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相经》 首章 麟游山水引兵争 “鄢山碧黛,渭河清波,玉女寒涩”此三者并称为“麟游三绝”。麟游以北五十里地,有一地方被人唤作“天不渡”,此地鄢山奇险,左右两荡叠叠翠峰突兀耸起,天堑难渡,给人一种巍峨的压迫感,渭河在此迂回三折,清波激荡,山水相逢,恰如一个“过”字。 早些年在唐肃宗时期,曾经有个有名的“阴阳相师”来这里给凤翔府的大户瞧过风水,说这“过”字的一“点”是“龙虎相争之相,诸天不利,唯助兵争”,不宜当做埋骨之地。又因地势偏僻,这灵山秀水一直少有人烟。 却未料想,只短短二十余年,这里竟出落成整个麟游县最热闹的集镇之一,山脚下散落不少平房院落,西边的集市三天一开,也算小有规模。从渭河对岸远远望去,一座六层朱砂高塔在层峦耸翠之中煞是夺目。 这塔是佛教的密檐塔,不同之处是这塔一侧没有一丝棱角,像是被人一刀劈下一样。另一侧由上至下,每层的房檐像外突出越来越多,指向各异,远远看去,像是半截巨大的荆棘藤蔓。懂行的人把这塔的样式唤作“飞瀑流星”。这塔的来历,还得从一千三百年前说起…… 自春秋时代百家争鸣起,再到现在大唐,江湖上慢慢演绎出固定的武功流派,世人曰:六大九小。 六大即为:儒、释、道、兵、法、墨。 九小是:天演、阴阳、纵横、火冲、方技、渔耕、六识、青苗、司外。 中宗时期,一个名叫“阳月宗”的小门派迅速崛起。掌门和护法在江湖名声鹊起,江湖人称“太辉剑”和“皓月剑”。两人剑法独树一帜,因为不同于任一流派,原本被划归为“司外(一切不同于其他六大八小的武功流派)”,后来阳月宗逐渐强盛起来,成为可以对抗任何其他门派的巨擘,逐渐的人们改称江湖门派为“六大十小”。 好景不长,第一任掌门“宋远”辞世后,护法“依训”也不知去向。年轻一辈剑法平平,闯不出什么名堂来,传至第三代掌门时,门派已经衰败下来,沦为九流小门派。 三代掌门接任后没过几年,江湖发生一件惨案,“阳月宗”一夜之间被灭门。门派从掌门到长工,一共三百五十四人,一夜之间全部被屠,事情的经由江湖上有各种传言,也没有统一的说法。 二十年后,即十年之前,一青年一月内先后和十六位掌门赌剑,“甘州四派”“肃州十二门”十六位掌门全部输给他。他用剑也被人认出,就是当年“皓月剑-依训”的贴身佩剑“浣月”。 这青年他用赌剑得到的彩头在麟游修一座朱砂高塔,待塔修完,世人才发觉,这塔正是之前“阳月宗”的藏书楼“飞瀑流星阁”的样子。未过几日,青年发江湖贴,开宗立派,邀请临近各派前来观礼。 当日,青年自称是阳月宗当时大弟子的后人,并称二十年前惨案是被仇人追杀而导致灭门,而现在大仇已报,准备重建“阳月宗”。也被江湖人封了“星痕剑”的雅号。 三年之后,掌门暴毙在自己家中,阳月宗放出消息说是练功入魔而致。七日后,大弟子“段飞”接任掌门。这段飞不仅剑法上也小有造诣,短短几年时间也把“阳月宗”搭理的井井有条。 一切的一切就从这里开始…… **阳月宗正殿** 青年人坐在上位,身穿一件淡蓝锦绣长袍,淡淡绣着太辉两字;白色腰带上密织两条蛟纹,正中镶一颗深蓝青玉,圆润光滑;头发用三青束带扎起,插一根白玉素簪。整个人危坐在楠木太师椅上,身形饱满,气度不凡。他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虎口上露出厚厚的老茧,这人正是阳月宗现任掌门段飞。 段飞用杯盖轻轻拨了拨茶,小呷一口:“怎么样?我出去的这些天一切还顺利么?” 堂下站着一个白衣人,正是阳月宗的“三弟子”魏子松,比起剑客,他倒更像个文士。 “这几天六代弟子的演武都已完成,“炼骨后期”和“点脉期”的弟子也都按照自己意愿拜入日、月、星三门。 春季的账务清了出来,新进弟子的束脩,加上医馆、酒楼、菜园的收入一共是三百五十四贯。除日常开销以外,库房还新添了一批兵器,又把东西两厢弟子房的家具也都重新漆了一遍。算下来,整个春季结余是……“一百三十四贯”。 段飞的茶喝到一半,被呛一口,低咳两声,望了一眼白衣人:“这么多?”刚说完却又觉得太过吃惊,放下茶盏,转道:“这茶是不是也又换了品种?” 魏子松抬头一笑:“那是自然,现在门派金库殷实,吃穿用度自然要跟以往不同,除了茶叶,您的小厨房也添了一位江南点心厨子,不知道掌门觉得如何?” 段飞面露喜色,笑道:“甚好,甚好。别站着了,坐吧!还是你有办法,短短三年时间,让现在一个春天就赚到了以前三年也赚不到的钱。辛苦你了,你要没别的事,也歇着吧。哦,对了。我这趟出门倒是寻了幅难得的字画真迹,一会让他们送到你房里。” 魏子松抱拳笑道:“谢掌门关心,不过还有一事要请掌门定夺。三天前,‘常汶’师弟在麟游跟别人发生冲突,结果被伤了手筋,寻事的那人被抓回来了,这要如何处置?” 掌门哦了一声,站起身来:“常汶也算是剑法不错了,怎么能被人被人伤了,这事的具体经过你知道么?” “这事情却难在这里,两人在酒楼话不投机,结果就动起手来,本来常汶是输了,那人也说作罢,谁知常汶气极败坏,居然从背后偷袭伤了那人的胳膊,那人一怒之下挑了常汶的手筋,又说‘阳月宗’教出来的弟子无才无德。这事恰巧被二师兄几人碰到,就以侮辱师门的理由把那人带了回来。” 段飞的脸色阴了下来,紧紧攥住椅子的扶手:“这事不太好办,细说起来似乎是我们理亏的。嗯!知不知道那人师从何派?” 魏子松摇摇头:“那人不肯说。不过听他口音是长安一带,跟二师兄动手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刻意隐瞒自己的套路,先后使用过‘晨露寺’的‘清风手’‘九台观’的‘太罡正剑’等五六路招式,只不过都只有招式,似乎没有练过心法和内功。” 段飞坐回太师椅,嗯了一声,又道:“他人在哪?常汶现在怎么样了?”说罢也示意魏子松坐下。 “那人是个硬茬子,关在面壁阁里。大夫来看过常汶,伤口已经包好了,大夫说以后生活还是无虞,只是剑法再也练不成了。” 魏子松说完,长叹一口气,却不想段飞拍了一把茶桌,猛地站了起来。 “说到底这都是常汶自己的错,背后偷袭确实是江湖大忌,更何况是在输剑之后。那人如果愿意道个歉,我们就放了他算了。如果他的师门找过来,我们理亏更不好解释了。其他弟子那里,这事情也要说下,剑法输了就输了,日后勤加练习,不要连品行也输了。” 顿了顿又道:“你去忙吧,我去看看!” 魏子松点头退了出去。段飞拿起茶盏,又呷了一口茶,缓步走向面壁阁。 这面壁阁本是给门派里犯错的弟子准备的,四周全是一尺厚的石板,没有窗户,仅在天花上开了两个小孔以做换气之用,整个房间漆黑一片。 此刻,这石屋之内仅关着一人,那人原本躺在地上,闭目养神,却听到面壁阁的石板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个鹞子翻身站起来,躲在门后。 只听门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脚步声刚一停,厚重的石板发出“咯咯咯咯”的闷声,大门缓缓打开,阳光伴着一个宽大的身影透进来。 段飞还未习惯房间的昏暗,呼呼两拳,夹着风声,已经袭向他的面门。他闪身向后躲开,却不料这一招只是虚招,那人的目的却是逃跑。不等第二招打出,他一脚已经踏出房门。 段飞右手成爪,扣住那人的肩膀,猛的拽回屋内,左手顺势一掌拍到那人的小腹,心道:“招式用的不错,不过果然是没有内功。” 段飞走进屋内,喊了一声:“起来吧!”却不见那人倒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只得走上前去,弯下身子,摸了摸鼻息,已然已经没气了。但他心知此人又在耍滑头,顺手抓起那人的手腕,搭了一脉。 这不搭不要紧,脉象却惊了他一跳:轻若游丝,那人连脉象都微弱的几乎要摸不到了。 “莫不是这人已经受了内伤,刚才下手太重?要是他死在门派里,到时候不论是别的门派寻上门来,或者是这事情传到江湖上,可真要坏了名声了。” 想到此处,段飞一把抓起那人,背在背上,朝外面喊道:“快,快去请大夫来!” 那人依旧一动不动,心里已经乐开了花,憋笑几乎憋出内伤来:本来只想捉弄你一下,谁知道这么好骗。我李家的“万民息”果然好用,当年挑这一门练,我真是厉害,嚯哈哈哈哈! 没错,他就是本书的主角了。姓李名秉,长安纨绔一名。数月前离家出走开始了漫漫江湖路…… 二章 息事宁人怒火生 两个时辰过去,已是日暮时分,太辉正殿里,三师兄魏子松正坐在堂下,段飞大步从侧门进来。 “子松,那人怎么样?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魏子松刚要起身,段飞便示意他坐下就好。“禀掌门师兄,那小子没什么事情,大夫来说是体虚又有点着凉,喝点粥就没事了,保险起见还是开了副药,小厨房已经去煎了。” 段飞没有坐在上位,只坐在魏子松旁边的椅子上:“那就好。你们折腾了他这些天,也算给了教训了。这事归根到底是常汶的不对,等他好了,就让他离开吧,对外就说他道过歉了。早早放人,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你觉得呢?” 魏子松点点头,说道:“这样……嗯……也好。” 段飞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两三步,望了魏子松一眼:“我也想给常汶出口气,可是门派好不容易有些起色,这个时候可不能再外面落了恶名,只得把他先放了。” 魏子松闻言,双目盯着地板,似乎心思陷入了别处,微微捋了捋小胡子:“是啊,门派刚有起色,‘这个事情’可要办的利索一点,不能漏了风声。” 说话间,奉茶童子就端着两杯茶上来。魏子松也刚好起身:“我就不喝茶了,我们在麟游置办的酒楼出了点事,我还得赶过去看看。掌门师兄,那我就先走一步。” 段飞端起茶盏,品了一口:“哦?什么事,要紧么?” “小事,小事,我去去就回。”说话间,魏子松已经快出正殿,却又转身回来:“对了,上次派去‘巴北剑门’观礼的弟子带了些特产回来,我吃了觉着还不错,就让小厨房做了甜品给你备下,掌门师兄要记得尝尝。” ***客厢*** 李秉终于睡醒了,只觉得一身困,长呼出一口气:“哎,浑身没劲,怕是因为太久没吃东西。”他撑起身,瞧着桌上正放着食盒,赶忙走了过去。 里面装的是一碗小米粥,李秉端在手上闻了闻,没什么异味,又想:“如果他们要害我,也用不着在饭里下毒。”端起碗猛灌一口。 “噗!”这一口粥还未下咽,就全部喷出来。“这你奶奶的,这粥都已经咸到发苦,看起来被我打的那个人人缘不错啊!”李秉想到此处,饿着肚子苦笑一声,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却听房门被推开,一个彪形大汉携剑走来。 这大汉,李秉也是见过的,正是那天打架之后,带他回来的‘阳月宗二师兄’。那剑鞘平淡无奇,但却很熟悉,正是李秉的傍身佩剑。自从被押到阳月宗,佩剑就被收了过去。 二师兄走到他身前看着一桌喷出来的饭粒,满意又轻蔑地嗤笑一声:“我怕你这么久没进食缺盐,就让厨房多放了一点,怎么样,我们阳月宗的粥,味道也还不错吧。” 说完猛的把那柄剑扔到桌上:“龟孙子,这次真是便宜了你。掌门师兄说,你可以滚了。拿着你的佩剑,有多远滚多远。下次再让我看到你,非挑断你的手筋脚筋不可。” 李秉怒目瞪了他一眼,拿起佩剑。心里盘算:“也好,时间也差不多,晚上出去正好可以避开老爹的耳目,小爷就不跟你计较了。”正要起身,却听二师兄又道:“昨天师弟劈柴的斧头不见了,刚好借你的剑用用,想必你是不会介意的。” 李秉抽出佩剑,却见剑刃上十来个大小豁口,显然故意破坏的。当下正要发怒,却想着“老子功夫本来就不如他,更何况现在一点东西没吃,浑身都使不出力气,要是动手,岂不是给他个机会整我,暂且就把这笔账记下。” 他把剑收入剑鞘,丢在桌上,反而笑道:“这种剑我家多得是,你们阳月宗没有什么好兵器,你就留着当宝吧。小爷我走了!” 谁料,他刚迈出两步,二师兄脚尖微微一绊,又顺势在他背后推一把。李秉一个狗吃屎,摔出一丈多远,牙齿磕在了门前台阶上。 二师兄双手抱在怀里,满脸笑意,一边抖腿一边笑道:“哎,几天不吃饭而已,你不是连路都走不动了吧。出了这个门,你要多注意安全呐,别又像这次,自己磕自己一脸血,让别人笑话。龟孙子,赶紧滚吧。” 李秉撑起身来,嘴唇上磕出两道紫红色的血印,牙齿也疼的发麻。这次是真的气急,连“二师兄”也没看,连吐两口嘴里的鲜血,气匆匆走出去客厢大院。 “摔的好,摔得好。老子这次不把你整个阳月宗弄的鸡飞狗跳,那老子‘京城小魔王’的称号岂不是白叫了。” 李秉低头怒气冲冲的出了阳月宗大门。走了没多远,寻思着去一个酒楼吃点东西等到半夜,这才想起身上的钱袋被他们搜去,再也没有还回来,如今身上真是一个铜板也掏不出来。“哎,算了,看着天已经黑下来,找个地方等一会,晚一点到阳月宗去吃个饱!” “你让我喝咸粥,我就给你们全派的饭里加点料;你毁我一把剑,我就烧了你的兵器房,你摔我一跤,我让你们全派在江湖上跌个大跟头!老子饶你一次,你还敢骑到头上来。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我整起人来,连自己都害怕!” 三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李秉本打算等到三更天再动身,奈何肚子已经饿过劲,只怕再等一会,连路也走不动了。 找了个僻静地方,李秉翻身跃上阳月宗的围墙,三两步跨到房顶,借着门廊灯笼发出的微弱光芒环视一圈:“原来阳月宗这么大,这下要往哪里走?得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才好。” 一炷香时间过去,他在房顶绕了几圈,下面却是一个人也没见到,正想翻身下到地面去到处找找,眼前的房门却“噶”一声打开。李秉一惊,猛的伏下身子。 从房门里出来的是一个老头,身形伛偻,端着托盘。他似乎看到房顶有人影,警觉的瞅了两眼后才出小院。李秉瞧着是托盘,估摸着是要去厨房,便远远的跟着。 走了没多远,那老头走进一间偏房,李秉怕声音惊到他,只得在旁边的房顶等着,想在那人出来之后,再下去一探虚实。 又过一会,却始终不见那人出来,两扇窗户也是紧紧的关着。李秉等的着急,便蹑手蹑脚的伏身走到那房顶上,贴耳偷听下面的谈话。 一个声音略显苍老,还带着沙哑:“段掌门很高兴,吃的一点不剩。还让我也给你也送一份去。” “给我送一份?哼!亏他还有这份心,这几乎都让我不忍下手了!哈哈哈哈~!”这个声音听起来到是中气十足。显然是个年轻人。 “前后在茶里,饭里下药也有一年多了,今天这最后的药引子算是也让他吃了下去。我能做的事情都已做完,剩下的就只能祝魏大人明日功成了。不过,我却不能在留在这里。不管明日是你成功或者失败,我都难逃一死,所以就请先把我孙女放了吧。” “那是自然,这一年也辛苦你了,你干的很好。你的孙女我已经放了,现在就在后山等你,这里有二十贯钱,算是给你的封口费,这件事以后再也不许出现在麟游了。” 咚咚两声闷响,像是那人跪下磕了两个响头:“谢谢魏大人,谢谢魏大人。那我这就走了。”接着房间的大门“嘭”的一声闷响,显然是那老头已经走了。却只听屋内又传来轻轻的一个声音:“这些钱,还要劳烦你送给押你孙女的兄弟喝酒呐。哈哈哈哈,再等半个时辰,这阳月宗就是我的了。” 李秉在房顶上听得是心惊胆颤。“这手段也太高明了一点,不过既然被我知道,总要从中使点坏才好。那个掌门对我也算不错,我便大人大量知会他一声好了,权当是为伤他弟子赔罪。诶?我不是要弄的阳月宗鸡飞狗跳么?怎么反倒帮起忙来了。” 李秉依旧一动不动趴在房顶上,生怕一点声音惊动了房间里那人。等到那人出房间走远以后,他才起身,走向最开始见到那老头的房间。 他走到房间最偏的北角,轻轻推开窗扇,一跃翻窗而入。 “谁?”段飞正坐在桌前研习一本封面已经发黄的小册子,听到窗户被打开的声音,立刻站起身来。李秉走上前去,摆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和段飞对视一眼,说道:“下面的话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说一次就走。 刚才我巧合之下,听到你自己的门人给你刚才吃的东西里下了毒,半个时辰之后,就要对你动手了。我过来给你报个信,就当是报答你放我走的情。话说完了,你自己珍重。” 李秉正打算再从窗户再出去,却被段飞叫住:“且慢,这话你说的没头没尾,我如何信你?到底是谁要害我。”李秉深知自己在这事情里陷的有些深了,也不再回头,一只脚已经伸出窗外:“爱信不信,那人是谁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到声音而已,你自己如何处理以及跟我没相干了。”说完,正准备要翻出窗去,却又转过身来,说道:“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毒,不过你不妨运功试试,也许你就相信我说的话了。” 话音刚落,只听段飞“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上。 李秉这时只剩下脑袋还未出去,但见到此情形,只能又翻身进来:“你怎么了?这么快就毒发了么?” 段飞被李秉扶起身,靠在书桌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要我死的人不是半个时辰后来杀我,他是知道我半个时辰后要练习内功。刚刚我只是试着提气,就已经觉得五脏翻腾。如果真的等到我练习内功的时候,一定爆体而亡,看起来就像是走火入魔一样。” 段飞用袖子抹了一口血,又道:“他真是好算计。我倒是猜到是谁做的了,不过还想不明白为什么是他?” 李秉还未接话,大厅的门却被推开:“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论才能,我比你出众十倍百倍,师傅以前就属意传位于我,只是还未宣布。后来他不慎走火入魔而亡,你才以大师兄的身份登上掌门宝座。原本就是我的东西,我当然要拿回来。” 李秉这也看清了来人的面目,又见段飞已经无法御敌,心道不妙,正打算溜之大吉,那人忽然猛的瞪了他一眼:“还好我听到有些响动过来看了看,否则今天的大好事差点要被你搅黄了,我先收拾了你。” 魏子松正要动手,段飞望了一眼魏子松道:“且慢,我想知道,这毒你不只是今天才下吧!” 魏子松提剑走上前来:“也没有多久,从一年前开始而已,只是今天才下了引子罢了。让我这么费劲心机,你也算死得其所。”话音还未落,李秉突然发难,随手拾起桌上的砚台,一把丢出去,刚一得手,转身便向窗口跑。 魏子松运起内劲,一掌击碎飞来的砚台,一个健步已经闪身到李秉身前,耍出一招“搂月逮云”,横挡一剑,李秉闪身躲开,一道莹白剑气也从剑身中喷发而出,逼得他只能再退一步。段飞也站起身来,抽出桌上的铁剑,挽一个剑花,使出“阳煦山立”攻向魏子松反手,这一招全攻无守,虽然没有内劲剑气,但招式刚猛,逼得魏子松只得退开一步,放过李秉。 李秉心知,两人敌不过他,当下对着窗外大喊:“来人,抓贼啊!”魏子松慌忙失了分寸,又是一剑刺向李秉,这剑太快,李秉躲闪不及,只能硬接,段飞也横剑帮忙抵挡。 谁知这剑招只是虚招,他左手成掌,运起十成十的内劲,一掌打入段飞的右胸。李秉的两手都在硬接这剑,段飞体虚,也是两手握剑,魏子松仅凭一把剑就牵制了两人,这一掌出去,自然是毫无阻挡。 魏子松心思缜密,知道既然惊动了外人,还得尽快击毙段飞,否则一旦来人,事情就要败露,一招虚招,引的两人上当。段飞受了这一掌,已知绝无生还希望,双手变招,一剑刺向魏子松,定要来个鱼死网破。 李秉逃过一劫,闪身躲开,却见段飞已经口吐鲜血,显然是活不成了,魏子松腰身也中了一剑。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段飞右手猛的再刺了一下,左手却拿起桌上那本泛黄的小册子,甩给李秉。“你走!”话音未落,已被魏子松一剑刺死。 李秉接过那本小册子,丝毫不敢耽搁,纵身越出窗户。 正此时,三五个弟子已经赶到房间,只见掌门倒在血泊之中,二师兄满身鲜血握剑倒在一边。 “有刺客行刺,杀了掌门师兄,抢走了上代掌门留下的至宝,他受伤了走不远,你们快追。 四章 慌不择路救命时 李秉一路逃跑,慌忙之中上了后院的鄢山,却不想鄢山奇险,虽然隐蔽,却是死路一条。 正是“四更天”,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觉脚下被软软的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慌乱中回头看去,却被吓了一跳:地上似乎是一具尸体,被枯枝败叶简单的埋起来。 “难道是阳月宗那个老头?果然被害了么?”看着山下的火把已经逼上山来,李秉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再不去瞧那尸体,慌忙向山顶跑去。 月光朦胧,他显然不如阳月宗的弟子们熟悉山上的小道,密密麻麻的火把已经照的山林光亮起来。 “再跑下去,早晚被抓住,只能找个地方躲起来,碰碰运气了。”瞧着路边的杂草荆棘已经长成樊笼,李秉咬牙跳了进去,又扯了扯荆条把自己挡住,静静的蹲下,一动不动。 还未等他把这一切掩埋好,阳月宗的弟子就已经找到这里来。火把上的光芒被山风吹的摇曳不停,火光照到李秉的脸上,他立刻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出。 “他似乎没有继续上山,就藏在这附近,大家仔细找找,小心点,那人带着功夫呢。” 看着火把离这草陇越来越近,李秉心道不妙,此刻手上连兵器也没有,又饥又饿,一旦被发现,硬拼起来,胜算一分也没有。他正要慢慢顺着草陇往后退去,却被人一把捂住了嘴。李秉转身望去,那人面容枯槁,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出声,松开手后,斜眼瞟了一眼后面的草丛,示意让李秉跟着他。 李秉本来也毫无办法,干脆跟着这老者慢慢向另一边退出去。 走了没多会,李秉只觉得这老者显然对鄢山了如指掌,带着他在山林里穿来穿去,才这一会就已经甩开了阳月宗的弟子。看着他的背影,李秉总觉得如此熟悉,走到半路忽然一惊:“这老头,不就是给段掌门下毒的那个老头么?” 正在诧异之时,那老者带李秉走到一堆巨石之前,挽起袖子,开始推一块石头:“来帮把手!” 李秉也凑上前去,眼前的情况却让李秉打了个寒颤,这老者两只手的食指和无名指都不见了,每只手只有三根指头。 “用点劲,别乱看!”老头瞟了他一眼,却不再理睬。两人用力推开石头,露出个半人高的洞口。老者先走了进去,李秉站在洞口犹豫了一瞬,也跟着走进去,从里面推了推石头,又把门封住,不紧不慢的跟在老头后面。 隧道仅仅半人高,两人只得弓着身子慢慢前行。李秉正在想老者下毒的前因后果,却被老者忽然叫住:“段飞掌门最终还是死了么?” 李秉闻言心道:难道他知道我去给那个掌门报信了?但嘴上只“嗯”一声,低声道:“死了,死在他师弟的手上了。” 那老头听到之后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冷哼两声,又有些哽咽:“最终还是逃不过啊,逃不过啊。” 刚说完话,隧道似乎已经到了尽头,眼前是一间宽敞的房间。左边墙壁上有一盏微弱的油灯,另外一角砌有一张土床,上面放着草席,除此在外没有任何别的陈设。 老头看着房间空空的,似乎被吓了一跳,连忙惊呼:“杨杨?杨杨!”李秉也侧头看了看,一个脑袋慢慢从床后面探出来望了望。那人似乎认出了这老头,“啊吧~啊吧~!”边叫边跑,拥进老头的怀里。老头也拍拍她的背,连喊:“杨杨不怕,杨杨不怕,爷爷在呢!” 李秉在一旁看的清楚,心知她应该就是被扣押的孙女了。这女娃约摸十五六岁,长得很是清秀,但是看起来,似乎神智有点不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受惊过度。老头不断拍着孙女的背,哄她平复下来。 李秉也已经放心下来,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荆棘割出大大小小十来道伤口,下意识的去掏怀里的金疮药粉,才想起身上的所有东西都已经被阳月宗搜了过去,正要收手回来,却摸到怀里有另外一样东西,正是那本段飞扔给他的“小册子”。 还未翻开这书,他却瞧见那老头看着他的手已经两眼无神,似乎更有些动容。那老者两眼微闭,全身竟然颤抖起来,两道眼泪毫无征兆的流下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大年纪的人哭成这样,所谓老泪纵横,大抵不过如此。 李秉正想问老者原因,那人一把抹掉眼角的泪,长叹一口气:“想不到啊,我离开阳月宗的时候,还能再见到这东西。天意,都是天意。” 李秉看着老者如果挂念这书,便伸手递过去。老者只是摆摆手,说道:“这东西,你收好,这上面记载的是阳月宗最上层的日、月、星三门的剑法,天下仅此一本。”说完一边扶孙女坐到床上,一边道:“哎,也罢,我也不想这一切随我埋到土里。你既然机缘巧合拿到了这书,日后势必会练这三门剑法。” 他轻轻拍了拍孙女的背,哄她睡觉。 “以前的有些事情,你也应该知道。” 五章 激情燃烧江湖叹 “这话说起来,就得回到三十年前了。我自幼学习内家拳,那一年,我二十岁,当时拳法初成,少不更事,觉得进入‘点脉期’就天下无敌,一心想为天下正义而活,到江湖上处处替别人打抱不平。 有一次,我在凤翔府动手收拾了一个调戏良家女子的纨绔,废了他一双手。谁知他却是“梁州神枪周家”的少门主。那真是惹了大~麻烦,我的整个家族,父母,兄弟都四散逃难。我跟我的结发妻子也走散了,她当时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没过多久,我就被‘神枪门’给捉住了,本以为只有死路一条了。谁知道当时阳月宗,哦,是之前那个阳月宗,那时候的阳月宗虽然实力比现在强不了多少,但在江湖上还算是一个名门大派。 当时阳月宗的少宗主和他大师兄正在‘神枪门’做客,我被押到周家门主面前的时候,他们两人也听了这事情,帮我求情,可是周家还是不饶人。他们离开周家的第二天晚上,两人潜入神枪门把我救了出去。 我向两人道谢,说这大恩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可恨当时我的四根手指已经被酷刑折磨的坏死,内家功夫也被折磨的不剩下多少。 自出了周家,我就四处寻找我的逃难的家人,周家也在到处找我,找了两年,躲了两年,一无所获。后来听说了阳月宗发生惨案,我便直奔上了阳月宗山门。到那之后,尸横遍野。但奇怪的是,所有人身上的都没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仿佛是忽然之间就那么平白无故的死掉一样。 我在尸体中寻找好久,发现少宗主已经死了,却不见大师兄的尸体。我正准备走的时候,却听见‘飞瀑流星塔’里传来两声咳嗽的声音,后来就在塔里的密室里找到了他。和他一起躲在密室里的还有五六个弟子,但当时都已经气绝。大师兄也受了十分严重的内伤,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 我接他出去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但当时他的内伤已经非常严重,每天汤药不离口,说话也越来越有气无力。他说阳月宗的剑法绝对不能失传,于是用最后的时间写下了这一本剑谱,又把从阳月宗带出来的一页纯黑原稿夹了进去。 他嘱咐我帮他带大他的孩子,让孩子以后学习剑法。但他却对于是谁灭门阳月宗他却绝口不提,让我不要再问,也告诉我不要让他的孩子以后去报仇。剑谱写完没多久,他就去世了。 于是我便带着这个孩子在江湖上继续生活,给他取名叫‘天恩’。那之后十几年,我一边寻找我的亲人,一边寻找阳月宗的其他弟子,但最终都一无所获。天恩也慢慢长大,我待他像亲儿子一样,我不仅按照剑谱教他阳月宗的剑法,也把我家祖传的内家拳发倾囊相授。 他学的很快,一点就通,加上一心想重振‘阳月宗’也很下的去功夫。到了二十四岁的时候,已经把剑谱上的三门剑法全部学到精通,内家拳也练到炉火纯青,一举进入‘返虚’境。 那时候江淮的朋友给我带来一封信给我说,我有一个孙女在江淮一带,让我去接她,随信一起给我的,还有我结发妻子的素银簪子。 我便下江南去找他们,而那孩子也决定开始光复‘阳月宗’的计划,准备去和甘州、肃州的门派们赌剑,在江湖上闯出名堂。 没多久,我找到了我的孙女。从她家人的口中得知了一切。原来我妻子在逃亡途中产子受了凉,产下孩子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我的亲生儿子一直托养在一个远房亲戚家。儿子也不争气,整日赌钱,败光了家产,被恶霸打死,留下遗孀和残障女儿。那遗孀把我孙女一人关在家中,打算重新嫁人,说来也巧,她的那个相好,是我朋友的熟识。 后来我就把孙女接了出来,正好那时候,天恩也已经重振了‘阳月宗’,我便带着孙女去投奔他。我不想让江湖上的人知道天恩的过去,装作不认识他,也让天恩不要说出去,我就挂名在掌门的小厨房,算是颐养天年。” 老头一下说了这许多话,显得已经身心俱疲。有气无力的捶了捶了左胸,勉力支撑起来,看了一眼李秉,又道: “天恩最开始收了三个徒弟,每人教了一路剑法,三个人也各有所长。又过了三年,他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外界都说是练功走火入魔,但我看的明白,他和三十年前的那些人一样,都是全身没有一点伤痕,也不是中毒,就是平白无故的死去。 那之后大徒弟就接任了掌门,我依旧小厨房里做事。直到有一天二徒弟抓了我孙女,让我按他的吩咐给大徒弟的实物里下毒。我只能一一照做,期间我也旁敲侧击的提醒过他很多次,可惜这个大徒弟确实太过老实了。 后面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其实半夜的时候,我已经看到你跟在我身后,只是想借你给段飞那孩子提个醒,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还连累你卷进来。” 老头说道此处,显然已经十分疲倦,低咳两声,看着李秉的眸子,又道: “不过你也算好人有好报,那剑法确实精妙无比,学与不学都在你。这二十多年我的恩已经报完了,以后阳月宗的事情再与我无关。明天一早,我朋友会接我们从密道下山,那之后我会跟杨杨去别的地方生活,你也好自为之。” 老头喉头有些发麻,又咳了两声,把已经睡着的孙女放在床上,脱下外衣给她盖上,然后又瞅了李秉一眼:“这书,希望你能珍惜。” 李秉显得有些低沉,嗯了一声。忽然觉的三十年的一幕幕故事好似就发生在眼前,竟然产生了一种冲入江湖,干一番事业的想法。 一辈子离奇的际遇,好也好,坏也罢,总胜过平淡无奇,虚耗光阴。 就是这一个简单的想法,让这个世界变得大不同。 ———————— 这五章改动较小,主要是去除冗长描写。 后面的情节有大变动。近日上传 六章 一骑青纱半世嫣 新剧情 再次看见李秉,已经是三日后。自从鄢山出逃,他一直走在荒郊野岭,此刻终于回到了乡间小道上。 身上的衣服还是那一件红黑武士服,可惜看起来早已不是那么精干。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在河边洗过,只是此刻身上沾了不少尘土,显得风尘仆仆。发髻上的青铜簪子已经不见,他只得从衣服上扯一块红布当做纶巾,扎成发髻。 人还算精神,只是一路上响屁放个不停。 秦岭深处,荒无人烟,现下又是八月,野地里现下能吃的就只有秋萝卜了。他本来就是年轻力壮,胃口惊人的好,再加上萝卜开胃,这一天下来,李秉已经横扫了十来根。 正是未时,太阳还毒着。他走在路上又口渴起来,本想把包袱里最后一个萝卜拿出来解解渴,又觉得腹中胀气实在难受,最终还是忍住了。 没过一会,却听见前面的大路上传来车马声。 “诶,总算到能看到官道了。”他心情大好,走到岔道口,松了松领子,找棵大树便坐在树荫下歇息。 背靠在树干上,李秉又觉烦闷,索性连腰带也解开,拉着领口扇风吹凉。现下全身放松,顿时感到腹中胀气翻腾,略微用力,一股浑浊之气猛然从体内排出,顿时舒爽万分。 “咳,咳~咳!好臭!好臭!”李秉正酝酿第二发“人间大炮”,听树上传来人声,当下“停止运气”,却不想憋出来一个饿嗝。 “呃!你还来。”空气中弥漫的“两股芬芳”逼得树上那人连忙捂住口鼻,用手猛地扇了扇。 李秉抬头,这也才看清树上确实有人。那人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身穿青底白纱衣,紫红腰带上一颗白玉,虽然不大,但是却晶莹剔透,头发用翠绿碧玉簪子扎起来,面色白如冠玉,两弯眉毛狭长整齐,右边眉尖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那人用手捂住口鼻,面相瞧不清楚,不过看起来,似乎是个儒生。 李秉也觉得尴尬,连道抱歉:“这位兄台,对不住了,在下不知道这树上有人。还请不要见怪。” 那人一跃而下,又随手扇了扇:“无妨,无妨!人吃五谷,这些在所难免。”刚说完,却又莞尔一笑:“不过,我说兄台,你这萝卜也吃的太多了一些。” 李秉赔笑两声,那人却也毫不在意,当着他的面,整了整衣服,抱拳笑道:“在下也歇息够了,正准备继续赶路。兄台,后会有期。” 李秉也抱拳还礼,只见那儒生两指入口,吹出一声清脆的哨响后,一匹高红鬃高头大马倏的从旁边的草陇中跃了出来。 儒生翻身上马,抱拳道:”后会有期!” 李秉见了马儿,眼里却迸出了火花,连忙张开双臂,横档在马前。 “兄台且慢!在下迷路于此,不知兄台是否方便载我一程?” 那儒生略微诧异:“方便倒是方便,倒是不知道同不同路了?” 李秉看着他同意,一扫之前尴尬的阴霾:“哪里都好,只消找个集镇,把我放下来就行。这里地处偏僻,我一连走了几天,也没找到个村子。光靠这两条腿,真是不知道要走多久了。” 儒生也笑道:“好说好说。这里是太偏了些,下一个镇就算骑马也得天黑才到。”说完便伸手去拉李秉:“兄台,上来吧。” 李秉喜出望外,抱拳微微鞠躬:“多谢多谢!”正要上马,却听官道尽头一声叫喊,儒生回身望了一眼,猛的收回了手,一脸惊恐,猛地一拍马屁股:“驾!” 红鬃马儿跃起,儒生在瞧了李秉一眼,慌忙道:“这次真不行了!”一句说完,连人带马已经奔出丈余远。 李秉楞在原地,嘴巴大张,说不出一句话来。望着扬起的一路尘土,好半天回过神咒骂一句:“滚球!狗东西不带便不带,惹我白高兴一场。”话音未落,他的身躯又被一匹健硕马儿的影子遮住。 “喂!你是‘姜崇景’什么人?” 李秉回身望去,却是日头当空,晃得瞧不清那人的面相,只瞧见是匹高头白马,马的一侧挂着一柄三尺短剑。待用手臂遮了遮阳光,才瞅见马背上原来是名女子,年纪不过十七,身材纤瘦,却精神饱满。从肩至脚,一身淡青纱帔浑然天成,经风一吹,轻纱浮动,犹如湖面碧波荡漾。 “喂!我在跟你说话呢!”那女子见李秉不答话,有些气恼,软鞭一挥,径直扫向他面门。 这一招突如其来,李秉闪身躲开,正要解释,瞧见那女子的骏马,又生了另一番精怪主意:“咳!咳!姑娘,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的呢!那个姜……姜公子是我……,嗯!是我朋友。” 女子将信将疑,双眉上翘:“那你怎么没跟他一起去,还呆在这里?” 李秉一抹荡笑浮在脸上:“我这在里……自然是为了要拖住你啊!” 话音未落,女子以为自己上了大当,一鞭甩在马臀上,猛震缰绳便要离开,却被李秉强双手硬拉缰绳,逼停下来。女子见状,右手猛地抽出马鞍边的短刀,对着李秉的双臂齐齐斩了下去。 李秉全然未料到女子有此一招,猛的缩手回来,又惊又怒:“喂!你来真的!” 青衫女子毫不理会,似乎对李秉也很恼怒,抬手一鞭,直接袭向他面门。这一鞭又急又重,竟在空中甩出一声巨响。 “让你拦我!” 李秉原本是想借着这女子的马儿驮他到集镇,不料这女子如此急躁,李秉也略有些动了怒,一把抓住软鞭,用力一拽,想逼着女子停下。 谁料怒气之下,出手没了轻重。青衫女子猝不及防,加之马儿原本已经狂奔起来,她一个身形不稳,居然被李秉拽下马来。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女子跌落在地上,惨叫一声,抬头再看马儿,已经奔出数丈远,她连忙吹了口哨,奈何马儿已经跑出太远,再未回头。 女子心知已经追不回马儿了,扭头瞪了一眼李秉,目眦尽裂。双手撑起身来,挥出一鞭:“狗贼!我杀了你!” ***一个时辰后*** 还是官道上,青衫女子走在李秉前面约一丈远的地方,饶是感觉李秉还在身后,心有怒意,回过头怒斥道:“狗贼!不要再跟着我!” 李秉也忍无可忍:“喂!放跑了你的马是我不对,我歉也道了,你打也打了。这里就一条路,不是你跟着我,就是我跟着你,还能怎么样!讲点道理好不好!” 青衫女子冷哼一声,加快脚步,不再理他。 李秉低叹一声,微微摇头。忽又听到背后传来马声达达,转身一看,竟是一辆双驾马车。李秉瞬间来了精神,一边挥舞包袱,一边大声叫嚷起来:“喂!喂!麻烦载我一程!”青衫女子听见李秉的喊声,也赶忙停下,挥手拦车。 那马夫远远的和李秉对视一眼后便不再看他,不仅丝毫没有减速,更是抖了抖缰绳,转瞬超过了两人。 一路上拦车,李秉两人多是碰壁,倒也不是很在意。唯独此番马车飞驰过后,青衫女子“咦”了一声。 “怎么是‘云起宗’的马车?按说离‘法家大会’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应该不会这么早就来蜀中啊。” 李秉听着青衫女子自言自语,心里也道:‘云起宗’?那不是‘安史叛乱’的中坚力量么?被剿灭之后一只在江南衡州,此番怎么又来到山南道?既然被我遇到,那只能怪你命不好,看我不把你一锅水搅混了。(‘道’是唐朝行政单位,相当于省) ***一个时辰后*** 还是官道上,两人都无精打采,李秉右边袖子被撕掉,脸上红彤彤一个五指血印分外醒目。 青衫女子走在李秉前面约一丈远的地方,饶是感觉李秉还在身后,心有怒意,回过头怒斥道:“狗贼!不要再跟着我!” 李秉也忍无可忍:“喂!放跑了你的马是我不对,我歉也道了,你打也打了。这里就一条路,不是你跟着我,就是我跟着你,还能怎么样!讲点道理好不好!” 青衫女子冷哼一声,加快脚步,不再理他。 李秉低叹一声,微微摇头。忽又听到背后传来马声达达,转身一看,竟是一辆双驾马车。李秉瞬间来了精神,一边挥舞包袱,一边大声叫嚷起来:“喂!喂!麻烦载我一程!”青衫女子听见李秉的喊声,也赶忙停下,挥手拦车。 那马夫远远的和李秉对视一眼后便不再看他,不仅丝毫没有减速,更是抖了抖缰绳,转瞬超过了两人。 一路上拦车,李秉两人多是碰壁,倒也不是很在意。唯独此番马车飞驰过后,青衫女子“咦”了一声。 “怎么是‘云起宗’的马车?按说离‘法家大会’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应该不会这么早就来蜀中啊。” 李秉听着青衫女子自言自语,心里也道:‘云起宗’?那不是‘安史叛乱’的中坚力量么?被剿灭之后一只在江南衡州,此番怎么又来到山南西道?(注:‘道’是唐朝行政单位,相当于省) 他轻轻摸了摸下巴:不管你干嘛,此番被我遇到就自认倒霉吧,看我不把你的水搅浑! 想到如此,李秉顿时来了极高的兴致,也不再管青衫女子,放开步子便在官道上跑了起来。 青衫女子看李秉从她身边跑过,先白了一眼,又轻蔑一笑,转而忽然想到了什么,也连忙大步跟了上去。 “喂!凶婆娘,你跟着我作甚!” “你跟‘姜崇景’是一伙的,我不跟着你,怎么找得到他!” 七章 少爷少女做贼去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村口忽来的一片狗叫打破了原本的静谧,李秉两人进村了。 话说镇子倒是不大,拢共左不过三十座房子,唯一的二层小楼就是客栈,在这倒是好认的很。李秉望了一眼客栈门口的马车,便推门进去。 青衫女子走到马车前仔细确认了一番马车的标识,确定是‘云起宗’无误,也跟了进去。 大堂空无一人,只见李秉站在钱柜前双手抱怀,一脸不高兴。 “这位爷,真的不是小的为难你,空房是有,可是本店今晚已经被别人包下了,这个小的也做不了主啊。” 听着这话,青衫女子已经大致猜到事情的大概,也上前一步道:“那能不能麻烦那个包下客栈的人出来,我当面问问他?” 店小二一脸无辜:“这……怕是不妥吧,天色已晚,那些人恐怕已经睡下了。” 话音未落,二楼却走出来一人:“店是我包下的,今晚有要事,两位对不住了,还请到别处投店吧。” 那人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子,约摸四十有余。说完话对着李秉两人抱拳行礼,转身就要走,却被青衫女子叫住。 “这位前辈是否来自云起宗?” 那大汉听见这话也转身回来,上下打量她,“你是?” 青衫女子一脸轻蔑的白了李秉一眼,又抱拳向络腮胡子行礼:“晚辈‘长安非派’‘盈澜儿’,见过前辈。” 那人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你是非派的人,姓盈,又是这个年纪,你难道是盈堂主的女儿?那你旁边这位就是你‘蜀风商会’的未婚夫了?” 盈澜儿略微摇头:“前辈猜的没错,家父正是盈阙。不过我跟此人素不相识。晚辈路过此处,想要住店,但这店已经被前辈您包下了。不知可否能匀给在下一间空房?天色已晚,这方圆数里,也没有别的客栈了。” 络腮胡子听着这话微微点头,沉思一刻,便道:“不行。不是我不帮忙,这也是为了姑娘的安全着想。听我一句劝,姑娘去住别的地方吧。”说完这话,大汉本已经走回房间,却又转身回来:“还有,这几天,姑娘也不要再在人前报自家的门派名号,事情我不能明说,总之,这些天,姑娘处事小心一些。” 说完那人转身进屋,猛的关上房门,显然这事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看着络腮胡子进了房间,李秉已经笑出声来,徐徐走出客栈,一边摇头,一边朗声道:“哎呀哎呀,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活了大该啊!” 盈澜儿硬崩起脸,几乎气炸。可她看着房门,紧皱眉头,仔细想到:‘法家四门’虽然暗中有些争斗,但面子上总是维持的很好,今天明明有空房,可是这人死活不愿意给我,中间一定有问题。 正想上楼一看,却被小二拦住了:“姑娘。那位爷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您就不要让小的为难了吧。” 盈澜儿又瞥了房门一眼,使性坐在桌前,把佩剑往桌上一拍:“店不能住,吃的总有吧。随便来一点吧。我吃完就走。” 半个时辰过去,李秉到村里瞎转悠一圈又回到客栈附近,看着客栈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只留着外面两盏灯笼不明不暗的亮着。他找了一个杨树,翻身爬了上去,从怀里掏出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糙面馒头,瞅着客栈大门就啃了起来。 回想刚才客栈里的对话。盈澜儿是‘长安非派’的人,对于这个门派,李秉再熟悉不过: “非派”是“法家四大派”之一,创立自秦朝韩非子,隋朝时期被隋炀帝杨广重用,一时执天下法家牛耳。自唐朝时期,门派一度被打压,几近灭亡。后因门派中人扶持“武后武则天”上位,立下功劳,重新被朝廷重用,已经日渐脱离江湖。门人少习外加功夫,以内家法术见长。非派现重文轻武,已少有武功大成之人,白白荒废了上层内功,令江湖人扼腕。 那个络腮胡子便是“云起宗”,也是“法家四大派”之一,山门设在江南衡州。据传是创立自战国吴起和孙武后人,自秦朝就已不理朝政,专心研修武学,以法家武学见长,亦兼修兵家武学。高手辈出,几百年间从未中断。二十年前门派宗主辅佐好友“安禄山”“史思明”,重新牵扯入朝廷纷争,成为叛军的中坚力量。后来门派被一个女弟子接管,重新发扬光大。据说女掌门武功极高,江湖罕逢敌手。 那络腮胡子还提到盈澜儿的未婚夫是另一个法家四大派“蜀风商会”的人:嘉州“蜀风商会”是蜀中最大的门派。其源自汉代“蜀风门”,“王莽篡汉”之后,门派受到惨重打击,不得已转入从商,竟得成功。门派富贾众多,经常接济江湖中人,多年来从未与其他门派产生争执,江湖口碑甚好。武功则内外兼修,传闻不世出的高手众多,不知真假。 妙哉妙哉。这法家四大派,一下出来了三个,不知道江湖又要起什么变故。 李秉坐在树上,看着客栈旁边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就知道“好戏上场了”。 盈澜儿站在客栈围墙边上,瞄了一眼旁边的平房,正打算运起轻功跳上去,却见旁边忽然冒出一个人影:“后院有狗,你这一翻进去,全客栈的人都要被你吵醒了。想进去,跟我来吧。” “谁要你管。”盈澜儿嘴上逞强,却还是跟了上去。她刚走到窗边,就听里面轻轻传来“嘣”的响一声,显然是木闩已经掉地上了。李秉瞥了他一眼,满是得意,轻轻推开窗扇,两人一前一后翻窗进去。 客栈大厅像预想的一样,一片死寂,只有正中央桌上放着一盏黄铜鸳鸯油盏,忽明忽暗的闪着火光。这原本是方便客人起夜用的,倒也不觉有恙,只是这个时候,楼上的客房里还点着灯就有点不寻常了。 李秉指了指楼上的房间,又用手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踮着脚尖,慢慢走上台阶。盈澜儿也学着模样跟在后面,走到窗下。贴在门口听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她正要用手指在窗户纸上捅个窟窿,却被李秉一把拉住。 他使个眼色,用手指放在嘴里抿一下,轻轻的放在窗户纸上,让纸泡湿了才轻轻捅破。盈澜儿微微点头,也学样开了个小孔。 这房间倒是不大,一共有三个人。都坐在地上,两人再给第三个人运气疗伤,受伤的那人大概快四十岁,除了衣服上有斑斑血迹,脸色也十分苍白,似乎还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后面那两人的相貌看的不甚清楚,只知道是一男一女,年纪似乎都是三十来岁。 盈澜儿总觉得受伤的那人很眼熟,又看了两眼,却被惊了一跳,心道:受伤那人居然是云起宗的副宗主。三年前在大家大会上,他的武功比爹爹还要高出不少,是什么人能把他伤的这么重。怪不得他不让我住这里,如果这事让法家其他几门知道了,一个月后的法门大会上,肯定要丢面子不少。 李秉不知所以,看着盈澜儿走向第二间房,也跟了上去。这房间倒是略微大些,可里面只有两人。坐在桌边的那个,正是今天早些时候两人见过的络腮胡子大汉。他用手撑着头,靠在桌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另外一个人手脚都被绑着,被扔在地上。年纪似乎还很小,大概只有十五六岁,身材瘦削,衣服也破破烂烂。 正此时,墙角的那个年轻人眼睛扫过窗户,不经意间似乎发现了两人。双目对视,那人似乎有些激动,倏的坐起身,望着窗户。李秉两人也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又对视一眼。李秉摆手示意盈澜儿不要动,继续看里面的情况。 被绑的那人轻轻蹭了蹭身子,往门口的方向挪了挪,把背对着门口,正要给两人使眼色,却听那大汉忽然敲了一下桌子,说道:“老实一点!不要乱动。”说归说,那人却依然用手撑着头,闭目养神。 少年也有点害怕,长呼出一口气,侧过头示意两人看自己背后,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细竹节,轻轻地掰断,淡紫色的烟雾便从中飘出。 盈澜儿倒是第一次见这些江湖玩意,很警觉的往后退了一步,李秉也用手捂住口鼻。虽然相距甚远,也只有一个小窟窿可以透气,但还是小心为上。 没过一会,那大汉的头便从手上滑下去,“咚”一声撞在桌上。还不等李秉反应过来,那少年的身子也瘫软下去,一头倒在地上,两人显然都已经被迷晕。 李秉心想既然是云起宗抓的人,说不定就跟朝廷有关,不如救了再说,刚一起身,却被盈澜儿拉住:“你要干嘛!” “当然是救人啊,先就救出来问问,你不也是来这里查实情的么?”李秉说完,便起身轻轻推门进去。 盈澜儿也拿不定,又担心错过机会,当下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两人一进门,一股淡香扑面而来,显然是迷香了。李秉憋气,一把拉起那少年,背在背上,却不巧那人的草鞋“噔”一声掉在地上。 这下惊出两人一声冷汗,还好那大汉依旧在昏睡。李秉匆忙背着少年出去,盈澜儿心里害怕,干脆使坏,把那竹节迷香放在大汉的桌子上。 两人出了客栈,盈澜儿又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去哪?” 李秉原本也没料到会救人出来,一时间没了想法,却一眼瞟见放在客栈门口的马车:“反正已经把人偷出来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连马车也一起偷了。”说完便把那少年扔到马车上。转身对盈澜儿说:“你先看着他,别给他解开身子,我去后院吧马牵过来。” 盈澜儿也坐上马上,顺手折下云起宗的小旗子,扔进车厢,却听后院一声狗叫,心知事情已经败落,正准备拉少年下车逃跑,却看李秉已经牵着马从后院出来。 “忙中出错,这下真得赶紧跑了。” 盈澜儿也是做贼心虚,赶忙跳下车,帮着李秉把车上的缰绳套在马身上。 刚套了半边,瞧见一个人披着衣服掌着灯从后院走出来。借着微弱的灯光,还不及李秉看清来人是谁,那人就已经瞧见了两人正在绑马索,吓出一个冷颤,转身就晚回跑,放声尖叫:“抓贼啊!有人偷马!” 李秉本来做贼心虚,也顾不得那么多,挥起鞭子抽在马背上。 “驾!” 七章 少爷少女做贼去 新剧情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村口忽来的一片狗叫打破了原本的静谧,李秉两人进村了。 话说镇子倒是不大,拢共左不过三十座房子,唯一的二层小楼就是客栈,在这倒是好认的很。李秉望了一眼客栈门口的马车,便推门进去。 青衫女子走到马车前仔细确认了一番马车的标识,确定是‘云起宗’无误,也跟了进去。 大堂空无一人,只见李秉站在钱柜前双手抱怀,一脸不高兴。 “这位爷,真的不是小的为难你,空房是有,可是本店今晚已经被别人包下了,这个小的也做不了主啊。” 听着这话,青衫女子已经大致猜到事情的大概,也上前一步道:“那能不能麻烦那个包下客栈的人出来,我当面问问他?” 店小二一脸无辜:“这……怕是不妥吧,天色已晚,那些人恐怕已经睡下了。” 话音未落,二楼却走出来一人:“店是我包下的,今晚有要事,两位对不住了,还请到别处投店吧。” 那人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子,约摸四十有余。说完话对着李秉两人抱拳行礼,转身就要走,却被青衫女子叫住。 “这位前辈是否来自云起宗?” 那大汉听见这话也转身回来,上下打量她,“你是?” 青衫女子一脸轻蔑的白了李秉一眼,又抱拳向络腮胡子行礼:“晚辈‘长安非派’‘盈澜儿’,见过前辈。” 那人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你是非派的人,姓盈,又是这个年纪,你难道是盈堂主的女儿?那你旁边这位就是你‘蜀风商会’的未婚夫了?” 盈澜儿略微摇头:“前辈猜的没错,家父正是盈阙。不过我跟此人素不相识。晚辈路过此处,想要住店,但这店已经被前辈您包下了。不知可否能匀给在下一间空房?天色已晚,这方圆数里,也没有别的客栈了。” 络腮胡子听着这话微微点头,沉思一刻,便道:“不行。不是我不帮忙,这也是为了姑娘的安全着想。听我一句劝,姑娘去住别的地方吧。”说完这话,大汉本已经走回房间,却又转身回来:“还有,这几天,姑娘也不要再在人前报自家的门派名号,事情我不能明说,总之,这些天,姑娘处事小心一些。” 说完那人转身进屋,猛的关上房门,显然这事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看着络腮胡子进了房间,李秉已经笑出声来,徐徐走出客栈,一边摇头,一边朗声道:“哎呀哎呀,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活了大该啊!” 盈澜儿硬崩起脸,几乎气炸。可她看着房门,紧皱眉头,仔细想到:‘法家四门’虽然暗中有些争斗,但面子上总是维持的很好,今天明明有空房,可是这人死活不愿意给我,中间一定有问题。 正想上楼一看,却被小二拦住了:“姑娘。那位爷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您就不要让小的为难了吧。” 盈澜儿又瞥了房门一眼,使性坐在桌前,把佩剑往桌上一拍:“店不能住,吃的总有吧。随便来一点吧。我吃完就走。” 半个时辰过去,李秉到村里瞎转悠一圈又回到客栈附近,看着客栈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只留着外面两盏灯笼不明不暗的亮着。他找了一个杨树,翻身爬了上去,从怀里掏出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糙面馒头,瞅着客栈大门就啃了起来。 回想刚才客栈里的对话。盈澜儿是‘长安非派’的人,对于这个门派,李秉再熟悉不过: “非派”是“法家四大派”之一,创立自秦朝韩非子,隋朝时期被隋炀帝杨广重用,一时执天下法家牛耳。自唐朝时期,门派一度被打压,几近灭亡。后因门派中人扶持“武后武则天”上位,立下功劳,重新被朝廷重用,已经日渐脱离江湖。门人少习外加功夫,以内家法术见长。非派现重文轻武,已少有武功大成之人,白白荒废了上层内功,令江湖人扼腕。 那个络腮胡子便是“云起宗”,也是“法家四大派”之一,山门设在江南衡州。据传是创立自战国吴起和孙武后人,自秦朝就已不理朝政,专心研修武学,以法家武学见长,亦兼修兵家武学。高手辈出,几百年间从未中断。二十年前门派宗主辅佐好友“安禄山”“史思明”,重新牵扯入朝廷纷争,成为叛军的中坚力量。后来门派被一个女弟子接管,重新发扬光大。据说女掌门武功极高,江湖罕逢敌手。 那络腮胡子还提到盈澜儿的未婚夫是另一个法家四大派“蜀风商会”的人:嘉州“蜀风商会”是蜀中最大的门派。其源自汉代“蜀风门”,“王莽篡汉”之后,门派受到惨重打击,不得已转入从商,竟得成功。门派富贾众多,经常接济江湖中人,多年来从未与其他门派产生争执,江湖口碑甚好。武功则内外兼修,传闻不世出的高手众多,不知真假。 妙哉妙哉。这法家四大派,一下出来了三个,不知道江湖又要起什么变故。 李秉坐在树上,看着客栈旁边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就知道“好戏上场了”。 盈澜儿站在客栈围墙边上,瞄了一眼旁边的平房,正打算运起轻功跳上去,却见旁边忽然冒出一个人影:“后院有狗,你这一翻进去,全客栈的人都要被你吵醒了。想进去,跟我来吧。” “谁要你管。”盈澜儿嘴上逞强,却还是跟了上去。她刚走到窗边,就听里面轻轻传来“嘣”的响一声,显然是木闩已经掉地上了。李秉瞥了他一眼,满是得意,轻轻推开窗扇,两人一前一后翻窗进去。 客栈大厅像预想的一样,一片死寂,只有正中央桌上放着一盏黄铜鸳鸯油盏,忽明忽暗的闪着火光。这原本是方便客人起夜用的,倒也不觉有恙,只是这个时候,楼上的客房里还点着灯就有点不寻常了。 李秉指了指楼上的房间,又用手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踮着脚尖,慢慢走上台阶。盈澜儿也学着模样跟在后面,走到窗下。贴在门口听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她正要用手指在窗户纸上捅个窟窿,却被李秉一把拉住。 他使个眼色,用手指放在嘴里抿一下,轻轻的放在窗户纸上,让纸泡湿了才轻轻捅破。盈澜儿微微点头,也学样开了个小孔。 这房间倒是不大,一共有三个人。都坐在地上,两人再给第三个人运气疗伤,受伤的那人大概快四十岁,除了衣服上有斑斑血迹,脸色也十分苍白,似乎还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后面那两人的相貌看的不甚清楚,只知道是一男一女,年纪似乎都是三十来岁。 盈澜儿总觉得受伤的那人很眼熟,又看了两眼,却被惊了一跳,心道:受伤那人居然是云起宗的副宗主。三年前在大家大会上,他的武功比爹爹还要高出不少,是什么人能把他伤的这么重。怪不得他不让我住这里,如果这事让法家其他几门知道了,一个月后的法门大会上,肯定要丢面子不少。 李秉不知所以,看着盈澜儿走向第二间房,也跟了上去。这房间倒是略微大些,可里面只有两人。坐在桌边的那个,正是今天早些时候两人见过的络腮胡子大汉。他用手撑着头,靠在桌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另外一个人手脚都被绑着,被扔在地上。年纪似乎还很小,大概只有十五六岁,身材瘦削,衣服也破破烂烂。 正此时,墙角的那个年轻人眼睛扫过窗户,不经意间似乎发现了两人。双目对视,那人似乎有些激动,倏的坐起身,望着窗户。李秉两人也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又对视一眼。李秉摆手示意盈澜儿不要动,继续看里面的情况。 被绑的那人轻轻蹭了蹭身子,往门口的方向挪了挪,把背对着门口,正要给两人使眼色,却听那大汉忽然敲了一下桌子,说道:“老实一点!不要乱动。”说归说,那人却依然用手撑着头,闭目养神。 少年也有点害怕,长呼出一口气,侧过头示意两人看自己背后,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细竹节,轻轻地掰断,淡紫色的烟雾便从中飘出。 盈澜儿倒是第一次见这些江湖玩意,很警觉的往后退了一步,李秉也用手捂住口鼻。虽然相距甚远,也只有一个小窟窿可以透气,但还是小心为上。 没过一会,那大汉的头便从手上滑下去,“咚”一声撞在桌上。还不等李秉反应过来,那少年的身子也瘫软下去,一头倒在地上,两人显然都已经被迷晕。 李秉心想既然是云起宗抓的人,说不定就跟朝廷有关,不如救了再说,刚一起身,却被盈澜儿拉住:“你要干嘛!” “当然是救人啊,先就救出来问问,你不也是来这里查实情的么?”李秉说完,便起身轻轻推门进去。 盈澜儿也拿不定,又担心错过机会,当下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两人一进门,一股淡香扑面而来,显然是迷香了。李秉憋气,一把拉起那少年,背在背上,却不巧那人的草鞋“噔”一声掉在地上。 这下惊出两人一声冷汗,还好那大汉依旧在昏睡。李秉匆忙背着少年出去,盈澜儿心里害怕,干脆使坏,把那竹节迷香放在大汉的桌子上。 两人出了客栈,盈澜儿又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去哪?” 李秉原本也没料到会救人出来,一时间没了想法,却一眼瞟见放在客栈门口的马车:“反正已经把人偷出来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连马车也一起偷了。”说完便把那少年扔到马车上。转身对盈澜儿说:“你先看着他,别给他解开身子,我去后院吧马牵过来。” 盈澜儿也坐上马上,顺手折下云起宗的小旗子,扔进车厢,却听后院一声狗叫,心知事情已经败落,正准备拉少年下车逃跑,却看李秉已经牵着马从后院出来。 “忙中出错,这下真得赶紧跑了。” 盈澜儿也是做贼心虚,赶忙跳下车,帮着李秉把车上的缰绳套在马身上。 刚套了半边,瞧见一个人披着衣服掌着灯从后院走出来。借着微弱的灯光,还不及李秉看清来人是谁,那人就已经瞧见了两人正在绑马索,吓出一个冷颤,转身就晚回跑,放声尖叫:“抓贼啊!有人偷马!” 李秉本来做贼心虚,也顾不得那么多,挥起鞭子抽在马背上。 “驾!” 八章 妙手空空盗不来 新剧情 李秉三人驾着马车,没过多久就下了官道,取道小路。这马倒是脚程快,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奔出去五十多里。 “喂。这人醒了!”盈澜儿拉开马车的门帘,,却见外面正是“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的景。 李秉轻轻拽了拽缰绳:“正好,这马儿也乏了,瞧着也没人追上来,我们找个地方歇一会儿好了。”话还未说完,这马车就已经停下,一匹马驮着三人马车长途奔波,也确实太难了些。 “喂!醒了就起来吧!别再装睡了。”李秉倒是不客气,拉着少年手上的领子,一把拽起来:“救你出来,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答的好,我们就放你走。”说完李秉给盈澜儿使个眼色。 还不及她开口,这少年猛的坐直了身体:“得,不劳您大驾了。这个我在行的很,我自己来。” 少年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我叫安庆方,鄂州人士,现年十四,无父无母,从小流浪乞讨为生,有过一个师傅,教我妙手空空和制作简单的迷药,后来我就靠这个为生。嗯……自我介绍完了,下面该说什么……嗯……该说是为什么会被他们抓住。” 安庆方真是驾轻就熟,丝毫不顾及两人的反应,用肩膀蹭了蹭脖子,接着说道:“嗯……事情是这样的,两个月前,有人找到我,花三百贯钱让我去江南云起宗偷一本书,我随口就答应了。费了好大功夫总算拿到了拿书,可我刚一得手就被住抓住了。他们让我交代是谁要那本书,我当然就说啦,然后带他们去约定好的交货地点。” 少年似乎有点渴了,抿了下嘴唇,也不废话,接着说道:“他们设好了埋伏,可谁知道那人的武功很厉害,不仅逃走了,杀了一个人,还打伤了他们的老大。然后又赶了一天路,就被你们救出来了。好了,就这这么多了。你们打算怎么办,放了我还是杀了我?” 这少年这么直接倒是弄的李秉措手不及:“行,真有你的。是不是你每次被抓都是承认的这么利索?” 安庆方本想说话,嗓子却忽然哑了一声,只得咳两下清清嗓子,说道:“一开始当然不是的,可是后来我发现,就算开始不说,到最后还得说,平白无故挨一顿打,索性一开始就把我知道的全都说了好了。你们省事,我也省的挨打。” 少年回答的义正言辞,李秉已经乐不可支,可是刚笑了两声就收敛了笑容:“小伙子,你很聪明嘛,交代了一堆事情,却把最重要的点都隐瞒了起来,你是不是以为不说这些秘密,摆脱自己的干系,我们就会放了你?” 李秉板起面孔,瞅了一眼安庆方的神态,接着说道:“首先,那本书是什么,有什么特别之处,你一点没说,既然这书惹出来这么多事情,总不会是一本《论语》吧;第二,那个人为什么会找到你,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那个人总不会在路上随便抓一个人就让他去偷书;第三,既然他们都已经找到跟你交易的那人,为什么之后既没有杀了你,也没有放了你,更没有把你送去官府?留着你,肯定是你还有用的价值。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 盈澜儿听得豁然开朗,连连点头,一拳打在安庆方肩膀上:“差点让你蒙混过去!” 安庆方本就瘦削,一拳打在骨头上,疼的哇哇直叫:“冤枉啊,我一时说忘了嘛!”说着本来想瞪盈澜儿一眼,最终还是没敢。“那书的名字叫《白雪内经》,蓝色封皮,其实书名里面,我只认识一个‘白’字。那本书我倒是翻看过,虽然看不懂,但是里面有些图画,看起来是本武功秘籍。” 盈澜儿听言,看着李秉低声道:“《白雪内经》是云起宗最上层的内功心法,是凝练真气的上上之选。” 安庆方也打量了一眼李秉的眼神,看着他不说话,只能接着说道:“那人见我的时候一直戴着斗笠,我也不知道他是谁。至于他为什么来找我,说不定是因为我在这个行当已经小有名气了。”安庆方说到这里倒是有些亢奋:“不是跟你吹啊,别看我年纪不大,在这一行里面,我已经算是祖师辈的了。前一段时间,江湖上还送我一个外号叫‘顺风手’,别人要偷东西,来找我也是理所当然。” 看着李秉默不作声,安庆方知道似乎已经打消了他心里的疑虑,似乎不会对自己动手,稍稍放松了一下。说了这么多话,也渴的厉害,他又抿了下嘴唇,接着说道:“至于他们为什么还带着我,我也不知道。说不定他们以为我还有什么知道的事情没有告诉他们,所以带着我。就好像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东西全都告诉你们了,你们也还带着我一样。” 听到这话,李秉笑道:“诶,我想知道的你可没有全告诉我。我记得你今天逃跑时候用过一个竹节迷药,那东西倒是很管用嘛,哪里来的,还有没有啊!” 安庆方刚才还大大咧咧,这会儿却忽然低沉下去,眼睛望着车厢外的月亮,似乎想起了旧事:“那东西是我师傅给的。我以前四处流浪,经常吃不饱,后来在幽州遇到一位好心人,他教我妙手空空的本事。他虽然没有收我为徒,但我在心里一直管他叫师傅。他一共给了我五枝迷香,让我遇到危险的时候逃跑用,不可以干伤天害理的坏事。今天那枝已经是我最后的一枝了。” 盈澜儿听到此处,嘟嘴说道:“这算是哪门子的好人啊,教什么不好,教你偷东西。” 安庆方听了这句话,似乎有点发愁起来,原本的活泼性子也不见了,眸子已经染出斑斑血丝,嘴上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我师父是好人,你不要说他。” 李秉猜着怕是他师父已经过世,也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略微摇头道:“好了,既然你交代完了,那你走吧。” 安庆方正要下车,硬是被盈澜儿一把拽了回来:“你就这样放他走了?” “不然呢?难道还把他送回去?” 盈澜儿闷不吭声,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我刚才糊里糊涂跟着你把他救出来,已经是不对了。现在知道了他是贼,更是不能放他走了。仔细想来,那大汉是见过我的,等他醒来发现人不见了,一定会去‘非派’找我的麻烦,到时候你走了。我可惨了。” 李秉看他固执,起身准备跳下马车:“那好,反正这里马上也到进巴蜀了,你送他回去吧,我可走了。” “祸是你惹出来的,你这就想走?”说时迟,盈澜儿一鞭挥出,想要缠住李秉的小腿把他拉回来。 李秉也不甘示弱,双手抓住车厢顶棚,用力跃起,单凭两脚便死死定住盈澜儿的长鞭。 一场惨烈厮杀即将展开。 顷刻间,小小的马车车厢剧烈震荡起来。 小小的车厢剧烈震荡! 震荡! 九章 完璧归赵吓破胆 这马儿奔劳一整天,本已经精疲力竭,加上李秉也懒得赶路,一路上闲庭信步,回到镇上已是寅时末刻。太阳和月亮一东一西、一明一暗同时挂在天上。 月还朦胧着,天色已渐亮。 李秉一宿没睡,多少有些倦意。走过镇子的牌坊时,拉开车厢的门帘瞅了一眼,里面的两人倒是睡得踏实。他摇了摇盈澜儿,说道:“到了镇上了,快起来准备一下,一会还得靠你演戏。” 盈澜儿执拗两下,还是最后还是被摇醒了,睡眼惺忪,满是血丝。右手揉揉眼睛,左手捂着嘴个哈欠:“包我身上吧,本女侠可不是吃素的。”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客栈门口。正门半掩着,门前挂的两个灯笼还发着淡淡的烛光。盈澜儿下了马车,一个人走在前面。李秉本想把安庆方也弄起来,但看着这孩子面黄肌瘦,睡的正香,只是轻轻推了推他,转头一看,盈澜儿已经进了客栈,便冲她说道:“你先去吧,我把他绳子解开就过来,其他书友正在看:。” 李秉刚解开他脚上的绳子,还未等到盈澜儿回话,只听客栈传出一声尖叫。说时迟,他也顾不得车上的半醒半睡的安庆方,立刻冲进客栈,眼前的一幕让他大吃一惊。 客栈大厅四壁已经被鲜血染袖,地上的几具尸体惨不忍睹,仅仅勉强可以辨认出来,正是店小二和云起宗的四人。五人似乎都是炸体而亡,内脏器官溅的满地都是,好不恶心。 盈澜儿看这惨状几乎要吐出来:“这是什么妖魔邪法?” 李秉初入江湖还不久,更是没见过如此惨状,着实下的够呛:“我也没见过。看那些血还鲜袖,这些人都死的不久,凶手说不定还未走远,我们快走。” 盈澜儿点头说是,逃出客栈,安庆方也走进来,见到此景,竟吓出一个冷颤,三两步跑出客栈,向两人喊道:“是他,他回来找我了。就是那个让我去偷东西的人,他之前杀云起宗的人也用的是这个手法。” 两人跟着安庆方跑出去,李秉拉起安庆方:“这里太危险,我们离开再说。”说完便牵马上车,猛挥一鞭。坐在车夫的位置上向盈澜儿说道:“这事关系重大,我们要不要掉头去云起宗,把这事前前后后都通知到他们?” 盈澜儿余惊未定,只是点头说好,转眼一想,又道:“不行,这里离江南路途遥远,少说也要十天半月。法家四门一直私下都有来往。这里已经是川蜀边境,不如去嘉州的‘蜀风商会’,这样即安全些,也快不少。” 李秉回头看着呆如木鸡的安庆方,转头说道:“也好,明日便能赶到嘉州。” 三人的马车刚离开,客栈二楼就探出一个身影。那人身穿黑色纱衣,头上的黑色帽兜把脸遮的严严实实。他一只手抓在窗框上,双倍血管暴起,皮肤鲜袖,稍稍用力,实木窗户被抓的粉碎。 回头再看李秉三人,狂奔出三十里地后,那马儿轰然倒地,竟再也站不起来,三人只能下了马车。 李秉给马解了锁扣,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马,口吐鲜血,显然是精疲力竭,再也活不成了,只能轻轻的摸了摸它的脖子,说道:“马儿啊马儿,今番是我对不住你,白白害的你送了命。下次投胎,别投到马身上,变个人吧。” 盈澜儿下车看着这马也觉伤心,低声道:“现下没了马,我们不坐马车倒也好,云起宗的马车太容易被认出来,我们步行好了。” 安庆方似乎也镇定了下来,下了马车,看着李秉说道:“你能不能解开我手上的绳子,我肩膀都麻了,也想喝点水。放心吧,我不会跑的,如果被那人抓住,倒不如去云起宗来的安全,反正我也没做什么大错事,大不了被一顿,总比丢了小命强。” 李秉看了一眼他,看着他,想着自己之前的纨绔,倒是起了怜悯之心。站起身抽出盈澜儿的短剑,隔断他手上的绳子,说道:“我也想好了,这事你本也没大错。你要是想走,我不拦你。你要是愿意跟我们一起去蜀风商会甚至去云起宗,那样更好。来不来随你。” 一阵沉默之后,安庆方说道:“那我还是跟你们走吧,反正我也没别的地方去,这事因我而起,我也不能一跑了之。” 这话倒是让李秉大大赞赏,猛的拍一把安庆方的肩膀道:“好样的,不愧是江湖中人。”他整了整理衣裳,又对两人说道:“刚才那一段路,都没有见个茶水摊,估摸着前面不远该有一个了。你们也整理一下衣裳,别让人看出破绽。折腾了一晚上,我们去前面充充饥,再看看能不能找个两匹马。” 三人从马车里拿了些辎重,弃了马车,结伴走上官道。 远远的,日头已经升起来,草上的露珠也已经化掉,八月蜀地的早上,总是这样让人神清气爽。手机版上线了手机上看小说更方便 十章 冤家路窄拿密函 新 果然不出李秉所料,没走多远,三人就到了茶铺。 这季节中午闷热的慌,早起赶路的人倒是不少,茶铺上已经坐了不少歇脚的人。 乡野小店倒是没什么金贵食物,好在李秉也早已经习惯了这些。三人点了馒头和稀粥,又叫了两个小菜,外加一盘牛肉,总算是果腹了。 李秉正大快朵颐,却听旁边一桌的人开始议论起来。 “你听说了么,阳月宗的掌门被人刺杀了,连门派的至宝也被抢了?” “我也听说了,据说那凶手年纪似乎只有二十不到。好家伙,年纪轻轻就一身好功夫。” “你知道什么啊,那掌门是被下毒毒死的。仵作验尸都查出来了。” “我也听说是这样。你说自从安史两人被斩之后,本想着又能过几十年太平日子了,这才十余年,江湖上怎么又这么乱。” 那一桌三人,大致都三十出头,看着装似乎不是江湖中人。李秉闻言,放下碗筷,端着酒碗就凑了上去。“嘿,几位大哥,你们说的是真的么?我怎么听说阳月宗掌门武功高强呢?” 这络腮胡子的人,看起来倒是爽朗,见有人搭话,也直言不讳,对着李秉道:“嗨,小兄弟,这你就听岔了。武功高强的,那是上一代掌门,这一代掌门呐,据说武功也就那样……” 旁边年纪稍轻的那人连忙咳嗽两声:“隔墙有耳,兄弟慎言。” 这络腮胡子倒不以为然,本想继续说,却被李秉断了:“那,凶手抓住了么?” 旁边一个略微发胖的人接了话茬,说道:“那当然是没有啦,要是抓到了,那还能有这些江湖趣闻,。” 络腮胡子憋着话,也不吐不快:“你看,我就说吧。堂堂偌大一个门派,掌门被一个年纪不到二十岁的人给杀了,还让别人跑掉。你说这些人,武功能高到哪去。” 李秉正想继续问话,却听旁边一桌人拍了桌子:“喂!你是瞧不起我们阳月宗是么,先侮辱我们前任掌门,后侮辱我们门派。不然咱们比划比划!” 听出这几人正是阳月宗弟子,李秉生怕被这几人认出来,端着酒碗往后退了一步,又坐回自己桌子。 络腮胡子也是硬气,一把拍了桌子就要站起身,却被旁边的青年人一把拉住。青年人站起身来说道:“兄弟别往心上去,我这朋友喜欢胡吹大气,说话当不得真的。” 那四个阳月宗青年弟子倒是不依不饶,领头那人已经抽出兵刃,一剑劈在三人吃饭的桌上:“怎么了,有胆说话,没胆比试了么。” 络腮胡子已经按捺不住,一把挣脱青年的手,大声说道:“三弟,你别管。”话音未落,他已经站起身来。众人还未看清身形,他已经夺下了领头那人的长剑,一把掷回阳月宗几人的桌子。 不等领头那弟子反映过来,络腮胡子双手已将他举过头顶,径直扔回了其他三个弟子的身上。四人倒地,拧作一团。 络腮胡子满意的笑了两下,大声对那几人说道:“老子说老子的,你们听你们的。老子又没瞎说,少来找不自在。”说完便坐回桌上。 那青年人见状,不禁皱了眉头,对络腮胡子说道:“二哥,你太胡闹了,我们这次出来是有要紧事的。” 李秉巴不得这些阳月宗弟子栽个大跟头。看的正起劲,却听盈澜儿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本来不是很确定,看那人出手,已经有七分把握。这三人应该就是墨家三兄弟,都是高手。那个胖子是老大,人称‘赛天翁、墨染江’别看他胖,他的的轻功可是奇高无比。络腮胡子是老二‘翻天手、墨染河’。旁边那个人是‘划天钺、墨染湖’。本来他们还有一个弟弟墨染溪,据说是前些年得病死了。” 李秉闻言看去,那青年人的身边果然带着双钺,使这门兵刃的人倒是不多,想来应该没错。又瞧见阳月宗领头那人倒在地上,还未爬起来,忽然很着急的在衣襟里翻了翻,掏出信封的一角,才安心下来。李秉正在思索要怎么弄到那信封,却瞧见安庆方正笑嘻嘻的看着他,当下会意,便眨眼给他使了个眼色。 安庆方也知道李秉心思,站起身来,去扶地上那几人:“几位大哥,大家出门在外,犯不着为几句话伤了和气。您说是不是!” 李秉害怕让那几人瞧见,只是低头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却听那络腮胡子墨染河转头对他说道:“小兄弟,别害怕。我们刚才说道哪了。” 他心里此刻正爽着,看一眼墨染江说道:“哦!说道凶手没抓住。” 络腮胡子正要说话,却被墨染湖瞪了一眼。墨染湖掏出铜钱压在桌上,喊了一声结账,便要起身。络腮胡子也没办法,只得跟着站起来,想李秉说道:“小兄弟,三弟发火了,看来今天是说不成了。咱们改天再聊啊。” 话音未落,那青年和胖子已经走出茶铺,络腮胡子只得跟上去,临走时,倒是连阳月宗几人瞧也没瞧一眼。 安庆方扶起几人之后,便回了座位,跟李秉使了眼色。 李秉当下会意,也结了账,拉起盈澜儿就要走。 只有盈澜儿还傻兮兮的,拿起盘子里最后一个馒头,被李秉拽走。“喂!急什么啊,我还没吃完!”手机版上线了手机上看小说更方便 十一 剑谱内经不简单 “怎么样!信上说了什么?”安庆方虽然不认字,看是看着这信用火漆密封的工工整整,就知道内容肯定也不一般。 李秉看完嗤笑一声:“哼!真是天助我也。好你个阳月宗,居然想联合东川节度使,贪我李唐国土。” 盈澜儿对这书信倒是不感兴趣,看着李秉笑出声来,低声问了一句:“我李唐?” 李秉心知说漏了嘴,赶忙把话题扯“大唐是李家的天下,凡是姓李的人,自然要保卫国家。”顿了顿,又道“这信是阳月宗新掌门魏子松发给东川节度使的,说他愿意投靠东川帐下。并且拟好了计划,让东川再联合其他几个门派,吞下山南西道这一大块地方。” 自大唐安史之乱后,各地纷纷叛乱,朝廷已经无力统治全国。安史之乱的叛将和平叛战事中崛起的军阀,纷纷占地为王,各统一道或数州,军事民政,命官、征税,皆得独立,父死子继,自以世袭,号为留后而不待朝命。朝廷无力讨伐,往往姑息了事,承认其地位,世称藩镇,而首领则封为节度使。 现下长安西南方向,山南西道(即现在陕南川北地区)大部分还归朝廷管辖,只蜀中地区有东川张阀,占领剑阁,渝州(今重庆江北),泸州,朝廷封为东川节度使。而此时往东川张阀以西南,成都、嘉州等川南地区,尚且还为朝廷管辖。 安庆方也道无趣:“我还以为能有什么好玩的呢。” 李秉把信收起来,说道:“好玩的是真有,魏子松在信上劝节度使派人参加九月初在嘉州举行的‘法家大会’夺取名望,招揽贤士。这样看来,九月的法家大会,倒是会精彩的很呐!”心里却道:上次不能把你阳月宗搅合个底朝天,这次总要在法家大会把你统统搅黄。 盈澜儿却被这消息吓了一跳:“难道,客栈里的事情,跟他们也有关系么?” 李秉看他又想起旧事,只是安慰到:“不要去想那些了,你把消息传到蜀风商会就算仁至义尽了,其他的事交给别人吧。再说,我已经有办法把他们给搅黄了。嘿嘿。到时候看我的吧。” 李秉想着自己的绝妙计划,脸上又浮现那一抹荡笑:“现在差的就是学会阳月宗的剑法了。还好我早有准备。”说着,从怀里掏出那本泛黄的小册子。 他自然是没打算阳月宗的事情告诉另外两人,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自己越安全,盈澜儿两人也越安全。反正这本东西,肯定也没人见过,还不是由得他胡说。自从上次出了阳月宗,他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书,现在借着这个由头,倒是可以大大方方看看这绝世武功秘籍到底是什么样。 李秉倒是没打算好好练这剑法,只想学个三两招能让别人以为自己是阳月宗弟子就可以了。按他的想法:我李家自己的武功秘籍成百上千,想学什么没有,一本武功秘籍倒还真看不上。 “你们看,上次我花了二两银子在阳月宗门口买到的——阳月宗剑谱。厉害吧。”他掏出武功秘籍,在手里晃了晃。 盈澜儿一听是武功秘籍,便一把抢过去。“哈哈,我还当是什么呢,就是一本剑谱。你看着封皮这么旧,连个名字都没有,就写着《剑谱》两个字,真是笑死人了。” 说话间,盈澜儿翻开第一页。她和安庆方却同时咦了一声。 “这第一页怎么是黑色的,一个字也没有?”盈澜儿望了一眼李秉。安庆方却道:“原来你也奇怪,我还以为每本秘籍都是这样。上次从云起宗偷来的《白雪内经》的第一页也是这样。” 盈澜儿不等安庆方说完,便翻了翻后面几页:“看来阳月宗的剑法也不过如此,还什么日月星,一共才十一式剑招,看起来也只是马马虎虎。你不是让别人给骗了吧。” 李秉接过《剑谱》,若无其事的说道:“不会不会,我查证过了,这本肯定是入门弟子的剑谱。我早就知道阳月宗的武功不行了,反正只要学两招,模仿的像就好了。” 茶铺的事件过后,三人似乎忘记了之前的烦恼,走在官道上,又开始谈天说地,嘻嘻哈哈,倒是好不自在。 李秉边聊边翻翻剑谱:这个《日四剑》太过刚毅、《月四剑》又太过绵柔,我还是学这个《星三剑》好了,说着便比划起来。 他从从未练过这套剑法,新学起来,姿势难看,惹得另外两人笑个不停。 李秉刚练了一遍,却感觉这剑法古怪,只是随意演练剑招,全身经脉已经被牵动。大觉诧异之下,竟然一路边走边练,引得路上行人侧目而视。 ****** 另一边,早些时候,客栈二楼带着斗笠那人,坐在村子河边看着水面的波光粼粼。 他轻轻拨掉披风的帽兜。清风吹开他的两须长发,露出脸庞,狭长的剑眉下面,一双凤眼炯炯有神,鼻梁高挺,嘴唇单薄,可谓帅气逼人。只是脸和脖子的血管透着浅浅殷红,有些让人害怕。 “你终于来了。我从昨天晚上等你到现在。你要是早些来,你的手下也不会白白送了命。” 他背后走来一个少妇,一身浅紫纱衣,年纪大约四十有余,不过精神饱满,身形也是风韵犹存。 如果盈澜儿在这里,定能认出这个少妇。她便是云起宗的第一任女掌门——虞梦。 “孙无亦,这么说你是打算明抢了?” 叫孙无亦的那人也不转身,淡淡说道:“当年我祖上和吴家一起发现这两页奇书,各自拿回一半参详。谁知道,几十年后,才知道吴家那一半是上卷,而我祖上拿到的却是下卷。吴家创立了云起宗,并把这奇书上的武功当做镇派之宝。而我们孙家这一半因为只有后半截,无法练习,只能继续钻研兵家以前的武学。” 这人现下声音低沉,听起来仿佛是回到了很久之前一般。 “二十余年前,我爹把这本残卷当做成人礼交给我,我参详数年,总算得偿所愿,想出来了前半卷的内功心法。初练之下,果然胜过天下所有内功,内里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可是直到半年前,我觉察出了不对,即便不做修炼,内功依然增长。即便我早已达到修府期,体内经脉依旧涨得难受,每过十余日,就要将内力发泄出去,即便如此,气府之内依旧澎湃,全身也变得赤红无比。后来这间隔越来越短,每过三五日就要散气一次,直到昨天晚上和你手下动手的时候,和上一次散功仅仅隔了两天而已。” 孙无亦站起身来,转过脸对着虞梦,脸上的血丝却把虞梦吓了一跳。 “我本想留他们一命,引你出来就好,谁料内力太过充裕,我已经难以自制。今天连脸上的血管也显现出来。我知道我可能撑不到下一个“日月齐辉”的时候了。今晚是八月十六,也是我最后的机会,叫你来,就是借你的书参详一晚,不论是否成功,都归还于你,若我不幸不能领悟,我这下半卷也赠送与你,如何?” 虞梦看着孙无亦的脸庞,沉思片刻,说道:“按你所说,我也应该借你一看。可惜现在的《白雪内经》只是一本仿冒品罢了。正本在上代掌门帮助安禄山起义之后,随着他一起遗失了。现在的这本,只不过是我凭借印象写出来的,那黑色的残卷,只是一张为了不惹其他弟子怀疑的寻常纸张而已。” 孙无亦解下披风的带扣:“看来!我只有用强了。” 十二 药王殿里古人现 两日后。 李秉三人一路上走走停停,总算混个半熟,谈笑风生,倒是不觉时光飞逝。盈澜儿看着两边路上的风景,一扫之前的阴霾,心情大好,边走边哼唱道: 八月槐花信儿黄, 桂花一枝满园香, 夜落金钱吐红蕊, 丁香紫芒熏衣裳, 不等秋风凉,不等秋风凉。 “果然是已经到了益州境内,早就听说益州的花不仅品种繁多,更是颜色亮丽,果然一点没错。这还只是乡下,就已经感觉和别的地方大不同。”李秉听盈澜儿唱着花的歌,心情也是舒畅。 盈澜儿闻言却嗤笑出声:“这话可就外行了,这里离益州城还远,花开这样好,是因为马上就要到天台山了,药王殿就在那里。药王殿是青苗一脉中的翘楚,最擅长培植药材。这里的花,估计也是出自他们的手笔。据说药王殿的百花园里一年四季都繁花似锦,被誉为天下奇观。” “原来如此。澜儿女侠果然学识渊博。在下佩服佩服。”李秉抱拳作揖,惹得澜儿嗤笑连连。 “没想到现在倒是跑到益州来了。既然已经到,不如就上天台山去看看,也不枉此行!”李秉看着一路花开,听着盈澜儿的描述,也想去瞧瞧药王殿的样子。 安庆方也说想去,盈澜儿略作犹豫,便道:“也好,素问药王殿好客,我们前去拜会,总不至于把我们拦在门外。路上耽搁两个时辰,倒也不打紧。” 刚到山下,就瞧见一座好大的牌坊。这牌坊倒不同于别处的大红大绿,没有刷漆,仅仅是木材本身的颜色。不过做功倒是十分精细,牌匾上线雕刻各式鲜花,显得古色古香;中间的门匾上刻着“药王殿”三个小篆正字,铁划银钩,苍劲有力。 牌匾右边立着一木一石两块碑文,左边木质那块上书:“益州百姓感念药王殿悬壶济世,特于山门立功德牌坊,愿药王殿万古长青。”,下面的落款是神龙八年(即唐中宗),离现在也有七十余年了。 另一块石碑颜色还算新亮,上书:“感谢药王妙手再造之恩,益州刘季捐白银八千,重修山道。感念药王殿恩泽千秋。”落款是大历十年(唐代宗),即五年之前。 盈澜儿看着第二块石碑,惊叫道:“八千两修了山道!这山道难道是用银子砌的么。”盈澜儿对大钱没什么概念,只知道寻常人家五贯钱就够一年过活。在她印象中,非派这样的大派,一年的的收入也不过三千余两。 李秉看着这钱也觉得确实有些多了,便向前走几步看了看那步道。“这步道果然非同凡响,单看这石材,就知道精心选取过的,台面整齐干净,没有一丝杂质。不仅栏杆上雕刻着花纹,就连台阶侧面也刻着图案,而且似乎每个台阶上的各有不同,似乎要把天下的植物都刻上一遍。” 这台阶做的精细,就算是大明宫(唐朝皇宫),也少有地方修筑的如此华丽。李秉心里大大好奇,这台阶都已经做成这样,那上面的山门又是怎么一番景象,连忙朝盈澜儿两人喊到一声:“澜儿,庆方,别在那看了,我们快上去瞧瞧。” 山道不长,只是两旁的景致确实漂亮。各色各异的小花,李秉倒是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刚到山门,一株五丈余高参天大树突兀的出现人三人眼前。“好家伙。树长到这么高已是难得,更何况是一株银杏。” 银杏树下,便是药王殿的正门,与之前山道的精致相比,这正门倒是雅致秀气,土坯墙上细腻的刷一层蓝边白底的素漆,一圈围墙脚下,皆是浅红色的秋海棠。正门上没有牌匾,大门敞开着,似乎这药王殿倒是可以让常人随意进出。 门正对着的就是一间药王祠堂,正中央供奉着药王的神像,桌上的贡品除了瓜果馒头倒是别无二致,只是远远的就问道供奉用的香签,不是寻常檀香,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味,闻了总觉清凉,沁人心脾。 安庆方看着药王祠堂香火鼎盛,也想进去拜拜,便回头对两人说道:“既然来了,要不要拜拜。这香火鼎盛说不定很灵的,保佑你身体健康也好啊。” 盈澜儿是法家一脉,自然是不会去拜其他的神像,李秉倒无所谓,只是看着盈澜儿没去,也只得站在原地陪她。 安庆方刚刚进去,一个二十多岁的青衫姑娘从偏殿出来,走向两人:“二位是来求医的么?今天是我当值,请随我来吧。” 李秉抱拳行礼,说道:“姑娘误会了,在下二人来自长安,路经此地。素问药王殿的百花园景象瑰丽,不知我们可否一睹风采。” 那姑娘浅笑说道:“原来如此。平日里来的多是寻医问药的人,有雅致来赏花的倒是少了。是我唐突了,还请见谅。”说完,便深深作揖。有道:“两位来的有些不巧,掌门正在百花园里的凉亭里会客。我需要先跟掌门汇报一声,二位可以随意逛逛。” 李秉连连点头,喊了一声”小安子”,又笑嘻嘻的对那姑娘说道:“姐姐数漏了一个,其实是三个人哩。” 青衫姑娘听着李秉喊一声姐姐,倒是略带娇羞,转身去了后花园,不再理他们。 三人在正殿附近转了转,倒觉得这些花花草草看久了也不觉得新鲜,不如先去百花园门口等着,顺便也能先看看这百花园到底是个什么名堂。 李秉循着刚才青山姑娘的方向走去,不一会便找到了花园的正门:同样是一圈蓝边白底的围墙,只是墙角下种的是白色的满天繁星。这园子倒是没有门扇,似乎是为了方便进出。 盈澜儿站在门口,看着满园的花花草草,罗列的整整齐齐。那凉亭离门口倒也不远,里面一共坐着三人,一男一女坐在一起,背对着花园大门,另外还有一个姑娘,年纪看起来也只是二十有余,难道这便是药王殿的掌门么? 凉亭里三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站在花园门口还可以依稀听见。 “这寒冰之气如此暴虐,我倒是第一次见到。如果如姑娘所言,服下的真的是千年北海冰蟾子,倒是有几位药材可以削减它的药力。只是有一个问题,姑娘是因冰蟾子的药力,才强行提升修为,勉强化为人形,倘若用了这药,我怕……” 李秉听着这话,却起了疑惑:化为人形?难道这女子本不是人? 却听那男人继续问道:“香菡姑娘,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药性本是一体,难以分离。不过,若是能找到一种温补的东西,既能大幅提升你的修为,又能克制寒冰之气,说不定会可行。只是我一时也想不起来,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和千年北海冰蟾子的药性相当。” 盈澜儿看着这背影本来觉得似曾相识,听声音更觉得熟悉,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答案:“姜崇景?” 盈澜儿不假思索的便喊出声来。不仅凉亭里三人吃了一惊,李秉也是猝不及防。正打算对着凉亭里的人为偷听赔礼道歉,却看凉亭里那人转过身来。 “是你?” 十二 药王殿里故人现 两日后。 李秉三人一路上走走停停,总算混个半熟,谈笑风生,倒是不觉时光飞逝。盈澜儿看着两边路上的风景,一扫之前的阴霾,心情大好,边走边哼唱道: 八月槐花信儿黄, 桂花一枝满园香, 夜落金钱吐红蕊, 丁香紫芒熏衣裳, 不等秋风凉,不等秋风凉。 “果然是已经到了益州境内,早就听说益州的花不仅品种繁多,更是颜色亮丽,果然一点没错。这还只是乡下,就已经感觉和别的地方大不同。”李秉听盈澜儿唱着花的歌,心情也是舒畅。 盈澜儿闻言却嗤笑出声:“这话可就外行了,这里离益州城还远,花开这样好,是因为马上就要到天台山了,药王殿就在那里。药王殿是青苗一脉中的翘楚,最擅长培植药材。这里的花,估计也是出自他们的手笔。据说药王殿的百花园里一年四季都繁花似锦,被誉为天下奇观。” “原来如此。澜儿女侠果然学识渊博。在下佩服佩服。”李秉抱拳作揖,惹得澜儿嗤笑连连。 “没想到现在倒是跑到益州来了。既然已经到,不如就上天台山去看看,也不枉此行!”李秉看着一路花开,听着盈澜儿的描述,也想去瞧瞧药王殿的样子。 安庆方也说想去,盈澜儿略作犹豫,便道:“也好,素问药王殿好客,我们前去拜会,总不至于把我们拦在门外。路上耽搁两个时辰,倒也不打紧。” 刚到山下,就瞧见一座好大的牌坊。这牌坊倒不同于别处的大红大绿,没有刷漆,仅仅是木材本身的颜色。不过做功倒是十分精细,牌匾上线雕刻各式鲜花,显得古色古香;中间的门匾上刻着“药王殿”三个小篆正字,铁划银钩,苍劲有力。 牌匾右边立着一木一石两块碑文,左边木质那块上书:“益州百姓感念药王殿悬壶济世,特于山门立功德牌坊,愿药王殿万古长青。”,下面的落款是神龙八年(即唐中宗),离现在也有七十余年了。 另一块石碑颜色还算新亮,上书:“感谢药王妙手再造之恩,益州刘季捐白银八千,重修山道。感念药王殿恩泽千秋。”落款是大历十年(唐代宗),即五年之前。 盈澜儿看着第二块石碑,惊叫道:“八千两修了山道!这山道难道是用银子砌的么。”盈澜儿对大钱没什么概念,只知道寻常人家五贯钱就够一年过活。在她印象中,非派这样的大派,一年的的收入也不过三千余两。 李秉看着这钱也觉得确实有些多了,便向前走几步看了看那步道。“这步道果然非同凡响,单看这石材,就知道精心选取过的,台面整齐干净,没有一丝杂质。不仅栏杆上雕刻着花纹,就连台阶侧面也刻着图案,而且似乎每个台阶上的各有不同,似乎要把天下的植物都刻上一遍。” 这台阶做的精细,就算是大明宫(唐朝皇宫),也少有地方修筑的如此华丽。李秉心里大大好奇,这台阶都已经做成这样,那上面的山门又是怎么一番景象,连忙朝盈澜儿两人喊到一声:“澜儿,庆方,别在那看了,我们快上去瞧瞧。” 山道不长,只是两旁的景致确实漂亮。各色各异的小花,李秉倒是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刚到山门,一株五丈余高参天大树突兀的出现人三人眼前。“好家伙。树长到这么高已是难得,更何况是一株银杏。” 银杏树下,便是药王殿的正门,与之前山道的精致相比,这正门倒是雅致秀气,土坯墙上细腻的刷一层蓝边白底的素漆,一圈围墙脚下,皆是浅红色的秋海棠。正门上没有牌匾,大门敞开着,似乎这药王殿倒是可以让常人随意进出。 门正对着的就是一间药王祠堂,正中央供奉着药王的神像,桌上的贡品除了瓜果馒头倒是别无二致,只是远远的就问道供奉用的香签,不是寻常檀香,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味,闻了总觉清凉,沁人心脾。 安庆方看着药王祠堂香火鼎盛,也想进去拜拜,便回头对两人说道:“既然来了,要不要拜拜。这香火鼎盛说不定很灵的,保佑你身体健康也好啊。” 盈澜儿是法家一脉,自然是不会去拜其他的神像,李秉倒无所谓,只是看着盈澜儿没去,也只得站在原地陪她。 安庆方刚刚进去,一个二十多岁的青衫姑娘从偏殿出来,走向两人:“二位是来求医的么?今天是我当值,请随我来吧。” 李秉抱拳行礼,说道:“姑娘误会了,在下二人来自长安,路经此地。素问药王殿的百花园景象瑰丽,不知我们可否一睹风采。” 那姑娘浅笑说道:“原来如此。平日里来的多是寻医问药的人,有雅致来赏花的倒是少了。是我唐突了,还请见谅。”说完,便深深作揖。有道:“两位来的有些不巧,掌门正在百花园里的凉亭里会客。我需要先跟掌门汇报一声,二位可以随意逛逛。” 李秉连连点头,喊了一声”小安子”,又笑嘻嘻的对那姑娘说道:“姐姐数漏了一个,其实是三个人哩。” 青衫姑娘听着李秉喊一声姐姐,倒是略带娇羞,转身去了后花园,不再理他们。 三人在正殿附近转了转,倒觉得这些花花草草看久了也不觉得新鲜,不如先去百花园门口等着,顺便也能先看看这百花园到底是个什么名堂。 李秉循着刚才青山姑娘的方向走去,不一会便找到了花园的正门:同样是一圈蓝边白底的围墙,只是墙角下种的是白色的满天繁星。这园子倒是没有门扇,似乎是为了方便进出。 盈澜儿站在门口,看着满园的花花草草,罗列的整整齐齐。那凉亭离门口倒也不远,里面一共坐着三人,一男一女坐在一起,背对着花园大门,另外还有一个姑娘,年纪看起来也只是二十有余,难道这便是药王殿的掌门么? 凉亭里三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站在花园门口还可以依稀听见。 “这寒冰之气如此暴虐,我倒是第一次见到。如果如姑娘所言,服下的真的是千年北海冰蟾子,倒是有几位药材可以削减它的药力。只是有一个问题,姑娘是因冰蟾子的药力,才强行提升修为,勉强化为人形,倘若用了这药,我怕……” 李秉听着这话,却起了疑惑:化为人形?难道这女子本不是人? 却听那男人继续问道:“香菡姑娘,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药性本是一体,难以分离。不过,若是能找到一种温补的东西,既能大幅提升你的修为,又能克制寒冰之气,说不定会可行。只是我一时也想不起来,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和千年北海冰蟾子的药性相当。” 盈澜儿看着这背影本来觉得似曾相识,听声音更觉得熟悉,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答案:“姜崇景?” 盈澜儿不假思索的便喊出声来。不仅凉亭里三人吃了一惊,李秉也是猝不及防。正打算对着凉亭里的人为偷听赔礼道歉,却看凉亭里那人转过身来。 “是你?” 十三 净如荷露少女情 既是相识,香菡姑娘便请三人也进去坐坐。 她似乎跟姜崇景是旧识,他们之间的男女之事多少知道一点,找了个查阅典籍的借口便离开了。 李秉本也想借个理由走掉,可是又害怕盈澜儿一个人在这心里没底,也只得端坐在她身边。小安子对这些事情倒是木讷,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凉亭里只有四个石凳,小安子只能站在李秉身后,活脱脱像的小跟班。 或许是因为已经没有胆量,或许是正在鼓起勇气,盈澜儿始终没有去看姜崇景的正脸,她也没敢去看那个女孩的脸,只是一直低头盯着石桌。李秉知道她这次是想征求两女共事一夫的意见的,本想鼓励她说:“澜儿,你不是有话要跟他们说么。”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自己是局外人,实在不适合参合这件事;再者,这些日子,李秉也或多或少对盈澜儿的天真烂漫,又或许是对她爱的执着产生了好感,发自心底的不希望她去到另一个人的身边。 凉亭里一阵沉默,李秉瞟了眼姜崇景身边的姑娘。一身雪白的纱衣,没有多余的配饰,连头上也仅仅戴着寻常的素银簪子,此外再没有多余的配饰。衣着虽然简单,却很得体。那女子还未动,只是看了她的眼睛,就已经让人感觉到这女孩不仅雅致,而且聪慧。只是脸色略微苍白,似乎有些病恹恹的。 最后还是那个女孩先开口:“看大家都一阵沉默,我就猜到这个妹妹应该就是姜公子提到过盈澜儿妹妹吧,。果然是天生丽质,也像他说的一样,活波可爱。” 盈澜儿听着她叫的是“姜公子”而不是“崇景”,心里忽然有些高兴,又听得那女孩说话客气,总算是抬起头看了一眼,却又略有灰心:“这女孩子长的真是貌若天仙,而且看举止,一定是大家闺秀,我自叹不如,怪不得崇景喜欢他。” 李秉见盈澜儿呆呆的望着那女孩子,一直迟迟不答话,便轻轻用腿碰了她一下。盈澜儿会意:“姐姐不仅美貌动人,而且如此清致,怪不得崇景哥哥愿意时时刻刻跟你在一起。哦,对了,我还不知姐姐的芳名。” 瞧着那女子看盈澜儿的眼神,确实丝毫没有敌意,完全不像是做作,李秉倒放心不少。只听她说道:“我本名叫清语。一见妹妹就觉得投缘,倒是连名姓也忘了介绍了。” 盈澜儿曾经想过千百种开口的方式,但此时只觉脑袋很乱,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答道:“清羽,好名字,那么雅致,又那么广阔。” 说完之后,这个凉亭又再一次陷入了沉寂。 李秉的心性本来也活波好动,此刻心绪不宁,实在是憋不住了,低咳一声,不看盈澜儿,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姜崇景,即像是提醒,又如同警告:“盈姑娘,不是有话要对他们说么?” 说完便站起身来,又道:“既然是有话,就要说出来,憋在心里多难受。”说完,便转身走了。 刚走两步,看着安庆方还傻乎乎的站在那里,只得又叫一声:“安子,你跟我出来一下。” 李秉出了百草园,站在门口,长呼出一口气:为何我现在会心痛。 两人走后,凉亭里依旧沉默,只听见盈澜儿喘着粗气。忽然盈澜儿抬头看着清语姑娘,两眼似乎含着泪光:“清语姐姐,如果崇景哥哥要纳我为妾,你会介意么?” 姜崇景万万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清语到似乎早已经猜到会如此,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我听崇景谈起你,就很像很你见一面。现在见面了,更觉得十分投缘,如果妹妹愿意照顾他,那我自然是十分高兴的。” 盈澜儿喜出望外:“姐姐当真不会不高兴么?”清语还未回答,姜崇景却略带埋怨看着清语说道:“清语!你知道我不会同意的。” 原本已经十分激动的盈澜儿,此刻顿时觉得五雷轰顶。既然清语都已经同意了,为什么你还会反对! 清语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姜崇景清秀的面庞,又看了一眼盈澜儿,说道:“崇景,你也知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问这个世界还会有谁比我爱你一样更爱你,比我更细心的照顾你,答案一定是澜儿妹妹的。我很快就走了,我希望你会过的好。我看着澜儿妹妹看你的眼神,就知道她一定会让你幸福。” 盈澜儿虽然也知道清语似乎有病,但完全没有意料到清语将不就人世,下意识的啊了一声。却见姜崇景拉起清语的手,放在唇边:“你不会有事的,香菡是药王殿的新掌门,医术奇高,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清语似乎也要哭出来,眼眶里转着泪花,也紧紧的握着他的手。盈澜儿此刻多么希望姜崇景拉着的是她的手,却在嫉妒之余,又被两人的爱情所感动,衷心的希望能有清语陪在姜崇景身边,希望他幸福。 爱之一物,原本就如此矛盾。 “我虽然武功不高,但如果能有任何帮到清语姐姐的地方,我一定万死不辞。” 清语还未说出感谢的话来,却听百草园门口传来香菡的声音:“我找到了,这病是可以医治的。”手机版上线了手机上看小说更方便 十四 分道扬镳动真心 李秉出了百草园,一言不发,走到大门口那银杏树下,安庆方也只能默默跟着,看着他坐在树下发呆。等到他再次被药王殿里的门人喊进去,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被之前的绿衣姑娘带到正殿,他还未进门,就看见盈澜儿三人和药王殿的掌门香菡都端坐在堂上。 “这么说,我们得去一趟安北都护府(即今蒙古国)的霁山?可是从此去安北路途遥远,清语身体虚弱,我怕再也经不起旅途劳顿了。” 盈澜儿闻言,心直口快便道:“那就让清语姐姐在这里等我们,既然养着那个什么貂儿可以让清语姐姐复,我们这就出发去找它吧。” 香菡却摇头道:“这一去一回,时间更长。我倒是能开一些驱寒化气的药方,服下之后,清语姑娘会稍微好受一些,只是再不可妄动真气,使用法术了。” 李秉听着这话,更觉得这清语姑娘来头古怪,但从刚才百草园的接触来说,他也是相信这个姑娘是个好人。只是心里多少有点担心盈澜儿,不怎么踏实。 待姜崇景像香菡道过谢,李秉也道:“既然你们要去安北,反正我也没事,不如陪你们一起去,多个人也多个照应,。” 盈澜儿于李秉只相处几天,虽觉得他是个可依靠的人,但在她心里,李秉跟她也只是朋友而已,连好朋友都尚且算不得,更何况,她此时一心只想着能很快与姜崇景两人融洽的在一起,便匆匆拒绝道:“崇景已经告诉我,你不是清语姐姐的哥哥,之前是我误会你了,很感谢你这些天对我的照顾。此去安北路途遥远,且可能非常凶险,我不能再陷你于危难中。” 李秉似乎早已猜到这个结果,表面上倒也装做无所谓,只道:“那你们路上小心。在下就告辞了。” 说完,他本想转身离开,又转回身来,看了一眼盈澜儿:“对了,驿站的事情,你不要挂心,我会带着安子去蜀风商会说明白。” 盈澜儿轻轻作揖道谢。李秉看着她似乎开心的样子,心里倒也放下了牵挂,转身出来,却又忽然回过头:“对了,盈澜儿!我叫李秉!” 说完,便带着安庆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殿。别人不觉有异,只是安庆方看的明白,李秉的一颗泪水已经划出了眼眶。 **** 下山之后,李秉一直一眼不发,双目无神,只顾走路。安庆方自认识李秉这几天,还从未见过李秉这样。即便是那天从驿站逃出来,李秉也从如此失魂落魄。看着他一言不发,安庆方反而有些害怕。 “李大哥,你没事吧。” 李秉被这一声惊了个冷颤:“哦!没事!没事!刚才在想事情,想的入神了。小安子,怎么了?” 安庆方见李秉不提这事,自然也懒得再去提它,连忙岔开话题:“李大哥,你别叫我‘小’安子了。你还是直接叫我安子得了。我本来长得就瘦,你再叫小安子,让我越觉得我自己更瘦小了。” “好啊,就叫你安子得了。”安庆方心胸开阔,李秉也愿意和他聊天,只三两句,便一扫之前的阴霾。 安子本来一直跟在李秉身后,这会便走上来和他并肩而行:“李大哥,你说我们去蜀风商会之后,他们会抓我么?” “当然不会,即便他们要抓你,我也会保你安全。这事你放心好了。”李秉说完对安子笑了笑,又道:“刚才在药王殿既然有熟人,我们怎么就没想起来混点好吃的东西。这下忽然饿了,我们再往前走走,先好好吃一顿吧。” 刚说完话,李秉似乎想起什么事情来:“糟了,我的荷包!我现在身上一文钱也没有!” 安子在一边坏笑:“没关系,有我呢!江湖道义,劫富济贫。” 李秉正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出言制止安子的想法,却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背后越来越响。 回头望去,身后约有二三十人,有车有马。骑马的人,大多似乎都是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背后背着各式武器。衣服似乎是都是上等蜀绣,在阳光下还隐隐反光,只是颜色都是深色,毫无花纹,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人手臂上带着“黑布白花”。川蜀一带的,所谓“披麻戴孝”的“孝”便是这个东西了。 李秉正在诧异,那车队领头的人从李秉身边疾驰而过,了个照面。他看的清楚,那人脸上一道狭长刀疤,从左眉一直斜划到右边脸颊;他背后一柄弯刀的刀壳上,几颗宝石,颜色甚是扎眼。那领头人也瞟了他一眼,上下量他,但停也没停,径直走了。 这人刚走,一辆马车又从李秉身边疾驰而过。 这次他倒看的十分清楚,那马车上插着一面旗帜,工工整整写着四个大字: “蜀风商会”手机版上线了手机上看小说更方便 十四 踏破铁鞋终寻见 八月的傍晚,本就闷热无比,要到太阳完全下了山才能凉下来。西边的火烧云,倒像是贴在天上的橘子皮,不知道李秉这么想,是不是因为烦热的渴了。 安庆方原本是个粗人,觉得热了就把腰带解开,衣衫不整的走在官道上,倒是凉快。李秉原本也像依葫芦画瓢,可是毕竟从是从小在礼义廉耻的教育中长大,虽然干过些坏事,比如往邻居家的茅厕里扔过炮仗,亦或者狠狠欺负过整个长安的小孩,但对于这种“不成体统”的事情,做起来心里倒是有些抗拒,最终也只是想想罢了。 好在日头没多久就过去了,晚风挂着树叶沙沙作响,单单是这声音就让人凉快不少。 李秉自阳月宗起,这几日总是在乡野小镇里穿行,今天可总算到了个稍微大点的地方。“峨边县”地处益州和嘉州的边境,又临近吐蕃,人口相对算是不少了,街上的往来商贩,也终于让他再次感受到了热闹的气息。 原本算趁着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先到街上溜达两圈再去投宿,只是这腹中空空,荷包也空空,还得早作算。 李秉和安子原本都是开阔爽朗的性子,这几日相处下来,倒也没什么说不得。顺手牵羊这种事,李秉是不屑于做的,可是两人总要吃饭,总不能上街卖艺吧。李秉想来想去,只有先去客栈看看再说,若实在不行,也只好找个冤大头了。 李秉的如意算盘的是好,如果这时候客栈里能来两个穷凶极恶之人让他收拾了,不仅有了饭钱,也是行侠仗义。 他美梦才做到一半,就已经走到客栈门口。这县城的最大的客栈,名子倒是奇怪,匾额上曰“墨香自从酒香来”这字迹龙飞凤舞,形骸洒脱,即便李秉也只是勉强辨认出来。他却不知,这匾额来头不小,是三十余年前,李白题下当酒钱的。 客栈里头熙熙攘攘,人声嘈杂,做买卖的、江湖人士齐聚一堂,好不热闹。李秉和安子刚找了个位置坐下,就瞧见隔壁一座却是熟人。正是那墨家三兄弟,他们此刻正闷头吃菜,尤其是那个络腮胡子墨染河,狼吞虎咽,吃相实在不雅,很难让别人不注意到他。 看着有熟人在此,李秉原本想上去个招呼,这一来是想蹭顿酒饭,二来他也确实喜欢墨染河直爽的性子,要是能交个朋友定然不错。仔细想想,却又作罢,若是奔着吃食去了,那也实在太不堪了,又如何去交这个朋友。 正想着出神,忽然闻到一股汗酸味道,这味道顺风而入,当真好臭。李秉轻轻捂住口鼻,正瞧见三个吐蕃僧人走进客栈。这些喇嘛皮肤黝黑,嘴唇干燥,颧骨上的皮肤还有些龟裂的样子。身上的喇嘛袍已经发黑,袍子下面也破破烂烂,看起来确实有碍观瞻。 那三人还未坐下,这边客栈里就有个粗布褐衣人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据说吐蕃苦行僧,一生只洗两次澡,出生一次,死后一次,这在吐蕃那种干燥的地方倒是无妨,好看的小说:。可是川蜀潮热,大师们既然来了,就该入乡随俗,熏坏了自己不要紧,别熏坏了其他人啊!” 此言一出便惹得哄堂大笑,三个僧人倒是不理会,寻个角落的桌子坐下,年纪稍长的那人向店小二行个僧礼,用不太纯熟的汉语说道:“店家,请给我们三份素粥,三份素菜。我们吃完便走。” 那褐衣人似乎还没算完,站起身来,对着三个僧人说道:“这里是大唐的客栈,这饭可是只给大唐的人吃的,几位要想吃个饱饭,出了门,往西再走五十里回你们吐蕃吃去吧。”说完又对店小二说道:“你要是敢给他们上菜,看我不拆了你的店。” 李秉原本不以为意,心道:这个人为何如此胡搅蛮缠,非要惹些事端。听那人说道“往西五十里”,忽然才反映过来,这是峨边县,已然到了大唐和吐蕃的过境边了。原本两国相虽有些摩擦,但大抵是大唐强吐蕃弱,只是安史之乱后,大唐国力日渐衰弱,吐蕃却正直鼎盛时期,短短三十余年,已经侵占不少大唐领土,后来更是联合原本唐朝的属国“南诏”,频频在巴蜀挑起战事。 这其中一股重要的力量,便是吐蕃僧人。佛教自汉朝传入中国,而唐初才由大唐和天竺两个方向传入吐蕃,虽然仅仅百余年,但吐蕃僧人多习武少参经,能忍常人不能忍之苦,加之武功又取大唐天竺两家之妙,确实造就出无数高手。六十余年前,吐蕃佛家修府高手“松赞干布”统一吐蕃各族,吐蕃僧人就在其中下不少功劳。这之后更是发展迅速,在武学造诣上,已经可以和汉传佛教并驾齐驱。 客栈里大多数人虽然不愿意生事,但对于这看热闹的事,倒是乐意不少,自然是无一人阻拦。李秉生日李唐王侯之家,对于国土丧失之耻,深有体会,此时也懒得去管这闲事。 那领头的僧人见自己不受待见,便对其他两人说了一句吐蕃语,便站起身准备离开。三人干站起身,年纪最少的那人忽然用略显晦涩的汉语低声说道:“武功不行,丢了国土;嘴上厉害,耍尽威风。”说完也跟着另外两人准备出去。 当时客栈众人都盯着三人,无人说话,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足够让整个大厅的人都听见。 刚才挑事的那人,似乎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两步走上前,横剑挡在门口,对着那小僧人说道:“你有种再说一遍。” 原本众人只是把这当做热闹看,但这僧人一提到“丢了国土”,众人心中国仇家恨一时激荡,无一不愿意看到这三个僧人被当众羞辱。 领头的僧人倒是荣辱不惊,对着褐衣人行个僧礼,说道:“师弟年少莽撞,胡言乱语,在下替他陪个不是,还请阁下莫要见怪。” 褐衣人人还未说话,年少僧人就已经站了出来:“我可没说错,何止武功差,更是小肚鸡肠。连一碗饭都要计较。”说完便伸手去抢那人手中的兵刃。 褐衣人似乎料到他会动手,一把将剑扔回左手,右手去拆那年少僧人来的掌法。这两人手法奇快,显然都是有些底子。 年少僧人向前越出一步,又伸左手去抢那长剑,褐衣人只得闪开。谁料这竟然是个虚招,那僧人右手早已攻向他躲开的方向,一掌击中右胸。 仅仅一掌,褐衣人就被飞,撞到门板上,吐出一口鲜血。 那僧人瞧也不瞧他,大声道:“中原武功,不过如此。” 话音未落,大厅中有人却大声说道:“好一个吐蕃密宗浑天印。” 李秉瞧去,正是那墨家三兄弟的老三墨染湖,而那个络腮胡子墨染河已经站起身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三位密宗高手,恐怕放不得你们回去了。”手机版上线了手机上看小说更方便 十五 踏破铁鞋终寻见 八月的傍晚,本就闷热无比,要到太阳完全下了山才能凉下来。西边的火烧云,倒像是贴在天上的橘子皮,不知道李秉这么想,是不是因为烦热的渴了。 安庆方原本是个粗人,觉得热了就把腰带解开,衣衫不整的走在官道上,倒是凉快。李秉原本也像依葫芦画瓢,可是毕竟从是从小在礼义廉耻的教育中长大,虽然干过些坏事,比如往邻居家的茅厕里扔过炮仗,亦或者狠狠欺负过整个长安的小孩,但对于这种“不成体统”的事情,做起来心里倒是有些抗拒,最终也只是想想罢了。 好在日头没多久就过去了,晚风挂着树叶沙沙作响,单单是这声音就让人凉快不少。 李秉自阳月宗起,这几日总是在乡野小镇里穿行,今天可总算到了个稍微大点的地方。“峨边县”地处益州和嘉州的边境,又临近吐蕃,人口相对算是不少了,街上的往来商贩,也终于让他再次感受到了热闹的气息。 原本打算趁着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先到街上溜达两圈再去投宿,只是这腹中空空,荷包也空空,还得早作打算。 李秉和安子原本都是开阔爽朗的性子,这几日相处下来,倒也没什么说不得。顺手牵羊这种事,李秉是不屑于做的,可是两人总要吃饭,总不能上街卖艺吧。李秉想来想去,只有先去客栈看看再说,若实在不行,也只好找个冤大头了。 李秉的如意算盘打的是好,如果这时候客栈里能来两个穷凶极恶之人让他收拾了,不仅有了饭钱,也是行侠仗义。 他美梦才做到一半,就已经走到客栈门口。这县城的最大的客栈,名子倒是奇怪,匾额上曰“墨香自从酒香来”这字迹龙飞凤舞,形骸洒脱,即便李秉也只是勉强辨认出来。他却不知,这匾额来头不小,是三十余年前,李白题下当酒钱的。 客栈里头熙熙攘攘,人声嘈杂,做买卖的、江湖人士齐聚一堂,好不热闹。李秉和安子刚找了个位置坐下,就瞧见旁边一座却是熟人,正是那墨家三兄弟,他们此刻正闷头吃菜,尤其是那个国字脸墨染河,狼吞虎咽,吃相实在不雅,很难让别人不注意到他。 看着有熟人在此,李秉原本想上去打个招呼,这一来是想蹭顿酒饭,二来他也确实喜欢墨染河直爽的性子,要是能交个朋友定然不错。仔细想想,却又作罢,若是奔着吃食去了,那也实在太不堪了,又如何去交这个朋友。 正想着出神,忽然闻到一股汗酸味道,这味道顺风而入,当真好臭。李秉轻轻捂住口鼻,正瞧见三个吐蕃僧人走进客栈。这些喇嘛皮肤黝黑,嘴唇干燥,颧骨上的皮肤还有些龟裂的样子。身上的喇嘛袍已经发黑,袍子下面也破破烂烂,看起来确实有碍观瞻。 那三人还未坐下,这边客栈里就有个粗布褐衣人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据说吐蕃苦行僧,一生只洗两次澡,出生一次,死后一次,这在吐蕃那种干燥的地方倒是无妨。可是川蜀潮热,大师们既然来了,就该入乡随俗,熏坏了自己不要紧,别熏坏了其他人啊!” 此言一出便惹得哄堂大笑,三个僧人倒是不理会,寻个角落的桌子坐下,年纪稍长的那人向店小二行个僧礼,用不太纯熟的汉语说道:“店家,请给我们三份素粥,三份素菜。我们吃完便走。” 那褐衣人似乎还没算完,站起身来,对着三个僧人说道:“这里是大唐的客栈,这饭可是只给大唐的人吃的,几位要想吃个饱饭,出了门,往西再走五十里回你们吐蕃吃去吧。”说完又对店小二说道:“你要是敢给他们上菜,看我不拆了你的店。” 李秉原本不以为意,心道:这个人为何如此胡搅蛮缠,非要惹些事端。听那人说道“往西五十里”,忽然才反映过来,这是峨边县,已然到了大唐和吐蕃的过境边了。原本两国相虽有些摩擦,但大抵是大唐强吐蕃弱,只是安史之乱后,大唐国力日渐衰弱,吐蕃却正直鼎盛时期,短短三十余年,已经侵占不少大唐领土,后来更是联合原本唐朝的属国“南诏”,频频在巴蜀挑起战事。 这其中一股重要的力量,便是吐蕃僧人。佛教自汉朝传入中国,而唐初才由大唐和天竺两个方向传入吐蕃,虽然仅仅百余年,但吐蕃僧人多习武少参经,能忍常人不能忍之苦,加之武功又取大唐天竺两家之妙,确实造就出无数高手。六十余年前,吐蕃佛家修府高手“松赞干布”统一吐蕃各族,吐蕃僧人就在其中下不少功劳。这之后更是发展迅速,在武学造诣上,已经可以和汉传佛教并驾齐驱。 客栈里大多数人虽然不愿意生事,但对于这看热闹的事,倒是乐意不少,自然是无一人阻拦。李秉生日李唐王侯之家,对于国土丧失之耻,深有体会,此时也懒得去管这闲事。 那领头的僧人见自己不受待见,便对其他两人说了一句吐蕃语,便站起身准备离开。三人干站起身,年纪最少的那人忽然用略显晦涩的汉语低声说道: “武功不行,丢了国土;嘴上厉害,耍尽威风。”说完也跟着另外两人准备出去。 当时客栈众人都盯着三人,无人说话,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足够让整个大厅的人都听见。 刚才挑事的那人,似乎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两步走上前,横剑挡在门口,对着那小僧人说道:“你有种再说一遍。” 原本众人只是把这当做热闹看,但这僧人一提到“丢了国土”,众人心中国仇家恨一时激荡,无一不愿意看到这三个僧人被当众羞辱。 领头的僧人倒是荣辱不惊,对着褐衣人行个僧礼,说道:“师弟年少莽撞,胡言乱语,在下替他陪个不是,还请阁下莫要见怪。” 褐衣人人还未说话,年少僧人就已经站了出来:“我可没说错,何止武功差,更是小肚鸡肠。连一碗饭都要计较。”说完便伸手去抢那人手中的兵刃。 褐衣人似乎料到他会动手,一把将剑扔回左手,右手去拆那年少僧人打来的掌法。这两人手法奇快,显然都是有些底子。 年少僧人向前越出一步,又伸左手去抢那长剑,褐衣人只得闪开。谁料这竟然是个虚招,那僧人右手早已攻向他躲开的方向,一掌击中右胸。 仅仅一掌,褐衣人就被打飞,撞到门板上,吐出一口鲜血。 那小僧人瞧也不瞧他,大声道:“中原武功,不过如此。” 话音未落,大厅中有人却大声说道:“好一个吐蕃密宗浑天印。” 李秉瞧去,正是那墨家三兄弟的老三墨染湖,而他二哥墨染河已经站起身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三位密宗高手,恐怕放不得你们回去了。” 十六 弄巧成拙风色变 吐蕃佛教又称本教,分密樊两宗。樊宗为外部僧侣,研习书上的武学和教义。密宗则不传典籍,武学只靠手耳相传,通常为赞普(即吐蕃王)效力,并借此传播佛法。其最具代表也最厉害的武功当属“松赞干布”创出的“七十二天上天印”,其融汇掌法和拳法,变化多端,威力无比,对武林冲击极大。同属佛家武派少室山少林寺,为克制其招式,也创出数种武功,将北魏流传下来的“少林三十六绝技”扩充为“七十二绝技”。 **** 按下这些不多说,客栈里正的热闹,倒是吓坏了那些往来的商人,胆小的早已匆匆跑回房内,胆子大点的,便远远的站在桌上瞧热闹,反正高手在闹市过招也不常见,酒馆里架的都是地痞混混罢了。 江湖中人退出一个圈来,众人心知,这三个蕃僧武功超过众人太多,若是自己单独斗,必定不过,只盼着墨家三人能料理了他们。但既然刚才听闻这三人是吐蕃密宗鹰犬,瓜分大唐领土的元凶,武林中人个个都已经握好兵器,一旦墨家三人落了下风,即便是围攻,也不能放这三人回到吐蕃。 李秉身上也没有武器,武功也只到“点脉中期”而已,除了一门闭气用的“万民息”算是精通,就只剩下不成火候的李家武学,和从《阳月剑谱》上学来的“星三剑”的剑招,实在不堪大用,只得在边上观战。 墨家三兄弟正好一人对一个,好看的小说:。老大墨染江虽然身材宽胖,但起架来,却变得身手敏捷。和他对战的那个老僧,显然在三人中武学最高。七十二天上天印,刚刚使出来的大致就有十多种,手法纯熟,险些让墨染江吃了大亏。 好在墨染江身法**,纵使老僧的手印炉火纯青,起架来,也有如滑入泥潭,被大大限制,施展不开。反而这胖老**却十分多变,左右虚招夹杂着实招,不仅有自家带着内劲的“墨家拳”,更是耍出兵、法、道三家的拳法掌法,虽说那些武学都算不上高明,但此刻夹杂在一起刷出来,确实让那老僧摸不到头脑,几次几乎都要得手,但都被老僧用内劲弹开。 老二络腮胡子墨染河人称“翻天手”,对着拳脚功夫自然是更有把握,还未真起来,就已经对上了刚才出言不逊的小喇嘛。这小喇嘛年纪最少,武功却十分精进。论招式熟练,跟那老僧比起来也不逞多让。墨染河的法也直来直去,毫不躲避,就是对拆招式,直来直去。没一会他便发现了规律,这小喇嘛招式虽然熟练,但来去,总只有八招手法熟练,加上另外不算纯熟的两招,一共也只有十招手法。墨染河深谙其道,没一会便占了上风。 到老三这里情况却不很乐观。刚刚上手不多久,墨染湖一招不慎,被对手一掌中左手手腕,钺脱手而出,飞到客栈门外。他本身武功在三人中最差,此刻又丢了一直武器,应付起来甚是困难,最终是守多攻少。 李秉看着局势似乎定下来,心道:其他五人都是定络高手,唯独这老喇嘛似乎已经炼到化气境,真气外放,挡掉了那胖子不少拳脚,虽然现在两人平分秋色,只怕时间一长,这胖子就要落下风。 说时迟,却见那小喇嘛一脚踢中络腮胡子的小腹,墨染河倒飞出去一丈多远,撞在酒柜上。酒坛“咵嚓”全部砸下来,碎瓷片割的他满身是伤,显然是已经动弹不得了。 “哼!我吐蕃可不只有天上天印一种武功。” 与此同时,另一喇嘛似乎早已看出来墨染湖不擅长拳脚功夫,招招进攻都只为躲了兵刃。“噌”一声,另一只钺最终也脱手而出,飞插在门框上。墨染湖胸前连中三拳,倒在地上,直不起身来。 场上形势立刻换的如此糟糕,李秉瞧那小喇嘛走向络腮胡子,在场众人还未上去帮忙,情急之下,一把抽出旁边一人手中的长剑。一个箭步走到那小僧面前,横剑一扫,逼得他闪身躲开。 此时另外几人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助拳。三五人瞬间围上刚才夺去墨染湖兵刃的那个喇嘛,两把长枪把他逼的后退几步,另一人趁机扶起墨染湖,背他走到一边。 那小喇嘛见李秉冲上来,不由分说便要动手。李秉情急之下,使出一招“星行夜归”,虽无内功催剑,这三个剑花倒是耍的有模有样。小喇嘛两次进攻都被逼开。此时一男一女两个侠客扮相的人也冲上来,为李秉助拳。 这男子手持一把直背砍刀,帮着李秉把那小喇嘛逼退几步,女子手拿皮鞭,倒不着急帮忙御敌,先一鞭扫开了墨染河身上的酒坛碎片,接着一把撕下裙边的布帛,三两下绑住他手臂上鲜血直流的伤口。 小喇嘛和李秉拆了三两招,便觉出李秉的剑招里毫无内里,涂有架势,便大胆伸手去接剑。果然这一接便发现,当真是一点内里没有。小喇嘛一运气,双手猛的一震,一柄剑瞬间断成四截,碎片横飞。 紧接着一脚踹到李秉胸口,把他踢出人群之中。 这一脚带着内劲,顿时让他觉得胸口气闷,带着全身经脉的翻腾不止。李秉倒飞出去,却感觉有人在背后推他一把,让他不致倒在地上。 一股暖流也从背上奔涌到全身,胸口的气闷瞬间变消失的无影无踪,反而全身忽觉得轻快无比。李秉正要回头看去,却见右手边那人已经伸手递给他一柄剑。 “别回头,拿了这剑,继续使出你刚才的剑法攻他左手左脚。”手机版上线了手机上看小说更方便 十七 借剑之恩何以报 话说李秉生在富庶之家,小宝刀宝剑见过不少。刚从那人手中接过兵刃,便知是把好剑。剑身长二尺四寸余,通体莹白,剑柄是青铜制造,密织斜纹,十分趁手。李秉仅仅随意挥剑,便听剑身发出细细蜂鸣,即知这剑不仅锋利,剑刃薄厚更是合适无比,实在是剑中上上之作。 当下也不犹如,一步踏上方桌,纵身越向那小喇嘛身旁。一脚踏出,便觉不对,足底竟然内气充盈,一跃之下,居然径直倒飞过那小喇嘛的头顶。 李秉无心插柳,虽然诧异,但直觉机不可失,横剑扫过小喇嘛的面门。小喇嘛如法炮制,再次伸手去接剑,可手刚一接触,便觉一股霸道阳刚内劲汹涌而至,居然冲的两手发麻,更匪夷所思的是,这股霸道剑气,竟然有贯穿双臂,直攻心脉之势。 小喇嘛情急之下,只得运起十成十的内功与其抗衡,一白一袖两道劲芒在剑身迸发出来,两气相冲,终于把李秉的剑身弹开,但四散的内劲,却把小喇嘛的袖子撕的粉碎。 他和李秉似乎都没有料到会有如此一招,均被内劲冲的猛退一步,乱了身形。 之前已被退的青年刀客心道好机会,提刀一个箭步猛冲到小喇嘛身边,挥刀突进,这一招竟然全攻无守,直取那人胸口要害,显然是铁了心,不惜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断了那小喇嘛的活路。他虽然武功不算高明,但此刻这招十分勇武,速度俨然极快。 小喇嘛只道避无可避,唯有迎敌,右手已然凝结一股袖色真气,一掌猛拍刀背上。这一掌浑厚无比,青年刀客难以抵抗,直刀脱手飞出,自己也被巨大的力量拽到一边,撞在桌上。那刀脱手之后,竟径直飞向人群,劈中一个躲在一边看热闹的商人,一刀穿胸,那人顿时口吐鲜血,已然气绝。 拍飞刀身那招是七十二印中的“灭世印”,武功强在能令人强行驾驭经脉不能承受的猛烈真气,从而克敌机先。这原本就是硬拼两伤之招,何况小喇嘛此时身形未稳,更是无从卸力。一掌之下,竟然把自己胳膊震得剧痛无比,惨叫一声,其他书友正在看:。他右臂垂下,左手捏住右肩,显然那只手当下是再也用不了了。 李秉左手抵墙,卸掉冲击之后,正好小喇嘛已矢了先机,提剑便是一招“众星拱北”。仅仅只是做出起势,还未刺出,他便觉得全身顺畅,经脉中的真气流向正好配合剑招,仿佛这二者本是一脉相承。 他一剑刺出,真气劲居然从手臂中泄出,剑身陡然发出一抹白光。 “真气外放化形”这本是化气境才有的本事,李秉仅仅是点脉后期,连定络境也未达到,何以有此一招。李秉虽疑惑,但更加高兴,这一招出手,必定取了那小喇嘛的命。 小喇嘛见这一剑刺来,心知已经躲避不过,竟然起了死念。他左手运起一团袖光,又是那“灭世印”,心道:即便是死,也要拉这人垫背。 另一边,墨染江和老喇嘛缠斗良久,果然如李秉所料,他在境界上不及那人,前后已中了三掌,早已处于下风,只是还勉力抵抗。 老喇嘛见李秉要下杀手,情急之下,竟用吐蕃语大喝一声:“不要!”一拳猛攻逼得墨染江退开之后,运起轻功跃到小喇嘛身边,左手一把拉他到自己身后,右手已然成掌,真气竟然由袖色凝结成深褐,猛然拍出。 李秉虽见小喇嘛躲开,但已经来不及换招,只得硬拼。他一剑将那老喇嘛的肩膀刺个对穿,那人也一掌拍出。李秉躲避不及,被中小腹,纵身飞出撞在地上,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安子失声叫道:“李大哥!”,他原本虽然害怕,但看李秉受伤,竟不顾危险,冲到李秉身边,扶他起来。原以为李秉应该受了重伤,谁知他却站起身来,精神如旧,还用袖子抹了嘴上的血渍。 李秉也奇怪,中老喇嘛那一掌时,只觉他内功五分刚劲、五分绵柔。中掌之后,全身心脉几乎被震短,难受之极。谁知一口血呕出之后,除了小腹的肌肉还疼痛之外,体内居然不觉有恙。 等李秉站起身来,场上形势已然大变样。墨染江趁着老喇嘛中剑,一招墨家拳“安于乱世”将他翻在地,翻手成爪,扣住那人手腕。 小喇嘛被救之后,身形乱。青年刀客这次到不急不慢,跟他对拆,仅仅两招,便已用刀尖抵住他咽喉,令他动弹不得。 墨染湖见局势已定,只剩唯一的喇嘛还在负隅顽抗,大喝一声:“你败局已定,还不束手就擒!” 或是那人不通汉语,依旧不住手,只是越攻越急。 墨染湖功夫虽然算不上高明,但熟谙墨家兵法,心机深沉。看那人越越急,心里暗叫一声好,连连变招,故意露出破绽。这看似漏洞百出,其实那几招都未运用内功,全是虚招,随时可变。 那喇嘛果然忙中出错,被墨染湖引诱上当,一拳攻向他的左腰。墨染湖顺手引力,双手引着他的手腕,按使巧劲,轻松便把那人的手制在背后。 这场乱斗的胜负,总算是定了。 李秉看三人被制住,安心下来,便走向人群,提剑行了抱拳礼。他不知道送他宝剑的人相貌如何,便大声说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晚辈感激不尽。” 人群众人不知所以,你看我,我看你,以为有德高望重的前辈在此,竟让出一条道来,迟迟不见有人走出,只有一把银白剑鞘放在他们身后的桌上。 李秉却不知,早在他使出“众星拱北”,剑身上出现白光时,那人轻声说一句“果然如此”,把剑鞘放在桌上,便退出人群,消失不见了。 李秉在次抱拳行礼:“前辈!前辈?还请现身,让晚辈将宝剑还与您。”手机版上线了手机上看小说更方便 十八 一蓑烟雨旧仇情 月色皑皑,薄烟似雾。 妇人在后院凉亭内轻奏轧筝。她衣着简单,用白色纱巾遮面,却依旧透出清雅的气质和窈窕的身姿。只是曲艺优柔,如泣若素,总显哀怨。 正奏的兴起,曲音却忽然戛然而止:“你还是来了!看来你最终还是没能成功。” 她背后一个人影原本靠在凉亭的柱上,此刻也站直身子,摘下头上的斗笠,走上前来:“曲子还是那么好听,为什么不奏完呢?” “你还是输给了虞梦是么?我就知道,她二十年前能把‘昊存’逼出云起宗,自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那男子倒是依旧笑盈盈的:“梁昊存是梁昊存,我是我。就像我告诉你的,他做不到的事,我却能做到。” 女子似乎想起了往事,有些触动,声音变得哽咽起来:“既然你成功了,为何还来我这里。难道你忘了此生不复相见的誓言么。” 男子依旧面带微笑,俊朗的面庞甚是迷人迷人,只是脖子上的血管满是殷红。他正是孙无亦。 孙无亦径直做到女子对面,盯着她的眼睛道:“二十年过去,你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说完,便伸手去摘那女子的面纱,却被女子轻轻挡开:“回答我!” 他缩回手托着下巴,依旧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的眼睛:“赢是赢了,但虞梦手里的那一本《白雪内经》却是伪本。真本果然是被“梁昊存”带出来了。” 那女子闻言,冷笑一声,接着却哭出来:“这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当年争风吃醋,仗着自己武功高比他强,不愿意告诉他白雪内经的秘密,怎么会有今日苦果。不仅害了你,也害的昊存命丧洛阳。” 女子满口责备,但似乎已经非常伤心,声音已近呜咽,满眼的泪水滴在面纱上。 男子轻轻摸过女子的眼眶的泪花,低声道:“你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么喜欢哭。每次看你哭,我的心都碎了,别哭了,好么?过去的事情,即便是错了,也再回不去了,不如忘了吧。” 男子轻轻擦掉女子的眼泪,又轻轻握住她的手心:“紫茹,让我再看你一眼好么!” 这一声之后,紫茹更是呜咽不止:“无亦,是你的错,是你的错!如果你当时收到我的信之后,去洛阳救了昊存,他自不会丧命。再等后来,你发现内功不对之时,亦可以拿到《白雪内经》的上半页,也不会,像现在……像现在……” 说道此处,紫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不安,放声大哭,泪水如柱。 孙无亦轻轻摸了自己脖子上已经变得鲜红的血管,微微一笑:“紫茹是嫌我不好看了么。我变成丑八怪,紫茹就不喜欢我了。哎,多想留住当年英俊的面庞。” 紫茹闻言,种种过往涌上心头,泪流不止。孙无亦伸手去摘紫茹的面巾,这次她却毫无反抗。 “二十余年过去,你依旧如此漂亮,早知‘天演阁’的‘圣女诀’若此厉害,我早点练练,说不定也不会变成这副摸样了。” 圣女诀自然是男子学不了的功夫。孙无亦原本在她面前都是嬉皮笑脸,此刻开个玩笑想逗乐她,奈何紫茹伤心依旧,丝毫不理会。 孙无亦站起身,坐到紫茹身边,伸手搂她入怀里,又轻轻擦干她的泪花:“紫茹,你知道么,自从你在长安答应嫁给梁昊存,我一气之下说出此生不复见之后,我有多么后悔。这么多年,我总希望自己有一天患上绝症,好再看你一眼,现在终于实现了。别哭,别哭,你要为我高兴才是啊。” 紫茹终于也止住泪花,安静的依偎在孙无亦的怀里,紧紧的攥着他的手。 “紫茹,别为我伤心,这是上天的惩罚。我隐瞒自己结拜兄弟武功秘籍在先,知道他在洛阳有难,视而不见在后,犯下如此大错,上天在二十年后才降下惩罚,已经对我的宽容,更何况在临走之前还能像以前一样拥你在怀中,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紫茹想要说话,奈何竟哽咽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平静了半晌,才低声说道:“无亦,我好后悔啊,我好后悔。如果当时不跟‘安大哥’建议起兵讨伐,我们五人就在‘平卢’呆一辈子,无忧无虑,快快乐乐该多好。无亦,我好后悔,我好后悔啊。” 孙无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都已经二十多年了,过去的事情就忘了吧。” 两人的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相拥在一起,此时虽无声,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未过一会,门廊处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木轮椅上,用手拨着轮子进了花园,他原本想叫紫茹一声,却看见两人相拥在一起。愣了一瞬,低声问道:“三弟,是你么?” 以孙无亦的内功之高,竟然沉浸在与紫茹在一起的时光中,连有人过来都未发觉。但他似乎早知道这人是谁,也轻声道:“是我,思明二哥。我是无亦。” 史思明听到回答,连忙推车上前,边推边说:“你来了,那么说庆方侄儿失手了么?” 孙无亦低嗯一声:“是啊,他和我都没能成功。” 史思明用手托住额头,久久不能说话。过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道:“那你,还剩……”说道此处竟然哽咽一声,只得定了定神接着说道:“那你,还剩多少时日?” 孙无亦低头看一眼紫茹:“左不过五天吧。” “还要回去‘子午宗’么?伯父还健在,你走之前,再去看他一眼也好。” 孙无亦轻轻摇头:“罢了,白发人送黑发人,阿爹要伤心的。他不知道我的事情,这样还好受一些;况且我也希望我最后的日子能和紫茹在一起。” 史思明也点头说是。过了一会,他又问道:“那庆方侄儿还好么?” 孙无亦闻言忽然嗤笑一声,倒是宽心开着玩笑:“你倒是心宽,还想着安庆方,不怕他像他大哥一样,也要杀你么。”说完好像回忆起旧事,又道:“安大哥教子无妨,养个逆子安庆绪,弑父夺位,还要追杀二哥你,白白葬送了‘大燕’基业。”(安禄山建国时,国号称为“大燕”,与春秋时期的燕国不同。) 孙无亦顿了顿又道:“若不是那乳娘聪明,带着安庆方偷偷溜走,恐怕大哥就要绝后了。不过你放心吧,我两个时辰前还见过他,他倒精神的很。跟他在一起那人使的是《阳月剑诀》,想来以后他们多少能闯出些名堂,庆方侄儿的生活也不会差。” 史思明似乎如释重负:“大哥剩下的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找到他时,本想将‘风华六艺’全部传授于他,奈何教完‘妙手空空’,连‘一苇渡江’还没教完就被‘唐狗’发现了。只能离他而去,之后腿疾越来越严重,连路也走不了,更不说去寻他了。这几年我一直放心不下,想着堂堂‘大燕皇子’居然要靠偷鸡摸狗过活,心里就难受之极。” 孙无亦倒是跟这两人嬉闹惯了,直言不讳:“二哥,之前不就是靠这个起家的么,还觉得丢人么,哈哈哈哈。不过你放心,我看跟庆方在一起那人倒是品格不坏,不至于做出‘偷了大哥的内裤穿’这种出格的事情。” 史思明和紫茹见孙无亦重提当年那些玩笑事,回味起来,也都莞尔一笑。 三人看着皓月当空,陷入了对旧事的沉思,都心道:真是回不去咯! 天色渐暗, 凉风渐起, 琴声渐歇, 旧语渐晰; 往事一幕幕, 好似昨天, 不堪回首, 只怕泪儿轻弄弦; 旧色一重重, 过眼云烟, 奈何难忘, 总使肝肠常寸断。 十九 巴蜀乱世此中生 再回到客栈,一场纷争总算结束。大厅里一片狼藉,几个过往商贾帮着店小二把还能用的桌桌椅椅收拾收拾,总算还能坐人。 客栈老板倒是心善,遇到这种事,不但不躲,还心急火燎的让店小二去把几个医馆的门敲了个遍,总算找来两个大夫。至于那中刀身亡的商人,店老板也找来“阴阳管事”,让把人先抬进了义庄,这些钱,老板悉数先垫上。他只道:“国难当头,在边境上也做不得几天消停生意了,过不久就要搬去关内道。此刻能为汉人尽一分力,便尽一分。” 刚才参与打斗的数人,除了络腮胡子墨染河,其他人伤的倒都不算严重。他被众人抬进客房时,已然昏厥了,大夫把完脉说了声“无碍”,便上了麻沸散,把他伤口里的瓷片取出,先用清水、后用烈酒逐一清洗一遍,再用白纱包扎的仔仔细细。 这伤口的虽然既重又深,好在都不是致命的地方,多多歇息也就没事了。大夫本是药王殿的俗家弟子,医术也算的上高明,此刻他要施针,说是打扰不得,又道要是秘传针法,也不让看,便叫众人出去。大家见墨染河的情况也稳定下来,也多少放心,纷纷回到大厅,只留下墨家大哥墨染江在房里以备帮忙。 大厅已经被店小二草草清了一遍,虽然还依稀能看到血迹斑斑,但总算整洁许多。 密宗是吐蕃的爪牙,众人押了三个喇嘛,原本要审问一番,奈何这三人什么也不说,还害的墨染湖还挨了小喇嘛两记口痰,只得先把他们绑了。 客栈老板看这些人武功高强,怕寻常的绳子要被震短,便去找了屠户来,不过这话倒是越传越离谱。屠户听说客栈里抓了吐蕃细作要绑起来,只叫大快人心,当下取了最粗的牛筋绳来,死扣套着活扣,一连绕了四圈总算绑个结实。按他的说法:“就连前些天杀那头四百多斤的老母猪时候,也没有这么绑过。母猪都挣不开,何况他们。” 李秉小腹的疼痛也无大碍,大夫说只是有些肿,药都不用吃,歇息几天就好了。 安子人小鬼大,做事却是机灵,这峨边县他也是第一次来,偏偏只出去一会,便找来了冰块给众人消肿。当下正是八月中旬,若非大户人家的冰窖里,别的地方是断然不会有冰的。李秉问道这冰是哪来的,看安子笑嘻嘻对他眨眼却不说话,便知道这妙手空空和飞檐走壁的功夫,此刻倒是派上了用场。 瞧着刚才出手帮忙的青年那女也在大厅里,李秉便走了上去。那男子此刻衣服半裸,露着右胸,肩膀上紫了好大一块,似乎是刚才撞在地上折腾出来的。那女子正在用冰块给他敷着,男子连喊了两声“疼”,确满脸幸福。 李秉带安子走到他身前,抱拳行礼,说道:“多谢仁兄出手相助,若不是阁下,恐怕我刚才已经命丧当场。” 那男子抬头望见李秉,也十分客气:“兄弟哪的话,你一身好武功,即便刚才在下不出手,你一样料理的了那吐蕃妖僧。” 李秉当下会意,在场众人只看见有人扶他一把,给他递了剑,却不知道那位前辈还给他度了真气。原本想解释个清楚,但又觉既然那前辈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事,还是不要说破的好。当下又抱拳说道:“还是多亏了兄台帮忙。在下长安李秉,这位是在下的朋友安庆方,未请教兄台……。” 他还未说完,那青年便道:“在下邯郸商君门‘吕臻’。”他也想抱拳行礼,却不想扯到肩伤,嗤叫一声。又看了看背后的女子,道:“这位是我的心上人,乌赫拉。” “邯郸商君门”是“法家四大派”中另外一派,其由战国末年商鞅开创,延续至今。门派以文御武,以宣扬法家治国理论为己任,兼修武学。秦朝至今,其门下弟子一直积极出仕为官,但同时也打理江湖关系。其不黑不白,鱼龙混杂为朝野诟病。“安史之乱”后,门下弟子更加积极向各藩镇宣扬法家理念,在江湖地位不减反增。 李秉觉得这名字奇怪,便细瞧他一眼,果然这女子衣着虽是中原扮相,但装束和中原人却打有差别,便道:“赫拉姑娘似乎不是中土人士。” 那女子一听便笑出声来:“乌赫拉是我的名字,我姓图尔治,可不姓乌。哈哈!我是黑水靺鞨(mohé)族。”这一口中原官话字正腔圆,倒不像外族。(靺鞨族即女贞前身,现满族。) 李秉正觉不好意思,连连道歉。却见那墨家老三墨染湖走上前来。“这位兄台,刚才无意间听到兄台说是邯郸商君门门下,请问兄台也是收到消息来益州助拳的么?” 吕臻见是刚才率先出手的三人之一,心中钦佩,回答的事情竟然是毕恭毕敬,先点头行礼,才说道:“在下确是商君门下。不过却不是来助拳的,我们二人是前去嘉州赴丧的。不知兄台说的是什么消息。” 墨染湖也佩服这人的侠义,当下也不隐瞒:“在下‘南墨家’墨染湖。我们兄弟三人日前收到消息说,吐蕃密宗暗中派人去勾结安东川度使‘张懿’,想要联合侵蚀我大唐国土。我们兄弟三人便来此处,想要从中破坏。本以为一无所获,就要回去,谁知道今晚却撞见他们。” 天下墨家原本只有一家,全在江南道巫州(今湖南黔阳)。只因隋朝时期一部分墨家人劝说隋文帝杨坚“非攻”不成,竟想殊途同归,以投靠隋朝,助其天下统一以达到非攻。这一部分人不再被墨家接纳,便在河南道登州(现山东蓬莱)自立门户,也以墨家为名。江湖上便称他们为“北墨家”,以前的墨家则唤作“南墨家”。 吕臻听他来自南墨家,心下更是钦佩:“人人都说南墨家肝胆侠义,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不知兄台准备如何处置这几人?” 李秉闻言,不经意间扫过那三个喇嘛一眼。年老的喇嘛已经闭目养神,小喇嘛却在偷听三人对话。两人目光碰在一起,那小喇嘛不仅不怕还狠狠瞪李秉一眼,扭头过去,不再看他。 却听墨染湖说道:“这几人什么也不说,他们很可能就是我们找的那些人,即便不是,吐蕃密宗的人也放不得回去,我们打算带他们回墨家大营,细细审问再说。” 李秉闻言,却想:吐蕃若是勾结东川,那么来使定然要掩人耳目,不可能穿着喇嘛服,更何况刚才这几人汉语都说不流利,怎么看也不是吐蕃使者。他本把这想法说出来,却又心道:即便他们不是使者,也和侵犯我李唐脱不了干系。不如由得墨家三人去处置,说不定还能掏出什么秘密来。 墨染湖见重要事情说的七七八八,便换了话题,说道:“阁下是法家商君门,刚才又说是去嘉州赴丧。可是蜀风商会有什么重要的人去世了么?” 吕臻也大吃一惊:“阁下还不知道么,蜀风商会的会长‘姜承乾’日前被人刺杀,死在自己家中啦。” 李秉本来和安子要去蜀风商会报信,这时又想起在官道上碰到的那批车马队伍,几乎和墨染湖同时失声叫道:“什么,蜀风的会长被人杀了!” 二十 剑指星月故人铭 待客栈一切都收拾完毕,已是戌时末刻。店老板知道不少人还饿着,让后厨做了些酒菜端上来,虽然简单些,对李秉这样的“饿人”却是雪中送炭。 他原本没想收钱,可吕臻心知这老板人善,不愿意在让他破费,当下掏出一锭五两银子来,嚷着今天结实了这么多好汉,打心底高兴,定要喝个不醉不归。 当时还没有钱庄银票,普通人家用吊钱铜板,银锭子虽也流通,生活里却不常见。当时一斗米只要五文钱,五两银子足够一个三口之家半年的用度。吕臻出手如此阔绰,让李秉也吃了一惊。安庆方似乎是出于习惯,看吕臻出手阔绰,居然下意识的瞟了一眼他的钱袋。 江湖汉子大多爽朗,三两杯酒下肚,这大厅的气氛便热闹起来了,有名号的互相报了名号,没名号的便表达一下崇敬之情。你敬我,我敬你,很快酒过三巡,大多已喝的微醺。只有墨染湖开头喝了两碗后,便道身体不适不再饮酒,还不时瞟两眼那三个喇嘛。李秉看在眼里,便知这人实在是心思缜密,谨慎小心。 待到大部分侠士都喝爽快了,已是三更时分。安庆方倒是喝的高兴,却又不胜酒力,三两杯下肚,便早早趴在桌上睡着了。李秉只得背他回房,两人同住一间,分睡两床。 他也敌不过吕臻的热情,何况乌赫拉在一边也一个劲劝酒,多喝了几杯,现下也面红耳赤,略觉得难受,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开始想今天客栈里谈话。 若真如吕臻所说,吐蕃商人和姜承乾密谈之后,姜承乾第二天就死于家中。如此说来,吐蕃确实有莫大嫌疑。谈话内容自不必说,定是吐蕃来劝蜀风商会归顺的。劝和不成,怒极杀人也是合情合理。倘若真是如此,吐蕃和中原江湖的梁子就结大了。 李秉原本不是江湖中人,也知道蜀风商会的影响力之大。抛开门下几千弟子和伙计不说,他们在黑白两道也都有些关系,更何况蜀风商会与天下门派为善,会长被杀,说不定会引得天下绿林人士对吐蕃群起攻之。吐蕃走了这步棋,实在是算不得高明。 想来想去,李秉忽然被自己一个想法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吐蕃杀的人,那又当如何?但除了吐蕃还有谁呢?难道是杀了云起宗三人的那人么?李秉还未醒酒,略微动脑,便觉头疼,不再去想,起身趴在窗户上吹凉醒酒。 看着窗外月明星稀,此刻倒是想起自己的武功来:“今天那前辈好生奇怪,度我真气之后,凭空消失不说,还留下了他的佩剑”。转而又念及今天真气随心而动的感觉,当下借着浑身酒劲,竟抽出宝剑在房中练起剑来。 “星行夜归”“一天星斗”“众星拱北”三剑练完,还不觉过瘾,便翻出《阳月剑诀》,借着月光学起“月四剑”来。一招“清风朗月”正应了此时情景。李秉心随意动,只觉此招此时使起来十分顺手,连耍几遍,大喊畅快。 看着窗外皓月当空,李秉一人在房中,竟生了思乡之情。又提剑耍起从小练习的“李家剑法”来,这剑法是李家子弟从小学来强身健体用的,虽然招式粗浅,但却是他爹爹手把手亲手教的,此刻耍来,小时候学剑情景犹在眼前。 自离家出走已有三月余,不知道爹爹还好么?姨娘还好么? 也不知练了多久,李秉精疲力竭,总算醒了酒意,只觉的经脉中真气顺畅,从头到脚连成循环,十分舒畅。 “原来进入‘定络境’如此简单!”这是李秉倒在地板上睡觉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 翌日。 李秉醒来时,天色还只是蒙蒙亮,宿醉之后,脑袋真是涨疼。 看着自己此刻已经脱掉外衣,躺在床上,心里正纳闷,瞧看着安子端了托盘进来。 “你醒啦!店老板请了些粥给大家,说是酒后暖胃,我吃着味道不错,便给你也端了一碗。” 李秉敲了敲太阳穴:“安子,是你扶我到床上的么?” 安子也不看他,径直走向窗户,把晾在外面的衣服拎起来,丢在李秉床上:“除了我,还有谁,早上起来看你还躺在地上,衣服上也全是酒气,就帮你脱掉,扶你上床了。” 李秉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妥,想着被一个男人脱衣服,总感觉怪怪的。好在他现在脑袋还晕着,也不多想,跟安子道了声谢谢便穿衣起来。 “李大哥,你得快一点了。吕臻他们已经在楼下等了一会了。” 李秉略感意外:“他等我们干什么?” 安子把木桶里的水倒入铜盆,准备留给李秉用,又说道:“你不记得了么,昨天他听说你也要去蜀风商会,邀请你同行,你答应啦。他们俩在楼下等你呐。” 李秉哦了一声,似乎记起来是有这么回事,穿好衣服,便走过到脸盆前,浇水抹了把脸。这一沾水顿时清醒不少。 不等他端碗喝粥,却听楼下传来两声惨叫,紧接着便是墨染湖的声音,大喊道:“快来人!” 李秉不多想,也不走正门,一跃从窗户跳下去,循着声音向后院狂奔,不少江湖人士也闻声赶来。 还未进去,他就瞧见墨染湖和一个蒙面人在缠斗在一起。他腰间已经中了一剑,那蒙面人见已经打草惊蛇,也不逗留,一剑打退墨染湖,便要一跃飞上屋顶。墨染湖情急之下,一爪抓出,本想留住那人,奈何只撕下一角衣服。 李秉走到后院中,眼前的景象却吓的他魂飞魄散:吕臻和乌赫拉颈部中剑,倒在血泊之中,显然已经气绝。旁边的一辆马车上,老喇嘛和青年喇嘛倒在车厢入口,全身依旧被绑着,但似乎也已身亡。 墨染湖见蒙面人已经走掉,一手捂住腰间伤口,匆忙跑向马车,掀开门帘一看:那小喇嘛却还活着,只是被吓的不行,眼里已经有泪花涌出。 李秉走上前,扯下衣服上的一块布,递给墨染湖,让他止住伤口流血。又细细观察两个喇嘛的尸身,均是一剑穿胸二死。还不等他问道是怎么回事,墨染湖闭上眼睛,长叹一声。转头对着赶来相救的众人低声说道: “我想着夜长梦多,担心吐蕃收到消息派人来救他们,便决定一个人先押送他们回墨家,让大哥在此照顾二哥养伤。我向客栈老板找了马车,又让吕臻他们帮我把三个喇嘛抬进马车,还未弄完,那蒙面人就从楼顶跃下。吕臻二人见他不怀好意,上前阻止。谁知那人武功奇高,只是一招便杀了他们二人,之后又冲向马车。 我本以为他是要救人,谁知他竟然一剑刺死青年喇嘛。本来看他第二剑要向小喇嘛下手,可那老喇嘛忽然运气弹起身子,替他挡了一剑。我冲到马车前面,本想挡住他。奈何那人武功太高,只是一招就伤了我的右腰,若不是我躲闪及时,恐怕此时已是他的剑下亡魂了。还好你们及时赶到,要不然这最后一个活口也要被他灭了。” 墨染湖说了这许多,李秉却一句没听进去,径直走到吕臻两人身前,看着他们眼睛还大睁着,便蹲下身子,用手合上他们的眼睛。 昨晚两人还把酒言欢,还想着吕臻豪爽,值得一交,此时却已经是阴阳两隔。虽然只是相识不到半天,但此时李秉心里却有说不出的难受。都言江湖危险,他现下却有了亲身体会。 墨染湖也走过来,看着两人亡故,心中悲痛不已。仗剑单膝跪地,对着两人的尸体深深低头鞠躬:“兄弟,是我害了你!” 李秉正要安慰他,却瞧见他手里从那蒙面人身上撕下来的布料。他本觉的这料子的花纹似曾相识,伸手摸来,更是感觉熟悉,只是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 忽然他一个冷颤,看着墨染湖捂在腰间的那一块布,低声说道:“原来如此!” 廿一 乐山青苍浸岷江 所谓嘉州,山嘉水嘉,冠绝天下,以得其名。 嘉州往西不远,有一寺名曰“凌云寺”,坐落在岷江、沫水、若水三江交汇口一侧的乐山上。寺庙简陋,除却几间厢房农舍,便只有峭壁上的一座凉亭了。 凉亭悬空而立,倒是不大,仅有四根立柱,一条横梁罢了。里面一桌两凳,全是实木制造,泛着浅红。相传这凉亭只用了一棵小叶榕的树干制作成而,树根就地被雕成亭里的桌凳,倒是颇为奇特。凳子上的年轮依旧清晰可见,数来这树已百岁有余。 门口的左右两颗立柱上分别雕刻着半片短诗,连起来是曰: “寺出飞鸟外,青峰戴朱楼。抟壁跻半空,喜得登上头。” 狂草字迹,潇洒风流。 立柱顶上挂着一块木匾,做工倒是比亭子精细的多,看木料的颜色,这匾额似乎是后加上去的,匾上亦是狂草,上书:“凌云踏澜”,落款写着“岑参”,还有一枚方印在侧。 踏澜亭的桌上此时放着一个白玉茶壶,两只玉杯,再无别物。亭里站着一个年轻人,二十有余,一身白色锦绣衣,手里握一把正黄长扇,扇叶正面上用小篆描着“惊蛰”二字,反面写着:“万物出乎震,蛰虫惊而走。”正是惊蛰节气名称的来源。 白衣公子倚在木柱上,看着对面的风景,背后另一人自山间小道大步走上来。他与公子年纪相近,但却是肩宽背壮,面相坚毅,显然是习武之人。这人身着浅黄武袍,手提青铜长剑。穿着倒是整齐,只是衣角下方被撕掉一块,断开的绒线露了出来,甚是扎眼。 武士抱拳正想说话,却听那公子头也不回的说道:“赶了一夜的路,先坐下歇歇吧。桌上是方丈珍藏的仙毫新茶,喝起来略苦,但却解渴的很。” 武士也不再说话,径直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看着另一个杯子也空着,便也给他斟满了。这口茶入嘴,确实略微发苦,但幽香弥漫,好不提神。 那公子依看着对面的山水,轻轻拍了一下亭子立柱道:“令徽兄,你知道对面大佛的故事么?” 唤作令徽的武士看了一眼对面的大佛,心道这大佛不仅巨大无比,气魄雄伟,更是比例匀称,面相端庄,但却仅有从头到膝,之下的石刻还未开工。 那白衣公子不等回答,摇了摇扇子,又道:“以前这三江汇口处水流湍急,常常倾覆船只。凌云寺三代方丈,海通禅师,心存悲悯,想要借佛力镇压,筹钱新建大佛。谁知开工不久就有官吏索要财物,海通大师为维护善款,甚至自挖一眼以明志。” 他合上长扇,轻轻的敲了两下立柱:“可惜天不遂人愿,刚刚开凿到佛像的胸前,海通大师便圆寂了。其后几位方丈虽都秉承遗志,奈何五十余年过去,这佛像还是没有完成。” 说到此处,他轻叹一声:“凡事尽人事就好,其他的就听天命吧。” 令徽嗯了一声道:“三皇……嗯,公子教训的是。” 白衣公子摸了摸立柱上的毛刺,低声问道:“墨家那几人没找到他们么?” 令徽站起身,走到那公子身边:“找是找到了,却不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墨家兄弟居然擒住了他们。我发现他们之后,原本打算偷偷杀了喇嘛,却不想一击不中,再没了机会,功亏一篑。只杀了两人,最重要的那个却没能得手。墨家几人似乎要带他回巫州大营。” 白衣公子转过身来,长相却是清秀,只是右脸上居然有一道狭长的刀疤,虽然疤痕很浅,但泛着白色,十分明显。文士脸上一道这样的疤痕,总叫人觉得不伦不类。 他轻轻拍了拍令徽的肩膀:“能到这个地步,已经大大超出的我的预想,干的不错!” 令徽倒是很感激白衣公子的赞赏,谢过之后,又道:“还有一个事情要告诉公子,我在那里居然看到襄王世子殿下。他和墨家兄弟在一起,也想要保护那个人。” 白衣公子闻言也略感惊讶,却又笑道:“好一个李秉,怪不得七叔怎么找也找不到他,他留下字条说是去江南,结果却来了巴蜀。哎!还是像以前一样捣蛋。” 令徽凑到公子耳边:“那我们要不要让他从中帮忙,暗中杀了那人?” 公子望着一江碧涛,沉默一阵,又道:“还是不要了,如今已经打草惊蛇,杀了那人也没用。况且我和李秉一起长大,我知道他表面虽然顽劣,骨子里却是善良,而且很聪明。这事如果告诉他,他一定猜的到我们的计划,到时候未必会帮忙不说,反而可能会从中搅局。不去管他们了,还是按原计划吧。” 令徽抱拳说道:“一切听公子安排,我即刻派人去吐蕃散布消息。” 那人低声应允下来,说道:“你去吧,就说那个人也死了,多传几个版本才会更像真的。”他说完,用扇子在手心里敲打两下,又道:“牟如赞普啊牟如赞普,你最喜欢的二儿子死在了益州地界,看你还不发兵来打?” 令徽单膝跪地行礼之后,便退下了。 白衣公子望着他下山的背影,目光略微发呆,轻轻摸了摸脸上的刀疤。 “国事要尽力,才能稳住我大唐的基业。但自己的事情也不能不上心,皇兄若是坐的稳宝座,那我便就是辅佐你一生的同母兄弟,若是坐不稳,让我抓住了机会,那也不能没有自己的倚仗。鱼令徽啊鱼令徽!有朝一日,你和你爹的势力,将是我最秘密的武器。” 说完,他提起白玉壶,一饮而尽。 廿二 蜀风飘红染大唐 看吕臻倒在地上,李秉右手捏了捏两边的太阳穴,最终还是抑制住内心的悲凉,没有哭出来。他伸手抱起吕臻的尸身,毫不忌讳,向人群中的酒店老板问道:“请问义庄何去?” 那老板看着如此豪气的少年英雄就此殒命,也觉可惜。便领着李秉二人去了义庄,顺带着帮忙料理后事。另有两个年轻人,也把乌赫拉抬起来,跟着李秉走出客栈后院。 墨染湖原本也想跟过去帮忙,但有看了一眼马车,又不放心,只能作罢。墨家大哥知他心思,从人群中走到他身边,说道:“那人怕是已经跑了,这里我看着,你也去吧。” 墨染湖点头说好,又让大哥小心。刚迈出一步,却又退了回来,径直走向马车,心道:能抛下自己的生死去救别人,就算是吐蕃人,你也是条好汉。一把拉起车上的老喇嘛,扛在肩上。循着前面几人的身影,跟了上去。 这下最惨的便是那个中年喇嘛了。原本店小二应该处理了这事,可是那死相实在是有些令人害怕。小二刚一背上那人,一个腿软,竟然被尸体压倒在地上,吓得嚎啕大哭。 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大汉,身材高大魁梧,看这情况,连连摇头。径直走上前,一把抓住喇嘛的脚踝,轻轻一扬,便把他抗在自己肩上,也跟着前面几人出门去。 边境小县,原本不大,即便义庄偏远,也没几步路便到了。 李秉原想买两副好棺材,奈何身上一点银子也没有,不过这次他却放得下面子,直言向墨染湖借钱。反正都是小钱,倒也没那么多讲究。 那义庄管事只道:“只有两副现成的棺材,还有两副模子倒是做好了,只是还没有盖板,也没来的及上漆。”墨染湖只道无妨,一并买下。 义庄里有些冷,又不透光,显得有些阴沉。棺材本来就在里面停着,倒也不需要搬动。 李秉放好吕臻的尸身,碰到他的手臂,还有余温,当下又觉难受。五分伤心,五分惋惜,竟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香蜡纸钱,放在棺前的供桌上。 那中年大汉随手把喇嘛扔进棺材,也不再管,径直走向李秉,一手搭在他肩上:“李秉兄弟,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吕臻要知道你如此重义气,泉下有知,也必定十分高兴。” 李秉望了一眼这中年人,才想起原来是昨夜一起喝酒的人,昨晚新结实的人太多,这人的来头倒是想不起来了,只是记得他似乎姓严。 “多谢严前辈关心,我没事的。” 那姓严的人也道:“那就好,那就好。你可别叫我前辈,我虽然痴长几岁,论武功,我可是跟你们差远了。我托大喊你一声李秉老弟,你就叫我严大哥吧。” 这严大哥处事倒是老道,三两句话就拉近了关系。又道:“老弟还是要去蜀风么,如是要去,此刻也该走了。姜承乾在三日前被杀,算起来,今日中午就要下葬。我得赶在下葬前去赴丧。晚了怕是不好。” 李秉沉思片刻,心道:事情虽然大致知道是谁做的了,不过总有些事情还想不明白,不如去蜀风商会看一趟,说不定又会有发现。当下便向严大哥说道:“小弟我确实要去一趟蜀风,不知道大哥是不是方便带我们二人一程。” 这严大哥略感为难:“这倒不好办了,我只有一匹马,要是能找个车来,我们三人倒是能坐下。” 一直一言不发的客栈老板闻言便走上来:“吕臻少侠两人原本是骑马投店的。他们二人死于非命,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那马儿。你若是不嫌弃,尽可以带走。” 李秉倒不忌讳这些东西,想着是吕臻的东西,倒也算是有个念想,一口答应下来。 等到几人回到客栈,严大哥催促到时间已经不充裕,三人便急忙上马出门。李秉带着宝剑,刚翻身上马,又跳下来,走到为他送行的墨染湖身边道:“墨三哥,听我一句,我虽然不十分肯定,但那个小喇嘛应该这战事无关的,还请墨三哥善待他。” 墨染湖点头说道:“我也理会的,你路上小心。” 严大哥似乎已经很着急,见李秉还要跟墨染湖详说,又喊了一声他,催着上马。 李秉本也犹豫是否要告诉他这事可能跟朝廷有关,这催促之下,便只得牵马上路,不再理会。 吕臻的马,本就是上等良驹,通体雪白,高大俊捷。李秉从小学习骑射,上马后便觉得这实在是匹良驹,不仅奔跑有力,更是聪慧无比,轻轻拉动缰绳,马儿便知主人心意,当下纵马狂奔,一扫心中阴霾。 安庆方的情况却没那么乐观:那马一身暗红,是靺鞨宝马俏胭脂,出了名的烈马,加上安子之前只骑过磨坊的骡子,此时在马上捉襟见肘,颇觉费劲,早已把初次骑马的新奇全部颠没了。拖在两人后面不断喊李秉慢点。 李秉对江湖上的事了解不多,便事事请教严大哥。期初相谈甚欢,到后面谈到姜承乾去世的一些猜测,这严大哥便开始支支吾吾,避左右而言他。李秉只道他有难言之隐,便不再追问,转而问了些他的私事。 他名叫严豪,阆州镖局的副总镖师,一直和蜀风商会有生意往来,此次是代表镖局前去吊唁的。 说完这些之后,两人再也找不出话说,李秉本还有很多问题,但知道严豪不会回答,也不再问,憋在心里好不难受,只得一路沉默。唯独小安子,渐渐掌握了技巧,一个人倒是乐得自在。 三人到嘉州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还好有严豪带路,进了城,很快便找到了蜀风商会的姜家老宅。 还未走到门口,光看这一圈围墙便知姜家财大。围墙顶上都挂着琉璃瓦,通体青碧,竟无一丝杂质,墙裙上的白色底漆颜色纯正,似乎还掺着银粉,泛着银光。更令李秉诧异的是,饶围墙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竟然还未到门口,这姜家的园子莫不是快赶上大明宫一般大。 沉思间,三人总算看到了正门高耸的房檐,还未到正面,两只大理石石狮子便映入眼帘,通体雪白,雕工精巧,只看那狮子脚下的绣球,丝线密纹如同真丝绣成一般,做工细致无比;门口三步台阶,均是用花岗岩石块砌成,两砖之间的灰缝居然全部一般宽;大门一正两偏,深红火漆面板颜色光鲜亮丽,门板上的衔环狮子头,不用青铜,却用黄金打造。 正中的牌匾相较其他,却显得有些古旧,相传是汉朝姜家开始从商时就再也没换过,匾上小篆简单写着“蜀风姜家”。此刻上面挂着白花白缎,连两边的灯笼也换成白面的,写着“奠”字。 三人刚走到门口,就有两个童子迎上前来,先问了三人是否是来吊唁。严豪报了名号之后,一个童子替三人牵了马去后院,另一个毕恭毕敬的引着三人进了正门。 李秉站在门口,瞥了一眼围墙里面,看见一面三角红旗挂的老高,上面写的不是“姜”字,却是“沫上”。他心有疑惑便叫住严豪,指给他看。 严豪只瞟一眼,却已经如临大敌,看了一眼李秉,低声道:“这下事情真的闹大了。” 廿三 绿林大会豪杰路 严豪看李秉诧异,先示意他继续跟着那领路童子进门,又接着说道: “那旗子唤作‘沫下’旗。是蜀风商会最后的屏障了。据传西晋时候,商会与当时如日中天的“杏花教”发生争执,门主‘姜沫下’幼子被掳劫,商会无力救回。 姜沫下便在江湖上发出告示:谁能救出幼子,踏平杏花教“便可分得商会七成财富。此令一出,黑白两道,甚至不少军队都前往效力,仅仅十日,幼子便被救回,而杏花教被扫荡一空,门人也树倒猢狲散。 成事之后,蜀风商会果然按照承诺把八成财富分给江湖中人,一共三百万贯,几乎是整个巴蜀三十州一年的税收。 因为当年的布告为红底白字,又印有姜沫下的名称,被别人叫做‘沫下榜’。之后便演变成刚才你所见的‘沫下旗’。” 安子闻言,咽了一口吐沫:“好舍得下本钱。但这事情怕是常干不了。” 三人并排进了大门,严豪目视前方,略微侧头对二人说道:“据说这旗子算上第一次,一共只出现了三回而已,但每一次出现,都引得江湖一场腥风血雨,所发布的事情,无一例外均在十天内完成。” 李秉闻言沉思:“只是这次若是吐蕃所为,怕不是那么轻易就完成的。”说完却听严豪低咳一声,才想起现下已经在姜家老宅,便知失言,立刻打住。 这时,三人已经进到内院:院子五丈见方,房檐一圈都挂着白帐,院子里也堆满花圈挽幛。前厅左侧门口站着六人,为首二人身着“斩缞丧服”。这是五服之首,两人显然是死者至亲。身后四人,穿着“大功丧”和“小功丧”,便是堂亲表亲的代表。 严豪走上步道,见李秉似乎有些茫然,便低声说道:“为首右边的中年人是‘姜继坤’,姜承乾的亲弟弟,商会的二当家。旁边那个青年是姜承乾的儿子‘姜尚意’。” 话刚说完,便已经走到门厅前。姜继坤迎上来抱拳行礼:“严豪老弟,你大老远赶来,真是过意不去。挽幛早些时候已经送到,劳你费心了。” 两人显然是熟识,严豪还礼,也道:“姜会长节哀顺变,还请珍惜身体。” 这原本是场面话,李秉却看的仔细,严豪叫道姜会长时,旁边的青年姜尚意忽然瞟了一眼他,显然是心有不满。 李秉正看着那青年,却见严豪用手掌指着自己介绍到:“这位是长安李秉少侠和安庆方少侠” 李秉闻言回过神来,抱拳行礼:“姜前辈好,晚辈日前受长安非派盈澜儿所托前来报信,却不料贵派突发如此变故,实在让人扼腕,还请前辈保重身体,不要忧伤过度。” 姜继坤原本以为李秉二人是严豪的跟班,却听他说是受盈澜儿所托,当下便觉诧异,不问是何事情要报信,却问道:“少侠受盈澜儿所托,是否见到我家崇景?” 李秉听到这话,心里瞬间明白过来:姜尚意和姜崇景两人年岁相近,若是姜继坤接任了会长,怕是日后再传不到他身上,他商会继承人的身份就要泡汤。李秉想到此处,忽然把自己吓了一跳:难道是姜继坤杀了人,嫁祸给吐蕃么? 心道如此,他差点表露出来,当下收敛面容的惊异,答道:“原来姜崇景是前辈的儿子,我们日前才见过。他和盈澜儿去了安北。” 姜继坤闻言,哦了一声,又道“那便好,那便好。刚才少侠说有事相告,还不知道是……?” “日前,云起宗三位在草场镇被害,其中关键,晚辈略知一二,想请前辈帮忙带信给云起宗。” 姜继坤似乎早已经知道几人的死讯,不觉诧异,指着内厅说道:“云起宗宗主此刻也在舍下,三位请去里面稍作歇息,稍后我为三位引荐。” 李秉抱拳到:“有劳!”便跟着引路童子进了内厅。 内厅倒似乎比外面还宽敞,北边靠墙搭着一个平台,台上挂一副巨大的黑白“奠”字,靠前一点的桌上摆着香蜡供果。三十余张圆桌分列两边,中央让出一条步道来。 进去还未落座,安子便拉拉李秉的衣服,略有些紧张的看着远处的一桌四人。三男一女,女子正是云起宗宗主虞梦。 此时大厅里此刻只有李秉三人还站着,那一桌人目光很自然的把目光投了过来。虞梦也认出来安子,倒没有反怒,只是盯着他们。 之前安子为了摸清那书藏在哪里,在云起宗做了一个月的杂役。得手后还未走出衡州地界,便被云起宗副宗主抓获,不仅收走了书。还强迫他去找让他偷书那人,结果反而被害。 李秉也猜出了几人的身份,对严豪说道:“我去去就来。”便拽了一下安子的衣袖,去了云起宗的桌子。 安子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跟着李秉走过去。两人抱拳到,低声道:“几位想必是云起宗的前辈,在下长安李秉,受盈澜儿所托,想将草场镇贵派三位前辈被害一事的前后缘由告诉几位。” 虞梦请两人坐下后,说道:“有劳少侠费心,不过我们已经抓到凶手,一切事情都已经知道。” 安子闻言如获大赦,既然云起宗现在没有追究,那便是无所谓了,轻轻拉了李秉的衣服就想退走。 李秉没想云起宗的人竟然已经抓住凶手,吃惊之余,也很高兴他们不追究安子的事情,平白省了一场口舌:“既然如此,那我也算复命了。在下告辞。” 正要带着安子回到位置上,却感觉旁边一桌的男子似乎在有意避开他,当下侧身看去,只觉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那人见他看过来,知道避无可避,冲他微微摇头,便看向别处。 李秉回到座位上,始终想不起来这人是谁。沉思间,刚才门口六人已经进到大厅里。 姜继坤慢步从中间的步道走上平台站定,众人见事主来了,也逐渐安静下来。 “各位江湖豪杰,在下蜀风商会代会长姜继坤。日前家兄被害家中,我们四下查探,终于查出元凶就是吐蕃密宗第一高手——巴若旺。”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便交头接耳,大感意外。 只听他继续说道:“家兄自幼习武,武功绝非一般人可比,除吐蕃密宗高手外,断不可能在自己家中被害。我蜀风商会虽然也有些门徒,但若要报仇,恐怕单凭一己之力难以完成。今天发‘沫下令’召大家来此,便是愿意再次立誓:如果有人能取了巴若旺的首级,我蜀风商会愿意分其七成财富,共计四百万贯!” 此话一出,台下更是响成一片。当下便有人喊道:“姜会长放心,这四百万贯,我们洛阳天威门是拿定了。” 安子闻言对着李秉笑道:“这人也太没羞没臊,满堂高手,居然大放厥词!”,却看李秉若有所思,猛的一拍桌子,自言自语低声道: “是他,太子的贴身护卫怎么会在这里!” 廿四 大雨未至天未凉 接下来大厅里倒是变得热闹不少,绿林好汉纷纷献计献策,有人提出把吐蕃密宗连根拔起,接着又有人计划如何围攻密宗山门,一场丧事,俨然顶替了原本一月之后的法家大会。 李秉难得见到如此多的高手齐聚一堂,起初也听的起劲,后来却不住的去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他身上的武服是皇家或者禁军专用,布料的织法,寻常人家见都未见过,更不用说在市面上流通。“峨边客栈”里的那个刺客的衣服是同样面料,想来跟大明宫脱不了干系。此刻又在绿林大会见到了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如果这件事和朝廷没有关系,怕是说不通。 他一直都在想这些事,堂上众人的豪言壮语倒是模糊了。只看安子兴高采烈,似乎已经被说的热血沸腾。 忽又听得姜继坤朗声说道:“那静待各位好消息了!”话音未落,不少绿林豪杰已经夺门而出,为了四百万贯的赏钱,这些人倒是分秒必争。 李秉瞧得太子的贴身护卫也要出去,便拍了安子的肩膀,匆忙追上。 安子回头望一眼严豪,不由诧异:李大哥怎么这么匆忙,不和严大哥打一声招呼就走了。见严豪正笑着看自己挥手告别,便也抱拳拜别,跟上去李秉,只是这一出门,却连李秉的影子都瞧不见了。 太子护卫跟李秉使个眼色,低声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带着他走到旁边小巷里。 李秉还未开口,那人看了一眼巷内无人,便已半跪行礼:“下官太子少詹事“革亮”,见过襄王世子殿下。刚才在大厅不能行礼,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无妨,起来说话吧。”李秉心里有太多的秘密需要解开,当下扶他起身,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革亮又看了一眼巷口,低声回答:“太子殿下听闻巴蜀有人作乱,便派我来打听。刚到这里没多久,就听说姜家出事了,于是便到了这里探查,万幸他们并不是针对我大唐。下官了了这差事,也准备回京复命。” 李秉心道:原来是惯常巡查,倒是我多虑了。 “原来如此,巴蜀确实不太平,辛苦你了。”他原本想就此让革亮离开,忽然又意味深长的看了革亮一眼:“对了,你向太子禀报的时候,代我转告太子殿下,请他不要把我的行踪告诉我父王。我在这里逗留不久就会回去。” 革亮抱拳称是,又道:“那我先出去,世子殿下稍等一会再出来,免得惹人怀疑。” 李秉点头示意他先离开。却不想革亮出巷口的时候跟安子撞个满怀,两人对视一眼。 他正上下打量安子,却听李秉在里面朗声大喊“安子,我在这!”便不再多管,匆匆离开。 安子似乎对之前绿林大会还意犹未尽,此刻正是兴起,精神奕奕:“李大哥,你怎么走的这么匆忙,跟严大哥招呼都不打。” 李秉正要解释,忽然却想起什么事情来,一拍大腿:“这事稍后再跟你解释,现在有个事情要让你去办。”说完拉安子到身边,凑在身边低声耳语:“刚才和你撞在一起那人,你去悄悄跟在他后面,看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完事之后,到这里来找我。” 安子一脸茫然,正要问为什么,却听李秉又催促:“快去跟上,别让他走远了。你小心点,那人功夫不低,谨慎的很。” “你瞧好吧,跟踪这事是我的本行,还能出了岔子不成。”此刻安子倒是被李秉的话激的技痒,对着他眨眼坏笑,当下便出了巷子。 **** 一间厢房宽敞富丽,装饰精美,不过大红的云罗纱帐,粉色的牡丹地毯,加上满房的脂粉味道,倒是显得有些俗气。 房里坐着一人,端坐在桌前,翻着书卷。 “吱~!”房门被推开,那人也不抬头,又翻了一页书:“你找来的这本‘吐蕃史’倒是有趣,多数故事正史里都没有记载,我看的正在兴头上。” 新进房间那人闻言,便不再说话,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 看书文士见他不说话,摇头微微一笑:“我就是随口一说罢了,倒不是让你在边上等着。怎么样,一切都顺利么?” 那人抱拳行礼:“一切如殿下所料,江湖中人已经决定明日开始围攻吐蕃密宗山门。” 文士闻言,精神大振,用书打在手掌上,叫一声好,又道:“这件事,你辛苦了。现下一切都已经妥当,你回去跟太子殿下复命吧。太子那里,自然有赏。” 那人谢过恩,正要退出去,又转身回来:“对了,刚才在姜家见到了襄王世子殿下,他也认出了我。事后我跟他说道是太子殿下派我来打探消息,他似乎也没有生疑。” 文士闻言却比刚才更加惊讶,自言自语:“他怎么又在!”说完拿起桌上的长扇在手心里打了两下,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回去向太子复命即可。” 那人行礼后便退了出去。文士看着门已经关上,用扇子在手心上敲打半天,思索良久,忽然甩开扇子,用拇指指甲刮了一下扇叶,发出一串清响。 “万物出乎震,蛰虫惊而走。巴蜀这颗雷已经降下,李秉啊李秉,你若还要纠缠,坏我大事,就怪不得我不顾少年情谊了。” 话说巴蜀原本潮热,此刻乌云满天,又迟迟下不来雨,更加烦闷。李秉一人牵着两匹马坐在墙角,也觉得闷热,想起安子之前解开腰带,也想伸手去解,刚一碰到,又摇摇头,缩手回来,只是抻了抻领口。 他原本在回想这两天的事情,想要找出蛛丝马迹,奈何却一点线索也没有,想着想着,却想起了盈澜儿,又担心她们三人去安北是否顺利。 一晃三个时辰过去了,大雨迟迟不下,正是又闷又潮,好不难受。这期间除了一个人以为李秉是马贩子,找他询价,便再无别人理他。他原本生性喜动,此刻真是百无聊赖,好不无聊,竟坐在墙角,用指头开始比划《阳月剑诀》里的剑法来。 又过了一会,安子总算回来了,累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看李秉靠在墙角,便也坐过去,半靠在李秉身边。 他烦热无比,当下便解开腰带,用衣襟练练扇风。这一扇,倒是把一身汗臭吹到李秉那边。 李秉用手微微摸了下鼻子,倒也欣赏安子的率直,当下拿了水袋递给他。 安子抱起水壶,猛灌两口后砸吧一下嘴,大喊舒服。一股水顺着嘴角流到他怀里,安子随手一抹,长呼一口气,说道:“哎天,这人可折腾死我了。” 不等李秉问话,他便一边扇风,一边用手抹了抹嘴:“出了巷子,那人便在城里绕了两圈,从城东绕道城西,再是城北,然后又回到城西,真是累死我了。跟了一个时辰,那人最后才去了一个地方,你猜是哪?” 不等李秉摇头,安子拍腿大喊:“居然是妓院!我听别人叫它‘嫣红楼’。我本来也想跟进去瞧瞧,谁知道地保看我这一身穿的太寒碜,就把我挡了出来。我只能在外面等着。” 安子又灌了一口水,接着说道:“好在那人进去不一会就出来了,然后我跟着他去了城北的客栈,那人饭也没吃,骑马便走了,瞧方向,是要出城往北走。” 李秉闻言摸着下巴,一脸狐疑,忽然心生一计,猛拍一把安子的背,说道:“安子,想不想当一回大爷?” 安子本在喝水,被李秉拍的呛了一口,连咳两下:“我当大爷?” 李秉一脸坏笑:“这两天一顿好饭都没吃上,一会我们就去找个冤大头,好好搓一顿,再给你置办身衣衫,养足精神。今天晚上便要‘夜访嫣红楼’!” 廿五 老谋深算漠上狐狸 “怎么样,舅舅,有什么发现么?” 说话的正是姜承乾的遗子“姜尚意”,和他同坐在小书房里的另一人一身“小功丧服”,端坐在桌前。 要是李秉在此,一定会认出他来,正是之前在官道上遇上“脸上有刀疤,背着宝石弯刀“的那人。李秉最初便是从他的马队那里知道蜀风商会出了丧事。 这人名叫“秦茂聪”,早些年江湖人称:“漠上灵狐”。原本是在甘州一带贩私盐起家,后来朝廷平叛时候,捐了五百贯钱,被封了个“九品陪戎副尉”的虚职,才便得洗白,开始干正经买卖。 他有一个妹妹“秦蒲儿”,不仅长的天生丽质,文墨也多少通一些,在他洗白之后,开始帮他管账,后来在生意中结实了当时蜀风商会的继承人姜承乾,一来二往,生了情愫,便心甘情愿做了他的妾室,嫁过去第二年就生下了“姜尚意”。 按理姜尚意原本是庶出,谁料过两年,巴蜀发疫,原配去世,只留下一个女儿。当时姜承乾另外四个妻妾中,只有秦蒲儿一人产下男丁,便母凭子贵,做了继正房。之后姜承乾接任了会长,姜尚意在成年礼之后便可名正言顺的以‘嫡长子’的身份成为继承人。奈何姜承乾便去世时,他还差半年才能行成年礼,按家族规矩当由其弟姜继坤接任代会长。 这些都是旧话。且看秦茂聪闻言,略微摇头,用拇指刮了刮嘴唇:“没有中毒的迹象。身上一共中了四拳,但只有两拳是致命伤,另外两拳似乎被你爹挡开了,没有伤到要害。从伤痕倒看不出来是哪家的功法,但肯定的是,杀他的那人,武功虽然高,但一定不是‘密宗巴若旺’那样的高手。倘若真是巴若旺出手,那两处致命伤绝对不是震断经脉这么简单,也断不可能有两拳打偏。” 他顿了顿:“按理说,这样武功的人,差不多和你爹爹旗鼓相当。如果你爹有防备,至少要拆上五六十招才会见分晓,不可能毫无声息的死在自己的房间!只怕当时你爹爹全无防备!” “你还是怀疑二伯?可是二伯不习武功,连我也打不过。”姜尚意闻言皱眉,又说道:“更何况二伯平日里对爹爹是很好的。也处处礼让。” 秦茂聪摇头,微微一笑:“你江湖资历尚浅,不懂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若是兄弟情深,绝不会处处礼让。只有心生隔阂,才会如此小心处事。更何况,他家‘崇景’只长你三岁,他为自己儿子打算,也是情理之中。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厉害的多,也不堪的多。” 他说完这话,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略显低沉:“你难道不记得当时我们是借谁的手,将染病婢女做过的糕点送到你大娘的嘴里么?江湖斗争,远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姜尚意听完,脸涨得通红,满是怒意:“我当时只有三岁,什么也不懂。这事你休要再提,免得被旁人听去!” 秦茂聪看他发怒,倒是心满意足,心知这个例子正中要害:“我只是告诉你,当年我和你娘为了你的前途,不惜利用亲身儿子去陷害相处甚好的一家姐妹。更何况现在是亲兄弟争位,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姜尚意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便道:“可是二伯的武功,确实是打不过爹爹啊的,即便偷袭,也绝无可能。”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事情,除非……”秦茂聪顿了顿,忽然两眼放光:“除非他有个帮手,借着他接近你爹,也并非不可能。” 他用食指摸了摸眉毛:“要是能把他引出来就好了。”说完,又揉了揉额头:“或者……让他自现原形也不错……嗯……我有办法了。” 秦茂聪走到书桌前,微微研墨,抽出一张信笺,撕下一溜,写到:“事情败露,酉时末刻老地方见。” 刚写完,却又摇头,自言自语:“不好不好,事情如果败落,一早便要逃,不会等到酉时才见。这老地方也太含糊,不仅要跟踪他,更万一没有一个老地方,岂不是惹他生疑。” 他拿了火折子,准备点蜡烛烧掉这纸。刚点燃一瞬间又一口吹灭,径直把纸张塞到嘴里吞下,瞟一眼姜尚意,似教非教的说道:“差点坏了事,要小心为上。” 说完,便又撕下一条,写到:“秦茂聪在查你,酉时末刻园北柳树下见。” 姜尚意看他写这一句,拍手叫好:“舅舅把自己写进去,实在是妙。若果真是他做的,那他最害怕的就是舅舅了,这招真是妙。园北柳树那里僻静,也不惹人怀疑。” 秦茂聪本也很满意,忽然又摇摇头:“还是不好。”便纸条揉成一团,递给姜尚意。 姜尚意满脸疑惑,却听秦茂聪说道:“总不能全让我一个人吃了吧,这种事,你也要学着做啊。” 他看舅舅这时候还有心开玩笑,也无奈的闭眼摇头微笑:“怎么不先教我点有用的东西。“说完便吞下纸条,脸挤作一团:“原来墨是这个味道,有点涩,实在是不好吃。” 却见秦茂聪又写到:“秦在查你,酉园北柳。”写完之后,还满意的点点头:“差不多了。” 姜尚意看的也连连点头:“厉害!厉害!单单写个秦字,明明就指的是你,就算别人捡去了,也读不懂什么,这倒是像偷干坏事人应有的谨慎。哈哈!那我们怎么把这个给他。要我趁他不在扔在他桌上么?” 秦茂聪闻言,摇头笑道:“你啊,要是能赶上你娘一般聪明就好咯。”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又低声道:“这也不怪你,浦儿走的早,舅舅身在甘州,也顾不上你。从今天起,我便来教你罢。” 他一边把纸条卷成卷,一边说道:“扔进房间太过刻意,凡是还要不留痕迹的好,最好让他自己发现!” 说完,便把纸卷递给姜尚意。 “你把这东西,贴在他碗底,吃饭的时候,他自然会知道。” 廿六 七巧玲珑溪中蛙 再说回李秉那边,安子听他同意出手,当下就要表现,在城里找了个人声鼎沸的酒楼,不到一炷香时间,找个“知了”轻松得手。 李秉本以为完事,却看安子从那人荷包里,拿了锭碎钱,居然又无声无息的把荷包放了回去,才想起这是他说的“十里取一”。感叹他的技术高超之余,也不由得有些佩服所谓的江湖道义。 两人酒足饭饱之后,去布店买了两身现成衣服,本想立即换上,李秉微微嗅了嗅身上:“还是找个地方洗洗吧。都是味道,装也装不像!”于是乎便找了客栈,要了两间房分开洗澡。 李秉自从离家走出,倒是很久没有好好洗过,当下搓个浑身清爽。安子原本不在乎这些,闻着身上已经没味道就擦干净换了衣服。门也不敲,径直走进了李秉的房间。 刚一进门,正巧碰见李秉洗完出来,满身水珠都还未擦干,被他看的一点不剩。李秉一把拽起旁边的毯子捂住关键,当下脸已经涨红起来,好半天憋出一句话:“安子,你……要不要出去等我。” 安子毫不在意,一屁股坐在床上,蹭了蹭脖子:“没事,我就在这等吧。从来没穿过这样的衣服,不知道是不是穿错了,好不自在,一会你帮我瞅瞅。”说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李秉:“哟!李大哥,没看出来你长得这么结实。嗯~!还挺白的。” 李秉哭笑不得,小心翼翼的护住关键,拿起衣服套在身上,见他还看着自己,忙想个话题,岔开注意:“安子,今天你咋管那人叫‘知了’?” 一说到他的本行,他便来了兴头:“穿的不行,嗓门不小,不是赢钱的赌棍,就是街上的混混。找这些人下手,一抓一个准。” “这比喻倒还算贴切,螳螂捕蝉,那你们就是螳螂咯!” 安子噗一声笑出来:“我们才不是螳螂,螳螂是我们的死对头。”说完比一个抽刀的动作:“那是捕快,我们管自己叫蛤蟆,平时不动,动起来就要把知了螳螂统统吃掉。” 李秉系上腰带:“蛤蟆多难听,不如叫青蛙。”说毕正好穿完,当真如释重负。这才好好看一眼安子,没想差点笑出来:衣服的穿法倒是没错,只是安子身材瘦小,穿上这商贾袍子,头大身子小,倒显得有些滑稽,不过他长得白净,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 李秉自己也换了一身紫蓝相间的袍子,又把头发从束带换成幞头,倒是几乎认不出来自己来了。他对自己这个狗腿子的装扮还是挺满意的,又整了整衣裳,却感觉这装扮好像在哪见过。 蓦地反应过来:早几年,自己身边不就是有一大群人这样的么。 李秉想起年少轻狂的那些事情,忽的他一巴掌拍脸上,猛摇头又猛笑,难以自制。 “李大哥,你在笑啥!” 李秉捏了捏已经笑痛的腮帮子,咳了两下:“没啥,我在想今天晚上如何把你伺候好了,不知不觉就入戏了。没事、没事,我们走吧。” 话说“嫣红楼”本是嘉州最大的青楼,两层小楼临着岷江秀水。不仅风景雅致,内饰也富丽堂皇,更难得的是姑娘们个个才色双全、“德艺双馨”。往来客人非富即贵,自然也传出不少风流韵事。 李秉此刻跟在安子总算到了地方。临进门时,那地保多瞅了一眼安子的正脸,李秉怕他认出来,又想起以前的旧事,当下依样学样,一脚把那人踢翻在地。伸出拇指冲着安子,扭着下巴,一脸神气说道:“呔!我家安少爷,也是你这贱坯可以随便瞧的?” 嫣红楼的地保,原本是见过世面的人,看着两人衣着只算是一般,正想站起来寻事,却看李秉扔出一两银子:“今天爷高兴,留你一双招子,下次再敢这样,直接挖眼!” 地保看着这出手如此阔绰,态度马上转变,立即点头哈腰赔笑脸,忙赔不是:“官家教训的是,您里边请!里边请!” 李秉闻言低嗯一声,也走到边上,伸手指路:“安少爷,你走着!小心门槛。”心里对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果然先打脸后撒钱,这方法在哪都是通行的。 进了门,大厅里倒是没多少人,想来是还不到晚上的缘故。粉底紫花从二楼一直铺到大门口,栏杆上的灯笼也是鲜红一片;浓重的茉莉熏香略有些闷头;唯有二楼传出的淡淡丝竹声在这环境里显得清雅不少。 龟公瞧李秉二人站在那望着传出琴声的房间,连忙便凑了上来:“您二位也是为了绾儿姑娘来的吧,今天不巧的很,绾儿姑娘已经被别的客人包下了。您二位要是愿意付十贯定钱,明日过来,只需再付二十贯,便可以一睹绾儿姑娘的芳颜啦。” 李秉闻言略微一惊:光见一面就要三十贯,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当下大感好奇,忽然又想到,若是大明宫里有人来这,必定也是找她,莫不是那人此刻就在绾儿房里? 念及此处,他板起脸对着龟公轻蔑说道:“绾儿没有,别的总有吧!先给我们少爷弄一间上房。算了,就要绾儿旁边的那间。这总办得到吧。” 龟公眼尖,早就瞧见了两人出手不凡,连忙哈腰说道:“办得到,办得到。小的这就挑些红牌姑娘给官家送去。” 李秉又扔了一两碎钱,丢在他怀里:“姑娘先不着急,容我们少爷歇歇身子,等到晚上,就怕你们这楼板不结实。” 龟公得了钱,连连陪笑说好:“那小的就先给您预备上,送些酒菜到您房里,您先解解乏。”说完,又走到两人身前,探出手指着台阶:“官家您请~!” 安子本以为装大爷很好玩,结果话全让李秉抢去,好没意思。当下也给自己编了句词,拍了拍栏杆,一脸豪爽,点头对李秉道:“嗯~!这龟公挺会办事的,我很满意,再赏他一贯。” 李秉听完,心里一凉:一共就剩下二两银子,本来打算留着过几天还能吃几顿好的,这下再赏出去,等到一会付完花酒钱,估计又剩不下多少了。 当下只能强颜欢笑,又丢了一两银子给那龟公:“听到没有!好好办事,我们少爷,自然有赏!”这话说完,已然心如刀绞。 临走到绾儿房间门口,听着房间里传出一男子的声音:“绾儿姑娘的琴声宛若天籁,只是《昭君怨》太过忧抑,听的人好不痛快。莫不如换一首《渔歌调》吧!” 这人不是川蜀口音,却是长安京腔,而且似乎还很熟悉。李秉当下生疑,却听龟公说道:“官家怎么了?” 这声音不小不大,怕是房间里的人也听到了,李秉心道不妙,便连忙往房间走去。 却听绾儿房里又传出一句话:“兄台既然也喜欢听曲子,何不进来一叙!” 廿七 壁虎断尾巧谋计 李秉心道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便去看看也好,反正知道他是大明宫的人,总不至于害我。 想及此处,便躬下身子:“安少爷,既然屋里有请,要不然我们就进去瞧瞧?” 安子也想看看这见一面就要三十贯的女子长什么样,当下同意,两人支开龟公便进了房间。 前脚关上房门,后脚便有人从大门走进来。 那人一身白色武服,手提长剑,在门口站了一会,环视大厅之后才大步上了二楼,径直走向走廊最末端的房间。 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白衣文士坐在桌前,手里翻着书,看的饶有兴味,微微发笑。 白衣文士见有人进来,也抬头望了一眼,认出这人之后,便又继续翻书:“比我想的早了一个时辰,我原本以为你天黑之后才会到的。令徽,事情怎么样了?” 鱼令徽走上前,抱拳道:“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此刻逻些城(今拉萨)已经传遍他们二皇子遇害的消息,相信牟如赞普也已经知道了,属下留了几人继续监视,一旦有兵马响动便会来报。” 文士又翻了一页:“坐下吧,来去这么累,别站着了。”说完放下书,端起茶杯,品了口茶:“事情办的不错!可是你有想过为什么要引吐蕃兵来打我大唐国土么?” 鱼令徽一脸严肃,抱拳说道:“公子让属下做什么,属下便做什么,属下为公子办事,不问缘由,只听吩咐。” 文士闻言,微微一笑:“若是我的杀手,这样想便对了。但若是我的左膀右臂,我希望还是智勇双全的好。你且说说你的想法吧。” 鱼令徽咽了口水:“属下才疏学浅,难以猜到公子的谋略,说的不对,还请公子见谅。” “属下听闻,东川节度使这两年招兵买马,实力已日益壮大,前些日子又开始拉拢江湖门派,似乎有进攻关内道的打算,难保以后会对朝廷不利。公子先传消息到吐蕃,是想引他们先取益州,再攻东川。益州现在虽然依旧是朝廷领地,但被吐蕃东川两边夹击,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不如当成个饵,让他们拼个两败俱伤。另外,吐蕃也一直对甘州肃州图谋不轨,如果他们派兵南下,正好解了甘肃之危。” 文士听得略微点头,端起茶壶给鱼令徽倒了一杯茶:“倘若我再告诉你,蜀风商会的姜承乾也是我杀的,这作何解?” 鱼令徽看着文士给他倒茶,连忙双手捧起茶杯,端在壶口处接着。等文士倒完,他一口也没敢喝,只是把茶杯捧在手里:“属下虽然愚钝,但是听闻此消息时,便已经猜到大致是公子的手笔。” 文士似乎并不吃惊,听他继续说道:“吐蕃若攻打东川,虽然一定会拼的两败俱伤,但终究是吐蕃强,东川弱。时间一长,东川便不保了。到时候不仅丢了益州,还让吐蕃占据了汉州天险,日后我大唐再想收复失地就更加困难了。环顾普天之下,能加入这场纷争,让两边既斗个你死我活,又不会让任何一方坐大的势力,便只有绿林了。” “唯一的问题便是,江湖派系繁杂,结构松散,难以指挥。巴蜀地区虽然门派众多,但在江湖上能说得上话的,就只有蜀风商会一家。公子是想挑个由头,让江湖中人参与进来。” 鱼令徽说完,似乎有些兴奋,拿起杯子,细呷一口,却听文士说道:“就这些么?别的呢?” 他原本以为自己猜的全中,已得到公子赏识。不料公子此言一出,自己却再说不上什么想法来,连忙搜肠刮肚半天,头上已滴出汗来。思索顷刻,忽的猛拍大腿:“是了!蜀风商会能号令的人,大多为利所驱,这些人多半已经投到各个节度使帐下。此番混战,虽失了益州,但不仅守了甘肃,让东川和吐蕃拼个两败俱伤,还借机削弱了其他节度使的势力,一箭四雕,属下佩服之极。” 文士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能想到这层,已经不易,但是……还有呢?”说完,便意味深长盯着他。 鱼令徽实在是再无想法,看着文士盯着自己,更感惶恐,蓦地站起身:“属下不才,实在是想不出更多了。还请公子赐教。” 文士依旧盯着他,轻轻敲了两下桌子:“现任益州牧,可是太子少傅的亲弟弟。蜀风的新会长姜继坤,也早已是我的人了。你明白么?” 鱼令徽闻言倏然跪下磕头叩拜,诚惶诚恐却又似乎早有准备:“属下及父亲愿为三皇子大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父亲手下两千神策军、神威军,皆为殿下驱使。” 唐初原本有“南衙十六卫”“北衙十军”。但玄宗时期,南衙就已只剩虚职。神策军,神威军都是北衙,又各分左右两队。如此算来,北衙十队军,鱼家已经占了四军。虽然人数只有两千,但都是禁军,若是逼宫,倒是比十万大军更好用。 三皇子看着鱼令徽的表现,很是满意,正要说话,却听有人急匆匆连续叩门。便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躲到屏风后面。 应了门之后,一个商人扮相的人便大步进来。见他之后一脸惊愕,连忙跪下道:“果然三公子您还在这里。还好主子派我来见您,险些误了大事。” “你起来回话。”三皇子有些茫然,却见那人递上来一张纸条。 “刚才主子吃饭的时候,收到了这个东西。当时已是酉时末刻,主子原本打算立即赴约,后来却想可能有诈,便让我来这看您是否在。主子说若是您在的话,不如将计就计,收拾了姓秦的,永绝后患。” 三皇子沉思一瞬:“也好,他在始终是个麻烦。我随你去一趟。” 那人却站着不动,欲言又止,瞄了一眼三皇子:“姓秦的武功高强,我们是不是要叫上……” 不等他喊出那人的名字,三皇子已经打断他的话:“不必了!”又对着屏风说道:“令徽,你跟我们去一趟。” 等三人匆匆出了嫣红楼,大厅的楼梯下,一个人影朝门口望了望:“果然舅舅说的没错,二伯未必会上当赴约,但一定会找人去核实。姜继坤,就算你老奸巨猾害死我爹爹,但比起我舅舅却差的太远,这次定要让你命丧黄泉。” 这人正是姜尚意。丧服太引人注意,此刻他也换了一身寻常衣服。等三人出门一会之后,便从柱子后走了出来,火急火燎的上了楼梯。 原本是要径直去廊最末的一间房,谁知刚跑两步,却和刚出房间的两人撞个满怀。 三人退后一步,原本正要道歉,刚刚抱拳,看到对方正脸。 “怎么是你?” “竟然是你!” 廿八 佛高一丈纳命来 夏末的日头原本就长些,已是戌时,太阳还斜在山巅。 最后一丝余晖终于消失在山峰尽头,大地由明转暗,阴阳之交,构成一条直线。那线越过围墙,踱过汀步,翻过塘边柳树,从秦茂聪脚下爬上身体,扫过眼睛之后,再也消失不见。 太阳总算完全落山了。 秦茂聪背靠在池塘边的栏杆上,腰间挂着那一柄宝石弯刀,手里捏一根柳条,似乎是等的时间长了些,上面的叶子已经都被剃掉。 瞧着花园门口走来三人,他用轻轻顶一下栏杆,借势站直身子:“哎!你可真是让我久等啊。这两位朋友想必就是你的同伙了。” 姜继坤刚进院子便谨慎的看了一眼周围,听他在和自己说话,便答道:“你倒胆大,此刻还敢站在这里,当真以为我会上当一人前来么?既然我们到了,你也叫你的手下都出来吧!” 秦茂聪打量了另外两人,望着三皇子:“若你们敢来,势必有高手在场,何必让我的手下白白送死。看这位公子气度不凡,想必就是主谋了?你身后那位,一看就是练家子,就是害了我妹夫的凶手吧。” 三皇子“李述”也不理他,对鱼令徽说道:“手段利索一点,别弄出太大动静,去吧。” 园子本来很静,即便这声音不大,秦茂聪也听个清楚,当下笑道:“果然杀伐果断,是成大事的人。来吧,让我看看你们有多少本事。” 鱼令徽闻言,抽剑上前,先作揖行礼:“原本不是很肯定,看前辈的弯刀,便记起,五年前,我们在甘州马场是见过面的。” 秦茂聪捋了捋胡子,沉思片刻:“哦~!原来是鱼家公子,五年不见,已然不是当年的小娃娃了。” “前辈也依旧老当益壮,不知道前辈的严华秘术是否比以前更精进了。” 世人都以为秦茂聪连的是外家功夫,却不知他原本是拜于佛教华严宗慈恩寺门下的俗家弟子,先通内家,再学外家。这秘密原本是他的杀手锏,掩其不备,出其不意,屡屡得手,此番被鱼令徽道破,心道不妙。 秦茂聪被人接了老底,也不急躁:“令尊五年前的‘死鱼剑’伤不得我,不知道你又练到哪种火候。佛家九宗里,我也想知道律宗的剑法到底能到何种境界。” 这句话却也说的明白:你知道我的套路,我亦知道你的底细。 鱼家祖上原本是佛教律宗灵溪庙的弟子,因“四鱼剑”江湖成名,还俗后便以鱼为姓。“四鱼剑”原本是取自青、草、鲢、鳙四鱼的形态而演化出的剑法,此刻却被秦茂聪说成死鱼剑。 鱼令徽不再说话,提剑飞身,脚下三点,未及三皇子看清,已然到了秦茂聪身前,挥剑猛刺。 这套步法唤作“花鲢渡”以飘忽多变见长,此刻鱼令徽使来,却显的沉稳不少。 秦茂聪看他攻来,只是一笑,右手抽出弯刀,轻松挡开这剑,左手已然成掌,拍向他的面门。这速度快极,出招却轻描淡写。鱼令徽猝不及防,连忙抽剑回身,左手对掌,勉强借力把自己弹回一步。 他心中大骇,五年不见,这姓秦的外家功夫已经练到如此地步,当下再不敢轻敌,轻挑两步,又攻了上去,一招”乌青扫”挽两个剑花攻他左肩。这剑招变化多端,趁他不防,一剑已刺入弯刀中心的圆环,反手一挑,便要伤到秦茂聪的手腕。 秦茂聪也不强解这招,当下后退一步,顺势将弯刀脱手丢出,扔到半空。左手伸出中指食指立在颈前,右手成掌猛的拍下:“重重无尽,法界圆融。” 弯刀刀柄上青蓝红黄四颗宝石顿时光芒大盛,四道真气自刀柄出飞出,化作四柄同形弯刀,分列实体弯刀两边。 他指尖略微转动,五把弯刀猛地飞出,分别攻向鱼令徽前后左右及头顶。 鱼令徽也不慌张,运起真气,挥出一道剑芒,迎面击散前方红色弯刀,后退一步,连使两剑弹飞左右的青蓝两刃,借势跃起,径直用剑尖抵上头顶实体弯刀的刀锋。只稍稍用力,“噌”一声,弯刀被剑的力道带偏飞出。鱼令徽临空扭身一剑劈出,身后的黄色刀光也被击散。一连四招,一气呵成,毫不犹豫。 却看他还未落下,秦茂聪已接住弯刀,大步攻来,刀刃眼看将要伤他胸口。 鱼令徽脚尖刚一触地,便扭身用剑硬抗一记力劈,左手一记快拳攻向秦茂聪颈部,想要逼他躲开。谁料这一记却被秦茂聪完全猜到,他左手成掌,已然在挥至肩膀处,硬接这一拳。待卸去力道之后,反手一拧,抓住鱼令徽的左臂,弯刀也已挥至鱼令徽腋下,这左臂怕是不保了。 鱼令徽心道不妙,顺势扭身,横甩一剑。这招势大力沉,秦茂聪也不敢硬接,只得放手,却看那剑招力道虽大,身形却不稳,露出破绽。 秦茂聪抓住机会,改削为切,借着剑招空档攻向鱼令徽背部。只听衣服“嘶”一声被割开,一股鲜红迅速在白衣上蔓延。这刀伤不深,却斜贯了整个后背。 一刀为完,一刀又至,鱼令徽穷途末路,连连三个剑花,只攻不守,硬生生逼退来袭,却听他大喊一声:“公子先走,我未必能胜他。” 原本姜继坤见鱼令徽受伤便想溜之大吉,见李述未动,也不敢先走。此刻闻言,如蒙大赦。正要退出园子,却见李述依旧不动,反而说道:“令徽我信你必胜。” 令徽挡开一道刀芒,已然累极,话不多说,又对拆两招后,只道四字:“公子快走!” 李述见此情景,心知这次怕是真的要栽跟头,叹息道:“也罢,强求不得,你也小心,不行便走!”。 鱼令徽担心秦茂聪会拦截两人,一连数招,都只攻不守,硬生生逼的他不能上前。谁知这却中了他的下怀,空档太多,又连中两刀。 他自信即便力敌不过,逃走却绝无问题。本以为两人已经逃掉,也想寻个时机抽身脱逃,却听院子门口传来打斗声音。 李述两人刚出了园子,六七个大汉便手持兵刃便围了上来。 这一招着实让他心惊肉跳,心道这姓秦的好谋划:知道他自己一占上风,姜继坤便会逃跑,不让手下一早在园子里等,却埋伏在逃跑的必经之路上,真是奸猾。 他当下不仅惊骇,更起了爱才之心:若是这人能为我所用,何愁大事不成。心里如是想到,却见那些人已经扑了上来,当下从腰间抽出一根青铜丝线来。这门兵刃叫做“锁魂钩”,青铜丝线两端分别是一柄一勾。 他武功尚可,又有兵刃在手,应付三两个普通门徒还不费力,只是旁边的姜继坤就捉襟见肘了。他只会些粗浅拳法,此时身上已经挨了一枪。 李述甩出锁魂钩,挂住一人的剑尖,用力一拽,扯得长剑脱手飞出,踢开一柄长枪后,猛地跃起接住剑柄,落地一个箭步,冲到姜继坤身前,替他挡开一刀。 回头喊道:“这里有我顶着,你快去找那人来!” 廿九 画虎不成气数尽 却说半个时辰前,李秉和安子进了绾儿姑娘的房门。 屋子和其他二楼房间一样,虽然不大,但装饰却奢华无比,只是这一间略显得雅致些。纱窗纹帐,不喜大红大绿,皆是浅青淡碧的调儿,两旁的屏风上一改牡丹红梅,竟是一幅幽云掩皓月的景。房间里不点茉莉香,似乎是鹅梨香里掺了一些檀香,气味也不似大厅那么浓厚,仅仅刚能分辨出来而已。 房间正中的圆桌上放一把长峥,坐在左边的姑娘眉清目秀,一身鹅黄纱帔,衣服虽是素静,但却隐隐有些通透。 李秉刚一瞟见,立刻就转过脸去看右边的男子,长发垂肩,白底墨色纱衣,最上的三颗盘扣已经解开,紧致的胸肌一览无遗。他一手搭在绾儿的肩上,搓了搓她的纱帔,一手靠在桌上,撑着脑袋,无精打采。 见李秉和安子进来,他也不起身,依旧斜着身子:“两位这么好的兴致,愿意听我的风流事么?” 李秉从安子身后踏出一步,抱拳道:“在下路经门口,只是听得琴声美妙,便驻足听了一刻,无心叨扰,还兄台请见谅。” 那男子懒散,一动不动。见李秉抱拳,却盯住他手里的宝剑,略微直起身子:“原来是北域子午宗的嫡传弟子,在这西南地区的青楼碰到也算巧了。” 李秉却未听出他的话外音,只发现他盯着剑,心知自己被误认成了那前辈的弟子,既然可以脱身,当下也不解释:“本是误会,现下误会解除,我等也不想扰了兄台的雅兴。就此告辞。” 说完两人便要抱拳退出,却听那男子说道:“既然是来乔装打探消息的,该换一把剑,平白让人认出身份。现下你怕是走不了了?” 这话声音深沉,让李秉听的莫名其妙,眉毛挤作一团,望着那男子:“兄台?你说什么?” 男子也不说话,只看着他的眼神,沉思一瞬,心道:这人若真是来寻我的,演技也太好了些。子午宗跟蜀风商会交好,这两人吊唁来了嘉州似乎也说得通,且再试他一试。 房内四人均是沉默,只有李秉和那男子对视一眼:“兄台?” 那男子话锋一转:“我看阁下是乔装打扮,却依旧用的是自家长剑,未免要露出马脚的。来青楼原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兄台何须多此一举。” 李秉闻言,这人前言不搭后语,刚才还有怒意,此刻又平淡下来,必有古怪。当下心生一计,便顺着他的话说到:“兄台提醒的是,我们二人的确是乔装而来,倒不是为了寻花问柳,而是来这里找人的。” 他瞥了安子一眼,示意他不要拆穿:“这位是我师弟。说来惭愧,我们二人奉命来嘉州吊唁,不想半路遇上仇家,只得乔装躲避。至于这剑嘛,倒是我们疏忽了,多谢兄台提醒。” 那人似乎是信了,淡淡道:“子午宗的‘韬剑’知道的人多,真正见过的人却少了,兄台忘了,也不打紧。既然刚才是误会,兄台请便!” 厅里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两人都是满腹狐疑,李秉心里把这人的话前后回想一遍,想要找出蛛丝马迹。而那人也一直望着他的背影:却看李秉两人开门刚踏出一步,居然被走廊来人撞个满怀。两人后退一步,正要道歉,认出来人居然是姜尚意,意外叫道:“怎么是你?” 姜尚意被撞一个趔蹶,手扶栏杆,还不及他看到李秉的样貌,已经下意识瞟了房间一眼。看见那男子坐在房中,只觉身形如此熟悉,忽的惊呼:“竟然是你!” 男子循声看去,似乎一眼便认出了姜尚意,当下大吃一惊,倏然猛的站起身。 “好小子,差点让你骗过去。既然已经败落,此番你们一个也走不了。”说话间,他两手垂下,袖内两把匕首已滑入手中。 李秉心中大骇,只看姜尚意的反应,已经有八成把握,这人便是凶手。 不等等他说话,却看那男子连正眼看也不看绾儿,右手轻描淡写的一刀,便割了她的喉咙。绾儿毫无防备,身子瘫软下去时,手还抚在琴上。 李秉更加惊异:这人杀人如弃草芥,绾儿只是听到他和姜尚意的谈话就已经被灭口。他既已经起了杀心,恐怕任何解释都已经不重要了。心知已经无端被卷进这场纷争里,他当下也不再多做解释,抽出长剑,低声对安子道:“你自己小心。” 话音未落,那男子已经攻了上来,身法之快,世间少见。姜尚意早已做好准备,挥剑一挡,短兵相接。那男子似乎早知道这一击不会中,顺着身形,一脚踏在门框上,借力绕到姜尚意背后。 姜尚意也知他有此一招,回身反刺,又借剑上挑,转守为攻,瞧他躲开之后,一连三剑皆攻那男子右手。李秉心知姜尚意有心和他联手,当下也不犹豫,大步踏出,一招“众星拱北”刺他左肩。 这一打起来,嫣红楼大厅原本不多的人,顷刻散尽。大门口的两个地保闻声进来,还不及上前阻止,只看三人剑法便知都是高手,慌忙退下。 三人缠斗在一起,原本李秉二人占着上风,攻多守少,但那男子身法轻巧无比,两人几次要得手的时候,都被他轻易躲开。 男子似乎一直未尽全力,摸清两人套路之后,忽然身法更加迅捷,轻松从姜尚意身边穿过,躲开他的一剑力劈,笑盈盈的说道:“你跟你爹倒是差远了。我原本想给他的死法,这次便给你好了。嘻嘻,可不要嫌疼。” 话音未落,姜尚意的胸口已经被划出两道血痕,伤口狭长,却不深,似乎是刻意伤在血管上。李秉也发觉他身法变快,改使“一天星斗”为姜尚意连挡两剑,却感觉这人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内功高明,只是挡开匕首,就已被震得虎口发麻。 两招拆完,又见那匕首上突兀的冒出绿光,男子招式更快一步,“噗!噗!”两声,姜尚意背后又中两刀,同样是狭长伤口,鲜血直流。 李秉心知这次难以御敌,便喊一声:“安子快跑!”说话间,翻手一剑挡开男子的匕首。 男子借力跃起,踏上楼梯扶手,只两步已经追上安子:“一个也别想跑。” 话音未落,一脚飞踹在他胸口,将他从二楼踢飞出去。 安子原本不会武功,这一招带着内劲,势大力沉,竟将他踹晕过去。 且说李秉二人都已经跟着男子打到楼下,见他还未落地,瞅准机会横甩一剑。原本已经得手,谁料那人脚尖轻轻一点楼梯扶手,空中翻身,剑身从他袖口擦过去,连衣服也未划破。 那人脚尖刚一落地,拧身便攻回两人:“玩也玩的差不多了,下面是正菜。”说毕,低头躲过李秉一记重剑,飘到姜尚意身前,猛的突进,仅仅一瞬,便在他小腹连划八刀。伤口不但细小狭长,横纵竟然十分规整。 不等李秉增援,男子已经飘到姜尚意背后,一连又是数刀。瞧着两人长剑均已扫来,闪身避开后,竟然卧倒身子从姜尚意胯下钻过,匕首上又浮现青色剑芒,仅仅一招,便在他大腿上划出十多道血痕出来。 姜尚意此时已然坚持不住,倏然倒地,全身已被染得鲜红。 “这就不行了?那我送你上路。”男子手起刀落,正要割喉,李秉横扫一剑,逼他躲开。 他后退一步,转化身形,攻向李秉:“你如此心急,我便成全你吧。” 话音未落,李秉双臂已经被划出两道血痕,此番自己受伤才知,这伤口不知流血那么简单,真气顺着伤口侵入,锋利刺骨,不仅让鲜血直流,更是疼的连剑也握不稳了。 那人匕首刺向他胸口,李秉剧痛之下,竟然无法挥剑防御,眼看要即要中招,心知自己和他功夫差的太远,此番便要了结性命了。 忽然他背后闪出一个人影,一把将他拉开后,出掌接过那人的匕首,速度之快,竟然反手捏住了他的手腕,轻轻一扬,便把他甩回楼梯。 男子惊慌失措,被这巨大力量带飞,落地之后,猛退几步,居然不能稳住身形。 待他再看大厅,李秉和安子已经不见,只留下姜尚意一个人倒在血泊之中。 他知救人的定是高手,既然那人不想跟他动手,也不打算追出去。忽却听门口又传来一声响动,警觉之下,抬手一镖,擦着来人的脸庞钉在门上。 那人被吓的愣住,只是站在门口,大喘粗气,看见大堂里站着就是熟人后,才放下心来。 杀手似乎也认出了来人,一把拎起已经意识模糊的的姜尚意,用匕首割了他的喉咙,扔到门口:“喏!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吧。反正我也玩的尽了兴,这个就当送你的,不收钱了。” 那人惊魂未定,瞧着被扔过来的居然是姜尚意,皮开肉绽,满身是血,好不恶心。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才想起正事: “公子烟!皇子有难,快去救他!” 三十 猛龙过江莫与争 客栈里那杀手本叫季无烟,原是六虚观收养的孤儿,后来不知为何杀死自己师傅,偷出武学秘籍隐姓埋名。几年后,居然成了道上数一数二的刺客。传言他以刺杀高手为乐,拿了赏金之后大肆挥霍,流连于青楼之间,江湖人送别称:公子烟。 季无烟出了客栈,轻轻捋了捋衣服,和姜继坤分走两路。正上正街,他融入人群中,淡定自若,泯然常人,正是刺客看家本事。出了正街,窜入小道,转眼却又瞬间消失不见。 刚到园子门口,就瞧见李述被围攻,地上已经倒下一人,他也受了重伤。季无烟摸出匕首,飘然上前,只是从五人之间穿过,随手两刀,便料理了这些小厮。 “一个一百贯,一共五百,先记账上。”说完,他也不上前扶李述,径自朝园子里走去:“里面那个,你打算出多少?” 李述原本已经力竭,此刻得以脱逃,以剑撑地,靠在墙上,却也连答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不住的喘着粗气。 再看园内秦茂聪和鱼令徽打的正酣,两人虽都负了伤,但论功力精纯绵长,鱼令徽确实远远不及,此刻不仅多了几道伤口,也已完全处于下风。 季无烟站在旁边笑盈盈看着两人,却不出手,只听鱼令徽已经着急,对他大吼:“还不来帮忙!” “你我武功相当,这人既然你都打不过,我自然是等你耗尽他的体力再上才是上策啊。” 鱼令徽暗骂一声,却见季无烟忽然猛越出一步,大喝到: “想走?” **** 再说李秉被救出嫣红楼后,没走多远就跟着前辈进了夫子庙里。 那人进庙一言不发,立即靠墙打坐,一连低咳数声,好半天才平复下来。这人正是孙无亦,他此刻已经满脸血丝密布,看起来有些恐怖。 李秉把还在昏迷中的安子放到墙角。初见孙无亦正脸也觉惊异,却依旧上前鞠躬行礼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晚辈李秉感激不尽。” 孙无亦运功之后,已经好了不少,长呼出一口,看着他手里的剑:“我知道你是谁,你手上拿的剑还是我的呢!” 李秉闻言略有吃惊,正想发问,“前辈“两字还未出口,孙无亦已经朝他摆手禁止,继续说道:“我上次出手帮你,原本是瞧个热闹。此番故人去世,想来这里瞧瞧,却又遇到你,好奇之下,便跟了你一段路。没想到,你居然是襄王世子。哈哈,天意,天意!” “原来上次也是前辈出手!”李秉更加吃惊,恭恭敬敬单膝跪地,点头行礼:“前辈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在下一拜。” 孙无亦低嗯了一声:“小事罢了!”接着又从怀里掏出两本书扔给李秉,指了指倒在一边的安子:“这两本书我原本是想送给他的,现下想来倒是给你更合适了。这上下两本秘籍记载的内功和你的剑法同出一脉,正好给你练习。这书来的不易,你好好珍惜,别荒废了这至高武学。” 这事出突然,李秉毫无准备,只得谢过之后,伸手去拿书。还未翻看,却已大吃一惊,望着孙无亦说不出话来。 只见那书的蓝底封皮上郝然描着四个大字:“白雪内经”! 孙无亦看他吃惊的表情,不由发笑:“你倒聪明。不错!那一本原本是我让安庆发去偷的,他虽然没成功,但书最终落到了我手里。峨边那几个云起宗的人也是我杀的,当时我就已经见过你们了。” 李秉闻言已然愣神,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那前辈为什么后来要救我们?” 孙无亦原本是嬉闹性子,这无意间捉弄了李秉,看他的表情可笑,心情大好:“这我倒没想过,当时想出手就出手了。现在想来不外乎两个原因,其一是你跟他在一起,我原本欠他人情,救你就当救他。其二嘛,我刚才也说过,你的武功和我的内功同出一脉,我当时并不确定,度你真气,也想证实一下。” 李秉似乎被这一串事情冲的脑袋发晕,心里只在琢磨前因后果,哦了一声,便伸手去拿秘籍:“谢谢前辈,还不知前辈高姓大名。” 孙无亦只是摆手:“不用问我名姓,我把这东西给你,有些事情要让你做。” 李秉刚拾起秘籍,正要收入怀中,闻言又放了回去,看着孙无亦道:“前辈但说无妨,晚辈自当尽力。” “这第一件事,就是等你把这上面的武功学好之后,要把这两本书归还原主。第一本书要交到云起宗虞梦的手上,第二本是我北域子午宗的秘典,你将它送回山门即可。” 李秉原本以为拿这两本书之后,孙无亦提出的事情会很难办到,却不想恰好和自己想法相似,当下答应:“前辈放心,晚辈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便把这两本书送回去。” “那倒不必,你要先学会这上面的功夫,才能完成我托给你的第二件事。”孙无亦说完顿了顿,指着安子:“我欠他一个人情,我希望你将来不论得知任何事情,都要尽力去保护他。” 李秉闻言更是如获大赦:“这是自然,我认他是朋友,即便前辈不吩咐,晚辈也会尽力保安子周全。” 孙无亦微微点头:“如此我便放心了。”说完忽然想起什么事情,猛的抬头看一眼李秉:“你练的是阳月剑诀,那本剑谱可在你身上么?” “在的。”李秉应声答道,也掏出剑谱递了过去。 孙无亦看着剑谱,只翻到第一页那纯黑的纸张,忽然放声大笑:“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传言居然是真的,阳月剑诀真的是第七页!” 李秉看他笑的竟然癫狂起来,忽而又略显悲伤:“可惜可惜!我等不到下一次了,即便这书不能治好我的伤,如果能知道结局也是好的。可惜可惜!” 孙无亦看着手里的小册子,忽然目光如炬,似乎做了重要的决定,把那本书也扔还给他:“也罢也罢!再告诉你一件事:除了云起宗那本秘籍外,另外两本的黑色封页里隐藏这一个天大的秘密,至于如何查看,我却不能告诉你,有缘你自会发现。” 说完又瞧着外面的漫天星宿,长叹一声:“一天也要死,两天也要死,与其再这么耗着,不若再送你个人情吧!”说完猛的提高音量,朝李秉招手:“小子你过来!” 李秉不知所以,只得走上前去,却被孙无亦一把抓住手腕。猝不及防地一股强大的内劲冲入经脉,他的右臂瞬间灼热起来。 被痛的惨叫一声,李秉立即运气与那股力量抗衡,却听孙无亦道:“不要抵抗,试着引导这些真气游走全身。” 李秉当下按照吩咐行事,果然畅快不少,这股力量和体内原有的真气居然融为一体,感觉像极了孙无亦在峨边初次给他度真气的时候,只是这次这力道却宛若江河,似乎难以驾驭。不仅如此,这股力量居然渐渐变得更加不羁,李秉难以引导,被真气冲的气血上涌,几乎要走火入魔。 孙无亦瞧见李秉已经扭曲的面庞,似乎也觉察出不对,松开他的手腕,将他推出去,叹一口气道:“果然是大限将至,已经不成了,若是早一些遇到你,说不定还能助你进入‘返虚境’,此刻只是勉强完成‘化气’罢了。” 李秉全身气血上涌,单膝跪地道完谢后,胸口胀痛的一个字也再说不出来,一手扶着地面疏导真气,试着平息下来。 刚过一会便已觉得轻松不少,刚抬头就瞧见孙无亦已经起身,也急忙站起来:“前辈是要去哪?” 孙无亦低咳一声,朝他摆手:“你别跟过来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刚走两步,又回头看他一眼:“记者你的承诺,好好照顾安庆方。”说完便出了夫子庙。 李秉欲送他出去,却见孙无亦背朝着他挥了挥手:“你好自为之罢!” 整个傍晚,嘉州城都已闷热无比,此刻一股凉风刮过,天上又打了两个响雷,这雨终于是下出来了。 孙无亦出了夫子庙,咳嗽的越来越厉害,勉强支撑着走出城门,总算到了岷江边上。 他抬头望天,冰冷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似乎让他体内的疼痛轻松不少,瞧着地上有一根树枝,便提气把它吸到手中。 大雨滂沱,狂风猛作,孙无亦拿着这树枝就这样在江边舞起剑来,势如蛟龙豪迈,形似写意洒脱。 “紫茹,我实在不愿你看到我爆体而亡的样子,相见一面,我已知足。这套剑法,原本是我们三人所创的断章,此刻我把他补完,总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孙无亦舞的兴起,居然用上了十成十的内功,整条树枝被黄色真气缠绕,金光大盛,极为耀眼。他挥剑力劈,一道巨大的光柱冲天而起,金光遇到闪电,在空中爆炸开来,天空瞬间被染成金色一片,如同白昼。 孙无亦此刻强催内劲,竟已感受不到体力的真气暴虐,心知大限已至,放声对着天空嚎道:“紫茹,我爱你!你听到了吗!我爱你……!这辈子是我的错,下辈子,我定加倍还你!” 他脸上的热泪与雨水交织在一起,望一眼满江怒波,纵身跃下。 红颜未老, 却是年少轻狂, 不堪寂寞, 快意恩仇空余恨; 此情未衰, 只叹时非我待, 不等白头, 蓦然回首两相思; 结义于心, 红袖在旁, 多少人不知珍惜, 只罔顾了年华, 荒废了亲情罢。 ——孙无亦故事终焉—— 卅一 拨云撩雾终见天 夫子庙外,大雨淅淅沥沥。 李秉送出孙无亦之后,全身血脉乱冲,难受无比,本想练剑发泄,忽的猛拍额头一下:“是了,现在既然有了导气归虚的法门,何必还要用消耗真气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手段,当下拿出《白雪内经》翻看起来。 这书倒没几页,多是图谱,不一会儿便看完了,他盘坐在地上,照着法诀运功养气。 又一阵凉风倒灌进庙里,李秉觉得舒爽,安子打了个冷颤之后也醒了。他仰起身子,还有些迷糊,一眼瞥见李秉手里的书,被惊出一个冷颤,瞬间精神过来。 这本书他不仅见过,而且印象深刻,正想询问,却见李秉满脸通红,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安子心知他正在练功的关键时刻,也不敢打扰,挪了挪身子靠在门口等着。 这不动还好,一动起来,胸口便疼的厉害,想来是之前挨的那一脚已经伤到骨头了。他刚撩开衣衫,看胸口乌青一片,手刚一碰,已疼的嗤叫一声。 正此时,外面狂风大作,天空之中,一声巨响之后,突兀的显出一片金光,那光芒照耀在安子脸上,竟晃的他睁不开眼睛。 他心中大为惊奇,扶着门扇站起身向外望去,却见天空又恢复如初,除了淡淡月光外,连星星也瞧不见,只有密密麻麻的雨水在空中连成银线。在门口站了一会,只觉着毫无异样,不仅金光不再出现,连闪电也没有了。大风刮在他身上,吹得有些发凉,他正要回庙里,却见一个人从旁边的小巷子里慌忙跑出来。 那人左手捂着小腹,右手提着兵刃,走路蹒跚。刚出了巷口,便扶着墙角四下望了一眼,好巧不巧,正看见安子也瞅着他。 安子不知那人是谁,却见他居然慢步向庙里走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走到李秉身边,正想叫醒他,却见那人已经闯了进来。此番他才瞧得仔细,那人披头散发,脸色苍白,身中数剑,鲜血顺着右手的弯刀滴在地上,只是一瞬,已染出好大一片猩红。此人正是秦茂聪。 安子后退一步,盯着门口,十分谨慎,防他不轨,又伸手去抓李秉的衣服,轻轻拽了两下:“秉儿哥,秉儿哥!” 秦茂聪手扶着门框,看了一眼庙里两人,刚要迈进来,脚下一软却被门槛绊倒,径直摔在安子面前,这动静倒是把他吓的不轻。他猛的后退一步,不防撞到李秉身上,总算是把他弄醒了。 李秉长呼出一口气,双手划圆,把真气归于丹田之中,蓦的睁开眼睛,心道这法诀果真有用,只练了一个小周天便觉得精神不少。 他一睁眼看着地上平白无故多出一个人来,大为诧异,又见安子正指着秦茂聪道:“这人是不是死了?” 李秉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走上前轻轻推了推那人的身子,正要伸手探他的鼻息,却听那人声若蚊蝇:“小哥,麻烦你……麻烦你去……” 这人话未说完,似乎再没有力气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李秉宗觉得这人的身影在哪里见过,拨开他的头发,露出正脸来,却被惊的“啊”一声叫出来,别的不说,他对这脸上长长的刀疤影响深刻,正是之前在官道上碰见的那人。 见是蜀风商会的人,李秉双手按住他的后背便给他度真气续命,两股真气游走全身,这一招似乎是见效了。秦茂聪咳嗽一声,转头看着李秉:“这位小哥,麻烦你去蜀风商会……找……找一个叫姜尚意的人……让他……让他快走。” 李秉原本还沉浸在功力大增的喜悦中,这一句话却把他拉傍晚发生的事情来,他看着秦茂聪,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前辈,姜尚意已经身亡了。就在一个时辰前,晚辈亲眼所见。” 秦茂聪闻言瞥了李秉一眼,似乎什么事情来,声若游丝道:“哦!原来是你。我本来还……还有一丝侥幸,想着他能逃掉,却不想他……他竟比……比我还先走一步。”说着眼里似乎流出一滴泪来:“我算计半生,最终……还是棋差一招,害了自己,也害了……” 话未说完,他已经呕出一口血来,再无任何动静。 李秉探了探他的鼻息后,用手合上他的眼睛,对着安子道:“他已经死了。”说完又瞟见秦茂聪身上的伤口好熟悉,狭长却不深,正是嫣红楼里那刺客的手法。 记起今天发生的一幕幕,先是太子的亲卫出现在姜家,之后姜尚意也去了嫣红楼,再是两人被害,此刻这人又命丧于此,今天这事情到这里怕是完不了。 他望着地上的尸体,摸了摸下巴:“不管杀蜀风商会会长的那人到底是什么目的,但挑起大唐和吐蕃武林的争端已是事实,吐蕃门派原本不多,且以密宗为首,如是大唐江湖中人真的杀了密宗宗主,恐怕两国武林的世仇就要结下了。” 安子原本被吓的够呛,见那人已死,缓过神来听李秉说话,也低声道:“秉儿哥是想把这事公布于众么?可是我们就算出去说凶手另有其人,也未必有人肯信啊。” 这话却是给李秉提了醒,总算找到了点头绪:“是了,我说出来没有人信,那就得找个说出话有人信的人了。能说的上话而我又认识的,有谁呢?” 李秉最先想到了之前的严豪大哥,论江湖上人跟自己的关系,也只有他算是个朋友,但又想到,那人如此世故,怕是不会蹚这趟浑水的。 正想的出神,安子瞟了他一眼:“有一个人说不定可以,他和我之前虽有过节,但总算和你有一面之缘,你也给他报过信,说不定她会帮忙的。” 李秉一个机灵:“你是说云起宗的女掌门?” **** 却说虞梦此刻还在嘉州客栈,她房里却来了客人。 那人坐在她面前,把一对短钺放在桌上:“实在事出紧急,深夜前来,还请虞掌门见谅。” 虞梦也道:“南墨家侠义为怀,不辞劳苦赶来嘉州,定要要紧事情,你但说无妨。” 来人正是墨家老三墨染湖。 墨染湖微微凑近了一些,低声道:“这件事可能关乎大唐吐蕃两国战事。” “前些日子,我们收到消息说益州一带有吐蕃说客,想要和东川张懿联合吞掉大唐国土,我们三兄弟便前往查探,后来万幸抓到了三个密宗喇嘛。可是不料第二天其中两人就被杀死,我二哥也受了重伤。我只得独自带活口回墨家大营。 结果在途中听说,吐蕃二皇子死在益州境内,我越想越不对劲。细细审问那个喇嘛,那人居然承认自己是吐蕃皇子。我把前后事情连起来想一遍,再加上蜀风商会会长被刺的事情,我几乎可以肯定,最开始给我消息的那人,是在挑拨大唐和吐蕃,想要两国开战。他们极有可能是南诏或者吐谷浑。 说来惭愧,想通这事之后,我原本想带那吐蕃皇子来蜀风商会的祭礼上澄清此事,却不料被那人用计逃脱,还耽误了时辰,以至于刚刚才赶到此地,错过了机会。” 墨染湖说完这些事情,便看向虞梦:“这事如果真的演变成两国战争,岂不又是一场生灵涂炭。我前后思量,若要化解此事,必须得有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来领导群雄、说明真相才行。论武功学识,虞掌门为法家北斗,论说江湖威望,也没有几人能和虞掌门相提并论。还您为天下苍生着想,化解这场危难。” 虞梦听明他的来一,看着桌上的杯子,陷入沉思,过了一会才缓缓说道:“素闻南墨家恋爱非攻,今日一见,更是让在下佩服墨家侠肝义胆。明日午时众门派将在‘城外石榴林’召开大会,商议围攻吐蕃密宗的计划,我们倒是可以借机澄清这事。” 墨染湖见虞梦愿意帮忙,心里大喜,听她又道:“只是那吐蕃皇子已经逃走,单凭你我猜想,恐怕难以服众。要是有个证人就好了。” 两人低头思索,却听有人敲了房门。 “谁?” “在下李秉,有要事相商,还请虞前辈开门相见。” ———————— 秦茂聪在我大纲里的故事有很多,但正文里只表现了这一点,虽然我觉得人物的形象和特点还算是丰满,但还想单独写个短篇给他立传,也算我没有白白构思大纲里那么复杂的情节。 卅二 尽忠节义难两全 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 石榴花虽然艳丽,但数量稀少。此时又是八月,正是挂果的时候。果子刚长出个蒂来,深绿细长,好似葫芦。一阵风起,三两瓣打蔫的花从树上落下,倒是为暑夏添了些秋意。 嘉州城外这石榴林有些规模,李秉两人跟在云起宗众人身后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依稀看到三五成群的江湖侠士。 林子里倒是隐蔽,也怪不得他们要在这里开会。李秉一边想着,一边四下张望。 石榴林中央巨大的空地中立着一块四方巨石,绕这巨石一圈,到场的大约已经有三百来人。这些人各自挑了一块地方,两两派系之间,留着空当,粗略估计,得将近有六十个门派到场。 如果这么多江湖好手团结起来,只怕在哪里都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李秉正思量这些人是否真的能攻下吐蕃密宗,后背却忽然请轻轻拍了一把。 “李秉兄弟,在想什么呢。哈哈,江湖上这么大规模的聚会也不常见,第一次来难免会紧张。没事的,一会我和虞梦掌门会帮你,你只需要照实把事情说出来就好。” 李秉低嗯一声,正要说话,一小队人马从云起宗旁借道穿插过去,为首的一人轻轻碰了李秉的肩膀一下,示意要借道。 这原本是寻常事,可李秉刚瞧见那人的脸庞,就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那人正是他的堂兄三皇子李述。 李述此刻一改往日文士打扮,一身麻灰武袍,手持长剑,倒有那么点江湖侠士的味道。他身后跟着四五人,也都是江湖人士的扮相。 他看到李秉,也是一脸惊讶,忙道:“李秉兄,你居然也在这里。真是好巧,自从上次江南一别,咱们已经有三年不见了,兄弟最近可好?” 李秉从未去过江南,离家出走之前也会跟李述也时不时见面,断说不上是三年不见。听得这全是假话,李秉当下明白要替他掩盖身份,抱拳说道:“原来是唐三兄弟,好久不见。” 三皇子瞥一眼他身边的墨染湖和云起宗众人:“兄弟也是为了姜家的悬赏而来的吧,既然所求相同,可否借一步说话。” 为了赏金门派之间的联合是常有的事情,此刻说出这话,毫不惹人生疑。李秉跟墨三哥抱拳行礼之后,便跟着他走到一边。 “述儿哥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也收到消息,有人要挑拨大唐和吐蕃之间开战了么?” 李述听他一语说中要害,也不解释:“你先别问我,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些事情你是听谁说的?” 李秉看了周围几人,稍稍拉了一下李述的袖子,凑到他身边:“没人跟我说,是我打探到的。姜家会长并不是死于吐蕃人之手,杀他的另有其人,那人还用计差点害的吐蕃皇子命丧益州,似乎是想挑拨大唐吐蕃两国开战。我本不想多管,一想到战乱之时又有多少大唐子民要流离失所,还是拿定主意要将这事公布于众。述儿哥放心,等大会开始,云起宗的虞梦掌门会出面解释这个事情,那人定不会得逞的。” 听他说道计划,三皇子长呼出一口气,心道好险,差点坏了大事,盯着李秉的眼睛,低声道:“如果我让你别把这事说出来,你会愿意么?” “什么!”他闻言差点失声大叫出来:“述儿哥是说这事就放着不管么?可是任这事情发展下去,吐蕃很可能会攻打大唐,为什么要放任不管?” 李述朝刚才人群看一眼,见墨染湖和安子也望着他们,便冲他们微微一笑,又凑到李秉身前:“事到如今,我便全部告诉你。你说的那人便是我,人是我杀的,假消息也是我放出去的,目的就是引吐蕃攻打东川。” 他说完见李秉依旧是一脸茫然,继续道:“东川已经坐大威胁到长安,不能不管,但此时朝廷要牵制其他节度使,不能和任何一方发生大规模战争,于是太子殿下便想出这个计谋。原本引虎驱狼是下策,但若是可以引江湖中人参与进来,引狼驱狼却是妙计。” 李秉万万没料到这一切背后的阴谋主使居然是他,被震惊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反复去想李述的解释:“那益州我们便不要了么?” “舍弃一个益州,换大唐西边几十年的安稳,有何不可?如今大唐国力已经渐渐回复,有了这些时间,几十年后未必就不能收复失地。”李述一直盯着李秉的眼睛,极力劝导之余,也在观察他脸上的细微变化。 李秉右手用力捏住剑柄,忽然抬头也望着三皇子:”可是那益州百姓的生死呢?一旦开战,益州,东川三州,还有嘉州等等巴蜀十几个州又有多少百姓会因战乱而死,又有多少人要离井背乡。自上一场战乱,吐蕃大唐已经相安无事十余年了,为了一场不一定会发生的战争,用一场新的战争去掩盖,这样真的有必要么?” 李述似乎一早料到他不会轻易妥协,伸手拍在他肩上:“弟弟,你还记得安史之乱么?你当时还小,或许已经忘了,但那一年我却终生难忘。” “十六年前,安禄山叛军攻陷长安,我李家全族被迫弃城逃往汉州,整整流离一年,大唐险些亡国。后来幸亏你父亲襄王殿下击败安禄山之子安庆绪,我李家才得以收复长安,平息战乱。这天下是我们李家的,再容不得任何一个不一定,哪怕吐蕃只有一成可能攻打长安,我们也得做完全之策。为了保全李家的天下,就算牺牲百万人千万人也在所不惜。” 李秉心烦意乱,大脑一片空白,他似乎找不出辩驳三皇子的理由来,连他的正眼也不敢看了,低头自言自语:“为了李家的天下……为了李家的天下……” 却听三皇子又道:“况且,即便我们现在不打,将来一旦打起来,不仅是巴蜀,恐怕到时候关内道,陇右道,岭南道等等都要战火四起。现在吐蕃只是和东川相争,大唐还可以坐山观虎斗,一旦吐蕃和大唐正面对抗,其他节度使必定各个起兵造反,到时候天下大乱,黎民百姓更是在水深火热之中,那才是生灵涂炭。你有没有想过这些!” 李秉长叹一声,闭眼轻轻摇头,似乎不愿接受又不得不接受这个假设:“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让我想想吧。”说完又望了李述一眼:“述儿哥,我大唐当真已经连东川也打不过了么?” 他看李述轻轻点,又望一眼天:“让我想想吧……”说完便对李述抱拳,不再理会他,转身走往安子两人的方向。 安子见他过来,立刻迎了上去,刚一走进,见他满脸愁容:“秉儿哥,那人跟你说什么了?怎么忽然不开心了?” 李秉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失态,担心被墨染湖觉察出来,连忙挤出笑脸:“没什么,他让我跟他一起去密宗,被我拒绝了之后,有点不高兴。”说完便又走到墨染湖身边:“墨三哥,我们也过去云起宗那边吧,看起来马上要开始了。” 三皇子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刚才和他在一起的几人此刻也围了过来。 “三公子,他怎么样?”说话的正是鱼令徽。 李述思索一刻,搓了搓手上的扳指,长叹出一口气。 “怕是不成,一会得了机会,就把他做了吧。” 卅三 江湖难行,空于长恨 安子见李秉站在一边沉思,一言不发,一个人也无聊,刚想跟墨染河聊聊,就看见一人从树下走到场地中央,猛地跃起,站上巨石。这轻功算不得高明,但那人站在石头上的气质却是老成持重。 “诸位,请静一静!请静一静。” 李秉原本在低头沉思,被这声音一扰,也抬头望去。那人约摸四十多岁,下巴留着深褐短髯,背后被一柄短刀,衣服比一般武林人士更华丽些。 “他是陆隼觅,功夫一般,却是黑白通吃的主。这次大会就是他召集的。”墨染湖微微侧头,跟李秉解释到。 陆隼觅话音刚落,人群就静了下来。 “诸位,今日召集大家前来,就是为了共同商议围攻吐蕃密宗山门的事情。在下按照之前各位在蜀风商会的提议,拟了一个计划,此刻便公布给大家。在下才疏学浅,这计划也未必十全十美,若哪位还有建议,还请即刻提出来,大家共同商讨。” 这句说完,人群中已经有人叫好。却听一个声音忽然喊道:“且慢!在下有一事,需要先知会众位英雄。” 说话的正是虞梦。 陆隼觅循声看来,忙道:“原来是云起宗虞掌门,虞掌门是武林泰山北斗,有话但说无妨。” 虞梦闻言,纵身跃起,空中翻了个跟斗,一步之后,便已落在原本十丈开外的巨石上。这一手功夫引的不少人叫好。 “诸位豪杰!在下日前收到消息,姜家会长并非死在吐蕃人的手里,而是有人想以姜家之事借我们之手,挑起吐蕃大唐两国的战争!”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之声响成一片。 虞梦等了一会,待人群稍稍安静,又朗声道:“诸位!在下不是无的放矢,有一位少侠,知道整个事情的全部过程,此时他也在场,便由他将事情的全部过程讲给大家。” 墨染湖闻言,看李秉一动不动,似乎还在沉思,便拍了他一把,示意他上去。 李秉被惊的低嗯一声,回过神来,也按照刚才虞梦的招式,凌空跃起之后,一步便立到石头上。 他本无心卖弄,但这一招虽然比不上虞梦刚才那么老道,依旧算的上的高明的功夫。小小年纪武功就有如此修为,这样的评价让他的话可信不少。 李秉站在上面望着台下众人,一眼便瞟见李述,见他也正望着自己。当下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后,又看着台下众人:“诸位英雄好汉!……” 李述看他说话,也叹出一口气,侧头对鱼令徽说道:“动手吧。” 鱼令徽微微抬起右臂,掀开袖口,露出绑在手臂上的小弩,又从腰间摸出一枝短箭放入弩机中。那箭身不过一寸长,箭头泛着淡淡绿光,显然是粹过毒了。 “在下李秉……我数日前……”原本一切无异,他说到此处忽然垂下头,又闭上眼睛,连连摇头,眉毛已拧作一团,这样子倒是让台下的人略有些诧异。 他顿了顿,忽然转身回去看了虞梦一眼,抬头仰天长啸一声,朗声说道:“抱歉,虞掌门,我还是办不到!我知道您是为天下苍生着想,但我不能说谎,让姜家会长死的不明不白!” 这话还未说完,那暗器已在膛上。李述听出他的意思,急忙阻止,却不想短箭已经发出。他猛的推起鱼令徽小臂。“噗”一声,那短箭径直射向天上。 在场众人闻言,原本交头接耳的声音更大起来,李秉攥紧拳头,也不管声音嘈杂,继续大声说道:“虞梦掌门侠义为怀,不忍两国开战后生灵涂炭,便想了这么个方法,找我帮忙。我原本答应了,但想到姜会长生前大义,断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诸位,实在是抱歉了。” 李秉说出这话时候,已经极其难受,再也坚持不下去,猛的跳下石头,从各门派人群间的空隙中走了出去。 他走到李述身边,望他一眼,一言不发,见李述微微向他低头致意,当下心中愧疚更甚。一口气憋在心里,心脏连连抽搐两下,难受之极。他看过李述之后,再不想看见其他江湖豪杰看他的眼神,竟闭气眼睛,越走越快,出了人群更是三两步跑开,再不回头看一眼。 安子是知道今天的计划的,李秉如此说话,他也始料未及。但看着李秉一个人跑出去,望一眼身边的墨染湖之后,也慌忙追了出去。 墨染湖轻叹一声,抬头望去虞梦,于他对视一眼,微微摇头。虞梦心知此刻再说什么,众人也不会相信了,纵身跃下巨石,走带云起宗弟子身边,带着他们也离场了。 场上情况忽然大变,这一出闹剧众人私下议论此纷纷。陆隼觅站在时候上朗声发言想拉回气氛。 满场江湖人士,唯独李述一言不发,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阴笑。 且说李秉一个人越跑越快,路也不看,一直冲出了石榴林,跑到江边才停下。 “啊……!啊……!”他心中难平,抽出剑来,一边怒号,一边对着江边的石头连连猛劈。 几剑之后,不再发怒,却哭了出来。他跪在江边,双手撑地,低声啜泣,又望一眼江水,似乎是在等待最后的勇气。 安子从林中追出来之后,看见李秉跪在江边,还未说话,已经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秉儿哥,你这是做什么!” “安子!我是不是很坏!我从小就坏,不学无术,专门做恶。此刻更是为了一己私欲,引两国开战,说不定还要害的百万人流离失所。安子!我是不是很坏!是不是!” 李秉说来更加激动,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愧疚,嚎啕大哭起来。 “秉儿哥,我认识你这些天,很了解你的为人。你是好人,连我偷东西都不让,更绝对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说谎的。你这样做了,一定是有很重要的理由。秉儿哥,我相信你的。” 李秉闻言,更加难以自制,一手捂住双眼,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在害怕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那么说。我只感觉到我当时害怕,脑袋一热就全部说出来了。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啊!几十年后吐蕃真的会打过来吗,真的会生灵涂炭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啊……啊……啊!”李秉望着滔滔江水,怒嚎两声,转头对安子说道:“安子,我们离开这吧,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我们走吧……” “好啊,我也不想呆在这劳什子地方,这几天见的死人太多啦!秉儿哥,想去哪里?” 李秉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泪,露出红红的眼睛,看着安子,却不回答,只是问道:“安子,你愿意跟我结拜为兄弟么?” 这一句问的突然,安子毫无防备,心里却欢喜:“当然愿意,我一直都当你是我大哥,即便不结拜,你也是我大哥。” 李秉闻言,总算得到些许安慰,左手搭在安子肩上,单膝跪地,望着江水:“长天在上,岷江在下。我李秉,原意和安庆方皆为异姓兄弟。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安子也用手握住李秉的肩膀,单膝跪下:“长天在上,岷江在下。我安庆方,愿与李秉大哥皆为兄弟。那些四个字的话我不会说,总之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若违背誓言,让我死无全尸。” 两人向着江水磕了三个响头,对视一眼。 “秉儿哥!” “义弟!” 既如此,大唐世子与乱臣遗孤结为兄弟。 两日之后,陆隼觅等人成功围攻密宗,杀死密宗宗主巴若旺,将门派财宝,典籍洗劫一空。吐蕃赞普大为震怒,发兵攻打益州。益州不得朝廷增援,只坚守一日便失守。吐蕃大军继续北上,遇到东川军队拼死抵抗,连战三月也未攻破。两边人马各不相让,陷入苦战。半年后,东川三州行征兵令,年满十六,未至五十,无有残疾者,皆要入伍,更派兵强征百姓物资以作军用。百姓荒废农事,民不聊生,天怒人怨,城外饿殍遍野,城内卖儿卖女者甚多。 整个战事持续一年半之久,吐蕃久攻不下退兵,东川虽守城成功,但一年之间,三州人数死亡过半,只剩下妻女孤寡,再也无力和朝廷对抗。未过两年,东川节度使便被朝廷罢免,东川三州也落入大唐实际掌控中。 一将功成万骨枯。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江湖难行,空余长恨! 《首卷终》 卅三 江湖难行,空余长恨 安子见李秉站在一边沉思,一言不发,一个人也无聊,刚想跟墨染河聊聊,就看见一人从树下走到场地中央,猛地跃起,站上巨石。这轻功算不得高明,但那人站在石头上的气质却是老成持重。 “诸位,请静一静!请静一静。” 李秉原本在低头沉思,被这声音一扰,也抬头望去。那人约摸四十多岁,下巴留着深褐短髯,背后被一柄短刀,衣服比一般武林人士更华丽些。 “他是陆隼觅,功夫一般,却是黑白通吃的主。这次大会就是他召集的。”墨染湖微微侧头,跟李秉解释到。 陆隼觅话音刚落,人群就静了下来。 “诸位,今日召集大家前来,就是为了共同商议围攻吐蕃密宗山门的事情。在下按照之前各位在蜀风商会的提议,拟了一个计划,此刻便公布给大家。在下才疏学浅,这计划也未必十全十美,若哪位还有建议,还请即刻提出来,大家共同商讨。” 这句说完,人群中已经有人叫好。却听一个声音忽然喊道:“且慢!在下有一事,需要先知会众位英雄。” 说话的正是虞梦。 陆隼觅循声看来,忙道:“原来是云起宗虞掌门,虞掌门是武林泰山北斗,有话但说无妨。” 虞梦闻言,纵身跃起,空中翻了个跟斗,一步之后,便已落在原本十丈开外的巨石上。这一手功夫引的不少人叫好。 “诸位豪杰!在下日前收到消息,姜家会长并非死在吐蕃人的手里,而是有人想以姜家之事借我们之手,挑起吐蕃大唐两国的战争!”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之声响成一片。 虞梦等了一会,待人群稍稍安静,又朗声道:“诸位!在下不是无的放矢,有一位少侠,知道整个事情的全部过程,此时他也在场,便由他将事情的全部过程讲给大家。” 墨染湖闻言,看李秉一动不动,似乎还在沉思,便拍了他一把,示意他上去。 李秉被惊的低嗯一声,回过神来,也按照刚才虞梦的招式,凌空跃起之后,一步便立到石头上。 他本无心卖弄,但这一招虽然比不上虞梦刚才那么老道,依旧算的上的高明的功夫。小小年纪武功就有如此修为,这样的评价让他的话可信不少。 李秉站在上面望着台下众人,一眼便瞟见李述,见他也正望着自己。当下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后,又看着台下众人:“诸位英雄好汉!……” 李述看他说话,也叹出一口气,侧头对鱼令徽说道:“动手吧。” 鱼令徽微微抬起右臂,掀开袖口,露出绑在手臂上的小弩,又从腰间摸出一枝短箭放入弩机中。那箭身不过一寸长,箭头泛着淡淡绿光,显然是粹过毒了。 “在下李秉……我数日前……”原本一切无异,他说到此处忽然垂下头,又闭上眼睛,连连摇头,眉毛已拧作一团,这样子倒是让台下的人略有些诧异。 他顿了顿,忽然转身回去看了虞梦一眼,抬头仰天长啸一声,朗声说道:“抱歉,虞掌门,我还是办不到!我知道您是为天下苍生着想,但我不能说谎,让姜家会长死的不明不白!” 这话还未说完,那暗器已在膛上。李述听出他的意思,急忙阻止,却不想短箭已经发出。他猛的推起鱼令徽小臂。“噗”一声,那短箭径直射向天上。 在场众人闻言,原本交头接耳的声音更大起来,李秉攥紧拳头,也不管声音嘈杂,继续大声说道:“虞梦掌门侠义为怀,不忍两国开战后生灵涂炭,便想了这么个方法,找我帮忙。我原本答应了,但想到姜会长生前大义,断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诸位,实在是抱歉了。” 李秉说出这话时候,已经极其难受,再也坚持不下去,猛的跳下石头,从各门派人群间的空隙中走了出去。 他走到李述身边,望他一眼,一言不发,见李述微微向他低头致意,当下心中愧疚更甚。一口气憋在心里,心脏连连抽搐两下,难受之极。他看过李述之后,再不想看见其他江湖豪杰看他的眼神,竟闭气眼睛,越走越快,出了人群更是三两步跑开,再不回头看一眼。 安子是知道今天的计划的,李秉如此说话,他也始料未及。但看着李秉一个人跑出去,望一眼身边的墨染湖之后,也慌忙追了出去。 墨染湖轻叹一声,抬头望去虞梦,于他对视一眼,微微摇头。虞梦心知此刻再说什么,众人也不会相信了,纵身跃下巨石,走带云起宗弟子身边,带着他们也离场了。 场上情况忽然大变,这一出闹剧众人私下议论此纷纷。陆隼觅站在时候上朗声发言想拉回气氛。 满场江湖人士,唯独李述一言不发,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阴笑。 且说李秉一个人越跑越快,路也不看,一直冲出了石榴林,跑到江边才停下。 “啊……!啊……!”他心中难平,抽出剑来,一边怒号,一边对着江边的石头连连猛劈。 几剑之后,不再发怒,却哭了出来。他跪在江边,双手撑地,低声啜泣,又望一眼江水,似乎是在等待最后的勇气。 安子从林中追出来之后,看见李秉跪在江边,还未说话,已经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秉儿哥,你这是做什么!” “安子!我是不是很坏!我从小就坏,不学无术,专门做恶。此刻更是为了一己私欲,引两国开战,说不定还要害的百万人流离失所。安子!我是不是很坏!是不是!” 李秉说来更加激动,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愧疚,嚎啕大哭起来。 “秉儿哥,我认识你这些天,很了解你的为人。你是好人,连我偷东西都不让,更绝对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说谎的。你这样做了,一定是有很重要的理由。秉儿哥,我相信你的。” 李秉闻言,更加难以自制,一手捂住双眼,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在害怕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那么说。我只感觉到我当时害怕,脑袋一热就全部说出来了。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啊!几十年后吐蕃真的会打过来吗,真的会生灵涂炭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啊……啊……啊!”李秉望着滔滔江水,怒嚎两声,转头对安子说道:“安子,我们离开这吧,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我们走吧……” “好啊,我也不想呆在这劳什子地方,这几天见的死人太多啦!秉儿哥,想去哪里?” 李秉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泪,露出红红的眼睛,看着安子,却不回答,只是问道:“安子,你愿意跟我结拜为兄弟么?” 这一句问的突然,安子毫无防备,心里却欢喜:“当然愿意,我一直都当你是我大哥,即便不结拜,你也是我大哥。” 李秉闻言,总算得到些许安慰,左手搭在安子肩上,单膝跪地,望着江水:“长天在上,岷江在下。我李秉,原意和安庆方皆为异姓兄弟。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安子也用手握住李秉的肩膀,单膝跪下:“长天在上,岷江在下。我安庆方,愿与李秉大哥皆为兄弟。那些四个字的话我不会说,总之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若违背誓言,让我死无全尸。” 两人向着江水磕了三个响头,对视一眼。 “秉儿哥!” “义弟!” 既如此,大唐世子与乱臣遗孤结为兄弟。 两日之后,陆隼觅等人成功围攻密宗,杀死密宗宗主巴若旺,将门派财宝,典籍洗劫一空。吐蕃赞普大为震怒,发兵攻打益州。益州不得朝廷增援,只坚守一日便失守。吐蕃大军继续北上,遇到东川军队拼死抵抗,连战三月也未攻破。两边人马各不相让,陷入苦战。半年后,东川三州行征兵令,年满十六,未至五十,无有残疾者,皆要入伍,更派兵强征百姓物资以作军用。百姓荒废农事,民不聊生,天怒人怨,城外饿殍遍野,城内卖儿卖女者甚多。 整个战事持续一年半之久,吐蕃久攻不下退兵,东川虽守城成功,但一年之间,三州人数死亡过半,只剩下妻女孤寡,再也无力和朝廷对抗。未过两年,东川节度使便被朝廷罢免,东川三州也落入大唐实际掌控中。 一将功成万骨枯。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江湖难行,空余长恨! 《首卷终》 首章 城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李秉跳下马车,看着高高低低、斑驳凌离的城防大门上的牌匾,一阵秋风吹过,莫名其妙的,心里闪出这两句诗来。 古来边塞秋风紧,一片孤城万仞山。 看着这土城的倾颓寒瑟,才真切的感觉到已经到了大唐腹地之外。 安子也跳下马车,跟着李秉向帮忙载了他们两一程的大叔道谢,一群人就此别过。 “什么什么州”安子指着墙上的牌匾:“看到那个‘州’字,我就安心了,走了十来天,总算是到了大地方了。” 李秉一扫之前巴蜀的阴霾,笑着长呼出一口气来,:“哈!‘鸡鹿州’,总算是到了。” 这里便是塞北第一站--鸡鹿州了。说是一州,其实也只有一座城池而已,很自然的这座城池便以州为名。至于塞北,以前是叫做安北都护府的。安史之乱后,几易其名,现在这里依旧受朝廷节制,更名为“单于都护府”,但民间却习惯唤这里为“回纥”。 自从巴蜀之后,李秉两人原本也无事可做,干脆一路向北,看看不同的风土人情,顺便试试能不能碰到盈澜儿。 嗯,不对!是来塞北找一找盈澜儿,顺便看看风土人情。 既然她们说了是来了这里,找一个什么“貂儿”,那么如果自己去找那貂,说不定还能碰上。李秉出了巴蜀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鸡鹿州建城得有快300年了,自“柔然”建国时候就在此处,后来柔然被突厥所灭,突厥又被唐所灭,之后又被回纥占领。三百年来,战事不息,然而这土质城墙不论是哪一方占领,都没有再修补过,不免产生一副衰败的景象。 但是城里确实另一番景象,大唐边境战火四起,唯独北边回纥还是很安分,这里倒是比别处更加祥和。也有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些人个头不算高,但是好壮,一个个膀大腰圆的。”鸡鹿州街道上人不算少,唐人和回纥人大约一半一半,两个民族不仅衣着迥异,连个头身材也相差甚远,非常好辨认。安子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初见之下,不免发出这样的赞叹。 “这才哪跟哪,住在这城里的,大多都不是牧民,那些真正放牧的人,才是魁梧。等我们出了城,你就看到了。”一句说完,李秉似乎想起忧心事来,蓦然说道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还好现在回纥民风淳朴,现在依旧与大唐亲善,要不然真是腹背受敌了。” “哦?民风淳朴?”安子半开玩笑的说道:“我看这个到不见得。” “怎么说?”李秉见他的眼神便知道安子知道了什么事情,好奇之下,回身便问了一句。 安子向李秉身边凑了凑,一手挡住李秉的耳朵,低声说道:“前面那个回纥人是小贼,他把那个白衣文士的钱袋偷了。看分量,怕是里面有不少钱。” 李秉初闻之下,略感诧异,下意识去摸自己腰间的钱袋。而然眼光一瞥,却瞧见那白衣文士的双耳微一动,也去摸腰间的钱袋。这一摸之下,那人立即转过身来,先瞥了李秉两人一眼,又对着那回纥小贼喊道:“喂!这位兄台,请留步。” 安子见那人有了反应,饶是做贼心虚的习惯,看了一眼李秉,不想惹事,居然想要溜之大吉,却被一把拉住。 李秉暗暗诧异,两人之间距离少说也有二十步远,街上嘈杂,加上安子说话的声音原本已经很小,那人居然能听见,实在是有些骇人了。 说话间那白衣文士和小贼已经近在咫尺。 “这位仁兄,在下的钱袋掉了,请问你有看到么?”白衣文士说话还是非常客气,也不动手,只是微微笑看着扒手。他虽是文士打扮,却生的肩宽背壮,加上比李秉还要高一个头来,这样身材的人站在对方面前,即便是笑着,也是很有震慑力。 那小贼死不承认,只道:“你丢了钱袋上街上找去,问我作甚。”说完猛瞪了文士一眼,转身要溜。 文士一步踏出,转身便到了小贼身前,似乎是想用强,但却又止住了,只是撂下一句:“我不想动手,不如你还是给我吧。这样对你我都好。” 李秉看到文士奇怪的步法,就已经猜到这人是练家子,加上刚才如此好的耳力,李秉已经确定这人就是一个年级轻轻的内家高手。 在这边塞小城能看到如此厉害的内家高手,实在是不能不让李秉赶到好奇。看到文士的困局,顿时心生一计,微微侧头,却依旧仔细盯着文士的一举一动,用更小的声音向安子问道:“安子,那人把钱袋藏在哪了?” 安子倒没明白李秉的意思,哦了一声说道,正要说话,看见李秉的手势,顿时明白过来,将声音压的更低,几乎如同蚊蝇一般,:“在袖子里呢,左手袖子里!” 果然如李秉所料,那文士当真耳力惊人,待安子刚一说完,那文士顺手伸向小贼的左肩,一把扣住,顺着胳膊,用力一刮,一直捋到手腕,钱袋自然顺这袖口落到地上。 小贼见事情败露,尝试用力挣脱胳膊,文士似乎原本就有意放开他,也不阻拦,任他逃跑。她看着地上的钱袋,不躬身,只是右手成爪,凌空一抓,钱袋居然被内劲吸了起来。 这就是实打实的内家高手了。李秉不禁叫了一声好,刚刚还是好奇来历,此番更是惺惺相惜,起了结交知心。 他正欲上前,那人反倒是朝他走了过来。刚走到面前,文士抱拳便道:“多谢二位,要不然我今天可要喝西北风了。” 安子憨憨一笑:”好说好说。”心里却道:我可没想帮你,是你自己耳朵灵。 这靠近之后,李秉看的这人更清楚了,看起来是儒生的服饰,却有一些自己也说不出的不同。加上这人生的虎背熊腰,更是感觉儒雅里透出一丝威武。 李秉原本是顽劣却爽快的性子,见到这样的人,不免要结交一下。 既然文士给了面子,李秉就直奔主题了:“兄台的内家功夫了得,即便没有我们,一样能解决此事。” 文士也是客套:“穷门挫技,让兄弟笑话了。两位兄弟见微知著,在下刚才已经起了结交知心,又怕自己入不了阁下法眼,只能硬着头皮献丑了。哈哈。” 李秉闻言,更是高兴:“哪里哪里,在下求之不得。不如我们找个地方一叙如何?” 文士笑道:“甚好,甚好。”说完又将钱袋在手里抖了两抖:“这还得多谢那小贼了,送了我们酒钱。” “哈哈哈哈。” 刚到鸡鹿州,李秉两人心情大好。 **** 酒楼。 酒过一巡,安子脸上已经有些红晕,但还是聊的起劲,李秉和文士也正在兴头上。 双方互报了名号,算是认识了。这文士名叫“赤仁”,论年纪,要比李秉长两岁。李秉问了他的功夫,赤仁只说是跟家里学的,李秉便不好再问。 “李秉兄,怎么从大堂来了这西北不毛之地,是有什么事情要做么?我能不能帮上忙?”赤仁喝酒是大碗,一口一碗,毫不遮掩。 唐人却并不这么喝酒,李秉也学着干了一碗,自觉地口里太辣,赶紧吃了口小菜:“实不相瞒,我们是为了找一个灵物而来,应该是个什么貂儿,不过具体是什么,我倒是不清楚了。赤仁兄可知道些什么消息么?” 赤仁摸摸下颚,略作思索:“西北边是有个很出名的皮货店,说不定哪里会知道些什么。我也刚到这里不久,回纥的事情。。实在是帮不上忙了。” 李秉原本是为了结交而来,没有打探到想知道的消息也在意料之中,只是听了赤仁的回答,更诧异了:“赤仁兄不是回纥人么?” 赤仁淡淡一笑:“我是蒙兀室韦人。” 说起大唐周围番邦部族,除了西南边曾经的属国的南诏,正西边的吐蕃,正北边回纥,就剩下东北方的靺鞨(mohe,一卷中出现过)和室韦。室韦是不少部落的总称,每个部落都有自己一支的名字,蒙兀便是其中之一,不过这些名字,寻常唐人也看不出来区别。 “多谢赤仁兄了。对了,那赤仁兄来室韦也是有要事要办么,有没有在下可以帮忙的地方?” “那倒没有,我只是在这里来见个朋友罢了。” 这些闲话说的也差不多,两边都是豪爽性子,这话题开了,便肆意的聊了起来。 安子说自己从未去过室韦,也没怎么听过,更不了解风土人情。 赤仁说起他的故乡便滔滔不绝起来。一番风景说完,又说了室韦的武学等等,李秉静静的听着,倒是安子不断发问。 室韦说完,三人又开始聊起天下武学,赤仁说大唐的内家功夫高深莫测,自己很向往,一直想去大唐名门拜访,但都被耽搁了。李秉其实也算是个武学爱好者,只是见的多,自己练的却少。 两人一家一家的讨论,很多门派的高手,李秉其实都是见过了,便向赤仁约好,去了长安可以找他。 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人就这么一个话题一个话题,从风土人情聊到武学,再到国家民族,又聊回山水诗经,不知不觉,已经从正午到了深夜,虽然一再拖延,还是被酒楼赶了出来。 二章 山 等李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不仅胃里难受,脑袋也有些晕晕的。 在客栈里找人,安子和赤仁都已经不见了踪影,李秉正要去找客栈小二问个清楚,看安子已经地拎着一大包东西进门来了。 “哟!秉儿哥,起得好早啊。哈哈哈哈。” 李秉挠挠头,笑道:“哈哈,还早,还早。你手里这是写什么?赤仁呢?” “赤仁大哥一早就起来了,说是要去见朋友,之后就要直接回室韦了。他看你还睡着,就没让我叫你,已经走了。还说以后去了长安一定找你。” 安子晃荡晃荡手里的一大包东西:“这手里嘛,当然是捕捉貂儿需要的东西咯。我去皮货店打听好了,这边最出名的东西就是貂皮,尤其以西面山上的貂最为出名。我已经把需要的工具全部弄齐全了,就等你出发了。” 李秉似乎还有些醉意,捶捶脑仁:“我总觉得我们要找到东西不是普通的貂,不过你带着也好,有备无患嘛。” 两人略作收拾,一前一后出了鸡鹿州城,直奔西面的大山。这城外也没有路,只是一片草地,现下是深秋,一路上都是枯黄一片。 茫茫草原,只有西面一川山脉,倒是非常好认。两人一直顺着山的方向走,那山看起来就是眼前,但走起来两人却花了不少时间。 咔嚓!咵! 一个霹雳,天上的雷光在云里闪了两闪,云彩在雷声中变的越来越黑。一轮瓢泼大雨,便在眼前。 李秉看了一眼天空已经变成纯黑的乌云:“这雨可小不了,快找个地方躲一躲先。” 或许是因为总有打猎人上山的关系,山底略微能看出有一些被踩出来的小路,李秉两人挑了一条略微平整些的便走了进去。 风!枯嚓嚓!枯嚓嚓! 雷!嚓窟窟!嚓窟窟! 大雨!淅沥沥沥!哗啦啦啦啦!淅沥沥沥!哗啦啦啦啦啦! 两个人在雨中一阵逃窜,顺着山林冲进了深处。 那走过的路边,一片荆棘之中,立着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的字迹依稀可见,用回纥语写着:“生人勿进。” 大雨之中,两人越跑越快,身上已经被泥巴沾满。 “诶,秉儿哥,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个路是不是有问题。” 李秉的纶巾早就散了,他挤了挤头发里的水,略微收拾了一下,让自己并不那么狼狈,然而再这样的瓢泼大雨中,这些都是徒劳的。 “早就没有路了,这么大的雨,满天乌云,也找不到太阳了,我们凭着感觉走吧。说不定运气好,还能碰到点什么。” 安子朝背后的方向望去,站在原地看了半天,才到:“不对,秉儿,你闻到了吗?就算是下雨天,这里也有一股清香,很好闻。” 李秉嗅了嗅:“有么?”说完,又嗅了两下:“哦,好像是有那么一点。” “似乎不光有香味,还有一点声音?你听到了么?” 丝丝……夕夕,丝丝! “嗯,好像越来越近了。” “哗!” 安子还在倾听,背后却突然出股凉风,一个硕大的身影瞬间直立起来,一口咬住安子的肩膀,一道影子飞过,安子的身子瞬间被死死缠住,发出一声惨叫。 一条碗口粗的大蟒!通体碧绿,身上有几处火红的斑驳花纹。 说时迟,只是一瞬,安子的身躯已经完全被大蟒团团缠住,彻底看不见了,一声“秉哥“还未喊完就已戛然而止,再也听不到任何安子的声音。 李秉也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蟒蛇,慌乱之中,拔出韬剑,对准蛇身就是一刺。 噌!剑刃和蛇身擦出一道火光。 这蛇身却如同盾牌一般,李秉用力一刺,居然毫发无伤。 看着安子已经不出声了,李秉更是着急,运起十成真气使出阳月剑招,一剑劈下。 “一天星斗!” 莹白的真气,顺着剑身发出剧烈的亮光,在已经暗下来的林子里,格外耀眼。 “唰!” 白色的亮光撞击在蛇身之上,又迸发出一丝火光,如烟花一般,蛇身上的绿色鳞片也微微凹进去,但除此之外,再无更多的变化,蛇身依旧紧紧的缠绕在安子身上。 “这!!!” 李秉心中一沉,那一招已经是自己最强力的单点剑招。如果这都还伤不了它,那该怎么办。 看着蛇身越缩越紧,李秉也顾不得许多,左手伸出食指中指,硬生生插向了那大蟒最脆弱的地方——一双翠绿的眼睛。 这一指刚刚碰到蛇的瞳孔,却好像碰到巨石一般,李秉只觉手指似乎要断掉了。然而那大蟒似乎也并不好受,嘴巴松开了安子的肩膀。 李秉只见安子的肩膀上两个巨大的窟窿,血涔涔往外冒,这一切都是青色大蟒的獠牙所赐。 却见大蟒张松开安子的肩膀之后,那血盆大口,横冲着便咬向李秉的头颅。 李秉的身子微微后仰,原本要避开这攻击,却忽然相处破解之法。 兵行险招,就是现在! 李秉再次耍出“一天星斗”刺向大蟒的上颚,那里是为数不多,没有巨大鳞片覆盖的地方。 这一下似乎真的奏效了。剑身居然从大蟒的上颚刺个对穿,剑柄已经碰到了上颚。 李秉正要抽剑出来,那大蟒在剧痛之下,已经合上了嘴巴一口将李秉的手臂咬住。 “啊!” 只觉那手臂上传来巨大的压迫力量,似乎骨头都要被压断了。还好在巨蟒口中有剑柄撑着,否则,在这巨大的咬合力之下,李秉的右手早已化为肉泥。 只是僵持了一下,巨蟒上下颚之间的压力已经压迫了李秉的血脉,右手几乎没有了知觉。 更糟糕的是,那大蟒似乎已经意识到了李秉才是两人中更强的一个,居然松开了安子,把蛇身缠向了李秉。 安子的“尸身”滚到地上之后,旁边的一边泥浆瞬间被染的鲜红,而那蛇身以迅雷不及之势缠绕在了李秉身上,不断的收缩。 “咯噔!” 只是刚接触的一瞬间,李秉就听见自己的腰间传来这样一道声音,似乎是肋骨已经被巨大的力量给压断了。他心知肚明,再这样下去,自己恐怕要死无全尸了,或是求生的本能,让李秉想起一个可能的突破方法。 阳月剑诀中,月四剑中有一招气剑术“披星戴月”,是以真气外放全身,以肉身为剑身的招式。在这样的情况中,似乎最为可用。但李秉这一招前后练的不过十余次,真气驾驭还很不纯熟,能力也远远不能驾驭那一招,只能放手一搏。 他将剩下的所有真气全部集中在右手之上,闭起眼睛,将一切思想集中在右手的真气身上。用力之下,他全身都已经战栗起来,用出了全部的力量大喝一声: “啊!” “给我破!” “轰!” 右手莹白真气如爆竹一般,瞬间炸裂,李秉整条右臂都发出耀眼的白光,如花团锦簇,一瞬间,将雨中黑暗的树林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两道白色真气从大蟒的鼻孔中喷射而出,一道剑气也顺着刺穿它上颚的剑身携着丝丝血迹冲天而起。青花大蟒的眼仁都已经被激城白色,似乎两颗眼珠随时都可能炸开。 这道白色亮光,顺着大蟒的巨口,贯穿全身,犹如一道惊雷。 然而这些都是一瞬间,一瞬之后,一切光亮都消失殆尽,树林回复了它本来的样子。 大蟒体内似乎因为剑气,受到了巨大的伤害,喷出一口血来,也放开了李秉,向一边跑开。 然而李秉已经疲乏不堪,只是勉强撑着身体,半跪在地上,咳了一声。这一招抽干了他的真气,让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还不及他去检查安子的状况,天空中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何方宵小,居然胆敢在此造次!” 三章 雨 勉强支撑着站起身,李秉循着声音望去,半坡上一个老妪也正看着自己。 那老妪穿着一套深红带黑色的蛮服,看起来已经很大年纪,伛偻着后背,右手拄着一柄木拐杖,拐杖顶端雕着一个扭曲的人脸,看起来有些渗人。 李秉不敢收起剑,只是抱拳喊道:“前辈,在下李秉,途径此地,遇到一条大蟒蛇,并非有意冒犯。” 那老妪扫了一眼树丛深处,冷哼一声:“哼!无意冒犯也已经冒犯了,你伤了我的护园青虫,难道还想一走了之?” 李秉还以为那大蟒是野外灵兽,现在知道了是有主之物,恐怕这老妪不会善罢甘休的。看那巨蟒的厉害,想必这老妪也是有些本事的,此时实在不易硬拼。 “前辈,是那大蟒先攻击我朋友,我才出手,并非有意冒犯,请前辈明鉴。”此话说完,即便李秉强忍住疼痛,还是不免低咳了一声,又道: “如果前辈真的不满意,晚辈愿意做些补偿。” 话虽这么说,但李秉手中的剑却握的更紧,也尝试将全身的真气凝结起来。这一提气,心里更是发虚,经脉里剩下的真气,连一层也不足了。李秉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修府化气”的重要性。 那老妪闻言不怒反笑:“那好,我看你功夫也不弱,既然你也愿意,那就留下来为我看护药园,直到我的青虫养好伤为止吧。” 李秉正在揣度那青虫养好伤需要的时间,正要发问,老妪却突然发难了。 那木拐杖上的人头忽然发出两道暗紫光影,光影幻化成两张扭曲的人脸,飘飘悠悠,像哭又像笑,带着一阵哀嚎和嬉笑的声音,袭向李秉两人。 李秉微微后退半步,右手凌空一剑想要划开那人头光影,不料这招全然没有效用,只得拧身躲开。但另一道人脸光影已经和安子的“尸身”近在咫尺。 嗖! 那光影刚一接触到安子的头颅,便化作一缕紫烟钻进了鼻孔。安子微微颤抖了两下,额头上慢慢浮现出一道深紫咒印。 这一切李秉都看在眼里,他闪身躲开第一道光影之后,还不及站定,便道:“前辈,你这是做什么?” 那老妪诡谲一笑:“既然你要为我做事,我总得用点手段才好,不然你到时候跑了,婆婆我腿脚不灵便,可是追不上的。”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怕是没有了转圜的余地。既然没得谈,那就只能动手。看起来这老妪似乎是术法的高手,李秉现下没了真气,心道只能力求一击击倒了。 他瞥了一下和老妪的距离,大致有十丈远,一路都是上坡,如果自己能躲开那些光影,贴近她身体之后,未必没有取胜的把握。念及如此,李秉将手里的剑紧紧的握住。 大雨依旧,淅淅沥沥淅淅。 “沙!”李秉脚下一动,溅起一道泥浆,人影飞奔出去。 那老妪也一连发出三道人头光影,饶是不够,人脸拐杖上的双眸再次闪烁,又是三道奔袭而出。 踏!踏!踏! 李秉左躲右闪,连连避开两道光影。第三道从正面袭来,李秉双脚发力,凌空跃起,一计“倒挂金钟”的身法让三道光影擦着李秉的头发掠过。 待他落下,还未站稳,第四道光影迎面袭来,已经难以避开,唯有强破。 踏! 他跨出一步,抽出体内最后一点真气,凝练在剑身之上,双手持剑,由下至上挥动,将那光影裁成两戕。 一剑未毕,左右两道光影已经对他形成包夹之势。李秉心中一横,一招“一天星斗”将剑身上的真气激发出去,形成一道气刃,强行突破光影的阻挡。 踏!踏! 两人已经近在咫尺,李秉纵身跃起,双手握剑劈下,虽毫无真气,却势大力沉。 “嘭!” 一声巨响,老妪纹丝不动,李秉却凌空倒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又落回他最初站立的地方。 “啊!嘶!”两声痛叫。 李秉倒在地上,尝试撑起身子,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只觉得胸闷难当,肋骨似乎全部要被敲碎了。 老妪将横在身前的木拐杖缓缓收回去,木杖刚一碰到地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仿佛那木杖是有千斤重。 李秉十分明白,刚才他凌空一招的时候,老妪只是一瞬间就用拐杖敲在了自己胸口,将自己击飞。不仅速度极快,那木杖之上毫无真气可言,完全是手上的力道而已。 成大字型倒在地上,任凭雨水和旁边溅起的泥浆一汪一汪打在脸上,除了惊叹这老妪到底是何方神圣之外,他更是叹出一口气:“我李秉初叹江湖就这样结束了么?” 莫名其妙的李秉脑海中闪现出一句一个朋友经常说的话来: “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侠请重新来过。” 体力内力全部透支,加上受伤,倒在地上的最后时刻,他已经听不见声音,眼睛一翕一合,似乎看到了老妪的身影缓缓走向自己,又挥起了拐杖…… 李秉长吁出一口气:哎,罢了。来世再重新来过吧。 ****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此刻的山谷里,正是这样的感觉。 一股泥土的香味,恰恰衬托着安宁的静谧,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响动,唯有蟋蟀在花草间爬行窸窸窣窣的声音。 远处的一间一丈宽的木屋顶上盘旋着一条青色大蟒,身子一动不动,尾尖不断的上下摇晃,倒是惬意。 忽然一个苍老的声响穿透了山谷。 “喂!你进来看一下吧,那小子醒了!” 白衣人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一多铲子,缓缓走入木屋里。 木屋的空间不小,没有分隔,右边是一张巨大的石桌,上面除了一盏香炉别无他物。香炉里散发出的烟雾久久不散去,似乎在空气中结成了一副图案。石桌旁边是一个木桌,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桌角已经腐朽掉,台面上放着小药碾,半幅罗盘还有一碗黏糊糊的奇怪膏药,黄黄绿绿的,看起来好似鼻涕。 房间左边是一张木床,木床旁边的地上……对,是地上,并排躺着两个人,正是李秉和安子。 安子上身被扒个精光,全身涂上了黑乎乎的泥巴或是膏药?肩膀上被巨蟒咬出的两个大洞也被包扎上,那布料不很干净,还渗着血渍,额头上的咒印虽然变淡了,却还没有完全退去。 李秉嗯嗯呀呀的轻吟了两声,总算是醒过来了。刚一睁眼,就看见了一张再也不想见到的老脸,被吓得一个机灵猛地撑起身子来。饶是刚才伤到了骨头,这一动,疼的他直咧嘴。 “嘿!李兄,你可醒了!” 白衣人从门口走进来,笑着和李秉打了招呼。这人正是赤仁。 “赤仁兄,你怎么在这里?”李秉问道,一边站起身来。又看到那老妪还在自己身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那老妪冷哼一声,没好声气:“他要是不在这,你就该去给我扫花园了。”说完,拿起拐杖,指了一下安子,看着赤仁道:“哎,我看到他们好端端站在这里真的心烦,等这个小子醒来之后,让他们赶紧离开。”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小屋。 李秉大致猜出了是赤仁和老妪相熟才救了自己,正要询问,“这”字刚一出口,就看到安子还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连忙蹲下,手还未碰到安子的身体,就听见门口又传来那个声音:“你若想让他死,就尽管乱动。” 正是那老妪又折返回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安子,她微微挥动手里的拐杖,那扭曲的人脸上的眼睛发出淡淡紫光。 光芒还未褪去,一个中年男人便进了房间,径直走向那个木桌,端起那碗黄黄绿绿的“汤药”,又直勾勾走向安子。 李秉看着那人的服饰,似乎是回纥的民服,已经脏到累积了一层厚厚的污渍,少说也有半年没换;脸上也是黑漆麻乌,不堪入目。等那人近身,一股恶臭迎面而来,熏的李秉好不难受,赤仁也掩鼻躲开。 就在李秉扭头的一瞬间,惊异的发现那男子额头上,那一层黑黑的污垢之下,居然有一个跟安子额头上相同的咒印。再看这男人双目无神,全然麻木不知。 这人似乎已经被老妪操纵了。李秉刚冒出这个想法,又回忆起自己和安子之前的遭遇,忽然背后一凉,冒出一股冷汗。若是赤仁未到,恐怕自己的下场也是这般,只是想想,便觉害怕。 却说那中年人走到安子身边,跪下身子,一只手缓缓扒开安子的嘴巴,然后……将那一碗鼻涕般的汤药全部灌入了安子的嘴里。 这场景看在眼里,李秉只觉得有些恶心,再回头看那老妪,已经消失不见,出了房间。那中年人干完这件事情之后也缓缓走了出去。 李秉皱起眉头,正要询问,只听赤仁先说到:“我知道你大概有很多问题,你先别问,我一点一点说给你听吧。” ———— 违和么? 四章 药谷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此刻的山谷里,正是这样的感觉。 一股泥土的香味,正是安宁的静谧,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响动,唯有蟋蟀在花草间爬行窸窸窣窣的声音。 远处的一间一丈宽的木屋顶上盘旋着一条青色大蟒,身子一动不动,尾尖不断的上下摇晃,倒是惬意。 忽然一个苍老的声响穿透了山谷。 “喂!你进来看一下吧,那小子醒了!” 白衣人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一把小铲子,缓缓走入木屋里。 木屋的空间不小,没有分隔,右边是一张巨大的石桌,上面除了一盏香炉别无他物。香炉里散发出的烟雾久久不散去,似乎在空气中结成了一副图案。石桌旁边是一个木桌,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桌角已经腐朽掉,台面上放着小药碾、半幅罗盘还有一碗黏糊糊的奇怪膏药,黄黄绿绿的,看起来好似鼻涕。 房间左边是一张木床,上面空无一物。而旁边的地上,并排躺着两个人,正是李秉和安子。 安子上身被扒个精光,全身涂上了黑乎乎的泥巴或是膏药。肩膀上被巨蟒咬出的两个大洞也被包扎上,那布料不很干净,渗着血渍;他额头上的咒印虽然变淡了,却还没有完全退去。 李秉嗯嗯呀呀的轻吟了两声,总算是醒过来了。刚一睁眼,就看见了一张再也不想见到的老脸,被吓得一个机灵猛地撑起身子来。饶是刚才伤到了骨头,这一动,疼的他直咧嘴。 “嘿!李兄,你可醒了!” 白衣人从门口走进来,笑着和李秉打了招呼。这人正是赤仁。 “赤仁兄,你怎么在这里?”李秉问道,一边站起身来。又看到那老妪还在自己身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那老妪冷哼一声,没好声气:“他要是不在这,你就该去给我打扫药谷了。”说完,拿起拐杖,指了一下安子,看着赤仁道:“我看到他们好端端站在这里真的心烦,等这个小子醒来之后,让他们赶紧离开。”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小屋。 李秉大致猜出了是赤仁和老妪相熟才救了自己,正要询问,却听见安子低咳一声,还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连忙蹲下。只是他手还未碰到安子的身体,就听见门口传来声音:“你若想让他死,就尽管乱动。” 正是那老妪又折返回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安子,她微微挥动手里的拐杖,那扭曲的人脸上的眼睛发出淡淡紫光。不等光芒完全褪去,一个中年男人慢步进了房间,径直走向木桌,端起那碗黄黄绿绿的“汤药”,又直勾勾走向安子。 李秉看着那人的服饰,似乎是回纥的民服,已经脏到累积了一层厚厚的污渍,少说也有半年没换;脸上也是黑漆麻乌,不堪入目。 等那人近身,一股恶臭伴着他迎面而来,熏的李秉好不难受,赤仁也掩鼻躲开。 就在李秉扭头的一瞬间,惊异的发现那男子额头上,那一层黑黑的污垢之下,居然有一个跟安子额头上相同的咒印。再看这男人双目无神,全然麻木不知。 这人似乎被老妪操纵了。李秉刚冒出这个想法,又回忆起自己和安子之前的遭遇,忽然背后一凉,冒出一股冷汗。若是赤仁未到,恐怕自己的下场也是这般,只是想想,便觉害怕。 却说那中年人走到安子身边,跪下身子,一只手缓缓扒开安子的嘴巴,然后……将那一碗鼻涕般的汤药全部灌入了安子的嘴里。 这场景看在眼里,李秉只觉得有些恶心,再回头看那老妪,却已出了房间,消失不见。 “赤仁兄,这……” 赤仁示意李秉先坐下:“李兄莫怕。这里面的事情,听我慢慢说来。” 他原本想给李秉和自己各斟一杯茶,拿起桌上的茶壶才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只好放下,又说道: “我原本说的来见故人,正是要来这里。刚一进屋,就发现香炉的烟冒个不停,细看之下,发现里面的两个人似乎是你和安子兄弟,我便急忙跑了出去,正好看见你倒在地上。跟‘图瓦婆婆’解释了误会,就带你们两到这里治伤了。” “香炉?” 赤仁指了指石桌上的香炉,解释到:“喏,就是那个,‘凝镜香’能表示出固定位置里发生的事情。那个香炉便是显示这个山谷入口的地方。” 李秉听得一知半解:“那么,那只大蟒是……?” 赤仁指了指房间的顶棚,示意李秉那大蟒就在上面,又道:“它是这个药谷的守护灵兽,图瓦婆婆一直用灵药喂养,所以它身上才有奇香,也很厉害。” 得知了大概事情,李秉似乎总算定了心神:“多谢赤仁兄,若不是你,恐怕我也会变得跟刚才那人一样。” 赤仁的“不谢”还未出口,却听李秉谈到了那个被控制的人,便接过话茬:“哦,你说那个。” “那个人叫做‘傀’,是萨满秘术里的一种控制人精神的方法。这个药谷,图瓦婆婆一个人打理不了,便用了这样一个方法。一旦有了新的人闯入,护院大蟒就会咬住他,然后由图瓦婆婆控制住他的心神。一旦成功,前一个人就会被放出去,如果两三年还没有新人进来,那么这个人也会被放掉。” 听到这里,李秉觉得这办法也太残忍了一些,一个人又有多少个三年,得这人回家的时候,恐怕早已经物是人非了吧。不过他看到赤仁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毫无避讳和不忍,便也不想再说这个问题,只是简单的哦了一声。 “李兄是不是心有不忍?” 李秉看着赤仁正看着他,微微点头,却不说话,只听赤仁继续说道:“其实我也是反对这样的。但为了维护这个药谷,图瓦婆婆必须找到这样的一个人。” 赤仁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思考了一番才做出决定,问道:“李兄是否知道‘柔然’这个国家?” 李秉依旧是微微点头:“我听说过一些,几百年前塞北的国家,后来被突厥灭掉了,听说似乎疆域跟今天的回纥很像。” 赤仁刚一听到回答,便继续说道:“三百年前,柔然亡国,族人四处逃窜,一部分去了更西边的地方,另一部分逃到了东边一点的草原,融入了室韦的部落中,自称为‘蒙兀室韦’。我便是柔然后人。” 他咽了一口吐沫,似乎陷入了回忆和思索中。 “柔然国中,有一个机构,叫做萨满司,负责整个国家的占卜、医药、甚至历法。后来柔然灭国,但是萨满司里的法术和产业却流传了下来,一些人世代守护着这些,期待某一天柔然复国。这些人便组成了萨满教。 而这个药园,便是当时萨满司的产业之一。图瓦婆婆之前的数辈人都守护着这里,等待着柔然复国的那一天。” 李秉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不经思索便道:“这样岂不是太傻。都已经灭了三百年。”心里更是在想:现在室韦的人力似乎跟回纥比起来,差的太多太多,复国的想法,无异于痴人说梦罢了。 他看着赤仁没有接话,才意识到刚才这句话似乎有些不妥,忙说道:“抱歉,赤仁兄,我只是随口说说。” 赤仁也不生气,反而大笑道:“哈哈,李兄,无妨。这原本就是事实。而且可能是因为和你有一样的想法,图瓦婆婆的儿子放弃了守护这个药园,而去了别的地方。也许,婆婆将是最后一任守护这个园子的萨满了。所以婆婆才养了那条巨蟒,想让巨蟒接替他守护园子的任务。” 他刚解释完,似乎意犹未尽,接着说到: “虽然图瓦婆婆的儿子一个人走了,这种信念却不会消亡。不论过去了多少代人,我们都梦想过恢复以前的荣耀。柔然被突厥灭,突厥被唐灭,回纥接管了大唐的安北,或许有一天,我们蒙兀室韦人可以重新杀回来,再次接管这一片土地。” 这话说完,赤仁似乎陷入了某种狂热之中: “我们现在还很弱小,但我们有这样的信念,一直在努力并且蛰伏着。终有一天,也许要两百年,也需要四百年,这愿望会实现的。图瓦婆婆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信念才坚守在这里,即使要用上一切手段。”说着他眼眶居然有些湿润。 李秉似乎能理解到赤仁内心强烈的愿景,不说话,只是点头。 或许赤仁觉得这个话题太沉闷,便半开玩笑的说道:“朝代轮替,暑往寒来,在你们中原不也是一样么。秦汉隋唐。一代一代的轮回,说不定哪一天,中原的灵山妙水也轮得到我们蒙兀室韦来管一管。哈哈哈哈。” 李秉毕竟是皇室宗亲,听到这话,不免有些不快,但在这之余,也喜欢赤仁拿他当自己人,更钦佩赤仁的真性情,便一扫阴霾,只道:“哈哈,那就预祝赤仁兄梦想成真。” “谢谢李秉兄。我也希望,有那么一天,梦会成真!” 说话间,安子的身子动了两下,也发出了恩恩呀呀的声音,似乎是醒了,额头上的咒印也消失不见了。 “这?是怎么了?” 李秉正要回答,却见图瓦婆婆又走进来了,白了赤仁一眼,似乎在怪他说了不该说的话,不过却生不起气来。 “既然都已经醒了,那就赶紧走吧,有话出去再说,这里不欢迎你们。” 既然主人下了逐客令,李秉两人也不好再留,正要打招呼离开,却被赤仁拦了下来。 “图瓦婆婆,李兄两人是为了找一只很特别的貂才误入这里,如果婆婆知道关于那貂儿的事情,还请告诉他们,也好让李兄不至于乱跑,扰了婆婆的研究。” 婆婆白了赤仁一眼,没好生气的说道:“诶,真是欠了你的。”说完,又看着李秉:“那貂叫做‘火浣貂’,我倒是知道在哪里,不过看你的功夫,去了也是白去。” 李秉喜出望外,抱拳道:“还是前辈告知,晚辈尽力一试。” 图瓦婆婆冷笑一声:“哼,这可不是想试就试的。弄不好要搭上你的小命。你还记得那条青蟒么?” 李秉微微点头,安子心里也嘀咕道:“那大蟒怎么可能忘得了。” 图瓦婆婆嘴角似乎泛起了坏笑,认定了李秉会被吓退:“你知道青虫身上的红斑是哪里来的么?” “难道是那个貂儿?”李秉近乎一声,更是想到连宝剑都难以破开它的鳞片,是什么貂才能在大蟒的身上咬出那样的斑来。心里这样想,却依旧说道:“就算是这样,我也愿意尽力一试。” 图瓦婆婆微微颔首,说话的声音也柔和了很多:“既然你不怕死,那我就帮你一把,那坏东西也吃了我不少草药,你如果能抓走,我便不再追究你擅闯药谷的罪过了。” 说完,拐杖上的眼睛再次冒出了光来。 没多久,那个傀儡回纥人拿着一株药材走了进来。 ———— 最近没什么点击啊,如果你看到这一章了,请在下面留言,即便是“看过”二字,也是对我莫大的支持。 另外,有人猜出来“蒙兀室韦”是什么了么。 五章 火浣 寒风呼啸,带着冰花,拍到脸上,就算是身上围了条皮坎肩也依旧冻得瑟瑟发抖。 “秉儿哥,这路对着么?怎么走着走着,忽然变得这么冷。”安子的两手冻得有些发红,互相搓了搓之后,又全部伸到衣服里,贴在肚皮上暖着。 被这冰冷激了一下,他咬着牙浑身一哆嗦,倒是好受了不少。 这已经是第二天了,李秉和安子从药谷出来之后,原本打算直接打道回府,折返回山脚下找了个猎户人家,借宿了一晚,谁料那山谷里的药真的是其妙无比,安子第二天便不疼了,精神也不错,两人决定还是上山找那“火浣貂”。 “你还好吧。”李秉一手抓住安子的胳膊,看着他有点发青的脸色,便度了些真气过去,让安子略微暖和些,又道: “刚才还好好的,一会儿就变得这么冷,看来真的是快到了。” 说话间,他又抬头望了一眼前面,果然已经是山顶了。这山其实并不算太高,却不知道这山顶为什么如此寒冷,还有这样厚厚的一层冰封。 按照图瓦婆婆的话,那火浣貂本身就有热毒,喜欢寒冷,所以生活在冰封山顶之间。而给他们的那一株草药原本也是奇寒无比的毒草,但对火浣貂来说确是非常有益。 李秉拉着安子走到一处不那么险峻的地方,说道:“就在这里吧,按照那老妖婆的话,把这个草药放在这里,火浣貂过来吃了之后,过不了多久就会睡觉,这一段时间我们只要跟着它不被发现就好啦。”说完,便把草药放在了一块已经被冰封住石板之上。两人静静躲开,藏在石壁之后。 刚放下不久,那火浣貂果然来了。它形体与寻常貂儿并没有多少差别,尾巴略大,有些像松鼠。最大不同便是这火浣貂通体暗红,在一片白雪的山顶,太过醒目。 火浣貂看着石板上那么孤零零的一株草药,似乎也觉得奇怪,立起身子,四下望了望,发觉并无异常,才囫囵把草药吞了下去。 李秉两人的身子压的低低的,远远的看着火浣貂顺着山峰爬了一段距离之后,居然停在了一段峭壁边的冰板上,舒展身子,翻腾两下,似乎就那么睡着了。 略微等了一会,安子觉得时间已经差不多,便给李秉使了个眼色。 李秉也微微点头,两人蹑手蹑脚的爬了出去,慢慢接近火浣貂。 十步,五步。 火浣貂依旧躺在冰面上,一动不动,安子跟着李秉悄悄接近。 三步,两步。 火浣貂近在眼前,李秉微微浮动身子,贴着冰面,慢慢靠近,火浣貂近在咫尺。 李秉慢慢俯下身子,贴在冰面上,猛然伸手抓向它。 而就在那一瞬间,火浣貂忽然猛地跃起,不仅让李秉扑了个空,更是顺着他的手臂便往上爬,让李秉顿时慌了神,连忙抓向脸上。 火浣貂灵巧无比,轻易的便逃过李秉两手的包夹,直窜到他的面门。 不等李秉反应过来,火浣貂已经“蹬鼻子上脸”,双腿用力一弹。它看起来个头不大,这一弹却力道惊人,居然让李秉站立不稳。加上冰面光滑,李秉一个不小心居然就这样摔了出去,半截身子已经在悬崖之外,仅剩下胸膛贴在冰面上,双臂也死死扣住悬崖的两翼不放。 安子刚一看到李秉摔倒,便闪身飞扑过去,倒在冰面上,一手往前抓住李秉的右臂,一手向后抓着冰板的棱角,想要拉李秉上来。 这火浣貂确实是灵兽,见到安子的行动,立刻放开了李秉,只是一瞬间,便跑到这块大冰板的根部,全身的暗红倏然变成了赤红。 它看了安子一眼,便把身子贴在冰面上,一双短短的后腿用力一蹬,身子便顺着冰板的根部横着滑了过去。只是这么轻轻的一擦,那冰面上立刻融化出一条凹槽。 显然火浣貂这时候的身体是滚烫的。 它滑到另一侧之后,三两步跃起,弹着蹦着站上了另一块冰峰,望了望李秉,又望了望安子,似乎是在嘲笑:“然而我早已看穿了你们的一切。” 安子却早已顾不得这么多,一连使了两把巧劲,李秉已经快要被拉上来了。 这是却听,冰板的根部传来“咔嚓”一道碎裂的声音。 整个山角沿着刚才的凹槽崩出一道裂纹来,似乎整个冰板都要跟主体断开了。 李秉心道不妙,这陡坡下面便是一个深渊,掉下去不死也是重伤。心道如此,便一手撑着石板用力,一手推开安子。 安子听见响声也是心急,再不把李秉拉上来,恐怕两人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他拉住冰板,猛的用力扯李秉上来。 两人同时用力,竟然成功。李秉被拉上来,倒在安子身边。 还不及两人起身离开冰板,又是一声“咔嚓”。 这次,冰板彻底断裂了。 两道“啊~!”声响彻山谷。 李秉两人趴在冰板上,顺着陡峭的悬崖,一滑而下。 **** 同一时间的鸡鹿州。 主街上,一个伙计推着一辆板车,板车上放着四木桶满满清水。他跌跌撞撞的拐进巷子里,一不小心板车撞到了墙上,水洒了好些出来。 他扶正了水桶,又绕进了酒楼后院。是了,便是李秉、安子、赤仁三人把酒言欢的那个酒楼。 伙计拎起木桶,逐一把水倒入水缸中。 一桶、两桶…… 四桶倒完,他站起身来,捶捶腰,又敲敲肩膀,低声说道:“呼,总算是装满了。” 他刚想坐在板车上休息一会,又听到酒楼厨房传来一串呼喊。 伙计连忙收拾了木桶板车,推到一边,掀开窗帘,慌慌张张进了酒楼后厨。 他前脚进去,一只早已停在屋檐上的老鹰后脚倏然飞了下来,停在在水缸的边沿上,低下头,将鸟喙伸入水缸里,似乎是要喝水。 老鹰把鸟喙在水缸里涮了涮,一口没喝,径直便又飞走了。 只是它刚一起身,那水缸的水泛出了一丝墨绿,转眼又消失不见。 老鹰拍了拍翅膀,高高的飞向了天空,而刚刚发生的一切,却没有任何人发现。 六章 寒涧 话说李秉两人趴在并冰面上,顺着峭壁一滑而下。起初还觉害怕,可越到涧底,这陂却变的越平缓。两人不仅略微放心,反而觉得十分刺激。 这种急速直下的感觉,李秉只觉过瘾,干脆大喊了两嗓子,顿感酣畅淋漓。 冰板顺着峭壁的山势转了一个大弯,又飞快的滑下。 “嗖!” “嗖!” 安子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啸,脸上的皮肤被吹的生疼生疼。忽然他把头沉了下去,紧紧的贴在冰板上。 “唰” 一块突出的石棱,从他的头发上划过,打散了他的发髻,轻轻擦到了头皮,他一头黑发瞬间披散开来。 不及他去考虑头发,只是微微抬头,又被吓出一背冷汗。 “啊!前面!” 一声惊呼,让李秉也顶着肆虐的风看了前面一眼,横在两人前面的便是这条冰封滑道的终点——一块巨大的石壁,冰板带着两人即将正面硬碰上去。 “跳?”安子看了李秉一眼,已经做好了飞扑出冰板的架势。 话音还未落,李秉已经拔出“韬”剑。剑锋出鞘的同时,上面萦绕出一股星月真气。他看了一眼剑身,似乎略有不忍,最终还是咬牙将剑划向地面。 “噌~~!” 剑身刚一触到山崖峭壁上,便发出一阵蜂鸣,冒出一道火星。 李秉的双手把持剑柄,巨大的力量让他几乎把持不住平衡,好在这块冰板逐渐慢了下来,看似不会硬撞上石壁了。 “空!” 兀的整块冰板被地面的石棱猛磕了一下,李秉再掌握不了冰板的平衡。整块冰板高高的飞起,落地之后便一连转的打滑,两人便被猛地甩飞出去。 噗嗒……噗嗒…… 噗……嗒……噗……嗒…… 在地上翻滚了十来圈,总算是停了下来。 安子先站起身,倒是一切无恙,却看李秉面目扭曲,按着胳膊,眼睛紧闭,紧紧咬着牙,露出一排鲜红的牙龈。 “秉儿哥?你没事吧?” 李秉艰难的站起身,揉了揉胳膊,又摸了摸嘴角,拇指食指轻轻搓了搓,拿到眼前一看,果然是渗出血了。 “没事没事,刚才被石头磕了两下。没有大碍。” 他扭了扭脖子,发出一声脆响,继而环视四周:这地方是实打实的山涧之底了,四面环山,都是陡坡,不知道有没有路能出去了。 李秉往前走了两步,正想找个缓坡试着爬一下,却听那边大喊了起来。 “秉儿哥!快来这边。” 安子身前是一个一人余高的山洞洞口,这倒没有什么特比,只是因为这山涧四面都是冰壁,阳光居然映照进山洞,将里面照个豁亮。 山洞里面不算大,也没有太多特别。但让人惊异的是,站在洞口,居然能清楚的看见里面靠墙的地方,分明有一个人的尸骨。 其余的还看不清,只看那尸骨的头颅,皮肤呈现深褐色,干枯瘪皱,显然早已成了干尸,由于风化的原因,面部已经扭曲,大睁着眼睛,嘴角歪斜,有些恐怖。 等到李秉也走到洞口,也被吓了一跳。看了安子一眼,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洞里面果然不大,一丈见方罢了。那人的骨骸盘腿端坐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倒还保存的算是完整,颜色却褪的差不多了。 李秉站在尸身前面看看,沉思片刻,忽的轻声叫了一下,似乎是被自己的思维吓到了:“先秦?” 安子原本就害怕,被李秉一叫,更是吓得一个冷颤:“秉儿哥,怎么了?” 李秉原本想伸手去摸那干尸身上的衣服,想着对死者不敬,还是忍住了,只道:“黑氅红边,似乎是秦朝的衣服,而且这么宽大的袖子,应该是非常高的官位才可以穿的。” 安子对这些也不懂:“秦朝?那是什么时间?” 李秉走到干尸的另一侧,大量了一下他腰间的印佩,似乎应正了自己的想法,微微点头,回答道:“应该没错,就是秦朝了。算下来,应该有整整千年了。” 他说完,沉思了一瞬又道:“如果这人真的是先秦的人,怎么会再这里。千年之前这里应该还不是秦朝的疆域。” 安子对这些事情,丝毫不敢兴趣,便四处看了看,忽然拉了拉李秉的袖子,指着那人背后的墙壁:“这是什么字?看起来像汉字,却又不是。” 墙壁上刻着几列整齐的汉字,气势雄浑,笔力刚劲。 “那是小篆,写的真好。看到这个字,我更可以确定,这人就是秦朝的了。”李秉远远的看着,只觉得这一阙字写得简直了不得,一时间居然看的愣神。 安子看了两眼,也道:“看起来是挺不错的。”说完便伸手去摸那些字。 “啊!” 他的手刚一碰触到石墙上的字,一股劲气从字的身上奔出。 “嗖~!” 只是一瞬间,安子的整条袖子瞬间被撕成几道碎布,手臂上也划出四道浅浅的伤口,疼痛难当,却只渗出了很少的血迹。 “别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秉措手不及,他仔细检查了安子的伤手臂,伤口不算深,却非常细微,还不及发丝的十一,似乎是被锋利的刀刃割过一样。 仅仅是李秉看安子手臂的短短功夫,那伤口虽然依旧疼痛,却已经不流血了,可见伤口之细微。 这伤口不深,倒不用做什么处理。 李秉放下安子的手臂,站起身来,手掌也缓缓的伸向石墙上的文字。 他清楚的感觉到,除了阵阵寒意,离得越近,一股气劲就越明显的可以觉察到。 “嘶。” 当李秉靠近字迹还有一寸距离的时候,食指上居然被划开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依旧十分细微儿狭长。 他退后两步,看着安子道:“应该错不了,这就是剑气了。当剑法练到一定境界之后,出剑之时,便会带动体内的真气,附着在剑身上,让剑刃更加锋利。” 安子若有所思,想起李秉曾经剑刃上的白光:“就像你出剑时候的那样么?” “完全不是的,我出剑的真气是强行附着,既不锋利,也消耗自身的真气,只是为了用真气伤人。跟剑气相比,有天壤之别。只有修为非常高的人,才会有剑气。而且……” 李秉说道此处,停了一下,猛然抬头,看着墙壁上的字迹:“剑气只附着于剑身之上,气随剑动,就算是这些字是用剑刻出来的,剑气又怎么会附着在墙上,而且……千年不散!。” 他越想越惊奇,忽然大喊一声:“天呐,如果真的是我猜想的那样,这人的修为应该有多高!” 安子看着手臂上的伤口居然这么短时间就已经完全不流血了,如果不碰,也不疼,好不容易才转移注意力到墙上,继续问道:“秉儿哥,这墙上的字迹,你能认出来么?” 妖邪叛逆,命葬于此; 人事未尽,天命不逮; 未能拯救族人之不幸。 若有际缘,当有后人; 持吾之剑,了吾遗愿。 李秉念完这短短的一阕小篆,又道:“落款是‘子羲子和’,上面却没有年份。” 说道如此,心里却又琢磨:这子羲子和从来没有听说过,按理说武功如此之高的人,历史上一定是会留下消息的。长安非派的创始人”韩非子“要在墙上留下这样的剑气,恐怕也是不行的。然而这样的一个人却完全没有留下一点名气。实在是捉摸不透。 “诶,剑呢?” 安子看着地上仅有一个凹槽:“还以为要捡到宝呢。结果似乎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哈哈,已经过了一千年,被人发现也不足为奇。更何况,那人似乎还留了字呢。” 李秉指着不远处的另一列字说道:“这里却是楷书,年份应该不会很久远。这字体虽然也很饱满有力,但是在意境上似乎跟那个小篆似乎差的就很远了。” 李秉伸手去摸,上面一点剑气也没有,接着又念到: “得公修为,必当依训。” 李秉又看了那具干尸,总觉得这人身上的故事不简单。 忽然李秉扭头望向山洞外面。 “秉儿哥,怎么了” “不清楚,只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 “有人下来了!” 七章 白孤魂 天朗气清,整个山谷都弥漫着一股花药的香味。 一条青色的大蟒盘旋在木屋顶上,懒洋洋的晒着皮,忽然它猛的抬起头来,吐了吐信子。 木屋前道路的尽头,一对年迈的夫妇互相搀扶着走来,粗布麻衣,花白头发,身形伛偻,少说也有六十的年纪。 老头搀着老太走的一步一摇,老太不住的打量山谷里琳琅满目的花花草草,忽的她看着旁边的一丛白色的小花,眼睛里迸发出了异样的光芒,用胳膊肘轻轻的推了老伴一下。 老伴也瞧见了,却给她使了个眼色,两人镇定下来,继续一步一摇的走向木屋。 “喂~!这~位~小~哥……”老头用沙哑又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他走近木屋才发现花丛后面有一个中年人正趴在地上侍弄花草,而那人却丝毫没有理会他们。 老汉正要转身,却看房间里慢步走出了一个拄着人脸拐杖老妪,正是图瓦婆婆。 她上下打量两人一眼,用同样沙哑和低沉的声音说道:“两位,有何……贵干呐?” 老汉瞟了老伴一眼,捋了捋山羊胡须:“哦!是这样的。我老伴得了很严重的病,大夫看过,给开了一副药,但是却找不到药引,便让我们来这里,他说在这山上啊……就能找到。” 图瓦婆婆闻言,微微一笑,依旧是沙哑嗓音:“哦,求药啊。好说……好说!那两位需要哪味药材啊?” 老汉拉着老太婆,向前走了一步:“啊~!要……要什么来着。老伴……?” 老太婆勾了勾背:“哦!那个药,似乎叫做……嗯……叫做……‘孤魂草’的吧。” 图瓦婆婆听了这话,皮笑肉不笑的走下木屋的两级台阶,站定之后,还是学着用那个老头的声气:“哦,孤魂草啊,我这里倒是有的。只不过这药很珍贵,你们可不能从我这里白拿走。” 同一时间,那大蟒似乎也有灵气,便从房顶上溜了下来,盘在图瓦婆婆身边。 老汉一看有希望,连忙便道:“好说……好说。”第一个好字刚一出口,自己便觉得声音不对,连忙改正:“我们给你钱就是了。还请你多卖我们一点” 图瓦婆婆似乎玩的很是开心,大声笑了出来,也不再学老汉的沙哑声音,直接说到:“我老太婆住在这山谷里,要钱可没啥用。只是我炼药,正好缺点东西,二位要是方便的话,便给我找一个麋鹿精和狐狸精的妖魄来吧。” 图瓦婆婆话音刚落,那老太婆便冷哼一声,变化出本来的面目,却是一个青年女子,头上还有两个没有完全退掉的鹿角。 她松开搀着的“老伴”说道:“二哥,我就说这招不管用吧。一开始就直接动手得了。” 那老头也变出自己的原貌,原来是一个中年男子,和寻常人并无差别,皮肤白皙的有些夸张。他瞥了麋鹿精一眼:“十一妹,不得无礼。” 说完便抱拳,深深的向图瓦婆婆鞠了一躬:“这位萨满大贤,我们并不是有意冒犯,实在是很需要这些草药来救我们兄弟的命,还请您能高抬贵手。 老妪晃了晃拐杖:“别说我知道这株草是干什么用的,即便我不知道,这里的一花一木也不能给你们。” 说话间,青色大蟒的身子也立了起来,望着两妖。 狐狸精双手合十:”那就对不起了。” 说完,他两手分开,手心之间冒出一道灰色电光,凝结成一方长棍。 而那麋鹿精,更是迅捷,手里闪出两道金光幻化成双股剑之后,便冲向了图瓦婆婆。 **** 鹤山之上,日头也出来了,凉风习习却吹不散山顶的那一弧彩虹。 “‘鹤山十二妖’,都是五族山妖而已,原本是配不上这么好的灵山秀水的,却还十分不知道安分。”说话的这个女子,身穿黑纱,头发被三根鲜红的羽毛扎起,正是赤羽雀精。 妖界五族,便是指“鱼、虫、鸟、兽、花”五族。而山妖,是对下等妖怪的总称。除了很少的一部分外,多数的妖怪都是由普通生物修炼而来,这些妖怪统称为山妖。一些得到天地造化,生来就不同的妖精,修炼起来更快一些,被称为灵妖。 站在她身前的那人似乎文质彬彬,头顶高高的纯黑道家束冠,一身黑袖白袍上绣着莲花太极。一阵风过,长长的两鬓秀发和腰间的缎带随风飘荡,似有几分仙气。 他手负在背后面,望着远处的另一座山峰:“这山是不是灵秀倒不要紧,我只是要借这件事放出消息去--妖族要起风波了。” 赤羽雀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重要的事情:“对了,主人。我来之时,发现鸡鹿州上妖气盘旋,下去一看,似乎城里发了疫病,会不会是那剩下的‘鹤山四妖’干的?” 白袍人微微摇头:“还能有谁,大概是被我一招打跑,心有不甘,想要吸人精魄,提升修为来报仇罢了。弄个疫病出来,既容易找目标下手,也掩人耳目,他们也费心了。” 赤羽雀闻言有些慌乱,急匆匆道:“那我们要不要……” 还未说完,白袍人便打断她:“自寻死路罢了。若是用人的精魄,反噬之大,连我都承受不了。更何况这次他们太着急了,选了鸡鹿州这样的地方,以为远离大唐就不会有人管了。你还记得,鸡鹿州东边山上是什么地方么。他们已经引火自焚了。” 赤羽雀哦了一声,又问道:“既然不需要理会他们,那我们是不是要攻打第二个山头了?据说那黑熊精已经听到了风声,仗着自己曾经在‘紫竹林’守过山,很是张狂,扬言我们敢去,便要打的我们魂飞魄散。” 白袍人依旧一副莫不关系的样子,淡淡道:“跳梁小丑,不必理会。不过我们的计划要停一停。”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学完那‘黑秘籍’之后,我确实道行大进,但是我总觉得有点不妥,我要去中原一趟,验证我的猜测。” 赤羽雀走上前,很是紧张:“那我要一起去么?” “不必了,我自己就可以。你这些天抓紧时间,清理一下鹤山其他的洞府吧。下个月还要给那人二十个妖魄。这事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转过身,看了一眼太阳,似乎被晃的睁不开眼,微微侧目,又瞟向彩虹。 这才看清他的容颜:薄薄的嘴唇,高挺的鼻梁,一双凤眼上是两道狭长的剑眉。一切都精致的无可挑剔,唯独那一双眼睛,确是深紫瞳孔。 他微微一笑:“但愿,是我多疑了。” **** 山谷之中,还是那一股药香,却多了点血腥的味道。 图瓦婆婆倒在血泊之中,看着站在他身前的两个人变的越来越模糊,她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大蟒,脑袋已经被一只黑鹰撕开。 那黑鹰忽然也化为人形,似乎在跟麋鹿精和狐狸精说些什么,图瓦婆婆却已经虚弱的听不见了。 “守了七十年,还是没能守住。呼!我是看不到‘柔然复国’的那一天了。赤仁!接下来就只有你了。” 心知自己已经无力回天,她最后一个念头,居然回想起自己的一生来。一晃七十年,除了在则个山谷里研习萨满的经艺再无其他。 这七十年的目标,最终也没能完成。那这自己的一生是为了什么呢?是信念么? 呼!七十年!七十年!这一辈子算是白活了吧。 她叹了一口气,神情确是从未有过的释然,看着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最终连成一片鲜红,那鲜红慢慢变的昏暗,最后……终于成了一片漆黑。 有的人死了,光耀了一个民族的精神; 有的人活着,却徒有一副行走的皮囊。 祭奠那永不磨灭的信仰! 尚飨! 图瓦婆婆! —————— 一章写完,2点14分。赶紧洗了睡觉。各位晚安。 八章 黑武经 话说李秉在山洞里出现奇怪的感觉,似乎山顶上有什么东西和自己体内的真气相互联系。自己居然能清楚的察觉他的所在。 “好像下来了。” 李秉不知对面是敌是友,便用手拦着安子,两人慢慢靠向洞口的墙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想尽力隐藏自己。 洞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李秉把背靠的更贴近墙上,却听外面那人朗盛对着他所在的位置说到:“出来吧,既然你能感应到我来了,那便应该猜到,我也能感应到你的。“ 既然被拆穿了,他只能走出来,安子也跟着。 李秉刚一出洞口,瞥见那人看到安子出现似乎吃了一惊,暗自后悔:他能感知自己,却不能感知安子,早知道让安子留在洞里,这样万一有什么事情,说不定还能出奇效。 那人年纪轻轻,似乎跟自己年纪相近,一身深蓝色的寻常麻布武士服,除了皮肤比较白,再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人见了李秉,微微一笑:”果然没猜错,这门功夫还是有其他传人的。“他一句说完,见到李秉的瞳孔略微收缩了一下,明显是在怀疑和猜测,便连忙转入正题,抱拳说道: “恕我唐突了,在下灵剑生。未请教……?” “在下李秉,这是我的兄弟安子。”李秉说完,依旧满是狐疑的上下打量了灵剑生,更是把目光放在那人小腹”气海“的位置,他很清楚,两人之间那种奇妙的联系就是从这个地方来的。 灵剑生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微微一愣:“兄弟似乎并不知道我们之间的联系是怎么来的?” 李秉沉默不语,那人似乎很高兴。 “哈哈,不知道也无妨。李秉兄弟不要有戒心,既然你已经学会了这门功夫,便是自己人了,让我把这些事情慢慢道来。” 灵剑生清了清嗓子,更加兴高采烈的说故事来: “你我之间的联系还得从上古时代说起。上古十族分属天、地、人三界,原本相安无事,后来魔族、冥族和阿修罗族一同征战神仙两族。 仙族几近灭亡,神族也损失惨重,当时神族做了最坏的准备,即便是灭族,也要保存一份火种,让将来神族可以再度复兴。于是便将神族的七种武功写在一本书中,以后不论修炼者原本属于哪一族,只要将这七种武功中的任意一种练至了大成,便可以修成神体,成为神族的一员,为重振神族贡献力量。 而修炼这七种武功到一定境界之后,修炼者体内的神之力便会互相感应,就像刚才一样。” “那……”李秉一句话刚开了头,就被灵剑生打断:“李兄,请让我先把这个故事讲完。” “原本神族处于极大的劣势,后来不知怎的,妖族和人族相继加入战斗,帮助神、仙两族,神族渐渐搬回劣势,扭转了战局,并且最后取胜。魔族等三大族被流放地界,并且被切断了与人界的联系,永远被封印。 这之后神族按照原来的约定,将修神之法公布于人、妖两族。但是不久便发现,实力最弱,先天属性最差的人族居然才是真正的‘万物之灵’。 商周时期,大批的人修神成功,连“封神榜”都被挤满,神族统领觉得是时候收回“修神七诀”,不再给人族、妖族学习。 但是却又十分巧合的,当时神族公布“七诀”的时候,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于是“七诀”的正本使用了天地间第一无二的材料。 新的神族领袖费劲几乎所有的力量,也只仅仅将其中的一页武经撕裂,‘神族七诀’变成了‘八页正本’。他意识到了毁掉这书几乎不可能,于是便将‘八页正本’保留了下来。虽然如此,神族还是设法让些武经不容易被找到,并且让两族渐渐忘掉了‘神族七诀’的存在。” 他说到此处,慢慢走到洞口,跪下拜了一拜,接着说道:“索幸的是,到了先秦时期,有一位大贤者,无意之间听说了‘神族七诀’的传说。便用了一生时间来寻找这七门武学,并且最终被他全部找到了。 过了很几年,这位大贤解开了武经之中的奥秘,几乎要修炼至大成,却被妖族发现。这位大贤被众妖围攻,知道自己已经难逃一死。 大贤死前逃到这里,将自己的所有修为封印在佩剑之中,和八页武学珍本一起留在了这个洞穴之中,等待有缘人的到来。 但是这里实在是太过人迹罕至了,一晃就是将近千年,直到本朝初期,有一队穷途末路的人马逃避战乱到此,忽然发现了这位大贤的埋骨之地。” 他说道此处,又合手鞠躬,虔诚之至。 “当时这批人马原本原本是一群江湖上小门小派,得此至宝便每人分了一份。可是,那书页你应该也看到过了,寻常人根本参透不了其中的玄奥。一群人一起研究了许久,也没能参透其中的奥秘,最终每人分了一份便各走各路了。 过了一百余年,忽然这八家人马中的某一家发现了其中的玄奥,便寻找其他七家人马,想要一同学习。可惜过了百年,这其他七家都已经不知所踪了。” 他说完,看了一眼天空,似乎有所回忆: “我知道的事情就全部是这样。而我,就是八家人马中发现了其中玄奥的那一家的后人。祖上一直想找到其他的人,但始终不得如愿,而这门武功又太过生涩,我家一连五代人,也未能练至大成。” 他说道此处,似乎是自嘲的苦笑一声:“不说大成,我们五代人连初窥门径都算不上。” 他叹了一口气:“哎,却不知道那些古人是如何练习的。呼~!好了,我能说的都说完了。”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你今天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灵剑生以为这故事说完,李秉应该相信自己了,却不料他居然问了一个跟故事完全无关的问题。 安子原本听得头头是到,忽然豁然开朗,心道: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看来你还是信不过我。” 灵剑生笑盈盈看着李秉:“我来这里,有两个原因,第一便是,我家发现之中奥秘之后,每年都会来祭祀‘子羲子和’这位大贤,也想在这里碰到其他的研习神族武经的人。” 李秉听后,目无表情,显然是完全不信。如果祭祀都能碰上,那也是在太巧了。 灵剑生也知他不信,又道:“这第二条,便是和我说的这神族七诀的解读方法有关系了。” “这武经的解读方法有两个,第一个便是等到日月齐辉的时候,这样的日子每个月有半个时辰,十五的月出和十六的日出各有一刻的时间。 而第二个方法,就是靠着这墙壁上的剑气。” 说完,他看了一眼安子的袖口,半打诨笑道:“那剑气的厉害,想必两位也领教过了吧。” 看着安子一脸尴尬,他咳了一声,正色道:“据我家先祖猜测,神族武经修炼到一定程度,就可以随时观看上面的内容,而这就需要用神族之力催动。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有足够的神族之力,但这墙上的剑气中却有。所以我今天来,其实原本是为了看武经上的内容。 却不想,真的遇到了其他研习神族七绝的人。” 说到这里,灵剑生高兴的似乎到了一种狂热的状态: “我刚才在山上的时候还真的以为是遇到了之前八个家族中其他的族人,却真的未想到你完全不知道这背后故事。” 这句话说完,两边都陷入了沉默,李秉还是拿捏不问那人是敌是友,总觉得这样的见面太过诡异。 灵剑生却先说话了:“我能说的也都说完了,李兄能不能告诉我,你学的是哪一页?” “嗯~!”李秉沉思到:我现在手里有一页和半页真的武经以及半页假武经。 那么这么说,八家里面的拿到两个半页武经的就是:云起宗和孙无亦前辈的祖先了。那么……!阳月宗最初的崛起也是倚靠那一页黑武经! 天呐!当时听灵剑生说故事的时候,李秉并没有觉得惊异,这样一想,却被自己吓了一跳。自己一直看不起的武功,居然是神族的剑诀。 “李兄?” 李秉正想的出神,灵剑生似乎着急了,又催促道。 那么告诉他哪一本呢?半真半假两个残页还是算了,云起宗是名门大派,说不定他会知道。而阳月宗现在毕竟是个小门派,从刚才的话来判断,他也不知道阳月剑诀就是神族武经之一。 李秉念及如此,便道:“我练的是一份剑诀,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机缘巧合得到的,所以就练了。” “哦?怪不得李兄不知道这其中的故事。” 灵剑生顿了顿,忽然盯着李秉的瞳孔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既然兄台一切都已经知道了,我可不可以今天和李兄一起参阅一下你的那一页武经?” 他说完,看着李秉依旧沉默,连忙补充到:“当然!我的这一页我们也可以一同参阅。” 李秉实在是捉摸不定:我是靠着孙无亦前辈的内功才达到可以和他相互感应的地步,而他确是自己修炼。单看刚才他自己就能安然无恙的从山顶下来,便知道这人的修为一定在自己之上。 说不定他不动手,只是因为他并不知道我们是摔下来的,以为我们的境界相同,有所忌惮。 “抱歉,我还是只想专精我自己的武功。而且我答应过给我武经的那人,这份武功是不能给别人看的。实在是对不住了。” 灵剑生似乎非常失望,按照他的想法,似乎不论是谁都应该答应了才对:“既然如此,那便不要勉强了。” 三人之间,转瞬又陷入了沉默。 这次依旧是灵剑生先开了口:“那么李兄知道了整个故事,有什么打算么?” “我原本是误入此处,此时便该离开了。”李秉说完,又抬头看了一眼高高耸立的巨大石壁,似乎在为出去的事情发愁。 “我瞧着李兄还不能熟练驾驭神族之力。”李秉还在看着天空,忽然听见这一句话,他猛地便伸手握住了剑柄。 这个举动倒是把灵剑生吓了一跳:“李兄莫要紧张,我绝对是没有恶意的。我只是想说,我可以送你们上去。” 说完,灵剑生慢慢走向李秉和安子,边走边防着李秉,这氛围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走到两人之间,一手抓住一个人的肩膀,顺着巨大的四壁,踏踏踏踏,踩着石壁便上了山顶。 李秉看着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心中更加惊异,却听灵剑生说道: “李兄,那么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李秉刚要离开,又被灵剑生叫住: “神族七诀真的很厉害,希望李兄还能好好研习。我以后每三个月的今天都会到这里来,如果李兄有任何疑问,可以来找我。” “那好。”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灵剑生送别两人之后,又踏着石壁回到了山涧之中。 他慢步进入山洞,朝着那具干尸跪下拜了三拜。 刚刚站起身来。 那巨干尸中忽然传出了一句青年人的声音:“看不出来,你倒是挺会编故事的。” 灵剑生面看着干尸上冒出的一团黑烟,慢慢说道:“你这么着急找我来,一点准备也没有,只能三句真搀着一句假。好在,我觉得他已经信了。” ———— 总算到了这一卷的第一个高潮。 呼唤评论和野生读者!求推广。 九章 任风清 这是一个晴朗的中午,天高、云淡、风清。 一道一道的冷风在山涧中呼啸。山洞之中,一副早已被风干的尸骸前面,一柄青铜铁剑深深的插进岩石中,这青铜剑上镂着九条龙纹。 虽然已经在这里静静的等待了一千年,剑刃上依旧透着闪来寒光,光亮如新,唯独剑刃上有一丝小小的裂痕。 倏然一道幻光从剑身中映出来,化为一缕白烟,飘散在洞穴内。 白烟越来越多,填满了洞穴,又慢慢聚集又凝结。 忽的,一切白烟全部消失,山洞里那把青铜剑再也不见了,只剩下那具干尸,和站在他身前的少年——一身蓝色武袍,皮肤白皙,唯独脖子一侧有一条淡淡的疤痕。 少年看着石壁上的文字,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思索。 妖邪叛逆,命葬于此; 人事未尽,天命不逮; 未能拯救族人之不幸。 若有际缘,当有后人; 持吾之剑,了吾遗愿。 看了良久,少年伸出食指,用上内力,一笔一划在石墙上写道: “得公修为,必当‘依训’。” **** 百年只是弹指一瞬间。 依旧是一个晴朗的中午,天高、云淡、风清。 两个人站在山顶之上,睥睨远处的众山绿踪。 两人携着手,齐齐跪倒在山巅。 “我‘宋远’” “我‘依训’” “今天结为异性兄弟,祸福与共,此生不改。” 两人立誓后,站起身。 年纪略大那人拍着他兄弟的肩膀道:“依训!好兄弟,多亏你发现这黑色经书的秘密。从此,不论江湖多大,我们都去得了。” 依训淡淡一笑,摸了摸脖子上的疤痕:“那大哥有什么打算?” 宋远淡淡一笑:“得此神功,总算可在江湖上扬名,我要开宗立派,将这门功夫发扬光大。”他又指了指背后的山峦:“山门就在这里可好?” 依训听着要开宗立派,似乎有些吃惊:“嗯!那你要把剑经上的武功全部交给弟子么?” “那倒不必,只教剑招,内功心法只交给嫡传弟子吧。” 依训闻言面色又恢复了正常:“那也好。我必定全力助你!” *** 十年之后,还是一个晴朗的中午,天高、云淡、风清。 层峦耸翠之中,一座六层朱砂高塔煞是夺目。 宝塔前的大殿,依训盘腿坐在宋远背后,为他度真气入体。 一个小周天之后,宋远吐出两口白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多谢兄弟,如果没有你,我必定不能突破这‘第二境界’。” 依训抹掉额头的汗水:“这是我应当做的。你们兄弟何必说这些。我自知不能修炼到第二境界,只能全力助你,这样门派才能发扬光大。”他说完,看着宋远心情大好,立即又道: “对了,我在想,既然你已经到了新的境界。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山洞里,祭拜一下那位前辈。也不枉我们学了他的功夫。” “也好。不论怎么说,他也算是我们的私服,武功有所小成,是应当祭。” 依训闻言,嘴角微微上扬,却忽然听到房顶上冒出一个声音:“好蠢啊,好蠢啊。他这是要让你去送死呢。” 宋远大喝一声:“谁!” 房顶上那声音更加刺耳:“还好我早到一步,否则就要酿成大祸,了解吧!” 话音刚停,宋远顿时听到一阵铃铛的响声。这声音浑厚有力,每一声响动,似乎都要把魂魄震散了。 依训见宋远脸色已难看之极,对着房顶大喝:“你是谁,不要多管闲事。” 那人不回答问题,却劝阻到:“你脱胎于天地灵气,便是灵族,何必去管它族之事。” 依训依旧怒喝到:“你是谁!” 房顶传来一声耻笑:“我乃‘人罗井卫戍’。既然见了面,请你带个话给洞里的那位:‘他的一切计谋,都是痴心妄想。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也省的伤了无辜人的性命。” 宋远听着这声音,挣扎了两下,便倒地不起,身上一点伤口也没有,就这么……死了。 **** 一晃又是五十年,山巅之上的阳月宗山门里。 还是那么一个晴朗的中午,天高、云淡、风清。 一道声音贯穿真个山林,狂放,兴奋。 “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一个人慌忙的从房间里大步跑出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为什么我们怎么练,都闯不出名堂!”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那人一手拿着一页黑色武经,一手拿着一沓散稿。 “大家快来看啊。就在早上,我把真气注入那个武经的时候,我看到了!原来阳月剑诀是有心法的!是有心法的!” 说话的这人,便是阳月宗三代掌门的嫡传大弟子。 他拿着剑经跑出厢房,看见了还抱儿子的结发妻子,便对她大喊:“快,快去找师傅!快去找师傅来!” 三日之后,掌门召集了所有的徒弟,公开了黑色武经上的心法。 就在公布之后的一个时辰,飞瀑流星塔的顶端传来一个声音:“哎!即便你们没有修炼到第二境界,但这武经的内容必定不能流传出去。对不起了,各位。” 一阵铃铛的声音声,让人觉得天空倒悬,一切都扭曲了。所有人在疯乱中四散逃命。 大弟子也觉得难受之极,忽然感觉到手里黑色武经似乎有所感应,便又将真气度进武经,又抽出来,形成一个循环,难受之感微微减弱。 这一瞬间的清醒,让他有机会抱起妻子怀里的婴儿,飞快的逃入飞瀑流行他的密室中。 **** 十年之后。 还是那么一个晴朗的中午,天高、云淡、风清。 一个正值中年的大汉在院子里教着一个少年剑法,这个中年人左右手都只有三个指头,吃力的翻着一本发黄的书,书的第一页一片纯黑。 “天恩,这招‘一天星斗’不是这么练的,你过来好好看看。” 天恩愤怒的扔掉木剑,一脸怒气:“这剑招平淡无奇,一点也不好。我不练了,你教我你的内家拳法吧。” 中年人走上前,把剑经交到天恩手上:“你好好练,以前你家先祖就是靠着这门武功冠绝江湖,它必有奥秘。我的内家拳,晚上再教你。” 中年人说完,又起身走向木屋:“你好好再看看,我去给你做饭。” 天恩只看了一眼剑诀,便将它扔了出去:“什么破经书,我才不学。” “这么好的武功,为什么不学?” 天恩循声望去,刚才的剑经却砸到了靠在园子门口的一个青年人身上。 他刚想说对不起,却忽然反应过来:“啊,你是谁?” 青年人拿起撞在胸口的剑经,撩起衣领盖住脖子上的一条淡淡疤痕,对着天恩说道:“我是谁没有关系,重要的是,这个剑经是不是绝世武功。“ “你认识这本破书?” 青年人诡谲一笑:“当你在空中能同时看见太阳和月亮的时候,把真气注入到经书里,你就明白了。”他顿了顿,脸色变得非常严肃,指着木屋说道:“向我保证,这件事情,你谁也不能告诉,包括他。” “为什么?”天恩大声问道。 不等青年人回答,屋里便传来一个声音:“天恩,你在叫我么?” 话音刚落,中年人开门,走了出来。 天恩一愣,正要替门口那人遮掩,回头却见门口已经空无一人。 自己手里拿着那本泛黄的剑经。 **** 时间如指间沙,抓的越紧,流的越快。 一晃,便是二十年的刻苦训练。 还是那么一个晴朗的中午,天高、云淡、风清。 天恩召集三个嫡传弟子到大殿。大殿背后,是一个颜色艳丽的六层朱砂宝塔。 “如今,阳月宗的重建已经基本完成,我今日便传你们一人一脉剑法的心法,希望你们能早日突破第一境界。如果你们谁能突破,我便把正本的剑经给谁。” “第一境界?”三个弟子齐齐问道。 天恩指了指旁边的桌子:“我已经写在纸上了,你们就在这里看吧,好好背住,记完便烧了。”他说完便转身,紧盯着墙壁,只留下背影给三个徒弟: “你们出去吧。这些天我要闭关修炼,也许这几日,我就能如约突破第二境界了。” 三人闻言,退出了房门。 五日后,天恩暴毙在自己的房间中。 **** 时间啊,时间,从不停歇。 依旧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天高、云淡、风清。 青年已略微成熟了些,脖子上的疤痕却一点没有变浅。 今天,他又站在了这个洞里,眼前依旧是那一具被风干的尸骸: “能和我心生感应,他必定是已经突破第一境界了。这次能发现他,也算意外之喜。你打算怎么安排他?” 那个黑影在空中摇曳,柔软的年轻声音淡淡说道:“不用管他,让他自己去练吧。前两次刚刚得到合适的‘转生之躯’都被‘人罗井卫戍’破坏,这次我们少介入一些,任他自己去练,如果能到大第二境界,我们再图后路。“ 灵剑生应了一声,黑影又道:“这个只能是后手罢了,我们的关键还是那人身上。怎么样,这次还顺利么?” “那人似乎遇到了些阻力,我怕会有变故,便提前把第二页也给他了。” “哦”黑影顿了顿:“也好,两门一起练,便能更快突破第二境界。只是这样一来,我们没有其他的东西来牵制他了,其他的武经你有找到么?” “毫无头绪。”灵剑生耸了耸肩:“不过我却想了另外一个办法。” “说来听听。”黑影的声音始终柔和如初。 灵剑生微微往前走了一步:“我们找妖族,也是担心卫戍会从中破坏。他能出入寻常的地方杀人,那我们何不找一个不会被他杀的人去修炼。” 黑影沉默一阵,忽然抬头:“你是说!皇宫里的正主?” “没错。” “但这谈何容易!” 灵剑生咧起嘴角:“这一位自然是不行的。但是我们可以去找下一位啊。” “下一位?” 灵剑生盯着黑影,抖了抖眉毛,似乎略有所指:“在任何一个朝代,想篡位的人,总是不少的。” 那黑影也是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样也不错。你去办吧。” 灵剑生嗯了一声,正要走。 却听黑影又道:“我总觉得山里那位是个聪明人,说不定回去查的。你且想个办法吧。” “放心,我早已办妥!” —————— 一章写完。说不出的舒畅。 从第一章隐瞒着这些事情,可把我憋坏了。 舒服!舒服!《三相经》从这里起飞咯! 十章 松林红兆 “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云。” 这山林里的松针,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真的是厚厚的一层的,走起路很是舒服。松针里又夹着雪花,咯吱!咯吱!倒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在响了。 “原来以为这样的景色只能在南国的冬天才能看到。想不到在这塞北秋天的山头,也能看到这样好的一片松萝。” 安子远远的跟在李秉身后,看着他停在一棵大松树下,轻轻的捋了捋松树枝条上的松萝。 “秉儿哥,怎么忽然这么好的兴致,我以为你还在想刚才山涧里的事情呢” 李秉踮起脚尖,凑到松萝上轻轻的嗅了嗅:“果然是好清香啊。” 他掐了一节松萝含在嘴里,对安子道:“刚才是有点心烦,不过想来想去还是毫无头绪,不如就不在想了,平白辜负了这么好看的一片秋日里的松林雪景。放的下烦恼,才看的清这天地间的美好。” 他轻轻抚了抚还凝着霜的树干:“也多亏了荒无人烟,这里的景色才这样好。白雪青松,晴天朗日里,清风徐徐里面还带着冰晶,这是难得的味道。” 安子看着李秉开心,也不觉放松。学着李秉的样子,从地上捡了一小捧松针,闻了闻之后又摇摇头:“我倒希望没有这个松林,这下我们可真的迷路了。一整天了,我们还滴水未进呢。” “别着急,秀色可餐,秀色可餐。” 李秉话音未落,自己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原本清幽的山林,这两声之后更是寂静。两人对视一眼,安子已经笑的捂住肚子,直不起身来。 李秉也尴尬的不行,猛地拍了安子屁股:“有什么好笑的。”定了定神色才道:“好在现在还晴着。我们照着方向,总是能走出去的,找个农家弄点吃的吧。” 两人边走边玩赏,脚下的松针,咯吱!咯吱! 李秉忽然站定不动,给安子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除了松针以外,你有没有听到别的声音。” “有么?什么也没有啊!”安子嘟囔嘴巴:“我可不像你,那么好的内家功夫。” “好像是打斗的声音。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人。” 这一说完,忽然想起来自己来这山林里的目的:“难道是盈澜儿找火浣貂来了?走,快去看看!” 两人顺着那微弱的声音奔向松林的更深处。 李秉感受到了几股力量,似乎是前面打斗之人的真气。 “这几股真气的感觉好奇怪。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不到一会,李秉看从树干之间看到了前面几人的身影。 似乎一共有五人,真气十分奇怪的一共有三人,一个紫衣姑娘,一个光膀子大汉,还有一个瘦小的老头子。另外两人都是寻常青衫打扮,一男一女,已经处于极大的下风。 忽的,那青衫女子被一脚踢开,李秉看着她的身形,惊呼一声: “盈澜儿!” 李秉也不管其他四人,跑到“盈澜儿”身边,一把搂起她。 “啊”李秉和刚刚赶来的安子两人同时惊叫了出来。 那女子满脸都是烫伤的疤痕,面容十分吓人。 女子被感谢的看了李秉一眼,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容貌吓到了两人,连忙拉起颈部的面纱,遮住面容:“多谢两位,还请帮忙,可不能放了这些山妖。” “山妖?” 李秉只觉那些人真气的感觉很怪异,经这女子一说,已然信了七八分。连忙提剑帮忙。 “安子,你在这等我。“ 李秉和青衫女子刚刚其他四人跟前,地上一条藤蔓忽然钻出来,缠住了两人,越收越紧。正是那紫衣女子的法术。 却看另一只山妖膀大腰圆,腆着大肚子,看起来似乎很笨拙。他手里一阵金光闪过,凭空多出一把大锤,猛地砸下。李秉眼看已经不能躲开了。 青衫男子一对铜锏急忙挡了一下,居然被震得手臂发麻,铜锏也脱手飞出。 那个小个子之前只攻不守,此刻得了空当,偷在青衫男子背后,一计冷拳便顶在他的腰间。 那男子的后背顷刻间渗出血来。那小个子手里,居然是一对手刺。 这倒不是最要紧的,青衫男子中招后,嘴唇立刻变的乌青,后背的血也是深褐色,显然是中了剧毒。 那青衫女子看着小个子山妖下手,拎起自己的短刀,猛地甩出,正中小个子妖怪的背后。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秉空有一身真气,却完全不知道如何使用。以前都是江湖打斗,此刻看了其他五人的招式,才慢慢领悟:单纯的把真气附在剑刃上,实在不堪大用。如果能做到气随剑走,威力说不定会大许多。 “河倾月落” 先捡软柿子捏,在李秉看来,那个紫衣女妖怪就是软柿子了。 一剑出鞘,不仅是真气附在剑身之上,更是脱离剑刃,先于剑身——这便是剑意。 看着紫衣山妖中剑,大个子山妖急忙来帮忙,却正好被青衫男子抓住空当,一对铜锏直直命中脑门,爆出血浆来。 小个子眼见大势已去,抓着另外两个山妖,化成一群蝙蝠飞向了天空了,便逃了。 “穷寇莫追,他中了我的金气之刃,真气不久就会被耗尽。不要追了。”青衫女子看着三妖落荒而逃,连忙走到男子身边:“牧哥,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男子从腰间摸出一瓶药丸,全数倒在手心里——五颜六色,形态不一。他拿了一颗黑白相间的丸药,吞了下去。 “无妨,寻常妖毒。吃了解药就好。” 他咳了两声,点住腰间的穴道,先止了血,连忙便道:“多谢少侠帮忙,在下感激不尽。” 青衫女子拉了拉男子的袖口,用眼睛的余光瞄了一眼李秉手里的剑鞘。 男子看完,楞了一下,连忙抱拳躬身:“哦,我少侠怎么有这么好的身手,怎么会来到这荒郊野岭,原来是孙剑主的高徒。失敬失敬,在下是五十一代弟子,独孤牧,这位是我的未婚妻,同是五十一代弟子,淳儿。” 两人齐齐抱拳:“拜见师叔!” “师叔?” 十一 子午初闻 “我想两位是什么误会了。在下李秉,无门无派。” 李秉看着独孤牧和淳儿两人的举动,被吓了一条,不自觉的退后一步;安子也是一楞。 “嗯?”独孤牧原本以为这就算自报了家门,却全然出乎意料。 “李兄可否借你的剑让在下一看。” 淳儿和独孤牧接过剑反复打量了两遍:“没错啊!这是“韬剑”没错!敢问李兄,这剑你是从何而来?” 李秉把孙无亦在客栈和破庙里送剑的事情三两句说了个大概,却把武经和传功的事情都隐瞒了下来,仅仅说了和剑有关的部分。 “哦,那就没错了。”独孤牧边听边点头,李兄口里的那位前辈,就是我们山门的孙无亦孙剑主了。这剑相传已经有几百年了,孙剑主把他的剑交给你,便是有意收你为徒了。” 淳儿也道:“孙剑主已经很久没有回山门了,他一切还好么?” 李秉微微点头:“我上次见的时候还很好的。不过两位怕是误会了。前辈完全没有提起收我为徒。如果他愿意,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说道此处,李秉忽然想起了孙无亦托他交还黑武经的事情,两个残页的经书是要分别交还到“北域子午宗”和“云起宗”。 “对了,孙前辈有东西让我交到贵派,可是恕在下见识浅薄,却没有听说过这个门派,打探过两次也都是无果而终。实在不知道贵派的山门到底在哪里。” 独孤牧咳了一声,似乎是余毒未清,又拿了一颗丹药服下,气色看似已经无碍:“哈哈,我们子午宗不是寻常江湖门派,而是一个修仙的山门。李师叔不知道门派也是正常。” 安子一惊,低声问了一句:“什么是修仙门派?” “这个却不好解释了,安兄弟就当是一种不世出的江湖门派吧。”他顿了顿又道:“山门其实不远的。就在附近,不过两三百里地而已。师叔和安兄弟要不要顺道去看看?” 李秉似乎也不知道什么是修仙门派,但既然两人都已经盛情邀请了,便先答应下来:“如果不麻烦,我自然是想去贵派一观的。” “嗯!还有。我确实不是孙前辈的弟子。两位还是叫我李秉吧。” 独孤牧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想着那火浣貂一时半会是找不到了,李秉便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赶路吧。二百里,三五天便到了,也确实不远。” “那倒不必。“师~嗯!李秉少侠,三五天是不用的,一个时辰便能到了。”说着,淳儿从怀里掏出一枚黄色符篆。 她双指夹着符篆在身前上下摇晃了几下,口中默念两句法诀。黄色的符篆冒出一阵紫色的光芒,飞到头顶上,忽然变大成一个毯子一般,又慢慢落下来。 李秉和安子看的大张嘴巴,不待他们发问,独孤牧先站到了符篆上。 他似对李秉和安子的表现全不吃惊:“李兄和安兄先上来吧,我二人刚才虚耗了不好真元,不好多停留,这其中的事情我们路上慢慢说。” 安子的好奇心不小,率先跳上去。 他双脚刚一触碰到符篆的一刹那,符篆猛地下沉,似乎快要碰到地上,转而又立即浮起来。 李秉也是初见这样的道法,小心翼翼的站上去,淳儿也跟着上了符篆。 她双手合十,默念一句,符篆微微摇晃一下,慢慢的便飞了起来。 安子和李秉都是半躬着身子,害怕随时会掉下去。 符篆飞的不算高,顺着山势,慢慢向下滑行,离地面总有一米多的距离。 独孤牧看了一眼淳儿:“你刚才也耗费了不少真气,要是不舒服了就告诉我,我来掌舵。” 淳儿双手继续合十,微微点头道:“牧哥哥,我没事的。” 独孤牧看李秉依旧伛偻身子,轻轻拍了拍李秉的肩膀:“李兄,没事的。淳儿的符篆之术很是熟练。放轻松就好了。” 他似乎又想起了安子之前的问题来:“哦,所谓符篆之术,不少门派都有,方法都是一样。预先把法阵通过某种方法刻画到媒介之上,需要使用的时候,只要用简单的心法把真气灌输进去,就可以达到一定的效用。” “就好像这个符篆一样,是我和淳儿的师父,‘谋剑’剑主‘公羊涵’所做。 先取了十年以上的‘紫竹老枝’,用‘十方化金水’泡软之后,做成纸张,就成了符篆的篆基。然后用‘天翅震云雕’的羽翼沾上师父配置好的‘符篆之墨’,在篆基上画上‘兵家翱翔阵’就做成了。” “啊!这些东西我听都没听过,做起来一定很难。你的师父好厉害。” 独孤牧听到称赞,更加高兴:“哈哈。师父的符篆之术确实很厉害的。这个‘翱翔符篆’虽然制作麻烦,但不是最厉害的。只可惜我和淳儿天资不好,怎么也学不到精髓,不然刚才也不会被三个‘低等山妖’就打的惨败。” “对了,今天那三个人什么来历。你们说他们是妖怪?以前妖怪的故事,听得多,这还是头一次见。” 独孤牧想起失败,似乎又觉得心头难受,脸色已经有些板起来:“是寻常山妖罢了,道行都不足百年,连人形都化不完全。要不是我和淳儿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也不会连他们都打不过。” 淳儿知道独孤牧似乎气急了,便解释道:“这里不比大唐腹地,山水的灵气都要差些,也没有那么多的修仙门派,却有不少妖怪的福地洞穴。说来也奇怪,这些山妖以前都安分守己,只是最近却出来的那么多。” 独孤牧看着淳儿一说话,脚下的符篆有些摇晃,便知道淳儿的真气有些足襟见肘了,连忙伸手包住她的双手,暗度真气。 又道:“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妖界五族出了什么事情。所以才有这么多山妖到了城镇周围。” “妖界五族?”这一天安子新接触的东西已经太多,不免一直发问。 “就是鱼虫鸟兽花五族,妖界嘛。我也不是很清楚,没有去过。据说也是人界的一部分。我和淳儿也没见过,都是听师傅讲的。我们见过的大部分妖,都是在灵山秀水附近修建自己的洞府,想要修道飞升仙界。” “仙界?成为神仙么?” “李兄不是修仙之人?” “呃!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这个。” “修仙不是成为神仙,只是修为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能力便足够登入仙界。至于仙界是什么样,我也没见过。” 安子口无遮拦,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了。“那你怎么知道那不是个骗局?” 这倒弄的李秉有些尴尬:“请不要见怪。” 安子也反应过来,连说抱歉。 “无妨无妨。我以前也有这样的疑惑。但后来散仙见的多了,也就相信了。” “散仙?” “散仙便是修炼到可以进入仙界之人的一种,没有固定的山门,都是单独修炼,所以也容易见到。 子午宗虽然是个山门,但其实内部很松散的。虽然以兵家修炼为主,但所有人修炼的功法也不全相同。比如我师父的符篆之术,其实算是道术的一种。子午宗没有那么多约束,更像是一群喜欢研修武学的人的聚集地方。” 独孤牧说到这里,又补充到:“对了,说起我们山门和修仙,就得说你手里的这把剑了。我之前说了最近一位修仙成功的人,就是我们子午宗的四十三代的掌门,而这把剑就是他锻造出来的。一共有四把,分别是“韬”“谋”“计”“略”四剑,都是全部出自他之手。” “啊?那么说那位掌门还会铸剑。”安子耸了耸肩膀:“抱歉,我以为那么厉害的人,应该是一心修炼的。” “修仙之路,千千万万,以任何一条路入道都是可以的。子午宗以兵家为主,自然是兵器、兵法都要接触一些。而历代掌门,几乎也都是锻造高手了。李兄的师父‘孙剑主’就更是锻造高手了。” 这话一说完,李秉忽然觉得符篆在快速的下沉,又听独孤牧道:“李兄,安兄。我们快到了。” 符篆慢慢降低,两人也渐渐看清了地上的东西。 “说是山门,我还以为在山上呢。”安子看着前面一马平川,不禁问道。 “哈哈!的确很多山门是在山上的。子午宗毕竟不是完全的修仙门派,也不那么看重灵气等等。找个宽敞的地方,大家都方便一些。” 李秉看着前面森林中心的一个院子,心道:院子在森林的最中央,如果不是从天上看,可能很难发现吧。而且的确地方很大,大概是五进五出的院子了。 而那大院子里,一个巨大的铁炉,实在抢眼。 十二 韬谋权计 院子门开的很大,也没有守卫,里面似乎也很冷清。 独孤牧站在门的一边,迎李秉两人进去。 李秉只觉得院子的建筑样式看起来是很古旧了,似乎是春秋时期,一千五百年前。亭台是实木结构,均以榫卯固定,白漆黑瓦很是庄严。朱红薄窗、白璧栏杆上雕着持各式武器的人像,年份久远,有些雕刻已经分辨不清了。不过院子里的花丛和树木似乎经过了良好的整修,干干净净,让人很是清爽。 “子午宗原本人也不多,三十来个吧。加上这些日子,外面山妖肆虐,很多同门都出去除妖了。所以院子里也没有什么人。” 独孤牧走在最前面,边走边介绍院子里的各处布置。 “喏!这个小院子就是以前孙剑主的住处了,不过他老不回来,也没有徒弟,所以几乎整个院子都一直空着。前面就我们师父‘公羊剑主’的著住所,师父喜欢热闹,徒弟也多,一般都是吵哄哄的。” 一行人顺着大道往后院走,淳儿则是时不时的介绍栏杆上雕刻的故事由来:大凡都是兵家历代大贤大将的故事。 随着越走离后院越近,之前在天空中见到的那个巨大熔炉也渐渐出现在了李秉的眼前。 “哇,原来这东西居然这么大,在天上的时候还不觉得。” 独孤牧指了指那个院子:“这个就是‘权剑剑主’‘韩骏’的住所了。整个子午宗,论锻造技术,韩剑主当属第一。不过现在却不能带你们进去了。剑主不喜欢别人去打扰他,原先的徒弟出师之后,他也没有再收徒弟,一直是一个人再院子里钻研锻造技术……” “嘻嘻!独孤哥哥,这两位是谁啊!”忽然间从旁边的院子里溜出来了一个小姑娘,看年纪估计只有六岁不到罢了。小丫头略微有点胖,憨态可掬。 淳儿对小丫头招了招手,唤她到自己身边:“薇薇,过来。这两位是来拜访的客人,袭剑主这会在里面么?” 小丫头看着李秉,全然不害羞:“这个小哥哥长得真好看。”说完才对淳儿答道:“娘亲也出去了,说这几天外面情况不对,带着其他哥哥姐姐都出去了。现下整个山门,只有韩叔叔留下了。” 她想了想,又道:“哦,对了。刚才宗主似乎也回来啦。” 淳儿朝小丫头薇薇招手,示意她过来:“宗主在就好。”又跟李秉道:“韩剑主对面这个院子就是‘计剑剑主’‘袭韵’的别院,也是四剑主中唯一的女性。这前面‘韬’‘谋’‘权’‘计’四个剑主的别院都见过了,最后面的这个小间就是宗主的住所了。” 小丫头薇薇看着李秉眼睛闪闪发光,“我去帮你们叫孙爷爷。”说罢便扭头就跑,小屁股摇摇晃晃的,倒是真是天真无邪。 “孙宗主,孙宗主。有客人来啦!” 一声叫完,不等李秉几人走到房门跟前,孙宗主的门就打开了。 “哇!” 安子不禁叫了一声,李秉也是猛地一震。 眼前这人的身材也实在太恐怖了一些,李秉的身高将将能平齐他的胸口,而他的肩膀更是宽大,整个人站完全挡住了门口,臂膀上的肌肉似乎比安子的腰还要粗,血管像蚯蚓一般,显露在外头。他的长发编成一条发辫垂在背后,一身暗紫的武服却露出了整条右臂,方正的国字脸上留着短短却浓密胡须。 孙宗主眼尖,一出门便看见了李秉手里的韬剑,半笑的自言自语:“这小子两年自己不回来看看他爹,倒是把徒弟送来让我操心。” 又看着李秉笑道:“小朋友,我的样子吓到你了么。哈哈,别怕别怕,进来坐坐。” 李秉吐了一口唾沫,这样的人站在自己身前,却是有一种重重的压迫感,单看孙无亦的体型,很难猜到他老爹如此魁梧。 李秉毕恭毕敬的抱拳鞠躬:“晚辈李秉,见过孙前辈。”安子也学着样子做了自我介绍。 孙宗主抱起薇薇,转身朝房间走去,却看李秉两人还站在原地,只道:“不要拘束,子午宗是最没规矩的了。进来吧。” 李秉依旧浅浅低头,跟着独孤牧一同进入了孙宗主的房间。 **** 赤仁在回纥拜访了几位知交好友之后,打算回‘蒙兀室韦’,总算又取道回到了鸡鹿州。 城门口没有人看守,似乎有一张告示是新贴的,却被撕的只剩下小半。 一阵风过,几张白色纸钱顺着大道飘到城门口。 赤仁一脚踩住一页纸钱,拾起来闻了闻。 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看着空无一人的主路,不禁回想起三五天前还见到这里车水马龙的景象。这么短的时间,怎么鸡鹿州就成了这样。 赤仁感觉到了一丝不安,便把手握在腰间的短刀刀背上。 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赤仁不自觉的又回到了和李秉初次喝酒的酒楼前面,店面的门板上用白纸贴住,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封字。 “呼嗤!呼嗤!” 循声望去,一男一女两人手拉着手,背着包袱从主道的一头跑了过来。 赤仁连忙上去拦住。他刚一抓住那人的袖子,还未开口,那男子一把便打开了他的手臂:“别碰我,别碰我。” 赤仁无奈,只能跟着两人慢跑几步:“这位小哥,这到底是怎么了?” 男子闻言,总算慢了下来,喘着粗气:“你是外地来的?” “没看见城门口的告示么?” “鸡鹿州发瘟了,死了好多人,大家都不敢出门。我们打算逃去附近的城池避避风头。兄弟,听我一句劝,赶紧走吧,指不准这里哪天就封城了,到时候只能死在里面。” 男子略微歇了歇,问了问女子是否还能跑的动,看她点头,便拉起他连忙又跑向城门了。 赤仁得到了消息便停下来,站在原地刚沉思了片刻,正想离开鸡鹿州,忽然听到背后远处两声惨叫,便立马跑了过去。 城门口附近,刚才的一男一女已经倒在地上抽搐,浑身乌青,地上也渗出一小片黑血来。 赤仁伸手指沾了一点血迹,嗅了嗅:“果然,不是疫病。” 他刚想去拉开男子的衣服检查有无伤口,却忽然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一下身后:一个女子的身影,穿着素纱,手握长剑。 “呵呵,我还未去找你,没想到你已经送上门来了。” —————— 这周有小推荐,就算是熬夜,也要每天更一章。 希望看我小说的读者朋友们,都能留个言。 最近的成绩,好惨淡。。 十三 似三阳开泰 房间不大,陈设也很简单,不过两方茶几,一盏油灯,一塌大木床而已。 孙宗主坐在上位,几乎一个人要占据两个位置,他手里拿着一页黑武经,便是孙无亦要求李秉送回子午宗的那一页。 “无碍。我们子午宗规律很宽松,你不想当这个剑主也没关系。再说剑主本来也不是职位,只是大家叫习惯了而已。” 李秉坐在太师椅上,总觉得这个椅子也格外的大,又拘束着直着背,有些坐立不安:“因为孙前辈只是把剑给了晚辈,也并没有收我为徒,我怕弄出什么误会来。所以,剑主这个称呼,晚辈是万万不敢的。” 孙宗主拍一下大腿:“那小子都把剑给你了,那你便是传人了。等来日,他自然会跟你说明的。”说罢,他把那页黑武经递回给李秉: “这一脉武功一直都是无亦在研习,这书页交给我也没有用,你且拿着吧,等哪天见到他,你再给他就好。” 李秉从灵剑生那里得知黑武经的秘密之后,还没有看过,多少还是有些好奇的。既然孙宗主也执意要给,那也就却之不恭了。 “对了,你如果这两天不急着走,可以先在‘韬剑阁’住下,怎么说你也算半个子午宗的人。书斋、后山等等子午宗一切地方,你都可以随意进出。我们是小仙门,没那么多规矩的。” 说完他好像又记起来什么:“对了,有一个地方还是别去了。那人不喜欢被打扰,而且……” “轰~!”这话正说着,外面就是一声巨大的响动。 在场的子午宗三人闻声都是一笑,独孤牧接着孙宗主的话道:“而且……那个地方也很不安全。” 孙宗主也笑道:“韩剑主那里估计又爆炸了,我们去看看吧。” 李秉一行人刚到“权剑阁”门口,就看见散了一地的炉渣和漫天的灰尘,几块矿石倒在路边,还烫的冒着红光,院子正中央巨大的青铜熔炉上,一个爆炸的豁口很是显眼,从那里冒出来的气体,还带着淡淡的臭味。 韩剑主一个人坐在一旁的台阶上,手撑着脑袋,看着孙宗主几人走进来。他年纪似乎也不大,二十五六的样子,身材瘦小,衣衫也很单薄,要不是下颚还留着一撮小胡子,真要让别人误以为是一个年纪轻轻的打杂的了。 孙宗主顺手捡起一块还滚烫的矿石,扔进熔炉了,看着眼前这个只有自己一半高的剑主道:“你越厉害了,前一阵还是隔山差五的炸炉,这两天天天炸一次,我是真心疼这千年的房子,可经不起折腾。” 韩骏瞄了一眼站在孙宗主身后李秉,又道:“我拿结界保护着呢,坏不了!”说罢,他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以前小李子是怎么弄的,他走了以后,熔炼材料这种事就得我自己来做了,手太生,老掌握不好火候。早知道,就不放那个混小子下山了。” 一块一块的矿石被孙宗主扔回熔炉里,他又按着青铜熔炉的豁口,青铜顿时变得赤红,继而更变得白炽。他微微用力,将两片突出的青铜拉倒一起,双手在上面压了压。这青铜熔炉就这么被补好了。 李秉看着孙宗主的手段,不由安子赞叹,原来江湖之外,还有这样的世界。 “你徒弟走了,再找一个不就好了么?小李子不回来,你就这么一炉接一炉的炸?” 韩骏抬头盯着孙宗主:“你说的轻巧,在哪才能找到小李子那么聪明又机灵的小伙子?”说完不自觉的又看到孙宗主背后的李秉:“咦,你后面那个小子的眼神似乎不错!” 刚说到这句,他又扫见了李秉手里的韬剑:“哎哟,原来是孙无亦的传人。这下可好,我又是徒弟数量并列倒数第一了。” 淳儿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韩师叔,不要气馁,下山去找找,说不定能找到的。” “废话!废话!天资好又聪明的哪那么容易找,找个差的,等孙无亦回来,还不得笑话死我。”韩骏虽然是四剑主之一,却还是小孩子心性。 他白了一眼劝和的几人,眼光忽然扫过李秉身边的安子:“我的天!孙无亦不是一次收了两徒弟吧!” 安子看着韩骏正盯着自己,被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又指着李秉:“我是他的结拜兄弟,陪他来子午宗还东西的。” 韩骏猛地一拍腿,站起身来:“哈哈哈哈,这世界上还有送上门的便宜徒弟呢。哈哈哈哈。” 他指着李秉,看着安子道:“你跟他是一辈,我收你为徒,也不算落面子。这样,你过来磕个头,就正式拜入我名下了。来!来!来!” “啊!”在场的除了孙宗主似乎猜到他的想法外,其他人均是一惊。 韩骏看着李秉四人诧异的表情,笑道:“这很奇怪么?这小子跟我一样,瘦瘦小小,看眼神,就知道很精明,选他不会错的。”说完又看着安子:“二徒弟,还不过来拜见师父。” 安子楞在原地,半晌才说道:“您想收我为徒,我自然愿意的。可是……可是我已经有一个师父了。他教过我功夫,……所以……所以……我也没办法了。” 韩骏听着安子的话,连连点头:“嗯……嗯!明白了!明白了!跟当时小李子用同样的招数,啊!小李子就是你大师兄。你们果然都一样聪明。看我年纪不大,害怕学不到本事?非得露两手才行。” 说完他就摸了摸小胡子,右手轻轻的摊开,慢慢冒出一股鲜红火苗来。火苗逐渐变大,约窜越高。那红色越来越亮,一道晃眼的光芒之后,竟然化作实体长剑——和李秉手中的韬剑几乎一模一样,唯独剑柄变为了红色。 韩骏手持长剑,看着李秉道:“怎么样,藏剑于气!孙无亦也不会这招吧!” 他挽了一个剑花,对着安子道:“下面的才是正经功夫。” 说完,他将剑掷如空中,权剑升的越来越高,光芒越来越亮,几乎要覆盖整个子午宗的正院。 韩骏手指轻轻点了点,整柄光剑瞬间崩裂,化为无数的碎片,每一个碎片又凝结成单独的一柄光剑。 他手指又轻轻点了点,所有的剑在上空盘旋一周之后,居然首尾相互连接,结成了一个巨大的网笼罩在子午宗上空,不断的旋转。 他第三次点了点手指,又摊开手,所有的光剑齐刷刷飞向他的手心,又拼回原来那柄“权剑”。 “怎么样,小子!这样可以做你师父了吧。” 十三 闻炼器之道 房间不大,陈设也很简单,不过两方茶几,一盏油灯,一塌大木床而已。 孙宗主坐在上位,几乎一个人要占据两个位置,他手里拿着一页黑武经,便是孙无亦要求李秉送回子午宗的那一页。 “无碍。我们子午宗规律很宽松,你不想当这个剑主也没关系。再说剑主本来也不是职位,只是大家叫习惯了而已。” 李秉坐在太师椅上,总觉得这个椅子也格外的大,又拘束着直着背,有些坐立不安:“因为孙前辈只是把剑给了晚辈,也并没有收我为徒,我怕弄出什么误会来。所以,剑主这个称呼,晚辈是万万不敢的。” 孙宗主拍一下大腿:“那小子都把剑给你了,那你便是传人了。等来日,他自然会跟你说明的。”说罢,他把那页黑武经递回给李秉: “这一脉武功一直都是无亦在研习,这书页交给我也没有用,你且拿着吧,等哪天见到他,你再给他就好。” 李秉从灵剑生那里得知黑武经的秘密之后,还没有看过,多少还是有些好奇的。既然孙宗主也执意要给,那也就却之不恭了。 “对了,你如果这两天不急着走,可以先在‘韬剑阁’住下,怎么说你也算半个子午宗的人。书斋、后山等等子午宗一切地方,你都可以随意进出。我们是小仙门,没那么多规矩的。” 说完他好像又记起来什么:“对了,有一个地方还是别去了。那人不喜欢被打扰,而且……” “轰~!”这话正说着,外面就是一声巨大的响动。 在场的子午宗三人闻声都是一笑,独孤牧接着孙宗主的话道:“而且……那个地方也很不安全。” 孙宗主也笑道:“韩剑主那里估计又爆炸了,我们去看看吧。” 李秉一行人刚到“权剑阁”门口,就看见散了一地的炉渣和漫天的灰尘,几块矿石倒在路边,还烫的冒着红光,院子正中央巨大的青铜熔炉上,一个爆炸的豁口很是显眼,从那里冒出来的气体,还带着淡淡的臭味。 韩剑主一个人坐在一旁的台阶上,手撑着脑袋,看着孙宗主几人走进来。他年纪似乎也不大,二十五六的样子,身材瘦小,衣衫也很单薄,要不是下颚还留着一撮小胡子,真要让别人误以为是一个年纪轻轻的打杂的了。 孙宗主顺手捡起一块还滚烫的矿石,扔进熔炉了,看着眼前这个只有自己一半高的剑主道:“你越厉害了,前一阵还是隔山差五的炸炉,这两天天天炸一次,我是真心疼这千年的房子,可经不起折腾。” 韩骏瞄了一眼站在孙宗主身后李秉,又道:“我拿结界保护着呢,坏不了!”说罢,他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以前小李子是怎么弄的,他走了以后,熔炼材料这种事就得我自己来做了,手太生,老掌握不好火候。早知道,就不放那个混小子下山了。” 一块一块的矿石被孙宗主扔回熔炉里,他又按着青铜熔炉的豁口,青铜顿时变得赤红,继而更变得白炽。他微微用力,将两片突出的青铜拉倒一起,双手在上面压了压。这青铜熔炉就这么被补好了。 李秉看着孙宗主的手段,不由安子赞叹,原来江湖之外,还有这样的世界。 “你徒弟走了,再找一个不就好了么?小李子不回来,你就这么一炉接一炉的炸?” 韩骏抬头盯着孙宗主:“你说的轻巧,在哪才能找到小李子那么聪明又机灵的小伙子?”说完不自觉的又看到孙宗主背后的李秉:“咦,你后面那个小子的眼神似乎不错!” 刚说到这句,他又扫见了李秉手里的韬剑:“哎哟,原来是孙无亦的传人。这下可好,我又是徒弟数量并列倒数第一了。” 淳儿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韩师叔,不要气馁,下山去找找,说不定能找到的。” “废话!废话!天资好又聪明的哪那么容易找,找个差的,等孙无亦回来,还不得笑话死我。”韩骏虽然是四剑主之一,却还是小孩子心性。 他白了一眼劝和的几人,眼光忽然扫过李秉身边的安子:“我的天!孙无亦不是一次收了两徒弟吧!” 安子看着韩骏正盯着自己,被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又指着李秉:“我是他的结拜兄弟,陪他来子午宗还东西的。” 韩骏猛地一拍腿,站起身来:“哈哈哈哈,这世界上还有送上门的便宜徒弟呢。哈哈哈哈。” 他指着李秉,看着安子道:“你跟他是一辈,我收你为徒,也不算落面子。这样,你过来磕个头,就正式拜入我名下了。来!来!来!” “啊!”在场的除了孙宗主似乎猜到他的想法外,其他人均是一惊。 韩骏看着李秉四人诧异的表情,笑道:“这很奇怪么?这小子跟我一样,瘦瘦小小,看眼神,就知道很精明,选他不会错的。”说完又看着安子:“二徒弟,还不过来拜见师父。” 安子楞在原地,半晌才说道:“您想收我为徒,我自然愿意的。可是……可是我已经有一个师父了。他教过我功夫,……所以……所以……我也没办法了。” 韩骏听着安子的话,连连点头:“嗯……嗯!明白了!明白了!跟当时小李子用同样的招数,啊!小李子就是你大师兄。你们果然都一样聪明。看我年纪不大,害怕学不到本事?非得露两手才行。” 说完他就摸了摸小胡子,右手轻轻的摊开,慢慢冒出一股鲜红火苗来。火苗逐渐变大,约窜越高。那红色越来越亮,一道晃眼的光芒之后,竟然化作实体长剑——和李秉手中的韬剑几乎一模一样,唯独剑柄变为了红色。 韩骏手持长剑,看着李秉道:“怎么样,藏剑于气!孙无亦也不会这招吧!” 他挽了一个剑花,对着安子道:“下面的才是正经功夫。” 说完,他将剑掷如空中,权剑升的越来越高,光芒越来越亮,几乎要覆盖整个子午宗的正院。 韩骏手指轻轻点了点,整柄光剑瞬间崩裂,化为无数的碎片,每一个碎片又凝结成单独的一柄光剑。 他手指又轻轻点了点,所有的剑在上空盘旋一周之后,居然首尾相互连接,结成了一个巨大的网笼罩在子午宗上空,不断的旋转。 他第三次点了点手指,又摊开手,所有的光剑齐刷刷飞向他的手心,又拼回原来那柄“权剑”。 “怎么样,小子!这样可以做你师父了吧。” 十四 悉鸡鹿之变 “我还未去找你,没想到你已经送上门来了。” 赤仁把手放在腰间的短刀刀柄上,微微侧了侧脖子,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睥睨巷子末尾这个中年少妇。 “这鸡鹿州的毒是你做的恶吧!妖气都遮掩不住,还怎么敢到人界撒野!” 他看着少妇,她精神似乎有些涣散,身材略显清瘦,衣着简单,除了一根簪子,再也没有什么饰物。赤仁瞥到她手里提着的长剑,似乎在哪里见过,好像又有一点差别。 少妇站在原地,不动不言,赤仁有些恼:“看来你是觉得吃定我了?” 他冷哼一声,顺手抽出短刀。刀不长,一尺余而已,刀身通体确是朱砂一般的鲜红。 “噌。”刀身摩擦刀鞘,发出一声短促的蜂鸣。 一阵风带着三五张白色纸钱在小巷子里吹过,一张纸钱飘了飘,打在赤仁脸上,转而又飞走。 踏! 纸钱顺着风刚刚落地,赤仁动了。 奇魅的步法,身影刚一消失,转眼就到了少妇的身前。 短刀的刀身红光一闪,刀柄和刀刃都徒然变长,幻作一柄双手大刀。 赤仁猛地挥下,直直劈向少妇的颈部,刀身卷起一股劲风,刮散了少妇披肩长发。 刀身上的红光映在了她的颈部,但那刀却停在了半寸外的地方。 这一刀还未劈下,少妇的身子已经瘫软了下去。 赤仁皱着眉头,仔细看了一眼少妇的肩膀,忽的眉头舒展,将大刀收成短刀放回剑鞘里。连忙走上前,扶起少妇。 他轻轻摇了摇少妇的身子,却没有任何回应。不经意间却瞥见她肩上一条绿色的光影慢慢闪动,赤仁伸手触上去,忽然觉得不对,猛地抓住那道闪动的光影,顺势扯了出来。 那光影刚一离体,便化作一条青色的藤蔓,被赤仁扔在远处。而光影刚才所在的地方,已经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饶是这东西被驱赶的缘故,少妇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赤仁的容貌:“小……小心背后。”说完,脑袋一歪又倒了下去。 不待赤仁回头,耳畔已经响起一丝微微的颤动,那条被扔到一边的绿色藤蔓,猛然飞向他的后背。 赤仁一手去抽到,似乎已来不及,连忙一个前滚翻,躲开那条飞来的藤蔓。 刚立起身子,右手已经抽出短刀。 “噗嗤”。顺着细小的藤蔓中间,刀身将它划成两半。 藤蔓掉在地上,冒出一股鲜血来。 少妇挣扎着看了赤仁一眼,把手放伸入袖子里,掏出一张符篆来。她用尽身上的最后一点真气和力量,将符篆托起。 闭眼默念法咒,符篆上的图案微微冒出一点光芒后,便自己折成一直纸鹤,飞向了空中。 **** 另一边,北域子午宗,权剑别院。 “哦,原来是这样……”听安子三两句说完之前师父教他“妙手空空”和“一苇渡江”的事情,韩剑主把食指伸到嘴里,咬了咬指甲:“嗯……这样的话,只要你的前一任师父要不反对,也无所谓。” 他顿了顿又道:“况且,他教你的是武功,那我想教你的是锻造冶铁,原本也不冲突,我不教你武功就是了。” 这么多天跟着李秉,全然帮不上忙,随便学点手艺,能给秉儿帮上忙就好。 安子念及如此,也不犹豫,径直跪了下去。 “师父在上,请受安子一拜。” 韩骏高兴之极,拉着安子起身,两人站在一起,一般高,一般瘦,一般的稚嫩,不像师徒,倒像是兄弟。 “哈哈,今天你就是我权剑门下的二徒弟了。不要歇息,打铁要趁热,待我今天就教你冶铁基础。明天便要给我打下手啦。” 他说完也不理会在场的其他几人,朝房门走去,只喊安子“快来!”。 安子应了一声,痴呆呆的望着李秉,又听韩骏在门口喊道:“喂,二徒弟,站在外面干啥,赶紧进来啊。” 看着李秉对他微笑,安子回身便跟进了房间。 孙宗主摇头道:“这小子想一出是一出,真是没办法。” 李秉站在权剑别院门口,看着刚刚关上的门,心里有些奇怪的酸楚,这么多天一直带着安子到处奔波,忽然间分开一会,总有些奇怪的落寞。 他点点头,跟着孙宗主出了别院,没走两步,却停了下来。 孙宗主望着天上一个光点,越来越近。 天上的太阳晃的睁不开眼,李秉用手挡了挡,才看清那是一只黄色的纸鹤。纸鹤飞到一半,扑腾了两下翅膀,径直掉了下来,落在地上。 独孤牧站在后面疑惑的哼了一声:“寻常的信鸽不是这样的,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孙宗主微锁眉头,摊开手掌,将纸鹤吸到手心。 纸鹤慢慢舒展开来,又化为一张平整的符篆,飘飘悠悠的升起,从尾部冒出一股火苗,一阵青烟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不好,袭韵那里出了变故,得赶紧去一趟鸡鹿州,似有妖孽作祟。” “鸡鹿州?”李秉惊道:“我前几日才从那里过来,并未有见不妥。连剑主都可以伤到,武功很高吗?” 独孤牧一脸严肃,解释道:“历代谋剑剑主,都是在兵法阵法上下工夫,功夫上并不见长的。”说完又看着孙宗主:“宗主,怎么办?我们都去么?” “那倒不必,我一个人去就好,。”说着拍了拍李秉的肩膀:“这些天你就先住在这里吧,等我回来,再慢慢讨论修仙的东西。” 李秉也知道说是讨论,其实孙宗主这是要传他些子午宗的本事了。欣然点头,道了谢谢前辈。 孙宗主,在院子里刚走了两步,忽然扭头望向天空,神色变得更加紧张,鼻子呼出一股热气。 “哎。独孤牧,你去找韩骏,让他立刻去一趟鸡鹿州。我这里,怕是去不了了。” 独孤牧也不问缘由:“好嘞。”说完拉着淳儿直奔权剑别院。 李秉也道:“我跟着去一趟吧,说不定还能帮上忙。”也跟了上去。 孙宗主望一望天空,慢步走回别院,他刚到门口,隐约可见的一道蓝光从空中急速落下,径直穿过屋顶。他推门进去,屋内已有一个人负手背对着他,身材不算健硕,背挺得笔直。那人一身宽大的蓝袍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样式了。 孙宗主躬身道:“上仙留我在此,请问有何贵干?” 那人头也不回:“你手里是不是有一张黑色的武经,我想借来用用。” —————— 感谢泰笨迪帮我在微信朋友圈推广作品,最近点击很惨淡捏。有人看请留个书评。t_t~! 十四 悉鸡鹿之劫 “我还未去找你,没想到你已经送上门来了。” 赤仁把手放在腰间的短刀刀柄上,微微侧了侧脖子,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睥睨巷子末尾这个中年少妇。 “这鸡鹿州的毒是你做的恶吧!妖气都遮掩不住,还怎么敢到人界撒野!” 他看着少妇,她精神似乎有些涣散,身材略显清瘦,衣着简单,除了一根簪子,再也没有什么饰物。赤仁瞥到她手里提着的长剑,似乎在哪里见过,好像又有一点差别。 少妇站在原地,不动不言,赤仁有些恼:“看来你是觉得吃定我了?” 他冷哼一声,顺手抽出短刀。刀不长,一尺余而已,刀身通体确是朱砂一般的鲜红。 “噌。”刀身摩擦刀鞘,发出一声短促的蜂鸣。 一阵风带着三五张白色纸钱在小巷子里吹过,一张纸钱飘了飘,打在赤仁脸上,转而又飞走。 踏! 纸钱顺着风刚刚落地,赤仁动了。 奇魅的步法,身影刚一消失,转眼就到了少妇的身前。 短刀的刀身红光一闪,刀柄和刀刃都徒然变长,幻作一柄双手大刀。 赤仁猛地挥下,直直劈向少妇的颈部,刀身卷起一股劲风,刮散了少妇披肩长发。 刀身上的红光映在了她的颈部,但那刀却停在了半寸外的地方。 这一刀还未劈下,少妇的身子已经瘫软了下去。 赤仁皱着眉头,仔细看了一眼少妇的肩膀,忽的眉头舒展,将大刀收成短刀放回剑鞘里。连忙走上前,扶起少妇。 他轻轻摇了摇少妇的身子,却没有任何回应。不经意间却瞥见她肩上一条绿色的光影慢慢闪动,赤仁伸手触上去,忽然觉得不对,猛地抓住那道闪动的光影,顺势扯了出来。 那光影刚一离体,便化作一条青色的藤蔓,被赤仁扔在远处。而光影刚才所在的地方,已经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饶是这东西被驱赶的缘故,少妇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赤仁的容貌:“小……小心背后。”说完,脑袋一歪又倒了下去。 不待赤仁回头,耳畔已经响起一丝微微的颤动,那条被扔到一边的绿色藤蔓,猛然飞向他的后背。 赤仁一手去抽到,似乎已来不及,连忙一个前滚翻,躲开那条飞来的藤蔓。 刚立起身子,右手已经抽出短刀。 “噗嗤”。顺着细小的藤蔓中间,刀身将它划成两半。 藤蔓掉在地上,冒出一股鲜血来。 少妇挣扎着看了赤仁一眼,把手放伸入袖子里,掏出一张符篆来。她用尽身上的最后一点真气和力量,将符篆托起。 闭眼默念法咒,符篆上的图案微微冒出一点光芒后,便自己折成一直纸鹤,飞向了空中。 **** 另一边,北域子午宗,权剑别院。 “哦,原来是这样……”听安子三两句说完之前师父教他“妙手空空”和“一苇渡江”的事情,韩剑主把食指伸到嘴里,咬了咬指甲:“嗯……这样的话,只要你的前一任师父要不反对,也无所谓。” 他顿了顿又道:“况且,他教你的是武功,那我想教你的是锻造冶铁,原本也不冲突,我不教你武功就是了。” 这么多天跟着李秉,全然帮不上忙,随便学点手艺,能给秉儿帮上忙就好。 安子念及如此,也不犹豫,径直跪了下去。 “师父在上,请受安子一拜。” 韩骏高兴之极,拉着安子起身,两人站在一起,一般高,一般瘦,一般的稚嫩,不像师徒,倒像是兄弟。 “哈哈,今天你就是我权剑门下的二徒弟了。不要歇息,打铁要趁热,待我今天就教你冶铁基础。明天便要给我打下手啦。” 他说完也不理会在场的其他几人,朝房门走去,只喊安子“快来!”。 安子应了一声,痴呆呆的望着李秉,又听韩骏在门口喊道:“喂,二徒弟,站在外面干啥,赶紧进来啊。” 看着李秉对他微笑,安子回身便跟进了房间。 孙宗主摇头道:“这小子想一出是一出,真是没办法。” 李秉站在权剑别院门口,看着刚刚关上的门,心里有些奇怪的酸楚,这么多天一直带着安子到处奔波,忽然间分开一会,总有些奇怪的落寞。 他点点头,跟着孙宗主出了别院,没走两步,却停了下来。 孙宗主望着天上一个光点,越来越近。 天上的太阳晃的睁不开眼,李秉用手挡了挡,才看清那是一只黄色的纸鹤。纸鹤飞到一半,扑腾了两下翅膀,径直掉了下来,落在地上。 独孤牧站在后面疑惑的哼了一声:“寻常的信鸽不是这样的,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孙宗主微锁眉头,摊开手掌,将纸鹤吸到手心。 纸鹤慢慢舒展开来,又化为一张平整的符篆,飘飘悠悠的升起,从尾部冒出一股火苗,一阵青烟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不好,袭韵那里出了变故,得赶紧去一趟鸡鹿州,似有妖孽作祟。” “鸡鹿州?”李秉惊道:“我前几日才从那里过来,并未有见不妥。连剑主都可以伤到,武功很高吗?” 独孤牧一脸严肃,解释道:“历代谋剑剑主,都是在兵法阵法上下工夫,功夫上并不见长的。”说完又看着孙宗主:“宗主,怎么办?我们都去么?” “那倒不必,我一个人去就好,。”说着拍了拍李秉的肩膀:“这些天你就先住在这里吧,等我回来,再慢慢讨论修仙的东西。” 李秉也知道说是讨论,其实孙宗主这是要传他些子午宗的本事了。欣然点头,道了谢谢前辈。 孙宗主,在院子里刚走了两步,忽然扭头望向天空,神色变得更加紧张,鼻子呼出一股热气。 “哎。独孤牧,你去找韩骏,让他立刻去一趟鸡鹿州。我这里,怕是去不了了。” 独孤牧也不问缘由:“好嘞。”说完拉着淳儿直奔权剑别院。 李秉也道:“我跟着去一趟吧,说不定还能帮上忙。”也跟了上去。 孙宗主望一望天空,慢步走回别院,他刚到门口,隐约可见的一道蓝光从空中急速落下,径直穿过屋顶。他推门进去,屋内已有一个人负手背对着他,身材不算健硕,背挺得笔直。那人一身宽大的蓝袍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样式了。 孙宗主躬身道:“上仙留我在此,请问有何贵干?” 那人头也不回:“你手里是不是有一张黑色的武经,我想借来用用。” —————— 感谢泰笨迪帮我在微信朋友圈推广作品,最近点击很惨淡捏。有人看请留个书评。t_t~! 十五 听千年之变 刚才还是晴朗的好天,这会又是大风飞起。 权剑别院的花圃里,三五朵菊花刚刚冒出的朵儿,只一会就全被飞走了。 李秉回身望了一眼孙宗主房间的方向,呆呆的看了一会,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嘶~!难道是我的错觉么?那感觉好熟悉,只是一抹却又消失了。” 他心里的疑影还未散,独孤牧站在符篆上已经喊了他:“李兄?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吧。” 李秉只得跟着站到符篆之上。 “起!”韩骏剑主低吟一声,符篆慢慢升起。 韩骏,李秉,安子,独孤牧,淳儿,一行五人乘着符篆飞向了鸡鹿州。 **** 宗主房间。 那蓝衣上仙将手负在背后:“这么说,那张武经不在你手里咯。” 孙宗主点头:“是这样没错。犬子又将武经传到了他徒弟那里。此人刚才还在子午宗,这会可能已经在去鸡鹿州的路上了。上仙要不要去追他们?他们脚程不快的。” 蓝衣上仙转过身来,刚伸手去拉书桌前的凳子,又抬头看了一眼孙宗主:“我可以坐这里么?” 这上仙看起来英姿勃发,面相是三十出头,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还留着一撮薄薄的山羊胡。 “上仙请自便。”孙宗主说完,看着上仙拉椅子坐下,自己也坐在客座:“上仙还有别的吩咐么?” 蓝衣上仙握起书桌上的一支笔,漫不经心的看了看:“我很久没有回来中土了,如今是什么朝代了?” “依旧是唐朝。”唐朝延续至今已经两百年有余,,孙宗主看着这上仙的面相,年纪应该不大,毕竟神仙也会老会死,只不过寿元比凡人长一些罢了。 上仙提笔在纸上随手写了几个字,孙宗主居然没认出来。这些字正和之前在山涧洞穴的石壁上的字迹相似,写着“唐朝何朝”。 却听那上仙又继续问道:“那么唐朝之前呢?便是秦朝么?” 饶是孙宗主老道,也被这突入齐来的一句吓的不行: “秦朝,那是已经是千年之前了!秦朝被汉朝所灭,汉之后,天下大乱分为三国,又统一于晋,继而又有南北朝之乱,最终统一于隋;隋被唐取代,现在唐朝也已经过了两百余年了。” 上仙似乎并不惊异,微微叹了一口气:“果然发生了很多事情。”顿了顿又道:“那么秦朝并没有持续很久吧。” 孙宗主瞥了一眼上仙,看他似乎已有疲态,轻轻嗯了一声:“二世而亡。” 上仙叹气的声音更大了,用手托着头,手掌也当着眼睛揉了揉:“我便猜到会是这样。”一句说完,他将手拿开,眼睛已经满是红红的血丝。 “那么,‘方士’呢?可压过儒生和道士了么?” 孙宗主越听越糊涂:“方士?哦!上仙说的是练习‘方技’的人吧。‘方士’是春秋时期的旧称,现在已经不那么叫了。至于儒家和道家,现在是天下最大的两个武学流派。” “胡说!”蓝衣上仙闻言,一改之前的温文尔雅,猛地一拍凳子,将扶手都震碎了。 他闭着眼睛,似乎已经怒火攻心,忍了好半天,才平静下来:“算了,你继续说吧,方士怎么了?” 春秋战国时代,百家争鸣,儒方道三家为其中最厉害的派别。之后才是墨、兵、法等等。佛教当时还未传入中土,更不说发扬了。 孙宗主到现在大概猜到这人的派别应该是方士无疑了,只道:“其实我了解的也不是很清楚,秦亡之后,方士就渐渐变少了,到汉末时期,就已经不是主流门路了。到现在,江湖或者修仙都将所有的武学分为六大九小。 六大是:儒、释、道、兵、法、墨 九小是:九小是:天演、阴阳、纵横、火冲、方技、渔耕、六识、青苗、司外。 虽然现在方士已经变少了,方技一脉依旧被传承下来。但其实,九小之中的其他几脉,都吸收了春秋时期方技的优点,比如火冲,青苗和渔耕,只不过现在自立门户而已。” “也罢,也罢!千年之之间,改变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上仙坐在椅子上,刚进屋时候的英气多了几分老成和忧愁。 他挥挥手:“我有些累了,借你的房间休息一会。” “那我就先出去了,上仙请自便。” 上仙一把手按着双眼,一把手向孙宗主挥了挥。 门扉轻轻的响,咯吱一声。 蓝衣上仙,再也没能忍住,脸颊上流下一颗晶莹的泪滴。 **** 鸡鹿州城外。 韩骏的符篆从天上落下来。 “前面就是城池了,按照约定,我们是不可以直接飞到城池里的,这一段还是得自己走过去。”独孤牧解释到。 韩骏收了符篆,指着鸡鹿州上空晴朗的天:“大家小心点,这上面妖气浓烈,怕不是个善茬,大家还是小心点好。先救了袭剑主出来,再去灭妖吧。” 四人附和一声,小小一队人向城内开拔。 十六 妖毒弥漫青青 刚进了城墙,天上的日头还毒着,城里却像要结冰一样,凉飕飕的风还带着剧烈的尸臭。 “天!几日不来,鸡鹿州居然落到了这般田地?”安子小心翼翼的跟在李秉身后,不自觉的拉着李秉的衣角,总有些害怕。 韩骏为首的一群人在主道的岔路口停了下来。“我们要分头找么?”独孤牧小声的问到。 “也好,那我们就分三队吧……”韩骏话音未落,淳儿持着手刺指着不远处的一栋木梁房子。“不必了,袭韵师叔在右边那个宅子里呢。 她闭起双目,头微微前倾,顺着风嗅了嗅:“错不了,师叔的香粉虽然很淡,但是味道很特别,城里这么难闻,香粉就更容易分辨了。” 韩骏领着一行人走到门前,透过门缝瞟了瞟,似乎见一个人影倒在地上,未见其它异常。 他轻轻用剑柄抵开门,微微探头看了一下院子内。三面都是亭台栏杆,倒还整齐,除了袭韵倒在地上,这院子真是空空如也,连一颗草也没有。 “师叔!”淳儿瞟了一眼地上那人,脱口而出。袭韵倒在地上,衣衫凌乱,面色有些苍白外,似乎还有些发青。 淳儿快速环视四周,确定了没有埋伏,三两步就跑下台阶,一步跃入院中。 说时迟,淳儿刚动,韩骏大喝一声:“不要!” 她不及停下,脚尖已经踏入院内。只是轻轻一点,整个院子里忽然散发出一圈光晕,淡淡的波纹逐渐散开。所到之处,竟然将院子里原有的东西显现出来。 “嗖!”“嗖!” 光晕还未触到墙边,迎面便是两束毒镖袭来。 淳儿也始料未及,慌神之下,轻轻惊讶一声,连忙将握着手刺的双手合在一起。 “变!” 手刺响碰的一瞬间,忽然胀大,两只手刺竟然变成巨大的河蚌双壳一般,替她档掉毒镖。 一阵铁片碰撞的声音之后,淳儿放下双刺,众人才看到这院子的本来面貌。 栏杆上倒着两具尸体,全身都是绿色,袖口衣领里都张着一丛茂盛的杂草。院子里除了袭韵的躯体外,两个小花园也显露出来,满满的牡丹藤蔓上,放着两个木制弓弩机关,机关上的毒镖已经发射出去。 “这毒镖倒是无所谓,只是这里为什么会是萨满教‘藏匿秘术’?奇怪奇怪。”韩骏抓了抓稀疏的山羊胡,边说边走到淳儿身边,帮着她检查袭韵的躯体。 “啊!师叔已经断气了。”淳儿将手指轻轻的搭在袭韵的人中上,完全感觉不到鼻息,身体也冰冷。 韩骏一把抓起她的手臂,搭了一脉:“脉搏很微弱,但是还有。袭韵剑主似乎是中毒了,生命力几乎消耗殆尽。”他说完话,忽然猛的一怔:“有人来了!” 却听门口一个声音说道:“那不是中了毒,是被妖精抽走了精元。” 李秉只觉声音熟悉,回头一看,十分惊喜:“赤仁兄?” “李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那人正是赤仁无疑,和上次见面时候亦没什么分别,只是他此刻一直将那赤红的短刀拿在手里。 他往前走了两步,看着淳儿还是检查袭韵的躯体便道:“小姑娘,你最好小心一点,她身上的那东西已经袭击过我两次了。” “什么东西?”淳儿好奇的扭头看了赤仁一眼,却听背后袭韵的躯体上发出呲呲的响动。不待她再转回头看,独孤牧的铜锏已经挥下,斩断了从袭韵身体里转出来的藤蔓。 那藤蔓碰到铜锏之后,又迅速缩回了袭韵体内。 “喏!我说的就是这个东西,你们还是站远一点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飞出来了。”赤仁慢慢走到李秉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这东西邪门的很,你小心。” 他又走到韩骏身边道:“她的情况我已经检查过了,大概是她体内的那些藤蔓一直在吸食她的真气和精元。虽然现在她还活着,不过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所谓精元,便是世间万物的存活根本,影响其修为和寿命。在出生时萌发,成长时从天地摄入,年迈时又归于天地间。 韩骏走到一边,捡起刚才被独孤牧斩断的藤蔓,仔细瞧了瞧。 那藤蔓忽然活了过来,猛地向韩骏的手背上钻去,不过钻了数次都未成功,韩骏显然是有防备的。 “啊!”他忽然喊了一声,用真气将藤蔓引燃后猛的丢出。 “这藤蔓怕不是一般的妖毒,连我都差点着了他的道。”说完他又将手背放入口里吸了吸,刚才的藤蔓突破了他的防御。 他吐了一口血,又道:“还好快了他一步,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了。”说完他又看了看袭韵倒在地上的躯体,扭头对独孤牧道:“我也束手无策,你们两送袭韵剑主回子午宗吧,只有靠宗主出面了。我在这里查探一下。” 淳儿应了一声,从袖口里掏出一张黄符,念了法诀,帮着独孤牧把袭韵抬到已经化为飞毯的符篆上。 “韩师叔你也小心。” 韩骏应了一声,点头示意他们离开。看着黄色的符篆在天空里越来越小,又对李秉三人道:“出去实在太过危险,我在这里做一个法阵,你们便在这里等我把。我去去就来。” 他抽出“权剑”,左手双指在剑背上划过,割出一道血痕来,血痕慢慢在剑身上凝结成一个道符文。他将剑指向天上,那道符文也随之冲出剑身,飞到整个院子的顶上。 “兵阵:恢恢天网” 血色的符文结成一个剑网,慢慢涨大,但光芒短暂的闪烁之后,整个阵法瞬间土崩瓦解。 韩骏猛的退后两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他一手扶着额头:“好晕!不晓得是不是这两天锻造兵器消耗太多真气了。”他摇了摇脑袋才清醒了些,抬头看着李秉三人:“我再试一次吧。” 李秉看着他,眼睛里却充满惊异:“韩……韩剑主!你的脸上,长出了一个芽!” 十七 欲平祸事纷纷 韩骏伸手抹了一把脸上,果然是有一颗草芽,刚一碰到,就顺手扯了一下。 “啊!” 他痛的叫了一声,这草似乎已经和血肉连在了一起。即便如此,他心知已经着了那妖精的道,还是强忍着痛,用力拽了一下。 小草连着一片血肉都被扯了出来,他脸上顿时鲜血恒流,露出一个大坑,像被狼啃过一般,不光让人害怕,还有点恶心。 他凝神静气,右手直直伸出,左手捏一个“定”字诀,驭气真气,口中默念 “兵螚,诛灭妖邪!”。 说完,左手指尖冒出一股淡淡的红色气息,好似一抹烟雾。 烟雾慢慢浮在他左手背上,凝结成实体:一只巴掌大的甲虫。 甲虫长相奇怪,更有些丑:一共四足,都短且细,上面还覆盖着甲克。最前端是两只像蝎钳一样的赤红的大螯;头部占了身体的一半以上,眼睛小到几乎看不见,嘴巴却和身体一样宽,上下两排牙齿一翕一合的蠕动,像两排长在嘴里的毛虫一样。 兵螚晃动了两下大螯,抬头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韩骏,快速的顺着他的手臂和肩膀爬到了右手掌心。 站稳之后,微微调整了位置,又看了一眼韩骏的脸——额头上的汗珠已经大如豆粒。它的两只大螯角直接插入韩骏的掌心,又顺着裂缝将伤口剪开的更大,活生生钻了进去。 李秉三人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扰了韩剑主运功,但却看的清楚,他的皮肤下面,一个肿块正在快速移动,顺着手臂进入了躯干中。 吧嗒!吧嗒! 他掌心的鲜血直直落在地上,韩骏的牙齿已经咬的咯吱作响,显然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没过多久,那个肿块又顺着手臂慢慢移动回到伤口处。 兵螚的四脚已经出来,但头还在韩骏的手臂里,它用力挣了两下才将整个身子露了出来,嘴巴又拽着一条细细的藤蔓,上面还渗着血。 它不断咀嚼,一条条蚯蚓般的牙齿将藤蔓缠绕的紧紧的,不让他退回去分毫。两条大螯也不断将藤蔓往嘴里送。 韩骏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些。李秉和赤仁在一边也看的提心吊胆。 忽然远处传来一丝不太寻常的响动,像风吹过树梢一般。 李秉和赤仁几乎是同时反映过来:“小心!” 两人一左一右站在韩骏身边,各自掏出兵刃,巨大的真气冲击,让李秉倒退一步才卸掉力道。 “出来吧,鬼鬼祟祟!妖邪行径!” 李秉两人环视四周房顶,并没有什么异常。 赤仁瞥了瞥远处不久前才落在屋檐上的一直黑鹰,面色一沉,手中的赤红短刀脱手甩出。 短刀打着圈,像飞镖一般直直打向黑鹰。临着要撞上,黑鹰忽然拍翅膀飞起来躲开,但那赤红短刀居然在空中拐了弯,追着黑鹰冲天飞起。 眼看要追上,黑鹰四周冒出一股黑气。黑气中隐约可见那黑鹰化为人形,一脚的踢到刀柄上,将短刀弹开。 短刀在空中转了几圈后,又旋转着回到赤仁手上。 鹰妖站在房顶上,挥了挥还带着羽毛的手臂,俯视着下面两人:“不错嘛,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赤仁也不答话,微微向后靠了靠,低声对李秉说道:“小心点,还有不一样的妖气,他有同伙。”说完大喝一声:“别躲了,都出来吧。” 李秉也扫视一圈,又看着韩骏手掌上的兵螚体型已经大了许多,依旧不断的吞噬着韩骏体内的藤蔓。 “别费劲了,姐姐的种子一旦生了根,生长就会连绵不绝,只要你有真气,再怎么解也是枉然。” 这声音来自左边屋顶,一道棕色的光芒之后,一个小姑娘站在了房顶上,头上还长着一对鹿角。 这两人正是“鹤山十二妖”中的鹿妖和鹰妖。 安子顺着声音看去,却不料自己背后也传来一个响动,简洁干脆! “上!” 这个影子和房顶上一左一右两个妖精同时发动了攻势。 安子还未反应过来,一个影子已经突袭到他面前。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想要避开却已经晚了。 李秉和赤仁也反应过来,奈何左右两个各自都有妖精攻来,已经无暇分身。 一个大镗的刃上,刀光晃在安子的脸上。安子一怔,似乎已经在等待自己开膛破肚的时刻。 (镗——类似于戟的长柄兵器) 忽然,一个同样矮小的身影从他身后忽然闪到他身前,一把握住大镗的两弯利刃。一字一顿的说道:“不!许!伤!害!我!徒!弟!” 韩骏的手心里的血流的更大了,面色还有些苍白。不等安子说话,他已低声道:“我没事,你小心。” 这边刚挡开一镗,另外两边已经打的火热。 鹰妖赤手空拳和赤仁对了几个回合,仗着自己速度极快,不断的想约过赤仁偷袭安子和韩骏,但都被挡开。赤仁手持短刀,速度倒也不算落于下风。 既然你没有兵刃,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赤仁对这种近身战十分自信,双手持红色短刀左右一撕,居然将刀一分为二,变为双手短刀。一双兵刃耍起来,竟然逼得鹰妖节节后退,丝毫不能近身。 李秉这边更是简单,那女鹿妖也是徒手,李秉星三剑月四剑早已练的炉火纯青,场面上完全压制了对手。那女鹿妖虽然败退,却冷哼一声,双手伸到头顶,轻轻碰触,竟然将头顶的鹿角摘了下来,鹿角到手上,陡然变大,也分出许多叉梢来,像两团巨大的荆棘樊笼。 李秉不理会他,依旧频频进攻,可此番每每刺出,都被鹿妖穿入鹿角之中。鹿妖稍微扭曲兵刃,剑身就被死死卡住,完全扰乱了原来的攻势,场面上的优势完全被瓦解。 李秉又想变刺为砍,可这鹿角居然和“韬剑”一样坚硬,即便带着真气硬砍,也只能看见三两下火星,鹿角不仅没有被砍断,反而在鹿妖的真气催化之下,变得越来越大,分叉越来越多,李秉的剑法更难施展了。 再说韩骏这边一反常态,两人都静静的站着,韩骏对面那妖,正是“鹤山十二妖”中的狐妖。 “护友之心,我全然能理解。他也没有武功,我就放他离开。” 韩骏刚说了一声多谢,却又听那人说道:“不过……你的命我非取不可。” 他边说,挥动燕翅镋,割向韩骏的身体,却被轻松躲开。这一招并没有什么威胁,韩骏也觉察出不对,仔细思量一瞬,暗喊不妙。 这一小步还未退完,他已经转身,持剑回身一扫。 “噹!” 果然那狐妖在前面留下的只是一个幻影,真身已经飘到了韩骏背后。 “好险!”韩骏转身之后,又朝反方向退了半步,两人依旧站着一动不动。 “儒家的步法?学儒家功法的妖,到真是少见。”韩骏说着,反手握住“权”剑:“那就让你知道,在比拼武功招数上,兵家有多厉害。” 说罢,他以狐妖的打法,反攻于他,身形一动,引出四个幻影出来,分别从不同方向攻击。 狐妖也分不清那个是真身,一镗划出,从一个身躯中穿过,显然找错了真身。这时却已经没有机会再发动第二次攻击,他看了一眼剩下的三个影子,无奈的心道:儒家本来就不擅长兵刃,再跟一个兵家的人打近身战,实在是毫无胜算。 一个后滚翻跃起,跳上了房顶,双手持镗横在身前:“小小兵法,何足道哉。”说完,朗盛大喝: “儒道大道:三千弟子” 一语言毕,一个一个的幻影从狐妖身体中走出,竟然在房顶上围了满满一圈。 韩骏只是冷哼一声,这样的幻阵,用剑阵就可破除。 他刚刚念了法诀,再次招出给安子展示过的剑阵,可瞬间又感到天旋地转。 看来着妖毒还是未清,如此便不能运真气了。 只是这短短的迟疑,房顶上的一干幻影已经突袭而下。 十八 除魔卫道拳拳 韩骏被一干幻影团团围住,赤仁和鹰妖缠斗在一起又不能脱身,唯独李秉久攻不下,看着鹿妖守多攻少也懒得再纠缠,后退两步到韩骏身边替他解围。 安子躲在墙角静静的看着这一干幻象,大气也不敢出。 李秉一剑逼退三五个幻象,转身却看见韩骏的肩上被划了一镗,而那一计攻击正是自己刚刚逼退幻象发出的,真是诡异。 韩骏一剑刺入一个幻象的身躯,幻象瞬间破灭,化为一缕青烟飘散出去。他退到李秉身边道:“小心,这些不是残影,而是他的身外身,那狐妖可以随时转到任意一个人身上,发动攻击。那些身外身不要逼退,要打散才行。” 李秉应了一身,一改防御的打法,转为大开大合的进攻套路。猛的一招“一天星斗”,剑尖越过一个身外身的兵刃,划破他的喉咙,那身外身也化为一股青烟散开了。 “小心背后。”安子看这韩骏的背后露了空挡,便喊了提醒一声。韩骏虽不能使用真气,但剑法还在,回身一斩,破了那身外身。 这危机虽然解了,但一个身外身居然冲向了安子。 安子毫无防备,狐妖一脚踢出,安子被踹飞一丈有余,撞破一扇窗户,落入屋内,不在有任何响动。 李秉大叫了一声,见安子没有反应,更加着急,却一直被这些身外身拖着,毫无空当可以脱身。 没了李秉阻拦的鹿妖,看着鹰妖已经落入下风,便三两步跨到赤仁背后,对着背心便是一刺,赤仁未反应过来,硬生生吃了这一击。他大喝一声,举起两把短刀,怒吼道: “萨满邪神,请助我一臂之力!” 说完,他把左右两手合在一起,两柄短刀也随之又合成一柄。 “嗡!”短刀荡出一道黑光和刀身本身的红光交织在一起,光芒覆盖住赤仁全身之后,又全部被吸收回短刀之上,刀身继而由赤红变成红黑相间,刀柄也变长——整把刀变成了长柄大刀。 赤仁横斩一刀,刀柄挡开鹿妖的攻势,刀刃又逼退鹰妖。正此时,刀身的黑红纹理爬到了他手背上化成咒文。 咒文缠绕了他的右臂,又爬上肩头,所到之处,赤仁原本健硕的肌肉涨的更加粗壮,皮肤也变成黝黑。 他一刀力劈,鹿角挡了两下,冒出一点火星,出现了一道裂纹。 “再来!啊!” 一声怒喝!咒文顺着右臂慢啊慢扩散到赤仁的右侧脸上,半边面孔便的狰狞起来,两颗牙齿变为獠牙,露出嘴唇之外,棕色的眼珠变成深黑,白眼仁也变成赤红。半边的头发被染的血红飘散出来。 这半边身子俨然已经化为“萨满邪神”的模样。 李秉两人对战狐妖,半柱香的时间,狐妖的身外身之剩下一半,但李秉两人的身上也都受了不少伤,虽然不重,收口却众多。 “差不多了!”一干身外身之中,忽然有一个向后越了一步,双手伸出两指合在一起,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其他的身外身也随之向后退了几步,全部回到了狐妖的身体里。 狐妖微微一笑:“凝血神爪!” 他两步跨入韩骏身边,一爪抓向他的伤口。 韩骏用剑一扫,明明已经躲开,原本早已止住血的伤口上的血还是被引了出血来,直直吸入狐妖的利爪之中。 “啊!小心,只要被他的手靠近,伤口就会流血不止。”韩骏朗盛对李秉提醒到。心知这是妖术,他也不敢怠慢,前跨两步,一剑劈向狐妖的手臂。 狐妖退开两步,身形也乱了,李秉连忙上前帮忙。 狐妖嘴角微微上翘,就这样身影在原地凭空消失。李秉两人摸不到头脑,环顾四周,却再找不到狐妖的身影。 忽的李秉觉得背后一凉,回身便是一剑,正好劈到狐妖的利爪之上,而自己的伤口已经被他引出血来。 狐妖退后一步,又消失不见。 李秉略有些着急了,凭着感觉四处乱斩,韩骏刚想使出兵家法术,刚一提气,又觉得浑身乏力。大喊到:“李秉!这样怕是不行。你真气修为已经足够外放于形,但你却不懂如何使用。就让我来教你兵家的方法。” 说完,他左手食指和无名指合拢,又道:“你如此左手捏‘顽’字诀,右手持剑,试着将真气导入剑身之中。” 李秉依言照做。 “挥剑斩出的时候,用更凶猛的内劲催动真气,试着将它借剑身催动出去。” 这一句刚说完,一道白色剑光便从韬剑之中飞出,像弯月一般砍到走廊的石柱之上,石柱崩碎之后又撞上窗户,将整个墙壁震的粉碎。 韩骏一剑挡开刚刚出现在身边的狐妖,又道:“很好,入门式就是这么简单。你按照这个方法继续耍你原来的剑法套路,一道道的剑刃,看他怎么藏。” 李秉一连耍出全部月四剑,一道道剑光以他为中心向四周发出。 原来这剑招如此耗费真气,刚把月四剑全部使了一次,李秉也是满头大汗,几近虚脱。 “嘶!”一道剑光劈到空中,凌空冒出一股血来。 “就在那里!”韩骏大喊一声,连同李秉两人一起刺出。 “噗!”狐妖的身影显现出来,已经中了两剑。他喷出一口鲜血,左右两掌猛地挥出和李秉、韩骏各自对了一掌。 李秉忽然听到背后鹿妖尖叫一声,狐妖也大喝一声“不要!” 两人回头瞟了一眼,赤仁一刀挥下,鹿妖被腰斩。 此刻的赤仁右半边全部覆盖着红黑相间的咒文,原本健硕的身体,这半边已经健壮到几近恐怖的地步。站在一团血泊前面,就好似杀神一般。 再看那鹰妖身上也受了轻伤。 既然三人已乱,这边要乘机下杀手了。 真气已然不多,李秉只将真气附在剑身之上,并不发出,又和狐妖拆了几招。 “轰隆隆!” 地下忽然传来异响,一道粗壮的藤条从李秉脚下穿出。 李秉后跳一步,看着那藤条飞到空中,竟然化成人形——一个少女,年纪怕是和刚刚殒命的鹿妖相差无几。 狐妖看到这女妖出现,猛的捶腿怒喝道:“十妹!你来做什么,早日吸取足够精元修成‘下仙之体’为我们报仇才是正道。现在出了阵眼,岂非前功尽弃!” “二哥,报仇难道比你们的性命更重要么?”十妹看着鹿妖的尸身已然有些难过,和狐妖说话时,竟然有些呜咽。 韩骏毕竟是老江湖,看着女妖回头说话的空当,一步便冲了上去,力求以快建奇功。 李秉也跟着便是一剑,谁知那女妖在空中只是轻轻动了动指头,韩骏的身体中忽然钻出无数的藤蔓,突破皮肤,弄的全身血肉模糊。 藤蔓缠绕在他身上,将他全身缠住,分毫也不能动弹。 李秉突见变故,转身便砍向韩骏身上的那些藤蔓。谁料一部分藤蔓居然忽然转了方向,攻向李秉,李秉一剑斩断不少,却见藤蔓又长了出来攻向了他。只能后退一步,连连抵挡。 “你已经是我的寄生,不要再挣扎了。” 这话说完,藤蔓已经勒住了韩骏的脖子,越缩越紧。 李秉原本已经疲于应付这诸多藤蔓,被这一句话扰了心神,瞥了一眼韩骏,居然没注意到自己脚下一个藤蔓已然冒出,猛地刺入了他的小腿。 只是这一瞬之间,他小腹也长出两条藤蔓,将手脚全部缠住。 手脚被固定中,李秉失了重心,挣扎了两下便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又瞧见赤仁在鹰妖和狐妖的夹击之下,也陷入了疲态。身上的咒文已经浅了许多,脸上的咒文更是已经消失不见,变成了原来的模样。 “喝!”李秉以身为剑,将真气全部由身体发出,将手脚上的藤蔓斩断,猛的爬起,向前迈了一步。可身体里的藤蔓又长了出来,将他团团缠住,而这次,更紧了。 他看了一眼已经彻底不再动弹的韩骏,心知此番差距太大,自己这四人怕是无力回天了。 忽然,天上一道蓝光闪过,落入院内。 一个背影站在了李秉身前。 十九 仇难平山妖之情 蓝色的衣袖飘飘。 李秉看着眼前这个背影,只觉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似乎是在山涧里和灵剑生产生的那种感应一般,但又不太一样,而且时有时无,程度也弱的多。 蓝衣人看了悬浮在空中的女妖一眼,也不说话,右手对着地上的韩骏轻轻一点,韩骏身上藤蔓顷刻变的枯黄起来,整个枝干脱了水分,叶子也凋零下去。 韩骏虽然依旧未醒,想来应该已无大碍。 这一手露的干脆,鹰妖,狐妖也是一怔。 狐妖连忙上前一步,深鞠一躬:“这位仙人,………………” 一句话还未说完,蓝衣人已经打断:“残害生灵,无可辩白,你们受死吧!”说话间,他大袖一挥,一股劲风袭向赤仁及鹰妖狐妖。 赤仁不觉有异,但反观两妖身上已经凝出一层厚厚的霜来。 既然前辈出手了,鹰妖已经难以动弹;赤仁自然是收了手,只是站在一边喘着粗气,小心提防鹰妖的反扑。 狐妖面色苍白,狐妖短短的胡须上已经变的雪白,强驭真气来抗衡这股寒气。 空中的女妖自知不是这蓝袍人的对手,落下地面,连忙请罪:“仙人请饶恕我们,我们原本是在鹤山修炼的山妖,数日前有个妖精捣乱了我们的洞府,为了报仇,才出此下策。还请上仙网开一面。” 蓝袍人又挥了一挥袖子,这股寒风变的更加猛烈:“你既然吸人精元,便早该知道会有此报。罪无可恕,乖乖受死。” 狐妖闻言,想着自己被上仙制住必定性命难保,心里一横,凝结全身的真气,猛的全部外放。 “嘭!” 他身上的冰晶全被炸裂,双手操起燕翅镗,拼死攻向上仙。 一镗劈过,他回头看着女妖,撕心裂肺大喝一声:“你走啊!快走!” 上仙躲也不躲,手指在镗刃上轻轻一弹,整个镗被震断成两截。 女妖还是不动,牙咬的紧紧的。又见鹰妖如法炮制,震开了身上的冰晶,也攻了上去,他神情狰狞,似乎每走一步都承受着巨大的痛楚。 鹰妖整个人横在女妖和上仙之间,双臂张开挡住那股凛冽的寒气,大喝一声:“快走啊!”而与其同时,他的身躯在瞬间重新结了一层厚厚的霜。 女妖纵有不忍,还是化为一道藤蔓,钻入土里。 上仙微微上前一步,一掌打到鹰妖身上,原本已经凝出霜的表面,此番居然结成冰。上仙再次用力,竟然将鹰妖活生生震成碎块。 一地被冻僵的尸块,连血也没有。 “想走?”仙人看着那藤蔓已经完全钻入地下,对着洞口一抓,藤蔓又被吸回他的掌中。 “小小‘菟丝子’,也敢如此猖狂,以‘孤魂灭阳阵’吸人精元,真是十恶不赦!”他说话间,已有怒气,右手生出一股火来,火光一闪,藤蔓顷刻间焚烧殆尽,连灰也不剩下。 场面顷刻翻转,鹤山四妖只剩下老二狐妖。 同伴已死,他此刻反而解脱,再不反抗。他朝着上仙走了两步,冷冷一笑,又看了鹿妖的尸身:“罢了!兄弟姐妹都去了,留我一人又有何用。” 他笑着望了一眼天空:“好蓝的天,就像鹤山的一样。” 他看着看着,居然笑了出来:“我们十二兄妹在泉下又能相见了!”说完他将镗刃抵住自己胸口,用力往前一压,镗刃穿胸而过。 狐妖呕出一口血来,当场毙命。 整个过程发生的太快,只是一炷香的时间,四妖尽数毙命。 李秉看着这一切,长呼出一口气来,定了定神,抱拳行礼:“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上仙只道“举手之劳”又走到韩骏身边,轻轻点了点他的眉心。一道真气波纹由眉心荡开,他身上原本枯黄的藤蔓已被扫的干干净净。 韩骏闷咳两声,总算是醒了。 他很警觉的看了上仙一眼,撑起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又觉察出来似乎眼前这人并无恶意,低声道:“你是?” “我受你家宗主所托,此番既然没事了,你且回去吧。” 韩骏低头道谢,忽然听李秉像发了疯一般,大喊一声“安子”猛的冲进了房间。 一阵拨开木质窗扇脆片的声音之后,他将安子抗在肩上走出来,看着韩骏关切的眼神,轻轻拍了拍安子的后背:“他只是晕过去了,并没有大碍。” 赤仁站在一边喘着粗气,额头上满是巨大的汗珠,身上的咒文已经完全退散了。他对着上仙也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又走到李秉身边,问道:“你还好吧?” 李秉放下安子:“我没事,你呢?” 赤仁道:‘我也没事。”一句说完,却腿脚一软倒在地上。拧脸一笑,看着李秉不好意思的说道:“只是……可能三五天都动不了了。” 李秉想起刚才他身上奇怪的咒文,这怕是他萨满秘术的反噬了。 韩骏站了这么一会,总算缓过来,咳了两声,捂着胸口:“多谢上仙,四妖虽然已经除了,但这里的妖毒还未清除,上仙可否援手?”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菟丝子已死,那些毒也要不了人命,休息十天半月就好了。”说完连韩骏看也不看,转身上下打量李秉一番。 李秉明显的感觉出来,自己与他之间的那种联系在明显变强。 仙人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那么,就是你了!黑武经在你身上吧!” “啊!”李秉一愣。“是,在晚辈身上。” 仙人盯着李秉的瞳孔看了看,倒是让李秉有些不堪压力。 “不错,不错!我原本想着借走你的武经就好。既然你已突破了第一界限,我倒是可以带着你一起去。” 李秉更加疑惑,又觉得发问不妥,迟疑了半天才答道:“前辈?是去哪里?” 上仙抖了抖袖子:“去了就知道了。”说话间他已经将手搭在李秉的肩上,又看着韩骏说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该干嘛干嘛吧。” “吧”字刚落,一道淡淡蓝光冲天飞起,两人便消失在院内。 “这……?” 赤仁倒在安子边上,看着眼前的一幕,这人的修为已经超过了他的见识。 ———————— 今天花了点时间,更新了资料卷的所有资料,有兴趣可以看一下,如果发现什么写露掉了,请留言。 二十 回长安地宫魅影 一道蓝光飞到空中,上仙松开李秉的肩膀,自顾自往前走了两步,看了两眼地面的山峦,盘腿坐下,不再管他。 李秉看着脚下什么也没有,但分明感觉是一股无形的气壁托着自己,像绵帛一样柔软又飘忽不定。 想来之前乘坐子午宗的飞行符篆的时候,仅仅是离开地面三十余丈罢了,这次是实打实的在云层附近。上次还觉得寒风凛冽,像刀子一般刮在脸上,此刻却完全没有寒冷的感觉,淡淡的风吹在脸上,不仅不难受反而十分惬意。 也许是飞的太高了,李秉反而觉得下面的景色移动的很慢。一弯山脉消失,一荡丛林又出现,接着是一条大江,一片荒原。重来也不知道,原来换一个角度,天地间的景色居然是如此。 李秉自得其乐,也不理上仙,两人一站一坐就这么飞了两个时辰,天已经要擦黑了。 前面不远俨然一座大城,灯火通明,两座高高的佛塔耸立在城池,李秉觉得十分熟悉:“那是大、小雁塔么?” 蓝衣上仙睁开眼睛,慢慢起身:“不知道!跟着我走就好了。” 原本以为两人要去长安,结果却绕着长安的城郭往东北方向又飞了好一会。 “便是这里了。”蓝光急速下落,李秉回过神的时候,两人已经站在一片茫荡大山之前。 蓝衣上仙的神情有些奇怪,像是比降服四妖的时候还要凝重些。 层峦陡峭,一片松桦繁盛无比,这里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跟在上仙身后走了一刻钟,总算出了这茂密的树林,到了一面巨大的石壁之前。 十余丈的几乎垂直的陡坡断壁上长着各样的苔藓,一泓细小的山泉渗着石缝渗透下来。 上仙右手食指在左手上写了几个字,又将左手手掌轻轻贴在石壁上,然后微微一推,身子居然进入了山体之中。 李秉在外面看着,想走又不敢走,正想用手掌试探一下,忽然上仙探出头来:“你怎么还不进来!” 看着半个脑袋从石壁“长”出来,李秉有些惊异,又觉得好笑,紧张的气氛多少有些缓解。 穿过山体,眼前是一方隧洞,低低窄窄,勉强够一人通行。再回看背后,还是一面石墙,和站在外面看时,并没有什么不同。李秉用手推了推,这墙是实体,岿然不动。 隧洞四面都是石墙,石材开凿很是随意,断面粗糙,和外面不同的是,这些石壁都很干燥,不像外面还有山泉流淌。 刚走两步,忽然听见头顶上“咯噔”两声,似乎是括机响动的声音。李秉下意识的停住了,用余光睥睨四周,等着某处飞出的毒镖。 上仙却停也不停,也不转身,只道:”不会有事的,跟着我走就好。” 隧洞很长,弯弯绕绕,不时还有岔路口,李秉不敢远离,始终跟在上仙的身后,这一走。大约又走了一刻钟,算下来少说也有五里路。 走着走着,隧洞逐渐变的高大宽阔,石壁的做工也变的精致平整,切口整齐,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还有一个石灯。远远望去,隧洞的尽头似乎散发着光芒——一方巨大的石门出现在李秉眼前。 大门和隧道的石材并不一样,是上好的大理石,高三丈,宽一丈,毫无瑕疵。这么大的两块大理石不说难以寻得,单是如何搬运进来,李秉就已经十分好奇。 石门正中央刻着一只朱雀图腾,左右两扇上各有一半。虽然朱雀图腾李秉已见过不少,不过像这样大的,还是头一次见。这石门上的朱雀栩栩如生,连羽毛上的每一丝绒毛都看的清楚。 李秉看的出神,想往前走走,仔细瞧个清楚的时候,却被上仙伸手挡住了。 上仙站在门前,吸了一口气,喊道:“无何,无何,魂安欤??梓苛,梓苛,魂安欤?” 隧洞空旷,这两声回荡很久,才慢慢弱下来。 “何人在此喧哗?” 这一声也还在隧洞里回荡。大理石门两边慢慢飘出两个影子,影子越来越清楚,由半透明凝成实体。 两个影子都高约一丈,青面獠牙,身着青衫大氅,凌空而飞。左边那“人”手持双锤,高肩阔背,右边的却纤瘦些,持着七尺长剑。 上仙看着两人出现在面前,微微点头示意,还露出些许笑意来:“无何、梓苛。好久不见,二位安好?” 左边那人上下打量了蓝衣上仙,沉默良久,忽然醒悟,才道:“原来是御医官大人。确实很久不见了。陵寝早已封定,我等奉命在此戍卫,大人为何而来?” “不到万不得已,我亦不想扰了陛下的安寝。但有一事,我必须查明,此事亦涉重大,更关乎陛下的死因。还望二位通融。” 两个残影对视一眼,一阵沉默,无何又瞟了李秉一眼,道:“嗯!仅此一次,速去速回,切勿扰了陛下安寝!” “多谢!我自晓得分寸。” 两个影子后退入石壁消失,左边的石门亦微微打开了一点,只容得下一人通行的缝隙。 “走!” “箜!”两人刚一通过,石门又转而合上。李秉试着推了推,全然白费功夫。 再回头看,这大门里面,确实另一番富丽堂皇的景象。穹顶高的出奇,似乎一眼也望不到头;眼前便是一条步道,每隔几丈就有一台青铜廊灯。 顺着步道往里走,慢慢出现了一些石俑,皆描彩漆,惟妙惟肖。 期初只是一些简单的站立石俑,再往后出现了一些刀斧兵士俑,然后是射手俑、武士俑,之后又出现了驭手俑,骑手俑。最后便是各式战车。 看着这浩浩汤汤的队伍,不仅望不到尽头,连左右两边都看不到边际。 沿着步道又走了一刻钟,总算被拦住了去路——总算这一行军队的最中心。 眼前是六人分别骑着高头大马,这六人从面相,到衣着、年龄,甚至胯下的宝马也都完全不同。而他们身后是一辆十二乘的马车。车厢一张见方,巨大无比,该是始皇帝的座驾无疑。 上仙走到第一个雕像前面,呆呆的看着马背上的那人,似乎在回忆。李秉也凑上去,不由说道:“这人的面相,好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上仙也走过来:“应该有很多人供奉他吧。他是李斯!” 李秉听这名字回忆半天才想起来:“李斯?修都江堰的李斯么?” 上仙没有答话,只是呆呆的看着雕像。 李秉又道:“我听家人说都江堰是很好的?” 上仙抚了抚李斯坐下的马头:“他是‘天演阁’的初代掌门,他设计的东西自然是错不了的。”说完又去看后面几人的雕像。 (天演阁,见第一卷第十八章。) “你猜到这是哪里了吧?”上仙忽然话音一转问到。 “嗯!听你说到李斯,我便知道了。这里该是‘始皇陵’吧。” 上仙低声应了一声,在后面几匹马上都随手拍了拍:“都是陛下的重臣。除了天演的‘李斯’,这是兵家的‘尉缭’;墨家的‘蒙恬’;法家的‘王翦’。还有道家的‘赵高’……” “赵高?秦国不是因他而亡么?他又怎么会在这里?”李秉忍不住问道。 上仙闻言,摸着那马头发起呆来,忽然又用一捏,竟然将石料捏碎了一块。 李秉看着上仙似乎很痛苦,连忙岔开话题:“那这最后一个人呢?” 上仙瞥了一眼赵高的石像,咬了咬牙,走到最后一人身前,摸了摸他坐下的坐骑:“你?知道徐福么?” “知道啊,为秦始皇东渡求长生不老药去了嘛。” 李秉说完,看着上仙抚摸那宝马雕像,居然有些动容,又看着马上的那人,三十出头,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石像上连右边眉梢的一颗痣都刻了出来。 看着这雕像,李秉忽然一个机灵,看着上仙眉梢的一颗黑痣,惊讶不已:“你……你是徐福?” 上仙也不答话,拍了拍徐福雕像胯下的骏马,又拍了拍马屁股:“走吧!” 说完,带着李秉绕过秦始皇的座驾,又穿行于兵马之间,走向了陵寝的另一端。 ———————————————————— 成绩惨淡。求扩散,求推广,求发朋友圈。 二十 真仙人地宫魅影 一道蓝光飞到空中,上仙松开李秉的肩膀,自顾自往前走了两步,看了两眼地面的山峦,盘腿坐下,不再管他。 李秉看着脚下什么也没有,但分明感觉是一股无形的气壁托着自己,像绵帛一样柔软又飘忽不定。 想来之前乘坐子午宗的飞行符篆的时候,仅仅是离开地面三十余丈罢了,这次是实打实的在云层附近。上次还觉得寒风凛冽,像刀子一般刮在脸上,此刻却完全没有寒冷的感觉,淡淡的风吹在脸上,不仅不难受反而十分惬意。 也许是飞的太高了,李秉反而觉得下面的景色移动的很慢。一弯山脉消失,一荡丛林又出现,接着是一条大江,一片荒原。重来也不知道,原来换一个角度,天地间的景色居然是如此。 李秉自得其乐,也不理上仙,两人一站一坐就这么飞了两个时辰,天已经要擦黑了。 前面不远俨然一座大城,灯火通明,两座高高的佛塔耸立在城池,李秉觉得十分熟悉:“那是大、小雁塔么?” 蓝衣上仙睁开眼睛,慢慢起身:“不知道!跟着我走就好了。” 原本以为两人要去长安,结果却绕着长安的城郭往东北方向又飞了好一会。 “便是这里了。”蓝光急速下落,李秉回过神的时候,两人已经站在一片茫荡大山之前。 蓝衣上仙的神情有些奇怪,像是比降服四妖的时候还要凝重些。 层峦陡峭,一片松桦繁盛无比,这里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跟在上仙身后走了一刻钟,总算出了这茂密的树林,到了一面巨大的石壁之前。 十余丈的几乎垂直的陡坡断壁上长着各样的苔藓,一泓细小的山泉渗着石缝渗透下来。 上仙右手食指在左手上写了几个字,又将左手手掌轻轻贴在石壁上,然后微微一推,身子居然进入了山体之中。 李秉在外面看着,想走又不敢走,正想用手掌试探一下,忽然上仙探出头来:“你怎么还不进来!” 看着半个脑袋从石壁“长”出来,李秉有些惊异,又觉得好笑,紧张的气氛多少有些缓解。 穿过山体,眼前是一方隧洞,低低窄窄,勉强够一人通行。再回看背后,还是一面石墙,和站在外面看时,并没有什么不同。李秉用手推了推,这墙是实体,岿然不动。 隧洞四面都是石墙,石材开凿很是随意,断面粗糙,和外面不同的是,这些石壁都很干燥,不像外面还有山泉流淌。 刚走两步,忽然听见头顶上“咯噔”两声,似乎是括机响动的声音。李秉下意识的停住了,用余光睥睨四周,等着某处飞出的毒镖。 上仙却停也不停,也不转身,只道:”不会有事的,跟着我走就好。” 隧洞很长,弯弯绕绕,不时还有岔路口,李秉不敢远离,始终跟在上仙的身后,这一走。大约又走了一刻钟,算下来少说也有五里路。 走着走着,隧洞逐渐变的高大宽阔,石壁的做工也变的精致平整,切口整齐,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还有一个石灯。远远望去,隧洞的尽头似乎散发着光芒——一方巨大的石门出现在李秉眼前。 大门和隧道的石材并不一样,是上好的大理石,高三丈,宽一丈,毫无瑕疵。这么大的两块大理石不说难以寻得,单是如何搬运进来,李秉就已经十分好奇。 石门正中央刻着一只朱雀图腾,左右两扇上各有一半。虽然朱雀图腾李秉已见过不少,不过像这样大的,还是头一次见。这石门上的朱雀栩栩如生,连羽毛上的每一丝绒毛都看的清楚。 李秉看的出神,想往前走走,仔细瞧个清楚的时候,却被上仙伸手挡住了。 上仙站在门前,吸了一口气,喊道:“无何,无何,魂安欤??梓苛,梓苛,魂安欤?” 隧洞空旷,这两声回荡很久,才慢慢弱下来。 “何人在此喧哗?” 这一声也还在隧洞里回荡。大理石门两边慢慢飘出两个影子,影子越来越清楚,由半透明凝成实体。 两个影子都高约一丈,青面獠牙,身着青衫大氅,凌空而飞。左边那“人”手持双锤,高肩阔背,右边的却纤瘦些,持着七尺长剑。 上仙看着两人出现在面前,微微点头示意,还露出些许笑意来:“无何、梓苛。好久不见,二位安好?” 左边那人上下打量了蓝衣上仙,沉默良久,忽然醒悟,才道:“原来是御医官大人。确实很久不见了。陵寝早已封定,我等奉命在此戍卫,大人为何而来?” “不到万不得已,我亦不想扰了陛下的安寝。但有一事,我必须查明,此事亦涉重大,更关乎陛下的死因。还望二位通融。” 两个残影对视一眼,一阵沉默,无何又瞟了李秉一眼,道:“嗯!仅此一次,速去速回,切勿扰了陛下安寝!” “多谢!我自晓得分寸。” 两个影子后退入石壁消失,左边的石门亦微微打开了一点,只容得下一人通行的缝隙。 “走!” “箜!”两人刚一通过,石门又转而合上。李秉试着推了推,全然白费功夫。 再回头看,这大门里面,确实另一番富丽堂皇的景象。穹顶高的出奇,似乎一眼也望不到头;眼前便是一条步道,每隔几丈就有一台青铜廊灯。 顺着步道往里走,慢慢出现了一些石俑,皆描彩漆,惟妙惟肖。 期初只是一些简单的站立石俑,再往后出现了一些刀斧兵士俑,然后是射手俑、武士俑,之后又出现了驭手俑,骑手俑。最后便是各式战车。 看着这浩浩汤汤的队伍,不仅望不到尽头,连左右两边都看不到边际。 沿着步道又走了一刻钟,总算被拦住了去路——总算这一行军队的最中心。 眼前是六人分别骑着高头大马,这六人从面相,到衣着、年龄,甚至胯下的宝马也都完全不同。而他们身后是一辆十二乘的马车。车厢一张见方,巨大无比,该是始皇帝的座驾无疑。 上仙走到第一个雕像前面,呆呆的看着马背上的那人,似乎在回忆。李秉也凑上去,不由说道:“这人的面相,好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上仙也走过来:“应该有很多人供奉他吧。他是李斯!” 李秉听这名字回忆半天才想起来:“李斯?修都江堰的李斯么?” 上仙没有答话,只是呆呆的看着雕像。 李秉又道:“我听家人说都江堰是很好的?” 上仙抚了抚李斯坐下的马头:“他是‘天演阁’的初代掌门,他设计的东西自然是错不了的。”说完又去看后面几人的雕像。 (天演阁,见第一卷第十八章。) “你猜到这是哪里了吧?”上仙忽然话音一转问到。 “嗯!听你说到李斯,我便知道了。这里该是‘始皇陵’吧。” 上仙低声应了一声,在后面几匹马上都随手拍了拍:“都是陛下的重臣。除了天演的‘李斯’,这是兵家的‘尉缭’;墨家的‘蒙恬’;法家的‘王翦’。还有道家的‘赵高’……” “赵高?秦国不是因他而亡么?他又怎么会在这里?”李秉忍不住问道。 上仙闻言,摸着那马头发起呆来,忽然又用一捏,竟然将石料捏碎了一块。 李秉看着上仙似乎很痛苦,连忙岔开话题:“那这最后一个人呢?” 上仙瞥了一眼赵高的石像,咬了咬牙,走到最后一人身前,摸了摸他坐下的坐骑:“你?知道徐福么?” “知道啊,为秦始皇东渡求长生不老药去了嘛。” 李秉说完,看着上仙抚摸那宝马雕像,居然有些动容,又看着马上的那人,三十出头,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石像上连右边眉梢的一颗痣都刻了出来。 看着这雕像,李秉忽然一个机灵,看着上仙眉梢的一颗黑痣,惊讶不已:“你……你是徐福?” 上仙也不答话,拍了拍徐福雕像胯下的骏马,又拍了拍马屁股:“走吧!” 说完,带着李秉绕过秦始皇的座驾,又穿行于兵马之间,走向了陵寝的另一端。 ———————————————————— 成绩惨淡。求扩散,求推广,求发朋友圈。 廿一 假道士皇城迷云 夜幕降临,长安的朱雀大街上行人却变的更多。正是夜市,熙熙攘攘,饶是街道宽阔,五六驾马车还是挤做一团,行人纷纷避让。 其中一辆缓缓驶过夜市,那马儿似乎跑累了,渐渐慢了下来。车夫挥了一鞭,马儿奋起跑两步又慢了下来。就这么快一步慢一步,马车驶到了大明宫附近,绕道望仙门门口,被禁军拦了下来。 那马车里探出个头来:“是我。” 头领看到来人,肃然起敬,猛地站直:“哦,是鱼大人。” 看着鱼令徽微微颔首,领班的侍卫应了一声,一抬手,大喊“放行!”拦着城门的一队禁军退到两边。 马车的车辙咯吱咯吱响了两声,就这样通过了检查,既未询问,也未看腰牌。 车里的人正是北衙禁军头领鱼令徽。(鱼令徽,见第一卷) 他回到车厢里,看着里面另一人的面庞,被吓了一跳。 “灵真人?你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那人年纪轻轻,长得十分精致,颈部有一道疤痕。一身道袍,手上还拿着浮尘,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他面色惨白,面颊上已经少有汗水渗出。 此“灵真人”正是山涧里的灵剑生,亦是阳月宗初代护法依训。 灵剑生右手撑在座上,左手抓起道袍宽大的袖口,擦了擦额头,靠在车厢上:“我没事,不必管我。”说是如此,心里却暗骂一句:“怪不得多少年来没有人行此法,即便是我进入皇城,亦快要抵不住了。” 他微微揭开小窗窗帘的一角,往外看了看地面,忽然惊呼一声,闭眼扭头回来。 “你怎么了?”鱼令徽看着他眼角已经渗出血来。 “我没事。”灵剑生强忍着痛,用大拇指抹掉眼尾的血泪。 我只不过是动用灵力探查一下,居然反噬的如此厉害。那李世民好大的手笔,这大明宫居然是建在巨大的阵盘之上。我的灵力被压制的不到十分之一。 他屏气运功,稍稍好受了些。 马车踏踏踏,顺着小道东拐西拐,走了一会总算到了东内院的一个小院门口。 鱼令徽先下了车,一个侍卫早已等在那里,看着马车出现,立即迎了上去,支开车夫。 “您来了。” “嗯,在里面了么?” “等了好一会了。里里外外已经清得干净,您放心。” “那就好,这没你事了,去吧。” 侍卫点头之后,匆忙离开。鱼令徽也回到马车边上,掀开车帘,原本想请灵剑生下来,却看他已经大汗淋漓,头发都已经湿透,便上前搀扶。 谁知灵剑生却道:“无妨,我自己来。”说完又抹了抹额上的汗。自己走下马车。 此刻轻快爽朗的仙气,倒是多了些老态龙钟。 灵剑生一脚刚跨进那个院子,便退了回来,看了看手掌,皮肤被烧焦了一片又缓缓愈合。 这次连鱼令徽都能看到,灵剑生刚刚进去的时候,门口郝然出现了一道光壁将他挡出来。 “这是哪里?”灵剑生满脸狐疑看着鱼令徽。 “三皇子的小厨房后门。” 灵剑生双眉挤在一起,上下打量这个小门及附近的围墙:既没有法器,也没有符咒。想不到这里阵法的禁制如此厉害。 他低哼一声,皮肤上泛出一道白光,附在身上。双手齐齐推出,试图进入院内,可刚走一步,那淡淡的光壁又出现了, 灵剑生推了两推,光壁凹陷进去,他的身子已经跨入门槛。刚走两步,一脚踏出,还未落地又被强大的力量挡住,僵持了一瞬间,他还是放弃,连退了两步,回到原地。 灵剑生呆呆的看着这门框,忽然露出笑意。 原来如此。阵法不仅占用了地脉的灵力,还借我的真气来阻我,好高明!想要破阵,估计要将整个大明宫毁了才行。不过要进去却不难了! 他站在鱼令徽身边,双手捏了法诀,双臂又分列两边,两道凶猛的真气从掌心飞出,化为一团气雾消散在空中。 长呼出一口气,他看起来舒服不少。 果然如此!一身真气散尽,便可不受这阵法影响。想那李世民是费劲心机,让山妖精灵即便进入宫城,也与常人无异。 “走吧!”灵剑生迈着大步,又恢复了最初的轻快。 院子里面不大,只有一条走廊,走廊也不算宽,没有人守卫。 顺着走廊走了不远,鱼令徽推开一扇门,站在门口,躬身道:“真人里面请。” 灵剑生进去之后,鱼令徽却依旧站在门口,将门合上之后便退下了。 屋内陈设十分简单,显然是下人房。只有一人背对着人坐着,一身杂役粗布服饰,手中却拿着一把玉骨正黄长扇,扇叶正面上用小篆描着“惊蛰”二字,反面写着:“万物出乎震,蛰虫惊而走。” 这人正是三皇子李述。(李述,见首卷) 听着门合上的声音,李述慢慢转身回来,扇叶随着手肘上下浮动。 “灵真人来了?请坐。上次得真人一计,果然事半功倍,现在吐蕃大乱,我大唐终于有片刻安宁。” 灵剑生施了一个道礼:“不敢不敢,贫道只是略尽绵力,还是公子运筹帷幄才能克敌。” 看着李述一言不发,他又道:“公子此番召贫道来可是为了上次的命卦一事?恕在下能力低微,还是未能参透公子的命格。” 说完却话音一转:“不过!所谓谋事在人,公子若是有意,在下愿倾尽所能,助公子成事。” 李述将扇叶一手,敲在手心:“好!我亦知你所求。若是能成事,我便奉你为国师,你的教义,我自会助你传播天下。” 灵剑生微微颔首:“如此甚好。”说完拿起案上的笔墨:“公子请看,这便是我的计策。” 且说鱼令徽退下之后,一直站门口,紧盯着大门。过了半个时辰,走廊里的门终于又开了,他立即迎了上去,也不多问:“真人这边请,我送您出宫。” 马车达达,赶到城门时,城门已经下钥,守城的禁军见又是鱼令徽,便重开城门放他出宫,依旧既没问缘由,亦未索要腰牌。 除了皇城,到了一个小巷子,马车缓缓停下。 鱼令徽扶着灵剑生下了马车,道了谢谢,便驱车回去。 马车刚离开,灵剑生提起真气,正要飞起,忽的又摇了摇头:“这散尽真气的事情下次再不能干了,罢了!先找个客栈休息两天吧。” 他刚走一步,谨慎回头看了一眼,瞥见街口一人正躲在柱后看着自己,淡淡一笑,看了看远处巍峨的皇城门楼:传播教义固然有益,但我需要的却是一个能手握天下兵权的身体。李述!你好生珍重吧。 灵剑生进了客栈。对面的房梁上,一只麻雀也正瞧着这熙熙攘攘的人群。 麻雀轻轻啄了啄背后的三根红色羽毛,拍了拍翅膀便飞走了。 *** 大明宫内,三皇子的内院。 李述已经换了一身锦绣华裳,手中的惊蛰扇摇了又摇。 “已是深秋,为何我却不觉寒冷,反而更觉烦热?” 门口走进来一人:“主子大事将成,自然热血沸腾。”来人正是鱼令徽。 “送走了么?可曾留意?”李述敲了敲桌子,示意鱼令徽坐在自己身边。 鱼令徽却依旧站着,走到李述身边,微微躬身:“送走了,有人盯着。” 李述似乎很习惯鱼令徽违抗坐下的命令,只道:“那人的主意和我们的差不多,不过却给了我一样好东西。” 说着他将桌上的一个小木盒推到鱼令徽身前:“这东西你拿去,先找个人吃一颗试试,如果真的有效就分给几个头领,你自己也留一颗。如果无效,就把那个道士杀了吧。” “是!”鱼令徽将锦盒收入衣服的夹层内,正要离开,却听李述又问道:“襄王遇到她了么?” 鱼令徽点点头:“襄王很是喜欢,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李述满意的挥挥手,鱼令徽便退下。 “你儿子李秉省了我一个麻烦,希望你也能为了省一桩事才好!” 廿二 筑陵七层兮拟排忧 始皇陵内,李秉二人又顺着步道走了许久。得知上仙的真是身份后他却全完没有心情再去观赏两边的石像陶像。忍了两次,最终还是开口了:“徐福上仙?您真的是东渡去求取不老之药了么?” 徐福大笑两声:“不老之药?天下哪会有那种东西,编个幌子罢了。” 这话说完两人又沉默一阵,还是徐福先开了口:“其实我叫你来,亦是和这事有关。你看见刚才进入陵寝的两个精灵了?” 李秉点点头,又听他说到: “一切还得从守陵的无何、梓苛他们身上说起。那时陛下刚刚登上秦国王位,年纪不到十五,我是他的近身侍从,亦也不过二十。一次兵变,我和陛下在逃亡中,无意间发现一个山中的祠堂,当时那祠堂正是由无何、梓苛两位精灵守护。 他们说一只在等待一个能让华夏部族再次统一的人出现,并给了我们一本奇书。根据上面的留字,我们确定这便是炎黄二帝的陵寝。 李秉听闻武经之事,又想到之前与徐福的联系:“啊!那奇书难道就是黑色武经么?怪不得我也能感应到您身上的真气。”他对徐福谈及黑武经,却毫无保留。 徐福摇头道:“并不相同,我们拿到的是一本无字的“黄色羊皮书卷”一共七页。上面记载了炎黄二帝时期的全部学问,不单是方士的正统,亦弥补了很多失传的方士绝学,从炼丹、炼器、医术、阵法、棋艺、武学甚至烹饪等等无一不包。 当时陛下受了极其严重的伤,已经奄奄一息,无何与梓苛便施展法术逆天改命,为陛下借了来世三十年阳寿。这亦是为什么我后来会东游求取丹药。 二十年后,天下已经大统,文字律法亦得统一,但陛下想做的事却还未全部完成。那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天冷的时候连路都走不了了。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愈发着急,开始不择手段,纵然理解百姓之苦,但为了在有生之年完成自己未尽之事,亦不得不弄的怨声载道。 后来陛下找到了一个叫做‘赵高’的宦官,他为陛下献上了八页‘黑色羊皮武经’,说也是炎黄一脉的功夫,练起来可以为陛下祛病。果然练功之后,陛下的身体渐渐好了一些,便让我也试着练习。这也是你会感应到我的原因。 没有了身体上的顾忌,陛下的计划实施的更加快了。看着民不聊生,我劝谏了两次,竟然惹的陛下大怒,他不忍杀我,便让我去东海寻找长生不老的仙药,不愿再见我。又加上赵高在暗中煽风点火,我带领的方士门派‘风华派’亦被尽数排遣到东游的队伍中,整个方士一脉的精锐被尽数遣走。 谁知,我这一走便是一千年。”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石俑陶俑的尽头,一条石阶小路通向下方。李秉刚踏入第二层的一瞬间,便听到一阵括机响动的声音,两边的壁灯轰的燃起一股火焰来,照的整个大厅透亮。 顺路望去,这第二层满是财宝。箱子都没有锁闭,一箱箱满满当当,里面的珠光宝气照的这第二层大殿熠熠生辉。 纵然李秉见过大世面,看着这茫茫一层珍宝也被吓了一条。心道:第二层虽然并不如第一层大,但长宽也不少于一里,这么多财宝不知是否要比大唐一年的赋税总和还多。若是这些钱能用来武装军队,不知大唐是不是就可以打过吐蕃。 还看着这些珍宝出神,却听徐福道:“别看了,这些东西只要一碰,恐怕你就难出去了。” 李秉哦了一声,想着刚才的括机声音,心里不由一沉,不再去想这些。 顺着台阶而下,第三层便是兵器库房,斧钺钩叉,刀枪剑戟,满满列五六十架,而这些兵刃上还闪着寒光。 李秉打量了一下这些武器,接着问道:“那得到黄色书卷之后呢?” 徐福扭头看了李秉一眼,正好瞥见他静静的站在一架武器前观赏,说到: “我和陛下得此至宝,回到咸阳之后便开始修炼,书卷虽然七页,但里面涉及的内容却太多太多。我和陛下各自学了一部分,除了武学之外,陛下学了国策,我则学了方士的医术和阵法。 说着两人又下到了第四层,就是各式乐器,李秉又想去看,却被一阵禁制挡了回来。 徐福又道:“这些东西如果不被保护,不久便会腐坏掉,所以都有禁制。” 他顿了顿:“刚才说到哪了?”一瞬之后,又自问自答: “哦,那之后便如你所知,凭借这些东西,加上吕不韦、李斯等文臣,尉缭,蒙恬等武将,陛下最终又统一了天下。” 说话间,两人下到了第五层。两边壁灯燃起的那一瞬间,李秉被彻底震惊了——三十丈见方的室内,满满全是书籍。 而映入眼帘最近的这一列,六个书柜上依次写着“齐史、楚史、燕史、赵史、魏史、韩史。” 李秉停止向下一层走去,反而站在一个书柜前,看着里面的竹简,郝然用写着《诗》《书》,不禁失声说到:“这些不都因为焚书坑儒失传了么!” 徐福笑道:“焚书坑儒?那不是目的。只是陛下不想让儒家一元独大罢了。” “任何一个流派,都有他的优点,亦有他的弊端。若是百花齐放,流派之间互补,也无妨,但是如果一家独大,必定贻害社稷。” “当时儒家已有超越其他流派之像,陛下深知儒家教义的好处,亦看清楚了他的缺点——重文轻武,也轻视制造技艺的重要。若一国都兴了儒教,天下的经济说不定会兴旺,但只怕几百年后,连可以抵御外敌的人和兵器都找不到,这是万万不可的。” 陛下只能下令禁了这些来抑制儒家的发展,但又顾虑这些经典教义彻底失传,便留下孤本于此,也允许博士馆保留这些书。至于其他六国史书,也是为了让天下人摒弃门户之见,若所有人都还记着曾经的荣耀,那国家又如何统一。但这些旧史,几百年后却需要让后人铭记,于是这里便存了这天下独一份的历史孤本在此。而这里的其他的书籍,亦都是被毁尽书目的孤本。” 李秉看到这些东西,被深深的震撼了。 徐福却不在意这些:“走吧,我们下去。下面那东西才是这次的正题!” 刚到了六层,一股淡淡的臭味飘来。 大堂空荡荡的,只有一片白骨杂乱的放在地上。而那地面,也与之前五层全然不同,不是平整的石板,上面却横七竖八的刻着宽窄不一的条纹,看起来似乎是一个阵法。 这一层不仅没有前六层的宽敞明亮,反而阴森森的透着凉气。看着这么多白骨在面前,李秉有些怵了:“这是?” “没什么,这里是九百九十九个生人祭品,是这个陵寝的最后一批工匠。这个阵法是我为了弥补陛下来世亏损的三十年阳寿而做的。将生人的魂魄强度下去,以魂为祭,来改陛下来世的命。” “现在魂已经归去,这尸骨也不必在此了。”他说完大袖一挥,一堆堆白骨化为粉尘被吹散。 听着徐福说了这么多始皇陵的事情,李秉低声问了一句,显然有些底气不足:“您当时已经东渡,也千年未曾回来,为何对这里的事情了如指掌?” 徐福叹了口气:“因为这个陵寝,是我和李斯、赵高一同设计的。而这个阵法也是出自我一人之手。” 白骨消失之后,他看着地上的阵法,陷入了沉思,不由的却皱起眉头来。 “主人?是你么主人。”一个声音忽然从墙壁里响起,吓的李秉一个冷颤。那个声音说着说着居然呜咽起来。 “真的是您,您回来了~呜呜~!”一个淡紫色的光团从石壁中飞出来,停在徐福面前。 徐福也吃了一惊,伸出右手,让那团紫光停在自己掌心:“弥乇?你还在这里?”说完,又对李秉解释道:“这是我法器中孕育出的精灵。陵寝开工不久,我就被派去东游,便留他在这里守护阵法。” “这阵法是怎么回事?” 那团紫光的亮度徒然增加,声音却低了很多:“呜呜~!我也不知道,当时工人们完工的时候,我便看到这阵法虽然还是以前的阵基,但却多了好多条纹在上面。您当时已经出游,我也不知道通知谁。想要毁掉,又怕是您改的,只能静静的等着。” “后来陛下下葬,陵寝封印的时候,阵法便发动了。我能清楚的感受到,它不是在将魂魄度下地府,而是将什么东西引上来。那阵法太强大,我害怕极了,但又不知道怎么办,最后还是决定拼尽能力,篡改了一道。结果所幸阵法被打乱,终于停了下来。” 弥乇的声音越来越小,说道这里竟然又哭了出来:“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了,一个人静静的等着主人回来。我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好害怕再也看不到你!呜呜呜呜!” “辛苦你了,回来吧。”徐福撩起右臂上的袖子,那精灵便缓缓飞到徐福的右臂上,化成一个紫色的“乇”字符文,附在小臂之上。 “果然如此,看来我没来错!”徐福的眉头舒展开了,两颚却咬的吱吱作响,显然已经是动了大怒。 “跟我下去吧!带你见见这里的正主!” —————— 求推荐,求书评,求一切。 廿三 何知冢成兮心转愁 从第六层到第七层的台阶格外的长,沿路走了一会,两人终于到了。 眼前是两方玉门,门扇是整块的玉璧,一丈余高。 “就是这里了,进去吧。” 徐福走到门口,先单手试着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他动了动指头,里面传来石头挪动的声音,两门缓缓打开。 “哄!”“哄~哄~哄~哄~哄~哄~!” 门打开的一瞬间,室内的墙壁上,一盏盏油灯依次亮起,火苗爆燃声的节奏,像击缶一般规律。 顺着这些光影,里面的布局也瞧个清楚——十来丈见方的大堂,穹顶更是高的几乎看不见;四面墙壁皆是由青玉砖铺就,分别雕着四圣兽。 房间里空荡荡,没有供桌,没有陪葬品,唯独一个巨大的青玉棺放在中央。 徐福跪在陵前,扭头道:“你也跪下!” 说完,便对着棺椁行了大礼:“臣徐福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跪在地上久久不起身:“陛下恕罪,微臣为了调查当年之事,必须要重开棺椁,还请陛下见谅。” 李秉闻言,被惊了一跳:“啊?开棺么?” 死者为大,开棺本身就是对死者极大的不尊重,更何况此刻要开的是秦始皇的棺材。李秉毫无准备,心里有些犯怵了。 徐福起身,缓缓走向玉棺:“既然魂魄已经入了轮回,这些俗礼也不再重要。来吧!” 李秉咽了口吐沫,走也也瞧了瞧,玉棺上两边分裂八个深孔,从表面贯穿到底部,八根精巧的玉柱将棺椁封住,两种玉璧严丝合缝。想要开棺,估计要费一番功夫了。 “徐卿?” “徐卿?” 李秉刚刚神手碰到棺材,忽然棺材里传来声响,吓得他一个冷颤,连忙后退。 一团淡淡的烟雾穿透玉棺飘散出来。 “陛下?” 徐福看着那一团雾气思索了一刻,忽然反应过来,猛然跪下,李秉也跟着跪倒。 “果然是徐卿,千年不见,你还和走的时候一样。只是我却成了这副摸样……。” 这声音期初带着爽朗,却又很快充满愁意。 “陛下您……您怎么还在这里?” 不断有白气从棺椁里飞出来,升到更高一点的地方,化成一个半透明的影子。影子只有头部依稀可见,头上戴着黑缎白玉冕冠,前后共垂着十二条冕旒。但胸口以下依然是雾气一团。 “你走之后,‘赵高’接替了你的一切事物,包括替我瞧病以及修筑这个陵寝。有一天他拿着一副新的阵图来给我看,说是为你阵法的改良。我看那阵基未变,当时也忙于朝政,未曾在意,便同意了。 后来等我三十年阳寿用尽,下葬之后,阵法发动,我才感觉不对。一股强大的力量不仅不是将我带入地府,反而是将地下的东西牵引出来,而我的魂魄也一样快要被吸到陵墓上层去。 不知为何,过了一会,这阵法停了。但我也被永久的束缚在了这里,不能进入轮回。” 秦始皇看着依旧跪在身前的徐福:“卿家快起来吧。果然如你所料,赵高心术不正,我若早早信你,现在也不会落到这份田地。过了千年,我的魂魄都快要消散了。” 徐福呜咽一声,最终还是忍住了,顿首再拜:“是微臣无能。” “不是你无能,而是贼子太奸诈……我最后几个月,已经看出他又自立之心,可恨当时已经无力扭转。想来我大秦基业后来被他吞掉了吧。” 徐福闻言,猛地抬头: “不不不,并没有的。赵高的确废掉了扶苏公子,明面上立胡亥为君主,实际却是自己持政。他是有意自立,但后来被胡亥殿下的儿子子婴处死。我大秦的基业总算得以保住。” 这些消息,都是徐福从子午宗听来的。李秉心道,这话虽然说了赵高的下场,却隐瞒了秦朝在子婴继位后不久便亡国的事情。 秦始皇的魂魄慢慢飘到徐福面前:“他想吞我的基业我能想通,可是他又何必毁我的阵法害我不能轮回?我待他不薄。” 徐福站起身来,又行了臣礼:“此次回来,我亦是为了这事。微臣在东海辗转千年时间,无意间查到了些事情,恐怕赵高要的不是篡权这么简单。” 徐福说道此处,居然回身看了李秉一眼:“陛下还记得当时为了给陛下镇痛,赵高拿出来的八页黑色武经么?他说那八页黑武经和我们拿到的黄色武经一脉相承,但据微臣所查。事实远不是这样的。 上古时期,诸天十族混战,最终以神仙二族胜利告终,冥族被破退入魔界。而那八页黑色武经却是冥族遁走时留下的火种,和我人族黄色武经毫无关系。我担心的是恐怕连赵高本人也和冥族脱不了干系。” “那武经是冥族的?可是我听说的是……”李秉闻低声插了一句,可话未说完,已被徐福打断。 “你听说的那是神族留下的书页对么?当年赵高跟我们亦是这样说的。神族天帝留下‘黄、白、黑’三卷奇书。可笑可笑!” 他说完,忽然反应过来,厉色看着李秉:“这个说法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李秉将如何在山洞里遇到灵剑生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又将灵剑生告诉他的经过一字不落的说了一遍,又道:“对了,那个山洞里还有一个尸骸,洞里的刻字也是小篆,不知道和赵高有没有联系。” 秦始皇看着李秉:“哎。有联系也好,无联系也罢。事情已过去千年,又能如何呢?我在这里沉静了这么久,已经把我做过的事情想的很清楚了。急功近利,牺牲那么多百姓,弄得民不聊生。被困在这里,我当有此报。” 徐福又连连跪下行大礼:“陛下天纵英明,一切都是为了天下的将来计,何错之有!错的只有臣子。” “不谈这些,不谈这些。能再见到你一面,我已经很高兴。我原本担心赵高篡权。此番知道了这事,也算了了最后一桩心愿。大秦能延续至今,我还有什么不满足。” 李秉早已看出徐福想瞒住“大秦十五年就亡国的事实”,闻言也不说话,只听他道:“陛下放心,一切均安好,现在大秦连匈奴和西羌也已经纳入治下。” 秦始皇却笑道:“荒芜之地,要来何用。不过既然取了,好好治理也不算枉费。” 说完大殿之中却陷入沉默。 最后还是徐福站起身来:“陛下,臣未千年前未能送您。今天便让微臣送您进入轮回吧。” 秦始皇似乎早有此意,只等徐福说出来。 “也好,我已经了无牵挂。这千年的孤独,让我憋坏了。” 徐福微微颔首,双掌合十,口中默念法诀。棺椁四周闪过一阵绿光,秦始皇最后的虚影变的更加透明。 “徐卿,我知道按你的脾性,这是怕要深查到底。千年之间,我已经想的很明白,一切都是虚妄罢了。如果不能再查就收手吧,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谢陛下叮嘱。” “再见了,徐卿家。好好珍惜你的生活。” “再见了,陛下。” 棺椁周围的绿光变得更盛,一闪之后,秦始皇的魂魄彻底消失了。 徐福低着头一言不发,静静的站着很久很久。 忽然他默默的抬起头,眼神直直看着眼前石壁上的朱雀图文,充满了坚毅和仇恨。 “小子,那黑武经你有几页?” “实不相瞒,共有两页真,一页假。我都随身带着了,上仙要看看么?” “原本要用,现在却不必了。八页黑武经,我研习过多年,倒背如流。你既然和我有感应,便是已经突破第一界限了。听我一句劝,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他转过身,慢慢向入口走去,一边说到:“你看过武经,也该知道,一旦开始练习,便会有瘾继续练下去。我这次回来,除了要查明当年的事情与冥族有多少干系。更是要查明冥族现在有多少势力还留在人界。那功法源自冥族,你少练为妙。” 李秉跟在徐福身后:“是,我记下了。” “不过我也有个问题:我和上仙之间那种感应在山涧里和那个神秘人也有过。不过对您的感应却是时有时无,不知是为何?” 徐福的眼睛始终盯着正前方,似乎在想事,只是淡淡回答到:“我已经突破第三界限,原本应该感应很强,只是我用别方士的功法压制住,让外人也看不出来我体内这股真气。” 两人一路沉默,徐福低头想事情,李秉也无话可说,一路沉默了半个时辰,已经又走到洞口了。 这次无何、梓苛两人却再没有出现,徐福摸了摸石壁,两人便从石壁中走出,又道了山道上。 徐福站定,忽然转身看着李秉:“你既然不能再学冥界的东西,我便教你我方士的绝学吧。你可愿意学么?” 李秉被徐福这么看着,忽然紧张了起来。 徐福身上散发出的深邃早已让他折服,他自己是很想拜师的。可是想着之前在子午宗的事情,那孙无亦算不算自己的师父呢? “我自然愿意,但是我已经有过师父了。”李秉思索再三,还是老实答到。 “无妨,我只教你本事,你也不必喊我师父。就叫我徐前辈好了。” 原想着自己老实回答,说不定拜师的事情就要泡汤,徐福的回复让他喜出望外。 李秉正要谢过,忽然被徐福抓住了小臂,感觉自己全身的真气被探查的一清二楚。 “很好很好,你小小年纪,不但突破了黑武经的第一界限,还有这么充沛的真气。资质必定不凡,学了我风华门的技艺,将来必定能让方士重新占据流派之首的位置。” 说完他屡起自己的袖子,又道:“伸出手来。”、他手臂上紫色的“乇”字标记化为一道光团飞在空中。 徐福抹起李秉的袖口,那道光团便附到了他的手背上。 “我要查探些事情,这些天你便不要跟着我了。‘弥乇’是我当年豢养的书灵,原本是帮我管理书籍的,后来我便让他替我守阵。他虽然没有什么道行,却看过我风华门下多半的基本书籍,风华门的绝技我日后亲自教你,但入门的东西,他却可以教你。你好好学。” 李秉颔首谢过,总觉得要跪下来行个礼才是,结果还是觉得尴尬,又忍住了,只道:“是,徐前辈。” “好了,我便送你回子午宗吧,想必你的朋友都在那里等你了。等我忙完这些事情,再去找你。” 廿四 塞北苦寒,满园萧风 阳光透过门缝,打在眼睑上,李秉的微微掖了掖被角,把脸埋进去。 又过了许久,他蹬蹬腿,撑撑懒腰,咿咿呀呀的低吟两嗓子,总算是醒了,这已是日上三竿。 掀开被子,才发现昨夜连衣服也没脱。他又敲了敲颌厌穴,想起昨晚的事来: 被徐福带到北域子午宗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一落地,孙宗主就从房间赶来:“李秉,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上仙呢?” “前辈不也在么?”他回身望去,背后哪里还有人影,只在耳边响起一句传音入密:“陛下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知道。”瞧着没什么异常,孙宗主便让李秉早些休息,倒也没有其他。。 李秉起身胡乱洗了两把脸,整了整衣服就出门了。 “韬剑阁”还是如往常一样安静,一个人影也没有。倒是旁边几个别院的谈笑声让子午宗显得不再那么孤单。顺着人声走去,正是对面“谋剑阁”。 不同于上次,小小的院子里,今日倒是有不少人在。 安子正在一个石桌前和别人下棋,他背后站着独孤牧和淳儿。那棋用的是围棋的棋盘,但落子的规矩,似乎是“长行”——一种李秉小时候玩的棋,大部分靠运气。 且听独孤牧道:“师父,你也是欺负我们。遇到安子兄弟这样的高手就没招了吧。”那人正是独孤牧和春日的师父——谋剑剑主“公羊涵”。 “嘿!安子!” 李秉叫了一声,安子抬头,喜出望外,公羊涵也回身过来:“哟,你就是李秉了吧。一表人才,孙无亦没找错人。连结拜兄弟也这么厉害。” 哈哈哈哈,这话引的满堂大笑。 “那是!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徒弟。”韩骏从门口走来,一把搭在李秉肩膀上。 静谧的阳光下,一群熟人其乐融融。好久好久,不曾有过这样美好的生活。 李秉忽然觉得这样与世无争的生活很惬意。 “诶,李秉。那位上仙呢?” “上仙?我也不知道去哪了。” **** 山涧风急,吹着雪花碎片像潮汐般涌入洞口,在廊里积了厚厚一层。 一道蓝光顺着峭壁落入山涧之中,停也未停,直直飞入了洞穴。 徐福伸手去摸石壁上的刻字,字上的剑气激荡出来,却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妖邪叛逆,命葬于此; 人事未尽,天命不逮; 未能拯救族人之不幸。 若有际缘,当有后人; 持吾之剑,了吾遗愿。 徐福看着这字迹,再看地上的骸骨:“你果然在这里。” “哈哈哈哈!”一阵笑声过后,一团黑气从干尸中慢慢升起:“徐福大人,好久不见。你还好么?” “你还记得我,可我却不知道该叫你‘赵高’还是‘子羲子和’了。” 黑影飘荡两下,声音变得很是兴奋:“叫什么又有什么要紧。已过了千年,你还想来找我报仇么?” 徐福沉着脸:“我只想要个说法。” “说法?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又还要什么说法?”子羲子和冷笑一声:“也罢,既然你要,我便说给你听。” 一阵风过,地上的雪花被吹散,露出淡淡的两道条纹。 “上古时期,魔族与神族争夺‘天界上九天’,神族日渐式微,就找了‘下九天’的仙族帮忙,并许诺他们日后可独占‘天界下九天’。就算是魔族凶猛好战,亦不能抵抗两族联手,便找到到当时深居在冥界的二族,许诺成功之后可以到下九天居住。修罗族放弃了,但我们冥族却答应了。 这张战争越打越大,最后不光是天界,连人界也被波及。 人界五族中,灵族、妖族、鬼族、氐族都不问战事。唯独人族心高气傲,也想在战乱中发一笔横财,于是‘炎黄二帝’便联络了魔族‘大元帅蚩尤’,要求事成之后独占人界。蚩尤应允,三族便联合起来攻打神仙二族,还将各自的绝学写成三本武经,作为信物共享。 起初一切顺利,寻常人族不能自由出入天界,蚩尤便将后方补给的事务交于人族。谁料卑鄙人类不仅在食物里投毒,还反戈一击。魔族、冥族被首尾夹击,很快被打的大败,退回冥界。 神仙二族尤嫌不足,居然在大军败退后,用十神器中的七件封印了七个“人罗井”,将冥界和人界的联系彻底切断,又派了神族军队化作“人罗井卫戍七族”驻守在入口附近。 残存在人界的冥族、魔族的部众也都被杀害,被神术灭了元神,彻底消失于三界之中。 后来未参战的其他五族,修罗族被一同封在地底;灵族、氐族还允许生活在人界之中;鬼族被遣回人界之底——地府之中;而妖族因为未帮忙平乱,也被神族圈禁,从人界分出一小片苦寒之底,化作“妖宗”,虽然联系未被完全切断,但依旧禁止了妖族频繁出入人界。三界的格局就此确定。 这场战斗的败者,被永远束缚在了冥界,而这一切都是人族出尔反尔造成的。你们人族毫无信誉,根本配不上人界的大好河山。” 徐福听着听着,起初的严肃变的不见,反而笑出声来:“可笑可笑。时至今日,你都还以为是人族背叛。却不知道,人族原本便是神族三皇之一的女娲所创。二族大战之前,人族就已经允诺会做为内应。这段大战的历史我早已知晓,不必你来述说。我想问的事是,为什么你会留在人界,你对陛下又做了什么?” 那黑影又翻动了两下,洞口的风吹的更加剧烈。 “哈哈,我?我原本是冥族的兵马队长,被神族杀害之后,被妖族朋友救入‘妖宗’,得以保留魂魄。我的魂魄不属于地府,我死后不能回到冥界,自然也不能轮回,躲在妖宗藏匿了起来。这一躲就是千年。后来一个名叫赵高的人进入了妖界,让我遇到。我就教他冥族绝学,他很聪明,只用了十年时间,就练到了第二界限,得到了冥族的血脉。” 说到这里,子羲子和笑的更加狂放。而洞口的风也变的汹涌起来。 “哈哈哈哈,他得了冥族得血脉,我便抢了他的身体,终于重新回到了人界。后面的事,想必你也猜到了。我把嬴政的陵寝里你布下的‘逆天补岁阵’改为‘承天引渡阵’。借用九百九十九个生灵之力,引渡出冥界之魂,而那些兵马陶勇,正是为他们准备的躯壳。 有无何、梓苛守在陵寝门口,又在始皇陵这种荫蔽得地方,这办法完全可以避开”人罗井卫戍“的防备。只可惜还是奇差一招,没有算到你会把‘弥乇’留在陵墓中,最后还是被你毁掉。” “之后我控制胡亥,以皇帝之名,兴土木大阵,不仅将人族搅个天翻地覆,又在咸阳大兴土木,整个咸阳城都是建在‘承天引渡阵’之上。可惜胡亥始终不能突破第二界限获得冥族血脉。不然我借用了他的身子,这事情早已办妥。” 风吹的越来越大,已经变成肆虐的狂风,洞里的一层积雪被吹的只剩下薄薄一层,徐福的脚下,浩然是一道道规律的线条。 子羲子和继续说道:“咸阳城阵法将成之时,胡亥发现了问题,密令找来‘人罗井卫戍七族’,幸好被我及时发现,逼死胡亥之后,我原本想自立为王。结果还是被‘人罗井卫戍’发现,七族联合起来将我逼退到此处。他们早已不是神体,只能将我封禁,却不能杀死我。” “我就被困在这里千年。直到你来这里。” 子羲子和说完,已经狂笑不止,那笑声是一种癫狂。 洞口的风停了,洞里的积雪也被清的干净,露出地面上无数线条来,显然是一个繁杂的大阵。 “哈哈哈哈,我等了千年,尝试过多少方法,也未能找到一个突破第二界限的人来。没想到!没想到!最后还是我的死敌为我送来一个躯壳!哈哈哈哈,多美俊美的躯体,哈哈哈哈!” 那黑影越来越大,附在墙壁上,将整个洞穴团团包住,徐福的身体已经被包裹在黑影之中。 “我敢来,自然有所准备。”身陷险境,徐福双手合十,身体中冒出一阵金光来,像一道利剑,划破了洞口的黑影,露出洞口来。 他猛的逃出,脚下的阵法却发出一道亮光,洞口结出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的身体挡了回来。 “小小把戏!我说了这么多话拖延时间,现在阵法已经结成,你的身体无论如何使出不去这山洞了。” 他既然不能行动,这阵法又是谁画的?徐福心知已经上当,再拖下去,也毫无胜算。不再犹豫,元神离体,从洞口飞了出去。 “哦?元神还是逃走了么?” 满墙的黑影慢慢退回来,又缩成聚集在骸骨上的一团黑气:“可惜没能留住他的上仙修为。不过有躯体就好,没有修为又有何妨。” 黑气化为细细的一股,钻入倒在地上的徐福体内。 良久,徐福站起身,捋了捋衣服,大笑两声:“等待了千年又千年,我终于又回来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一堆骸骨,原本白色的眼仁郝然已经成了黑色。 **** 李秉和安子坐在廊上。看着冷风吹过腊梅的枝条,朵朵黄色花苞在枝头颤抖。 “好久没有这么惬意的放松了,这里真好。” “是啊。”李秉看着天上的月亮:“诶,月亮怎么在在西边?” 安子靠在柱子上,指着东边道:不由的笑出声来:“那是太阳还没彻底落下去!月亮在那边呢。” “哦?从前也没发现这样的天空真好看。”一句说完,李秉忽然想起了什么:“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月十五了啊,怎……?”安子话还未说完,也忽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日月齐辉的日子么?按照灵剑生所说,我们是能看到那几页黑武经的内容的,秉儿哥,我们要不要看看?“ 李秉想起徐福的叮嘱,只道“也好,我也想知道这武经里面到底是怎么样的。我们只是看看,不要练。” 说完拿出阳月宗的那一页武经,托举在手上:“要这样可以打开么?”话音未落,那武经居然飞出手掌消失不见。化成一张巨大黑色光壁。上面慢慢浮出一段文字。 这文字李秉也不认识,想来是冥族的文字吧。 文字之后,黑色的光壁上出现了几个小人,形态各异。或是练着剑法,或是打坐养神,这就是阳月剑诀的真谛了。 李秉两人盯着那些小人,看的出奇,却不知自己的眼仁已经变成了深黑。 李秉看的已经入迷,忽然右臂上的‘乇’字符文变为光团飞到李秉身前,紫色的亮光晃了晃两人的眼睛,两人才清醒过来,一个趔蹶倒在地上。 “你没事吧。”李秉先反应了过来,看着安子还未清醒,便摇了要他。 安子长呼出一口气:“好险,原来这武经会摄人心魄!” “不是说不能练么。”那光团飞到李秉身前,显然有些责备的意思。 李秉原本也时刻记着徐福的嘱托,解释道:“我只是好奇,所以想看看。我现在终于知道,徐前辈说的练了就会有瘾是怎么一回事了。” 安子看着李秉,不仅余惊未忌,更多了些疑惑:“那个或说话的光团是什么?” “什么光团,我叫弥乇,是精灵!” “他是那位上仙交予我,带我学习方技的精灵。以后便要跟着我们一起了。” 李秉捡起那页武经,放在怀里。“这事说起来比较复杂了。我明日慢慢说给你听。被这鬼东西弄的心绪不宁,真气翻腾好难受。我要回去调养一下了,明天再讲给你听吧。” 听着李秉说真气翻腾,安子倒是着急了:“秉儿哥,你没事吧。要不要找孙宗主帮你看看?” “没事没事,我回去疏导真气就好了。” 天色暗下去,李秉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一直是那些舞动的小人。透过窗户看着月亮从东边转去西边,这一夜好长。 远远的一抹阳光从山巅升起,再看月亮,还挂在西边。 李秉咬了咬嘴唇,看看手臂上的乇字。便把袖口扎起来,掏出黑武经,一个人又走去了院内。 月慢慢消失了,日头也正要出来。 一个练剑的人,不会在一树露珠,不会在意满地白霜,更不会在意这塞北苦寒、满园萧风。 《贰卷终》 首章 汉州双松 清晨赶路,惬意又舒服,凉风徐来,草香弥漫。 长安城外,李秉躺在板车上,闭目养神,嘴里衔根稻草,咬的草尖来回摆动。安子坐在他旁边,背靠着两摞货物,跟边上骑马的姑娘有说有笑,倒是高兴的很。 李秉两人在子午宗逗留了一月有余,最终还是离开了。此番出来也有半年之久,快到年关,是时候回家看看了。 两人出了鸡鹿州原本是步行,两天前在到了梓州小道上遇上这队商人。他们被山贼围困,李秉出手相助解了围。他武功小成,又有商队的人马帮忙,应付十来个马贼倒是轻松。 那商队一共只有五人,却有两匹马外加三辆平板货车,板车上的箱子看起来很精致,都贴着封条。 为首两人是一对兄妹,哥哥叫松柏柳,看起来二十四五,瘦瘦高高,会点功夫,是个乐观开朗的主;妹妹叫松柔柔,跟安子倒年纪相仿,十六七岁,一路上跟安子唠唠叨叨,东拉西扯,谈天说地,倒是乐得快活。另外三个车夫,大概都三十多岁,都是本分的长工,一路上少言寡语。 松柏柳听闻李秉也要去长安,便相邀一通前往,一是感谢帮忙,二来这一路上有个高手在,也安全不少。 “这么一批货物,就你们五个人,胆子也真不下。”安子拍了拍身后的箱子,看着松柔柔:“哦哦哦!不对,不对,是就他们四个人,你第一次出门,又一点武功不会,不能算人。” 松柔柔嘟着嘴:“哼~!你才不算人!那天只看到李秉大哥出手了,你就在一边看着,我看你也不会武功吧。” 安子咧嘴一笑,伸出舌头对松柔柔做个鬼脸:“嘁!我那是武功太高,害怕一出手就把他们打残。不行你问秉儿哥。”安子说完,轻轻推了一下李秉的腿:“秉哥,你说是不是!” 李秉倒是给面子,低嗯一声:“没错,就是这样,我也打不过他的。” 松柔柔斜眼看着安子,一脸轻蔑:“哼,我才不信。不如你来打两套拳我来看看。” 反正是开玩笑,安子也随便胡吹大气,咳嗽两声,一脸正经:“这个……我不能出手,只要我一招出来,你们这三辆马车便被打成飞灰的。”说着猛拍一掌背后的箱子,却把自己手震的干疼,扯着嗓子痛叫一声:“啊!疼死我了。” 柔柔笑的花枝乱颤,安子也跟着笑起来,吐了吐舌头,又拍了拍箱子:“听声音,里面东西不少啊。这么多东西,你们怎么不找镖局运啊。干嘛自己运。” 松柏柳原本骑在前面,闻言拉了缰绳,跟松柔柔走个并排:“这条路原本安全的很,家里生意不景气,能省则省,一直没找镖局,也没出过大事。只是听说前一阵吐蕃要派兵攻打益州,原本是在两国边境上的山贼都被逼到别的地方了,拦路抢劫的倒是多了些。” 李秉前一刻还轻松自得,听到这话,心里却有点难受了,呆呆的望着天空,似乎又在想事。安子心知这事要惹李秉不高兴,连忙岔开话题:“原来如此,那这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柔柔捋了捋缰绳:“我也说不全,反正茶叶、瓷器、药材、香料、丝绸都有一点。这次‘长安永达堂’公开买货,父亲说汉州的生意不好做了,让我们来碰碰运气。反正这里面都是上等货的货样。” 李秉听到“永达堂”,略微楞了一下,虽还不说话,却似乎想到了别的事情,收起板着的面孔,莞尔一笑。 马车达达,没一个时辰就进了长安城,过了延平门没多远,松柏柳远远的就望见了永达堂的招牌。三层小楼,六间正街门面连在一起,单是远远看着,就觉气派。 这永达堂是整个关内道里最大的商行,贸易往来二十多个州,生意门类也齐全,寻常买卖几乎都做。要真比起来,蜀风商会在他面前只是小巫见大巫了。原因之一便是永达堂不只是贩东西,自己也生产不少,名下的染坊,铁器行规模都不小,客栈酒楼的生意也沾一些。 堂口东家姓魏,长安城能比他富的人,似乎也没几个。只说十几年前,叛军占领了长安城之后,安禄山第二天便约见了永达堂的堂主,便可窥见它强大势力的冰山一角。 “呼,总算赶上了,在梓州耽搁一天,还以为要这次要泡汤。”松柏柳下马领着车队前往永达堂后院:“李秉少侠,这时间实在是有点赶,容我们先卸了货,跟堂口里知会一声,再请两位到酒楼好好谢过大恩。” 李秉也坐起身跳下马车:“举手之劳罢了,不足挂齿。不若我们就此别过吧。我家就在兴仁街上,欢迎二位随时来坐坐。” 松柏柳真情实意,坚持要让李秉等着一起吃了饭再走。李秉执拗不过,看安子似乎也不想现在就走,只得答应等一会。 这后院却是好热闹,十丈见方的场子,居然被板车挤得满满当当。松柏柳的三辆马车刚一进到院子里,就有个伙计过来问了话,领着马车到一边卸货。 “嚯!你们也来了,倒真的是越败越勇。”李秉正帮忙卸东西,却见旁边一人看着松柏柳,轻蔑说道:“汉州的生意做不成了,便想来长安混混么?” 听这话就知道这两家不对头,李秉也懒得理会,继续帮忙。 松柔柔低声嘟囔一句“小人得志”后,转身又对安子说道:“原本他家跟我家在汉州生意平分秋色,这两年他们跟永达堂搭上了线,生意比我们好多了,老是奚落哥哥,看他就来气。” 松柏柳倒是开朗性子,也不理会他,看着管事的人走过来,便连忙迎了上去:“这位老爷,我们是‘汉莲堂’的,之前跟贵堂口写过信,今天带了货样来给您看看。” “嗯,好的,先卸了货吧。”那管事的也不看他,只是答了话,便从他身边走过,径直站到刚才那人面前:“喜子,你今天安分点,别惹事。关内道的总香主今天在这,你要是把事情搞砸了,吃亏的可是自己。” 喜子闻言忙点头哈腰:“小的知道,小的知道。一会还得得劳烦您在香主面前美言两句。” 管事的低嗯一声,又走到松柏柳面前:“刚才你表现很好,不惹事,能忍让,才是我们永达堂合作人的样子,一会我会特别关照你们的。” 松柏柳原以为这人会帮着喜子,此刻闻言,如释重负,连忙称谢。刚要说话,却看着那管事人正盯着前堂的小门,脸色略有变化。 这时从前堂走出来一人,松柏柳便知道那人身份不低,也仔细打量一眼,那人年纪约摸三十,一身染墨衣服显得很是雅致,多少有些书生气。 管事的见那人走来,低声对松柏柳和喜子说道:“香主来了,好好表现着。” 香主绕着围栏巡视一圈,总算是走到这边来了,管事的忙迎了上去,正要说话,却见那香主已经瞪大了眼睛望着还在卸货的李秉:“我的天!李秉少爷,您怎么在这!您是什么时候回的长安!” 李秉闻言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哦,是周兄,我刚刚才到。”说完把肩上的箱子摞在地上,呼出一口气:“嘿!这箱子还是蛮沉的。” 众人闻言,呆呆的看着李秉,茫然无措…… 二章 青天两凤 论菜色丰富,论装潢豪华,“青天楼”都在长安排不上号。但这里却有别的妙处:一来,它是为数不多的五层塔楼,坐在顶楼,整个长安西市的景色尽收眼底;二来,它的盐酥鸡和西凤酒也确实是长安不可不说的佳肴。 “秉子哥,你回来也不说一下,还是周香主派人通知我,我才赶来找你。” 说话的这人叫魏泽,年纪似乎跟安子相差无几。他是永达堂主魏永义的最小的儿子,母亲是得宠的小妾,刚生下他便血崩死了。魏永义老来得子,又加上怀念小妾,便一直惯着他。 魏泽是所谓“京城四少”的老四,这老大嘛,自然是李秉了。老二便是盈澜儿口中的那个纨绔——法家非派的庶长子韩临渊,老三是长安“飞达武馆”的二少爷马学文,明面上说是武馆,却是个黑道势力,贩盐贩人,青楼赌馆,无一不沾。 原先李秉还未离家出走的时候,这四人把长安城的大户少爷们欺负个遍。魏泽出钱,马学文出人,韩临渊生在谋士群集的法家宗门,一肚子坏水,再加上李秉这个世子身份,一般人真是应付不了他们。 三人坐在青天楼顶层的临窗座上,李秉只是闻着边上几桌盐酥鸡的味道,便已经口水直流,好不容易等到小二端上来一盘,先扯下一个腿儿递给安子:“来尝尝这个,可是我最喜欢的吃食,外焦里嫩,油而不腻,上上之作。” 说完自己也撕下一个翅膀,直接塞到嘴里,抓着翅尖轻轻往外一拉,整个翅膀的骨头便吐了出来。“嗯!是比子午宗的饭好多了。” 他吮一口手指,意犹未尽对两人说道:“魏泽,这是我的结拜兄弟安庆方。安子,这是我的兄弟魏泽。你们俩认识一下。” 安子似乎有点拘束,那鸡腿拿在手里,只是咬了一小口,尝了味道。倒是魏泽大大咧咧的很:“饼子哥的结拜兄弟,自然也是我的兄弟,我今年十七,四月生的,庆方兄弟呢?” 安庆方放下鸡腿:“你也跟秉儿哥一样叫我安子把,我今年十六。” 魏泽听这话倒是高兴,轻轻拍了一下桌子:“哈哈,总算有个比我小的入伙了,我这下升格成四哥了,哈哈。五弟!” 安子还是有点怕生,只是陪着笑了两声,却听李秉问道:“临渊和学文怎么没来?” 魏泽闻言傻笑一声:“嗨!别提了,这几天我都快闷出鸟了。学文那厮从宗派修炼回来之后,娶了一房媳妇,在城外买了宅子养着,这几天正在兴头上呢,连我也不搭理,我刚才已经派人去叫他了。二哥看你不在,一个人无聊的慌,刚好他爹去了蜀中办事,他就说要去洛阳发展势力,说等你回来的时候要让你刮目相看呢。” 李秉闻言嗤笑一声:“这家伙肯定是又有什么馊主意了。随他去折腾,到最后肯定又是我们仨给他擦屁股。” 魏泽闻言也笑个不停,却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佩来递给李秉:“秉子哥,你看这是啥!” 那玉佩通体莹白,不仅没有一丝杂质,更是整块玉质均一,正是难得的上品。玉佩上的双龙戏珠也是刻的栩栩如生,普通雕刻的龙,都只能是四指的蛟,而这个确是实打实的五指,恐怕有些来历。 安子学妙手空空时间不短,自然是知道怎么辨别东西真伪的。他一眼便认出这是好东西,低“哇”一声。 “嘿嘿,五弟也能看出这是好东西了吧?” 李秉接到手里,思索半天,才想起来:“诶,这不是被‘陈桥’买走那块玉么?怎么到你手上了。” “嘿嘿,秉子哥十六岁成人礼的时候,我本来打算买了送你的。那个狗屁陈桥非要跟我抢,当时我手头又不宽裕,要不然也不会只加到两万贯就不加了,白白把这么好的东西让他抢了去。 你走之后,陈家出了一连串怪事情,先是家里无端失火,烧了房子,接着他新娶的填房丫鬟也莫名其妙染病死了,没几天陈桥得了就失心疯,几房媳妇闹着分家产,家里大部分东西都卖掉折合成现钱了,于是这个东西自然就到了我手上咯。虽然晚了三年,但总算是给你了。” 李秉把那一块递回给魏泽,又把自己腰间那一块青玉双鱼佩拿出来:“你不是已经送我一块了么,这块我很喜欢,一直带着,就不要换了。” 魏泽知道李秉定下来的事情是很少改的,当下也不再劝,便把这玉佩递到安子身前:“这东西都买了,要不五弟收下吧,我不知道今天五弟会来,没有准备,只得拿这个充数了。还请不要嫌弃啊。” 安子正要推诿,却听旁边一桌“嘭”一声,有人在桌上猛拍一掌。这突然的一声闷响惊了满堂人一跳,纷纷侧目望去。 正是与李秉他们相对的那桌,靠窗的位置上一人落座,在一旁站着的倒是有四个人。 “嘿,道士,小爷说帮你把这酒钱付了,让你换一桌,你还不肯,你吃烤鸡吃拧了是吗!”为首的那人相貌瞧瞧不清楚,但腰间一条纯金腰带闪闪发光,却是夺目。 魏泽只瞟了一眼,低声说了一句“土包子”便不在理会。 这种事情李秉也司空见惯,不放在心上,转眼却看坐着的那人,衣装有些奇怪:一身深蓝道服倒是其次。背后背的却是一把木剑,桌上还放着铃铛和罗盘。 道士略有些胖,还留着小胡子。他瞅一眼闹事的几人:“兄台要是想要这靠窗的座,只稍等我吃完这鸡便好了。不要着急,只剩半只而已,我一会便吃完了。” “嘿!你个死道士,找打!”金腰带闻言便是一拳。胖道士侧身躲开,油油的左手上蓦的生出一道黑气,轻轻一摆手,这黑气循着那人的口鼻钻了进去:“我可不是道士。” 金腰带中了这招,忽觉两眼发黑,摇头清醒之后,便看到胖道士背后居然飘出两个鬼魂来,当下出拳去打,那鬼魂却径直穿过他的手臂,眼看就要抓住他的脸。 他心中大骇,一边后退,一边挥拳乱打,没打几下,索性跑了。 这一招让李秉看的出奇,虽不知道为什么那人对空乱打一通,但明白一定是那团黑气搞的鬼。低声喊安子和魏泽:“你们说他手上那团黑烟是什么?” 魏泽品了一口茶,放下茶盏:“不知道!这事还得找学文,说不定他能说上个一二三来。” 话音刚落,楼梯口就传来一声爽朗的回答。 “喝!我这不是来了么?” 这人喊一声之后,径直做到李秉那桌:“那不是道家手段,是阴阳师,你看他背上的桃木剑,不是崂山赶尸帮,就是晋州服鬼堂的。若是有黑烟,只不过是寻常阴煞气,障眼法罢了。那人要是站着不动,啥事没有。不是什么高明手段。” 这人坐下的时候,安子差点被吓一跳。他身材高大魁梧,比李秉还要高出一个头来,此时上身只穿一件兽皮坎肩,胸肌间的缝隙足有一指节身,肩膀上的肌肉高高隆起,两臂足有碗口粗,再加上国字脸和黝黑的粗眉毛,这扮相实在是有威慑力。 远远看来就透着一股煞气,安子怎么也不能把这样的人跟“马学文”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 他看着桌上只有茶水,也不转身,直接嚷到:“小二,一坛上好西凤酒,再来一只肥鸡。” 他看了一眼安子,也不说话,径直先撕下另一块鸡腿,大咬一口,囫囵吞下:“听到你回来,我一路小跑,真累死了。”说完伸出还拿着鸡腿的手一把搂住李秉的脖子:“秉哥,我好想你嘞!” 饶是李秉功夫不低,被他这大块头一把搂住,挣了两下也没挣开:“得得得,你先吃你的鸡腿吧。有了老婆,连大哥都不要了。” 马学文正要辩解,却看刚才那个胖阴阳已经走到桌前:“阁下好生了得,我只一出手,便说对了在下的路数,佩服佩服。” 他抬头望一眼那胖阴阳,没好脸色的说道:“你是谁,我又没跟你说话,那凉快哪呆着去。” 此言一出,安子和胖阴阳都是一脸错愕,别人诚恳来搭话,竟然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如此不近人情,实在有违常理。 李秉和魏泽倒是很习惯了,事实上他们原本也是这样的人,身居高位,巴结讨好的人自然不在少数,遇到的多了,便烦了。只是这些年懂了些人情世故,不在做的那么明显罢了。 胖阴阳站在桌前愣了半天,轻叹一口气:“阁下最近注意下身子罢!”说完便走了。 马学文白了他一眼,没好声气冷哼一声:“傻屌!” 三章 残思断影回无处 兴仁街建在长安北角,虽说紧靠着大明宫,却是个僻静的地方。这里都是些达官贵人的大宅子,长长的围墙外面总少些人气。 李秉和魏泽、马学文叙过旧,不觉已经到了下午。辞了兄弟,也不耽搁,径直奔回家。一来确实有点想着老爹;这二来,若是被他知道到了长安还不回家,说不得又要生气的。 襄王原名李僙(guāng),是前皇帝肃宗的第九个儿子,因为平定安史之乱有功,带兵收复长安后被封为王。肃宗驾崩后,兄长唐代宗李豫继位。襄王心知自己功高震主,悉数交了兵权。代宗不知其是否真心,未予批准,李僙便挂封帅印,不再过问军事。代宗感念其坦诚,便赐了这偌大的豪宅和数千良田。 李僙原本有两子两女,可惜大儿子在安史之乱时病死于流亡途中,李秉便成长子。李僙治军虽用严法,但对儿女却颇为溺爱,这倒成了李秉儿时飞扬跋扈的首因。 “呼~!便是这里了。” 襄王府门第不小,但装潢却简约,除了门扇上的黄铜衔环狮子头,再无别的装饰。 “安子,认识么?”李秉指着正中的牌匾笑嘻嘻问道。 安子刚好也正在瞧那门匾:“正中是个王字,后面应该是府字。”说完猛的一愣:“刚才在酒楼就猜到秉儿哥肯定是富贵人家,却没想到竟是个王爷,这让我怎么受得了!” 李秉看着安子居然有点怵生生的,便一把拽上他的手腕,拉着他朝大门跑去:“我可不是王爷,这往后就是你的家了。走着,带你去看我爹爹去。” “哐!哐!哐!”李秉猛敲几下狮子头,却没注意到,背后一个“熟人”正从街上走过。 这人正是青天楼里的胖阴阳,他被马学文弄个自讨没趣之后,回到座位吃罢了盐酥鸡便走了,不想此时竟然到了这里。 胖阴阳望着前面的天空,轻轻捋了捋背上的束袋,摸了摸系在要带上的铃铛,沿着这街走了一会便停了下来,看着前面的牌匾,低声道:“就是这了。” 这房子看似和襄王府差不多大,只是似乎失了火,大门被熏得漆黑,牌匾上也只有一个“陈”字还依稀可见。 只是站在门口,便觉得这府宅的天上不如别的地方豁亮,死气沉沉。 他轻轻推开大门,一股阴风迎面扑来,腰上的铃铛也“叮叮”响个不停。胖阴阳倒是不以为意,径直走了进去,没几步,就看地上趴着一个人,身形伛偻,面容枯槁,用皮包骨头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了。这人正是魏泽提到的“陈桥”。 陈桥听着铃铛声音,也抬头望了一眼,看着来人是个阴阳扮相,拧了拧身子往前爬两步,总算触到了胖阴阳的鞋。抓一把他的小腿,陈桥抬头仰望,想要说话,却几次都没发出声音,似乎已用尽了力气,头猛的落到地上:“救……我……”,这声音沙哑低沉,像是被吸干了水一般。 胖阴阳俯下身子,本想拿开他的手,谁知稍稍用力,那骨头居然脆响一声,就那么折了。他微微拽了一下那人的袖子便露出胳膊,骨瘦如柴,皮肤泛着乌紫,皱巴巴的挤成一团。 胖阴阳轻叹一口气,不再管他,径直走向后院。前院太阳能照着,多少还有些生气,这到了后院,还未开门,从缝里就透出一出寒意来,八月暑夏,这冷风竟吹的骨头也发凉。胖阴阳的手还未触到门板,那门嘎吱响一声,竟然自己开了,一股阴风穿过门廊,引的四壁风响的窸窸窣窣。 “啪嗒!啪嗒!”墙角边的水缸破了一个大洞,水珠顺着断口滴到地上。“啪嗒!啪嗒!”那一滩水清澈无比,倒映出他的影子来。胖阴阳瞅一眼那水,忽觉得水里自己的影子后面飘出来一团黑气,他连忙回头。 盯着天空看了两眼,觉着是什么也没有,胖阴阳便又走两步,到了房门口。 正要敲门,忽然觉得有个影子就在背后,他连忙回头便是一拳。 “呼~!我太紧张了么?” 他定了定神,推门进了房间。大厅里面失过火,桌椅板凳都被烧了个七七八八,一堆黑漆漆的烂木头堆在炭灰上,整个大厅里唯一能看得清的东西就只剩下最中央的匾额。“世德留馨”这四个字倒是写的规矩。 胖阴阳腰间的铃铛越来越响,他刚瞟一眼那匾额,忽然感觉身后闪出一道光忽闪两下,一个影子忽然飘出。他连忙转身,手里捏一道法诀,一股金光脱手而出。 那金光打到墙角,“哐当”一声,一面半截都被烟熏的漆黑的镜子裂成两段。“呼!”原是虚惊一场,不及他多想,旁边的偏厅里面忽的传来一阵哀嚎。 “呜……呜……”这声音,像风吹沙子,又像女子哭泣,在阴沉的空气里,多少有点让人背后发凉。 他轻轻推开纳闷,一股尸臭竟冲的眼睛发酸。他往后退一步,从袖口里夹出一张黄符,手指在空中划两个圈,便将符篆丢进屋中:“祛!” 那黄符应声燃烧,一股火苗之后,这气味就淡了下来。 正要进屋,却听屋里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已经说到:“哟!我一直在想,到底会派谁来来捉我呢,老大都不中用,这次倒是派了二徒弟来。亓立广,好久不见。” 亓立广进了屋一眼便瞅见地上的尸首,全身都已腐烂,苍蝇横飞,一团白白的臭蛆在尸身上蠕动,黑色的脓水顺着半截烧断的木棍一直流到他脚下才干涸。 刚才说话那人,盘腿坐在靠墙角的地上,一身大红喜袍罩在身上,松松垮垮。刚才听声音似年轻女子,此刻见到真容,却是皮肤松弛,白发白眉,俨然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婆。 亓立广抽出背后的桃木剑:“伶俐鬼上了老妇人的身,倒是少见的很。” 那老妇依旧用少女般嗓子说道:“她害死我,我便回来找她和她儿子报仇罢了。你若不喜欢我这样子,我就变回去给你看好了。”话音刚落,那老妇的样貌忽然变成年轻姑娘,身子临空蓦然飘起,宽松的袍子顺肩滑下。 这女子浮空中,身上再无一丝一线,她左右晃了晃身子,那白皙的玉·峰随之左右抖动。 伶俐鬼故意直勾勾的看着他:“我回复真身,这下你满意了么?” 亓立广左手微微挡住眼睛:“不知羞耻。”说罢左手捏个法诀,右手横扫一剑:“冥灵十二缚。”话音刚落,他背后的束袋忽的打开,十二张符篆从袋口飞出,在空连成一条直线,缠向伶俐鬼。 这符篆和兵家的黄符红印略有不同,却是白符纸黑符字。 符篆刚刚环成一圈,伶俐鬼便化成一团黑气消失不见,又忽的出现在亓立广背后,轻抚他的后颈,贴着他的耳朵说道:“这点道行可奈何不了我哟~嘻~咯咯咯咯。” 这笑声空灵,不止从背后,更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亓立广脑袋一沉,猛然反应过来。 “好险,差点着了她的道。” 这话还未说完,伶俐鬼便痛叫一声。她刚伸手去抓亓立广脖子,却被一道金光弹开,在空中退出半丈远。再低头看自己双手,指尖已经化成两道青烟,开始消逝。 “好厉害!”伶俐鬼看出这招的玄奥,如临大敌,再不看亓立广,转身飞出侧殿。 “想跑?”亓立广右手摸出腰间的铃铛,顺手丢出。那铃铛发出一道金光后,径直打在伶俐鬼的后背。伶俐鬼惨叫一声跌在地上,不等她回头望来,十二道符篆已经飞到面前,贴在她身上。 “啊……啊!“符篆上的黑字光芒大盛,伶俐鬼惨叫两声之后,身体上竟然冒出一股白烟来。 亓立广见状,微微一笑,从袖口掏出个小瓷瓶,扔到空中,左手食指中指立在胸前:“收!”那道白烟瞬间被吸进瓷瓶里,白烟越来越淡,到最后竟完全变成黑烟。 烟雾散尽,瓷瓶又落回他手里。他取出红色布塞塞住,右手食指画个圈,一道红基黑印的符篆从束袋中飞出,紧紧缠绕在瓶上之后,符篆上的字冒出一阵金光来,却顷刻消失不见。 亓立广长呼出一口气:“又是一只,还有三只。” 却说他正是晋州服鬼堂的二徒弟。与佛家强行超度亡魂不同,服鬼堂相信恶鬼投胎依旧是恶人,于是将恶鬼束于瓶中,引阴阳之力去其戾气煞气,再放出瓶外由寻常鬼役拘魂回归阴间。只是这时间却长了些,厉害些的恶鬼怕是非五六十年不能褪尽戾气。 二十日前,服鬼堂新弟子不慎撞倒瓶架,一架瓷瓶全部碎裂,恶鬼逃出。服鬼堂众人拼尽全力拦截,但依旧有五只恶鬼趁乱逃走。大徒弟当时已经染煞病倒,便派了二徒弟下山收鬼。 亓立广把瓷瓶收入袖子,又挂好铃铛,再走回前院的时候,看陈桥已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俯下身子探他鼻息,却发现他已经死了。亓立广从袖口掏出一张白符,扔在尸身上,朝天喊到:“枉死魂,鬼役来;回阴都,重投胎!” 说完走出大门,又回头望一眼匾额:“还剩三只,接下来是哪个呢?算了,反正他阳气也重,既然他目中无人,就先放着不管,让他多受两天苦吧。去趟梁州再说。” 四章 漠漠皇城顶上云 “少爷回来啦!” 杂役开了门,这两声大喊便让整个襄王府都热闹起来。 “李僙老头,你儿子回来了!快出门来迎!” 不等李秉走到大厅,一个中年女子已经出门迎接。三十来岁,皓齿蛾眉,粉妆玉琢,浅粉长纱衣拖在身后,样貌虽不是艳色绝世,但雍容华贵的气质显露无疑。 “彩姨,我想死你啦!老爹呢,怎么没出来!” 这叫彩姨的女子,是李僙收复长安之后才纳的小妾,原本出生不高,但却聪明伶俐,不仅琴技过人,还懂些算学。襄王原配和李秉的母亲都在流亡中病逝,李秉幼年一直是彩姨照顾长大。加之她一直帮李僙管些家事,此刻虽然名义上还不是继正房,但私底下早已是襄王府的女主人了。 “你胆子倒是大,还敢回来!”彩姨笑吟吟走到他面亲,伸食指指着他的眉心:“你爹怕你一个人出危险,你刚走没几天,他就去江南找你了,中间回来过一趟,看你不在家,又急又气,一夜没留便又走了。这次他可真是着急了,说不得回来便要打你的。” 两人边说边往里堂走:“等我老爹回来打我,彩姨可要帮忙拉着。莫不然像上次那样,当众抽了我,把鞭子都抽断了。” 彩姨听他重提旧事,乐不可支,捂住小腹:“还敢说,不是你淘气,你爹怎么会那么费劲心思。要保住襄王府的脸面,还得不伤你。当时我都吓坏了,结果你身上一点事没有。你倒是聪明,知道装哭。” 两人聊了几句,彩姨才发现李秉身后还跟着一人。饶是安子的衣服有些破旧,若不是他一直跟着李秉,彩姨便把他当做下人了。 “光顾着说话了,你身边这位少侠是?”彩姨发现看安子有些尴尬,忙打圆场。 李秉猛的一拍额头,拉着安子道:“对了,忘了介绍,这是我的结拜兄弟安庆方。安子,这是我五姨娘,你也叫彩姨就好了。” 安子叫一声彩姨之后,怯生生也不说话。三人进了正厅,略有些沉默。 “其他几个姨娘呢,怎么都不在家里?” “逛街去了,可得一会才能回来呢。”这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你小子倒是厉害,我跟你老爹说你肯定坚持不过两个月,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半年。” 彩姨和李秉看着来人,立刻站起身来,安子看这场面,便知道是贵人来了,也跟着起身相迎。 “糜叔叔……这才多久,你怎么看起来胖了这么多。”李秉原本想打个招呼,但看糜叔叔的身形,实在是变化太大。 这人叫糜歆,二十岁便在李僙身边做谋士,不仅为李僙出谋划策,更于他有救命之恩。襄王收复长安之后,便和他结为了异姓兄弟。 糜歆一直住在襄王府,原本是娶妻之后要搬出去。李僙劝过几次让他留下,糜歆在这里生活惯了,也懒得搬,便一直住着。好在襄王府够大,李僙便清了整个东厢给他。 糜歆看一眼李秉,用手指指了指他,笑叹道:“你呀你呀,还是嘴巴不饶人!我比不得襄王,不是练武之人,熬到不惑之年,这胖不胖可也由不得我啊。” 李秉刚拉过安子来介绍给糜歆认识,忽然又听到门外朗声通传:“太子殿下到。” 众人忙出门迎接,李秉心里嘀咕一句:“这来的可真巧。” 几人刚站到门口,太子就进了院子。他原名“李适”,约摸三十出头,身材不魁梧却精干,中气十足;浓眉大眼,鹰钩鼻,留着八字短须。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人,这人李秉是见过的,正是在蜀风商会遇到的太子少詹事革亮。 (革亮,见第一卷第二十四章。) 李适进屋跟众人叙了叙旧,说道是城卫官上报李秉回到长安,便出来看看。先问了两位长辈的身体是否安康,又提到嘉州的事情,无非是谢谢李秉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而后又谈了些旧时情谊。 喝了一会茶,他忽然想起事情来,转头看了站在身后的革亮一眼,又对糜歆说道:“哎呀,抱歉抱歉!光顾着跟李秉说话了,把革亮的事情都给忘了。他在东宫琐事繁多,好不容易得空出来一趟,我差点扰了你们表兄弟相见。你们要叙家常尽管去吧,不用管我,我在这里跟李秉说说话就好。” 这言下之意略微明显,自己有话要跟李秉说,别人就该退下了。糜歆和革亮原本是表兄弟,正好借着这个由头走掉,彩姨吩咐了下人去准备写吃食,自己也便走了。唯独剩下安子,他原本没听出言外之意,看众人都走了,最后也觉察出来,但实在找不到借口,便只得说要去茅厕。这理由差点让李适笑出声来。 却说糜歆领着革亮去了东厢书房,刚一进门,就把房里两扇窗户全部合上。 革亮把一封朱漆密函交到糜歆手里:“这是那个人给你的,你且拆开看看吧。” 那信不长,短短三十余字而已,糜歆看完之后却有些发怒:“襄王殿下已经交出兵权十余年了,那个人难道还不放心么?” 革亮凑近他的身子:“那个人最近身体越来越不好,担心一旦自己仙去,太子殿下是坐不稳皇位的。襄王殿下曾经手握重兵,交了兵权之后,每年年末各军将领依旧会来拜年也是事实。何况那个人的位子原本是是襄王殿下让予他的,他自己都坐不稳,更不说太子殿下了。” 糜歆一边把信烧掉,凝视着烛光,一边说道:“殿下这几年深居简出,每年收到的贺礼也都悉数捐给朝廷,避嫌之事,殿下已经做得够到位了。” “表哥,你是谋士,难道不懂过犹不及的道理么。襄王越是谦让,便越让那个人不安心。” 糜歆满脸憋得通红,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不论怎么说,这事我是绝对不会做的。从我跟着殿下之后,一直暗中密报他的所有消息,我们糜家欠那个人的情,早已经还清。父亲母亲都已亡故,只剩我一个人了,他要杀我,悉听尊便。襄王殿下绝对不会谋反,我也绝对不会做这件事。” 革亮似乎有些着急,不自觉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些:“你以为你了解襄王,但其实你根本不了解他,就像他以为他了解你,但你这十几年却一直在帮那个人一样。”他看糜歆已经有些发怒,原本想停住,顿了顿,还是接着说道:“何况那个人也不是让你杀了襄王,只是让你……” 这话还未说完,糜歆猛的一拍书桌:“住嘴!住嘴!不许你再说了!不许你再说了!我是决计不会干的。” 革亮微微闭眼,长叹出一口气,从腰间摸出一包药粉,轻轻放到桌上:“话我带到了,差事也算是了了,做不做都在你。” 说完便要走出房间,刚到门口,又转身回来:“表哥,你死无所谓,可是你家的‘糜汤’又如何,你莫非要让糜家绝后么?我娘在天之灵,也不会愿意看到这样情景的。为糜家想想吧。” 革亮说完便出了房门,只留下糜歆一人坐在桌前,望着那包药粉发呆。 另一边,安子出了正厅,到处走了走,居然迷路了。这四进四出的大宅子,到处鲜花丛映,每一厢布局又相近,也确实难辨方向。 找不到路不说,自己一身褴褛衣衫,在这王府里,连下人们都侧目而视,实在令人不快。 安子索性便不找了,直接坐在花园的台阶上。刚刚跟李秉在京城呆了一天,这巨大生活环境的改变已经让他无所适从。近交皆权贵,往来无白丁,安子也想融入这群人中,但总是心有余力不足,不知怎的,一直乐观的他,此刻居然想哭出来。 他摸了一下眼角,最终还是忍住了,伸到怀里掏出魏泽送他的那块价值连城的玉佩,刚瞟一眼,又觉心烦,索性收到怀里再不管了。 “不知道柔柔她们怎么样了,有李秉大哥帮忙,事情应该很顺利吧。哎,要是能帮到她的人是我该多好。”安子心里此刻又想起松家兄妹来,想着这两天的互相拌嘴,居然破涕为笑,乐出声来。 “我就知道你小子思春了。被我抓到了吧!” 安子循声望去,来人正是李秉。 “秉儿哥怎么出来了,太子他们走了么?”安子正要站起身,李秉轻轻按了他的肩膀,也陪他坐在台阶上。 “刚走不久,太子说你肯定是拉肚子,就不用你来送啦。哈哈哈哈”李秉说完,猛靠一下安子:“你小子刚才是在想松柔柔吧。” 他说完,只听安子嗯了一声,又继续道:“既然这样,你要是喜欢他,我明天就去帮你提亲,把他娶回来怎么样!” 安子原本还笑嘻嘻,闻言猛的站起身来:“不要啊!秉儿哥!这……这事不要急啊。” 看到安子惊慌失措的样子,李秉大笑出来:“逗你的。”说罢也站起身,刚要说话,却似乎闻到了安子身上的气味,又在自己胳膊上嗅了嗅:“不去提亲,总要去看看吧。瞧我们两这臭的,刚才多失礼。先跟我去好好洗个澡,再给你换一身行头。安子老弟这么玉树临风,稍稍收拾一下,一定手到擒来。” 李秉说完又贱笑两声,旧年光景浮现眼前,那些经验此刻倒是有了用武之地。 他不等安子说话,便挽着他的脖子强行拉到后院去:“对了,她们说这几天住在哪来着?” “她姑父那里,在西市铁匠铺!” “记得真清楚……” 五章 萋萋长安浮生木 长安西市的热闹,远非寻常城镇可比,此刻虽然天还未亮透,但正街上已满是车马骈阗,川流不息。 安子一大早便出门了,原本是想叫上李秉一起来的,却被敲了两下脑袋:“这事我再去,你还怎么跟她说悄悄话!” 安子一路小跑,顺着巷子往里走了好一会才找到地方。那铁匠铺门脸不大,水缸脚边杂乱散着些铜坯铁坯,门口一窖土窑甚是好认。 一个中年男子坐在窑前侍弄里头的炭火:国字脸,略有谢顶,浅浅的络腮胡子,似乎是刚剃过;他裸着上身,只挂个皮围裙,露出打着卷的胸毛,两条手臂被晒的黝黑,胳膊上三五条烫伤疤痕很是显眼。 安子心里有九分把握:这人说不得就是松柔柔的姑父,还得给他留个好印象。念及如此,便毕恭毕敬的先鞠一躬:“请问,松柔柔是在这里么?” 铁匠被炭灰呛了一口,板着脸抬头看他:“你是谁?找她做什么?”声音有些低沉。 说话间,一个小女孩从里屋跑了出来,把一个木鸳鸯塞到铁匠手里:“爹爹,这笨鸟又不动了,你快看看。” 铁匠接过木像,顺手扔在风箱上,瞟了安子一眼后,拉着小姑娘的胳膊,轻轻拍她的屁股:“回屋去,喊你柔姐姐出来。” 说罢瞅安子一眼:“等着!” 安子面带微笑,抱拳行礼:“有劳。” 话音未落,那木像忽的从风箱顶上滑落下来,撞在地上,“哗”一下便散开了。原来这木像不是实心,肚里的隼牟、齿轮顷刻散出一地。 安子看铁匠伸手去捡那些碎片,便也跟着帮忙,蹲下身子,拾了两块,仰头对他道:“我来就好了,您忙您的吧。”他三两下捡完那些木屑碎片,原本想放在风箱顶上便不管了,心里又念叨着多表现一下,便拿起那些碎片开始拼起来。 铁匠原本想喊他放下,见他已经拼出一截便不再说话,只是坐在一边看着。 安子战战兢兢,慌手慌脚拼出一多半来,心里也不知道到底对不对,只是凭借直觉罢了。好不容易把所有零件拼成四个部件,最后却犯难了,这四块怎么也拼不到一起。 他惶恐不安,莫不是刚才拼错了?又试了两下,依旧不对,却听那铁匠说道:“你把左手那一块里拆下一片来,两块拼在一起之后再把它装回去。” 安子此时已紧张的是汗流浃背,哦一声之后,便要动手。看着左手的那一块部件:能直接拆下来的有这么多,倒是他说的是那一块呢?不多想了,他在看着呢,就这块吧。 他随手卸下一块来放在一边,便试着去组合这两个部件,竟然成功。接着又依葫芦画瓢,把四个都拼在一起,这木鸳鸯总算勉强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他刚才拼接的时候,便觉得这鸳鸯的尾巴似乎是活动的,用手试探之下,那尾巴果然被按了下去。 安子略有些惊奇,手指刚一松开,那尾巴又慢慢弹起来,不仅如此,鸳鸯的翅膀居然也上下扑腾。这动作虽然不似真鸳鸯一般栩栩如生,但已令安子大为好奇。 他原本想问原因,斜眼又瞟见铁匠正板着脸,当下便打住了,心道:总算在他姑父面前赚了些脸面,但不知道他为什么看我还是恶狠狠的。 把木鸳鸯放回风箱上之后,安子就站在一边等着,用眼角瞟过去,那铁匠一直盯着他,似乎略有沉思。安子正琢磨着他到底有什么想法,铺子门口一句熟悉的声音便让他回过神来。 “真的是你啊!我就说怎么会有人来找我!”这正是松柔柔从店里出来了:“你可来的真早!” 安子见到柔柔,心情大好:“哈哈,我早上出来办事,刚巧路过这里就来看看你。” 柔柔先哦了一声,走到他身边又惊异道:“咦,这么早出来办什么事啊,现在还是卯时,都没有店铺开门的。” 这一问倒是令安子措手不及,抓了抓脑袋:“啊!这个嘛,总之是很总要的事情。” 柔柔不依不饶,噘着小嘴:“重要的事情?那你还在这里?” “啊!办完啦,已经办完啦。”安子心道在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肯定要露马脚的,忙扯到正题上:“我今天也没有其他的事情了,我记得你是第一次来长安,不如我带你随便逛逛吧。” 柔柔答应的倒是快:“好啊,好啊。我也正想……”话还未说完,便望一眼坐在一边侍弄火窑的铁匠:“姑父,姑父,我可不可以去啊?” 铁匠闻言不看松柔柔,却瞥一眼安子,沉声道:“早去早回。” “谢谢姑父,那我走啦。”柔柔若获大赦,向安子眨眼,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傻呆子,还愣着干嘛,走啊。” 安子正犹豫要不要试试牵她的手,却已经被柔柔拽住袖子拖着往前跑。 “快点,快点,早听说早市的‘八宝镜糕’味道不错,一会去晚了便卖没了。” 安子哦一声便跟着小跑,忽然看柔柔的眼神,她似乎反应过来什么事情:“诶,安子,你不也是第一次来长安么?怎么带我逛啊。” “啊,哈哈……哈哈……这个嘛,我们就随便逛逛吧……哈哈……哈哈。” 铁匠望着安子远去的背影,摸了摸胡子,略微点点头,正思索的出神,却看眼前的光亮被挡住。他抬头一看,一个中年的和尚已站在他面前。 那人三十来岁,长的结实,一身赤色袈裟有些破旧。他右手握着一根四尺高的黄铜禅杖,左手托着铜钵,笑嘻嘻望着铁匠:“店家,这钵上的豁口,你可修的好么?” **** 话说李秉用过早膳,便去了后院库房。心里念着明天该去马学文家里坐坐,见到弟妹,总不能空手罢,既然手头不宽裕,便只有从家里拿现成的了。 这后院库房可不是寻常杂货库,都是李僙南北打仗时缴来的彩头。 李秉开门进去,被霉灰呛的咳嗽两声,连忙开窗透气。这房间的钥匙只有李僙有,平时除了李秉敢拿钥匙进来,再无别人,自然是没有经常收拾的。 房间不大,十个木箱绕房间一圈,摆的整整齐齐。每个木箱都贴着封条,除了用朱笔写个“封”字之外,在正上方还用墨水写着时间和地名。仔细看来,有两个木箱的封条已经被撕破了。 李秉站在房间中央,抠了抠嘴角,望一圈箱子:这青州,羌州的好东西都差不多找完了,下一个开哪个呢?长安的这个虽然肯定有好东西,但说不定里面的东西跟城里哪个大家大户里就有关系,还是不要惹出事端的好。不如就“洛阳”这箱好了。 他倒果断,一把撕了封条毫不担心,刚翻到两下,却听门口传来两声叩门声:“二少爷,永达堂的伙计过来了。看样子还挺着急的,您要不要去见一下。我让他在大厅等着呢。” “知道了,我马上就来。”李秉闻声便把手里的镯子放回箱内,又轻轻合上了盖子,丝毫没有注意到就在他放回镯子的旁边,放着一本蓝色书皮,那书露出的一角上面郝然印着“白雪内经”四个字。 这箱东西是当年李僙平洛阳之乱的彩头,而叛军的领头人正是“梁昊存”(见一卷十八章) 李秉出了院子,脚还没踏进正殿的门,那小厮便迎了上来:“世子殿下,您可算来了。我家小少爷让我转告给您,马学文在家里晕倒了,病的不轻。他先赶过去了,您要是得空,说不得也去一趟。” “什么?怎么回事?”李秉闻言,大为惊骇,赶忙就要出门。 那小厮跟在他身后:“我也说不仔细,说是用早膳的时候还好好的,之后练武,刚耍了两套棍法,就晕在了院子里。” 李秉闻言,只嗯一声,对着站在一边的门童道: “快去备马!” 六章 雾里梨花 “好了好了,没事没事,不哭不哭!” 马学文此刻还在床上,坐直身子,外服已经脱掉,只穿着素白衬里。一个妙龄女子,扑倒在她怀中失声痛哭。他也搂着那女子,轻拍她的后背,不断安慰,又抚着她的长发,低声道:“四弟还在边上呢,乖,别他他看笑话。” 女子闻言,哭声渐小,却依旧啜泣不止,也不起身,静静的拥在他怀里。 魏泽站在床边三尺开外的地方,听着马学文的话,笑出声来:“哪里,哪里。有伊人爱你如此,我羡慕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笑。”说罢上前两步,躬下身子:“嫂子,要不你先起来吧,你看他那倒霉样,估计是还没好利索呢,让他歇着吧。” 女子闻言,也直起身子,坐在床边,拿手帕擦了擦已经哭花的脸,痴痴的望着马,又听魏泽说道:“嫂子也要保重啊,别一会哭坏了身子,又得找郎中来给你瞧病,到时候你们俩一个躺在床这头,一个躺在床那头,倒真配成一对了。” 此言一出,那女子也破涕为笑,再抬头时,正瞧着马学文也含情脉脉的看着她。 他伸出拇指抹去女子眼角的泪水,又用手背轻轻擦了擦她已经被眼泪激的通红的脸颊,痴情四目相对:“青青,不哭了,妆都哭花了。快去洗洗。” 魏泽看着马学文身体似乎已经无大碍,便直起身子:“得,既然没啥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三哥,你就歇着吧,看你一脸半黑半白的,病的不轻嘞。” 他说完便起身出门,青青本要起身相送,被他谢绝了。 魏泽出了大门,还没上马车,便看着李秉骑马奔来,扯着嗓子大喊他一声。或许是正在变音,叫到一半竟然沙哑了,又清了清嗓子:“秉子哥,我在这。” 李秉猛扯缰绳,跃下马来:“魏子,人怎么样了?” “没大碍,没大碍。郎中说是染了风寒,调养调养就好了。”魏泽走到李秉身边,边说话,边从他手里接过缰绳递又给自己的随从:“他刚吃了服药,这会又睡下了,你还是别去看他了。” 李秉刚说一句“那就好。”却被魏泽轻轻拉着袖子,拽到一边。 “秉子哥,你不觉得奇怪么?” 李秉不知他的意思,只是皱眉,又听他继续道:“记不记得前年冬天我们去冻河冰面钓鱼。冰裂了,临渊掉进水里‘差点’溺死,我也被呛了好几口水,他一个人救我们两个起来,还背我们回去。那么冷的天,我们三个人浑身湿透。事后我大病一场,他却跟没事人一样。现在是八月底,不冷不热,你说他怎么会莫名其妙染了风寒?” 李斌闻言也点头称是,只道自己关心则乱,这么明显的问题居然被忽略了。却听魏泽继续说道:“我刚才从头到尾想了遇到这个青青的过程,觉得她的身世大有可疑,总觉得说不定她就是学文哥对头的人派来的人。” “怎么回事?这个青青的底细你们都不知道么?” 魏泽望了一眼马车便的随从们,又看着李秉,拉着他边走边道:“问题就是这里,这个青青的底细谁也不知道。现在想来,这一连串事情疑点真的是太多了。遇到她的事情还得从十几天前说起。” “那天,我跟学文去了宕山狩猎,回来的路上就看到这个一个女子倒在路边,当时她脸色苍白,额头上出好大一片血,看伤口似乎是磕出来的。学文看她还有气,就把她带了回去。 之后郎中施了针,她便醒了,可是什么都记不住。学文看她没地方去,便留她在府上,因为见她的时候,她的衣服是绿色的,取了名字叫青青。谁知道,后来发现她居然琴棋书画都懂一些,跟学文也相谈甚欢。那两天学文正在兴头上,便要娶了她做正房,只是伯父说他来历不明,只许了小妾的身份,也不让大操大办。事情就是这样,现在想来这个疑点狠多。” 李秉听完,眼睛已瞪得老大:“这么说见到那女子才十几天,他们就成婚了?” “是啊,问题就在这了,这事有古怪,我们得好好查查。” **** 青青伺候马学文睡着之后,便独身一人去了后院。 她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的房子许久,终于还是走进去了。 那房子上的木匾写着“香阁”二字。房间里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小的书架,零零散散放着一些经书,正中央供着一尊彩泥像,不是观音,却是绿袍长刀的珈蓝菩萨。珈蓝菩萨主忠义,马家沾着些黑道,一年到头,每日早午晚三香供奉,以求平安。 青青进了房间,锁上了正门,便跪在蒲团上,焚香之后,又磕了三个头。 “菩萨在上,小女子青青,原本是隋朝孤魂野鬼一只,夫君负心薄幸,害我枉死做了厉鬼,被服鬼堂囚禁百年,机缘巧合之下才得以逃脱。我符篆加身,戾气已消,原本想着回故乡看一眼就转世投胎,奈何途中遇上马家公子,深陷情劫,不能自拔。 小女子知道人鬼殊途,不能长久在一起,只想着再照顾他几天,报了救我的恩情便走。如今马公子染了阴气,我再留在这里只能害了他,原本想要一走了之,重新投胎,几次出门,都退了回来,小女子实在舍不得。 我自知令他染了阴气,已是罪孽深重,但恳请菩萨念在我诚心祈祷,请赐我妙法,消除身上阴气,容我照顾他到身体痊愈。若能如愿,他身体好之后,信女即刻重新投胎,绝不耽搁,更愿意来生终生食素,皈依佛道。还请菩萨慈悲,助信女如愿。” 青青说道此处,眼眶又有些红,含着泪水又磕了三个响头,伏在地上久久不起。 “咯噔!”一道声响吓了青青一跳,她起身望去,左边经架上,一本经书滑落到地上,书页正中间被分开,远远的便看见紫红封皮上用描着《地藏经》三个大字。 她走过去拾了书起来,又翻过面来,看了看刚才覆在地上的那一页:密密麻麻的经文旁边不知道是谁用了朱笔做了批注,七个殷红小字分外显眼: “佛不渡人,人自渡!” 七章 风娇雨怯 “诶,上好的曹婆婆肉饼!一文一个,不好吃,不要钱。” 看着松柔柔站在摊边嗅了两下这股肉香,安子便知道又该行动了。掏了钱,买了肉饼,正要地给她,却看她两手已经塞得满满当当:左手怀里搂着一包糖炒栗子,握着一串糖葫芦外加一串糖人,糖葫芦少了三颗山楂,糖人蝴蝶也没了翅膀;右手捏着荷叶,里面黄绿相间的八宝镜糕被吃掉了一半。 柔柔看着他买了肉饼,“啊”一声,眼巴巴看着他,等他来喂。安子略有些害羞,除了自己心跳的声响什么也听不见,端走两步到她跟前,握着草纸,把肉饼喂到她嘴边。 柔柔倒是毫不客气,闻着肉香便是一大口。 “呜~!呼~!”刚咬开肉饼,鲜嫩滚烫的肉汁溅出来,满嘴乱窜。柔柔张着嘴呼着热气,眼睛瞪的老大瞅着安子,两手上下扑腾,连连跺脚。 安子见柔柔被烫到,忙伸手接到她嘴边:“吐出来,快吐出来!” 柔柔仰面朝天,呼出一大口热气。喉咙鼓动,“咕~!”肉饼连嚼也没嚼,囫囵吞了下去。 “呼~!啊!好烫!……好吃!” 安子本想说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道:“你可真能吃,这半天时间比我一天吃的东西都多。你这肚子是怎么长的?” 柔柔左手往前挪了挪,伸出糖炒栗子的口袋,示意安子把肉饼放在栗子上面:“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吃个够本。”刚说到一半,她忽的又跺起脚来,用右胳膊肘指着前面的牌匾:“嗯~!嗯~!冰化斋,冰化斋!他们家的八宝糖水银耳特别特别好吃,表哥给我带过一份,那味道简直美妙。”说罢,也不管安子,三两步蹦着跳着就进了大门。 一阵风卷残云,安子亲眼目睹了柔柔吞下半份枣泥糕、半个莲蓉包、一小碟糖蒜、一小碟艾叶花生碎、一小碟水晶猪皮冻,之后又把一碗糖八宝银耳舔的一滴不剩。 安子看她意犹未尽,便把自己那碗也推到他面前。柔柔看了看桌上,揉了揉肚子:“啊,好饱,吃不下了。这些就留着吧,一会我们带走,回家慢慢吃!” 一手撑着脑袋,安子瞅着松柔柔,面带微笑:“看你吃东西真开心,就算什么都没吃,也觉得很饱。” 柔柔那手绢擦了擦嘴角的糖汁,傻笑一声:“没听过有个词叫做秀色可餐么,说的就是我啦!” 望着她满足的样子,安子也很开心,看着她眼睛,笑瞠一句:“真没羞!”忽然之间,脑袋一热,又冒出一句话来:“柔柔,你有没有想过你未来要嫁给什么样的人?” 松柔柔也倚在桌子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不得我挑的。”说完又撑着头,望着窗外:“但如果要我说呢,我很想以后的生活是白天他出门去忙他的事业,我在家里做女红等他回家,晚上一家人围着桌子快快乐乐的吃饭。有闲暇了就去山上看看云彩,一起骑着马漫步在河边……我不希望他有多伟大,我只希望我的生活又简单,又快乐。你说这样是不是很好。” 安子低嗯一声。“他忙他的事业……那我的事业是什么呢?”他撑着脑袋,忽然发现,仅仅是这么简单的要求,自己居然都没办法满足,总不能靠着妙手空空养柔柔一辈子吧。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未来,此刻也不得不禁思索起人生来。 回去的一路上,安子都有些魂不守舍,一路上一言不发,直到走回铁匠铺门口,柔柔跟他说谢谢,他才反应过来。 安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想送给柔柔一个东西,便从怀里掏出魏泽送他的玉佩,递到柔柔面前:“柔柔,我一直想送你点什么,但除了这个,我也没有其他的好东西了。这本来是别人送我的,我把它转送给你吧。” 柔柔瞥一眼那玉佩,只瞧着那温润的颜色,便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块玉一看就是很名贵的,我不能要。” 安子也不管她拒绝,一把塞到她手里:“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些啦,我当你是朋友的,别拒绝了!快回去吧。” 柔柔强不过他,手里又捏着一大把吃的,松不了手。只得说了谢谢收下。再次道别之后,便回了铺子里。 安子见他进去,也正想走,却感觉身后走来一个人,回头一看,是个愣头楞脑的和尚。 那和尚径直走到铺子门口,大喊一声:“店家!我的金钵可补好了?” 铁匠掀开门帘从里面走出来,倒是先瞅了一眼安子,从屉子里取了金钵放在台上:“你看看吧!” 安子瞧的清楚,那愣头和尚接过钵盂之后,手上微微用力,金钵里居然泛起一道黄光,又听他道:“不错,不错,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用。去了那么多家大店修不好,偏偏在你这里修好了。”说完从怀里掏出一贯钱扔给铁匠:“谢了,店家,多的钱就当是谢礼了。” 和尚说完也不耽搁,杵着禅杖,径直走了。 安子原本也要走,却被铁匠叫住:“喂!,你叫安子吧。你要没事,过来帮我个忙!” 安子应了一声,又被问到:“你一刚才一直盯着我看,是会打铁吧?” “呼~!正中下怀。”安子长呼出一口气,生平仅会的两个功夫,一就是妙手空空,二来,就是在子午宗呆了一个月跟韩骏学的基本锻造的技巧。 “会的会的。您要怎么打?” 铁匠瞥了安子一眼:“就这个剑胚,你随便打吧。” 安子照着子午宗学的手法才敲了两锤,铁匠咦了一声:“你这是从哪学的兵家的手法?” 安子楞了一下,心道子午宗的事情还是不说的好,手里也不停歇:“我偷着学的,怎么了?” 铁匠略带笑意:“没事了,你继续吧,我看着。” **** 李秉回到府上,思索半天。要是往常遇到这事,一定是找韩临渊出个主意,虽然他的计划总是失败,但也算是能找到头绪。此刻他坐在书房里,瞧着身边屏风上的淡青山水,又想起盈澜儿的衣衫来。 走到书桌前,铺纸提笔写下: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这本是他祖先唐高宗李治的诗。写完一遍,回头看来,这字迹虽不算难看,却也说不得工整。李秉把这一页揉成一团,扔进纸篓,正想再写,却看安子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秉儿哥,你在呢?” 李秉看着他满头大汗,笑道:“这出去见心上人,见出一身汗来的倒是少见。” 安子掏出一本书放在桌上,抹了把额头,连喘粗气:“秉儿哥,你教我认字吧!” 李秉瞥一眼那书,一本普通的书页,封面印着《公输要义》。 八章 碧潭月落鹧鸪血 殇殇浐河水,泠泠下弦月。 长安城外,皎白月光映照在起伏不定的水面上,时远时近,飘飘荡荡。 青青顺着浐河走了一会儿,总算是到了僻静的地方。她望一眼天上的星宿,闭眼长呼出一口气来,躬下身子,跪在河边,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书和一个小瓷瓶和一只纤毫毛笔。 沾着瓶里的朱砂,她在手上淡淡的描出一个佛家卐(wan)字标记。待最后一笔落成,卐字标记忽然红光大盛,转眼却又黯淡下来。 这红光让青青浑身难受,她咬着牙,低声呻吟一声,打开书放在膝盖前面,正是香阁里的那本《地藏经》。 地藏经正是佛家讲超度的经书,此刻她放在身前,却又忽然害怕。 沉思一瞬,总算下定决心道:“学文,我定要照顾你到康复。”说完便翻开地藏经的扉页,瞧一眼经文,最终还是念出声来。 “若男若女若龙神,报尽应当堕恶道。” 青青刚刚低声念出这第一句,经书上便浮出淡淡的金光,照在她身上,隐隐觉得有些刺痛,她咽了口水,又继续道: “至心归依大士身,寿命转增除罪障。” 一语说毕,经书的光芒逐渐变强,映的她脸上也金黄一片。 “少失父母恩爱者,未知魂神在何趣。” 话音未落,青青的身体已经颤抖起来,剧痛之下,她捂住右肩,弓起后背,让自己好受一些。 “示其眷属所生界,纵堕恶趣寻出离。” 又念一句,她牙齿开始颤栗,咬的噹噹直响,眼泪已经流出来。她用力咬牙,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害怕,继续念到: “有人发心念经典,欲度群迷超彼岸。” 彼字还未出口,地藏经的金光猛的闪耀一瞬。青青的腹中剧痛,轰然以头磕地,双手抱着小腹,泪如泉涌,一丝黑烟从她背后飘出。 这痛楚难以忍受,她瞥一眼经书之后,闭上眼睛,念的更快。 “如是山林大海中,应是诸恶皆消灭。观音至心听吾说,地藏无尽不思议。” “恶神恶鬼并恶风,一切诸难诸苦恼。但当瞻礼及供养,地藏菩萨大士像。” 四句念完,不仅经书上的金光大作,她手背上的卐符也生出红色的光芒。两光辉映,青青只觉口里的泪水咸哭,牙齿颤栗的再也说不出话来。背后飘出的黑烟越来越多,直飞如天上。 “香华衣服饮食奉,供养百千受妙乐。若能以此回法界,毕竟成佛超生死。” 一句说毕,青青只觉自己已经不能自控,魂魄即将脱离躯体飞升上天。这痛楚撕心裂肺,她实在忍不住,下意识的伸手去合上经书。可手刚一碰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封页传来,震的她后仰过去,呕出一口血来。 青青停止诵经之后,那经书的光芒也渐渐淡了下来。她倒在草地上,久久不能站起身来,两眼的泪花不住的往外涌:“不行,还没有念完!” 她尝试两次支起身子,都没能成功,便伸出已经颤栗的手,去够《地藏经》。她看一眼之后,把地藏经捂在胸前,使出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说道: “尽此罪孽一报身,同生无上极乐国。” 说罢,除去经书的光芒绽放,她手背上的卐字也蓦然飞出,浮在空中,逐渐变大之后,竟又落回她身上。 两股巨大的力量笼罩在她身上,最后一丝一缕的黑气也渐渐飞出身体。她倒在地上,一点用动弹不得,只呆呆的望着月亮,两眼的泪水如丝线般垂落。 “喝,若你早有此心,何必毁我金钵,让我费这许多功夫。” 忽然青青身边传来这样一个声音。纵然金光已消,她还是无力起身,只听着草丛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来人正是铁匠铺的那愣头和尚,他走到轻轻身边:“你自己超脱不得,那小僧来助你一臂之力,圆了这功德!”说罢,便用禅杖敲了金钵一下。 “噌~!”他举起金钵,金光从里面照耀到青青身上。 话说青青刚刚借尸还魂之后,便遇到这和尚,为求自保,争斗中便破了他的金钵,打出一道豁口来。 此刻她倒在地上,原本也没有力气再抗拒金刚神力,只能眼睁睁望着那自己身体里一丝一缕的游魂慢慢漂浮上天。 她轻叹一口气,便闭上眼睛:“学文,我终究还是不能如愿……” 却看和尚口里正默诵经文,两道白符从天上飞来,正落在他面前,“轰”一声炸裂开来。 和尚被这声响逼的后退一步,断了经文,金光也消失不见。 他抬头望去,却听天空中传来话音: “呆秃驴,你好不懂事!” **** 襄王府书房里,李秉带着安子在纸上写下“安庆方”三个字,又道:“这么说这书是松家兄妹的姑父给你的?” 安子自己又练了几遍,手拿不稳笔,颤颤抖抖,字写得也不怎么规整,不过总算是可以辨认出来。 “是啊。他说兵家的锻造技术太差,让我以后不要用了。其实我倒觉得,两家各有所长,兵家的重锻造手法,他的似乎更注重淬火的时机。说不上来谁好谁坏。” 安子又写来两笔:“他说我解开了‘什么入门考试’的‘机关?’,临走的时候他又跟我讲了半天机关术,锻造术什么的,还给了我这本书,‘借我先看看’。我听的云里雾里,也不很懂,他就给了我这个让我回来看。我当然不能告诉他我不认字啊,所以忙跑回来找你帮忙了。” 李秉指了指纸上的“庆”字:“先写外面的广,后写里面的大,你怎么反过来?”说完又看他一眼:“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你要学这书,我念给你听不就好了么,干嘛这么费劲?” 安子又照着李秉的话写了两遍,看着自己写的也不差,还挺满意:“其实也不全是为了学这个。今天我问柔柔想嫁给什么样的人,她说希望那个人有事业。我就在想,我总不能一辈子什么也不会吧。所以也想学学这些,至少会点东西,才不会被别人瞧不起。” 他说完又看着自己写的字,对照这李秉的字看了一下,连连点头:“嗯,还不错。幸好我的名字简单!” 李秉叹了口气,看安子一眼,又提笔写来。 “这四个字念做:浪子回头。” 九章 回眸凝望已成空 大清早,安子找到李秉,说到松家兄妹今天回汉州,便出门去探望。李秉问了时间,说定晚点也去送行。 安子走后,李秉前脚到后院正开始练剑,魏泽后脚便来,身后还带着一个道士。 “秉子哥!”魏泽远远喊了一声,又请那道士在院门口稍等,自己走到李秉身边。 “快!快跟我去马学文那一趟。有重大发现!” 李秉把剑收好,还未问话,魏泽便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昨天派人拿着那个青青的画像去了附近的几个地方,终于问出了些线索。有人说她是乾县的雅妓,十几天前被人强暴后,撞墙寻了短见。尸身原本停在义庄里,第二天便不见了。县上有人见她从义庄里走出来,只说她原来没死,醒来之后便离开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说罢,他又拉着李秉的袖子往边上走了一步,声音更小:“但这事想来很是奇怪,那个青青不知道是原本没死,还是中了什么邪法。这事我跟那个王道士讲了一点,他说先去看看再说。王道士为我家办了很多年了,有点道行的。” 这事原本就不合常理,李秉也是第一遭遇到,没什么主意,便同意和他去马家一趟,有恙无恙先瞧过再说。 没过一会,三人便到了城外马学文的小宅子门口。 那王道士刚下了马车,瞧一眼马府上空,便对两人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天空上鬼气缭绕,必是老鬼无疑。” 李秉和魏泽对视一眼,也不说话,只是跟在王道士身后,随他进去。马府的下人迎上来,魏泽只说不要通报,自己进去就好。 王道士走到前院正中央,朝天空望了一眼,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罗盘,绕着院子走了一圈,低头道:“奇怪,明明刚才就有,这会怎么没了。”转头又对魏泽说:“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带我到后院去一下?” 魏泽想也不想便答应了,领着他便去了走廊。李秉跟上刚走两步,却见另一边走廊拐角处一个背影十分眼熟:宽大的蓝袍略显臃肿,尤其是背后的一柄木剑实在是熟悉。 他咦了一声,对魏泽道:“你们先去,我稍后就来。”说罢,便走到拐角跟上那人。 李秉远远的跟在那个身影后面,看着他没走多远,便从袖里掏出一张白符,往空中一扔,那符篆便自燃起来,连飞灰也没留下。李秉心里嘀咕一句:“莫不是这人来报复,府上才生出这许多事端来?”念及如此,李秉大喊一声:“喂!你在这里作甚?” 那人正是青天楼里的胖阴阳亓立广。他回头望一眼,拔腿便跑。见如此情况,李秉更不迟疑,三两步便追上他,一爪扣住他左肩。 亓立广痛叫一声,歪着身子卸掉肩上的力量。还未完全闪身后退,李秉的第二招已经袭来,一掌击中他的胸口。亓立广后退两步,撞在柱上,拔出木剑,运起内劲,便要挡开李秉的一拳。 看着他做好防备,李秉便化这一拳为虚招从他面门扫过,下盘却是一脚踢中他的腘窝,迫使他右膝跪地。 胖阴阳的外家功夫显然不如李秉,正要掏出符篆,却听身后一个女声喊道:“两位请住手!” 胖阴阳朝身后看了一眼,闻声收手。但李秉出掌已然收不住,一手刀径直砍在他的后颈。这一掌力道不轻,胖阴阳应声倒地,脑袋磕在柱上,昏死不起。 “哥哥便是李秉吧,小女子青青,是学文新纳的妾室。见过哥哥。” 李秉见胖阴阳晕过去,也不再管,站在原地打量这个青青。 不待他说话,青青已经走上前来:“刚才看到魏家小叔带了道士进来,便知道你们许是猜到了些。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若大哥相信我,请到偏殿等我说完。” 李秉听着走廊另一端有脚步声传来,像是魏泽和那王道士已经过来了,便点头答应。也不说话,径直跟在青青身后。 刚走两步,看着胖阴阳还倒在地上,便一把抓起他的右臂,抗他在肩上。 **** 话说安子此刻正在铁匠铺里帮着松家兄妹往车上装行李。 他拎起一大包兵刃摞在板车上,望着正在侍弄马鞍的柔柔:“这兵刃就这么放着多危险,不然我找个箱子来好了。” “都是没开过刃的刀样罢了。”说话的正是刚从前厅铺子里走来的铁匠。 安子用拇指在刀刃上刮了一下,确实是全没开刃:“果然如此。周叔说的是,昨天刚教过我,我又给忘了。” 周叔原本想继续跟安子说话,刚张开嘴,却欲言又止,转头对松柏柳道:“柏柳。这白虎历节(即风湿)这两天发的厉害,姑父腿脚不方便,今天便不送你们了,你们路上小心些,最近不太平的。” 松柏柳道了谢:“家里只道了我们来时候被劫的消息,已经派人来接我们。此刻正在路上,估摸着没多久也该到长安附近了。” 周叔拍了拍他肩膀,望去他身后。 两个马夫把板车上的箱子捆好,又用力拽了拽:“大少爷,都准备好了。时间也不早了,还得趁着天亮走到下一个驿站,您看是不是……。” 松柏柳点头对周叔谢过他这两天的照顾,又道了保重,便领着马队出了后院。 安子一路跟着,帮柔柔牵着马,和她并排走着。这路不远,他却走的好累。临出城门,安子总算鼓出勇气,望着她的眼睛:“柔柔,你回了汉州,会想我么?” 柔柔也瞅他一眼,一本正经:“当然不会。”她看着安子惊异的表情,大笑出来:“傻子,逗你玩的。我们是好朋友啊,我第一次在一天里吃那么多好东西,以后我吃好东西就会想起你的,哈哈。” 刚说到一半,忽然想起重要的事情,急忙跑到马鞍袋边上拿了东西换出来,递给安子。 “我原来以为它只是块寻常的好玉,但听哥哥说这玉价值连城,实在是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柔柔把玉塞在他手里,看他要拒绝,抿嘴一笑:“你不是给我买了好多吃的嘛,我当你是我好朋友的,不用这么客气啦~!” 安子把玉攥在手里,一言不发,总觉得有话要跟她说,却不知如何开口。沉默良久,抬头一望,俨然已经走到城门口了。 他只觉嘴里发麻,咽了一口唾沫:“柔柔,你喜欢我么?” “当然喜欢啊。你带我吃了那么多好吃的,我们又很聊得来,所以我才当你是最好的朋友。” 安子原本紧张,听了开头,心里激动,又却听柔柔说是好朋友,正要辩解,想到自己什么也给不了他,只轻轻摇头:“嗯!我也喜欢你。” 一行人出了城门,松柏柳拉着马儿慢慢停了下来,顿了顿,转身抱拳对安子道:“安少侠,多谢相送。时候也不早了,便送到这里吧。” 安子抱拳还了礼,低声对柔柔说道,忧伤已写在脸上:“柔柔,一路保重,再见了。” 松柔柔想着要回家,却很高兴:“安子,你也保重,后会有期的。”说罢,便翻身上马,又望着他:“我们走啦,安子,你要好好跟我姑父学嗷,他很厉害的。” 安子嗯一声,再也说不话来,只是挥手送别。 他站在城门口,看着络绎的行人,此刻却更觉孤单。 “谢谢你,安子!再会啦!”柔柔骑在马上,回头朝他喊道。 安子远远挥手,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又看看天边,仿佛瞧见了她的笑靥。 “柔柔,也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我这一生该怎么去活!” 人海茫茫,能见你一面,我已知足。 或许我只是你生命里的过客, 但你,却是我全部生命的开始。 ——松柔柔故事终焉—— 十章 待来世,此情长阙 “这么说,学文最近身体不好是因为你?” 李秉听完青青的一席话,只觉得实在匪夷所思,但他看她的神情又完全不像是在说谎。加上早前青天楼里胖阴阳和刚才王道士在门口说的话,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最为合理。 青青微微颔首:“之前阴气未除,害的学文染病。”她指了指被李秉扔在地上的胖阴阳:“多亏了他,除去了学问身上和府宅里的阴气,现在一切都已经妥当了。” “那你打算继续留在他身边?” 青青微微垂头,双目紧闭:“不,不行的。我始终是鬼,总会对他不好。况且我也跟菩萨许过愿了,等他身体好之后,便要离开投胎。” 李秉始终还是放不下马学文的安全,既然她自己愿意离开,那便是再好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呢?” 青青望一眼背后长桌上的纸笔,轻叹一口气:“早走晚走,终要分别,就在今晚吧。” “就直接这么走了么?” 青青走到桌前刚刚提笔,却又搁下:“这正是我要求大哥的事情了。” “我想给学文留信一封,告诉他我记起了往事,原来我之前已经嫁他人为妇,实在再无面目对他,只能一走了之。但按照学文的性格,势必会到处寻找,到时候怕是要露了马脚出来。我和他相处不久,却知道他是很敬重大哥的。如果大哥愿意帮忙阻拦,这事便成了。” 李秉闻言点头:“我理会得。那就这么办吧。” 他还未说完,躺在地上的胖阴阳坐起身来,揉了揉后颈,瞪着李秉:“你下手真够狠的。”说着,便扭了扭臃肿的身子,站起来,走到两人身边。 李秉心知之前打错了人,抱拳正要道歉:“这位兄台,在下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胖阴阳扭了扭脖子,发出咯噔两声脆响:“你叫我亓立广便好了。”说完瞪李秉一眼,又对青青说到:“其实,你要不想投胎,我倒是有个办法,既不让你相公受伤,又让你再在这里呆一段时间,不过确是有些代价。” 青青已然大喜过望:“大师请讲,小女子愿意一试。” 亓立广转过身来上下打量李秉:“办法倒是简单,你不能留在他身边,是因为你身上的阴气。我的阴阳道术,只能平衡阴阳之气,无法尽数除去。而这天地间唯一能除去阴气的东西,便是鬼差身上的‘弥香散’。” 他说道此处,看两人都听得入神,话音一转:“不过嘛,这东西有个弊端,它不仅会去了阴气,连你的道行也会除尽。到时候,你不仅不能再驱使鬼力,就连‘借尸还魂’的鬼术也要大打折扣。除此之外你的身体会更凉些,你也再不能再出现在阳光之下,否则必定魂飞魄散。” 李秉看着青青点头,便道:“这些事情都无碍,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便糊弄过去了。只是你能保证这对马学文没有伤害么?” 亓大师白他一眼:“我说没事就是没事。半年之内,必定无虞。” “那半年后?” 亓大师看他急切,故意拖着话音:“半年后……?”他瞧了青青一眼:“你朋友戾气太重,怕是杀过不少人。论她的鬼力,呆在你朋友身边半年后再不投胎,怕是要魂飞魄散咯。” 青青绝处逢生,此时也是热泪盈眶:“能有半年,我已经很知足。却不知大师那‘弥香散’要到哪里寻?” 亓立广见她终于说道正题上,笑盈盈看李秉一眼:“那便要问你身边这位高手了。” **** 却说王道士看了良久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了,便回去了。李秉送完魏泽,再折返回马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他到马家后门口巷子里的时候,亓大师也在那里等着。过了一会,青青总算也掩门出来。 已到了后半夜,亓立广带着两人又走到浐河边的空地上。 “你确定我这么干没问题么?”李秉跟在他身后,此刻手里已经握着长剑,手心已经冒着汗水:“这打人的事情我干的多了,打鬼还是第一遭。” 亓大师依旧背着个符篆袋子,腰上挂着铃铛,倒是把吃饭的家伙都带齐了:“都说了没问题了。让你把鬼差赶跑,又不是杀了他,能有什么问题。” 他说着也抽出桃木剑,握在手上:“幸亏你们遇到了我,换作第二人也不懂这‘阴阳两通之术’。诶!话可说好了,到时候若是有多的‘弥香散’,全部要给我。” 李秉白了他一眼:“早知道你没那么好心,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害我。” 亓立广连连赔笑:“我也得出力,那不是把自己也害了?嘿嘿,不会有事的。通力合作,各取所需。”又走两步便停下来:“就在这里吧。” “青青姑娘,一会我引来鬼差,你便躲开些,莫让他把你的魂拘了去。等我抢了他的弥香散之后,你立刻服下,切不可耽搁。” 看青青点了头,亓立广便喊李秉伸出手来。 “嘶~!”他毫无防备,小指便被亓立广用桃木剑划了一刀。这木剑原本无锋,此刻割在手上,却比铁剑更疼。 亓大师用白符沾掉他的血,右手捏了法诀:“阴阳两通,天下一界。” 原本是一滴血,此刻却如蛛丝般发散开来,在符篆上化成一道符文,闪耀出一道红光后,便燃烧起来。 “嗡~!”李秉只听到一道尖锐的响声,脑袋顿时疼得厉害,逼得他紧闭双眼抗拒痛楚。可这刚一闭眼,巨大的噪音又消失不见。 待他再次看这个世界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已经是大不一样:一切东西都消失的色彩,非黑即白。天空中的星月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道狭长又漂浮不定、好似纱巾一般的巨大光幕。 “这?”李秉惊异之余,正想问亓大师缘由,却看他也早已割开自己的小指。此刻两眼的眼珠慢慢变浅,最终消失不见,只剩下通白的眼仁,甚是恐怖。 李秉这才连忙看了一眼河水中的倒影,原来自己的眼睛也变成了如此,这大抵是他说的阴阳相通了。 却看亓大师也不再等,挥舞起桃木剑,大喝一声:“起!” 他的符篆口袋倏然打开,一连飘出三十六道白符。这些黄符首尾相接,在空中飘浮一会之后,便在地上围出一个圆圈。待最后一张符篆落地,整个圆环微微闪耀出一阵光芒,圆环中央也显露出一个浅浅的“黑”字。 李秉紧紧的握紧剑柄,盯着法阵里的变化,见一个黑影慢慢从地下飘出,背对着他。 李秉看不到那鬼差的脸,但他头上戴的判官帽却似乎在哪见过。正要上去,却听亓大师一脸凝重低声说道:“寻常的小鬼役可没有那样的宝贝。” “小心点,黑无常来了!” 十一 漫卷西风 一股西风从符篆法阵中吹过,阵法中心的影像终于全部露了出来。 李秉这才看清,那黑无常约有一丈高,一身黑色官服,左手拿着白玉圭,右手握一把锁魂钩。自己的身高只不过刚齐他的腰间而已。 他转过身来望亓立广一眼,冷哼一声:“又是你,你要不想活,尽管去自尽,我可没时间跟你耗着。” 说罢身子开始沉入土里。 亓立广倒不着急,喊他一声,指着站在远处的青青:“黑判官,你看那是啥?” 黑无常只瞟了一眼,便又浮起来:“好家伙,前朝的鬼还未投胎。现在可不多见了。” 李秉这才听明白,似乎这亓大师已经不是第一次和黑无常打交道了,看情况前几次他一点便宜也没讨到,这次居然是用了青青做诱饵,自己也一直被蒙在鼓里。想到如此,心里只觉不快,但如今已是骑虎难下,无论如何都得陪他把那弥香散拿到。 李秉双手握剑,看着黑无常高大的身形,吞了一口唾沫,瞥一眼亓大师,等他发号施令。 不等亓立广给李秉使眼色,黑无常先动了,一句话不说,朝天空丢出了锁魂钩。那钩子飞入天空,顿时变大不少,径直飞向了在一边的青青。 青青见自己要中招,便想飞身躲开,却不料自己居然一丝一毫也无法动弹。 亓立广嘴角露出一丝奸笑,右手伸到腰间握住铃铛也丢到空中。 “噹!”铃铛猛的撞开勾魂索之后,依旧停留在空中,散发出淡淡白光,空中也传出时断时续的铃铛响声。 “黑判官,你若是想要她的魂,可得留下点东西啊。” 李秉听亓立广如此说话,有些生气,白了他一眼。 亓大师似乎瞟见里李秉不屑的眼神,低声对他道:“放心,不会出事的。他可杀不了我们,最多受点伤,休息两个月便好了,我试过多次了。一会我们尽管去抢东西就好。” 黑无常却笑出声来:“看来前几次的教训没让你学乖啊。你这么烦人,那这次我就把你打傻。”话音未落,他随手便丢出白玉圭袭向亓立广。 李秉见他亓大师已经来不及躲开,连忙横剑挡在他身前。 “哐!”李秉被白玉圭上巨大的力量击退,撞在亓大师臃肿的身体上之后又连退两步才稳住身形。亓立广身大体胖,也后退一步,几乎要摔倒。 “好剑!”黑无常一击之下,见那剑既没有弯,也没有折,略微有些惊异。 李秉受了一击,便知道黑无常比他强出太多,击败已无可能,只想着如何能拿到那东西,便打量了他一眼,果然见他的腰间确有一个小瓶。 念及如此,他正要再次攻击,却被亓大师拦住:“我先来,你想办法找个空档去拿东西。看好了,这可是难得一见的阴阳绝学。” 说话间,他手握桃木剑,运气真气,整个剑身被激的通红。他朝天猛刺一剑,一个虚影从剑身中飞出,浮在空中之后变大数倍,顷刻之间那光剑已经成型,棱角花纹皆和桃木剑别无二致。 亓大师用力一劈,那光剑便跟着劈下,径直斩向黑无常的脑袋。 黑无常刚往后退一步,想要避开,地上的一圈白符却猛的发出黄光,化为一个牢笼困他在里面。饶是如此,黑无常也不着急,左手伸出,上下微微抖了抖,那白玉圭边从地上飞回他的手心。 他以白玉圭为剑,左右两扫,便将光剑弹开。 “哼!雕虫小技!”说罢又一脚踩在一圈黄符上。黄符依旧闪出光阵牢笼,但这光芒只一瞬间便消失了。黑无常脚下的黄符着了火,向两边燃烧起来,这法阵算是被破了。 “硬的不行,这又如何?”亓立广挥舞两下桃木剑,口中默念法诀。那光剑忽然了样子,宛若丝绸,又似流水,飞向黑无常。 黑无常依旧用白玉圭去抵挡,可这次光带不仅没有被击退,反而缠绕上了他的手臂。 “便是如此了。”亓立广见这招有效,又一连发出两道光剑,缠向他的另一只手,随后又给李秉使了个眼色。 李秉得令,也不耽搁,一个闪身便出现在黑无常身边。 黑无常见他过来,也不着急去管空中的光带,左手挥舞锁魂钩横扫至李秉腰间。 李秉吃过他一记招式之后,便不敢硬接,倒身从锁魂钩下方滑过。 从黑无常身边经过的一瞬间,他伸手去勾他腰间的药瓶,却被闪身躲过。 李秉双手刚一着地,便猛的撑住地面,将自己倒推回去,右手执剑,轻轻划过黑无常腰间,剑尖触到那瓶子,稍稍用力,“嘶”一声割破了他的腰带,那瓶子也被应声推出来。 原来他第一次勾手只是个虚招,目的便是让黑无常避无可避,再次出手,便大功告成。 李秉接住瓶子,不及他飞身落地,便听黑无常的声音忽然变的粗狂:“岂有此理,敢戏耍我!” 话音未落,锁魂钩的铁链便化为一道鞭影抽向李秉。亓大师也未料到他有此一招,忙召那三条光带挡在李秉身前,谁料只是碰触到的一瞬间,三条光带便被打散,消失不见。 这道鞭影破掉光带之后,丝毫没有减速,猛的抽在李秉身上,将他打飞数丈远,瓶子也脱手飞出。 “这才是黑无常真正的实力么?”李秉倒在地上觉得胸口疼痛难当,想要呕血出来却始终不得,只觉的胸口要炸裂一般,即不能释放,又不能压抑,浑身都如同被捏在手里一般,这感觉实在太过诡异。 一道紫光从手背上飞出,正是弥乇:“你没事吧。”虽说是显形了,但弥乇却完全没有能做的事情。 李秉倒在地上,强忍着撑起身来,只觉一股压力落在自己身上,似乎全身的骨骼都要被碾碎了。却看黑无常微微动了下食指,他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的倒飞出去。 “居然还有精灵护体。你已经中了锁魂钩,还是不要乱动的好。”黑无常低声完之后,又看着亓立广:“我见你是可造之才,三番两次留手,你却不听劝告,此番便要给你点教训了。说罢黑无常又是一鞭抽出。 亓大师又祭出他的铃铛妙宝抵挡。不了此次结果却是大不相同。 一鞭之下,铃铛便被抽掉在地上,那锁魂钩只是略微被打偏而已。 亓立广来不及抵挡,眼看要中招,略微后退一步,心道不妙。 正此时,却见一页巨大的红色袈裟从旁边飞出,横在他身前。 “嘶!”袈裟只一瞬间便被撕碎,但那锁魂钩也被击落了下来。 李秉只听远远出现一个浑厚的声音,正是那愣头和尚。“你还不去拿瓶子,在这干看什么!”青青闻言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跑向药瓶。 黑无常见状,顺手丢出白玉圭径直打向青青。愣头和尚两步跑到青青身边,双手紧握禅杖,硬生生接下这一记猛击。 “噌!”他只觉虎口疼痛难当。禅杖脱手飞出,自己也被击飞。 倒地之后,他爬起身来,见青青已经拔开塞子将药粉倒入口中,终于放心下来。却见黑无常第二招又至,连忙双手合十,大喝一声:“归!”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便化作一道金光飞入城内,那鞭影却扑了个空。 亓大师见状也知大功告成,两步跑到李秉身边,左手握住他的肩膀,右手食指中指捏一个“临印”,低喝一声:“阴阳相隔,回归本界!” 话音刚落,李秉之间天空中的巨大光幕瞬间收缩成一个点,闪耀之后,整个世界的景象又回复如初,黑无常连同他刚刚打出的第三次攻击也消失不见。 “呼!”亓立广长呼出一口气,额头上满是汗珠,坐在地上,浑身无力一动不动,看一眼李秉:“呼~!总算比我想象的顺利些。” 李秉余惊未定,闻言猛捶他一拳,怒目而视:“你这死胖子,差点害死我!” 亓立广倒在地上喘着粗气,连连大笑:“哈哈哈哈!这不是没事嘛,成了就好,成了就好!” 李秉坐起身来,看青青一眼,却听远处又传出匆忙的脚步声,伴着一阵禅杖上铜环的叮咚作响,还是那个浑厚老成的声音: “狗阴阳,没有我,你这次可就惨了!” 十二 新言旧语知多少 待李秉忙完青青的事情,回到襄王府已经是四更天了。他躺在床上,思量着今天发生的事情:青青吞下“弥香散”,奈何太着急,却一点没留给亓立广,那愣头和尚得知后也只道:“白费功夫!” 这整件事情对李秉来说太过离奇,他躺在床上,思来想去,睡着的时候已是天快亮,一觉醒来却是正午时分了。刚出了房门,看见整个园里的下人都忙慌慌的,便拦下一个丫鬟问发生何事。 那丫头作揖行礼:“回大少爷的话,刚才有人来传话,说老爷今日晚些时候便回来,此刻已经在长安城外了。” 李秉哦了一声,倒是高兴,等了这几天,老爹总算收到消息回来了。 他刚走到正厅,便瞧见彩姨、糜歆还有六个其他的姨娘、自己的三个妹妹都已经在厅里候着了。 彩姨走到李秉身边,帮他理了理衣领:“你爹爹一会便回来了。听下人们说,你昨夜回来的晚,便一直没叫你,想着你能多睡一会。” 李秉此刻到还未全醒,低嗯了两声之后便问安子怎么没来。 糜歆也凑过来道:“他一早便出门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也无妨,等他回来,你再介绍过了便是,襄王殿下回来的仓促,这也算不得失礼。” 李秉微微点头,正寻思着该不该去把安子喊回来,却听门口已经传来一声叫喊:“老爷回府!” 府里的杂役和丫鬟原本已经列队在门口了,此刻大厅里的众人也起身迎接。 李僙四十有余,国字脸,龙威燕颔,留着小胡子,躯干挺拔,身形魁梧。再论相貌,竟和李秉相差无几,只是多了些岁月沧桑的痕迹,透出庄严的气质。 他此刻身穿紫色武服,满脸笑容走进院里,后面跟着三五个随从。一瞧见李秉,便张开双臂,朗声笑道:“你小子倒有种,跑了这大半年才回来,害的我好找。” 李秉也迎上去,倒是不跟他相拥,笑嘻嘻的看着他:“我都已经这么大了,老爹再抱来抱也不嫌臊得慌。” 这话倒是引得哄堂大笑,糜歆正想插话,却看李僙一把拉出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女子:“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芷霜’姑娘,是我在江南认识的。过两天我要便正式纳她为妾,大家先认识认识。” “哈!我还当老爹是担心我才迟迟不回来,弄了半天,原来是有佳人在侧!” 李僙很是豪放,但那个姑娘却有些腼腆,听着李秉的话,两腮已经有些泛红。 仔细看来她不过二十出头,怕是比李秉大不了多少。装扮简单,头上只有一根素玉簪子;脸蛋原本清秀,既不描眉,也无腮红,倒显得更如出水芙蓉一般。一身淡粉纱衣,虽是亮丽颜色,但却豪不显俗气。 李秉一句“佳人在侧”,堂上的两个年轻小妾脸色已微变,略有些尴尬。倒是彩姨却显的大度从容,三两步走到襄王身边,直夸这丫头水灵清秀,又拉着芷霜姑娘的手叫一声妹妹:“从今往后你当这里是自己家就好。” 等大家都落了座,一一问过安,李僙便让这些妾室们都散了,只留下糜歆,彩姨和李秉。 几人谈了谈闲话,大抵不过最近身体和最近京城的趣事。 说到一半,李僙忽然道:“对了,我连日赶回来,便是为了后天的阖宫觐见。又到了皇上的寿辰,宫里可曾传出什么消息来么?” 说到此事,糜歆便坐端到了身子:“前天宫里已经派人来传话了,后天一早到‘西明寺’进香,晚上依旧是在青禾殿设宴。估摸着殿下卯时初刻便要在宫里候着了。” 糜歆顿了顿又道:“怕万一来不及,我已经替你备下寿礼了。其他一切都也都安排妥当。” 李僙微微颔首:“有劳你了。”转头对李秉和彩姨说道:“这次依旧是你们俩随我入宫吧,这期间你们先准备一下。” 这话刚说完,忽然一个手持长剑的身影闯入大厅,堂上几人均被吓一跳。李僙已经要站起身来,却听李秉用略带埋怨的口吻喊一声:“安子!” 来人正是安庆方,他原本是去找李秉,此刻却瞧见大厅的上手位忽然多出一个人来,当下便手持长剑楞在了厅里,一时不知如何打招呼才好,呆若木鸡。 “我来介绍一下。”李秉心知老爹不喜欢冒冒失失的人,见安子此刻衣衫不整,还手握着长剑站在大厅里,便知这第一印象已经不好,连忙出来打圆场:“老爹,这是安庆方,是我在外出时交下的结拜兄弟。就好像老爹和糜歆叔叔一样,我们是共患难过的。” 李秉说完看着安子还呆呆站在堂上,便低咳一声。 “啊!”安子原本还没反应过来,被李秉拉了拉衣袖这才明白,连忙行礼:“见过伯父!” 李僙闻言,轻轻嗯一声,却依旧盯着安子的脸。他目光如炬,此刻板起脸来确实有些吓人,安子连正眼也不敢瞧他。李秉觉得这场上气氛有些诡异,连忙喊一声老爹。 襄王这才回过神来,为了不让儿子尴尬,算是应付:“嗯。不错!正是英雄出少年,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安子望一眼李僙,见他依旧在打量自己:“我原名叫安庆方,伯父叫我安子就可以。” 李僙哦了一声又问道他祖籍何处,安子说从小流浪并不知道。 李秉瞧着这话越说越怪,便扯开话题:“安子,你怎么拿着剑就上来了?” 他闻言也是一愣,才反应过来此刻自己手里还握着长剑:“这个是我今天照着周叔的方法打的剑,跟子午宗的截然不同。周叔说还不错,我便想拿回来给你瞧瞧的,谁知道……” 李僙“哈哈”笑两声,看着安子尴尬,只道无妨。 他对刀剑倒是有兴趣,看着安子手中的长剑通体纯黑,顿时来了兴致:“不妨拿给我看看吧。”接过剑,他用指头轻轻弹了两下剑身,那剑便发出悠长的蜂鸣声。 “不错,算是把好剑!略微轻了些,正合你用。” 安子闻言倒是很高兴,谢过李僙的夸奖,却再也找不出话来,站在堂上有些尴尬,便打个招呼退了出去,李秉也说要去看看便跟着出了房间。 待他们走后,李僙捋了捋小胡子,忽的扭头问道糜歆:“你绝不觉的那个安子很像一个人?” 糜歆一时未明白襄王所指,皱眉又问是谁。 “他姓安,又是方字辈,你不觉得……” 糜歆恍然大悟,一脸惊愕:“如此想来,果真一模一样!” **** 皇宫的铜雀司原本是逗后宫妃嫔一笑的地方。今个,三皇子倒是好兴致也来了一趟。 “嘘!吱吱!”李述拿着一把鸟食在笼子前面逗里面的黄雀。 院子里鸟声吵杂,他还是辨认出来了身后铠甲响动声音:“怎么样了?” “襄王已经到了长安。芷霜姑娘也在!”答话的这人正是李述的心腹鱼令徽。今日他当值,此刻已经换下了武服改穿铠甲。 李述嗯了一声,又继续吹口哨逗黄雀学舌,伸手喂食,却反被啄了一口。 他也不恼,将鸟笼扔到一旁,吮吸了两口指头上的伤口,又道:“灵真人哪里还是没有消息么?” 鱼令徽道:“音讯全无,凭空消失了一般。” “算了,不等他了。一切依照原来的计划行事吧。他的位置我找人顶上就好。” 十三 末途通道 却说李秉出了大厅,原本是要去安子的房间说说话,正走一半却见芷霜站在院里,便凑上去打招呼。 “小姨娘怎么站在院里,干嘛不进去?” 芷霜原本在低头想事儿,此番回过神来,抬头看一眼他们,确是满脸愁容:“哦,是你啊。你叫我一声小姨娘,我却不知道如何称呼你了。” “你叫我李秉便好。”李秉略有迟疑:“小姨娘进了家门之后似乎就闷闷不乐,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么?” 芷霜只是微微摇头:“这里很好!”顿了顿又道:“襄王对我也很好,我只是在想我家里人罢了。” 这话倒是让李秉微笑出来:“怕是你离开家没多久吧,这么快就想家了?” “那倒不是。”芷霜说完,没有了刚才的悲伤,反而流露淡淡的怒意来。她定了定神,看了房间门口一眼,微微作揖,低声说道:“下人们也收拾的差不多了。舟车劳顿,我有些疲乏,先去歇息了,还请殿下宽恕则个。”说罢,便转身回了房间。 李秉看着芷霜的背影,轻叹一口气:“又一个不让老爹省心的主。” 他离开别院,想叫上安子去马学文家看看,那件事之后,他实在有点放心不下。 “嗖!” 他刚一推开安子房间的门,忽的一枚暗器从房里发出。李秉全无防备,猛的左闪躲开,那暗器贴着他的面颊飞过,打在走廊的柱上。 “秉儿哥,你没事吧!”安子也被吓了一跳,连忙跑出来:“你开门怎么不叫一声,差点打到你。” 李秉拔下那暗器,却看是一枚菱形飞镖,长约一寸,纯铁质地,两边都未开刃:“这是什么?” 安子从他手里拿过飞镖,走回屋里,拿起桌上的一个小木盒:“这是周叔教做的机关:柳叶刀。今天刚做好的,正在屋里练呢,你就进来了。” 李秉拿起那个小木盒瞧了瞧,木盒不大,一寸见方,正好握在手心里:“倒是个精巧的玩意。这是你做的?” 话音未落,安子猛喊一声:“不要!" “嗖!”又是一镖发出,贴着安子的袖口飞过,钉在墙上。 纵然飞镖已经飞过,安子还是被吓了一跳,猛的向后躲开,却磕到凳上,摔个趔蹶。 “你这是在报仇啊。” 李秉拉安子起身:“哈哈,我倒是没注意到。机关是这猛虎么?” “是那个虎头,你一碰,飞镖便发出来了。还好这盒子一共只有两镖,不然我刚才可惨了。”安子说完也拔出墙上那一镖,收入盒子里,看一眼李秉,微微摇头:“你全无防备之下,第一镖都没中,这盒子也有些笨拙,看来我还得改进一下。” 李秉闻言,眯着眼睛斜视他,淡淡一笑:“刚才那一镖,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说完他将一干东西全部收入屉子里,干笑两声:“哈哈哈哈,居然被你发现了!” 李秉心知他在开玩笑,也不犹豫,便要去抓他:“好你个安子,居然敢射我!” 一语说毕,房间里传出一阵嘻嘻哈哈的打闹声,过了好一会才安静下来。 “对了,秉儿哥,你来找我是有事情么?” “嗯!天色还早,我想去马学文家看看,也不知道他好点没有,你要不要一起去?” **** “嘶~!你轻点!弄的我背疼。” 客栈里,亓立广坐在床边推着一个人肩膀,扶他坐起身。那人浑身瘫软,手脚无力,倚在他身上。 “诶,我说你已经躺了整整一天了,怎么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亓立广端起旁边小凳子上的米粥,舀了一小勺,原本想直接喂给那人,手已经伸出去了,还是拿回来在嘴边吹了吹。 “狗阴阳。你还说,不都是因为你!我根基未稳,就擅用‘元神出窍’这么耗真元的招数,现在只是全身不能动弹而已,没死已经不错啦!” 坐在床上这人正是之前被青青毁掉金钵的愣头和尚,他法号唤作‘南泉普愿’,是嵩山“禅宗会善寺”的方丈。 他咽下一口粥,砸吧砸吧嘴:“这粥没什么味道啊,有没有咸菜?” 亓立广闻言,又舀一勺吹也不吹,径直塞到他嘴里:“有的吃你还挑!要不我放桌上你自己吃?” 这一勺喂下,烫的普愿连连呼出两口热气,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舌头在嘴里倒腾了两下,囵吞吞进去:“狗阴阳,我这趟出来还不都是为了你的事,先弄坏了我的金钵,现在又浑身疼的不能动弹。你倒好,恩将仇报!” “好好好,我错啦。我叫你出来帮我去‘西明寺’求东西,谁要你多管闲事帮我抓鬼。道行不够硬要逞强。” 南泉普愿觉得后背硌得不舒服,微微挪了下身子,却疼的叫出声来。 “那东西哪那么好求的,我只是‘禅宗’小庙的方丈,他们是‘法相宗’的巨擘,未必会卖我这个面子的。我不是想着帮你弄到‘弥香散’,便不用再去那一趟了么。看你在那折腾半天都不行,才强行出窍去帮你。” 却说唐朝时期的佛教有四个主要流派:严华宗,法相宗,天台宗,以及禅宗,其教义武功路数各有不同。除此四宗外,另有不少其他流派,只是此时都还未成气候。 亓立广喂完一小碗米粥,又扶他躺下,低声叹气:“折腾半天,还是功亏一篑,不仅害的你受了伤,这下又得耽搁几天。” 南泉普愿微微抬起头,示意他把瓷枕往颈下推推:“不打紧,你师傅扛得住,再过十天半月都没事,这才三天而已。” 此事正是源于十余天前,服鬼堂百鬼逃散,虽然大多数都被抓回,但服鬼堂众人亦有不少受伤。大师兄的伤势倒无大碍,掌门却被恶鬼所伤,动了真元根本。亓立广下山除了捉鬼之外,还要替师傅寻找一味药材:“西明寺”的“法相舍利”。 这“法相舍利”是高僧圆寂火化之后的骨灰结晶辅以其他灵草炼制出的一味丹药,固然稀有,其实对常人并无益处,但此番救治师傅,确实少不得的东西。亓立广和西明寺素无瓜葛,为求舍利只得写信找来至交好友南泉普愿。他两人青年时便已结实,算下来已近二十年。 南泉普愿收到信便下山帮忙,半路正好遇上了逃亡出来的青青,便出手降服,他本不擅长驱鬼,被青青逃掉不说,还被毁去了金钵,之后总算在第二次收复青青的时候遇上亓立广,被他劝着放了青青一条生路。两人由此生出一条计谋,不仅可以帮青青去除半年阴气,又能拿的弥香散回去救人,只是最后还是未能如愿。 南泉普愿看一眼在屋里踱步的亓立广:“你再着急,我也没办法,现在浑身都还疼着,肯定是下不了床的。要不你自己先去试试?” 亓立广闻言也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牛饮而下,呼出一口闷气:“算了,未必能行了的。不如再等等吧,你大概还得几天才能动弹?” “今天身子已经轻快多了,估摸着,就后天吧。” —— 还有一章 十四 啼晓西明早 却说李秉两人到马学文家的时候,正巧碰见他在院里练拳,青青也坐在边上轻弹琵琶。李秉瞧着马学文无恙,也就放心。要装作和青青初次见面,总有些不自在,坐了坐便走了。 后日便要阖宫觐见,李秉这两天也不得空。原本都是小事,可这一件件累下来,两天时光便匆匆过去了。 到了九月初三,正是皇帝寿辰。天还不亮,李僙便带着李秉和彩姨进了皇城。 偌大的“朝晖殿”已经被这众多的皇家至亲挤得满满当当。李秉跟几个兄弟姐妹叙叙旧,便瞧见太子李适和三皇子李述两人一前一后也进来了。 在场的叔叔辈亲王不少,两人却不约而同都先跟李僙问了平安。 “李秉,你回来没几天,这脸上似乎已经胖了一点呐,气色也很好。”李适也向李秉打了招呼,面露微笑,倒是不觉生分。 李秉先行了礼:“皇兄日夜为国事操劳,也要注意身体。臣弟回家躲懒,无事可干,可不是要胖些么。” 此言说罢,三人都呵呵笑出声来。等李适说完,三皇子也想上去攀谈,刚开了口,却听内堂传来总管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 原本有些散乱的人群,顷刻间站成了两排,分列大殿两侧,整个大殿便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内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皇帝被正值妙龄的宠妃搀扶着,颤颤危危从后堂慢步走出。 他比李僙仅大了三岁,此刻却老态龙钟,眼睑下垂,尽显疲态,还未走到龙椅前,已经连咳数声。 “平身吧,今日不必拘泥礼数。”皇帝喘了口气,又道:“难得众卿家还想着我的生辰,这一晃就是一年,朕总想着去年这个时候,还是身体康健,只添了一岁,人却老了三分。” 皇帝坐在龙椅上,扫视一圈,随便跟几个亲王说了两句家常话,又看一眼襄王:“还是李僙福气好,毕竟是军帐里出来的,精气神与二十年前也相差无几。” 不等李僙回话,他便又接着说道:“旁边那个是李秉吧!今年应该是……嗯……十九了吧,也是能干些事情的年纪了。” 李秉不明白皇上这句话的用意,跪下行了大礼:“回禀皇上,微臣实在愚钝,不能为江山社稷做丝毫贡献,有负皇恩,请皇上恕罪。” 皇上低咳一声:“起来吧,都说今天不用拘泥礼数了。你还小,往后的时间还长。”说罢,皇上目光从李僙身上瞟过,见他还低着头,便也不再多说。 “时辰也差不多了,众卿家随我去进香吧。” 皇帝一语说毕,总管太监挥一挥拂尘,朗声道:“摆驾西明寺!” **** 南泉普愿和亓立广两人原本也打算今天去西明寺。两人离寺庙正门还老远,便发现整条街都被肃清了。 普愿原本想作罢,看着亓立广略有些着急,便说去后山门试试。 他递上名帖,后门打杂的和尚回禀过之后,便请他进去。 “今日来了两宗贵客,方丈大师不得空,但安排了藏经殿首座晦岸大师来接见两位,请随我来。” 亓立广也知道今日寺里说不得就是哪位亲贵要来,被领路的和尚带着一路小道,绕了一个大圈才走到经阁。 还未进门,却听里面一个中年男子的朗声道:“刚才论经,大师已经输了。西明寺经阁藏书之丰富,大唐无出其右,昔日义净和玄奘大师也都曾在这里翻译过典籍,如今却被我一个小小喇嘛在佛理上胜了经阁首座,这传出去可要贻笑大方了。” 两人知道晦岸大师也有了客人,便只能站在外面静候,又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施主佛法精深,老衲自叹不如。不过大唐之内寺庙千万,对佛理的参透在我之上的人,成百上千。阿弥陀佛,施主胜我,却未必能说得上‘喇嘛教’就胜过我‘大乘佛教’。” 那中年男子狂笑两声:“我千里跋涉来这原本也不是为了和大乘佛教一较高下,刚才论经,大师已经输了。如果接下来这论武大师再输的话,可就要按照约定,给我三颗‘法相舍利’了。” 两人站在门口,听着里面谈到“法相舍利”便顿时来了精神,对视一眼,又往门口凑了凑。 晦岸大师也道:“阿弥陀佛!老衲并非本寺方丈,也从未答应过阁下的任何赌注。何况本寺的‘法相舍利’只剩下最后一颗而已,何来三颗只说?” 青年男子不依不饶:“一颗也好,三颗也罢。我既然拿出了‘七十二天上天印’的手写秘籍,大师也跟我论过了佛经,这赌注便是成了,难不成大师还想赖账么?” 亓立广听得只剩下一颗舍利子,便已经有些急躁,又听他口气怕是要用强,再也难耐不住,给南拳普愿大师使了个眼色。 普愿也担心再坐视不理,怕是要坏事,一把推开了门。 “阿弥陀佛,施主要论经,何必单单找上以法相立宗的西明寺,却不去找着眼于禅性的禅宗。” 屋内几人闻声都吃了一惊,纷纷侧目看向正门。 亓立广也看的清楚,经阁一层正中是一座丈余高佛像金身,屋内一共四人,均坐在蒲团上,分列佛像两边。 左边是两个青年喇嘛,为首的看起来略年长些,不似一般佛家人的拘谨,看面相倒是多了些洒脱豪气。右边为首的是已年过六旬的晦岸大师,身后则是一个二十不足的小沙弥。 青年喇嘛打量一眼普愿大师,只道:“看阁下的袈裟,似乎并不是西明寺的大师。还未请教?” 普愿关上门,给亓立广使个眼色示意他坐在一旁,慢声慢气说道:“丹巴大师不记得在下,可是大师十年前在嵩山露的一手功夫,却让在下记忆深刻。” 青年被人道破来历,微微一笑:“原来是少林寺的高僧。再下倒是眼拙了。” 普愿也拿过一个蒲团坐在上面:“阿弥陀佛,再下并非出自少林,只不过十年前恰巧在嵩山见识了大师的功夫罢了。当时大师年纪不到二十,便能一连击败少林四位高僧。听闻前几日吐蕃密宗被武林人士围攻,损失惨重。大师一身好功夫,不去宗门助拳,却在这里何干?” 晦岸大师听普愿讲到这青年的武功奇高,暗自庆幸刚才还未动手比试,他武功本就不算顶尖,如若动起手来,只怕毫无胜算。 丹巴摇头微笑道:“既然已经自立门户,密宗之事,与我已无相干。他们有难,千百弟子便足以平事,倒不需区区的残身了。此番前来,只是助昔日恩人一臂之力。” 他看了身后的小喇嘛一眼,顿了顿又道:“大师既然知道我底细,相比已经对我的功夫有了破解之法,在下不才,倒愿意请教一番。” 普愿虽说在佛道奇术上有不低的造诣,但若是比起丹巴的武功来,怕是远远不及,更何况此时还有伤在身。 大厅一阵沉默,丹巴的眼神扫过对面四人,朗声笑道:“大师可准备好了么?若是临阵毁约,怕是要为江湖不耻。” 晦岸已是骑虎难下:“也罢,就有老衲来领教大师高招!” 不等他起身,普愿却喊了一声“且慢!”又看一眼晦岸,分明是有了计谋。 “此处是经阁,两位大师动起手来,不免波及其余,若是毁了经书,岂不可惜。不如改为文斗如何?” 十五 先斗昔招 木鱼笃笃,梵音回荡。 皇上进完香,已是精疲力竭,坐在椅上歇了好一会,又等着西明寺方丈做完一场祈福法事,他才吩咐众人各自散了,说到晚些时候宫中设宴,可带着家眷同去。 刚刚散了场,太子便凑过来找李僙三人:“皇叔这是要回府么?前些天我去王府便没有遇到皇叔,今天恰好出了皇城,反正时间还早,要是不麻烦的话,我倒是想跟皇叔随便聊聊。” 不等李僙回话,李述也三两步走上前:“哈哈,择日不如撞日,我正想着去皇叔家里坐坐,不料却和大哥想到一处去了。” 既然两位皇子都开了口了,李僙只觉的无法拒绝,便答应下来。转身对李秉说到:“那我们就先回府,你去给你娘生前供的佛像添点香油吧。” 回头再看太子,却见他略有愠色,李僙便猜到这随便聊聊怕不是那么简单了。 又说平安佛像是李秉的娘亲刚嫁给李僙时供下的,求的是一家平安,此番既然来了西明寺,自然是要去添点香油。李僙封王之前一直是父子两人去参拜,但自从彩姨掌家之后,李僙便很少去了。 自上次的事情之后,李秉每次见三皇子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尴尬,此番既然能避开见面,自然是躲得远远的。 他出了门,便直奔千佛殿,正路过走廊,远远的却看经阁门口站着两个人一动不动,那一身深蓝道袍在这寺庙里确实扎眼。 “哦,这不是愣头和尚和那个阴阳么?上次帮青青拿完弥香散,他们二人便走了,却不知道现下在西明寺作甚。” 这两人终归是帮过他的,李秉此番既然碰到了,便要上前去打招呼,谁料刚走两步,那愣头和尚便推门进去了。 待他走到门口,原本也想推们进去,又听普愿大师在房中朗声说道:“此处是经阁,两位大师动起手来,不免波及其余,若是毁了经书,岂不可惜。不如改为文斗如何?” 他心下一沉,西明寺怎么说也算是皇家寺院,莫不是有人要在这里动手?当下便不再进去,只透过门缝看里面的动静。 经阁内,青年喇嘛丹巴见普愿不愿意硬拼,朗声大笑:“客随主便,大师说什么便是什么,只是若一会在下若好运胜出,晦岸大师可愿意承认这结果,把‘法相舍利’交予我么?” 晦岸原本也没有一丝把握,闻言便瞅了普愿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也道:“阿弥陀佛,凡事不可强求。老衲虽无权给予阁下‘法相舍利’,但若阁下取胜,老衲自会向方丈禀明此事。” 丹巴闻言,拍手叫了一声好:“西明寺乃大乘佛教牛耳,相信方丈大师必不会推脱。”他看了背后的小喇嘛一眼,又面向普愿道:“却不知大师所谓的文斗,是何等斗法。” 普愿微微一笑:“说来也简单,我们两方各出三招,另一方来想出解法,谁解的多,谁便赢了。” “哈哈哈哈,大师知道我的底细,我却不知大师的来路,这么做是不是有失公允了?”丹巴知道他在耍诈,不怒反笑:“若是两边解出来的一样多,请问又算谁赢?” 普愿原本就是要搅混水,瞅一眼亓立广:“大师既然前来挑战,想比是有必胜的把握。若是平手,自然是算大师输了。论经大师胜了,这论武大师若是输了,则又是平局,自然总的来说还是算大师输的。” 话音未落,丹巴身后的小喇嘛已经大声喊出来:“不公平!若是一样多,自然是算平局,论经我们胜了,论武是平局,自然是我们胜出。哪有算我们输的道理。” 李秉在外面听的这样的规则,皱眉觉得太失公允,又听那小喇嘛的声音,似乎很是熟悉,只是从门缝里始终看不见他的正脸。 晦岸也觉得这样实在有些不妥,正要说话,普愿已经先声夺人:“岂不闻,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道理。这比武便从来没有过平局。” 他是铁了心不能让丹巴拿走“法相舍利”,此番也顾不得诡辩了。 小喇嘛已经气急,又要分辩,丹巴举起右手示意他停下:“看来大师是志在必得了,既然订好了规矩,那在下只有遵从了。还请大师先出招。” 普愿的计谋便是拖成平局,既然知道自己出招怕是对面定能解开,倒不如让晦岸大师一试:“这里是西明寺,便由晦岸大师出这第一题吧。” 晦岸闻言一愣,又见普愿给他使眼色,只好勉力一试:“这招‘龙树周陀手’是老衲新学的招式,练得不算纯熟,还请指教。” 说话间,晦岸右手一掌凌空打向地面,不见任何真气流转,他便收手。 “咚”忽的一声,一块地砖毫无征兆的瞬间碎裂,每条裂纹粗细均一,好不凌乱。 普愿见他这招心道妙极,这比他的招式可精明了数倍不止,毫无真气波动不说,单单是收功之后,这地砖才碎裂,其中的巧妙,便没有多少功夫能够达到。 他满怀信心看了丹巴,却见他只是微笑摇头,左手食指中指捏一个“灵”字诀,轻轻弹指,发出一股真气正中地砖裂痕的中心。又笑吟吟说道:“这第一招,我便解了。” 李秉看了看地砖,总觉得没有变化,却不知他所指的解了是何意义。再仔细看,却吓了他一跳。 “我的天,这地砖的裂痕居然恢复了。这修复可比破坏难的太多。”李秉心道如此,又听那喇嘛继续说道:“轮到在下出题了。” “大师既然自付知道我的来路,想必是想出了破解我之前在嵩山所用招式的方法,我也想知道,是如何破解的。这第一招,我便使出‘浑天印’好了。” 浑天印是“七十二天上天印”中的立根招式,昔日峨边县客栈里,墨家三兄弟看破喇嘛的来路便是因为这招,李秉也是见过的。 丹巴知道他说不定他能破解,也不用真气,只是随手比划了下招式而已。 普愿刚一听闻是“浑天印”便喜出望外,他失了第一局,此刻总算能搬回来:“大师太抬举在下了,我可不破不了阁下的招式。不过昔日少林达摩院高僧被大师击败后,苦心钻研喇嘛教密宗的‘七十二天上天印’,总算逐一想出破解之法,将原来的‘达摩三十六绝技’改为为‘少林七十二绝技’,每一招都克制密宗功法。在下不才,也参与过探讨,略识的其中几招。” 普愿对着一块蒲团轻轻点了一下,原本完好的黄稠被烧出一块洞来,里面的荞麦炸裂出来。 “这招‘无相劫指’是否还入得了大师法眼?” 丹巴看着这招依旧摇摇头:“大师的心法不是少林内经,这样强行催动别派武功,若是真打出来,这一指怕是破不了浑天印的。不过单论武功路数,这招确实是有些克制,便算你破了吧。” 普愿微微一笑:“承让承让。那我们便来出第二招了。”说完又转身看着一直站在一旁的亓立广,朗声道:“这次便由他来出题了。”说完看那小喇嘛又要反对,也不给他机会,径直说道:“此番他也是为了‘法相舍利’前来,自然有资格比试。” 普愿说完,自己也觉得这次实在是太耍赖了,为了救人,也管不得那么多了。既然事情已经如此,纵使心里有愧疚,也不能表现出来。当下给亓立广使个眼色: “你自己的事,就别藏私了,使出压箱底的功夫吧!” 十六 后论阴谋妙 亓立广嗯了一声,解下背后的桃木剑,又把符篆袋扔在地上,提了提腰带,慢步走到普愿身前。 他解下腰间的铃铛放在左手手心,右手伸出食指中指轻轻点了一下铃铛,轻轻念一声:“起。”那铃铛便慢慢飘浮起来。 “‘天师镇魂铃’!原来是服鬼堂的高坐。”丹巴说话间,镇魂铃已经飞到他的头顶,变大数倍,幻化出一道淡白光幕瞬间笼罩在他身上,将他困住。 还不及他出招,一阵尖啸忽的从铃铛中心传出。即便李秉站在门外,也觉得这声音让人精神恍惚了。 “有趣。”丹巴轻蔑微笑,右手成掌,猛的击出后撞在光壁上。 一声巨响之后,丹巴却轻“哦”一声。他全力一掌居然只在光壁上泛起一道涟漪,扩散开后,便消失不见了。 “我倒是小瞧你了。”他微微坐起身子,一改之前的散漫,正要使出第二招,又见亓立广双手十字相扣,伸出左手食指中指,轻念一句莫名其妙的法诀。那光幕上便出现两道红光,围绕这铃铛游走几圈之后,化为两条小蛇钻进了光幕里,缠向丹巴的双手。 “嘶!”这两条小蛇的力道远比他们的个头要大的多,缠在丹巴手臂上时,居然让他疼的喊出声来。 丹巴运起内劲,原本想猛震双臂,将两条真气小蛇彻底震碎,却不料小蛇遇到外力不仅不碎,反而变得更加细长,依旧死死的缠在他的手臂上。 亓立广见这招有效,右手掌心放出一道真气融在铃铛上。 “缚魂诀!” 丹巴在他年法诀之间使出浑天印去打两条小蛇,却被灵巧避开。缚魂诀刚一施展,两条小蛇竟然钻入了丹巴的手臂。 “啊!”他一直轻敌,此番防备不足,只感觉两股强大的真气冲击入识海,意识已经不受自己控制,眼睛所见的世界全然颠倒,连坐稳身子都办不到。 他倒在地上也不尝试坐直,只是连忙双手合十,低吟一句吐蕃语,身上发出一道褐色光芒。他用强大的真气将亓立广的两道真气逼出识海,那两道真气却借着他经脉空虚在全身上下游走。 “不好,现下虽稳住意识,但眼、耳、鼻、舌,四识已乱。得把这真气逼出去。”他提起全身内劲,猛冲穴道,将两条小蛇逼的退无可退,只得从小腹中脘穴退出。 他刚暗自庆幸,一不留神两条小蛇又从脚心钻入,此次竟变的更加汹涌。 “不能再等了。”丹巴打定主意必须把这两条小蛇扼杀在体内,便调度全身真气与其抗衡。 他只觉每次自己的真气加强一分,那两条小蛇也变强一分,两股力量缠斗许久,丹巴始终不能取胜。 “嘭。”猛的一声,两条小蛇居然强行冲开丹巴的真气,猛的冲入他脑海。 “啊!”他只觉五内翻腾,猛的呕出一口鲜血来。 这一声叫喊之后,那两股力量便消失不见。他睁开了眼睛,却见自己依旧端坐在蒲团上,用手又摸了摸下颚,一点血丝也没有,这才知道刚才自己已经着了亓立广的道,自己虽然未动,但六识全被扰乱了。 “怎么了,丹巴?刚才那个铃铛飞回他手里之后,你就一直闭着眼睛不说话,等了好久你才喊了一声。”那小喇嘛看着他满头大汗,便向他低声说道刚才的事情。 “这次是我输了。阴阳一脉的三大圣器之一,果然名不虚传,这么轻易就让我着了道。”丹巴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略有些懊恼,若是自己全力以赴,未必就会输掉,此番是真的吃了自大的亏。 “承让。”亓立广长吁一口气,总算略放心一点:“还请大师出招。” 丹巴虽落了一成,却不懊恼,依旧微笑道:“那么,请小心了。”话音未落,整个人凭空消失不见,又忽然闪现在亓立广身后,右手只是在他背后轻轻一戳,亓立广便瘫软下去,倒在地上,连连抽搐。 “好快的速度。”李秉在一旁看的吃惊,又听南泉普愿立即大喊一声“停”,心道:“这大喇嘛刚才输了一局,这次倒下狠手了。” 丹巴听普愿认输,便伸手在亓立广背后拍了两掌。亓立广不再抽搐,但依旧难以起身,索性便坐在地上闭眼运功疗伤。 普愿原本知道丹巴的实力比他们三人都高出不少,却不想竟然强横至此,仅仅一指的功力便让全神戒备的亓立广倒地不起。这第三局要打平太不容易了。 “既然他二人都已经出过招了,这第三局,便由我来对吧。”他思索一刻:晦岸的招式已经被他轻易破掉了,亓立广虽然可能还有别的招数,但此刻既然被他伤了,怕是也出不来招了,可恨自己前些天元神出窍,现在自家功夫一招也使不出来。 他此刻即有些后悔答应这赌局,又想刚才丹巴下重手说不定便是为了防止亓立广二度出招,真是好深的心机。 “别的招数也无意义,不若大师便试试破我第一局的‘无相劫指’吧。”普愿心知不论自己现在出什么招数,都会被他破掉,只能寄希望于一会能解开他的招数,打成平局,按照规则,他们还是拿不到‘法相舍利’。 丹巴不知普愿有伤在身,闻言冷哼一声:“真以为能破的了‘浑天印’便天下无敌了么?破你的招式又有何难。”说罢,他看也不看,右手成掌,在空中削了一手刀,除去旁边的蜡烛火焰闪烁了一下,什么也没发生。 “若是那人对我使出这套指法,他的手指便如同这蜡烛一般。” 李秉闻言便认真瞅了瞅蜡烛,果然每一根蜡烛中央都有一条浅浅的白线,蜡烛虽然都还亮着,但实际上已经被切断了。他心道:那烛台离丹巴少说也有半丈远,这人功夫实在是有些过于凌厉了。 丹巴看着普愿的眼神,便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招式的含义:“大师的这招我算是破掉了,可不知道你有没有能力破掉我刚才那招?” 晦岸闻言一愣:“刚才那招?大师是说刚才的那套之指法么?大师已经在自己的题里用过一次了,这不能再用第二次吧。” 小喇嘛立刻便叫出声:“规矩是你们定的,你们可没说不许连用两次。” 丹巴也大笑两声:“没错,正是这个道理。大师可准备好了么,我可要动手了。” “嘭!”丹巴的身影刚刚离开蒲团,房间的大门便被打开,一个身影猛的闯入,对着丹巴便是凌空一脚。 这一脚没多少力量,却来的奇快,丹巴想也不想,下意识的便一拳挡开,随后又是一掌打到那个身影上。 这人自然是李秉,他原本也没打算硬拼,看丹巴一掌攻来,自己也后退一步,饶是如此还是被击中,撞到柱上。 他揉了揉胸口,只觉的丹巴的那一掌打的胸口滚烫。强忍着朗声道:“你们说的没错,规矩是大师定的,也没说到底是谁来接你这一招。既然这位大师没有受伤,大喇嘛,这局是你输了!” 李秉正笑的开心,却忽然看到丹巴身边的小喇嘛。 两人均是一愣,异口同声喊道:“是你!” 十七 观山雨 早上还是凉风习习,到了中午不知怎么的,太阳便毒起来。 燥热的风吹到襄王府院子里的桃树上漱漱作响,阳光照到树叶上,在地上投出一片斑驳的光点,忽的一脚踩在上面,连鞋也照的熠熠发光。 “请!”李僙走在最前面,向两位皇子引路,彩姨也跟在后面。 大部分随从刚才已被遣回宫里,太子身边只留下了少詹事革亮,三皇子却是孤身一人。 三人刚坐下,芷霜就带着两个丫鬟出来奉茶了。 等她斟完茶,李僙便轻轻拉着她的手,笑盈盈说道:“回到府里,不比在外面,这些事情让下人们做就可以了。你去歇着吧。” 三皇子李述刚抿了一口茶,连芷霜的眼睛正脸也不看,连忙放下茶盏,抱拳祝贺:“哟,我就说哪里来的这么标致的丫鬟,倒不料是皇叔又添了新欢。恭喜恭喜。” “哈哈!虽然还没正式成亲呢,我在这里先谢过了,等忙过这阵,有你们喝的喜酒。” 不知是不是害羞,芷霜斟过茶,便要离开。原本已经要走进后殿,又被李僙握着手拽回来:“来,见过太子殿下和三皇子。” 她行过礼匆匆问了两人安好,脸色紧绷,连跑回了后殿。 “哈哈,这丫头还害羞着呢,有些紧张,两位莫要见笑。”李僙倒是很喜欢她这样娇羞,心情大好,吹一口茶叶,将茶一饮而尽。 太子李适也陪着笑两声:“我这次来其实是想请教皇叔兵法上的事情,吐蕃和南诏不断入侵我边境,父皇几次问我对策,我都答不上来。皇叔身经百战,还请指点一二,也好让我跟父皇好交差。” 刚说完,又瞟了一眼站在背后的革亮,环视四周:“这也不需要你们伺候了,都下去吧。” 革亮低嗯一声,微微点头,便出了大厅。 **** 却说在西明寺经阁,李秉搅了两个喇嘛的事情,大喇嘛固然生气,却也无计可施,只得离开。小喇嘛狠狠瞪了李秉一眼,冷哼一声,也跟着走了。 两人前脚刚走,普愿便赶忙走到亓立广身边,搭了一脉:“你没事吧?” 亓立广依旧打坐,已是满头大汗:“现下好多了,那大喇嘛好生厉害,只是一招就封了我全身经脉。刚才他只解了我的大穴,剩下的便要我自己冲开。明面上已经是没事了,若是我大意,刚才强行运功,说不定就要把自己经脉震裂,这人当真好歹毒。” 晦岸也道:“刚才多谢三位出手相助,在下粗通医理,原为阁下略尽绵力。”说完也伸手为亓立广号了一脉。 “嘶!”他倒抽一口凉气:“施主的经脉依旧阻滞,可是还没冲破那些穴道么?” 亓立广那袖口抹掉额头上的汗珠:“他的手法奇特,我也不知如何来解。实在不行,只能等个十来天,让这功力自行散掉,倒不是大事。”他顿了顿又道:“想必大师刚才也听到了,其实我们二人也是为了‘法相舍利’而来。”这事他刚开了个头,便给了普愿一个眼神,示意他帮忙求情。 “晦岸大师,实不相瞒,我这位朋友是服鬼堂的二弟子。前些日子,他师傅被恶鬼所伤,现在性命危在旦夕,就等这一味‘法相舍利’入药,还请大师慈悲为怀,念在服鬼堂也是为了天下苍生,能赠与我们一粒。” 晦岸起身,面色凝重,在经阁里踱步三两圈,长叹一口气:“不是贫僧不愿意帮,实在是本寺剩下的这最后一粒直是为皇上备下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贫僧实在不敢擅做主张。万一到时候皇上要的时候没有,一旦怪罪下来,恐怕全寺都要因此遭受劫难,实在是牵连太广。” 他顿了顿又道:“刚才那两位喇嘛施主也是为了救人,贫僧不曾答应,三位出手相助,贫僧感激不尽。但是这件事情,本寺实在是无能为力。” 说话间,他忽然猛地抬头看向李秉:“如果贫僧没猜错的话,施主今天能在寺里,应该是皇家子弟吧。若是能求得皇上开口,这事便绝无问题了。” 亓立广和普愿闻言都是一惊,纷纷看向李秉。他却是一脸正经:“大师所言甚是,在下必定倾尽全力求皇上赐下丹药,还请大师在此之前不要将丹药给予他人。”说完,便给亓立广两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出经阁说话。 晦岸看三人要离开,双手合十说道:“那是自然!贫僧在寺里静候佳音。” 三人刚出了经阁,没走几步,亓立捂着右腰喊了一声:“慢些走,我还有些气滞。”说完又一摇一晃走到李秉身边:“小兄弟,你真能帮忙求皇上开口么?” 李秉轻轻摇了摇头:“如果跟皇上开口,便是明知道还剩最后一粒却要跟他抢东西,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两人闻言均是一愣:“那可如何是好?”又见李秉却不慌张,便又问:“难道小兄弟有别的办法?” 李秉似乎想起陈年往事,既觉得有趣,又觉得尴尬,边笑边摇头:“与其去求,不如自己动手。”顿了顿又笑着看向两人:“说来惭愧,让这西明寺只剩下一颗‘法相舍利’的元凶,正是在下。” 他想着自己儿时顽劣,一怒之下给了西明寺丹房一把火烧,将法相舍利尽数烧光。此番又被牵扯回这件事里,忽的感叹世事无常,报应不爽,冥冥之中自有主宰。 亓立广闻言更加吃惊,忙问到:“那小兄弟的意思是,今晚我们三人去……”他说道此处,便戛然而止,意味深长的看了普愿一眼。 李秉咧嘴一笑,却悄悄凑到两人身边:“不是三人。你现下穴道还没解开,自然是没办法去的。若我猜的没错,这位大师也身负重伤吧。” 不等两人点头,他又接着说道:“上次两位帮了我兄弟的大忙,这次便算我还两位一个人情。那地方我去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熟得很。两位便安心等我的好消息吧。” 说到此处,儿时的放浪不羁,一幕幕又出现在李秉的脑海里,想起晚上要故地重游,却不自觉的露出一丝诡谲的微笑。 *** 太子坐了一会,说还得要检查晚上的宴会的筹备,便移驾回宫了。三皇子没什么事情,便留了下来。 刚出了襄王府,太子便把革亮也喊到马车里去。 “他怎么说?” 革亮原本离太子还有些距离,闻言却坐的更近了一些,低声道:“他还是不肯。不过这次我又提出他家儿子的时候,他似乎有些动摇了。说不定下次再去的时候,这事便能成。” “嗯。”太子微微闭眼休息:“他丝毫没有怀疑么?” 革亮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一点没有。皇上这些年一直命他暗中监视襄王殿下,此刻就算是想借他之手除掉襄王,也是在情理之中。更何况,上次那信的笔记,我们伪造的那么好,他一点没察觉出来。” 太子依旧闭着眼睛,随着马车的晃动,摇了摇脑袋:“不错!这次如果除掉襄王的话,就只剩下老三了,那个计划筹备的怎么样了?” 革亮从袖口掏出一把扇子递给太子,扇子上郝然写着“惊蛰”二字。 太子瞟了一眼,摆手道:“这些事你处理就可以了。”说完闭目养神起来:“诶,父皇不帮我扫除这些障碍,一切还得我自己动手啊。” 革亮收好扇子,思来想去还是说道:“殿下,刚才可看见襄王新纳的小妾了?有没有觉得有一点像……” 太子冷哼一声:“黔驴技穷!倒是难得他能舍得自己的红颜知己,刚才在殿上看襄王拉她的手怕是不好受吧。一个天机宫的小丫头罢了,我就不信他能翻起多大的风浪。” 十八 龙蛇敌对 李秉回到府上的时候,却听糜歆叔叔说襄王和彩姨等不及,已经先进宫了。他只得匆匆换了衣服,连忙赶去。即便在门口遇到安子拿了一大箱铁器回来,李秉也没有时间过问,打了个招呼,便匆匆上了马车。 还好他总算在开宴席之前赶到。 一声太监细长的喊声之后,整个宴会又恢复了绝对的安静。 皇上慢步从院子里走来,只是这次搀着的不再是他的宠妃,却是首领太监。李秉微微抬头妙了一眼,远远的便能瞧出皇上一脸怒气,只是他强压着,隐忍不发而已。 皇上坐上龙椅,朝皇子的方向望了一眼,猛的拍一掌桌子。没有说一句祝词,只能淡淡道:“开始吧。”又斜眼看了三皇子一眼,低哼一声。这声音不大,但却全场都听的见。 两边的丝竹队伍得了命令便开始奏乐,轻歌曼舞,一曲接着一曲。 皇上绷着脸,所有人都不敢大声说话,李秉也浑身不自在,他看着三皇子更是一直低着头,心里更觉得压抑。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便假装喝醉倒在桌上,倒下前还不忘给李僙使个眼色。 李僙何等伶俐,又深知自己儿子脾性,便借着李秉醉酒的由头,责骂了李秉不胜酒力还要逞能,又让下人先送他回府。 刚出了皇宫不远,李秉便下了马车,此时已换上了放在马车里的夜行衣。 他让马夫先行回府,自己专拣小道,绕向西明寺后山。 故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顺着山道一路小跑,到了围墙边上,轻轻拨了拨一堆杂草,露出一个狗洞来。李秉看着狗洞连连摇头,猛的运起轻功,跃上围墙,在月光的照映之下,没几番功夫就找到了丹房。 他远远的在门口等了一会,确定里面没人之后,正准备进去,却看见另一个身影已经翻窗进入,单看背影便知是那个小喇嘛。 “不好,被他捷足先登了。”李秉也不犹豫,立刻追上,也翻窗进去。他双脚刚一落地,里面那人对着他面门便是一拳,李秉用手格挡开来,一脚踹向那人小腹。 两人都不敢使出全力,避让着房间里的一应器具,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惊了庙里的和尚。 小喇嘛原以为李秉不是他对手,拆了几招却始终占不到上风,只心道这人武功精进真是神速。 两人一连打出七十多招依旧不分伯仲,此刻又有诸多限制,打不畅快。心照不宣地,两人各自撒手,退后一步。 “喂,反正我们这样打下去也没有输赢,不如停手吧。”李秉扶着一个药鼎,呼吸已经变得沉重,他望一眼那小喇嘛:“既然所求相同,不如各自去找,谁找到了,那东西便是谁的。如何?” 那小喇嘛似乎也已经疲惫,一口答应:“就这么办。” 两人各自占一方,找了一个药架开始寻找。这房间算是不小,一共十来个一人高的药柜,每方药柜上都有四十余个屉子。 李秉自然是知道“法相舍利”藏在哪里的。此刻他却像模像样的在药架边找来找去,不时的瞄一眼那小喇嘛的位置。小喇嘛倒是认真,光看标签不说,还把每个屉子都抽出来看一遍。 “就是现在!”看着他离藏那东西的地方已经很远,李秉猛的冲到一个药柜边,轻轻拍了上面的莲花三下。莲花所在的木板便落了下去,露出一个药瓶来。 李秉抓起药瓶便要逃出,刚走一步,却被一枚暗器击中手腕,药瓶脱手而出,落到地上。 “早猜到你知道舍利在哪。”小喇嘛脱手将一个药瓶当做暗器发出,又抢在李秉身前,飞身扑向地上的药瓶。 李秉看他行动迅猛,也纵身跃起,一把拉住小喇嘛的右腿,将他拽回地面。 小喇嘛落地,回身便是一脚,李秉猝不及防,只能硬抗。这一招势大力沉,将他踹的后退两步。 “咵!”这一脚踢在身上不要紧,但李秉后退一步,正好撞在一个药瓶架上。大大小小的瓷瓶尽数被震落,药瓶被撞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碎瓷片也散落一地。 听着这么大的动静,两人均知道已经惊动了寺里的和尚,此刻动起手来再无顾虑,务求做到速战速决。 小和尚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左手使出浑天印,右手却是灭世印,分明是要一招必杀。 李秉此刻也心急如焚,也打算硬拼,左手一把抓住小喇嘛的手腕,右手翻手为拳,瞄着他的胸口猛锤下去。 “嘭!”一声,两人胸口均中一拳,各自后退一步,又同时瞄了地上的药瓶一眼,却都站着不动,只是揉揉胸口,紧紧盯着对方的行动。 “踏踏踏”外面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喇嘛似乎再也安奈不住,一个箭步冲到李秉身前,双拳用力顶出,正要逼他后退。 李秉哪里舍得退开,便只得硬解这招,左手拿了他的手肘,反手拧过去,右手化为手刀,猛砍下去。 小喇嘛双手虽然落了下成,可这招双拳纯属于蛮力,不用身法。双腿自可灵活驱使,他以腿为鞭,猛抽李秉左腰。 “啊!”李秉一手刀下去,小喇嘛的小臂中招,痛叫一声。还不及李秉高兴,他腰间已经中了一腿,这一招本就力大无比,他全无防备,他只觉得左脾被抽的生疼,似乎要被踢裂,连连猛退两步,捂住腰间。 “嘭!”丹房的门被一脚踹开,西明寺的和尚们,终于进来了。 **** 又说皇宫里的宴席,李僙倒是很喜欢宫里的歌舞和丝竹,实在是比外面的高明几倍不止。只是此刻却不能表现出高兴,只是坐在位上,暗自欣赏。 又是一曲舞毕么,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从院外跑进来,凑到首领太监身边,低声禀报了事情。 首领太监略有些惊愕,又点点头,让小太监下去,自己则是走到皇上身边,躬下身子,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李僙离皇上不远,这句听得真切:“皇上,刚才有人来报。乔昭仪,她刚才已经在寝殿里自尽了。” 皇上听完这话,紧紧攥住手里的酒杯,右臂用力到发抖。闭眼抬头,长叹一口气,又猛的一砸在桌上。 “哐!”一声巨响,声乐舞蹈戛然而止,整个宴席也全部停了下来。在座的所有皇室纷纷起身下跪:“皇上息怒!”所有人跪在地上都不敢再动。 皇上咬牙切齿,眸子已经涨的通红,又是猛砸一拳桌子,怒视三皇子:“孽子,都是你干的好事!” 十九 迥异金兰道 皇上震怒之极,一把将桌上的玉碗掷在地上,也不说缘由,当着众人的面便禁足了三皇子,吩咐到“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任何人不得探视。”说完猛捶两下桌子,直接散了宴会,让首领太监搀着径直回了寝殿。 皇上半倚在龙榻上,两个宫女跪在旁边替他捏腿松骨。过了一个时辰,此刻总算是气消了。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我也乏了。”皇上遣散了一屋子的宫女,也准备躺下,忽的又起身:“元思,你留下,陪我说说话吧。” 元思便是大明宫的首领太监,打小便在皇帝身边伺候着。他年近五十,两鬓已经有些白发,但身体却比皇上硬朗的多。 他原本已经倒退出去两步,闻言应了一声便走到龙榻边,轻轻搀扶皇上坐起身,又从旁边拿一件披风给他披上之后,便跪在一旁。 皇上轻轻抬手示意他起身:“元思,你在我身边也有四十多年了吧。” 元思站在边上,微微欠身:“官家,奴才八岁跟着您,今年已经是第四十二个年头了。” “呼!”皇上长叹一口气:“是啊,朕都已经五十多了,也是该老眼昏花的时候了。” 元思看着皇上身上的披风要滑落下去,便连忙帮着理了理,重新给他披上:“官家说笑了,您要是不精明,这大明宫可哪还有精明的人么?” 皇上闻言淡淡笑了笑,摆摆手,又轻轻捶了捶肩膀:“今天的这个事情,你也觉得是我糊涂了么?” 元思看着皇上的举动,估摸着是肩膀又酸了,便走近两步,替皇上捏捏肩膀:“这里头的事,奴才看不明白,也不敢妄自猜测。谁是谁非,官家心里清楚的。” 皇上微微摇头:“你哪里是不明白,只是不敢说罢了。”他又长叹一口气,从枕边拿出一柄扇子,慢慢打开,照着扇面的小字念到:“万物出乎震,蛰虫惊而走。呼!朕的大儿子真是厉害啊,竟然连昭仪都可以说动。这天下交给他,我倒多少有些放心了。” 他说到此处,示意元思不要再捏肩膀了,指了指桌上的茶杯,又道:“他先让乔昭仪拿着老三的折扇出面指认乱·伦的事情,然后又让革亮勒死她,伪装成自尽的样子。嗯!朕的大儿子有些心机,也下得去手,是个管家的材料!” 他说完接过元思递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口:“只是他手段还太稚嫩,心胸也狭窄,容不得他人。若再由得他这么胡作非为,说不得便要出大乱子了。” 元思放下茶盏,静静站在一边:“官家心明眼亮,一切都看的通透。有官家在,大明宫乱不了。” 皇上似乎又困乏起来,自己把披风解下来,放到一旁:“一个昭仪而已,倒不打紧。老三有些本事,但是心却太大,这次也算是给他提个醒。把他禁足在府里,也算是保他安全。”说完便又躺到床上,微微叹息:“同母兄弟,他都想置于死地。估摸着也早该算计到李僙头上了吧。” 元思替皇上掖好被子:“这里头的事,奴才不懂。”说完,看着皇上要睡下,便行了礼,起身退出去。 皇上呆呆的望着龙榻边上的吊穗,楞了半响才自言自语道:“李适啊李适,你若是能料理的了他自然是好。若是料理不好,惹出乱子来,可就真的不好收拾了。”想到此处,似乎有些气滞,连连咳嗽两声。 “哎!不论是我还是你,只要他在,坐稳这个江山就不容易。你若有把握能收拾的了,那朕便推你一把吧。” 就这么一个晚上,李述、李适、皇上三人都已经算计到李僙的头上。而襄王府上下对此还浑然不知。 **** 却说西明寺的丹房,李秉和小喇嘛激斗正酣,一干和尚便围了上来。 看着七八个和尚手持长棍冲进房间,两人心知这便是最后的机会了,当下也不再打斗,同时伸手去拿地上的药瓶。 李秉的手略微领先一寸,正要够到,旁边却猛地一棍砸下来,他只得缩手躲开。不及李秉再出手,第二根棍子已经扫到他身前。 他一脚踢开长棍,眼见那小喇嘛马上便要拿到药瓶,正要阻止,三根长棍齐齐从他头顶敲下。李秉别无选择,只得一个滚地翻躲开。 小喇嘛满以为自己将要得手,下身已经变换了身法,做好逃跑的准备。谁知他手指离药瓶还有一寸的时候,一根长棍猛的将药瓶击到别处。 错失如此良机,他又急又气,连连两拳打在那和尚的胸口。瞄一眼那药瓶好巧不巧竟然滚到李秉脚下,当下更加着急,他使出浑身力气,一连击退两个和尚,又向前跨出三两步,想要走到李秉身前,却不料太过着急,居然没有躲过和尚的攻击,被一棍打到小腿,跪倒下去。 李秉也发现药瓶滚到自己脚下,可是却全无机会去捡起。他一人顶着四人的攻击,应付起来已是非常吃力。好不容易找到空档,他以手当剑,一招“星行夜归”点到一个和尚左胸天池穴。那和尚左臂失了力道,被李秉一脚将长棍踢飞。 李秉退后一步,躲开三棍横扫,纵身跃起接住长棍,以棍当枪,连连刺出,逼的三个和尚后退躲开。他此番得了空,虽不能弯身去捡,却可用棍尖接着内劲将药瓶击飞,让瓶子借力撞在旁边的药柜上再弹回自己手里。 一切都如他所愿,药瓶正好弹回来,他伸手去接,指尖已经触到瓶口。忽的一个棍影闪过,速度比之前的快了不少。那棍子由下至上,猛的把瓶子打到别处,随即又变了招式,一棍敲在李秉肩头。 李秉后退两步瞧向刚才使棍的那人,正是晦岸大师,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其他四个和尚。这一圈人已经把他们两人团团围住。 李秉双手持棍用力推开齐齐压来的六根长棍,又连连耍出两个花枪,总算避开几人。再定睛看去,那药瓶被击飞后落在了一个药柜上,小喇嘛已经冲到柜前,六个人将他和药柜团团围住。他疲于应付,已经落于下风,纵然逼的和尚们都打不到药瓶,自己也始终没有机会去拿。 看着更多的和尚一个接一个的走进来,李秉心知大势已去,再留在此处也是徒劳,“哗!哗!”两招全攻无守,他把一干和尚扫开,又用棍子撑地,借力跃上一个药柜,运起轻功飞身上窜。 “哗啦!”他一棍打穿房顶,瓦片纷纷落下,碎了一地。 李秉正要借着这个窟窿逃走,忽然听那个小喇嘛大喝了一声:“喂!”,不及他再回头看去,那药瓶已经飞到他手边。 他想也不想,下意识地抓住药瓶,纵身跃起便上了房顶。站稳身子回头看来,那小喇嘛已经被十余个和尚团团围住,身上受伤不轻,随时都有可能被击败。 “哎!”李秉一声叹息,转身回来,把药瓶踹在怀里,操起长棍纵身跳下,站到小喇嘛身边,大喝一身,猛的挥出一棍扫开围上来的众人。 “啊!”他此番已置之死地,大喝一声使出全力。他到达化气境之后,首次用到真气外放这样的手段,自己也无信心,只能运起十成十的真气,一条寻常木棍上银白的光芒陡然绽放。 “呼!”七跟棍子的棍阵向他扫来,刮出一阵簌簌风声。李秉原可以躲开,但为了护住小喇嘛,只得硬接。 “啪!”七声脆响均发生在一瞬,听起来如同一声。他一招之下,居然打断对面七根长棍。李秉自己也觉得意外,当下再不犹豫,一把推了小喇嘛的肩膀:“走!” 话音未落,两人各寻了一个药柜纵身跃上,一前一后从房顶的窟窿冲了出去。 晦岸大师望着两人的身影,收了长棍,微微点头。 “阿弥陀佛,便由他们去吧!” 二十 花正艳,淡水依依初晓 “踢踏!踢踏!”襄王府的马车赶回了府上,门口的两挂黄纸灯笼照的门前透亮无比。 “诶,今天怎么这么早?”糜歆听着府里的下人们有了响动,便知道李僙已经回来了,心里如此嘀咕一句。他生怕是出了什么事情,便也出房间去看看,手里连着看了一半的书也没放下。 他刚到前院便碰上了:“殿下?今天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李僙替彩姨解下披风,自己也解下来,递给旁边的下人:“别提了,流年不利,在宴会上听个曲都听不安生。”他指指正厅:“进去细说吧。” 三人前后进了正厅,糜歆知道这说不得便是要紧事,便把一干下人全部支开,也紧紧关上前门:“是宫里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李僙刚嗯了一声,芷霜便从后殿走出来了,手里还端着三份小食:“我知道你们进宫少不得要喝酒的,早早的就把醒酒汤备下了,快喝一点吧。” 她放一碗在李僙身前,又走到彩姨边上:“姐姐饮过酒了么?也喝一碗吧。世子殿下呢?没一起回来么?” 李僙淡淡一笑:“那浑小子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不必管他。”说完又拉着芷霜的手:“倒是你,这些事情以后全交给下人们就好了,不要这么辛苦。再说,喝一点点酒,我哪那么容易就醉了。” 彩姨看着李僙紧紧握着紫霜的手,揉来揉去,便知他还对芷霜在兴头上。谢过了醒酒汤,推诿说有些乏了要去睡下,便独自回了后院厢房。 李僙端起小碗将汤药一饮而尽,又翻过碗给芷霜看:“嗯,味道不苦,还带着点酸甜,是加了梅子吧。你看!我喝的一滴不剩。”他放下小碗,左手拉着芷霜,右手轻抚她的后背:“你先去休息吧,我晚点去找你。” 芷霜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微微摇头,娇声娇气说到:“这几天我们一直都没在一起,有些想你。能这么站在边上看着你,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李僙很是喜欢她这样的青涩,放声大笑:“哈哈,你要是不嫌这些事情烦,呆这便呆着吧,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情。” 他轻轻推芷霜到一边,又看向糜歆:“对了,刚才说到哪了?哦!宫里的事情。” 李僙用手指在扶手上轻轻点了点:“从今天来看,宫里将有一段时间不太平了,这些日子如果有人来访,一律不见。我晚点也会告诉阿彩,让她们也少出门。” 糜歆把身体前倾,眉头已经皱起来,低声道:“是皇上病重了么?” 李僙冷笑一声:“陛下还是老样子,不好不坏,只是几个皇子已经迫不及待了。今天似乎是三皇子和乔昭仪有染,被人抓住把柄给捅到皇上那里去了,乔昭仪自尽,皇上大发雷霆,禁了他的足。不用猜,这事若不是太子的手笔,我实在是猜不出还能有谁了。” 听他说完,芷霜猛的掐了一下椅子后背,却顷刻间又恢复了正常。 “那殿下的意思是两不相帮?”糜歆听的不是皇上的消息,也略微有些放松,微微向后,靠在椅子上。 李僙嗯一声,又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这些年,我闲云野鹤惯了,反倒是看不得那些朝廷的事情。我看秉儿也无心朝政,那自然也不用为他筹谋。算下来,这事我自然要撇干净。谁当皇帝,对我来说都一样,由得他们去争。” 他扭扭脖子,发出一串咔咔声响:“嘶~!不知怎么的,此刻倒是精神来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也去歇息吧。你夫人这第二胎才三个月大,正是离不得人的时候,你先去照看着,明天我再找你。” 糜歆嗯一声便退出去。李僙送他到正厅门口后,又转身回来,左手拉着芷霜,凝视着她双眸,喉头微微鼓动,热气上涌:“你的眼睛真美!”说完,右手一把搂她到怀里,温暖的鼻息已经呼在她脸上。 他右臂肆意的在她背上抚摸,又轻轻咬住薄薄的双唇,舌尖不住的来回的游动。 李僙的呼吸更加急促,胸口的火热也转化为躁动和不安,下颚的短髭轻轻蹭了蹭芷霜白嫩的细颈,又顺着她的香肩一路嗅到耳边,轻轻吮吸了一口她的耳垂,低声道:“今天无论如何,我也要要了你!” 说罢,他左手伸到芷霜小腿,将她抱在怀里,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大步走向后院。 花色开正艳,猛虎要上山。 **** 客栈里,亓立广和普愿两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地上,都在运功疗伤。 “吱!嘎~!” 门轻轻被推开,两人闻声睁开眼睛,瞧着正是李秉,喜出望外。 不等他们问话,李秉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扔给亓立广,火急火燎:“经过也不和你细说了,总之,我只拿到半颗,你看这能够么?” 亓立广把药丸倒在手心上,略微端详:“没错,这正是‘法相舍利’。嗯!半颗就半颗吧,纵然不能痊愈,也没有太大问题,小兄弟这次真的多谢你了。” 李秉略有点着急,连连抱拳还礼:“不客气,既然差事了了,我们也算两不相欠。在下告辞了!” 他正要离开,却看亓立广站起身来:“大恩不言谢,在下晋州服鬼堂亓立广,小兄弟若是以后有事用得到在下,尽管来找我。” 李秉后退两步走到门口,微微一笑:“举手之劳而已,大师不必挂怀。我还有别的要事,得先走一步了。”说罢跟普愿也抱拳行礼后,便退出去,合上房门。 他匆匆出了客栈,径直跑到旁边的小巷子里,看着那人还躺着在地上,才慢步走了过去。 地上那人当然是小喇嘛,李秉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喂!跟你一起来的那个高手住哪的?我送你过去啊!” 那小喇嘛依旧昏迷不醒,他被十余个和尚围攻,虽然受的都是皮肉伤,但一处处算下来,却真是伤的不轻。打斗当时还未表现出来,他离开西明寺不远,便力竭晕倒。 李秉对他关键时刻把药瓶扔出来的行为多少有些动容,决定将舍利一分为二。先把他放在巷子里,自己便拿一半交给那两人。 他又晃了晃小喇嘛的身子,依旧唤他不醒,只得轻轻叹口气:“送佛送到西,那我送喇嘛也送到西吧。” 李秉拎起小喇嘛的上臂,将他扛在肩上,差点没站稳:“我的天,个头不高,咋这么沉。” 已是深夜,李秉一个人在街上晃晃悠悠走向襄王府,月色将他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 “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廿一 师承鲁子兄授道 今日天气格外凉些,厚雾重霜,襄王府的瓦顶凝出淡白一片。日头等了好些时候才出来,懒懒的泄在瓦上,那片淡白转眼消失不见。天气已然转凉,果真是到了“小寒”了。 李秉昨夜见小喇嘛除了昏迷不醒,其他也无大碍,只将他放到襄王府的客房里,用纸包了半颗舍利放在桌上,便甩手不管。兴许是折腾了一宿,他也疲乏的很,睡到巳时初刻才起床。醒来之后,第一桩事情便是去瞧那小喇嘛。 “呼!似乎是走了。”房间内空无一人,瓷枕和被子还散在床上。桌上留着一封书信,上面写着:“多谢舍利,思怨两清。” 这字迹潦草不堪,且不说大小不一,连“恩”字也被写成了“思”字,说不定安子写的也比这个好些。李秉看来微微摇头:“原来吐蕃人写起汉字是这般模样,倒是难为他了。” 这件事也总算过了,李秉只觉释然,脚步轻快,刚出了客厢,没走两步,却听背后有人喊他。 “哎!真是越混越差。连见一面大哥,都还得走后门,真是不容易啊!” 来人正是魏泽和马学文,两人并肩从西厢走来,魏泽一脸坏笑:“啧啧啧,世子殿下,你说是不是。” “呔!找打!”李秉看他一脸欠揍的样子,一股熟悉的冲动涌上心头,二话不说,冲到魏泽面前就给他一顿“胖揍”。 魏泽一股脑躲在马学文宽大的身躯后面,左蹦右跳:“学文救我!” 三人闹成一团,李秉此刻只觉过去的光景依稀就在眼前:院子还是那个院子,打闹也还是那样的打闹,只是现在大家都已经成年,以前的顽劣真是回不去了。 “你们两个今天怎么来了。”李秉拉起倒在地上的魏泽,帮他把身上的尘土拍掉,还不忘用力打一下屁股。 马学文拉着李秉的衣角让他转过身去,帮他理了理后背的衣服:“今天临渊回来呢,我们想喊你一起去看看,有日子没见他了。” 李秉连连点头:“是该去看看。他去洛阳不知道又闯了什么祸回来。这次又得我们给擦屁股咯。” 三人刚走两步,魏泽便道:“咱们还是从后门出去吧,来的时候就说府上不见客,这样大摇大摆出去不好吧。”话音刚落,他忽然又叫出声来:“对了,安子呢。一起叫上吧,既然都是兄弟,也要跟临渊见见面。” 李秉一手挎住他后颈:“走吧,忘不了他的。他这两天可忙着,一堆一堆的铁器往家里搬。这会估摸着又在铁匠铺里学着呢,刚好顺路叫上。” 马学文走在两人身边:“老大,你说临渊这次能成么?” 魏泽啐了一口:“呸!他的馊主意十次九不成,这回要是能成事,我就给他送一房媳妇。” 马学文:“那倒不必,他们非派里别的没有,恶女倒是一堆,让他挑挑现成的吧。” 原本三人还高高兴兴,说起非派的恶女,李秉又想起盈澜儿来:也不知道她还好么。 **** 西市铁匠铺后屋,周叔把一个两寸长的小盒子放在桌上,缓缓推到安子面前。 “这里是一些残稿,还有这些年我的一些想法和尝试。你的悟性比我好的多,这些东西交到你手上,我很放心,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把他们都完成。” 安子把手里黑色长剑放到一边,刚想去拿那个盒子,又缩回手,略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可是……我才刚学了没多久,那本书上的东西都还没学全。周叔,你一定要走么?” 周叔沉默一刻,又拍了拍盒子:“原本松柏柳他们来拿了兵器之后,我便要走的,只是因为要教你才拖延了这么些天。我已经把你领进门了,剩下的都靠你自己。那本《公输要义》你也留着吧,用心学,你的天资远在我之上,千万不要浪费了。” 说完,他又拿起安子的长剑,用手轻轻划过剑脊,又弹了弹剑尖,发出两声轻微蜂鸣:“这柄‘宗剑’,已经算是不错了。能有你这么半个徒弟,我们门派也算后继有人了。” 他说完便走到旁边的木柜前面,推开箱子拿出一个画卷挂在墙上,又点燃三炷香插在香炉里,跪在画像前,拜了三拜:“祖师在上,徒孙周天德走南闯北二十年,亦不能寻到师叔的下落,也不能完成一件兵器重振师傅的威名。 机缘巧合之下,我遇到安庆方,他天资聪颖,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就装好了‘机关?’,徒儿擅做主张,将《公输要义》传给他。若是师傅在此,也一定不会拒绝的。”说罢便一连叩了三个响头。 “你既然不愿意拜入门下,我也不勉强你,原本门派里也从来都是自己修行。”周叔顿了顿又道,又对安子说道:“这图像上画的是我们火冲流派的立业祖师,你也来行个礼吧。” 原本是让他鞠躬,但安子还是跪在画前磕了三个响头。行完跪拜大礼,又看一眼画卷,那是一位老者,留着长长的山羊胡子,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画上那人似乎也正看着他。 “行了,你起来吧。”周天德拉他起身:“我师傅名叫‘梁丘子’,外号是‘白云匠人’。我是师傅的二弟子。” 周叔腿脚不便,不能长站,便回桌前,也喊安子坐下:“我们的‘公输派’最初并不是一个门派,只是一群匠人因共同爱好聚在一起。时间长了,大家便以领袖的名字为村庄命名,以‘公输派’自居。因为如此,门派是松散的组织,既没有固定的山门,也没有什么门规,一切都可以按自己喜好来。” 他说完又看了画像一眼:“像上的人,便是第一代领袖‘公输班’,世人亦称其为‘鲁班’。是初代匠神,也是‘火冲’流派的开拓者。火冲流派分支数不胜数,而我们这一支传承的是‘铁冶’与‘机关’两大门类。除此之外,还有诸如‘火统’‘灵阵’‘金精’‘石巧’‘泥塑’‘陶埏’‘舟车’等门类,实在是不胜枚举。” 安子听的点头称是,又听他继续道:“我的师父‘白云匠人’,若干年前凭借一把‘白云刀’,夺得‘匠仙’的称号。你的悟性很高,即便是开蒙晚了,稍加引导就学的很快。希望你也有一天能在锻造一脉崭露头角。” 安子听的认真:“是,周叔,我记下了。” 忽然周叔略微提高了嗓音:“不过你在未成名前,不要提自己是‘白云匠人’一脉,这其中的缘由你也不需要知道。”他说完便看着安子,很郑重其事的盯着他的眼神,确认他记在心里。 顿了顿又道:“三天以后,这铁匠铺也会被别人收回去,铺子里的东西你如果想要就早些带回去吧。” “那周叔明日一早走么?以后若我该去何处找你?” 周天德在此把那盒子推到安子面前:“我居无定所,有缘自会再见。如有一日你能为我们这一支脉扬眉吐气,不论我在哪里都会知道。” “周叔”安子忽然有些激动,竟然生出了一股壮志来:“我一定不让周叔失望。” 周叔拉起他来,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嗯!如此甚好。时间差不多了,我再收拾收拾,你也该回去了,明日一早你再来送我吧。” 安子将盒子收在怀里,又拿起黑色的宗剑,又拥在周天德身前,拍拍他后背:“周叔保重,明日一早我再来送你。” 周天德摆摆手示意他出去,忽然又叮嘱道:“盒子里的东西,你自己看便好了,不要拿到人前,都是绝世孤本,你要好好保存。” 他说完目送安子出门。在屋里坐了良久之后,又从木箱拿出跟刚才那个一模一样的盒子,放入行囊里。 “呼~!只有让‘假盒子’落入他们手里,你才会安全。安子,再会了。” 廿二 慈恩遭逆报 红楼玉宇,黄瓦飞椽。 这太子宫不仅比别的府邸大些,论修葺富丽,更是新亮华美的多。 李适在院里练剑,不过这剑却不走心,只是发泄力气罢了。 他瞧着大门口一个太监忙慌的走过来,便立刻停下往前走几步,不及那太监跪下,就喊他免礼。 “怎么样,父皇可做出决断了么?” 这太监依旧半躬着身子,瞧他一眼,低声说道:“皇上下令厚葬乔昭仪,看样子是想把这个事情压下来。” 太子闻言,眉头已拧作一团:“哎,也罢。毕竟也没想这事情便能一次把他打倒,只是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罢了。”他说完本来想让这太监退下,话刚出口,又转而说道:“对了,他宫里有没有传出什么消息来?” 那太监略微一笑:“哈,他还能怎么样。气急败坏,把宫里的下人挨个查了一遍,说是一定要查出来是谁偷了他的扇子。据说他此刻正在宫里暴跳如雷了。” 李适闻言也面露喜色,把长剑收入剑鞘放在一边:“要的就是他这样,等他身边下人都心有怨言的时候,我们便更好动手了。对了,你干爹那边有没有传出什么消息来?” 他看那太监微微摇头,却也不奇怪。转身正要回房,见那太监还跟在他身后,又说道:“这件事你做的很好。能拿到他的扇子又不被发现,如此才干当个内侍实在是太屈才了。之前我答应你给你个司宫台的少监,一定算数,只是这两天却不行,等这件事情风波过去,我便去请旨封你。有你干爹在旁边说好话,一定水到渠成,你无须担心。” 这太监约摸二十多岁,身形匀称,在太监里算是非常健壮了。他两年前便暗中效力在李适座下,因为平时少不了在各个宫里走动,李适便让他偷了三皇子的折扇出来。而他的干爹正是皇宫里的太监总管,从小伺候皇上的元思。 小太监叩头谢过恩,便要退出了太子殿,又听他说道:“待会要给他送饭,你便亲自跑一趟吧。虽说里面传出来的消息,不让自己人去看看,始终不放心。” 轻轻点头之后,小太监便退出去,刚出了宫门走了两步,却转而面露笑容,走到路口陡然转了方向,不去尚食局,却去北衙。那里正是禁卫军飞骑营的住所。 **** 李秉三人刚走到西市巷子口,便碰上安子从巷子里出来。他还未瞧见,魏泽倒是先发现了。 “嘿,庆方老弟,我们正要去找你呢。” 安子背着长剑,一路低头想事,听到喊声才回过神来:“哦,魏泽兄弟。你们怎么来了?” 四人刚走到一起,不等魏泽答话,远处便传来一阵紧锣密鼓锣鼓。 “让让!让让!司空将军回京述职,闲杂人等一律退开。”两匹高头大马迎面冲到四人面前,安子背朝着他们,差点被冲倒,幸好马李秉反应快,一把便将他拉回来。 马学文平日最恨这种招摇过市的人,一个箭步跨到前方,便要拽那人下马,却被李秉强拦住了。 “学文不要莽撞,这个司空闻此次是奉旨回京,你看后面还有大队人马,不要生事。” 魏泽拍了拍安子差点被撞到的肩膀,为了他是否无恙,又道:“真是有点功劳便要狗仗人势了。前几天刚听到他大破吐蕃的捷报,还觉得他有点本事。现在不好好守在边关,恁的回长安作甚?” 李秉拉三人走到出人群,取了小道走向非派的府宅:“自从各个节度使自立之后,皇上一直对拥兵自重这样的事情很小心。他刚得了胜仗,手里又有十万精兵,为了防止他势力坐大,自然是要被招回来的。说不定皇上已经再重新派人去镇守边关了。” 马学文并不是很懂这些事情,听李秉说来才恍然大悟:“哦?这么复杂,若是新的将领打不过吐蕃又怎么办,总不能放着贤臣不用,让吐蕃打到长安来吧。” 李秉闻言直摇头:“吐蕃来打,朝廷只要有人有将,总是让他打不到长安的。但若是司空闻拥兵自重,反戈长安,未尝不可能是第二个安禄山,当年他不就是这么造反的么?论司空闻现在的兵马,跟当年安禄山刚造反的时候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了。” 魏泽看一眼前面的高墙大院,“长安非派”四个大字已经映入眼帘,他低声说一句:“到了。”转而又叹气说道: “大哥说的极是,若是自己身边的人都出了问题,那事情可真的是大大的不妙!” **** 小太监在飞骑营门口站了一小会便走了,之后径直去了尚食局,拿了食盒便去了三皇子的宫苑。自从李述被禁足,昔日人声鼎沸的宫墙,如今真的是门可罗雀了。 他进了大门,一路上连其他的宫女太监也没看见几个,直到进了三皇子的厢房才见到第一个活人。 “皇子殿下,奴才给您送食盒来了。” 李述头也不太,依旧专心的翻着一本旧书:“知道了,你放那就可以,下去吧。” 小太监把食盒放在桌上,却不走开,径直走到李述跟前:“奴才好不容易遇到机会才来,这么走了,岂不可惜?” 李述听着这声音也觉得耳熟,抬头一看:“哎呀!”这一声刚喊出来,却见小太监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指指房外,随即大喊到:“你这奴才,怎么这么不小心,打翻我的砚台。快,赶紧擦干净!” 嘴上如此说,却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我们不要见面面的惹人怀疑么?”他说完,忽然又瞧见门口还有另一个太监,顿时皱起来眉头:“你不用在这里伺候了,下去吧!” 另一个太监闻声也不离开,原本一直低着头,此番径直走上来,望着李述:“殿下,是我!” 李述更加吃惊:“令徽!你怎么也来了。”他先是惊喜,转而却又生气起来:“真是太胡闹了,这么做多危险,他在我身边的盯梢众多,万一被发现,岂非前功尽弃……” 小太监凑到三皇子身边,请他坐下:“殿下莫急,我这次可是奉了太子的命令前来的。他怀疑不了。”说完,他又把之前太子让他来这里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 李述听完,低笑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在手里打了打自己手心:“哈!妙极妙极!蠢到这个地步,还想着做皇上,真是无药可救了。看来上次的事情,他一点没有疑心。那么其他人呢,父皇知道了么?” 小太监低嗯一声:“我正是为这事而来。上次殿下让我仿作了一把扇子交给革亮,太子居然完全没有发现那上面惊蛰的‘蛰’字‘一点’变成了‘一提’。这扇子原本是皇上赏赐下来的,东西到了皇上手里,自然是一眼就被认出来是假的,如此殿下的嫌疑便洗脱了。从义父的话来看,似乎皇上知道这事情是太子做的,连乔昭仪不是自杀的事情也知道。” 李述听完略有怒意,轻轻拍了一掌桌子:“这么说来,父皇的心还是向着他的。他犯了这么大的错,不但没有受罚,反而是我被关起来。看来要动摇太子未来的宝座,只能来硬的了。” 小太监和鱼令徽闻言,齐齐跪下:“奴才等的就是这句话。我等愿为殿下马首是瞻,万死不辞。” 李述闻言先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请他们起身:“还是不行,时机依旧不成熟。我们单靠六队飞骑营围了皇城是不行的。太子手里有四队禁军,应付起来已经颇为费力;更何况还有他的亲卫军,我们却找不到人来对付了。再说还有革亮,万一他向襄王求救,一旦他出了皇宫,襄王未必不会来救皇上,只怕我们的计划还是不够周密。” 鱼令徽闻言,低头凑到李述耳边:“此番我们前来,正是要谋求此事。刚刚收到消息,司空闻大人昨天已经奉召回京述职了,说不定此刻已经到京城。虽然带来的将士只有三百来人,但各个都是好手。按照惯例,这些人都是要在皇宫受赏的!” 他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一眼李述:“殿下,机不可失啊!一旦宫内稳妥,宫外司空闻手下的十万大军再折回长安,天下可定。” 三皇子闻言沉默不语,小太监却道:“按照规制,司空大人要在京城里修正三天才能面圣,殿下依旧有时间考虑。不若我们就先准备着,到时候做与不做,全在殿下一句话。” “好!就这么办!”李述终于下定决心:“我被拘禁在宫里不能出去,四周又全是他的耳目,一切便全靠你们了!” 两人齐齐跪下:“我等誓死效忠殿下。” “起来吧!” 他在屋里踱了两步,又道:“既然要起事,留要用上一切可用之人。令徽,这有里三件事你需要在三天内办好。 第一、如果要逼宫,攻守城门的人不能少。通知长安的‘金刀门’、‘三湖宫’、‘渭河儒馆’还有咸阳的‘无量剑庄’、凤翔府的‘湟源正武阁’,三天后都要派人乔装来长安守在宫外,以防太子或者襄王的人来救驾。就算倾数出动也不要紧,养了他们这么久,终于到了用人的时候。 第二、攻守城门兵卒虽然不少,但没有高手坐镇,我也不安心。灵真人断了联系了,现在除了你和你爹,还有芷霜、司空闻之外,我手里能用的高手可不多。你去想想办法,把刚才那几个门派的掌门都弄到宫里来,人多太引人注意,这三五个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第三、等起事成功之后,朝堂动荡,说不定的各个节度使或者吐蕃人又要作乱。我的一番打算可不能给别人做了嫁衣裳。你去通知‘蜀风商会’姜继坤,让他的各个堂口好好打听消息,一有风草动就来报。上次我帮他那么大一个忙,这次是该回报我的时候了。” “是,属下一定办好。”鱼令徽刚一答应,李述忽然又道: “对了,还有第四。找一趟公子烟,让他也做好准备。价钱是上次的三倍。如此关头,这样的高手怎么能少。” 说完他见鱼令徽面有难色,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可是若要成事,少了他却是不行的。” 鱼令徽抱拳称是:“一切全听殿下吩咐!” 李述送走两人,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事情发展的如此之快,连我也始料不及。既然上天把司空闻都招回来了,我怎能错失良机。如今唯一的变数就在襄王了。 芷霜,我安排你在襄王身边,原本是打算让你替我打探消息。不过阴差阳错,此番你便能帮我解决一个大麻烦! 廿三 看似风光无限 还未进到院里,一股腊梅香就顺风飘到大门口。 一路上石子算不得晶莹剔透,却是排列整齐,连夹缝都宽窄一致,两旁花园的实木篱笆也是古色古香,非派的总部,真是个雅致的地方。 “哇,真好。说不上来是哪里好,就是觉得整齐,景物也让人平静。”安子第一次来非派,刚进门就觉得这里的环境和别处大不一样。 马学文走在后面,低声嘀咕一句:“这里哪好了,书生气太重,一点不自在。要说好,什么时候你去了魏泽他们家,你才知道什么是好,连皇宫都比不上。” “那牌匾好长,上写的字我一个字也不认识。”安子头一回见到八个字的大厅牌匾,好奇之下,便问了李秉。 李秉正要回答,一个响亮并略显尖锐的声音从旁边的走廊映入耳畔:“那是篆字,写的是‘重为轻根,静为躁君’。这不仅是祖上韩非子的的真迹,连木匾也是先秦的古物。” 走廊里那人边说边走到众人身边,微微一笑,伸出左手拍了安子的肩膀:“这位小兄弟一定就是魏泽信里说道的安庆方吧。” 不待安子回礼,其余李秉三人异口同声大喊到:“临渊,你的胳膊!” 来人正是韩临渊,他个头跟李秉相差无几,只是显得瘦削不少。年纪比马学文大一岁,但看面相却只和魏泽大起来差不多,面红齿白,大眼弯眉,活脱脱一张戏台上俊朗小生的脸。他精神爽朗,但右臂却被一方丝巾吊起来,横在腹前,显然是伤到骨头了。 韩临渊动了动右手手指:“哈,没事没事,临回来前,两个小王八羔子偷袭我,伤了筋骨,现在虽然还有点疼,不过已经好多了。你看,手指已经能动了。” 他刚活动手指,却疼的尖叫了一声,脸抽搐一下却又瞬间恢复正常,转而大笑:“哈哈,逗你们玩呢!你们不是打算在院子里说一天话吧。这会太阳这么大,晒黑了可不好。走走走,给你们尝尝我从洛阳带回来的好酒。” 他等几人坐定,吩咐下人倒了酒,便站起身走到桌旁,清了清嗓子,用茶盖敲了一下茶碗,朗声说道: “各位老爷,今天的书就要说到,少年豪杰韩临渊是怎么样在洛阳,不顾艰难险阻,智斗恶霸,施展一身武功,为‘长安四少帮’,呸!为‘长安五少帮’买下十间药铺的产业。” **** 五人谈笑风生,几个时辰一晃而过,待到李秉几人各自回家时,天色刚要暗下来。 喝了一下午各式的好酒,李秉已经被灌的微醺。魏泽酒量最差,要散场时已经爬在桌上睡了过去,韩临渊只能遣了马车送他回家。马学文是千杯不倒的酒量,一点事情没有。安子的酒量也略微好一些,一路上夹着李秉的胳膊,左晃右晃,等到家的时候,李秉也总算略微醒酒了。 安子本想直接送李秉回房,走到前院的时候,却听襄王喊他们过去。 刚进房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大桌酒菜,八人围桌在桌前,除了李僙、彩姨、芷霜、糜歆和他夫人之外,剩下的便是襄王的另外几房小妾。 “哟!这是喝过酒了么?”彩姨看两人一脸通红,李秉走路也飘飘忽忽,便起身扶他坐下。 李秉拍了拍额头,又晃晃脑袋,勉强清醒一些:“嗯,今天临渊回来,我们就多喝了一点。今天是怎么了?全家到的这么齐。” 李僙白了李秉一眼:“喝一点点酒就醉了,像什么样子,还得好好练练。明天没事,老爹陪你喝两盅,好好练练酒量。” 说完又微笑着看芷霜一眼:“自从回家一直忙着阖宫觐见的事情,全家也没一起好好吃顿饭。今天芷霜亲自下厨,做了这么一桌好菜,借着这个机会跟大家好好亲近亲近。倒是你,跑一天不见人影,在外面吃了饭也不说一声,害的大家白等。” 彩姨忙打圆场,笑道:“回来的也巧,正好赶上菜刚上来。就是说呢,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这一来是让大家跟芷霜好好认识认识。二来也是欢迎安子成为家里的一份子。”彩姨说道此处,笑嘻嘻看了李僙一眼:“这三来嘛,就是要庆祝僙哥了。” “陛下今日来旨说明天要让僙哥进宫,说是犒赏军官,为示恩宠,总要选一个皇亲国戚陪坐。那么多亲王,唯独就叫了僙哥,可见这襄王府在陛下心里的分量。” 彩姨说道此处,已然举杯:“恭喜僙哥。” 一桌人也跟着齐齐举杯:“敬襄王!” 李僙摆摆手道:“这都是小事”说完,先动了筷子,这筵席也就开始了。 芷霜一杯酒下肚,用手背轻轻擦了擦面颊:“许是因为做了一天的菜,这腮红都有点花了,各位莫要见怪,我去去就来。” 李僙点头示意:“都是自家人,原本也不打紧,你要去便去吧。早些回来,还等着你给大家敬酒呢。” 桌子正中央是一盘烤全鸡,迟迟也没人敢动这道菜。彩姨却先夹了鸡头放到襄王碗里:“你再不把这鸡翼吃了,整盘菜可都要凉了。”说完又夹另一支翅膀在李秉的碗里:“来,祝你们爷俩飞黄腾达。” 话音刚落,她看着趴在桌上的李秉却笑出声来:“哟!睡着了,看来这喝酒的功夫还真得练练。” 鸡翅原本就是襄王喜欢的食物,加上这样的寓意,整个桌子也确实没人敢先于李僙动这只鸡。 李僙刚夹起鸡翅,又看着彩姨笑道:“这么多天你忙里忙外的操劳,该累坏了。凤凰统领群鸟,这支凤凰翅,还是你来吃。”他说完又凑到彩姨的耳边:“我娶芷霜的事情,你不生气,很识大体,我很高兴。这鸡翅你就代我吃了吧。” 听到这样一番话,彩姨心里自然也很高兴,推阻两下,半推半就也就从了。 糜歆单独敬了襄王的酒之后,又问安子:“来了这么些天,一切都还习惯么?” 可能是因为李僙威严,安子来府上之后一直些怕他,但是对糜歆和彩姨,还是很熟悉,举起酒杯敬酒一巡:“谢谢大家的照顾,这里一切都很好。” 彩姨也举杯:“那就是最好。我看你最近往家里搬了很多打铁用的东西,估计房间里也堆的差不多了,我让下人清理了两间库房出来,以后你便把东西放在那里吧。” 往王府里搬一个铁匠铺,这事安子本就不好意思,当下楞楞感谢彩姨,也举杯谢谢襄王照顾。 “咳!咳~咳!”彩姨一口辣酒下肚,却咳了两声。 “怎么?不舒服么?”襄王搂着她的背轻轻拍了拍。 彩姨放下酒杯,也轻轻捶胸口:“可能是有些辣到了,没事没事。”说完又低咳两下,回复了高兴的神情:“对了,你们家糜汤过了今年就到了入塾的年纪了吧。可想好找哪位先生了么?” 糜歆回过神,正要说话,却看彩姨的神情有些奇怪:“嫂夫人?你怎么了?” 彩姨的双唇咬的紧紧的,眉头已经皱到了一起。她还是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李僙见状却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了?是呛到了么?” “噗!”彩姨忽然两个眼睛瞪的老大,一口鲜血喷出来。 李秉原本趴在桌上睡觉,此刻只觉得脸上湿漉漉的,用手摸一把之后,伸到眼前一看居然是鲜血,他一个冷颤便全醒了过来,一眼看去:看着彩姨倒在李僙的怀里,口里鲜血直流,其他几个小妾已经被吓得惊慌失措。 李僙右手按住彩姨的下颚,轻轻摇了摇:“啊彩,啊彩,你怎么了?”转而朝门外大喊:“来人!来人!快去找郎中!” 彩姨又连连呕出两口鲜血,鼻孔里也流出两道血痕,这血已经变的漆黑。她看一眼李僙,又咳嗽一声,喷出一口臭血来,血滴溅了李僙满脸。 她伸手去擦拭李僙的脸,却发现再也没有气力伸手起来,转而又看了李秉:“秉儿!小心!那鸡……鸡翅膀……有毒!”说完脖子一歪,整个人瘫软在李僙怀里,双眼还大睁着。 “啊彩!啊彩!”李僙用力摇了摇彩姨的躯体,心知此时已经回天乏术了。他闭眼呜咽一声,只流了两滴泪水落在彩姨面颊上。 再睁眼时,他已双目尽红,猛然看一眼糜歆,咬牙切齿:“去!去把那个贱人抓来……!” 廿四 暗里鹰鼻鹞眼 越是国力衰弱,烟花越是繁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汤汤渭河上便开始有了花船。第一艘开了先例,三艘,五艘,越来越多。几年前,这渭河上游便已经被挤得满满当当,每每入夜,从东岸到西岸,花船上的红灯笼梁成一片,如同漫天繁星一般。站在远处望去,这一江清水也被染成嫣红。 鱼令徽踏上舷板,“唔吱……唔吱……”两声清响。他不想在这里多呆,踏上轻功,踩着船边栏杆,径直跃上了正中央最大的那艘船。 “当当……当当……”他找到那间房,原本想直接推门进去,却又害怕撞见不雅的场面,还是敲了敲门。 里面应了一声,喊他进去。 房间里还是莺莺燕燕的装潢,这大红大绿的调,想来哪里的花船青楼都一样。 房间正中央公子烟席地而坐,左右各搂着两个姑娘。一个咿咿呀呀哼着小曲,一个双手捧着酒杯,左飘右晃的在他身前逗乐。 公子烟看到鱼令徽进入房间,轻轻拍了两个姑娘的后背:“你们先出去吧,晚些时候我再叫你们进来伺候。”说罢从前面的小茶几上捡起一带钱扔到两人面前:“去吧。” 两个姑娘从鱼令徽身边走过,一身浓郁的脂粉味让他不禁侧目,这里实在不是他这样冷峻的人喜欢呆的地方。 “你终于来了,我在这里呆了十多日,每天都在想,我们还要等多久才能再见面。”公子烟依旧懒散着身子,右手成掌,指了指小茶几,示意请他也坐到地上。 鱼令徽却纹丝不动,丝毫没有再走近一步的意思:“三皇子让我告诉你一声,明天夜里需要你帮忙。我一早会来接你,乔装成禁卫进宫。晚上有大事发生,你做好准备。” 他说完便要转身离开,却听背后传来声音:“你这就要走了么?我可没答应要去。” 鱼令徽微微皱眉,回过身,瞧他一眼,略有愠色:“事成之后,以十五万贯钱作为酬劳。这样如何?” 公子烟淡淡一笑,缓缓起身:“你也知道我在乎的可不是钱。若是要钱,我在外面随便接一单生意,拿到的钱可比这个多的多。” 他走到鱼令徽身边,轻轻勾了勾他纶巾之下的头发,又绕道背后,轻轻嗅了一下他的肩膀,长吸一口气,凑到他耳边低声细语:“你心里也清楚的,我为三皇子办事,无非是因为你。” 鱼令徽已经眉头已经挤成倒八,将要发怒,还是强忍了下来,闭上双眼,压着一腔怒火:“青楼里这么多姑娘,你若嫌不够,我便再给你找些来。” 公子烟低哼一声:“女人都只是些玩物罢了,伺候还成,要服侍我,她们可不够格。”说罢,他的左手轻轻的搭在鱼令徽肩上,却被一把拨开。 “你到底想怎样。” 公子烟却不顾他的反抗,双手又轻抚在他的上臂:“我?我想要的当然是你啊!” 鱼令徽的后齿已经咬的紧紧的,两拳紧握,手里的长剑已经振的发颤,又听他继续道: “我第一次见你在三皇子身边的时候,就已经爱你不能自拔。鼻梁高挺,唇红齿白,不单俊美,更是冷峻。细皮嫩肉的秀气,肩宽体壮的身躯,如此尤物,只看了一眼,我便早把你当成猎物。” “嘭!”鱼令徽双臂猛然一震,逼开公子烟的双手,怒目对视:“你要说便说,不要这般轻狂放肆。” 公子烟却微笑着看着他,逼他把目光移向别处之后,又闭着眼睛,微微把头凑到他胸前,长长吸气,咽一口口水:“嗯!啊……!还有这股淡淡的汗香,让我如何抗拒。” “轰!”看着公子烟对着他舔了舔嘴唇后,居然把舌头伸向了他,鱼令徽已经无法压抑胸中的怒火,一股重拳带着风声袭向他面门。 公子烟不慌不忙微微动了一下身子便躲开了这一招,退开两步,桀桀一笑:“你越是这样,我对你的欲望就越大。”说罢,他神情的看着鱼令徽,喉头又微微鼓动。 “我话已经带到,明日一早,我来接你。告辞!”鱼令徽怒极,再不愿和他纠缠,说完这话,便向门口走去。 公子烟淡淡看着他,轻轻松了松领口:“我的欲~火都已经烧起来了,你这就想走么?” 鱼令徽也不理他,伸手已经碰到门扇,却感觉一股温热浸润在后颈上。 公子的轻功奇高,烟飘然走到他身后时,他竟然毫无察觉,此番他被猥亵,已是完全忍无可忍,猛的抽出长剑,回身便是一扫:“滚开!” 公子烟更是大笑出声来:“最喜欢的就是你这般一脸正经。”说罢,居然伸手抓向鱼令徽的领口。 鱼令徽已经狂怒,大喝一声“滚”,挥剑剁去。看他向后闪去,也三两步跟上,一剑“鲤鱼跃”刺他左肩不成之后,又拧着身子砍他肩颈,直取命门。 “唰!唰!唰!”鱼令徽自忖武功已经是江湖一等一的水平,一连三剑,却连连公子烟的边都没摸到,更是怒火中烧,紧握着剑柄用力猛刺向他的小腹。 公子烟看他气急的样子,莞尔一笑:“你这样可打不过我。”话音未落,他的身躯竟凭空消失在了鱼令徽眼前。 “簌!”一声柔响,公子烟居然绕到他背后扯开了他的腰带,躲开三步远之后,就那么呆呆的看着他。 鱼令徽的衣服没有这腰带束缚,便从中央散开,露出两寸宽的身躯来,健硕的胸脯中央勾勒出一条明显的深壑,这条线之下,小腹上的一纵三横,四段线条的轮廓更是明显。 公子烟咽了一口唾沫,沉重的呼吸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声音。他拿起那条天蓝色的绸缎,放在鼻尖,用力吸了一口气:“呼!嘶……!好香!” 不等他说话,鱼令徽已经暴怒,拿剑便劈:“要你狗命!” 公子烟微微后退一步,手拿缎带便去硬接这一剑,剑锋刚到手里,鱼令徽左手冲拳,已经攻向他下颚。 他急忙松了手,用力上弹,凌空倒悬越过鱼令徽头顶,双手抓住他的肩上的衣衫,顺着身势猛然一拽。 鱼令徽的外衣就这样被拽到肩下,整个上身都露了出来。他冷哼一声,回身一个剑花,又逼的公子烟松手,借着他还未站稳,一剑猛刺心脏。 公子烟右手一掌拍在剑背上,震开长剑,左手顺势而上,握住他的手腕,用上十成力道,接着又用力一晃。 这手腕关节上被加了力道,痛的鱼令徽也不能抵抗,再握不住长剑,这一晃一下,剑已脱手飞出。 不等他再反抗,公子烟借势反手一拧,将他的束在背后。 鱼令徽右手被擒住,便用左臂胳膊肘猛击他的肩膀,逼他松手。 中了第一下之后,公子烟便伸手去接第二下。微微侧身躲过正面力道之后,他便伸手去抓鱼令徽的小臂,握住之后,又顺势滑到手腕,猛的用力一拽,将这他二只手也束在背后。 鱼令徽两臂被抓住已经动弹不得,原本想用脚攻他下盘,谁料公子烟已经用膝盖顶他腘窝,逼他双膝跪下。这招之后,他双臂上也传来巨大的力道,硬生生将他的脸也抵到地面。 他弓着身子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用力挣了两挣,却全然无效,只得任人宰割。 公子烟也俯下身子,把头伸到他的脑后,轻轻嗅了嗅之后,居然伸出舌头从鱼令徽的面颊上划过。 鱼令徽大喝一声,使出全身力气用力挣了两下,依旧毫无作用。 此时公子烟双手的力道却忽然降了下来,凑到他耳边:“哎!抓你倒是很好玩,可惜干那事的时候,我不喜欢用强。你走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 他忽的松了双手,起身退后了一步。鱼令徽也站起身,依旧怒目而视,双手把衣服两襟都整理好。 公子烟看他站在那里双手拎着衣襟遮住躯体,不由微微一笑,将手里的腰带甩到他胸前。 鱼令徽接过腰带,恨他一眼,便整理好衣服,头也不回的走向房门。 “明天一早,我等你来接我!” 听着这话,鱼令徽站在门口停留了一瞬,转而“嘭”一声猛的关上门。 “呼!”公子烟又席地而坐,长叹一口气后,整顿的面容,用力拍了两下手掌,对着门外朗声道: “牡丹,秋菊,夏冬春。想要赏钱的赶紧进来了。” **** 已经是入夜,皇上看了一夜奏章,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算是提神。 一个太监顺着墙边走到元思身边传了两句话,元思便立刻迎到皇上身边。 “官家!刚才襄王府的眼线来报,说是襄王的正妻刚才被毒死了,是他新纳的小妾干的。” 皇上略有些惊异:“哦?朕倒没想到李适这么能干,居然能在他身边安插人手。看来是棋差一招,害错人了。” 他此刻却是会错了意,原本是三皇子安插的芷霜,此番却被他想成是太子作为。 元思站在边上,微微侧身又道:“出了这样的事情,估摸着明天襄王是要请旨退出晚宴的,那……要不要事先预备着,另外通知别的亲王。若是明日再传,可就有些仓促了。” 皇上微微摇头:“嗯,既然他有这股毒劲,若是不达目的,他是不会罢手的。打铁趁热,朕这个当爹的,只能帮他一把了!”说道此处,他忽然抬头看着元思:“明天无论襄王府的人如何请旨,你都回话说日程已经定下了,无论如何要让他来赴宴。想来即便他不情愿,最终还是会来应付一下的。” “是!”元思回了话,正要退开,皇上却把手伸出来,示意让他扶起身。 “看了一天的奏章,也乏了。扶我去歇息吧。” ———————— 这一章想了很久要不要这么写,最终还是决定写出来。原本书就不是很讨大众喜欢,现下加上这一章写人性的,还希望不要流失读者。跟孙无亦一样,公子烟是我努力想要刻画的配角,背后也藏着一段故事。 不求打赏,虽然很想求书评,但现在也不敢。点击实在有些惨淡,大家如果觉得这书还看的过眼,请帮忙推荐给朋友。 四更拜谢。 廿五 谁是螳螂,谁为蝉 出了这么大一档子事,整个襄王府闹的一宿灯火通明。凶手自然是要去抓的,但是彩姨的后事也得开始张罗着。 翌日一大早,李僙就上表家中出事,请旨不再去晚上的筵席。快到中午,元思亲自来了府上一趟,说是司空闻将军想把女儿许给李秉,皇上说这是大事,必须得去。 这当然是请君入瓮的瞎话,糜歆也觉得有些奇怪,只让襄王小心。 再忙了两三个时辰,彩姨的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李秉几人都困得不行,只吩咐管家继续操持着,都回房睡一会。 “砰砰砰!”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再响起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李秉趴在床上,半醒不醒,用被子一把捂住脑袋,整个人都缩到被窝里去。 “大少爷,大少爷,快开门!快开门!出事了!” 一听是老管家的声音,这两嗓子叫喊让李秉瞬间来了精神,猛的从床上爬起来,也顾不得穿上外衣,径直跑到门口。 他还没说话,老管家已经急得冒汗:“大少爷,您快去看看吧。刚才在后院门口,我们发现了个人,半死不活的,他嘴里一直喊着要见你和糜大人。” 李秉嗯了一声,转身回去拿外衣:“我去看看,派人去叫糜叔叔了么?” 不等老管家回话,糜歆已经被一个下人领着跑到李秉房前:“怎么回事?” 李秉摇头不知,两人跟着老管家一路小跑,刚到后院门口,只一眼便认出了那人。他满身是血,衣衫已经破成碎片,脖子垂下,靠在墙上,似乎只剩一口气。 “你怎么伤成这样!”李秉走到他身边,轻轻摇了他一下:“出什么事了?” 这人正是革亮,他微微睁开眼睛,似乎是认出了李秉,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快……快去救驾。”说完咳了一声,拧头硬撑继续说道:“三皇子造……造反了,司空闻……和鱼朝恩父子……都投靠了他。皇上和襄王现下被……被困在‘含元殿’里!太子也被困在宫里,坚守不了多久了。” “什么!”李秉惊呼一声:“那父王有没有危险?他们有多少人?现在里边……” 李秉还未问完,却看革亮脑袋一歪昏死过去,只得托老管家去找郎中好好照料他,回身看着糜歆也一脸凝重:“糜叔叔,这可如何是好?” “革亮不醒,我们连里面的情况也不知道。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三皇子如果有司空闻和鱼朝恩帮忙,宫里的人手肯定不少。我们要救襄王,为今之计是一定要找些人马。” 他摸了摸小胡子:“远水救不了近火。在宫城附近又有可能说动的,便城西的防军统领‘张康’以前是襄王帐下,我去试试,或许还有希望。另外‘西明寺’是皇家寺庙,住持又是太子的经义师父,说不定也能说动帮忙。” 说完他拍了一把李秉的肩膀:“我先出去一趟,你照看好革亮,他一醒就问清楚宫里的情况,我大约半个时辰便能回来。”说完便直接去了马厩。 李秉呆呆站在后门门口沉思,又见安子也跟着两个下人慌忙跑过来:“出什么事了?我听到外面有响动就过来了。” 看着下人把革亮抬起来准备送到房里,李秉忽然涌出个念头,吩咐下人到:“你们今天什么事也不用干,就守在他身边,他如果醒了就问清宫里的状况,等我回来便要问你们。”说罢,一把拉住安子的袖口: “走,跟我去他们三个家里一趟。说不定能搬些救兵!” **** 含元殿外,呯呯嘭嘭的打斗声不绝于耳。殿里门窗紧闭,两边的筵席的桌子被打翻不少;十几具侍卫和将士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着在正殿中央,正黄的地毯已经被染成黑紫;房间角落里,一群舞女挤成一团,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紧紧盯着守在门前的一对侍卫,生怕被敌军突袭进来。 元思从衣服上撕下一道布条,帮李僙把右手虎口的剑伤包扎好:“刚才还多亏了襄王殿下。司空闻突然向皇上发难,连我也没有反应过来,若不是殿下一把握住他的剑,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李僙坐在龙椅前的台阶上,左手捂着胸口:“呼!今天到底是什么缘故,使不上真气。胸口也疼的很,不然刚才和你联手,绝不可能让他逃掉。”他揉了揉左胸:“想不到时隔这么多年,元公公的武功还是那么精进,赤手空拳对上司空闻这样的高手,还能毫不落下风,恐怕连我也未必是你的对手。” 元思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忙道:“襄王谬赞了,只是这些年心里想着皇上的安慰,一直不敢把功夫撂下,时常练着,跟殿下比,还差的远。”他说完,把布条扎紧:“好了,襄王。这里没有药材,只能先止住血了。”说完便起身走到皇上身边,微微颔首给皇上使个眼色。 皇上也颤颤危危站起身,望一眼投在大门上的影子,又走到李僙身边,清了清嗓子:“还好今天你来了,不然朕这老命真的休矣。” 李僙越来越觉得心脏疼的难受,连连捶了捶:“我倒是其次,要是今天没有这许多的侍卫,怕是就是拦下那一剑,这些军士一起造乱,我们也束手无策。”他说完看一眼皇上:“我记得宫里的侍卫定制远没有这么多,为何今日司空闻一反,殿外涌入那么多侍卫?” 皇上“呃”了一声,哑口无言,却听元思连忙解释道:“前一段时间吐蕃派过刺客来宫里,打那之后,皇上身边的侍卫足足增加了四倍有余。哎!想不到防外患的不成,这次倒是防到了内贼。” 李僙闻言微微点头,忽然倒在地上,疼的叫出声来:“啊!心脏好难受,莫不是刚才那剑上抹了毒?”皇上看着他,略微思考后,给元思使个眼色,也俯下身子:“朕的心脏也时常不舒服,此刻也没有御医,不如你服两颗我的保心丹,说不定有效。” 李僙接过元思递上来的药丸,服下之后,只觉得似乎疼痛稍减,连忙打坐运功。 整个含元殿完全安静了下来,只听外面兵器的声音也慢慢衰减下来,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方胜了。 忽然门外一个响亮的声音:“启禀皇上,含元宫内的乱党已被肃清,造反的禁军也被抵挡在宫墙外,一时还攻不进来,请皇上放心。” 两边的卫士看皇上微微点头,便打开了宫殿大门。 领头的侍卫长单膝跪在宫门前,身后的整个院内已被鲜血染红,两种衣服的尸体几乎覆盖满了庭院,其余的侍卫全部守在宫墙之下,以防乱军攻打进来。 “做的很好,可知道现在太子宫里是什么情况么?” 领头的侍卫抱拳说道:“属下不知,但从外面的声音来看,太子殿应该也没有被攻破。” “辛苦你了,小心守住宫门,等援军一到,要这些乱臣贼子死无葬身之地。”皇上请侍卫长起身,自己长叹一口气,坐在龙椅上,用手抚了抚龙头,心道好险。 这一切都始料未及,他今日实为算计李僙,先在酒里下了毒药,不仅能令他武功暂时消失,还能让心脏逐渐衰竭。虽然知道李僙的修为比元思还高出不少,用毒之下,还是有八成把握。如此,即便李僙死在皇宫内,也看不出来是中毒而亡,对外便可以说是心疾突发。一身上层武功的元思再加上三百精锐侍卫,料定李僙插翅难飞。 谁知道这一切的筹谋,未害成李僙,反倒抵挡了三皇子的谋反,救了自己。这冥冥中,不能不说是天意。 李僙运功一会,已是满头大汗,“噗”一口吐出一股白沫,然后又擦擦嘴角: “呼!总算是把大部分毒给逼出来了。” **** 半个时辰过去,李秉带着百十来人回到襄王府前,安子、马学文也在其中。 他和安子先后拜访了魏、马、韩三家,在兄弟的带领下见了三家的家主,表明来意请求援军。这三家均是一方势力,若是能帮忙,这事容易多了。 势力最大的当属魏家,在长安少说也有千八百人可以当做军队用。只是魏泽的父亲说自己家族从未偏向任何势力才在长安长久立于不败,当下好言回绝了李秉,也吩咐魏泽不许出去。 马学文的父亲听了这事也说不行:武馆是黑道势力,一直和皇宫毫无瓜葛,更不想做朝廷鹰犬。这次若帮忙既违反道义,也没有实质好处,当下作罢。马学文言便要发怒,冷哼一声就拉李秉出去,召集自己全部的手下,约摸百八十人,把这事情讲了大概,吩咐弟兄们小心,一定要帮李秉救出了襄王。马学文原本也是个江湖高手,去年又拜入“纵横一脉”的“合纵派”门下,此刻自然是身先士卒。 韩临渊的父亲不在府上,堂主盈阙见了他。非派一直和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之前正是因为“武后武则天”上位,才立下功劳重新被朝廷重用。此番李秉表明来意之后,副掌门召集了门派里所有的门人,讲明事情,让大家决定。几乎所有人都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当下谈定。虽然非派里的人大多是高手,奈何这本来就是一个较为松散的组织,加之前一段时间蜀中同为法家的“蜀风商会”出了大事,多数人都不在门派里,此刻也只有二十来个高手能成行罢了,而领队的便是堂主“盈阙”。韩临渊本身虽然修为不算低,但此刻还伤着手臂,纵然想帮忙,也只能留在家里。 李秉带着这一队人马在门口站了一会,还不见糜歆来,正犹豫要不要派人去看看,远处哒哒的马蹄声已经响起。 “踏踏踏踏!”一队五六百人的士兵整齐列队,大步跑来,连脚步声都完全一致。 士卒旁边还有一队约摸五六十人的和尚,为首的正是晦岸禅师和西明寺的住持。 “哄!哄!哄!”李秉一声令下,火把一个接着一个被点燃,襄王府门前被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等到两股人马集合在一起,李秉看着糜歆向他微微点头,便一跃飞上石狮子,踏在它头上,两只人马瞬间安静下来。 他右手举起“韬”剑,大喝一声:“军队有素,豪杰忠义,有如此队伍相助。此战,我们必胜!” “必胜!” “必胜!” 在一片呐喊声中,火光均分成三列。糜歆和西明寺住持带队进攻左路“建福门”,城西防军统帅张康和晦岸禅师带队进攻中路“丹凤门”,李秉、安子、马学文三人带着最后一支队伍进攻右路“望仙门”。 偌大的大明宫,很久没有这样喧闹了。 ———————— 我的微博:四更天不睡觉 廿六 一剑愁云卷 左路建福门,两道身影站门楼之上。一个素衣倩影,一个黑绸长发。 “何苦板着脸,也不是我让你跟我一起的。这边无事,那边还未攻下,你若担心他,想去就去吧。”说话的正是芷霜,此刻她依旧面露忧色,只是多了些刚毅果决。 “也好,反正这里已经办妥。宫里的侍卫是不会再打过来了,你守好城门就行。”黑衣人便是公子烟,他一句说罢,头也不回便下了门楼。 芷霜站在门楼正中央,呼啸的凉风吹的她白衣飘飘,一带白纱披肩顺风飞荡,她的倩影映衬在背后皓月之下,此刻却宛如仙子一般。 远处的火光越来越近,一阵呼喊响起,糜歆的军队转眼已经攻到城门前。 门口已经被一干江湖人士和一队禁军团团围住,糜歆的队伍不能前进分毫。 “放箭!”一声令下,原本静谧的城墙之上,忽然露出一排弓箭手的脑袋。“嗖嗖嗖嗖!”一阵箭雨,倾盆而下。 糜歆身先士卒,飞身上前,用宽大的袖子扫开两道弓箭,大喝一声:“冲撞队去攻门,其他人掩护。”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支翠玉毛笔,轻轻一划,一道墨色光壁便挡在自己身前。 “簌!”他一招刚成,一道白色锦帛从天而降,击在他光壁上,略作迟缓,便将光壁击破,转而缠在他身上,一连绕了三匝,将他团团裹住。 糜歆本已动弹不得,落在地上。忽的“嘶!”一声,一道墨色真气从布帛中迸裂而出,将布其截成两段。 他破了这招之后,定睛瞧了攻他的那人,微微皱了眉头:“原来你的天机宫的人,相处几日,我竟然毫无察觉。”糜歆看着芷霜收回了布帛,也要蓄势开始反击,一跃跳上一间房顶,连挥几下玉笔,四团如同墨渍般的真气被撒在他周围。 “跟随襄王之后,很多年没有动过手了。今天,就让你看看我这儒家手段。” “咕~!”四团墨迹有如泥沼般冒出一个气泡,这气泡逐渐变大,慢慢化为水墨人形,分别手持刀、枪、剑、戟。四个人形直起身子,转身瞧了糜歆一眼,便将武器紧握在手中,做好架势。 “儒阵!甲丁四卫!” 却说中路“丹凤门”原本是“飞骑营”当值,本就是鱼朝恩(鱼令徽之父)的亲信,三皇子自然不必派多人把守。鱼朝恩只带了两队人马守着。 但因为是正门,城西防军张康和晦岸禅师所带的队伍却是三队中人数最多的。而且张康还将营里唯一的一架冲撞车也带了过来,连连撞了二三十下,城门终于被破开。所遇到的阻力几乎没有。 正当他们准备准备乘胜追击俘获鱼朝恩时,另一队人马忽然出现在前方。 张康认出来人,将手里的双锤抡在肩上,心道又多了一队人马,不足以威胁自己,但还是给晦岸大事使眼色示意备战,朗声大喊:“逆贼司空闻、鱼朝恩,你们气数已尽,还不速速下马受降!” 两军对垒,张康一方的联合队伍明显有优势的。但刚才一声喊过,鱼朝恩和司空闻不但不逃,反而从腰间掏出一颗药丸,放入嘴里大笑起来。 说时迟,城门内左右两侧,又窜出两队人马来,将城西防卫军一干人等团团围住。正是“金刀门”和“湟源正武阁”的弟子。 “糟糕,有埋伏。” 再说右路“望仙门”,情况却大大不同,守城的将士不是“飞骑营”,而是太子手下的将领,自然没有任由三皇子摆布。鱼令徽带着一队人马想要攻占门楼,却遭守将誓死抵抗。 敌军势大,城卫军只能缩回楼塔内仅作防御,原本已是强弩之木,忽然看见楼下火光,总算有了一丝希望。李秉呼喊两声表明来意,守军也认出他来,立刻开门放行。局势瞬间逆转,两股兵马乱战一团,攻守在一丈宽的城楼之下。 “噗!噗!”李秉毫不留情,抬手便杀了两个杂兵,待他再出手时,一把狭长铁剑却接下了他的剑招。 “世子殿下,别来无恙。”这人正是鱼令徽,一招斗毕,他趁着李秉还未全心防他,反手一招,直取李秉的喉头。 鱼令徽认得李秉,李秉却不认识他。挡开这剑之后,他脚尖一点,使出“花晨月夕”刺向鱼令徽左肩。 鱼令徽早作好了防备,后退一步借势躲开,却听背后“呼!”一声,一柄双手大斧刺破风声拦腰袭来。他避无可避,弹跳起身,一脚踏在斧背上,借力凌空倒悬越过两人,落在李秉身后。 这正是马学文的援手,他一身厚重的锁甲,百余斤的青铜大斧在手里判若无物,抡耍起来虎虎生风。他将斧头从左侧抡了个半圆挥至头顶正是蓄力,无意间却砍在一个飞骑营士兵身上,竟然将他劈成两爿。一斛鲜血忿在他脸上,他却眼也不眨,径直将斧头劈下,直取鱼令徽首级。 身高肩阔,面目狰狞,一身银甲浸尽鲜血鲜血,他将巨斧举过头顶的那一刹那,竟像个杀神一般。 这正是纵横一脉“合纵派”的“九曲鸢戾之术”,将人本身的戾气全部激发出来,不仅能克服恐惧,更能长时间增加体能和力量。 鱼令徽被李秉已纠缠,这一斧下来,他已经无从躲闪,只能双手举剑硬拼。 “噌!”剑身刚刚碰到斧头便被打断,巨大的冲击逼的他连退两步,身法已经大乱。 李秉心道好机会,当下全攻无守,轻踏两步,以身为剑,用力猛刺,化为一道虚影。韬剑刚刚触到鱼令徽的左胸,忽然一股力量却将鱼令徽向后拖了一步,李秉的这一剑扑了个空。 “嗖!”鱼令徽刚刚后退,一道黑影闪过,一把匕首闪着寒光,瞬间已经袭到李秉手臂。他身在半空,已经来不及变招,只得挽个剑花,让那人不能得手。 “嘶~!”那匕首如此迅捷,轻易就在他手背上划出一道狭长伤口。李秉始料未及,痛叫一声,却看手背已经汩汩流出鲜血。 “居然又是你!”那人的飘散齐肩的长发甚是好认,正是公子烟无误。李秉之前和他在嘉州青楼已经交过手,当时毫无还手之力。他心知这人武功以快见长,暗自揣度:即便后来有孙无亦前辈传功,自己功力大进,现在也未必能赶上他的速度。 不待李秉思虑对策,公子烟再度攻来,李秉全然看不出他的套路,只能左右一起撒网,使出“一天星斗”封他身位,减少他可能进攻的方向。 马学文抡起大斧正要上前帮忙,一柄断剑忽然横扫过来,逼他躲开,之后又连连快速刺出五六招,剑剑割向他右手小臂。纵然马学文力大无穷,这百斤重的长斧耍起来也不甚灵活,他只能双手握住斧柄两端,以斧当棍,抵住攻击。鱼令徽知他笨拙,便把断剑当做匕首使,每一招力道都不大,却越打越快,毫不给马学文喘息的机会。 安子一直待在整个队伍末尾,看着两边交战,他自知拳脚功夫低微,也不上前硬拼。以为溜在旁边,借机逐渐向前移动。忽的他看着一个飞骑营的士兵被杀死,上城楼的甬道前此刻居然无人把守,露出空当来。他一溜烟躲进甬道,径直便上了城楼。 此番两队兵马在城楼下都已经杀红了眼,李秉一边一味突进,鱼令徽一边全力防守,城门打开之后,居然已经没有人再管门楼。安子趁着五人,悄悄爬到楼塔上,躲在塔跺的中间,微微起身探查下面的战况。 他从袖子中拿出一个一寸见方的木盒,瞄了瞄下面一个飞骑营的士兵,一连射了两镖。这飞镖已经不是昔日的铁片,早已被他换成细小的蚊须针,暗器只有一寸长,如绣花针一般粗细,几乎难以分辨,一盒中也有六十枚之多。 “啊!”一声惊叫,两枚暗器直接贯穿那士兵的脑袋,一个身子就这么瘫软下去,他双眼和鼻孔里也渗出两道血痕。 安子一得手,立刻俯下身子,略等了一会才再微微起身,又将机关盒放在城门跺上。 “哎哟!”他这一番还没得手,却被人踢翻在地,机关盒也脱手飞出。 不待他看清那人的脸,那人已骑在他身上,第二拳又接踵而至。安子伸手去抓那人的脸,却被轻易躲过。 “咻!”这一招却是虚招,他袖子里忽的射出两只蚊须针,趁着那人不察,几乎要得手。两针暗器贴着那人的面颊飞过,在脸上擦出一道血痕来。安子趁机一脚将他踹开,撑地起身,临了不忘再发三针,逼那人躲开。 他的袖口里也是自己改做的暗器机关,此时他只恨事出匆忙,没能在暗器上萃毒,两个袖里加起来也只有四十枚针,经不起几次便要耗完。 安子爬起身来,这才看清那人居然是一身太监服制,看来跟自己年纪也相差无几,只是身体却健壮不少,显然是带着功夫在身上的。这人正是三皇子派在太子身边当细作的小太监,他义父是太监首领“元思”,从小跟着学了些拳脚功夫,功夫虽不算上乘,可长期练下来,已经是半个高手。 安子看他猛冲过来,一边小步向后朝着机关盒退去,一边继续从两个袖口向他发射暗器,逼他躲闪。 小太监看清安子的手势,应付起来也不算费力,三两步跨到安子身前,猛的一拳击在他小腹上,将他打出一丈远。安子跪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来,抬头再看,小太监已经飞踹一脚,踢在他脸上。靴子划过他面颊,他右半边脸的皮肤已被撕裂,十几道刮痕慢慢浸出一大片血来,右眼也疼的再也睁不开,眼角流出一道紫血。 安子向后退了两步,瞅了一眼落在小太监背后的机关盒,便伸手拔出背后的黑剑,横在自己身前。 小太监知道安子袖里的暗器已经耗完,也不废话,当下便冲到他身前,又要一拳打他左脸。他原本做好了安子用剑抵挡的准备,已经想好第二招要如何进攻。谁料安子不但不躲,反而迎着自己的拳头,用脸硬抗这一招。 他一拳之下,安子整个脸已经被打的变形,一口鲜血喷在他脸上。不等他躲开,又感觉自己的后颈被安子的死死抱住,自己用力一挣之下,居然没能退开,那黑剑也就这样横在两人之间。 安子的脑袋和小太监顶在一起,一张脸血肉模糊,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他嘴角微微上扬,看着小太监的眼睛:“我这把剑叫做‘宗’,它不是用来砍人的。” 小太监只感觉安子右手在剑柄上微微动了一下,背后传来一声脆响。 “喀!”那机关盒忽然打开,一盒蚊须针尽数射出,齐齐飞向两人之间的黑剑。 “啊!你……”不等他说话,所有蚊须针都已经射入他的后背,将他全身器脏刺个对穿。他眼睛还大睁着,最后看一眼安子,已经七孔流血,身子瘫软下去。 安子靠在墙上,已经无力再动,耗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在血肉模糊的脸上露出诡谲的笑容: “我自创的第一招——万箭归‘宗’。” 廿七 长安不宁,且歌且行 一个又一个的尸体倒下,一波又一波的人顶上。城门洞口仅有一丈余宽,两股势力毫不相让,未过多久,城门之下的残肢断殍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 论人数,总归是李秉这边占优势些。慢慢的,这两军交战的最前线已经要突破城门,飞骑营的士兵依旧苦苦抵抗。 “噗!”一个非派的弟子一刀斩下一个头颅,最前面的防线被撕开了口子。只是瞬间,李秉一方的将士便借着这个机会涌入,将飞骑营的人团团围住。 李秉和公子烟斗了十七八回合,起初完全落于下风,打了不久,他便知道这公子烟的武功只有一个快字罢了,论武学招式的精巧,比起阳月剑诀远远不及。纵然如此,他也一直不得力敌,此番只恨自己还没开始习练以专注于刚毅的“日四剑”。“星三剑”虽攻守兼备,但虚招太多,对付公子烟这样直来直往的打法,效用大大降低。“月四剑”太过绵柔,只能勉强用来防守。 公子烟连连出招,攻李秉双臂。他的速度是外加横练功夫,李秉此刻能勉强跟上,却是全凭真气外放附在剑身之上。十几招斗下来,他已经有些吃力。 “噌”李秉用韬剑抵住公子烟的匕首,又见他一脚踢来,正想躲开,身体却有些疲惫,动作慢下来了,步法也没有跟上,被这一脚猛踹在小腹。 他倒飞出去,倒在地上,还未起身,两道闪亮的寒光已经袭向他的颈间。李秉双手持剑,横档在胸前。两人的兵器一接触,便开始角力。 “啊!”李秉狂喝一声,双臂使出最大的力气,韬剑也跟着他的手臂微微发颤。纵然如此,剑身也被压的慢慢后退,两把匕首已经接近李秉的胸前。 “呼~!”一阵凉风吹过,刚刚还露出半个弦的月亮,此刻被乌云完全挡住,整个天空,只剩下璀璨星光。 两道匕首横在李秉胸前,反射出两道寒光正好映在他眉间,晃得他只能闭上眼睛,脑海里在无其他想法,只是用上全力的力量去抵抗公子烟的压迫。 这一闭眼,忽然却觉得自己经脉中焕发出一股温润,既不刚毅猛烈,也不缠软绵长,正是自己初次练“星三剑”时候的感觉。他抬头看一眼天空,月亮已经彻底不见,只留下漫天繁星。 他略微有些诧异:“难道是这天相引动我体内的真气么?一直以来,我练剑之时,星月同现,难以察觉,现在只有星辰,这感觉竟然如此强烈。原来如此!世间模仿日月的剑法纵有万千,但只有阳月宗能被列入十小,我一直不得所以,却不想他们的剑招原来如此玄奥。” 李秉的真气渐渐由缺转盈,韬剑上淡淡的白色光芒也略微恢复,纵然还不能把公子烟的匕首打开,但也能牵制住他,不再前进分毫。 “啊!呀!”两声大喝,一柄三尺长的铁锏砸向公子烟后背,逼得他弃了李秉,闪身扑开。等他再站起身,看一眼周围众人,才发现场上的形势已经彻底变样,飞骑营的士兵已经被团团围住,所剩无几,再看鱼令徽也已经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公子烟挡开李秉的长剑,一个幻影便刺穿了拿铁锏那人的心脏,朝着远处的人群大喊道:“令徽!大势已去,走吧!” 鱼令徽俯下身子躲开来袭,他手里的短剑早被丢掉,此刻用的是一柄抢来的铜锤。他猛砸一下,撞断一柄长剑,朝公子烟喊道:“再等一会!三皇子一定会成事的。” 话音未落,他被人用大刀击中后背,痛叫一声,跪倒下去。 “纳命来!”鱼令徽倒下听着身前一身大喝,抬头望去,马学文浑身鲜血,巨大的身躯屹立自己身前,大斧已经举过头顶,等这一斧落下,自己便要身首异处。 公子烟见状,也不再管李秉,扔出两把匕首掷向马学文,大喝一声:“滚开!”三两步便要前去救援。 机不可失,马学文完全没有想躲开这两把匕首,一斧径直劈下,定要取他首级。 “嘶!”两把匕首嵌入他的左肩,纵然他做好准备,还是痛的叫出来,双手也失了准星。 公子烟乱中出错,又顾念鱼令徽,被李秉一剑刺中后背。他却毫不在意,径直奔向鱼令徽身边,击开众人,一把拽住他的左手,要将他拉开。 “啊~!”一道尖锐的叫喊,撕心裂肺,穿透了整个喧闹的宫墙,直指苍穹。 公子烟最终还是慢了一步,马学文的巨斧斩下,虽未杀死鱼令徽,竟然将他的右臂齐齐砍断。公子烟一脚踢开马学文,将鱼令徽的左臂架在肩上,回头横眉看了一眼已经追来的李秉,猛冲两步走到宫墙之下,飞身跃出宫外。 李秉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也不打算再追,看一眼依旧垂死挣扎的飞骑营将士,朗声大啸:“你们首领已逃,已是穷途末路,放下兵刃,免你们一死!” 另一边,听着含元殿外的打斗声越来越响,首领侍卫便走到殿前请旨: “陛下,援军已经赶到,此时正是迎敌的最佳时刻。末将请求开门出战,和援军一道共击逆贼。” 皇上沉思片刻,看一眼含元宫的正门:“好!殿内的侍卫守住门口,其他所有将士全部出门迎敌!定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浩浩汤汤,所有的军士倾巢而出,墙外的打斗声,叫喊声不绝于耳,未过多久,却渐渐沉寂了下来。 皇上心知成败已定,由元思搀扶着走到门口,定睛望去,一个身影慢慢步入宫内。 那人见到皇上,立刻跪下:“微臣昭武校尉‘张康’,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谋逆已被平定,叛将鱼朝恩,司空闻均被活捉。” “很好。做的不错!朕记得你是……是城西的守军,仅凭借一队人马就平了乱贼,有勇有谋,堪当大任!” 张康略微身子,抱拳说道:“微臣不敢居功,此次平叛,多亏了襄王府的糜歆大人出谋,另有长安非派和西明寺等侠士助拳,才能一举成功。糜歆大人已经去了太子府救驾。但……”张康略微停顿:“此番前来还有一路兵马由襄王世子殿下带领,刚才却未在含元殿宫门看见他们。不知道他们是否……啊!微臣已经派了一队人马前去接应,想来应该无虞。” 襄王一直站在皇上身后,听到糜歆的时候,还略有欣慰,但又闻李秉可能出事,竟然失了体统,失声惊叫出来。 “老爹莫慌,我在这呢!”安静的宫内,一声叫喊,三个身影从宫门口走了进来。 马学文跟在李秉身后,满是鲜血,左手拎着一把长斧,右手将安子的胳膊架在肩上,搀扶着他。李秉用剑抵着一个人的喉咙,押他走到张康身边,用力按住他肩膀,迫使他跪下。 那人抬头看一眼皇上,竟然大笑出声来:“哈……哈哈,最终还是棋差一招。父皇,事到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任由你发落。” 三皇子回头看一眼李秉,不知道是在笑还在是怒,喷出一股厚重的鼻息,闭上眼睛,什么事情也再不想了。 李秉看着他的眼神,心里忽的五味陈杂,之后皇上的话,他却再也没听清了。只是看一眼天上的星月,又想起在嘉州见到三皇子的情景:昔日还是英明神武,人中俊杰,是为天下筹谋的大豪杰,此番却害的那么多人无辜丧生,自己也落得如此狼狈下场。人心之不足,真是可畏。 他看着自己手里的韬剑,又不觉想起今天对战公子烟时候的情景来:这《阳月剑诀》和《白雪内经》如此奇特,我了解的还是太少。这星月的奇特的力量到底要如何运用? 李秉沉思片刻,轻叹一口气,又回头看了一眼马学文和安子,见他们两也笑嘻嘻的望着自己,不禁微笑出来:不论世道如何艰险,有你们在我身边,我已经知足。 他笑着看着天空,长安的月亮千年来都没有变化,一如既往的皎白无瑕。刚才还躲在云后,此番又明晃晃的悬在空中,将一抹银辉撒向长安。 韩临渊吊着手臂站在大门口,也看着天上的月亮,等着去打探消息的小厮回来。他正发呆,忽然听着背后一辆马车的声音越来越近。 那马车最终停在了非派门口,赶车的男子掀开门帘,一个穿着淡青纱帔的熟悉身影从马车上跳下来,又转身回去搀扶另一个女子下车。那女子肩上还有一只貂儿,通体火红的毛色,在黑夜中十分显眼。 “清语姐姐,今天就现在我家住下吧。明日我再送你们去药王殿。” 《三卷终》 二卷词牌 @@ ——踏雪行·凤凰劫—— 汉州双松, 青天两凤, 残思断影回无处, 漠漠皇城顶上云, 萋萋长安浮生木; 雾里梨花, 风娇雨怯, 碧潭月落鹧鸪血, 回眸凝望已成空, 待来世,此情长阙。 ——点绛唇·事无常—— 漫卷西风, 新颜旧语知多少, 末途同道, 啼晓西明早, 先斗昔招, 后论阴谋妙, 观山雨, 龙蛇敌对, 迥异金兰道。 ——谒金门·幻境灭—— 花正艳, 淡水依依初晓, 师承鲁子兄授教, 慈恩招逆报, 看似风光无限, 暗里鹰鼻鹞眼, 谁是螳螂谁为蝉, 一剑愁云卷。 —————— 首次尝试这么写章节名,要押韵,又得算平仄和字数,还要对的上情节,实在不容易。 就是初次尝试写,写的不好,请勿见怪。@@ 正在手打中,稍后即将更新!<> 小提示:按回车[enter]键返回书目,按←键返回上一页,按→键进入下一页。<>读三相经,请记好我们的地址:,下载三相经请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三相邪经 1 —————————— 这个要写在最前面:这是用另一个方式打开的《三相经》——三相谐(邪)经。 只是写着玩,李秉不是穿越过去的! 只是写着玩,李秉不是穿越过去的! 只是写着玩,李秉不是穿越过去的! —————————— 经长安城外,夜色朦胧,云朵忽然扭做一团,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一道黄色光柱从天而降。那道光芒刚一触地就消失不见。 “我这是在哪?”李秉倒在地上,缓缓睁开眼睛。 “啊!天哪,我怎么变成这样了?”他看着自己:身子只剩下三尺长,胳膊和腿也变的细细短短,脑袋却大了不少。他站起身来,差点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 “人物资料更新成功,请问是否查阅?”李秉刚缓过神来,脑海里就出现了这么一句话。 他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下意识说到:“啊?查阅?什么鬼?” “查阅成功: 姓名:李秉 种族:人类,男(种族特长:精益求精,最高属性提高10%) 流派:阳月派 等级:化气初期 武器:韬剑(攻击+200,无特效) 护甲:普通绸缎衣物(护甲+20,无特效) 饰品:无 灵宝:无 灵兽:无 攻击:600,法伤:30 物抗:100,法抗:30; 体质:62,敏捷:65,聪慧:69, “难道是我穿越了么?还是进入游戏了?我没有戴头盔啊,近期似乎也没有买过这么萌的游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秉还未回过神来,却听前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喂!快来吧。一切都准备好了。”说话的是一个胖子,旁边还站着个绿衣姑娘,都跟李秉一样,头大身子小,看起来萌萌的。 “提示:青青加入队伍” “提示:亓立广加入队伍。是否查看查阅人物资料?” 哎呀,这两个人见都没见过,还是查阅一下吧:“查阅!” 姓名:亓立广 种族:人类,男(种族特长:精益求精,最高属性提高10%) 流派:阴阳派—服鬼堂 等级:化气后期 武器:紫檀木剑(法伤+100,无特效),普通三色符篆(施法材料,无特效) 护甲:天师道袍(护甲+20,法抗+25,法伤+10,无特效) 饰品:无 灵宝:镇魂铃(法伤+200,特效:禁锢/禁魔,未成长) 灵兽:无 攻击:70,法伤:610 物抗:40,法抗:120; 体质:30,敏捷:10,聪慧:50, —————————————— 姓名:青青 种族:鬼族,女(种族特长:魅影飘飘,敏捷提高10%,闪避提高:10%) 流派:伶俐鬼 等级:化气后期 武器:无 护甲:普通衣物(护甲+10,无特效) 饰品:无 灵宝:无 灵兽:无 攻击:20,法伤:400 物抗:10,法抗:10,闪避:10% 体质:30,敏捷:140,聪慧:40, “哇,这两个人看起来这么挫,等级居然比我还高!”李秉嘟囔一下嘴巴,看着亓立广对他招手,也三两步走上去:“叫我干嘛!” 亓立广一愣:“咱们不是都说好了么?你想反悔?” “说好什么?我刚来啊!你不是要坑我吧!”李秉瞪他一眼,还不及再说话,又听脑海里那个声音喊道: “触发支线剧情:拯救鹧鸪血!任务要求:击杀boss,获得‘弥香散’,解救青青。” 李秉听着声音暗自点头:原来如此,不就是杀个boss么,小事一桩,看我怎么带你们两个超神。念及如此,他走到亓立广身边:“嗯。我准备好了,那就开始把。我们怎么去?” 亓立广微微向他点头:“你们稍微向后站一点,我要开始了。” “系统提示:副本创建成功,任务开始。” 李秉的脑海中一个话音想起之后,一切东西都消失的色彩,非黑即白。天空中的星月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道狭长又漂浮不定、好似纱巾一般的巨大光幕。 一道黑影倏然从地下冲出,站在三人面前。 “我擦,这么大!一丈高,看起来就很牛逼啊。”李秉看着那个黑影,忽然灵机一动:“查询他的资料!” “查询成功。 姓名:黑无常 种族:仙族,男(种族特长:道骨仙风,法强提高10%,法术可以暴击,暴击概率:5%。) 流派:不明 等级:修府期,阶段不明 其他属性均不明。 这话刚说到等级,李秉就已经按耐不住,猛的往后逃跑:“妈了蛋,这不是坑老子。居然是黑无常!一连越过两个大等级,这还打屁!” 他急匆匆往后跑,忽然“嘭!”的一声撞到了什么东西。 “你已经到了副本边界。请正面战斗!” 李秉猛砸了两下结界:“战斗你个大包菜啊!没看到是修府期么!我现在个头这么小,给他塞牙都塞不住的。” 他刚咆哮了一句,却听亓立广在那边喊到:“喂!侠士,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快来啊!” 李秉站在结界边上,面色凝重,看着青青和亓立广两人站在硕大的黑无常面前,两个单薄的身影却又那么决然。忽然他微微摇头,冷笑一声:“好一个‘侠士’,我一直以来都想当大侠,现在机会来了,怎么又退缩了。今天死也罢,活也罢,至少要努力试过,才不枉活在世上。” “来吧,让我看看修府期到底是什么样子!”李秉慢步走到亓立广身边,拔出长剑,指着黑无常的连继续说道:“亮出你的武器吧!” 他比划了两下,摩拳擦掌,却看黑无常依旧不动。才听到脑海里那个声音说道:“准备战斗,请选择阵形!” “我擦,浪费感情。” 一个巨大六角星阵盘出现在李秉眼前。他虽然不太明白要怎么安排自己三人的位置,但想起刚才三人的属性。 “我的体质高,物抗也不错,亓立广虽然是法系职业,但是他的法抗很好,不知道黑无常是什么输出模式,就让我们两个在前面好了。青青就在最后排吧。” “是否开始战斗?” 李秉轻声嗯了一下,黑无常便动了起来。但不等他出招,青青先动了。 她挥动袖子,轻轻舞动,一股淡青的气息缠向黑无常,不过却一点伤害没有。黑无常的头顶冒出一串小字来:“敏捷降低30%” “原来敏捷高有这等好处。”青青出手比黑无常更快,先用辅助法术降低了他的速度,如此一来,他出手少了,大家承受的伤害自然也会少很多。 “呼!”黑无常挥动锁魂钩打在李秉身上,顿时让他的血条空了一半。 “啊,好疼。只是普通攻击就有1400点伤害,好高!”李秉浑身疼痛,又微微发冷:“估计他们俩都没有加血的技能,只希望他们的伤害能给力一点,我来当坦克吧。” “花晨月夕” 李秉挽了一个剑花,劈向黑无常,自己头上出现绿色的“+200”。黑无常头上也冒出“-800”的数值。李秉看不到黑无常的血条,也不知道这一招算不算伤到了他。 “冥灵十二缚” 微微比李秉慢了一些,右手挥动木剑,十二道黄符飞出,缠在黑无常身上,但他的头顶只飘出了“-300”的数值。 怎么回事,我为了慢慢回血,用了伤害最低的一招都有800点伤害,为什么他的技能才伤了400点血。难道是黑无常的法抗很高么?他正想到此处,有看到黑无常左侧多了一个负面状态:“冥灵缚:连续十二回合,每回合会受到伤害并略微减速,效果逐渐降低。” “原来是类似中毒的效果。怪不得,这样便好多了,我如果能多撑几回合,说不定可以的。”李秉把手里的剑握紧,又看青青已经飞到了半空中。 “幽冥鬼火!” 一股碧色火焰从天而降,落在黑无常身上,猛的炸裂。 “哇,2000点伤害!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招么。比我等级高一点,伤害果然不低。”李秉一边吃惊,也不耽搁,趁着黑无常还在减速中,忙冲到他身边。 “一天星斗” 李秉引剑刺出,贯穿了黑无常整个身子。“嘭”2300点伤害。 “嘿嘿!真的暴击了。”物理伤害有几率暴击,李秉这一招原本就是人品招式,普通伤害大致也就1000出头,只是暴击概率却不低。 不等李秉回到法阵,黑无常已经丢出一只白玉圭,化为一道白光,贯穿了亓立广和青青两人的躯体。 -700;-1300 亓立广法抗高些,只掉了700点血。但青青就很不妙了,法抗低不说,原本体质也差,受了一招之后,居然血量已经见底。 “阳之力:紫薇剑阵!”亓立广也觉得有些危险了,大喝一声,将桃木剑扔到空中,剑身陡然变成金黄,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不一会便密密麻麻漫天都是。 “簌簌簌簌!”待到法阵结成,所有光剑全部落下,打到黑无常身上,造成了1000点伤害。 李秉冷哼一声:“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对面只有一个人,居然放了范围技能,才打了1000点。你就不能用点别的招么?只听说聪慧影响法强的,没听说聪慧不够还能影响这个!。” 他心里埋怨了一句,却看黑无常忽然全身冒出一道红光,脑海里又传来一句话音:“请注意,黑无常血量低于50%,进入狂暴状态。” 这话音还未落,黑无常已经将锁魂钩横扫一道,李秉和亓立广还未反应过来,顿时跪倒下去,都只剩下了10余点生命,进入濒死状态。 “难道不成了么?”李秉叹一口气,却看一道金光从远处跑来,边跑边喊:“狗阴阳,坚持住,我来帮忙!” 李秉倒在地上,看了一下他,低声道:“啊,那是谁,是救兵么?” “资料查询成功。 姓名:南泉普愿 种族:人类,男(种族特长:精益求精,最高属性提高10%),元神状态(所有属性效用降低30%) 流派:佛教——禅宗——会善寺 等级:返虚前期 武器:六棱金光禅杖(法伤+150,无特效) 护甲:般若无相禅袍(护甲+20,法抗+40,无特效) 饰品:般若无相十二珠(法伤+50,特效:法术可以暴击,暴击率10%) 灵宝:紫金禅钵(法伤+40,特效:对鬼族伤害增加20%,无法成长) 灵兽:无 攻击:30,法伤:800 物抗:40,法抗:70, 体质:40,敏捷:20,聪慧:70 “返虚期,果然是大腿来了。但是这个元神状态是个什么意思,减少30%的效用,那不是跟我们差不多了么?”李秉强撑着身体站起来,却忽然感觉身体状态转好,伤势也渐渐复原。转眼一看,居然是普愿加入了阵型,正好站在法阵最中央。 “佛光普照!” 普愿吟诵了几句禅语,整个阵型冒出一道金光,场上四人头上都飘出一连串小数值的绿字。一招放完,李秉和亓立广已经恢复了大约一半的血量,而青青已经回复全满。 亓立广刚站起身,看着青青又放出一招“幽冥鬼火”,便和普愿对视一眼。他挥舞两下桃木剑,一阴一阳两道真气汇集在他的头顶,与此同时,普愿纵身跃起,用禅杖划过他的头顶,那团真气便附在法杖上。 “双人技:子午迟” 恰好李秉一剑“朗月清风”攻到黑无常背后,普愿也挥动禅杖,一道金光被一黑一白两道真气包裹,猛烈的冲击向黑无常。 “嘭”5200点伤害。 “真可惜,没有暴击,如若不然,加上刚才我和青青的攻击,便可以了结了他。”李秉叹了一口气,正要提剑再冲上去,又看黑无常身上的红光已经变成紫色,身形又变大了一倍,已经两丈有余。 “你们这是自寻死路!”黑无常怒喝一声:“阎罗拘魂!” 李秉只觉自己浑身的生气都被带走到头顶,在看其他三人也都倒在地上,苦苦支撑。觉得自己将要魂飞魄散,他惊声尖叫。 “啊!不要!”一句说完,李秉猛的坐起身子。 看着窗外高楼林立,灯光璀璨,他抹了一把额头:“啊,原来是个梦。难道是我这两天游戏玩的太多了么?” 李秉下床,走到窗边,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又打开窗户,让清风把额头的汗吹干。 他拿起手机一看:“已经三点了啊,明天还要上学,早点睡吧。不然明天太匆忙,又来不及开车去接安子。” 首章 大会 风吹茱萸作响,雪打腊梅杏黄。 别院小小的花园里,往日的菊花已经换成了冬日开花的山茱萸、南天竹和君于兰;墙边两树腊梅枝上挂满了雪,两三朵花苞儿只冒出个尖来。这花园显然是经过精心打理的,冬日里也能这样生机勃勃。 青青坐在马学文床边,将他的腿托在自己膝上,一遍又一遍的捏着。 马学文右臂吊着绷带,左手捋了捋她鬓边头发,倒是惹出一脸娇羞。“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做就好了,你捏了很久了,去歇着吧,别累坏了。” 青青捏了捏小腿,又换着法的捶了捶膝盖两侧,眼眶里泛着些许的泪光看着马学文,含情脉脉:“你躺着别动了。” 说着居然又哽咽了起来:“那么危险的事情,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 马学文看着青青哭花的脸,茫然无措,左手手背连忙帮着擦了下:“不哭不哭。是为夫的不对,下次不会啦。好啦,不哭不哭。” 他左手抚了抚青青的香肩,青青顺势伏在他膝盖上,呜咽的声音慢慢弱了下来:“我好害怕失去你。” “最难消受美人恩,我今天总算尝到滋味啦。青青,我答应你,以后一辈子都陪在你身边。” 青青听到这话,却哭的更伤心了。 两人卿卿我我,闺房小门被推开了。 “哎哟哎哟,一大早的,就听到这些酸话,酸的我牙都掉了!”最先进来的,正是老二韩临渊。他一脸荡笑,摇头道:“这话从前魏泽倒是经常说,从今往后,我们的马大官人也要这样了。” 马学文不说话,却听门口另一个声音笑道:“诶,我那是都是醉话,学文哥是海量,怎么可能醉。肯定是字字发自肺腑了。”说话的正是魏泽。 看着两人进了门,青青更有些娇羞,微微低头,连忙起身,用袖口轻轻抹了抹眼袋上的泪痕,生出些妩媚来:“我去给各位哥哥准备茶水。几位哥哥慢坐。” 韩临渊摆手道:“不坐了,我们就是来找学文去秉哥家里看看。那边事情多,去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 马学文三人出门,刚才还下着小雪,这会儿子又晴爽起来,风淡云轻,鸿雁高飞,真是好兆头。 整个府上都还在操办彩姨的丧事,挽帐高挂,一片黑白色调。 外人虽不知道昨夜的惊心动魄,可这单单襄王的“正室”新丧,就够长安的达官显贵忙一壶的。 院子里外,人都不少,管事着急忙慌,不单要应付来访的贵人们,还得小心吩咐下人里外布置着。襄王忙活了一下,就不再管这些事情。李秉能理解老爹的脾性,他只是不喜欢把伤心表露在外罢了。但安子看来,多少有些凉薄。 晌午过后,一队人马带着一箱箱的赏赐就到了襄王府,公公宣了旨意,整个襄王府从上到下都封了官爵。李秉和糜歆自不必说,安子也被封了个从五品的骑都尉勋官,虽没什么实权,但是这往后每个月能领到俸银,他倒挺开心。 吃完饭,大夫来过一趟,给安子抓了两服药,看着伤口也不小,又留下两盒散剂用来外敷。下人都在忙着丧事,李秉就说亲自给安子上药。 “嘶!好凉。”药膏刚抹在脸上,安子就往后趔开:“刚才凉,这一下又热辣辣的,还发痒。” 他刚要用手去挠,却被李秉一把抓住手腕:“别去挠。这么长三道伤口,你再去动,到时候就得留个疤了。” 安子吐舌头笑道:“留疤多好,哪个大侠脸上没有一道疤,我巴不得留一道呢!看起来也是像个高手。” 正话说着,就有人叩了安子的房门。 李秉应了一声,刚开门,冷风倒灌进来,带入一斛雪花。襄王神情凝重站在门口,双手交互插在袖子里:“在呢?” “嗯?”原本老爹来找自己的机会就少,这见面又说了这样一句,李秉就更摸不着头脑了:“老爹有事?” “有事要问问你们两的意思。”他盯着李秉道,似乎是在看他的反应:“‘仙道弟子大会’,听说过么?” 安子完全不解,李秉却道:“自然是知道的,‘学文’去年就参加过,才拜入名师门下,今年回来果然武功大进。临渊也抱怨过很多回了,他家里一直催着去,那小子学艺不精怕丢人,一直拖着未去。” 他说到一半,忽然醒过神来:“怎么?老爹想让我去?” 李僙微微颔首:“就是这个。仙道几乎所有门派每年年初举办一次的盛会,遴选弟子。” 他说道此处,忽然转而看着李秉,补充道:“我当年就是在那里认识了你糜歆叔叔。嗯!原本只有皇帝嫡亲才能以皇族名义参加,昨晚的事情之后,皇上今天派人来说,破例允你以皇族名义参加。” 看着李僙的神情,李秉心里却略感奇怪:这原本是好事,为何老爹说话起来像是有难言之隐?遂道:“那老爹,是想让我去?” 李僙应了一声:“去去也好,要是呆不惯就回来。这事也只是皇上带人传话来的,不是圣旨,你要是不想去也还有回旋余地。” 说到这里,李秉自然是听出来了:老爹功高盖主、隐藏锋芒是家里都知道的事情。昨晚之后,皇上看出来,就算老爹交了兵权没有虎符,依旧能号令军营里的一批旧部。再加上我这些结拜弟兄的家底,估计皇上已经不放心,所以才要想方设法让我离开长安。 “去!为什么不去,这么好的机会。”李秉一口答应下来。自从子午宗之后,他一直对修仙的事情多少有些好奇,此番再加上老爹的为难,自然是要去了。 李僙闻言如释重负,闻言一笑:“如此甚好。今儿是腊月二十六,恐怕过了年十五,就有人来接你了。”随后又看着安子道:“倒是庆方小兄弟,这次可能就去不了。你是秉儿的结拜兄弟,不妨就在府上住下等秉儿回来,你打铁的那个院子,我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让你一人使用。” 安子一连尴尬,全然没了主意,已经开始在想,李秉走后自己去哪。却听李秉道:“老爹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了,往年非派都有两个名额,临渊一直不去,也没别人去,这次让安子借用非派的名义也可以。” 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想着:实在不行,还有子午宗呢么,怎么说也是个修仙门派,韩骏让自己徒弟参加大会,没什么难的吧。” “那也好,你们一起也有个照应。”李僙说完起身:“其他也没事了。昨天累了一天,你们歇着吧。” 李僙刚一开门,门外已经有人等在雪里等着,真是韩临渊、魏泽。马学文三人。 襄王点头示意,又客套的对昨晚的事情道了谢,便去了正院。 呼~!他吁出一口气,微微摇头。 原本是打算李秉走后,直接了结了安子,对李秉则称安子自己离开了。 按着他的脾性,对家人有危害之人,宁可错杀,也绝不留祸患。只是现在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却说马学文三人刚进了门。李秉和安子两人都笑起来。 韩临渊和马学文两人此刻手臂都用白纱布吊着,一个伤了左肩,一个伤了右臂,现在又并排站在门口,这样子真是滑稽。 “别笑!别笑!我这可是为你你们李家受的伤,你还笑!”马学文一脸正经:“这下可好,受伤不说,回去老爹可火了,说我多管闲事,收了我的一队人马不算,还差点被禁足。要不是看我肩膀还伤着,说不定又有一顿饱打。” 韩临渊微走到桌边坐下,回头看一眼还愣在门口的马学文:“你就知足吧,朝廷给你了一个正五品的官。有功名在身上,看你爹敢打你。” 看着魏泽也坐下,圆桌边上已经有点拥挤,马学文伸手拿过一个圆凳,坐在一边:“哎!这要是不给这个虚职还好。现在有了朝廷的官衔,这名声传出去,很多道上的人估计以后都不会再跟我们合作了,以后我做起很多生意,都会束手束脚。” 李秉不顾安子的反对,当着这三人的面,还是继续把药膏给他涂上,又看一眼马学文:“这有何难,不如借着这个机会统一黑白两道,当时候兄弟几个沾沾光也不错呀。” 众人一阵哄笑,“嘶!”五个人里,三个人都带着伤,这一下把伤口扯疼了,对视一眼,又是一阵哄笑。 “看着秉子哥有心事的样子?可是昨天晚上的事情没了结干净?”毕竟是从小玩大的伴,韩临渊一眼就看出来了。 “跟你们在一起总是很开心,原本想着在长安多住一段时间,现在看来是不行了。刚才老爹让我去参加‘仙道弟子大会’,年后就要走吧。” “哈哈,那正好!”韩临渊大笑两声:“我在洛阳的时候就在想今年要用什么借口拖着不去,如今秉子哥要去了,那我自然也跟着去。学文已经拜入‘纵横一脉的合纵派’,这下你我再去了,我们五人就剩下魏泽和安子了。” 马学文一听也乐了:“我年后也要回宗门里去,说不定咱们还能见面呢。” 魏泽恨了临渊一眼:“你明知道我一点武功不会,还来打诨。不过倒是安子,我原以为跟我一样一点武功不会,听说昨晚露了一手,何不让他跟你们一起去?” 李秉点头称是:“这也是我想拜托你的事情,非派每年有两个名额,反正没人去,不如给安子一个如何?” “啊!”韩临渊咬了咬嘴唇:“这个,要是早点说可能还行。昨天夜里,盈阙堂主的女儿回来了,按堂主的意思是,今年的大会,她也要去!” “嗯~!”李秉的眉头皱在一起,有些沮丧:“那只能找人快马加鞭去子午宗送信了。”说完猛的一怔:“你说盈堂主的女儿?” “对啊,她叫盈澜儿!” 二章 木兽 过了年关,长安的雪下的更大了,天还未亮透,襄王府的下人就开始清扫院子里的雪,务必要让主子们起来的时候,看见干干净净的院落。 下人们起了不久,李秉也起身找安子,一连叩了两叩门扉:“安子!起了么?我们再去找韩临渊商量一下吧。” 还不答话,屋里先是传来一阵笑声:“嘿嘿,我不去啦。昨天连临渊到一半都溜走了,秉儿哥自己去吧。” 虽然是中了李秉下怀,但此刻他居然有些腼腆起来:“那好,我去去就回。” 李秉出了院子,步伐难得如此轻快。 安子其实也一早便起来了,这几天他再不去管锻造的事情。自从子午宗发来消息说安子可以由子午宗推荐去参加大会,他已经一股脑的在考虑怎么才能提高修为。 他自己很清楚:论身手,自己比起一个江湖人士都有不足,更何况去修仙门派了。从头修炼怕是来不及了,为今之计,只能孤注一掷,学一样能帮上忙的手艺。 周天德给他留下的《公输要义》,他自己觉得是很好用的,再加上里面的那些“机关暗器”,如果发挥得当估摸着应该有些作用,安子便弃了锻造,挑了这一门来学。 而他身边还有一个紫色的光团,正是“弥乇”。安子认字不多,那本书自然是看不懂的。李秉原本是打算找个师傅来教,可一想这不有个现成的么。 弥乇是徐福豢养的书灵,方技的基础武学他几乎倒背如流。可怜这么一个放在哪里都是宝的精灵,偏偏李秉不懂珍惜,放出来给安子当教书先生,实在是大大屈才。 弥乇一句一句的给安子念《公输要义》,起初无精打采,未读多久,却是气恼知极。 “狗屁!狗屁!鲁班明明是方士,这书却把他当成火冲一脉的创道先师,实在是大大的不通。这本《公输要义》也是残破不全,只写了做法,却完全舍弃了机关术的精髓,这与墨家的低等机关术又有什么区别。公输班要是看见,非得活活气死不可。” 公输班原本就是方士一脉,后来方士分家,化成方技、火冲、渔耕、青苗等几个流派时,公输班便被认作火冲一脉的创道先师,这本也无可厚非。但弥乇一心想着方士昔日的荣光,此刻完全愤怒了。再说墨家的机关术,和火冲一脉的机关大不相同是实情,但并不见得更差,所谓“低等机关术”也是弥乇一厢情愿。 “是!是!是!对对对!”安子唯唯诺诺,从弥乇教他的第一天起,他就已经知道,这精灵本事不知道有多少,脾气是真不小,把写这本《公输要义》的人已经骂了无数遍。 弥乇自顾自看起来,完全忘了要给安子念书这事,连喊了两声:“翻页,翻页。” 安子随手一翻,弥乇又暴跳起来:“狗屁不通!狗屁不通!这‘铜枢木兽’的青铜枢要是真按这书上写的改成石枢,的确可以变的更结实,但那么呆呆笨笨的一个木兽,能有什么用。为了减少重量还把箭筒里的‘柳叶刀’改成‘蚊须针’,这就真的是一无是处了。简直是狗屁不通。” (柳叶刀、蚊须针见第二卷十三章、二十六章) “是是是!”安子只想静静的学些暗器本事,这被弥乇一捣乱,已经完全静不下心了。 弥乇还不解气,怒道:”你去找些硝石、木炭,再找些上好的木材,香红木、青松木都可以。实在不行,水曲柳也可以。另外,还要两斤青铜,四斤生铁、三根牛筋。另外刨刀、凿子、墨斗、鲁班尺这些工具也都找一份来。” “啊?” 弥乇已经是气急败坏:“啊什么啊,都是些寻常物件。这么大个王府,这些东西还找不来么?那种三脚猫的机关术不学也罢,我要教你,一个上好的机关,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还不快去!” “好好好!”安子放下书,瞥了一眼弥乇:“得,刚放下铁匠手艺,这会又要变木匠了,还是当小偷自在呀。” 安子叹一口气,默默出门。 **** 长安虽说热闹非常,可也有些清雅僻静的所在。 原本是三人逛街,没走两步,韩临渊就借故走掉了,只剩下李秉和盈澜儿两人。 走在城里的河渠边,泠泠流水,恰有一番江南韵味。 “我们今天去哪儿?昨个去听了戏,不如今天去城外走走怎么样。听说南市供上了一批回纥马,有一匹是青色的毛发,要不要去看个新鲜?” 李秉换上一身锦绣交领右衽的衣裳,又把头发高高扎起,精神抖擞,不能说不俊俏,更多的是一股英姿勃发的豪气。 戏剧正式出现不到百年,等闲百姓很少见到。昨天两人听戏,盈澜儿头次见这新奇东西,很是高兴,一连听了三段。最后一段讲述貌美娇妻被酒醉丈夫殴打至残的《踏摇娘》又让她悲愤不已,连李秉送她回家时都还在讨论戏文。 盈澜儿还是一身绿纱衣,鹅黄的丝带束在腰上,随着步伐飘荡,减轻了平日里的英气,多了些窈窕的妩媚。 “澜女侠?”看她魂不守宅,李秉用胳膊肘轻轻碰了她一下:“有心事?” 盈澜儿这才回过神:“哦,没什么。今天是崇景哥哥和药王殿约好给清语姑娘瞧病的日子,也不晓得他们怎么样了。” 这话也让李秉回过神来,这两天了两人相处的如此愉快,几乎要让他忘掉:他和盈澜儿之间,还隔着一个姜崇景。即便他行事坦坦荡荡,此刻心里也生出一股恶毒的念想,只是一闪,便消失了。 “吉人自有天相。”李秉安慰到:“药王殿那么厉害,他们定然没事的。” 盈澜儿忽然也来抖擞了精神:“也是。上次都能捡到一只‘冬眠’的‘火浣貂’,崇景哥哥当然是吉人天相的。”说罢,她一把牵过李秉的手,三两步慢跑起来。 “你不是说要去看马儿么,我们快一点吧。” “等会看完,我们再去听一遍《踏摇娘》好不好?” 李秉被盈澜儿抓过手的一瞬间,脑子已经是一片空白,似乎自己忽然与世隔绝了一般,只能感觉到自己心房里鼓一般的响声和脸上滚烫的绯红。 河里流水潺潺、路边白雪皑皑、迎面清风徐徐,慢跑在静悄悄的街道上,牵着你的手。 “好!一切都依你!” 三章 门派 惬意的日子一晃又是十来天,转眼已经是年十五了。 一大早宫里就派人传话:明天一早就有位的德高望重的“老神仙”来接李秉和安子,烦请两人早作准备。 左右这两天盈澜儿和韩临渊都要在家里忙着准备,也见不上面,李秉越发百无聊赖。这十几天来,他茶饭不思,更不谈练剑了,只是两天不见盈澜儿,几乎要憋疯了。 “安子?” “哇!”李秉走到西院,刚推开大门,被惊了一跳。 这原本没人居住的院子,现下已经被挤的满满当当:大门左边的熔炉是从周天德的铁匠铺直接搬来的,旁边是一个新做的风箱和炉灶,炉子里火还旺着,大水缸边上堆着一捆破剑烂刀,都是安子拿来练手的残次品,熔了锻,锻了又熔,也没个定形。 右边是一方大木桌,除了《公输要义》外,桌上还放着墨斗、刨子还有一些木块边角料,旁边的地上还散着一堆杂七杂八的原木断截。 安子难得在这么凌乱的一个院子里找到一片空地坐下,拿着凿子将一块已经削好形的木头雕成一个“笔筒”?弥乇飞在他身边,似乎是在瞧着地上一张铺开的图纸。 “嚯,我才两天不来,这里居然多了这么多东西出来。” 安子两眼一眨,不好意思的搔首笑道:“嘿嘿,白天人太多都不好意思。这些都是我晚上从后门偷偷拿进来的。”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你需要什么,吩咐管家帮你弄就好了。” 他随手捡起一块已经被车成方正的木块:“原本年十五是要阖宫朝见的,不过今年皇上说不用了。老爹的意思是晚上全家一起用膳,你可别晚了。” 安子憨憨一笑:“好嘞。我晓得啦。” 正说话,弥乇也飞过来:“那我呢,可有我的位置么?” 李秉摇头一笑:“我那些姨娘都是些未见过世面的人,没见过真神。你若去了。她们可要吓坏了。” 说完却看弥乇越飞越近,绕着李秉转了两圈:“李秉小儿?你是不是没听主人的忠告,还在偷偷练那冥族的功法?” “啊?”李秉一愣,心道:在子午宗的一个月余,自己是在修练《阳月剑诀》,而且越练瘾越大,但是自从到了长安几乎没有一日闲暇,这十来天更是连剑都没摸过了,何谈练功。 当下一口否认:“没有啊?怎么了?” 弥乇飞到他身前,连声音也变得严肃:“灵族对真气流动远比其他九族敏感,我近你身的时候,都能感觉你体内的真气并人界该有之气息。原本我不知道主人为什么不让你练,但现在看来,这功法可能真的有问题。你还是听主人一句,不要再练了。 弥乇顿了顿,又飞到安子身边:“要论精巧的武学,方士一脉数不胜数,总会有你喜欢的,我可以写给你啊。你看安子,他‘机关术’不就学的很好。” “这样么?我自己毫无感觉啊?”李秉微微皱眉:“上次在子午宗也不知道怎么了,那晚练了一次就停不下来,老想去练。不过最近却没有那种感觉了。既然你说这功法有问题,那以后就不练吧。” 说到这里,李秉便释然了:一来他本身对武功这事也不算伤心,二来反正马上要去仙道大会,到时候随便拜入一门也都无妨。 他又瞥见安子身后已经完成的半个木像,咧嘴一笑:“前一阵打铁打的不错,我看你这木匠手艺还差的多啊。手工太粗糙啦。” 安子也看一眼:那半片木像却是太难看,明明是用刨子仔细打磨的,奈何还是棱角分明,一点不平滑。又瞥了一眼弥乇:“哈哈哈哈,能用就行,能用就行。” 这边三人闲话不断,另一边,长安非派的议事堂却肃静之极。 议事堂的有些空荡,四面都是素墙,连白灰也没抹;房间里没有字画和花瓶玩物,其他的一应桌椅也都有些老旧。这议事厅打从非派迁回长安就一直这样,意在时时提醒众人,不忘当日存亡之危。 盈阙正经危坐在上手位,而堂下则是韩临渊和盈澜儿。 “原本这些都应该是掌门亲自来讲。但是既然韩掌门还在蜀中,今天便由我代劳。你们二人要好好记着。” 盈阙站起身来,走到韩临渊身边:“要从哪里说起呢?我先说说这个‘仙道大会’好了。” “之前原本是没有这样的大会的,修仙门派都是各自为政,譬如我们‘非派’好了,如果是亲年才俊又有意修仙,那么大概在你们这个年纪就会去,同样修炼‘法家一脉’的‘焚教’、‘天刑谷’或者与我们非派完全同源的‘东辕岛’等等。 后来有一年,我还很小的时候,妖界祸起,袭击了不少门派,而任何单独一家修仙门派都无力抵抗,只能组成联盟反击。那之后,不论是海外仙门,还是华夏腹地的仙门都才意识到,故步自封是抵御不了外患的,于是就有了这样一个大会。一来可以择优纳入‘外门’,将自家武学传入江湖绿林,或者再纳入‘内门’传递衣钵,二来各个门派也借此机会互相讨论,以求提高实力。” 说到这里,他忽然话锋一转:“四十多年过去,那一次妖界之祸的惨烈大部分人都已经遗忘了,仙道大会也不像原来那么单纯,更多的是各个门派或者流派的攀比。你们这次去,既然是代表法家,我希望您们也能尽全力,至少要为法家争些颜面。” 盈澜儿诡谲笑道:“老爹,你说了这半天,就是想让我们好好表现,我可知道你的鬼主意。你是怕‘东辕岛’瞧不上我们吧。” 说完又瞥了韩临渊一眼,开着玩笑:“你就不用担心我了。倒是这个纨绔,您还是多跟他絮叨絮叨吧。” 盈阙原本也算放松,但盈澜儿说完,他却板起脸来:“我担心的恰恰是你!临渊虽然‘那次溺水’之后,剑法大不如前,但这几年下来,法家的奇门异术却学了个遍。反倒是你,虽说功夫还过的去,可是去仙门大会的,也都是一等一的江湖好手,你若还是一贯的大大咧咧,说不得要吃个大亏的。” “澜儿扭头又见韩临渊朝她做鬼脸,心里更是不服,也朝他努了努嘴,又道:“哎~呀!知道啦。你都唠叨多少遍啦。我小心处事还不行嘛!” 盈阙叹口气道:“再说这门派的事情,我自然是希望你们能去‘东辕岛’的,不仅跟我们‘非派’的武功出自同源,也是法家的翘楚。前年姜崇景也是拜入‘东辕岛’的门下。你若去了,说不定日后去了门派里,还能见着面。” 盈澜儿喜欢姜崇景的事情,盈阙自然是知道的。 说着,他又点头道:“不过如果不能拜入东辕岛门下,‘天刑谷’也是一个不错的去除,而且山门在秦岭,离长安也不算远,这样你们时常还能回来。不喜欢法家门派,其他门派也都好,唯有一样,‘焚教’是最好不要去。他们原本就是‘隋炀帝’三征高丽的逃兵,到东海之后自立门户,与法家其他几脉格格不入。如果你们要一辈子修仙,那里说不定是个好去处,但是如果只是当一个外门弟子,实在没什么必要。” 这些话盈澜儿听过无数遍了,倒是韩临渊第一次听,感觉很不错:“是的,我记下了。” 忽然,他一个机灵:“李秉不是任何一个流派,那他也可以选法家的门派吧?” 盈阙淡淡一笑:“大唐皇家一脉,从来都是去‘秦王殿’,没有例外!” 四章 血脉 冬天的日头格外短些,才到卯时,天色便暗下来了。 自打上次变故,襄王府这二十天一直沉闷,今日十五团宴,总算是有了点生气。 虽说还在彩姨的三七内,王府外面挂着挽帐,但合宴里除了丝竹声,一切都没有可以避让过什么忌讳,仿佛谁也没有特别在意过丧事。 两巡清酒,襄王来了兴致,拉着糜歆一杯一杯的对饮,旁边两个小妾也格外殷勤,夹菜的夹菜,逗趣的逗趣,王府又回复了往日的喧嚣。有权势的男人身边,倒是从来不缺少美人,一个彩姨去了,很快就会有第二个彩姨出现。 李秉看着老爹开心,当然也舒坦,拉着安子敬了老爹一杯,决口不提明天要走的事情,只是说希望老爹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多喝了几杯,李秉觉得脖子已经红了起来,还有些发痒,只挠了两下,却被糜歆看到了。 “世子殿下,还是得多多练习啊,只才喝了这么一点就上脸了。” 李秉原本也不擅喝酒,他也奇怪,这么难喝的东西,为什么老爹和糜歆都喜欢的不得了,只得摆摆手,瞧着糜歆旁边一个八岁的小孩道:“糜叔叔莫笑我,我看糜汤也不爱饮酒,日后糜叔叔有的教呢,哈哈哈。” 说完,他又挠了挠脖子,酒喝多了,连脖子上也是一片鲜红。 安子只顾埋头吃菜,除了和糜歆和李秉,他也搭不上太多话,再加上这些天干的都是体力活,身子没长,饭量却大了不少。 他刚一抬头,瞥见李秉正在挠脖子挠出两道印子,原本也没有在意,忽然却被惊了一跳,又仔细盯着李秉迟疑一刻,刚要说话,却见李秉被糜歆灌了杯酒后,喉头一辣,呛了两声。 低声道:“秉哥,你没事吧?” 李秉半醉不醉,看着安子笑道:“咳咳,没事,没事。只是被呛到了。” 安子小心翼翼的看了糜歆和李僙一眼,思量再三,还是低声对李秉道:“秉儿哥,跟我出去一下吧。” “嗯??有事?”李秉,把头往安子身边凑了凑:“大家都在这呢,离席不太好吧?吃完饭再去不行么?” 他的身子转过来,安子看的更清楚,:“一会儿就回来,秉哥跟我去一趟吧。”说完便拉李秉起身。 李秉不明所以,跟糜歆和李僙示意自己去去就回。 安子拽着李秉的衣服,一路小跑,径直去了自己的房间。两人前脚进门,安子回身把大门锁好:“秉儿哥,你坐。” 李秉不知道安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坐在桌边,带着醉意拖着下巴瞧着安子跑来跑去。忽的辣酒的味道泛回喉头,他便自顾自拿起茶壶倒水压一压。 安子也不管李秉,火急火燎的跑到里屋,拿着两个烛台出来,往桌上一放,用火折子一一点亮,又走到旁边拿过铜镜,放到桌上:“秉儿哥,你看你的脖子。” 李秉扭了扭头,睥睨一眼:“怎么了,喝了酒,当然有点红了。没事的。” 安子已经彻底急了,不由分说,一把扯开李秉的衣领:“你看!” “没什……”话还没说完,自己忽然也被吓了一跳:“啊!!!” “这!”他忽然来了精神,醉意全消,自己颈部分明有一丝发着淡淡红光的血管爆出来, 这一下,李秉顿时慌了神,连忙顺着领口将衣服彻底解开。刚一动手,两人几乎异口同声惊叫出来。 “天呐!” 李秉身上一条殷红的血管,从肚脐一直延伸到颈部,完全是当日‘孙无亦’的样子。(孙无亦,见第一卷十八章)。 “这!怎么会这样。我早上起来的时候不还好好的?”李秉轻轻抚了抚那一条血痕:“倒是不疼,只是略微有点痒,不知道会不会有碍。” “都这样了,自然是有问题!秉儿哥,这两天可是吃了什么,或者练了什么功夫么?“ 李秉按了按肚脐,沉思片刻:“除了今天喝酒,其他都没什么特别的。但是要说喝酒,前几日也喝了,一点事情没有。” 蓦地他忽然回想起来:“啊!我现在明白了。我们进宫剿贼那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和公子烟一战之后,我就觉得体内真气流转变了一种方式。再然后,我虽然没有练习过《阳月剑诀》,但是每到晚上,我却能感觉到体内真气越发充盈。好像不练功,亦可以涨功,特别是这两天,功力增长的越发明显。” 安子忽道:“有了”,说完撩起袖子,揉了揉手臂上的“乇”字:“弥乇,弥乇,你快出来。” 一个光团飞出:“唉,听你们说了这么久,总算想起我来了。”说完,又看着李秉,怒道:“我问过你有没有偷练《黑冥武经》,你还说没有?” 李秉在子午宗练剑的事情,安子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当下打断话题:“在子午宗,当时我们都好奇,所以看了一下而已,那之后秉儿也再没练过。听你说话,似乎是见过这个症状?” “那是自然,当年主人也练过《黑冥武经》上的功夫,自然也是出现过这个症状的。” 李秉和安子大喜:“那就是没事咯?” “没事?怎么会没事。主人之前说过《黑冥武经》上一共有七页,每页上都有一门上乘的冥族功法。不管修炼哪一种,都会逐渐生出冥族的气息来。当年主人发现:这些冥族气息有一个好处,就是随天相的变化,真气会自行增长。但是亦有一个弊端,就是他会改变你的身体,主人把这个叫做‘界限’。 第一次界限的改变就是生出‘冥族血脉之源’来,当体内冥族的真气达到一定的数量之事。真气就会孕育出冥族血脉的源泉,也肚脐上之。那之后,修炼冥族功法的人就可以互相感应彼此的存在。血脉越强,感应越强。 如果这个时候不停止练习,体内真气继续积累,就会逐渐进入第二界限,就是你现在的样子。冥族的血脉会显露出来,逐渐替代你本身的血脉。并且随着你的真气越强,替换越多。” 李秉惊异道:“那然后呢?我要怎么办?会死么?” 弥乇的声音由最初的愤懑变的悲凉起来:“我也不知道,当年主人出海的时候,也只是像你这样突破第二界限没有多久,白天晚上真气都会自行增长,身上会发光的血痕也越来越多,直到出海的时候,也没有找出破解之法。主人只是说过:‘决不能放任冥族血脉在体内自由生长,否则后患无穷。’” 李秉惊异道:“白天晚上都会自行增长?可是我现在只有晚上会。想来是,我现在只修炼了‘星三剑’和‘月四剑’,所以只有晚上会这样。这样还好,只要不练‘日四剑’,说不定这血脉会长的比较慢些。” 安子也道:“这样真是万幸。秉儿哥也不要担心。反正现在除了略微有点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再说,你说那‘徐福上仙’都安然无恙,就知道一定是有破解之法的。” 安子说完,房间里又陷入了沉默。忽然安子又反应过来:“秉儿哥,你说你这两天的感觉格外明显,会不会今天这个日子有关系?” “什么日子?” “今天是十五啊!再过一会,就又是‘日月齐辉’了!” 一语说完,李秉蓦然往窗外望去:“难怪!两个月前在子午宗,我初次见到《阳月剑诀》的时候,也是这个感觉。心痒难耐,就想练剑,把这股躁动的真气发泄出去。现下又是这个感觉!” 李秉说完开始整理衣衫:“算了,多想无益,反正现在也没事,而且我也干不了什么,以后不练就好了。再说我们要去仙道大会,说不定拜个师父,就帮我们解决这事了。” 转而又道:“我们回去吧,离席也有一会了。” 安子点头,收拾好衣衫,两人刚出门,就碰到了正走向安子房间的糜歆。 “什么事,出去这么久?襄王让我来看看。” 糜歆瞥见李秉正在扎腰带,安子也在收拾袖口,笑出声来:“哈!快回去吧,襄王都等着急了。” 回到宴会,一家人唠了唠家常,没多久也就散了,襄王和糜歆留下李秉二人,总算是提到了明天要走的事情,多少是有点舍不得的。 说了许多,别的都还好,只是交代了李秉一样,选门派的时候,会有人去找他,如果喜欢,就跟着那人拜师就好。 李僙道:明日一早就要出发,回去检查一些都要带些什么吧。 这聚会终究是散了,四人各自回房。 安子没有进门,反而走到后院,唤出弥乇,总算把“铜枢木兽”的最后一点也完工了。 他心道,虽然没有好好练《公输要义》,此番去仙道大会,也总有些依仗了。但试了两下,里面的机关怎么也不能触发。 ——这是怎么回事? ——这又不是寻常的机关,机关兽,自然是要用真气催动控制的。 ——那我怎么才能催动我的真气啊。 ——你的真气?你哪有那样的东西? ——那我要怎么用它? ——用它?你怎么用?都没有真气,我只是教你做机关而已! 安子楞了一会,忽然醒悟过来:“弥乇!我杀了你!” 再说李秉也回到房间,体内真气充盈,精神正好,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方面在想仙道大会的事情,不知道明天来接自己的“老神仙”是什么样子,仙门又是怎么样的一种纯在,一边又担心起身上的殷红血管来。 到了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忽然觉得小腹又微微痒起来,不光是小腹,慢慢的后背和全身也一并发作。如果只是身体痒还好,现下心里更是憋的慌,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他拿剑练功。 李秉心知,今天,那《阳月剑诀》一定是不能再练了,否则不知道这冥族血脉要增长多少。但真气暴涨,心痒难耐,他只能起身打坐调息,尽量将身上的真气理顺。 说来也奇怪,照着普通的方法调息,居然也有效,瘙痒逐渐弱了下来。等到奇怪的感觉完全消失,李秉看着外面已经是蒙蒙亮。 正想小睡一会,揭开衣衫一看,小腹郝然已经引出了第二条殷红血管。 五章 泠泠 安子和李秉折腾了一夜,还是被下人们早早叫了起来。 今天可是个重要的日子。 魏泽原本买了两柄炮仗,还是韩临渊提醒着彩姨的新丧,终于还没有把这事办热闹。 除了韩临渊和盈澜儿,马学文和魏泽也一同来送行。魏泽给四人一人准备了一个小包,里面装着些常用的内外伤药,只道:一切小心。 盈澜儿背着一个素布小包,算是全部行李;韩临渊倒是两袖清风,除了一把白玉戒尺外别无他物——正是他的贴身武器“寸骨”。李秉除了那几页《黑冥武经》之外,也只带了韬剑。 倒是安子,想带的东西实在太多,除了宗剑,收拾了一夜,整理出来足足两大包暗器,既然“铜枢木兽”不能用,索性也不带了,反正已经做过一次,再做起来也不麻烦。 众人在大厅里闹了闹,就有个小太监火急火燎的进来报信:“老神仙已经进城,马上就到。大家快准备一下,千万别失了礼数。” 糜歆、李僙还有马学文都是参加过“仙道大会”的,知道来接人的‘老神仙’多半是一个门派的中层弟子,但想必也是有些本事的,不敢怠慢。李僙的小妾和下人们也都想一睹仙人的风采,全部整齐的列在门口等着。 “叮铃,叮铃” 四乘马车的铃铛随着马儿轻快的脚步响了又响,马夫轻轻勒了缰绳,生怕晃到车里的老神仙。 马车在襄王府门口缓缓停下,马夫跳下车辕,将踏脚用的板凳用袖子擦了又擦,毕恭毕敬的放在马车前,才掀开帘子,柔声道:“老神仙,到啦!” 安子见状,不由的吞了口唾沫:不知那老神仙到底是何方神圣。 车里应了一声,慢声慢气:“多谢你了。” 一个影子缓缓探出来:一身宽大的法袍,老态龙钟,看起来真有些仙风道骨。老神仙刚刚探出头来,李秉却笑出声来。 小太监被这一声吓的魂飞魄散,瞥了一眼李秉,心道:这襄王世子果然像传闻中一样轻狂不懂事,这万一开罪了老神仙,岂不是寻死么? 却听李秉朗声道:“韩剑主,别来无恙!” 老神仙也抱拳呵呵一笑:“李秉兄别来无恙。” 小太监更吃惊了,感情这老神仙和襄王世子居然是旧识,还称兄道弟,怪不得皇上能许他去仙门。这事不知道陛下知不知道,得回去报告给总管一声。 等着韩骏走来,李秉微微侧头,对旁边的几人道:“这是我在子午宗遇到的朋友,韩骏剑主,是旧识了。也是安子的师父。”又道:“韩骏大哥瞒的真好,上次来信的时候,竟然一点没透露消息。” “门口风大,既然都是旧识,就进去坐,我让下人准备些酒菜,好好聊聊。”得知是李秉旧识,李僙放心不少,让开身位,就要请韩骏进门。 “哈哈,都是自己人,何必客气。”韩骏抱拳谢过李僙的盛情,又道:“再说有仙道大会的规矩拘着,也不能久待。得早早送他们去东海才行。”说完韩骏拍了安子的肩膀:“小徒弟,你也还好吧?” 安子微微点头,韩骏又看着韩临渊两人:“二位就是非派的代表吧,果然是人中龙凤。原本子午宗和法家四门也有些渊源,也是自己人,不必客气。” 韩骏和李僙糜歆也寒暄两句,说自己会保护四人周全让他们放心,又道时间也不早了,再不起程,怕是明天晚上之前赶不到东海了。 旁边的小太监又吓出一身汗来:亲娘哩,长安到东海少说也有半月的路程,这老神仙只要两天就能到,实在是有些骇人了。 和亲友一一惜别之后,韩骏带着四人上了马车,径直出城。 绕进小树林之后,韩骏让马夫回去,自己召了符篆出来。 “走吧!” 一行人踏上符篆,李秉忽然回头,扫视一眼周围。 “李秉兄弟,怎么了?” “没什么,大概是我看错了。” 刚刚那浑厚的感觉,是徐福大人么?呼呼……难道他也会出现在仙道大会?看来得好好表现,必不让他失望。 看着李秉一行人的符篆高高飞起,一棵树后面终于显现出一个青年人影——头戴三清束冠,一身黑莲纹白袍。长发飘飘,两弯紫瞳凤眼带着愁意,高挺的鼻梁下是杏花般薄薄的嘴唇。 这人正是赤羽雀精的主人。赤羽雀一直跟着灵剑生暗中探查,在长安逗留数日,昨晚居然瞧见李秉也有“一页”黑冥武经,便通知了主人。 “你猜的没错。他体内的真气确实和我同源,他刚才也觉察到我了。” 赤羽雀道:“估计那武经还在他身上,要不要我们中途截杀,抢了他的武经?” “既然他们是去仙道大会,那暂时就不要动了。我现在还不想跟修仙门派正面冲突。不过……”他顿了顿:“我这次去查证消息收获不大,想来是灵剑生在里面搞鬼。正好利用他去验证一下我的猜测。” 他看着赤羽雀道:“听说过‘人罗井戍卫七族’么?” 赤羽雀点头,又听他说:“花点功夫,找找那些人在哪里,然后把这个小子参加仙道大会的消息透露给他们,其他的就不要管了。” 赤羽雀点头:“属下明白。” **** 过了峣山,地势平坦不少,已经少见山陵。 这穷乡僻壤的地方,零零散散的落着二十多间简单民居,唯独顺着大道方向不远,一座带着围墙的院子,显得多少有些特别。 纵然五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到达时,韩骏也有点疲乏了,连下符篆的时候,都有些踉跄。 “大家见谅,第一次带着四个人飞这么远,还真是有点累了。今天晚上就住在前面的院子,明天一早启程,估摸着中午就能到。” 韩骏理了理衣服,又道:“这是我故人的府苑,今年他女儿也去仙道大会,我顺道接上,明日一同前往。” 安子闻言,心里一凉:今天五个人,后半截都飞的颤颤危危的,明天六个人,不会掉下来吧……… 韩临渊却道:“女儿好啊,我们这五个大男人赶路,虽然也不烦闷,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要是有个姑娘一起说话,那就好多了。” 李秉也不管,只看着盈澜儿冷眼怒视,左脚使一个绊子,韩临渊就栽倒到地上:“让你得罪盈女侠,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韩临渊起身拍了拍灰,摇摇头道:“哎!兄弟如同蜈蚣的手足,姑娘如同过冬的衣服。这话真是一点没错。” 说话间五人已经走到门口,韩骏又理了理发冠,轻轻叩门。 这房门没有上漆,房梁上也没有匾额,李秉心道:这不像是大户人家的规制,不知道是怎么到仙道大会去的。 韩骏刚叩了门完,这门就开:“韩骏剑主。夫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请进吧。” 韩骏点点头,领着四人进了院子,院落很小,只有四间房,院子中间是一个花圃,打理的算是精致。 侍女带着五人进了正厅,看着一应陈设,虽然简单,但摆放的位置都是很讲究的。 堂里坐着的是一个少妇,衣着简单,只插着一直素银簪子,却依旧难掩美貌,看气韵似乎要比韩骏略年长几岁。边上的想来就是她的女儿了,也是一个美人胚子,一身浅粉纱衣,身材瘦弱,看起来年纪还很小,比安子还显得稚嫩。 两人看到韩骏进屋,都起身相迎。 “秦夫人久等了。”韩骏微微致歉,彬彬有礼,倒真看不出以前的“不羁”来。 “韩剑主客气了,这次多亏了韩剑主,泠泠才能借着子午宗的名义去。该奴家这边道谢才是。”说完,她看着韩骏身后的四人,又示意女儿上前:“这是小女泠泠。” 那女儿倒是乖巧,碎步上前,躬身作揖:“小女子泠泠,见过各位哥哥姐姐。还请哥哥姐姐多多关照。” 韩临渊原本想客套几句,却别韩骏抢了先:“好久不见,泠泠又长高了,也更漂亮了。”说完又把四人一一介绍给秦夫人母女:“他们四个也是去仙道大会,现在先认识认识,以后互相也有个照应。” 话音刚落,泠泠却咳了两声,秦夫人连连拍了拍他的背,这咳嗽却没止住。 泠泠从袖口拿出一瓶药丸来,吞下一颗,震得通红的脸才慢慢回复颜色。 李秉几人都被吓了一跳。韩临渊和李秉很默契的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个想法:刚才看起来还是正常人一般,怎么会然就这样了。身子如此差,还怎么去参加仙道大会? 韩骏似乎早就知道,只是低声道:“怎么?泠泠的身子还没好全呢?” 秦夫人搀着女儿,请各位落座,正好侍女也端着茶水上来,她给女儿递过去一杯,让她压压。 “原本已经好多了,只是入冬之后,还是会时不时的复发。” 韩骏点点头:“我刚才也觉得泠泠气色好了不少。不过会不会还是有点太勉强了。不如,在等明年吧,仙道大会那边我去说就好。” 秦夫人默不作声,眼里似乎,看了看泠泠,似乎是在等她的决定。 泠泠起身作揖:“多谢韩骏叔叔关心,我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去的。再说,今年不去,又得拖一年,我怕来不及了。” “既然这样,我自然会全力支持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就跟叔叔说。” 等韩骏拉起来泠泠,房间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原本韩临渊是有一肚子话可以聊的人,不过看着泠泠这样的状态,总觉得说什么都会很奇怪。 秦夫人似乎也觉察出有些尴尬,起身道:“各位从长安赶来,估计也累了,不如就歇下吧,床铺都已经备下了。我这里不算宽敞,只能委屈各位挤挤了。” 韩骏连忙道:“哪里话,这里大的很,一点不挤。” 泠泠走到盈澜儿身边:“澜儿姐姐,今晚只能委屈姐姐跟我同住一屋了。姐姐的床铺几天前就收拾好了,我不知道姐姐的喜好,所以准备了六种香料,姐姐喜欢什么味道的,我去点上。” 这一口一个姐姐,原本叫的盈澜儿很是高兴,一听又是六种香料,很是让她受宠若惊,正要道谢,又听韩临渊道:“泠泠姑娘真是多虑了。盈澜儿糙的很,平日里哪里用过什么香料,都是……” 这话还没说完,在六人的惊愕中,韩临渊又被一下放倒,真是一点面子不留。 盈澜儿拍拍手:“泠泠妹妹,走吧。” 六章 故人 “青衫磊落险峰行,玉璧月华明!” 六人先后下了符篆,韩骏已经有些体力不支,额头汗涔涔,便在山门口歇歇。 站在这巍峨山脉之前,背靠着无垠大海,一股海风,夹着山林里的雨后土香和花香,吹在衣衫上呼呼作响。好一个心旷神怡的景地。 韩临渊看着这山海的气魄,精神一振,总想撩起嗓子大喊两声,至于喊的是什么反而不要紧了。 “哟,韩大官人,今天诗性大发啊。”盈澜儿在一边打趣:“你不是不学无术,么,什么时候能出口成诗了。” 韩临渊拿出寸骨在山道前比划两下,摆了个架势:“这不是诗性,是豪气,你不懂!” 李秉也是心有戚戚,站在山道前面,看着旁边一块三丈于高的巨石上刻着“物华天宝”四个大字,也不知是谁的手笔。抬头望去,这直通山巅的千余步阶梯和尽头高高耸立的塔楼,忽然让他想起最初在阳月宗见到“飞瀑流星塔”的时候——这么巍峨的建筑,让人觉得渺小又震撼。 “哇!你们看”安子指远方,从山后绕飞出的一队仙鹤,十来只整整齐齐拍成两列。仙鹤鸣了两声,又飞到了云里面。 这里的一花一木,果然已经和世俗彻底不同了。 “别在这里看了,原本已经晚了些时候,这山道上都都已经无人了,快点上去吧。”韩骏站在山门口总算缓过劲来,一遍催着众人上山,一边又走到泠泠身边,低声问道:“怎么样?你还好吧。” 韩骏在秦夫人府上的变化,李秉和安子都看在眼里,说话起来不仅文绉绉还谨慎成熟,一路上对这位泠泠妹子也格外关照。要说韩骏对那位秦夫人没有些倾慕,那真是不可能的。 泠泠把身上的披风拉了拉:“谢谢韩叔叔关心,我没事,来了这里,我很开心。” 李秉五人分列两队跟在韩骏身后,来的路上,韩骏已经把这里大致的事情跟众人说了一遍: 这“风蛟岛”是“灵蛟门”的八岛之一,灵蛟门是近些年道家声望增长最快的仙门,风蛟岛原本是灵蛟门发迹的地方,后来门派逐渐强盛,这岛太小,就变成了仅用来观礼的岛屿。这次灵蛟门组织仙道大会选在这个地方,也是意料之中。 风蛟岛不算太大,一片山脉,东西两峰。东峰刻着“物华天宝”是旧时山门的主入口,西峰的巨石刻着“风光霁月”,原本也是入口,后来山门变换,风蛟岛少有人来,西峰山道又窄,便逐渐废弃了,权当成后山。 韩骏大致讲了些往年仙道大会的惯例,今天上山核对姓名后就住下,明日大会正式开始。按照往常的惯例,首日一早灵蛟门开场,先是邀请道家几个至交门派表演。不过说是表演,估计明争暗斗是少不了的。 在这之后,便是开始“新人演练”了,往年总有些新奇的点子,不晓得今年又会怎样。这活动弄完,就是仙道众门真正的比试了,所有门派论文论武了相互切磋,那几天,估摸着参会的门派就会私下里拉人入派了,当然也有毛遂自荐的,一直到大会结束,那一切的事情就尘埃落定了。 六人进了山门,领路的小童子们已经等在门口。登记完毕,韩骏说道拍拍李秉的肩膀:“我的差事了,后面也不能跟你们住一起,等大会完毕了,再来找你们。你们自己当心。” 韩骏又拜托盈澜儿帮忙照顾泠泠,说完便告辞了。 李秉几人谢过,便被领路童子带着去了厢房。这些厢房原本就是灵蛟门的弟子房,五间一院,分男女宾客。 小童子带着李秉三人往走了不远,刚到“西厢”门口,李秉忽的被喊住了:“李秉兄?” 李秉退后两步,往院里一望,一个人影从窗户上退回房间,转眼就从正门出来,面目还未看清,虎背熊腰的身形和腰间一把鲜红的短刀已经让李秉猜想到了是谁。 “赤仁兄!你也来了!” “哈哈哈哈!我刚才还在想,李秉兄武功高卓,想必也会到这里来,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今年,刚想着,就看到你的人影了。哈哈,李兄一切都好么?”赤仁三两步走到李秉身前,没有行抱拳礼,却捶了李秉胸前。在临渊看来,这显然是旧识了。 “一切都好。子午宗一别,赤仁大哥还好么?” 赤仁叹了口气,昔日的精致还在眼前:“子午宗里知道了图瓦婆婆的事情,料理完丧事,忽然发现自己别无牵挂了,就来了这里,想看看这大千世界。”说完,又拍了拍案子的肩膀:“庆方小兄弟,别来无恙?” 安庆方也笑道:“一切都好,谢谢赤仁大哥记挂。” “对了,这位是?” 李秉拉着临渊:“这是我的结拜二弟,韩临渊。” 赤仁也抱拳:“在下蒙兀室韦人,赤仁。”说完扫了一眼韩临渊腰间的’寸骨’又道:“倒是我眼拙了,非派的寸骨在这里,原来是长安非派少门主。” 韩临渊刚要客套,却听领路童子在边上低咳一声。 李秉才反应过来:“这位小哥,抱歉了。”说完由着小哥带路。 赤仁跟在李秉身边:“反正我这里也没事,陪你们一起去。”说完又道:“此次前来,只有你们三人么?” “那倒不是,还有两个姑娘,去南厢了。赤仁大哥呢?独自一人么?” “正是呢,原本就一直居住塞外,认不得多少人。要不是遇到你们,这么好的风景,我连个一起喝酒聊天的人都找不到了。” 李秉尴尬笑道:“喝酒我可不行,不过临渊却是一把好手,各种酒他闻一闻都能报出名来,你们俩真可以切磋切磋。” 赤仁脸露喜色:“哈哈哈,想不到临渊兄也是好酒之人。”说完又道:“对了,李兄五人已经找齐人手了么?” “找齐人手?”李秉低问一声,却看领路童子终于停下来,指着院子里面向众人说道:“这里就是东三厢了,几位随意选房住下吧。晚些时候可能会有另外的人住进来。明日卯时初刻,请到东峰“风蛟殿”前,到时候会有人带各位落座。” 童子介绍完又道:“诸位旅途劳顿,请先歇下吧。”说完却不走,站在门口看着众人,面露微笑。 李秉谢过之后,童子依旧不动。还是韩临渊反应快,连忙从兜里掏了一锭银子:“谢过小哥了,还请以后多多关照。” 童子看着一锭银子,喜出望外:“好说好说。几位如此客气,我也不能不仗义。” 说完顿了顿,压低声音:“到了新人比试的时候,几位可要注意西峰边上了。另外,注意海边!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祝诸位好运。” 童子谢过之后便告退了。 临渊看着童子退去,笑道:“我还以为仙山之上,得用点别的东西呢。什么灵石之类的。没想到,就算这里,银子也这么好使?” 赤仁低咳一声,轻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进了院子,他边走边道:“仙门又如何。修仙之路,都是要花大价钱的,灵丹妙药、神兵利器凡俗之地做不出来,但原来却大凡都能找到,想要这些东西,可是要花大价钱的。 不过这童子也是好运气,遇到几位贵人,怪不得他如此高兴,连知道的消息都透露给各位了。不像接引我的那位童子,只拿到两贯吊钱,也难怪那什么都没跟我说。” 李秉轻推开门,虽然房间不大,也简陋了些,但却非常干净,想来灵蛟岛也是十分看重这仙道大会。 李秉看着赤仁道:“那童子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却没有太明白。” 四人一一落座,安子收拾了茶水,又听赤仁说到:“李秉兄你们来的晚,还不知道新人比试的章程私底下已经传开了。说是今年依旧是自行结队,上限为九人一组,但到底是干什么却不知道。” 他顿了顿,看着几人:“才在外面说到一半的,也正是这个事呢。既然你们也只有五人,不如加我一个。这样互相有个照应。” 李秉正想说好,却犹豫了,沉默半天:“这个……赤仁兄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啊?”赤仁本以为这事李秉会一口答应,这回答真是让他惊异了:“这有什么要考虑的,难不成李兄有别的什么考量? 看着赤仁已经皱眉了,还是韩临渊说开了:“赤仁兄不要多疑,秉儿哥豪气,自然是拿你当自己人的。他不方便说的,就让我来说吧。 赤仁兄可能不了解情况。秉儿哥的身手是没的说,但是至于我嘛,武功上是个半吊子,安子也‘差不多’。我们这边另外两个姑娘家,一个武功勉强过的去,但是脾气太差,也不动脑子。另外一个嘛,我不知道内情,但她身体孱弱,估计连跑起来都困难。 赤仁兄要跟着我们,恐怕就要受拖累了。秉儿哥是为赤仁大哥着想。” 赤仁闻言笑道:“原来是这样。倒是吓我一跳。李兄不必担心,我原本也没有想争强夺利,只是来看看热闹而已。李兄如果想争夺一二,我自当全力相帮,如果李兄也不在意这些,那正好和我心意。” 李秉犹豫再三:“既然这样,那就如此说定了,恐怕后面要麻烦赤仁兄了。” 四人正说着话,院门口,领路童子又带着一人进了院子。 李秉闻着嘈杂声,抬头一看,和那人对视一眼,惊呼出来:“是他!” ———————— 请注意,那个是泠泠,泠泠月下泉的泠泠。 不是冷冷! 不是冷冷! 不是冷冷! —————————— 七章 开场 天还未亮透,东三厢外面就喧嚷起来。李秉三人起了身,却发现赤仁早已经在外面等着,和往常不同的是,除了短刀,这次背后还背着一方木盾,想来是为新人的比试做准备了。 “你们真是够懒的。旁边那屋里的人可早早就走了。” 李秉边扎腰带边走房门:“赤仁大哥早,等了好一会了么?” 赤仁靠在围墙门口:“还好,也没多久。”等着李秉三人走来,他又道:“你跟那个小喇嘛是认识的吧。昨天我看你们就有点尴尬,他今天出门的时候看我的眼神也恶狠狠的。” 李秉对旧事也不愿多说,只道:“原本就跟他有些过节,后来虽然关系缓和,但毕竟吐蕃和大唐现在还是敌对。你看他昨天看到我之后就大门紧闭,就知道是大概是个什么态度了。” 韩临渊帮着安子把纶巾理了理:“别管他了,我们赶紧吧。还得去叫盈澜儿她们,可别晚了。” “那倒不必了,刚才她们来过,我们聊了两句,后来两位姑娘等不住,就先走了。” 临渊尴尬一笑:“哈哈,看来我们是真的晚了不少。赤仁大哥对不住了。” 四人匆匆忙忙赶到风蛟殿前,扇形的观礼台上,人头攒动,不少人已经落座,果然大会已经要开始了。 灵蛟门领路的弟子带着四人正往最后面走了没两步,安子眼尖,一眼找到在观礼台中央招手的盈澜儿两人,示意已经给他们留了座位。 李秉几人在两排座位之间的小道里挤挤挨挨,总算是坐下了。李秉临着盈澜儿坐着,接着依次是安子、赤仁和韩临渊。 “你们起的可真早,我们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昨天歇息的还好么?” “我还好,泠泠妹妹……”话未说完,盈澜儿瞥到韩临渊身上,一脸不屑,对李秉道:“真是的,都到了仙门还不知收敛。” 李秉也顺势望去,韩临渊倒是跟旁边邻座的女子聊的火热。那女子淡黑的皮肤,打扮还算清爽,只是脸颊上两道黑色印记看起来有些奇怪。 “哟,小弟弟,长的好俊呐。” 那女子将纤长的手指从韩临渊的脸上划过,顺着他颈部,直接滑到胸口,肆无忌惮的用指甲撩他的内襟。 韩临渊也不挡,心道:这种事,小爷我还能怕了不成。故意瞄了一眼那女子胸前凸起的衣衫,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划过那弧线: “姑娘的也不错啊。” 那女子被韩临渊蹭了两下之后,居然不躲,反而迎上来,挺了挺身子,露出一条丰腴的沟来。又对着他舔了舔嘴唇。 这……原来仙门的女子也这么开放,跟清乐坊似的姑娘似的,来就来吧,我还能怕了你不成。 韩临渊心里一怔,明知道李秉此时在看自己,完全不敢回头去看他。这下要是认怂了,以后还不得被魏泽和马学文笑死。 对!不能怂! 韩临渊硬着头皮也把脸凑上去,说是这样,却一直盯着那女子的脸,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期望那女子退回去。 两人嘴唇刚要碰到,盈澜儿已经忍无可忍:“韩临渊!你这是要把脸丢到仙门来!” 与此同时,那女子身边与她装束相似的一个青年男子也猛喝一声:“瑶瑰!” 两人同时止住。韩临渊故作镇定:“小美人,看来这是亲不成了。” 瑶瑰也退后一些,指尖又勾了勾他的衣衫,划过他下巴:“算你好运!” 安子和李秉看的有趣,盈澜儿却气的不行,正要发怒教训。 “咚!” 主宾台上一声重锣,全场瞬间寂静下来。 “诸位请落座!有请主宾!” 声音在空荡的山谷里回荡。远远的数十道刀光冲天飞起,二十多人便从山顶的别院里飞来,有踏着飞剑的,有坐着坐骑的、有乘符篆、有踏着仙云的。 一时间天空中被各色光芒照的透亮。 这二十多人想必就是仙门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了,李秉也都不认得,左右询问,才发现似乎自己这一队人似乎都是初入仙门,除了泠泠认识右侧的“红衣中年”是“鬼谷掌门”,台上的其他的人居然一个都不认识。 只听周围几个零零碎碎的声音议论: ——“中间的那个就是灵蛟门的门主吗?居然是个女的?好漂亮啊。” “没错,就是她。他左边是同为道家一脉的几个大派的掌门,右边的是其他五大九小的中流砥柱。” ——“诶,你看那人坐的是什么?是只木鸟?怎么那么大?” “他坐的是机关木鸢,上面的是北墨家的掌门,那家伙厉害着呢。” ——“最右边那个人应该是司外的一脉吧,是‘秦王殿’的老大人么?跟我想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啊。” “哪啊,‘秦王殿’的架子大着呢,区区一个灵蛟门,怕还是请不来的。” ——“灵蛟岛掌门左边只有八人到了?道家十门,除了当事的灵蛟门,是哪家没到?” “还能是谁?自然是“七昆仑了”,当年昆仑八脉:昆仑、琼华、碧玉、紫翠、悬圃、玉英、阆风、天墉那是多么厉害。可惜百年前‘琼华违逆天道’事发,‘琼华’一门被沉于东海之底,纵然其他七门合并成‘七昆仑’以求自保,实习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徒留一个道家十门的名头罢了。去年,灵蛟门挑衅七昆仑,非要夺了这道家第五的名号,两家已经是水火不容,如今怎么可能会来。” “那倒也是。” ——“怎么纵横一脉来的是‘鬼谷’啊,往年不都是‘合纵派’的么?” “这还不简单么,鬼谷虽然还比不上合纵派,但自从二十年多年前‘满西汀’被妖族灭了,这天下间最擅长炼丹的门派,就只剩‘鬼谷’一家。那么多门派还不争着抢着?灵蛟门邀请他们,也在情理之中。” ——“果然是‘安史之乱’让‘天演阁’元气大伤啊,今年这‘天演一脉’依旧是‘天机宫’来了。” “可不是么,听说天演阁的‘圣女’叛逃的时候,把天演阁的一应秘籍全都带走了,现在天演阁是翻不起身了。不过天机宫的功夫,我听说也不算强吧。” “你们知道什么,天机宫的功夫强不强都无所谓。他们眼线遍布天下,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要不然五年前‘上一任天机宫主’也不能联络到……” “隔墙有耳,二位慎言。” “是,是!” 李秉的内功奇高,耳力自然要比其他人强些,听着这些闲言闲语,倒是比灵蛟门掌门的祝词有趣多了。 正想和安子几人说道说道,却看周围的人已经开始纷纷整理衣衫。 “这是?” 赤仁也把放在一边的木盾拿到手里: “这个剑阵表演完了,就该新人的活动了。” —————— 至于“琼华违逆天道”的事情,请参见《仙剑奇侠传四》。但是没玩过的话,也无所谓的。情节本书后面会提到的,这里借用了一点仙剑的背~景。 八章 石祖 “咚~!” 纪念仙门前辈的第二十七响钟声过后,礼台上灵蛟门的副门主粗声粗气、拖着长音喊道:“礼……成……!” 一时整个观礼台上了无声息,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锣响:“请!灵蛟门掌门训!” 女儿身的掌门起身走到台前,声音不算响亮,但用内劲一催,所有人都听的分明: “抗击妖族,捍卫三界秩序,乃我辈毕生使命。按照惯例,为遴选青年才俊,鄙派设下简单考验:整座风蛟岛上,除了风蛟殿外的地域,共藏有带有灵蛟门印记的‘三十件信物’,每件信物代表一个可以拜入台上二十三个仙道门派中任意一个的名额。明日午时之前,能带着信物回到风蛟殿,则视为通过考验。 除此之外,每个信物旁均留有宝物一件,视作对优秀之人的嘉奖。无论将来拿到信物的人是否拜入我灵蛟门下,均可以带走宝物。” “都是正道侠士,希望各位切磋点到为止。” 女掌门将右手高高举起,又道:“那么,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不少人已经行动起来,倏然,一道黄光从观礼台冲天而起。 “嚯,好快!”韩临渊看着那人御剑飞行,速度比韩骏快了一倍不止:“新人之中,居然也有这等高手!” 赤仁跟在李秉后面,出了观礼台,瞟了一眼天空上残留的那道黄光,脚下却不停,低声道:“那人名叫‘检明远’,在江湖上都小有名气。小时候在儒家‘公羊宫’客居过好几年,不仅武艺有成,智技也奇高。虽然暂时未拜入门下,但所有人都知道其实他早已是公羊宫主的亲传弟子。这次来怕就是要给公羊宫争脸面来的。” 韩临渊默默点头道:“怪不得,厉害!厉害!” 李秉看着人流奔涌,振奋不已,一人先头冲出观礼台。等到回身却找不见其他五人,好一会才看见盈澜儿拉着泠泠慢步小跑在人群之后,不得已,只能慢下来。 他心里多少有些恼怒,虽说原本也没想夺个头名,但心里有豪气,总归想要放手一搏。只可惜现在的情况,须当照顾泠泠为先了。好在似乎其他几人都不介意,既然赤仁都觉得无妨,他也放宽心,慢下来,殿前的路上,一时间居然只剩下李秉六人。 “怎么都是亲传,临渊,你却这么差劲!”既然都不在乎那些名利,不如当成游玩好了,李秉全完放宽心,又开起玩笑来。 韩临渊吐舌头笑道:“哎!这武功上,我是追不上那人了。不过这智技嘛,我觉得我还是比他稍胜一筹!”说完,跟李秉挤眉弄眼:“你可注意到刚才女掌门的手势了?” 他看着李秉几人均皱眉,刚想说破,又见泠泠微微一笑:“泠泠姑娘似乎也看出来了?” 泠泠以袖掩面,低咳一声:“我原本不是很肯定的。但经韩公子这么一说,就更相信了。” 这一声公子,叫的韩临渊甚是舒服,连夸泠泠聪明:“那女掌门的手举起时明明是掌,但落下时却成指了。虽然是简单一划,但明明就是指着‘西峰’的方向,我猜那里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赤仁原本已经上了去西峰的道,回身又说:“但,刚才……” 盈澜儿也反应过来:“我明白了!刚才‘检明远’御剑往东峰飞,很多人知道他智技过人,就跟着往东峰去了。其实他也看到了那个手势,故意把人都带去错误的地方。他脚程快,自己一会就回来了。好奸诈!” 说完给韩临渊使个眼色:“算你聪明,总算没拖后腿。” 安子也听得连连点头,把背包提了提,展开架势,就要狂奔,却见其他几人还是不动,盯着李秉等他拿主意。 盈澜儿被这一条线索弄得心痒难耐,用肩膀撞一下李秉:“既然都知道了,还等什么!难道送到嘴边的鸭子也不吃么!” 李秉瞥了一眼泠泠,见她想自己示意无妨,也没了顾虑,完全照着兴致来:“那就走着!” 六人互相看了一眼,打定主意,顺着小道,匆匆奔向西峰。 **** “哼哼!似乎不只有我们注意到了这个线索。” 一刻钟后,李秉六人总算到了西峰山顶。一片高大的乔木林里,已有七八队人躲在其中,不是伏在地上,就是攀在树上,围成一圈。 李秉六人心知就是这里有异,也弓着身子,蹑手蹑脚围上去。 “哇!好大的家伙,得有两间院子大。这是牛?”刚看到个轮廓,安子已经被吓了一条。 那牛伏在地上,似乎正在小憩,无怪乎所有小队都屏气静声。牛背的棕色毛发桑,绑着一些几十个羊皮卷,想来就是所谓的要紧之物。 赤仁伏在地上,将后背的方盾和短刀分握在左右手里,低声道:“大家小心,这是一只‘石祖夔(kui)牛’,东海里的巨兽,皮硬且力大无穷。不知道灵蛟门是怎么把它抓过来的。就算这里的所有小队一起出手,也是打不过的。” 李秉倒不管这东西是什么:低声道:“好在他现在还睡着。我一人过去,相信还是可以拿到的。就算它醒了,我的真气也足够让我安全回来。” 盈澜儿看着已有几人先后悄无声息拿了羊皮卷,便觉的只要夔牛不醒,也没有多少危险,随即复议。安子却给使了个眼色:“秉儿,你的真气……” 李秉自然知道他在说冥族血脉的事情:“放心,没事!你们往后挪一点,我上了!” “小心!” 他前脚走,安静了半天的韩临渊总算睁开了眼睛,他仰头动动嘴皮,默念出最后一句法诀,手里托着的‘白玉戒尺半骨’忽然化作一团水雾飞向空中,水雾像面团一般,先抽出两只巨大的翅膀,转而逐渐化成一只通体白色的蝴蝶。 韩临渊双手再次抬高,那蝴蝶振颤了两下翅膀,居然一上一下的飞动起来。 蝴蝶飞过几人头顶,盈澜儿总算注意到了他的举动,下意识略微往后退了一步,蹲在韩临渊身边,给他护法:“法家的绝技不好好学,这种无聊的法术倒是练的不错。” 转眼间,李秉已经贴近夔牛身边,容易拿到的羊皮卷已经被拿的差不多,李秉踮起脚尖伸手去够更高一点的。刚一抬头,一道黄光从远处迅速飞来,正是‘检明远’。 他御剑飞在高处,贴着夔牛的脊背疾驰而过,顺手拿过夔牛身上最高处的羊皮卷,转而又停在空中。 检明远打开羊皮卷扫视两眼,随即合上,插在腰间。俯视着下方众人,他轻蔑一笑,右手成刀,随手划出一道金黄剑波脱手而出,结结实实的打在夔牛背上。 这一记剑波,虽然没有伤到夔牛,但让它有了察觉,抖了抖身子,眼看就要起身。李秉原本已经够到羊皮卷,这一晃,让他失手,那羊皮卷擦着袖口,失之交臂。白色的蝴蝶也飞到了夔牛身上,刚咬断一撮毛发,夔牛就起身了,羊皮卷顺着身子,滚落到地上。 李秉眼见检明远第二记剑波脱手飞出,心道不妙。连忙纵身跃起,想要抓住羊皮卷,但此时夔牛完全站了起来,李秉再次失手。 正此时,第三记剑波又结结实实打在夔牛头上。 “嗷~!” 一声怒喝!夔牛终于醒了! ———— 正在码字,今天应该会有第二更。 九章 扎隆索查 夔牛起身,环视四周,似乎发现了周围的四十来人,很警戒的站在原地。 所有小队的人均是一动也不动。李秉等几个已经很靠近夔牛的人,更是不敢乱动。整个场面像是被冰封一般,只能听见大家厚重的呼吸声。 赤仁眼见李秉距离夔牛最近,心道若是夔牛发疯,李秉必然首当其冲,心里一横,一阵沉寂之后,他硬着头皮朗声道:“各位道友,夔牛已经发现了我们,再等下去也是徒劳。我们这边也大概是七八支队伍,剩下的羊皮卷必然够分,既然大家所求相同,不如联手把这个夔牛料理了如何?” 一句说完,所有小队似乎都没有要行动的意思,依旧在观望,但那夔牛已经瞄上了刚才开口的赤仁。这边几人都心道不妙。 正此时,忽然有一个人从草丛中站起身来,二十来岁,一头暗棕头发很是显眼。他左手握一把六棱锤,右手持一把精钢蒺藜大盾,厉色昂声道:“原来都是一群无胆鼠辈。这头蠢牛有何好惧,便让我来做个先锋!”那人说完,整个人完全站出草丛,怒视夔牛,敲打了两下盾牌,引它盯着自己。 赤仁见到有人出来,心里出了对这豪气的敬佩之情,左手顶起木盾,右手抽出嫇狼赤焰刃,并肩站在那棕发青年身边。两人对视一眼,均是心生敬佩。 盈澜儿也想站出去,可是看着韩临渊用处这法家异术,本体行动多有不便,还是守在了他身边,以防万一。 看着赤仁起身,安子便知道这样是为了李秉,从背包里拿出小弩机,趴在草丛里,将弩箭装好。 其他小队看着赤仁两人的架势,便知有人出头,渐渐的也有人站出来。 一个,两个……三个……五个。 即便是仙门,也不能免俗:遇上强敌,要有人出头,这事才能成。 棕发青年看着人差不多都出来,用锤子敲了敲铁盾,大喝一声:“我上了!你们小心。” 那夔牛似乎也感觉到威胁,猛的大嚎一声。 棕发青年全然不忌惮夔牛的大个头,猛冲上去,赤仁也一马当先,攻向另一侧。 “哗!”“嗖~!”“哄~!” 两人刚一动身,一时间,各种光芒从四面八方冲天而起,原本寂静的山顶瞬间迸裂出耀眼的各色光芒。 既然打起来了,李秉这边自然得了空隙,连着三步踏在夔牛身上,左手抓住羊皮卷,转身抽出韬剑,一招‘星行夜归’斩断夔牛的毛发,刚一落地,一个前滚翻,提起真气,迅速离开。 “嚎~!”夔牛一个猛冲,将棕发青年撞飞出去,这样大的身躯,确实绝非这些仙门新手用肉体可以抗衡。棕发青年胸口中了一招,瞬间气滞,倒在地上,咳嗽连连。而那夔牛转眼已经盯上了赤仁。 赤仁心里清楚,打是打不过夔牛了,若能多撑一会,让其他人拿了羊皮卷全身而退,便是成功。他心里一横,若是此时退缩,周围那些没有盾的人,只怕被夔牛一撞就会丧命。 赤仁举起方盾,右手将短刀插到夔牛脸上。 “嚎!萨满邪神,请助我一臂之力!”赤仁再次使出看家本事,短刀上冒出红黑两道条纹,顺着右臂缠绕在他身上,赤仁右臂的筋骨瞬间胀大,血管成虬状盘踞在皮肤上。。 夔牛彻底狂怒了,猛的朝他撞去。 纵然赤仁强行突破身体极限,但心里亦明白:这力量上的差距,终究不是引导一些萨满神力入体就可抵消的,更何况这是一方木盾,怕是抗不了冲击。他多少有些发怵,但此时全无退路,只能运起了全身真气,死死抵住大盾,力求挣得足够时间。 “唰!” 五张个黄色符篆从一旁飞来,贴到赤仁的木盾上,结成一个环,圆环里冒出金光,化为五只手臂,做出托举的架势,正是旁边一人的法术:“重臂护灵符”。 这还不止,也不知道是哪位青苗一脉的人催动真气,一道绿光打在木盾上,那木头居然生出一个枝杈来,枝条迅速便长,刚一接触到土壤,顿时整个木盾像活了一般,瞬间长出无数粗壮的枝叶来,木盾长大三倍,将赤仁的身体彻底挡住。 泠泠此刻已经到了那棕发青年的身边,帮着瞧了瞧伤口。这撞到身上倒是不要紧,但是那铁盾被撞裂一块,碎片插入棕发人的手臂里。虽不致命,但也是重伤。 棕发人的三个朋友束手无策,这铁片拔不拔尤不知道,更不说处理伤口了。 “让我来吧!” 泠泠让三人按住棕发人,从背囊里拿出一小包药粉,洒在碎片伤口周围,又拿出一粒丹药让棕发人服下。她双手合十,运气真气,按住伤口,低声道:“拔!” 那三人对视一眼,全然相信了泠泠的话,硬生生将铁片拔出。一股血刚刚飙出,转瞬就被止住。 泠泠低咳一声,似乎是内息被扰乱,但还是用力按住棕发人的伤口。一道绿莹莹的光芒闪过之后,那伤口上的血居然就这么凝住了。 另一边,有别人的法术帮忙,赤仁心里安定了不少,死死抵住已经长的像墙一般的木盾。 “嘭!”夔牛撞到大盾上,五只幻化出的手臂顶住它的鼻子。 “轰!”仅仅是一瞬间,那些手臂就燃烧起来,消失不见,五只符篆也化为飞灰。连木盾的中心也被压碎,但好在,赤仁还是顶住了。 两个法术帮着赤仁减少了不少冲击力,他苦苦抵抗者,跟夔牛角力,死死顶住不放。 夔牛身上的羊皮卷被一个接一个的拿走,夔牛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其他人的那些法术,虽起伤不了夔牛,但这一个个的法术打在身上,夔牛的行动被限制了不少。 眼看赤仁就要支撑不住了,棕发人勉励支撑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低声向泠泠道了谢,又冲到赤仁身边,和他一起抵着木盾。 “嚎~!”夔牛猛啸一声,连连硬撞。 这时的木盾,已经变厚两倍不止,大小也赶上了普通的围墙。 赤仁两人互相使了个眼神,抵住盾牌,使出全身的力气,死死不放。 韩临渊的蝴蝶,四只触脚抱着一张羊皮卷也飞了回来,刚到韩临渊附近,那蝴蝶便退了形,变会白玉戒尺,和羊皮卷一起落在盈澜儿身边。 夔牛似乎发觉了和这个已经变的巨大的盾牌僵持毫无意义,转头攻向旁边一群人。 “糟了!”这夔牛身材虽大,行动却不算迟缓,如果冲到人群中就真的麻烦了。 赤仁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就听耳边刺破风的声音响起。 “嗖!” 安子的弩机架好已经好一会了,夔牛刚一转身,安子便知机会来了,一发箭矢瞄准夔牛的眼睛猛然射出。 即便这弩机的力道比人力的大出许多,箭矢打在夔牛的眼睛上,亦不能穿透它的眼球。夔牛眼球中箭,猛地抽搐一下,似乎是被惊到了,转而猛冲向安子的方向。 早料到如此,安子连忙躲到赤仁的方向,那夔牛又猛冲过去。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已明白,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击倒夔牛了,眼见它身上的羊皮卷也被拿干净,大家的真气也消耗的差不多,攻击渐渐的弱下来。 赤仁瞥了一眼夔牛的背,大喊道:“差不多了,大家快撤。”其他小队的人闻言,不管拿没拿羊皮卷,全部退开。无论如何,一头发狂的夔牛,对于这些初入仙门的人来说,都太过危险了。 看着众人都退的差不多了,赤仁两人半打不打,顶着大盾,也开始往后退,但是夔牛死死追着两人,完全不放。那木盾上新张出来的枝条,也快被打散了。 棕发人总也觉得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给赤仁使了一个眼神:“你先走!我一会再想办法抽身。” 赤仁思索一瞬:“我看到他了,你坚持住。”说完,放手跑开。 棕发人见赤仁离开后,也想脱身,奈何剑背龙死死不放,一直追着。 “嘭!”这木盾没了法术加持,三两下之后,便被撞碎,棕发人也被撞飞。 看着夔牛的蹄子即将要踩到自己身上,棕发人用力挣扎了两下站起身来,但夔牛的脚已经近在眼前了。 忽然一只巨大的白色蜻蜓飞到他身边,棕发人瞟了一眼,连忙拽住蜻蜓的尾巴,被拖着迅速高高升到空中,飞向就近的一颗大树。 棕发人前脚刚踏到树枝上,那蜻蜓瞬间变回了白玉戒尺,韩临渊的真气这次是彻底到了极限。棕发人一把抓住戒尺,扶着树干,静静的看着夔牛的动向。 那夔牛左右扫视一圈,似乎实在找棕发人的尸首。在原地站了一会,它终于转身回去山顶。 “呼!”看着夔牛离开,远处草丛里的李秉几人总算是送了一口气。棕发人看着夔牛走远,从树上跃下来。 见到赤仁上前,两人居然都不自觉地抱住对方,这样的并肩作战、死里逃生之后,两人已经将对方视作知己。 还不等他们松开,棕发人的三个朋友,也气喘嘘嘘的跑来。 棕发青年见到朋友,松开赤仁,又和他们紧紧相拥,良久才转身回来:“感谢诸位,要不是你们,我可能这次就真的回不来了。” 又对赤仁说:“我叫扎隆索查,吐谷(yu)浑人,你很厉害!” 九章 扎隆 夔牛起身,环视四周,似乎发现了周围的四十来人,很警戒的站在原地。 所有小队的人均是一动也不动。李秉等几个已经很靠近夔牛的人,更是不敢乱动。整个场面像是被冰封一般,只能听见大家厚重的呼吸声。 赤仁眼见李秉距离夔牛最近,心道若是夔牛发疯,李秉必然首当其冲,心里一横,一阵沉寂之后,他硬着头皮朗声道:“各位道友,夔牛已经发现了我们,再等下去也是徒劳。我们这边也大概是七八支队伍,剩下的羊皮卷必然够分,既然大家所求相同,不如联手把这个夔牛料理了如何?” 一句说完,所有小队似乎都没有要行动的意思,依旧在观望,但那夔牛已经瞄上了刚才开口的赤仁。这边几人都心道不妙。 正此时,忽然有一个人从草丛中站起身来,二十来岁,一头暗棕头发很是显眼。他左手握一把六棱锤,右手持一把精钢蒺藜大盾,厉色昂声道:“原来都是一群无胆鼠辈。这头蠢牛有何好惧,便让我来做个先锋!”那人说完,整个人完全站出草丛,怒视夔牛,敲打了两下盾牌,引它盯着自己。 赤仁见到有人出来,心里出了对这豪气的敬佩之情,左手顶起木盾,右手抽出嫇狼赤焰刃,并肩站在那棕发青年身边。两人对视一眼,均是心生敬佩。 盈澜儿也想站出去,可是看着韩临渊用处这法家异术,本体行动多有不便,还是守在了他身边,以防万一。 看着赤仁起身,安子便知道这样是为了李秉,从背包里拿出小弩机,趴在草丛里,将弩箭装好。 其他小队看着赤仁两人的架势,便知有人出头,渐渐的也有人站出来。 一个,两个……三个……五个。 即便是仙门,也不能免俗:遇上强敌,要有人出头,这事才能成。 棕发青年看着人差不多都出来,用锤子敲了敲铁盾,大喝一声:“我上了!你们小心。” 那夔牛似乎也感觉到威胁,猛的大嚎一声。 棕发青年全然不忌惮夔牛的大个头,猛冲上去,赤仁也一马当先,攻向另一侧。 “哗!”“嗖~!”“哄~!” 两人刚一动身,一时间,各种光芒从四面八方冲天而起,原本寂静的山顶瞬间迸裂出耀眼的各色光芒。 既然打起来了,李秉这边自然得了空隙,连着三步踏在夔牛身上,左手抓住羊皮卷,转身抽出韬剑,一招‘星行夜归’斩断夔牛的毛发,刚一落地,一个前滚翻,提起真气,迅速离开。 “嚎~!”夔牛一个猛冲,将棕发青年撞飞出去,这样大的身躯,确实绝非这些仙门新手用肉体可以抗衡。棕发青年胸口中了一招,瞬间气滞,倒在地上,咳嗽连连。而那夔牛转眼已经盯上了赤仁。 赤仁心里清楚,打是打不过夔牛了,若能多撑一会,让其他人拿了羊皮卷全身而退,便是成功。他心里一横,若是此时退缩,周围那些没有盾的人,只怕被夔牛一撞就会丧命。 赤仁举起方盾,右手将短刀插到夔牛脸上。 “嚎!萨满邪神,请助我一臂之力!”赤仁再次使出看家本事,短刀上冒出红黑两道条纹,顺着右臂缠绕在他身上,赤仁右臂的筋骨瞬间胀大,血管成虬状盘踞在皮肤上。。 夔牛彻底狂怒了,猛的朝他撞去。 纵然赤仁强行突破身体极限,但心里亦明白:这力量上的差距,终究不是引导一些萨满神力入体就可抵消的,更何况这是一方木盾,怕是抗不了冲击。他多少有些发怵,但此时全无退路,只能运起了全身真气,死死抵住大盾,力求挣得足够时间。 “唰!” 五张个黄色符篆从一旁飞来,贴到赤仁的木盾上,结成一个环,圆环里冒出金光,化为五只手臂,做出托举的架势,正是旁边一人的法术:“重臂护灵符”。 这还不止,也不知道是哪位青苗一脉的人催动真气,一道绿光打在木盾上,那木头居然生出一个枝杈来,枝条迅速便长,刚一接触到土壤,顿时整个木盾像活了一般,瞬间长出无数粗壮的枝叶来,木盾长大三倍,将赤仁的身体彻底挡住。 泠泠此刻已经到了那棕发青年的身边,帮着瞧了瞧伤口。这撞到身上倒是不要紧,但是那铁盾被撞裂一块,碎片插入棕发人的手臂里。虽不致命,但也是重伤。 棕发人的三个朋友束手无策,这铁片拔不拔尤不知道,更不说处理伤口了。 “让我来吧!” 泠泠让三人按住棕发人,从背囊里拿出一小包药粉,洒在碎片伤口周围,又拿出一粒丹药让棕发人服下。她双手合十,运气真气,按住伤口,低声道:“拔!” 那三人对视一眼,全然相信了泠泠的话,硬生生将铁片拔出。一股血刚刚飙出,转瞬就被止住。 泠泠低咳一声,似乎是内息被扰乱,但还是用力按住棕发人的伤口。一道绿莹莹的光芒闪过之后,那伤口上的血居然就这么凝住了。 另一边,有别人的法术帮忙,赤仁心里安定了不少,死死抵住已经长的像墙一般的木盾。 “嘭!”夔牛撞到大盾上,五只幻化出的手臂顶住它的鼻子。 “轰!”仅仅是一瞬间,那些手臂就燃烧起来,消失不见,五只符篆也化为飞灰。连木盾的中心也被压碎,但好在,赤仁还是顶住了。 两个法术帮着赤仁减少了不少冲击力,他苦苦抵抗者,跟夔牛角力,死死顶住不放。 夔牛身上的羊皮卷被一个接一个的拿走,夔牛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其他人的那些法术,虽起伤不了夔牛,但这一个个的法术打在身上,夔牛的行动被限制了不少。 眼看赤仁就要支撑不住了,棕发人勉励支撑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低声向泠泠道了谢,又冲到赤仁身边,和他一起抵着木盾。 “嚎~!”夔牛猛啸一声,连连硬撞。 这时的木盾,已经变厚两倍不止,大小也赶上了普通的围墙。 赤仁两人互相使了个眼神,抵住盾牌,使出全身的力气,死死不放。 韩临渊的蝴蝶,四只触脚抱着一张羊皮卷也飞了回来,刚到韩临渊附近,那蝴蝶便退了形,变会白玉戒尺,和羊皮卷一起落在盈澜儿身边。 夔牛似乎发觉了和这个已经变的巨大的盾牌僵持毫无意义,转头攻向旁边一群人。 “糟了!”这夔牛身材虽大,行动却不算迟缓,如果冲到人群中就真的麻烦了。 赤仁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就听耳边刺破风的声音响起。 “嗖!” 安子的弩机架好已经好一会了,夔牛刚一转身,安子便知机会来了,一发箭矢瞄准夔牛的眼睛猛然射出。 即便这弩机的力道比人力的大出许多,箭矢打在夔牛的眼睛上,亦不能穿透它的眼球。夔牛眼球中箭,猛地抽搐一下,似乎是被惊到了,转而猛冲向安子的方向。 早料到如此,安子连忙躲到赤仁的方向,那夔牛又猛冲过去。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已明白,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击倒夔牛了,眼见它身上的羊皮卷也被拿干净,大家的真气也消耗的差不多,攻击渐渐的弱下来。 赤仁瞥了一眼夔牛的背,大喊道:“差不多了,大家快撤。”其他小队的人闻言,不管拿没拿羊皮卷,全部退开。无论如何,一头发狂的夔牛,对于这些初入仙门的人来说,都太过危险了。 看着众人都退的差不多了,赤仁两人半打不打,顶着大盾,也开始往后退,但是夔牛死死追着两人,完全不放。那木盾上新张出来的枝条,也快被打散了。 棕发人总也觉得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给赤仁使了一个眼神:“你先走!我一会再想办法抽身。” 赤仁思索一瞬:“我看到他了,你坚持住。”说完,放手跑开。 棕发人见赤仁离开后,也想脱身,奈何剑背龙死死不放,一直追着。 “嘭!”这木盾没了法术加持,三两下之后,便被撞碎,棕发人也被撞飞。 看着夔牛的蹄子即将要踩到自己身上,棕发人用力挣扎了两下站起身来,但夔牛的脚已经近在眼前了。 忽然一只巨大的白色蜻蜓飞到他身边,棕发人瞟了一眼,连忙拽住蜻蜓的尾巴,被拖着迅速高高升到空中,飞向就近的一颗大树。 棕发人前脚刚踏到树枝上,那蜻蜓瞬间变回了白玉戒尺,韩临渊的真气这次是彻底到了极限。棕发人一把抓住戒尺,扶着树干,静静的看着夔牛的动向。 那夔牛左右扫视一圈,似乎实在找棕发人的尸首。在原地站了一会,它终于转身回去山顶。 “呼!”看着夔牛离开,远处草丛里的李秉几人总算是送了一口气。棕发人看着夔牛走远,从树上跃下来。 见到赤仁上前,两人居然都不自觉地抱住对方,这样的并肩作战、死里逃生之后,两人已经将对方视作知己。 还不等他们松开,棕发人的三个朋友,也气喘嘘嘘的跑来。 棕发青年见到朋友,松开赤仁,又和他们紧紧相拥,良久才转身回来:“感谢诸位,要不是你们,我可能这次就真的回不来了。” 又对赤仁说:“我叫扎隆索查,吐谷(yu)浑人,你很厉害!” 十章 游记 几人惺惺相惜,聊了好半天才散开,似乎两队都全然没有把这个争夺信物的事情放在心上。 后来还是韩临渊问了一句,扎隆索查才想起自己一队没有拿到羊皮卷。好在李秉这边一次拿了两份,两份一模一样,不需要再区分,自然分给扎隆索查一份。 李秉也想邀四人结伴,但碍着仙道大会的规矩,还是无法成行。 早些年间,不管新人比试是何种活动,最后都会演变成几群人之间的对欧,这样的情况下,人多欺负人少,个人的力量倒是考量不出来了。后来仙门之间才定下了“每队不能超过九人”的规矩。 纵然还在初交的兴头上,两队人马也不得不分开。这时距离新人比试开始,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 扎隆四人粗略看了一下那羊皮卷,居然是整个‘风蛟岛’的地图。地图上零零星星的标着一些红点,想来就是那些信物的位置了。 他看着羊皮卷,不由嗤笑道:“灵蛟门如此清楚的标明信物的位置,恐怕不是想让新人去找这东西,要逼的大家打成一片才是真的。再加上还有那些宝物,恐怕到时候争夺就更厉害了。这些事情,真是无聊,还不如刚才跟夔牛打一架来的舒服。” 一队四人对于这于心机算计这事都不耻的很,明知道灵蛟门耍了小心思在里面,这活动忽然就就更是索然无味了。 扎隆勉打起些兴致,顺着狭窄的山道,领着三人朝其中一处标记的地方前行,忽然听见旁边”嗤嗤“两声口技。 扎隆循声看去,一人侧着身子躲在一丛巨大的荆棘之后,露出半个脸来。那人看他一时没认出来自己,只得再往外走走,露个正脸出来。 这次扎隆总算看清了,脸上高兴之余,还带着几分震惊,这人正是李秉之前在东三厢遇到的小喇嘛——吐蕃赞普的二儿子,格桑玉扎。 他正要说话,格桑躲在荆棘丛之后,比划了个“过来”的手势。扎隆这才明白他不想让人知道,环视四周之后,带着另外三人,也进到了路边荆棘藤蔓之后。 “格桑,你怎么在这?不是说不来了么。”扎隆一把拍在格桑的肩膀上,显然不止是认识,更是相交甚深。两人见面,说的居然不是中原官话,而是吐蕃语。 吐谷浑原本就是吐蕃的属国,关系差不多同回纥对于大唐一样。属国虽然有高度自治的权利,诸如历法、赋税、王权都很自主,但在兵政要事上,还得听从主国派遣。 格桑压低了声音:“原本没想来,结果遇上点事,不来却不行了。不过你的警惕性也真差,刚才在夔牛那里,我就跟着你了,一路到这里你都没发现。” 扎隆笑道:“好好好,你厉害!既然都看到我了,为什么不早点出来。还真被你说中了,这仙道大会真是比想象的无聊。” 格桑也笑道:“我就说吧!”顿了顿又解释道:“刚才跟你说话的那几个人我认识,不想让他们看见,所以就等他们走远来才出来。” “什么事情,弄的这么神神秘秘的?” 格桑诡谲一笑,还不说话,扎隆就已经知道他肚子里的心思:“一见面就是麻烦事。哎,谁让我只是吐谷浑步军小统领,你是吐蕃的皇子呢。说罢,说罢!我听命就是啦。” 格桑看他打诨,一拳打在他胸口:“我这不是怕你无聊,给你点事情做么。当了十几年兄弟,还要拐跑我妹妹,不帮我做点事,我怎么觉得那么亏本呢!” 玩笑揭过,格桑转而一本正经,整顿颜色:“我想让你出手,帮我看看两个人的武功门路。最好能制服了,帮我抢个东西过来!” “啊?”扎隆不料,居然是这样的事,失声叫了出来,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山林里,还是有些因人注意。 几人抬头望了望周围,格桑又道:“其实事情由来也简单,上个月,我遇到点麻烦事,就请了丹巴叔叔帮忙去趟长安。等事情解决之后,回到吐蕃,却发现‘去悲殿’被人夜间闯入,翻的乱七八糟,还丢了东西。” 扎隆微微摇头,更是笑道:“哦?那贼可真是不长眼,那么破的地方都要去偷?那些弟子就没有抓到贼么?” “你也知道,虽说丹巴叔叔从密宗出来,虽然自立了门户,但他根本就没有调教弟子的想法,整个门派,他一走,就剩下二十来个只会抄经的弟子。而且更奇怪的是,那贼却不偷值钱的东西……” 这话不说完,扎隆就打断道:“这也不奇怪,‘去悲殿’里面本来就没有值钱的东西。所以我觉得那名字真没取错,每次去了都觉得很悲惨……” 格桑又捶了扎隆一拳:“你到底要不要听完……” 扎隆被欺负,假意把手捂着自己嘴上:“你说,你说。” 格桑怒瞥一眼:“说到哪了。哦对!别的什么都没丢,却丢了一本书。” “书?天上天印的秘籍么?” “当然不是!我也奇怪呢,丢的只是一本闲书,以至于最开始都没有清点出来。据说是一本游记,是上代,哦,不,是上上代密宗宗主的手书。是当年他带着丹巴叔叔游历中原时候写下的。算是他的遗物。” 扎隆砸吧砸吧嘴:“啧啧,。然是老宗主的遗物丢了,丹巴叔叔还找不回来么?要你多管?” 格桑叹口气:“问题就在这了。丹巴叔叔说,遗物而已,又不是人,丢了就丢了。他自己不找就算了,还叫我放下执念。这事因我而起,不能放手不管,我当然要把这书找回来。” “哦?你还查到仙道来了?” “正是呢。我暗中探查,总算发现了两个很可疑的人。沿途派了不同的人跟踪,听到他们要来仙道大会的消息。我就跟着过来了。” 说到这里,他再次压低了声音:“那书到底有什么问题,我懒得管。我现在只想把书弄回来。他们有两人,我想找你们帮忙,试着跟他们打一架,要是打赢了就搜身,能把书找出来最好。即便找不到,也要知道他们的武功路数,我回中原再接着查。” 扎隆拍了胸脯:“没问题,反正我们也闲着呢。四个打两个,还是有把握的。对了,那你要找的人是什么样子呢?你要画下来给我们看么?” “不用,一男一女。左右脸颊上各有一条黑色的刺青,很好认!” —————————— 应酬完,回来已经10点了,原本想用这个借口不更了。还是厚不下脸皮。。。。(咳咳,虽然我经常断更。。。。。) 今天只有这一章了,明天我会加油的。。 求票票,求留言。 一个人写着,好寂寞呢。好期待书评区每天都有很多人留言的盛况…………orz~! 如果你在看,随便留个言吧!! 十一 太湖 李秉原本只把这个仙道大会当做观光赏玩的事情,无意过激争抢。只是刚才一战之后,却再也难平定心绪了。 只是相互间简单的眼神,让李秉确定,赤仁和盈澜儿也是这个意思。安子原本就是个爱打闹的,在长安他事事克己,一直压抑着,这一番之后,总算回归了真性情,原本青年的狂躁之心,此番再难压抑。 夔牛之乱刚刚散场,李秉六人也按图索骥,奈何与扎隆索查几人闲聊的时间,已经大大失了先机。羊皮纸上标注的那些位置,都已经被人捷足先登,安子又急又气,却也无可奈何。 几次之后,韩临渊看着安子着急,忍不住道:“照着这个方法,我看是找不到了。” 安子闻言,怒目而试:“忙了这么半天,好不容易抢到了羊皮,还是我们带头的,结果一个信物没找到,难道这就放弃了吗?” 韩临渊笑了笑,一把拍在安子肩头:“安子别急,听我说完。” 他转身,将白玉戒尺在掌心拍打两下,信心满满:“你们想,这次我们新人大会,少说六百人,就算九人一队好了,那也有将近七十队,可是你看着图上的标记,一共大约三十个。刚才夔牛身上的羊皮卷,我觉得也是差不多这个数。” 说到此处,韩临渊无奈摊手:“刚才那个地方,你也看到了,信物根本就几乎没藏,随便一下就能找出来。这三十多个队伍里都是一等一的江湖高手。知道了大致位置,这样的信物还藏得住么?想必这第一轮已经被抢完了,绝对没有漏可以捡。” “那我们就不找了么?万一……”安子说到此处,眼珠转了两转,忽然转身,指着韩临渊惊讶道:“你的意思是……要抢?” “互相抢是当然的,我想这才是灵蛟岛真正的意图。不打两架,怎么才能选出有资质的人呢?至于羊皮卷的提示,只是给略微聪明一点的人一个先机罢了。这关键中的关键,还是武力。” 原本还说的高兴,这时候韩临渊却降低了声音:“不过,要抢却不是这个时候,现在时间还早,越早拿到信物,只会越早招来别人的觊觎,一定会被逼的一战再战。不如养精蓄锐,等到明日一早,再出手不迟。” 安子原本也不笨,自然之道韩临渊说的才是正理,不免还是问了一句:“那我们就歇着么?” 韩临渊话说一半,李秉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了:“那也不必,不是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么?” “李兄?哦你是说那个特别的标记?” 赤仁手里的那份地图上,共有三十个标记,大小一致,颜色一致。可唯有一个,不仅大一些,更用朱笔圈起来。当时几人认为,这东西恐怕争斗的厉害,而自己这一队人,论团队实力,确实只算一般,故而也没有起念头。 这次韩临渊却又提起:“既然闲着也是闲着,要去看,也去看那最好的一个,估摸着那些自是不凡的人,都想去找一下吧。我们就算拿不到,至少也能看一下,所谓的人中龙凤,都是怎么样的身手。” “既然定好了,就这么办吧!” 盈澜儿也插不上话,只能帮着泠泠,在这原本就不太好走的山路上,舒服一些。 **** 阴风习习,湖面吹起一层浓浓的白烟。 没过多久,这雨就下下来了。 雾气上涌,远处的景色瞬间便被雾气吞没,只剩下被雨点打的褶皱的波光。 岸边三两个船家,连忙牵了纤绳,匆匆泊了船赶上岸,跑到岸边的酒楼一层,要了一户热酒,暖暖身子。 太湖之边,酒楼不在少数,可唯独这一座最为显眼,先不说这五层楼的楼高,远远超出了周遭的建筑。只看这楼面第一层的墙壁之上的无数文人墨宝的落款,便知道不是一个凡俗的地方。 一个小厮,也跟着这一路渔夫,冒着大雨冲进了这酒楼,顺着楼梯一路狂奔,到了四楼,却被拦下来了。 小厮半身都被淋湿,从衣襟掏了两掏,摸出一封信,指了指那边的一桌的:“这封信是交给大人的,烦劳小哥帮个忙。” 守着楼梯口的护卫,看了一眼信封,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又拿到鼻息前嗅了嗅,瞥了一眼那个小厮,怒喝道:“在这等着。” 护卫上了五楼,静静站在楼梯口,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等着传唤。 五楼的酒肆里,一个中年浅灰纱衣男子站起身,倚着栏杆,看着满湖水雾,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难得下了雨,这景色果然好的出奇。” 他旁边的酒桌上,还坐着一个麦色锦衣文士,而文士身边还带着一个两岁的孩子。 “这次多谢‘柳兄’相邀,这么美的景色,错过了该多可惜。” 文士也起身:“时局动荡,三皇子被扳倒,我也被发配到此地,除了寄情山水,又能干些什么呢?”说完他抱起孩子,走到纱衣男子身边:“我是没什么希望了,只盼我家‘小宗元’长大后,能匡扶社稷,为国效力。” 纱衣男子淡淡一笑:“柳兄哪里话。来日方长,你一身才学,何愁没有施展的地方。” 那文士拿起一个点心,喂给怀里的小孩:“哎,我已经心灰意冷,再不想多问朝廷之事,管好我这一方水土也就好了。” 两人说道此处再无言语,整个五楼瞬间彻底安静下来。 文士低叹一声,才注意到楼梯口站着的护卫:“怎么了?有事么?” 护卫得了传唤,走到文士身边,俯下身子:“大人,有人送信给您。” 文士虽然有些疑惑,将孩子递给护卫之后,还是拆了信,只看了一眼,双眉一横:“这是什么意思?那人还在吗,叫上来!” 纱衣人看他面色不对,凑上前来问道:“柳兄?有什么事么?” “这封信说是给我的,我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说着他把信纸递了过去。 纱衣人拿过信,刚看了一眼,已经大惊失色,正巧那小厮已经走上来了。 “是何人让你带信来的?”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纱衣人,不知为何莫名着急起来,说话间已经提高了音调。 这一怒,吓的小厮连忙跪地:“是……是一个姑娘,刚才跟我说让我一炷香的时间以后,把这封信送到这里。其他的……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洛兄?你这是?” 纱衣人沉静一下,喷出一股热气,低声道:“没什么大问题,又得跑一趟了。”说完他叹了一口气:“只可惜了这太湖的风光。远本来想着雨后初晴,能泛舟太湖。” “洛兄要去哪?” “也没哪,顺利的话,半月就能回来。” 说完,着急便拱手告辞。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洛兄不能明天再走么?” “一点小事,早去早了。十天半月也就回来了。到时候一定再找柳兄品茗论景。” 洛兄拱手拜别,匆匆下了楼梯,只剩下柳姓文士一个人坐在五楼,看那信不知所以。 那信纸上并没有什么玄机,只有十个字:“冥魔异族混入仙会,速去。” —————————— 我错啦! 我错啦! 我错啦! 回国一趟,耽误了这么久也没更新。。。。。都是我的错! 请大人们原谅!(跪地状)。 不过这些天也没有全然没有收获,回头看了一下我写的小说,又刚好遇到《琅琊榜》这样的好剧,去看了一下原著,好好审视了一下我自己的东西。 我自己的书,当然有好的地方,但是越写越感觉,文的格局在慢慢变小,没有了一开始的那股豪气。 只能把后面大纲又改了改。 今天这一章,就是我改了大纲之后的,有没有觉得跟前面的风格不太一样了。。。。 今天继续写,这几天会多更,来弥补我犯下的滔天罪行!!!!! 请大人们原谅! 请大人们原谅! 请大人们原谅! 十二 明计 大海之上,不比内陆。天气转换之迅速,总让人猝不及防。正午的时候,天还大晴着,这会不仅阴了下来,还飘起小雨。好在都是这仙会上的都是习武之人,也不在乎这些。 灵蛟岛算不上太大,没一会,李秉六人就到了预定的地点——风蛟岛西峰附近。 那地图上只有一个红圈,具体的位置很是模糊。这地方是个绝壁,绝壁之下是一段窄窄的白沙滩,之后就是无垠的大海了。 李秉站在峭壁之上,也没想好好探查,只是走马观花看了看。至于原因倒是简单——这不大的峭壁之上居然聚集了三个小队之多,无论是草丛还是树上都已经被翻了一个遍了。 倒是盈澜儿几人,心气很高,非要找一遍才甘心,四下都各在附近找线索去了。 安子让李秉拽着胳膊,把身子探出峭壁去看看——这峭壁上全无植被,只有光秃秃的风化石,真是一览无余。 “又白跑一趟。看来这边估计也让人拿走了。”安子回身过来,嘟嘴抱怨一句:“哎……接下来,就只能干等着明天早上了。” 李秉却不以为然,这里有这么多人,那个特殊的信物如果被找到的话,一定传出消息来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傻等。 他沉思之间,转眼看了一眼韩临渊:双目无神,咬着指头,看着远远的海面发呆。 正此时,盈澜儿跟着泠泠无功而返,也回到了山巅。原本她就憋着火,索性一把拍到韩临渊背上:“大家都在忙着找,你倒好,在这里看海发呆。难道那东西还能在海里么!” 韩临渊在沉思中被惊了一跳,正要发怒,忽然灵光一闪。 李秉也不多言,只看韩临渊眼睛里的光芒,就已经知道他猜到了什么。韩临渊看着李秉欲言又止,也知道他猜到了自己的想法。两人心有灵犀,虽不言语,但彼此的心思已经明了。 这里人多,这事情两人闭口不说。韩临渊干脆连颜色都不使,只是低沉着声音,淡淡道:“上面是没有了,不如我们下去找找吧,这地图也标的不清,说不定在下面呢。”说完还轻轻碰了一下盈澜儿的手臂。 这一下,几人都已经明了。李秉连喊了赤仁,一行人便往山下走,依旧有说有笑,一如常态。 这是峭壁,下山得绕一段远路。走了不多一会,总算到了僻静的地方。 李秉四下环顾一圈,确定没有人跟着,清了清嗓子,先开口问了:“临渊,你是猜到什么了吧!” 韩临渊也扭头看了一眼背后,微微低头,沉声道:“你们还记得之前那个迎客童子的话么?让我们注意海里!但是这图上标注的位置,偏偏一个在海里的都没有。 刚才盈澜儿一句话,让我觉得,那信物就在这海面之下,那个圈的位置,离海边也不算太远。要是有一个洞穴,延伸回到海岛之下…………。” 韩临渊把这话故意拖长了音,安子也立刻反应过来:“太妙了!你是怎么想到的!” “哈哈,以前,我玩……我游玩的时候,倒是经常遇到这样的海底洞穴。” 李秉笑道“你不是不会水的么?要不然那年也不至于差点溺在渭河的冰窟窿里,少诳我……” 韩临渊不直接答话,反而:“对呀,我不会水,一会要下水,我可不行。”又用余光扫了一眼盈澜儿的方向:“他们两个姑娘家家的,自然也不行。秉儿哥和安子是会水的。不过不知道赤仁兄,是不是……” “我水性也很好的,你放心。”赤仁点头:“那一会我们三人下水,你们在岸上,也要小心。滩头也有人,我们下水说不定就要引人注意的。” 李秉却道:“这倒不很要紧,我们绕远一点下水就好。大不了多游一会。” “好就这么说定!” **** 大多信物都在西峰之上,而另一边隔着山涧的东峰,却少有人到了。 西峰上有座废旧的六层藏书塔,而东峰之上,也有一栋孤零零的房子,两层木楼,规模不小。 这风蛟岛荒废了很多年,这次弟子也只是粗略打扫。小楼看起来很破旧了,“静思堂”的匾掉在地上,也没有再挂回去,只是被放在一边。 东峰附近,虽然也有一些信物的标记。也许是灵蛟岛的人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这衰败的景象,这小楼附近,却一个标记也没有。 这里自然没有新人会来,旁边树林里的麻雀叫声是唯一的响动。 忽然,一群麻雀全部扑腾翅膀飞起来,似乎是受到了惊吓。 远远的一个人,从树林深处走出来,正是之前出尽风头的新人之王——“检明远”。 他原本是会御剑飞行的,这次却是步行出来,想必是不想引人注目。 检明远上前两步,左脚刚踏上木楼前的台阶,又退了回来。 “兄台,我都要进去了。不出来见个面么?” 他也不转身,沉寂了一阵之后,一个人影从树后走了出来。中年男子,一切都只是寻常江湖人的打扮,唯独脸上,一道黑色的刺青。 那人微微一笑:“兄台的耳力不错啊!” 检明远转过身也笑道:“既然兄台知道我耳力好,那第二位何不一起出来呢?” 刺青男子有些尴尬,又是一阵沉寂之后,树林里又走出了第二人。依旧是寻常江湖人打扮,却是个姑娘,衣着清爽,眉眼里总透着一股妖媚。脸上,也同样有一道黑色的刺青。 这两人正是仙道大会开场时,和韩临渊打过一个照面兄妹。哥哥叫青璞,妹妹叫瑶瑰。 瑶瑰走出来,斜眼恨了一眼检明远:“我已经凝神静气了,你又是怎么发现我的?” 检明远吐了吐舌头,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其实我不知道啊,只是随口一说罢了。谁知道真的有。” 瑶瑰有些气愤,不知道到底真的是检明远诈他出来,还是故意说了这话乱她心神,正在思忖之间,忽见检明远道左手已摸到腰间的剑上,青璞和瑶瑰两人立即全神戒备起来。 检明远只是笑笑,收回手来:“别紧张。我没想怎么样。”他顿了顿又道:“二位来这里,是为什么呢?” 青璞冷哼一声:“兄台何必明知故问!” 检明远自然知道他们是为何而来,故意一副虚怀若谷的样子:“好吧!好吧!兄台这么直爽,我也不绕弯子了。既然所求相同,而东西只有一个。那两位想怎么处理?” 青璞闭口不语,在等瑶瑰拿主意,场面第三次陷入了沉寂。 检明远等不住了,看了一眼远处的天空:“我猜两位也跟我一样,只是知道这东西在这里,并不知道确切位置吧。” “东西还没找到,我们要是先拼个你死我活,再引来灵蛟岛的人,那可都没有时间去找了,恐怕不妥。不如这样如何:我们分头找,各自找一边。至于找到之后嘛,就只能该怎么办怎么办咯。” 他说完,瑶瑰兄妹两人还是没有反应。 他只能微微探头继续道:“这样应该很合理吧。迟者有变,兄台不是想一直跟我站在这门口干耗着吧。” 青璞总觉得这人的话里面有什么玄机,但自己又看不出来,而且也觉得这个提议合情理。虽然不情愿,还是板着脸,点点头。 “那好!既然方案是我提议的,你们先选吧,你们选定一边进入,我就去另一边。” 青璞和瑶瑰对视一眼,瑶瑰道:“我们去右边的门。” 检明远后退两步,让开台阶,微微欠身:“两位请!” 两人默默注视着他,从台阶走过后,径直进了二层木楼。 检明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树林:“难道他们还有第三个人么?” 他脸上闪过一丝阴云,扭头不管,走向木楼的另一侧。 ***** 前面的文里已经提到过,黑冥武经和黄色的经书。相信很多人都猜到了,这是三相里的两相。 资料卷新开了一章,来记录这些书页的流转。三相经的“三相二十一页”都是什么,现在在谁手里都已经确定好了,但是现在不能全告诉读者。 资料卷里总结了一下在前文里已经透露过的信息,以备查询。 十三 伏击 “哟!这里面还真黑!” 李秉从水里爬起来,带出一身水花啪嗒啪嗒打在地上。 闭气半天,总算是可以换口气了。 安子跟着他上了地面,拧了拧头发上的水,大声道:“临渊真是神了!还真有一个洞。” “还真有一个洞。” “真有一个洞。” “有一个洞。” “一个洞。” “个洞。” “洞。” 这一喊之下,这幽深的洞穴中,声音便回荡起来,格外响亮。 安子觉得有趣又连喊两声:“喂……喂!” 他笑着回头看李秉,黑漆漆的洞穴里,除了对方雪白的眼仁和闪着光的眸子,其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既然如此,安子索性把内襟也脱下来,拧了拧水,漫不经心道:“赤仁大哥呢?还没上来?” 三人的外衣都已经在岸上脱掉了,此刻身上只剩下湿透了的内襟。李秉原本也想拧拧,只是有些害羞。不过既然安子都先脱光了,他也放的开,微微往深处走了几步,转过身去,把内襟也脱下来拧干:“嗯,还没上来呢。” 这话刚一说完,李秉忽然被自己一个念头吓了一跳:“糟糕!”话不多说,连忙跑了两步,一个猛子扎进海里。 安子一愣,也反应过来了,刚把穿了一半的衣襟脱下去,也要下水帮忙。 忽的,水面又冒出两股气泡,涌出两股水柱来,正是李秉半搀着赤仁。 赤仁拖着身躯一连低头咳了几声,摸了一把呛出来的鼻涕,在书里洗了洗。才挥挥手示意李秉不用再搀着。缓了半天,他眼睛激的通红,咳了两声:“我没事,原本还以为自己水性不错,这跟你们比起来,就差太多了,差点憋死我。” 李秉随手抹了抹身上的水,走了回去,一边穿衣服,一边道:“吓死我了。还好这里面也有空气,不然就真要出问题了。”他说着,忽然话锋一转:“不过,这里面也闷的很,感觉不容易喘气。我们小心点,也麻利点吧。” 两人应了一声,连忙跟上。 这甬道不长,不过十丈而已,四面都是连成一体的石壁,也不知道是人工开凿的,还是原本就有。 这路越走越黑,到中央的时候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三人只能一点一点摸着墙壁前进。不过,快到尽头的时候,反而略微有了一点光芒。 甬道的尽头是一个半丈宽的石室。两边长着几株约摸膝盖高的植物,不知是珊瑚还是灌木,这些树枝的枝干上,隐约发出淡淡的蓝色荧光。 安子很是好奇,已经凑到跟前了。 倒是李秉猛喝一声:“别碰!小心有毒!” “啊!”安子猛的缩回手:“吓我一跳!我刚才已经碰了,好像没事。” 几人再不去管那些奇怪的植物,借着这一点微弱的光辉,看到了石室中央的一块平台。 整个地面都是光秃秃的,这平台倒是显眼。三人凑近才看清,上面是一柄弓和两枚令牌。 李秉拿起弓试了试手,自己居然难以拉开:“这弓好沉,真是把好弓。想来就是所谓的奖励了。那么,那两个木牌就是信物咯?” 李秉放下弓,正好从安子手里接过木牌。这木的质地很普通,寻常的水曲柳而已,正反两面刻着一条四爪蛟缠绕在令牌上。木牌正面写着灵蛟门三个字。反面分别写着数字:二十九、三十。 安子大叫:“临渊真是神了。真被他说准了。算算刚才走的路,我们差不多正是在那个山崖的正下面啊!” 赤仁把手里的那块令牌也递给李秉。李秉却没收,只让他拿好,转而又看他的脸已经被憋的发红,额上还有些汗涔涔,表情也不太对,连忙道:“这里是太憋了,既然拿到了,就赶紧走吧!” “好!” **** 风蛟岛东峰。 扎隆索查慢慢靠近静思堂,在附近的一颗大树之后停下,藏匿了身形。 “里面地方不算太大,既然他们三个都进去了,再跟进去肯定会被发现。还是在外面等着吧。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要找什么?”扎隆在树后面望了望,还不见他们出来,索性运起轻功,跃上了树梢,藏在密布的枝条之后。 静静等了良久,“咯吱”一声,静思堂一侧的小门被推开。 “怎么是他们!奇怪!” 小门逐渐打开,瑶瑰挽着检明远的右手胳膊出来了。他胳膊似乎有伤,左手还提着佩剑。 两人出来站定,瑶瑰四下望了望,见没有异常,便松开检明远,回身把小门关好。两人顺着路,三两下绕回小道上。 “奇怪!怎么是他们两人出来了!奇怪!” 扎隆正要下树,树枝微微一颤,低声脆响一声,惊的瑶瑰连忙回头,吓的他再不敢再动。 瑶瑰定睛看了看,躬身捡起一颗石子,对着扎隆的位置抬手就是一镖。 扎隆不敢全身躲避,只是微微侧头,石子顺着他的脸颊擦过去,划出一道血痕。瑶瑰的举动吓了他一身冷汗。还好,最终还是忍住没出声,倒是石子惊飞一群林鸟。 检明远看了看一群飞鸟,道:“看来没人,否则那些鸟早就飞走了!走吧!” 瑶瑰也点头:“看来是我多心了,走吧!”说着挽起检明远的胳膊。 扎隆暗自后悔,刚才为了隐藏踪迹上树这个办法真是昏招。两人既然已经有了察觉,现在要是下树,这响动肯定会再把那两人招回来,这真是进退维谷了。 既然不能下去,扎隆心里憋了一肚子火,不由的又想起刚才的事情:检明远一个人进去,那两个刺青男女明显是一路的。但最后却是这两人出来,其中到底是什么变故呢?难道……那个刺青男是这个女人的夫婿,检明远是他的情人,两人勾结,暗中设局杀了那个刺青男人么? 扎隆陷入沉思,越想越出奇,除了这个假设,他实在是想不出来其他的可能了。 估摸着这个时间,那两人也应该走远了,他正要下树,忽然前面小路上传来声音:“瑶瑶!我就说是你多心了。这要是有人,早就出来了。” 瑶瑰还是仔细环视一圈:“多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万一有人看到我们,那就糟了。走吧!” 扎隆暗暗心惊,要不是自己刚才想的出神多停留了一会,差点就着了他们的道了。他定了定神,既然两人刚刚离开,只能再等一会再下来。 “不对呀,检明远不是已经和‘公羊宫’掌门的女儿定亲了么?难道那个女人要做小?” “…………” **** 李秉三人游泳上岸,这次是原本就知道路径,倒是顺利的多。 “咦,他们人呢?” 李秉也觉得不太对劲,低声道:“好像不对劲,你们小心。” 三人立即全神警戒起来,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别找了,在这呢!”不远处的林子里喊里一声,一群人接二连三的走出来。 领头那人一身黄褂子,不像武士,倒像是个商人。 黄褂子先走出来,站在离李秉三丈左右的地方,微微拱手:“兄台,烦劳你辛苦了一趟。拿来吧!” 李秉默默数了数人头,对面那队不算“黄褂子”还有八人。其中六人分别一左一右押着盈澜儿三人。另外两人紧跟在黄褂子身后。 “光看人数就知道,你们肯定是赢不了的。你们在海底下找到了什么,乖乖拿出来吧。”黄褂子说这话的时候,微微仰头:“你们既然找到了这最大的一个,说不定以后还会是仙道同门,我们也不想动手伤了和气。你们还是主动交出来吧,那样对大家都好。” 李秉笑道:“兄台误会了,我们下去是去找信物的,可是什么都没找到。你看,这不是空手上来了么?我们衣服都拖了,就是要藏,也没地方藏啊。” 黄褂子冷哼一声:“看来,不见点血是不行了。”他顺手抽出身边一人的佩剑,指着盈澜儿的脖子:“三……” 这举动毫无征兆,李秉一愣。 “二……” “等等!”李秉咽了口唾沫:“好吧,给你!”说完,又给安子使了个眼色。 安子嘟囔着嘴巴,恨了黄褂子一眼,从内襟的袖子里拿出一个木牌来,甩到他跟前。 李秉叹了口气:“东西给你们了,可以放人了吧。” 黄褂子使了个眼色,他身后的一人走上前捡起了木牌,到他面前,翻过来一看,上面刻着朱字“三十”。 “就这一个?你们之前就没有拿到?”黄褂子似乎对这个木牌很是满意,说话间都是笑盈盈,那声音也柔和之极。 李秉也是无可奈何,压着脾气:“我们之前要拿到的话,会带下水么?我们的包袱,你们应该都搜过了吧!” 这群人自然是搜查过几人的行囊和身子的:也确实没有。黄褂子还是摇头道:“除了信物,其他的呢?这令牌旁边可总有宝物的。兄弟不老实啊,可别让我难办。” 李秉板着脸:“一并给你吧!”说完,也从袖口里拿出一个东西,扔到他跟前。 “喏!这东西也给你了。放人吧。” “这是什么?” “我也不认识,但这东西跟令牌放在一起,想必就是宝物了吧。” 黄褂子捡起地上的那东西,看了看,不知所以,又递给身后的人:“有人认识么?” 他身后一人道:“这东西还发着蓝光,估计是某种名贵的药材吧。既然我们所有人都没有见过!想来也不会是凡品!” 黄褂子点点头:“收好!” 李秉看着黄褂子还不放人,做好了防御的架势:“东西该给的都给了,总该放人了吧!难不成,你还想要我们的命?” 黄褂子笑道:“兄弟哪里话,我们又不是强盗,拿了东西当然要放人!”黄褂子示意身后的人放人,又笑呵呵的道;“兄弟,这次得罪了。我也明白做人留一线的道理,这次我们多有得罪,肯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兄弟尽管放手去找其他的信物。” “多有得罪,告辞!” 几人松了手,韩临渊走到盈澜儿和泠泠边上道:“没事吧!” 两人摇头。 “真是的,干了恶事还要装作一副好人样!真是够恶心的。”安子气愤不已,抱怨了一句,走到韩临渊身边:“气死我啦,那东西还是你猜到的。真想干死他们。” “好啦!”李秉安慰道:“他们人多,何况临渊他们刚才也在他们手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这活动还没结束,想要报仇也不是没有机会。” 李秉看着安子还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又道:“好啦!别不开心了。也还得麻烦你再下去一趟,把东西取上来啊。” 安子嗯了一声,发着脾气一跃跳入海里。 盈澜儿却是一头雾水,只看韩临渊笑嘻嘻看着李秉:“我真怕你没明白!” ———————————————— //千盼万盼,终于来了个小推荐,武侠分类,下周新书精选! //所以呀,下周一定要稳定更新。如果七天都更新超过3000。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纵横上绝大多数小说都是完全没有人看的。。可能我的也是其中之一。。。 //好好写,写完了好好改,多喝鸡汤。 十四 前事 一刻钟前。 韩临渊三人在岸边等了一会,还不见李秉他们上来,有些着急了。 盈澜儿问泠泠:“海边风大,你还好吧?”,泠泠点头,也道:“看起来是要涨潮了,我们把它们衣服拿到后面去吧,可别沾湿了。”说完,便俯身下去。 这毕竟是男子的衣服,临渊也蹲下,向泠泠道:“我来吧!”说着把那些衣服都抱起来。”泠泠则收拾李秉的韬剑和赤仁的嫇狼赤焰刃,盈澜儿也捡起安子的包袱跨在肩上。 韩临渊刚站起身,忽然听见背后似有异响,转身一看,七八个人已经冲了上来。 说时迟,韩临渊抽出白玉戒尺“寸骨”,一句法诀未念,手里的白玉戒尺就被人一脚踢飞,坠入海里。自己也被两个扑倒在地,压得死死的,完全动弹不得。 盈澜儿反应更快,抽出鞭子,直攻一人面门。那人强用蛮力,一把抓住皮鞭,猛扯两下,盈澜儿借力弹过去,一脚将那人踹飞。 这刚得了便宜,身形还未站稳,不待她出第二招,一柄大刀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泠泠自然更是不用说了,身体之弱,比常人还不如,站在原地,一步未曾迈出,就已经被人用剑挟持住了。 等这边三人都已经被制住了,一个人才慢慢悠悠从树林中走出来,正是那“黄褂子”。 “几位,烦劳引路。在你们的朋友上岸之前,只能委屈三位了。” 盈澜儿心道自己居然你这么大意,别人盯上了也毫无察觉。想到此处,怒目瞪了黄褂子一眼,冷哼一声, 黄褂子倒是毫不在意,装作没看见,两手都套在袖子里,转过身去,淡淡说道:“这里风大,我们去林子里等着吧。” 其它八人也没有人应声,一队人就这么出发往岸边走。 韩临渊给盈澜儿使个眼色,y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押着他双臂的两人。盈澜儿也没懂他的意思,不过却明白添乱总是没错的。 盈澜儿猛的发力,一个倒空翻,挣脱抓着自己手臂的两人,回身对着韩临渊身边的几人猛的一撞。 韩临渊得了空,抽身出来,双手合十,嘴唇只微微动了一下,也不知道法诀念完没有,就又被人死死按在地上。 黄褂子转身回来:“我看二位都是聪明人,怎么做事如此冲动。原本还想礼遇,这下只能不太客气了。”说完,努努嘴。原本只是押着手臂的人,这次把刀也驾到了两人脖子上。 盈澜儿疑惑的看了看韩临渊,却看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知道他刚才的计划是什么,更不知道成功没有。 话说韩临渊的白玉戒尺“寸骨”被人一脚踢到浅滩上,没在水里,任凭海浪一波一波的拍打。 忽然,白玉戒尺身身上光芒一闪,化为一只老鹰,扑腾了两下翅膀,挣脱了沙滩,顺着海浪,游向了更深的海水。 另一边,李秉将那一张弓挎在身上,安子和赤仁一人手里拿着一块木牌,三人迅速往水面游去。 游到一半,李秉忽然看到上面白光一闪,一股好熟悉的情景。他想了想,忽然一把拉住他身前安子的脚踝。 安子猛怔了一下,回头见李秉摆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鱼”,这时赤仁也跟了上来,看着李秉的手势,跟着游过去。 还好那“鱼”游的很慢,没一会就被李秉抓在了手里。安子也看了个清楚:鹰?这是临渊弄的吧?回身再看李秉,眉目间似又有郁色。 赤仁这时跟上来,已经有些憋气了,轻轻碰了李秉肩膀一下。李秉才反应过来时间拖的长了些,赤仁有些受不住了,连忙指了指甬道入口,示意大家先回去。 三人先后进了甬道,安子刚一上岸就开了口:“秉儿哥,这个应该是临渊的东西吧,有什么问题吗?” 赤仁歪着脑袋,摇了摇,让耳朵里的水流出来,总算好受些。 李秉沉着脸,严肃道:“恐怕上面是出什么问题了。”他把手里的鹰,放在甬道口。那鹰扑腾了两下翅膀,便不再动了。 “这是我们以前的暗号。以前出去‘闯祸’,都是我和学文身先士卒,临渊随机应变负责前门放哨。魏泽负责守在后门,保证逃跑路线没人干扰。以前他的寸骨,都会事先交到我手上,一旦有情况,他就会让寸骨变形。 虽然他不能控制寸骨任意行动,但是靠着形状,我们就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乌龟代表‘有人来了,要赶紧躲起来。’兔子是从大路逃跑;螃蟹是从小路跑。而老鹰…… 老鹰则是,有人被抓了!” 李秉在甬道里踱来踱去。 “要怎么办呢?” “要怎么办呢?” 忽然他脑海里灵光一闪,没头没尾的对两人说道:“有了!安子你去里面,折一枝刚才的发光的植物来。赤仁兄,你也把木牌先放在这里吧,一会安子带一个上去就够了。” 安子正要问,李秉接着说道:“起冲突的话,我们有人在他们手里,打起来必输无疑,既然要给他们,偷偷藏一点还是可以的吧。” 他说完,不自觉的凑到两人耳边压低了声音:“我打算这么办……” **** 同样是一刻钟前,静思堂二楼的一个小间里。 这房间算是静思堂里比较大的了。里面一共有六张张桌子,上面均是一层厚厚的灰。 正面墙壁上挂着“心平气和”的牌匾,匾额正下方是五幅水墨画,上面除了厚厚的灰尘,更是被蜘蛛网封个七七八八。 检明远环视了一周,站在房间里沉思了片刻:五幅画,兰花、菊花、竹叶、杏花、梅花。 想了一会,他正要离开,忽的嘴角微微上翘,正要走向那副杏花,又听得旁边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只得停下。 “咯吱~!” 他刚退回房间中央,这房间另一侧的门也被推开。 两边的房门都打开了,房间通了风,扬起一股灰尘。青璞和瑶瑰两人扇了扇身前的灰,又吐了两口。 “你也在这?还没找到?” 检明远笑盈盈回了青璞:“这东西要是那么好找,还能轮得到你我得知消息赶到这个废弃的岛上来?”说完拱手道:“那二位就先找着,我去二位刚才找过的地方看看。” 他偷瞄一眼瑶瑰,却看她也正瞧着那幅杏花的图,一时竟然迟疑了。 青璞看他神色不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兄台?” 检明远心知露了破绽,一声不吭,径直出了门。 瑶瑰瞥见检明远刚才的眼神,更加确定了心里的想法,等他前脚出门,就上前几步,站在那幅杏花的画前:画面被蜘蛛网弄的已经看不清了。 她只得用手拨开了蜘蛛网,又拉着装裱的下策木柄轻轻抖了抖——这画才终于能显出全部原貌。 青璞也跟了上来,看着她逐一摸了摸画面上每一朵花。 瑶瑰轻轻摇了摇头,刚想把画整个拿下来,忽然又想起什么来。她再次拿起刚才摸过的装裱木柄,用指头敲了敲中央。 这一声发出,连青璞都察觉出不对了,一脸惊讶,看了过来。 “空的!” “的”字声音还没落定,检明远已经破门而入,一把抓向那画卷。 瑶瑰似乎知道检明远还在附近,轻易便躲过了检明远的身手。 青璞连忙上来助拳…… 等到房间的门再次被打开,已经是一刻钟后。 扎隆索查推门进来,被吓了一跳。 青璞的尸身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散着腥味不说,整个身体都被肢解了。四肢被砍成几节,内脏甚至暴露出衣衫之外,而脸,更是被划成七八片,血肉模糊,好不恶心。 扎隆下意识的避开目光接触尸身,不经意间却瞥到了一丝细微之处,他连忙蹲下,拨开青璞耳朵附近的血。 “原来如此,这就说的通了。” 他清楚的记得,青璞和瑶瑰两人的刺青都是从耳根一直延伸到面颊的。而眼前这个人,纵然脸被划的已经面目全非,还穿着青璞的衣衫,但耳根上却没有刺青,显然不是刺青男本人——自然是检明远了。 虽然尚不得知,那个刺青男是怎么伪装成检明远的长相和声音,但现在的检明远是刺青男的情况,一定是确定的。 扎隆索查再看了看房间的布置,有些打斗的痕迹,似乎不是很激烈,估计那两人的功夫是远超检明远的,不几招就拿下了他。 其他的画都好好的,为什么单单这一幅掉在地上,上面的灰也被掸去了,还被撕成两段? 扎隆捡起画,反复研究了几下也瞧不出问题来。 正在沉思间,却听身后的走廊里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他连忙拾起那幅画,要从另一侧房门溜出。 “扎隆兄!是我!” 这一声,正是吐蕃语。 —————————— 人呐,想脱离自己的固有阶级真是困难。最近一直不太顺,发发牢骚。希望能有一两个看我书的人,共勉! 写完这章已经三点了。。如果有人看,请留言,请留推荐票~!写文不易,跪谢! 十五 堤围 夜幕降临。 按着安子的想法,应该趁着夜色出去找找,说不定能抢一个信物回来。临渊只是道:“抢到了,明天大家都疲乏,也守不住。更何况,已经找到信物的人,到晚上必定是全神戒备,不是那么容易得手的。” 最终,李秉一行六人,还是找了一块避风的地方坐了下来休整。 看着泠泠被海风吹的瑟瑟发抖,赤仁原本还想拣点柴火,却被李秉制止了。一旦点火,位置就暴露的太明显了,更何况几人还带着那把弓,万一被别人看出来,又是一场风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虽说冷冷原本穿的也不算单薄,赤仁还是把自己的兽皮褂子脱下来给了他,正月里的海上,风疾月冷。 赤仁脱了皮褂子,似乎也有点冷了,往李秉身边凑了凑,转而又拿起那柄弓来,比划着拉了一下:“这弓力道真是大,好弓。好弓!市面上,少说也能卖将近百两。” (注:唐初市面不流通白银,但唐末已有,只是流通不频繁,仅限于非常大额。普通人是对白银的价值有概念的。另外,唐代的银锭是长方体,类似民国小黄鱼的样子,可以由民间铸造,没有统一标准,本文如果无特殊说明,“银锭”均指“五两锭”。至于铜钱,一千文合一贯,基本等值于一两白银。而购买力,大致一斗米(约六公斤)价值五文钱。普通农民五两银子可过一年。**四更能力有限,只能考证到以上的说法,本文货币也是基于此标准,若有谬误,还请见谅。**) “这么值钱……”泠泠也不忍侧目。 “啊?”韩临渊忍不住叫了来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费了这么大的劲,只是这么个破东西。这仙道大会也太寒碜了。” 说完他接过那弓看了看,看着李秉道:“这东西想要的话,魏泽估摸着能找一马车回来。灵蛟门也太抠门了吧。要拿礼物,也不拿点好的出来。” 泠泠和赤仁虽说都见过些世面,但毕竟不是上层阶级。安子,盈澜儿原本见过些世面,但基本上百十两银子对他们也可称为多。韩临渊和李秉就不一样了。一个是非派嫡长独子,一个是大唐襄王的长子,更何况他们结拜兄弟还有一个富甲天下的魏泽。这一百两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少了。 韩临渊回想起给灵蛟门引路童子五两锭的事情,把弓往旁边一丢,没头没脑的说道:“怪不得五两银子能换这么大一个线索。我还以为这些仙人都富得流油呢。” 李秉捡起弓来,笑道:“我原来以为也是这样,不过上次之后我就反应过来了。你以为每个门派都像“西明寺”一样,有皇家养着呢,钱还不都是一点一点挣来的?东海又不比内陆,总不能像你们非派一样,管着好些产业又从事朝政,也不会像蜀风商会那样经商谋生吧。所以要来钱,不就还是得去中原做事?” 盈澜儿疑惑问道:“做事?做什么事呢?” “还能有什么事,上有国法规矩约束,不能杀人放火、下有江湖规矩管着,不能走道劫镖;要顾及江湖名声,不能坑蒙拐骗;还放不下门派身段,不愿干预世俗。偶尔除魔卫道,还没有人付工钱。所以剩下能赚钱的方法又有多少呢?” 盈澜儿哦了一声:“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不过他们要钱,应该也没什么用吧。” 韩临渊接过话茬:“怎么会没用呢?他们只是修仙,又不是神仙,总要吃饭吧。” 他刚说一句,看着盈澜儿要反驳,也不给她机会,继续道:“好好好,就算他们岛上可以种菜,那总得穿衣服吧,难不成衣服也得自己种麻种桑,纺布织衣?还有武器呢?就算自己能锻造,总得有矿吧,还不是得从中原买来?农具呢?耕牛呢?这桩桩件件,总不能全部都自己来弄吧,那还练不练武了?” 泠泠也道:“还不止这些,就比如对修仙之人很重要的丹药,很多草药都有特定的生长地方,大部分都要花钱买。而有些珍贵的药材,价格更是高的离谱。不过这也是修仙之人很重要的一个财路,有需要,就可以卖嘛。” 盈澜儿原本要跟韩临渊置气,看着泠泠也说话,只好压下去:“原来修仙的世界竟然是这样,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呢?” “诶,对了。泠泠妹妹,你对丹药的事情这么了解,莫非你是炼丹的人?”盈澜儿忽然提了这么一句,其他人倒是没有什么感觉,赤仁却立即看了过去,也许这六个人里面,只有他明白炼丹对于修仙的重要性。 泠泠拉了拉肩上的皮褂子:“不瞒各位说,我最擅长的确实是‘丹术’。” 韩临渊倒是也很高兴:“果然呢,在夔牛那里,我看你的医术那么好,就多少猜到了一些。这次是冲着‘鬼谷’来的吧,现在丹术最好的,就只剩他们一家了。” 泠泠的表情原本也一直是闷闷不乐,此刻却莫名其其妙的让李秉感觉更加冰冷:“鬼谷?的确啊。我确实是冲着它来的。” 韩临渊的猜想本证实,原本是很开心的印证了自己的聪明,可是现在看去泠泠,总觉得她的表情有点奇怪。 六人之间又冷了场,只剩下风在山谷中呼啸的声音。 “哎,时间也不早了,大家还是早点睡着吧。明天还有一场恶战要打,大家要养足精神啊。”李秉把衣衫的领口拉了拉,让风吹其阿里,不是那么冷。 “到天亮还差不多四个时辰,我们一人守一个时辰吧。”韩临渊也跟李秉挤了挤:“那我先睡了。一会起来换你。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可真冷。” “鸟不拉屎?”安子吐了吐舌头:“临渊哥,这你可错怪这个宝地了。你闻闻,这里到处都是鸟屎!” 众人一阵哄笑。 之后,便是只剩下,月黑风高、长夜寂静。 **** 风蛟岛东峰巨大的石碑上,“物华天宝”四个大字光滑的凹痕在月光的照映下,反而比白日里更加清楚。 扎隆索查和格桑玉扎两人靠在三丈高的石碑下。 “这真是个鬼地方,在吐谷浑就算晚上再冷,也没有这么冷的。还好这个碑够大,能挡挡风。要是还在林子里,可是要被冻坏了。” “这才一月,海风又这么大,冷点就冷点吧。今晚就先在这躲着,那个静思堂还是别去了,万一再惹出什么是非来。岂不是更麻烦?” 两人原本各自懒散的靠着石碑,扎隆索查忽然立起身子,好奇的问格桑:“你说,那个木棍中间,那么小的位置,藏得是什么呢?要让检明远和那两个人一起去找?” 格桑沉思了一会,手摸到胸前又放了回去,最后还是从衣襟里掏出一张白纸来:“我猜他们是在找跟这个差不多的东西。” “白纸?这东西哪里不能找一堆啊?” 格桑轻蔑一笑:“你撕开试试?” “撕?”扎隆索查看他得意的那股劲,就知道里面有问题。先动手撕了撕,没有撕开。随后一点一点发力,最后用上全部蛮劲也没有半点效果。一怒之下,连真气也使出来,扯了两下,那纸还是一点变化没有。 “诶?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就算是快铁板,也该被我撕成两半了吧。” 格桑把那张纸又收回衣襟里:“这张纸,原本是夹在他们偷走的那本‘游记’里的。” “什么?” “那本游记是上上代密宗宗主的遗物,我跟你说过的吧。丹巴叔叔以前是上上代宗主最小的弟子。老宗主虽然喜欢他,但却把宗主之位传给了大弟子而不是丹巴叔叔。后来丹巴叔叔自立门户,这本书就被带出来了。” (丹巴是三卷跟格桑一起去西明寺要‘舍利’的人。) “这些你原来说了一遍的,你忘了?” 格桑白了一眼扎隆:“我当然记得,还没说完呐。其实这书也不算是老宗主的,而是我祖上“松赞干布”的。” “啊!” “你也知道密宗就是‘松赞干布’创立的。只是他死后,密宗就成了听命于历代干布的人,而不是直接由干布管理。 那本游记大概是老宗主在密宗书阁里找到的,原本只是一本松赞干布的游记而已,上面记录了很多地方的山川地貌、风土人情。不仅仅限于吐蕃和大唐,远的更有大食、天竺、方腊、新罗等等。 后来几次出游,老宗主去了一些松赞干布没有记录过的地方,就继续写了一些到游记上。丹巴年少时候也喜欢游历,这本游记就被老宗主送给他了。” 扎隆道:“你的表达能力真差,这说了半天又绕回来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格桑道:“我每次给你讲事情,你能不能不要打断我。这一点,你要跟我妹妹好好学学!” “好好好!我的大舅子,你继续吧。” “丹巴原本也没有多在意这一本书,自立门户之后他很少出游,这书就被放到书阁不再看了。后来不多久,有一次大雨,水灌进书阁了。一方书架的书不少都被打湿了。 弟子们整理书籍的时候,发现有些墨散了,字迹难以辨认。但唯独这一页,墨迹不是被散,而是全部被洗掉,这纸又变回了白纸一张。更奇怪的是,这纸不论怎么泡,也浸不进一滴水去。 “那之后丹巴叔叔复原游记的时候,单独把这一页拿了出来。只是一直也没有研究出来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说了半天,你总算说道点子上了。”扎隆索查看着格桑再次白了他一眼,视如无睹,又道:“那你说老宗主是有意吧这个东西传给丹巴的?” “我猜应该不是。他给了丹巴叔叔那么多书,如果真是很重要的东西,老宗主一定会交代的。我猜老宗主也不知道这里面暗藏玄机。既然那两个刺青人要来拿游记,说不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消息,我想在找回游记的同时,一并探查出来。” 扎隆点头道:“我明白了。”忽然反应过来:“既然这东西这么重要,那你是怎么拿到的。丹巴都不知道你要来查这个,应该不会给你这张纸吧。难不成是你偷出来的?” 格桑沉默不语。 “还真你偷的。你胆子不小啊。” “拿他的东西又不是第一次了,丹巴叔叔又哪次跟我们较真了。”格桑仰着头:“可是那张纸到底有什么呢?” 说完,他又掏出来那张纸,对着月亮仰头看起来。 “到底是什么呢?” “哎,丹巴都想不透,更何况你了。天命啊,等时间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早点睡吧,明天还得去找那两个刺青男呢……诶,你说他们既然已经拿到了东西,会不会已经离开灵蛟岛了?” “不会的,这个时候走,只会引人注意。他们无论如何,也会等大会完全结束再走的。” “哦,那就好,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 “是呀,快睡吧……” “好。睡了……” —————— 终于到了这一卷的正牌系了。这一卷会比较长。。。应该说是很长很长。。。。。。 另外:又是两点才睡,跪求推荐票和书评! 十六 捡漏? “我们走一起不合情理,先分开吧。” 瑶瑰没有停留,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仿佛他跟“检明远”是陌路人一样。 “也好。这一段时间是出不去了。等午后散场,我们在后山见。”检明远停顿了一下:“估计是没有人敢来找我麻烦的,你小心。” 瑶瑰低嗯一声,拐去了右边。 检明远驻足,回身望了一眼,抱剑入怀,转身去了左边。 他们身后很远的地方,格桑玉扎轻微探头出去:“怎么分来了?难道是被发现了么?” 扎隆索查摆了摆手,先跟上去:“被发现的话,他们就更不会分开了。我们怎么办?分开么?” 两人不敢跟的太近,从一个树干之后转到另一个树干之后。好在这山林之中,树木茂盛,粗壮的树干提供了完美的掩护。 “他们两个能杀了检明远,估计我们单打独斗也打不过。我估计东西只有一份,既然你想要那东西,我们不如赌一把,跟一个人好了。”扎隆说完,看他还无反应,又催促道:“快做决定,不然来不及了。” “我猜是那个女的。”格桑边说边起身,迅速转移到另一个树干之后。 两人越跟越紧。 听见身后的草丛有动静,瑶瑰微微侧目,用余光扫了一眼身后,似乎发现了异常,慢慢的越走越快。 快要出树林,她瞄了眼身后,似乎在确定和跟踪者的距离。再回头,身前两棵树后,居然猛地窜出四道影子。四个男子已经将她的路堵死。 瑶瑰心里一惊,刚才一心顾虑着身后个跟踪者,前面的树干之后藏着人,居然一点没有发觉。 “姑娘行色匆匆,要去哪啊?”她刚打量了拦路的四个人,背后却传来声音。 “滚!”瑶瑰低喝一声,瞥了一眼身后从树林深处走出来的五人:两男两女分别守住她退路的各个方向,而最后出现的一人远远的站在一边。 那人一身黄褂子,像个买卖人:“姑娘。这地方是我精心挑的,想跑,你无路可逃。八对一,要打,你没胜算。”他顿了顿,淡淡一笑:“我们也不想怎么样,只想要你身上的信物。你乖乖交出来,我们就放你走,就这么简单,如何?” “我没有。” 黄褂子闻言冷笑一声,略带戏谑:“有没有,那要我搜过才知道。”说话间,他抖了抖眉毛。前后八人得了令,一拥而上。 不远处,两人蹲在草里。 “哇,好险,差点就冲出去了。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上去么?” “先看看再说。以一敌八,那女的应该支撑不了多久,反正他们要的是信物,又不会拿走东西,不如等他们把那个女的收拾了,我们再出去。” 格桑缓缓抬起头,透过草陇的缝隙,看着前面。 瑶瑰手无寸铁,很快陷入了弱势。单靠掌风几招之后,已经被压制的无法脱身,只能抵挡。 没几招,三人的长兵封住她的身法,另一个男子抽刀回身一斩,只等这刀刃架到他脖子上,这胜负就分了。 那刀身落下,瑶瑰的身法忽然变得鬼魅,擦着刀锋闪过,一回头,嘴里射出一枚暗器,似乎是一枚文须针。 这一招毫无征兆,等刀客反应过来,暗器已经射入他的嘴里。刀客后退两步,手里的刀还未落下,身子就已经瘫软倒在地上,眼角,鼻孔里很快渗出血来,显然是死透了。 原来这是瑶瑰请君入瓮的把戏,看似漏了个破绽,其实要利用这个破绽,就有人要站在那个位置上去进攻,那个暗器百发百中的位置。 这刹那的变化,其他八人还未反应过来,瑶瑰又脱手射出早已经从腰间掏出的暗器。文须针细小,这一针还未引起察觉,就已经射入另一个男子的喉结。 那男子中针之后,嘴巴大张,抽出了一下,便倒地身亡,依旧是眼鼻流血。 瑶瑰躲开一戟,左手顺势一镖,射向旁边的女子。 那女子惊慌失措,已经来不及躲闪,眼看要中镖,旁边男子将女子边拉了一把,横剑一扫,文须针被弹开,射入旁边的树上。 瑶瑰右手成刀,逼开来犯的两人,嘴角微微上扬,似是自信。她左手停在胸前,掌心微微发光,极快的捏了法诀。 刚刚射入树干的文须针,径直倒飞出来,将一男子的脑袋设个对穿。 那男子的眉心上的小红点,血还未成股流出,人已经倒了下去。 这还未完,瑶瑰转身之间,用牙齿咬住倒飞回来的文须针,舌尖轻轻一拨,转而又射了出去,正是射向一直站在旁边,丝毫未动的黄褂子那人。 虽未提前准备,但好在此刻已经有了防备。他袖口里掉出匕首,一把接住,凌空一剜,将文须针打偏。 他看了一眼深深没入树干的文须针,想起刚才文须针倒飞出来的那一招,猛然惊醒道: “叶飞玉英!你是‘七昆仑’玉英派的人!” 瑶瑰也不答话,一个后空翻躲过一鞭,借着劈来的剑身,跃到一丈之外,双手合十,一股真气从衣襟中窜出,在身后凝结成十根细小的冰锥…… 扎隆索查猛地低下头来,和格桑对视一眼,两人暗暗惊心:这女的好厉害,以一敌八,自己毫发未伤,对面顷刻间已经丧命三人。虽是出其不意,占了那八人一时大意的便宜,但这风雷手段,实在不能不让人惊心。七昆仑这次连大会都没出席,更不可能派新人来参加大会。加上这个条件,这件事就更值得推敲了。 “那几个人看起来打不过了,怎么样?要去帮忙么?” **** “难得我兴奋的一夜没睡好。这场景跟你预料的完全不一样啊。”安子抱怨一句,回头给临渊做了鬼脸。 早起到现在只遇到过一拨人,韩临渊跟比李秉看看人数就知道打不过,只是悻悻躲开,对方似乎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两边人马相安无事,就这样和平的“擦肩而过”。除此之外,既没有两边打斗的便宜可以占,,也没有落单的人的漏可以捡。 全然不是韩临渊先前的预料。 “你还真觉得能有落单的人啊。还有一个时辰就到截止时间了,照我看,拿到信物的队伍,肯定早就藏起来了。”他想到想着,忽然转过弯来:“你说他们会不会在‘风蛟殿’附近等着结束。诶!我们是不是应该去那!” 韩临渊浅笑,默不作声,自然是早猜到风蛟殿边上,才是争斗最激烈的地方。而他知道,李秉也明白这个道理;现在六人还在西峰上“捡漏”,只是不得已罢了。 李秉拍在安子肩头:“风蛟殿边上,我们就不去了,去了也是白去。放轻松点,本来就是捡漏来着。如果遇不到,就当是来散心吧。”嘴上这样说,他心里又何尝不想放开性子去风蛟殿边上抢一把。但现在自己这边本来只有六个人,再加上有泠泠和安子要是真打起来,也没有太大助力,反而算的上是累赘,只能就当是散心了。 “好吧,散心,散心!”安子嘟囔两句,还有气愤。但毕竟也是个聪明人,静下心了细想,似乎明白了李秉的难处。原本兴高采烈的心,瞬间黯淡下来:“要是我能再厉害一点,秉儿哥会不会做另外一个决定?” 一行人在山道上低头前行,在刚才的对话之前,六人还没有如此安静过。 忽的,盈澜儿猛地抬头站定。 “怎么了?”泠泠站在她身边,低声问道。 盈澜儿一动不动,示意噤声。 “你们听,那边是不是有打斗的声音?” 安子也站定。 “哈!漏来啦!” ———————— 还记得开场的时候,瑶瑰要亲韩临渊么。。 十七 反咬 安子一马当先,顺着声音飞奔而去,韩临渊跟在他身后连道:“你小声些!出其不意才好!” 李秉和赤仁并行,却有些心神不宁、林子里打斗的方向,总感觉那里有一股十分奇怪的感觉,似乎也是真气间的联系,但又和徐福之间的联系不尽相同。心中存疑,脚下也不免加快了脚步。 安子猛冲在前,一行行桦树斑驳的缝隙中,他已经望到了打斗的地方,减慢步伐。 瑶瑰正和黄褂子僵持不下,两人面对面站定。黄褂子的五个手下将她围住。 听见树林的另一侧有声音,瑶瑰循声用余光看去,正好和安子四目相交。 黄褂子看她有益,也顺着方向望去,总觉得来的这人有几分熟悉。 既然已经暴露,正好如了安子的心意,索性也不用藏头露尾,他跑出了林子,直面两人站定,李秉五人也跟了出来。 瑶瑰和黄褂子不知李秉几人是敌是友,也不管擅动,三方人马相互对峙。 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盈澜儿本能的扭头过去:原本以为这仙门大会的比试,最多是江湖斗殴,打伤已经是极限,谁料此刻居然已经到了以命相博的地步。 一时间情况早已不是李秉想象的可以坐收渔翁之力的场景,这样的氛围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哈哈,真是冤家路窄!” 这样的氛围之下,还能笑出来的也就只有韩临渊了,他将半骨攥在手里,半挑衅的蔑视一眼黄褂子。他自然还记得昨日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的过节,堂堂非派少主,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黄褂子也认出了韩临渊,攥着剑的手心里直冒汗出来,本来自己一方已经落入下风,如果李秉六人要帮那妖女,可就大大不妙了。 黄褂子一边提防着瑶瑰,一边转向韩临渊道:“兄弟,之前是哥哥不对。如果你愿意摒弃前嫌,我愿意双手奉上五枚信物。你看如何?或者……” 他话还未说完,韩临渊就已经打断他的话头:“穷途末路才求饶,有点晚了吧。”说罢脚下猛的踏出一步。 这点动静吓的黄褂子应激的后腿一步,却发现韩临渊还站在原地,戏谑般大笑两声。李秉和安子也被逗的乐不可支,这场面的氛围,刹那间变得古怪滑稽起来。 黄褂子被这一吓,虽然知道是被作弄了,可怎么也笑不出来,一连喊了两声兄弟:“这样吧,除了五枚信物,若兄弟愿意帮我,我‘长治坊’愿意奉送各式丹药五十瓶作为酬谢,你看如何?” 说道长治坊的时候,黄褂子特意加了重音。安子却和赤仁对视一眼:什么坊?没听过…… 不知道李秉心里有何想法,正想看他眼神,却发现他已经陷入沉思。 李秉在旁边一直无言,心里更加奇怪:刚才明明就有真气之间的联系,怎么此刻感觉又荡然无存。 韩临渊原本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这种处境,戏弄一下黄褂子泄泄愤,再敲诈几枚信物,仅此而已。现在见了血光,只希望这事情不会再有人被杀掉最好。 他“哦”了一声,不管黄褂子,却笑着对瑶瑰道:“你看,他要我擒你呢。你昨天要是真的亲我一下多好,说不定我今天还会帮你。” “哼~!”瑶瑰也认出韩临渊来,表面上冷哼一声,心里的想法却一个一个层出不穷:看样子这人似乎是打算两不相帮?即便真的两方罢手,但自己已经杀了对方三人,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那到时候自己七昆仑弟子的身份定然会被揭开,等‘检明远’的尸体一被找到,那这次的行动就彻底暴露了。 自己是七昆仑的人,就算被灵蛟门知道,凭着两家现在面和心不合的状态,灵蛟门也不会多加处置。但是一旦那件事暴露出来,不光自己死无葬身之地,还会给七昆仑招来无穷祸患。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即便自己死,这也得啦这黄褂子几人陪葬,保证自己的身份不会被泄露出去。 表面上只是冷哼一声,面容不改,瑶瑰心底里打定主意要取这黄褂子和他五个手下的性命,而这一切盘算,李秉几人都毫无察觉。聪明的女人伪装起来,总叫人防不胜防。 “你是想让我求你?对付这几个人,我自己足以,还用不到你插手。”她心知,再拖下去,李秉六人必定阻挠,这人可就杀不成了。 话音未落,瑶瑰已经动了,右手凝出一股真气,化气成一根冰锥握在手心,径直斩向黄褂子面门。 这一招出的极快,韩临渊猝不及防。 瑶瑰刚动,李秉心里猛一触,真气间联系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望了一眼瑶瑰,却剑瑶瑰也用余光扫了一眼他,分明是心里也有了触动。 黄褂子拿匕首反手挡开瑶瑰,左手成掌,反手袭向她腋下。 瑶瑰一连三招,招招打打黄褂子死穴。那五个手下也已经围了上来,处处压制。谁料瑶瑰似乎发了狂,见人就刺,出手狠辣,招招都打向死穴。 过了两招,有一人被瑶瑰刺中,那冰锥刚插入腰间,居然完全没入体内,重新化为真气。那人手捂着腰间倒退两步,便倒了下去,不知死活。 再看伤口:腰间瞬间寒霜一片,连刚留出的血液都凝住了。 李秉未动,韩临渊对眼前杀人多少有些怜惜,以半骨为短剑,三两步跨到黄褂子身边,踢他挡开:“有话好说,何必非要置人于死地呢?” 李秉不比韩临渊心善,对于这些打杀原本是不在意的,更何况之前还有过节,宁愿这黄褂子多吃点苦头。但既然韩临渊出售劝阻了,自己自然也要跟上,帮忙应付。 瑶瑰心知此事已无回旋余地,默不作声,对着李秉六人都起了杀心,当即反手一指,手里乍现一枚冰锥,刺向韩临渊。 韩临渊大骇,却已躲避不及。他衣领被李秉一把抓住,往后猛拽。 瑶瑰跟着突进,李秉一步跨到韩临渊身前,左手成掌,已经驭起真气做保护,要跟那冰锥硬抗。 他原本也没有十足把握。谁料硬拼之下,那冰锥居然真的轻易刺破真气,刚划破一点皮肤,就整个没入体内。 一股凛冽的寒冰气息,瞬间从左手涌向整个经脉,很他本身的真气对冲。 这刺骨的气息,让左手已经难以动弹,李秉后退一步,但瑶瑰哪肯放开,跟着突进,又是一刺,想要了解了他。赤仁和韩临渊一左一右替他挡开。两个黄褂子的手下也攻向瑶瑰后背。 一时间场面无比焦灼。 瑶瑰一人居然和十二人打成平手。 黄褂子肩膀被冰锥划伤,行动也迟缓起来,看着瑶瑰越打越凶,心里不禁算计起李秉几人来:有他们拖着,要是能寻个机会跑掉就好。 他刚生出这想法,便听远处大喝一声: “大胆魔族余孽,居然如此猖狂!” 十八 蓷蒙 回纥地,鸡鹿州内,鹤山之上。(见二卷) 一个青年翘首站在山巅之上,黑莲纹白袍迎风舞动,远眺着云层中最后的一片光芒。 橘红色的日头即将落入云层之下,照映的整个云层一片通红。这云海之上的落日景致,总让人有一种孑身于世,天地归渺的感觉。 这青年正是三月前,大败十二妖,抢了鹤山神秘人——蓷(tui)蒙。他刚要转身,又瞥见落日的光芒中出现一个黑点越来越大,索性站在山头等了起来。 那黑点越飞越近,郝然是一只乌鸦,头上三根赤红羽毛清晰可辨,正是赤羽雀精。 赤羽雀落到山巅,刚化为人形,青年却先开口了:“夕,正想要不要去找你,你却回来了,一切顺利么?” “主上放心,我已经引了人罗井七卫中的一卫去了‘东海风蛟岛’。如果那经书真的有问题,他应该能闹点动静出来。”夕抱拳又道:“您说要找我,是出了什么事么?” 蓷蒙望着最后一丝日光也落入云层之下,微微点头示意赤羽雀往山中的洞府走:“夕,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四哥。” 夕紧跟在蓷蒙身后,神情严肃:“当日立志重塑妖界秩序,我们五人起誓以你为尊。理想一日未实现,四哥这个称呼便一日不能回复。还请主上原谅。” 蓷蒙一言不发,在山脊上走了好一阵,才低声叹道:“也许是因为这个地方的缘故,这两天脑海里一次又一次的回想以前的事情。” 又沉默了一阵,蓷蒙似乎回过神来:“没有太大的事情。只是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妖界大门重新打开的时候。妖界大门每一季开一个时辰,上次开门的时候,鹤山被夺的消息应该传进去了。鹤山是妖界五族中兽妖王的人,我们夺了他们的地盘,这次妖界开门,兽妖王总要有点动作才对。” 夕也道:“我也正是为这个事情,算着时间回来的。怎么样,要准备硬拼么?” 蓷蒙轻轻摇头,大指和食指来回搓动,似乎心里有事:“不要了,我们撤走。兽妖王座下四个堂主,任何一个我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我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了。” 夕闻言诧异,看向蓷蒙的眸子:“主上已经找到‘人罗井’了?” 蓷蒙语调依旧低沉,似乎并不高兴:“算是吧。虽然那里有禁制,我还未进去亲眼见到,但我很确定哪里就“火之人罗井”的所在,错不了的。” 夕却很高兴,转念一想,却又紧张起来:“既然证实了人罗井就在这里,那鹤山就更不能放弃了。否则我们走后,万一兽妖王……” “不用担心。”猛推打断夕的话:“即便是我凭借义父留下的如此确切的消息,找这‘火之人罗井’也颇费了一番功夫,别人是绝对找不到的。” 夕心中依旧略有疑虑,面色冷淡,只是嗯了一声,又道:“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去北海吧,虽然跟原计划与二哥‘伐檀’约定的时间还早了三个月,但既然闲来无事,不如早去帮忙,毕竟那里才是我们以后真正落脚的地方。” “是!”夕点头答应:“要不要通知‘清语’一声?上次已经告诉她鹤山的事,若她再找回来,万一惹上兽妖王的人岂不是不妙?” (清语,见第一卷十二章) “我已经通知她了。” 两人顺着山脊,又是一阵沉默。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就现在!” **** 蜀中嘉州。 即便是战乱之中,蜀风商会的门前也是车马骈阗,川流不息。两只大理石石狮子依旧威武的立在门口,仿佛四个月前的巨变,完全没有影响到这里的一草一木。 “少会长。” 姜崇景刚走到后院,门口的两个守卫就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礼。 他低声应之后,大步走向西厢房。 两扇木扉开了一条手腕粗的缝,清语坐在窗前,将绣布放在笸箩里,看着窗外的腊梅上的雪一点一点的融掉。她两膝上伏着一只貂儿,通体红火的毛色。那貂儿舒服睡着,不时在她指尖轻轻蹭蹭后颈。 忽的,那貂儿鼻尖微动,却猛地翻身站立起来,警觉的望着窗外,龇出一排利齿,连背上的红毛都竖了起来。 清语望了一眼窗外,抱起火浣貂,捋了捋它的毛发,哄它平静。 那看似是一瓣蒲公英的花絮,除了本不应该是这个季节的东西之外,形状上并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花絮飘飘荡荡飞入窗户,刚一落到桌上,便化为一道黑气,落在桌上显现为一列黑色小字:“鹤山已弃。去北海,找伐檀。” 清语看过,手背轻轻从字上扫过,那黑字便消失不见,火浣貂也在此安定下来。 她轻轻叹口气,低头对视着火浣貂的眸子:“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的。” 想着发呆,又听见院子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清语姑娘在里面么?” “回少会长的话,在里面呢。” 姜崇景不等两个答话的婢子起身,已经大步跨入院内,不等通传,径直推门进去:“清语?你今天还好吗?” 清语吧笸箩放回桌上,起身相迎,却被姜崇景一把握住手:“快坐下,你的身体还没全好,别累着了。” “父亲刚刚接手商会的事务,里外的管事换了一大批,到处都需要人手打理。忙了一天,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回来。” 清语轻伏在他肩头:“修养了半个月,我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了。今天闲来无事,就学了些女红。我想着既然已经是你的妻子,寻常人家这些事情,我都要学一学的。” 姜崇景抚着清语的秀发,轻轻摇着。却听她又道:“崇景?” “嗯?” “过几日,我想……我想去北海一趟。” ———————— 第一卷改完已经重新上传,之后的都还没改,又看了一下第四卷和第二卷,写的我自己都觉得不太好,得大改一下。从今天开始每天一章保底,发完了改前文。 新年新气象,加油。 十九 长庚 东海风蛟岛。 却说瑶瑰一人与十二人激战正酣,搏命时刻,纵有空中一声厉喝,却无任何人停手。 瑶瑰右手轻弹,两枚蚊须针破空而行,射向李秉。 却说李秉先前中了她一枚冰锥,反应已经迟缓下来,既然不能躲闪,只得挥剑挡开。一枚蚊须针被剑锋挡偏,擦着远处安子的面颊掠过。 “还不住手!”空中又是一声厉喝。 和着话音,一股凌冽的气息从天而降,浑厚无比,压迫的所有人倒退。众人纷纷御气抵挡。不料刚一发力,那股浑厚的气息忽然又变了方向。众人猝不及防,只觉得手里的武器似乎自有灵性,已然不受控制,欲要挣脱。 李秉用力拽了两下,奈何那力量实在太过巨大,韬剑脱手飞出。同一瞬间,他身后盈澜儿的一对短刀,安子的手~弩,甚至连泠泠的小小的“开骨刀”都从他身边飞过。 环顾四周,除了赤仁的嫇狼赤焰刃,和韩临渊的寸骨戒尺之外,所有的武器,包括已经死去那些人的武器,全部飞出。而这各式的武器,似乎被人挥舞一般,耍着各样的招式,齐齐攻向瑶瑰。 原本占着上风的瑶瑰,只是两招的时间,瞬间被压制的无法动弹,韬剑已经凭空而立,抵住她的咽喉。一干武器的将她团团围住。 那人还未见,一手功夫也把众人震慑的不敢擅动。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天空中一人,一袭浅灰纱衣,脚踏一柄黄金长枪,从空中飘然而至。看面相,年纪将近四十,一圈短髭让这人显得中气十足。 那人刚一落地,长枪化为一缕金黄气息消失不见。他瞥了赤仁手上的嫇狼赤炎刃一眼,却走到瑶瑰身前,原本制住瑶瑰的各式兵刃也让出一条路来。 纱衣人睥睨瑶瑰,还未开口,却听得她一声冷哼。他倒不在意,抓过瑶瑰的右臂,猛地用力两晃。那指间藏的三根冰针均被震飞。 看着瑶瑰因为毒计被发现而满脸愠色,纱衣人似微微有些得意,自信地扣住她的手腕,搭了一脉。 可四指刚刚感觉到经脉,他两眼猛然睁的老大,反复打量瑶瑰,心道:刚才在空中察觉的真气分明就是冥族的,怎么她体内的冥族真气却如此稀薄?不应该啊? “你到底是何门何派?” 瑶瑰自知隐秘被察觉,冷哼一声,居然发起泼来:“你也只有本事欺负女人!”说罢猛地挣了两下,想要甩开纱衣人。 黄褂子站在一旁,一直一言不发,这会却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向纱衣人俯身行礼:“前辈,她刚才用的暗器手法是‘七昆仑’玉英派的‘叶飞玉英’!” 纱衣人满腹狐疑:七昆仑?琼华派?难道还是七十年前那件事? “我问你,你身体里这股冥族……这股真气是哪里来的?你们是不是还在暗中……。”似乎是说道了禁忌,纱衣人凶了瑶瑰一眼之后,话音戛然而止。 “冥族?”听得这一声,李秉和安子被吓出一声冷汗。从徐福那里,两人多少知道一些这冥族的功法的禁忌。自觉心中有亏,现下纱衣人前辈在场,两人甚至都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只是装作镇定。 格桑玉扎和扎隆索查躲在远处听的越来越离奇,两人对视一眼,想要知道对方是否知道那半句没说完的话到底关系的是什么事情?却忽然听得一声惨叫。再回头过去,只见李秉喷出一口鲜血,已经倒地不起。 这自然是瑶瑰的手段,刚才的入体的冰锥,寒冰之毒一催,瞬时发作。 这一声惨叫,引得众人纷纷回头。盈澜儿和安子见李秉倒下,连忙去扶。 纱衣人也被叫声所扰,刚扭头看去,就察觉出这是瑶瑰的手腕。回头来看,果然见她已经跃起。纱衣人嘴角轻扬,一道诡异的身法闪现在瑶瑰身后,反手一抓,一把将她按在地上。不待她反应过来,下颌又中一记重拳,当场被打晕。 这一拳,倒是把泠泠下了一跳,纱衣人这出手,完全不带任何真气,单凭力道打晕瑶瑰,太不怜香惜玉了。 料理了瑶瑰,纱衣人走到李秉身边,也搭了一脉。这一次,又被惊了一跳,不过眉头刚一皱拢,又舒展开来,只道:“并无大碍。” 安子松下一口气,却不知纱衣人心里已经闪过无数念想:这小子体内怎么也会有冥族魔气,是刚才那女娃的手段么?难道她不仅有办法隐藏自己的冥族真气,难道这又是冥族功法的一种? 刚才的冰锥原本是玉英派寻常的招式。纱衣人一开始便寻错了方向,此刻更是会错了意。 他以食指中指为引,推开李秉的袖子,在小臂上画了两画,结成符篆,一道金光闪过,符篆又结成三环,束在李秉手腕处。 “这冥……这毒气我解不了。不过我设下三道禁制却可压制。若他不懂真气,至少可保一年无虞。巴蜀的汉州,找一个地方叫做“青木川”,你们去那里找我的一位故人,他可以帮他解毒。” 听得纱衣人说完,安子自然已经知道纱衣人把李秉体内的冥族真气当做了瑶瑰施的毒,暗自庆李秉这伤的真是时候,瞒过了一切。 纱衣人弃了李秉,一把抓起倒在地上的瑶瑰,正要抗在肩上,看见天上几道光芒划过,又将她扔回了地上。 原来灵蛟门的女掌门和几位座上宾察觉到了这里的异样。 女掌门看见这一地的尸体,又见所有人都围着纱衣人,以为他便是始作俑者,正要上前质问,却被旁边的红衣中年伸手拦住。 那红衣人连忙给灵蛟门掌门使了眼色,三两步走到一行人之前,微微行礼:“晚辈鬼谷掌门‘钱玉书’,见过上仙!” 上仙二字一出,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唯独泠泠,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这个红衣中年,怒色一闪而过。那女掌门除了后怕,也小心地打量眼前的纱衣人,似乎依旧不信眼前这人是仙人。 纱衣人对钱玉书的话也不否认,说话也还算客气,微微颔首道:“这个人我要带走。” 钱玉书自然是不知道瑶瑰是七昆仑中混进来的人:“这女娃儿毕竟是大会的人,上仙要带走,无人敢拦,但在下可否知道上仙因何要带她走?” “事关七十年前琼华派的事情。”纱衣人淡淡答道、 七十年前琼华派,场上几位前辈自然都清楚那是一件什么事情的,诧异之中,却也将信将疑。 纱衣人微微等了一会,见钱玉书欲言又止,索性又低声说道: “我不是上仙,而是半神,人罗井金门卫戍——洛长庚。” —————— 感谢泰先生又回来看小说,还给我写书评,爱你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