该对自己说吧。”  陈文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投靠了八王爷?”  陈珺冷笑一声,道:“在父亲眼里,人做一件事就一定要为了得到什么吗?”  陈文不屑道:“难不成你还大公无私,为了什么,为了给瑨国百姓拥戴一个贤明君主吗?”  可惜不贤明的某王爷此时此刻已经死了,听不见这番话。  陈珺道:“我没那么伟大,不过若非要说为了什么,那就只当,为了不让你好过吧。”  陈文呆住,陈湮也愣住了,扭头看了看楚天阔,见他也是一脸诧异。  陈珺忽然笑了,道:“怎么样,这种明明已经把最珍视的东西抓在手里,却又眼睁睁看着它被夺走的滋味儿如何?”  陈湮如遭雷震,心里有什么东西渐渐明晰起来。  果然陈珺接着说道:“父亲当年也不过是勒穆王帐下一个小官,后来潜入中原,一心想借此翻身。时间久了,白日梦竟然越做越大,想当勒穆王,呵!”  陈文道:“那又如何,勒穆国几近覆灭,我若能复国,为何不能当他们的王。”  陈珺点点头,道:“是啊,没有谁规定勒穆王只有依达家的人能做。你为了自己的野心,当年不慎被余姨娘发现秘密,你知她是瑨国人,她父亲还是朝廷官员,害怕她泄密,所以纵容我母亲毒害她。后来大哥……大哥复仇,你亦不阻拦,只因为你早已厌弃了我母亲。我们兄弟阋墙之时,我不过说几句好听的话,替你搭上了七王爷这条线,你便可以毫不顾忌对大哥痛下毒手……”  陈文大笑几声,道:“笑话,对他下毒手的不是你么?”  “是啊,”陈珺看向陈湮,“我亦被仇恨蒙了心智,我犯下的罪孽,我自然会赎,可这一切的根源,却是你!”  陈文恨恨道:“你谋划这么久,布这么大的局,就为了看我今日失望吗?”  陈湮终于明白,当初在金川悬崖底下,阿朗为什么会说:这世间最痛苦的事情是得到又失去。  当年陈璟陈珺两兄弟手足情深,对陈珺来说,哥哥是他这一生最美好的存在。可是就因为陈文的野心,所有的美好在一夜之间完全被打破,仇恨让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丢掉了曾经最珍贵的东西,事情一步步终于走向彻底的无法控制。  顾柳不自禁地拉住了陈湮的手,她不知该如何接受这样的真相。她是为了替陈璟报仇来的,可是陈珺所做的一切,却也是为了陈璟。那么她还要复仇吗?她要向谁复仇。  陈珺道:“若到此也就罢了,可在同州之时,你听闻刘峰泄露了秘密给廖大金,所以便想杀人灭口,连同大哥在内,因为你知道他一定会顺着刘峰这条线回来对付陈家。”  顾柳身子摇晃,几乎已经站立不住,陈湮只得伸手搂住她。  原来在同州下毒的,竟不是陈珺。  陈湮立刻就想通了,后来每一次陈珺虽然很变态地折磨他,却并没有要置他于死地。就算是当时在山谷里把他交给苗不休,可后来阿朗也来了山谷,也许阿朗原本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阻止苗不休对他下杀手。  陈文哼了一声,道:“你们还真是兄弟情深呢?只可惜人家不会领你这份情。”  陈珺不再答话,扭头对顾柳道:“我对大哥亏欠的,自有大哥来找我索,你是无辜被牵连,因此今日你尽可向我复仇。”  顾柳眼泪源源不断淌下,几次张口想说,他已经死了呀,他怎么来找你索?能替他报仇的,只有我了。  但这话说出来没人信,她信是因为她爱得太深,当初哪怕心中早有疑虑,可若不是陈湮主动开口,她或许会自欺欺人地一直把陈湮当做心里的那个人。  所以,陈珺也一定不肯相信,陈璟早已不在这个世上。  陈文趁机对顾柳道:“他既已说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陈珺微微冷笑,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只对顾柳和陈湮道:“想报仇可要趁早,等八王爷来了可就来不及了。”  这话让陈文恍然大悟,忽然仰头对着屋子横梁处道:“还不动手?”  一个黑影纵下,拔剑出销,剑的寒光照亮满室。  陈文又对七王爷手下的人道:“此人谋逆,杀害七王爷,你们若杀了他,就是为国除贼!”  那些人果然动容,今日原本是为了拥立七王爷,可没想到主子就这么死了,若等八王爷大军到来,他们无论如何逃不掉弑君篡位的罪名。但若能抓住陈珺,到时候大家咬死是前来护驾,或许还能保得全家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陈文:“……”  ☆、归来 第99章 不知为何,这么多年来在心里积攒的仇恨、怒火,早已不复当初那般,时时刻刻在血液里搅动,让他看不见其他。  他现下看到的,本该是那个将无穷的痛苦加诸于他身上的人,可他却分明只看见了那个小小孩童,满怀期望地唤他一声“哥哥”,等待着他的回应。  那些复杂的、纠缠的情绪没了宣泄的出口,匕首抵在陈珺脖子上,却再也无法前进一寸。  胸口一阵剧痛,陈璟吐出一口鲜血,无力地笑了笑,扔掉了匕首。  “罢了,罢了……”他走回顾柳身边,想将她抱起来,但身体里的力气放佛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抽走。  陈珺呆呆地看着他,似乎也没料到他竟然就此罢手,张嘴想要唤他,却发不出声音。  青叶犹豫了一瞬,才道:“公子,我来吧。”  陈璟漠然地看向他:“你是谁?”  青叶:???!!!  八王爷不知何时走出大殿,高声道:“陈文陈珺父子图谋不轨,意图刺杀天子,罪不容诛,即刻将陈珺及相关人等关押候审!”  陈璟恍若未闻,楚天阔看着站在高处的八王爷,不屑地笑了一声。  果然是帝王家。  七王爷勾结外敌阴谋篡权,这说出去实在丢了皇家的脸面,反正现在七王爷已死,不如把罪名推在陈家父子身上,对外却可以说七王爷是为了护驾而死。  在这宫墙之中,脸面比命大。  阿朗低声道:“公子,我护你出去。”  陈珺失神地看着陈璟,道:“不必了,阿朗,你走吧。”  阿朗笑了一声:“公子去哪儿,我去哪儿。”  陈珺抬头看着他,道:“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阿朗道:“我没忘,我是公子的人,主子去哪儿,我自然去哪儿。”  “你……”陈珺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卫兵已经走上前来。  阿朗在卫兵碰到陈珺之前将他抱起,对那些凝神戒备的士兵道:“带路吧。”  士兵们愕然,只好前后左右将人围住,往宫外去了。  陈璟终于还是自己抱起了顾柳,却不知该去何处。  楚天阔走到他身边,道:“跟我来。”  说完在前面带路。  陈璟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迈步跟在后面,不知为何,他不认识这个人,身体却本能地全然信任他。  八王爷已认出楚天阔的身份,程怀仁早前单独给了他一份奏报,于是挥手示意士兵们放他们离开。  *  陈湮在混沌之中不知飘了多久,当他睁开眼睛时,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白光。他试着抬起手臂遮挡强光,然而四肢酸软无力,完全不听使唤。  有什么东西放气的声音,紧接着强光变得柔和了一些。  “陈总?您没事吧?”两个人架着陈湮的胳膊将他扶起来,把一瓶水放在他手里。  盖子已经拧开了,陈湮一口气灌了大半瓶水,意识终于清醒了一些,看清楚身旁的两个人,穿着灰色的连体衣,上面带着黑色线条,像极了科幻片里某些实验基地里的人。  他总算反应过来,惊恐地打量四周,发现自己坐在一个睡眠舱一样的东西里,四周是玻璃隔离出的一个房间,空荡荡的,只有连接睡眠舱的几根管道和背后一个摩天轮似的环状金属物。  “这是哪儿?”他声音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旁边的人担忧地看着他:“实验室啊。”  陈湮急促地呼吸着,又问:“现在是哪一年?”  那人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他,道:“2025年。”  陈湮差点晕过去。  他穿越的那一年是2019年,在瑨国也才过了一年不到,可在他原来的世界,却已经过了6年。  “有镜子吗?”陈湮担心自己会不会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旁边的人拿来一面镜子递给他。  陈湮打量着镜子里那张久违的面容,是他,眉角还有小时候不小心磕到的一条淡淡的伤疤。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突然穿越回来,他努力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一切发生得突然。  “这个机器,”陈湮心里隐隐有了猜测,“是用来进行时空穿梭的,是吗?”  旁边的人点头道:“是啊……”  那人猛然反应过来:“你……你不是陈总……你是谁!!!”  陈湮扶着额头,道:“我才是货真价实的陈总,我先问你,这个机器还能再来一遍吗,还是刚刚的那个空间。”  那人看了看同伴,不敢答话。  陈湮道:“我叫陈湮,算起来今年应该二十六岁了,我爸是金达集团总裁陈文海,现在相信了么?”  那人松了口气,紧接着道:“现在金达集团的总裁,是您了。”  陈湮动作一僵,猛地抬头看他,靠!妈的陈璟牛逼呀!这才几年时间就谋朝篡位了!  不过陈湮似乎并不惊讶,以陈璟的能力,要是还跟他以前一样混吃等死那才奇怪。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陈湮道。  那人忙道:“现在机器已经基本完善了,不过陈总,您刚刚真的进行了时空旅行了吗?”  陈湮点点头,道:“是,但是因为太快,回来之后有点混乱。”  “哦哦哦!”那人激动得有点手舞足蹈,“那这就是我们第一次试验成功,陈总,以后金达集团就是整个地球上拥有唯一一台时空穿梭机的集团了!”  听他这话,似乎陈璟一直在做这样的努力,陈湮在心里叹了口气,要换成是他,可能就在现代社会乐不思蜀了。  那人继续说道:“不过进行一次试验能量消耗太大,机器要恢复运转至少要三天之后。”  “三天……”陈湮扶额,他不敢想象楚天阔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陈璟该怎么办,陈璟会不会告诉他真相,他是不是真的还能和陈璟交换,如果陈璟不愿意呢,他要永远和楚天阔分隔在两个时空吗?  陈湮脑仁都开始发疼,他决定先不去想这么多,便道:“我爸现在在哪儿?”  那人道:“董事长自从退休之后一般都待在家里,陈总您没事吧?记忆还是混乱的吗?您最好将身体上的反应仔细地告诉我们,以便我们对机器进行调整。”  “不用了,”陈湮道,“我现在好多了,先回家一趟。”  “哦……好。”那人想起陈总之前每天盯着一张冰山脸,恨不得在每个人身体里装一个永动机,让他们二十四小时不休息的样子,再看眼前这个连语气都这么温和的人,还有点怀疑机器是不是出了问题。  陈湮没精力再和他们多说,径直出了大楼,楼下司机已经等着了。  坐在车里,陈湮惊奇地发现外面漫天都是飞车,空中隐隐显现出交错纵横的透明轨道,周边的建筑亦呈现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形状。  什么情况!!!  为了尽量不让司机发现异常,陈湮试探着道:“这几年人类科技发展得近乎神速啊。”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有点惶恐,在确认冰山脸陈总是在跟自己说话之后,忙道:“是啊,毕竟有来自外星文明的帮助。”  “外……外星文明。”陈湮默默在心里哔哈士奇,所以之前他做梦梦见外星人来袭,其实是真实的吗?他到底错过了什么大戏啊!  车子很快抵达陈家别墅门口,陈湮发现这栋房子还和自己记忆中一样。  一路过来,整个城市的喧嚣让陈湮觉得极不适应,那些车水马龙似乎早已是久远的梦,而眼前这栋房子更加给了他一种不真实感。  他下车走进门内,四肢仍然有点不听使唤。  管家在门口见到他时一脸讶异:“陈总,您怎么回来了?”  陈湮敷衍着道:“回来看看。”  他走进客厅,阳光从一整面的落地窗洒进来,照得满屋子亮堂堂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露出来的头上,头发已经花白。  那人正在用智能界面翻阅新闻,听见声响回过头来,顿时愣住了。  “你……你怎么回来了?”陈文海颇有些别扭。  陈湮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六年了,陈文海两鬓已然斑白,他已经将近六十了。  陈文海先一步反应过来,对管家道:“去倒茶来,怎么,工作上有什么问题么?”  后面的话他是对陈湮说的。  陈湮红了眼眶,努力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喊了一声:“爸?”  陈文海正站起身来,闻言身子僵住,有点激动地看着陈湮道:“你……你刚刚叫的什么?”  陈湮心想,难道陈璟竟然不肯喊他一声爸爸么。  他终于忍不住,冲过去把人抱住,哽咽道:“爸!”  “……哎!”陈文海好一会儿才答应了一声,由着陈湮抱了一会儿,才把人轻轻推开,道,“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陈湮摸了摸眼泪,道:“爸,我得跟您说件事,您可别吓着。”  陈湮心想也不知道这几年陈璟是怎么跟自家老爸相处的,看得出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很别扭,他想自己之后非得还要回去一趟,哪怕是回去跟楚天阔解释清楚,做最后的告别,抑或者也许这一次再过去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既然外星人都出现了,那么他也该让老爸知道真相,至少别让他以为儿子无缘无故和他生疏了。  简略地把事情解释了一遍之后,陈文海静静地看着陈湮,放佛刚才他说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陈湮小心翼翼道:“爸,您……您还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现代的戏份不会写太长,湮仔很快会回去的……至于现代社会到底发生了什么,阿歌会在之后的新书里细写,大家敬请期待吧。  ☆、地球都差点毁灭了    陈文海抓起沙发上的抱枕往陈湮头上砸去,可砸到一半又收回了手,意识到这个是自己亲儿子,道:“我就说……你怎么跟魔怔了似的非要去发明什么时空穿梭机。我看的电影也不少了,这样扰乱时空秩序,还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呢。”  其实要放在以前陈文海是不信的,可是陈湮的这番话却也完美地解释了前段时间这个儿子的异常表现。  陈湮笑嘻嘻道:“老爸你还挺跟潮流哈。”  这样嬉皮笑脸的儿子果然才是以前的那个陈湮,陈文海有些失神,六年了,他终于再一次在儿子脸上看到笑容。  “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你还想回去?”陈文海脸色不大好。 第101章 陈湮如遭雷劈,仿佛冰水从头浇下,整个人是麻木的,好一会儿才道:“你……你说什么?”  陈璟冲上来掐住他的脖子,道:“你为什么要带她进宫,为什么不让她留在问药门!”  陈湮仍旧不敢相信,虽然喘不上气,仍还是呆呆地道:“她说,要亲手给你报仇……她是怎么……”  陈璟松开了他,颓然地坐在地上,喃喃道:“是我……是我害死了她……”  陈湮也坐了下去,愣愣地坐着,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道:“我还以为,她必定十分高兴,发现你还活着,终于能和你团聚……”  两人沉默着,谁也没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璟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挂满眼泪的脸颊,率先开口道:“我可以给你时间,你要多久?”  陈湮想说一年,两年,甚至是十年,可他知道不可能,斟酌了许久才道:“三天吧,给我三天。”  “好,”陈璟站起身来,朝着陈湮来的方向走去,“就三天。还有,替我好好安葬柳儿。”  陈湮对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大声喊道:“多谢!”  陈湮睁开眼睛的时候,闵不归的银针正杵在他眉心,还差半寸就扎下去了。  闵不归忙收回手,惊异道:“你醒了?”  陈湮答应了一声,扭头看见旁边面无人色的楚天阔,忍不住鼻头一酸,哽咽道:“阿阔……”  楚天阔身子一震,四肢僵硬地靠近床边,低声唤道:“小湮?是你么?”  陈湮爬起来扑进他怀里,道:“对不起……”  楚天阔紧紧抱住了他,生怕他再次离开一般,双臂箍得陈湮生疼。  闵不归道:“醒了就好,你们都先休息一会儿。”  说完带着青叶等人出门去。  门刚关上,陈湮的嘴就被堵住,打过无数遍的腹稿只能憋在心里。  急促的呼吸相互缠绕,空气都变得滚烫起来,眼见身体里的火已经有失控的趋势,陈湮忙把楚天阔推开,喘着气道:“你先听我说完。”  楚天阔努力压抑着怒气,道:“还会有吗?”  陈湮疑惑地看着他。  “这样的事,以后还会发生吗?会有多少次,你会不会哪一天,就再也回不来了?”  陈湮心里揪得疼,怔怔地看着楚天阔眼中滑下两行清泪,终于忍不住一下子嚎啕大哭。  这下反而轮到楚天阔呆住了,以为是自己语气太重吓着了人,又手忙脚乱搂着人轻声安慰,道:“我……我也是一时情急,你别哭了,我错了,小湮……”  陈湮把头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地道:“对不起,对不起……”  楚天阔道:“你道什么歉呢,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担心。”  陈湮抬起头来,撇着嘴道:“你再亲亲我。”  这是开始撒娇了,楚天阔哭笑不得,凑上去替他把眼泪吻去。  可陈湮从没这样尽情大哭过,放佛从前积压的委屈要在这一刻释放干净,眼泪便如雨一般不停往下淌,哭了好一阵子,眼睛都有些肿了,才终于抽抽噎噎地停下来。  楚天阔心疼道:“我不欺负你了,我听你说话,不许再哭了,伤眼睛。”  陈湮平复着心情,道:“之前我总说听不懂我说的话,我现在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释给你听。”  楚天阔点点头,把人抱在怀里,道:“你慢慢说,我仔细听着。”  陈湮叹了口气,道:“唉!都怪我,那天我如果不去夜店,就不会遇上警察扫黄,要是不遇上警察扫黄,我就不会脑子一抽跑出去……”  陈·湘玉·湮把自己如何穿越和自己原来那个世界的样子原原本本地说了,这么一说就足足讲了一个时辰。  其间楚天阔有无数的疑问,但都努力憋着不让自己打断陈湮的叙述,直到陈湮说道自己怎么利用穿梭机再次穿越回来之后,停下来喝了半壶茶,楚天阔才终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不是陈璟?”  陈湮点头。  楚天阔又问:“所以从京城到回来这一路上与我们同行的其实是真正的陈璟?”  陈湮又点头。  楚天阔脸色有点不好,但还是长松了一口气。幸好这一路上他没有一时冲动做出什么逾矩的行为来。  陈湮忐忑道:“你会不会害怕,或者不能接受?”  楚天阔端详了他片刻,忽而笑出来,道:“我的小湮穿越了时空来找我,真是辛苦了。”  陈湮先是愣住,继而心里像被春日的闷雷重重一击,身子过电似地战栗起来,眼泪就又要夺眶而出。  楚天阔忙道:“你说的事当真不可思议,可也能解释所有的不合理。”  他终于明白陈湮嘴里蹦出来的那些新鲜词是怎么回事儿,当日在小苍州地底,他又为何会说自己是孤魂野鬼。  想到他孤身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睁开眼看见的是那样恐怖的情景,一路还被人追杀,楚天阔便不由得心疼。  想必他隐瞒此事,心里也常担惊受怕,害怕自己不能接受吧。  楚天阔继续道:“不过我第一次遇见的就是陈湮,一路上陪我历经生死磨难的也是陈湮,我爱上的那个人,更是陈湮,那也就足够了,别的我不在乎。”  陈湮情不自禁地抱住他大叫:“啊我的楚大侠啊!我爸要是见了你,一定会超级超级喜欢你的!!”  楚天阔也笑道:“可惜不能拜见岳父。”  想到老爸,陈湮又有些失落,说了自己和陈璟的三日之约。  楚天阔的心顿时沉到谷底,竟道:“他要是不让你回来,我便杀了他。”  陈湮吓了一跳,道:“哎哟楚大侠,黑化要不得!”  楚天阔也是一时气话,但想到有可能和陈湮永远分开,就觉得喘不上气来,道:“和他好好商量行吗?他不是有那个机器,还有各种神奇的技术吗?要么做个约定,每年固定地选一个日子让他回来……”  说到后来,楚天阔也觉得不合适了,且不说每一次的穿越对陈湮来说如同经历生死,难保其中不会有危险,更何况这也原本是属于陈璟的身份,他若是想要回来,也是理所当然。  陈湮心中自然也是万般不舍,道:“阿阔,我回来告诉你这些,就是不想像萧前辈当年那样,连一次告别都没有就生生和师祖离别三十年。如果三天之后我真的没办法再回来了,你……你不要一根筋地等我,你以后一定还能遇到喜欢的人……”  “不会了,”楚天阔深深地看着他,“不会再有喜欢的人了。”  陈湮也知自己就算回去了,这一生恐也无法放下,他没有更多足够的理由去劝说楚天阔放下自己。  既然没有办法,陈湮一横心,道:“三天之后和陈璟见面,我再和他商量商量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这三天,咱们……咱们尽量开开心心地过,谁也不许哭丧着脸。”  楚天阔紧紧抱住了他,许久许久,才终于应了一声:“好。”  两人安安静静地抱了一会儿,陈湮深吸了一口气,道:“带我去见柳妹妹吧。”  他从醒来时就惦记着,却无论如何竟没有勇气先去看上一眼,他心里对顾柳有许多的愧疚,许多的心疼,更多是懊恼自己没能护好她,没能让她后半生平安喜乐。  直到这会儿把所有的心事倾诉了之后,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楚天阔拉着他的手,道:“柳妹妹临走前,认出了陈璟的,他们见到了最后一面。她走得很安详,我想她没有遗憾了。”  想到当时顾柳是为了救自己而死,楚天阔便没办法自私地不让陈璟回来。他明白顾柳最希望的是陈璟能陪在身边,正如他希望陈湮陪在身边一般。   长思已经替顾柳清洗了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物。  陈湮走到棺材边,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他扭头拭去眼泪,看着顾柳平和安详的面容,见她嘴角似乎还有淡淡的笑意,便努力抑制着眼中的酸涩,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悄声道:“要是老天有眼,就让柳妹妹你也去到我的世界,和陈璟团聚。”  说完退到一边,青叶等人合上了棺盖。  顾柳被葬在竹林外的一处花田里,墓碑上刻的是:爱妻顾柳之墓,夫陈璟立。  青叶等人有点奇怪,却见楚天阔的神色并无异样,便也没有多问。 作者有话要说:  掉“马”现场……  ☆、今晚的月色    闵不归虽然伤心,可大概已于这些生死之事看得淡了些,并没有过度悲伤。在南岳山里耽了两天,楚天阔有点紧张,因为再过一天,陈湮可能就永远离开不能再回来。  这两天两个人形影不离地待在一起,陈湮用从医书上学来的法子给楚天阔诊脉,得出的结论是:身强体健,可长命百岁,就是火有点旺。  第三天傍晚,两个人用过了晚饭,沿着谷里花田小径散步。有一片杉树后面的山坡上开满了颜色各异的野花,花香味扑鼻而来。  陈湮拉着楚天阔并排躺下,指着天边渐渐清晰的几颗星星,道:“阿阔,你知道吗?在我的世界里,有人可以飞到那些星星上去,不一样的星星上住着不同的人,我们地球人把他们都叫做外星人……”  楚天阔扭头看着他,静静地听着。那些于楚天阔而言是天方夜谭的东西,从陈湮嘴里说出来,却无端让人觉得可信,楚天阔也想去陈湮的世界,带着他飞往那些星星。  说了许久,陈湮也扭头看楚天阔,道:“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  楚天阔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的那个世界那么精彩,回去之后,你会忘了我么?”  陈湮伸手抚上他的脸颊,道:“你明知道的,永远不会。”  楚天阔叹道:“我宁愿你忘了我,免得忍受相思之苦。可我又怕你真的忘了我……”  陈湮凑上去吻住了他,楚天阔顺势搂住他的腰,将他压在身下,四周的空气渐渐变得炙热起来。  察觉到胸口一凉,陈湮的理智终于回笼,喘息着道:“摸摸可以,别的不能做……”  马上第三天就要过去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离开,要是那种事做到一半陈璟就回来了,陈湮大概能想象那个时候陈璟的脸色。  楚天阔将他抱紧,近乎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直到星河悬顶,虫鸣喧嚣,楚天阔才牵起陈湮的手,与他一起回了房间。  陈湮不让楚天阔留在房间里,他不想让楚天阔对自己的记忆停留在近乎死亡的那一刻。他站在门内,楚天阔站在门外,两人又交换了一个长长的吻,陈湮终于道:“再见,我的楚大侠。”  门在彼此凝视的目光中缓缓合上,屋子里烛火熄灭。  月光洒在楚天阔肩头,他忽而想起了当初在烟雨楼门外的情景,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安静,门内一片漆黑,门外一片月光。  那个时候他何曾想到,会在门后遇见一生刻骨铭心的人。  如今,他要与心上的人永别了。  今晚的月光,似乎格外无情。  陈湮躺在床上呆呆地出神,看着月光朦胧中投在门上那个模糊的身影,一刻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他多想此刻楚天阔还能跳进窗户来,冷着脸对他说:“你是陈湮?”  但楚大侠终究是没有进来,子夜时分,熟悉的疼痛突然袭来,陈湮再一次坠入了混沌。  陈璟已等在那里,盘腿坐在地上,陈湮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打量了陈湮两眼,陈璟道:“哭了?” 第103章 “什么大礼?”阿墨把莲子咬得喀嚓响。  “先追上人再说。”陈湮把剩下的茶喝光,道,“走吧,去见见我那个倒霉弟弟。”  一行人又赶了大半天的路,终于在子时找到了远离官道坐落于荒山里的一间小庙。  通往小庙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两个做中原人打扮的勒穆大汉一人手持狼牙棒一人扛一把厚背大刀守在路两旁。  看到陈湮一行人靠近,两人先是有些惊讶,继而满脸杀气,用十分生硬的中原话道:“什么人?”  陈湮原本想让他们去通报陈珺,但想到以他们这中原话水平,估计也听不懂,干脆对楚天阔道:“这次没带翻译,直接闯吧。”  楚天阔搂着他的腰,脚下一点,两个人就已越过大汉头顶,眨眼间跃出数丈远。阿墨在后面啪啪啪鼓掌……  两个大汉愣了半晌,对视一眼,怒吼一声要追上去,几个护卫把他们围在中间,砰砰乓乓交起手来。  到了小庙门口,又有四个大汉拦在门口,几个人胡子拉碴,头发缠绕打结,显然为了赶来救人一路风餐露宿十分辛苦。其中两个人胸口和手臂上都缠着带血的绷带,看来是在救人时受了伤。  楚天阔道:“我们无意伤人,请让开。”  四个人凶神恶煞地瞪着他,楚天阔眉头一皱,正准备再说什么,陈湮道:“不用说了,他们听不懂。”  楚天阔:“……”  在媳妇面前丢脸了……  这时屋子里一个低沉的声音用勒穆语说道:“放他们进来。”  四个大汉只好愤愤让到两边,目光紧紧盯着他们两个。陈湮和楚天阔正要进门,远处一个青色的身影飞跃下来,气喘吁吁道:“夫人,您要的东西。”  陈湮差点把这茬忘了,接过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对青叶道:“阿墨他们在路口打架呢,你去瞧热闹吧。”  青叶:“……”  进了庙门,陈湮看见狭小破烂的小庙里,竟也收拾得干干净净。陈珺坐在地上,身下铺了一张虎皮褥子。  阿朗持剑站在他身前,勒穆刀客举刀又站在阿朗前面,旁边还有一个老熟人。  “郑大哥,你也来了!”陈湮走上去和他打招呼。  “哎哟原来是陈兄弟和楚庄主,我说听声音就像呢。你们怎么会过来?”郑雄站在一个火堆旁,手里还提着一只半熟的兔子。  陈湮道:“刚好路过,过来看看,听说有人在京城天子脚下劫囚,我还说是谁这么英雄了得呢,原来是郑大哥。”  “哈哈哈哈,”郑雄爽朗大笑,他性子直,也没想谁会莫名其妙路过一个荒山小庙,只道:“陈兄弟过奖了,想来我们也真是有缘。”  “忽伦他们呢,还安好吧?”陈湮问道。  郑雄道:“放心吧,我们护着他们回了勒穆在固阴山脚下的都城,他们日子过得好些了,就是忽伦总念起你,说要过几年早点去庭州找你。”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聊了一阵,勒穆刀客早气得胡子直颤。  陈珺一直等他们寒暄完了,道:“大哥不远千里深夜追来,是为了杀我?”  陈湮道:“当然了,难不成是来看你的?你不死,八王爷对皇帝不好交代,对朝野上下也不好交代。”  陈珺点点头,火光映照中的双眼看不出任何情绪,淡淡道:“那么动手吧。”  阿朗急道:“公子……”  陈珺道:“阿朗,到了现在你也仁至义尽了,既然有人接你回去,你便和他们一起走吧,从今以后,我们不再是主仆。”  勒穆刀客在一边怒道:“他从来都不是你的仆人,他是高贵的王子,是草原上的雄鹰!”  陈珺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阿朗亦回以一笑,道:“既不是主仆,从今以后,我便不需要再听命于你了。”  说完横剑站在楚天阔面前,道:“我已不是你的对手,但今日你想杀他,需先杀我。”  陈湮笑眯眯道:“不着急,你们门里门外这些人,一个不少都不能活。”  陈珺皱眉道:“他们和你并无仇怨。”  郑雄也道:“陈兄弟,你和你兄弟的家事我不便插手,但阿朗是我的好朋友,这些人也都是和我出生入死过的朋友,你不能伤他们。”  陈湮叹道:“郑大哥,你两次劫囚,朝廷也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如果你们不死,朝廷也许会再发兵,这一次可能就是直指固阴山脚下。” 作者有话要说:  论不要说话大喘气的重要性……  ☆、哥!    郑雄一愣,道:“你说得有理,大丈夫死则死耳,不能连累无辜百姓。不需兄弟动手!”  说完横刀放在颈边,竟要自刎。  “哎……”陈湮吓得心惊肉跳,还未来得及阻止,楚天阔已经闪过去劈手夺下长刀。  郑雄仍然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却并未感觉到痛楚,反应过来手中的刀已被夺走后,不由得怔住,不知道陈湮打的什么算盘。  陈湮摇头道:“郑大哥你也太心急,好歹听我把话说完。”  他走向陈珺,阿朗要来拦他,陈珺却道:“放他过来。”  阿朗冷声道:“你不是我主子了。”  陈珺默然,随即道:“那便算我求你了。”  阿朗身子一僵,终于还是退了开去。  陈湮走到陈珺旁边坐下,摸了摸身下的虎皮褥子,道:“果然不愧是陈家二公子,逃命都逃得这么骄奢淫逸。”  陈珺道:“大哥想要,待我死后自可取去。”  陈湮不屑道:“嘁,这样的褥子烟波庄要多少没有,我稀罕你这个?”  楚天阔听得一笑,抱着剑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兄弟二人对话。  陈珺不解,道:“你……你真的要回烟波庄,那顾姑娘呢?”  陈湮含糊道:“她已有了归处,自然有人照料她。”  陈珺仍旧不解,道:“为什么?陈文已经死了,他在勒穆的势力也已经被悉数剿灭,陈家的产业早被官府查封,陈家已然垮了,我也已经束手待毙,你还需要烟波庄做什么?”  陈湮拍拍他的肩,道:“我告诉你一个道理,这世上的事,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一定是真相。”  陈珺蹙眉,想了想,看到楚天阔注视陈湮的目光,心中一惊,道:“难道……难道你们……”  陈湮贱兮兮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陈珺:“……”  “好了,”陈湮恢复正经,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当年你双腿受伤的事,只是一个意外……他……我也没料到。”  陈珺瞳孔微缩,攥紧了拳头,道:“当年你为什么不这么说?”  陈湮苦笑一声,道:“那个时候,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陈珺想起那个上元节后,从仆人口中得知大哥的经历,得知自己腿伤之后,母亲是如何对他毒打。  他想,若是自己,亦是一样的想要疯狂报复,决不肯说一句软话,不肯有一句辩解,不肯向别人露出一丝软弱吧。  大哥一直是心志坚定的人,他既已下了决断,就不会回头。  陈湮继续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决定破坏陈文的计划的?”  陈珺道:“从你说,我们不再是兄弟。”  陈湮在心里叹气,道:“你给陈文的方子做了手脚,是为了一旦将来的计划出了纰漏,你没有成功,他也活不了多少时日,对不对?”  “是。”  陈湮继续问道:“后来你让长候师兄为他医治,也只是如让他相信自己能称王一样,给他一个美好的愿望,然后再当着他的面,把这个愿望亲手摧毁,是不是。”  陈珺依旧道:“是。”  “那么他……那么我呢?你也这般恨我?”陈湮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那句话。  陈湮的声音里也终于再次带着恨意,道:“陈文是一切的根源,可真正抛弃我的,是你!你以为我在乎陈文吗,在乎陈家吗?我在乎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只有……”  “我明白了。”陈湮站起身来,“你们不死,八王爷不会停手的,我会把官兵引过来。从这里向西二里是一个乱葬岗,把庙烧了吧,别留下什么痕迹。”  便是郑雄,略一思考也明白了陈湮的意思,但听到他和陈珺这番对话,觉得此时不宜开口。  眼见陈湮准备出门,陈珺不可置信地大声道:“你不杀我吗?”  陈湮没有回身,只道:“虽然你毁了陈家,可你也害死了许多无辜的性命。我若是个除暴安良的侠客,或是当朝官员,我或许该杀你。但我不是,且杀了你一点用也没有,你若当真心中愧疚,便用余生的时间忏悔吧,不用为我,只为了其他无辜的人。”  陈珺却道:“我为什么要忏悔,我也一点不愧疚!你是正人君子,我是心狠手辣的魔头,你有种就杀了我,替那些人报仇!何必在这里假惺惺当好人!”  陈湮无声地笑了笑,终于迈出门去,楚天阔走在他旁边。  陈珺挣扎着爬到门口,怒吼道:“陈璟,陈子玉!你为什么不杀我!我恨你,我恨你!你这个伪君子,胆小鬼,叛徒,懦夫!你杀了我,杀了我!”  陈湮脚下不停,在朦胧的月光中缓缓走远。  陈珺发觉自己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他知道那个身影一旦消失,自己此生就再也无法见到,他嘶声大叫,最后拼尽所有力气大喊了一声:“哥!”  陈湮脚步顿住,嘴角勾起,想起记忆里那个软软糯糯的奶娃娃,真是可爱啊。  他回过身去,扬手一抛,道:“接住了。”  陈珺下意识伸手去接,手里落下一个小小的木盒子。  他颤抖着打开,浑圆洁白的珠子在月色下泛着光,当初那个温柔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你要是听话,哥哥就去给你寻一颗鸽子蛋一般大的珍珠,给你镶在帽子上,让城里的小孩子都羡慕你。”  眼泪终是没有忍住,落在了珍珠上。  陈湮远远地道:“说了给你的,我可没有赖账啊。”  楚天阔握住他的手,两人并肩终于走到了视线不可及的地方。  陈珺仍痴痴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把那颗珍珠紧紧攥在手里。  阿朗走过去扶起他,察觉他身上竟然冰凉,忙将他抱在怀里,道:“公子?”  许久,四周一片静谧,耳边只有微微急促的呼吸声和胸腔里某颗心脏跳动的声音。陈珺抬起头,看到那张不再覆盖面具的脸,那眼中映出了他的模样,忽然心中一悸,问道:“你说,固阴山脚下有一种花,叫什么名字?”  阿朗一呆,道:“萨日朗。”  陈湮问:“现在开着么?”  阿朗的声音忽然带了一点哽咽,道:“开了,现在已经开遍了整片草原,红红的,像晚霞一样,一直开到天边。” 第105章 我们什么也没听见,庄主你的节操呢,这么妻管严是不行滴。  孔藏花:日了狗了。  最后肿成一根血肠的孔藏花被赶来会合的袁识带走暂时关押,等到新的盟主选出来后,再在大会上当众处置。  陈湮疲累不已,回到客栈倒头就睡。一觉睡到第二天天大亮,他睁开眼睛,看见楚天阔正系腰带,随后又闭上眼。  楚天阔回头见了,道:“小湮,醒了吗?”  “嗯……”陈湮低低应了一声。  楚天阔道:“昨晚袁大哥送了消息来,说新任盟主选出来了,你也认识,是……”  后面的话陈湮一个字也没听清,在楚天阔说完之后,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翻过身去又睡着了。  中午时分,太阳照得满屋子亮堂堂的,陈湮终于彻底清醒了,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脑子才反应过来。  “阿阔!”他大喊一声。  门立刻被推开,阿墨走进来道:“庄主在袁少阁主屋子里呢,少阁主要回去办一件急事,庄主一会儿送他出门。庄主说夫人醒了之后先用饭,他一会儿就回来。”  “哦~”陈湮懒懒地应了一声,又倒回床上去。  阿墨小心地问了一声:“夫人起吗?”  陈湮没回答,忽然手脚乱舞起来,哈哈大笑道:“哈哈哈,终于结束了,总算可以闲下来了!哈哈哈哈……”  阿墨:“……”  赶紧关上门,不能让别人看见夫人这个样子。  楚天阔回来的时候,陈湮正在睡第三觉。  天热起来,屋子里有点闷,陈湮仰躺着,被子被蹬开团成一团,中衣被掀到肚皮上,嘴张得大大的,偶尔嘿嘿笑两声,也不知梦到什么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我:躺在床上手脚乱舞,哈哈哈哈,终于要完本了,总算可以闲下来了,哈哈哈哈!有一个神秘的声音:想得美,还不赶紧去撸新文的纲准备存稿!我:(抱头崩溃)啊啊啊啊不活了——  ☆、聘礼    楚天阔走过去在他肚皮上一摸,有点凉,忙把被子给他盖上,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一口。  陈湮睁开眼睛,看见楚天阔近在咫尺的脸,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道:“这么喜欢我啊?”  楚天阔有种被发现的窘迫,问:“梦见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  陈湮坐起来,冲他挤挤眼道:“不告诉你。”  “不肯说么?”楚天阔把手伸到陈湮胁下,威胁道。  陈湮急忙要逃:“每次都来这招,欺负人!”  楚天阔长臂一捞把人圈住,道:“有用就行,说不说?”  陈湮被挠得哈哈大笑,投降道:“我说我说,我梦见我终于把你娶回家啦,我爸特别高兴,给你包了好大一个红包,还说让你早点给他生个孙子,哈哈哈哈……”  楚天阔:“……”  陈湮得意道:“是你自己要问的。”  楚天阔忍不住跟着笑起来,道:“就这么开心?”  “嗯,”陈湮连连点头,“现在没什么烦心事,终于可以开始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了,唉~”  楚天阔笑盈盈地看着他,只觉得满心欢喜,是啊,从此以后,便都是这样的好日子。  “饿么,先吃点东西。”楚天阔把人拉起来。  陈湮一边穿衣服一边问:“袁大哥有什么急事,走得这么匆忙?”  楚天阔有心逗他,道:“你猜。”  陈湮见他满脸喜色,凝眉想了想,假装想不出来,摇头叹息道:“想不出来,你告诉我吧。”  “鬼灵精,谁信你。”楚天阔拧了帕子递给他。  陈湮挤眉弄眼道:“有个人要新得一个妹夫了,恭喜恭喜呀!”  楚天阔把人抱住,道:“不也是你妹夫么?”  陈湮按住他凑过来的脸,道:“我们还没成亲呢,不算不算。”  楚天阔颇有些幽怨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来娶我?”  陈湮噗嗤一声笑出来,道:“我聘礼还没着落呢,估计还得赚个十年八年的银子,你耐心等等吧啊。”  楚天阔把他抱紧了,道:“那我现在就把你带回烟波庄,关个十年八年。”  陈湮一脸惊恐:“这么变态的吗?”  楚天阔认真点头:“对付负心薄幸的,就得这么干。”  两个人东拉西扯一通,阿墨在门外听得牙都倒了。  楚天阔想早点回烟波庄去,袁识那边估计很快过来提亲,烟波庄也得早早准备着,陈湮却想去金川待一段时间。  “去金川做什么?是为了……顾老爷?”楚天阔舍不得与他分开,尤其经历了之前他穿越回去的事之后,总有点心有余悸。  陈湮道:“一方面是去看他,一方面是回去处理一下生意上的事,我不得抓紧赚银子么,你不是想早点嫁给我么?”  楚天阔:“……”  无法反驳。  “那……那我和你一起去。”楚天阔拉住他的手。  见楚天阔眼里似有忧色,陈湮不再开玩笑,道:“你放心,我就去很短一段日子,一定早点回烟波庄去。你要是不放心,就派两个人跟着我,好不好?”  楚天阔最终点了头,道:“那我还是让青叶跟着你。”  陈湮想了想道:“让阿墨去吧,之前在金川那场热闹他没瞧见,这次带他回去玩几天。”  阿墨在门外先是脸色一喜,随即哭丧着脸看向青叶。  青叶安慰他道:“夫人有心带你去游玩,该高兴才是。”  阿墨心里苦:谁知道夫人会不会又突发奇想想出什么怪点子来,有庄主在还好说,他一个人是镇不住夫人的,也不敢镇。  青叶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夫人也就是性子活泼了点,可跟着他也十分有趣不是,我想去还不能呢。”  阿墨白了他一眼:“想去你就去啊,不跟你抢。”  刚收拾利落,还没出门,阿墨推门进来道:“庄主,夫人,八王爷的人来了。”  陈湮和楚天阔对视一眼,心道,八王爷怎么突然来了,还追到了武林盟。  青叶亦有点担心,低声道:“会不会是庙里的事被他发觉,此行会不会有危险?”  陈湮也有点担心,他可不想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又被八王爷胡搅一通,便道:“你们带人悄悄跟着,守在外围,我不怕毒,阿阔武功天下几乎已没有敌手,也不怕他什么。”  青叶一听也有理,忙先下去安排了。  八王爷派来的人低调内敛、态度恭敬,但仍可见皇家气度,衣饰虽不华丽,但仍可看出非寻常凡物。  来的只一人,门外备了马车。  马车行了约一炷香时分,在猎阳城最大的一座酒楼前停下。  酒楼里宾客满座,裴明虽已伏诛,但武林豪杰们还不肯立时离去,像是要见证上一代武林盟主完完全全陨落似的,还在城中徘徊。  陈湮和楚天阔跟着来人上了二楼,到走廊最里面的一间雅间。  雅间门外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护卫,一身腾腾杀气即便尽量掩饰也还是很明显。进了门,穿过一道屏风进了里间,主位上坐着一位紫衣贵公子,正放下酒杯,却未起身。  陈湮在心里默默腹诽:果然是要当皇帝的人,就是架子大。  斜眼看他时,果然是军中长大的,一身行伍气。那日在皇宫里不及细看,这会儿见了,发现长得还真是气度不凡。  来接人的那仆从躬身道:“王爷,贵客已到。”  陈湮心想,还贵客呢,连身都不起。  八王爷满脸笑容,并未说话。  陈湮和楚天阔只好先躬身行礼:“参见八王爷。”  八王爷这才站起身来,虚虚抬手道:“两位不必多礼,请坐。”  落座之后,八王爷举杯道:“小王贸然打扰,还望二位勿见怪,小王先敬二位一杯。”  陈湮和楚天阔都假模假样推辞一番:“不敢不敢。”  一杯酒下肚,八王爷又道:“程将军上报父王,说二位在苍州立下大功,后来贼人谋乱,又幸得二位相助。只是连日来宫中事多,父皇来不及封赏,因此特地遣小王来,向二位聊表谢意。”  陈湮这会儿大概也猜到了,这八王爷怎么可能为了他们屈尊降贵到猎阳来,大概还是为了裴明,打算想法子治他与陈珺之间勾连的事。只是没想到裴明把自己给作死了,他只赶得及看一场热闹。  “王爷客气了,”楚天阔拱手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这也是我们应该做的。”  八王爷神色意味不明,看向陈湮道:“说起这个,陈公子大义灭亲,不仅除了陈文,更是一举剿灭了劫囚的勒穆贼,此番功劳着实不小,应当论功请赏。”  一个“大义灭亲”这是把陈湮直接划归到陈家去了,那意思朝廷还是对他心怀戒备。  陈湮干脆道:“草民之母是瑨人,外祖更是朝廷命官,为国除贼分所应当,不敢求赏。”  八王爷笑道:“难为陈公子心怀如此,听闻公子智计出众,医术也颇高明,乃是问药门掌门座下高徒。以陈公子之才,若不能得一官半职,为朝廷效力,实在是可惜。”  陈湮看了看楚天阔,见他跟自己一样惊讶,没想到八王爷这么看得起他。  不过他立刻也明白了,把他放归江湖,天高皇帝远,毕竟鞭长莫及。若是放在朝中,给个小官做着,还能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什么时候有用的时候拿出来用一用,毕竟更放心些。  “王爷谬赞了,小民为人蠢笨,不过一点小聪明,为官治国之道一窍不通,不敢空居尊位,有负国家百姓。”陈湮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八王爷似乎是有些失望,道:“两位一不要封赏,二不要官职,小王回去,难以交代啊。”  陈湮心念一转,干脆道:“实不相瞒,我们一介贱民,别的不敢求,就只喜欢银子,王爷若是要赏,赏我们点金银那也就够了。”  楚天阔面上点头应和,心里却快憋不住笑,这家伙,想银子想疯了。  八王爷也是一愣,没料到陈湮竟然如此直白,只不过自己的话已经说出口,人家都开口了,自己要是不答应,脸面恐怕下不来,只好干笑几声道:“二位如此直爽,倒与小王脾气相投,来来来,我们再饮几杯。” 第107章 刘守彤笑容更加灿烂,道:“多年不见,原本还怕阔哥哥认不出我来呢。”  陈湮身上一阵鸡皮疙瘩,楚天阔手藏在袖子里轻轻拉了他手,对刘守彤道:“儿时见过两面,难为你还记得,令尊来了吗?”  刘守彤道:“家父被几个世伯缠得脱不开身,所以才让我过来打个招呼。”  “嗯嗯。”楚天阔有点尴尬,这个刘守彤有点太过热情了些,但这样的日子里总不好给人脸色看,只好推脱道:“既然来了就不要客气,要是想四处去逛就叫人陪你去,我还有几个客人要招呼,少陪了。”  不等刘守彤再说什么,楚天阔拉着陈湮赶紧走得远远的,到了人少的地方,陈湮把他推到墙边,甜甜喊道:“阔哥哥,那位公子既然是旧识,怎么也不给我引见一下?”  楚天阔脸一红道:“你别跟着人瞎喊,刘守彤的父亲刘充曾和我父亲有过一点交情,他为人最惯见风使舵,我父亲和他来往得其实不多,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陈湮眯起眼睛。  “只是那个刘守彤从小时候见过我一面之后就老爱缠着我,给我写了不少信,我一封也没回过,后来慢慢他便不再写了,我以为此后不会再打交道,没想到这次他直接上烟波庄来了。”楚天阔小心翼翼解释完,观察着陈湮的神色。  “哦——”陈湮又靠近一分,道,“我看他长得那么漂亮,阔哥哥为什么不喜欢?”  “咳咳,”楚天阔道,“我为什么要喜欢,我之前连他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也是见了面才想起来。你……你好好说话。”  陈湮歪着头道:“阔哥哥不喜欢我这么喊你么?”  楚天阔倒是老老实实答道:“私下里喊喊也就罢了,人前可别这么喊。”  “为什么?”  “我怕我忍不住。”楚天阔脸有点红。  “忍不住什么?”陈湮好奇道。  “想亲你。”楚天阔定定地看着他。  陈湮一愣,眼里笑开了,想揶揄两句,忽而又板起脸道:“刘公子这么叫你你也忍不住吗?”  楚天阔却道:“什么味道这么酸,是谁打翻了醋坛子了。”  陈湮终于忍不住笑出来,道:“算了,放过你了。”  “吉时快到了,咱们赶紧过去,你还没来得及去见见袁大哥,他刚才还念叨你呢。”楚天阔如逢大赦,在陈湮脸上飞快亲了一下,带着人绕过刘守彤去找袁识。  袁识也正被几个江湖人缠着说话,已经好不耐烦,看见楚天阔和陈湮,忙推开人群过来。  那几个江湖人怎敢来和烟波庄庄主抢人,只好悻悻地去了。袁识在陈湮肩膀轻轻一捶,道:“你这小子,去金川忙什么去了?阿阔这段时间,整日里魂不守舍的,三魂七魄早就飞到金川去了。”  楚天阔脸上浮现红晕,陈湮笑意盈然,道:“办大事去了,过两天再告诉你们。”  “还跟我打机锋。”袁识一摆手,“不说算了,对了,烟波庄的酒席吃完 ,就跟我去霜月阁,早就想请你去看看了。”  “听闻霜月阁的秋枫是碧珠城一大盛景,我自然不会错过。”之前和楚天阔说起要去看,可中间发生诸多变故,最终也没能成行。  三个人正说这话,那边刘守彤四处张望,发现楚天阔之后,脸上一喜就往这边来。  楚天阔眉头一皱,袁识见了道:“那不是刘进的小儿子吗?怎么,阿阔你不想见他?”  楚天阔道:“我还是跟他说明白吧,免得他总来纠缠。”  陈湮却拉住他,坏笑道:“过两天再说,再说。”  楚天阔不知陈湮打的什么算盘,但想着既然他开口了,那就听他的。  袁识大概猜到了,笑道:“看我打发他去。”  说着走过去搂住刘守彤的肩膀,道:“刘世弟,可还记得我?多年不见,咱们得好好叙叙旧。”  刘守彤挣扎着朝楚天阔看过来,却见他正地头和陈湮说话,嘴里敷衍道:“啊,袁少阁主,我……我正有点事,不如待会儿……”  袁识却搂着他让他动弹不得,道:“这大喜的日子,能有什么事,走走走,喝酒去。”  “还没开席呢……”  “没开席也能喝……”  申时末,天色转暗,终于到了吉时,袁诵身穿大红喜服,站在礼厅里紧张地搓手,袁敬之刚从房里出来,这会儿和楚天阔并排坐在尊长的位置上,陈湮站在楚天阔身边。  不一会儿门口有人笑闹起来,道:“新娘子来啦!”  喜乐声里,凤冠霞帔的新娘子被搀扶着走进大厅,袁诵疾步走上去迎,旁边的人立刻起哄。  “新郎官都等不及了。”  “这么漂亮的新娘子,换做我我也着急。”  “人家戴着盖头,你怎么知道漂亮?”  “你只看楚庄主一表人才,他妹妹定然是国色天香。”  唱礼的一声“吉时已到——”把众人的议论声都压了下去,新人拜了堂,唱礼人有些坏笑道:“礼成——入洞房咯——”  青叶阿墨还有霜月阁的护卫们闹哄哄地要跟去闹腾,袁诵把楚云舒横抱起来,在他们的簇拥下往新房去了。  陈湮也跟着去凑热闹,楚天阔却被人拉着留下喝酒。  不多一会儿,袁诵也被拉出来。  烟波庄前厅的院子里摆满了酒席,连湖边的广场上也摆得满满当当。袁诵、楚天阔和袁识被一桌又一桌的人拉去敬酒。  楚天阔一只手牵着陈湮,始终没有放开。  夜幕降临,灯笼的红光照亮了照面,灯火通明的山庄如同天宫仙境。  陈湮耳边只有众人呼喝来去的吵嚷声,也有人不管不顾拉他一起喝酒,大多被楚天阔给挡下了。  众人喝到深夜,袁诵又被一堆人拥着往新房里去,楚天阔难得地喝醉了,被陈湮和青叶搀回房里。青叶去找全婶煮醒酒汤,陈湮蹲下替楚天阔脱去鞋袜。  楚天阔忽然醒了,坐起身来,道:“我自己来。”  “没事。”陈湮一边说着,又替他脱了外袍,道:“躺下吧,会难受吗?”  楚天阔伸手抱住他,道:“不难受,高兴。”  “还有明后两天的酒席,今晚早点睡,明天不必起得那么早。”陈湮趴在他身上,道。  楚天阔把他捞上床去,摸索着去吻他。  浓重的酒气熏得陈湮脑袋发晕,他正要让楚天阔先吃药,身上的人却不动了。  “阿阔?”陈湮推了推他。  没有回应,除了偶尔轻微的鼾声。  陈湮:“……”  好在豪杰们喝酒也需要偶尔缓一缓,楚天阔便趁机拉着陈湮四处闲逛,介绍他与袁敬之相识。  到了第三天下午,宴席已经快要结束。湖面上金光万丈,秋日的阳光正好,花香馥郁,碧水悠悠。  楚云舒和袁诵都在席上与众人同乐,楚天阔扭头问阿墨:“小湮去哪儿了,你们看见了吗?”  阿墨支支吾吾地道:“也许去茅房了吧。”  楚天阔:“……”  刘守彤被袁识灌了三天的酒,这会儿还没醒过神来,见楚天阔终于落单,便又想过去找他。  这时,全叔忽然站在大门口,高声喊道:“金川陈记商行家主陈湮,以黄金五百两、良田千亩……”  又是一串更长的礼单,全叔一直念到太阳又西斜了几分,悬在水面上燃成一片,最终道:“……为聘……”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陈湮从门口缓缓走进来,换了一身新衣。  众人不知何事,怎么这人又来下聘,聘谁?  所有人都静静地等着陈湮开口,楚天阔站起身来,望着陈湮,心脏咚咚直跳。  陈湮粲然一笑,道:“求娶烟波庄庄主楚天阔,不知楚庄主,允不允?”  刘守彤走到一半,闻言抽了一声往后倒去。  四下一片静谧,楚天阔见夕阳洒在陈湮脸上,衬得他眉眼如晚霞般瑰丽,心中一动,亦是笑开,道:“允。”  四座终于炸开来,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个陈湮是哪儿来的,这几日见他总和楚庄主在一块儿,以前从未听说过。”  “你没听见是陈记商行的家主吗?就是最开始买魔方还有机括木人的,从金川英雄宴的时候就有的。”  “这陈记商行出售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与魔教碧落宫亦有合作,酒水茶叶、药铺饭馆,都有陈记的手笔。”  “不得了,这烟波庄庄主怎么是个断袖……”  “嘘……小点声……”  袁识哈哈大笑,上前一步道:“盼了许久总算是盼到今天,正是喜上加喜,我看不如就趁大家都在,咱们再办一场婚礼,再吃三天酒席,之后再去霜月阁如何?”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楚天阔,再看看陈湮。  袁识以为他们不肯,怒目横眉,一声怒吼:“去不去?!”  众人吓得一抖,终于纷纷拱手庆贺。  楚天阔快走几步,在陈湮腰上一揽,瞬息之间身影便已在庄外。  两人一路到了山顶,坐在一块大岩上,看着夕阳慢慢沉入水里。  楚天阔呼吸有些急促,双颊被阳光映得通红:“怎么这么突然,你……你拉的那几大车原来是……”  陈湮笑道:“不是某人着急要嫁么?总不能让你等太久。”  楚天阔道:“所以你去金川是准备……准备聘礼?你瞒得好紧。”  陈湮道:“想给你一个惊喜,喜欢吗?”  楚天阔真跟新娘子似的有点害羞,随即道:“这么短的时间,那些稀罕玩意儿你从哪里寻来的?”  陈湮一手叉腰,道:“我寻不来,网罗天下消息的千叶楼总能寻来吧。”  楚天阔终于知道为什么陈湮那天不让他跟刘守彤说清楚,原是为了今天的惊喜。  “喂,楚大侠,”陈湮忽然叫他,伸手勾住他下巴,“谈恋爱么?一辈子那种。”  楚天阔吻住他,继而在他耳边轻声道:“爱,一辈子。”  第二天全婶捧出两套喜服的时候,陈湮都惊呆了,这也太速度了吧。  “早就备下了,”全婶喜气洋洋道,“就等哪天定下来,随时都能拜堂。”  一大早陈湮就被全婶和一群丫鬟拉近房间里梳洗打扮,好在他不比女孩,还要细细化妆梳头。  等准备得差不多了,陈湮叫住楚云舒身边的大丫鬟,道:“青荷姐姐,你帮我涂上这个吧。” 第109章 但依达干不敢轻易宣扬恢复国家的运转,因为一旦如此,必定招来瑨国朝廷的打压剿杀。  不久后,什支乌收到来自金川的一封信,于是他带着依达朗去了金川,进了陈府。那个时候,他才十一岁,第一次见到了还只九岁的陈璟和七岁的陈珺。  在那已经近乎模糊的记忆里,他唯一记得的,是陈璟的文雅温柔和陈珺的干净纯粹。  他成了两个孩子的仆从和玩伴,但因为他武艺好,两个孩子对他隐隐有种崇拜,偶尔会让他保护着两人偷偷溜出门去。  但这样安宁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所有的事都在第二年的上元节彻底改变。  从陈珺十二岁之后,两兄弟就越发疏远。陈珺每天被母亲拘着在屋子里读书,一等母亲不在,就让依达朗带着他去见陈璟,然而陈璟总是冷冷淡淡的。  何夫人知道后,免不了对陈珺一顿责骂。这还不够,在陈珺不知道的时候,会有人去陈璟的院子里闹上一顿。  那个院子渐渐地荒凉破败,若不是每晚陈璟入睡前,屋子里会亮起一点灯光,所有人几乎都快忘记里面还有人居住。  因为没有仆人,陈璟买了阿清回来,那个孩子,简单得发傻。府里的人都欺负他,但他全不在乎,只一心一意地照顾陈璟,试图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给予他最好的。  秋日的下午,阳光洒在院子里,斑驳的树影带着夏日褪去后的温柔。  陈珺终于得了半天假,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踢球,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觉得无聊,一脚把球踢出好远。  依达朗练了剑回来,球正好滚到他脚下。他试探着把球踢回去,眼睛望着陈珺,等着他踢回来。  陈珺却一脚把球踢向了别处,球骨碌碌滚进了池塘里,在飘着落叶的水面上一浮一沉。  “谁要和你踢,走开!”陈珺冲他大吼,冲出了院子。  依达朗跟了上去,见他闷着头往前跑,不一会儿却是来到了陈璟的院子外。但他不敢进去,趴在爬满绿藤的院墙上探头向里悄悄张望。  阿清用竹条编了一个简陋的小球,陈璟正好放下书,出来活动筋骨。阿清把球踢向他,陈璟愣了一瞬,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把球踢了回去。  竹球在两人之间滚来滚去,终于滚到了门口。陈珺走出去,把球踏在脚下,死死盯着陈璟。  陈璟的笑容敛去,平静地看着他,眼里没有丝毫情绪。  风吹过荒园,卷起落叶,发出沙沙声。陈珺脚下用力,几下将球踩扁,随后转身离去。  院子里,阿清小心翼翼地对陈璟道:“公子,我再编一个。”  “不用了。”陈璟轻轻说了句。  陈珺一路跑,跑到宅子一处偏僻的角落,躲在一块山石后。依达朗走上前几步,还没靠近,便隐隐约约听见一阵压抑的哭泣。  他没有再向前,就那么站在那儿,等着哭声渐渐低下去,最终归于无声后,悄悄离去。  陈珺在十六岁那年上元节断了双腿,依达朗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轮椅上,满脸阴郁、沉默寡言。  那之后的每一天,何夫人都在提醒他:“你的这双腿,就是陈璟那贱种故意害的,你还当他是大哥吗?人家可对你毫不留情。”  依达朗被陈文派去保护他,但大多数时候,陈珺只当他不存在。直到那一晚,陈珺亲眼看见母亲死在陈璟手里。  可他没有进去,就那么自己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把自己关进房间里。  依达朗守在门外,并没有听见一声哭声。  后来陈珺开始派依达朗出门办事,但凡是陈珺吩咐的,他没有一件不替他办到。终于菡萏院的大火烧灭了一切踪迹,在废墟里,陈珺冷冷地俯视着跪在他面前的陈璟,让人将蛊毒生生灌进了他嘴里。  陈璟走了,以前居住的院子上了锁,陈珺却常常坐在那荒废的园子外发呆,偶尔喃喃自语:“他现在……可曾有一点后悔了?”  不等依达朗答话,陈珺便已经离开。夕阳把陈珺的影子拉得很长,依达朗觉得心脏里有什么东西在绞动,让他莫名难受。他想走上去,抱住那个人,可终究是没有勇气。  一直到那年上元节,陈珺把依达朗叫进房间。  “把门关上。”他躺在床上,穿着单衣,说道。  房间里木炭烧得哔哔剥剥地响,炭火烤得依达朗两颊发烫,他忽然不敢去看陈珺的眼睛。  “过来。”他说。  依达朗四肢僵硬地走过去。  他指着桌上木盒里放着的一枚黑色药丸,道:“吃了。”  依达朗直觉自己不该吃,可不知是因为义父曾经告诉他,他们还需要借陈文的力量谋图复国,还是仅仅因为那一晚昏暗火光下的陈珺,带着一种魅人心魄的美感。  他把药攥在手里,陈珺有些艰难地翻身,趴在床上,背对着他,道:“知道怎么做吗?”  依达朗僵住了,药丸滚落在地上,渐渐有些粗重的呼吸为之一窒。  陈珺没再说话,静静地等着。  依达朗终于开口:“为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对陈珺的命令提出质疑。  陈珺意外地没有生气,竟真的回答了他,道:“想知道那会是什么感受。”  这不是一个男子对这种事情的好奇心,依达朗深深地知道,只源于陈珺心里那份扭曲的执念,仇恨、嫉妒、恼怒与后悔,无数情绪的纠缠让他行事愈发偏激。  他曾经那么在乎的哥哥被自己亲手送进烟雨楼,经受那些羞辱。于是他也想知道,那会是什么感受。  依达朗想转身离开,逃离这个陈珺为自己设下的牢笼。他不想与陈珺一起被关在这笼子里,他想打破笼子,带着陈珺一起离开。  然而陈珺又开口了:“不愿意么?那找别人来。”  依达朗深吸了一口气,身体里最原始的冲动驱使着他走过去,把人抱进怀里。  他凑上去想吻吻怀里的人,但陈珺拒绝了。火光暗了下去,诡异的沉默让整间屋子如同一座坟墓。  从开始到结束,陈珺紧紧攥住枕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汗水洇湿了他的头发,碎发贴在额边,依达朗伸手想替他整理。  陈珺挥开了他的手,道:“去打水来。”  屋子里的烛火熄灭后,依达朗坐在门外院子的石凳上,清冷的月光洒了一身。身体的感觉是那么清晰,回想起来依旧让他呼吸急促,这不是他想要的方式,但终究,他在心里想,终究……  依达朗从来没有吻过陈珺,对方永远背对着他,如同受刑。  不过在新年的时候,陈珺偶尔会喝醉,偶尔会吐露一些心声,当他用冰冷的语调说出那些本该是缠绵情话的威胁时,依达朗心底的那点情愫才得以探出一点头来。  金川悬崖上,“陈璟”跟着楚天阔跳下了悬崖,依达朗没有丝毫犹豫紧跟着跳了下去。他并不知道,轮椅上的陈珺在那一刻,感觉到心跳的瞬息停止,目光没有从悬崖边移开过片刻,直到他原路返回。  于是那天晚上,不是源于后悔,不是为了惩罚,陈珺第一次主动抱住了他,在某一个时刻,嘴里溢出了难以抑制的让依达朗心脏为之一颤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但两个人默契地选择无视。  在那个小庙里,陈珺第一次将自己内心里压抑最深的情感宣之于口,他近乎疯狂地向“陈璟”求死,在所有人面前显示了他的狼狈,只为了就此从这痛苦的世间解脱。然而对方却向他抛来一丝希望。  依达朗在抱住陈珺的那一刻,心里翻涌着失而复得的欣喜,他终于等到了那句话,于是两个人得以坐在溪水畔,依达朗能够近距离地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陈珺,回答他的问题:“十一岁,我是十一岁进的陈府。”  “十二年了。”陈珺说着,手里的珍珠在日光下闪耀着光。  “嗯。”依达朗应了一声。  “不后悔么?”陈珺又问。  “没有,从来没有。”依达朗答道。  陈珺扭过头来看他,旋即避开了他的目光,轻轻道:“挺好。”  马车终于到了小镇外,却并没有进去,而是绕过低矮的围墙,到了西北角上。在墨绿延展的小山坡上,有一顶陈旧的帐篷,帐篷前长草没膝,随风飘摇,看得出来那帐篷已久无人住。  陈珺让马车停下来,对依达朗道:“我想在这里坐坐。”  夕阳的光洒遍山坡,给整片大地镀上一层金色。依达朗在地上铺了褥子,将陈珺抱下来,面朝着夕阳的方向坐下。  “我回去收拾一下,一会儿过来接你。”他温声道。  陈珺点了点头。  依达朗正要起身,但又停下,从地上折下一朵红色的花,放在陈珺手里,道:“这就是萨日朗。”  陈珺低头看了一眼,随即抬头望向远处,红色的花点缀的草丛中,如同一张巨大的席子,铺向燃烧着的天际,到达天空的尽头。  他把花握在手里,看着远处呆呆出神。  “哥哥,你,看什么?”身边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中原话问道。  陈珺回过神来,扭头,发现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浓眉大眼,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夕阳。”他想了一会儿,答道。  少年绽开笑容,道:“夕阳,好看,最美。”  不知怎的,陈珺明白了他的话,他说,这里的夕阳很好看,是世上最美的夕阳。  似乎是被这笑容感染,陈珺眼中也浮现笑意。  少年凑近了两分,比手画脚道:“你,像哥哥,陈哥哥。”  陈珺心中一动,问道:“你是忽伦?”  忽伦开心地大叫一声:“认识我?”  陈珺道:“陈哥哥问起过你。”  忽伦大致能听懂,拉着陈珺的手兴奋道:“我,过几年,去找他。”  陈珺点点头,道:“他在等你。”  忽伦眼睛亮闪闪的,忽然站起来跑开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往陈珺手里塞了一个东西,道:“哥哥,礼物。”  手里的东西是一个木头小人,四肢头颅都能够活动,是勒穆人的样子,背着一把木制的小弯弓。  远处有一个女人的声音用勒穆语大喊:“忽伦,吃饭了。”  忽伦应了一声,对陈珺道:“哥哥,再见。”  陈珺冲他挥挥手,却突然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因为那让他想起一个人来。  院子里,少年浑身血污,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向陈珺。  “狗儿,”陈珺冰冷的声音响起,道:“你主子已经死了,你要跟他一起走吗?”  阿清满口的血,仰起头倔强道:“公子没死,他一定会回来的。”  陈珺没有说话,阿清仍然盯着他,眼里干净得一点杂质也没有,继续道:“我叫阿清。”  后来阿清便被打发去角门,干完活就坐在门口,日复一日地等着。陈珺路过时,总能看见那个瘦小的身影望着门外,阳光落下来,将那身体化成一道剪影,如同雕塑一般,凝固在那儿。  陈珺顿时有些恍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一时分不清,守在门口的是阿清,还是自己。  后来“陈璟”回来了,阿清救了他。陈珺于是把阿清送入了山谷,他也许是气愤,也许是嫉妒,为什么救人的那个是阿清,为什么阿清可以这样毫无愧疚地对待“陈璟”。  后来阿清死了,葬在那片开满野菊的空地上,陈珺却觉得,那坟墓里葬着的,也许是自己。  他忽而想起来在小庙里,“陈璟”说的话。  “你若当真心中愧疚,便用余生的时间忏悔吧,不用为我,只为了其他无辜的人。” 第111章 “你有责任。”  “那又如何?”依达朗继续道,“依达家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勒穆的王,也不必从此以后也都是勒穆的王。”  两人沉默了许久,呼吸彼此交缠,带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你知我的手段,若违今日之约,我必会杀了你,绝不留情。”陈珺握紧了他的手,用尽量冰冷的语气说道。  依达朗呼吸一顿,继而心脏狂跳。  这是最冷酷直白的威胁,然而于他而言,却是最缠绵动人的情话。  “我可以……”依达朗深吸了一口气,“不,我想吻你。”  陈珺闭上了眼睛:“你早已不是我的仆人了。”  温暖的唇覆了上来,在那熟悉的气息中,陈珺感觉到心脏的微微颤动,如同风中摇动的萨日朗。  今年的萨日朗已经谢尽,但以后的每一年,萨日朗都会再开,火红的花朵会像晚霞,一直开到天边。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阿朗终于等到了春天,鼓掌~~~  ☆、徐问x萧断    阴云在天空中翻滚,闪电撕扯着天空,如瀑般的雨帘遮蔽了群山,大树几近摧折。雷声轰隆隆远远传来,如山巅崩塌。天地一片昏暗,山脚下一座小茅屋摇摇欲坠,一个身穿白衣、背着竹篓的男子朝着茅屋奔去,山路的泥浆溅在他的衣摆上,如同宣纸上的点点墨迹。  男子终于躲进茅屋,雨水从脸上流淌而下,很快地上便积了一小摊水。他把茅屋的门关上,用一根圆木抵住门。  风透过门缝刮进来,呜呜作响。  不一会儿,茅屋里亮起一点光,在昏暗的天地之间,带着些微的暖意,如同大海之上的一座灯塔。  男子在茅屋里升起火,脱了衣服搭在竹架子上烘烤,随后坐在火边,感觉暖意笼罩全身,驱散了雨的寒气。  突然,脖子边一阵凉意,男子下意识往旁边一偏,身后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冷冷道:“别动。”  男子立刻定住,没有回头,问道:“阁下是谁?”  身后那人呼吸有些急促,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最好不要知道。”  “这里是在下临时搭就的茅屋,只做避雨和临时歇宿之用。大雨停后,在下自会离去。”男子的声音温润清朗,刀刃临身,竟也镇定自若。  那人阴笑一声,道:“离去?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男子感觉到刀刃已经划破皮肤,但刀身在微微颤抖,道:“阁下中了剧毒。”  那人道:“但时间足够杀你。”  男子道:“在下不才,略通医术,若能为阁下解毒,可否放在下一条性命?”  这话说得十分平静,放佛他向那人求的不是性命,而只是一件寻常不过的东西。  那人却道:“我刀下从不留人性命。”  在他说这句话的同时,男子手臂微动,有什么东西被扔进火里,立刻燃烧起来,室内突然明亮了一瞬,顿时又暗淡下来。  “你该晕了。”男子说道。  一个淡淡的香气在屋中蔓延,那人悚然一惊,欲拖动刀身,却发现全身酸软无力,紧接着眼前模糊一片,黑暗袭来之前,耳边只剩下一片雨声。  男子检查了他的伤势,除了身中剧毒之外,前胸、后背和手臂上有七八处剑伤,伤口很深,仍在往外淌血。  借着火光,他看见这人戴着一个狰狞的鬼头面具,手里扔握着一把鬼头刀。  喂那人吃了压制毒性的药,简单地包扎了伤口之后,男子静静坐在火边,等待雨停。  雷声渐渐隐去,屋外只剩下如浓墨一般的夜色与瓢泼大雨。  “滚开……滚开……”那人似乎做了噩梦,昏迷中呢喃着。  “一起上吧,我从来都是一个人……”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着茅屋迅速靠近。  男子率先走了出去,站在门外将门合上。雨中走来四五个人,全身被大雨淋湿,有人手臂和腿上简单缠着绷带,目光不善地盯着茅屋。  为首拿剑的一人走上前来问男子:“叨扰,敢问阁下可能看见一个戴着鬼头面具的人?”  男子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曾。”  拿剑之人犹疑地看向男子身后茅屋,道:“不瞒阁下,那人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千面鬼屠萧断,他杀人不眨眼,阁下若遇上了还是躲远些。”  男子点点头,道:“多谢告知。”  拿剑的人想了想,道:“雨势太大,不知可否方便借茅舍避雨。”  男子却道:“屋子狭小,容不下这许多人,往前十里有一村落,诸位去那里吧。”  一个虬髯青年大声道:“人肯定在里面,这家伙在撒谎!”  拿剑的人便问:“不知阁下与萧断是什么关系?”  男子竟也不否认,道:“萍水相逢,他身上的毒是你们下的?”  那些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散开来呈半圆形,将茅屋包围。  虬髯青年答道:“是又如何?”  男子道:“这毒腐人脏腑,折磨人七天七夜而死,若非深仇大恨,何苦如此狠毒?”  青年道:“萧断屠人满门,亦未曾手下留情,我们不过是替天行道。”  男子却道:“我未曾见他屠人满门,何况他屠的想必也不是你们的满门,与你们有何干系呢?”  青年被说得一愣,怒道:“这人必定与他是一伙的,先杀了他再杀萧断。那家伙中了毒又受了伤,跑不了。”  就在这时,一阵风突然吹来,男子伸出手掌,便见白色的粉末被风吹得四散,这些人猝不及防,全都吸了进去。  “有毒!”众人大惊,纷纷倒退几步。  “这毒发作很快,”男子道,“若想活命,去二十里外镇上的玉林药铺取解药,便说是徐求道让你们去的。”  青年脸带惊惧之色,挺着脖子叫道:“小小伎俩休骗过我们,谭先生,他不过是想将我们支开罢了。”  拿剑的人没说话,只是暗暗运了一下内力,发觉胁下二寸处刺痛,内力运转不灵,知道男子所说不假,只是萧断好不容易中毒受伤,这么好的机会实在是不愿轻易放弃。  徐问见他们犹豫,道:“这毒一个时辰后发作,你们此时赶去刚好来得及,若晚得一刻,神仙难救。”  青年却道:“这人身上必定带有解药,不要听他说谎。”  徐问微微一笑道:“这解药我从不带在身上,你若真怀疑,大可来搜,却不知阁下敢不敢来。”  青年脸色一变,不知男子身上是否还有其他毒物,当真是投鼠忌器不敢动手。  姓谭的人道:“你叫徐求道?”  徐问点头道:“是。”  “好,”姓谭的人道,“我叫谭啸云,江湖上瞧得起,送了个外号‘追风剑’,徐公子今日定要护那魔头,又肯手下留情,我们便只好改日登门拜访。”  说完一招手,带着那几个人匆匆离去。  雨渐渐小了,徐问此次出来也没寻到要找的药草,进屋子见萧断仍旧昏迷着,想了想,把人背起往山里去了。  到得住处,徐问替他换下衣服,解下面具,一时之间有些惊讶。  让潭啸云一等人如此忌惮,不惜多人合围,只能用下毒的手段才能伤到的人,看起来竟也不过二十来岁。  萧断轮廓分明,眉目俊朗,有些细挑的眉尖带着股冷冷杀意,既是是在睡梦中,仍显出几分邪气。  徐问顿时有点后悔,不知救下他对是不对。  这时萧断忽然又说起梦话来:“爹……娘……杀了他们……”  眼角滑下一滴眼泪,徐问不自禁地伸出手替他拭去,萧断忽然一把抓住他,力气出奇地大。  徐问挣扎了几次没有挣脱,只好由他这么抓着。  第二日天亮时,萧断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是坐在床边一手撑头正在熟睡的徐问,被自己紧紧抓住的手上现出几道青紫的勒痕。  他轻轻放开,摸了摸脸上,发现面具不在时,下床去在桌边找到自己的刀,冰凉的刀刃再次贴上了徐问的脖子,但没有急于动手。  徐问没有睁眼,有些疲倦地道:“你的毒还没有完全解除,当真要现在动手吗?”  “你不怕死?”萧断冷冷道。  徐问睁开眼睛,眼里仍然十分平静:“怕,但怕也没用。”  萧断突然觉得眼前这人有点意思,便收了刀,问:“你可知我是谁?”  徐问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胳膊,道:“知道,但在这里,你只是我的病人。”  门外传来“呦呦”两声鹿鸣,但气息断断续续,听起来十分虚弱。徐问走出去,见林子里走来一只半大的母鹿,折断的后腿上拖着一只捕兽夹,肚子圆滚滚地,躺在地上冲他叫唤。  徐问去旁边屋子拿了药箱赶过去,那只鹿全然不害怕,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求助地望着他。  这里地处山谷,林茂路稀,多飞禽走兽。偶尔有误中猎人陷阱,逃到这里来的,徐问能救治的便救治。时间一长,动物们像是通了灵,受伤之后往往跑来主动寻求医治。  徐问一看便知这母鹿已经怀孕,因此才能拖着兽夹走这么远的路过来。  萧断在一旁瞧得有趣,走过去,见徐问把捕兽夹取下,正替母鹿接续断骨。  “你救了它这一次,等它出去了,照样是被杀掉的命。”萧断嘲讽道。  徐问专心替母鹿包扎伤口,道:“我管不了那么多,它既来了,我便救,至于以后如何,便是它自己的造化。”  萧断讥笑道:“徒劳而已,你不过是想求自己心安。”  徐问道:“也许吧。”  处理完伤口之后,那母鹿在徐问手心里舔了一口,便趴在地上疲累地睡了过去。徐问去屋子里拿了几个果子来放在它旁边,随后便自取整理药材,也不管萧断如何。  眼见着徐问弄完药材又看医书,萧断终于有些不耐烦道:“我这人不欠人人情,你想要什么?”  徐问却道:“我不为要什么,不过是尽医者的本分。”  “你治病救人不要银子吗?白给人治?”萧断抱着刀靠在门边。  徐问头也不抬道:“你若有银子,便留下一两。”  萧断摸了摸身上,默然片刻,道:“……我没带银子。”  徐问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弧度,道:“之前在茅屋里说过,我给你解了毒,你就不杀我。等你的毒完全解了,便可出谷去,不算欠我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