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紫荆花》 第一章 自序 生活本就由很多故事组成,有甜蜜,有辛酸,有快乐,有痛苦,有希望,有失望。在民办学校任教多年,亲身经历过很多的事,我在里面徘徊着,迷茫着,希冀着,努力着,从路的这端走向那端,伴我同行的是我的同事和学生。 民办中小学是中国经济转型、劳动力向城市聚集形势下的必然产物。它承担义务教育阶段的教育教学任务,减轻了政府的财政压力,缓解了流动少年儿童的就学难题,为发展基础教育做出积极的贡献。尽管有关法律规定“民办学校与公办学校具有同等的法律地位”,实际上民办学校仍遭受种种不平等待遇。民办教师的尴尬处境,外来工子女的教育难问题,现实社会的不公平,公益和利益的矛盾冲突……民办教育路在何方? 在普通民办学校就读的学生,绝大部分是外来工子女。其中,先富起来的家庭是一小部分,更多的家庭刚刚解决温饱。他们或因生活所迫而疏于关爱;或因急于求成而缺乏引导;或因长期分离(如留守儿童)而感情淡漠……孩子们晴朗的天空过早出现阴霾,有的孩子或无礼貌,无爱心;或性格孤僻,孤芳自赏;或随心所欲,自由散漫;或自暴自弃,怨天尤人…… 在民办学校任教的老师,来自全国各地。他们也许怀着各自不同的梦想,但都大同小异,都是对生活美好的向往,都是美梦。然而现实像一台强力粉碎机,粉碎了他们的梦。他们大多过着城市边缘人的生活,如浮云般漂泊不定,身体在漂泊,而心漂得更远,也更疲惫不堪。 鉴于此,三年前开始动笔写这部小说,通过此书,让人们对民办学校有所了解,进而关注民办教师,关注外来工子女,则我深感荣幸。 同时,这部小说体现着众多人的关怀和参与,此刻,我对于那些帮助我的人想要表达的是来自心底的感激之情。因为他们要求其名不见媒体,所以不能一一道谢。 虽然道一句感谢是不够的,但是,我还是要向他们说一句——谢谢!最后,谨以一首《满江红》献给所有的民办教师: 满江红 千里迢迢,南来客,身如飞雁。回首望,青山千叠,故乡不见。辗转奔波劳顿苦,翻山涉水经坷坎。别故园,寻梦路虽艰,没悲叹! 育桃李,勤浇灌;蚕丝尽,烛光散。付温情万种,洒青春汗。耕种耘收甘任怨,栉风沐雨丹心献。待来年,桃李满枝头,园丁冁! (1) 这是一所普通民办小学,它位于一座美丽的海滨城市。学校呈“川”字形结构,由旧工厂改建而成,斑斑驳驳的墙壁涂上一层黄绿相间的漆,看上去像一个苍老的妇人抹着厚厚的粉,虽然能遮掩真实的面目,却仍然有岁月留下的痕迹,若不是校门外“紫荆圆小学”几个大字醒目地伫立着,外人很难看出它是一所学校。紫荆圆小学分三部分,有三十间教室,能容纳一千多名学生。学校老师分别为三部分取了有趣的名字:第一部分有两层楼,一楼是办公室,二楼为仓库,因为领导和全体老师在一楼办公,名叫“大陆”;第二部分有三层楼,一楼有一间大屋是男教师集体宿舍,名叫“海南”,三楼有一间屋子是电脑老师住,因为体积小,名叫“澳门”;第三部分有两层,呈“凹”字结构,董事长敬中华一家住二楼左边的几间屋子,名叫“香港”,“香港”上面有一间大屋,住着十个女教师,名叫“台湾”;二楼右边的屋子分隔成十间教师宿舍,叫“厦门”,校长牛明亮一家住了一间最大的屋子,大家叫其为“珠海”。连接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的是三间大屋,两间厨房,一间仓库,因其特殊的连接作用,老师们为它取名“港珠澳大桥”。 纵观全校,唯一能让人眼前一亮的是操场上那些带有生机的植物。操场上有几棵木棉树,硕大的枝干直冲云霄。木棉树的旁边有个小花园,里面种着夜来香、美人蕉和海棠花。美人蕉成串的花蕊像蜡烛,花瓣在风儿的吹拂下如同美丽的蝴蝶在跳舞。海棠花雪白雪白,带着丝丝的温柔。海棠花的那边,站着一棵紫藤,小小的紫花咧开嘴笑得正欢。此外,操场靠墙边还有一排高大的紫荆树,树叶别具风情,从叶柄伸来,过大半后突然分开,上部却紧连在一起,紫荆树叶片向四周伸展着,无拘无束。这些美丽的景致,为学校增添一份生机。 九月,紫荆圆小学附近新增两所公立小学,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学校的生源。开学前天气很闷,天气预报说有台风,希望市民及企业单位做好防范措施。敬中华和牛明亮亲自指挥,在房顶加固沙袋,检查窗户玻璃。敬中华是学校董事长,高高瘦瘦的,走路很快,脚跟似乎从不着地。敬中华脾气暴躁,喜欢骂人,老师们私下叫他暴龙。牛明亮是校长,个子很矮,挺着将军肚,看人的眼光色色的。牛明亮是个慢性子,做什么事都是慢腾腾的,老师们私下叫他牛魔王。加好沙袋,敬中华巡视完学校对牛明亮说:“校长,你叫保安晚上关好办公室大门,不要出什么事。” 牛明亮喏喏地答应着:“好,我去告诉他。” 牛明亮走进保安室,保安潘木森正趴在桌上睡觉,牛明亮敲敲桌子叫醒他:“喂,老潘,醒一醒。晚上有台风,你要记得关好办公室大门。” 潘木森睁开朦胧的睡眼心不在焉地回答:“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上班时间你敢睡觉,不想干了是不是?小心被老板看到。”牛明亮叮嘱潘木森一句就走了。 “关你屁事!要你说,你以为你是谁?”潘木森看着牛明亮的背影暗暗骂起来,他不敢再睡觉,靠在椅子上看起报纸来。 晚上,台风呼啸而过,一阵接着一阵,窗外传来“呜呜——”的声音。雨紧接着而来,风雨摇撼黑夜,密集的风雨拍着墙壁,似乎要把屋子推翻。刘阳在宿舍看书,她向窗外望了望,教室门窗不知关好没有。仔细一想,领导已经检查过学校的门窗玻璃,该关的都关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借着窗外朦胧的灯光,刘阳看到校外几棵大树在风雨中苦苦挣扎,摇来摆去,险象环生。猛听得“砰”的一声,一棵芒果树连根拔起,倒在地上。 程楚馨听到声音向窗外看了看:“台风更大些才好,明天就不用上课。” 刘阳随口敷衍道:“台风劳民伤财有什么好?明天不上课,做梦!” “是啊,我正在做梦呢。睡觉吧,枕着风雨入眠的感觉真好。”程楚馨不管刘阳有没有看书,“啪”地一声关上灯。 第二天,雨停了,风雨过后,满操场的断梗败叶和泥沙。吃过早饭,敬中华叫全校教师洗操场,众人拿着水管子嘻嘻哈哈地冲洗,打闹着。洗净操场,敬中华满意地点点头,准备回家。他转身向办公室一看,发现大门坏了,喊道:“校长,大门被风吹坏,昨天你给保安说过没有?” “我给他说了。” “你当个什么鬼校长,去叫保安来修,告诉他想当保安做好点,不想做走人!” 牛明亮正拿着扫把扫墙边的积水,他听了敬中华的话心里很不服气,他妈的,你骂谁啊?你是什么人?要是老子不帮你,你能有今天吗?保安不在校内,牛明亮走到校门口停住脚步,感觉怪怪的,觉得少了什么。他定睛细看,门呢?怎么没有了?啊,这下有麻烦,他没想到昨晚风大雨大竟然有人来偷门,更何况这是校门,学校办学以来从没发生大门被偷的事。牛明亮在校门外的一棵树下找到潘木森,他在打扫地上的垃圾。 “老潘,你是怎么搞的?办公室大门被吹坏,你昨晚关门没有?” “有啊,我仔细检查过了。” “检查过鬼,老板叫你回去修,你自己看着办吧。” “校长,我打扫完再去修,行不行?” “不行!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校门被偷了。” 潘木森张大嘴巴:“不会吧,昨晚还有人来偷校门?” “不信你去看看,你当什么保安?等着挨骂,快点去修办公室大门。” 潘木森放下手中的扫把跑去校门口一看,真的,校门空空的,只留下铁门框孤独地站着。等着挨骂吧,他作好心理准备,最多不过被炒鱿鱼,怕什么,这样想着,他的心情好起来。果然,敬中华听到校门被盗大发雷霆,把牛明亮和潘木森叫到办公室训了半天,随即他炒了潘木森的鱿鱼。牛明亮站在一旁一句话不敢吭,他了解敬中华的脾气,在老板发火的时候,无论有多大的委屈都不能说半个“不”字。 牛明亮回到校长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思忖着:现在学校的生源越来越不乐观,老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自己的工作越来越难做。陈校长离开学校有一年,校长这个位置自己已坐稳,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上学期已分批炒掉与陈校长关系好的人,大部分钉子被拔掉,其余的已构不成任何威胁。接下来要做的是如何办好学校,可是,学校还有一小部分老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阳奉阴违,比如程楚馨、金安安、还有高小松。想到程楚馨,牛明亮是一肚子气,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胳膊肘往外拐 ,竟然不听他的话,要不是自己帮忙,她能进学校教书吗?想到这里,他的头脑里迅速产生一个念头,嗯,还是按老办法做吧,牛明亮眉毛向上一扬,嘴角露出笑意,右手在桌上轻轻地敲起来。 开学第一天老师最忙,尤其是班主任,他们忙着安顿新生,统计学生实到人数,交待坐校车学生的车次和清点吃中餐的学生,对学生进行安全教育等等。每年的九月开学,学校会有几次虚惊,多年没有打破这个宿命。虚惊是由坐校车的学生引起,学校在此管理上存在很大漏洞。除校长和两个主任外,全校的老师轮班跟车,轮班跟车没有固定车次,这次跟6号车,下次有可能跟7号车。老师没有乘车学生的名单,只叫学生组长清点人数,时常发生学生没坐上车的事。 开学第二天,有个一年级家长打电话来说她的孩子没有回家,孩子坐6号车。秋之云老师跟6号车,他在办公室听饭,牛明亮走过去问:“秋老师,一年级有个学生没有回家,他有没有下错站?” “校长,没有学生下错站,你说的那个学生没有上车。” 牛明亮眉毛一竖,说:“学生没上车你为什么不通知班主任?现在好了,学生没有回家,大家去找吧。” “我怎么知道车上有几个学生?学校没有给我坐车学生的名单,新增加的不通知我一声,况且昨天不是我跟车。”秋之云的话分明指责牛明亮管理不到位,牛明亮哑口无言,他把事情报告给敬中华,敬中华从外面急急忙忙回校,第一句话先骂牛明亮:“校长,怎么回事嘛?你当的什么校长?你是怎么搞的?开学总要搞一些事出来,你快叫全校老师去外面找。” 敬中华接着骂班主任和跟车老师:“你们做什么去了?叫你们要小心点,安全要天天讲,时时讲,还是出事了,坐着干什么,去给我找!” 老师们被批得垂头丧气,分路沿着孩子回家的方向寻找。敬中华开车在海边转来转去,快七点了,没有学生的身影,他冲着身边的牛明亮问道:“不知道你在搞些什么名堂?每年开学都有坐校车的学生出事。校长,你有没有想什么办法?” 牛明亮眼睛望着窗外:“我和两个主任已想好办法,没来得及宣读。”“安全第一。要是学生有个三长两短,我是第一责任人,你也有责任。” “嗯,我知道。” 已经是晚上七点还没有找到学生,牛明亮不得不向110报警,寻求警方帮助。半个小时后,家长打电话说孩子自己回家,敬中华和牛明亮才放心回校。 第三天放学,又有一个家长打电话说她在车站没有接到孩子,经调查得知是学生提前下站。敬中华一听到有学生提前下站的事火冒三丈,把牛明亮叫去办公室:“校长,你不是说想出办法了吗?怎么又有学生没有回家?你想不想做校长?你不想做校长我还想做老板!” 其实牛明亮根本没有想到办法,那天他只不过随口说说而已。面对敬中华的质问,他无话可说,把责任推给跟车老师:“这不关我的事,是跟车老师放学生下去的,与我无关。” “你不要把所有责任推给老师,你给我说说,你们想的办法是什么?” 牛明亮支支吾吾起来:“说来话长,等我整理好给你看。” 电话响起来,牛明亮接住电话,对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你好!请问是紫荆圆小学吗?我是四小的老师,我在紫荆公园看到一个小女孩在哭,从她的校卡上知道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希望你们派人来接孩子,我在公园大门口等。” “谢谢!谢谢!我们马上就到!”牛明亮放下电话惊喜得大叫:“找到了!找到了!四小一位老师说她看见学生在紫荆公园哭,让我们马上派人去接,她在公园大门口等我们过去。” 敬中华一听,两眼发光,脸上露出笑容:“真是阿弥陀佛!我们现在去公园。” 敬中华开车载牛明亮直奔公园大门口,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四处张望。牛明亮下车后急匆匆朝她们走去:“你好!请问你是四小的老师吗?” “是的,你是哪位?” “我是紫荆园小学的校长,我叫牛明亮,谢谢你帮我们找到学生。” 女老师低下身子小声问孩子:“他是你们学校校长吗?” 小女孩童言无忌:“是的,我看见过他骂我们老师。” 牛明亮听着孩子的话哭笑不得,他没有想到孩子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他伸出手说:“来,跟老师回校,跟阿姨说再见!” 小女孩听话地挥挥手:“阿姨再见!” “小朋友再见!” 一场虚惊后,敬中华把牛明亮叫去办公室,命令他晚上必须拿出方案。 牛明亮马上召集主任和组长开会,商量怎样解决学生坐车的事。经过商讨,会议决定开学前两周固定一名老师跟一辆车,每位跟车老师手执一份本车次乘车学生名单,名单上标明各站次要下车的人名,少一名学生不能开车,学生到站后必须看乘车卡,站次不同的不能下车,没人接的不能下车等。这个办法实行下来后,学校没再发生乘车学生走失的事。 第二章 教师节来临,李丽虹手捧一大束鲜花走进办公室。李家伟和赵小林两人手里各拿着一束玫瑰来到刘阳的办公桌前。 “老师,节日快乐!”李家伟笑嘻嘻地将花递过来。 “老师,节日快乐!”赵小林紧接着送花过来。 “你们送花给刘老师呀!想得很周到,有没有有钱的亲戚介绍一个给你们老师?”李丽虹问。 “有啊,可惜结婚了,没钱的老师看不上。”赵小林歪着脑袋想了想,“我还有一个叔叔没有结婚,他比我大三岁,看来不行啦。” 刘阳接过花,笑着叫他们回教室:“走吧,少说废话。” 中午,丁招娣独自在办公室吃饭。这学期牛明亮调她教一年级的语文和数学,她不愿意学校每年安排让她教一年级新生,况且今年语文改用江苏教育出版社的教材,数学用北师大版,她没有教过新教材,对它们没有信心。再则,一年级和六年级的学生一样难教,前者太小不懂事,后者长大很叛逆。说到学校的任课安排,老师们颇有怨言,他们说任课搭配不合理。就主科而言,英语课安排政教主任刘学英教一个班的英语,别的英语老师跨两个年级教四个班的英语,还要带两个班的思品。至于语文和数学,除了教导主任王铁生教六年级一个班的语文和数学教研组长高小松任教六年级两个班的数学外,别的老师要教不同班级的语文和数学。例如:刘阳任教六(1)班的语文和三(1)班的数学兼任六(1)班班主任,麦玲玉任教五(2)班语文和五(1)班的数学兼任五(2)班班主任巩贺任教一(1)班的语文和二(3)班的数学兼任一(1)班班主任……此外,她们还要各自任教两个班的思品。 敬中华看到丁招娣在办公室吃饭,脸一沉,不悦地问:“丁老师,你怎么不去教室吃饭?教室没有班主任学生怎么办呢?” 丁招娣爱理不理地回答:“太累了,想在办公室静一会。” 敬中华看了丁招娣一眼去巡视学校,回来后看见她还坐在办公室就批评道:“你怎么搞的,还没去教室?开学不久,一年级的新生最需要老师带,你把他们关在教室不闻不问出了事怎么办?快去教室看看!” 丁招娣坐着不动,冷冷地顶撞起来:“你以为我不累吗?学校做事不公平,我来了四年,教了四个一年级,为什么非要我教一年级不可?别的老师能跟班上我为什么不能?这几天太累,我在办公室里吃一餐饭有什么不可以的?” “不行!班主任不能在办公室吃饭,这是学校的制度。你马上给我去教室,对课程安排有意见你可以找校长。” 丁招娣依旧坐着不动,铁了心不去教室:“找校长有什么用?他说要顾全大局,服从领导安排,说了白说。” 敬中华火了,拍着桌子说:“不去就给我走!当老师哪有不累的,不想做就走,我不要你这种老师!” “走就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以为这里就你一所学校。”丁招娣收起桌上的东西离开办公室,结算完工资离开学校。临走时,她把事情经过告诉了林美云,并用一种愤恨的口吻说学校管理不行,呆久了人会变成鬼。 教师节晚上会餐,红包是有的,不多,一百元。晚饭在一座常去的酒楼吃,老地方,老菜谱,大家相互说着客气话,相互敬酒,高小松和敬中华行起酒令,你一句我一句,很是热闹。 刘阳的眼睛在搜索丁招娣,她问旁边的林美云:“美云,丁招娣呢?没看见她。” 林美云眉头一皱,说:“她走了,来做什么?被老板炒鱿鱼。” “哦?什么时候?今天早上不是好好的吗?”刘阳惊讶极了,这事情发生得太快了。 “不说,影响心情,吃饭。”美云不耐烦地回答,刘阳没有再问她,事情早晚会明白的。晚饭后大家去歌舞厅玩,包厢里一群人扯开嗓子拼命地唱着,有几个五音不全的同事唱起歌来听了浑身不舒服。刘阳借口头痛到歌厅外面的小石凳上闲坐,林美云跟了出来,坐在刘阳对面,看着天上的星星一句话不说。 “美云,丁招娣为什么走?说来听听。” “说错几句话啦。丁老师不同意学校安排她教一年级,中午生闷气在办公室吃饭被敬董看到,她顶撞老板几句,被炒掉了!”美云把中午发生的事简单向刘阳说了一下,“丁老师因为这一件小事被炒,她在学校干了四年,到头来说错几句话被炒,一点人情味也没有。她下午走的,走的时候她说学校管理不行,呆久了人会变成鬼。” 听美云这样一说,刘阳没有聊天的兴致,她们在舞厅外坐了很久,默默听着歌舞厅里传来的歌声。 11号上午,校门外走进一个个子不高的女孩,她自我介绍叫唐洁,来应聘做教师的。老师们瞪大眼睛看着她,她来应聘老师?不会吧?1米47的个子,娃娃脸,头发束成马尾,t恤衫,牛仔裤,白球鞋配一双蕾丝花边棉袜子,怎么看都好像六年级的女学生,学校不会要她的。事实常常出乎人们意料之外,下午,当唐洁提着行李来上班时,李丽虹惊叫起来:“天,校长把她给招进来啦!简直不可思议,看她的样子像一个六年级的学生,怎么能教一年级呢?”林美云笑起来,说:“怎么不行呢?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有志不在身高,浓缩的才是精华。” 麦玲玉不紧不慢地接过话:“是啊,你看看我们校长,他不是典型例子嘛,个子不高,本事不小。你不知道,相学上说,五短身材的人做事最易成功,他们的福报最大。” “阿麦,你会看相?来,帮我看看面相,看我今年有没有桃花运?”李丽虹对相学产生兴趣,叫麦玲玉帮她看相。 “我哪里会,只不过从书上断章取义而已,文华书城有很多相学方面的书,还有曾国藩的《冰鉴》,你有空可以去看看。” 这时,唐洁笑盈盈地走进办公室,她客气地向大家问好:“大家好!我叫唐洁,初来乍到,请你们多多关照。” “哎,不用客气啦,来到这里就是一家人。”李丽虹对唐洁产生好感,这小女生挺有礼貌的,还不错。 事实证明李丽虹的感觉是对的,虽然唐洁是全校个子最矮的老师,但她的工作能力并不比别人差多少,且为人处事很好,深得同事们的喜欢。与唐洁熟悉后,李丽虹与她成了死党,并给她取个绰号——宝宝,这名字叫起来很好听,唐洁愉快地接受下来。 放学了,校车在路上飞驰,夕阳铺展着万里云锦,染满海面,水面泛起一片金光。刘阳望着窗外的景色不禁赞叹:真美!当初选择来这里因为有海,希望留在这座美丽的城市里,几年下来才知道现实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美好。民办学校的老师不过如城市过客一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工作没有保障,稍有不慎面临被解聘的命运。在里面上班能力不是最主要的,人事关系不能小瞧,要是你同领导搞不好关系,看你不顺眼随便扣你一顶帽子让你走,这是刘阳在学校看到最真实的一面。因此,民办教师似乎成了城市边缘人,所拥有的只不过比普通民工多一个好听的名字——教师。这样想着,她的心情莫名其妙变得惆怅起来。 回校在厨房打饭,芹菜、豆角、空心菜还有树叶汤,刘阳看着绿色食品一点食欲都没有。学校没有餐厅,教室、办公室、宿舍、操场成了老师们的餐厅。教室里有几位同事在吃饭,刘阳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李丽虹把饭菜端到刘阳对面,说:“哎,吃什么啊吃,难吃死了。”坐下后她又问:“刘阳,你觉得哪种男人最可爱?” “可爱?情人啦!情人眼里出西施。怎么?有帅哥追?” “是啊,我认识一个男孩。他要我做他的女朋友,他好远,我的父母不会同意的。” “他在哪里?”“青岛。” “是有点远,小心一点,当心采花大盗。” “我知道,我喜欢他,他那么远,我觉得不现实。”李丽虹说完双手托着腮,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李丽虹是本市人,长得很胖,同事们叫她mm,意为“妹妹”,她的父母是归国华侨,一心想让她嫁给有钱人。李丽虹懂得豪门难进就降低要求找男朋友,并且扬言二十六岁前一定要嫁出去,她谈了几个没过父母关,与父母闹起别扭,双休日都很少回家。 “刘阳,郝辉还不回来,两年哦,小心点,你多关心关心他嘛。”李丽虹这句话让刘阳没有心情吃饭,她胡乱吃了两口去洗碗。程楚馨在洗碗池边,最近她给人的感觉怪怪的,吃完饭总是不停地呕吐。 “呃……”程楚馨呕吐起来,她飞快跑进厕所。 刘阳向程楚馨投去一个奇怪的眼神,等她回来后,问:“阿程,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去看病?” “没什么,可能是胃病犯了,休息一下就好。” 郑芳芳斜着眼睛看程楚馨一眼,问:“阿程,是不是有小宝宝啦?” “乱说,我是那种人吗?” “不一定哦,我是过来人。” “过来人又怎样?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哎,不信走着瞧。” 郑芳芳扔下这句话就走,程楚馨狠狠地瞪她一眼,小声骂道:“神经病!没事乱说!” 星期天,程楚馨去医院看病,李丽虹敲门走进来:“喂,刘阳,阿程可能有小宝宝了,暑假她没回家 ,好像同一个男人同居。” 刘阳奇怪李丽虹怎么知道这些:“你怎么知道的?不会吧,她从来没说过。”刘阳与程楚馨认识两年,同住一个房间也有两年,她没有什么事情不告诉刘阳的。 “傻瓜,全校就你不知道,人家看到他们住在一起了。阿郑的老乡是阿程邻居,有一天她老乡看见一个男的穿着睡衣从阿程的房间出来。” 难怪郑芳芳说程楚馨有小宝宝,可是怎么从来没听见阿程说她男朋友?这个疑问一直折磨到晚上程楚馨回校向刘阳哭诉为止。程楚馨红着眼睛回到宿舍,一进屋就躺在床上,两眼发直,接下来捂着被子大哭。 “阿程,你怎么啦?发生什么事?”刘阳急切地询问。 程楚馨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哭。刘阳没再问,让她尽情地哭,哭出自己的委屈,哭出自己的悲哀。等她哭完后,慢慢听她的故事: “我和他在暑假前的一个同乡会上认识的,他叫董明。晚会结束后我们去跳舞,他很帅,能说会道,是搞推销的。自认识后,他每天来找我,你知道我的年龄不小,应该找对象结婚了。我对他开始也有疑虑,但在他甜言蜜语的诱惑下我的疑虑早就烟消云散。我和他在一起真的很开心,我一直以为自己找到了归宿,所以毫不犹豫跟他同居……” 说到这里,她又哭了。 “为什么以前从来没听见你说过这些?” 程楚馨哭着说:“从开始我以为我们没有结果,一直没有让他来过学校,他说这样也好,省得以后别人说闲话。” 刘阳忿忿不平:“等到你们的事可以公开时,你已经有孩子。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些,还当我是你的好朋友。他呢?现在他在哪里?他知道你有孩子吧?” “他说孩子不是他的,让我去打掉。你不知道,我们才同居一个晚上,没想到会怀上孩子。”程楚馨说完用红肿的眼睛向刘阳投来询问、哀求的目光,“我正犹豫,要不要打掉他。你说呢?” “一个晚上就中奖?你呀,真是神经!留着干什么?打掉吧,你要为自己以后打算。”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以后怎么见人啊。”程楚馨一双红肿的眼睛里满是悔恨,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刘阳真替她难过,这样一个单纯的女孩子竟被别人玩弄。 纸是包不住火的。程楚馨怀孕的事在学校老师中一下子传开,大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很复杂,有同情,有轻视,有嘲笑,还有幸灾乐祸。有人说以她的个性怎么会无声无息与人家同居怀上孩子;有人说作为一个老师不应当未婚先孕,这是教师师德和个人修养的问题;有人说她怎么那么儍b,被人家玩了还要给他生孩子;还有人说她话该,谁叫她平时自以为是,高高在上,不把人放在眼里。刘阳没有加入讨论,因为程楚馨是她的好友,有些事情不能单凭理智,尤其感情。 中秋节,学校给每位教师发一盒月饼。晚上,满城灯火,如繁星点点,与天上明月争辉。月色正美,只见月亮将那银辉像白练样抛下来,映照着波光潋滟的海水,晶莹闪烁,异常迷人。在风的呼唤下,海面波光闪闪,它们姿态万千,变化多端,泛着梦的光辉,闪着爱的呢喃。刘阳与程楚馨在海边一个石凳上坐下来,一边品月饼一边看烟花。海边人很多,最开心的当然是孩子们,一手拿着荧光圈,一手提着灯笼四处游荡。良辰美景,花前月下,漂泊在外的人,每到此时更能体会“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意境。放烟花时,五彩缤纷的烟花在夜空中显得格外的美丽,人们大声欢呼着,笑着,整个海边被一种浓浓的喜悦包围。看着海边的情侣成双入对走过,刘阳的心里泛起淡淡的忧伤,自己的男友不也去新加坡四年了吗?现在杳无消息,难道几年的感情抵不住时空的变幻?对着夜空中的圆月,她的内心像海边的波浪一样起伏不定,远方的他,能感觉到此时她的思念与牵挂吗? 望着明月,程楚馨突然吟起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刘阳接着吟诵:“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阿刘,我们来玩诗词接龙,与月亮有关的诗词,我说前两句,你接后两句。” 刘阳满口应承,难得见程楚馨有如此好的心情:“好啊,看看我们能说哪几句。” 程楚馨先说:“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刘阳紧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少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阿刘,我们回去吧。”程楚馨没了吟诗的兴趣,说要回校。二人各自想着心事,一路无语。 第三章 中秋节后,程楚馨的心情越来越坏,经常莫名其妙发脾气,刘阳劝过她很多次都没有用。一天早上,程楚馨走进办公室伏在桌上哭,任旁边的人怎么问她也不回答。等了一会,程楚馨停止哭泣,拿出纸巾擦干眼泪坐在座位上发呆。怎么办?要还是不要?打掉孩子,我和他将彻底结束;留下孩子,他会不会看在孩子份上与我重归于好?万一他不认孩子呢?她的内心纷乱如麻,不知道如何是好。不久,一个帅气的男子走进学校,程楚馨请假同他一起去医院,两人只顾走着,谁也不搭理谁。 那男子一走,老师们议论起来,郑芳芳伸长脖子一直看着程楚馨二人走出校门才坐回位:“哇!阿程的老公好帅气哦,不知道她搞不搞得定。” “是啊,学校找不出一个比他好看的,难怪阿程喜欢他。”李丽虹羡慕地赞美着,“什么时候我也能遇上个帅哥?” 李素玉正对着镜子化妆,一不小心把眉毛画歪,她懊恼地把眉笔往桌上一放,拿出纸巾擦净后重新描眉。才画好一条眉毛,牛明亮背着双手踱着小步走进来,她连忙把化妆盒收进抽屉,拿出书装着写教案。 “李老师,你在忙什么?”牛明亮笑嘻嘻地问。 “校长,你好!欢迎你来视察。”李素玉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指指桌上的书,“我在备课。” “哦,你今天怎么看起来与平时不同?”牛明亮凑到李素玉跟前压低声音,“你的眉毛怎么只有一条?还有一条呢?” 李素玉拿出镜子一照,脸一下子红了,我的妈呀,脸上只有一条眉毛挂着,多难看,她顾不得牛明亮在场,画起眉毛来。 “李老师,打卡后不能做其它的事,下次再犯要罚款。” 牛明亮说完转身离开,李素玉伸出右手食指对着他的背影戳了戳:“算我倒霉,被你抓住,下次还能被你抓住?想得美!” 程楚馨二人来到医院门口,她停下脚步问:“董明,孩子有好几个月了,你说怎么办?” “能怎么办?打掉,我哪有钱来养,我没有固定工作,你不是不知道。” “你无耻!你不是说有了孩子就结婚吗?你让我打掉我就打掉,我凭什么听你的?”程楚馨气得大骂,冲上去打了董明两拳。 “你真贱,还有脸来说我,这孩子是不是我的还不知道。” “你,你……”程楚馨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她悲哀自己遇到一个无赖。 “打不打是你自己的事,我只有五百元钱,你看着办。”董明拿出五百元钱扔给程楚馨就走,留下她一人在医院。那天医院的病人很多,到下班时还没轮到程楚馨,她只得回校。 吃过晚饭,程楚馨要刘阳陪她去海边散步,她们坐在海边的石凳上看着大海沉默无语。 程楚馨打破沉默:“这个孩子真是命大,今天去医院,等了一个上午该我时又下班了。刘阳,我决定把孩子生下来,不管未来有多苦,我都会把他养大成人。” “你发神经!”刘阳说,“你要明白,世上很多事没有后悔药卖。孩子会给你以后的人生道路带来许多麻烦,况且董明不要这个孩子,你还生下来干什么,他有没有给你钱?” “有,给了500元。他没有固定工作,哪里有钱?” “你啊你,哎,怎么说你呢,自己决定吧。”刘阳放弃劝程楚馨的打算,让她自己决定吧。夜幕降临,海面上的点点渔火与小舟一起溶进朦胧的夜色之中,给人以虚幻迷离的感觉。两人的心情却是那样的沉重,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刘阳和程楚馨回到学校,李丽虹大声叫道:“阿程,刚才有靓仔打电话找你,他好像很关心你,一直问你去哪里,他说等会再打来。” 程楚馨不高兴地瞪了李丽虹一眼,冷冰冰地说:“知道了!你那么大声做什么?是不是想让全世界都听见你的声音?” 李丽虹看了看程楚馨没有做声,等了几分钟,电话响起来。程楚馨接过电话,听对方说了几句后她开口大骂:“你这死王八蛋,少说风凉话。我告诉你,你不负责任是不行的,躲到天边我都会把你揪出来。你不用多说,我不会同意的,有种你过来当面说,不要在电话里讲。”此后,她一直沉默,听电话那边讲,听着听着,“啪”地一声,她重重地挂断电话。 挂断电话,程楚馨走出办公室到操场散心。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恨啊,恨无情无义的男人,让她颜面扫尽。她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想起离开家乡时父母的期望,不觉潸然泪下。当初,自己满怀憧憬来到特区,带着梦想,带着父母的嘱咐,希望自己先找到一个好老公,然后在这座城市里扎根,可是现在呢?未婚先孕,男朋友不负责任,撒手不管。以后怎么办?孩子要还是不要?为什么要惩罚孩子?他也是一条生命,对,我要生下来。 程楚馨在外面转了一会回办公室,郑芳芳跟着走进来问:“阿程,你去哪里啦?有人打电话找你。” “知道啦。” 郑芳芳走到程楚馨身边小声问:“是不是帅哥打来的?今天的帅哥是不是你男朋友?长得好帅气啊,什么时候喝你们喜酒?” “关你屁事,我弟弟就不能打电话给我?你以为是谁啊?”程楚馨没好气地回答她。 “哎,算我没问啦,你凶什么啊,我是好心关心你。” “谁要你关心?没事关心你老公吧!心情不好,最好别烦我。”程楚馨起身回房。 “真是变态!”郑芳芳对着程楚馨的背影骂道。 “你骂谁?谁变态?你给我说清楚,我惹你了吗?”程楚馨忽然从外面转回来,“不要以为我走了,我在外面听得很清楚。” 眼看着她们要吵起来,刘阳连忙相劝:“别吵了,大家少说几句吧,说多了伤和气。” 两人哪里肯听劝,郑芳芳头一抬,眼睛瞪着程楚馨:“就是你变态!人家好心好意问一句你干嘛发那么大火?” 程楚馨左手往腰上一叉,右手指着地下骂:“你才变态!你不变态怎么知道变态是什么样!” “这么说你承认你自己变态啦!” 吵架声惊动敬中华,他走出来看了看,问道:“你们在做什么?吵些什么啊?一点素质都没有,学校不是菜市场。” 看到敬中华走来,她们不再攻击对方,郑芳芳的女儿张妮问她作业,郑芳芳随手抓起一本书打过去:“这么简单的作业不会写,真是猪!叫你听话点,不听话以后没什么好下场。滚一边去,别烦我!” 程楚馨冷眼看着郑芳芳打张妮,心里骂道,打吧,使劲打,打死不关我的事,有本事管教好自己的人。 回到房间,程楚馨拿出董明的相片慢慢看着,听到刘阳开门赶紧藏好相片假装睡觉。这几天刘阳的心情好不到哪去,男友郝辉的电话越来越少,有时说话还吞吞吐吐的,不知发生什么事,如果在国内,刘阳早去见他,他那么远,她只能白担心。刘阳拿出一本书看起来,书里夹着一张日历卡,日历上画着一个红圈,她想起是自己的生日,哎,自己的生日居然忘记了,算了吧,一个人过生日有什么意思,徒增烦恼罢了。 第四章 又到开例会的时间。说到开例会真是烦,与公开课、教研活动一样只是形式主义,更要命的是一开就是两三个小时,总是由牛明亮唠唠叨叨说着重复的事。开会了,办公室没有几个人在听,看小说的、写教案的、改作业的、看报的都有。牛明亮有事外出,教导主任王铁生公布完一些日常事务后接下来就是教研活动。一听说搞教研活动,老师们叽叽喳喳地说过不停,但没有一个人说正事。 王铁生打住喧哗声:“别说了,开始开会,郑芳芳你有什么事没有?” 郑芳芳是语文教研组长,她看了看记录本:“我觉得现在五年级的作文比较难写,王主任,你们六年级怎样?” 王铁生任教六年级语文,他个子高,身材瘦,戴着一副大眼镜,老师们给他取个绰号叫王眼镜。王铁生是个不喜欢说话的人,对牛明亮言听计从,牛明亮说一他不敢说二,老师们私下叫他傀儡。 王铁生用手托托眼镜架子慢条斯理地说:“差不多,那些学生又懒又不认真。” 李素玉才不管你搞什么教研活动,敲着桌子问:“主任,当官该为民做主,高年级的班主任很累,能不能少点任务?家访、跟车、坐班、值日多累,你们当官的不知民苦。” “我知道你们辛苦,会向老板建议的。” “那什么时候给我们班任减负?”李素玉紧接着问。 王铁生一阵沉默,不知如何回答李素玉的问题。见他不说话,老师们趁机闲聊,有的说家乡的风味特产,有的说家乡的风俗民情,有的说班上谁谁不听话,还有的报怨工作太累,希望学校能给老师们减负…… 教研会在闲谈中结束。走出办公室,李丽虹对李素玉说:“亲家母,说了也白说,看眼镜一副傀儡相,他有资格去发言吗?” “白说也要说,总比不说好。” 刘阳从旁边走过,笑了笑没有搭讪,明天体卫科的医生来学校体检,她要备齐学生的资料。 上午,体卫科的医生过来了,李婉琪把外衣脱下来捆在腰上。刘阳把她拉到一边,问道:“李婉琪,你怎么把外衣脱下来捆在腰上?这是学生的样子吗?” 李婉琪的脸霍地红了,附在刘阳耳边小声说:“老师,我的月经来了,没带卫生巾,裤子弄脏啦。” “怎么不早说?我去拿卫生巾和裤子给你换。”刘阳回宿舍拿来卫生巾和裤子叫李婉琪换上,嘱咐她少喝冷饮。体检很快,检查的结果是学校近三分之二的学生近视。 中午休息时,李丽虹拿着一封信走进刘阳的宿舍:“喂,青岛的那位来信了。” “信上写什么?” “他说他换了工作。” “他在哪里上班?” “码头开车,他说过几天来看我。” “你相信他会来看你吗?你想见他吗?” “过来再说吧,谈了几个感觉麻木不仁,不知是否有激情。” “那你得小心,不要没买票就上船,别上错了船吃不了兜着走。” 李丽虹拿起程楚馨床上的枕头向刘阳一扔:“你这家伙,净没好话说,我来抓痒痒,要是你被我抓住看我怎么收拾你。” 门外传来敲门声,李丽虹开门一看是程楚馨回房,忙借口有事离开。程楚馨重重关上门,阴沉着脸说:“刘阳,以后不要叫人来我床上乱动,一点教养都没有……。” 见程楚馨心情不好,刘阳没敢多说,任她不停地埋怨。程楚馨看刘阳不理她,更气:“你什么意思?跟你说话你不理,我得罪你什么了吗?” “没有啊,我看你心情不好不敢多说。” “我心情好得很,哪像你成天板着脸不说话。你也真是的,对别人满脸笑容,看见我冷若冰霜,你什么意思嘛。” 真是冤枉啊,刘阳暗暗叫苦,成天板着脸的应该是你程楚馨。你板着脸对别人,别人怎么能够笑容满面对你?哎,做她的室友真是倒霉,除了要察颜观色外,说话做事还得小心翼翼。 下午放学后刘阳去家访,家访是每个班主任必须做的一项工作之一,达标率是班级学生总数的80%,期末学校抽查不合格要扣奖金。家访最怕遇上没有礼貌的家长,你站也好,坐也好,说也好,不说也好他爱理不理,这种人最难应付。今天家访的学生叫杨佳佳,杨佳佳是江西人,父母在市里开了一家汽车维修站。 刘阳踏着自行车与杨佳佳边走边谈:“杨佳佳,毕业后回家吗?” “不知道。” “你妈给你说过没有?” “妈妈说毕业后再决定,也许那时我们已离开这里。”杨佳佳说,“我们没有本市户口的可以进公立学校吗?考不上还不如回家读。” “是吗?为什么有这种想法?说来听听。”刘阳想知道杨佳佳对社会和现实的看法,尽管他的看法是不成熟的,毕竟有着他的思考和见解。 “谁想进民办学校?要是有关系进公立学校早走了。公立学校上电脑课每人一台电脑,我们学校几人一台争得打架。他们的活动课每周都有,我们整天在教室里学呀学,他们还有足球踢。” 说到足球,杨佳佳一脸的向往。他的话虽有些片面,事实上民办学校在一定程度上与公立学校的确有分别,普通民办学校更甚,无论从师资还是教学设备上两者都不能相提并论。民办学校是私人承办,带着谋利性,生源往往决定着学校的生存。 杨佳佳家在海边一座大酒楼对面,不大的铺面摆满各种汽车零件。铺子用木板隔成两层,上面一层住人,下面做客厅、厨房和办公室,凡能用上的空间全用上。他的母亲胡玉平正在切菜,见刘阳来家访,放下菜刀热情地招呼:“老师来了,请坐,请坐。”一边说着一边从冰箱里拿出饮料给刘阳:“老师,请喝水。” “谢谢!” “老师,杨佳佳在学校表现怎么样?是不是很调皮?”胡玉平问。 刘阳把杨佳佳的表现如实相告:“佳佳是个聪明的孩子,来学校一个星期和同学玩熟了,他最大的缺点是上课爱讲话,注意力不集中。” “在东莞时他的班主任来家访也说他上课爱讲话,控制不了自己。为这些事他没少挨打,就是改不过来,以后要麻烦老师多费心。必要时你可以打,我们不会怪你的。” “老师,你来了。”杨佳佳的爸爸杨文斌提着一袋水果走进来。“他在学校怎么样?是不是又闯祸?这孩子只知道玩,上星期六玩到晚上11点才回来,问他去哪里玩,他说跟一个叫陈敏敏的同学到海边去看海。” 胡玉平为孩子解围:“别说了,同学之间玩一下没什么的,下次不要玩得太晚回来。佳佳很有个性,有一次他爸爸骂他,他竟然说活得没意思还不如死,上楼去拿一根绳子想上吊,要不是我刚巧上楼看见,他早就没命了。” “还不都是你宠的。杨佳佳,我告诉你,要是你不认真读书,考不上大学我供你到十八岁去自寻生路。我小时候家里穷十四岁出来打天下,到今天才有这个光景,现在有条件让你学习你还不珍惜。” 眼看二人要吵起来,刘阳连忙打圆场:“孩子的成长有一个过程,相信在学校与家庭的共同努力下,他会很快跟上来的。” 刘阳与杨佳佳的父母交谈半个小时起身告辞,她骑着自行车沿海边慢行,不经意间看见前面有一对熟悉的背影,是谁呢?仔细一看,原来是王铁生和汤小琴。刘阳赶紧转身加快速度向另一个方向而去,避免尴尬的事发生。 汤小琴和王铁生在海边一前一后地走着,两人看看四周没有熟识的人,在草地上的一座雕塑后坐下来聊天。王铁生用手扶了扶眼镜,说:“昨天,郑芳芳跟我说她下学期可能会回老家。” “是吗?她走后语文教研组长由谁来做?” “不知道。校长不知道这事,郑芳芳嘱咐我不要说出去,我只跟你说过,你可不要泄露出去。” “你还不相信我?”汤小琴的心情莫名地兴奋起来,郑芳芳一走,校长会不会让她来做? “想什么心事?为什么不说话?” “哦,没什么。”汤小琴掩饰着自己的失态,整整额前的头发,“她有没有给你说为什么走?” “没有说走的原因,可能家里有事必须回去。有机会我会在校长面前推荐你的。” “谢谢!” “时间不早了,回学校吧,我先走,你等会再回来,路上小心点。” 王铁生起身看看四周没有认识的人,迅速离开汤小琴,汤小琴待他走远后起身沿着另一条路回校。 回到学校,桌上放着李丽虹打的饭菜。晚上吃什么呢?刘阳一看,要命!空心菜加酸菜肥猪肉,冬瓜汤里浮着肥肉末。 办公室只有金安安和宝宝在批改作业,金安安看见刘阳吃饭,问:“阿刘,你去家访了吗?” “是的,怎么还没回家?” “哎,命苦啊,作业没有批改完,这些小兔崽子写得乱七八糟的。上次作业检查刘主任已经找过我,他说下次再出现问题要扣钱。” “可能因为你没住校的原因,他们看你在办公室的时间少就找你。” “我才不想住校,几个人挤在一起,多压抑。在外面一个人住一间大屋子多好,干嘛要全部住在学校?” 刘阳也不满意学校要求全体教师必须住校的规定,老师们处理好当天的工作可以去喜欢的地方住,干嘛非得要住在学校。没成家的老师还好,成家的老师更麻烦,像张秀英,带着一个七岁的儿子挤在一个不足十平方的屋里多不方便,与她同宿舍的李素玉常抱怨夏天不敢穿睡衣睡觉,怕对孩子成长不利。全校只有四个人没有住校,一个是敬中华的干妹妹吕慧欣,一个是金安安,另一个是秋之云夫妻,前者是皇亲,后两者是学校没有床位。 “宝宝,没出去玩?”刘阳问她。 “没有,还剩下一叠作业本没有批改。”宝宝挥动着红笔认真地批改作业,生怕一不小心改错题目。来紫荆圆小学快一个月,她还没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她尤其怕起夜,宿舍没有洗手间,晚上一个人不敢上厕所,只好一改多年起夜的习惯。 不知什么时候,李丽虹走了进来,她看到宝宝埋头苦批,问道:“宝宝,没出去玩?” 宝宝揉揉额头,抬头说:“还有作业没有批完,批完后再出去走走!” “切!你积极啥?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可是我也不能不对学生负责吧?该做的要做好,尽力而为。” 李丽虹撇撇嘴:“你以为在这里做事认真就呆得住?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动不动炒人,怎么出校门的都不知道!不信你问刘阳。” 刘阳只顾吃饭,没理会李丽虹的话,金安安接过话:“是啊,阿李说了一句实话,你刚来学校不久,看多了听多了你就知道里面的人事关系要多复杂就有多复杂。” 宝宝没说什么,她刚来不久,地盘没站热,对这里的人事了解很少,最好的办法是多做事少说话。 第五章 时间在忙忙碌碌中度过,工作越来越累,刘阳到办公室刚把茶泡好,牛明亮就叫她去校长室。牛明亮做事擅长心计,老师们都怕他,刘阳纳闷不知有啥事找她。 “刘老师,我跟你说一件事。”牛明亮小声说。 “校长,什么事?你说!” “我要离开学校,老家的学校要我回去报到,不回去算自动离职。私立学校没有发展的机会,工作没有保障,福利待遇也差。” 刘阳听着他的话一头雾水:“校长,你的意思是你要走?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牛明亮点点头,用探询的目光注视她一会:“如果我要走,准备让老王当代理校长,你做代理教导主任,怎么样?” “我?不会吧?”刘阳一惊,连忙推辞:“我不行啊,汤小琴比我更有能力,你让她做吧。” “机会难得,别推辞,锻炼一下更好,以后出去找工作都方便。你的课时暂不变,发工资时按上的课时发,这样不用招人,你看行不?” 刘阳既高兴又紧张,最后她还是答应牛明亮的安排:“谢谢校长的信任,我试着做做看。你什么时候走?” “过几天,我把这些安排好后才走。” “好吧。谢谢校长的信任,祝你一路顺风!” 刘阳走出校长室,牛明亮身子往后一靠,就着转椅转起圈,这一招可谓一举三得,一来试探敬中华对他的态度,二来考察王铁生的忠诚度,三来查清哪些老师会说他的坏话。至于刘阳,不过是他临时安放的一颗棋,想撤走就撤走。 三天后,牛明亮回老家了,王铁生做代理校长,刘阳接替他的位置做代理教导主任。牛明亮走后,老师们压抑的心情全放开,晚上办公的人越来越少,吃零食、聊天的多起来,王铁生不敢管也不愿意管,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汤小琴看着刘阳做了代理教导主任,心里很不服气,表面上没说什么,私下与刘阳较起劲。 晚上,林美云打电话说别人送来螃蟹,请刘阳和李丽虹去尝尝鲜。李丽虹忙着回家,刘阳独自去美云家。林美云家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区里,老公是学校的美术老师,叫秋之云,他们是学校公认的模范夫妻,因为学校房间不够,牛明亮批准他们在外面住。 吃完饭,刘阳向美云夫妻说起牛明亮的事:“阿林,校长回老家的事你们知道吗?” “知道,他给我们说过,说老家学校让他回去,有可能不回来了。” “你们有什么看法?” 林美云不相信牛明亮的话:“他会不回来吗?好不容易当上校长舍得走?你不知道他老家是山区,很穷的,阿秋当年画画时去过他们老家。他现在买房了,两个儿子在这里读书,回老家养得起他儿子吗?他不会那么大方,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是牛魔王啊。” “来学校应聘时,陈校长念在老乡面子上收留他。他妈的,不是好人,后来他用阴谋诡计把陈校长搞走,简直是小人。”秋之云说起学校以前的事,话题越扯越远,渐渐说到牛明亮头上:“你不知道,校长来找工,个子太矮没有一所学校要他。陈校长与他是同一个地区的,看他可怜招他进来,结果引狼入室。他刚来课时多,教三个班的数学,陈校长拉他一把,让他做教导主任,他用一个小小的计谋让老板炒掉陈校长。” “当初校长来面试,他的第一句话是:大家好,我姓牛,我叫牛明亮。他穿着一双破凉鞋,袜子破了几个洞,脚趾露在外面。那形象,除了敬董要他,谁要?敬董是个卖鱼的,对教育懂个屁。”可能是秋之云用了个“屁”字,美云用手捅捅他,示意他不要说脏话。 接着,秋之云善意地提醒刘阳:“这次校长走,不知耍什么花招,他肯定会回来,他已经在这里买房,回去是不可能的,不信我们看看以后。刘阳,你要小心点,不要让他抓住什么把柄,不然有你的小鞋穿。” 刘阳觉得无所谓:“无所谓啦,做不做教导主任都一样,看看他到底玩什么花样。” 开学有一段时间,学校的教学工作全部安排好,代理教导主任没什么事做,开会时一切由王铁生代劳。刘阳没事时就在教导处看看报,整理整理资料,作个小官的感觉还是不错,没人管嘛,更好的是自己批改的作业组长们不会来查,可以偷偷懒,唯一不舒服的是坐在对面的刘学英。刘学英是政教主任,兼任英语教研组长,听名字以为他是女的,其实他是男人,他喜欢管闲事,爱指手画脚,说话时口沫横飞,表现欲特强,大家讨厌他私下叫他bb。刘学英是牛明亮从家乡带来的,准确点说他是牛明亮的眼线。牛明亮还在办公室安置亲信,教师有什么想法或风吹草动他马上能知道。 正如林美云夫妻所料,一星期后牛明亮从家乡返校。王铁生做他的教导主任,刘阳还回原来的位置。牛明亮回来制定许多管理制度,如窗户一扇没关扣两元,班主任做完操没带学生进教室扣五元,学生打架一次扣五元,流血一次扣十元等等。其中变化最大的是增加教师作业批改量,硬性规定除《一课一练》的作业外,每个老师每星期必须批改五次作业。语文上完一课要布置一次课外作业(生字、词语、作文、试卷除外),作文是每两个星期一篇,试卷每单元批改一次;数学每个例题上完后老师要布置相应的课外作业,这些作业都要批改并列为常规检查的内容。老师们对这些规定敢怒不敢言,一个个叫苦连天,早知这样还不如不让他回去,回去一趟让大家多多少的事做,哎,以前说累,现在更累。 星期二早上,牛明亮在教师办公室前的黑板上写出通告:昨天下午放学一(4)、一(5)、二(3)、三(2)、五(1)班没关窗户,以上班级的班主任每人扣4元。老师们看到通告神经绷得紧紧的,他们原以为校长上次说的话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是做给敬中华看的。现在看来牛明亮是动了真格,他将实行严厉惩罚措施。老师们不敢大意,认认真真地批改作业,谁愿意被扣钱呢,工资原本就少,每个星期扣下来还能剩下多少。大家在紧张工作的同时对牛明亮充满恨意,恨他管得太死,扣得太多,比如一个语文作业本里错三个字要扣5元,数学一本作业本里改错两道题也要扣5元。牛明亮回来后老师们出去散步的时间明显减少,他们一有空就在办公室改作业,唯一让老师高兴的是每周例会后不用开教研活动,大概牛明亮感觉到教研活动形同虚设,老师一没精力二没能力进行教研,不如取消乐得清闲。 上课铃响了,刘阳拿着教学用书走进教室。清点学生人数时,她看见曾绍安没来上课,问有没有学生知道他为什么不来上课,李婉琪吞吞吐吐地说:“老师,曾绍安说如果刘主任让他理发,他就不来上学。” 哦,刘阳想起来了,曾绍安左耳先天畸形,没有耳廓,所以他才留长发。下课后,刘阳打电话给曾绍安家长,电话停机联系不上,她只好去教导处找刘学英了解事实真相:“刘主任,曾绍安理发是怎么回事?他下午没来上学。” 刘学英张嘴便口沫横飞:“他不来关我什么事?你看看他的头发像什么样子,与外面的流氓有什么区别,全校就他一个人特别。” 刘阳本能地往后一退,说:“主任,他的左耳先天畸形,没有耳廓,他怕同学看到才留长发。” “我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既然如此,不理他算了。” 刘阳生气地看刘学英一眼,真是神经,你说一句话轻轻松松,我呢,还要去找学生。放学后,刘阳去曾绍安家家访,他的母亲冯新年接待了她。冯新年大约四十来岁,黑黑的皮肤,微胖的身材,头发看起来乱糟糟的,说一口广东味很浓的普通话。当刘阳对她说曾绍安没上学时,她吃惊地瞪大双眼,着急地问:“刘老师,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没去上学,谢谢你来告诉我。”等了一会,冯新年说:“你不知道要我怎样当这个家,他爸爸从不理这个家。早上,绍安说他去上学,原来他没去学校。” “你们家有电话吗?”刘阳问。 “有。”冯新年拿出纸和笔写下电话递给刘阳:“老师,有事你给他爸爸打电话,拜托了!” 刘阳收下电话号码:“好,中午绍安回家时请你们和孩子一起来学校,我们面对面给孩子说会更好。” 下午放学后,冯新年和曾绍安来到学校,曾绍安的父亲没来。冯新年一坐下就流泪:“哎,叫他父亲来,他说没空,我不知道该如何管这个家,绍安又不争气。” 刘阳把曾绍安拉到冯新年身边:“曾绍安,看着你妈为你流泪,你有没有惭愧感?你知道你上午没上学有多少人为你担心?” 面对母亲的指责,老师的批评,曾绍安眼泪啪嗒直往下掉:“妈妈,老师,对不起,以后我不敢私自旷课。” “知道错了就要改正啦,安仔。”冯新年说完又流下眼泪,她与刘阳聊了一会说家里有事要回去,临走时再三请刘阳打电话给曾绍安父亲,向他讲讲孩子的事。 送走家长,老师们议论起冯新年。 李丽虹伸头向门外看看,确定他们走远后说:“哎,这样的老婆做得真是悲哀,孩子有事不敢打电话给老公让老师打过去,真是不幸啊!” 麦玲玉把手中的笔往桌上一放,头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说:“幸福的家庭大多相似,不幸的家庭有各自不幸的原因。你看他妈妈,头发乱糟糟的,没事做不把自己打扮漂亮点,像一个垃圾婆男人看了不烦才怪。” 张秀英“哎”一声,问道:“刘老师,曾绍安的爸爸是做什么的?” “听说是搞装修的老板,开了一家装修公司。” 李素玉接过话:“难怪!你看曾绍安妈妈的样子,我看了都烦何况她老公。好歹是个老板啊,当老板娘的要打扮漂亮一点嘛!” 小布什插上一句:“说句顺口溜给大家听:握着小姑娘的手,好像回到十八九;握着情人的手,一股暖流上心头。握着小姨子的手,后悔当年握错手。握着老婆的手,好像左手握右手。” 小布什一念完,老师们大笑起来,程楚馨转过身骂道:“死小布什,什么左手握右手,一点不正经,你一个大男人在女人堆里说这些无聊的话你好意思啊你!” “去!我没做错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开开玩笑有什么嘛,大惊小怪。”小布什说完离开办公室,他怕同程楚馨吵架。 小布什真名叫邓有才,英语教师,湖北人,因其貌似美国总统布什故名。小布什是足球彩票迷,每期必买,虽屡买屡败,屡败屡买却从不言放弃。双休日,他伙同几个买彩票的兄弟聚在一起埋头分析足球赛事,讲得高兴时背着手在办公室踱着步高谈阔论,说到激动处把袖子向上捋捋,摩拳擦掌,捶胸顿足。只要有空他就拿出那本记录足球赛事的笔记本来看,分析了再分析,考虑了再考虑,对教学工作没有彩票热情。学校开会对老师买彩票的事提出批评后,小布什的分析彩票活动转为地下,只要看到领导的影子他马上正襟危坐,批改作业,等领导一走又拿出笔记本分析起来。直到敬中华在会上再次批评老师买彩票的事后,邓有才感到生存危机,在教学工作上下许多功夫,有时中午给学生补课。 第六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星期五,明天可以休息了,真好!下午最后一节周越上三(1)班体育课,他打开厕所旁放置体育器材的小屋子,好不容易挑了两个呼拉圈,两副乒乓球拍和一对羽毛球拍。他又从一个纸箱里拿出两个乒乓球,再找出一个羽毛球和几根绳子匆忙向操场走去。学生早已等得不耐烦,队伍散落开来。 “老师,给我!” “老师,我要啊!” “老师,拿来!” 学生蜂拥而来,一个个伸出手争着要抢周越手上的东西。周越大喝一声:“鬼东西,给我站好!什么时候排好队什么时候自由活动。”这句话颇有威力,学生乖乖地站好队,眼睛盯着周越手上的球拍叫嚷着。 “不许吵!再吵去一边站去!”周越吼叫着,“吵个鬼呀!女孩子过来拿羽毛球,男孩子拿乒乓球。” “呼拉圈和绳子呢?”学生问道。 “给女孩子。” “ye!”女生一阵欢呼,高兴地拿着呼拉圈和绳子跑去玩了。男生不服气,围在周越身边不肯离去,说他偏心眼,喜欢女生虐待男生。周越不甚其烦,回到小屋拿出一个篮球给男生,他们才欢欢喜喜地散去。 真要命!周越暗暗骂着,他走到操场上的一棵大树下蹲着看学生玩。周越是上学期来学校任教的,当他第一次打开厕所旁的小屋时,不禁哑然,里面连一个六成新的体育用品也没有,学生怎么上体育课?无奈之下他去请教老教师以前的体育老师怎样上课,他们说放羊啦,只要学生不出事就行。周越似懂非懂地听着,上了一个月的课后明白放羊是怎么一回事。学校有二十几个班近千个学生,只有他一个是专职体育老师,周越教一至三年级十二个班的体育课,每周二十四节,光是整队就够呛,哪有精力带学生玩,不放羊还能做什么? 才蹲下不久,一个男生跑过来说篮球没气跳不起来,问学校有没有气筒。紧接着,几个女生过来说羽毛球拍坏了,呼拉圈外层的线松了。周越刚帮他们修好,又有几个女生跑过来告状,说男生捣乱不让她们跳绳。周越听着女生叽叽喳喳的话,没好气地说:“滚!你们还让不让人活?” “老师,打架了,你快过来看啊。”一个男生边跑边喊,“打架了!打架了!” 敬中华听到喊声,探头向窗外看了看,他看见周越站在树下纳凉,便走出去说:“周老师,学生在外面晒太阳,你倒是站在树下遮阴。” 周越站着没动。 “叫你不要站在树下,你当什么老师?学生晒太阳你在树下乘凉。”“他们在自由活动。” “什么自由活动,学生打架你知不知道?” “知道,抢篮球搞的。” “你还站在树下,出来!” 周越听着敬中华命令式的口吻,不服气地说:“你给我一千块工资我就晒太阳,你给我九百块工资我就站树下。” 敬中华悖然大怒:“行啊,你要站树下现在就给我走,我们不要你!” “走就走,谁希罕这里。” 周越毫不犹豫地回答着。 周越当天就离开学校,走时还笑眯眯地同老师们打着招呼,说后会有期。老师们对他的走一无所知,以为他另寻高就,直到例会时牛明亮通告事情经过后大家才明白真相。老师们对周越的走没有什么感觉,大概是不太熟悉的缘故,倒是他那句“你给我一千块工资我就晒太阳,你给我九百块工资我就站树下”的话让众人笑了很久。 终于等到发工资的时间,牛明亮在办公室前的黑板上写下几个大字:午饭后发工资。老师们见了个个笑逐颜开,忙碌一个月终于发工资。 小布什摇头晃脑叹气说:“哎,我是没有什么希望,早用去三分之二,发工资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感觉。” 李素玉笑他:“小布什,中奖没有?怕什么,十次投资一次收获,别忘了中500万大奖后请我们吃满汉全席。” 小布什呵呵一笑:“没问题,我请你去包间,总统房的。” “先中奖再说吧。小布什,怎么不见你中一次奖?”李素玉再问。 “哎,我的钱国家帮我保管,现在不是拿出来的时候。”说完这一句,小布什竟然唱起歌,“为了生活,我们四处奔波,没钱的日子难过。过了一天又一天,口袋越来越少钱,只盼着发工资那天……” “邓老师,什么喜事让你高兴得唱歌?”敬中华听到小布什的歌声走过来问。 歌声戛然而止,小布什看到敬中华走进来,脸一下子红了,伸伸脖子没有回答,大家看到他尴尬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领完工资,刘阳想着晚上去购物,林美云走过来悄悄对她说晚上去跳舞。林美云是学校少先队辅导员,很少与她出去玩,刘阳一口应承。林美云接着去游说李素玉和李丽虹,搞定后她说晚上去工会大厦唱歌。一放学,李丽虹特意去一家美容院化妆。晚上,四人按约到沿河路边的桥上见面。李素玉和李丽虹穿着西装,有职业女性的味道;刘阳和美云穿着比较随意,都是休闲装。四个人走在一起,高矮胖瘦各具特色,美云瘦,李丽虹胖,李素玉高,刘阳矮。 一路说笑走进歌舞厅,服务生送来茶水后她们开始聊天。环视四周,舞厅里以中老年人居多,偶有几个年轻人都是成对的,李丽虹坐了几分钟直埋怨不好玩,没男孩请跳舞,说晚上的60元化妆费白白浪费了。正说着,从外面进来两个男孩,一高一矮,两人在她们旁边的一个台位上坐下后叫上水果和饮料。他们边吃边高谈阔论起来,话题从市内环境到市内消费一直说到美国的物价,好像不是来跳舞而是跟朋友来聊天的。不久,高个子开始频频注视李素玉,李丽虹悄声说他瞄上李素玉。高个子走向李素玉,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李素玉摇头说:“对不起,我不会,你去找别人吧。” 高个子没有放弃他,说:“没关系,我教你。” 李素玉不好再拒绝,随他进入舞池,但她始终放不开脚步,时不时踩高个子的脚,弄得她怪不好意思。 跳完一曲,高个子注视起刘阳,他走到刘阳身边说:“请。” 刘阳正想拒绝,高个子好像明白她的意思,说:“没关系的,我来带。” 大个子不容分说拉着刘阳进入舞池,刘阳抬头一看,笑了:“你那么高,我要仰视你才行。” 这句话把高个子逗乐,他很有耐心地教刘阳跳舞,踏着舞曲,刘阳找回以前读书时跳舞的感觉,他们配合得很好。一曲完毕,高个子回座位休息,矮个子走过来邀刘阳跳舞。矮个子很健谈,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小姐,你是本市人吗?” “不是,我来自远方。” “在哪家公司上班?” “我在市里xx公司上班。” 矮个子打了两个哈哈,说:“那公司不错,这座城市也不错,以前在美国留学时听说它的环境很好,适合老人居住,消费比广州便宜多。”矮个子自顾自地说,浑身的汗臭味让刘阳直想逃。舞曲完后刘阳返回座位,品着香茗看着舞厅旋转的身影出神。 恰恰舞曲响起,矮个子接着邀请林美云跳舞,他跳舞的样子很好笑,身子左摇右摆的,就像一只被宰的鸭子,刘阳看着不禁笑起来。 恰恰舞曲结束,接下来是快三,大个子走过来对刘阳说:“你好,再请你跳一曲,行吗?” 刘阳没有拒绝,随他进入舞池。 “我是昆明人,你呢?”大个子问刘阳,“没关系的,你是本市人吗?” “猜猜我是哪里的?”刘阳故意卖关子。 “你是四川人吧?” “你怎么知道?”刘阳瞪大眼睛,很快为自己汗颜,说普通话时让人家捕捉到乡音,枉普通话还考了八十七分呢。 “没猜错吧?”大个子听了有些兴奋,“我妈妈是成都人,我从小在成都长大,也算半个四川人。”大个子用流利的四川话说道,听见家乡话刘阳觉得彼此的距离缩短许多,话也越来越投机。他们没再跳舞,找了个座坐着聊天。 “可以告诉我你们在哪家公司上班吗?”大个子问道。 “我们在一家电器公司上班。”刘阳没有说自己是老师,陌生人面前最好不要坦白身份。 “结婚了吗?” “可以不说吗?” 大个子没有再问,看起别人跳舞。舞曲结束时已是十一点,大个子说他们要回酒店,他问刘阳:“明天还来吗?要不要我的手机号码?”见刘阳没做声,他去服务台买单,顺便把刘阳四人的钱一起付了。服务员来清台时刘阳不明白怎么回事,服务员说有位男士帮她们买单了,她一路追出去看见他们坐上一辆出租车,她向他们大声叫喊,大个子在车里挥手后车子奔驰而去。 回校的路上四个女孩子边走边拿两个男孩开玩笑,李丽虹的语气充满着兴奋:“大个子还不错的,感觉良好,小个子臭得要死,还说什么留学,有什么了不起,我还是归国侨民呢。” 刘阳学着矮个子的样子跳起恰恰:“对呀,跳恰恰时自以为自己很行,扭起来像一只被宰的鸭子。这样,恰,恰,恰恰。” 李素玉满脸喜悦地边走边跳:“砰嚓嚓,砰嚓嚓。今天沾刘阳的光,大个子不是他半个老乡,他们怎么可能给我们买单?刘阳,你真有人缘,说不定桃花运来了,大个子真不错,去泡吧。” 李丽虹跑到刘阳身边拍了她一下:“刘阳,有机会要去追,不要守株待兔,看得出大个子喜欢你。” 刘阳大笑起来,说:“你们这些人想象力挺丰富,人家请你跳两曲就幻想着同他谈恋爱,太自作多情了吧?” 一行人嘻嘻哈哈地谈笑着,送林美云到家后刘阳三人往学校走。夜,静静的,除了马路上偶尔有汽车经过外看不到一个行人,三人的心里直打鼓,要是遇上坏人咋办,她们加快脚步前进,回到学校已是十二点。李丽虹事前向保安要了大门钥匙,几个人踮着脚尖轻手轻脚回到宿舍,连澡也不敢洗就睡觉。 第二天晚上,李丽虹和李素玉又去工会大厦跳舞,她回来埋怨刘阳和林美云不去。李丽虹说大个子一直问那个四川女孩去哪里,为什么不来?还向她要刘阳的电话号码,她没敢给他;小个子不停问为什么林美云不去,问林美云结婚没有,他们没昨晚热情,更别说帮她们买单。很长一段时间里,李丽虹对大个子念念不忘,她一定喜欢上了他。 第七章 “十一”国庆学校放七天假,有家的老师回家,剩下的留守学校。刘阳呆在学校哪也没去,不是看电视就是看书,要不整理教师手记,有时实在无聊就租影碟来看,这样既省钱又过得快。十月三号早上,李丽虹打电话要刘阳去陪她。李丽虹家离学校较远,刘阳转几次车找到她家。李丽虹的母亲去香港探亲没回来,父亲从深圳休假回家,见了刘阳礼貌地点点头。 看李丽虹不停地在收发信息,刘阳试探着问: “是不是有新男朋友?看你那么认真应该不错吧。” “是啊,你老乡啊,家在德阳,现在江苏一工程队开车。” “青岛那个呢?没联系了吗?” “死了!早就不同他联系了。” “我老乡的家里情况怎样?” “就他一个男孩,家里人很宠爱他。他很喜欢我,我对他也有感觉。可是你知道他有多高吗?一米六,九十多斤。那么矮拿来干什么,老了缩水更小,就像学校的牛魔王。我的家人不会同意,他们崇洋媚外希望我嫁到香港,香港那边男女比例失调我能找到好的简直就是奇迹。” 李丽虹的手机响起来,她看了看来电显示,把手机递给刘阳:“你老乡打来的,你跟他用家乡话聊聊吧。” 刘阳接住电话,用家乡话同老乡聊起天,他一直在电话里要刘阳多照顾李丽虹,言语中对李丽虹有深深爱意。 “他给你说什么?”李丽虹问。 “要我多照顾你,你不能骗人家的感情,他的确爱上你。” “你以为我在玩他吗?他那么矮,我担心见面后所有的感觉化为乌有。我说把他介绍给宝宝,宝宝说她不要,为了下一代她要找个高个子结婚才行。” 李丽虹从房间拿出一本影集,抽了一张照片给刘阳看:“这是你老乡,个子看起来很小,同我正好是反比,肯定没戏唱。” “不错,人长得还可以,就是矮了点。” “什么矮一点,很多啊,太矮,没用的,叫他到我家来怎么见人,一米六。”李丽虹摇头叹息,“饭我煮好了,你先看电视,我去炒菜。” 李丽虹去厨房炒菜,刘阳在客厅看电视。不一会,饭菜好了,李丽虹问:“要不要叫他出来吃?” “你爸爸吗?叫他一声啦。” “爸,吃饭了。”李丽虹扯着嗓门在客厅里叫道。 李丽虹的父亲开门朝外看了一眼:“我肚子不饿,你们先吃。” “他不吃算了,我们先吃。”李丽虹招呼刘阳吃饭。李丽虹对她爸爸的态度很冷淡,对她的家务事刘阳不便过问,把疑惑留在心里得了。从李丽虹家出来,刘阳回校走进房间倒床便睡,醒来时已是晚上八点。 “喂,刘老师,你在屋里吗?”门外传来汤小琴的声音,刘阳起身 开门一看,汤小琴右手提着一个大塑料袋子笑吟吟站在门前。 “汤老师,找我有事吗?” “刘老师,这是我老公从家里寄来的红枣,你尝尝看。” 汤小琴说着把红枣塞进刘阳手里,她的热情让刘阳觉得有些别扭。出于礼貌,刘阳接过红枣:“谢谢,来屋里坐坐吧。” “不用了,我还有事。”汤小琴带着满脸的笑意离去,刘阳对她今天的表现百思不得其解。汤小琴是一个“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的人,她今天怎么啦?为什么变得这么热情?难道她有什么喜事?管它呢,有吃的就行,想那么多做什么!刘阳不再多想,关起门躺在床上看书。时针指向九点,肚子有点饿了,刘阳去办公室泡方便面,保安高庆生在看电视,他来学校不久,是接潘木森位的。办公室弥漫着方便面的味道,刘阳吃完面同高庆生聊起天。 “老高,你怎么不出去玩?” 高庆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们哪有时间,天天守在学校,有时开门开慢点老板还要骂人。还是你们老师好,假期多。” “老高,你们工资有多少?” “有多少?你说老板给我多少?你们的一半。” “不会吧,我们的一半。” “你以为很多啊?六百块钱一个月,包吃包住。”高庆生报怨道,“早上六点起床去公路边接学生,中午当清洁工扫学校,下午送学生过马路,晚上十点半才能睡觉。” “不用上夜班吗?” “学校只有两个保安,游新中负责西门,我负责东门和南门,不能二十四小时上班。寒假后我要走,一个老乡给我找了一份工,过年后上班。” “有机会换个环境也不错,祝你成功!” “谢谢!” 与高庆生闲聊一阵,刘阳看看时间不早,准备回屋休息。二楼老师宿舍还有两个房间亮着灯,一个是汤小琴的房间,另一个是牛明亮的房间。刘阳刚迈进走廊大门,看见汤小琴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从屋里出来,她看到刘阳进来,连忙转身回屋。汤小琴想做什么呢?刘阳的好奇心上来,低头装着没看见的样子回到屋子,半掩着门想看过究竟。汤小琴伸出头朝门外看看,确定刘阳进屋后赶紧走出屋子,连门也来不及关就直奔校长家门前。刘阳透过半掩的门看见汤小琴提着盒子走过去,探出半个头向走廊一望,呵呵,汤小琴停在校长家门前,敢情她是去送礼的。 汤小琴提着盒子走进校长家,牛明亮和他老婆陈凤华正在看电视。陈凤华在学校厨房做事,她长得很高,个子比牛明亮高出一个人头。牛明亮在学校是著名的妻管严,学校的事无论大小都会与陈凤华一起商量,她算得上半个校长。 陈凤华见汤小琴提着盒子进屋,忙把门关上:“汤老师,这么晚了还没睡?有什么事吗?” 汤小琴笑吟吟地把盒子放在桌子上,说:“阿姨,这是我老公出差从外地带回来的。这是我的一份心意,请你们收下。” “哎,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你太客气了。”牛明亮假意推辞,“我们家有,你拿回去吧。” “校长,这是东北正宗野生人参。阿姨身体不太好,可以给她补补身子。”汤小琴把盒子拿起来放进陈凤华手中,“我来学校很久了,感谢校长对我的照顾。没什么好送的,这人参代表我的谢意,请你们收下。” 汤小琴说得非常之诚恳,非常之感人,陈凤华见没有推辞的必要接过盒子问:“汤老师,你老公在哪上班?” “深圳一家德国公司上班,年底他要回老家工作。” “你要与他一起回去吗?” “我不回去,过几年再回去,他可能会回来。” 牛明亮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只顾看电视,汤小琴看送礼的目的已达到,说:“时间不早了,不打扰你们休息,我先走了。” 送走汤小琴,陈凤华拿着盒子不住地赞美礼物的贵重,牛明亮听得不耐烦,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你高兴什么?人家凭什么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汤小琴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城府很深,你要小心点,有些事不能对她讲,知道吗?” 陈凤华内心不以为然:“你放心,我不会对她说什么。她能怎么样?又不是我叫她送的,不要白不要。” 牛明亮叹一口气:“你啊,又来了。想要就留着,以后她送东西不要再收了,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睡觉吧,太晚了。” 陈凤华得意地看了牛明亮一眼,欢喜地把盒子放进柜子,不要白不要,何况是如此珍贵的东西。 且说汤小琴回到屋子,躺在床上兴奋得难以入眠,送礼第一关已过,接下来她要接近敬中华,让他对自己产生好印象。这一点嘛,不是很难,敬中华的儿子敬志在自己班上读,她大可以班主任的名义去接近他。 第八章 教毕业生很累,每年要抽考,排名次,压力大,况且还要带三年级的数学,国庆长假结束后刘阳走进办公室看见几座“大山”就发愁。早上,王铁生通知全体语文老师去三(2)班听课。三(2)班的语文老师是这学期新来的,叫刘金铃,个子很高,o型腿,走路时两腿有些向前拐,跑起来像竞走。刘金铃的普通话说得很差,大舌头,咬字不清,不知道牛明亮怎么会招她进来。程楚馨是最后一个来听课的,正好郑芳芳旁边有一个空位,她很不情愿地挪了挪身子,让程楚馨坐到旁边。不知是着急还是没注意,程楚馨“哎呀”一声,身子坐空跌到地上,所有老师和学生的目光都向她聚集,郑芳芳赶紧起身扶她一把,程楚馨坐上凳子,表情很尴尬。这堂课因为程楚馨摔跤上得不是很成功,牛明亮迁怒于她,他在老师和学生面前不好发作,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 下课后,王铁生对程楚馨说校长找她。程楚馨走进校长室,牛明亮桌上放着几本作业本,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牛明亮拿出作业本指着她改错的地方说:“程老师,你是怎么改的作业?你看看,这个生字明明是错的你还打勾。这里还有几本,你拿过去改过来,下次要注意,再改错就要扣钱。” 程楚馨的父亲和牛明亮关系较好,碍于她父亲的面子牛明亮没有扣钱,只是警告她下次再出错就要扣钱。等程楚馨走后,牛明亮把金安安叫进去:“金老师,你看你改的作业本,有十几本出现错误。你做事一点也不认真,一点责任心都没有!你到底想不想干?” 金安安翻开本子看了看,牛明亮所说的错误指的是学生抄题时出现的错误,如标点符号,照理这算不了什么。 “校长,有哪位老师批改作业时不会出现这种错误?数学和语文也是如此,比如应用题,学生抄错一个字是不是算老师的错?” “当然是老师的错,他没有检查出来。按照规定,找出一本要罚5元钱。” “你查过别人了吗?他们是不是一点错误都没有?” “我没有查他们的,这是组长查出来的。” 金安安气冲冲跑到教导处拿起刘学英批改的英语作业本往牛明亮桌上一放:“校长,你看看刘主任的作业有没有错?如果他没有,随便你处罚,如果他也有,是不是要一起处罚?” “这是王主任的事,要检查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金安安怒火上冒,她才不给牛明亮面子,拍着桌子说:“校长,我不干了!你这样做太过分,只盯着我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你拍什么桌子?你给我发什么脾气?谁只盯你一个人?程老师有很多批改错误的地方,不是一样罚款。” 金安安真想马上离开学校,转眼一想,这样离开太不值得,得让牛明亮露出真面目。她转身想走,牛明亮叫住她:“金老师,你把本子拿过去。” “不要了!”金安安拿起本子随手扔进垃圾桶。 “那是学生的本子,你扔掉做什么?” “我出钱帮他们买,总可以吧?”金安安看也不看牛明亮一眼,冲出校长室。路过校董室,她看见敬中华在里面看书,在门外寻思片刻,走进去说:“敬董,校长做事太过分。学生抄题把标点符号抄错,我没有指出来,他说我不认真,没有责任心。英语作业本来难改,何况我教五年级三个班的英语,还要带四年级一个班,难免出现一些失误。最可气的是他只查我一个人的,难道全校就我一个人不认真吗?” 敬中华问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后,把牛明亮叫去:“校长,你这样做不对吧?你怎么只查金老师一个人?要一视同仁。” “谁说我只查她一个人?别的老师也查出问题来,金老师批改的作业错误最多。” “学生抄题把标点符号抄错,这只能算是工作上的小失误,你不能说我没有责任心。你说我没责任心,为什么每学期我教的班级排名都在前面?校长,你不要以一件小事否定我所有的努力。” 敬中华见金安安气得满脸通红,说:“校长,我看算了,老师批改作业出现些小错误是正常的,不用罚款了。” 敬中华出面,牛明亮还能坚持什么,于是顺水推舟:“行啊,这次算了,不用罚金老师的钱,下次要注意。” 金安安气鼓鼓地走出校董室,她自认没有得罪牛明亮,可他为什么会来整自己呢?难道是上学期与他顶嘴的原因?时间已过去大半年,他还放在心上?一校之长度量如此狭窄,未免小家子气,呆在这样的学校没什么意思,早走为妙。 且说程楚馨从校长室出来后气得两眼冒火,大声骂道:“他妈的,小人,卑鄙无耻,不是人养出来的!” 她把本子往桌上重重一拍,继续骂:“他妈的,神经病,小人就是小人,无耻的小人!” 小布什惊疑地问:“发生什么事,那么大火气?” “小人常用的伎俩。”程楚馨气得满脸通红,“他妈的,说我改作业不认真,语文作业再仔细谁不会错一点,不就改错几个生字,这明明跟我过不去。” 邓有才伸伸脖子没敢再问,郑芳芳在备课,她的口气很硬:“我是语文组长,有权力把你改错的记录上去,这是我的工作,你怎么说是小人伎俩?” 程楚馨气势汹汹地指着郑芳芳问:“我没骂你,你为什么对号入座?你敢说你从来没改错过?有了错误的地方你为什么不当面告诉我,背后来搞人。” 郑芳芳站起身几步走到程楚馨面前,她的两眼发出愤怒的光:“你凶什么?你指什么?谁背后搞你了?检查作业时你不在我怎么给你讲?” “我不在你可以晚上给我说,为什么从来没听你说一个字?” 两人完全没有教师的风度,像两个泼妇在骂街。吵架声惊动牛明亮,他大声喝道:“吵什么?再吵每人扣五十元,学校不是市场。”一句话震住两人,办公室被一种沉闷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没有一个人说话。 上课铃响了,程楚馨怀着一肚子气去上课,教室里闹哄哄的,她一听更火,把书往讲台重重一摔,向学生发起脾气:“吵什么?吵死?没事做是吧?把笔记本拿出来,每个人写上一百遍‘上课不说话’。” 程楚馨一声大吼,学生立刻安静下来,有的学生小声抗议说他们没说话,不关他们的事。 “叫你们写都得写!你们班干部做什么去了?班长,站起来!” 班长是个胖胖的女孩子,她胆怯地站起来,不敢抬头看程楚馨。 “你是班长,上课后你有没有管他们?”程楚馨质问她。 “有啊,老师,我叫他们不要吵,他们不听,还说我是你的走狗。”班长怯怯地回答。 “谁骂的,是谁?”程楚馨带着怒火的眼光在教室里扫视一遍,见没人应,她对着学生大发雷霆:“到底是谁?不说出来全班写五百遍。” 学生吓得更不敢说,他们从来没见老师发这么大的火。沉默再沉默,时间在沉默中凝结。 “是谁说班长是走狗,站起来!”程楚馨厉声询问。 “老师,是我说的。”终于有人站起来承认。 “又是你,你是不是人啊,是人就做点人事。”程楚馨情绪完全失控,走过去冲着那个学生打了两耳光。“啪”、“啪”清脆的两声响,程楚馨多年在学生面前树立的慈爱的形象在一瞬间倒下,她知道自己错了,却没有放下老师的架子向学生道歉。打完学生后程楚馨没有心情上课,叫学生抄贴在墙壁上的《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直到下课情绪没有稳定下来。 晚上的例会敬中华也来参加,凡是他来开会多半有事要说,要不就是来批评人的。等牛明亮总结完工作,敬中华说:“各位老师,辛苦了,今天有空来给大家谈谈心。我们学校的老师来自全国各地,既然走到一起为什么不能好好相处?我没有你们那么高的文化,说不出大道理。你们想想,在办公室吵架,学生看见了会怎么说?你们怎么教学生团结友爱?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为什么非要用吵架来解决。” 敬中华喝一口茶,继续说:“作为一个投资者,我希望学校越办越好,学校的发展离不开各位的努力,大家如一盘散沙样怎样发展?希望下次不要再听到吵架声,老师们心胸要开阔些,不要为一些小事斤斤计较。” 敬中华的话刚完,程楚馨站起来,刘阳坐在她后面赶紧拉她的衣服示意不要冲动,程楚馨没理刘阳,她的语气有些激动:“敬董,我要解释今天的事。上次检查教案时我改错几个字,这是我没有认真工作造成的,我承认是我的错。但是每次有什么问题组长从不给我们讲,她不讲我怎么知道?” 郑芳芳不服气地反驳:“那天你不在我怎么对你说?今天你是怎么说的,问问办公室的老师。说什么小人,说什么在背后搞人,一个被别人抛弃的女人谁还会搞她?” 郑芳芳的话无异于一把利剑直刺进程楚馨的要害,这是她的致命伤。程楚馨一言不发,坐下后趴在桌上伤心地哭起来。办公室一阵尴尬的沉寂,程楚馨流着泪一字一句地说:“郑芳芳,算你狠!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今天当着全校老师的面把我的私事说出来,你听着,我会一辈子记住你的话,我会恨你一辈子。” 郑芳芳冷冷地回答:“无所谓,你要恨就恨,谁叫你心眼那么小。” 她们俩在会上吵架,这是大家没有想到的,敬中华气呼呼地离开办公室,牛明亮拍着桌子说从今天开始,老师在办公室吵架各自扣200元。 散会后,大家劝程楚馨别哭,程楚馨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死去活来,她边哭边说:“一个人做错一件事难道永远要接受惩罚吗?为什么大家用轻视的眼光看我?我一直在努力改变别人对我的印象,可现在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我一直想忘记的耻辱,你们总是提起,孩子是无辜的,他没有错。” 大家劝说一阵后回宿舍休息,办公室只剩刘阳、郑芳芳和程楚馨。郑芳芳来到程楚馨面前,歉意地说:“阿程,对不起,刚才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程楚馨把头一偏,没有理会郑芳芳的道歉。郑芳芳自觉没趣转身离开办公室,程楚馨看着她的背影恨恨地说:“一声对不起有屁用,郑芳芳,你够狠,我会记你一辈子。” 刘阳劝她:“阿程,其实你很坚强,在我的眼里,你是伟大的。为了孩子,你不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忍受了别人无法忍受的痛苦,这是一种伟大的母爱。” 程楚馨愤愤然:“我真的没想到她会那么说,做人一点不懂得厚道。你知道吗?当着董事长和全校老师的面说这种事,让所有的人知道我是一个被别人抛弃的女人,最伤心的事被她毫不留情撕开来公之于众,我做错的事难道永远会成为别人打击的把柄?” “不,你没有错,错的是那男人,他骗了你。不要自责了,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 为什么我的命那么苦?程楚馨呆呆坐着,心里的伤疤开始作痛,爱情的起点便是她难熬困苦的身心,他在抛弃她时还在她的伤口处撒一把盐。爱到尽头是深深的恨,她恨自己没有眼光,看错人,做错事,让自己受尽别人的白眼和非议。 第九章 按照学校行事历下周三举行教师朗诵比赛,周五秋游,为了这次比赛李素玉提前两个星期开始准备。李素玉是东北人,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她私下邀同年级组教语文的汤小琴、麦玲玉、郑芳芳商量说打分时给同年级组的人最高分,大家同意了李素玉的意见。比赛那天,李素玉、汤小琴和麦玲玉给同年级组的人打了最高分,郑芳芳没有履行诺言,她给别的年级组打了90分以上,给同年级组的人打了70分。李素玉坐在郑芳芳旁边,她在刘主任收评分表时不经意看到郑芳芳打的分数,评分表上清楚地写着70,她没有想到郑芳芳会如此卑鄙,说一套做一套。 比赛结果公布出来,郑芳芳拿到全校第一名。李素玉走到郑芳芳办公桌前拿起一本书猛地一敲,生气地问:“喂!你什么意思?小耍我们啊?真是小人,你同意的事做到了吗?难道我的普通话不如你?”李素玉才不管办公室的人怎么看待自己,她恨不能让全校的人知道郑芳芳是怎样一个人。郑芳芳自知理亏,没同李素玉争论,低着头沉默不语。 又到刘阳坐班。中午,她抱了一大摞作业去改。学校有学生吃饭,他们在教室午休,为了安全起见要老师看住他们。坐班比较辛苦,学校要求老师坐班时不可以睡觉,这要求够苛刻的。午休时,学生人多嘴杂,老师稍微温柔一点就压不住他们。刘阳选出本班的大个子男生帮忙管理,她可以少操心。改完作业,刘阳疲倦地伸伸懒腰,学生已经睡着,教室里安静极了。她向门外看了看,外面没人,就趴在桌上小睡一会。刚趴下,牛明亮从墙角拐过来,他看见刘阳趴在桌上睡觉,走进去手敲着桌子示意她醒醒。刘阳一脸的倦容,抬头看看是校长来了。 牛明亮走出教室,刘阳跟出去说:“校长,坐班的老师可不可以睡一会觉啊?学生睡着后可以让老师休息一会,对老师不要太苛刻,他们下午还要上课。” 牛明亮知道不许坐班老师睡觉的规定不合理,刘阳提出来正好废除它:“行啊,我先向敬董请示一下,他批准就可以了。” “你是校长,为老师谋福利的全靠你。我们老师人微言轻,在敬董面前你说一句顶我们一百句。” 高帽子戴得恰到好处,牛明亮高兴极了:“好!好!我会在合适的时候向敬董提出建议。” 晚上,牛明亮趁和敬中华商量秋游的事提出午休的事,敬中华批准下来,前提必须是在管好学生后坐班老师才能睡觉。得到敬中华的同意后,牛明亮当晚在办公室前的黑板上写出通知: 通知 从明天开始,中午坐班的老师可以在教室睡觉。前提是必须管好班里学生,学生休息后老师才能睡觉。 校务处 2002年10月17日 这个通知深得人心,老师们拍手祝贺,说学校早该这样做,其中最高兴的数李丽虹,因为她喜欢睡觉,尤其中午,她是非睡不可。 星期五秋游的地点是一户农庄。农庄不大,最美的地方是用鞭炮花藤蔓搭成的餐厅。学生自由活动时,刘阳去挖番薯,没有锄头,她只好用手拔。刘阳双手抓住番薯藤用力一拔,番薯藤拔断番薯却没拔出来,她只好用手把番薯周围的土扒开,费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出来几个小小的番薯,真有点垂头丧气。 “刘阳,快过来帮忙,这里有大番薯。”林美云叫起来,她的叫声引起管理员的注意:“喂,老师,不准挖番薯,那不是你们游玩的项目。”刘阳和林美云哪肯听他的吆喝,一人扒土,一人拔,番薯终于拔出来了。挖了几个番薯后刘阳去餐厅休息,她看见敬中华拿着相机向汤小琴走去。敬中华走到汤小琴旁边,转了几圈没有说话。汤小琴见敬中华在她身边转来转去,一会儿用手弄弄头发,一会儿整整衣服,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敬中华。 敬志向这边跑过来,敬中华叫住他:“敬志,过来同汤老师照张相。” “来,就在龙眼树下合影,让它做背景很好看。”汤小琴笑吟吟地拉着敬志,摆了好几个姿势叫敬中华照。 照完相敬志忙着去玩,留下敬中华和汤小琴在一旁说话。刘阳在一旁看着直笑,觉得自己有偷窥的嫌疑。李素玉走过来问刘阳在笑什么,刘阳指指敬中华和汤小琴的方向,把汤小琴挠首弄姿的样子表演一番。 李素玉双手一拍,笑着说:“你现在才知道啊,我们早就知道,用小老板去勾大老板的办法行得通的。”李素玉说起她知道的事,“汤小琴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她老公原来是有老婆的,她逼老公把老婆离掉然后同她结婚,听说她老公还有一个女儿。”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刘阳惊讶地问。 “全校就你消息最闭塞,我们早就知道。有人还打电话去汤小琴原来的学校问过,她在那里做组长,因为作风不良被老板开除。” “是吗?她原来在哪里上班?” “xx学校。汤小琴与程楚馨以前很要好,是她自己说给程楚馨听的,程楚馨同她吵架后把这事捅出来了。” 原来如此,刘阳若有所思,她想起家访时看到汤小琴和王铁生坐在海边的背影,觉得汤小琴不简单,是个很有手腕的女人。或许她们眼光在那里停留的时间太久,敬中华和汤小琴散开来,刘阳和李素玉也停止说话离开那里。 秋游后,汤小琴以汇报敬志的成绩情况为借口慢慢朝敬中华靠拢。吃过午饭,汤小琴正在批改作业,敬中华叫道:“汤老师,请过来拿相片。” 汤小琴放下笔走到仪表镜前,对着镜子前后打量一番才去校董室。敬中华正在沙发上喝茶,他看见汤小琴走进来起身到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叠相片,挑出几张递给她看:“汤老师,这是你和敬志照的相片,你拿走吧。” “呵呵,照得怎么样?我看看。” “看起来不错。汤老师,敬志最近怎样?他的成绩呢?” “敬志很聪明,就是太粗心。”汤小琴放下手中的相片,看了敬中华一眼继续说,“他的成绩在班里排名第三,如果他再细心些,成绩会更好。” 敬中华听到敬志排名第三,脸上乐开了花,他坐回沙发上把小茶壶里的茶叶倒掉重新装入茶叶,注上开水为汤小琴倒了一杯:“来,汤老师,喝茶。” “谢谢。”汤小琴顺势坐在沙发上喝起茶,接近敬中华的机会来了,她怎么可以放过呢。 “汤老师,你对学校目前的管理有什么好的意见?” “嗯,我觉得学校还行。”汤小琴转头向门口看看,避重就轻地回答。 “是吧?那你说说校长怎样?” “校长不错啊。”汤小琴不知道敬中华想了解什么,不敢把内心中真实的话说出来。于是,她巧妙地转移话题,说到敬志的事:“敬董,敬志最近几天上课总是没精神,爱打瞌睡,他晚上几点睡觉?” “不知道。这几天我很晚回家,我回去问问他妈,让她多注意敬志的情况。汤老师,敬志让你费心了。” “没什么,他很聪明,如果细心点他会学得更好。”汤小琴还想说下去,这时,牛明亮站在门外问她:“汤老师,今天是不是你坐班?” “是啊,我忘记了,对不起,校长。敬董,相片我拿走了,谢谢。”汤小琴拿起相片匆匆而去,牛明亮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用手轻轻地在墙上敲了敲。 敬中华回到家,他的妻子蔡书琴在整理房间。敬中华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女儿最小。大儿子敬文在一所公立学校读六年级,二儿子敬志和小女儿敬贤在紫荆圆小学读五年级。他一家五口人住在名叫“香港”的大屋,屋子用木板隔成二房一厅,外面的屋子敬中华夫妻住,里面一间屋子敬文兄弟俩住,敬贤和三楼女老师住在一起。自从敬中华申请新校址后,他较少关心家里的事,对孩子的学习过问更少,蔡书琴担当起管教孩子的重任。外人听蔡书琴其名,感觉文化味甚浓,以为她受过良好教育。其实她没读过书,除了自己名字外不认识别的字,即便如此,她还是会看看三个孩子的作业,检查他们是否做完。 敬中华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睡起觉,他忽然想到什么,说:“汤老师反映敬志上课爱打瞌睡,你要注意他,看他在做什么。” “嗯。” “以后不准敬志放学后去校外玩,看紧点。” “嗯。” 这时,隔壁午休的敬文醒了,他看见敬志横躺在床上睡觉,厌恶地蹬了弟弟一下,骂道:“猪,看你睡成什么样子!” 敬志从睡梦中惊醒,起身冲着敬文就是两拳,边打边骂:“你烦死人了,你这死人头,你蹬我做咩?” 敬文哪肯吃亏,紧跟着还了两拳,兄弟俩在屋里撕扯起来。毕竟敬志人小,打不过哥哥,他大声叫起来:“救命啊,打死人啦,救命啦!” 听到叫喊声,敬中华随手抓起一根棍子跑到里屋,吼道:“你们在干什么?” 敬志见形势不妙赶紧跑出屋子,敬文站在床边一动不动,任由父亲暴打。蔡书琴催促敬文快走,敬文的倔脾气上来,宁肯被打也不愿出去。 “好啦,你停停手啊,你看他被打成什么样。”蔡书琴一把将敬文拉到身后,转身把他推出屋子。 “都是你宠坏的,你看你教成什么样?”敬中华放下棍子,生气地摔门而去。 晚上,敬中华有事外出,临走时交待蔡书琴看紧两个孩子,不要让他们再打架。吃过晚饭,敬文与敬志在屋里写作业。敬文看着被父亲打得青紫的胳膊越想越气,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拿起文具盒对着弟弟一阵猛敲。敬志也不示弱,赤手空拳与哥哥对打起来,兄弟俩边打边骂,俨然一对仇人,恨不能一下子把对方整死。蔡书琴进屋叫他们不要再打,他们哪里肯听,劝是劝不住,拉也拉不开,蔡书琴没辙,只好叫牛明亮来帮忙。牛明亮叫来汤小琴和王铁生,三人连奔带跑进入敬中华家,敬志的脸上早已挂彩,出现一道道伤痕。王铁生个子高,他拉住敬文往后一拖,把兄弟俩分开来。牛明亮趁机抱住敬志,敬志双手挥舞着,大声叫道:“你放手啊,管你咩事。你放手啊!” “敬志,住手!你打够了没有?”汤小琴喝住他,“是不是要等到你爸爸回来才住手?” “他欺负我,是他动手先的。呜呜……”敬志喊叫着,委屈的泪水如珠子般往下掉。 “你活该,你个死人头一点用都末。”敬文的话里充满挑衅和轻视。“你才是死人头,扑街啊你。”兄弟俩对骂起来,急得蔡书琴眼泪团团转:“校长,你拉敬志去你的办公室,让汤老师去教育他。” 牛明亮拉着敬志去了校长室,嘱咐汤小琴好好与敬志谈谈。汤小琴一边为敬志涂抹药水一边说好话哄他,敬志只管哭,根本不理睬汤小琴。校门外传来敬中华的车叫声,敬志紧张起来,躲在门后不敢再哭。 敬中华进办公室看到校长室有灯光,以为牛明亮在办公,叫道:“校长,你过来一下。” “敬董,有什么事吗?校长不在。” 敬中华听出是汤小琴的声音,走了进去:“汤老师,还没休息?” “没有,还有点事没办完。”汤小琴朝门后呶呶嘴,示意敬中华看看。 敬中华朝门后一看,哦,原来是这小子在里面。他不知道敬文兄弟俩打架的事,笑着说:“敬志,你躲在门后干什么,出来!” 等了半晌,敬志也没出来,敬中华抓住他的衣服往外一拖:“你站在门后做什么?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出来!” 敬志低下头不敢看父亲的脸,咦,这小子今天怎么啦,为什么不敢抬头?敬中华奇怪儿子的反常表现,命令他把头抬起来。 “啊,你的脸怎么啦?跟谁打架?说,是不是去外面跟人打架?”当敬中华看着敬志脸上的伤痕时心痛地问,“谁打了你?快说!” “哥哥。” “你们这些死人头,真是要命,一不在家你们就打架。汤老师,你去休息吧,谢谢你。走,跟我先回家再说。” “敬董,小孩子打架是常有的事,你回去不要再打他们,好好跟他们说,明天我再找敬志单独谈谈。” “行啊,谢谢你,汤老师。” 敬志向汤小琴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跟着父亲回家去了。汤小琴关灯走出校长室,她觉得敬中华真是抠门,以他的条件为什么不买一套房子来住,或者说租一套房也行。敬中华办学几年,至少赚有两百万,竟舍不得拿出几十万买房,让全家挤在几间小屋子里生活。要不是今天劝架,她真没想到堂堂的学校董事长住的屋子会是如此差,房间矮小阴暗,让人感到特别压抑,孩子住久了肯定打架! 第十章 转眼间,又过了一个星期。星期一的早读课是英语,李婉琪跑到办公室说谢红丽没来,刘阳忙着写教案没有理会,吃完早餐把这事给忘了。第一节课是英语课,学生告诉刘阳说谢红丽还没有到校。刘阳在三(1)班上数学,听说学生还没到校心里开始害怕,不要有什么事啊。这不是她敏感,学校规定学生没到校班主任一定要先通知家长,问清学生缺课的缘由,刘阳没按学校的规定做是她的失职。刘阳急匆匆给学生布置完作业要他们自习,说自己有事离开一会。她拿出学生花名册拨通谢红丽家的电话,家长说一大早孩子去学校上课了。天,不会有什么事吧?哎,自己真该死,为什么那么粗心呢?她赶紧对牛明亮说班里的一个学生没来,要出去找学生。牛明亮叫王铁生安排代课后刘阳叫了李婉琪、陈丽丽、李娜一起去外面找。让刘阳难过的是,与她的着急相比,别的老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以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冷眼旁观。 走出校门,刘阳不知道该往何处走:“李婉琪,你知道谢红丽会去哪里玩吗?” 李婉琪看了刘阳一眼,安慰她:“老师,你不要着急,谢红丽说她喜欢海,我们去海边找找看。” 因为忙着走路,刘阳的语音有些发颤:“我能不急吗?没出事一切都好说,万一有事老师会后悔一生啊,我们到海边找找看。” 到了海边,刘阳叫学生分头去找,陈丽丽和李娜往南,刘阳和李婉琪往北,找到后在海边的一棵大榕树下碰头,不见不散。上午,海边的人很少,刘阳的额头上沁满汗珠,她心里一直祈祷,不要有事,不要有事。到了码头,还不见谢红丽,刘阳拿出手机拨通学校的电话问谢红丽有没有到校,牛明亮回答说没有,如果学生回来会通知她。 “她会去哪里?她会去哪里呀?”刘阳不停地问李婉琪。 “老师,我们去公园找找看,或许她在里面。”李婉琪指着岛上的公园说。去吧,没希望也去找找看,还没去过那里,顺便看看风景也不错,当作苦中作乐,刘阳没抱任何希望向公园走去。 “老师,那边有一个人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眼尖的李婉琪指着海边一个背影叫刘阳看。 “走,过去看看。”刘阳和李婉琪疾步奔过去,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没错,是她,谢红丽。 “谢红丽,你在这里,我们找你好久了。”李婉琪对着背影大声喊道。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刘阳放下心来,她真想揍谢红丽一顿,但是,她控制住了双手。于是,她朝着谢红丽吼道:“谢红丽,你来这里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到处找你?你不在学校老师多担心啊。” “老师,我……” “你要当我是老师就不要无故远失踪!你干什么?发神经啊?害得我为你提心吊胆,走!回学校再说!” “走哇,”李婉琪拉着谢红丽的手说,“向老师说对不起。” “对不起。老师。” “走吧,走吧,留着回学校说。你在外面倒好,你知不知道老师心里有多着急?”刘阳挥手让她们走前面,找到就是幸运,发火有什么用。 三人来到大榕树下,李娜、陈丽丽已在那里等候,她们埋怨起谢红丽。 “谢红丽,你怎么了嘛,跑这里来做什么,害我们找了大半天。” “你是不是神经短路?没事跑这里坐。”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让老师多担心,害得刘老师被校长骂。” “就是,你是不是有病啊。” “你也真是的,动不动往外跑,你跑什么跑?” 刘阳听见学生的报怨很烦:“烦死了,你们不要吵啦!让我安静一会,行不行?” 学生闭嘴不敢再说,一行人默默回到学校。王铁生说已经为刘阳调好课,让她就此事对学生进行安全教育。走进教室,刘阳重重把门一关,把谢红丽狠狠训了一通。后来学生在周记里把刘阳发怒的样子写出来,说她像一头母老虎凶得要吃人。其实,学生哪里知道老师的苦,老师是被逼出来的。民办学校的生存与安全有直接关系,安全第一,质量第二。每年抽考,没听说有哪所学校因为质量不好被摘牌,如果学校出了一件安全事故教育局马上通报批评然后整顿,市里一所贵族学校不就是因为几次食物中毒事故而倒闭的吗? 放学后,刘阳跑到海边痛哭一场,心里的委屈和压力让她感到好累好累。别人说小学教师是万金油,民办学校的小学老师更是万金油中的极品,什么事都要管都要做,既当老师又作保姆,工资不高还受气。哭完后,刘阳打电话回家,把心里的委屈尽情地向母亲倾泄。母亲不停地安慰她,说太累了不要上班,回家吧。能回家吗?回家做什么呢?家里的工作已经辞掉,回去做什么啊,何况自己喜欢这份工作。 时间在繁忙的工作中悄悄流逝,老师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办公室安静了一段时间。牛明亮开会回来说区教办将举行一次赛课,学校派刘阳参加。为了这次比赛,刘阳上网查资料,请教别人制作课件,设计教学过程。经过不同班级的试讲,她的心里充满自信,发誓一定要赛出水平,赛出成绩。比赛在一所公立小学的电教室进行,评委是区教办的主任和区语文教研员及一些公立学校的领导。这次比赛共有十所小学参加,分三次进行,参加比赛的私立学校只有紫荆圆小学。 比赛那天,除刘阳外,别的参赛老师见了评委忙着打招呼,管理电教室的老师热情地教她们使用电脑。按抽签的顺序,刘阳是最后一个,她把课件交给管理电教室的老师。 电脑老师接过课件问:“请问你是哪所学校的?我怎么不认识你?” “紫荆圆小学。” “哦,是不是民办学校?” “是的。” “课件你先拿着,我有事要忙。”电脑老师把课件递给刘阳,他表情冷漠地转头看向别方。 开始上课了,前两位老师的课上得挺不错,第三位老师上的课让人怀疑,好像老师与学生事先商量好的一样,老师的板书与学生说的丝毫不差,上到一半时,老师按错鼠标,课件画面转变成别的内容,她找不到原来的文件。一位评委离开座位小声对电脑老师说着什么,电脑老师走上去帮助讲课的老师找回原来的文件。等第三位老师讲完课,电脑老师锁上装电脑显示器的桌子离开电教室。 “老师,请留步,我要用电脑,还有一节课没有上。”刘阳请求他不要走。 电脑老师不耐烦地说:“对不起,我有事要走。” “请你打开电脑吧,我要用课件上课。” 电脑老师不屑地看了刘阳一眼:“不行,我有事要走,你们民办学校会用课件上课吗?我有事要走,已经请假了,你不要用课件上课啦。” 电脑老师走了,刘阳无奈地看着他离去,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她说话,其中一个是那所公立小学的校长。上课铃响了,不能让学生在里面久等,就这样上吧,一本书,一支粉笔,最原始的方法来教。刘阳镇定情绪,迅速制定新的教学过程,充分运用情趣教学方法,使课堂气氛愉悦而轻松,学生畅所欲言,不知不觉中心里激起求学的浪花。 四十分钟,弹指即过。下课铃响了,刘阳没有喊下课,她拿起电脑桌上的课件说:“各位领导,今天我带来课件赛讲,遗憾的是没有用上它。当我要上台讲课时,电脑老师说他有事要走,他不相信我们民办学校用课件上课。也许他是无意的,但我仍为自己今天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感到愤慨。前面三位老师可以使用电脑,因为他们是公办教师;而我被拒绝,因为我是民办教师。这种被歧视的感觉让我感到难过,我希望你们多关注民办学校,能够尊重民办学校的老师。作为民办教师,我们有自己的尊严,也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同。下课!”随着一声“下课”,刘阳收好教具离开电教室,受此冷遇,不听他们的评课也罢。比赛结果三天后出来,刘阳获得二等奖,她想起电脑老师不屑的神情和比赛中受到不公正的礼遇时心里没有一丝喜悦,为领导们的无动于衷感到心酸。一次比赛评判出人的分别心,由此可见公私界限是多么分明。 第十一章 快到半期考试,为了保证教学质量,学校在考试时会抽测语数英三科中的任意一科,奖惩制度与期末一样。学校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从来不会泄露半点风声,只有在考试前五分钟才知道哪个年级哪门学科会被抽考。 期中考试前一天,老师们放松心情在操场上做各自喜欢的事。有的打羽毛球,有的打篮球,有的打乒乓球,还有的转呼拉圈和跳绳。王铁生和汤小琴喜欢打乒乓球,他们成为最佳搭档,关系越来越密切。打过几局乒乓球后,汤小琴一边用手擦头上的汗一边说:“主任,休息一会吧,明天再来。” “好啊,我也累了。”王铁生向楼上看看,压低声音,“洗完澡去海边坐坐,有时间吗?” “好啊,你去的时候发一个信息给我。” 洗完澡,汤小琴按约前往,王铁生早已在雕像边等候。王铁生为汤小琴铺好报纸,叫她坐下:“来了?来,坐下聊天。” “主任,有件事我真想不明白。” “什么事?” “敬董办学有好几年了吧?不可能买一套房子的钱也没有,你看他一家五口窝在二楼那间小屋子里是不是有点……”汤小琴停下话,好像在思索什么。 王铁生追问她:“有点什么?” “广东人叫小气吝啬怎么说?”汤小琴搔搔头问。 “孤寒啦。” “对,就是孤寒。全家人挤在一间屋子是不是有点孤寒?屋子阴暗窄小,感觉压抑,孩子不打架才怪。真不知道老板是怎样想的,按理说当老板的对员工孤寒是正常现象,对自己家人孤寒就说不过去了。既不改善生活条件,也不作别的投资赚那么多钱做什么?” “你不知道真实情况。敬董在申办新学校校址,现在这个社会,做哪样事不要钱?办一个手续过一个领导部门,何况修新学校还要地皮,你说要花多少钱?” “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件事?以后我们可以去新学校教学吗?” “敬董做事低调,没有点眉目不会放风声出来。学校只有校长、我和刘主任知道,你不要对任何人说,除非敬董开会公布了这件事。”王铁生叮嘱汤小琴不要对别人说,他怕泄密。 “放心吧,我做事你放心,不会出卖你。对了,期中考试快到了,学校要抽考吗?”汤小琴试探着问。 “抽考是肯定的,至于哪个年级嘛,我也不知道,还没有定好。”王铁生显然不想说出抽考的年级,就算与汤小琴再好,工作上的事还是不能凭感情用事,该保密的一定要保密。汤小琴没有再问,她想,凭她的工作能力和努力,是不怕被抽考的,她相信自己,也相信自己的学生。她想得更多的是敬中华办新学校的事,如果与他搞好关系的话,就意味着可以去新学校上班……汤小琴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中,眼前似乎出现一所崭新的美丽的学校。 “回校吧,明天要考试,我还有事要做。”王铁生的话驱散汤小琴美好的憧憬,为了不引人注意,二人回校时走了两条不同的路,王铁生走沿河路,汤小琴走建设路。 汤小琴回到学校,在楼下叫道:“敬志!你来办公室一趟!” 敬志一路小跑着来到楼下:“汤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问你,一至四单元的课文要背的段落你会不会背?” 敬志拍着胸膛保证:“肯定会背,不信你考考我!” 汤小琴不放心,带着敬志到办公室,她抽出几段课文叫敬志背诵,他真没说大话,流利地背了出来。李素玉与汤小琴教同年级的语文,她听着敬志背诵的课文段落,心里嘀咕:神经!把考试的内容全部让他背会,还考个鬼!那么虚伪! 期中考试来临,学校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按以前的规矩,上午考英语和语文,下午考数学。考试前五分钟,王铁生说抽考四年级的数学,英语和语文由任课老师自行监考。刘阳拿着语文试卷走进教室,学生眼睛一直盯着她手中的试卷,盼着早点看到试题。考试铃响,学生提笔答卷,由于领导要来巡考,刘阳没敢大意,连坐也不敢坐。上半场学生很自觉,没有谁偷看也没有谁作弊,到了下半场,问题多多。刘阳做过学生,对学生作弊的方法了如指掌,丢纸条、打手势、把答案写在手上、纸上、塞进衣袖这些小儿科的方法早知道,学生的一举一动在她的掌握之中。只要发现作弊的学生,她会轻轻走到学生身边,用手轻轻地敲着桌面,提醒学生不能作弊。 “还有十五分钟,抓紧时间答题,做完试卷的同学要仔细检查。”刘阳提醒学生抓紧时间答卷并检查试卷。谢红丽的成绩最差,她用手碰碰李婉琪,指着空白的卷子,眼神里满是哀求。李婉琪一抬头,目光正好与刘阳的目光相遇,她没敢拿试卷给谢红丽抄,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四周看了看。考试时间到了,铃一响,学生争先恐后交卷,谢红丽还有半张试卷没写。 刘阳把她的试卷收起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平时学习认真今天就不会求别人。努力吧,还有时间。”谢红丽点点头,刚才的苦恼一扫而光,交上试卷和同学玩去了。 晚上,刘阳在办公室改试卷,李丽虹走到她身边小声说:“刘阳,晚上我要去玩,你慢慢改吧。” “真会享受,还有闲情逸致去玩。你不改卷子?” 吴丽虹提着试卷就走:“回家再改啦,慌什么。” 程楚馨快速地批改试卷,改着改着,她把笔一放:“哎,烦都烦死了!这些小兔崽子乱做一通,越改越上火,真是惨不忍睹!” 小布什在看报纸,他抬起头问:“馨,你怎么了?” “关你屁事!小布什,你没事做怎么不去找你老婆?” 小布什的手机响起来,看样子是他老婆打来的,好像要他到校外拿东西。他匆匆奔出办公室,回来时手里提着一袋苹果,招呼大家吃苹果。 程楚馨拿了一个苹果问他:“小布什,你老婆呢?怎么不进来?你不怕你老婆被别人勾走?” 小布什头一仰,说:“她敢!要是她敢乱来,我就不姓邓。” 李素玉对小布什从不客气:“哟,小布什,你那么厉害!你看看,还不姓邓,跟谁姓?难不成真的跟布什姓。” “跟布什姓也无所谓啦,如果我真是小布什还在这里干什么。玉妹妹啊,这个星期天准备去哪里呀?赶快找个老公嫁人吧。” “我嫁不嫁人关你什么事,你想给我找老公啊?” “是啊,不要在这里守株待兔嘛,外面的好男人大把。” “臭男人还差不多,你以为你们男人多伟大啊?都是些喜新厌旧、不负责任的家伙。” 李素玉不经意说的话触动程楚馨敏感的神经,她认为在影射自己的事,心里很不高兴,打断他们的说话:“吵什么吵,烦死了!小布什,你不讲话没人说你是哑巴。” 小布什看到程楚馨发火,伸伸脖子没敢再说。刘阳改着试卷心情也烦躁,不知王铁生从哪里弄来的试卷,试题密密麻麻,看得人眼花缭乱。还有作文,学生的水平比较差,看完后头就大了。刘阳没有耐心,拿起红笔刷刷地胡乱批改起来。时针指向十点,刘阳收起试卷回房睡觉,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不得不拿出一本《唐诗宋词》看起来。郝辉最近没有电话回来,打电话过去没人接,他到底有什么事呢,是他在外面有了别人,还是?刘阳胡思乱想着,拥被坐在床上,一种无以复加的孤寂感,无可名状的失落感,不可言说的苦难感像潮水般向她袭来。正烦恼,程楚馨走进房间说这不行那不对,一会儿说房间脏没有扫,一会儿埋怨刘阳不理她,一会儿骂学生考得不好。哎,刘阳只得自我安慰,与她住在一起,算是磨练自己性格,练习忍让吧。 双休日在忙碌的改卷工作中度过。傍晚,刘阳和张秀英去海边散步。张秀英悄声说:“阿刘,你知道抽考的成绩出来了吗?” “不知道,哪个班成绩最好?” “这次四年级抽考,四(一)班比四(二)班还好,平均分多九分。两个班学生的水平差不多,成绩相差太大,你不觉得有文章吗?他们关系那么好。” 刘阳知道张秀英口中的“他们”指王铁生和汤小琴,问:“我真不知道,校长怎么说?” “校长也说怪,他说两个老师工作一样认真,一样的努力,教学水平相当,为什么分数多那么多?看来真有问题。” 刘阳把心中的问号说出来:“难道有人泄密?” “有可能,看他们那么好,这件事不要先说出去,看校长怎么解决。” 也许牛明亮对这次考试的成绩有了怀疑,他说星期一上午四年级重考。试卷是牛明亮从外面拿来的,除了他没有任何人知道,包括两个主任。考试由牛明亮、刘学英两人监考,监考的严格可想而知。下午,抽考的数学成绩出来了,结果四(一)班平均分比四(二)班还是多了九分,事实面前大家不得不佩服汤小琴有本事。汤小琴更加得意,每次从李素玉前面走过时昂首挺胸,气得李素玉横眉竖眼。 星期一的例会,敬中华也来参加,他在会上宣布一件事:“上星期考试有老师坐在讲桌上监考,为了给这位老师面子不公开是谁,但钱还是会扣的,考虑到是初犯,第一次扣他20元。” 老师们正在猜测是谁,高小松站了起来:“敬董,其实不存在面子问题,说出来无所谓。当时我只想让考试严格些,学生成绩真实点。” 敬中华没理会高小松的解释:“我不管你是什么理由,监考老师不能坐在讲台上,万一有领导来看见他们怎么说。” 高老师继续为自己的做法辩解:“我知道是我的错,我只是想解释一下我这样做的原因。考场上严格要求学生,认真监督学生才能不让学生有作弊的机会。” “你是意思是监考老师不坐在讲桌上就不能考出学生真实的成绩?高考的老师没有坐讲桌,全国的大学生都是假的啊?我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监考老师就是不能坐上讲桌,成什么体统!” 牛明亮看两人僵持不下,赶紧解围:“高老师,这件事你到校董室给敬董解释。” “算了,用不着再解释,越解释越说不清楚。”高小松说完这话时心里很难过,就在那一刻,他的心里强烈产生离开学校的念头。 高小松是建校元老之一,任学校的数学教研组长兼会计,与牛明亮同一个办公室办公,他的失意源于一次苦苦爱恋。学校曾有一位才华横溢的美术老师叫张唯,高小松对她一见钟情,每天帮她打饭洗碗,帮她洗衣买东西,对她体贴入微。然而张唯的家人反对他们交往,两人相恋一年后因张唯父母以死相逼而不得不分手。张唯走后,高小松的情绪低落,常常借酒浇愁,学校另一位暗恋他多日的女教师钟明珠乘虚而入,很快与他成双入对。大家一开始不看好这一对,高小松不喜欢钟明珠,因为情感空虚才接受她。钟明珠长得娇小玲珑,能歌善舞,却是个妒忌心很强、疑心很重的女人。她爱高小松,爱得深沉,甚至有点变态,这些注定他们相爱是一场悲剧。相恋不到半年,他们向学校申请到一个夫妻房后正式同居。刚开始他们还能恩恩爱爱如胶似漆,一段时间后相互间的矛盾越来越深,从吵架到打架再到互不理睬,关系越来越差。情感的纠葛让二人筋疲力尽,老师们对他们的事见怪不怪,一笑而过。 他们的分手,轰动整个学校。那天,两人在小屋里关起门来厮打,房间里不时传来钟明珠的哀叫声和高小松的责骂声。三天后钟明珠才上班,眼睛有些红肿,目光黯淡无神,脖子上依稀见到青紫。让钟明珠恐慌的是她一向准时的月经没来,去医院检查时医生告诉她怀孕了,问她要不要。钟明珠回校把怀孕诊断书递给高小松,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为人父的喜悦,冷冰冰地说打掉孩子。看着高小松冷冰冰的表情,钟明珠的心中升起一股怨恨,既然孩子无法挽回他的心,结局是分手,不如向他索要青春损失费。钟明珠提出要青春损失费20000元,高小松没表态,无数次的争执,无数次的谈判,高小松终于同意给钟明珠15000元。钟明珠在一个双休日去医院做人流手术,出院后跳槽去另一所民办学校。他们分手后仍保持着联系,直到钟明珠与同校的一位老师相恋才与高小松绝交。因为这件事,高小松的品格在老板和同事面前大大折扣。老板不再信任他,同事们见了他只是友好地点点头,与他保持一段距离。学校要提升一个政教主任,高小松想做,牛明亮启用他的老乡刘学英。高小松认为自己是建校元老,应该让他当政教主任,他去向敬中华告状,说牛明亮拉帮结派,排斥外人。牛明亮为此与高小松大吵一架,说他生活作风不正派不能当政教主任。高小松升迁不成又与校长的关系搞僵,转而到夜校学习,借以转移心中的不满和愤怒。 老师渐渐散去,程楚馨转过身对刘阳说:“这地方呆久了人会变成鬼。阿高来学校六年,又是建校元老,老板不给人家一个面子,这件事完全可以私下同他讲,没必要在会上大张旗鼓地说。”“宁可无功,但求无过。管你是新来的还是元老,看看每年走的就知道。想想丁招娣的走,不是很好的例子吗?因为说错几句话让人家走还有什么人情可言。切!”一向不爱说话的麦玲玉也看不惯学校的做法,抛出一句经典的话:宁可无功,但求无过。 李素玉原本在批改作业,听着大家讨论也没有心情做事,她走到刘阳身边悄悄说:“刘阳,你呆在这里做什么?市里那么多好学校,你可以去考公立学校,下学期我可能会去公立学校代课。” 李丽虹耳尖,听到李素玉说的话摇摇头:“你以为公立学校好考啊?除非你运气好,没有关系你别想进去!” 麦玲玉紧接着又抛出一句经典的话:“是啊,军属烈属不如人熟。” “祝你好运!”刘阳真心祝福李素玉,“换一个环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有了好地方别忘记我们,有时间回来看看我们。” “没问题,看看能不能帮你什么忙。哎,这地方呆久了真会变。再说,天天呆在学校早七晚五连找对象的机会都没有,我姐早就叫我不在学校上班,让我去公司做文员,大公司工作认识男孩的机会多多了。”李素玉是东北人,来学校有四年,三十岁还没有男朋友。细数学校的大龄女教师,还真不少,高不成低不就的让青春在时光中慢慢流逝。 半期考试后接下来是家长会。说到家长会,刘阳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教这个班一年,开了两次家长会,来开会的家长越来越少,刘阳试着用不同的方式来开会效果不明显。今年的家长会不例外,全班五十个学生来了二十个家长,他们一到教室就聊天,说着各自孩子的事。按照惯例,先由校长讲话,校长讲完后由班主任主持会议。刘阳在会上特别提到预定金的事,她说,这是学校布置给班主任的任务,每个老师必须完成,希望家长能支持老师的工作。如果你信任老师,请支持他,如果你要转学,请你写一张转学证明,让老师对学校有个交待。刘阳说的这番话发自肺腑,说出她的心声。与家长个别交流时,家长对孩子在校表现和养成习惯只字不提,他们最关心孩子的成绩和毕业后孩子去哪里上中学。 趁着家长与英语老师讨论的时候刘阳去了另一个班,她还教着三(一)班的数学。那些拖欠作业、上课调皮、成绩较差的学生家长成了重点对象,刘阳与家长一一沟通,希望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匆匆说了三十分钟,刘阳回班上一看,英语老师已离去,教室里只留下几个家长在等她。刘阳向家长表示了歉意,对留下的家长说起他们孩子在学校的表现,她希望家长加强与老师的联系和合作,让孩子愉快度过小学生活,为升入初中做好准备。九点半后,家长全部散去,关上教室门的那一刻,刘阳的心情倍感轻松。 路过高小松班级时,刘阳听到他与家长的争吵声:“你不能这样说我,我教了几十个学生,有的考100分,有的考90多分,如果是我不行,他们为什么考得好?” “没有考不好的学生,只有教不好的老师。我的小孩以前成绩很好,你教他每次考试不及格。以前那所学校的罗老师很负责任,每天放学帮我孩子补课,你有过吗?我的孩子字写得差,罗老师亲自教我孩子写字,你有过吗?” “罗老师那么好,你来我们学校做什么?你去找罗老师呀!”高小松这句话让家长哑口无言,家长叫嚷着找校长告状。高小松对着家长的背影踢了两脚,骂道:“神经病!自己儿子不行怪老师!” 回到办公室,高小松端起杯子咕噜喝了一大杯水,牛明亮坐在对面,双手不停地在桌上敲着。等高小松喝完水,牛明亮问:“高老师,你怎么把老板的朋友给得罪了?你说了些什么?” “校长,我没说什么,他的孩子考差了怪我管教不严,不会教书。校长,你说这种家长是不是不讲道理?我才说了两句,他就用广东话骂人。” “我说了要忍,你看你,不是又有麻烦了。” “忍也要看情况,忍久了会生病。我没说错什么,他为什么骂人?自己孩子不行怪老师管教不严,如果是我不行,教的学生怎么会有三十几个考九十多分的,偏偏就他儿子考不好?” “算了,忍一忍就过去了。你也累了,早点休息。”牛明亮看高小松的情绪激动,没再多说,他了解高小松的脾气,过一两天就没事了。高小松心中有火,气没处发,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走出去冲着操场一棵大树猛踢,好像要把心中所有的气发泄出来。 第十二章 董明气急败坏地把门拉开,对着程楚馨吼道:“你给我滚,马上滚!臭婊子,滚!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该滚的应该是你,我自己会走!董明,你听着,我要十万,少一分都不行!不然,就让孩子来起诉你。” 程楚馨摔门而去,泪水在脸上肆意奔泻,她跑到厕所尽情地哭泣,董明的话还在耳畔萦绕: “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连鸡婆都不如!第一次见了我就急不可耐地献身,你以为你是什么?死八婆!” “不知道你同哪个臭男人睡在一起把帐赖在我头上,算我倒霉,你想要十万,没门,给我滚!” 十点的钟声敲击着耳鼓,震撼着心灵,程楚馨关在厕所间任苦涩的泪水打湿衣领。还有什么事比这更痛的呢?当初自己相信他的甜言蜜语,相信他的谎言,投入全部身心去爱他,结果呢?没想到他是如此绝情。这种人,还有什么好依恋的,还有什么值得自己去爱呢?从失声痛哭到无语哽咽到无泪沉思,她闭上眼,低下头埋葬了昨日的爱和恨,对自己说,梦醒了,梦境已消逝,为了孩子,要坚强起来。 程楚馨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学校,关在屋里捂着被子失声痛哭,哭出心里所有的悲伤和失意,委屈和不满。刘阳进屋听她哭得如此伤心,关切地问:“阿程,发生什么事?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他妈的王八蛋,不是人,连畜生都不如!”程楚馨说完这句后一个劲地哭,刘阳劝她:“阿程,我了解你心中的痛苦。不要把所有的痛苦都扛在自己肩上,你必须扔掉过去一些旧的东西,跟过去说再见。” “呜……呜……忘得了吗?如果郝辉不要你,你能同平常一样快乐?呜……” 是啊,如果郝辉真离自己而去,我能用一颗平常心去对待吗?不能,我还没有那种境界。刘阳沉默着,程楚馨止住哭:“对不起,刘阳,我不该那样说你。” “你没有错,你说得很对,如果他离我而去,我一样会痛苦,会伤心,会流泪,会哭泣。” 看刘阳神情黯然,程楚馨说:“我们都不要为男人难过。我也懂得人要学会接受,学会懂得品尝各种生活中的滋味,甜蜜、酸涩、苦楚和淡薄,懂得要学会坦诚面对。可是,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心里还是无法承受,无法坦诚面对。” “阿程,你休息吧,我帮你打饭。”刘阳强忍眼里的泪水,硬生生地吞进肚子,没让它流出来。 家长会后,学校加强教学工作管理,王铁生发出通知要求老师备课和教案同步,上课必须带备课本,他说教导处有时会搞突然袭击,去课堂上听课。 星期五最后一节程楚馨有课,牛明亮和王铁生去她的班级听课。程楚馨看见领导来听课很不高兴:“这节课我们讲练习,请大家把《一课一练》拿出来。” 牛明亮眉头微皱,耐着性子坐下听她讲练习。下课后,牛明亮看着她手中的书问:“程老师,你带备课本没有?” “没有,我忘记了。” “等一会你把教案拿出来看一看。” 程楚馨从办公室的抽屉里拿出教案,极不情愿地递给牛明亮。 “今天讲的内容在哪里?你有没有写教案?” “写了,我忘记带教案。” “罚你50元钱,已经通知老师上课要与教案同步,上课必须带备课本,你做什么去了?” “我不是故意不带,上课时走得匆忙忘了带,你为什么要扣我的钱?再说,又不是我一个人没带,你干嘛只找我一个人的麻烦,我什么地方得罪你啦。”程楚馨一说这话,大家对她有意见了,你自己倒霉搭别人做什么,真是神经病。 “谁叫你不带?如果我听别人的课他没带教案我也会扣,我没找你麻烦,我是公事公办。” “扣!扣!你喜欢扣你就扣。你是什么东西?动不动拿扣钱来吓唬人,当什么土霸王?还不是跟我们一样,是个打工的。”程楚馨拿起书狠狠向桌上一敲,继续说,“我早就知道你看不惯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随你扣好了。” 牛明亮没想到程楚馨会顶撞他,真是无法无天了,不给点颜色看看以为他是吃素的,只见他把教案往桌上一放,拍着桌子吼道:“你自己做错还有理?拍桌子瞪眼睛给谁看?愿意做就做,不愿意做就走。” 牛明亮说完离开办公室,程楚馨看着他的背影轻蔑地说:“哼,牛魔王,我怕什么?大不了炒掉后哭一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你,厉害!有个性!”小布什向程楚馨竖起大拇指,全校只有程楚馨敢顶牛明亮的嘴,他怎么不夸她有个性呢。 晚上,程楚馨特地找到敬中华,对他说出心里的不满:“敬董,我想给你说一件事。今天上课我没有拿教案,我看见黄婷婷和刘主任他们也没有拿教案。校长说只罚我一个人的钱,我认为是他故意做的。” 敬中华坐在椅子上喝茶,他给程楚馨倒了一杯茶:“程老师,不急,慢慢说。” “不管我在大家心中的形象如何,但我对教学和管理班级工作是认真负责的,多年来班里平安无事,没出过什么问题,这些敬董你也看到的。”“嗯,是这样的。”敬中华认同她的话。 “校长总是找我的麻烦,上次说我作业本错得多,批改语文作业不可能不错几个字。我私下翻过别的老师的本子,他们批改的作业中也有很多错误,为什么校长从没有批评过他们?他这样做事不公平。敬董,你知道吗,很多教师怕校长,不敢公开抵他,背后叫他牛魔王。” “是吗?老师们还说些什么?如果他真这样做是不对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还有,有的老师说学校的管理不行,呆久了人会变成鬼。敬董,我还要批改作业,先走了,希望你为我主持公道。” “你忙先,我了解了解情况,看看是怎么回事。” 程楚馨走后,敬中华的身子重重往沙发上一靠,他是第一次听到校长外号叫牛魔王,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校长和程楚馨之间有什么矛盾;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老师说学校的管理不行,呆久了人会变成鬼。难道是自己管理不当,还是校长出了什么问题?敬中华的无名之火腾地上升,打电话叫牛明亮来校董室。牛明亮走进校董室,他看见敬中华的脸色不好看,心里做好随时挨骂的准备。 “校长,程楚馨的事是怎么一回事?你说说看。” 牛明亮明白是程楚馨来告了状,心里暗骂:“这个死人头,真是多事,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下午我和王主任去听她的课,她没带备课本,按照学校的规定我们罚了她款。她不服气,说我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办公室里又吵又闹,影响很坏。” 敬中华不相信牛明亮的话:“不会吧?听说有很多人没有带教案,你只抓她一个,检查作业也是这样。是不是?” 牛明亮失口否认:“没有啊,我是公事公办,不是只抓她一个。” “我不管你以前是怎样做的,总之眼睛不要盯住一个人不放。” “好,好,以后我不会只盯着一个人不放。”牛明亮一口应承,他不想惹得一身臭骂,因为他了解敬中华的脾气。 “还有一件事,你知道老师们背后叫你什么吗?叫你牛魔王!你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做事公正点,不然老师们为什么会这样叫你呢。”敬中华提醒牛明亮注意影响,牛明亮气得脸色发青,老师们叫他牛魔王的事他虽有耳闻却没有得到确证,现在从敬中华嘴里得到证实,这让他感到十分难堪和愤怒,他把这笔帐算到程楚馨头上。 星期一开会,牛明亮很早就来了。他坐在前面,眯着眼不时用手抓那双香港脚,一点校长的形象都没有。刘阳感到很恶心,趴在桌上睡觉。晚上的会议大家知道是斗争大会,一个个默不做声坐着听训。果不出所料,牛明亮讲完日常事务后对全校老师一阵狠狠的批评,什么做教师的要有师德,不要做让别人瞧不起的事;什么有的老师强词夺理,明明自己错了还要狡辩;什么有的老师工作不认真,得过且过,投机取巧…… 程楚馨听不下去站起来反抗:“校长,你不用说那么多,那天我不是故意不带备课本,我已经向你解释得很清楚。” 牛明亮朝她的位置斜了一眼,没好气地说:“我没有说你,你对号入座做什么?” “你说得那么难听,谁听不出来?” “你真是无理取闹,不可理喻!” “你才是指桑骂槐,含沙射影!” 牛明亮狠狠瞪了一眼程楚馨,眼睛充满愤怒,只听得“啪”的一声,他把笔记本向桌上一拍,紧接着站起身来。教师们吓一大跳,惊讶地看着他,不知他为何发脾气。 “程楚馨,你想做什么?老虎不发威当作是病猫!告诉你,明天不是你走就是我走,你不走我走!”牛明亮的声音调高八度,“你把我当什么?我说的话当放屁?我是校长,我有权对工作中做错事的老师做出处罚,如果这点权力都没有,我做校长有什么用?你不用多说,明天你不走我走。我怕什么,老家还有工作,不做这份工我照样有饭吃。还有老师叫我牛魔王,你们以为我不知道?随便你们怎么叫,随便你们怎么说,有本事尽管向敬董告状啊,我怕你什么,随便你去告。” 程楚馨听了打开抽屉收拾东西:“走就走,有什么稀罕的。” “行,明天我就招老师过来,散会!”牛明亮一副胜利的表情,背着手得意洋洋地离开办公室。 散会后,刘阳拦住程楚馨不让她收拾东西,劝她:“你别冲动,现在你有身孕去哪里找工作,何况你生孩子还需要钱。” “他那么过分,我能呆下去吗?就算呆下去也没好日子过。”程楚馨在气头上,她没考虑到后果。 “没有工作,你怎么生活?为了孩子你不能再忍忍?还有两个多月就放假,你就不能等放假后再走?”李素玉也在旁边劝。 说到孩子,程楚馨无话可说,她趴在桌子上哭起来。刘阳心里也难过,她想,去校长那里跟程楚馨求个情吧,他们是老乡,或许会网开一面。刘阳走到校长室,牛明亮正在看书,看见刘阳进来问她有什么事。 刘阳犹豫好久才开口:“校长,你能不能原谅阿程一次,给她一个机会?你大人大量不要同她计较,原谅她一次。” 牛明亮用手敲着桌子说:“是她自找的,她还去敬董那里告状,你知道她在敬董前说些什么吗?说我故意整她,还说我是牛魔王。你不用多说,她不走我走。” 刘阳一时无语,看来这事有点麻烦,她默默地回到办公室,当她看见程楚馨隆起的肚子后转身又去了校长室。 牛明亮看见刘阳进来,不耐烦地叫她回去:“你怎么又回来了?没什么好说的,她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不值得人同情。你知道她怎么进来学校的?她父亲是司机,有一次我与他偶然相识,他托我为他女儿找工作,我才把她弄进来教书。学校派人学电脑,我还推荐她去学,她不知恩图报反过来整我。” 哦?还有这些事,刘阳理理头绪:“校长,我知道你很生气。不管她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希望你再给她一个机会,你看她现在肚子那么大,离开学校去哪里找工作?我从没求你做过什么事,今天算我求你。” 这时,林美云夫妇也来向程楚馨求情,牛明亮态度软下来:“看在你们的面子上,这次算了。不过,你们要她写保证书,保证不得再犯同样的错误。” “行啊,校长,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她一次。”刘阳答应牛明亮的要求,她和林美云夫妇商量,决定由她出面劝程楚馨留下并写好保证书。 程楚馨还在宿舍收拾行李,她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哭。刘阳拦住程楚馨,不让她收东西:“阿程,你不要冲动,你要想好,现在离校去哪里找工作?” 程楚馨默默听着,没有半点反应。 “你想过没有,你生孩子要钱,养孩子要钱,你走了去哪里上班?” 程楚馨还是没有回答。 “喂,你说话啊,别走了。” 程楚馨依旧无语。 “如果你真要走,等这学期结束再走不迟。我们同校长说过了,他说只要你写一份保证书就可以不走。” “为什么要我写保证书?我不写,他算什么东西。”程楚馨开口说话,她的眼神充满着愤怒。 “你想过没有,你离开这里去哪里工作?你父母同意你回去吗?” 是啊,离开学校去哪里上班?何况自己是大肚子,没有一个单位会要的。程楚馨一声长叹:“哎,我命真苦,他妈的那个王八蛋,我一定要报复他,让他没有好日子过。”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必须留下来,不然以后怎么办?” 程楚馨停止收拾行李,坐在床上说:“让我想想,明天再说吧,我很累。刘阳,谢谢你。” “早点睡吧,好好想想,不要冲动。”刘阳安慰她。程楚馨躺在床上没有半点睡意,痛苦与矛盾折磨得她辗转反侧。留下来会看牛明亮的脸色行事,还要忍受闲言碎语;如果走,自己有孕在身,工作难找,生孩子要钱,怎么办?这样翻来覆去想了又想,权衡再三,她决定留下来。孩子,你为什么那么苦命?妈妈生你下来不知是你的幸运还是悲哀,以后无论多苦,妈妈都会把你带大。孩子,你听到妈妈给你说的话了吗?程楚馨轻轻地抚摸着肚子,泪水打湿枕头。 天,亮了。早上,程楚馨写好保证书委托刘阳交给牛明亮。这件事,敬中华没有出面干涉,他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走一个程楚馨对学校影响不大,而牛明亮走了学校会面临群龙无首的状况。牛明亮虽没什么本事但是对他忠心耿耿,什么都听他的,换个人不一定有他那么听话。 月底,老师的工作服发下来了,接着就是发工资。学校的工资以领取现金的方式付给,每个人都能看到别人的工资单和扣罚的钱。高小松被扣20元钱,老师们很不满意学校的做法,都说高小松是出于一片好心才坐在讲桌上监考,凭什么罚人家的款?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明哲保身的哲学已经渗透到学校的每一个角落,何况大家来自不同的地方,给他没有任何关系,谁也顾不上谁。 金安安一领完工资就离开学校,她没有同牛明亮或者两个主任打一声招呼,直接把办公桌里的东西全部带走,甚至一点纸屑也没有留下。牛明亮与金安安联系过,想让她把工作服留下来。金安安答应得很爽快,叫牛明亮星期天去汽车总站拿校服。天下起小雨,敬中华和牛明亮开车去汽车总站,他们不是真去拿衣服,而是藉着拿衣服的机会想把金安安狠狠骂一顿,按他们的说法,你来个不辞而别让校董和校长的脸面何在。牛明亮做得更过分,他挨着向每个民办学校的校长打电话,问有没有一个叫金安安的英语老师来应聘,甚至给对方说金安安的工作能力很差,没有师德,让对方不要招她进去。这件事是牛明亮在大会上自己说出来的,他说,你金安安有能力去别的地方找工作,我有能力让你去不了民办学校,惹恼了我,一个电话打过去别想在这地方呆。因为牛明亮的这句话,老师们懂得如何让自己在这里生存,后来只要是走的老师,没有一个人会说他在哪所学校里,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也不透露半点。 敬中华和牛明亮在汽车总站等了一个小时还不见金安安出现,打她的手机总是关机。敬中华回校后当着众人的面骂金安安不是老师,是鸡婆。老师们听在耳里寒在心里,他们想到自己的以后,学校走的每一位老师从没有得到过一句赞美的话,不是骂人家师德有问题,就是人家是鸡,那你办的学校是什么?养鸡场?还是什么?民办学校的老师流动量大,如果你想留住老师就得想办法让他们有安全感,而不是当他们有一点点错时轻则大骂,重则扣钱或炒人。人是有感情的,当他们对学校有依恋时,他们才爱自己的工作,才能认真工作,因为他们知道要想留下来除了奋斗别无选择。你是老板,要懂得老师的心,只有老师尽心为你卖力,你才有钱赚,你才能成老板,老板与教师的关系是相互的,两者应该是协调的而不是对立的。 骂完后,敬中华和牛明亮去了劳务市场招老师。等他们一走,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议论起金安安的事。 李素玉:“你以为你是什么,当个老板有什么稀奇,小耍你一次不算什么嘛。” 李丽虹:“活该,不想想人家为什么会走,天天找人家的麻烦不走才怪,工作不开心留下来做什么。” 张秀英:“阿金不是傻瓜,她会去吗?才怪!让你在大庭广众下骂她?想得美。敬董真笨,不想想她为什么突然走。” 麦玲玉:“就是,有次检查作业,校长让两个主任专门查阿金的作业,听说查出十几本作业本,本子上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是学生抄错几个标点符号而已。成天盯着人家专整人家,不走才怪。” 程楚馨:“阿金真聪明,发了工资就走。嘿,气死你老板。” 艾文清:“当了那么多年的老板心胸还这么狭窄,不就走了一个老师嘛,不就两套工作服,用不着如此骂人家。如果不是强制我们穿校服,那衣服送给我都不要。再说金老师为什么走,他不去调查调查?” 李素玉:“今天我算是领教了敬董的脾气,呵呵,‘她算什么?哪里是老师,是鸡婆!’” 刘阳:“哎,我们在老板眼里哪里是老师,高兴时说你是老师,不高兴时骂你是鸡婆。别人说我们是大打工仔教小打工仔,以前我听了很不服气现在是心服口服,看到了吧,这就是事实。” 小布什:“呵呵,开句玩笑话哈,女老师是鸡婆,男老师成什么?鸡公?学生呢,鸡仔。学校呢?养鸡场,学校改名叫紫荆圆养鸡场。” 刘阳:“但是,阿金这一走太没有责任心,班级的学生怎么办?” 程楚馨白了刘阳一眼:“你担心什么?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顾得着别人吗?谈奉献精神要看什么地方,就你那好心,怎么死都不知道。” 李丽虹听不下去,帮刘阳说话:“话不是这样说啦,刘阳说的也是实话,倒霉的还是学生。”大家发起牢骚,话题越扯越远,越说越大声,直到听到敬中华的车声才停止议论。金安安走后学校招来一个叫颜梦诗的女教师来顶替,牛明亮在“台湾岛”上增加一张床,把颜梦诗安排在里面。 第十三章 七天的时间转瞬即过,开例会时牛明亮说教育局要举办首届教育职工文艺大赛,拿到一等奖就有机会参加市里元旦的文艺汇演。学校正在申请新校址,如果能参加元旦文艺汇演,对增加学校的知名度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跳舞的十六个老师名单中有刘阳,对这种吃力又不讨好的事,她不想参加,本来工作够累,再一折腾不更累,但是学校除了老的、胖的、怀孕的、男的,剩下的女教师不多,她只得硬着头皮上,自我安慰算减肥。训练前一天,敬中华召集跳舞的老师开会,他说学校从文化局请来一位专业老师指导舞蹈,还请一位作曲的为舞蹈谱曲。讲到这里时,敬中华的表情非常严肃,他说既然花了钱就一定要有成绩,训练时不准任何人请假,他的话让大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万一没拿奖怎么办?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舞蹈老师来学校探视。舞蹈老师高而瘦,穿着一件大红衣服,披肩的长发扎成马尾,看起来真是帅呆了。舞蹈老师一走,办公室的老师对他品头论足,大发感慨。 小布什最先发言:“搞艺术的就是与众不同,还是长发呢,够酷。” 李素玉抛给小布什一个白眼,说:“小布什,你懂什么?搞艺术的把头发留长才酷,当官的把肚子吃圆才有官相。看我们的舞蹈老师,那么高,挺帅的,比你强几十倍。” “是啊。我刚才看他出来时那动作真是帅呆了,抬头姿势是这样的。”李丽虹身子一挺,头微微向上一抬,她的模仿力很强,学起来有模有样。 李素玉开起她的玩笑:“mm,接近帅哥的机会到了,不要错过。” “给你吧,我的男朋友大把,再说我那么胖没有机会去跳舞。以后你们要多放些电把他电过来,或者多制造些机会让他喜欢上你。”李丽虹说完唱起了歌:“对面的男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这里的靓妹最可爱……” 麦玲玉笑着说起她上中学的事:“是啊是啊,我们上高中时,有一个女生喜欢体育老师,为了接近他那个女生故意摔倒在地,让体育老师去背她。” 张秀英戏谑道:“阿麦,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接近舞蹈老师?我们结婚的没有机会,你们可要努力。” 麦玲玉“哎”了一声,说:“结过婚的怕什么?二婚三婚不足为奇。” 小布什见刘阳没有说话,问道:“刘阳,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暗恋舞蹈老师不好意思说出来?你可是我们学校的美女,配帅哥正好。” 刘阳提醒道:“你们的智商就那么低,晕,去了那么多学校还没女朋友?人家老婆可能有了,孩子说不定在上高中,你们在这里操什么心?小声点,等会领导听到有事给你们做。” 两天后,舞蹈老师来了,还穿着那件大红的夹克,梳着马尾,头上多了一顶帽子。舞蹈老师说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自我介绍说姓赵。赵老师先向老师们介绍舞蹈的创意:“舞蹈题目为《师魂》,魂是一种精神,一种精神面貌,我们先来做第一个动作。”赵老师边说边教动作,“双手打开,掌心向下,脚走碎步,眼睛向前,眼光要充满希望,充满信心。这个动作表示老师们刚从四面八方来到学校,对学校未来充满信心。” 赵老师的动作优雅,做起来轻松自如,不愧是学舞蹈的。该刘阳她们练了,别看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真做起来挺难,不是走不成碎步就是胳膊抬不高,做了两遍有的老师叫胳膊疼。 “你在干什么?你的表情怎么变成喊救命的样子。”赵老师大吼一声,令老师们心里一紧,不知道谁做错了。 李素玉偷偷一笑,被赵老师看见,他不客气地对李素玉说:“笑什么?说的就是你,这样子练猴拳啦。” 赵老师的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整个晚上,大家重复练一个动作,赵老师还是不满意,让大家有空自己对着镜子练。 早上醒来,刘阳觉得浑身酸疼,胳膊发软,这是昨晚排练的后遗症,其他老师也有相同的感觉,看来苦日子还在后头。赵老师晚上过来了,还是昨天的衣着,老师们笑着说是不是他喜欢红色,或者是没有回家去外面过夜。张秀英七岁的儿子林湘粤看见赵老师长长的头发叫他为“长毛”,这个名字很有创意,老师们从此叫赵老师为长毛。 晚上教舞蹈新动作,长毛说教师到城里后要做一个造型,六个人站在里面,十个人站外面。里面的人右膝着地,左膝半蹲,右手向下,左手上抬,掌心都向下,眼睛向左手上方望去。外面的人踮起脚尖,手的姿势与里面的一样。这个造型不是很难,老师们很快学会。紧接着,长毛说大家去看海、戏浪,这个动作的表情必须是轻松自在的。桌子作道具象征海边,上桌子时长毛看着老师乱糟糟的动作直笑,刘阳想象得出来这些未经过正规舞蹈训练的老师动作有多么的难看。 “听节拍吧,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上桌子!”长毛拍着双手以定位、数节拍的方法解决这个问题。桌子很硬,跪了几分钟刘阳的双膝开始疼痛,有的老师忍不住痛悄悄动起来,长毛拿着一根棍子在桌子两旁走来走去,说不准动。 “老师,我们的膝盖很疼,能不能休息一会儿。”林美云小声问。 “不行,谁叫你们这么笨,想休息,好啊,原地跪好休息五分钟。”敬中华来看老师排练,大家不得已乖乖地跪在桌子上休息。短短的五分钟是那么漫长,操场上很静,刘阳跪在桌子上觉得双腿如同针刺,膝盖上一阵钻心的痛不时袭来,心里暗骂长毛可恶。 老师们一边跪着一边叫痛,长毛无动于衷:“你们是老师,平时对学生的感觉就是我现在的感觉。这点痛算什么,当年我们训练时不知挨过多少骂受过多少苦。时间到,起来休息一会。” 等长毛去办公室后大家叫起来,一个说膝盖紫了一大片,长毛怎么拿当年他自己的训练要求来要求我们,我们不是专业演员;一个说脚不能走路了,骂长毛过分;还有的说膝盖磨破了一块皮,很痛。刘阳起身后试着下地走了走,双脚没有一点感觉,走了两步脚如针刺,她只好坐在地上休息。十分钟后,长毛要大家继续说排练,老师们已疲劳不堪,强打精神起来练习。 排练舞蹈的日子很累,除了家访和跟车外,老师的工作量没有减少什么,照样值日、坐班。学校的饭菜越来越差,菜里看不到多少油水,每天早上的大白粥、咸菜、馒头让大家的肚子常常处于半饥饿状态。下午,办公室安静极了,刘阳朝四周看了看,李素玉对着镜子化妆,麦玲玉趴在桌上睡觉,李丽虹在看《老夫子》,小布什在研究彩票,还有几个老师在办公。过了一会儿,小布什起身拿着杯子在办公室走来走去,他时而低头沉思,时而抬头喝水,时而做扩胸运动。 李素玉不耐烦地看了小布什一眼,说:“小布什,你晃来晃去的累不累?瞧你那样子,是不是又在想侵略别的国家?” 小布什呵呵一笑:“阿玉,你化妆做什么?是不是给长毛看的?长毛那么帅,跳舞时有没有多放一点电?别错过机会,追嘛。” 李素玉大方地说:“听你的口气好像我真会勾引他似的,你吃醋了吧?告诉你,我干脆勾引你算了。” “我?不用勾引,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请放电!我来也!” “去!你以为你真行啊!贱!勾你?算了吧,食之无味。” “没关系,加点调料就行,我酸甜苦辣都会做,你要什么都有。” “死小布什,没一点正经的!”李素玉见小布什越说越离谱,不再搭理他。 张秀英走进来,一坐下就叫累:“哎呀,累死了,浑身像散架似的,晚上还要跳舞,命苦啊!” 小布什搭上话问:“张老师,昨晚回家了吧?运动过量了,功课做多了伤身,注意身体,不要那么认真。白天上班,晚上跳舞,回家还要加班做功课不累才怪。” 小布什的话引来众人一阵大笑,张秀英被笑得不好意思,拿一本书向他甩过去,书打在程楚馨身上。张秀英忙说对不起,意外的是程楚馨一声没吭,她合掌作一个阿弥陀佛之势,幸庆没有被骂。 几天后,长毛来学校教新动作,他全身黑色,黑帽、黑衣、黑裤、黑鞋,黑袜,酷毙了。长毛说踏浪后大家去看海,表情一定要是喜悦的,看海时要求走碎步,他把动作示范一遍让老师自己练。碎步,看似简单,对于没练过舞蹈的老师来说却是很困难的事,有的脚尖抬不起来,有的身体左摇右摆,有的弯腰弓背姿势不正确。 长毛看见大家每次的动作不合要求,拉下脸说:“碎步呀,怎么一个个有声音呢?要是上舞台时听到脚步声评委怎么说?脸向上,要面带微笑,怎么全哭丧着脸?是不是看海时掉进海里喝水喝多了?再来!” 就这一个碎步,练了七八次,有的老师还是不会。长毛叹一口气:“哎,再来,什么时候会什么时候休息。开始!” 于是,老师在前面练,长毛在旁边指点:“注意,双手摆平,掌心向下,脚尖抬高一点,眼睛看前面的树尖,笑起来,挺胸,快,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好,可以了,休息一会再来下一个动作。” 长毛去办公室喝水,敬中华叫保安送来一箱水给老师喝,大家一边喝水一边说笑。 李素玉赞美长毛道:“长毛真酷,全身黑色,像一匹黑马,帽沿下的眼睛发出来的光好像很恐怖。” 郑芳芳坐在地上发起牢骚:“看看我的膝盖,全都青了。好痛哦,明天还要坐班。” 刘阳躺在桌子上懒得说话,躺了几分钟,她进办公室看见罗亚玲在练碎步,她走起碎步来像一只胖胖的企鹅在奔跑,样子很可爱。十分钟后,长毛出来了,他叫大家排队形训练。等了五分钟,老师才到齐,排练时,大家无精打采的样子激怒长毛:“刚才练得好好的,现在忘了怎么走碎步?扭屁股扭腰干什么?又不是扭秧歌,你出来。”长毛把罗亚玲叫出来,“你走给大家看看,是不是走碎步。” 罗亚玲满面通红,长毛并没有收回他的命令,她只好走了两步,屁股随着身子的摆动一晃一晃的,大家看着她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只有拼命忍住。 “看到了吧,练一个晚上还这样,扭屁股晃腰做什么?我们今晚就来练碎步,排好,把手摆平,掌心向下,每人绕操场走十圈。开始!”长毛的话没有人敢不听,大家在“天啊”,“天啊”,“饶了我们”的感叹声中不得不走起来。走了三圈,刘阳感到双手又酸又软,两只脚如同灌铅似的沉重,她偷偷看一眼长毛,趁他不注意时把手放下几秒又抬起来,如是偷懒居然没被发现。 “还有五圈,手抬起来,脚尖走,不要偷懒,快!”长毛在不停地叫喊着。操场上就像一群鸭子在被主人赶着,这哪里是学走碎步,分明是折腾人。 “停!”长毛的一声令下让大家欢呼起来,终于可以休息了。回到宿舍,程楚馨写着什么,见刘阳进屋她连忙收起来。自跳舞以来,她很少与刘阳讲话,对刘阳的态度不冷不淡,有时还恶言相向。对于程楚馨的态度,刘阳一概宽待之,她理解对方的心情,没必要跟一个心情不好的人较劲。 第十四章 早上,麦玲玉值周,她来到校门口看到一个家长拖着一个孩子边走边骂,家长拖着孩子直奔教学楼找到五年级的一个学生对他一阵猛打,打得学生鼻青脸肿。有学生把牛明亮叫去教室,告诉他学生被打,牛明亮听说学生被打质问家长为什么到学校打学生,家长理直气壮地说:“打了他活该!你知道不知道,我孩子每天被他打,你们老师过问没有?前几天他的脸上打得青一块紫一块,脖子被抓了十几条伤痕,你们老师看到孩子伤成这样有没有问一句?你说我该不该来打他?”家长有理有据地说着,“欺负我们家没人是吧?还有你们学校的老师,我儿子有一天迟到了居然罚他扫一个月的地。你们老师为什么不问孩子迟到的原因,动不动惩罚学生,算什么嘛!” “我们会去了解事情的真相,你儿子是哪个班的?” “二(一)班。班主任姓黄,叫黄婷婷。” “行,我去找她问问。你先等等,我们还要联系五年级的学生家长。” 牛明亮去二(一)班找到黄婷婷:“你啊你,这次死定了,事情闹大了,恐怕我也没办法帮你。” 黄婷婷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你找我什么事?校长。” “你们班一个家长把五(二)班一个学生打得鼻青脸肿,你不知道?” “不会吧,你别吓我。”黄婷婷还不相信,“学生在哪里?” “前几天你班上是不是有一个学生的脸上打得青一块紫一块,脖子被抓了十几条伤痕?” “是啊。你听谁说的?” “家长。你问过学生是怎么一回事没有?” “没有,一忙就忘记问学生了。” “那你死定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会忘记。” 当黄婷婷看到受伤的学生时惊得睁大双眼,他被家长打得鼻青脸肿,伤得不轻啊。牛明亮安排教师把学生带去医院后打电话通知五年级家长来校,家长听说儿子在学校被打大骂学校管理不善才会有此事发生。学生从医院回到学校,家长看孩子伤得如此严重,刚熄的火又窜上来,冲着三年级学生家长吼道:“我要你赔精神损失费和营养费3000元,如果不赔我就打过去,让你的孩子尝尝痛。” 三年级家长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一切,似乎与她无关,可能她此时已有所打算。牛明亮和王铁生试图为两家调解,两家谁也不愿意让步,一家要钱,一家说没钱,两家吵吵闹闹半天没有谈拢。 星期三上午,五年级的家长找牛明亮要钱,牛明亮叫黄婷婷找学生家长过来谈判,黄婷婷班的学生没来,他家里没有电话联系不上。一直等到下午学生还没到校,放学后黄婷婷去学生家看见房门紧锁,门上挂着一个牌子上写着:此屋出租,房东说屋里的人昨晚退房搬走了,去了哪里他不知道。人走了?怎么给学校交待?黄婷婷叫苦连天。她不敢把这事告诉学生家长,只告诉牛明亮说她班的学生一家人去屋空,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牛明亮一听大怒,骂学生家长没公德心,出了事就溜,让学校来收拾烂摊子。牛明亮先打发五年级的家长回家,再向敬中华汇报事情的前因后果,两人商量半天决定由学校拿3000元了结此事。 晚上召开紧急会议,这次是自跳舞以来召开的第一次紧急会议,敬中华一定得参加的。敬中华简单通报昨天发生的事,接着开始骂人:“他妈的!二(一)班的鬼家长,这个死八婆,打了人偷偷跑掉留下烂摊子给学校收拾。还有你们老师,跳舞跳得什么都忘了,不管学生,不问学生,你们要好好反思自己有没有错。值日老师不知道有家长进来打学生,学生打架伤得如此严重班主任竟然看不到,你们有没有敬业精神?再这样下去我还办什么学校,赚的钱都赔光。今天的值日老师和行政值周人员每人扣50元,二(一)班和五(二)班的班主任每人扣100元。” 牛明亮接着训话:“哼,今天被罚款舒服了吧?平时要你们工作认真点,不扣你的钱不舒服。我觉得扣少了,你们扣那点算什么,学校要出3000元,要是你们平时多关心点学生就不会出这种事……”牛明亮开始他的长篇大论,他说了近一个小时,最后宣布晚上接着练习跳舞。老师们听说还要跳舞,个个心里憋着气。麦玲玉早没心情跳舞,今天凭白无故被扣150元,她哪里知道学生家长会打人,她越想越气,不禁对着跳舞的道具又踢又骂,大家知道她有火无处发就没去劝她,任她踢骂。 天终于下雨,老师们幸庆不用去外面跳舞。程楚馨这几天食欲较好,每天爱吃辣椒,大家猜测她怀的是一个男孩。她听了很开心,说是男孩叫磊磊,女孩叫丹丹。她很坚强,挺着大肚子跟车、家访、值周,做的事不比别人少。下午放学,老师们商量今天下雨不跳舞就出去买东西,谁知敬中华却叫男老师把办公室的桌子搬到走廊,他说下雨在办公室练,老师们一听像泄气的皮球,全没了话。 郑芳芳听说要跳舞,生气地把手中的试卷往桌上重重一放,说:“跳!跳!跳!试卷没有改,作业没有批,课没有备,跳个鬼!累死了!” 自从郑芳芳同程楚馨的关系搞僵后,领导对她很有看法,加之她在检查教案及作业时得罪一批人,在学校人际关系很差。以前她的确很嚣张,有一点点事就向牛明亮或董事长报告,谁要是对她不利她就用手中的权力进行报复,直到把对方搬走为止,有的老师为了有一份工作对她表面上惟命是从,背地里骂她八婆。 敬中华在外面听到郑芳芳的话,怒气冲冲跑到办公室门口:“吃完饭后全体跳舞的老师到我办公室开会,一个也不能少。” 程楚馨幸灾乐祸地看了郑芳芳一眼,心里骂道:“哼,得意什么?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看你以后怎么神气!” 开会时,牛明亮跟着来了。敬中华生气地看了郑芳芳一眼,说:“这次跳舞,学校花了很多钱。既然花了钱大家要认真跳,并且一定要拿奖。我知道大家辛苦,白天上课,晚上跳舞,再辛苦也要坚持。如果有不愿意跳的马上说出来,我们不要这种人,我们另外请人。” 敬中华还想说什么,看着郑芳芳一脸的不安后没有说下去,问:“校长,你有话要说吗?” “我没什么讲的,你说吧。” “以后赵老师不在由林美云老师全权负责,林老师,要麻烦你了。” 林美云暗自叫苦,这差事不好做,她不敢说什么,只得应承下来:“好吧,我会尽力做好。” 敬中华吩咐老师继续跳舞后开车出去办事,办公室很小,大家在林美云的指挥下练习以前学过的动作,没有一个人在认真跳,她们在消磨时间。待跳完所有的动作,宝宝嚷嚷着蹦迪,林美云找来碟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老师们跳起迪斯科。在快节奏的音乐中,老师们尽情跳着,排练舞蹈时的郁闷烟消云散。大伙跳得正高兴,校门外响起敬中华的车声,林美云叫大家不要跳了,她说老板会骂人。大家没理会这些,只顾自乐。 敬中华走到办公室门口,看到老师在跳迪斯科大怒:“谁叫你们跳这个的?啊?排练时没精打采,跳这个精神百倍。” 林美云赶紧关掉音乐,办公室由热闹归于静寂。 听到敬中华的骂声,牛明亮从校长室跑出来批评老师:“跳什么迪斯科,今晚排练到十一点才休息,各就各位练。” 老师们听着牛明亮的话心里恨恨的,又不敢反对,只好排练舞蹈。那晚,没有一个人认真排练,大家用消极的情绪反抗着,虽然她们一句话也没有说。 批改完作业,刘阳趴在桌上睡起觉来。手机响了,她接通电话,程春生的家长打电话说从孩子的书包里找出一本黄色卡通书,书中画的全是男欢女爱的事,请她查查书是从哪里买的。下午,程春生骑着自行车来到学校门口,刘阳叫住他:“程春生,等会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程春生锁好自行车来到刘阳跟前,他大概猜测到为什么找他,低着头不敢看刘阳的眼睛。 刘阳直接问他:“程春生,你的书从哪里来的?” “向一个朋友借的。” “谁?是不是我们学校的?” “不是,是我以前学校的同学。” “哪所学校?叫什么名字?读几年级?” 刘阳紧追不舍,程春生沉默起来,一个字也不说。 “其实没什么,只要你说出实话,不要骗老师就行,我不想处罚你。” 程春生还是不说话,刘阳火了,推着他往教导处走:“走!去教导处找政教主任,让他给你洗洗脑。” 程春生一听说去教导处,开口说话:“老师,我说实话,是我买的。” 李丽虹哈哈大笑:“我们的刘主任有魄力,学生一听说找他都不愿意去,他真是厉害,以后我们班搞不定的也交给他来完成。” 刘阳回到座位上继续问:“哪个书店?” “我家附近一个书店。” “多少钱?” “8元。” “哦,我知道了,回去向你父亲道歉,我也会给他打电话的,以后不要看这些书了。” 刘阳接着对程春生好一阵教育,说得他直点头,说下次不会再买。事后,大家就学生看黄色书籍的事展开讨论,秋之云说得最深刻,他说总归到底是文化自由泛滥造成的祸,有些书店只顾赚钱,不为孩子着想,比如有些名人的性感写真集,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卖;有些地方卖黄色光碟,黄色网站防不胜防;还有些一丝不挂的人体艺术画随处摆放,小孩子不懂得分辨,看多了肯定会受污染。 过了几天,长毛带来十六把漂亮的花伞,舞蹈的新动作很难学,从跑出、举伞、开伞、旋转到举伞走,要一气呵成。除了举伞外,长毛说还有一个新动作,它是傣族舞蹈中的一个动作,长毛跳起来轻盈柔美,到老师身上僵硬无比。 “八号出来!”随着长毛的厉声吆喝,罗亚玲被叫出队。 “你那是什么,像迎宾员啊?怎么跳的?你看看别的人,就你那跳舞的样子,多恐怖啊。”长毛示范了一遍动作,让罗亚玲再跳一次。 “笨啊,再来,什么时候跳好什么时候休息。” 罗亚玲的眼睛红红的,她忍着没有哭出来,在长毛的训斥声中她完成这个动作。那一晚,长毛好像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对她的特别“关照”上,时不时拿棍子敲敲她,要不就让她在旁边站着,或是千篇一律做同一个动作。排练结束后罗亚玲跑到洗手间伤心哭起来,林美云劝她不要在意,当长毛是疯狗。 办公室里,李丽虹在看《老夫子》,程楚馨在批改作业,小布什和几个男老师在讨论体育彩票。牛明亮背着手踱着小步走出校长室,小布什警觉地抬头向走廊看了看,他看到牛明亮朝这边走来,慌得他连忙叫众人走开,拿起教案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看起来。 牛明亮走进办公室看了看,说:“李丽虹,还是你幸福,不用跳舞,有时间看小人书。” 李丽虹厌恶地看了牛明亮一眼:“幸福?幸福个屁!你看我桌子上的作业有多少?累死不偿命,你还说幸福。” 牛明亮尴尬一笑:“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你看外面跳舞的老师,她们工作量同你一样大。” “算了吧,我们还要家访。校长,我给你提个意见,作业次数能不能少一次?老师快变成机器,天天呆在里面改作业,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以后再说,制度不能轻易改的,没有压力哪有动力。”牛明亮说完走了,留下李丽虹在里面长吁短叹。 程楚馨嘲笑道:“mm,说了白说,他会听你的才怪,你是人微言轻。” “那你是人贵言重啦,怎么不见你说半句?”李丽虹反问她。 “神经病!说话那么冲!”程楚馨暗暗骂道,她不想与李丽虹呆在一起,嫌看着碍眼,收起作业回房间批改。李丽虹轻蔑地着着程楚馨离去,心想就算你再厉害还不是一个弃妇,能贵重到哪里去? 舞蹈动作边练边改,三天后,同长毛来的还有一个人,长毛叫他老汪。老汪一直在看老师排练,有时用笔记什么,有时和长毛商量动作的节拍。李素玉说胖子是为舞蹈谱曲的,他那么胖像只熊猫,干脆叫他熊猫算了。熊猫待人温和,他似乎知道老师们适合用赏识教育,教大家排练时尽量少批评多赞扬,他教的时候与长毛有一个不同点就是叫人踩点,什么时候起,什么时候止。 熊猫再来的时候,乐曲已经谱好。长毛先让老师听音乐,音乐旋律优美,与舞蹈动作的意境相符,每换一个动作时有提示音。听了几遍音乐长毛叫老师随音乐练,有了音乐,大家跟不上节拍,不知道在哪里换动作,上桌子时乱了拍子,好笑的是一位老师从桌上摔下去,摔了个四脚朝天,笑得大家前俯后仰。一个星期后,大家渐渐熟悉音乐,能跟着音乐跳舞,长毛脸上露出笑容。 乐曲敲定那天,长毛拿来两条绸缎,一条红色的,一条蓝色的,他说后几个动作以旋转、快跑为主要步骤,收尾要快,拿绸缎的老师必须注意风向。接前一个动作,众人分至两边拿伞,长毛示范动作,老师分四组,一、三为一小组出列,二、四为一小组出列,出列时开伞弯腰前进再后退,如是做两遍,四名教师拿绸缎分别在前后抖动;接着拿绸缎老师起身穿插交错,让绸缎呈“十”字形后奔跑,众人举伞跟随她们旋转奔跑,紧接着一位老师站在中间,其余的按固定位置下蹲在伞下直到音乐结束。长毛说了三遍老师们才听出所以然,练第一遍时大家乱成一团,长毛一直骂,骂老师是笨蛋,比笨蛋还笨,骂完不准老师休息,让她们不停地练习,颇有教师体罚学生的味道。做最后一个旋转动作时汤小琴总是慢半拍,与另外两个甩绸缎的老师配合不起来。长毛失去耐心,他吼叫着让汤小琴出来一个人跑着甩绸缎。汤小琴身材丰满,胸部随着步伐一上一下,大家没有看她的动作,眼睛向她的胸前望去。李素玉笑着附在刘阳耳边小声说:“喂,你看长毛好色不好色?呵呵,不看动作看胸部。”刘阳“扑哧”一声笑起来,长毛向她狠狠一瞪眼,吓得她不敢再笑。 舞蹈动作全部排练完毕,长毛送来衣服样品。舞衣大红色,大摆裙,下面有一层白纱作花边,领子像一片树叶,头上还有一个帽子,戴起来怎么看怎么难受。刘阳看着样品心想这么俗气的衣服倒像夜总会小姐的舞衣,怎么能体现师魂,失魂还差不多。熟悉的音乐旋律响起,大家投入到舞蹈中,怎么也不能适应长长的衣服带来的不便,上桌子时又一团糟。长毛叹了一口气,说从来没见到这么笨的人,他让老师数“一二三”,到“三”时一起上去。大家数着口令一起上桌子,如是练了几次,动作依然没有到位,气得长毛在操场上大骂,他的声音很大,在空旷的校园里听起来着实恐怖。那几天,老师听到音乐声起神经高度紧张,心里直发毛,都说得了跳舞后遗症。 排练了几天,动作全部到位,长毛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比赛前一个晚上,大家在办公室集合,长毛说:“老师们,你们的表情一个个好像在哭,是不是要你们董事长在每人面前放一条金项链才笑得出来?” 敬中华眉头一皱:“各位老师,你们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郑芳芳立刻接过话:“敬董,我觉得舞蹈的有些动作与音乐不合拍,跳起来踩不上点。” 长毛压下郑芳芳的话不让她继续说:“你还说,就是你,转头的动作多僵硬,表情多恐怖,像僵尸一样。” 长毛的话很伤郑芳芳自尊,她低着头没说什么,没有一个人再敢发言,坐着听长毛说比赛要注意的事项。 12月25日是圣诞节,市内各大小商场洋溢着浓浓的圣诞节气氛,圣诞树、圣诞卡、圣诞音乐充斥着商家的每个角落。晚上要举行首届教育职工文艺大赛,地点在万佳百货广场。下午,长毛亲自给老师化妆,看着他不停地忙碌刘阳心生感激,虽然排练时大家有些讨厌他,但他那是恨铁不成钢的表现,如同老师对学生。该紫荆圆小学的老师上台表演了,长毛焦急地在舞台前比划着,嘱咐老师出场要镇定。音乐声响起,老师们小心翼翼地跳着,越是紧张越容易出事,比赛中出一个小插曲,一个老师做错一个动作,全体向后转身时她独自向前走,等她进入队伍大家已完成下一个动作。这个失误影响整个舞蹈的发挥,分数自然会降低,长毛一声叹息,不停地摇头,对老师的表现相当失望。大家没有心情看后面的节目,等着公布成绩,分数出来了,排在二等奖的第一位。敬中华上去领奖时,有领导向他道喜,他没好气地回答说好个屁,才得个二等奖。刘阳和林美云在台下听见相视一笑,美云说他真没水平,人家好歹是个领导,你没得到奖不能冲人家发火。那一晚,大家心里都不舒服,想着排练时所受的苦,还有长毛对大家的期望,结果呢?差强人意,甭提多难过。 元旦文艺汇演的事泡汤后,大家一有空就讨论跳舞时发生的趣事,程楚馨听烦了说:“你们不想想怎么比得过人家专业幼师毕业的,人家个个身材好,你们个个肚腩都露出来。” 李素玉反唇相讥:“我们露肚腩又怎样?再露总不会像有的人那样肚子会鼓起来。” 程楚馨哑口无言,她知道李素玉不是个不好惹的人,因而没有回应。 赛后的第一个例会上,敬中华也来参加,大家做好挨骂的准备,奇怪的是他竟没有批评老师,只说学校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没得到一等奖,是运气不好,他的语气分明透出一种不甘心。 跳舞的事告一段落,接下来要做的是把落下的教学工作补起来。培优的培优,补差的补差;没有交作业的来办公室站;罚不写作业的抄课文、补写作业;不听话的打手掌心等等,办公室学生来来往往声音此起彼伏好不热闹。李素玉是最卖力的一个,她不甘心自己的学生比汤小琴差,发誓要把学生成绩补上来。她制定新的培优补差工作,采取“三加一”的方法来做——即三个优秀生帮一个后进生的方法,中午值班时也不休息,留在教室给学生补课。汤小琴自然不甘落后,明里暗里与李素玉展开竞争,也加快培优补差工作步伐,把学生分成若干小组,以小组形式相互学习。 第十五章 送走最后一批过马路的学生,郑芳芳匆忙往学校走,她急着去邮局给母亲汇款。回到办公室,郑芳芳打开抽屉大叫起来:“天,我的钱不见了!这是给我妈看病的钱,天啦!” “阿郑,你掉了多少钱?”张扬问。 “500元。” 大伙听到这数目惊一跳,说她太不小心,放这么多钱在办公室,又问她下午有没有人去过她办公桌旁。 刘金凤叫起冤:“天啦!我上午去郑老师那边站了一会,大家看到的啊,我没有动她的东西,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刘金凤忽然想到什么,接着说:“我想起来了,我看到郑老师班有一个男生放学时在她桌子旁晃过,去问问看,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是谁?你看清是谁没有?”郑芳芳急切地问。 “你们班个子最高的学生,我不知道名字。” 郑芳芳心里有谱:“行啊,下课我问问他,看是不是他拿的。” 李丽虹叫住她:“郑老师,你先别惊动他,怕晚上他回家同家人串供,一般小孩子拿到钱会花,明天问老板娘有没有人拿100元钱买东西。” 第二天,郑芳芳问老板娘:“阿姨,今天有没有学生拿100元面值的钱买东西?” “没有。” 敬志在一旁数钱,他说:“郑老师,我看见你们班吴志明拿了100元买东西,他昨天下午还请同学吃肯德基。” 郑芳芳证实情况后叫吴志明去了操场,她一句话也不说,眼睛死死盯着吴志明。毕竟做贼心虚,吴志明不敢与郑芳芳对视,他神色慌张,目光游离,牙齿不停地咬下嘴唇。 这样足足对立五分钟,郑芳芳旁敲侧击地问:“吴志明,昨天你到办公室没有?” “到过。” “有没有拿办公室的东西?” 吴志明额上沁出汗珠,身子微微发抖。郑芳芳不动声色继续问:“有一件事我想问你,如果你老实坦白我可以保证不向同学透露,这样可以顾全你的面子,如果你不承认,我报警让警察来查。你老实告诉我,钱是不是你偷的?我再次申明,如果你老实坦白我向你保证不对别人说。” “我没有偷钱,老师。”吴志明低着头小声地说。 “我问你,昨天下午你请同学吃肯德基的钱是谁给你的?今天你拿100元买东西又是谁给你的?” “我奶奶给我的,她说我生日到了,给我的零花钱。” “你奶奶给你多少钱?” “500元。“ “是吗?让我向你妈妈了解情况再说。” 郑芳芳回办公室拿花名册按上面的电话号打过去:“你好,请问你是吴志明的妈妈吗?我是他的班主任郑老师。” 接电话的是吴志明的妈妈:“你好!我是小明妈妈。郑老师,请问有什么事吗?” “最近我发现吴志明用钱很大方,我想问你每天给他多少零用钱?” “一个星期给他10元。他在学校怎么了?” “他奶奶有没有在这里呢?吴志明说他生日到了,奶奶给他500元。” “他在骗人,他的生日早过了。他奶奶在农村,没到过这里,她50元钱舍不得给孙子,怎么会给他500元,你不要相信他。” 郑芳芳没有再问,心里有气又不敢发作,她还想要回钱:“你说吧,钱从哪里来的?你不要骗人,你奶奶根本没在这里,你还想说什么?” “我说过,只要你承认我就不追究你,也为你保密。你要真拿了不承认我就报警,警察来了老师想帮你都难,你想让全校的人都知道你是小偷,让他们看着你被警察带走吗?” 见吴志明有所动摇,郑芳芳接着诱导:“你花掉的钱就算了,把剩下的给老师。你是小孩子,做错事老师会原谅你,老师教你几年,难道你对老师没有一点感情?不会心存一丝感激?” “老师,钱是我拿的。”毕竟郑芳芳是班主任,教孩子多年有一定的感情,在她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下,学生承认钱是他拿的。 “你用了多少?还剩下多少?把剩下的钱给我。” “花了一百多,剩下三百多元。” 学生从口袋掏出剩下的钱交给郑芳芳,她一数,只剩下350元。郑芳芳把吴志明叫回办公室,拿出纸笔让他把拿钱和花钱的经过具体写下来,她要以这个作为证据向家长说明情况,这是自我保护,怕家长说老师逼供向学生要钱。等吴志明离开办公室,郑芳芳打电话叫他的妈妈来学校一趟,说孩子偷了班主任500元钱。 家长心急火燎赶到学校,不停向郑芳芳道歉:“郑老师,对不起,真对不起,我做梦没想到他会偷你的钱。” “孩子做错事是正常的,只要他认识错误改正过来就可以了。这是他写的事情经过,你看看吧。”郑芳芳拿出孩子写的证词递给家长,“在孩子成长的过程中,他们都会犯错误,作为老师和家长要以教育为主,回去后不要打他,好好教育他。”其实郑芳芳的心里恨不能让家长狠狠打一顿孩子,她怕的是万一孩子想不开做出极端的事,于是按住心中的怒火尽量把事情化小。 “不好意思,老师。他用的钱我会补起来,他用了多少?” “钱倒没什么,最重要的是要他认识自己的错误,以后不要再犯。他一个晚上花了150元,剩下的钱给了我。” 家长把孩子用掉的钱还给郑芳芳,她客气一番收了下来。钱失而复得算是大幸,老师们从郑芳芳的事件中感到办公室没有安全感,不再把钱和其它贵重物品放进抽屉。 过几天年审,为了它,学校倾尽全力来准备,工作量相当浩大。年审时学校要推荐公开课,除语、数、英三科由学校指定的老师上外还会听别的副课,副课由年审领导随时指定。说到年审,很多老师不知道年审到底在审什么,校舍?校内设备?教师?学生综合素质?看看周围的民办学校,有的学校校舍之差,之脏,之乱,年审时还能合格;教学设备?有的学校办了几年没投资啥照样过关;教师?没有多少领导真正关心民办学校的教师队伍;学生综合素质?这更别说了,老师知道自己学生的水平。也许,不能硬性要求民办学校与公立学校一样,民办学校是私有形式,投资者在有收益的情况下才能有所投资,否则谈什么办学,谈什么发展。因此,年审也有它的好处,至少能对不同学校的软硬件设施、管理水平、师资力量和学生综合能力有所比较。 晚上,敬中华把牛明亮、王铁生、刘学英和高小松叫去校董室,唯独没有叫郑芳芳,他们要商量年审的事。敬中华挨着给每个人倒一杯茶:“校长,年审资料准备得怎样?还有没有什么要准备的?”。 “嗯,差不多了,我和两位主任忙了一个月才把资料整理好。” “王主任呢?你还需要什么?”敬中华又问王铁生。 “资料已备齐,再整理一下就没事了。” “你们要好好做,年审的结果要上报纸,搞砸了对学校影响很大,不利于招生。” “是,是,我们肯定会好好做。”牛明亮一个劲地点头,高小松厌恶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脸上露出鄙视的神色。 年审前一天中午,郑芳芳的手被钉子划破,她向牛明亮要创可贴。牛明亮拿出创可贴替她包扎,陈凤华正好有事去校长室,她看见牛明亮为郑芳芳包扎创可贴转身就走。郑芳芳很难为情,她知道牛明亮是学校有名的妻管严,陈凤华肯定不会放过他。午休时,牛明亮和陈凤华关在房间展开惊天动地的打架,屋子里不时传来陈凤华的骂声,牛明亮的求饶声。没有人敢去劝他们,打架的结果是牛明亮脸上出现几根很粗的“胡须”,更好笑的是他在脸上包了一块胶布,它贴在脸上特别显眼,谁看见谁笑。在家务事上,牛明亮真有领导的风范,自我解嘲说没办法,命苦,是老婆抓伤的。当天晚上,陈凤华找到敬中华告状,说郑芳芳是狐狸精,要他炒掉郑芳芳。敬中华没有表态,说年审有很多事要做,让陈凤华别把事情闹大。 年审团8:30分到校,牛明亮顶着那块胶布去接待领导,他矮小的个子在众多身材高大的领导面前显得更是与众不同,老师们在一旁指指点点偷偷取笑校长的特别。年审工作按往年常规进行,查资料的,听课的,巡视学校的,听牛明亮汇报的,各司其职,各做各事。年审的工作一切顺利,领导走时对学校的评价还不错。 接下来处理郑芳芳的事,敬中华把陈凤华找去办公室开导很久,说同事之间包一快纱布没什么啦,一家人要相互信任等等。陈凤华据理力争,一定要敬中华炒掉郑芳芳。都说民办学校多是非,看来这话不假,牛明亮为郑芳芳包一块创可贴能让陈凤华吃醋,以后谁还敢去校长室?事实上去校长室的人不少,而陈凤华单吃郑芳芳的醋,事情没那么简单,陈凤华吃醋有她一定的原因。 在紫荆园小学里,郑芳芳算得上一朵花,她的两只媚眼勾人心魄让男人着迷。郑芳芳的老公在老家上班,她带着女儿来特区打工,老板娘蔡书琴第一次见郑芳芳时潜意识感到一种压力,她不同意招郑芳芳进来,怕她勾引老公敬中华。郑芳芳最后还是进了学校,她不敢造次,每天老老实实地工作。即便如此,蔡书琴依然不放心,把郑芳芳安排住在自己顶上那一层,这样可以随时监视她。有一次,敬中华与郑芳芳同时离校,蔡书琴竟然跟踪郑芳芳,直到确定他们没在一起才回家。不知是敬中华洁身自好,还是他不吃窝边草,郑芳芳没有和他产生绯闻,一年后她提升为语文教研组长,掌管全校的语文教学工作。蔡书琴这样防,陈凤华也不例外,把牛明亮看得死死的,不让他弄出花边新闻。 对于这件事,老师们为郑芳芳打抱不平,说陈凤华小心眼。只有汤小琴最开心,她想顶替郑芳芳的位置做语文教研组长,只有郑芳芳走她才有希望升上去。别看组长的位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语文教研组长掌管全校语文教学工作,组长的权力有时比教导主任大。自跳舞以来,汤小琴与敬中华日渐疏远,她感觉亲近敬中华的方法行不通后,一方面加紧对王铁生的攻势,一方面讨好牛明亮,她知道要想升上去他们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牛明亮是何等的老奸巨滑,王铁生给他说过郑芳芳要走的事,他自然明白汤小琴的意图。现在别的女教师离他远远的,汤小琴不怕闲言碎语讨好他不是为了当组长是为了什么呢。牛明亮原本有让汤小琴做组长的打算,当他明白她的意图后有些担忧,汤小琴是善于心计的人,绝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以前所做的事他略有所闻。如果让汤小琴做组长,她和王铁生联手将是一个大绊脚石,到时不一定能控制住他们,绝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至于李素玉,她做事不牢,争强好胜,喜欢说三道四,没有团队合作精神的人是不能作领导的;麦玲玉性格内向,做事没有积极性;张秀英更不行,自私自利,说话尖酸刻薄,没有领导的风度;李丽虹没有上进心,教学成绩一般,不足以服众;刘金凤行为怪异,且为人处事不行,容易得罪人;其他的年轻老师更不行,经验不足,不能胜任。对了,怎么没有想到刘阳呢?她为人谦和,没有什么心计,做事认真负责,最主要的是她没有权欲心和野心,不会夺取自己的宝座。就这样决定吧,牛明亮心里盘算着,他的眉毛向上扬了扬,脸上露出笑容,右手轻轻地在桌上敲打着。 离期末考试还有一个月,学校制定新的预定金奖励办法:学生预交费达到80%的班主任有400元奖金,90%有500元,100%有800元,达不到70%的不奖不罚,达不到60%的差一个扣10元,达不到50%的班主任自动走人。前面的奖金诱人,后一个让人压力重重,这是民办学校不得已的做法,民办学校的生源不稳定,为了固定生源和预算下学期学生书费开支,收预定金应不为过。奖励办法的实施,把稳定生源的压力交给班主任,一般来说老师达不到50%的机率很少,但也没有人能达到100%,要想不被扣钱,班主任得想尽一切办法来做学生的工作,至少达到70%。 催预收费的工作进行得如火似荼,各班主任用尽方法让学生交。最先达标的是郑芳芳,大家向她请教经验。郑芳芳说打电话给学生家长,学校要预定学位请他们配合老师的工作,家长一般会支持,转学的不再多费口舌。晚上,大家去给家长打电话,学校只有校董室有一部电话可以打外线,刘阳看着老师排起长队转身回了办公室,她拿出花名册数了数到80%还差十个,班里50人,要回家乡读书的只有三人,剩下的有希望,明天再催吧。 离考试还有一个星期时,刘阳终于达到90%。星期五晚上,刘阳在写预定金名单,李素玉走过来数了数:“刘阳,你达到90%了吧?” “达到了,你呢?” “我也达标了,这些小兔崽子真的很难搞定。想想觉得难受,我们算什么老师,所有的尊严在工作的面前全部低下。” 张秀英听见她们两人都达标,羡慕地说:“你们高年级好,老师一说学生就交。我们班这些学生,怎么说都难搞定,到现在还差一个,还是班长,如果他不交优秀班干部的奖状不给他。” 李丽虹放下手中的花名册,气呼呼地说:“打电话给家长都说下学期交,现在交不是一样吗,为什么拖到下学期?还有的更可气,说老师再催款就转学。” 汤小琴已达到90%,她不屑地说:“管他那么多!不交钱算了,下学期来看我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汤老师,怎么给他脸色看?教点经验嘛。”麦玲玉问。 汤小琴得意地说着:“晾一边去!家长不把老师放在眼里我为什么要把你孩子放在眼里?‘谢谢’二字不是放在嘴边说的,要用行动来表示。” 程楚馨的预定金超过90%,她的心情稍稍好些,转过身说:“刘阳,我们去操场上坐坐,里面的空气好闷。” “好啊,走吧。”刘阳一口应承,学校已没有多少人理程楚馨,作为她的室友,自然要陪陪她聊天。 夜,黑沉沉的,寒意更浓。校内路灯的银光流泻到小花园,映照在 花园旁的十几盆含苞吐蕊的菊花上,花瓣有的向里反卷,有的向上翘着,但都潇洒自然。墙边的紫荆树上开着淡红间白的花,它们宛如无数盏彩灯挂满枝头,一阵风吹来,又像是只只彩蝶翩翩起舞。 程楚馨看着紫荆花一声叹息:“来学校几年,不知道紫荆花什么时候开,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落。哎,忙忙碌碌的工作让我们失去很多。阿刘,我们去升旗台上坐坐。” 二人坐在操场的升旗台上,程楚馨不停地抚摸她的肚子,她的神情显得郁郁寡欢,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 “阿程,你什么时候生?” “大概在假期。刘阳,我要走了,以后不再回学校。在这里上班心情一点不好,领导对我有意见,同事们看不起我,有时想起来精神快崩溃。如果不是为了孩子真不想活下去,好想找一个没有人知道自己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去大哭一场。”程楚馨神情黯然地说着,“哎,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是这种命。当初来这里,希望自己走出老家,能创造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让人生活得更精彩。现在呢,事事不尽人意,我总算明白了,在外打工,终归要回去的,除非找到一个好老公。刘阳,你也不小了,睁大眼睛找一个好的归宿。” 刘阳没有劝程楚馨留下来,离开更好,与其每天在这里痛苦地工作不如离开学会遗忘。尽管她不赞成程楚馨那句“在外打工,终归是要回去的,除非找到一个好老公”的话,但是她没有当面反对。同样的路,在不同人的脚下能走出不同的步伐,具体怎样走也完全由自己决定,为什么要把命运交给别人,不能自已改变命运呢?从某种意义上讲,梦想的实现不在于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只要抱定一个理想,不断去努力争取,总有一天会如愿以偿。回到宿舍,刘阳翻开教学手记,她的眼睛在上面停留,手记中搜集着50个孩子的故事,每个故事的内容不尽相同,她有一种把故事改编成小说的冲动。 夜静了,程楚馨已经睡着,刘阳坐在窗前开始写日记。不知什么时候,窗外飘进雨,失眠让刘阳有些困乏,她不得不走出房间,让自己去屋外感受冬雨带来的凉意,以便让自己的大脑有些许清醒。她来到走廊门口,不由得打个冷颤,真冷!意欲转身回屋,眼光却被走廊外的菊花吸引住了。菊花在雨中竟闪着光彩,雨珠从花瓣上一滴滴地滑落,花姿引人怜爱。地上,散落着三三两两的花辫,它们静静在躺在地上,回忆着昔日的风采。返身回屋,夜已寂寂,风已寂寂。她想,在这匆匆忙忙的世界里,有时候,更需要走出窗外,看看外面的风景。返回屋子,刘阳拿出一本旅游丛书看起来,翻着书,她的目光在一篇文章上停留,读完后萌生填词的念头,一番思索,终成一首词: 水调歌头·崖门怀古 奇岛拥崖海,一水接潭江。昔日文公悲叹,有几许凄凉?遥想宋元鏖战,炮火雷飞箭落,天暗地昏黄。顷刻分雄雌,碧血染浑洋。 追前事,怀远古,话沧桑,笑谈成败荣辱,人事有无常。高处登楼望远,江水滔滔东去,奔海影苍茫。天下兴亡事,皆付与斜阳。 轻声读着词,刘阳沉浸在创作的快乐中,内心升起一种愉悦的感觉。程楚馨打起鼾声,大半边被子掉在地上,刘阳轻轻地为她盖好被子,生怕不小心惊醒她,自怀孕以来,程楚馨很少睡得这么沉,这么香。 第十六章 期末考试前两个星期最忙,各种总结材料近十种,还要填学籍手册和素质报告手册。这期间刘阳接到家里的好几个电话,问她是否回家。说起春节回家刘阳就头痛,每年春运全国最忙最挤的路线是西南方,浩浩荡荡的人群背着包提着袋从四面八方涌向火车站,那种人头攒动的场面很是壮观。上车时如同打仗,男女老少人人向前跑,到车门口后前呼后拥谁也不管谁,先上车的才是大爷。车厢里一眼望过去全是人,过道上厕所旁人满为患,除了头上有空间外,所有能占的全用上了。人如此多,清洁卫生可想而知有多差,到处弥漫着汗水、食品、垃圾等混合的气味,让你无处逃循。为了少上厕所,乘客们尽量控制饮食和水,练就一整天不用上厕所的本事。车上的服务员态度相当恶劣,从他们不屑的眼神和不耐烦的口气中感到他们对乘客的厌恶,一点敬业精神也没有。 考试前一个晚上开例会,王铁生把各班监考和改卷的老师安排好后散会。期末实行奖惩,没达标的每分扣十元,达标超过优秀分另有奖励,每学期考试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得奖的满面春风兴高采烈,罚钱的一声不吭垂头丧气。素质教育模式的改变使试题有较大变化,从教育局出的试卷来看越是低年级试题越简单,得奖的机会越多。高年级的试题难度相对增大,语文试题重在积累和运用上;数学分数重,学生掌握不好很容易失分;英语加强听力训练的测试和笔试部分的难度,老师们说考试是看各自的运气,试题简单分数就高,试题难分数自然低。 考试前,刘阳看到李素玉和郑芳芳、汤小琴三人在办公室小声地说着什么,她的心里很是惊奇,这三个人竟会站在同一条线上,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啦。见刘阳走进来李素玉还挤眉弄眼做个鬼脸,不知她们在搞什么鬼。考完语文,李素玉阴沉着脸走进办公室,她边走边骂;郑芳芳心事重重唉声叹气;汤小琴板着脸一声不吭,三个人俨然仇人,互不理睬对方,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什么事。 中午吃饭时,刘阳走进李素玉班级问:“喂,阿玉,你今天怎么啦?什么事让你不高兴?” “你不知道,考试前我同汤小琴和郑芳芳商量过,如果作文较难,有学生问老师可以适时提醒一下。汤小琴在考场上说偏了题,我班和郑芳芳班的学生有十几个写错,看来这次要被罚款。” “哦,说不定她是无心的。” “什么有心无心,这事能开玩笑吗?她巴不得全级就她一个人考得好呢,如果不事先商量说不定学生考得更好,真是遇人不淑。” 三科一天考完,因为有老师忙着回家,学校要求晚上全体老师在规定的教室加班改卷。按学校的规定,刘阳和李丽虹等批改五年级的试卷,抓阄结果是刘阳批改作文,李丽虹批改阅读,其他老师批改基础知识。郑芳芳来到刘阳的身边请她高抬贵手,她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郑芳芳走后,刘阳阅读着学生写的作文,真是左右为难,作文偏题严重,给分吧,万一王铁生查卷时说她不负责,不给分吧,郑芳芳她们有意见,况且自己答应她高抬贵手。刘阳略作深思,红笔一挥,算了,何必为难学生,难道看他们考得落花流水才开心吗?再说老师们够辛苦,多拿点钱怎样,过个好年吧。 试卷快改完时,王铁生走过来查卷,他翻了翻试卷:“刘阳,不要改得太快,我来看看你改的作文,扣分不要太松,也不要太紧。” 接着王铁生看起作文,看完后他又说:“作文打那么高的分做什么?改紧点,不要扣得太松。” “王主任,你啰嗦啥?怎么不相信刘阳?要相信人家的判断嘛,你来指指点点我们怎么给分呢?”李丽虹说完她刷刷地往试卷上打勾,连答案都懒得看。 王铁生见李丽虹改卷不看答案提醒她:“李老师,你改试卷不看答案吗?怎么全是对的?慢点,不要太快!” 李丽虹放慢速度,等王铁生走后,她不服气地说:“切,怕什么!你要错的打对老师不会找你的麻烦,你要对的打错他们不找麻烦才怪!” 凌晨一点多,各班的成绩出来了,刘阳所教的语文拿到全校最高教学奖,她已经连续几年取得全级第一的好成绩。李素玉的分数没有超过汤小琴,平均分比汤小琴少七分。 接下来,王铁生叫各科任老师查卷。程楚馨拿起试卷翻起来,翻完后她大声说:“这是谁改的,简直乱改,明明是对的。”她又翻了另外几张试卷:“这一题也改错了,你们怎么搞的?明明对的全改错。” 罗亚玲与程楚馨教同年级的语文,她看着试卷哭起来:“你们看,有没有改错?一题少四分,全班平均分少四分,改错那么多,肯定要扣钱。” 听到罗亚玲的哭声,牛明亮走进来问:“怎么啦?查出什么问题了?” 郑芳芳负责程楚馨年级组的语文,她一听试卷有问题,紧张起来:“校长,我们按他们的答案来改的试卷,要错是他们自己弄错。” 牛明亮翻翻试卷,冷冷地回答她:“你就不能多审审答案,你是语文组长有这个权力。” 郑芳芳受一顿抢白,红着脸没有再说,她手一挥:“算了,重新订正一遍!来,大家改过来。” 郑芳芳的声音带着哭腔,如果不是人多,她一定会哭出来。自上次创可贴事发生后,牛明亮不再帮她说话,她知道自己离开学校的时间不远,做事尽量少得罪人。试卷收上来,大家帮着重新订正分数,忙到凌晨两点才全部改完。 吃过早餐,刘阳回办公室看见前面的黑板上写着:试卷发下与学生见面后收上来。下面老师查卷: 数学:李、张、 语文:王、阳、汤 英语:麦、刘、玉、洁 刘阳觉得奇怪,为什么要查卷?是不是试卷有问题?还是有什么原因?她看见牛明亮走了过来,问:“校长,为什么要查卷?” 牛明亮对刘阳使一个眼色,叫她不要多问。不久,牛明亮把刘阳叫去办公室说:“刘老师,昨晚十二点多,学校有个女教师打电话给老板娘,让老板娘转告老板,英语试卷千万不能发下去。老板三点多从外面回来把我叫醒说试卷有问题,要查卷。” “不会吧,谁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做这种无聊的事?” “鬼知道是谁,查出来马上叫她滚蛋。刘阳,你不要出去乱说。” “不会的,校长。我也想知道是谁说的。” “行啊,查卷就查卷啦,慢慢查,查不出来交不了差。” 怎么会出这种事?会不会影响老师的奖金?谁会做这种事呢?刘阳边走边想,她把办公室的人一一作了分析。张秀英?不可能,她拿的奖金不少;李素玉,更不可能,她没必要跟英语老师过不去;麦玲玉?李丽虹?还是张扬、艾文清,或者是……难道是汤小琴,不会呀,她教语文和数学,没有批改英语试卷,按理不会去告密。除了她,还有谁呢?管它呢,查就查吧,担什么心。 试卷全部收回,老师在指定的教室查卷,语文试卷中小错误是有的,数学试卷没发现什么错误,英语试卷查出很多问题,最严重的是五年级有十几份试卷未改。查卷的老师摇头说这次死定了,挨骂是小事,最怕老板扣工资,他要一发火全校老师跟着倒霉。 快下班时,王铁生走进来了解查卷情况,他左翻翻右看看,最后走到英语组问:“怎么样,查出来没有?看吧,今年没好年过。” 宝宝拿出试卷问王铁生怎么处理:“主任,这里有十几份英语试卷没有改,你看怎么办?” 李素玉抬起头,一脸的天真:“主任,我们改完它不就没事了,不要让敬董知道。” “那不行,你以为敬董是傻瓜。有就有,不找些错出来交不了差。”王铁生叫宝宝把试卷抽出来单独放,要大家作好标志,方便抽查。交待完英语组的老师,他转身问:“刘阳,语文组有没有发现什么大问题?” “大问题没有,小问题有一些,例如有的少算1分,有的多扣0。5分。别的倒没看到什么。” “数学呢?张老师。” “你放心,主任,数学没有改错。” 王铁生没说什么,站了一会回办公室,他要向牛明亮汇报情况。十几份英语试卷没改,怎么向老板交待?哎,真是头痛,千不该万不该让老师晚上加班改卷,挨骂是挨定了,怎么收拾残局?王铁生把十几份英语试卷没改的事告诉牛明亮,两人在校长室嘀咕半天,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吃晚饭时,宝宝当着众人的面嚷嚷:“下午我们查到五年级有十几份英语试卷没有改,改五年级英语的老师要倒霉了。” 李丽虹坐在宝宝对面,踢了她一脚,骂道:“活宝,你那么大声做什么?是不是想让全世界知道?想不想过好年?你脑子是不是进水啊?” 宝宝吓得伸伸舌头没敢再说,是啊,关键时刻多做事少说话为妙,万一有什么事全校老师的口水足能把她淹死。王铁生也在吃饭,他听了李丽虹说的话眉头皱成个结,他知道免不了挨一顿臭骂。 晚上,敬中华把王铁生叫去办公室,他沉着脸问:“王主任,查出来了吗?怎么样?” 王铁生用手推推眼镜,脸上露出惶恐之色:“试卷查出来了,语文和数学没什么问题,五年级英语有十几份没有改完。” 敬中华不听则已,一听就怒火冲天:“你们做些什么事?这么不负责任!万一试卷发下去被家长知道学校不就麻烦了,给我慢慢查,查不完明天再查。” 停了一会儿,敬中华朝王铁生吼起来:“你这四眼镜搞些什么?每次考完试急急忙忙地走,这样怎么工作?以后考完试不能马上改试卷,明天再查一天!” 敬中华办学校多年,本色不变,想骂人就骂人,全不顾及别人自尊和面子。王铁生更不敢说什么反对的话,一个劲地点头说明天让老师们再查一天试卷。 教室的空气沉闷得让人发狂,大家心不在焉地查着卷,心早飞出学校。牛明亮站在外面看了看,随后慢慢走进来说:“当初要你们好好改,你们不听,随随便便做完。现在好了,工资没有了,只发八天的,看你们怎么回去过年。” 宝宝大吃一惊,问道:“校长啊,发八天的工资,有没有搞错?我们科任老师只有二百来块钱回家,怎么走啊?哎呀,我还说给我妈买东西的,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太不公平了,不能用这件事来惩罚我们吧,我们没犯什么错。” 牛明亮双手一摊,做出无可奈何之状:“没有搞错。改五年级英语试卷的老师扣得最多,组长扣100元,组员扣50元。我没办法,敬董这样说的,我只能传达意见,我也帮不了大家。” 李素玉满脸的不高兴,发起牢骚:“什么我们不认真?还查个鬼啊查!忙了一学期到头来拿八天工资,全校的老师跟着倒霉,哪有这样的老板,真是烦死了!” 麦玲玉紧跟着说:“是啊,累了一学期得八天工资!跟他工作有什么意思?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改试卷的老师工作没做好老板可以罚他们,怎么让别人跟着受苦?这跟古代犯法株连九族有什么关系?” 刘阳也不服气:“校长,老板怎么可以这样做?一竿子打死一船人,我们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连带处罚?”说完后她又暗暗责备改试卷的老师,谁叫他们不负责任,这也叫自作自受,活该! “你给我说没用,你给老板说吧。我们也被老板骂了,王主任更惨。” 宝宝气鼓鼓地把试卷一扔,嚷嚷道:“老板真是的,怎么可以这样做?他们班主任还有点钱回家过年,我们科任老师两百多元怎么回家?” 汤小琴大概知道事情的结果,她没有做声,坐在一边玩起手机游戏。牛明亮看大家反应强烈,翻了翻试卷离开教室。工资没有了,谁还有心情查卷?大家发的发信息,打的打电话,睡的睡觉,玩的玩游戏,没一个人做正事。刘阳也发起呆,老板真是过分,不顾及老师们的感受,让全校老师跟着挨罚,真是冤大头,比窦娥还冤。 发工资的时候,每个人看着那几张可怜的钞票心里骂着老板,骂他孤寒,骂他不是人,骂他没有人情味,对老师的处罚太重,没有一个人检讨自己的错。领完工资全校教师去学校附近的一家酒楼吃饭,这是学校的老规矩,放假前要吃一顿庆祝餐。 菜一端上来,大家开始敬酒,郑芳芳端起酒杯来到敬中华面前:“老板,我敬你一杯,谢谢你平时对我工作的支持和理解。俗语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现在我决定回家。来,干杯!祝学校越办越好。” “郑老师,谢谢你为学校付出的努力,祝你一路顺风!”敬中华举杯一饮而尽。 “喂,阿郑要回家吗?”刘阳悄悄问坐在身边的李丽虹。 李丽虹点点头,对刘阳一阵耳语:“走呗。你以为这是什么好地方,呆久了人会变成鬼。春节你不回家吗?留在学校多没意思,不如回家。” “我去我姐姐家过年,顺便观赏北国风光,看看大雪飞舞的样子。” “北方冬天很冷,你要多带几件厚衣服。” “嗯,肯定会的,不说了,吃饭吧。” 郑芳芳挨着向牛明亮和两个主任敬酒后走到陈凤华面前:“阿姨,我要走了,祝你们家庭幸福。干杯!” 陈凤华没有起身碰杯,脸上挤出几丝难看的笑容:“郑老师,你要走了啊,你慢走啊。” 郑芳芳毫不在意陈凤华的无礼,倒满一杯酒又走到程楚馨身边:“阿程,不管我以前说过什么伤害你的话,请你原谅我的错。在此,我真诚向你道歉,祝小宝宝健康聪明又可爱,干杯!” 程楚馨被郑芳芳一番话打动,起身回敬:“过去的让它过去,不要再提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请你原谅。郑老师,祝你一路顺风!” 郑芳芳感动了,眼里有泪光闪动,她举起杯子说:“各位同仁,感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我工作的支持。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如果以前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们,请你们原谅,我在此向你们道歉。今日一别不知何时相见,来,干杯,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高小松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说:“轻轻地你走了,正如你轻轻地来,你的走让我有许多感慨。三尺讲台留下你耕耘的身影,七尺黑板写下你字迹的风采……” 或许是高小松的一番话引得大家伤感,大家埋头默默地吃着,没有往日的欢笑。晚饭后刘阳没去唱歌,独自回校睡觉,第二天醒来同事们已经离去一大半,剩下的整装待发。程楚馨下午坐长途客车回家,她拒绝刘阳送她到车站的要求,说不想看到离别的酸楚。刘阳提着程楚馨的行李来到校门外,程楚馨跨出学校大门时回头望了几眼,眼里装满失落。别了,紫荆圆小学,我满怀憧憬的地方!别了,紫荆圆小学,我挥洒青春和智慧的地方!程楚馨挥手拦一辆的士,放好行李向刘阳道别,那一刻,泪水在她脸上泛滥。出租车飞驰而去,刘阳看着车影消失在远方,为程楚馨祈祷:阿程,祝你一路顺风,祝你好运吧! 第十七章 又到春运时分,火车站广场上的人真多,人们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奔向候车室,看来,无论多远多累,也阻挡不住游子回家过年的决心。坐上火车,越往北走寒意越冷,到河南境内,目之所及一片银白色,麦苗好像盖着一层被子。火车沿着轨道向前奔驰着,忽然,一个旅客用广东白话嚷叫起来:“雪!雪!睇呀,落雪啦!”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窗外,空中漂动着无数的小白点,像银珠,像雨点,又像是谁家的孩子正在使劲地吹着肥皂泡。农家小院里,梅花开得正艳,孩子们正在堆雪人,有的在掷雪球,那些落光了叶子的树木上,挂满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银条儿。刘阳的身边坐着一个军人,他说他是东北人,家乡下的雪比这大得多,山上山下披着厚厚的雪,到处是一个银装素裹的银色世界。刘阳静静地听他说,她似乎能想象出那是一个怎样的美丽世界。 火车到达邯郸站,姐姐刘红已举着牌子在站台上接刘阳。才下火车,刘阳不由得打一个啰嗦,天,真冷啊,真让人受不了,她好像突然闯进冰库一样,感到寒气逼人,赶紧拿出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哇,好冷啊,真让人受不了。”刘阳跺着脚直呼好冷。 “当然,这里四季分明。”刘红接过刘阳的行李,带着她到出站口,向广场上一辆小面包车招手示意司机把车开过来。 “姐,你太客气了吧,专车接我。” “天气太冷,我怕你不习惯,南方天气怎样?” “简直没得比,哎,好冷啊。师傅,车上有暖气吗?请你打开吧。” 司机打开暖气,车里暖和起来。走了约半小时,刘阳向窗外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树木光秃秃的,寂寞地站着。除了公路边不时出现几棵松柏外,看不到别的绿色树木。咦,有山啊,居然比家乡的山还高。 “姐,你家在哪里?不是说你们这里是平原吗?怎么有山呢?” “这里接近山区,所以有山。” “哦。”刘阳没有再问,她在车上打起瞌睡。刘红家在冀南一个村庄里,车行了大约一个小时到她家,姐夫李玉书和外甥李洪波、李亚平早在门口等候,刘阳向他们打一声招呼后直奔屋里。刘红住在上房,房里有一个煤球炉,火燃得正旺,排气筒上的一个接口伸出屋外排放煤气。休息一会,刘红叫妹妹吃饭,主食是米饭,菜是北方的大锅菜。刘阳第一次吃北方的大锅菜,因为肚饿,她竟然吃了满满两大碗。 吃过晚饭,刘红与刘阳拉起家常,她换完煤球试探着问:“三妹,你在广东还好吧?有没有想过来北方发展?”“我想我还是留在南方比较好,北方太冷,我受不了这种冷。姐姐,我给你带来一些海鲜,正宗的海味。” “让你破费了,三妹,你的个人问题呢?你不小了,妈总是为你这事担心,打算什么时候结婚?郝辉呢?什么时候回国?” “姐,我累了,睡觉吧,明天再聊。” 刘阳避开姐姐的话,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姐姐。如果告诉她郝辉到现在没打电话,没有写一封信回来,她会怎么想?哎,还是不要告诉她,以后再说吧。 早上起床,刘阳掀起门帘向外一看,呵,好浓的雪!眼前一片白,像盐场一样铺张。那种洁白,是千姿百态的,是玲珑剔透的,是粉妆玉砌的。刘红在屋顶扫雪,她的两个儿子在院子打雪仗,他们手捧起雪团,你打我,我打你,满脸满身都是雪,欢声笑语在小院里回荡。这情景感染刘阳,她走出屋子堆起雪人。洪波和亚平跑过来与刘阳一起堆雪人,他们动作熟练,不一会就堆起一个大雪娃娃。可是,没有鼻子,机灵的亚平拾起地上一根木条塞进雪人脸上,一个可爱的雪娃娃做成了。刘阳爬上屋顶向四周张望,村里房屋集中,砖砌的屋子,外面有高高的围墙,,长长的小巷把各户的屋子串连在一起,显得井然有序。村子四周有山,山下以槐树为多,山上多青石,山顶有十来棵柏树静静地站立着。 外面传来阵阵鞭炮声,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和从喇叭里传来的唱歌声。刘阳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探头向屋下看看,只见有一辆车开过,车头前贴着一个大大的“喜”字,车上挂满彩旗,上面一个大喇叭正唱着喜庆的歌,车后面有几个人边走边放炮,他们身后是锣鼓队。紧接着,一群人走过,走在中间的一个男子胸前别着玫瑰花,手中也拿着一束鲜花,在人们拥簇下向西边走去。哦,原来是娶媳妇,不用猜,中间那个拿花的男子是新郎。大约十二点多,西边传来锣鼓声,眼前重复刚才的景象,不同的是迎亲队伍中多了一个新娘。新娘头戴珠花,身穿一件洁白的婚纱,手中拿着新郎官中送来的鲜花。新娘身后是娘家送亲的人,大约有五十几个,他们手中拿着被子、水瓶、塑料花和枕头等新婚礼物向新郎的家中走去。 回屋后,刘阳向姐姐打听当地的婚俗:“姐,你们这里结婚没有家具吗?送亲的人倒是挺多的。” “有啊,在新房里。送亲的人是新娘本家的,每个人手上要拿一件结婚礼物。” “晚上住哪里?几十个人多麻烦。” “这里风俗与我们老家不同,送亲的人吃过午饭就回家,不用在新郎家过夜。” “哦,原来如此。这里结婚大概要多少钱?彩礼呢?” “根据各自的经济情况而定,有钱的花十几万,一般人家花几万元。本地的风俗是父母要给每个儿子修一栋新房取媳妇,儿子结婚欠下的债由他自己还。别看结婚风风光光,婚后一分家就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还修房子、结婚欠下的债务。” “何必为了面子欠债呢?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这世道就是这样,打肿脸充胖子。下午你姐夫买羊架子做羊汤,羊汤祛寒,吃了浑身发暖。” “羊架子”这个词刘阳第一次听说,它是什么东西?羊汤呢?应该是与羊有关的汤吧,刘阳看着姐姐忙碌的身影没有多问,她想象着羊汤的美味,期待着姐夫早点下班。下午,姐夫从集上买回一个羊架子做羊汤。姐夫在一家钢铁公司上班,三班倒,一辆摩托车成了他上下班的交通工具。当刘红把血淋淋的羊架子洗净后,刘阳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所谓的羊架子简单点说就是除了羊肉、羊皮以外,羊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叫羊架子,包括羊头、羊血、羊内脏及羊身上的骨头。熬了一个晚上,羊汤做成,汤汁浓浓的,白白的,闻起来有一股膻味。刘红在汤里放上几丝大葱后舀了一碗羊汤递给刘阳,叫她多喝点汤,说是祛寒。刘阳拿起筷子在汤里搅动,碗里有羊肚、羊肝和羊血,她夹起一小片羊肝轻轻咬了一口,咦,什么味呢,好膻啊,有点恶心的感觉,真想吐。她连忙喝了一口汤,还好,汤不是那么腥。想起昨天自己期待的心情,却是这种膻味十足的汤,刘阳暗笑起来。她看姐姐一家吃得津津有味,不想破坏他们的情绪,闭上眼睛把碗里的汤喝完。不过,她没敢吃里面的羊杂,那膻味实在让她受不了,无缘享受此美味。 窗外下起鹅毛般的大雪,寒意透过窗台的缝隙钻进来,屋子里干冷干冷的。刘阳拉开煤球炉的火门,一股煤气味在屋里扩散,她下意识地卷起门帘透透屋子里的空气。倚门向外张望,雪,纷纷扬扬,飘飘悠悠,洒在小院里、屋顶上、田野里……门前梅枝上缀满白雪,花瓣圆润厚实,红的如火,白的如雪,粉的如霞,让人不甚爱怜。正看得出神,不知谁家传来《梁祝》的琴声,琴声缠绵幽怨,如诉如泣。琴声勾起刘阳的心事,不知道郝辉在新加坡过得怎样,远方的他是否会想起故乡还有一个牵挂他的人?哎,罢,罢,罢,何必自寻烦恼?我为远方儿人担忧,远方人儿哪知我愁?刘阳轻叹一声,心里充满着孤独,不知如何排遣,如何化解,一颗心在流浪。走进屋子,她在日记上写下此时的感受: 念奴娇轻将帘卷,倚门望,瑞雪厚铺阡陌。玉缀疏枝花欲落,青帝也无怜惜。点点梅红,双双鹊黑,松柏凝寒碧。银装素裹,远山容老头白。 惆怅人在他乡,百无聊赖,独自观冬色。愿请北风星岛去,探得辉君消息。泪点偷藏,此情难诉,《梁祝》声悲泣。曲悲音苦,一腔幽怨谁识? 第十八章 北方冬天天气寒冷,比不得南方天气暖和,除此外,就是饮食的不同。一日三餐的膳食,早、晚小米粥配馒头或煎饼,菜是自制的咸菜。馒头从外面换来,傍晚,卖馒头的人吹着牛角号在村里走来走去,人们听到声音提着粮食去换,也可以用钱买。煎饼自己做成,将白面和好放案板上揉至表面光滑,用面杖摊开约半厘米厚,在面上均匀地涂油,撒盐,用手轻轻地把油盐抹开后把面卷起来拉长切成段,再把小段卷起用面杖压平摊成圆形,放入平锅来回翻转,两面呈黄色后码入菜盘。煎饼颜色白黄,外酥内软,咸淡适宜,香脆可口。自制的咸菜不过是大白菜做的酸菜和芥菜疙瘩丝,酸菜味道不错,芥菜丝辣味冲鼻,但就着小米粥和煎饼很合宜。中午大多吃面条,用西红柿鸡蛋打卤,或者用猪肉和豆腐、蘑菇等打卤。若是米饭,与之相配的总是大锅菜,猪肉、蒜苔、豆角、土豆、豆腐、粉疙瘩等放在一起煮,吃饭时,盛半碗饭,加一勺菜,简单省事。 在姐姐家住了几天,刘阳提出到镇集上走走。小镇离姐姐家不远,约一里路。上午,集市正旺,街上商品琳琅满目,价钱比特区便宜,在镇集上闲逛,地方性的方言听起来有趣极了,儿化音较多,例如把“今天”叫做“今儿”,“傍晚”说成“傍黑儿”,“下午”叫做“后上儿”,“饺子”叫成“疙瘩儿”,“明天”叫做“明儿”,“后天”叫做“后儿”,真是经典。小摊上,一元钱一碗的凉皮好吃不贵,两元一份的砂锅米粉热气腾腾,放上辣椒吃得人满头大汗。还有烧鸡、卤牛肉、酱驴肉和马肉,买不买对方都会热情地递上来,可以先撕下一点尝尝,你不买对方不会强逼你,与大超市的试吃有异曲同工之妙。 逛过街,尝过小吃,李玉书提出到饭店吃饭。这是小镇上唯一一家四川人开的饭店,原以为川菜的麻辣味会被北方人拒绝,没想到它在这里顽强地留存下来。饭店有一道重庆名菜水煮鱼,菜端上桌,满盆子的辣椒,红艳艳的。薄薄的鱼片,嫩嫩的豆芽,红红的汤汁,吃起来鱼肉鲜软香滑,麻辣可口,满口留香。还有坛子鸡,金黄玉润,晶亮养眼,不闷不腻,入口细品,皮脆肉嫩骨酥,满口溢香。南方天热,吃辣椒会上火,刘阳不敢放肆大吃,来到寒意逼人的北方,不用担心吃辣椒会长痘,于是尽兴而吃,过足辣瘾。此外,让刘阳久久不忘的还有炒肝,其所用的主料是猪肥肠,配料为猪肝。菜盘的汤汁晶莹透亮,肠肥肝嫩,清淡不腻,醇厚味美,嘿!味道好极了! 吃饱喝足,下一站到街上购物,购物街有三里路长,姐姐叫刘阳不要还价,一切事交给她来做,她说外地口音的人来这里买东西会被人整。街上热热闹闹,人们忙着购买年货,吆喝声此起彼伏,争论声震耳欲聋。各种款式的衣服、鞋袜放在货摊上,等待着买主的光顾。刘阳看中一件衣服,对方叫价100元,说真心想要可以便宜点。姐姐给她使个眼色,示意她别还价,于是一场精彩的价格战开始。 “说个实价儿,这衣服多少钱儿?”姐姐继续问。 “80元,你看这料儿好得儿呢。”店主夸起他的商品如何的好。 “30元,咋样儿?”姐姐冷不丁说出这个价钱,刘阳吓一跳,心想压这么低,等着让对方奚落吧。 “你看衣料好得呢,回头儿去别处看看,看我有没闹你,想要80元给你。”店主说得有理有据,好像真亏了他似的。 “50元,不卖算了!”姐姐拉起刘阳转身走开,才走几步,店主在后面叫起来:“60元,要吗?” 刘阳想回去拿,姐姐小声说:“不理他,他会降价的。” 果然,对方沉不住气,叫道:“回来,50元给你!” 刘阳暗地向姐姐竖起大拇指,要是不杀价,自己不亏死吗? 晚上,刘阳和姐姐躺在被窝里聊天,刘阳说起买衣服的事,姐姐笑了笑:“如果你不会砍价,你就亏惨了,街上的东西对半折价钱就能买到。” “我们那有一条海鲜街,墨鱼标价150元,实际上40元就能买到。” “做生意就是这样的,赚一个算一个,蒙一个算一个。” “姐,我好累哦,眼睛很困,睡觉吧。”刘阳借口累了想休息不让姐姐说下去,她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很快进入梦乡。 明天是正月初一,过年的喜庆和盎然的春意洋溢在村子里外:火红的灯笼、巨大的中国结、鲜艳的花球、多彩的气球和挂件、还有充满喜气的对联装饰着村庄。上午,刘红忙着炸油条、麻糖和油饼,刘阳跟在姐姐后面做帮手,虽然她什么也不会,有时还帮倒忙,但她依然做得不亦乐乎。下午包饺子,这里管饺子叫“疙瘩”,形状亦与南方的月牙形不同。包饺子的方法很独特,先把饺子皮合起来,然后两手合拢,拇指和食指一挤,一个胖乎乎的饺子出来了。刘阳尝试学他们的方法包饺子,包出来不是扁的就是瘪的,她没了信心,索性去同姐姐两个孩子玩扑克。 夜晚来临,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年夜饭。今晚的年夜饭真丰盛,香气扑鼻的清炖鸡,油光闪亮的烤鸭,胖嘟嘟的水饺,翠绿的波菜,还有各种各样的冷盘,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来,三妹,姐夫敬你一杯!祝你百事可乐!干杯!”李玉书起身为刘阳敬酒。 “干杯!祝你们全家新年快乐!”刘阳举杯相碰。 “三妹,姐姐敬你一杯!祝你新年快乐!” “小姨,我们敬你一杯!祝你新年发财,永远年轻美丽!” 一家人相互敬着酒,边吃边说笑,气氛热闹起来。吃过年夜饭,大家围在电视机前看春节联欢晚会。刘阳给父母打了电话,漂泊几年,未曾回家,然而,乡情依然在灵魂深处,风筝依然在心中自由飞翔,还有院坝里摆不完的龙门阵,镇上老街里充满诱惑的叫卖声,还有色香味俱全的小吃,……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的路、故乡的树,故乡的人,在她的心里,都是那般的亲、那般的近,让她回肠百转,乡思难断。 除夕夜,郝辉没有打来电话,刘阳在失望与期盼中度过。新年的钟声敲响,她为两个外甥派发红包,乐得两小子又唱又跳。“哧——叭”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响声回荡在夜空里,人们放起烟花庆祝新年的到来。刘阳没有看电视的兴致,跑到门外看烟花。夜空中飞舞起烟花,紫色,红色,蓝色……烟花是那样的美丽,虽然停留的时间很短,美丽却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里。 初一初二,姐姐忙着走节,给本家的长辈拜年,刘阳成天呆在家里看电视打发时间。过完初五,她准备返校,李丽虹打来电话,说广州发生一种传染病,要她回来时小心点,最好戴上口罩。到邯郸火车站时,售票员说南下广州的座票早已卖完,五天内无票。刘阳叫苦不迭,这意味着她要站二十多个小时去广州,她只得买了一张站票,上车后好不容易找一个位置把行李安排妥当。车到驻马店,刘阳向窗外望去,好家伙,外面排着长长的队伍,车一靠站,人们争先恐后地向车门挤进,唯恐上不了车。终于,人全部上完,列车缓缓开动,人越来越多,除了厕所,能站人的空间全部挤满了人。哎,折磨人啊,没有选对出行的时间,早知道这样不如早点走,刘阳嘀咕着,漫长的时间该如何打发才好。车上越来越挤,真是苦不堪言,最恼恨的是车上卖东西的乘务员,态度恶劣,人未到声先至,边走边吆喝,他一来,过道上所有的人起身为他让路,每过一次引起一阵混乱。有人起身慢些,便被他一阵数落,真是可恶,直到凌晨三四点他还不放弃赚钱的机会,推着车边走边叫,疲惫不堪的旅客敢怒不敢言,背后骂他缺德。 列车到达广州,刘阳打起精神,出站后看见街上的人神色凝重,有的人戴着口罩。回到学校,同事回来一大半,刘阳礼貌性地向他们打着招呼,说着“新年快乐”之类祝福的话。放下行李,洗去一身的尘劳和疲倦,她美美地睡上一觉,傍晚醒来看电视,新闻报告说广州发生一种传染病,现在没有查出病因。 第十九章 早春,校园内火红的木棉花远望上去像一片火焰,紫荆树上巴掌大的绿叶围簇一朵朵有五个红白相间的花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它们张开笑脸绽放在枝头,似乎迎接老师们回校。正月初八老师回校报到,“八”取其谐音“发”字,意即发财。本学期程楚馨和郑芳芳辞职回家,保安高庆生也走了。李丽虹搬来同刘阳住一个房间,麦玲玉坐到程楚馨的位置。学校招来两个老师和一个保安,男老师的叫周志华,女的叫江小月,保安叫陈百川。周志华是牛明亮的老乡,个子不高,沉默寡言,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江小月操一口湘味极浓的普通话,说话的声音像高音喇叭,她做事大大咧咧,喜欢看动画片《哆啦a梦》,自称机器猫;陈百川是个爱笑的人,喜欢坐在保安室吹笛,他对人友好,见了谁都是笑嘻嘻的。 开学前,牛明亮打电话让刘阳做语文教研组长,刘阳没有同意,她不想做教研组长,那是费力不讨好的工作,每个星期的教学常规检查够人受的。刘阳向牛明亮推荐汤小琴,说她以前在别的学校做过,有经验,有能力。牛明亮没有同意她的推荐,说非她做不行,她只得硬着头皮上任。新学期的第一次例会上,牛明亮排好相关工作后高调宣布刘阳接替郑芳芳的位置做语文教研组长,这个任命得到众多老师的支持,办公室响起热烈的掌声,李素玉站起来大声叫好。汤小琴事先知道这个结果,她失落地坐在座位上,恨恨地看刘阳一眼,两眼发出嫉妒的光,自己苦心经营的事被刘阳占先,真是一万个不甘心。 开完会,李素玉、麦玲玉、张秀英去刘阳房间玩,她们向刘阳道喜,要她请客,一帮人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汤小琴没当上组长,最高兴的数她的死对头李素玉,她向刘阳道喜:“刘阳,恭喜你当官。我才不愿意汤小琴做组长,她那种小人,得势后会联手王主任整人。你看今天她那样子,多失落,多难过,多痛苦,看她还得意什么。” 麦玲玉说出她的看法:“当然啦。谁看得习惯汤小琴的为人?一会儿勾引老板,一会儿勾引主任,私立学校有什么好争的,再大不过是校长,就算你当了校长老板要炒你只得卷铺盖走人,有必要出卖自己吗?” 张秀英立刻接嘴:“小人不可得势,汤小琴这种上蹿下跳的人报复心重,一旦上任会报复对她有意见的人。我给校长通过口信,说老师们不想让汤小琴做组长,我还暗示校长,说汤小琴做组长会联手王主任工作,到时校长可能控制不住他们。校长那么聪明,不会不明白中间厉害关系,他才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刘阳耐心地听她们说,她不想发表任何意见,这个时候,沉默是金,最好什么也别说。她心里明白,汤小琴是个表现欲过强的人,做事自以为是,以自己为中心,处处争强逞能,不给别人以表现的机会,如果让她做组长,大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按学校的惯例每学期开学要出校刊,语文组有刘阳、麦玲玉、李丽虹、李素玉、林美云和汤小琴。出校刊时,汤小琴很久才到,来后一声不吭地站着,满脸的不高兴。刘阳从汤小琴的动作中看出她的嫉妒,她的心理不平衡。刘阳没有安排汤小琴做具体事物,只是安排李丽虹画刊头,麦玲玉画线条,把事先找来的资料让李素玉和林美云抄在黑板上。 春节时,广州有一种传染性很强的病,后来证实那病叫非典型肺炎。此后,大家谈得最多的是非典,对感冒、发烧、咳嗽的现象特别敏感。一转眼过了几个星期,星期三下午放学后刘阳去安安家家访。安安是一个漂亮的女孩,跟外婆和姨妈住在一起。安安的姨妈长得妩媚动人,特像香港的钟楚红,她嫁给一个香港男人。安安住在口岸一高尚社区里,刘阳说去她家她就借口外婆不在,要不姨妈去香港等理由来搪塞。然而,刘阳没有相信安安的话,坚持要去家访。安安家在8幢一单元208号房,门开了,她的外婆出来迎接。 “老师,请喝茶。”安安的外婆热情地送上一杯热茶,“安安,你去外面买点水果,我同刘老师谈谈,去吧。”外婆拿出钱让安安去买水果,刘阳趁着喝茶的时候打量了一下屋子,这是一套三房一厅的房子,室内装修恬静而淡雅,以乳白和淡绿色调为主,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和木雕挂件,体现主人的高雅。 等安安出去后,外婆说:“刘老师,安安给你添麻烦了。有些事你是不知道的,我命真苦,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婿不争气,天天赌,两公婆天天打架,三年前他们离婚了。” “是安安的父母吗?” “不是。” “那是谁呢?” “哎,给你说实话吧,安安的母亲是我的小女儿小莹。十八岁时她跟一个同学有了孩子,安安生下来不久那男的就走了。小莹来广东后认识公司的经理,她把安安的事瞒过去了,说安安是我大女儿的孩子。” “安安的命很苦,这孩子性格也怪,像她的父亲,脾气倔得很,在家一点都不听话。” “安安在学校表现挺好的,你不用担心。”刘阳安慰她,没想到安安还有这样的身世,不知道她是否知道真实的情况。 “老人家,安安知道这一切吗?” “她不知道,没有人敢给她说,怕她承受不起,等她长大再告诉她,希望她以后能明白她妈的苦衷,不要怪我们。” “但愿如此。”刘阳隐隐有些担心,她说起安安在学校的表现,“安安在学校表现很不错的,只是她经常会坐在教室发呆,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对人发脾气。我试着同她沟通过,她始终不愿意把心向我敞开,独自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和感受。” “是啊,在家里也是这样,一天说不上一句话,说完饭就关在屋里写作业,看书,最近迷上跳街舞,晚上十一二点才回来,骂过她,打过她都没有用。” “她姨妈不管她吗?” “她从来没管过安安,除了拿钱给安安用外很少与孩子说话。” “这样吧,明天我找安安谈谈,看她怎么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门外响起开门的声音,外婆小声说:“老师,不要告诉安安今天的事。” “放心,我不会说的,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刘阳点点头,她怎么能对安安说这些事呢。 安安提着一袋水果回来了,她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洗干净水果后请刘阳吃:“老师,吃水果,晚上在我家吃饭吧,外婆很会做家乡菜。” “不用啦。” “是啊,留下来吧。” “不行,我在校签餐了,一定要回去吃,时间不早,我要回校。”刘阳婉拒她们的好意,起身告辞。 外婆把水果装好,塞给刘阳:“刘老师,水果你带走吧,谢谢你对刘阳的关照。” “不用了,留给安安吃。” “老师,拿着吧,这是我精心挑的,你一定要吃。”安安强行把水果塞在刘阳手里,“你不吃就是看不起我们,不给我们面子。” 刘阳只得收下,安安陪着她走下楼。刘阳试探着问:“安安,最近你有些反常,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同以前一样,老师,你多心了哦。刘老师,明天你去谁家家访?”安安故意转移话题,她不想回答老师的提问。 “别茬开,有什么事要学会倾述。安安,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事可以告诉老师,老师会为你保密的,老师也是你的朋友。”刘阳进一步开导她,希望她能与老师进行沟通。 “刘老师,我,我……”安安欲言又止。 “说吧,告诉老师。” “外婆今天给你说什么了?你能告诉我吗?” “嗯,没说什么,说了你在家的表现,还问我你在学校的表现如何。” “哦!”安安有些失望地看着脚尖,她好像想证实什么。 “怎么了?”刘阳看着安安的举动有些反常,“有什么事说出来会好受些,不要憋在心里,时间久了会生病的。” 安安站着不走,她的眼睛紧盯着脚尖。猛地,她抬起头,问:“老师,如果我把心里话告诉你,你会不会对我外婆说,还有别人说?” 刘阳拍拍她的肩膀,说:“不会的,难道你不相信我的为人?” 安安犹豫一会,说出心中的疑惑:“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见过父母的面。我跟姨妈住了十二年,朦胧中感到姨妈就是母亲,因为别人说我俩长得很像,连动作、神态都是一模一样。姨妈表面上不在意我,实际对我很好,有次生病发高烧,是姨妈半夜里背着我去医院,在医院里守了我三天三夜。而我的母亲在同一座城市,却没有来看过我。” “接着说吧,说出来会好受些,看看老师能不能帮你。”刘阳让安安继续说下去,她还想知道安安的心里还有多少疑惑。 “老师,我知道爸爸和妈妈离婚了,妈一个人上班养我很辛苦,可是她应该来看看我。倒是姨妈,对我很亲,所以,我常想,要是姨妈是我的妈妈就好了。” “我总觉得外婆在瞒着我什么,有时候她同姨妈说话,看到我就不吭声。有一次,她们为我的事吵架,姨妈叫外婆少管家里的闲事。她还提到我,说我不听话管我是她的责任。外婆想争辩什么,看见我出来就停住了,我觉得她们好奇怪,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不说。我老想着去打探清楚,可是谁也不肯对我说实话,真是郁闷!” “安安,听说你最近喜欢跳街舞,是吗?” “是啊,心里太烦啊,出去玩开心嘛。”安安说着情不自禁地做了几个动作,跳得蛮好的。“老师,表演给你看看,要是学校要表演我第一个报名参加,怎么样?” “可以,老师第一个推荐你上台表演。安安,谢谢你把心中的苦恼告诉老师。有的事想不通可以暂时不想,放开它,时间到了你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你的外婆和姨妈都很爱你,珍惜她们的爱,好好学习,不要让她们担心。作为老师,我希望你在学校学得快乐 ,回到家过得开心。” “嗯,谢谢老师,我的心情好多了。” “所以,有什么事不要放在心里,可以告诉老师。回去吧,不要让外婆担心,以后跳舞不要太晚,女孩在外总是不方便,尤其你这么漂亮可爱的女生,更要当心。”刘阳开起安安的玩笑。 “是,遵命!老师再见!”安安向刘阳做一个鬼脸,转身跑回家,刘阳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中,但愿这孩子能走出困惑,不要有太多的思想压力。 第二十章 吃过晚饭,张健雄感到无聊之极,他看见周志华在批改作业,问:“周老师,还在工作?去海边走走吧,去不去?” “走吧,散散心也好。”周志华不好拒绝,答应同张健雄去海边散步。 两人在海边选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聊天,张健雄先问:“周老师,到这里来还习惯吧?” 周志华:“还行吧,就是学生不听话,他们难管教啊,你们班怎样?” “哎,都一样,既怕累又不能吃苦还不听教。” “是啊,不说别的,让他们打扫教室都躲躲藏藏,生怕多做。有的学生不写家庭作业,打电话给家长他们理都不理,有些不讲道理的竟然说学生不写作业是老师的事,与家长无关,我真是想不通。” 张健雄笑起来,说:“想不通慢慢想。有的家长更不讲理,还骂老师呢,学生打不得骂不得打电话与家长沟通人家不理,你说怎么办?凉办!老师哪能天天打电话给你,天天去抓他孩子的学习,别的学生怎么办?” 周志华谈起家访的事:“是啊。有的学生实在调皮,去家访家长说他们做生意没有时间管孩子,要老师多操心。上次我去家访,有个家长说孩子放学后跑去外面玩,不到九点不回家,他把责任推给我,说我没教育好学生。你说,遇到这种家长怎么处理?” “家教不严,管老师什么事?我当老师的难道会二十四小时跟在学生身后?哪个国家有这样的规定?再说放学回家后他出去玩,你当家长的不去教育孩子怎么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真是有病!” 周志华用手拔起一根草:“没来这里时,我以为城里的孩子见识广,学习资料多,肯定比农村的孩子聪明,教起来不用费太大劲。现在看来,现实比想象大相径庭,想起那些不听话的学生就头疼。” 一听这话,张健雄特激动:“要是依我在老家的脾气,对那些不听话的学生恨不能几巴掌打下去。在这里要管好自己的手,不能动学生一根毫毛,否则就算你是好心也没用。有些家长说孩子不听话老师可以打他,谁敢打他的孩子?” 周志华沉默一会,说起他的难处:“打孩子说是暴力解决问题,看看这个社会,无处不充满暴力,城管部门抓私卖东西的小贩不是用暴力?有的城管队员还打人,你说,谁给他们打人的权力?还有治安队的,有些简直跟土匪一样。去年我去一个老乡那里玩,遇上查暂住证的,弄得村里鸡飞狗走,人心惶惶,幸好我有学校办的教师证,总算躲过一劫。那些没暂住证的被抓起来关在一辆只有两个小铁窗的车子里,有的还戴上手铐,人家只不过没有暂办证,又没犯法,凭什么像犯人一样对待?有的治安队员更该死,除拳打脚踢外还没收别人的手机不还。哎,这世道不知是什么世道,还是老家好,人心淳朴。” “是不是后悔到这里来了?” “也不是。”周志华说出他的内心感受,“我心里很矛盾,回家吧,老家的工资实在是低。儿子上大学要钱,女儿上高中要钱,家里那点工资哪里供得起他们读书。如果没有负担,我一定选择回家去工作,累时种种庄稼,除除草,乡村景色恬静而亲切,平凡的事物充满乐趣,有一种心灵得到解放的舒畅。再看大城市,人海车潮,拥挤喧嚣,钢筋水泥建造出来的屋子把人们隔离得越发遥远,想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都难。” 张健雄朝着家乡的方向看了一眼,深有感触地说:“要是老家好跑出来做什么?我是因为超生才出来的,教育局要我交三万罚款才能上班,我一个月工资五百多,哪能一下子拿出三万?只好出来上班,挣够钱回家交罚款。在民办学校上班不是长久之策,说不定哪天你会被扫地出门,我们是六十年代生人,没有年龄优势,不能像二十几岁的小女孩样跳来跳去,她们东家不行可以去西家。” 两人正在兴头上,张健雄的手机响起来,来电显示是学校的电话号码,接通电话一问,得知是班上的王涛到现在没回家,牛明亮让他赶快回校。 校长室里,王涛的爸爸王水波不停在屋里踱来踱去,他正焦急地等待着张健雄回校。王水波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奔到门口着急地说:“张老师,王涛现在没有回家,我们四处找过他但没有找到,只好请你打电话问问班里的同学有没有看到他去哪里。” 张健雄拿出学生花名册逐一询问,没有一个学生知道王涛去了哪里,他觉得事有蹊跷,王涛是班里最听话的一个学生,他为什么不回家呢?是不是家长有什么事瞒着老师?他说出心中的疑惑:“王涛是班里最听话的一个学生,他为什么不回家呢?真是奇怪。” 王水波一脸的懊悔:“老师,都怪我。早上他把家里的电脑搞坏,我一生气狠狠揍他一顿,说晚上还要再揍他,可能他一害怕就不敢回家。” 牛明亮眉头一皱,批评家长的做法不对:“你也真是的,孩子哪有不搞坏东西的。现在好了,吓得他不敢回家,去哪里找啊,你说?” 王铁生插上一句:“校长,我们去报警,有警察帮忙找起来更快些。” “好,刘主任你去报警,王主任通知在校的老师集体出动找学生。我们把学生可能回家的路线作了分析,安排一批人去海边,另两批从按孩子回家的路线找。” 家长好像想到什么:“校长,我家屋后有一片树林,要不要去里面找?” “没问题,我和几个老师去树林找,你在前面带路。” 李丽虹在操场上转呼拉圈,一听说要出去找学生,骂道:“神经病!现在几点了?去哪里找学生?” 牛明亮分配好找学生的老师后带着张健雄、刘阳、李丽虹和李素玉去树林找。树林里黑影重重,杂草丛生,蚊子时不时光临脸上,最可恶的是它礼貌性的招呼也不打,咬一口就走。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没找到学生,越往里面走,刘阳越是害怕,要是出来一条蛇怎么办?她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不敢往前走,只好紧跟在李丽虹后面。 “救命啊,有蛇啊,快跑啊!”刘阳大叫一声,她这一叫,女老师吓得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蛇在哪里?哪里有蛇?”李素玉把手电往刘阳踩到的地方一照,是一粗粗的麻绳。她埋怨道:“大惊小怪做什么?是一条绳子,吓死不偿命。” 刘阳不好意思地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觉得脚下一软,以为踩到蛇。” 李丽虹眼尖,叫道:“校长,前面好像有书包,你看看是不是王涛。” 大家走过去一看,没错,是王涛,他靠在一棵树上睡得正香。王水波看着儿子被蚊子咬得满脸红点,心疼地叫醒他:“涛仔,醒一醒。” 王涛睁开朦胧的睡眼,迷迷糊糊地说:“谁啊?现在几点了?” 张健雄推推王涛:“王涛,你醒醒,你爸叫你回家。” 王涛揉揉眼睛,当他看到父亲时,满脸的恐惧,抓起书包下意识往后挪挪身子。孩子的动作让王水波有些恼怒,他将儿子拉起来,拍拍孩子身上的尘土:“躲什么躲?涛仔,回家,你让我担心死了。” “爸,我错了,对不起。”王涛说完这句话,眼泪直往下掉。 刘阳见不得人流泪,帮孩子说好话:“知错能改是好孩子,王涛,跟爸爸回去。你看你多让人担心,全校的老师都在找你。” 牛明亮挨着向另外几组老师打电话通知找到学生的事,走出树林,王水波连一声“谢谢”没说就带着儿子回家去了。大家对王水波的态度非常不满,等他走后发起牢骚。 李素玉:“家长真是的,忙了大半天连声谢也没有,好像是我们应该做的一样,一点礼貌都不懂。” 李丽虹:“我还以为他会请我们吃夜宵呢。校长,肚子饿了,能不能去吃点东西,你去老板那里报账嘛。” 牛明亮面露难色:“我哪敢随便去报账,老板脾气你们不是不知道,不骂我们算不错了,还想吃夜宵。” 刘阳:“不会吧,关我们什么事?我们不是万能的,学生家里的事也要我们管?什么逻辑!” 张健雄一声不吭地走着,牛明亮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张老师,你怎么不说话?王涛是你班上的学生,明天狠狠批评他一顿,搞得全校的人出动去找他,扯淡!” “校长,我也不想发生这种事。我哪敢去批评他,要是他再来个夜不归家你说怎么办?还发动全校去找?这种学生最好不理他,至少出了事责任不在学校,与我们无关。” 大家仔细一想,也是,万一学生被老师批评做出出格的事,谁也担待不起这个责任。路过一家大排档时,张健雄提出他请大家吃夜宵,算是代家长赔个不是,没有一个人好意思进去吃,都说要请客也该家长请,轮不到张健雄请。 第二十一章 从教育局开会回来,敬中华把牛明亮叫去办公室,他拿出一份文件递给牛明亮:“校长,今年年审的分数与社保挂钩,你看怎么办?” 牛明亮眼珠一转,揣摩起敬中华的心思:“别的学校怎么说?他们怎么处理的?你问过没有?” “我去问过了,他们说五五分,老师自愿参加。” “我们也五五分,各出一半,老师自愿参加。” “校长,你开会给老师讲清楚,自愿参加,能开证明的更好,证明越多越好,要注明在家里买社保的才行。如果有老师不愿意买要注明原因,让他们写一个申请。” “好,我会给他们讲清楚,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啦,你去休息,开会时记得讲社保的事。” 开例会时,牛明亮说今年年审将与学校买社保挂钩,学校决定给老师买社保,以自愿为主,如果能从老家开证明说明在家买社保也行,不愿意买的要写申请,注明原因。对于“社保”这个名词,老师们听说过却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听说有大病医疗和小病医疗两种,缴纳的费用也不相同,除此外一无所知。 宝宝:“校长,每个月怎么扣?大概要扣多少钱?” 牛明亮:“学校和本人五五分,每人出九十多块钱,学校统一参保大病医疗。” 刘阳:“小病呢?” 牛明亮:“小病的钱要多出几十快。” 张扬:“九十多块?我们一个月工资才九百多,是不是扣得太多了?” 张秀英:“校长,交的钱能不能拿出来?我们没有本市户口,能不能转回老家去?” 牛明亮:“我也不清楚,你们可以打电话问社保局。” 听了牛明亮一席话,大家议论纷纷,各自算自己的帐。牛明亮叫大家安静下来:“安静,安静!这钱不是你们全部出,老板也要出一半,你们想好,是否愿意参保。” 李丽虹:“大病医疗指的是什么?本市户口呢?” 牛明亮:“大病医疗指的是得了大病才能报销,比如换肾,换肝等。” 李丽虹:“咦,不要说了,恶心。” 接连几天,大家还在谈论社保的问题。早上,牛明亮走进来问大家考虑好没有,要不要参加社保。李素玉忽然想起什么,问:“校长,昨晚我打电话问我姐有关社保的事,她说她们公司是三七分,公司出七分,个人出三分,我们学校怎么五五分?” 牛明亮没想到李素玉会如此问,考虑一会才回答:“全市民办学校都是这样,不信你去问问,人家这样做我们也这样做。”“哦。”李素玉没有再问。 “有的学校还没有买呢,我们学校老板算不错了,尊重你们。” 宝宝撇撇嘴:“是吗?老板不错?如果与年审无关,他会尊重我们?要出钱啊,出钱的感觉很心痛的。” 李丽虹笑骂道:“活宝,你不要命啊,说些什么话。” 牛明亮也笑了,说:“是啊,出钱的感觉很心痛。全校都买,老板要出多少钱,你们算过没有?” 张秀英口不择言,直抒胸臆:“当个老板这点都舍不得,怎么赚大钱?该出的不想出,不该出的更不想出,有几个老板大方的?” “不说了,越扯越远,要买的就买,不买的不强迫。你们要办公,少说两句。”牛明亮叫大家不要再谈论社保的事,安心办公。 刘阳在买与不买上犯起愁,如果买,万一拿不出来怎么办?不买,觉得不妥。她打电话问远在厦门的一个同学,把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同学笑她笨得可爱,目光短浅,全国如此多的人买社保,国家怎能说话不算话?同学还说,社保会在全国普及,此事利国利民,让人老有所养,于社会于个人都有利。同学是学政治经济学的,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刘阳打消心中的顾虑,决定参保。 吃过午饭,牛明亮踱着步子回到办公室,他突然想到要抽查家访,于是叫班主任把家访的名单写出来。为了应付检查,老师们随意写几个学生交上去,最后只有高小松没交名单。晚上临时开会,牛明亮批评老师没认真执行家访工作,开学有一个多月竟然才去几个学生家。说着说着,牛明亮拿出老师写的名单:“有的老师太不像话,居然一个名单没交上来,这位老师要被罚款。” 听到要罚款,高小松站起来:“校长,我没做错什么,为什么罚款?” “全校就你一个人没去家访,你还没做错?” “家访要求是一学期完成,没有规定每个月完成多少,我可以在期中考试后去家访。” “全校只有你一个人没去家访,你为什么没去做?” “现在不是有没有去家访的问题,而是罚不罚款的问题。你在会上没有明确说必须在什么时候完成多少家访人数,我只要在一学期里完成80%就可以,所以你要罚款是不合理的。” “你没交名单上来,说明你没去,所以要罚款。” “照你的话说,交了名单的都去家访过的?你去证实了吗?”高小松据理力争,他的话引来大家的不满,大家暗暗埋怨他说话不考虑后果。 “我相信大家。不管你去过没有,只要你交上来我都看作你去家访。” “这样说来,没有去的也可以写上来交差?造假的没事,我这样做反而不对了。” “阿高,不要说了。你看,汤老师家访了二十个,你一个都没有,你说该不该罚款?” “校长,汤老师家访二十个你证实过了吗?” 汤小琴眼睛一瞪,问:“高老师,你什么意思?你没去家访不代表我没去,照你这样说,全校老师都在造假只有你一个人诚实?” “汤老师,我不是针对你来说的,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 “不是误会不误会,你说话注意点,自己没做不要拉上别人。” “我没有拉你,我是以事论事,打个比方。” “不跟你说了,随便你怎么说,要证实你去证实好了。”汤小琴看到高小松越来越激动,没有再理他。 眼看二人吵起来,牛明亮打断他们的话:“好了,不要再吵,今天的事到为止。从本学期起,开学第三个星期后班主任必须去学生家家访,科任老师愿意去的也可以去。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散会。” 众人逐渐散去,李素玉、李丽虹、麦玲玉和刘阳四人留下办公。李素玉拿出一盒西瓜霜喷剂对着嘴唇喷药,刘阳看她龇牙咧嘴地做出痛苦的表情问道:“阿玉,你怎么啦?是不是上火了?” “是啊,上火了。哎,阿高也是,词不达意,本来好好的一句话却把人得罪了,口才不如别人,说也说不过别人。” 李丽虹“切”一声:“算了吧,当什么真,明摆着给高小松难看嘛。这些事可以单独找他谈谈,何必呢,兴师动众。再说学校没规定老师什么时候去家访,一学期完成任务就行了。搞什么突然袭击,抽查个鬼,你以为汤小琴真去家访那么多?还不是弄虚作假,有几个人去过!” 麦玲玉一边摇头一边叫苦:“就是,搞什么形式主义,人小心眼多。学校没规定老师什么时候访完,干嘛突然袭击?哎,命苦啊,命苦!” 李素玉:“真是独裁者!一点灵活性没有,越干越没劲,什么时候翻身啊,哎,真累!” 麦玲玉:“这是学校的特色,不然他怎么搞得定?生怕我们少做一点点,时不时突然袭击,时不时开斗争大会,哎,一点意思也没有。” 刘阳听着大家的牢骚心里也不服气,本来如此,学校没有明确规定老师什么时候去家访,班主任可根据各班的实际情况来定家访时间,何必定死呢?真是郁闷! 第二十二章 全国出现非典疫情日渐严重,学校要求老师少出校门,没事尽量少去超市。学校开始晨检,但没有消毒。一天,牛明亮从教育局开会回来立即召开紧急会议,通知从今天开始学校要每天消毒,各组、各班要出一版与非典内容有关的学习园地,他再三强调,如果哪班有学生感冒发烧的一定要跟家长联系,发高烧的要隔离,老师不用家访,本学期所有学生外出的计划全部取消,包括春游等。散会时,牛明亮对每位班主任发了一张非典的宣传画,要他们贴在教室里。因为非典,学校对学生的晨检工作要求十分严格,每天早读课班主任先去晨检,他们进教室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谁有没有感冒发烧,有没有谁咳嗽,接着挨个量体温。大家不敢大意,只要发现学生精神状态不好,马上叫家长来学校接回家去医院检查,其阵势快达到宁可查错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标准。按教育局规定,晨检表在上午十点前发传真送去教育局,晚上放学后全校教室和教师宿舍大消毒。对于这些规定,学校不敢怠慢半点,绝对服从上面的指挥。那段时间里,学校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水味,大街上行人减少,娱乐场所和超市生意冷清得很,连晨运的人也变少。人人谈非典色变,他们心里充满慌乱和恐惧,在生与死的抉择前,死,毕竟是可怕的。 时间慢慢地流逝,学校的晨检和消毒工作每天如实进行,巡视完教室后刘阳路过李丽虹班,李丽虹叫住她:“刘阳,知不知道高小松要走了?这个鬼地方呆久了人会变成鬼,哎,人往高处走,都走吧。” “真的吗?高小松要走?” “骗你做什么,不信你去问他。天天呆在一个办公室看着多烦,走了更好,眼不见心不烦。” 晚饭后,刘阳看到高小松在操场上打球,问他:“高老师,听说你要走?是不是真的?” “是啊,我想回老家发展,想换个工作环境,学校招到老师我就走。” 回房间时,刘阳向李丽虹说起高小松的事:“喂,高老师说学校招到老师他就走,又一个好老师要走,真是学校的损失。” 李丽虹撇撇嘴说:“损失什么?走了更好。牛魔王的为人你不是不知道,高小松与他对着干,老是顶他,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他们的矛盾不是一两天的事,早就是面和心不和。” “哎,人事关系特复杂,真是要命!”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这是真理,老师也是人,清高什么?这算什么,有所学校更恐怖,听说校长唯一爱好就是好色,把里面的几个女教师分作大老婆、二姨太、三姨太……共有七个,成了现代版的韦小宝。牛魔王再怎样在私生活上不敢乱来,我们呆在这里是安全的。”说完这话,李丽虹不禁笑起来。 “校长是妻管严,他敢吗?他那样子,谁看得上眼?” “王铁生像什么样,竹竿一根,不是照样有人喜欢。来,念一条短信给你听,先别想歪了。我轻轻地把你抱上床,轻轻地吻着你,轻轻地脱掉你的内裤。” 刘阳想入非非,打断李丽虹的话:“喂,是不是黄色信息?” “切,叫你别想歪了,从头念一遍。我轻轻地把你抱上床,轻轻地吻着你,轻轻地脱掉你的内裤,轻轻地抚摸着你,然后轻轻地对你说,宝贝,该换尿布了!” “哈哈……什么信息,谁发给你的?”刘阳一阵大笑,她不得不佩服编短信的人的幽默。 “保密,还听不听?还有呢。”李丽虹故作神秘。 “行啊,念来听听。” “听着。紧吗?不紧!可以再进去一点吗?小心一点,应该可以!痛吗?不痛!感觉真爽!就买这双鞋吧。” “哈哈……”刘阳笑得在床上打滚,眼泪都流出来了。 “好笑吧?叫你别想歪了你不听,想不想猜谜语?”李丽虹再问。 “好啊,什么谜语?”刘阳好不容易止住笑,叫李丽虹接着说。 “女人的胸罩——打一种菜名。” “包二奶?”刘阳试探着问。 “这是菜吗?再想想。” 刘阳绞尽脑汁没有想出答案:“到底是什么?你说答案,我猜不出来。” 李丽虹提示她:“广东有一道名菜叫梅菜什么?” “扣肉!” “聪明。答案是扣肉。明白否?你想想。”李丽虹双手往胸前一按,上下晃动着,“你看是不是扣肉?嗯?” “哈哈……” 刘阳和李丽虹齐声大笑,麦玲玉听到笑声跑过来问:“喂,你们笑什么?整栋楼快被你们笑倒了。” 刘阳挤眉弄眼地说:“女人的胸罩——打一种菜名。阿麦,你要猜得出来我请你吃蒸饺。” “去,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让我猜,女人的胸罩会是什么菜?” 李丽虹双手在胸前一按,示意麦玲玉:“你说女人的胸罩是什么?想想?嗯?” “包二奶?” “哈哈……”刘阳和李丽虹倒在床上大笑。 “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不是包二奶是什么?”麦玲玉一本正经地问。 “有包二奶这道菜吗?扣肉啊。” “哦,是啊,哈……”三个人在屋里笑得天翻地覆。很快,学校招来一位叫林琳的女老师,张健雄接替高小松的工作教六年级,林琳接替张健雄的工作。高小松临走之前写了一封信给班里的学生,请刘阳在他走后交给学生。 早读课上,六(2)班教室鸦雀无声,学生端坐着听班长许晶晶伤心地读着高小松的信: 亲爱的同学们: 你们好! 请你们原谅老师的不辞而别。我怕,当我站在讲台前向你们话别,面对那一张张熟悉而真诚的面孔,一双双期盼的眼睛时,我会忍不住流下伤心的泪水,会舍不得离开曾经和我共患难,取得无数次荣誉的你们,我会舍不得的啊。 回想我们所经历的两年,有很多事让我终生难忘,当许晶晶、张玉玲、华婷婷等同学在讲故事比赛中获得一等奖时,我们共同开心过欢乐过;当我们每次获得“文明班”流动红旗时,我们一起庆祝过鼓励过;当在高年级篮球赛中输球时,我们共同沮丧过失望过;当班上的同学被扣分而失去流动红旗时,我们一起悲伤过,失落过,……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你们。 感谢你们——各位班干部及少先队干,你们为了班级和学校,付出辛勤的汗水。你们是班级的骄傲,你们是同学学习的榜样。班级在你们的努力下井井有条,学校在你们的努力下有条不紊。学校感谢你们,老师感谢你们,同学感谢你们。希望你们再接再厉,争取做出更大的贡献。 颜华、张海明、许国权同学,你们平时很好动,很调皮,班级因为有你们而充满笑声。虽然你们的成绩不是很理想,但老师认为你们很聪明,只要你们肯努力,你们也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学生。老师相信你们,希望你们能做到。 同学们,我知道你们也是舍不得我走的,你们是喜欢我的,爱我的,是吗?我也舍不得你们,也喜欢你们,也爱你们。你们是我所教过这几届毕业生中最听话、最好、最乖的一届,我怎么会舍得离开你们呢?经常挨我批评的张明明、王海玲,经常和我开玩笑的刘星丽、叶蓓蓓,经常气我的单军、杜文金,经常被我“打”的潘明、余纯纯,经常被我表扬的郭珏晶、方少华、阮文海……你们都让我念念不忘。 当你们听说我要走时,我知道你们很伤心,有的同学甚至流下泪水,令我很感动。我何尝不伤心呢?当我看到陈思敏、许晶晶、张玉玲她们写的《老师,你不要走》这篇文章时,我的眼眶湿润了。虽然我一直否认我要走——我是怕你们伤心啊!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走了,请你们原谅,也请你们不要伤悲,新一轮的太阳还会升起来的,明天将会更加美好!希望你们能好好珍惜你们的学习时光,你们是祖国的未来,社会的希望,好好学习吧,努力吧!祝你们学习进步,身体健康,梦想成真!我爱你们——六(二)班全体同学。 新接手的班主任——张健雄老师是我的好朋友,我很喜欢他,希望你们也会同样地喜欢他,尊敬他。 高小松书 2003年3月25日 学生伤心地哭起来,刘阳强忍泪水,转过身悄悄地擦了擦眼睛。面对同事的来来往往,她原以为自己的心麻木了,当她看到学生的泪水时,压抑在心底的委屈和不满刹那间爆发出来,她感到一种深深的耻辱感。此时,她才明白那句“大打工者教小打工者”的真实意义—— 民办教师是生活在城市边缘的人,工作不稳定,心中没有踏实的感觉。那天,刘阳在日记上写了一篇为《边缘人物语》的小短文: 高小松辞职离开学校,临走时他告诉我说他要回家去开创自己的事业。其实,促成高老师早走的原因不仅仅如此。 南下几年,熟视了同事们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的心似乎麻木了。他们的离去虽有各自的理由,但都有相似之处:心情不好。常听周围的人报怨,说我们这群生活在城市边缘的人,犹如城市的匆匆过客,又如水中浮萍,心中没有踏实、稳定的感觉。职业受人尊敬,工作压力却很大! 现实的确如此。我们生活在城市边缘,我们的根不在这里。我们的生活如风似云,飘泊不定,来去匆匆,我们要想在这美丽的城市停留,除了奋斗别无选择。然而,当我们在努力工作时却忘了保护自己。一旦你崭露头角有所成绩很可能会受到伤害,嫉妒、讽刺、嘲笑、打击也随之而来,领导、同事之间的间隙由此而生。随着矛盾的升级,心情自然会越来越坏,走的念头便愈是强烈。希望的火苗一旦熄灭,便很难有激情点燃,除非你选择离开,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创造自我。。 每一个同事离去的背影提醒我们:宁可无功,但求无过。即使你再优秀,即使你为老董事业的创立立下汗马功劳,只要你有一点过失,你很可能会被毫不留情地踢出大门。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也不留任何情面,你最好什么也别问,什么也不用说。 我记得那年聚会上郑芳芳提出辞职说要走时,高小松仿照徐志摩的《再别康桥》说了几句:“轻轻地你走了,正如你轻轻地来,你的走让我有许多感慨。三尺讲台留下你耕耘的身影,七尺黑板写下你字迹的风采……”那一晚,因为这几句话,没走的和走的人心里都涩涩的。 高小松辞职离开学校,下一个是谁我们不知道。世事无常,变幻无穷,天下虽没有不散的筵席,但我们能在这美丽浪漫的城市相聚何尝不是一种缘呢?相聚是缘,离别亦是缘,在缘聚缘散的同时,我真希望人们彼此之间多一份理解和支持,多一份善待和宽容! 合上日记,刘阳的心情一时难以平静,自己的路在何方?如果有一天离开这里,将何去何从?不行,不能把所有时间放在工作上,必须学习,要想留在这座美丽的城市,除了奋斗别无选择。想到这里,她在日记本上写下一句话自勉:人生纵有挫折,抬头走向成功。 高小松离校后数学教研组长一职暂时空缺,牛明亮思索着让谁做更好。他把候选人写在本子上逐一筛选,思来想去,想到一个好办法。牛明亮先把李素玉叫去办公室:“李老师,现在学校少一个数学教研组长,我想让你来做,你认为如何?” 李素玉心里暗喜,她假意推辞:“不行啊,校长,我不行的,我没有教过高年级的数学,怎么能做教研组长呢?” 李素玉期待牛明亮挽留她,这样显得有面子。没想到牛明亮顺水推舟把她的话挡了回去:“好啊,既然你不想做,我找别人吧。” 李素玉心里可不是滋味,她才明白这不过是校长用的一种谋略罢了,他根本不想让自己做。牛明亮分别把李丽虹、张扬和麦玲玉找来,把对李素玉说的话如是对三人重复说过。三人当即拒绝,李丽虹说她没能力胜任,把位置留给别人得了;麦玲玉不想当官,她毫不犹豫推掉;张扬说她是学中文的,不能胜任。如是方法用在不同人身上,牛明亮最后才让张健雄做数学教研组长。 晚上,李丽虹躺在床上看《老夫子》,她见刘阳进屋,说:“校长鬼点子真多,其实他心里早就定好让张健雄做组长,还找四个人去谈话。你以为他真想让我们做啊,做梦!还不知道他的心思,想充当好人。” “是吗?他找哪四个人去谈话?” “你不知道吗?李素玉、我、张扬和麦玲玉,我们四个不是当官的料啦,他不是不知道。” “他跟你说些什么?” “他说学校少一个数学教研组长,想让我去做,问我愿不愿意。你不想想,会有这种好事落在我身上吗?切!” “按理说李素玉可以胜任,为什么不用她?” “我怎么知道,难怪她今天看起来怪不高兴的,可能是校长没有让她做吧。阿李不行的,她这个人太直,说话做事容易得罪人。” “校长怎么不让汤小琴当组长?” “校长不会问她的,万一她点头同意他怎么办?校长人小心眼多,方方面面都会考虑,他才不会那么傻。” “那李素玉不是气死了,以她的性格哪里受得了这种气。” 说曹操曹操就到,刘阳话音刚落,李素玉敲门走进去。她一脸的不高兴,坐在李丽虹的床边说:“校长真是神经病,不想让我做还找我去谈话,把我当猴耍。” “是不是叫你做数学教研组长?”李丽虹问。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不知道?哈哈,他也找过我去谈话。”李丽虹大笑起来,接着说,“除了我们两个外还有张扬和麦玲玉,你不知道吗?” 李素玉“呸”一声:“这种伎俩用在我们身上真是可恶,早知道我一口答应下来看他如何收场。真他妈的卑鄙!” 李丽虹无所谓组长之职,认为无官一身轻:“哎,不做官更好,你以为数学组长好当啊?每个星期查教案都烦死了。” 刘阳学着戏剧里当官的样子大摇大摆走了两步,头一抬,说:“当官多好,你看校长俨然一个土霸王,呼风唤雨多威风。” 这时,张秀英在屋对面叫起来:“李素玉,电话。” “我有电话要接,以后有时间再聊。” 李丽虹关上门,悄悄说:“李素玉很想做数学教研组长,她是没吃到葡萄说葡萄酸。” 刘阳“呵呵”一笑,叫李丽虹关灯睡觉,牛明亮的这一招虽然厉害,却被人识破,这一点他恐怕没有想到。 第二十三章 小布什晃一下头,说:“哎,搞不懂娱乐圈的人是怎么想的。他们要钱有钱,要名有名,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自杀?不过他们活得也累,做什么事有狗仔队跟着,还要防黑社会。” 第二天刘阳特地买了一份报纸,她从报上证实张国荣跳楼自杀的事后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什么选择跳楼的方式结束生命?难道他感到生命如烟花般寂寞,所以选择自杀结束生命? 四月,阳光日渐毒辣。操场边紫荆花开满树,一簇簇你追我赶似的开放着,浓密的树荫成了老师们天然的遮阳伞,做早操时,大家不由自主地站在树下,享受暂时的清凉。牛明亮站在办公室大门看见老师站在树下,随即在黑板上写出通知: 通知 从今天起,做早操时老师不能打伞,不能戴帽子,更不能站在树下,所有老师站在学生后面,违者每次罚款5元。 教务处 2003.4.8 老师们一看通知,心里一百个不愿意,骂牛明亮为人太苛刻,做事太古板。明明是紫荆树遮住老师位置的阳光,凭什么要让我们站在学生后面?李丽虹说得更直接,她说牛明亮站着说话不腰疼,怎么从来不见他出来站在后面看学生做操,而是一个人站在办公室门口呢? 上课铃响了,又上六年级的课,真是要命!想到这里,陈颖不禁叫起来:“谁要课啊?7元钱一节,谁要?谁买课?”见没有理她,陈颖提着录音机走进教室,教室里闹哄哄的,后面几个高个子男生把可乐瓶子当足球踢,他们嘴里时不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 陈颖站在门口足足沉默了五分钟才走进教室,她把录音机往讲桌上重重一放,喊了一声:“上课!” “哇,老师,你真靓女。”学生的话引来一阵哄笑,下面乱作一团。 “上课了,你们在做什么?” 学生没理陈颖的话,自顾自地玩着,下棋的下棋,聊天的聊天,看漫画的,越位的,课堂纪律一团糟。陈颖听着吵闹声心烦意乱,上什么鬼课,真是要命。她最怕上高年级的音乐课,有进地狱的感觉。学校没有音乐室,一台录音机,一盘磁带,一本书,仅此而已,每节课老师破着嗓子教啊,唱啊,对学生没有丝毫吸引力。陈颖无奈地看着台下的学生,心想,算了吧,要玩就玩吧,不出事就行。“嘀嘀嘀,嘀嘀嘀,嘀嘀。”手机有信息传来,陈颖拿出手机看了看,随即给对方回了信息,她专注地发着信息,没有发现牛明亮和王铁生站在门外。 “陈老师,现在是上课时间,不能玩手机。”牛明亮把陈颖叫到门口批评起来,“你怎么搞的?课堂闹哄哄的不管理,跑到一边玩什么手机,哪有像你这样当老师的。” “对不起,校长,我以后会注意的。” “一声对不起有什么用,要是董事长看到会扣你的钱。” “谢校长提醒,以后再也不敢了。”陈颖连忙认错。等他们走后,她暗暗骂道:“哼,我怕你什么,喜欢扣就扣啦。你以为你是谁,还不是敬叔身边的一只狗,想咬我,不怕敲掉你的狗牙!” 牛明亮和王铁生走下二楼,周志华上三(3)班的思品,没想到他也坐在教室里玩手机。王铁生以为牛明亮会批评周志华,谁知牛明亮对他上课玩手机的事视而不见,掉头回了办公室。 周一的例会上,牛明亮批评做操时老师站在树下的行为不对:“上个星期做早操时,有大部分老师站在树下。你们想过没有?学生在晒太阳,你们去树下躲阴,学生看见会怎么想?当老师要有老师的样子,要以身作则。还有的老师打着伞,戴着帽,一眼望去绿花花一片,要是外人看到你们这样子怎么看你们?以后做操按通知的要求做,抓住了就扣钱。” 接着,牛明亮对陈颖课堂上玩手机的事进行通报:“上周我和王主任查堂,陈颖老师在课堂上玩手机。教室闹哄哄的,学生乱跑乱叫,陈老师跑去一边玩手机,要是有家长看到怎么向人家解释?” 话音刚落,陈颖的手机响起来,她居然同对方小声地聊起天。牛明亮停止说话,狠狠地瞪着陈颖,这死人头真不识事务,开会时竟然聊天。 “喂,陈老师,你说完没有?”牛明亮大声问道。 陈颖没理牛明亮的,继续打电话。 牛明亮双眼一瞪,拍着桌子说:“你说完没有?要接电话去外面接!” 陈颖跑去办公室外接电话,牛明亮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把笔记本往桌上一放,宣布散会。牛明亮回到家,对陈颖的无礼恨得咬牙切齿,你这刁民让我颜面扫尽,威信全失,不修理修理你怎能咽下这口气。你的后台硬是吧,就让后台看看你的表现,让他来修理你。牛明亮眉毛一扬,眼珠一转,想到一个好办法,脸上随即露出得意的笑容。陈颖,你这小女子跟我斗,早着呢,看看谁笑到最后。 “今天真爽,陈颖帮我们出一口恶气。”李丽虹回屋大呼爽快,“很久没有看到跟牛魔王对着干的人,以前程楚馨跟他斗嘴,高小松跟他斗气,现在陈颖跟他斗面子,以后有好戏看了。” “牛魔王敢动她吗?陈颖的父亲与敬董是好朋友,听说敬董当初办校时还是她父亲借钱打通上级关系的。”“刘阳,谁告诉你这些的?” “吕慧玲说出来的。程楚馨走了,高小松走了,牛明亮只敢动这些没有后台的人,那些皇亲国戚他敢动吗?你看看,哪次考试不是那些皇亲国戚教的班级最差,结果呢?人家好好的呆在里面教,奖金拿得最多,还评为优秀班主任。” “是啊,是啊。周志华上副课玩手机,校长怎么没扣他的钱?校长自己还经常在课堂上接电话,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切!” “老师本来不能在课堂上玩手机。哎,我们命苦,没有一个亲戚在这里做官,要是我舅舅当市委书记就好啦。” 李丽虹不同意刘阳的话:“什么不能玩手机,你以为上副课日子好过啊?坐牢!你看学校有什么教学用具?别说电子琴,连录音机没几部好的,不是卡磁带就是声音嘶哑;体育课呢,几十个学生抢一个篮球,篮球架摇摇欲坠,真担心它倒下来砸到学生。这些问题老板不是不知道,舍不得出钱,舍不得投资,哪个老板不抠门,钱放进腰包谁愿意拿出来?你看看学校门口,舍不得出一两千块钱弄成水泥地,每天尘土飞扬,脏兮兮的。” “老师在课堂上是不能玩手机,一事归一事。” “喂,不谈这些事。刘阳,去洗澡吧。” 刘阳和李丽虹拿着睡衣走向冲凉房。所谓的冲凉房不过是厕所罢了,学校的两个大厕所兼做冲凉房,中间用水泥挡板隔开,一边是男厕所,另一边是女厕所。女厕所靠路边的墙壁上有几个小窗户,刘阳曾提醒校长要把小窗户堵上,她担心外面有人偷看教师洗澡,校长听后笑笑了事,没有采纳她的意见。关上门,隔壁传来张健雄和王眼镜说话的声音,刘阳看着中间矮矮的挡板有点害怕,万一有不检点的男老师爬上来偷看怎么办? “喂,隔壁有男老师,多恐怖,万一有人上来看怎么办?”刘阳悄悄说出她的担忧。 李丽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声说:“你怕什么,身材那么正点。光看有什么用,又不能摸,只能干着急。” “哈哈……”刘阳终于没能忍住,笑起来。 “喂,隔壁的,你们笑什么?”王眼镜听到笑声问道。 “就是,笑什么笑?是不是捡到宝贝了?”张健雄话音刚落,只听得“啪”的一声,李丽虹的淋浴露掉进厕所,瓶子顺着水道滑了过去。 “喂,谁的淋浴露?”张健雄笑着问,“看啦,说有宝贝就有宝贝。” 李丽虹和刘阳笑得蹲下,她们没敢脱衣服,等张健雄和王铁生走后,李丽虹拿着衣服以飞快速度跑去隔壁,关上门对刘阳说可以放心洗澡了。 第二十四章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过了半个学期。星期五期中考试,老师们忙着复习。班会课时,邓小茜在课堂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目光时常向金鑫的位置瞄去,金鑫红着脸,时而用眼睛的余光偷看邓小茜。潜意识里刘阳感到他们之间有一种爱意存在,但她不敢确定,甚至觉得是自己敏感,要知道他们是两个多么优秀的学生,而且他们还那么小。因为不确定,刘阳疏忽对他们的观察。 考试前半个小时,王铁生宣布本学期抽考三年级的语文和二年级的数学,李丽虹光荣地中标,因为她教三年级的语文。两天后,抽考的试卷改完,语文刚过分数线不用扣钱,二年级数学考得较好,每个老师奖了几十元钱。 星期一没有开会,改成集体办公写试卷分析。李丽虹在写试卷分析,她边写边说:“哎,运气好啊,没被罚钱。有几个小兔崽子太笨了,考个位数,一代不如不代。” 张秀英在喝茶,听到李丽虹说的话“扑哧”一声茶水喷出来:“对啊,所见略同,一代不如一代。” 麦玲玉一听就来气:“我们班的学生更别说,家长忙着做生意,从来不关心孩子的学习情况,成绩差不是怪老师教得不好就是骂孩子不努力学习,好像他们一点责任都没有。我教我们班几年,只有一个家长打电话来问学生的学习情况和在校表现,家访时有的家长说他们做生意没时间管教孩子,要我们老师多管教,好像我们是万能的。养不教,父之过,生了孩子不教,挣再多的钱有什么用?挣来的钱还不是给孩子,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 张扬:“哎,别说了,我们班的更惨。有些家长上班上到十一点,哪有时间管孩子?有时也不能怪家长,为了生活,他们不得不拼命工作多赚点钱,他们也怪可怜的。” 麦玲玉:“是啊,有些学生真是很可怜的。我们班有一个学生,母亲生病刚死,拉了一屁股债,父亲一个月工资才八百多元,养活两个人,他们生活的清贫真难以想象。你想想,温饱的问题还没解决哪有时间关心孩子学习?能读上书算不错了!” 李雪华在看书,她停下来问:“阿麦,是不是失恋了?还是心情不好,从来没听你说过这么多的话。” “当然是心情不好!没有恋爱失什么恋?” 李雪华听见麦玲玉的口气很冲,她没有多问。办公室安静下来,大家各自做事不再聊天。刘金凤拿着试卷综合评分表看起来,自己班的比别班平均分少六分,她想了想,随便写了个数字上去。 刘阳在登记学生的语数英三科分数,这样做不是为了排名,是方便她看学生的成绩是否有进步或退步。当刘阳看到金鑫和邓小茜的分数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的成绩下降很多,由优秀生变成中等生,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惭愧。 星期三下午放学时,刘阳把金鑫和邓小茜留在办公室,两人看着自己的试卷羞愧地低下头。办公室人多,为了他们的自尊,刘阳把他们叫到操场,想听听他们的解释,他们的心里话。 “老师,我错了。“邓小茜的不打自招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金鑫则一言不发,眼里满是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想给老师说什么?” 金鑫依旧沉默无语。 面对这两个孩子,刘阳没有太多的指责,毕竟他们还是孩子,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谁会不犯错误呢? 刘阳没有点破他们:“我理解你们的感情,人生中每个人都会做错事,最重要的是自己能不能改正过来。如果你没有改正继续犯相同的错误,时间会惩罚你的,因为时间不等人。” “对不起,老师。”金鑫说完时眼泪紧跟着流下来。 “走吧,我带你们去海边走走。” 刘阳带着他们去了海边,他们在海边一边走一边谈,从学习到生活,从家庭到社会无所不谈。金鑫的确健谈,课外知识也很丰富,对所谈的话题皆有独特的见解,你很难相信一个小学生对人生竟有如此大的感悟。倒是邓小茜一句话也不说,成了忠实的听众。 夕阳西下,天边出现七彩的晚霞,美丽的彩光从云缝里流泻出来,像给天边铺上锦缎。 “你们恨老师吗?”刘阳问。 邓小茜摇摇头:“老师,我不恨您,只是为自己的幼稚而觉得难过。” “老师,我知道错了,谢谢您。”金鑫诚恳地向刘阳道歉。 “既然知错就不要太自责,早熟的果从来都是青涩的,只有等到成熟的时候才会香甜。明白吗?” 金鑫和邓小茜点点头,稚嫩的脸上浮出几丝羞愧。从海边回来后,他们改变很多,学习更努力,落下的成绩很快补上来。为了他们的自尊,刘阳装着什么事没发生过,她相信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包括他们那份早来的爱。时间证明刘阳的判断是对的,金鑫和邓小茜从早恋的边缘止住脚步,把朦胧的爱化作学习动力,相互学习,相互竞争,成绩很快回复到以前的水平。 事后,刘阳向李丽虹提起学生早恋的事,李丽虹说这年代不谈恋爱就不正常,连四年级的学生都会写情书,六年级算什么?再则电视、电影、报刊、杂志等色情画面充斥着孩子的眼睛,初中生明目张胆地成双入对。六年级的孩子处于心理和生理转折时时期,对异性充满好奇,早恋是正常的。李丽虹还警告刘阳,在教育早恋的学生时不要拿别人的例子当材料说教,每个人的情况不同,要因人而异,不要让学生产生反感。刘阳听从李丽虹的警告,利用班会课对学生进行青春期早恋教育,她说得很含蓄,指出早恋的害处,同时婉转地表明她对早恋的态度。学生的表情不一,有的面露愧色,有的是嘲笑,有的是茫然,还有的是惊疑,刘阳从学生的表情中对他们多了一分了解。 工作依然忙碌,李丽虹常去网吧上网,回校后她就同老妖怪打电话,两人沉浸在网络虚拟的爱情里不能自拔,卿卿我我,甜甜蜜蜜,有时竟以老公老婆自居。“五一”长假到来,老妖怪约李丽虹见面,李丽虹左右为难,她知道自己的长相,怕见光死,又不想放弃这份网络情缘,考虑两天后,她决定去见老妖怪。五月四号晚上,李丽虹去了海边,为了遮掩自己肥胖的身材,她特意穿一件黑色的长衣,下面配一条牛仔裙。按照约定,老妖怪手里必须拿一份报纸,这样能一眼认出要找的人。李丽虹怀着好奇而又紧张的心到海边寻找老妖怪,她看见石凳上有一个穿红色t恤的男子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走进男子身边,李丽虹没有马上叫他,而是站在旁边打量着他。老妖怪比较胖,五官还过得去,就是不知道有多高。老妖怪看见李丽虹在打量他,潜意识感到她就是要等的人。 对方起身介绍着:“你是飘雪?我是老妖怪,不,我叫陈少东。” “你好,我叫李丽虹,认识你很高兴。”李丽虹紧张的心稍微放松下来,她的心里乐开花,哇,不矮啊,大概有一米七五。她对陈少东的初次印象感觉良好,期待着一份情缘能在他们之间产生。陈少东好像并不在意李丽虹的外表,这让她有些许的安慰。那天晚上他们说得少走得多,路过一家小吃店时,陈少东提出请李丽虹吃夜宵。陈少东拿起菜谱看了很久,挑来挑去点了一个凉菜和一份水饺,总共不过二十几元。李丽虹心想他真是抠门,第一次请女孩子竟然那么小气,难道他没有看上自己,所以这样?李丽虹默默地吃着夜宵,心里酸酸的,想早点结束这次约会。 早上,李丽虹的手机响起来,她看着来电显示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是陈少东打来的,他邀请李丽虹去他家吃午饭,顺便见他妈妈。李丽虹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兴奋得哇哇大叫,谁说网络无奇缘,现在不是发生了吗?她拿出洗面奶对脸部进行彻底的清洁后开始去衣柜找衣服,找遍整个柜子没有发现一件合适的衣服,她想起上次母亲去香港时买回一件红色的衣服,急急忙忙从母亲的衣柜里找出来穿在身上,对着镜子左右打量很久,感觉满意才走出家门。 陈少东在约定的车站接李丽虹,两人在一个城中村里左拐右拐才到家。陈少东租的屋子在三楼,三房一厅,家里摆设简单,客厅放着一台电视和冰箱,沙发和家具也是旧的。他的妈妈徐瑞琴五十来岁,个子不高,很瘦,吃饭时不停给李丽虹夹菜,她很喜欢李丽虹。陈少东是湖南人,菜里有很多辣椒,李丽虹是广东人,不喜欢吃辣椒。面对徐瑞琴的热情,李丽虹不得不吃,吃完后辣得她直皱眉头。下午,陈少东去医院值班,李丽虹和徐瑞琴在家聊天,徐瑞琴说陈少东十岁时失去父亲,为了让他读完大学全家节衣缩食过着清苦的日子,好不容易等他有了工作弟弟又读大学,家里开支靠陈少东一个人承担,生活相对艰难。李丽虹想起昨晚陈少东请夜宵的事,明白他小气的原因,对他多了一份好感。 陈少东傍晚回家,他的神情看起来很是担忧,进屋把母亲叫去弟弟房间。他把手放在嘴边,示意小声说话:“妈,张敏芝到医院找过我,她说她知道我们的家在哪里,晚上她可能会过来。小李还在我们家,你要注意点,不要让小李知道我和张敏芝的事。” 徐瑞琴厌恶地皱皱眉:“她怎么找到的?我们搬家时没有告诉她。这个人真是的,死缠你不放,你放心,我来应付她。” “妈,要是她问我去哪里,你就说我打麻将去了。” “行啦,我知道怎么做,你看住小李不要让她出来。” 两人关在屋里嘀咕一阵,商量好对策。正吃着饭,门铃响起来,陈少东透过“猫眼”看到外面的人是张敏芝,他没有开门,对李丽虹说有一个不认识的人在外面,可能对方找错地方。门铃一直在响,陈少东把李丽虹叫去里屋看电视,徐瑞琴去开门。 “你来做什么?少东不在家,你回去吧。”徐瑞琴不客气地打发张敏芝回去,“他不在,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张敏芝脸上微露愠色,探头往里张望:“阿姨,我找了两个小时才找到你家,你让我进去吧,我找少东有事。” “看什么看?说了他不在,你走吧,他去打麻将,不信你打他电话。”徐瑞琴说完关上门。张敏芝在外面站了一个小时又按响门铃,徐瑞琴以为是少东弟弟回家,打开门一看是张敏芝,她生气地问:“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给你说过了他不在家,你走吧!” 张敏芝想挤进来,徐瑞琴推开她不让进来。这时,张敏芝的手机响起来,趁她接手机时,徐瑞琴关上门。电话是陈少东打的,他知道张敏芝在门外,为了打发她早点离开他说自己有事不能见她。 张敏芝想起刚才受的气,气愤地说:“陈少东,晚上你要是不出来明天我就死给你看。我在医院等你,有些事我一定要给你说清楚。” 张敏芝挂断电话回了医院,陈少东怕她出事,对李丽虹说医院有事,他要去一趟。两人同时出门,李丽虹回家,陈少东去医院,虽然陈少东不停向李丽虹说对不起,有事要去忙,李丽虹还是认为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她提出去医院看看,陈少东以医院管理严格,不准外人随便去办公室为借口,委婉地拒绝她的要求。李丽虹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门外的那个女子是谁?她真的走错门了吗?他为什么不让我去医院看看?李丽虹一肚子疑惑,她发现自己对陈少东了解太少,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 第二十五章 冒着非典时期不可外出的危险,刘阳五月三号去了东莞,她的哥嫂刘强和吴琼在东莞一个小镇打工。刘强的出租屋在一个村庄里,自从本地人搬进新修的小区后,村庄成为出租屋,里面住的全是外地人,偶尔看见几个年迈的本地老人住在老屋里,听说以当地的规矩,年迈的老人不能离开祖屋,尤其是将要离世的人。出租屋大多矮小潮湿,光线不足,与外面的高楼大厦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好比一件光鲜的衣服上打了补丁,显得很不协调。 刘强夫妇住在一间不足十平方的小屋里,房租便宜,一百元一月。小屋摆满东西,既作厨房又作卧室,做饭时满屋的油烟,热得像蒸笼,晚上屋里散发出一股怪味让人有窒息的感觉。村庄最方便的是用水,最不方便的是上厕所。村里几乎每家都有一口压井,井水清澈冰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出租屋少有厕所,人们上厕所必须去外面。偌大一个村庄,只有两个公共厕所,还在村庄外面,约一里路远,要穿过几条小巷才能到达。厕所里臭气熏天,污水四溢,脏得不敢下脚。为了少上厕所,刘阳不得不控制饮水,尽量不去厕所。哎,这种日子真是苦,呆了一天,刘阳有想回校的念头,她看到哥哥一脸的喜悦时打消此念头。 中午,刘强下班回来忙着做饭。刘阳已做好米饭,她拿出青菜边洗边问:“哥,嫂子呢?她为什么没回来?” “她要晚一点回来。” “哥,你为什么不租村外的楼房住?这里条件太差,屋子矮小潮湿,光线不好,上厕所也不方便,遇上下雨天不是更麻烦?” “村外房租太贵,一个月要两百多元,在外面打工,一来工资不高,二来只是晚上睡一觉而已,用不着租好房子。婷婷上学,一年要一万多,我和你嫂子两人的工资刚好够她用。亚东下半年要读书,一学期也要几百元,父母生病要钱,孩子读书要钱,不省着点养不起。” “哥,你一个月工资有多少钱?是不是很累?” “我在毛织厂缝盘,有货时工资拿一千四五,没货时七百多元;你嫂子在制衣厂上班,实行记件制,即使她是熟手,平均下来才一千多。两人一个月最多挣三千多元,最少时一千多,除去房租、日用、伙食、人情来往等开支剩下不多,遇上生病剩的钱更少。” “你和嫂子有没有办社保?” “我们是小厂,哪会办社保?外面的日子虽然辛苦能挣一点钱,回家守着那几亩土地根本没钱让孩子读书。虽说今年粮食涨价,与之相关的化肥、种子、农药等价格随着上涨,加上外出务工人员增多,农忙请人的费用增加,算下来没有什么收入。若遇上天旱水涝收成无几,白忙碌一季不算,连肥料钱也挣不回来。村里有好几个老乡四十多岁还出门打工,为的就是能让孩子继续读上书,能接受好的教育。” “哎,要是读书不要钱多好,起码可以省一笔开支,我知道家里人苦,种庄稼没有几个钱。” “再苦不能苦孩子,做父母的,累点算不得什么。三妹,你呢?你们学校还行吧?这里有一所民办学校,听说经常炒老师,一个老乡的孩子读三年级,他说一学期换了三个班主任。” 刘阳左右为难,她怎么说呢?告诉哥哥真相还是美化自己的工作?跟他说民办教师工作不保障,待遇差,还是说她干得很好,做了教研组长?按中国的特色,报喜不报忧吧,刘阳拿定主意:“我们学校还行,这学期我做了语文教研组长。” 刘强面露惊羡之色,感觉很是荣耀:“不错嘛,工资涨多少?好好干,看能不能考进公立。” “考公立简直是异想天开,我从来没想过。在民办学校上班,也很累,心累,压力大。” “哪里上班都有压力,要知足常乐,不要这山望到那山高,好高骛远。” 二人正说着,吴琼下班回来,一看冷锅冷灶训斥刘强:“你在做什么?还不快点炒菜,我还要上班。” “三妹,你去门口坐,屋里热,有油烟。” 刘强从橱柜里拿了一瓶菜油,打开瓶盖,拿油瓶的手慢慢地弯下去,油从瓶里滴到锅的中心,顿时,油在锅中泛起小泡泡。等了一会,油中小泡泡不见了,哥哥把切好的菜倒进锅,翻炒一阵放入盐和酱油等调料盛入盘里。看着哥哥熟练的炒菜动作,刘阳暗暗赞叹嫂子调教有方,要知道他以前在家是从来不做家务活的。 吃过饭,哥嫂上班去了,刘阳到村庄闲逛。村庄的人自成一系,虽来自不同的地方,说着不同的方言却也和睦相处,相安无事。人们发挥爱劳动的本色,凡是能种上菜的地方都用上,丝瓜、茄子、豆角、西红柿、番薯随处可见,时不时见鸡鸭成群,悠闲地走来走去。遗憾的是人们随手扔垃圾的习惯很是不好,整个村庄脏兮兮的,塑料袋、菜叶、剩菜剩饭充斥着角落,在阳光的暴晒下引来一群群苍蝇光顾。市场上菜不贵,空心菜五毛钱一斤,菜心一块钱一斤,丝瓜七毛钱一斤,肉的价钱与特区相差不多。超市的东西相对比较便宜,收入低,东西不会太贵,这是顺应市场的需要。尽管很不习惯东莞的生活,刘阳还是住了三天,六号下午她离开东莞,走时给了哥哥一千元钱,她叫哥哥注意身体,不要为了挣钱失去健康。 从东莞回校,刘阳感慨良久,老家的人常认为外出打工的人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不用顶着烈日起早贪黑脸朝黄土背朝天干活。其实外出的人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好,他们也是早出晚归,加班是常有的事,有时甚至通宵加班,没有付出不会有收获,钱,真的好难赚。 还有一天的假期,去哪里玩呢?刘阳坐在窗前发起呆。窗外,骄阳似火,热气逼人,还是呆在学校看电视吧,既省钱又不会晒黑。正想得出神,麦玲玉敲门问:“刘阳,你在睡觉吗?” “没有。”刘阳打开门让她进屋,“进来聊聊天吧,闷得慌。” “我有事要出去。喂,刘阳,明天我们去圆明新园,你去吗?” “好啊,我去。”刘阳眼睛一亮,怎么没想到去圆明新园?只因距离不远,以为随时可以去,对它的风景名胜,反而往往没有机会去玩。 圆明新园的气度是雍容又威严的,大殿巍峨壮观,亭台楼阁金碧辉煌,西洋建筑富有神韵,风格迥异,每一处都流光溢彩,真正具有皇家气派。穿过巍峨的正大光明殿和九洲清晏,眼前就是福海湖。湖中有五彩缤纷的锦鲤畅游其间,它们时而探头,时而甩尾,极为可爱。 “阿麦,关于福海湖的故事,你知道吗?”刘阳一边喂鱼一边问。 麦玲玉在看鱼吃饵,她抬起头惊奇地问:“什么故事?” “1860年10月的一天,大清朝老臣文丰在福海湖盘桓很久。他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水下呼唤着他的名字,他仔细听了听,好像是先皇爷的声音,他忙不迭地应一声‘喳’,就向着深水处走去。随后,文丰投水自杀身亡的消息传了出来。家人在他身上找到一封遗书,上写‘愧对万岁爷’五个大字。他死后第二天,攻进北京的八国联军就把圆明园变成一片火海,那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麦玲玉看着湖水,神情一片凝然:“没想到福海湖也见证了历史的耻辱,承受着历史的灾难。只可惜不能去北京圆明园,在断柱回廊间找寻昔日的光华,感受它的壮烈。” “有机会再说啦,阿麦,你看这锦鲤,多漂亮。” “是啊, 听说它们很有灵性,是一种富贵鱼,会给人带来福气,所以不能吃。香港有一种说法,认为主人能看到锦鲤,亲手喂养它们,一年中必定心想事成。” 抛完鱼饵,二人观赏福海湖周围的景点。环绕福海的是原圆明园的十个景点:万方安和、曲院风荷、夹镜鸣琴、上下天光、方壶胜境、含虚朗鉴、濂溪乐处、石舫和平湖秋月。每一处,显示布局匠心、虽然仿古又不拘泥于古,真可谓是独特的景观。刘阳拿起照相机,对着美景一阵猛拍,恨不能把所有景色尽收相机内。圆明新园的西部是西洋群楼:海晏堂、远瀛观、大水法。最有名的是大水法,它是一座西洋喷泉,由狮子头喷出的泉水形成七层水帘,池中心有一只铜梅花鹿,从鹿角喷水八道,两侧有铜狗10只,口喷水柱,只射鹿身,溅起层层浪花,前方两个巨大的喷水塔,塔周有88根铜管,也一齐喷水。 刘阳正看得入神,猛听得远处一阵喧哗,寻声过去一看,啊,一个天生丽质的女孩戴着皇冠,穿着凤服,在宫女、太监们的搀扶下缓缓走来。刘阳大吃一惊,心里好生诧异,上前仔细一看,呵,原来是一个来游玩的女孩,去相馆租了衣服,故意来过皇后瘾的。商家真是生财有道,会想点子赚钱,可最重要的是让游人体会到皇家的气派,是游玩中体验生活,获得愉悦和知识。 到圆明新园,当然得看表演。来到正大光明广场,大型文艺节目《清宫庆典》正拉开序幕,开场白一结束,游人争相举手竞选。 麦玲玉拉着刘阳右手向上一举:“刘阳,想不想当一次皇后?去试一试,说不定你会被选上。” 刘阳右手向下一抽:“算了吧,当观众一样过瘾。看,序幕拉开了。” 一会儿,“皇帝”和“皇后”挑选出来了,“皇后”的表演很是生涩,倒是那个“皇帝”,对剧情非常熟悉,看他对“太监”指手画脚的样子,俨然一副王者气概,“皇帝”的表演引来游客拼命鼓掌,齐声叫好。 离开广场二人继续往前走,一路上红花绿草,树木葱郁,风儿阵阵,虽有烈日却也不热。园内曲廊亭榭、水池花木,既有江南园林风格,又有北方园艺特色,还有西洋风采。踏着雕龙描凤的石阶,看着雕梁画栋的古典美丽,多关注几眼,是否想起历史的记忆?是否记得那些渐渐遗忘的风云? 第二十六章 李素玉笑了,说:“切!报什么料,早报过啦。报社说这样的事很多,算不上什么新鲜事,浪费我的电话费。” “哈哈哈……”办公室里笑倒一片,笑过后大家就社会上形形色色的骗局各抒己见,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办公室渐渐安静下来,江小月看没有男老师在,问:“各位姐妹们,我男朋友的妈妈要过来玩,请教大家如何讨得她的欢心。” 大家纷纷为她支招,张秀英先说:“小月,家婆来啦要对男朋友好啊,她看到你对她儿子那么好肯定对你好嘛。” 江小月又问别人有没有高招:“还有别的方法没有,诸位帮忙啊。” 麦玲玉在喝咖啡,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喂,江小月,记得煲些靓汤给家婆喝。俗话说,要留住男人的心就要养好男人的胃,你要养好家婆的胃,让她觉得你能干。” 张秀英:“哇,阿麦厉害啊,是不是你做过啊?” 麦玲玉:“还没找到,没有机会去煲汤啦,先送给江小月试,效果好再用在未来男朋友身上也不迟。” 江小月:“原来你还没有用过,刘阳,你有什么办法吗?” 刘阳:“没有。你要好好爱你男朋友,让家婆感到你是真心爱他。” 江小月:“嗯,多谢各位了,事成后请你们吃糖,我先出去了。” 等江小月离开办公室,李丽虹冒出一句不中听的话:“高兴什么,我想他们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不信等着瞧。” 为了迎接侯小军母亲,江小月请了一天假。车到站了,江小月的心中竟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似乎有不祥之事要发生。侯小军的母亲田秀娟人如其名,长得斯斯文文,秀秀气气,说话轻言细语,举手投足间有一种书香气质。 “妈,您好!我们来接你来啦。”江小月亲热地叫她。 田秀娟疑惑地看着江小月,问:“小军,她是谁?怎么没听你说过?” 侯小军拉着江小月的手向母亲介绍说:“妈,我忘了告诉您,她是我的女朋友江小月,在紫荆圆小学教书。” “哦,是吗?她是老师吗?怎么没听你说起她。”田秀娟仔细打量了一阵江小月,脸上露出笑容。 三人回到家,江小月放下行李准备做饭,田秀娟招呼道:“小月,休息一会吧,我们去外面吃饭。” “妈,你累了多休息,我去做饭。”江小月看田秀娟对她的态度很亲切,心里甜滋滋的,笑眯眯在走进厨房忙碌起来。 田秀娟靠在沙发上,同侯小军聊起天:“小军,小月是老师吗?”“嗯,她在附近一所学校教书。”侯小军没把江小月是民办教师的事告诉母亲。 “不错,教师这职业很好,福利待遇也不错。” 侯小军心虚地看着母亲,他的闪烁的目光让田秀娟起了疑心,田秀娟紧跟着问:“小军,你有事瞒着我是不是?不要躲躲闪闪,有事你就说。” 侯小军知道事情早晚要告诉母亲,他说了实情:“妈,小月是民办教师,在一所私立小学上班。” “哦?”田秀娟瞪大眼睛,“不是公办教师?你怎么找了一个民办教师?你不知道民办教师工作没有保障?” “妈,重要的是我喜欢小月,我不在乎她的工作。” “小军,你怎么能这样说?她没有固定工作,结婚后怎么办?你的工资能养活一家人吗?小军,你怎么找这样一个女朋友,还没结婚就叫我妈。看她的样子与你在一起不会幸福的,早点与她了断,我是来为你调动工作的,你舅舅已经给你找好工作。” 田秀娟是公务员,小军四岁时父亲因车祸离世。丈夫死后田秀娟没有再嫁,她拒绝了别人的追求,一心一意抚养孩子。失夫之痛让她把儿子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她对儿子的爱变成了一种束缚,尤其在侯小军女朋友的选择上更为苛刻。侯小军谈过几个女朋友,其中不乏优秀者,田秀娟总以不同的理由来阻碍儿子与女朋友交往。当她看着儿子与女友高高兴兴出去玩时,心里有不平衡的感觉,认为对方想把儿子抢走。于是,她有了赶走对方的念头,虽然她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无法控制自己。侯小军从小在母亲恩威并重的教育下对母亲言听计从,事事依赖母亲,对母亲的干涉习以为常,这些注定江小月与他相恋是悲剧结局。 侯小军没有想到母亲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难道公民办的差别就那么大吗?不管怎样,他还想争取与江小月的爱情,于是,他说:“妈,我的事你能不能少管一些,我也不小了,有自己的主见。我和她在一起很开心,她对我很好。” 田秀娟惊讶地看了儿子一眼,他变化真大,翅膀硬了想飞走,她坚决不同意儿子与江小月交往:“不行,她不能做我的儿媳妇。” 母子俩第一次谈话弄得不欢而散,田秀娟决定拆散他们。接连几天,她对儿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当年如何辛苦养大儿子,说儿子大了就不听母亲的话自作主张,说江小月只不过是民办教师,没有正式工作,结婚以后很麻烦。侯小军经不住母亲的软硬兼施,最后妥协,答应与江小月分手。 见儿子同意与江小月分手,田秀娟对江小月的态度日趋冷淡,可怜江小月不知内情,以为自己侍候不周,变着法子讨田秀娟开心。一个星期后,侯小军的工作调动已经办妥手续,过几天他将同母亲回湖南。下午一放学,江小月忙着回家做饭。田秀娟走进厨房不冷不热地对她说:“小月,晚上张伯伯请吃饭,我和小军要出去,你做自己的饭好了,你出来坐坐,我想同你聊聊。” 江小月听田秀娟的话硬生生的,没了心情去煲靓汤,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知道对方会问什么问题。 “小月,你在哪所学校教书?” “紫荆圆小学。” “哦,公立还是私立?” “私立。” “学校没有安排房间吗?” “有,小军说他住这里很无聊,让我来陪他,所以我过来了。” “是这样啊,你家里有些什么人呢,你父母是做什么的?”田秀娟开始查户口式的询问。 “我妈是下岗工人,我爸是司机,还有一个妹妹在读大学。” “嗯,是这样啊。我这次来是帮小军调动工作的,他可能没有告诉你,过几天他要回湖南,这房子要退给他的单位。小军从小失去父亲,是我一手带大的,他的性格我最了解,你们两人在一起不会幸福的。今天我把话说到这里,你自己考虑吧。”田秀娟的话最明显不过,她要江小月自动离开。 “小军的意思呢?我想同他谈谈。”江小月想争取小军的支持,因为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不用同他谈了,这是他的意思。他不想亲自对你说是怕你伤心,是他让我转告你。明天,你就搬回学校住吧。” 田秀娟的话让江小月感到很是绝望,什么?这是小军的意思?太残酷了!太狠心了!没有给我一点争取的余地,自己就这样被抛弃,可恶!江小月心里恨透小军,恨他的懦弱,恨他任由母亲摆布。 小军下班回来,他不敢正视江小月的眼睛,江小月几次想找他说话,都被田秀娟阻止下去。小军与母亲出去后,留下江小月一个人在家里,任她孤独地坐在客厅里,听墙上闹钟嘀哒地响着。十一点后,小军和母亲才回来,他喝了很多酒,嘴里说着胡话。江小月想扶他回房休息,田秀娟叫住了她:“小月,你去休息吧,我来!”田秀娟把小军扶进了她的房间,轻轻带上门叫江小月去小军屋里谈谈。 “小月,我知道你们是真心相爱的,但作为一个母亲,我必须为儿子的未来着想。你没有正式工作,生活飘浮不定,一旦结婚,经济必然拮据。现在这个社会,贫贱夫妻百日哀,我不想让小军过得那么苦。” “我们可以靠自己的努力来改变,你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个机会呢?” “你不了解小军,他的依赖性很强,没有吃苦的精神,你们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小月,放手吧,长痛不如短痛,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求你,啊。”田秀娟的眼里充满着恳求,她在等待江小月的回答。 “你知道我心里的感受吗?你为我想过吗?感情的事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你不用求我,也用不着求我,只要小军亲口对我说‘分手’二字,只要他说出来,我会毫不犹豫离开这里。”江小月愤怒到了极点,不甘心就这样被抛弃。 “你怎么还不死心?难道真要弄得身心俱伤才罢手?” “你以为我想要这样的结局吗?小军不是你儿子,他不过是你手中的一颗棋,你想摆哪里就摆哪里。他长大了,你还不放手,处处干涉他,希望他走你为他铺好的路。你看他同我好,你心里就不平衡,怕他有了我冷落你,你太自私了。” 田秀娟愣了愣,她没想到江小月如此伶牙俐齿,凶巴巴地说:“你真是不可理喻,居然说我自私。儿子是我的,做母亲的有谁不想让儿子幸福?我放弃一生的幸福就是不想让儿子受苦,这有什么错吗?你没有资格教训我。” “没错,我没有资格教训你。请不要把你的过去告诉我,我不是小军,如果你用你的付出来要求小军以服从你的意愿为回报的话,那么你错了,彻头彻尾的错了。人世间最伟大的爱是母爱,这种爱是不计回报的,是无私的。你懂吗?” “不要用老师的口气对我说话,我不是你的学生,我们的家务事不用外人来管。总之,你听着,你和小军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只要我活着,是绝对不允许的,除非我死了。”田秀娟冷冷地说,她走出房间,靠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目沉思。江小月则呆呆地坐在床上,二人各自想着心事,一夜无眠。 天,亮了。江小月红着眼睛收拾东西回校,小军轻描淡写说回老家后想见面去网上视频,他说得那般不经意,没有半点留恋之情。 “侯小军,你少假惺惺,你算什么男子汉?有种就别回去!”江小月冲着小军叫道。 “凶什么凶?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谁和你是朋友?省省吧,我可不敢当。” 江小月提起包准备出门,侯小军想去送她,田秀娟叫住小军:“小军,长痛不如短痛,不要去送了,徒增烦恼。” 侯小军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江小月怨恨地看了他一眼,哭着说:“做你妈的乖儿子吧!谁做你的老婆谁倒霉,因为她不是嫁给你,而是嫁给你妈。再见!”江小月提着行李孤独地回校,一进办公室就趴在桌上号啕大哭,惊得老师们问她发生什么事。她只是哭,不理会别人诧异的目光,良久,她才抽噎着说:“我男朋友走了,今天回老家。” 刘阳:“那你怎么不跟他走,爱他,就跟他走啦。” 麦玲玉:“是啊,你喜欢他就抓紧点,你不怕他回去找别人啊?” 张秀英:“哎,你应该跟他走。” 江小月摇摇头,眼神很是绝望:“不可能的,我们已经分手。他妈说我是民办教师,工作不稳定,失业后难找工作,结婚后更麻烦。” 李丽虹:“切!关她什么事?民办教师怎么啦?你男朋友怎么说?他同意分手吗?” “嗯。”江小月的眼泪又出来了,接着是一阵伤心的号啕大哭。 张秀英:“哎,分就分吧,哭什么,他不珍惜你,你还留恋他什么?世上好男儿大把,天涯何处无帅哥,何必吊死一棵树。” 张扬:“是啊,不要哭了,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说不定会找到比他更好的男孩。” 刘阳“对,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牵手。” 除了安慰,大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来帮助江小月。侯小军走后,江小月变得郁郁寡欢,沉默代替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做事丢三落四,要不天天哼着那首“曾经爱过却要分手,为何相爱不相守到底为什么,早知如此何必开始,欢笑以后带来就是冷漠……”的歌来排遣内心的失落。看她如此痛苦,张扬常常邀请江小月去家里玩,把她当妹妹一样看待。 第二十七章 又到值周的时候,中午12:30,刘阳要去学校门口值勤。提及学生的午休问题,真令人头疼,这恐怕是许多学校暂时无法解决的事。学生们有的席坐在校门口的大树下,有的在学校附近一家士多店里打闹,有的在校门口绿化带边缘上闲聊、看书,有的坐在树下打扑克,更有部分学生不顾来往的车辆,在车流中穿梭往来。为了安全起见,学校三令五申要求学生不要来得太早,但是这没有用,学生依然早早到校门口。中午,牛明亮要值班领导和值日教师去校门口检查学生,抓住一个扣5分。一看到学校的老师出来,学生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全部散开,政教主任刘学英跑得最快,他紧跟着一个学生的后面,眼看要抓住了,学生转身向旁边的马路奔去,“哧”一辆出租车紧急刹车停在学生的面前,司机从车上探个头冲着学生乱骂:“丢你老母,瞎眼啦,扑街啊,打靶仔。”司机骂完开车走了,刘学英没敢去追学生,他回到校门口站了一会进去了。从那以后,牛明亮不再叫老师中午去抓学生,他把这件事落实到了班主任头上。班主任呢,对着学生们狠狠批评,发下狠话谁敢在校门口乱吵乱闹被老师抓到罚扫地一个月,每扣一分罚款2元。班主任一压,学生收敛许多,中午校门口安静下来,然而,这种安静的背后引发另一种麻烦。不久,学校附近一个小区管理处打来电话,投诉说学生在小区里捣乱、吵闹、打架,还在里面乱屙屎屙尿。 一天上午,一个老人来到学校嚷嚷着找牛明亮:“校长,我向你反映一件事情,你们学校的学生在小区乱叫乱跑,今天早上一个学生在我的车上划一条长长的痕迹。” 牛明亮对老人的投诉爱理不理:“学生离校我们也管不着,再说还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你能肯定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老人一跺脚,生气地说:“我要到教育局投诉你们学校,你这个校长不称职,不配做校长。我告诉你,我三女儿在教育局上班。” 老人气冲冲离开学校,牛明亮追上去不停向他道歉,说学校会调查学生。下午,牛明亮提着礼物去了老人家,回来后他立刻召集老师开会,在会上通报事情的经过,他要各班主任教育学生不能到小区里面玩,从明天开始,值日老师和行政值周到小区巡视。 散会后,刘阳和李丽虹回到房间听音乐,或许心情不好,李丽虹关掉录音机发起牢骚:“牛魔王不知在搞什么鬼,哪有老师天天去小区抓人的?还有刘学英,真是个神经病,中午跑出去抓什么学生,不出一件事情他是不会罢休。自己没本事来管理,把什么事压在班主任身上,什么鬼东西。”骂完后,她打开录音机,听了一会说:“刘阳,放假后我们去外面找找看,换个环境说不定更好。还有一件事你知不知道?程楚馨来了,听林美云说她在一所学校上班。” 刘阳感到意外:“程楚馨来了?哦?是吗?她生个什么啊?她孩子呢?带过来了吗?” “听说她生了一个儿子,是剖腹产的,可能在她妈妈家,这件事不要让牛魔王知道,不然程楚馨在那边呆不下去。牛魔王的为人你可能还不知道,他爱搞小圈圈,喜欢拉帮结派,典型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小人。只要你得罪他,你就别想过得太好,如果他要整你,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在这里呆不下去。一旦他知道你去了哪里,他会打电话去那所学校说你人品差,然后让学校炒掉你。民办学校之间的事是相通的,丁招娣被炒后去另一所学校,她已经上班了,牛魔王一个电话打过去被人家炒掉,后来没有一所学校要她,她只好回老家找工作。” 刘阳没有心情听李丽虹说牛明亮的事,问:“阿李,你说,时空是不是会改变一个人的感情?” “哎,阿刘,有些事很难说得清的。比如我同你老乡的事吧,前一天晚上说得好好的,第二天他不再理我。以我看,时空能改变一个人,尤其是男人。比如说性,女人只喜欢给她意中人,男人不同,他们很多时候是因为生理需要。当他们在外面孤单时,他们很可能去找女人来玩,一旦遇见他们喜欢的女人会陷入女人的温柔乡里,于是就背叛自己所爱的人。我的话你听明白没有?” 听着李丽虹的回答,刘阳的心里更难受,郝辉很可能在新加坡有了女朋友,要不,他为什么没有电话来呢?夜,真漫长啊,房间里热得像蒸笼,空气郁闷得让人发疯,房间里呆不下去了,刘阳只身来到学校的大操场,望着浩瀚的星空发出感叹,长空中哪颗星星是自己,哪颗是远方的他呢?为什么人与人像天上的星星样看上去靠得那么近,其实却离得那么远,我的爱人,你在他乡还好吗? 早上醒来,刘阳感到浑身无力,头痛欲裂。她拿出感冒药胡乱吃了两片,强撑着身子去上班。走进办公室,看着桌上那几摞小山似的作业就犯愁,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啊?哎,怎一个累字了得!早读课的铃声响起,刘阳没精打采地走进教室,安排完早读后趴在桌上休息起来。才闭上眼睛,牛明亮拿着登记本查堂,看见刘阳趴在桌上休息,走过去敲敲桌子:“刘阳,醒醒。” 刘阳睁开眼睛,见是牛明亮,说:“校长,我实在顶不住了,要不我请假吧。” “生病啦?”“是啊,四肢无力,头痛欲裂。” “哦,坚持坚持,实在不行请假休息。”牛明亮看刘阳痛苦的样子没再说什么,拿着本子离开教室。 看看课程表,这节上六(3)班的课,陈颖提着录音机走进六(3)班,安排学生自习后回宿舍拿充电器充电。牛明亮看课程总表上有陈颖的课,他请示敬中华一起去查堂。两人走到二楼楼梯口,楼上传来学生的吆喝声和喊叫声,敬中华加快脚步走到在六(3)班一看,教室里乱成一锅粥,有的学生把塑料可乐瓶当球踢,有的学生玩纸飞机,有的学生在地上爬,还有的在猜拳喊口令。只听得“砰”的一声,可乐瓶砸在敬中华雪白的衬衣上,衣服上留下污渍,踢可乐瓶的学生吓呆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其余的学生见有人闯祸,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不敢出声。 “谁上你们的课?老师呢?”敬中华对着学生大声吼道,“你们上什么课,简直无法无天!” 学生噤若寒蝉,一动不动。 “老师呢?”敬中华再问。 “上厕所去了。”一个学生小声说。 “谁上你们的课?” “陈老师。” “陈颖?” “对。” “上什么鬼课!”敬中华叫一个女学生去厕所叫陈颖出来,不久,学生跑回来说女厕所没人。 “等等看,看她去哪里了。”牛明亮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哼,今天,你可被老板抓住小辫子,看你怎么神气! 陈颖回到教室门口,奇怪,里面怎么如此安静?她进去一看,啊,敬中华和牛明亮正站在教室里,眼睛盯着门口不眨一眼。 “你回来了?”敬中华拉长着脸问她。 “我有点事,所以离开教室。”陈颖自觉理亏,她把充电器悄悄塞进裤兜里。 “现在是上课时间,你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出去不可?万一学生出事怎么办?你有没有点责任心?” “敬叔,对不起,是我错了。” “陈老师,下课后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敬中华气鼓鼓地看了陈颖一眼,和牛明亮离开六(3)班教室。 下课后,陈颖没有去敬中华办公室。她想,无所谓,大不了走,反正自己不想在这里工作,工作累不说,工资不高还受气。敬中华等了很久不见陈颖过来,他在办公室门口叫道:“陈颖,你过来一下。” 陈颖不情愿地走过去:“敬叔,有事吗?” “你说呢?不是让你下课后来我办公室吗?怎么,请不动你?”敬中华对陈颖的怠慢很是恼火,若不是碍于她父亲的面子,早骂她一顿。 “不是,刚才我有事。” “什么事?一找你就有事,上课也有事,下课你也有事,你有多少事没做完?你到底还想不想上班?当初你父亲把你交给我让我多督促你,可是你呢,像什么话?上课不在教室跑去外面做什么?上厕所厕所没人,你说,你去哪里了?” 面对敬中华的质问,陈颖心虚得脸上直冒汗,万万不可说回宿舍拿充电器,以他的脾气,说实话会惹得他暴跳如雷,她不得不撒谎:“我身体不舒服,去了厕所。” “上厕所?不会吧。学生没看见你。” “我在一楼。” “真的?”敬中华不相信地问。 “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行啦,今天就算了,钱是要扣的。年轻人做事认真点,责任心要强。” 陈颖“哦”一声,想趁机离开,敬中华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又一股无名火升起,训斥她:“你真是无可救药,一点惭愧心都没有!要不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换作外人早炒掉了。你还不知足,真是的!” 这句话深深伤了陈颖的自尊,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晚上,陈颖给她父亲打去电话,把下午发生的事简单介绍一遍。她对父亲说,她并不是做老师的料,她没有责任心,继续留在学校只会害学生,再说,她不喜欢教师职业,尤其是作民办教师。征得父亲的允许后陈颖辞职离开紫荆圆小学,去一家外资企业应聘做文秘。 牛明亮暗自高兴,他没有想到如此轻易搬走一块硬石头,拔掉一颗钉子,因为高兴,他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哼起歌:“春天的故事,春天的故事……” 陈凤华在洗苹果,看见牛明亮满面春风的样子知道他的心情很好,她拿起水果刀边削皮边问:“陈颖走啦?” “是啊,走了,走了好啊,庙小留不住大菩萨。”牛明亮说完继续哼歌,脸上露出笑容。 “老师招到没有?来,吃个苹果。”陈凤华把削好皮的苹果放进牛明亮手里,“今天有一个老乡从广州打电话问学校要不要英语老师,他说有一个亲戚的孩子毕业没有工作,想到广东来找工作,问能不能帮忙,你看我们要不要帮他?” 牛明亮啃一口苹果,问:“男的女的?叫什么名字?” “女的,叫张艳芳。学校不是要老师吗?你让她过来算了。自己的人不帮帮谁呢?” 牛明亮想了一会,点头表示同意:“行,你打个电话让她明天来上班。来学校后不要说是我们认识的,懂不?” “知道,还用你说,我会嘱咐她的。”陈凤华立即给对方打去电话,让她明天下午准时来上班。 第二十八章 天气闷热,大家不想外出在办公室聊天,闲聊最多的是关于吃的话题,各说各自家乡的美食。刘金凤大着嗓门说家乡有一种煮啤酒的吃法很好,在啤酒里放进红枣、枸杞、冰糖,然后在火上煮开,冰冻后味道更佳。她还不住地夸奖老公会洗衣煮饭打毛衣,炫耀着自己的幸福。 麦玲玉转身看刘金凤一眼,不相信她的话:“老刘,声音小点。喂,你老公那么好你舍得出来吗?为什么不守住他?你把儿子和老公放在家里,一个人出来不怕老公跟别人走?” 刘金凤的手机响起来,她走出办公室接电话,刘阳用手戳了一下麦玲玉的背:“阿麦,老刘开不起玩笑,不要取笑她。” 一刻钟左右,刘金凤沉着脸走进来,一屁股坐到凳子上默默地摆弄着手机,看样子家里有什么事。 麦玲玉看刘金凤神色落寞,问:“老刘,老公打来的吧?” “是啊,老公打来的,龟儿子天天打麻将,让儿子天天吃方便面,有时找麻将打到两三点才回家。” “所以你要小心,不要让老公跟别人走了。” 刘金凤冷笑一声:“老公走了起码我还有一个儿子,我怕什么。阿麦,你也不小了,快三十了吧,赶紧找个人嫁了算了。女人三十豆腐渣,很容易老的,一老就变成黄脸婆。” 麦玲玉听出刘金凤话里有话,反驳她:“有些男人就是喜欢豆腐渣,说它营养好,容易消化。你知道吗?豆腐渣又叫麻豆腐,还是北京小吃。” 刘金凤不屑一顾:“你以为那味道好啊?又酸又臭,南方没有,喜欢它的没有几个。” 眼看原本融洽的气氛有了火药味,李丽虹借口洗澡离开办公室,麦玲玉紧跟着离去,刘金凤以一副胜利者的姿势留下批改作业。 李丽虹回到房间,看刘阳躺在床上,关切地问:“阿刘,你怎么啦?今天看你没精神,是不是病了?” “是啊。吃了感冒药好多了,今天真痛苦。” “难得见你感冒,生病的滋味难受吧?陪我聊聊天,心情有点烦。” “你烦什么?说来听听,看看我能不能帮忙。” “说出来丢脸。你知道吗?有一次我去他家吃饭,有他,他妈和我三个人,我们在屋里边吃边聊,外面有人敲门,他妈开门对外面的人说他不在,去外面打麻将。我听出来了,外面的人是个女孩子,她说她在门外站了两个小时,还说她一定要找到他儿子。两个人在外面争论很久,后来他打开手机说他在外面打麻将那女孩子才走。女孩走后他说他要出去一会,我叫他十二点前回来他同意了,可是他整晚没有回来。你想想,一个女孩,如果没有付出什么不会厚脸皮敲门,还在门外站两个小时。我觉得自己多么愚蠢,没有细细想过,一个男人年龄越大经历越多越恐怖。他第二天打电话居然给我说他陪女孩在海边坐了一晚上,鬼才信他的话,不知道他们跑到哪里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去了。” 要不是李丽虹自己说出来,刘阳还真不知道她有了男朋友。刘阳疑惑地问:“他是谁?是你的男朋友吗?你有男朋友了?没听你说过,是别人介绍的还是自己认识的?” “他叫陈少东。哎,不说了,说出来更没脸,我们是网上认识的。” “什么?又是网上认识的?网上认识的你也相信?有多长时间了?网络中多少骗子你知道吗?笨蛋!”刘阳差点跳起来,她毫不客气地骂起李丽虹来。 李丽虹倒是毫不在乎:“怕什么?我们认识一个多月,网上也有好的,你怕什么?他没有骗我。” 刘阳收起笔记本警告李丽虹:“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要小心点,报纸上不是登着很多网络骗局吗?” “知道啦,睡觉吧,早知道不如不说,烦!”李丽虹“啪”地一声关掉灯,躺在床上生起闷气。 星期一的例会照常进行,牛明亮把陈颖离校的事作简单通报,这一次,他没有批评陈颖太多,算是给足面子。此外,牛明亮对防非典工作做了补充,宣布今年公民办小学不再抽考,期末考试由各校自命题目。老师们听到这个消息大声叫好,大家最怕的是抽考,除了来自排名的压力,最主要的是只要抽考,学校就会对教学工作抓得很严,老师的工作量相对加重,不抽考可以省去很多事,何乐不为。没有抽考的压力,牛明亮对老师的要求稍稍放松些,尽管他三令五申要大家少出校门,老师们照出不误。李丽虹忙着约会,对工作没有半点热忱之心,办公桌上放着厚厚几摞作业没有批改,刘阳提醒她要及时修改作业,她一笑置之不放在心上。 第二天傍晚,刘阳和几个同事在操场上玩,校门外进来一个女孩。她在教师专栏处看了看走过来问:“请问,李丽虹在不在?” 李雪华一口接上:“不在,回家去了。” 刘阳念头一闪,会不会是她?刘阳仔细打量女孩,她个子不高,长发,皮肤较黑,脸上布满雀斑,手中提着一个装满衣服的袋子。会是她吗?刘阳不能确定,问:“你是李丽虹什么人?找她有事吗?” “我是她朋友,找她有点事。请问你有她的电话号码吗?” 李雪华想也没想,说出李丽虹的手机号码,女孩子道声谢后离开学校。 看着女孩子远去,刘阳埋怨李雪华少根筋:“喂,阿李,不要随便告诉别人电话号码,有时会遇到麻烦的。” “没那么恐怖吧?她是李丽虹的朋友,不会有什么事的。” “没事最好。”刘阳没敢把李丽虹的事告诉李雪华,她有些担心,担心女孩找李丽虹的麻烦。 果然,刘阳担心的事发生了。晚上,李丽虹打来电话:“刘阳,那个女孩子打电话要我去喝茶,她说想见我,你说怎么办?” “喂,那个女孩子长什么样?” “她个子不高,长发,皮肤较黑,脸上有雀斑。” “她今天到学校来找过你,李雪华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她了。” 李丽虹话里充满恐惧:“天啦,死李雪华,管什么闲事,我说她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她怎么知道学校的地址?可能是我的教案放在他的家里,她认为我是他弟弟的女朋友。刘阳,你说我要不要去见她?她会不会找人打我?天啦,万一她到学校去闹事多不好。” 刘阳安慰她:“怕什么,你以他弟弟女朋友的身份去见见她,看她怎么说,顺便打听些情况不是更好。” “喂,我有点害怕,到底去不去啊?”李丽虹着急起来,拿不定主意。 “去吧,你应该去,你不去更让她怀疑,去听听她说什么。” “哦,那我去了,记得给我留门,不要让校长把走廊门关住。”李丽虹挂断电话匆匆赴会。 李丽虹来到约定的地点,女孩子已坐在咖啡店等候,她客气地请李丽虹坐下,叫服务生送来两杯咖啡。李丽虹坐在里面有点不知所措,为了稳定自己的情绪,她正正身子把双手放在腿上。 “我叫张敏芝,你是陈少军的女朋友吗?”女孩子一边用手搅着杯子的咖啡一边微笑着问。 “是的,你是他哥哥的女朋友吗?我听少军说过你,只是我们没见过面。”李丽虹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她连陈少军的面都没见过,现在居然成了他的女朋友。既然张敏芝认为自己是陈少军的女朋友,索性装下去,这样她就不会到学校去闹事。趁这机会李丽虹仔细打量张敏芝,黑黑瘦瘦的身子略显单薄,脸上布满雀斑,垂下的刘海遮住额上的皱纹。这是外表普通的一个人,走在人海中很快能被人流淹没。但她的目光犀利,仿佛一眼能把人心思看穿。这种女人富有心计,善于揣摸别人的心思,男人遇到这种女人很少能逃脱她的手掌心。 张敏芝脸上的微笑凝结成淡淡的忧伤,她缓缓地说:“我和陈少东在五年前相识,他在医院做主科医生,我做护士。我们恋爱时,他的母亲极力反对,说我不是正式工,工作不稳定。少东家境不好,全家的生活靠他的工资维持,我理解他的苦衷,用心讨好他的母亲,她仍然不肯接受我。我为少东人流过三次,有一次人流后他妈指桑骂槐骂我是贱鸡,我同他妈妈打了一架,把他们全家赶出屋子,那屋子是我出钱租的,他们凭什么住在里面。自从那次打架后,陈少东渐渐疏远我,他们搬家也不告诉我,我跟踪他十几天才找到他们住的地方。我们现在已经没有感情可言,但我不甘心,不想轻易放弃他,我为他付出那么多,放他走太不值得。”张敏芝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喝了一口咖啡来调节自己的情绪。李丽虹心里可不是滋味,陈少东这死东西太不是人,没同女朋友分手就想找另一个,竟脚踏两只船,真是该死。 停了一会,张敏芝又说:“你是他弟弟的女朋友,我希望你能够劝劝他。我不想离开他,今年我三十三岁,离开他再找不到有他那么好条件的人,尽管他一无所有,但他起码有一份正式的工作。” 李丽虹喝着咖啡掩饰心里的慌乱,她同情起张敏芝的遭遇:“你们没有感情结婚后能幸福吗?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你想过没有?” 张敏芝苦笑一下:“不管那么多,只要能同他结婚,无论他在外面做什么我都不在意,我不能离开他,因为我爱他。对于婚姻,我没什么奢望,只要能与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无论他做什么我都能包容。” “你不觉得这对你不公平吗?如果他真不爱你,结婚后去外面乱来你也能包容?你会不在乎吗?” “无所谓,当出租老公吧。我爱他,能包容他的一切,包括他的错。人生很短,能遇见自己爱的人不容易,因为我爱他,所以不能离开他。” 张敏芝的内心告白让李丽虹很感动,心中的负罪感油然而生,对她而言,退出是最好的选择。李丽虹庆幸自己来与张敏芝相见,她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那么多故事,因为陈少东从来没说过他有一个女朋友,要不是张敏芝说出来,不知被他骗到什么时候。 李丽虹怀着愤怒和失落的心情回到学校,她见刘阳还没睡觉,把晚上听到的所有的事告诉刘阳。说完后,她幽幽叹息:“哎,真是命运,我有一个同学,长得比我难看,唯一比我好的就是瘦。论家庭条件她没我好,论文凭她没我高,她找个老公有车有房一个月一万块。哎,一胖显百丑。” 刘阳默不做声,看着天花板发呆,她不知道如何回答李丽虹的话。 “刘阳,为什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也许,我们还没有遇到能够相伴一生的人,你说呢?” “是吗?哎,不说了,越说越烦,睡吧。” 李丽虹关上灯,刘阳躺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睡,老天为什么捉弄人?自己的男朋友不是一去无音信吗?难道这就是命运? 吃过早饭,刘阳去三(1)班拿小黑板,三(1)班班主任欧曼丽老师叫住她:“刘老师,我想给你说一件事。” 学生一下了围了过来,欧曼丽挥挥手说:“走开,走开,老师有事同刘老师说,你们去外面玩。” 欧曼丽把刘阳拉到教室后面,说:“刘老师,我明天要走了。原来打算干完这学期走,校长说下午有老师应聘所以我决定提前走。” “你要走,为什么?” “说实在的,我感觉当老师很累,工作任务本来就重,对老师还那么苛刻,这不能做,那不能做,条条框框压死人,我已经找到另一份工作。” “祝福你找到好工作,有时间回来看看。” “多谢了,班里的孩子请你多操心。” “没什么,我会尽力安抚他们。” 欧曼丽上午离开学校,刘阳目送她离去的背影有一丝惆怅,开学以来走了三位老师,这是怎么了?晚上,张扬告诉刘阳欧曼丽去做家教,工资1500元/月,张秀英听到凑过来说换作是她也会走,呆在这里没什么好处,用你时对你客客气气,觉得你没用时一脚把你踢开,有什么好? 下午快放学时,学校招来一个男老师,叫封庆林。傍晚,天下起雨,老师们在办公室没事做你一句我一句闲聊起来。 李丽虹读起古诗《示儿》:“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麦玲玉听了笑道:“好啊,死去元知万事空,既然一切都是空,何不趁年轻好好玩一玩。” 宝宝大发感慨:“是啊,晚上去网上冲浪,死去元知万事空嘛。去找一个香港澳门的聊聊,说不定还能去外面转一圈回来。” 张秀英调侃宝宝:“宝宝,万一不小心你被人拐走怎么办? “当然是你报警来救我,怎么样?” “好啊。”张秀英满口应承。她看周志华在看《三国演义》,问他:“周老师,你是不是从xx学校过来的?” “是的,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你一件事,我有一个亲戚的孩子在那里读书,他说你们学校去年期末考试有老师把试卷答案写在黑板上让学生抄,是不是真的?” 张扬不相信有这种事发生:“不会那么过分吧,老师敢这样做吗?学生的话你也信。” “是有这么一回事,那个老师被炒掉了。”周志华边看书边说。 张秀英来了兴趣,接着问:“听说学校的老板神经兮兮,看谁不顺眼找谁去骂,老师呆上一年的很少。学校的饭菜比我们学校差远了,天天吃豆腐、白菜和冬瓜,是真的吗?” 周志华被这一问没了心情看书,他笑了笑,说:“老板的儿子有点神经质,动不动骂老师。有一次,我穿一件新衣服,他看到后说我不应该穿好衣服来吸引女同学。吃的呢,是比这的还差。” “那你为什么去哪里?”张秀英再问。 “我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教了一学期来这里,听说很多老师准备走。” 大家在办公室东拉西扯,相互了解附近民办学校的事,比如哪些学校环境好,哪些学校不行;哪些学校管理好,哪些学校的老板最抠门。说到老板抠门,大家说没有一个老板大方,他们特地提到一所贵族学校的女老板,说她有很多分校,对教师也苛刻,动不动炒人、罚款,一学期下来换几个校长,原本有一千多人的学生现在只剩下三四百个。大家说,这种老板,没有几个人愿意为她卖命,不把教师当教师看的老板,学校最后的命运是倒闭。大伙从学校聊到学生,从学生聊到家长,再说到班级的事,话题离不开学校二字,因为这场雨,大家的心走得更近一些。 发五月份的工资时,李丽虹因没有及时批改作业被扣三十多元,她窝着一肚子火,拿了工资坐着生闷气。刘金凤用玩笑的口吻问:“mm,刚发工资发什么呆?是不是失恋了?” 李丽虹无处发泄心中的怒火,对着刘金凤骂道:“我失恋关你屁事!多关心关心你老公吧,神经病!” 一句话呛得刘金凤半天没回过神来,良久,她才回一句:“死mm,你发那么大火气做什么?神经病!是不是吃错药!” “mm不是你叫的,你给我闭嘴!吃错药也不管你的事,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刘金凤被骂得没有招架之力,悻悻地离开办公室,李丽虹郁闷地坐了一会,叫上刘阳去外面散心。她们来到学校附近一个市场上,看到路边有很多小贩在卖菜、肉和水果。广东人习惯叫小贩为“走鬼”,外地人叫他们为“卖菜游击队”。小贩有各自的领地,一块砖头,一块石头,或是一个塑料袋,往地上一搁成了领地的象征。小贩们一边叫卖一边向四周张望,他们得提防城管部门。这种情景在菜市场成了独特的风景,一边是小贩,一边是城管部门,他们经常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城管队员来了,四散奔跑;城管队员一撤,重新聚拢到自己的领地。刘阳和李丽虹正在水果摊上买水果,前方一阵大乱,菜贩纷纷收起塑料袋向四周奔跑,那是城管部门清理小贩们来了。果然,大路口停着两辆城管部门的车,有些小贩来不及跑走,聪明的放下手中的塑料袋扮成路人若无其事地站在路边看热闹。但有一个女人,也许是舍不得没卖完的菜,没有及时逃走,被一个城管人员抓住了,城管粗鲁地把菜随手扔在车上,女人冲过去想把菜拿过来。 “x你老母!看你卖不卖菜。”城管一边骂一边推搡女人,女人不示弱与城管对抗起来,城管叫来他的同行,几个人欲把女人拉上警车。正在这时,旁边跑过来一个小男孩,他哭着叫“妈妈”“妈妈”,小男孩哀求着叫城管放了他妈妈:“叔叔,求你放了我妈妈,她没有工作,靠卖菜维持生活,我们指望她卖菜养家。”小男孩的哭声让人听着心酸,几个城管聚在一起商量一会,把菜还给女人后开车走了。 刘阳扯着李丽虹的衣服问:“喂,阿李,你看看,他是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他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 李丽虹看了看:“哦?那不是张秀英的学生吗?上次就是他考全级第一,她妈妈是走鬼吗?” “小声点,不要让学生听见,给他留点面子。他们挺可怜的,靠卖菜维持生活,不知道他们是怎样过的。”刘阳叫李丽虹小声点。 李丽虹埋怨起来:“切!中国那么多大贪官拿着国家的钱去外国逍遥,不见纪检部门抓出来几个。抓一个贪官顶多少个小贩,真是正事不足,闲事有余。你看看学校制订的制度,条条框框多,对老师苛刻,工资低,工作量大,累死不偿命。还有学校的饭菜,简直像猪食,越来越差,菜汤没有一点油水,老师每天营养不良,处于半饥饿状态怎么上班?” “阿李,你少说两句,牢骚太盛防肠断。走吧,回学校。” 办公室里,张秀英在看书,刘阳跟她说起学生的事。张秀英说孩子的父母离异多年,他的母亲靠卖菜养家,他家在山上,由简易的石棉瓦棚搭成,厨房是露天的。 “刘阳,你知道山上什么最多吗?”张秀英故弄玄虚问刘阳。 “蚊子!” “非也!” “鸡!” “非也!” “那是什么?别故弄玄虚,我用脑过度,无法思考问题,你直接说。” 张秀英用手捂着胸口做一个痛苦的表情:“狗啊!山上不只住着他一家,还有很多家。有的在山上养猪,有的养鸡,有的养鸭,无论走到哪里都有狗,不是两三只,是几十只,可能有人在上面养狗。那次我去家访,一声狗叫引出十几只狗,吓得我蹲在地上抱着头不敢动。” 李丽虹看着张秀英痛苦的表情大笑起来:“哈哈,那么恐怖?是不是对面山上啊?” “是啊,你去过没有?” “当然去过了,上次我去发招生广告被狗咬过。看,这里还有一条狗咬的疤痕。”李丽虹挽起她的裤脚给大家看,“一个学生没招到被狗咬一口,你说倒不倒霉?” 张秀英探着脑袋看到李丽虹的伤痕摇摇头:“咦,打死我都不去上面家访,弄不好得个狂犬病小命不保。” 办公室渐渐热闹起来,大家放下手中的事聊起天,从家访到学生,从学生到家长,越说话越多,直到保安过来催促关门才各自回宿舍休息。 李丽虹与陈少东分手后很少去外面,另一个女教师巩贺常常去美容院美容,李雪华说她在拍拖。巩贺是个温柔的女孩子,当初进学校时牛明亮一眼看中她,想让她做他的儿媳妇,在工作上一直照顾她。好几次开会,牛明亮在会上夸奖她,说她是一个好老师。但是巩贺对牛明亮儿子牛然没来电,他们没走到一起。 晚上,巩贺在办公室批改作业,刘金凤问她:“小巩,今天不出去拍拖?什么时候把男朋友带过来我们看看。” 巩贺笑眯眯地回答:“哪里有啊,你帮我介绍一个。” 刘金凤看了巩贺一眼,心想你骗别人可以骗我差远了:“不会吧,你要瞒到什么时候?瞧你的样子,爱情的滋润让你满面春风。” “我知道你厉害,你会看人嘛。”巩贺算是默认有男朋友的事,她没有注意到陈凤华在外面乘凉。 陈凤华把二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回到房间问牛明亮:“巩贺有男朋友了,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你听谁说的?” “她自己说的。” “哦,我不知道。” 陈凤华还想说,她看见周志华提着东西进来没有再问。 周志华把东西放在桌上,笑容可掬地说:“校长,这是老家的特产,一个老乡送过来的,请你们尝尝。” “你客气什么?带什么东西?”牛明亮客气一番后收下礼物,招呼周志华坐下来聊天。 “周老师,来这里还习惯吧?” “还可以。多谢校长的照顾。” 牛明亮摆摆手,说:“不要客气,能担待的我自会担待。” “谢谢校长。” “周老师,下学期学校要搞校本教研,我想让你参加。可能还有一个老乡要过来,你和他合搞,怎么样?” “校长,我怕做不好,我对教研方面的事一窍不通。” “你担心什么?我让张健雄带你们做。慢慢学,这样你才有发展的空间,好好表现,有机会我知道怎样做。” “校长,真是太谢谢你了,我会努力做好分内的事,不让你失望。” “嗯,时间不早,你休息吧。晚上的事不要给外人说,在这里上班最好少说话为妙。” “我知道,谢谢你提醒。那不打扰你们休息,我先走了。” 周志华离开后,陈凤华埋怨牛明亮:“周老师是老乡,人又老实,语文教研组长你不让他做让刘阳做,自己人做事不是更方便?” “你懂什么!他才来怎么可能一下子提上来?要慢慢来,我不能让别人说我拉帮结派。”牛明亮喝着茶,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他的心里早就计划好怎样让自己的人来做,只不过时机不成熟,太急了会让别人看出他的用心。至于刘阳,不过是他临时拿来摆设的一颗棋,他想撤就能撤,时间早晚而已。 第二十九章 来学校有一段时间了,封庆林还没适应里面的生活。封庆林是一个挺帅气的男孩,做事沉着稳重,学校几个年轻的女老师对他有好感。刚来时他对一切事物充满好奇,工作积极,待人热情,后来,他发现这里没有想象中那样美好。这里工作量比老家大,班里差生多,学生拖欠作业的,上课不听讲的,打架骂人的现象较严重,更重要的是不能体罚学生,他每天提醒自己要学会自制,管好自己的手。原以为特区私立学校生活多姿多彩,事实不是如此,没有报纸,没有杂志,双休日看电视成了一种奢侈的享受。然而人一多,连这点享受的权力也会被剥夺,他喜欢看体育频道,别的教师喜欢看娱乐频道;他喜欢看警匪片,别的教师喜欢看情感片;他喜欢看凤凰卫视中文台,别的老师喜欢看翡翠台和本港台……在一个集体里,做事向来实行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封庆林势单力薄,又是新来的,没资格同老教师争电视看,于是,他只好不看电视,省得斗气。初来学校,他与男老师不熟悉,没有他们买彩票的热情,也不喜欢运动,这种生活让他感到苦闷和无聊。学校附近有网吧,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封庆林有时去网吧消遣,在网络中冲浪寻求快乐。 很快,封庆林在qq上认识一个叫紫霞的女孩,紫霞善解人意,温柔似水,与她聊天成了封庆林最快乐的事,让他有一种想认识的冲动。封庆林约了紫霞三次,对方答应见面,他高兴得心花怒放,特地去理发店理了发,去银行取了四位数的钱,打扮一新外出约会。封庆林来到约定的地点,对方来了三个女孩,个个美艳动人,穿着时尚,封庆林心想网络无美女的传说应该颠覆才行。 “你好,你是向北吗?我是紫霞。”其中最高的一个女孩嗲声嗲气地问,“这两个是我的朋友,我带她们来你不会介意吧?” 封庆林激动得不知所措,不停地搓着双手:“哇,我没有想到你是这么美丽的女孩子,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封庆林。” 这句话受用,紫霞的脸上绽开笑容。封庆林提出去咖啡馆坐坐,四个人点了咖啡和小食慢慢聊天。在三个精致的美女们面前,封庆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紫霞她们大大方方,一点不觉得拘束。 紫霞搅着杯里的咖啡笑盈盈问:“还是叫你向北吧,我习惯了。向北,你在哪里上班?” 封庆林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学校:“不好意思,可以不说吗?” “没什么。”紫霞浅浅一笑,眼波流动着,多么妩媚动人。 封庆林感谢着上帝让他有此艳遇,趁另两个女孩去洗手间,问:“紫霞,她们是你老乡吧?” “她们是我的朋友。” “不放心我?还是怕我欺骗你,所以你请她们来壮胆?” “哪里啊,看你的样子不是坏人。向北,你的工作不累吧,当老师可是轻松的工作。” “还可以,最好的是有寒假和暑假。你呢,工作累吗?” “还行,比起你们的假期来说差得远呢。” “那你们每天做些什么呢?” “瞎忙呗。”关键问题上紫霞避重就轻地回答,不让封庆林知道她的任何个人信息。 屋里弥漫着浓浓的咖啡味,他们喝着咖啡聊着天好不惬意。紫霞的朋友过来了,她们说呆在里面身体不舒服,想出去走走。买单时,服务员说花了二百八十元,紫霞紧盯着封庆林的钱包,她看见钱包里还有一叠钱,暗暗高兴,说带大家去逛街。几个人在附近东走西逛,一路不停地买着东西,钱自然是封庆林出。走到一家女人精品屋前,紫霞停下脚步,眼睛看着屋里的东西一动不动。 “进去看看,说不定有你喜欢的衣服。”封庆林叫紫霞进去看看。 走进精品屋,紫霞看中一件价值140元的胸罩,她啧啧赞叹:“这件胸罩质量真好,做工精致,面料考究。” 封庆林大方地说:“你喜欢就买吧,我付钱。” 紫霞的朋友一听,嚷着说她们也要买,封庆林虽然心疼钱,但也不好意思显出他的小气,只得替每人买一个胸罩。 买完内衣,四人去外面吃夜宵,看到封庆林的荷包慢慢干瘪下去,紫霞借口说太累不想逛街,要回家休息,封庆林提出送她,被她一口拒绝。紫霞挥手招来一辆的士,三个人钻进车里连再见没说一声就走。的士扬长而去,封庆林沉浸在美好的记忆中不能自拔。回到学校,他清点钱包的钱,一个晚上花了一千多元,比他一个月的工资还多,他心痛起钱来。更让他心痛的是自见面后紫霞一去不回头,她变换手机号码,没有再上网,无论封庆林怎么呼唤她都没有回应。封庆林终于明白自己遇到网络骗子,除了心痛钱外,被欺骗的感觉让他觉得是一种耻辱,他发誓从此不见网友。自此,封庆林渐渐少去网吧,他把全部心思用在工作上,每天放学给差生补课,他的努力和付出渐有回报,学生的成绩提高,班上的学风和班风有很大进步。 这个星期,办公室出现少有的和谐,老师之间没有吵架,刘阳庆幸耳边清净了一段时间。才高兴三天,和谐的气氛被打破,办公室火药味十足。星期四中午,汤小琴怒气冲冲地走进办公室,她的身后跟随着一个学生。汤小琴一进来就大声责备身后的学生:“你为什么跑到我们班来打人?凭什么?我告诉你,你没有资格在我班上打人,一点礼貌都没有,谁叫你来班里打人的?你说!” 李素玉看见是她班的学生,走过去提起学生的衣领问:“蓝林,你跑到人家教室做什么?说清楚!” 蓝林耷拉着脑袋,嗫嚅着没说出来。 “你哑巴啊?说!到底怎么回事?”李素玉厉声再问。 “早上我在教室吃饭,他跑进来抓起我班的学生就打,我叫他别打,他根本不听。你以为我班的学生好欺负?要是家长找来学校你自己承担责任。”汤小琴怒气没消,她接着说:“当时很多学生在旁边拉他都没用,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我拉他,他还踢我。” 李素玉原本与汤小琴有矛盾,导火索引燃更不会罢休,她拿起桌上的书狠狠一摔,指着学生骂道:“死东西!你吃饱了没事做,跑去别班打什么人?老师说的话无论是对还是错你都应该听,就算她说错了,你也应该听着,因为她是老师。” 李素玉特地把最后一句话重复一遍:“你一点礼貌都没有。老师说的话无论是对还是错你都应该听,就算她说错了,你也应该听着,因为她是老师。” 汤小琴眼一瞪,走到李素玉面前当下质问:“你什么意思?我说错什么啦?他跑进教室来打我的学生,我当老师的还不能阻止他打吗?何况他还踢我,我没说错什么。” 看着二人又吵起来,刘阳连忙起身劝她们:“你们冷静冷静,少说两句,别伤感情。” 两人正在气头上怎肯听劝,汤小琴眼睛瞪着李素玉,气得满脸通红;李素玉双手叉腰,用鄙视的眼光看着汤小琴。两人对峙片刻,汤小琴忽然伸出右手指着李素玉说:“我告诉你,李素玉,我忍让你已经很久了,不要欺人太甚。你什么教师,一点师德都没有,你有什么资格做教师?” 李素玉气得七窍冒烟,她一拍桌子大声问道:“我告诉你,汤小琴!你说这样的话之前最好想清楚再说,我没有师德,我做错过什么?我勾引别人了吗?你抓住我什么把柄?说!今天不说清楚你就不是人!” 李素玉冲过去抓起汤小琴的衣服推搡起来,汤小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头发,两人在办公室打起架,任旁边的人怎么拉都拉不开。办公室外围来许多学生,他们嘴里嚷着:“老师打架啦,老师打架啦!”牛明亮听到声音走过来一看,真不像话,老师竟然在办公室打架。 “去去去!没你们的事,回教室去!”赶走学生,牛明亮关上办公室大门,大喝一声:“住手!泼妇骂街吗?成什么体统?要打去操场上打,让你们的学生看看你们的样子。你们是什么老师?” 两人停下手,样子都狼狈不堪,汤小琴的一个衣服钮扣被扯掉,李素玉的头发乱糟糟的。李素玉还不解恨,指着汤小琴骂:“是啊,我师德不行,地球人都知道;我去勾引别人的老公,让别人抛妻丢子;我去勾引领导,同他共处一室。谁不知道啊?啊?地球人都看到我和领导同吃同住,我怕什么?地球人都知道,我怕什么!” 汤小琴一下子愣住,随即讥讽起来:“是啊,地球人都知道又怎样?你还没那本事呢!看看你脸上的黄褐斑,就知道你内分泌失调,找不到老公的原因是什么。谁要你这个黄脸婆?装什么清纯?扮什么清高?你勾引别人人家还不愿意呢……” “我脸上怎么啦?关你屁事!你是什么东西?” “我当然不是什么东西,我是人!就你那张黄脸和泼妇脾气,谁敢要你?骂别人前先看看自己是什么衰样!当二奶都没人要,给我老公提鞋子都不配……” 两人用极尽恶毒的话来贬低对方,完全没有教师的风范。牛明亮没了辙,离开办公室,他边走边说:“骂吧,骂吧,你们厉害!自己的事自己解决!我懒得管闲事!” 上课铃响了,刘阳有课,她不知道李素玉和汤小琴如何收场,只是为她们悲哀,上班够累还找气来受,女人何必为难女人。 刘阳走进教室,张玉芬的弟弟递来一张请假条,说家里有事,姐姐要请七天假。刘阳问他家里有什么事,他说妈妈生了小弟弟,姐姐要照顾妈妈。下午放学,刘阳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想去看望张玉芬的小弟弟,她决定去家访。 张玉芬的家在城里一座山下,离学校较远。一路上踩着松软的泥土,刘阳闻着青草和鲜花的芬香,呼吸着习习的山风,走在弯弯曲曲的林阴小道上,享受着暂时远离市区喧嚣的静谧。走了约二十分钟,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在这座山下,聚集着来自不同地方的人们,有广东、四川、湖南、广西的,他们的房子用砖头和石棉瓦搭建而成,张玉芬的家就在其中。刘阳走到她家门前,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躺在屋前两棵芒果树间的网袋里睡觉,旁边有一只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叽叽地叫着。 “哥,老师家访。”张玉芬的弟弟叫了一声。 网袋里的男孩伸个懒腰说:“老师,你来了,坐吧,阿芬,倒杯茶给老师喝。”说完他又睡了下去。张玉芬听见弟弟的叫声从屋后跑出来,脸上像绽放的花朵样乐开了花:“老师,你来了,你到屋里坐。”才走到门口,刘阳便闻到一股尿臭味,她皱皱眉,有点犹豫,最后还是进了张玉芬家。屋子不大,一间不到三十平方的屋里放着两张上下铺的单人床,除了油漆剥落的柜子和一张书桌外,最显眼的家电就是电视机,地上衣服、鞋子、袜子、尿布乱七八糟地摆着,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怪臭味。更令她吃惊的是屋里居然还有两个小孩子在玩,加床上那个小的,就是三个。张玉芬的妈妈大约四十来岁,头上包着一条毛巾,她坐在床上喂孩子奶。刘阳同她妈妈闲聊一会,实在受不了屋里的怪臭味,她逃离了屋子。张玉芬在屋后,她正在用砖头架起的简陋的炉灶里给她母亲炖鸡汤,弟弟坐在凳子上往炉灶里添柴。刘阳看着张玉芬熟练地做着家务问她有几个兄妹,她说有六个,大哥在一家货运公司上班,她和弟弟读书,还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 “那么多啊?”刘阳觉得不可思议。 “老家还有生八个孩子的,我们家算什么?” “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刘阳打破砂锅问到底。 “修单车。” “挣多少钱啊?”刘阳更好奇,一个修单车的能养活这一大家子吗? “一天挣一百多块吧。”啊?刘阳睁大双眼,一个月三千多块钱,八个人,两个孩子读书,怎么够用呢,真佩服他们的精打细算。 “那你们吃饭呢?”刘阳接着问。 “我们自己种菜,喝山上的山泉水,自己喂鸡,养猪。房租不用出,这是我们自己搭的,我爸爸说等哥哥发工资后把屋子扩大一点。” “明天你去不去学校上课。” “再过几天去上课,我妈还要人照顾。老师,我爸爸说让我读完小学就在家里看弟弟。” “你妈妈不看孩子做什么?” “她要去卖菜。” “你想读吗?” “想,但家里没钱,我哥哥也是小学毕业后就去打工。” 张玉芬表情漠然,似乎读书的不是她而是别人。夕阳西下,四周显得静谧而安详,刘阳又看到那只带着一大群小鸡的老母鸡。今天,是她所有家访中触动最深的一次,这次家访,她没同张玉芬的妈妈说上几句话,但眼前所见的一切能让她再说什么?她不知道,在这座美丽的特区城市里,还有多少这样的父母,他们在拼命生育下一代时却无力让他们的子女接受最起码的教育。 家访回来,桌上放着李丽虹替她打的饭菜,刘阳看着碗里的南瓜、豆腐和没有一点油水的紫菜蛋汤,一点胃口也没有。艾文清在打电话,初听以为她给男朋友打,一问才知是给她以前的同事聊天。 刘阳笑着开起她的玩笑:“喂,艾老师,你给她那么亲热,什么关系?” “同事啊。她很厉害,教英语特棒。本来今年可以进公立的,特殊原因没进公立。“ 李丽虹怀疑地问:“特殊原因?什么特殊原因?真是考进去的吗?她有多大?” “当然。人家有后台,很硬,很硬。”艾文清特地把“很硬”两个字说得重重的。 “硬到什么程度?”李素玉问。 “区长是她哥啊,她现在一所公立学校做代课老师,领导很重视她,她也有能力,英语上得很棒。” 麦玲玉不屑地说:“中国就是这样,势利眼多。你要有个舅舅当官,你看吧,周围肯定有一大群人围着你转,何况她哥是区长。” 张扬话题一转,谈到代课老师的事:“腐败啊,腐败,什么靠关系。我们老家考公立,塞给校长两万块钱就能进去。要考公立我回老家考,才不在这里考,浪费我的时间。” 于是,大家谈起代课老师的事,办公室气氛活跃起来。 刘阳:“艾老师,代课老师怎么应聘的?” “先交原件验证,再去备15分钟的课,领导听课,最后定人。有的学校走形式主义,主要还是靠关系。我有一个朋友刚从学校毕业,她的课上得很差,有关系还不是进了公立学校做代课老师。” 李丽虹:“我有几个同学是代课老师,她们说在公立学校很受气,里面的老师看不起代课老师,什么事让她们做,奖金没份,有一个干了一个月就出来不做了。” 李素玉:“在我们学校难道不受气?去学习别人先进的教育理念和教学方法也好,总比这里孤陋寡闻好,呆在这里累死不偿命。” “你是不是要去做代课老师?”众人异口同声地问。 李素玉看看办公室,确定汤小琴不在,更没有牛明亮的眼线才说:“有这打算,有机会我要去争取,换个环境何尝不是一种好事。” 麦玲玉:“你们怎么想着去代课?为什么不想怎样创业?” 李丽虹:“创什么业?我不是那料。要是我有一个舅舅当市委书记,也用不着在这里受苦。” 张秀英:“mm,你的舅舅不是在美国吗?嫁一个老外不是更好?” 李丽虹:“切!你以为美国是天堂?什么本事都没有跑去做什么?还有那鸟语,你会说几句?还是祖国好,你看很多海归不是都回来了吗?” 大家说到兴头上,周志华走进来,大家见他进来后没再敢谈笑,各自安安静静地办公。 第三十章 整理好学生交来的作业,刘阳默默思考,学生心里都有一种压力:考不上中学怎么办?大部分学生对自己没有信心,总是觉得自己不行,成绩不好,家里没钱交赞助费;还有的甚至想离家出走,去外面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他们的坦诚让刘阳又一次了解他们的真实生活和思想。收好资料,刘阳决定为学生上一堂心理课,开导开导他们。 早读课上,刘阳把自己整理的资料以无记名形式读给学生听,读完后,她给学生讲了一个小故事: “有一年,悦净大师和几个弟子去甘肃云游。当时,该地区发生严重旱灾。悦净大师的背包装满食具、切割工具、衣物、指南针等。一天,当地的一位向导检查完大师的背包后,突然坦率地问了一句:‘这些东西会让你快乐吗?’大师愣住了,他从没想过这些问题。他开始问自己,结果发现,这些东西的确让他快乐,但是,有些东西实在不值得他背着走那么远的路。于是,大师决定取出一些不必要的东西送给当地村民。因为背包轻了,他感到自己不再有束缚,旅行变得更愉快。” 学生静静地听着,刘阳不失时机继续讲下去:“孩子们,人的一生如一次旅行,在这一路上总是能够有太多的东西让人难以割舍。但并不是每一件东西都对你很重要,该丢弃的你要丢弃,该储存的你要储存,把更多的位置空出来,让自己过得更轻松,更自在。” “去年,因为心烦,我求教我的老师,怎样让心态保持平静?老师说‘晴空万里,秋风时起,将我们的心放在有意义的事情上,遇事泰然处之,欢喜面对,来去亦如,恼从何起?’” “每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都会有烦恼,有挫折,作为学生,你要完成学业;作为老师,你要教书育人。当我们有了压力时,最重要的是想着怎样去解决而不是逃避。不要总是抱怨生活不公平,在做事情前,首先要想一想自己是否努力过,自信一些,乐观一些,你的心自然就快乐。明白吗?孩子们。” 教室里一片静寂,刘阳要学生写出感悟,学生很快写完,感悟中多几分自信少几分自卑: “听了老师的故事,我明白一个道理。生活中有挫折,有困难,我们要有努力面对,保持一颗快乐的心去学习。多一分自信,少一分自卑。” “感谢老师的故事,它让我感动。以后,我会认真学习,并且要快乐地学习。” “以前,我很害怕考试,从来没有想过要努力学习,改变这种心态。今天听了老师的故事,我决定努力学习。只要努力过,就算没考好我也不会害怕,因为我尽力了。”“我常常怪父母管我太严,现在,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可怜天下父母心!以后,我要快乐地学习,快乐地生活,用优异的成绩报答父母。” 刘庆的感悟最深:“人生如一次旅行,旅行的路漫长而艰辛。途中有困难,有挫折,有欢乐,有悲伤,有希望,有失望。无论怎样,前进的脚步不能止住,因为我们追逐的是梦想,寻求的是明天。该舍的要舍,该取的我们要取,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追求遥远的梦。” …… 下午,舒霞办好计生证明再次来校,刘阳把刘庆的感悟递给她看,她看完后说:“老师,刘庆这孩子很有个性、有主见,我和他是否要沟通一下?他从小跟着外婆长大,今年我才把接过来。有时同他说话,他根本不理我,我说要出去玩,他总是说好啊你快走,我问他是不是嫌我唠叨,他竟然说是。他的字很差,练字帖买很多他不写,拿起笔就想把作业做完。说多了他不听,有时干脆说头痛想睡觉。” 刘阳认真地听舒霞说孩子的事,她回答说:“我曾经听一个母亲说过,她很想听孩子的心声,可是孩子与她很少沟通,常常对她的谈话心不在焉,缄默不语。有时候,与孩子要注意情感交流,慎用批评,要尊重孩子的自尊,大人犯错误时也要及时弥补,放下架子向孩子承认错误。” “是的,我也这样想的,刘教师,谢谢你。刘庆能遇到你这么好的班主任是他的福气,耽误你这么久真不好意思,我先走了,以后有空再来同你聊。谢谢!” 送走刘庆的母亲,刘阳在教师手记上写下一句:请创造机会让孩子倾吐心声! 天一直下雨,到星期四太阳才露出笑脸。晚饭后,街道办的人按时来学校消毒,刘阳独自去海边散步。海边凉风习习,空气清新,刘阳静下心坐在石凳上聆听着海水诉说着浪漫,心里什么也不想,真好!天快黑了,回校时她看到汤小琴和王铁生在打乒乓球,两人边打球边笑亲密得如同一对夫妻。张秀英在二楼晾衣服,她向乒乓球台方向呶呶嘴让刘阳看,刘阳明白她的意思,笑笑没有吭声。 晾完衣服,张秀英压低声音说:“这学期敬董真奇怪,360度大转弯,居然对她不理不睬,可能知道些什么。有人想勾他没勾上只好勾下一个,校长她是没办法的,阿郑包一块创可贴弄得两公婆打架,只有这个老婆不在,正好下手,有人看见他们走到一起了。林琳很气她,阿林明天上公开课,知道是她搞的鬼。” “是吗?明天不是汤小琴上公开课吗?怎么改成林琳?”刘阳一惊,她已经通知汤小琴上公开课,为什么改成林琳? “肯定是她汤小琴的主意,这里谁听谁的大家都知道。” 正说着,林琳走过来,她一脸的愤怒和不满:“我没有想到有人要整我,欺负我是新来的。当初进学校时汤小琴就恨我,说我不像是教书的,学校让我上公开课就是给我难堪。” “你的公开课准备得怎样?谁叫你上公开课的?”刘阳问道。 “差不多了,王主任今天告诉我要我上公开课,明天我上作文。” 林琳的公开课上得并不成功,她上的是看图说话《四毛的故事》。课堂设计分三部分,首先以三毛在旧社会的不幸遭遇为开始,接着以三毛的弟弟——四毛在新社会的幸福生活为过渡,最后是通过对新旧社会儿童生活的对比,来展现新社会儿童四毛的幸福和快乐。作文题材很新颖,却因为学生配合不好而显得内容松散,一节课下来不知作文的中心主题是什么。林琳教学表情也不自然,说话带着颤声,无论她怎么提示学生,学生回答不上她的问题。整堂课死气沉沉,学生没精打采,让听课的老师晕晕欲睡。铃响了,刘阳赶紧逃离教室,这节公开课如同坐牢,老师在里面打瞌睡的,心不在焉的,乱写乱画的皆有,没有几个认真听。 吃过早饭,林华生来学校找刘阳,他从塑料袋拿出一张有本市户口学生填的招生表递给刘阳:“刘老师,请你看看这表怎么填?” 刘阳接过招生表问:“你没有本市户口,怎么有这种招生表?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林华生笑笑,无限自豪地说:“我从教育局拿的,是里面一个值班的工作人员给我的。” 刘阳“哦”一声,指着招生表告诉他怎样写,林华生连说谢谢,高兴地走了。 下午,牛明亮向刘阳要学生花名册:“刘阳,你把你们班的学生花名册拿给我看看。林青奇的家长去市教育局闹事,教育局的人打电话批评我们,说是我们叫家长去闹的。你打电话叫林青奇的家长明天来一趟学校,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早上醒来,刘阳向窗外看看,树叶上挂满水珠,外面正下着小雨。洗漱完毕,刘阳的手机响了,牛明亮叫她去办公室。还没走进办公室,刘阳就听到牛明亮的声音:“你本事大啊,跑去教育局闹事,你为什么说是学校叫你去教育局闹的?” 刘阳疾走几步进入办公室,看见林华生双手不停地在胸前摆动,连声辩解:“校长,这不关学校的事,我没有这样说。” “你听我把话说完,你说不关我们的事但教育局打电话来批评我们。你这算什么?全市有那么多所民办学校都不怕你怕什么?教育局肯定会妥善安排的,你着急啥?真是的,现在好了,给学校捅个大漏子,害自己也害别人,看以后你的孩子去哪里读书。” 林华生再三道歉:“对不起,校长,这不关学校的事,如果教育局不给我孩子分配学校我再去找他们。校长,请你为我们想想,一家老小在外,孩子不能放在家里,再说我们来这里十几年,政府也不给点优待。不是说有五年以上暂住证的可以有学位吗?还不是一句空话,去找中学的校长,他们说学位满了没办法,我那天把电话号码给了一个记者,她答应以后有事会跟踪采访的。” 牛明亮不想听林华生多说,挥挥手叫他停住:“不要说了,我不是教育局局长,我管不着这些事,我只要你别去教育局闹事。” “校长,你放心,我不会给学校惹麻烦。” “那就好,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等林华生一走,牛明亮破口大骂:“神经病!跑去教育局闹什么,自己的孩子成绩那么差,还想进公立,做梦!” 刘阳站在旁边一句话也没说,她能说什么?说林华生不应该去教育局?他也是为孩子好,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第三十一章 星期一晚上评课,大家对评课习以为常,它只是一种形式,拣好听的说,不好的地方委婉带过,只有汤小琴说林琳课上得不好:“作文是一字一句写出来的,而不是只演不写,或是摆花架子让几个学生往讲台上一站就能完成。” 林琳接过话:“汤老师,我这次上的作文是两课时,第一节课表演,第二节课才是写的。” “那你的时间没安排好,还是不算成功。” 办公室鸦雀无声,似乎有暴风雨来临,自从程楚馨和郑芳芳走后,开会没以前那么热闹,难道今天将继续以前的传统——大会上吵架?牛明亮发觉气氛不对,制止林琳:“林老师,今天是评课,无论别人怎么评你都应该虚心接受。” 林琳并不领情,问道:“校长,我知道汤老师的作文课上得好,能不能请她上一节让我学习学习。” “这学期肯定不行的,要上也要下学期。”牛明亮接着对公开课做出评价,刘阳在做笔录,没有发言,她转过头向后一望,林琳在本子上画着什么,那是掩饰心里的难过。 评完课接着评先进,本学期教育局给学校一个区先进教师的名额,学校评先进采取海选的习惯,只要师德方面没有问题,无论科任还是班主任都可以入围。刘阳曾被选为区先进教师,她主动放弃选举去上面唱票。王铁生发下选票,老师们在自己信任的人名后打勾。选举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很快票数统计出来,不巧的是有两人并列,并列的两人一个是张健雄,一个是卢萌萌。就教学能力而言,张健雄不及卢萌萌,再说卢萌萌是学校的元老,人气比张健雄好,刘阳认为区先进教师非卢萌萌莫属。投票再次进行,卢萌萌激动地等待着结果,她似乎很有把握,以为此次她一定会赢,因为前两天同宿舍的人还信誓旦旦地说只要本宿舍的人入围,她们一定会支持。唱票时刘阳多个心眼,她按收上来的次序一一对号入座,发现与卢萌萌同宿舍的人只有宝宝一个人支持她,别的人把票给了张健雄。选举结果是张健雄以十六比十四票获得胜利,卢萌萌落选了,以两票之差落选。 一散会,办公室的人陆续散去,刘阳安慰卢萌萌不要灰心,明年还有机会。刘金凤说她最后选了卢萌萌,还有几个人随声附和,这几个人都是与卢萌萌同一宿舍的人。刘阳不动声色听着她们说谎话,心想要不是今天自己唱票有机会对号入座看清你们的真面目,还真以为你们选了她。 回到宿舍,李丽虹不甘心地说:“今天真是奇怪!我做梦也没想到竟然是卢萌萌落选,她运气真差,竟然输给张健雄。”刘阳没敢说出事情的真相,点拨李丽虹:“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对你的承诺,有时要逆转自己的思维想想,很多时候女人都不希望同性比自己强,不想看到自己的同伴成功或是获得荣誉,她们情愿支持异性来寻求心理上的平衡。” 李丽虹以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刘阳,问:“什么意思?我搞不懂。”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慢慢想啊,你的脑袋比我的聪明多了。” “听了你的一席话,我有点明白卢萌萌为什么会输给张健雄,你的意思说没有几个女老师支持她?对吧?” “我没说啊,是你瞎猜的。” “喂,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内幕啊?说来听听,你还不相信我?”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小卢房间里只有宝宝选了她,别的把票投给张健雄。” 听着刘阳的话,李丽虹睁大眼睛:“切!真无聊,枉小卢平时对她们那么好,她们还这样做,要是小卢知道会被气死。刘金凤最差劲,有一次我们同王主任出去玩,大家向王主任发牢骚说校长为人不好,什么事都维护他老乡。刘金凤回学校把大家说的话一句不漏说给陈凤华听,黄婷婷把这事说给李素玉,李素玉再转告给大家。大家知道她爱搬弄是非都躲着她,这种办公室小人最可恶,校长现在对她是什么样子你也看到了,她呆的时间不会长,不信你看吧。” 第二天早上,林琳一改平时淑女样子,在办公室又是拍桌子又是摔板凳、摔书,接着她大声骂着:“她妈的,太过分了!以为我是新来的好欺负,是吧?什么事都对着我来,也用不着这样搞我,死八婆!” 骂完她拿起手机打起电话,她一边打电话一边哭诉:“呜……这里有人欺负我,我不想干了。呜……” 张秀英走到刘阳身边小声说:“阿刘,知道吗?汤小琴搞的鬼。昨天上数学课四(一)班学生打架,汤小琴去领导那里告了状,领导批评林琳,说她管理班级不行。” 麦玲玉转身回答:“这很正常的,一山不容二虎。原来四(一)班张健雄不凶,汤小琴厉害学生怕她,现在林琳很好强,汤小琴怕学生注意力转向林琳肯定会搞她。” 不一会,汤小琴进来了,她朝林琳那边抛去一个憎恨的眼神,抱着作业本去教室。 张秀英指着汤小琴的背影对刘阳耳语道:“好戏在后面,办公室会越来越热闹了,不信等着瞧。” 果然,下午发生的事应验张秀英的话,办公室热闹起来。下午放学,汤小琴回宿舍拿东西,她回来后气势汹汹地问林琳:“我的床坏了,你知不知道?”林琳头一抬,眼睛看向天花板:“我怎么知道的?我很少住在学校!” 汤小琴一拍桌子,大声问:“你怎么不知道?你睡在我的床上,那床本来是我的!” 林琳学着汤小琴的样子,也拍了一下桌子:“是你的床就来睡,我可以搬出去!” 汤小琴更气,再拍桌子,继而提高声音:“房间本来是我的,下学期我肯定要住。” 林琳嘴一撇,哼一声:“你凶什么啊?我是敬董和校长安排住进去的,谁知道是你的床?房间是你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你又不是老板,更不是老板娘。” 敬中华听见吵架声出来看究竟,林琳抢先说:“敬董,你来得正好,你来评评理。汤老师说我把她的床搞坏,我很少住校,怎么知道床是坏的?她还说房间本来是她的,她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汤小琴气得直瞪眼,争辩道:“我的床上学期是好的,现在坏了难道我问一句也不行?不是你住在我的床上吗?” “有你这样拍桌子问的吗?你凶什么?欺负我是新来的,是不是?” “神经病!你那么厉害,谁敢欺负你?” “你才是神经病!动不动拍桌子瞪眼!” 敬中华没有劝架,而是转身离开办公室,他实在搞不懂这些老师为什么会为一丁点小事就像大街上的泼妇样骂架,一点教师风范也没有,连他这个当老板的都觉得丢脸。他想起程楚馨说过的那句话“学校管理不行,呆久了人会变成鬼。”想到这里,敬中华冲着校长室叫道:“校长,你过来一趟。” 牛明亮不知敬中华有何事找他,连忙跑过去问:“敬董,有事吗?” “校长,你说说是怎么一回事,老师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值得吵架,再继续下去谁受得了?学校还要不要上课?” 牛明亮双手一摊:“我有什么办法?她们两个性格都好强,尤其林老师,一点也不谦虚,上次评课汤老师说她几句她还不高兴。” “不行的话让林老师走。有时间你要去了解了解老师的思想,看他们想些什么,不要动不动就吵架。” 牛明亮连连点头:“好,我会注意的。” 牛明亮说完离开校董室,敬中华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难道真的是他的管理不行?要换一个吗?不行,牛明亮虽说没什么本事但对他忠心耿耿,什么话都听他的,处处维护他,为他省钱。换作别人,不一定有他听话,还是算了吧。敬中华想了又想,收起换人的念头,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牛明亮离开校董室,回到校长室坐在转椅上思索起来,不能马上炒掉林琳,她是一个朋友介绍过来的,炒掉她不好对别人交待,最好的办法是让她自动离职,既不得罪朋友也对敬中华有交待。想到这里,牛明亮眉毛一扬,他要抓机会让林琳感到难堪,让她心甘情愿离开学校。 晚饭后,林琳和刘阳去海边散步,她向刘阳大倒苦水:“汤小琴真是个神经病,说我把她的床搞坏,真是倒霉。这对奸夫淫妇联手整我,说我工作不认真,做事不牢靠,没有教学经验,他们以为自己真能干。” “林老师,你以前当过教师吗?”刘阳问。 “三年前当过,后来到公司做文员,我是另一所民办学校的校长介绍来这里的。” “深圳不是挺好的吗?你为什么来这里?”刘阳又问。 “哎,身在福中不知福,这山望到那山高。听说这里环境好,跑过来一看,环境是好工资不高。来这里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亲人,除了忍受孤独外还要忍受别人的欺负。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汤小琴,矛头一直对着我。像评课,我知道自己讲得不好,用不着那么尖锐地批评我,汤小琴这种女人,可能受过什么打击,弄得大家都讨厌她。在深圳不知道珍惜,有亲人的关怀,朋友的问候,来到这里才觉得深圳好,回去后我一定要好好珍惜,包括亲情、工作和友情……” 刘阳默默听着林琳的倾述,她望着大海,心如潮水般起伏不平。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在这座美丽的城市里,没有一个亲人,什么事要自己去做,自己去闯。 天色已暗,回校后刘阳看到黑板上有通知,要求每班选一个班干部负责清点吃中餐的学生人数,中午不准吃中餐的学生离校,否则每走一个扣班主任50元。 李丽虹在黑板前直摇头,说:“扣!扣!扣!扣个鸟!一个50元,出去两个学生班主任津贴全部扣完。来,把50元前加个0,扣0。5元算了。”她拿着粉笔晃了晃终没敢写出来,说气话而已。 张秀英也在办公室,她怂恿道:“mm,写上去嘛,反正要扣的,快点,再不写没时间啦。” 李丽虹正想修改,看见牛明亮走进来,举在空中的手停下来,她划一个漂亮的圆弧后双手一摊,两肩向上耸耸,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样子。 牛明亮背着手走进办公室,他看着李丽虹奇怪的动作问:“李老师,你在做什么?” 刘阳抢着帮她回答:“她在学跳新疆舞呢。” 众人大笑起来,牛明亮站了一会就走了,他是来看有哪些老师在办公。 改完作业,刘阳回房间看书,李丽虹走进来神神秘秘地对她说:“喂,告诉你一件事。今天我看见汤小琴用手机打电话,王主任在用手机接,汤小琴挂断了王主任也挂断。我转呼拉圈时偶然看见这一幕,以前李素玉说他们的事我一直不信,听说王主任经常在外面睡,他老婆不在这里,汤小琴的老公也不在,现在想来一定是他们住在一起,他们手牵手的时候被学校的老师看见。” “真的吗?张秀英说汤小琴没勾上敬董转而勾王主任,我还不信呢,看来是真的。” “这种女人谁要谁倒霉。我觉得奇怪,汤小琴很有可能同她老公没有办结婚证,要不然她不敢那么放肆。有一次她同王主任在办公室吃冰棍,一人吃一口,我刚好经过看见,恶心死了。当时还有刘主任在旁边,不知bb有什么感想,纯粹的大电灯泡!” 刘阳调侃李丽虹:“你才是几百瓦的大电灯泡。” “你不知道,刚来校时她同程楚馨较好,她对阿程说出自己的很多私事,后来她们有矛盾后,程楚馨把她的事全部说出来。程楚馨说汤小琴原来在一所学校做语文教研组长,她的老公结过婚,还有一个孩子,是汤小琴逼着他与妻子离婚后娶的她,他们还没有办结婚证只是同居。” 李丽虹又长叹一声,“哎,看看学校的人,听听学校的事,这地方呆久了人真会变成鬼!她们当初进来时哪会有什么矛盾?还不是学校管理搞出来的,什么东西靠强制解决,从来不为我们想一想,就知道要我们抓学生的安全,提高教学质量。老师之间有了矛盾学校领导也不愿意站出来为他们化解,等冲突越来越多时反而骂我们没素质。” 李丽虹还说起汤小琴的其它事情,刘阳觉得以汤小琴的聪明,怎么傻得把自己的私事告诉别人,这种事怎么能随便向别人说呢?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有关王铁生和汤小琴的风言风语流传很快,他们二人感觉到了背后的指指点点,王铁生晚上不敢再去外面睡,时间一久,他耐不住寂寞又往外跑,他自认为做得很隐密,不会被人发现。 星期六,王铁生去汤小琴的出租屋玩,他在屋外看了看,确定没有认识的人后迅速进屋,汤小琴随即关上门。 汤小琴倒了一杯茶递给王铁生:“来,喝点水。以后不要来得太频繁,被人家看见不好。” 王铁生端起茶杯大口地喝起茶,他看了看门外,说:“现在没人出来,他们在学校看电视,我去外面买一个冰冻西瓜来吃。” “我也去,顺便去市场买些菜。”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正巧那天有老师去吕慧欣家吃饭,吕慧欣带了李丽虹、宝宝去市场买菜,几个人不期而遇。 宝宝最先看见王铁生,她走过去打招呼:“喂,王主任,你买菜啊?” 王铁生没想到遇见宝宝,慌忙中忘记推开汤小琴,尴尬地回答:“是啊,我来市场上转转。” “汤老师,你也买菜?” 宝宝冲口而出,说完她就后悔了,她看见汤小琴还挽着王铁生的胳膊呢,自己无意中证实他们的私隐。吕慧欣和李丽虹听到宝宝的声音看了过去,呵呵,伊人在王铁生身旁呢,他们亲密相依的画面定格在大家的记忆里。李丽虹跟刘阳说起这件事时一脸的不解,她说她不明白汤小琴看中王铁生什么,还比她大近二十岁。对于这样的事,刘阳听多了懒得理睬,感情的事说不清道不明,如果他们真心喜欢,外人何必说三道四? 第三十二章 六月底街道办举行体育比赛,刘阳和李丽虹等人被选中参加拔河比赛。这次比赛是非典时期的首个校外赛事,学校非常重视,要求参加比赛的教师每天晚饭后在操场训练。第一天训练完后,刘阳很早上床睡觉。凌晨四时多,她被李丽虹的大叫声惊醒,睁眼看见李丽虹双手扬着,双脚跳着,嘴里喊着“抓贼啊,偷东西啦”。刘阳急忙从床上坐起,猛抬头看见她的皮包被小偷拿到窗前,包里没有多少钱却有她很多证件,她不顾一切扑过去抢包。隔着窗户,刘阳与小偷开始争包比赛,因为想着夺包,她忘记叫喊,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这时,窗外的另一个小偷站起身来想打李丽虹,小偷的两只手挥动着,像两只魔鬼的手在来回摆动。李丽虹本能地将身子向后一退,继续叫喊起来:“抓小偷啊,快来人啊!”李丽虹的声音惊动牛明亮,他打开灯,大喝一声:“谁?”牛明亮一开灯,紧接着整栋楼的灯光跟着亮起来,小偷见势不妙,放下包顺着窗外的天台跑掉,一溜烟不见人影。不久,老师们都出来了,牛明亮拿着钢管来到刘阳房门前问小偷走了没有?他安慰刘阳几句后带着保安巡视学校,担心小偷躲在学校的某个角落而没有离开。 刘阳拿起包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她和李丽虹出屋来到二楼楼台,老师紧跟着出来围着她们叽叽喳喳说过不停。张秀英说她听见李丽虹的声音像撕心裂肺似的,很害怕;李素玉说刘阳胆大,敢抢包,要是她肯定不敢与小偷抢;麦玲玉说刘阳是英雄,敢与小偷作战……在外面坐了一个小时,同事们陆续回房睡觉,刘阳和李丽虹回到房间,想着刚才的事还心有余悸,哪能一下子入眠。对学校的安全措施,教师们一直有异议,学校围墙低外人能轻意进来,保安没有值夜班,女教师晚上上厕所有伴才敢去。李丽虹说这破地方居然能年审过关,上级部门做什么去了,还得良好呢,天花板上的白灰时不时掉一块下来,上课提心吊胆。学校啥玩意没有,要啥没啥,天花板矮得能摸到,桌子是八十年代的,电脑还有486的,年审时领导们说学校这不行那不行现在看看是啥都行,说白了还是钱行,有钱开路还有什么搞不定的。骂完后,李丽虹也累了,她对刘阳说睡觉吧,管他妈的闲事做什么。 天,终于亮了。一整天大家都在议论小偷的事,他们佩服刘阳的胆量,竟敢从小偷手里抢包。上午,刘金凤在一(3)班上课,天花板的白灰不断往下掉,弄得教室里白雾茫茫,一片狼籍。她停止上课,让学生打扫卫生。还没扫完,只听得“啪”地几声,天花板上的水泥块掉下来打在风扇叶上,借着风扇叶的旋转,水泥块如同武侠小说里的暗器样击中几个学生,其中一个学生伤得最重,额上鲜血汩汩直冒,吓得学生拼命大叫“出人命了,要死人了。”刘金凤抱起学生叫上保安直奔校门口,拦一辆的士把学生送去医院,走过的地方留下斑斑血迹。牛明亮听闻学生受伤叫张健雄拿来500元去了医院,他来到外科室,医生正在给学生缝针,学生的头上砸了一条大口,缝了六针。手术完毕,保安抱着孩子往回走,牛明亮打电话叫一(3)班的班主任通知学生家长来校接学生。 走出医院,牛明亮问刘金凤:“喂,老刘,你是怎么回事?学生怎么会受伤?” 刘金凤心里很不痛快,这事不怪她啊,谁知道天花板上的水泥板会掉下来,怪只怪教学楼年段太久,如同人老了会掉牙齿一样,是正常的。 “校长,你怪谁啊?要怪只有怪校舍太旧。你看看,天花板上到处渗水,你们不是今天补这里,明天补那里吗?今天还算幸运,只打到学生的头,要是划到学生脖子上,命都不保。” 牛明亮没有吱声,他知道这事不能怪老师,校舍太旧是不争的事实,掉白灰、水泥是常有的。他的房间同样如此,有时候吃着饭冷不丁一块 白灰掉在碗里,叫人直倒胃口,他不得不在饭桌上放了一把大大的遮阳伞来防白灰。 “哎,事情已经发生,不知家长刁不刁。”牛明亮说出他的担忧。 “是啊,赔点钱没什么,要是他去教育局投诉说学校教室不合格就麻烦了。校长,老板不是要建新学校吗,会不会搬过去?” “我怎么知道?我不是老板。” 刘金凤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暗暗骂着:“你不知道谁知道,你是老板肚里的蛔虫,还不知道他想些什么?” 回到学校,敬中华问刘金凤是怎么回事,刘金凤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家长来了,他没有批评学校的不对,只是问了问事情的经过,刘金凤想说,牛明亮一声咳嗽压住她。牛明亮把事情的经过避重就轻地告诉家长,他在尽量避免学校的责任。幸亏家长开明,没有为难学校,问了几句后领着孩子回家去了。 晚上,张秀英带着儿子回家,李素玉害怕小偷光临,去“台湾岛”大屋睡,老师们在每个宿舍准备木棒以防小偷。李丽虹把窗户全关起来,房间里热得像火炉,刘阳好不容易说服她开了一扇窗。李丽虹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说床边有个黑影,是不是小偷来了;一会儿伸出头看看窗外说好像外面有人;一会儿把灯打开,如此折腾好几次。 “没那么恐怖吧?小偷今晚再来就是弱智。”话虽如此说,刘阳的心里也害怕,总有一种窗外有人的感觉,她下意识地向床里面挪挪身子。 “不一定啊,你没经历过不知道,我的脑子里总是有小偷的影子。喂,窗外有一个黑影,是不是小偷来了。” 刘阳没敢起身向窗外看,问:“哪里?你别吓唬我,现在才十点钟,小偷的胆子没那么大吧?” “我们起来看看是不是,我数一二三,数到三一起起床。”李丽虹数到“三”时,两人同时起床,探着脑袋向窗外看去,哪里有小偷,分明是开着的那扇窗户投来的暗影。刘阳长舒一口气,躺在床上安然睡起大觉,傍晚训练太累,她很快进入梦乡。 自从与汤小琴吵架后,林琳的脾气越来越坏,借故骂人的事常有发生。一天上午,牛明亮、王铁生把她叫去校长室,林琳知道校长找自己没有什么好事,做好心理准备。 果然,牛明亮开口就问:“林老师,你是怎么搞的?班级越来越乱,学生越来越调皮。今天有家长打电话投诉你,说你管教不严,课堂纪律很差,你做事要认真点。” 林琳的眼泪流出来了,她什么也不想说,也不想解释,大不了放假后辞职不干。来到这里,她没有一天舒心过,不是汤小琴找她的麻烦,就是挨领导的批评,这样工作有什么意思。 王铁生接过牛明亮的话说:“你哭什么啊?哭有什么用,想想怎样管好班级才行。张健雄带这个班时什么都好,你来了啥都不行,原来上数学课纪律很好,现在汤老师她都无法上课了。” “是啊。”牛明亮接着说,“你是年轻人,工作上要认真,年轻时什么样的态度可以改变你一生,它可以为你积累原始经验。” “嗯。”林琳点头接受领导的批评。 “你觉得有把握继续带好这个班吗?不行的话,我叫李雪华做班主任。”牛明亮试探着问林琳。 “好啊,英语老师做班主任更好,学生英语差就该让英语老师做班主任。”林琳本不想做班主任,领导提出来正合她意,但是王铁生说的话让她的希望落空:“现在不行,要换只能下个学期来换,回去努努力,不要有什么思想压力,我们还是欢迎你在这里工作。” 从校长室出来,林琳一回到办公桌就拿起书噼啪一阵猛敲,好像要把心中所有的怒火发泄出来。老师们的目光全都投向她,不明白她为何发脾气,也不敢问她。敲了一会,林琳骂起人来:“他妈的!死八婆!神经病!狐狸精!什么事赖到我头上,欺负我是新来的。他妈的,不得好死,死八婆!”接着她又是摔书,又是拍桌子,仿佛失去理智。 中午,有两个家长来到学校,两人径直去校长室向牛明亮告状:“校长,你们招的什么老师?你看看她批改的作业本,一个大勾勾下去了事,这样的作业我也会改,要你们老师做什么?我的小孩成绩下降很多,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来,我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你看啊,一本作业本写完就看到几个大勾勾,这叫改作业吗?” 牛明亮翻了翻作业本,真的,除了大勾勾和“阅”字外连批改时期都没有。他没话可说,陪着笑解释:“谢谢您提的意见,我们会慎重处理的。你们也要理解我们老师,工作量大,事多而繁杂,有时难免没有做到位。” “我理解当老师的难处,但是你不能马虎了事,你看看,你们老师改的什么作业?一课的词语就这样批改,孩子错了不要你老师订正起码也要圈出来,不然孩子哪里知道是错的?这种工作态度怎么可以呢?” “嗯,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谢谢你来学校告诉我们。你等会,我去叫老师过来,你们当面谈。 家长听说叫老师过来,摆手制止:“不用了,这件事你看着办好了。我不想与老师见面。” 家长走后,牛明亮把林琳叫去办公室,他拿出本子问:“林老师,这是什么意思?本子上全是大红勾?家长投诉到学校来了,你说怎么办?” 林琳拿起本了一看,委屈地说:“校长,这是双休做的作业本,老师可以不用批改。” “这就是你的不对,既然布置作业就要批改,要不你就别布置。家长哪里知道你这是双休的作业,他看到你没批改就说你工作不认真。这次不扣你的钱,以后注意点,布置的作业一定要改。” 林琳没有做声,她懒得争辩,心想随你怎么处置都行,大不了走。牛明亮看林琳没吭声,没再说什么,挥手让她出去。 晚上,敬中华叫林琳去谈心,牛明亮知道后跟了进去。敬中华向林琳了解班级的近况后问她:“林老师,你在学校还习惯吧?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提出来?” 林琳看了牛明亮一眼,说:“敬董,我没什么好的建议,不过我想说说我心里的看法。” 牛明亮想岔开林琳的话题:“敬董,我想给你说一件事,今天有两个家长来学校……” 敬中华摆手制止下来,他让林琳说下去:“校长,让林老师把话说完。” “首先我要说的是校长做事不公正。上次学生在教室打架是汤小琴上数学课,她是数学老师,没管好课堂纪律校长不批评她反而说我不负责。我上语文课时班级纪律很好,这是科任老师自己的事,为什么要把所有责任推给我,难道我做班主任的就该承担所有的过失吗?” “第二,我要说校长做事出尔反尔。那次公开课,他亲口给我说是听汤小琴的,后来又改成听我的公开课,我承认自己上得不好,但是校长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呢,让我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听我的课。” “第三是校长的管理方式不行,动不动就罚款,不是以理服人,老师们怨气冲天又不敢讲。有些小事情校长用不着在大会上公开宣布,可以私下找人谈,如果对方不改正再说也不迟。今天我是豁出去了,你可以马上炒掉我都没关系,请敬董听我把话说完。” “第四是……” 牛明亮急忙打断林琳的话,不让她再说:“你懂什么?不罚款老师会做吗?不跟经济挂钩老师会听话吗?适应得了学校的管理方式你就留下来,适应不了你就走,没什么好谈的。” “校长,你让林老师说完。” 林琳毫不留情面:“作为校长,你是一校之长,做事本应秉承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来做。当我和汤小琴有矛盾时,你把所有的错推给我,说我这不对那不对,处处维护汤小琴,是不是觉得我是新来的好欺负?” “是你小心眼,想得太多,没有人欺负你。”牛明亮有些恼怒,碍于敬中华的面子没有发作。 林琳针锋相对:“校长,谢谢你给我上了一节精彩的人生课。从你的身上我学到很多,比起你来,我自愧不如,生姜还是老的辣。” 牛明亮被驳得哑口无言,敬中华看着他闷声无语笑起来,说:“林老师,你也累了,去休息吧,我还要给校长商量一些学校的事。” 林琳走后,牛明亮说:“真是小心眼,明明自己错了还不承认,上午有两个家长投诉她工作不认真。” 敬中华沉吟一会,开口道:“校长,不管谁对谁错,双方都要开导。去年程老师说你做事不公平,今年林老师说你出尔反尔。不管她们说的是真是假,你应该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到公开公正公平。今天就说到这里,你先去忙吧。” 牛明亮不敢对抗敬中华,唯唯诺诺走出校董室。虽然他心里恨林琳,但对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也没有办法。 第二天傍晚,林琳叫刘阳去海边玩,她很激动,边走边说:“我今天第一次顶撞了校长,我把他对我的事情当着敬董的面一点点数出来。一是做事不公正,二是出尔反尔,三是管理方式不行。我告诉他,谢谢他给我上了一节精彩的人生课,比起他来,我自愧不如,生姜还是老的辣。作为一个领导,应该以理服人而不是动不动用处罚来管制。他根本不配当校长,我才不怕他,大不了走。我把他的过失一一说出来,说得他哑口无言,敬董在一旁直笑。” “连牛明亮这老奸巨滑、能言善辩的人也没话可说,可见你口才了得。你就不怕牛明亮整你?”刘阳问。 林琳回答得很干脆:“我怕什么?只有想留在这里上班的人才不敢对校长说‘不’字。刘老师,在外面上班不要太压抑,你看学校的老师,一个个在校长压制下明哲保身,明明吃亏还不敢反对,活那么累做什么?下学期我不来了。” 林琳的话让刘阳一时语塞,她不知如何说下去。林琳的话虽不全对但也是事实,自己不也是这样的吗?因为在意这份工作,所以学会随顺,学会忍让,变得世故起来,虚伪起来。难道真如丁招娣所说,这地方呆久了人会变成鬼? 看刘阳沉默不语,林琳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连忙解释:“刘老师,我没有说你啊,你不要对号入座。” “林老师,你回深圳找工作吗?”刘阳终于找一个话题。 “是啊,当然不会留在这里。刘老师,以你的能力为什么不去公立学校,留在这里做什么?” “我也想去公立学校,但不是想去能进去的。” “嗯,是啊。听说代课老师没有关系最多一年被解聘,工作比民办学校还不稳定,相比之下不如留在民办学校。不过,以你的能力,留在这地方真是可惜,你要试着走出去看看,说不定外面有你更广阔的天地。” 刘阳心里一动,是的,为什么不出去看看呢?趁现在年轻应该好好学习,总有一天会实现自己的梦想。只要有梦想,就不能放弃。 又到收预定金的时间,这是每学期班主任最头疼的事。上午,李素玉打完电话把花名册重重往办公桌上一丢,发起牢骚:“烦都烦死了,差一两个收不上来。明明说好今天交的,早上她爸给她钱被她妈收回去了,真是神经病!还是刘阳好,教毕业班不用操心。” 刘阳在埋头写日记,她边写边回答:“好什么好,你们有钱,我忙了一学期什么都没有。” “鬼!明天穷追猛打一定要催他们交,还差两个。每天厚着脸皮给家长打电话,拿起话筒不知说什么,只好说这是我们的工作请他们多配合。” 李丽虹的手机响起来,她不在,宝宝去接的电话。不多久,李丽虹回到办公室,宝宝说:“mm,电话!” “宝宝,谁来的?”李丽虹问道。 “老妖怪!” “是不是有了新欢?”刘阳故意问李丽虹一句。 李丽虹毫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大着嗓门说:“什么新欢?你老乡也不来电话,被人遗忘在一个角落多可怜啊!” “mm,哥哥不来电话了,是吗?”汤小琴问。 “是啊,我们在这里守株待兔好不容易有一只兔子来,它又不撞树桩,眼巴巴地看着兔子从树桩旁跑过,真是让我着急。” 张秀英开起玩笑:“是吗?我去开家政服务公司算了,为民办学校的女教师介绍朋友,生意肯定红火。” 正谈得高兴,牛明亮走进来问:“你们说什么,那么高兴?” “校长,我们还能说什么,当然是收预定金的事。” “是吗?阿李,你收了多少?” “差不多吧,没指望达标啦。” 牛明亮扫视一下办公室,说:“哦,现在有人办公,办公时不准谈话。” “校长,有没有搞错?工作累了不可以说话吗?”宝宝问。 “没有搞错,你没看见有教师在改作业吗?……”牛明亮对着里面的人啰嗦好久才走。 “哎,命苦啊,终身大事无着落,还不准我们说说。”麦玲玉的一句话把大家逗笑。 汤小琴在看报,她突然念到:“某男,40岁,温文尔雅,貌端体健,归国华侨,有车有房有公司。欲寻一位容貌清秀,知书达礼,年龄在25至35之间的未婚女孩为妻,有意者请联系xx市xx区xx街xx号。电话xxxxxx,谢绝探访。” 李素玉:“什么有车有房有公司。车是自行车,房是出租房,公司是皮包公司,谁信啊,那么有钱身边还少女人?鬼话!” 刘阳:“征婚,是吧?咱们去试试。某女,29岁,温柔贤淑,皮肤白皙,娇小玲珑,貌美如花,现从事人类最高尚之职业。欲寻一位有品位,有上进心,热爱生活,事业有成,富有爱心的未婚男士为伴。联系地址:子虚市乌有区陌生街250号。联系电话:7758258转5211314。” 张秀英大笑起来:“哈哈,有趣,有趣,要不要把你说的写上去?” “好啊,要是一不小心遇上一个有钱有品味有爱心的男人,我的幸福日子不就来临了吗?到时请你们吃满汉全席。” 李丽虹不识时务插上一句:“哎,那你的辉就欲哭无泪啦。” 汤小琴的话更伤人:“担心他做什么?说不定他在外面早有别人。他那么远,谁管得着呢?” 这句话很有杀伤力,刘阳沉默不语,李、汤二人知道自己的话惹祸了,于是停止谈话,安安静静地办公。刘阳没有心思备课,笔尖在草稿本上乱写乱画起来: 灿烂的阳光//穿透心中的等待//守在窗口//目光锁在//风中的丁香花上//等待时//摘一片彩云//写上祝福//为你送行//等待时//托一阵清风//送去问候//陪伴你//踏上归家旅途//等待时//时间的流逝//无声无息//企盼的心//遥望远方//化作淡淡离愁 第三节没课,刘阳去外面透气,她看见游新中夫妻和陈百川拿着锯子在紫荆树下指指点点,走过去好奇地问:“老陈,你们拿着锯子做什么?” 陈百川回答道:“刘老师,你来看看,这树怎么截头才好看?” “截头?好好的为什么截头?” “老板说隔壁医院职工嫌树太高遮住他们房间采光,打电话让学校把树干锯掉,不让它们长得太高。” 听着陈百川的解释,刘阳为紫荆树悲哀,花开灿烂时人们看着它的美,等花凋谢没有观赏价值就面临截头的命运,真有繁花落尽的凄凉。 第三十三章 越接近考试觉得时间越长,新课早结束,复习课上完,各单元试卷考完。学生们开始骚动起来,如同太阳下一颗颗晒热的豌豆急着想蹦出来样,一出教室就兴奋不已,奔跑的,打闹的,有的学生下课还会在走廊发出刺耳的嚎叫,有的学生把作业本撕掉折成纸飞机玩,操场上常常是白花花一片,堆满纸屑。老师们工作四步曲:复习、听写、背诵、作业,学生掌握复习规律,早早准备好作业本等老师布置作业,每天问什么时候考试,什么时候放假。在这个时候,大家最担心的是安全问题,学生一旦放松下来不知会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 吃过午饭,一群学生打乒乓球,玩着发生冲突打起架来,等老师赶到时一个学生头上已经出现好几个包,还有几个学生脸上、脖子上出现了手抓的伤痕。很不幸的是,这些学生是林琳班的,气得她恨不能冲上去一人打一巴掌。 林琳把学生叫进办公室,吼道:“打什么架?啊?为什么打架?谁的乒乓球拍?没收!”学生拿出球拍,林琳拿起书对着学生的手狠狠打了一下,痛得学生直皱眉,又不敢叫出来。 “林老师,你叫他们过来抹药。”牛明亮过来叫学生去抹药。 学生抹药回来,林琳对他们进行狂轰烂炸式批评,学生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呆立原地任老师批评。接连几天,头上被打起包的学生家长找上门来,拿出医院的药费单要学校报销。牛明亮接待了家长,对家长说这不关学校的事,要赔也是由那几个学生赔。家长对牛明亮的解释很不满意,扬言要去报社投诉,说学校管理不到位,说老师体罚学生。牛明亮被激怒,借口有事不再理学生家长,把烫手的山芋交给林琳处理。不得已,林琳通知另几个学生家长来校,经过她的周旋和努力,每个家长赔了100元把事情解决了。事情解决后,牛明亮再次把林琳叫去办公室,那一次,她是昂首挺胸走进校长室,她想,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大不了走。意外的是牛明亮没有批评林琳,他只是了解事情的处理经过。 6月28号参加社区体育活动比赛,开幕式很隆重,有武术表演、歌舞表演,六中表演的大型团体舞气势磅礴,声势浩大。拔河比赛开始了,紫荆圆学校的老师对一家大酒店的员工。哨声一响,各队的人为自己队加油,老师们使出浑身的力气还是输了。大家垂头丧气坐在一棵树下休息,其他的单项比赛还在继续,他们没那份耐心等待,一伙人嚷着回学校了。刘阳回到学校直奔宿舍倒床便睡,这几天太累了,她要好好睡个觉,把睡眠补回来。才刚睡着就被门外的吵闹声吵醒,刘阳迷迷糊糊地走出去看有什么事,牛明亮站在林琳的房间门口,他在同林琳说着什么,林琳呢,一脸无辜的样子,一个劲摇头说她不知道,不关她的事。 晚饭后,刘阳问林琳上午发生什么事,林琳“呸”一声:“死八婆,害人精,你不知道,她把自己的东西藏到我的枕头里诬陷我偷了她的东西。她给校长说,她的皮包掉了,早上掉的。早上没有学生,只有老师在办公室,你们参加比赛学校只有我一个人在,她说是我偷的。死八婆要校长去老师的宿舍查,校长听她的话和保安去每个房间查了,最后在我的枕头下找到皮包。死八婆,这种下三滥的事也做得出,我要真偷她的东西不会傻得放在枕头下吧?你们知道她以前在那个房间住,她有钥匙。敬董和校长不相信是我做的,我说去报警时死八婆很紧张,校长说找到就算了,去报警对学校的声誉不好,他明白是汤小琴搞的鬼。” 哦?还有这种事,想不到啊,文明单位发生这种事真是令人心寒。真令人难以置信,想不到汤小琴是这样一种人,这种方法太卑鄙了。 林琳接着说:“校长要我保密,叫我不要说出去,我才不呢,我要让全学校的人都知道她汤小琴是个卑鄙的女人。大不了走,来了两三个月,耳闻目睹发生的事很多很多,觉得这所学校实在是恐怖,没有人情味可言,离开了没什么好依恋的。” 不到两天,全校的人都知道汤小琴栽赃陷害林琳的事,大家用一种鄙视的眼光看着她,无形中把她孤立起来,除了王铁生同她说话外不见任何人理她。经过这事,她变得收敛起来,说话做事不再咄咄逼人。然而,这让她心情郁闷,喜怒无常,上课时动不动对学生发脾气。上午第二节课汤小琴上本班的语文,教室闹哄哄的,几个男生在里面做鬼脸,引得大家一阵哄笑。汤小琴阴沉着脸走进教室,学生看她的脸色不好,赶紧安静下来听她讲课。汤小琴迅速扫视一遍教室,当她看见一个男生在看课外书时,生气地拿起讲台前的一张凳子,用力朝地上一扔,凳子一反弹打到坐第二桌的敬志头上,头上起一个大包。学生吓呆了,太子头上动土,汤老师是怎么啦?汤小琴没想到凳子会打到敬志,也吓了一跳,她稍稍镇静自己的情绪,叫一个学生扶着敬志去抹药。 下课后,牛明亮把汤小琴叫去问:“汤老师,你那么大火气做什么?还好受点轻伤,要是打破脑袋看你怎么办/” “校长,是我错了,要罚要扣随便,我认了。” “不是罚款的问题,你怎么如此冲动?要是桌上有一把刀,你是不是要杀人?”“校长,对不起,我错了。” “知道错就好。不要冲动,管好自己的手。今天打到的是敬志,老板心痛归心痛,不会找你什么麻烦,要是换作别人,你说会出现什么情况?” “我去向敬董解释,以后我会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用了,我去说。汤老师,火气再大不要打学生,他们不是你的出气筒。钱是要罚的,罚多少我们行政会商量一下再说。” 汤小琴黯然地离开校长室,前几天她老公打电话说要过来找工作,她叫王铁生不要再去出租屋,怕被老公看见。也许心情不好,汤小琴常去外面买水果,吃完后拉起肚子,这一拉就是一个星期,她的身体迅速瘦下去,走路没精打采。汤小琴去药店买了止泻药服下后症状没有减少反而加剧;最后,她不得不去医院检查,医生诊断她是肠道炎,开药服下后疼痛略有减轻,依旧拉肚子。 星期天发广告,这个苦差事没有人愿意做的,除了是无偿外,最重要的是得放下教师所有的面子,别人不要你还得尴尬收回,遇见城管更要小心行事,轻者叫你走开重者罚款。刘阳与封庆林一组,他们去一个外来人口较多的小区发广告。大约两小时手中的传单发完,回校后张秀英走到刘阳身边悄悄说:“刘阳,你知不知道你本来同谁去的?不知道校长怎么把他们搞到一起。” 刘阳笑问:“同谁一组?” “汤小琴啊。校长把她搞到同王主任一组去了,为他们制造机会。” “或许是她不要我吧,异性相吸而已。” “什么异性相吸,不要脸!看她瘦的那样子,是不是搞多了。” 张秀英说完笑起来,她是一个喜欢说别人私事的女人,嘴很多,心计不少,刘阳不喜欢与她交往。张秀英原是教音乐的,后来不但教语文还当上班主任,里面肯定有文章。李丽虹说学校当初准备炒掉张秀英谁知炒掉曾雪丽,张秀英有手腕,经常向牛明亮送东西贿赂他,要不早走了,李丽虹还提醒刘阳要小心张秀英,不要对她说太多学校的事。 刘阳为花朵换水时,牛明亮也在办公室,她忍不住问:“校长,昨天你安排我和谁在一起?” “汤小琴。” “怎么换人了?” “人家不要你,要他。他高大英俊,当然要他,你没有吸引力嘛。” “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地球人都知道啊。” 牛明亮摆摆头说:“猜测而已,没有真凭实据不能肯定。” 刘阳想说李丽虹看到他们手牵手的事,话到嘴边咽了下去,说什么啊,说了反而觉得自己没素质,那样自己不变成与张秀英一样的饶舌妇。 也许是同情江小月的失恋,张扬常叫她去家里玩。一个双休日,江小月去张扬的家里玩。吃午饭时,张扬的姐姐来了,她是来借钱的。张扬拿出存折卡与江小月一起去取钱,她说那是她的私房钱,存了两年,专门拿来备急用的,这钱连她老公都不知道。取钱时,张扬没有避开江小月,江小月看到眼里,把银行卡密码记在心里。吃过午饭,江小月借口有事离开张扬家,走时,她顺手拿走张扬包里那张存折卡。 很快到了期末考试,因为没有抽考,学校把非同年级的安排在一个教室来考,这样减少学生作弊的可能性。所谓的非同年级,就是同年级的班级每班抽一半的人去另一个年级考试,编排时不能同一个班的坐一排,而是交叉相坐,学生要偷看相当难。有老师反对学校这样做,有老师同意这样做,反对者说这很麻烦,同意者觉得这样公平,就像上学期一样,全级最差的一个班居然三科总分考了第一,别的班反而排在它的后面,明眼人看得出里面的猫腻。考试前用了近一个小时调位,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领导想考得真实,我就想方设法让成绩差的接近成绩好的。在调位上,老师们也不含糊,这是智慧的对抗,也是老师能力的对抗,学生的位置安排得好,对学生的考试成绩有很大帮助,没有人愿意落后于别人。所以,调位置时,全体老师参加,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是也。学校领导认真地对待这事,考试前巡视每一个教室,不合格的重新调整。 考完后全体教师在学校改试卷,大家更多的是关心自己学科的成绩。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老师们改得小心翼翼,能给分的尽量给分,怕别人找麻烦。王铁生和牛明亮不时进来查卷,叮嘱大家要有耐心,不要漏掉一张试卷。这次用了两天改试卷,所幸一切顺利,考试成绩不错,皆大欢喜,没有一个人被罚款。刘阳继续拿她的全级第一,李素玉终于超过汤小琴,平均分比汤小琴多了3分,这让她高兴得合不拢嘴。 晚上发完工资,敬中华请老师们吃饭,汤小琴坐在刘阳旁边,她的精神很不好,脸色发白,手捂着肚子较少动筷。 刘阳为汤小琴盛了一碗汤:“汤老师,你多喝点汤,看你脸色很差,病好点没有?” “没有,肚子疼得难受。”汤小琴有气无力地回答。她的目光常向王铁生的方向张望,王铁生的眼睛不断向她瞄来,那眼光是关切的,充满着担忧和不安。 开散学典礼时,邓小茜捧了一大束玫瑰花到学校。等刘阳把假期安全教育注意事项讲完,她捧着花走上讲台向刘阳深深躹躬:“老师,谢谢您对我们的关怀与帮助。毕业时,请让我为您送上一束花,愿我们的师生情如同这九朵玫瑰花一样天长地久。谢谢您,老师。” 刘阳接过邓小茜送来的玫瑰,感动极了。她指着花对全班学生说:“这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堂课,几年来,我们一起欢乐过,一起失望过,也共同鼓励过,有很多事会让我终生难忘。大家看这朵玫瑰,”她抽出一朵未开的玫瑰继续说,“没开时它只是一朵不起眼的花骨朵,等到机缘成熟开放时它才有惊艳的美。没开的花不会美丽,没成熟的果只有苦涩,人生亦如是,只有经过不断的奋斗,到达成功的巅峰时你才会体会到成功的喜悦。” 话刚完,下课铃响了,邓小茜站起来对全班同学说:“同学们,我们就要离开母校,离开我们敬爱的老师,让我们共唱一首歌送给老师吧!静静的深夜星星在闪耀,……”学生动情地唱着,悠扬的歌声在校园里回荡,刘阳转过身借故擦眼镜悄悄地拭去了眼中的泪水,毕竟,教他们几年,对于他们她有着深深的感情。 学生走后接着是全体教职工开会,敬中华也来参加,牛明亮做完期末工作总结报告请各位老师发言。刘金凤第一个举手发言:“敬董,我想就这次评优秀班主任的事询问一下。昨天校长说我获得了‘优秀班主任’称号,可是今天,只过了一个晚上,他说拿下来了,因为何建文的事。何建文从别的学校转过来,收下他算我倒霉,问题是过了一个晚上校长改变主意。我自己认为我不差,这次考试语数英三科全级第一,我们班还是文明班。” 牛明亮赶紧解释:“刘老师,非常对不起,这件事我应该向你道歉。当初算分数时你的确第一,我没保密告诉了你,后来同刘主任、王主任商量后才决定取消。何建文当初去商场偷东西,保安找上门来有损学校声誉,还有李明超,他是你一手带起来的,你应该有责任。好了,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散会!” 刘金凤见校长想把这事掩过去,忙说:“那些烂渣来我班,我真的是倒霉。当初听到校长的话时我很高兴,现在是失望。失望的不是没得到优秀班主任称号,而是不知以后工作怎么做。” “你以前怎么做,以后也怎么做啊。”牛明亮不高兴地说。 王铁生给牛明亮一个台阶下:“刘老师,散会后你去找敬董说,现在教师要回去休息,散会吧。” 会议不欢而散,牛明亮和刘金凤去了校董室,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大约半小时,刘金凤得意洋洋地走出来,牛明亮板着脸,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刘金凤还不服气,向每个教师倾述心里的不平,说到气愤时骂牛明亮是牛魔王,专搞阴谋诡计。 牛明亮回到家,陈凤华在看电视:“你做事那么不小心,这不是你做事的原则,开会被刘金凤搅乱,看你以后怎么评先进。” 牛明亮冷冷一笑:“哼,跟我斗,早着呢!下学期给她好看的,谁不顺眼先炒谁,是绊脚石的,先搬开,实在不行,让她教最差的班,看她怎么神气?等下学期敬董忙新学校的事再收拾她,看她跳得了多久?” 陈凤华提醒牛明亮小心办事:“以后做事小心点,不要让他们看出来。” 牛明亮不耐烦地挥挥手:“烦不烦啊,关电视睡觉吧,明天还要安排暑假招生的事,睡觉。” 放假后,有的老师离校回家,还有一部分过几天才走。张扬回到家里,她姐姐把上次借的钱还回来了,她想存进银行却找不到银行卡。张扬的老公秦云飞在看电视,见张扬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的问她找什么。没办法,张扬只好问:“我的存折卡不在了,你拿没有?” 秦云飞一听,气得跳起来骂:“你什么意思,背着我藏钱,有多少?” “两千多,你拿了没有?” “没有,我哪里知道你还有这招?你把钱藏起来被别人偷走都不给我用,不知你背着我做过多少事。” 张扬的家婆原本不喜欢她,此时更是火上加油,跺着脚数落她:“两千多块啊,不见了多可惜。没想到你也会藏钱,枉我们对你这么好,你还有二心。” 面对老公和家婆的指责张扬是又急又气:“好了,好了,你们别说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把钱找回来才是最重要的。不要吵了,让我想想卡放在哪里。” 秦云飞提醒她:“你取过钱没有?别人知不知道你的密码?” 张扬如梦初醒,她想起最后一次取钱时江小月在她家,会不会是她呢?不会吧,自己把她当妹妹一样看待,她还会做出这种事?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去银行看看吧。张扬匆匆来到学校附近的银行,向银行人员说明此事,一查发现钱款已经被取,调出当天录像一看,取钱的人正是江小月。 张扬着急地赶回学校,一见刘阳就问:“刘老师,你看到江小月没有?” “什么事那么急?你找她有什么事?” 张扬摊开双手无奈地说:“这个死江小月是个骗子,她竟然拿我的存折卡把我的私房钱取走。我存了两年才存起来,原来有三千多块钱,我姐上次借了一千剩下两千多。今天我姐还钱我才发现存折卡不见了,我以为是老公拿走了,他说没有,还骂我把钱藏起来被别人偷都不给他用。” “江小月怎么知道你存折卡密码的?”刘阳问。 “哎,我太相信她了,对她没有半点戒备之心。我看见她与男朋友分手心情不好让她去我家玩,把她当妹妹看待。上次我同她去提款机上取钱,她站在我旁边,我没有避开她,可能她当时就记住密码。” 刘阳责备张扬的大意:“你太不小心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去银行看过了吗?是不是她拿的?” “我去看过了,银行有录像。她戴一顶帽子,压得很低,看不到脸,是她的裤子和鞋子让我认出是她。再说,从上次取钱到现在只有她去过我家,别人不知道的。她也真笨,在提款机上去取不就发现不了,说明不该我失财。” 张扬去牛明亮那里拿江小月房间的钥匙打开门一看,房间的东西已经全部收走。牛明亮要张扬去派出所报案,张扬说算了,不想因为这事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只要她把钱还回来就行。张扬打通江小月的手机,电话通了没有接,她紧接着发一个信息让对方还钱,江小月发过来的信息气得张扬直跺脚:张老师,你是好人就再帮我一次,钱是我拿的,我花掉了,等我有钱再还给你。张扬想起江小月给她的家庭电话,按电话号码打去,接电话的是江小月的母亲,她听完张扬的是一个劲向张扬道歉,说她会尽快把钱交给张扬,请张扬不要报警。 三天后,江小月的母亲从湖南来到紫荆圆小学,她把钱交给张扬。江小月的母亲哭着说江小月五岁死了父亲,她后来再婚了。继父对江小月很好,她不领人家的情,在学校同一帮人鬼混,上完大专就出来打工。她还说小月从小不听话,喜欢偷人家东西,这是她第三次帮小月还钱。张扬除了安慰她还能说什么?说她家教不严?说她教女无方?还是说江小月不成器?此时,一切话都是多余的。张扬的钱要回来了,她从这件事中吸取教训,不再轻意叫人去家里玩。江小月离校后没在本市出现,后来林琳打电话对刘阳说她看见江小月在深圳宝安一所民办学校任教。 第三十四章 这个暑假因为非典,刘阳没有回家,她同麦玲玉约好去外面租房子。放假后,保安催她们离校。为了找到栖身的地方,刘阳和麦玲玉马不停蹄地奔跑在学校附近的小区里。看墙上的出租广告,不停地打电话,不停地看屋,附近的小区被她们走个遍,最后她和麦玲玉在学校附近租间小屋后不假思索搬了进去。终于有个安身之所,刘阳放松心情,她觉得可以在这个小小的天地里自由自在地生活着。晚上,去外面买回锅碗盆灶后刘阳在出租屋里写日记,她写道:今年暑假,我不回家。写完这句话她给麦玲玉看,麦玲玉说,真好!不回家的感觉真好!说明你是个独立的人。是吗?不回家的感觉好吗?刘阳感到茫然,漂泊的日子充满孤独,远方的路伸向何方? 晚上真热,失眠让刘阳辗转难以入睡,等麦玲玉睡着,她步出室内乘凉。月光如水,院子的旧栏杆静静地围绕着小楼,寂寞地看着夜空。终于来了点大风,她深情地顾盼着,院内有些不知名的花,迎着风婆娑摇曳,散发着阵阵清香。这些花在夏夜里开放,在夜里香,带给人一点清凉的安慰。刘阳坐在石凳上,眼神投向远方,想起童年的夏夜,去草从里捉萤火虫儿,去数星星,去捉幼蝉……大人们摇着蒲扇摆着龙门阵,说着东家长李家短的;孩子们玩累了就躺在凉床上听奶奶说《月亮开花的故事》,看天,看月亮,看满天星斗。汽车呼啸而过,驱走刘阳的幻觉。夜渐深,月亮不知何时钻进云层,除了路灯外,四周漆黑一片。坐了一会,刘阳睡意全无,起步回房填词: 蝶恋花 月白星稀风暗至,斜过池塘,阵阵波纹细。问绿波心有何事,为谁皱面君不寐? 小院余花随月砌,依旧清香,凝露珠玑缀。叹月隐闲愁怎寄?唯留满腹相思意。 说不清这是个什么地方,一楼院子里住的全是外来工。房东住在二楼,楼下租给外来人住。一楼住着四户人家,门对面是一对夫妻,湖南口音,经常听见两人吵架;另一家是卖盐焗鸡的,男的看起来老实本分,女的长着一副苦瓜相,带着两个孩子成天在客厅晃来晃去;隔壁是个年轻女孩,她昼伏夜出,不几天带一个不三不四的男人回来,谁看见谁烦。二楼的女房东大约四十多岁,本地人,长得高而胖。房东满身挂金,金耳环、金项链、金手镯、金戒指、金脚链一片金光闪闪,更恐怖的是笑起来还有两颗金牙,也不怕出门被打劫。房东操着一口粤味极浓的普通话,说话时还含沙射影骂外地人,不知道谁招惹她,所以楼下的一听见她下楼就连忙躲进屋子,生怕惹祸上身。 南方夏天的太阳特毒辣,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刘阳整天窝在屋子看书,除了买菜跑一趟市场外几乎足不出户。麦玲玉很神秘,刘阳同她共居一室却不知她在忙些什么,她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早出晚归忙忙碌碌,刘阳问她是不是恋爱了,她闪烁其词,说没有啊,有事做,去老乡家串门。刘阳说,才怪,没看见你打扮得那么漂亮串门的,老实交待,做什么去了?麦玲玉经不住刘阳的软硬兼施,说她在一个朋友家做家教。 住的时间长了,便渐渐熟悉周围的邻居。对面的夫妻是湖南常德人,女的叫吴小雨,松下马达厂的普通员工,三班倒,老公在文化广场当保安。有空时,吴小雨会向刘阳借书看,要不就是聊天,说着各自家乡的风俗民情。卖盐焗鸡的那个女的姓林,刘阳叫她林姨。有时刘阳会与林姨聊天,听她说着生活的艰辛。林姨说她老家在高州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来这里六年,以卖盐焗鸡来维持生活。生了第二个孩子生活更拮据,没有钱三年不敢回家。她说人倒霉连狗都来欺负,上个月她被狗咬,没找到狗的主人,自掏腰包花去一千多元。林姨很节省,经常吃稀粥咸菜,她的小小的房间里堆满破旧的衣物和家具,床上除了一个磨得发光的枕头外还有一张补了巴的烂席子。隔壁的女孩叫阿花,说话嗲声嗲气,不知她做什么工。阿花从不与人打招呼,更不会与人说话,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每次见她都着装性感,脂粉满面,从身旁走过时飘来一股刺鼻的香水味。吴小雨说阿花是“鸡”,在一家发廊上班。二楼的女房东是不屑于外地人的,吴小雨告诉刘阳,女房东刚离婚,老公和一个外来妹结婚,她正拿外地人泄恨。可怜房东那两个孩子经常被她无端训斥,楼上“扑街”、“扑街”声不绝于耳,无辜的孩子知道些什么。 上午,麦玲玉又出去了,放假后她一直在朋友王烨家辅导她的孩子。今天,王烨要给麦玲玉介绍男朋友,她是去相亲的。麦玲玉来到王烨家,客厅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麦玲玉暗地埋怨王烨找来一个老男人作自己男朋友,要知道自己还没结过婚呢。 “阿麦,过来,我向你介绍,这是王炳焱王经理,这是麦玲玉老师。”王烨热情向二人作着介绍。 王炳焱起身向麦玲玉问好:“老师,你好!” 麦玲玉礼貌性地回了一句“你好”,她红着脸看对方一眼,她看到王炳焱的眼睛里折射出一种叫做温情脉脉的光,她连忙移开视线。 “你们聊,我去去就来。” 王烨出门了,客厅里剩下王炳焱和麦玲玉。 “来,喝杯茶吧,麦老师请。” “谢谢!” “来这里多久了?想不想留下来,或是去公立学校教书,教育局和政府部门里都有我的朋友。” “来了四年。” “哦,是吧,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年了。” “有没有打算利用暑假回家看看?” “没打算回家。” 这时,王烨提菜回来了,王炳焱手一挥,说:“不用做饭了,我们去饭店吃饭。” “怎么能让你破费?就在我家吃吧。”王烨说。 “应该的嘛。”王炳焱打电话向饭店订了位,“走吧,我们现在就去。” 王炳焱开车载麦玲玉和王烨到饭店吃饭,三人边吃边聊,菜多人少,每一样菜只动一点点。吃过饭,王炳焱叼着牙签呶嘴离开座位,麦玲玉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凉了半截,这人怎么一点品味也没有?走过大厅时,一个服务员托着菜不小心撞到王炳焱,菜汤洒在他的身上,洁白的衬衣上映着大小不一的污渍。麦玲玉以为他会不介意,哪知他大发雷霆,厉声训斥:“怎么搞的?做事那么不小心,瞎眼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请原谅!” 服务员忙向他道歉。 “去,叫你们经理来,一声对不起值多少钱?”王炳焱丝毫不理会服务员的道歉,他一定要饭店经理来。 “对不起,请原谅!”服务员再次道歉。 “算了吧,他不是故意的。”麦玲玉为服务员求情。 王炳焱坚持要饭店的经理过来:“不行,一定要找他的经理来,作为一个服务员,怎么可以有这种过失。” 尽管服务生一直说对不起,一直道歉,可他还是不依不饶,直到经理过来道歉这事才作罢。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下,麦玲玉很不自在,不知如何离开酒楼的,她边走边想,他怎么是这样一个人,刚才的彬彬有礼与现在的粗暴蛮横成了鲜明的对比,我要同这样一个人生活吗?每个人都会犯错误,无心之过就不能原谅一次吗?何况服务员不是故意的…… 王炳焱送二人到家后寒暄几句开车走了,王烨问麦玲玉感觉如何,麦玲玉问:“阿烨,你老实给我说,他多大了?结过婚没有?” “今年四十五岁,告诉你,这个人是我老公的朋友,你不要小瞧他,他有几家大公司。你不是想在这里安家吗?他有钱有房有车,就差一个老婆,不过,他离过婚的,有一个男孩,孩子去美国读书了……” “比我大一轮还多,太老了。有钱又怎么样,你看到今天的事了吧,我想,以我的个性与他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谢谢你,阿烨。”麦玲玉向王烨说了自己的决定,“我无法容忍他的个性,每个人都有做错的时候,除了原谅外,最主要的是给人自尊,我想我跟他是无缘生活在一起的。” “年龄大也不要紧,他有钱可以让你后半生生活无忧,你年龄不小了,你不用再考虑考虑吗?”王烨劝她再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谢谢你。”麦玲玉的心里涩涩的,但她不后悔。 第三十五章 麦玲玉走后,刘阳去书店买来几本书打发时间。晚上,她在看书,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陌生的号码,不知是谁打来的。刘阳接住电话,电话那边一阵沉默。 “喂,你好。”刘阳习惯性问候一句,对方没有回答。 “喂,你找谁啊?请问你是哪位?”刘阳再问。 “刘阳,你现在好吗?”郝辉?是他,多么熟悉的声音,啊,他终于打电话来啦! “你死到哪里去了?现在才来电话,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啊!”刘阳生气地问郝辉。 “刘阳,我……我……”郝辉欲言又止。 “吞吞吐吐做什么?快回答我!”刘阳大着嗓门吼道。 “刘阳,我们分手吧。”郝辉说这话时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他的声间有些呜咽,“我对不起你,忘了我。” “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吗?你告诉我!”刘阳的眼泪流下来,为什么会这样?“郝辉,为什么会这样,我做错什么?你为什么啊?为什么?” “不是你的错,是我对不起你,忘记我吧,刘阳,祝你幸福。” “为什么?为什么?郝辉,我做错什么?” “刘阳,你没做错什么,一切都是我的错,原谅我。再见!” “郝辉,你告诉我为什么?” 电话那边传来茫音,对方已挂机,刘阳按电话号码打过去,手机提示没有这个号码,她才想起郝辉在新加坡。“啪!”地一声,刘阳的手机掉在地上,她的身子一软,打一个趔趄,扶着墙嚎啕大哭。爱人已远走,他离自己远去,去寻找另一份情,寻找另一个梦。等待他几年,故事的结局是分手,刘阳傻傻地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窗外的云和风,凝眸处出现那些快乐的时光。怎么能忘记,上大学时,春天,他们一起去踏青,蓝蓝的天,青青的草,红红地花,他们陶醉其中,手拉着手,兴高采烈地唱,兴高采烈地跳;夏天,他们去河边划船,去溪边捉螃蟹,去湖里游泳;秋天,他们去学校附近一座山上看枫叶,当一片片红枫放进书里,浪漫的回忆也留在书中;冬天,他们一起赏梅,他把梅花作为爱的信物送给她。怎么能忘记,远离故土那天,他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安慰她“因为爱,我相信情怀不老;因为爱,我相信时空的阻隔不能改变我们的感情”“等我回来,执子之手,与子同老。”“等我回来,我会用一生的爱来陪伴你。”这些温馨的话言犹在耳,可是他却远去,一别无期,永不回头。为什么?苦苦等待到的是他的残忍?为什么?他会离我远去?泪水无声地流着,刘阳困缩在屋子里,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夜静下来,刘阳起身上床,泪水打湿枕头。 第三十六章 开学前几天,学校忙着招老师。学校走了四个老师:李素玉去一所公立学校代课,汤小琴请了病假,江小月和林琳辞职走了。不几天,办公室多了几张新面孔,新来一个男老师叫曾富贵,满嘴的黄牙,头发乱糟糟的,说话的声音像鸭叫。尤其那笑声,相当恐怖,像一只养了很多年的公鸭子的叫声,首先是声音高扬,然后渐渐低下来,到最后仿佛中气不足,发出嘶哑的声音。这样的嗓子怎么能做教师呢,想想不为怪,牛明亮老乡嘛。学校还招来三个女教师,一名赵小玉,个子高高的,动作轻浮,林美云说她那种人肯定不是好鸟;一名温秀玲,能说会道,普通话说得很差,牛明亮说她以前在老家教中专;一名邵美莹,也是牛明亮老乡。这四个人的到来为学校增添了许多茶余饭后的话题,让人难以理解和接受。 一天早上,牛明亮告诉大家暑假汤小琴去广州看病,诊断结果是肠癌,发现时已经是晚期。她老公昨晚打电话说汤小琴活的时间不长,过几天他要来学校拿她的东西。牛明亮的话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平时生龙活虎的汤小琴怎么能同癌症晚期联系起来?大家听到这个消息除了同情就是叹息,同情她年纪轻轻得了绝症,叹息她才二十几岁生命就快结束,人世间很多美好的东西还没有体会。汤小琴的老公几天后来学校拿她的东西,他人长得不错,至少比王铁生好看多了,大家搞不懂为什么汤小琴会背叛他。汤小琴的老公说她的病很严重,已经花了不少钱,他说就算卖房子、砸烂锅卖废铁也要给她治病,这番话让女教师们很感动,觉得汤小琴命好,遇到个好老公。李丽虹还为汤小琴老公打抱不平,说要是让他知道汤小琴和王铁生的私情不知道会怎么想,又说汤小琴身在福中不知福,居然做出背叛老公的事,活该得病。 九月,非典阴影依然笼罩着刘阳所在的城市,相比学校上半年的防范措施而言,这学期少了许多,不用给学生量体温,不用送检查表给教育局,每天的室内消毒改成用碗装消毒水放在教室就可。然而,对头痛发热的学生老师们还是很紧张,首先实施隔离,再通知家长带去医院检查。每学期开学,老师们忙着与从前一样的琐碎事,刘阳用工作来去除失恋的痛。这学期她接下汤小琴的班——六(3)班,这是一个高干班,敬中 开学的第一个例会上,王铁生简单说起学校的备课阅卷要求,包括教案详写,与作业同步等事,这是说给新老师听的,让他们明白学校的运作要求。会上,牛明亮宣布接教育局规定,年审将由每年年底改成学年度第二学期进行,也就是明年上半年年审。为了迎接年审,学校要搞课题研究,语、数、英三个教研组长各自负责一个,专科组让秋之云负责,名单如下:语文组组长刘阳,组员是麦玲玉、李丽虹、张秀英;数学组组长张健雄,组员是曾富贵、周志华、罗亚玲;英语组组长刘学英,组员是李雪华、吕慧欣,颜梦诗;专科组组长秋之云,组员是张艳芳、黄小波、林美云。安排好教研的事,牛明亮突发奇想,让同年级组老师的办公桌合为一组,他说这样可以让教师之间相互交流教学经验,方便教研。曾富贵同赵小玉分在一个年级组,刚开始,因为陌生他们较少说话,偶尔说的也是关于教学上的事。曾富贵的妻子在老家,赵小玉呢,单身一人,孤男寡女互相吸引随即点燃爱火,一个星期下来俨然成为知己。曾富贵帮赵小玉改作业,赵小玉帮曾富贵洗衣服,有时还在办公室打情骂俏,开黄色玩笑,外出时出双入对。 教师节那天,学校老师去海边烧烤,曾富贵和赵小玉吃完饭消失得无影无踪。敬中华知道后骂牛明亮管理无方,说要是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更麻烦。牛明亮打电话对方关机,叫人去寻找,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没办法,全校老师坐在烧烤场里等了近一个小时他俩才回来。 敬中华早气得脸色发青,他当着众人的面问他们:“曾老师,赵老师,你们有什么事不能回校再说?有什么悄悄话说吗,要去别的地方?要玩也不是这个时候,全体老师等着你们俩,好意思吗你,神经病!” “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曾富贵除了道歉外还忙着解释,“对不起,敬董,我和赵老师去看钓鱼了。” “钓你个头!大家等你看钓鱼?你多大面子?”敬中华对着他俩一顿臭骂。老师们看着他们俩尴尬的样子心里骂活该,要偷食不是这个时候。 教师节的第二天是中秋节,吃过晚饭,曾富贵打电话叫赵小玉去海边玩,他们俩躲藏在海边一块礁石后做了不该做的事。巡逻的民警看到他们鬼鬼祟祟当作是一对交易的男女带去派出所,经询问得知是学校的老师后打电话让校长和老板去领人。敬中华回老家过中秋节,牛明亮去了派出所,他把曾富贵和赵小玉领回学校后严厉批评了他们,警告说如果他们再犯就炒鱿鱼。这件事最先让吕慧欣知道,她口风不严,把这事说了出来,没过多久老师们都知道曾富贵和赵小玉的风流韵事。从派出所出来,他们收敛许多,不敢出双入对,由公开交往转向地下活动。 九月十五号是星期一,大清早,牛明亮带来一个叫吴小东的学生安排在麦玲玉班上,孩子长得眉清目秀,能说会道,看起来很聪明。麦玲玉暗暗高兴班里来了一个好学生,然而家长吴之江的话让她跌入失望之谷,他说小东是从xx学校转过来的,因为调皮才让他转学,他喜欢上网。麦玲玉一听这话头就疼,班主任最怕这样的学生,成绩差没有关系,就怕调皮捣蛋的给老师制造麻烦。 刚来的前两天,吴小东还算老实,每天按时上学放学,第三天,他开始旷课,每天中午放学抓住机会往外跑,麦玲玉因为找他在外面跑了两个中午。星期五吃中餐时,麦玲玉发现吴小东不在教室,她忙着在学校四处寻找,最后在校董室找到吴小东,他正躺在沙发上睡觉。 敬中华在办公室喝茶,问:“麦老师,这个学生是不是你们班的?” “星期一来的新生,一个星期去外面找了他两次。”麦玲玉说完推醒吴小东:“吴小东,回教室吃饭。” 吃过饭,麦玲玉决定与吴小东单独谈谈,想对他的家庭情况有所了解。 “吴小东,你爸爸在哪上班?是做什么的?” “体育中心,他在一家高尔夫俱乐部当经理。” “你妈妈呢?” “在深圳,他们离婚了。” 麦玲玉不禁为孩子惋惜,难怪孩子的行为异常,缺少母爱的家庭怎么留得住孩子的心? “你想读书吗?为什么喜欢上网?” “不喜欢读书,但我爸爸非要我读不可。” 吴小东的眼睛四处张望起来,趁麦玲玉不注意,他起身往外跑,慌得麦玲玉连忙叫几个高个子男生拦住他。 “吴小东,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网吧,我不想读书!” 吴小东头一仰,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激怒麦玲玉,拉着吴小东去校长室:“校长,这个学生我不敢要,我没有本事教他,你还是让他退学算了。” 牛明亮没有马上表态:“怎么啦?今天他又跑出去了?” “中午吃饭时他去校董室睡觉,害得我到处找他。吃完饭我想找他谈谈,谁知他趁我不注意往外跑,说不喜欢读书,要去网吧。这种学生我没法教,要不你让他转班。” “哦,是这样啊。我们去问问敬董,看他怎么说,实在不行劝他退学,谁有那么多精力天天围着他转。” 牛明亮、麦玲玉和吴小东来到校董室,敬中华在整理发票,他问有什么事,麦玲玉不等牛明亮开口先说出来:“敬董,我们班来一个新生很麻烦,为了他我去外面跑了两次。刚才我想找他谈谈,说了几句他往外跑,我叫几个学生才把他拦住,我想还是劝他退学,让他家长把他领回去。” 敬中华看了看,不悦地说:“又是你。校长,让他走吧,这个学生不要也行,一点礼貌也没有。刚才他跑进办公室东翻翻西看看,问他找什么,他说想找本书看,你叫他家长来一趟,不行让他转学。” 麦玲玉几乎带着哭腔说:“是啊,校长。从星期一到现在我去外面跑了两次找他,他这样子读书不把我整死才怪。为了他我放弃全班不值得,我没本事教好他,要不你把他放在别的班级,找别的老师教也行。” 既然敬中华放话出来让学生走,牛明亮还有什么理由留他下来,他打电话通知家长到学校,说有事与他商量。不久,家长开车过来,当他知道学校要劝退孩子时,说:“校长,请你再给孩子一个机会,如果他还这样我再让他转学。” 牛明亮没有同意家长的请求:“这话你留给班主任说。你的孩子在学校的表现很令人担忧,他天天喜欢往外跑,出了事我们学校承担不起责任。不是我们不收你的孩子,而是我们学校的条件不适合他学习,我建议你去全封闭式的学校读,他们的条件更适合他学习。” 家长没再说什么,拉着孩子的手离开学校,麦玲玉心里松口气,吴小东终于走了,她不用天天外出找学生。 第三十七章 九月的第三个例会上,牛明亮让各小组长呈报课题研究题目。刘阳最先交上去,紧接着张健雄、秋之云和刘学英呈上申请表。牛明亮细细看起来,刘阳呈上的是《一年级学生文明礼貌教育的实施细则》;张健雄的是《提高学生应用题解答能力之我见》;秋之云的是《校运会》;刘学英的是《怎样提高学生学习英语的兴趣》。 牛明亮看完刘阳的课题申请表,问她:“刘阳,你这个教研怎么搞啊?你想抽哪个班来做试验?” “校长,我们班来做试验,我全权支持刘阳。”宝宝这学期任一(3)班主任,她第一个站起来为班里的孩子争取学习机会,一年级的班任见宝宝积极响应,也叫嚷着要加入。 牛明亮右手一扬:“好啊,既然这样,那就让一(3)班参加,别的班级就算了,一(3)班算是实验班。刘阳,你拿一个方案出来交给唐老师,其他几位组长也要开始教研工作,希望你们努力做,为年审做好准备。” 散会后,李丽虹回到房间埋怨起来:“死牛魔王没事找事,搞什么校本教研,学校一台上网的电脑都没有,去哪里查资料?” 刘阳眉头紧皱,叹了一口气:“哎,是啊,我也是不懂装懂,硬着头皮搞教研,真是累。” “刘阳,不要搞那么认真,累不累?工资一样,何必?” “实在不行的话,我去网吧上网查资料,或者去书店找也行。” “切!累死不偿命,反正我是不懂,你自己多操心啦!” “嗯,我会尽力做好。走吧,我们去洗澡。” 李雪华和张艳芳在另一边洗澡,刘阳听到她们的声音问:“李老师,你们组怎么安排教研的事?” “怎么安排?简单得很,刘主任叫我们写一篇论文交给他就可以了,你们呢?” “我们还没定好,张老师,你们组呢?” “组长没说,可能同李老师的一样,每个人写一篇论文,我准备星期天去网上下载一份交差。” 李丽虹趁机劝刘阳:“怎么样?听到了吧?什么课题研究,尽是假大空的东西,学校嫌我们事少找事做。她们多简单,论文一交,啥事没有。” “就是,人家公立学校不搞课题研究,我们搞什么搞?连课题研究的门都没摸着,瞎整!”张艳芳的“瞎整”二字最有代表性,大家听了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星期二上午,刘阳把教研分工表发给麦玲玉、李丽虹和张秀英。麦玲玉没说什么,李丽虹看了看不耐烦地把分工表一扔:“搞个鬼教研,作业多得堆成山,不如帮学生补课实在。” 刘阳歉然一笑:“不好意思,学校安排的事我们不得不做,资料国庆后交给我,辛苦你们了。” “给你说了不要搞那么认真,你还是老样子。刘阳,你看人家多好,一篇论文就搞定,你还叫我们去搜集资料,制定规则,你不累我累。反正我是不会去搞这些鬼东东的,要弄你去弄好了。” 麦玲玉听不下去,帮刘阳说话:“mm,不要这样说嘛,大家好朋友一场,肯定要支持她啦,大家一起做更快。” “行啦,行啦。烦死啦!”看刘阳不做声,李丽虹补充一句:“刘阳,我不是冲着你来的,你怎样安排我怎样做,我支持你。” 张秀英听李丽虹这样说,走过来附在刘阳耳边悄悄说:“下学期我可能要走,教研的事拜托你多操心啦。咋整都行,是不是?” 话说到这份上还能说什么,刘阳暗暗叹气,有点无可奈何的感觉,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以学校的现实情况来看,学生不讲文明礼貌的事随处可见,如随地吐痰,破坏公物、乱刻乱画、粗口骂人等。因此,应教给学生先学会从一个彬彬有礼的人做起,这比书本更有教育意义,更有针对性。这样做的难处在于既要学习思想品德课本内容,又要带领学生走出课堂,对他们进行养成习惯教育,最重要的是要得到任课老师的同意才行,好在有宝宝班的学生参加,实行起来容易多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到了刘阳的生日,她约好李丽虹、麦玲玉晚上去饭店吃饭。下午放学,蔡书琴来办公室找刘阳:“刘老师,敬志这几天放学后不知跑到哪里去玩了,以前汤老师在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他跑出去玩,你要对学生严格点才行。” 刘阳感到很委屈,开学第一天她就告诉学生放学后没有经过父母同意不能跑出去玩。再说,作家长的也应该加强对孩子的教育,不要把责任全部推给老师。毕竟蔡书琴是老板娘,刘阳没有顶撞她,敷衍几句:“嗯。谢谢你告诉我,明天我会去班里再说一次,让他们放学生不要跑出去玩。” 晚上在饭店吃饭,刘阳发起牢骚:“今天真倒霉,老板娘来兴师问罪,说汤小琴以前怎样。哎,听到这话烦透了,刚接这个班老板娘就找上门,不知以后还有多少事要做。” 麦玲玉安慰刘阳:“哎,老板娘没有文化,说话同敬董一样没水平,不必给她计较。不过,你要小心点,他家还有几个亲戚在你班上。” 李丽虹说起以前的事:“以前汤小琴够聪明,李素玉说每次单元考试前汤小琴把敬志叫去办公室背诵要考试的内容。敬志每次单元考试能考第一,到了期末得不到第一,她说是敬志做题不小心,发挥不好。老板知道什么,看到分数高就行,他真以为汤小琴能干呢。” 三个人边吃边聊,吃完后李丽虹提议去上网,她说明天是星期六,可以晚点回去,白天再补睡眠。网吧在饭店旁边,里面人很多,大部分是玩游戏的,李丽虹和麦玲玉去qq上聊天,刘阳没有qq号取名“杨柳依依”进入网易的同城聊天室,挂在上面好一阵子没有人理会,她在网络上东逛西逛看起新闻。过了一会,刘阳听到耳机传来“咚”的一声,她返回聊天室,看见一个网名叫“英雄本色”的人向她问好:“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刘阳友好地回答他。 “你好,可以聊聊天吗?你的名字很有诗意,是不是喜欢古典文学?” “你好!是的,我喜欢古典文学。” “请问你是做什么的?” “教师!” “哦,在哪所学校?可以说说吗?” “我在私立学校,请问你是做什么的呢?”刘阳据实相告。 “我们是同行,我在十小教书,你呢?在哪所学校?” “对不起,我不想说,可以保持沉默吗?”刘阳不想告诉他学校的具体名字,对方不一定说的是实话。 “当然可以,让我猜猜,对了,你说出学校的位置我就知道了。”对方猜测起来,他把市内民办学校的名字全说遍了,每所学校的校长名字他知道得清清楚楚,刘阳见没有隐瞒的必要把学校的大概位置告诉他。 “你说的是紫荆圆小学吧?学校的老板叫敬中华,校长叫牛明亮,校长外号叫牛魔王。” 刘阳惊讶他知道那么多:“你是谁啊?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对方没有正面回答,避开刘阳的问话:“我与民办学校校长都认识啦,想去xx学校吗?那里的校长我很熟悉,我可以介绍你去的。” xx学校,刘阳的心里一动,它是全市最有名的贵族学校,以本市一位名人命名。学校资金雄厚,教学设施一流,以先进的管理模式、良好的工作环境和优厚的工资待遇吸引着全国优秀教师去任教,能进xx学校任教是刘阳一生的梦想,可是凭什么相信对方呢?就凭刚才几句话?刘阳才不信呢,谁信谁是弱智。 刘阳快速打出一句:“谢谢你的好意,我现在没有资格去那里。” “不必客气,我还知道你们学校的绯闻呢。有两个老师中秋节被抓进派出所了吧,是不是?” 对方的话更让刘阳吃惊,他竟然知道学校才发生的事,他到底是谁?刘阳连忙问他:“你是谁?为什么你知道这么多的事?” “嘿嘿,不要问我是谁,有时间我会去你们学校的,你不介意我顺便去探望你吧?” 对方最后一句让刘阳有点后怕,她赶紧打出一句:“不必了,我们最好不要认识,祝你快乐,我下网了,再见!” 不等对方回答刘阳就退出聊天室,她同李丽虹和麦玲玉打声招呼离开网吧,里面的空气实在差,她有种眩晕的感觉。夜色正浓,刘阳坐在网吧外的石阶上看着夜空发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二十九岁,一个让女人尴尬的年龄,没有多少时间让自己挥霍。快十点了,刘阳催促李丽虹回校,李丽虹在里面“钓鱼”,不肯下网,她叫刘阳和麦玲玉先回校。 麦玲玉在回校的路上一声不吭,踩着月亮投下的树影闷闷不乐,刘阳问有什么事,她深深叹口气,话里有许多懊悔:“阿刘,有时候我想起以前做的事很后悔。刚从师范学校毕业时心高气傲,认为自己很厉害,常常不把男孩子放在眼里,当时有一个男孩子喜欢我,他在派出所工作,人长得高高大大,英俊潇洒。他是高中生,靠关系接他爸的班当上民警,我嫌他的文化低没理他。出来后我姐村里村长儿子看中我,村长儿子只有小学文化,那时人年轻只想着找一个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认为他没水平不值得托付终生放弃了。当时,我姐骂我眼高气傲,她说我没福气享受。现在村长的儿子成了村里最富有的人,公司遍地开花,身家上亿,要是当初嫁给他早就成少奶奶,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无奈。这是命,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愿意重新选择。” “阿麦,感情的事可遇不可求。我与郝辉谈了几年,最后还是以分手结局。我以前劝程楚馨不要把所有的痛苦扛在自己肩上,要她想开点,现在想来,真是幼稚。感情的事不是说断能断的,爱得越深,恨得越深,所谓忘记只不过把记忆放入心里深处尘封起来,有时它仍然会出现在你脑海里,挥之不去。” 沿河路畔有一个小池塘,池塘边还有一片小树林,树林里站着很多女子,有人说她们是“鸡”。水葡萄树下,有一男一女小声地说着话,刘阳和麦玲玉从他们身边走过时,隐约听到他们在谈论着价钱,麦玲玉催促刘阳快走。走过小树林,路边有一家夜总会,多彩的霓虹灯闪闪烁烁,一辆辆宝马,一辆辆奔驰车里走出穿着摩登的男人和时尚的女人。门口放着幽幽的红地毯,屋里飘出淡淡的暗香,里面的人大肆卖弄着自己的歌喉,尽管有人唱歌跑了调。夜总会的大门口站着两个姿色诱人的美人,她们娇好的面颜惹得每个男人怦然心动,大门的旁边有几个搔首弄姿的女子发出娇滴滴的声音,她们浓妆艳抹,穿着超短裙和小背心、透明衫,仿佛裸露得越多越能显出她们的价值,她们的性感。 麦玲玉指着夜总会门前的几个女子说:“看到了吗?这是比前面高级一点的鸡,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选择这种行业,恶心啊。” 刘阳惋惜她们的选择:“长得不错,可惜选错行业。” “什么可惜了,长得不漂亮能去里面吗?这世道笑贫不笑娼,有钱就是老大。走快点,听到她们的声音很恶心。” 刘阳加快了步伐,她想,也许是现在宽松的社会制度给了她们太多的自由,也许当初的她们还是那么胆小、单纯、无知,时间一长便变得无所顾忌,随心所欲。 回到学校,有几个老师在楼上乘凉,刘阳叫麦玲玉去洗澡。两人走进女厕所关好门准备脱衣服,刘阳下意识地向窗户上看了看,感觉不对劲,窗户上有什么东西在动,她定睛细瞧,看到一双眼睛和半个人头。 刘阳“哇”地一声大叫起来:“阿麦,快走!外面有人偷看!” 麦玲玉吓得两腿发抖,赶紧躲在厕所角落不停地问刘阳:“真的吗?你看到了吗?幸好没脱衣服,要不然被看得一清二楚。” “走啊,别洗了,明天让校长堵上窗户再洗,多恐怖的事,不知道多少人被偷看过。快走!” 刘阳和麦玲玉拿起睡衣就跑,楼上乘凉的老师看她们慌慌张张的样子问发生什么事,刘阳说有人偷看洗澡。校长也在,他说明天叫保安把窗户堵上。受此惊吓,刘阳没有睡意,她拿起一本书看起来,书中夹着一张郝辉的相片,看着他熟悉的笑容,不禁潸然泪下,原来内心深处依旧保留着他的位置,依然想着他。 第二天醒来,日头正高,昨晚没有洗澡,醒来身上粘粘的很不舒服,麦玲玉在洗衣服,她说保安已经堵好厕所上的小窗户。刘阳拿着衣服去洗澡,赵小玉也在里面,她喜欢束马尾,今天把头发放了下来,洗澡时也是如此。刘阳细细一看,呵,她的脸上怎么啦?半边脸是青的,好像被人打过。刘阳没有多想,只见赵小玉洗完澡穿上一件长袖衣,蹊跷的是她把两个袖子放下来,严严实实地捂住双臂,好像在掩饰什么。 第三十八章 国庆节快到来,星期一开例会,王铁生安排完补课的事后由牛明亮布置相关事务,牛明亮说国庆前街道办要举行英语口语竞赛,考虑到老师的工作量大学校不打算参加。散会时,赵小玉穿着那件长袖衣服从刘阳身边走过,她身上的汗水味扑鼻而来。一连几天,她没有换过衣服,她到底在掩饰什么?刘阳觉得这几天办公室少了点什么,她向四周一看少了曾富贵,原来没有听到他的鸭子声。 下午,刘阳在办公室写教案,温秀玲走过来悄悄对她说:“刘阳,我告诉你一件桃色新闻。” 刘阳不知道有什么新闻,追问她:“什么事?说!” 温秀玲指着曾富贵坐的方向小声说:“前几天有人出去偷吃被打劫,手机和钱包被抢,人伤得很重,他们已经报案。那天晚上,校长深夜打电话问张扬赵小玉在学校没有,张扬说她不在。张扬打电话找赵小玉,赵小玉的手机关机,校长的电话把我们宿舍的人全部吵醒。赵小玉很晚才回校,她的衣服是烂的,脸上还有血。” “真的吗?难怪最近没听到曾富贵的鸭子声,原来如此。”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温秀玲说完伸伸脖子走开了,刘阳想到赵小玉的反常和曾富贵不在学校的事,脑子理出些头绪,难怪啊!赵小玉是掩饰自己被打伤的胳膊所以穿长袖衣服。 曾富贵来上班那天,他的胸前、手上和头上的伤痕清晰可见,伤得不轻。对这件事,牛明亮原本想一手遮天隐瞒过去,纸怎么能包得住火呢?学校的老师最终知道曾富贵和赵小玉去外面偷食被抢劫的事,大家对他们一脸的鄙视,私下骂他们无耻之极,无聊这极!从此,办公室被划成两片,一片是男教师,一片是女教师,隔桌为界,互不往来。 早上没课,刘阳在看《南方日报》,她看到一条触目惊心的新闻:数百名日本买春客酒店狂欢 “哇!简直是中国的耻辱,数百名日本买春客酒店狂欢。”刘阳这一喊,办公室的男男女女全奔过来看报纸,互不往来的格局终于打破。 “在哪里?来看看!” “哇,真的啊。事情发生在xx国际会议中心大酒店。” “还发生在国耻日‘九·一八’呢,真丢脸!” “切,什么东西,乱来,把中国人的脸丢尽了。” 几个脑袋凑在一起看完报纸后没有心情办公,大家评论起这件事来。 男同胞先发言,这是秋之云的声音:“真是丢中国人的脸,酒店的人做什么去了,应该抓起来枪毙。” “就是,还国耻日呢,还不是为了那几个臭钱才这样,没骨气啊。”张秀英如是说。 艾文清按捺不住情绪,把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说出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看小日本的嚣张‘我们就是来玩中国姑娘的’,现在应该加强学生的爱国教育,让他们从小懂得爱憎分明,历史不能忘记啊。日本人当初侵略中国,杀死中国人无数还死不认账,当初他们能侵占大半个中国其实很多靠的是汉奸的力量。说实在的,你看看现在中国的小学生小皇帝们,打不得骂不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是再来一次战争说不定汉奸更多。” 体育王似乎等不及了,马上慷慨陈词:“就是嘛,小日本该死!日本侵略我国,给我国人民造成的苦难无以言状,然而二战以来,日本没有反省自己的罪行,总是想抹杀战争罪行。我们国家的某些人太软弱,对有钱的日本人唯唯诺诺,这种行为最为可耻!应该学学韩国人的精神和骨气,当年金喜善来中国,提出的第一个条件是不坐日本车。看看周围的人,日本货有多少?到处是日本人制造的车,他们的东西是好,可是我们的骨气更重要。我从来不买日本货,日本超市我不会去光顾的,哪怕里面的东西再便宜我都不会去买。”体育王慷慨陈词,大家为他鼓起掌来,纷纷表示不买日本货。 李雪华的老公是部队的,她的觉悟特高:“是的,中国的教科书应该增加日本侵华战争的课文,让中国的学生记住历史,不能忘记历史。上小学时,我的老师就讲日本人的罪行,在潜意识里我很恨日本人,这种恨是无法诉说的。不要指望日本人会认错,看他们拜靖国神社,看他们不断扩充军力,看他们对钓鱼岛的虎视眈眈,我们要做的更多。我们国家有些人的素质之差让人汗颜,比如世界杯上,韩国和日本球迷的位置上没有一点垃圾,而中国球迷那边,瓜子壳,气球,还有国旗扔得全地都是,摄像头照过去鲜明的对比。我当时看到这一幕,很是难过,中国人与别人的差距从体育场上比较了出来,全球转播的,多丢脸!” 小布什也在,他拿着茶水不停在办公室走来走去,边走边骂:“酒店里的人是做什么的?拉出去枪毙算了,小日本如此猖狂,中国人,丑陋的中国人!臭婊子,死女人,不要脸的。哎,老毛的时候要是有哪个女人敢做这种事,游街都会把你整死还敢出来晃。这下没脸了,中国人的脸丢尽了。人家小日本才高兴呢,花钱算什么,在哪里玩都花钱,他们想呢,你们中国不是要纪念‘九·一八’吗?我看你怎么纪念,我就在这一天来玩你们国家的女人。那些臭婊子更可恶,为了几个臭钱不顾国家的尊严同日本人乱来。” 宝宝问刘阳:“哎,消消气吧,看看国家怎么处理这件事,感谢赵广泉先生让我们知道事情的真相,他要不说这件事谁会知道啊。对了,国际会议中心大酒店在哪里啊?” “我也不知道,没去过。”刘阳看到走廊尽头有一个身影向办公室走来,仔细一看,是牛明亮。慌得她忙把报纸塞进抽屉,提醒大家道:“校长来了,注意安全。”大家一听,连忙闭嘴不再说话,坐在位置上批改起作业。 这学期有家访任务,刘阳开学时制订好家访时间表,只要不跟车她会随时去学生家家访,今天她到汪雨家。汪雨有本市户口,父亲在一家大公司做经理,母亲在家做家庭主妇。汪雨的母亲陈丽雯穿着得体,言谈举止优雅,看得出她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因为去过几次,刘阳不想重复以前相同的话题,她对孩子的在家表现作了具体了解,同时向陈丽雯介绍孩子的学习情况,两人在愉快的交谈中结束家访。 回校后,刘阳在办公室吃饭。温秀玲正在批改作业,突然,她大叫一声,接着唱起歌:“春天的故事,春天的故事,春天的故事。” 温秀玲的声音打破办公室的寂静,大家吓一跳。 “温老师,你怎么啦?突然唱歌?”张扬问。 刘金凤也在,她用玩笑口吻说:“温老师,你唱《春天的故事》是不是想邓公啊?是不是想着改革啊?” “是啊,学校条条框框太多,累都累死啦。作文改得我头痛,你们好啊,语文和数学搭配教,我教两个班的语文,作文好难改的。” 刘金凤大着嗓门回答:“好个屁,我教五年级语文,六年级数学,都是高年级,比你累吧。” 卢萌萌嘲笑她:“活该,谁叫你天天坐在教室像牛一样只顾埋头改作业,不会出去走走。” 刘金凤不满地看了卢萌萌一眼,说::“你当然啦,教一年级的语文和数学,不用动脑筋就能改作业。一加一等于几还用去想吗?别人活该,你高兴什么?” “老刘,你是不是更年期来了?说话这么难听,不同你说了。”卢萌萌斜着眼看刘金凤一眼,不再同她说话。 温秀玲看两人要吵起来,及时制止她们:“别伤感情啊,都是我引起的,我给大家唱歌赔礼。” 大家高声叫好,小布什更搞笑,不知从哪里弄来两枝塑料花,举在手上来回摇动。温秀玲唱起《春天的故事》这首歌,她的嗓子还不错,听起来感觉很好。唱完一曲,大家不断叫好,叫她再来一首,温秀玲意犹未尽唱起山歌:“唱山歌呢,哎——” 牛明亮听到歌声在门外探头问:“你们什么事这么高兴,唱起刘三姐的歌啊?” “校长,温老师在开演唱会,你来听听,欢迎光临。”宝宝邀请牛明亮一起听歌。 牛明亮才不管你开什么演唱会,背着手在办公室转了一圈:“唱什么唱?眼睛看不到吗,有人在办公。” 宝宝不服气地冲着牛明亮做了一个鬼脸,“咦”了一声没敢再说话,埋头写起教案。 星期二上午,街道办陈主任听说学校有三个从英国回来的学生,特地来请她们参加比赛。三个从英国回来的学生姓邓,因为是三姐妹,大家称她们为邓氏三姐妹。邓氏三姐妹在英国出生,随父母回国后到紫荆圆小学就读。三姐妹中邓云婷是老大,今年11岁,读五年级;云飞老二,十岁,读四年级;云梦第三,九岁,读三年级。三姐妹初到校时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出于好奇,老师们询问她们在英国的事,因为听不懂中文,她们以“i don’t know”来回答。一个月后,邓云婷的语文水平有进步,能说一些简单的中文句子。她说起在英国的学习情况,她说,在英国读书,学校的教室课桌不是按秩序排的,而是围成一个圆圈;班上没有这么多同学,老师没那么凶;课堂上不用举手发言,老师不会点名,学生自由发言,想说就说。邓云婷说的话让众老师唏嘘不已,他们对国外的教育方式不太了解,只能从邓云婷的谈话中略知一二。 李雪华教五年级英语,由她辅导教邓氏三姐妹排练《商场购物》英语童话短剧。离比赛只有三天,几个人抓紧时间排练,因为大家的努力,彩排时效果很好。九月三十号晚上比赛,地点在一家超市前,为了增加人气,学校通知全体老师观看演出。比赛前,邓氏三姐妹的父母过来了,他们在台下用英语与孩子交谈,至于讲什么,没有几个人听懂。比赛按抽签顺序进行,邓氏三姐妹排在第五。因为主办方的疏忽,没有准备足够的话筒,前面一组中学生在使用话筒时配合得不够默契,声音时大时小,总有一个人没有用到话筒。三姐妹上台后,大家盯着邓云婷手中的话筒,看她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只见邓云婷说完台词递给邓云飞,云飞再给云梦,转一圈后话筒再次回到云婷手中,三姐妹默契的配合没有影响比赛,再加上她们纯正的英语发音,精彩的表演,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比赛结果出炉,邓氏三姐妹获得一等奖。当别的获奖选手在台上挥臂做出胜利的姿势时,三姐妹并肩落落大方地向观众鞠躬,她们的表达方式不知是不是受英国绅士教育的影响。 第三十九章 “十一”国庆节到了,学校放假七天,李丽虹回家,麦玲玉去姐姐家。两个好朋友一走,刘阳着手准备教研资料。白天,她去网吧查资料,一边查找一边记录,有时她去书店,不能抄写就把所需要的资料背诵下来;晚上,她在宿舍整理资料,并根据学校和学生实际情况制定相应措施。忙碌五天,教研资料理出头绪,刘阳得以抽时间出去走走。 六号上午,邓小茜、陈丽丽和张娜来学校看望刘阳,为了不影响其他老师看电视,刘阳带着她们到教室聊天。小茜分配在八中,交了三万择校费去一中就读,陈丽丽和张娜在另一所中学,几个月不见,她们长高不少。 “小茜,你们班级怎样?应该不错吧,那可是全市有名的中学。”刘阳笑吟吟地问。 “简直是魔鬼!我们班上的人读书特别厉害,成绩都好,有一个十二岁的男生已经把高二的课程学完。里面很多人是一小的,还有一些是各公立学校的尖子生,有人问我是哪所学校,我说是紫荆圆小学,他们说从来没有听过学校的名字。” “以你的成绩跟得上他们吧?”刘阳再问。 “哪里,比他们差远了。我们班有45人,月考时我排到第35名,多没面子,我发誓努力学习,争取期中考试时进入前十名。” “小茜,你们学校要排名次吗?” “月考都会排的,先是班级排,再年级排,别的中学有这样做的,不信你问问她们。” “是啊,我们学校也要排名次。”陈丽丽和张娜异口同声地回答。 陈丽丽往课桌上一坐,张口就说:“我拷!我们学校的那些学生干部简直是变态狂,动不动扣分,有的还乱骂人。” 张娜拖一张椅子坐在刘阳对面,二郎腿一跷,双腿抖动着:“那些死八婆更可恶,动不动告状,要不就扣分,害得我被罚扫一个月的地。” 陈丽丽:“是啊,他们变态啊。如果纪律差,被班干部记名老师罚纪律差的人买糖或水果分给全班的人吃。” 刘阳不悦地皱皱眉头,陈丽丽和张娜没有觉察她的神情,继续她们的聊天,她们在另一所学校就读,以前她们不会骂人,现在张嘴就是脏话,什么我拷,死八婆,变态等词语被她们运用在说话中。 “你们什么时候学会说脏话的?这个坏习惯可不好。”刘阳善意指出她们说脏话的坏习惯不好,“还有张娜,男抖穷女抖贱,不要抖动双腿,摇头晃脑的。” 陈丽丽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笑,张娜则立即放下腿,双脚并拢,双手放在腿上,端端正正地坐着。 “张娜,不用那么一本正经的样子。”刘阳看着她俩笑起来,“陈丽丽,你们班级呢?你的成绩跟得上吧?” “老师啊,我觉得上中学好苦,作业多不说,题比小学的难多啦,有时我写到十二点才能睡觉。” “你呢,张娜?”张娜相比而言,成绩差得远,不知她学得怎样。 “我们班啊,没有几个成绩好的,我在班里排在30名以后。” “她的班主任每个月要找她爸爸去学校面谈,成绩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啦。”陈丽丽取笑张娜成绩不好,“她同上小学一样,一上课喜欢睡觉,我们给她取个绰号叫‘懒猫’。” “你才是懒猫呢,你不说老师不会说你是哑巴。” “小茜,你呢?学习情况怎样?”刘阳问道。 小茜:“惨不忍睹。小学考试的题轻而易举,中学考试的题难上加难,做得我焦头烂额。上小学学得轻轻松松,上中学学得又苦又累,有时做家庭作业做到晚上十二点多。这次长假老师发了8张数学试卷,12小张语文试卷,5张英语试卷,3张政治试卷,我现在最想做的是好好睡一觉。” 陈丽丽:“有时我也要做到十二点,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就要起床去上学,有一次睡觉坐过站,害我差一点迟到。” 刘阳:“张娜,你呢?” “我嘛。”张娜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能做的自己做,不会做的抄同学的,抄总比不做的好。” 刘阳同情起她们来,从的谈话中听出她们学得很累,生活得也累,她和学生聊了一个小时,从学习到生活,从生活到社会,无所不谈。 送走学生,邮递员给刘阳送来包裹单,那是母亲从家乡寄来一大包晒干的鱼腥草。刘阳为父母的爱感动着,父母用这种平凡朴实的方式来表达对女儿的爱。打开包裹,鱼腥草的香味沁入心脾。记得儿时,她常同小伙伴们挎着篮子在田埂上挖鱼腥草。乡村的田野很美,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花,摇曳多姿。鱼腥草夹杂在花的旁边,鲜嫩的心形叶,浅红中带着淡绿,招人喜欢。挖鱼腥草,得讲究方法,先用镰刀挑去四周的泥土,再顺着草茎一直往下深挖,才能有完好无缺的根。如果人没有耐心,用手向上一扯,只有叶柄,根就埋在地里了。把鱼腥草洗净后放上盐、香油、蒜泥、白糖等调料,那味道是城里人无法品尝到的。刘阳拿出几朵鱼腥草放进杯子,在开水的滋润下,它们慢慢张开湿漉漉的小脸,逐渐变大。轻啜一口,淡淡的叶香味流入心窝,也把父母的爱流入心窝。看着杯里的鱼腥草,刘阳心生写诗的兴致,她拿起笔在本子上写起来:迷茫的眼神//穿越城市的长空//投向远方的故乡//窗外的歌声//叩击内心深处的孤独//流浪的心//保持着一种向往//故乡中//有我单纯的热爱//有一些终生//可以诉说的美丽故事//暗褐色的土地//处处点缀着翠绿//湛蓝的天空下//装饰着五颜六色//农舍里炊烟袅袅//小黄狗缓缓踱来//老水牛摇着尾巴//悠闲地吃草//思绪飞越沉寂的空间//回到遥远的故乡//淡淡的乡愁//挂在故乡的野菊花上//凝结成晶莹的水珠//一滴滴//落在田野里//化作永恒的思念 七号早上,刘阳心血来潮想去山上装泉水。沿小路往山上走,一条小溪缓缓地顺着山势而下,清澈的溪水像白色的绸带样飘逸。阳光从天空中射出无数把金色的“利剑”,穿过树缝,照在岩石上,撒在绿树青山中,清新而美丽。沿着山路向上爬,一路欣赏着摩崖石刻,惬意之极,等到了泉眼处,刘阳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两腿发软,好久没有晨跑,腿也无力。泉水畔已等着几个人,旁边那块不大的空地里摆满大纯净水瓶、塑料壶,油瓶等盛水容器。泉水从石缝中流出,清澈透明,有人用水泥把四周围起来,中间放根管子,泉水就从管子里流出来。泉水很大,用不了多久就装满一大瓶。提着水下山,愉快地来到山腰,力气差不多用尽,停下脚步,再吹吹风,听听小溪的歌声,看看四周的美景,享受一刻幸福,来了就不要白来,总得有一些收获吧。 到校后已是上午十点,刘阳没有外出游玩的兴致,决定留在屋里看史书。轻轻翻开《二十四史精编》,她仿佛闻到一股墨香味,有机会静心阅读这一套书,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接目录索取,首看《史记·秦始皇本纪》:秦始皇帝者,秦莊襄王子也。莊襄王為秦質子于趙,見吕不韋姬,悦而取之,生始皇。以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生于邯鄲。及生,名為政,姓趙氏……此文按古籍原貌采用竖式排版,字为繁体,读完第一页,刘阳惭愧自己才学浅薄无以继续阅读此书,到书店买回一本厚厚的古汉语词典备用。 麦玲玉傍晚回校,她的脸上有了笑容,有一种解脱式的淡然。晚上,学校安静极了,麦玲玉和刘阳坐在学校的小花园旁聊天。她低着头不停地拨弄草坪上的草,沉默几分钟后,她说起去姐姐家的事:“这次到我姐家,我看到村长儿子身边带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孩。我向姐姐问起他的事,姐姐一脸的不屑,说他是花心大萝卜,有钱就变坏。村长在时,他只能偷偷摸摸找女人;村长死后,他把原配和子女放在家里不理不问,整天在外花天酒地,夜不归宿,身边的浪女狂花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年轻。原配同他闹过,吵过,以死相胁过,无奈他风流成性,根本不把原配放在眼里,竟然把女人带回家里住。原配没办法,与他协议只要不把女孩子带回家,她就不过问他的私生活。他同意了,从此更少回家,不断更换女人。有一次,他看中一个学生妹,把学生妹带回家住,原配同他大吵一架,无法忍受他的放肆自杀身亡。村里人对他所作所为颇有异议,骂他是情种、种猪、鸭子。姐姐说幸好我没嫁给他,以我的性格说不定会被气死。” 麦玲玉一声长叹,继续说:“一直以来,我以为嫁到他家是一种幸福,为此后悔很多年。现在看来,那是一种幸运,以我的个性,无法容忍老公背叛自己去外面找情人。有失就有得,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麦玲玉向刘阳投去一个征询的目光,期待对方回答。刘阳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出自己的看法:“阿麦,一个真正事业成功的男人是不会这样做的,就算他在外面有再多的女人,也不会放下妻儿不管。因为他们背负着道义和责任,割舍不下亲情,并且他们还要顾及社会影响。有人说广东的女人最贤慧,老公在外面有了女人也能容忍,一如既往地服侍老人,照顾孩子,默默等待老公回心转意,期待用宽容唤回老公的心。老公回家的这一天也许就在明天,也许很遥远,也许是生命结束的时候。期盼,成为她们一生的动力。” 麦玲玉对此行深有感触:“生活不如意时,我常常懊悔自己当初年少气盛,错过一次次机会,要不早就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哪像现在这样奔波忙碌。现在看来,得到的不一定好,失去的不见得坏。与其找一个表面风光的男人不如找一个疼自己的男人,累一点,苦一点值得。” 听着麦玲玉的感慨,刘阳为她感到高兴,也许,她不再后悔当初的选择,不会再为没有过上少奶奶的生活自怨自艾,这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阿麦,毕淑敏写过一篇小品文,叫《婚姻鞋》,你读过没有?” “没有,你说来听听。” “她把婚姻比作一双鞋,不论什么鞋,最重要的是合脚,不论什么样的婚姻,最美妙的是和谐。不要只贪图鞋的华贵而委屈自己的脚。别人看到的是鞋,自己感受到的是脚。” “刘阳,如果爱情有颜色,你喜欢哪种颜色?胡茜青有一篇文章叫《爱情种种》,她列举四种爱情:有一种是红色的,鲜红的,热烈烈的红;有一种爱情是蓝色的,澄澈的透明的蓝,像蓝天那样可爱的蓝;有一种爱情是粉红的,这种爱情轻易碰不得,一粗心就会破碎;还有一种是紫色的,是一种忧郁的紫色,是叫人不愉快的紫色。” “我喜欢绿色的爱情。书上有写吗?” “没有。绿色的爱情内容是怎样的?” “绿色的爱情是充满希望的,充满活力的。它平凡、清淡、含蓄却永远新鲜动人。拥有绿色爱情的人,生活宁静而幸福,和谐而美满。彼此深爱对方,心心相印,相濡以沫。” 两人渐渐谈到爱情与婚姻,婚姻与生活的关系,因为有共同的话题,她们海阔天空地谈起来。 第四十章 “《二十四史精编》。” 李丽虹翻了翻,说:“切!全是繁体字,你看到哪里了?” “《汉书·文帝本纪》。” “哎,i服了you,你还有心情看这些古书。我是累死了!呆在这个鬼地方人都会变成鬼。看看我们每天做多少事?又教语文又教数学,还要家访、跟车、坐班、值日,每星期一次的作业检查整得人神经兮兮的。最可恶的是晚上要老师办公,人家做完事可以休息啊,为什么要坐在里面耗时间呢?有家的不能回,没家的不能出去,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真是神经病,牛魔王他懂什么管理啊,他懂个屁!” 刘阳劝她少发牢骚:“少发点牢骚,这地方就是这样,与其报怨不如多抽些时间学学,等有机会再去更好的学校上班。选择留在这里就要学会容忍,要不就是离开。” “说得也是,我去办公室改试卷,一会洗澡叫我。” 李丽虹说完去办公室改作业,刘阳留在宿舍看书,眼看时间快到十点,她叫李丽虹洗澡。小窗户已经堵上砖头,外面的人不会偷看到的,两人心里还是有些发毛,匆匆洗完就走。 双休日吃饭打勾的规定实行下来,厨房师傅同老师的矛盾由此加深。国庆后第二个例会快结束时,陈延年站起来说:“校长,我提个意见,现在厨房的师傅好像吃他家的饭一样。星期天我去打饭,小师傅勺子一挥说‘你没打勾,往一边站’,弄得我尴尬极了。刘金凤给我一个台阶下让我吃张扬的,小师傅说不行还要扣张扬的钱。欧小林在旁边幸灾乐祸地说倒掉都不给我们吃,真是太过分了!” 陈延年一提出来,受过厨房师傅气的教师反应十分强烈,大家趁机告状,把对厨房工作人员所有的不满发泄出来。 宝宝:“那个小师傅更气,打菜时手一直发抖,说话难听死了,好像借了米还他糠似的,阿抖一个,可恶得很。” 老师们大笑,阿抖,多么形象的外号。 牛明亮双手一摊:“你们怎么不同敬董说?跟我说没用,我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李丽虹:“敬董不在,叫他下次开会听听老师的意见。” 刘阳:“校长,下次开会叫敬董来听听老师的意见。” 第二天早上,校长向敬中华说了昨晚开会老师提出的问题:“敬董,昨晚开会老师们说有事找你,你有时间去向他们了解了解情况。” 敬中华抬头问:“什么事?” “关于厨房的事,老师告厨房师傅的状。” “哦,我去听听他们说什么。” 中午,敬中华走进教师办公室问:“各位老师,校长说你们找我有事要说,是什么事啊?你们说来听听。” 陈延年先说:“敬董,厨房的欧小林和阿抖不但过分,还有些变态。他们除了在打饭上为难老师外,还打电话骚扰学校的未婚女教师。有一次,欧小林打电话问我‘老大,在哪里?要不要出来玩?’气得我骂他神经病。” 李丽虹:“是啊,他给我打过,还叫我去海边玩啦。” 宝宝:“他还向别人打听我的电话号码,凡是新来的年轻女老师他都打电话叫她们出去玩。” “阿抖是谁?”敬中华问。 宝宝笑着回答:“敬董,你不知道吗?阿抖是小师傅,他打饭时喜欢抖一抖,我们叫他阿抖。” 麦玲玉:“欧小林最让人讨厌,说话流里流气,品德低下,下流无耻!” 敬中华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喜欢骂人的老板,他听到老师说厨房师傅的不是,也不去了解情况,而是直接去厨房批评欧小林和小师傅:“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没事为难老师做什么?还有你,欧小林,你打什么骚扰电话给年轻女老师,不看看你什么身份?还有你,小师傅,打饭抖什么抖?直接打给他们就行了,抖几下有什么用?” 小师傅一听,急了:“真是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怕分配不均匀才抖一抖,他们以为我什么意思?” 欧小林更是怒不可遏,他把手中的汤勺往桌上一扔,怒气冲冲跑去办公室找老师算账。欧小林跑进办公室,冲着里面的人大声骂起来:“他妈的算什么东西?说老子骚扰你们?你们算什么?一个个歪瓜劣枣长得比街上的鸡难看,谁要你们?老子给你们打电话算看得起你们!有种的站出来同老子当面说,背后说些什么?……”欧小林骂了一大串不堪入耳的话,见没有一个人回应他,他骂着回了厨房,他走后大家异口同声骂他一句神经病! 从此,教师与厨师之间战争无可避免发生。第二天中午吃炒饭,用肥猪肉和大白菜炒饭,汤是白萝卜汤;晚饭是肥猪肉炒红白萝卜,汤是水煮冬瓜。打饭时,欧小林故意高声说这些菜用来给女老师降火,让她们多吃几碗减肥。有几个女老师一听,打好饭菜当着牛明亮的面把它们倒进潲水桶,她们说是欧小林故意刁难人,是公报私仇。牛明亮把这事报告给敬中华,敬中华对欧小林又是一顿狠骂,气得欧小林说要辞职。自那以后,欧小林没给老师好脸色看,除了校长和主任外,他以安全为名不让任何一个教师进厨房,他还把老师爱吃的辣椒全部扔掉,最可恶的是在公用的酱油中加入潲水,要是有哪个班级送碗筷晚了,他就在厨房里骂上半天。 第四十一章 国庆后,麦玲玉、李丽虹和张秀英按时交上她们的资料,刘阳花一个星期的时间把资料整理好交给牛明亮。牛明亮看着资料暗暗赞叹,这小女子真行,做事认真负责,只可惜不是老乡,不能为他重用。他复印两份资料,一份备案,一份发给宝宝,让她把思想品德课改成按刘阳的资料内容上课。 星期五下午,学校召开组长会议,牛明亮说星期天突击检查教案和作业,重点是新老师,这件事要保密,不能宣扬出去。李丽虹桌上堆着几大摞作业没有批改,刘阳提醒她赶紧批改出来。李丽虹着急了,她这个星期没写教案,还有一篇作文,两份试卷,两篇课文的《一课一练》没有批改,要在两天内改完不把人累死,只有加班完成。晚上,李丽虹把作文本和试卷拿回宿舍批改,刘阳帮她改数学试卷,她自己改语文试卷。 李丽虹改到心烦时,笔尖在试卷上乱勾,哪管对错。至于作文,随便写几句评语了事,有的简单到只写一个“阅”字。刘阳提醒她不可以这样做,她说,管它呢,躲过一次是一次,查到了扣钱活该倒霉。两人不停地挥动着手中的笔,忙着凌晨三点才改完试卷和作文。星期六,刘阳有事不能帮她,李丽虹从早晨批改到黄昏,从黄昏批改到万家点灯,总算完成任务。以这样的速度来做事,其质量可想而知,她私下请求刘阳手下留情,高抬贵手,检查时放她一马。 星期天抽查作业,牛明亮和王铁生加入检查教案。忙了一个下午,语数英三科查出有十个老师作业与教案没有同步,有七个老师写教案不符合学校的要求,有三个老师没有完成任务。校长说以上的老师每个扣10元,如果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误,扣50元。李丽虹很幸运,她的作业是王铁生看的,王铁生从来没有处罚过人,只要不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晚上,刘阳和麦玲玉去超市购物。回来的路上,麦玲玉说:“以前不懂事,在爱情上走了很多弯路。人的一生中会遇见很多人,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是你能爱的,只有那种有默契,相敬相爱的人才能携子之手,与子同老。” “女人的一生,其实有六心:童年时是童心,纯洁无瑕,无忧无虑;20岁时是信心,对事业、爱情充满信心;30岁时是爱心,爱家庭,爱孩子;40岁时是灰心,更年期快来,容颜变老,脾气越来越差;50岁时是修心,经历了许多事情后心情更为豁达,不再计较小事;60岁后是养心,人老了,健康是关键。” 刘阳不禁为麦玲玉的“女人一生有六心”叫好:“阿麦,你的六心分析得透彻,富有哲理,让人深思。我希望自己——无心! 无心即无尘!然而我不是圣人,难以到达那种境界;也希望自己把灰心去掉,其余五个心加在一起。但有一首歌里唱道:四季少了夏秋冬-——可是没了四季的更替这显不出春天的妩媚。” “人生也是这样,只有经历灰心,才会去修心,才会去养心。你说对吧,刘阳。” “是的,女人是一样,但活得不一样。我们应该选择生活,而不是生活选择我们。” 回到学校,刘阳在宿舍看书,陈凤华敲门问:“刘老师,你在里面吗?” 刘阳起身开门,陈凤华手里拿着一袋咸鱼走进来。她把鱼放在刘阳的上铺,说:“刘老师,这是我们老家的特产,我儿子出差回去拿很多来,给你一点尝尝。” 刘阳推辞不过,连说:“阿姨,谢谢,谢谢!” 陈凤华向门外探出头看看,确定没人后关上门小声说:“没什么,不必客气!刘老师,你最近有没有听到学校有哪个老师说我老公?他有时性子急说话做事得罪了人,我想来问问你,如果有人说他什么不对的你要告诉我,我让他改过来。” 刘阳听了这话心里“格登”一下,哦,为这事来找自己。她不动声色地说:“阿姨,你知道我是校长提拔起来的,他们以为我同校长是一条线上的人,没有人在我面前说校长的坏话,他们只是说工作上有些累。” “真的没有人说什么吗?”陈凤华似乎不相信刘阳的话,再一次问。 刘阳哪敢把老师说校长的坏话传给陈凤华,即使有她也不会说出来。她装着不知情的样子说:“真没有,阿姨,说真的,校长对于我有培养之恩,我怎么会不说呢?”这句话的确虚伪,明明知道却不敢说,说出去会害别人,这样虚伪一次无可厚非,刘阳自我安慰起来。 陈凤华看刘阳的样子觉得她没有骗人,继续聊天:“给你说实话吧。上次他回老家教书,老家的工资才六百多元,学校在一个偏僻的乡村,生活清苦,他不愿意呆在那里就回来了,这个你不要同别人说,没有人知道这些情况。刘主任是我们老乡,他不会搞事;王主任没有什么心眼,人本分老实,不会在敬董面前挑事。以前那个陈主任鬼点子多,想搞走我老公所以才把他炒掉,看到哪个不对劲就搬走哪个,不让他们得逞。” 陈凤华说最后一句时语气很得意,刘阳心里发毛,哪个不对劲搬走哪个,把自己的位置看得如此重要的人,他会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来对待身边的人呢? “阿姨,你们以前因为什么事出来的?”刘阳试探着问。“哎,说来话长。当时有一个人说要跟我们合伙做生意,利润五五分,我们拿出所有积蓄,还向亲戚借了两万元,一共四万元交给他,谁知他拿着钱跑了。我老公当时工资才四百多,两个孩子读高中,没办法我们才出来的。在外面打工不容易,他也做得很累。”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牛明亮要把陈校长挤走,难怪他把位置看得如此重,难怪他把老师压得死死的。负债的感觉很压抑,养家的担子很沉重,以他的能力,去别的地方不一定站得住脚,他只能这样做,要不,走的就是他!想到这里,刘阳不禁同情起牛明亮来。 “刘老师,等一会他要回来了,我老公知道我来你这里会骂我的,今天的事你不要对任何人讲,以后如果有人对你说我老公的坏话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先走了。” 陈凤华起身告辞,刘阳看着床上的咸鱼犯愁,人家这鱼不是白送的啊!怎么处理它们呢?扔掉,可惜;不扔,放哪里?正寻思着,李丽虹进来了,她进屋闻到鱼腥味问:“刘阳,屋子怎么有一股鱼腥味?” “是咸鱼的味道,我买的。” 李丽虹不相信刘阳说的话:“不会吧,你自己买的?刚才我从张秀英屋里拿书也闻到这种味道,她同你的回答一模一样。” 哦?是吧?刘阳一惊,陈凤华真有心计,不知道她送给多少人咸鱼,更不知道她问过多少人。刘阳把咸鱼放在李丽虹上铺:“送给你吧,我没有地方煮,记得给我留一份就行啦。” “好啊。我问你,是不是阿姨给你的?我看见她家里放着很多。” 刘阳竖起大拇指称赞李丽虹:“聪明,一猜就中,她来问我,学校有没有人说校长的不是。” 李丽虹呵呵一笑:“是不是哦,她就喜欢这样做,她以前问过我,但我什么都没说。校长喜欢公报私仇,只要对他地位有威胁或者不听他话的老师他就去整人家,成天找荐,抓住小辫子不放,直到搞走人家为止。谁要他的臭咸鱼,吃了会拉肚子,明天扔到垃圾桶去。” “你找死啊,要是被校长看到就倒霉啦,要扔扔远点,我不管你怎么处理它,我已经送给你了。” 李丽虹白了刘阳一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要我拿回去有什么用?明天扔进大海去喂鱼。哎,不说了,睡觉吧,明天课多着呢。” 上完早读课,刘阳看见办公室前的黑板上贴着一张纸,纸上有一则新闻用醒目的大字标着:8 岁 小 学 生 被 老 师 打 得 屁 股 瘀 血 家 长 质 问:老 师 怎 能 这 样 教 书 育 人? 麦玲玉边看边念:“年仅8岁的二年级小学生被年轻的女老师打得屁股红肿,11月7日晚,xx小学被打学生的叔叔林先生愤而向本报投诉:老师如此对待学生,把学生打得不敢去上学,怎么还谈得上教书育人?……” 麦玲玉看完后“哎”一声:“骂也不能骂,打也不能打。其实不能全怪老师,教育局抽考,学校要教学质量,压得老师喘不过气来。要成绩,要名次,要分数,有的学生太调皮,家长不管,老师打学生也是出于无奈,谁都不想惹麻烦,报上怎么不说说应试教育给老师心理带来的负担,而是把所有责任推给老师,好像教育责任全在学校一样。” 身为民办学校的老师,刘阳能体会到麦玲玉这句话的无奈。有的学生从小离开父母,跟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养成骄横的脾气。来到父母身边后,因为环境的陌生,因为与父母没有感情,缺少沟通,在父母的严厉管教下产生叛逆情绪,捣蛋、纪律性差、打架、打电子游戏、不完成作业等不良行为在他们身上滋生。家长忙于工作,对不听话的孩子除了打外没有别的方法。学生习惯父母的家教方式后要不自暴自弃,要不更具叛逆,恶性循环造成他们身心不能健康成长。因此,当他们的老师,必须付出更多的爱心和努力。面对有些个冥顽不灵的学生,老师一时失手打了他们固然有错,家长和社会是否理解它背后的深层因素呢? 近几天报纸上一直登着民办学校教师体罚学生的事,老师们见多不怪。刘阳问坐在她旁边的张扬:“张老师,你的女儿在公立学校读书,那里的老师会不会打人?” 张扬在批改作业,她把手中的作业本重重一放,说:“哎,一样的,公立学校的学生也有调皮的。上次我去接她,有一个学生溜出学校,老师看见扯着学生的耳朵拖进学校。” 艾文清:“都一样啦,我侄女那所学校也是这样的。现在的学生哪像我们这一代,我们读书时对老师必恭必敬,现在的学生,老师软一点他骑到你头上拉屎拉尿。” 麦玲玉:“还不是一样。你想想,一个家庭养一个孩子有时要靠武力解决,何况一个班有几十个人。每个孩子的家庭背景及教育方式不同,有些人不打是不行的。报纸为什么不说说老师的辛苦?表扬教师是烛光的微笑,辛勤的园丁,无私奉献的蚕,累死了给你一张奖状。如果学校出了事,还有人说幸好死的不是学生而是老师,学生的命值钱,老师的命就贱吗?老师教得好家长认为是自己孩子聪明,没有几个家长爱吃亏的。我来这里几年像陈晓东那样的家长没有几个,李杰把陈晓东的头打破张晓东的父母没说学校半点坏话,只说自己孩子不小心,给老师添麻烦了。哪像有些人,孩子在学校不小心摔一跤,一点伤都没有还要去照ct,去医院检查。家长做人如此差劲,孩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长大了还不是一样跟着学。理那么多做什么,管好自己的手就行。” 麦玲玉说了一大通,她是不说则已,一说惊人。刘阳认同她的话,媒体在大肆渲染老师要多给学生一点爱心的同时为什么不对社会及家长多点要求呢?教育不只是学校的事,还需要社会、家庭的共同努力才行。再说,老师要蹲下来与学生平等交流,父母是否也需要把孩子当作个体平等交流,让孩子有一个良好的行为习惯呢?作为一名老师,打学生固然不对,而老师打人背后又包含着多少无奈的因素? 下午,一个学生拿着报纸找黄婷婷,他说是他爸爸让他送来给老师看。送报纸的学生叫吴维维,读二年级,黄婷婷是他的班主任。吴维维是办公室熟客,老师经常请他来补作业,有时手掌心少不了挨一两尺子。黄婷婷接过报纸看起来,报上写着因为学生没写作业,老师动手打人造成学生脑瘫的事。黄婷婷明白怎么一回事,她留下报纸。晚上,黄婷婷拿出报纸让大家看,报纸在办公室转一圈后回到她手中。看完报纸,大家自然有想法,就此话题各抒己见。 黄婷婷:“家长是想告诉我,不要打他的孩子。哼,要他提醒。我懒得动手,你的孩子不写作业,不学习关我什么事。家长对孩子的学习无所谓,我着急什么,搁一边凉着去吧。” 麦玲玉同情学生的遭遇:“老师出手太重了,打人之前想好,学会保护自己,学会自制。学生够可怜的,这辈子算完了。” 张扬:“老师没想到会这样啊,谁都不想出事。不过,这位老师也真倒霉,叫他摊上了。” 张秀英喜欢打学生手掌心,自从报纸登着教师体罚学生的新闻后她不敢再动粗,她自言自语地说:“哎,不能打,不能骂,不能有体罚的行为,怎么教学生呢?改行算了。” 刘金凤嘴一撇,手一挥,大声说:“反正,不要动手就行。他不学算了,成绩差与我无关,害的是他,你一巴掌打下去害的是自己。不写作业拉倒,家长不管孩子,老师操什么心?以前我会留学生补课,现在想来没必要,万一学生回家出事责任全在于我,好心没得好报。” 李丽虹:“就是啊,老刘今天说了一句实在话。安全第一,成绩第二,没出事说你敬业、认真,出了事你什么都不是。” 刘阳:“本来如此,安全第一,质量第二。没看学校的办学宗旨是什么?以安全求生存,以质量求发展。不能生存何来发展?所以,要管好自己的手,要学会自制,发火时踢墙壁最好,水泥砖没有感情,它不会投诉你虐待它。” 周志华:“这些学生难管啊。照理说大城市的孩子应该比农村的懂事,他们见识广,学习资料多,应该比农村的孩子好教。以班里目前的情况来看,正好相反,没有几个家长关心孩子的学习,只知道看成绩,也不分析自己的家庭情况和对孩子的关心程度,考不好把所有责任推给老师,怪老师教不好。” 牛明亮背着手走进办公室,黄婷婷把报纸递给他,他翘起二郎腿坐在李雪华的座位上,腿不停地抖动着,肚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好像快掉下来。牛明亮仔细看了一遍报纸,扬起手中的报纸说:“大家看到了吧?老师一巴掌打下去学生变成脑瘫,你们啊,要管好自己的手,不要动不动一巴掌拍下去,更不要一脚踢下去。我经常听到办公室有啪啪声,以后不要打学生。尤其黄老师更要注意,经常看到你用尺子打学生手掌心,出了事谁担待得起?” 黄婷婷:“校长,不用你多说啦,严打之下谁敢犯?学生不学拉倒,关我什么事?我才懒得理他。” “你不能这样说,被家长听到抓住你的小辫子说你教学不认真,反正,你们要管好自己的手,要学会自制。”牛明亮说完把报纸拿去复印后发放给每位老师,旨在提醒大家不要体罚学生。 第四十二章 关于民办教师体罚学生见诸报端后,市教育局制定师德问题一票否决,教育局长在动员大会上郑重承诺教育部门在师德问题上决不含糊,决不姑息迁就。教育局刚表态,报刊也停止登报,看来不给家长一个说法他们是不会罢休的。11月14号《南方日报》刊登新闻回放: 国际数学大师丘成桐给中国基础教育泼冷水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些观点被普遍认同:中国学生的数理化成绩要比同龄的美国孩子好,中国学生基础知识要扎实得多,只是创新能力差一些。11月5日,国际数学大师丘成桐对这种观点毫不客气地泼了冷水:“这都是多少年来可怕的自我麻醉!我不认为中国学生的基础知识学得有多好!丘成桐是北京参加“21世纪的计算”论坛后,受记者采访的。他是世界公认的近二三十年来最有影响的数学家之一,1982年曾获数学界“诺贝尔奖”——菲尔兹奖,是迄今惟一获得该奖的华人。丘成桐说,应该这样比较,不管是美国,还是中国,能进他任职的哈佛大学的学生都应该是这两个国家最好的学生。而两类最优秀的人相比,美国学生的基础知识绝不会逊色于中国学生,相反是要强很多。 新闻回放旁边还附有几家报纸的发言,对于《江南时报》“应试教育何以越批越香”的评论老师们深有同感,素质教育的精髓是培养学生独立思考的精神和能力,但教师并没有拥有这样的环境,其原文如下: 应试教育何以越批越香 江南时报 11月11日 国际数学大师丘成桐提出的“中国学生基础知识比美国学生扎实其实是自我麻醉”的观点,让那些因不了解实情而津津乐道于中国基础教育的人吃了一服清醒剂。但如果把目前“素质教育说说而已,应试教育越批越香”的问题都推在教师、学校和教育管理部门身上,那是有失公允的。素质教育的精髓是培养学生独立思考的精神和能力,但我们的教师们并没有拥有这样的环境。应试教育问题是一个整体气氛问题,这种气氛不改变,一味谴责教育部门的做法是不妥当,把解决问题的希望和压力放在教育部门内部,也是不现实的。 傍晚,麦玲玉在看报,她指着报纸对刘阳说:“看看吧,中美之分。想想学校的邓氏三姐妹,英语口语竞赛时表现与众不同,三个中学生不如三个小学生配合默契,不同的教育环境教出来的学生就是不同,要是换了我们这里的教师恨不得拿根棍子从开头指点到结束。邓云婷说在英国读书时学做面包,从头到尾是自己做,老师只是提醒点拨,做出来的面包无论好坏必须自己吃。要是到我们这里,既怕学生做不好,又怕烫伤学生家长投诉,教出些小皇帝来,什么也不会。” “哎,不同的教育观念教出的学生是不一样,怨谁呢?” 两人正说着,敬中华走了进来。自开学以来他一直忙着申办新校址的事,每天早出晚归,一回到校就在办公室整理资料。他曾私下问老师牛明亮管理学校怎样,学校教学质量怎样,但没有一个人跟他说实话。敬中华看见邵美莹在批改作业,他走过去一边翻邵美莹的教案一边问:“邵老师,你们老家学校的学生怎么样?好教吗?” 邵美莹随口回答:“老家学生的素质比这里好多了,这里的学生调皮捣蛋,成绩又差。” 敬中华继续问她:“你们老家备课呢?怎么备的?我们学校好还是你们老家好?” “当然是我们老家的好,备得很详细,这里写的像什么教案,乱七八糟的,根本不行。我们老家教师之间互相听课评课,大家一起学习,这里像一盘散沙,老死不相往来。” 邵美莹脱口而出,她没有想到说这话的后果,别的老师听了暗暗叫苦,天啦,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老师们够累了,你逞什么能,不知道这里的详情不要乱说嘛。 果然,敬中华悖然大怒:“什么鬼校长,什么鬼主任,他们天天在学校做些什么!” 邵美莹看到敬中华大发脾气,收起书回了宿舍。牛明亮和王铁生从外面散步回校,敬中华看到他们进办公室问道:“王主任,老师们听过你的课没有?还有校长呢?明天先听王主任的课,后天听校长的课,老师之间也要互相听课。” 牛明亮不明白发生什么事,连忙点头:“行,明天先听王主任的课。” 王铁生跟在后面随声附和:“好啊,好啊。欢迎老师们随时来听我的课,明天早上我来上公开课。” 第二天的早读课改成王铁生上公开课,全校教师参加听课。王铁生任教六年级的数学,他用湖南味十足的普通话上课,如果有学生在搞小动作或是讲话,他会发出狮子吼:“xxx,注意安全啊!”或者时不时冒出一句“港(讲)么子呢?”“very good!”,要不就是“这个嘛,啊,就是什么呢?啊。”“大家明白否?”他富有特色的普通话和独特的讲课方式让众人耳目一新,老师们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拼命忍着不笑出声。 下课后,李丽虹笑着跑出教室,张秀英开起玩笑:“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我们主任的课多有特色,注意安全啦!港(讲)么子呢?呵呵,多精神!” 刘阳哈哈一笑,说:“王主任湖南味的普通话讲得很地道,港(讲)么子呢?这个嘛,啊,就是什么呢?啊?” “刘阳,注意安全啊!前方有楼梯!”李丽虹模仿王铁生的口气叫起来,“王主任的狮子吼功真不错,以后我也用在课堂上,让学生注意安全,换一种提醒的方式效果更好。” 牛明亮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敬中华从来不叫行政领导上公开课,这次为什么会让他和主任上公开课?牛明亮把周志华叫去校长室,问那天发生什么事:“周老师,你说说看,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 周志华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给牛明亮听:“那天敬董问邵老师我们学校的课备得好还是她老家的好,邵老师说我们学校的教案乱七八糟,老师像一盘散沙,老死不想往来。” 牛明亮听完火冒三丈,拍着桌子说:“她知道个鬼,张着嘴乱说,星期天查她的教案,她的教案不行扣她五十元!” 邵美莹好几天没敢说话,她知道自己无意间说的话给大家和自己带来了麻烦。星期五牛明亮没课,大家无缘听他上公开课,此事不了了之。星期天进行教学常规检查,牛明亮特地查邵美莹的作业,他查得可认真了,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查完邵老师的教案,牛明亮把备课本向桌上一扔,骂道:“扯淡!说话像放屁,不负责任。她写的鬼教案重难点都没有,还敢说别人的不行。罚,罚她五十元。”牛明亮叫王铁生拿出常规检查表填写检查结果,他说开会时来批评她,谁叫她说话不负责任。 星期一晚上开例会,牛明亮早早来到办公室,他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茶杯,看样子准备长篇大论。六点三十分开始开会,王铁生把上星期的教学常规检查结果大致说了一下,接下来是牛明亮讲话。 牛明亮喝一口茶后直入主题:“你们年轻人啊,说话小心点。说之前用大脑多想想,不要信口开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有时你不经意间说的话可能让很多人倒霉。比如前几天的事,你不懂民办学校的操作过程就不要乱说。你以为你是什么?教育专家吗?有那么大能耐不必到我们这种小学校来教书。现在好了,教案写详案,老师之间听课,要写听课心得,累不累?” 牛明亮喝一口茶,接着说:“你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张嘴乱说,什么学生素质差,教案乱七八糟,你写得有多好?重难点都没有算好教案?还说老师之间如一盘散沙,老死不相往来,拉帮结派就可以了吗?如果还有人乱说话,对不起,请你自己走,我们不要乱说话的人。” “你才来这里,你懂什么?初到一个地方,少说话多做事,该你说的就说,不该你说的就不要说,祸从口出,话越多事越多。尤其是年轻老师,谦虚点,不要自以为是。记住,这里是特区不是内地,不要把老家的习惯带到这里来……”牛明亮絮絮叨叨说了近半个小时,他对邵老师还算客气,邵老师是老乡,他得留点面子给她。 星期一的批斗大会开得轰轰烈烈,但没有一个人同情邵老师。此后,学校规定老师教案要写详案,老师每周必须听一节课,听完后相互评论,相互学习,写听课心得。 散会后老师们忙着去冲凉,麦玲玉和刘阳留下办公。麦玲玉转过身小声说:“活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是他老乡呢,换作别人今天不被骂死才怪,邵老师要倒霉了,不信等着瞧。” 刘阳没有回答麦玲玉,她在看王力的《诗词格律》。麦玲玉看见刘阳入迷的样子问:“喂,你在看什么书啊?” “王力的《诗词格律》。” “我看看是什么书。” 刘阳把书递给麦玲玉,她翻了几页:“什么平平仄仄,孤平,拗句,入声字,看不懂,你对这些感兴趣?” 正说着,李丽虹拿着一包铁观音走进办公室,刘阳灵感一动,写出一首诗来: 铁观音 原本南轩茶圃长,侍郎知后献君王。 朝掐嫩叶风吹暖,暮制清茶月送凉。 炒焙揉烘色砂绿,润温冲泡水金黄。 身经百苦心无悔,笑展娥眉九域香。 写完诗,她逐句推敲诗句,“百苦”用在此处似乎不妥,改作“众苦”意思更贴切些。修改完诗,刘阳轻声念出来:“原本南轩茶圃长,侍郎知后献君王。朝掐嫩叶风吹暖,暮制清茶月送凉。炒焙揉烘色砂绿,润温冲泡水金黄,身经众苦心无悔,笑展蛾眉九域香。” 麦玲玉转过身诧异地问:“哦,你在写诗?玩这种文字游戏啊,厉害!厉害!才女啊,才女!” “连你也开我的玩笑。什么才女,没事写着自娱也不错,总比闲聊好。” 李丽虹把茶叶放在刘阳的桌上:“冲着你写的诗奖励你一包,我家多的是,过几天回去拿。我们是被学校利用,你是利用学校,行啊,你还有闲情逸致来学习写诗。能不能写一部民办教师的小说,写出我们真实的生活,写出我们的酸甜苦辣。” 刘阳收下茶叶连声说谢谢,李丽虹的提议让她心动。她想,自己在民办学校任教多年,有丰富的生活题材,以学校为蓝本写一部民办教师的小说未尝不可。工作虽然很累,不能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工作上,闲暇时写些文字性的东西也是一种快乐,算作自娱吧。刘阳在书上做好记录,收拾起心情准备休息。 天气渐凉,失眠带刘阳离开房间,独自在二楼楼台品茗。没有星星,月亮金黄金黄的,落寞地挂在夜空。月光洒在楼台的几盆菊花上,花的倒影犹如一幅奇丽的图画,静幽幽的。远处大街小巷的路灯、霓虹灯,花灯,流光溢彩,美不胜收。阳台上摆着几盆菊花,花朵千娇百媚,让人赏心悦目。正对面的是一盆菊花叫“宫粉牡丹”,它与众不同,白色的花瓣细长细长,自花心向外放射,轻轻向上翘起,花瓣向末端向上翘起,呈球形。此外还有几盆紫菊,边上和花瓣呈放射状向四周伸展,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面对菊花,缤纷憧憬展翅而来。在这座美丽的城市里,没有“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情景,但是早晚飒飒秋风告诉你:天气凉了,寒冷的冬天离人们不远了。 麦玲玉从屋子走出来,她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刘阳对面说:“哎,来了几年,难得有今晚的闲情逸致坐着赏月。每天都在忙啊,累啊,生活的激情被磨得所剩无几。昨天照镜子细看自己,满脸的疲惫,没有半点活力,未老先衰啊。” 刘阳点了点头:“光是每天的作业够折腾,更别说家访、跟车和坐班。不过,阿麦,我觉得不能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工作上,抽空学点东西更好,万一离开这里我们还有别的出路。” “我们哪有时间?每天放学最想做的第一件事是睡觉,好好睡一觉。你还说抽空学,校长要是看到你在学习不找你茬才怪。你没来之前有一个老师读电大,考试时向校长请假,你知道校长怎么说吗?他说你要工作还是要考试,要考试你就走,要工作你就别去考试,气得那个老师当时辞职不干。以他的性格和为人,别指望给你机会学习。” 麦玲玉的话给刘阳提了一个醒:“哎,做人做得真差劲。为什么不能成就别人呢?对他没什么害处。” “成就?你不知道,有一次教育局搞培训,每人收费80元,要学校出钱派人参加。校长亲自挑选老师,一个是他亲信bb,一个是高小松,还有两个老师校长觉得他们听话所以让他们参加。后来那两个老师去了一所贵族学校,牛明亮说他们不懂得感恩,学校把他们培养出来翅膀硬了就飞了,他还说以后凡是培训收费的要老师自己出,学校不培养人才。” “嚓嚓”走廊里传来拖鞋声,麦玲玉警觉地转身看了看,原来是牛明亮跶拉着拖鞋走出来。于是,麦玲玉转移话题:“阿刘,星期天你准备去哪里玩?” “留守学校,以校为家。” 伴随着“嚓嚓”的拖鞋声,牛明亮在楼台上转了一圈,最后来到她们身边问:“刘阳,你们在聊什么?还不休息吗?记得关走廊门。” “校长,我会关门的。” 牛明亮听了起步回屋,身后又是一阵刺耳的“嚓嚓”声。麦玲玉厌恶地看着他的背影,说:“不理他,真是扫兴!” 夜越来越静,起风了,随着风,片片菊花轻飘飘地飞落,麦玲玉拾起一片菊花说:“阿刘,你喜欢诗词,今天晚上能不能写一首诗?” “让我想想。”刘阳沉吟片刻,随口念道:“ 秋夜偶成 月映楼台夜茫茫, 紫菊暗开十里香。 风神邀我伴明月, 霜中露宿又何妨。 麦玲玉拍手叫好:“好啊,好啊,真是一首大气的诗歌。刘阳,你写得真棒,诗中体现一种为事业而奋斗的意境,虽是写景实是言志,真不愧是学校的一枝笔,才女啊,才女。” 刘阳被夸得不好意思,竖起中指放在嘴边示意麦玲玉:“嘘,小声点,不要吵着别人。” 夜已深,麦玲玉打个哈欠,伸伸腰,说:“时间不早,我困了,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 “嗯,我也困了,回屋休息吧。”刘阳揉了揉双眼,起身同麦玲玉回屋。走进屋子,李丽虹传来轻微的鼾声,刘阳没有睡意,打开桌上的台灯,思索一会,提笔写下新词一首: 采桑子﹒菊 菊花飞舞因谁起? 爱亦秋风, 恨亦秋风, 万种闲愁垂露中。 花开花落流年度, 昨又匆匆, 今又匆匆, 休教青春虚度空。 第四十三章 校,家长会推辞到八点进行,校长讲话后由各班主任主持。刘阳班的家长来三十多个,在孩子面临升中学的情况下,家长一定会来的,他们关心孩子小学毕业后去哪里读中学。对于这个问题,刘阳已准备好答案,按校长交待的话回复家长。家长会开得非常顺利,九点半后家长全走了。关上教室的灯,刘阳长嘘一口气,又完成一件大事,真好! 家长会后是双休,大家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没有人理会别人的变化。自从赵小玉和曾富贵被劫财挨打后他们由公开转为地下活动。这个月赵小玉的例假没有来,她自认为做足保护措施不会怀孕,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出事。星期六,赵小玉和几个女教师在办公室看电视,突然,她感到下腹一侧撕裂样疼痛,随即下身有湿粘粘的感觉,她以为是例假来了,想回宿舍拿卫生巾。才走出办公室大门,下腹的疼痛让她不能前进一步,蹲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下身开始大出血,最后昏倒在办公室门口。刘阳和温秀玲不知她得什么病,温秀玲看到她的裤子上染满血说她可能流产了,让刘阳赶快送她去医院。刘阳背起赵小玉在校门口拦一辆的士去医院,经过具体而详细的查体和辅助检查,医生诊断她为宫外孕,输卵管妊娠破裂大出血。医生对刘阳说宫外孕破裂是个急症,有生命危险,幸好来得及时,否则会危急生命,医生叫刘阳准备钱,她说大约需要七八千元。赵小玉在市里没有一个亲戚,她哪有那么多钱,怎么办?刘阳打电话向牛明亮说了赵小玉宫外孕的事,牛明亮第一个反应是找曾富贵,他知道是曾富贵对这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牛明亮把曾富贵叫去家里问他:“你怎么搞的?上次的教训没让你收手,这次把赵小玉的肚子搞大了。现在她在医院,听说是宫外孕,风流债难偿,我看你怎么收摊子。” 曾富贵吓得脸无血色:“校长,现在怎么办?我是不是回家或是躲起来?怎么办啊?” 牛明亮双后一摊,头微向前伸,眼睛瞪得如铜铃大:“怎么办?你说怎么办?躲你个头!大家知道你是我的老乡,你走了我来收拾烂摊子啊?住院要钱,你赶紧把钱送过去。” 曾富贵到银行把他所有的钱取出来还是不够,他请牛明亮帮忙,希望学校能预支一部分。敬中华不在学校,牛明亮打电话说有急事请他回来, “校长,你说有急事要我回来,到底什么事?”敬中华回校问牛明亮发生什么事。 “赵小玉住院了,听说是宫外孕,医生要学校送钱过去做手术。” “什么?赵小玉住院?她得了宫外孕?她没结婚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敬中华听到赵小玉得宫外孕的事大为吃惊,“她的家人呢?她男朋友在不在这里?” “以后我向你解释,现在赵小玉住院没钱,想从学校预支六千元,你看行吗?钱从曾老师头上扣就行了。” 敬中华从牛明亮的话中听出点什么,他不假思索同意牛明亮的请求,让张健雄从财务室拿出六千块钱送去医院。钱及时送到医院,一切手续办好后,医院对赵小玉进行输卵管切除术,要切除患侧输卵管。赵小玉在医院住了七天,她没敢给家里人打电话,出了这种事还有什么脸见父母,曾富贵请假去照顾她,给她煮饭洗衣忙前忙后。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市里民办学校的许多老师知道他俩的风流韵事。 赵小玉出院后辞职离开学校,她觉得无地自容,自己没脸呆在这里,大家的闲言碎语和轻蔑的眼光足能杀死她。曾富贵留了下来,面对大家的非议他过得并不快乐。大家最同情赵小玉,同情之余骂她发贱。曾富贵要钱没钱,要才没才,要权没权,要外表没外表,图他什么?如果是因为情感空虚可以找一个单身男子做情侣为什么找有妻子的人?大家联想到汤小琴,一个重病在身,一个住院治疗,如是因,如是果,一点不假,看来第三者的下场注定是不好的。因为这件事,老师们对敬中华的行为评价很高,转变对他的看法,至少在处理赵小玉的事情上他还有人情味,没有坐视不管。 赵小玉走后,敬中华把曾富贵叫去办公室批评,牛明亮跟着去了。曾富贵坐在里面一言不发,他知道敬中华的脾气,自己做错事,不妨夹着尾巴做人。 敬中华用厌恶的眼光看了曾富贵一眼,训斥道:“曾老师,你想过这件事的后果没有?现在全市民办学校的老师都知道你们之间的事,你是有妻室的人,怎么愚蠢到这种地步?上次的事你还没吸取教训?学校的声誉被你们扫尽。” “你是怎么做人的?师德去哪里了?做老师的要言传身教,你这样做谁敢送孩子来读?我看你是不想做这份工作。” 曾富贵被批得灰头土脸,连忙低头认错:“敬董,我知道自己错了,因为我的无知给学校蒙受如此大的耻辱,我感到报歉,我恳请你能原谅。” 牛明亮在一旁替曾富贵说话:“敬董,我也批评了小曾。既然他知道错了,我希望你再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 “知道自己错了还做?死性不改!你为赵小玉想过没有,人家还没成家,以后她怎么做人?这次风流快活的代价够大了,要不是看在校长的面子上我早就炒你的鱿鱼。以后再听到你同别的人勾搭在一起就给我滚,你先出去。” 敬中华向曾富贵下逐客令,牛明亮朝曾富贵使一个眼色,示意他赶快离开,曾富贵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连忙起身告辞。 敬中华斜着眼睛看牛明亮一眼,问:“校长,你是怎么招人的?你看你招些什么人进来?学校出了这么一件大丑闻你不觉得失职吗?他们的事你不可能不知道,怎么没听你说半句?” “他们之间交往的事我是知道的,我已经给你说过。至于他们什么时候再纠缠在一起,我就不清楚,没有真凭实据不敢断定。” “你别装蒜了,你以为这样说我会信你。我请你来做校长是信任你,现在可好,弄出一件大丑闻来。你这个校长是怎么当的?今天说到这里,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校长,你回去同曾老师好好谈谈。” 面对敬中华的指责,牛明亮不敢辩解,学校出了这种事,他做校长的有一部分责任。赵小玉走后第三天,学校招来一个名叫陈菁菁的女教师,牛明亮说她是十二小的校长介绍来的,以前在十二小代课。 第四十四章 星期天进行常规检查,牛明亮、主任和组长全部参加检查工作。工作进行到一半时,电话响了,王铁生接完电话说:“校长,有一家工地说五(一)班的张勇达带着一批人去偷铁丝,工地上的人叫学校去领人。” 牛明亮头也不抬:“关学校什么事?叫工地上的人打电话给家长,家长不去把学生扣起来。” 五(一)班的班主任刘金凤在办公室批改作业,她说:“这件事发生在周末关我们什么事,校长,这种垃圾早该不要,学校还收。” 牛明亮在李丽虹的桌子上查教案:“你说不收就不收啊?对了,老刘,你快走,我们要办公。”接着,他又叫刘阳:“刘阳,查严点,抓一两个就行,不然他们会偷懒的。” “知道了。”刘阳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检查完作业,刘阳忙着改作文。下个星期的工作量较大,教完一个单元,作文收上来了,还要考试。学校对改作文的要求很严格,要老师逐句批阅,总评要详细。打开作文本,手机传来“嘀嘀嘀”的声音,有信息到。打开一看,是李丽虹发来的信息:从11月1日起,男女一律不得再穿内衣内裤。女的穿内裤将以包庇罪逮捕,穿胸罩将以包二奶判刑,男的穿短裤将以私藏枪支弹药罪枪毙。鬼东西,发什么信息,刘阳哈哈大笑起来。 晚上,刘阳躺在床上想睡觉,陈延年敲门进来:“刘老师,你现在忙吗?我有事找你谈谈。” “什么事?” “那天,我和刘金凤去厨房打饭,我听欧小林说倒掉都不给我吃。后来,敬董同校长吵得很凶,敬董问我这句话是我亲耳听到的还是陈凤华传的,我说是自己听到的。老板去问过刘金凤,她那个家伙很圆滑说没注意听。欧小林去敬董那里告状说是阿姨传的话,老板很生气,把校长叫过去狠狠骂了一顿。” 李丽虹也在宿舍,她“哼”一声:“老板对校长越来越差,那天吵得很凶,敬老板气得摔茶杯,说校长不称职。校长说不称职让他走,老板更火,说‘你以为你走了这所学校没有你就不能办了?’像宝宝的事,就是阿姨不小心说漏嘴的。” 陈延年为陈凤华辩解:“她也是好心。阿姨看见宝宝把饭倒了就问欧小林是不是给宝宝打饭打少了,欧小林一听就急急忙忙跑上去告状。老板不知道厨房与老师的关系有多紧张,看成内部斗争,在查是不是阿姨从中捣鬼。明天晚上开会老板会来,我是不是不要再说了?” “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不要再说了,让事情慢慢过去,不然会越来越难做的。” “嗯,谢谢你,刘阳,我要回去休息了。” 听到陈延年回屋关门的声音,李丽虹不高兴地说:“原来说得那么有劲,现在不敢了,还不是怕得罪人。” “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下午的信息谁发给你的?” “一个神经病发来的。睡吧,刘阳,明天要值周站大门。” 上课铃声响了,宝宝潜意识看看课程表,这节课她上本班的思想品德课。自实施校本教材以来,学生的举止越来越文明,她真得感谢刘阳的教研材料。走进教室,随着一声“上课!”,学生全体起立,恭敬地鞠躬行礼:“老师好!” “同学们好!”等学生坐好,宝宝笑吟吟地说:“同学们,今天我们要学习新的内容。老师会把你们分成小组来学习,到时还有表演,你们愿意上来展示你们的自信吗?” “愿意!”学生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请同学们坐好听老师安排小组。我们先从家庭成员开始,每五人为一小组,两个同学做爷爷奶奶,两个同学做爸爸妈妈,一个同学做孩子。故事情景呢就是上学前,放学回家时你们应该怎样对你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问好。” 宝宝说完在黑板上板书: 我 爷爷 爸爸 奶奶 妈妈 “来吧,孩子们,你们可以自由组合,每5人为一组。” 宝宝的话音刚落,学生离开座位找寻自己的组员,课堂热闹而有序。牛明亮巡视学校经过宝宝班级,他站在窗外看了一会,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一年级新生上课能有这个样子真是不错,他不得不认真研究刘阳送来的资料。 午休时间到了,刘阳准备休息,敬中华叫住她:“刘老师,你来一下。” 刘阳走进校董室,敬中华倒了一杯茶给她,说:“来,喝茶,刘老师,学校厨房的事你也知道吧。你文化高,对人事方面有经验,不妨说来听听,我是不是对教师太过分了?” 刘阳一下子明白过来,敬中华想透过她了解学校老师的想法。她把学校教师的意见如实讲给了敬中华:“敬董,老师们没有说你怎么样,她们只是说厨房师傅的服务态度不行,没有说伙食差。” “那天几个人倒饭菜是怎么回事?” “那天中午吃炒饭,用肥猪肉和大白菜炒饭,汤是白萝卜汤,晚饭是肥猪肉炒红白萝卜,汤是水煮冬瓜,欧小林说这些菜用来给女老师降火,让她们多吃几碗减肥,老师们认为是厨房的人在报复就没吃。” 敬中华又问了一些关于厨房的事,刘阳没有正面回答,转移一个话题扯远了。她知道敬中华是个火爆脾气的人,当他有火时最好不要顶撞他。他能有今天的成就不容易,从码头卖咸鱼到办教育事业,从小商贩成为学校老板,需要多大的毅力与智慧。毕竟他的文化有限,言谈举止有着与生俱来的粗鲁气,这点是可以原谅的。正说到厨房的事,牛明亮从教育局开会回来,他看见刘阳在校董室,也走了进来。刘阳怕牛明亮误会她在说他的坏话,赶紧对他说她在同敬董谈厨房的事。 牛明亮用一种委屈的口气说:“敬董,你真是误会了,那些话不是我老婆说的,是欧小林无事生非搞出来的。” 敬中华一听就来气:“校长,你别说,我只是问问而已,你生什么气?” 校长的情绪激动起来,红着脸争辩:“我生气是因为别人无中生有,凭一面之词来误导你,让你对我产生误解。” 刘阳看见场面有些僵,劝住他们:“敬董,校长,大家有事慢慢说,不要吵。事情不大,闹僵后倒成大事,没必要伤和气。” “敬董,你不知道,欧小林在厨房打饭常常嬉皮笑脸,开口黄腔,有时打电话骚扰年轻女老师。有一次秋游,他对女导游动手动脚摸人家的头发,色迷迷的样子令人作呕。” 敬中华见牛明亮说得有板有眼,问:“不会吧,欧小林那么过分?我怎么没看出来?” 牛明亮双手一摊,说:“你不信就算啦,可以问问女老师,她们不会说假话吧。” “这个我知道了,老师给我说过了。” “还有,欧小林的房间在一楼,学校楼梯板没有封面,他和小师傅把钉好的窗帘扯掉,说要看女老师的裙底风光,你听这话多龉龃。” “行了,我知道了,时间不早,我要休息。”敬中华在下逐客令,牛明亮和刘阳知趣地离开校董室。 这个星期过得真快,转眼到了星期五。一放学,张扬就忙着回家接女儿秦丽娜,秦丽娜在一所公立小学读一年级。家婆回老家后,小叔子秦小龙接着来,这一住就是三个月。秦小龙刚来时找了几份工,不是嫌工资低就是嫌累,最后成天窝在家打游戏机,张扬那台新买的电脑成了他的专用品。张扬回到家看见厨房的盆子里放着一大堆秦小龙的衣服,一股无名火涌上来,在学校累了一天,回来还要忙家务,他一个大男人衣服懒得洗,真过分。张扬强忍心里的怒火做好晚饭,让娜娜叫叔叔吃饭。秦小龙玩游戏正起劲,哪肯离机,这一次,张扬没有等小叔子,她和女儿先吃起来。 秦小龙打完游戏看到桌上的剩菜剩饭很不高兴地嘟噜:“嫂子,你不欢迎我也不要如此对我,让我吃剩菜剩饭。” 张扬没有做声,气得秦小龙走回屋一把拔下电脑插座。张扬心疼电脑,叫道:“电脑用钱买的,不按程序关会坏硬盘,堂堂一个大学生不会不懂这点吧,有什么气不要往上面使。” “我寄人篱下敢使气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连个儿子也生不出。” 这句话气得张扬炸肺,她骂道:“我没什么了不起的,没本事生个儿子。你有本事就不要天天在家打游戏机。一个大男人,衣服要别人洗,还要别人养,这就叫本事,是吧?” “好男不同女斗,明天我就走,有什么了不起的。”秦小龙赌气跑出张扬家。 晚上,秦云飞回到家,张扬把今天的事告诉了他,她以为老公会为自己讨个公道,哪知他听了反而斥责她不贤惠,两人就在屋子里吵起架来。 “你怎么能这样说他?好歹他是我弟弟,说你生不出儿子就伤你自尊?没那么严重吧。” “秦云飞,你也这样说我?小龙来我们家住了三个月,我帮他洗了三个月的衣服,为他做了三个月的饭,还不够吗?他每天在家玩游戏,也不出去找工作,你做哥哥的再大方也不能这样由着他来,该说的要说。” “他是我弟弟我养他是天经地义的。” “你养他天经地义?他不是小孩子,成年了,二十几岁了。他今天二十,明天五十来借,你以为你开银行,有多少钱借给他?” “我是他哥,我不借钱给他不帮他谁帮他?你这样对他叫我怎么有脸回去面对家人?” “你要脸的话最好叫他别出来,在家呆着不是更好。” “神经,不可理喻。”秦云飞拿起电脑桌前的凳子狠狠一摔,凳子丝毫没损坏,他气不过,再摔,只听得“啪”地一声,凳子摔坏了。张扬的倔脾气上来,气急败坏地跑进厨房抓起碗就砸,瓷碗碎片摆了满地。这可吓坏娜娜,躲在门后不敢吭声,她从来没见爸爸妈妈发这么大的火。 屋子里一片沉默,秦小龙回来了,他看见厨房的碎碗片明白哥嫂刚才发生一场大战,这里是没法呆下去了。第二天一早,秦小龙对哥说他要回家,秦云飞没有挽留他,偷偷塞给他500元钱。因为弟弟的走,秦云飞很久没有理张扬,两人住在同一屋里如同陌生人。 双休日,张扬破天荒没有回家,她觉得在家里真累,干脆在学校休息两天,但是她又放心不下女儿娜娜,怕娜娜吃不饱,睡不好。张扬心神不安地坐在办公室里,眼睛不时向外看,做什么事都没心情。刘阳看见张扬心神不好的样子问她为什么不回家,她说家里来了客人住不下。正说着,电话响了,张扬叫刘阳去接电话。刘阳接过电话:“喂,你好,紫荆圆小学。” “喂,你好,麻烦你叫张扬接电话。” “请问你哪位?” “我是他老公。” “张扬,电话,你老公找你。”刘阳大声叫道。 张扬向刘阳做个说她不在的口型让刘阳挂机。 “不好意思,张老师不在,你一会儿打过来吧。”刘阳对着话筒说张扬不在,叫他以后打来。 五分钟后,张扬回来了,电话铃再次响起,没有人接电话。铃声停了又响,响了又停,如是三遍,张扬坐不住了,站起身清清嗓子,拿起话筒变着音调凶巴巴地回答:“说了她不在,你神经病啊,还打过来。”张扬一说完话不管三七二十一挂断电话,电话再次顽固地响起来,大家懒得去接,任它叫个不停。 紧接着,牛明亮气冲冲走进来,问道:“你们在做什么?怎么不接电话?谁说我是神经病?你看我像神经病的样子吗?” 张扬脸蓦地红了,吐吐舌头不敢接话,等牛明亮一走,老师们哈哈大笑起来。电话铃响了,张扬飞奔过去接住电话,传来秦云飞的声音,他一听是张扬的声音,就说娜娜在家里哭,问张扬什么时候回家。张扬一听,背起包急匆匆往外走,她的心里牵挂着家,牵挂着女儿,怎能安心呆在学校呢? 第四十五章 为了迎接学校举办的小品大赛,各班要准备节目,有的班主任从人员安排到节目内容一一过问,排练时也亲自参与。学校所有赛事只要学生获奖就会给班级加分,分数的多少与期末评优秀班主任挂钩,这关系到班主任自身利益,大家都想借此机会多拿分数。刘阳负责辅导比赛的小主持人,她从四年级选一个女生,从六年级选一个男生,选好后辅导他们念台词。不知为何,这两个学生始终合不上拍,说台词时结结巴巴,刘阳只得让学生回教室自己练。 麦玲玉转过身说:“刘阳,我觉得他们不般配,要找相吸引的,孩子也讲异性相吸,美女效应嘛。上次我去学前班上课,教室闹哄哄的,没有一个学生听讲。徐青青是学前班最漂亮的女生,她走上讲台,眼一瞪,轻声一读,全班静下来。那么小的学生都知道美女效应,何况高年级。” “谢谢你的建议。你能不能帮我物色一个主持人?” “好啊,我们班上有一个新疆美女与六年级男生相衬,叫他们试试。” 刘阳把女主持人换作新疆美女,果然,两人站在一起,效果绝佳,配合得很好,刘阳不得不佩服美女效应之说。 下午,牛明亮安排刘阳和麦玲玉外出听课,公开课在一所公立小学的电教室进行,她们随便找一个位置坐下。麦玲玉转身向后看了看,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脸帘,她叫起来:“程老师,是你啊,你儿子带过来了吗?”刘阳转身一看,不错,后面坐的人真是程楚馨。她很瘦,脸上布满黄褐斑,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旁边的两个人应该是她的同事。 程楚馨没想到昔日的同事坐在前面,连忙说:“我哪有儿子啊,我还没结婚呢。” 麦玲玉继续问:“不是说你生个儿子吗?你在哪里上班啊?你儿子呢?有没有带过来?” 程楚馨神色慌乱,搪塞道:“哎,你搞错了吧,我哪来的儿子啊?” 麦玲玉还想再问,刘阳用胳膊捅捅麦玲玉,示意她不要再问,她明白过来,没有再问,程楚馨也没搭理她们。 听课的内容是课改讲座,负责讲座的蒋老师首先以《中国教育报》一篇文章引出问题:老师为什么踩不上点?接着他以《故事会》中一个小故事《教学智慧奖》来评价故事中的老师具开放的现代课程意识。他说写这篇文章的作者可能是一位教师,不然不会写得那么幽默。再次,蒋老师以“现代人怎样卖矛与盾”和教学《高粱情》时发生的故事来说明课程是学生在教师、学生、材料、环境四个因素的交互作用下所受影响的总和。蒋老师还提到课程的开发,他说,课程原始开发的基础是课程资源开发与利用,而本市传统文化中蕴藏着丰富的语文课程资源。例如:一、xxx岩画 二、丰富的民间歌谣 三、宏大的历史事件 四、群英荟萃。最后,他说明,在开展语文实践活动时,以激发兴趣——开展活动——建立评价的方式进行。 麦玲玉见刘阳聚精会神作笔记,低声问:“今天有什么收获?” 刘阳笑着回答:“当然是《教学智慧奖》的故事。老师画苹果不成变成屁股,随后的引导还真幽默。” 麦玲玉也笑起来,小声说:“报纸上说课程标准是新的,教师是新的,但不少课堂仍是涛声依旧。这话不假,为什么呢?考试制度不改变涛声还会依旧。小学生说减负,一、二年级没有家庭作业,这可能吗?没有作业,家长投诉你,家长不支持学校难以实施,民办学校更难。现在全市教材不统一,苏教版的,人教版的,北师大的,同一座城市里教材不统一怎么考?还有英语书,更别说了,改来改去不知用哪一本好,倒霉的是学生。再看看高考,哪所学校不重视升学率,要是学校出几个高考状元,横幅挂得高高的,惟恐别人不知道。所以说,素质教育要,成绩更要,要是哪个家长只实行素质教育忽视孩子的成绩他就是傻瓜。” “是啊,本来就是如此。要想涛声不依旧,还需要时间,至于要多久,谁也不能给个确切时间。” “嘘,小声点,散会再讲。”麦玲玉把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她不要再说,刘阳没再说下去,静静地听蒋老师说怎样开展语文实践活动。 散会时,程楚馨磨磨蹭蹭走在最后,她在躲避刘阳和麦玲玉。麦玲玉想过去与程楚馨聊天,问她在哪所学校上班。 刘阳拉住麦玲玉:“你啊,真笨,没看到她在故意躲避我们吗?不要去了。刚才你问她儿子在哪里时她还不承认自己有儿子呢,可能她在那边说自己没结婚吧。” “那么虚伪做什么,明明有儿子还说没有。” 刘阳拖着麦玲玉的手往外走:“走吧,别去问她,她不会告诉你的。” 晚上,刘阳和麦玲玉去林美云家,她说了程楚馨的事:“美云,今天我们遇见程楚馨,阿麦问她儿子过来没有,她说自己没结婚哪来儿子。” “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过去。” 麦玲玉听了,不屑地说:“这些事不可能瞒着住,她是剖腹产的,肚子上有一条大疤痕,过来人一看就知道,还敢冒充未婚?真是太虚伪了,干嘛不面对现实,活得那么累。” 秋之云外出归来,听见她们在议论程楚馨,说:“你们不要把程楚馨回来的事告诉别人,校长知道了会去搞她。她在离我们很远的民办学校任教,不敢来我家玩就是怕遇见熟人,她非常在意这份工作,因为她要养孩子。” 麦玲玉“哎”一声:“校长的报复心真重,人家走了还要去整人家,何必?哎,当一个校长心胸如此狭窄,这种人能管得好学校吗?” “不说学校的事,来,吃水果。”林美云端出洗好的水果,叫大家不要再谈学校的事。 小品大赛在星期五下午举行,学生的表演得还不错,有几个节目相当精彩,但是音响效果很差,话筒的声音时大时小。观看演出的学生没有耐心,他们在操场里乱跑,班主任采取高压政策也不能控制学生的骚动。到第八个节目时,喇叭坏了,只得草草结束比赛。 敬中华和牛明亮有事外出,负责组织比赛的王铁生一看喇叭坏了,皱着眉头说:“麻烦!老板知道要骂人。” 刘阳安慰他:“这不能怪你,怪只怪设备老化。” 王铁生摇着头:“我们讲没用,不知道是不是线路断了,先不要同老板说,能修先修修看。” 体育老师黄小波负责音响,他看见喇叭坏了,大叫起来:“坏了!坏了!死定了!死定了!老板又要骂人了!” 王铁生笑起来,说:“你担心什么?还有我顶着,先修修看。” 张秀英埋怨道:“神经病!什么破玩意,比赛才开始就坏了!你们不知道,为了搞这小品,我们班学生投资有多大,有个学生的服装道具花了150元,还有化妆费,60元呢。切,还没演,60元就呜呼啦,怎么同家长交待?” 温秀玲小声嘀咕:“哼,只知道从学生身上收钱,不知道投资,一个音箱值不了几个钱,那么孤寒。” 小品比赛无疾而终,最后不了了之,原因是喇叭坏掉,学校要换新的。 明天双休,放学后众人的心情放松下来,坐在办公室看电视。 “来,做心理测试的过来!看看你们怎么选。”麦玲玉从抽屉拿出纸和笔,“有一天你去原始森林探险,随身带五种动物,有老虎、大象、猴子、孔雀、狗。你越走进森林,大家的危险越大,对你也越来越不利。当你不得不把这些动物放弃,只能带一种动物在身边,你会按什么顺序放弃它们?” 大家没听懂麦玲玉的话,她重复一遍,并郑重地把五种动物写在纸上。大家来了兴趣,纷纷按自己的想法做起答案,刘阳思索片刻,提笔写下:老虎、大象、猴子、狗、孔雀。 该揭晓答案的时候,答案五花八门,各有各的理由,最后选择老虎的人超过三分之二,只有刘阳和张健雄选的是孔雀。 麦玲玉看着刘阳的答案,眼睛一亮,激动地问:“你为什么这样选择?” “老虎是山中王,能够保护自己,可以先让它走;大象的体型较大,生存力强,让它第二个离开;猴子有灵性,可以懂得怎样更好地保护自己;狗是忠实的朋友,适应环境的能力强,但它的个子小,我最后放弃它。孔雀最弱小,离开我会有危险,我选择同它一起前进。” “你呢,周老师,你说说看。”麦玲玉问张健雄。 “我同刘阳的一样,是不是选孔雀有奖品送?”张健雄开起玩笑。 麦玲玉笑了,说:“刘阳要是男孩,我一定去追她。” 这下该刘阳惊讶了,问:“为什么?” “我看过一篇文章叫《孔雀的悲哀》,讲一个女孩子用这个题去测试她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人选择孔雀,觉得它华而不实是累赘最先放弃。女孩说孔雀在这几种动物中最弱小,但是没人会想着去保护它,只想着自己能否安全地走出森林,一切以自我为中心。所以,她说,如果有一个男孩最后选择孔雀,她一定会嫁给他。看完她的文章,我记下这个心理测试题,如果有男孩选择孔雀,如果他没有结婚,我也会去追他。” 刘阳哈哈大笑,说:“周老师也选的孔雀,追他嘛。” “去!人家名草有主,已婚的免谈。”麦玲玉说完用笔在动物旁边写出两行字:老虎代表权力、金钱;大象代表父母;猴子代表孩子;狗代表朋友;孔雀代表伴侣。 “不要紧,下学期叫校长招几个未婚男老师来,你去考考他们,有选孔雀的追过来不就行了。” “死刘阳,你不说没人说你是哑巴,看你的电视吧。”麦玲玉的话引来众人一阵大笑,一伙人又看起电视。 星期六,众人期待已久的市8000万即开型福利彩票开始销售,今年媒体对此次活动的宣传相对保守,没有前几年铺天盖地之势。星期天上午,刘阳独自前往体育中心买彩票。公交车缓缓开来,刘阳一看,嗬!人真多,全是冲着彩票去的,她好不容易挤上车,到站时已是满头大汗。体育场人山人海,地上铺满作废的彩票,领奖台上不时传来主持人说谁谁中奖的声音。刘阳拿出十元买五张彩票,结果在意料中,什么也没有。上午十一时四十分,第一个幸运儿产生,她摸得第一个一百万。现场的气氛高涨起来,得奖主人上台领奖时,人们随着人流的移动涌向领奖台,看看幸运儿是谁。一会儿,一辆轿车载着中奖人缓缓开来,幸运儿身戴大红花站在轿车中间,她抑制不住中奖的兴奋频频向人们挥手,前面开路的人敲锣打鼓好不热闹,有人说他们是去银行领奖。 下午,牛明亮去教育局开会,王铁生、刘学英、张健雄、刘阳留校查教案。这让刘阳感到特别的轻松,没有牛明亮在一旁指手画脚,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方法去检查。查着学生的作业,刘阳心里很是担忧,一、二年级学生的字写得潦草,卷面脏兮兮的;三、四年级的书写一团糟,作文更不用说,要不去书上抄袭,要不写得乱七八糟,偶尔有一些写得好的错别字多,这样下去学生的写作能力是不会提高的,刘阳查完在总结表上写下总评: 一、学生书写不工整,书面整洁度较差。 二、加强学生写作训练,注意错别字,强调不能抄袭他人作文。 晚上,李丽虹去网吧上网,房间剩下刘阳一人。没有人打扰也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刘阳拿出教师工作手记,按学生家访录分类整理资料。工作手记里有五十个孩子的故事,她要把每个故事编上一个题目,有时间再把故事整理出来集成一本书。时针指向十点,刘阳有点累了,她收好工作手记去外面洗把脸,回屋拿了一本周作人的小品文看起来。这本书很旧,是她从旧书屋中花一块钱淘出来。书中选入周作人的散文小品近百篇,分别从人与社会、人与生命、人与文化、人与自然等多个角度透视作者的人生见解,其文风平和冲淡,与鲁迅深沉勃郁的风格迥然不同。 十二点左右,李丽虹开门进来,她满脸的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刘阳,你还没休息?看什么书那么有劲?” “周作人的小品文。” “书呆子!你不累吗?别看了。” 刘阳合上书,准备关灯睡觉,李丽虹制止下来:“别关灯,聊一会天才睡,明天可以睡懒觉。” 刘阳扬在空中的手停下来,上床听着李丽虹说她上网的事:“今天我跟你老乡网上视频了,天啦,他真的是又矮又小,就像一个小学生。” “他不是没给你打电话了吗?你们联系上了?那他对你的感觉怎样?”刘阳问。 “哎,他说手机没话费,所以没发信息来。还可以吧,他说我们正好互补。他比牛明亮还小,老了要缩水,肯定不行的。” “呵呵,你们到底有没有戏唱?不要浪费感情!” 李丽虹一听,给刘阳一个白眼:“什么浪费感情?恋爱的感觉真好,甜甜的,酸酸的。喂,刘阳,你为什么不去找一个人来恋爱?有人疼爱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刘阳笑了,说:“瞧你面若桃花的样子就知道今天有好消息,什么时候叫他过来当面谈谈不是更好?” “我怕见光死。网络中说得再好不过是虚拟的,现实与虚拟相差很多,万一见面让人太失望不如不见,这叫距离产生美!” “那你们总在网络中谈恋爱更不现实,除非你们是闹着玩。” “管它呢!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愁明日忧。网恋也是恋爱,总比一个人呆在角落没人理会好。刘阳,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耐得住寂寞,一本书,一首诗能让你消磨半天时间,换作我,不郁闷死才怪。” 刘阳沉默起来,李丽虹哪知道她内心的苦,她不愿意恋爱是因为心中还有郝辉的影子,她不愿意恋爱是因为没完全忘却失恋的痛。她把伤痛深深埋在心灵深处,不去触及它,让时间慢慢抚平伤痕。 “刘阳,怎么啦?为什么不说话?”李丽虹问。 刘阳把被子向上拉拉,掩饰自己的失态:“没什么,有点困了。” “哦,那睡觉吧,我来关灯。” 彩票还在继续销售,下午一放学张秀英和李丽虹去摸奖。她们走到体育中心大门,看见里面彩旗飞扬,横幅耀眼,大门外贴着中大奖的人名特别醒目,有中百万的,有中三十万的,有中十万的,有中一万的。李丽虹买了五张彩票,怀着激动的心情刮开,方三、方四、黑三、最后两张有点安慰,分别是红四、红五。她拿着红四、红五去换票,一刮,啊,又是方三和方四。奖台上不断传来有人中奖的消息,让李丽虹的精神为之一振,身上除了车费还有四十元,碰碰运气看看如何,她满怀信心来到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前买下二十张彩票,心里不停念红q红q出来,红q是千呼万唤不出来,花出的钱又打了水漂,没办法,只得打道回府,手气差别想中奖。张秀英的手气更差,花100元连二元的奖都没中,只好自认晦气,心甘情愿离开体育中心。 晚上,大家说着摸奖的心得,刘阳看见封庆林在刮彩票,问:“封老师,中奖没有?” “没有啊,中了还在这里打什么工。” “你买多少?” “今天买五十,昨天买了一百。”封庆林边说边刮彩票,“哎,一个也没有,看看,这就是钱啊,五十元,一堆破纸。我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弄六合彩,玩的就是心跳。” 八点左右,张秀英和李丽虹回到学校,从她们无精打采的样子知道没有中奖,以张秀英的个性,中两元奖也会让全校人知道。 李丽虹把背包向桌上一放,叹一口气:“哎,没手气,买五十元中了两个安慰奖。切,不买了!” 张秀英看刘阳在改作业,问:“刘阳,你怎么不去买彩票?” “哎,我没那命,懒得去。” 封庆林把所有彩票刮完不见中奖,说:“一个也没中,算了,不买了,花钱买一肚子失望,不如不去!” “重在参与嘛!”张秀英说,“我今天花了100元一个也没中,明天还要去,就算生病花的药钱,何况一年才一次。” 整整一个星期,老师沉迷在买彩票中,那百万大奖的确诱人啊,谁都想拥有。一个个没中奖开始计划怎样花钱,有的说先去全国旅游一圈,有的说买一套房,有的说办公司,有的说炒股票,大家谈得不亦乐乎。说归说,想归想,巨款似乎与众老师无缘,全校的老师摸奖,除了少数的人中两元奖外,没有一个人拿到大奖。 第四十六章 天气越来越冷,临近放假,学校忙着催定位金,寒假时学生流动性不大,预定金相对好收。通过家访,刘阳对本班学生的情况作了具体了解,知道走的学生不多,这次,她把预定金的压力适当抛给家长,告诉他们如果不交预定金,她将不能保证孩子的学位,更不能保证孩子回原班。这办法很有效,一个星期下来,刘阳就达到70%,剩下的说考试前交。李丽虹看着刘阳达标羡慕极了,她要刘阳传授经验,刘阳对她说要先做好家长和学生的工作,至于具体怎样实施就看各班的情况来定。 下午放学,李丽虹对学生说只要在本星期交的学生可以得到两个作业本,作业本是奖励给支持老师工作的同学的。有一个学生怕自己落后得不到本子,回家哭着闹着缠着要家长给钱,家长烦得不能再烦,打通学校的电话找校长,校长不在,王铁生接住电话。 家长对着王铁生大骂:“你们是什么鬼学校?搞些什么名堂?你们不能以奖励为手段来让学生交钱,我们下学期会在这里读,你们用不着这样催啊,孩子在家里又哭又闹的。” 王铁生是个好脾气的人,他心平气和地向家长解释:“学校收预定金是为了更好地保留学生的学位,方便学校预算下学期开支,作为家长,应该支持班主任的工作。” “你们老师就知道收钱来找家长,平时从来不打电话给我们。孩子不走,但是我也不交……”家长喋喋不休地责怪学校和老师的不是,王铁生没再解释,任由她说下去。 王铁生刚放下电话,电话又响起来,找李丽虹的。李丽虹接过电话,听了一会儿大声辩解:“我做得过分吗?这没什么吧?收预定金是我们教师的工作,我们必须要做的,至于你孩子回家怎样向你要是他的问题,不关我的事。”说完后她“啪”地一声挂断电话,气呼呼地说:“神经!冲我发什么火?得罪老师没你的好果子吃,不交拉倒!” 艾文清在改英语作业,问:“李老师,谁打的电话?你为什么发火?” 李丽虹“呸”一声:“有些家长真的不懂理,既然孩子下学期要在这里读,为什么不交预定金?不会做人,早交晚交不是一样?不可理喻!” 张健雄坐在周志华的座位上喝茶,他笑起来:“呵呵!我们班的家长说得更好听,学校大把,去哪里读都行,不交!” 他的话引来老师的炮轰,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说起来。 林美云:“大把?去!有本事早就去公立啦,跑这里来?” 李丽虹:“是啊,开学时我班来一个学生,他爸爸说是原来那所学校老师催预定金催得紧所以转学来这里,我问家长我们学校也要交预定金,如果老师催交钱孩子往哪里转时他无话可说。” 麦玲玉:“其实这种家长对孩子最不负责任,孩子去一所学校适应环境要一学期时间,转来转去没什么好处。” 温秀玲:“这种家长会关心学生才怪!” 周志华:“哎,总之说来是我们教师累啊,只要你在民办学校,你就有可能收预定金,除非你不干了!” 张秀英:“张老师,你达标没有?” 张健雄拿着茶杯在桌上敲了几下:“没有啊,那些小兔崽子不交啊,怎么办啦?” 刘金凤:“不会吧,你们六年级走的不多,应该好收,刘阳都达标了。” “哎,他们班学生有钱,我们班穷,怎么可以同她班上比?” “什么啊,我们班学生有钱?我们班交钱像烟花样,灿烂一阵子然后没有响动,你们是细水长流慢慢地会流满的。”刘阳说起难收预定金的事,“我们班交钱积极的就那几个,后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交。” 麦玲玉:“这很正常,有些家庭没钱可以缓几天交,说明刘阳工作做到位,家长支持她,我们班的学生也不交。” 大家说起自己工作上的酸甜苦辣,相互交流收预定金的经验,后来话题转到公立学校上面。 陈菁菁:“还是公立学校老师好,从来不为生源发愁,更不会费神收预定金。” 陈菁菁曾经在十二小代过课,刘阳问有关代课老师的事:“陈老师,公立学校的管理模式怎样?你能说来听一听吗?” “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模式。校长对老师很客气,老师才不怕校长,人家端铁饭碗怕什么,他们跟校长吵架是正常的。” 张健雄:“代课老师工资怎样?听说代课老师受到正式老师的歧视,有这回事吧?” 陈菁菁:“肯定有啦,你再能干不过是替代而已,人家来了你就得走。公立学校的老师才好玩啦,课时不多,办公室有空调,每人有一台手提电脑,随时可以上网。” 李丽虹:“家长呢?他们对老师的态度怎样?” 陈菁菁:“没得比。家长对老师毕恭毕敬,他们很关心孩子在学校的情况,比如有的学生不听话调一个位置,家长知道了马上打电话问为什么,你再调又涉及到别的学生,牵扯到的人一大片,每个家长都会打电话找你。家长的素质不一样,有的在公安局,有的在电力局,有的在教育局,他们就一个孩子,像宝一样看待。比如考试,我们学校试卷一发了事,没有几个家长打电话问孩子的成绩情况。公立学校那些家长,只要孩子比上次少考几分,一定会打电话问孩子为什么考差了,为什么作文的分扣多啦?孩子在学校表现怎样?” 张秀英:“陈老师,代课老师也不错,你为什么来民办学校?” 陈菁菁:“好是好,但不稳定。尤其发工资时,同样的工作,工资不如她们一半。还有就是不稳定,每年一签合同,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 麦玲玉:“怎么没人给教育局领导提提意见,给我们补贴点工资多好。” 张健雄:“哎,谁管我们死活?还补贴工资,可能吗?” “哎,总之我们命苦。”李丽虹说完拿出花名册勾下没交钱的学生名字。她问张健雄:“张老师,你说我们怎样来对付那些在这里读又不交钱的学生家长?他们不支持老师的工作,习惯后他们会一直不交,我们要想一个办法来让他们交啊!” 陈菁菁:“市内有一所学校,收预定金是家长着急,我们学校是老师着急,真是落后啊。” 麦玲玉:“哪所学校?他们怎么收的?” 陈菁菁:“xx学校。他们实行优质教育,把压力抛给家长,交预定金的通知一发下去,家长不按时交纳学校就发信息告诉家长孩子的学位自动取消,没有一个家长不配合的。一所学校的影响力影响到招生,声誉是学校最好的保证,我们学校有什么?什么也没有!” “哎,人家是财大气粗、资金雄厚的大集团,肯定好啦。”李丽虹说完又问张健雄:“张老师,你说我们怎样来对付那些在这里读又不交钱的学生家长?” 张健雄把头一甩:“怎么对付?好办得很,在民办学校收预定金是正常的事,只要你在民办学校读书你就要交。不交是吧?好啊,下学期让他的孩子坐最后一桌,看他家长会不会求到老师头上。等他来求时再说,走就走,无所谓。” 张健雄的话说到大家心里深处,不是老师为难孩子,当老师为你的孩子付出很多时,做家长的就不能在这上面支持一下老师吗?老师有义务教好学生,家长也应该支持老师的工作。 “这种不交钱的应该给点颜色给他看看,两百元都没有在这里怎么混?早晚要交为什么不支持老师工作?就要这样治治,不把老师放在眼里。”李丽虹对不交钱的家长很恼火,她支持张健雄的做法。 家访回校,刘阳看到老师们对着电视说什么,好像与萨达姆有关。刘阳边吃饭边看电视,凤凰卫视正报道萨达姆被活捉的新闻,萨达姆被捉,真的还是假的?从电视画面上的人来看真是萨达姆,他的样子很是疲惫,没有以前那种豪气,以萨达姆的个性为什么不选择自杀而是让美国人活捉,让美国人搜身对他来说简直是侮辱。所有的新闻没有比萨达姆被捉这个消息更能引起人的兴趣,报纸、电视以大篇幅报道萨达姆被捉的事,那是不是真的萨达姆还不一定,不过据报纸报道美国用多种手段验明正身,证明被捉的人的确是萨达姆。说到萨达姆,大家联系到美伊战争,认为战争中最苦的是老百姓,因为同情伊拉克人民,他们对长相像小布什的邓有才发难。 张健雄第一个说他:“小布什,你做什么不好,抓人家干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啊?” 邓有才“嘿”一声:“关我什么事?去,萨达姆倒霉冲我来啊。” 张秀英:“不骂你骂谁?谁叫你像小布什?” 张扬:“就是嘛,你就喜欢做老大,哪里都想管一管,又那么好斗,上次吃饼干怎么不让你去见马克思。” 麦玲玉:“抓到萨达姆你开心了吧?小心恐怖分子来暗杀你。” 张健雄:“你要小心点,学谦虚点,不要动不动去打别的国家。” 刘阳:“就是!哪里都想插一手,成天想着当老大。” 陈菁菁:“谁叫你长得像他啊,不说你说谁呢,想让我们饶就请客啊。” 张秀英:“是啊,你财大气粗,快点请客吧。” 邓有才向众人作一个揖,说:“你们饶了我吧,真把我当小布什啊?” “吵什么吵?闭嘴,看电视吵个鸟。”李丽虹一声粗口,打住老师的话,她不高兴时对谁都一样。老师们安静下来,邓有才双手向胸前一抱,朝李丽虹说了声谢谢大侠打抱不平。 刘阳回到房间,李丽虹紧接着进来,她躺在床上不停发信息,有时还“咯咯”地笑起来。刘阳没想打扰她,拿出一本王小波的杂文集看起来。 “刘阳,你不看电视了?”见刘阳没有回答她,李丽虹又问:“刘阳,你看什么书?” “王小波的。” “哦。”李丽虹想起什么,“他有一篇文章很有名,叫《一只特立独行的猪》,书上有没有?给我看看。” 刘阳把书递给李丽虹:“喂,你刚才给谁发信息?看你笑得多开心,有什么好事?” “还有谁啊,当然是老妖怪。自从视频后你老乡没电话来了,喂,刘阳,帮帮忙,用你的手机打他的电话看看他会不会接。” “你同陈少东还保持联系?为什么?” “不为什么,朋友多好办事,去人民医院看病有个熟人不是更好?来,你来试试,看有没有人接电话。” “你和我老乡前段日子不是视频过吗?怎么没有联系?” 李丽虹没有心情看书,把书还给刘阳:“不想看了,以后再看吧。谁知道他发生什么事?是不是出车祸死了?这是电话号码,你打过去看看有没有人接。” 刘阳按照电话号码打过去,电话通了,她赶紧向对方问好,没等她说第二句,对方挂断电话。 “接了没有?有没有说什么啊?”李丽虹急切地问。 “接了,马上挂了。” 李丽虹拿出剪刀把刘阳老乡的相片剪成碎片,边剪边骂:“气死我也。他妈的,我让你不接,剪死你。” “没那么恨吧,别后悔。” “有什么后悔的,才一米六嘛,老了缩水跟牛魔王一样矮。再见,小帅哥。”李丽虹对着碎相片吻了一下,这份感情随着相片的破碎宣告结束。 一星期以来,老师们最关注萨达姆的消息,比如他是如何被捉的,有没有人告密等等。每天早上报纸送来后大家抢着拿来先睹为快,有的喜欢看时事政治,有的喜欢看娱乐版,有的喜欢看副刊,报纸常常是七零八落没有一份完整的,敬中华找不到报纸批评保安不该把报纸拿给老师看,他说老师们上班不能看报,以后报纸直接送到校董室。 早上,保安把报纸送去校董室,刘阳小声嘀咕起来:“命苦啊,好不容易能看到报纸现在又没有了。” 麦玲玉转过身回答:“命苦什么?老板小气啊,一份报纸舍不得给我们看,给老师订一份嘛。” “你做老板差不多,我肯定给你打工,有几个老板那么大方的,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在他眼中我们不过是打工的。” 麦玲玉笑了,说:“是啊,我做老板肯定会给我订报纸的,你祝福我早点发财吧。” 温秀玲从她的抽屉里拿出一张报纸,问道:“嘿,这里还有一张报纸,看不看?刚才我收起来了。” 麦玲玉接过报纸,浏览一遍后马上叫起来:“刘阳,你看看,你看看,xx公开宣判‘9·16’组织卖淫案,2人被判无期徒刑。” 她这一喊众人全围过来看报纸,看完大家议论中日关系,更说到日本的教育。麦玲玉说起发生在中日学生联合在内蒙古大草原举行的少年夏令营活动的事:参加夏令营的孩子年龄在11——16岁之间,他们首先要负重20公斤,步行50公里。有一位中国女孩刚走几步就走不动了,一见医生就大哭,只能被送回大营;而一位日本孩子肚子痛,脸色苍白,只在草地上仰面躺了一会,又爬起来继续前进。中国孩子怕晒,纷纷躲在帐篷里,野炊的时候,中国孩子袖手旁观……麦玲玉说,她说出来不是灭自己威风,长别人志气,事实就是如此。这件事反映出我们国家的孩子的吃苦精神和自理能力明显比不上日本孩子,道理很简单,我们国家的孩子在家被称为“小皇帝”,大都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事事有家人照顾得妥妥帖帖。而在日本,孩子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给他灌输一种思想——不给别人添麻烦,自己能做的事自己做。日本的许多孩子在课余时间要到外面参加劳动挣钱,连有钱人家的孩子也不例外。麦玲玉讲的事引人深思,民族与民族的较量也是教育的较量,我们应该怎样来教育我们的学生,我们的孩子呢? 第四十七章 元旦节放假一天,早上,吕慧欣叫刘阳和麦玲玉去家里玩。吕慧欣的老公出差在外,儿子陈磊在外婆家读书,她一人在家。吕慧欣的手机一直有信息来,她不耐烦地说:“李丽虹这家伙真是的,我现在这么忙,哪有时间去岛上。” “你有事吗?有事先去忙吧,我们改天来。”刘阳问她。 吕慧欣说:“不是我的事,家姐帮李丽虹介绍了一个男朋友,李丽虹一见钟情。对方没表什么态,见面那天只是叫我们坐,坐了一会他说有事走开了。” “没戏唱的,相亲的事那么重要,他会说有事要做,肯定没看上她。”麦玲玉说没戏唱。 “那个人长得好帅,有一米七五。他是做海鲜生意的,家里有钱,他好像没看上阿李。” 刘阳笑着问吕慧欣:“为什么不介绍给阿麦?” “人家小啊,七九年的,阿麦七五年的,不是开玩笑嘛。” 麦玲玉也笑了:“就是嘛,以后有好的别忘了介绍一个给我。” 吕慧欣无心做月老,拒绝道:“我哪里认识人,是我老公的姐姐认识。” 吕慧欣煲一大锅红萝卜排骨粥,三个人把一锅粥吃个底朝天,比起学校的饭菜来说,排骨粥真是美味。四点后,刘阳和麦玲玉回校。吕慧欣嘱咐她们不要把李丽虹的事告诉别人,她怕万一事情不成功太多的人知道会让李丽虹难堪。 回到学校,麦玲玉去刘阳宿舍聊天,李丽虹没有回家,她正躺在床上看《老夫子》。三个人在房间里叽哩呱啦拉起家常,李丽虹讲起香港姨妈的事,她的小姨今年四十五岁没有结婚,性格孤僻,做事古里古怪,每天不停地打扫房间卫生。姨妈穿衣服也很怪,夏天炎热她穿着长袖、长裤、袜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冬天寒冷她喜欢穿短裙装。她的疑心重,看到几个人在一起聊天就以为说她,家里的人都不喜欢她。 李丽虹说完姨妈的事问刘阳:“刘阳,你说她是不是变态?女人不结婚会不会变态?我们年龄不小了,会不会像她那样?” 刘阳安慰她:“你真是杞人忧天,担什么心?你还没有三十岁。” 麦玲玉“哎”一声,说:“不说那些啦。喂,校长不知在搞什么名堂,前天我看到曾富贵在他家吃饭。听说王铁生下学期要走,校长准备提曾富贵当主任,我是听黄婷婷说的。” 李丽虹不相信麦玲玉的话:“不会吧,曾富贵人品那么差,上次的风流韵事弄得满城风雨,敬董不会让他做主任的。” 麦玲玉急了:“你不信?阿黄亲口给我说的,她说敬董的意思是让刘阳来做,牛明亮不同意,说她年轻没经验。” 刘阳也不相信麦玲玉的话:“不会吧?曾富贵做主任?不太可能。” “你们不信就算了,等着瞧好了,我有事先走。”麦玲玉没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借口有事起身告辞。 “刘阳,不是说你没有能力,你比那个鸭子声的曾富贵强多了,他算什么,还不是靠关系。让你做主任是不可能的,你想想,牛魔王连曾富贵那种人都招进来说明什么?周围都是他的人,他怕什么?他把自己的位置看得很紧,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以前有一个湖北的刘主任很能干,比牛魔王为人处事强多了,牛魔王看到自己受到威胁想方设法搞走人家。听说刘主任在东莞做校长,他管得好,学校发展得快,老师们佩服他。牛魔王有什么本事?出了事让老师来顶,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什么事靠压制来解决,要不就私下搞你让你自动离开学校。” 刘阳没把李丽虹说的话听进去,她从没想过当主任,不喜欢管事,也不喜欢办公室勾心斗角的生活。即便如此,还是让她有些忧虑,自己成了别人升官的绊脚石,如果校长坚持让曾富贵做,他就得先搬开刘阳。 李丽虹看到刘阳沉默无语,问她:“你生气了吗?为什么不说话?” “我有什么气好生?在私立学校当领导也难,教师素质参差不齐,说重了他记恨,说轻了不当回事。你不知道,我特别讨厌每星期一次的常规检查,学生的作业乱七八糟的,有的老师不认真批改作业,备课纯粹是形式主义。全校几十个班,查下来头晕脑胀。” 李丽虹听了不服气地说:“我知道做领导有难处,可是你不能整人。老师有错你可以批评他,他不改你可以炒他,你不能想办法在背后整人家,让人家灰头土脸离开学校。你不知道原来的刘主任是怎样走的,为了搞走他,牛魔王向敬董说刘主任给学生买书要了回扣。敬董最讨厌这种人,找个借口把刘主任炒掉,这事是黄婷婷给我说的。刘主任根本没有那样做,要是他知道是牛魔王在搞鬼不回来骂死他才怪。我在这里呆了六年,比你知道的多多了。现在的王铁生傀儡一个,牛魔王叫他向左他不敢向右,他才呆得住。” “mm,你想想,他们夫妻都在学校上班,两个儿子读书要钱,听说还买了房,以他的能力和外形条件,去哪里工作?回老家,不可能;离开这里,他不甘心,也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他只能呆在这里,誓死捍卫他的权力和校长宝座。所以,他必须清除异己,把不听话的钉子或对他宝座有威胁的人搬走。除此外,他还要看老板的脸色,听老板的话,为老板省钱,既要讨好上面又要压制下面,他也过得很辛苦。” 李丽虹听得直点头:“哇!你说到点子上了。牛魔王这个校长当得够窝囊,大事上他没有抉择权,小事上被敬董牵着走,什么事靠压制来解决,这样说来他比我们更可怜,压力比我们更大。” “我们干得不开心大不了走,他能走吗?这就叫厚黑学,对老板脸皮要厚,对下级心要黑,该出手就出手,该搬走就搬走。” “刘阳,听你这么说好像要我们同情牛魔王了,谁来同情我们?” “校长也是打工的,他的日子比我们好不了多少。说白了,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他的利益,我们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我们的利益,当他的利益受到损害时,他只能牺牲我们的利益成全他自己。” “切!搞来搞去还不是我们倒霉!” “不说了,时间不早,我去冲凉。” 刘阳拿着衣服去冲凉,走进去看着墙上被砖头堵住的小窗有些害怕,以最快的速度洗完澡。 星期天进行最后一次教学常规检查,牛明亮在旁边指指点点,一会儿叫刘学英检查颜梦诗的教案,一会儿叫张健雄看刘金凤作业,一会儿叫刘阳认真检查。王铁生默默地看着,不停地在笔记上记录着检查结果。牛明亮吩咐完后坐在颜彩云的位置上检查她的作业,颜彩云教一年级数学,另外带两个年级的音乐。 牛明亮查着她的作业大骂起来:“扯淡!改什么作业,乱弹琴!罚,罚她五十元!” 张健雄不安地看过去,他不知道校长检查到什么问题,走过去问:“怎么了?校长。” 牛明亮指着作业本上说:“改些什么鬼作业!你看,1+2=4 2+3=6 7-5=1 6+4=11 5+8=12 5+3=9……改些什么鬼作业!家长拿来一看就知道是错的,没有一点责任心。” 王铁生紧接着走过来,数了数颜彩云改错的题,共有十五个,他摇头说:“她怎么改作业的?这么简单的问题没看出来。罚她,不然以为我们是查着玩。” “他妈的,一天就知道玩!看她怎么玩,乱搞一通,罚!一定要罚!不罚她,她以为我们是查着玩的!” 刘学英补充一句:“她哪里是改作业,拿起笔刷刷乱勾,眼睛不盯本子怎么改作业?” “扯淡!改个鬼作业,学校不是她混的地方,罚她50元不为过。” 牛明亮骂完后要大家仔细检查,他说语文作业改错三个字,数学作业改错三道题,英语单词超过三个错的都要登记,不能漏掉一个老师。检查完作业,老师们陆续进办公室看电视。王铁生叫颜彩云去教导处单独谈话:“年轻人,做事认真点,你看看你改的作业,1+2=4 2+3=6 7-5=1,后面还有很多改错的。这次你要扣钱了,懂吗?” 颜彩云红着脸看着作业本:“主任,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的。” “不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学生,对不起家长。”王铁生纠正她的话。 刘学英坐在王铁生对面,他看了颜彩云一眼,说:“这么简单的题都会改错,不知道你当时做什么去了。扣钱是小事,家长投诉到敬董那里更麻烦,我们领导跟着挨骂。” 牛明亮走进教导处,他看见颜彩云在里面,当下批评她:“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你是怎么批改作业的?脑子想些什么?年纪轻轻的眼睛不会发花吧,真是的。” “校长,下次我会注意的。” “还有下一次啊?去吧,把错的改过来,这次要扣钱。” 星期一的例会成了斗争大会,大家见怪不怪。王铁生讲完常规检查出现的问题后,牛明亮开始训话:“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眼睛长在头顶上去啦?什么鬼老师,改的什么作业?1+2=4这样的题也会打勾,家长投诉起来怎么交差?要混去大公司混,不要在学校混,你教的是学生,你不负责害的是学生一辈子!” “年轻人做事认真点,不要那么轻浮,这次凡是查到的每人扣10元,第二次扣50元。我现在明白一个学校老板说的话,她喜欢炒人,在她那里上班的,能干两年以上的只有她的亲戚。她说,招来的老师,第一年是兢兢业业,第二年是按部就班,第三年是能偷懒就偷懒,第四年是偷奸耍滑,所以她招来的老师两年后全部炒走。我们没有那么无情,只要你认真工作,我们欢迎你……” 牛明亮唠唠叨叨地说了很久,他在会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样骂就怎样骂。老师们被骂得垂头丧气,没有人站起来反抗他,开会几乎都在批评中结束,学校仍走不出这个怪圈,次次开会次次骂,骂的是相同的事,骂完罚完没有一点效果。是老师们被骂傻了,还是习以为常?还是管理不行?难道老师就没有做出一件值得表扬的事?刘阳心不在焉地听着校长的话,她的思绪早飞去校外。 不知为什么,李丽虹这几天的脾气很坏,动不动粗口骂人。散会后她回到房间对着牛明亮一阵臭骂,骂他不是人,只会说老师不行,从不说自己不行。从她的眼神,说话的神态和性格的转变来看,大概她又失恋了。这事真被刘阳猜中,吕慧欣后来告诉她,李丽虹太心急,每天给那个男孩打电话,发信息,把那个男孩吓跑了。吕慧欣还说女孩子做事要稳重,现实不像网恋,要多一点耐心。结局在意料中,刘阳什么也没说,李丽虹的形象不好,对方有钱人长得帅气,自然想找一个靓丽的女孩做老婆,这事明摆着不会成功,李丽虹二十六岁嫁出去的梦想再次落空。 元旦后,颜彩云和颜梦诗常去一家迪厅蹦迪。一天凌晨,敬中华开车从外面回来,他看见校门外有两个黑影在徘徊,走近仔细一看,原来是颜彩云和颜梦诗两人。 敬中华下车问她们:“颜老师,你们去哪里了?呆在校门外干什么?” 颜彩云和颜梦诗没敢吱声,低着头没有回答,敬中华打开校门:“可以进去了,以后要早点回来,万一出事怎么办?” 第二天,敬中华当着老师的面问牛明亮:“校长,今天凌晨有两个老师被关在校外,半夜三更呆在门外成何体统?下次开会给老师们说,以后晚上超过十点半回来的,违反一次罚50元。” 牛明亮不知道是谁,问:“谁啊?那么晚回来?” “今天不点她们的名,下次再犯让她们走人。校长,你过来一趟。” 牛明亮背着手慢腾腾地跟着去了,老师们小声议论昨晚是谁那么晚回来,宝宝说是颜梦诗和颜彩云。 艾文清不满意学校的政策:“扣什么钱?学校不为老师想想,每天呆在学校里孤陋寡闻,电视不能看,报纸没有,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大家都是年轻人,偶尔出去玩也是应该的,不应该一棒子打死人。” 颜梦诗走进来,问艾文清说什么。张秀英看她一眼说:“罚款啊,谁晚上超过十点半回来就罚款。” 颜梦诗的脸一下子红了,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拿起一本书离开办公室。 牛明亮跟着敬中华进校董室,他知道敬中华找他的原因,心里想好对策。敬中华喜欢喝茶,泡好茶后他问牛明亮:“校长,昨晚两个颜老师被关在校门外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我看她们两个没安心来教书,下学期炒掉她们算了。” 敬中华呷一口茶说:“先不要炒她们,下学期再说。你要多观察老师的动静,看看他们平时做些什么。这学期我一直很忙,你要多操心学校的事,用心管好学校。” “这是当然,为了这所学校,我连老家的工作都放弃了,我现在是以校为家。” “我知道,你去忙吧。”敬中华不想听牛明亮说下去,打发他离开办公室。牛明亮狡猾地笑了笑,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神色。 吃过晚饭,刘阳和宝宝去海边散步。宝宝的手机响了,她接住电话后用家乡话聊天,等她打完电话,刘阳问她有什么事。宝宝折断一根树枝,向上一抛,说:“我有一个同学在另一所民办学校教书,她问我能不能介绍一个学生去她那里。她们学校给老师下了招生指标,班主任介绍三个新生,科任老师介绍一个,完不成指标要扣工资。她说她们学校的老师很恐怖,为了招生,双休日到外面去到处拉人,连哄带骗的,也不管别人来不来,拉上人就去学校参观。” 宝宝向前小跑几步,转过身继续说:“我还有一个同学也在民办学校上课,学校有分校,校长让她去分校,她不想去,分校在市郊,比我们学校还差。她说那里人事关系复杂,老资格的老师不会正眼看新来的老师,想留在总校的老师要给领导送礼,一个比一个多。她想进我们学校,我说我都想走,你来做什么。” 刘阳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问:“有这种事?学校能这样做吗?” 宝宝“嘿”一声:“什么没有啊?你以为我在编故事?你知不知道,有的学校为了多招生,寒假要老师留下来给新来的学生免费补课。学校收费各自为政,有的以廉价取得生源,纯粹是恶性竞争,教育局也不干涉,到头来民办学校成窝里斗。” “你以为老师有本事就能在学校立足啊?关系比能力重要,除非遇到会用人的领导和老板。聪明的领导懂得把能干的人留在身边为自己服务,聪明的老板懂得怎样利用人才为自己赚钱。哪像我们学校,牛魔王一手遮天,敬董时不时插一手,搞得学校人心涣散,不知是听牛魔王的还是听敬董的。” “有的学校为了生源降低收费,有的学校收费可以讨价还价,有的学校动用一切手段去别的学校挖墙脚,还有的学校以毁谤中伤别的学校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样下去,学校还会是学校,校长还会是校长?老师还会是老师吗?当学校变成同商业机构一样的单位时,谋利成了唯一的动力,教育的意义何在?这样走下去,普通民办学校的旗帜可以飘多久?我曾经以‘普通民办学校的旗帜能飘多久’这一问题问过一位校长,他没有明确回答这一问题,只说竞争是好事,学校通过竞争才能有发展。有竞争才有发展,那恶性竞争呢?” “刚来学校时,我满怀希望,希望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留在学校工作,不必为了生活而四处奔波。现实就像无情的粉碎机,粉碎了我的希望。我看到民办学校最真实的一面,工作的不稳定,人事关系的复杂。我记得当初李丽虹给我说的话,她说学校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动不动炒人,怎么出校门的都不知道。现在看来,她说的没错,我们过着城市边缘人物的生活,生活像浮云样漂泊不定。你干得好也罢,干得坏也罢,报酬是同样的,这样一来有谁愿意卖力去做?两年了,我看得太多,听得太多,人变得越来越世故,越来越自私,这地方呆久了真会变。” “还有就是,每学期最烦的是收预定金。不达标除了被扣工资,连工作都不保,所以,为了这份工作,只好低声下气打电话跟家长说,希望他们支持班主任的工作。哎,累啊,真的,有时候想哭,却哭不出来。” 宝宝一口气把憋在心里的话全说出来,刘阳默默听着,民办学校在减轻政府的学位压力和财力压力,巩固九年义务教育等方面作了积极贡献。但是,从市民办学校的现况来分析,还没有完全走上规范化、法制化的轨道。民办学校分两类,一类是自建校舍,它收费高,生源少,有人称其为“贵族”学校;一类是租赁校舍的,它收费低,生源足,有人称其为“平民”学校。在民办学校读书的孩子,大部分是外来人口的子女,先富起来的人只有一少部分,更多的人刚解决温饱。因此,“平民”学校比“贵族”学校更受欢迎。市里“贵族不敌平民”之说,就是指前两类学校的招生情况。 “刘阳,你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宝宝问。 “不管怎样,教育质量是学校的生命,没有质量就没有生源,没有生源就不能发展。学校有发展就有钱赚,这是事实,如何保证教师队伍稳定也成为学校发展的一项重要因素。” “切,有时跟你刘阳聊天真累,像研究哲学,说那么多大道理做什么?当老板的很现实,没有钱赚他办学校有什么意义?像陈嘉庚那样无私的人没有几个。时间不早了,我们回校吧。” 自收预定金的通知发下去后,每个班主任催得很紧,只有达标他们才能放心。开例会时,牛明亮说各班预定金达标,他在本学期第一次表扬老师工作认真负责。会议结束后,巩贺去校长室请假,牛明亮问她有什么事,她说家里有点事,需要她亲自去办。 三天后的早上,每位老师的办公桌上放着糖和花生,大家猜测是不是谁要结婚了。张秀英走进来看见桌上有糖,问道:“哇,今天有糖吃,谁请客啊?” 刘阳笑了笑,说:“当然你请客啊,什么时候请我们吃糖?” “我婚都结了,有什么喜糖可请的?” 刘金凤接过话:“梅开三度,照样请客。” 张秀英不高兴地看了刘金凤一眼,正要反讥她,只见巩贺满脸堆笑走进来说:“来,大家请吃糖,终于嫁出去了。” 张秀英大叫一声:“哇!巩老师,你的喜糖啊,恭喜!恭喜!” 大家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巩贺,不会吧,那么快,从来没见过她的男朋友,大家说她是真正的黑马,因为没有一个老师知道她会结婚。在一片恭喜声中,最失望的莫过于牛明亮,当初巩贺来学校应聘时,牛明亮有意让她做儿媳,处处给以照顾。当巩贺给牛明亮送去喜糖时,他冷冷地看巩贺一眼,若无其事地说一大堆祝福的话。巩贺转身一走,牛明亮把糖随手扔进垃圾桶,他小声骂着:“吃你的鬼糖!连我也要骗。扯淡!” 牛明亮起身回家,陈凤华正在看电视,她指着桌上的糖问:“巩贺送来一包喜糖,她办手续了,你听说没有?” 牛明亮往椅子上一靠,眯着眼说:“我也是今天才听说的,前几天她请假说有事要去办,原来她去办结婚证。” “她会装啊。你看你,这下被人家笑话了吧,还想让人家做儿媳呢。” 牛明亮听着老婆的讥讪心里窝着一团火,他狠狠地“呸”一声,决定给点颜色给巩贺看。这学期不行,下学期再说。 元月六号期末考试,上午考英语和语文,下午考数学。第二天,全体老师加班改试卷,牛明亮和王铁生不时来查卷,东看看,西瞧瞧,叫老师们仔细点,不要改得太松。 八号下午全体教职工开会,敬中华没有参加,牛明亮作全权代表。这一次,他没有作长篇大论,简明扼要概括本学期的事务后叫各组组长上交校本教研的资料。除了刘阳,其他组的人都上交资料,牛明亮看了看手中的资料,抬头问道:“刘阳,你们组的资料呢?有没有?” “校长,我的资料不是交给宝宝了吗?我们组没有论文交。” “还有一件事,与老师的切身利益有关。”牛明亮故意卖关子,没有说出下文。 “校长,是不是涨工资啊?”宝宝大声问道。 李丽虹笑着骂道:“死活宝,就你想得美,你以为你是老板啊?凭什么给我们涨工资?” 牛明亮也笑起来,说:“从这个学期起,每个老师要留500元在学校,钱下学期开学再发。如果老师要走,辞职后学校会给他;如果老师不辞职,下学期也不来,钱只能留在学校。” 牛明亮一公布这消息,全体老师反对,几个打算另找工作的老师反对得尤为激烈,他们想找到工作再辞职,万一找不到可以回来。现在,学校的规定断了他们的后路,他们能不强烈反对吗? 颜梦诗:“校长,我们的工资本来就少,再留下500元怎么回家过年?” 封庆林:“校长,我们不走啊,为什么不发给我们?” 宝宝:“哎,原以为可以过个好年,现在弄个这事出来,与去年没有什么区别。” 陈菁菁:“就是嘛,学校怎么可以这样做呢?” 李丽虹:“校长,怎么可以这样做呢?去年发八天的工资,今年留五百在学校,哎,怎么过年?” 刘阳:“是啊,校长,我们今年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留钱呢?” 牛明亮打住老师的喧哗:“停!不要说了。不要总是为自己着想。你不走学校会给你,你要走学校也会给你,时间早晚而已,这有什么嘛?你们为学校想过没有,有些老师不打声招呼就走,开学后给我们来个措手不及,让我们处于被动局面。所以,学校不得不如此规定,你们要体谅学校的做法。” 秋之云:“学校也要体谅我们的难处,工资原本就少,留下五百元怎么过年?” 牛明亮双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对不起,你们反对可以找敬董说,我也不想这样做。” 既然反对无效,大家默认下来不再反对。事后只有小布什和邵美莹二人提出辞职,牛明亮告诉掌管财务的张健雄给他们发全工资。按学校的传统,放假前要去饭店吃饭。中午,大家外出吃自助餐。这是一次无聊的聚餐,由于人多,取食物时大家挤在一起造成现场甚为混乱,引得餐厅保安出面维持秩序。下午,有的老师收拾好行李踏上回家征程,有的去超市购买回家所需的物品。李丽虹忙着收拾东西回家,她问刘阳寒假回不回家,刘阳说有事去厦门。李丽虹一走,屋子空荡荡的,刘阳拿出《二十四史精编》阅读起来,还剩最后一篇《明史·戚继光列传》没有读完,她要抓紧时间看完整套书,打算明年回校再读第二遍。 第四十八章 第二天上午,刘阳乘客车去厦门。客车晚上九点多抵厦门,师父在李居士的陪同下到车站接她。几年不见,师父依然那么庄严,这是出家人修持之故。到寺院后,李居士有事回家,师父带刘阳到客堂安排的房间住下。放下行李,刘阳向师父恭敬顶礼三拜,感谢她对自己的帮助之恩。师父是一位修持谨严的比丘尼,十年前的一次偶然机缘,刘阳结识她皈依三宝。上大学时,家里没钱让刘阳继续读书,是师父按月给她寄钱,帮助她完成学业,这份恩情,刘阳一辈子无法报答。顶礼后,师父嘱咐刘阳早点休息,她说明天去南普陀拜佛。夜已深,刘阳在禅房中睡得很香,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南普陀寺在厦门市区五老峰下,建于唐朝末年,因寺院奉观音菩萨为主,又位于我国四大佛教道场之一的浙江舟山普陀山之南,故称南普陀寺。寺内天王殿、大雄宝殿、大悲殿、藏经阁、左右厢房、钟鼓楼等构成的建筑群,依傍山势,层层托高,庄严肃穆,雄伟壮观。这天恰逢寺院做法会,寺内人山人海,善男信女们手捧鲜花、蜡烛、贡香如潮水般涌进寺院,虔诚地跪在佛像前祈求佛祖保佑。微风吹拂,从麦克风传出的诵经声肃穆悠扬,荡涤着颗颗凡心。雄伟壮观的佛寺里,佛像神圣庄严,壁画绚丽如华。虽是冬天,寺内依旧花红草绿,为冬日增添几分暖意。刘阳跪在大殿前的蒲团上,一边礼佛一边忏悔:弟子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弟子皆忏悔。 礼佛完毕,师父带刘阳拜访一位法师。法师修行的小屋在半山腰上,石径柴扉,参天大树遮蔽着小屋,参差藤蔓攀缘石壁,颇有些仙境的味道。石屋中的蒲团上坐着一位身材削瘦的法师,他微笑地看着到访的人。师父带着刘阳向法师顶礼三拜后请法师开示:“法师,今天我带一个弟子来请您开示,她是一名教师。” “坐吧。”法师指着他身边的蒲团说,“年轻人能有一颗向善的心真是不错,教师是个很好的职业,我赞叹你。作老师的,应当引导学生在学习知识同时,教会他们做人,在他们心田种下智慧的种子。” “法师,请问如何在学生心田里种下智慧的种子?”刘阳合十请法。 “作为老师,给学生的是真诚、是平等,是信心,是希望。努力耕耘,莫问收获,用爱心关注学生成长,用宽容对待学生错误,在工作中不断超越自己,净化自己,使自己趋向光明的升华,人格得以提升……” 为刘阳开示时,法师的言谈举止,神情目光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那言谈是睿智乐观的,那举止是超凡脱俗的,那神情是超然物外的,那目光是穿越世俗的。法师渊博的知识,敏捷的思维,幽默的谈吐,以及笑谈间不经意闪烁出的智慧之光让刘阳受益匪浅。临行时,刘阳再次恭敬行三拜,感谢法师布施法雨。 告别法师回寺院吃饭,斋堂里静悄悄的。没有饕餮的吃法,没有聚会的喧哗,师父们仪表端庄,神态自然,捧碗进食如龙吞珠,以箸挟菜如凤点头,用感恩的心情吃出禅悦来。是日下午,师父去学院上课,刘阳乘车去南普陀寺游玩,一来可以感受寺庙的禅悦之喜,二来可以游览佛教胜地。南普院寺真不愧有“千年古刹之称”,寺院坐北朝南,依山面海而建,规模宏大,气势庄严,中轴线主建筑为天王殿、大雄宝殿、大悲殿、藏经阁;其中,天王殿位于寺院中轴线的最前端,前殿正中供奉笑容可掬的弥勒佛,两侧立有怒目环视的四大天王,殿后有韦陀菩萨覆掌按杵而立,威武异常。大雄宝殿是整个寺院的中心,具有典型的闽南佛殿的特点,大殿正中供奉三世尊佛高大的塑像,殿后供奉西方三圣。大悲殿呈八角形三重飞檐,中间藻井由斗拱层层迭架而成,无一根铁钉,构造极其精巧;殿内正中奉祀观音菩萨,其余各面为48臂观音,造型优美、姿态多样。藏经阁高两层,上藏文物,下为法堂。藏经楼后有摩崖石刻多处,其中有一个巨大的“佛”字,高4米多,宽3米多,笔力刚劲,几乎占满整个石面,石岩两侧各有出家师父的墓塔。沿曲径向上登攀,不时看见三三两两的游人,越近山顶,游人渐少,越是安静,这样静寂的氛围最适于人冥思和感悟。天色变暗,似要下雨。刘阳停止攀登,找寻一块石头坐下闭目凝思,工作累时总想找寻一个安静的地方不做什么,不想什么,让时间静静地流失,而今自己拥有这份幸福,心态单纯平和,在简单中体味着快乐,做真实的自己。刘阳静静凝思,直到山下响起做晚课的钟磬声才回寺院。 师父过午不食,刘阳用过晚饭回师父房间请安。她的房间摆设简朴,一个书架、一部录音机、一张床、一台饮水机、一张写字台,此外还有一个茶几,地上摆着三个蒲团。房间里,梵音袅袅,师父朝刘阳投去一个关切的眼神,问:“如辉,你来这里还习惯吧?” “习惯。师父,我不在您身边的日子,您的身体好吗?” “还可以。你在那边工作得愉快吗?” “有时心情不太好,压力很大。” “我知道你的辛苦,工作累时不妨打坐来消除疲劳,起杂念时要多念佛,没成家吧?” 刘阳不知如何回答师父的话,她嗫嚅着说:“没有,我与他分手了。” 师父爱怜地看着她,说:“人生就是这样,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很多人,你只能选择一个,认定一个人后用欣赏的眼光去看待他,你会得到幸福的。很多人不能做到这一点,把感情变得复杂,生活就充满痛苦。” 窗外下起雨来,风带着雨飘进屋里。刘阳望着窗外,她似乎看到郝辉在雨中无情离去的背影,他越走越远,没入夜色中。刘阳向窗外极目搜寻,看到的是杏色的光影下雨水点点。雨声像一个个忧郁的音符,敲击着地面,嘀嘀作响。凝神静听,每一滴雨是一种声音,一种心境,雨声高高低低,起伏不平,刘阳的心境随着雨声的高低起伏变幻不停。 “师父,我曾经看过昙花一现的灿烂,半小时后花枯萎了。花瓣向下垂着,它好像在呐喊什么,表现出对世界的留恋和对人生短暂的悲哀。如果说生命也是一个悲壮而短暂的过程,昙花在夜里开放,散发出纯正的花香,正是它悲壮而短暂的奉献。弟子不明白,人敢于奉献,在奉献中体会到生命的可贵,为何会有苦难感,失落感?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恳请您能为弟子指点迷津。”刘阳说出心中的疑惑,她渴望得到答案。 师父微微一笑,说:“‘朗萨姑娘你这一生,如同草坡上的彩虹。纵然彩虹美丽无比,转瞬即逝无奈虚空。’这是一首西藏歌曲,大意人生是苦。学佛之人应该明白人生的实质是苦,如三苦、八苦和无量诸苦。世人所认为的幸福只是停留在事物的表面上,不曾触及到幸福背后的痛苦,比如结婚成家是束缚的开始;生儿育女是牵挂的开始;发展事业是斗争的开始等等,我们还要正视生命的无常。” “请问师父,作为一个在家佛教徒,我们应该怎样正视诸苦?应该怎么做呢?” “生命是脆弱的,众生有生老病死,事物有成住坏空,这是一个必然的规律。人在工作中做出奉献,不要总想着得到回报,更不要斤斤计较,无论处境如何,都要有一颗清净的心,并能做到随时调整心态,微笑面对生活,好好活在当下。作为在家的佛教徒,不仅要注重个人的利益与幸福,还要关心周围人的利益和幸福,甚至国家的前途,社会的安宁。学佛要把佛教的精神发挥在日常生活中,如果只知道佛法而没有身体力行地实践,那只是停留在知识的表面上,没有让佛法发挥应有的效用。” “人生之所以有很多烦恼,就是在于很多人都不敢打开生活的心灵之门。如果你果断地去尝试,把那些无端的烦恼抛到九霄云外,你就能够感受到生活幸福和快乐。很多时候要学会放弃,当你肯放弃时,你就有机会选择别的……” “师父,您不知道我们工作的环境,同事说在里面呆久了人会变成鬼,我有时也觉得压抑和无奈。请您开示,为我指点迷津。” “如辉,你看看屋檐下的台阶处是不是有一个凹处?” 刘阳顺着师父指去的方向一看,是的,她看到台阶上的一个凹处,但她很迷惑,不知道它有什么意义。 “如辉,看到了吗?那个凹处是雨水落下的结果。” 刘阳有所悟:“师父,我明白了,您是说为人处世要像水一样,能屈能伸,既要尽力适应环境,也要努力改变环境,实现自我。” “你说得没错,人生活在这世间上,要多一点韧性,适时地弯一弯。比如登山时,有一棵树拦住你的去路,你不得不低头弯腰而过,只有这样你才能向前走,才能看到前面的风景,低头不是妥协,弯腰不是屈服,这是一种退的哲学。” 刘阳坐在师父旁边,聆听着师父的教导,仔细咀嚼着师父说的每句话。她向窗外看去,雨中的菊花骄傲地仰着头,虽然经过风雨的洗礼,但是它依旧坚毅地绽放。那一瞬间,刘阳蓦然醒悟:悲也罢,喜也罢,乐也罢,愁也罢,只要人能随遇而安,把烦恼留在身后,把宽容放在眼前,把快乐留在心中,生命太短暂了,只要能好好活着,其他的什么也别说。那天晚上,她们谈了很多,谈生活,谈工作,谈人生,不同的观念,不同的思维,但有一个共同的观点:好好地活在当下。寺院的暮鼓声响起来,刘阳告别师父回客堂休息,此时,她的心境祥和,心中充满快乐。回到客堂,静听窗外的风雨声,刘阳拿笔在日记中写下《无题诗》四首: 其一 莺啼两岸蝶穿花, 杨柳依依着绿纱。 欲与东风赏明月, 东风只顾走天涯。 其二 不染淤泥不受侵, 波翻浪涌力能禁。 一朝出水亭亭立, 留得花香暖夜心。 其三 枫林霜染叶如花, 日映生辉似锦霞。 不与秋菊争谁艳, 唯愿相思满天涯。 其四 世人言梅品节高, 冰天雪地领风骚。 谁知风雪欺压苦, 化作清香也寂寥。 天未亮,晨钟声响起,上早课的时间到了,刘阳洗漱后穿上海青朝大殿走去。伴随着有节奏的鼓声,寺院师父们陆续进入大殿,刘阳站在左边一个在家居士后面,虔诚地礼拜佛陀。早课开始了,钟磬声、木鱼声、诵经声声声入耳,从楞严咒到十小咒,刘阳捧着念诵仪轨,收摄身心,随着木鱼的节奏声唱诵着,没有一丝杂念,没有半点牵挂,世间所有的烦恼刹那间烟消云散。绕佛了,佛号声此起彼伏,师父们的身影超凡脱俗,杏黄色的袈裟在晨风中微微飞起,成了寺院中一道独特的风景。早课在韦驮赞中结束,跨出大殿时刘阳心中充满着无数的感动,很少有人像她那样登临佛教圣地,感受三宝的加持;很少有人像她那样浸润着佛光恩泽,此生来世受惠利益;很少有人像她那样与师父们清澈如水的目光和心灵相遇,让人心生恭敬之念。 中午,刘阳去师父房里请安。师父正在喝茶,一个女居士来访,她用羡慕的口吻说:“师父,看你自由自在的生活,多好!我也想出家,请问你会收下我吗?” 师父微笑着问:“你为什么想出家?” “我认为出家轻松自在,没有烦恼。” “那万一出家后你有了烦恼,怎么办?” “那我就还俗。” “那你不是回到原来的地方了吗?” “哎,俗缘未了,六根不净,佛都不要我。” “不是佛不要你。一个人首先要懂得享受自己的生活,而不要盲目羡慕别人的生活。出家不是每个人想去就能去的,要看你是否忍受得了佛教的清规戒律,是否习惯寺院清净孤寂的生活。” 女士有所悟,起身顶礼师父,感谢她的教导。送走女居士,师父问刘阳:“如辉,品茶是品香还是品苦?” “香苦随心,心香茶即香,心苦茶即苦。” “嗯,你很有悟性。在人的一生中,时时刻刻可能遇到不如意的事情,我们平时所说的‘万事如意,心想事成’只有一种美好的祝愿,根本不可能实现。平静的生活就像温水沏出的茶,散发不出人生的清香;而历尽风雨,坚持不懈地奋斗的人,他们能不断克服困难,不断吸取教训,在失败中跌倒了能自己顽强地爬起来,他们才能获得成功。这里有几本书你拿去看看,冯友兰的《中国哲学简史》很不错的,有时间你抽空看看。”师父从书架上拿出几本佛教书籍给刘阳,她接过书津津有味地读起来,从中或多或少领悟到佛法的教义和在理,感受到佛学的博大精深 接下来的时间里,刘阳跟随师父过着粗茶淡饭的生活,日子过得简单而有规律。师父的同参很多,她们身体力行实践佛法,用智者的眼光看待问题。朴素的衣服,简单的饮食,淡泊的生活,她们以一种欢喜心来面对,如同行云流水般洒脱。在那商铺、酒店鳞次栉比,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繁华城市里,她们用意志筑起的信仰和决心仍能岿然不动,这需要多大的毅力。 十天后,刘阳随师父去闽东一个镇上的寺院小住。小镇山清水秀,风景迷人。当天的中餐很简单,一盘豆腐,一盘青菜,还有一盘闻起来很臭的咸菜,一盆菜干汤。豆腐被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外面涂着一层桔红色;咸菜闻起来臭吃起来香,一如湖南的臭豆腐,刘阳为它取名臭菜;菜干汤酸辣可口,有酸辣汤的味道。从繁华的城市回归到偏僻的乡镇,除了对周围事务感到新奇外就是不方便。这里的出家人过着农耕生活,粮食、蔬菜自己种,柴禾在山上,每天晚上背回来预备第二天用;井水清澈,吃起来有甜味但要去挑;油从茶果里面榨出来;菜到地里去摘。寺院住有十几个出家人,年龄最大的九十来岁,最小的十六岁。令刘阳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位九十多岁的师父,她多皱的面容上看出岁月流过的痕迹,但她精神矍烁,身板硬朗,神态安详,每天以一种欢喜的心面对生活。这种超稳定的心态不是一朝一夕有够修持出来的,而是一种把自身完全融入至高无限之中的才能拥有的宁静与欢悦。 在闽东住了十天,刘阳随师父回到厦门。返校前,师父送给她几本佛教书籍,嘱咐她要做一个好老师。刘阳静静听着师父的教导,怀着感恩的心恭敬顶礼师父三拜。师父送她到车站,列车开动时,刘阳拼命向师父挥手,那一刻,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回顾着寒假的日子,记挂着寺院的人影和音容,在经历了一种精神、个人、文化等相关的体验后,她的内心有了一种归宿感。这是一次灵魂之旅,一次精神之旅,在时常涌现的感动之后,仔细审查一番心地,真是惭愧:在经历着失恋之痛后,才感到自豪和激情的缺失,剩下的是自哀自叹和逃避现实的麻木。现在,她有了一种新的眼光,进入一个新的境界,从从容容地生活,平平淡淡地生活,生命的历程将不同于昨天。 第四十九章 春天到了,学校的景物依旧,木棉花笑傲枝头,紫荆花开得浓烈。这学期,小布什辞职去另一所学校任教,邵美莹也走了。学校新来两个老师,女老师没到,男的叫赵爱国,他以前在一所乡下的公立学校做主任,是敬中华的好朋友。赵爱国五十岁左右,个个高高的,戴着一副眼镜,头微秃,老师们私下叫他赵先生。赵先生接小布什的工作,教一个班的英语,剩下的课分给李雪华和另一个英语老师。去年开学大家谈得最多的是非典,今年谈的是禽流感。据报纸报道,h5n1亚型高致病性禽流感病毒1月21日——正是除夕之日攻击了广西农村的一家小型私人养鸭场。这一开始被当地人当作是普通鸡瘟的禽流感事先已经在亚洲多个国家出现,而且正在演变成越来越汹涌的疫情。这种经过变异的病毒于1997年曾在香港爆发,并被确认可导致人类感染。 大会上,牛明亮安排好开学第一周的事后宣布三件事:第一件事是为了减轻老师的负担,本学期不再搞校本教研。此话一出,全体老师拍掌欢迎;第二件事是任命赵爱国老师为办公室主任,老师要支持他的工作。出于礼貌,老师们象征性地拍拍掌;第三件事是根据招生情况来看,有的班级要增加学生,散会后全体老师搬桌子。听说搬桌子,办公室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人鼓掌。 搬课桌时,李丽虹的手被钉子划破,她骂起来:“他妈的,交了这么多钱坐这破玩意,真希望家长去投诉他,然后全部换掉。” 牛明亮听到李丽虹的报怨,说:“阿李,发什么牢骚?累了多休息一会。你那么胖,就算减肥。” 李丽虹懒得搭理他,跑去办公室找创可贴包扎。中午,刘阳和李丽虹回房休息。李丽虹“哎”了一声:“刘阳,陪我聊天。好烦啊,你老乡到底怎么回事,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为什么突然消失?” “你还想着他?你知道他的电话号码吗?我再打一次电话试试,看他接不接?” “忘了。哎!以前我很自信,自以为清高,自以为了不起。春节我哥结婚,看了录像心中的自信荡然无存,觉得自己是一只丑小鸭,满身肥肉,土里土气。哎!”李丽虹再次叹气,“我的一位同学外貌一般,找个老公七千块钱一个月,有车有房。我的条件比她好多少。就是因为肥,一肥显百丑,要是嫁不出去,出家算啦。” “你那么悲观,这不是你的个性,你减肥吧。” “切,老生常谈,我也想减肥,就是瘦不下来,喝水都会长肥。” “就是,上次减肥,有白切鸡吃双份,怎么瘦得下去啊。”说到这里,她们相视一笑。 下午又要开会,牛明亮说有一所民办学校停办,可能会来很多插班生,老师要做好接收工作,紧接着他在黑板上写出通知: 通知 从今天起,教师必须穿工作服,不穿者每次扣10元。周一周二穿白色校服,周三周四穿蓝色校服,周五穿白色。明天开始执行。 校务处 2004年2月7日 “哇,校长,没搞错吧,穿校服?” “是啊,校长,穿起来像是搞建筑的。” “校长,你穿不穿啊?” “我当然要穿!” “校长,只穿衣服不穿裤子是不是也要扣?” “是啊,扣5元。你不穿裤子来上班吗?” 老师们一阵大笑,牛明亮没想到教师反应如此强烈,摆摆手叫大家别说:“老板要你穿你就得穿,他的脾气你们不是不知道。不要说了,穿就穿吧,搞建筑的也好教师也好都一样,分工不同嘛,再说,我也要穿。” 牛明亮才走,有人打电话来,李丽虹接住电话:“你自己来吧,我们忙没时间。”放下电话,她学着电话里的声音说:“‘喂,请问你们是紫荆圆小学吗?我是新来的老师,我有很多东西在车站,你们能不能派个车来接我?’新来的老师叫老板开车去接她。哈哈,她以为这是什么学校,还想老板去接她,看看她是什么来头。” 这时,门外一个家长探着头进来问:“喂,老师,老板的办公室在哪里啊?我想问问我来这么多孩子有没有优惠的?” 李丽虹用手朝前面一指,他扭头向前走去,身后跟着五个孩子。张秀英笑起来,说:“一看有那么多小孩子就知道是哪里人。” 麦玲玉问:“哪里的?” “肯定是潮州人。” 李丽虹口无遮拦地说着:“优惠?谁的孩子送这里来谁倒霉,破桌椅烂教室旧黑板谁来谁是傻瓜。” “mm,说话注意点,当心隔墙有耳。”麦玲玉提醒她。 “烦死了,话也不能说。现在又没事做,回房睡觉。”李丽虹拿着一本书回宿舍休息去了。 傍晚,一个女孩子提着行李包走进来,她自我介绍叫胡珊珊,河南郑州人,是学校新招的老师。胡珊珊戴一副眼镜,头发染成金黄色,穿着淑女衫和百褶裙,皮鞋弯弯像小船。李丽虹看着她的一身打扮心里暗笑,呵,就是你叫老板去接啊,多大门面呢,不过如此。 这学期巩贺有孕在身,走起路来没精打采,牛明亮强行把她从原班级分离出来,让她接二年级最差的一个班。巩贺不同意学校的安排,怀着一肚子气问牛明亮:“校长,为什么中途调班?” 牛明亮知道巩贺会来找自己,他早做好准备,只见他用手轻轻敲着桌子,说:“巩老师,这是工作需要。这事同敬董商量好久才定下来,你的工作能力较强,更适合教二(3)班。” “校长,你真是太过分了。学校有能力的老师大把,黄婷婷老师更厉害,你怎么不让她去教?拿我作灭火器。” 牛明亮火了,提高声音:“我说巩老师,你要服从学校的安排,顾全大局,没有人当你是灭火器。我问你,你教还是不教?教,就留下;不教,请自便。” 巩贺委屈得眼泪团团转,她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转身离开校长室。老师们明白牛明亮在修理巩贺,按理说老师换班是一学年一换,牛明亮中途换班摆明在整她。 2月9号开学,开学第一个星期最忙,市里一所民办学校停办,中低年级插班生较多,高年级相对少些。第一个星期在忙碌中度过,所幸一切顺利,老师们的心情随之变得轻松起来。让刘阳高兴的是,宝宝班学生的变化最大,他们见了每一位老师都恭恭敬敬地行队礼问好,乱扔垃圾,乱吐痰、上车不排队的现象越来越少。 情人节到了,没有人请吃饭,没有人送花,没有人打电话,刘阳觉得特别孤单。中午回房休息,李丽虹问:“喂,刘阳,你知道现在人相互见面问什么吗?” “不知道。” “就是你离了吗?” 刘阳认为她在开玩笑没有理她,后来慢慢细嚼这话,还觉得很有理。不是吗?看看四周,在熟悉的朋友中,劳燕纷飞的事不断重复,有的恋爱n次,结婚n次,好像小孩子过家家,真让人不可思议。 “阿李,今天有没有人送你东西?” “谁送啊,你不是男的。哎,我成老姑婆了,不说了,睡觉吧,晚上去海边走走,说不定有收获。” 刘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烦躁地骂一声,起床去办公室。 麦玲玉在打电话,看到刘阳进来问道:“中午不休息?” “有点事没做完,忙你的吧,不打挠你。” “嗯,你先忙。” 麦玲玉接着打电话,刘阳隐约听到她说会带一些好朋友过来玩。麦玲玉挂断电话神神秘秘地说:“喂,阿刘,晚上出去玩不?我的一个朋友说有一家酒店要开情人节派对,我们叫上几个人一起去玩玩,怎么样?” 自从与郝辉分手后,刘阳的心里没有放下他。如今,她放下多日忧郁的情怀,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是该去看看,说不定会有收获,她答应参加派对:“好啊,出去见见世面也行,还有谁去?” “我会约李丽虹和宝宝同去。记得打扮漂亮点,参加派对的不是一般人,有很多钻石级别的王老五,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 晚上,刘阳、麦玲玉、李丽虹和宝宝盛装前往酒店。酒店的大厅打扮得富丽堂皇,正中间999朵玫瑰组成的花在灯光的照耀下分外娇艳。晚会在悠扬的《致爱丽丝》钢琴曲中拉开序幕,主持人宣布开始后大家自由活动。刘阳感到她们四个与里面的人格格不入,男女初次见面就打情骂俏,女孩子随意坐在男人的腿上,男的呢,双手在女孩子身上不停地游动着,有的人甚至玩起接吻游戏,四周的人肆意起哄。刘阳旁边坐着一个男的,忧郁的表情堆满了清俊的脸,与周围热闹的气氛成对比。 “为什么你的表情那么忧郁?有什么事吗?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刘阳觉得自己喝多了,居然敢如此大胆问陌生人。 那个男的冷冷地说:“没什么事,我就是这样,喜欢玩深沉。” 刘阳的心里很难过,暗自骂他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刘阳转身离开座位,那个男的跟着走过来去向她道歉:“对不起,小姐,刚才怠慢了,近来心情不是很好,请原谅。” 刘阳淡淡一笑,轻轻说声:“没关系的,不好意思打挠你了。” 麦玲玉的朋友过来打招呼,她要四人过去玩游戏。麦玲玉、李丽虹和宝宝三人跟着过去了,只剩下刘阳一个人傻乎乎地坐在角落上喝着饮料看热闹。 “怎么不去玩?”那男的过来搭讪。 “没什么,我就是这样,不喜欢玩。” 他听了一愣,随即笑着说:“你蛮伶牙俐齿的,我陪你聊天吧,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童话。童年的童,说话的话。” “我叫刘阳。刘三姐的刘,太阳的阳。” “童话先生,请问你是做什么的呢?” “企业管理。刘阳小姐,请问你是做什么的呢?” “教师。” 互报姓名和工作后两人聊起天,童话说他爱好足球,喜欢足球场上运动员拼搏的精神,喜欢贝克汉姆、大罗、齐达内;他也爱好诗歌,诗歌像一轮鲜红的朝阳,光鲜、圆润、轻盈,带着生机,带着憧憬,用明静的眼波化育万物。刘阳说她爱好排球,喜欢中国女排铿锵玫瑰的风采,喜欢赵蕊蕊;她也爱好文学,喜欢在文学殿堂里散步。 “你喜欢童话吗?”童话突然问刘阳一句。刘阳没有设防,回答道:“是的,我喜欢童话,更喜欢安徒生的童话。” “哈哈,我就是童话,你喜欢我。” 刘阳明白过来,笑着骂他:“老奸巨滑的家伙,敢捉弄我。” 舞曲响起,斑斓的灯光闪烁,童话摆出一个优雅的“请”的姿势,刘阳习惯性地想拒绝他的邀请。还没来得及反抗,童话抓住她的手拖进大厅的舞池。 “不行,我不会跳舞。”刘阳坚持自己的主张,她有想逃的欲望。 童话在刘阳的手心点一下,说:“没什么,是慢四,我来带你,没有人会注意你的。” 刘阳硬着头皮坚持着,慢慢地,他们配合越来越好。一曲完毕,刘阳回到原来的位置坐着喝饮料,童话跟着走过来。 刘阳歉意地对他说:“你去请别人跳吧,我真的不会。” “没什么,我陪你看热闹。” 两人边喝饮料边聊天,童话的言谈举止中有着儒雅的气质,刘阳对他产生好感,有想与他交往的冲动。晚会结束前,童话要了刘阳的电话号码后递给她一张名片。 回到学校,刘阳拿出名片一看,好家伙,童话是本市一家著名公司的经理。刘阳把童话的名片递给李丽虹,李丽虹一惊一乍地说:“哇噻,总经理,年轻有为,钓到一条大鱼。” “是吗?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是好事啦,同他谈一次恋爱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就算不能与他结婚,至少同他这种成功人士做朋友也有不少收获。你说是吗?” “我不这样认为,咖啡和绿茶不能协调,我们之间的生活方式不同,就算在一起也会有隔阂。” “管那么多做什么,老公有钱就行。只要他顾家,外面彩旗飘飘,里面红旗不倒也未尝不可,总比贫贱夫妻百日哀好。” “阿李,你知道吗,这就是你我的不同之处。我想找的人,他不一定很有钱,但他必须有品味和上进心,懂得珍爱生活。” “刘阳,现实点,没有一定的经济基础你谈什么品味?” 刘阳没有争论下去,心想,一切随缘吧,不必刻意追求,顺其自然。 时间一过就是一星期,刘阳把童话的事给忘记了。一天晚上刘阳在办公,电话响了,李丽虹接住电话。 “你找谁?刘阳?哦,等会。” “刘阳,帅哥打电话找你来了,你来接。”李丽虹把电话递给刘阳,一脸神秘的笑。 “我是刘阳,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童话。”什么,是他? “你的手机为什么关机?幸好你留有学校的电话号码。今天有空吗?我请你去海边玩。” 刘阳无心见他,推辞道:“哦,可能不行,我还有作业没批改。”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过几天吧,到时我再联系你。” “好吧,有时间给我电话,记着我的电话了吧?” “知道啦,一个是家里的,一个是公司的。” “嗯,以后再联系。再见!” “哇 ,连家里的电话都告诉你了啊。”李丽虹羡慕地问,“刘阳,帅哥有钱啊,我看见他开着大奔走的,你们真有缘。” 听说刘阳有男朋友,大家七嘴八舌开起她的玩笑。 张秀英:“刘阳,桃花运来啦?什么时候带过来让我们看看嘛。” 艾文清:“好啊,名花有主了。刘阳,你要同他结婚可以开着大奔来上班,多神气!” 麦玲玉:“切,真是!有大奔她还用得着来上班吗?人家过着少奶奶的日子多滋润,还用得着吃粉笔灰?” 温秀玲:“还是你命好,找个金龟婿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我们命苦,不知道何时才能够摆脱这种苦日子。” 刘阳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像个大傻瓜,用玩笑的口气说:“得了吧,人家一个电话看你们兴奋的样子像中了几百万。李丽虹,我把他转让给你,要不要?” “转让的不要啦,别笑话我。”李丽虹抛来一个媚眼,“喂,时间不早了,回去睡觉。” 夜深了,刘阳躺在床上难以入眠,索性坐起来。李丽虹见她没有睡意,笑着问:“今天睡不着了吧?还说我呢。” 见刘阳没做声,李丽虹又说:“喂,他真的是钻石王老五,上次开派对我看到他是开大奔走的。过去的让它过去,不要在回忆中漫步,有好的男孩不要错过。” 刘阳明白李丽虹的好意,她还是觉得有些担心,见到童话竟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很奇怪的感觉。也许他以后不会与自己有任何的联系,也许她只是他身边可有可无的一个人,刘阳胡思乱想起来。 第五十章 新来的赵先生待人随和,每天笑眯眯的坐在办公室认认真真地备课、批改作业,很少出去玩。赵先生的工作比较清闲,只是传一些文件,收一些资料而已,除此外,牛明亮没有安排具体工作给赵先生做。赵先生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没事时他就在办公室用旧报纸练字,引来众老师的一片赞叹。赵先生还有一个习惯,他喜欢搜集报纸娱乐版上的美女照片,剪下来放进一本书里,不知他有什么用。两个星期后,牛明亮在例会上宣布,以后学校所有安全、纪律和卫生方面由赵主任管,要班主任支持他的工作。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赵先生一改平时的随和,板着脸不苟言笑,来了个360度大转弯。每天放学他亲自查楼,连垃圾篓都不放过,卫生不合格的班级,轻则写在黑板上示众,重则扣分,弄得老师对他怨声载道。 星期三的早上,赵先生去检查卫生,他看到李丽虹班的包干区很脏,回到办公室对她说:“李老师,你们班的教室很脏,要叫学生打扫干净。” “你直接叫学生扫就行了嘛,还要让我去叫,啰嗦!”李丽虹顶回他一句。赵先生脸红一阵白一阵,他没想到李丽虹顶撞自己,并且当着众老师的面顶撞他。 下午,赵先生不放心李丽虹的卫生,去教室检查后又找到李丽虹:“李老师,你们班外的走廊没有打扫干净,我要扣分啦。” 等赵先生走出办公室,李丽虹一撇嘴,拍着桌子说:“扣,扣个鸟!动不动扣分,你以为你是什么?办公室主任有什么了不起,哼,不夹起尾巴做人看你能嚣张几时。” 麦玲玉报怨起来:“哎,命苦,多一个领导多做多少事,尽搞起形式主义来累人,班主任事本来就多,现在更多,什么事压下来让我们做。” 张扬示意大家不要再说:“别说了,他懂什么,这里不是公办学校,动不动用公办学校那套来管理,刚开始呢,有他好看的,不信等着瞧。”她的话刚完,赵先生走进来,大家不再说话。 一放学,麦玲玉就回宿舍精心打扮起来,王烨说要给她介绍一个男朋友,对方在市政府工作,管接待的。六点,麦玲玉准时到王烨家,王烨的老公程坤正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聊天。那男子穿着笔挺的西装,雪白的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阿玉来啦,来,坐,坐。”程坤叫麦玲玉坐下。 “你好,我叫何皓。”男子主动介绍自己。 “你好!我叫麦玲玉。你们先聊,我去帮王烨做饭。”麦玲玉去了厨房,没有王烨在场,她怎好意思与两个大男人坐在一起聊天。 王烨正在炒菜,她小声问:“喂,阿玉,何皓怎么样?” “差不多吧,他多大?” “当然,我介绍的还会差,看在多年的同学份上我才做的媒。他比你大五岁,你也不小了,要抓住机会。媒人领进门,成不成靠各人。” “谢谢啊,老同学。”麦玲玉向王烨投去感激的眼神,“我的个人幸福全交给你了,如果成功我封一个大红包给你。” “好啊,我等着拿你的红包。” 两人把菜端上桌,吃饭时麦玲玉偷偷打量起何皓,他黑黑瘦瘦的,典型广东人的样子,给人的整体感觉是干净利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很多。何皓的眼光也向麦玲玉瞄来,瘦小的个子,长长的头发,长相一般,看起来挺清纯的女孩。二人眼光相碰,麦玲玉的脸泛起一阵红晕,她连忙低头吃饭。何皓暗笑,这年头还有看见男人会脸红的女生,真是稀奇,他对麦玲玉的好感增加几分。晚饭后,何皓邀麦玲玉去走走,王烨所住的小区美极了,简直就是一个花园,空间宽敞,最令人惊讶的是小区里竟然种着一片葡萄园,栽着由新疆引种的奶提。 “麦老师,你在这里教了几年书?”何皓问 “五年。你呢,来这里多久?” “我来了十年,我老家是广东电白,听王姐说你是广西人?” “是的,我是桂林人。” “桂林是个好地方,我去过。”何皓随之说起去桂林的种种趣事,时不时逗得麦玲玉开怀大笑。 不知不觉快到九点,麦玲玉要回学校,何皓提出开车送她回去,麦玲玉没有同意,她不想让同事看到他,万一事情不成多没面子。从王烨家出来,麦玲玉心情特别好,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何皓都算是个优秀的男人,想到这里,她不禁唱起歌来,对爱情充满向往。接连几天,麦玲玉忙着与何皓约会,她沉浸在恋爱的快乐中心里乐开了花。但是两个星期后,何皓便与麦玲玉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有时一天打几个电话,有时一个星期不见他来电话,麦玲玉心里直嘀咕,不知何皓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为禽流感,学校开始晨检,上早读课时由班主任检查,询问学生有没有感冒发烧的,然后逐个摸头量体温,家长卖鸡鸭的学生成为重点检查对象。刘阳每到一个学生面前检查,学生伸头缩脖与老师捉起迷藏。她不管学生怎么躲,逐一检查后才走,比起非典的晨检,这算小儿科。 一天上午,牛明亮召开毕业班科任老师会议说期末统考六年级三科,学校决定给六年级的学生补课,考虑到家长的实际情况,补习一学期收取补课费120元,补课的时间为星期六上午。补课的事定下来,牛明亮问刘阳:“刘老师,你们班有没有学习进步很快,家长有文化水平的人?” “肖力进步很快,他父亲肖淼开有一家化妆品公司。” “行,你去试一下,能否请他的父亲以家长名义要求学校补课?” “我去试试看,尽量请他协助学校的工作。”接下这个任务,刘阳暗暗犯愁,盘算着怎样向肖淼说。 下午刘阳去肖淼的公司家访,他热情地接待刘阳。刘阳向肖淼介绍了肖力在学校的表现,他的一个劲地说谢谢,对刘阳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刘阳趁着机会向肖淼提出请求:“我有一个请求,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 “什么事?” “这学期七中会来我们学校招生,如果学生成绩好,可能会多招一些进去。学校想召集学生补课,希望你能在家长会上以家长的名义提一个补课建议。” 肖淼想了一会,说:“没问题,到时怎么说你告诉我就行了。” “校长会同你说的,我代表学校向你说声谢谢。”刘阳如释重负,与肖力的父亲闲谈一会后握手告别。 星期三晚上学校召开毕业班家长会,肖淼作为家长代表向家长谈了怎样教育孩子的事。肖淼在发言中适时提到补课的事,希望学校组织学生来补课,为孩子升入中学打好基础。肖淼讲完匆匆离开学校,可能怕家长指责他。家长议论纷纷,有的说补课加重家长和学生的负担,有的说为了孩子能进好的中学愿意补课,有的指责学校借此乱收费。牛明亮制止家长的议论,他说清楚补课的原因和收费问题,指出补课不是为了想多收钱,老师们辛苦了应有报酬。学校会进行家长表决,多数服从少数,多数反对就算了。因为学校的收费不算太高,家长能够接受,表决时,只有少数家长反对。 这次补课,学校重视补课的质量,按学生的成绩分成三个班,每个班补习的内容和要求根据学生实际情况来定。第一天强调的是安全和纪律,每位老师进教室后喋喋不休地重复同样的话题,要学生注意安全,放学按时回家,去同学家先与家长联系等等。刘阳补习一班的语文,一班的学生成绩较好,上起课来得心应手,轻松自如。 进行教学常规检查时,牛明亮要组长认真检查,必要时查出几个来罚款,他还要组长把检查结果写出来贴在黑板上公布于众,他的意思是把每个人备课的次数、阅卷的次数写出来让各位老师相互比较。其他的人沉默无语,刘阳极力反对,她认为这样做恰得其反,弄不好会伤害老师之间的感情,最值得担心的是老师们会把备课和阅卷的次数变成一样,没有人敢多做。 牛明亮一听不乐意:“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就是你没检查出问题,怕得罪人。” 刘阳生气校长说出如此的话,她没想到自己说出反对理由在他眼里成了怕得罪人,她回应道:“怎么没查出问题?每次给王主任讲了。你说我怕得罪人,当初我就知道当这个教研组长会得罪人,要是怕就不做了,前面好几个组长的结局我不是没见过。” “我知道。你想想,我们得罪了他们,大不了炒掉他们。如果得罪老板,给他不好印象,就该我们走。” 牛明亮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妥,没再补充,刘阳当作没听见,坚持她的意见:“校长,我只是反对把检查的结果写出来贴在黑板上示众,这种做法对工作没有什么益处。” “校长,我同意刘老师的意见,还是不写的好,可以给老师一个过渡的时间,慢慢形成一种压力。” 赵生生一说,王铁生紧接着发表自己的意见:“校长,刘阳的话有一定道理,依我看不写出来更好。” “大家不同意就算了,以后检查作业要细心些,不要图快。”牛明亮正愁没台阶下,听到王铁生如此说趁机收话。 检查完作业,刘阳感到很闷,她拨通童话的电话。很不幸的是他草草地挂了电话,前几天她打过电话给他,每次打电话都说他在忙。童话在公司以经理之尊,应酬之多自不必说,刘阳犹豫片刻没再打电话,她独自去海边散步。她在海边漫无目的地走着,渴望海风更大些,带走她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她轻松一下。 走进办公室,麦玲玉对刘阳说手机响了,可能是童话打来的。她说童话真笨,没人接电话还一直打。办公室人很多,刘阳不想多说,她给童话回了电话,不凑巧的是他说他有要事在身,所以挂了。过了几分钟,童话打来电话,童话连续说好几个“对不起”“不好意思”。这一次,他们谈了很久,刘阳感激童话给自己说这么多,以他的身份而言,她只是他身边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也许是很快就会忘记的那一种。接完电话大家问刘阳男朋友是做什么的,麦玲玉说童话在一家公司上班,听说有女朋友,不止一个。 “他怎么那么花心,还有好几个。”张秀英脱口而出。 这句话很恶,真的,刘阳解释道:“哪里啊,我们怎么配得上人家,你们别瞎说了,他那种人像我这种朋友肯定很多。” “你要注意点,有钱的男人十个中九个坏。”李丽虹补充一句。刘阳还想说什么,她把话吞回来,用不着解释,越说越黑,干脆别说。 晚上,刘阳独自坐在升旗台上发呆。是的,她觉得自己对童话有了一种好感,但她从来没对童话说出她对他的好感,她知道如果对他多一点好感就是对自己多一点伤害,怎能让感情放任自流以后再细数伤痕呢?也许他并不在乎自己的存在,对自己是若有若无的“无所谓”。要不要给他再打个电话,告诉他结束了呢?不,应该不是结束,因为他们之间没有开始。毕竟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刘阳的心在颤抖,拨通电话后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童话,以后我不会再给你打电话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也许你对我来说真是一个童话。” 沉默,再沉默。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当你烦恼时,你可以打电话向我诉说。” 童话说完挂断电话,刘阳删去他的电话号码,犹如在撕自己的心。原以为他们之间没什么,只是通过几次电话,不会在乎他,真要结束却是如此痛苦。 回到宿舍,李丽虹看到刘阳神色不对,小声问:“喂,刘阳,有什么心事?想什么呢?很少看见你发呆。” “没什么,可能是太累了,休息一会就好,今天课多。”刘阳掩饰着自己的失态,拿出一本书看起来。 “没事就好,累了早点休息。”李丽虹安慰一番出去了,刘阳没有心情看书,去超市买了食物一阵猛吃,借以排遣内心的苦涩。 星期天下午没事,麦玲玉落寞地坐在屋子里发呆,何皓一直没来电话,他是怎么啦?难道要我打电话给他?哎,真搞不懂他是什么意思。麦玲玉站起身子,眼睛望着窗外出神。这时,她的手机响起来,来电显示是何皓打来的,她急忙接住电话:“喂,你在忙什么?怎么现在才来电话?” “阿麦,对不起,近来我一直在忙,没有时间跟你打电话。” “今天你忙吗?”麦玲玉问。 “不忙,我想和你去海岛看鹭鸟,你有时间吗?” “好啊,现在吗?”麦玲玉惊喜地问。 “是的,我开车过来接你。” “好,我在校门口等你。” 麦玲玉挂断手机匆忙打扮起来,她珍惜这份情缘,因为何皓是公务员,他有固定的工作,有较高的收入,有一套三房二厅的大屋,嫁给他,不用担心失业,不会因为买房而成为房奴。 岛上风景迤逦,红树林童话般地铺设海岸边,芦苇荡随风起伏,树叶郁郁葱葱,让人流连忘返。何皓牵着麦玲玉的手走进海洋旅游景区,他指着红树林说:“听朋友说这里有白鹭,一直想来看看,今天,总算了却一桩心愿。” 麦玲玉向四周看了看,问:“我从没见过白鹭。不知道今天是否可以看到大群的白鹭出现。” “没关系,我有一个朋友在里面工作,我们可以让他帮忙找一只木船去芦苇荡看看。” 何皓的朋友王伟找来一只木船,一行人登上木船向芦苇深处行去。下了船,沿崎岖的小道穿行,夕阳西下,但不见白鹭的影子。麦玲玉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忽然她看到三灶方向有一列黑影飞过来。 “白鹭!”麦玲玉喊道。只见黑影越飞越近,密密麻麻的朝红树林靠近。一阵嘎嘎声响后,有的白鹭追逐嬉戏,有的白鹭展翅滑翔,不久,盘旋在天空的白鹭渐渐都落入红树林中。 “你叫什么叫,大呼小叫做什么?。”何皓不高兴地说。 麦玲玉脸刹时通红,小声说:“对不起,让你扫兴了。” 何皓以教训的口吻说:“以后注意形象,不要大呼小叫的。” “没什么啊,麦小姐不是故意的。看,那边还有成群的灰鹭。”王伟指着另一边的红树要让大家看,“灰鹭和白鹭的习性不一样,白鹭喜欢白天活动,灰鹭喜欢夜间外出觅食。小鱼和小蟹是鹭鸟最喜爱的美味,芦苇荡水浅,鱼蟹也多。” 当一行人沿着芦苇丛的边缘悄悄靠近灰鹭时,突然一声鹭鸣,一眨眼功夫几乎所有的灰鹭都飞了起来,它们在红树林上空久久不曾离去,灰鹭的数量越来越多,在几只领头灰鹭的带领下缓缓向东飞去。 “要不要过去看看?”王伟问。 “不用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回市区。”何皓为王伟替麦玲玉说话感到生气,他拒绝了朋友的好意。 回到市区已是晚上八点多,吃过晚饭何皓开车载麦玲玉去海边兜风。夜晚,海边富有诗意,弄着灯影的榕树,银光照射的水波,以及悠闲散步的游客,都历历在目。海滨公园的旁边,矗立着一幢幢居民新村,屋里闪烁的点点灯光,就像天上撒下的无数星星,颤动着,溶入夜色中。 车子沿海边转了一圈,何皓的手机响起来,接过电话他说:“对不起,单位有事,我要回去,先送你回学校吧。” “今天双休,你还有什么事要忙?” 何皓似乎很讨厌麦玲玉的问话,他生硬地答道:“没什么事,我讨厌别人问我的事,以后你最好不要多问,除非我告诉你。” “我关心你也不行吗?” “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我想告诉你,我讨厌别人问我的事。也请你不要多问,最好你什么也不要说。ok?”麦玲玉被何皓一顿抢白,心里如同打翻五味瓶,对何皓有新的了解。何皓性格古怪,喜怒无常,霸道气十足,他并不适合自己,跟他生活在一起,会快乐吗?她想到毕淑敏的比喻,她把婚姻比作一双鞋,难道自己是那种贪图鞋的华贵而委屈自己脚的人吗?要放弃他吗?麦玲玉不停地问自己,她有点不甘心,放弃意味着她难以找到与何皓同样优秀的男人。哎,麦玲玉叹一口气,不能放弃,自己年纪不小,还挑什么?就算这双鞋伤害了脚,总比赤脚走路好,至少它能挡住路上的荆棘。 第五十一章 走进教室,刘阳下意识地正了正身子,学生习惯性地把双手放在桌上,端端正正地坐着等待老师上课。 “上课!” “起立!老师好!” “同学们好!” 教室传来一阵哗哗的翻书声,这节课的内容是口语交际《假如我会克隆》,刘阳寻思着怎样更好地引导学生进行演讲。自由讨论时,学生七嘴八舌各抒己见,有的说要克隆地球,让人们有更多的生存空间,有的说要克隆器官,让更多的病人身体得到康复,还有的说要克隆花草树木,让环境越来越好。 该学生演讲了,敬志第一个举手回答:“假如我会克隆, 我要克隆一个萨达姆,让他继续同美国斗争,因为美国太喜欢管闲事……”敬志还没说完,全班反对,弄得他很不好意思。 吴月接着说:“假如我会克隆,我要克隆一个刘老师,她可以帮老师批改作业、上课。” 张宏伟高高举起双手:“我来!我来!” “张宏伟,你来说!” “假如我会克隆,我要克隆五十个爸爸。” 他的话一出口,学生哄堂大笑,刘阳也笑了,问:“张宏伟,你为什么克隆那么多爸爸?” 张宏伟搔搔头:“我让四十九个爸爸挣钱养我妈,让一个爸爸挣钱供我读书,我妈妈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张宏伟,你五十个爸爸,你妈妈同哪个爸爸睡觉?”敬志说的话让全班同学哈哈大笑,张宏伟委屈得流下眼泪:“老师,我没有爸爸,三岁时我爸爸出车祸死了。” “不准笑!你们还有没有同情心?笑什么笑?”刘阳生气地扬扬手,教室安静下来,只听见张宏伟的抽泣声。 下午放学,刘阳去张宏伟家家访。张宏伟家住在城中村一间小屋里,不足十二平方的屋子放满杂物,一架上下铺铁床上摆满毛茸茸待加工的玩具。张宏伟的妈妈张洁正坐在缝纫机上缝玩具,她见刘阳进屋,连忙起身招呼:“老师,请坐!是不是宏伟给你惹麻烦了?” 见刘阳穿着白色的裤子,张洁用毛巾擦擦凳子:“凳子有点脏,屋子太小,真是不好意思。阿伟,去给老师买瓶饮料!” “不用客气,我不口渴。”面对张洁的热情,刘阳反倒过意不去。 “老师,你来我家是看得起我们。我工作忙,阿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要多担待。” “他很听话的,成绩也好,你不用担心。这些玩具是你从厂里拿出来加工的吗?加工一个多少钱?” “两分五一个,最快一天能加工两千多个。我们有孩子,进工厂不方便,他没地方吃饭,学校的饭菜他不习惯,只好拿出来加工。” “哦。”刘阳点了点头,不知说什么话题为好。 “老师,请喝可乐。”张宏伟拿着打开的可乐递给刘阳,这下由不得她不喝了。 “谢谢!”刘阳接过饮料,扫视屋子一眼,“这屋子房租贵吗?” “一个月一百五,加水电费要一百七八左右。” “哦。”刘阳为张洁算起帐,房租和水电费近两百元,两个人的生活费最低要六百元,加起来起码得八百块左右,还有孩子的学习费用呢,日子过得够紧巴巴的,难怪张宏伟想克隆五十个爸爸,他真是一个有孝心的孩子。 刘阳和张洁聊了好一阵,从张宏伟的学习到他在家的表现刘阳一一作了详细了解,她决定帮助这个孩子,就冲着那份孝心,让刘阳有一种非帮他不可的冲动。 晚上六点半开例会,牛明亮早早到办公室坐着,他手上拿着四个大大的红包,不知奖给谁的。等老师到齐,牛明亮先说教学上的事:“上星期检查到张秀英批改的试卷上有很多批错的题,这次要罚她的款。以后,各位老师要认真完成,不能马虎了事。” 接着,牛明亮又说:“上学期学校开展校本教研,每位组长都尽职尽责,尤其要表扬张老师和刘主任,他们组的论文写得很有水平,可见他们是认认真真做过。当然,语文组和专科组也做得不错的,只不过他们的资料不全,不如前两组好。我和两个主任同老板商量,为了表示对他们工作的肯定,对每个组进行奖励,钱不多,是一份心意。一等奖是数学组,二等奖是英语组,三等奖是语文组和专科组。” 不会吧,怎么是这种结果?我们组付出最多,效果最明显,却是三等奖,还不如人家抄袭的论文,刘阳为这种结果感到难过。李丽虹、麦玲玉和张秀英听着也不是滋味,怎么会这样?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语文组的校本教研是最成功的,单是从宝宝班学生的文明礼貌表现来看足以说明一切,结果呢?不如人家的论文,才得三等奖。 “喂,拿出来看看有多少?”一回到屋子,李丽虹嚷着打开红包看看。 “你说能有多少?”刘阳捏着薄薄的红包打开一看,“哈哈,阿李,你猜多少?” “200元?” “你是老板还差不多,告诉你,50元啊。哈哈,空欢喜一场。”刘阳拿出那张钱在空中扬了扬,“意外之财,总比没有的好。” 李丽虹拿着那张钱飞吻一下:“不要白不要,要了不白要。哎,不过我真的很失望,不知道牛魔王他们怎么评的。你看看宝宝班的学生,表现得多好,养成习惯和文明礼貌比前几届都好,难道这些不如几篇抄袭的论文有价值?哎,没劲!” “有没有奖无所谓,学生受益就行。刚听校长说时我有点不服气,现在觉得没什么,什么样的领导有什么样的学校,呆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你只得认命。” 说到这里,刘阳想起师父说过的话:“人生活在这世间上,要多一点韧性,适时地弯一弯。比如登山时,有一棵树拦住你的去路,你不得不低头弯腰而过,只有这样你才能向前走,才能看到前面的风景,低头不是妥协,弯腰不是屈服,这是一种退的哲学。” “原来你比我想得开。刘阳,你为什么不走出去看看?暑假我会去外面找找看,有好的地方不回来了。” 刘阳没有再说话,只顾埋头写她的,李丽虹探头一看,大叫起来:“哇!你要写文章,投哪里的?” “嘘!小声点!”刘阳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嘴边示意李丽虹小声点,“你叫什么叫?一家报社征文,我在写稿。” 李丽虹投去钦佩的目光:“厉害,说不定你能成一个校园作家。时间不早了,走,我们去洗澡。” 厕所的另一边传来欧小林的歌声:“抓不住爱情的我,总是眼睁睁看它溜走,世界上幸福的人到处有,为何不能算我一个?……” “嘻嘻……”李丽虹掩嘴笑起来。 “喂,你笑什么?让他唱吧,像一匹狼在吼。” “色狼?刘阳,你说他会不会爬上来看?”李丽虹指着厕所中间的挡板呶呶嘴,作了一个攀爬的动作,“嗯,这样。” 李丽虹话音刚落,只听得“扑通”一声,对面传来欧小林摔倒的声音,接着听到他“哎哟”的叫声。 “哈哈……”刘阳和李丽虹大笑起来,她们能想象到对方摔倒时的狼狈样。 “笑什么?你们幸灾乐祸什么?神经病!”欧小林骂完摔门而出。 两人好不容易止住笑,等刘阳打开热水器,她打一个冷颤:“天啦!好冷!是不是没煤气了?” “不会吧,我来看看。” “怎么样?有没有坏?” “没有,不可能没有煤气,保安才换过。是不是欧小林把煤气关了?” “真是神经病!一个大男人那么小气,关什么煤气。” 李丽虹走到门边,朝外大声喊道: “有没有人啊?帮我们开开煤气!” “有没有人啊?帮我们开开煤气!”刘阳跟着喊起来。两人叫了几遍,门外依然没有动静,她们只得洗冷水澡,冻得二人直打哆嗦。第二天打晚餐时,欧小林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刘阳,他装了满满一勺虎皮尖椒倒进她碗里:“刘老师,你感冒了吧?多吃点辣椒祛寒,你看我多关心你。” 刘阳想着昨晚的事就来气,冲着欧小林骂道:“神经病!做事不要太绝,留点口德娶个好老婆!” 欧小林自知理亏,没再说什么,刘阳狠狠瞪他一眼,端起碗转身就走。 第五十二章 自从上次被牛明亮批评后,张秀英的心情越来越差。因为心情不好,张秀英留下儿子林湘粤在学校,一人独自回家。张秀英的老公林国华在免税区一家外资企业当经理,公司分给他两房一厅的套间。回家途中,她看到老公的车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他的手放在女孩子的腰上。张秀英看着这一幕呆住了,她没想到会看到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事,难道他想学新潮找个小情人来慰藉自己或是不再喜欢这个家?抑或他想寻找婚外的激情?张秀英的思想纷乱无头绪,等她回过神来,车已经开远。走到家门前,张秀英犹豫着,同他大吵一次还是问今天那个女人是谁?还是装着什么也不知道?正想着,林国华开门出来,他的腋下夹着公文包,看样子要外出。他见张秀英回家,惊讶得张大嘴:“你回来了?” “不欢迎吗?是不是怕我搅了你的好事?” “你什么意思?孩子呢?” “在学校!” 张秀英拨开林国华走进屋子,她把屋里屋外找了个遍,遗憾的是什么也没找到。 “你在找什么?东西不见了吗?”林国华问她。 “是啊,手镯不见了,我看有没有掉在家里,今天你要出去吗?我想同你一起出去吃饭。” “哦,今天我要同一个客户吃饭,改天吧。”林国华走出屋子,张秀英看着他的背影发呆,意识到丈夫有事瞒着她。 林国华走后,张秀英坐在空荡荡的屋里无所适从,她想去跟踪丈夫又怕他发现。她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咬咬牙走出家门,附近只有几家饭店,丈夫去吃饭一定在其中的一家。张秀英找了几家饭店没看到丈夫,她想起免税区有一家新开的酒家,说不定他在那里。张秀英来到新开的酒家,她从一楼开始找,最后在二楼靠窗的一个位置看到丈夫同那个女孩子在吃饭。张秀英在丈夫身后一个不易被他发现的位置坐下,点了几个菜慢慢吃着,她的眼睛始终不曾离开丈夫那边。林国华和女孩边谈边吃,他不断给女孩子夹菜,女孩撒娇要他喂。张秀英看着他俩亲密的样子气得放下筷子结账后离开饭店,走出门口,她打电话问林国华什么时候回家,林国华回答说要很晚才回来。 凌晨三点,丈夫还没回来,张秀英在客厅里疲倦地伸伸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后已是五点,她听到门外钥匙开门的声音装着熟睡的样子伏在沙发上。林国华心情不错,哼着歌进来的,他看见睡在客厅的张秀英愣了一下,因为心里有鬼,他没敢惊动张秀英,而是蹑手蹑脚进卧室和衣躺在床上睡起来。张秀英伏在沙发上没有睡意,凭女人的直觉,她知道林国华背叛了她,如果她不回家,他会整夜不归。 六点,闹钟响了。张秀英走进卧室叫醒林国华:“我问你,昨晚你是几点回来的?” “十二点啊,我看到你在沙发上睡得正香就没有叫醒你。” 张秀英沉不住气,哭着问他:“你昨晚到底去哪里了?我等你到凌晨五点不见你回来,你为什么骗我呢?你说啊。” “你在说什么呢,我不是同你说过了吗,我要同客户吃饭。” 张秀英看见林国华身上有几根长长的头发,她拿起头发质问他:“同客户吃饭需要那么久吗?这是什么?长长的头发是谁的?” “没什么啊,你知道的,谈生意都会逢场作戏,吃完饭陪客户玩嘛。” 张秀英气急败坏给林国华一耳光,打完后又抓又扯:“你还敢骗我,要不是我亲眼看见真相信你的话。你说,昨晚那个女人是谁?你跟她做过些什么?你说啊!” “你跟踪我?”林国华一把将张秀英推开,“她是客户。你以为赚钱好赚?要不然我们怎么能在这里吃香喝辣。” “你还敢骗我,林国华,你给我滚!”张秀英右手向门外一指,叫林国华滚出家门。 “走就走,你别后悔!”林国华拿起包就走,他领教过张秀英蛮横时六亲不认的厉害,这种女人最好别再惹她。张秀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她想到了离婚,可是孩子那么小,离婚后她怕孩子会受到伤害。 因为老公的事,张秀英的心情糟糕透了,这影响她的情绪,导致上课时动怒打了学生。星期三上午第三节课是张秀英的语文课,她走进教室看到黑板没有擦,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走上讲台用极尽难听的话把值日生骂了一通。骂完后她扫视教室,看到班里的一个女孩子在吃棒棒糖,怒气冲冲走过去把糖从学生嘴里扯出来,或许是用力过大,学生的嘴唇出血了。张秀英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用更难听的话攻击学生,说孩子没有父亲少家教,说她贪吃是猪……学生的自尊心受到伤害与张秀英吵起来,张秀英扬起手重重地打学生两耳光,打完后用脚踢学生。学生被激怒,脱下鞋子对打起来。学生看到张老师与同学打起架,吓得跑去办公室找校长,校长不在,王铁生跑去拉开他们。 王铁生一听说张秀英同学生打架,暗地叫一声:“不好!张老师这几天正在气头上,不知她会做出何种失格的事。”王铁生一路跑着去张秀英的教室,把她叫出门外问道:“张老师,什么事让你如此冲动?为什么同学生打架?” 紧接着,王铁生又问学生:“你怎么啦?为什么同老师打架?” 学生头一仰,眼睛看着天花板说:“我要去教育局投诉她!她先侮辱我,她还打我。” 张秀英气得脸色发青,她指着腿上的伤说:“活该!你呢,把我的腿打伤了。要告你去告,怕你什么,大不了走!” 王铁生害怕把事情闹大,叫学生去了办公室,他跟学生说很多好话,让她原谅张老师的过失,毕竟是孩子,学生同意不给妈妈说被打的事,这件事以王铁生向学生说好话摆平下来。 一连几天,张秀英忙着回家,林国华每天很早回来,两人在家里一句话不说,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星期五下午张秀英带着儿子林湘粤去市场买菜,她遇见那个女孩子,张秀英主动向女孩问好:“你好,请问你是林国华的同事吧?” 女孩看了张秀英一眼没有回答。 “我是林国华的妻子,你是他同事吧?我在他的公司看见过你,你是他的同事吧?” 女孩子有些慌乱,连忙摆手:“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不知道林国华是谁。” 张秀英从女孩的慌乱中确认她与老公之间有问题,如果真是普通同事关系,她不会如此慌张。张秀英提出请她去咖啡厅里坐坐:“没关系的,我想请你去喝杯咖啡,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行吗?” 对方一口回绝:“对不起,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林国华,我有事要办,先走了。” 张秀英拦住她:“你和我老公的事我早就知道,请你看在孩子的份上放他走吧,我不想让孩子受到伤害。” “对不起,你找错人了!”女孩子红着脸想逃离这个地方。 张秀英再次拦住她恶狠狠地说:“我警告你,如果你再缠着他别怪我不客气!” “你以为你是谁?有本事看好老公别来找我!” 女孩推开张秀英想走,两人在菜市场拉扯起来。温秀玲也住在免税区,她看到张秀英和一个女孩在吵架,出于好心想去劝架。女孩乘机跑掉,张秀英把一肚子气发在温秀玲身上,责怪她多管闲事:“阿温,关你什么事?你来瞎搅活什么?” 温秀玲费力不讨好,替自己辩解:“张老师,我是出自一片好心,以为你遇到什么麻烦。” “谁要你的好心?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张秀英抛下一句话气冲冲离去,留下温秀玲在一旁干瞪眼, 几天后,温秀玲悄悄问林湘粤那天发生什么事,林湘粤说那个姐姐是爸爸的同事,妈妈叫她别缠着爸爸。温秀玲暗暗叫苦,原来如此,张秀英肯定恨死自己,最好不要招惹她为妙。 张秀英每天往返于学校与家之间,她的疑心越来越重,对同事问她为什么天天回家的问题特别敏感。张秀英对温秀玲又恨又怕,恨她多管闲事,怕她把那天的事告诉别人。 紫荆圆小学有一个不好的风气,只要有一个女老师不开心,办公室一定火药味十足,吵架自然是避免不了的。早上,温秀玲去后面饮水机上打水,不小心把张秀英桌上的一本书碰到地上。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成了吵架的导火索,张秀英抓住机会对温秀玲破口大骂:“你做什么啊?眼睛长在狗脑袋上去了?走路不会小心点。” 温秀玲挨此一骂,自然不会罢休,她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问:“你骂谁啊?我不是故意的。” “路那么宽你把书碰到地上,不是故意是什么,神经病!” 温秀玲一气之下揭了张秀英的伤疤:“你自己是什么?你才是神经病,没有病老公会找别的女人吗?” 张秀英恼羞成怒,回骂道:“我老公有女人说明他有本事,你羡慕我可以把他借给你。” “谁希罕你老公。泼妇!难怪你老公不要你,活该!” 上课铃响了,张秀英去上早读课,她看见几个学生在教室里跑来跑去,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大声命令奔跑的学生站在教室门外。快下课时,她拿起尺子对着学生的手掌心每人重重打了十下。因为受不住疼痛,有一个男生小声地哭起来,张秀英把他拉出教室骂道:“你还有脸哭,哭什么,你妈死了吗?” 学生停止哭泣,头一仰,反骂过去:“你妈才死了呢!x你老母!” “你敢骂我?去,叫你的家长来,今天不是你走就是我走。”张秀英一挥手给学生两耳光,指甲在学生的脸上划出几道伤痕。学生顺势倒在地上,大声叫喊着:“打死人啦,救命啦,我的头好疼啊。”张秀英冷漠地看一眼学生,心想,你以为装腔作势地叫唤我就怕你,大不了被炒鱿鱼。她没有安慰学生,扔下他回了办公室。 下午,家长到校找牛明亮,她指着孩子脸上的伤痕说:“校长,你看着办吧,我要带孩子去医院照ct,要是他有什么事学校负全部责任。孩子上早读课没读书老师批评她我没有意见,可是老师不能打人。” 家长拉着孩子去医院照ct,牛明亮找来张秀英问明事情的前因后果批评她太冲动,张秀英想为自己解释,牛明亮挥手让她走开,他知道家长不会就此罢休的。放学后,家长拿着ct片来找牛明亮,病例显示学生没有任何事。牛明亮找来张秀英进行调解,家长指着孩子脸上的伤说:“校长,你们学校招些什么鬼老师来?上次我孩子说她打过人,现在又开始打人,谁敢把孩子交到她的手上。我的孩子脸上受了伤,要让她赔偿孩子精神损失费3000元,如果她不赔我去报社投诉你们学校老师打人。” 张秀英哼一声,说出一句让家长更生气的话:“要命有一条,要钱没有!你尽管去报社投诉!” 家长怒火上升,拍着桌子大骂:“你什么态度?打了人还有理。校长,要是她不赔钱我马上打电话去报社。你们民办学校的老师就是没素质,没本事,教不好学生只会打人。” 张秀英也一拍桌子,冲着家长说:“你有素质就不会来学校大吼大叫,你以为你孩子是块好料?为什么我不打别人?民办学校的老师不好你去公立啊,跑这里来做什么?” “张老师,你少说两句行不?你不说话别人不会认为你是哑巴。”牛明亮看着两人吵起来心里非常紧张,如果家长向报社投诉对学校产生负面新闻多不好,他支开张秀英,陪着笑脸向家长倒歉。家长没有理他说了一句“不赔钱让报社曝光”后拉着孩子离开学校。 接下来几天,家长一直缠着牛明亮要张秀英拿钱,牛明亮急着焦头烂额,找来三个主任商量怎样解决这件事:“王主任,刘主任,赵主任,你们看看怎么解决这件事?家长天天找麻烦,搞得我坐立不安。” 王铁生紧皱着眉头,沉默片刻说出他的看法:“最近张秀英变了很多,她家里是不是有事?我看她成天心事重重的样子,儿子放在学校不管,每天回家。” 刘学英赞成王铁生的话:“是啊,我同王主任的看法一样,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赵主任,你说呢?”牛明亮问赵先生有什么看法。 “我同意王主任的意见。”赵先生又说,“张秀英最近做事拖拖拉拉,查堂时看见班上的纪律也很差。” 牛明亮的神情充满着焦虑,他看了大家一眼,说出心中的担忧:“先不管这些,你们说怎么处理家长的事?家长要张秀英赔3000元钱,万一她不赔怎么办?学校为她垫付?” 沉默,再沉默。 良久,王铁生舒展开眉头,说:“校长,实在不行的话炒掉张秀英,这样对家长有交待。家长找上门来就说学校用最严重的处罚来惩罚她,炒掉她了;家长还不罢休,学校只能出钱了结此事,张老师不会出钱的。” “赵主任,你说呢?”牛明亮又问赵先生有什么看法。 “我同意王主任的意见。” “我也认为王主任的办法行。”刘学英紧跟一句。 牛明亮想了想,没有表态,这事要征得敬中华同意才行,他探头向校董室看了看,灯光亮着,敬中华在办公。 “走吧,我们去找老板,看他怎么说,他不同意我们也不敢定夺。”牛明亮带着三个主任走进校董室,敬中华看见他们一起进办公室,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问道:“校长,你们有事吗?” “敬董,我们想同你商量一件事。”牛明亮站在敬中华的办公桌前说,因为紧张,他的话音有些发颤。 “什么事?坐下来说。” 等四人坐定,敬中华又问:“有什么事?是不是工作上遇到麻烦?” “前几天张秀英一时冲动打了学生,现在家长要她赔钱,如果张老师不赔钱家长说要去报社投诉我们学校老师打人。” “哦,有这种事?为什么你们不早告诉我?”敬中华听完王铁生的话气得把手中的茶杯重重一放,“你们怎么搞的?竟然会发生这种事?如果家长不投诉你们是不是不想告诉我?张秀英她为什么打人,你们去调查没有?” 敬中华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牛明亮不敢看他,低着头解释:“我们调查了,是张老师不对在先。我和几个主任商量过,准备炒掉张秀英,这样对家长有交待。如果家长还要赔钱,如果张秀英不出是不是由我们学校出?这事还得你来确定。” “炒掉她算了!明天早上让张秀英走!家长说赔多少?” “3000元!” “又不是抢劫!不给他!”敬中华说的是气话,和学校的名誉比起来,区区3000元值不得什么。停了一会,他又说:“校长,就按你们商量的方案解决。”为了顾全学校的面子,敬中华批准按牛明亮的方法做,他叫牛明亮先处理好张秀英的事再同家长谈判。 趁张秀英没课,牛明亮把她叫去校长室商量学生的事。张秀英出奇的冷静,事情闹大让学校收拾残局,她做好被炒鱿鱼的准备。这一次,牛明亮客气地同张秀英说出学校的处理办法:“张老师,事情闹大了,学校不得不出面解决此事。今天找你来,是想听你说说你的打算。” 张秀英直截了当地说:“校长,我没什么打算,随学校处分好啦。我知道自己错了,事情无法挽回说多了也没用,我认了。” 敬中华似乎不满意她的话:“现在不是认不认的问题,而是怎样给家长一个说法的问题。家长要你出3000元钱了结此事,你看怎么办?”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张秀英抛出这句话后不再多说。 敬中华强压心中的怒火,朝牛明亮使一个眼色,示意他说出学校的决定。牛明亮心领神会,委婉地讲出来:“张老师,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我想学校也不会出此下策。” “说吧,是不是让我走?”张秀英问道。 牛明亮的态度非常坚决:“是的,这事因你而起,也要因你而结束。不给家长一个交待,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张秀英的心情糟糕透了,走就走吧,留下来没什么好处,她说:“行,校长,明天我就走。这事给学校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 张秀英第二天早上带着儿子离开学校,事后,学校召开紧急会议,牛明亮对张秀英离校的事作详细介绍,他要教师们管好自己的手,不要冲动,要学会保护自己。第三天,学校招来一个叫郭淑敏的女老师顶替张秀英的位置,牛明亮说郭老师是研究生,学中文的。 郭淑敏大约三十岁,住在校外。她喜欢打扮,穿着新潮,吊带衫、露脐装、透视衫等衣服照穿不误,走起路来一摇三摆,成了学校一道独特的风景。她的早餐通常是一个鸡蛋或一个面包,牛奶是少不了的;午餐吃一点菜汤和两三勺米饭,谓是减肥餐;晚餐很少见她在学校吃。她的办公桌有一个抽屉专门用来放零食,里面放着瓜子、花生、核桃之类的干果,一下课嘴就忙过不停,每一样干果吃上一点,美其名曰美容餐。郭老师不在乎众人的指指点点,更不把众人放在眼里,走路时仰着头,挺着胸,目不斜视,别人向她打招呼,常常“嗯”一声算作回应。李丽虹遭遇她的冷遇后发誓不再理她,骂她假正经,研究生有什么了不起。 对于郭淑敏的装束,最看不顺眼的是赵先生,他几次起想找郭老师谈谈,最后不了了之。这天,郭老师穿了一件非常时尚的衣服来上班,米色短装外套与一身黑色紧身衣,衬出她身材的凹凸有致。超短筒裙配黑靴黑裤黑袜,简单而时尚。以她穿衣的品味来做老师真是大材小用,去做明星形象顾问说不定更好。这身打扮很抢眼,做早操时,全校学生的眼光齐向郭老师投来,身为办公室主任的赵先生自然注意到这点。 中午,敬中华在办公室喝茶,赵先生敲门走了进去,他陪着敬中华喝了几杯茶后聊起学校的事。 “赵老师,习惯这里吧?有好的建议希望你提出来。来,喝茶。” 赵先生拿起茶杯啜了一口,说:“敬董,我想给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是关于教学的吗?” “不是,是关于老师着装的事。” “嗯,你说说看。” “作为一个老师,为人师表嘛,衣着很重要。郭老师穿的衣服花哩花哨,好像办时装展览,你看今天她穿的衣服,像什么样子,上课是学生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还上什么课?” “她穿什么衣服?我注意她有一段时间了,不行的话下次例会我会说的,你去写写材料,开会时我来读。谢谢你,老朋友,希望你能帮帮我。” 赵先生起身告辞,有敬中华作后台,他怕什么。下午,敬中华特地到教师办公室转了一圈,当他看到郭老师穿的衣服时,眉头皱了皱,表情相当不悦。 晚上,赵先生去逛夜市,他来到一个旧书摊前,蹲在地上翻了好一阵子买下一大叠旧书,有三本《人之初》和两本《故事会》,除此外,他还挑了一本封面较旧的书,回校后他用书皮把封面包好,然后躺在床上津津有味看起来。 张健雄走进来,看赵先生在床上看书,探着头问他:“赵老师,看什么书那么起劲?有没有多的,借一本来看看。” 赵先生紧张地合上手中的书,从枕头下拿出一本《故事会》递给张健雄:“这里有一本《故事会》,你慢慢看。” “谢了,我去办公室看。”张健雄拿着书去了办公室,赵先生起身把宿舍的门锁上,放开胆子看起书来。也许是太累,看了一会他睡着了,那本书掉在地上。 说也凑巧,秋之云来学校找张健雄有事,张健雄带他进入宿舍,看见赵先生酣睡得正香,书掉在地上。秋之云拾起书一看,哇,黄色书籍,一个女孩的乳房被挤得好像要爆出来,再翻几页,画面更不堪入目。 “老家伙还喜欢看这些书,以为他是老学究呢,你过来看看。”秋之云把书递给张健雄。 “有什么稀奇的?男人都好色,只不过有些人隐藏得好,有些人自制力强,有些人有色心没色胆罢了。” “喂,雄仔,你看,枕头下还有好多书。”秋之云指着赵先生的床说,“看看是些什么书,轻点,不要搞醒他。” 张健雄小心翼翼拿起一本包有书皮的书,里面全是报纸上的女明星照片。汪明荃、胡慧中、林青霞、叶玉卿、钟楚红、邱淑贞、张曼玉、刘嘉玲、巩俐、刘小庆、陈红……还有些不知名的女明星照片,都被赵先生搜集起来,放进精美的图册里。 秋之云笑起来:“我现在明白他为什么喜欢把美女的照片剪下来了,人老心不老,说不定他正做着春梦。” “小声点,不要吵醒他,把书放好,我们走吧。”张健雄把书放回原处,二人蹑手蹑脚走出宿舍。 第五十三章 “刘阳,你说说看,他会不会同我联系,他叫我不要去烦他。他应该不会是玩弄我的吧,应该不是吧?”麦玲玉问了两遍。 “那你再等等,我想他不会玩弄你的。”刘阳不想去破坏麦玲玉的好心情,安慰她。 “我想也是,有一次他说带我去见他的父亲,我想怎么不说见他母亲。我没敢问,他最讨厌别人问他的事。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结婚生字做一个家庭主妇。” 这时,王雅琴从她们身边走过,她脸上的雀斑清晰可见,在灯光的映照下人显得苍老而憔悴。王雅琴大概看到她们,加快脚步迅速走了过去,刘阳想同她打招呼,麦玲玉阻拦下来。等王雅琴走远后麦玲玉叫刘阳不要自作多情,人家不想理你何必打招呼。 “琴子很坚强,换作一般人,早就打垮了。”麦玲玉谈起王雅琴的事,“琴子的父亲是老家小城里最有权力的人,父亲为她设计好人生之路,希望她能在城里最好的学校教书。她的第一个男朋友谢军在小城里当记者,英俊有才气,但是她的父母不同意他俩交往,因为谢军家在农村,家境贫穷。琴子的一个闺中密友喜欢谢军,她见琴子与男朋友闹矛盾乘虚而入,纠缠上谢军。有一次,琴子去谢军家,看见闺中密友和男朋友一丝不挂躺在床上翻云覆雨,她无法接受残酷的事实,当场气晕在地上。那是初恋,结局令人心痛。琴子一病不起,住了半个月院,出院后她选择南下广东。来这里后,她认识两个男孩,一个叫张选平,一个叫陈刚,两个都高大英俊。张选平最爱琴子,对她很好,但他家境一般,没有父母,唯一的弟弟坐过牢;陈刚家境富有,父亲是副镇长,母亲是中学校长。很多老师对琴子说张选平更适合她,对她说两个人在一起要彼此相爱,最起码的能抓住男人的心。琴子没有听大家的忠告,她看中陈刚的条件,义无反顾去深圳同陈刚结婚。婚后一个月,陈刚与公司的一个女同事好上,结婚一个月,别的女人竟然躺在自己新婚的床上与老公睡在一起,还有什么伤害比这更大的。琴子没有同陈刚吵闹,随后提出离婚。离婚后她回到这里去了另一所民办学校任教,经受两次打击,她心如死水,不再谈及婚姻的事。” “琴子很坚强,经历那么多事,她能坦然处之,真不容易。”刘阳同情起王雅琴的遭遇,相比而言,自己的失恋算得了什么。 “阿刘,其实女人一生不需要太多的东西,有一个温暖家,有一双可爱的儿女,老公不一定要有太多的钱,只要他爱家,能养得活家就行。”麦玲玉的眼睛里充满着向往,不知道何皓是否能够给她这样一个温馨的家园,能否为她遮蔽人生的风雨? 第五十四章 这星期牛明亮安排有两节公开课,星期一听胡珊珊的,星期五听温秀玲的。胡珊珊上的是《桃花心木》这一课,前半节课胡老师不停地讲,听得学生晕晕欲睡;后半节课她让学生写作业,课堂上气氛沉闷,了无生气。晚上评课,牛明亮让胡珊珊先说本课的学习目的和重难点及教法,她先用手整整衣服,捋捋头发,再不紧不慢地说:“《桃花心木》这篇课文主要是通过种树人种树的方法来喻育人的道理,表达了作者的重要见解:在不确定中生活的人,能比较经得起生活的考验,会锻炼出一颗独立自主的心。我呢,在教学方法上采用三环一线教育法。” “哦,三环一线教育法是什么样子呢?”牛明亮问她,老师们也凝神静听胡老师的高见。 “三环一线教育法是一种创新教育的学习方法,三环,是对学生而言,就是说要把学生的学习过程分为‘预习——学习——练习’三个基本环节。一线也是针对学生而言,就是说要把学生的学习过程分为教师在三个环节中间,要充分发挥主要作用,自始至终贯穿一条教学指导思想的主线——培养自学能力,发展智力。” “胡老师,请你说说你上这堂课的感想吧。”王铁生转移话题,阻止她往下说,理论上的东西少说为妙,对评课没什么作用。 “我觉得这堂课上得蛮不错的,自我感觉良好。”胡珊珊自信地说,“学生的表现很不错,课堂纪律比平时好多了。” 老师们哄堂大笑,牛明亮也笑了,问她:“后面半节课写作业是你的创新教法吗?” “校长,你知道吗?我国教育学家陶行知说,教是为了不需要教。……就是说咱们当教师的要引导他们,使他们能够自己学,自己学一辈子,学到老。校长,因材施教嘛,让学生学会不定时写作业,学以致用。” 胡珊珊的话再次让老师们笑翻天,牛明亮等老师们止住笑后宣布评课结束,他知道再说下去没什么意思,与其让大家看笑话不如散会。 星期五的早读课由温秀玲上公开课,她上的是《跳水》这篇课文。温秀玲的普通话很差,一句话中至少有三四个字的读音是错误的,上课的节奏低缓,听得学生昏昏欲睡。整节课上,温秀玲在讲台上不停地读不停地写,教学重难点不突出,好笑的是她慢条斯理的样子与课文中“万分危急”的情况形成鲜明的对比。晚上评课,大家尽说好的,偶有不足之处也是一句带过,这是公开课的悲哀。大家评课时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公开课的意义何在?相互间还有什么可以交流的?刘阳觉得自己也虚伪,没有说真正想要说的话。 下午,邮局送来汇款单,收款人是刘阳。李丽虹一看落款地址是杂志社,大呼小叫起来:“刘阳,你厉害啊,文章发表了?” 麦玲玉转过身,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说:“是啊,我们被学校利用,你是利用学校,说不定将来是个校园作家。” 张健雄在看报纸,他指着报纸说:“刘老师,你看,报上有你的名字,你的文章《爱的鼓励》获奖了。” 是吗?刘阳差点跳起来,她拿起报纸一看,真的,上面有她的名字,她获得一等奖。那一刻,一种成就感在她的心里升腾,只要有梦想,只要努力,还有什么不能实现的? “刘阳,什么事那么高兴?”牛明亮腆着大肚子慢腾腾走进来问。 刘金凤嘴快:“校长,学校出了一个作家,刘阳获奖了。” “是吗?我看看。”牛明亮拿起报纸看起来,看完他不住地点头:“不错!不错!刘阳,好样的,继续努力!” “谢校长鼓励!”牛明亮没说什么,站了一会离开办公室,看着他的背影,刘阳莫名生起一种忧虑,至于为什么,她说上不。 吃过晚饭,刘阳和麦玲玉去海边散步。海边翡翠般的草坪上种着一大片杜鹃花,花儿好似喝醉了,开得烂醉如泥,它们像燃烧的云霞,光彩夺目,妩媚动人。 两人停步靠在海边石栏上看海,刘阳看麦玲玉一眼,问:“阿麦,何皓最近有没有同你联系过?” “没有,自从上次发来信息他没再与我联系。刘阳,你说我要不要同他分手?好烦的,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你说,哪有我们这样谈恋爱的?一星期见不上面不说,连电话也不打一个,不可能老让我去找他啊。” “再等等吧,说不定他会给你联系。” “好吧,我再等他一个月,一个月后他再不来电话或是信息,我会提出分手。这种恋爱的感觉让人心烦,我不知道如何是好。你不知道,我吃不好睡不香脑子里全是他的影子,没有一点心思上课。” 麦玲玉话音刚落,手机响起来,是何皓打来的,他说有朋友聚会,请她吃饭。麦玲玉一听兴奋起来:“阿刘,他打电话来了,说有朋友聚会,请我吃饭,你说我要不要去?” “去啊!为什么不去?” 麦玲玉回校精心打扮一番前去赴约,不一会,何皓开着一辆奔驰来到学校,麦玲玉在同事的惊羡中钻进大奔,那一刻,她的虚荣心得到满足。车停在一家海鲜食店门外,门口站着一男一女,男的英俊潇洒,女的高挑靓丽,真是郎才女貌。麦玲玉看着自己土里土气的穿着,有些自卑,她不安地摆弄着自己的头发,借以掩饰心里的不安。 “你好,我叫吴蕙芷,很高兴认识你。”吴蕙芷热情地向麦玲玉打招呼,“这是我男朋友谭京。”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麦玲玉礼貌性地作了答复,心情放松下来。 四人进入中餐厅,餐厅铺着地毡,讲究的食具,有礼的服务,真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吴蕙芷拿起菜单熟练地点起菜,点完后她叫每人点一个自己喜欢的菜。何皓点了一个生蚝,麦玲玉点了一份青菜,谭京点了大闸蟹。菜端上来了,海鲜为多,不但名字古怪,样子稀奇,味道也迥然不同。生蚝端上来,麦玲玉嫌生蚝腥臭,没敢动筷,倒是另三个人吃得津津有味。 “知道这道菜怎么做出来的吗?必须名厨制作,一般人是做不好的。要先用生木念叶将生蚝去潺洗净,用虾眼水轻轻拖过,再切成蚝片,拌上羌葱、胡椒、麻油、生抽王等上等调料,还要加上烧酒去腥。这里的蚝是横琴产的,蚝肉又肥又鲜嫩,味道鲜美极了。”吴蕙芷介绍了蚝的做法,她极力劝麦玲玉吃,“麦小姐,你尝尝吧,味道很不错的。”麦玲玉没法拒绝对方的好意,夹了一小片放进嘴里,仔细品尝,嗯,真的不错,她不禁点点头。 大闸蟹端上来,何皓夹了一块蟹肉放进麦玲玉的碗里,说:“多吃点,你太瘦。” 麦玲玉脸红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轻声说:“谢谢!” “你看何皓对小玉多好,你呢,还没给我夹过菜呢。”吴蕙芷以玩笑的口吻报怨男朋友不懂得体贴,谭京夹起最大的一块蟹肉放进吴蕙芷碗里,说:“一起补回来,行吧?不怕变成胖企鹅就吃啦。” “讨厌!”吴蕙芷扬起拳头轻轻捶打谭京,二人亲密的举止令麦玲玉羡慕不已,不知何时自己才与何皓有如此亲密的举动。 吃过饭,吴蕙芷与谭京回家,何皓开车送麦玲玉回校,到校门口时,他突然说:“去我家里吧,陪陪我,可以吗?” “嗯。”麦玲玉点头同意,她从没去过何皓家,正好去看看。 何皓家住一高档小区三楼,三房一厅,房间装修得很精致,从里面的摆设可以看出主人是一个极有品味的人。 “怎么样?喜欢这里吗?”何皓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可乐递给麦玲玉,“我先去洗澡。” “很漂亮,很别致。”麦玲玉由衷地赞叹着,能拥有这样的屋子是她一生的梦想,希望上天能帮她一次,让她能成为房子的女主人。 趁着何皓洗澡的机会,麦玲玉仔细打量起大厅。洁白的墙壁,鹅黄色的窗帘,大厅中央一盏水晶莲花灯发出柔和的光芒。地板由一块块工整的长方形柚木拼成,呈着古朴的深褐色,打了蜡,发着闪闪油光,极其典雅。大厅的家具由清一色的红木做成,一张桌子,几张凳子,一张茶几,一张长椅,此外还有一台彩电和电脑,简单而舒适。大厅外的阳台上绿意葱茏,一片壮观,一边是三角梅,枝叶间掩映着彩色的灯光,朦胧地照着屋子;另一边是芦荟、仙人掌和月季,月季花在一根根碧绿的枝上安家落户,娇艳的花朵长得丰满极了,散发出成熟的气息,活像一个个美丽的仙子在枝叶上翩翩起舞。阳台上挂着风铃,悦耳的铃声不时传来,屋里的灯光从窗间飘出,落入阳台花草中,飘飘洒洒,隐隐约约。 “喜欢这里吗?”何皓不知什么时候走出来,他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问。 “嗯,很漂亮。” “喜欢就过来住住,你们工资有多少?可以说吗?” “一千多吧。”这么点工资,麦玲玉真是难以启齿。 “以后你别上班了,我可以养你。” “哦。” 何皓看见麦玲玉随意地“哦”一声,不高兴地补充一句:“不愿意就算了,你看着办,我从不逼人做不愿意的事。” 麦玲玉觉得很委屈,对方太霸道,竟然不给她思索的余地。他真是厉害,抓住女人的弱点和心理应付自如,她不敢多想,竟然发起呆。 “别发呆,去洗个澡,去吧。”何皓温柔地一笑,麦玲玉不由自主起身走向浴池,她知道自己无可救药地爱上何皓。麦玲玉一从浴池出来,何皓就走过去轻轻将她拥入怀里,献上一个热烈的吻,麦玲玉幸福地闭上眼睛,接受着爱的甜蜜。 “留下来吧,不要回学校了,今晚陪我,行吗?”何皓在麦玲玉耳边轻轻说道。 “你说说你到底喜欢我什么?”麦玲玉歪着脑袋调皮地问他,以何皓的条件,应该有很多追求者,可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呢? “喜欢你的笑,喜欢你的好,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何皓回答得很幽默,麦玲玉笑起来:“讨厌,贫什么嘴!” “对了,我想问你一句。”何皓说这话时有些吞吞吐吐。 “问什么?你说啊!“ “你别生气才行。” “不会的,你说吧。” “你以前有男朋友吗?有没有与别人同居过?” “几年前我有一个男朋友,怎么样?”麦玲玉冷冷地说,她没有告诉何皓自己从没有与人同居过,事实上,她还是一个纯洁的女孩。 “我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喜欢纯洁的女孩,不希望对方与别的男人有染,你明白吗?” 麦玲玉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不知如何回答。她瞪了何皓一眼,所有对他的感动霎那时化为乌有。自己虽然是个平凡的人,但她懂得尊重别人,她无法再找回当初对何皓的那种爱意。 “我明白。你的话说完了吧,我要回校了。” 麦玲玉拎起包就走,何皓用鄙视的眼光目送着她离去,没有挽留。麦玲玉跑出屋子的一刹那,泪水夺眶而出。自己虽是个平凡的人,但爱得挑剔,爱得认真,并且相信所有的爱情在最初都是美丽而纯洁的,是崇高的,容不得人半点的轻视、践踏与怀疑。她回到学校,拼命漱口,想洗涮掉何皓对她的侮辱与轻视,那美丽的屋子不是她的归宿,她,仅仅是里面的一个过客,那一晚,麦玲玉一夜难眠。 第二天,何皓打来电话向麦玲玉道歉,说恋人不成可以做朋友。麦玲玉不再理睬何皓,冷硬而又残酷地拒绝了他,她的残酷是为了自己的尊严,她的残酷是不想让自己受伤。与何皓这种人,没有做朋友的必要,爱不成就让它成为过去,不要留任何痕迹。 第五十五章 才下过一阵雨,云彩中的太阳含着羞涩,露出半面犹犹豫豫的脸望着大地,紫荆花开得正艳,一堆堆一簇簇赶集似的争先恐后地开着。刘阳在操场上驻足几分钟后进办公室备课,牛明亮的儿子牛然同一个男孩子走进来,男孩在看到刘阳的一刹那眼睛里流露出欣喜。第二天,陈凤华热切地帮刘阳张罗个人问题,她把刘阳叫去家里,问她有男朋友没有。 “刘老师,来,过来坐,我想问一句,你有男朋友没有?” “没有,有好的男孩还想请你介绍呢。” “行啊,小然有一个同学,昨天你看到了吧,你觉得怎么样?”陈凤华笑吟吟地问,“他是福建人,排行最小,现在读研究生。家里条件不错,有一个哥哥在国外留学。他在一家软件园兼职,一边读书一边工作,很能干呢,小然就是给他学的。” 刘阳听着陈凤华歌颂对方的优越和不凡,因为她是领导的老婆,不能拂她的意,刘阳去见了那个男孩。说不上那男孩有什么不好,但跟他在一起就是觉得乏味,没有心动的感觉,约会几次后刘阳终于向他说“不”。陈凤华见他们俩没戏,对刘阳的热情降到冷漠,见面时变得冷冰冰的。 星期五中午,刘阳回房休息,她见陈凤华在洗衣服,连忙向她打招呼问好。陈凤华装着没听见,提起洗衣粉回屋,她看刘阳跟在后面,“啪”地一声关上门。关门的声间很响,似乎整栋楼都为之颤抖,刘阳冷不丁听此声响,吓得心里咚咚直跳。 “校长,你不是说可以用副课来写语数英作业吗?” “那是指结束新课后,你不用多说,教好自己的美术课就行了,别的不要管。今天的事算了,不会罚款,下次不能再犯。” 秋之云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暗暗地骂道,以前不是你要副科老师配合语数英老师的吗?现在倒说起我不认真,神经病! 因为郭淑敏的冷漠,学校没有一个老师对她有好感。她无所谓老师们对她的态度,教师这个职业不过是掩饰她身份一个幌子,晚上去夜总会陪客才是她真正的工作。回家后,郭淑敏打扮完毕匆匆去夜总会。上大学时她就在夜总会坐台,从陪酒、陪舞、陪唱到外面过夜,一步一步走向堕落。开始时,她还是那么胆小,几年下来深谙此道的规则,已是通达人间情,洞悉男人心。夜总会里,室内灯暧昧地眨着眼睛,舌间的红酒,身边的男人,怀里的女人,在彼此的诱惑下变得放纵不羁。郭淑敏不停地在人群中穿梭,她在寻找自己的目标。一个姐妹走过来要她到十号房,有人挑客。她与别的姐妹依次进入十号房,排在客人面前让他们挑选。郭淑敏被一个身躯肥大,满面络腮胡子的男人看中,潜意识里她看出男人是一条大鱼,他非富即贵。她温柔地迎上去,用她所有的妩媚来诱惑着男人,男人急不可耐的目光贪婪地看着她的前胸,两只多情的手在她的身上游来游去,抚摸着她娇小的身躯,原始的欲望在身体里激荡。房间的灯灭了,里面的人做着不可告人的事,没有廉耻,不会害臊,好像一切是应该的,一切是顺理成章的。灯亮了,郭淑敏撒着娇为对方整衣,男人甩给她一把百元大钞。客人走后,郭淑敏擦净脸上男人留下的唾液露出微笑,几个小时的温柔换来自己两个月的工资,怎么不让人高兴呢。郭淑敏去洗手间把脸上的脂粉洗净后回家休息,在夜总会门口,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车牌号码,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是敬中华的车。她倒抽一口冷气,幸好没在夜总会里面遇见他,否则难以收场,她加快脚步来到马路边,拦了一辆的士匆匆离去。 星期一开会,敬中华来了,他的手里握着一张纸,那是赵爱国给他写的发言稿。敬中华展开稿纸,抬头扫视一遍办公室,说:“各位老师,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努力工作。今天,我想就老师着装问题召开一个会议。” 敬中华一边看稿纸一边读:“作为一名老师,其神圣的使命是引导学生走正确的道路,激发学生对真和善的渴求,使学生的素质和能力得到最高的发展。在引导过程中,起决定作用的是老师的个性特征和修养。因此,老师的行为举止,师德上对学生影响也很大。” “老师的着装还兼有潜移默化的育人效应,其着装应该是美的、优雅的和庄重的,不要标新立异、奇装异服。教师是学生的楷模,学习的榜样,更要注意仪表举止。女教师不染彩发,发型典雅不夸张,可着淡妆,不可浓妆艳抹,尽可能不佩戴手饰,特别是粗项链、手镯、手链、耳环,上班时间不穿细带裙、超短裙及露背装,不穿过透的服装,不穿过高细跟鞋,不留不涂长指甲。男教师不留长发,不佩戴项链、手链、戒指。” 读完后,他把稿纸收起来,继续说:“今天,我要说的是,我们学校有些老师,穿的衣服太不像话。衣服不是一个洞一个洞的,就是吊带衫,穿得古里古怪,成什么体统?我们是老师,不是时装表演,穿那么时髦做什么呢?搞一个外国头,民主肚,吊带衫,露脐裤,有什么好看的?以后老师不准穿奇装异服,上班只能穿校服,没有校服的就算了。” 敬中华的那句“外国头,民主肚,吊带衫,露脐裤”摆明是说郭淑敏的,刘阳忍住笑,用笔记下了那句经典的话。一回到宿舍,李丽虹就咯咯地笑过不停,接着她屁股一扭,摆了一个模特造型说:“外国头,民主肚,吊带衫,露脐裤。敬董什么时候会说顺口溜的,外国头就是黄卷发,民主肚露脐嘛,挺幽默的,他也想得出,有进步,有进步。” “我们学校就郭老师有胆穿,就她穿得最时尚,她真应该注意自己的形象,穿少了点。” “那么古板做什么啊,现在都什么社会还如此冥顽不化?这就叫个性化穿着啦,敬董就喜欢那种穿得土里土气的人,农民意识特强。”李丽虹不以为然,批评学校太古板。 “呵,还记不记得敬董那几句开场白,很有逻辑的嘛。是什么来着?喂,李丽虹,你还记不记得?” “作来一名老师,其神圣的使命是引导学生走正确的道路,激发学生对真和善的渴求,使学生的素质和能力得到最高的发展。” 刘阳接上后一句:“在引导过程中,起决定作用的是老师的个性特征和修养。因此,老师的行为举止,师德上对学生影响也很大。” “喂,刘阳,你认为这是敬董写的吗?这肯定是别人写的,以他的水平哪里能说出这些大道理,真是奇怪,牛魔王不会写这些,王主任和bb更不会,最有可能的是赵先生。” “去!故作清高,赵先生算什么东东,看人的样子比牛明亮还色,什么也不是。上次郭老师穿吊带衣,他盯着人家不放,色迷迷的。不管他啦,睡觉,反正不关我们的事。” 郭淑敏回到家,把包往床上一扔,躺在床上生起闷气,敬中华的话还在她耳边响起:“衣服不是一个洞一个洞的,就是吊带,要不就是露脐,穿得古里古怪,成什么体统?我们是老师,不是时装表演,穿那么时髦做什么呢?搞一个外国头,民主肚,吊带衫,露脐裤,有什么好看的?” “外国头,民主肚,吊带衫,露脐裤,有什么好看的?” 她烦躁地坐起来,拿出烟抽起来。随即,她仰起头,吐了几个漂亮的烟圈,骂道:“他妈的什么东西,他不也去夜总会潇洒吗?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外面衣冠楚楚,里面一团败絮,什么玩意。哼,谁稀罕在你那里上班。”她的手机响起来,一家夜总会叫她去坐台。她迅速掐掉烟头,开始化妆,所有的不快烟消云散。管它呢,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社会里,有钱就是老大,有钱是爷爷,无钱是孙子。这样想着,她的心情变好,笑容重新回到脸上。 第五十六章 “是我鞋子滑不小心摔倒的。” 任美淇瞪了儿子一眼,对着他大骂:“你看你多麻烦,怎么没把你给摔死?走啊,回家去!” 刘阳安慰她:“孩子不小心摔倒情有可原,受点轻伤而已,不要怪他。” “谢谢你了,刘老师,过几天我把钱还给你,我们先回家了。” 刘阳送张静母子到校门口,任美淇看看四周无人,小声对她说:“刘老师,你是我老乡,我提醒你一句,你要小心点。里面有个最矮的人说你坏话,他怪你没有管好学生,还说你没管好班级才发生这种事。我对他说上体育课关刘老师什么事?为什么不批评体育老师反而怪班主任?我一问矮个子没有说了,你要注意他,小心他给你穿小鞋。” “是靠背椅坐的那个人吗?这边还有没有人听到?” “就是那个人说的,旁边还有三个老师,他们没有说什么。” “另外两人有一个高高瘦瘦的,有一个说话口水乱溅,是不是?” “就是,还有一个是体育老师,总共有四个人。”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上体育课学生受伤不批评体育老师反而怪班主任,这不是摆明故意为难自己,故意挑刺吗?刘阳压抑已久的愤懑刹那间爆发出来,她气冲冲回到学校。牛明亮不在,她找到王铁生问任美淇说的事是不是真的,王铁生含糊其词不肯说实话。 晚上,刘阳和王铁生在教导处忙着拟定写字比赛的规程。刘学英不在,刘阳问王铁生白天的事,她把家长的话重复一遍,想求证牛明亮是否真的说过这话。王铁生走到门口向外探头看看,小声地说:“刘阳,你要注意点,下学期我要走,校长准备提曾富贵做主任。校长是说过这话,你知道就行,不要把事情闹大,闹大后对你没什么好处。” 外面传来脚步声,刘阳咳一声提醒有人来,王铁生转移话题:“这样吧,一二年级你去监考,我去三四年级,刘主任去五六年级。” 来人是牛明亮,他来看王铁生拟定的比赛规程。牛明亮走后,王铁生叫刘阳少说话多做事,校长耳目众多,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回屋时,刘阳看到几个同事在二楼走廊外聊天,加入她们的聊天中。 李雪华:“听说西区一家贵族学校倒闭由市技校接收,那所学校在市内有一所分校,老板是江西人。” 黄婷婷说出这样一句话:“江西人老乡意识重,一个人当官手下几乎全是江西人,外人想升迁很难。” 温秀玲提醒她:“喂,校长也是江西的,你不怕他说你?” 黄婷婷照样直说:“本来这样嘛,学校以后的人事安排你们看着瞧。” 黄婷婷是牛明亮未来的儿媳妇,她的舅舅在一所中学当校长,舅妈在一家银行做主任。巩贺结婚后牛明亮叫大儿子牛然追求黄婷婷,按他的想法,如果与黄婷婷联姻,学生升中学多一个去处,这对稳定他的校长位置多一个筹码。 闲聊一会,刘阳回屋拿衣服冲凉,李丽虹开门进来。刘阳看她一脸的笑意,问:“瞧你高兴的样子,钓到鱼没有?” “钓到了,不过没拉线上岸。他说他有两个条件,一是必须最小的,二是有固定工作。第一个条件还行,第二个有点麻烦,做老师的结婚后还可以上班,工作时间长经验越丰富。” “你们还没见面吗?” “我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实在不行就减肥。”说到减肥,两人大笑起来。李丽虹尝试过减肥,谁知越减越肥,吃减肥药瘦下十公斤反弹回来体重增加五公斤。 两人洗澡后回房间休息,李丽虹一边做脸部按摩一边说:“我的工作先不说,先探他的口气,先吊他的胃口,他能接受我的工作再见面,等他真正喜欢我就无所谓外表。几年前我说在二十六岁前嫁掉,现在还没男朋友。老了,呆在这里难找对象,你看看学校的未婚女教师有多少。” 刘阳细细一数,挺多的,有十个,三十岁左右的未婚女老师有九个。每天呆在学校没有机会谈恋爱,学校的男老师更不行,这点工资能养家算不错,更别说买房。 天一直下雨,刘阳去办公室看电视,知道日本政府已把七名登上钓鱼岛的保钓人士送回国。李丽虹没有外出上网,晚上煲起电话粥,一说就是几个小时。郭淑敏仍然穿梭在学校与夜总会间,她习惯醉生梦死的生活难以洗尽铅华过平淡生活。化好妆,郭淑敏在门外拦一辆的士直奔一家夜总会。这家夜总会处于繁华地带,不是每个人能进去,能进入里面的男人不是腰缠万贯就是高高在上、握有特权,它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凭着关系,郭淑敏进入贵宾房,房间里坐着几个男人,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挥手示意她过去,郭淑敏没有细看,摆动着腰迎上去,男人中指上那颗硕大的绿宝石戒指让她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先生,您好啊,需要我帮忙吗?”郭淑敏坐到男人的大腿上,红红的嘴唇凑了上去。 “小姐,你去陪右边第二位先生,好好侍候他,我不会亏待你的。”男人在她耳边小声吩咐。这熟悉的声音惊得郭淑敏站起身,是敬中华的声音,难怪他手上的戒指有相识的感觉。郭淑敏进退两难,她把脸扭过去想撤退,另一个男人一把拉住她的手拥入怀中要她陪酒。郭淑敏心慌意乱,接过杯子一口喝完起身要走,敬中华拦住她说:“小姐,再来一杯。” 两人面对面看着,敬中华的手一抖,他认出是郭淑敏。 “你……你是?……郭老师?”“郭老师”三个字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敬中华拿着酒杯的手在空中停住了,他没有想到会遇见自己的员工,更重要的是在这种见不得光的场合里。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郭淑敏快步离开贵宾房,给领班打一声招呼就回家了,她知道自己的另一个身份被暴露。敬中华懊恼地喝完酒,为了自己的事业,他不得不逢场作戏请领导来玩,吃饱喝足到夜总会消磨时间。在这里,他谈成了许多白天谈不成功的事,有了意想不到的额外惊喜。偏偏今天,最关键的时候,他遇见了认识的人,并且她是自己的员工。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郭老师竟然是三陪小姐,看她平时里矜持的样子难同三陪小姐联系上,事实胜于雄辩,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谁会相信堂堂一个研究生,一个教师会是三陪女呢? 第二天一上班,郭淑敏向牛明亮提出辞职,她不想面对敬中华。人走茶凉,时间久了会淡忘,敬中华也不敢把她的事传出去,说出来对大家不好。牛明亮早看不惯她的做事风格,马上批准她辞工,上午招来一个老师来顶替她的工作。 中午发完工资,牛明亮叫颜彩云去校董室,他说董事长有事同她谈。颜彩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校董室,她不知道领导找她有什么事。敬中华靠在沙发上喝茶,他客气地为颜彩云倒一杯茶,说:“颜老师,今天找你来谈谈你的事。来,先喝茶。” 颜彩云猜不透敬中华要说什么,啜一口茶问:“敬董,有什么事吗?” 敬中华为牛明亮倒一杯茶,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示意他说出下文。牛明亮端起茶一口喝完,停了一会,说:“颜老师,鉴于你在学校的表现不是很好,我们决定辞退你。” 颜彩云身子一震,一切来得太意外,太突然,让她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她生气地问:“凭什么辞退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牛明亮赶紧解释:“当然,没有理由我们是不会辞退你的。颜梦诗与你是同乡,你知道她要走却没有讲实话给我们听。我们问你两次你才说出来,你知道你这样做给学校造成什么损失吗?学生三天没有老师上课,学校处于被动局面。所以,我们决定辞退你。” 颜彩云不服牛明亮的话:“就凭这点?她的走与我无关,再说当时我也不知道她回不回来。” 敬中华把话挑明:“我不管你当时知不知道她回不回来,你不说实话说明你对学校没有感情,对学校没有感情的老师我们不要。” “行,我走!我不合格,可你们就不能想想颜梦诗为什么宁愿不要一个月的工资也要走?” 牛明亮把颜梦诗的过错一条条数出来:“我们有什么错?她没有责任心错在第一,私自调课错在第二,没有请假错在第三,不接电话错在第四,不把领导放在眼里错在第五。” 颜彩云无话可说,走就走吧,还问什么理由?她含着泪走进办公室,坐在位置上发呆。 刘阳看她含泪发呆,问:“颜老师,怎么啦?老板找你有什么事?” 颜彩云控制住情绪,没有让自己哭出来:“我被学校炒鱿鱼,理由只有一个,我跟颜梦诗是好朋友,知道颜梦诗要走的消息没向学校透露。我实在想不通,学校怎么能够凭这点炒我?” 刘阳没有再问,觉得颜彩云真冤,颜梦诗的走与颜彩云无关,学校为什么炒她鱿鱼?下午,颜彩云离开学校,敬中华对保安说以后不准她踏进学校半步。开例会时,牛明亮就颜梦诗和颜彩云之走对大家说出很多理由,无非是骂她们无师德无品格。大家对牛明亮的说法听多不怪,仔细思量,为什么颜梦诗宁可不要一个月的工资而离校?她知道领导的作风,她看到很多老师被骂得抬不起头,自己私自同人调课,回来肯定挨骂,她宁愿选择不要一个月的工资也不愿意回来挨骂。 第五十七章 发工资后时间过得最快,大家有钱了可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男老师买体育彩票,女老师买衣服,买零食。星期六,刘阳放弃外出计划,她喜欢看凤凰卫视的节目。刘阳调到凤凰卫视,电视台正在播出五叶神凤凰特约:勇闯钓鱼岛 这是大陆保钓人士首次登岛,七位勇士分别是冯锦华、张立昆、尹东明、胡显峰、王喜强、方卫强和殷敏洪。当电视画面现出七位保钓人士在钓鱼岛上唱起国歌时,刘阳的心情格外激动,对七位勇士的爱国热情和坚强意志由衷地敬佩,对他们在日本遭受的非人道待遇表示强烈的愤慨。钓鱼岛自古以来是中国的领土,中国人登上自己的领土却遭到非法逮捕,这怎能不让人愤慨?办公室里人越来越多,大家安静地看着电视。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发表评论,此时,所有的言语都是多余的,请让所有人记住这七位保钓英雄的身影,祖宗基业,世世必保。我们需要一种强烈的民族精神,需要一种爱国精神来捍卫祖国领土的完整。 看完节目,刘阳到麦玲玉房间玩,她正在收拾东西:“刘阳,我要请假去看病。” “你怎么啦?回家看病吗?” “身体不舒服,我去我姐家。刘阳。”麦玲玉欲言又止。 “什么事,你说吧,看我能不能帮你。” “我们分手了。” “是那个市政府的公务员?” “嗯。我不再等他,放弃这份感情才是明智的选择。他的眼里没有我,他什么事不让我问,什么事不告诉我,跟他在一起我找不到一点快乐。” 刘阳早想点破他们的事不会有结果,对方是市政府的接待员,他愿意找个平凡的女子吗?如果因为工作忙没有时间打电话,他会每天都忙?工作与恋爱不会是矛盾的,麦玲玉懂得放弃对她是一种解脱。 吃过晚饭,麦玲玉和刘阳在学校的小花园下聊天。风,轻轻吹来,一朵紫色花朵飘然飞下,落在麦玲玉脚边。 “紫荆花又落了,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开的,只看到它落。”麦玲玉说,“刘阳,你听到花落时的叹息声吗?是一种无奈而又凄凉的叹息。” “花开身姿柔,花香为爱留。花落相思在,花梦伴枝头。”刘阳吟起顺口溜,“有时,我想我们是不是这些紫荆花?一朵花代表一个老师。紫荆花不畏寂寞,开在万紫千红之后,我们也能忍受寂寞,从容地生活;它没有婀娜的身姿,却能收放自如,我们同样自在,知足常乐。” 麦玲玉靠在紫荆树上,眼睛眺望着远方:“看到花落,心情高兴不起来。繁忙的工作把生活的激情消磨得所剩无几,现在,我只想早点找个人成家,做一个平凡的家庭主妇。这点愿望都难以实现,真是悲哀啊!” “阿麦,花落花开是自然规律,不要有太多的感慨,你以前不是这样子,你变得多愁善感。” “刘阳,你有没有看过紫荆树被‘截头’的样子?去年,它们没逃过被‘截头’的命运,今年,它们还会有此遭遇吗?” “阿麦,不要那么悲观。人不是树,树没有能力改变自身命运,人可以呀。当你感觉到要被别人‘截头’时,你会坐以待毙吗?肯定走啦。”刘阳觉得再谈论下去她也会跟着多愁善感,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去你姐家?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啦,又不是搬家。我还有作业没有改完,回去办公吧。” 离开时,刘阳抬头向树上张望,紫荆树的枝条向四周伸展着,姿态优美,巴掌大的绿叶间围簇有五个粉紫色花瓣的紫荆花,花朵有些落寞地站立枝头,似乎等待命运之神的指引。今年,这些美丽的树会面临被“截头”的命运吗? 写字比赛成绩很快出来,刘阳班的学生囊括高年级组前三名,这让别的老师既羡慕又嫉妒。麦玲玉请假离校,座位上空空如也。李丽虹忙着与朋友打电话聊天,一说就是几个小时。 接连下一个星期的雨,大家不能外出聚在办公室看伊朗队和中国队的足球比赛。说到中国足球大伙骂声一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心情。男老师最容易激动,看到中国队传球失误说差劲,伊朗队传球失误喊继续,所有爱国热情体现在喊叫中。上半场比赛开始,两队在中场的拼抢似乎并不激烈,比赛到第28分钟时,孙祥右侧开出角球,胡兆军前点甩头射远脚,球从站在右侧立柱马丹奇的双腿之间滚入球门,中国队客场领先。办公室的人叫啊,喊啊,高兴得跳起来,更有人喊起“中国队加油”的口号,没过足高兴瘾,伊朗队在第40分钟时踢进一球将比分追平。 温秀玲看见伊朗队进球直骂:“笨蛋,怎么踢进去了嘛!中国队太斯文,不及对方威猛,要像王主任那样才行。” “对,像王主任那样,不行时就说拿酒来,像武松打虎几下搞定。”罗亚玲也叫起来,她对着球场上的人指指点点,“你看嘛,人家长得牛高马大,我们国家的才那么点点,并且还有一双香港脚,打进去的球都会臭出来。” 王铁生也在看球赛,他大骂中国守门员没用,张健雄安慰他别激动,反正胜利无望,不如省点力气。赵先生坐在最后一言不发,认认真真地看着电视。当电视镜头对准伊朗教练,罗亚玲“哇”地一声叫起来:“哇 !多恐怖,满脸是毛,一双眼睛像狐狸眼样泛着绿光。” “哪里啊,你不懂欣赏,这叫酷,多帅,五官轮廓分明,哪像中国人平平扁扁的。”温秀玲接过话头,她的话招来大家的炮轰,说她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下半场比赛伊朗队占据主动权,在第60分钟时,伊朗队再入一球,但主裁判判罚进球无效并给伊朗选手博哈尼出示黄牌。当第64分钟时,伊朗队再攻入一球,中国队客场1:2负于伊朗,中国队奥运梦断德黑兰。 大家叹息着奥运梦的破灭,王铁生安慰大家:“不要灰心,不就没有走向世界嘛。祖国的花朵在你们手中,好好教,说不定有小球星,说不定我们学校能出几个小贝利呢。” 温秀玲一撇嘴,说:“算了吧,还小球星呢,连足球都没有出什么球星?王主任,你叫老板多买点体育器材,上体育课全班学生抢一个篮球你也看得过去。” “是啊,是啊,羽毛球拍也要换新的,呼拉圈也要增加一些。”体育老师黄小波说起上体育课的困难,“上体育课啊,鬼学生抢篮球一哄而上,我在一边拼命叫注意安全,鬼听我的话,只好把球收起来不准他们玩。” 温秀玲:“那么容易啊?割肉啊,痛不痛?” “割什么肉?”刘阳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李丽虹:“笨蛋,你还不明白,叫老板出钱是割他的肉,痛不痛啊?桌子坐了六年没舍得换新的,一个小小的篮球算什么。” 赵先生干咳一声,说:“对学校有意见可以在会上提出来,或者找敬董说,让他知道先,不要在下面东说西说,影响团结。” “看电视,不要说了,保持安静。”王主任暗示大家不要再讨论学校的事,他不想因此事引来风波。他知道,在这样的学校里,不符合事实的说法叫胡说,学校不让讲的是话是乱说,胡说算是牢骚,倒不要紧,但不能乱说,否则说话人随时面临被炒的命运,随时被学校扫地出门。 看完球赛,刘阳回宿舍准备冲凉,宝宝走进屋悄悄说:“李丽虹的男朋友来过这里,他长得好帅气。” “呵呵,好家伙,她没说过啊。宝宝,他什么时候来的?” “那男的先打电话,后来才到学校看阿李,如果没缘分怎么叫她出去玩?真为她高兴啊。” 宝宝的手机响起来,是李丽虹打来的,她叫宝宝拿来一件衣服去校门外。看来,他们要在外面浪漫一夜。 “外面在下雨,他们去哪里玩?还是爱情的力量大啊。” “你担心什么,不一定要在外面玩嘛,比如说,屋里也可以嘛。”宝宝调皮地眨眨眼,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 天亮后,雨停了下来,李丽虹回房时眼圈有些发黑,但精神不错,脸上挂满笑容。为了便于约会,她从保安处拿了校门钥匙偷偷去配了一把,这样回校方便多了。 刘阳在屋子里看书,问:“阿李,你回来啦?钓到鱼没有?搞定了吧?” 李丽虹不好意思地笑笑:“差不多啦,慢慢钓,不要那么急。” “他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啊,看你高兴的样子,肯定不错吧。” “薛弈。他喜欢丰满的女孩,说女人丰满脸上出现皱纹会晚些,这是他妈灌输的思想。他在民航上班,父母退休在家,哥哥在银行工作,嫂子在一所实验中学做英语教师。”李丽虹一脸陶醉地谈起昨晚的浪漫史,“我没想到他会看上我,感谢上天的眷顾,让我找到白马王子。” “恭喜你,钓到一条大鱼,祝你早日成亲,早生贵子。”看李丽虹陶醉的样子,刘阳笑着祝福她早日成亲,了却心中一件大事。 “好困啊,我要睡觉了,不要吵我。”李丽虹倒头便睡,不一会就打起鼾声。 早上,刘阳去操场上转呼拉圈。下了一个星期的雨,空气中弥漫湿漉漉的气息,操场墙边的紫荆花瓣缤纷满地。一阵风吹过,树上最后一朵紫荆花晃了晃柔弱的身子,最终还是从枝头落下,树上,再也不见紫荆花的影子。刘阳看着一地紫荆花,顿感繁花落尽的凄凉,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惆怅! 操场那边,王铁生和艾文清在说着什么。不久,王铁生回了办公室,艾文清走过来说:“喂,刘阳,停下来,停下来。” “有什么事吗?” “刚才王主任说汤小琴快要死了,他让我打电话给她。我心里有点怕,你说要不要打电话?” 刘阳惊得停下呼拉圈,瞪大眼睛问:“是吗?汤小琴要死了?她现在哪里?” “在她娘家,没有钱治病用一些草药维持。” “她老公不是说卖房子也要治好她的病吗?怎么把她放在娘家?”刘阳想起汤小琴老公在学校说的话真是感慨万分,现在呢?把她放在娘家不管,这算什么?难道真的逃不脱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的俗语。 “你相信她老公说的话?听说他们没有办结婚证,婆家的人不允许她进家门。” “艾老师,你打电话去安慰她吧,你们是室友,你的电话能让她心里好过些。” 艾文清犹豫一会最终还是给汤小琴打了电话,电话通了,她听到小琴喘息声。 “喂,是小琴吗?你现在好些了吧?” “你是……谁啊?” 话筒那边传来汤小琴虚弱的声音,她努力想听出是谁打来电话。这个时候,除了王铁生每天晚上打电话外,再没人问候她。汤小琴挣扎着坐起来,苍白的脸因病痛变形,病魔夺去她如花的容颜,剩下骨瘦如柴的身躯等待死神的降临。 “我是艾文清,你记得我吗?” “是……你啊,谢……谢你记……得我。” “你现在怎么样了?好些没有?” “肚子……痛……” 一阵剧痛向汤小琴袭来,她忍不住连声呻吟。 “小琴,你别说了,休息一会吧。”艾文清听见汤小琴的呻吟,叫她不要再说。 “嗯,呃,……”汤小琴承受不住病痛的折磨,挂断电话。 “恐怕不行了,她说她的肚子很痛,说话的声音很小,断断续续的。”艾文清把头向上一抬,看得出她在控制自己,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小琴真可怜,你说是不是报应,为什么她会得癌症?她是七八年的,还没满二十六岁,死得太早了,真是可怜!” 刘阳默默为汤小琴难过,人生无常,生命在呼吸间。汤小琴才二十几岁,还没来得及享受人生的快乐,遗憾的是她将要离开人世。我们活着的人更应该珍惜生命,轻轻松松,快快乐乐地活,才不辜负鲜活的生命。 刘阳没有心情转呼拉圈,准备回办公室,她看见王铁生提着一个包准备外出,问:“艾老师,王主任要回家吗?” “不是啊,他去湖北看望汤小琴。” 王铁生请了八天假,他按地址几经转折找到汤小琴家。汤小琴家在香溪附近,她的父亲早逝,只有母亲解云陪伴着她。解云对王铁生的到来很是惊疑,她根本不认识他。面对解云的惊疑,王铁生说他是汤小琴学校的领导,代表全校老师来看望小琴。解云打消疑虑,带着王铁生来到汤小琴的房间。汤小琴闭着双眼睡在床上,脸色苍白中泛着青,身体骨瘦如柴。王铁生看着她虚弱的身体心痛极了,一年前,她还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现在呢,病魔不但夺去她的容颜,还将夺去她的生命。 “小琴,我来看你了,你还认识我吗?”王铁生小声呼唤着汤小琴。汤小琴睁开眼睛,她认出是王铁生,张张嘴想说话。 “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王铁生作了一个手势,不让汤小琴说话,他的眼泪流下来。他想起两人在一起的日子是多么快乐,虽然他们相爱不为别人理解,但两人都是真诚的,没带一丝虚假。解云端来一碗汤药,汤里残留着草叶。 “医生来过没有?她每天喝这草药?”王铁生问道。 “是的,这些草药是医生给她开的药方。” “为什么不叫医生来?请您去叫医生来吧。” 解云把王铁生拉出门外:“没用的,医生说她最多活一个月。为了治她的病我们花完家里所有的钱,不得已才用草药来给她治病。” “她老公来过没有?他为什么不在这里照顾她?” “别说了,小琴命苦,老公看她不行了送回来要我们帮她治,他们没办手续,人家不管她。” “伯母,请您去叫医生过来替她看看,钱我出。”王铁生拿出钱给解云,请她叫医生过来。 医生来了,为汤小琴把脉后把解云和王铁生叫出屋子:“解大嫂,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小琴时日不多,准备后事。让她早走也好,少受些病痛折磨,死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我给小琴开了一副中药,也许能让她多活几天。” 解云抽泣起来,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原本以为能养老送终,到头来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不叫她痛苦。解云边抹眼泪边随医生去拿药,王铁生回到屋里坐在汤小琴床边发呆。人生真是无常,她还没有体会到人生的快乐和幸福就到了生命的尽头,留给亲人将是难言的痛苦。 汤小琴枯瘦的手伸向王铁生,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想在临死前完成最后一个心愿。“我……终于……等到……你。”汤小琴还想说什么,但她没有说完。 “小琴,你好好休息,不要说话。”王铁生示意她不要再说。 “……我想……想……” “你想什么?” “我……想……吃你做……的……荷包蛋……”汤小琴断断续续说出自己心愿。 王铁生做好荷包蛋端到床边,汤小琴的精神略为好转,眼睛里放出异彩。王铁生用汤匙把蛋弄碎,小心翼翼地喂着小琴,吃完第二口,她痛苦地叫起来。王铁生慌忙放下碗一把抱住她,不停地抚摸她的背,轻声安慰她:“是不是肚子难受?快躺下休息,等你好了我再给你做荷包蛋。” “没有机……会……了,我……不……行了……” “谢……” “谢……你……” 汤小琴深情地看着王铁生,受病痛折磨这么久,她坚持着不让自己失去意识,只为再看他一眼,能亲口尝尝他做的荷包蛋。如今,两个心愿都实现,她可以安心离开这个世界,从此再无牵挂。汤小琴的眼光在王铁生的身旁搜索,母亲呢?她在哪里?在生命最后一刻,她想见母亲最后一眼,她在哪里?“……妈……妈……”汤小琴的舌头一硬,意识在空中飞翔,脑海里回忆着儿时与母亲的温馨,在紫荆圆小学生活的零零碎碎,与王铁生在一起的欢乐时光……渐渐地,她头一歪,慢慢闭上眼睛。王铁生抱起汤小琴一动不动,他哭起来,为他所爱的女人汤小琴流泪,所爱的人走了,永远离他而去。解云拿药回来听见王铁生的哭声心里一沉,女儿走了,抛下她独自走了,她失声痛哭,悲痛欲绝。汤小琴死后,王铁生在她家住了几天,他只留下车费钱别的全做了汤小琴的丧费,既然她活着时饱受病痛折磨,死后要办得风光体面才行。 第五十八章 王铁生走后的第二天举行期中考试,本次没有抽考。牛明亮叫老师抓紧时间批改试卷,周五要召开家长会。早上,温秀玲叫来几个学生分试卷,吕慧欣叫她不要让学生分卷子,怕泄密。温秀玲对吕慧欣的劝告不屑一顾,说让学生做这点小事算什么,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下午放学,老师们忙着批改试卷。李丽虹停笔问道:“阿麦,你们的作文是不是在《我长大了》、《我总也长不大》中任选一题?” “是啊,是啊,你问这干什么?” 李丽虹叫道:“死了死了,学生可能知道试卷的题,这次真的死了。” 刘阳听见李丽虹的叫声,以为发生什么事,问:“你大呼小叫什么?出了什么事?” “听说书店可以买到我们学校的试卷,早上我听见一个学生在说五年级的作文题目。” “在哪家书店?有空去看看有没有期末的试卷。”麦玲玉看到吕慧欣进入办公室没敢再问,怕她告状。 赵先生也在办公室批改试卷,他的学生考得不好,这让他非常生气,想着要加强教学工作,好好给学生补补课,不然考得太差他这个主任颜面何存。 晚上不开例会,改为全体教师集体加班改卷。老师们最讨厌加班,按时完成任务就行,干嘛非要加班。电话响起来,李雪华接住电话,对方找牛明亮的。 “喂,谁晚上打电话找校长?”李丽虹问。 “昨天下午,六年级的一个学生同三年级的学生打架,两个都受伤,三年级的家长去人民医院检查时,要求照ct,六年级的家长不同意,他们闹到派出所,家长来电话要校长明天去派出所。” 温秀玲爱讲大道理:“昨天最后一节课是语文课,五(1)班的学生问我,扣分是不是要扣我们钱?他说他们班少先队干扣四年级(一)班两分,四年级(1)班的学生第二天扣他们班十分。依我看,学校规定的条条框框不但伤害学生的感情,更加深老师之间的误会。” 刘金凤是五年级(1)班的班主任,她说:“是啊,这才是真理,除非扣分扣出一件大事,否则他们当官的是不会想到后果的。” 刘阳听着也烦,她不赞成学校的某些管理方法。学校一贯采取高压政策,教师没有积极性,没有工作热情,像机器一样按部就班做事。老师做错一点点事不是被骂就是被扣钱,没有半点人文关怀。学生管理上也是如此,动不动扣分,一扣分老师就找学生麻烦,体罚的事自然多起来,办公室不时听到老师批评学生迟到的,不穿校服的声音,有的老师甚至用直尺打人。麦玲玉改着试卷一直叹气:“哎,这学期来了几头猪笨得要死,水平连二年级不如,气死我也!”过了一会,她又问:“刘阳,你知道王主任去哪里了?他家里是不是有事?” “不知道,你问艾老师,看她知不知道。”刘阳把话转给艾文清,这个问题由她回答更好。 “我不知道啊,他没给我说。”艾老师聪明着呢,这种事最好不说,私立学校多是非,少惹是非最好。 “听说汤小琴病得很重,王主任是不是去看她?”黄婷婷冒出一句,“校长说汤小琴是癌症晚期,活的时间不长,王主任想去见她最后一面。” 李丽虹停笔叹息:“有可能,他不去谁去?汤小琴怪可怜的,年纪轻轻得绝症,红颜薄命啊。” 麦玲玉在批改作业,她似乎想到什么,放下笔转身问:“艾老师,你屋里还有没有汤小琴的东西?听说人死后会留恋自己用过的东西,她的魂会来寻找属于自己的东西,你赶紧扔掉吧。” 麦玲玉的话最具杀伤力,艾文清紧张得跳起来:“哎呀,你别吓我,她的被子、枕头、床单还放在我的床上。” 温秀玲煞有介事地紧跟一句:“放在床上做什么,扔掉!宁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听温秀玲这样一说,艾文清更怕,她跑回房把汤小琴的被子等扔进垃圾桶。东西扔掉了,心里的害怕挥之不去,自汤小琴生病以来,房间一直是艾文清一人住,最近她觉得房间有怪怪的感觉,睡梦中感到有东西在屋里飘荡,难道汤小琴去世了?她的魂魄回来寻找自己的东西?还是自己的幻觉?越想心里越害怕,艾文清没敢再回房间,她跑去“台湾岛”大屋睡了一晚。第二天,艾文清搬去“台湾岛”,那间屋子空了出来。 王铁生是星期二早上九点回到学校的,他告诉艾文清,汤小琴去世了。王铁生说这话是一脸的悲伤,他没有掩饰心中的难过。艾文清劝慰他一番,说人死不能复生,不要为汤小琴的死感到难过,也许,死对她是一种解脱。王铁生叹息一声,他能说什么呢,这份爱像烟花一样短暂,就把痛苦藏在内心深处无人触及的地方掩埋一辈子。 下午放学,牛明亮通知召开紧急会议,全体教师必须参加,不在学校的一定要转告,否则当旷工处理。晚上七点,全体教师到齐。敬中华也参加会议,他说有家长投诉教师试卷泄密的事。王铁生把事情的经过重复一遍:中午,有家长打电话找校长,我问他什么事,他知道我是教导主任后问我有没有听到去年xx学校的一件事。家长说我们学校有教师泄密,考试前把试卷上的题写出来给学生做。他说他有三个孩子在我们学校读,他问我怎么赔偿这个损失,他还说确认后会同几个老乡一起来,如果解决不好,他就去报社曝光。我告诉他,如果真有这种事我们会严肃处理,不知这个家长是故意说还是真的。以前我料到有这种事发生,提醒大家后没有听,要是家长把这件事捅到报社,现在是年审关头,学校所有的努力白费了。 敬中华生气得有点语无伦次:“我在申请新校址,学校、学校不能出一点负面消息。大家对学校有没有什么意见?有的话,不妨说出来。” 没有一个老师提意见,只有保安陈百川说要改善生活,提高待遇。刘阳在一边直笑,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说什么也没有用,要老板多出钱,怎么可能,他还嫌钱赚得少呢。倒是另一个老保安游新中坐着一言不发,他太了解学校的事,知道说了白说,不如不说。 会后,牛明亮叫三个主任、刘阳和张健雄去办公室,他说最近老师们做事懒散,常规教学上查出不少问题,他要组长检查教案时把每位老师改作业的次数和备课情况在开例会时宣布出来,这样老师们不敢偷懒。王主任、刘主任和张健雄默不做声,他们习惯听从领导的话,不敢持反对意见。赵先生也没表态,他在等待时机,看刘阳如何说。刘阳与老师们相处时间多,知道大家心里所想,校长的做法只会加强他们的反抗和厌烦,对工作没有丝毫的作用。 “刘阳,你说这办法行不行?”牛明亮问。 “我觉得不妥。” 牛明亮的脸拉下来:“有什么不妥的?上次是你反对,这次又是你反对,你为什么反对?把你的理由说出来。” 刘阳据理直说:“每个班主任担任两门不同学科的主科,他们任务繁重,除了教学外,还有跟车、家访,值周等工作。如果在会上把每位老师的常规检查结果宣布出来,一来伤他们自尊,二来会让他们感到太大压力影响工作积极性,我觉得可以私下找工作态度不好的老师谈谈,如果他不改正,我们再采取措施。” 牛明亮眉毛一竖,拍案而起:“这就是你的理由?就你反对!没有压力哪有动力,他们算什么?我说刘老师,你要想好,得罪董事长我们没有工作,得罪老师我们最多炒掉他们。” 刘阳不服他说的话,当即顶了回去:“校长,你不能这样说,我怕得罪人就不当这个组长。我是你提上来的,照理是维护你的,当你的做法不恰当时我指出来是为大家好,这不是与你对着干,请你三思后再决定。” 赵先生发言了,他说出自己的观点:“校长,刘老师说得没错,这件事要三思而后行,我担心老师的反抗会影响学校的正常教学工作。” 校长室一片沉寂,片刻,牛明亮的态度软下来:“我不是说刘老师与我对着干,这件事先放下不说,散会。” 刘阳郁闷地回到办公室,自己的一片好心换来牛明亮的误会,工作压抑而烦闷,想走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牛明亮窝着一肚子火回家,陈凤华看他心情不好,问:“是不是学校出了什么事?” “关你屁事!问那么多做什么?” “谁惹你了?给我发什么火?”陈凤华一气之下骂起牛明亮,“有本事去办公室发火去,跑回家拿脸色给谁看?” 牛明亮看老婆发怒,赶紧向她道歉:“没向你发火,你生什么气?这个死刘阳,她竟然当着几个主任的面反对我,可恶!” 陈凤华趁机煽风点火:“我早说过不要让外人当的,你不听。当初我介绍一个男孩给她,她不也是没听我的话吗?你要想办法才行,周老师和曾老师是自己人,有机会你要给他们。” “知道了!不是不给机会给他们,你要看清形势,我不能给老师逮住机会说我拉帮结派。你以为个个老师像王主任那样听话,你说什么他做什么,真是妇人之见!” 牛明亮说完坐在椅子上盘算下一步该怎样做,如果王铁生下学期回家不来,让谁去做教导主任好呢?周志华做事不够圆滑,他是不能做主任的,当组长勉强过得去;曾富贵处事圆滑老练,培养他一段时间可以胜任主任一职,但他名声不好,老板不一定同意;至于其他人,难以摸透他们心思,还是自己人好说话。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牛明亮认为曾富贵是最佳人选,他马上打电话叫曾富贵上楼聊天。曾富贵不知牛明亮有何事找他,连颠带跑着奔上楼。进屋后,他点燃一枝烟毕恭毕敬递给牛明亮:“校长,您找我有什么事?” 牛明亮抽一口烟,张开嘴吐一个漂亮的烟圈:“阿曾,以后做事要小心点,尽量在敬董面前好好表现,明白吗?” 曾富贵或多或少猜出牛明亮的用意,他心里暗喜,试探着问:“谢谢校长的指教。校长,王主任说他下学期要回老家,学校准备让谁来接班?” “现在说不准,你要努力表现,有机会我会在敬董面前推荐你。” “谢谢校长,您对我的大恩大德难以回报……”牛明亮摆摆手,朝门外指指,曾富贵心领神会,压低声音继续说:“只要能当上教导主任,我懂得怎样孝敬您。你放心,我是你带出来的,一定会维护您,听您的话。” “你说到哪里去了,我是那种人吗?真是的!”牛明亮故作恼怒批评曾富贵,“我们是老乡,不照顾你照顾谁?” 去!你以为自己真那么清高啊?哼,你以为我不知道王铁生怕你的事,他要不听你的话能做到今天吗?曾富贵暗自想着,他不敢表现在脸上,低眉顺眼接受着批评。 “对了,最近老师们有什么动向?”牛明亮问道。 “没发现什么异常。” “你注意刘阳的动态,敬董的意思是让她做教导主任。” “嗯,我会注意的。” 这时,曾富贵的手机响起来,周志华问他什么时候回宿舍。牛明亮挥手让他回房休息,并且嘱咐他不要向任何人提及晚上的事。 待老师们改完试卷,牛明亮有新的指示:各班必须把窗帘挂好,布置好教室,学校领导会去随机抽查各班情况。早读课时,牛明亮去检查各班布置情况,他看到巩贺在教室批改作业,在值日表上记下:巩贺第五次在教室批改作业。 下午放学,牛明亮去检查教室,看见李丽虹领着几个学生在挂窗帘,不禁问道:“阿李,你还在忙啊?动作快点,敬董要来检查。” 李丽虹不耐烦地回答:“我也想快啊,今天我只有一节空课,中午值日,下午跟车,哪有时间?查就查吧,你们要扣钱我有什么办法。”接着,李丽虹冲着学生吼道:“动作快点,要是扣钱我要你们的命。”学生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加快速度做事。忙到六点钟,李丽虹布置好教室,她叫学生去厨房打饭,过了好久,学生才端着碗回来。李丽虹看碗里只有一个烂咸蛋就来气,骂起学生来:“猪,我怎么吃?怎么没有菜?” 学生委屈地回答:“老师,厨房没菜了,只剩下一个咸蛋。” 罗亚玲笑着插上一句:“我们学校做什么事要快,吃饭要快,晚了没有;做事要快,晚了扣钱。” “阿李,你别骂学生了,我有橄榄菜,你将就吃吧。”刘阳递给李丽虹一瓶橄榄菜,劝她别骂学生。 “不是我想骂她,今天我的课最多,要跟车、值日,下午忙着布置教室。忙了一天吃一个咸蛋,不生气才怪。”李丽虹就着橄榄菜胡乱吃了几口饭,她要刘阳陪她去外面吃水饺。 事实的确这样,班主任要跟车、家访、值日、坐班。他们的课时也多,一个星期最多的二十四节,最少的二十二节。温秀玲和张健雄教平行班,别的老师教不同年级组的语文和数学两门主科,此外还要任副课。搭班上一点不合理,累的累死,闲的闲死。最累数刘金凤,原来她教一年级的数学和三年级语文,现在她教五年级数学和四年级语文,这都拜牛明亮所赐,谁叫她不听他的话。 刘阳和李丽虹走进一家沙县小吃店,每人叫了一碗云吞。吃完后回校,李丽虹眼尖,路过一家发廊时看见赵先生走了进去,她指着发廊说:“喂,刘阳,赵先生进发廊了,你看到没有?” 刘阳只看到一个背影,她不以为然:“正常啊,理发嘛,没什么稀奇。” “喂,你看那是什么发廊?挂羊头卖狗肉,镜台前摆的洗发水没超过五瓶,理什么发?” 刘阳透过玻璃看过去,镜台前摆着四瓶洗发水,沙发上坐着十几个坦胸露乳的女子,她们风骚地看着每一个走进发廊的男人,但愿赵先生进去不要另有所图。 大约半小时后赵先生从发廊走出来,他懊恼地拿出钱包看了看,里面剩下一张一角的纸钞,x他老母,婊子们真是厉害,进去就拉着他按摩,身子拼命往他身上蹭,弄得他意乱情迷,心神荡漾。还没闻到肉香,钱包被她们拿走,就洗劫一空,被抢劫还快。钱一到手就不理睬他,让他去另一边凉快,真是认钱不认人,婊子就是婊子。赵先生叹一口气,幸好包的钱不多,只有二百来块,他还是很心疼,于是一边骂婊子无情,是土匪,一边又骂自己发神经,自讨苦吃。 第五十九章 第一节课下课后,刘阳回办公室,她看见老师们围在黑板前指指点点说着什么,走近一看,原来是一篇新闻:小 学 生 推 搡 推 出 一 场 官 司 新闻的大意是两名小学生在操场上玩,一名学生将另一名学生推倒,不想被推倒的学生因此致残。受伤的学生家长将对方学生及其父、学校三方面告上法庭,法院判决推人致残的学生家长及学校赔偿。对于这种新闻,学校的一贯做法是把报纸复印下来,然后由班主任读给学生听。正所谓安全第一,质量第二,老师们在强大的压力前祈求学生一切平安。 上课铃响了,张健雄上体育课,他走进办公室大声嚷嚷:“谁要体育课?我送课给你们,谁要?” 李丽虹随口接道:“我想要但是没你班上的课,所以无能为力。” “你拿去自习嘛,要不要?谁要啊?帮帮忙。” 李雪华笑起来:“你不怕晒,你就要!” “不是怕晒,安全啦,推一下五万元,推两下十万块,谁有那么多钱赔。”见没人要课,张健雄摇摇头出去了。 麦玲玉说出大家的心声:“谁要课谁是傻瓜,挣多少钱做多少事。不看看什么年头,积极分子有什么用,累死活该!” 李雪华探着头向走廊看看说:“本来就这样,争什么先进,图什么表现,万一出事没有人记得你的好,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经典!经典!”麦玲玉拍掌叫好。 “不要激动,小心隔墙有耳。”刘阳示意大家声音小点,老师们停止讨论,各自进行课前准备工作。 下午放学,牛明亮叫刘阳一同去参加敬文的家长会。刘阳早想去见识公立学校怎样开家长会,机会终于到了。晚上七点,刘阳和牛明来到敬文就读的学校,他们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敬文的班主任是一位男老师,姓林,说话声音洪亮。七点半,家长会准时召开,林老师说:“现在请念到名字的家长去五楼电教室,陈杰、李润东、张志毅、赵李华。”念到名字的家长去了电教室,林老师把留下的家长分做两批,一批坐右边,一批坐左边,刘阳和牛明亮被安排坐左边的位置。教室里很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这与刘阳学校的家长会成反比。闭路电视正播放着校长讲话,电教室里坐着的家长多么自豪与优越,因为他们的孩子在学校是优秀生。校长讲完由家长代表讲话,家长代表发言完毕由各班主任自行安排。林老师首先介绍班级的情况和本学期的打算,然后说了前半期的成绩和不足之处,接着再讲改进的方法。最后,他看着左边的学生家长一阵狠批,批评家长把教育的所有责任推给学校,不关心孩子的学习和成长经历;批评家长对孩子没完成作业的事不理不问,老师打电话去有的家长甚至故意不接电话;批评家长不教育孩子养成良好的行为习惯,打游戏机的、上网吧玩的、与外面不三不四人混的等等。林老师没给家长留一点情面,呵,难怪敬中华不来开家长会,大概是他被批评怕了。林老师接着让右边的家长先走,留下左边的家长,他指名道姓说某个学生表现差,某个学生成绩差,某个学生拖欠作业,某个学生喜欢打架,家长们被说得哑口无言,没有人敢与老师顶嘴。 走出学校大门,刘阳说:“校长,今天我真是大开眼界。你看看人家的家长会,老师指名道姓说谁谁不行,家长不敢说半个‘不’字。我们呢?是老师不敢说半‘个’不字,你还要我们在家长会上不要说学生在学校不听话,学生成绩差之类伤家长自尊的话,公私就那么分明吗?” “是啊,这就是公私的不同。公立学校一发通知家长不能怠慢半点,老师牛气十足,哪个家长敢得罪他们?私立学校的家长是上帝,他们是买方市场,高兴去哪就去哪。” 哎,难怪私立学校的老师没有什么地位,家长是上帝,老师怎么敢得罪上帝呢?刘阳回学校拿了一本书回宿舍,李丽虹坐在床边看《老夫子》,她见刘阳进来,问:“刘阳,你去了哪里?我找你好半天,打电话你关机。” “找我什么事?我去开家长会了。” “开家长会?跟谁?” “校长啊,开敬文的家长会。” “肯定那小子成绩不好才让老师去开,老板怕被骂,哪像我们学校那么客气,跟家长说话还要看他们脸色。” “是啊,我是第一次到公立学校开家长会,感触真深。当民办老师真难,尤其作我们这种普通民办学校的老师更难,社会上的人不把我们当老师看,说是大打工仔教小打工仔;公立学校的老师轻视我们,说我们素质低;家长不尊敬我们,孩子成绩不好归罪于老师不行。” 李丽虹把书往床上一扔,不服气地说:“那些不懂道理的家长算什么,有本事去公立学校牛去,跑私立学校做什么?管他呢,要滚早点滚,谁希罕,跑来跑去还不是在几家民办学校读书。走,去洗澡,明天要开家长会,早点休息。” 星期五晚上开家长会,牛明亮做完报告后由班主任发言。刘阳照往年程序一一作了介绍,会上,她含蓄地批评某些家长对孩子缺乏关心,不过问孩子的学习和养成教育。家长最关心孩子升中学的事,纷纷打听外地户口的学生去哪里读书?考上公立要不要交建校费?公立学校建校费收多少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刘阳尽量回答他们,不能回答的则不答,或者叫他们去问校长,所幸家长会顺利,没有一个家长刁难。 十点左右,家长全部走完,学校安静下来,李丽虹说薛奕带来榴莲在校外等,刘阳和宝宝兴奋地随她跑到校门外。薛奕的个子很高,手里拿着两大袋食物,因为光线不好,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初次见面,没有太多的话,刘阳和宝宝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就走,谁想做他们的电灯泡。 回到宿舍,她们俩急着打开塑料袋想看看有什么东西。宝宝边打开袋子边说:“看看他买些什么东东。”等她打开袋子,一边往外拿东西一边大叫:“哇!榴莲五十八元;还有提子、饮料、薯条;哇 ,还有qq糖。可能花了一百多元,大方,大方,不错,不错,最好每星期送一次过来。” 看着满满一桌东西,宝宝拿出饮料说:“来,干杯,喝完后我们睡觉。”两人在房里一阵狼吞虎咽,榴莲和提子被她们一扫而光,薯条、qq糖和可乐留给李丽虹。 海风很大,棕榈树的长叶飞扬如帆,草坪上不时看到成双成对的年轻人卿卿我我,拥抱亲吻。李丽虹和薛奕在一座雕塑旁坐下,薛奕手臂一勾抱住李丽虹,轻轻地说:“虹,我真的喜欢你。” “真的吗?你说说喜欢我什么?” “是的,我没骗你,我喜欢你的真诚与善良。” “那……” “那什么?” “什么时候去你家看看?”李丽虹故意问他。 “过一段时间吧,我妈已经知道我们的事,她也正想见你一面。我父亲有事回老家,五月底回来,他回来后你去我家。”薛奕听到李丽虹要去他家有些慌乱,找个借口推辞过去。 “你怕什么?难道你家见不得人?还是不愿意我去?” “没有,你别误会。”薛奕掩饰着自己的慌乱,他指着不远处的另一座雕像说:“那尊雕塑真美,我们过去看看吧。” 两人走过去坐定,薛奕看李丽虹发呆的样子问她有什么心事,李丽虹没理他,只顾摆弄脚下的小草,心里产生许多问号。他真的喜欢我吗?为什么他不带自己去他家?海边的人越来越少,李丽虹起身说要回学校。 薛奕拉住李丽虹的手,问:“你在想什么?可以告诉我吗?我们公司给员工每人两张去桂林的机票,五月底我们一起去玩,可以吗?” “真的吗?太好了,我还没有去过桂林呢。”李丽虹信以为真,她总是担心薛奕对自己的感情不真诚,看来担心是多余的。因为高兴,她觉得那晚的月亮很美,月光洒下银辉笼罩着大地,眼前的大海像在乳汁中浸过一样,朦胧而温柔。李丽虹沉浸在美好的幻想里,她似乎看到自己披上婚纱与薛奕携手走进新房。 第六十章 “五一”快到来,刘阳在林美云的怂恿下把头发烫卷后染成淡黄,当美发师完成最后一项工作时,镜中的她光彩照人。回到学校,老师们啧啧称赞刘阳洋气、时髦而漂亮。 星期一早上,牛明亮说四月二十三号民办兄弟学校举行篮球赛,他安排欧小林、封庆林、张健雄、周志华参加比赛。能上的男教师全部派去人数还是不够,牛明亮想到李雪华的老公在部队当领导,说不定能帮学校的忙。牛明亮把学校准备请人的事告诉李雪华,她毫不犹豫答应从部队叫几个高手来帮忙。 李雪华老公林峰从部队请来三个人,其中一人打球特别厉害,女老师叫他为“乔丹”。“乔丹”真名叫陈天卫,比林峰晚两年入伍,是林峰的铁哥们。按比赛规定,学校的教职工才有资格参加比赛,牛明亮想到一个办法,说三个兵哥哥是学校的保安和厨师。比赛前夕,兵哥哥与本校男老师进行热身赛,女教师去观战。赛完球,陈天卫回办公室,进门的一刹那,他与刘阳不期而遇,刘阳礼貌地冲他笑笑,陈天卫心里产生莫名的冲动,眼前的女子清新秀丽,容颜姣好,淡淡书卷味中气质不凡。他没想到学校有如此脱俗的女教师,欣喜之余有些泄气,说不定名花有主,此生与她无缘。 休息时,陈天卫向李雪华打听刘阳的情况:“嫂子,你们学校那个戴眼镜的女老师是哪里人?” “怎么,想问什么?” “她有没有男朋友?你帮我打听打听。”陈天卫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期待着李雪华回答。 “是不是看中靓女?她还没有男朋友,你眼光不错,她很有气质,有能力,为人也不错。” “嫂子,请你帮一个忙,把靓女介绍给我认识,行不行?” “你是当真的吗?刘阳是个不错的女孩,你不要抱着玩玩的心态与她交往,我们是同事,也是好朋友。” “你怎么不相信我?我是当真的。” “那我们呢?是不是在一边凉快去啊?”另外两个兵哥哥问。 “什么时候少得了你们?去,我们在谈正事,你们少插嘴!” “行啊,我去帮你问问,看她有没有意思,成不成你自己努力啦,我不包成功。” “多谢嫂子,小弟感激不尽。”陈天卫心里暗喜,决心努力追求真爱。 经过几番预选赛,紫荆圆小学进入总决赛,与另一所学校争夺冠亚军。陈天卫成了场上最抢眼的人,他身手敏捷,投篮命中率高,三分球百发百中,引来对方的啦啦队为他喝彩。无论是场上还是场外,一有空,他的眼睛就关注着刘阳,她的一颦一笑牵动他的心,让他痴迷,让他陶醉,这大概是一见钟情的感觉吧。随着裁判一声哨响,比赛结束,紫荆圆小学以绝对优势获得第一名。 晚上,敬中华请参赛的运动员吃饭,李雪华一同前去。十点左右,李雪华回校看见刘阳房门没关,走进屋笑嘻嘻地说:“阿刘,恭喜,恭喜,事成之后你要请客。” “我有什么喜事?那么神秘?”刘阳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值得恭喜,“事成之后请客?到底什么事?” “就是,说话说半截,你不跟老公回家跑回学校做什么?”李丽虹催促李雪华把话说完。 李雪华倒是爽快:“明天跟车,回家麻烦。阿刘,陈天卫请我替他做媒,你觉得他怎样?” “是乔丹吗?很不错的,他多大啦?他看上谁了?”刘阳问。 “跟你同年,属龙。呵,呵,你不会真不知道吧,他看上你了。” 刘阳原本坐着看书,一听这话瞪大眼睛,意外,意外,真是意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不是开玩笑?看李雪华的样子不像开玩笑。她心里一动,没有拒绝:“他是哪里人?” “桂林人,是我老乡。” “好啊,先走着看吧。” “我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他了,这是他的电话号码,你们自己联系吧。时间不早,明天我跟车,我先走了。” 李雪华把陈天卫的电话号码写给刘阳就走了,李丽虹伸着懒腰,打一个哈欠说:“刘阳,你真不错,走桃花运了,什么时候李雪华能给我介绍一个?我也老大不小,找个人谈恋爱咋就那么难?” “八字没一撇,算什么呢,走着看吧。我很困了,明天再聊。”刘阳关好门,睡意向她袭来,一夜无梦,真好! 双休日,李雪华要刘阳去她家玩,她说林峰从岛上带回很多海鲜,陈天卫也要下岛。林峰与陈天卫同在一个小岛上服役,官职比陈天卫大一级,每星期下一次岛,李雪华明年才能随军。李雪华在部队附近租两房一厅的房子,回到家门口,她看到房门大开,里面好像有人在翻东西,她以为有小偷,悄悄躲在一边打电话问林峰在哪里,叫他赶快回来。李雪华和刘阳蹑手蹑脚靠近窗子向屋里一看,原是房东在里面翻东西。房东是个老太婆,地道的广东人,对外地人颇有成见。 李雪华推门而入,房东停止翻找:“我进屋看看有没有偷电。” “我会偷电?每个月交三百多元的电费会偷电?你怎么可以私自来翻找东西,你看到了吧,家里就一台冰箱,一个风扇,还有一个电饭煲,我一个星期回来一两次能用多少电?”李雪华听到房东的解释更生气,这老太婆真不讲理,没有一点修养。 “我是房东,不能看吗?” 李雪华与房东老太婆针锋相对:“要看也要等到我回来,房子是我租的我有使用权,你不能想进就进。” 老太婆自知理亏,跑出去叫来她的儿子助阵,房东儿子不问青红皂白用白话乱骂李雪华一通,气得刘阳站出来为她打抱不平:“喂,你骂谁啊?你先问明白你老母事情的经过再骂不迟。” 房东儿子脸红一阵白一阵,他用白话向老母交谈一会,大概他觉得老母有错在先,气势没刚才嚣张,骂骂咧咧想离开。这时,林峰带着几个战友回到家,其中有一个人就是陈天卫。 李雪华胆子壮大不少:“他们太过分了,竟然私自跑到屋里翻东西,还说我偷电,莫名其妙,下个月不住这里了,我要搬家。” 老太婆往地上一坐,摆出一副耍赖的样子:“我是房东,我有权力进去看我的房子有没有被你弄坏。” 林峰身子一挺,大着嗓门问:“你是房东,房子是你的没错,你怎么可以私自跑进来翻东西?你以为你是本地人就可以欺负外地人,我们也不是好惹的。”说着,他拿出手机给派出所所长打去电话:“喂,李哥,我在家里遇到点麻烦,你叫几个人过来,我家在xx街xx号。” 不一会,一辆警车停在李雪华门口,警车里走出三个民警,他们说是李所长派来的。老太婆连忙起身,她的态度来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不停地说误会,不好意思之类的话就灰溜溜地和她儿子走了。 送走民警,李雪华骂起房东:“这些本地人真可恶,要是他们知道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非欺负你不可。部队的士兵有亲属在村里租房子,有些房东欺负他们没有后台,处处刁难他们,今天要不是有警车来,不知他们使出什么花招来多收钱。” “算了,这些人没有文化,不要同他们计较。”林峰制止她不要再说下去,“你快去买菜,晚上我同战友喝几杯。” 李雪华和刘阳去市场买菜,陈天卫主动说去帮忙。买完菜李雪华叫刘阳和陈天卫提着菜先回家,她要到桂林土特产店看看有没有新到的桂林特产,她真正的目的是制造陈天卫和刘阳单独相处的机会。陈天卫陪着刘阳慢慢往回走,一个英俊轩昂,一个美丽脱俗,路人向他们投去羡慕的目光,更有人吹起口哨。两人一前一后走回李雪华家,李雪华没有回来,林峰和另几个战友在打麻将,他们起哄叫刘阳做饭。陈天卫自告奋勇说他来做,他叫刘阳帮他洗菜,配菜。一切准备工作就绪,陈天卫炒菜,但见他熟练地翻炒烹炸,熟练地勾芡,不几回合把菜装入盘子。天气炎热,陈天卫热得满头大汗,刘阳拿出纸巾为他擦汗,两人相视一笑,彼此感到一份深深的爱意。李雪华早已回家,她没去破坏厨房内二人世界的温馨,跑去屋里看电视。 待所有的菜炒好后,刘阳细数有十个菜:醉排骨、辣子鸡、盐酥虾、啤酒鸭、回锅肉、京酱肉丝、炒海瓜子、上汤豆苗、炒海螺和干煸鳝鱼;汤是鱼头豆腐汤,汤水雪白。红的虾,绿的菜,白的汤,色香味俱全,诱人食欲大开。吃饭时,大家轮流向陈天卫和刘阳敬酒,刘阳不好意思推辞,硬撑着喝下一小杯白酒,大家还想再敬她,陈天卫挡住他们不让再敬,说怕把嗓子弄坏。大家借此开起刘阳的玩笑,弄得她怪不好意思。饭桌上,男人们吆喝着喝酒,两位女士只顾埋头吃饭。细细品尝每一个菜,刘阳不得不佩服陈天卫的厨艺,对他的好感越来越深。 晚饭后打麻将的继续开战,刘阳和陈天卫去外面散步。一路上,榕树根须飘浮,夜来香迎风摇曳,还有那舞着风,弄着影的荔枝树,和着路灯柔和的光,充满着诗情画意。 “阿陈,你什么时候学会炒菜的?”刘阳问。 “我家是开饭店的,有时我会去厨房做帮手,时间久了学会炒菜。” “你真行,我还不会做饭呢。” “我会做就行啦,刘老师,我喜欢你。我是广西人,我家在美丽的桂林,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能去那里住,我愿意陪你一辈子。” 陈天卫是军人,连真情告白也是那么直接,他凝望着刘阳的眼睛,眼里充满令人心醉的似水柔情。 刘阳避开陈天卫的眼睛,低下头问他:“你了解我吗?” 陈天卫一把将刘阳的手握在手心:“我相信我的眼光和直觉,跟你在一起一定会快乐,做我的女朋友吧,我会用一生的爱来爱你。” 陈天卫的手温暖有力,刘阳的心咚咚直跳,沉醉在一种安详与温馨里,她低低地叹息,害怕抓不住这份突来的幸福。与郝辉分手后,她从来没有为一个男子动心过,今天,她有心跳的感觉,她感觉到自己对他的爱。 “我们交往一段时间再说,好吗?如果没缘,我们还可以做普通朋友。”刘阳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她怕彼此受到伤害,即使将来他们无缘也不会伤得太深。 陈天卫笑了:“谢谢你给我的机会。知道吗?那天我去学校,在众多女教师中一眼看中你,你的美丽,你的书卷味,你的与众不同的气质让我着迷。得知你没有男朋友的消息,我高兴得一夜无眠,我请求嫂子给我做媒,给我认识你的机会,现在终于如愿。” “我一直希望有一份真爱出现在我的面前,能与我爱的人携手走过漫漫人生路。如今,这份真爱就在我的面前,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如果人生有三站,第一站你的父母陪你走过,后两站我将陪你共同走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海风习习,海浪阵阵。刘阳听着陈天卫的真情告白感动极了,她何尝不想有一份真爱伴一生,何尝不想与所爱的人携手走过人生路。既然缘分到了,为什么不能接受他的爱,何况他是如此优秀的男孩。夜,静静的,星星眨着眼看着他们亲密相拥,祝福他们相识相爱。 三十号发工资,巩贺发现被扣五十元,她问管理财务的张健雄为什么扣她的工资,张健雄说是校长让他扣的。巩贺不明白自己的钱为何无缘无故被扣,拒绝在工资条上签名,她找到牛明亮问:“校长,我为什么被扣50元钱?” “为什么?一个月你在教室改了五次作业,就为这个扣钱。” “就算违反校规也不能扣50元,学校规定一次扣10元,你扣了50。” “你的意思是我扣多了?你一个月违反5次,加起来不就是50元吗?会不会算,当什么老师?” 巩贺与牛明亮吵起来:“校长,你做事太过分了,为什么不在我第一次犯错时指出来?你不给我改正的机会,动不动扣钱。” 牛明亮说的话更可恶:“你耳朵去哪里了?开会说过早读课上不准批改作业,如果每个人要我提醒管理规则就不起作用。我就是要扣你的,扣了钱才会记得更深。” “扣,扣,你就知道扣!除了扣你还会做什么?你以为你真有什么本事?我不干了,现在就辞工。” “行啊,明天我就招人,慢走啊,不送。” 看着牛明亮离去的背影,巩贺对着张健雄发起牢骚,骂牛明亮尽抓起鸡毛蒜皮的事来整人,让人防不胜防。张健雄安慰她几句让她签名,他要忙着入账。 每次发工资,办公室空空如也,聚餐的聚餐,逛超市的逛超市,买衣服的买衣服,大家都选在荷包鼓鼓的时候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李丽虹领完工资悄悄对刘阳说:“喂,阿刘,我舅舅给我介绍一个男朋友,是香港人,晚上我去相亲,到时看看去,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啊,祝你成功,抓紧机会把自己推销出去。” “当然啦,成不成不一定,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去看看再说,我舅不会害我吧?” 李丽虹刚走,李雪华就敲门进来问:“怎么样?感觉不错吧?”“什么怎么样?什么感觉?”刘阳故意问她。 “哈哈,你装什么蒜?阿刘,小陈对人很好,性格也好,嫁给他肯定幸福一生。他家境富裕,独生子,父亲在老家开有一家酒店,还开有几家公司,身家上千万。他入伍是因为他的父亲想让他来部队锻炼一下,让他结识更多的朋友。小陈的眼光很高,家里介绍很多女孩他没看上,你不要错过这个机会。” “你的意思说他看上我是我的幸运?我怕高攀不上,照你这么说,他那么有钱那么优秀我怎么配得上人家?你说呢?” “也没什么,你的命好啦。阿刘,小陈对你是真诚的,今天你看见他的表现了,不错吧?处一段时间看看,没有缘做普通朋友也很好的。” 刘阳“嗯”一声,她想起李丽虹说过的那句话: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 李丽虹从学校出来直奔舅舅指定的西餐厅,舅舅和舅妈招手示意她过去,舅妈的身旁站着一个男人,看起来有三十几岁,个子不高,瘦得像竹竿,李丽虹怀疑他是不是瘾君子。经过一番介绍后,李丽虹知道那男子叫郑文瑄,是本市一家大公司的经理。寒暄完毕,舅舅和舅妈去李丽虹家,剩下她和香港男子一同饮茶聊天。老实说,李丽虹不喜欢眼前的男人,她说不上不喜欢他什么,感觉他很俗,俗不可耐。 “李小姐在哪所学校教书啊?教师的工作很不错的,我喜欢做教师的。”郑文瑄问道。 “紫荆圆小学,听说过吗?” “没有,那里工资怎样啊?内地的工资比起香港少多了,你去香港做工算啦,月月上万。”郑文瑄以救世主的口气对李丽虹说,好像香港真是天堂,一旦去了就可以大把赚钱一样。 “我在内地长大,我深深地爱着内地,去香港可能水土不服。”李丽虹没理他的好意,心想香港那么好你何必来内地打工,何况你打工的公司还是内地人开的。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结婚后还继续上班吗?”郑文瑄又问。 李丽虹不假思索地说:“是的,我喜欢自己的工作,我对自己的要求是自强自立,我的生活从来都是自己安排。” “没想到李小姐还是很独立的一个人,真是少见。”郑文瑄的话不知是恭维还是讽刺,李丽虹听了心里真不是滋味。若不是舅舅介绍的,她真想一走了之。 “你约会过很多人吗?”李丽虹问道,郑文瑄有些诧异,他睁大眼睛,不知李丽虹为何问这个问题。 “算上你有八个。”郑文瑄毫不隐瞒地说,“很多女仔冲着我的身份来的,有的交往一段时间就分手了。不过她们的身材个个靓,长得不错。” “那你给我相亲不是降低你的身价?我很胖的。”李丽虹调侃起来。 “难道你没想过减肥?你真的够肥啦!” 这句话极大损伤李丽虹的自尊心,她蓦地站起身,笑眯眯地对郑文瑄说:“我喜欢肥,怎么样?总比那些骨瘦如柴的竹竿好,这叫富贵相,懂不?对不起,我要回家了,你慢慢喝茶,恕不奉陪。” 李丽虹说完后昂首挺胸走出西餐厅,她才懒得理他,随他怎么想,反正他们今生不会再见面。 第六十一章 “五一”长假,有的老师回家,有的留校,有的去朋友家,刘阳受陈天卫的邀请随李雪华去岛上玩。五月二号,刘阳和李雪华乘船上岛,她沿路欣赏美景,凭栏让目光信马由缰,极目处是海面上星星点点的帆船,远山则一片墨绿。李雪华看刘阳望着大海出神,问她有什么心事,刘阳笑笑说什么也没有,只是看到海的广阔有些感慨罢了。客船航行六个多小时到达小岛,陈天卫和林峰已在码头上等候。吃过饭,陈天卫带着刘阳去岛上玩,岛上自然风景异常美丽,结森蓊葱,绿草如茵,奇峰怪石随处可见。树林深处,掩映着一幢幢楼房;码头上,渔民在忙碌着,他们在清理海鲜。两人边走边看,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一阵骚动,刘阳睁大眼睛仔细看,原来是几只猕猴在树丫上荡秋千。 “哇,岛上有猴子啊,它们真可爱。”刘阳指着猕猴大呼小叫起来,她猛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不好意思冲陈天卫笑笑。 “我们经常看到猴子的,它们很调皮,如果你喂它东西它就会过来。” “是吗?可惜我们没带东西。” “没什么,以后还有机会。” 他们在一块较大的石头上坐了下来,远望大海,夕阳垂照,海面映着夕阳像盛开了一朵一朵玫瑰花;海风阵阵,纯净的空气让每个毛孔透入一股莫名的清凉。刘阳轻轻挪一下位,身子一歪,差点从石上摔下去。陈天卫乘势拉住她的手,然后拥入怀中,他的双眼深情凝视着刘阳,眼里流露出一种渴望。刘阳感到一阵眩晕,不,她感到心跳加速,脸上泛起淡淡红晕。 陈天卫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里话全部掏出来:“阿阳,知道吗?第一次看见你我就喜欢你,那种爱你的感觉从来没有过。身为军人,我们不能用手机,岛上的信号不好,公用电话里很多话不能说。自从那天与你分别后,我陷入甜蜜的思念里,一个人在岛上独对大海,幻想着你到这里来。阿阳,你有过这种思念的感觉吗?” “嗯,我也有过思念你的感觉。”刘阳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回答他。陈天卫欣喜若狂,猛地捧着刘阳的脸,用他的唇轻触她的唇。刘阳的脑子一片空白,聆听自己慌乱的心跳,她似乎在等待什么。陈天卫轻轻地吻着刘阳,小心翼翼又令人心醉,所有的思念与爱意融入吻里。时间在一点点消逝,夕阳退隐山后,红色散尽,青山、绿树、碧海溶入夜色,海面被一层紫雾笼罩。 刘阳在岛上住了三天,陈天卫一有时间就陪她出去玩,他们的感情在三天的相聚中迅速升温,分别时变得难分难舍。 刘阳和李雪华六号返校,她们约好七号晚上与李素玉、麦玲玉在学校附近一家饭店聚餐。李素玉按约前来,她比以前胖了好多。李雪华问起她在公立学校代课的情况,她毫不掩饰地说出代课老师的尴尬处境,她以为去公立学校代课是民办教师较好的一种选择,其实不然,在公立学校代课比民办学校遭受的歧视更多。公立学校的老师看不起代课老师,认为他们不过是暂时代替别人而已;在福利待遇上更不用说,大方的校长逢年过节会给代课老师一些东西,遇上小气的,什么也没有;工资方面,正式老师的工资是代课老师的几倍,每到发工资,心理落差真是没法说,同样的付出得到不同的报酬;还有就是代课老师工作不稳定,每年签一次合同。 “你们代课的工资是多少钱一个月?”刘阳问道。 “1500元一月,早中餐不用钱,有地方住。” “工资不算高,想不想再回来?”麦玲玉说。 “你啊,发神经!要回来也不是回我们学校,牛魔王的为人你不是不了解。好马不吃回头草,公立学校代课再差比我们学校要好,阿玉回来做什么。”李雪华快言快语,接着说下去,“去哪里都受歧视,起码代课老师没我们累,阿玉,你教几个班的课?” “我代五年级一个班的语文,加早读课一个星期有十三节课。” “就是啊,我们一个星期有二十四节,怎么能比呢?”刘阳赞成李雪华说的,她又问:“公立学校管理模式怎样?你说来听听。” 李素玉“哎”一声:“完全不同,轻松多了,在里面感觉到自己是一个真正的老师。校长对人很客气,哪像牛明亮那样指手画脚的,动不动骂人,现在要我去民办学校上课我肯定适应不了。”等了一会,李素玉又说:“刘阳,有没有想过到做代课老师?你不是一直想去xx学校吗?你可以先去公立学校学习他们先进教学理念,让自己变得更出色,有了本事再去应聘多一份胜算。” “我会考虑的,暑假再说。” 四人边吃边聊,李素玉问起学校老师们的事,刘阳把她走后学校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了她。李素玉唏嘘不已,说紫荆圆的老师总有故事发生,紫荆圆的故事永远说不完。 九号早上,吃过早餐牛明亮在黑板上写出紧急通知: 紧急通知 今天上午11:00市教育局和区教育局的领导会到校视察,早读课和第一节课改为大扫除。各班要彻底打扫教室、走廊,擦干净玻璃和课桌椅,洗净地板上的脚印、污迹,但不得把地板弄湿。 教务处 2004。5。9 早读铃声一响,全校总动员,老师忙着指挥学生大扫除,有的学生扫地,有的擦玻璃,有的拿着抹布蹲在地上擦着墙壁角落的污垢;清洁工忙着往厕所里喷香水;校长忙着巡视,看有没有被遗忘的角落;敬中华忙着检查各班级的卫生情况,发现不合格的要返工,直到他满意为止。一切准备妥当,敬中华和校长恭候领导光临。 办公室里,麦玲玉斜靠着凳子养神,她看了看手机说:“快十一点了还没有人来,说不定不来了。哎,白忙一场,领导三分钟,我们两节课。” 李丽虹“嗤”一声:“切!中国就是这样,上面一句话,下面当个宝。这些当官的随便说说他们就当真,人家坐在办公室有空调吹着多舒服,外面太阳那么大出来做什么?”话音刚落,校门外响起喇叭声,她嘘了一声:“喂,来啦!别说话。” 麦玲玉赶紧坐好,刘阳向窗外探头一看,三辆小轿车里走出六个清一色的男领导,敬中华和牛明亮向他们点头哈腰,热情地邀请他们进屋。敬中华的脸因为高兴变成一朵花,市领导来学校视察是件多么光荣的事,怎不让他高兴。他没有忘记宣传新学校,伸手做一个请的姿势,请领导进办公室看新学校的设计图。领导在操场上站了几分钟,对敬中华和牛明亮说了几句客气话后驱车离去。 “怎么样?来了几个?走没有?”麦玲玉问刘阳外面来了几个人。 “哎,人家早走了。对了,阿麦,今天怎么没看见巩贺上班?” “不知道哦,可能她请假了。” 黄婷婷在削水果,回答道:“校长说巩老师辞工走了,学校要招老师。” “巩老师辞工?是真的吗?”刘阳不相信黄婷婷的话,“黄老师,你知道她为什么走吗?” “不知道哦,可能有宝宝啦,为了下一代的健康只有辞工啦。” 黄婷婷的解释有些牵强,刘阳没有追问下去,真相早晚会知道,何必一直追问?下午,有一个女老师来应聘,牛明亮看了她的简历留下她。几天后,林美云对刘阳说了巩贺辞职的原因,她说牛明亮在报复巩贺,这手法太卑鄙了,让人一眼看穿,要不他为什么不在巩贺第一次犯错误时告诉她。 按家访计划表,这星期刘阳要去家访。星期二下午,刘阳去吴志强家家访。或许是因为父母分居的原因,吴志强的性格有些内向,在班里没有一个朋友,同学都不喜欢与他玩。吴志强的母亲孙玉娜是江西人,黑瘦黑瘦的,长得像香港明星舒淇。孙玉娜在市里买了房,客厅布置得清新淡雅,几块创意新颖、气质不俗的花砖画龙点睛般镶嵌在屋中央,靠阳台的两个墙角放着两盆兰花,饮水机边的花瓶中插着三棵富贵竹。 吴志强进屋没有同他的妈妈打招呼,低着头去他的房间写作业。孙玉娜热情地请刘阳坐下:“刘老师,请坐!老师,志强在学校表现怎样?” “志强性格内向,不喜欢与同学交流,做事独来独往。”刘阳如实告诉吴志强在校的表现,“我建议让他多出去走走,多与同学交流沟通。” “他就是这样,一放学回家就关在房间写作业,写完作业就看电视。刘老师,你有没有好的方法让他走出去与同学交流?” “小区有他的同学吗?可以让同学与他一起完成作业,一起游玩,他身边有了朋友,就不会觉得孤独,这样容易与人沟通。” “有两个同学,志强没有同他们来往,明天我叫他们与他一起玩。” 聊了一会,孙玉娜把刘阳当成知己,倾述自己的苦闷:“刘老师,我的命真苦。刚结婚时志强的父亲对我很好,我生了志强后他去外面办公司,有钱开始变坏。其实他对我们母子也不错,至少给我们买了房,每个月给七千块钱的生活费。他一年回来一次,有时回来坐坐就走。这种生活真无聊,我就上网打发无聊,时间久了上网没什么意思。我想过离婚,离婚对孩子不好,再说,离婚会失去生活来源。” “你为什么不去帮他呢?你可以学着做。” “我哪里行?我高中毕业,对贸易的事一窍不通,试着做过一个月,他嫌我碍事让我回家照看孩子。” “你们是别人介绍的还是自己恋爱?” “我在一家公司当文员,他在里面当主管,相恋一年结婚……”孙玉娜诉说起她的故事,刘阳静静地听着,她知道此时的孙玉娜更需要向别人倾述心中的苦恼,更需要别人的安慰。这一谈就到晚上八点,孙丽娜要刘阳留下来吃饭。她走进厨房忙碌着,一个小时不到做了满满的一桌菜,红的辣椒,绿的蔬菜,还有鱼、虾等海鲜。晚饭后小坐片刻,刘阳起身告辞,孙玉娜让她有时间常去坐坐。刘阳说有时间她会去的,但她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因为她有忙不完的事,因为她要离开紫荆圆小学。 第六十二章 赵先生最近很忙,他在忙工作上的事,因为要年审,校长布置他整理一些资料。来紫荆圆小学工作好几个月,他还没摸着头绪。这里的确与老家不一样,领导说什么老师做什么,他们按部就班地工作,再大的委屈不会当众说出来,他们不会为评职称弄虚作假,不会为评先进拍桌骂阵,更不会为涨工资吵得脸红脖子粗。因为太过于安静,他觉得学校少了什么东西,少了什么呢?对了,少了工作的积极性,生活的情趣性,教学的创新性。老师们脸上显得疲惫不堪,眼神充满懈怠,每天下午放学,他们身上看不到一点轻松,有的只是埋头拼命地批改作业,为的是希望吃过晚饭可以出去走走,可以随心所欲支配饭后的时间。然而有时候,连这点奢求也难以实现,遇上有的学生没按时回家,家长一个电话打来,校长、主任、班主任都要出动,牵一发动全身。 整理好最后一份资料,赵先生长长伸个懒腰,他看看时间还早,走出校门去大街上闲逛。沿河路畔有一家超市广场上的露天舞厅吸引着许多人跳舞,以中老年人为多,赵先生一有空就去看别人跳舞。今天的夜色不错,星星调皮地眨着眼睛,清凉的风徐徐吹来,赵先生漫步在沿河路畔真是高兴。露天舞厅的音乐响起来,听旋律应该是四步,赵先生不会跳舞,听得多了略懂一些。他加快脚步向广场走去,路过沿河路畔的小树林时,感到小腹一阵涨,附近没有厕所,去小树林里将就解决吧。小树林里站着三三两两的人,并且是清一色的女人,赵先生好不容易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解决完小便,他边走边嘀咕,这些女人是不是有病,在黑麻麻的树林里站着,也不怕人打劫。他走过一个女人身边,抬头看了一眼,很年轻的一个女子,脸上抹着粉,香水味扑鼻而来。 对方看他注意自己,身子靠过来搭讪:“先生,要不要啊?” “要什么?”赵先生莫名其妙问她。 “要妹妹陪啦,要不要?” 赵先生明白这是什么地方,自己遇见了“鸡”,想起上次去发廊的事他的气不打一处出,这次好好戏弄她一下,把上次的恶气消掉。赵先生装着嫖客的样子问对方:“小姐,多少钱?” “50元一次,去不去?” “太贵了。”赵先生故意谈价钱。 “最低30元,包冲凉,愿意就去。”对方一咬牙,说出最后底限。 “去哪里?” 对方产生戒心,没搭理他,转身去寻找新的猎物。赵先生讨个没趣,呸一声,骂道:“婊子,认钱不认人的婊子!” 这句话被另一个女人听到,她骂道:“不看看自己什么熊样,秃驴一头,你是好东西也不会往里面钻。” 赵先生被如此抢白心里好不气愤,他看到里面女人太多,知道惹不起她们,骂骂咧咧跑出小树林,这样一来他没有看跳舞的心情,转身回了学校。赵先生回到学校,他没有心思批改作业,拿起报纸看起来。 张健雄来了,赵先生放下手中的报纸问:“雄仔,我问你件事。” “什么事?” “沿河路那片小树林的女人是不是鸡?”赵先生压低声音问。 “呵呵,是不是你去过了?是啊,你要小心点,不要被她们缠住。”张健雄笑起来,提醒赵先生不要去里面。 “我才不会去呢,晚上路过时看见里面有很多女人。”赵先生没说出晚上发生的事,“里面很多呢,大概有几十个,也没人管一管。” “管啊,猫捉老鼠嘛,昼伏夜出谁管得了?全国又不是只有这里有,见怪不怪啦,管好自己就行。”张健雄见麦玲玉进来没有往下说,赵先生也没有再问,继续看报。 星期三学生参加课外实践活动,地点是一家游乐园。临行前,刘阳把学生分为五组,每组由组长带领,约定好吃中餐和下午会合时间。进入游乐园后学生分组散去,刘阳独自一个人去玩。她先去坐快速滑翔车,滑翔车道高高耸立地上,一上一下像波浪,还有两个山洞。车慢慢上去,接着“呼”地一声直冲向下,车上的学生和游客哇哇大叫,刘阳紧闭双眼,觉得心跳加速,人好像要飞起来。车子忽上忽下,众人随着车子的起伏大声叫喊。过山洞时,有人恶作剧地叫喊“有鬼啊”“有鬼啊”,喊叫声伴着山洞阴森森的风声,让人起鸡皮疙瘩。车终于停下来,刘阳拍拍胸膛长长吐一口气,走下车时头重脚轻,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没有玩的兴致,索性坐下来休息,麦玲玉看见她闲坐一旁过来与她聊天。两人找一个阴凉的位置坐下,麦玲玉看着刘阳欲言又止,她最终没有说出来。 “阿麦,有什么事吗?我们是老朋友,你还有心事不能向我说吗?” “刘阳,我给你说一件事。”麦玲玉想好一会才说出这句。 “什么事?你说吧。” “温秀玲给我介绍一个男朋友,他叫代建华,安徽人。” “好啊,你对他感觉怎样?” “哎,谈不上什么感觉,你知道我们年龄大了,找个人结婚算了。” “喂,我比你还大呢,你担心什么?嫁人是一辈子的事,你不能马虎。”刘阳劝她三思而行。 “你怕什么,你有兵哥哥啦。他比我大五岁,个子不高,可能有1。65米,人长得一般。” “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重要的是你们两人是否相爱。” “还可以吧,暑假我会去他家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十月结婚。” “阿麦,祝你们幸福。” “你和兵哥哥进行得怎样了?什么时候结婚?”麦玲玉反问刘阳。 “不知道,他在岛上,明年才有机会调下来。” “哦。李雪华说他家很有钱,不要错过机会啦,他有没有经常给你打电话或者发信息?” “他在岛上,不能使用手机,有时他在公用电话亭打给我。” “也是啊,你要看紧点,不要让他跑啦。” “随缘吧,不是你的看紧点也没有用,我会努力的。”刘阳低下头盯着脚下的蚂蚁出神,她想起与陈天卫一起时的快乐,脸上露出笑意。 晚上,应代建华之邀麦玲玉去了他的宿舍,代建华不高,黑而瘦,说话像放机关枪。第一次见面时麦玲玉没有看上他,他每天发信息向她问好,时常打电话关心她。麦玲玉被他的执着感动,答应处一段时间看看。 代建华为麦玲玉削好一个水果:“晚上我们去吃海鲜,顺便去海边走走,可以吗?” “随意吧,不要太破费就行。”麦玲玉没有拒绝他的要求,她想趁吃饭时看看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明天没有课吧?你们工作累,压力大,有时间要常来我这里玩。” “没有同学在这边吗?”麦玲玉问他。 “有啊,他们结婚了,老婆管得严,我很少过去玩的,你以后不会管我太严吧?”代建华开起玩笑。 天色暗下来,两人去外面吃海鲜,这里有一个蚝场是品尝鲜蚝的好地方。两人找一个面向大海的位置坐下,服务员送上菜单,麦玲玉看着菜单上的价钱皱眉,好贵啊,她点了一个煎鲜蚝和青菜。 “敢吃生蚝吗?这里有一种生蚝吃法很特别的,味道鲜美可口。”代建华问。 麦玲玉想起与何皓吃生蚝的事,生硬地拒绝对方的好意:“干嘛吃生蚝?挺腥臭的,点别的菜吧!” “没问题,一切听你的。” 代建华随意点了几个菜,要了两罐椰汁边吃饭边聊天。代建华向麦玲玉说起他们大学时候的趣事,他说,上大学时,为了解馋夏天和同学去捉鱼,冬天去偷人家的狗,至于河里的贝壳、螃蟹、河虾更不在话下,所以他喜欢吃水产类美食。饭后去海边散步,经过一个水果摊时,代建华说要买一些水果,他在水果摊里东挑西选,一会儿说这个不新鲜,一会说那个样子不好看,外面有斑点。 摊主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她看着代建华把水果掀过底朝天,意味深长地说:“老板,你选美呀?选来选去还不是这样。” 代建华一听,把袋里水果全部倒出来:“不要了,我们走!” 摊主急了:“哪有你这种男人?婆婆妈妈的,一点不干脆。你不买干嘛把水果掀过底朝天?让我怎么卖?” “买不买是我的自由,你的水果不好我可以不买,难道你想强卖?” “走吧,走吧,少说两句!”眼看二人吵起来,麦玲玉拉住代建华让他快走,摊主看她一眼,有意无意地说:“左挑左选,选到一个漏灯盏。靓女,眼睛睁大点,选好你喜欢的水果,千万不要选别人不要的。” 走了一会,代建华停下脚步,拉着麦玲玉的手说:“小玉,今晚可以不走吗?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麦玲玉当时就不愿意,哪有初次见面就同居的,会不会是他故意试探自己?难道他认为我是一个随便的女孩?她想起上次何皓说的话,委婉地拒绝代建华的要求:“对不起,明天学校有事,我必须回去。” 麦玲玉走到巴士站,这时,一辆公交车缓缓开来,她跳上公交车,挥手对代建华说再见,当她回到学校给他打电话时,对方已经关机。之后,代建华再没有同麦玲玉联系。麦玲玉曾给刘阳说起这件事,她的话里充满懊悔,说要是当初留下来陪他,说不定两人能走到一起。刘阳反问麦玲玉,要是对方不想与她结婚,怎么办?再说,如果他真爱你,不会因为这一件小事耿耿于怀,更不会不理不睬。麦玲玉一声不吭,是啊,有什么好懊悔的呢?真如刘阳所说,吃亏的更是自己。 近段时间,秋之云行事越来越谨慎。吃过午饭,敬中华在办公室门口叫道:“秋老师,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 秋之云不知敬中华有何事找他,走进去问:“敬董,你找我什么事?” “来,喝茶。”敬中华客气地招呼秋之云坐下,“等校长来了再谈。” 话刚完,牛明亮走进来,敬中华说明他的意思:“秋老师,暑假学校准备把围墙重新粉刷,想请你把图画再上一次颜料,你看行不?” “敬董,真是不好意思,我老婆有孕在身,暑假我要送她回去休养,恐怕不能帮学校的忙。” “阿林怀孕啦?”敬中华和牛明亮齐声问。 “是的,已经四个多月了。” “我还真没看出来,恭喜你,要做爸爸了。”敬中华看了牛明亮一眼,问:“校长,秋老师没时间你看怎么办?”“敬董,我们去外面找人来做,你看怎么样?” “到时再说,时间差不多啦,秋老师,你回去休息吧。” 秋之云刚走出办公室,牛明亮低声对敬中华说:“敬董,秋老师这学期变化很大,做事拖拖拉拉,没有积极性,上课心不在焉,他以前不是这样子,可能他要走了。” “是不是跟他老婆怀孕有关?” “可能他下学期要走。你看出来没有,他没有工作的激情,听说我们学校有几个老师想出去找工作,现在没有确定,只是听说而已。” “校长,你要多了解老师的动向。没事的话你先去休息,有什么事及时向我汇报。” 走出校董室,牛明亮脸上呈现出一丝得意的神色,敬中华越来越依赖他,越来越离不开他,他要的正是这种结果,最好老板什么事都不管,让他一人说了算。 这几天,刘阳的睡眠质量不好,白天无心于工作。陈天卫打电话说两天后要回市区办事,到时他会到学校看她,这让刘阳很开心,脸上充满微笑。为什么呢?为什么呢?因为他终于要来看她来了,想到他,她心里好甜蜜。一个下午,刘阳在教室里懒懒地回答学生的问题,不经意抬头,一种惊喜源自教室外熟悉的身影。只是那么不经意的一抬头,她就被慌乱、喜悦和脸红感觉紧紧抓住。学生们看着刘阳反常的举止窃窍私语,他们猜测外面的军人可能是老师的男朋友。 “你来了?我在上课,你去办公室里等我,李老师没有上课,你先同她聊聊吧。”刘阳微笑着对陈天卫说,她心里甜蜜蜜的,初次见他,他得体的举止,优雅的气质,帅气的外表深深吸引着她。陈天卫去了办公室,刘阳没有心情上课,学生们笑着问老师是不是男朋友来了,她只是笑,对每个孩子送一份笑意。下课后,刘阳急步去办公室,陈天卫沉静地坐在她的办公桌前同李雪华说着话,很自信很洒脱。麦玲玉不在,刘阳坐在她的位置上陈天卫面对面不知说什么好,李雪华打破沉默:“小陈,事情办好没有?什么时候回去?” “办好了,一会回去。” “时间那么紧啊,你给林峰捎个信,让他下次回来时带点苦螺回来。” “好的,嫂子。” “什么时候再来?”刘阳问,刚来就走,时间真短,为什么不多留片刻,她真希望时间再慢一些,让她和陈天卫多说几句话。 “下个星期我轮休,我会过来的,到时你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饭。” “嗯。” “嫂子,我走了,有空来岛上玩。”陈天卫向李雪华打一声招呼后向刘阳辞别,“我要走了,不然赶不上船,你注意身体,有时间我会来看你。”刘阳目送陈天卫离去的背影,心里万分不舍,挥手告别的一刹那,她感到一种温柔的情愫在传递。 “喂,阿刘,是不是男朋友?他好帅哦。”刘阳一回办公室,温秀玲就问她。 “才不是呢,是一个学生家长。”刘阳故意说道。 “不会吧,有那么年轻的家长?你同家长关系如此亲密?喂,坦白从宽。”温秀玲步步逼问。 老师们一听,开起刘阳的玩笑: “哎呀,你说嘛,说出来人家不会抢你的。” “阿刘,老实交待!兵哥哥长得不错啊,抓紧点,不要让他跑了。” “阿刘,桃花运来了挡也挡不住,兵哥哥真的长得很帅气哦,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不要不好意思嘛,我们不会抢你的,藏起来做什么?” “看刘阳高兴得脸上笑开了花,恋爱的感觉真好!” “是啊,爱的滋润让人美丽,你们看她是不是比以前更漂亮?” 刘阳抵挡不住大家的攻势,双手一合,连连向众人求饶。然而,她的心情由此变好,生活如此美丽,心中有爱的感觉真好! 第六十三章 又到年审的时候,接待室设在教师办公室,桌上摆着六盘水果和一些饮料。牛明亮再三提醒老师不能动手打学生,无论多大的事要忍,等年审完再说。为了年审,学校领导和老师们提前一个月准备资料,补缺的补缺,填表的填表,造假的造假,全员参加,分工明确。有个别老师找不到资料乱写,想到什么写什么,纯粹的糊弄人,蒙过一时算一时,谁叫上级领导要那么多资料,尽管用处不大,但少了它不行。 年审团上午8:30来到学校,四男两女,领导们坐下后翻看着学校准备的资料。今年学校指定让李丽虹、张健雄、李雪华分别上语文、数学、英语课。按学校的指示,下课后班主任留在教室看住学生,除了上厕所外不准他们去操场上玩。 上完第三节课,年审团走了。曾富贵进入办公室,他见四下无人,拿起一串最大的葡萄放进抽屉里,谁知这一切被窗外的李雪华看得一清二楚。曾富贵放好葡萄出去了,不久,老师们陆续进来,王铁生走进来拍拍手招呼大家:“同志们,来啊,过来吃水果。别客气,来。” 王铁生只顾拍手,不见他拿水果,刘阳笑问:“王主任,怎么你成了行动的小人,语言的巨人?”王铁生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伸手拿起一根香蕉:“来啊,我现在是行动的巨人,吃一根香蕉没什么罪吧?” 大家的手伸向各自喜欢的水果,刘阳拿起山竹正想吃,曾富贵走了进来,他使劲咳嗽一声,大家不约而同向他望去,只见他瞪着眼,沉着脸,凶巴巴地看着,那神情仿佛说谁叫你们吃的? 王铁生拿起一个大大的山竹递给曾富贵:“哎呀,忘记富贵同志,这个最大的留给你。” 曾富贵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校长说水果不能吃,要送回老板家。” “关你屁事!”李丽虹小声骂起来,她把手中的葡萄扔在桌上,“王主任叫我们吃的,他是领导我们当然听他的!” “是啊,吃点水果算什么?是我叫他们吃的。”王铁生撕开香蕉皮吃起来。 “不能吃就是不能吃!校长说要送回敬董家。保安,来帮帮忙!” 老师们默默放下手中的水果,刘阳“啪”地一声把山竹扔进身后的垃圾篓。曾富贵和保安把水果送去敬中华家,老师忙着拉开桌子,李雪华愤然冒出一句:“发神经,又不是他出钱,装什么假正经,他自己早就偷偷拿了一串葡萄放进抽屉。” 为了证实她的话没错,李雪华从曾富贵的抽屉里拿出一串葡萄,众人看着那串葡萄先是愕然,继而大笑,最后沉默。脸色最难看的数王铁生,他没想到自己一个堂堂的主任当得如此窝囊,竟被一个下属训斥。 午休铃响后,只有宝宝、刘阳、李丽虹和李雪华在办公。宝宝笑嘻嘻走过来说:“喂,阿刘,告诉你,今天有一个红衣领导说话厉害得很。他说,你们学校应该买两台电脑放在办公室,上上网让教师们查资料,上网一百元包月,用不了多少钱。红衣领导大致说几点:订教育类的报刊杂志,让教师明白当前教育的形式,只有教师得到发展,学生才会发展;办公室放两台上网的电脑,老师有空可以去点击,搜集资料,教师的知识面广,学生的知识面才广,学校才发展得快;作为教育管理者,要对管理系统熟悉,跟上时代,步伐要快;有些事与老师无关,是领导的问题;注意对学生进行情感与思想品德的教育,情感致力于性格及情趣,性格造就前途及事业。” 李雪华:“说到我们心坎去了,老师一天低着头拼命改啊改啊,光会改作业有什么用,落伍了。听他一句话,胜读十年书。与这种人在一个办公室,永远不会累。敬董和校长在一边陪着笑,敬董还说从来没有人说这些,谢谢他的指点呢。” 李丽虹:“还有啊,那校本教研,红衣领导的话就像打校长的耳光。校长把四份资料往领导面前一放,你猜猜领导怎么说?笑死我了!领导拿起资料满脸的嘲笑,说数学组资料为一大抄,英语组论文似曾相识,专科组造假。校长站在一边脸红一阵,白一阵,他肯定尴尬死了。” “我们组的呢?领导怎么说?”刘阳很想知道自己的劳动成果是否得到肯定,急切地问,“他有没有评价我们组的教研?” 李丽虹眉飞色舞起来:“当然有啦!他说我们组的是最实在的,最符合民办学校实际情况,更有针对性,应该得优。真是黑色幽默,校长除了在一旁笑外说不出一句话,笑死我们了!” “哎,说了白说,会让老师上网吗?学校规定除电脑老师外任何人不得进电脑室,还能上网?” 刘阳刚说完一句,她看到牛明亮走过来没再说下去。牛明亮朝办公室看一眼转身离开,他的脸色很难看,估计年审团对学校的评价不太好。 天气真热!十九号,老天终于下起一场小雨,为大地注入清凉的气息,然而它却很是吝啬雨水,只下一天就停下来。5月20号是陈水扁宣誓就职的日子,阿扁是台独分子,大选时因为身体中弹更引人关注。前几天,国台办就当前两岸关系问题发表声明,措辞严厉,态度强硬。学校老师每天收看凤凰卫视、本港台和翡翠台的新闻,想知道台湾的情况。刘阳打电话问厦门一个好友,如果两岸交战怎么办?好友说不会打仗的,陈水扁做事向来是雷声大雨点小,他是为竞选打出声势,台湾老百姓也不想打仗,只有那些不顾百姓生命的人想台独,他们想发战争财。再说,台湾的经济不景气,怎么同大陆比,好友把两岸的情况分析得头头是道,不愧是学政治经济学的。 晚上收看香港翡翠台的新闻,大家关心的是陈水扁的就职仪式,当电视画面转到陈水扁的就职仪式台上,电视信号突然中断,接着播放广告。 “晕啊,怎么搞的,关键时候放广告。” “就是不让你看,怎么样?” “切!狗皮膏药有什么好看的,换台,换台!看凤凰台。” “快点!快点!看本港台也行!” “雄仔,快换台。” “快换台啊,不然没得看啦!” 大家报怨起来,张健雄拿着遥控器,他换到凤凰台一看,还是广告,本港台也是如此,再次调回翡翠台时阿扁的就职仪式已经结束。大家一阵埋怨,把话题扯到台湾,他们说咱们的领导太善良,人家不认你这个祖国母亲干嘛还慈祥对他呢,台湾本来是中国的一部分,凭什么让它独立?陈水扁拽啥?最好一颗爱国者导弹打过去整死他。牛明亮听到老师们言语激动,走过去关掉电视,他要老师们少说政治上的事,教好自己的书就行。电视一关,办公室的人渐渐散开,各做各的事去了。 刘阳回到宿舍,李丽虹在忙着化妆,她说有事外出,月末薛奕要带她去桂林玩,飞机票已经订好。李丽虹按约前往老地方,薛奕已在等候。夜,黑沉沉的,没有星星,没有月亮,连散步的人也较少。 “来很久了吧?”李丽虹问道。 薛奕堆着笑脸回答:“刚来。最近忙吗?” “差不多吧,就那样啦,你说有事找我,有什么事呢?” “嗯,……”薛奕欲言又止。 “说啊,什么事?吞吞吐吐做什么啊?又不是见不得人。”李丽虹催促他快说。 “是这样的,上个月我把我哥的钱拿去买股票,现在套牢抛不出去。我哥今天给我要钱,我把工资垫上还不够,你能不能先借给我一些?”薛奕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关键时节不能出半点差错。 “差多少?” “五千块左右。” 薛奕心里暗喜,看来事情有希望。 “五千块?那么多?你买了多少股票呀?”李丽虹责备薛奕,“没钱不要吃太多进去嘛,你家里没有吗?” “我爸要是知道我去买股票会骂死我,你帮帮我,过几天发工资还给你。还有,去桂林的机票我拿到了,过几天我们去玩,你一定要帮帮我。” “你不要骗我啦,没有钱怎么去桂林玩?票呢?拿出来看看。” “到现在你还不相信我?算啦,不相信就算啦!” 薛奕装着恼羞成怒的样子想走,李丽虹拉住他:“我没说不借给你,我只有三千块,行吗?” “三千就三千,你现在能给我吗?” “没有现金,要从提款机上取。”李丽虹从手提包里拿出银行卡,去提款机上取出三千元钱交给薛奕。薛奕接过钱露出狡诈地一笑,钱来得太容易了,女人真是弱智,早知道这么好骗,用不着同她交往那么久。 “你笑得好奸诈,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李丽虹看着薛奕的笑容有些担心,他会不会骗我? “不要多心,先给我哥打电话,告诉他一会儿送钱过去。”薛奕收起笑容给他哥打电话,拨通电话,薛奕说:“手机没电,能不能借你的手机用用?” 李丽虹把手机递给薛奕,打完电话他蹲下身掸掸裤子上的灰尘,起身把手机递给李丽虹。这一次,薛奕没有送李丽虹回校,说他有事先走,李丽虹在回校的途中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哪里不对劲?手机,是手机,薛奕给她的手机很轻。她拿出手机一看,差一点被气死,他给的竟然是一部模型手机。李丽虹赶紧去公用电话亭给薛奕打电话,电话通了没人接,李丽虹一连拨了十几次电话,对方干脆关机。她绝望地放下电话,知道自己遇到骗子。一个小时不到,手机没有了,钱没有了,自己彻头彻尾被骗。想起自己对他的温柔,想起自己被他耍得团团转还自得其乐,李丽虹挥手给自己两耳光,恨自己有眼无珠,真是欲哭无泪,自己怎么会遇上这种人,她开始冷静地分析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令我全身心的投入真的是一场骗局吗?我了解他多少?为什么那么相信他?我这样认真地在乎他,为什么要骗我?哎,怪只怪自己轻信别人,真是一场伤心网络梦。 等李丽虹一走,刘阳关上门开始写作,她要完成一篇小小说,题目叫《欣如的眼泪》。打开教师手记,刘阳找寻着故事的原型,翻着翻着,刘阳在安安的资料前停止,她想起那次家访的事,对了,写安安吧。铺开稿子,刘阳拟好写作提纲凝神静思,约莫十分钟,她挥笔写起来: 一回到家里,赵欣如就躺在沙发上看漫画书,姨妈正在看电视,外婆在一旁拖地。 “去,去,一边去!”姨妈不耐烦地叫她走开。 “欣如,不要躺着看书。”外婆一边拖地一边提醒她注意姿势。 安安向外婆投去感激的眼神坐起身继续看书,她没有注意姨妈向她走来…… …… 5月18号 家长会上,老师说欣如在学校表现很好,很有前途,我心里真高兴。欣如,妈妈为你自豪。晚上,我给她买了一件连衣裙,她很开心,当她笑时,嘴角向上成了豌豆角,那神情多像她的父亲。这让我愤怒,那个无情无义的家伙,当初得知我生下女孩子后竟然离我而去。每次看见她笑的样子,我就看到他的影子,所有的恨爆发出来,我就想打她。我知道那不是孩子的错,可是我控制不住,天啦,为什么会这样?欣如,原谅妈妈生命里不能承受之苦。 …… 7月2号 明天欣如参加中考,我要去考场外给她加油。不管她怎么恨我,我永远是她的妈妈。 看完日记,赵欣如在妈妈的房间长跪不起。妈妈,为什么您要这样做?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您带着恨离开,女儿却带着悔恨活着。以后,留下孤独的女儿何去何从。妈,如果天堂有雨,那是女儿悔恨的泪水。妈,你听到了吗?赵欣如的泪水如泉般涌出…… 写完小说,已是深夜,李丽虹推门进屋,她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刘阳没敢多问她,猜测她是不是同薛奕吵架了。 李丽虹请了一天的病假,吃午饭时,刘阳回房问她:“阿李,要不要我帮你把饭端上来?” 李丽虹有气无力地说:“不用了!我不饿,你帮我倒掉吧!” “阿李,出什么事了吗?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刘阳小心翼翼地问。 “阿刘,以后不要问了,我想静一静。”李丽虹的眼里盈满泪水,她在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刘阳没有再问,轻轻关上门出去了,她不知道李丽虹和薛奕之间发生什么事,但是,她看出李丽虹很伤心。 回到办公室,刘阳看到牛明亮在黑板上写通知: 通知 由于新《交通安全法》规定校车超载20%司机拘留半个月,所以今天跟车的老师一定要求学生按两个位置坐3人,3个位置坐4人的办法来做,不准学生站在校车的过道上,否则追究跟车老师的责任。 教务处 2004.5.21 牛明亮写完转过身问:“大家看到没有?今天xx学校的校车被抓,交警说是第一次就饶了司机,如果下次被抓要拘留。” “有没有搞错,校长啊,人多车少,又不能站。怎么走?”谭丹燕的嗓子像足男中音,老师们全笑起来。 牛明亮点点头:“嘿,没搞错。怎么走?两个位置坐3人,三个位置坐4人,挤一挤,不过要注意交警啊。” “什么交通法?公交车上挤得水泄不通为什么不见交警罚款?这就是政府部门法规。”温秀玲说,“可能有什么活动吧,旅游城市搞什么活动都有法规,一阵风过后就没事了,以前我们老家也是这样的。” “不管怎么样,你们跟车要注意,抓住就麻烦。”牛明亮才不管你那么多,他只要你按规定做就行。 吃过晚饭,刘阳和宝宝去海边玩,她们坐在草坪上看着大海聊天。宝宝的心情不太好:“阿刘,我要走了,工作已经有谱,七月份去面试。” “真要走吗?” “是的,林美云要走,校长肯定让我教学前班,包班很累,她有老公帮忙,我没有人帮,我去深圳找工作。” “去深圳后记得给我联系,真舍不得你走。” “不说这些了,说说年审的事,来几句经典的,让你笑笑。那天有个红衣领导说我们学校,他当时动作是这样的。”宝宝用手边比划边说,“你看看你们学校,办公室连台上网的电脑都没有,宽带网才100元一个月,这点钱你们也省,省什么啊?教师下课时没事去点点,上上网看看教育新动态岂不更好?” 比划完后,宝宝又说:“红衣领导问校长有没有订杂志,校长说只有《人之初》,红衣领导说那是教育局订来送的。他要校长多订报给老师们看,后来他拿起一张纸问王主任那是什么?王主任说是达标分数和优秀指标。红衣领导又问王主任,达标分数?优秀指标?60分同61分有什么区别?90分和91分有什么区别?不是早就改成等级评价制度了吗?你们还用分数线?说得校长和王主任很尴尬。红衣领导问校长发表过文章没有,校长说他没有发表过文章。可能是他的形象不好,让别人小看了。” “宝宝,下学期我也要走了。” “你也要走?好啊,这学期走很多人,看校长如何下台。” “他能怎么样?他是敬董肚子里的蛔虫,又会察言观色,什么事顺着敬董做,所以才呆得住。” 两人一阵闲聊,牢骚多起来,把工作中所有的不满统统发泄出来。八点回校,宝宝看见李丽虹坐在办公室发呆,用手在她眼前晃晃:“mm,你发什么呆?一天没见你人影,还没睡醒?” 李丽虹左手一扬,推了宝宝一下:“切,滚远点!少烦我!” 宝宝看李丽虹不耐烦的样子吐吐舌头走开了,刘金凤用脚踢踢李丽虹的椅子,问:“mm,什么时候带男朋友来学校玩?听说很帅气,带过来看看嘛。”“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一样有鼻子眼睛耳朵!”李丽虹没好气地回答。 “你说话怎么像古董?是不是失恋了?” 刘金凤这句话把李丽虹给惹恼,她转过身对着刘金凤吼道:“刘金凤,你烦死人啦!我失不失恋关你屁事!闭上你的乌鸦嘴!” 刘金凤吓得没敢再说,她坐了一会离开办公室,老师们用诧异的眼光看着李丽虹,不知道她今天为何会大发雷霆。 第六十四章 “六一”儿童节到了。早上,刘阳听到办公室有人大声说话,走进一看,原来是四(一)班的一个家长在同牛明亮说话:“校长,你们这里是什么学校?我的女儿在别的学校每次考90多分,在班里排第二,来这里才考60来分,越来越差。” 四(一)班的班主任封庆林接上家长的话:“不可能,除非她班上只有两个学生。你的女儿很懒,基础也差,作文写得狗屁不通,怎么可能排第二,倒数第二差不多。” “封老师,少说两句。”牛明亮劝封老师不要再说,接着他走开了,让家长一边凉着。 家长见没人理她,更是火冒三丈:“你们学校是什么鬼学校?老师是什么鸟老师?没有什么责任心!” 骂完后,家长走了,李丽虹对着她的背影吐了一下口水:“呸!你才是鸟家长!得罪老师没你的好果子吃,你的钱白交了,看老师怎么收拾你的孩子,去死吧!” 刘金凤在开榴莲,她唠唠叨叨地埋怨她的榴莲一点不香,说给麦玲玉买的榴莲很香。刘金凤人称“广播电台”,算得上是一个让人讨厌的人,她常常自以为是,一开口就是我认为,我觉得,我早就想对大家说,我早就提醒过大家……之类的话。她常说出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比如人家说“好爽啊”她问你哪里爽,爽什么;有结婚的女同事回家说太累了,她说肯定晚上加班了,要不功课做得太久;要是她看到哪个同事与男朋友在一起,会像喇叭那样到处广播。刚来学校时,她的习惯让人跌破眼镜。她喜欢吃生鸡蛋,每天早上一个。早上打卡后,她先拿起鸡蛋,“啪”地一声敲碎,仰头一口吞进去,然后随手把鸡蛋壳扔进垃圾篮里。她吃生鸡蛋的样子让人感到恶心,有个同事找出报纸上一则小短文给她看,短文写着吃生鸡蛋易得病,老刘看完报纸后没有再吃。老刘还喜欢吃零食,常常买来放在抽屉里,下课后拿来就吃,也不管手上是否有粉笔屑。有一次,李丽虹去刘金凤办公桌上找东西,拉开抽屉吓得阿麦直叫,抽屉里面装满瓜子花生壳,两只蟑螂贼头贼脑地呆在抽屉一角,听到声响拼命往外跑,众人费好大劲才把蟑螂收拾掉。老刘还有一绝技,就是吐口水的本领一流,她先深吸一口气,然后双唇一收,头向前一扬,“呸!”地一声,口水不偏不斜,吐进她身旁的垃圾篮里。老师们对她的不良表现讨厌到极点,有意识地疏远她。同事中数李丽虹最讨厌她,常说她老公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女人,肯定是合不来才出来,不然守着家跑外面来做什么。 刘金凤拿出榴莲请大家吃,没有一个人领她的情,大家不约而同拒绝她的好意。办公室里飘着一阵榴莲香,吃完后刘金凤开始表演她的绝技。 “老刘,积点德,去外面吐吧,我们看你吐了两年,少让你的样子污染我们的眼睛。” 刘金凤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走出了办公室吐口水,麦玲玉禁不住向李丽虹伸出大拇指:“mm,你真厉害!” “喂,刘阳,部队还有没有帅哥?给我介绍一个嘛。”李丽虹转过头认真地问刘阳。 刘阳笑了笑,说:“大把,你要几十个都有,叫李雪华给你找一个。” “喂,小陈真的很帅呃,你们相配啦。”李丽虹羡慕地说。 这一句话让正往办公室走的刘金凤听到,她故意说:“当然,刘阳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水桶腰的人怎么配得起帅哥。” 刘金凤的话显然冲着李丽虹说的,李丽虹的声音提高八度:“我们说我们的关你屁事!回去陪你老公吧,留在这里做什么。” 麦玲玉烦躁地叫一声:“烦啊,烦死了。” 刘金凤再补一句:“阿麦,烦什么啊?你是不是看破红尘了,现在还不找男朋友。” 麦玲玉气得站起身,凶巴巴地说:“刘金凤,你是不是有病?更年期来了吧,谁都咬上一口。俗话说良言一句三冬暖,你的话说得那么毒,真让人寒心,我看你应该去医院检查检查。” 李丽虹:“是啊,你知道什么叫看破红尘?看破红尘就是出家,你懂什么?张着一张乌鸦嘴乱说。” “不跟你们说了,你们人多势众我说不过。”刘金凤被她们一顿奚落,气呼呼地离开办公室。 中午,刘阳在办公室看书,王铁生走了进来,他看起来很着急:“刘阳,你看到黄婷婷没有?” “没有,找她有什么事吗?” “哎,出事情了。”王铁生叹一口气,“黄婷婷班一个学生昨天到水库游泳淹死了。” “是吗?什么时候发生的?学生怎么死的?”刘阳接连问道。 “说来话长,你以后会知道的。” “主任,晚上要不要开会?” “不开。” 王铁生说完急匆匆走了,刘阳直觉纳闷,发生如此大的事竟然不开会,真是奇怪。但转眼一想,不开就不开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放学后,学校通知召开紧急会议,要求全体老师参加,不来的按旷工处理。会上,敬中华情绪激动,说话结结巴巴:“星期六,我们、我们学校有四个学生与xx小学的三个学生去水库游泳,黄老师班一个学生被水冲走,另外几个学生在一旁喊救命,水库上面有两个大人装着没有听见走了。如果当时有人救,学生不会死的,可恨那两个见死不救的大人,眼睁睁看着学生被淹死。” 接着,敬中华批评老师不负责任:“有时候我不想说大家,有的人素质太差。举个例子说,学生抬饭,学校要求老师跟在学生后面一起回班级,有的老师偏偏不去;晚上睡觉有的人就是不关灯;剩饭不能倒进厕所有人总是倒进去。你们是老师,是有文化的人,为什么做不到?难道民办学校的老师真是没素质?不要让别人看不起嘛!这次学生之死发生在双休日,虽然不关我们的事,他毕竟是我们的学生,我们怎么能置之不理?明天每个班主任要对学生进行安全教育,让他们学会自我保护和自我帮助。” 轮到牛明亮批评,他同样指责老师这不对那不对,讲到激动处他站起来把工作记录本往桌上一放,伸出右手第二个手指头指着老师说:“我们这里的个别女老师简直比农村妇女不如,难怪厨房师傅说我们这些老师是狗屁老师。说难听点,连那种超薄的卫生巾都倒在洗脸池里,又不冲走,放在那里好看啊?现眼!……” 办公室里静极了,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牛明亮噼哩啪啦说一大通。老师们低头听着他没完没了的训斥,他们的表情是麻木的,好像一群坐着的雕像。 斗争大会结束,李丽虹回到宿舍直骂:“死牛魔王,明明敬董很生气,他还火上浇油。你知不知道,他是借骂人的事转移敬董的视线,黄婷婷是他未来儿媳妇,他让敬董把讨厌的念头转移走。要是换个人早被炒鱿鱼,因为是校长的儿媳妇,阿黄躲过去了。敬董在会上没说黄婷婷一句,而是全部一起骂,是给校长的面子,没指名骂。” “是啊,把什么责任推给老师,他是校长,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刘阳说出她的感受,“不过,有些老师做得太过分,把卫生巾放在洗脸池的确不太雅观。” “反正不是你我两个做的。可他是校长,他怎么把这种事放在大会上说?老师素质低是他招进来的,说明他眼光不高。刘阳,民办学校要发展,要有前途,必须要有规范化的管理,能够把老师当人,尊重老师才行。虽然说适者生存,不适者离开,也要看有什么样的老板和领导。走吧,这地方,呆久了人会变成鬼。” “阿李,我也有走的打算。来了几年,我对未来看不到一点希望。在这里,没有学习的机会,人事关系复杂,领导做事凭关系,不能以公正、公开、公平的原则管理学校,感觉很压抑。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晚上很热,低矮的房子热得如同火炉,风扇调到最大还是热,刘阳没有聊天的兴趣,关上灯叫李丽虹早点睡觉。 学校淹死学生的事还没平息,6月2号早上,牛明亮在黑板上写道:前天,xx学校一名学生中午放学后被水浸死。两天时间,死了两个学生,为“六一”儿童节平添沉重的气氛,孩子的意外身亡留给父母的将是长久的悲痛。晚上,刘阳在教学手记上写道: 几天内,两朵娇嫩的鲜花凋零,他们都死于溺水。细观周围,交通事故、溺水事故、运动伤害、意外事件等隐形杀手随时威胁着学生的安全。缺少的井盖威胁孩子的快乐,闲置工地的水坑危机四伏,假期安全教育无人重视,校园暴力防不胜防……悲剧的发生似乎总是很偶然,没有任何征兆。花朵的凋零亮起警示灯,悲剧过后静下心来反思一下,悲剧真的无可避免吗?惨痛的事实前警示人们,我们有必要培养孩子自卫、自救的能力,要求孩子从小就具有安全防范意识,具有应对意外和危险的思想准备。然而,传统教育的缺陷,忽略了向孩子系统地传授应急自救方面的知识。这样想着,我的心情不免沉重,愿家长、学校和社会共同合作起来,避免悲剧不再发生,让孩子幼小的生命不再消失。 第六十五章 快放假,学校要催收定位金,刘阳不用操这份心。每一年的九月招生对民办学校来说是一次考验,学生流失最多的也是这一学期。民办学校的学生流失量大,究其原因大约有四点:一是学生回家;二是学生转进公立学校,三是家长工作迁移;四是学生去别的民办学校。因为公立学校扩招对民办学校招生带来很大影响,学校复印几万份宣传单准备对周边地区展开地毯式宣传。 双休日全校老师去外面蹲点招生,这是学校安排的义务工作,没有补贴。为了吸引更多生源,各私立学校已展开不同的竞争手段,比如降价、给介绍人优惠、在市场摆点招生等等。眼前的生源形势实在不容乐观,学校不得不采用大家共用的方法去争取更多的学生。刘阳和秋之云分在一组,他们负责在一个市场蹲点招生。临近放假,别的学校也来市场蹲点,刘阳细数共有八家,分两排摆开,好像宾馆的迎宾员,家长走过时老师们笑脸相对,又是递简章又是介绍学校的好。刚开始,刘阳和秋之云还不能适应这种方式,尤其秋之云,他怎么也放不下面子给家长递资料,除了招呼家长填表外不会多说一句话,一切靠刘阳去做。看着别的学校桌前有很多人填写资料,自己的桌前没人,刘阳的好强心上来了,凭着她清秀的外貌和能说会道的口才很快吸引一大群人过来咨询。刘阳对面的是一个半贵族收费的学校,负责招生的老师是个四十岁的女教师,她在对面和刘阳较上劲,呼啦啦把刘阳这边的人全部叫过去,气得刘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天,刘阳和和秋之云去了市场另一边,刘阳卖力地做着招生工作,一上午有几十个家长填表。下午快返校时,秋之云去超市购物,刘阳准备收桌子,对面走来两个醉醺醺的男子,他们不怀好意地走过去问:“靓妹,你是哪所学校的?我来报名行不行?” 刘阳情知不妙,加快速度收拾好东西想走人。一个男的伸手拦住不让她收:“喂,靓妹,一点诚心都没有,陪哥哥说说话嘛,呃。”刘阳厌恶地躲开他的手,心里骂着学校为什么还不开车过来。 “别走啊,来,我来填表。”另一个男的抓住刘阳的手,一边摸一边说,“这手多嫩啊,靓妹是哪里人啊?” “放开啊,你们做什么?”刘阳气得想哭,光天化日之下被这两个流氓缠住真够倒霉的,该死的招生工作,以后再也不做这事。这时,秋之云提着东西回来了,刘阳像遇见救星似的叫喊起来:“秋老师,你快过来,这里有两个家长要填表。” 两个男的看到秋之云向这边走来没再纠缠刘阳,晃悠着离开市场。刘阳回校向李丽虹说起这件事,她听完笑得直不起身,说她怎么就摊不上那种事,可能是刘阳长得漂亮招人喜欢,所以才被人骚扰。刘阳哭笑不得,原本以为对方会安慰她,反而成了调侃。 这个星期牛明亮去外地学习,他不在的日子,放学后办公室没一个人。吃过晚饭,刘阳与张扬、林美云、李丽虹和麦玲玉去海边散步,林美云不时用手去抚摸她的肚子,她的肚子不大,看起来不明显。张扬第一次谈起家里的事,她很伤感,她说她命真苦,她是汉族人,老公是壮族人,风俗民情不同,爱好习惯也不同,与老公谈恋爱全家反对。第一胎生了一个女孩,老公不喜欢,家婆也讨厌。在家里,家婆看不起她,时不时说风凉话来刺激她,一气之下她带着女儿来这里打工。张扬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如果不是有很大的委屈,她是不会说出来的。她说老公还想生个男孩,以老家的风俗没有男孩子会被别人瞧不起,人家会欺负他们家。说到男孩,大家的眼光看向林美云的肚子,不知她老公秋之云是否有张扬老公的想法。 李丽虹问:“美人,如果你生个女孩秋老师喜欢吗?” 林美云笑了,说:“男孩女孩都是自己的孩子,只要孩子健康就好,大不了再生一个嘛。” “哈哈,重男轻女嘛,还说男孩女孩都一样。” 美云为自己辩解:“不是啊,一男一女才好啊,老了儿孙满堂承欢膝下多幸福。” “来,摸摸美人的肚子。”李丽虹弯腰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林美云的肚子,突然她大叫起来,“哇,小bb在动,来,握个手先!”她这一叫,大家争着摸林美云的肚子,取笑她的儿孙满堂承欢膝下。 牛明亮走后学校一切事务由王铁生负责,一天晚上,王铁生叫六年级的语数英三科老师去校董室开会。 等老师到齐后,王铁生讲了考试时间和范围后提醒大家:“这次抽考,最主要的是如何提高学生成绩,争取得前一、二名。这担子很重,今非昔比,我们学校优秀生流失较严重,剩下的大多是成绩差的学生。” 敬中华看了每个老师一眼:“无论采取什么手段,只要能提高学生成绩就行,你们可以想想办法。“ 张健雄不停地搓双手,开着玩笑说:“去贿赂一下监考老师,考试不要太严格成绩会真实些。” 王铁生点点头:“对啊,对啊。天下乌鸦一般黑,哪里都一样。上到政府部门,下到农村小组还不是一样弄虚作假。在老家监考一样送红包,登分员和统分员是最主要的贿赂对象,他们高抬贵手分数就起来了。你们班任好好想想学生的位置怎么调,最好是一个优生带一个差生。” 大家七嘴八舌说起考试的事,刘阳听着一句话也没吭,说到考试,她不能不为学校的某些现状悲哀,也许这种现象别的学校也有。为了对家长有交待,为了下学期的生源,为了虚荣心,为了奖金,老师们对考试规则心照不宣,领导们习惯看分数,他不管你是怎样考出来的,只要分数高就行。如果考不好,轻则扣钱,重则走人,大家都是打工的,谁愿意别人失业和被扣钱呢?正如封庆林所说大家是打工的,讲什么奉献精神,老板那么无情,我们拿多少钱做多少事罢了。当初为了鼓励教师,提高教师教学的积极性,学校制定了尖子生奖。所谓尖子生,就是一、二年级语文100分,三年级95分,四年级92分,五、六年级90分;数学一至六年级100分;英语三年级100分,四年级98分,五年级96分,六年级94分。凡是达到上面的分数,每人奖20元。有了奖金,教师开展“培优补差”工作,时间久了,感觉效果不行,采取培优工作,差生搁置不管,专门培养尖子生;为了奖金,老师们改分时能给分的尽量给,大笔一挥,皆大欢喜。时间一长,弊病体现出来,班级两级分化严重,差生越来越多,抽考时全校综合成绩下降。敬中华看出管理上的失误,撤消尖子生奖,把奖金放入招生工作中。没了尖子生奖,老师们的积极性不高,教得好与坏都一样,谁还会去卖力? 开完会,刘阳走回宿舍想冲凉,黄婷婷推门走进来说:“刘阳,下次开会我们要被骂,头发染了,听说学校年审评得不好,这次死定了。” “早就被骂过,还怕什么?我陪你啦。” “哎,刘阳,算了,不说,想开点。” “没什么吧,公立学校的染得更过分,我们不算什么。” “就是啊,但是领导说不能染就不能染。想开点啦,要骂就骂,怕什么,学校不止我们两个。” 星期一的例会上,赵先生代表校长发言,就女教师染头发的事进行严厉批评。赵先生不愧是领导,说话一套一套的,发表起他的长篇大论: “教师代表着睿智和练达,一个称职的教师绝不会放过对学生哪怕是一点‘此时无声胜有声’教育机会,一个积极向上、朝气蓬勃的好教师,在穿衣打扮上也应该对学生起潜移默化的教育作用。” “作为老师不应该染发,因为老师在学生心目中一般都享有较高的权威性,是学生最爱模仿的对象之一。教师是学生的楷模学习的榜样,学生看老师染发,他们会受感染,然后尝试去染发。” 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是对的,赵先生举了几个例子来说明:“学校某某班有两个男生前面染了一小撮黄毛,某某班有几个女生拉了直发。我们学校有几个女教师,染着黄头发,中不中,洋不洋,西不西,土不土,外国人的头发,中国人的脸蛋。” 最后一句话太刻薄,太尖酸了,刘阳很不服气,狠狠地看了赵先生一眼,心里想,你装什么清高,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第六十六章 不几天,牛明亮外出归来,他说七中来招学生,每个班五个名额,由班主任推荐对象,必须是德、智、体优秀的人。刘阳和其他科任老师商量确定以下几个:杨丽舒、蔡诚诚、何丽珠、郑丹青和张宏伟。由于名额有限,刘阳不得不忍痛割爱,这也许是民办学校学生的悲哀,有的学生成绩优秀,他们没有关系没有钱不能进公立学校读书,就算有些公立学校招生也是名额有限,能进去的少之又少。刘阳去家访时,外地户口的家长问得最多的是孩子毕业后去哪里读书,他们的话充满对孩子的愧疚。刘阳有一个老乡的孩子从小在这座城市长大,现在市一中高中部读高二,即使他成绩优秀,没有高中户口还是要回老家考试。孩子习惯这里的生活哭着不肯回去,天天嚷着要父亲买房。孩子母亲好几次说到这里就落泪,她说同一座城市里,为什么外地户口的孩子不能够在就读的地方参加高考,何况他们在这里住了十几年。如今,他们都是五十多岁的人,在工厂打工没有钱买房,是他们耽误孩子一生。 再看看这座城市的问题青少年,大多数是成绩差没有人管教的孩子,有相当一部分是外来工子女,他们有的考不上公立学校只能去民办中学读书,学生心理不平衡的状态下最容易走上歧途,比如校园暴力,早恋,学生犯罪率提高……记得有一次在公交车上,刘阳听到几个中学生在说着什么,他们讲着白话,细细一听能听出个大概。他们说在社会上请了十个帮手,要找另一所学校的学生麻烦,谁叫那所学校的人太嚣张,看不起私立学校的学生。刘阳为这些孩子惋惜,校园原本是一方净土,却成了滋生校园暴力的土壤。在学校,从同学之间因琐事引发的互殴,到师生冲突的发生,从普通的校园暴力侵害到校园犯罪,从未成年学生跨校作案到社会黑势力的侵入等,不但损害中小学生的心理健康,而且威胁到他们的人身安全。这是糟糕的一种社会现象,也是政府最需解决的一件事,毕竟孩子是中国的未来,如果他们不能健康成长,长大后会制造出许多问题,对社会有很大的破坏力。 中午,敬中华突发奇想,他叫牛明亮和温秀玲去办公室,他想听温秀玲对学校有没有什么意见。 温秀玲斜靠在沙发上,说出她对学校管理的看法:“敬董,我觉得我们学校的管理不行,条条框框太多,没有丝毫意义。班主任跟车太累,应该不让他们跟车。” “这个我会考虑的。” 牛明亮马上反对:“不行,班主任不跟车不行,只有科任老师跟车是不行的。” 温秀玲身子往前移了移,看着牛明亮说:“班主任有很多班务事要处理,他们还要家访。尤其一年级,学生小,老师更忙,放学后慌慌张张去跟车,学生容易出事。还有,老师应该有言论的自由。学校制定制度前,敬董你可以了解一下老师的想法,让他们说出更好的建议来。说得对的,你可以考虑,说错的,也没什么。老师们对领导有意见,这是正常的,就怕没意见,大家用沉默来代替报怨。” “温老师,你们班收预定金收得怎么样了?”校长故意引开话题。 “还行吧,达到80%了。” “嗯,你提的意见很好,继续说。”敬中华为温秀玲倒一杯茶,让她说下去。 温秀玲没打算说下去,她借着上课铃响起身告辞:“敬董,中午我要坐班,有时间说吧。” “行,你先去坐班,有时间再聊。”敬中华客气地打发她出去,牛明亮因为值周也离开办公室。等他们走后,敬中华眯着眼睛沉思起来,通过温秀玲的话,他知道一些老师们心里所想。他的心里有了让牛明亮走的念头,可当他想到牛明亮对他服服帖帖,什么事为他省钱的时候,他又拿不定主意。 晚上,麦玲玉和刘阳去林美云家玩,三人边看电视边聊天,秋之云原本是不爱说话的人,看她们聊得起劲也加入聊天行列。 “我们下学期要走了,我回家生孩子,他可能会去做其它的事。”美云说完摸摸肚子。 刘阳:“美术秋去哪里上班?” 林美云:“自己找点事做,我不上班他的工资哪能养家?” 麦玲玉:“确定了吗?” 林美云:“差不多了,门面已经租好。” 秋之云:“郑芳芳离开学校时,只有刘学英是校长的老乡。汤小琴有心计,提上去怕与王铁生联合起来搞他,李素玉心直口快不是管理的料,阿麦不喜欢管事,只有刘阳不拉帮结派威胁他的位置,校长才提她上去做组长。后来招人时校长有意招老家的人,周志华嘴上不说话心里鬼点子多,他是校长安放在办公室的耳目,校长经常在老板面前说周志华做事认真、努力。还有曾富贵,与赵小玉闹出那么大的丑闻居然稳坐江山,听说校长准备提他做教导主任。校长人小事多,天天想些鬼点子来整人,只要他想整你,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做到。王铁生是老好人,和稀泥数他最行。刘学英算什么,什么本事没有,全靠校长为他撑腰。老赵看起来一本正经,其实是老色鬼一个,人老心不老。上次,我到男教师宿舍看见他枕头下有黄色书籍,他竟然在会上批评老师中不中,西不西,洋不洋,土不土,外国人的头发,中国人的脸蛋。” 若不是秋之云说出来,刘阳和麦玲玉绝不会想到赵先生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呵呵,想起他进发廊的事,也不知他有没有做什么不好的勾当。不过,刘阳还是从心眼里佩服赵先生,人无完人嘛。赵先生对工作极其负责,极其认真,他批改作业非常仔细,对学生的书写要求相当严格,连单词中字母也不放过。他的惩罚很严厉,写错一个罚抄100遍。他采取“火炉效应”进行管理,只要学生违反规定,绝不妥协,绝不手软。开学时,常有学生来办公室罚抄,一个月后,人越来越少,期中考试后只剩下一两个人,这与他严格的管理有关。英语早读课上,他早早到班级,抽查学生背诵、默写,不会的一句一句教,直到教会为止。他与张健雄搭班,学生怕他甚于张健雄,尽管他不是班主任。赵先生喜欢打学生手掌心,一动怒就拿起桌上的塑料尺“噼噼啪啪”乱打一通,学生背后送他一绰号“尺子”老师。按学校规矩,家访是班主任的事,赵先生不觉得家访累,他挨着去学生家与家长沟通,寻找学生英语成绩差的原因,寻求家长的支持,共同商量解决的办法。学校开办兴趣班,他的班上来了二十个补习英语的,这与他的家访有很大关系。对于后进生,赵先生用鼓励的方法让他们找回学习的兴趣和自信,采取“三加一”的方法进行培优补差工作,在班级里建立良好的学风。他的努力,他的付出没有白费,期中考试时,所教班级的成绩名列全级第一。赵先生在办公室较少说话,不是练字就是批改作业,要不看报,若不是上次开会他的发言过于惹火,老师们好像忘记学校还有一个办公室主任,因为他太默默无闻,太不起眼了。 话题越说越远,麦玲玉讲起学校以前的事:“你们不知道,当初校长让我们提意见,有几个老师推心置腹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后来感觉不对劲,那些在会上提意见的人慢慢被炒走,原来是校长为了找出那些不同自己意见的人。凡是与他意见不同的人,他就想办法把别人炒掉。这种学校呆着有什么意思,有了问题不去解决问题而是炒掉发现问题的人,老师们对学校管理有意见是正常的,也许他们有时说得难听了点,可那是真心话,采不采纳是领导的事,为什么要炒掉他们?校长好高明,说全校只有吕慧欣和李丽虹最好。吕慧欣是皇亲讨好她嘛,而李丽虹呢?全校最喜欢做表面功夫的人,真没眼光。这样的领导你累死他还说你活该,不如早点走。” 美云提醒刘阳做事要小心点:“是啊,刘阳,你要小心点,校长的矛头指向你。今天放学时我去校长室找资料,听到校长安排明天让周志华去参加一个关于语文教学工作的会议,按理应该你去。” “没什么,下学期我要走,随他安排别人,无所谓。” “你要走?”大家异口同声地问刘阳。 “是的,我要走了。不过,无论如何我还是感谢校长,他给我很多学习的机会,让我不断得到成长。”刘阳说,“自从我与校长为常规检查的事产生分歧后,他处心积虑找我的麻烦,原本属我管理的事逐渐让周志华代替。检查教案时,校长盯住语文老师作业不放,要我查出几个不认真批改作业的老师出来罚款。开会时,他批评语文老师做事不认真,说语文教研组长查出很多问题。他无非是让我在学校没有好日子过,让大家孤立我,幸亏有你们这些好朋友支持,才没有让他的诡计得逞。” 林美云拿出一个西瓜,切好递给每人一块:“他就是那种人,你听他的话他什么都对你说,对你很好;你不听他的话,他就想尽一切方法来整你。来,大家吃西瓜吧,边吃边聊。” 秋之云:“那次我去电脑室帮学校打一份资料被校长看到,他当着学生的面批评我,说我违反学校规定。他说电脑室除电脑老师外别的老师不能进去,更不能用电脑,真是气人。” 麦玲玉:“那些破电脑能做什么?动不动死机,又不能上网,摆在那里凑数,给外人看的。你不知道,年审时有个领导说我们学校设备落后,教学方法跟不上时代进步,昨天开会校长说我们学校老师染发形象不好,这不行,那不行,年年还得良好,审什么啊?做表面现象的!有什么嘛,钱开路有什么不行的?” 林美云:“哎,敬董好不到哪里去,什么样的老板有什么样的校长,什么样的校长有什么样的学校。当初程楚馨去找过敬董,他看到程老师就躲开,不想给阿程说话的机会。校长更可恶,他知道阿程到另一家民办学校,打电话对那里的校长说她人品不行,教书更不行,阿程后来被学校炒掉另外找了一所学校。” 麦玲玉:“牛魔王真可恶,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为什么要把人逼得走投无路才罢手?对金安安如此,对程楚馨也是如此。” “哎,不说那些事,时间不早,我们走吧。”刘阳看看时间不早,提醒麦玲玉该回校休息。 回房时,刘阳听到李丽虹的啜泣声,问她发生什么事,她没有回答。等了一会,李丽虹泪流满面地倾述:“我和他的故事结束了,以后,你不要再问关于他的事。” “还记得我当初对你的提醒吗?网络无真爱,你为什么不信?” “不是我不信,是我无法控制自己想要恋爱的心。” “你有没有感觉到他对你的爱?他爱你吗?” “他说他喜欢我的单纯,喜欢我的性格。” “他说过爱你吗?” “没有。” “喜欢是一种心情,爱是一种责任。你现在离开他是一种胜利,虽然你很痛苦。” “别说了,我想静一静。阿刘,不要把我们分手的事告诉别人。” “我不会说的,你好好休息,我要去办公室批改作业。”刘阳轻轻地关上门,此时,她能体会到李丽虹的痛苦,mm失去的不仅是她的感情,还有她的希望。希望一旦破灭,爱的激情再无,剩下的将是心灰意冷。 第六十七章 “阿阳,这是一家很静的小店,我和一个战友来过一次就记住它。以前我常常一个人来这里,现在,我会和你一起来。” “嗯,这种小店真是少有。” 店主是一个憨厚的中年男子,他微笑着端上一罐汤:“小陈,这是本店的招牌汤——老鸭汤,足足地焖上十多个小时才炖成。”店主打开罐盖,替二人盛好汤,问:“这是你的女朋友吧?长得真漂亮,你真好福气。” 刘阳被夸得不好意思,她轻轻喝了一口老鸭汤,味道纯正,略有回甜,真是好喝。 “怎么样?好喝吗?”店主期待得到刘阳的肯定。 “嗯,好喝,味道好极了!” 店主一听这话,高兴得心花怒放,眼睛眯成一条缝:“多谢你的夸奖,你们慢慢吃,我去忙了。” 刘阳看着店主的背影笑起来:“瞧把他乐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陈天卫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刘阳碗里:“他就是这样一个乐观的人,并把他的快乐带给客人。来,吃块鱼肉。” “谢谢。”刘阳朝陈天卫一笑,眼神满是温柔。 “阿阳,你有什么打算?还继续在学校教书吗?” “我想离开这所学校,呆久了觉得里面很压抑,换一个环境会好些。” “心情不好就走,我姐开有一家贸易公司,正好缺一个总经理助理,你要不要去试试?” “我?总经理助理?能行吗?说实在的,一点信心都没有。” “当民办教师有什么好的?工资不高还受气。看你每天忙碌的样子我就心疼。改行吧,先试着学学,刚进公司工资只有1500元左右,试用期满年薪5万,公司配单身公寓。最主要的是,这个职位每年有七天国外旅游的机会,你不想去看看各国的风景?怎么样?想不想去试一试?” “不,我还是喜欢我的工作,我爱学生,喜欢与学生在一起。” “我尊重你的选择,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主意告诉我一声。” “谢谢。”刘阳端起碗,一口气把汤喝完,工作的事暑假再说,不管未来如何,她会努力拼搏,创造属于自己的精彩。 端午节到来,吃早餐时学校给每个老师发一个粽子。中午,李雪华和秋之云被牛明亮叫去校长室。牛明亮拿出纸团让他们抓阄:“秋老师,李老师,你们抓阄吧,看谁的运气好。” 秋之云摆手说:“校长,不用抓阄了,我有一个先进教师的荣誉证书,这次让给李老师。” 牛明亮不好说什么,把先进教师材料表递给李雪华:“李老师,你先填表,最迟后天给我。” 李雪华笑容满面走回她的位置,刘阳转过身问:“喂,看你高兴的样子,你笑什么?有什么喜事?” “校长叫我和秋老师抓阄,秋老师说他有一个证书,这次让给我。校长要我写材料,最迟后天交。” “恭喜你!别忘记请我吃东西。” “肯定会啦,什么时候没你的份?晚上回家叫林峰写。喂,小陈有没有给你电话?他下星期休息,可能会下岛看你。” “嗯。你写什么材料?” “先进教师的材料,校长后天要。” 下午放学,有家有朋友的忙着离校过节,没家的留守学校。晚饭时,大家以为会加餐,去厨房一看大失所望,原来是酸豆角炒肥猪肉、水煮冬瓜和紫菜汤。麦玲玉端着饭菜坐在刘阳对面:“刘阳,吃什么吃?有什么好吃的?老板根本不把我们当老师看。平时差一点没什么,过节最起码加一个好菜。这说明一个问题,他连笼络人心的一套都不会,跟着这样的老板有什么意思?” 王铁生和张健雄在旁边喝酒,他的脸微红,一副满足的样子。他听见麦玲玉的话,说:“年轻人,少说几句,要不要来点湖南烧酒?” “来啊,喝点我们老家的烧酒。”张健雄说着拿起小杯子倒了两杯。 刘阳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中有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她把剩下的酒向地上一倒:“哇!王主任,你这是什么烧酒?有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它是用什么做的?” “老家红薯做的,好喝吗?” “难怪是这味道,不好喝,不如米酒。” “麦老师,你要不要尝尝?”王铁生问。 “不用啦,多谢!” 吃过晚饭,老师们三三两两离校外出,刘阳和麦玲玉去超市购物。走出超市门口,刘阳手机铃声响起来,有信息到。信息是秋之云发来的:“刘老师,祝福我吧!从此,我将脱离教育事业。惭愧啊,误人子弟!‘十年讲台劳辛苦,赢得宿债来世驻。如今挥去罪孽袖,下海虞诈作商贾。’哈哈,你呢?什么时候脱离苦海?” 刘阳把秋之云的信息递给麦玲玉看,她看完说:“哎,人家自己当老板多好,一个大男人呆在这里能做什么?怎么养家糊口?你知道巩贺吗?她开了夫妻店,生意越来越大,她还说要感谢校长,如果不是他,说不定她还没有今天。” “是啊,离开不一定是坏事,他们同样活得精彩。阿麦,暑假我也会去找工作,无论未来如何,我会努力创造属于自己的精彩。” “祝你成功!”麦玲玉送上她真诚的祝福,“你早应该离开这里,在里面呆了几年,向前看不到一点光明,向后是一片黑暗,离开说不定有更好的出路。” 第六十八章 明天期末考试,晚上,学校召开临时会议,重点安排考试的事。会议快结束时,牛明亮颇具戏剧性地说起两个老师来学校应聘的事:“这两天学校有两个男老师来应聘,一个是原xx学校的语文教研组长,另一个在上海嘉定做代课老师,他教初一两个班的语文,工资才600多元。相比之下,我们学校有的老师还埋怨学校累,工作量大。我听说有的老师已经去找工作,外面工作不好找,要定好自己的位,不要定太高。当然,有能力的老师肯定行,年轻没经验的要好好考虑考虑,不要盲目跟着人家走。看到别人走,自己心慌慌的也走。”牛明亮的话才完,麦玲玉写下一张纸条转身偷偷递给刘阳:毒害思想,荒谬理论。 “不行,男女平等,怎么可以不敬她们呢?这是啤酒,不要紧。” 王铁生说着举起酒杯:“女同胞,我王铁生敬你们一杯,祝你们越来越年轻,越长越漂亮。” “不行,我帮她们喝,来,干杯!”邓主任想走过去代饮,敬中华和牛明亮拦在他前面不让走。 “不行,你怎么能帮她们喝?来,我再敬你三杯,今天不开车,我可以多几杯。”敬中华不管邓主任是否同意,夺过杯子往里倒酒。 邓主任没法脱身,只好说:“来,喝就喝。对了,我先敬你们学校女同胞一杯。” “刘老师,谭老师,你们过来敬邓主任一杯。”牛明亮忙叫刘阳和谭丹燕过去。 接着,敬中华、牛明亮、刘学英、张健雄轮流向监考的女老师敬酒,几杯酒下肚,女老师喝得脸红红的,有了几分醉意。后来听学生说下午考试时监考老师全部趴在桌上睡觉,考试的纪律可想而知。 考完试,教六年级的老师被抽调去教科研中心批改试卷。语文试卷在教科研中心的电教室里批改,数学在另一幢楼的一楼教室,英语在二楼教室。电教室坐满来自各校的老师,区语文教研组长给大家分好工,私立学校的老师批改基础知识和阅读题,公立小学的老师改作文。应该说,这次批改试卷给分上较为宽松,比如有的选择题,选a得满分,选b得一半的分;作文最低分不得少于19分,凡是低于19分的要经组长确定。组长讲完阅卷的规定后,大家开始批改试卷。电教室里闹哄哄的,不时听到组长叫xx老师上前面去领试卷,那是他查卷发现有批改错误的地方。中午在科研中心吃盒饭,酸豆角加空心菜,冬瓜汤,刘阳胡乱吃了几口接着改卷,忙到下午四点半改完卷子。 第二天,学校开始批改试卷。麦玲玉拿着一摞试卷问刘阳:“阿刘,这个题到底要怎样改?明明是他们写的答案说我们改得太紧,他们说可以灵活运用,选择题怎么灵活?” 刘阳拿起试卷看了看:“破折号有四种作用,一是解释说明,二是表转折,三是声音延长,四是事项列举分承。” “他们说还有别的答案啊,不管他们啦,真烦人!”麦玲玉把试卷拿给刘阳看,上面的题目是:医药费——一杯牛奶中“破折号”的意思是()a解释说明b表转折c声音延长 “答案选a。你改得没错啊。” “你说行他们说不行,问答题可以灵活回答,选择题怎么可以呢?不管他们啦,再找我让校长改。” 试卷全部改完,敬中华叫任课老师查卷,刘金凤检查得最认真,从试题扣分到总分,一一重算一遍。突然,她大叫起来:“搞些什么名堂!这张少算五分,加起来学生有85分,班里又多一个优秀率。” 李丽虹在写期末测试试卷分析表,听到刘金风的大叫声很不高兴:“老刘,声音小点嘛,加5分你也拿不到奖金,激动啥?” “不止一张试卷,你看看,还有一张少0。5分,一张少两分。”刘金凤抽出三张试卷让李丽虹看。 李丽虹不以为然:“我没时间看试卷,0。5分你也能找出来,真行!” “老刘,你有几张搞错的试卷?”刘阳问。 “三张。一张少五分,一张少两分,还有一张少0。5分。” “批改试卷哪会没有错?搞错三张属正常范围。” 刘金凤一听刘阳这话不高兴了:“我看是非正常,少五分就少一个优秀率,总分也少了,怎么说正常范围?” “喂,老刘,你那么认真做啥?算错三张不算什么啦。” 麦玲玉说的话把刘金凤惹恼:“我认真?你不是一样嘛,就是因为认真才找不到男朋友。” 麦玲玉气得当场拍桌子:“刘金凤,你什么意思?工作的事扯到私事上来说。我是无意之中说的,你是故意在说,你怎么这么卑鄙?” 刘金凤自知理亏,没有再说。刘阳看阿麦在火头上,也不敢多言,埋头做自己的事。 第六十九章 。三人提着宝宝的行李走出校门,刚到巴士站,公交车缓缓而来,宝宝上车后挥手向众人道别。看着她挥手的身影,刘阳的思绪回到以前,她想起了程楚馨、郑芳芳、高小松…… “刘阳,回去吧,宝宝已经走了。”麦玲玉的话打断刘阳的思绪,她回过神来,望着客车远去的方向深深地叹了口气。 “走吧,刘阳,叹什么气。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宝宝虽然走了,还有我们,祝愿她有新的开始。”李丽虹劝慰刘阳,三人默默地走着,脸上尽显伤感。 晚上去酒店吃饭,没有人敬酒,没有人碰杯,冷清清的,敬中华来到刘阳旁边坐下问:“刘老师,这学期为什么有十一个老师辞职?是不是老师对校长有意见?” “可能他们有更适合自己的工作,你可以向他们了解情况。”刘阳没有说校长的坏话,有什么样的老板才会有什么样的校长。再则,自己是校长提拔起来的,即使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也要感谢他的提拔之恩,让自己有学习的机会。 “刘老师,你要走了,难道还不能说实话?” 刘阳不知道如何回答敬中华的话为好,她想起看过的一篇文章,里面的内容正好可以作为对他的回答:“猫头鹰长着一对大眼睛,视力很强可以精确地算出客观存在与猎物的距离,它的飞翔安静无声,被人们称为空中霸王。可是,猫头鹰在完全没有光线的地方捕食依旧,这是因为它有一对特殊的耳朵。” “猫头鹰的耳朵长在脸上,位置一高一低,因为它的耳朵在同一平面上,所以能听到远处猎物发出声响时,猎物与左耳和右耳和距离不同,两耳听到时会有时间差,猫头鹰便将自己的姿势调整好,让猎物在自己的正前方。猎物的距离,要靠一高一低的耳朵,运用同样是时间差的判断技巧,出击得手而回。” “一个集体,也应该这样。立场的一致,才能寻找出共同的目标方向,如同猫头鹰的耳朵长在同一平面上;集体中也应该有不同的声音,如同猫头鹰一高一低的耳朵,才能测出并予以尊重。不要害怕意见不同,更不要担心因此而产生的冲突,同异间的差别,刚好可以量出达到成功峰顶的距离。” 敬中华默默地听着刘阳的话,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灯一言不发,他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失败。 回到学校,刘阳躺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眠。当初,满怀憧憬而来;如今,满怀失望而去。何处找寻自己的梦想?何处实现自己的梦想?难道民办教师真是社会边缘人物?永远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想到这里,她起床摊开日记,提笔写下她的心情:日复日来年复年,众师寻梦紫荆圆。 身居陋室晨早起,心系讲坛夜迟眠。 默默无闻育桃李,孜孜不倦探源泉。 谁知颠沛流离苦,人去楼空梦枉然。 第二天早上,刘阳起床收拾行李离开学校,跨出学校大门的一刹那,她蓦然回首,身影在瞬间定格,别了,紫荆圆小学,别了,同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