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轻裳》 第一章 大漠孤双吟故曲 宋天宗八年,昭姝公主大婚,嫁与辽王耶律浩忠。史载宋辽和亲,普天共庆,万民得福。 是年腊月,大宋和亲队伍北上。绵延百里,所携车马、布帛、金银、仆役无数。 待行至关外,天降暴雪,雪大如席,寒冷异常。 这天清晨雪霁,车队蒙上一层白霜,白马儿脖间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响着,白雪山峦中格外凄凉。 队伍中间的一辆马车窗帘被拉开了一角,然后露出一张黑呼呼的小脸。这女娃扑闪的大眼睛望着周围的白茫惊奇不已,深深的吸了口气贪婪的嗅着塞外雪后清朗的空气。 “紫苏,把窗帘拉好,不要贪玩。”听到有人在唤自己,女娃便把头缩回车内。 车里一共两人,女娃着侍女服名叫紫苏,方才唤她的便是昭姝公主。 “姐姐…啊…公主,这里好冷,往后咱们的日子怕会更辛苦了。”紫苏拉了拉衣襟,一边说一边给炭炉加碳,耳边梳好的发髻垂下一缕青丝,竟露出与面部不同的肤色--白皙如雪。 昭姝公主看到,轻斥道: “紫苏,你又胡乱涂抹易肤水了!你忘记我以前跟你说的话了吗,凡曝露肌肤处都要上药!”说罢从枕下取出一青瓷瓶,倒出些许黑液于掌心揉散,细细的涂到紫苏露出的那一抹雪白的皮肤上,瞬间肌肤由白转为黝黑。 紫苏忍了很久,终于脱口而出道 “姐姐,你根本不是公主啊,你是暮姝蓝,不是昭姝公主,所以不需要也不能嫁给那个蛮族首领!你让紫苏想办法,紫苏一定可以带你逃走。姐姐…” “姐姐,我也想报仇。咱们回去,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周旋在王宫贵族中。我也是暮洪的女儿,也有一身血海深仇,我…” “紫苏,还记得娘为爹写的那首江南小曲吗?”那名叫暮姝蓝亦或是昭姝公主的清雅女子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温柔的笑着,打断了紫苏的话,轻轻的拍打着双手慵懒的哼唱起来: 晓来雨起燕成双,知君梦,还故乡。 清风不必笑侬伤,郎心岂休万丈长。 璎珞软语叹潇湘,非江南,何处徜。 芙帐温香舞轻裳,独登亭台遥相望… 风雪又起,帘外厚重的漫天大雪覆盖了整个世界。帐内歌声袅袅,一如六年前南国的那一片暮春的草长莺飞。姐妹二人又想起那婉约柔素的丝竹管弦,五年前的护国大将军府,戍边初返的爹爹,守着温柔似水的娘。那时的姝蓝与紫苏,一个二八年华,少女初成,一个年少无忌,惹人怜爱,吵着爹爹在府中后花园立起一座小小的秋千。水一般的江南,梦一般的家乡,飞扬的秋千荡开了儿时的欢笑无忧,姝蓝的鞋子荡到了花丛里,被小小的紫苏偷藏了起来,惹的爹爹和娘哈哈大笑。聪慧的姝蓝,跟娘学会了古筝与琵琶,紫苏不服气,偷偷跑去跟爹爹学练剑法,好不神气!香甜软糯的糕点、清气扑鼻的家宴,素衣轻罗娇美柔弱的姝蓝与身着男装英气逼人的紫苏献上那段“将军破阵舞”,吟唱着“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博得满堂喝彩…爹爹和娘的眼中,满是宠溺与爱怜,无限的满足与幸福。那种感觉,又有多久没有体验了呢? 新帝登基,结束了她们的幸福。就是在那一年的夏天,文帝薨,天帝继位,大赦天下,与大辽乞和,唯暮洪将军一干人等不肯折腰。随后暮洪等天帝重臣皆被罢免,宰相郭潜得势,污大将军暮洪与辽有染,呈假造暮洪与辽所通信件数份,抓获辽刺客录其口供,皆报暮洪叛国。九月,国都皇城大军南下,昭告天下,大将军暮洪力主抗辽而实与辽私通,抄家问斩。万人敬仰、死生沙场的暮将军转瞬间成了朝廷侵犯。后大军入府拿人,暮洪不从,两方交战,血染将军府。姝蓝与紫苏仍记得爹爹身中数刀,抱着死去的娘,将她们姐妹二人推入密室。最后一眼,铮铮男儿,泪洒青衫… “紫苏,想要报仇,这是最好的方法,此次机会得来不易。我意已决,一人足矣!”向来温柔的姝蓝想到这里突然以手锤打胸口。 紫苏沉默,姝蓝则低头从座下取出一个丝绸包裹。打开,紫气撩人。 “你出生那年,娘到缘空寺上香。结识修远大师,他为你取名紫苏,吟诗一首 柔拂紫苏,顾盼美目。荇草丝连,佳人祈福。 遂献上此紫苏轻裳,裳为紫色线缠银丝织成,可挡锐器,赠与有缘之人。” 紫苏接过此物,果然薄如蝉翼、轻若飘忽。 “再有一日便达辽境,此去若事成,则他日你我二人便可无愧于爹娘。若不成,要谨记,你暮家小姐的身份就此消失,做回平常女子。”姝蓝叹了口气,缓缓的躺下了。五年前,爹爹就是这样叮嘱自己带着妹妹逃走,永远不要再提及自己的身世更不能寻仇。她第一次违抗爹爹,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哼,寻仇,要杀当今宰相确实不易,不过如今… ----------------------------------------------------------------------------- 傍晚时分,队伍停下。劳顿一日的马匹仰天长嘶等待草料,下人们则开始准备晚膳。紫苏扶着姝蓝下车走走,终日在马车中颠簸实在辛苦。踩着咯吱咯吱的雪,紫苏开心起来,咧开嘴对着姐姐笑,夕阳的余晖洒下,姝蓝突然觉得很舒服。在皇城呆了三年,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远远的看见郭潜噙着一副狗一般的嘴脸谄媚宋天帝,她便有冲过去一剑刺死他的冲动,可惜从没机会接近他。现在远离那里,真的很快乐,虽然只是暂时的。 “紫苏,穿上那件衣服给姐姐看看好吗?”姝蓝轻轻的笑着。 “好啊”,姐姐这么高兴真是少有,似乎从五年前姐姐就不笑了。她赶快跑上马车,急急的换好衣服。小小的脚丫调皮的先伸出了马车… 轻薄的纱衣衬托出紫苏娇美的身段,纤细高挑。在姝蓝的印象里爹爹高大威猛,娘柔若无骨,这些都映现在紫苏身上。虽然易肤水把她的皮肤变得黝黑,可是紫苏大大的眼睛忽闪着,圆圆的脸蛋可爱极了。如果卸下了那曾恶心的药液,紫苏的美该是多么摄人心魄。可是现在这药水却成了宝贝,待到一切结束,紫苏就可以用她原本的容貌摆脱现在的一切,开心的去过属于她自己的生活,即使牺牲自己也是值得的,姝蓝这么想。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开心过,今天是怎么了?有些不解,胸口也有些紧,可能太久没有笑过了,她自嘲。 紫苏,穿着美丽的紫苏轻裳跳起舞来。今天停下歇脚的地方就在湖边,湖光与雪光照射着她,轻快的像一只蝴蝶。她多想让姐姐永远都笑着啊,姝蓝的笑多美,甜甜的像花蕊中裹着的蜜一样。紫苏跳的越来越起劲,多年以前,在将军府姐姐那么爱笑,如今一切恩怨姐姐都要一个人承担,紫苏不要,紫苏长大了,愿替姐姐遮风挡雨。 美丽的贡贝湖,草原人心中的圣湖,荡起层层的波纹。北国的冬天,飘起了来自南国的小曲: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大漠寒风中,似乎有了些许暖意,大漠孤双吟故曲,欢笑的姐妹追逐着彼此,忘却了一切… 第二章 飒飒西风饮寒霜 “主上,眼下宋国车马已经到了寒谷,再有一天就要到达大辽,二皇子那边已经行动了,估计就在今夜,您看…”大辽三皇子寝宫,熏香弥漫,夹杂着阵阵酒气。屋内没有掌灯,清冷的月光投射出斑驳的黑影,一黑衣使者跪地禀报道,旁边卧榻上衣着华美的男子攥着一串翡翠手珠,鬼魅的嗤笑道 “好啊,既然有戏可看,咱们可别枉费了人家的好意,走,傩真。” 屋外飒飒西风,月光没有照到暗影中消失的人。而此时,二皇子的私卒已经向南开去。 贡贝湖畔,远自宋国来的车马燃起了堆堆篝火。远离家乡来到这塞外的苦寒之地,饭食也简单了许多。篝火上架起大锅,热透了冻成冰坨的糕饼,锅底煮着珍珠白米粥。长途跋涉的人,个个饥肠辘辘。只有紫苏,还在冰天雪地里欢快的笑着,在湖边挑起紫色的裙摆流苏,仰着小小的脑袋旋转着,仿佛有洒不尽的青春活力,她太想让姐姐快乐。她其实也搞不明白今天为什么姐姐这么开心,为什么胸口总有些隐约的疼… “紫苏,过来吃饭了。”姝蓝浅浅的笑着,唤着有些癫狂了的紫苏。 紫苏收起裙摆坐到了姐姐的身旁,端过热腾腾的米粥,喝了一口,舌头就吐了出来 “好烫!”紫苏抓起地下的雪就往舌头上搁,样子实在狼狈。 “你这丫头,开心过头了。”姝蓝把水递了过去。紫苏喝了水,感觉好多了,就一点点的吸溜着碗里的粥。 “这粥真好喝,姐姐…哎怎么有红色的…”突然紫苏抬起头来… 一瞬间紫苏傻了,呆了,腿竟动弹不了。人群顿时乱了,侍女们私下抱头乱窜,锅子打翻了,篝火被踩的七零八落,火星四溅。对面的箭像雨一般密密麻麻的射了过来!护卫的士兵发现了远处的敌人,挡在前方迎战… 血!!竟然是血,姝蓝闷哼了一声,伏到了紫苏身上。紫苏看清了…姐姐的后背插着一支乌黑的箭,无力的双手扶起姝蓝,她的胸口已经穿透,鲜血汩汩的流出,紫苏感到她的身体越来越重,眼神越来越迷离… “姐!姐!姝蓝,暮姝蓝你清醒点,别吓唬我!暮姝蓝,你快看着我,我…”紫苏真的傻了, 刚刚还帮自己擦药的姝蓝姐,刚刚还陪自己跳舞的姝蓝姐,刚刚…不,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手上怎么会有温热的感觉? 紫苏低下头,看到了姝蓝的血,流到了自己的手上。 “紫苏,你…你快跑…跑的越…远越好…别…”最后一句话,姝蓝要紫苏快逃,如果逃得掉。姝蓝向外推着紫苏,却再也没有力气了,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空,紫苏的样子越来越模糊,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将军府后花园里的小秋千,想起了爹爹和娘,还有…十六岁那年爹爹带到家里来的少年。他叫楚成,黝黑的皮肤,晶亮的眸子透着少年郎的稚气,还有爹爹说把自己嫁给他时他脸骚的通红…若不是报仇,恐怕眷侣已成,孩童满地了吧。好像后来入了宫,他仍然冒死来找过自己,说要带自己离开… 最后一口鲜血吐出,姝蓝闭上了眼睛。紫苏怎么都不相信,拼命摇着姝蓝,拼命的摇着… 突然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放下姝蓝,踉跄的向前奔去。她不顾侍卫的阻拦,向对面的凶手冲过去。她看清楚了,那是些穿着奇怪服装的男人,面带凶光,手持弓弩… 二皇子的私卒们看到突然冲出一个女子,先是吃了一惊,而后哈哈大笑: “小丫头也想替主报仇啊,只可惜咱们主上让一个不留,否则…” 紫苏疯了似的咆哮着向前冲过去,轻裳飘起,那么的孤独哀怨。眼中没有泪却是布满血丝,那是仇恨!对面射来的箭刺中心口,把她弹向后方,银线保护了她,可巨大的力却让她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 ------------------------------------------------------------------------------ 晶莹的泪珠从腮边滑落,慢慢的睁开眼睛,轻纱幔帐,鸾羽为床。空气中流淌的是红色的烟霾,淡淡的香气让人迷幻沉醉。一缕红纱撩过,她猛地坐了起来。 “姐姐,姝蓝姐…”紫苏喃喃的喊着姐姐的名字,仿佛做梦一般。 “她已经死了。”冰冷的声音响起,让紫苏浑身一颤,寻声望去,看见窗前站着的男人,夜风吹起了他散乱乌黑的长发,俊美的脸庞反射着月的光辉。寒潭般深邃的目光就那样注视着自己,身上的白袍也随风飘起,隐隐的看见他坚实的胸膛。在他的眼神中她看到了冷漠无情,还有,孤独。 紫苏没有哭喊,眼泪顺着眼角垂下。自从姐姐告诉她要替爹娘报仇的那天开始,紫苏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到来。 不甘心啊…若身为男儿,滚打江湖或是厮杀战场,哪一个不能开出一条血路。即便是死,也会此生无憾。生作女儿…姐姐当年,一心入宫,待蒙的圣宠之日向皇上表暮家清白,彻查此事。哪知深宫险恶,姐姐本性善良,怎斗得过那些见惯了尔虞我诈的后宫妃嫔,入宫三年未得召见。大辽来和,皇帝不肯嫁女,赐冷宫未得宠幸之女嫁予蛮夷。姐姐姿色出众,趁机出宫,本想再寻机会,谁知会客死他乡… “暮姝蓝,你好傻,为什么…”紫苏沉浸在痛苦中,独自低语,没有发现方才说话的男子已经坐在床边,抬起她的下巴,冷冷的看着 “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还是,你根本已经适应这种生活?”男子不屑的问道。 “……?” “宋人奸诈,我猜这次送来的也不是什么公主吧。说不定是什么娼妓野香,看见你们众目睽睽之下在湖边欢歌热舞,露足嬉戏,想必见惯了大场面吧,譬如—花魁大会!” 紫苏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轻薄的男子,胸中郁结之气愤然而出 “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要侮辱我姐姐。你在湖边什么都看见了,你杀了我姐姐是不是!”紫苏说着,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伸手抓住那人的衣襟,一手很快向上掐住他的脖子,然后用尽气力… “愚蠢,杀人之前先考虑一下自己的斤两!你口中那姐姐不是我杀的,我做事可没那么鲁莽。”耶律阅黎甩开紫苏的手,把她丢回床上。 紫苏就这样像只猫咪一样被甩了出去,她趴在床上开始低低的的哭泣。姐姐死了,唯一的亲人从此消失了,还要活着吗,还要怎么活着… 耶律阅黎望着抽泣的女子,冷冷的脸上有些不耐烦。今夜本来是要看二皇子耶律繁谨怎么 截下父王的佳人,没想到繁谨这小子手段这么毒辣,下令杀光所有人。看来他已经是挑明了要夺位,大皇子青禅那边应该已经准备就绪,只是在按兵不动。 其实今天本不应该出手就这个女子,只是她在湖边跳舞的调皮的模样,她抱着满身是血的姐姐木然的表情,她不顾一切冲向繁谨手下不怕死的样子,让他似乎有那么一点奇怪的感觉,好像是…怜,哈太可笑了,他冷酷无情的三皇子什么时候有了怜悯这东西!根本就是她的仇恨很有利用价值,若是能再美艳一点… 紫苏停止了哭泣,坐了起来。褶皱的轻裳下露出了些许肌肤,耶律阅黎皱了皱眉头,突然把她扯进了怀里。他一手扯下她胸前的衣物,水蓝色的肚兜暴露出来。紫苏惊叫了一声,却被耶律阅黎掐的越发的紧。她挣扎着,胸口那白皙如雪的皮肤,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注视下迅速的变成了粉红色。 “来人,准备热水给她沐浴更衣!”耶律阅黎命令道,紫苏被他突如其来的行为惊的不知所措。“你要干什么?”她揪着自己的前襟,颤抖的问他。 他冷冷的对他笑了笑:“我是耶律阅黎,辽国三皇子。想报仇,就听话。”说罢就头也不回的走了。飒飒西风饮寒夜… 第三章 霓裳一曲舞元夜 奇特的熏香,五色的花瓣,温热的洗澡水还有缭绕的蒸汽,紫苏就这样被几个侍女服侍着洗完了澡。她站在屏风后面,木然的抬起胳膊,任侍女为她穿上衣服。姐姐给她的紫苏轻裳染了血,耶律阅黎答应她可以留着 其实一切都不该相信,她并不认识他,更不可能相信他。可现在又能怎么办,选择相信还有可以赌一把。她柔弱无助,在这塞外荒野出门不是被杀死就是冻死饿死,相信他,至少还有赌的机会。 屏风前,耶律阅黎望着后面若有若无的玲珑身段,竟有些失神。 “该死,我这是怎么!”大辽的女子,哪一个不是丰腴热情,这么个骨瘦如柴的丫头算什么!想到这里,他拂袖而去。 待到沐浴更衣完毕,紫苏走了出来。侍女献上一锦盒,打开,便是紫苏轻裳。紫苏稍稍松了口气,侍女又道 “方才主上说,小姐亲人已送至庵堂,小姐若愿意可与其相见,再择日好生安葬。” 紫苏一时语滞,神情恍惚的跟着三皇子的侍女走到了一处僻静小室。缭绕的白绫让心头猛地收缩,她捏着自己的衣角快步走了进去。 那是姐姐啊,她静静的躺在小床上。紫苏在她身边坐下,拉起她的手,好冰。 “姐姐,其实这样,妹妹安心多了。”紫苏无奈的笑着,眼角的泪水却奔腾而出。 “姐姐…”紫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自此暮家便独她一人活在世上,她… 过了半日,紫苏缓缓的走出了灵堂。在这半日里,她决定让自己变得坚强。长大,是的,虽然可怕。从前一直都是姐姐在保护自己,现在她要好好活着,她是大将军暮洪的女儿,她可以! “你们的主人在哪里?”紫苏问侍女 “方才主上还一直在庵堂外面看着小姐,想必现在就在前面不远。”侍女小心的回到。 紫苏踮起脚撩起长裙,在雪地上向前奔去。她有话要跟这个奇怪的三皇子说,关于姐姐,关于凶手,关于自己… 前面是一片盛开的红梅林,紫苏看见了那一抹只见过一次的高大身影,便加快了脚上的速度。哪里想这雪地滑溜的紧,她眼见就要追上,却突然失去了平衡。 “啊!”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本以为要摔倒在地,却跌进了一个坚硬温热的怀里。 “果然,你很习惯投怀送抱!”一声不满的斥责,紫苏抬起头来,望着眉头紧锁的耶律阅黎,而此时耶律阅黎也才真正看清怀中女子的容貌。 那热气蒸腾的洗澡水去除了她脸上的黑色药液,白皙的皮肤显露出来。在皮肤的映衬下她的娇唇愈发红艳,晶亮的眼眸如寒潭的水,红梅枝桠上的积雪震落,飘到了她翘长的睫毛上化作水珠,惹人怜爱。此时他眼中,她就像一只沉睡了千年刚刚苏醒的狐仙,遗世而独立。没有一个女子可以如她这般动人,更没有一个女子可以如她这般坚毅。风拂过她白皙如雪的面颊,秋水涟漪的双瞳,吹得耳垂的水晶耳环“叮当”清脆作响,撩起些许青丝。有那么一刹那,他忘记了一切。 紫苏有些诧异,自己在他三皇子的眼中就是那么放荡不堪吗?她有些不高兴了,推开耶律阅黎,站起身来,冷冷的直视着他 “我感谢你救了我,还为我姐姐安排后事。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要我…做什么?” 耶律阅黎深锁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转过身掐下一朵红梅,碾碎。 “你很聪明,不过女人如果太聪明很可能害了自己,就像你姐姐。” “姐姐?她是太傻了,只知道…”紫苏低下了头。 过了良久,“跟我来!”耶律阅黎冰冷的声音才飘进了紫苏的耳朵。 耶律阅黎把她带到了一间阴暗的密室,紫苏环顾着四周,这里陈设极为简单,只是冰冷的石墙上悬挂着各种兵器。密室的正中摆着桌椅,桌上则放着一只很大的箱子。 “去把箱子打开。”他命令到。 紫苏上前,轻轻的开启了箱子,屋内顿时金光四射,闪耀着如同日光般的华彩。紫苏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呆呆的望着箱内的宝物。 “现在,我要你脱掉身上的衣物,换上里面的昊玥三彩。”说罢,耶律阅黎便欠身坐下,盯着紫苏惊愕的表情。 “换掉衣服无何不可,还望三皇子回避。”见耶律阅黎没有起身的意思,紫苏轻声回到。 “想报仇,就不要同我讲条件。” 耶律阅黎面无表情,还是岿然不动。 紫苏淡淡的叹了口气,毫无反抗的开始去除身上的衣物。外裳,衫裙…一件件包裹的衣物层层的滑落,先是纤细的脖颈、丝滑的肩膀,然后是娇俏修长的腿,最后是如凝脂般细腻的胸口…最后,她就这样赤裸裸的站在耶律阅黎的眼前。 那昊玥三彩,如若完全展开,恐怕要耗尽她全身的气力。它精细的每根丝线几乎都要成为艺术品。每个镶嵌在上面的金片都雕刻着镂空的图案,而内里则衬着极品冰蚕丝,泛着上乘光泽,绣凤舞九天,在镂空的金片下若隐若现。 “这昊玥三彩,舞动起来性感魅惑。届时镂空的金片下凤凰如飞入九霄,气势逼人。而金片下也会有裸呈的肌肤,扭动的腰肢,若配上西域的葡萄美酒,还有你们江南妖媚的小曲,料想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对你目不转睛。”耶律阅黎终于说着站起身来。 “你…”紫苏望着向她走来的耶律阅黎,向后退了几步。她转到桌子的令一端,抓起桌上的昊玥三彩用尽了气力往身上套,不想耶律阅黎此时已经走到她的身后,帮她撑起沉重的服装,慢慢为她穿上。他修长的指尖挑逗似的擦过她的身体,她微微一颤。她突然为自己感到羞耻,就在这时她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呼出的气息就在她的脖颈后,好热…而靠的这么近耶律阅黎也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不妖不媚,清新高贵,又好似婴儿身上香甜的味道,他竟有些恍惚…该死的!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你合格了!”耶律阅黎突然暴躁的喊道。顺手把昊玥三彩拿了下来,“穿好衣服就出来!”说罢转身离开了。 紫苏捡起滑落在地上的衣服,木然的穿上,也走了出去… ------------------------------------------------------------------------------- “元夜舞起藉可待,华盖尽沾霓裳彩。踏破中原掳携归,美酒佳人缘何来。 铁骑长驱莫不开,豪洒热血身不坏。俘遍汉奴黜玄武,河山江海满襟怀。” 觥筹交错中大醉的武夫们抬眼望去,华美的高台上乐声乍响,耀眼的女子如乘鸾驾凤般从天而降,虎鼓瑟兮鸾回车,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如梦境般的烟气缭绕中美艳无比的女神唱着庆祝辽军凯旋的战歌,眼波荡漾,深情款款。 台下的三皇子耶律阅黎镇定的喝着杯中的美酒,眼睛盯着不远处的二耶律繁谨,那个好色的二皇子,如他料想的那样,淫笑着眼珠快要从眼眶中脱出了。摆平这个莽夫根本不需要动用兵力,只需…暮紫苏,今晚就看你的了! 一曲终结,易容后的紫苏从台上缓缓走下,经过耶律阅黎时,只听他道 “才情舞技皆有,想必是镇店之宝吧。”听到他将自己贬为娼妓的话,紫苏举起桌上的酒杯,喝下,不一会儿就有些微醺。她压低声音,笑着答道: “如三皇子所想,小女子献丑了。今夜,我会按您说的办,为姐姐报仇,也与您再无相欠。”说罢紫苏故意用几近挑逗的眼神望了耶律阅黎一眼,缓缓的飘向了她的猎物…独留耶律阅黎一人,死死的攥紧了拳头… 霓裳一曲舞元夜,春梦何时付君朗… 第四章 故人一见思无邪 元夜,传辽二皇子邀赋曲女子共饮于未晚亭,酒酣,遂赴寝宫,屏退左右。翌日,众人发现二皇子暴毙房中,陪侍女子无踪可寻。其父耶律浩忠暴怒,严加彻查,乃中西域奇毒,不得线索,不久安葬于契丹王陵。 轻歌曼舞,旖旎风情,三皇子寝宫正在设宴。 “三皇子做事,不留蛛丝马迹,紫苏甚是佩服。”紫苏眼睑微垂,欠身行礼。 “不敢,紫苏姑娘天资聪颖,处变不惊,此事在下要多谢姑娘了。”耶律阅黎倚在卧榻上,不咸不淡的回着。这两天,除掉了一个兄长,他心中并不舒服,夜半会被噩梦惊醒。 紫苏望着他凹陷的眼窝,心中轻颤了一下。生在帝王之家,即使是北方边境的蛮族之后,想必也有很多无奈吧。不是杀人就是被杀,互相残杀的竟也是亲手足,古来帝王皆寂寞。 “自古以来,与帝王某事者必死。今日三皇子为我设宴,明日是否要为我安葬灵寝呢?”紫苏举起一杯酒,举起,敬耶律阅黎。 “除了让你死,我还有一方法,不知你可愿一试?”耶律阅黎眼光迷离,直直的望向紫苏。那种眼神… “启禀主上,傩真在寒谷巡查时,发现一人身穿汉服,形迹可疑,命人拿下,待主上发落!”歌舞中唐突的冒出一名男子,身材高大健壮,已经很健硕的耶律阅黎与之相比也瘦了许多。 “哦?中原的探子真是学艺不精。”耶律阅黎摆手,示意手下将其先行囚禁起来。 “禀主上,此人不同往常,好似主动落网一般,属下觉得…”傩真跪地如实禀报。 “…,”卧榻上的那人思考了片刻,“带过来吧。” “是!” 不一会儿,傩真口中的探子便被押送到了。紫苏远远的看到,竟然惊呆了。 “你是…楚成大哥!?”紫苏又惊又喜的喊道。 被五花大绑的男子诧异的抬起头来,看见紫苏,竟有狂喜的表情。 “紫苏!紫苏!你…你怎么怎么在这里,你姐姐呢?”楚成疯也似的叫着,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紫苏起身,向楚成奔去,抓住他便要解下捆绑他的绳索。傩真刚要拉扯,卧榻上的耶律阅黎便抬手示意让他们继续。 耶律阅黎望着那两个兴奋的人,心中有些紧。或许是最近费了太大心神,他对自己说,冷淡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变过。刚才的话他没有对紫苏说完,他是利用她杀掉了自己的亲兄,可他不想杀她。刚才的那幅光景,他竟想脱口而出,让她留下来,做他的…做他的妾。对,只能是妾,他对她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兴趣吧,但她绝不会扰乱他心神的,只是温床暖被那么简单。 傩真望着主人凝重的表情,再看看紫苏与楚成,轻咳一声。这么一震,紫苏突然觉得背后有道冷冽的目光正死死的盯着自己,这才发现自己和楚成有些太过放肆了。她朝耶律阅黎微微施礼, “三皇子,这是…是我暮家的家奴,一直对暮家忠心耿耿。暮家虽家破人亡仍心念旧主。前些日子得知我们姐妹二人北上,便一路跟随。此番相见,喜不自胜,望三皇子见谅。” 耶律阅黎虽助她为姐姐报仇,但此番北上,他应该并不知晓暮家的仇怨。所以紫苏谎称了楚成的身份。 “若是紫苏姑娘的故人,在下自然没有刁难的理由。来人,备客房!”耶律阅黎吩咐下人为楚成准备房间,这是紫苏没有料想到的。方才她本是要辞行的,即使半路被他杀掉。可是现在…算了,反正回宋国也没有复仇的良方,不如… ------------------------------------------------------------------------------- 耶律阅黎寝宫的后花园中,有两个身影默默的坐在石桌旁,桌上摆着一盘热腾腾的糕点,白白的,上面洒了一层细细的糖晶。 “楚成大哥,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白糖糕,以前姐姐总做给你吃。现在她不在了,紫苏做给你吃。”紫苏拿起一个白糖糕,递给楚成。楚成一直低着头,待到他抬头接过白糖糕时,紫苏看见他已经泪流满面。黝黑的脸,额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五年前一次出游,十六岁的姐姐硬要他为紫苏摘果子时摔下山丘留下的。 他是那么爱姐姐,哪怕她们的家已经破败凋零,满目疮痍。他要帮姐姐报仇,却被姐姐狠狠的拒绝了,紫苏知道,姐姐也爱着楚成,她不愿他为自己放弃大好前程。那年,姝蓝十七岁,她入了宫,不肯再见楚成。 再后来,楚成做了皇城里数一数二的统领,他知道姐姐在宫里不幸,有一次竟不知死活的买通宫里的侍卫,偷混进宫,要带姐姐离开。姐姐以死相逼,才让他安全离开。当年的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为了姐姐几近崩溃。他对姐姐念念不忘,现在竟只身来到塞外。 紫苏好羡慕姐姐,从楚成出现在她们的生命中那一刻。可紫苏知道,他是姐姐的。每一次楚成为了姐姐奋不顾身,紫苏就好心疼,心疼姐姐,心疼楚成…现在姐姐去了,楚成大哥的心会死吗?紫苏不敢往下想,只要有她在楚成大哥身边,她就不允许他这么难过下去。 “楚成大哥,往后要坚强哦。紫苏没有了家人,楚成大哥不能丢下紫苏不管。”紫苏拉着楚成的衣袖,喃喃的说着,楚成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擦干眼中的泪水,嘴角扯出笑容, “紫苏,你说的对。姝蓝去了,她最大的牵挂就是你,我会代她好好照顾你!”楚成把紫苏抱进怀中,紧紧的抱着,那是他活下去的源啊!他爱姝蓝,他要为她做一切他能做到的! 不远的窗户里,有人望着院中的风景,俊颜蒙上了一层寒霜… ---------------------------------------------------------------------- “楚成大哥,今天紫苏也做了白糖糕哦!”最近几日,紫苏每天都要跑到后厨捣鼓半天,最后端出细腻白嫩的糕点给楚成送过去。然后粘着楚成教她练剑,寒冬的时节,双双飞舞的两个人原本冰冷至极的心中,终于有了些许的暖意。 这日,原本要找楚成大哥的紫苏怎么都找不到他的影子。侍女告诉紫苏,楚成一早被傩真叫了出去,说是要狩猎。紫苏想,楚成大哥一定是心中释然了,就像她一样,往日眼睁睁的看着姐姐为了复仇每日心情压抑不能自拔,现在她先走一步,去找爹爹和娘,反倒成了一种救赎与解脱。 转念一想,这些日子以来,耶律阅黎不仅没有加害自己,反倒对自己和楚成大哥礼遇有加,出入自由,或许应该亲自去向他道谢吧。想着,她已经到了耶律阅黎的小轩门口。 轻叩门扉,没有人应答,紫苏轻轻的推开了虚掩的门。没有别人在,耶律阅黎就卧在软榻上小憩。旁边没有半个侍卫,紫苏很是疑惑。 “你也太不小心了吧,杀了你二哥,自己就不怕被别人暗算!”她轻声低语,把装着白糖糕的盘子放在软榻旁的小几上,小心的坐在了旁边的绒毯上,望着耶律阅黎。 他真的很俊美,与楚成是不同的。楚成给人的感觉威武有力,男子气概十足,而耶律阅黎却有着一种清逸潇洒的气度。这个皇子虽然冰冷但手段回旋不鲁莽,心中必有成竹的把握方才行动。应该叫做睿智吧,紫苏浅浅的一笑,什么时候有心思评论起男子的样貌品性了。刚要起身离去,便听到小憩的人笑着说道: “看够了就走,似乎不合礼数吧。”紫苏回头一看,耶律阅黎已经侧卧起来,脸上少有的挂着笑容,以手之首,胸口的衣襟敞开,不羁的露出了坚实且呼吸起伏的胸膛。紫苏的脸一下子红了,他却坐了起来,拿起了白糖糕,细细的咀嚼起来。“看着别人天天吃,我还真像尝尝味道。”他似有似无的讥讽着。 “你…” 故人一见思无邪,美目哪辨真共假。 第五章 泣泪赋曲斩情丝 小几旁,紫苏呆呆的望着耶律阅黎吃完了一整盘的白糖糕。很饿吗?紫苏不懂。 “暮紫苏”耶律阅黎完整的叫了她的名字,眼睛直视着她。 “嗯?”紫苏下意识的应承着。 “跟着我!”他霸道的发话,紫苏吃了一惊。还没开口,耶律阅黎又说: “做我的女人,我的妾!” 听完这句话,紫苏的脸霎时变得惨白。她真的被耶律阅黎吓到了,他…他是怎么了?! 紫苏想也没想,就坚决的说了声“不可能”便起身要走,却被耶律阅黎一把扯进了怀里。紫苏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他喝酒了!怪不得他刚才会对着她笑,他不是一向都冷冰冰的面无表情吗!妾?堂堂辽国三皇子不是应该有成群的妻妾吗,为何要沾惹她暮紫苏! 耶律阅黎翻身将紫苏压在软榻上,把酒气吹到了她的脸上,紫苏察觉到他的意图,挣扎起来。耶律阅黎哪里让她反抗,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把她的双手死死的按住,已经发烫的身体紧紧的包裹住她的。 挣扎了一会儿紫苏停了下来,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她恐惧的睁大眼睛望着耶律阅黎,前些天他不是还耻笑自己是娼妓,对男人耍尽手段吗,为什么…她看到了他眼中充满了占有和欲望,她真的开始害怕了,叫出了声音 “不要!…楚成大哥快来救我!”声音一出,更加激怒了耶律阅黎,他低下头,噙住了那翕动的娇唇。果然甜美极了,他开始贪婪的吮吸着她的唇,此时的他已经不是那个理智的三皇子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对这样一个陌生的女子,他竟然三番四次的产生爱怜、烦恼甚至嫉妒这种他以往不屑的感情! “听我的话,紫苏,我会好好待你的!”这是他对他说的最后一句理智的话。他抬手撕扯掉她的衣裙,双手揉捏着她裸露出来的肌肤。那天,繁谨看着她,拥着她的时候,他有几次差点上前将她从他的皇兄手中夺过来。他忍,他攥着拳头,指甲攥进了血肉里。她从前可以是娼妓,可以是奴隶,只要她现在痴心于自己,那么… 紫苏无助的叫喊着,却没有人进来救自己。是啊,这里是他耶律阅黎的地盘,还有谁能救得了她。她看到自己的衣物被一点点的扯掉,看到耶律阅黎狠狠的吮着自己的胸口,留下一个个的印记。他…他居然… 紫苏绝望了,她害怕的闭上了双眼,不再反抗。耶律阅黎最终占有了她,在那一刻,她痛的心碎… 耶律阅黎起身离开了,出去的时候吻了吻紫苏的额头。紫苏双眼空洞的望着地,那织满花朵的绒毯,带她回到了几年前。那是的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娃,每天跟在姐姐和楚成大哥的身后不肯离开。姐姐在花丛里跑,楚成大哥在后面追,她呢?她被放在了旁边的小树下面,吃着桃子,眼睛望着他们快乐的奔跑,嬉闹。 “紫苏,长大了嫁给什么样的少年郎啊?”爹爹抱着紫苏问道。 “嫁给楚成哥哥,跟姐姐在一起!”紫苏认真的回答。 “啊,那你可就当不了上堂妻了,只能做小妾哦”,管家暮伯哈哈的笑着。 “紫苏不怕,只要和姐姐跟楚成大哥在一起就行!” 紫苏不怕,只要和…可怜的暮紫苏,你真的只有当妾的份吗?紫苏对自己说,两行清澈的眼泪就这样滑下了粉嫩的腮。 过了许久,紫苏缓缓的起身,望着软榻上的血渍发呆。她真的不明白耶律阅黎的想法,他到底想怎样,为什么要折磨自己?她把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捡起,穿好,走出了耶律阅黎的小轩。出门的时候,她看见耶律阅黎在与楚成大哥说话。楚成大哥,楚成大哥…少女的一梦就这样完结了,在她十六岁生辰的前夜。 耶律阅黎是在跟楚成大哥说下午发生的事情吗?啊,不能否认啊,若大哥知道自己被辱,必会不顾处境去杀耶律阅黎。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当自己放纵了自己,就当那晚为姐姐报仇的交换,就当… 紫苏回到房间,取出锦盒,打开,紫苏轻裳的光映在了她的脸上。她抚着上面的血迹,轻轻的呢喃着: “姐姐,紫苏从开始就错了,楚成大哥是姐姐的,紫苏不该有所期待。即便是姐姐去了,楚成大哥依旧身兼兄职,照顾紫苏。姐姐,我现在明白了,我一生与楚成大哥无缘。姐姐告诉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紫苏低泣着,伏在了沾着姐姐鲜血的衣服上,眼泪打湿了裙摆,慢慢的紫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月光照在她瘦弱的身体上。窗外,耶律阅黎望着睡梦中饮泣的紫苏,推开房门,为她盖上了命人连夜赶制的狐裘披风,然后退了出去… 清晨,紫苏醒来,阳光有些刺眼,今天的天气好像格外温暖。刚坐直了身子,就感觉有东西滑落,转头一看,雪白的狐裘躺在地上,紫苏急忙捡了起来,轻轻的拍打了几下。仔细的摸索着那滑滑的毛,好软好舒服,她把脸贴到上面磨蹭起来,真的很温暖啊。紫苏起身,把狐裘重新披到身上,原地转了一圈。看见左手边的铜镜里,娇美的人儿正瞅着自己呢。 今天是自己的生辰,紫苏坐在铜镜前,开始上淡妆。她要精神的面对楚成大哥,她已经想好了,这样的一个晚上她做了很多决定。推开门,紫苏看见楚成大哥已经等候在门口了,紫苏笑了。 “紫苏,嗯今天你生辰,大哥没什么可送的,这个…”紫苏看见他手中的古琴。那是从前姐姐最拿手的,紫苏笑了,姐姐真的好幸福,有个男子为她痴心如此。 紫苏笑着,把古琴放在石桌上,对楚成眨了眨眼睛,说: “楚成大哥,你为我弹奏,我为你再跳一曲当年和姐姐共舞的‘将军破阵舞’好吗?” 楚成点了点头,弹奏起那首将军破阵词 风沙起,木叶落,山水几重云天阔。宏天齐,霸业拓,边塞何安华夜灼… 紫苏随着乐声舞着,白雪飘落。旋起的裙摆,是姝蓝最爱的动作。旋转着,天地连接到了一起,雪花停留在她的发上,没有融化,像盛开的丁香般星星点点。 一曲终了,紫苏停了下来,远远的,微笑着望着楚成道: “楚成大哥,你今天就启程回去中原吧!” 楚成没有料到紫苏的反应,刚要说话,就被紫苏打住, “大哥,你的生活本就与暮家无关,现在姐姐去了,你回去中原,做个威风的大将军,娶个娇美温婉的妻子,过属于你的幸福生活,之前是紫苏不懂事,现在紫苏放你回去,紫苏不需要别人照顾也可以过的很好…” “紫苏,我不可能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你要回去,咱们现在就出发!”楚成大声说,跨了几步上前捉住紫苏的手,冰冷的手。紫苏摇摇头,笑了笑, “楚成大哥,别傻了。你是你,我是我,若有缘分我们老早便是家人。你回去,我在这里还有事情需要处理,请你…不要干涉!”紫苏决绝的说。楚成望着紫苏,似乎看到了多年以前的姝蓝,那种坚决的眼神,那种不甘的眼神,那些冰冷绝情的话… “紫苏,大哥问你一句话,你跟耶律阅黎他…”话没说完,就被冷冷的男声打断了,耶律阅黎从外面刚刚回来,走到楚成身后, “楚成,你该走了!”耶律阅黎望了紫苏一眼,径直回他的小轩去了。 泣泪赋曲斩情丝,何日且与君相见。 第六章 锦衾春梦意阑珊 送楚成回去中原的那天,耶律阅黎朝见他的父皇去了。紫苏帮楚成打点好行囊,一路送至寒谷。楚成牵着马,一路沉默… “楚成大哥,这是姐姐的发饰,送给你”,紫苏递上手里的水晶钗,“紫苏知道大哥是至情之人,姐姐的事始终不肯释怀,这只水晶钗,你就留作念想。待到他日寻到有缘人,紫苏代姐姐祝你们白头偕老,幸福此生。”楚成接过,又是许久的沉默,终于开口道: “紫苏,大哥本不该留下你一个人。那日,耶律阅黎与我在园中谈话,他说…说你们之间…他说你已是他的人。紫苏,你若是情愿的,也许大哥我没有立场再说要照顾你的话了,毕竟往后你也有了可以依靠的男人。不过,若是你为了报仇或是被迫委身于他,我绝对不答应。你若不愿意,我带你回中原,大哥替你们暮家报仇!”楚成攥住紫苏的手,眼睛直直的看着她。 紫苏瞄了一眼身后的侍从,浅浅的笑了, “楚成大哥,紫苏从此有了夫君的肩膀依靠,自是开心啊,姐姐临终前告诫紫苏不得寻仇,紫苏牢记于心,所以将自己托付给他。辽国虽不及大宋,但紫苏从此便不用再受苦。”她抽回手,又解下颈上的玉兔坠,交予楚成。 “这是紫苏给楚成大哥与未来嫂嫂的礼物,紫苏得到幸福,也希望大哥能够幸福。”圆润的玉兔,淡淡的体温。楚成将它与水晶钗一并揣入怀中,手捂在胸膛久久的没有离开。 五年的波折坎坷,五年的爱恨情仇,五年的悲欢离合,都如同这大漠塞外的滚滚沙尘被大雪掩埋。此地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即使再见,也是宋辽对峙的时候。无声间空气中流淌着年少时狂躁的爱恋,撕裂的仇恨,淡淡的心伤… “就到此吧”,楚成扬了扬手中的包袱,策马启程。 紫苏挥了挥手,望着渐行渐远的宽厚背影轻轻的说了声:“保重,永别!” 紫苏自寒谷回耶律阅黎的客房时,发现原来的小轩挂起了匾额,上题“紫苏兰坊”。紫苏有些奇怪,推门进去,发现耶律阅黎坐在里面喝茶。紫苏顺手脱下银白狐裘披风,挂好,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皓眸粉颊笑含烟,颦婷妖娥嗔回旋”他吟道。 紫苏想起那天的事情,心狠狠的抽了一下。望着眼前的耶律阅黎,她心中充满了憎恨。但她很快调整了神情,望着耶律阅黎,故作疑惑, “你吟诗、品茶,身材样貌都不似辽人,你…” “我的小妾终于开始关心我的事情了?”耶律阅黎问道。紫苏听到“妾”这字眼,已经伸出去取茶杯的手僵在了那里, 她又压了压情绪,尽量平静的回答, “你可以不必告诉我,反正我只是你耶律三皇子的小妾!” “这么说你答应嫁与我了?”耶律阅黎放下手中的玉杯,依旧冰冷的目光盯着紫苏。紫苏望着他没有表情的脸,脑中突然混乱不堪,原本压抑的表情陡然释放。 “我有的选?我若嫁与他人,该作何解释,说自己是克夫变成了寡妇还是犯了七出之条被休?”她刻薄的反问道。 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耶律阅黎原本冷淡的表情突然变得阴鸷,他猛地一把抓过紫苏,狠狠的把她揉到怀里,冷冽的目光看着怀中不驯的人儿,低下头开始暴躁的吮吻着紫苏的脖颈。紫苏柔嫩的胳膊被他的铁臂紧紧锁住,动弹不得,强大的力道让紫苏感到剧烈的疼痛。 “即是妾,就该懂得怎样侍奉夫君,如此顽劣难道要我专门教你不成!”说着,抱起紫苏,把她扔到了旁边的大床上。紫苏看着他生气的样子,突然害怕了,从她与耶律阅黎见面到现在,他从来都是冷冷的,情绪不曾有过起伏,可是现在他却在生气! 生气,生气…她的记忆突然回到了扮作丫头随姐姐入宫的那三年,下人和妃嫔是不能住在一起的,姐姐也未得皇上宠幸。老宫女们经常倚老卖老,仗着自己此后某位得宠的娘娘欺负新到的小丫头,那时候紫苏经常没有来由的就被毒打。十二岁的紫苏,就那样躺在地上,任凭她们殴打。她们的表情很生气,很生气… “瘦的像干柴,怎么干活!让她拎桶子水还给我假装摔倒!” “看她黑黢黢的那个样子就讨厌,见了我从来不知道行礼,她当咱们这些老家伙不存在哪!” “我看这女娃就是顽劣,咱们不好好教教她可就对不起这宫里的规矩了!” 一张张狰狞的脸,一声声泼妇般的辱骂,紫苏身体瑟缩在角落里任凭拳脚落在自己的背上,头上…她护着自己的脸和手,那里不能让姐姐看到有伤,否则她会自责,绝对不能! 紫苏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那段在宫中噩梦般的日子。她把自己缩成一团,紧紧的搂着脸胸前。这种动作让耶律阅黎更加生气,他上前一把撕扯掉了紫苏的衣服… 耶律阅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紫苏雪白的背上,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疤痕。在密室,在小轩,紫苏都是面对着自己,他根本没有看过这些狰狞恐怖的疤痕。 “紫苏,你…”他有些诧异,像她这样的女子,怎么会… 紫苏还是蜷缩在穿上,像一只受伤的兔子般瑟瑟颤抖着。耶律阅黎突然心中有了不忍的感觉,好像…好像从他的娘死后,他就再也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他打开被子,轻轻围在了紫苏的身上,然后走了出去。一招手,傩真便跪在他面前领命。 “傩真,你立刻派人去中原…” 自那次之后,紫苏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出兰轩,耶律阅黎也没有再出现。 这天清晨,阳光从窗子照射进来,紫苏醒了,隐约听到外面有鸟儿的叫声。她穿好衣服,小心的把门打开,露出了小小的脑袋。 “要到春天了吧?”紫苏自言自语,望着院子里冒出绿芽的树发呆。好像冬眠了一场,温暖舒适的阳光照着紫苏软绵绵的身体,她伸了个懒腰,四处望了望。 紫苏突然很想玩,在大将军府时只要春日一到,姐姐就会拉着自己偷偷的溜出去。她像只小动物一样,很快溜到后花园,嫩嫩的花苞顶在花枝上,地上有些嫩黄色的草了。再仔细一看,前面好像有个…秋千!? 紫苏立刻跑了过去,果然是秋千!什么时候院子里多了秋千?紫苏开心了,屁股一撅坐了上去,荡了起来。吊环吱吱的响着,紫苏觉得自己越来越高,越来越快…暖风拂过脸颊,舒服极了,小时候爹爹总是在后面轻轻的推着自己护着自己,那么安心… 脆生生的笑就这样回荡在春日的早上,紫苏好开心! 快到晌午的时候,她才停了下来。顺着蜿蜒的回廊,踮起了小脚尖跳跃着。闭着眼睛呼吸春天的空气,紫苏感觉自己像飘在梦境里,这辽国不住毡帐,随着中原盖起了亭台轩榭,居然也韵味十足。紫苏思索着,没有看见前方的来人,只听“砰”,来人手里的食盒摔到了地上。 紫苏回过神来,地下头开始帮忙捡起食盒,却听见对面“扑通”一声。紫苏抬起头来,一名婢女打扮的女孩已经跪倒在地,连声说着“奴婢该死!” 紫苏很是奇怪,她看出女孩的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美目清秀轮廓不似辽人深邃。 方才打翻了食盒,女孩吓得瑟瑟发抖,趴在地上。紫苏拉起她,看着她眼泪汪汪的样子,紫苏想起自己当年在爹娘呵护下,每次犯错也是这般娇滴滴的垂着眼泪… 紫苏心里喜欢这个女孩,便递给她手帕,攀谈了起来。一问才知,是宋辽交战的中原俘虏,前些日子刚从浣衣局调过来。紫苏心中一喜,来辽国也有两月余,她周围都是辽国的奴仆、侍卫,在这里遇到同伴她怎么能不高兴! “你就是紫苏姑娘?”年纪相仿的两人很快就熟络起来,小婢女性程名凤,宋国边疆小镇农夫的女儿,一家五口都被掳来。父亲和两个弟弟做了苦力,她和娘就在浣衣局每天浆洗衣物,日子过的很苦。得知面前的人就是紫苏,阿凤显得很激动。 “三皇子寝宫的役管专门派人到各个局子里找女仆调过来,要宋人,年纪约莫十六七岁,还得干净体面…说是为了陪他宫里的娘娘。没想到眼下就遇到了,阿凤得感谢紫苏小姐,没有小姐阿凤害的在浣衣局熬那苦日子!”阿凤一口气说了很多,紫苏有些糊涂了。 他专门找个女人过来,是怕自己孤独?怎么可能,她忘不了他对自己是那么粗暴凶狠,除了冰冷的表情就是撕扯她衣衫的怒容,他怎么可能… 第七章 三月草长春心动 吃午饭的时候,阿凤又换了食盒送到了紫苏的房里。 “紫苏小姐,刚才的食盒本来要送到你房里的,让我打翻了。我跑去又要了两个菜来,你快吃吧!”阿凤快活的把饭食取出,摆放到小几上。紫苏本来没有什么胃口,看见浅碟里竟放着自己爱吃的凉拌藕片和酸豆角,顿时有了食欲。 “这里怎么会有鲜藕?”紫苏一边吃一边问,自打来了辽国,吃食都很不合胃口,她瘦了不少。以往爱吃的清淡白粥,小菜,都是吃不到的。 “这个啊,据说是快马从江南运来的。宋辽还在打仗,真不知道是怎么搞到的。”阿凤见紫苏吃的香,笑着说道,一边还忙活着擦拭一旁的桌椅陈设。 “……”紫苏默默的吃着,心里有些莫名的颤动… 这不到半日的接触,阿凤喜欢上了紫苏。她觉得紫苏好漂亮好温柔,按理说作了辽国三皇子的妃子应该跟下人有所差遣指使,毕竟身份有别,可这个紫苏姑娘简直就是没有地位等级的概念。阿凤用力的擦着,一边问道 “紫苏小姐,怎么不见你提三皇子啊?他出去打仗这么久,你不想念他吗?” “打仗?”紫苏看了看阿凤,阿凤正认真的看着自己。 “是啊,男人外出打仗,女人不都该哭哭啼啼的在门口张望吗?”阿凤走到了她面前。紫苏摇了摇头,轻轻的叹道:“我也算是被掳来的,我不爱他。”听到这个,阿凤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不是吗?当初是自愿随姐姐来大辽的,可是,并不是要留下做他的妾啊… 阿凤看紫苏心情有些阴郁,就赶紧说: “不打紧,咱们不会在这里呆太久的。听说这次是辽国下的战书,大宋派了宰相郭潜到前线督战。虽说不是御驾亲征,可也能士气大振吧。你若不愿意跟着三皇子,等宋军破了辽军,就…” 听到郭潜的名字,紫苏一抖,拿在手里的碗摔到了地上,阿凤一看,赶忙上前收拾。 打仗!耶律阅黎去打仗了,对面就是她的仇人郭潜。那个老狐狸,他定是又要向宋帝谄媚邀功了。爹爹戍边时,那次不是与士卒同生共死,就凭他郭潜也配效仿爹爹! 紫苏狠的咬紧了牙关, “耶律阅黎,你若杀他,我暮紫苏甘心伏在你脚下为奴为婢!” 不知怎么的,紫苏总觉得自己身体有些软绵绵的。前些日子新到的几样她爱吃的菜色,现在吃起来都有些不合胃口。 这天午饭过后,紫苏顺着回廊走到了秋千旁,坐在上面两手托着下巴思考着,突然阿凤跑了过来,伏在她耳边窃窃的说: “刚才有人说三皇子回来了,辽军胜了”。阿凤气急败坏的锤着秋千的架子, “那郭潜根本就是卖国求荣、贪生怕死之辈,回来的辽军都在谈论,说他被生擒之后跪在耶律…三皇子面前讨饶,还说他当年解决了大将军暮洪,为大辽解决了心头之患。求辽国看在这件事的份上饶他不死,真是个丧心病狂的东西,咱们大宋就毁在他这种人手上!” 紫苏呆呆的望着气氛的阿凤,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郭潜的脑袋被三皇子砍了下来,送到大殿去进献辽王了。我看咱们就乖乖在这里别想着逃走了,你都嫁给辽人了,就好好在这里过日子吧…”阿凤没有注意到紫苏的表情,自顾自的嘀咕着。没料到紫苏突然站了起来,丢下一句 “我不会走了!”便径直向耶律阅黎的房间走去… 风尘仆仆的耶律阅黎进门的时候,便看到紫苏面容酡红的倒在自己的软榻上,轻轻的抚着壁上悬着的西域挂毯,露着纤细雪白的小腿,地上倒着一个空空的酒瓶。软软的身子轻轻的扭动,略有些敞开的胸口起伏着… 她撩人的躺在那里,耶律阅黎看的差点忘了呼吸。他快步走到软榻前,蹲下, “怎么自己一个人喝酒?”声音还是很冷。 “嗯…我…突然觉得很开心,很幸福…我…看见爹爹和娘,还有姐姐了…他们都…都说很想我…他们想我了!”紫苏嘴巴有些不听使唤,话也说不清楚了。 耶律阅黎抱住了紫苏,紫苏咯咯的笑了起来,笑的很开心。 “宋朝的人肯定都…都傻眼了,他们的宰相居然被辽国的毛头小子取了首级。当初,谁…谁都不肯替爹爹求情…谁都不相信他,哈哈!”紫苏又开始大笑,笑的流泪… “耶律阅黎,暮紫苏谢谢你,谢…谢你…从今往后,我的命就是你的!”紫苏顺从的靠在耶律阅黎的怀里,牢牢的搂着他的脖子,脸颊磨蹭着他厚实的胸膛。 耶律阅黎把她从软榻上抱了起来,走进里间,轻轻的把她放在了幔帐缭绕的主卧床上。紫苏喝醉了,很快就睡着。他把脸伏在她的脸上,均匀的呼吸吹到他的眼睛上,痒酥酥的。这出征的一个多月,他总是想起她,想起初次照面她扑上来掐住自己的脖子,想起她惦念着楚成却端着白糖糕偷偷看着自己,想起她挣扎反抗的样子,还有她受到惊吓瑟缩在床上不停的颤抖… 即便是在战场上,他也在惦念着她。那日看到她身上的伤疤,他便派人去彻查她的身世。当年的大将军暮洪,虽与他耶律阅黎战场为敌,但其光明磊落、身先士卒,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他佩服暮洪,敬仰暮洪。如今他的两个女儿,为了替父雪恨,竟不顾自身安危到如此境地,耶律阅黎深感钦佩。紫苏当初没有选择与楚成离开,定是走投无路,想寻机利用他替父报仇。这个倔强的小女子… 一路的奔波让耶律阅黎很疲惫,他解下外袍,松开腰带,躺在紫苏身边,一只手臂揽过她,让她枕着自己的臂膀,入睡… 紫苏醒来的时候,看见了躺在身边熟睡的耶律阅黎。她没有动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他真的很难捉摸,总是镇定自若,冷若冰霜,更是桀骜不驯,这样的男子面对她的不肯服从她的利用,为什么还要… 紫苏细细的看着他的脸,好英俊的脸庞。紫苏的手慢慢抚上他的脸,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男女之别,坚硬的轮廓,深刻的五官…紫苏的手像是着了魔一般,竟然摸索到了他的臂膀。终日练武,厮杀疆场,他的胳膊布满肌肉。 睡梦中的耶律阅黎突然发出了痛苦的闷哼,紫苏急忙收手,耶律阅黎翻了个身,敞开的衣物间隐约露出些纱布。紫苏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扯开了他的衣襟… 血,又是血,触目惊心的鲜血暴露在紫苏面前。那是纱布上渗出的血水,那样大的一块布裹住的,应该是多大的伤口啊!况且那伤口就在他的心口之上!紫苏的眼泪一刹那间竟再也止不住了。她想起了姝蓝,想起了多年前的爹爹和娘… “耶律阅黎你真的爱我吗?是为了我吗?”紫苏坐在床上无助的抽泣起来,眼泪一滴滴的打在耶律阅黎的手背上,睡梦中的人被吵醒了。 耶律阅黎睁开眼,便看见紫苏望着自己的胸口已经泣不成声,他的心瞬间凝固了,有多久,没有人在乎自己的死活?就连自己的父亲,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而自己的两个哥哥更是不遗余力的要置他于死地。这个女子,竟然哭的如同… “紫苏,…别哭了…”他伸出手轻轻拭去她的泪,可是这泪水却如同夏季的暴雨般,再也止不住了,紫苏哭啊哭啊,她曾经爱的人,曾经爱她的人,曾经的一切,眼前的一切… 第八章 遗君红豆情思切 耶律阅黎从战场归来的那几日,由于刀伤过重,一直高烧。紫苏在其身旁服侍,不眠不休。待到耶律阅黎有所好转,是日,紫苏独自身着素服来到姐姐的坟前。 “多年的希望终于成为现实,姐姐你可以安息了!”紫苏打开带来的东西,纸钱飘洒,紫苏静静的坐着,开心的笑了… “姐姐,你们都会祝福紫苏吧。紫苏已下定决心,终生侍奉耶律阅黎,即便做奴做妾,也要报答他待紫苏的恩情。可能爹爹会责备紫苏吧,离开了大宋,背叛了大宋,可是这些日子以来,紫苏明白了许多,和乐总是好过战争。如若辽宋相和,必定是万民福祉,紫苏虽不才,但也愿尽微薄之力,那样爹爹一定会开心的。还有,紫苏好想试着依靠耶律阅黎这个人,真的…” 紫苏提着小篮子,回到了兰轩。一推门,便看见耶律阅黎坐在桌子旁边。他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紫苏竟觉得心口砰砰直跳。忙转身把门关好,镇定了一下,才又转回去,不想耶律阅黎已经起身站在她身后,她又一次落入他的怀抱。 “三皇子,我…”紫苏有些尴尬的想要开口, “叫我阅黎!”耶律阅黎抱着怀中的人儿,眉头又皱了起来,他很不喜欢她叫自己三皇子,那么生疏又冷冰冰。 紫苏愣了愣,羞怯的笑了。捂着嘴巴过了一小会儿才抬起头,仰望着高大的耶律阅黎,甜甜的喊他“阅黎”,看见他紧皱的眉头,她壮着胆子伸出雪白的小手,来到他的眉宇间,为他轻轻的抚平了那里的褶皱。 “你那样皱着眉头我会害怕。”作了这么大胆的事情之后,她低下头怯生生的说。再抬头时,看见他竟然笑了,紫苏嫩白的脸霎时红成了一片霞。 “你真是个妖精!”耶律阅黎的呼吸已经紊乱了,他打横抱起她,上一次抱着她时,她醉的一塌糊涂,他也有伤在身。今天… 他将她放下,除去了上身的衣物,紫苏看见了他赤裸的胸膛。纠结的肌肉,像是钢铁般厚实,他的身上也有很多伤口愈合后的疤痕… 耶律阅黎越来越用力,紫苏突然抗拒起来,如同那天被吓到。 “紫苏你害怕吗?”耶律阅黎问道。紫苏闭着眼睛死命的点头,浑身瑟瑟发抖, “该死!”他骂了自己一句,轰的倒在床上,顺势把紫苏拉到自己身上,揉捏着她的小手。紫苏睁开眼睛,看着仰对着自己的耶律阅黎,压迫感缓解了许多。 “我…”紫苏有些慌,望着有些痛苦的耶律阅黎,有些不忍。她记起他先前说过希望自己服侍他的话,于是就把自己的小脸埋在他的胸口,红润的小嘴伸出丁香般的舌尖轻轻舔着他。双手笨拙的搂住他的腰,耶律阅黎难耐,翻身压住紫苏…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紫苏浑身都在酸痛。 “这个耶律阅黎,还以为自己在战场上吗?”紫苏自言自语的走进厨房,看见阿凤正在烧火,却没有理会炉灶中的柴禾,认真的盯着手里的小东西发愁,全然没有发现自己。 “阿凤!”紫苏故意大声的喊道,吓得阿凤把手里的宝贝都丢到了地上。紫苏捡起来一看,是一个缝了一半的小袋子。 “好啊,让我抓住偷懒了哦!”紫苏调皮的笑着,阿凤拍着胸口气呼呼的说: “大小姐,我快被你吓死了,看你这样哪有小姐的样子,还往厨房跑!” 紫苏可不听她那套,捡起掉在地上的那个小袋子,若有所思 “阿凤你这是要送给谁的?”她笑嘻嘻的问。 “不告诉你!”阿凤的脸一下子红了,抢过来藏到了身后。紫苏笑笑,转身走出了厨房,本来是打算给阅黎做点心的,不过曾经给楚成大哥做过,那个小气的耶律阅黎看到又该生气了吧,倒是… “送给你!”紫苏笑着把丝帕包着的礼物送给了耶律阅黎,他接过来,打开,发现是一个绣工精巧的香囊。 “喏,这上面的绣法在我的家乡是最复杂的哦,我绣了红豆,是相思之物。阅黎,我会一直想着你的。”紫苏笑的很甜,耶律阅黎总是被她的笑吸引,挪不开视线。他攥着香囊,闻了闻,满是她的味道。俊朗的脸上有了些笑意,可是因为许久没有过太多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谢谢。”耶律阅黎把紫苏搂在怀里,拿起她的手,手指上布满了针眼。 “宋国又来了战书,明日我就要启程去迎战。你在家好好休养,你的身体太弱,我安排下人给你配了补药,回头要按时服用。” 紫苏抬起头,看看耶律阅黎,有话要说却没说出口。 “这次出征回来,我就娶你进门。”他用下巴顶着紫苏的头发,来回摩挲着。紫苏闷闷的坐在他的怀里,有些沮丧。他快要娶她…作妾了,先前不喜欢“妾”,是因为她觉得他是在刻意侮辱自己,可是现在…她体会到了作为他的爱人的幸福,可是很快,她就要与别人分享这个怀抱。他现在到底有多少妻妾?他还如此疼爱过多少女人?他以后还会如此对待自己吗?不是说做奴做妾也要报答他吗,怎么可以这么不满足… 紫苏暗淡的表情没有逃过耶律阅黎的眼睛,他明白她在想什么,可是他又能给她多少承诺呢?会对她好,这是当初强占她时向她承诺过的,可是他隐约可以感觉到,自己对她的好,以后将会无情的伤害到她,到时候,她还会留在自己身边吗… 多少年来,他第一次感到害怕… 有人轻叩房门,然后是侍女端着一碗药走进来。耶律阅黎接过,示意紫苏喝下。 “今天就要开始喝了吗?”紫苏不情愿的望着阅黎,她从小怕药的苦味,经常喝了就吐出来。看着耶律阅黎严厉的眼神,她屏住呼吸喝了下去。 耶律阅黎望着紫苏紧皱的眉头,有好几次想要夺下她手中的药。补药不是从今天开始的,今天,紫苏喝下去的药…如果紫苏知道了,一定会恨他,一定会恨死他! 一定不能动摇,也不会让她知道的。他狠下心,接过空碗,替紫苏擦了擦嘴巴。紫苏喜欢他的体温,偎在他怀中安静的睡着了… 第九章 华叶沃若方见欢 耶律阅黎外出征战又过半月,紫苏开始剧烈的呕吐。吃下的补药全部吐了出来,她的身体还是以往般瘦弱。宫里上上下下人心惶惶,担心三皇子回宫怪罪,这天阿凤带御医来诊,却报紫苏怀孕两月有余。 紫苏卧在榻上,抚着小腹,难以掩饰内心的欣喜,笑出了声。 阅黎会开心吗?他要作爹爹了,他知道之后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紫苏好开心,她先是失去了爹爹和娘,又失去了姐姐,在这个世界上与她血脉相亲的还有谁呢!有了这个孩子,跟阅黎在一起,紫苏就又有了依靠,有了温暖。她拉过榻上的狐裘,轻轻的盖在了身上… 耶律阅黎这一仗打得不是很顺利,宋国长期积弱,一时间难以调转颓势,被击打的节节败退。胜是胜了,不过战争之中似乎夹杂了些奇怪的势力,不是宋国统领的正规军,不正面与辽军冲突,倒是经常从侧面伏击,几次都让辽军措手不及。而且出没时总是恰好与他所布阵型相克,他只得临时改换布阵,方才制胜。 一直到班师回国,耶律阅黎心头仍然是疑云重重。不该是大哥所为,以他的性格,既然名正言顺已为太子,就不会做出这等事情,莫非… 他加快了行进的速度,若是出了内贼,必要严惩不贷! 紫苏这些天都要到耶律阅黎的小轩,呆上半天才肯回去。一个人住在偌大的屋子里很闷,她总是想起他… 等这孩儿生下来,自己就有所牵绊,不会这般无聊了。紫苏想着,转悠到了内室。 这里她不怎么逗留,因为四壁悬挂的冷兵器总是让她不寒而栗。以往跟着爹爹和楚成大哥,即便是习武也只是剑,辽国的兵器都太过凶狠怪异,她不敢多看。绕过桌子,紫苏看见地上放着一口箱子。她有些好奇,上前打开,发现了自己送给阅黎的香囊。香囊下面放着许多卷轴,紫苏犹豫了一下,慢慢展开了其中的一个… 随着卷轴打开,一个女人的画像出现在紫苏面前。画中的女人雍容华贵,笑靥如桃花,即便是静止的画纸依然不能掩藏那凤眸中的一抹风流韵致… “好美…”紫苏脱口而出,用手捂住了嘴巴,她是谁?她的画像为何和香囊放在一处?紫苏感觉胸中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呼吸困难。果然,他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他是皇子啊,他要争夺大辽的皇位啊… 紫苏有些恍惚,她…是他的妾,她颤抖的手打开了剩下的画轴,还是那个美丽的女人,一副又一副。怎么办,怎么办!紫苏发觉自己乱了心神,根本就无法思考。就在这时,房门打开了。 “傩真,你帮我好好查一下那些人…”耶律阅黎与傩真一前一后走进了内室,看见蹲在地上背对着自己,翻箱倒柜的紫苏,原本解着披风的手停住了。 “暮紫苏,你在干什么!”冷酷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寝宫。紫苏愣在原地,许久才缓过神,慌乱的把画轴全都塞进箱子里盖好。然后才站起身,低着头不敢正视原本朝思暮想的男人。 “我…我…”紫苏脑中全是那名妖艳动人的女子,表情僵硬极了。耶律阅黎望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抬起胳膊指着门,冷冷的说: “出去!” 紫苏没想到他会赶自己走,一下子抬起头,望着眼前的耶律阅黎,他的眼神冰冷的,就像初见时那般…画中女子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紫苏攥住衣角,迈开已经僵硬的双腿,走出了耶律阅黎的房间。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紫苏就在房间里呆了一整天,忘记了原本要告诉耶律阅黎的事情。 天黑之后,阿凤过来了。端着一碗药汁,拎着一个食盒。看见紫苏脸色苍白,很是奇怪,就逼着紫苏先把补药喝下。紫苏拗不过,勉强接过碗,一口气喝了下去。因为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恶心的厉害,一阵咸腥之感涌出,她剧烈的呕吐起来。 阿凤一见这副光景,知道她又在害喜,便赶忙上前拍打着紫苏的背。紫苏不知怎么了吐的格外厉害,紫苏隐约中看见耶律阅黎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呵斥着阿凤,抱着自己,却还是不肯多说一句话… 待到紫苏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太医又来了一趟,为她诊过脉后就小心的退了出去。紫苏知道身体并无大碍,就让阿凤扶自己出去走走。她让自己不去想昨天的事情,心中盘算着,腹中的孩儿差不多快要满三个月了,应该开始缝制些衣物了… 两个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回廊附近。园中的假山挡住了紫苏跟阿凤,前方不远处响起耶律阅黎低沉的声音: “有办法处理掉吗?” “回三皇子,若是其他娘娘倒也好说。可是这位紫苏姑娘身体太弱,如若非要小产,恐有性命之忧啊。”对面的太医小心的回答到。 “真的没有办法?”他坚持的问。 “倒也不是没有,恩…”太医附到耶律阅黎耳边,小声的说着,站在假山背后的紫苏已经听不到他们的对话,春天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可她的心却被完全冰封。 原来真的是一场梦,原来自己根本就是那个男人的玩物,一个可笑的玩物,连为他孕育子嗣的权利都不曾享有。生辰时的狐裘,寂寞时陪在身边的阿凤,花园里摆荡的秋千…一切突然显得那么刺眼,就像是主人正在施舍心爱的宠物,然后逗弄它,所赐予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多么可笑…他从未跟自己多说什么,待自己不冷不热,若即若离。他杀兄,他在战场上杀敌,现在,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就算他把自己当做玩物,但怎么可以不顾惜他的骨肉! 紫苏回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阿凤,示意她不要发出声音。两个人悄悄的离开了回廊,回去的路上,紫苏的脸色铁青。就在这两天的时间,她经历了近乎可笑的变故,原本说要迎娶自己的男人,竟然开口要杀死他们的孩子。他可以不爱她,但她绝不会允许他剥夺自己作母亲的权利!她暮紫苏原本就不是个懦弱的女子,他为她报了家族的血海深仇,他杀了郭潜,他让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老狐狸的丑恶嘴脸,他还了父亲清白。她感谢他,不后悔把自己给予他,她愿意用自己来报答,不管他耶律阅黎是诚心还是无意。但是,她腹中的生命已经是自己所有的希望和依靠,她暮紫苏豁出生命也要保护这个孩子。 紫苏面容阴沉得回到房间,拿出装着紫苏轻裳的锦盒,看了一眼又很快放好。从枕下取出一把匕首置于腰间,然后坐好,脸色瞬间调整到了方才出门前的样子,速度之快,令在场的阿凤目瞪口呆。 华叶沃若方见欢,耶律阅黎,我甘心做你温床暖被的奴仆,愿意沉沦在对你的爱恋中,即便是你无数宠妾中的一个…哪怕只是芳华一瞬,从此孤老终生——不对!她错了,失去了一切的暮紫苏原本就不该沉沦,原本就该凭自己坚强的生活,如果不是他… 她就那样一直坐着,耶律阅黎不久便到了兰轩,望见紫苏端坐在桌前,问道: “怎么不好好休息?” “耶律阅黎,你不是想除掉耶律青禅然后取代你的父王,做辽国的王上么?”紫苏抬眼,原本温柔的眼眸中多出一丝鬼诘与…妖媚… 第十章 倾城红颜任凋零 耶律阅黎没有想到,紫苏会提出这么大胆的计谋。他的大哥已坐上太子之位,下一步必定要固位,而自己无疑是他眼中最大的芒刺。与之周旋已经费了好些时日,宋国那边情势也渐渐吃紧,那些莫名的势力到底从何而来,又是怎么得知辽方的布阵… 想到这里,他便想起紫苏在自己房间鬼祟的样子,慌乱的表情,若真的是她… 耶律阅黎顿觉得血气从脚跟直冲头顶,如若她真是宋国的探子,他定要取她性命,到时候自己能下得了手吗?她腹中竟然怀有自己的孩儿,那日宠幸过后已经喂她喝下了红花,为何不起作用!难道是那日自己醉酒…其实她为自己孕育的子嗣,他是想要留下的,但想起自己在娘灵前发下的毒誓,他… 太多的事一时纠结在他脑中,一夜未曾入眠。 第二日,他来到兰轩,望着紫苏,一字一句的说: “此事按你说的办,再过些时日傩真便会安排你过去青禅的府邸,在此之前,若反悔可以来找我!” 紫苏没有看他,摇了摇头, “请尽快安排。” …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随着悠扬的节奏,紫苏旋舞着,美目顾盼着四周。今日的宴席,是耶律青禅招贤纳士的流水宴。眼见席上已坐满宾客,上席仍不见其人。果真都是精于算计,谨慎怯懦之辈。紫苏想着,回神看见了自己的腰身。已有三月,若不加紧行事恐是要被发现的,幸好自己一直颠沛流离,身体虚软瘦弱。 “太子到!”乐舞声骤停,紫苏跟着众人行礼。 “不必多礼。”洪亮的声音响起,紫苏抬起头,看见了此行的猎物——耶律青禅。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江南的竹笛一般清亮,却也透着重重的豪气。浑身上下透着即将作为辽王的气度,他的脸轮廓分明,颧骨高耸而眼窝深邃,眼神难以捉摸却也不似阅黎那般冷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一定要接近他! 所有的食客们都各自回席,耶律青禅走向正席的时候,正巧对上紫苏的眼眸。台上所有的舞者都专注在自己的表演中,只有这个小女子正盯着自己。紫苏发觉对方注意到了自己,便用手中的舞扇半掩住面容,只露出美丽的眼睛来回游移的望着耶律青禅。 很有意思的一个游戏,耶律阅黎,你终于开始行动了… 舞动的紫苏瞄见那个大皇子捏着酒杯,一边与下面的文士们攀谈,一边不时的瞟着自己。再望望那些争相竞位的人,其中有一个是她认识的,傩真在她临走时说,耶律阅黎派了手下与她接应,便是此人,他叫印岂。 紫苏瘦弱的身体有些吃不消冗长的流水宴席,她强打着精神,步履却开始凌乱。意识也开始分散,回到了那天在耶律阅黎的房间,看见的那些美女图,听见那些让人心寒的话…她下意识的环住腹部,身体因为饥饿开始颤抖。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本王有些累了。”耶律青禅的话适时的解救了紫苏,她抬眼望去,他正远远的用不羁的眼神看着自己,紫苏的心像是被揪到了喉咙,他的眼神,竟与耶律阅黎出奇的相似!看似轻佻,却是深不见底… 宴席终了,紫苏抱着物件离开时,那个叫印岂的人与她擦肩而过,留下一句话: “主上有言,适可而止,量力行之。” 劳累一天的紫苏坐在桌边,安静的吃着宴会剩下的残羹冷炙。脑中浮现出那天耶律阅黎在回廊与御医所讲的话: “有办法处理吗?”那个无辜的孩子,他为何要这么对待? 想到这里,她狠狠的捏着手里的食物。为了保护这个孩子,她再一次将自己投到他们耶律家族的纠葛中,扮演着舞姬媚主的角色。若不然,她定会在不予告知的情况下被迫流产。她若要逃出来,这是唯一的办法。寝宫戒备森严,自她来辽,只出去过一次,便是送楚成大哥回中原,当时耶律阅黎派了几人一直尾随。 眼下的情况,自然是要尽快想办法接近那个耶律青禅,只是,宴会上他的眼神,让她察觉不到任何的机会,他不像耶律繁谨,贪图美色且行事鲁莽。看来只能想别的办法,可是眼见这宴会结束,根本无从下手。 正在思索的时候,突然有人闯进了房间。 “今天宴会领舞的女人是哪个?”闻言,紫苏站了起来。 “带走!”一阵铁器摩擦的声音,身穿盔甲的两个男人已经上前架起了紫苏。 春寒料峭,夜里还是很冷,紫苏望见口中呼出的气凝结成了白雾,一切这么快就要结束了吗,她不知道等待着她的是怎样的命运… 清冷的月光照着曲径通幽,林间不是传来凄厉的鸟叫声。那个阴冷无情的人,那个面对王位之争每天穿梭在血雨腥风中的耶律阅黎,因为饮下太多的酒,衣衫凌乱,醉卧在他娘亲陵寝的大石上,样子极为狼狈。 “娘,孩儿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娘…”心硬如铁的他,此时却是泪流黄沙。多少年,他没有别人的关爱,他只能靠着自己在这凶险的宫中存活,冷酷,那是他安身立命的最后一件武器,没有了它,他还能活下去吗?他越来越不认识自己,那个被仇恨和欲望掩埋的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在乎紫苏,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好好待她,但是却又一次将她送入了被人的怀抱。 “不可能是你…”,他还记得紫苏送他香囊时可爱的表情,那样的紫苏怎么会是宋国的奸细。他是相信紫苏的,可是他还是把她推入虎狼之穴,如果非要找理由,就是他还是不够稳固,他需要她的帮助。他不配得到她的爱,他真的很自私,很自私… 他用手捶打着陵前的石头,鲜红的血慢慢渗了出来,紫苏…还好吗?那个本来要被他亲手杀死的孩子,他还好吗…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很无耻… 第十一章 安知福祸起萧墙 紫苏被带到了充满腐臭的地牢里,她几乎是被当班的兵士扔进去的。摔倒地上的时候,她还是死死的搂着自己的小腹。 今天的表演一直持续了将近五个时辰,伙食又很差,紫苏担心腹中的胎儿经受不起这般折磨,看见地下有些干草,便拉扯着铺好,侧身躺下,想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整件事情来的太突然,并没有留给她悲伤的时间,况且以前在宋国皇宫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在她恍惚入睡的时候,脚步声响起。紫苏懒得抬头看,对方先开了口。 “紫苏,你还好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紫苏一下子清醒了,坐了起来,望着来人不可思议的喊了出来: “阿凤!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面的阿凤支支吾吾的半天没有说出什么,紫苏有些疑惑,愣愣的看着她。阿凤想了想,最后咬牙说出了真相。 “紫苏你不要怪我,其实…我是大皇子身边的人。我的爹娘和弟弟们都被耶律青禅扣押在牢里,他为我安排身份趁机混入三皇子的寝宫探查消息。正巧耶律阅黎他正寻女奴,我便…”阿凤停了停,向门口张望了一下,又接着往下说: “这次的事情,本来我不想说。可是我自住进三皇子的寝宫,便没有向这边提供过消息。耶律青禅一怒之下杀了我爹…”阿凤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紫苏赶紧示意让她不要弄出声响。 “紫苏,我求你了,快想想办法吧,不然我们一家都会被杀的。他让我继续留在三皇子那里,更让我去引诱三皇子,我哪里…哪里做的来!”阿凤的眼泪像洪水一般倾泻而下。 紫苏定了一下,问:“这么说,他安排我过来的事情,都是你告诉耶律青禅的?” 阿凤点了点头,紫苏豁的笑了。阿凤啊阿凤,若想救出自己的亲人,便该知道何时该出手,如今她暮紫苏已经深陷牢狱,自身难保,还有什么能耐帮她程凤的家人。而就在此时,紫苏才真正明白耶律阅黎是在什么样的情势下生活。不是杀人就是被杀,不是背叛就是被背叛…难怪那天他看见自己在房间翻东西就面露凶光,那是无奈之举啊。他身边的人,又有哪一个能真正去爱,去相信呢? 或许他也是因为怀疑自己,才不要这个孩子。他的心,或许从小就被这种阴暗的生活所压抑吧。紫苏有些同情耶律阅黎,是不是真的无法再真正的相信人了呢,是不是真的不能彻彻底底的去爱了呢… 阿凤又在一旁絮叨了一会儿,见紫苏不语,便小心翼翼的走了。 “耶律阅黎,耶律阅黎,你现在在哪儿呢?”紫苏有些想他了,他抱着她,轻轻的为她擦去嘴角的药汁。他那样对待自己,应该满足了… 快要入夜的时候,又有人到地牢来了。他们将紫苏押送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紫苏知道,这是耶律青禅的寝宫。她装作受到惊吓的样子,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坐在椅子上的耶律青禅望着下面瑟缩的女子,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么胆小?看来耶律阅黎那小子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他说着,起身走到紫苏身边,突然踢了紫苏一脚。紫苏闷闷的叫了一声,倒在地上。耶律青禅蹲下身,一手捏着紫苏的下巴,直接把她从地上揪了起来。 “长的倒是很美。”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肮脏的地牢没有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丽,尽管她已经头发散乱,身上沾着枯草,白净的肌肤上,精致的五官让人不得不称赞。尤其是那双眼睛,散发着星子般的波光,时深时浅。 耶律青禅一时间有些醉了,自己身边可以说是美女无数,怎么就没有这么一个动人的尤物…他松开了紫苏的下巴,正要起身离开… 正在他起身的那一刹那,紫苏摸出藏在腰间的匕首。从离开耶律阅黎的寝宫之后,她就一直带在身上。那日她被带到地牢时,软弱的样子任谁都不会想到她身藏利器。她知道自己的机会就在这一瞬间,之前装作害怕的样子只是为了让耶律青禅与周围的侍从无所顾忌。 在地牢中,她想了很多。对于耶律阅黎,她是爱的。尽管他残忍的想要杀死自己腹中无辜的孩子,她更怜惜那个每天都要装作阴沉冰冷的男人,如今她可以为他做的,也是最后能做的一件事,就是… 她就这样狠狠的刺出这一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就在这一瞬间,紫苏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残酷的在杀戮。他们兄弟二人,又有谁是真正该死的呢?耶律青禅杀了阿凤的爹,耶律阅黎杀了自己的二哥,他们…就如她的孩子,明明是无辜的生命,却引起自己亲爹的憎恨和恐慌。 霎那间的恍惚让她失去了刺杀的时机,手中的匕首被惊觉的耶律青禅打到了地上。旁边的侍从见状立刻上前用力压住了紫苏。 紫苏突然感觉肚子剧烈的疼痛起来,刚才被耶律青禅踢了一脚,而后用力的刺杀,慌乱中侍从用力的拉扯…虚弱的身体再也忍受不了这般折磨,腹中像是有什么在渐渐的往下缀着,紫苏绝望的望向自己的裙摆,鲜血已经染红了凌乱的舞衣,她真的绝望了,她的孩子,她的依靠…紫苏的眼皮越来越沉,身子越来越空洞,她想她是快要死了吧… “孩子,别怕,娘这就来陪你了…” 几近疯狂的耶律阅黎已经几天没合眼了,他的心神完全被那个叫暮紫苏的女子打乱了。他狂躁的砸着房内的东西,一口怒火压在胸口,无处发泄。 就在这时,一名侍女走了进来,耶律阅黎布满血丝的双眼望过去,竟是陪侍在紫苏身旁的那个丫头。那个丫头居然扭动着腰肢向自己走过来,摆明了是要魅惑自己。 “滚!给我滚出去!”他看着阿凤裸露妖艳的衣服,更加难耐心中的烦躁。自从娘亲死后,他独独两次失控,竟都是为了那个来自大宋的女人! 阿凤见耶律阅黎这般模样,早就吓得腿软。刚要离去,偏偏又被耶律阅黎吼住。 “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狂躁中的耶律阅黎还是隐约感到有些异样,一把钳住阿凤的手,一用力,阿凤疼的眼泪簌簌直流。 “三皇子饶命,阿凤只是…只是试穿新衣,并无…并无它意!”阿凤的声音颤抖着。 耶律阅黎拖着阿凤的手,径直走向内室。从墙上取下一把寒光闪闪的铁剑,抵在阿凤的脖子上,冷冷的对着她的脸,说: “我耶律阅黎府从不允许下人如此打扮,你是耶律青禅的人?!”他望着阿凤。 阿凤先是拼命的摇头,耶律阅黎手上一用力,铁剑刺进一分,阿凤又开始点头, “我…我是…是…”她已经泣不成声。 耶律阅黎扔下剑,不可思议的摇摇头。耶律青禅行事一向谨慎,怎么会安插这么个女人在自己身边做眼线,他们豢养用来办事的下属,各个都是从小训练,处变不惊,不可能这般胆小懦弱,毫无应变。莫非,他耶律青禅摆明要告诉自己什么… “说,你都知道什么?”耶律阅黎抓起阿凤的头,凶狠的眸子让人不寒而栗。 “是…我说…我说!”阿凤不敢怠慢,把紫苏到青禅府邸后不久便被关入大牢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耶律阅黎。 看来耶律青禅什么都知道了,他故意让阿凤过来,就是为了让他耶律阅黎自投罗网。这个老谋深算的兄长,看来自己小看他了,现在居然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耶律青禅料定自己会为了这个女人不顾一切的过去… 耶律青禅,算你够狠! 才俊莫笑长安乱,哪知祸福起萧墙 第十二章 子衿青青笑吾心 紫苏原本以为自己虚弱的身子已经支持不了多久了,不想自己竟然醒来,醒来时更是在耶律青禅的后宫。这个男人就坐在她眼前,那双棕色的眼眸还是深不见底。紫苏没有管他,轻轻的抚着肚子,她可怜的孩子就这么消失了,而自己却在苟活… “为什么不杀我?”他问道。紫苏不语,耶律青禅便固执的又问了一遍。紫苏抬起头,有些疑惑的望着这个行事奇怪的男人, “你又为何不杀我?”紫苏若有若无的说,耶律青禅听完笑了。 他见过无数血腥的场面,杀过无数的人,无数的人想杀他。唯独今天这个女子,让他好生奇怪。自己一脚踢掉了她的孩子,她居然不提只字,不哭不闹。分明是耶律阅黎的女人,却甘心被送到这里受苦。明明有一个绝好的机会,却又迟迟不肯下手…这样一个女人,让他突然有了想要掌控的欲望,一种奇怪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耶律阅黎差不多就要到了,我要去迎接我的皇弟了。”耶律青禅大笑着走了出去,听到耶律阅黎的名字,紫苏的一阵心悸,他来干什么!自己刚刚刺杀失败,他过来不是要送死吗?她一手抓住床边的幔帐,慢慢的挪动到了床边,勉强站起来,一步步艰难的走了出去… “三弟,许久未曾照面,近来可好?”耶律青禅浅笑着,快步走上前,拍了拍耶律阅黎的肩膀,样子很是亲昵。耶律阅黎冷笑了一声,一只手抓过耶律青禅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两只铁臂就这样死死的攥着对方,衣袖下的臂膀层层青筋暴起。 “三弟很久不来我这太子殿了,想必是嫌大哥我这里酒粗茶薄吧。”耶律青禅首先松了臂,甩开他三弟的手。耶律阅黎未曾开口,只是与之冷目相对。 “你来的刚巧,我这边刚捉住个女贼,光天化日之下竟想刺杀本王。被我生擒,不过说来也怪,这女贼长的倒是如花似玉,可不知为何她家主人竟不懂得怜香惜玉,腹中怀着胎儿居然被派来干这等差事。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孩子,没了,也不知这男人做何感想。你说呢,三弟?” 耶律阅黎双拳攥的吱嘎作响,原本俊美的脸渐渐有些变形。他压住内心的怒火,沙哑的声音溢出喉咙: “大哥,阅黎府中女官顽劣,不听管教,听说跑到大哥宫中作乱。望大哥交出此女,待阅黎带回严加处置。阅黎在此向大哥赔罪!”说罢,双手抱拳,嚯的单膝跪地。 “三弟啊三弟,早知现在又何必当初呢。”耶律青禅望着跪在地上的耶律阅黎,心中涌起杀气,但他按捺住冲动,辽王的三皇子可不能死在他耶律青禅的寝宫里。 “你我心下都明了,谁是这大辽的太子,谁又是汉女所生的孽障。当年你的娘从宋国跑到我们大辽,使尽了魅惑之术,父王的欢心是得到了,可那又怎样?做人要懂得本分,是你的,总归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要动那个心思。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个终日与他争夺帝位的三弟,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这个难以收拾的眼中钉,这个低贱女人所生的孽种!他犹然记得这个男人的娘霸占了父王所有的爱,自此他可怜的母后再无半点雨露均沾。 “阅黎谨记大哥教导,从不敢有所妄想,阅黎今日来,只是想要回那女奴。” “我这里没有什么不从管教的女奴,三弟怕是找错人了。不过既然你过来这边,作大哥的自然要告诫你一句,”耶律青禅蹲到耶律阅黎的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 “不要自以为很聪明,小心得意忘形丢了性命,我亲爱的三弟。”说罢起身拂袖而去 耶律阅黎站起身来,想起紫苏生死未卜,一时急火攻心,顺手便去拔腰间的长剑。旁边的傩真见状立刻上前压下剑鞘,死死按住耶律阅黎的手,小声禀报: “主上,请冷静。方才印岂托人来报,紫苏小姐现在被带到耶律青禅的后宫,太医院那边也传来消息,说大皇子寝宫不久前传唤过御医。他可能想从紫苏姑娘口中探查什么,应该不会轻举妄动。” 耶律阅黎看了看傩真,宝剑进鞘,一干人等退出太子寝宫。今晚,他要再来… 紫苏步履蹒跚的刚走出房门,便被迎面而来的两个人撞到。 “什么人这么大胆,敢撞我家小姐!”凌厉的声音响起,紫苏抬头望望,刺眼的阳光正好对着自己,根本看不清来人的模样。紫苏用手挡住眼睛,不想更加惹怒了来人。 “好个不懂事的丫头,居然这般无礼!”紫苏还未反应之时,苍白的脸便吃了一记狠狠的耳光。接连着又是第二个,第三个…耳光响亮的声音引来不少仆役微观,谁都没有上前阻止。 辽人怎么都这般凶狠毒辣,紫苏吃痛的咒骂着,无奈虚弱的身体根本反抗不过,只能任凭对方的巴掌像雨点般砸下来。紫苏突然很想哭,她就像畜生般被人百般蹂躏,她好想耶律阅黎。在这个陌生的国家,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生存下去,她的坚强与坚持就在这一刹那崩溃了,她连自己都没有办法保护,当初还不知天高地厚的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她又如当年那个挨打挨骂的小奴婢一样瑟缩了起来。 “阅黎,快来救我,耶律阅黎,救救我…”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怒斥,紫苏感觉加诸于身的拳脚顿时都消失了,然后身体突然腾空。她愣愣的望着将自己抱起的耶律青禅,目瞪口呆。 “都给我退下!”耶律青禅发话,围观的人顿时散去 耶律阅黎望着紫苏不解的神情,笑着将她带回屋内,轻轻的放在床上,粗糙的大手摩挲着紫苏的脸颊,紫苏躲开,他反倒开怀大笑起来。 “我那骄傲的三弟今日在众人面前,跪地向我讨要一个女奴。”他再一次捏住了她的脸,粗大的手指在细嫩的脸上嵌下了五道红痕。 “你知道他要的人是谁吗?”浪荡的眼神打量着紫苏,紫苏不去看,只是摇了摇头。 耶律青禅把脸贴近她的,轻轻的吐着气, “你可以装作不知道,不过,很快你就会什么都告诉我。”说完,他在紫苏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便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了呆住的紫苏… 子衿青青笑吾心,何日复得见郎君… 第十三章 月影横斜念无痕 入夜,太子寝宫内一如往常般安静。 一道黑影拂过,奇特的香味顿时四溢,把守紫苏房门的兵士恹恹思睡,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皆倒地不省人事。耶律阅黎望着屋里面壁发呆的紫苏,思念之情竟胜过未见她之时。他轻轻推门进入。 “紫苏!”熟悉的声音唤醒了呆滞的紫苏,她身体不可置信的颤抖了一下,才转过身来。来人正是她此时挂念的耶律阅黎,他来了,他来救自己了… 耶律阅黎看着紫苏眼中闪烁的泪光,期待的目光,还有这些日子以来明显瘦削的脸颊,顿时心痛不已。上前一步,便要拽住紫苏的手。不料紫苏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还用手护住肚子。耶律阅黎有些吃惊,紫苏也突然反应过来,她垂下了头。 “对不起…”二十多年,他第一次将这个词语说出口。 紫苏明白此时此刻他们没有时间继续在孩子的事情上纠缠对错,便牵起他的手,示意他马上带自己离开。 耶律阅黎牢牢的抓紧了紫苏的手,刚要转身,背上上却突然传来剧痛。 “三弟,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让你两次来我园中拜访?”耶律青禅的声音传来。耶律阅转身,紫苏才发现已经插在他肩膀上的利箭。伤口狰狞的暴露在紫苏面前,耶律阅黎一把抱住紫苏, “不要看!” 可是紫苏已经看见了,那是一支乌黑的箭,就像…就像那晚在贡贝湖边,那只刺杀了姐姐的箭!紫苏曾经听傩真无意中提到,辽国各主所控制的私卒所用的兵器是不同的,不同的兵器便是所侍主上身份的标示,那么眼前的黑色箭头… 原来不是耶律繁谨,原来…紫苏突然死死的盯住耶律青禅,这个正在浅笑的男人,他到底还知道什么,他究竟又做了什么…好个攻于心计的太子,好个心肠狠毒的刽子手… 紫苏看见搂着自己的耶律阅黎已经开始吐血,流出身体的鲜红的血慢慢变成了黑色。 “阅黎,箭上有毒!”紫苏惊叫了一声,扶住了有些踉跄的耶律阅黎。而此时的耶律阅黎也感觉到视线开始模糊,身体也有些失控。 “三弟,你夜闯我寝宫,可知已犯了宫中大忌!”耶律青禅望着受伤的三弟,眼神凶残嗜血,今晚料定他会过来这边,这一箭看来伤的不轻,真是痛快啊,只要把这个女人攥在手里,即便不能明目张胆的在自己的地方杀了这个碍眼的家伙,恐怕也会让他元气大伤。 “来人,把耶律阅黎与我拿下!”耶律青禅一声令下,私卒立刻涌入将他俩逼入内室。就在这时,一直潜伏在屋顶的傩真突然出现,挡在前方以一当百,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阅黎,你快走!”紫苏附在耶律阅黎耳边小声说。耶律阅黎望了望紫苏,美丽的双瞳那样的坚定,“再不走,咱们都没办法逃出去了!” 耶律阅黎抱着紫苏不肯撒手,一阵兵刃喧嚣,紫苏已经感觉到他开始呼吸困难。 “傩真,他快不行了!”紫苏嘶喊着,傩真回头,紫苏把他用力推向傩真。 “快带他离开!”傩真将耶律阅黎搭在肩头,杀了出去… ---------------------------- “他再一次将你扔在我这里。”耶律青禅说着,走出了内室。 紫苏望着耶律青禅的背影,嘴唇青紫。从今晚的情势看,此时的自己已经变成他大皇子钳制耶律阅黎的工具,他应该暂时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不过,暮紫苏向来是不愿意坐以待毙的,况且,今日见到那只曾经杀了姐姐的箭,接下来… “耶律阅黎,你真的如此思念我吗?”紫苏想起他背上可怕的伤口,“我又令你受伤了…”喃喃的低吟着,紫苏抱着锦被,一夜无眠。 月影横斜念无痕… 第十四章 晓妆清歌晴潋滟 “晓妆起清歌,香蕴萦若昨。思君贪尽欢,软语娇无那。 为郎解绫罗,佳期难再得。初萌及行乐,逝亦无所托。” 耶律青禅捏着手中写着诗句的纸鸢,轻笑一声: “好个淫词艳曲!” 他望着纸上隽秀的字迹,脑中浮现出那日流水宴席上,紫苏藏在扇下那巴掌大的细嫩小脸和朱砂般红润饱满的嘴唇,还有那玲珑有致、柔若无骨的身体。果然是个让所有男人都心动的狐狸精,他未动她,她反倒先行一步! 其实他早该有所行动,只不过一个月前耶律阅黎擅闯太子殿,又在太子寝宫被射伤的消息传到了父王的耳朵里,耶律浩忠大发雷霆,本欲严惩二人,无奈边关战事紧急,耶律阅黎又有患在身不能应战,只得将此事暂时搁下。他便借此机会主动请缨,带兵亲征,待到回宫已有一月之久。 既然这个女子如此急切与自己见面,那他… ---------- 正是清晨,日光从窗棂照射进小室,紫苏看见阳光中飞舞的尘埃,轻快、自由。在看看镜中的自己,这一个月以来她近乎疯狂的吃着送来的食物,瘦弱的身体圆润了许多,脸色也渐渐好了起来,她抬手侍弄垂落的青丝云鬓,心却不知又飘到何处… “太子到!”一声通报将坐在铜镜前的紫苏从沉思中惊醒。 她被软禁在耶律青禅的后宫已有月余,衣食盥洗样样全备,但除了伺候的奴婢没有见到任何人。她心中焦虑,不知耶律阅黎的境况如何。那日他的创口极深,毒药渗入不多时便扩散发作,凶险异常。而这个耶律青禅,迟迟未对自己下手,不知还藏着什么更加毒辣的阴谋,如若他们兄弟二人再次交锋… 当务之急,一定要先摆脱耶律青禅的软禁。于是那日晚上,她偷偷将诗句写在纸上,折成纸鸢从门缝丢了出去… 如今耶律青禅就站在她的身后,一切都为此刻,她定了定神,轻轻站起,缓缓的转过身… 那是怎样的一种美呢,耶律青禅不知如何去形容。那日在宴席上,她芳菲妩媚,瑰姿艳逸,今日,她粉腮红润,秀眸惺忪,淡雅脱俗。这般娇美的女子,他见她的第一眼便是如此不同,如此印象深刻。他此刻只想将她据为己有,藏入后宫!佳人入怀,他耶律青禅是不会有损失的,只是那个耶律阅黎如果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紫苏见耶律青禅走到桌边坐下,便也跟着过去,刚想坐下,不料却被拉到了他的腿上。 “为何写那等词句”,耶律青禅抚着紫苏的纤纤素腰,“如此想要男人?” 紫苏强忍住内心的翻腾,眼神更加迷离幽魅,双手环住耶律青禅的脖颈,轻应一声: “嗯…” 耶律青禅听到她的回答,仰天大笑起来。 “耶律阅黎,你送我的礼物,我收下了!”厚实的手掌开始不安分起来,紫苏有些不舒服。 “你难道不害怕吗?”紫苏压住耶律青禅的手,她是本欲杀他的刺客,是耶律阅黎的人。 “怕?我大辽男儿,驰骋大漠,终日与野兽为伍,若没有万分的警惕,便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哪一个不是枕戈待旦,只有耶律阅黎那等宋狗贱民才会惶恐终日!” 紫苏有些吃惊,耶律阅黎是宋人?可他是辽国三皇子啊,怎么… “或许你比野兽更危险…”耶律青禅望着怀中的佳人,心不受控制的躁动起来,这晴空潋滟的清晨,他竟被眼前的女人左右,有些意识不清… 晓妆清歌晴潋滟,佳人暖魅何方休… 第十五章 此去经年景虚设 “紫苏!快过来!”耶律阅黎呼喊着惊醒,方才可怕的梦境让他脸色惨白,额头布满惊恐的汗水。在梦里,浑身是血的紫苏把他狠狠的推开,幽怨的眼睛死死的望着自己… “主上,你醒了!”一旁守护的傩真忙上前一步扶住他。 耶律阅黎恍惚的意识稍稍清醒,他看了看周围,是在自己的小轩。傩真示意一旁的侍女为耶律阅黎擦汗更衣,却被他一手推开。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已经被纱布层层缠住,背部传来彻骨的疼痛。该死的耶律青禅,竟敢在箭头藏毒!…可是,紫苏呢? “傩真,紫苏呢?”耶律阅黎一把拽过跪在身边的傩真。傩真不语,耶律阅黎眉头纠结, “快说!” “属下无能,当日主上毒发,属下只得暂时将紫苏姑娘搁下…” 傩真话未说完,黝黑的脸就挨了一掌。因为用力过大,耶律阅黎感到背上的疼痛更加剧烈,他撕扯掉该在身上的锦被和缠绕的纱布,支撑着站起来就要出去,踉跄了几步摔倒在地。 “主上,请责罚属下!”傩真跪在他面前,双手奉剑。耶律阅黎挣扎着起身,这次所中之毒绝非那么简单,他感到全身虚脱。望着跪在地上的傩真,他冷冷的问: “她现在怎样!” “………”傩真无语。耶律阅黎接过长剑,抵在他颈口,仍是沉默。长剑狠狠的砍在墙上,溅起火星,利剑断作两截。耶律阅黎背上的伤口开始汩汩的淌出鲜血,傩真见状,立即上前抓住耶律阅黎的双手,咬牙道出实情: “主上昏迷许久,边关战事起,太子已亲征平定。回宫后,纳紫苏姑娘入后宫,蒙宠…” 往后的话,他什么也没听到。他将紫苏…予了别人…,他不能怪她,是他亲手将紫苏送与了他的二哥,继而是他的大哥… 耶律阅黎突然忆起那日他得胜回宫,推门看见紫苏微醺的样子。他抱起她,她便咯咯的笑了,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好美,好美,像出尘的仙子宛若秋波… 如今,她是否也是这样迎接侍奉耶律青禅呢… 他没有办法继续想下去,坐回榻上,望着傩真, “告诉那个印岂,行动提前!” 耶律青禅,王位,抑或是女人,他都不会轻易拱手相送! 紫苏坐在案前,细细的研着磨。淡淡的墨香,让她想起了耶律阅黎身上的味道。他对自己总是若即若离,让她也无法明白他心中所想。自己对他到底是怎样一种情愫?开始是感恩,而后呢,明明就是他将自己置于这等险境,她却无时无刻不惦记他的安危,明明是他不念情分,可她却无法怨他。第一次见到他时,便看到他眼中的孤独和冷漠,让她心疼。 那日耶律青禅一早来找自己,紫苏便知逃脱不掉。当他贴近自己的身体时,紫苏脑中想的,竟是与耶律阅黎夜夜的温存,她忍住已涌至眼眶中的泪,默默的承受… 余光却扫见门外进来一排侍女,每个都是手奉案盘。进屋后纷纷跪地,为首的女侍兀自禀报: “太子有令,赐紫苏姑娘骑服一套,明日一同射猎。”而后进献的便是各种服装饰物,布帛绸缎,不消一刻,屋里便是珠光宝气,炫美绝伦。紫苏愣了愣,穿过各种价值连城的珍宝,拿起那套骑服,紫金色,闪耀着华光。紫苏想起了姐姐拿给自己的紫苏轻裳,今生,也许真的与紫色结缘,跟耶律阅黎的缘分,或许也是这般吧。 紫苏换上骑服,紧俏的窄腰更勾勒出她楚楚的腰身。明日,应该是以后的每一日,她一定要好好把握。姐姐的事,耶律阅黎的事,她要一并知晓,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的机会… “以身奉君战沙场,紫苏轻裳女儿殇。”紫苏抬笔,泪伴细墨,润入纸间。 阅黎,紫苏再也不会见你。虽为女儿,不得与君共赴战场,但紫苏会助你夺取你想要的,此去经年,请珍重! 第十六章 惜子莫若同命怜 紫苏穿着骑服出现时,在场的人都偷偷吸了口气。紫金衬着她娇嫩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格外耀眼。骑服让她显得洒脱清丽,一改平日的温顺细腻。坐在马上的耶律青禅盯着紫苏,看了许久才向她伸出手,开口道: “你本应是我们辽人的女儿,”确实再没有哪家的小姐比她更适合辽人的骑服,“来!”在男人们阵阵的呼喊中,紫苏在他的牵引下坐到了马上,紧贴着他的胸膛。暧昧不清的姿势让她有些不自在,轻轻动了动,乌黑的发丝蹭过耶律青禅的脸庞,不经意的动作让他闻到她头发和脖颈里阵阵的乳香。 “不要乱施魅术,你这个妖精!”他轻轻将她压住。 紫苏心头一紧,又想起了耶律阅黎,当她心甘情愿把自己交与他的那一晚,他也是这么说的,说她是妖精。好甜蜜的轻唤,紫苏觉得身体好似着魔了一般,竟滚烫起来,鬼使神差的嘤咛一声。耶律青禅陡然僵硬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伸手牵住缰绳,也顺势将紫苏紧紧的搂在怀里。 此时马上的两个人,在旁人的眼里,竟也是一幅美不胜收的画卷。温婉娇美的佳人,英俊魁梧的勇士,甜蜜的依偎在一起。殊不知,在紫苏的心中,已经填满了那个让她食不知味的男人,那个让她心心相念的男人,如果他只是个无忧的少年郎,那么… 林有木兮木有枝,心念君兮君不知… 耶律青禅望着陷入沉思的紫苏,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可恶的耶律阅黎,把这个迷人的妖女送了过来,又想将她夺回。三番两次被自己算计,那个一向谨慎镇定的耶律阅黎,竟也这般方寸大乱。如今,他耶律青禅也似乎被这个柔弱如水的女子迷惑,她的发,她的眸,她的唇,她白净软嫩的娇躯… 正思量着,突然马前窜过一个矫健的白影,耶律青禅倒吸口气,不待紫苏反应过来,便从背上拽下弓箭,搭弓,起射。所有的动作都在眨眼间完成,紫苏不可置信的望着马前被射中的白狐,从小便听爹爹说塞外的辽人渔猎为生,个个精通骑射,今日见到方知其过人之处。耶律青禅跳下马,一同射猎的人群渐渐凑了过来。 “太子果然好身手,这雪狐如今已不多见。” “是啊,先前内人还想要狐裘披风,可这狐狸生性狡诈,哪里捕的到!”… 紫苏坐在高头大马上,想要下去,可娇小的身体根本没办法触到地面。望着凑在一起,兴致勃勃的男人们,她有些无奈。隐约从缝隙中看到那只被射中的雪狐,银白色的绒毛染上了斑斑血迹,紫苏不忍,收回视线,却看到草丛中有一团小小的东西在动。她很好奇,朝耶律青禅喊道: “耶律青禅,我要下去!”众人抬起头,望着马上着急的小人,哈哈大笑起来。耶律青禅心情很好,便要上前把紫苏抱下,紫苏眼睛死死的盯着草丛。耶律青禅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发现了草丛中的颤动。他转身走过去,大手一把撩开杂草,一团雪白露了出来。这下紫苏看清了,是只小狐狸,浑身颤抖的被耶律青禅提了起来。 小狐狸望着躺在地上的雪狐,嗷嗷的叫着,凄惨的声音揪扯着紫苏的心。 “它的娘亲被你射死了!”紫苏蹬着耶律青禅咆哮到。耶律青禅看了看紫苏,又提起手里的小狐,冷冷的说: “它的娘亲被我射死了,所以它也是活不下去的!”说罢抽出腰间的佩刀,便要杀死手中扭动的小狐狸。 “不要!”紫苏大叫一声,一咬牙从马上跳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好远。耶律青禅见状,扔了手中闪着寒光的刀,把狐狸塞给手下,上前一步要把紫苏抱起来。紫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甩开耶律青禅的手,两三步跑过去把小狐搂在了怀里。 “它已经没有娘亲了,它很害怕你没有看到吗?!”紫苏怒气冲冲的对耶律青禅喊着。 耶律青禅望着因为怒气涨红了脸的紫苏,还有她头上刚刚因为摔下马而沾上的干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我不杀它,那你说我该怎么处置它呢?”耶律青禅轻轻的抚着紫苏的头,温柔的问她,“没有人可以照顾它,你说应该怎么办?” “我想留下它,我来照顾它!”紫苏抬起头,直直的望着耶律青禅的眼睛。他们从相识到现在,她从未这么直接的望着他。耶律青禅温柔的眼神让她有些意外,但是她真的很想救下这只失怙的小狐。 “就把它赐给你,你要好好照顾它。”耶律青禅揽过紫苏,把她抱上了马,连同她怀里那只瑟瑟发抖的小东西。周围的人都看呆了,他们的太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温柔且富同情心了? 紫苏望着它,眼中竟溢出了泪水。方才的举动,好似当年缠着爹爹的小女娃,那时的紫苏,无忧无虑,笑着漫步在江南小镇的花海中,好似拥有了天底下的一切。而这只小小的狐狸,失去了一切,也如当年的紫苏与姝蓝,没有人懂得她们内心的恐惧和无助。 “别怕,我来保护你!”紫苏把它贴在自己的脸上,轻轻的磨蹭着,温暖的感觉瞬间溢满心头。失去的那个孩子,如果自己好好保护他… 惜子莫若同命怜,我生相待复相依… 第十七章 最恨莫是君王爱 紫苏呆呆的望着眼前冲着自己不停嗷嗷叫的小狐狸,不知如何是好。从把它带回来之后,它就没有吃过东西。紫苏试了很多食物,它就是倔强的不肯吃。 “你想娘亲了吗?”紫苏摸摸小狐狸光洁的毛皮,“我也好想我的爹娘,还有我的孩子!”紫苏自言自语的呢喃着,顺手又取过一片生肉,放在它嘴巴前面,小家伙就是不肯配合。 “你那样,它会被饿死的。”声音响起,紫苏抬头,看见耶律青禅就站在门口。 “它这么小,是要喝雌狐奶水的。”紫苏不满的盯着那个罪魁祸首,不客气的说。耶律青禅看着她赌气的样子,忍住心中偷笑,招了招手。门外进来一名女侍,手中端着一碗奶汁和一把麦秆。 “喏,你得这样喂它,而不是在这里怪罪于我。”耶律青禅抱过小狐狸,用麦秆吸取羊奶汁,一点点的喂到小狐狸的嘴里。 “它开始可能不习惯羊奶的味道,不过多试几次便会好。” 紫苏望着舔着嘴巴的小狐狸,接过麦秆,耐心的喂了起来。每多吃一点,紫苏就高兴的咯咯笑起来。紫苏完全没有察觉,耶律青禅仿佛被定住一般,他的心就这样被她的笑脸凝固住。他就那样望着紫苏,望着她开心的笑着… 阳光明媚的下午,片刻的安宁被一声通报打乱了。 “太子妃到!”紫苏住的小室,瞬间随着这声通报挤满了随行的仆从。进门的仆从分作两道,中间空出的地方,缓缓的走出一名衣着华丽的女子。 “你来这里做什么!”耶律青禅的声音不悦。 “臣妾是来向太子请安的,毕竟臣妾很久没有机会向太子当面问好了。”妖媚的声音响彻整个太子寝宫。 “听说太子终日在这位妹妹这里,臣妾便自行做主过来了。”说话间来人的眼眸狠狠的瞪着正在给小狐狸喂奶的紫苏,讽刺的言辞饱含了不满。她索靳萱妃可是大金国的公主,将来是要做辽国皇后的人,现在连自己个夫君的心都收复不了,那还了得! “好了,既然是来请安的,就快些退下。”耶律青禅有些不耐烦,挥手示意她退下。索靳萱左右顾盼,最终将眼神放在紫苏手中的白狐身上。 “哟,这就是传说中的雪狐吧。太子,臣妾老早就想要个狐裘披风,这眼下就差那么一点皮料了,您看这妹妹手中的狐狸,就赐予臣妾吧。” 一直没有开口的紫苏慢慢抬起头,看着眼前装腔作势的女人,口气生硬的说: “对不起,它是我的。”说罢,起身走进了内室。索靳萱见机上前伏在耶律青禅身上,嗲恰的撒娇道:“太子,您看这位妹妹怎么这般无礼,我只不过…。”话未说完,便被耶律青禅推开,她自觉没面子,便露出了真心。 “太子,你怎么能这般对我!”说罢,便蛮横的上前去抢夺紫苏手里的狐狸。紫苏顺势装作柔弱的趴到了地上,混乱间踩空扭伤了脚踝,她吃痛的喊了一声。 索靳萱刚准备用脚去踹紫苏,便觉得颈后有一股力道将自己提了起来。她在半空中踢腾着脚,扭过头,发现是耶律青禅把自己腾空拽起。涂了厚厚脂粉的脸颊顿时涨红,她打小富贵娇惯,哪里受过这般侮辱。 “你快放下我!我嫁到你们辽国,不是来受气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辽国不是因为不敌宋国,才不会到我们金国求亲。你这样待我,小心我回去禀告父皇!” 耶律青禅听她这般刁蛮的言语,更是厌恶至极。把她甩到地上,冲着门口的奴仆阴鸷的说: “把你们的主子拉走,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大金国难道没有礼数吗?”躺在地上的索靳萱伏在地上仍然不肯起来,她低着头,恶狠狠的说: “太子好像忘了,臣妾来辽已有三载,当初未立太子之时,您最宠爱臣妾,从不嫌臣妾没有礼数。而且您好像忘记了,您的父皇正是因为迷恋宋女,才让这后宫不得安宁,您的母亲长守冷宫,而那宋女与王上夜夜笙箫,还生了耶律阅黎与您抢夺皇位,这一切,您难道都忘记了…” 话未说完,小室便响起脆亮的声音。紫苏抬起头,望见索靳萱妃嘴角淌下的鲜血。又是一名痴情女子,紫苏轻叹,又是一名薄情郎君。在那个女人的眼中,紫苏看到了爱与嫉妒,就如同自己爱上耶律阅黎,又看到他箱中的卷轴画像。那种揪心的滋味… 索靳萱捂着被打肿的脸,冲出了内室。紫苏望了望站在面前的耶律青禅,无奈的笑了笑,便转身回房了。 自古多情殇离别,最恨莫是君王爱。紫苏有些明白了,作为帝王之家,是不能有纯粹的爱恋的。正如眼前的耶律青禅,他宠爱索靳萱,是要利用金国的后盾,他宠幸自己,是要钳制耶律阅黎。那么耶律阅黎呢,今日他为自己冒死闯入太子殿,又是为何呢,抑或者说,在不久的明日,他又会怎样对待自己呢,毕竟他也是君王,他不是平常的男人,不能给予她普通的爱啊… 不过今天的情况倒是让紫苏明白了一些事情。阅黎的母亲是宋女,所以耶律青禅喊他作宋贼,那么在辽国,是不是所有人都这么看待他呢?或许他的冷淡和无情,是用来掩藏内心的不安和自卑吧,因为他不知自己到底归属何方,或者,没有一方能够真正接纳他,他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所以,她总是止不住的心疼着他,担忧着他,他把自己搂在怀中轻吻的一幕总是出现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总是疑惑自己是不是有些失心疯,为何对一个这么冰冷的男子念念不忘,如今,她明白了,这份心动与心疼,恐怕终其一生,都不会改变了。 “耶律阅黎你真傻,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呢,还是有人会真心爱着你啊,这样,不就够了…”紫苏呢喃着,搂着雪白的小狐渐渐进入了梦乡,许久,她没有睡的这般安心… 第十八章 轻骑出尘红颜笑 耶律阅黎攥着手中的宣纸,狠狠的将拳头砸到桌上。 “以身奉君战沙场,紫苏轻裳女儿殇。”这算什么,她要怎样以身奉君!耶律阅黎难耐心中的怒火,疯了似的双手扫着桌上的笔墨纸砚,几上的花瓶琉璃。贵重的瓷器被摔的粉碎,他没有办法停下,进一步撕扯着屋内的幔帐。 有多久,他不曾这般拼命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这么多年,他活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直到那个笑容甜甜的女子走进了他的生命。她用仰慕的神情望着自己,渴望着被疼爱,渴望着幸福,他明白她对他的依赖。可是… 或许他真的没有资格拥有这一切,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他利用她,他伤害她,甚至不给予她生下孩子的权利。他又想起母妃临终前的遗言。 “阅黎,娘对不起你,娘太自私。跟着你的父王,我不曾后悔,可是却害苦了你。在宋辽两边,你都不能彻底的被承认。你…你是个乖巧的孩子,从不曾跟娘提起,可娘知道你心中的苦,却保护不了你…宋辽开战,你便…咳咳…答应娘,日后找个辽国女子,成家生子,做个彻底的辽人,此生侍奉辽主,切莫…切莫再…” 最后那一句话,是没有说完的。但他明白,在别人看来,自己便是杂种,就连娘亲也为自己的身份担忧。他不甘,也不能退缩,因为他的娘亲,便是被后宫争斗逼死的。他的父皇,纵然宠爱母妃,却也最终无力挽回,毕竟他是辽王,他的子民是辽人,而他的宠妃,只是个宋国的女子,卑微的宋国俘虏… 年少的他失去娘亲的保护,徘徊在险恶的宫中。面对着其他皇子皇妃的暗中算计,想要生存,就必须选择反抗。他要让这个国家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他要为母妃报仇,也要为自己找回应有的地位。 “阅黎,这是红豆,代表相思哦,我会一直想着你的!”紫苏红扑扑的小脸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她是那样的可爱坦诚,纯净洁白。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他也曾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他理应珍惜她,爱护她,可是现在却为时已晚。 “紫苏,我爱你…”他缓缓的对着空气,吐出了那句深藏心中的话。 ------------ 紫苏再一次见到印岂的时候,是耶律青禅再次设宴。 那日骑射,紫苏见到印岂,将缝在身上多日的信扯下塞到印岂手中。从那时起,她便下了决心,一个被耶律青禅占有过的女人,阅黎是不会接受的。她深知自己的身份,先前是妾,现在,恐怕真的成了荡妇娼妓吧。她不敢妄想再回去耶律阅黎的身边,她只会在心中默默的爱着他。待到他登上辽王的宝座,她也找到杀害姐姐的真凶,她,想要跟着孩子一起,去找她的爹爹和娘,还有姝蓝姐姐。 紫苏抱着雪狐,静静的坐在耶律青禅的身边。今日是耶律青禅母后的寿辰,紫苏远远的望着那位满面笑意的皇后,居然有些不寒而栗。因为她每次向耶律青禅这边望过时,眼光中都藏着对自己的不满和鄙夷。 紫苏装作看不到,低头用羊奶哺喂着小狐狸。她安静的出奇,好像故意让所有人都忽略掉自己。可是这般美丽的女子,怎么都是逃不过宫中那些好色之徒的眼睛,紫苏感到周围女人的眼神,嫉妒的可以将自己杀死。她索性低头吃起摆在桌上的烤羊腿,样子难看至极,引得周围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倒是耶律青禅,反倒很是自然的将她搂在怀中,轻抚着她光洁的额头,为她撩起散落的青丝。此时的紫苏心中,竟有些许感动,这样的男人,如若不是这般恩恩怨怨,或许自己会喜欢上他吧,她无奈。 就在此时,门口侍卫通传,三皇子耶律阅黎觐见,为皇后祝寿。紫苏手中握着的羊腿刹那间掉到了地上,口中塞得满满的羊肉,竟噎在喉中,她剧烈的咳嗽起来。耶律青禅为她递过一杯酒,让她喝下,并温柔的拍着她的脊背。狼狈间,耶律阅黎已然迈入宴席,望着刺眼的一幕,他镇定自若的向皇后行礼,好似没有看到紫苏一般。 “儿臣向母后请安,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挥手,献上贺礼。一箱箱贺礼被分批抬入殿内,耶律阅黎恭敬的打开首先进献的一批,黄金翡翠,绫罗绸缎,葳蕤生光。皇后自从耶律阅黎进殿之后,神色便陡然改变。每年一次的寿辰,按理来说各个妃嫔皇子都是要来觐见祝贺的,可就是这个耶律阅黎,每次看到他,她都会想起多年前王上专宠的黎妃! 那个汉家妖女,就那样夺走本应属于她的恩宠。多少个夜晚,她都顾盼不到王上的一点怜惜。这个该死的耶律阅黎,长的这般像那妖女! “多谢三皇子美意,这金银珠宝,样样金贵,三皇子真是破费。不过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般孝顺体贴,今日得一份寿礼,竟是一份美人图,腌臜龌龊之物竟也留存宫中,让我颇为头痛啊。”说着,皇后招呼身边的贴身侍女拿出一个卷轴,缓缓打开。 紫苏惊讶的瞪大了双眼,竟是那日出现在耶律阅黎房中的美人图。这到底… “阅黎啊,你倒是帮我看看,这画上到底画的是谁?”皇后指着画上的人,似笑非笑的说着,还用手接过卷轴,仿佛宝贝似的擦拭着上面的灰尘。 “是…儿臣母妃。”耶律阅黎深鞠一躬,恭敬的回答。 “哎呦,原来…是黎妃娘娘,都怪我这老眼昏花,居然没发现,实在是过意不去。” 紫苏看见耶律阅黎渐渐攥紧的拳头,她恍然明白了,那日那么多的卷轴,居然都是阅黎的娘亲,而他,把自己送他的香囊同他母妃的画像存放在一起… “这黎妃当年啊,可是咱们大辽的奇人,王上看到她,连饭都吃不下了,天天命人为她画像…”讽刺的言语充斥着耶律阅黎的耳朵,紫苏望着那个孤单的站在殿中,身影寂寥的男人,想保护他的冲动竟涌至头顶! 她撩起罗裙,冲出宴席,还未及耶律阅黎的衣襟,便闻得外面一阵喧闹。 “来人啊,有刺客!”声音一起,宴席中的女人乱作一团。慌乱中有人推了紫苏一把,她一头撞进耶律阅黎的怀里。 好熟悉的味道…紫苏有些恍惚,她抬起头看见耶律阅黎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霎时整个脸又烧成了一片火红的霞。她不明白为何每次自己看见耶律阅黎都是这般反应,他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眸子,长长的睫毛,还有强健的体魄,好羞人啊… 耶律阅黎感受到了紫苏身体的温度,心脏狠狠的抽动了一下,她终于回到他的怀抱了,今后他要好好保护她! 紫苏猛地晃过神,看见门外闯进的一群黑衣人,明晃晃的刀上残留着斑斑血迹,紫苏感到阵阵恶心,她见不得鲜血。耶律阅黎把她的脸拉向自己,望着她坏坏的笑了。紫苏突然知道他的意思,那些黑衣人,就是阅黎安排的! 耶律阅黎深知这里是寝宫,安排这些刺客只能暂时扰乱。他看了看旁边被耶律青禅保护住的皇后,把紫苏交给旁边的傩真 “带她先走!”紫苏望着他严肃的眼神,一时忘记了自己当初的决定,竟被傩真牵着顺着窗户冲了出去,而挡在外面的黑衣人也只是稍作阻拦,随后放行。 耶律阅黎一步步走向皇后,捡起被扔到地上的画像,对这这个狠毒的女人吐出了一句话: “皇后请自重!”说罢转身与黑衣人交战起来。这出戏,他耶律阅黎不希望以后再演一次! 傩真将紫苏带出皇后寝宫,紫苏眼神接触到傩真时,他却闪躲开了,随后将她带回兰轩。望着曾经熟悉的一切,紫苏开心的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却也流了出来,砸在地上,润湿了屋里的空气。 她摘下挂在床头的狐裘披风,紧紧地搂在怀里。 “阅黎,我还有资格回到你的身边么… 轻骑出尘红颜笑,少时东风沧狂谣… 第十九章 情意波澜相见欢 感觉到脸上的酥痒,睡意朦胧的紫苏缓缓的睁开了眼,耶律阅黎正坐在床头,轻轻的吻着自己的脸颊。窗户边燃烧的红烛,将他厚实的胸膛投射到墙壁上,而他身上淡淡的麝香味更是她所熟悉的,紫苏觉得安心极了。晚上耶律青禅给自己喝的那杯酒也还没全消,不胜酒力的她微醉的望着耶律阅黎,想到这些天的委屈与隐忍,黑亮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汽。 “阅黎,我…”她的话未说完,嘴巴已经被耶律阅黎滚烫的唇覆盖。望着他眼中熊熊燃烧的欲望,她感到胸中阵阵的悸动和不安。不对,自己不是决定不再回来吗,怎么就这样厚着颜面回来了呢!她,还有什么资格… 想着这些,紫苏开始害怕,她不想让耶律阅黎碰触自己。她好想逃离他的视线,他的怀抱,她开始在耶律阅黎的怀里挣扎起来,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啪啪的砸到那个她深爱的男人华贵的衣袍上。 “紫苏,乖一点,别动!”耶律阅黎粗重的声音沿着紫苏的耳垂升起,紫苏感觉到他热烫的气息,就那样喷洒到她的耳后、发际。她突然感觉到自己已经无力抗拒这个男人,她爱着他,可是这种爱恋,是那样的脆弱和无助。如果他知道自己同耶律青禅的关系,他会鄙弃她,一定会的。所以无论如何,她不能… “阅黎,别这样,我…”她推脱着,用手支撑在两人之间。耶律阅黎的动作突然停住,意味深长的望着紫苏,看着她眼中不由自主滑落的泪珠,心中被揪的紧紧的。他轻轻的用指腹为她擦着泪水,怎奈眼前的人儿依然自顾自的泪如泉涌。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将紫苏紧紧的搂在怀中,似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一般。 “紫苏,我爱你,我爱你,你是我耶律阅黎唯一爱着的女人,不要离开我!”厚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那么一瞬间,紫苏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什么,他刚才,说了什么!他好像在说他爱她,他说他需要她,在他的心里… “紫苏,我明白,是我不好,原谅我好吗?”他轻轻的解开她的衣扣,平日因为练剑生出的茧子缓缓的磨蹭着她细嫩的肌肤。如水般丝滑的触感,让他近乎疯狂。望着她纯洁干净的眼神,他竟觉得自己可以为了她放弃一切。她又回到了自己身边,她的身体回来了,她的心呢?他要用行动证明,他对她的歉疚和执着,他要她的一切都属于自己! 几个月以来的思念全部涌了出来,紫苏紧紧地环住阅黎的颈子,苍白的脸颊渐渐绯红,他第一次对自己说爱,他第一次说出他爱着她的话,在他充满热度刚劲的怀抱中听到他的表白,死也甘愿了啊… 这一夜,注定无眠无休… 耶律阅黎望着怀中香汗淋漓,细细娇喘着的佳人,挪不开半分眼神。紫苏慢慢睁开眼睛,看见耶律阅黎直直的盯着自己,害羞的别过了脸。 “阅黎,有些重要的事情我要告诉你。”紫苏红着脸的样子娇美可爱,惹的耶律阅黎低下头,企图一亲芳泽,却被紫苏用手挡了回去。 “是真的很重要!”紫苏转过头执起他的手,两人坐了起来。 “这些日子我在耶律青禅那里得知很多事情。”紫苏神情严肃的望着耶律阅黎。 “耶律青禅娶了金国的公主,这个你应该知道吧。”耶律阅黎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公主叫索靳萱,听说刁蛮任性的很。” “重要的不是这个!前些日子,耶律青禅他…他在自己的寝宫…召见我,我在那里发现了他与金国来往的书信。”紫苏说着,身上盖着的锦被滑落,露出香嫩的肩膀。耶律阅黎凑上去亲吻着,眉头却拧在一起。这大辽的规矩,不管皇帝还是皇子,宠幸妃嫔都是到妃嫔之处,从未听说过将妃嫔招致皇族寝宫。这个耶律青禅,为什么将紫苏带到自己寝宫,难道他… “阅黎,你在想什么!”紫苏不满的声音让耶律阅黎从思索中惊醒,方才她说什么了? “阅黎,我偷看了那封书信,金国会帮助耶律青禅从侧面伏击你带领的军队。耶律青禅一定是想借着宋国之手,在战场上加害于你啊!”紫苏捧着耶律阅黎的脸,眼眶中蓄满泪花。 “阅黎,你方才说不让我离开你,那你呢?你能不能保证也不离开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平安的回到这里,”紫苏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所以…” 耶律阅黎用手轻轻堵住紫苏嫣红的嘴唇,将盖在紫苏身上的锦被全部拉下, “卿若荇草,荇草丝连,为吾祈福!”他深深的吻着她。 望着耶律阅黎深邃迷离的眼神,听到那句肯定的回答,紫苏缓缓的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天上的星星,也仿佛听到那位得道的高僧,手奉紫苏轻裳,缓缓的吟诵着那句“柔拂紫苏,顾盼美目。荇草丝连,佳人祈福”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定数。 第二十章 比翼连理凤求凰 紫苏醒来的时候,耶律阅黎已经不在兰轩了。她调皮的从指缝中看着射进屋里的阳光,浅浅的笑着。一场梦一般,不论真心假意,她暮紫苏都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爱上他注定会很辛苦吧,但她不怨更不怕!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一个侍女端着碗黑色的药水走了进来。紫苏望着碗中粘稠的药液,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这么久,她从耶律青禅那里得知了很多事情。面前的这碗汤药,便是避孕的红花,耶律阅黎每次宠幸完的女子,必要喝下此物,从未有人为他孕育过子嗣。紫苏知道他处处小心谨慎,可如今望着它,她… 算了,不是要勇敢的跟着他吗,怎么能因为这个就退缩! 紫苏端起药碗,一饮而尽。一旁的侍女面无表情的收拾完药碗便退下了,紫苏轻轻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药汁。还未抬头,便听到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女人求饶的声音。紫苏忙起身,出门一看,那名服侍自己吃药的女子正跪在地上,向面前的耶律阅黎求饶。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耶律阅黎俯身拾起一片摔破的瓷片,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冷冷的对侍女说: “你是该死,来人,拿下!”身后的一群侍从,上前便钳住那女仆的手臂。紫苏望着眼前的一切,竟有些惊呆。她一个箭步上前,挡在女仆身前,望着耶律阅黎,惊讶的问: “她只不过是撞到你,又没受伤,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耶律阅黎闪开紫苏的尖锐的目光,看向她身后的女仆, “谁让你送这碗药来?”冷冽的声音如同腊月的寒风。 “是…是奴婢自己,奴婢自进宫就…就服侍各位娘娘吃…吃这个…”可怜的女仆哪里见过三皇子,她每次都是奉命将这红花送至三皇子宠幸过的女子手中,没有一个娘娘例外,如今这样,她实在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紫苏有些明白,她走上前,拉住耶律阅黎的手,仰起巴掌般大的小脸,甜甜的笑着, “阅黎,我今天特别听话哦,把苦药全都吃下去了。你要奖励我,不责罚她好吗?”紫苏把他的手再一次拿到自己的脸上,轻轻的磨蹭着。耶律阅黎听了她的话,好生心疼,把她打横抱起,对着已经吓傻了的女仆,吐出几个字: “以后不要来这里!”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兰轩。 耶律阅黎将紫苏放在了桌边的椅子上,紫苏坐好,低着头不语。 “紫苏你心中其实恨我吧!”耶律阅黎坐在她身边,抚着她的青丝,突然说。如若不是自己,紫苏此刻该大腹便便的坐在这里,手中做着针线,温暖的哼着儿歌… 紫苏的头更低了,耶律阅黎用手去抬的下巴。面前的小人儿居然反抗不从,他用力扳过她的脸,那如桃花般粉嫩的面容,像是被暴风雨掠过般湿滑。 “若没有遇到我,你该是个快乐的女子,每日舒展笑颜,而不是这般落泪!”耶律阅黎自责叹道。 “不,此生不逢君,泪为谁落,更向谁泣!”她懂他,她疼惜他,或许此生将失去一切,她也不愿放弃陪他左右的权利。十六岁之前,她的生命中只有爹娘和姐姐,十六岁之后,她为了眼前的男人甚至可以放弃生命! 第二十一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天气晴好,紫苏在庭院中晒着太阳。秋千的藤条随着她纤细的身体“吱呀”的作响,掩盖了来人轻缓的脚步。 耶律阅黎上朝回来,便看见他的紫苏在独自发呆。她就那样安静的坐在秋千上摇晃着,像随风拂动的柳枝,瘦弱的腰身仿佛单手就可握住。这样的一个女子,好生让他心疼,自己不该把她送走,这些日子她到底是怎么度过的,那个耶律青禅到底有没有虐待她…不,那日太后的生辰他那个可恨的哥哥好像很疼爱她! 想着想着,耶律阅黎感觉自己的心神都乱了,他们到底是怎么度过这些日子的!他不想知道,但是… 他上前一步,一把掐住了紫苏的胳膊。原本安静的紫苏被吓了一跳,差点从秋千上摔下来,被耶律阅黎一把抱住。 “紫苏,我想问你…”话未出口,远远看到傩真来见,手中捂着一团雪白的物件。耶律阅黎皱了皱眉头,瞥见紫苏,正惊奇的盯着那团正在扭动的雪白。 “主上,大皇子命人将此物送还紫苏姑娘。”傩真跪拜,双手奉上雪狐。 此时的紫苏,眼睛都亮了,上前一把抱过雪狐,放在怀中轻轻的抚摸着… “大皇子来使传话,请紫苏姑娘好生饲养,为朝暮私处之信物…”傩真没有继续说,抬头望了望耶律阅黎,见他点头示意,便道:“愿卿念恩,不忘荣宠。” 紫苏震惊的后退了一步,仰头望着身后的耶律阅黎,只见他面色铁青,双拳紧攥。他…紫苏不及多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很多时候她都在想,自己似乎忘了和耶律阅黎的关系,他是在上的贵族,将来若事成,便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而自己… ……… 过了许久,耶律阅黎都没有出声。紫苏不敢抬头,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他,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面对的。或许她早该离开的,可是她舍不得,她舍不得离开他的怀抱,舍不得失去他的爱怜。对,她应该去浣衣局,做个卑下的女工,为他浣洗衣物,只要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紫苏就这样胡乱的想着,身体却被一双厚实有力的手拉了起来。耶律阅黎将她从地上拉起,紧紧的纳入怀中。 “天气虽然转暖,地上还是很凉,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略带责备的语气中掩藏不住他对她的温柔,就在刚才即将暴怒的一刹那,他突然感到紫苏似乎要从他眼前消失,而她的消失意味着什么…他不该怪她,更不能迁怒于她,耶律青禅,这就是你的伎俩吗?不管这个男人对紫苏是真心或是假意,这次挑衅,他耶律阅黎收下了! 紫苏委屈的搂住他的腰,嘤嘤的哭了起来。是啊,她怎么可能爱上耶律青禅,虽然他不杀她,甚至温柔体恤的对待她,但他可能是杀害姐姐的凶手啊,她是要查清真相才留在耶律青禅身边的,她也是想帮助阅黎才留在那里的。 “傩真,传话给来使,说礼物收到,臣弟自会处理,用不得大哥多心!” 不远处单膝跪地的傩真应声,望着两人,脸上却露出了阴冷的表情… 不知何时风起,一股诡异的气息悄然无声的流动,风中似乎传递着某种信息…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二十二章 孤雁哀哀难思量 清晨,睡梦中的紫苏便听到门外通报。 “紫苏姑娘,傩真奉三皇子命带紫苏姑娘前去御园。” 傩真硬朗的声音响起,紫苏便起身换好衣物,随他一同前往御园。前些日子阅黎曾说过要带她赏玩辽国奇花异木,想起他盯着自己的温柔眼神,紫苏的脸顿时绯红,加快了脚步。 循着小路,他们走了许久。紫苏看到沿途多处兴起土木,建筑皆是雕梁画栋,满眼是宋国景象,她煞是奇怪,加紧几步追上健步如飞的傩真,小心的问道: “这里怎么跟大宋…跟宋国建筑形制一模一样?” 傩真没有回头,还是自顾自的走着,紫苏从斜方望见他的脸色很难看。他的心情很不好吗?紫苏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回答,她有些尴尬,便不再多问。 再向前走,人越来越少,而小路也变得凹凸不平。傩真走的太快,紫苏跟不上他的脚力,小腹有些绞痛,吃力的小步跑着。突然她绊到脚下的石头,身体向前扑倒。她脸上一热,赶紧爬起来,不顾的拍掉身上的泥土,正要向前走,却撞到了厚厚的一堵人墙。 傩真就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紫苏觉得不对劲,上前一步,看到傩真怒火燃烧的表情。那张素来冷淡的面孔此时已经有些扭曲, “那些,是主上为你建的!”傩真狠狠的说,单手伸出一把掐住紫苏的脖子,将她压到墙上,“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这个女人,毁了主上精心建立的一切!” 紫苏挣扎着,白皙的脸因为窒息变得紫红。傩真把她单手提起,她踢着的双腿很快没了动作。就在她眩晕前的那一刻,傩真松开手,将她甩了出去… 残照夕向晚,落花恐迟暮,朔风连冬月,情丝系缱绻… 紫苏醒来的时候,看到的竟然是印岂。难道她又被耶律青禅捉了回来?可是傩真不是阅黎的人吗,难道他背叛了阅黎!紫苏的不安全被印岂看在眼里,他嘴角轻扬,温雅的说: “紫苏姑娘不必担心,这里,不是太子殿。” 紫苏坐起身,环顾着四周,晶莹剔透的水眸中透出不安和焦急,她拽着印岂的衣袖,央求道:“印岂,这里是哪里,你不是应该呆在耶律青禅那里吗?阅黎呢,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印岂望着眼前泫然欲泣的人儿,脸上浮现出奇异的表情。那是不同于在耶律青禅寝宫时看到的表情,那是有如耶律阅黎与耶律青禅般的表情,紫苏害怕了,本来应该谦卑的站在皇宫贵族身后服侍的臣下,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情,那么不可一世,那么高高在上… 印岂挥了挥衣袖,甩开紫苏细嫩的手,一把攥住紫苏的下巴,浅浅的笑了 “江南的女子果然与我国不同,水做的骨肉,惹人怜爱。” 紫苏闻言吃了一惊,眼前的这个人,是… “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的身份。”印岂松开紫苏,伸手拿起床边小几上的红色瓷瓶,取出两颗药丸。紫苏惊觉的向床角挪去,却被印岂一把拽了出来。 “我不如耶律兄弟那般温柔多情,所以你最好也不要考验我的耐性。”他一手掐住紫苏的下颌,一手将药丸放入紫苏口中,强迫她咽下。整个过程他一直面带笑容,那邪魅的面容让紫苏不寒而栗。 “我要把你带回大金国,耶律兄弟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紫苏觉得自己眼皮越来越沉,很快便再次沉睡过去。 车马萧萧东行进,孤雁哀哀难思量… 第二十三章 谁人不曾年少时 耶律阅黎望着眼前穿着暴露,花枝乱颤的舞姬,丝毫提不起兴致。父王安排的家宴本应带紫苏过来的,但想到前些天的不悦以及到场的耶律青禅,他便硬将她藏在宫中。酒杯中葡萄美酒闪着瑰丽的光泽,好看极了,他忍不住又想起了紫苏水灵清澈的大眼睛,还有那粉嫩的小脸,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竟出现了些许笑意。 “阅黎,今日有何事让我儿会心一笑呢?”坐在不远处的耶律浩忠见终日阴郁的三儿子有了笑意,不免心生好奇,这个儿子他最是喜爱,每当看见阅黎他就会想起当年阅黎的母妃黎妃相识的情景,那样的女子,真是让人终生难忘啊,只可惜… “回父王,孩儿方才并未发笑。”耶律阅黎小心的答道。不带感情的回答拉来了两人的距离,耶律浩忠也知道这个儿子孤僻冷傲的性情,便也不再追问。 回旋的丝帕罗裳,飘动的脂粉香气,缭绕的奢靡霸欲,一切看在耶律阅黎眼中依然失去了意义,此刻的他只想回到兰轩,怀抱着软那娇美的人儿,亲吻她的芳泽,抚摸她的凝脂肌肤,狠狠的宠爱她,索取她的温柔甜蜜… 终于熬到了宴会结束,耶律阅黎大步回到兰轩,他没有惊动下人,只是悄悄的踏进兰轩,想看看紫苏睡梦中的样子,更想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上一吻,可是… 等待他的却是空空的屋子。没有了馨香的气息,更没有了佳人踪影。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涌上他的心头,他的紫苏呢! 他又回到自己的寝殿寻找,还是一样的冰冷空洞,遍寻不到紫苏的踪影,这下他慌了,大声的叫着紫苏的名字,整个院落顿时灯火通明。 耶律阅黎望着跪了一地的仆役,目光再次变得阴冷无情。突然一个身影从墙上跳下,单膝跪在最前面:“请容傩真单独向主上禀报。” 耶律阅黎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偌大的院子,只有主仆两人。许久,傩真开口, “傩真希望主上慎行。” “慎行!你的意思是日后我该怎么做要你来教?” “傩真不敢,傩真做的,只是为主上扫清障碍,仅此而已。” 耶律阅黎望着傩真,正欲拔剑的手又停了下来, “那你告诉我,为何紫苏是我的障碍,为何将紫苏从我身边带走就是慎行?” “傩真不希望主上因为一介女流而痛失大业,主上难道忘了,将她送予大皇子,是为什么!耶律青禅的心刚开始乱,可主上的心怎么已经方寸大乱!主上难道忘了,印岂的黑衣军士不是为了去救那个再没有利用价值的女子,他们是金国的死士,为何要去扮演刺客!主上为了联金攻宋,曾费了多少心神,难道都忘了吗!还有,主上应该不曾忘记自己的誓言吧,一朝为帝,惠民四方,可为何要为了那女子大兴土木,劳师动众!主上还未登基,便要有做一任昏君的觉悟吗!那宋国女子,软弱愚钝,请主上三思!” 耶律阅黎望着傩真,那个曾经生死无悔,为了自己赴汤蹈火的傩真,竟说出了这样的话。是的,他耶律阅黎有着野心宏图,可所有的一切都在遇到紫苏以后起了变化。从前的他每日背负着沉重过着无心的生活,而现在的他… 耶律阅黎拉开衣摆,缓缓的屈膝到傩真面前,盯着那个如父般的男人,轻叹口气, “傩真,你曾爱过吗?” 爱吗?傩真的冰眸中突闪过一丝光华,好似曾经… 莫笑痴情染轻狂,谁人不曾年少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