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国》 第一章 为中华崛起而读书 “科长，你的‘强制生育表’呢？我一会就要去伦敦分部，顺手帮你带过去吧。”一抹亮红色的身影闯进了办公室内，一双大眼睛左右环视一圈，就发现了自己的目标——那个趴在角落，手里举着本幼稚的修真小说的人。 “我说，你每天看这种小说不觉得腻吗？我可告诉你，那些神话才叫真正的精彩呢！”一声红色套装的年轻女孩伸手敏捷的一抓，就夺过眼前这人手里的厚书。 “凯瑟琳，不许闹！”一只手伸向抽屉，一只手仍举着小说，目不转睛盯着的男人显然对此非常不满，右手狠狠一抄，就把小说重新夺回：“你是不是觉得工作太闲，要打扫办公室一个月？” “不敢不敢，科长您息怒～”名叫凯瑟琳的女人转眼间就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睁着那让人嫉妒的大眼睛，看向了眼前这戴眼镜的男人。 这被称为李科长的男人摸索了半天，终于把手从抽屉里抽出，手里还捏着一张表格，随手就扔给了眼前的女孩。 “拿去，赶紧滚蛋，”对着那双美丽非常的眼睛，李科长却丝毫也不客气，推了推眼镜，终于空出的双手飞快地翻动着书页，想要找出之前读到的那处，却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不由得抱怨一声—— “凯瑟琳，你给我等着，看你回来之后我怎么罚你！” 就在这时，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恰巧推开正门，就听见李科长这最后一句话。 “李复啊，凯瑟琳又干什么了？”男人一脸笑容地看向了桌后的李科长。 “局长，您怎么来了？”李复看清楚进门的是谁后，赶紧站起身，向着门口微微躬身，同时手忙脚乱地把小说藏进抽屉。 “局长好！”凯瑟琳飞快地对着这胖男人问了个好，又回头明目张胆地向着李复处吐了吐舌头，就一矮身想要从局长身后的大门钻出去。 “哎，你别跑，”胖局长见状，赶紧喊住要逃跑的凯瑟琳：“你一会要去纽约分部吧，先别急着出发，我有事和你说。” “李复，伦敦生育管理部的亚瑟部长你记得吧？刚刚给我发了封电报，让你现在去那边一趟，下午两点在他办公室见。”局长察觉到李科长投来的些许疑问目光，又接着说道：“我也不知道啥事，你自己见机行事吧。” “好勒，局长您这中国成语用的也是越来越好了，高升在望啊。”李复赶紧趁机拍上了马屁。 “呵呵，还不是你教得好？”胖局长的脸挤成一朵菊花：“行了，你们俩正好一起走吧，作舍道边，早去早回吧。” 见着胖局长那得意忘形，片刻间就漏了怯的表现，李复心里暗暗嘲笑了一下，也不说破，绕过面前的书桌，向着门口走去，拉了一下门边站着的凯瑟琳。二人让过胖局长先出门，就紧跟着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三人这刚刚离开的办公室，正是属于美德斯通县的生育管理局。 生育管理局，简称生管局，是政府为了应对屡创新低的生育率，特意发明的一个部门，职责就是监督所有公民每月至少一次的强制生育，上至中华驻英理事，下至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都在生管局的管辖范围以内。 至于那此时李复和凯瑟琳要去的纽约分部，则是英区所有生育管理局的总部，用‘权力滔天’四字来形容也是一点也不过分。 刚刚推开铁门，一股刺鼻的石油味道就将两人紧紧包裹——随着去年京城研究所的最新发明，石油利用效率越来越高，终于全面替代了蒸汽机，全球所有城市都渐渐被内燃机占领，而此时空气里弥漫的黑烟则成为了时代的标志。 看着凯瑟琳刚出正门，就赶紧带上口罩，丝毫不愿走向前方马路的表现，李复也不在意，反而主动走向了那浓烟滚滚的路边，伸手拦下了一辆内燃机车。 “咣当咣当”的声音不绝于耳，显然司机并没有决定熄火，石油燃烧过的黑烟顿时扑面而来，李复也不由得咳嗽几声，这才伸头进入驾驶位，向着司机吼起来—— “伦敦，十块钱，去不去？” “先生，去伦敦要十五块。”出乎意料的大生意终于引起了司机的注意，伸手一扭就把前置内燃机熄火，耳边的巨大噪声终于停歇。 听到报价，李复摆出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又对着司机说道：“最多十二块，爱去不去，不去我找别人了。” 司机赶忙装出一脸心疼的样子，咬牙切齿般地说道：“行吧，看你还带这个小美女，十二就十二吧。” 其实司机这番拙劣的表演没有骗过李复，十二块这个价格已经颇为奢侈，此时的司机内心肯定早已笑开了花，但李复其实也不在意，孤家寡人的他也大手大脚惯了。 回头摆了摆手，示意远远站着的凯瑟琳赶紧过来，李复就拉开车门，当先钻了进去。 李复刚刚把眼镜取下，卷起外衣下沿，想要用那厚织的羊毛擦去附着的油烟，就看凯瑟琳已经钻了进来，也没去坐对面的宽敞座位，反而狠狠地把李复向一边挤了挤，俩人就并排挤进了后排。 “我说，你都生了几个孩子了？我算算，最少也有四个了吧，只算那政府奖金，也是个大富翁了，为啥还那么怕那个胖子。”凯瑟琳刚一坐下，就忙不迭地取下口罩，对着身旁的李复说道。 “人不能坐吃山空啊，再说，你爹那么厉害你不还是乖乖工作吗？五十步笑百步。”李复也不抬头，依然认真地擦着眼镜。 “骗谁呢，生一个孩子政府每月就补贴整整四百块，这还叫坐吃山空？”凯瑟琳分毫不让地刺了回去。 李复却没有回答，此时他似乎终于擦完了眼镜，双手小心翼翼地把它重新带回头上，又艰难地把自己从拥挤的座位里抽了出来，坐到对面的一排座位上。 做完这一切，李复就板起了脸，故作严肃地向着对面的凯瑟琳看去。 “安全带系好了吗？一会开了车小孩子就不许说话了，大人有事情要做，”李复回手拍了拍身后的挡板，示意司机可以出发，就伸手从大衣内侧抽出一本修仙小说。 “卧槽！你什么时候塞进去的？！”凯瑟琳显然对于这变魔术般的举动有些惊讶，片刻后却又恶狠狠地说：“哼，车上看小说！近视再严重一点，又要配眼镜了吧？我就看你这次会不会破产。” 看到眼前的李复不断翻动书页，丝毫也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凯瑟琳只好气呼呼地双手抱胸，别过脸赌气般地看向了窗外。 第二章 出发吧不要问路在哪 震耳欲聋的机车声音终于停歇，李复脑袋后面的黑色挡板也被狠狠敲响，这是司机在告诉后面的乘客：“到地方了！” 李复偏过脑袋，没柰何地看了看半途又寄到自己身旁的凯瑟琳，此时的少女已经耐不住数个小时的车程，趴在李复的肩头睡的正香，小嘴微微长着，口水已经打湿了李复的肩头。 李复手中小说不知何时也已经合上，也不知他是如何消磨这旅途的后半段。 片刻后，李复就狠狠掐上了凯瑟琳的小脸—— “睡睡睡，就知道睡，这大衣你给我洗！” “啊，”睡眼惺忪的凯瑟琳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有些迷茫的看向身旁的李复，尽管如此，却依然飞快地打掉了李复的手：“已经到了吗？” 李复又屈指向着凯瑟琳的脑门狠狠一弹，说道：“你眼睛那么大却是用来喘气的吗？自己不会看窗外吗？” 凯瑟琳转头看去，就见一根洁白的方尖碑直插云霄，再后面则是气势磅礴的巨大建筑，于是也反应过来——生育管理局伦敦分部、也就是英国时期被称作圣彼得大教堂的地方，终于到了。 俩人钻出拥挤的车厢后，李复又敲开驾驶位的车厢，从衣兜内掏出一张印有人头的纸币，连带着两枚钢镚一起塞给了那司机，就扯着凯瑟琳向前走去。 此时距离约定的时间已不远，李复有些担心错过与部长的会面，那可是真正的大人物，同时也一样是华裔的他如果对自己印象不错，那好日子可就要来了！ 除此之外，催促着李复加快脚步的还有另一原因——在李复的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曾带着儿子来伦敦游玩过一次，而那次路过这生育管理部外的巨大广场时，李复却没有被这宏伟的建筑震惊，只有深深的、没来由的恐惧，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探着自己。 那让人头皮发麻的冰冷感觉，仿佛是从里到外被人狠狠打量着，哪怕是十几年后的现在，李复依然会做关于那次经历的噩梦。 自从那并不美妙的旅行之后，李复一直抗拒着回到伦敦，隔了十几年的时间，这次却是他第二次来到此处。 故地重游，那已经存在了十几年阴影如同手术刀般，再次精准地抓住李复的心脏，没来由的恐慌让李复觉得自己在表演胸口碎大石，沉重的压力让他呼吸困难。 长久的梦魇压得李复丝毫不敢抬头，只是不断地加快着脚步，后面跟着的凯瑟琳此时已经渐渐跟不上，开始小跑起来。 尽管李复已经尽量放松，但这莫名的恐慌却穿越了十几年的岁月，再一次将庞大的阴影投在李复的身上——此时的他，心脏像是内燃机的核心，飞快地跳动着似乎想要穿透他的胸腔，而耳朵里清晰可闻的血液流动声，已经将周围吵杂的环境隔绝在外。 “跑！跑！跑！往回跑！”李复的本能拖住了他的身体，并狠狠向后扯着。 但理智却在不断提醒着他——前面只是广场，什么危险都没有，那么多游客都在游玩，前面什么也没有！ 狠狠地咬了咬牙，李复最终还是决定继续前行——“前面什么也没有，”李复不断地在内心重复着。 随着两人的不断前行，莫名的紧张也越来越强烈，李复不由地继续加快着脚步，微微颤抖着的双腿不断加快着频率，快速穿越这片广场，拉着凯瑟琳的手掌也越握越紧。 手上传来的疼痛让凯瑟琳带着疑惑地看着李复的背影，就在凯瑟琳忍耐不住，想要扯住前面李复的大衣，让他慢下来几分之时，那双片刻也不停歇的大眼睛微微一凝——就见前方不远那方尖碑下面，此时正站着个身穿军装的年轻男人，那男人手里拿着一张画像，正不断地比对着路过行人的长相。 这军装男人身子笔挺，举手投足间就散发出干练的军人气质，让凯瑟琳不由地多打量了几眼——而那军装男子看到俩人后也有所反应，竟是笔直向着此处走来。 见状，凯瑟琳终于伸手拉了拉李复—— “诶？你拉我干嘛，快走啊，这次我可不背你......”李复丝毫没有察觉到军装男人的接近，反而回头向着凯瑟琳说道，声音中却不像往常般平静自如，反而带着几分沙哑。 此时，冷汗已经浸透了内衣，让李复恍惚间感觉到一条巨大的莽蛇，此时正紧紧卷着自己的身体，似乎随时就要发力将自己撵为碎肉，但他却努力克制着，不想让凯瑟琳察觉到什么——保护身后这个小家伙，可是李复好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李复？”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让李复浑身一个冷颤，却惊讶地察觉——那紧逼的恐惧感，就在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响起后，却如潮水般退走，仿佛是这声音的主人有着些许法力，能为人排忧解难。 “额......是我，请问您是？”此时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李复不由自主地回答道，声音中带着几分大病初愈般的虚弱。 李复飞快地向前方看去——眼前男子拥有一副标准的东方面孔，穿着一丝不苟的军装。 “这位小姐是？”军人并没有回答李复的问题，反而转头看向了李复身后的凯瑟琳。 凯瑟琳看到那男人锐利的目光，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向着李复身后躲了过去。 “凯瑟琳·赫本，我同事，你到底是谁？”察觉到凯瑟琳的不安，李复伸手把她揽到身后，挺胸看着军装男子，说道。 男子的神情犹豫了片刻，最终掏出一枚徽章，向着二人比划了一下，也不管二人究竟有没有看清，就自顾自地把徽章又一次收进胸前。 “两位一起跟我走一趟吧。”男子向着广场一侧伸手示意。 看到徽章，李复的瞳孔猛地缩起——李复有一枚一模一样的，而这徽章就摆在他的床头，那是父亲的遗物，也是身份的象征。 沉吟了一秒，李复也就不再犹豫，微微偏头看了眼之前给自己带来莫大恐惧的广场，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回手一捞，就从背后拎出像猫一样紧紧贴着自己的凯瑟琳，拖着那有几分僵硬的瘦小身体，顺着军人指出的方向当先走去。 三人眼前的方向并不再是生育管理部的所在，而是其侧面一幢小得多的房子。 李复却也没多想——既然给自己看了徽章，那想必是知道自己的家族渊源，既然如此，有这枚徽章的人就不可能伤害自己。 穿过重重叠叠的回廊，俩人终于在军装男子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堵小门之前。 “咚—咚咚”一长两短的敲门声后，门内就传来女人的声音—— “进来。” 门刚一打开，那女声就又响了起来：“这就是李叔的儿子？怎么一脸书呆子气，比起李叔可差远了。来，叫声兰姐听听。” “兰姐？你是......裘兰？”李复看着那办公桌后坐着的女人，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听到二人的对话，凯瑟琳大眼珠子一转，已经大概听出二人之间似乎颇有渊源，因此也不再畏首畏尾，反而那开朗的天性重新占领高地，对着房间那头的性感女人抬眼看去，颇有几分敌意的说道：“你谁啊你，和李复什么关......” 而此时已经知道女人身份的李复，也知道不能任由凯瑟琳自由发挥，不然说不准就能惹出什么乱子。 当即一举手，李复就把凯瑟琳捞到身边，右手穿过那柔顺的金发，一把将她的脑袋夹在腋下，手掌就准确的捂住了凯瑟琳的嘴，把她接下来的话塞回了肚子里。 “唔唔唔！呜呜！”凯瑟琳用力掰着李复的大手，却始终不能得逞。 “嘿嘿，小子还算有几分聪明。”女人站起身来，也不去管挣扎着的凯瑟琳，伸手理了理身穿的黑色长裙，就转过办公桌，向着二人走来。 而进门以后就默默站在一旁的军装男子见状却微微皱眉，开口道：“时间紧迫，有什么话留到路上再说。” “好啦好啦，全队就属你最古板，也不知道为啥偏偏要我和你一组，”名叫裘兰的高挑女人闻言后，也停下了脚步，反而向着李复二人招了招手，示意二人走出房间后侧的小门。 不明就里的李复有些疑惑的看向了房间内的二人，却又决定相信这总被父亲挂在嘴边的得意爱徒‘裘兰’，因此也就不管凯瑟琳的奋力挣扎，干脆夹着她的脑袋向着小门走去。 走出小门，又接连拐了十几个弯，一行四人这才走出了这无名建筑，来到了后方僻静的小巷。 此时的小巷中已经有一辆全黑的内燃机车在安静等待，军装男子当先拉开车门，就看向了身后的李复和凯瑟琳二人。 一把将凯瑟琳塞进车厢，李复这才撅起屁股钻了进去。 车厢比起二人刚刚乘坐的那辆要宽敞不少，此时李复和凯瑟琳并排而坐也没有觉得拥挤。 还没等屁股沾到坐垫，李复就觉得腰间被狠狠掐了一把，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看向身旁凯瑟琳那略带杀气的眼神——就见她两颊鼓起，大眼睛瞪得溜圆，似乎是竭力表示着不满。 李复看见她并没有任何害怕和惶恐的表现，这才放下心来，揉了揉被狠狠掐过的肚子，又揉了揉身旁凯瑟琳的长发，却最终也没有开口和她说些什么，反而看向了此时已经坐在对面的军装男人和裘兰。 军装男子锤了几下与司机位之间的隔板，机车就在一阵抽动后开动起来。 随着内燃机车的颠簸，车厢内居然没有任何一人当先开口，一时间居然陷入了安静，四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打量着。 “跟我们离开英区怎么样？”裘兰有些好奇地扫过面前二人，眼神停留在李复的脸上，表情一肃，最终还是打破了沉默，说道。 第三章 凛冽寒风中的冰淇淋少女 虽然初时有些颠簸，但四人此时乘坐的内燃机车在一段时间后却变的无比平稳，外界的噪声也被金属车厢阻隔了大半，车内居然显得有些安静。 “鹰......”裘兰说出一个字后，却警觉地停下话语，又看了看车厢对面正生着闷气的凯瑟琳：“额，我们部门要撤走了，回总部，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即便裘兰并没有说完，李复却依然大概能知道她口中‘鹰’字开头的神秘组织，想来就是父亲生前引以为豪的‘鹰隼。’ 但裘兰刚一说完，李复就感觉到手臂被抓紧，他侧头看了看身旁的凯瑟琳，那气鼓鼓的两颊依然没有平复下去，但一双大眼睛却紧紧盯着自己，露出几分不舍之意。 李复举起右手，摸了摸正抓着自己左臂的小手，抬头看向对面的裘兰和军装男子——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撤走？” 从李复小时候开始，他的父亲就带着幼年丧母的自己来到刚刚被统一的英区，没日没夜的工作，起早贪黑的外勤，就是李复对于父亲最深的印象。 到了如今，掐指一算已是整整二十年的时光，如今却要舍弃这好不容易拼出来的家底，撤回总部，让李复顿时有些意外。 “机密。”这次回答的却不再是裘兰，那一直沉默的军装男子终于开口吐出两字。 “对了，忘了和你介绍，这是邵杰，也是李叔亲自带来伦敦的，”裘兰白了一眼冷冰冰的男子，又向着李复说到：“现在觉得自己算是老资历了，整天一副不耐烦的嘴脸，不知道摆给谁看。” “什么时候走？”李复向着那邵杰微微点头，也算是问了声好，却没有接裘兰的话茬，又出声问道。 “已经开始撤离了，最后一批成员会在新年夜离开。”裘兰看向李复的眼神中颇有几分劝诫之意，似乎很是希望他能尽早离开。 眉头皱起，挤的那副黑框眼镜也移动了些许—— “能不能让我考虑一下？这消息太突然了。” 片刻后—— 凯瑟琳依然抓着李复的衣袖，站在路边的二人此时正注视着那黑色机车缓缓驶离。 “你不许去！你都答应了要陪我一起去看新年倒计时的！”凯瑟琳看着沉默的李复，带着几分慌张无措地说道。 被打断了思绪的李复有些无奈，看了看身旁娇小的女孩，一只大手就又摸上了他的头顶，粗鲁地把金发揉乱—— “如果我有多一张飞艇票，你会不会和我一起走？”李复问起的时候显得颇有些小心翼翼。 “做你的美梦去吧，谁要和你这个宅男私奔啊！”凯瑟琳翻着白眼嚷嚷道，却出奇地没有再接着制止李复离开，反而有几分窃喜悄悄涌上那红扑扑的小脸。 看到凯瑟琳的表现，李复脸上浮现出几分笑容，对着她又叮嘱道： “对了，记住下车前邵杰说的话，今天的事情谁都不许说，不然他把你抓起来我可不去救你。” “哼，他敢？！我爸也不是好惹的。”凯瑟琳似乎是有几分无奈，把脸一撇就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闻言李复表情顿时一整，赶紧抓住凯瑟琳的双肩，就盯着那又大又蓝的眼睛说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听话，尤其不能和你爸说。” 凯瑟琳似乎也被李复突然的严肃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见到凯瑟琳答应下来，李复轻轻吐了口气，又强行夹住凯瑟琳的肩膀： “走吧，我陪你去送那些强制生育表，完事儿之后带你去吃冰淇淋~” “耶~” 寂静的小巷时隔许久，终于被欢声笑语占领。 此时，伦敦的街道显得有几分冷清，凛冽的寒风把路人吹得行色匆匆，每个人都快步冲向自己的目的地，偶尔也有几人抱着些杂货，显然是在为两周后的新年做着准备。 “我说，刚刚那裘兰说的总部，是在中华区吧？你要是去了，说不定也能混个一官半职的，到时候也能成个大人物了。”凯瑟琳挖起一大勺栗子口味的冰淇淋，狠狠地塞进嘴里，片刻后却似乎被冷的脑子疼，两条精致的眉毛顿时拧在了一起。 李复赶紧把装着冰淇淋的瓷碗拨到一边，又伸手给凯瑟琳紧了紧围巾。 “你说你，这么冷的天还吃什么冰淇淋，感冒了我可不带你走。” “我不管，你答应我的冰淇淋，我就要吃。”凯瑟琳说着，就又张牙舞爪地扑向那碗冰淇淋，却被李复狠狠按住，始终不能得逞。 在签订了一份新的不平等条约后，凯瑟琳终于放弃了那碗冰凉的甜食，看着终于消停下来的女孩，李复总算能够如愿以偿的冷静思考片刻。 坐在甜食店靠窗的座位上，李复抬眼看向了窗外那灰蒙蒙的天空—— “不知道‘鹰隼’的突然撤离，和那个预感有没有什么关系？” 小时候，李复经常梦到一些神秘的生物——长着手的巨蛇、一片深海中的鱼人、甚至还有立在空中的大团扭曲黑暗。 李复记得，每次从噩梦中惊醒后，哭着和父亲描述梦中场景之时，父亲总是点起一根烟，严肃地听着自己描述，手里还不停地在那不离身的笔记本中写写画画，事后，还总是不厌其烦地叮嘱李复，不要和外人提起那些梦境中的怪物。 稍稍大了一些之后，李复也曾啃下十几本厚书，算是对自己的情况有了几分猜测——灵媒，一只脚踩进不可知的异界之人。或是可以看见常人看不见的景象，或是梦中会出现些别有寓意的画面。 李复估摸着自己应该就算是灵媒的一员。 而在最近几个月，自己总是能隐约感觉到，那灰色的云层之后，似乎有什么正在接近。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也越发强烈，虽然反复告诉自己那只是幻觉，但李复还是不自觉的越发不安起来。 砰的一声，一支湿漉漉的铁勺就敲在了李复的脑门上，上面带着的液体甩了他一脸—— “想啥呢，该回去了，再磨蹭天都要黑了。”凯瑟琳看到被猛然打断思绪的李复，此时正一脸狼狈地胡乱抹着脸，顿时嘻嘻地笑成一团。 第四章 方尖碑与黑衣男子们 终于把脸上那融化的冰淇淋混着口水抹干净，李复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对面那正摊在椅子上，笑得快要断气的凯瑟琳。 “今天我不回去了，你要不要陪我留在伦敦过夜？明天一早一起回去。”李复皱着眉头，目光却又不自觉地投向了窗外那灰色的天空，和未知的城市。 “哼，色狼本性终于暴露了！”凯瑟琳依然一副天上地下我最大的表情，一脸坏笑地看着李复说道。 “咚”这次换成李复弯曲手指，在凯瑟琳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瞎想什么呢，我有正事要做。” 二人一前一后地离开甜品店，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凯瑟琳在和李复独处时，总是显得哪也不愿去，每次都要李复拖着、抱着、背着才肯挪窝。 幸运的是，李复虽然没有完成今天本来的目的，但出于未雨绸缪的心思，还是在出发来伦敦之前把自己的证件随身携带着，因此成功的在某个路边酒店开了两间房。 最近户籍管理查的很严——这从中华区传向世界的独特体系，最终被证明可以显著防止罪案发生，因此在这短短时间内也就被各区域的居民们接受下来。 “喂喂喂！我说你这么急着要去干嘛啊？都不让人休息一会，今天我好累的。”刚一进门就瘫倒在床上的凯瑟琳，此时显然对被强行拖出房间这件事十分不开心，又挂上一副臭脸向着李复抱怨道。 “你在机车上睡了几个小时，还好意思抱怨累？”李复扯了扯凯瑟琳那颇有弹性的脸颊，随口说道：“晚饭时间就该好好吃饭，一会吃完了还有事情要做。” “这破城市可是全世界都知道的‘被美食之神抛弃的角落’，还在乎什么晚饭，随便吃点就算了呗。”如同练习了千万次一般的熟练，凯瑟恋一挥手就把李复的手从自己脸上打开，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正如凯瑟琳预言的一般，二人的晚饭正是大名鼎鼎的‘炸鱼薯条’。 这道菜在英区已经流传了不知多少年，它的名声也冲破了地区的限制，在大一统之后也传遍了世界每一个角落——堂堂英区的传统名菜，居然是炸薯条配上炸鱼！ 此时的李复和凯瑟琳，正一人捧着一叠草草卷成圆筒状的报纸，其内装着的正是炸鱼薯条，点点白色的盐粒和一旁深红色略显恶心的番茄酱就是这道菜的全部佐料。 “呸呸呸，这破玩意怎么吃嘛！”凯瑟琳咬了没几口，就忍耐不住，随手把手中食物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我说，你要做的正事，难不成就是来看风景？” 凯瑟琳盯着眼前的巨大方尖碑，一脸无语地问起李复——明明白天才刚刚路过，现在却又来这生育管理部，难不成是想埋伏晚上下班的生管部部长？ 李复则没搭理一旁喋喋不休的凯瑟琳，只是下意识地抓起手中最后一片炸鱼，就反手塞进了她的嘴里，把她接下来的话一起塞了回去。 喂完了鱼片，李复又随手抓起一条炸的焦黄的薯条放入自己的口中，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竟是在不自觉地颤抖着。 不知道是已经入夜的原因，亦或是白天的造访已经惊动了这广场上潜伏的恐怖之物，在李复站定在广场入口处的第一秒起，那厚重的压力已经再一次向他袭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围的一切仿佛开始坍缩——远处的树木、长廊、白石搭砌而成的石柱在他的眼里渐渐扭曲，变成毫无意义的图形向着李复挤来。 李复只觉得胸口被压得难受——每一次吐气之后想要重新隆起胸腔之时，却觉得肺部仿佛被套上一圈不合身的小号外套，费尽全身力气才能稍稍吸进些许空气。 而从脚边的草地里，那本应令人心旷神怡的泥土草香，此时变得不再让人喜爱，清新的外衣已经脱去，仅仅剩下让人忍不住作呕的腥味，仿佛泥土里埋藏着的尸体渐渐腐烂。 在李复的眼里，仅仅剩下那高耸的方尖碑——在本已浓黑的夜色里，方尖碑的顶端似乎弥漫着一层更为深沉的黑暗，像是全世界生产出的黑色染料被聚集在那处，压抑成化不开的绝望。 到了这时候，李复终于明白过来——恐惧的源头，正是这方尖碑。 更具体一点地说，是那方尖碑之上，那隐在夜色中的事物。 李复的颤抖渐渐加剧，那如山如海的恐惧似乎不再满足于待在原地，隐约间已经开始试探着向此处伸出了手脚，逐渐开始将李复和凯瑟琳包围起来。 如同突然失心疯一般，李复发狂地大吼了一声，将猝不及防地凯瑟琳吓了一跳。 不待她做出反应，李复一把抓起身旁凯瑟琳的手，就转身向后跑去。 “疼！你突然间发什么疯呢？”凯瑟琳一把甩开李复的手，不满地向着李复吼了起来，却也被李复的反应吓到，有些不安地向着左右瞟了几眼。 “钥匙给你，你先回酒店待着，我一会就回去。”短短的一小段路程李复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此时二人已经跑过广场前的马路，李复有些不安地回头望去，却毫无所得。 “我就不！你刚刚看见什么了？坏人吗？”凯瑟琳有些不安地抓着李复的袖子，手上不自觉的使力想把李复拖得更远：“我走了，你一个人遇到危险怎么办？要不要打电话给我爸，让他找人来接我们？” 一连串的问题像是连珠炮一般向李复砸来，但此时的他却没有精力回答——“恐惧的感觉消退了，看起来马路这边暂时是安全的......诶，这女的刚刚说什么来着？” 看到李复不回话，只是一脸紧张地看向一路之隔的广场，凯瑟琳也开始有些害怕，躲到李复的身后，但却依然探出一双大眼睛，片刻不停地看来看去。 “咦？那些人是干什么的？”凯瑟琳突然指着对面的广场说道。 听到这句话，李复的目光也终于从方尖碑的尖端移开，只见从广场尽头的生育管理部大楼内，此时正走出一队人影——整齐的步伐，每人手中都举着一段条形黑影。 虽然相隔甚远，李复也大概猜到那群人手中的黑影究竟是什么——枪，还是长枪，真正的杀人利器。 中华区传统的治安条例被普及之后，世界各地的犯罪率都明显下降，而严格的禁枪令，更是让各种长枪显得越发多余，从各种政府机关中消没了身影，只剩下少数极端武力机构才有获得的渠道。 来不及多想，李复心里一惊之后，就赶紧拉着凯瑟琳躲到路边的树后。 伦敦历史悠久，眼前这条马路更是存在了多年，两旁栽种的树木粗壮无边，躲下两人倒是毫无问题，更不用提凯瑟琳瘦小的身躯根本不占什么空间。 越来越多手持武器的人影已经渐渐走到广场中央，脚步不停地向着二人的方向走来，李复心头闪过一丝慌乱——对面那些人头戴黑色面罩，身上穿的也是看不出来历的纯黑制服，显然是为了隐藏身份。 而隐藏身份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毫无顾忌。 “还记得以前教你爬树吗？一会待在树上，把嘴捂紧，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声。”李复低头在凯瑟琳的耳边轻轻说道，声音尽量显得温柔，努力让凯瑟琳不要紧张。 刚说完，李复就用力一拖，撑着凯瑟琳的腋下就把她的娇小身躯举过头顶。 凯瑟琳倒也是从李复的举止中明白过来，此时并不是吵闹的好时机，二话不说就踩着李复的肩头，双手就抓住了最近的树枝。 不安地看着凯瑟琳爬进树冠里，李复时不时悄悄探头出去看看那群黑衣人的位置，终于看到凯瑟琳虽然磕磕绊绊，却也成功在树杈上藏好，这才舒了口气，考虑起自己的安危。 幸运的是，那迎面走来的队伍没有直接走来，反而向着两侧分散开来，李复赶紧抓紧机会，猫着身子小跑两步，跑到最近的垃圾桶附近，掀开盖子纵身一跃，也不管那扑面而来的臭气，就钻进了其中，同时把头顶的盖子小心合上，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 悄悄推开一条小缝，李复紧张地查看着此时街道上的情景——只见那队神秘黑衣人把守住马路两头的通道后，又重新向着内侧靠近，显然是在搜索有没有什么不速之客潜伏在四周。 看到这群人似乎没有发现自己的动作，李复这才放下心来，片刻后却又想到了一些更为严重的问题—— “不是从中间向着两边搜索，反而先控制了仅有的两个出口，再向内聚拢......这群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李复此时震惊万分，心脏跳得像在打鼓，赶紧把头顶的垃圾桶盖子重新盖上，默默祈祷着—— “你可千万别掉链子，藏好点不要被发现。” 第五章 有种鸟，死之前才会落地 手持枪械的神秘队伍把守着道路两侧，相隔百米左右的两队人如同铁钎般牢牢控制这这片区域，道路的一侧是广场，而另一侧则是高耸的墙壁，那毫无着力点的光滑墙面，让人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自然绝了翻越的想法。 此时躲在垃圾桶内的李复，才算是终于明白了“瓮中捉鳖”这个成语的真正含义——轻而易举，又让人无路可逃。 听着脚步声渐渐接近——黑衣人检查的很仔细，李复可以听见那脚步声断断续续，显然他们不时就会停下仔细检查每一处可以藏匿的地方。 想明白了这些，李复的心不争气地疯狂跳动起来——不知道被发现之后，他们会不会把自己带走审讯，又或者是直接处决于当场。 李复和凯瑟琳躲得这处，恰好是封锁区的中间位置，两侧逐渐合拢的队伍倒是给他留下了不少时间，但李复却情愿他们早点发现自己，也好过此时等着命运宣判的恐惧感。 狠了狠心，李复又一次推开了头顶的盖子，偷眼望去——凯瑟琳躲得很好，自己倒是可能会先被发现。 “最后两分钟，如果我直接跳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挣扎一下，说不定她还能躲得过去。”李复咬了咬嘴唇，思索着出路。 剧烈的心跳声逐渐占据了李复的全部听觉，让他不由担心起来会不会在被发现之前，就突发心脏病而暴毙在这腥臭的垃圾桶内。 眼角一瞥，李复却看到身边众多垃圾之上，居然是之前凯瑟琳不愿吃下的炸鱼薯条，最上面那块炸鱼上还能清晰可见一个小小的牙印。 李复右手推着盖子，目光却不在看向外面的世界，反而被那垃圾食品吸引了注意力。 “哎，早知道晚上带她去吃点好的了，搞得现在说不定就要做个饿死鬼，”李复有些哭笑不得地想到。 突然回过神，李复猛地摇了摇头，暗自掐了一下手心，把这些不合时宜的念头感出脑海。 但这在此时显得有些荒诞的想法，却让李复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甚至如同旁观者般冷静，近乎还有几分淡漠。 透过缝隙，李复看到一个小队已经快要走到凯瑟琳藏身的树下，李复微微叹了口气，就要猛地推开盖子，站起身来。 念头一动，还没等李复的身体做出反应，却是异变陡生！ 李复身处的铁桶被摆在马路这边的高墙一侧，那一直被李复视做绝路、从而下意识忽略掉的墙头上，却是突兀地跌下一个人影。 那突然出现的身影刚一落地，似是有些站立不稳般，趔趄了两步。 而在李复的注视下，手持武器的黑衣人也似乎被这从天而降的人影吓住，但终究还是训练有素，“咔哒”的拉栓声立刻响成一片。 那从墙头上飞下的人影看轮廓似是个男人，落地后仅仅趔趄两步也就稳住了身形，随即就是就地一滚，向着侧面扑去。 整个过程，倒是被近在咫尺的李复看了个清楚——这人似是一直躲在墙头上偷窥此处，而不知为何却站立不稳，竟是直接摔进了黑衣人的包围圈。 但他也没有束手就擒，反而拼命挣扎起来，左突右冲的连续变相，竟是让李复有些看不清他的身形。 最近的黑衣人小队毫不犹豫地向着那人开火，两侧更多的持枪人影也在飞速赶来，转眼间，本显得有些冷清的马路就热闹了起来。 李复看着那人，心里不由地感到一阵惋惜——左右闪避着的男人倒是躲过了许多子弹，一看便知也是经过特种训练的家伙，但充其量也不过是困兽之斗，更多的子弹终于启程，向他倾泻而来，组成避无可避的火力网。 密集的子弹刹那间覆盖了附近所有空间，而几发流弹甚至还射到了李复身旁的墙上，发出噗噗的声音，让李复也吓出一声冷汗。 那男人终究还是没有创造奇迹，向着侧面飞扑的身影在空中一顿，轨迹顿时发生了改变，砰地一声摔在了地面上。 男人依然没有罢休——接触到地面的瞬间，男子双手一撑就想翻滚躲避，但终究是已经受伤，右臂一软，躲闪的动作就慢了些许。 刹那间，更多的子弹接踵而来——那男人的身体在一秒钟内就抽搐了数次，又一次重重摔在水泥路上，猩红的鲜血就像是打翻的番茄酱，转眼间就流了一地，将他附近的地面也染得血红。 男人死了。 黑衣人却没有停火，对着那无力的身躯又扫射了几秒，子弹裹挟着的动能带动尸体略微移动着，让人产生一种男人尚在挣扎的错觉。 终于，震耳欲聋的枪声渐渐停歇，只剩下空气里刺鼻的硝烟味道徘徊不去。 “哟呜。” 悠长的鸟类啼叫突然响起，而那叫声的源头，竟是就在那已经死去的男人之前跌下的墙头处。 围拢在尸体旁的黑衣人中，一道身影越众而出，伸脚将俯卧在地的尸体翻了个身，蘸着血迹的脸颊终于从血泊中解脱。 李复看到一副东方面孔，年级约莫四十左右的中年人，此时微张着嘴，像是死前还想说些什么，黑色的头发无力的倒下，似乎是随着主人的死去，一起丧失了生命力。 “墙那边还有，追！”看清尸体长相，那尚站着的黑衣人伸手一指，就示意手下向着高墙另一侧追去。 “叮”勾爪抓住墙头的声音传入李复耳朵，约莫一半的黑衣人从李复身旁飞速跑过，就顺着勾爪牵着的长绳翻墙而去。 李复赶紧把盖子放下，祈祷着黑衣人不会碰到自己藏身的垃圾桶。 幸运之神这次终于眷顾了这个藏在垃圾桶内的年轻人，脚步声逐渐消失。 在李复身后，高墙的那边，密密麻麻的枪声突兀响起，又逐渐远离。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李复蜷缩着身子，长吁一口气，想到。 也不敢再次推开铁盖——此时聚集在马路上的黑衣人很可能在注意着此处，而翻墙而去的那些人也随时可能返回。 李复只能希望这突如其来的好运能保持下去。 灵光一闪，如同闪电从脑后劈过——蜷缩着的李复想通了什么。 “训练有素的亚洲人、鸟叫作为联络暗号、突然出现却恰好救了自己一命......”一幕幕画面从李复脑海里闪过，像是刚刚发明的无声放映机。 老鹰的叫声究竟如何，李复想不起，也不敢想。 世界上本就没那么多凑巧，更何况一命换一命这般俗套剧情，可能在三流小说里都显得多余。 第六章 李复的洋娃娃 脚步声又一次响起，那群黑衣人似乎是在说些什么。 但此时，李复并不关心。 他已经忘了自己还身处险境，忘了树上还藏着那爱穿红衣的女孩。 脑海里反复出现的，只有之前那密集的枪声，和血泊里无力软倒的中年男人。 “咚咚咚......”悠长的撞钟声从广场那侧生育管理部上的大钟内传出。 一连九声钟响后，似乎是外面又发生了什么。 脚步声渐渐远离，李复却不再想着伸头出去偷看些什么，只是双手抱膝，安安静静地蜷缩在垃圾桶内。 对面广场那处，传来阵阵如同朗诵般的声音，用的却不是中文，也不是已经被禁止使用的英文。 婴儿啼哭之声突兀响起，清脆而响亮的哭声此起彼伏，却又在片刻后就消弭了踪迹。 也不知过了多久，朗诵的声音也渐渐停歇，钟声又一次响起。 十声、十一声、十二声。 午夜。 李复有些麻木地钻出铁桶，身上还挂着些恶心的污垢，但他却并不在意。 侧头看了看之前男子死掉的位置，血迹和尸体都已经不见，周围密密麻麻的弹壳也已经消失，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 别过头，李复也不再去想男子的尸体被运向了那里，就面无表情地走向凯瑟琳藏身的树下。 “喂。”毫无感情的声音从李复胸腔深处传出，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的脸上终于产生了几分变化，焦急之色瞬间涌上，填补了空白。 猛地抓住树干，三两下爬上枝头，就把脑袋钻进树叶中寻找着。 坚硬的树枝划破了脸颊，却并没有影响李复的动作。 直到他看见一抹亮眼的红色，这才重重地吐了口气，随即却又是浓浓的烦躁之情占据了心口。 “聋了？！还不走是想死吗！”李复恶狠狠地向着女孩背影吼道，同时就伸出一只手向着那处抓去。 还没有抓到女孩的身体，李复却停止了动作——凯瑟琳已经回头看向他，毫发未伤，只是一双大眼睛却失去了神采。 刹那间，李复觉得自己面前的不再是之前充满活力的少女，而是变成了做工精致的洋娃娃，赏心悦目却没了生命力。 沉默。 搭起凯瑟琳的胳膊，李复就背着女孩，一路向着酒店走去。 也不管老板那捂住鼻子，嫌弃的表情，李复带着凯瑟琳走进了房间。 把依然木然的女孩仍在床上，拉过一把椅子，就坐在了黑暗里。 天快亮的时候，李复才终于站起身子，拍了两下凯瑟琳的脸，女孩依然没有反应，只是呆滞的看着天花板。 李复有些无奈，沉思片刻后就走进浴室冲了把澡，便又背着依然睁着眼睛的凯瑟琳出了门。 “咚—咚咚”学着昨天邵杰领路时的动作，李复一长两短的敲响了面前的房门。 门开后，一把精致的手枪却是顶在了李复双眉之间，又在看清他的面容后飞速收回。 “我正准备去找你，昨晚又发生紧急情况，撤退计划提前了......”手里还拿着那把精巧的马克i型左轮，开门的裘兰就赶紧把李复拉近了房门，却又看到凯瑟琳的眼睛，不由说道：“她......看到什么了？” 凯瑟琳的情况看起来并不严重，只是失神而已，但不知为何裘兰却显得颇为关心这个。 李复有些奇怪地挑了挑眉，却还是老实的回答了裘兰的问题—— “死人，也许还有些别的东西。” 李复终于回忆起昨晚男人死后，那些莫名其妙的婴儿啼哭，以及诡异的朗诵之声。 “你们的人，昨天死了几个？”不等裘兰说话，李复抢先问道。 这次感到诧异的换成了这个高挑女人：“一个小队失联了，还没确定下落。” “那应该是都死了，为了救我，”李复强行挤出一个苦笑，看着裘兰说道：“凯瑟琳她现在这样，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裘兰没有回答，沉默地盯着眼前的少年少女。 “她现在的情况，不是短时间可以痊愈的，而你应该明白，我不能带她走。”最终，裘兰还是开口说道。 “那你也应该明白我要说什么，不如我们节省些时间，直接说结果好了。”李复平静地看着面前的裘兰，缓缓说道。 看了看李复如同湖面般平静的眼睛，裘兰皱了皱眉毛，最终还是屈服下来：“下午一点，你们俩一起，飞艇上有专门治疗她这种情况的人。” 小心翼翼的把凯瑟琳放在房间内唯一的沙发上，伸手摸了摸那依然红润的脸颊。 站在一旁的李复静静看着面前的女孩，想象着她昨天究竟看到了些什么，却最终苦恼地摇了摇头。 午饭是裘兰扔过来的三明治，李复试着给凯瑟琳喂了一些——女孩倒是有反应，三明治塞到嘴里后，她就自己咀嚼起来，片刻后又艰难咽下，只是无论李复如何努力，也不会看向他一眼。 “她这是怎么了？”李复还是决定打扰一下本就忙的脚不沾地的裘兰。 “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了。”裘兰也不抬头，就飞快地回答道。 敲门声又一次响起，只是这次换成了两短一长，李复这才明白过来之前为何裘兰要用手枪来迎接自己。 进来的是一个没见过面的男人，李复看了看他穿着的那有些眼熟的制服，胃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刚刚咽下的食物差点翻涌而出。 进门的男人看着裘兰：“这个女的也带走？她父亲是伦敦生管处的。” “带走。”裘兰也不多做解释就直接说道，似乎是在部门里也有几分权威。 男人点了点头，就向李复招了招手。李复也一把背起凯瑟琳，冲着裘兰看了一眼，那女人却依然没有抬头，只是皱眉盯着手中文件看个不停。李复摇了摇头，就跟着男人的脚步就走出了房间。 路边依然停着一辆纯黑色的内燃机车，三人相继钻进车厢，就面对面的坐下。 “昨天失踪的队员，尸体找到了么？”李复对着对面面无表情的男人问起来。 ‘失踪’和‘尸体’这两个词语似乎没什么联系，但对面的男子理解起来却没什么问题。 “五分钟前发现了四具尸体，王九依然下落不明。”男子认真地打量了一眼李复，这才缓缓开口说道。 李复这才知道昨天那中年男人的名字，反复在心里重复了几遍，又开口说道—— “他们都是因我而死，你想不想杀了我？” “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怪不了任何人，”男人的表情似乎缓和了几分，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你父亲建立‘鹰隼’的时候就说过，如果他死了，任何人都不许去报仇，唯一要做的就是帮他照顾你。” “他是怎么死的？”当初父亲去世，李复被告知是死于反抗军游击队的刺杀，但如今想来应该不是那么简单。 男子瞥了一眼李复身旁呆坐的凯瑟琳，说道：“和她差不多，只不过程度更深罢了。” 第七章 杀父夺妻之仇？ 骤然得知父亲的死因，居然与此时此刻凯瑟琳的状态原因一样，陈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所以呢？她到底是怎么了？”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了看李复，才开口说道：“‘鹰隼’每个人都有一本笔记本，你爸的那本，你还留着吗？” 李复闻言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大衣内侧的口袋，那本泛黄的牛皮笔记本的外壳透过厚厚的羊皮大衣，依然可以感到它的存在。 男人看到李复的动作，微微点了点头，对他说道：“以我的权限，并不能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男人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不过我可以把这张纸给你。” 那男人从怀中掏出一本几乎一模一样的羊皮笔记本，笔记本内夹着一支细长的钢笔，男人拿起笔，就开始在空白页面上写写画画起来。 看到男人似乎短时间内写不完，李复就从贴着胸膛的口袋里，掏出那父亲的遗物，摸着那略微老化的封皮，不由地陷入了回忆之中—— 八岁那年，父亲向往常一样把李复送到邻居家，告诉他要出差两天，这对李复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他还记得吵闹着要让父亲给自己带回礼物，那已经略显出老态的男人笑着答应下来。 一样的开头，却没有走向相同的结局。 李复再见到父亲的时候，是在美德斯通县的殡仪馆，弥漫着福尔马林气味的停尸间内，父亲的尸体就那么安静地躺在那里。 准确来说，李复并没有真的‘看见’父亲——没等工作人员掀开盖在父亲脸上的白布，李复就已经哭晕了过去。 后来，李复完全是浑浑噩噩地度过了父亲的葬礼，十几个李复从没见过的男人女人远远地站着，没人来安慰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只是冰冷地站在礼堂的最后面，眼睛盯着父亲棺材的方向。 葬礼之后，有人递给他一袋父亲死前随身带着的东西——老旧的衣衫，还能闻道父亲的味道，除此以外就只有这一本羊皮封面的笔记本。 遗物只有这一些，父亲的衣服李复一把火烧了，仅留下这小小的笔记本，夹着一家三口的合照，一直装在胸前口袋了，陪着李复渡过了此后的漫长岁月。 时不时地，他会打开笔记本看看，虽然里面的字符他一个字也看不懂，但每次看到父亲的笔记，他的心里总会舒服一些。 “收好，不要被外人看到。”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李复拉回现实，黑白色的回忆被对面男子的话语打断。 李复伸手扶了下眼睛，就抬起头，见那男人手里正拿着一张刚刚撕下的纸片，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些什么。 只一眼，李复就认出了纸上写的是什么——那是暗语和明文的翻译规则。 任何人想要看懂‘鹰隼’内部文件，都必不可少的东西。 当即李复就激动起来，忙不迭地把手中笔记本翻到第一页，也不顾机车的颠簸和摇晃，就要翻译起来，但一双遍布着老茧的宽大手掌却按在了眼前的笔记本上—— “等上了飞艇再看，回中华要三天，足够你看的了。”男人看到李复那着急的样子，终于露出些许笑容，露出看到自家晚辈般的慈祥表情。 “我姓陈，按辈分你该喊我陈叔。”男人顿了顿，就又对李复说道。 李复小心翼翼的把纸片夹在笔记本中，又重新放回口袋内，这才抬头看向那帮了大忙的男人：“陈叔好。” 刚一说完，内燃机车就缓缓停了下来，李复透过车窗望了出去——周围是一片森林中的空地，只有来时那一条小路蜿蜒延伸出去，消失在身后远方。 空地很大，半径百米以上的圆形空白不知是人为还是自然形成，突兀地出现在森林之间，巨大圆形空地上，正前方插着块不怎么显眼的木牌，上面用中文写着两个大字：空港。 李复看了看地上的痕迹——空港中显然平日里颇为忙碌，每隔十几米就有一片标记为降落区的地方，但此时却只剩下一艘孤零零的飞艇停在正中，工作人员环绕着那巨大的热气球走来走去，看样子是在做飞行前的检查。 陈姓男子对着李复点了点头，就当先拉开车门，向着飞艇停泊的方向走了过去。 李复刚忙把凯瑟琳重新背在背上，就快步跟着这新认识的陈叔走上了飞艇——热气球很大，但下面的舱室却相比之下小了很多，李复四下一望也就将内部的构造看清了七七八八。 一个七八米方圆的公共区域内，几张铁桌被螺丝固定在舱室的地面上，再往前是挂着‘闲人免进’牌子的工作区域，看起来应该是舰长和工作人员驾驶飞艇的地方，公共区域的后面则是四扇小门，透过微微张开的门缝，李复可以看见几张简陋的多层床位。 “你去最右边的那间，”陈叔伸手指向后方的四道房门处：“飞艇下午五点起程，我和裘兰都会一起出发，你先自己在这里待着，有什么需要的就去控制室找人帮忙。” 李复本以为这男人会和待在自己一起，却没想到他此时还要离去，不过想到不出一会就能再见，也就不再多想—— “那陈叔你先忙吧，我先带凯瑟琳进去。” 陈姓男子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轻巧地摆了摆手就又消失在舱室出入口之外。 摇了摇头，李复不禁感叹起来这‘鹰隼’的队友居然都是这么干脆利落的人，又不禁为组建起这一切的父亲感到骄傲。 舱内此时还没有多少人，李复推门进入陈叔指给自己的房门后，里面还是空无一人，左右各摆着的两张双层床此时都是整整齐齐的叠好。 把背上的凯瑟琳放在最内侧的床上，又给她理了理路上微微散乱开来的头发，李复就对着呆滞无神的女孩轻声说道：“刚刚的陈叔，看起来是个很好的人呢。” 理所当然的没有回应，女孩只是静静地看着上层的床板。 李复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就双手一撑，翻上了凯瑟琳头顶的床铺。 右手一扯，就把那副黑框眼镜取下，放在身侧的床上，又用力地揉了揉有些疲倦的双眼，这才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那羊皮笔记本，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来吧，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先是杀了我爸，还把我媳妇整成这样了？” 第八章 砍了他丫的 “李如龙，英区‘鹰隼’小队负责人。”笔记本的第一页上仅仅写了这几个字，也是唯一用汉语书写的内容，这也是李复第一次知道‘鹰隼’二字的地方。 盯着父亲的名字看了数遍，李复这才翻页，开始翻译起后面的真正内容。 “第三个......小队......失去联络。”开头的内容似乎已是某次事件当中，前面应该还有更多内容，却并不在这本笔记本上。 他父亲的字迹极尽工整，可以看出对于工作的认真，但李复却是第一次接触这种暗号，阅读的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但通过这第一句话，李复已经可以摸出些许头绪——‘鹰隼’的工作职责用‘危险’二字形容也显得有些不足，每个小队大概五人左右，而仅仅这一次任务，就消失了足足十五人，却依然连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曾经......陨落的......统治者......现身苏克兰。”李复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对这几个字有些费解，接着读了下去。 “推测能力：心灵操纵......液体控制。可能形态：章鱼状......水生。”荒诞的感觉突然出现，导致李复又重复确认了几遍，这才确信自己没有读错。 压抑住难以置信的感觉，李复认真琢磨起了这些内容，短短三句话，信息量却足够大——‘统治者’这三个字代表的自然是无边的权柄。 哪怕是现在的人类这以地球主人自居的种族，也难以说是统治着地球的每一个角落。 云层之上、大洋之渊，都是人类无法涉足的地方，而这些人类未曾到过神秘花园，则足足占据了地球表面的大半空间。 而从最后一句话中，李复默默猜测着这神秘统治者的威能，不仅仅是种种能力让人匪夷所思，章鱼状的水生状态更是揭示出它那诡异的身体结构，以及可能的巨大体型。 读到这里，李复也大概猜到了凯瑟琳为何会失去神志——拥有控制人心的力量的生物，想要让一个普通人类失去理智，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李复闭起眼睛，努力回忆着昨晚的情景，猜测着那盘踞在方尖碑尖端的神秘生物究竟能力几何，眼前浮现出的，却仅仅是大团大团的黑暗。 李复这才认清了事实——以自己现在的能力，不要说反抗，就是连看清那存在都是一种奢望。 李复的眉头越皱越紧，短短三行，那冷静地文字，却让人丝毫看不到希望的描述，似乎是被剧作家带着嘲讽地表情，写下一个个叫人扼腕叹息的故事。 让人绝望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句话已经流传了百年，人们甚至以此为荣地自以为是“战斗到最后一滴血流出身体”的顽强生物，但面对着藏在暗里的敌人，假如连压在脖子上的利刃都感知不到，又何来的不屈意志。 李复很想告诉自己这种生物并不存在，只是小说家幻想出来的消遣之物，但亲身经历却做不得假——父亲已经埋于地下十几年，血肉之躯化作了狰狞白骨，而昨日还神采奕奕的凯瑟琳，现在也像是提线木偶般，静静地躺在下铺床板上。 房门外隐隐传来人声，这才稍稍把李复从阴冷感觉中拉回一些。揉了揉眉头，李复又聚精会神的接着向下读去。 笔记后面大篇幅地记载着任务的细节，越来越多的队员失踪，少数幸运儿留下了尸骨让人祭奠，而更多的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随着笔记中越来越多的队员被确认死亡，李复感觉到他的视线都渐渐沉重起来——过半数的队员已经在这场任务中死去，而换来的结果则是越来越多带有‘推测’、‘估计’这类词语的消息。 他这才意识到人类在‘统治者’面前，连最宝贵的生命都变得一文不值。严密的选拔、残酷的训练，突出重围后成为一名优秀的‘鹰隼’成员，却也只能毫无意义地被抽去意识、或是撕成碎片罢了。 绝望已经浓的可以看见，化成灰黑色的丝线，此时正从床上、墙壁中渗出，织称一只厚厚的茧，把李复包裹在其中。 李复越读越快，那灰色情绪从口鼻中钻入体内，牢牢地塞在胸间，拥挤地让人窒息。 他甚至想要把笔记本合上，忘记发生的一切，重新浑浑噩噩地过上往日那平凡的生活，在无知中等待着悬在头顶的利剑垂落。 李复甚至开始羡慕起了凯瑟琳。 就在他将要放弃的时候，终于，一行与别处完全不一样的文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华夏总部......特种小队，今日抵达。” “援军？”李复面无表情的看着，冰冷地猜测着这所谓特派小队会在几行的描述中死去。 “人数：3。任务时间：三小时。任务结果：目标清楚，全员回归。”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是让李复心头巨震。 这句话的意思非常简单——那被称为曾经的统治者的存在，被仅仅三人以无人伤亡的代价消灭。 但李复却不敢相信，这让自己连想象其存在都做不到的不明生物，居然被区区人类消灭了？居然是人类？人类真的可以做到这种事吗？ 答案是可以。 李复反反复复地看着这句话，脑海里不停地幻想着那三人的样子——时而是手持宝剑的侠客御风而来，时而是举着机炮的壮汉傲立沙场，时而又变成性感美艳的美女杀手。 像是久居地下的人终于见到了太阳一般，随着不断重复着这短短几个字，身周那无边的也寒冷一点点被驱逐干净，重新回到身体的信念化成武器，狠狠地撕碎了灰黑色的绝望巨茧。 生而为人的骄傲再一次占据了心头——神我也能杀给你看，更何况，你只是只章鱼？ 奇怪的感觉澎湃在胸腔内，让李复甚至想要站起大笑三声，以舒胸怀。并不是说李复不在意父亲以及那些队员的牺牲，而是久旱逢甘露般的希望重回心头，大起大落的心情激荡的李复不吐不快。 虽然未曾蒙面，李复的所有念头充其量也只不过是可笑的幻想，但人就是这样，身处绝境的时候，一个让人仰望的背影，一道洒进黑暗里的光，已经足够让他们前赴后继，用身体铺成前进的道路。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李复又接着读了下去。 这次任务的记载仅仅到了此处就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下一次的任务——另一只‘统治者’突然出现在英区，而因为上一次人手损失过于巨大，身为领导的李如龙也亲自率队前往。 “三月二十七日，我带领第八小队、第十七小队，前往英吉利海峡。” 熟悉的日期，李复的眼睛微微眯起，想要向后看去，却有些失望地发现这已经是笔记的最后一行。 长舒了一口气，李复默默合上手中的羊皮笔记本，脑海里还在回忆着那名叫李如龙的男人的样子。 李复之前一直以为，父亲的工作是保护国家，而今天才终于知道，那个头发都已经有些灰白的男人，是在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面对着种种不可思议的神话般生物，为了人类在不屈战斗着。 微微一弓腰，李复就翻身下床，坐在凯瑟琳的身边，手指从少女脸边缓缓划过—— “下次带你回英区的时候，我就把那只畜生砍了给你出气。” 第九章 本书的正文从此开始 第十章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王卓似乎真的陷入了回忆里，抑郁地躺在床铺上一言不发，倒是与凯瑟琳此时的状态有些相像。 看到短时间内似乎不能再从王卓那里问到什么，李复干脆离开了这集体寝室般的房间，站在公共区靠后面的舷窗一侧，放眼向外看去。 此时起飞的准备工作已经开始收尾，来来往往的地勤人员此时正解开一根根固定的缆绳和铁锚，每根缆绳被解开后，就有一人大声喊着某某处准备就绪。 裘兰和陈叔正好也从前方的控制室内走出，向着李复这边走来，裘兰边走边和身旁的陈叔商量着：“……收尾的队员看起来是赶不上了，让他们从南边坐船走吧，直接去地中海……” 裘兰突然看到站在门口的李复，当即停下了话题：“诶？李复你怎么出来了，王卓那小子惹到你了？” “他好像挺累的，就让他先休息了，我在等陈叔呢，之前在路上他说了说我爸以前的事情，这不等着他接着讲故事呢吗。”李复笑着对着裘兰说道，目光飞速地扫了一眼陈叔，见他配合地点了点头，一脸笑容地看着自己，这才放下心来。 “那行，我也进去休息一下，三天没睡觉可是要把我累死了，回去让总部补笔大大的加班费。”裘兰也没有在意，反倒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就推门进入寝室，留下一老一少二人互相对视着。 想了想，李复还是决定不去询问陈叔为何在鹰隼明令禁止的情况下，依然把那份翻译表写给自己，哪怕他知道父亲的笔记本上究竟会写些什么。 父亲的早逝是李复心里一直不愿触及的角落，此时终于和他生前的骄傲——‘鹰隼’有所交集，李复本能地不愿去怀疑什么。 “陈叔，你知道谁能治疗凯瑟琳吗？”微微犹豫了一下，李复终于还是选择了从凯瑟琳身上说起。 “嗯，王卓就会，你那小女朋友不过就是远远看到了些过程罢了，连那事物本身都没有看见，倒是小事一桩。”陈叔说道。 看了看陈叔那精瘦的脸庞，皱纹深深地陷在眼圈周围，略显老态的脸上却有着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让李复不由得回想起记忆中父亲的样子。 “那个，刚刚王卓和我说了些关于修炼的事情，却说得不清不楚，陈叔你知道怎么修炼吗？”李复扶了扶眼睛，笑着问道。 “你没有修行天赋的，你爸你妈我都见过，都是普通人。”陈叔利落地说道，却让李复认识到这修行的世界里‘血统之上’是公认的信条。 李复并不想谈起他的母亲，飞快地从父母的话题上一笔带过，接着说道。“就是想试试罢了，真的练不成也就算了，奇迹真的发生也说不准嘛~” 陈叔有些无奈地看了看眼前这年轻人的脸，终于说道：“倒是和你爹像的很，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固执劲。” 轻轻摇了摇头，陈叔还是说道：“在这等着。” “谢谢陈叔~”李复赶紧趁着他没有改主意前，一口把事情定了下来，当下侧身让过陈叔，看着他的背影走进了寝室。 “说父亲没有天赋，我就没有天赋，看起来他们都不知道那件事情。这么说的话，我爸的那段经历并没有被记录上报，说不定以后到会是个麻烦。”李复低下头，把情绪都掩盖在眼睛深处，暗自想到。 没过多久，陈叔就又走了出来，手里正拿着一个布制包裹，体型倒也不大。 “三天时间，下了飞艇就还给我。”陈叔递过布包，对着李复说道：“你自己看吧，我也睡会去，年纪大了没你们那么有精力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王卓那小子，这方面他是专业的。” 李复接了下来，凭着手感猜测布包内装的应该是本书。又对着陈叔道了声谢，看着那中年男人匆匆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目光：“第一天见面就有求必应，虽然不想这么揣测别人，但总觉得他还有些别的目的啊……” 收起心思，此时手中的包裹显得更为有诱惑力，李复慌不迭地走到公共区的铁质桌椅前坐下，挥手就掀开了包裹看向内侧。 包裹内的物事却让李复有些无语——一本薄书，却并不是什么上古典籍，淡淡地油墨气味散发开来，显然是最近印刷出的读本，印刷，则意味着批量发行，显然并不是什么宝贵孤本。 心凉了一半，而剩下的一半，则是靠着那薄书封皮上的三个大字支撑下来——《练气决》。 看着这用标准字体打印的简体中文，李复还是抑制不住的激动起来。 “我tm的真的要开始修仙了？！金丹元婴什么的，我也能练成了？”李复紧紧地抓着手中之物，力道有些控制不住，把书页抓的微微皱褶。 但事情的发展，很快就给李复浇了盆凉水—— “夫气者也，金胎元神中化型于虚，隐于血脉，然寻常不可轻察……”开头第一句就让在英区渡过了整个学生生涯的李复头大如斗。 虽然在大一统之后，全世界的每所学校都把中文当成了必修课，但受环境所限，文言文的教育程度在一些西方地区不受重视，学生也大多学得不清不楚。 所幸，李复也是读过无数东方小说的人，也算是习惯了有些作者那掉书袋的毛病，古文程度算是同龄人之间的处于领先，细细琢磨片刻，也算是领悟到了些大概意思。 “这是在说每个人身体里都有‘气’存在，但需要些特殊办法才能感知到这‘气’吗？”眉毛重重地挤在一起，李复频繁地推着眼镜，显然此时的他已经绞尽脑汁。 “练气，寻遍周身窍穴，引龙气居于一处，是为丹田……”至于这第二句，则不仅仅是古文的问题了——‘丹田’二字李复还能明白，小说里写在肚脐和下体之间，但这‘窍穴’和‘龙气’到底是什么，则让李复百思不得其解。 而更让李复无语的是，这书里描述‘气’的语句，竟是只有第一句话二十多字，在这之后都是如何修炼的具体内容。 回过头去看了看半掩着的门，王卓依然躺在床铺上动也不动，裘兰和陈叔也各自寻了个空床似是已经睡着，李复也不想去打扰他们，当下只得把注意力重新放在这《练气决》上，暗自和它较起了劲。 突然，飞艇微微一震，紧接着李复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变重了些许——飞艇升空了。 看了看窗外越变越小的树梢，李复也就不在关心—— “妈的，老子看不懂，难道还不能背下来吗？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等我读个一百遍先！” 第十一章 突如其来的昏 随着飞艇渐渐升空，一股若有若无的煤炭燃烧的气味渐渐在船舱中弥漫开来，熏得人昏昏欲睡。 李复站起身来，重新选了个距离通风口较近的位置，又接着看起了那本《练气决》。 李复昨天一晚没睡，但这短短数十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却足以称得上不可思议，有人因自己而丧命，接近着又带着凯瑟琳踏上去往华夏的飞艇，现在更是得知了修行是真正存在的东西，而自己已经站在了踏上超凡的门口。 昨晚，李复坐在黑暗里想了很多——凯瑟琳的父亲是伦敦生管部的高官，按说也应该能够找出办法治愈她，但那持枪的黑衣人却正是从生管部内走出，让李复也陷入了纠结，最终还是鬼使神差般的选择了带上凯瑟琳。 而此时，身体上的疲劳和精神的亢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李复那布满血丝的眼中透露出浓烈的狂热，依然紧盯着手中薄书看个不停，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咕哝着什么。 啪的一声，李复突然把《练气决》合拢，又取下眼睛，随着薄书一起扔在了面前的铁桌上，金属镜腿和桌面撞击发出清脆的一声。 李复闭上了眼睛，脑海里不断重复着段段玄之又玄却又让他困惑窦升的句子。 他已经背完了第一遍——书并不厚，内容也极为精炼，此时飞艇尚未飞出英区的地界，李复已然把书册的内容背了下来。 一边默默地重复着练气决的内容，李复站起身来，走到舷窗一侧，冰冷的空气顺着小小的换气孔透了进来，扑在李复的脸上，让他精神为之一轻。 抬起头，哪怕是在白天也显得昏暗无比的天空此时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此时深处空中，李复那不断重复的预感又一次增强——云层之上有东西正在接近。 盯着天空看了许久，直到脖子都开始酸胀起来，李复也没看出任何蛛丝马迹，但此时已经了解许多的他，却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旧日支配者。 终于放弃了立刻弄清一切的想法，李复又低头向着下方看去，灯火早已远去，此时的地面上只剩下起伏的山林和隐在黑暗中的树木。 “也不知道这树林里，会不会也有一只怪物正抬头看着我呢？”李复不自觉的想着。 这本以为算是熟知的世界，陡然间却是露出了狰狞利爪，李复的世界观在一天内天翻地覆。 此时此刻，李复只觉得一切都看起来那么陌生，只有自身才是唯一真正确认的东西，就好像是坐标系的原点，让他借着此处向无边的恐怖发起探索。 叹了口气，李复终于收回目光。 公共区内尚有几人依然没去休息，或是趴在桌前忙着什么，或是两两结对地低声交谈着，让他一时间感到虽然这曾是父亲的王国，但自己其实并不属于这里。 幸好，某人的出现把李复从他自己的内心世界中拉了出来——王卓推开房门，也不用四下里寻找，就直接向着李复走了过来。 这少年看了看桌面上摆放的练气决，又看了看一脸疲态的李复，开口说道：“你该去睡觉了。” “凯瑟琳她……”李复看到王卓终于起床，立刻想要拜托他去为凯瑟琳疗伤。 “不用担心，我刚刚给她治疗结束，只是神识受挫而已，只是可能要几日才能痊愈。”王卓对着李复宽慰般的笑笑，这才说道：“她多大了？” 听到王卓这没来由的问题，李复不禁疑惑地看了看他，这才回到：“下个月就二十一了。” “还没到法定生育年龄啊，也算是走运了，不然看到那一幕的话，说不定就疯掉了。”王卓说着就露出一副颇为庆幸的表情。 “怎么？她看到的究竟是什么？”李复的疑惑越来越深，不由脱口而出。 王卓却似乎没有立刻回答的意思，反而说出些在李复看来完全不搭边的话：“在你的眼里，强制生育是为了什么？” “当然为了让人口不再衰减啊。”李复想也不想，就把这内心深处的想法说了出来。 “那如果我告诉你，英区去年死亡率是百分之十七，而新生儿的出生率占了人口的百分之七十二呢？”王卓脸上挂着微笑，但在李复的眼里那笑容背后隐藏的东西却是无比可怕。 沉默。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王卓大马金刀地坐下，周身透出点点凌厉之意，似乎是想要撕裂李复的心防。 “我不明白。”李复低下头，闷声闷气地说道。 “害怕了？说出来，说出来之后才能反抗这一切。”王卓紧盯着李复的眼睛，步步紧逼地说道。 “我真的不明白。”李复摇了摇头，有些颤抖地伸手去拿放在桌面的眼镜，却并没有抓到，仿佛那眼镜是水中游鱼般滑腻。 脑海里像是响起了一阵万人歌剧，吵闹异常，千万个声音纷至沓来，让李复一时间眼前模糊一片，赶紧伸手扶住桌角，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但却依然颤抖着，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王卓见状，也不做理会，只是嗤笑了一声，气质变得与傍晚初次相遇时完全不同，如一把剑般向着李复狠狠刺来—— “那我来替你说，你支起耳朵好好听着！十年来，伦敦方尖碑上那个畜生，每天都要吃初生婴儿，你之前的四个孩子，不是被分配给了什么丁克家庭，只是早就被他吃进了肚子里去了。现在，你明白了吗？” 没有等来回答，只有扑通一声的碰撞声，李复的身体已经软倒，头重重地磕在铁桌一角，顿时鼓起了一个大包，当他却似是不在意般的一声不吭，身体接着向着下方滑去，竟是已经失去了意识，晕了过去。 王卓赶紧伸手扶住李复的身体，不让他接着像飞艇的甲板倒下，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刚刚……是不是太直接了……不不不，是这小子太脆弱了，想当初我可比他强了百倍，” 王卓嘀咕到这里，又突然想到之前李复的精神就已经不稳定，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震撼，晕倒也不为过。 “那俩老狐狸一定早就想好了，才让我来做这麻烦事，又被坑了啊……” 第十二章 在那一个梦醒时分 “脚下踩着的是什么？滑溜溜的根本站不住啊。” 李复懵懵懂懂地站在原地，脑袋里像是生了锈，一个简单的念头也需要很久才能完成。 艰难地低下头去，却满眼尽是暗红色。 “地毯？不……不对，这……这是血吧？” 神志一点点回归，李复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像是一座漆黑的城堡深处。 转头看向四周，粘稠的血液在远方隐藏到黑暗里，身周似乎完全没有光亮透进来，倒是李复自己的身体正在发出幽幽荧光，照亮了身旁小小的一圈。 抬起脚，李复只觉得血液带来些许阻力，粘在脚上让简单的动作都有些吃力。 随着李复的动作，脚边的血液微微震荡，却没有传出去多远，一圈淡淡的波纹，在李复的视线中就已经消匿无踪。 “嘻嘻，你终于回来了。”尖利的声音突然从远处看不见的暗处响起，听起来像是五六岁的小孩，尚未变声的年纪，一时间也分不清男女。 李复缓慢地看向声音的源头，却终究还是被黑暗遮住了视线。 想要出声询问，却只能徒然地张了张嘴——空气似乎也凝固起来，肺部无谓地鼓动着，却不能把空气送进喉咙。 抬脚就要往声音的源头走去，却在真的动作之前，一个声音又一次打破了寂静—— 婴儿的哭泣，撕心裂肺般的惨嚎声从四面八方一起传来，惊得李复立刻停止了动作。 随着婴儿的啼哭声，还有许许多多成年男子的祷告声，似乎在更远处李复看不见的地方，正站着数不清的男人，手捧着婴儿举行着血腥的仪式。 最开始那不分男女的声音再一起响起：“巧了，你刚回来就有人献祭啊，你要去吗？” 这声音依旧尖利异常，颇有些金属摩擦般让人毛骨悚然的质感。 “虚弱？哦，原来这种感觉就是虚弱，献祭能给我力量……我要去接受爬虫们的供奉……”李复如同被抽走了意识，只是靠着本能在行动。 一步、两步……李复抬起脚向着那声音的方向走去，身上散发出的荧光跟随着他的脚步，不断为他照亮前方的空间。 血，无比无际的暗红色血液，散发出刺鼻的腥味，而李复却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只是不停地向前走去。 黑暗中终于出现了些许不同——那是个红色的身影。 红是亮红，跳脱着、散发出活力的讨喜颜色，和脚下象征着死亡的暗红不一样。 “凯瑟琳？是你吗？”熟悉的红衣终于唤醒了部分李复的神志，他紧紧盯着那人影。 红衣的主人却低着头，金黄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面孔。 顺滑的金发终于动了，那穿着红衣的人影缓缓抬起了头，看向李复的方向。 金发缓缓洒落向两边，露出那人的样子——皮肉似乎早已消磨一光，只剩下单调的头骨。 骷髅头的下巴一张一合，居然开始说话了：“哼，臭李复，我都不认识了？” 依然是那尖利的声音，李复感觉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 一屁股蹲摔进了地上的血液中，李复的双手慌乱的向后抓着，也不顾那粘稠的血浆，只是想要向后面爬去。 “嘻嘻，怎么了李复？不想见到我吗？” 李复嘴大张着，想要嘶吼却发不出声音，趔趄地转过身，笨手笨脚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在血浆中滑了一下，又面朝下摔进了猩红液体中，腥臭的血液一股脑的钻进他大张着的嘴巴里。 “噗、噗。” 身后传来脚踩着血液前进的声音—— “那……那东西……在追我！”李复在脑海里疯狂的叫着。 终于稳住身形，李复终于把自己从血浆中拔起，也顾不上回头，赶忙向着来时的路跑去。 “跑什么嘛，等等人家啊！” 身后的脚步也逐渐加快，那诡异的声音在模仿着凯瑟琳的语气，熟悉的娇嗔此时却让李复只想尽快逃离。 “那不是凯瑟琳！这是哪里？我明明在飞艇上啊？！”脑海里疑惑不断地浮现，却丝毫得不到解答，只能尽全力向前跑去，躲开那个让他头皮发麻的骷髅。 “对！我是在飞艇上，所以说这是梦？！我明明在背那练气决，后来……对了，后来王卓来找我说了些什么。”李复吃力地复原着记忆里的场景，但那往日里本应轻而易举就能想起的记忆，此时却像是被上了把锁，把李复拒之门外。 “练气决？对，我应该是背下来了，快点！想起来啊！力量！我需要力量，如果能够学会练气决，说不定就能抵抗那个骷髅了！” 如同溺水者抓住一根绳子，不管能不能救命，李复却只能拼命地回忆着练气决的内容。 但是，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我想起来了！气，练气决开头就是说人身体里藏着气！” 李复一边跑着，一边拼命地用意念寻找着那所谓的‘气’。 “该死的，气到底是什么！快点啊！” 李复拼命地在体内每一个角落寻找着，却没有察觉——那无边的黑暗却开始一点点渗入体内。 浓的化不开的黑色，正一点点的被李复牵引，像是金属被磁铁吸引般，缓缓地从毛孔、五官钻入李复的身体。 随着黑色钻进体内，李复的身体逐渐变得强壮了些许——跑得更快了，浓稠的血液也不再是棘手的障碍，脚步越发的轻快起来。 但李复却没有察觉到这改变，依然急躁地注意着体内的风吹草动，寻找着气的存在，却徒劳无功。 “嘻嘻，想玩捉迷藏吗？我们已经几百年没有玩过了~”身后的声音更近了， 黑暗涌进体内的速度越来越快，李复身旁逐渐形成一个漩涡，吞噬的黑暗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抓到你了！我赢了哦~” 一双枯骨组成的手掌向着李复的背影抓了过来，从两边向内合拢，竟是要把李复整个人抱紧怀中的样子。 “气！找到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李复竟是及时地在体内找到些许可以控制的深黑气流。 看到那深黑气体能够被意念驱使，也顾不上在意那诡异而恐怖的颜色，李复如获至宝般搜寻着更多的气流。 而随着李复终于找到那所谓的‘气’，尘封的记忆终于不再隐藏身形，重新回到了李复的脑海里。 “……引龙气居于一处，是为丹田！” 疯狂的把找到的气向下腹处驱赶，越来越多的黑气被李复的意念追踪到踪迹，一股脑地塞进丹田的位置，蓬勃的黑气在体内飞速奔涌着，甚至发出隐隐地啸声。 “咻。” 黑气终于全部涌进丹田，就在这时，李复终于眼前一亮。 “咚。”两只骨头手臂抓了个空，合拢时两两撞击，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李复！说好的捉迷藏，你耍赖！”那穿着红衣的骷髅此时发现了李复的突然消失，惨白的下巴一开一合，抬头向着上方依然撒娇般地喊道。 ———— 砰的一声，李复突然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密密麻麻地挂满了汗珠，身下的被褥已经被汗水打湿。 “你醒啦~怎么，做噩梦了吗？都怪小王八昨晚太直接了。”裘兰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李复警惕地转头地看向那里，身子一颤就下意识地想逃跑。 却只见裘兰和王卓正坐在旁边的床上，似乎之前正说着什么。 “谁是小王八啊！”王卓恶狠狠地冲着裘兰嚷嚷道。 长舒一口气。 “原来是梦啊，这么真实的梦倒是头一次……”李复默默地想着，身子一软竟是使不出力气，便又重新向后倒去。 但还没等脑袋再一次沾到枕头，李复又是一个激灵，突然间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挣扎着再次坐起，对着王卓问道—— “那《练气决》里说的气，有颜色吗？” “没有啊，所有人的气都是透明的，”王卓一脸迷惑的看着李复。 第十三章 一个说、一个听、还有两个在吃惊 “怎么？昨天刚看练气诀，今天就聚气成功了？还是五颜六色的气？”王卓一脸打趣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李复，揶揄之色溢于言表。 “哈哈，怎么会那么快。只是好奇罢了。”李复干笑几声，脸上摆出僵硬的笑容。 转头看了看身旁，只见凯瑟琳依然躺在床上，那双大眼睛已经合上，似是睡得正香，小嘴微张，一道若隐若无的口水从嘴角滑下，神情显得已经生动了许多。 看到李复的眼光，裘兰宽慰地说道：“放心吧，中午的时候小王八已经又给她治疗了，明后天可能就会醒过来了。” 闻言，李复终于放下心来，却又不自觉地回忆起了梦中那红衣骷髅，淡淡诡异感觉再一次回到心头。 “我睡了多久了？” “我算算……十几个小时吧，”这次回答的是王卓，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看，就对着李复说道：“昨天你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睡久些也好。” 李复点了点头，心里却有着不同的想法—— 现在的身体状况，完全不像刚刚久睡醒来，反而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般，虚弱无力。 “看来，这个梦果然不正常啊。” 李复把注意力再次投进身体里，黑色气流真实不虚的存在着，此时正静静地呆在下腹处，似是冬眠的猛兽，沉寂着却散发出隐隐的力量感。 “还是感觉有些虚弱，我想再睡一会。”李复看着坐在左侧的二人，说道。 “也好，那你睡吧，我们俩先出去了。”裘兰毫不在意地回道，也没多想什么，毕竟李复第一次接触到藏在暗处的恐怖真实，此时有些疲倦也是正常。 二人相继站起后，就推开房门，去了公共区。 李复倒不是真的还想睡觉，反倒是需要些独处时间，好好研究下体内的黑气。 那本印刷版的《练气诀》不知被谁顺手拿了进来，此时正被放在李复床头的铁质柜子的顶上。 又一次打开这玄妙的修炼秘籍，李复此时的心情却与昨晚大为不同——不再是激动和兴奋，反而变成了警惕的审视与疑惑。 这薄书依然没有变化，玄之又玄的语句依然让李复头疼无比，对“气”的描述更是不清不楚，使得他只能无奈放弃。 此时心里没有个准信，李复也不敢轻易调动下腹丹田里的滚滚黑流。 合上这练气诀，李复暗暗下定决心要抓紧时间，争取在下飞艇之前多从王卓那里套出些情报，尽快了解自己现在的情况。 深吸口气，脑海里开始回忆起梦中的每个细节，倒是发现丹田中的黑气与梦中那毫无边际的阴暗环境倒是有几分类似。 “呼。” 片刻后，李复把胸中浊气尽数吐出，压抑的感觉也淡了不少——不管那黑气有多么诡异，此时的李复算是勉强走上了修行的第一步。 站起身来，李复走向了依然在昏迷中尚未醒来的凯瑟琳。 红衣已经穿了数天，鲜亮的红色倒是暗淡了不少，二人间的关系从来没有说明，李复也不知自己该不该为凯瑟琳洗漱。 “算了，不洗澡也不会死……”李复露出一脸坏笑地看着凯瑟琳嘴角垂下的一抹口水。 凯瑟琳平日里穿着颇为讲究，偏爱红色的她倒是靠着这单一颜色，硬生生每天都穿出了不同的感觉。 但此时恶作剧之心大盛的李复，却有些期待凯瑟琳醒来后发现自己还穿着数日前的衣服时的表现。 抓起背角，李复把她嘴角的口水擦去，又低声嘀咕了一句—— “快点醒吧，有点想你了啊。” 站起身走到门口，有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凯瑟琳，李复这才推门而出。 抬头看了看公共区前方、挂在控制室外墙上的铜钟，此时已是下午四点，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这么快就醒了啊。”王卓远远地看到李复出门，对他招手喊道。 李复也一脸笑容地看向王卓的方向，只见王卓、陈叔和裘兰三人竟是占了一张长桌，而其余的鹰隼队员却只得挤在剩余的三张桌前，个个都埋头写写画画着，显得颇为忙碌。 “昨晚睡太多了，也睡不着，干脆就出来看看。” 一边说着，李复就走到了三人桌前，也不客气什么，一屁股就坐在王卓身旁。 裘兰有些吃惊地看了一眼李复，也不多说，反而默默地讲长桌上的一些资料收起，似是不愿让李复看到些什么。 “还是生管部门口蹲着的那个旧日支配者的事情吧？”李复面露微笑的看着手忙脚乱的裘兰，嘴里竟是说出他本绝不应知情的事情。 裘兰听到“旧日支配者”这几个字后，立刻警觉起来：“你怎么……” 说到这里，裘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瞪了一眼面露惊恐的王卓，眼神中却不再是调侃，反而充满了严肃与警示。 “不不不，不是我说的，他本来就知道！”看到裘兰的眼神，王卓赶忙摆手否认起来。 李复依然微笑地盯着裘兰——他早已看出这几人中，包括之前见过后就消失的军装男子邵杰，似乎隐隐之间都以裘兰为首。 余光稍稍一瞥，就见裘兰身旁坐着的陈叔，虽然也在尽力装出一副警惕的样子，眼神中却漏出了些许慌乱。 “和别人无关，是我爸告诉我的。” “不可能，他自己说的不许你了解这些事情！”裘兰双手一拍铁桌，发出一声响亮的撞击声，但四下里埋头工作的队员们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依然静静地做着手头的工作。 “是真的，他出最后一次任务前，告诉了我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事情，直到现在我才算是理清了头绪。” 李复这番话，连“半真半假”都算不上，只能算是纯粹的胡扯，但把责任都推给已经死去的父亲，却恰恰让裘兰毫无查证的方法。 颇有几分怀疑地看着李复的脸，裘兰那双精致的孔雀眼转来转去，又不时打量几眼身旁那一脸委屈的王卓，似乎是正寻找着李复话中的漏洞。 片刻后，裘兰终于有了动作——手一挥就把刚刚抓起的那些关于旧日支配者的文件重新放回桌面。 看到裘兰的动作，李复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但仍是维持着标准的微笑，看起来颇有自信。 而一旁的陈叔也终于把视线移开，低下头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虽然裘兰也算是默认了李复的话，但神色依然有几分不满，恶狠狠地开口道：“所以你想怎么样？” 而李复此时则是打定了主意要借着父亲的名字占便宜：“我爸走之前还说了，让我在时机对的时候就加入鹰隼，而现在，就应该是他说的时机了。” “砰。”身旁王卓撑着脑袋的手一滑，下巴狠狠砸在铁桌上，竟是把桌面砸出一个小坑——他当然知道李复这番话，有一半都是从自己这知道的，但却也不能拆穿他。 而此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语，也让王卓直接失态—— “这货……果然tm的阴险！” 第十四章 神棍李复 “这不可能，鹰隼每个人都是经过几年的训练才加入的，”裘兰一脸鄙夷地看着李复，似乎是看不起他的异想天开：“不过我可以让你去参加特训，快的话三年也就毕业了哦~” 李复可不想等三年。 没有迟疑，李复当即回到：“我将以实习参谋的身份被破格录取。” “喂！”一旁的王卓终于忍无可忍地插话了：“先不说鹰隼里根本没有所谓的‘参谋’，哪怕真的有，你这小子又能参谋什么？难不成分享被吓晕的心得？” 斜斜的一巴掌扇在王卓的后脑勺上，完全不给这所谓的‘武林高手’任何面子，而清脆的巴掌后，也不理王卓眼中燃气的熊熊怒火，李复只是盯着凯瑟琳。 几人的不屑于怀疑，李复早有预料，至于解决的方法，他倒是也相出了主意。 当下李复伸手从桌面拿起一只笔，又拉过一沓白纸，飞速地开始写了起来。 “章鱼样生命，能力为操纵心灵、液体掌控。”短短一行字，却让裘兰和王卓都严肃了起来——李复写下的这行字与鹰隼内部的绝密资料相差不大，正是某个已经被消灭的旧日支配者的描述。 抬头看了一眼盯着自己书写的三人，李复平淡的说道：“这是一只旧日支配者没错吧？” “没错，可这又有什么用呢？”王卓虽然不解李复究竟从哪里看到这句话，但却依然不认为李复能够做出任何类似‘参谋’的成果。 “那就行了，你们知道他是在哪一年被消灭的吗？”李复依然清清淡淡地说着，也不等三人回答，就自顾自地说了的下去：“十六年前，我父亲生前的倒数第二个任务。” 话音刚落，李复就又一次埋头开始动笔——这一次却并不是写字，而是开始在纸上画了起来。 寥寥几笔，一只独眼章鱼就跃然于纸上，巨大的单眸占据了身体的一大部分，十四条触角沿着纸面向四处延伸着。 画的并不细致，却诡异地传达出些许旧日支配者独有的气息——强大得让人绝望。 裘兰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李叔他……究竟告诉了你多少东西？！” “呵呵，这你可就猜错了。你们的档案里有一副和这类似，却更为精细的画像吧？”李复用手中笔尖轻轻点了点刚过划出的章鱼怪兽的脑袋，看着裘兰说道：“这不是我爸给我看的，反倒是你们所有的画像，都出自我手。” 短短的一句话，竟是听着的三人大吃一惊，就连一直低头沉默不语的陈叔，此时也飞速抬起脑袋，紧紧地盯着李复的表情。 裘兰的眉毛已经皱成一团，脑海里飞快地回忆着往日的情形——过半的队员被那强大的支配者所杀，但却连一个准确的消息都没有传来，鹰隼内部绝望之情渐渐主宰了一切，整个部门都处在风雨飘摇的状态中。 就在这一片让人完全看不到希望的灰暗中，李如龙却在某天突然拿着一副精致的画像和其它情报来到部里，而这，也就是一切的转折点。 “我从小就会做梦，嗯，准确的说是预知梦，也就是传说中的‘灵媒’，但我看见的，却不是人的命运、姻缘，而是这些东西，这些看似不该存在却真实不虚的怪物。”李复也不多卖关子，一股脑的把这些往事说了出来。 一边说着，李复的脑海里又不自觉地想起那一个个烟雾缭绕的晚上，李复从噩梦中醒来，边哭边想父亲说着梦中的种种，而父亲则皱着眉头沉默地记录的情景，直到烟烧到手指才突然惊觉。 想到这里，李复微微眯了眯眼，却又很快回复了平静。 “来吧，我能做到的已经给你们看了，现在让我看看你们的能力，是不是配得上我屈尊呆在你们的破组织，”李复略带嘲讽地说着，也不管三人的反应就继续说了下去：“让我看看，关于这只方尖碑上的畜生，你们知道多少？” 凯瑟琳闻言，也不多说，只是把手边的几张纸向李复处推了过来。 “哗。”一把抄起凯瑟琳推来的资料，李复就认真看了起来。 “嗯……怀疑小臂以下骨质化，形成弯刀状武器……膝盖处可能具有反关节的特性……习性应该类似于猎犬？” “原来是这家伙啊，六岁那年总能梦见他，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不来了，”李复轻轻地放下手中文件，抬头又看向了裘兰：“我说，我爸他一生的心血，就被你们整成这样了？打也打不过，连个情报里面都没有一句肯定的话？” “哼，小子你不要太狂了！”王卓狠狠一把拍在贴桌上，对着身旁的李复吼道：“现在鹰隼有我在，战力不比华夏总部低，至于情报方面，根本就没人能直视那些怪物，不然的话凯瑟琳和你爸就是榜样！” 李复看也不看身旁扯着脖子对着自己大吼的王卓，反倒是一直直视着裘兰，而那美艳女子也果然有几分城府，一言不发地与李复对视着，等待着下文。 “独来独往的‘影子狗’，”李复指了指手中的资料：“从没和别的怪物一起出现过，真正的名字也无从得知，‘影子狗’是我自己给他起的名字。” 李复把资料翻了一面，想要拿起之前的笔，却发现那钢笔已经被刚刚盛怒的王卓拍成了粉末，当即皱了皱眉，右手摊开伸到了王卓面前，冷冷地说道：“笔。” “你是装上瘾了还是……”王卓已经快要出离于愤怒，进入暴走状态了，但那愤怒的话语却被裘兰轻轻的一个手势制止。 就见裘兰修长的手掌凌空一按，王卓就立刻住口，让李复心里也对裘兰的权威有了新的认识。 那裘兰伸手向后一撩，当做发簪用的钢笔就被随手拔出，黑发滚滚而下，在腰间洒出一片江海。 李复接过钢笔，也不再故作高深，就在纸上划出一只异形生命的样子——四肢修长，不成比例的挂在那瘦弱的脑袋上，冷厉的线条简简单单、却又形象地勾勒出了那坚不可摧的外骨骼，而在四肢的末段则分别异化出尖利的活体刀锋。 “你们看看这个像不像？可以凭空从一处消失，又从远处出现，能力可能是科幻小说里那些空间跳跃之类的。”李复把画像倒立，对着铁桌另一侧的裘兰展示过去。 “嘶。” 这一次三人竟是一齐吸了口凉气，整齐划一的动作竟是有些许喜感。 “啪。” 李复可以装出的高深模样突然被王卓的一巴掌破坏得干干净净—— “妈的，这小子挺记仇啊。”李复默默地想着，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卓。 “这小子行啊，兰姐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招进来也没啥，不发工资就是了。”王卓语速飞快，唾沫星子撒了一桌，兴奋地对着裘兰说道。 王卓兴奋地看着裘兰，裘兰与则与陈叔一般，都在紧紧盯着对面的李复，但三人或多或少地，都不自觉的露出点点兴奋之色。 在座的人都清楚——情报，有些时候比战力更为重要。 第十五章 生而为人 “老李家，就没有一个寻常人物啊。”凯瑟琳此时见到李复的‘特异功能’，便又变得笑语盈盈起来，意有所指般地说道。 李复听了这话，也若有所思地沉思了片刻，便又很快笑了起来—— “这么说，以后各位都是我领导了啊。”李复站起身，向着裘兰的方向摊开了手掌。 王卓此前对李复颇为懊恼和轻视，但终究还是少年心性，此时见识到李复的能力，态度也就突然改变。 王卓在心里默默与已知的资料比对起来，不由得信了大半，更不用提李复本身就与鹰隼有着扯不清的关系，也没有理由背叛他父亲一生最重要的东西，此时这息怒形于色的少年再次开心了起来—— “哈哈，整到最后你小子不还是要跟着我混吗？” “小王八你飘了。”李复一脸冷漠。 裘兰看了看李复向自己伸出的手掌，最后沉吟了一秒，便也下定了决心。 没过多久，一支微带着凉意的柔软小手就握了过来，李复轻轻握住，摇了摇也就松开，二人间终于算是达成了共识。 “陈叔，接着给我讲故事呗~”四人间的气氛已经发生了微妙变化，此时说来也都算是自己人，李复也就略带打趣地看了看那一直沉默着的中年男人。 —————— 片刻后，陈叔和李复并排站在舷窗前，李复侧眼看去，劲风将陈叔那花白的短发吹得倒伏，向后斜斜趴在头皮上，更显得有几分老态。 裘兰和王卓此时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这一老一少在这吵杂的公共区内，互相装神秘、飙演技起来。 “陈叔，你在鹰隼多少年了？”李复用对长辈说话时特有的恭敬语气说着，目光却在仔细观察着他的每一丝表情。 “想问什么就问吧，没必要兜兜转转的。想你爸何等豪气冲天，怎么生了个这么别扭的儿子。”陈叔似是听出李复的意思，倒也没有着恼，反而是一脸笑容地说道。 看到陈叔的表现，李复的怀疑莫名地消去了大半，微微眯了眯眼睛，黑框眼镜后的双眼内露出些许不解，沉吟片刻终于决定，开门见山地问道—— “最重要的问题是，你和我爸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被派到鹰隼的卧底？” “呵呵，倒是遗传了你爸的脑子，这么快就察觉到不对了？”陈叔没有直接回答，这三句不离李如龙的交谈方式，倒是让他显得更为可疑：“是想问我为什么让你知道这些事情吧？” 李复沉默不言。 “你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多少？”陈叔也没有真的等待李复回答，自顾自地接起了话茬。 李复听到此时居然与自己的童年有关，立刻又警觉了万分，当下心思电转，把所有已知信息都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陈叔说过自己可能遗传了父亲的体质，修炼一途并无多少希望，那他所知的应该也不多。 想明白了这些，李复终于开口道：“不记得多少。” “哈哈，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只是当自己多了个儿子，隔三差五地就乐呵呵地去你家看你，”陈叔说着，思绪似乎回到了十余年前的岁月，神态气质都变得再次洒脱了起来：“但你刚满周岁的时候，事情就开始不对劲了。” “如龙是个有想法的人，这是好事，但带着连话都不会说的儿子来鹰隼，工作的时候还要抱着你，时不时更是和你说些机密之事，则不得不惹得人议论纷纷，但我却从那时就知道，你小子肯定有什么特殊之处。”陈叔打开了话匣子，陈年往事不停地被抛出。 李复看着这中年男人，沉默不语。 “后来你渐渐大了，如龙却反倒把你和鹰隼渐渐隔离开来，后来更是放言要让你成为一名普通人，保护你、监视你更是成为了鹰隼为数不多的长期任务之一，”陈叔说道这里略一停顿，似乎是在整理之后的言语：“但我不这么想，你凭什么要我们花资源去保护？就凭你是他李如龙的儿子？” 陈叔说到这里，话语虽然激烈了起来，但语气却依然平淡，似乎当时年少气盛的不满，如今却已然放下。 “哈哈，老了话就多了，不该说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不过，既然说到了这里，你想问的东西也就理所当然了，”陈叔转过头来看着李复片刻，这才接着说道：“其一，你不是普通人，而鹰隼需要人，很多很多的人，你子承父业也是应当。事实证明，我这老头子的直觉倒是准得很。” 陈叔指了指李复刚刚画出的两位旧日支配者的画像，他的意思也就不言自明起来。 “其二，如龙说不让你卷进来，但你已经自己进来了不是吗？哈哈，真的说起来我倒不算是违背了鹰隼的规矩。” 陈叔说着，本指向桌上图画的手猛地一划，突兀地在空气中斩出了肃杀的痕迹，狠狠地戳向了凯瑟琳的房间。 李复被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倒也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暗自点了点头——凯瑟琳的事情自己不可能不管，而仅靠着自己哪怕再走一步就可能是深渊，倒不如借助鹰隼的力量。 “哦对了，至于你一开始的问题。”陈叔收起所有笑容，眼神第一次和李复对视。 “陈叔，不用说了，我明……”李复赶紧摆手，示意自己已经有了答案，但陈叔却没有让他说完—— “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你说，我不是卧底，以后也不会是。” 陈叔说到这里，又想了想，加上了最后一句话：“也希望你以后不要走错路，不然我亲自杀你。” 李复低头默然不语，陈叔则宽慰的拍了拍他那有些瘦弱的肩膀—— “有句话我对你爸说过，他没在意，但如今我却想再跟你说一遍，”陈叔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又深了几分：“无论你有多聪明，无论你将来能想到什么样的主意，也不要忘了这身为人类、身为渺小无力的人的尊严与荣耀。” 第十六章 鸳鸯鸟儿再聚首、斗喙 听了这番话，李复心里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数种情绪混杂在心头，说不上究竟在想些什么。 此时再看陈叔的面容，只觉得深深的佩服——且不说他心里的执着和坚持，只看那话里话外的对李复的敲打和警告，就让李复觉得这男人不简单。 经过这一番话，李复已经对陈叔所坚持的信念有了初步的了解，心下却不由得闪过一丝疑问，问到：“当年你为什么没有接手鹰隼？” “我太固执，容易钻牛角尖，与其让别人为我犯的错买单，倒不如让我自己固执下去，”陈叔淡淡地说着，似乎这些想法他早已存在脑海里：“倒是裘兰那丫头，跟着你爸后面倒也学了他半身本事，算的上是最合格的人选了。” 陈叔说到这里，突然停下言语，片刻后竟是打了个哈欠，长着大嘴还在支支吾吾地说到：“困了困了，不服老不行啊。” “行了，话就说到这，以后走成什么样，还是看你自己。”陈叔语气放缓，说完后又摸了摸李复的头发，嘟囔了一句“臭小子”，就潇洒转身，推门进入寝室休息去了。 李复看着那已经透出老态的背影，默然不语——这老油条在特殊部门厮混了半辈子，嘴里的话自然不能全信，倒是那关于人类的信念与尊严的一番演讲，让李复不自觉地热血澎湃起来，反而在李复心里颇有可信度。 “算了，不是卧底就行了，陈叔真的想要做什么的话，也是他和裘兰之间的事了，倒不用我瞎操心。”李复默默地想着，也算是终于放下一桩心事。除此之外，今天算是正式加入了鹰隼，倒是最大的收入。 陈叔一走，不大的观景台前就剩下李复一人，透过舷窗向外望去—— 一行人此时早已跨过了英吉利海峡，此时飞艇下方正是欧洲中部广袤的大陆——借着夕阳那昏暗的光亮，李复隐约间可以看到片片雪山正在远处，被阳光染成橘红，正下方则是广袤的原始森林…… 看着眼前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李复的内心反倒是平静了下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一切事情都可以等他们一行人回到华夏再说。 一天后—— 凯瑟琳此时有些害羞——下飞艇之前她刚刚清醒过来，李复闻声赶来后，竟是告诉她此时几人已经身处前往华夏的飞艇上了，更准确的说，此时她已经位于华夏境内，飞艇也不一会就要到达目的地，正式结束这为期三天的旅途。 之前在飞艇上的时候，对凯瑟琳的治疗颇有成效——或者说效果已经超乎预期。凯瑟琳此时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看到了什么，包括之后失神的经历，对她来说，记忆仅仅停留在李复带自己去吃那难吃的不可想象的炸鱼薯条。 震惊、迷茫和陌生，一股脑地涌上了这个刚刚二十一岁的少女心头，反而是李复那有些单薄的肩膀给了她力量。 虚弱感仍顽强地主宰着少女的身体，而趴在李复后背上，双手环着心上人的脖子走下飞艇时，凯瑟琳的心情竟已经彻底变了个样——小脸红通通的，一双大眼睛也不自觉地盯着地面着，似乎是地上有什么好玩的吸引了她的目光，仅仅是隔三差五地偷眼向四周瞟去。 “这算什么啊！总觉得自己亏了啊，吃个那么难吃的晚餐就连人都被骗到几万英里之外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就是华夏传统的回娘家了吗……” 脑子里乱成一团乱麻，本就安分不下来的少女此时更是想入菲菲，凯瑟琳感到她的耳朵都烧了起来，赶紧把头整个埋到李复的肩膀上，看起来一时半刻间都不准备再抬头了。 “你还好吗？发烧了？”李复感到脖颈处那异常的高温，立刻关切地问了起来，之后又扯着嗓子想着队伍的前方喊道：“小王八！快来给你嫂子看看这是怎么了！” “你要死啊！”凯瑟琳张开小嘴狠狠地咬了口李复的脖子一侧，含混不清地嘟囔着，李复则被突如其来地袭击弄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同时又感到脖子一湿，想来是凯瑟琳说话时口水顺着牙印留了下来。 “……虽然咱俩关系好，你也不能这么不要形象吧？这么多天没刷牙，还敢往我身上抹口水？” 凯瑟琳闻言，颇为在意形象的她哪受得了这般调侃，当下赶紧松了嘴，还吸溜吸溜地想要把口水吸回去一些。 李复终于忍不住，见到凯瑟琳脸红得像是烧红的木炭，却还在徒劳无功地吸溜个不停，当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李复一笑，凯瑟琳也就想明白李复是在逗她，当即又要一口咬下，但嘴张得老大却紧紧是装了个样子，哼了一声后又闭上了嘴。 “咋了咋了？弟妹又怎么了？明明治好了啊？！”人群突兀地被分开一条道路，王卓听到李复的呼喊后，忙不迭的发力挤开人群，人还没到声音却先到了。 “哦，你嫂子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李复又对着人群的那边喊道，语气里倒是没有一丝客气的成分在内。 “干！” 轻松打发了王卓，李复微微侧头对着背上的凯瑟琳说到：“这小子就是救你一命的人，不过不要对他太客气，欠他的以后找机会还给他，倒是他那蹬鼻子上脸的性格需要格外小心……” “裘兰是这的负责人，你还记得她吧？之前也见过的，”李复小声地给凯瑟琳解说起来，虽然凯瑟琳似乎仍是一声不吭，似乎还在生着气，但那脖颈间微痒的呼吸却让李复丝毫感觉不到孤单。 “刚刚那个老男人，对，就那个不怎么说话的，他叫陈叔，是长辈，以后记得见到要叫叔叔。”李复滔滔不绝的说着，丝毫不管凯瑟琳理不理他。 “哼！你叔叔又不是我叔叔，我才不喊呢！”凯瑟琳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出言反驳起来：“对了，之前那个叫邵杰的帅哥呢，怎么没见他？你放我下去，我要去找她玩。” “你的帅哥还在英区做些收尾工作，倒是你这话说的我生气了，惩罚你弹脑门五次，先欠着啊。”李复自然不会计较凯瑟琳此时的嘴硬，反而笑呵呵地和她开着玩笑，少女心态他也略知一二——此时凯瑟琳正害羞的厉害，下意识地拿邵杰当枪使也在预料之中。 随着人流，两人一边斗嘴一边就穿过了木板搭成的狭窄过道，终于踩上了华夏的土地。 李复左右看看，倒也没看出什么不同来，一样的黑色内燃机车在远处排成一排，天色较之伦敦倒是明亮了不少，不过与李复童年记忆中那湛蓝的天空仍是有一定距离。 走下过道后，人群向着众多机车散开，训练有素的鹰隼队员们自然不会在乘车这件小事上出什么纰漏。 而随着人群的散开，李复终于看到裘兰的所在，当下小小的一蹲、又飞速站起，把凯瑟琳的往上背了背，这才向着裘兰所在的机车走去。 不想没等李复走进，紧绷的气氛就已经从裘兰那处传了过来，气温都好似下降了几度—— “咋了啊这么严肃？”凯瑟琳刚刚苏醒，李复心情颇好，一时间倒是没注意口气，带着几分愉悦就脱口问到。 第十七章 争执 裘兰侧头，撇了一眼正背着凯瑟琳呵呵笑着的李复，没有色彩、没有感情，冰冰冷冷的一眼在仅仅李复身上短暂停留，却让李复在今后的几年内都不敢真的惹怒这个女人。 陈叔此时终于转过身来，李复这才从陈叔让出的缝隙里看到，三人之前站着围成一团看着的一份情报，字数不多，最上面盖着鲜红的‘机密’二字。 “断后的人……全灭了。”陈叔试图保持着平静，但说到一半却终于忍耐不住，略微哽咽了片刻才完成了短短的句子。 像是大夏天下起的鹅毛大雪，李复那本是灿烂的心情瞬间降温、急冻，从骨子里涌出丝丝寒意—— “多少人？”面瘫似乎会传染，李复也换上一副不悲不喜的样子，问起陈叔。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陈叔这才抚平了情绪，开口回答：“八个小队，三十七人。” 凯瑟琳此时也才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发展并不美好，嘴微微张着，想说话却最终也没有出声。 李复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脑海里回忆着邵杰那不苟言笑的样子，又不自觉地想到那名叫‘王九’的小队长，倒在马路正中的血泊中的模样。 “是那只狗？还是生管部的人做的？”李复的声音比之前低沉了许多，几乎像是故意憋着嗓子在说话。 “是人做的，不然应该不会有情报传出来。”这次开口的人变成了裘兰，此时她似乎是已经消化完了这噩耗，整个人面对着李复说到：“参谋，给我们出出主意吧？” “你们的参谋还是实习期，先上车吧，你在路上给我补补课。”突然被点名，李复倒也不慌张，反而在深深地吸了口气后，有条不紊地说出这句话，便一把拉开车门，把凯瑟琳塞进车厢，又毫不客气地当先钻了进去。 三人倒是不会在意这种小事，也跟着李复钻进车厢。 “英区的情况究竟有多差？”几人刚一坐定，李复就抢先问到。 “不是单单一个英区，法区、美区的特种小队，现在都已经撤回华夏了，南美和欧洲的其余几个小队也都在准备撤离了。”裘兰微微摇头，说出的话让已经做足了心里准备的李复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叔递过一叠资料，李复匆匆扫了一遍——这是三个月前华夏特种小队在全世界的分布。 匆匆记下个大概，李复细心地把资料收起，准备有时间再细看—— “旧日支配者存在至少十几年了，为何是现在？” 裘兰听到这问题却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一眼王卓。而这少年被裘兰眼神示意后，也就明白过来，反手把背包抄在胸前，就闷头在里面翻找起来。 片刻后，两份泰晤士报被仍在了李复的怀里。 李复拿起报纸，就见封面都是中华驻英区总督参加活动时拍摄的黑白照片，其中一份显然已经有些年岁，照片已经微微发黄，显得有些模糊，而另一份则是去年十月一日，中国建国周年庆上拍摄的，总督那胖嘟嘟的脸已经笑成一团，略微有些滑稽地对着照相机招着手。 “这？”李复不解，抬头看着裘兰发问起来。 “一份是二十年前，一份是不到半年前，王总督几乎长得一模一样。”裘兰也不多卖关子，直截了当的解释起来：“准确地说，王总督在过去的十九年里，都像是正常人一样衰老、虚弱着，但却在去年短短一年里返老还童了。” 闻言，李复的眉毛终于皱了起来，这不正常的变化，再联系一下鹰隼的被迫撤离，一切也就隐隐有了答案。 皱眉想了想，李复问道：“所以，法区和美区的总督，也都？” 裘兰没有再开口，只是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嘶。”李复发现，这短短几日里，自己吸的凉气已经抵得上前半辈子的总和了。 凯瑟琳是车里唯一不知情的人，此时听着几人讨论却越听越糊涂，终于忍不住说到：“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神神秘秘的，英区高层最近流行一种叫做“青春粉”的东西，擦一擦就能年轻好多呢，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乖，不要说话。”李复轻轻摸了摸凯瑟琳的脸颊，轻声说到。 “哼，装神弄鬼，我还不稀得听呢。”凯瑟琳赌气地把耳朵捂上，靠在车门上眼镜看向了窗外。 “这青春粉，可是确有其事？” “是的，但却不知那究竟是掩人耳目的幌子，还是另有玄机。” 李复一把扯下那黑框眼镜，揉了揉紧皱的眉心——长久地纠缠在一起，就连眉梢都已经稍感僵硬。 李复发现仅凭现有的信息，完全不足以支撑自己平凑出完整的答案，左思右想之后，突然发现没有必要死死揪住这一条线索，当即就想要换个方向入手—— “在这王部长返老还童的同时，有没有统计过别的异常情况？” “你也太小看我们鹰隼了吧？”裘兰也伸出素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无奈地说道：“一年来所有事情都被梳理了数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听到这里，李复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了——情报太少，时间太短。所有的条件都不允许自己在短时间内相处解决方法，但偏偏对面三人紧盯着自己，似乎是想看看这新来的‘实习参谋’究竟有几分本事。 “我只是来提供些旧日支配者的信息的啊，这么高的期待究竟是怎么回事……该死，早知道之前不说自己是‘参谋’就好了……” 李复在心里吐槽着几人对自己过高的期待，整个人却也没有闲下来——直接忽略掉对面三人的存在，李复拿起之前王卓递给自己的资料，细细看了起来。 从始至终，李复也仅仅接触过鹰隼的队员，对别的地区驻扎的特殊小队不甚了解，因此他此时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了英区的情报之中，但这一细看，却隐隐间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李复头也不抬，干脆利落地问了起来：“鹰隼的内部，谁有权利看到各个小队的报告？” “能看到报告的，只剩下这车里的几个人了……”王卓声音低沉的回答道。 “也就是说，各个小队长没有资格查看别的小队的情报是吗？” “对。”裘兰简洁明了地回答道。 听到了这里，李复手一翻，只听哗啦一声，手中资料就猛地往前翻动许多，推了推眼镜仔细比对着前后的情报。 片刻后，李复便把资料上下对调，向着裘兰展示着资料的一页，手指紧紧地点着一个名字，开口问道： “这人现在在后面的车队里吧？” 李复眯着眼睛，也看不出心里究竟是否有信心，只是伸手指了指后面紧跟着的一排黑色内燃机车。 裘兰看到这个名字，很明显有些疑惑，却依然立刻点了点头，示意李复所说的是正确的。 听到这里，李复终于把眉毛舒展开来，吐了口气，整个人就往坐垫里躺了下去，又伸手把依然趴在车窗上正在赌气的凯瑟琳揪了过来—— “把他抓起来问问吧，有可能有收获，”李复看也不看对面三人，只是一脸坏笑的把手掐向了凯瑟琳的小脸：“刚刚欠我的五个脑崩，现在该还债了～” “你扯什么淡呢？！薛七可是从你爸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你居然怀疑他？你算老几？” 李复没有预料到王卓的反应居然如此激烈，眉头一挑看向了那愤怒中的少年，钢板制成的车底此时居然在少年脚下发出刺耳的阵阵变形之声—— “抓起来问问而已，如果不是，我亲自给他赔不是。”李复清淡地说到。 “你他妈的还‘亲自’给他道歉……”少年猛地从座位中弹起，挥拳就要向着李复的脸上揍来。 一只白色的纤弱手掌立在了两人之间，王卓的动作也就到此为止了—— ”听李复的，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负责。“裘兰以不容否认的口吻说道。 第十八章 人性的墙 陈叔回手拍了拍身后的铁板，收到信号后的司机也就缓缓在路边停下，一整个车队的黑色机车，此时整整齐齐地停在路边，看起来倒是颇有气势。 一只黑色女士皮鞋当先背影踩出了车厢，精致的小腿紧跟其后，而更多的美妙风景则被一身飒爽的女士西装遮挡起来。 后方的鹰隼队员们见到这情况，也都钻出车厢，老老实实地在人行道上站成队列，众人也没有什么疑问，只是眼睛盯着前人的后脑勺，静静地等待着裘兰的命令。 裘兰却没有直接点名李复指出的那小队长，反而是陈叔从一行人中走出，向着前方的队列走去。 陈叔走的很慢，与身上制服配套的制式皮鞋，有节奏的与脚下水泥路面碰撞着，发出轻微却坚定的撞击声。 走到队伍的前方，陈叔却没有停下，依旧踩着步子向更后方走去。 李复此时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队列中的不和谐——就见一身着队长制服的男子正小心地观察着四周，似乎是随时准备着逃跑。 看到这里，李复不由心头暗叫侥幸——之前他只是赶鸭子上架，凭着运气发现了些许疑点，就赶忙指出以证明自己的能力，没想到倒是老天保佑，真的抓着了个问题分子。 想到了这里，李复也相信以陈叔的能力，唬住那薛七让他漏出马脚倒是小事一桩，反倒不是很在意，一时间竟感到有些无聊。 李复的眼神开始游移起来，竟是移开了目光，看相了路边的大叔，脑子里开始想些杂乱无章的事情。 陈叔的脚步终于停下，原本鸦雀无声的队列中突然产生出一阵骚乱。 一声枪响、紧接着就是第二声……以及人来回跑动的脚步声，和重物坠地的沉闷响声。 一直盯着前方看去的凯瑟琳突然一声尖叫，飞快地把头埋进了李复的胸前，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而李复只觉身边一人向前冲去，终于决定转头向前看去——队员们围成一圈，看不见后方情景，倒是冲到一半的王卓却此时被陈叔拦下，原本少年结实的背影此时却显得有些瘦小。 “师父！”喊得颇有些撕心裂肺，王卓只是想要突破陈叔的阻拦，却也还算是留了些理智，不敢真的发力将陈叔推开。 可是陈叔却不为所动，只是站在那里盯着王卓的脸。 陈叔的身体突然间变成巍峨的山，把这头和那头分割的遥不可及。 事不可为，王卓再次转身，双眼已经转成血红色，冲着李复的方向、一字一顿地说到：“是你！是你杀了他！” 风从平地起——王卓狠狠地一踏地面，整个人就向着李复扑来。 风压随着王卓的动作转眼生成，落叶被这气势一激，竟是婷婷袅袅地旋到了空中，又跟着王卓的身影向前方飞舞而来。 但王卓终究没冲到李复面前——黑色套装的女子已经站在了李复和凯瑟琳之前，如陈叔一样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扑来的王卓。 裘兰的长发被风吹起，向着身后飘去，些许发梢甚至撩拨到了李复的脸，让他感到一阵微痒。 “好！好！好！你们都很好！”王卓连番受阻，此时竟是伸手指了指往日里颇为尊敬的裘兰，手指甚至快要戳到裘兰的鼻尖。 李复则抱着依然没有从惊吓中缓和过来的凯瑟琳，静静看着王卓狰狞的表情。 王卓身型一闪，从裘兰的身旁闪过，却没有再次扑向李复——裘兰的意思已经很是明显，那冰冷的表情终于还是往王卓的脑子里重新塞回了些许理智。 一眨眼的功夫，王卓就已经越过了李复，而在李复回头之前，少年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微微乍舌，李复终于第一次领略到了王卓的实力。 片刻后—— “啊，刚刚走神了没仔细看，陈叔是你动的手吗？怎么没留活口。”尽管车厢里的空气已经快要凝结成固体，李复却依然挂着微笑问起了陈叔。 “他自己动的手。”陈叔的眼睛盯着窗外，口气冷淡地说到。 “自杀开了那么多枪？”李复倒是吃了一惊，脑海里模拟起了如何对着自己开很多枪的画面。 李复的疑问终究没有得到解答——陈叔依然看着窗外，嘴唇紧闭，而裘兰则从上车后就一直闭目养神。 李复此时变得有些困惑——虽然不能从那薛七嘴里问到什么，但此时叛徒已经自裁，留守断后的三十七名队员的死也算是有了个交代，为何眼前二人却如此凝重？ 微微摇了摇头，李复不再思考这二人究竟在想写什么，当下抓起一把凯瑟琳的头发，拿在手里玩来玩去。 “你才刚刚加入鹰隼，有些事情可能不明白——做错了事情，自然要受罚，”裘兰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这才又看着李复说到：“除此之外，他的一生为鹰隼、为整个人类付出的东西，却值得你付出最基本的尊重。” 听到这里，李复终于明白自己为何隐隐受到了排斥，内心也是微微一震。 “冷血、麻木、高高在上，放在敌人身上是他们的强大，但我们却不需要这种强大，鹰隼里的每一个成员，都是我的伙伴和家人，我希望，以后也能成为你的。”裘兰说着，看着李复的眼睛里含着几分殷切和真挚。 李复不自觉地被这眼神打动，心头忽地一颤，也忙不迭的自省起来——这几日，见了杀戮，见了诡异，也见了冷血而强大，尽管自己没有意识到，李复却已经潜移默化地发生了改变。 学着那黑暗中没人性的强大怪物，李复的心间悄没声息地也筑起了城墙，下意识地把人拒之千里之外。 但此前他却没意识到，这城墙不仅拦住了敌人，也把人性中的温暖和万分情感排斥开来。 “我们是人，不是那些旧日支配者，我们有伙伴，这才是我们为何终将胜利。”裘兰看到李复的样子，又接着说道。 李复这才认识到，自己想要抵抗旧日支配者，却在不自觉间竟是开始脱离了人类，如此这般，哪怕有朝一日真的斩净了所有怪物，可是自己却也将要变得如那旧日支配者般恐怖。 恍然间，李复想明白了裘兰话中的意味和对自己的警告，后怕之余也赶紧答应了裘兰—— “我明白了，谢谢。” 第十九章 姑奶奶我 李复赶忙答应下来，裘兰的眼神中不自觉地漏出几份欣喜，而一直看向窗外的陈叔，嘴角居然也微微勾起，法令纹被笑意挤得更深了些许。 “嗯，以后记得这些话就好，”裘兰大气地挥了挥手，就自顾自地改变了话题，一时间气氛就变得轻快起来：“一会到了总部，姐姐替你出气去～王卓这小子居然敢指我的鼻子，看我怎么收拾他。” “狠狠罚他，不用给我面子。”李复也笑呵呵地说道。 尽管气氛已经改变，李复的心里却明白——裘兰所说的话并没有就此轻松滑过，而对面这两个在鹰隼厮混了这许多年的老油条，将来必将明里暗里地考验自己。 微微叹了口气，李复心里却没有因为这些不愉快而产生什么消极情绪。 他心里也明白，裘兰所说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好，话里话外的道理也值得自己反复思量，并在以后引以为戒。 想到这里，李复也算是放下一桩心事，不由伸头在凯瑟琳耳边说道：“看见了没？这个老女人变脸的功力有多么深厚，你可不要跟她学……” 话音未落，一只黑色高跟皮鞋就从李复对面的方向踩了过来，狠狠地在李复的脸上着陆，留下一圈鲜红的鞋印…… 凯瑟琳看着李复被欺负，立刻张牙舞爪地向着裘兰扑去，裘兰倒也没有摆什么架子，反而笑着和凯瑟琳达成了一团…… 此时，车厢里的紧张气氛也彻底无影无踪，一直沉默着的陈叔终于开口—— “说说，怎么发现薛七有问题的？”陈叔看向李复，问道。 “其实也简单，”李复又一次拿起那册情报，翻开找到一页就对着对着说到：“看这里，十三小队有人上报了一次人口失踪的异常事件，但薛七隔天的报告里就提到了个变态碎尸杀手，给这失踪找好了理由。” 李复又哗哗地向后翻过了几页，说到：“这样的事情还发生了两次，都是没过几天薛七的报告里就若有若无地打消了怀疑。” 陈叔听到这般说法，确实笑道：“就凭这理由，你就怀疑到他了？不怕只是巧合吗？” “当然不止这些，这些“巧合”只是让我记住了薛七这个名字而已，”李复说道：“但本应留在英区断后的他，却恰好在前几日受了不大不小的伤，理所当然的加入了回华夏的队伍。再加上这一点，已经足以让我赌一把了。” “说到底，你当时有几分把握？”陈叔契而不舍地问道。 “五成。倒是之前那大张旗鼓的阵势，和你们俩那胸有成竹的表现让他露了马脚，这才能抓个现行。” “你这小子……”陈叔想要骂几句，却没有找到合适的词，只得悻悻住口…… 车辆缓缓减速，裘兰也终于安耐不住，施展出真实实力，使劲压制住凯瑟琳，一双手狠狠地向凯瑟琳腰间软肉抓去，直到凯瑟琳服软才肯放手。 两女分开后，凯瑟琳脸色通红，气鼓鼓地盯着裘兰；而裘兰却仍神色自若，只是整理了下微微散乱的头发，就拉开车门走了出去。 一行十数辆黑色机车此时就停在了一个青石围城的院子门口，李复拉着凯瑟琳飞快地冲出了车厢。 直到此时，他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这分别了二十年的城市—— 京城，现在全球唯一可以被称为‘首都’的城市，街道与英区倒也没什么不同，甚至隐隐之间还要更宽大一些，来往的各式机车也更多，倒是显得颇为拥挤。而在这平坦的大路两旁，则是栽植着成荫绿树的人行道，此时那绿叶却被空气中飘袅的烟尘染的有些昏暗。 要说与伦敦最大的不同，则不得不说路两旁的建筑——木质的墙壁撑着铺满青花大瓦的屋顶，外沿还任性地向上挑起，屋顶的四角上还用青石雕刻了不同种的异兽，被雕梁画栋的墙壁反射的阳光一照，竟是显得有些神异。 就在这鳞次栉比的建筑间，一帏自成一体的四合小院就悄悄立在此处。 朱红镶金的大门镶在青石墙正中，墙头黑瓦铺就的雨檐已经微微泛白，露出些许风吹雨打的痕迹。 但这颇有古风意境的画面，却被一人突兀地打断—— 在这朱漆大门之前，正跪着个人…… “这么夸张的吗……尼玛以后我可得小心些，这么大的人了罚跪可是有些过分……”李复看着跪着这人的年轻面孔，不由心下阵阵恶寒。 “您是哪里来的绝世高手，跪在我这门前又是为何？”裘兰笑语盈盈地说道，但话里话外的怨气却是隐藏不住。 “兰姐姐、兰妈妈，我知道错了……之前是我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回成不成……”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自诩高手的王卓竟如此丢份，让李复汗颜的同时，不自觉地看了看身后的队员们，却发现他们不仅没有嘲笑，反而有着淡淡的担忧和……同情？ “滚到一边跪着去，别挡着路。”裘兰闻言也收起嘲讽的笑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而那边跪着的王卓则听话的向着一边移了过去。 一行人跟着裘兰，就要向着大门内走去，就在裘兰快要经过王卓的时候，却又突然停步—— “老陈，那以下犯上的罪名，具体怎么说来着？” 老陈那边头也不抬，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行李，嘴里却已经开始说了起来，声音倒还响亮无比：“三刀六洞。” 那边跪着的王卓却是身体一晃，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也没有开口，一脸认命的绝望表情。 而李复却也不笨，知道这是裘兰和陈叔在演戏，让自己出面救下王卓，好让自己和他关系缓和些，当下也就开口说道：“这小子不是自称武林高手吗？倒不如让他戴罪立功，也好过自己折了一员大将了。” 裘兰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一会，才皱着眉头答应下来：“行，那就听李参谋的。” 话音未落，裘兰就已经潇洒地伸手推开了大门，也不再去看仍是跪着的王卓，大步流星地跨过门槛，走进了院内。 李复见状，对着仍自跪着的王卓傻笑一下，就一手接过凯瑟琳肩上的小包，拉着少女走进了院子。 身后，王卓却是一脸深意地看着李复的背影，眼神中隐藏着什么复杂的情绪，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眼前的小院算是中等大小，从朱漆大门中走进来后，当先便是一座画着飞鸟游鱼的屏风，斜下里走两步绕过去，就是前院。 院旁规规矩矩地立者三座小楼，侧边还有一条蜿蜒小径，绕过一汪浅潭和一人来高的假山，就像着后院悄然而去。 队员们正陆陆续续从大门走了进来，进了院里各自一望，就摸索着分散在院中的三座小楼里，也不用裘兰费心分配，众人自己也就飞快地开始打扫清洁、收拾行李。 走在最前方的裘兰却没有在前院多做停留，抬步就要向着后院走去，却在那小山前停步不前—— “来人啊，给我把这破山扔到那破水池里，姑奶奶我就是不喜欢绕路！” 第二十章 早餐追击战 天刚微微亮，李复一个人蹲在一个曾经算是颇有几分意境、如今却被假山填满的水池旁，无聊的捡起一个个小石子向前砸去—— 距离李复来到京城已经三天了，鹰隼已经飞快地安顿下来，但李复却除了随着裘兰去到华夏总部、见了几个大人物外，则只剩下每天无所事事地闲逛。 这两进的小院说小也不小，但也禁不住李复整日整日的无聊，转眼间就逛遍了每一个角落后，游手好闲的李复就受到了鹰隼队员的一致排挤——前院的人嫌弃他碍事，后院小楼更是被裘兰划为李复的禁区，是以李复也就只得整日在这小小院落里自娱自乐。 但这空闲时间倒也不算是完全白费，李复每天睡前都要按着练气决里的法门，偷偷试探着控制体内那滚滚黑气，倒也没发生什么意外，倒是黑气的体积增加了不少，运用起来也较之从前熟练了几分。 体内黑气的不明情况，李复左思右想之后，还是没有告诉旁人。而自那日薛七死后，王卓更是下定决心忽视了李复的存在，更是绝了他套取更多修行心得的想法。 “啥时候才能来点新情报啊，我这个参谋真的好无聊……”李复随手碾死了一只爬到裤腿上的蚂蚁，白眼一翻，想到：“要不一会凯瑟琳起床了，拉着她出去玩玩？” 说干就干，李复一挥手就把手中抓着的小石子撒在了假山上，站起身来向着后院里的小楼走去——小楼有三层，最顶上被裘兰用作生活区，而平日里的办公事务则在一二两层进行着。 至于无家可归的李复和凯瑟琳二人，自然也就舔着脸在这里定居下来。 蹬蹬蹬，李复踩着木质楼梯就跑上了顶楼，一脚踹开凯瑟琳的房门，却见她依然不为所动，四仰八叉地睡在床上，嘴角出一道清亮的口水，已经浸湿了枕巾。 进门的李复也不多想，一个飞扑就砸在了凯瑟琳的身上，睡梦中的可爱少女猛地惊醒，紧接着就发出一阵愤怒的母兽般的吼叫—— “啊啊啊！李复！你今天死定了！” “嘘，快起床了，今天带你溜出去玩~”李复则丝毫不被这恶狠狠的威胁吓倒，反而一脸坏笑地趴在凯瑟琳身上，头凑到凯瑟琳脸前，说道。 凯瑟琳则不像李复这般没脸没皮，刹那间意识到两人此时正亲密地躺在床上，甚至还能在说话间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凯瑟琳立刻脸涨得通红，小手飞快地捂住嘴巴，又用力的扭动起来，似乎是想把李复挤下床去。 但少女的愿望终究没有达成，反而在动作间增加了两人的身体接触，让凯瑟琳感到更加羞涩，赶忙翻身蠕动起来，自己挤下了床。 李复独霸了凯瑟琳的小床，侧着身子、手撑着脑袋，摆出一副睡美人的姿势看着凯瑟琳——少女此时穿着红色的绸子睡衣，却因为先前的动作而稍有些衣冠不整，配上那相映成趣的通红脸蛋，倒是让李复看了个够。 凯瑟琳哪里经得起这般调戏，身子一转就已经跑出了了卧室，手里抓着换洗的衣服冲进了洗手间，只留下一句气急败坏的“臭流氓”。 “嘿嘿，那还不是你的臭流氓吗？”李复扯着嗓子，对着凯瑟琳消失的方向嚷嚷起来，得到的却是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半小时后，凯瑟琳狠狠拧着李复的耳朵，整个人却在李复的背上笑个不停，嘴里还不时喊着“驾”，二人就这么踩着朝阳，走出了小院的大门。 一路上走走停停，京城的繁华与喧闹第一次洗礼了凯瑟琳这单纯的脑袋瓜——少女彻底变身成了好奇宝宝，二人出门已经足足一个小时，却连门口的大街都没有走完。 凯瑟琳左手抓着一串糖葫芦，头上还别着个胖娃娃的头饰，嘴里操着一口古怪的京片子，见人就拉着李复作揖，笑着喊道“您吃了嘛？”惹得路人也哈哈大笑起来。 李复则紧紧跟着凯瑟琳，一边嘲笑着她的愚不可及，一边还不敢让少女走出自己的视线。 有了伦敦的遭遇在前，李复每走个两步就默默感受一下，周围有没有那令人感到压抑与恐怖的地方。 所幸，这京城不愧是全球的首都，走上两步也不至于碰到个隐于暗中的旧日支配者，一路上二人嘻嘻哈哈，倒也没遇到什么意外。 “嘿，李复你快看，狗不理包子诶，很出名的！嗝……”凯瑟琳说着就打了个饱嗝，但却依然兴致高昂地拉着李复就要走进店里。 “我说，这玩意就是名声大，一点都不好吃，”李复无奈地被少女牵着走向包子店，嘴里还在做着最后的抵抗：“再说，你都吃了一碗炒肝和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了，咱明天再来不行吗……” 凯瑟琳却已经被包子的香味塞住了耳朵，嘴里叼着那串糖葫芦，空出的双手就死命扯着李复向里走去。 就在进店的前一刹那，李复鬼使神差般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相貌普通的男子正在远处啃着一份火烧—— “这人……第二次见到了啊。” “李复李复，发什么呆呢，我要俩包子，你吃几个？”凯瑟琳的声音打断了李复的思索，凯瑟琳已经拉住伙计开始问起了那种包子最好吃。 “你吃吧，我饱了。”李复心不在焉地说道。 “哼，没意思的家伙，那我们要三个大包子好了~嗝……”凯瑟琳这边则依然满脸笑容，什么也没察觉到。 过了没多久，李复就牵着硬是塞下了三个大白包子的凯瑟琳走了出来，少女此时已经形象全无，一只手抓着李复的胳膊，一只手环抱着自己那涨起的肚子，一扭一扭地颇像是挺着大肚子的孕妇。 李复此时仍是满脸笑意地骂着凯瑟琳吃货，眼神却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了四周—— 那捧着火烧的男人此时仍在不远处，手里的美食却丝毫未动，只是和身边那卖火烧的摊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眼神也在向着李复这边瞟来瞟去。 眼神一转，李复又在不远处发现至少三人的行踪有些异常——平常的长相、穿着，举止动作间也看不出什么破绽，而唯一的异常是这几人就是执着的呆在原地，脚步丝毫也不挪动。 看到这里，李复的心里一动，接着游玩的意思终于是彻底打消。 “胖妞，还走得动吗？”李复笑着回头像凯瑟琳大声说道，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让听到的人都有些羡慕起两人的关系。 “哼，再胖也没你胖！嗝……”凯瑟琳毫不落下风地顶了回去，却最终被饱胀的胃部止住了话语。 李复脚步微调，顺着人行道走了下去，但方向上却微微偏向了靠近行车道的一侧。 “吃吃吃，就知道吃。”李复一脸嫌弃地看着凯瑟琳，余光却向着身后投了过去—— 捧着火烧的男人已经把火烧扔进了附近的垃圾箱，埋头向着自己这处走来，马路对面的三个男人也开始随着移动了起来。 “突突突。”机车引擎的轰鸣声传到李复耳中，往日颇为让人烦躁的巨大声响此时却如同天籁之音。 一辆刷着黄漆的内燃机车停在了李复前方不远，一个贵妇模样的女人就钻了出来。 身后的男子已经加快了步伐，其余三人也开始穿越马路，向着李复和凯瑟琳这边走来。 看清了情况，李复也不再装腔作势，没等女人掏出钱包付钱，李复就一把扛起凯瑟琳，双双钻进了机车内—— “走！往前走！现在出发给你二百块！” 所幸，司机也是个反应机敏的人，听清了这句后也没有二话，一脚油门，机车就颤抖着开了起来。 向着二人包围而来的四人，此时看了这般情景也大吃一惊，顾不得接着伪装就抬起腿，大步向着黄色机车处奔了过来，却终觉慢了一步，只是抓住了机车后的滚滚浓烟。 “咳咳，任务失败，应该是警觉了。”机车喷出的黑烟呛得四人连连咳嗽，那先前捧着火烧的男人开口说道。 “追吗？不能让他回去，鹰隼的人都会知道。”另一人抹了把脸，也不顾一手的黑色污渍就开口问道。 “你他妈脑子呢？你跑着追？”最先说话的男人开口骂道：“先回去，如实禀告队长。” 第二十一章 有屁的用 后院小楼，一进门便是裘兰指定的办公区域，而正中央那张长桌后面，此时正坐着五个一脸严肃的人，左手边第二张椅子空置着，那是李复的位置。 最右侧书记官似的人物正埋头写着什么，剩下四人则神情紧张的盯着对面的李复。 “你确定是华夏人？”裘兰的眉头紧皱，盯着李复问道。 尽管这是第三遍被问到同样的问题，李复还是没有露出丝毫不耐烦的神情，轻轻点头，说道：“确定，四个华夏男性，并不知道还有没有更多的没有露面。” 裘兰闻言，低下头看着面前的桌面沉默不语，而她两旁的王卓和陈叔则对望一眼，最终还是陈叔开口说道：“夏队长，你去把正在执行任务的队员们都叫回来，李复跑回来之后，假装不动声色也没有意义，反而会把队员们置于危险之中。” 最右侧的男子听到陈叔的话后，微微点了点头，就起身绕过长桌，向着门口走去——这人李复倒是认识，鹰隼中也是老资历的队长，自从留守英区的邵杰的死讯传来后，就被裘兰选中进入了鹰隼高层，接替邵杰的空缺。 “李参谋，说说你的想法。”裘兰也不抬头，一只手举起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平淡地说道。 “很简单，鹰隼里面还是有内奸。”李复也是习惯了这莫名的信任，倒是尽职尽责地分析起来。 长桌对面的几人倒也没有露出什么震惊之色——李复成为参谋的信息只在小范围内流传着，甚至前日去华夏总部开会时，裘兰也只是简简单单地介绍李复为‘实习队员’。 但尽管如此，还是有人在不惜暴露自己的隐在暗中的优势地位，也要把李复掳走，其中的原因也只能是从内部走漏了消息。 不等几人接着问，李复就继续说道：“如果你们舍得付出，抓住那只老鼠倒也是简单，当然了，我只是出个主意，具体做不做还是你们来决定。” “什么样的付出？”裘兰猛地抬起脑袋，眼神冰冷的盯着李复的脸，说道。 “呵呵，当然是人命的付出了，”李复倒也不畏惧裘兰，依然神色自然地说道：“你不要这样看我，参谋的工作只是把可以达到目的的手段告诉你，具体做不做还是看你自己。” 裘兰沉默了，周身附近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些许。 李复见状，接着说了起来：“取消统一的外勤规划，每个小队单独通知何时、何地、何事，并且还要或真或假地透露些别的小队的计划，如果接下来有小队遇害，就可以通过对照核查发现是谁走漏了消息……” “别说了，”裘兰清冷地制止了李复的话语：“别的方法呢？” 李复倒是胸有成竹，也不犹豫就接着说道：“依然是单独通知每个小队的计划，并且透露出别的小队的日程安排，不过这次透露出的全是假消息，同时暗中监视有没有可疑的人员提前埋伏，如果发现了埋伏，也就可以推断出谁是老鼠了。” “既然有这样的办法，为何你还要先说用人命去试探？！”王卓似乎是回忆起了那薛七自裁时的场景，愤怒地站起指着李复说道。 “第二种安全是安全，但暗中布控需要的人手实在太多，如今鹰隼就这么些人，效率自然低到可怕，”李复说着，手指了指前院的方向，又接着说了下去：“此外，只凭假消息太容易被识破，一旦被看穿，对方很可能就再次潜伏进暗处，再想抓住几乎不可能。” 令人庆幸的是，王卓也只是较为冲动，倒不是真的蠢笨。此时听了李复的解释，也就放下了指着李复鼻子的手指，悻悻地坐回了椅子上。 李复倒也没有趁机嘲讽一下王卓的想法，只是盯着裘兰那越来越冷的脸，静静地等着她的决定。 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裘兰身上，就连那书记员此时都停下了手中的笔，认真地看向了裘兰。 但这本应杀伐果断的鹰隼一把手，却似乎陷入了什么两难之境，目光依然低垂着撒在面前的小小桌面上，眉头紧紧皱成一团，像是遇到了什么极难抉择的决定。 室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沉默占领了整间会议室。 三分钟后，裘兰猛地抬起脑袋，眼中突然爆发出阵阵锐利的英气，似是已经有了主意。 不让众人接着等待，裘兰终于开口：“王卓，你去安排一下，按照李复说的做，第一种方法，你亲自去做，尽量保证队员的安全。” 李复的两个计划，一个只求抓住内奸，另一个却是以求稳为先，倒也确实都是可行，因此对于裘兰采用李复的建议，其余几人倒也没有吃惊，只不过，裘兰的最终决定却依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甚至李复都有些难以相信地看着裘兰。 “兰姐！你疯了？”王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睁得几乎要爆开。 裘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转头，冰冷地看着身旁的王卓。 也没有多久，王卓就在这气势的交锋中败下阵来，大声哼了一声就快步走出了小楼。 裘兰又看了看也是一脸震惊的陈叔，伸出一只手轻轻虚压，止住了陈叔的话头，又淡淡的吩咐道：“王主任，麻烦你先出去一下。” 裘兰的话刚说出口，那最下手的书记员就已经开始整理起了面前的会议记录，也不说话就跟着王卓的脚步，走出了会议室。 此时会议室里只剩下三人，这时裘兰才开口对陈叔解释起来—— “老陈，你还记得他爸是怎么管理鹰隼的吗？”说着，裘兰的手指一伸，就指向了仍在会议室中央站着的李复。 “冷血无情，不择手段，”听到裘兰的问题，陈叔冷冷哼了一声，这才说道：“但是你不是说过，要改变鹰隼的模式、尽量让每一个人都能活的久些？” “是啊，可是如果是李叔还在，邵杰现在应该也回到京城了吧。”裘兰微微叹了口气，嘴角竟是扯起了些许自嘲的笑容。 “你不能这样想，你已经……”陈叔闻言，似是有些不满地就要开口争辩，却被裘兰打断—— “是，我已经尽力了，”裘兰认真地看向陈叔，说道：“但是，哪怕是我竭尽全力，也不能做到和他一样好，倒是李复，真的遗传到了他爸的本事呢。” 裘兰又转头看向了李复，微微一笑说道：“别站着了，来这边坐吧。” 李复却是摇了摇头，示意在此处站着就好。 “回到华夏后，我想了很多，”裘兰也不强求，就怔怔地看着李复说道：“也许，向你和你父亲这样的人，这样眼里只有胜利的人，才适合管理鹰隼这样的地方吧。那天在车里我和你说的那些无稽之谈，你就忘了吧，以后还需要你的冷血无情呢。” “荒唐！”没等李复开口，陈叔倒是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须发皆张地大声吼道：“裘兰！你想想这些队员们付出了多少！你怎么忍心让他们去送命？！” 裘兰似是被触及了什么伤心事，也是激动了起来，一反之前的冷静表现，也猛地看向了陈叔：“我不忍心，难道他们就不用死了吗？我不忍心，难道邵杰就能活过来了吗？” “我不忍心，有他娘的屁用？！” 第二十二章 皇甫雄 陈叔似乎是气到了极点，反而不再说话，冷冷地瞥了一眼李复就甩手走出。 裘兰看到陈叔离开，无奈地冲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向着后方的椅子软软瘫倒下去—— “你老实告诉我，死人的可能性有多大？” “有了王卓在暗中保护他们，应该会好一些。”李复神色不变，平淡地说道。 没有人再捡起话茬，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片刻后，李复倒是先服了软。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能管住小王八了，你这个眼神也太吓人了，”李复咧嘴一笑，说道：“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死人的可能性有多大，我只知道王卓很强，隐藏在暗中的人可能也很强，具体谁更强我没有任何头绪，毕竟我前些天才知道什么是修行，也只见过王卓随意展露的实力，你的问题对我来说无解。” 裘兰听了，歪着脑袋想了片刻，这才说道：“你这么拐弯抹角的，是不是已经聚气成功了，想找个师父？” 李复心里暴汗，暗暗惊悚地想着这裘兰的观察力居然这么强，之前倒是小瞧她了。 但体内黑气的存在却依然不能暴露，当下只得推说：“气是什么我都还没搞清楚，又何来的聚气成功？不过找个懂行的人确实有好处，不仅是告诉我怎么修行，我了解的更多，以后也能想出更好的主意。” 说完，李复又想了想，又赶忙补充道：“当然，真正的强者我也不奢望了，给我找个入了门的就行。” 虽然这些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王卓终究也没察觉出李复体内的异常，但他还是怕在以后的修行中露出什么破绽，因此也还是求稳为先，只想先找个半懂不懂的，哪怕只学一点也好过原地踏步。 裘兰却是狡黠地看着李复，半笑不笑地说道：“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小心翼翼的，藏拙藏到最后，不还是早晚会暴露出来吗？” “…………”李复终于词穷，此时答应或是否认都讨不到好，只有沉默才是最好的回答。 “算了，我是猜不透你，跟我来吧。”裘兰似乎心情终于晴朗了些许，不知是已经把之前的不愉快抛诸脑后，还是暂时埋在了心底。 一切都在按照李复的希望进行着——最有效率的抓内奸方案被采纳、裘兰也要给自己找个修行上的师父。 除了陈叔的反应不在李复的计划中外，一切都算是完美，因此也乐呵呵地跟着裘兰走出了小楼——但此时的李复却并不知道，这唯一的意外到最后却演变成了滔天巨浪。 跟着裘兰，二人一起穿过前后院中的小小通道，裘兰领着李复就走向了前院三座小楼之一。 “皇甫老头，今天身体还好吧？”还没等进门，凯瑟琳就出声喊了起来，语气倒是颇为亲昵，似乎是和这复姓皇甫的人关系挺好。 小楼内颇为繁忙，之前裘兰让那姓夏的队长召回队员，此时也算是完成了七七八八，只剩下部分正在执行任务的队员依然没有赶回。 “队长好。”众多队员见到裘兰，当即低头问好，裘兰却只是笑着挥了挥手，就示意大家各忙各的。 大厅中摆了七八张书桌，只见最角落中那堆积了无数文件的书桌后，站起一人，就对着裘兰处喊了起来：“兰丫头，又要我帮你干嘛？” 这声音极其雄厚，甚至李复都能感到胸腔一阵共鸣，赶紧抬眼向着声音源头看去——却见一个虎背熊腰的……老头。 裘兰之前倒不是随口胡说，这姓皇甫的男人粗粗看去，也起码有个六十岁左右，但那膀大腰圆的体型却和略显老态的脸形成了鲜明对比，撑着书桌的胳膊根根肌肉贲起，将颇具弹性的鹰隼制服撑得几乎爆裂。 “皇甫雄，天天跟我抱怨不想坐办公桌，现在给你找个差事还不满意是吗？那你接着看文件吧，我找别人去了。”裘兰倒也泼辣，说完这话就转身欲走，只是在她身后的李复却清楚地看见，裘兰此时满脸都是成竹在胸的坏笑。 咚咚咚的脚步声从大厅后方传来，却又在眨眼间就来到了裘兰身后，足有两人宽的身体竟是灵活一扭，就拦在了裘兰的面前。 “别走啊我的兰大小姐，我干还不行吗。你只管告诉老朽，究竟是哪个欠教育的，看老朽不把他头捏碎！”皇甫雄此时早已换上一副讨好的语气，竟是在比他第一头的裘兰这里反被吃得死死的。 “喏，就是你身后这个欠教育，不过你最好不要把他的头打爆，不然晚上李如龙来找你给他儿子偿命我可不管。”裘兰话音刚落，就见那强壮老头已经回过神来，一脸兴趣盎然地打量起了李复。 “你小子是小李子的儿子？” 这话说得颇为绕口，但李复还是听了个明白，此时却只能呆呆地看着眼前名叫皇甫雄的男人——老头极高，比李复要高一个头还不止，粗大的脖子下方是两团巨大的胸肌，几乎快要顶到李复的脸。 皇甫雄看李复一副痴呆状，颇为急性子地回头向裘兰问道：“你骗老朽的吧？这小子一脸蠢样，怎么可能是小李子那滑头的种？” “爱信不信，不然你就回去看文件，我又没求着你。”此时已经成竹在胸的裘兰，抱着胸冷笑着说道。 “老朽信还不行吗？你带他过来干嘛，只是来见一面吗？”皇甫雄立刻服软，赶紧说道，似乎是极为厌烦那文职工作。 这个时候，李复终于才算是回过神来，赶紧向后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远离那近在眼前的胸肌，这才张口说道：“皇甫前辈，晚辈李复，想向您请教一些修行方面的知识，望前辈不吝赐教。” 皇甫雄听到李复的话，这才转回头来看向李复：“嗯，这下就像了，说话和你老子简直一模一样。不过你爹娘都没修行天赋，你关心这个干嘛？” 没等李复答话，裘兰的声音就从老头如山般的身体后面传来：“你少废话，教还是不教，赶紧地给个准信。” “谁说不教了？！只要不让我坐办公室，让干嘛我就干嘛。”老头立刻大声说道，手还狠命地拍了两下前胸，巨大的音量震的李复有些耳鸣。 “说吧，小子，想学什么？”老头生怕李复逃跑似的，赶紧抓住李复的肩膀：“不过丑化说在前面，保教可不是包会啊。” 李复此时听到老头的问题，对修行一窍不通的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上下打量了一眼老头的体型，颤颤巍巍地说道：“金……金钟罩铁布衫？” 第二十三章 可能走岔了路的修炼 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扇上了李复的后脑勺，打得他顿时一个趔趄就向着侧面不走自主地走了几步，耳朵里嗡嗡的叫个不停。 “金钟罩铁布衫？你小子要是会倒是可以教教我，”皇甫雄一脸鄙夷地扫了一眼李复，回头又对着裘兰说道：“这小子什么都不懂？” “李叔之前的命令你也知道，前几天才把他捡回鹰隼，知道的太多才有问题。”裘兰说道。 “啥都不会好啊，像那个姓王的小子一样只会冥想能有什么屁用，和娘们没啥区别，倒是老朽这身本事才是正道啊。”老头咧开大嘴，狰狞一笑就又对着李复说道。 李复斜下里走了两步，这才能绕过老头的身体，看到后方门边站着的裘兰，可怜且无辜的眼神就向着那美丽女子投去，却见她正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李复。 李复心里一凉…… 明白了此时处境的李复，也一咬牙——有的学总比自己琢磨好上太多了。 当下也就不再犹豫，对着皇甫雄说道：“师……师父，以后……徒儿就靠您了……” 像头熊一般身材的老头闻言，也不再多说，一把拉住李复就匆匆向着后院走去，只来得及回头对着裘兰那处吼了一句：“后院别让人来啊，老朽可不想被人偷学了本事。” 皇甫雄一脸急不可耐的表情，拉着李复就冲进了后院，李复直觉一路风驰电掣，短短的路上居然有些腾云驾雾的错觉。 到了后院，老头随手一扔，李复就如同块石子般，轻轻松松就被扔出了好远，不过这老头似乎控制力很强，李复着陆时依然重心保持的不错，倒是勉强站住了。 回头看去，就见那老头正探头探脑地从走廊上向着前院偷看，似乎是正在确认裘兰有没有跟来。 片刻后，就见那虎背熊腰地身影转过身来，露出极其违和的猥琐笑容，说道：“你叫李复是吧，你爹到底是谁？我知道肯定不是李如龙，他和你娘生的儿子肯定不能修炼的。” 开门见山，却一语中的。 李复闻言心里倒是一惊——一根筋的人好骗、熟稔人情世故的人也往往有弱点，倒是像眼前这皇甫雄这般，一根筋偏又在特殊部队里厮混了几十年的人，反而执着却又不好糊弄。 思索了片刻，李复决定还是对眼前的老头说出些实话：“我是养子。” “养子？我还以为是什么人体试验出来的小杂种，气息很奇怪啊，”皇甫雄似乎是打定了决心要语不惊人死不休一般，直接说道：“来来来，你的那团黑气放出来给我看看。” “……”李复无语，默默地想着：“我要不要跑啊，这鹰隼不是人呆的啊，随便拉出来个老头就这么神奇得嘛……” 想了想，李复就有些担忧地说道：“我不会，只看过些练气决罢了，没人教过我怎么把黑气放出体外。” 既然老头已经看出了端倪，李复也转眼间想清楚，再做什么掩饰反而是下策，倒不如实话实说、走一步看一步。 皇甫雄闻言，有些鄙夷地说道：“这都不会？不过不会也好，等一会老朽教完，你就自己在这练吧，我进去睡一会。” 老头张嘴打了个哈欠，青筋密布的眼皮挤出几滴硕大的眼泪，支支吾吾地抱怨起来：“一早上就批了三份文件了，可是把老朽累死了。” “……你只是单纯地想睡觉吧，师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李复无情地拆穿了老头的心思。 但那皇甫雄似乎是没听到，反而大手一抹，把哈欠带出的眼泪抹干，就摆了个架势，对着李复说道：“看好了啊，丹田若丹心，运气走龙蛇。” 本来就巨大到有些夸张的身体如今却又膨胀了几分，强烈的气势从老头身体里传出。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一圈疾风就从他身体内传出，散落四周的落叶与杂草被吹开，呈圆形向四周急速飘飞而去。 皇甫雄举起双掌，掌心处一团无色气体包裹其外，让老头的手掌都在李复的眼里微微变形，紧接着就是伸手一推，蒲扇版地大手向着被扔进水池的假山处印去。 “砰”的一声巨响，前一刻还在李复面前的皇甫雄已经出现在假山旁，像是两张不连续的照片，突兀地消失、再出现，右掌已经盖在了假山一侧。 不待李复惊叹，老头已经收回手掌，转身向着李复这里缓步走了回来，而随着老头的脚步，身后假山则产生了变化——如沙丘被飓风蚕食，假山在李复的注视下就化成了粉末，随着微风散落了些许，更多的则直接跌入水池里，眨眼间没了踪迹。 见状，李复的一双眼睛已经紧紧眯了起来，盯着池塘处。 飞快地向着池塘处跑了过去，原本一米多深、清可见底的池塘，此时已经变了模样——池底的鹅卵石已经被一层深色粉末覆盖，池底上升了半米有余，而原本半插在池塘里的假山则彻底失去了踪影。 这简简单单的一掌，却让李复看得激动万分——这就是人能达到的高度。 这就是，人类抵抗旧日支配者的力量！ 李复的声音此时都因为激动而颤抖起来，飞快地转身，看着皇甫雄的脸，问道：“这一巴掌，要练多久？” “快的话，大概十年吧。”老头咧嘴一笑，似是有些骄傲地说道。 李复沉吟片刻，就又问道：“怎么练？” “简单，走路的时候把灵气聚在脚下，出拳的时候聚在手里，拉屎的时候就聚在**里，十年以后也就练成了。”老头耸了耸肩，说话之时已经转身向着小楼走去，挥了挥手就把李复独自仍在了后院之中。 “哎！三楼是睡觉的地方，楼梯口第一间是我媳妇的房间，你可不许去。”李复见了老头的动作，也顾不得想什么，赶紧对着皇甫雄的背影喊了起来。 “老朽爱去哪里你管得着？”已经走到小楼门口的皇甫雄，头也不回就直接吼道，滚滚音浪向着李复卷来，让李复觉得老头就在眼前一般。 无语摇头，李复也就只得任有皇甫雄自己去寻找睡觉的地方，反而也不再去看小楼，转身又看向了眼前的池塘。 皇甫雄之前的动作反复在李复的脑海里重复——提掌、踏步、消失、出掌。 尽管因为那皇甫雄速度太快，李复漏下了很多环节，但李复还是尽力记忆着所有可以记得的事情，希望以后能融会贯通。 李复努力地回想着，把注意力收拢在体内，感受着下腹处的滚滚黑气，紧接着就是双掌一提，向着前方猛地一推—— 清风依旧，鸟语花香。 李复连只蚊子都没拍死。 第二十四章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第一次尝试运用体内那所谓的‘元气’，李复也不指望能立竿见影的看到效果，因此也不灰心，反而踏踏实实地一掌掌向着空气中拍击而去。 日头渐渐西斜，皇甫雄自从进了小楼，就再没露过面，似是找到了满意的地方睡得更香。 期间裘兰倒是回来过，和李复匆匆说了声队员已经全部召回，已经开始执行李复的计划后，又问明了皇甫雄的所在，也没去管那肌肉老头，反而又匆匆离开了。 连续一下午的修炼，李复此时倒也不算太过疲累，毕竟每一次挥拳出掌之后，李复就下意识地思考片刻，再次回忆下之前皇甫雄的动作，反倒是白天炽烈的太阳烤得李复有些乏了。 太阳已经渐渐西沉，清风携着阵阵傍晚的凉意拂面而来，倒是让李复精神一震—— “丹田若丹心，究竟是什么意思？” 之前皇甫雄展示的时候，曾说过‘丹田若丹心，运气走龙蛇’，这运气走龙蛇倒好理解，想来大约就是行气时要势如破竹，如龙蛇翻飞般一鼓作气罢了。 可是李复如今的问题却是不能完全驱使丹田之气，总是走到半路便后继无力，因此一直也没有成功把元气打出体外。 李复一时间走入了岔路，全身心的注意着心脏附近，甚至还尝试着把黑气向着心口送去，但却怎么也塞不进去，一时间陷入了困境之中。 就在李复全身心地观察着自己的心脏之时，却下意识地忘记了去控制丹田，但却歪打正着般地创造了奇迹。 一下午的修行让李复的身体已经颇为熟悉运气时的感觉，所谓事情熟练了之后，就像呼吸喝水般简单，李复虽没达到那种境界，却也让自己的身体养成了些许习惯，自主地随着动作排空了丹田—— 滚滚黑气自然运动，在四肢百脉中鼓动起了诡异的节拍，而随着千百遍如一次般的推掌动作，体内的黑气像是滚滚江河找到了出海口，刹那间向着李复的右掌处奔涌而去。 原来，所谓的‘丹田若丹心’，就是说要让丹田如心脏一般，不需人可以控制，就可以靠着本能反应而活动，心随意动，自然而然地催动元气。 “喝！”体内的异动却让李复感到无比舒畅，四肢内奔涌的力量感第一次滋润了李复脆弱的肉体，一时间不由得轻喝出声。 而随着右掌缓缓拍出，手掌四周已经隐隐包裹了一团黑气——借着夕阳最后一丝光亮，李复眼睁睁看着黑气向前方离体而去，片刻后终是再也不能维持形状，向四周消散开去。 轻微地嗤嗤之声随之响起，面前不大不小的一片草地竟是肉眼可见的萎靡下去，似是被四散的黑气抽空了能量，转眼间就变得枯黄、紧接着又化为粉末，随风而去。 见到这般情景，李复的激动却突然消退。 他沉默地看着右手——这黑气，为什么和那种东西有些类似…… “你是人类吗？”苍老的声音从李复身后传来。 蓦地回头，李复看到皇甫雄的强壮身形不知何时已经出了小楼，正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自己。 “是。”李复坚决地说道。 听了李复的回答，肌肉老头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逼人的气势向李复席卷而来，但李复却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看着老头的脸。 又过了一会，老头气势一松，眼神也变得如中午一般戏谑和放松，这才终于开口道：“你自己觉得自己是就行了，我虽然老，却还没迂腐成那卫教士一般。” 话音未落，小楼中又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凯瑟琳那穿着红衣的身影就小跑着下了楼梯。 凯瑟琳的小脸煞白，右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心脏处，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看到李复完好无损的站在小楼外，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对着李复说道： “李复，你有没有感觉到，像是有什么特别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还不待李复回答，身旁的皇甫雄却突然像是看到什么宝贝一般，竟是双眼放光地看向了仍是一脸惊魂未定的凯瑟琳，张嘴说道：“咳咳，小姑娘，老朽皇甫雄，与你甚是投缘，想不想和我学点本事？” 凯瑟琳似乎此时才注意到这个身材异于常人的老头，有些莫名其妙地瞟了一眼皇甫雄，撇下一句：“你谁啊你？”就小跑着冲到李复面前，左掐一下右捏一下地给李复检查起了身体。 李复看到凯瑟琳的关心，一时间也觉得心里甜甜的，又伸头看了看被凯瑟琳甩在身后的皇甫雄，这才有些为难地说道：“额……虽然他不是什么正经人，但也勉强算是我师父，你还是要喊声皇甫叔叔的……” 凯瑟琳听到这里，才终于回头，给了皇甫雄一个正眼：“你是李复的师父？刚刚你的意思，是要我也拜你为师？” “嗯嗯，对对对。”皇甫雄不知为何，竟是完全不在意凯瑟琳之前的轻视，反而一脸讨好地看向了红衣少女。 凯瑟琳眼珠子一转，立刻一脸坏笑地说了起来：“行啊，我要当他的师姐。” “行，只要你愿意，让他喊你妈都没问题。”皇甫雄听到凯瑟琳的话，脸上顿时开出一朵菊花，青筋混着皱纹一起，竟是傻笑了起来。 一旁的李复却是听不下去了，随手一捞就把凯瑟琳拉倒了身后，一脸警惕的盯着皇甫雄，说道：“你想干嘛，老牛吃嫩草吗？徒弟的媳妇你也下得去手？” “别扯犊子，教你那是裘兰给的任务，而教这小姑娘，才是整个人类的希望。”皇甫雄看到凯瑟琳被李复藏到身后，立刻脸一黑，就想上手把李复拉开，有些气急败坏地嚷嚷起来。 没想到，凯瑟琳却是自己从李复身后钻了出来—— “小李子，怎么和师父说话呢？师姐罚你站这里说一百遍‘师父师姐我错了’，不说完不许吃完饭。”凯瑟琳此时则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大师姐的样子，站在李复的面前一手叉腰一手就指着李复的鼻子说了起来，眼里点点狡黠之色掩盖不住。 “你们俩都tm有病吧……”不等李复说完，一双布满了老茧的大手就抓了过来，一把捏住李复的脑袋摇晃了起来。 “你师姐说的话你听不见是吧？不要让老朽出手啊。”皇甫雄猛地晃了晃李复的脑袋，让他几乎双脚都离了地。 片刻后—— “师父师姐我错了、师父师姐我错了……”李复低着头，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一边说着一边咬牙切齿地想着等皇甫雄走了以后，要怎么惩罚凯瑟琳。 而在小楼门口，皇甫雄和凯瑟琳正面对面地站着，少女还时不时窃笑着打量一眼这边正在受罚的李复，漫不经心地听着皇甫雄的话—— “……这就是元气，滑滑的、凉凉的，你试试看能不能感应到？”皇甫雄一脸期待地看着凯瑟琳，说着说着吐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李复听了却不由得觉得好笑，这老头是不是下午睡傻了，这时候还在梦游？ 那边凯瑟琳似乎再也忍受不住皇甫雄的喋喋不休的话语，不由得白了眼前的老头一眼，眼睛一闭，就开始感应了起来。 三秒钟后—— “嗯，感应到了，凉凉的元气都跑到我肚子这里了。”凯瑟琳大眼睛一睁，手摸了摸自己的下腹处，接着说道：“行了没，我还要去调戏李复呢。” “咳咳！”那边李复听到这话，顿时被口水呛了喉咙，一时间咳嗽不止。 而那边皇甫雄则摆出了一脸‘老子早就知道’的表情，笑容又灿烂了几分，赶忙说道：“很快就好，很快就好，你试着把元气驱赶到手掌上，打一拳。” 凯瑟琳猛地吸了口气，微微一顿就拉开架势向着皇甫雄的脸上锤去—— “砰”大锤砸到墙壁的声音，从那小手和老脸接触的地方传出。 皇甫雄须发全都向着身后飘舞着，整个人也被打得一个趔趄，脑袋一仰就被打得看向了天空，尽管如此，肌肉老头的嘴里却依然在喊着什么：“老天有眼啊，这下人类真的要开始反击了，哈哈哈哈！” “这不科学的吧？谁来告诉我，这绝对是不科学的吧？”李复大张着嘴，一时间也忘了那念一百遍的惩罚，只是愣愣地看着依然摆出出拳的姿势的凯瑟琳。 第二十五章 您多担待 那边凯瑟琳可不管皇甫雄在说什么，看见肌肉老头一时间似乎是在感叹什么，终于得以脱身的她一蹦一跳地向着李复跑来，但就在这过去的短短几分钟内，这丫头的轻轻一跃竟是已经可以跃出数米远。 一步跳到李复面前，红衣少女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看身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展颜一笑，说道：“嘿嘿，好玩，李复你现在打不过我了吧，以后师姐罩着你~” 而李复此时则是脸黑的很，咬牙切齿地盯着凯瑟琳也说不出话来。 拨开凯瑟琳，李复就向着小楼门口依然在自我感动的老头走去，嘴里说着：“喂，这女的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怀疑一下她是不是人类吗？” 那边皇甫雄听到李复的话，也转头看了过来，脸上的兴奋却依然没有褪去：“你懂什么，你那黑气叫做不合常理，你媳妇这却是天纵奇才，能一样吗？” “谁是这小子的媳妇啊，我是他师姐。”那边凯瑟琳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大声嚷嚷起来。 而皇甫雄听到这话，又换上一副喜笑颜开的表情，越过李复的头顶向凯瑟琳傻笑着说道：“对对，你是他师姐。” “……你的高手风范呢？？？” ———— 之后的几天，李复又进入了无所事事的状态——抓内奸的计划已经正式开始实施，倒也用不到李复再做什么。 所幸，李复此时也找到了事做——争取赶上凯瑟琳。 这女孩真的如修仙小说中描写的‘天才’一般，无论皇甫雄说些什么，凯瑟琳都是眨眨大眼睛就已经学会，李复数次问她修炼心得，女孩总是疑惑地看着李复：“就按着老头说的那样，一下子就会了啊。” 也幸亏凯瑟琳对修炼并不是多么上心，只是无聊时才会练上两下，维持着自己对于李复的绝对优势也就满足，不然的话这鹰隼第一高手的位子，可能很快就轮不到王卓来坐了。 正如皇甫雄所说，李复这几天里真的做到了哪怕在拉屎的时候，也努力把元气聚集在劈眼附近。 如此一来，对修行的效果倒是没看出来，反而彻底解决了便秘的毛病…… 这一日正午，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间，李复却依然在后院中努力着。 凯瑟琳正蹲在李复不远处的草地里，有些好奇地看着李复的动作——往日里讨人喜欢的小脸，如今在李复的眼里却是摆满了洋洋自得。 “你为什么要打这么多遍啊？明明很简单的啊。”同样的问题，凯瑟琳每天都要问上几遍，以此来嘲讽李复的修炼进度。 李复却也已经习惯了少女的无情打击，只是自顾自地出拳、踢腿。 自第二日起，皇甫雄就教了二人一套入门级的体术，而李复那‘在体术上找回面子’的梦想，也在数分钟后凯瑟琳已经上蹿下跳地自如演练、而自己则还笨手笨脚地揣摩着姿势之时，就碎得一干二净。 皇甫雄却丝毫不关心李复，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凯瑟琳，老怀甚慰般地慈祥笑容，让李复恨不得上去就给他一个封眼锤…… 就在李复还在学着那传统武术‘太祖长拳’的时候，凯瑟琳已经飞快地掌握了包括‘八极拳’、‘形意拳’、以及军队中通用的搏击术之内的七八种体术技巧。 更过分的是，皇甫雄甚至还曾拖着王卓，来后院给凯瑟琳讲解所谓的练气方法和行气技巧——少女也没让皇甫雄失望，在王卓的啧啧称赞中飞快地掌握了王卓的得意技巧。 至于李复，作为一个中国人，他甚至都不能确定，王卓说到后来究竟还是不是在说中文…… 尽管皇甫雄一改常态，不再想要躲到小楼里睡大觉，反而主动地赖在院子里，想要多教凯瑟琳些修行之事，但少女却兴致缺缺，只想着去和李复玩耍，一来二去的皇甫雄也不再强求，甩给李复一句“自己跟着师姐好好学”后，就又进了小楼睡起了大觉。 “出这一拳的时候……是蹬左腿还是右腿来着？”李复抬头看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上却是挂满了尴尬之色。 凯瑟琳则欢呼一声——李复向她请教，却是每天少女最为期待的时刻。 “哎，你怎么这么笨呢？好好看着师姐啊~”凯瑟琳满脸兴奋地从地上窜起来，揪了揪李复的脸，一脸笑容地就要示范起来。 就在这时，多日不见的裘兰却突然走进了小院—— “之前的计划有进展了，跟我来。” 裘兰轻轻地甩下一句话，就转身走进了小楼，那冰冷的表情，却让李复看得叹了口气。 让凯瑟琳待在后院里自己玩耍后，李复也就默默走进了小楼—— “死了三个，内奸抓到了。” 没等李复适应小楼内有些阴暗的环境，裘兰的声音就从会议室后方传来。 用力地眨了眨眼，李复这才看清裘兰的位置，当下说道：“我们的人里有会审讯的吗？” “有，但是那人倒是嘴硬，撑了很久也没说话，”裘兰顿了顿，又接着补充起来：“可能需要你去看看。” 李复看了看裘兰，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道：“那还等什么，现在走吧。” 裘兰也不犹豫，当下就领着李复向前院走去——环境有限，看样子裘兰竟是把囚犯关押在三栋小楼中的一座。 李复走进小楼，就见大厅内已经清场，书桌杂乱地堆在墙角，留出中间的一片空地，一个年轻男人正闭着眼坐在椅子上。 李复好奇地打量了两眼——年轻人手脚都被紧紧地绑在椅子之上，脸上满是淤伤，但除此以外，倒似是并无大碍。 李复心里微微摇了摇头，转过头去对裘兰说道：“你带着你的人先出去一下，我试试，有结果了喊你。” 裘兰没有动，有些焦灼地盯着李复，嘴张开了几次，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最终无奈挥了挥手，就转头走了出去。 原本看守内奸和负责审讯的队员也跟着走了出去，不小的空间内只剩下李复和那被绑在椅子上的年轻男子。 “环境不错啊，”自顾自地说着，也不去管那年轻男子紧闭的双眼，李复就接着说了下去：“你认识我吧，我叫李复。” “你不说话最好，我可不想认识你是谁，你的队友就是因为和你太熟，反而让你挺到了现在。” 李复缓缓抬脚向前走去，脚步压得木地板发出阵阵‘吱呀’的低沉声音。 终于，李复走到了年轻人面前，年轻人身上倒是没有什么血腥味，反而有些洗衣粉留下的淡淡香味。 深深的吸了口气，李复不禁暗自里嘲笑了片刻鹰隼审讯手段的不专业，就站定了脚步，盯着年轻人的脸，说道—— “哎呀，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干得不好就请你多多担待了。” 第二十六章 厨艺小讲堂 被绑在椅子上的男子不为所动，下巴微微向上扬起，眼睛依然闭着，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李复的到来。 李复也不在意，反而迈步走到了男子的身后。 “我爸曾经和我说过，当你想去做你完全不了解的事情的时候，尽量去和熟悉的事情做比较，找出些相同点用作突破口。但我这个人偏偏没什么特长，加入鹰隼没几天却被赶鸭子上架，修行也比不过人。”李复有些啰嗦的说着。 “想想人生前二十年，我唯一做的好的事情可能就是做菜了，你也在英区待过不短时间了吧，那里的菜真的是没办法吃，偏偏凯瑟琳还贪吃，没办法，只能给她做啊，练着练着也就有些心得了。” 李复在男子身后，他看不到的地方来回走来走去，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李复的喋喋不休和缓慢的脚步声。 “对了，凯瑟琳你认识吧，之前你把我的情报泄露出去的时候，那些人对我下手的时候凯瑟琳也在场，”李复说到这里，突然轻笑了起来：“呵呵，其实不该和你说这些的，万一你误解了我是在给自己出气就不好了，先声明我现在只是公事公办啊，和个人恩怨无关。” 说到这里，李复恰好走到房间一侧堆放的桌椅处，李复伸脚踹了下椅子，发出突兀且刺耳的摩擦声。他看见那男子下意识地想要回头查看，但却立刻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就再无动静。 李复看见男子的动作，脸上露出些许颇有把握的笑容。 缓步走回了男子身后，李复看着他的头顶说道：“我比较擅长做菜，而做菜这件事呢，最重要的就是了解你手里的材料。巧了，我正好才学会了些可能有用的东西，今天也就拿你来试验一下这我自己都有些害怕的能力，究竟味道如何？” 说完，李复突然加快了动作，一个闪身就来到男子正前方，抬起一只脚狠狠地踩住了男子身下的椅子，突然加快的动作显然让男子吃了一惊，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有些惊恐地看向了李复。 见到男子惊慌的表现，李复却依然保持着微笑，说道：“一会我也不知道疼不疼，你坚持一下，不要动。如果像待宰的猪那样叫个不停，岂不是有些丢你的面子？” 说完，也不再去管男子的反应，李复就一把抓住了他的左手拇指，开始调集体内黑气，却毫无反应：“呀，真是不好意思，这玩意我还不是很熟，时灵时不灵的……耶？好了好了，出来了~” 话音未落，李复的手上就冒出一团黑气，掌心处紧握的拇指则在刹那间有了反应—— 像是死去的树木，渐渐脱水，只是过程被加速了无数倍。男子的左手拇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下去，水分飞速地脱离肉体，眨眼间被黑气染上一层昏暗的死亡颜色。 拇指之后，这脱水加坏死的过程向着整只手掌蔓延开去。 黑气刚刚出现的时候，被绑在椅子上的男子只是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而片刻后，他就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转眼就冒了出来，但那男子也算是硬气，依然死死咬着牙关没有开口，只是微微闷哼了一声。 李复看也不看男子，仿佛此时他只关心黑气腐蚀的那只手掌。 黑气如同跗骨之蛆般，渐渐向着其余完好的部分蔓延——手掌、食指、中指…… 眨眼间，小指的之间也被暗色覆盖，男子的整只手终于完成了木乃伊化，干枯地像是埋藏了千年而不腐的干尸。 男子此时再也忍耐不住，不知是因为李复的手段过于诡异，还是手上确实感受到了极度的痛苦，男子终于张开嘴—— “啊！！！！” 李复也不停手，反而像是不满意黑气扩散的速度，微微皱起了眉毛，加大了体能能量的输出。 坏死的部分立刻向着男子的小臂延伸上去—— “杀了我、杀了我吧！”男子的声音颤抖着，甚至带上了哭腔，眼眶内的液体也开始向外漫溢。 “你不是人！你是魔鬼！” 直到男子的整支小臂都被黑气吞噬，李复这才满意地停了下来，看了眼椅子中坐着的男子，开口说道：“好好好，都听你的，你说我是我就是呗。” 看到李复终于停手，男子立刻软倒下去，气促的喘着气，泪眼朦胧地看向李复，目光中已带上了深深的惧怕。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哦对了，我看小说里被拷打的犯人都喜欢吐吐沫，你可不要这么干哦。” “呸。”李复的话倒是提醒了男子，一口浓痰就对着李复吐了过来。 但早有准备的李复又怎么会被命中，当即一个闪身飞快地后退，避过了这口黄浊的痰液。 “呵呵，还是很调皮呢~等我一下，马上回来哦。”李复也不着恼，反而转身离开了小楼。 片刻后，李复手里拎着把军用匕首又走了进来—— “嗯，李大厨厨艺教学第二课——刀工，”李复和蔼地对着男子点点头，又接着说道：“听说过‘庖丁解牛’的成语吗？” “听说以前的厉害厨子，切肉的时候声音就像是优雅的音乐呢。” 手起刀落，匕首的尖端在空中划出一道精美的弧线，男子完好的右手小指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只见男子的手指甲已经被整片削下，血液从伤口处潺潺涌出。 李复却有些不满意，说道：“嗯，用力过猛，这要是皇甫雄来做，估计就没有血了。” 话音刚落，李复手中的匕首又一次划出——这次只在无名指的指甲上留下些许白印，竟是没有划破指甲。 但李复却没有灰心，反而眼露精光地看着男子的手，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兴趣，说道：“有意思，这玩意还挺难。” 那男子看到李复的眼神，和那近乎变态的语气，终于是忍耐不住，带着哭腔大吼起来：“我说！我说！停下来……” “咚”的一声，李复手中的匕首脱手，从半空中垂直落下，匕首的尖端插在地板中倒是固定下来，还在微微摇晃着。 “早点说多好，等着啊，我找人进来听你说，记得态度要好一些，不要让我再回来看你哟~”说完，李复就转身快步走出了小楼。 门外，裘兰正和那书记官模样的王科长站着等待，看到李复出现急忙迎了上来。 没等二人开口，李复就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说道：“他愿意开口了，你们自己去问吧。有空我给你们写本拷问指南之类的，这活下次打死我也不干了，当变态久了容易上瘾啊……” 没等李复说完，裘兰就和王科长也不说话，就已经匆匆离开了，只留下李复一个人呆在小院里。 “哎，卸磨杀驴，下次要收费。” 第二十七章 山雨欲来 转眼间只剩下李复一人，他默默想了想，走到小院后方的水池里开始洗手。 李复洗得很仔细，本就不多的血迹很快就被洗得干干净净，但他还是没有停下，反而眉头越皱越紧，更加使劲地搓揉了起来。 直到手被揉搓的通红，只见也被池水泡得微微涨起，李复这才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在新发下的鹰隼制服上擦了擦手，李复就走向了后院—— 凯瑟琳正坐在草地上晒着太阳，捏着根枯树枝不停地抽打着附近的花草，时不时还眯着眼睛看看院门，这时看到李复进来，忙不迭地爬了起来，也不在意身上粘着的草根和泥土，就向着李复跑来。 “哼，那个老女人找你干嘛去了？怎么这么久？”凯瑟琳嘴里抱怨着，脚步却丝毫不停，猛地扑倒李复身前才站住了脚。 “快来修炼，再偷懒的话你就越来越弱了。”凯瑟琳也不是真的想听李复去干了什么——她并不关心鹰隼的事物，能在这小院里呆这么久，也不过是因为李复也在此处罢了。 李复看着凯瑟琳那无忧无虑的样子，心情也明朗了许多，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捏捏少女的脸，却伸到一般就突然停住，想了想后只是用手背小心地蹭了蹭凯瑟琳的脸颊。 “看我今天练完就把你揍扁~”李复笑着说道。 俩人笑闹了片刻，就又进入了李复打拳、凯瑟琳无情嘲讽的状态，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但今天似乎注定了不平静，李复刚刚在凯瑟琳的嘲笑声中，好不容易又学会了一招，后院的院门处，裘兰的身影又一次出现。 “别练了，刚刚那小子招认了，你跟我来。”裘兰此时的表情已经不再是一片冰冷，反而隐隐透露处些许的不安……和紧张。 太阳刺得李复眯了眯眼，但他还是准确地在裘兰脸上读到了一些信息——藏在幕后的真凶，可能很是棘手。 随着裘兰进入小楼，凯瑟琳有些气恼与李复被连番叫走，不愿再在小院里等待，也就赌气地跑上了三楼自己的房间中。 李复进来后，裘兰却没有立刻开口，反而示意他在椅子上坐下。 不一会，陈叔、王卓、夏姓队长，和那书记官王科长也陆续走了进来。 裘兰扫视了一眼鹰隼的高层，手指不安地敲打着面前的桌面，终于开口：“想要抓走李复的，是鹰首。” 一语惊起千重浪，性格最为急躁的王卓已经大声嚷嚷了起来：“不可能！那可是……那可是整个华夏特殊部门的核心！” 王卓的声音微微颤抖，语气里藏着万分的不相信。 来了京城这许多天，李复其实也对华夏的一些特殊部门有了些许的了解——几人身处的鹰隼，其实只是华夏负责处理有关旧日支配者的‘鹰大队’的分支。 英区有鹰隼，美区有鹰爪，法区有英羽……而这些分支则统统归于鹰大队之下，而留守京城的鹰首，则作为整个鹰大队的首领，充当着决策者和人类最强武力的角色。 可想而知，此时裘兰那句‘是鹰首’在几人耳中听起来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裘兰也不理王卓的质疑，又接着说道：“不仅仅是我们，其它小队里也有鹰首刻意埋下的钉子。” 裘兰说完这些，就转而看向了李复，镇静地问道：“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这两次抓内奸的行动，李复的表现不可谓不出色，此时的裘兰也下意识地想要先询问李复的看法。 但李复此时却一筹莫展，黑框眼镜已经取下，被他抓在手里，揉了揉眼睛，李复这才算是勉强理清了思绪，开口说了起来：“你能联系到其它几个小队的负责人吗？” 裘兰点了点头：“上次在鹰首总部也都见过，应该可以联系得到。” “那就先把他们都叫过来。记住，一定要保密，尽量只让他们的首领秘密前来，顶多再带个参谋。”李复说着，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带着警惕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之人。 一直盯着李复的裘兰也察觉到他的不信任，却安慰般地对李复笑了笑，说道：“放心吧，这屋里没有内奸。” “希望如此吧，”李复微微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他们到了之后，就直接告诉他们实情，和他们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此时也没什么接着谈论的必要，一切的计划还是要和别的队长商量之后再做决定，因此这次会议倒是就此结束。 简短的会议匆匆结束，裘兰当下就想要立刻离开，去联系其它几个小队的首领，但李复却突然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留片刻。 等到其余四人都陆续离开，李复这才开口道：“王科长和那个姓夏的队长，你能确认没问题吗？” 裘兰闻言，也正色说道：“夏队长是你爸招进来的老人了，十几年都很安分，肯定没有问题；至于那王科长，是我亲自招进来的，祖祖辈辈的底细都查了个遍，更何况他也只是负责会议记录，倒也接触不到具体方案。” 李复点了点头，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不要想当然，任何疏漏都意味着人命。” 裘兰听到李复的话，微微沉默后才重重地点头，也不再多说，就匆匆离开了小楼，看起来是去联系其它小队了。 小楼内又只剩下一人，李复环视了一圈周围空荡荡的座椅，不由地苦笑了一下：“作为唯一的闲人，还真是有些无聊呢……” 暂时无事可做，李复所幸走上了小楼。 凯瑟琳倒也不会因先前那等小事真的生气，李复推门进来的时候，少女正龇牙咧嘴地对着镜子挤着脑门上的青春痘。 “谁让你进来的，不知道敲门的吗？”被李复撞破自己正对着镜子臭美，凯瑟琳也有些微微害羞，也不回头就对着镜子里的李复倒影嚷嚷起来。 “师妹你自己不锁门，难道能怪我？”李复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地说道：“对了，你看见师父了吗？” “是师姐！你找那老头干嘛？他在你的床上睡觉呢，睡得可死了，我去找他玩都叫不醒。”凯瑟琳狠狠地说道，似乎对那个不理自己的肌肉老头颇有意见。 李复四下里看了看，就不客气地坐在了在凯瑟琳的床上，和镜子前的少女斗起嘴来。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不知是因为针锋相对，还是暗地里的淡淡甜蜜拨快了时间，转眼间窗外天色就渐渐黑了下来。 李复抬头看了看表，发现时间已经不早，终于站起身来，对凯瑟琳说道：“你就在这呆一会，我去找师父说点事，一会就回来。” 对于今天裘兰说的消息，李复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此时去找皇甫雄，也是希望他能暗中保护凯瑟琳，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意外，少女的安全也好有个保证。 “去找他偷学功夫？不要白费心思了，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得过本美丽又聪明的师姐的~”凯瑟琳笑着对李复说道。 李复笑着把手边的枕头向凯瑟琳砸去之后，又执拗的纠正了一下“师姐、师妹”的问题后，就转身走出了少女的房间。 李复和凯瑟琳的房间挨着，也不用几步李复就来到了自己的房门口，刚刚抬起手想要敲门—— “轰……”巨大的爆炸声从楼外传来，小楼也被震的剧烈摇晃，一时间房顶上的灰尘纷纷洒下，呛得李复咳嗽了几声。 所幸，爆炸并没有再继续，小楼倒也顽强地站在原地，没有把几人活埋起来。 面前的房门飞快打开，露出皇甫雄那老头凝重的脸：“发生什么事了？有人进攻鹰隼？” “我也不知道，我去看看，你在这里保护凯瑟琳，如果要跑的话我在楼下喊你，你带着她下来。”李复语速飞快，黑框眼镜之后露出浓浓的担忧之色。 皇甫雄闻言，也不犹豫，点了点头，当下就向着凯瑟琳的房间走去。 凯瑟琳显然也听到了先前的巨大声响，此时少女也一把拉开房门，抬脚就要往李复这里走来，脸上露出些许的慌张和不知所措，却被皇甫雄满脸堆笑地推了回去。 李复随口丢下一句“凯瑟琳，你负责看着师父，不许他乱跑，我一会就回来。”之后就匆匆跑下了小楼，向着前院快步跑去。 刚到前院，李复就已经看到院门外升腾起的滚滚黑烟，发现爆炸并没有发生在小院内部，不由得微微吐了口气。 裘兰和陈叔正肩并肩站着，陈叔脸色阴沉看不出什么来，而裘兰则一脸的吃惊和不敢相信。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李复赶紧问道。 “还不能确定，可能是我们搞错了……王卓已经去确认了，”短短的句子，裘兰却磕磕绊绊了几次才说完：“希望是我们搞错了……” 片刻后，小院的前门被推开，王卓转眼间绕过屏风，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此时此刻，不仅仅是裘兰、陈叔和李复，此时整个小院原本飞速奔走的队员们也都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等着王卓开口。 偏偏这少年似是故意吊人胃口般，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艰难地说了起来—— “载着冯队长和吴队长的车在门口爆炸，无人幸免，怀疑是特质炸药……”王卓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道。 听到这里，裘兰也没再去听王卓接下来的话语，身形晃了晃，喃喃地说道：“他们，怎么敢？他们，疯了吧？！” 第二十八章 黑云压城 似乎是为了显示事情的诡异程度，晴了一天的京城竟是忽然间阴了下来，空气里闷闷的充满了让人窒息的味道，夏蝉也只能隔三差五地无力鸣叫几声—— 王卓口中的‘冯队长’和‘吴队长’，分别是华夏美区和法区特殊部队的两位队长，而此时两位往日里位高权重的人物，却在鹰隼的总部门口被炸成了烟花，‘迫在眉睫’四字似乎都无法形容此时事情的紧急程度。 李复的眉头拧成麻花，语速激烈地说：“王卓，你带二十名队员去四周巡视，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汇报回来；裘兰，你跟我来。” 王卓听了李复的话，似是有些不满的他瞥了一眼李复，阴沉着一张脸，张嘴就要反驳，却被裘兰制止：“照他说的做。” 说完，裘兰就给了李复一个眼神，当先向着后院走去。 其实此时，王卓的心里对李复也是佩服的，只是当日师父自杀后，少年的心里对李复一直抱有成见，再加上此时李复不客气的语气，已经很是压抑的少年下意识地就要抗拒李复的话。 但裘兰的命令已出，王卓也就不再接着别扭下去，领着队员就走出了小院 李复又瞥了一眼身旁的陈叔，和远处站着观望的王科长和夏队长，这才转身随着裘兰走去。 一天之内，事情的变化让人预想不到，这次已经是李复今天第三次走进小楼，而此时将要处理的事情却比前两次严峻得多—— “要不要把老陈他们喊来？”裘兰似是仍没有完全回过神，站在桌前就愣愣地说。 李复站在裘兰身后，眯着眼睛打量着那充满着女人味的身影，原本极尽魅惑的背影此时却隐隐散发着颓唐和绝望。 “你告诉我，之前联系两位部长，是不是你亲自做的？”李复没有回答裘兰的问题，自顾自地问道。 “是的，我亲自给他们俩发的电报，其它小队都还没有赶回华夏，现在只能联系到这两人……”裘兰似是心中已经失去了主见，一时间竟显得有些啰嗦起来。 李复冷冷地打断了裘兰的话：“鹰隼这六个人里，还有内鬼，是不是你？” 裘兰闻言，猛地转身看向了李复，气势一变，原先的颓废与绝望转眼消退，整个人就在眨眼间锐利起来—— “呵呵，我还在怀疑你呢，你反倒先发制人了。” 裘兰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少年。看到这里，李复却在心里点了点头，暗暗佩服这女人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还能伪装出一副无路可走的样子，试探自己。 李复仔细打量着裘兰的表情，心里也在飞速地思考着——这女人身为鹰隼的领导人，如果内鬼真的是她，难道是为了铲除潜在的竞争对手？ 片刻后，李复又联想到此前裘兰的种种表现，转眼间又想到她是父亲的徒弟，不禁暗暗摇了摇头—— “你要是演技真的这么好，先是骗了我爸，如今又把这许多人玩弄在股掌之上，我也只能认输，”李复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至于我，你可以接着怀疑，但是我也希望你能考虑一下那夏队长和王科长、甚至是陈叔。” “不可能是老陈！”裘兰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印象中的陈叔，是十几年来尽心尽力的老队友、好长辈。然而你可曾记得，几日前你在这里说过的话，和当时陈叔的反应？”李复依然面无表情，话语却像刺刀一般，狠狠地扎进了裘兰的内心。 裘兰眉头皱起，似是在回忆着前日与陈叔发生的龃龉。 李复也不待裘兰回答，自顾自地把一切问题明明白白地说给了裘兰听：“你之前与他理念一致，自然顺风顺水的没有事情发生，但你如今却要走如我一般的凉薄路子，陈叔是否还和你一条心，却是难说。” “更不用提那夏队长和王科长了，实话实说，打心眼里我就不相信他们，换成我是你，现在就把二人都抓了，拷打一顿再说，”李复顿了顿，接着说道：“反倒是王卓这小子应该没什么问题，一根肠子的人，都不用看第二眼就能看穿他在想什么。” 裘兰听后，脸上的表情终于改变，眼神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些许的无力感。 这倒不再是裘兰的伪装，一日之间曾经信任的伙伴接连背叛，对她来说也是个沉重的打击。 “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先想想现在该怎么办，静观其变？”裘兰软软地瘫坐在身后的桌面上，说道。 其实倒不是说裘兰无能——一直以来扯着‘华夏’的大旗，平日里对抗的也是旧日支配者这种武力远远胜于计谋的对手，裘兰倒是没有过多的处理过这般勾心斗角的事情。 “你是真的蠢还是假装看不清？” “刚刚发生的，已经是宣战了，”李复伸手指了指大门方向：“如今我们在明处，对手虽然看起来是华夏鹰首，但却也不能排除有人栽赃陷害的可能，立刻反击倒是下策。现在最需要做的，是把我们也藏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裘兰终究不笨，此时听到李复的话，眼睛也渐渐亮了起来：“转移？” “对，就是转移，但有几点需要注意的。” “一是内鬼，你带着王卓走，我和皇甫雄留下看住剩下三人。第二点是隐蔽，不能去一直属于鹰隼的地方，那些地方估计此时已经被盯得死死地，至于到底去哪，你也不必告诉我，实在不行就找个深山老林藏起来。” “至于底层人员，再有问题的可能性反而不大了，一共就这几十个人，内奸再多也没有意义。” 裘兰听了，默默沉思了片刻，这才点了点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张嘴问道：“凯瑟琳呢？我听王卓说她修炼上很有天赋，让她跟着我走吧，至少也安全些。” “不行，”李复飞快地拒绝：“我怕你有问题。” 裘兰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李复，似是想把他看的一清二楚，片刻后却又收回目光，只是信任地点点头。 此时已经初步定下了一个可行的计划，裘兰也终于是轻松了些许，长长地舒了口气，说道：“算了，你小子心眼多，她跟着你，你也会顾她周全。” 李复想了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皇甫雄实力如何，能不能压制住这三人？” “这你不用担心，他比王卓还要强很多呢，只不过当年发生了一件事，从那以后就转成文员了。”裘兰回答。 李复闻言，眉头却微微上挑：“一件事？他总不会对我有危险吧？” “那倒不至于，他不会做这种事。”裘兰也不多做解释，就摇头说道。 第二十九章 风满楼 “你们呆在这里，虽能吸引注意力，但会不会太过危险了？”裘兰站起身来，那和李复差不多高的高挑女人平视着李复的眼睛，问道。 李复却是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我又不傻，你们今天先走，趁着我在这里的时候赶紧躲起来，我们明天天一亮也就要跑路了。” 裘兰又盯着看了一会，似是欲言又止般，最终还是没有说话，摆了摆手就转身向着小楼的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裘兰却还是停下了脚步，也不转头就小声说道：“找出内奸之后，解决掉，往东来找我吧。” 李复笑着点点头，小声嘀咕了一句“蠢女人”后，也就目送裘兰的背影消失在夕阳的余晖里。 夜色渐深，鹰隼的大部分高层都坐在后院小楼的会议室内，脸色阴沉。 裘兰和王卓刚刚离开，临走前那女人力排众议，坚决不带上几人的决定，显然让这几个男人不太高兴。 凯瑟琳终究随着裘兰离开了——裘兰临走前的表现，最终还是让李复决定相信她，思来想去之后，李复还是在最后一分钟把一脸不情愿的凯瑟琳拜托给了裘兰照看。 李复此时孤身走进小楼，一脸轻松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们，笑道：“怎么？让下属断后就没问题，轮到自己就不乐意了？” 入夜之后，，京城却是起风了，天阴的更加厉害，却不像是雨前的潮湿，让人烦躁，反而变得更加干燥了几分，而带着夜色里的寒意，就从李复身后敞开的木门刮了进来。 “李参谋，你刚刚加入鹰隼就妖言惑众，如今把我们留下，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对鹰隼来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王科长似是有些愤怒，紧盯着李复的脸就充满正义感地说道。 李复听了，却是嗤笑了一声，面带嘲讽地说：“哦？这话陈叔都没说出口，你算什么东西？你除了写写会议记录，还会干什么？给敌人通风报信吗？” 王科长闻言，脸唰一下涨得通红，猛地拍了桌子：“放肆！老陈，你就由得他这样说话？！” 但陈叔却没理会，只是瞥了一眼正在生气的王科长，又再次把视线投向了面前的桌子，不发一言的沉默着。 陈叔没接话，一个雄浑的声音却从楼梯处传来：“怎么？我这窝囊徒弟又说什么不成体统的话了？跟我说说，我来管教他。” “咚咚咚”的巨大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一个肌肉老头的身影就随着脚步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皇甫雄，你徒弟以下犯上，藐视鹰隼权威……” 皇甫雄此时已经下了楼梯，却有些好奇地看向了王科长，毫不留情地截住了他的话头，说道：“你谁啊你？李复，这娘们也算是你领导？” 皇甫雄说着，转头看向了正站在门口不远的李复。老头的正常音量，却已经让周围几人觉得震耳欲聋，一时间竟是显得气势非常。 “我是鹰隼的参谋，严格意义上说，只有裘兰是我领导，这娘们反而应该听我的。”李复会心一笑，摆出一副乖徒儿的样子，对着皇甫雄说道。 “哦，所以说‘以下犯上’这四个字，倒是用在他身上在合适不过了吧？”皇甫雄点点头，转头又一次看向了王科长，说到后来，竟是已经提起了一身气势，不怒自威。 本以为找到翻盘方法的王科长此时却是一怔，李复和皇甫雄一唱一和的二人转，显然是打破了他的幻想，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应对方法。 “呵呵，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偏偏脑子还不好用。”不给王科长更多的反应时间，皇甫雄就摆出一脸鄙视的神情，看着王科长说道。 “你们……”王科长的脸此时已经涨成了猪肝色，愤愤地就想出言反击，但看着皇甫雄那健壮的身材，王科长最终还是忍住了冲动，哼了一声后又重新坐下。 皇甫雄见状，又是故意轻蔑地嗤笑一声，转头看向脸色阴沉的陈叔说道：“小陈啊，裘兰那丫头不在，你就多管管这些废物啊。” 陈叔听到皇甫雄点名，竟是没有什么不满，反而对着老头认真地点了点头。 李复看到皇甫雄三言两语，就已经镇住了场面，就笑着对老头说道：“师父，师妹他已经跟着裘兰走了，这里倒不用您操心，还是劳烦您去附近溜溜弯，看看有没有人图谋不轨。” “得嘞，那你们年轻人在这玩耍，老朽去逛逛再回来。” 以皇甫雄的年龄和资历，这一句‘年轻人’倒是合情合理，哪怕年龄最大的陈叔，在皇甫雄面前也要乖乖认作晚辈。 肌肉老头说完，就走出小楼，转眼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此时为了吸引暗中的敌人的注意力，前院后院所有的灯都被点亮，小院里本也算得上灯火通明，但皇甫雄却偏偏如幽灵一般，转眼就消失了踪迹。 李复也没多看，自顾自地走向长桌，伸手一拉就把那本属于裘兰的椅子拉出，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其上—— “行了，没什么事就乖乖等着吧，裘兰那边的安全还要靠我们在这边多撑一会呢。” 王科长看到李复的动作，太阳穴上的青筋又跳了跳，却又努力忍住，最终也没有出声。 这王科长似乎没有修行的天赋，一直坐办公室的他身体也颇为柔弱，此时夜风顺着大门无情地冲进来，似是让他冻得难受。 几次想要起身去关门，却又怕失了威风，最终都只能忍住，只能在椅子上尽量不动声色地缩成一团，时不时狠狠地剜一眼身旁的李复。 反倒是那夏队长显得格外冷静，就如陈叔般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后背挺得笔直。 四人就这么保持着沉默，李复把脚一抬，就放肆地放在面前的桌上，还在轻快地抖着腿。 但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李复却心里的压力却逐渐加重—— 小院不大，以皇甫雄的实力巡视一圈应该早已返回，但偏偏二十分钟后依然渺无踪迹。 “似乎有些不妙呢。”李复想着，表面上却依然装出一副轻松模样，时不时地用挑衅的眼光看两眼身旁的王科长。 “呲溜”的一声，李复吸了吸鼻子，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就传进了鼻翼。 身旁的陈叔和夏队长也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陈叔转头看向了李复，而那夏队长则一脸惊愕地看向了门口，四人间只有王科长似是毫无所觉，还在生着闷气。 “啪，”李复一巴掌扇在王科长的脑袋上，也不管他那愤怒的眼神，就抢先说道：“不想被做成烤肉的话，现在就开始逃命吧。” 第三十章 城欲摧 李复一马当先跑出了小楼，陈叔和夏队长反应也不慢，紧跟在李复身后一步左右，那王科长反倒落在了后方。 几人刚一露面，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就听院墙那处传来一声尖利的鸟叫—— “呦呜—” 李复听得心里一凉——这是鹰隼以及其他以‘鹰’为名的特种小队的联络信号。 鸟叫声刚一停歇，就听一个低沉男声从黑暗中传来：“陈格，还不动手？” 陈格，就是陈叔的真名。 李复闻言，也不管其它，当下就把体内黑色元气想脚下汇聚，身子猛地一动就向前方扑去，只想着尽量远离身后尽在咫尺的中年男人。 夏队长反应也不慢，但他此时微微落后于陈叔，闻言之后，只能立刻向后方跃去，又再次扑进了小楼内部。 这几天的修炼终究没有白费，李复猛地一跃竟也在眨眼间跨越了数米远，身体着陆后又赶忙向着侧方一滚，整个人就向着陈叔的方向看去。 出奇的是，陈叔似乎并没有移动，只是站在楼门口，表情阴沉地看向了墙头那处，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不是鹰首的人。” 李复闻言，心里也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过来——此前必然有人假冒鹰首，接近过陈叔，而陈叔当时对裘兰的选择有些不满，急切间便放松了警惕，轻信了对方。 墙上先前出声那人听到陈叔的话，也没有回答，依然不漏痕迹地躲在黑暗里。 李复心里略略轻松了些许——如今陈叔依然警醒，夏队长想来也没有问题，那几人齐心协力，逃出生天的几率倒是大了不少。 但事情，往往都不会如预期般的顺利进展—— “砰”地一声闷响，小楼内紧接着就飞出一团虚影。 那本以为不会修炼的王科长，此时竟是短匕在手，一只手从后侧勒住夏队长的脖子，另一只手中的短匕已经插在了他的后心，速度极快地从小楼门口冲出，向着陈叔的所在就撞了过来。 王科长顶着怀中的男子身体，刚一扑出小楼就猛地一推，把那不知生死的夏队长就往陈叔的位置扔来，身形猛地一顿，手中匕首斜下里扔出，竟是瞄准了夏队长的后脑飞来！ 而随着匕首甩出，王科长竟是爆发出比李复还要快的速度，转身一扭，就爬上了院墙，消失不见。 陈叔听到身后动静，心情激荡之下反应稍稍慢了一拍，再反应过来之时就只见夏队长和那短匕一前一后向自己扑来。 如同手上的野兽一般，陈叔痛嚎一声，伸手就把夏队长的身体拦在怀中，空着的右手想也不想，就一把抓住了飞行中的匕首—— “嗤”利刃划破肌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陈叔的右手已是鲜血淋漓，左臂更是环抱着夏队长的身体，就见那夏队长此时身体软倒，眼睛紧闭，已经失去了意识，鲜红的血液从后背伤口处源源不断地涌出，把陈叔那想为他之血的左手染得通红。 李复用余光看着这一切，眼睛看着的方向却是那仍在黑暗中的墙头之上—— 前院的小楼火势终于更加剧烈了起来，“噼啪”一声，木头被烧断的声音传到李复的耳中，仍是清晰可闻，接着瞬间的爆燃，李复终于看清了墙头上的情况，心里却是一沉到底。 仅是李复所见，就有四个黑色人影站在墙头之上，清一色的纯黑色制服，只一眼李复就判断出四人都不可能是不会修行的普通人，而周围的暗处，很可能还隐藏着更多尚未露面的黑衣人。 就在这时，猛烈的碰撞声突兀地响起，消失已久的皇甫雄终于露面—— 只见他灰白的须发此时已经被鲜血染红，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暴露在外，一个猛冲就狠狠地撞向了黑衣人之中，借着惯性的作用又裹挟着那黑衣人窜进了小院之内。 皇甫雄落地后，随手一甩就把右手里抓着的黑衣人扔在脚边，那黑衣人头颅内陷，眼珠、脑浆混着血液，仍在无力的流出—— “愣着干嘛啊？再不跑就来不及了。”皇甫雄瞥了一眼，也就明白了小院内此时的情况，当即对着李复和陈叔吼了起来。 皇甫雄随手一推，身旁的院墙就破开个缺口，当即一把抓起李复就要跑走，却回头看见陈叔依然动也不动，只是沉默地盯着自己沾满血迹的双手—— 陈叔抬头，把夏队长的身体缓缓放在地上，对着二人说道：“你们跑，我断后……” “断你吗了个劈啊你断！”皇甫雄没等陈叔说完，就举起空着的一只手，一把夹住陈叔的身体，每只手里抓着一个就向着缺口处冲去。 墙头上的三人见到皇甫雄一击之威，竟是不敢贸贸然进攻，只是顺着三人离开的方向，追进了黑暗里。 “三个硬茬子，老朽拼死了一个，剩下两个估计快要到了，”皇甫雄语速极快，对着二人说起了现在的处境：“李小子，现在怎么办？” “他们速度快吗？” “只我一个是能甩开他们，但你俩肯定跑不掉，哪怕是我带着你们跑，估摸着一会也还是要被追上。”皇甫雄说道。 被夹在皇甫雄的胳肢窝里，李复皱着眉头沉思着，猛然间回头看见了身后小院里的大火，又静下心来感受了一下夜色中那让人烦躁的干燥与清冷，脑子里猛地有了办法。 李复挣扎着从皇甫雄的胳膊下抽出一只手，狠狠地拍在了一旁六神无主的陈叔的脑袋上—— “陈格，别他吗发愣了。你之前说那些人不是鹰首的，能确定吗？” 陈叔猛地回过神来，有些疑惑地回答：“能，他们肯定不是鹰首，但鹰首里有他们的人……” 李复听到这里，眼睛一亮，在皇甫雄的控制下挣扎起来：“这就够了，老头咱们绕回去，放火！” 趁着敌方两名高手暂时被皇甫雄甩开的时机，老头借着自己暂时无人能追踪的速度，竟是在身后追着的几人的眼皮底下转了个圈，悄没声息地又来到了鹰隼的小院之中。 没过多久，三个手持火把的人影又一次从正门中钻了出来。 三分钟后，两名黑衣人领头，身后跟着七个速度明显慢了一截的黑衣人，就出现在了三人刚刚消失的地方，微微一停，就紧追着三人的方向闯进了夜色里。 京城里燃起了大火——鹰隼小院里本就燃得正旺的火势，还有更多无名火源接二连三的出现，在这冬天最后、略微干燥而压抑的夜里，借着凉风转眼间就燃出了规模。 一时间，京城城东，这鹰隼的小院四周，夜色被大火照成了白昼。 第三十一章 明修栈道 身后是大火升腾而起，橘黄色的光扭动着，将三人的影子拉的老长，如三条滑腻的蛇，在脚下不断地蠕动着。 前方则是黑夜——本已沉沉入睡的人们听到声响，出门后看到这处莫名的大火，纷纷敲响相熟之人的房门，也顾不得收拾行李，就匆匆向着更远处跑去。 李复三人隐于人潮里，故意放慢了脚步随着人流向前跑去，只有速度最快地皇甫雄，时不时借着脚力奔到暗中再次点燃一幢房屋、一座小院，又小心翼翼地返回，与李复等人汇合。 “我说，这么放火也不是个办法啊，也甩不开距离，难不成就是拖时间吗？”皇甫雄刚刚又放了一把火，此时一场血战后的老人也稍显疲态，带着几分喘息问起了李复。 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不远处在房顶奔跑的黑衣人，躲开拿时不时扫来的锐利目光，李复小声说道：“是拖时间，但不是为了保命，而是为了拖到鹰首的人赶来。” “刚刚小陈不是说了吗？鹰首里有他们的间谍啊？”皇甫雄闻言却依然没有理解李复的意思，不由得焦躁问道。 “鹰隼驻地、甚至小半个东城区此时都着了火，他们再怎么厉害也瞒不下来。”李复依然低着脑袋，黑色鹰隼外套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故意弄乱的内衣，此时隐在慌不择路的人群里，倒也不显得突兀。 “过不了多久，就应该要结束了。”刻意压低的声音传到身旁二人的耳朵里，带着强烈自信的话语此时终是让二人稍稍安心。 “在那里！”房顶上的黑衣人中的一个突然指着三人，高声吆喝一句后，就孤身向着三人扑来。 李复心里暗暗叫糟，猛地一拉身旁的二人就向着右侧小巷中冲去。 三人脱离队伍后，更多的黑衣人也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相继从不远处向着此处飞速赶来。 隐隐的包抄之势将三人可能的退路截断，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嗖”一把暗色匕首猛地向跑在最前方的皇甫雄激射而来，老头翻身一躲，那匕首就猛地插进了皇甫雄脚下的地面里，匕首仍在微微颤动着，显示了先前的飞击中蕴含的力量。 虽然避过了匕首，皇甫雄躲避之时却只得放缓了去世，一时间更多的黑影出现在三人两侧的房顶上，手里都拎着长长短短的暗色利刃，像是嗜血的野兽群包围住了猎物，正寻找着破绽来给与雷霆一击。 皇甫雄猛地一拍身边墙壁，刹那间如同天崩地裂般的动静传来，身旁的小屋在一掌之下竟是被生生震塌，一时间烟雾升腾，暂时遮蔽了黑衣人的视线。 “走这边！”皇甫雄压低了声音就对着李复和陈叔说道，刚要动作，却被李复拉住。 疑惑地看向了李复，却见他表情已经不复之前的慌张，反而冷静地看着烟雾之外，右手从身旁的废墟中捡起一截木棍，左手比到脖颈只见，缓缓一划。 老头微微一怔，又看到陈叔已经摆出了战斗姿势，不由咧嘴一笑：“有点意思了。” 包围的黑衣人可能是觉得胜券在握，领头之一的那人向着烟雾中一指，所有人就向着烟雾中追去。 李复此时已经做好了准备，手中紧握着木条静静等着第一名敌人冲到面前—— 烟雾猛地一绞，似是有人要从那头冲进来，李复想也不想，滚滚黑气猛地在手中浮现，又向着棍头处翻滚而去，木棍裹挟着黑色元气，就向着烟雾搅动那处猛地刺去。 烟雾那头的人显然没有意料到三人非但不跑，反而是站在此处埋伏，全力前冲的身影刚刚发现不妙，却已是来不及—— 卷着黑气的木棍已经刺穿了脑袋，黑气猛地向着四周席卷而去，被刺中的那黑衣人连闷哼一声也来不及，全身上下唯一裸露的眼睛刹那间变得灰白，紧接着就萎缩成干枯地植物般，再也看不见任何生命的波动。 皇甫雄更是生猛，抬起双掌向着前方烟雾中就是分别拍出，就在双掌裹挟的劲道快要使尽之时，雾中却是猛地窜出两道身影，像是设计好般，就自己向着皇甫雄的双掌上凑了上去。 “噗”，两声闷响几乎同时传来，黑衣人中的一人直接被皇甫雄拍中了脑袋，连一声痛呼都没有，就像是木头般猛地向后倒飞出去。另一人则显然实力更强，再加上此时皇甫雄体力下降的厉害，出手不可避免地慢上了片刻，竟是在危急之时向着斜下方扑倒，仅仅被皇甫雄拍上了肩头。 李复转头再看，陈叔的情况则不太妙，黑衣人中第二位强者偏偏从他那处跑进了三人的埋伏地点，突然遇到陈叔的伏击后竟在百忙中不屑地嗤笑一声，身形一闪就侧步滑过了陈叔的攻势，紧接着转身又再一次扭上，就要和陈叔展开肉搏。 在这第一波接触之后，黑衣人身后烟雾持续激荡，显然更多的黑衣人眼看就要跑来。 所幸，那扑向陈叔的强者终究没有出手——“被皇甫雄拍中肩头的那人不由地闷哼一声。听到这里，扑向陈叔的那男人却是抽身欲走，脚步一搓已是和陈叔间拉开了距离，喊了声：“我去解决那个老头，你们负责这两个小的。” 两名首领，七个队员，人数上李复这一方处在巨大的劣势中。 此时三人悄悄布下出人意料的埋伏，最为凶险的第一波出手却仅仅击杀了两人，情况不容乐观。 以那两名领队的实力，对付一个体力已经几乎用尽的皇甫雄倒也不难，普通队员的实力也足以应付李复和陈叔，三人此时如果选择死战，那结局必然只有身死一途。 不仅如此，李复心里仍然觉得，情况还会继续恶化下去—— 鹰隼有着数十名队员，对方不可能仅仅只有这十人不到就敢来强攻，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黑衣人来到鹰隼总部后，发现大部队已经悄悄撤离，领头人做出了分兵的决策，此时几人面对的可能仅仅是对方的小部分兵力。 无论对方的大部队是追上了裘兰等人，亦或是无功而返回到这里，对于李复来说都不是什么他愿意听到的消息，现在的他，只能默默地希望凯瑟琳能够平安无恙。 看到看清局面后，李复也不愿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鹰首的援军之上，飞快地环视了一眼周围，却是终于想出了个注意。 就见李复回头向着高处望去，手也猛地抬起指向众人来时方向，高声喊道：“撤，援军到了，往鹰首那里汇合。” 正要揉身扑上的黑衣人闻言，身形再一次停滞，眼神不由自主地跟着李复手指之处望去，但周围的灰尘烟雾随着众人的动作，短时间内却是消散不掉，一时间附近都是影影倬倬的一片，也看不出虚实。 “我们也撤！”那受了皇甫雄一掌的黑衣人领队此时一听，竟是下意识的想要逃跑，反而中了李复的拖延之计，当下也不顾伤势就领着附近同伴，向着烟雾之外扑去。 两边的第一波交手竟是在这短短数秒内就告一段落，双方分别从两个相反的方向跑出了这片被烟雾覆盖的地方。 “鹰首的人在哪呢？”刚刚跑出烟雾，掌毙一人的皇甫雄此时听到援军已到，兴奋地对着李复喊道。 “我骗他们的，快跑！”李复头也不回就向前跑去。 此时身后的黑衣人也看清了周围，知道被骗的领队顿时羞恼交加，高声喊道：“追，把那个小子抓住回去献祭给那位大人！” 第三十二章 暗度陈仓 弥散的灰尘把李复的眼镜覆盖了一层，李复索性一把扯下眼镜，狠狠地抹了把脸，就拉着陈叔向后方跑去。 飞快地梳理了一下脑中刚刚成型的计划，确认没有什么明显的失误后，李复这才刻意压制着音量，对皇甫雄又快又急地说道：“接着推房子，能弄多乱弄多乱。” 皇甫雄也不多问，转眼间就抬起沉重的步伐，向着眼前的小楼外墙上就是狠狠一推，就见那石墙好像纸糊的一般向内倒去，更多的烟尘也就转眼升腾而起—— “走一起，找个机会再埋伏一波！”李复转过头，对着后方喊道，声音穿过四面笼罩的烟雾，就向着身后黑衣人那边传去。 不用再去回头确认，李复也能大概猜到到后方的黑衣人的想法——眼前情况不明，那肌肉老头的战斗力显然不俗，剩下两个也对自己有一定的威胁。 反观黑衣人这边——众多的援军此时正在追击逃亡的鹰隼大部队，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开始返回，与其拼命追击，倒不如远远追着几人，等大部队返回后再发力，解决他们。 几句话之间，黑衣人部队居然就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反而选择了保持距离，为李复三人的逃亡留下了机会。 皇甫雄实力最高，也是第一个察觉黑衣人的速度减慢，当下也略微放缓了拆迁的动作，喘着粗气问了起来：“呼呼，接下来怎么办？真的再埋……再埋伏一波吗？我可坚持不了多久了啊。” “再坚持五分钟，我和陈叔躲起来，你自己甩开他们，往东走去支援裘兰。”李复点点头，飞快地说道，眼神却在不断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此时李复丢了眼镜，再加上周围的大量烟尘，一时间也找不到自己所寻找的东西，不由得心里急躁起来，眉头也越皱越紧—— 忽然李复余光一撇，终于看到脚边不远处，一小块金属栅栏做成的东西。 李复等了几秒，见皇甫雄又奋力推倒了一面围墙后，再次扯着嗓子，高声喊了起来—— “鹰首的兄弟，我是李复！后面还剩七个，留个活口！” 自从被发现之后，李复高声喊出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迷惑身后追击的敌人，但却都说恰恰喊出了黑衣人不得不防备的关键地方，效果自然也就不错，黑衣人的速度一降再降，终于为三人争取出了一丝生机。 高声喊完，李复也不回头去查看后方的动静，只是对着皇甫雄指了指脚边的生铁栅栏。 皇甫雄会意，伸手就是一拉—— “吱吱”的金属扭曲声就响了起来，片刻后，一道幽黑的洞口就显露在三人面前。 陈叔此时也大概明白了李复的计划，也不犹豫就纵身跃下，微弱的水声从洞口内传来。 “你往右再跑三分钟，就自己走吧。”李复伸手接过皇甫雄手中微微变形的生铁栅栏，用下巴指了指侧边的小路，就对着眼前双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的老头说道。 “嘿嘿，别死了。”皇甫雄举起大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裂开大嘴笑了笑说道，又看了李复几眼这才转身欲走。 “晦气，该小心的反倒是你吧。”李复也笑着说了一句，不等皇甫雄回答，当即也抬脚跳进眼前洞口内部。 对话戛然而止，上方皇甫雄拆迁的声音也接着响起，像是没事发生般，三人就此分道扬镳。 李复轻轻地把头顶的栅栏复原，虽然已被皇甫雄扯坏，但还是可以大概维持原装。 陈叔就在不远处，李复对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在此处稍作等待——三分钟已过，头顶再也没有传来房屋倒塌的声响，黑衣人也没有经过此处，显然是被皇甫雄误导去了右边追赶。 微微松了口气，李复这轻声开口说道：“走吧，接下来就是靠咱们爷俩自己了。” 皱眉吸了吸鼻子，李复这才看向了四周——腥臭、昏暗、潮湿，这就是李复和陈叔此时所行之处。 这是京城的下水道——自那千年前来自草原的大汗征服，当时被称作是‘大都’的京城就第一次修建了下水系统，后来朝代更替，姓朱的、和姓爱新觉罗的也都修缮过数次，再之后华夏实现了大一统，定都此处后更是经历过一波规模浩大的维修和扩展，此时俨然已是密布于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这下水道历史久远，反倒不如建成不久的伦敦下水道般，两侧并没有供人通行的窄小通道，反而是仅有一条宽大的污水渠，昏黑的液体里还浮浮沉沉着许多或软或硬的不明物体。 二人走了不远，前方却是到了个分岔路口，李复想也不想，就拉着陈叔走进了污水最多的那一条。 两人说是在走路，其实周围的污水粘稠无比，两人手脚并用，倒是颇有些‘粪池蝶泳’的意味。 脸上的污秽物不能擦，因为手上更脏，虽然不算是洁癖，但此时的李复还是压抑不住鼻尖浓重的异味，几欲作呕。 看了看身旁的陈叔，这中年人今晚异常的沉默——以往这中年人就不怎么说话，今天不知是不是因为内心愧疚，竟是一句话都不说。 “喂，我说你到底干啥了？那两个队长是你害死的吗？”再也忍耐不住，李复只好向着身旁的陈叔搭起了话，希望能让自己不再去想此时身处的环境。 陈叔闻言，动作微微一滞，随即又苦笑着看向了身旁的李复，说道：“那倒不是，我只是说了王卓大概的实力……” “那你这么忧郁干啥？连个通敌都算不上，鹰隼里能打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个。”李复没让陈叔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陈叔听李复这么一说，就又要张嘴说些什么，却被李复抢先说道—— “……你是不是已经老到没有味觉了，你脸上的那坨东西，似乎是流进去了啊……” “呕——呸呸！你小子怎么不早说？”陈叔赶紧吐了两口。 经过李复这一打岔，陈叔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下来——尽管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干呕不停，但眼神里却也不再木然一片。 二人就在这糟糕环境里不断前行，遇到分叉后的选择也没有什么规律——一会往岔路走，一会又跟着污水汇流进入更大的主干，尽量避免被人追上的可能性。 第三十三章 制杖之人 “打扰一下，你们俩是蛆吗？这么臭的地方还能呆这么久，害得我还要下来抓你们。”男性的声音蓦然打破了寂静的下水道，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李复和陈叔吓了一跳，一时间停下了动作，僵在一片污水中面面相觑，不敢有任何动作。 “明明知道我已经发现你们了，却还想要躲起来吗？”男子的声音又一次传来，清清淡淡的语气，像是贵族在晚宴上的低声交谈，和附近腥臭的环境间的反差异常强烈。 “啪”，响指声突然响起，光线随之出现，照亮了二人前方、下水道深处的地方——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 看到那人的样子，李复心里也就凉了下来——男人正悬空立在污水之上，浑浊的液体在他脚下十几公分处流淌向别处，丝毫沾染不到男人的身体。 仅仅这悬空的本事，和凭空出现的光亮，就已经让李复不知如何是好。 要知道强如皇甫雄那般，也仅仅是速度更快、力量更强，但依旧做不到眼前男人这般，违反常理的踩着虚空。 “你是谁？”想不到别的办法，李复只好下意识般地开始拖延起了时间。 “我啊？我是无貌之主最忠实的侍奉者，也恰好是怹手下最锋利的剑，”男子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当然了，现在也就是取你们性命的人了。” 李复一听，眼看男子就要动手，也顾不得多想，伸手一撩就是一把混着粪便的污水向着男子泼去，又深深地吸了口气就拉着陈叔的胳膊向着污水之下潜去。 李复是早有准备地憋了口气，但身旁的陈叔可就算是倒了霉—— “你……咕噜咕噜、呜呜呜、嗝……” 李复也不去想那疑似饱嗝的声响，拉着陈叔就往二人来时的方向潜泳而去。 那男人似是看见什么恶心的东西般，嘴唇抿成一条线，双手猛地向后一挥，整个人就像是没有重量般的向后方飘去。 凡是用‘飘’来形容的物事，速度自然快不到那里去——那凭空而立的男人终于被污水追上，裤脚和皮鞋上都沾上了些许污秽之物。 男人倒也没有立刻追赶逃亡的李复二人，反而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裤子。 “喝！”片刻后，男人终于抬起头来，从喉咙深处怒吼出声，原本阴沉的脸色变得狰狞起来，双手在空中一划就向着李复那处飘去。 李复和陈叔此时已经进入了自由泳的状态，也不管口鼻处究竟糊上了些什么，只是奋力地向前方游去，尽量远离身后的诡异男人。 尽管二人游得飞快，那男人的飞行速度也算不上多块，但一个是游泳，一个是飞，速度上的天然劣势还是让男子得以飞快地接近二人—— “小子，你成功地吸引了我……” 男人愤怒地吼了起来，原本努力维持的优雅如今也破碎开来，但还不等他说完，话语却被另一坨秽物打断——这次却是闪避不及，劈头盖脸的腥臭之物就覆盖了男人的头脸。 男人的动作一颤，高举的双手就想要把脸上的暗黄物体抹去，但却似乎在瞬间想明白了脸上盖着的究竟是写什么，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一时间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而李复那边已经察觉速度比不过那男子，因此在挥出第二把污水之时，就已经停下了游泳的动作。 此时见到男人悬停在半空中，立刻抓住机会，飞身猛地一扑，向那男人扑去。 像是鲤鱼出水般，带着无数飞溅起的腥臭液体，李复双手一拢就环抱住了男人的腰，携带的惯性顿时打破了男人的诡异悬浮能力—— “噗通”一声，二人一起跌进了水里。 后方的陈叔见状，也赶紧以游泳的姿势向着这边赶来。 水下—— 与之前不同，这次匆忙间的扑击之前，李复完全没有准备时间，并没有来得及憋气，就匆忙地把男子扑下，此时自然是一嘴的滑腻。 但那男人则显得更是不堪——入水之后就手足无措地挣扎起来，双手奋力地划着，想把头脸伸出水面，但却被李复紧紧地抱着，张口吸入的全都是让他不敢细想的东西。 但好景不长，片刻后那男人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浮到水面，至少在把身上挂着的这个小杂种弄死前不可能。 想清楚了这层，男人握掌成拳，狠狠地向着李复的后背砸下—— 李复只觉眼前一花，背上突如其来的剧痛就已经传来，李复还听见体内几声清脆的响动，似是骨头也不堪重击地断了几根。 受此重击，李复下意识的就想松手，却也在转瞬间反应过来，反而紧了紧双手又一次牢牢抓住男人。 一击、两击……男人动作极快，竟是在陈叔赶来支援之前就连连轰击了三次，而李复也终于无力坚持，软软地松开了手。 但此时陈叔已经赶到，趁着那男人专心致志地推开李复之时，陈叔趁机来到他的身后，在污水中强行睁眼看清了些许，就伸出双臂，牢牢地卡住了男人的脖颈。 腰腹间刚刚恢复自由，脖子又被死死地卡住，黑衣男子顿时慌张起来，又想故技重施地击溃背后的陈叔，但却绝望地发现陈叔的动作非常专业，让他在污水中挥舞的手掌丝毫够不到陈叔的身体。 “咕噜噜。”气泡接连的传来，黑衣男人和陈叔在比拼着耐力。 终于，男子张着嘴，但嘴里却没有任何气泡冒出，只是徒劳地不断吸入污水，用来充斥那干扁的肺部。 纵然男人实力强劲，但此前被李复在慌乱中扑入污水里，迷茫中浪费了不少肺中空气，又和李复纠缠一会这才摆脱，而刚刚恢复自由却没来得及换气，又被身后的陈叔控制住了脖子这般要害，终于渐渐脱力。 陈叔感觉到男人的挣扎渐渐减弱，最终动也不动，却还是不放心地又强行憋了一分多钟，这才松开手。 一把推开怀中的黑衣男子，陈叔也不去管那男人的生死，就慌忙地上浮，匆匆吸了口气后，便又再次潜入水下，把已经失去意识的李复捞起。 过了片刻后，李复终于“咳咳”地喘上了气，后背处不断传来让人难以忍耐的疼痛，但李复却知道现在还不是放松时候，让陈叔把自己送到下水道洞壁处，伸手抓住岩石间的缝隙。 终于可以稍微休息片刻，李复脸色苍白的喘息着—— “那个傻哔死了吗？”李复喘着粗气，刚刚恢复神智，语气里抑制不住地透露出浓浓的虚弱之意。 “吗的制杖，洁癖还要下来这里抓人。” 第三十四章 暂时的安逸 半小时后，李复此时已经离开了那让他不想回忆的下水道，此时正背靠着一颗两人合抱的大树，有气无力地看着陈叔的动作。 陈叔正用力地捏着黑衣男子的肩膀，此时黑衣人的四肢已经被陈叔打断，仅剩下一口气的他还是没有逃过摧残，被陈叔用着不知从何处找来的麻绳，绑在另一颗大树之上。 这男人到不愧于他那一声超凡脱俗的本领，被李复二人拼着命在污水中淹了那许久，却还是留下了性命，而被陈叔打碎了四肢后，又一路拖行到了此处，此时居然还在显得颇为精神，正愤怒地盯着眼前二人—— “呸！”男人狠狠地啐了一口，不管陈叔问什么，男人都只用这不屑的动作作为回答。 说起审讯，李复倒也有些经验，但上次对付的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而眼前这人不管是阅历还是心性，显然都更为成熟，一时间倒也没什么好主意。 “扶我起来。”李复有些无力地冲着陈叔说到。 陈叔又是面无表情地狠狠地对着男子的伤口一发力，捏在男人被打断的肩膀处，这才回身将李复搀扶起来。 一瘸一拐地挪到男子面前，李复也不再卖关子、或是奢求摧毁男子的心防，直截了当的开口道—— “我只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咳咳，回不回答随你便，如果不回答就拖回下水道里溺死，回答了就给你个痛快。” 这次男子没有立刻拒绝，反而沉默下去，片刻后才开口：“什么问题？” “鹰隼的大部队有没有被追上？” “没有。”听到李复的问题，男人反倒没有犹豫，干脆利落地回答之后，就闭目等死，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地说些什么，似乎是在像心中某位存在做着最后的祷告。 李复见状，立刻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再问一句，你们还在追他们吗？” 男人的祈祷声微微一顿，也不睁眼，嘴角露出一股嘲讽之意，又继续祷告了起来。 “陈叔，麻烦你把他拖到下水道里，确认淹死了之后就把他扔在那里吧。”李复也不在意男人的态度，和陈叔说完之后就撑住身旁的大树，似乎是想要坐下。 也不知是‘淹死’或者是‘留在那里’最终打破了男人的倔强，就见他猛地张开双眼紧紧盯着李复，瑕疵欲裂般地怒吼起来：“你这个杂种，无貌之神终将赐予你永恒的黑暗！” “最后一个机会，还有没有人在追他们？”李复像是没有听到男人的话语，语气平淡地问道。 男人愤怒地瞪着眼睛，片刻后却是气势一泄，最终还是开口说道：“没了。” “行了，给他个痛快的吧。”李复说完，身子又是一软就倒在大树旁边。 “嘎吱”的一声，脖颈碎裂的声音给男人的祈祷画上了句号，这个拥有着诡异能力的男人，就这么憋屈地死在了京城东郊的无名树林里。 先前李复带着陈叔在下水道内躲避，虽然已经尽量绕路，却在大方向上依然是向着东边前进，最终还是被分散返回的黑衣人中的一员碰上，这份异常的霉运，也就让二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他说的这个无貌之神，你们了解多少？”李复靠着大树，声音虽然无力，却依然不愿就此歇息，片刻不停地问道。 陈叔闻言，却无奈地摇了摇头：“完全不了解，应该是华夏这边的土特产。” “这样啊，那就有些……” 说到一半，李复就突然没了声音，陈叔赶紧凑上前去，手指颤抖着伸向了李复的鼻尖，最终确认了李复只是昏迷之后，才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陈叔想了想，弯腰把李复背在肩上，一步一步地向着树林深处走去。 李复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白天，强烈的光芒让他迷茫了片刻，李复赶紧查看起了四周。没待他看清，一个熟悉的苍老男性声音却先一步传来—— “疼疼疼……别摇了，我真没骗你，你看这不是醒了吗？” “啊，你醒了！”一道红色身影猛地扑来，胸腹间的伤口被压到，李复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啊！对不起……”凯瑟琳的大眼睛带着丝丝歉意、却更多的是激动和欣喜，就这么凑到了李复的脸前。 李复想要对凯瑟琳笑笑，身体内却提不起一丝力量，只能挣扎着说道：“我没事。” 李复这才看清了自己的情况——胸口被厚厚的缠上了一层层绷带，倒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有隐隐传来的痛楚在告诉他，这次伤的不轻。 而身旁的皇甫雄则更为不堪，浑身已经被绷带裹成了一只大粽子一般，从头到脚几乎就只剩下眼睛和嘴巴露了出来，逼得老头此时只能用嘴呼吸。 凯瑟琳身上倒是完好无损，依然活蹦乱跳的，此时见到李复醒来，就想给李复倒杯水喝，但发现水壶空空如也后，就提着水壶风风火火地冲出了房间。 “听小陈说，你俩整死了个狂信徒？”皇甫雄出声问道。 李复闻言，有些疑惑地想了想，这才开口说道：“我不知道狂信徒是什么，但应该差不多。” 皇甫雄没再说话，纱布外露着的一双眼睛不时地打量着李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醒了一会，神志逐渐回到体内，李复顿时感到一股无边的饥饿感突然从胃部传来。 “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皇甫雄的话语让李复吃了一惊，老头嘲讽地一笑这才说道：“你小子还是修炼得不到家，换成是老朽这时候已经又可以去捏碎些脑壳了。” 李复闻言，带着不屑地打量了一眼身旁比自己伤得还重的老头，嗤笑一声，说道：“那您倒是去啊，别跟我这废柴一样躺在这里了啊。” “那能一样吗？老朽我可是拖着一队人跑，你小子就碰见了一个！”皇甫雄闻言，就想要挣扎着坐起，却最终没有得逞，只能躺着恨恨地说着。 这边李复刚想反击，却见凯瑟琳已经拎着装满的水壶再次走了进来，嘴里还在不满地嚷嚷道：“老头你少和李复说话，他刚醒需要多休息！” “老朽刚醒的时候，你不是就来吵闹着问李复啥时候能醒了吗？！”凯瑟琳的话显然让皇甫雄更为郁闷，立刻就反唇相讥道。 “李复能和你一样吗？你那么粗糙的老头子。” 本应在三人间地位最高的皇甫雄，此时却只能无奈冷哼一声，挣扎着翻了个身，看向了身旁墙壁，不再去管身旁此时已经依偎在一起，你侬我侬的小情侣。 第三十五章 没想起来标题…… 第二天。 李复走进一间四面透风的棚户，裘兰正笑语盈盈地看着进门的他：“李参谋，这么快就能下床了？” 坐在地上的王卓也对着李复挥了挥手，表示了欢迎，而坐在裘兰身旁的陈叔见到李复仍有些行动不便，也不多说就站起身来，把自己的椅子让给李复，自己则站在了裘兰身边。 李复笑着和几人打了个招呼，也没和陈叔客气，就捂着受伤的胸口坐了下来。 条件简陋，棚户里面只有两把椅子和一张简陋的木桌，王卓资历不足又身强体壮，自然是只能坐在地上。 严格来说，几人现在已不在京城地界，而是悄悄转移到了琅珐寺附近——说起这琅珐寺，从前不过是个山野小庙，有人从南边跨过直沽逃难，逃到这处便决定在琅珐寺附近定居，渐渐也就成了个小镇样的地方，连接着京城和直沽的通商贸易。 裘兰倒也谨慎，没有贸贸然接触这里的村民，反倒是在这日渐荒废的琅珐寺内藏了下来，庙里正堂住人，院子里草草搭起了几个棚户用来处理公事。 “这几天没什么异常吧？”李复问道。 裘兰倒显得颇为自信，说道：“放心吧，这里香火败了十几年，寻常时候半年也不见有人来一次。” 李复点了点头，一时间想问的事情太多，也不知从何开口。 裘兰见到李复的模样，倒是轻笑一声，也不需李复再问便简要地把逃亡过程说了出来—— 原来那日裘兰刚一离开，队伍里负责断后的队员立刻发现了有人在后方搜索追击，王卓自告奋勇地要去解决，结果到那一看对方人多势众，立刻灰溜溜地逃回了队伍中，一行人只得加速逃离。 也幸亏鹰隼平日里训练有素，一些消除踪迹、制造假象的反追踪手段倒也瞒住了后方的黑衣人，经过一夜的转移，有惊无险地甩脱了追兵，在这琅珐寺安下了身。 听到这里，李复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渐渐皱紧了眉头—— “鹰首的人一直没有现身吗？” 裘兰听到李复的问题，神情也立刻严肃了起来，有些凝重地摇了摇头。 李复下意识地想要去推眼镜，却突然回忆起眼镜已经在那日逃亡中被自己扔掉，不由得自嘲地笑了一下，这才说道：“要么是鹰首已经叛变了华夏，要么就是自顾不暇了。” “无论是哪种情况，对我们来说都非常不利，此时的首要任务，就是在保持隐蔽的情况下，搞清楚华夏的情况，”李复打量了一眼身旁三人的神情，又接着说了下去：“做好准备，我们可能要撤离华夏。” 王卓听到李复的话，神情立刻暗了下去，这少年在华夏南方长大，对华夏感情颇深，心里颇为抗拒离开华夏，但最终还是清楚此时局势，也就接受了下来。 “现在鹰隼内部应该算是干净了，注意隐蔽就好。”李复看着眼前三人情绪都有些低落，不由地安慰了一句。 裘兰听到这里，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之前的王科长，是我的责任，等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我就让权给你吧。” 李复听到这里，不由地一震，抬眼看了看裘兰认真盯着自己的表情，最终确认她并不是在开玩笑，赶忙说道：“这可不行，我还什么都不会呢，你不是想偷懒吧……” 话还没说完，李复的肚子突然咕咕地叫了一声，响亮的声音甚至压下了李复的话语。 高挑女人听到这动静，立刻眉眼一转，打趣了一句：“这些以后再说，倒是你，醒了之后饭也不吃就来开会吗？这么认真搞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啊~” “确实是饿，但是饭端到眼前却有些反胃，”李复摸了摸干瘪的腹部，苦笑了一声说道：“我猜陈叔这几天胃口也不好吧？” 陈叔立刻投来一束有些幽怨的眼神…… 那边王卓听到李复的话，又看到陈叔的反应，再也憋不住笑地他立刻前仰后合起来，挣扎着说了句：“男子汉大丈夫，吃点屎算什么。” 李复想也不想，抬脚就要对着王卓的脸上踹去，却没想剧烈的动作牵动了伤势，吸了口凉气最终没有踹到。 看了看裘兰也一脸似笑非笑的样子，李复顿时有些无奈地抱怨起来—— “陈叔，你之前汇报的时候难道不能把这段省略掉吗？”李复心里也知道，以陈叔严谨的性子，当然不会隐瞒些什么，当下也就不等陈叔开口，就又转头看向了王卓。 “小王八，一会你把之前教给凯瑟琳的那些运气法门什么的，用人话再教我一次。” “行行行，你啥都吃，你说了算。”王卓依然止不住笑，说话的时候不时的抽搐一阵，让李复更为尴尬。 此时棚户里的四人，说到底也都是能力出众的干练之人，大体计划定下来之后，稍稍确认了些细节也就不必再多言，简短的会议也就到此为止。 裘兰和陈叔直接走了出去，各自去安排队员做些应当的调查和准备，棚户里只剩下王卓看着对面一脸困惑的李复。 “……你咋就不觉得是你自己太笨了呢？我当初就是这么学的，凯瑟琳也听一遍就会了，偏偏只有你怎么也听不懂……” “不是……你自己说，这‘窍穴’到底是啥玩意，看不见摸不着的，上哪去感应啊？！”李复虽然虚弱，却也羞愤地嚷嚷起来，不甘心被王卓鄙视。 “窍穴就是穴道！本来就是藏在身体里的东西，感应感应也就知道了，还要老子怎么教？！”王卓看见李复不忿的样子，也来了脾气，两个年轻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说到最后，王卓终于愤愤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大声嚷嚷起来：“你屎吃多了，脑子都吃坏了，老子教不了！” 说完，王卓就大步走出了棚户。 “你小子给我滚回来！我……老子……老子我就是吃了，你小子能拿我怎么样？！”李复愤怒地喊道。 话一出口，李复就后悔了起来——听着棚户外面不是响起的匆忙脚步声，和压抑的轻笑，李复顿时耷拉下脸。 “码的，这以后还怎么在这混？” 第三十六章 鹰隼遇袭的真相 前日之后，李复思前想后，又厚着脸皮去找了一次王卓，想着试试能不能学会所谓的运气之法——皇甫雄教的那一套东西强虽强，但他生性豪放，修炼也走的是粗犷的路子。 遇事不决莽一波，出招必然竭尽全力，虽然也不失为一种攻击性极强的战斗方式，但却在机变性和持久性上不占优势，有些不符合李复的性格，因此他也一直希望能学会王卓的那一套技巧。 但天不遂人愿，一直对自己的聪明才智颇为自信的李复，却久久不能领悟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因此李复也只能无奈地采取了之前对待练气决的方式——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记下来再说。 一行人藏在这庙里，倒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就是庙本身不大，几十人此时住进来倒是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皇甫雄功力深厚，伤势复原起来也远非常人可比，李复醒来的第三天，老人就已经拆了绷带，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经基本收拢，只剩下几道对他来说不疼不痒的疤。 李复也渐渐好了起来，本想着去附近的山林间转转散心，却天不逢时般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凯瑟琳便强拉着李复待在庙中，害怕他伤势未愈又着了凉。 而小庙破旧，在室内修炼也有些不切实际——如果李复一拳拆了根柱子，一群人晚上可能就要感受这初春小雨的冰冷了。 李复有些无聊地蹲在小庙门口的门槛上，身旁一只大黄狗懒洋洋地趴在干燥的地上，陪着李复一起看雨。 “老子也想学飞天啊……”李复有些回忆着那日下水道里的黑衣男人，深受修仙小说荼毒的他，在开始修行之后也一直有个御剑飞天的梦想。 但有次说出来之后却被皇甫雄无情嘲讽，因此也就把这不切实际的幻想抛诸脑后。此时亲眼见过却是有人能飞，李复便又重燃起了希望，却又被皇甫雄轻易打碎—— “那是狂信徒，靠的是旧日支配者赐予的能力，你要是想学就先叛了鹰隼，再抛了家国，也就有那么一丝希望了……” 就在李复任有自己的思绪信马由缰之时，庙门口的雨帘却被一人掀开，打断了李复的瞎想—— “哟，陈叔，这么早就回来了，快进来生把火暖和暖和……” 无聊得快要生霉的李复见到有人前来，立刻站起身来就要搭上几句话，陈叔却摆了摆手，匆匆说道：“鹰首的人找上门了。” 李复立刻一个激灵，整个人的气质也就转眼间改变，正色问道：“多少人？有敌意吗？” “你跟我来看看就知道了。”陈叔却苦笑片刻，也不进入小庙，就又转身走进雨中。 此时正事要紧，李复也就把凯瑟琳的嘱咐抛诸脑后，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就跟着陈叔就向着前方的棚户走去。 一进门，李复却是一愣，棚户本来就不大，李复进来之前还在猜想如何能容下鹰首的人，此时倒也明白过来—— “你们是鹰首派来的使者？”李复看着眼前二人问道。 “不，我们俩就是鹰首，或者说，现在的鹰首就剩下我们两人了，”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当先说道：“不仅如此，现在我们两个，再加上你们鹰隼剩下的几十人，就是此时整个华夏鹰大队了……” 男人也不卖关子，一股脑地说了下去——似乎久居高位惯了，说话间自然的有一种不容否定的气势在那，让人插不上话。 男人说了约莫几分钟，李复也就大概明白了过来。 这眼镜男人叫做萧思，正是鹰首的头领，而那日鹰隼遇到袭击之时，包括鹰爪、鹰羽在内的其它小队也同时遭到攻击，鹰首接到情报后，立刻分兵三路想要支援，却在半路上遭到埋伏。 本来凭着鹰首的战力，区区埋伏也不在话下，但偏偏近乎半数的队员临阵倒戈，一时间雪崩般的连锁反应就接连发生——突袭、厮杀、背叛、血流成河！ 所幸，这薛思也是实力了得，再加上他此时身后站着的壮硕男人，竟是在死地中杀出了条血路，借着其余队员的浴血奋战，生生逃了出来，东躲西藏之间，又偶然间遇到外出侦查的鹰隼队员，确认身份后就被押解到了此处。 李复静静地听着薛思的话，眉头不禁越皱越紧，终于问道：“你们对那无貌之神了解多少？” “除了这个名字之外，完全不了解，”薛思也不犹豫，坦坦荡荡地说了出来：“你们几个分队要撤回华夏，我们鹰首的日程一下子紧了数分，那无貌之神几乎是同时开始了动作，我当时没有重视起来，只是排了几个小队去侦查，还没等到结果，就成了这样。” 裘兰听到这里，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的男人，终于忍耐不住，开口问道“只有短短几个月，这无貌之神就凭空出现，不仅渗透了半个鹰首，还召集到那么多人手同时伏击所有分队？” 薛思沉重地点了点头，黑框眼镜之后透露出的担忧之色近乎要化为实质，一时间，小小棚户里陷入了让人窒息的沉默。 最终，还是李复开口打破了沉默—— “收拾收拾，准备跑吧。” “说得轻巧，这货这么厉害，还能往哪跑啊？”王卓仍然沉浸在无边的震撼中，也不过脑子就说了出来。 李复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说道：“哪怕这无貌之神真的强到无法想象，人看一眼就会背弃几十年坚守的信念，这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却也不可能聚集起更多人手了，它的重心必然就是在京城。” 李复顿了顿，又接着说了下去：“我们不能再给它时间准备充分，最终被一网打尽。往南跑，先跑到桂省看看情况，实在不行就去越南、老挝、柬埔寨，一路往南，逼急了咱就出海。” 薛思闻言，露出些许沉思的表情，片刻后就开口说道：“现在情况不明，局势也已经差到不能再差，我赞成李复的意见。” 此时棚户内其他几人依然没有回过神来，或是张着嘴、或是瞪着眼地不知在想些什么，见状，李复大声地说道—— “还有啥可犹豫的？保留革命火种才是最重要的啊！” 李复突然激增的音量终于让裘兰惊醒过来，看了眼身旁的陈叔，裘兰这才犹豫着开口：“那就跑吧……” 第三十七章 在路上 鹰隼按着李复的安排，被打散成了十几组，分头前进。 纵然先前损兵折将，也堪堪剩下几十人，而贸贸然地抱成团，从南到北大转移，那就等于是告诉所有对鹰隼感兴趣的人：老子就在这呢，要打要杀随便你。 而此时德县县城外的一条土路上，李复正抓着凯瑟琳的耳朵，强硬地逼着这个没走多远就开始喊累的少女迈开步子。 皇甫雄走在二人前方，一脸郁闷地听着身后的二人那写作‘拌嘴’，读作‘秀恩爱’的日常活动。 除了这师徒三人，队伍里倒是还有两个新加入的面孔——原鹰首老大薛思，和他那个沉默的大个子手下。 就在鹰隼决定化整为零地隐藏下去之前，裘兰还悄悄地把李复拉倒一边，询问这薛思是否值得信任，但李复却似乎没那么多顾虑，也不解释，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但裘兰却还是半信半疑，就连作出转移计划的时候都有意无意地避开这二人，李复默默地看在眼里，最后就自告奋勇地提出让薛思和自己一路，也算是让裘兰稍稍放下心来。 一行五人虽然不敢放开速度赶路，但四天时间下来，竟也是从琅珐寺附近一路南行，此时已经进入东临道境内的德县附近。 远处县城的围墙从地平线上渐渐出现，皇甫雄似是终于忍受不了自己这两个孽徒的秀恩爱行为，竟是突然提起了速度，一骑绝尘地向着县城方向跑去。 剩下四人倒是见怪不怪，看见皇甫雄跑走也不追赶，反而就近找了块干净地方就坐下休息，丝毫也不担心皇甫雄的去向。 而过不多久，并不宽敞的道路上就出现了个肌肉男的身影——就见皇甫雄手里捧着四个纸包，嘴上满是油光的走了回来。 走到近前，皇甫雄给四人一一递过一个油腻腻的纸包，还没打开，就已经能闻到里面诱人的食物香气—— “尝尝吧，这扒鸡说是当地特产，老朽吃了一个味道不错，”皇甫雄说着，就响亮地打了个饱嗝，拍了拍胸口这才接着说道：“咱最好绕过这县城，这里也疯了不少个。” 一路行来，五人是越走越心惊——本以为京城就是情况最为恶劣的地方了，但真正离开京津那些大城后，这才发现那隐于暗中的波涛，竟是比想要中来得还要迅猛。 几乎每个县城都突然间盖起了个‘无貌之神圣所’，而惯例中每月过半时的大型集市，更是悄悄变了模样。 往日里人挤着人的集市，此时已经变得冷清下来，反倒是所有人都挤着想去那圣所里，为心中的神献上些许信仰。 真的说起来，华夏自古以来就不缺神仙菩萨，各地大大小小的寺庙、道观往日里也都香火不断。但这凭空出现的洋神仙，却是让那些市侩精明、蝇营狗苟的人们，第一次挖掘出了心中的狂热。 至于原因倒也简单——纳头拜倒后，有的幸运儿，站起身来就有了‘神力’。 村头的潘寡妇眨眼间年轻了十岁，顾盼转眼之时仿佛又回到了二八芳龄之时，那种眼波流转的美好时光；隔壁王二麻子早上还举着大烟杆，咳嗽不停，傍晚时分竟是龙精虎猛起来，甚至到了第二天竟是可以凭空飞起，眨眼间就在天上转了半个村子。 起初尚有人不信——江湖把式见得多了，乡亲们也都对这些所谓神迹有着天然的警惕。但这次不一样，问问男人那个不想身强体壮、甚至修道长生？再问问女人又有哪个没做过个青春永驻的美梦？ 至于有没有坏处？有，有人得偿所愿，也有人当场便失了神志。 就像是被黄大仙附了身子，失心疯般表演着各种情绪——狂喜、恐惧、悲痛欲绝。更有甚者甚至拔了刀子，一夜间将自己家门屠了个干干净净。 但这些还是不够。 人人都觉得自己是那个幸运儿，进了那所谓圣所后连一秒迟疑也是多余，眼都不眨就是三拜九叩的一套大礼，嘴里还大声背着那祭司教下的拗口祷词。 几人所过之处，几乎每个村子、每个县城都变了样子。 男人夜里梦到的，不再是隔壁村的娘们，反而变成了那漆黑怪异的神像；村里的女人则更为疯狂，竟是自发地组织起了所谓的宣传队，载歌载舞地歌颂着自己编出的‘无貌之神成仙记’。 村民们都疯了——哪怕理智尚存，但也已经疯了。 “这德县比起之前路过的那几个，情况怎么样？”李复似是已经对这种消息免疫了，狠狠一口撕下一块鸡肉，含糊不清地问道。 “越往南走，情况也就越好些，但还是不容乐观。”皇甫雄皱了皱眉说道。 李复听了，从嘴里掏出一块鸡骨头，就向着薛思那边扔去，却被大个子手下轻松打飞—— “我说，你们鹰首工作能力也太弱了吧？这都跑出几百里地了，情况还是差成这样，你们之前居然一点情报都没有？” 薛思听了，也不着恼，反而苦笑着说道：“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那么多内奸，我还能知道你们鹰隼要回华夏就不简单了啊。” 这几日里的相处，薛思倒是出乎意料的没有架子，反倒是和李复二人产生了些战时友谊，此时倒也能互相开开玩笑。 凯瑟琳刚刚努力地吞下一块鸡腿肉，立刻仰着下巴向薛思说道：“那是你们能力不行，换成李复肯定早就把这劳什子怪物整趴下了……” “得得，我不和你们俩争，您大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薛思一看这凯瑟琳又要开始吹嘘李复，赶忙摆了摆手制止她的话头：“这县城，我建议还是进去看一下比较好。” 薛思说完，就看向了李复。 “同意，再往前走就要到泉城了，我们渡黄河前必须补充一波补给，泉城是肯定要去的，趁着还在德县多了解一些情况，哪怕是要跑路也简单些。”李复点了点头，把进县城的理由一一解释给身旁几人。 说起来，这一路上几乎就是靠着李复和薛思来制定计划，而且二人的计划往往都惊人得相似，其他三人都很明智地乖乖听话，倒是省了很多争论的时间。 此时二人三言两语间就达成了共识，皇甫雄也就不再提不要进程的建议，反倒是拎起行李，一马当先地走在了前面。 第三十八章 悄悄滴进村打枪滴不要 看到皇甫雄急急忙忙就要上路，李复连忙拉住这个性子急躁的师父—— “师父，你陪着师妹留在这里等我们吧。” 凯瑟琳准确地定位到李复话里最刺耳的一个词，轻轻地踢了脚李复的屁股，说道：“我是你师姐！” “是是，你是师姐……”李复赶紧摸了摸凯瑟琳的头发，试图阻止她进入德县县城：“那里面肯定有些你不想看的东西，小心晚上做噩梦哦。” 凯瑟琳闻言，有些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皇甫雄，见那肌肉老头微微点头，凯瑟琳这才下定决心，张口说道：“李复，你过来一下。” 说完，也不待李复回应，凯瑟琳就直接转身走向了道路一旁。李复见状，也有些好奇地跟了上去。 凯瑟琳看了看不远处的三人，确认他们听不到这边的声音，这才小声说道：“之前在伦敦的事情，我已经想起来了，从开始修炼那一天就已经想起来了。” 平静而克制的话语，却让李复心里打了个突，一股莫名的怜惜之情就涌上了心头：“你……” “你不用那么照顾我的，总有一天你会顾不上我，我应该学着保护我自己，”凯瑟琳没让李复说完，匆匆打断了他的话语：“我问过师父那老头了，我现在的实力，已经可以直视那些旧日支配者了，以后我可以保护你啊~” 凯瑟琳说着，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踮起脚尖吃力地摸到了李复的黑色短发，又学着李复平时对她的样子，用力揉了揉。 李复认真地看了看眼前的少女，虽然心里明白，少女说的不错，自己也不可能保护她一辈子，但是总是有种难以放下的担心紧紧抓住他的心头。李复又张开了嘴—— “啰嗦！”看到李复又要说话，少女飞快地嘟囔了一声。 凯瑟琳的眉毛可爱地皱了皱，本来放在李复头发里的小手一用力，就把李复的脑袋抓了下来，还不等李复说话，少女就抬起下巴，轻轻一跳就往李复的嘴唇上咬去—— “砰”还不等李复感受那转瞬即逝的软糯触感，两人的门牙就狠狠地碰在一起。 凯瑟琳的修行一日千里，此时的简单碰撞下却是李复受了伤——嘴唇被凯瑟琳的门牙撞出一道小伤口，点点鲜血从中缓慢渗出。 李复吃痛，用手捂住了嘴唇，还不等他开口说些什么，那边凯瑟琳就已经害羞得不行，脸红到脖子根，飞快地绕过李复就向着皇甫雄三人处小步跑去。 “这丫头……”看着凯瑟琳慌张地逃窜，李复依然一脸幽怨的表情，心里却仿佛有人打碎了蜂蜜罐子，哗哗的流淌出金黄色的甜蜜。 李复终于决定要带上凯瑟琳，一行人就出发向着县城走去。 越走越近，原本不起眼的城墙也渐渐高耸起来，看见城头挂着的东西，李复眯起了眼—— 城头上挂着个不着寸缕的少女尸首，此时正被钉在一横一竖两根一般长短的木架上，手腕、脚腕被铁钉刺穿，干涸的血迹顺着木架向下延伸，像一只只暗红色的蜈蚣。 一行人脚步微微一顿，也就接着前行，只有凯瑟琳轻轻‘啊’了一声，却又在半截生生压抑下来，没有真的惊呼出口。 几人一路行来，这般景象几乎存在在每个有城墙的地方，钉着的少女一星期一换，在这初春的黄河以北，气温仍在冰点之下，倒也不必担心腐烂等等苦恼。 穿过城门，就进了县城。 德县自然不比京城，脚下踩得都是压实的土路，两旁的建筑也显得破旧许多，没有那些雕梁画柱的精巧。 机车也要少得多，自然而然的空气中也就少了许多刺鼻的煤炭燃烧后的独特味道，但却多了几分莫名的压抑与颓废气息。 几人来的不巧，今天并不是赶集的日子，路上也没有多少行人，但仍有少数无所事事的人站在路边，此时看到几张外来面孔，就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五人。 李复心里被盯得有些发毛，但却强自支撑着，但身边的凯瑟琳却有些受不了路人的冰冷目光，下意识的走到几人正中，畏畏缩缩地低头看着脚下。 强自维持着脚步的节奏，李复莫名地察觉到压力在逐渐增大，幸好，薛思终于有了动作，打破了周围的诡异环境—— “老乡，麻烦问下圣所怎么走啊？”薛思常年来领导着鹰首，积攒下来的气势自然不惧这小小阵仗，当下从怀中掏出一盒压得干瘪的香烟，掏出一根递给了路旁的一个老汉。 老汉没有伸手接过香烟，只是紧盯着薛思带着笑容的眼睛，卷成一团的灰白胡须随着呼吸微微颤抖着，一时间二人就陷入了沉默的对视中。 老汉终究是先有了动作——举起右手就朝着城内一指，随即薛思手中的香烟就颤颤巍巍地飞起，最终吃力地落在了老人的手指之间。 “谢了老乡。”薛思神色不变，又从裤子口袋掏出打火机，给老头点燃香烟，这才转身离开。 五人再次出发，顺着老头指出的方向就向内走去，皇甫雄却悄悄凑到了李复身边，小声问道：“随便一个老头就被赐予了能力，你说这县城里，会能力的大概有多少人？” 李复神色不变，眼神依然看着前方就直接说道：“据我观察，觉醒能力的机会大致是等于疯掉的机会的，德县县城里按说应该有四万多居民，你看看现在大概有多少人，心里也就有数了。” 皇甫雄闻言，不由得四下瞥了一圈，却见原本并不宽敞的路上此时都显得空荡荡的，一路走来也不过见到数十人而已，心里也就打了个冷颤。 二人口中的‘能力’，是李复对这无貌之神赐予信徒的神秘能力的统称——无论是类似念力般的隔空操纵，或是返老还童的诡异能力，都统一被称作为‘能力’。 一路上，李复也留心收集了听到、看到的一些能力，尽力了解每一丝的情报——每个人的能力都有所区别，却隐隐有迹可循，且自成体系。 “嗒、嗒、嗒”五人有些慌乱的脚步声成为街道上的唯一声音，诡异而寂静的街道显得有些漫无尽头。 李复越走心里的压抑感就更为浓烈，只感觉每迈出一步都是在和本能作斗争——目的地在前方，李复却下意识地想要掉头逃跑。 李复摇了摇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强迫着自己去想些别的东西——修行、凯瑟琳、逃亡……想什么都行，只要能不去想前面那所谓的圣所。 突然，李复回头问道：“这些人，仿佛都会说一些奇怪的语言，鹰首还在的时候研究过没有？” 薛思一路以来，终于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研究过，旧日支配者之间的语言，人类是发不出那些读音的。而这些人说的，不过是简化到极致的版本罢了。” 第三十九章 折扇少女 李复的脚步越来越慢，终于被薛思看出了异样，问道：“怎么了？发现哪里不对了？” 沉吟片刻，李复终于彻底停下脚步，回答道—— “我觉得前面可能有旧日支配者。”李复依然看着小路的尽头，轻声说道。 薛思闻言，脚步也停了下来，推了推脸上的金丝眼镜，沉默地看向李复，等着他解释。 李复看到薛思的反应，不由地苦笑着解释起来—— “伦敦的那只旧日支配者，你知道吧？” 凯瑟琳听到李复说起心里最大的阴影，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而薛思却毫无感觉，点点头说道：“知道，生育管理局门口那只。” “现在我的感觉，就和当初接近那只一样。”这算是李复第一次说出心里那奇妙的预感，有些不自在的挠了挠后脑勺。 薛思倒是没有轻视李复的感觉，闻言后也严肃了起来，透过眼镜看向前方，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倒是一直跟着薛思的大个子终于开口道：“华夏只有无貌之神一个。” 大个子说的话很简短，也没有解释自信的原因，就再一次沉默下去。 “不一定，无貌之神出现之前，我们都以为华夏境内的旧日支配者全都被消灭了，”薛思闻言，却似乎不敢掉以轻心，温言向着身后一步的强壮男人说到：“更何况，那无貌之神的位置一直没有确定，说不定就躲在这德县境内。” 大个子似乎很听薛思的话，闻言之后也没有反驳，目光更是打量起了四周环境，小心警惕起来。 李复想了想，手指指向了皇甫雄，对着薛思开口问了起来：“这皇甫雄的实力，你应该是了解的吧？他加上你们两个，有没有信心弄死一个旧日支配者？” “寻常的自然不在话下，别说皇甫前辈了，我都曾经单独杀过一只，但我还是有些担心，”薛思说着，微微停了片刻就又补充道：“你感觉到的会不会就是无貌之神本身，这只的实力理应要远远高于普通旧日支配者。” 李复听到他的话，沉思了片刻就排除了这种可能：“应该不是，无貌之神应该是在京城，不然不可能渗透了半个鹰首……” 话说到一半，李复却不得不停了下来，冷汗瞬间打湿了贴身衣物，心中的恐惧感猛地增强一倍不止，李复赶紧抬头看去）——几人前方，那本就不算晴朗的天空中，突兀地出现了大团黑暗。 队伍中其他人也有所感应——皇甫雄和大个子猛地朝前方踏出一步，身形一动就将身后三人保护起来，面色阴沉地看向黑气方向。 似是给二人的行动作出注脚一般，前方半空中的黑气翻滚速度猛然激增，大片漆黑暗色几乎遮天蔽日，前方原本阴沉，却也说不是昏暗的天色，此时在李复的眼里宛如午夜。 风起了，向着几人迎面吹来，裹挟着反常的冰冷气息，还有淡淡腥气—— 也不见有什么异常，李复就感觉心里猛地狂跳数下，却又在片刻后突兀停下，毫无征兆的改变让他不由地闷哼出声。 “砰砰砰”的门户开合之声不绝于耳，路旁的房屋中突然冲出了数不清的人——男女老少都有，有的还光着身子，似是之前正在家中睡觉，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就直接冲出。 村民们冲出家门之后，也不顾四周环境，就肩并肩地向着前方冲去。随着越来越多的村民涌入人潮，转眼间小路上就被堵的水泄不通。 村民眼见挤不出人潮，纷纷就地扑到，双膝猛地跪在了地上，冲着前方黑气处就开始跪拜。 李复见状，和薛思对视了一眼，俩人心中都有些恐惧——看村民的反应，前面的存在应该就是无貌之神本身了。 此时跑是来不及了，村民们已经把这条小路堵得严严实实，前后都是拥挤跪拜的人群，让五人进退不得，唯一的出路就是凭着几人都有些修为，跃上房顶跑路。 但李复却不愿冒险突围，心里隐隐地担心着会引起附近村民的警觉，如果引起村民的围攻，再加上前方不知底细的黑气，那这次可能真的就要凶多吉少了。 念头一转，李复就想清了现在的首要目标——不要惹人注意。 猛地一矮身，李复就拉着凯瑟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按着少女的头微微低下，同时自己也尽量让脑门贴近与地面，使二人在跪拜的人群中不要显得过于另类。 身旁皇甫雄和薛思三人见状，也就明白过来李复的用意，当即也学着李复的动作，坐在地上等着接下来事情的变化—— 黑气还在增加着，眨眼间就弥散到百米方圆的空中，这才缓缓停下了那想要看似吞噬天地的势头。 随着黑气的壮大，身旁跪拜的村民也开始诵读起了什么，音节古怪而拗口，却又诡异的让人听得头皮发麻。 李复自然不会学着去念这祈祷词——谁知道念出来会不会就变成这村民一般，失了神志？ “我这坐在地上低头，应该不算是跪拜吧……希望不要被同化了……”李复只想装装样子，却不愿真的对那无貌之神表示什么敬意——万一被误解赐下什么能力，岂不是等于背叛人类了。 想了想，李复却还是觉得有些不保险，当下开口念叨起来：“夫气者也，金胎元神中化型于虚，隐于血脉，然寻常不可轻察……” 李复在这不绝于耳的诡异祈祷声中，竟是开始背诵起了练气决的内容…… 那漫天的黑气在弥散开来后，却又收缩了一些——原本虚无缥缈的黑气逐渐凝练，竟是隐隐化成了实质。 李复使劲按着身旁凯瑟琳的脑袋，不让少女抬头，但自己却悄悄往上方看了过去——黑气凝结后竟是形成了一把暗红色的扇子，扇子后方则是张让人无法忘却的人脸。 人脸看上去像是个少女，大片的黑屋笼罩四周，让李复也看不真切，只剩下一双闪着红黑两色光芒的眼睛——光芒不时穿透黑雾，向着面前跪伏的人群射来。 光分两色，黑光每次接触到人身体，就会有浓浓黑气向着这处涌来，转眼间就钻入人体，消失不见。 而每当红光一闪，紧接着也就有一只布满吸盘的粗大触手，突兀的从黑雾中钻出，紧接着就缠住红光照射的那人头部。 被触手缠住的村民似是毫无所觉，依然高声念诵着那古怪的祈祷词，不时还重重地磕头跪拜几次，眼神中透露出浓浓的狂热之色，直到—— 触手猛地缩紧，头骨像是不存在一般就没入头颅内部，像是并不存在的虚影就将钻入人脑之中。 李复眼睁睁地见着那触手钻进头颅内部，顿时整条触手上密布的吸盘全都蠕动起来，一张一合似是在享受什么绝世美味一般。 那人的祈祷之声终于停歇。片刻后那触手在李复的注视下开始蠕动起来，有节奏的起伏从末段开始，向着黑雾内部波动着，而那被缠住头部的村民也软软瘫倒在地，似是失去了意识。 没过多久，触手似是完成了动作，缓缓松开那村民的脑袋后，就向着黑雾中缩回，末端还带着些白色浑浊液体。 黑红之光交替了数次——四人被黑雾钻入体内，想来是被那举着扇子的少女赐予了能力，而被红光选中的三个倒霉蛋，却已经是软软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这第四次红光，却是照向了正背诵着练气决的李复…… 第四十章 最恐怖的是未知 “卧槽槽槽槽……”看见身周照来的红光，李复心里顿时慌乱了起来，口中低声背诵的练气决也告一段落，在心里骂了一连串的脏话。 其实如果照来的是黑光，李复说不定就会选择按兵不动，任由那紧随而来的黑气入体——李复也不是什么圣人，亲眼见过黑气赐予的能力，他的心灵深处也不免起了些贪念。 李复心里甚至有些压抑的渴望，私心想着自己说不定比之常人要强上些许，黑气或许并不能侵蚀自己的意志。 但事实却显然更为无情——此时被红光笼罩，前方半空中的黑雾更是开始翻腾，眼看着那恶心的触手就要向着自己卷来。 李复瞄了一眼身旁的皇甫雄和薛思——二人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前方，却似乎对发生的一切毫无所查，此时自己被那带着血腥气息的红色光芒包围，也丝毫没有异色。 等不了了，必须现在就做些什么！ 但是，究竟有什么能做的，李复也想不出来。 此前几次紧急中翻盘之举，其实并不是李复能创造奇迹，反而是事情本身就尚有余地。但此时周围都是无貌之神的信徒，那持扇少女本身又不知有多么强大，李复心里竟是有些绝望—— “该死！” 触手已经破雾而出，裹挟着淡淡黑气就向着李复这边席卷而来。 李复轻喝出声，丹田内黑气滚滚而动，随着意念就冲向了四肢—— 双手猛地一拍地，“砰”的一声烟尘就滚滚而起，李复也接着反冲之力猛地站起身来，双脚一踏就向后跃去，避过了那朝着头脸卷来的丑陋触手。 说来潇洒，但实际上李复此时的动作却显得有些笨拙——手拍地的样子似是在拜年，而向后跃起的动作也因为用力过猛，而显得手忙脚乱。 随着李复的动作，身旁四人立刻察觉过来，却来不及反应，只能惊愕的看着李复向后跳去。 而更远些的村民们也闻声抬头，眼神中带着深深的血腥与怨恨就看向李复的所在，甚至还有少数反应较快之人已经起身，眼看就要向着李复扑来—— 下一秒，那扑来的村民、以及身旁凯瑟琳等人错愕的面容，就一股脑地消失不见，李复周围环境骤变。 一切都变成了浓稠的黑色。 恍惚间，李复感觉随着自己的动作，自己竟是跳到了另一个次元一般，周围的德县整个消失不见，转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黑暗。 似乎空间和时间都已经失去了作用，四面八方都是一模一样的浓稠黑暗，脚下也没有什么物体在支撑着李复，但他也没有任何从高处坠落的感觉，就这么悬在这片虚无里。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说出了一句话，但用的语言却不是李复所会的任何一种，性别、年龄的概念似乎在这声音上不再生效——听不出性别，也不存在什么苍老或是稚嫩的区别。 这句话用的语言听起来很像那些村民嘴里的祷告词，却又有所区别，很多音节都不是人类可以说出的奇怪喉音。 李复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那声音像是被周围的黑暗本身所说出，每一个角落都在共振，也听不出来源。 没有让李复久等，黑暗中再次响起了一道明显有所区别的声音—— “你真的还没记起来啊？”这次换成了汉语，声音的主人也明显有了变化，变成人类女性的特有的清脆而悦耳的嗓音：“看你坐在地上那傻兮兮的样子，调戏一下你就慌得不行，哈哈哈。” 李复此时则陷入了懵逼状态——无论是先前在德县内的种种，亦或是眨眼之间自己就被送入这黑暗空间，都显示出了无貌之神的神秘力量。 这还不算什么，无貌之神的强大自己也有所预料，而更诡异的是——这货好像认识自己啊，听这言语间隐隐透露出的意思，竟是和自己颇为相熟？ “你是谁？”李复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却无奈地发现这周围尽是黑暗，这一步退完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是向着那神秘声音的主人暴露出自己的警惕与不安。 “我就是无貌之神啊，你心里不是明明知道的吗？”女声中依然充满了调笑之意，让李复不能从语气中获知更多。 想了想，无论这无貌之神是否对自己有恶意，看起来至少现在还算可以交流，李复就又开口问道—— “我是谁？” 这个问题是经过思考后，短短时间内想出的最好问题了，李复现在只想尽可能地得到一些信息。 听到李复的问题，女性的笑声却暴发了出来，片刻后才回答道：“你是李复啊。” 这句话虽然是真正的标准答案，却不是李复所期待的——本以为会是石破天惊的答案，却被那隐于黑暗的女声轻轻带过。 李复心里最想问的两个问题都没有任何收获，一时间他也只好沉默下去。 但那潜于黑暗中的存在似乎没有让李复做好准备的计划，不待李复开口就又说道：“你不要去向着你师父那些修炼技巧了，你体内那所谓的窍穴，和别人都不一样。对了还有一件事，那个凯瑟琳，早点杀了吧，以后也省些力气~” 女声自顾自地说着，语气依然轻松而明快，但话里的内容却和此时李复身处的环境一般，充满了让人不寒而栗的恐怖。 李复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当即也不出声，只是在心里反复想着：“为什么？” “因为最后你还是要杀了她，早点做了以后能好很多啊。”女声再次响起，语气中充满了自信和理所当然。 李复这才确认下来，这无貌之主可以看穿他的想法和记忆。 尽量不去想这无貌之神的后半句话，李复选择性地问道：“那你知道我体内的窍穴都在哪里？” “那纯粹是浪费时间啊……哦，对了，反正你现在也没事可做。” 女声说道这里就戛然而止，但周围的环境却突然有了变化—— 李复觉得周围的黑暗开始涌动起来——黑暗本来没有形状、没有质量，但李复却恰恰感到了无边的黑暗向着自己的体内钻来，不等他反抗，转眼间就没入体内。 脑海里多了些什么，来不及一一去分辨，李复只能大概知道些概况——那是一幅幅扭曲的图像、和一段段看不懂的文字。 “行了，以后记着我可是帮过你一次哦~”女声说道，声音里竟是有些邀功和讨好。 女声说完，周围的黑暗就开始消退，转眼间就亮了起来——无边的黑暗随着无貌之神，转眼间就消失不见。 重力再次对李复起了作用——猛然间一股失重感拉扯着他，整个人就开始向下方落去，耳边响起呼啸的风声——李复赶紧低头看向脚下。 地面距离自己有着几十米的距离，而低头看去，还能看去许多匍匐的村民。不远处，清晰可见皇甫雄等人正和几个站着的村民对峙着—— “救命啊！！！”李复只感觉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地面也在飞速接近着自己，不由得大叫出声。 皇甫雄反应最快，听到李复的声音后立刻转头看来，看清李复的处境后也不管面前的村民，纵身一跃，踩着密密麻麻的脑袋就向李复飞扑过来。 被皇甫雄一把抄起，离地面已是不远的李复终于止住跌落的势头—— “看起来是死不了了……”李复默默想着，心里却又些莫名的烦躁之情，压抑不住。 第四十一章 验明正身 “砰”的一声，皇甫雄掠着李复，双脚就重重地踩在路旁的房顶上，屋顶应声而破，但下落之势不止，二人又紧接着狠狠地砸进了房屋内部。 这一系列的动作只在眨眼之间，但却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那无貌之神似是对李复并无敌意，但这些狂热的信徒们却显然对这打扰了他们祈祷的外乡人很是不满，一时间屋外脚步骤起。 李复被屋顶破裂后掀起的烟尘迷了眼，再加上之前的诡异事件，一时间倒也没有立刻冲出房顶，但皇甫雄却没有迟疑，稳住身形后就飞速掠出，伸掌一拍木质房门应声而碎，下一秒人影一闪，就已经冲了出去。 皇甫雄的动作终于让李复回过神来，转眼间想到凯瑟琳还在外面，当下也不再想些什么，跟着皇甫雄冲了出去。 刚一冒头，一把铁叉就冲着李复的脑袋扎来！ 但李复虽然修为不高，但也算是修行之人，反应和速度已是比之常人有了很大的优势，此时看着铁叉的尖端在眼前迅速放大，就赶忙向着一边扑去，一个懒驴打滚也就避开了铁叉的刺击。 李复刚一滚完，还不等站起身子，就听远远传来一声女性的惊呼——这是凯瑟琳的声音。 心里本就存在的烦躁感似乎被引燃，刹那间李复只觉浓烈的杀机在心中暴发开来——一股无名怒火迅速升腾，李复也就顾不得手下留情，运足了黑气就向着那正手拿铁叉的村民锤了过去。 “砰”拳头狠狠地砸在那人的后腰，顿时骨骼碎裂的声音就密密麻麻地传来，黑气也顺着李复的拳头向着那人后背蔓延开去，刹那间那村民的衣服就凹陷下去，本该饱满的腰腹间就被黑气腐蚀了一片。 解决了这人，李复就毫不迟疑地扫视四周，目光中充满了滚滚杀气与欲望。 虽然村民里小半数人掌握了意念控物的能力，也不见动作就控制着镰刀一般的武器向着几人发动了攻击，而其余大部分人也正手持各种武器，奋力向着几人挥砍而来。 但他们也不过如此。 “杀光吧。”李复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连凯瑟琳的安危也被他排除脑海，只剩下单纯的欲望支配着行动。 无论是薛思，还是皇甫雄和那大个子，平日里对敌的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存在，此时更是闲庭闲步般的闪避着周围的攻击，不时抬手将身边村民拍晕过去。 再看凯瑟琳，此前那声惊呼也不过是被突如其来的攻势所惊吓，此时反应过来后也是仗着自身修为，毫无危险地就把周围村民击退。 四人都留了手，没有真的伤及村民的性命——但李复却是个例外。 黑气在李复身边汇聚，浓如泼墨般的随着李复的动作向四周席卷而去，而李复的每一击也是倾尽全力，折断四肢已算轻伤，更多的人被他一击打中要害，一声不吭就被击倒在地。 随即李复裹挟的黑气就将那人吞噬，再也没有医治的必要。 凯瑟琳只觉自己还没出手几次，周围原本数不清的村民就不再扑来，不由得转眼看起了四周，却惊讶地发现村民们已经向后撤退，目光还在盯着一处，眼神中竟是露出浓浓的恐惧之色。 凯瑟琳顺着村民们的目光看去，举目所及的地方，却是黑气中的李复。 李复的身周已经躺了七八具尸体，但却出奇的没有丝毫血液流淌——李复体内的黑气见了猩红的血浆，就像是老虎遇着绵羊般猛地扑上，转眼间就将血液吞噬干净。 他身旁的村民已经退得远远的——虽然愚昧、虽然狂热，但他们依然知道恐惧。而眼前的男子，竟似那地狱里爬出的恶鬼，直欲择人而噬。 李复左右环视一圈，发现周围已经无人可杀，却还是不准备住手，也不再去关心凯瑟琳如何，只是猛地向着远处的村民处扑去—— “砰”，皇甫雄瞬间消失，又出现在李复的身后，伸手在李复后脑上一拍，李复就应声而倒。 皇甫雄一把抄起李复的身体，又向着薛思看了一眼，几人就有默契地向着城外走去。 身旁的村们被李复的手段吓到，倒是再也不敢阻拦，在几人面前自觉地空出一条通路，放任他们离开。 “……不可能！我知道李复绝对是人类！”李复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入耳的第一句话就是凯瑟琳愤怒的咆哮。 “他醒了。”薛思说道，声音中却带着冰冷和杀意。 李复只觉浑身软弱无力，片刻后才看清此时情景——不知何时几人已经出了县城，此时自己则被绑成了一只粽子一般，被扔在沙土铺就的路上挣扎不得。 “你怎么样了？没事吧？”凯瑟琳闻言立刻转身扑向李复，略带着哭腔地问道。 而李复此时却浑浑噩噩，只觉脑海中一团浆糊，片刻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虚弱的“没事”。 皇甫雄走上两步，一把将凯瑟琳拉开，也不顾少女的挣扎就无情地把她压制住，这才看向地上躺着的李复——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人。”李复看着这往日里颇为亲切，如今却异常严肃，甚至略带点点审视的苍老面容。 “伪装成人类的旧日支配者，倒不是没有先例，”薛思走到皇甫雄身旁，也是居高临下地开口说道：“验明正身如何？” 话一出口，凯瑟琳那边就狠命地挣扎起来，想要脱离皇甫雄的控制为李复说些什么，但却被老头牢牢抓住，一只大手也把凯瑟琳的嘴巴捂得严实。 薛思与李复刚认识几日，关系也不如皇甫雄那般熟稔，此时嘴里说着要验明正身，目光里的杀意与鄙夷却一览无余。 但出乎他的意料，李复却是眼神清澈地注视着他，嘴里也颇不在意地说道：“好啊。” 薛思微微一怔，目光中的杀意终于消散些许，转而变成了浓烈的狐疑之意。片刻后，他就转身向着那大个子手下说道：“东西给我。” 大个子从行李中翻找了几秒，就掏出一张简单的黄纸。 薛思一把接过黄纸，就走到李复面前蹲下身子，也不去看他，只是自顾自地在地上用手指画着什么图形—— “道门一脉相承的青玉符，遇到人类会发出青光，非人之物则会散发血红之色，倒是百无一失，鹰首靠着这个来寻找旧日支配者。”薛思一边在沙土上画着，一边对李复漫不经心的解释着—— “你猜，在你身边激发这道符，会是什么颜色？” 李复倒也不在意，在这般情形还能抽空看一眼皇甫雄手中的凯瑟琳，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这才说道：“青色啊。” “那你倒是挺有自信的。”薛思耸了耸肩，也轻松地说道。 时间不长，薛思这边已经画完，李复朝着那处一看，却是一个标准的太极八卦。 薛思画完，微微退后一步就双手捏了个奇怪的形状，嘴唇微微蠕动，似是在念叨着什么法诀。 随着薛思的动作，那被他称作青玉符的黄纸也渐渐明亮起来，些微的光线终于透过符纸散发开来，照的附近地面微微变色。 第四十二章 确认过眼神 青玉符散发出淡淡光线，四根青蓝色光束向着李复对面的四人分别投去，而一根更为粗壮的光束则直接投在了李复的脑门中央—— “青色的！我说过李复是人类！”看到青玉符投向李复的光线颜色，皇甫雄也悄悄舒了口气，手里放开凯瑟琳，少女终于自由，不由地兴奋大叫起来，回身踢了皇甫雄一脚就像李复跑来。 “嘿嘿，老朽错怪我的大徒儿了……”皇甫雄略带歉意的看着李复，红着老脸不好意思地说道，在他口中李复也终于变成凯瑟琳的师兄。 凯瑟琳此时正忙着给李复松绑，自然也顾不上纠正老头的错误，只是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薛思则沉默了一会，伸手一招那被置于地面的青玉符就无风自起，飘到薛思手中，接着便被眼镜男子塞进衣兜里，这才张口淡淡说了句‘抱歉’。 李复此时倒也不怎么在意薛思的态度，反而转眼看向皇甫雄，对着这个强壮的超乎想象的师父问道：“之前在你们的眼里，我是怎么突然出现在半空中的？” “嗨，别提了，老朽眼睁睁地看着你消失，”皇甫雄似是在回忆这说道：“要不是你玩这一手消失，几分钟后却瞬移到那么老高的地方，老朽也不会怀疑你什么……” 李复则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打断皇甫雄的话：“小事而已，这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不要太在意。” “所以说，你那时候是怎么了？”薛思依然站在一步远的地方，神色如常，但李复却敏锐地感觉到他全身肌肉紧绷，似乎自己稍有异动就会猛地扑来。 “不知道啊，就是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不自觉地想转身逃跑，然后就……”李复本想装作失忆来搪塞过去，但看着薛思那仍然不加掩饰的怀疑目光，想了想又改了主意：“然后就看见无貌之神了。” “什么！”不仅仅是凯瑟琳和皇甫雄被李复的话震惊，就连薛思也大惊问道，话里带着强烈的不可思议的语气。 “之前你们在街上坐着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异象？”李复理清了自己想要说的话，这才开口解释起来。 “没有，只是察觉到附近有危险，却没有看见什么。”皇甫雄抢先说道，又看了看身旁的薛思，见他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这才转头看向李复，等着他的解释。 “我隐隐约约地看到一根粗壮的触手，”李复半真半假地说道：“见它隐约间就要像我扑来，这才起身闪避，之后就被拖入了个黑暗无光的地方……” 看了看面前几人，见他们都在认真看着自己，没有插话的意思，这才接着说下去： “在那儿，除了我只有个手里拿着折扇的女人，我见了她就问她是谁，她却说‘你已经猜到我是谁了’。”李复说到这里，却没有紧接着说下去，眼睛紧盯着薛思，见他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李复眼神微微上抬，装出一副回忆的样子说道：“就在她说完后，那条触手又突然出现就要向我扑来，那女人却突然惊呼了句什么，紧接着就带着触手一起消失了，再之后的事情你们也都看见了。” “那你落地之后的表现，要怎么解释？”薛思听了李复的话，心里的疑惑稍稍打消，又把另一个不容忽视的疑点问了出来。 “从看清那无貌之神的那一瞬间，我就不是很清醒。现在想想，她应该有读心、以及类似催眠的能力，”李复认真的说着假话：“我掉下来之后又听到这丫头喊了声，以为她受了伤，终于彻底失去了控制。” 李复一席话说的无比真诚和流利，说到凯瑟琳时，还真情流露地上下打量了一眼身旁的少女，确认她没有受伤。 本就半真半假的叙述，再加上他那逼真的表演，终于暂时重获了薛思的部分信任—— “先前的事，是我不对，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为什么那么做。”薛思走上前来，对着李复伸出了右手。 李复也伸出右手，一把握住薛思的手，说道：“说了是小事嘛，没关系的，换成是我肯定也这么做了，嘿嘿。” 其实李复心里也能猜到，那薛思无论如何，也是华夏最大的特种部门的领导，心思城府之深不可能就此打消了怀疑，但至少他选择了忍而不发，这对李复来说也已经足够。 这五人的临时小队中，薛思主动表示了歉意，而李复也大度地表示不在意，对之前的嫌隙一笑置之，很快便又恢复到表面上的融洽相处中来。 李复笑着问起了薛思：“你刚刚那一手是从哪学的？召雷引电、操纵僵尸什么的会不会？” “我在加入鹰首前，是茅山上任掌教的关门弟子，”薛思倒也不以为意，当即和李复说了起来：“道门修行，说到底还是不如你们练气的，真的用来打架的话，没等我准备好早就死了不知几次了。” “那也够厉害了，只说刚刚那个青玉符，用好了也有很大用处了。”李复自然不会对别人的看家本事掉以轻心，当下也夸赞起来。 但薛思却似乎不愿多说，扯开话题就开始和几人东拉西扯起来。 先前李复被皇甫雄打晕之后，被老头拎着出了县城，此时几人已经位于德县县城之南，接下来倒不用走回头路，只需接着向南赶路。五人稍作休息，等李复回复了一些体力后，也就匆匆上路。 李复刻意拉着凯瑟琳稍稍掉队，他刚从昏迷中醒来，速度稍慢也没有引起前方三人的怀疑—— “我说，如果先前那道符发出的是红光，你会怎么办？” 换做之前，李复绝对不会问出这般问题，但先前那无貌之神的话，尽管李复再不承认，也还是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了他。 “还能怎么做？先救你脱困，然后再私奔呗，”说完，凯瑟琳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得看向了李复，一双大眼睛转了半圈，开口问道：“你不是人类吗？” 李复原本下意识的就想否认，但想到凯瑟琳先前保护自己的样子，和此时她那真挚而关切的眼神，话到嘴边终于变成了一声叹息—— “我不知道……” 凯瑟琳歪了歪脑袋，似乎是思考了片刻：“只要你别像那无貌之神似的长出触手就行，你们华夏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嫁猪随猪，嫁狗随狗’，嘿嘿。” 少女说着，就甜甜地笑了起来，一把挽起李复的胳膊。 李复被凯瑟琳说的也是一乐，伸手胡乱地揉了揉少女金色的长发，带着笑容说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第四十三章 启河县 就像皇甫雄先前说的，越是往南走，情况也就逐渐好转一些。 五人穿过德县后，一路上行来倒也没发生什么意外，偶然路过大一些的县城，城门上也不再钉着那献祭给无貌之神的少女贡品。 土路难行，但几人体力也远超于常人，路上也不甚讲究——有城便进，没有的话就在荒郊野外凑合一晚上，倒也没人抱怨。 李复先前还担心凯瑟琳吃不了苦，但这娇生惯养的少女似是打定了主意要独当一面，初时尚能看出她心底里的不愿，但也忍住抱怨，到了后来竟是也渐渐习惯了赶路的辛劳，躺在树根上也能呼呼大睡。 这一日启程，凯瑟琳似乎兴致颇高—— “今天就能到启河县了吧~”少女抱着李复的胳膊摇晃着，言语中对那久违的县城颇为期待。 这启河县，正是泉城之北的县城，和泉城隔着黄河遥遥呼应，倒也算是沟通南北的通商要道。 几人上次路过德县之时，种种事端频发，倒也没怎么逗留，当日就匆匆离开，凯瑟琳虽能理解，但却对那久违的柔软床铺颇为想念。 “中午就能到了~”李复笑着看着身旁活跃的凯瑟琳，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两人自从前日那互啃嘴唇之时起，关系就升温了不止一点。此前二人当着外人的面，一般是不会过于亲昵，但现在互挽着手臂行走也已成为常态，倒让万年单身的皇甫雄更为沮丧—— “今天就过黄河，到了泉城再休息，早点到约定的聚集点！” 皇甫雄不耐烦地瞥了眼身旁的两个弟子，似是发起了小脾气，板着脸和二人闹起了变扭。 “不干！死老头子一点都不心疼我！”凯瑟琳听了皇甫雄的话，原本下午洗上个热水澡后，再和李复好好玩耍一会的愿望被打破，顿时插着腰向着皇甫雄嚷嚷起来。 但李复心里却比较赞同皇甫雄的想法，喊住了前方的薛思，说道：“我们到了启河县，先找找有没有渡船，如果有的话就今天过河吧，说不定裘兰他们已经在等我们了。” 鹰隼一路上定下了两个集合地点，这第一个就是黄河对岸的泉城——过了黄河之后，几人距离京城也就有了足够的缓冲距离，再加上身后的天然屏障，安全性也有了些许保障。 说起来，李复甘愿冒着被追上的风险，也要在路上集合，究其原因也是为了让转移的计划有些弹性，综合一下各个小队一路上收集的情报，为下一步做些打算。 也多亏了这般未雨绸缪般的打算，李复在见过那神秘的无貌之神后，心里的想法也有了变化，此时他则希望尽快与裘兰汇合，从而更改之前定下的南下计划…… 薛思闻言，也不做声只是点点头表示同意；凯瑟琳则一直听话，此时李复有了决定也就没有再反对，只是看着皇甫雄那洋洋自得的神情，悻悻地鼓着腮帮子踹了老头一脚后，便也没说什么就同意下来。 时近正午，一行五人也就远远地看到了启河县的样子——县城比起德县，规模上又要小上数分，城墙低矮而粗糙，看起来不堪一击的石墙，倒也出奇地撑过了风吹雨淋的摧残。 依然还是皇甫雄领头，但这次却没有让肌肉老头一人前去侦查，反而是五人一起入了城门。 穿过城门甬道，李复倒是感到久违的亲切感——一路上所过之处，皆是被那无貌之神祸害到了一定程度，用‘病入膏肓’来形容也不为过，此时看到这熙熙攘攘的县城，倒是让人耳目一新。 “哟，瞧一瞧看一看了，冰糖葫芦了喂……” “扒鸡特价了啊，从德县传来的秘方……” 衣着质朴的乡亲们或是挑着扁担、或是张罗起小小地摊，就在沿街叫卖了起来，凯瑟琳一见，顿时乐得眯起了眼，问李复要了些钱，就蹦蹦跳跳地跑着去和小贩还起价来…… 李复和皇甫雄倒是习惯了凯瑟琳这般天真，有些无奈地跟着她跑来跑去，就连那薛思此时也似乎心情颇好，也不催促，笑眯眯地看着凯瑟琳像个孩子般来回穿梭。 过了十多分钟，凯瑟琳这才满载而归——左手拎着三块散着桂花香气的甜食，右手则一手抓着两根长的惊人的糖葫芦。 “李复，你尝尝这个桂花糕，超好吃~还有还有，这里的糖葫芦一点都不酸，喏，给你一串尝尝~”凯瑟琳的腮帮子已经被塞得满满的，还丝毫不停地把更多食物塞进嘴里。 李复接过凯瑟琳递过来的各种甜食，看着眼前青春靓丽的少女也觉得有些好笑，狠狠地戳了戳她的两颊，顿时惹得少女一阵白眼。 “找个饭馆，吃点东西再打听打听这里的情况。”李复也撸下一颗沾满了糖浆的酸果，回头向着薛思说道。 薛思自然不会反对，几人就随意找了个不大不小的饭馆，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几位爷，不来点本店特产女儿红吗？昨儿掌柜的才启封的一批，可是宝贵的紧呢，要不是几位爷器宇轩昂，我可不会告诉你们这酒……”店小二带着颇有些滑稽的帽子，手里拎着条灰不溜秋的抹布，满脸堆笑地推荐起来。 薛思笑着打断了小二的话：“我们从北边赶路过来，下午就要出发，你让后堂做好吃些就行，赏钱少不了你的。” “北边可是好地方啊，你们哥几位一路过来见过神迹了吗？”小二眼珠子提溜一转，也就明白过来眼前几位都算是手头宽裕的主，立刻套起了近乎。 “无貌之神？”薛思不动声色地问道。 “对对！我堂哥就在德县，上月来信说是县里可是已经有诚心信神的人能飞上天了。”小二依然满脸笑容，眼神里却露出几分羡慕和渴望。 “怎么？咱启河县没有神迹发生呢嘛？”薛思没有回答小二的问题，筷子夹起一片滑腻的山药，装作不在意地问了起来。 “嗨，几位爷刚来，还不熟悉咱这的情况，”小二说起，露出一脸懊悔和惋惜的神色：“我们这本就偏南，消息来得晚，再加上县里几个管事的胆小怕事，偏偏不愿修个圣所……” 第四十四章 过河 薛思闻言后沉思一会，又看了看一旁正大吃特吃的李复，见他似乎没什么问题要问，当下也就挥手示意小二离开。 小二走后，李复又埋头吃了一会，终于打了个饱嗝，放下筷子，又拿袖子擦了擦嘴，这才心满意足的说道：“启河县有能人，但我们却不要贸贸然去接触。” 薛思却不能理解，向李复询问原因：“有人也在反抗着无貌之神，我们却不和他们接触，岂不是浪费资源？” 李复看了一样薛思，却不言语，只是又端起茶碗，狠狠地喝了一大口，这才解释起来—— “其一，无论什么地方都不是铁板一块，我们现在两眼一抹黑，要是找到那反对修筑圣所的还好说，如果找到反对派事情就棘手起来了。” 看了看薛思，见他正盯着自己，李复也不在意，又接着说了下去—— “其二，无论这县城当权的是为什么反对修圣所，都必然有自己的原因和底气，如今你手底下可没有鹰首供你差遣，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我们去了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节外生枝。” 薛朗听李复这么说，却有些不以为然：“无论是对我们还是对他们来说，互相多一助力也都是只有好处。” “我们能在这里呆多久？真的驻扎在这启河县帮他们抵御那无貌之神入侵？”李复撇了撇嘴，说道。 薛思眉头皱起，沉思片刻后，终于摇了摇头。 “我不懂你那套纵横联合，但是简单的计算得失还是会的，”李复正色看向眼睛男子，说道：“我们找上门去，说不定能得些好处是不假，但如果他们要我们帮什么忙，却也拒绝不了……” 李复微微停顿，又接着说道：“如今鹰大队的重中之重，是转移，多停上一天也许就会出什么差错。反倒不如先记下这启河县，等我们安顿下来后再行联络，到时从长计议，真要做些什么也是有了余地。” 薛思终于被李复一席话弄得无话可说，只能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李复倒也理解薛思的心思——当上位者久了总有种想要掌握一切的欲望，这想法在有权有势之时倒是不错，但此时突逢巨变，薛思一时间还来不及调整思维习惯，以至于当局者迷看不清这些，倒也可以理解。 五人小队中的两名决策者，终于在今天出现了第一次意见不合，最终以薛思的妥协告终。 就在二人刚刚达成共识之时，小二又掀开包房的帘布，端着一尾清蒸江鱼走了进来：“各位爷吃的可还满意？来尝尝这鱼，上午刚从河里捞上来的。” 李复此时已经吃饱，倒也不再关心那鱼蒸的如何香气扑鼻，当下从怀中掏出钱物，甩给小二一张百元大钞—— “今天还有过河的渡船吗？” 华夏的物价很低，这满满一桌子菜肴也就几十块钱，李复如今大方地挥手，表示不用找了。小二顿时眼前一亮，赶紧堆着笑脸答道：“多谢爷！这下午两点左右，倒是还有一波渡船，几位爷要是去的话，就要赶紧去码头了。” 笑着对小二说了声辛苦，吃饱喝足的几人也就起身向那启河县的码头走去。 码头比之入城之时的人来人往，还要更热闹一些——从黄河顺流而下到得此处，接着往北走的旅人和商贾都从这县城上岸，一年四季倒也都是人来人往，此时还有些码头帮工正吆喝着号子，正成群结队地装货卸货。 码头附近黑烟滚滚，船上装的内燃机还在轰鸣不断，烟囱里也冒出一团团废气，一时间倒是有些伦敦街头的独特气味。 几人却是不再此处停留，这些往来商船都是沿河而行的，而想要过到黄河另一侧，却要找到另一处去—— 又行不远，就见一渔民打扮的中年男人站在一艘蓬船之前，这船与先前那些大船不同，没有巨大的锅炉和高耸的烟囱，反而是靠着人力掌舵、摇桨渡河。 这渔民见到五人走来，立刻凑上前去招呼道：“几位可是要去泉城？来的凑巧，正好我这马上开船了，几位穿上请？” 皇甫雄打量了一眼那全长也不过三五米的破船，一脸犹豫地问道：“这船不会沉的吧？” 那船家却是脸色一阴，没好气地嚷嚷起来：“懂不懂规矩？我这一天来回两趟哪次不是顺顺利利？你不爱做就自己游过去！” 皇甫雄火爆脾气，哪受得了这般语气，当即胡子就飘了起来，张嘴就要反驳，李复赶忙把这师父拉到一边，好说歹说才劝了下来。 “船家，别生气，我家师父见识浅薄，不知您行船的忌讳，我们诚心过河，还请行个方便。”李复堆起笑脸，说出的话却有些荒诞——哪有徒儿说师父见识浅薄的道理？ 那船家困惑地看了看几人，又捏了捏手里李复塞来的一把钞票，这才终于缓下了脸色，伸手一招，示意几人上船。 这一坐下，便觉出船的破旧——船底的木板嘎吱作响，空间也狭窄，几人不得不挤在小小的船舱内等着开船。 凯瑟琳第一次做这种华夏木船，倒也不觉得害怕，反而一脸兴奋地看来看去，还拉着李复要去船头玩耍。 反观皇甫雄，肌肉老头的表现却有些出人意料—— 就见他一脸紧张的坐在船舱内，腰背挺得笔直，但身子却不自觉的左右扭来扭曲，似是怎么坐都不舒服。 “你怕水？”李复有些好笑地问道。 “什么怕水！老朽只不过是有些晕船罢了！”皇甫雄立刻为自己的面子而战，气势汹汹地说道。 薛思也看到了皇甫雄的窘态，不由地插嘴调笑一句：“皇甫前辈，这船还没开，您就晕了？” 皇甫雄也意识到自己话里的破绽，老脸一红，终于决定不再理睬几人，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船舱里。 “走吧！”李复笑笑，也不再接着打趣自己这个师傅，对着船尾的中年人吆喝一声，示意可以开船了。 船身微微一晃，就缓缓行驶了起来。 皇甫雄身子猛地绷紧，冷汗就唰唰地从脑门上冒出，李复和薛思盯着老头，一时间啧啧称奇起来—— “没想到，皇甫前辈声名在外，却是怕水……” “嗨，这老家伙总是能出人意料……”李复回忆着初见皇甫雄的那天，这老头几次颠覆了自己对于高手的印象，现在也就见怪不怪了。 第四十五章 我拒绝 初春之时，黄河水位并不算高，短短半小时左右，几人也就成功踩在了黄河南岸的土地上。 但这半小时，却是让皇甫雄感觉过了一年之久…… 船行江上，免不了颠簸，而随着船体的微微摇晃，老头的脸色也渐渐惨白如纸，冷汗一层接着一层涌出，让李复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人的体内，真的有这么多液体可以流出？ “砰”的一声，船体终于靠上了南岸的码头，皇甫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来，爆发出前所未见的速度就上了岸，随即，老头顿时俯身，趴在码头上的木质围栏之上，“嗷嗷”地吐了起来…… 看到皇甫雄这般不堪，李复心里也升起了些恶趣味——在他刚刚形成的计划中，鹰隼接下来的转移计划，却是和这黄河分不开关系…… 收起玩笑的心思，李复这才凝神看起来四周，不出一会，他也就敏锐地注意到了几个相熟面孔，看来鹰隼已有队员渡过了黄河，此时正在码头附近等着接应。 看着几个村夫打扮，眼神里却不时闪过警惕之色，不断打量着周围的队员，李复心里终于安定下来——最需要争分夺秒的逃亡已经结束，看起来倒是顺风顺水，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而接下来的计划，就要轻松许多了。 “李参谋。”面前的男子正色看着李复，眼角去不时抽搐一下，悄悄地打量着面色蜡黄还在不时干呕的皇甫雄。 李复假装没有看到这队员眼神深处的笑意，问道：“都到了吗？” 队员听到李复的问题，立刻回答：“裘队长一天前就到了。” 李复闻言，倒也没有吃惊——薛思和大个子训练有素，但剩下三人却都不是什么不苟言笑的性子，一路上或多或少地耽误了些时间，也在预料之中。 “走吧，带我们过去。” 李复这边一动，暗中散布在码头上的鹰隼队员们也都有了动作——几人悄悄跟在身后，还有几人依然坚守岗位，做着断后的工作。 没走多久，几人就在城墙外的一间旅店停下了脚步。这就是裘兰选定的临时据点了。 进门后，就见陈叔和王卓正坐在大堂内，面前摆着一壶烧酒和一叠花生米，酒杯满满的似是没有动过，倒是花生只剩下半盘。 天色还早，李复中午刚刚饱餐过，此时倒也不饿，只是不客气地抓起酒壶就往嘴里灌了下去。 “你小子悠着点，都等你开会呢！”陈叔看到李复的动作，倒是笑骂了起来。 李复灌下半壶酒，满意的抿了抿嘴：“你问问凯瑟琳，我可是伦敦有名的千杯不醉！” “哟，还没发现你有这特长~”性感的女声从店后传来。 裘兰显然是知道了李复已经到来的消息，此时刚到大堂就听见李复的豪言壮语，顿时笑着说道：“晚上较量一下？” “别，我怕给你灌醉了以后你不好服众。”李复也知道裘兰只是玩笑，也就推辞说道。 裘兰再不接话，只是走到桌前款款坐下，神色一正，就要说话。 李复见状，却有些担心被旁人听见几人交谈，环视了一圈四周。 “别看了，都是自己人，包场了，”裘兰看到李复的警惕，笑着说道：“说说吧，路上怎么样？” “碰到无貌之神本人了，”李复闻言，终于放下心来，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把最重要的事情说了出来。 王卓最耐不住性子，闻言大吃一惊，竟是把酒壶碰倒，所幸他反应快，身手也好，在酒壶落地之前就一把抓住，只是壶里省的半壶酒‘哗’地洒在了地上。 也不等眼前几人催促，李复就把当日和薛思说过的故事复述了一边，还主动提到了自己失控杀人的遭遇。 眼前几人都是知道李复根底的，当下也不想薛思一般怀疑什么，就连一向排斥李复冷血无情的陈叔，在有了京城遭遇后，也渐渐发生了改变，当下几人的重点都放在了那无貌之神之上。 “那无貌之神，竟是能让你也险些失控？”王卓此时已经把酒壶放在了桌上，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也太抬举我了，鹰首的高手都叛了一半，我这点功力，估摸着那无貌之神还是手下留情了的。”李复笑着回答。 “哇，你是变态啊，一般人哪能和你相提并论……”王卓神色夸张的说到一半，却被裘兰伸手制止。 裘兰皱了皱眉，说道：“折扇、人首、还有触角，我从没听过这样的怪物。” 说完，裘兰又看向了薛思，却见他也无奈摇头，便又问起李复：“你呢？以前梦到过这样的怪物吗？” 李复也摇了摇头，这才说道：“从来没有过，不过隐隐感觉气息似曾相识，似是与另一种怪物有些相像。” 李复拿起队员们早已准备好的纸笔，在纸上画了起来——不出片刻，一大团黑色形状诡异的怪物就跃然于纸上。 “信使？！”薛思在一旁看到李复笔下的怪物，当即惊骇出声，一桌人顿时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等着男人的解释。 薛思推了推金丝眼镜，这才苦笑着解释起来：“几年前沪市那边抓住过一伙邪教徒，信奉的是个叫‘旧神之信使’的怪物，当时我是负责人，所以有所了解。” “那伙人算是激进分子了，人体献祭之类的做的不少，都是献祭给这个怪物的，”薛思用手点了点李复手边的图画，接着说道：“传说这信使露面之时，就是末日降临之日。” 李复见裘兰等人表情严肃，却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来，思考片刻后，也只得岔开话题。 就见李复左右打量一圈，随即又高声喊道：“师父？皇甫雄？你在哪呢？” “喊我干嘛？你们几个商量不就行了，我只负责打架……”皇甫雄从一旁的椅子上站起身来，脸色依旧不好看，语气中也仍有些虚弱。 但李复却没让老头去休息，笑着说道：“接下来的话题，你不来的话，之后可不要后悔。” 皇甫雄面露疑惑之情，但左思右想后，还是一脸警惕地坐了下来，等着李复开口。 “情况有变，无貌之神实力扩散得太快，暂时还没看到什么瓶颈，接着往南也没什么用了，”李复顿了顿，瞥了一眼皇甫雄，接着说道：“我建议，坐船往西边走，从黄河一路乘船到长安城，再往西一路过横断山脉，找个地广人稀的地方……” “我拒绝！！！”皇甫雄一声怒号，猛地从桌边窜起来吼道。 第四十六章 浩瀚星宇 李复在之前，脑海里就已经开始思索起走黄河一路向西的可能性，而之所以现在才向皇甫雄露出口风，就是因为皇甫雄的克星——裘兰…… 裘兰好奇地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师徒二人，似是有些不解为何坐船的计划会对皇甫雄起了这么大的刺激，但她也没有多问，只是冷静地看向了李复—— “去西边比起去南边，好在哪里？” “南边比起北边人口更多，如果让无貌之神的势力范围成功过了黄河，很可能在一年内就席卷整个海岸线，到时候身陷重围，再加上我们也不一定能站稳脚跟，再想跑就难了。”李复回答。 裘兰皱眉思索片刻，其实对于此时的鹰隼来说，西进和南下并无多大区别，都是一样的人生地不熟，再加上李复的一席话，裘兰也就下了决心—— “好，就去西边，明天就出发！”裘兰果断地说。 皇甫雄听到裘兰的话，愤怒已经变成了恐惧，嘴里却还在吼着：“不！！！我拒绝！！！” “拒绝无效。”裘兰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皇甫雄，就把老头的抱怨统统堵了回去。 会议结束后，李复委婉拒绝了王卓打着为他接风洗尘、实际上只是少年想要热闹的建议，回到房间冲了把澡，也不再出门，就把自己扔在了房间的床上。 那日在德县，无貌之神曾往自己脑海中灌输了许多东西，而直到这时，李复才有机会好好浏览一番，看看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 文字类的李复统统跳过，那歪七扭八的字体写成的大段文字，甚至李复连一个断句和标点都找不到，更不用提破译其内容了。 李复现在主要关注的则是那些奇诡的图案。有些比较容易理解，比如说某些星图状的东西——华夏同一世界前不久，当时的欧洲有个科学家提出了太阳才是世界的中心。 但随着华夏研究所的推演，太阳也只是茫茫宇宙中平凡的一份子，根本谈不上什么‘宇宙的中心’。而随着科普的进行，李复也曾见过太阳系的模型，倒是和此时脑海里的某张图片有些相似。 看了两眼后，李复觉得仅是脑海里这张大得吓人却又充满细节的图片，就已经能让京城那群整日里研究星辰的人欣喜若狂，当即也就对脑海里这些奇怪图片更加重视起来。 接连跃过了几张看不出头绪的奇怪图片，李复又一次停下来，仔细审视起来——这是一只怪兽，修长的四肢，末端异化为尖锐的骨刃，背景却是一片缥缈的星辰远景…… “这不就是伦敦生管部门口那只旧日支配者？！”李复一个激灵，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这张图片的星辰背景，又赶忙向前翻找，和前一张星图对比起来—— “难不成，这些东西居然是外星人？”一个又一个细节被核实，李复心里的猜测也就越发确定下来。 李复深深呼吸来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但此时精神亢奋，甚至连坐在床边也是不愿，起身走到房间的小窗旁，一把推开木质窗户，抬头向天空中看去—— “如此说来，那云层之上的不妙预感，似乎来头要更大啊……” 这份预感，是打从李复还在伦敦时就存在的阴影，云层背后的庞大阴影，虽然目不可及，但李复却真实不虚地感受到无法抵抗的压力从那处传来。 此时纵然隐隐有了更多猜测，但短时间内却也不能确定什么——人类被困在这小小星球已是千年，李复想逃也无处可去，当下也只好把诸般念头抛于脑后，强迫着自己接着开下去。 终于，李复找到了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那日无貌之神给李复强行灌输这些图像，正是在他问出有关体内窍穴之后，因此李复心里也隐隐有所预感，这里面，一定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是一张人类男性的画像，画上男子有着平凡的身姿体态，而让这副画像与众不同的是，那双闪着暗红光芒的眸子、和体表密密麻麻的黑点。 看着这黑点，李复同时默默回忆着先前王卓的话——正常人共有三百六十一个不同穴位，分布在各处经脉之上。 但李复却丝毫不能察觉到体内有任何窍穴的存在，甚至于先前就连驱使黑气之时，李复都觉得那些黑气并不按照人体内的经脉前进，反而是毫无秩序的喷薄开来，霸道地运动在体内的每一处空间。 如今默默看着这画像，本该欣喜若狂的李复，却是心里莫名一寒——本以为自己只是愚笨，所以久久不能领悟，但如今看来，自己体内竟是连穴道经脉的构成，也与常人大不相同…… “我，真的不是人类吗？”李复默默看向窗外，凛冽的寒风猛地吹起，总算是驱散了李复心中的烦躁：“李如龙啊李如龙，你不该死得那么早，现在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猛地吐了口气，李复这才转身走回床边，坐在柔软的被褥之上，神情显得有些挣扎与犹豫。 片刻后，李复突然神色一肃，似是终于狠下心来做了决定——运转体内黑气，李复就按着脑内画像标注出的位置，把黑气向着距离丹田最近的黑点驱使过去…… “咻！”一声清啸从体内突兀地发出，黑气刚刚被李复驭使到黑点附近，措不及防的变化就在李复体内产生——黑气如同被煮开的水般，一时间翻腾不止。 片刻后，黑气便又翻滚着向着那处穴道涌去，短短一瞬间，原本充斥着整个丹田的黑气竟全都挤进了丹田附近的小**道中，体内顿时空空如也。 还不待李复惊诧，那穴道处猛地爆发出一道黑红之光，转眼间原本消失不见的黑气便又转而奔腾而出，重新涌回丹田之中…… 而这一切，甚至都不用李复可以操控，只是一个念头，黑气便如同拥有神志般，匆匆冲进了那处穴道，片刻后又再次返回丹田。 李复默默地看着体内变化，神情淡然，甚至显得有些冷漠，如同毫不相干的外人一般冷眼看着体内变化，似乎那产生异变的，不是自己的身体一般。 沉默。 这时候，李复只觉得深深的恐惧——不仅是对苍茫宇宙中隐藏着踪迹的怪物，还有对自己、对自己这与众不同的身体。 他什么也没做，就只是呆傻地坐在船上，也不去管凄冷的风正从敞开的窗口灌入房间。天光一点点暗了下来，一弯黯淡的月牙照的江面微微闪着粼粼波光。 李复就这么看着窗外，像是个人，眼神却显得异常冷漠与冰冷，仔细看去，却是有些类似那无貌之神亮着红光的眸子。 第四十七章 冷雨夜下的前奏 “8294、8295……”李复审视着脑海内的男子画像，一颗颗数着其上密布的黑色小点的数量。 夜渐渐深了，李复紧紧数完了小半，却已经到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数量——已经超过正常人所拥有的窍穴二十倍！ 默默估计了一下，李复猜测这男子画像身上的窍穴数量，总量居然达到两万以上。而这，也就意味着李复共有两万余处穴道尚未激发。 心里挣扎了许久，李复渴望着力量，而潜意识告诉着自己，如果这所有黑色窍穴都被点亮，那自己的实力会到达一个惊人的地步——王卓，皇甫雄，甚至那盘踞在伦敦方尖碑之上、可以穿越空间的怪兽，都将被他踩在脚下。 但李复却有些畏惧、甚至对那难以想象的强大恐惧到难以自已。 力量，是面对一切挑战的起初，却又恰恰是那深渊中最腥臭的万恶之源。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妄起贪念，只有粉身碎骨。 窗外不知何时起下起了小雨，李复伸出右手，试图承接起些许细小雨滴。 晶莹的雨滴在手上缓缓滚落，李复却似乎在其中看见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凯瑟琳、陈叔、王卓、裘兰，以及许许多多熟悉的鹰隼队员，甚至还有德县县城内那一个个狂热信徒。 抬头看了看远方幽深的夜色、和其中蕴藏的无边恐惧，李复还是下了决心—— 原本向上的手心缓缓翻转，又握掌成拳——小指、无名指……随着拇指紧紧扣住拳头，蓬勃的黑气再次从李复丹田内涌出…… 如同脱缰的野马，李复此时仅仅是给黑气指明了方向，也不需刻意操纵，黑气就已经循着一处处窍穴，一点点向着右拳汇聚而去。 如同江潮、如同滚雷，体内黑气终于第一次打通了一条康庄大道，丝毫不停地奔腾在右拳和丹田之间，一来一回如同呼吸一般起伏不停。 471——从丹田直到右掌，李复甚至没有打通所有可触及的窍穴，仅仅是在体内开了条狭窄小路，所用到的穴位数量就已经超越了正常人体内总和…… “咚咚咚。”有节奏的敲门声惊扰了沉默中的李复—— “李复，睡了吗？”陈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拉开房门时，李复已经换上了一幅轻松而略带笑容的表情：“咋了陈叔？” 陈叔微笑着看了看眼前的晚辈，也不说话。李复见状，连忙侧身把陈叔让进了屋内—— “下雨了也不关窗，不怕冷的啊？”陈叔进门后似是被窗外的冷风一吹，缩了缩脖子笑着问道。 李复走到窗前，随手拉上了木质合叶：“开窗透透气，之前有些气闷。” 说完，李复就看向李叔，等着他开口—— “本来裘兰要和我一起来的，但是码头那边似乎有什么情况，她又去忙了，”陈叔说着耸了耸肩，似乎是也不知码头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后，你来负责安排鹰隼的事宜把，我和裘兰执行……” 李复听到这里，慌忙摆手，虽然之前二人也可以算对自己言听计从，但如此一说，却似是要让位给李复了—— “这可不行，我还是当个参谋就得了，再多的我怕我做不好……” “别说了，这事情裘兰和我商量过了，已经决定……” 二人似乎注定不能说完一个完整的句子，陈叔用手虚按示意李复听自己说完，却不想一串慌乱的脚步声从走廊上传来。 房门被猛地踢开，李复眼睛也突然眯起，紧紧地盯着房门那处，而陈叔则已经翻身站起，做出了最利于快速反应的姿势—— “跑！黑衣人正在渡江，二百人，似乎还有旧日支配者。”王卓的面孔从踢开的门后猛地伸出，让二人不由松了口气，但少年口中的话确实让二人一齐倒抽了口冷气。 因为从京城转移到泉城，一路上都无惊无险，再加上无貌之神对李复的暧昧态度，李复便猜测可能黑衣人根本不会追来，因此也就没有做出任何应对，但此时却骤变突发。 房内一老一少，一个久经考验，一个反应机敏，倒也没有多嘴问些什么，立刻做出反应就向着房门冲去，王卓自不用提，匆匆传达完消息后便又一次飞速离开，似是去下一处通报。 刚出房门，就见皇甫雄正扛着凯瑟琳，粗壮的背影在楼梯口一闪即逝，李复也就微微舒了口气，和陈叔一起跟着跑了下去。 刚一站定，裘兰和王卓就紧跟着匆匆跑出，手里还拎着许多沉重的公文包，里面装着鹰隼最核心的资料。 鹰隼说到底也是特殊部队，平日里训练严苛，在此般紧急情况中反应依旧迅捷无比，此时已在旅店门口沉默等待，青色制服在凉风和夜雨中，显得颇为扎眼，但却出奇地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江边迎敌。”李复压低了声音对陈叔和裘兰说道。 陈叔有些疑惑地看了眼身旁一脸阴沉的李复，似是对这不符合李复求稳为先的原则的决定有些困惑，但却很快接受了李复的决定——既然选择了相信，那就再无怀疑。 “第三到第十五小队立刻出发，去码头阻止敌人顺利上岸，不惜一切代价，”陈叔说道这里，又下意识地看了看李复，见他微微点头，这才接着说下去：“其余小队分散侦查，十分钟内我要看到第一批情报！” 鹰隼此时只剩下七十余人，大部分小队也都不是满编，一时间竟是破釜沉舟一般，除了少部分负责侦查，所有人都沉默地开拔，义无反顾地杀向了未知而强大的敌人。 刹那间，鹰隼所有队员就消失在了夜色里，被飘摇的冰冷雨滴遮去了踪迹，旅店门口就只剩下裘兰等高层—— “为什么不跑？”裘兰不解地看向李复。 “情报提到了旧日支配者，我们需要第一时间确认，究竟有没有，有的话又是哪一只？”李复顿了顿，转头看向了一直静静站着看着一切的薛思：“青玉符感应距离有多远？” 薛思也知道此时情况紧急，语速奇快得回答道：“五十米左右。” 李复点了点头，又对着皇甫雄说道：“你带着凯瑟琳先藏起来。” 皇甫雄闻言，却是疑惑地看向李复：“你们人手够吗？” “我现在也很强。”李复轻描淡写地说道，也不多解释，只是给其余人使了个眼色，当先迈步向着码头方向快步冲去。 皇甫雄点点头，不顾凯瑟琳的挣扎就把少女扛在了肩上，对着李复的背影吼了起来：“最多十分钟我就完事。” 说完后，也不管李复听见没有，就扛着凯瑟琳冲向了相反的方向。 裘兰和陈叔对望一眼，眼神里有着淡淡担忧，却也有些大战在即的兴奋，当即跟着李复的脚步，也消失在了雨夜之中。 转眼间，原本颇为拥挤的旅店，就一下子冷清下来。雨幕拉弯了那小楼的样子，只剩下几丝未来及熄灭的灯火挣扎在无边的夜中。 第四十八章 大河之舞（1） 雨势强了数分。 风声是悠长而凄苦的琴音，雨滴打在地面上敲出密集的节奏，沉默中毅然前行的脚步就是最震撼人心的鼓点。 李复被迎面扑来的风挟着雨滴吹得微微眯眼，看了看身旁的正凝神念诵着法诀的薛思：“有反应吗？” 薛思的金丝眼镜上布满了细密的水珠，让人看不清玻璃后方男人的眼神：“没有。” “继续念。” 一艘艘木船从大河之北不断穿越风雨而来，速度最快的那艘距离南岸已经不过数米，陈叔在一旁愤怒地吼了一声—— “情报组呢？北岸留守的人怎么还没传回来消息？！” 一个青衣队员伏在陈叔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就见陈叔表情忽然一凝：“半小时没有音讯……” 李复眉头紧皱，没有再去留心倾听陈叔后来说了什么——北岸负责断后的队员并没有战斗任务，能力极强的鹰隼队员却音讯全无，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真的有旧日支配者在暗中配合。 一艘小船重重地撞在岸边，也不去管船体有没有受损，一切都已快速登岸为前提。紧接着，八名身穿黑色紧身作战服的男子，就从船舱中猛地四散现身—— 四下里也突兀出现十几名青衣鹰隼队员，‘唰’的一声抽出腰间的制式匕首，没有丝毫停顿就揉身而上，将八名黑衣人缠住，开始刀刀见血的肉搏。 他们得到的命令很简单——“不惜一切代价组织对方登陆。”而所谓的‘一切代价，’自然包括了他们的生命。 王卓看到队员们虽有人数优势，却依然不能速战速决，反而与黑衣人陷入了苦战，当下就要扑上，却被李复拉住—— “你在这里，等着薛思找出那畜生的踪迹，然后解决掉它。” 匆匆说完，本该留在后方审视全局的李复，就抬脚迈入了风雨——如同化成了一团漆黑水气，突兀地消失在王卓的视野里。 而李复的身影再一次被王卓捕捉到的时候，却已是挥起右拳，狠狠地砸向了黑衣人之一—— 这拳去势迅疾无比，却偏偏没有激起风声或是雨点，悄没声息地向着眼前那人砸去！ “噗嗤”像是西瓜被铁锤砸中，被击中的黑衣人的头颅在眨眼间爆开，红白之物纷纷扬扬地随着拳势向后飘去，却没有撒在地上——李复右拳裹挟的黑气已经狠狠扑上，转眼间追上那脑浆与血液，蝗虫过境般吞噬得干干净净，再也没有一丝痕迹。 黑色雾气一闪即逝，吞噬干净一切后又重新往李复身上聚集——转眼间，李复的上衣像是瞬间失去了弹性，变成干枯的纤维随风洒下。 初春、雨夜，李复却光着上身，远远看去，却完全看不出丝毫被寒冷阻碍的样子。眼神里，只透出丝丝狂热…… 另一名黑衣人见到队友惨死，怒号一声，发出如天狼啸月般地渗人声音——而随着那人的怒号，一圈漆黑波动掩住了黯淡月光，猛地从黑衣人体内飞速激发，随后就向着四周扩散开去。 黑色波纹似是音速，围攻黑衣人的两名鹰隼队员闪避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黑色波纹命中，下一刻就七窍流血地向着后方斜斜倒飞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名鹰隼队员见状不妙，立即飞身向着李复身前扑出，竟是要以肉身抵挡那圈恐怖波动。 李复眉头一挑，在这紧要关头竟还来及嗤笑一声，随即左手飞快伸出一把抓住那挡在身前的鹰隼队员的衣服后领，于千钧一发之间将他扔到自己身后—— 下一秒，黑色波动已到眼前！ 就见李复右手探出，裹挟着滚滚升腾的黑气就抓向了近在眼前的黑色波纹。 “铮！”手掌与波纹相交，居然发出铁器撞击之声。 李复闷哼一声，不由自主地向后连退两步，脚跟狠狠地插进岸边湿软的泥土中，这才止住退势；而那黑色波动居然依然被他抓在手里，本无实体的波纹却像突然被赋予了实质一般，静静地待在李复的手中。 黑衣人倒是也不好受，激发黑色波纹似是消耗极大，他的身形竟是肉眼可见地缩小了数分，一时间显得萎靡了起来。 黑色波纹在李复手中渐渐消散，化成一弯半月形的漆黑气体，却又被李复的右手吸引，纷纷钻进李复体内—— 一颗颗黑点在李复丹田附近浮现，却又转瞬即逝，随即更多的黑点被一一点亮，最终覆盖了丹田附近的一片皮肤这才止息。 “啊，”黑气如体，李复竟是发出一声舒爽的轻呼：“不够，还不够……” 周围所有人都在奋力搏杀，远处还有数艘小船接连靠岸，更多的黑衣人加入了战斗——但李复偏偏不急不躁缓步向前走出，像是聚光灯下的领舞一般，走向舞台的正中。 “嗒、嗒、嗒”皮靴踩着泥泞的河岸，发出违和的平和脚步。 但那发出波纹的黑衣人，却不知是已经脱力，亦或是有什么别的原因，竟是眼睁睁看着李复走到自己面前、举起那黑雾包裹的右手，紧紧抓在了自己的脸上。 “呜呜……”黑衣人后知后觉地挣扎起来，却为时已晚——李复右手中的黑气已将他的头脸包裹，又循着眼耳口鼻之间无情钻入，转眼间就没了声息。 “啪嗒”一声，李复松开手掌，右手举着的黑衣人就迅速软倒，裸露出的皮肤已经变得枯黄而干瘪，像是抽空了血液的干尸。 生命在手中消逝，快感彻底点燃了李复心中压抑的火焰——他的肩膀先是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随即颤抖又蔓延到全身，脸上露出无比狰狞而怪异的笑容。 笑着，李复就扑向了下一个、再下一个…… 不知不觉间，他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这些黑衣人，原本不能力敌的对手，如今却成为让人欢愉的猎物—— 终于，黑衣人也发现了李复的棘手。 接下来的三只小船靠岸后，却是不再与鹰隼厮杀，反而快速脱离，在远处重新集结，形成简单却有效的攻坚队形，并把矛头狠狠指向了不远处的李复…… 第四十九章 大河之舞（2） 结成队列的黑衣人有整整二十个，凶暴的杀气在人群中爆发出来，又狠狠地互相激荡着，最终才调整了方向，将所以冰冷杀意罩向了李复。 李复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那群黑衣人爆发出的危险气息，抬头看了看天空，喝道：“滚出来！” …… 没有人回应，只有雨势配合着李复的怒吼，变得更大了一些。 这时，黑衣人终于完成了队列与气势的调整，以最强姿态向着李复猛冲而来。 原本成一条横线的队伍在启动之后，立刻体现出了黑衣人之间实力的差距，队伍的中间猛地窜出三条人影，以明显更快的速度，踏着泥泞奔跑。 队伍的两侧向后折去，越是靠近两端则速度越慢，转眼间，就形成了一支锋利的箭头。 脚步声虽疾，却隐隐有着规律，二十双制式黑色皮靴踩着同样的频率，转眼就到了李复身前不足五米之处—— 李复这才低下脑袋，平视着眼前的黑衣人，在一片漆黑的环境中，却已然看清队伍正中的三人的表情。 狰狞地咧开嘴角，李复这才有了动作——像是毒蛇发动夺命一击，李复在这危机关头，爆发出前所未见的速度，迅猛地举起右拳，高过了头顶。 随着拳头以挥舞大锤的姿势砸下，跑走正中的黑衣人却是避无可避，冲势已成，无奈只得正面硬抗李复一击，暗暗希望自己不要受太重的伤。 “轰”，最震撼的鼓点终于从两人接触的地方传来——领头的黑衣人露出惊恐的表情，眼睁睁看着那平凡到甚至略显文弱的拳头，先是砸弯了自己抱在胸前的手臂，又去势未消重重地轰在了胸口。 连吃痛的叫喊也没来得及发出，李复已经一圈破体，带着些许暗红血液的拳头就从黑衣人领队的背后钻出，随即墨色黑气猛地爆发开来，转眼间就将血液吞噬殆尽。 但李复却也不是全身而退——三名速度最快的黑衣人，虽然领队已在一击中毙命，但剩余两名却从一左一右，分别给李复带来了重创。 左肩被匕首刺穿，锁骨尽碎；右肋紧接着狠狠吃了一脚，伴随着沉闷的骨裂声，李复就身不由己地向着左侧摔去，翻滚两圈后落入一片积水的泥潭中，没了动静。 更多的黑衣人也随即跟上，向着李复摔落的泥潭包围而去—— “唰唰——”不用任何人提醒，黑衣人就纷纷甩出手中的短匕，激射而出的匕首组成一片刀幕，向着那泥潭中的人影发起了避无可避的一击。 李复用完好的右手猛地击向地面，接着反冲之力将身子弹起，但地面已是一片泥沼，先是被积水卸去了拳势，湿软的泥土也无法提供支撑——李复的动作仅仅将自己的上身弹出了泥潭，一时间反而正面迎向了飞来的十多把匕首！ 但黑衣人中仅剩的两名高手却是心中一凉——那资料中原本被称为狡猾却怕死的李复，此时面对着片片利刃，眼神里居然丝毫看不出恐惧，反而…… “他竟然在笑！” “哈”，李复猛地张嘴，吐出一声狂笑之后，一圈黑色波纹就随着笑声凭空出现，竟是与之前那被黑气生生灌入、吸去了血肉精华的黑衣人的招式一模一样。 但这黑色波纹却又与先前有着本质性的不同——在那黑衣人手中，这波动似是拥有实体，以雷霆万钧的冲击力为杀敌手段，但此时李复使出，却是如同一团诡异难测的不详雾气。 十几把匕首没有受到丝毫阻碍，去势丝毫不减地钻进了黑雾，搅动的气流把黑雾钻出几道缺口，黑雾却又如有生命一般，在片刻后就自我修补，将空洞之处一一填补。 下一瞬间，一连串“噗嗤、噗嗤”的入肉之声就从黑色雾气后方传来。 “中了！”在当先的黑衣人心里，李复已成死人——没人能在那种攻击中存活下来。 但还没来得及收获胜利的喜悦，冲得最近的黑衣人已被黑气笼罩——一阵麻痒感飞快地占据他们的感官，随即，裸露在外的皮肤如同被开水浇过一般，白色雾气瞬间升腾而起，撕心裂肺的疼痛转眼传来。 “啊-”一声声痛呼短促无比，不等被包裹的黑衣人用尽肺中空气，黑雾就循着空隙，钻进了他们体内，随即就腐蚀了全部生机—— 转眼间，二十名成建制的黑衣人中，除了跑得最慢的三人之外，竟是在被一道黑雾笼罩无踪，再也没有传出任何声响。 侥幸逃生的三名黑衣人实力本就是不济，此时再也不敢向黑雾之后发起冲锋，飞快地转了脚步，就要绕过这边犹自翻滚着、仿佛有生命一般的诡异黑雾。 “咻。”一道不甚响亮的破空之声从远处传来—— 在这乱战时分，三道符纸竟是从雨夜之中悄然飘出，准确地贴在了三人的后背之上。 其中两道瞬间自燃起来，发出微弱的青色火苗，那火苗虽不大，却似是跗骨之蛆般转眼点燃了黑衣人的身体，眨眼间爆发出一团明亮的火焰。 最后一道符纸竟是凭空召唤出了一道雷电，根本不等那黑衣人反应，就将他轰地点滴不剩。 薛思的身影随后从符纸飘来那处出现，身后依然跟着那身形壮硕的沉默男人。 二人走到黑雾之前，就此停住了脚步—— “还活着吗？”薛思此时已将金丝眼镜取下，手指中正夹着一道不同寻常的红色符纸。 “哈哈，差点死了。” 李复的声音从黑雾之后传来，紧接着又是一阵乒乒乓乓的铁器坠地之声。 “呵！那今天的你，也还是人类？”这问题锐利如刀，刺向了那刚刚露出身形的男人。 身后跟着壮汉听到薛思这般言语，沉默地反手从后背上抽出一把宽背长刀，眼神紧紧盯着黑雾之后。 “你好啰嗦啊，说了多少次了，当然是啊。”黑雾突然向后缩起，转眼间消失无踪，露出李复站立的身影，脚下还散落着十几把透着寒光的匕首。 李复的裸露着上身，身上竟是没有一丝仍在流血的伤口，就连肩上之前被刺出的巨大伤口都消失不见，只有密密麻麻的粉色浅痕正微微蠕动着—— “终于找出来了？”李复带着笑容问道。 薛思眯着眼睛，看着李复，片刻后才终于举起左手向着远方一指，答到：“找到了，王卓和皇甫前辈已经赶过去了。” 李复顺着薛思的手指方向看去，片刻后又收回目光，看向薛思和那手持长刀的壮汉—— “那你们在这干嘛呢？想连我也杀了？” 李复的语气突兀地冰冷起来，没有感情没有波动地问道。 “不一定，看你的表现。”薛思面对着李复的杀气，却似是浑不在意般，语气轻松的说道。 李复猛地举起右手，薛思见状冷冷一笑，一个闪身就像后方退去，而那手持长刀的大个子却是一个踏步，激起无数飞溅的水花，双手抵住刀背，就要替薛思档下一击—— 但李复却没有真的动手。 一根食指指向了二人方向，似是很满意二人的激烈反应，语气也终于轻松下来—— “我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此时的我，是你可以抗衡的……” “试试不就知道了。”薛思再次从大个子身后走出，似是丝毫不觉得先前表现有何不妥，依然冷静地说道。 “哈哈哈，”李复猛地爆发出一阵狂笑：“你自己都没发现吧？这就是你为何斗不过那无貌之神，你谨慎、小心、步步为营，但那畜生却不择手段，你如何能赢？” 薛思看着李复的眼神中露出丝丝轻蔑，却没有说话，只是等着李复接着说下去—— “我不会和你动手，但你要来杀我，却要做好自己去死的打算，”李复指着薛思的手指终于放下：“因为，现在我自己都害怕我自己啊……” 李复收回举着的右手，低头看着那此时没有任何异兆的普通手掌，片刻后又抬头说道—— “实话告诉你，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人。但我，却比你更愿意为了人类而战，哪怕粉身碎骨。” “哪怕粉身碎骨？”薛思闻言，神情也严肃了数分，眼中的轻蔑终于褪去，认真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 “哪怕粉身碎骨！”李复重复了一边自己的话，顿了一下却接着说道：“所以，你不要站在我的路上，我会杀了你的。” 说完，根本不等薛思回应，李复就自顾自地抬起脚步，也不管那遍布的水坑，就一条直线走向了薛思的方向—— “嗒、嗒、嗒……”脚步声不紧不慢，却丝毫不因渐渐接近的二人迟缓一分。 “嗒、嗒、嗒……”对峙双方的气势在这短短距离内不断提升着，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持刀壮汉肌肉不断蠕动着，眼看下一秒就要飞劈出手。但就在他暴发的前一刻，身旁却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搭在了大个子的手臂之上—— 壮汉的气势顿时一泻千里，握着刀的右手终于放松，却是不自觉地颤抖不已…… 薛思也向侧后方退出半步，给李复让出一条通路，就在二人擦身而过之时，薛思却又突然说道—— “我会盯着你的。” 薛思的话却让李复不由自主地想起先前在飞艇上时，陈叔那番“我亲自杀你”的豪言壮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随你，”李复赶紧憋住剩余的笑声，接着说道：“盯着我的人多了，你要排队。” 第五十章 大河之舞（3） 当李复赶到另一处战场之时，却顿时对薛思产生了无边的恨意——他来晚了，王卓正斜斜躺在不远处的草丛里一动不动，只有一滩暗红血液从草丛深处延伸到外面。 这还不算最糟的，皇甫雄那壮硕的胸膛，被一根尖锐的树枝刺穿，身子早已没了力气，却被那树枝犹自支撑着，脚尖悬空的挂在那里。 再往树林深处看去，却是一片亮红的碎步，正挂在树杈间随风飘曳，李复却之是看了一眼就飞速地挪开了目光——他怕自己接受不了事实，他怕自己失去意识—— “如果不是薛思拦着我……如果我再跑快点……如果……” 李复的脑海一下子浑浊起来，眼前闪过的是那二人之前的种种——王卓的怒发冲冠、后来却可怜兮兮地跪在小院门口；老头实力过人、却对文案工作害怕到了极致…… 李复努力地把自己的念头集中在这二人身上，却总是有一抹固执的红色不断涌进脑海，让李复变得越来越恐惧。 身后传来两串脚步声，李复知道那是薛思和大个子——但他没有回头去看，此时的李复心中对着二人充满了沸腾的恨意，却也知道此时不是追究的时候，只是不停地扫视着前方，寻找着那旧日支配者的踪迹。 但那二人的脚步却并没有在李复身后停下，反而直愣愣地冲向了李复的背影。就在李复想要回头查看之时—— “咻、唰。” 两道破空声却从李复身后突兀响起，李复的头顶瞬间亮起一道亮银色的闪电，转眼间劈中李复的头顶；与此同时，李复的胸膛前端冒出一截刀尖…… 痛苦、充斥了整个身体的无边痛苦——不仅仅是被身体被重创，李复似乎还在恍惚间听到心灵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刹那间裂开。 艰难地回过头去，李复见到大个子的脸，没有任何情绪的存在，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手发力一拧，又把李复胸间的贯穿伤势扩大了数分。 李复此时并不想看大个子，尽管胸间的疼痛越演越烈，力气也在飞快地流逝，李复还是接着尽力转头。 终于，他看到了薛思——眼睛隐在那副讨厌的金丝眼镜之后，剧烈地反光遮挡了李复的视线。 李复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问薛思什么，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只有微弱的气流从嘴里传出。 李复终于放弃，放松了脖子，脑袋再次转动，看向了不远处的王卓和皇甫雄的尸体—— “凯瑟琳才不会有事呢……她被老头子藏起来了……她一定活着！”眼睛不由自主地想要看向那显眼的红色布条，李复却在竭尽全力地抵抗着，把目光死死地锁在身前。 “这就是要死了吧，没想到会死在这里啊，我才刚刚变强了一些的，”李复不再挣扎，脑袋也渐渐支撑不住，终于慢慢低下—— “看错了这个眼镜男啊，没想到一次失误的代价，就是死亡了啊……” 在死亡面前，李复也终于冷静下来，不再去想任何人、任何事。 一股穷途末路的荒凉涌上心头，李复想要自嘲地扯动嘴角，却连这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细想起来，还一直以为薛思是个体面人呢……” 先前在江边二人的言语交锋依然历历在目，那男人清澈的眼神，就算此时李复再次回想，也显得坦荡无比…… 开始逐渐崩溃的神志却突然收拢了些许，脑袋里似乎是捕捉到丝丝不和谐的地方。 “嗯？似乎有哪里不对……”李复的眼前模糊一片，渐渐失去了焦距，念头也转动得艰难无比，却还是终于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眼镜！对了，薛思之前没有戴眼镜……在江边的时候他没有戴眼镜！” 李复终于想清楚心中的不和谐之感源自何处，随即又跟着这个念头接着想了下去——薛思之前那番作为，倒是不像是做戏，反而情绪层层推进，完全符合他的性格和城府，没有任何李复可以发现的破绽…… “你……是谁？” 再也没有回头的力气，李复却还是鼓起最后的力气，从身体深处挤出了最后三个字——声音嘶哑还带着杂音，似是那透体一刀已经伤到了李复的肺部。 随着问题被抛出，身边的一切突兀的发生了变化——胸前闪着寒光的刀剑突然消失，背后大个子的粗重呼吸也在刹那间停歇，就连那刀身刺出的伤口也不见了踪影。 身前不远处，王卓躺在草地里的身体突然融化，变成泥巴一样的肮脏液体流淌一地，至于皇甫雄——被钉在树上的壮汉突然间动了起来。 头部飞快地缩小，连带着那粗壮的脖子一起，缩进了腹腔；身体也随之鼓胀起来，原本极具线条美感的肌肉像是被吹起的气球一般，飞快地变成臃肿肥肉…… “咚”厚重的落地之声从那无头胖子处传来，李复艰难地抬眼看去——就算是此时伤势已经莫名消失，但身体里的疼痛与无力却顽固地停留在了原处。 “真不错，这种时候还能发现问题，是这个薛思让你警觉的吗？”无头胖子将长得惊人的双手至于双膝下方，张开手掌对着李复，两个手心则分别长着一颗滚圆的眼珠，正一眨一眨地看向李复。 “你就是奈亚……无貌之神说的李复吧？” 但李复此时却丝毫没有在意眼前这诡异之事，心里却不合时宜地充斥着剧烈的庆幸—— “原来都是假的啊……真好，都没死的话、真的是太好了……” “嗯，都是假的，”手心里的两只眼睛人性化地眨了眨，声音从那肥胖的身躯中沉闷地响起：“无貌之神不让任何人来找你，但我却不认同……” “这是要开始传说中反派作死的必备演讲了嘛……”无头胖子的话语依然在继续，但李复却并没有用心听，只是被胖子的举动差点逗笑，赶紧收敛表情，装出一脸恨意地盯着他，同时期盼着援军快点赶来…… “呵呵，你怎么会这么想，”无头胖子双手前伸，把手心的眼睛凑得更近一些，同时脚步也向着李复的方向迈了过来：“我是‘污染者’，被我侵蚀的人陷在我的世界里万年，外界也只是刹那罢了，你的援军永远也不会来的。” 两只滚圆的漆黑眼珠已经凑到了李复面前，竟是露出些许嘲讽之意—— “我说这些，也只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样，站在整个世界的顶点罢了，”自称‘污染者’的无头怪物接着说道，声音透过肚皮上一圈圈的肥肉缓缓传出：“还是说，你想接着当着人类，成为主宰的食物？” 听着胖子的话语，李复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接受的话，不知这污染者会不会对自己做什么手脚，只凭先前这暗算自己的幻境，就能看出它操纵人心的本事；但如果拒绝，似乎会被立刻当成食物啊…… “不，你又想错了，”圆滚的眼睛转了半圈，看向李复的身体：“我不会现在就对你如何，只会把你的特殊能力取走罢了，等你真的想清楚了，再来找我讨要……” 污染者话音未落，身体就分崩开裂，变成了大量污泥向着李复涌来，顺着嘴巴、耳朵、甚至是毛孔钻入了李复的体内…… 第五十一章 曲终 裘兰和陈叔带领着仅剩下数十人的鹰隼小队，飞快地从江边向着此处第二战场赶来—— “在那边！” 一个身穿青色制服的鹰隼队员向着这处小小树林中猛地一指，随着他的手指看去，裘兰立刻辨认出四个站立着的身影—— “王卓和皇甫雄都活着，薛思和他的那个跟班也没事，只有李参谋不见了！” 听到队员的汇报，裘兰先是面上一喜，却又再听到后半句时，表情飞快地阴沉下来：“继续找！” 听到裘兰的命令，队员们立刻分散开来，开始寻找着树林中的每一个角落。对面们几乎人人都带着伤势，甚至还有几人在接受过粗糙的包扎与治疗后，鲜血依然渗透了绷带，清晰可见。 但每一个对面都没有抱怨，忍着伤痛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搜索—— 突然，一个队员发现了躺在草堆中的血人，暗红的血液浸染着身下的重重杂草，却犹自不满足般，依然穿过草堆留下一滩血迹—— “队长！找到了！” 裘兰闻声，立刻飞奔着穿过重重树影，跑向了此处：“怎么样？！他没事吧？！” 队员伸手摸向了那血人的鼻尖，触手处却丝毫没有气流流过的湿热感觉，那青衣队员心头一沉，却没有立刻回答裘兰的问题，又伸手摸向了血人的脖颈一侧，片刻后，终于面露喜色的喊了出口—— “还有脉搏，但很微弱，呼吸已经停了！” 裘兰听完，终于舒了口气——李复先前的实力她也远远看到，对于这般变态来说，通常只要侥幸不死，也就意味着更强大的回归…… 但她此时却不知道，李复的一身诡异能力，连带着那漆黑的元气，都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此时的李复，比之常人都尚有不足！ 凯瑟琳微微放下心后，立刻吩咐起来：“赶紧先包扎止血，带着他们一起先离开这里再说。王卓他们怎么样了？” “不乐观，都像是寻常人看到旧日支配者一般，暂时失去了神志，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裘兰闻言，眉头又是紧紧皱了起来，片刻后说道：“都抬走，你去接上凯瑟琳，最快速度完成！” 裘兰说着，手指指向了一个受伤最轻的队员，那人听到裘兰的命令，也不多话，只是沉默地转身，随即消失在了重叠的树杈之间、 一行人也顾不上打扫战场、掩盖踪迹，只能轻伤的搀扶着重伤的，还分出人手把失去神志的几人抬在肩上，沉默却又坚毅地离开…… 三日后，黄河之上，小船中—— 李复终于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片金黄的长发，正铺在自己胸前，而金发的主人却已经睡着，趴在李复的床边呼呼大睡着。 李复此时连转动脑袋的力气也没有，只能静静地看着眼前少女——嘴里渴的厉害，却说不出话来。 甚至渐渐清晰起来，李复感觉身下的床正微微摇晃，又观察了此时可以看到的环境，这才确认自己等人已经按照计划，登上了前往长安城的渡船。 就在这时，身旁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些微摩擦之声，薛思的声音从视线之外传来—— “你醒啦？等我去喊他们过来。” 薛思也不管李复有没有看见自己，说完之后就匆匆离开了房间。 “砰”的一声，木门关闭的撞击声终于惊醒了沉睡的凯瑟琳—— “啊！你终于醒了！”少女看到李复，顿时露出一大片灿烂笑容，却又飞快地消退，转而显得略微懊恼：“我怎么睡着了？还想着你醒了第一个看到我呢，明明坚持了三天了……” 李复看着眼前少女那充满着血丝的双眼，以及带着掩藏不住的疲倦的小脸，心里一暖，就想要说些什么。 嘴巴动了动，干裂的嘴唇互相摩擦，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凯瑟琳见状，赶忙从身旁小柜上抓起了一杯清水，小心地喂进李复口中—— “少喝点哦~薛思说你的内脏也受了伤，不能喝太多……” 说完，凯瑟琳就把水杯从李复口边挪开，同时小心地闪躲着李复投来的哀怨目光…… “我没事，不用担心……” 稍稍喝了些水，李复感觉喉咙里如同燃烧般的刺痛稍稍缓解，终于嘶哑地说出一句话，却还没等他说完，房门便又一次被推开。 李复看着刚刚进门的几人——裘兰、陈叔、王卓、薛思……除了皇甫雄，几乎所有鹰隼中的重要人物都已到场。 “师父他怎么了？”李复敏锐地发现了皇甫雄并没有出现，心里不由一沉，哑着嗓子问道。 “他壮的像牛一样，能有什么事，”裘兰笑着解释起来，似乎看到李复清醒过来后，她也颇为开心：“陪着凯瑟琳照顾了你两天，现在正在补觉呢~” 李复听到裘兰的话，终于放下心来，这才带着疑问的眼神看向眼前几人。 眼前几人竟是出奇地显得有些局促，最后反倒是王卓硬着头皮开口：“有些事情想问你，你要是觉得累也可以改天再说。” 李复心里感到一阵好笑——这也不给自己拒绝的机会，所有人就都集齐了，还说什么‘改天再说’…… 但同时，李复心里也隐隐感到了接下来的问题可能很重要，所以这几人才这么急迫的想要获得答案—— “我没事，扶我起来……”李复的声音依然有些虚弱，但此时清醒已有一些时候，自我感觉也渐渐好了起来。 凯瑟琳狠狠地瞥了一眼这几人，似乎是颇为不满他们非要在这时询问李复，却也没有真的闹什么别扭，小心翼翼地把李复的上半身抬高，又垫了两个枕头，让李复可以坐起，平视着眼前的人。 “那天我们遇到的，真的只是旧日支配者吗？为什么这么强？”问话的依然是王卓，其他人似乎打定主意要让这少年作那不懂人情世故的坏人。 “是，”李复艰难的回答着，简单的一个字却让他回忆起了当晚的不幸遭遇，片刻后才补充起来：“它自称为‘污染者’，实力强得可怕……” 陈叔闻言却突然打断了李复的话，冰冷的问道：“你杀了他，还是放走了他？” 李复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胸膛些微起伏，脸上也猛地一抽就想大笑几声，却不巧牵动了伤势，顿时龇牙咧嘴起来。 过了几秒，李复才终于回答：“他放过了你们，也放过了我。” “他没死？！”王卓惊呼出口，又赶紧问道：“它不会再来追杀我们吧？裘兰姐，我们要早些做好准备……” 裘兰看到李复又张开嘴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赶紧伸手制止了王卓说下去。 李复默默感应了一下体内，空空如也的感觉让他有些失落，却又奇怪地感到些许解脱—— “它拿到了它想要的，不会再来了，”李复低着头说道：“对了，你们也不用再担心我是不是人类了，它取走了我的所有能力……” 第五十二章 听到李复的话，屋内几人却都露出了一脸的疑惑，裘兰率先问了出口： “什么叫做‘取走了你的所有能力’？它吸走了你的灵气？这种怪物倒是前所未闻……” “以前怕你们多想什么，现在倒是没什么顾虑了，告诉你们也没什么”李复倒也没有露出什么惋惜或是痛苦的神色，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在三天前，身体里面有大概两万五千个窍穴……” “嘶-”除了凯瑟琳外，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吸了口凉气，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向了李复。 “这还不算什么，”李复低头看了看被绷带捆得结实的胳膊，叹了口气这才接着说道：“四肢就是我的经脉，瞬间就能暴发出所有元气，没有任何限制，” 李复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语不惊人死不休一般，用眼珠环视了一圈几人的表情，接着解释起来：“至于‘取走了我的能力’，大概意思就是把我刨开，用手指把所有窍穴一一抠出来……” 说到这里，裘兰却是打断了李复的话—— “虽然我不是什么修炼高手，但是窍穴应该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吧？” 高挑女子微微皱眉，同时对着王卓投出一道困惑的目光。 王卓则根本不信，对裘兰微微点头后就看着李复说道：“别说能不能抠出来了，就算真的可以，两万多个全扣出来，你也早就死了吧？” “当时确实是特别想死的啊，”李复说着，看了看凯瑟琳，见她一脸心疼的表情，便艰难地摸了摸少女的脸：“可惜，污染者不让我死。” “那污染者能让中招之人永远沉沦在它创造的环境之中，生死都在它的一念之间……”说道这里，李复微微顿了一顿，眼前几人也都被那污染者控制过，此时听到李复的话，也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 “大概抠了一百多个的时候，我求它停手；一千个的时候，我求它杀了我；一万多个的时候，我已经麻木了，再也感觉不到疼痛或是别的什么……” 李复的话里并没有带上什么情绪，只是清淡地陈述着自己的经历，但话里隐藏的阴暗与绝望，却让几人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 没有接着说下去，李复默默地看着眼前几人，等着他们接着发问，片刻后，王卓倒是第一个回过神，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一动就要接着问些什么。 但裘兰看了看李复的表情，心里也明白有些事当着凯瑟琳的面，李复说起来也有些顾虑，当下就飞快地瞥了一眼还要抓着不放的王卓，制止了他接着问下去的意图。 “你先休息吧~”裘兰抢着截住了话头，让一脸倦意的李复先好好休息：“能确认这只强得可怕的旧日支配者的踪迹，不会追来就行。” 李复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小声地说道：“这你放心。” 船行又三日，无风也无浪—— 皇甫雄坐在船顶的桅杆一侧，跨坐着看着前方两个徒儿依偎在一起。 李复已经可以勉强下床，虽然仍是非常虚弱，走路也都颤颤巍巍的，但有了凯瑟琳的全天候贴身陪伴，倒也可以四下里溜达一圈，感受一下阳光与江风—— “你别听那老头瞎说，”李复此时脸上显得有些无奈，揉了揉鼻子说道：“我本来就是鹰隼的参谋，不能修炼也没什么，大不了以后都躲在后面，绝对不会有危险的……” “不行！”凯瑟琳斩钉截铁地拒绝，盯着江面的眼眶有些泛红：“你都被人剁成肉酱了，我不许你再留在鹰隼……” 李复一把搂住凯瑟琳，有些生涩的低下脑袋，想也不想就对着少女的嘴巴亲了下去，强硬地把少女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亲嘴这件事吧，说难倒是真的不难，但是想要亲出情调、亲出浪漫，还是需要大量的联系。但此时的二人都是菜鸟，李复笨拙地把自己的嘴唇印在少女的嘴上，就僵在那里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 技术不够，感情来凑——纵然李复完全不懂亲吻的技巧，凯瑟琳还是飞快地涨红了脸，羞红飞快地顺着少女的脖颈延伸下去，最终隐在衣领之下。 过了不久，李复终于觉得有些气闷，这才抬起脑袋，深深地喘了口气，打量起眼前的女孩。 凯瑟琳像是蒸熟的螃蟹一般，露出的皮肤红得发烫，但还是念念不忘地说着先前的话题—— “别打岔，你今天就是在这把裤子脱了，也不许你留在鹰……” “等到了长安城，我让他们停个两天，我们抓紧一下，把婚结了吧。”李复打断了凯瑟琳喋喋不休的抱怨，看着凯瑟琳的眼睛，一脸真诚地说道。 这套强吻加求婚的二连击，完全超出了一加一等于二的效果——凯瑟琳张着嘴，甚至已经摆出了‘隼’的口型，但却似乎是突然忘了如何说话，僵硬得像是一块石头。 李复也不着急，反倒是换上了一脸的窃笑，颇为享受地看着平时大大咧咧的凯瑟琳，如今却紧张得不能动弹的样子。 僵硬的身体似乎是保持不了重心，随着船体的一阵晃动，就要向后摔倒——幸好，凯瑟琳终于缓了过来，连忙用手扶住身旁的栏杆，维持着平衡。 看了看李复似笑非笑的表情，凯瑟琳只隐约记得此前似乎在讨论什么颇为重要的话题，却又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来——少女想了想，此时还是不说话最好，当下就一言不发地转身，小跑着回到船舱里面，再也不露面。 李复微微舒了口气，暗暗佩服着自己的无耻和机智…… 皇甫雄本是无聊地待在船顶看着风景，没想到却目睹了这般情景，见凯瑟琳跑走，当即也轻轻一跃跳到甲板上，又走到李复身边—— “刚刚挺棘手的啊。” “嗯。”李复斜眼看了看身边这为老不尊的偷窥狂魔，用鼻音回答起来。 “不过你小子确实厉害。” “呵呵。”虽然确实是故意岔开话题，但李复还没有傻到自己承认下来，也就只能用冷笑来搪塞。 皇甫雄倒也没有察觉到李复的敷衍，反倒是看向了涛涛江面，颇有感触的说道—— “女人有时候确实挺难搞的。” “是的。” “但是吧，爱情不就是五味陈杂嘛。” “这倒不假。” 师徒二人，一个一把年纪还是光棍，一个一辈子满打满算，也只亲过同一个女人两次，此时倒是一唱一和，满是沧桑地讨论起了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