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的歌谣》 序幕 被称为魔王的家伙 警告:作者没有在认真填坑!作者没有在认真填坑!作者没有在认真填坑!因为很重要所以说三遍。 好的,老梗也玩过了,正式说明一下,2018年开始的更新都是兴趣使然的作者在放飞自我。我也不知道怎么都从2016年断更(tj)到8102年了还有好哥哥收藏本书,这让我都有点担心他们是不是忘了自己的登陆密码(当然如果真的是一直收藏的好哥哥,那我还是很感谢的)。总而言之如果有后来看到这段话的读者,为了您的身心健康,请务必在充分理解第一句话个中意味后,在有浓厚兴趣的情况下再继续往后读,谢谢。 - 清澈的液体在透明的瓶型容器中随着某人的动作不断起伏,旺盛的篝火除了将围坐在附近的人脸庞照亮外,亦将本是亮金色的液体映成近似琥珀的颜色。 “所以,这就是对方所说的诚意吗?” 似乎已经观察足够,手持容器者停下手中的动作,向身边一名身披灰袍的男子发问道。 “是的,大人。对方说是您的话一定能够理解其拥有的价值和背后代表的意义。” “是吗。” 仿佛在思考什么似的,持瓶者给出简短回应后就再也没有说话。身边的人也遵守着上下级相处时必要的礼仪,没有擅自开口。 沉默直到篝火热度明显降低,队伍中的一人正准备向其中加入薪柴时才被打破。 “爱诺蕾,把酒杯给我拿来。” 被叫到的是同样身着灰袍的少女,只见她身体猛然一抖,差点把薪柴直接抛进火堆里,还好最后旁边有人伸出手帮她稳住身体。接着,她才慌慌张张地道了歉,并从堆放在众人后方不远处的行李袋中拿出一只宴会用的高脚杯。 持瓶者从她手中接过杯子,又让先前的灰袍男子拔开瓶型容器的木塞,接着往杯中注入了很浅的一层液体。 就在持瓶者想要举起杯子,将内容物一饮而尽时,先前扶住少女的那人开口道。 “请原谅我擅自打断您的无礼,大人。” “没事,你说吧。” “是,大人。大人您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这可是效果未知的炼金溶液。” “啊啊,应该没问题吧。” 这么说着,持瓶者颜色各异的两只眼睛中都浮现出锐利的光芒。 “为了预防万一,刚刚已经好好做过稀释了所以没有问题。更何况,我的身体还没有虚弱到那种地步。” “是属下多虑了,大人。” 于是,这回金色的液体再没任何阻碍的通过持瓶者的喉咙,直达其身体内部。紧接着,仿佛灼烧身体内部一般的感觉让其不由得呻吟起来,身体上冒出的大量汗珠又加剧了周围人的担心——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露出紧张的神色。 持瓶者摆了摆手以示自己尚没有太大危险,随即又感到整个人脑袋都变得昏昏沉沉,身体也开始微微发烫。 “唔……” “大人,您真的没事吗?” “啊啊,只不过是有点像是喝醉后的感觉罢了……看来对方至少有一点没有说谎,这个东西被给予‘黄金酒’的名称也极为恰当。” 听其这么一说,周围的人都明显松了口气。 “剩下的问题就是,这个东西的效果究竟如何……如果恰巧有实验者就好了呢,你认为我说的对吗,威廉将军。” 持瓶者话音刚落,稍远处被夜色笼罩的树丛中就站起一个有些明显的轮廓。随后其堂而皇之地向篝火靠近,露出历经磨难的凶悍面容。 “哼!我就说上面那帮老顽固都是蠢货,魔女已经今非昔比了,隐秘行动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却全然不听。这下好了,我们还得和敌人共同站在明面上战斗。” “不必太过自责,将军虽然有些粗犷,但不还是很好地实现了将我们包围的计划。” “哈!别装傻充愣了,昔日的圣女是多么聪慧,举国上下人尽皆知,我不认为转变为魔女后这方面的能力会下降,在发现情况后仍无动于衷任凭我们包围。所以我才会现身站在这里,想知道你们这些罪人想要干什么。” “那将军刚才已经得到答案了吧。” 被称为魔女的持瓶者将坐姿转换为站立姿态,可以明显看到其身高相较伫立于数米外,在祖国内拥有勇武之名的骁将而言,只有达到对方腰部的程度。尽管作为比较对象者是身长两米多,拥有巨人血脉的壮汉,但她的身材确实仍应用娇小来形容。 “没错,虽然之前我还怀疑圣女携带秘宝逃离,乃至被称为魔女而通缉,是否是因为其存在着某些难言之隐。但现在看来一切已经都不需要解释了。你已经投入‘黄金的魔王’麾下,我说的没错吧。” “到底是怎样呢……” 持瓶者没有直接给出回答,而是露出了暧昧的微笑。她确实和那个存在有过接触,这次的交易也和对方有关,但要说对方是魔王?那她怎么都不相信。 “看来你已经连辩解都不想做,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兄弟们,上!” 随着壮汉的呼喊,四周的树林冒出许多身着轻甲的士兵身影。 “里恩,随机转移!” 持瓶者果断作出决定。听到这一命令,队伍中的最后一名,也就是第五名成员双手形成苍青色的光团并被其按向地面。并不平整的泥地上迅速浮现出魔法阵的雏形,但其在代表神秘的花纹尚未完全被填满之际,又像要渗入地面的颜料般眨眼间黯淡下来。 “大人!他们用次元锚固定了附近的空间!” 作为熟练的施法者,该成员迅速发现了法阵无法构成的原因。 “哈哈哈!魔女啊,没想到你也会有因为轻敌而失败的一天!比起次元锚卷轴,秘宝要重要得多,老顽固们给我的卷轴数量可是足够把方圆数公里的空间都给固定,这下你无处可逃了吧!” 被告知这一事实的持瓶者却并没有显得很慌张,她立即放弃了无谋的突围考虑,转而让其余四人聚集到她身边。照那个存在的话说,她这个队伍有骑士,武道家,圣职者,法师,神射手,而且都是一流水准,决心坚守的话,在合适的地形面对百倍于己的敌人仍可拖延足够的时间。 于是她低声向四人传达道: “等下我使用那个术式之后,绝对不要离开其影响范围。我已经与对方取得联系,他马上就会赶过来。” “是!大人。” 接着,她将手中瓶型容器的液体一饮而尽。与此同时,以其为中心呈圆形向外扩散的柔和白色光芒顷刻将树林的一小片区域完全覆盖。 “欢迎来到我的‘圣域’。” 她如此宣言道。 -- 明明实际上仅过了几分钟,却已经让威廉有种时间被千百倍拉伸的感觉。立于王国顶点的圣职者与实力略逊于自己的一流护卫组合起来带给他的麻烦,比起以往战场上他曾遭遇的几次最艰难的困境,都算得上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放眼望去,自己带来的士兵中已经倒下去的人就超过总人数的百分之三十。而魔法和律令术的光辉,凛然的拳风和冰冷的箭矢还正在有条不紊地扩大这一战果。 “唔。” 剑刃相交的彼端,发出闷哼的是阻止他亲自加入围剿战团的灰袍骑士。明明对方从体力上看早就应该是强弩之末,但不知道为什么却仍能一直支撑住。也许是采取了某种激发生命潜能的秘法吧,其脸上有几条血管的脉络明晰可见,眼睛亦布满血丝,骇人异常。 “臭小子……” 想要发泄心中的愤懑,威廉将由双脚开始调动的全身力量拧成一条,集中于手臂,对方脸上苦闷之色愈发明显。他感觉到,只要能更进一步施压,就能彻底击溃对方。 该死,要不是那个魔女的律令术有了进步,明明可以不用有如此多的损伤。 想起开战前对方所使用的,其身为圣女时期还未能习得的第八阶律令术,那种夺取了他和部下部分力量的不合理压迫性法则,威廉就感到一阵苦涩。借由魔族的力量居然能有如此匪夷所思的进步,也无怪乎最近愈来愈多人投向敌阵。 但是,接下来自己会结束这一切——如此想着,威廉准备再度拧出力量。 “吼——” 忽然,雄壮的吼叫声从空中传来,威廉下意识抬起头,就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遮住了青月尤弥尔的光辉,迅速向混战所在地靠近。 “……龙,是龙啊!” 不知道是由谁先喊了出来,士兵们顿时陷入一片混乱。而威廉的意识也终于肯承认那就是黑影的正体,大陆力量体系顶峰之一,身为上位种的龙族。 巨龙的威压自然散发开来,就连威廉也无法避免受其影响,他感到自己身上凝聚的力量眨眼间被尽数卸去,整个人只能径直瘫倒在地面上。与他交手的灰袍骑士则好像完全没事似的顺势抽剑退回魔女身旁。 刹那间他脑海里对当前的状况就有了推断:虽然王国的守护者中确实有龙族,但眼前的这个存在明显不属于王国势力,也就是说,是对方的援军—— 当他的思考达到结果的瞬间,巨龙上跳下来某个身影,那是一名青年模样的男子。其身着像是为炼金术工匠准备的厚布制服,腰间挂着好几个置物包,肩上还斜披着塞满各式各样药剂瓶的革带,黑色的头发好像要与夜幕融合那般,唯有双瞳如黄金般耀眼。 青年先是打量了一下慌乱的士兵们,又看了看筋疲力尽的魔女一行人,最后才把目光投向威廉。 “我说老哥,你这样我很难办的,售后服务的内容会变多的啊。” “你就是……魔王……” 不知为何,想要说出的话语无法按预想的顺利表达。青年看到他的样子,似乎很困扰地挠了挠头。 “唉,总觉得误解变多了。不过无所谓了,反正是无法避免的事。” 说完,青年也不管威廉的反应,径直走向魔女,以爽朗的声音开口道。 “好了,诺耶尔小姐,既然你已经提前享受了售后服务,那么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算是成立了对吧。” “你说的没错。不过详细的内容我希望能换个地方谈。” “说的也是。那要顺手斩草除根吗?” 两人说到这里,昔日的圣女,现今的魔女诺耶尔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威廉。在他以为自己将要命丧于此的时候又才听到了她完全相反的回答。 “我个人倒不希望那么做。” “既然是客户的要求,那就没办法了。总之先上来吧,冈特可不喜欢等太久。” 就在无法动弹的威廉思索其话语中的冈特指是哪一位存在时,青年与魔女等人就轻易的在他眼前表演了“凭空消失”。知道这其实是破除了次元锚禁锢的转移魔法时,威廉心中亡魂大冒。因为这是只有转移魔法施法者等级远超次元锚卷轴制作者等级时,才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这些曾经收藏在莱昂王室宝库中的卷轴来历久远,具体制作者可能无法考证,但毫无疑问制作它们的都是造诣高深的一流施法者,能超过这群人,那位魔王的等级究竟有多高,实在难以想象。还有之前魔女喝下的名为“黄金酒”的炼金产物,作为魔王的作品,效果极其危险。 必须将这些情报传达给皇帝陛下乃至其它各国。 带着这种想法和深深的无力感,威廉不甘地注视着巨龙载着自己追逐的敌人迅速远去。 -- 狂乱的气流环绕身旁,还未适应魔女这一称号的诺耶尔·西维亚向斜下方看去,黑暗中由高度带来的视觉落差让她的内心萌生出混杂着些许恐惧与兴奋的感情。 尽管神权王国莱昂的守护者中存在着龙族,她也曾居于圣女高位,但对于她来说搭乘巨龙翱翔于天空也是从未有过的珍贵体验。毕竟作为上位种的龙族自尊心极其之高,一般而言并不愿意让他人乘在背上。 想着将此时的感情与部下——不,应该说是队伍中的伙伴们交流而看向他们,就发现虽然之前为了在高空中规避气流的伤害和保持身体的平衡,所有人都由巨龙亲自加持了暴风女神乌拉尔的祝福,不过现下四名伙伴的脸色都称不上太好。估计他们都在强忍着不适吧,自然也不可能会闲暇去注意下方的景色。 这样一来,唯一可能的交谈对象就只剩下端坐于龙背最前方的黑发男子,那个被王国将军称为魔王,实际上却是正体不明的存在。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自从彼此间的第一次接触过后她就不断在思考这个问题,甚至曾经还暗中利用自己身为圣女的特权去查探过相关情报,结果反馈回来的都是只触及表面的信息。 不管怎么看这都太过异常,外表看上去如此年轻,却能制作出让她身上枯萎的才能之花再度绽放的道具的存在,过去怎么会不被人关注?余下的解释不外乎关于他的情报在各国被归于高度机密,即使是圣女亦不能查看而已。 不过按照这种解释,又会衍生出新的疑点。表面上的言论可以控制,但私下的流言应该不能被制止才对。可她也从未在街头巷尾收集来的消息中找到他在近几十年的重大事件中活跃的痕迹。 是对方习惯隐匿行动,事后处理的手法十分高明,又或者对方真的是活跃于过去漫长历史中类似魔王之类的存在,经过长时间的沉睡,最终在这个时代苏醒? 考虑到后者的可能性,诺耶尔的身体就不由得微微发颤。因为事实如果是那样的话,她说不定真的将灵魂卖给了人类之敌,即使对方在过去的交谈中表现出的都是稳健、沉着、为人类考虑的模样—— “嗯?你也不舒服吗,诺耶尔小姐?” 似乎注意到诺耶尔在思考时下意识投向他的视线,青年转过头,如同先前那般闪耀着黄金辉光的双瞳配合上爽朗的语气,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不,我只是……那个,好吧,确实有点头晕。” 为了不让青年觉察出自己内心的想法,诺耶尔迅速接过话题。而事实上她也没有说谎,在经过方才的思考后,她确实在焦虑中感受到了身体脱离地面所带来的晕眩感。 “啊,我第一次骑乘冈特的时候可是比你还要丢脸,请不要太过在意这件事。更何况,冈特可是那边载人飞行最为熟练的家伙了,就相信冈特吧。” “被你这么一说我可完全感觉不到开心。” 比起询问对方传达的安慰中语焉不详的“那边”所代表的是什么地方,诺耶尔被另一件事给吓到了。 “巨龙先生?啊,抱歉,巨龙女士,是您在说话吗?” “不然你认为还会有谁,尖耳朵的小姑娘。” 疑问瞬间得到解答,诺耶尔却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名为冈特的巨龙是通过传音法术直接将声音送过来的,这点她早有预料,但没想到其性别与她之前构想的完全相反。 “龙族的姓名是出生时由其力量特性所决定的,代表的是其领域所在,一生不可更改。” 青年好心的解释让诺耶尔想起以前自己确实有在大圣堂收藏的典籍上看到过相关知识,不过长时间没有与龙族直接打交道让她一时间短暂忘记了这点。 “为我的无知带来的冒犯向您表示歉意,崇高的女士,请给予我宽恕。” “无妨。老实说我不太在意这个。” 这又让诺耶尔感到十分惊讶,因为对方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高傲。是本性如此吗,还是说因为和青年的相处让其产生了转变? 巨龙传达完这句话就沉默下来,青年则自然而然地接过话茬。 “说起来,刚才诺耶尔小姐是想要问些什么吧?不要用那么惊讶的视线看着我啦,你的表情完全暴露了哟。” 再度开口前,诺耶尔就因为被对方完全看出了心中所想而动摇不已。难道自己在圣女时期锻炼出来的面部表情控制技巧就这么不堪吗?不,不会的,明明之前面对其他国家的高层时自己都能表现得不错,一定是眼前的这家伙太过异常——对,就是这样。 在给自己的失态找了个借口之后,她终于稍微冷静下来。既然对方已经给出了这个机会,那她没有不将其好好把握的理由。于是又花费了几秒准备措辞,她问出了从两人见面起就一直萦绕在她脑海的问题。 “为什么会选中我?你需要我做什么?不,不对,在此之前,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嗯,诺耶尔小姐你一口气提出了三个问题呢。不过我就按你的要求,先为你解答最后一个吧。” 停顿了一下,青年露出了两人相遇以来,最为真挚的笑容。 “弑神,你有想过吗?” 超出预想规格太多的话语让诺耶尔霎时间无法理解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当她回过神之后,才发现自己不经意间凑到青年面前,揪住他的衣领。两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 “你在说什么?你是认真的吗?少开玩笑了!” 内心的情感几乎都在怒吼中迸发出来,然而青年只是面不改色地又笑了笑。那幅表情下明显潜藏着什么,只不过现在的诺耶尔还不能判明。 “诺耶尔小姐,虽然有女神的加护,不过在高空中做这么激烈的动作还是很危险的。更何况,你的同伴都在看着呢。” 被他这么一说,诺耶尔下意识转身看去,才注意到小队里的其他四人都强忍着身体上的难受,以十分担忧的表情看着她。这使得她的思考回路又迅速冷却下来,她松开了手,坐到距离青年有半个身位远的位置。 “……我无法明白人类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追求。再怎么说我也是前圣女,在教义里这种亵渎神的事是不可原谅的。” “这个嘛,事情会变成这样,当然是有缘由的。” “在担任圣女期间,我遇到过很多类似的家伙,他们所谓的理由都只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而已。我倒想看看,像你这样被称为‘魔王’的家伙,又与他们有什么不同。”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也许会很无趣,不过看起来距离到达目的地还有足够的时间。诺耶尔小姐,你确定自己想要听吗?” “当然。” 诺耶尔此刻恐怕根本想象不到,她赌气说出来的这番话,会成为影响未来历史走向的关键。 -- 大陆历1205年,以“黄金的魔王”带走堕落为魔女的神权王国莱昂前圣女诺耶尔·西维亚为开端,席卷整块大陆,被后世称为“圣魔战争”的动luan拉开了帷幕。 第一幕 边境之村 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似乎在奔跑。 是在追逐着什么吗,又或者是在逃避着什么吗。这样的事情完全搞不清楚。 唯一能明白的是,在这片漆黑的空间中,自己必须做的,只有不断向前奔跑这件事。 不要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身处何方,耳边似乎传来了这样的呼喊。 但是不行。 自己似乎回答道。于是,那个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接着又过去了短暂的时间,终于,这场仿佛漫无止境的旅途迎来了转折点。 一扇巨大的门扉矗立在自己面前,有尊恐怖的狼型雕像镇守在旁。 你要过去吗? 巨狼活了过来,向自己发出低吼。 是的,没错。 那么,接受我的考验吧—— 巨狼张开大口。 我要夺去你所爱的。 巨狼一度咬合,心的左侧消失了。 我要夺去爱你的。 巨狼二度咬合,心的右侧也消失了。 我要毁灭你的形骸。 巨狼三度咬合,整个身体无影无踪。 我要抹去你的存在。 巨狼四度咬合,就连灵魂都消失殆尽。 但是巨狼第五次开口的时候,它说了。 可我还要给你一个宝贵机会,如果让我满意的话,就放你过去。那么: 回答我,你最后留下的东西是什么! “我最后留下的是——” - 边境之村沃克兰,这是某个传承自旧格林尼亚王国的名字。 在这片因人类之敌——以可怖的犄角、狰狞的样貌、残暴的本性而闻名的魔族,于大陆历1186年发动的侵攻而一分为二的旧王国土地上,像这样毫无特色的小村庄随处可见。 魔族在尽情掠夺之后,自然不会对管理这种并不富庶的偏远地区感兴趣,于是原本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出于“不愿意背井离乡”这样的朴实感情,又回到这片曾饱受战火蹂躏的土地上,重新开始生活。 而接下来的事,要从大陆历1203年9月某个傍晚的沃克兰说起。 - “乔治,晚饭时间就要到了,你可别跑太远——” “知道啦,姐姐!” 活泼好动的弟弟在听完自己的嘱咐前,就一溜烟地从屋子里跑了出去,让名为简的少女不由得叹了口气。她拨弄着用作烘烤黑麦面包的薪柴的动作也因此停了下来。 反正估计父亲和母亲从田地里回来还需要不少时间,不如就这么休息一下。 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简走到几经修补的木制门扉边,抬起视线向外看去。 只那么一小会儿,先行出门的弟弟就已经和村中的孩子们汇合,在远处不知是哪户人家收割完麦穗的土地上嬉戏打闹起来。薄暮的余晖映照在他们脸上,那是无忧无虑、快乐自在的象征。 她边用手捋着被自己别到身前的麻花辫,边靠在门框上,内心涌现出一股对弟弟的羡慕。 这里是一无所有的乡下,对于名十三岁的少女来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生活,说好听点叫平静,说难听就是无聊。就连小时候父母用来吓唬自己的,故事中的魔族都完全没有要出现的预兆,某种意义上也让简感到了绝望。 所以她才会羡慕,羡慕弟弟对于简单的快乐就能感到满足的状态,羡慕他对周身事物一无所知的纯真。 但是,该说是神明的恩惠吗?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下,也还留有能让她枯燥的心灵土壤得到滋润的天降甘露。 “嗨,简。” 某人不经意间出现在她面前,其青涩的笑容昭示了自身年方十几的事实。看清他脸的同时,简就感觉到自己的双颊微微发烫。即使不必特地去确认,她也知道自己的面部已经变得如同名为苹果的食材般美艳鲜红。 “嗨,嗨……” 由于过度紧张,简甚至无法顺利喊出对方名字。少年显然也是知道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没有表现得特别在意,而是直接牵起了她停滞不动的手。 “你应该还有点时间吧?我们去附近稍微散个步怎样?顺带一提我也是偷偷溜出来的。” “啊,恩……” 只犹豫了不到半秒,简就在心中对父母说了声抱歉,关上屋门,随着心上人走了出去。 因为不想被左邻右舍看到,所以两人绕过房屋,穿过猎人们留下的小径,直接朝着村庄附近的森林中走去。可能是心情好的缘故,平时林中鸟儿让人感到烦躁的鸣叫此刻在简的耳中都显得如此悦耳。 “最近你那边有发生什么事吗?” 大概是为了让自己不再在心上人面前表现得那么丢脸,简在内心中暗自把同一句话重复了很多遍后才将其说出,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恩,这个嘛……” 少年似乎在斟酌着该说些什么,他用右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像是要展现自己成熟的一面。 “果然是凯恩先生和白小姐组织远征队前往魔族控制区海尔森的事吧。” “哇……” 对于作为乡下少女的简来说,这些借由少年多次为她讲述的故事而树立起形象的中阶冒险者们,是她最为憧憬和向往的对象。 “他们是去做什么呢?果然是去讨伐传说中的魔族吗?” 面对少女疾风怒涛般的二连问,少年首度露出了有些窘迫的表情。他先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才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只有一阶冒险者认证的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 接着又像是觉得这么说会显得自己很没用,他连忙补充道。 “啊,不过我有听到消息说他们是要去救回被魔族抓到海尔森去的莉莉斯小姐。” “莉莉斯小姐?” “你看,我不是和你说过吗,那位作为‘女王’统治这个卢卡提亚佣兵国的奥黛丽大人的第六名弟子,通称‘六公主’的莉莉斯·弗兰基亚小姐。” “原来是那位小姐。” 听得心上人的话,简暗自将方才获得的所有信息综合起来,展开了美好的想象。 过去因名为“赤夜战争”的事件一分为二的旧格林尼亚王国,以她所在的村子及周边一带为界限,原先的北部地区被魔族侵占,且更名为海尔森;而南部地区则掌握在冒险者和佣兵们手中,被称为“勇武者的聚集地”,亦即卢卡提亚佣兵国。 她的村子在格林尼亚王国统治的时代是某个行省的边界,是故到了今天,边境之村这个名字得以恰到好处的流传下来。还偶尔会吸引旅途中的冒险者造访。 而关于世间所熟知的冒险者,大致上可分为十阶。除去基本可以当作传说看待的第十阶,其余九阶又可以按上中下粗略区分。大部分的冒险者终其一生也难以达到第六阶之上(即成为高阶冒险者)。再联系上自己心上人传达过的,关于第五阶的凯恩和白的故事,简最终将自己想象成了跟随在远征队中的第四阶冒险者。 想象中的自己穿着鲜亮的皮甲,腰间挂着与淑女相衬的华丽短剑,留着清爽的短发,于旅途中造访了自己的村庄。 认识的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婶婶阿姨们都兴高采烈地欢迎着自己这位中阶冒险者的到来,拿出了只有在祭典中才会摆出来的食物招待自己。同龄的人们都会用羡慕的眼光看向自己,小孩子们则是叽叽喳喳地围在自己身旁吵闹。 享受过丰盛的食物后,自己再度踏上旅程。在海尔森领域中,自己不慎落入魔族的圈套,但在同伴的掩护下,自己扬起的每道剑光,都无情地穿过敌人的咽喉、心脏,将它们轻松地击毙。 最后,当自己顺利完成任务归来,回到冒险者公会的时候,就恰巧遇到了一位初出茅庐的新人冒险者。他将自己当作前辈尊敬,而自己将所知所学都一并教给了他。最终,两人终于跨过那条不可言说的界限,成为了彼此一生的陪伴—— 想象进行到最后,似乎有些偏离原旨,不过简并没有发觉这一点。正在此时,在她脑海中被认定为是新人冒险者的少年开口道。 “简,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啊……好的。” 尽管心中稍有埋怨神明为何不让这样的两人相处时光持续得更久些,可简作为乡村少女的生活方式也让她清楚自己不该耍性子。心上人能在冒险的间隙偷偷离开伙伴到这座什么都没有的村庄来找自己,就已经让她感觉到十分幸福了。 视野中已经开始弥漫的黑暗催促着两人行进的脚步。就在简准备好倾述离别前最后的话语时,比黑暗更让人感到恐惧的事象突兀地出现在她眼前。 原先弟弟和孩子们游玩的那片土地上,能被称之为人的存在皆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暗红色的液体与破碎的某种物体的组合,另外,还有造成这一事象的元凶—— 简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怖的生物。其总数有五只,整体身形有些像是森林中偶有出现的猿猴,后肢短小粗壮,而撑在地面上的前肢外侧长满倒刺,背部遍布如同刀锋般的尖棘,最吓人的是那对堪比铜铃的双眼,正散发慑人的红光。 “——简,快跑!” 回过神来的时候,作为心上人的少年拔出了一直挂在腰间的崭新钢剑,简注意到他推向自己手抑制不住地颤抖。不过最终少年还是向她投来决然的眼神,然后径直朝那群生物冲去。 然而直到少年以破绽百出的动作和生物们缠斗在一起时,简还是由于被生平仅有的强烈恐惧所支配而动弹不得。 是该去通知大家逃离吗?还是该去寻找帮手?又或者现在自己就拿上武器去帮他的忙? 就在简独自陷入混乱的同时,事态也无情地在推进着。 作为第一阶冒险者的少年,尽管有着足以称得上冒险者的身体素质,却也还没有对事态做出准确判断的经验和能力。再加上想要保护自己心上人的急迫心情,仓促应战而被敌人包围的他,此刻已经由于多处伤口带来的失血以及额外浪费掉的体力触发了走向死亡的恶性循环。 要说眼下还有什么让他坚持战斗的因素,那就是想要保护作为心上人少女的心情。可就连这点同时也成为了压垮他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通过眼角的余光确认到想要保护的人不知为何还停留在原地时,少年动摇了。他甚至第一次想要对她发出咒骂:我不求你能找来人救我,但你为什么不跑?!你这个蠢货! 可是,敌人并不会仁慈到给他这种机会。确切地说,在少年短暂分神的下一刻,某只生物手上的倒刺就割开了他的胸膛。少年最后的意识,只能让他看到自己胸前的血液大量飞溅出去的场面。 而在一旁完整目睹了此事的少女,在瞬间的惊愕后终于取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于是她——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少女发出尖叫的同时,一道身影从她视觉的死角冲了出来。 与尚且稚嫩的少年少女相比,这道身影明显更加欣长且健壮有力。对了,如果要对其正确进行描述的话,“青年”这个词汇再合适不过。 身份未知的青年加入战斗的那个瞬间,他的手上就如同施展魔法般出现了一把像是将月之光华凝聚成实体的长剑。他先是将注意力全在“战利品”上,方才针对少年形成的包围网中最接近他的那只生物沿肩切开、直取对方心脏,接着又拔出剑刃将其侧前方的感应到什么而回过头的另一只生物一剑枭首。 行云流水地做完这一切,他立即向后一跃,与剩下三名敌人拉开距离。这期间他手中长剑随高速运动留下的残像,就如同映照在水面上的月之影。 因他的突袭而损失两名同伴的生物们这时已经完全反应过来,如果有人能仔细观察它们的眼睛,就能惊讶地发现其似乎还会与相同的个体进行“战术交流”。 短暂“交流”完的生物们从前方三个方位几乎同一时间跳向青年。青年在观察了它们的运动轨迹后立即通过腿部的力量将自身方位往侧边稍移,抢先与其中一只接触。他矮下身子从斜下方刺穿了该生物柔软的腹部,然后两手握剑将剑当作锤柄,半死不活的生物当作锤身,用力砸向半空中的另外两只。原本这些生物用于防御与攻击外敌的尖棘此时便成了置它们于死地的有力武器,顷刻间被甩出去的三名生物都已经没了生息。 而在青年甩了甩手,让长剑如同其出现时那样突然地消失之后,尖叫的少女总算恢复了些许理智。 她看着这个晚来一步的“救世主”,如同梦呓般发问道。 “你……是谁?” “只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冒险者罢了,小姐。你可以叫我安图恩。” 于是,青年很认真地回答她道。 第二幕 同行者 “安图恩先生,你在吗?” 听到来自后方的呼唤,自称冒险者的青年——安图恩转过身去,某人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是名看上去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她拥有柔顺且富有光泽的棕褐色头发,长过肩膀的部分被缎带束缚着,随意垂在身后。看似冒险者着装的朴素布制衣物下掩盖的躯体匀称且优美,少许裸露在外的肌肤则有着不似冒险者的白皙红润。遗憾的是其双眼及鼻梁的上半部分都被灰色的厚布裹住,无法让人看到整体的五官,不过从那紧紧抿成一线的玲珑小嘴和仿佛夸耀着自身存在而翘起的鼻尖,依稀还能推断出本人原本拥有的可爱姿态。 “莉莉斯小姐,我不是说了在我叫你之前不要擅自行动吗。” “有什么关系嘛,听不到声音就说明战斗已经结束了。何况我是想早些确认你的安危。” “话是这么说没错……” 没能把剩下的内容说完,安图恩就不由得叹了口气。因为目不能视的少女正双手拄着他用树干削成的拐杖,试探着向声源所在的方向走来。 没有多想,他连忙迎上前去扶住对方,莉莉斯则因他的举动而咯咯轻笑起来。 “那么安图恩先生,你又成功完成了一件事,这次你还要说些诸如怎么没收到‘任务报酬’之类的话吗?” “这个嘛……” 尽管没有正面给出回答,安图恩还是下意识地往虚空中看了一眼。在那里,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半透明文字正整齐地排列着。 任务内容:拯救即将被“尖棘魔”攻击的少女。 判断可能任务报酬:少量食物补给 是的,安图恩也设想过,若是他的经历被人写成小说,想必看到这里的人都会忍不住想要吐槽:这不就是穿越者标配的系统吗! 然而要是让安图恩自己来说,自己这个所谓的“系统”不是标配,而是低配。在这个世界中醒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某些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想起的事,仅剩的记忆只有自己好像曾经作为地球人生活过。 可能这就导致了他“系统”的不完全。 拿刚才的任务提示来说吧。他一开始获得的“系统”甚至连任务提示功能都没有,这个功能是过了一段时间后才作为“插件”被添加进来的。在添加进来后,其也没有让他获得诸如“任务报酬xxxx点经验”的好康体验,只是对他采取某种行动的后果提前做出最客观的计算,让他稍微有了能准确趋利避害,尽量让自己的行为获得最大化利益的能力。 当然,由于也存在具体实施行动时出现某些偏差,最终他做完事情却完全拿不到预计报酬的情况,所以这个功能实际上也没什么大用。以前和莉莉斯一起行动的时候,他不小心下意识抱怨过几次,就被她记在心里作为时不时拿来调侃他的材料。 不过话又说回来,事实上莉莉斯和他已经在没有充足食物补给的状态下行走了将近一天一夜,也的确该争取刚才“系统”中显示的“可能任务报酬”了。 念及此,他刚想向之前跌坐在地面的少女发出询问,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就消失不见。 “咦?” 听到他发出的惊疑声,为了省力干脆靠在他身上的莉莉斯才像是要和师傅打小报告的徒弟似的为他解惑道。 “刚才有两个中年人悄悄过来把她抱回屋里去了。” 心想你怎么不早说,但安图恩也知道这即使说出来也只能看做是对她的无端迁怒。于是他转换了思维,略微考虑后才说道。 “莉莉斯小姐,能不能麻烦你看一下那边的伤患。” “安图恩先生,你应该先拿星盘让我确认白羊座是不是还在。” 两人这么一对答,安图恩方才想起对方身为第三阶的占星术士所受到的限制——必须先使用名为“星盘”的道具确认过当前和自己联系最为紧密的星辰之后,才能有针对性地使出力量。 暗骂自己是否是饿昏了头,他从背上解下斜绑着的行李袋,在里面摸索了一阵后拿出个类似航海罗盘的道具交到莉莉斯手中。 在莉莉斯拿到“星盘”的那一刻,雕刻着繁杂星象图的圆盘表面就浮现出明暗不一的纹路。 “好的,让我看看……啊,白羊座确实已经亮起。来这边吧,莉莉斯小姐。” 在莉莉斯因为某件事看不到东西之后,每当需要她的力量时,确认“星盘”显示内容的环节都会由安图恩代劳。确认完毕后被安图恩引导着来到倒下少年身旁的莉莉斯,在闻到浓烈血腥味的同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新鲜人类血液的味道都是同个伤者的吗?” “没错,在我赶到之前,只有这个像是新人冒险者的少年在和那五只‘尖棘魔’战斗。” 听到他的话,莉莉斯像是要表达自己无能为力似的轻轻摇了摇头。随后又好像想起什么般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嘴唇。 “我尽力。” 她左手摸索着按在圆盘中央,右手则在安图恩的辅助下置于濒死少年的正上方。 “来吧,温柔的精灵哟,为我治愈眼前之人——” 在她没有被灰布遮盖住的额头部位,一道代表能力的印记浮现出来。从属于占星术四大领域预言、战斗、援护、探测中援护领域的白羊座开始发挥其力量。纯白的微光自虚空中洒落,融入少年残破的身躯,这是宛如奇迹的光景—— 然而奇迹终归没有发生。白光消逝之后,少年虽然睁开了眼睛,但在安图恩看来,与其说那是依靠占星术之力唤起的复苏,不如说是将少年最后一点生命力完全燃尽所换来的回光返照。 “我……就要……死了……吗……” 实际上收到任务提示的时候,上面没有标明要拯救少年,就已经向安图恩告知了少年的结局。现在看来即使是他本人也很清楚这一点。 “啊啊。” 本质善良的莉莉斯不忍心回话,所以是由安图恩对他的疑问作出了肯定回答。 “是……啊……” 对于这种状态下的少年来说,即使挤出一个字也需要经受莫大的痛苦。似乎他本人也在用仅存的思维能力考虑自己要如何、要向谁传递自己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证明。 短暂沉默后,他再度发声道。 “简……呢……” 听闻不熟悉的名字,安图恩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其应该是用于称呼之前那位被他救下的十几岁少女。于是他清晰有力地向身后屋门紧闭的那户人家喊话道。 “简小姐,有人想最后和你说些话!” 喊话的效果立竿见影,石屋内顿时传来激烈地争吵声。不一会儿,刚才跌坐在地面上的少女就撞开屋门朝安图恩等人冲了过来,从打开的门户中,依稀能看到两位中年人担忧的脸。 当少女跌跌撞撞地来到他们身边的时候,少年也意识到了她的到来。他颤颤巍巍地想将手抬起,在让他感受到更多痛苦前,少女已经径直跪倒在地面上,双手将他那被鲜血染红的手护住。 “对……不起……简……我……不能…………了” “别说了!我都知道的!我都知道的!求求你肯,你不要再说话了!” 少女的嚎啕大哭声响彻整座村庄。安图恩只能默默扶起莉莉斯站到一旁,留给眼前这对恋人最后的独处时间。 - 在将少年的尸体埋葬到附近的荒地里并为其竖起简易的墓碑后,安图恩与莉莉斯两人被迎进少女的家中。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在木制的简易餐桌上,除去安图恩和少女的父亲之外,每个人面前都摆着半个烤得有些焦黑的椭圆形面包,而身为男性的两人餐盘中放的则是完整的一个。另外,面包旁还用木碗盛着大量不知名的野菜和菇类混合炖煮成清汤。 这并不能算是丰盛的一餐,但至少足以果腹。作为其证据而出现的就是安图恩视野中新的“系统”文字列。 黑麦面包(低劣):烘烤过度的黑麦面包,只能发挥作为食物最基本的功能,至于味道和口感都实在不敢恭维。饱食度+15%。 野菜汤(一般):用不知名的食材炖煮成的汤,虽然外表并不美观,但是味道和提供的营养都意外的还不错。饱食度+15%。 顺带一提,“系统”显示物品详细信息的功能是建立在安图恩对物品有一定程度了解的基础上。也就是说,如果他对物品完全不了解,就什么内容也显示不出来。因此安图恩觉得这个功能某种意义上也非常的坑。 “冒险者大人,感谢您对小女伸出援手。” 打断了正在仔细观察眼前食物,以及确认拯救少女任务已完成的安图恩的是少女父亲沙哑的声音。安图恩越过餐桌中间散发着橘黄色光芒的提灯看向对方,就发现其脸部皱成一团,不仅没有表现出感谢,就连一丝高兴的表情都完全看不到。 他保持头部不动,视线快速扫过屋内,立刻便看到餐桌不远处地面上散落着像是给小孩子玩耍用的玩具。那些玩具看上去还很新,应该不是少女小时候的东西。 这么说来刚才的战场中,似乎散落着一些好像是人类肢体的碎块。他连从“尖棘魔”身上搜刮战利品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去仔细检查那些碎块了,所以一时间没有想起来。联系上当前的情况,看来这个家庭很可能在他赶到之前就丧失了一名孩子。 大概是将安图恩思考问题时的沉默误解成对于食物的不满,一家之主的男人脸上稍微露出了慌乱的表情。 “对不起,冒险者大人!可是我们家就只能拿出这些了……” “啊,不好意思刚才我在发呆。能得到招待我就已经心存感激了,您不必向我道歉。” 得到安图恩答复的男人显然松了口气。看来这座村子里过去来过不少耀武扬威的冒险者,他不禁这么判断道。 “那么,让我们感谢丰饶女神伊修塔尔的恩赐。” “啊……感谢丰饶女神大人的恩赐。” 为了将压抑的氛围引导向别处,安图恩现学现卖地用起了不久前莉莉斯教过他的,这个地区人民开始用餐前的祈祷行为。少女及其家人也如他所愿的跟着发出祷告。不过在他想要将黑麦面包放入口中的时候,却被坐在身旁的莉莉斯用手肘捅了一下腰部。 “……我好像没有教过你直呼女神大人的名讳吧。” “……哎呀,放过我吧,我只是饿昏头一时忘了。何况这家人不也没什么特别反应吗。” 凭借着冒险者高出普通人不少的身体素质,安图恩两人把声音压到只有他们自己听得到的程度小声进行交谈。也许是接受了安图恩的话,莉莉斯没有做出更多动作,而是摸索着将手分别伸向汤碗和面包。 大概是明白无论怎么辛苦,生活仍要继续,在安图恩用祈祷行为让进食行动开始后,所有人都努力地将桌上的食物尽数扫进了胃里。 而当少女母亲开始收拾餐具的时候,自从晚餐结束就一直欲言又止,像是在犹豫着什么的少女父亲总算下定决心开口道。 “冒险者大人,今天的那些怪物难道是魔……” “它们不是魔族,但它们是被魔之力量所侵蚀而诞生的怪物。” “啪——” 安图恩的话让屋内除了莉莉斯之外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少女的母亲甚至不慎让收拾好的餐具从手中跌落。 “好不容易才过了十几年安稳日子,今后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呢……” 对于这个问题,安图恩没能给出回答。 - 时间转向深夜的同时,安图恩与莉莉斯进入了少女的家人给他们准备的房间。也许是没有心思进行收拾,这个房间还保持着它原来主人使用时的模样,同时也证实了安图恩在餐桌上的猜测。 是出于父母对孩子的冀望吧,房间内的床铺长度被做成了足够成年人使用的程度,上面铺就的厚布在这样的家庭中大概已经是“最为舒适”的象征。 当莉莉斯在床上躺下后,安图恩也同时靠墙而坐,毕竟睡在稻草也无法隔绝其质感的坚硬地面上导致第二天醒来时全身酸痛的感觉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就在他即将放松精神,准备入睡的时候,旁边传来了莉莉斯不安的声音。 “安图恩先生,你说我们做得到吗。” 是今天的事让她想起了过去自己的遭遇吗?长时间共同冒险中培养起来的默契立即让安图恩理解了这位同行者的话。为了让她感到安心,他不带任何迷茫地回应道。 “啊啊,那还用说吗,我们都已经费劲千辛万苦从海尔森深处逃亡到这里了,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吧。” 没错,名为安图恩的青年在被称作海尔森的魔族控制区苏醒,接着便遇到了被某人诱导而前来该处冒险的,叫做莉莉斯·弗兰基亚的少女。两人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关于魔族的巨大秘密以及魔族几年内即将再度对人类国度发动比“赤夜战争”时更大规模侵袭的计划,从而引来了魔族的追杀。然后在当地受奴役的人民暗中结成的反抗军的帮助下开始一路向着卢卡提亚逃亡,最终来到这座名为沃克兰的村子,这是至今为止三个月内所发生的事。 打个比方,如果将这段故事写成小说的话,其必将是长达一卷的冒险史诗吧。 然而这都是已经过去的事。现在,他们要将自身涉入险境而得到的珍贵情报向着人类诸国传达出去,让人们得到警示。 他们所说的会有人听吗,人类能在下次对抗魔族的战争中取得胜利吗——莉莉斯心里的不安必定是有关于这方面的吧。说实在的安图恩也不知道,但事到如今也只有放开手去做了。毕竟那个不靠谱的“系统”界面上也显示着: 任务内容:将发现的魔族动向及信息尽可能地向人们进行传达。 判断可能任务报酬:该行动影响过于深远,且结果极大地取决于你所使用的方式,无法进行确切估计。 为了转换心情尽快进入睡眠以确保第二天行动的精力,安图恩用力甩了甩头,最后向莉莉斯说道。 “尽早睡吧,莉莉斯小姐。虽然已经离开海尔森了,但我们可还不能放松。” “我明白的。那么晚安,安图恩先生。” “晚安。” 一段时间后,听得莉莉斯平稳的呼吸声的同时,安图恩也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第三幕 接触 夜色正浓的时候,安图恩因听到屋外传来的微弱响声而醒转。 间断且有规律的细碎声音既像是野兽的脚步,又像是人类或类人生物压低音量在交谈。 黄昏之时除了埋葬那个新人冒险者,他还顺便将未能及时处理的“尖棘魔”尸体拖到附近的空地上,同时在堆放处和它们伤人的地点都撒上了对于嗅觉灵敏的野兽来说恶臭难闻的药草榨出的汁液,想必野兽们应该不会主动靠近。 这样推断的话很大可能性是后者。 得出这样的结论后安图恩没有立即行动,他先瞥了莉莉斯一眼,发现她没有任何反应,明显还在熟睡,然后便将视线投向面前的虚空中,为了确认自己的状态将“系统”文字呼唤出来。 与任务提示界面和物品信息界面不同,因为安图恩经常有在使用的关系,“系统”个人信息界面的内容显示得比较完整。 姓名:安图恩·萨亚度 生物特性:人类-20岁 生命力:217/219魔力:195/235活力:127/161 力量:10体质:11灵巧:9 知性:6感知:9意志:10 状态:■■■■(无法解析)、中度饥饿(饱食度低于30%,各项恢复能力略微下降,技能消耗略微上升。) 称号:第二阶炼金术师(黄金律:身为一名合格的炼金术师,如果还会缺钱那就实在太丢人了——所有行动获得的金钱+2%。威信:作为第二阶的职业者,能人所不能的你已经具备了仅靠实力说服他人的能力——面对阶级低于自己的对象,所有交涉成功率+10%。) 天赋: 剑术的才能lv2(所谓才能,就是这样不可理喻的东西——在达到其理论上的最高等级之前,对所有不超过lv10的剑术相关技能恒定拥有至少10%的技能潜能。可升级。) 魔法的才能lv1(同上——在达到其理论上的最高等级之前,对所有不超过lv5的魔法相关技能恒定拥有至少10%的技能潜能。可升级。) 战斗狂热lv1(这具身体里潜藏着的是对战斗的强烈渴望——处于战斗状态时,若活力低于0,则可将生命力按照2:1转换为活力进行使用,生命力低于最大值25%时无法使用。天赋等级已达上限。) 石之心lv1(无论是痛楚,还是幻境,都不能将其打动——1%概率免疫所有精神攻击,去除受到伤害后10%的痛觉残留。天赋等级已达上限。) 技能: 辉煌炼金术lv3+0.978(从名为罗洁琳蒂·冯·霍森的某人留下的卷轴上学得的奇怪炼金术,似乎与现今的所有主流炼金术派系都不相同。技能潜能:817%) 卢卡提亚佣兵剑术lv7+0.531(改良自格林尼亚军用剑术的防御性剑术,注重架势。技能潜能:129%) 魔力放出lv2+0.343(由不知名的剑士所创造,让体内魔力随着行动喷薄而出,增加行动速度或攻击伤害的秘法。据说那名剑士并不懂得魔法相关的知识,且其后来在一次战斗中受到魔力反噬而死,所以总的来说实际上这并不是特别高明的技巧。技能潜能:52%) 乌拉席露法印lv2+0.117(借助暴风女神乌拉席露力量的魔法,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偏转受到的攻击。技能潜能:306%) 当前可用灵魂点数:0 能够详实而精确地对自身状态作出分析,可以说是这个“系统”中最让安图恩满意的部分了。另外,在个人信息中最后陈列出来的“灵魂点数”,则是“系统”中唯二能对他实力提升有帮助,堪称是“外挂”的功能之一。 作为生物个体差异值的体现,在“系统”显示中这个世界上的人们对于习得某项技能的才能都会作为“技能潜能”这一具体数值表现出来。数值高的人学得快,数值低的人学得慢;没有其余外力作用的情况下,随着技能等级提升,该数值会减少——这些浅显易懂的事想必不用再多做说明。 而安图恩偶尔会从被他杀死敌人身上吸取到的“灵魂点数”,其功能就是在此基础上体现出来的简单粗暴:根据安图恩与技能基础相性的不同,可以让他耗费不同数额的灵魂点数直接增加该项技能的潜能。 虽然没能直接提升技能等级让安图恩一度感到有些遗憾,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仍旧是十分可怕的功能。毫不夸张地说,只要灵魂点数和练习时间足够,他相信即使原本是一个普通人也终究能修练成大陆一流的职业者。 可惜的是即使在过去三个月的冒险中,他也只获得了不到20点灵魂点数,然后基本全被他用来提升卢卡提亚佣兵剑术了。 因此,将自己成为第十阶职业者,同时被认证为第十阶冒险者,接受无数人景仰的妄想抛开,安图恩把注意力转回当前的情况上。 在先前顺势从房间仅有的窗口向外望去却并没有目睹到对方的正体后,安图恩就决定保持当前的位置等待对方先行退却。 而当他彻底确认完毕自身状态的同时,外部传来的声音就有了比较明显的变化。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没有选择离开,而是靠近了他所在的这间房屋。即使隔着砖墙,他也能很明显地听清对方渐渐增大的脚步声。 那声音就像是好几双靴子分别踩在泥地上,看来对方果然应该是人类或类人生物。 意识到这一点,他立刻屏住呼吸并且控制好自身魔力。结果事实证明他临时起意的这一行为果然有效。屋外有人简短地交谈道。 “感觉到什么没?” “从呼吸声和魔力的自然逸散情况判断,三名普通人,一名疑似低阶冒险者的人,都处于睡眠状态。” “是吗,看来有可能是里面这位临时造访村落的冒险者解决了怪物,我们再去附近看看。” 说完这句话,外边人的气息就连同足音一起渐渐远去。安图恩则趁这个机会溜到小屋外侧,在方才房间墙壁的正背面蹲下身去,确认了印在地面上的脚印情况。 一类脚印既宽大又深,让人瞬间联想起体格健壮的战士,且形状怪异的凹陷内部高低不平,如果说对方穿有“靴子”,那也是将皮革直接缠绕在脚上形成的简陋产物;一类脚印纤细而浅,想必是身形灵巧、类似斥候的人所留下的;最后一类完整拓印出了鞋底精妙的花纹,就安图恩所知,只有魔法职业者才会注重身上每件装备的细节。 看来这是一支冒险者小队。 这么说来今天那位少年若是身为冒险者的话,没有一起行动的队友就很不符合常理。应该当成他只是暂时脱离了队友独自行动。 得出答案的刹那,黑暗中传来了弓弦的拨动声。安图恩没有多想,保持蹲姿并在赤月塞尔西的照耀下从腰间拔出名为“月影”的遗产级魔法剑,用转眼形成的鲜红剑刃弹开了发出破空声袭向他面部的钢铁箭矢。 看来对方刚才是假意离开并骗自己现身。自己的气息遮蔽技术似乎还不到家。 稍微进行了自我反省,安图恩在利用一个并不优雅的翻滚躲开了对方紧接着刚才落空箭矢而发出的两连射后,立刻顺势起身向弓箭射来的地方冲去——有时即使知道前有陷阱也不能后退,毕竟无谋地将后背的空隙让给对方并不比有准备地踩入陷阱安全。 果不其然,当突进状态的安图恩刚在黑暗中找到像是射箭者的轮廓时,随着横向的劲风从身体正面吹来了危险的气息。 是重型武器——大剑或者战锤。 觉察到这点的安图恩没有再试图用剑去挡,毕竟不管怎么说这都和弓矢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东西。他脚下及时收力然后身体向后一倒,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反射着光芒扫过他腰部正上方的剑锋。 对方的攻击还没完,针对他目前的姿态,黑暗中的某处又掷来了看上去极不稳定的火球。尽管知道这是不想让他恢复站姿,他也只能选择如对方所愿以翻滚的方式躲开魔法攻击的范围。 失去目标的灼热气息在他身边不足半米处炸开,激起地上的碎石与泥土。他边用左手护住眼睛边起身,接着又遭到对方从侧面发出的斜方向斩击。 不过与之前的横斩不同,这次安图恩有招架的可能性。 他转为双手持剑,运作卢卡提亚佣兵剑术靠剑身迎了上去,明明是魔法形成的长剑在与对方大剑相交的过程中却摩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双剑相交之后,安图恩靠手腕的力量扭动长剑,让对方的剑刃从他的剑身上滑开,同时使用魔力解放加速了身体动作顺势起身整个人朝对方撞过去。 撞到对方身上的感觉就像是撞到了一堵石墙上,大概是其不仅身体健壮,而且穿戴着厚重的全身甲。不过即使是这样,对方遭受被魔力解放加持后安图恩的近距离用力撞击,估计也不会好受到哪去。 趁着对方前卫还在难受,没法立即反击的机会,安图恩立即拉开距离避免被对方后卫锁定,同时高声大喊。 “嘿!各位,大家都是路过此地的冒险者,没必要互相敌视吧!” 显然刚才短暂的一回合交手让对方有了警惕,黑暗中没有人回话,似乎在做新一轮攻击的准备。为了避免误解加深,安图恩绞尽脑汁回忆了一下今天少年生命最后的情形,接着立即补充道。 “你们难道不是在找那名叫做肯的少年吗?” 此举果然奏效,黑暗中的人们依然保持沉默,安图恩却感觉到一种名为敌意的东西稍微从空气中消散了。 “来吧,大家一同站到月光下,正常地说话不是很好嘛。”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安图恩冒险主动背对对方走到了月光能够清楚照耀出样貌的区域。不久之后,如他所料的共计三名冒险者也显露了身形。 “告诉我们,肯怎么了。” 站在像是精灵弓箭手与人类魔法师的组合前方,长着熊头的兽人战士这么对安图恩说道。 第四幕 卢卡提亚的局势 “……虽然很遗憾,但详细的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没人能在附近有人交手的情况下安然入睡。实际上当冒险者三人组传达出接受谈话邀请的意愿后,作为屋子主人的少女父亲就在莉莉斯的陪同下战战兢兢地走出屋外,向众人提议进到屋里去谈。 大概是看到村庄居民并没有透露出哪怕一丝对安图恩两人的仇视,冒险者们似乎基本放下心里的戒备,同意了这个提案。 于是,在先前进食的餐桌边,就着提灯的光芒,安图恩把傍晚时的情况用话语完整地重现了一遍。 听取他的证言后,餐桌对面的三人组陷入了沉默。对此,安图恩只好叹了口气。 “如果你们不相信的话,可以再向这家的居民取证。不过我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尽可能地还原了事实。” “不,没有这个必要,我相信你说的话,安图恩先生。以及感谢你最后对肯施以的援手,莉莉斯小姐。” 谈话之初已经和安图恩两人互相通告过姓名的健壮男性熊兽人战士雷索,用共计两次低下那毛茸茸头部的动作分别向两人致意。安图恩摆了摆手向对方表示不必在意,而莉莉斯则是规规矩矩地说了声“这是我应该做的,您不必客气”。 “那雷索,我们接下来去哪,回帕加索斯去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肯那小子的父母吗?” 插入对话的是三人队伍中的斥候兼弓手,同样是男性的精灵亚力克,其柔和的相貌恐怕就连部分女性都要暗叹自愧弗如。由于知道帕加索斯这个名字是指卢卡提亚佣兵国最繁华的城市,且政治地位相当于别国的王都,同时还是自己此行最终目的地的情报,安图恩的注意力霎时就被吸引了过去。 岂料雷索如同拨浪鼓似地摇起头。 “不行吧。原本就是为了让肯躲避即将爆发的混乱,他父母才同意让我们将他带到边境地区来的,不然他说不定还在家里好好地当着自己的小少爷呢。这种时候回去告诉他们肯意外身亡的消息,如果他们还没遭罪的话,非杀了我们不可。哎,虽然因为我们的疏忽现在发生这种事也实在对不起他们就是了……” 雷索的话让安图恩心里涌现出不祥的预感。而在他开口前,一旁的莉莉斯就焦急地探出身子。 “雷索先生,请问帕加索斯发生了什么吗?” 似乎对她的问题感到很不可思议,雷索挠了挠自己手背的鬃毛,接着才开口道。 “呃,莉莉斯小姐你不知道吗?时隔这么多年,又有几位自称是旧格林尼亚王国王室继承人的家伙站出来了。总之先不管他们身份的真假,除去远征海尔森领域还未归还的凯恩先生与白小姐,十二席‘圆桌议会’中的十席一致公开表示决定要认真对待这件事,现在他们大概正在各自的领地暗中卯起劲来准备发动战争——就是这事在帕加索斯引起了巨大混乱,大家都为接下来的生活能不能维持现状而惴惴不安,以致最近治安问题频发,死了好多人呢。” 实在过于异常的情况让过去久居帕加索斯的莉莉斯发出惊呼,不过她又立刻冷静下来。 “我师——奥黛丽大人没有阻止这件事吗?” “啊……恩,奥黛丽大人最近清醒的时间好像越来越少了。听说三个月前大人她醒过一次,之后很快就陷入沉睡,大概是对这事完全不知情吧。” 预感完全应验了。 在逃离海尔森的旅途中,安图恩多次与莉莉斯商讨如何才能将魔族即将卷土重来的消息尽可能广泛地传播出去,最终他们得出的结论是: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告诉莉莉斯的老师,在整片大陆的人类国家中都享有威名的“独臂鬼神”、“卢卡提亚的女王”——元素妖精强者奥黛丽。毕竟比起他们两个实力低微冒险者的劝说,过去曾达到过第八阶高度的奥黛丽发言肯定更具影响力。 可现在看来,他们原本设想的计划已经被卢卡提亚国内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完全打乱。 先前也说过,卢卡提亚是在因战争分裂出来的旧格林尼亚国土上建立的国家。如今掌控这个国家的是过去为了对抗魔族、阻止其侵略行为,而从大陆各地招募来的冒险者队伍与雇佣兵团,还有他们的后继者们。 事到如今倘若还有人想搬出旧王国的身份来指使他们,那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十几年前第一次闹出这个笑话的时候,这个国家确立了名为“圆桌议会”——将国土划分为十二块,选出十二名综合实力卓越的人分别进行管理,以及通过这十二人决定这个国家所有策略的制度。 为了防止制度被歪曲,还需要一名实力超群的人来对十二人进行监管,这个人就是卢卡提亚名义上的“王”。不过当时谁也没想到“王”的身份最后落到了一名女性身上直至今日吧。当然,那位女性的名字就是奥黛丽。 所以眼前的这场动乱与其说是为了确立正统格林尼亚王室继承人的身份,不如说是被简陋的“圆桌议会”制度与“女王”的存在所压制,某些人积攒了十数年野心的有预谋爆发。 如此复杂的局势下,不管奥黛丽是否真的在沉睡,要接触到她想必是不可能的事,更别说向她传递消息了。 因此,当对面的雷索等人因没有做到答应好别人的事而头疼的同时,安图恩也由于计划受阻,茫然不知下一步该去向何方而同样感到头疼。 这种情况下,最终打破现场沉闷气氛的是雷索队伍中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人。同样是男性,留着铮亮光头、眼神阴暗的人类魔法师弗兰。 “老熊,要我说啊,我们也不必当面和他们传达这个事情。我们把小鬼头的遗物随便取一件连同信件一起寄回去不就行了。至于他们会不会还有机会看到,看到后又会怎样,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这……” 虽然从道理上说他们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毕竟人总不可能完全阻止意外的发生,但弗兰的一番话未免过于无情,实在让人感觉不出他之前和肯曾经是同个队伍的人。 觉察到身边的莉莉斯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安图恩提前伸出手碰了她的小臂一下,明白他意思的莉莉斯立刻放弃了开口。而纠结了很久的雷索又挠了挠自己的手背。 “唉,也只能这么做了。那么安图恩先生,能告诉我们你将肯埋在哪了吗?” “……好吧。不过我想还是尽量等到天亮再过去,免得让村民们产生误会。” - 于是,安图恩两人返回房间中,雷索三人留在大厅里,直到晨曦的光辉射入屋内后,几人才共同开始行动。 肯的墓按照那名叫简的少女所要求地设置在距离她家稍远处的荒地,墓碑的正面对准了她家所在的方位,估计是想让他死后也能看到自己。 考虑到她的这种心情,安图恩故意落在最后出门,并且只是说众人要一起离开,没有告诉她实际情况。另外,出于对这家人的同情,购置食物补给的时候除了等量的铜币,他还多给了几枚银币。在这家人接连鞠躬向他道谢的情形下,他笑着摆了摆手,然后追上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莉莉斯与雷索等人。 此时莉莉斯正充满好奇地与三人进行交谈。 “雷索先生,请问方便告诉我你们都是哪里人吗?” “小女孩,你这是在打探什么吗?” “没啦,我只是随便问问,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莉莉斯刚问出第一个问题就遭光头魔法师呛声,为了避免尴尬,雷索立即打起圆场。 “不好意思莉莉斯小姐,弗兰他这个人就是警惕性强了点,他其实没有恶意的。啊,要不从我说起吧,我是在凯普勒斯联盟往南边的兽人聚集区出生的,年少的时候被当成奴隶卖到八月帝国去当角斗士,后来逃到卢卡提亚,就干起佣兵的行当了。” “哇,能从那边的角斗场逃脱,雷索先生您可厉害。” 听到莉莉斯的话,熊兽人“嘿嘿”一笑。 “虽然这并不算适合用来赞扬别人的话,不过我姑且就接受吧。喂,我都抖出自己的糗事了,你们两个别想装傻充愣。” 边说,他边用毛茸茸地手分别拍在魔法师和弓手肩上。作为战士的雷索,力量值自然比其他两人不知要高到哪里去了,两人被这么“轻轻一拍”,顿时痛得龇牙咧嘴。 精灵弓手首先恢复过来,他就连叹气的声音都像是在歌唱。 “雷索,你太容易相信人了。算了,这小姑娘也不像是坏人。虽然小姑娘你看不到,不过我想你应该听得出来吧,我是出身精灵之森的木精灵。” “嗯嗯,您的声音很好听呢。不过精灵之森真的好远啊,记得是在神权王国南边……” “确切地说是西南边。关于怎么到这边的,我不想说。” “没关系没关系,感谢您。” 三人中只剩魔法师没有说了,此时他的两名队友都已经和莉莉斯站到同一战线,即使他再不情愿,最后也只好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 “我来自魔法王国伦塔特。” 说完,他就像不愿再透露哪怕一丁点信息似的独自走到最前方。安图恩也趁机来到莉莉斯旁边。 “啊,安图恩先生,你终于赶上来了。刚才我和雷索先生他们聊了好多呢。” “我听到了。弗兰先生,前面左转,沿着草丛中的那条小道过去就能看到了。” 边应答莉莉斯,他边为了防止赌气走在最前的魔法师等会儿因找不到路而出现恼羞成怒情况的可能性,提前向他指明了道路。 然后他们顺利来到肯的墓旁。 在正式进行作业之前,包括不打算动手的安图恩两人在内,全员都向冥界女神艾蕾什基伽尔献上了关于希望少年灵魂能够安息的祈祷。 雷索用巨大的熊掌快速地在地上划拨,又借助弗兰的魔法辅助,将少年以埋下去时的姿态又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 再次看到少年除了毫无血色的皮肤与对比明显、留下大片暗红血渍的前胸外,和其生前别无二致的外表时,安图恩又因联想到卢卡提亚的掌权者们正因为了获取更巨大的权力暗中准备开战,完全不在意身旁魔之力量的增长而叹了口气。 雷索等人盯着少年的遗体看了一会儿,最后从他手上剥下来一枚印着某种纹章的指环。 “好,这次让肯真正的安息吧。” 雷索发出指示后,弗兰就用魔法操纵泥土挪动、下陷,比将少年掘出时更轻松地将他埋了回去。 接着熊人拍掉身上的泥土站起身,转向安图恩两人。在他开口前,精灵弓手便提前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我们的事情办完了,再次感谢两位。那么虽然只是很短暂的相处,不过大家还是就此别过吧?” 不得不说安图恩心里也正有此意,他刚才还在想如果雷索要是邀请他们同行的时候该怎么拒绝呢——毕竟除了雷索之外,他觉得自己和其他两人都不大处得来。莉莉斯恐怕也是如此,作为证据的就是她从精灵开口就一直在掐他的手背。 “那么祝你们好运。” “谢谢,也祝你们好运。” 在如同范式的告别语过后,突然相遇的两队冒险者就此同样突然地分开。但不知为何,安图恩有种他们之后还会重逢的预感。 第五幕 怪物巢穴 等确定雷索几人走远后,安图恩针对接下来的行动计划与莉莉斯讨论了几句,然后便来到附近他弃置“尖棘魔”尸体的位置。 和普通生物还有与魔族系出同源、纯粹的魔物不同,这种由普通生物被环境中逸散的魔之力量所侵蚀而诞生的怪物,其死后身体中的力量就会迅速开始流失,同时加速身体各部分组织的腐坏。昨天他没机会及时对其进行处理的时候就已经不太抱能留下什么完整战利品的希望,现在只是想最后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取得一些炼金术材料而已。 踢开作为遮蔽物简单盖在尸体上的残枝落叶,从腰间取下处理怪物尸体专用的锻钢猎刀,他先将某只怪物头上形状完好,只是稍微有些干瘪的眼球剜了下来。待他将其放在手中时,“系统”就迅速对之做出信息辨识。 魔力流失的尖棘魔眼球(低劣):已经丧失了力量的残骸,只能成为垃圾或者肥料的物品。 叹了口气,他把已经没有用的废物扔掉,转而开始解剖怪物的其它部位。最终,五具尸体外部处理完毕之后他只取得了带有少量魔力的两枚尖棘魔眼球和一组尖棘魔牙。为了防止这些材料上仅剩的力量再流失,安图恩往它们表面简单抹了一层炼金术师必备的魔力固定粉末(某种意义上说相当于食物防腐剂的东西,另外还具备简单的除湿、除臭功能,简直是炼金术历史上最伟大的产物之一),然后塞进了专门存放炼金术材料的腰包里。 接下来要处理的是怪物尸体的内部。 怪物并不会凭空出现在某个地方,附近一定有它们的巢穴。只要认真读过供新人冒险者学习的指南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因为现在急着赶回混乱中的帕加索斯也没意义,不如顺便先帮村民把隐藏在暗处的灾厄清除,最好还能从怪物巢穴里获得能够换成接下来旅费的战利品——毕竟额外支付给少女一家人的银币已经是两人身上最后的财产,之后再另作打算。这是短暂的讨论中,安图恩与莉莉斯唯一达成共识的地方。 从先前少女父亲所说过的话来判断,这个村落十几年来似乎都没有受到像今天这样来自怪物或者魔物的直接侵扰,那么这些尖棘魔一定是最近才因某种原因出现在附近的。甚至有可能它们几天前还是正常的生物。 在这种目击情报稀少的情况下,只有寄希望于能从怪物的胃袋中得到信息。 虽然以前他只是杀过几次尖棘魔而没有对其内部进行详细解剖,但下定决心的同时,安图恩毫不迟疑直接反手持刀扎向怪物的腹部。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他这刀下去直接将作为主要目标的胃袋也一并剖开,怪物几天内吃下肚却还没消化完成的食物残渣散发出的可怕味道直接冲向他的鼻子。 还好他早有预备提前将鼻子捂住,才不至于将这股味道尽数吸入身体。 用猎刀的刀尖将还能看得出形状的内容物挑出,他稍微观察了一下便发现,除了像是人类残骸的东西,怪物胃部中更多的是各种植物纤维的混合物。而有了解剖第一只的经验,他很快把剩下四只也分别处理完成,综合它们的情况得出了最后的结论—— 果然和他的构想一样,几只尖棘魔大概是不久前才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胃袋里残留着它们作为猿猴时期所吃下的食物就是证明。 接下来的事,就要给拜托同行的那位少女了。 安图恩朝四周环视过后,便找到了为避开臭味而躲到上风处的莉莉斯。他用刀尖插起一块纤维混合物,径直朝她走了过去。 “莉莉斯,我由衷地希望你现在能够联系上雾狼座。” 众所周知,直到占星术士达到中阶,能将与特定星座的联系相对固定下来之前,占星术士能联系上的星座会随时间推移发生变换。也许是作为某种意义上全能的代价,其频率大约是一个小时才有一次。而且这个变换行为完全随机。也就是说,如果这次无法借助从属于探测领域的雾狼座力量,那他们就得考虑自己来找,或者再等一个小时试试看了。 “唔……我马上用‘星盘’试一下,安图恩你就站在原地不要走动。” 看来是真的无法忍受这股臭味,连让安图恩靠近都不愿意,莉莉斯直接在远处用连同行李袋一起事先交给她的“星盘”向天空中的星辰发起呼唤。 “看来我们在运气差的人里面算是还不错的。虽然只有一个纹路,但它确实是雾狼。” 过了会儿,听得安图恩从远处看清盘面图案后返回的确认声,莉莉斯也明显松了口气。 “来吧,雾之子哟,为我指引前行的道路——” 随着她进一步的祈愿,其身前不远处的空间就好像正和另一个空间对接般产生不自然的扭曲,几秒内扭曲又迅速被染上淡蓝色。最后,通体呈云雾状,轮廓并没有完全固定的狼型召唤物从扭曲中降临。 雾狼来到莉莉斯面前乖巧地俯下头,接受了她通过抚摸这一动作传达的指令,然后朝安图恩走来。 比起身为人类的两人,作为占星术召唤物的雾狼自然没有什么厌恶之说。它毫不抵触地对刀尖插着的东西仔仔细细地嗅探了一遍,接着便像是发觉了什么似的朝某个方向开始移动。 见状,安图恩立即将刀尖上的东西甩干净,又用事先调和好、放入腰带上药剂槽的武器保养用炼金溶剂把整个刀刃简单清洗过一遍,才背起一旁的莉莉斯追了上去。 之后包含中途的探查时间在内,安图恩两人跟着雾狼总共行进了约数分钟才总算在森林中的某个山坡下的黑暗深邃洞窟前停住脚步。考虑到背着莉莉斯时脚程有所下降,安图恩估计这里离先前的村庄大概不到两千米。 雾狼来来回回地在洞口踱步,不断发出警示意味的低吼,可其似乎并不愿意进去。安图恩看着很有即视感的场景,不禁想起以前在海尔森领域时遭受过的危机,只不过他已经不是当时那个仍算是普通人的自己了。 莉莉斯也觉察到情况的变化,于是开口发问道。 “安图恩,怎么停下这么久?是遇上什么问题了吗?” “啊啊,我们现在在一座看起来还挺深的洞窟前,雾狼不肯进去。因为是让它闻了尖棘魔以前的食物,所以跟着那个味道找到的这里应该是它们过去藏匿食物和居住的地方吧,估计现在还有活的尖棘魔在里面。” “那马上让雾狼回来,我们自己进去不就好了。” “不,我总觉得里面可能很危险,带着你不方便行动,你还是暂时留下来比较好。” 安图恩的意见让莉莉斯不满地撅起嘴。不过两人在过去共同行动的时候安图恩的直觉也多次发挥了重要作用,因此莉莉斯也没有多说什么,立即从他背上滑下来。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你要快点回来。现在没有战斗领域召唤物保护我,我可是随时都处在危险中呢。” “我知道。” 这种情况下说多余的话只会显得像是在给自己竖旗,安图恩没有做出更多承诺,而是直接从腰带药剂槽中取出一瓶自制的卢卡提亚蜂蜜酒味黑暗视觉药剂灌入喉咙——在这个世界上的炼金术发展过程中,炼金术师们曾经在好几百年内一直忍受着炼金溶剂各种稀奇古怪的味道。这极大限制了该类职业者数量的增长。直到后来有位天才炼金术师发现了能将酒类作为基底溶液对各种炼金物质进行调和的方法,才使得炼金术这一古老的技艺得以发扬光大。自此之后的炼金术流派就大都会将各式酒类用于药剂的调制,安图恩当然也不例外。 原本以绿色为主基调混合了多种颜色、充满生机的森林在药剂奇效的同时,眨眼间变成只剩不同程度的黑与白两色。得益于此,原本看不清的洞窟内景也让安图恩得以一探端倪。 深吸一口气,将“月影”拿在手中,安图恩踏入怪物们的居所。 洞窟最开始的部分是一条比正常人体型大上三倍的甬道,考虑到尖棘魔的情况,这样也算合理。等到安图恩前进大约十米后,甬道从前端开始分成明显的三条路。既然尖棘魔是由猿猴变化而来,再加上魔之力量对其智力上可能产生的增强,那么三条路中说不定有两条被设置成是陷阱或死路。 如果安图恩现在拥有类似莉莉斯的占星术力量,那他完全可以不用纠结。遗憾的是他以前曾经请莉莉斯给他详细讲解过相关知识,听完后他却没有直接在“系统”中获得“是否对该项技能进行学习”的提示(顺带一提,这就是先前提到过,“系统”能给他带来些许便利的“外挂”之二——对于理解了其相关基础理论和具体使用方法的技能,他可以通过“系统”将其以lv1的状态直接习得。该功能对于高于lv1状态的技能无效,即不能略过攒熟练度的过程将lv1提升至lv2,更高级同理)。 心知即使最后靠自己力量学会使用,他在占星术上的才能或者说技能潜能也不会高,于是他立刻放弃了这种短时间对增强自身实力没有帮助的行为。 看来只好凭经验判断了。 边这么想着,边倾听、感受、思考过三条岔路可能的情况后,他选择其中一条走了进去。 第六幕 洞窟中的敌人 没等安图恩走超过三十步,除了逐渐清晰的水流声外,空气中还开始弥漫起一股腐烂物质的味道。他停下脚步,将耳朵贴在凹凸不平的洞窟岩壁上,然而却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明显的振动或者是听到奇怪的声音。 雾狼的预警断无出错的理由,这个洞窟中一定存在某种危险的东西。 坚信着这在过去多次帮助自己和莉莉斯规避危险的占星术之力,他保持警戒状态放缓脚步继续向前移动。 随后,在空气中的潮湿程度再度加深的同时,他也在周身越发向着地下延伸的通道中发现了类似某种生物吐出的粘液与地面泥土混合形成的产物。 由于受黑暗视觉的影响,他无法分辨出这些物质的颜色。不过从它们散发出来的轻微刺鼻味以及与刚才闻到过的相同腐烂味来推断,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但无论是被侵蚀前还是被侵蚀后,尖棘魔都没有掌握能分泌或喷吐粘液的特性。何况在这之前,尖棘魔根本不会制造这么复杂的居所。 没错,虽然尖棘魔有一定的智力,可根据安图恩对它们的了解,它们设计居所的思路顶多就是在最开始的那三条岔路后接上一个足够进食、睡眠的空间,并不会再多做延伸,更不会走往幽暗潮湿的地下。 这么说来,他难道是走错了?可眼前的粘液仿佛又在告诉他前方就是正确答案。 综合起眼前的所有情况略作思索,安图恩很快就得出了另一种可能性——这里本来也许并非尖棘魔而是另外一种生物或怪物的巢穴。而尖棘魔来到这里后就将巢穴的一部分据为己有,它们的巢穴建在在安图恩没有进入的两条岔路其中之一的尽头。他现在走着的这条,则通往这里原本主人的居所。 不过如果事实真是这样,要解决的敌人似乎就变多了。短时间内绝对没法清扫干净。 心想着不然还是暂时结束探索回去和莉莉斯碰头,前方通道中就如同催促他上前般突兀地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下是想退也不能退了,他可不能白白错过好机会。 腰带药剂槽中随身放着的炼金溶剂里,除去他已经用过的武具保养液、黑暗视觉药剂,还有其它另外四种。做出决定后,他从中一次性取出两支,先后服用。 为了防止口中的味道过于驳杂,这次一般会在战斗中同时使用的两种药剂他都是用海尔森树莓酒调制的。稍微有点酸涩的味道在舌头扩散开,接着统治他大脑的就是股短暂的眩晕感。 这并非醉酒的表现,而是他体内总计三种炼金药剂的巨量毒性让他的大脑发出了警告。保持按住太阳穴的姿势静待体内的毒性抑制机制启动、眩晕感退尽数却后,取而代之的是身体神经给他反馈回来的敏锐感以及肌肉中力量急需宣泄的鼓动。 而在“系统”中,他这一举动带来的影响就显示得更为直观。 力量:10+1感知:9+0.9灵巧:9+0.9意志:10-2 借此举做好万全的战斗准备,他再度迈开步伐。 作为战斗场地最终出现在安图恩面前的是一片广阔的地下空间,从地面上看到已经有些历史的树木们庞大的根系充当了将空间撑起的作用。空间的一隅发出哗啦啦声音流动的地下河似乎正是他先前听到的水声的来源。 除了盘根错节的树根,喜在潮湿阴暗处生长的不知名菌类、杂草之外,先前他在通道中也看到过的粘液分成几滩,错落着洒在地面上。和通道中的那些不同,这些粘液明显比较“新鲜”,里面似乎还包裹着某种看起来并没有明显挣扎、平静死去的生物。 安图恩警惕地环视四周,却没有第一时间找到将他吸引到这里的“某种东西”。不过他倒是看到了靠着某块树根堆放在一起的,长满斑点的蛋。 总计十几枚蛋中,只有十枚左右还保持完好无损,其余的则纷纷像是被外力破坏,不规则地碎开。 在他观察场地期间,四周又频繁回响起听过的声音。可其还经过地下空间的墙壁的多次反射,导致安图恩无法确切判断声源真正的位置。 或许敌人不止一个,而且想必对方也在观察他这个闯入自己领域的“异类”。 要是让对方做好偷袭准备那自己就要吃大亏了。做出如此考量的安图恩为了将对方直接逼出来,径直地走向场地中仍旧保持完好的那些蛋。 在他将长剑作势举起,几要直接劈到蛋壳上的时候,右身侧的地面立即传来了剧烈的震动。 已经事先做好准备的他果断向后撤步,接着把同时跟着他进行位移的长剑径直向前斩下。在这刚好的位置上,魔法剑刃劈到晚他一步从地下窜出来的敌人身体,却传回宛如对抗钢铁时才有的手感。 短暂窜出地面的敌人顺势很快潜回地下,这次安图恩明显感觉到了其正在他正下方的泥土里移动所传来的震动。 从居住的场景和体型等直观可以看到的东西判断,刚才攻击他的要么是名为巨型蜈蚣的生物,要么是名为深渊蠕虫的怪物。两者都能从口中喷吐有毒的粘液,都属于卵生、长相也有点相似,比较明显的区别在于前者的坚硬出自于那黝黑的肢体外壳,后者则是整块外部皮肤都颇具硬度。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安图恩比较希望自己遇到的是前者。理由很简单,要想击败这种敌人,除了将它们的肢体彻底截断外别无他法。而要做到截断这件事必须具备的两个条件:一是他有足够的力量,这个勉强还没问题;二是他手中的武器要足够锋利,这点就有待商榷了。 他手中的这把“月影”,是会依据当前吸收到的月之光华而产生属性、威力变换的魔法长剑。虽然其在大多数战斗中都很好用,但却有着在夜间才能拥有最大威力,其次是在白天的室外,最后在暗无天日的室内场景则是最小威力这样巨大的缺点。 安图恩之前一路上逃亡的时候也没找到更好的替代武器,将其一直用到现在,自然是对“月影”这特性一清二楚的。而刚才的攻击反馈就明确了他现在无法直接破开对方防御层的事实。 因此,要是遇上全身都算是防御层的深渊蠕虫,他根本没有击败对方的机会,只有面对防御外壳间存在些许间隙的巨型蜈蚣,他才能见机取胜。 那么来吧,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仿佛是对他的低语做出反应,地面再度震动起来。 由于神经反射速度得到药剂强化的缘故,现在他可以做到一些平时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在这已经看清破开泥土向他冲来的敌人身影,从它身体两边细长的钩状步足,以及最前端的口器旁的巨大颚牙判断出这正是他想遇到的“巨型蜈蚣”,可谓是间不容发的时刻,他举起空闲的左手,让食指、中指保持并拢状态,迅速在身体前方的虚空中画出一个代表祭祀暴风女神的图案。 这个他现在唯一学会的名为法印的魔法立即起了作用。 实际上被魔法师们命名为电击而非风的属性元素眨眼间开始聚集到他的周身,形成一个带有电弧的透明护盾。当他即将被巨型蜈蚣撞上的时候,巨大的斥力立即将他弹到一旁,离开了蛋堆。还好他提前有所准备,才得以成功重新在地面上站稳。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的乌拉席露法印等级现在只有区区lv2,对敌人攻击的偏转力度有限,不如说能以这种方式帮他挡下敌人的冲击已经算是帮了大忙了。 遗憾的是使用一次法印需要耗费50点魔力,以他当前总计235的魔力上限,算上每场战斗中能自然恢复的魔力,满打满算也只能当成可以使用5、6次,何况这还是没计算他具体的剑术招式对魔力消耗的情况。总的来说情况也并不是很乐观。 但这也是他目前获取胜机必不可少的手段。 巨型蜈蚣的移动速度异常的快,这里又是它的居所,可谓是占尽了地利。如果站在平地上任由对方攻击,即使对方一直使用最为简单的冲撞战术,也能把他耗得油尽灯枯。他没有类似夺取对方心智或者减缓对方动作的办法让其暂时停下来,运用魔力放出去追逐对方移动轨迹的行为,在他只有长剑这一近距离作战武器的情况下也显得很无谋。所以眼下只能退而求其次想办法诱使它使用冲撞之外、别的攻击方式。 没错,他想要的是让蜈蚣主动向他喷吐毒性粘液。 在这之前,他要依靠2、3次使用护盾的机会和对方周旋,最后装作力竭倒地的样子吸引对方接近他。根据他的推断,为了确实杀死敌人,蜈蚣会在确定猎物无法动弹的时候才对其喷吐毒液完成致命一击——作为证据存在的是先前看过的、被粘液包裹的生物,这时他才会依靠最后一次护盾使用机会直接趁其不备完成击杀。 这并不是什么特别好看的战斗,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过程,可毕竟成败在此一举,安图恩依计划行动的过程中未免心里还是有些紧张。于是,多多少少向对方还击,然后辗转躲避,开启护盾,被弹开后重整态势再重复——经历一系列几乎单方面被攻击的过程后,他最终选择重新回到离灰斑蛋堆不远的地方,假意倒下。这是最后的保险,以防对方做出意外的举动。 因为是身体直接与地面接触,原先感受已经很明显的震动,此刻更是让安图恩觉得恐怖异常。不过他还是耐心装作很痛苦的样子,在地上缓慢地扭动躯干。 终于,计划似乎奏效了,不规则的震动变得没那么频繁,接着,巨型蜈蚣就在安图恩倒下地方不远处伸出身体。边眯起眼睛从那只是伸出地面部分就相当于三人多高肢体中确认对方防御的虚弱点,安图恩边用左手做好了随时施放法印的准备。 可这只巨型蜈蚣真的很谨慎,它多次伸长身躯,来到安图恩上方,好似在观察什么。从它口器中滴落的涎液在安图恩附近的地面上引发“滋啦”的响声,导致安图恩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发动攻击。不过他还是通过重复在心中告诉自己时机未到而忍耐下来。 接着,又过了短暂数秒,这场狩猎游戏迎来了结尾。 已经为猎物定下“死刑”的蜈蚣高高举起身躯,其最前端部分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微微鼓胀。判断已经是出手时间的安图恩用电光石火般的动作画出法印符号,再依靠魔力放出的作用直接从地面上弹起身躯。 下个瞬间,周身护盾破裂的声音和毒性粘液擦到左肩的剧痛同时传来,为了激励自己向前,安图恩下意识大喝一声。 “哈啊!” 微弱但确实存在于此暗无天日洞窟中的月之光华刹那间绽放开来,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作为双方直接交手还没超过五回合的对手,巨型蜈蚣的生命就此被终结。 第七幕 收获 用剑刃斩向蜈蚣失去头部却仍在抖动的肢体,将其再度分成几节以确保它不会闹出什么意外的情况下,安图恩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看向自己的左肩,先前被蜈蚣毒粘液伤到的地方、包括衣服和表层皮肤在内只是被溶解了很小一部分,虽然让人感觉很痛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碍。“系统”显示中他还有超过170的生命力也证明了这点。 于是他将伸向药剂槽的手收回,决定靠自身的体质让伤口慢慢恢复。 接着他暂时了放弃收刮战利品的行为,动身准备回到地面上确认莉莉斯的安危。同时也是顺便去补充一下药剂,毕竟随着战斗结束,三种药剂效果的失效时间也都已经快要到来。 也许是受心理因素的影响,在安图恩看来,回程的路明显要好走得多。不多时,他很快就见到了像训练小狗似地、正蹲着和雾狼在洞窟入口进行互动的莉莉斯。 “啊,安图恩。”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莉莉斯停下动作,猛地站起身来,两手藏于背后、微微低头,似乎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那个,我并不是没在为你担心,只是因为雾狼已经停止示警了,所以……” 话说到后面,莉莉斯的声音便越来越小,而对此安图恩则是哑然失笑。 “我并没有想责怪你的意思啊。倒是看到你这么放松,刚才战斗之后挥之不去的紧张感都被驱散了。从这点上说,我还应该感谢你才是。” 听得安图恩的语气并不似在敷衍,莉莉斯也跟着露出笑容,恢复平常的姿态。 “那么安图恩,你在里面遇到了什么呢?” “唔,巨型蜈蚣?” “咦,那不是很危险的生物吗——等等,安图恩你是不是受伤了?!” “一点擦伤,不碍事的,我已经处理过了。” “是吗……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相信你。” 莉莉斯嘀嘀咕咕地,好像还有点怀疑的样子。但她只能通过自己嗅觉来判断情况,所以在确实没有闻到安图恩流出大量血液的情况下,她也没有过于坚持。 “话说回来,莉莉斯,我得先准备一下作为补充的药剂。” “恩,我明白。” 两人对话的过程中,安图恩已经来到她身边,从被她放在地面的行李袋里拿出像是过去在地球人们进行化学实验时经常用到的烧瓶之类的东西。当然,还有装酒的瓶子。 而接下来的药剂调制过程就既不科学也不严谨了。 安图恩先将被选作基底溶剂的酒注入瓶中,再从腰侧的炼金术材料袋里估摸着抓出几种要用的材料——大都是些从怪物身上剥取下来的带魔力素材,还有少部分作为缓冲物的普通动植物组织,按照固定的顺序投入瓶内,在特定的步骤时透过提前镌刻在瓶壁外侧的炼金术法阵向其中注入魔力,等到混合物呈现想要的状态后继续下一步炼制。 如此反复操作,直至所有材料混合完毕,最后再注入一次让其性质固定的魔力,之后只需静待混合物完全溶解到溶剂中,整个药剂炼制便算彻底完成。 虽然时不时需要炼制药剂似乎显得有些麻烦,但这都是由于安图恩身为炼金术师等阶还不够高,每次炼制的药剂浓度只够他使用一次的量的缘故。要等他把炼金术等级升上去,减少对材料中魔力的浪费,作为炼制结果最终获得能稀释成很多次使用的药剂原液时,这个问题才会得到解决。 知道他在炼制药剂的过程中要尽量避免受外界干扰,直到安图恩花费约十分钟将四份药剂都处理到最后一步前,莉莉斯始终保持静默状态靠坐在雾狼身上。 “呼……真累人。” 而当他得以将精神从紧绷状态解放出来时,旁边突然由某人纤细洁白的手臂递过来一枚苹果。 “要吃吗?这是之前那家人偷偷塞给我的。” 边说边自顾自已经吃上的这个人当然是莉莉斯。 “谢谢。” 安图恩接过通红的果实,一口咬下,清甜爽口的滋味立即让他精神大振。 “安图恩,刚刚在你炼制药剂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唔唔……是什么?” 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解决掉手中苹果的莉莉斯忽然间开口,让安图恩差点一不注意就把苹果整个塞入口中。不知这位同行者是否又有意作弄自己的安图恩花了好几秒才平复自己的失态。 “之前那位雷索先生说过吧,十二席‘圆桌议会’中的十席正为了拥护不同的‘格林尼亚正统继承人’而在各自的领土暗地里准备战争。” “恩?关于这件事你想到了别的什么吗?” “不是这样,只是我突然想起来,这个叫沃克兰的村子所在的区域好像是我米妮姐姐的领地。” “米妮姐姐?” 稍微有点耳熟但总归来说并没有太多印象的名字让安图恩感到一头雾水,莉莉斯则好像早就猜到他会这样,立即补充道。 “第一次见面之后不久,我不是和你说过吗。包括我在内,我师父奥黛丽大人几十年间总共收养了六名孤儿作弟子,并培养他们各自的才能。我们曾长年生活在一起,拥有共同的‘母亲’,彼此的关系就像真正的兄弟姐妹一样。最大的那位是特里斯坦哥哥,然后是米妮姐姐,接着是奥克斯哥哥,再次是凯恩哥哥和白姐姐,我是六人里年纪最小的。” “说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啊,大家都叫你六公主来着。” 莉莉斯的话勾起了安图恩脑海中三个月前的记忆。他并没有彻底忘记这件事,而是三个月里发生过太多事情,把这个一直没用上的情报给挤到了他脑海某个边缘角落。 “大家只是很有礼貌而已啦。毕竟我是没有自己的领地的。而我的五位哥哥姐姐他们都在‘圆桌议会’中占有一席之地,并各自管辖一个行省。” “喔,原来如此。到这部分的事情我完全理解了,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接下来要改变行进的路线,向着你这位姐姐可能会在的行省省会进发?” “是的,米妮姐姐以前就对我还不错,我想她应该能给我们帮助吧。” “唔,好像可行,不过让我先看看地图。” 安图恩摸索着从行李袋中拿出羊皮纸地图。这是还在海尔森领域的时候,叛军首领梅芙为了让安图恩与莉莉斯两人成功脱身而给他们的东西。当初制作地图的人为了预防万一,除了记载海尔森本身的区域地形外,还将周边接壤各国的地理情报事无巨细地绘制在上面。 安图恩只是略微一扫,就找到了沃克兰在地图上的记号。沃克兰所属的领地名称是密涅瓦行省,从名字上看不出和莉莉斯的姐姐米妮有什么关系,大概是以前流传下来的名字。 而根据地图绘制的比例推断,该行省的省会城市列克星敦距离沃克兰有三百五十公里以上。在没有便利交通工具、地势又险峻的这个世界,这无疑又意味着好几天的路程。 于是他将视线稍微移动,看向沃克兰附近三十多公里外的某个城市吉考斯。 “莉莉斯,我们现在离省会列克星敦有点远,可能要绕道先去趟附近的吉考斯城彻底休整一次。” “这种事情不用一一向我确认啦,反正我肯定会支持你的。比起这个,你应该还没收刮战利品吧?毕竟雾狼停止示警没多久你就从洞窟里面出来了呢。” “虽然是这样没错……” 如果莉莉斯的双眸还未失明的话,此刻她的眼瞳应该是如同耀眼的宝石般熠熠生辉吧。尽管经历过一段时间艰辛的冒险,但说到底她遇到安图恩之前漫长十六年人生中形成的本质应该还是没那么容易改变——即其是心地善良、对世事充满好奇的贵族小姐这件事。 所以看着她雀跃的姿态,安图恩不忍拒绝。 “好吧,你不要离我太远。顺便,让雾狼帮忙指一下路。” 把已经完成的药剂灌入对应的容器,收拾好行李带上,这次安图恩没有饮用刚配置好的黑暗视觉药剂,而是让雾狼走在前方,点燃火把跟了进去。 大概是没有了威胁产生源,雾狼的脚步显得很轻快。单手捉住安图恩衣服下摆的莉莉斯则因为另一只手要拿拐杖,无法遮掩口鼻而对通道中的气味产生了反应。 “呜……安图恩你没告诉我这里面这么臭。” “我想告诉你来着,但又不想打击你的兴致。况且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 “原本是那样啦!但是最近嗅觉好像变灵敏了……” 联想到莉莉斯近日对气味的反应,就算不说,安图恩也知道她口中的“最近”是指什么时候。就在他想为自己的失言道歉之前,莉莉斯就如同看穿他的思考似的抢先说道。 “话说还没到吗?” “啊,恩,马上就到了。” 失去机会的安图恩只好下意识地回答。这次借由雾狼的引导,安图恩两人总算进入了尖棘魔的居所。 空荡荡的居所里没有任何尖棘魔的身影,对此安图恩已经有了某种猜测。除了堆放在墙边,那些像是他们猿猴时期收集来的食物外,地面上还有几具已经遭到破坏、开始腐烂的人类尸体。 默默地为他们向冥界女神献上祈祷后,安图恩开始对他们周身进行仔细检查。不一会儿,他的工作就有了收获。 “嘿,运气不错,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旅费都有着落了。莉莉斯,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十几枚卢卡提亚银币?” “不,还要更多。” “……二十几枚?” 莉莉斯得出的和事实差距过于巨大的猜测让安图恩都不禁想要大笑起来,不过事实上,在他摸到那个穿着不合时宜厚实长袍的死者身旁的鼓胀布袋时,也着实十分惊讶。 “超过五十枚卢卡提亚银币。” “啊……” 看来莉莉斯也被这一事实给震惊。但想必她并不是没见过远超于此的财富,只是对这纯粹的收刮战利品所得感到兴奋吧。 感谢你,不知名的先生。不过,还请让我把这笔财富再度掺进市场的流动中。 向地面衣着为长袍的尸体致谢后,安图恩正要去检查别处,视野的一角却突然有某个细小的物体在火把的照耀下反射出光芒。 他蹲下身去,将其捡起,发现那是枚镶嵌着红宝石的金戒指。 刚才搜寻的过程中,他对这些不幸遇难的人身上佩戴的首饰没有采取任何动作,以示对他们的尊重——毕竟那些首饰也没有蕴藏特殊力量,光是为了旅费,没必要特地取下。 可这枚落在地面上的不知其主之物不同,他在上面感觉到了微弱的魔法力量。除此之外,在火光下端详了好久后,他总觉得镌刻在戒指主体的图案有些诡异。 此时,已经许久没有动静的“系统”好心地给了他提示。 红宝石指环(精良):似乎是当作某种信物的指环,但它的主人遗失了它。蕴藏着不知名的力量。 第八幕 断钢剑 将系统提供的信息与现场几具尸体的穿着相结合进行推断,安图恩觉得最有可能曾经是指环主人的果然还是持有钱袋的长袍男性。不过如果事实真是那样,这指环多半就是某种见不得人的组织,比如地下商会或者隐秘宗教的信物。 心想这戒指上面有可能被动过什么手脚,安图恩没敢把它戴在手上而是直接揣入腰包,打算以后再研究它的用处。 结果,除了一袋银币和这枚戒指之外,安图恩在后续的收刮中就只有从像是普通旅者的尸体身上找到几块能勉强再换点银币的碎宝石,其它的东西都毫无价值。 没了一开始的期待与兴奋感,不仅是旁边的莉莉斯,就连收刮完的安图恩都忍不住叹了口气。莉莉斯立即对此作出反应。 “安图恩,这就是全部了?” “至少在这个尖棘魔的住处里是这样的吧。” “可你不是说遇上的是巨型蜈蚣?” “对,不过它被我杀死在更深层的地方,顺带一提,那边的味道更臭。” 从安图恩口中得知这里并不是收刮的终点时,莉莉斯的表情一瞬间明亮起来,不过随即又在听到关于味道的情报后立刻变得十分纠结。 “唔,不行,我还是要跟你过去,这次我会尽量忍住的。” “好吧,那我们走。” 既然这个洞窟里得不到更多资源或情报,就没必要继续停留。根据安图恩的记忆,两人回到了他杀死巨型蜈蚣的地方。 重新展现在眼前的景象让安图恩不由得暗叹蜈蚣的生命力雄厚。在他离去的这段时间里,死透的蜈蚣靠近头部的肢体挪动到了蛋边,中间被截断的数节胡乱散开,原本埋在地面下的半身又因上部肢体的扭动全部来到泥土表面。 不过如此一来倒是方便了安图恩对它进行解剖。 在走向蜈蚣尸体的同时,他顺便仔细观察了粘液包裹的东西整体,终于确认它们就是先前被他杀死的尖棘魔的同族,验证了他的猜测。 照安图恩估计整件事情的真相大概是这样——原本身为猿猴的尖棘魔们曾与地底的蜈蚣保持着相安无事的共存状态,直到有一天它们被魔之力量侵蚀,然后前往地底将巨型蜈蚣的蛋掠作食物。被激怒的蜈蚣杀死了它们中的一部分,剩下的尖棘魔则逃离了这个曾经的巢穴,去往森林区域游荡。最终,它们到达了沃克兰,并对看到的人们发动袭击,由此便是安图恩到达村庄时看到的事。 从好的层面上说,现在他已经确实将村庄的威胁清除;可从坏的意义上看,他最开始想要知道的事情——原本十几年间不存在于此的魔之力量到底是由何处而来,这点仍未解明。 刚刚过来的一路上他也重新确认过,环境中没有出现自然形成的魔之力量逸散点,明显长居于此却没变成怪物的巨型蜈蚣也能为这事作出证明。那么剩下的可能性最大的只有一种,即不管有意或无意,有人为了散播混乱,短暂地将能够侵蚀生物、让它们化为怪物的某种什么带到了这个地方。 难不成实际上两人远没有真正从魔族的掌控中脱离?或者是除了在自身地盘养精蓄锐的军势外,也有大量魔族为了暗中进行破坏而来到人类的领域内活动? 只是想到存在这些可能性,安图恩就觉得一阵后怕。 “安图恩?你不动手处理蜈蚣尸体吗?” 也许是他思考的时间太长,旁边的莉莉斯用疑惑的声音开口询问。 “没,只是之前战斗的时候不小心把它切得太碎,现在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而已。” 被从意识海中拉扯出来的安图恩立即随便扯了个理由糊弄过去,同时甩甩头将最坏的可能性抛开。接着,考虑莉莉斯的身体情况,不能让她在这个环境中多待,他为了对蜈蚣尸体动手再度取下猎刀。 与被魔之力量侵蚀,精神、肉体双方面都发生变异,并让身体在活着的时候得以短暂靠魔力得到强化的怪物不同,普通的生物按照生来是否能理解并使用魔力,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类。这就是世间俗称的上位种与下位种。 像安图恩过去在地球上的奇幻小说中经常见到有描述的龙种,就是典型的上位种。它们生来就能使用独有的魔法,身体中自如地流淌魔力,就连名字都是力量的象征。而说到下位种的代表自然就是人类,人类必须依靠学习才能掌握名为魔法的技巧,需要不断锻炼才能把更多魔力寄宿到身体里。 眼前的巨型蜈蚣也属于下位种一类,确切地说,它们这个族群就跟魔力什么的完全沾不上关系。所以,对于蜈蚣尸体上的素材,安图恩没必要考虑魔力方面的问题,只需要考虑哪里能用、哪里不能。 鉴于蜈蚣体型本身很庞大,那些平时会被用来制作护甲的坚硬外壳(包括腹板与背板)他是没兴趣剥下来了,毕竟不会有人想背着那么重的东西旅行。 因此,别看有那么多可以下刀的地方,但安图恩对蜈蚣的处理比尖棘魔还要简单。 主要素材剥取点都集中在尸体头部附近。他先将蜈蚣的触角切断,然后截下较小两对颚牙的前端,这些都是可以用在药剂炼制还有部分装备补强中的。接着他拿出专门盛毒性和腐蚀性物质的小瓶,从被他用刀轻轻划开的蜈蚣身体第一节附肢的毒腺中获得了可以让人肢体乃至心脏麻痹的液体。再往后,他还把蜈蚣用于消灭和溶解猎物的有毒消化粘液也取了点,以备不时之需。 最后,在突发奇想要切开蜈蚣身体,看看内部有没有什么未消化且还能利用的道具时,安图恩又犯起愁来。 就连月影只是能从关节薄弱处将蜈蚣切开,他的小刀恐怕无法胜任这个工作。如果把蜈蚣拖到洞外也许能方便处理些,可这么庞大的肢体想想也只能放弃。 看来只有任选一节身体来进行完全解剖碰碰运气了。即使得不到什么东西,他也要马上离开,毕竟莉莉斯脸色已经因为地下的可怕味道而变得青一阵白一阵的,明显只是因为知道他还没有处理完毕而强忍着。这时候去劝她反倒会引起反效果,安图恩只能加快动作。 他收起小刀,再度拔出月影,等到魔法剑刃形成后砍下蜈蚣身体最末节——这是他认为最有可能有收获的地方。 “喔?” 结果没想到此举立即让其身体的截断面处很明显地露出某个柄状物。为了避免自身被毒性粘液所伤,他先把整节尾部搬到流淌的地下河旁,边舀起水对其清洗边缓慢将其抽出。最终安图恩入手的东西是—— “呜,虽然一直在忍着,不过安图恩,我已经快受不了这里的味道了……” “抱歉,刚好已经结束了,我们先去外面吧。” 忽然间,莉莉斯自己选择开口求助。安图恩没来得及看清跳出的“系统”信息,就把东西固定在腰间的武器扣上,抱起她奔向洞外。 等回到空旷的地方,莉莉斯才大口喘气,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刚刚差点以为我要窒息了。” “果然刚才我就应该先送你回来?” “绝对不要!那样不就会显得我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而且无论什么时候都在拖你后腿了嘛!” “没那回事吧,你过去曾经给过我的帮助,就算让我当作恩情来归还,恐怕都要花上几十年。我不会认为你没用的。” 不知道是对安图恩话语中的哪个词汇产生了反应,刚刚还有点激动的莉莉斯突然安静下来。接着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真的?” “当然,你觉得我像是在骗你么。” “唔,那倒确实没有……安图恩,还是先放我下来,你刚才好像找到了什么还没来得及确认吧?” 对于莉莉斯的话他当然没有异议,照她说的做后,他才看向自己刚才获得的东西。 那是把通体呈黑色的长剑,剑刃比一般冒险者用的都要宽、也更长,有种让人感到安心的厚重感。另外整体设计很朴素,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花纹或装饰。 看起来并不是很强的武器,不过既然没有在蜈蚣的消化粘液里受到明显损伤,想必单从质量来说姑且还是比较靠得住的吧。况且其通体漆黑也意外的有压迫力,莫不是还有着诸如黑暗剑之类的名字? 稍微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后,他才看向“系统”文字。 断钢剑(幻想):传说中某个过去的王者所持有,由湖中仙女赐予他的长剑。相传在特定条件下必定会为主人赢得胜利。原本应与剑鞘成对出现,现剑鞘已遗失。 属性:万能;力量修正:b;知性修正:d;灵巧修正:c。 额外加算:全属性+2 且不论总让安图恩觉得很有即视感的信息,光是其在品阶上比月影高一级的事实就让他感到欣喜若狂。毕竟这可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得到的第一件幻想阶装备。 第九幕 前往吉考斯 不知道是否命运女神摩伊拉或者旅者之神德雷克给了两人特别关照,当安图恩与莉莉斯离开森林区,找到通往吉考斯的主干道时,就遇上了一支正在周边进行贸易的小型商队。 得知他们是冒险者,而且正要前往吉考斯城,商队的首领、一名用帽子遮住自己稀疏头发的中年人便热情地邀请他们同行。并且,出于照顾,他还在取得自己妻子的同意后,让莉莉斯到他妻子所在的马车上休息。 而安图恩则是用来到这个世界后才学会的骑术,骑上商队后备的马匹与中年商人并排走在队伍前列。 “哎呀,安图恩先生,你能答应加入队伍,真是帮了大忙了。” 自称西吉·卢文的商人在说话的同时,其嘴唇上方特意蓄起的小胡子也会跟着有节奏地翘动,导致本来身材肥胖的他整个人显得特别喜感。 “哪里,我才是要为卢文先生您向我们伸出的援手表示感谢。” 安图恩用久经锻炼的面部肌肉控制技巧强忍笑意,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很真诚地给出回答。 “别客气别客气,我祖父说过,在外旅行的人就要互相帮助。” “能说出如此有哲理的话,您祖父一定是位人生经验丰富的长者。” “呵呵,即使是恭维,但他老人家要是能听到安图恩先生你这么说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只要不被说图样图森破那就好。暗自吐槽的同时,安图恩扫了眼众人行进道路周围的环境。 在相对平整的主干道外,近处是廖无人烟的荒野,各式各样的植物随意地生长着。其茂盛到就算是让人在远处趴到地面上,路过的人不仔细观察都不会发现的程度。荒野中有几座房屋残骸,看起来已经超过十年以上没人在使用。 而视线终点靠左的远处则是低矮、连成一片的山体,原本只是零零星星孤独生长着的树木到了那边就逐渐聚集在一起,形成和沃克兰附近那座森林如出一辙的景象。稍微靠右的地方则是弥漫着危险气体、普通人绝对不会想靠近的沼泽。 注意到安图恩的视线,西吉向他说明道。 “看安图恩先生你这个样子,应该是最近才来到卢卡提亚的吧?老实说现在卢卡提亚国内整体还保持着百废待兴的状态,像这样无人区域其实挺多的。 毕竟以前魔族来的时候能躲在家乡附近幸存下来、最终靠自己力量重建原本村落的人毕竟还是少数。大多数人死的死、逃的逃。如果没有后来冒险者和佣兵们拼尽性命与尊严的反攻,以及再往后为了报酬帮助区域恢复繁荣进行的工作,现在这个国家还存不存在都两说呢。” 这是安图恩首次在卢卡提亚境内听到的对佣兵、冒险者的正面观感。 不过他想了想随即又觉得十分合理:旧王国的王室、贵族们会对鸠占鹊巢的人表现不满是理所当然;而对乡野的居民来说,虽然不及魔族恐怖,但其中大多数人都属于粗鲁无礼、恣意妄为份子的佣兵、冒险者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注重事情利益的商人则不同,在他们眼里,比起只会掠夺的魔族,能做交易、能维持交易地区稳定的家伙要和蔼可亲得多。 似乎是害怕被某人听到,停顿一下后,西吉才低声继续补充道。 “虽然刚才的话有百分之七十是我的真实想法,但剩下还有百分之三十是曾经当过低阶冒险者的老婆通过暴力灌输给我的,安图恩先生请别见怪。” 听到这里,安图恩不禁觉得这个中年商人稍微有些可怜。但转念一想这也许只是那名妇人对丈夫爱的表现形式,他又觉得不需要在意了。 另外,从西吉的补充的这句话里,他也捕捉到一个信息,即除了直接掌控着卢卡提亚的各项权势外,佣兵、冒险者们融入这片土地的方式还有退役后与当地人结婚生子这一种。 除了现役的家伙,还有这么多退役的家伙,怪不得之前遇到过的熊人雷索会接到像那样带人避难的委托。毕竟这些人要是闹起混乱来,发生怎么样可怕的事都不奇怪。 估计是误解了安图恩下意识露出的严肃表情含义,旁边骑马的西吉像是为了开解他而开口。 “安图恩先生难道在担心荒野中可能潜藏的敌人?其实不用那么紧张,这条路线我走了好几个月,除了偶尔会遇上野狼群外,没有什么危险。我请你们担任护卫也只是想防范狼群罢了。” 虽然当前没有在考虑一路上可能出现的敌人,但安图恩也不是完全没在意这件事。于是他顺势反问道。 “这附近只有狼群?没有强盗、山贼之类的?” 就像是听到了很不可思议的事情般,中年商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道。 “看来安图恩先生你真的是国外来的。在这个卢卡提亚,要说什么职业最没前途,就莫过于强盗或是山贼了。以前还有个笑话,说是有个农民生计窘迫,跑到某个山头想当强盗。他在成为强盗的当天晚上,什么都还没做的情况下就被十几队冒险者抓了起来。 在冒险者们争执着赏金该归谁的时候,他悄悄从他们眼皮底下溜了出去。后知后觉的冒险者们愤怒地拿起武器,边追边向他大喊‘该死的强盗,停下来我们还能给你留个全尸’。你猜他怎么回答的?他当时心里一急,突然想起之前当农民时的平稳生活,于是大喊回答道‘各位冒险者大爷,请放过老子吧!老子刚刚已经醒悟过来了!还是种田适合老子!’” 一口气讲完大段故事的商人又接着以让他那全身肥肉都开始颤动的气势继续大笑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在安图恩都由衷地佩服起他的肺活量时,他才止住笑声继续道。 “虽然刚才只是个笑话,但假如真有想在这里干这种勾当的人,我敢保证,不出一天就会被人以赏金为由砍掉头。” 既然对方都说到这个地步,那安图恩也无话可说。不过他立即又想起另外的危险因素。 “那么,有没有怪物呢?” “怪物?” 看到西吉思索的模样,安图恩就知道恐怕他是没见过了。果不其然,好几秒后他才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安图恩先生说的是那种和魔物不同,由生物变异而来的东西吗?说实在的我也没见过,可能是有冒险者和佣兵每天都在对附近进行扫荡吧。” 对于西吉的话,安图恩不置可否,但他在心里并不赞同西吉的猜想。要是经常有人来附近清扫,怪物固然会不见,野狼同样会消失无踪,不可能只有其中一种会出现。 所以应该当成这片区域本来就没有怪物出没。这是和在沃克兰突然出现怪物古怪程度相当的事。毕竟小片区域里环境相对稳定可以理解,大片区域中完全没有自然形成的魔之力量逸散点就是匪夷所思了。 将相关设想压到心底,为了解接下来要去的城市,安图恩强行转换了话题。 “卢文先生,能不能麻烦你向我介绍一下吉考斯城的事呢?你也知道,像我这种外乡人……” “好的,当然没问题!” 没等安图恩说完,中年商人就热情满腔地接过话,个中缘由也马上得到解明。 “要说吉考斯,我可是熟悉得很。自打记事起到作为商人正式独立为止,我一直住在那座城里。那里什么都可以不说,但必须要提的是,卢卡提亚前几大的蜂蜜酒厂都建在吉考斯城外,可以说,吉考斯就是一座围绕酿酒业发展起来的城市。如你所见,我主要也是进行的蜂蜜酒相关贸易。而吉考斯产的蜂蜜酒的味道,是和别处不同的——” “稍等一下,卢文先生,我应该和您介绍过自己是位炼金术师吧。酒类的好坏我想凭借自己的舌头去判断,而不受到某些先入为主观念的影响。所以您能不能换别的方面进行介绍?” 感觉要是放任不管,中年商人就会这么一直就蜂蜜酒相关的东西介绍下去,安图恩连忙扯了个理由让他停下。而这个理由似乎正合西吉的意,他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连看向安图恩的眼神都多了份认同。 “说得没错,安图恩先生,抱歉是我疏忽了。不过既然不能直接说酒的话,那也只能说酒场了吧。由于吉考斯的酒很有名,所以城里的酒场也有不少,顺带也吸引了很多佣兵和冒险者造访。照我看,除了省会列克星敦,密涅瓦行省内应该没有哪座城镇会比吉考斯热闹。更何况,眼下战争就要开始了,为了准备前往省会支持米妮大人,聚集在吉考斯的人只会变多不会变少。” “哦?卢文先生也知道要准备打仗这件事了吗?” “那当然,我们商人又不是边境乡野的无知人士。虽然上面的人只是说什么要通过‘圆桌议会’制度决定‘格林尼亚真正的继承人’,不过只要稍微调查过各城市的物价浮动情况,就知道暗地里都发生了什么。我想,大家都只是还不愿意当第一个露出险恶本性的人吧。” 西吉的话让安图恩陷入沉思。没想到战争的消息已经扩散到这种范围了,照这种情况看,即使明天开始就有领主打起来都不奇怪。 而且,虽然从西吉的话得知了他和莉莉斯要找的那位米妮女士确实在列克星敦这个好消息,可等他们赶到列克星敦的时候,目标还在不在那里就成了问题。 “哎,总觉得说了些不符合身份的话,让安图恩先生你见笑了。” “没关系,对于初来乍到的我来说,这正是我想知道的东西。” “是吗,能帮上你的忙就好。” 诚然已经打开了的话匣子并没有那么容易就会关上。于是在当天夜晚安然无恙地到达吉考斯之前,除了中途西吉自己选择终止话题的情况外,安图恩又被迫和中年商人聊了好几小时的天。 第十幕 酒场骚乱 “哎呀,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就是说的我和安图恩先生这种情况吧。虽然这次时间赶了点,但下次有机会我一定真的请安图恩先生喝酒。” 以自身为担保,帮助安图恩与莉莉斯通过吉考斯卫兵检查、顺利进城的西吉还是刚碰面时那副热情的模样。而被他认定为知己的安图恩则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毕竟无论是谁,都很难在基本上单方面作为倾听者的情况下与一个话痨持续聊了几个小时后还有精神的。 “不过话说回来,安图恩先生想必是位蒙受命运女神特别关照的人吧。以前我从没有哪次归程像今次这般安稳。” “承您吉言。” 尽管心里抱怨女神大人要是真的有给自己优待的话,最开始就不要让自己在海尔森领域而是在更安全的地方觉醒,安图恩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回应道。 在两位男性聊天的时候,西吉的手下们正忙着搬运从各村庄贸易得回的货物,两位女性也从商队唯一的马车车厢中下来。 身为西吉的妻子,据说曾是低阶冒险者的女性并没有过人的相貌,在退役这么多年后,就连身材都变得像是不爱步行闲逛的有钱妇人。 在看到她的时候,安图恩轻轻低头向她致意,然后将目光转向莉莉斯。但他随即一愣。 原因无它,此时并未拄着拐杖的莉莉斯,在装束上有了比较明显的变化。除原本冒险者朴素的深灰色布制衣物外,现在她身上又多了块相同材质的、附带兜帽的黑色披肩。虽然粗看还不明显,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其精致的做工和被绣在上面、华美大方的花纹,就连为了固定披肩紧系着的铜色纽扣都凸显出工匠追求卓越的精神。 另外,大概是为了和披肩做搭配,莉莉斯的脖颈上还戴上了一串银质的项链,这也是安图恩先前没见过的东西。最后,也是让他最开始就感到意外的是,原本为了遮住已不能视物的双眼而裹在莉莉斯头部的灰色布条已被某人取下,取而代之挡在那里的是正中央呈类似棱形,上方长、下方短,两侧宽度比原本布条要稍窄,长度则足以越过耳部延伸到她脑后,采用部分镂空设计、遍布复杂图案的银制环状物。 “这是……” “喂,那边的,虽然老姐我丈夫好像很看好你,不过我看你是完全不懂少女心嚯?即使自己看不见,也要将最美的一面展现给别人看,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帮这位可爱的小姐打扮了一下。” 对安图恩下意识显露的疑问做出回答的是言语间略见粗鲁的商人妻子,边说她还边在莉莉斯身后推了一把。被半强制性引导到安图恩跟前的莉莉斯意外地没有任何慌张,而是双手背侧对外、交握放于身前,表现得一如两人在海尔森初次相遇、安图恩还没理解她本质时曾展现出来的优雅端庄。 “遵从女神的指引,向您致意,勇敢的冒险者大人。” 看到同行者这副模样,安图恩也只能叹了口气,将本来想用作反驳,告诉妇人“冒险者应保持低调装扮以避免不必要麻烦”的话收回。 “行了,莉莉斯,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不是这种性格的人吧。” “嘻嘻,想起以前的事所以害羞了吗,安图恩?” 卸去伪装、伸手绕过他腋下并抱住他左手臂的莉莉斯,兴致看起来比之前两人共同去收刮战利品时显得更为高涨,让安图恩都有点怀疑自己过去的处理是否确实不当。接着,仿佛看穿他先前的担心般,莉莉斯开口道。 “没关系,听姬尔阿姨说,这个披肩和项链都只是普通的流行装扮,不会显得特别引人注目的。另外,遮住眼睛的这个是命运女神神官的配饰,只要我装成神官,就不会引人怀疑。” 虽然安图恩没直接对此发表看法,但他还是将“是这样吗”的疑问,通过眼神传达到刚从莉莉斯口中得知其名为姬尔的妇人那边。 谁知此举却立即让商人妻子面色微愠。 “该死的,你这个人就这么喜欢怀疑别人吗?这个东西确实是我早年当命运女神神官时候的东西!如果不信的话,你问问身边的胖子,如果他敢说一个‘不’字,老姐我今晚就要让他好看!” 话语中毫不掩饰地透露出威胁,在这种情况下中年商人要是能说出别的答案那就真是怪事了。 虽然觉得十分无语,安图恩姑且还是为了求证看向中年商人。而这位不幸被牵连的西吉·卢文先生霎时没了与安图恩谈笑时的意气风发,整个人面如金纸,张口就战战兢兢地先向老婆求饶。 “老,老婆大人,我怎么可能会、会说不呢。还有安图恩先生啊,这确实是我老婆以前当冒险者时的东西,只是因为当年我向她求婚时曾强烈要求,她才会将其留下来的。况且你知道的吧,命运女神信徒修行的其中一个目标,就是要让自己能感受到那虚无缥缈、所谓的命运之线。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们修行的过程中会用各种魔法或是物品做辅助,暂时遮蔽自己的感官。这东西也是其中一种。” 总觉得还知道了完全不想知道的情报。不过被中年商人这么一提点,安图恩也不得不承认,在诸多神祗的信奉者中,确实存在这样的人。 “好吧,向您表示歉意,姬尔女士。” “……哼,这还差不多。” “不过如果刚才我没听漏的话,您丈夫好像说这是你们两位爱情历程中的一项重要纪念物,就这么送给我们不要紧吗?” “放屁!如果不是他的变态要求,老姐我早他妈把这破烂玩意儿丢掉了!现在能当礼物送给后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如果你想说要老姐我把东西收回来,我马上去卫兵那里举报你们是邪教徒。” 忽然间勃然大怒的商人妻子看来完全丢掉了曾身为圣职者的修养。不过比起这个,听到她话中关于“变态要求”的评语,安图恩总觉得更加不想收下东西了。可考虑到句末与先前她对自己丈夫说话时如出一辙的露骨威胁,他也不得不承认现在是对方处于上风。何况随着她这一叫嚷,路过的人无不为之侧目。 “唉,我知道了,感谢您的礼物。” 听到安图恩服软,妇人愠色稍减,然后她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轻咳两声,示意中年商人去她身边。 中年商人苦着脸走过去,由着她在耳边低语了两句之后,才无奈地点点头。接着他进入马车,帮安图恩两人把放在上面的行李都拿了下来,并递到他们手中。同时还塞给他们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写好的纸条。 “两位,如你们所见,我的货物也快搬运完了。聚散终有时,如果你们在这座城镇停留期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到纸上写着的地址去找我们。” “多谢您,卢文先生。走了,莉莉斯。” 眼见对方已经暗示他们先走,安图恩也不矫情,拉上莉莉斯就要离开。莉莉斯本人倒也没有反抗,只是最后特地向商人夫妇告别。 “再见,卢文先生、姬尔阿姨~” 然后两人就像普通的冒险者那样,为了寻求暂时的居所,走入夜晚的吉考斯街道中。 - 这里是吉考斯城内的某间酒场,挂在门外的考究白蜡木挂牌上用优雅的笔触书写着“蜂蜜与白蜡之国”几个象征酒场名称的文字。 吉考斯的酒场有很多,但没有几个敢在酒场的名字中加入默认代表蜂蜜酒的“蜂蜜”两个字。原因无它,作为整个卢卡提亚蜂蜜酒酿造产业最发达的地方,销售方面的竞争者之多更是犹如森中之木。在名字中打出本地特色产品的名号,却不能让来来往往的客人们满意的酒场,不需要多久就会被因不满而上门捣乱的顾客砸得关门大吉。 造成这一现象的最大原因在于,历史上无论吉考斯哪一任掌权者,都秉持着“只要不引发人命,顾客想砸哪个酒场就砸哪个酒场,城卫队一律不管;除非事先成功报备,不然酒场被砸也不会得到赔偿”的夸张理念。 所以,可想而知这个“蜂蜜与白蜡之国”酒场的经营者是多么自信。 但其也确实有这个资本。事实上,早在格林尼亚王国时期,这间酒场就已经在经营了,除去魔族侵攻和战后重建的时间,其已经有超过五十年的经营历史。可以算得上是城内最为老牌的几间酒场之一。 此时,先前和安图恩两人见过面、在他们之前到达吉考斯的熊兽人雷索等人正坐在与店名保持一致的白蜡木酒桌旁饮酒。 不知是否由于某种意义上身为自己祖先的熊类有着喜食蜂蜜的特性,雷索对于吉考斯地区盛产的这种名为“蜂蜜酒”的饮料青睐有加。因此他也在接到帕加索斯某名贵族“希望能将孩子送去避难”的委托后第一时间想到了来这片区域。 自那之后过了有三个月吗?还是两个月? 回想起上一次冒险回来还被自己强行灌酒的大男孩已经不在的事实,手中这杯自己最爱的饮料仿佛就失去了所有味道。 “雷索,还在想肯那小子的事吗?” 声音动听的说话者是队伍中的弓手兼斥候,男性精灵亚力克。其来到卢卡提亚的目的即使是雷索也不知道,但这无妨两人由几个月的冒险而形成的牵绊。 “老熊,我们都把小鬼头的东西寄出去了,事情已经和我们无关了。” 语气中透露出无情的是光头人类法师弗兰。雷索同样对他几乎一无所知,但他总觉得对方并不是坏人,只是缺少朋友而已。何况弗兰加入这个队伍的时间也不短。 知道队友们是在以各自的方式关心自己,雷索就更不愿把自己的忧郁传染给他们。于是他举起手中所剩不多的蜂蜜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的同时还打了个满足的嗝。 “嗝呃……多谢你们关心我,不过我只是在想今早碰到的那两个奇怪冒险者罢了。” 他在思考的同时下意识地挠了挠自己手背——身体和毛发上的舒畅能帮助思考,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而现在的扯谎当然也属于需要思考的一种方式。 “这么说来……是挺奇怪的,感觉像是刚来到这边的人。” “哼,要我说他们肯定是魔族派来的奸细。或者投靠魔族获取力量的邪教徒。” 对于他开启的话题,两名队友的反应各不相同。亚力克摆出若有所思的样子,弗兰则是直接嗤之以鼻。他略微思考过后,接过话道。 “我觉得应该都不是,无论是要当奸细或是邪教徒,他们两人都显得太单纯了点。” “老熊你就没想过那都是他们装出来的?” “如果他们的伪装真那么完美,即使再各来十个我们也敌不过吧。” 弗兰被雷索的观点所驳倒,一时间没再开口。表达完自己观点的雷索则开始认真思考起关于邪教徒的事来。 是的,雷索完全没有想过魔族的事,毕竟他也没听说“赤夜战争”后魔族有什么大动静,他们就像自己的祖先会陷入的那种叫做“冬眠”的状态般,十几年来一直保持在死寂状态。倒是邪教徒们取而代之地活跃起来。 而老实说雷索现在就身负暗中追查关于某个组织邪教徒的委托,不过这是他以私人身份接下来的工作,就没和包括队友在内任何人说过。遗憾的是这事已经很久没有进展,他自己都差点要忘记有这回事了,幸好弗兰一句话又提醒了他。 唉,之后单独在吉考斯里再打听看看吧。毕竟据上次探查又过去了一段时间,而且因为要打仗所以城里聚集了各种各样的陌生面孔,说不定会有新消息。 得出结论后,雷索正要叫服务生再拿一瓶新的蜂蜜酒过来,就突然听见原本嘈杂但并不混乱的酒场里突然有人开始吵闹。 “给老子叫你们老板过来!这里卖的都他妈是什么垃圾玩意儿?味道又酸又涩,这他妈也能叫蜂蜜酒?!信不信老子今天就砸了这里!” 这句话在作为顾客的佣兵和冒险者中引起一片哗然。而雷索旁边的弗兰对此嗤笑道。 “噗,这是哪来的傻子吗?居然敢在这样的老酒场里找茬。” 还没细看的时候,雷索也对弗兰的话默默表示同意。毕竟虽然谁都知道吉考斯城里有可以随便砸场子的先例,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敢这样做,特别是,几乎没有人敢对老酒场出手。理由很简单,越是有名、历史悠久的酒场,拥有的忠实顾客就越多,而想要在这些酒场找茬,那得先问过这些忠实顾客的意见——这群人堪称酒场的自动防卫机制。 可等又过了一会儿,店内虽然骚动、叫骂声此起彼伏,但却还是没有人真正站出来的时候,雷索就觉察到不对了。 看来这并非突如其来的袭击,而是早有计划的阴谋。是城里其它老店想趁这个外地人聚集到城中的机会招募打手排除竞争对手吗?即将开始的战争怕是也对这帮人的脑袋产生刺激了。 眼下雷索不想搅进这趟浑水之中,只想待对方真正打起来的时候找机会脱身。他看向自己的两名队友,显然他们也觉察到了异状,都对他投过去的视线微微颔首。 就在如此剑拔弩张之际,无人看管的酒场大门突然被从外侧推开,然后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看清他们样貌的时候,雷索惊讶得眼珠都要凸出来。可在他想要偷偷用动作示意那仅有一面之缘的两人赶紧离开之前,人群中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数道剑光径直向他们袭去—— 第十一幕 混战 时间稍微倒退一点。 哈罗德是名不久前刚从外地来到吉考斯的佣兵。由于几个月来卢卡提亚境内狩猎怪物相关的委托突然锐减,导致原本就有些不景气的佣兵与冒险者行业竞争变得更为激烈,所以虽然在来之前他并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会有这么多人聚集到吉考斯城中,但他在听闻某些不靠谱传言,觉得能在吉考斯找到久违的赚钱机会后,也成为了这些人中的一员。 然而不幸的是,来到城里不久他就“弄丢”了钱袋。 是这里的“老大”向自己施以的下马威吗?因为不断想着这样的事,他变得有些不安。为了驱散心中的怯懦,他随便挑了路边一家挂着“热可可与香荚兰”招牌的酒场走了进去。 白天的酒场不算热闹,毕竟赶着出任务的佣兵、冒险者们大都在外奔波,只有闲来无事、身无委托的可怜人才会在这里打发时间。 尽管身无分文,哈罗德还是点了食物和酒。反正只要赖账就好了,他在之前的城市都是这么做的。而且凭借自身第二阶剑士的职业身份,他这样举动的成功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 可惜哈罗德的如意算盘最终落空,当他喊出相当于找碴固定句式的话后,还没能装腔作势地掏出长剑,就被一拥而上的酒客们打倒在地。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出发前某人说过,吉考斯在密涅瓦行省内属于第二大城市,酒场治安远非他之前那个偏远小城可比,让他找碴时候小心点的事。 之后的事情不必多说。当酒场老板发现哈罗德身上除了卖不出几个钱的破烂装备外,真的什么也没有的时候,那个充满杀意的眼光直叫他遍体生寒。 还好哈罗德的小命在他主动提出在酒场打杂以赔偿餐费和桌椅损坏费的时候得以保留。 也是在之后接连几天的打杂工作里,他才第一次听说了关于即将开始的卢卡提亚内战是让人们聚集到这里的真正原因,以及吉考斯奉行着酒场砸场子特别规定的事。 哈罗德对战争毫不关心,在他看来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并不值得自己卖命,就算给钱也不行。可听到有关吉考斯的特别规定,他常被人说是狭小猥琐的双眼都整对睁大开来——这根本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工作机会! 可同样苦于一直在进行打杂工作,他根本没有机会再次见到酒馆老板以举荐自己。 这样的状况直到他的赔偿行为就要结束的时候才发生了变化。 “你就是哈罗德?” “啊,是、是,我就是。” 曾经见过的、眼光充满杀意的酒场老板再度出现在哈罗德眼前的时候,他已没有了初见对方时的恐惧,而是感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职业资格为第二阶剑士,拥有第一阶冒险者等级认证,无固定佣兵团。你好像没什么工作经验啊。” 他清楚记得自己在找碴的时候并没有将这些事说出口,可对方好像却了如指掌。其究竟是何时调查了自己的事,哈罗德没有仔细去想,现在他只是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个宝贵的工作机会。 “大人!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会给您派上用场的!” 即便还不知道对方会要他做什么,哈罗德也先如此大喊道。而面对他如此“激动人心”的自我推荐,酒场老板只是冷哼一声。 “哼,就你那几下被人放倒的水平也想说能派上用场?” “大人,那是……” 尽管想说那是酒客们人多势众,而且他遭到了偷袭——但自己也清楚那只是借口的哈罗德没能将狡辩说完。他灰心丧气地垂下头,心想这下搞砸了,却不料对方声音再度响起。 “虽然只是废物,但有时候废物也有废物的用途。如果想找工作,就跟上来。” 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改变决定的他,就这么下意识地听从这句话的命令,跟在了对方身后。 然后哈罗德最终来到了像是个酒窖的地方。在那里,已经有许多比凶神恶煞(自认为)的他还要恐怖的人先行等待着。 难道自己要被做掉了吗?所谓的要提供工作只是为了防止他逃跑的谎言? 哈罗德瞬间又陷入比几天前更甚的剧烈恐慌中。不过这次是酒场老板带着冷意的声音直接将他打醒。 “那么我就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了。不要误会,我不是针对你们之中的哪个人,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如此粗暴直接的发言,倘若是往常,哈罗德已经提起武器招呼对方了,可他现在自知理亏,只能默默忍受。不仅是他,周围那些看起来凶狠的人没有一个敢作声,于是哈罗德瞬间理解了他们的处境。 原来这群人并不是为了处理自己而聚集的,而是同样都被酒场老板捉住了把柄。 “我想你们应该都是外地来的,所以才不明白这里的规矩。我现在和你们说清楚,想在吉考斯的酒场吃霸王餐、砸场子甚至杀人,这都没问题,可做了这些事后想要不受惩罚,那是只有胜者才能享受的权力。而像你们这种败者,就要有付出生命作代价的觉悟。” 酒场老板陈述的情报和哈罗德自己先前听到过的似乎有些许偏差,但对方语气表达出一种不容否定的意志,让他不禁觉得应该是自己记错了。 “所以你们应当知道,给你们留下性命的我是多么的仁慈。而现在,我将向你们展示我更为仁慈的一面。你们喜欢找碴是吧?我现在要给你们一份专门找碴的工作。” 绕这么大个弯说白了其实就是要找打手,哈罗德恍然大悟。不过显然话还没说完,酒场老板在留给现场各人消化的时间后,接着说道。 “每帮我砸掉一名竞争对手的小型酒场,我给你们每个人九枚卢卡提亚银币。中型十六枚银币,大型二十五枚银币。表现突出的人还有额外奖赏。” 这是一个合理的价钱,至少对哈罗德来说很合理。而所谓合理,是包括了其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的界定词——在哈罗德之前滞留的那个小城,行情好的情况下,靠单打独斗就能处理的低阶怪物委托,报酬一般在五个银币左右。 几乎等同于混战的酒场打手工作,即使根据严峻程度给出几倍于此的赏金也并不奇怪。 “如果有不愿意做的,你们剩下的那点欠款我也不计较了,现在就给我马上离开。愿意做的人,我们等会儿先签个简单契约再继续谈。” 哈罗德没有急于做出自己的选择,而是用他狭小的眼睛扫过全场。场地中的其他人几乎也在做着同样的事。并且,丝毫不出预料的是,过了一分钟后,最终没也有人选择离开。 “很好,看来你们都已经下定决心了,那么来看看契约吧。” 看似穿着酒场工作服的人拿来了一沓纸卷,连同鹅毛笔逐一递到在场的人手中。等到哈罗德的时候,他拿到手后简略地看了眼,上面无非就是把刚才酒场老板说过的话又用白纸黑字详细重复了一遍。 “你签还是不签?” 仿佛不想给他多余的思考时间,酒场老板的手下这么催促道。在这里迟疑绝对没有好下场,因为唯一相对安全的脱身机会已经从他手中流逝了。明白这点的哈罗德没有再仔细浏览下去,拿起鹅毛笔在纸卷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看到他这么做的酒场老板手下只是默然地点点头,然后就接着向下一个人走去。 等到这像是进行什么庄重仪式的契约签订过程进行完毕后,酒场老板才重新开口。 “那么你们现在都已经是我手下的临时雇员了。对,你们没有听错,你们还只是临时的身份。为了给你们成为正式雇员的机会,我现在给你们一项简单的任务。” 边说,酒场老板边招招手。刚才那个拿着纸卷让众人签字的人又到酒窖外边去拿了份地图进来。那人将地图张开几秒后,哈罗德就凭借自身过人的目力确认到其描绘的正是这座吉考斯城的结构。 “我想你们都能看到,这是吉考斯城的地图。城里大大小小的酒场不下数十家,其中与我的‘热可可与香荚兰’有比较激烈竞争关系的是这家。” 酒场老板伸出手指点在地图上和他的酒场相距大约四分之一个城区的位置。在那里有个很明显的标识写着“蜂蜜与白蜡之国”。 “这家酒场是与我这边在历史悠久程度上相当的对手,也是以前曾经让我这边失去‘蜂蜜’之名、不共戴天的敌人。你们不用表现得那么紧张,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是很简单的工作。” 看到神色似乎有点不对的新晋打手们,酒场老板先暂停了一下,让身旁的手下递上烟斗,惬意地吞云吐雾了一番。 “在长足的准备下,那座酒场里的大部分打手都已经被我买通了,你们的前辈也已经前往酒场附近进行监视,以防过多不必要人的进出那个区域,和抓捕等会儿开打后从酒场里逃跑的人。并且,现在酒场里坐着的顾客很多也是我雇佣来的另一批人。” 将只抽了几口的烟斗交回给手下处理,酒场老板为整段话做出总结。 “你们的对手只有少数被刻意留在酒场的普通顾客,和少数几个我没有接触过、但肯定不会背叛对方的老顽固。因此不管是挑衅顾客还是故意找主人的碴、甚至杀人,你们只需要使出浑身解数给我狠狠地去砸对方场子就好。” - 距离酒窖谈话及后续行动细则补充全部结束后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为了不引起对方怀疑,哈罗德等人被安排陆陆续续地进入目标酒场。 哈罗德的入场顺序被安排在整个行动队伍的最末位,因此他根本没有好好观察地形再行动的机会,只能在谈话结束的瞬间就开始思考策略。 而他以前找碴时都不会有什么完备的计划,所以即使现在突然绞尽脑汁,想来想去也只有四个字:一切照旧。 于是,等到在“蜂蜜与白蜡之国”酒场中坐下,并像普通顾客那样点完餐之后,只是装模作样地吃了两口,哈罗德便以要掀翻桌子的气势猛地一下站起身来。 “给老子叫你们老板过来!这里卖的都他妈是什么垃圾玩意儿?味道又酸又涩,这他妈也能叫蜂蜜酒?!信不信老子今天就砸了这里!” 眼见酒场中明显的骚动起来,沐浴在同伴们像是崇拜,又像是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哈罗德情不自禁地在心底发出呐喊——赢了! 不过即使是像这样沉浸在自己即将作为行动的最大功臣,获得最多奖赏,成为正式雇员,最后一步步走向人生巅峰妄想中的哈罗德也很快发现,事情的发展似乎和他想象的不尽相同。 店内虽然骚动、叫骂声此起彼伏,但却还是没有人真正站出来。没人站出来就意味着没人响应他,没人响应他就意味着他的行为对行动起不到任何作用。 难道自己在小地方发挥能作用的手段到稍微大一点的城镇就完全失去意义了? 眼看即将到手的奖赏就要离自己而去却无可奈何,哈罗德兀自焦虑起来。就在他要故技重施的时候,酒场虚掩着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看着陌生的一男一女两人,当哈罗德还在抱怨据说是在外边看管、不让无关人士进入的“前辈们”是不是偷懒了的时候,视野中同样装作顾客的几名同伴忽然拔剑暴起。 该说是第二阶职业者的身体素质在这时候反而有了体现吗,晚一步意识到事情发生的哈罗德,他所拔出的长剑以比同伴快很多的速度斩向两人组。 不管发生了什么,谁也不能抢走我的奖赏——这就是哈罗德现在心底所发出的呐喊。 - 意识到有人拔剑的时候,雷索就知道事情恐怕比想象中的更严重。 只有想夺人性命的家伙才会一言不合对他人刀剑相向。这帮人难道都是哪个乡下或是无法之地来的人吗?居然不知道吉考斯城的规矩? 即使是只有一面之缘的两人,他也不能放下对方不管,现在已经不是置身事外的时候了。雷索正做出要帮忙的决定,酒场大门处就已经完成了一次令人感到诧异的攻防。 先前出现的数道剑光看似吓人,但雷索很清楚地知道,那些都是只有第一阶实力的家伙使出来的杂耍,论速度和力道都远远谈不上能对人有大威胁。 何况他通过先前与大门处那位名为安图恩的青年短暂交手的经过,估计出对方至少是第二阶的职业者。想必其一定能从容破解危局。唯二的不稳定因素就是其身边的盲眼少女莉莉斯和酒场中暗藏着不知总数量多少的伏兵。 孰料在青年有所动作前,酒场中突然又射出道凌厉的剑光,其威力与速度比刚才那些更胜一筹。后发先制的这道剑光帮青年挡开了最开始的几道,之后才重新刺向他。 而遇到意外情况的青年在刚才的短暂时间中也没闲着,他边呼喊着什么边灵活快速地取下背部的行李袋,塞入同行者的少女手中,并且一把将她推向门外。青年本人则是取下挂在腰间的黑色长剑,像是要护住少女般主动将攻至眼前的敌人挡下。 结果也在这刹那,酒场大门突然就被人“砰”地一声用力从外侧关上,接着还传来有人拖曳重物的声音。心知大事不妙的雷索再也坐不住,径直起身。 同时,仿佛向无关人士解释了刚才那声音是某种信号般,原先只是骚乱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宛若实质化的杀意。 “亚力克!保护弗兰!” 边通过吼声向同伴下达指令,雷索为了确保大门的控制权和对青年进行援护,驱动健壮的熊躯向混战爆发处奔去。 - 作为历史悠久的有名酒场,“蜂蜜与白蜡之国”在过去数十年的经营中将空间逐步扩大,最终达到了像今天这般足以同时为三十多桌客人提供服务的程度。 雷索等人所在酒桌位于整个长方形顾客区的中间偏左部,距离酒场大门尚有一段距离。因为想尽量避免杀人,背上的大剑并不适宜在这种情况下使用,雷索就这么赤手空拳开始冲刺。 没等他跑几步,必经之路上的某桌“顾客”就举起武器向他冲来。 但雷索没有减慢自己的速度,而是直接迎面用头撞翻一个,接着靠粗壮的身体顶开一人。然后才在被人从旁边抱住腰部、强行拖住的时候,被迫停下步伐,以手肘直击对方脊椎,把对方打趴在地上。 方解决三人,周围又有更多的人注意到雷索的威势而朝他实施包围。 以前他在八月帝国当角斗士的那段时间,其实经常会遇到这种空手对付多名敌人的情况——除了事关自身赌局收益的时候,贵族们出于看戏的心理,一般并不会给名下的角斗士配置过于精良的武器与防具,但却要求他们去应对严峻的局面。 所以,在某次受到惨痛教训但侥幸逃过一死之后,雷索就偷偷地向角斗士同僚学习了空手对敌的方法。而据说他学会的这种操纵“气”或者说异类魔力的方法,在八月帝国一般被称为“武术”。 因此当下被敌人这般重视,雷索倒也怡然不惧。他深吸一口气,将身体中的气力分配到双臂与双腿中。面对四面八方袭来的武器,他只是挥舞着被气强化过的拳头,就把其中大部分挡开,少部分则是直接被他折断。 即使知道这些大多只是水平低于自己,武器也差劲得要命的一、二阶冒险者与佣兵,雷索也没有大意。在趁他们因手中武器被血肉之躯所阻挡产生的震惊中,他舍身朝着挡在通往大门方向的人墙撞去。 他这一撞和先前只靠体能的那次又不同,说起来,倒有很像是安图恩向他施展过的那种用法——以气强化身躯。 不幸被他这次撞击打中的两三人直接往后倒飞出去,又接连撞翻了几个躲闪不及的人,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这次雷索到大门的路途之中再无阻碍。 所以,他正巧目睹了手持黑色长剑划出道弧形轨迹、瞬间斩断挡在大门前的两名敌人手臂、短暂逼退周身敌人的安图恩的身影。 青年浑身浴血,不过看起来他并没有受很明显的伤,看来是他身上那个闪着电弧、像是透明护盾的魔法起了作用。而也许是因战斗中同时出现了分别围绕着雷索和安图恩两人的真空区,那些装作“顾客”的家伙们短暂停下了攻击行为。 于是,雷索清楚地听见眯起黄金双瞳的青年说道。 “人被杀,就会死。如果还有不明白这点简单道理的家伙,我不介意亲自教他一下。” 某种情形下本该能打压敌人战意的话语反而在此时刺激起“顾客”群的杀意,甚至原本围攻雷索还有酒场中一些其他抵抗者的人都向安图恩所在的方向涌去。 难不成这些人精神都有点不正常? 猛然联想到可能是有人用魔法影响了这群人心智的雷索背脊渗出凉意。但他这回没有思考更多的东西,而是继续奔向青年。 因为“顾客”群的吸引力大部分都集中到了安图恩那边,这回雷索的行动顺畅得多。他用绕过对方攻击、击打其腹部的简单招式又放倒了几名“顾客”,很快就来到了像是某种死灵系怪物那样堆积到大门的“顾客”群主力旁。 他用宽厚的熊手把挡路的“顾客”们逐个抓起,丢到一旁,最终看到的是勉力避开要害部位,不过还是身中好几剑的安图恩。 大概是意识到有人来救自己了吧,在雷索的注视下,安图恩也将视线投来。 “咳……雷索先生?” 正想先把对方从人堆中正式拖出来,酒场大门之后就传来和先前有人拖曳重物时完全不同的响动。 然后,下个瞬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整个酒场大门被某种魔法直接炸出一个大洞。透过这个洞,传来的是雷索并不怎么想在这时候听到的声音。 “吉考斯城卫队执法!把里面的人全都给我抓起来!” 第十二幕 线 格拉夫正在自己的书房中来回踱步。 无论是熟悉亦或不熟悉他的人,看到格拉夫毫不掩饰杀意的眼神,都知道他现在恐怕十分的不高兴。因此,同样身处于房间中,跪倒在地面上、像是他手下的三人没有谁敢先开口。 这样的氛围直到有人敲响房门才被打破。 “说。” “老板,那位神官小姐醒过来了。” “知道了。” 单纯报告完事情,门外的人就迅速离去,而被短暂转移注意力的格拉夫身上杀意也因此稍减。接着又花费一小段时间大致压制住胸中的怒火后,他这才转向自己的手下们。 “修尔克先生,我记得你和我保证过,会让那些新人们听从命令。” 如果哈罗德或是任意参与了“热可可与香荚兰”酒窖中契约签订的其他佣兵、冒险者,想必一眼就能看出,现在这位被称为修尔克的男性,正是在谈话过程中不断给格拉夫打下手,以及拿契约给他们签订的那位酒场工作人员。 “老板,这是我的失职,请您给予我处罚。” “如果我想那么做的话,你现在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给你一个辩解的机会。” “老板您知道,我的魔法其实是通过强烈暗示来将人的思维引导到特定方向上的。虽然视被施术者个人情况可能会有不同程度衰减,但这项魔法的效力对二阶及以下的职业者肯定都行得通。” “哦?你的意思是说无视了规定好的信号,提前行动的那个蠢货是三阶甚至以上的职业者吗?不过根据我得到的情报,好像并不是那样啊。” 眼见格罗夫杀意又起,脊背发寒的修尔克连忙补充道。 “不是的,老板。您刚才也说了,那家伙是蠢货。蠢货的思维很简单,无论怎么暗示,都不会偏向本来就没有考虑过的事。对于那样的人,不是直接控制其心智的魔法是不能做到让其听从命令那种程度的操控的。” 听到修尔克的话,格罗夫闭上双眼,沉默了一会儿才重新睁眼并开口。 “念在你补救措施还算得当的份上,这次我就不追究了,下不为例。” “感谢您的宽恕。” 得到承诺的修尔克展露出安心的神情,但与此同时房间中另一名男性顿时紧张起来。原因自是格拉夫叫到了他的名字。 “那么这边的亚伯先生,我是很看好你,很想将你培养成我的接班人,所以才会让你去跟那个老奸巨猾的城主交涉的。但你告诉我,你都做了什么?为什么城卫队来得如此之快!” 格拉夫句末几乎是吼出来的,让名为亚伯的男性不自觉地身体一抖。但其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 “辜负了您的期待,我无话可说。但希望您在下达对我的处罚之前,再给我几天时间去讨回公道。” “……如果不是你以前表现得都算不错,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从现在起,你的职位已经被解除,给我靠自己的力量去讨回公道,之后再回来接受真正的处罚。” “感谢您的仁慈。” 亚伯将头压得更低,以示对命令的接受。格拉夫不再看他,转而将视线投向三名手下中唯一表现得比较自然的那人。 “帕梅尔,我对你很满意。你对部下的管控和临机应变能力都很不错,多亏你才能让我们今天的损失下降到最低。注意到那名神官小姑娘并把她绑回来也是大功一件,以后你就接替亚伯的位置吧。” “感谢您的慷慨。” 用魅惑人心的声音给出回答的是一名女子,她窈窕的身段被贴身的棕色皮甲所包裹。虽然其脸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长条状疤痕,但如果将其当作个人特色来打扮的话,说不定能成为引领风骚的酒场女王。 “多余的话我也不想再说。修尔克、帕梅尔,你们两个跟我去见那个女神官。” 格拉夫这么做出指示后,得到命令的两人就抢先起身并打开书房门,然后维持着以修尔克在前方领路,帕梅尔陪在他旁边的情形向被他们抓住的女神官所待着的房间走去。 - 莉莉斯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刚从一场迷离的梦境中逃脱。 在梦境中,当她还没有意识到前方存在的危险时,就被同行者强行把行李袋塞到手中,大喊着“快走!”并将她往后推开。 那之后她的确是跌跌撞撞地跑了几步,可是再往后呢?发生了什么? 记忆在关键处断掉,这的确很像是做梦时经常会出现的事,可莉莉斯终究觉察到些许违和。于是她试着轻声发出呼唤,呼唤那同行者的名字。 “安图恩?你在吗?” 在目不能视之后,莉莉斯的其它感官似乎都得到了强化,但即使是这样,她的耳朵也没有捕捉到周围因此发生什么动静。 尽管很不愿意承认,莉莉斯也还是立即明白过来,刚才的一切并非梦境,而是实际发生过的事。这么说来她很可能是被人绑架到什么地方了。 虽然眼睛不能用,可过去莉莉斯为应对像这样不得不单独行动的情况,提前学会了一个能在紧急关头的稍微精确探测周围环境的技巧。 她将身体中的魔力收束成线向身体外侧放出,向着尽可能达到的最远处延伸。这种模式的魔力,遇到没有经过魔力加工的无机物时,只能被物体表层拦下而不能直接将其穿透,同时会朝操作魔力者发回一个被阻挡的反馈。 凭借这样的原理,莉莉斯成功把握到自己当前正坐在柔软的床铺上,身处于一个并不像是旅馆的豪华房间内的事实——说到底,之前她和安图恩就是为了寻找临时寄身之地才会在吉考斯夜间的街道上行进的,如果两人有找到的话,那就不会发生后来那些把两人分开的事了。 不过,完成大致房间轮廓探查后,莉莉斯不得不暂停下来休息一下。刚才也说过了,这是紧急时刻才能使用的技巧,其原因就在于这样的探测行为耗费魔力量实在过于巨大,以至于莉莉斯的魔力只能够支撑一会儿。 似乎这个技巧的上级版就是被称为“地形侦测”的魔法,但那个一般中阶职业者才能学会的魔法需要的魔力操作能力就更加高深,至少本职是占星术士的莉莉斯现在就还做不到那种程度。 另外除开周身地形,莉莉斯还判明了安图恩交付给她的行李袋及帮她制作的拐杖都维持原状被放置在床边。这让她有些好奇对方如此大费周章地把她绑架来做什么。是要威胁安图恩吗?还是对她本身有兴趣? 无论哪种都不是好情况。 莉莉斯正起身想进行更多行动时,由远及近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让她在紧张之余不得不重新坐回床铺,装作自己方才醒转的样子等待“绑架者”的到来。 “老板,您请。” 伴随着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莉莉斯先是听到了一名陌生年轻男性在说话。 “恩。” 作出应答的显然就是他口中的老板,听上去像个中年男性。而且从概率上说,几乎肯定就是将她绑来的主谋了。此外,莉莉斯还捕捉到第三人的脚步声,但她无法确切判定出对方是名纤细的男性或矫健的女性。 同样从声音判断,三人在距离莉莉斯约一米处停下来,似乎在表达自己不会伤害她的意愿。接着那名中年男性开口了。 “小姑娘,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是命运女神的神官吧。” 对方甫一开口,便直接进入正题,这让莉莉斯倍感意外。同时她也立即确定了对方还是带有某种误解冲着自己来的。先前从同行的商人妻子手中得到的配饰出乎预料地起了额外作用,这不得不说是某种幸运。 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实际上是占星术士而非神官。抱持着这种想法,莉莉斯选择不做回答以等待对方反应。 “不愿意说话吗?看来你对我很不满,不过你总得担心自己那位同伴的安危吧?” 莉莉斯必须承认,听到对方提及“同伴”两字的时候,即使外表看着没有明显异常,实际上她的身体却一瞬间无法遏制地变得僵硬。因为那名共同旅行的青年对现在的她来说就是如此重要的人物。 于是她也没法再装作沉默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 “我听说命运女神的神官都有看见所谓命运之线的能力,这件事是真的吗?” 事实并非那样,可莉莉斯知道如果自己这时候说出“不”字,那么话题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对方话语中刻意压制也仍流露出的热切也证明了这点。所以,在明白有风险的情况下,她再度选择沉默。 “小姑娘你沉默的话,我就当这件事是真的吧。说实话,我想请你帮我看看我个人的命运,不过在此之前,为了安全,还是委屈你拿我的手下做个试验。” 男人的声音中透露出不容拒绝的意志,然后莉莉斯感觉到最后进入房间的那第三人主动走到她面前。 “事情就是这样,小妹妹,帮姐姐我看看如何?” 看来其是名女性。不过现在的重点并不在那里。 莉莉斯很确信自己并没有看到命运之线的能力,无论是在失去视力前亦或是之后都一样。 该怎么做?先随便编一点骗对方吗?不,不行,那样一定立即会被识破吧。 或者先用无关的话题拖时间?不,这也毫无意义。 利用机会从几人面前逃跑?这根本就是异想天开了。 眼看确认到自己的无力,已经陷入无计可施状态的莉莉斯,脑海中突兀地响起某人的声音。 “看吧,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灵……” 随着这个声音的宣告,她看到了那虚无缥缈的“线”。 第十三幕 地下监牢 视线回到安图恩这边。经历酒场骚乱过后,他现在正和在“蜂蜜与白蜡之国”闹事的一干人等被关在吉考斯的监牢里。 说实在的,他对于从自己进入酒场想问问城里哪儿有旅馆,到后来突然爆发混战,他砍倒几名敌人、意图借由话语打压对方战意,却突然招致大群人拼命围攻,最后又被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城卫队抓捕,打晕送到监牢——这整个系列的事情发展都还有点懵。 然而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幸运,一起被抓来并和他关在同个牢房的人中,还有因巧合同样出现在那间酒场里,在紧要关头把他从围攻人群中拯救出来并帮助他喝下自制的治疗药剂、仅有一面之缘的熊兽人战士。他这才得以从另外的视角了解到整件事的缘由。 “唉,看来我们这是遭了无妄之灾。另外还欠了您一个人情啊,雷索先生。谢谢。” “没事没事。而且,既然都是要站在同一立场的伙伴了,考虑到年龄上的差异,如果不你嫌弃的话,称呼我老哥就好。我也会直接叫你安图恩老弟的。” 熊兽人雷索边说话,边挠起自己的手背,将手臂上镣铐连接着的锁链带动得叮当作响。安图恩下意识地瞥向自己的手臂,那里当然也存在着同样的东西。 “我明白了。那么雷索老哥,照这样下去,我们会被怎么处理?” 他询问的同时抬头看向四周,除了他所在的牢房外,只靠几束挂在墙上的火把照亮的昏暗空间中,目光所及之处还有十个以上的相同设施,另外至少有二三十个不断发出意味不明呻吟的人被分别关押在里面。 理所当然这里的环境很不好,除了排泄物、老鼠之类动物尸体的臭味以及发馊食物的恶心气味,还有少许血腥味。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想待在这里。 “唔,老哥我想应该要看吉考斯城主的判断吧。” “以前发生这种事的时候,犯人最后的下场如何?” “听说不是被吊死就是被派去不知道什么地方做大概是一辈子的苦力。” “没有被无罪释放的选项?” “有是有,但考虑到这里的历任城主似乎基本上都是好面子且贪婪成性的人,我想凭我们现在的状态没有和对方讨价还价的资本吧。” “……看样子得想点办法才行啊。” 安图恩并不想坐以待毙,何况他还心系混战开始时就被他推向酒场大门外,不知有没有成功脱身的莉莉斯的安危。顺带一提,雷索的两位同伴出于“蜂蜜与白蜡之国”老板的证言以及他们并没有直接加入主要战局中这双重的因素,并没有被抓到监牢来。因此在担心同伴这一点上,他认为雷索和自己应该是相同的。 不过凡事也不能冒进。在被关到牢里之前,安图恩全身的装备都被夺去,他现在只有在身上穿着件像是以前他在魔族侵占区海尔森被奴役时的那种破烂衣物。并且捆缚他手臂的镣铐也是针对职业者设计,附上了身体机能弱化、魔力封锁等特效的炼金术道具。 可以说他现在与普通人无异。 “办法的话我倒是有一个。” 所以当他还在思考的时候突然听到雷索这么说,着实有些诧异。紧接着等雷索做出下一个动作的时候,他就更是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只见雷索用力在镣铐上一捏、一扭,在安图恩的“系统”文字中确实显示过“异常坚固,难以破坏”的东西就这么变成废铁掉落在地面上。然后雷索又重复了一遍相同的动作,便干净利落地把自己的双手从束缚中完全解放。 “怎样?事到如今安图恩老弟你不会说不想越狱吧?” 搭配着憨厚笑容的那张宽大熊脸,此时在安图恩眼里变得有些高深莫测。 “当然不会。比起这个,雷索老哥你是怎么做到的?难道那个镣铐对你无效吗?” 没让自己陷入震惊状态太久,回过神的安图恩立即朝对方发起追问。 “当然有效,只不过我有特殊的脱身技巧。现在不是时候,之后再说吧。” 解决完自己的镣铐,雷索又以同样的方法帮助安图恩脱离禁锢状态。安图恩边揉着手腕边确认过自身状态中显示的“禁锢(受物品效果的影响,全属性下降70%,无法使用魔力)”一词消失后,才重新站起身来。 “话说回来,周围这群人好像对我们的动作都没有反应啊。这就是雷索老哥你和我说过的,被魔法控制过心智的人会有的后遗症吗?” 是的,即使安图恩两人在这边明显做起了逃脱的准备,四周其它监牢里的人也像是无事发生过那样继续在自己的地方呻吟,让人不禁毛骨悚然。可能也是因为太阴森且觉得犯人无法逃跑的缘故,监牢的过道里从未见过有狱卒巡视的身影。 “呃,老哥我也是综合自己知道的来推断的,不能保证一定是那样。但无论怎么说,这都是对我们有利的条件。” 既然都能解除镣铐的束缚,并不算粗的监牢栅栏自然也不在雷索的话下。他上前扭断了铁栅栏,制造出一个足以供人同行的圆洞,又把作为临时武器折短的铁棍抛了一根到安图恩手中,便率先走了出去。 安图恩接住只比自己手臂略长的临时武器,将其想象成长剑空挥两下以熟悉过手感,也跟着来到牢笼外。 此时雷索已经从墙上取下一束火把在前方稍远处探路,安图恩正想快步赶过去的时候,却看到对方径直地退了回来。 “雷索老哥,怎么回事?” “唔,前面的道路被塌方的石头堵住了,走不过去啊。” “塌方?这里不是正在使用的城镇监牢吗,怎么会有塌方?” “关于这个,我倒是有听说吉考斯在使用的监牢并不是直接在空地上建成的,而是通过改建古老的地下遗迹得来的。” 听闻雷索突然说出如此重要的信息,安图恩感到有些无语。监牢选在哪里建不好,非得要找个地下遗迹来建,这种情况下要是之后不碰到一些奇怪的东西安图恩都会觉得违反常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以前在地球和朋友们玩过的游戏中,倒是有很多主角装备被剥个精光丢到某个牢房里,接着开始上演逃脱剧的展开。现在他也只能期望自己能像那些主角一样逢凶化吉了。 暗自腹诽过后,安图恩还是与雷索一同探索起来。 由于先前雷索走的那个方向不通,这次两人索性往反方向走。当路过其它监牢门前的时候,里面的人还是没什么明显反应,安图恩也放弃再找他们问话的想法。 结果继续走了一段路,安图恩两人便发现这座所谓由地下遗迹改建得来的监牢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大。 除去最开始关着他们的那个区域,他们沿着挂有火把的线路一直走,跨过三条狭长的走道、两个相似的监牢房间,最终才来到一个摆放着各种诡异器具,且墙壁与地面上留着许多暗红色痕迹、类似拷问室的地方。 “唉,竟然又是什么都没有的死路。” 但是在视线范围内,两人花费时间最后来到的这个房间中并没有再通往别处的道路。当然,也没有什么人在。这根本就是在无人探索过的空荡迷宫中乱转的行为,让原本精神一直紧绷着的安图恩忍不住叹了口气。 “别沮丧嘛,安图恩老弟。呃,还是说你身上的伤口仍然在痛?” 体会到雷索话语中的担心,安图恩看了看自己状态栏内最大值暂时下降了35点的生命力和下降了20点的活力,装作没什么大碍地摆了摆手。 “还行,虽然有点影响我当前的体能,不过总的来说是恢复得差不多了。剩下那点疼痛不算什么。” “噢,看来老弟你的体质还不错嘛。” “没办法,身为炼金术师要是连体质都不好的话,我早就被平时喝下的大量炼金药剂的毒素给害死了。” 这倒是实话,毕竟安图恩如今自身最高的属性就是体质,其足足15点的数值已经是达到三阶职业者的水准了。 经过这么一番扯皮,安图恩姑且又让自己的警惕性重新恢复。他略微思考,觉得再随便乱走也只是浪费时间,于是转向雷索提出建议。 “雷索老哥,前言撤回,我觉得有必要仔细检查一下这个房间。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行,老哥我也正有此意。” 因为整个搜查过程实在是枯燥乏味,边对着各种器具上的痕迹做确认工作,安图恩边就刚才没得到回复的问题再度发问。 “雷索老哥,左右现在也有点时间,你把刚才那个破坏镣铐的手法告诉我如何?总觉得以后我还会有用上的时候。” 对于安图恩的话,雷索稍微犹豫了一会儿才答道。 “呃好吧,其实原理很简单。既然那个镣铐封锁的是魔力,那只要用魔力以外的力量就可以了。” “……难道刚才那一手其实是圣职者的神术或是律令术?” 就安图恩目前所知,除了魔力之外,这个世界上的超自然力量大概只剩下圣职者们掌握的那种。如果对方回答“是”的话,那他就该打消这个念头了。 “老弟你觉得我像圣职者吗?” “不像。” “所以我用的是操作名为‘气力’的异种魔力,被某个国家的人称做武术的东西。” 意想不到的亲切词汇让安图恩霎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但这种感情随机被强烈的好奇所替代。 “那种技术能教教我吗?” “呃,现在不行吧,我当年都是花了好久才入门呢,至少也得等逃出去再说……” 心想自己应该能靠系统直接学会,但雷索既然都这么说了,安图恩只好暂时压下这种打算。另外,因为这个谈话,安图恩突然意识到还有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两人没讨论过。 “这么说来,我们逃出地下监牢后又该怎么办?万一那个什么城主派上大批卫兵对我们进行追捕,那我们岂不是又得回到这里,甚至直接被当场处死?” “关于这个。老哥我认为只要不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就好。距离我们被抓来应该还没有多久,城卫队整理好的报告那个城主应该还没看。如果我们没闹出大动静的话,即使知道有人逃跑,他也应该会直接从剩下的犯人中随便选人来当我们的替代品——毕竟追捕我们不仅得不到任何利益,还会有额外开销;但如果我们弄出了大动静,他也丢了大面子,那事情就没那么好解决了。” 安图恩听完后,总觉得心里还是有点不太踏实,但他对吉考斯的城主行事风格完全不了解,一番思索后也只能暂时赞同雷索的方案。 随着对话的结束,安图恩的搜查工作也到了尾声。就在他想将自己全无发现的遗憾情况告知雷索的时候,却听见对方低呼道。 “嘿,安图恩老弟,快来!瞧我发现了什么!” 第十四幕 隐藏捷径 “看,是一只太阳虫!” 等安图恩走近到近处,看清雷索用手捏着展示给他看的、某种长着奇怪触角的金色小虫之后,他差点就直接脸色一黑。不过考虑到雷索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不会开类似“这东西蛋白质含量是牛肉的六倍”、“在吃之前我要去掉它的头”的玩笑,安图恩还是耐着性子发问。 “这虫子怎么了吗?” “稍等一下,安图恩老弟,我现在就展示给你看。” 说完,雷索就将手中的小虫放到靠近拷问室墙壁的地面上。重获自由的太阳虫先伸用自己的触角在四周探了探,然后在两人的注视下钻入明显并没有能让它通过的缝隙的房间墙壁中。 “老哥,这是怎么回事?” 也无怪乎安图恩会惊讶,毕竟太阳虫钻进去之后,墙壁上也没有留下哪怕一点痕迹。如果他只有普通人的目力,早就怀疑自己眼花了。然而身为冒险者,他绝不会看走眼。 “老弟你探索遗迹的经验一定不多。这东西通常被称作幻影墙壁,在很多古代遗迹里面都有,是以前的建筑建造者们用自己高深的魔法和工程学技巧设计的东西。目的是通过欺骗人们的感官,隐藏一些不想让他人发现的通路或空间。 而刚才我捉住的太阳虫,它头顶的奇怪触角会对魔力有超然的敏锐感知,所以幻影墙壁的欺骗性对它无效。” 雷索的一番话引起了安图恩的强烈兴趣。正如雷索所说,他可以算是完全没有探索遗迹的经验。以前在海尔森领域他和莉莉斯光顾着逃亡,根本没有兴致到处冒险。另外虽然也使用过反抗军建造的密道,但那些都是物理性质方面的机关设置,涉及到魔法的密道他确实是第一次接触。 在雷索眼光示意下,他走到墙壁边用手背敲打了两下看似真实的石砖,得到的确实是与普通石墙略微有些细微差别的反馈。 “不过这还真厉害,能通过欺骗人的感官做到如此近似真实的程度。如果不仔细探查房间每个角落的话,根本不可能发现的吧。” 对于他的感叹,雷索先是用力点了点头,接着又轻轻摇头。 “呃,像我这种偏力量体系的职业者确实是很难发现这种机关,但我听说中阶以上魔法体系职业者都有对应的手段对地形进行侦测。在他们的侦测魔法等级高于机关本身魔法等级的时候,应该能直接将其看破。” 并不算意外的情报。这么说来,炼金术师应该算半魔法职业吗? 边设想了一下自己未来是否也能学会如此便利的技能,安图恩边继续问道。 “现在要解除机关吗,还是我们先准备一下?” “直接解除就好,我刚才听过,墙后面没有什么动静。顺带老弟你可以亲自体验一下,把身体内部的魔力注入到武器中,然后击打墙壁——强烈的外部魔力搅动会破坏原本魔法的稳定性,让幻影墙壁解除。” 雷索话没说完,安图恩已经跃跃欲试。尽管他在海尔森领域时通过某些手段取得了第二阶炼金术师的认证,但他可还没有任何作为冒险者的实绩与身份。 现在就当是为完成自身肩负的“传递魔族动向”任务以后,能真正开始的冒险生活做准备吧。 如此考虑着,安图恩用自己的魔力粗糙地包裹住手中的铁棍,猛地砸向眼前的墙壁。伴随由金铁之声向划破布帛声的突兀转变,以及眼前像是为了满足魔法行使条件而搭建的架构的崩毁,一条被隐藏的通道出现他和雷索面前。 “恩?那是……” 就像雷索陈述过的那样,“墙壁”后方并没有敌人的身影。但在不知为何能积累大量灰尘的通道中,先于两人进入的太阳虫正爬在一具背向“墙壁”倒下的枯骨身上。 “是以前的冒险者之类的吧。” 身旁的雷索解释道。边说,他还边将火把丢在通道入口、越过安图恩,把太阳虫从枯骨身上拿下,丢到地上后直接“嘎吱”一脚踩死。 “哎,别看太阳虫只有人类的拇指盖大小,它可是食肉动物。说不定这可怜的家伙就是死后被太阳虫群啃干净的。虽然它帮我们找出了幻影墙壁,不过为了防止它把同伴召来,还是事先杀死比较好。” 稍微想象过人被虫子啃食的场景,安图恩不禁感到有些毛骨悚然。此时雷索已经完成对冥界女神的祈祷,蹲下身子开始检查枯骨的状况。 “唔,不止是肉体被啃食干净,连衣服都只剩几根烂布条了,应该死了很久。死因未知,也看不出来是什么人……噢,这个项坠还完好呢,不过这个图案是……” 听到雷索在那边嘀嘀咕咕些什么,安图恩靠近瞧了一眼,发现其取到手中的项坠上勾勒着有些眼熟的花纹。简单描述的话有点像他地球家乡里所谓的“二龙戏珠”,只不过花纹上的龙被替换成了长着恐怖獠牙、喷吐信子、尾部互相交缠融合的巨蛇,作为图案空白处填充物的则是给人奇怪感觉的不知名团状物。 “这东西我似乎见过啊。” 他笃定地说出自己观察完毕所得出的意见后,雷索也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安图恩老弟,你见过?” “啊啊。就在之前我们第一次碰面的那个村子附近,我在某个怪物巢穴里的无名尸体身上找到过一枚戒指。仔细想想那东西也是表现出双蛇首衔宝石的结构呢。” “那东西……呃,应该不用问了,和你我的装备一起被收走了吧。” 话说到一半,雷索便把项坠递给安图恩,他则先挠了挠自己毛茸茸的手背,接着才站起身。安图恩也趁这个机会确认了一下项坠的信息。 双蛇首项坠(精良):似乎是被当作某种信物的项坠,但它的主人已经死亡。蕴藏着不知名的力量。 几乎与戒指如出一辙的描述帮安图恩确认了两者是有必然联系的事实。他也立即将这个情况告知雷索。 “没错,拿到手之后我更加确信了。雷索老哥,这项坠和我在怪物巢穴里捡到的戒指是类似的东西。” “这样啊……” 哪知得到这信息的雷索挠手背的动作频率更加频繁了,就像在犹豫什么似的。而即使在现在的状况下,安图恩也不催促他,最终雷索摆出才下定决心的表情说道。 “安图恩老弟,感谢你告诉我这个信息。看来我们会在那间酒场里重逢并不是偶然,更像是命运女神的指引。老实说我现在正在追查关于某个邪教组织的事,这些东西可能是他们下属机构的信物。将所有这些线索都联系起来判断的话,他们应该一直都有在附近活动。” 获得雷索提供的线索后,安图恩重新看向项坠,上面的信息就被更新成了“邪教组织信物”,说明这的确是正确的认知。也从侧面让他感觉到雷索对自己的信任。 “把这件事告诉我真的没问题吗?” “没关系,本来委托人也没有让我对此进行保密,只不过是我自己判断在保密情况下行动会更为便捷,所以才不想告诉他人的。但我相信老弟你不会到处乱说的,这也算是报答你告诉我消息的谢礼。” “……我知道了。” 对于雷索的解释,安图恩也只能苦笑应对。看来之前身为雷索队友的精灵说的没错,某种意义上自己眼前这位熊兽人确实很容易相信别人。 不过雷索的话也给他提了个醒,沃克兰突然出现怪物与吉考斯郊外几个月来完全没有怪物的异状,是否可能都是这个不知名邪教组织暗中采取行动所导致的? 就在他有所猜想的瞬间,很久没出现有意义信息的“系统”任务提示也突然刷了一下存在感。 任务内容:探查在卢卡提亚境内活跃的邪恶教团的情况,并向特定人物报告。 判断可能任务报酬:获得冒险者功绩,以及特定人物给予的奖励(根据报告对象不同,奖励也会有所不同,请慎重考虑)。 任务报酬明确指出不同人物会给不同奖励的情况安图恩倒是第一次见,以往很没用的“系统”都是让他自己去判断。由此看来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 不仅是内战即将爆发,境内还有邪教组织在捣鬼,卢卡提亚还真是处于多事之秋。不,等等,说不定其实两件事并非毫无联系—— “走吧,安图恩老弟,再在这里待着说不定太阳虫群就要过来了。” 有时候人总是容易将无关的事情混在一起,因此在情报还很少的当下,还不能轻易做出结论。何况事情之间的联系也有各种各样的形式。 得出类似的最终结论后,安图恩决定暂时还是别管任务的事。适逢雷索也发出催促,他把项坠交回到对方手中,便继续与对方在这个隐藏通道内行进。 接下来的路段和先前两人所待的监牢区不同,从风格上一看就知道是遗迹原本的区域。布满碎石和两人路过时带起的大量粉尘的通道,让人不禁猜想这里究竟有多久无人造访。 大概是作为隐藏通道设计上不能让人从外部看出端倪的考量,最多仅容像是雷索这样的一名壮汉通过的狭窄空间中也没有任何透气的缺口。为了防止尽量少吸入有害气体,两人决定在黑暗中保持闭气状态摸索着行走。 由是,不知道经过了多久,当安图恩在半途听到某种既像是啜泣、又像是呼唤的奇妙鸣叫声时,他也没有选择开口,而是观察了一下雷索的状态。遗憾的是对方好似浑然不觉,自顾自地继续贴墙行进着。 难道自己因为大脑缺氧出现幻听了? 甫一冒出类似的想法,他又觉得怎么会发生这种蠢事于是转而直接继续对周围进行倾听。但这回他的耳朵就再也没有捕捉到任何动静了。 眼看雷索又已经和他拉开一段距离,安图恩没有继续多做考虑,默默开始追赶。 终于,在达到闭气的极限时间前,两人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芒。光源出现处是通道的侧壁,雷索往前多走了半个身位,好让安图恩也能透过缝隙看到外面的情况。 只见墙壁外侧一间像是休息室的地方,有三名卫兵装扮的人正在小憩。 看来他们两人多半是通过隐藏在幻影墙壁后方的捷径绕到有人的地方来了。边这么考虑着,他边用唇语向雷索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雷索没有直接回答他,倒是用毛茸茸的粗壮熊手指了指墙壁,又举起手中铁棍示意。 他大概想表达的是此处也属于幻影墙壁吧。得出如此结论后,安图恩轻轻点了点头,接着往后退了两步给雷索让出活动的位置。 然后只见熊兽人双手紧握铁棍,如同他先前告诉过安图恩、安图恩也自己实践过的那样,将其横向挥动、打破了两人通往外界的又一道障碍。 第十五幕 逃脱剧开演 “喂,有逃——” 自身近处发出的响动无可避免地将三名卫兵从浅眠状态中惊醒。在他们其中靠近墙壁的一人看清安图恩两人的身影,下意识地想要发出呼救的时候,就被顺势先冲入房间的雷索制服。安图恩则是靠魔力放出加速身体动作,跃至稍远位置,打晕了还处于愣神状态的另一人。 剩下在离两人最远处的第三名卫兵,眼看自己的同伴眨眼之间被人撂倒,心生不妙转身要跑。自觉无法赶上的安图恩与雷索不约而同地将手中铁棍掷出。 并没有特意磨制的铁棍经由两人各自力量的加持,以粗糙的前端直接贯穿了卫兵布制衣物下的双腿。而作为两人力量差别的体现,在手中铁棍长度几乎相同的情况下,雷索掷出的铁棍露在卫兵小腿后方的部分明显比安图恩掷出的要短一截。 突然被夺取移动能力的卫兵在身体倒下之前似乎都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等腿部的痛感经由神经传递到大脑,让他想发出痛苦喊叫的同时,利用刚才的投掷攻击争取到时间的安图恩,已经先一步用左手锁住他的身体、右手扼住他的脖颈,让其无法顺利发声。 “等会儿我放手的时候不要喊叫,不然你小命不保。告诉我们,我们被收缴的东西在哪?” “咳……从那边的楼梯上去……直走第一个路口左转……通道的尽头有个办公室……有一部分在我们队长手里……” “感谢你的合作。” 充分实践了冒险故事中反派经常会使用的胁迫行为后,安图恩重击对方后脑,让其陷入与自家同伴相似的昏迷状态。接着才连鞘取下其腰间的卫兵长剑,并把他的身躯放到地面上。 回过身去得到的视野中,雷索正在进行与他相同的动作,只不过其将两名卫兵的长剑都挂到了自己腰间。 “恩?雷索老哥你还会使双剑?” “只能说有过用双剑的经历。毕竟老弟你也应该知道,在角斗场里并没有机会挑选自己要使用的武器嘛。况且就算战局只允许使用单手剑,也不意味着不能将后备武器带在身边是不是?” 面对安图恩出于好奇提出的疑问,雷索自然顺畅地给出解释。安图恩则在听取回答后下意识地点点头——就他个人而言,因为“月影”具备无可比拟的属性变换效果及便于携带特性,他以前几乎所有战斗都是依靠“月影”完成。 考虑到属性未达最低使用标准造成的威力下滑,与自身对应属性修正带来的威力上升勉强能够相抵,当下他已经将主武器换为新入手的、更契合自己的“断钢剑”,“月影”则放入行李袋还给原主人莉莉斯。雷索正好是给往后他的战斗风格要有所转变提了个醒。 不过眼下不是适合仔细琢磨的时候,他把话题转移回处理当前情况的对策上来。 “刚才雷索老哥你也听到了吧,我们的东西可能在某个队长级别的人手里。” “唔,办公室离监牢区这么近,估计应该只是小队长级别的人。总负责的家伙应该在别的地方。不过我们的动作还是得加快了,要是等下出现换班的卫兵那可真是笑不出来。” “说的也是,虽然……哦,我想说的是让我在前面侦查好了,毕竟老哥你身形更容易暴露。还有,以防万一,让我先换个卫兵的装束。” “那就拜托你了。唉,可惜这里没有兽人卫兵可以让我假扮。” 本来想说现在情势已经很严峻了,毕竟所谓小队长办公室前没有卫兵委实有点难以想象,如果他们要强行取回被收走的东西,事态必定会进一步闹大,那不知名城主的面子恐怕要保不住——何况还有更严重的,即他们的东西不在这名小队长手中的情况。 但事已至此,与其把话说出来给自己竖多余的旗,还不如做点更有实际意义的行动。 因此简单决定接下来的行动方针后,安图恩扒下最开始被他击晕士兵的衣服穿到自己身上,提剑沿着螺旋上升的阶梯朝更高层的空间摸去。 正如先前那名卫兵所说,在监牢区楼梯通往的上层空间里,首先迎接两人的就是一段只能直走的长廊。值得庆幸的是,雷索刚才假设过的有人要来换班的最坏情形没有出现。不过虽然没有直接朝楼梯所在位置过来的卫兵,可安图恩目击了五十米开外十字岔路巡逻着的三队人的身影。 大致观察过他们的行动规律,安图恩退回下层向待机状态的雷索传达了这一情况。 “三队共六人啊……考虑到刚才下面这些卫兵的实力,即使发生骚乱,应该是我们应付得来的情况。” “不不不,老哥,还是要稳妥点。只在我刚才观察过的、他们巡逻的间隙行动就好。请务必别引发骚乱。” “好吧,确实要是不慎引来十几二十人把我们包围便万事休矣。” 赶紧打消雷索的侥幸心理,安图恩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并且一如他知晓莉莉斯本质是心地善良、对世事好奇的贵族小姐那样,通过短暂的相处,他也清楚地认识到眼前的熊兽人雷索即使在成为冒险者的期间稍微学会了谋而后动,也改变不了其由体内沸腾的野兽之血、长时间角斗士生活经历而得到的无畏特性——说好听点这叫猛男,说直接点这就是莽夫。 只是暗地里吐槽过,安图恩就把脑海中这个失礼的想法抛开。而结束这个谈话后,两人同样以安图恩在前,雷索在后的队形摸到楼梯通往上层的边缘处。接着,便是等待行动机会的漫长时间。 安图恩先前观察得到卫兵的行动规律大概是这样:如果以楼梯口正对面的通道为参照物,设定成12点钟方向,那么由那个方向出现的卫兵来回巡逻一趟的时间大约为8分钟;3点钟方向的卫兵巡逻一趟长达10分钟以上;而9点钟方向的卫兵巡逻一趟的只有不到5分钟。 从常识以及先前到吉考斯的旅途中商人西吉·卢文并没有特地向他介绍这座监牢双方面来考虑,这里的表层建筑占地面积应该不会大到很夸张的程度。如此推论,除了留守固定位置的人,整体巡逻卫兵也不太可能超过他所见人数的两倍,也就是六组。 另外,即使假设卫兵以比一般人稍慢的步行速度在仔细巡逻,计算得出的走廊长度也有足以让安图恩两人与卫兵拉开距离的空间。最后,供他们行动的时间还算充裕。 总的来说都是好事儿。 终于,几分钟过去,行动的时机造访了。等目睹到12点方向、3点方向、9点方向的三队卫兵依次分别到达岔路口并转身回去的理想情形,安图恩感叹自身运气不坏的同时和雷索达成共识、离开藏身的楼梯口来到长廊上。 长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在两边的墙壁上设置巨大的窗口,虽然配套装在窗框内的网状结构有些阻碍视线,但保持尽可能安静移动的同时,安图恩还是往外瞥了一眼。 一边的窗口外没有多远就是这座表层建筑区域的外墙,没什么值得观察的地方;另一边则能看到隔着空地的表层建筑包括二层、出口等在内的其它部分,以及通往整座监牢外部、有几名身着锁链甲的卫兵驻守的大门,还有旁边的塔楼。 不知道拿回两人装备后有没有避免更大规模冲突直接逃脱的路线。 由于看不清更多的细节,安图恩不好具体判断,但他也知道那多半是痴心妄想。虽然不情愿,可眼下也只能提前做好死斗或是侥幸得以逃脱后被通缉的心理准备,毕竟总比直接在牢里等着被吊死好。 收回视线继续耐心谨慎地继续移动,两人总计花费大约半分钟的时间才跨越最初长廊这段还不算考验的路程,成功来到岔路口。 在到达这里之后,安图恩又立即确认了三条路线上卫兵的情况。首先是他们要去的9点方向,由于受墙壁阻挡的影响,道路在只有大约一个房间宽度的地方就出现单向拐角,走过去的卫兵已经看不见身影;12点与3点方向则延伸了不同且更长的距离后才出现双向拐角,所以他还能看到两条路线上卫兵逐渐远去的背影。 目前为止还没什么大问题,他朝雷索打出冒险者间约定俗成的“继续前进”手势,拐入9点方向的通道。 再多走几步到拐角处,贴着墙壁朝外探头窥视后,他就不禁眯起了眼睛。 新的通道一侧都是房门,不难想象里面可能会有人;先前见过的一队卫兵离两人所在位置还不远,正朝着通道末端走去;而作为两人目标的小队长办公室门前果然还站立着另外的两名卫兵。 让雷索也亲自确认过这个情况,为了尽快行动,两人不得不尽量压低声音用话语直接进行商讨。 “怎么办,雷索老哥?要引过来解决掉吗?” “唔,也只能如此……不过恐怕偷袭只对巡逻的两人有效。最难的还是如何维持不闹出大动静的局面把远处那两人也解决掉。” “没问题,刚才我不是事先换了卫兵的衣服吗,等解决掉巡逻的两人,老哥你就装作要追杀逃跑的我,我们两人一起正大光明地冲过去,赶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把他们击倒。整个通道距离只有一百多米,动作快的话应该只会骚动几秒。” “好,那动手吧。” 计划商讨完毕,安图恩立即借助墙壁弄出足以让巡逻卫兵听到的响动声。那两名卫兵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简短交谈过后并没有明显警觉地一起朝着拐角走来。 安图恩与雷索分配好站位,屏住呼吸等待脚步声的靠近。接着,等巡逻卫兵走过拐角,突然与两人打照面的刹那,两人以电光石火般的动作将他们拉近、击晕。然后再和雷索互相对视一眼,安图恩就双手高举,挥舞着装作慌慌张张地样子冲入通往目的地的走廊,雷索则按照计划紧随其后。 驻守在房门前的两名卫兵显然被这个突发状况搞得有些莫名奇妙,但他们意外地竟坚守着自己的岗位,拔剑站在原地。 安图恩下意识地“啧”了一声,并没有减慢自身的速度,而是继续朝他们冲去。他身上的卫兵装束到底还是起了作用,在双方互相都进入彼此的攻击范围前,两名卫兵并没有做出特别的举动,只是发声警告他“停下”。 不过无视警告再继续靠近之后,卫兵就开始向他发动攻击。安图恩当然也不含糊,拔剑挡开对方攻击,用剑身抽在一名卫兵脸上,等其吃痛掩面的时候一拳将其打翻。紧随其后的雷索更是简单粗暴,冲过来单手用力捏住另一名卫兵的脖子,短短时间就让他昏死过去。 此时,据说是小队长办公室的房间内传来声音。 “你们外面在吵什么?” 皆知留给己方的时间不多,安图恩与雷索都没有回答对方的这个问题,径直推开房门闯了进去。而作为唯一出现在房内的人,并不像是称职小队长的猥琐男人露出愕然的表情没多时,就因脸颊遭到两人对称式的重击,爽快地失去了意识。 第十六幕 火爆破 也许是困境中仅剩的幸运还在持续,安图恩两人在小队长办公室的一角找回了被随便丢弃在地面上的装备。 “难以置信,我们俩的东西几乎没有任何缺失。” 雷索边利索地穿上自己的镶钉硬革护甲、借助可活动式肩带把厚重的大剑挂在后背,边忍不住地嘟囔道。而安图恩拿回所有装备,并确认过自己的炼金术材料包里,包括那枚双蛇首指环在内的东西都没有任何一件遗失后,才看着地上刚被他们打晕的倒霉男人,缓缓陈述自己的想法。 “想必在到达这个房间前,被收刮来的东西已经经过层层筛选,比较有价值的都被挑走,只剩一些被上面人认为没价值的东西。像是雷索老哥你的装备,即使拿去卖应该也很难找到买主,所以被归类为无价值;而我的炼金术材料和药剂他们估计也懒得处理,这把剑看起来又很朴素,都被认定是无价值也是理所应当。” 说完,安图恩还扬起手中的黑色长剑给雷索看了一眼。 “呵,那我们倒是还得感谢他们的见识短浅了。” 听出雷索话语中毫不掩饰的讥诮,安图恩也不由得笑了笑。不过两人的轻松心情也就到此为止,门外好像有一定距离的地方突然响起高声的呼喊。 “该死的,有人袭击监牢区!重复一遍,有人袭击监牢区!” 安图恩与雷索不约而同地偏过头,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潜藏的惊诧。从喊话者的内容来推断,其大概是来换班的卫兵。不久前安图恩才庆幸过没有遭遇到他们,结果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更残酷的现实情况所打脸,实在让他感到有些欲哭无泪。 不过由于早有心理准备的关系,他现在倒也没有特别慌张,而是直接朝着雷索说道。 “雷索老哥,看来我们要当一回通缉犯了,现在总不用再刻意手下留情了吧?” “唔,没错。既然事情都演变成这样,也只能让那位城主丢点面子了!” 大概是想表示会对两人刚离开监牢时,自己说出关于“只要不闹出大动静,逃脱后也许不会遭到追捕”的天真言论负责,熊兽人战士毫不迟疑地点点头,拔出还挂在腰间的两把长剑,率先冲出小队长办公室。安图恩也没有立即使用“断钢剑”,而是同样拎着卫兵长剑跟在后面。 “他们在这里——” 该说不出所料吗,先前见到过的走廊一侧房间此时有几间门户大开,慌慌张张还未穿戴整齐的卫兵一个接一个地出现。面对这些丝毫没有准备的敌人,冲在前面的雷索依靠简单的左劈右砍便将挡在路上的他们迅速斩倒。 “都给我滚开!” 因为雷索一边强行突破一边吼叫,因此即使有出于自身幸运躲开攻击的人,也被他宛如真正凶兽般的气势所压倒,不敢再轻易现身走廊送死。于是跟在后方的安图恩前进起来可以说是极其轻松写意,他甚至还有喝下炼金药剂并等待身体毒性抑制机能发挥作用的余裕。 但是这样的情形当然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等两人来到他们先前通过的那个十字岔路口时,视野的前方近处就出现了手持武器的总计五名卫兵的身影。 是来换班的卫兵和听到喊声赶过来汇合的其中一队巡逻卫兵吗。 尽管之前两人基本上都是只一照面就将卫兵们打倒,但无论是安图恩还是雷索,此时都没有小觑眼前敌人的意思。毕竟之前他们都是利用对方麻痹大意才成功实施偷袭,如今面对有所警戒的敌人自然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雷索老哥,麻烦你试着破坏窗口,这边我来挡一下!” “好!” 考虑到在走廊中和敌人进行多余的对抗只是在浪费时间、并可能导致被更多人追堵;以及为应对建筑外武装更为齐备的敌人还有仰赖雷索的时候,此刻应当让雷索节约体力。安图恩通过话语传达了自己的意见。雷索也很迅速理解了他想要出到建筑外的策略,让自己的奔跑速度慢下来。与雷索身影交错的安图恩则为了拦住听到两人对谈,想要攻击他们的卫兵而挥剑迎击。 整个主体长廊的宽度大约是两名普通成年男子保持互不触碰的情况下、并排将手臂保持水平完全舒展开的程度,姑且还是有让安图恩辗转腾挪的空间。因此在转换为双手握剑姿势,高举手中武器挡下右前斜上方的剑刃后,他立即侧过身子,又躲开了正面朝他头部袭来的另一剑。 接着他透过扭动的手腕发力,将刚才架住的剑刃弹开,顺势朝后方撤离。 “唔,这是什么东西做的,竟然这么坚固——” 正在处理窗口的雷索似乎遭遇了意外情况,想来是安图恩先前见过的网状结构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甚至其可能有用过炼金术加以处理也不一定。于是他只好再度集中精神,准备和卫兵们再进行一回合交手。 相较刚才被他挡住攻击的卫兵们表现出的紧张感,现下安图恩的心态又比交手前更放松一点。原因很简单,通过剑刃相交传回的手感判断,即使是在警戒状态下的正式交锋,卫兵们表现出来的身体素质顶多也就只是接近第二阶物理系职业者的程度,剑术水平更是稀烂。如果拿安图恩主用的卢卡提亚佣兵剑术lv6来作为参考对象,卫兵们的剑术有没有lv2都还有待商榷。 大概是觉得即使乱来也要发挥出己方的人数优势,五名卫兵中最先攻击的两人各自明显移动到走廊左右两侧,另两人保持落后一个身位的距离分别站在走廊中轴线两边,最后一人则游离在旁看似准备随时补位。 暗地里嘲笑了一下对方这种想要自信包围对面却互相挡住同伴退路的做法,安图恩倒也没有直接冲上去自投罗网,而是改为单手持剑,用空出来的手划出启动乌拉席露法印的图案。 这么做首先当然是为了给自己套上魔法防护,其次也有刺激对方出手的作用——说来也怪,不管是他学会这个魔法前还是学会这个魔法后,到目前为止安图恩都还没有碰上第二个会使用类似魔法的人。所以每次看到他做出类似动作,人类或其它任何有知性种族的敌人都会为想要阻止他而发动进攻。一来二去这几乎成了他专用的战术,也让他很是怀疑自己学到的这个魔法实际上是否很特别。 总之先不管实际情况怎样,本次他的战术也起了作用。 不知道这魔法效果的卫兵一左一右几乎同时朝他发出劈砍。安图恩不退反进,架开右侧攻击的下个瞬间便顺势将对方的手指斩断,再也无法握住武器的卫兵顿时发出惨烈的哀嚎。而左侧的敌人并没有因为同伴的遭遇停下攻击,但其在手中长剑碰到安图恩身边的无形护盾、自动滑开时明显有些愣神。安图恩趁此机会利用步伐改变身位并大幅度移回长剑,斜斩向对方侧腹。待他结束攻击动作收剑后,那名卫兵才下意识捂住自己开始大量出血的伤口,仿佛难以置信地倒在地上。 在安图恩收剑的过程中,身位稍微落后的两名卫兵已经攻上前来。他当机立断又是一个侧身,空出左手在比较靠近的那人小臂上一拉,其便华丽地往前扑倒在坚硬的地面上。随即他又将右手长剑奋力向前一挥,虽然没有直接将人斩断,但也割破那名卫兵的厚布装束,深深地切入其胸膛。 考虑到再把剑特地拔出来也没意义,还不如留给对方最后一点微小的活命机会。他望了眼被吓破胆的最后一人,放开长剑握把,一脚把眼前的被剑刃停下动作的卫兵仰面踢倒,接着转头看向雷索。 “嘿,成了!安图恩老弟,我们走!” 十分巧合的是,熊兽人战士此时也刚好完成他的任务。于是安图恩这回拔出了挂在腰间的“断钢剑”,跟在雷索后面从被他破开的缺口跳到建筑物外。 多半是被刚才的打斗声所吸引,原本的空地上已经有和建筑中不同、全副武装的大量卫兵朝建筑缺口聚集过来。为了应对这群穿戴锁子甲,手持长枪的敌人,先行出到外部的雷索将在刚才突破中沾满鲜血的卫兵长剑弃置一旁,取下背部的大剑、双手持握剑柄,只朝安图恩投来一次视线后便吼叫着朝卫兵冲去。 知道当前是紧急时刻,安图恩也没有抱怨对方不和他商讨战术的鲁莽行为,而是为援护已经进入战团的对方加快了行进的脚步。 然而,无论是雷索还是卫兵的行动都实在太快,瞬息万变的局势没有让两人顺利完成合流,反倒让敌人分别对他们形成了包围网。注意到这点的雷索立即将为了压制敌人、开拓通往监牢大门的道路而挥舞的巨剑带往相反的方向。安图恩也在用剑接连挑开刺向自己的枪杆的同时尽可能地朝着雷索的方位移动。 就在这时,夜空中突然传来了“咻”的一声。当安图恩迅速联想到那是什么时,接连又有几次相同的声音响起。 “小心!塔楼上有弓箭手!” 为了向雷索发出警示,应付周身卫兵的同时安图恩甚至没法集中注意力来释放乌拉席露法印。这就让一支箭矢在混乱中擦过他的脸颊,而另一支擦过他的手臂。 没时间去感叹为何监牢的卫兵有如此精妙的弓术,安图恩注意到方才形成的两处细小伤口除了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外,还有一种轻微的麻痹感。 身为炼金术师的他几乎反射性地就知道箭矢上涂了毒,但他随即就想到自己久经药剂毒性考验的体质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麻倒。可另一边的雷索就不同,即使其整体体质比自己要好,但单就毒性抗性而言绝不会比自己要高。 正向就这点再次向对方发出警告,安图恩就因将视线越过士兵们的包围网得到的情景而大吃一惊。 原先还勇猛地将约有四分之三正常人高的大剑挥舞得如同行云流水的雷索此刻动作明显地慢了下来,虽然其当前暂时还没有被敌人击中,但发生那样的情况也是迟早的事。等到那时候,这位无畏的熊兽人战士说不定要命丧此处。 即使没有先前在酒场时帮助他喝下治疗药剂的救命之恩,安图恩也绝对不会允许此事发生。 因此,本想精打细算地用在突破包围关键时刻的魔力,此刻也被安图恩全无保留地从体内释放出来。他让自己进入了持续的魔力放出技能影响状态,快速地放了个乌拉席露法印,然后持剑直接撞向卫兵们为了拦在两人之间所组成的人墙。 也许是武器等阶上的差距终于得到了体现,方才卫兵们在包围他时多次和“断钢剑”碰撞的长枪此刻轻易地被他卸下枪尖。等他们慌慌张张地想要切换到备用的长剑前,就被加速了自身动作的安图恩用拳头和“断钢剑”所阻挠。 鉴于卫兵们都穿着锁子甲,安图恩一时间也没有执着于将他们都打倒。而是在短暂打开人墙缺口、解除封锁后立即赶到了雷索身旁。 觉察到他靠近的雷索一时间也短暂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听起来就很吃力地喘着气。周围的卫兵因为顾忌安图恩再使用类似刚才那样极具爆发力的技能,也没有立即朝两人发动攻击,而是缓缓重整了包围网。 虽然照常理安图恩应该去阻止他们,但实际上他现在也是有心无力。并非第一次持续使用魔力放出技能超过半分钟的经历,让他知道自己此刻陷入了技能描述中所谓的“魔力反噬”状态。 还好他在以前的冒险中确认过这样的反噬程度还不至于致死,只会让人短时间体内产生剧痛。 接着,短暂休息后都喘过气来的安图恩与雷索两人,举起各自的武器将背后交给对方。 “嘿,安图恩老弟,刚才谢谢啦。” “哪里的话,我这不也是为了自己。雷索老哥,你还能行吗?” “老弟你这就是看不起我了。过去我在角斗场见过的各种场面,危险程度比现在不知要高到哪里去了。” “那就好。等会儿我数三声,我们一起行动。” “没问题。” 即使压低了声音,卫兵们似乎也觉察到两人要重新发动攻势。看着明晃晃地指向两人、好像可能随时刺来的十几柄枪尖,安图恩深呼吸之后低声念道。 “三……二……” 在他即将让最后的数字脱口而出的时候,意外情况骤然发生。 离战局稍远处轰然响起剧烈的爆炸声。包括卫兵们在内,几乎所有人都短暂忘却了当前的紧张局面,忍不住向着声源处望去——而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是被熊熊大火包裹住顶端的弓手塔楼,还有被炸得粉碎,只剩残骸在地上燃烧的监牢大门。 “唏律律——” 伴随着清晰有力的马蹄声,有三骑身影从黑暗的吉考斯街道上闯入监牢内部。他们其中的一人在行进过程中扬起手,随即就有蕴藏着危险气息、看起来很不稳定的大型火球飞向包围安图恩两人的卫兵们。 理所当然不想送死的卫兵们为了避开这个显而易见的魔法攻击,被迫让开了道路。当安图恩还在思考这眼熟的手段自己在哪里见过的时候,闯入者的其中一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了他面前。 在对方那看起来就很可疑的黑色带兜帽长袍变装下,伸出来的是一双纤细白皙的手。 “安图恩,没时间解释了,快上来!” 第十七幕 谎言 没有多想,安图恩把“断钢剑”挂回腰间,握住对方的手,轻巧地翻身上马。然而就像是作为他这个动作的对照般,坐在他身前的黑袍身影身体明显地一倒,如同突然失去平衡似的差点坠落马下。还好安图恩赶紧伸手帮助对方稳住身躯,才不至于真正发生那样的事。 “你怎么了,莉莉斯?难不成我刚才的动作太用力了?” “不,没事……我只是有点紧张。” 是的,这名迷之黑袍人就是安图恩一直以来共同旅行的伙伴,少女占星术士莉莉斯·弗兰基亚。他结合对方的声音和伸出来的手很容易就判断出了这点。莉莉斯刚才的状态明显很不正常,但她现在既然不想说,安图恩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方才短暂被火球逼退的卫兵们眼看已经要重新对他们形成包围网,安图恩瞥了眼雷索那边,发现他已经被应该是先前见过的精灵弓手亚力克变装的黑袍人带到马上后,便想催促莉莉斯让马匹再度跑起来。 可没想到她竟往后直接靠到他怀里,并将缰绳交由他来掌控。 “安图恩……我实在紧张得有点动不了,麻烦你来操纵这匹马儿吧……”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要求,安图恩还是没有多问,提取身体中剩余的力气扯动缰绳、用小腿拍打马肚,让马匹成功开始跑动。 “跟我来!” 先前发出火球的人再一次让魔力汇聚到自己手中,聚集的卫兵们立即又稍微退开。而将雷索带到马背上的人朝安图恩发出了最简短的指示。于是安图恩就趁着这个大好机会纵马逃出了监牢。 听着身后又是接连两次的爆破声以及逐渐远离的卫兵呼喊声,跟随前方载着雷索的马匹疾走于吉考斯的街道上,安图恩总算才有种逃脱行动第一阶段成功结束的感觉。而在这个短暂的平静里,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不合理的事情。 “莉莉斯,你刚刚是怎么独自操纵马匹的?” 没错,安图恩实在没法想象一名看不见任何东西的人能做到那么自如地操纵马匹。即使他知道莉莉斯可以借助魔力探知周围的环境,可那也只是能短暂使用的能力,不可能保证她流畅完成刚才那一系列动作。 “安图恩,你相信命运吗?” 莉莉斯没头没脑的发言让安图恩不禁愣住,但随即他还是边琢磨边回答道。 “你要说信不信,我姑且还是信的吧……毕竟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着命运女神摩伊拉。不过话说回来,这跟刚才我问你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啊,难道说这是你用‘预言’领域的星座行使占星术得到的某种暗示?而这又让你得到了某种特别的力量?” “这样啊,安图恩你不知道啊……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莉莉斯的话语中透露出浓重的哀伤,导致安图恩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但他实在没想出来自己刚才的话语到底有什么错误,或是缺漏了什么。于是两人在夜色下就这么保持沉默、尴尬的氛围过了好一会儿。 “哼,你们还真悠闲。” 打破状况的是完成断后任务从两人后方赶上来的黑袍人。只是听到对方像是愤懑无处发泄的声音,安图恩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过他还是压下心底想反讽对方的欲望,朝这名身份不言而喻的黑袍人道出了感谢。 “谢谢你,弗兰先生——” 可是还没等他说完,人类魔法师弗兰就打断了他的话。 “别搞这种虚情假意的套路了,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对我这种说话和行为方式很不满,但我并不打算改。另外,我完全没有想救你或者老熊,只是那边的小女孩帮了我一点忙,我才像这样来偿还恩情。” 自见面以来第一次听到对方为了解释自己的行为说出这么多话,多少让安图恩感到有些意外。但更使他在意的是对方提及的关于莉莉斯的事。 “莉莉斯……?”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问。” 结果这次还是弗兰打断了他下意识的提问。而这位行事与说话风格都讨人厌的光头法师,在讲完自己想讲的事后,就不再理会两人,独自加快马匹的速度,朝前方的雷索和亚力克赶去。 “弗兰先生其实并不是坏人,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仿佛是在做底气不足的辩解,莉莉斯的声音显得很微弱。本来安图恩也和先前一样并不打算强行追问,所以此时受到弗兰抢先发出的指责确实让他有些恼火。但既然莉莉斯都开口帮弗兰开脱,安图恩也只能压下心里的情绪,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怎么连莉莉斯你都说这样的话……算了,看起来接下去还得和他们共同行动一段时间,我还是早点习惯这种情况吧。” “这是明智的选择哦,你之后一定会感谢我的,安图恩。”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莉莉斯的语气又稍微恢复了活力。而为了不让气氛再回复到先前的尴尬状态,作为临时想出的话题,安图恩把交谈内容扯向当前街道的状况上。 “话说回来,我们骑马在街道上移动了这么长的距离,怎么好像没怎么见到行人?况且怎么好像连夜间巡逻的城卫队都没有?明明在我们进城的时候检查就那么严格,甚至达到当时如果不是卢文先生帮我们作担保我们还进不来的程度。” “安图恩,你居然不先关心我在和你分开后都遭遇了什么哦?” “呃,你愿意说吗?我是考虑到你可能也不想说的心情才不问的。” 虽然直接将自己的考量在本人面前说出来显得有些微妙,但安图恩也实在很诧异莉莉斯居然会主动提起这件事。毕竟如果她将自己的遭遇说出来,即使是掺杂谎言,大概也不可避免的会透露出与她刚才想要隐藏的话语相关的讯息。 “嘻嘻,多谢你的关心。不过没关系,就让你听听我这位美少女占星术士在这个命运长夜所经历的伟大冒险吧!” 总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脱离常规,但安图恩也不好打击莉莉斯莫名高扬的兴致,只好耐心地开始倾听她的讲述。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最后我就带着亚力克先生和弗兰先生来救你们啦。” “……” “安图恩,你怎么不说话?至少也对我的冒险做个评价嘛。” “莉莉斯,你想让我说真实的感受,还是让我撒谎?” “唔嗯,你就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吧,听谎话没有意义。” “我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什么嘛!你肯定觉得我在说谎!而且我觉得自己的经历完全不好笑!” 以上就是发生在安图恩听取莉莉斯所谓的“伟大冒险”后两人的谈话。让安图恩实诚地说出感想的莉莉斯果不其然地闹起了别扭。而暗自检讨过自己感想中后半段内容的安图恩在仔细斟酌过用词后,才边注意着不要让两人的马匹落后前面三人太远,边回答道。 “事情的整体过程先不论真假,但莉莉斯你说你在探测过周身地形,体内魔力几乎消耗殆尽的情况下,还能带着我们的行李冲出被人包围的房间那部分是不是夸大得有些明显?难不成那个‘热可可与香荚兰’的老板和打手都是傻子不成?” “唔,话是那么说没错……但是我就是冲出来了,不然现在怎么可能在这里。” 莉莉斯将作为反驳的话语前半段说出来的时候声音还透露出些许沮丧,可等到后半段的时候就突然理直气壮起来。判断出她这里的虚张声势必然是为了掩盖和之前相同的东西,安图恩果断放弃了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而是转移焦点问道。 “好吧,就当是那样吧。那么美少女占星术士莉莉斯小姐,你现在能回答我之前的那两个问题了吗?明明听完了你整个故事,我却好像什么新情报都没得到。” “那是安图恩你总结能力太差了。没办法,我就特地为你总结一下吧。首先关于行人的问题,其实只要想想现在的时间就知道,这都大半夜的,怎么可能还有人走在街道上嘛。” 这个理由未免也太牵强附会。安图恩刚想如此吐槽,莉莉斯就接着道。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真正的理由和安图恩你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有关。在你因为酒场爆发的骚乱被抓入监牢,到现在你得以恢复自由这几个小时期间,吉考斯城中又有好几个地方出现了事件,吉考斯城城主已经下达了全城戒严的命令,所以你现在才没看到任何居民走在街道上。而至于那些抓捕过你的城卫队,现在大概还在几处事件现场忙得焦头烂额呢,哪有多余的人手像往常那样维持夜间巡逻。” 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吗,那实在是巧合到像是刻意为之的程度了。可是,仿佛连安图恩的这个想法也看穿,莉莉斯再度抢先开口。 “你是不是觉得事情的发展太过巧合?甚至像是有人刻意为之?哼哼,没错,实际上就是这样。这座城里几个小时内所发生的一切,实际上都在我莉莉斯·弗兰基亚的操纵下。来吧,只是现在的话,我允许你尽情赞美我哦?” 听到这夸张的自大语调,安图恩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罔顾马匹不受控制的危险收回一只手,隔着兜帽轻轻地抚摸着莉莉斯的头。 “呜……安图恩你在干嘛,不要这样摸我的头。总觉得被当成宠物了……” 虽然话语中表达了抗拒,可实际上莉莉斯却没有把他的手挡开。稍微思考了一下类似有时候会表现得性情不定,但总体来说还是黏着主人的宠物到底是什么。在脑海里的答案呼之欲出时,安图恩接着开口道。 “我已经确实知道你有不想说的东西了,不用表现得这么勉强吧。” “明明有很多都是事实……” 这回是安图恩没让莉莉斯把话说完,毕竟两人再这么聊下去总感觉会形成谎言的循环。于是他试着推进了话题。 “那么我再问问接下来的计划可以吧?我们这是要去哪?” “都要成为通缉犯了,我们怎么可能还留在城里,当然是要去城外啊。安图恩你怎么到了现在还会问这种问题。” 仿佛理所当然地,莉莉斯没有犹豫就对他认真思考许久却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给出了他曾设想为最不可能的解答。倘若是在平时,安图恩还会先头痛一会儿怎么接话,不过当下他下意识地回问道。 “你是认真的?在半夜一般都会关闭的城镇大门会为了让我们这些看起来就很有问题的家伙通过而打开?” “明显不可能。” 说的也是。心里才刚默默地对莉莉斯的话表示赞同,他又听得她以严肃的语气继续道。 “但那是一般情况下的事。安图恩,我向你保证,等会儿你就能看到,通往吉考斯城外的大门已经提前为我们敞开。” 抱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回了她一句“哦,是吗。”安图恩就因感觉到莉莉斯已经不想进行更多谈话的意愿而闭上嘴。 之后,在波澜不惊的赶路旅程到达终点的时候,他的眼前就出现了能为莉莉斯先前的话提供强有力证据的画面。 第十八幕 畸变 “怎么样,我没有撒谎吧?” 因为据莉莉斯所说城门处有城卫队在勘察某个事故的现场,是故一行人在远远地看到吉考斯的城墙时就将移动方式从骑马转回步行。 托一路上没有敌人打扰的福,另外又大量喝下莉莉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城里炼金商店获得的、供普通职业者使用的治疗药剂后,目前安图恩的状态基本已经得以恢复。 于是他主动提出要先来看看情况。 雷索因为自身抗毒性没他高,不能一次喝下那么多药剂,即使考虑到安图恩身上抗药性对普通药剂的稀释作用,雷索的总体恢复还是没他快,其并未能自如活动,所以没有提出反对;另外两人中亚力克表示要照顾雷索,弗兰明确说出自己不想干杂活,因此两人也都没跟来;至于莉莉斯则是强硬且蹑手蹑脚地自发走在他身边。 结果事情的发展正如莉莉斯说的那样,本不会在深夜时间打开的城门此刻仿佛在迎接着他们似的大大敞开。由一名看似队长级别的人带领着的十来名士兵与两名炼金术师装扮的人正手持火把聚集在门洞下方。 姑且还是有些在意莉莉斯话语立提到的事件,所以安图恩藏身于离城门有很长距离的建筑阴影中,朝人群围着的区域观望了一下,接着他便不由得皱起眉头。原因无它,在人群中的地面上躺着几具看不清出生前形状、穿着的肢体,大量的血液把附近区域的地面染红。甚至在旁边的门板上安图恩也看到了成片散布的血渍,以及像是野兽利爪的刮痕。 “我想问一下,这里的状况是怎么回事?” 当下已经不是纠结莉莉斯先前谈话中谎言占的比例大概有多少的时候,她方才既然敢声称这座城市的事件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那么对于目前的状况肯定也略知端倪。 “恩?不就是大门打开,然后有城卫队为了阻止现场的混乱而驻守此处而已吗?安图恩你在说什么?” 莉莉斯低声传达给他的回答不似作假,这反而让安图恩感到更为头痛。她应该确实知道什么,但那些部分必然不是造成目前状况的核心因素。 “我说你啊……虽然不能确定详细情况,但这里的事件似乎很诡异地让好几人死亡了啊。城卫队正在检查尸体。” “咦,怎么会……” 有一个词叫花容失色,就很适合拿来形容莉莉斯听到他的话之后的反应。震惊之余,她又开始喃喃自语。 “那个人明明只说是会通过制造混乱帮我们将城门打开……” “那个人?” “啊……” 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已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莉莉斯的呢喃戛然而止。不过她随即又似觉得自己现在才装傻未免太迟,用略带犹豫的语气补充道。 “是位值得信任的人,其它的安图恩拜托你暂时别问。” 莉莉斯的眼睛就是她在两人逃离海尔森领域的最后关头,遭到了己方可怖的背叛才变成现在的模样。而当下她却还能说出某人值得信任的话,想必对方要么身份非同一般,要么交涉技巧非同寻常。 无论哪种都让安图恩很好奇对方的身份。而且与先前被那些莉莉斯隐去的话题不同,这是与当下发生的紧急状况息息相关的事,照理来说他应当追问到底。但莉莉斯既然已经把话说死,他只好把心中最后这点念头彻底抹除。 至少安图恩得到了“莉莉斯之所以能带着亚力克、弗兰两人就成功搭救他和雷索,肯定是还以某种方式借助了他人的力量。”这条确定的额外情报。 总觉得这种说话间有所保留,等实现特定请托时往往会附带着灾难的情形倒是有点像魔族诱惑他人时的惯用伎俩。 脑海中刚冒出类似的想法,安图恩又觉得在人类国度担心这种事的自己实在太过神经质;况且假如对面是魔族,那曾与他一道直面高阶魔族的莉莉斯又怎么会认不出。但这也没办法,他毕竟才结束魔族控制区逃亡生活没几天,惯性思维的情况只能留待之后再行解决了。 于是,安图恩决定再靠近些来仔细观察城卫队的行动。而在此之前他决定让莉莉斯远离事件现场。 “就算我现在叫你回去找雷索老哥他们你估计也不愿意,但保险起见,麻烦莉莉斯你还是像往常一样再躲远点。” 倘若是在平常,莉莉斯并不会对他的合理要求提出异议,可这次她却撅起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安图恩见状忍不住轻声叹息。 “莉莉斯,我怎么觉得我们重新碰面之后你变得任性不少……” “不是那样啦!” 不知道为什么,莉莉斯突然激动起来,句尾的音调都有轻微上扬,不过她好歹还是很快意识到现场状况,仿佛认错似的低下头。 “刚才本来想说的,但一不小心错过机会了。实际上,现在我能‘看’到东西了。” “什——” 莉莉斯突然曝出的惊人消息导致安图恩差点表现得比刚才的她更为激动,但莉莉斯敏锐觉察到他动作后慌忙摆动双手的样子,再加上她潜藏于兜帽中的脸庞上半部仍被命运女神神官饰物所遮蔽的景象又让他迅速恢复冷静。 “……怎么回事,莉莉斯?” “安图恩,我说的能‘看’到东西当然不是像以前那样凭借人眼视力去看。” 由于这本来就是他特别关心却没得以了解的事情,安图恩镇定之后迅速反问,而莉莉斯的给出的答案也不出所料。大概是从他没有再立即回答的情况中知晓他已早有猜测,莉莉斯短暂停顿过后继续道。 “事实上我似乎是会对魔力极度敏感的体质,只不过我以前都没正确意识到。现在我即使不用特地放出魔力来感知或者使用更高级的侦测魔法,也能清晰地判断到周身一定距离内的魔力流动情况,从而在脑海中形成具体的构图。某种意义上和我以前直接用眼睛看没有太大差距了。” 听完莉莉斯的坦白,安图恩总觉得这仍像是谎言,但其似乎又有一定的真实性。 所谓对魔力极度敏感的人的确存在;在魔法的学习过程中认识与否也的确有很大的差别;直接精准感知周身一定距离魔力流动虽然困难,不过想要达到高阶的职业者最终都肯定能做到——可这些东西一夜之间突然出现在一位三阶占星术士身上实在是让人不敢相信。 眼下安图恩没有时间逐一验证莉莉斯的话,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试图让莉莉斯证明她的确能“看”到。 他先是举起两只手,右手摆出数字2,左手摆出数字1。 “莉莉斯,在不直接触碰我的情况下,告诉我答案。将我的右手手势当作数字的十位、左手当作个位,得到的数字是什么?” “二十一。” 莉莉斯毫不犹豫地给出了正解,让安图恩微微沉吟。其实他现在已经有点相信莉莉斯的话了,毕竟以前做这事的时候她从来没猜对过。但回想起自己在地球电视节目上看到过的表演,他又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我现在身上穿着的是什么?” “唔,没看过的装束,但是似乎和那边城卫队的有点像……啊,难道是刚才那座监牢其中一类卫兵的衣服吗?” 方才在监牢空地上出现的卫兵都是身着锁子甲,建筑物中的卫兵都是他当前身上的布制装束,莉莉斯的话正确无疑。 “我腰带上的药剂槽中还剩哪些溶剂。” “用去了强化身体的两种,治疗伤势的一种,剩下的应该是赋予黑暗视觉、进行武器保养、蕴藏神经毒素的三种吧。” 就连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分毫不差,单就结论上说,这次莉莉斯确实没有撒谎。安图恩也只得无奈点头。 “好吧,那你就留在这里。话说你突然获得这种感知没有给身体带来负担吗?” “唔,平常只是维持一米内精度的话完全没有负担,但意识中想要精确探查的距离每往外延伸一米身体就会难受一些。而我现在的极限是能坚持探查十米范围内的圆形区域半分钟,收缩成扇形甚至线的话就更久。” 总觉得莉莉斯的能力稍微有点让人羡慕,可安图恩也知道她可能隐藏了更多关于使用能力的代价。既然前面的谎言都没戳穿,他也不打算再戳穿这个。稍微想了想,他在行动前做了最后的提问。 “莉莉斯,你现在能联系上哪些‘星座’?” “战斗领域一个和援护领域两个,我自己也没问题的。” “我明白了。” 原本的占星术力量也能用,看来以后得时时注意她的状况才行。把这种想法藏于心底,安图恩没有再废话,慢慢地摸向城卫队聚集处。 大概是现场人员的注意力都被倒下的几具诡异尸体和周围留下的线索所吸引,在安图恩成功摸到能清晰听到他们对话的距离时,甚至没有人发现他这边的动静。 他先将视线投向那位像是队长的人,只见其双手环抱胸前,大声呵斥着部下。 “你们这群傻帽!居然说检查不出什么东西?你们都他妈是瞎子吗!这么奇怪的场合竟然还说检查不出东西?!不想活着的话就给我再说一遍试试!” 被他怒斥的、刚才安图恩注意到的两名年轻炼金术师连忙点头哈腰,似乎竭尽全力地摆出笑脸,随后才在不得不俯身重新面对地面上被撕裂的人类残骸时短暂露出愤怒与厌恶的神色。 这时,从被打开的城镇大门外又跑进来几名城卫队士兵。 “报告队长!周围没发现任何异——” “去你妈的!你们也来作弄老子是不是?给我再去外面搜索一遍!” “是!” 士兵们表现得和两名炼金术师就不太相同,他们在被打断、责骂时没有人表现出异样,领命后又立刻向黑暗的荒野中走去。而离安图恩较近的两名卫兵则开始窃窃私语。 “唉,队长他又开始了……我们运气真不好。如果调职申请能早点下来的话,今天我就可以在家安稳睡觉了。” “嗨,别痴心妄想了,你难道没听说因为城里其它地方也发生了类似的事件,所以城主才紧急发布的戒严令吗。要我说啊,不管你调去哪里,只有被骂多少的区别,今晚都是别想睡的啰。” “原来是这样……听你这么说之后总觉得越来越困了,呵啊……” “喂喂,队长在盯着你呢,别打瞌睡了。” “唔——” 暂且不论这个城卫队中的人际关系,根据短短几句对话,安图恩知晓了其实这队士兵也并没有来到现场多久且城内其它地方也如莉莉斯所说发生了事件的事实。另外,从身为队长的男人下达的指令来看,在城卫队来到现场的时候,似乎目睹了某些人或东西向城外逃窜的场景,不然其没理由还让卫兵出城搜索。 这么推论的话,难道有人或有东西用诡异的手段杀了人,然后打开城镇大门跑了出去?那样的话,被杀的就是守门的卫兵吗? 这种到处引起混乱的作风越来越像魔族的手段了,要不然,就得是崇拜魔族力量的邪教徒搞的鬼。如此说来,给莉莉斯提供帮助的人难不成是邪教徒? 当安图恩暗自揣测的时候,事态也有了进展。 尽管很不情愿,可也知道消极怠工没有好下场的两名炼金术师在互相商量过后,取出好几种药剂往地面上一倒,随即地上的血液中就升腾起大片气体。虽然安图恩在稍远处没有闻到,但从聚集的士兵们忍不住掩住口鼻的模样他也能猜想出那味道必定不太好闻。 “该死的!你们两个蠢货在干嘛!” 首当其冲城卫队队长强忍着难受,揪着一名炼金术师的衣领把他从地面上拉了起来。而捕捉到那名炼金术师脸上一闪而逝的嘲讽之色后,安图恩就听得其唯唯诺诺地回答道。 “大人……这个,这个是炼金术制作的魔药中的几种,它们能通过和血液混合将过去发生的事通过气体变换轮廓的方式重现。” 炼金术师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番话,似乎成功唬住了城卫队队长,他将信将疑放开对方的衣领,随后便站在原地等待所谓的“气体变换”。 而自身也是炼金术师的安图恩,在听到对方的胡扯后便感到一丝不妙。因为即使不是单指魔药炼金术,当前世界上炼金术三大主要流派中的另外两派,魔具及魔技炼金术中也没有任何一项具备还原事件现场的能力。 用地球侦查手段来比喻,这就像是从没有启用的摄像头通道调取录像。而目前就安图恩所知,只有神术与死灵术方面的高位者才有一点与之相关的不合理技能。 不过现在也不可能冲出去提醒对方,安图恩只好继续静观其变。 异样的沉默降临于事件现场,当安图恩注意到城卫队队长脸上积累的不耐烦之色已经到达极限前,围着的十来名卫兵中突然有一名开始挠起自己的双手。 “那边的,你在干嘛!” 眼看能给自己无处宣泄的烦躁找到合适的出口,城卫队队长毫不客气地吼向自己的部下。但那名卫兵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手上的动作还不断加快,转眼间已经划出多道清晰地血痕。其身旁的队友似乎觉察到不妙,赶紧拍了他肩膀一把,却被那人沉默地用力推开。 “妈的,你小子现在发什么疯!” 脸部清晰可见爆出的青筋揭示了城卫队队长终于忍无可忍的事实,他径直走向那人,抓住其已经等于在自残的手,一个膝撞顶在对方腹部。 即使是在远处窥伺的安图恩都知道他确实将满腔怒火都在那个猛力撞击中宣泄了出去,被击中的卫兵自然是口吐白沫应声倒地。 “哼。” 似乎是很满意自己的行为,城卫队队长完成泄愤行为后转身就走,自然就没注意到在包括安图恩在内所有人惊讶的眼神中仿佛从地面上立即直接反弹起来的士兵身体。 那名士兵还是翻着白眼、口吐白沫的状态,双臂刚才他自己抓出来的伤痕中流出的血液正随着自然下垂的手滴落地面。 然后又是在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之前,那名或许曾为人类士兵、现在应该称呼为别的什么的东西,猛地举起武器从后方冲上来砍向城卫队队长。看起来很一般的长剑穿透了队长身上厚实的护甲,溅出大片血花。 与满脸不可思议回过头的城卫队队长相比,安图恩首先注意到的是,那个什么东西转换回正常模式的眼瞳中,浸染着如同怪物一般渗人的红光。 第十九幕 出城 倘若是在平时,安图恩还会有心思吐槽。这东西从行动模式看,难道是诞生于传火世界中的活尸,或者出现在某个猎杀之夜的小镇里的狂人,以及其它什么类似的东西。可在那名士兵斩向自己队长,让其溅出大片血液倒在地面上的时候,现场的情况一下子就变得混乱起来,他也不由得绷紧精神。 士兵们一开始也都是被原同僚突然的举动所吓到,但作为人具备的趋利避害本能,驱使他们很快与其拉开距离。这个过程中又有人忍不住用力在自己身上挠了两下。 直觉告诉安图恩,刚才没有事先做好准备、近距离闻到血液中升腾起的气体的士兵们恐怕无一幸免,短时间内就会发生畸变。眼下他不想立即参与到混乱中,但在士兵们警觉性都提升到最高的情况下也不方便拉开距离,于是只好继续在原地屏息等待。 不出所料,先在身上挠出血痕的士兵们很快脚步就变得有些虚浮,但当眼神中开始呈现红光的时候,他们便“找回”平衡,突兀地拔剑砍向了离自己最近的同伴。原本维持同一战线的十来名卫兵就这么在弥漫的血气中互相伤害起来。 安图恩冷静地观望着这一切,顺便估计了一下原本士兵与畸变士兵各自战斗力的表现。先前监牢的卫兵如果说是无限接近第二阶前卫型职业者的话,城卫队士兵的真实水平想来只有介乎第一阶到第二阶正中的程度。 不过这也很合理,毕竟监牢中不可能布置太多人手,卫兵人选总要精英一点;城卫队在面对突发事件的时候还能实施人海战术,自然个人平均实力就下降了。因此,以这样的士兵畸变成的、类似“怪物”的东西,估计实力再怎么提升顶多也就只会是刚刚达到第二阶的程度。 安图恩现在没有魔药辅助,以自身原本的属性和这些畸变士兵打起来多半只能表现得势均力敌,是故他还是希望仍保持正常的士兵能帮他多解决一些敌人。 等待合适出手时机的同时,安图恩又因想到别的事而开始在人群中搜索起直接导致这场混乱的元凶,即那两名年轻炼金术师的身影。 然而该说是不出所料吗,混乱爆发的区域并没有两人的身影。安图恩朝四周扫视了一眼,便注意到两个在道路对面房屋之间留下的黑暗中逐渐隐去的轮廓。 要是有余裕的话安图恩肯定会追过去进一步验证自己的猜想,遗憾的是现在怎么都不像有那种闲暇的局面。他只能用现有的情报做个大概猜测。 最先得分析的是两名炼金术师的身份。无论怎么看,两人都是有目的地在制造眼前的这场混乱。结合安图恩先前得到的情报,即莉莉斯在营救他的过程中得到过某名未知人物帮助的事,那么可以假定该人物确实是吉考斯周边地带邪恶教团中的身居高位者,而两名炼金术师在这种前提下就会自动变成邪恶教团的成员。 其次,至于对方承诺过的,靠制造混乱打开大门的事,多半是分两个阶段进行。 第一阶段自然是刻意用诡异的方法将城镇不同地方的人杀死,并通知到吉考斯城城主。借其之口颁布戒严令、从而分散城卫队的兵力,达到避免暴露自身真正目的及行动时遭到人数压制的危险情况。 第二阶段则让自己的成员混入城卫队中,在合适的时机为安图恩一行人制造混乱,帮助他们出城。 由于没有更多信息,具体细节操作上肯定无法继续推测,但安图恩个人觉得大体上最有可能的状况莫过于此。这么说来,那两名教团成员本职可能也并非炼金术师,只不过在这个世界上,一名专职魔药研究的炼金术师多半也是合格的医生,城卫队中职业医生又不可或缺,所以为了方便行动他们才会选择伪装成这个身份吧。 思考进行到这里暂时就没有继续进行下去的必要,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战斗也在几乎一边倒的情况下迎来终局。畸变后的士兵们只付出了很小的代价,便已经要将还能维持正常的同伴屠戮殆尽,安图恩则做好了把他们引离事件现场、再行消灭的决定——根据刚才的推断,他认为实际上很可能是那两名邪教徒事先给士兵们服用别的药剂,再用血气引发他们体内药剂作用、最终才带来畸变的,并非看上去这么简单。但他也不能肯定直接吸入还未完全消散的气体有没有问题,所以还是需要谨慎行动。 当他看好畸变士兵的站位,正要冲上前时,就因感受到后方有人接近的气息而下意识回头。只见在蓝之月特莱西娅的照耀下,莉莉斯正猫着腰慢慢接近他。 “莉莉斯,我不是告诉你留在后方吗?” 因为不能丢下她不管,安图恩只好暂停行动,低声向她抱怨。 “安图恩,我已经看到现场的情况了,我不同意让你去冒险。” 看来莉莉斯也通过她的特殊感知“看”到了血气弥漫的场景。既然两人是身份平等同伴,在意见不合时就该先取得一致。于是安图恩反问道。 “那你有什么计划?虽然估计雷索老哥他们已经听到响动,经历一番内部争执后正在过来的路上,但总不可能等他们到了再慢慢商议吧?” “当然不会,那样太没效率了。但是安图恩,是不是因为太久用过,你已经忘了我能借助某个战斗领域‘星座’的力量了?” 安图恩听到她这么说,立即开始在记忆里回溯两人并肩作战的场景,不多时他便找到了答案。 “……刚才我还在纳闷你到底联系上的是哪个战斗领域的家伙。不过在海尔森最终战之后你不是说几个月内都很难联系到那个‘星座’了吗?” “唔,是当时对方离开之前那么说的啦,什么损耗太大几个月内很难为我提供协助之类的。不过既然‘星盘’上出现了它的图案,应该是代表它的力量提前恢复了吧?” “总觉得那家伙果然有点随便啊。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那你让它出来吧。” 倘若莉莉斯真能再度借助到那个“星座”的力量,以后的旅途可能会方便不少,毕竟以前两人多次陷入危机时就因它的力量而得救。 达成共识后,在莉莉斯将不知什么时候塞在自己长袍里的“星盘”拿出,并开始使用力量的时,安图恩转头注意着畸变士兵那边的动向。 视野范围内,两人开始对话前还余三人的正常士兵已经全部倒下,总计七名的畸变士兵在失去应该攻击的目标后并未对“同类”进行伤害,而是宛如其前身的人类般茫然若失地在原地晃动。 莉莉斯使用占星术所引起的魔力波动自然吸引到它们的注意力。在它们看似转换完攻击目标、就要向两人藏身的阴影处奔来,令安图恩决定先迎上去挡一阵的时候,莉莉斯每次借助该“星座”之力所必须的长时间准备这次不知为何得以很快完成。 “来吧,坚韧不拔的力量化身哟,为我驱除眼前之敌——” 随着她的祈祷,一股神圣而强大的魔力在街道上凝聚,最终形成如同莉莉斯之前召唤雾狼时那样的空间扭曲。但与那时不同的时,这次从扭曲中现身的是一头像是会在节庆祭典时出现,全身上下如同人类般佩戴华美的饰品,通体皮肤呈现金色、站立状态比一般成年男性还要略高的牛。 没错,这头金色的牛就是莉莉斯这次召唤出来的,从属于战斗领域的“星座”。第一次看到这家伙时,安图恩意识中就浮现出“金牛座”的名称,事实上它的名字也的确如此。不过就算同名,这个世界上的星辰还是和地球上的不同就是了。毕竟地球上也不像这边能在不同时段看到总计七个月亮。 【嘿,小子,在老夫没法出来的时候,有保护好可爱的莉莉斯吗。】 当与安图恩视线对上时,金牛人性化地抬了抬头。然后通过魔法直接在脑海里响起的声音让安图恩在意识中勾勒出一个为老不尊的家伙的形象。 据莉莉斯以前所说,占星术士召唤来的、足够强力的“星座”们只会让自己认可的人听到话语,只会向值得托付力量的人告知真正的名字。但面对眼前这个他只知道“金牛座”这一笼统称呼的奇怪家伙,安图恩完全没觉得自己有被对方认可过,只不过对方想要他帮忙照顾自己的主人、也就是莉莉斯,才会主动和他说话而已。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借由意识向对方传达了自己的想法。 【呿,老爷爷,莉莉斯找你出来可不是来聊天的。】 【哎哎,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不尊重老年人。】 心说敌人都要冲到面前了,哪有空聊天。安图恩便看到金牛的尖角和牛蹄上开始寄宿起电击与神圣元素混合的魔力,眨眼间驱动巨大的身躯把靠近的敌人挑飞或撞翻,现场危机如同开玩笑似的顿时被解除。 【哼哼,老夫现在想要聊天总没问题了吧。】 毕竟是一直以来表现出的实力都相当于三阶职业者的召唤物,又具备体型的优势,金牛有这样的战果也理所当然,不过安图恩总还是觉得它的实力比起上次有所有提升。但一般而言,召唤物的实力都是和召唤者本人密切相关的。难道莉莉斯的实力有了进步? 看着莫名让人感到神气十足的金牛快速结束战斗,经过他去到莉莉斯身边,坐到地上任由她摸着背、好像在进行交流的场景,安图恩所有所思。 【有没见过的气息过来了,虽然没有敌意,但老夫我讨厌陌生人。小子,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冷不防被告知这么一句话,在安图恩的注视下金牛又通过扭曲消失在了虚空中。作为召唤者的莉莉斯当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她对自身召唤物突然退场的情况没有意外。两人就这么不约而同地望向街道的另一端。不多时,雷索三人就带着马匹由尽头的黑暗中出现。 “安图恩老弟,莉莉斯小姑娘,抱歉我们来晚了,这里发生了什么?” 大概是从远处眺望到城门的情况,三人很快就策马赶到安图恩与莉莉斯面前。 因为实际上没有直接参与战斗,安图恩这边没有沾上任何鲜血、也没有增加伤口,他通过眼神向莉莉斯取得同意后,撒了个小谎。 “雷索老哥,我们被关这几个小时间的事亚力克先生他们应该也有告诉你吧?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刚才我们过来的时候这边正在进行混战。而且还没有给我出手的时间,他们就已经倒下了。” 一般来说都不会令人信服的说辞此时只是让雷索面露讶异。亚力克和弗兰脸上甚至没有明显神色变化,看来他们应该或多或少都有了自己的猜测,只是不打算深究。亚力克接下来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 “雷索,事情的详细我们可以之后再谈,现在应该趁这个机会先出城。” “老熊,亚力克说得对。我想那边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应该也同意这个建议。” 弗兰补充的话还是那么让人不舒服,但确实正中安图恩这边的下怀。于是他与莉莉斯对视一眼,都轻轻颔首表示赞同。 “即使我不同意也是得少数服从多数啊……好吧,我们先出去再说。” 决定要继续行动后,安图恩就从亚力克手中接过马匹,再度与莉莉斯乘上。顺带一提,由于雷索恢复了行动力,所以此时是亚力克与弗兰共骑一马。一行人都装作对地面上的人类残骸视而不见,径直朝着夜间的荒野策马狂奔。 就这样,在遭遇了夜间的多起意外,让两人的前行之路变得更为扑所迷离之后,安图恩与莉莉斯离开了这座名为吉考斯城市。 第二十幕 事件背后 几乎是与安图恩等人出城的同一时间,吉考斯的城主约瑟夫·吉考斯一反常态,清醒地杵在自己宅邸的办公室里。秋日黎明到来前的寒风透过敞开的窗户灌入屋中,让他已经老态尽显的身躯开始反射性地瑟瑟发抖。 这并非是在锻炼自己的意志力或别的什么有益自身的举动,只是单纯的有人要求他打开窗户,而他又不敢违背对方罢了。 “约瑟夫先生,看看你这幅虚弱的可笑模样。平时不要老躲在这间房间里数钱,偶尔也多出去运动如何?” 说出这话的人正悠然自得地坐在约瑟夫平时办公用的坐椅上,将他平时都放入匣子藏好的大量金币悉数倒在桌上,当作取乐道具似的捏在手里把玩。 如果是其他人对他说出这话,那么好面子的他早就怒火中烧、呼叫手下来处理对方了。但方才也提过,他甚至连抗议对方要求开窗的命令都做不到,所以现下也只能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的,您说得对”。 大概是觉得他的反应过于无趣,作为说话者的、身份不明的女子发出了轻声的叹息,那是明明应该没什么特别,但实际上却仿佛能将人的灵魂从体内牵引而出的音色。 约瑟夫因为已经过了有那种欲求的年纪,所以对此感觉还不是很强烈。可视野一角本来是要找他麻烦、将他从睡眠中惊醒,却被说话者打断了行动,最后又莫名其妙地没有趁机逃走、同样出现在房间中的那名青年,眼中透露出的尽是再怎么竭力也掩饰不掉的、想要拥有对方的渴望。 为此,约瑟夫还在心中再次嗤笑了青年的愚蠢——被对方美丽的外表所迷惑,而无法看穿自身面对的究竟是何等危险之物,说的就是青年现在的情况吧。 然而,不明女子接下来的命令就让刚刚从自己的人生经验中找到优越感、暂时麻木了心中恐惧的约瑟夫二度亡魂大冒。 “唉,等待的时间总是让人难耐。喂,那边的小哥。对,就是在叫你,别再发愣了,你能再表演一下刚才那个吗?” 听起来如同开玩笑似的说出的话语,便将差点夺去约瑟夫性命的刺杀行为擅自形容成了一场好像是要展示死之艺术的表演。约瑟夫不敢直视女子那苍青色的双眸,只好把因寒冷亦或恐惧而变得僵硬的身体稍稍转向仍握持着沾血小刀的青年。 在这刹那的时间里,约瑟夫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那个该死的小子现在在想什么?他真的会再度出手吗?我现在是否还来得及叫护卫?我还能不能躲过他的攻击?我会不会死? 倘若有能与不明女子一般维持第三者视角观看眼前这出闹剧的人,必定会觉得此刻约瑟夫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吧。然而,单就面部的表现力来打分,先前与约瑟夫对峙的青年也不逞多让。 事实上,这名叫做亚伯的青年内心也确实是在不断的波澜起伏中达到了某种极限。 仅仅几个小时前,当被将自己培养成如今模样的“义父”、吉考斯城“热可可与香荚兰”酒场的老板,格拉夫宣布给予要惩罚的时候,亚伯内心涌现出的先是绝望。毕竟那无情的话语意味着自己将失去美好的未来、重归悲哀的黑暗中。随即诞生于绝望中的则是权衡利弊后仍有余下的愤怒——他决定向违背了约定、提前派城卫队去阻止酒场骚乱的吉考斯城城主约瑟夫复仇。 时间对于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与其让约瑟夫做好防卫的准备,还不如趁现在潜入宅邸对其进行刺杀。抱持着这样的想法,亚伯在草草设计好行动方案后,利用自己仅剩的人脉尽量做出准备,最终花费比预想更多的时间才成功侵入约瑟夫的宅邸中。 由于之前来到宅邸进行商讨的时候对方有所防范,因此亚伯也没能完全记下宅邸的结构。这点再加上对之前自己浪费时间的懊悔,便导致他接下来的行动有些操之过急。 于是,在即将到达约瑟夫房间的时候,他出于一个疏忽,被某名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走廊上的侍女发现了身影。尽管他很快让她陷入了沉默,却还是惊动了房中似乎睡不太安稳的约瑟夫。 内心已然慌乱的亚伯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没能想起,过去自己为了以防万一而学习刺杀之术时,师傅曾告诉过他无论何时都要保持冷静的话。他耗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将体能远不如他的约瑟夫制服。 尽管从约瑟夫口中成功得知了其违约的缘由:即“蜂蜜与白蜡之国”的老板成功预知到了自己义父暗中谋划的行动,提前支付给约瑟夫数额更高于自己与约瑟夫商谈时最后达成的金额的贿赂。但亚伯也听到了门外由远及近的杂乱脚步声和呼喊。 没时间去怒斥约瑟夫的贪婪和无耻,亚伯正想要这名敌人杀死作为自己的陪葬前,走廊上毫无预兆地陷入沉寂。 还没来得及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就第一次听到了当前与自己不过身隔数尺,美的层次上远高于自己那搔首弄姿、名为帕梅尔的同僚的不明女子的声音。 “哦呀,这里发生了什么吗?看起来很热闹呢。话说哪位是这座城的城主,我要找他问话。” 之后的事情自不用说,当看清对方的样貌时,亚伯自觉地放开了抓着约瑟夫的手。而这位刚才还奋力和他搏斗的城主仅仅瞥了一眼说话者所在的方向,就不知为何霎时间惨白了脸,整个人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再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超乎他的想象。亚伯意外地从不明女子口中得知约瑟夫竟是某个名为“双蛇会”的邪恶教团在吉考斯及附近地区的总负责人。 在亚伯想清楚怎么堂堂密涅瓦行省第二大城市的城主怎么就成了邪恶教团的干部前,女子又快速对约瑟夫下了几个匪夷所思的指令:包括让约瑟夫一面以干部的身份派遣组织下属的成员在吉考斯内引发混乱,一面又以城主的身份发布戒严令、命令城卫队去事件的现场进行侦查等。 离奇的是,对于这种给自己找麻烦,影响自己领地治安的指令,约瑟夫居然还忙不迭地点头接受。就像是生怕女子有任何不满意。 紧接着,在约瑟夫亲自出门去给自己两个身份的部下分别发布命令的过程中,不明女子犹如在自家后花园散步般自顾自地去往约瑟夫宅邸的办公室。被丢下的亚伯没有多想,立即跟在其身后。 当其闯进办公室,坐到看起来大概是平时约瑟夫办公用的高档靠背椅上,并出人意表的开始小憩前,还短暂看了眼亚伯。但其又很快失去兴趣,闭上双眼。 回想着视野中刹那间闪过精光的苍青色眼眸,亚伯的注意力也尽数被对方仿佛同样带有魔力的平稳呼吸声所吸引,陷入长时间的愣神状态。 直到约瑟夫气喘吁吁地赶回房间,向女子进行报告时,亚伯才突然惊醒。 听取报告后,不明女子惬意地拉伸腰肢,让自身窈窕的身段展露无遗。随即才用慵懒的声音说道。 “不错不错。那么约瑟夫先生,把你办公室里藏着的金币借我几枚怎样。” 虽然从内容上看像是在提出请求,但即使是思考力大半已经消失的亚伯也知道,这同样是女子的命令。约瑟夫面露难色,可终究不敢表示反对,只是略微犹豫过便从办公室墙壁上的某个暗格中取出装金币的匣子交到女子手中。 女子也不客气,从打开的匣子里把金币倒在桌上,并从中挑出几枚放在手心。 在约瑟夫与亚伯的共同注视下,伴随着魔力被聚集的感觉,女子手中的金币开始同时融化、拉伸、交缠、固定,最终形成的模样类似一只通体呈金色的小鸟。 女子把房间的窗户打开,双手捧着金鸟向着空中一抛,其立刻像真正的鸟儿那样开始在夜色下飞翔。 这大概是魔技流派炼金术师实力至少到达高阶,甚至可能还要兼修死灵术等多种魔法才能学会的技巧吧。得出简单结论后,亚伯的思考也就暂时停止。毕竟比起不知名魔法的原理,更吸引他的是在月光的照耀下如同无法触碰之物般,美好且神秘的女子身姿。 此后,在女子明显是等待回音的时间中,亚伯也一直追寻着她的身影。再往下,便有了刚才一段的对话。 听到女子第一次出声叫他的时候,亚伯内心先是因为自己不再被无视而感到狂喜。随即便是对她命令的疑惑,毕竟约瑟夫才刚刚为她办成事——难道在她眼中,名为人的存在是可以如此利用过即轻易丢弃的东西吗?虽然亚伯知道自己的“义父”格拉夫某种意义上也是十分无情的人,但格拉夫的做法是即使把人当作工具,也要物尽其用后才“舍弃”。 不明女子这种做法更像是有工具就用一下,没有也无所谓,纯粹把人看做可有可无的消耗品,即完全否定了人的价值。 就亚伯所知,大陆上只有唯一一个种族会可能诞生这样的存在,他也终于理解了城主约瑟夫露出慌张姿态的原因。但接下来亚伯的内心没有变得慌张,而是急速恢复冷静,他决定让自己表现得有用些。而在当前情况下所谓的有用,其实就和让对方感到有趣差不多。 于是亚伯深吸一口气,将手摊开,让刺杀用的小刀掉落在地面上。接着,他便竭力掩饰着自己看向不明女子的目光,缓缓地跪倒在约瑟夫面前。 “约瑟夫大人,您能不能原谅我的一时冲动。从今往后让我为您效力呢?” 当亚伯将话语完整说出的时候,他确认到了女子嘴角微微扬起的模样。 而至于收到亚伯突然请求的约瑟夫这边,他一开始先是感到不可思议,毕竟现在正是更胜之前刺杀他的大好机会,青年根本没道理放弃。但当注意到青年微微将头偏向不明女子那边的举动,再看到女子脸上的浅笑,约瑟夫便意识到自己别无选择。 但直接接受显然也不行,所以他还是硬着头皮面对青年挤出声音道。 “哪,哪有这样的蠢事!你必须给鄙人一个理由,不然你就死定了!” 青年明显也已经打过腹稿,其头也不抬地回复道。 “约瑟夫大人,实际上在来之前,我曾经听某位命运女神的神官说过,阴险狡诈的豺狼格拉夫很快就会惨死。您何不就此利用我,一举将他利用‘热可可与香荚兰’酒场多年经营获得的财富收入囊中呢。” 说实话,青年的话准确地把握了约瑟夫的性格——要知道约瑟夫就连冒险加入名为“双蛇会”的邪教团体,甚至爬到如今的地位,都不是对魔族答应赐予的力量感兴趣,而仅仅是想要收刮更多的财富。 所以约瑟夫立刻心动了,但表面上他还是装作不能接受的样子。 “胡,胡闹!且不说命运女神的神官本来就不多,你以为鄙人不知道他们中能看到命运之线的格外稀少吗!而能准确理解‘线’并判断出个人命运的更是凤毛麟角——” “不,那边的小哥说的没错。他遇到的小姑娘确实是正确理解了‘命运之线’的意义,并且实践了至少相当于七阶圣职者才能做到的奇迹哦。本来只想暗中观察的我,也正是因为她提出的请求才会出现在这里的。” 突如其来打断了他话的自然是身份不明的女子。不仅是约瑟夫,连一旁自己说出这番情报的亚伯也不禁愕然。 “说是奇迹什么……” 此时,两人都已分不清到底是谁将这句话说出口的了。而女子也没有在意,望向窗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圣职者们将神给予的恩赐、加护等统称为神术,那也就是所谓的神迹;与之相对的,圣职者依靠在严苛修行过程中锻炼出的身体和心灵成功践行的非常之事,则是所谓的律令术,是由人引发的奇迹。 毫无疑问,那个小姑娘之所以能理解‘线’就是依靠着她心灵中沉睡的力量吧。当然,也和她在律令术领域上的惊人天赋有关。不过奇迹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要付出莫大的代价才能得到,如同昙花一现般、刹那绽放便将凋零之物。虽然我姑且帮了她一把,但除去在这个命运之夜结束以后再也不能使用律令术之外,她到底还会为践行远超当前自身能承受的程度、如此强大的奇迹失去多少额外的东西呢……” 女子后半段的喃喃自语无论是约瑟夫或是亚伯都听得莫名其妙。不过他们同时理解了一件事,也就是两人刚才的交易确实可以成立。眼见女子已经将略带伤感的视线收回,约瑟夫抢先开口道。 “呃,这个……对,鄙人想起来了,你确实是那个格拉夫的手下,好像是叫亚伯?” “约瑟夫先生,是曾经。” “哦,对对。好吧,亚伯,鄙人接受你的提案,你以后便为鄙人工作吧。” “荣幸之至。” 闹剧一般的谈话就此结束,观看着约瑟夫将亚伯扶起的场景,女子短暂、无声地笑了笑。 仿佛算准了时间那样,金鸟此时突然从窗外飞回,乖巧地重新落入女子手心。女子将双手合上,同时紧闭双眼,待她再度睁开眼睛、摊开手掌的时候,金鸟又重新变回了原本的几枚金币。 “约瑟夫先生,很高兴地告诉你,你的手下确实达成了我想让你去做的事。你也得以保住一命。那么我们就此别过——” “等等,请您留步!” 听到女子终于说要离开的时候,约瑟夫松了口气。但他立即又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于是连忙喊住对方。已经一只脚踩在窗框上的女子回过头来,苍青色的眸子里透露出无尽的寒意。 压下心中的恐惧,约瑟夫赶紧补充道。 “那,那个,如果可以的话,能告诉鄙人您的称呼……” “唉,约瑟夫先生,我以为你应该看出来我的身份了。但你这是在故意装傻?” “不不不不不,鄙人不是那个意思!但是您知道的,这片区域是另一位的地盘。如果像您这样的人来访,鄙人却没有正确上报的话,那一位一定会杀了鄙人的。” 约瑟夫不报期待说出的话结果接下来意外起了作用,这反而让他感到诧异。总而言之,大概是在考虑着措辞,女子将被寒风吹乱而挡住眼睛的一部分刘海刮至又长又尖、末端微微上翘的耳朵之后,过了好几秒才自言自语道。 “唔,这么说来好像是啊,我的‘同族’们似乎地盘和派系意识都很强呢,就连现在也在暗地里搞些有的没的,简直跟人类没两样嘛……算了,虽然不知道掌控这片区域的是哪个派系的家伙,但当其问起的时候你就这么说吧。” 比将最后的话语脱口而出的时刻稍早,身份不明的女子朝窗外一跃而出。而在为了更好听清她的话、看清她的身影,目的不同的约瑟夫和亚伯两人赶到窗边的时候,于月光的照耀下,已经哪里都看不到女子了。只有阐述了部分让人难以理解的内容、十分愉快的声音不断在他们耳边回荡。 “我是‘无角的叛逆者’、‘■■■的使徒’——如果有听到这里还不明白的家伙,那就让他带着必死之心来找我吧!” 第二十一幕 汇合 在仍然被黑暗笼罩的荒野中疾驰了一段时间,安图恩忽然心有所感,回首望向吉考斯城所在的方向。但视线末端隐约可见的城池维持着别无二致的安定姿态,仿佛无事发生过。 “怎么了吗,安图恩?” 靠在他身上的莉莉斯觉察到他的动作,略微仰起头询问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稍微有点不真实。明明我们只是计划来借住一晚顺便补给一下,没想到却招致这么多无妄之灾。” “是哦。” 把目光移回前方的安图恩只当是自己因为紧张而出现了错觉,随口给出回答。莉莉斯听完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倒是之前还走在前面的雷索等人在两人对话结束的同时放慢了速度,最终让三匹马变换为齐头并进的形式。 “安图恩老弟,现在总能告诉我们刚才发生了什么吧?” 焦急地抢先发问的自然是雷索,恐怕他是从刚才事件现场的惨状觉察到什么了吧。安图恩点点头,决定好要略过关于莉莉斯所采取的行动及其相关的情报后,他开始描述当时的情况。 “你们赶来之前,发生的事大概是这样——” 用简洁的话语传达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与自己的猜想,安图恩看到月光照耀着的雷索脸色明显一变。这也难怪,毕竟雷索曾说过自己正在追查邪教徒的事,眼下却又得知自己与重要的线索擦肩而过,只要是正常人都无法完全保持镇定。 “老哥,我现在真的很庆幸能及时从监牢里逃出来,这都多亏了你之前给予的帮助。谢谢。” 虽然不知道雷索能不能看清,安图恩还是边说话边朝他使眼色。雷索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在“要尽量保密自己正在追查的事”这样的心理作用下,他粗着嗓子回答了句“不客气”,并顺势改变了脸上的表情。 另外提一下,同样得知消息的亚力克表情只是变得稍微严肃,维朗则完全无所谓的样子。大概是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卢卡提亚人,而且来此的目标也与邪教徒无关吧。 妄自揣测过两人的心理,安图恩将话题重新抛回给莉莉斯。 “我说莉莉斯,我们这是要去哪?距离刚才你给出指示已经过了几分钟,我还是没看到你说会来接应我们去列克星敦的人啊?难不成你记错路了?” “怎么可能啦!安图恩你倒是想想,要是对方在离城不远的地方让自己变得显眼的话,那还怎么接应我们?” “这……好像是没错,看来我又犯傻了。” 反思过自己的丢人考量,安图恩对莉莉斯在众人冲出城门之际就指出其存在的神秘援军身份产生了进一步的好奇。且不说他这种外乡人(或者直接说异世界人)在附近绝对没有认识的帮手,从莉莉斯之前的表现来看,她也不像是有熟人在附近的样子。 综合这些方面考虑,莉莉斯难道是用之前让某个邪恶教团干部提供帮助时同样的方式,让某个不认识的家伙来帮忙的? 不,等等,要说熟人的话,实际上意外地勉强有一个。对方事先给过自己在吉考斯城的住址,安图恩为以防万一也把这个情报告知了莉莉斯。但对方真的会帮他们的忙吗?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某个人选,安图恩越想越觉得事情就是如此。可在真正看到对方的身影前,他仍不敢乱下定论。 不过十几分钟之后,他的预感应验了。 原本荒无人烟的原野上,出现了一个看上去就是临时搭建的营地。在两顶帐篷与一架运货马车围住的微弱篝火旁,坐着两名大概是在守夜的人。其中一名所具备的肥胖身躯怎么看都是安图恩设想过的人选。 因为也没有去刻意掩盖马蹄声,营地中的人很早就发现了安图恩等人接近的身影。随后两顶帐篷中又再钻出三名成员,总计五人的宿营者正确地摆出了迎击的架势。 在心里暗赞过他们的警惕性还算不错,安图恩就听到身前的莉莉斯出声道。 “卢文先生,是我们!” 她这么说的同时,安图恩还注意到与亚力克共骑的维朗迅速用不知名的魔力技巧在虚空中划出几道光痕。这大概是她提前告知对方的碰头暗号之类的东西吧。当他如此猜想的时候,宿营者们也解除了警戒阵型。 等双方正式接触,肥胖的中年商人西吉·卢文就越过大概是作为护卫站在他前方的、战士装束的手下,边搓着手边分别朝从马上下来的安图恩等人打招呼。 “哎呀,莉莉斯小姐,辛苦你了。安图恩先生,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还有这边的几位,想必就是莉莉斯小姐提到过的雷索先生、亚力克先生和维朗先生吧?幸会幸会。” 面对仍旧热情高涨的中年商人,安图恩两人倒是可以自然地给出回应。而看得出来是第一次与西吉碰面的雷索等人则只能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对此,中年商人倒也没有表现得过于在意,应该是以前也碰到过类似的情况。而打断了这个融洽的汇合场面的同样也是安图恩见过的人,即宿营者队伍中唯一的女性,中年商人的妻子姬尔。 “死胖子,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吧?” 听得自己妻子的训斥,中年商人的脸瞬间绷紧。 “老,老婆大人,你说得对。喂,艾斯、杰克、赛罗,你们谁去拿点食物来,另外两个去收拾营地,我们等下就出发。” 还没有给安图恩吐槽他们名字的机会,收到主子命令的护卫三人组便迅速地展开行动。很快其中一人就拿着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肉干回来,分给安图恩等人。安图恩道了声谢,顺势将肉干送入嘴中。接着,伴随颇有嚼劲的条状物崩解成丝的感觉一同在口腔中爆发开的还有意外香甜的味道。 “哦哦,这肉意外地很好吃啊。” 由于事先没想过只是充当旅行干粮的东西能有这样的味道,安图恩下意识地发出赞叹。 “那是当然,安图恩先生,这可是吉考斯当地名产之一。是先将鲜嫩的牛腿肉用多种香料和蜂蜜酒腌制,接着放入石炉除去水分,最后再涂抹蜂蜜进行一轮烤制上色才得到的美味。我在需要进行长期旅行时都会备上很多呢。” 西吉简短但不失自豪地将家乡的特产介绍给安图恩听,安图恩这才联想到应该是多亏西吉在经商生涯中攒下的大批财富,自己方得以吃到这样水准的干粮。不然正常情况下市面上贩卖的冒险者干粮味道还不如他随地去找的野菜呢。 不过这也加剧了他的疑问,是什么让西吉甘愿放弃目前平稳的商人生活来帮他们的忙?万一被其接应通缉犯的事情暴露,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而对这个问题追根溯源得到的疑惑果然还是到底莉莉斯做了什么。 好奇心发作的他正计划着从西吉这边旁敲侧击问一下,莉莉斯就忽然把手中还没吃过的那部分肉干塞到他手中。 “安图恩,你刚才半路不是有些话想和雷索先生说吗?出发前还有点时间,你们不如单独去其它地方商量一下吧?” 这怎么看都是要强行支开他的举动,难道莉莉斯还觉醒了读心的能力不成?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她都开口了,安图恩也只能耸耸肩决定以后再找机会问。接着他走到雷索身边,低声说道。 “雷索先生,关于之前那些没机会商讨的事,我们稍微到远处谈谈如何?” “这个……其他人不会起疑吗?” 熊兽人战士显然也有与安图恩谈话的意愿,但他边挠着自己手背、边窥探西吉的样子显然是在顾虑汇合后新加入队伍的陌生人。安图恩举手拍拍他宽厚的背部示意他不必担心,同时开口道。 “莉莉斯刚才说了会帮我们打掩护,没问题的。” 雷索又犹豫几秒,终于点头同意了安图恩提案,两人就这么朝离营地稍远处走去。 而莉莉斯这边,当她通过自己觉醒的“魔力感知”能力确认到安图恩已经远去后,才在心底向他说了声对不起。接着她压下愧疚感,朝不远处的中年商人低声发问。 “卢文先生,您确定要为我们提供长时间的帮助吗?虽然由我来说有点怪,但您现在就算只是把帮我们筹备好的补给留下来,天亮后直接返回吉考斯也没问题的。” 大概是在她支开安图恩的时候中年商人就知道接下来要谈话的内容,他已经将为安图恩他们送上食物的那名手下也打发去收拾营地。精灵弓手亚力克和人类法师维朗本来也想暂时离开,但因为莉莉斯告诉他们接下来的谈话也与他们有关,所以两人目前也留在她身边。 从莉莉斯用魔力感知形成的构图中,她“看”到中年商人先望了自己的妻子一眼,取得其同意后才回答道。 “当然,莉莉斯小姐,我确定要这么做。更何况你不是向我还有我老婆展示了我们的命运吗?” 赶在更多的愧疚感开始翻涌前,莉莉斯轻叹一声,郑重其事地告知了眼前四人她之前请求他们帮助时没有说完的东西。 “卢文先生、姬尔阿姨、亚力克先生还有维朗先生,我要先向你们道歉。现在的我已经看不到命运之线了。” “是,是吗。” 对于她这番冲击性的事实揭露,中年商人如想象中的那样表现出了惊讶。而另外三人或是因为自身的职业,或是因为自身的学识,都没有出现任何意外的反应。其中维朗还说了句“果然如此”。 “但是已经看到的命运是不会改变的吧?那样的话,莉莉斯小姐你给予我的帮助也不会失去意义啊。” 所以,与其说是向四人解释,不如说只是想让独自提出了反驳的中年商人理解,莉莉斯继续道。 “不,卢文先生,不是那样的。命运并非不会发生改变。事实上,在我对你们各自的命运进行观测的时候,它们就已经朝着既定的可能性进行了收束。所以我传达给你们的,只不过是通过我的观测,得到的关于你们未来的其中一种比较大的可能性而已。 也就是说,既定的命运是不存在的。如果想强行达成类似的效果,那就必须持续不断地对命运进行观测。而那样的事,如今的我已经做不到了。” “是,是这样吗。” 几乎相同的话这次经由中年商人之口说出的时候,却透露出一股慌张。看来是想明白莉莉斯话语背后所代表的意义了吧。 为了给现场诸人消化和思考的时间,莉莉斯没有开口催促他们回答,而是将自身的感知向营地外延伸,找到了正在谈话的安图恩与雷索。通过读取他们的嘴唇动作,她大概得知了两人正在谈论的话题。 简单来说,就是安图恩在劝雷索最近不要试图返回吉考斯去寻找邪教徒的线索,战争即将开始、邪教徒在别的城市肯定也会有所动作,如果实在找不到的话就在战争开始后、吉考斯城主无暇顾及通缉犯时再偷偷潜回来等等。 因为两人的距离营地确实比较远,莉莉斯只“听”了一会儿便因感到吃力而收回感知。同时她不自觉地想起那位通过令人意外地激烈手段最终帮助他们出城的不知名女子。 如同她之前对安图恩说的,那名女子是位值得信赖的人。这是她与女子不期而遇时,短暂窥伺到其命运得出的判断。虽然在她看过的人中,只有女子身上的“线”在被她看过后很快就消失,但这并不影响她想要信任对方的心情。 拥有那样波澜壮阔、残酷又美丽命运的人绝对不可能是邪教徒。 抱持这样的想法,莉莉斯暗中下定决心以后要是有机会再遇上对方,一定要多和她说几句话。 当莉莉斯结束思考的同时,与她进行谈话的四人中,维朗第一个开口。 “小女孩,作为报恩,我只会在接下来去列克星敦的旅程中暂时跟你们同行,没问题吧。” “当然,毕竟根据之前我看到的情况,您未来一段时间内的命运都没有与我们直接相连的迹象,我不会请求您留下的。” “是吗,那我就没问题了。” 而在他之后给出回答的是亚力克。 “小姑娘,这一次我的决定和维朗差不多。就不多说了。” “我知道了,谢谢您。” 意料之中的答案,这样一来还在犹豫的只剩商人夫妻。等莉莉斯将头转向他们的时候,中年商人西吉终于才艰难地做出了决定。 “莉莉斯小姐,我考虑过了,我决定还是要为你们接下来的旅程提供协助。因为你先前给我的建议实在太重要了,是即使其不能百分百成为真实也依旧重要的程度。如果没有你,我相信我的商队只会比你所看到的景象更早地陷入覆灭。” 莉莉斯正想说“您何必妄自菲薄”,中年商人便抢先继续道。 “我意已决,莉莉斯小姐你不必再劝我了。倒是姬尔你……” 首次听得商人用严肃的声音叫他妻子的名字,莉莉斯便真切地体会到他确实已经做好决定。 “死胖子,你决定要跟他们去的话,别想在这种时候甩下老姐我。我们的命运从几十年前开始就已经连结在一起了。” 身体发福的前冒险者女性毫不客气地驳倒了自己丈夫还未说出口的话语。听到气势比拼上瞬间落败的中年商人赶忙向妻子道歉的声音,莉莉斯不由得想起在监牢那里重新见到安图恩时,她还没得以确认过自己身上延伸出的命运之线是以怎样的方式和他联系在一起,自己看到“线”的能力就消失无踪的事实。 如果结果是——就好了。 第二十二幕 墙外聚落 当安图恩告知雷索自己的部分目的,并成功说服其为自己之后的旅行暂时提供帮助,接着结束对话、返回营地中的时候,适逢中年商人夫妇俩刚向莉莉斯传达完自己的决定。 中年商人看到他的靠近,正想开口,安图恩便将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对方噤声。然后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不知为何处于愣神状态的莉莉斯身旁,缓缓将手放在她头上。 “呀——” 不出所料,毫无防备的莉莉斯发出了可爱的悲鸣。但她很快也意识到现场的所有成员只有一人会对她这么做,于是她攥紧拳头转过身,用力地敲打着安图恩的肩膀,向他发出抱怨。 “安图恩,你捉弄我干什么啦!” “不,我只是在测试你的危险感知能力哦?你看,如果刚才是有人偷袭的话,你就已经陷入险境了吧?” 半是玩笑半是真心混杂成的话语让莉莉斯没办法立刻做出反驳。而错过这一时机后,在安图恩的注视下,她只得闹别扭似的移开脸表示自己的不满。篝火映照着的少女脸颊似乎染上一丝绯红,让安图恩不禁猜想她是否真的恼羞成怒。 “卢文先生,营地的收拾工作已经完成,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本想用行动立即恢复她心情的安图恩仿佛是遭到报应般,被中年商人手下报告任务完成的声音打断。眼看作为营地主体的帐篷已经被拆除,篝火也被扑灭,驾车的马和供人骑乘的马都安排妥当,安图恩也只好用简短的一声“对不起啦”传达了自己的歉意。 好在莉莉斯也没有确实发脾气的样子,她轻声地说了句“原谅你了”,便径直走向两人先前共骑的那匹马。 心中暗呼“就是现在”的安图恩没有立即跟过去,而是赶紧扯过中年商人肥胖的身躯,低声、快速地向他询问道。 “卢文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您能不能告诉我刚才你们都说了些什么呢?” “这个……安图恩先生,莉莉斯小姐有吩咐过,我不能说啊。” “好吧,那我换个问法。您真的要和我们一起踏上旅途?您在吉考斯的产业怎么办?” “因为之前得到过莉莉斯小姐的指示,现在已经托付给值得信赖的人了。相信即使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看来再问下去也不会有更多收获。做出如此判断的安图恩对中年商人说了声谢谢,为了不让莉莉斯起疑而连忙赶到她身边。 在安图恩翻身上马的同时,其他人也有了动作。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和双方在去往吉考斯的道路上第一次碰面时不同,中年商人夫妇这次竟然共同坐到了马车的驾驶位置,倒是其带来的三名部下一人一骑、拱卫车旁。 不过只稍加思索,他便将个中原因了然于胸——在事实上是前途未卜的现在,西吉·卢文这个人当然会选择亲自看守最重要的物资。这是商人,不,应该说是稍微有头脑的人都会具备的思考方式。为的是万一发生意外时,自己还能适当地带着贵重品偷跑。 换作是安图恩,他也会这么做。所以他也没有再刻意深究中年商人的小动作,只是静静地等待所有人准备完毕。 而之后又过了一会儿,为了让这支临时拼凑起来、各怀心事的队伍就不至于在沉默中出发,即使没有被推举为领导者,安图恩还是主动说道。 “那么各位,让我们在接下来的旅途中好好相处吧。” - 星移斗转,自离开吉考斯那个黎明算起,安图恩一行人在密涅瓦行省内长途跋涉的时间已经足有六天。如今则是第七天正要开始、朝阳初升的时刻。 安图恩维持着不吵醒隔着行李筑成的墙睡在他身旁的莉莉斯的动作幅度,刚从中年商人为旅行购置的帐篷中探出身,就听到有人在叫他。 “嗨,安图恩,今天你也起得很早嘛。” 发声者是西吉手下三人里唯一年纪与他相当的卷发青年。这是在不长不短的几天旅途中,安图恩出于打听情报和真心想要同对方建立友谊两方面目的所实施的,与护卫三人组进行攀谈的计划里取得的一项重要成果。 “早上好,赛罗。” 拥有赛罗这个名字,出身乡下小村的青年听到安图恩的话后腼腆地笑了起来。接着其又将正放置在篝火边缘烘烤的黑麦面包撕下一块,递到安图恩面前。 “不嫌弃的话,先吃点这个吧。” 事实上早在之前的交谈过程里,安图恩就已经从赛罗口中得知西吉雇佣的护卫三人组父辈都是农夫,并且他们三人都拥有着数个兄弟姐妹的事实。也正是因为家里经济无法负担,并非长子的他们才被作为商品卖掉,从而最终走上了护卫这条道路。 想必在中年商人西吉眼中,近期才认识的安图恩几人由于具备着高人一等的实力,所以算是能平等交往的朋友;而即使已经为自己工作一段时间,实力与出身都一般的赛罗三人也仅仅是招来的手下。因此作为干粮提供给他们的,并非安图恩几天前吃过的、数量有限的美味肉干也很合理。 不过眼下安图恩倒也不是很在意,只要是在“系统”中显示能增加饱食度的东西,他都来者不拒。于是他自然地接过赛罗手中的黑面包,就着随身水袋里装着的山泉,三下五除二将其解决。 “呼……感谢招待。又要守后半夜辛苦你了。” “没事,毕竟这是我的工作嘛。何况这几天也没发生什么危险事件,比我想象中的轻松多了。” 面对安图恩表达客气的话语,赛罗露出了有些自豪的神情,看上去很是喜爱自己的护卫工作。安图恩暗地佩服他的热情,接着转移了话题。 “话说和赛罗你同组的雷索老哥呢?” “唔,雷索先生的话,说着什么‘既然天亮了就又要拜托你了’,然后照常独自去检查我们昨天在那边的树林里布下的狩猎陷阱了。” 赛罗边说,边用手指向宿营地附近的树林。安图恩向他道了声谢,然后便为了寻找雷索的身影进入林中。 清晨的树林内弥漫着一层薄雾,不过其正在被树冠的缝隙间透下的微光所驱散。凭借着自身强于常人的感知,安图恩很快找到了正从被触发的简易陷阱上取下灰毛野兔的雷索。 “噢,安图恩老弟。” “早上好,雷索老哥。” 听到冒险者长靴踩在枯枝败叶上发出的响动,雷索转过头,抓着野兔耳朵将其拎起,向缓步接近的安图恩打起招呼。 “今天收获如何?” “呃,十个陷阱里面就只有这个中奖了,只能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说着,雷索把野兔交给安图恩。安图恩同样抓住野兔耳朵掂量了一下,得出其大概是超过三公斤但不到四公斤重量这个结论。随即他才瞥了眼“系统”显示的数字,进一步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走吧,我们回营地去,其他人也该醒了。” “好。”安图恩点点头表示同意,顺势把战利品交还给站起身的雷索,“路上再顺便和我讲讲关于‘武学’的理论吧。” “没问题。” 是的。趁着难得的两人独处时间,向基本负责守后半夜的雷索请教“武学”相关的知识,这才是这几天来安图恩早起的真正原因。 为了避免遭遇莉莉斯的姐姐米妮因随时可能爆发的卢卡提亚内战而离开列克星敦的情况,在几乎是急行军般奔走了三百多公里的六天内,除去应对偶有出没的野狼与鬣狗外,安图恩一行人并没有遇上值得大书特书的危机。 所以雷索才会有余裕像现在这样每天设置陷阱捕获野味,安图恩也才得以获取到请教机会。 当然,从结果上说,安图恩在第一次请教的时候就已经通过“系统”直接以lv1的状态习得了一个使用“气”的技能。现在他只不过是为之后顺理成章地在雷索面前用出能力,以及向其学习更多技能而在进行必要的准备工作罢了——毕竟如果过早展示出自己的成果只会显得惊世骇俗,让雷索心生疑虑。 之后安图恩边听着与地球上大相径庭的武学理论,边回到营地,接着又被已经起床的莉莉斯抱怨“干嘛又抛下我独自行动”,最终一行人在没有紧张感的氛围中分食完烤兔肉,再度启程的事想必这里也就不必细说了。 - 而经历完这段波澜不惊的漫长旅途中最后一小段插曲,几个小时后终于久违地看到除却山林、荒原、村落之外的景色时,安图恩知道自己就要达到此行的目的地了。 高大坚实的石墙矗立在视线的终点,由流淌的自然河川延伸出的人工沟渠环绕着整座城池,形成一道简易的防线。另外,与吉考斯那边围绕着各大酿酒厂形成诸多小型聚落的城外居民构成形式不同,列克星敦城外的居民显然都聚集到了隔着护城河、大约十米高的城墙下(顺带一提吉考斯的城墙只有八米左右),像是要保护着整座城市般建造起诸多房屋,构筑出作为列克星敦又一道防线的聚落。 “那里就是列克星敦墙外聚落。” 在吉考斯的那个混乱之夜结束后,第二天就已经和莉莉斯分别骑乘上不同马匹的安图恩听到声音,侧过视线便看到中年商人驾驶着的、内部放置了和旅途开始时完全不同物资的马车来到他身旁。 “卢文先生最近有来过吗?” “哎呀,说来惭愧。因为之前在这边的商战中实在讨不倒甜头,我就只好灰溜溜地回到吉考斯那边。仔细想想可能有一年以上没来过这边了,安图恩先生你如果想问有关这边的情报我可没法说些什么啊。” “是吗。” 对于中年商人能看出自己反问的目的,安图恩毫不意外,但其给回来的答案多少让他感到有些失望。不过事已至此,只能再次走一步看一步了。 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安图恩再度策马向前。 第二十三幕 佣兵团成员招募 从旷野中进入聚落区没多久,安图恩就感到周身出现诸多不怀好意的视线。 但这也不算太奇怪。毕竟即使亚力克与维朗两人为了表示自身不属于任何队伍、在到达聚落范围前就和安图恩他们分道扬镳,剩下的成员仍有着接近能自行组建最低级佣兵团程度的人数——在有心人眼里,这想必已经足以构成威胁。 没心思去慢慢应付这些图谋不轨者,已经转为步行移动的安图恩用灌注了某种强烈意志的双瞳环视四周,暂时平息了己方被他人当作敌对者紧盯着的事态。然后他又抬起头让视线越过装作无所事事在街上闲逛的人群,捕捉到通往列克星敦城内的那扇巨大门扉及其周围的情况。 先前在吉考斯时,出于多方面因素安图恩没空也没时间去仔细观察每座城市都会有的显著标识。所以事到如今他才注意到,无论是列克星敦城墙上飘扬的旗帜,还是城门卫兵们穿着的铠甲前胸处,都用鲜艳的颜色勾勒着某个图案。 那是由镶着金边的鲜红色盾牌形状为基础,用深沉的黑色绘制出装饰性的纹路,再在构图的正中央放置了一匹振翅欲飞的天马而组合出的纹章。 因为过去几天姑且有和莉莉斯再次就卢卡提亚内部势力相关的事项进行过讨论,安图恩清楚地知道眼前的这个是代表整个卢卡提亚的纹章,而并非密涅瓦行省单独使用的月与猫头鹰图案。 在如此紧张的局势下打出的却不是自己领地独有的旗帜,由此看来莉莉斯之前说得没错:作为她义理上的姐姐,米妮·弗兰基亚这名女性确实有很大的可能性会为他们想要接触到沉睡中的“卢卡提亚女王”奥黛丽这一行动提供帮助。 多想无益,眼下还是要尽快进入城中并想办法与对方取得联系。 将视线收回的过程中,安图恩确认到他们前面远处横亘在护城河的桥上,还有大批想要进城的人正在排队接受卫兵检查的事实。不过此时他没有多想,只是和同伴们为了通关而前往队伍的末尾。 但很快他就不得不认识到,情报的缺失给自己带来的额外麻烦。 - “抱歉,米妮大人有令,除了确实能够作为即时战力加入密涅瓦军的佣兵团,不接受其它任何外来人士进城。各位请回吧。” 面对不失礼数的同时又传达了强硬态度的卫兵,等待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才轮到己方接受通关检查的安图恩等人只得面面相觑。 “喂!前面的,在干什么呢!既然进不去就赶紧让道!” 后方仍在持续增加的排队人数中,不知是谁首先喊出了这样一句话,连带让现场所有人都蠢蠢欲动。 “你们这群蠢货!都给我安静!想死吗!” 原本只是情感表现冷淡站在一旁观看,像是城卫队队长的人突然这么怒吼,让即将成型的混乱霎时消弭无踪。随后他还通过眼神向下意识和他对上视线的安图恩无言地传达了“请回”的意志。 纵使两人间隔着一定的距离,安图恩也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接近第四阶职业者的力量。 尽管不断思考着诸如“这样实力的人仅仅只是个队长吗”之类的事,安图恩也没有停下肢体上的动作。他和同伴们离开了足以让两架马车并排通行的桥面,回到聚落区域。 “安图恩先生,是我不好,没有事先探查到相关的情报——” 甫一找到能让众人安心谈话的空地,原本一直在谈话中维持高涨热情的中年商人西吉首次苦着脸向安图恩表达歉意。 这仍旧并非因为安图恩已经被实际推举为整支队伍的领导者,而仅仅是中年商人在离开吉考斯的第二天就首先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过会在沿途和人进行交易的同时收集情报,让他好好期待其作为一个成功商人高超手腕的缘故。 每次回想起中年商人当时神气十足、小胡子不断翘动、用力拍打着自己胸脯的模样,安图恩都很想笑。但眼下显然不是偷笑的时候,他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 “这不是您一个人的错,卢文先生,近来我们都太忽视情报的重要性了。雷索老哥,关于佣兵团这方面的事情,长期在密涅瓦活动的你有什么门路吗?” 被他这么一问,熊兽人战士挠着自己的手背,似乎很不好意思地给出回答。 “呃,老哥我过去大多数时候都是以冒险者的身份在奔走,偶尔会像之前和亚力克、维朗共同行动时那样组建冒险者小队。但固定佣兵团啥的我就从来没加入过了。帮不上什么忙,抱歉呐。” “不,没事。赛罗,看你的表情,你有什么建议吗?” 不经意间看到站在中年商人身后,像是想说些什么但又像是顾虑着自己身为商人手下的身份而不好开口的卷发青年时,安图恩向他投去了鼓励的视线。可他似乎仍旧不敢开口,直到作为雇主的西吉也回头看向他。 “赛罗,说说你的想法。” “是,卢文先生。安图恩先生,我们为何不临时找两名成员,凑齐能够达到组建佣兵团最低要求的人数,然后到公会去注册呢?刚才在路上我有观察过,在这个墙外聚落里,冒险者公会和佣兵公会之类的建筑一应俱全。” 大概是出于自己不应越过雇主,单独与雇主的朋友建立友谊的考量,赛罗没有使用私下与安图恩聊天时对他的称呼,而是与中年商人保持一致。 不过还没等安图恩答话,长时间保持沉默、站在他身旁的莉莉斯突然就抢先开口道。 “不行,那样绝对很没效率。现在局势不比往常,我想你们都应该注意到这个聚落里目前容纳的人数远比正常生活在列克星敦周边的人数要多得多。这群人多半是零散地想来加入密涅瓦军,却和我们一样没有事先搞清楚状况而被迫滞留城外的家伙。你们觉得这群人会没有想到刚才的办法吗?我敢说现在聚落区佣兵公会的人一定忙得不可开交。如果盲目地过去申请,等轮到我们通过公会的考核,战争早就开始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莉莉斯突然对赛罗的话燃起了对抗意识,但安图恩也必须承认她说得很有道理。 几百年前,大陆历史上的佣兵与冒险者还没有分别被两个公会所管辖,彼此之间的界限很是模糊。那个时候成立佣兵团就和成立冒险者小队一样简单,只需要自定名号然后接取委托打响名气就好。 而这就导致有时会出现名气虚高的队伍骗取到委托定金,却没有真正的信誉、实力去将其完成的情况。 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过去某地区的委托人们(主要是贵族与商会)就出资联合建立了分别管辖冒险者与佣兵的两个公会,并宣言只会将委托发布给在公会认证过的人与队伍。这就是两个公会的诞生。 其后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时至今日两个公会的构架已经发展得非常完善。个人名义的或是不需要动用庞大人力的委托会被冒险者公会受理,组织名义的或是需要动用庞大人力的委托则会被移交佣兵公会。 在此基础上,冒险者公会仅对个人的实力和功绩进行阶级评定,佣兵公会则相对仅对队伍整体实力和功绩进行阶级评定。 从阶级评定条件衍生出的就是严苛的新人或新团队考核要求。举个例子的话,平时想要建立佣兵团,除了达成最低人数要求的十人(且至少七成为战斗人员)外,还得去完成作为测试的委托任务。 现在这种情况,想必去哪找那么多任务分配给聚落里大量的准佣兵团作考核,就成了公会负责人头痛的问题。 安图恩脑海中闪过关于佣兵公会相关的情报时,在场的其他人显然也理解了莉莉斯的话。方才还对自己提出的计划多少表现得有点自信的赛罗表情瞬间蔫了下来,一时间现场被沉默所笼罩。 “安图恩,说说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吧。” 当众人眉头紧锁之时冷不防重新开口的莉莉斯竟然没有直接说出解决方案,并且还将话题引到他身上多少让安图恩有些意外。但莉莉斯又偷偷伸手掐了掐他的小臂——即要求他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安图恩便知道这多半是莉莉斯想强行让他展现一下领导才能,虽然他并不怎么想主动担任这种角色。 无奈之下他也只好说出自己方才浮现的想法。 “咳,各位我想说的是,虽然直接组建佣兵团不可行,但不是还有去找已经成立的佣兵团这个选项嘛。” “安图恩老弟,你的意思难道是说,要我们去加入其它佣兵团吗?但那样做——” “并不是那么回事啊,雷索老哥。” 接话的雷索脸上浮现不情愿的表情,现场除了莉莉斯外的其他人多多少少也是如此。为了防止他们再往错误的方向联想下去,安图恩赶紧打断了雷索。在熊兽人的神色转为迷惑的时候,他才接着道。 “让己方受制于人的建议我是不会说的。所以我们不是要去加入他们,而是要让对方加入我们。” “原来如此,让渡吗。” 方才一直没开口的中年商人妻子姬尔第一个理解了安图恩的话,其他人被她这么提点后也恍然大悟的样子。于是安图恩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转向中年商人西吉。 “卢文先生,关于接下来的计划,可能就要拜托您帮我们实现了。不过是威逼还是利诱,但只要能通过‘交易’使对方把佣兵协会下发的现役佣兵团认证书让渡给我们就好。这正是您作为商人展现高超手腕的时候吧?” 大概是想一雪之前没有收集到关键情报的耻辱,中年商人忽然就恢复了以往的热情,再度用力拍打胸脯,翘动着小胡子向安图恩保证道。 “没问题,这任务交给我吧安图恩先生!” 随即中年商人就命令手下三人组做好准备,自己则与妻子快速重新回到马车上。但他看着安图恩这边几人保持站在原地不动的样子,又明显愣了一下。 “安图恩先生,你不一起去吗?” “卢文先生,您认真想想,我们现在只有八名成员,要组成佣兵团的话就至少得再招募两人。还是说,您打算允许那些让渡出佣兵团认证书的外人留在队伍里?” “哎呀,抱歉抱歉,这方面的事情我考虑得没有你们这么多,让安图恩先生你见笑了。那么新成员招募的事情就麻烦你们了。另外,我们要怎么汇合?” “无论成果如何,傍晚回到这里汇合。” “好,我明白了。” 双方交谈完毕,包括中年商人在内的总计五人,就为了达成安图恩计划中获取现役佣兵团名号的任务而暂时离开。看着这种局面,同样留下的雷索挠了挠自己的手背。 “老弟,我们现在就去招募新成员吗?” 在雷索说话的同时,莉莉斯用力掐了一下安图恩的手背。 “不,雷索老哥,我也有别的任务要拜托你。麻烦你悄悄跟在卢文先生他们后面。” “呃,为什么?因为不能简单地相信那个商人吗?” “虽然也有那么一点怀疑,但我觉得他们目前总归是值得相信的同伴。想让你跟过去的主要原因是我感觉有人已经盯上我们了,单凭卢文先生手下三名第二阶实力的护卫恐怕没法保证他的安全。老哥你也不想已经算是我们物资的东西被夺走吧。” 对于安图恩的说辞,雷索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接着熊兽人战士简短地说了句“回见”,就牵着作为坐骑的马匹转身离开。安图恩身边又久违的只剩下那位熟悉的同行者。 “唉,提出让卢文先生他们去找佣兵团交涉我是没意见啦,但是为什么要让我把雷索老哥也支开?要说被人盯上而产生的危险,我们这边也有吧……不好,差点把自己临时想出来的借口当真了。” 目睹雷索的身影没入人群中后,安图恩向莉莉斯抱怨了一句,但没想到她竟然装作没听到。万般无奈下他只能尴尬地转移话题。 “好吧好吧,我不问就是了。但是关于招募佣兵团成员的计划我们必须得讨论一下。” “唔,笨蛋安图恩想讨论什么?” 值得庆幸的是莉莉斯这回没有无视他,所以她话语中那个带有强烈讽刺意味的形容词他也没有过于在意。 “首先是新成员的职业要求。为了填补离开的亚力克先生和维朗先生的空缺,再招募一名魔法师和一名斥候应该没问题吧?” 尽管从结论上说是要招募与离开的两人相同职业的成员,但得到这个结论的过程并非那么直接:余下八人中,中年商人西吉·卢文及其妻子姬尔算作非战斗成员;熊兽人雷索和护卫三人组中的艾斯都是纯粹的战士;剩下的杰克与赛罗是射手;安图恩与莉莉斯因为职业原因,都只能算半援护半攻击职业。 这样不平衡的队伍所缺失的角色只要是明眼人都能一目了然。而优秀斥候与施法者的重要性想必也无需多说。 “没问题哦。” “那么下一个讨论点。我准备去聚落区冒险者公会走一趟,在那边寻找新成员。你觉得如何?” “不去佣兵公会吗?” “那边应该很少有单人行动的家伙,去了多半也只是浪费时间。” “既然这样的话之后顺便陪我在聚落里走一下。” “为什么?” “如果我只是说想久违地和你两人一起散步你能接受吗?” “莉莉斯,有空的时候我会陪你去散步的,现在不行。” “怎么这么认真嘛,安图恩。好吧,我真正的计划是去聚落里一些危险人物的居住区闲逛,引人袭击我们,然后让安图恩你用武力说服来袭击的人加入。” “……我考虑考虑。” 短短几句话的交谈,却让安图恩感觉头痛无比。莉莉斯最近的突发奇想和任性都增多了,这样发展下去还不知道她会演变成怎样的性格。 不过好歹讨论还算是有进展。 “那么最后,关于新成员性别的事。莉莉斯你有没有觉得我们队伍中男性数量实在过多了呢?你会不会感到不自在?” “不,完全没有哦。不如说像现在这样也没问题。安图恩你不必顾虑我的感受,无关性别只要招募真正的实力者就行了。” 从莉莉斯露出的微笑来看,安图恩并不认为她有在撒谎。时间紧迫,他也没有多想,只是轻轻点头。 “是吗,既然你这么说的话我就照这样行动吧。” 第二十四幕 盗贼与法师 虽然有着墙外聚落这一统称,但列克星敦近郊的人们并非均等地分布在四面高墙外。 受到地形上的限制与当地统治者下发的政策两方面的影响,围绕着列克星敦高墙居住的人群中,以南城墙外的人数为最多、也最是混杂。 自古以来只要是有人居住的地方,无关范围大小,总会暗地里围绕着利益产生诸多纷争。而目前在南城墙这边的聚落中暂时站在利益金字塔顶端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由于他外貌上的特点,人们私下都叫他“刀疤脸柯恩”。 如果是由安图恩来评价,拥有这样的名字时,这名男子就已经注定是要作为杂鱼度过一生。不过因为这个世界上拥有安图恩那样思维方式的人终归不太多,所以这位柯恩大爷今天也依旧作为聚落区的“危险人物”被人们敬畏着。 “你刚才说什么?” 因此,在这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听到手下传来的某个消息时,柯恩还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问题。 由于摸不准自己的老大是否已经处于暴怒状态,那名不幸被安排来通报的手下言谈间还显得有些战战兢兢。 “老大,就是说……有两个人在我们最大的会场里闹事……” 倘若是在几天前,柯恩在得到消息的瞬间便会怒火中烧。但关于前天晚上一则不光彩经历的记忆让他稍微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你说对方是两个人?大概长什么样?” “一个是黑发金瞳的男性冒险者,还有一个是棕褐色头发、用饰物挡着眼睛、像是神职人员的女性冒险者……” 柯恩将手下的话语在心中默念了两遍,却依旧不敢肯定这是否是自己先前遇到过的那两人——毕竟当时他都还没来得及看清对面的相貌,就已经被击倒并失去了钱袋。 如今脑海里留存下来的只有对方“近日必将尽数奉还”的话语。 因此稍作考虑后,柯恩最终站起身来对手下发出命令。 “带我去看看。” - 尽管被叫做会场,不过柯恩管理的并非只有类似拍卖场这样合法经营的设施,而是还有一些像是地下斗技场之类的非法建筑——当然,因为得到了列克星敦内部某些贵族的支持与注资,所以也不算完全非法就是了。 在柯恩赶到目的地的斗技场时,看到的是两个身影正与维护会场秩序的打手们对峙的场面。 毫无疑问,那是与自己手下之前告知他的形象相差无几的家伙。作为聚落区暂时性的统治者,柯恩可以非常肯定这两人先前完全没有在这附近出现过。 注意到柯恩的出现,原本围住两人的人群中有一人跑了过来,并言简意赅地向柯恩传达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柯恩听完后心中原本的紧张感便消失殆尽,现在他已经足以判断出来找麻烦的两人并非之前抢了他钱袋的“高手”了。 但因为有了之前的教训,他也没有立即放松对眼前像是有恃无恐的两人的警惕,在几名打手的拱卫下慢慢走向对方。 当双方的距离已经接近到足以看清对方脸部的细节时,柯恩才微微扬起头,毫不客气地发问道。 “事情我已经听下面的人说了,虽然没出什么大问题,但两位什么意思?” 面对他发散出的杀气,那名男性冒险者似是浑不在意的样子,打量了他一会儿后才回答道。 “唔,你就是‘刀疤脸柯恩’?既然你已经听过自己部下所说的话,那么应该明白的吧?我们只是想来找找同伴而已。” “嗬,那么小子,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就算你们真有同伴在这里,那也是已经和我们签过契约的家伙。识相的话趁大爷我心情好现在马上滚。” 把话说完,就连柯恩也不禁想要自夸一下方才难得表现出来的仁慈。然而对面的冒险者青年却先露出一副傻眼的样子,随即柯恩才听得他叹气道。 “唉,柯恩先生,你可能有些误会。我的意思是我想来寻找能够当我们同伴的人。如果我得到的消息无误的话,这个斗技场还存在着向城里的贵族们推荐实力高强的打手之类的业务吧?” 这回轮到柯恩愣住了,因为青年口中提及的其实是只允许贵族知晓的隐秘业务。他转向自己的一名手下,又听其补充说了几句,这才发现似乎双方之间确实存在着误会,并非单单是对面冒险者二人组的错。 鉴于此,他重新打量对面,这才发现虽然青年确实与一般的冒险者无异,但他身旁的少女却好似在哪里见过的大小姐。 尽管想不起对方的身份,但柯恩依旧渗出了一层冷汗。他之所以能站在聚落区的顶点,都是对亏城里某些贵族的协助,眼下他可不想得罪可能是自己投资者女儿的人。 但常年身处高位形成的自尊让他拉不下面子选择主动让步。 正在柯恩左右为难之时,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打破了现场困窘的局面。 “哼哼,美少女怪盗,参上!柯恩先生,按照约定,我来还你钱了!” 听到后半句话,柯恩差点眼前一黑昏倒在地。原因无它,他已经知道了来者的身份。 “咦?你们这是准备举办什么活动吗?” 事到如今,柯恩已经没有再和眼前的冒险者二人组继续对话的心情,他匆匆交代了旁边的手下几句,就为了维持自己的“威严”,迅速地逃离了斗技场。 - 说实在的,在决定执行莉莉斯所说的计划后,安图恩从未想过事情会如此的顺利。她曾经身为这个国家的“公主”所得知的一些情报果然很好用。 但眼下正是名为“寻找同伴”的剧目正要上演到高潮的时候,可对面作为“重要配角”的男人突然离去到底算是怎么回事? 对现状感到有些头疼的安图恩轻轻碰了一下莉莉斯的肩膀表示询问,但她立即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情况。 不过还没给他多想的时间,名为“解答”的人物就已经悄然来到他身边。 “呣,我还以为是柯恩先生站在人群当中进行训话呢,原来不是啊。” 当对方按住他的肩膀,让他下意识与其四目相对时,安图恩感到了些许严峻。尽管有他注意力不集中方面的因素,但对方能如此轻而易举地穿过人群并接近他,足以说明其在灵巧一项上的属性已经冠绝众人。 不知是否看出了安图恩眼神中的戒备,来者脸上的诸多表情尽数化作嫣然一笑。 “你好呀,小哥。如你所见,我是名盗贼,请多多指教啰~” 哪有人在这种时候做这样的自我介绍的——即使想做出这样的吐槽,对方也没给他机会。只见她径直走向旁边的打手们,并从腰间解下一个钱袋转交过去。 显然先前离开的柯恩交待过自己的手下与此相关的内容,他们连忙又把钱袋还给了突然登场的盗贼少女并且还快速说了些什么。少女也没有多做表示,接过钱袋同时重新向安图恩两人走来。 “诶嘿,我的事已经办完了,倒是小哥你们要不要帮助啊?” 正当安图恩想要开口表示拒绝时,方才与少女进行钱袋交接的那名打手突然向着他喊道。 “呃,这边的这两位。我们老大说了,‘这次就不和你们计较了,快点给我离开’。” 事态在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下便迎来终结,安图恩只得再度与莉莉斯面面相觑。 - 就结果来说,安图恩这边接受了柯恩提出的建言。 一方面是他与莉莉斯都认为已经无法冀望能在斗技场找到合适的同伴,另一方面当然是他们已经得到了意外的替代方案。 没错,目前两人正紧紧地跟在突然出现在斗技场的盗贼少女身后。 “诶嘿嘿,是我表演得太过了吗……两位有什么事?” 倘若是在现代社会,自己这边的举动毫无疑问地会被分类为跟踪狂的行径。但目前是在异世界,安图恩随便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就把躁动不安的良心给平复下去。 眼看少女已经在穿梭于小巷的追逐中暂时停下脚步,莉莉斯也暂时与安图恩拉开一段距离,留给他单独与少女进行交涉的空间。这是两人在决定要招募少女为同伴时已经商量好的事,因此安图恩也没有过于在意。 “我就开门见山的说吧。不知名的美少女怪盗小姐,我叫安图恩,追逐至此只是想请你加入我的佣兵团。” “呣呣……小哥你的思考回路是不是有点问题?” “我也知道自己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但是我确实很需要像小姐你这样的同伴。” 事到如今,安图恩才得以趁着对话的时间仔细观察了一下盗贼少女的相貌。 最先吸引住他目光的是与少女钴蓝长发颜色相近,在她头顶两侧偶有抖动的耳朵。这种显眼的特征揭示了其为兽人族的身份,不过安图恩无法确切判断出那是什么动物的耳朵进化成的模样。 非要进行猜测的话,是狐狸吗?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这是安图恩首次在这个世界见到像少女这样外貌特征比较偏向人类的兽人。先前他见过的都是雷索那一类的。虽然那种自然、野性的姿态也不错,但作为人类的审美还是让安图恩觉得类似少女这样的兽人比较亲切。 除了耳朵之外,少女还有着能让安图恩回想起故乡的黑色眼眸,而那略高的鼻梁、薄薄的樱唇、狭长的脸型似乎都在揭示其所具备的独特个性。 接着当看清少女身上的装束时,安图恩就不由得有些愣神——与少女声称自己是盗贼不同,少女身上的装扮能体现出盗贼特性的一件都没有。那过度展露着一些不必要位置(恩,这里指的当然是肩膀、大腿这种健全的位置)的衣着与其说成是盗贼、冒险者之流,不如说更像是舞娘。 大概是注意到安图恩的视线所在,少女脸颊上升起一片红霞。 “……我家族的人进行需要消耗体力的活动时体温都会比较高。” 就算不去细想,安图恩也知道少女是在解释什么。对方露出这样意料之外的害羞姿态,让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视线。 “呃,抱歉。不过小姐,关于刚才的邀请——” 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了某人的呼喊。 “安图恩,危险!” 与此同时,作为第二阶职业者所拥有的感知也向安图恩发出了警告。由于知道攻击将由正面袭来,为了不让位于狭窄巷道后方的莉莉斯遭受波及,安图恩看到盗贼少女跃上墙壁的时候并没有同样选择闪躲,而是竖起手指,在身前迅速勾勒出乌拉席露法印的符文。 下个瞬间,仿佛遭受重锤直击般,法印构筑的半透明护盾被不知名的魔法打出了裂痕,总计只支撑了不到半秒就破碎消散。 不过似乎袭击者也有手下留情,在此之后,安图恩仅仅被沛然巨力往后推了数米、肋骨似乎被折断了一两根就没有再遭受到进一步的攻击。 “安图恩!” “莉莉斯,我没事。” 边吐掉口中泛起的血液,安图恩取下治疗伤势的药剂往喉咙猛灌之前又瞥了眼状态栏。刚才敌方的一击打掉了他30点生命,也就是他大约七分之一的生命值,这场战斗并非没法打。 边将断钢剑拔出鞘,安图恩静静等待着袭击者的出现。 “苏菲娅,我还在奇怪你怎么花了这么长的时间。以后被人缠住的时候就要像我这样,先下手为强。” “咦,可是席格露恩,他们不是……” 在被魔法激荡起无数粉尘的巷道中,另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最终出现在安图恩面前的是名身形包裹在法师长袍中,仅伸出一只手握持法杖,面颊的两旁的纹路与双眼正闪耀着不祥的赤色光芒、银白色短发随着魔力的激荡不断飘动的少女。 “无礼者,退下!” ——嘿,盗贼与法师,这下新同伴的人选就到齐了。 第二十五幕 劝诱 眼看只要前进十数步就能将银发少女置于自己的攻击范围内,但安图恩并没有立即行动。 在先前跟踪兽人少女苏菲娅的时候,他就大概对墙外聚落的建筑布局有了个整体的印象,若要一言蔽之,即是“混乱不堪”。各种可以用“违章建筑”来形容的房屋连接在一起,建筑之间留下的间隙四通八达,如果像苏菲娅那样用来逃跑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过绝对不适合拿来与人正面交锋。 安图恩不想给聚落区生活的人们带来破坏,也不愿招致额外的麻烦,不远处的银发少女席格露恩想必也是一样——这点从她之前精确控制了魔法作用的范围就可以看出来。 双方都束手束脚的情况下,要在短时间内单纯从武力上制住对方两个人恐怕很困难,只能从别的方面来考虑。 稍微回忆了一下以前曾经看过的各种作品里的桥段,安图恩构想出了个简单的计划。 而眼看安图恩这边没有直愣愣地冲上前,席格露恩满脸轻蔑地冷哼一声,随即便转过身去。 等到苏菲娅从墙壁上向席格露恩伸出手,想要拉着她一同离开的时候,安图恩向身后一直监控他状态的莉莉斯打了个手势,接着便用魔力驱使身体、骤然突进。 显然没有放松警惕的席格露恩,在架势尚未完全调整过来的情况下再次朝安图恩释放了先前将他击退的法术。不过由于立场颠倒,这次才是准备万全那一方的安图恩轻松就躲开了攻击,轻松来到了她身前数步处。 由于机会只有一次,安图恩在又冒险前进了一个身位后才装作要攻击的样子单手攥拳击出。此时席格露恩已经在准备施展新的法术,空气中的魔力开始剧烈震动;苏菲娅也空出手从腰间拿出某样道具向他掷来。 等拳头有触碰到对方的感觉时,安图恩立即变招往对方身体上一推,收招的刹那顺势将真正的目标置换到自己囊中。接着用闲着的另一只手迅速勾勒出法印。 再下一刻,安图恩面前的两名少女周身仿佛有惊雷炸开,他则靠法印护盾破碎产生的作用力顺势拉开了双方的距离。 双脚重新接触到地面后,他慢悠悠地直起身,装腔作势地说道。 “这算是对刚才你突然出手袭击我的回礼。现在我们扯平了。” “你!” 席格露恩的表情在听到他这番话后变得尤为可怖。不过没给她发作的机会,安图恩继续着拙劣的“表演”。 “唉,本来还想着说不定我们能成为同伴,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莉莉斯,我们走吧。” 说完,他牵着莉莉斯的手似是要毫无防备地离开——直到耳边苏菲娅劝解自己同伴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之后,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让莉莉斯解除了随时可以借助星座之力的状态。 - 由于该做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完,离与众人约定好的汇合时间又还早,于是安图恩陪莉莉斯在墙外聚落随便转了转,顺便从各地来访的佣兵与冒险者那里打听了一下情报。 这些繁杂的情报中称得上最好消息的是,他们此行预定要拜访的目标,莉莉斯的姐姐、列克星敦的主人,米妮·弗兰基亚确实仍在城内。 至于最坏的消息则是,卢卡提亚的内战实质上已经爆发了。 率先产生冲突的是两个位于卢卡提亚南方、与神权国莱昂接壤、相互毗邻的行省。他们的统治者分别是一位在“赤夜战争”中成名的佣兵王,以及一位同样发迹于“赤夜战争”的商会会长。 据传来的情报描述,冲突初露端倪是在大约二十天前,双方派人就领地交界处一座矿山的所有权再次进行了交接。这原本是卢卡提亚建国十数年来两个行省间作为友好相处象征而确立的定期事务,不料这次会谈的双方代表们在本应回归的时间点却仍没有现身。 心生疑虑的两位统治者分别派出了调查团前往会谈地点,却只看到各自的代表们曝尸荒野的惨烈景象。 也许这其中存在着误会,也许这其中存在着阴谋——两位统治者似乎都没有往这方面考虑,又似乎在心照不宣间达成了某个共识。 于是,在为了暗中准备什么而展开的隔空喊话行为持续了几天之后,双方不约而同的派出了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随后,一场“遭遇战”在某片平原爆发,共计有四千人左右的先头部队参加了战斗。 在讲述这个情报的冒险者离开那片区域的时候,是那位佣兵王的部队占据着优势,有将对面的敌人一举击溃的迹象。 不过无论那场战斗的最终结果如何,都意味着安图恩一行人必须要加快行动了。 此外,安图恩还听到了许多无关紧要的小道消息,其中的大部分这里就不再详述。只有一条让他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 一位自称“勇者”的人物出现在了魔族侵占区海尔森(即旧格林尼亚王国北方)深处。而且其与伙伴协助当地的反抗军痛击了某位魔族领主的部队,并将该领主打成重伤,让其灰头土脸地逃回了魔族领域。 虽然早在海尔森地区进行逃亡的时候,安图恩就从少数接触到的高阶魔族身上得知有不止一位“魔王”存在。当时他便已经猜到人类这边会有应运而生的英雄。 不过如今想象被实际证实之后,他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怪异感。 当然诸如“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我的记忆是真实的吗”之类的自我怀疑他在三个月之前就已经产生过,如今反而没有多想。取而代之的是开始考虑所谓“勇者”的现身会对整个局势造成什么程度的影响。 更为直截了当地说,就是他开始犹豫自己是否还要继续执行向诸国传达警示的任务——毕竟他所知道的东西,按照一般情况来说那个“勇者”极大概率也会知道,而且其多半也会向某个国家高层汇报。 从身份的差距来看,哪边更容易让警示更快并且发挥更大的作用不言而喻。 似乎立即停止可能会成为无用功的行为是最佳选择。 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深思熟虑,安图恩还是决定将眼前的旅途继续下去。理由有两点:其一是他没有直接见到“勇者”本人,不知道对方具体是怎样的人,不能保证对方一定会按他想的那样行动(譬如甚至存在对方同为穿越者,且性格恶劣这个可能性);其二是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勇者”产生了对抗心理——正所谓人人都有想当主角的心,自己身为穿越者的尊严正在心底发出不应轻言放弃的呐喊。 总而言之,在有效利用完汇合前的这段时间后,安图恩两人开始向城门处折返。然后他在接近目的地的同时,隔着很远就看到了几个小时前被他用“小手段”作弄过的银发少女,还有她的同伴。 显然对方也发现了他的身影,推开行人大步流星地向他走来。 紧接着,在至近的距离下,席格露恩带着已经在安图恩脑海里逐渐成为其标志的险恶表情仰起头,咬牙切齿地低声问道。 “我的东西呢?” “东西?什么东西?” 面对质问,安图恩也理所当然地开始装傻。 “你这混账——我不会介意用魔法在你肚子上开个洞,想必这么近的距离你也没法躲开。” “这你倒是说对了,不过一旦引起卫兵注意,我想你和你朋友的麻烦只会多不会少。照我看来,你们在这边应该还有事要做,不会希望事情真的往那个方向发展吧?” “哼,我相信苏菲娅会帮忙解决后续问题,所以才会在这里堵你。废话少说,快把东西还给我!” 看到对方有一意孤行的倾向,安图恩下意识眉头一皱。看来他从对方身上“借”来的东西比他想象的更让对方重视。不过在他决定好怎么做之前,作为席格露恩同伴的苏菲娅也赶了过来。 “席格露恩,不要随便动手,还有这边的这位,呃……安图恩小弟?我们可以谈谈。” “没问题,苏菲娅小姐。不过我想请你的同伴先把法杖从我腹部挪开。” 听到他的要求,兽人少女立即向自己的同伴使了个眼色,席格露恩这才面有不忿地收回武器。安图恩亦暗示身边一言不发的莉莉斯帮他注意对方的动向后,才转身面对苏菲娅。 “说起来可能你们有些不信,但从那边那位席格露恩小姐身上‘借取’物事并非我的本意。只因之前与两位碰面时氛围有些不对,倘若直接放两位离开又难以保证双方有再见的机会,是故不得已出才此下策。现在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一半,所以东西还给你们也没有问题。” “那你快把东西给我——” “别急,席格露恩,他的话还没完。” 眼看自己同伴又有动手的迹象,苏菲娅伸手拦住了她。 “谢谢。之前离开地下的时候我从工作人员那里打听到一件事,说是他们老大这两天表现都有点反常,联系上苏菲娅小姐出现时他的反应,我可以认为明显属于外来者的两位已经在这个聚落停留了好几天没错吧?” 两人谁都没有对他的话作出回应,席格露恩明显是不关心他在说什么,苏菲娅则是不知道在想什么。对此安图恩也没有气馁,而是继续道。 “方才碰面时席格露恩小姐的反应也为我的推断提供了佐证——两位确实抱持着某个目的来到这里。考虑到两位接触过这里的地头蛇,那么两位来这里最大的可能性是找人,或者是找寻某人持有的某物。 以两位的实力,几天内虽说不一定能把聚落区看得通透,但一定能得知自己想要的消息。可目前两位还没有达成目的的迹象,也就是说某种阻碍出现在了两位面前。聚落区中不可能存在阻碍,外面的荒野也不太可能,剩下的,就只有因收到‘内战爆发’消息而限制了通行的这座城本身了。 如何,苏菲娅小姐,这次你和你的同伴能接受我的邀请吗?相信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何况我们可以签临时契约,并不需要你们真的加入我们佣兵团,进城之后随便你们去哪——” “扑哧。” 没等他把话说完,苏菲娅突然轻声发笑。这和安图恩预想的所有情况都不同,一时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苏菲娅立即解答了他的疑惑。 “有趣的推理,安图恩小弟。不过事情经过恐怕和你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但你的结论是对的,我们确实想通过正常的手段去到城里。” 合着对方刚才是想看他笑话才没有回答他的提问吗。虽然推理过程十分丢人,但结果总算是歪打正着,接下来就看对方—— “所以你的邀请,我接受了。当然席格露恩也会接受,只要你把东西还给她。” 事态的发展大大出乎安图恩的预料,而刚才一直没有再采取行动的席格露恩径直向他伸出了手,所提要求不言而喻。心知再拿着东西也没有意义的安图恩只好把通过置换入手的东西——一枚形状奇特的浅蓝色宝石交还给了对方。 拿回失物的席格露恩明显流露出安心的表情,安图恩则将持有宝石时探知的信息默默回想了一遍。 席格露恩的护身符(史诗):潜藏着伟大力量与秘密的物品。但或许正如你所想的那样,它其实只是一位少女的眼泪。 由于当前事务缠身,安图恩又立即摇摇头将多余的想法抛诸脑后,他现阶段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何况“系统”没有跳出任务提示也说明他现阶段还没法处理这个问题。 与此同时,银发少女已经将他用炼金术力量伪造的“宝石”捏碎,把原品装了回去。 “哼,因为有苏菲娅帮你说话,我就不找你麻烦了。所以其他人呢,你总不可能说现阶段就只有在这里的四个人吧?” “不,还有六个人,算算时间他们应该就快到了。” 安图恩话音刚落,就注意到中年商人一行人从街道的彼端现身。远远望去,中年商人显得有些心神不定,护卫三人组身上的防具则都留存着新的划痕、眉宇间透露出些许疲惫,只有中年商人的妻子和熊兽人战士雷索还保持着气定神闲的模样。 看来尽管多少存在着不愉快,事情最后还是办成了。 于是为了让一行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安图恩带着莉莉斯与“劝诱”来的临时成员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