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妻荣华》 第1章 陈嬷嬷抱着手臂走过廊下,脚步匆匆。 天上飘着点点的小雪,晶莹剔透,衬着墙里墙外横枝怒放的几株红梅格外地好看。 然而此时,陈嬷嬷却无心欣赏。走过了有些破败的抄手游廊,随便看了看这没有人收拾的院子,心里到底腹诽了一声。 明明再走一个时辰就能回京,京城的门都能看见了的,谁知道自家主子偏偏不肯快走几步路回京,说什么累了非要在京郊的驿站留宿,还一住就是好几天。 亏了国公爷疼惜妻子,对于主子的无理取闹大半都不在意的,虽驿站破败也舍不得叫妻子累着因此留宿,不然叫陈嬷嬷自己说,自家主子也实在叫人有些心寒了。 多少年的疼惜,一颗石头心也都能捂热了,怎么主子就…… 心里想着这个,陈嬷嬷的脸上就露出了些痕迹,然而目光落在前头一排屋子上,急忙掩了掩神色,挤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来,搓着手就挑了帘子进去。 才进了屋,就感觉一股子温暖热气扑面而来,叫在外头也实在有些冷的陈嬷嬷口中发出了些舒服的喟叹,之后,就见一个笑吟吟的美貌丫头迎了出来,见了是她,这丫头急忙赶上前来扶住,一边给她拍着身上的积雪,一边笑道,“嬷嬷怎么亲自来了?若有什么,只叫个小丫头来,吩咐咱们什么知道就是,这天寒地冻的……”她顿了顿,隐蔽地将一个不大的荷包塞进了陈嬷嬷的袖子里,小声儿说道,“郡主说,嬷嬷平日里辛苦,给您喝茶呢。” 她说完这个,偏头一笑,颤巍巍露出了几分可爱与柔顺来。 陈嬷嬷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却也叫这等貌美震了震,之后捏了捏袖子里的荷包,脸上的笑容就热切了几分。 都说郡主行事极大方可亲的,她平日里也没少得郡主的赏,虽然不多,不过是个客气的意思,却叫人心里乐呵不是? 怨不得主子身边儿的丫头们得了什么巧宗儿,都不爱往世子面前去的,专爱往郡主面前来。 本按理说,丫头们最喜欢的,不是该是世子爷么? 想到了这个,陈嬷嬷猛地想到自家行事手段跟阎王似的世子爷,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到底觉得还是郡主好些。 虽平日里也有雷霆,却不会出手要人命不是? “哪儿的话,郡主是公主与国公爷的心尖尖儿,咱们平日里侍奉来不及,这叫什么辛苦呢?” 这丫头是郡主 身边得意人,陈嬷嬷也不敢怠慢的,赔笑说了些好话,目光在这丫头的头上飞快地掠过,见她的头上果然换了与之前几日不同的首饰,此时竟是一只凤凰吐珠的金钗插在发间,珠光点点,心里就生出了几分计较,只想着家中是不是有哪个出息点儿的侄儿与她匹配,脸上更生出了些笑容来。 若能娶一个郡主身边儿的管事丫头…… 这丫头见她目光闪烁,心中就猜出了几分,却只做不知,引着她往侧间儿去,口中只含笑问道,“嬷嬷这匆匆地来了,究竟所为何事?” “与郡主有些话儿回。”见这丫头挑起了侧间儿的帘子,陈嬷嬷还未见人就嗅到了隐隐的白梅香气透了出来,就见侧间里头一张不大的案桌前头,一个眉目秀致绝伦的女孩儿不施粉黛立在桌后,此时穿着一身儿湖水绿的衣裙,正握着身前一个容貌与她有八分仿佛,白皙可爱的八岁上的男孩儿的手提笔在桌前写着什么,那目光与神态都静美温柔,仿佛见了她,连心中的烦躁都慢慢地平息了下来。 桌前还有一个一双秀眉微挑透着几分精明厉害的娇俏丫头,手中捧着一个插着开得极盛的红梅的白璧琉璃瓶儿,笑嘻嘻地正说着什么。 那女孩儿嘴角含笑,正微微摇头,听见了响动抬头看来,见是陈嬷嬷正给自己施礼,便撒开了怀里那男孩儿的手走下来,温声道,“嬷嬷怎么有时间过来?”见她身后的那男孩儿走下来拉着自己的衣袖一同疑惑地看着陈嬷嬷,她顿了顿,牵着这个孩子的手不动声色地问道,“还是……母亲有什么吩咐?” “公主还没起身呢。是奴婢来给郡主,给二爷请个安。”这女孩儿正是自家主子恭顺公主唯一的嫡女荣华郡主沈明秀,一旁的男孩儿就是公主最疼爱的幼子沈明嘉,这都是公主的心肝儿,陈嬷嬷自然不敢怠慢的,认真地给请了安,目光落在目光清澈的沈明嘉的脸上一瞬,到底忍住了心中要出口的话,只带着几分笑意与沈明秀笑道,“前儿天冷,公主说吃不住这风雪,因此倒在驿站住了几日,郡主和二爷可习惯?” “关外那样大的风雪都住了十几年,这点儿算什么。”沈明秀见她仿佛有话要说,却顾虑弟弟,心中一动,也不愿叫外头的肮脏事儿污了弟弟的心,低声劝他往里屋去自己写字,转头命人上茶,叫陈嬷嬷坐了,这才和声笑道,“母亲身子骨儿可好些?前儿就说不爽利,可怜这在外头连个好些的大夫都不见,不如赶紧回京,叫御医给好好儿看看,才叫父亲与我们都安心?” 这话 中带着几分绵里藏针,也带着几分不明的含义,陈嬷嬷脸皮都抽搐了,只是见沈明秀依旧和气地看着自己,到底含糊地应了。 “母亲这是近乡情更怯,只是嬷嬷们都是母亲身边的老人,忠心耿耿的,也得劝着母亲些,不好伤神,是不是?” 沈明秀想到这些年都不肯展颜,总是执拗着的母亲,心中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握住了自己手上的琉璃杯出了一会儿的神,这才继续说道,“有些话,做女儿的不好劝,嬷嬷们也替咱们尽了这心意,我也只有谢的。”她转头与那前头的美貌丫头低声说了一句,就见那丫头往里屋去了,片刻回来,手上竟捧着一个匣子。 “前儿恍惚听人说,嬷嬷家中有喜事儿,这是我给嬷嬷的添妆,到底是心意。” 陈嬷嬷一双还没有老眼昏花的眼睛落进沈明秀了然的目光里,心里突然一紧,只觉得腿肚子都哆嗦,双手颤抖地接了这匣子,一打开就见里头是一套打造精巧的宝石头面,灿烂耀眼,然而心里却发苦。 郡主这是……知道了什么…… 叫她来劝公主?若能劝得动,劝得公主回转心意,这还用愁了十几年? 不想知道郡主是怎么知道当年旧事,又知道了多少,左右自家主子行事言谈总透出几分来,一句话,就是不肯与国公爷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就是了,陈嬷嬷陪着笑与沈明秀道了谢,微微犹豫,这才低声说道,“公主……总是看重郡主与二爷的。”至于性情容貌与国公爷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世子…… 真是不提也罢。 “既然母亲处无事,嬷嬷这是……”沈明秀见了陈嬷嬷这副笑脸,敛目掩着心中的翻腾,轻声问道。 她的母亲恭顺公主是个极慈爱疼惜儿女的母亲,生得美貌俊伦,罕见的倾国色,自己与弟弟沈明嘉不过是有了母亲的几分美貌,就已经叫人称一句美人。父亲沈国公手握兵权,功勋显赫,又是个疼惜妻子疼爱儿女的人,又因夫妻情深,因此后院儿除了母亲并无姬妾,干净得厉害,这些年说一句老实话,一点儿苦头都未给人吃过的,然而就是这样儿,她历经两世到底更仔细些,总是能看出母亲眉目间的郁色。 儿女不在的时候,母亲对父亲的那冷淡疏远,叫她心中疑惑,因好奇仔细地留意,却叫她知道了些从前的旧事。 她是儿女顾忌父母脸面不好说的,只是却也希望叫母亲亲近的这些嬷嬷好好儿劝劝。 好好儿过日子,一家和美, 这才是正道不是? “京里知道咱们到京,因此来了些人与公主与国公爷请安的。”沈国公一心一意十几年,拿妻子当祖宗一样捧着爱着,陈嬷嬷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公主非要拧着过日子,此时心里苦,却不敢在这位聪慧的郡主面前露出痕迹来,急忙打叠了精神,想了想方才说道,“除咱们府里两位老爷使人来迎主子回京,还有平王府与安固侯府,也有人来请安。因公主没起身,这都在前院儿国公爷处呢。” 不说自家的沈国公府,沈明秀的两位嫡亲的姑母一为平王妃,一为安固侯夫人,这两府使人来请安也是正理,并没有什么不妥。 只是见陈嬷嬷脸上为难的模样,沈明秀叫身边捧着梅花儿的那丫头去里屋给自己取出门的衣裳,这才轻声问道,“嬷嬷为难什么?” “侯夫人……”这说的就是沈明秀做了安固侯夫人的二姑母了,陈嬷嬷见几个丫头动起来,捧着衣裳首饰匣子来服侍沈明秀更衣,知道这位是要往前头替公主见客的,又见她眉目间听见“侯夫人”三个字就露出了几分了然,显然知道这不省心的安固侯夫人又起了幺蛾子,这才面上带着几分同仇敌忾地说道,“明知道国公爷的性情的,侯夫人还不肯完,这……” “又给父亲送丫头了?”想到当年塞外,被沈国公当场打死的安固侯夫人千里迢迢送来的扬州瘦马,沈明秀竟忍不住戏谑地笑了。 “屡败屡战,说的就是咱们的二姑母了。这人呐,总得给自己寻点儿孜孜不倦的寄托不是?”她用最可亲的语气和声地说道,“不然素日里只知道管家跟姑丈的姨娘们姐妹情深,这多单调呀?” 嘴巴这么毒,怎么嫁得出去哟! 沐浴在自家郡主端庄淑女还带着几分小白花儿的理解的目光里,陈嬷嬷好发愁。 第2章 自家姑母十几年也没有折腾出来个新花样儿,除了送丫头,但凡有点子技术含量的一概不会,哪怕自己也算是苦主儿,沈明秀都忍不住在心里心疼了一下这二姑母。 这样的智商,怨不得制不住安固侯府的那一院子的小妾呢。 “郡主说得真对。”陈嬷嬷愁死了。 她早就知道沈明秀平日里温柔和亲都是在公主面前装的,善良和气那是没叫人戳肺管子上,不然嘴巴坏得能叫人痛哭失声的。此时听着沈明秀这样讽刺安固侯夫人,愁归愁却觉得心里痛快。又想到沈国公,到底觉得恭顺公主其实是嫁对了人了的,捧着匣子在一旁,因不敢上手去碰沈明秀的衣裳,此时只在一旁赔笑说道,“车一进院子奴婢就过来与郡主说了,送来了三个,说是服侍国公爷起居呢。” 出嫁女将手伸到兄长的屋里,也管得特宽了,怨不得不叫人尊重。 如另一位国公府出嫁的姑太太平王妃那样儿,亲近地往来,难道不好? “咱们瞧瞧去。”沈明秀见陈嬷嬷眉眼间并不多见慌张,显然是对自家父亲很有信心,嘴角微微勾起来,却不急着走,先往里屋去了。 “大姐姐。”见她换了一身儿精致的衣裳,头上也挽了一个发髻,显然是要出门,正趴在里屋的桌上写字的沈明嘉抬头唤了一声,搁了笔踢踢踏踏地跑到了沈明秀的身边,抓着她的衣袖小声儿说道,“大姐姐应了我的,今儿陪着我写字读书。” 他扬起的精致秀美的脸上带着十分的依恋,显然很亲近自己的姐姐,沈明秀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掐了掐他的脸,这才柔声道,“外头来了客,我去瞧瞧,等回了国公府安顿下来,姐姐天天陪着你。” “可是母亲不是说,要回公主府么?”沈明嘉年纪不大,此时好奇地问道。 他是沈国公二子,因年纪最小,因此极得沈国公与恭顺公主疼爱,锦衣玉食清清贵贵地长大,却并没有什么纨绔的脾气,读书写字都不必人敦促的。 又因沈国公后院太平,没有什么龌蹉,彼此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因此沈明嘉平日也没有什么心机。 “母亲与你说,要住公主府?”这个沈明秀竟不知道,见弟弟认真地点头,就忍不住抿了抿嘴角,之后揽着弟弟的肩膀认真地问道,“母亲还说什么了?” 恭顺公主若住在公主府,难道沈国公这家主也得跟着往公主府上住着?国公爷不住在国公府,这岂不是要叫京中人 嗤笑父亲?然而若父亲住在国公府里头,这就是与母亲分开,凭母亲的性情,这日后只怕就是…… “公主府里头冷冷清清,多少年不住人了,谁喜欢呢?”沈明秀见弟弟还小,竟还不明白母亲对父亲的冷淡,只在心里微微叹息,却还是不愿叫弟弟这美好的日子叫自己说破,想了想,给沈明嘉理着衣裳,见他抱着自己的手臂快活地弯起了眼睛,也忍不住笑了,摸着他的头柔声说道,“只是这些你都不必在母亲面前说的,回头我问问父亲去,咱们一家人,总得跟从前一样儿,对不对?” “嗯!”沈明嘉眼睛亮晶晶地点了头。 “读书去吧,回头大哥哥还要教你骑马呢。”沈明秀拍着他的头笑道。 “大哥哥说了,回头给我寻最好的千里马,谁都比不上的。”沈明嘉对自己的兄长也是极亲近的,回头笑道。 “大哥哥应了你,必有的。”沈明秀笑着劝了弟弟去读书,转身走出了屋子就往前院儿去了。 驿站的环境并不是很好,又兼下了雪,简直就是到处漏风,风卷着雪吹到人的脸上,又冷又疼。 因出来的急切些,沈明秀也没有穿件斗篷,只叫丫头们护着走路,走到了前院还未进门,就见熙熙攘攘的挤满了车架,不知多少的丫头婆子在忙碌,显然是前来请安的。 一旁还有一个高挑束发的十七八岁少女抱臂冷眼看着。这少女容貌冷肃,一侧露出的脖颈上一道长长的刀疤若隐若现,本是妍丽的容貌因这伤疤与身上冰冷肃杀的气息变得叫人不敢亲近起来,往来的婆子与丫头见了她,都忍不住避开了。 “表姐!”明秀见了那少女,急忙唤了一声。 那少女一转头,见了明秀目光便柔和了起来,见她穿得单薄地在雪天里走,脸上冻得煞白,又皱起了眉大步走来。 “仔细吹病了你。”她将自己的狐皮大氅解下来兜头给明秀披上,见她抬起头对自己笑,脸上就露出几分无奈来,低头给妹妹拢住了浑身上下,不叫透一点风的,这才伸出手护住明秀带着她走到了屋子前头,推着她一同进去。 明秀本有些冷,然而大氅极暖和的,那少女又立在了自己的上风口掩住冰雪,又转眼就进了屋子,浑身暖和的不行,抱着身上的大氅忍不住拱进了这少女的怀里。 这少女脸上露出笑意来,拍了拍她的头。 这少女的母亲是沈国公的庶妹,当年因柔顺不争锋,因此婚事并未受刁 难得以嫁给沈国公麾下的一位武将为妻,虽这些年只得了这么一个闺女,然而夫君却并未纳妾生子,只守着妻子与独女言道,“国公既能伉俪情深,谁又有脸沾染二色呢?”因只有一女,因此塞外时教导女儿冲锋陷阵,与男子并无二致,就连名字,也取得不似女子的柔媚,只叫她罗遥。 因父母都与沈国公亲近,因此罗遥也在沈国公膝下长大,又因明秀是个女孩儿,更柔弱些,因此平日只细心地照顾起来。 明秀也亲近这位端肃如同男子的表姐的,兜着大氅将罗遥的手也护在自己的怀里,这才笑嘻嘻地往屋里看去,见了屋里此时的场景,就挑了挑眉。 此时宽阔的上房之中,热气腾腾的,一个高大俊朗,浑身都带着几分彪悍肃杀的中年男子脸色冷淡地端坐上手,身前正有两个赔笑的婆子奉承着说话,另一侧,却是三个俏生生容貌美丽多情,目光仿佛春水般潋滟的窈窕的少女娇滴滴地立在一旁,时不时用羞涩的目光往那中年男子的方向看去,目光落在他英俊的脸上,就仿佛是受了惊的小鹿一样缩回目光,纯真秀美,又带着多情亲近。 明秀看了一眼就笑了。 她这位二姑母也蛮知道更新换代的,前一次送来的扬州瘦马,因太过风尘连府都没进就被当场打死,这一回瞧着,都是些纯洁可爱的人儿? 也是拼了,就这么看不顺眼她一家太平? 心里已经记了这姑母一笔,明秀的脸上却并不显,只快步上前走到那中年男子的面前笑道,“我给父亲请安来了。” “天冷,你出来做什么。”这男子正是沈国公,此时方才抬起头,只对那三个顾盼看来的女孩儿视而不见,目光落在明秀身上的时候,仿佛整个出鞘的锋芒都缓和了下来,叫明秀坐了,又叫人取了暖炉来给她捧着,这才温声道,“外头有父亲,你歇着就是。”顿了顿,他的目光冷冷是扫过了那两个婆子,见这两个瑟缩了一下,仿佛是畏惧了自己,这才低声与明秀道,“不必叫你母亲烦心。” 他心心念念恐恭顺公主听了安固侯夫人送丫头的事儿心中不快,因这个,脸色都紧绷了起来。 “知道了。”见沈国公目光殷切,明秀急忙笑着应了。 “国公爷……”那婆子脸色僵硬地唤了一声,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倒霉。 出门儿前侯夫人与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叫国公爷收了这三个精挑细选,死人见了都动心的美人儿,好给恭顺公主一个下马威,谁 知道,这说了半天,国公爷比死人还要死人呀。 位高权重的沈国公,见了闭月羞花一颗心都在他身上的新鲜美人儿,这一点儿都没有个心跳,没听见花开的声音? 大抵是这婆子的脸色太过扭曲绝望,明秀只觉得有趣极了。 沈国公却不自在了起来,见闺女戏谑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一侧,又想到这三个丫头是要给自己的,沈国公的脸色就慢慢地沉了下来,转头看了那婆子一眼。 他本在塞外征战许多年,浑身都带着杀伐之气,叫两个婆子都忍不住哆嗦了起来,许久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沈国公的脸上就透出了几分不耐,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这才淡淡地问道,“这三个,是你们太太特意挑的?” “翻遍了京中,这是最好的,太太……”见仿佛有门儿,其中一个婆子急忙说道。 “最好的?”沈国公却劈口打断,嘴角勾起淡淡的讥讽,慢慢地摸着腰间的剑鞘冷淡地问道,“都做了侯府的主母,还这样添补娘家?你们太太,莫非三从四德白学了?!安固侯娶了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真是家门不幸,原是国公府没有教导好她。”他微微一顿,喝了一口明秀目光闪亮地给自己倒了的茶水,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之后漫不经心地与那呆住了的婆子说道。 “妹妹不肖,本公心有戚戚,对不住安固侯。既如此,这三个就送给安固侯,替你们太太好好儿照顾他。” 第3章 这话一出,这婆子惊呆了。 “国,国公爷?!” 与端方刻板的沈国公不同,安固侯那叫一个风流潇洒,不说红颜知己什么的,就是外头看中的戏子花魁,都敢不在乎外头评说地带进府里来。因这个,安固侯夫人没少哭着闹腾,可是又怎么样呢?不过是夫妻离心相敬如冰。 如今安固侯守着几个美人儿在前头风流快活,安固侯夫人守在后院管家,顺便无事时与一院子的小妾庶子庶女斗一斗,闹得京里都看笑话也就罢了。这如今沈国公亲自给妹婿的“赔礼”,想必侯爷是定然要“笑纳”的。 “您,您不能……” “有好的紧着她自己夫君才是为妻之道。日后,再有一回,你与她说,就说是我的话,她是知道我的。”沈国公冷冷地说道。 这位国公爷素来冷厉,于亲妹妹都不假辞色的,这婆子嘴角讷讷了一会儿,到底不敢反驳,只这一回,用力地瞪了那三个妖精一眼。 因觉得风流温柔体贴的安固侯也是极好的主子,这三个美貌的女孩儿已经露出了喜色,更叫忠心安固侯夫人的婆子心中忐忑。 侯爷早就不大耐烦进侯夫人的房了,再有这样年轻貌美的小妖精…… “滚出去。”沈国公指了指这些婆子丫头们的,目光冰冷地说道。 因他脸色冰冷肃杀,又有安固侯夫人这么一个噩耗,两个婆子不敢说别的,只苍白着脸带着丫头们出去了。眼见这几个退走,就有一旁静候的,穿戴极体面的婆子上前给沈国公福了福,转头讥讽地看了那退出去的婆子一眼,赔笑又与明秀罗遥请安,做足了礼数,这才双手捧着一份单子与冷漠地坐着的沈国公恭敬道,“王妃知道国公爷回京,喜欢得什么似的,因知道国公爷与公主一路劳累,也不好来探望,只叫奴婢来带些滋补的燕窝鱼翅等等,先给公主郡主补补身子。” “姑母有心了。”见沈国公脸色有些满意,明秀素来与大姑母平王妃亲近的,叫一旁的丫头接了单子,又问平王妃的起居。 “极好的,如今世子正与太子一同历练,王妃再没有担心的了。”这婆子急忙笑道,“只是想念郡主的厉害,因此急得不行,想催催公主赶紧回来呢。” 因平王妃只得了平王世子一个儿子,膝下并没有女儿,因此格外疼爱侄女儿沈明秀,哪怕是在关外呢,也是月月有信时时有东西送的,此时明秀听见这个,目光便温柔了起来。 “若回京,我定去给姑母磕头的。” 她离京的那年不过三四岁,然而记事起,平王妃就一直待她如同亲生,掏心掏肺地宠爱。若说起来,因当年恭顺公主生了自己后便有些抑郁,自己三岁之前,大半都是在平王府中生活,那时的日子如今想起来,还是叫明秀生出了几分怀念,此时看着单子上的血燕等等,知道这都是平王妃与自己的心意,她的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她一笑如同百花盛放,照得屋里一亮。 这婆子见了这一笑,心里也是一动,想到平王妃恋恋不舍及之后的想头,急忙继续说道,“世子也来了,只是因说要给郡主买什么冰糖山楂,因此落在了后头。” “难得表哥还记得我的玩笑话。”不过是前些时候书信时自己任性了些,说是想念京里头的酸酸甜甜的冰糖山楂,平王世子就想到了前头来,明秀觉得自己竟有些孩子气了,脸上微红地说道。 “能叫郡主满意,咱们世子爷可欢喜了。”这婆子急忙讨好地说道。 沈国公垂目大马金刀地坐着,看似无动于衷,然而听到这个,耳朵却动了动。 “表哥从前还与我说,塞外的弯刀极好的,我也留了两把,到时候与表哥换。”明秀与平王世子慕容南是从小的情分,到底都是亲近的人,也不怕露出不孩子气叫人笑话,就与沈国公红着脸说道,“还有与姑母的人参,一起叫表哥带回去。” “弯刀换山楂,郡主这买卖赔了。”这婆子显然是个机灵的,急忙在一旁拍着手笑道。 她是平王妃面前的得意人,沈国公也愿意给几分体面,况说得倒也有趣,见明秀眼睛亮晶晶的,不复在外人面前的稳重端庄,松快极了,沈国公的目光更温和了些,赞赏地看了那对自己赔笑的婆子一眼,只叫她往跟着人往外头去取些血燕一会儿炖给恭顺公主吃,见屋里无人了,这才与明秀温声道,“你大姑母是个有心的,待你也极好,入京之后,你多往平王府走动。” 明秀急忙应了,因见屋里并无旁人,这才迟疑地说道,“入京之后,父亲,我们是要往哪里住呢?” 正低头擦着一把雪亮袖刀的罗遥都是一怔,抬起头往沈国公的方向看去。 沈国公俊朗方正的脸上没有半分异色,显然早就知道妻子想要住去公主府,一只手在桌上慢慢地敲动了一会儿,这才与明秀沉声说道,“你母亲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们。” 他看着孺慕地看着自 己的女儿,心里温柔一片,却并不愿叫女儿因为自己夫妻之间如何生出为难,也不愿诋毁妻子的私心,又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继续说道,“国公府里乱得很,你住得不会如在公主府开心。” 沈国公府还有个太夫人在,却是沈国公的继母,太夫人膝下又有亲儿子亲孙子孙女儿的,难免偏心,沈国公并不愿意叫闺女儿子与那些人一起住。 人都有私心,哪怕是在国公府里头闹几场将这些人都压服,叫他们不敢动,然而叫沈国公自己说,却很无趣。 整日里费尽心思地过日子,还怎么快活无忧? 何必叫孩子们卷到这些争斗里呢? 明秀也记得些,想到沈国公太夫人,垂头抿了抿嘴角。 她记得,这位太夫人从来都不肯正眼看她的,哪怕她是沈国公嫡女,国公府里的正经主子。 “只是若去公主府,就离父亲远了。”明秀对沈国公是真心亲近,这位父亲从来都没有做过叫她伤心的事儿,此时想到不能与沈国公在一起,她便垂着头说道。 她到底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儿,沈国公见她依赖自己的样子,心里就软了。 “入京前,我与陛下请旨,移了公主府到了国公府的隔壁,只有一扇门隔着罢了。” 沈国公看似粗狂,实则极精明的人,早就想到妻子不爱与自己一起住。不过对于国公爷来说,他却很喜欢与妻子在一起的,为了入京之后不做个牛郎织女啥的,早就未雨绸缪办妥了公主府的事儿,因恭顺公主府无人打理十几年,皇帝又看重功勋显赫的沈国公,因此并没有什么不许,爽快地给恭顺公主搬了一个家。 这话一出,正喝茶的明秀与罗遥同时呛了一口水,呆呆地看着很稳重的沈国公。 沈国公一脸正气地看着两个女孩儿,微微颔首。 明秀听见身后的两个丫头噗嗤一声都笑出来了,无奈地拿帕子掩住了嘴角儿。 这事儿她母亲一定不知道,只怕还在畅想见不着沈国公的快活日子呢。 “女儿什么都不知道。”明秀拿帕子捂住了脸,只露出了一双狡黠的眼睛,眨了眨,与父亲说道。 她才不要告诉母亲呢! “我也什么都没有说。”沈国公目中闪过一丝笑意,看着越发活泼伶俐的女儿在自己面前笑得很偷了鸡的小狐狸似的,板着脸淡淡地说道。 罗遥是见过大世面,沙场上 冲杀出来的人,自然有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镇定,此时已经面无表情地低头继续擦手上的那把袖刀,然而不知是不是想到当恭顺公主见着了自家公主府后气急败坏的脸,擦着刀的手都有些哆嗦起来。 明秀已经在与沈国公说笑起来,正说笑间,众人就见帘子一闪,一个丫头匆匆地进来,到底急忙惊慌地说道,“安王殿下来给国公爷与公主请安了!”不知为何,这丫头说完了这个,年轻俏丽的脸上竟生出了几分红润与羞涩来。 “安王?”沈国公正听闺女与自己说笑话儿,听得开心极了,努力地绷着脸做个严父,此时听到了这个,眉间突然一拧。 “安王?”明秀低头细细地想了想入京前自己做过的功课,想到了这一位是谁,不由诧异地问道,“是四皇子?” 皇帝膝下五子,除三皇子早殇,余下皇子之中太子与二皇子唐王皆是元后嫡出,尊贵无比,然而这位四皇子却也是出身极好,乃是后宫昭贵妃所出,又因昭贵妃依附皇后,因此也格外体面些,虽然比不上传说中皇帝的心肝儿皇贵妃与她所出的五皇子荣王,在朝中却也无人敢怠慢的。 这样尊贵的身份,却来给沈国公请安,想到如今听闻储位之争愈发激烈,太子与荣王已经势同水火,明秀便忍不住往脸色平静的沈国公看去。 沈国公的目光,却落在了此时高高挑起的帘子外。 明秀心中一跳,忍不住顺着父亲的目光看了过去,跟着一怔。 纷纷扬扬的茫茫白雪之中,一个唇红齿白,容貌精致的青年静静地撑着伞立在雪中,目光有些茫然,有些期待,又有些瑟缩胆怯。 那青年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顾盼流转,之后,遥遥落在了屋里好奇看来的少女的脸上,怔怔地看了一瞬,就在她疑惑的目光里,静静地落下泪来…… 第4章 明秀看着那精致俊俏的青年看着自己落泪,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她就是张了这么一张叫人看一眼就感觉苦逼的脸? 然而偷偷地看着那身姿修长的青年,明秀心中不知为何竟生出了几分叹息与忧愁,仿佛这个人似在何时见过。目光落在见到那青年艳丽的容颜后都脸上通红的丫头们的身上,恍然觉得有些明白了。 生了一张祸水的脸,安静不动都仿佛往外冒桃花,怨不得叫人脸红呢。 明秀只觉得这人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心中迷惑了片刻,微微皱眉。 沈国公也皱眉看着屋外的那青年,目光在那精致白皙的脸上一扫而过,见这小子竟看住了自家爱女不放还哭了,不是登徒子就是脑残,沈国公顿时沉着脸咳了一声。 这一声之后,那青年仿佛回过了神儿,慌慌张张地垂头不敢去看面上带了几分不悦的明秀,哆哆嗦嗦地拿修长的手指扣住伞柄,想要说些什么,却到底只是垂了头拿衣袖抹了眼角脸上的泪水,这才快步进了屋子,往沈国公的方向作了个揖,见沈国公起身避过不肯受自己的礼,眉目带着几分冷淡疏离,知道今日初见并未给沈国公留下好的印象,他嘴角动了动,露出了沮丧来。 精致美貌的青年哪怕是萎靡了些,却依旧是个美人,屋里头的丫头都偷偷儿去看他。 “你们出去候着。”沈国公不大喜欢这样招人的青年,脸色冷淡地对那些丫头吩咐道,“服侍公主去罢。” 他竟都没有想到,四皇子安王,竟然生得是这副模样儿。 警惕地看着安王一双隔着水光的眼睛不时地往自家闺女的方向看,沈国公心里暗骂了一声狼崽子,只请安王落座,这才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殿下今日,所为何来?” 来见本王的媳妇儿! 慕容宁忍着心里的思念不敢去看一旁的明秀,恐叫她觉得自己孟浪或是莫名其妙,此时心里却生出了无尽的欢喜来。 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着了自己心爱的人回来,竟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一年,他看着她站在两军交战的城墙上。 城墙上她的身边,是夺位失败丢盔弃甲,如同丧家之犬的自己。城墙之下,是带着大军前来围剿自己这个女婿的沈国公。 沈国公的手里握着赦了她的圣旨,新君仁善只诛首恶,也知荣王妃沈明秀无辜,且沈国公一门忠心耿耿,又有 平王等宗室求情,只要她离了自己的身边,就既往不咎回归母家,保住性命与余生的荣华富贵。 他张皇地看着回头对自己破颜一笑,永远端庄大方的妻子,却没有挽留。 荣王荣华正好的时候,三百门客多少在他面前谄媚的男女?一朝事败,大难临头各自飞,呼啦啦地都散了,只有他这个总是温文端庄的王妃,舍了一切跟着他亡命天涯。 她在最后还留在他的身边,已经足够,他从来自私,然而对上安静地陪伴了自己最后岁月的妻子,却懂了两个字。 放手。 放她一条活路,余生安然。 然而就是在沈国公在城下殷切期盼的目光里,她立在墙头只朗声说了一句话。 “沈氏既入荣王府,生死都归荣王,绝不相负!” 多日的攻城守城,她陪着他立在狂风里,钗环都散乱,衣裳都破旧了,狼狈得不像她。然而那一刻,他却觉得她那么好看。她手里握着剑最后对他贞静地一笑,仿佛还是当年荣王府里,守着正院等着自己回家时温柔的模样,那雪亮的剑光抹过她雪白的颈子绽开的鲜红的血光,是他这二十多年来的梦魇。 直到她死他才知道,他是真的爱着这个女子的。 不过是她太好,他心中自卑,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过是利用她,骗得自己当了真。 直到她死,他也才明白,没有她的日子,他真的过不下去。 她不知道的,是总是用虚情假意的脸对着她伪装温柔与忠诚的夫君,在她自尽之后,自己也抹了脖子。 他恐自己追不上她的脚步,奈何桥上走一遭,就将他忘记,断了这场缘分。 这个傻傻的,为他连性命都不要,只在最后放肆了一回的女子,到死都以为他是个深爱她值得她生死相随的良人,不知道他对她的温柔与情意,都不过是虚假的谎言。 不过是为了讨好她手握兵权的父亲沈国公。 想到了这个,慕容宁的眼眶通红,酸涩得难以忍耐,低着头死死地扣住了自己的腿不敢说话,恐自己一张嘴,就会失声痛哭。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睁眼就回到了从前,只知道当还是年幼的皇子惊慌中带着狂喜醒来,想要重头再来的那一刻,心里满满的都是他心爱的妻子。 前生他自作自受不得好死,连累了妻子与母亲,这辈子,他安安分分的什么都不干,就守着她,爱惜她,用 真心待她。 不会到她死后,才明白他自己的心意了。 仓皇地往还是年少模样的妻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慕容宁一抬头,就对上了沈国公有些不快的目光,顿时慌张了一瞬。 沈国公从来都对他不假辞色,冷淡极了,慕容宁从前畏惧他,畏惧得仿佛见了鬼似的。 “殿下?”见这安王贼眉鼠眼的总往明秀的方向看,闺女已经举着团扇敛目遮住了自己的脸,沈国公见闺女并没有叫这么个小子那张招人的脸迷惑,顿时生出了几分满意来,却觉得看安王很不顺眼,挑了挑眉,沈国公只抬手在慕容宁呆滞的目光里喝了一口茶,对着他示意。 这是喝茶送客的意思了。 安王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党,沈国公没有从龙的心思,且看多了鸟尽弓藏,觉得皇家这点儿狗屁倒灶的破事儿还是少参合为妙。 左右不管谁做了皇帝,都离不开沈国公府的兵权安稳朝堂。从龙之功富贵的少,事败了抄个家什么的,岂不是自己作死? 因对诸皇子都没有什么兴趣,沈国公也懒得做出什么好脸色,反正手握兵权的大将做个孤臣更叫帝王安心,此时眉目冷淡,也懒得与安王奉承。 慕容宁看着沈国公这是叫自己滚蛋的意思,只觉得屁股底下的这座位还没坐热乎呢,顿时心里拔凉拔凉的。 “国公……”慕容宁两辈子加起来都知道沈国公不大喜欢自己,当年,许是沈国公更敏锐些,看出了自己的虚情假意来,只是此时又有些委屈,走是不肯走的,只厚着脸皮赖在座位上捧着茶对诧异地看着自己,仿佛没有想到堂堂皇子竟然也肯不要脸的沈国公露出了一个带着些讨好的笑容来。 见后者漠然地转移了目光,他垂着头有气无力地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间一抹湛青色的茶杯,又忍不住傻笑了一下。 他家王妃,最喜欢的就是青色了。 听见下头安王自己对着自己就发出了傻笑,沈国公与正犹豫着要不要回避的明秀都惊了。 明秀突然想到了一个比较前卫的词儿来评价这位初见流泪落座傻笑的皇子。 神经病! 这就是个神经病呀! 哪怕努力绷着自己矜持端庄的见客的模样儿,荣华郡主都忍不住偷偷地看了这生得好看得生平仅见,却脑子有病的青年。 世间安得双全法,有了这张脸,竟就缺了脑子了。 本是个促狭的性子,明秀只弯起了眼睛来躲在团扇之后偷偷笑了,见一侧默默无语只知道擦刀的表姐罗遥此时抬着头微微皱眉看着安王的方向,急忙轻声问道,“表姐这是……” “殿下为何频频看过来?”罗遥不大喜欢这人的桃花眼,觉得这是个不安分的人,见他总是偷看表妹,就觉得这贱人是在勾引无知闺阁少女,便不客气地问道。 因这人是皇子,起码礼貌还是有的。 只是慕容宁沐浴在这想当年闯进了自己与幕僚同乐的酒楼看见自己与一个戏子纠缠差点儿一刀捅死自己的便宜表姐的目光里,只觉得浑身都哆嗦,知道这女子从来都是眼睛里没有什么人命只有表妹表弟的,不安地闭紧了修长的腿规规矩矩地看了一眼那把雪亮的袖刀,讷讷地,飞快地看了一眼敛目不看自己的明秀,小声儿说道,“表妹……仿佛上辈子是见过的。” 他不过是推开那上杆子的戏子滚蛋别叫人靠近自己,多清白呢?差点儿就挨了刀子,如今想来都心有余悸的。 这青年畏惧自家表姐仿佛比畏惧自己的父亲沈国公更甚,明秀心里就生出了几分有趣,到底不好叫这位皇子下不来台,便在一旁柔声道,“许是当年我往宫中请安,曾见过殿下。” 她这样温柔地与自己开解,善解人意一如从前,慕容宁的心里快活得仿佛身体都变得轻飘飘的,荡漾在云端了一样。 只是他是记得的,当他醒过来发现自己回到了童年,就央求他的母妃询问荣华郡主之事,才知道那时,她已经跟着父亲离京往塞外去了。 他重生了一回,却还是与她擦肩而过。 想到了这个,慕容宁的眼眶又忍不住红了,为了他这十几年的思念与不能陪伴她的遗憾。 眼瞅着这皇子哭哭笑笑都不必人陪着的,自己就仿佛是一出戏,明秀隔着团扇的嘴角用力地抽搐了一下,一双眼睛横过了这青年。 感觉到她的眼神,红着眼眶的青年白皙的脸上,突然通红一片。 第5章 这是重逢后,心上人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着自己,慕容宁的脸红了。 他本是最精致的容貌,艳丽得咄咄逼人。又带着几分欢喜几分羞涩,眼睛都明亮潋滟了起来,竟叫明秀都忍不住在心里叫了一声美人。 当然,这才见面脑子不大好使的美人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明秀不过是扫过一眼,便敛目当个标准的名门贵女。 沈国公嘴角紧紧地抿着,见闺女没有被狼崽子迷惑,面上不动声色,却放开了手上死死抓着的衣摆,淡定地抚了抚。 “今日小侄前来……”慕容宁心里快活得都要飞起来了,恨不能扑到自家媳妇儿的身上抱着她的大腿哭出血来,表表自己的衷心,却死死地记得明秀素来是个重礼仪的女子,不喜旁人没规矩的,为了不叫心上人厌烦自己,只好默默地忍住了,也不敢在未来老岳父的面前自称什么“本王”,带着几分羞涩,几分快活地说道,“因知道国公回京,太子十分欢喜的,本是想要亲来探望,只朝中多事,因此不能脱身。” 说到朝中多事,慕容宁的笑容就冷了几分。 他没有想到自己不做这要命的荣王殿下,自家那亲爹竟然又发展出一个真爱爱子来,活脱脱是上辈子自己的翻版! 那些荣宠爱重,与前世对自己并无不同,也是在处心积虑想着废了太子捧庶子上位。 这一切,都叫慕容宁生出了几分怀疑,只怀疑他的父皇究竟是真的疼爱自己,还是不过是疼爱一个听话的,努力给太子皇后添堵的倒霉玩意儿。 明明上辈子,自家老娘当了一辈子皇帝他真爱的呀! “太子客气了。”慕容宁的笑容十分扭曲,沈国公不必猜得就知道这是想到了如今在朝中上蹿下跳想做个太子的五皇子荣王,只是这些事儿沈国公并不感兴趣,只望了望天色,口中咳了一声。 日光明亮,该是公主起身的时候了。 想去见妻子,却叫安王这倒霉皇子拦在了上房去不成,沈国公越发觉得没有点子眼力见儿的安王看起来叫人很不顺眼。 慕容宁并未发现自己已经叫沈国公给烦上了,絮絮叨叨努力说了许多的话,在沈国公爱答不理之中觉得这已经刷够了好感值,这才笑着转头与呆呆地陪着自家表姐擦刀的明秀笑问道,“都说塞外风景极美,表妹在塞外许多年,可见过什么好看的景色?”他见明秀默默摇头,仿佛带着几分拘谨地不与自己说话,心里就失落了起来,精致的脸上有 些灰败地轻声道,“表妹这是……不爱与我说话?” “岂敢在殿下面前失礼?”他张嘴表妹闭口表妹,自来熟也叫明秀无语了,况塞外荒凉一年里七八个月都在打仗,她眼见百姓困苦,哪里有什么心思欣赏美景。 四皇子安王养于京中太平锦绣想不到这些,不过是没有见过那等凄凉罢了,她也不必非要与之争辩现出自己更明白百姓疾苦来。 “什么殿下,论起来,我是你表哥呢。”这样冷淡虽是应该的,叫慕容宁心里有些难受,他强笑道。 “不敢。”明秀和声说道,“天家贵胄怎能任意冲撞?也叫殿下英名有损。” 一介臣女,与个皇子亲亲热热论表哥表妹?荣华郡主是个明白道理的人,越发觉得可笑了。 若真论起来,这京里头各家宗室,她都得叫一声表哥表弟表舅舅的,如今那龙座上坐着的,正经是她舅舅不是? 只是若是敢大咧咧地在京里叫一声“皇帝是我舅!”,到底有个什么下场,那就真不好说了。 她的声音真温柔,又和气,如同春风拂面一般。慕容宁明白心上人从来都不肯越矩的,想当年与自己举案齐眉,也只肯唤一声“殿下”,况今日能与她说了许多的话也觉得欢喜极了,急忙用力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到底明白了什么,也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沈国公早就在一旁冷眼看着,见安王看着爱女的目光隐有痴意,心里就一紧,转头就与明秀说道,“王爷来请安,你母亲可起了?” “我与表姐去瞧瞧。”明秀不愿与皇子太多往来,一则皇家龌蹉太多,一则不愿因自己多事误了家中,又见安王一双水意盎然的眼睛默默地看着自己,竟突然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心里对这种异样有些不安,急忙起身拉着罗遥与慕容宁福了福,之后头也不回地去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小心这厮。”罗遥带着明秀走出了上房,转身给她紧了紧衣裳与大氅,见她并无对安王的特别的表情,这才松了一口气。 “表姐护着我,我还害怕谁呢?”罗遥一介女子能入军中,还有了军衔,自然强出了许多的男子,明秀惯与她亲近的,扭着身子讨好地说道。 她眉目如画立在雪中,笑靥如花的模样叫天光都照亮了,罗遥看着无忧无虑的妹妹,嘴角就勾起了淡淡的笑意,牵着她的手往恭顺公主的房里去。 “你这样 任性,也该叫外头说你贤良淑德的人来瞧瞧。” “只怕到时嫁不出去了,担忧的又是表姐。”明秀才不怕罗遥这纸老虎呢,一路说说笑笑,早就将安王抛在了脑后,走到了一处较之别处更精致些的院子,这才敛了敛脸上的笑意对着守在外头给自己施礼的几个美貌丫头温声问道,“母亲可起了?” “已起了,正更衣呢。”其中一个丫头急忙迎着两个女孩儿往屋里去,口中笑道,“方才公主还吃了一碗燕窝,如今精神强了许多。”见明秀目中露出了满意,她顿了顿,便低声说道,“侯夫人给国公爷送丫头的事儿,公主知道了,正恼着,郡主且劝劝。”说完了这个,这丫头便不敢多说恐叫里头听见,只引着明秀与罗遥往里头去,穿过了层层簇新的才挂上的纱幔,就见两个大丫头出来将一道道的纱幔勾起,露出里头精细的摆设来。 不过是在驿站几日,自家母亲就已经有心情拾掇这屋里头华美如画儿一样,明秀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直往里看去。 此时屋里一极大的香炉里袅袅地升起了香烟,透着一股子暖暖的甜香,模模糊糊的香气之后,露出了的却是一个歪歪地侧坐在软榻上的三旬的绝色佳人。 这女子明眸皓齿容色倾城,慵懒之中又透出几分妩媚的风情来,竟是一位世所罕见的美人。 “母亲。”摇曳的珠光晃得人眼花,明秀知母亲恭顺公主最喜享受的,左右都是父亲沈国公买单。也不管这些,含笑走到了她的面前坐在软榻边儿上唤了一声。 “你出去见客了?”见她打扮得十分精细,扑面而来一股子凉气,恭顺公主急忙伸出一双细白的手来将她的手握住暖着,口中便忍不住嗔道,“前儿才病了一场,这还往外头来呢,凭谁来请安,你只不见又能如何?谁敢说一个字不成?如今吹了风,若再病了,你是想要了我的命么?”想到之前明秀受了风寒的病怏怏的样子,恭顺公主便忍不住拍案骂道,“一家子不省心的!就知道给人不自在!” 这骂的,就是不省心连累闺女往前头去的安固侯夫人了。 恭顺公主早就与安固侯夫人翻了脸,明秀自然更偏心母亲的,又听她说了这个,便忍不住抿嘴笑道,“二姑母也只好在这些小事儿上找找场子,不然,更睡不着觉了。” 安固侯夫人心心念念给沈国公塞小妾,不是为了心疼兄长,而是想看恭顺公主的笑话罢了。 大家都一样儿了,公主殿下与侯夫人后院儿都有小妖精了, 侯夫人才能心理平衡,睡得着觉。 “你说的是。”这隐隐是在与自己说沈国公疼惜自己了,恭顺公主面容僵硬了一瞬,不愿叫闺女知道自己的心事,努力地笑了一声,却又带着几分怅然地看着那香炉之中生出的迷蒙的香烟,喃喃地说道,“你父亲,是个好人。” 她任性了这么多年,他也只有让着宠着的。她并不是个没有良心的人,也觉得心里亏欠了他,只是…… 纵然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咱们,又回京了。”恭顺公主目光散乱了一瞬,抬头看着自己面前美貌俊秀的女儿,看着她肖似自己的容颜心里满足极了,爱惜地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说道,“就算陛下不叫咱们回京,我也想着带你回来的。你都十五了,也是个大姑娘,得嫁人了。” 塞外哪里比得上上京勋贵宗室云集,满目的膏粱荣华呢?恭顺公主不愿叫闺女留在塞外一辈子吃沙子,只想给她寻一个安稳富贵的人家,叫她一生圆满,平安喜乐。 也因有这个想头,恭顺公主早就将京中还未婚配的勋贵青年暗地里探查了一圈儿,就恐知人知面不知心,叫闺女所嫁非人。 当然,为了知道这些小青年们的根底,恭顺公主不知听了多少的不知真假的八卦,如今已经出神入化,堪称京城八卦宗师。 别看公主殿下久不在京中,然十年间各家各府那点子小秘密,问公主殿下,那肯定都知道! 第6章 明秀伏在恭顺公主的膝头,对母亲为自己的心意动容。 不管父亲母亲之间如何,然而恭顺公主与沈国公对待儿女上,却从未有过半分亏欠与冷落。 只除了恭顺公主不大喜欢容貌性情跟沈国公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的世子沈明程,旁的并无叫人诟病之处。 然而就算是嘴上说着不喜欢,沈明程在关外冲锋陷阵舍生忘死的时候,明秀却还是知道,母亲看似很不关心地转身回房,美其名曰是累了去睡,然而却实在是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小佛堂,整夜整夜地给沈明程祈福的。 就因为这个,明秀只希望恭顺公主能早些放开旧事,真真切切地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我才十五,您就要赶我出门子么?”明秀拱了拱恭顺公主的手,听见她低声笑了,带着几分娇气地问道。 “赶紧出门子祸害别人家去。不然天天在我眼前晃,多烦呢?”恭顺公主俯身就把闺女给抱在怀里,绝美的眉眼儿之间都带着欢喜之色,却口中嫌弃地说道。 罗遥坐在一旁看着,十分悠闲。 舅母与表妹一腻歪起来,那是能叫人肉麻得浑身打寒战的,这点儿小事儿算什么呢?见多识广的罗遥觉得完全不必放在心上的,只低头继续擦手上的袖刀。 恭顺公主一抬头就看见这么个画面了,饶是天家贵女什么都见识过了,却还是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便宜侄女儿叫亲爹养得跟个男孩儿似的,也是叫公主殿下很为难的。 因罗遥的父母并未应诏回京,还留在塞外,也很忧心这闺女婚事的罗遥的母亲央求了与自己平日里着实走动得不错的恭顺公主,只希望公主嫂子识得的人多些,又身份贵重体面,回京之后给自家闺女也相看一门良缘,别叫这性情有些乖僻的倒霉闺女嫁不出去。 恭顺公主当时一股热血上头劈口应了,如今却觉得自己真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天大的坑。 公主做不到哇! “那刀,已经很亮了。”恭顺公主随口叫一旁侍立的美貌丫头往下去去传汤水,不大一会儿见丫头上来,急忙将上头的两碗燕窝一碗给了明秀,一碗给了罗遥,这才咳嗽着说道,“这个是你大姑母方才送来的,虽炖得仓促了些,不过东西却是极好的,我吃着很受用,你们女孩子家家的,多喝些也滋补呢。” 平王妃与安固侯不同,从来和气亲热的,恭顺公主与平王妃一直都有往来。 况平王妃膝下还有一子慕容南,生得俊美脱尘,又温文和气,极好的人物,恭顺公主就更上心了。 明秀自小养在平王府两年,虽还是不记事的幼年,然而却也算与慕容南朝夕相对,这有幼时的情分,也算是青梅竹马不是? 亲姑母做婆婆,表哥做夫君,再如何也不会叫闺女委屈了自己个儿。 因想到了这个,恭顺公主的心中就已经意动,只是恐说破了倒叫小儿女们拘束起来,不如如今光风霁月亲热,因此便忍住了不说,正抬头,却见眼前束发刚硬的外甥女儿正侧身给自家笑眯眯的闺女碗里倒燕窝,眼睛顿时就竖起来了,冲着两个在自己面前做鬼的小丫头拍案道,“做什么呢?!” 她从嫁给沈国公,除常烦恼旧事伤心之外,竟全没有吃过委屈,此时娇艳欲滴的脸上竟还露出了几分孩子气。 “太甜。”罗遥也不敢招惹舅母的,不然回头会被舅舅往死里打,默默地端着还剩下半碗的燕窝,一仰头豪迈地喝了,爽快地拿手背一抹嘴表示自己听话。 恭顺公主再次一噎。 这么一口闷的架势,若日日吃起燕窝来,就是公主国公的,也得给吃穷了。 “表姐心疼我呢。”这两碗是平王妃给的血燕,珍贵异常,寻常都难得的。明秀知道罗遥惦记自己,就在一旁抿嘴笑道。 “你们两个孩子。”恭顺公主无奈地看着和气的两个女孩儿,目光微微温柔了起来,听说沈明嘉正在读书,满意之外却心疼儿子小小年纪就这样吃苦,一叠声叫人再去给沈明嘉做些滋补的汤水来。 “驿站里头行事不便,万事都从简的,等回了家就好了。”恭顺公主口口声声头疼心疼浑身都疼,就是不肯入京,这样折腾着叫沈国公自己看,自然是随妻子的心愿,然而叫旁人看见难免非议恭顺狂妄。 明秀不愿母亲为这样的名声所累,见恭顺公主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狠了狠心只当没有瞧见,将手上的碗放在一旁,这才低声劝道,“这外头再如何,也不是自己的家,住得不舒坦。” 恭顺公主也住得不舒坦,只是想到京城,目光微微暗淡了起来。 这上京,是她的伤心地…… 若不是当年沈国公为了叫自己离开这么个地方,也不会请旨远驻塞外,十几年都不回转京中。 张了张嘴,到底说不出什么话来,恭顺公主努力压制着心里的酸涩,面上带着几分淡然 地问道,“我听说,安王来请安了?” 她岔开话题太僵硬,然而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明秀只当做没有察觉,况想到那又哭又笑还羞涩起来的秀致青年,仿佛那在放光的美貌就在眼前似的,便急忙笑着说道,“这位殿下竟是极恭谨的性子。还知道礼数,竟晓得来给母亲请安。”见恭顺公主有些得意地点了点头,这才继续说道,“我依稀仿佛听说这位皇子早慧,从前很得陛下喜欢,曾置于膝上垂问愿否为皇?” 安王早年极得宠的,生母昭贵妃宠冠六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皇后都要避她的锋芒,且听闻皇帝喜欢这个儿子更甚元后所出的两位嫡子,曾想废了太子立他做太子。 “这是个聪明人,如今虽不如从前得宠,却不能小瞧。”恭顺公主也知道这典故的,她虽然如今越发地懒散,然而当年也是在宫中厮混长大的,该有的心眼儿一点儿都没少,想到那时安王的回答,及如今安王与太子唐王兄弟情深仿佛一体,便抚着手指看着上头鲜艳的大红蔻丹冷笑说道,“才八岁的小子,书房还没有进几日,就能说出‘非嫡非长,不敢为皇,愿为肱骨’这样的话来,本事大着呢!” 这不就因这句话就巴结上了皇后与太子,还连着巴结上了皇后身后的承恩公府,虽眼下叫皇帝有些厌弃,却还风风光光无人敢欺辱? 可见这是真正的聪明人,也叫恭顺公主觉得,这小子一肚子的心眼子,不是个好相与的。 “离皇子们远些,不然,卖了你还给他们数钱!”恭顺公主就被人卖得很惨,如今还没缓过神儿来呢,想到皇帝便越发地带着怨恨冷笑道,“上头那个,最是个畜生!” 当年如果不是这位皇兄,她怎会嫁给沈国公…… “京中往来,这些只怕避不开,咱们只谨守规矩就是了。”眼见恭顺公主面露恨色,明秀心中微微叹息,握住了母亲冰冷的手指。 “是了,还是你明白些。”恭顺公主回神,急忙掩住了脸色喃喃地说道,“他看不起我,却得高看你父亲……如今京中,你就是对上公主,也不必折腰,不必如我一般。” 当年皇帝登基,明明姐妹们都做了长公主,只她一个没有晋封明晃晃昭示自己不得新君的喜欢,这样叫宗室勋贵嗤笑,都仰赖上头的那位好皇兄了。只是如今皇帝要仰赖沈国公带兵护卫国祚,又要封她做长公主了?想到将圣旨摔在来宣读诏书的内监的脸上的时候,恭顺公主心中就生出了快意。 “有父亲爱 重,谁敢怠慢母亲呢?”明秀也知道恭顺公主的苦,轻声劝道。 “瞧瞧我,竟说了这许多的话,叫你们听着都不快活了。”与皇帝不同母的庶出公主过得是什么苦逼日子,恭顺公主真的不想说,掩了掩眼角正要说些话来转圜,就听见外头院子里传来脚步踩过雪地的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心中微微一动,只命人出去瞧瞧,不大一会儿,就见一个丫头面带喜色地进来,敞开了大门与恭顺公主笑着禀告道,“是世子殿下来了。” 听见这个,恭顺公主的目光含笑掠过急忙起身的明秀,笑道,“这竟是一日都等不及么?” “我去迎迎表哥。”明秀前次见平王世子慕容南还是在三年前,这位表哥亲自带着平王妃与自家的年礼来了塞外,虽时常有书信往来的,然而却格外想念,况还惦记着吃食便急忙走出去,就见一片的纯白雪地里,几枝鲜艳夺目的红梅之下,一个披着鹤羽大氅,眉目温润俊美的青年仰头笑看那几枝红梅,伸出了修长的手去折了一枝在手上把玩,转头对着惊喜的明秀笑着唤道,“阿秀。” 他看见她的那一瞬,隔着人世叫人不敢靠近的气息都温和了起来,仿佛谪仙落入了人间。 “表哥!”明秀心中欢喜起来,忍不住也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快活笑容。 一个正艰难地走在雪地里头的精致美貌的青年,刚刚走到这个院子,就听见了这样欢喜的呼唤,霍然抬头。 慕容宁看了看眉目越发温润的青年,再看看欢喜的心上人与他彼此对望的模样,眼眶突然红了。 第7章 “王兄?”慕容南目光更敏锐些,见着出现在门口仿佛要扒着门框可怜巴巴嚎啕的青年,心中有些疑惑这人为何在此,却还是很温和地唤了一声。 心里正苦的慕容宁本心不想理睬他,然而看了看也在看着自己的明秀,只觉得这雪地之中一双璧人的模样太碍眼了,大步走到了这堂弟的身边,努力用自己的美貌争取压过慕容南的俊美,破颜一笑,竟仿佛那刹那间天光都黯淡了,这才满意地在心里点了点头,看着慕容南执着梅花儿的那双白皙美丽的手,带着几分小小的嫉妒叹了一声,一边偷看明秀的表情,一边叹息道,“短短花期,却叫阿南你早早折下把玩,实在有些可惜了。” 他记得,自家王妃很有诗情画意的。 “王兄说的对,原是我一时忘情。”慕容南一怔,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红梅,与走到自己面前的明秀笑着说道,“只是想着你从前总说塞外红梅开得娇艳,我想到了这个,竟一时撒不开手。”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明秀转头命丫头取了干净的瓷瓶儿来叫慕容南将梅花插在里头,端详了一会儿,这才笑道,“左右都折了下来,不如眼前叫咱们看着欢喜。”只是这位安王殿下是会怜花惜草的人?瞧着不大像呀。 这青年正眼巴巴,桃花眼里泛着水意看着自己,一副叫自己给做主的模样,明秀只觉得这皇子倒很有些趣味,不似想象中那样眼睛长在天上的皇子。 “外头冷,殿下与表哥往里头去吧。”明秀的目光落在慕容南袖中露出了一个纸袋上一瞬,与他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其实我也是你的表哥。”慕容宁嫉妒死了,这明明是自己媳妇儿来着,况这称呼之中就透着远近亲疏,顿时叫安王殿下忍不住恨恨地看了堂弟一眼。 慕容南不是一个计较的人,对他微微一笑。 这笑容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不会叫他恼怒,慕容宁看得怔了怔,目光有些怔忡。 他两辈子加在一起,只有一次见识了这仿佛心在云端的青年露出暴怒的表情。 愤怒的,仿佛仙人落进了尘世的青年,一拳就砸在了他的脸上,厉声喝骂道,“你怎能辜负她?!”那双眼睛里的痛苦与怨恨,叫被砸得牙齿都脱落的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才知道,天潢贵胄的这个堂弟迟迟不肯成亲,到底是为了什么。 起因,也不过是外头的门下供上来的一个江 南的歌妓,他宴客随口赞了两句,正想着随手赏给门客笼络人心,却在赏那歌妓首饰的时候被堂弟撞见。 他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这歌妓,也没有碰过别的女人,可是这堂弟的眼中,或是旁人的眼中,自己都是一个两面三刀,哄着妻子外头养红颜知己的混账。 都以为他是个畜生,可是他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坏。 只有他的王妃对他深信不疑,从来都没有猜忌过他,也没有为了后院儿的事儿与他有过半分争执。 哪怕他回来得再晚,她都对着他温柔地笑,信任他。 想到这些,慕容宁越发地羞愧,垂着头有些丧气地跟着只对自己含蓄颔首,却并不接自己这话的明秀往里头去。 说到底,自己与她眼前还是陌生人,自然比不得与慕容南十几年的情分。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儿,想起来,却叫人心口疼。 他想她的眼里只有自己,不要有别人了,也不要对着别人笑,管别人叫表哥。 他喜欢她呀,喜欢得心都疼了,这些年在京中皇后屡屡要给他说亲,可是他却知道,他只想留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幸福。 再也没有一点算计与龌蹉的幸福。 “你说喜欢的冰糖山楂,也不知是不是你信上说过的味儿了。”慕容南与慕容宁虽都在京中,也都是皇家子弟,然而平日里却并不十分亲近。 一则是因慕容宁这些年收敛锋芒只在皇后昭贵妃面前做孝子,一则却是因平王素来不爱理睬皇位之事,左右作为宗室不论哪个皇子即位,都得把宗室里的叔叔伯伯供起来,折腾得多了才会叫人有机可乘来个夺爵什么的,因此慕容南秉承家训,并不喜欢往皇子面前去。 此时见慕容宁与传闻中的安静沉稳不大一样,他忍不住在心里生出了些好奇。 “我说了,拿弯刀与表哥换。”明秀欢欢喜喜地捧着一袋子裹着晶莹剔透的糖衣,鲜艳得叫人口唾生津的山楂就往里头去了,先孝敬了一个给满意地看着慕容南心系闺女的恭顺公主,又喂给罗遥一个,这才自己捏了一个在唇间轻轻一咬,酸酸甜甜之中又带着几分凉意,叫她喜欢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之后想到屋里还有外人在,红了脸躲到了指着她笑起来的恭顺公主的身后。 “可见表妹是真馋了。”慕容南从小儿就把这个表妹放心里的,见她目光灵动,心里生出了几分柔软,见恭顺公主笑看自己,仿佛看出了些什么,急忙拿手捂住了嘴角。 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勾了起来。 慕容宁看着自家心上人赏心悦目的小女儿模样,急坏了。 这,这是要被山楂勾搭走的节奏啊! “其实,其实这个若是表妹喜欢,御膳房做得更美味些。”咳了一声,觉得不能叫心上人被情敌叼走,安王殿下见她喜欢这个,眼珠子一转急忙说道。 御膳房会哭的。 看看完全没有技术含量只需要拿山楂在糖浆里滚一下,还很不值钱的这点儿玩意儿,明秀正叫母亲嘲笑呢,听见了这个又见安王精致风流的脸上露出几分正义,顿时无语了。 “王兄说的对。”慕容南不欲叫四皇子被冷落迁怒恭顺公主与表妹,也不在意的,温声顺着他说道。 如此姿态高下立见,越发显得安王殿下小心眼儿了。 成为了对照组的四皇子虽然脑子不大灵光,却也感觉到了这宽阔的差距,越发地委屈了。 “四皇子也是有心了。”恭顺公主没有想过要得罪与太子要好的安王,见这青年红了脸,美人到底叫人多担待些的,便在一旁笑着说道,“只是这兄妹俩素日常彼此促狭,着实叫人忍不住笑话。” 这话戳在安王殿下的心口,顿时叫他倒地不起。 捧着被伤害了的碎成八瓣儿儿的心肝儿,慕容宁桃花眼里带着泪花儿,却仿佛是贪婪地看着鲜活的女孩儿的一颦一笑,仿佛她什么样儿都叫自己心生欢喜,况上辈子恭顺公主这岳母戳他心窝子的话多了去了,脸皮很厚了的安王殿下只红了脸,垂着努力伪装羞涩地说道,“我早就想与……姑母表妹亲近的,如今姑母回京,我心里欢喜得什么似的,竟忍不住着相了。” 恭顺公主一脸“听你胡扯”,呵呵地笑了。 沈国公此时立在门口,见妻子见了几个孩子变得快活的脸,目光微微地温和了许多。 恭顺公主正笑着,仰头见了是他,脸色僵硬了下来,然而想到闺女就在身边,忍了忍没有起身离开。 “舅舅。”慕容南听着母亲讲沈国公的英勇故事长大的,从来都很仰慕这位舅舅,况三年不见更想念这位立身颇正的长辈,急忙起身恭敬地唤了一声。 才作揖完了,沈国公便微微颔首,见外甥容貌越发俊美脱俗,想到妹妹曾与自己的书信笑言,心里就满意了几分,温声问道,“这一路可有累着?” “这才多远。”慕容南微微一 顿,见沈国公一双眼睛看着自己,急忙笑道,“若不来,才叫我不安。”他目光扫过敛目不大说笑了的恭顺公主的身上一瞬,见沈国公了然地探身过来,便在这位舅舅的耳边低声说道,“母亲等着舅舅回去国公府主持公道,急得不行。您再不回去,只怕下一回就是母亲亲自来亲。那府里头闹得不像话。”他素来淡泊,却也说出“不像话”三个字,可见是真的有点儿不像样儿了。 “怎么了?”沈国公眯着眼睛问道。 “三舅舅新纳了一个美人,三舅母却趁他不在家治死了,更要紧的是那妾竟还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一尸两命。三舅舅如今哭得什么似得,吵着要舅母抵命闹得人尽皆知。”说起这个,慕容南的目光便鄙夷了起来。 “几代先祖与我在外头拿命换来的富贵名望,他们风流快活也就罢了,还这样作践?!”沈国公听了脸色就冷了,慢慢地说道。 “这样败坏公府清誉,叫公府成了笑柄,实在太过!”慕容宁在一旁竖着耳朵听着,见沈国公有些恼怒,急忙同仇敌忾刷了一下自己的好感度。 沈国公看了这莫名殷勤的皇子,心道了一声狼子野心,却还是微微颔首道谢,之后大步走到了恭顺公主的身边握着她的手坐在软榻旁冷冷地说道,“好日子过够了,就别过!”都是吃饱了撑的! 这厮竟胆大包天握住了自己的手,恭顺公主心中大怒,正要挣脱,却见了闺女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夫妻,顿时默念三字经不敢动了。 不好叫闺女因父母之事生出什么阴影来的。 罢了,且忍忍,回头多啃这厮几口! 她可知道了,脖子是这厮的弱点,啃一口就要叫公主饶命的! 沈国公面目肃然地坐在软榻之侧,眼角的余光看着妻子努力伪装恩爱夫妻,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第8章 哪怕恭顺公主心里恨得要啃沈国公的脖子,然而在外人安王面前,也十分夫妻恩爱。 勋贵世家就是如此,哪怕家里头打得火上房了呢,在外头面前还得一团和气,保住尊贵的那张脸。 况沈国公说的对,这也是在外头给儿女做脸,不叫孩子们被人笑话父母不和呢。 沈国公府三老爷不明白这个道理,为了个妾跟妻子喊打喊杀闹得人尽皆知,自己觉得这是在为真爱报仇,是个真性情的人,然而在外头看笑话的围观党眼里,这就是个傻帽儿。 娱乐京中大家伙儿,顺便帮越发功勋厚重能得不行的三老爷他大哥沈国公丢丢脸,叫大家都心里平衡一点。 因三老爷做出了这样没脸的事儿,哪怕沈国公对弟弟弟媳之间恩怨情仇没有多大兴趣,为了自己的脸,也得赶紧回去处置一二。 恭顺公主见沈国公迫在眉睫的模样,却依旧强忍着淡定地与面前的两个青年说话,都不肯逼迫自己动身,绝美的妙目之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不去看沈国公霍然看过来的惊喜的目光,偏头说道,“休息了几日,我这身子好些了,眼瞅着京城就在眼前,咱们一会儿就启程罢。”她动了动手,只觉得沈国公握着自己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想到不过是自己一句贴心的话就叫他欢喜成这样,心里生出酸楚。 这也是个傻子! 明明知道她…… “你不喜欢回去,我也不急。”沈国公侧头看着明月皎皎恍若仙子一般的妻子,看着她耳边晃动的明珠轻声说道,“什么都没有你重要。”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个心软良善的女子。 “没有什么不喜欢的。”恭顺公主不敢去看沈国公炙热的眼睛,仿佛看这男子一眼,就会被他看化了一样,小小哼了一声。 她,她才不是心疼他呢! 慕容南从自家母亲平王妃处多少知道些舅父舅母之间如何,此时只低头含笑,对着抿嘴得逞地笑着的明秀眨了眨眼睛。 他三舅舅就是打出人头猪脑子来世子大人也管不着,不过拿来促进一下公主国公之间的感情,这还是可以有的。 慕容宁正死死地盯着这格外默契的两个呢,见明秀拿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红润的嘴唇,还对着慕容南拱了拱手,生出了与端庄不同的活泼可爱来,心都碎了。 他喜欢当年妻子规矩稳重的模样,却更喜欢她这样无忧无虑的小女儿情态,只觉得哪儿哪儿都是好的。 可是为什么这样的如花笑靥,不是对安王殿下的呢? 当年他怎么得到了媳妇儿的心来着? “母亲这样说,可见是为着父亲着想呢。”明秀心里欢喜,此时见沈国公与恭顺公主之间的气氛比从前仿佛生出了些不同,恐恭顺公主羞恼急忙起身笑道,“亏了大哥哥清晨就快马先回京给母亲收拾府邸,如今车都是预备好的,只叫人拾掇些,咱们就能回去。”又一叠声叫人去叫沈明嘉收拾行装,一时间叫屋里的丫头婆子都忙碌了起来,这才对仰头抿着嘴角,仿佛好生委屈的安王歉意地说道,“今日家中乱糟糟的,若怠慢了殿下,殿下不要见怪。” “本是我贸贸然来打搅,已经很不安了,表妹这话说得就叫我汗颜。”慕容宁见明秀对自己福了福,急忙去扶她,虽只是指尖儿拂过了她的那双白皙的手腕儿,却心里跳得厉害。 他见明秀一怔,显然没有想过自己来搀扶她,急忙笑道,“都是一家人,表妹忒见外。” 说完,这精致貌美的青年,努力做出了和气的模样来,咧嘴笑了笑,忍着不抬手去嗅一嗅指尖残存的那淡淡的,熟悉的香气。 他一脸的光风霁月,明秀也不好太过多心,只是觉得安王仿佛有些猥琐,微微颔首就出门料理回京的庶务。 慕容南在一旁微微皱眉,看着格外殷勤的四皇子,敛目生出了几分思索。 太子与荣王争锋,与太子亲近的安王此时来讨好他表妹,莫不是看中了沈国公手中的兵权? 然而此时却不是安心思索的时候,一个时辰的时间正好儿收拾了驿站之中的行礼人等,众人便浩浩荡荡地回京。 这等刷好感的时候慕容宁自然不会错过,一路端坐马上硬生生地做出来了十二分的风流多情,安王殿下一路坚定地策马走在恭顺公主与荣华郡主的朱轮大车之侧,因要格外脱俗些不肯披上大氅,因此冻得眼前发黑,却还是努力挤着一个隽美的笑容来,就见大车的纱幔之后,仿佛心上人在窗边细细地看了自己许久,显然是被自己的美貌迷住了,这才吸溜了一下鼻子,开开心心地往前头去了。 不往前头去不行,盖因安王殿下鼻涕都要流出来了,这么不美不优雅的事儿,还是不要叫心上人看见了。 那真是黑历史的节奏! 明秀见很爱美的那位安王火急火燎地往前头去了,这才缩回头,噗嗤一声笑了。 “美丽冻人,古人诚不欺我。 ”她促狭地挽着目光散乱的恭顺公主笑道。 “你这张嘴啊,叫外头人知道,可怎么是好呢?”明秀的嘴不知随了谁,若亲近起来就很有些毒辣,恭顺公主喜欢地摸了摸她的脸,望着稳稳当当不似安王跳脱,却永远都很可靠的慕容南,轻声道,“日后,可得给你寻一个知根知底儿,知道你性子的夫君,不然……”她见女儿笑得格外美丽可爱,也忍不住笑道,“被人退回来,我可怎么办呢?” 明秀见她心情好些,急忙滚进她的怀里不依,扭股糖一样叫恭顺公主搂着自己笑。 姐姐既然带了一个头儿,虽然立志做个斯文少年,然而到底还是个孩子好生羡慕姐姐的沈明嘉也扑进了恭顺公主的怀里,抱着母亲的另一条手臂与姐姐分庭抗礼。 恭顺公主搂着孝顺的一双儿女,烦心事儿都不见了,也顾不得悲伤春秋哀悼旧事了,一路说说笑笑,直到车停了,这才收了笑做出了威严的皇家公主的气象来。 明秀与明嘉一同好奇地挑起纱幔往外看了一眼,就见眼前竟是一座极奢华宽阔的府宅,虽然十多年没有回过家,却还是记得这就是沈国公府的,就见此时沈国公府的中门大开,门前聚集了许多的男女,其中几个衣裳穿戴都不与众人同,格外地富贵华丽,透着几分矜贵。 当首的两个一个面容英俊却带着几分忐忑与心虚,另一个男子退后几步落在这人的身后,垂着头仿佛有些软弱。 这两个男子身后就是一排的少年,其中一个与沈明嘉的年纪仿佛,头上顶着一个精致的珍珠冠,神采飞扬。 这男孩儿虽然年纪最小,然而却仿佛是兄弟之中最得宠的那个,竟头一个立在了长辈的身后,压过了几个兄弟。 这样没有规矩,还沾沾自喜,明秀已然心中起了几分计较,不动声色地收了手,搂住了明嘉。 “不是说长幼有序方才是人伦正道么,大姐姐?”明嘉年纪虽小,然而因生而早慧又极早开蒙,很知道礼数的,也看见了那个格外俊俏的男孩儿,忍不住与明秀好奇地问道。 “你既然知道,就知如此这般本就不对,叫外人看见自然要笑咱们公府没有规矩礼数,长幼不分,这是祸乱之兆。”明秀见了那男孩儿,就想到了京中如今那位皇帝的幼子荣王,那也是个仗着宠爱嫡庶不分不敬兄长的人,因她平日里也常听沈国公提及朝中事,此时便心中一凛,转头皱眉与恭顺公主说道,“如今京中紧迫,咱们府里竟这样不谨慎?自家没有规矩,日 后叫人诟病时,咱们这腰杆子也挺不起来了。” 沈国公既然回京,自然就卷入了京中的纷争,若纵着家中子弟这样没有规矩,外人看起来,就是不站队的站队了。 没有什么想法,又为什么纵容小的压在长的身上呢? 京中都是有心人,就算没有这个心,三人成虎,难保皇后与太子心中不会心生芥蒂。 “你说得极对,这已经很不像话了,只是你这个堂弟是老太太的心肝儿,你若说些道理出来,难保太夫人不与你恼了。”恭顺公主冷笑了一声,往前头的沈国公看了过去。 她就是随便看一眼,可不是担心他啊! 沈国公没有听见妻女的话,不然也是要说声说得对的,此时看着那几个少年纷纷给那小的让路,他的目光落在了前头的两个男子的面前,也不下马的,高高地端坐马上,也不理睬弟弟们来与自己请安,指着那个男孩儿转头与前头那个英俊的男子说道,“这个小子年纪最幼,怎能立在兄长之前?府中的规矩,当年我是这么教你的?!”见弟弟的脸顿时白了,讷讷地回头,便冷哼一声道,“从前你们在京里府里做出了多少没规矩的事,我不想知道。只是我告诉你!日后我在这京中一日,谁再没有个长幼尊卑,我可不管那是谁的凤凰蛋,你懂么?!” 眼瞅着这是处置家事,一旁平王世子端坐马上岿然不动,慕容宁却跃跃欲试很想帮老岳父撑个腰什么的,只是如今没名没分竟不能出言,便忍不住带着些小小的嫉妒看着与沈国公是“一家人”的慕容南,之后想到了方才的触碰,顿时傻笑地将手放在了鼻子间嗅了嗅,用炫耀的表情仰头看了莫名其妙的堂弟一眼。 他摸着他媳妇儿了! 十天都不洗手! 第9章 “大,大哥……”安王正喜笑颜开,春风得意,然而另一面却有人不是那么开心了。 那英俊的中年男子正是沈国公异母弟,太夫人所出唯一的亲子沈家的三老爷。此时呆呆地看着越发跟阎王似的大哥沈国公,恨不能缩成一团。 “女眷们在院子里等着拜见公主与郡主呢。”另一旁的沈家二老爷见弟弟已经吓住了,急忙在一旁说道。 他因是公府之中唯一的庶子,太夫人又不愿叫庶子出头,因此被养得文武都不成的,性情也柔和许多,平日里虽与三老爷也有些心结,到底想到这是弟弟,便在一旁与他开解。 “国公既然回了府,小,小王就不耽误国公一家团聚之喜。来日,小王再郑重拜见。”慕容宁本想说一句小侄的,只是沈国公的目光太冰冷太有压迫感,竟叫安王殿下说不出口,然而顶着这样冰冷的目光还是能说出“下次再来”这样的话,众目睽睽之下沈国公是不好拒绝的,安王顿时觉得自己很机智,心里给自己个儿竖了竖大拇指,这才转头对着模糊的纱幔灿然一笑,骑着马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当然,笑起来之前,安王殿下自然是擦掉了鼻涕的。 沈国公眼睁睁看着这别有用心的狼崽子在自己面前耍心眼儿,心里恨得什么似的,只恨自己得尊重天家体面,不能将狼崽子们拖过来往死里打。 “那不是安王?”三老爷见沈国公的目光转开了,很有放过自己的意思,顿时松了一口气,往远处看了看安王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狗胆包天地与沈国公小声儿附耳说道,“大哥还是离他远点儿,这安王看着风光,实则宫中昭贵妃早就无宠。如今依附的皇后摇摇欲坠的,日后只怕也庇护不过来。还是个缺心眼儿,竟不知与荣王说一句小话儿,日后还不知是个什么前……” “你与荣王很要好么?”沈国公恨不能皇子们看不见自己才好,竟然还有这等蠢货上杆子巴结,听了这话不动声色地问道。 “荣王礼贤下士,颇有古风,还对我十分亲热,喝了几回酒,是个极好相处的人。”三老爷顿时得意了,微微地扬了扬头表示自己也是被皇子另眼相看的好人儿,自家兄长可以以自己为傲了。 二老爷听到这个,再看看沈国公一双泛着厉色的眼睛,不忍目睹地捂了捂眼睛,越发地退到了后头做透明人,竟连求情的话都不敢说了。 “你也很好。”不能在大街上抽这个弟弟叫人看笑话的,沈国公心中冷笑了一声,又生出 了几分对手伸得太长的荣王的厌恶,竟还觉得只知道耍点儿小心眼儿的安王顺眼了许多。 “进去吧。”心里想着如何与荣王疏远,沈国公只觉得这外头冷寒,虽然车中温暖,却恐妻子儿女冻着,淡淡地吩咐道。 那几个少年都是二老爷与三老爷的子嗣,此时见二老爷默默退后将那最得宠的男孩儿推到了最后头站着,面上都露出了诧异。 那男孩儿细皮嫩肉显然是娇生惯养长大,见伯父竟然给自己没脸,心里委屈极了,只拿眼睛去看自己的亲爹三老爷,见亲爹仿佛自顾不暇也在与这个陌生的很严厉可怖的大伯父赔笑,知道父亲是没用的人不会与自己做主,瘪了瘪嘴角竟转身就踢踢踏踏跑回了府中,径直往后院儿去了。 这很有一种告状的架势,沈国公冷眼看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心虚的弟弟一眼。 再告状,又能告诉谁呢? 这公府之中能做他的主定他的罪的,早就没有了! “这小王八羔子,太没有规矩了!”三老爷脸上挂不住了,跳脚骂道,“跟他那个狠毒的娘一个德行,就知道告状!” 前儿他想要给真爱报个仇,最不济也要休了妒妇叫自己松快些,谁知道那女人竟敢一路告到了太夫人处,惹得太夫人大怒,将他叫到后院儿破口大骂了一回,逼着他与那女人和好了方才算完,虽然因他吃了委屈,太夫人做主给了他两个绝色的丫头红袖添香,只是,只是这也太憋屈了…… “一个女人,一刀子捅死一绳子吊死的简单的很,只你闹得京中皆知,丢尽了国公府的脸!”沈国公冷冷地呵斥道。 三老爷听了这么简单粗暴的话心肝儿都缩成一团了,知道这位兄长没有什么好好儿过日子不要吵吵闹闹这样的温柔的话,想到兄长日后就要留在京中,只觉得面前一片漆黑。 说到底,他也就是嘴上吵吵的欢,真没想过要宰了妻子的。 妻子是自己嫡亲的表妹,就算没有夫妻之情,这,这也还有点儿兄妹的情分不是? 偷眼看了面容冷肃的沈国公一眼,三老爷骇然发现这兄长是真的没有开玩笑,越发恨不能做个透明人叫兄长看不见自己的,腰也弯了背也垮了,主动牵着兄长的马就进了大门。 一进大门,就见香风浮动,雪白的雪地里头不知多少的女眷穿得金碧辉煌地等着,当首的一个格外艳丽多姿,面上生出些精明厉害的女子已经口中带笑地走上来,扬声笑道,“ 早就等着嫂子了!我给嫂子请安!”她虽是大说大笑十分爽利的模样,然而一双眼睛之中却带着几分鄙薄与不屑,不过是见沈国公还在马上看着自己,她掩饰着自己的异样,往前走就要挑开车帘子。 空气之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啸,一把重剑携着泰山压顶的气势,猛地砸在了这巧笑盈盈的女子的面前,隔开了车与她之间的距离。 “天冷不必挑帘子了,请公主与郡主二爷往后头去。”沈国公见那女子骇然地看了自己一眼,脸色沉沉地说道。 “表哥!”这女子险些将重剑当头劈中,一双眼睛里都是不敢置信,忍不住变了称谓。 她看着沈国公的眼神之中透出了几分伤心与怨恨,正好儿落在早就心中有数的明秀的眼中。 这是三老爷的正室,当年明秀还小就听过府中婆子丫头们之间的风言风语,都说若不是沈国公自己请旨求娶了那时落魄得都要出家了的恭顺公主,太夫人本是要将这位三婶儿许配给父亲的。 谁知沈国公自己的主意正,太夫人再接再厉想要叫这个外甥女儿做个贵妾的,谁知道不知其中生出了什么变故,匆匆就嫁给了三老爷。 “你也是,大嫂金尊玉贵的,吹了冻着了是你能担待的起的?”三老爷很喜欢看三太太倒霉的,见她眼眶都红了,本是明艳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灰败,顿时幸灾乐祸地说道,“还以为是你呢,冻几个时辰都无所谓!” 三太太眼见沈国公爱惜恭顺公主与她所出儿女的模样,掩住了心中对横夺了自己姻缘的贱人的恨毒,并不多说。 别说她一个表妹,就是如今的太夫人,这位表哥只怕也是不放在眼里的,如今回了府,这府里的主子就变了人,日后哪里还有三房的好日子过呢? 那蠢货还一副懵懂的模样,实在叫她厌恶! “大哥大嫂都往后院儿去吧,老太太只怕也等急了。”这时候就是永远的万金油二老爷出马的时候了,抹了一把汗,二老爷见三房这是自己把自己拧上了,急忙抬头与沈国公笑道,“老太太知道大哥要进府,还说要自己也出来呢,天寒地冻的三弟给劝住了,虽这样儿呢,竟都不肯安坐,说起大哥就想的慌。”说完了这骗鬼鬼都不信的话,二老爷也觉得词穷起来,尴尬地咳了一声。 “正巧,我与姨母也有些话说。” 如今沈国公府的太夫人正是沈国公的姨母,乃是其生母的庶妹。当年沈国公夫人生育了沈国公及两个女儿之后 便一病不起,没有几年就去了。因恐继母薄待了失了母亲的几个孩子,因此沈国公夫人的娘家便将当时还未出阁,平日里格外安分老实的一个庶女嫁了过来,既是姨母也是继母,就想着能好好儿地护住几个孩子。只是那时沈国公与平王妃都已经大了,因此与这位姨母并不十分亲近,不过是寻常罢了。 更何况之后这位继母又有了亲生儿子,越发只是面子情了。 对太夫人不过是寻常,该有的富贵体面一概不缺,然而太夫人也不大敢在如今的沈国公面前摆谱,除了偏心些,倒也太平。 明秀的心里本也未将这位太夫人太放在心中做个长辈,不然当年她更宠爱三房冷落自己兄妹的时候早就愁死了,见恭顺公主摆出了公主范儿来,竟突然心中生出了些不厚道的想头。 若……母亲知道公主府就在公府隔壁…… 这什么威仪肃穆,还不都得裂呀…… 第10章 庆幸的是恭顺公主心里还怀着对未来不必看见沈国公的美好愿望,憧憬着自由的未来,因此并没有看见闺女纠结的目光。 这若是知道了,当场就得啃沈国公一口! 别以为国公大人委曲求全对妻子低三下四就是弱者了,恭顺公主再没心没肺心有所属,也还存着对这位的一番愧疚之心,又能生下三个儿女,十几年来被吃得死死的,已经可见沈国公的心机。然而荣华郡主表示亲爹的心机真是越深沉越好,最好叫母亲被糊弄得五迷三道别的都别想了,回头看见真正爱惜她的良人,后半辈子一起过些快乐的日子。 恭顺公主对沈国公府的感觉有些复杂,也懒得去看下头三太太隐蔽看着自己的怨恨的模样,漠然无声地看着外头的丈夫叫人引着自己的车往后头去了。 这样的做派,自然是沈国公极看重妻子的意思,一时间府中的下人都噤若寒蝉,越发不敢莽撞冲突了。 沈国公夫妻虽然是府中正经的主子,然而一家子一走就是十几年,这府中从那时起就是老太太与三房的天下,还是三太太在管家,别说公府之中的家生子儿,就是外头这些年新买进来的丫头,也大多只知三老爷三太太与四姑娘六爷的,哪里知道世子是谁呢?而今本以为不过是寻常的主子回京,今日见了沈国公夫妻一入府就声势浩大,三房主子竟不敢反驳的,都是人精子,自然明白谁才是能做主的人。 一时间有心思活泛些的下人,望向恭顺公主那华丽奢靡的宫车的目光就带了几分炙热。 三太太见府中不过短短一个交锋就人心浮动,只觉得嘴里发苦,却叫三老爷不耐烦地推了一把,不得不往后院老太太所在的春晖堂去了。 她为了这国公府做牛做马这么多年,如今,竟有兔死狗烹的悲凉。 拿帕子掩了掩眼角,三太太忍着心里的伤感忍不住去看那跳下了马跟着恭顺公主的宫车默默随行的沈国公,见他亦步亦趋,突然侧了侧耳朵不知听到了车中女孩儿柔软的什么话,刚硬俊朗如同岩石的脸上,竟露出了轻轻的纵容的笑容,一时间竟痴痴的,勾起了不知多少的往事。 记忆里那个不苟言笑总是见了自己几个表妹远远就走开避嫌的男子,竟然也有这样柔情的时候。 那时候她多喜欢他呀,为了他,舍下脸来天天来给老太太请安,就是为了能看他一眼,叫他记住,他的身边还有一个自己。 强悍健壮的青年,浑身都带着悍武之气,一个 眼神都叫人畏惧,可是她看着他稳稳的模样,却觉得心里安心极了,只想着若是嫁给他,那自己就是最幸福安逸的人了。 老太太看出了她的心事也愿意成全,她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亲事却横生枝节,一个落魄被帝王轻视冷落的公主从天而降,夺了她的夫君。 那从来都不多看女子一眼的青年紧绷着一张英俊的脸,对震惊的老太太淡淡地说道,“我这一生,只愿与恭顺白头到老。” 凭什么呢? 就因为她是公主,自己,只是一个五品小官家的不值钱的女孩儿,就叫他看不上? 金枝玉叶有什么好?还不是捡了别人不要…… “还不走?!想叫公主候着你么?!”身后被推了一把,三太太转头就见了一脸庸碌的三老爷,见他满脸的不耐,眼神还色眯眯地在恭顺公主车旁那些跟着回京的美貌丫头的身上扫来扫去,心里厌恶极了,想到当年若不是与沈国公的婚事上一脚踩空,她也不会费心做出了伤心欲绝脆弱无助的柔弱模样来迷惑了这三表哥得以嫁入富贵的国公府,虽然不过新婚之后这人便又去真爱了她的陪嫁丫头,然而到底她也算是高嫁显赫了。 “你这傻子!”虽心中还对沈国公有些留恋之意,然而三太太却知道自己的前程还得在三老爷身上,看着这只知道贪花好色的酒囊饭袋,她一手插入鬓间的眉就忍不住竖了起来,低声骂道,“胳膊肘儿往外拐的东西!她亲,还是你儿子闺女亲?!”见三老爷厌烦地看着自己,显然是自己庸俗贪婪的模样叫崇尚人间充满爱的丈夫恶心了,三太太心里恨得咬牙,跌足骂道,“等着你一家喝西北风去吧!” 丈夫是不中用了,她也只能靠着老太太,许日后还有些好日子过。 况…… 三太太的目中闪过一丝阴沉,看着恭顺公主的宫车停在了精致华丽飞檐横斜的春晖堂前,之后,一个绝丽婀娜,仿佛看不出年纪的绝色女子缓缓下车,身后还跟着一对儿模样秀致美丽的金童玉女,默默地握紧了手。 她已经夺走了她的夫君,如今,还要指使儿子来与她的儿子来争夺这府中的爵位么? 怔怔地望了望隐在淡淡雪后的看似清净的春晖堂,三太太嘴角勾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快步走到了由着明秀与明嘉一左一右搀扶自己的恭顺公主的面前,扬起了一个亲热的笑容来笑道,“多年不见嫂子,竟还是未出京前的模样与神气儿,可见大哥爱惜嫂子!见了嫂子,咱们这样的老树 皮,竟都不好多看了。”她自顾自地笑了两声,见恭顺公主停都没停地就往里去了,不由在心中暗骂了一声目中无人! 她在京中靠着国公府的威势,哪怕是王妃公侯的女眷都是平等论交的,哪里见过这样无礼的人。 只是心中暗骂得痛快时,三太太却冷不丁见恭顺公主左手边儿上的那个清凌凌美貌秀致的少女霍然转头望了自己一眼,那双眼中的清澈与深沉竟混杂在了一起,叫她生出了一份十分恐惧的感觉来。 仿佛她的心事,那女孩儿全都看得穿似的。 “怎么了?”恭顺公主见明秀往后看了一眼,回头嘴角还带着些奇异的笑容,垂头拍了拍她的手问道。 “跳梁小丑罢了,只是心大了些。”明秀都不必猜的知道三太太心里想些什么,只是旁人再怨恨嫉妒,自家依旧过得很好,这叫嫉妒的人看着却全无办法的模样才是最有趣的,掩着心中的那股子恶意,明秀眼睛沉了沉,之后抬头化作了一片的清明,挽着恭顺公主的手低声笑道,“还是父亲说得对,与她计较算计,平白自己都掉身份儿,只少见才是真理儿。” 恭顺公主心里哼了一声,缓缓颔首道,“你父亲总有道理的。” 只是说完了这个,不知想到了什么,颇有些咬牙切齿。 想当年明明说好不过做个有名无实的夫妻,只是叫她有个托付的,谁知道这厮日日眉宇间都带着忧愁,她因那时这人守礼只知道睡书房,还是有些对恩人的感激的,因此好奇地询问了一下。 正义的高大青年敛目沉声表示,作为国公,这辈子却没有尊贵的嫡子继承自己的爵位,日后还要便宜了野心勃勃的继母弟弟,这一生的拼搏不过为人嫁衣裳,竟有些困扰。 占了人家嫡妻之位的公主殿下心里愧疚的不行,又见这青年说什么都看不上低贱的庶子,到底咬了咬牙,帮忙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儿子五岁上的时候,依旧是老老实实睡书房的男子,抱着儿子大半夜地坐在院子里默默地看着月亮,本是清心寡欲的公主殿下再次好奇了起来,嘴贱问了。 可怜国公爷戎马半生在军中只对着一群粗糙的兵爷外加只知道舞刀弄枪五岁就能拿枪捅得府中侍卫屁滚尿流的倒霉儿子,实在很羡慕别人家里软乎乎很可爱很贴心的闺女呀。 比起臭小子自己更喜欢香喷喷的闺女的公主殿下与严肃着脸越坐越近的青年一同憧憬了一下心肝儿闺女,一年之后,果然就生了一 个闺女。 至于之后的儿子真是不提也罢,公主殿下总是被糊弄得不轻就是了。 早年还好,这些年越想越觉得这是沈国公的阴谋,恭顺公主在心里默默磨牙,然而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到底做不出叫沈国公太过没脸的事儿来,只跟着慢了脚步的丈夫一同进了春晖堂。才进去就只觉得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烘得人头昏眼花,之后两个极妩媚婀娜,穿戴不与众人同的大丫头扭着腰身惊喜地出来,见了众人急忙福了福,其中一个转身挑了晃动的水晶珠帘扬声道,“国公爷与公主殿下给老太太请安!” 之后,又上前给明秀明嘉罗遥请安,十分规矩。 只是明秀眼角的余光却见三老爷路过其中一个鹅蛋脸面庞白皙,顾盼都仿佛带着和气的丫头的时候偷偷拿掩在袖子下头的手去扯了扯这丫头的手。 那丫头口中轻唾了一声摔了手就往里头去了,然而面上却并无厌烦,显然与三老爷早有首尾。 且看三太太恼怒的脸,显然并不是不知道的。 想到这位三叔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却还是这样不尊重与女色上蝇营狗苟,明秀忍不住在心里生出了几分厌恶,下意识地就牵住了前头仿佛一座山一样为自己挡住了那堂中而来的刺探目光的父亲的衣摆,心中安定。 第11章 沈国公感觉到闺女信赖的心意,头微微地扬高了些,越发森严可靠。 这叫见了他进来还端坐在正座上的一个老妇人脸色僵硬了片刻,方才努力在脸上露出久别重逢分外思念等等一系列的高尚的情操来。 明秀扶着母亲走到沈国公的身边往前头看去,就见正中那个穿着绛红色万字纹衣裳,头上勒着一根绣活儿极精致的抹额隐隐有些富态的老年贵妇正眼角露出了晶莹的泪水来。见了面容冷肃的沈国公,竟忍不住将正伏在她的膝上落泪的男孩儿给小心推到了一旁,颤巍巍地起身含泪欣慰地唤了沈国公一声儿,见他对自己行礼,心安理得地受了,这才拉着他的手打量了一会儿,流泪道,“一别经年,竟瘦了,可见是苦了我儿!” 这话中仿佛还带着点儿指摘之意,明秀微微皱眉。 “有嫂子照料表哥,表哥怎会消瘦,定是母亲看错了。”三太太就在一旁掩着嘴角笑道。 恭顺公主对这话里话外的挤兑充耳不闻,半点儿不感兴趣。 “我奉皇命驻守塞外,本该兢兢业业报效朝廷!若还富态起来,岂不是辜负了陛下对我的信赖?!”沈国公冷淡地说完,见太夫人一噎,转头冷冷地与干笑的三太太说道,“公主天家贵女,这些年没有半点儿抱怨照料我与几个儿女,妥帖精心,落在你们眼里,竟是罪过?!”他敛目淡淡地说道,“白眼狼说的就是你!怨不得三弟看不上你,实在是……”他目光讥讽地看着脸色发白的太夫人道,“姨母这个儿媳妇,是挑错了!” “你!”沈国公的嘴好歹毒的,太夫人没想到就为了这么一句话这便宜儿子就给了自己下马威,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三太太也摇摇欲坠,不敢相信地看着仿佛一句话都说不得的恭顺公主,实在不知道这妖精使了什么手段,竟能迷惑沈国公如斯! 位高权重的实权国公,哪怕恭顺公主真是个绝色佳人呢,这么十几年过去,竟还这样紧着疼着? 三老爷这块儿,真爱都一院子了好么? “表,表哥……” 三太太哀婉的呼唤到了这儿,沈国公就不耐烦了,冷淡地说道,“没有规矩!嫁了三弟委屈你了?还提从前的称呼做什么!” “再有一次,别怨我不客气了!” 明秀忍着心里的笑垂头,却见一旁明嘉的目光好奇地落在了老太太的身后,正好儿就看见仿佛因沈国公的训斥抛开了的男孩儿,仿佛是三房 唯一的嫡子沈明棠,见这个堂弟此时抹着眼角的泪拉着太夫人的手往沈国公的方向看,对自家亲娘被这样呵斥也并没有什么不快,显然与太夫人之间的感情更好些,不由同情地看了看被沈国公当众削了脸面,此时很有些羞愤的三太太。 正经的儿子不去亲近,还有时间与她一家来挑唆。 “我就说,她就是个……” “公主长途跋涉,该是劳累,咱们坐着说话吧。”就在三老爷想要说说妻子那点儿阴险歹毒的话儿来上上眼药的时候,二老爷蹲在一旁做了很久的透明人了,急忙赔笑道,“今日一家团聚合家欢喜,家事以后有的是时候谈。” 他的身边立着一个与他一旁沉默寡言的妇人,头上的钗子等等虽然都不鲜亮,却穿戴齐整庄重,正是二老爷的嫡妻二太太,因想到这位二叔也并未纳妾,膝下诸子皆同母所出,明秀就对这位看似木讷怯懦的二叔生出几分好感。 一个男子,若是连与自己同榻白首的妻子都能辜负,人品可见一般。 虽这是古代,男子三妻四妾是寻常,然而却也叫明秀忍不住在心中鄙夷。 “听说你如今在工部晋了五品?差事可还习惯?”沈国公喝了一口茶淡淡地问道,显然是对这个弟弟并没有什么心结。 左右这庶弟是当年老国公娶了继室之后生的,太夫人心里怨恨些也就罢了,沈国公表示这庶弟与不同母的三老爷,在他眼中都差不多。 “还,还好。”二老爷心虚地说道。 太夫人是个有手段的人,自然不会叫庶子出头压过自己儿子的风头,一个年长强悍万人瞩目的便宜儿子沈国公就已经很要命了,庶子也出彩还叫人活不活呢?虽然因当年老国公看的紧没法儿下手弄死庶子,然而女人的智慧是无穷的,平日里温声和气,只叫教书先生糊弄得教导,又纵容庶子在外玩耍,一来二去就将个眼中钉给养废了,虽然如今捐了官,平日里却是不往部中去的,不过是名声好听些罢了。 况二老爷对这种吃着皇粮有些体面还不必干活儿也很满意,太夫人自然喜闻乐见。 沈国公却并不喜欢。 沈氏延续了数代,能够繁荣到如今并不是一人之功。且独木难支,一个人孤零零地奋战总不如兄弟同心,他更希望的是弟弟们能出息些,至少支立门户,在朝中有了帮衬。 可惜眼前瞧着两个弟弟一个庸碌,一个好色,显然不是好帮手。 心中微微皱眉,然而沈国公面上却不动声色,又开口询问了几句,见二老爷于差事上八窍只开了七窍,忍不住有些失望。然而此时目光落在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外甥慕容南的身上,见这个容貌俊秀脱尘,隐有隐士之风的青年正垂目低声与拉着他的袖子的明嘉耐心地说着什么,淡定从容年纪轻轻就生出几分风骨来,觉得沈某人的外甥还是不错的,这才心中稍稍松缓了起来。 “大伯父一回来就骂我,老太太不是说与我做主么?!”沈明棠被冷落了很久了,从他出生就是府中的宝贝蛋儿,不说自己的几个庶出的兄长,就是二房的几个嫡子都靠后的,真正养在绫罗堆儿里得万般宠爱长大。然而今日见大伯父回府不单祖母对自己不大留意了,连府中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不是那么殷勤,沈明棠年纪小,且是个吃独食的性子,见太夫人正对一侧的明秀姐弟露出慈爱的笑容,顿时不干了。 “拖出去。”沈国公对撒泼的小辈从来没有半点儿耐心,又不会自降身份与个孩子争论,便淡淡地说道。 “等等!”这是在立威,是在叫人知道谁才是府中的主子,三太太哪里肯叫儿子吃这样的委屈,急忙起身厉声道,“谁敢碰我的棠哥儿!” 沈明棠从前若这样叫起来,一堆的婆子丫头上前来哄自己开心,连老太太都要安慰自己给自己做主的,谁知道这一回竟没好使,到底是个孩子,顿时惊呆了。 “好好儿的孩子叫你教养得如此不堪,实在是沈氏罪人!”天底下还没有沈国公不敢干的事,见三太太很愿意与儿子同甘共苦,也知道她那点儿小心思,心中起了些厌恶,慢慢地抹着手上茶杯中的茶沫子,漠然地说道,“古往今来子嗣最重,程儿这个年纪,都已然与我一同入军伍操练。嘉儿与他同年,如今已经学着《中庸》,纨绔膏粱乃是祸家之本,你却纵容他若斯……” “棠哥儿还小,金尊玉贵的……” “程儿是公府世子,难道这小子比程儿还金贵?!”太夫人明着慈祥可亲,实则暗地里的挤兑不断,恭顺公主没有丈夫护着的时候也是吃过亏的,更愿意看她的笑话,便在一旁笑吟吟地说道。 她转头还给脸色平和,然而越发有郡主之势的明秀笑了笑,这才慢慢地说道,“旁支罢了,这住在公府本是我家国公爷一番慈心,怎么就旁生枝节儿,生出尊贵体面之言呢?” 一个把柄生出许多话,太夫人都替小人得志的恭顺公主累得慌,此时见恭顺公主一脸的妖娆有恃无恐,恨得在心 里咬牙,又见哪怕是自己一双冰冷的眼镇着,却还是有跟随沈国公回来,对什么太夫人的话不大感冒的面容冷肃的婆子进来,与沈明棠一个孩子也就罢了,不过是不顾他哭喊挣扎地抱着下去,然而对上了三太太却不是那么温柔,捂住了嘴就倒提着拖了下去。 “她好歹是你弟妹,你也该给她些脸面。”太夫人心里都凉透了,忍不住使出了哀兵之计伤心地与沈国公说道。 “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心怀叵测。给她体面,回头来挤兑公主与阿秀?”沈国公讥讽地问道。 太夫人一时语塞,想到当日本是想要压住恭顺公主与荣华郡主母女的气势,叫她们知道知道沈国公府如今是谁做主的,不由咳了一声含泪继续说道,“她为你主持公府,京中人情往来里里外外都是她在操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多大的错儿,也该消了。”然而见沈国公高深莫测地看了自己一眼,之后目光犀利地往正心里暗爽的三老爷看去,太夫人的心中陡然一紧。 “再功劳苦劳,她私吞下去的那京外千倾良田与江南的两个庄子,也该抹平了,是不是?”沈国公收回目光,淡淡地问道。 听见便宜儿子说出的不过是这件事,太夫人仿佛叫人用力攥紧的心中猛地一松,露出了一个放心的笑容来。 第12章 明秀静静地坐在恭顺公主的身边,眉目低垂。 这是长辈团聚的时候,并没有小辈说话的份儿,她只要坐在这里,就已经叫人瞩目。 不管这府中从前有谁多么的风光,也不管谁是太夫人的心肝儿宝贝儿,如今正经的国公回来,旁人就已经不值一提。 这府中下人心里眼里能记住的主子,也只有自己一家罢了。 虽然并未抬头,努力做出了恭谨温顺模样的荣华郡主却还是听见了太夫人微不可闻的出气声儿,哪怕不抬眼,她都知道这老太太是个什么表情。 耳边还有弟弟与表哥低声好奇的问话,明秀将手边的茶往嘴里尝了一口,心中却若有所思。 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这一路到了现在,四皇子安王就越发叫人心中警惕了几分。 皇家哪里有真正的傻瓜呢?安王看似缺心眼儿,然而一举一动都存了叫人深思之处,其中叫人疑虑的,就是这位安王殿下,仿佛意图用自己的美貌迷惑一下荣华郡主,想要来个表哥表妹一家亲就叫明秀忍不住在心中嗤笑了一声。 虽然这样冷淡地想着,然而秀美女孩儿的面上却还是带着几分温柔的笑容,转了转手中的茶杯,顿了顿,方一抬头就见对面,沈国公正淡淡地说道,“她贪墨府中银钱,姨母莫不是不知道,还要我来挑明?” 这又是一个不甘心的人,明秀心里笑了笑,好整以暇地听着。 她并不是一个热情的人,从生在了这个时代,能叫她真心放在心中的,除了父亲母亲和兄长弟弟之外并不多,对旁人的和气也不过是装像儿罢了,偏偏世人都看不出来,还都道一声荣华郡主温柔可亲,是个心中良善的女孩儿。 就如同眼前,眼瞅着三太太要倒霉,名声也要坏掉,明秀的心中竟然还存着看好戏的心,并不觉得如何同情。 “她,她也是一时糊涂。”太夫人心里暗骂一声蠢货,虽然这并不是最恐叫沈国公知道的要事,却也很要命了,况她才是这府里的宝塔尖儿,三太太平日里对她也言听计从的,这换了谁说出去,也不相信这贪墨继子府中银钱庄子的事儿没有继母的授意在里头不是? 想到这事儿叫沈国公挑破,自己在沈氏的名声也得往下掉,没准儿还得叫人说一声继母险恶,太夫人眼前不由一黑,这一回是真想哭了,叹气说道,“你也得体谅她,你三弟日后没个爵位,日后我撒手一闭眼,他一家不是得去吃西北风?她也是担心 以后呀。” 她当日是提点过三太太要多从府里抠出点儿钱来,可是那也得隐蔽点儿来不是?三太太前脚一脸聪明相地应了,回头儿怎么简单粗暴怎么来,吃相这么难看,这都叫人问到脸上了,可怎么是好呢? “我还得体谅个贼?”见太夫人一脸的痛心,沈国公心中冷哼一声,顿了顿,这才淡定地说道,“罢了,左右那两个庄子当日我听了公主与我的担忧,就想着留给三弟叫他不致日后没个进项,如今正好,就当提前给老三,叫老三媳妇儿好好留在手里,日后分家……”他在太夫人瞠目结舌之中淡淡地说道,“兄弟均分时记得这几样儿就不再多给三弟。再剩些多出来的银子,就归到公里给几个小的置办嫁娶银子。” “什么?!”听说儿子没占着便宜还坏了名声,眼前倒现出沈国公不爱计较了,太夫人顿时尖叫。 “什么?!”这是听说自己日后分家银子提前便宜了妻子的三老爷! “就这样罢。”沈国公可不是随便叫人偷钱的冤大头,立了威。这才慢慢地说道,“既然品性不堪,还管什么家!钥匙账本子交出来,就给……” 他顿了顿,在恭顺公主微微一抽的目光里淡定地说道,“就给公主身边的紫兰。平日里平常事,就叫老二媳妇儿帮衬公主管着,不能决断的,就叫人传话儿往公主府上去,由公主做主。”紫兰是恭顺公主身边的心腹丫头,塞外时就帮着公主管家,如今公主是断然不会管的,交给紫兰也就罢了。 “公主不住在府中?”太夫人当年是知道些风声的,盖因恭顺公主当年旧事闹得不小,然而此时听着沈国公的话,心中忍不住猜疑了起来。 莫非…… “府里头人多,国公爷心疼我,不叫我住在府里,免得见了不爱见的人,生了气身子不爽利。”恭顺公主娇媚的眼睛如水波一样荡漾开来,有些心虚地看了看竟然知道了自己小算盘却没有反对的沈国公,头一次觉得这厮竟然还算是个好人,之后见太夫人目露异样,冷哼了一声,到底知道维护这夫君的,之后不过是抚了抚头上的宫花儿,在太夫人发青的脸色里慢慢地说道,“至于我的阿秀与嘉哥儿,自然跟我住。” “那你岂不是无人服侍?”长子夫妻看起来蛮和谐,太夫人忍不住失望地对沈国公问道。 “这就不必姨母操心。”沈国公烦死了。况既然今日进京,只怕明日就要陛见,没有什么心思来与太夫人勾心斗角,只扫视了一圈儿,这才冷着脸 继续说道,“家中有几个女孩儿,今日公主与阿秀累了,就不必再见进来拜见,日后再说。” 见太夫人一怔,沈国公便低头继续说道,“至于旁的,待我见过陛下,再来好好分说。”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的目光就危险了几分,显然是想要好好儿收拾收拾上杆子与皇子玩耍作死的三老爷了。 三老爷在一旁还在为自家分家银子落在毒妇手中叹气呢,一点儿都没有想到自己的悲惨。 “她们姐妹此时不见,日后再特意来见,反倒叫她们姐妹之间生出芥蒂来。”太夫人不管二房丫头怎么死,只是三老爷还有一嫡女正是花期,生得花容月貌名满京中,就连宫里的娘娘都知道她的,为了这个女孩儿能在沈国公面前露露脸,太夫人还是强打精神笑道,“说什么拜见呢?姐妹之间说这些虚礼,竟反倒……” “阿秀正经的郡主,难道不配这一声拜见?”恭顺公主冷笑了一声。 太夫人是真不愿意看见恭顺公主那张倾国倾城的妖精脸,强笑了一声,目视明秀,希望她“识大体”。 荣华郡主向来识大体,见太夫人对自己露出了期盼的目光,她偏头想了想,回了一个格外亲近的笑容,之后羞涩地低头,表示自己没看明白。 原来还是个草包美人! 太夫人气坏了,也松了一口气。 明秀乃是沈国公唯一的嫡女,身份贵重,单凭身份就压过了她的亲孙女儿。若还机灵些,那宫里只怕眼里就只有她了。如今蠢些,正好叫自己的孙女儿现出来,日后更能有个好人家。 “罢了,都听公主的罢。”太夫人觉得还是个蠢货拿捏起来更叫人省心的,目光一转,带着几分深意地望向了一旁的慕容南。 平王世子也是个极好的联姻对象,太夫人并不愿意沈明秀得了这么一个好姻缘,如今想着这么个草包美人,只怕是不能入慕容南的眼的,越发欢喜了起来,已经垂着头想到了一个极好的人选,却只留在心中。正在心中反复思忖,就听见沈国公突然问道,“二妹怎么不见?” 他既然已经回府,按理说平王妃与安固侯夫人都应该回府才是正理,平王妃老蚌生珠正高龄有孕呢,不好轻动,然而安固侯夫人却并未前来,可见态度。 太夫人自然知道安固侯夫人将三个妖精送给亲哥,反倒便宜了安固侯的轶事,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意,却只是脸色担忧地说道,“她只怕又吃了委屈了。” 这说的就是沈国公给亲妹妹吃委屈了,沈国公岿然不动,眯了眯眼,转头与明秀微微颔首。 明秀急忙扶着母亲起身,这才与太夫人有些羞涩地说道,“母亲累了,咱们先回府里收拾收拾,回头再给老太太面前说笑。” 慕容南看着这表妹好温柔的模样,竟忍不住转头噗嗤笑了一声,之后急忙拿修长的手指掩住了嘴。 恭顺公主累了,自然是无人敢阻拦的,众人急忙恭送,直到走到了外头,恭顺公主意气风发,正要上车,却叫明秀扯了扯袖子。 “怎么了?”见远远的一个高大的英武青年大步而来,正是自己的长子沈明程,恭顺公主突然觉得有什么不会叫自己开心的事儿发生了,又见闺女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正觉得这其中有鬼,就见完全不与自己相似,然高高大大其实也很可靠的沈明程恭敬地走到了自己的身边,转身解下了身上的披风给自己披上。 这儿子倒还是个孝子。 恭顺公主裹在儿子暖呼呼的披风里,哼哼唧唧地想着。 “我接母亲回府。”沈明程将手里一个白玉暖炉塞进妹妹的手里,护着得意的恭顺公主走到了国公府外,在母亲寻宫车的目光里指着隔壁恭敬地说道,“都拾掇好了,母亲累了,就先歇着,旁的都不必母亲烦心。” 恭顺公主震惊的目光里,“恭顺公主府”五个大字,在雪天的日光下灼灼生辉! 荣华郡主看着自家亲娘那气鼓鼓胖了一圈儿的脸与恨不能挠墙却偏偏得在自己与弟弟面前装做欣慰快乐“终于一家团聚”的憋屈模样,突然觉得,看着母亲变脸,原来也蛮有趣。 第13章 “狼崽子!”恭顺公主翻滚在柔软的锦被里,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因太过震撼恍恍惚惚的,恭顺公主很轻松就被沈明程给接进了公主府,正要掀桌就想到闺女幼子都看着自己呢,急忙努力绷住了赞了长子两声表示自己很满意,又明秀与明嘉都很对兄长在公主府中的打理好奇极了,开开心心地去了,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努力咬被角儿! 她又不是个傻子,自然知道自己搬了家有谁在这里头兴风作浪。气得眼睛发黑,恭顺公主忍不住转头喝问道,“他呢?!” 这个“他”自然不是美其名曰带着弟弟妹妹们欣赏公主府的沈明程,而是奸猾的沈国公了。 “国公爷说了,今日还有要事办,回头就来与公主请安。”沈国公急着抽弟弟去了,那还不得溅一身血呀,自然不好往公主面前来。 “来了不许他进门!”恭顺公主咬着牙厉声道。 “瞧您说的。”今日服侍恭顺公主的自然是陈嬷嬷,此时听了这个,想到明秀临走前的吩咐,便忍不住笑着说道,“国公爷着紧公主,您不叫进门,那还不得跟在塞外似的在门外立一宿?这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的,若冻病了国公爷,您不心疼?” 塞外的时候沈国公曾受了一次重伤,几近濒死,恭顺公主什么悲伤春秋都忘了,在床前昏昏沉沉地守了沈国公半个月,亲给换药擦身累的半死,却在沈国公醒转之后仰着头走了。 若说不在意,那是唬人,偏恭顺公主说什么都不承认的,非要拧着来。 “国公爷这身子骨儿看着强健,只是人也不年轻了。”陈嬷嬷睁眼说瞎话,拒绝承认沈国公正当壮年,唉声叹息地说道,“不知得吃多少苦痛。” “他病了,几个孩子又心疼了。”恭顺公主抿了抿嘴角,看着屋里头柔软的纱帐,簇新的紫檀木大床,都是自己喜欢的样式,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却只是哼道,“叫他进门,我要好好儿质问他!”说完了这个,又问可将回礼与与自己告辞的慕容南,见陈嬷嬷都应了,她这才歪倒在了榻上,清媚婉转的目光里透出了几分怔忡,许久之后,轻声问道,“宫里头可有信儿了?” “皇后娘娘知道咱们进京,这前脚咱们才回公主府,后脚娘娘的懿旨就来了。”陈嬷嬷急忙说道,“请您明日就往宫里去呢。” “当年,也只有她为我说了几句公道话。”恭顺公主的目光温柔了起来,仿佛想到了当年失魂落魄,如同丧家之犬无依 无靠的自己叫人欺负得要去死的时候,那个端庄雍容的女人拼着叫皇帝厌恶呵斥也护着自己,叫自己有了一点点的喘息余地。 想到了那些恩情,恭顺公主眼眶红了,回头将头埋进了一路跟着自己,什么都知道的陈嬷嬷的怀里,喃喃地说道,“我真不想回京见这些恶心的人!” “如今有国公爷护着您,谁敢作践您呢?”陈嬷嬷拍着怀里纤弱的身子,想到恭顺公主当年如惊弓之鸟,眼眶也忍不住红了。 “他是个好人,我,我不能用虚情假意来待他,做不出假装的温顺来。”她其实也能与沈国公举案齐眉,可是…… “国公爷都知道。”陈嬷嬷心里叹气,将美目含泪,无端生出了十分可怜的恭顺公主劝住,这才轻声说道,“只是公主您心里记挂的,是当年的情意,还是当日的耻辱?” 这话凭陈嬷嬷的水准,自然是问不出的,本就是沈明秀的手笔。只是恭顺公主心中烦乱,却并未听出异样,只是听到了这些竟是在心中猛地一怔如同炸雷一样炸开,仿佛痴了一样呆呆地看住了对面的红漆窗子。 她心里过不去的坎儿,究竟是情分,还是不过是因自己丢了脸没有得到,因此方才念念不忘? 这个问题恭顺公主心中反复,竟不能决断,只是默默地从陈嬷嬷的怀里退出来,缩进了锦被里不说话了。 恭顺公主叫明秀叫破了心事心神俱动,此时的荣华郡主正跟一个小姑娘一样立在屋里,看着整理得十分精致的屋子,回头对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罗遥一笑。 “表姐屋里没有那西洋船,却有两把好锋利的弯刀,大哥哥也是费心了。”沈明程兄弟俩一起往前头看马去了,明秀见罗遥大马金刀地坐着,有些锋利的眼角扫过了自己并不奢华的屋子,之后看着自己的目光带着几分不认同,急忙讨好地拱在自家表姐的身边小声儿说道,“我不喜欢太过奢侈华丽,虽绫罗堆儿里繁华好看,却叫人心里透不过气来。”见罗遥微微摇头,她便笑道,“况也并不朴素,只那藩国进上的西洋船,谁家有呢?” “我瞧着连老太太身边的丫头都花枝招展,你是公府嫡女,竟都没有那样华丽。”罗遥是沈国公庶妹所出,那在太夫人眼里就相当没有这么个人似的,一直都没有理睬,然而罗遥生于军中,素来对这些无感,也懒得与内帏女眷计较,不过却看不顺眼太夫人冷落了明秀,此时摸了摸表妹光滑的小脸儿,罗遥沉默了一会儿,也觉得什么都往头上戴有点儿暴发户儿的意思 。 “算了。”罗遥觉得还是清凌凌干干净净的明秀好些,撇了撇嘴说道。 此时外头有往明秀面前送来的东西,待听说这是二老爷与自己的,里头竟还想到有罗遥的那一份儿,明秀就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连庶女所出的罗遥都能看在眼中,可见她那位二叔并不是趋炎附势的小人,还顾忌着一家子的情分,竟是十分难得了。 因这个,明秀也投桃报李,知二老爷膝下三女,一个已经出嫁,另两个还待字闺中,急忙使人取了三份塞外的土产来还礼。 罗遥平日里对刀剑之外的东西没有什么兴趣,眼前就有些抓瞎。 她总不能送三把刀子出去不是?那,那胆小的二老爷还不得跪呀! 明秀到底是个坏心眼儿的姑娘,见罗遥默默地撑着头出神为难,都不说帮一把的,也托着下巴笑嘻嘻地看着表姐发愁。 在坏心眼儿表妹看好戏的目光里,罗家表姐默默地回屋,许久之后托着三个精致的匣子回来,里头各有一对儿金钗。 “您还有这个?!”明秀顿时肃然起敬了。 罗遥目光游弋了一下,默默地擦了擦身后手上的一点点鼻涕眼泪啥的,只将匣子塞进了明秀身后丫头的怀里,之后摆了摆手,晃晃悠悠地走了。 “奴婢方才看见了,表姑娘抢了她副将身边儿的钗子,那人现在还在外头哭呢。”明秀身后的一个丫头笑嘻嘻地说道,眉目见透出了几分精明厉害来。 “你偏多事,我瞧着表姑娘匆匆往外头去了,只怕是要买了新的赔呢。”出去买需要时间,来不及还礼,因此只怕罗遥先抢了自己副将珍藏的首饰,这回头还得还人家。 “这是咱们自己府里,说什么都自在,有什么说不得?表姑娘待咱们亲近,才不会见怪呢。”那心直口快的丫头名为鹦哥儿,最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后头那个一脸无奈地给笑起来的明秀铺床的温柔丫头名为玉惠,都是与明秀一同长大的贴身丫头,此时听着鹦哥儿与明秀叽叽喳喳说这府里都有什么景儿,玉惠只敛目将明日明秀入宫的衣裳首饰预备出来,这才服侍明秀睡了。 第二日,明秀早早儿就起来,知道沈国公昨晚半夜入府,自己去熟练地睡了书房,也不多管爹娘之间的闲事,穿戴齐整径直往恭顺公主的房里去了。 恭顺公主气色却带着几分萎靡,眼眶也黢黑,竟仿佛一夜没睡,神魂都生出了些恍惚的模样。 “母亲这是……”明秀压低了声音去问也仿佛有些萎靡的陈嬷嬷。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因明秀教给自己的话一说,恭顺公主都睡不着觉了,陈嬷嬷自然也没睡好,此时看着用迷茫如同小鹿一样纯良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自家郡主,陈嬷嬷咧了咧嘴。 一击即中,竟撼动了恭顺公主的心神,这位郡主也是个人物了。 可惜……生做了女孩儿。 陈嬷嬷心中可惜地叹了一声,却只殷勤地扶着恭顺公主摇摇晃晃地往宫车上去,显然是等不及就要入宫的。 明秀见母亲竟连早饭都不用,低头忖思了片刻,竟笑了笑,之后转头叫玉惠往厨房要了一匣子点心带上了车,这才一路陪着母亲往宫中去了。这一路因恭顺公主并不肯与旁人说话,明秀也只是低头垫吧了点儿吃食免得饿晕在皇后的面前,及宫车入了宫门一路往后头去,就听见外头传来隐隐的女子的有些轻狂的笑声。 宫中素来重稳重静,明秀目光中透出几分迷惑来,却见恭顺公主微微皱眉,之后目光冰凉。 第14章 “得志便猖狂的小人!”恭顺公主掩住了明秀的手叫她不必看,迎着女儿好奇的目光冷笑道,“敢在宫中这样放诞,自然是咱们的皇贵妃娘娘了!” 提起这位皇贵妃,真是很富有传奇色彩。 皇贵妃乃是宫中昭贵妃的堂妹,当年昭贵妃得宠六宫粉黛无颜色,盛极一时的时候,这位打着陪姐姐住几日的旗号就进了宫,也不知怎么就入了皇帝的眼,别说什么后宫妃嫔,就是连她的姐姐昭贵妃都在她的面前败下阵来。因皇帝深爱恨不能拱在双手,因此入宫就封了贵妃,转年儿诞下了五皇子荣王之后,竟封了皇贵妃直逼皇后,之后荣宠不衰,哪怕是过了快二十年,依旧是宫中的头一份儿。 虽然皇帝爱新鲜也很宠幸了几个宫中的新人,然而却都不如皇贵妃的宠爱不衰。 皇贵妃甚至独乘过帝王的冕轿在宫中招摇过市。 不是皇后身后的承恩公府腰杆子硬,凤印只怕都要被夺了。 想到记忆里见过几面的那位温柔慈爱的皇后,明秀便微微皱眉。 “嫡长到底是大统,单看皇贵妃上蹿下跳,陛下这样维护却不能撼动太子之位,可见朝中风向。”明秀低声说道。 “你说了这话,就是明白道理的人了。”恭顺公主拒绝在一个妾的面前折腰,哪怕是皇贵妃也不行,况皇后待她极好,她心中早就偏向了几分,此时翻看细长的手指,也不悲伤春秋了,绝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恼怒说道,“那府里的老太太还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父亲都看破了!心虚什么?心虚的是,她想跟皇贵妃联姻,想要和荣王更好呢!”想必昨天晚上沈国公的那顿好打能叫三老爷张长记性,短时间不敢与荣王走得近了。 “我听说皇贵妃家中最不缺的就是女孩儿,眼下满京城联姻呢,却不知昭贵妃怎么想。”亲堂妹夺了自己的帝宠,这简直就是背后捅了昭贵妃一刀,怨不得安王明明与荣王血脉相连,却与太子更亲近。 换了谁也受不了哇! 明秀还记得些昭贵妃的模样,那是一个极傲气拿自己当回事儿的人,想必是与皇贵妃虽是本家,仇却结得更大。 “你不知道的还有呢。”恭顺公主看着车外远远迎出来的几个笑吟吟的大宫女,忍不住冷笑道,“她八月封的贵妃,却来年五月生下了五皇子,对外说是早产,其实却是足月。”作为京中八卦宗师,就没有恭顺公主不知道的事儿,见明秀眼睛微微睁大,露出了几分诧异,显然是想到这其 中的不堪,恭顺公主暗悔自己嘴快拿这些肮脏事儿污了闺女的耳朵,咳了一声不说话了。 皇贵妃只怕之前就与皇帝有首尾,这样不尊重自己的女人,也没有叫人尊重的地方! 说不定头一回厮混,还得是在信任爱护她的亲堂姐昭贵妃的床上! “如此小人,还是远着些吧。”明秀低声说道。 “皇后素来待我好,为着你父亲,我不好多说多做。只是若那女人犯到我的手里,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恭顺公主眯着眼睛冷冷地说道。 明秀也微微点头,记住了母亲的话,方才沉默就听到下头有恭敬的请安声,挑帘子见车已经行到一处极肃穆巍峨的宫殿之外,正是记忆之中皇后的居处,下头还有大宫女等着服侍恭顺公主与自己下车,她心中微动,急忙扶着恭顺公主下车,又细细地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见今日这身儿鹅黄宫装并没有什么失礼之处,这才放心扶着母亲一路往里头去了,才一进去,就见了自己极熟悉的容颜。 皇后比自己离京之前衰老了许多,本不是美丽的脸上已经在额角眼角生出了细密的纹路,只有那双眼睛还是从前的模样,包容敦厚,又带着十分的坚定。 “你可回来了,若不是孩子们大了,莫非你要一辈子呆在外头不管我们了?”皇后见了光彩照人的恭顺公主眼睛发花,然而见她气色极好,十几年的光阴仿佛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心里知道这个苦命的妹妹是嫁对了人的,目光就落在了恭顺公主身边的明秀的身上。见她容貌秀美,身姿婀娜,今日一身儿鹅黄的衣裳更带着几分年少女孩儿的娇俏可爱,心中就爱极了,出声儿唤道,“阿秀叫我好好儿看看。” 明秀转头见恭顺公主微微点头,急忙上前到了皇后的面前。 “瞧瞧这几步道儿走的,稳稳当当,是个沉稳的好孩子。”皇后摸着明秀的手与恭顺公主笑道,“从小儿就知道稳重。” 自己小时候还恍恍惚惚装自闭儿童呢,那自然寡言少语特别的稳重,明秀垂头笑了,给皇后请了安,转头见了她身旁一个容貌艳丽夺目,艳光四射的宫嫔微微一怔,又给她请了安。 这宫嫔她认识,自然是倒霉被妹妹截了胡的昭贵妃。 只是此时的昭贵妃没有了从前的咄咄逼人,虽然眉眼之间还带着几分娇气,却没有了叫人厌恶的神色。 “瞧瞧你儿女双全的,我可真羡慕你。”皇后不去与恭顺公主说那些不开心的事儿,只 拉着笑吟吟的明秀的手笑道。 她膝下只有两个儿子,还小小年纪就得跟亲爹斗智斗勇省得被废死无葬身之地,因此格外地老成,因此一直很羡慕有清凌凌女孩儿家的女眷。 况这宫中唯一的一个公主出自皇贵妃的肚子,皇后自然更不会说一句喜欢什么的。 比起叫自己很厌烦的庶出公主,皇后还是更喜欢臣下之女。 “嫂子虽喜欢,我却是不肯借给你的。”恭顺公主很小气地说道。 “瞧瞧,难道我还能抢走了她?”皇后嗔了哼了一声的恭顺公主,上下看着明秀,目光落在她清透的眼睛里心里就赞了一声,只可惜了太子与二皇子都早早娶了正妃。然而想到另一个儿子跪在自己面前央求自己的模样,想到他竟说出“这一生惟愿守着妻子再无旁人”的痴痴的模样,心里到底心疼了几分,下意识地摸了摸明秀秀美的脸,柔声说道,“我看她是个极好的孩子,日后,定然一生顺遂。” 这个孩子比她的运气好,她都想不到皇帝那样的血脉,竟然会养出慕容宁这样的痴情种子来。 想到自己笑言既然喜欢就做主赐婚时慕容宁用力摇头,只说这辈子他要守着心上人,若她倾心自己就迎娶,若她爱上旁人就守着她一生幸福,皇后抿了抿嘴角,下意识地看了正好奇地打量明秀的昭贵妃,知慕容宁与自己的话只怕不会与这个亲娘说,不然亲娘肺只怕都得气炸了,有心叫昭贵妃更喜欢明秀些,急忙拉着明秀与昭贵妃笑道,“你瞧着如何?” “是个齐整的姑娘。”昭贵妃有心不搭理皇后,不过见明秀抿嘴儿对自己一笑的模样,砸吧了一下嘴角,竟忍不住说出这么一句来。 难得她竟没有挑剔别人,皇后都忍不住诧异了起来。 昭贵妃坏事儿就坏在一张嘴上,哪怕如今失了宠嘴巴都不让人的,别说平日里对上皇贵妃时什么好听的来什么,就是勋贵女眷带着小姑娘们入宫,那也是嘴上没有把门儿的,挑剔起来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然而到底因她还有几分根基不敢与她争锋。 谁能保证盛宠过的昭贵妃不会复宠王者归来呢? 明秀也多少知道些昭贵妃的性子,竟被她夸得呆了呆。 见小小的女孩儿家家没有见过天家威严怕了,昭贵妃本只顾着自己的那颗心竟软了,沐浴在小姑娘“求助”的目光里,她竟勉强露出了一个和气的笑容对着明秀笑了笑,之后对自己这样没有贵妃的深沉有些生气,想要收了 笑做出威严的模样,到底见明秀见了自己笑容之后浅浅露出了一个如花的笑靥之后,嘴里哼了两声,避开了皇后戏谑的目光偏开了头去。 难得昭贵妃竟然也会喜欢一个小姑娘,皇后心中只觉得这是缘分了,却知道过犹不及,因此转头叫人去取了一匣子明珠来与明秀,这才放了她回恭顺公主身边。 昭贵妃犹豫了一下,也叫人取了一匣子进上的红宝,之后就后悔心疼得无以复加,然而见那小姑娘捧着那匣子对自己感激地笑了,便低头摸了摸嘴角。 其实……她还有一匣子蓝宝也可以赏给她来的。 “这回回来,你常进宫来陪陪我,我也不孤单些。”皇后与恭顺公主柔声说道,“太子妃东宫的事儿一大堆,忙得焦头烂额的,我也舍不得叫她来回跑。唐王妃……”她这一回就带着几分炫耀地与恭顺公主笑道,“唐王妃有孕了,才诊出来的,我哪里能叫她劳动呢?” 恭顺公主默默地想了想与唐王年纪仿佛却还光棍儿一条的沈明程,再看看皇后炫耀的笑容,脸都青了。 第15章 “以后我儿媳妇儿,一次生俩,一年生一回!”恭顺公主已经气得口不择言了。 明秀用惨不忍睹的眼神望了自家亲娘一眼,有心捂住脸,却记住这是在皇后面前,唯恐失仪不得不装作没有听懂,抱着盒子微笑。 皇后对着她眨了眨眼,显然是看出了她的小心思。 明秀的脸顿时就红了。 “既然你有这个心,那就好了。”皇后见恭顺公主其实很在乎沈明程这个长子,心里一块石头就落了地,与气鼓鼓拧衣角儿的恭顺公主温声说道,“那孩子大了,从前在塞外风里来雨里去的,也顾不上这些。你这当娘的也是,这孩子都多大了,跟他一般年纪的,哪个没个儿子呢?你一点儿都不着急?”见恭顺公主垂头不语,皇后便叹息道,“这是咱们亲近,我与你说些心里话儿,外头那些争执,朝中如何我都不管,我心里看重的,就是叫这些孩子过得快活。” “嫂子!” “联姻之类我也不会与你算计这些,能给你做儿媳妇儿的,我只望是程儿自己喜欢的,哪怕是……”她转头对着昭贵妃笑笑,柔声道,“是庞家的人,与我而言都并不是要紧的。” 庞家是皇贵妃与昭贵妃的本家,因女子的兴盛而起,风光无限,然而与皇后却是天然的对头。 “程儿才不是那样没眼光的人。”恭顺公主小声儿说道。 昭贵妃正细细地端详明秀,见她目光柔和,又仿佛对长辈很尊重的模样,一直都在用心倾听皇后与恭顺公主的话也没有半分不耐,虽然觉得恭顺公主这句话哪里不对劲儿,有连着她一起骂了的嫌疑,却还是大人大量地抬抬手放过了,突然与明秀问道,“平日里喜欢什么消遣?”仿佛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昭贵妃艳丽的脸上露出几分懊恼,缓了声音问道,“下一回入宫,我给你预备出来,咱们一起打发时间。” 她看着明秀,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这双清澈的眼睛。 没有讥笑可怜看不起抑或是讨好畏惧,清凌凌的小女孩儿,叫昭贵妃觉得心里都亮堂起来了。 “若说要一起打发时间,那就只能打叶子牌了,你不是就会那一样儿么?”皇后见昭贵妃竟然这么喜欢明秀,忍不住调戏了一下。 “胡说!我还会下五子棋!”昭贵妃听了这么个诽谤,觉得自己在小姑娘心里的形象有崩塌的趋势,顿时大怒! 明秀微微一怔。 古代还有五子 棋? “是了,还会悔棋偷棋子儿呢。”皇后不知明秀的疑惑,已经笑了。 从前当昭贵妃是对头,然而这么多年过去,又与昭贵妃同甘共苦过来的,那点子仇怨早就没了,她平日里倒十分喜欢逗弄爱炸毛儿的这个妍丽的女子。见昭贵妃气得高高的胸脯上下起伏,很有一种叫自己欺负哭了的节奏,皇后的心里爽了,暗淡的宫中生活都被点亮了,笑眯眯地回头看着也一样儿瘪着嘴儿黑着脸的恭顺公主,心满意足地抬手喝了一口茶。 “你!你!你给本宫等着!”眼瞅着被皇后戳穿了老底儿,昭贵妃又见明秀好奇地看着自己,仿佛是在问自己是不是真的会偷棋子儿,顿时伤心了,指了指皇后虎虎生风地走了。 “这……”见昭贵妃被气走了,明秀已经忘了方才的疑惑,忍不住有些手足无措。 “你安心,她呀,今天晚上就得来我这儿报仇。”怎么报仇呢?来跟皇后娘娘下五子棋,狠狠地偷她的棋子儿。 “她从前可骄横了,不是这样呀。”恭顺公主离京前昭贵妃还得宠着呢,什么皇贵妃那都是天上的浮云,那时这女人叫一个傲慢,蹬鼻子上脸就没有叫人喜欢的地方,如今竟还好些,见皇后抿嘴笑起来,恭顺公主便若有所思地说道,“莫非是皇贵妃……” “她本不是个心眼儿多的人,从前叫陛下宠着撺掇着,自然与我争锋。后头没了别人的挑唆,她就闲下来了。” 昭贵妃就是耳根子软罢了,谁对她好就听谁的话,从前听皇帝的,皇帝丢开了她翻脸无情,叫她失了依靠,妹妹又在后头捅刀难免就生出了些复杂的心境,只是这后头人情冷暖见识了,也知道谁才是真心待她,竟天真烂漫了许多,再也没有从前的恶事。 皇后并不是一个记恨的人,况这后宫妃嫔争锋,叫皇后说恨什么情敌呢?恨那个无心无情的男人还差不多! 男子若是个有良心的,也没有这些后院女子间的悲剧了。 目光沉了沉掩住了目中的冰冷,皇后见恭顺公主迟疑地点头,这才和声道,“她是个简单的性子,为人其实并不难相处,有她在我的面前,这日子也不难熬了许多。” “陛下还是那样?”恭顺公主眼见这宫中冷冷清清的,又想到方才听见的轻狂的女子的笑声,便忍不住气道,“再如何,那也是个妾!” 生出的儿子还是叫人说一句庶出,又有多少脸面呢? “就当是磨砺。其实 有她与荣王,我竟安心些。”皇后命人出去,这才与恭顺公主垂目低声说道,“没有荣王这么一个挡箭牌,太子与唐王怎会如如今兄弟情深?” 皇位之争可没有亲兄弟的说法,一母同胞翻脸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当年皇后曾经很担忧这个,然而先有安王后有荣王,眼见外头势大叫太子与唐王越发彼此守望互助,能不见到兄弟相残,皇后已经很满足了。 至于日后太子会不会宰了荣王,那不是自己生的,又不如安王叫自己拿亲儿子看,皇后娘娘也就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祸害人祸害惯了,竟越发不像,也不怕叫人道一句昏君!”恭顺公主在皇后面前素来言行无忌的,又想到当年叫皇帝给坑惨了,顿时愤愤地说道,“当年若不是嫂子娘家,他怎会顺利登基稳固朝堂?!” 当年皇帝根基不稳,摇摇欲坠,还是皇后身后的承恩公府出力文武之上支持着,方能有眼前的局势。 “功高震主,难免叫人心生忌惮,况当年他能厚待我多年,也是辛苦了。”皇后漠然地说道。 她并不是一个美人,当年嫁给皇帝时那还是个夺位的皇子,为了得到支持不得不做出情深意重的模样来善待她,太子与唐王就是那时生下来的。不过显然皇帝陛下不是一个乐意出卖自己身体的人,也记住了皇后面前赔笑讨好带给他的耻辱,因此当他帝位稳固,就不再对皇后假以辞色,还屡次提拔年轻貌美的妃嫔来与皇后争锋,给皇后没脸。昭贵妃做的不好,因此失了宠。皇贵妃一直是个蠢货,做得十几年如一日,因此就得了皇帝的宠爱。 内里就是如此,不过皇后却懒得与志得意满的皇贵妃说这些废话。 慢慢儿给她儿子当磨刀石去吧! 目中闪过冷光,皇后握了握袖下的手,抬头与担忧自己的恭顺公主柔声道,“你放心,我并没有吃亏。”真到吃亏的时候,也别怪她心狠手辣就是了。 想到皇帝那么个王八羔子,皇后就忍不住想到了当年恭顺公主的倒霉事儿,只是明秀还在,她只好含糊地说道,“至于你,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是何意恭顺公主竟不明白,只是昨夜陈嬷嬷的话言犹在耳,她竟然少了几分对从前事儿的兴致,含糊地点了点头。 比起皇后,她其实过得跟在蜜罐子里似的了。 “其实,我是真的过得很好。”恭顺公主喃喃地说道。 原是她有些太不知足罢了,她心安理得 享着那人的宠疼,还叫他伤心…… 她念念不忘的,或许并不是当初的那人,而是…… “给母后请安。”心中正有些东西在慢慢地清晰明了,恭顺公主就听到门口有一个清越的声音传来,诧异地回头,却见门口处明亮的光线之中,正有个眉目似画,容颜如同二月春光一样明媚的青年缓缓而来,那仪态美妙,刹那的美丽仿佛在一瞬间跃然而出,叫人永生难忘。 恭顺公主看着这高挑的青年恭敬地给皇后施礼,也不得不承认安王的美丽世所罕见了。 “你还病着,竟急着过来做什么呢?”皇后见慕容宁忍着泛着潮红越发娇艳夺目的脸庞,心生叹息。 太子与唐王再如何艰难,也怨恨着宠妾灭妻的皇帝,后院儿却也有几个妾室的,不过是更给正妻尊荣与体面,不叫妾室压过妻子罢了。 然而眼前这个,却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慕容宁昨日在心上人面前美丽冻人了一下,回头就病了,如今烧得脑子糊里糊涂,却还是听见恭顺公主母女入宫之后努力地爬起来想要见明秀一面。 “表妹说,说喜欢外头的冰糖山楂,我自己往御膳房去亲手制的,你尝尝看。”他的手一抖,从袖子底下滑出了一包歪歪扭扭泛着焦黄糖霜的果子来,忍着心里的欢喜将纸包递到了诧异的明秀的面前,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只有自己的模样,想要笑一笑,却酸涩的不行。 其实当年他从不知道,原来他的王妃,也曾喜欢过这些。 他究竟错过了多少? 第16章 大抵人生得美丽些,就格外地多愁善感。 明秀见不知怎地这皇子又在自己面前掉眼泪珠子,顿时心虚地往上手脸色意味深长的皇后看去。 看起来皇后娘娘很喜欢这个不是自己生的的皇子,可别以为自己是欺负了他,回头寻自己算账。 一时捧着黄乎乎的山楂的荣华郡主顿时就觉得这玩意儿烫手了。 “吃,表妹吃。”没有回忆算什么,现在安王殿下就给创造出点儿回忆来! 眼瞅着这眼前的一幕也与前头慕容南递给心上人冰糖山楂的画面差不多,慕容宁急忙抹了抹眼泪,顾不得自己还头晕眼花的呢,对着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明秀咧开了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还殷勤地说道,“你别看长得不好看,其实可好吃了。我,”他忍不住脸上的笑快活地说道,“我尝了,吃不坏,你放心。” 吃不坏就够了么?! 荣华郡主手有点儿抖,深深地看着这位看着挺二的皇子,想着这货是不是跟自己有仇想要毒死自己一把。 被心上人满心满眼地看着,安王殿下挺了挺自己的单薄的身子,目光潋滟。 恭顺公主都在一旁张了张嘴,想别叫闺女自己作死吃这个,却见沉默地看了安王一会儿的明秀突然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来,对着慕容宁感激地点了点头,拿起一个山楂面不改色地吃了。 入嘴的是带着些苦涩,带着些异味儿的酸酸的山楂,明秀面上没有半分不喜地吃了,淡定地转头慢慢地喝了一口茶水,冲散了嘴里古怪的味道。 “殿下有心了,只是君子远庖厨,日后还是不要劳烦了。”明秀柔声说道。 明亮宽阔的屋子里,小小的女孩儿这样温柔地与自己说话,慕容宁不知是不是因在病重更喜欢伤感,竟一时移不开眼睛。 从前,她也是这样与自己说话的,只是那时自己不珍惜,总是想着往外跑笼络群臣,想着坑太子唐王一把。 他把她心安理得地丢在家里,如今想来,竟恨不能自己给自己两个耳光! 他做错了,辜负了她,已经知道错了,所以不要不要他,不要转头去看别人,他一定不叫她再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瘪了瘪嘴,慕容宁觉得自己眼前发黑,勉强站了一会儿,便坐在一旁喘气。 “安王这是昨日冻病了?”瞧着病得不轻,不过病成这样还知道倒腾什么冰糖山楂就叫恭顺公主心里警惕 了起来,然而想到安王能叫皇后当亲儿子看,到底品性上叫人心安的,恭顺公主再想到昨天闺女与自己笑言的“美丽冻人”之语,便与急忙看过来与自己恭恭敬敬聆听的安王温声说道,“这大冷的天儿,那就得多穿点儿,不然美是美了,这病了不是叫嫂子与你母亲心疼?” “您说得对。”慕容宁咳嗽了一声,正要伪装坚强,却模模糊糊地见着不远处安静地坐着的明秀捧着山楂带着几分忧心看着自己,突然心一横伏在了桌面儿上努力地咳嗽,虚弱地,勉强地小声儿说道,“只是如今难过的很。” 他记得,心上人最怜惜弱小了! 果然明秀见了安王这样单薄,再看看手上这要命的山楂,心中到底因自己几度腹诽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愧疚,又取了一枚在嘴里慢慢地吃了。 还是那样的苦涩,只是叫明秀想着,安王说好吃,只怕是那时病得狠了,味觉都不好了的缘故。 她虽然心中有些防备,却也不愿糟蹋旁人的心意,安王能这样用心,已经叫她心中感激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殿下平日里也别急着动,好好儿养着就好了。”明秀柔声说道。 “表妹这话,我听得心里欢喜极了,除了母后与母亲,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我了。”慕容宁心说果然哀兵必胜,心里给自己点了一个赞,早就忘了今儿早上他俩亲哥还叮嘱他不必上朝好好儿养着免得落下病根儿啥的呢,眼里都流出了喜悦的泪花儿,越发得寸进尺地小声说道,“表妹不知道,听了表妹的话,我心里暖呼呼的,都觉得自己病好了。” 皇后很久没有说话了,含笑看着儿子装模作样演戏糊弄小姑娘,却乐见其成,只是挑了挑眉。 回头把儿子缺爱缺关怀的心情好好儿与太子唐王说说,好叫儿子多得些来自兄长的关怀不是? 想必太子听了这些,一定很感概,会回头狠狠抽他的! 慕容宁正继续在明秀面前做出了可怜的模样,如今缩成一团更见慵懒病弱的美态,却陡然背后窜出了一股子凉气,浑身拔凉拔凉的。 “小女觉得,殿下还是多看太医,好得就更快了。”什么是蹬鼻子上脸呢?安王就是了。 明秀不是个蠢货,见安王还装得挺像,顿时抽了抽嘴角,之后方才与上头含笑的皇后柔声说道,“我本不懂这些,只是不知殿下是否因昨日往驿站来吹了风,竟不安起来。”见安王呆住了,用力摇头,且也顾不得装模作样 了,努力挺着后背表示自己其实病得不重不是自家的过错,明秀心中微微一笑,倒觉得这位殿下心性纯良,生出了几分好感,又见上头皇后了然地看着自己,顿时心虚低头。 小姑娘竟然知道这样来堵儿子的嘴,皇后心中也只好说一句一物降一物了,不过瞧着安王傻乎乎还很开心的模样,竟也觉得这样儿挺好。 都精明起来,这日子怎么过呢? “我算了算,咱们阿秀是不是也十五了?”皇后见慕容宁紧张地望过来,脸都绷紧了,这才与微微颔首的恭顺公主含笑问道,“你心里可有主意没有?若是没有,我给你瞧着如何?” “她才多大,我才不及呢。”恭顺公主拒绝承认自己已经将京里的好人家挑拣了一回,表示自己一点儿都不着急。 “一家有女百家求,这么好的姑娘家,你就算藏着掖着,又能留到何时呢?”见恭顺公主迟疑了一下偷偷与自己使眼色,皇后心中一动,又见明秀的脸很适时地红了,便指了指都不敢咳嗽了的慕容宁笑道,“带你表妹往外头去走走,这御花园里好看的地儿多得是,她多年没有回来,想必瞧着新奇。”顾不得外头冷得很,皇后面不改色地与眼睛都亮了的慕容宁笑道,“回头再去安慰安慰你母妃,今日又恼了。” 一个“又”字,可知昭贵妃娘娘过得是多么苦逼的日子。 “知道了。”能与心上人单独走走,虽然身边儿跟着一堆的宫人也尽够了,慕容宁急忙用力点头。 明秀并无不可,见恭顺公主仿佛与皇后有话要说,也跟着起身。 眼瞅着两个孩子一同出去了,皇后只觉得这并肩的背影仿佛连在了一起似的,又见恭顺公主松了一口气,这才笑问道,“我方才问你你却不说,莫非是担心这孩子臊了?” “我与嫂子说句心里话儿,到了咱们这身份儿,阿秀又是这样的品貌,还封了郡主。这已经是富贵双全,如今也就姻缘一件叫我操心了。” 恭顺公主此时就坐得离皇后更近了些,很有恳切的意思,抚摸着腰间明秀亲手绣给自己的吉祥如意花纹的精致荷包儿,目中就生出了几分伤感来,轻声道,“嫂子也知道,这女子一旦所嫁非人,管你是什么身份儿呢,都是一辈子的悲剧。” “你的意思是……” “阿南我就瞧着极好,知根知底儿我从小儿看着长大的,且还有幼时的情分,总不致亏了阿秀去。”恭顺公主都打算好了的,见皇后怔了怔敛目 不语,便继续说道,“他母亲嫂子也知道的,最是个心胸开阔的厚道人,拿阿秀当亲闺女养,以后在她身边儿过日子,阿秀总不会吃亏。” 慕容南品貌都是最好的,然而恭顺公主是知道婆婆要命的,更看重厚道的平王妃些,此时便忍不住喃喃道,“八角俱全的人家儿,很不多了。” 皇后再喜欢慕容宁,也不得不承认恭顺公主说的都是对的,平王世子慕容南确实是百里挑一的好人选。 “阿秀知道么?”皇后温声问道。 “若叫她知道了,心里不自在起来,想必就不好与阿南这样亲近了。”恭顺公主冷眼瞧着,明秀待慕容南与沈明程兄弟并没有不同,只当闺女没有开窍儿。 “小儿女的事儿,且得叫他们自己两情相悦才好做亲是不是?”皇后这话就很别有用心了,又见恭顺公主迟疑了一瞬认同地点了点头,见她面上神色不好,又想到当初的旧事,到底在心中怜惜她几分,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说道,“你能看开些,我这心里也跟着欢喜。”感觉到手中的软乎乎的小手一颤,皇后便继续说道,“永乐当年那样夺了你的姻缘,然她却并未快活,你可想知道?” 第17章 大冷的天儿逛什么园子呢? 况安王还病着,明秀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怎么会叫安王拖着病体跟着自己到处跑,不过是寻了一个背风的亭子坐了,有些歉意地说道,“连累殿下了。” “其实我就喜欢吹吹风。”慕容宁忍了一路了,这才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正觉得自己的肺都要咳出来了的时候,就见一旁递过来一碗茶来,抬头就见明秀对着自己微微颔首,他眼睛都睁大了,见明秀温和地看着自己,颤巍巍地接过了茶道谢了,垂着头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有心与明秀说些什么,却还是憋不住地咳嗽,许久之后方才低声说道,“见了表妹,我心里其实很快活。” 后头的话儿声音太小,明秀并没有听见,只是见慕容宁长长的睫羽垂落,竟恍惚生出了几分错觉。 仿佛记忆里,有一个美貌如花的青年,也是在自己面前喜笑颜开,美丽得吹开了不散的阴霾。 明秀皱了皱眉,晃晃头,见慕容宁有些可怜巴巴地偷偷覰着自己,便有些疑惑地笑问道,“我与殿下有仇仇怨么?” “啊?!” “您这样小心翼翼,倒叫我不知该怎么是好。”明秀和声说道。 她看出了几分,安王并不是心中狡狯之徒,倒仿佛与昭贵妃有些仿佛,缺点儿心眼儿,这在宫中真是难得。 这样的皇子,说是为了讨好沈国公因为对她这样小心,竟有些说不过去。况又有皇后的体面在,明秀并不愿意得罪四皇子。 “我……”他其实是欠了她的。 欠了她的一生。 慕容宁吸了吸鼻子,只是看着眼前年轻活泼的明秀,小小地嗯了一声。 他早知道自己的心意就好了,那样儿,上辈子他们就会很幸福。 原来对于没用的四皇子来说,什么皇位根本顾不过来,他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儿,安安生生地跟自己喜欢的妻子好好儿过日子。 “太子……对我很好,拿我当亲弟弟的。”慕容宁看着明秀,见她怔住了,一双清澈的眼睛微微张大忍不住轻声说道,“我没有那么多的野心,也不想参合要命的事儿,日后,我就娶一个妻子,别的女人都不要,都不许她们靠近我,我就守着……”他看着明秀诧异的模样,那时从前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心里酸涩的不行,急忙低头擦了眼角的泪光轻声道,“我的心上人,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她呀……” 喜欢到这辈子 ,他也愿意随着她一起去死。 “殿下?”明秀听不明白,可是却又仿佛听明白了,心里不知为何竟轻轻替发疼,忍不住唤了一声这目光散乱迷茫的青年。 “我失仪了。”他想留给她自己最好的模样,可是仿佛总是失败,慕容宁挫败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见明秀抿嘴低头,竟心中生出了更多的不满足来。 妻子当年恭顺温柔他记在心中,可是如今,却更喜欢她对自己毫无芥蒂地快活地微笑。 满院子的梅花儿映衬之下,冰雪仿佛都染上了嫣红来,然而除了这个,御花园里头除了宫人竟静静的,慕容宁正欲说些什么,却陡然听见远处空旷之中传来了女孩儿的一声十分尖锐的笑声,之后就听见人声鼎沸,几道人影飞快地往这头儿来了。 当首一个一身红衣如火,生生地透出了几分张扬,后头还跟着一个面带几分不耐的少年来,年纪与明秀仿佛,玉带锦衣容貌美丽,竟与慕容宁有几分仿佛。 明秀听见人声心中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此地叫人心里发慌的静谧都散去了,见了远处的人急忙起身看去,心中却生出了些疑惑来。 这御花园前有没见着面的皇贵妃张狂大笑,可惜恭顺公主没理睬,这后脚儿,竟还有这么多放诞之人? 难道这不是宫里? 想到能在宫中这样肆意,只怕该是皇帝喜欢亲近的,明秀却并不诚惶诚恐,面上端庄起来。 皇帝陛下还依仗她亲爹沈国公呢,旁人……也就是那样儿。 她这个郡主封下来,可不是靠着不得皇帝爱重的公主娘,而是为着她父亲沈国公军功强悍,叫皇帝也不得不给自己这个体面。 这宫里你好我好大家好也就罢了,不想得脸的,她也不吝啬叫人知道知道什么叫打脸! 慕容宁也跟着摇摇晃晃地起来了,见了那两人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转头与明秀皱眉道,“不过是不相干的人,不必理睬。” “都听殿下的。”明秀眼睛更好些,见了那少年就知这该是五皇子荣王了,见他虽然与慕容宁模样儿有些相似,却并没有慕容宁的平和,倒带着几分心机算计,这是真叫她不喜欢的。凡事不能对比,这一对比方才叫人愕然发现,安王竟其实也算是一个招人喜欢的皇家好青年了。 此时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披风,她也不对那女孩儿的身份好奇的,随着慕容宁就下了亭子准备回去。 “前面的 那两个给本郡主站住!”那女孩儿见了前头的人,顿时尖声叫道。 她一边说,竟就一边冲到了明秀的面前,望了明秀一眼,就露出了几分嫉妒之色,俏丽的脸都扭曲了。 “好一个美人,你又是谁?!”这女孩儿看都不看慕容宁的,仿佛带着几分鄙视,只盯着目光沉稳的明秀冷笑道,“我可是永寿郡主!还不给本郡主行礼?!” 永寿郡主。 明秀目光一闪,见慕容宁转身就护在了自己的面前,目光就微微一沉。 她自然是知道这位永寿郡主的,说起来大家还是老熟人,想当年恭顺公主与这郡主的生母永乐长公主还颇有些渊源,这到了如今哪怕是永寿郡主无辜,她也忍不住迁怒。 “在宫里论尊卑,你脑子坏了?!”慕容宁呵斥道。 “四皇兄,你是个废物,就少在本郡主面前摆谱。”永寿郡主显然是个得宠的,至少比慕容宁得宠多了,此时仰着头看着气得要死的慕容宁,只冷笑道,“你再敢在我面前说一句话,回头我就告诉舅舅去!上回舅舅那两耳光没抽醒你是不是?竟敢在我的面前张狂!” 她口中的舅舅自然是皇帝陛下,不过一个外甥女儿竟能使唤皇帝抽自己的儿子,也不知是儿子太叫人不当回事儿,还是外甥女儿格外得宠了。 “我若是郡主,就不要在宫中大放厥词,免得贻笑大方。”明秀见慕容宁气红了脸,便淡淡地说道,“什么好听的名儿不成?郡主这样霸道,只好叫人望风而逃了。” “你!”永寿郡主总觉得这话里不对劲儿,有点儿骂她泼妇的嫌疑,只是却寻不出痕迹来,然而她张狂惯了,也不去寻个理由,高高地扬起手厉声道,“你敢辱我?!” 明秀岿然不动,手上却已经蓄势待发,就得这爪子落下来就给这丫头两个耳光先出出气,却见眼前人影一闪,竟听一声惊叫,眼前这个红衣女孩儿竟然叫慕容宁一把甩到了地上。 “你敢碰她一根头发试试!”慕容宁平日里懒得与一个丫头计较,然而此时看她竟然敢与明秀动爪子,顿时恼了。 “你竟敢推我?!”永寿郡主叫慕容宁给丢进雪地上,浑身都疼的厉害,不敢置信地看着这平日里叫自己收拾得无声无息的安王,眼睛顿时红了,抱着摔得疼极了的胳膊哭着叫道,“我要告诉母亲去!” 她的母亲永乐长公主乃是皇帝嫡亲的妹妹,从来说一不二,别说在京里没有女眷敢触永乐长 公主的霉头,就是在宫里头,永乐长公主都敢不给皇后体面的。因母亲给力因此从来没有吃过委屈的永寿郡主,望着在气得一张脸艳若桃花的四皇子身后好整以暇,想了想竟然还对自己露出一个讥讽笑容的明秀,顿时就在心里恨上了。 “我不过是与你说了一句话,还未分明就要挨打,可见这宫中,竟是永乐公主的天下了。”明秀对着永寿郡主温声道,“只是两位皇子面前,郡主这样张狂,莫非比两位皇子还要高贵?” “皇子算什么东西,莫非还敢在我的面前放肆?!”永寿郡主叫哭着喊着扑上来的宫人给扶起来,冷笑了一声说道。 明秀一呆。 她不过是顺口挑拨一下,左右闲着也是闲着,没有想到永寿郡主竟这样给力,自己就顺着往下得罪人。 慕容宁被得罪惯了并不在意,然而一旁本就不耐的五皇子荣王的脸青了。 荣王殿下可不是个东西! 不过想到这丫头的身份,荣王到底忍了忍,转头目视明秀许久,突然抚掌笑道,“我知道姐姐是谁了!” 他年纪还比明秀小上一些,只是言语轻佻叫人不喜,明秀不愿与他说话,只含笑做个木头人。 “你是恭顺姑母家的荣华表姐。”荣王生得极好,笑起来的时候光彩夺目,又是一种风情,叫永寿郡主看直了眼睛,之后听到了明秀的出身,顿时冷笑了一声道,“我还以为是谁,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倒在我的面前摆出个款儿来,自己给自己脸呢!” “自己给自己脸这叫自尊、自重。只是我瞧着这位郡主竟不明白这个道理。” 荣华郡主最是个温柔可亲,愿意原谅别人的好姑娘了,见永寿郡主冷眼看着自己,便笑眯眯地和声说道,“况自己都有了脸,陛下平日慈爱施舍多给一张,这非要贴上脸去岂不是成了二皮脸,多厚呀。”温柔可亲的女孩儿用担忧的声音与眼睛瞪起来了的永寿郡主温声道,“郡主自有心得,且别忘了哪张脸是自己的才好。” 第18章 永寿郡主再蠢也知道明秀是在骂她了。 只是明秀从来都不爱与人争锋,见永寿郡主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拳拳的心意,便微微一笑立在了安王的身旁,含笑看着。 温柔恭顺,与尖声叫嚷盛气凌人的永寿郡主比起来更弱势些,叫人看着,荣华郡主这是叫人欺负了,还很识大体并未计较。 慕容宁张了张嘴,回头看着眯着眼睛笑的心上人,许久之后,突然露出了一个傻笑。 他从前都不知道媳妇儿这样不吃亏,真好。 荣王的脸已经抽成一团了,只是他隐隐觉得二皮脸这么一个队伍中也有自己神圣庄严的一份儿,心中忌惮了几分,然而这少年到底想到明秀背后的沈国公与明秀前头显然是对明秀有意的慕容宁,目中微微一闪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出来,对着后头仿佛不想再张嘴了的明秀和气地说道,“郡主顾虑的有些道理,可见有心了。” 他并不喜欢骄狂的永寿郡主,这丫头拿高贵的皇子当奴才使唤,谁喜欢那就是谁脑子有病! 只是皇贵妃亲口叮嘱他,叫他一定好好儿哄着这丫头,叫她与永乐长公主多在皇帝面前说自己的好话,好叫自己在皇帝的心中更稳固些。 如今他与皇贵妃的地位都在皇帝的手里,只有宠爱不绝,日后才有希望图谋至尊的位置。 为了能日后登上皇位,荣王都想过一狠心大不了卖自己一回,娶了这个得宠尖酸的永寿郡主,彻底将永乐长公主与她下嫁的淮阳侯府给笼络到自己的身边儿来。 话荣王殿下都想好了,愿效法旧朝,以金屋藏之。 只是看着眼前慕容宁紧张荣华郡主的模样,再想到这姑娘背后手握军权门生遍及军中的沈国公,荣王的目光就是一闪,看了看永寿郡主,再看看荣华郡主,竟一时生不出决断之心,不知该选那个才是最好的。 世间安得双全法……如果能娥皇女英就好了…… 荣王从出生就夺走了自己的许多东西,这些慕容宁都可以不在乎,反正上辈子都经历过了。只是明秀是不能出让的,眼见荣王目中的算计,慕容宁便恨不能给这个弟弟一刀! “表姐……” “怎敢与天家论亲呢?”皇子们都很喜欢自来熟,只是明秀接受不来,劈口打断了荣王的话,见他白皙秀致的脸上生出几分愠怒,显然年纪尚幼还不能万全忍耐情绪,又想到这人方才对慕容宁一番无视的模样,便垂目生出几分厌恶 ,之后慢慢地说道,“本郡主……”平日里不怎么这么自称的姑娘在心里抖了抖,这才继续说道,“本以为宫中清净,却没有想到这样喧嚣,竟累了。” 伶俐如荣王竟觉得自己接不上话儿,对荣华郡主这种一句天外飞仙似的话就能叫旁人没法儿继续说话儿的能耐有了些认识,他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干巴巴说道,“原来郡主喜欢清净。” 他到底是最得宠的皇子,竟也不耐烦再在一个女孩儿面前讨好,况身边还有永寿郡主疯狂地推着自己要自己给她报仇,一时恨不能回头一个大耳刮子叫永寿郡主滚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微微颔首道,“日后,想必咱们还有相见之时。” “至于四皇兄……”他带着几分恶意地说道,“许久不见父皇了,许这是有意冒犯永寿表姐,想见见父皇的意思?” 他年纪小,竟还得管永寿郡主唤一声表姐,当然,永寿郡主可不是胆小如鼠的荣华郡主,毫不犹豫地受了这称呼。 “父皇忙着宠新进来的和嫔顺嫔,如今想来顾不上我。”慕容宁冷冷地说道。 荣王的脸色一冷,凉薄的嘴角慢慢地抿起来了。 皇贵妃虽然宠冠六宫,然而说实在话儿,年纪有些大了,虽别有风情却也不大水灵儿了,可巧儿前些日子选秀进了两个美貌水灵的新鲜美人儿,皇帝正吃得开心,一丝时竟冷落了皇贵妃些。皇贵妃本独宠叫六宫嫉恨,如今虽未失宠,不过男人却分出去了,难免叫失宠的妃嫔们笑话,这在颇有些心高气傲的荣王眼里,已经是很打脸的事儿了。 况荣王心中还有另一种恐慌。 若新晋的美人也生下一二皇子,那时,他还是最得宠的那个么?! 目光闪烁地看着对自己颔首而笑的这个四皇兄,荣王眯了眯眼,之后想到皇帝对自己的溺爱与全心的帮衬,还与自己许诺废了太子的话,顿时心中一松。 若不是朝中坚定嫡长顶着皇帝不许废了太子,他早就叫太子滚蛋了! 叫皇帝厌恶仇视的皇后与皇帝真爱的皇贵妃,以后谁哭谁笑,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他不急。 心中有些可惜地望了望有些不知好歹的明秀,荣王这才拉住了哭闹不休的永寿郡主的手细声细气地安慰,见她不哭了狠狠地瞪了明秀一眼转身走了,这才微微颔首跟了上去。 “这小子心术不正,表妹平日远着他些。” 荣王那点儿小算盘慕容宁门儿清,盖 因想当年四皇子也是这样算计的,此时由己度人,本也心术不是那么正的安王殿下毫不心虚地与含笑听着自己话没有半分不耐,不过看起来竟更厉害了些的心上人絮絮叨叨地说道,“他可坏了!永寿是个蠢蛋,这要是给他做了王妃,可没有好日子过!” 荣王比上辈子的慕容宁更不堪的是,慕容宁好歹是有真心的,虽然嘴上不承认,然而真正叫妻子伤心的事儿一件都没有,女色上也老实。 然而眼前的荣王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两个侧室,身边还有些服侍的大宫女,真是风流潇洒极了。 荣王想要求娶永寿郡主的意图很明显,想到跋扈的永寿上辈子嫁入冯国公府闹得人家府上鸡犬不宁,安王殿下还是觉得,这辈子这俩还是彼此祸害吧。 别再去坑无辜的好人儿了。 “君子不言人过。”明秀想到慕容宁在永寿拿皇帝来压制他的时候还能护着自己,这已经很叫人另眼相看了,忍不住就露出了几分和缓。 “下次不了。”慕容宁急忙赔笑表示自己特别不爱说别人坏话儿。 “不过我很喜欢听。”明秀仰起脸对慕容宁第一次没有任何心机地笑起来,见这青年仿佛看着自己怔住了,便咳了一声郑重地说道,“多谢殿下方才相护。” “这不是应该的么?”头一次心上人对自己笑得这样好看,慕容宁用力地吞了吞口水,咧嘴傻笑起来,仿佛永寿郡主的威胁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他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就算与皇帝告状又如何?最多给几板子也就完了,这些仇他都记着,等以后太子登基,安王殿下都清算回来! 心里记着荣王与永寿公主的小黑账,慕容宁却也有些坚持不住了,作为一个病号儿,还是英勇的病号儿,安王殿下再一次露出了柔弱的表情来,得到了心上人的几句关怀。 安王殿下自然春风得意了,然而此时一路气冲冲地走回到了一座十分奢华的宫殿中的永寿郡主,却笑不出来。 才踏进温暖的宫室,永寿郡主便一把将手里死死攥着的一串儿翡翠十八子儿给摔在了地上,眼看着手链儿四碎,气得眼眶都红了。 长这么大,她竟从未吃过这样的委屈,也从未叫人拦住不能报仇的! “哟,瞧瞧咱们郡主殿下是怎么了?怎么掉金豆子了?”永寿郡主一屁股就坐在了座位里默默垂泪,见她这幅模样,上手两个宫装美妇便忍不住同时挂念起来 ,此时那个容貌娇艳逼人,叫人生出窒息的美艳的宫妃更忧虑些,一脸的担心,又见了慢吞吞踱进来的荣王不由嗔道,“莫非是你惹恼了你表姐不成?”她转头带着几分亲热地与对面的女子笑道,“都是小五的不是!” “娘娘这话说得极是!小五也该好好儿照顾咱们永寿不是?”对面那女子更傲然些,冷冷地说道。 那宫妃脸色默默地扭曲了一下。 若不是永乐长公主很在皇帝面前有些体面,凭她在宫中的骄横,早就一巴掌抽上去了! 真以为皇贵妃吃素的么?! “不是儿子叫表姐恼怒。”见皇贵妃脸色都变了,却还要努力忍着,荣王心中越发厌恶就她自己尊贵别人都是贱人的永乐长公主,只是为了“大计”还得好好儿忍耐,此时温声说道,“是在宫中见了四哥与荣华郡主,表姐吃了荣华郡主几句话儿,因此恼了。” 他避重就轻地说到这里,却见对面永乐长公主傲慢的脸上竟是一怔,之后飞快地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一张风韵犹存的脸竟然猛地狰狞了起来! “恭顺那丫头,真还敢进宫?!” 第19章 永乐长公主一脸的憎恶,皇贵妃却看得心里爽。 作为一个得到了皇帝真爱十几年的专业宠妃,哪怕这是皇帝他妹儿呢,敢在她的面前摆谱,皇贵妃的心里也是很怨恨的。 能看见眼睛长在头顶儿上的永乐长公主这样嫉恨,仿佛从云端跌落的模样,皇贵妃心里解恨极了,却只掩住了目中的心机,巧笑盈盈地看着。 能从亲堂姐的手里抢男人,那自然是很有心机的。 “这贱人竟然还敢回来,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永乐长公主的声音顿时拔高了,想到与恭顺公主的仇怨双手都哆嗦,许久之后一把摔了手里的杯子骂道,“贱人就是贱人,就不知道个消停的!皇兄呢?!” 她颐指气使地看着心疼自己琉璃盏的皇贵妃,见这女人竟仿佛也敢扎刺儿,顿时冷笑道,“怎么着,这是看我不顺眼,想要给我些脸子看?!”她带着几分威胁地说道,“还是想叫我往和嫔宫里走动走动?!” “和嫔可没有小五这样出息的儿子叫公主疼呢。”皇贵妃冷笑了一声,一双妖媚的眼睛覰过来,生生带出了几分风情。 永乐长公主看着这样妖冶的美人,又想到绝色的恭顺,顿时在心中骂了一声妖精! 天底下的美人都叫她看不顺眼,皇贵妃这种显然也是。 只是想到皇贵妃所出的荣王,永乐长公主努力忍了忍心中的厌恶,回头去看自己的女儿永寿郡主,目光一闪。 她的女儿天生流着尊贵的血,合该富贵双全,自然是要嫁给这世间最尊贵的男人。 可恨皇后对她不假辞色,每每冷落不说,当年还袒护过与她有大仇的恭顺公主,她自然不会将永寿郡主托付给皇后膝下的皇子。 余下年纪相当的皇子也就剩下荣王了,可巧儿她皇兄有意叫荣王继承皇位,就叫永乐长公主动了心思,想要将自己的闺女嫁给荣王,日后母仪天下。 这是合则两利的事儿,为了这个,她也不会与张狂的皇贵妃计较。 “这么说,方才你出去,是去见恭顺了?”想到方才皇贵妃也是匆匆回来,还说什么去逛御花园去了,永乐长公主忍着心中的恼怒冷冷地问道。 “不过是想瞧瞧她现在是个什么样儿,谁知道她的宫车竟一点儿都没停就往皇后宫中去了。” 说起这个皇贵妃就郁闷,谁大冬天的吃饱了撑的在御花园大笑吊嗓子呀!不过是想要借故叫恭顺公主看见 自己,若后者是对自己的有心人,自然停车与自己厮见,这样“巧遇”里子面子都有,岂不是美哉?只是恭顺公主是个给脸不要脸的玩意儿,仿佛是认准了皇后似的,全然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 皇贵妃叫皇帝宠爱了很多年,一颗心早就飞起来了,此时就忍不住在心中冷哼了一声。 “她与皇后这样好,日后沈国公会不会……” “那贱人生的好,自然迷得男人听她的话,沈国公只怕要偏向皇后了!”永乐长公主不知想到了什么,浑身都在哆嗦恨得不行,此时看着见她大怒不敢做声的女儿,喃喃地说道,“只是我却要叫她知道,当年她不能在我手心儿里翻身,日后,也不能!” 叫她活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楚,如今她竟然敢回京,哪怕有沈国公护着她,她也一定尽数奉还,叫她永世不能超生! “皇后敢与她走得近,极好!”一只套着锋利的宝石护甲的手,猛地握紧了! 皇后日后,就是她永乐的仇人! “你说你见了淮阳侯府的永寿郡主?”明秀才一回来,就见恭顺公主的模样仿佛更恍惚了,此时小心地叫人扶着虚弱的慕容宁在一旁坐了,听了母亲的话急忙回头笑道,“就是他家,言谈之中多有冲撞,这位郡主张口闭口都是陛下,我这没有根基的,竟心里怕得很呢。”说完又亲手拭了拭手边的茶盏的温度,觉得不烫,这才奉到了低眉顺眼的安王的面前看着他喝了,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安王因她倒了霉,也是无妄之灾了。 “她伤着你没有?”见一回来,两个孩子之间的气氛仿佛有些不一样了,皇后并未将永寿郡主放在心上的,只担忧地问道。 “殿下给推开了。”明秀感激地说道。 “原是我该做的,谁都不能伤了表妹。”慕容宁咳了一声,支起了半个身子在恭顺公主疑虑的眼神中郑重地说道。 “当年她欺负我,如今,她的女儿也想来欺负我的阿秀么?!”恭顺公主顿时冷笑了一声。 “你以为她这些年过得快活?”皇后方才正与恭顺公主说些这些年的旧事,才想说到重点就见孩子们回来了,此时见慕容宁与明秀并未吃亏方才放心,覆在恭顺公主的耳边温声说道,“她当年夺了你的姻缘又如何?淮阳侯恨她拆散了你和他的婚事,这些年一直冷落她,又……”皇后的目光落在仿佛照顾慕容宁,其实竖着耳朵偷听的明秀的身上,笑了笑,也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又纳 了几个妾,整日里都不理睬她,她守活寡一样儿。” 况淮阳侯太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淮阳侯又孝顺,婆媳之间争锋起来,永乐长公主很吃了些苦头。 当年恭顺公主与淮阳侯的婚事就差半个月就成了,已然昭告天下。谁知道永乐长公主也看中了斯文俊秀的淮阳侯,生生仗着皇帝的偏爱夺了妹妹的姻缘,还大张旗鼓地说了许多恭顺公主的恶言,逼得恭顺公主几乎上吊,若不是后头沈国公请旨求了赐婚的之意,恭顺公主都要出家了。 想到永乐长公主倒是对淮阳侯真心,皇后的目中就微微一顿,与抿嘴儿垂头的恭顺公主低声说道,“你不嫁给他,其实也好。那家的老太太每每生事,淮阳侯多有愚孝,想必不能庇护妻子。” 或许换成叫淮阳侯真心爱惜的恭顺公主,能多些庇护,然而又算什么呢?那几个妾可不是老太太逼着淮阳侯纳的,庶女庶子们也不是老太太逼着生的,想到永乐长公主也算是救了恭顺公主的后半辈子,皇后就笑了。 “他本不是那样的人……” “若他磊落有沈国公一半儿的担当,当年就不会因圣旨压迫就舍了你另娶旁人。”皇后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再多的情分,也禁不起磋磨,如今这话,我也送给你!” 恭顺公主在皇后了然温和的目光里僵硬地偏开头,双手默默地握紧了。 当年被抢走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君的时候,她只觉得天崩地裂不过如此,这些年都不能释怀。 然而方才听到皇后言及淮阳侯的时候,她心中竟生不出激动,也骇然地发现,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已经记不清那个人的脸。 她本以为当年在初春雨后隔着朦胧的水汽捧着花儿对自己微笑,目若星辰的青年会叫自己记住一辈子,可是原来她这半辈子记住的,仿佛也不过就是一个执念,一点不甘。 当她听说永乐长公主过得不好的时候,心中快活起来,竟全都忘记了那个男人。 或许陈嬷嬷说得是对的,她记得的,不过是永乐长公主送给她的耻辱。 皇后的话显然很有深意,实在提醒自己沈国公对自己的情分也是禁不起自己再三的冷落的,恭顺公主茫然了一瞬,突然有些慌张。 若……他真的厌倦了,那她怎么办呀? “我,我要回府了!”恭顺公主是个说风就是雨的人,此时心里慌了,顿时就起身大声说道。 皇后在明 秀感激的目光里微微颔首,看着急得不行的恭顺公主笑了。 她自己过得不幸就已经足够,实在不想再叫亲近的人也过得波折坎坷。 “走了走了!”见皇后并不阻拦自己,恭顺公主更急了,扭着腰肢就走了。 “多谢娘娘。”目送母亲走了,明秀转身就给皇后磕了一个头。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多礼。”皇后急忙俯身扶起她,见她眼睛里都是对自己的感激,便柔声道,“你都知道了?以后好好儿的,一家人好好儿过日子罢。” “若没有您劝母亲,母亲也不会这样听从。”皇后的这些话,恭顺公主未必不知道,然而从皇后的嘴里说出来却更有信服,明秀明白这个道理,自然心生感激。 “我也是冲着你父亲,这回头夫妻和好方才能感激我,回头帮衬太子不是?”皇后不愿叫明秀承了这些心事,便故意地说道。 “父亲得了您的帮衬,还不为太子两肋插刀呀?”明秀抿嘴儿笑了,之后在皇后戏谑的目光里笑眯眯地说道,“况,知道长公主这日子过得不好,小女的这颗心,可满足了。” 皇后一怔,继而抚掌而笑。 第20章 “这就是你嘴里说的好姑娘?” 看着恭顺公主与明秀匆匆地走了,这母女俩窈窕的背影慢慢地模糊,却还有个傻小子踉踉跄跄地走到门边儿扒着大门痴痴地往外看,皇后目中带着几分戏谑地问道。 一眼就能看出自己与永乐长公主并不和睦,也没有和睦起来的心思,还在后头小小地讨好了一下自己,这样聪明的姑娘,真不像是恭顺之女。 不过倒是有些与看似端肃厚重,实则狡猾狡猾地沈国公有几分相似。 “不吃亏。”慕容宁扶着门回头傻笑。 那什么,媳妇儿好心是很好,不过如今这样心里带点儿小心思啥的,叫人眼睛都亮了,看一眼就心里砰砰直跳。 慕容宁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若不是恐媳妇儿觉得自己有病,又要扑上去纳头就拜了! 不愧是安王殿下的心上人呐! “这么说,你是真的喜欢她?” 皇后看着便宜儿子目中纯然的喜悦,细细地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到那里头有半点儿不喜与厌恶,目中温柔许多,只是想到平王世子到底头疼,将恭顺公主的话一一地与儿子说了,见这个美貌精致得仿若女子的儿子脸上的笑容都勉强起来,便温声劝道,“这不过是你姑母心里的小小的想头儿罢了,须知真心换真心,你若是真的喜欢她,就该拿自己的全心来待她,叫她感觉到。” 无名英雄那都是倒霉蛋儿,什么默默看她幸福呢?皇后虽然对平王世子也很另眼相看,却还是更偏心从小儿就亲近自己的慕容宁的。 “儿子知道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这本就是最好的情意,儿子错过了也不过是自己的事儿,与人无尤。”他并不怨恨慕容南,反而觉得愧疚。 他喜欢了明秀两辈子,可是其实慕容南,喜欢的也并不比他少。 他没有资格敌视这样的人。 “母后,我想求点儿差事儿行么?”慕容宁脸色苍白地靠在门上,有些犹豫地看着面前一怔的皇后低声说道。 他带着几分虚弱与苍白,然而目中的光却亮得叫皇后眼睛都要眯起来了。 “你想入朝?”慕容宁从小儿虽然说愿为肱骨辅助太子,然而本身却很淡泊从来没有野心,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入朝,还是个闲散的亲王。 虽然看着无用了些,然后有太子与唐王照拂,这京中也并无人敢小看他。且慕容宁虽然与朝中疏离,却来 往宗室之中为太子拉拢叔伯兄弟,也很有些好朋友,因此从未吃亏。 皇后曾想过叫慕容宁往吏部去辅助太子,却被慕容宁断然拒绝,那时那青年苍白的眼神仿佛还在面前。 他是真的仿佛不愿与朝政上参合一星半点儿,然而如今却愿意了。 “为了阿秀?”皇后看着这孩子虚弱无力的模样,又想到明秀方才笑言御花园中的冲突,心里就明白了什么,竟忍不住竟有些心疼他。 “儿子不想……”慕容宁回想到方才面对荣王与永寿郡主时那无力与被鄙夷的感觉,浑身都在颤抖,想着明秀虽然没有吃亏,却也叫人轻视便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将本就没有血色的嘴唇咬出了鲜红的血痕。 尝着这腥甜的气息他失魂落魄地说道,“不想以后她叫人冲撞的时候,不能保护她了。也不想叫她被人看不起。”上辈子他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没有人敢鄙视他,也没有任何一个女眷敢在他的王妃面前放肆。 可是以后呢? 若他真的娶了明秀,就凭一个如今没用的安王,她能不能再挺直了脊背傲气地过日子? “知道了,你啊。”皇后虚点了点这个孩子,见这个青年乞求地看着自己,低头忖思了半晌,这才叹息道,“你舅舅在兵部呢,你跟着他也不会吃亏,好好历练历练。” 说到最后皇后本不是绝色的脸上竟有些无奈了。 想当年自己与太子唐王轮番上阵也没有说动这死小子入朝,如今就为了不叫心上人吃委屈,竟就自己求过来了。 这要是叫太子知道还了得?! 不得吃了这个弟弟呀! 回头就告诉太子去! 在后宫总是过得很无趣,颇有些恶趣味的皇后看见儿子对自己露出了感激的目光,面上慈爱心里很坏心地想着。 “多谢母后!”慕容宁顿了顿,又垂头红着脸小声儿说道,“也得劳烦舅舅了。” 这话中的舅舅自然不是昭贵妃与皇贵妃的娘家庞氏,而是皇后的亲兄长承恩公。 这年头儿跟红顶白是人之常情,一家子里头也得分个显贵落魄啥的。当年是皇贵妃不地道抢了姐姐的盛宠从此姐妹翻脸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庞氏自然也得分一个站队。皇贵妃比昭贵妃在皇帝面前混得好,荣王也远比没什么出息的安王有前途,不是傻子自然都知道怎么选。慕容宁从重生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亲舅舅”了 。 哪怕是庞氏女眷入宫来拜见皇贵妃完了,也没有说想要拐个弯儿顺便看看昭贵妃这个庞氏女的。 反倒是平日里没有什么表情总是很严肃的承恩公夫人入宫之后,还会去见见昭贵妃与慕容宁,顺便敲打敲打昭贵妃宫中有些见贵妃失宠就生出异心的宫人。 虽然不过是小坐,却也有承恩公府庇护昭贵妃母子的意思,因此方才没有叫这母子在宫中太过艰难。 “这说的是什么话。”皇后一点儿都没有往太子面前给这儿子捅刀的心虚,继续慈爱地说道。 母后真是一个好人! 上辈子的自己真是混账透了,怎么会与这样慈爱的母后为敌呢? 慕容宁感动得一塌糊涂,之后猛地咳嗽了几声坐在了地上,吸了吸鼻子。 “一会儿,叫你母亲回来,咱们吃点儿热乎的,叫你身子快点儿好,啊!”皇后板着手指头笑呵呵地说道,“再叫上太子与唐王,你就要入朝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叫你哥哥们与你说道说道为人处世怎么当差,才不叫我与你母亲在后宫担心你是不是?” 她目中满满的担心温柔,简直不能更像慈母。慕容宁眼睛都病得有些发花了,又觉得这笑容仿佛在哪里见过,竟与明秀笑起来有些仿佛,顿时点了点头。 亲娘也就是这样儿了。 安王殿下感动得不行的时候,恭顺公主正带着上前几步扶住自己不叫自己在雪地里滑倒的明秀预备上车。 “母亲急什么呢?”明秀恐母亲跌了碰了,一个自己心疼,一个还不得叫亲爹给叫去蹲墙角呀,忍不住柔声说道。 “你,你不懂。”恭顺公主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睁着一双清澈疑惑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明秀,有心说点儿什么,却又垂头落下了泪来,低声说道,“好好儿的我不珍惜,我,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混账!” 亏了儿女们都不知道自己心中的隐秘,不然,自己竟连儿女们都叫这心里跟着自己不好过了。 她虽然还没有完全理清自己的情意,然而如今想到沈国公时那豁然开朗之后的感觉却是做不了假的,一心是觉得心有所属,然而另一种,却是无法压制的愧疚。 她作了这么多年,他却一直默默地包容,可是自己还当做理所当然。 这其实并不是他欠了她呀! 当年明明是他救了无路可走的她,可是为什么她却能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 能够伤害他? 她常骂别人是白眼狼,可是其实她才是最无耻的那个。享受着他的疼爱与呵护,却从没有真的为他想过做过,心安理得地自己哀怨。 如今她不担心旁的,只担心自己回过头来,这一切都迟了。 “父亲觉得这些都是值得的,那就是值得。母亲若觉得亏了父亲这几十年,以后咱们就好好儿的,叫别人都羡慕好不好?”明秀见恭顺公主眼眶都红了,显然心有转圜,心中一松便柔声说道。 这话出口,心烦意乱的恭顺公主胡乱地点了点头,之后猛地看向自己的女儿,一脸的惊慌。 “你!” “您与父亲都是我最亲近最尊敬的人,从前的事儿都过去吧。”不愿再欺骗母亲,明秀扶着浑身颤抖的恭顺公主,笑了笑,指着空荡荡的后宫低声道,“这还是在宫里呢,母亲别叫咱们叫人笑话是不是?”见一脸惊悚心虚的母亲讷讷地点了点头,显然是被自己也知道这些的事实给惊着了,她也不过是笑眯眯地摇了摇头,之后正要送恭顺公主上车,却猛地见着了远处隐隐地过来了一队依仗。 瞧那敢在后宫这样张狂地打出依仗,显然是很得宠的人。 心里将如今皇帝宠着的都给过了一遍,眼瞅着那渐渐清晰了的身影,明秀的眉尖儿挑了挑。 那不是永寿郡主么,这么一脸愤恨地看着自己,还带来了个老的。 这是要来与自己寻仇? 真是太好了! 第21章 “是你?!” 中二期黑历史被闺女知道好羞耻。 闺女好狡猾好丢脸。 怎么办闺女都知道了儿子们知道的日子还会远么? 恭顺公主沐浴在人生难得的黑暗里眼前发花,正在心里嘤嘤嘤哭泣的时候就看见了对面的那几个人,顿时眼睛都竖起来了! 那什么,虽然不是情敌了,然而永乐长公主仗着帝王那么大一个耳刮子抽在自己的脸上,恭顺公主这么多年做梦都忘不掉! “是你!”永乐长公主知道恭顺公主入宫就已经心生恐惧,恐叫她乱走碰见她不想叫她碰见的人,匆匆带着哭着叫她给自己报仇却难得被自己呵斥了的永寿郡主就要出宫,没有想到竟是在半路就撞见了。 快二十年不见,永乐长公主脚下微微一顿,之后目光就落在了面前恭顺公主那张仿佛时光半点儿都没有留下痕迹,仿佛这还是一个初春少女的绝色的脸上,顿时眼睛都红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带着几分成熟风韵的脸自然也是极美的,可是只有永乐长公主自己知道,这张脸已经不年轻,已经有了细密的纹路,要用厚厚的脂粉来掩盖了。 她历经了这么多年的痛苦,容颜苍老连心都沧桑疲惫,可是眼前的贱人,为什么还模样儿神色还是当年那样不知愁的小女儿情态?! “前儿母亲不是不爽利?父亲天天都担心呢,说今日不要在宫中费神,叫我好好儿带母亲回去。” 永乐长公主一出现明秀就见着了,见她用那样嫉恨的眼神扫视自己的母亲,荣华郡主最是个不愿在人心里捅刀子的好人了,急忙扶着恭顺公主,在她回头抽搐的目光里柔声说道,“父亲今日说亲自下厨给母亲炖得暖暖的汤,您再不喜欢呀,也回去喝点儿,省得父亲骂我呢。” “你你……”恭顺公主从来都知道闺女不是一个好东西,只是塞外民风淳朴没来得及叫闺女发挥,却也没有想到这闺女坏起来有点儿磕绊都没有。 公主殿下发誓自己从来没有教过这丫头这些道道儿,完全是闺女自学成才! 当然,纯真的荣华郡主从来都不说谎话,沈国公确实给恭顺公主炖了暖暖的汤水叫自己记得给母亲喝,只是什么时候说,这真是一个大学问。 不过是三言两语,然而夫君的疼爱儿女的孝顺简直跃然纸上,永乐长公主听得目眦欲裂,一颗心都要爆炸了! “身子不爽利还入宫,上杆子巴结呢!”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夫君淮阳侯了,永乐长公主本是上来就想要讥笑一下这个倒霉妹妹被自己夺走了爱人的,虽知道仿佛自己当个宝儿一样儿的心上人竟完全没有放在恭顺公主的心上,这贱人竟然与沈国公当真琴瑟和鸣了! 讥讽的话说不出口,永乐长公主狭长妩媚的眼睛一转,顿时扬声冷笑了一声,之后板着自己的手指淡淡地说道,“不招人待见的,都是这么一副殷勤奴才像!”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都是陛下的奴才,谁比谁高贵不成?”恭顺公主的嘴皮子也是很尖酸的,扶着自己的闺女,再看看永乐身边那个没有自家闺女好看也没有自家闺女聪明的蠢丫头,顿时仰着头越发得意地说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有尊严。哪怕我病得比这还厉害,这到了京头一件事儿,也得是入宫请安,这才是规矩!”见面前的女子气得不行,她便淡淡抚了抚自己蓬松的鬓角扬声笑道,“况也得与娘娘赔个罪。我家国公爷天天下朝就回家,我难得能有出来的时候呀!” 这位当年得偿所愿的皇姐,多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夫君了呢? “你这是嘲笑我!”永乐长公主看着面前的狐狸精,想到自家后院儿里那几个与她模样有几分仿佛的姬妾,还有淮阳侯每每看着那几个姬妾怔忡的模样,顿时恨得眼眶都红了,之后,却觉得心疼欲死。 当年她不顾道义抢了妹妹的姻缘,不是看不惯这个妹妹,而是真的喜欢那个人呀! 哪怕他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自己,哪怕他的心里一直都只有恭顺,可是她的心却一直都没有变过。 为了他,她做什么都不后悔,也能忍受淮阳侯府这一家子不省心的,只求他多看她一眼。 可是他给了自己一个女儿之后,就再也不见自己了,哪怕自己哭着求他,他都没有一点儿地转圜。 都是因为恭顺这个妖精! “我就在塞外知道什么呢?不过是有感而发。皇姐最会往陛下面前去了的,这回头替我带个好儿,顺便说说,那长公主的圣旨我接了,陛下这回该满意了。”恭顺公主冷笑着说道。 “你很好!”恭顺公主这话,就是表示已经与自己同是长公主平起平坐了,永乐长公主心中恨得厉害,怨毒地看着面前叫自己阖家不宁的女人,之后目光猛地看向皇后的宫中! 既然皇后给脸不要脸,非要与她作对偏宠恭顺,就不要怪她无情了! “塞外女子粗糙的很,妹妹这么得宠有情可原。只是这京里呀美人儿多得很,你也小心些,别叫你家国公爷叫人迷了心。”永乐长公主感觉到自己的长长垂下的衣袖叫永寿郡主晃动不休,显然是想叫自己给她出气,然而想到方才为何急着出宫顿时心里一机灵,想到今日还在皇帝面前说话的淮阳侯,她忌惮起来,却还是口中刺了一句。 “我信我家国公爷呢。”从前恭顺公主才不在乎呢,然而如今一想沈国公会叫人迷住眼就心里受不住,面上却傲然地说道。 长辈说话自然没有小辈说话的份儿,明秀含笑垂首而立,目光扫过了正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永寿郡主,之后漫不经心地划过。 这般无视鄙夷的模样,很有节奏地气炸了永寿郡主的肺! “你这个!”本是从未吃过亏的霸王性子,一个国公府里出来的丫头竟然还敢与自己张狂,永寿郡主恨得眼里流血,顾不得还叫母亲死死地抓着自己的手就要大步上前给明秀一个耳光,却忘了此时御花园中虽然雪都被宫人扫干净了,然而地上却隐约还有些结冰之处,一脚踩上去就是一滑,之后拉着母亲的手也跟着猛地一拽! 就听一声尖叫,面前盛气凌人的母女两个竟是摔成了一团,混着惊声来搀扶的宫人们乱成了一团。 见了这样的好事儿,恭顺公主自然不吝啬几声大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永寿郡主为什么突然就怒了,却还是转头与无辜看着自己的明秀笑道,“活该!” “您开心就好。”荣华郡主其实什么都没干,此时怜惜地看了看抱着胳膊哭的永寿郡主,笑了笑,扶着心里爽了的母亲上车扬长而去。 恭顺公主伏在车里头笑得不能自抑,咯咯地缩成了一团,然而明秀挑开帘子叫人赶车走的时候,却隐隐地见到了另一个远远的假山之后,立着一个清俊温润的锦衣男子。 他扶着山石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车,目光期盼之中还带着痛苦,哀伤得不行。 有了妻子儿女还做出这么一副痴心样子给谁看!就好像当年舍了恭顺另娶永乐的不是他似的! 心中一转就知道这男子是谁,明秀心中冷哼了一声,一把就摔了帘子回头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 对娶了永乐之后却偏偏置之不理,纳了一堆妾来不知表达什么感情,有些莫名其妙的淮阳侯,明秀并没有什么好感。 若是当年圣旨之下为了全家不得不娶了永乐,这还能说一句有责任承担, 那么为什么还要薄待这个明显能干掉淮阳侯府全家的女人了呢? 这个时候又想到被自己辜负的恭顺公主了,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叫自己更好过一些罢了。 越发觉得还是自家亲爹好,明秀眼睛转了转,却也不再在恭顺公主面前多说父亲的话,只看着母亲笑了一会儿,方才无力地缩进了被子里,偷偷地擦掉了脸上的眼泪。 母女俩都静起来,一路就回了恭顺公主府。 才进了后院儿,就听见呼呼喝喝的声音,明秀好奇地挑帘子看过去,就见沈明程与沈明嘉兄弟俩正穿着一样儿的衣裳打拳,虽是大冷的天儿,然而明嘉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儿上却带着红润与汗珠子,脸上还带着开心的笑容。 恭顺公主伏在明秀的身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见兄弟俩看见了自己一起往自己面前走来,沈明程没有什么表情的脸都缓和了起来,里头全是对自己的孺慕,越发无颜。 她这些年,亏欠了这孩子多少?哪怕她再后悔弥补,可是逝去的那些时光,却再也回不来了。 “瞧你忙了一早上,累着了没有?”这一次两个儿子一起走到她的面前,她伸出手去疼爱拂过的,不是被自己总是放在心尖儿的幼子,而是一旁微微诧异怔了怔,之后垂头用手扣在自己手上的长子的脸。 第22章 恭顺公主看着这个儿子。 沈明程沉静的一双眼睛里全然没有对自己这个不合格母亲的怨恨,只有孺慕。 看着这样的儿子,恭顺公主越发地羞愧了。 她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母亲与妹妹才回来,赶紧进屋。”沈明程松开了母亲的手,见弟弟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眼眶红了,摸了摸弟弟的头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果然听见沈明嘉开心地笑起来忘了方才的疑惑,嘴角翘了翘,抱着弟弟跟着就进了上房。就见恭顺公主一坐下喝了一口茶就对他招了招手,拉了他过来面有愧色地说道,“你这些年,可是也……”她握着儿子粗硬的大手掩着眼角低声说道,“我这个做娘的。” “您为我祈福,还给我做衣裳,儿子很满足。”沈明程到底是个心性硬朗的青年,见恭顺公主拉着自己低声哭了,顿时手足无措,与一旁的明秀微微示意。 荣华郡主偏过了脸,只当没有看见。 “您别哭。”沈明程迟疑地僵硬了一下,只觉得大滴的眼泪落在自己的手上,急忙贡献出了怀里的无辜地张着大眼睛的弟弟。 弟弟仰头看着严肃的兄长大人,似懂非懂地想了想,福至心灵,拿小手去给落泪的母亲擦眼泪。 “母亲别哭。”见兄长满意地看着自己,显然自己做的很好,明嘉小少年俊秀的小脸儿红扑扑的,躲进兄长的怀里偷偷地笑了。 “是,再也不哭了,咱们以后呀,再也不提从前不开心的了。”恭顺公主看着几个儿女这样和睦,都觉得心里不知多欢喜,擦了眼泪叫几个孩子坐在自己身边,这才看了看好奇地与沈明程问道,“你表妹呢?” 这问的自然是罗遥了,沈明程便答道,“去同僚家送东西去了。” 沈国公这次回京并不是带了所有的武将回来,还留在塞外的有了这个便利自然求沈国公带了许多的东西回京给自己的家人。这些出门儿会客的事儿品阶高些的自然归恭顺公主,然而有些与罗遥在军中往来亲近的同僚,恭顺公主就叫她前去。罗遥是个听话的好姑娘,况都是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的,更明白这些在京女眷的急迫的心情,也不休息够了就开始劳动。 “这丫头说风就是雨的,罢了,没准儿……”没准儿在谁家跟哪个看对了眼儿呢。 恭顺公主好发愁的,愁罗遥的婚事与愁明秀的一般无二,此时想到罗遥动不动就擦刀比划一下,只觉得心好累。 她做不来扭曲罗遥的性情叫她做个名门淑女的模样,毕竟罗遥如今的性情还是很叫她喜欢的,可是公主喜欢不够,也得叫男人喜欢呀! 更叫人发愁的,却是恭顺公主眼瞅着罗遥的爹娘将个闺女当儿子养,真的很担心便宜侄女儿日后也跟男人似的娶回来一个姑娘,那就真的很要命了。 沈明程听恭顺公主说到罗遥,觉得这是自己兄弟来的,微微颔首。 “你表妹的事儿,你也上点儿心。”恭顺公主如今自己把自己想明白了,儿子也不是什么狼崽子了,竟絮絮叨叨起来,与沈明程再三叮嘱地说道,“你军中颇有好友,这夫妻夫妻,不是得有些能说到一起去的话儿不是?你表妹沙场的事儿全都懂的,你也上点儿心,若有哪个好友是个叫人放心的,就想着她点儿,别叫别人家捡了便宜不是?”她见沈明程皱眉不语,便哼道,“难道这点儿忙你都不乐意帮衬不成?” “他们都打不过她。”沈明程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道。 “什么?!” “都被阿遥揍过,母亲懂的。”沈明程认真地说道。 “都都都……”恭顺公主眼前一黑,顿时有一种恶名昭彰的感觉。 这是望风而逃的节奏呀,若逼着人家娶一个母夜叉,还不叫人上吊?! “你表妹如今身手这么好呀?”恭顺公主干笑了一声,决定将这个天大的秘密埋在心底,日后给罗遥说亲的时候绝对不要提起。 至于日后嫁了人那家发现了怎么办? 这个……多揍几回,就该不敢休妻了是吧? 很有一种骗婚嫌疑的恭顺公主目光游弋,显然不想干好事儿了! “他们都很佩服她。”沈明程觉得表妹很不错,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 恭顺公主自己心里很也美,也跟着开开心心地点了点头,之后喝了一口茶,看着明秀正在一旁给明嘉喂点心顺便考问昨日的功课,眼前一派快活的模样,心里有些酸涩,却又有些安然,之后想到这里缺谁了,顿时绝美的脸红润了起来,咳了一声就望天望地地问道,“你们父亲呢?”正问着这话,却见帘子一挑,沈国公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一张脸顿时红透了,忍不住偏头哼了一声。 哼了一声就后悔了,恭顺公主正要掩饰一下,却见这俊朗沉稳的男子坐在了自己的身边,竟一时慌乱了起来。 自家母亲很少有这样的小女儿模样,明秀看着 有趣,之后见恭顺公主自己喝茶的时候,对着父亲使了几个眼色。 正义正直的国公爷表示收到,见恭顺公主咕噜咕噜地喝茶,眼里划过淡淡的笑意,给她续杯。 “多,多谢。”恭顺公主啃着茶杯边缘,小声说道。 “夫妻之间,不必言谢,为你做什么我都欢喜。”沈国公与妻子轻声说道。 换了平日若这么肉麻,公主大人一口都唾在他的脸上了,然而此时恭顺公主却觉得心里不知有多欢喜,也多难受。 其实从前她说的时候,自己也没有厌恶,只是自己拧着自己的心不肯看分明罢了。 被自己那样冷落的时候,他都得多失望呢? “哦。”她嘴角微微勾起,哼哼了一声,见身旁这个男子的目光一直地落在自己的身上,又觉得浑身都发抖,顿时竖着眼睛炸毛道,“看我做什么!” 之后公主一转头,好后悔。 太不温柔,吓跑了这人怎么办? “好看。”沈国公早就知道妻子的性情的,其实最喜欢她口是心非的模样儿了,严肃地说道。 明秀虽然在与弟弟说话,却一直在竖着耳朵偷听,听到这里顿时噗嗤一声。 “今日我与母亲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却冲撞了永乐长公主,父亲,这……” “无事,此事我已经知道了。”见恭顺公主听了自己的奉承眉开眼笑地坐在一旁眉飞色舞,显然很好骗……沈国公觉得照今天的发展以后都不必睡书房了的,越发地满意,转头就与闺女淡定地说道,“永乐往御书房告了你母亲一状,不巧我也在,”见恭顺公主霍然转头,面上露出几分忐忑,显然恐皇帝迁怒自己,沈国公心满意足,淡淡地说道,“陛下说了,不过是些许小事,永乐小题大做,实在恃宠而骄。” “嗯?”这剧本不对呀! 恭顺公主都能想象永乐长公主那张不敢置信的精彩的脸了,急忙问道,“为什么?!” 永乐是皇帝最心疼的妹妹呀。 “有父亲给咱们做靠山,陛下自然不会偏颇。”明秀见沈国公微微摇头不语,便与诧异的母亲和声笑道,“况如今陛下还要倚重父亲与承恩公府抗衡,哪里会为了这点小事儿就寒了父亲的心?” 她板着手指温声道,“太子为何经历风雨还屹立不倒?不过是承恩公府鼎力支持。不说承恩公如今掌着京外的驻军,就是当年承恩公在各地 为武将时往来交好的武将就自成一路,盘根错节无人能够撼动。另有掌九门的是承恩公岳家宋侯,承恩公世子管着宫中禁军。这样的势力,如今也只有父亲能相炕一二了。” 当然还有旁的老将,门生遍地也有这样的本事,不过皇帝的心里,显然更重视看着就很无欲无求端肃稳重的沈国公。 至于当年承恩公府辅助皇帝登基之后不肯放权,明秀就觉得干的不错。 若当年就激流勇进啥的,皇后与太子坟头都能长草了! “原来是这样。”恭顺公主本不是一个蠢人,顿时就想明白了。 “谁都不能再欺负你,告御状也没用。”沈国公摸了摸妻子的头,见她嫌弃地拍下来,越发觉得欢喜了。 明秀揣着心里的小八卦目光炯炯地偷看了一会儿,这才笑眯眯地转头与兄弟们说话。 这一晚上,果然沈国公就不再睡书房了,只是第二日明秀往母亲处请安,却没有见着母亲,只说叫她随意自己玩儿去。 浑不知恭顺公主后悔地缩在锦被哭了一白天,一边骂狼崽子,一边好后悔没有叫狼崽子去睡书房。 因府中越发和睦,只有恭顺公主是不是跳脚骂两声,日子就过得飞快,过了三日明秀都觉得老夫老妻谈恋爱这是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的节奏,准备提醒父母节制点儿,至少先叫恭顺公主喘口气儿带自己几个往平王府看望有孕的平王妃之后再折腾,却愕然听闻,平王妃挺着肚子自己来了。 第23章 听平王妃上门时,明秀正给罗遥做荷包儿呢。 托只知道拿枪不知道拿针的罗家表姐的福儿,作为一个现代人竟然还能把古代各式绣活儿都熟练掌握并且出神入化绣啥像啥,就算是淡定如荣华郡主,也得给自己竖一竖大拇指。 别看罗家表姐自己不会,可是眼光很高,那不是绣得好看的,人家不要! 将手上的针线搁下,明秀疲惫地揉了揉眼角,见玉惠笑吟吟地进来还给自己捧了一身儿崭新的衣裳,不由笑道,“姑母又不是外人,何必……” “多年不见,郡主也得叫王妃瞧着欢喜呀!” 玉惠平日里极温柔端庄的品貌的,今日却打断了明秀的话,也不管明秀如何的,只扶着她起身更衣,这才笑着说道,“况王妃身子重还来咱们府上,这得多想念公主与郡主呀?您不穿得漂漂亮亮的,不也辜负了王妃的这些心意?”见明秀被说得哑口无言,玉惠这才偷偷儿地笑了,掩了目中的狡黠不叫明秀看见。 她与鹦哥儿都看得清楚呢,平王世子对自家郡主另眼相看,很不同的。 “你们呐。”明秀素来宽和,平日里也不拘束几个丫头,此时也笑了,急忙问道,“姑母可还好?” “这您问不着奴婢,奴婢服侍您呢,也没往前头去呀。”玉惠见明秀今日穿了一水儿的银红色对振式收腰罗裙,高高地竖着雪白的毛领儿,衬得巴掌大的小脸儿晶莹如玉,腰间封着三指宽的红色拱绦随意地散落在裙摆旁随着动作飘动,又郑重又带着几分婀娜秀美,心里就松了一口气,急忙将明秀的长发给挽起一个贞静些的发髻,又在上头只插了一只凤凰吐珠三支的金步摇,只觉得明秀明眸皓齿顾盼流转,却并不轻浮,这才笑了。 王妃再有心,想必也是不愿见一个妖妖娆娆的女孩儿的。 这样郑重竟与前些日子进宫拜见皇后有些相似了,明秀并不是一个无心的人,顿时就想明白了。 心中微微一叹,她到底没有拂了丫头的好意。 对她来说,母亲的心思她都知道,表哥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了。 抿了抿嘴角,她眼瞅着玉惠与鹦哥儿给自己拾掇完,这才一同往前院儿去了。 上房此时极热闹的,正有不知多少的婆子丫头匆匆地往来进出,流水一样将茶水点心往里头送,见了明秀都施了礼,又觉得自家郡主打扮得格外不同。 明秀一进去就见恭顺公主伏在一个面 容美貌,又有几分和气的宫装美妇的小腹上好奇地听着,见了女儿进来,急忙坐正了身子,脸红了。 “阿秀大了,却还是小时的模样。”那美妇正是明秀的大姑母平王妃,见了如今已经是个女孩儿模样的明秀目中顿时一亮,之后眼睛就红了。 她自己没有闺女,当年又是襁褓里就养育明秀,自然是当亲闺女照顾的,想当年沈国公一家离京平王妃舍不得侄女儿,是想要央求兄长嫂子将明秀留在自己身边的。 “姑母。”明秀从出生就记事的,自然记得平王妃对自己的宠爱,况在塞外时平王妃恨不能月月都来书信的,京中有点儿新鲜玩意儿也必叫人送来给她一份儿,这心意都十几年了,明秀不是个白眼狼,自然是记在心里的,急忙上前就给平王妃磕了头,见她心疼得不行地俯身来艰难搀扶自己,急忙自己起身就坐在了平王妃的身边,将头如同儿时一样靠在了她的肩头。 “我很想念姑母的。”她小声儿说道。 “还跟长不大似的,这可怎么好?这样叫人不放心,日后呀,只好日日都放在身边才叫人安枕呢。”平王妃最喜欢的就是明秀与自己没有隔阂的亲近,此时摸着明秀的小脸转头与恭顺公主笑道。 这话中就带出了点儿意味深长了,恭顺公主只矜持地一笑,然而下头陪着平王妃安坐的一个容色可爱的女孩儿,却抬头拱了拱掩唇微笑的慕容南。 明秀通透,往下头看去,正对上了那女孩儿戏谑的眼睛,眼睛便微微弯起笑道,“姐姐竟也来了。” 这女孩儿名为慕容笑,却是一位正经的宗室女,乃是平王嫡亲弟弟唯一的独女,因父母早亡因此养在平王府中,只是却是这几年的事儿,不是前次慕容南往塞外来身边儿还带着这位郡主,之后因与明秀脾气相投因此书信往来殷勤,明秀也是不熟悉的。因慕容笑平日里最喜欢快意说笑,也并不是一个心思繁复叫人看着心累的人,因此明秀越发与她亲近了。 “我等在府里头呀,左等不见你,右等也不见你,正好儿伯娘等不及了,我自然就跟着来了。”慕容笑很喜欢憋着坏主意还总是表现得很善良的明秀的,且因知道些慕容南的心事,想着这是一家人来的,就在一旁揶揄道。 荣华郡主没有被这句话也揶揄着,心虚的在床上爬不起来的恭顺公主咳了一声。 “你说说你,这一胎多要紧呀,怎么你竟还来看我?” “你是嫂子自然你大,难道我还巴望你来看 我么?”平王妃与恭顺公主极熟的,想当年沈国公大人对人家漂漂亮亮的公主殿下一见钟情就是在平王妃处,此时平王妃揶揄手帕交起来没有一点儿的磕绊的。 “你知道我是嫂子,怎么还挤兑我呢?”恭顺公主顿了顿便问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太医说是个小子。”平王妃有些嫌弃地说道。 恭顺公主不敢说话了。 平王夫妻想要个软乎乎的闺女很久了,这眼瞅着又是一个小子,得多失望呢? “小子好呀,好拾掇,女孩儿可费心了。”恭顺公主干巴巴地说道。 这句话有炫耀的嫌疑,平王妃多心地在心里哼了一声,然而此时一边儿胳膊叫明秀抱着呢,又觉得快活,便指着恭顺公主笑道,“费心,就给我养?” “那可不行,这是我的心肝儿。” 这话出口上房的人都笑了起来,恭顺公主一边笑一边往下看,见慕容南眉目俊秀脱尘,又有温文稳重,心里已经满意到了十分了,就与平王妃叹气道,“见了阿南,我都愁我家的程儿了。”见此时罗遥抱着沈明嘉跟着沈明程一同进来,她急忙掩住了不说,却在心里担心儿子。 平日里她就顾着闺女了,也没想过给儿子寻京中的那些女孩儿。 “都交给我,你放心就是。”平王妃笑道。 恭顺公主就等着这句话呢,顿时眼睛一亮用力点头。 明秀偷偷儿听着就抿嘴儿笑起来,正觉得有目光在自己脸上掠过,迎过去就看见慕容南对自己暗暗刮了刮脸,顿时脸红了。 “前儿你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我是真不爱在京里走动,因此托说肚子大了,憋得也难受。”平王妃见了这两个孩子亲近的模样,目光便温柔了起来,只觉得这就是一双金童玉女,日后合该都拢在自己身边才好,口中却歪身与恭顺公主抱怨道,“好好儿的京里头偏要叫这几个折腾得乌烟瘴气,叫人烦得慌。” 她顿了顿,便摸着桌上的精致的玛瑙碟子淡淡地说道,“皇贵妃也是够了!” “她怎么了?”平王妃很与人为善的,并不爱在人前抱怨,如今竟仿佛是忍不住的模样。 “她娘家有个女孩儿,花容月貌的,前儿当街被惊了马差点儿就撞死我,我家王爷给拦住了,她偏偏要说是英雄救美,这一颗心哟,就挂在了咱们王爷身上,非要嫁过来,做侧妃都不要紧的。” 平王妃冷笑 了一声慢慢地说道,“皇贵妃真是一个好人儿,求着陛下赐旨叫咱们接她进府,还召我入宫问到我的面前!”那个宠冠六宫的女人一脸和气地问了自己这话的时候,平王妃只干了一件事儿。 她掀了桌子。 “那你家王爷。” “赐婚的旨意叫他拒了,因此陛下有点儿不高兴,大抵是觉得咱们家不知好歹。”平王妃淡淡地说道。 平王虽是宗室,不过却与沈国公是好友,当年一眼就相中了平王妃守了很多年才心愿得偿,因夫妻情重因此并未纳妾的,别说一个皇贵妃家的女孩儿,就是皇后家的也不会纳进来。 “竟还有这样的事,她觉得沈国公府是吃干饭的呢!”打平王妃的脸,自然就是打沈国公府的脸,就这点儿智商还想跟皇后别苗头,真是活腻歪了。 “自古英雄爱美人,她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不爱偷腥的猫。”平王妃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平王府的家风,爷们儿都是不纳妾的。” 这有点儿唬人,平王自己还有几个庶出的兄弟呢,不过慕容南却也在一旁笑道,“父亲母亲彼此相重,自然是儿子的楷模。” 恭顺公主嘴里的笑声,顿时高了八度! 第24章 恭顺公主很开心的,越发看慕容南顺眼。 “还是阿南这脾气叫人喜欢。”她看着慕容南的目光已经要滴出水来,目光炯炯。 明秀微笑听着,之后也垂头笑了。 青梅竹马,也不纳妾,以后,她确实应该再在表哥的身上多用些真心。 真心换真心,这才是正理不是? “皇贵妃那女人,竟敢这样辱你,你放心,回头我一定给你出气!”恭顺公主不是当年落魄的小可怜儿了,公主殿下后头有人儿,还是皇帝都很看重的好人儿,因此此时格外有底气,见平王妃默默地看着自己笑了,显然是看出了自己与沈国公之间的那点儿事儿,顿时脸就红了,有些扭捏地小声儿说道,“我是你嫂子么,这个时候自然是要为了你的。你大哥知道,也一定是同意的。” 平王妃挑了挑眉,回头去看明秀,见她偏头笑了,心里就有了谱儿,微微颔首。 看起来兄嫂之间的心结已经慢慢儿地消了,也是能叫人放心了。 “现在还闹幺蛾子呢,前儿庞家来人了,就在咱们王府前头跪着哭,说他家的姑娘一病不起,等着王爷救命呢!” 柔美多情的纯洁女孩儿为了心目中的大英雄害了相思病,如今缠绵病榻什么都不求就想见心上人一面,多痴情呀,不说平王,平王妃都要被这故事给感动了。 这要是当戏本子演一出戏,没准儿王妃娘娘还得叫声好,多赏几吊钱! “好不要脸!”这是逼着人去见那女孩儿呀,若不见,就是狠心逼死人的没良心的人,况正常男子若遇上这样的痴心人,怎么也得接进府里来怜惜一二不是? 明秀真是开了眼界了,觉得从前看了那么多的故事都没有这样精彩,一时都听住了。 慕容笑想到那天晚上大伯平王那张黢黑黢黑的脸,顿时忍不住伏在一旁笑得不行,一时不慎还差点儿滚到地上去。 沈明程正坐在她的对手,抬手飞快地扶了她一把,之后绷着脸微微颔首。 慕容笑借着这股力气扶住了桌子,之后看着面前高大俊朗的青年仿佛呆住了。 明秀正对慕容笑的模样露出了几分八卦与兴味,却见慕容南遥遥地对着自己将手指笔住了嘴唇,顿时也跟着笑了。 “然后呢?怎么了?”恭顺公主没有看见小辈们在下头打的官司,恨不能把狐狸精拖出来打死,急忙问道。 “ 庞家说那姑娘病得都要死了,我家王爷怜惜的不行,”见恭顺公主脸青了,平王妃这才慢吞吞地继续说道,“急忙命下头的人往棺材铺子买了一最好的楠木棺椁给送庞家去了,免得叫那姑娘尸身没个着落下场凄凉。” 这话出来,恭顺公主与明秀都呆住了,傻乎乎地彼此对视。 这小蠢样儿倒与那时见着了棺材哭不出来吓得不行的庞家人有几分仿佛,平王妃弯起眼睛抚着自己的小腹笑了。 “那死了没有?” “棺材一送过去,那姑娘就好了,可见与咱们王爷比起来,还是这玩意儿好使。”平王妃生性宽和并不是个掐尖要强的性子,不过谁想踩到她的头上,那也是会要命的,此时带着几分讥讽地说完了这个,便淡淡地说道,“也是不要脸了,一家子的贱人。前头宫里抢姐姐的男人,后脚儿这就效仿之来抢别人的夫君,却不知自己都已经成了京中的大笑话!”皇贵妃当年干出那事儿,背地里没有不笑话的,不过是顾虑皇帝罢了。 如今一回回都这么干,谁还敢要庞家剩下的姑娘呢? 明秀静静地听着,听到了这里,就已经给荣王点一排蜡了。 身后有这么一个拖后腿的老娘,帮他把京中宗室勋贵给点着名儿地得罪,还想争皇位呢。 能以后把命给保住,就已经是老天保佑了。 心思放空了一会儿,她已经听到了后头平王大张旗鼓地往宫里告状言道庞家欺负人,非要送个要死的姑娘来叫王府晦气了,搞得皇帝焦头烂额。 “叫我说,皇贵妃轻浮无德,陛下却那样喜爱,本就是鬼迷心窍了。”慕容笑不知内情,就觉得皇帝偏宠空有一张脸的皇贵妃有点儿膈应人,此时就插言道。 “如今,可不是报应来了?”这还得给皇贵妃擦屁股呢,恭顺公主心里解恨,小声儿嘀咕道。 就这还敢倚重沈国公,想叫沈国公与承恩公对着干扶荣王一程呢,皇帝陛下知不知道沈国公已经被荣王他老娘给得罪透了? 恭顺公主这时就想起来闺女又一次的笑言了,也跟着笑道,“不怕狼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呀!” 慕容笑还没有听过这样有趣的话,正往嘴里灌茶凉一凉不知为何拼命跳动的小心肝儿,顿时喷了。 “对不住对不住!”见喷了面无表情的沈明程一身,慕容笑顿时脸就红了,急忙拿帕子来给沈明程擦衣裳。 沈明程眼 瞅着这姑娘白皙娇小的手就往自己大腿上摁,饶是泰山崩于前头面不改色,此时脸也抽搐了。 这姑娘可比泰山豪放多了! “无事,母亲与姑母稍坐,我换身衣裳。”沈明程迎着慕容笑仰头看着自己的目光,觉得上回在塞外这姑娘没有这么毛手毛脚,微微颔首转身走了。 慕容笑在塞外的时候也没有觉得这位世子这么叫人心里乱跳呀,当然,上回见世子大人正好才下沙场,浑身都在甲胄里没看清。 明秀见慕容笑探头有些眼巴巴的模样,心里就忍不住笑了两声,正要说些什么转圜气氛,却听见外头又有丫头进来禀告,说是沈国公府来人了。 自从沈国公回京,并在当天晚上抽了喜欢搞三搞四的三老爷一把,抽得这位哭爹喊娘顺便大叫不敢了从此闭门不出去折腾,沈国公府一直都很安静,仿佛很有一种与恭顺公主府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太夫人也是个很要脸的人,亲儿子被继子揍得没有人样儿,自然也是心里存着火儿的,因此这些日子并不叫府里的人来殷勤地与恭顺公主走到,仿佛是没把公主当一会儿事儿一样。 巧得是恭顺公主也不爱见这府里的人,因此也不管,左右二房很晓事,虽然叫太夫人给压服惯了也不敢来这府里,却总是有书信恭敬往来,也不说些亲戚情分,只拿恭顺公主当正经的天家贵女来请安。 若论起,寻常搭上一位公主,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只是今日竟然还上门了,实在叫恭顺公主觉得这非奸即盗的,眯了眯眼,她心里就生出了几分疑惑来。 平王妃面色不动,却飞快地皱了皱眉。 人都来了,自然是不能不叫进来的,恭顺公主听不过是几个年纪小的女孩儿过来,便叫进来。 不大一会儿门口一闪,就走出了四个身量仿佛的姑娘来。 当首一个娇艳夺目,一双细眉微微挑起,身穿着大红洒金宫裙,披着一身的火红的狐狸皮顿时就将屋里的颜色尽都压过。后头却是一个袅袅如弱柳扶风,带着几分愁绪的清秀女孩儿,虽一身极素淡的衣裳,却带着几分江南烟雨般的风流。这两个进来之后,后头才又有了两个容貌仿佛的女孩儿,虽低眉顺眼,却并不显卑微轻贱,如今穿着一水儿的杏黄裙子,带着几分娇俏。 当然,容色自然是没有前头两个那样出众的。 “后头两个丫头我来猜猜,可是华姐儿与真姐儿?”恭顺 公主见了那个穿红的女孩儿脸就沉下来了。 这往别人家走动,最忌讳的就是喧宾夺主。这女孩儿一身的大红刺眼,连明秀的颜色都压过了,这是来做客的,还是来给人脸色瞧的?! 因这个,恭顺公主越发懒得给脸,无视了那两个丫头,只问后头两个。 先进来的显然是更有身份的,傻子才不知道这个道理,那女孩儿见恭顺公主竟冷落自己看重后头的,顿时脸就红了,面上露出几分气愤。 “给公主请安。”后头那两个是二房的两个嫡女,一为明华,一为明真,小透明儿当惯了的,难得竟然被恭顺公主另眼相看,都忍不住红了脸,却还知道恭恭敬敬地上前来给恭顺公主请安。 “都是极好的孩子。”二太太给闺女穿的衣裳也是煞费苦心了,一来不能压过明秀,一来还得现出闺女的美来给恭顺公主点儿好印象,恭顺公主自然感受到这样的心意,微微示意,后头就有含笑的大丫头来给明华与明真见面礼。 “竟是两个齐整孩子。”恭顺公主转头与含笑的平王妃笑道。 “二嫂子的教养还是极好的。”二太太是个安静稳当的人,平王妃更看重些,便在一旁含笑说道。 这两位笑吟吟地说起话儿来,却将那两个前头的女孩儿撇在一旁,显然是不当一回事儿的,那穿红的女孩儿已经掩不住面上的愤恨,另一个柔弱些的,却是轻轻地呻吟了一声,仿佛支持不住般地往一旁倒去。 可巧儿那方向上,慕容南正含笑而坐,看着上头平王妃说话。 第25章 此时明秀正在与明华明真序长幼。 明华比明秀年长,明真却小了明秀两岁,因前头二老爷还有个已经出嫁了的长女,因此明秀竟是在姐妹之中行三,不是有了郡主的封号,合该叫一声三姑娘。 那正气得不行的红衣女孩儿是三房的嫡女明珠,年纪在明秀明真之间,因此都称一声四姑娘。 这自然不是沈国公府上所有的女孩儿,只是因沈国公与二老爷都没有纳妾,虽然三老爷真爱不少庶女也不少,然而前头排着的都正经是嫡女的身份儿,三太太也不肯叫庶女们争锋得意,因此庶女都没有轮齿,不过按着各自的名声胡乱地叫着。又因三老爷总是遇见真爱,前头的真爱就不是那么重要了,这些庶女也没有叫他另眼相看的意思,竟不过是随口抱怨几句三太太没有慈母心肠也就完了。 因二老爷也很在沈国公拉拢名单里,明秀是知道父亲对二叔很有些期待的,明华温柔明真娇俏也并不讨厌,因此也不必提郡主之类的话,只按排行彼此称呼。 因她和气,还总有些见识,明华明真顿时就亲近了起来。 正说这话儿呢,明秀就听到一声呻吟,之后就见那后头的女孩儿一头往慕容南的方向栽倒,就挑了挑眉。 电光火石的,慕容南坐在椅子里竟不能躲闪,又不能叫个姑娘栽进自己怀里,不得不伸出手扶了那女孩儿一把。 “多谢表哥。”那女孩儿有一双水意盎然的眼睛,带着几分羞涩几分憧憬,痴痴地扶着慕容南柔着声音说话。 “既然病着就不该出来,如此失礼放到外头,岂不是贻笑大方?”慕容南是个温文的人,很温柔地说道。 只是这话就不是那么好听了,带着点子叫人很不开心的意思,那女孩儿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晶莹的水光充满了眼角,低声说道,“知道表哥在,我身子再不好也是要来的,我,我很久没有见表哥了。” “这个倒是真的,毕竟咱们俩也不熟。”慕容南松了手和声说道。 世子大人本是想要用踹的,只是这姑娘虽然装模作样,却真的是体弱多病,慕容南只恐一伸脚,这姑娘就要说被他踹伤了身子骨儿,就此赖上他。 那女孩儿一噎,目中默默地流下了泪来,显然被伤了心,真是见之为之怜惜,之后咬着嘴唇小声儿哭了。 明秀好整以暇地看着,见慕容南转头对自己眨着眼睛笑了,也跟着笑了。 这么一副小白 花儿的模样,很有当日病的要死想见平王一面的庞家姑娘的品格!平王妃见了越发冷淡,敛目不语。 左右儿子方才表现的不错,她也不必出手了。 “表哥这话太过分了!什么叫不熟呢?你不知道表姐多为你伤神么?!”一旁的沈明珠被忽视很久了,因姐妹要好,又见慕容南冷淡凉薄处处撇开关系,顿时就恼了,目光落在正坐在平王妃身旁好奇地看着自己,仿若温柔和顺的明秀,想到母亲因伯父吃了不知多少的委屈,眼眶就红了,大声说道,“莫非是叫人拉拢了去?!凭她是谁,难道都有表姐对你的心么?!” “此地哪里有你放肆的份儿!”平王妃听得也不快,顿时呵斥道。 沈明珠从小儿就得太夫人疼爱,霸王一样儿地长大,从来都没有吃过委屈的,见平王妃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呵斥没脸,顿时就将愤恨的目光落在了敛目不语的明秀身上。 只她一个在京的时候,平王妃这姑母虽然平日极冷淡,没有另一个姑母安固侯夫人那样疼爱她,却也不过是视而不见罢了,如今这丫头入京,为了维护她,平王妃竟然还骂起自己,这叫她如何受得住? 还有三老爷,从这丫头进京,张口闭口都是侄女儿侄女儿的。 “有的人看重表哥的身份尊贵,因此就奉承起来,表哥见的少,难免……” “堵她的嘴!” 恭顺公主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性子,沈国公位高权重还在她手里委屈了十几二十年呢,如今更不会给一个在自己面前唧唧歪歪还嗔自己闺女的丫头脸面,挥了挥手,就有几个脸上也露出愤怒的大丫头飞快上前,将那个骇然地退后了一步,显然不敢相信恭顺公主竟然真敢不顾一家子的情分来收拾她的沈明珠给捆上了堵住了嘴,这才看了看那个吓得浑身乱抖的女孩儿冷冷地说道,“你再废话,就与她一起作伴去!” “我一时听住了,竟没有反应。”慕容南温和地看着沈明珠这表妹给捆得牢牢的倒在地上,眉目之间都是一派的平和温柔,和声说道,“平日里因阿秀身份贵重,我竟时时奉承着的,如今叫人反着说,竟生出几分疑惑来。” 见正挣扎的沈明珠眼睛都睁大了,与那个柔弱的女孩儿皆不敢相信般地看着自己,他只是笑了笑,望了诧异的明秀一眼,这才继续说道,“至于伤神等等……女孩儿家家这样不尊重不要脸,老太太知道么?” “表哥!”那女孩儿含泪唤了一声,竟仿佛要死过去一样 。 他说她不要脸! “可不是不要脸么!”就在此地正叫慕容南一句话震得大家都呆滞时,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一怒气冲冲的声音。 明秀抬头往门口看去,却见门口一个一身紫衣,容貌精致灼灼生辉的青年正一脸愤怒地进来,死死地瞪了那女孩儿一眼,之后哀怨地往慕容南的方向看去,回头给恭顺公主与平王妃请安。 “小四今日看着身子骨儿不错,这是大安了?”恭顺公主不明白这小子若是对自家闺女有意,为什么却要哀怨地,一双桃花眼儿含情脉脉地去看自己的堂弟,不由含糊地问道。 “不要脸”这样一句刷好感的话竟然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慕容宁心里好遗憾的,又见恭顺公主对慕容南和颜悦色,显然方才的话很叫公主大人十分欢欣,越发有气无力了。 他他他,他就晚了一步! “阿宁怎么来了?”平王妃心中微微一动,转头与恭顺公主笑道,“阿宁如今可忙碌得很,这出息了,入了兵部行走,我听说最近常往各家去求教差事儿,这是来问大哥差事儿的?可见你对差事上心。你放心,大哥才从军中回来,从前也入过兵部,只要你看得上,就尽管问,啊!”说完,还笑眯眯很慈爱地对瞠目结舌的安王殿下微微颔首,偏头笑了。 安王殿下惊呆了! 这位王妃,这不入宫来个宫斗,简直太屈才了呀! 他,他怎么是来找沈国公的呢?安王殿下是来找沈国公他闺女的呀! 不过这话不敢说的,不然大庭广众敢嚷嚷与荣华郡主怎么怎么着,会被愤怒的沈国公父子抽成渣渣。况平王妃说的好,看得上沈国公就得去讨教一二,这若是一会儿不讨教,那就是看不上沈国公的意思…… 头一回,安王殿下觉得有个伶俐的亲娘是多么的重要。 关键的时候可以叫人绝处翻身呐。 “这个……自然是来与姑丈询问些差事,只是做人得有点儿亲情,不好过门不入。如今我是来给姑母请安的。” 安王殿下上辈子娶媳妇儿可简单了,小小地使了一点儿手腕儿就完了,没想到这辈子这么艰难,为了日后的幸福,安王殿下觉得自己很不该再要脸了,羞羞答答在俊俏美丽的脸上透出些红润,飞快地抬头看了恭顺公主一眼,之后微微偏头,眼睛转了转,眯起眼睛猛地瞪了那个柔弱的女孩儿一眼。 那女孩儿听这是个王爷,已经 呆住了,见这个花容月貌仿若女子般美丽的青年对自己看过来正要羞涩,却叫那双眼中的冰寒冷厉刺得浑身一凉,心悸不已。 她仿佛是真的有些柔弱,见慕容宁唬了一眼,顿时脚下一个踉跄,一只手下意识地扫向前头侧身仿佛等着自己的安王。 还没叫这姑娘搭着自己的边儿呢,安王殿下已经大叫了一声! “做什么!”差点儿叫倒霉侄子给惊出毛病来,恭顺公主越发觉得这侄儿跟沈国公形容似的,是个神经病了。 “她竟然敢触碰本王!本王冰清玉……神圣不可……本王的身上,只有本王日后的王妃才能触碰!”慕容宁一脸义正言辞地与嘴角抽搐了的恭顺公主认真地说道,“太没有规矩了!姑母!还不给本王打水来!”他转头与也惊呆了的一溜儿大丫头厉声道,“本王要洗手!好好儿地洗干净!” “那姑娘是谁?”明秀听得都笑死了,见平王妃与恭顺公主都一脸呆滞,急忙掩住了嘴上的笑偏头问道。 “表妹不知道?”明华诧异问了一声,之后带着几分讥讽地说道,“那是老太太的心尖尖儿。” “心尖儿?”明秀转头,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第26章 还未进京时,曾有国公府的书信过来,说太夫人接了一位表姑娘入府,很当做心尖儿一样照顾,爱重程度与沈明珠仿佛。 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沈明珠是三老爷唯一的嫡女,且生得极美,据说还有几分才情,从小儿就得太夫人的疼爱超过了旁人。 连名字都格外地不同, 旁人,就如同明秀也不过名字寻常,太夫人却亲为她取“明珠”二字,还曾得意地抱着这姑娘说是沈家的明珠,半点儿都没有将荣华郡主当回事儿。 当然,沈国公当场就翻了脸,叫沈家生下了这明珠一家的滚蛋去别人家耀武扬威去,还是没脸没皮的三老爷抱着亲哥的大腿哭出了血,在太夫人恨得吐血,眼珠子都红了的目光里坚定地宣布自己这个嫡女不是什么明珠,在荣华郡主面前那就是不值钱的石头疙瘩,且叫府里人都不许把这姑娘当回事儿,叫沈国公开心了,这才得意继续留在国公府里混吃混喝,顺便恶心一下老娘媳妇儿啥的。 沈国公对弟弟的识相很满意,因三老爷不敢叫沈明珠居明秀之上,因此还夸了一回,叫这三叔如今还觉得,只要更看重明秀,自己就能在亲哥面前得好报。 这么想其实也蛮对的。 沈国公也挺喜欢三老爷往太夫人面前去气得这老太太一愣一愣儿的。 亲儿子捅的刀子才疼不是? 之后不过是沈国公阖家离京,太夫人才抖起来了,将沈明珠当正经的公府小姐教养,时日久了,竟也忘了谁才是国公府的主子。 明秀知道沈明珠得宠,再看看下头那个立不住跌在了地上的柔弱的女孩儿,见她瑟瑟发抖地往四周看,清清的泪水落下来叫人生出了想要保护的感觉,便微微敛目。 这女孩儿该名为方芷兰,亲祖母是太夫人的同母妹,只是这位就没有太夫人这样好运,一介庶女能嫁入沈国公府做续弦。当年出阁不过是嫁了一户殷实的人家,然而那家里妻妾争锋都不是省油的灯,太夫人这位妹妹倒也是个人物,斗完了一波一波的小妾通房的,自己却也内里耗尽早早儿撒手人寰。可怜留下了一个子嗣也身子亏空,大抵是在之前的妻妾争斗之中叫人暗害过,前不久也没了。 太夫人可怜这方芷兰孤零零连母亲都带着家财改嫁走了,况这姑娘的身子骨儿就得拿好药慢慢儿调养,这自然都是要钱的,想着方芷兰自己没有钱,太夫人便出手相助给接进了府中,叫府中丫头都叫一声表姑 娘。 至于为什么太夫人会对这表姑娘疼的不行,明秀总觉得这其中有鬼。 没准儿就是当年做过亏心事儿,如今弥补呢。 不然能越过沈明珠去? 这些都跟自己无关,因沈国公与恭顺公主早早儿就带着几个儿女离开京中,明秀兄弟姐妹几个对沈国公府里头住着的感情都很一般。 “原来是方家姑娘。”叫声表姐还给这姑娘体面了呢,明秀自己就是个小心眼儿,不过是装的好别人看不出来,此时便端着温和的笑容微微颔首道,“久仰大名。” 什么叫久仰大名呢?多笑话人呐,方芷兰霍然抬头,无助地看着对自己微微一笑的明秀。 “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平王妃虽然不愿与小辈计较,然而沈明珠今日也算是大闹恭顺公主府了,此时稳了稳心不愿动气伤身,却只指着下头的还在激烈震动的沈明珠冷笑说道,“太夫人叫你来,就是叫你在长辈面前仗腰子的?!天大地大,显不出明珠姑娘的能耐了!敢在我的面前这样轻狂实在可恨,太夫人不愿指点你,我来!去!”她指着沈明珠与一旁的丫头冷冷地说道,“给她几耳光叫她长长记性!” “王妃别动气,动静大了叫小堂弟听着不安呢。”慕容宁正眉开眼笑地洗了手,洗了两遍觉得自己干得不错,转脸儿就听见这个了,没有诚心地劝了一句,之后在沈明珠急忙抬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人心呐,浮躁啊!该清心败火的不是?就叫这等狂悖之女往小佛堂静心。好好儿跪她十天十夜的,喝点儿清粥清清内里的火毒,之后才好有记性呢。” 他这样说着,还对沈明珠客气地点了点头。 多大仇啊这是! 平王妃顿了顿,见这眉眼儿精致的小子偷偷儿去往自己身边儿看,就觉得心累,有心叫儿子跟着学,却发现儿子再如何强悍,也没有这么不要脸。 “她招惹过阿宁么?”平王妃觉得安王这也太狠毒了,忍不住问道。 真在凉地砖儿上跪个十天十夜的,那双腿非废了不可。 慕容宁只是笑笑,目光却微微一黯。 沈明珠当然没有得罪过她,她只敢去得罪沈明秀。 想当初这位沈家明珠,是多么殷勤深情,穿着露出了雪白酥胸的衣裳出现在自己面前,对自己一述相思之苦的呢? 眼瞅着自己傻眼了,还主动卸了衣裳扑上 来,意图生米煮成熟饭来的,如今想起来不仅是他的身份叫她倾心,还想打打明秀的脸,叫她心里不好受。 亏了上辈子的自己挺不是个东西,却不知为何总是时时记得自家王妃与自己面前的笑语,言道“大业未成岂可于私德小事上为人诟病轻视”又据说“有风骨清正之气之人都不会跟随私德不堪的小人”因此哪怕那是个天女下凡呢,四皇子也是绝对不会碰一根指头影响自己的大业的。况每每见了女人,总是在心里闪过自家王妃的脸来,这种当初觉得很丢脸的感觉如今想来,其实是喜欢吧? 他喜欢她,所以想到自己睡了别的女人会叫她伤心,因此哪怕是无意识的,也避过去了,既然都是那个沈明珠,没准儿这姑娘以后还得来勾搭他,情敌格外强大已经焦头烂额的安王殿下顿时心中一凛,决定先废了这姑娘未雨绸缪。 “就说是她冲撞了本王,叫本王罚了就是。”安王殿下扬起头傲然地说道。 明秀这是确定沈明珠得罪过安王了,然而却不大明白安王为何与自己这样讨好地笑起来,不过荣华郡主素来是体贴的人,对着这位皇子感激地点了点头。 四皇子顿时傻笑了。 这样雷霆大作,明秀看着蛮开心,然而明华与明真却有些不安地彼此对视了一眼,露出了淡淡的哀愁来。 姐妹四个一起出来,府里习惯当布景板的两个成了座上宾得了喜欢与见面礼,老太太的两个心尖儿却都没得着好儿,这,这只怕回了国公府…… 明真更胆小些,就要张嘴给明珠与方芷兰求情,却叫姐姐狠狠地拉扯了一把停住了,目中露出了几分茫然。 明华心情稳重,见恭顺公主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掠过,心中一抖默默地垂下了头。 只要姐妹俩今日敢给沈明珠求一句话,以后恭顺公主面前就不会有她们了。 “姐姐呀。”明真小声儿唤道。 “四妹妹本不该冲撞长辈,老太太面前也说不出一个理字来。”明华这才明白什么叫天家贵女,方才说笑的时候很亲切和蔼,与家中长辈无异,然而方才这位公主一转头看过来时,那冰冷凉薄的眼睛叫人骨头缝儿里都冒凉气。 临来的时候母亲亲手给她正了正衣裳,带着几分关切地告诉她们,公主不是老太太,眼里不会只有明珠与芷兰,叫她们好好儿地奉承,以后没准儿就能得一场好姻缘。 父亲不成器,大姐姐嫁的寻常,还时有受气抱怨。 她们姐妹都大了,只怕靠不上父亲,只能指望伯父与公主的垂怜。 老太太积威再重,也重不过伯父去。 心里记挂着这些,明华清秀的脸上就露出了几分紧张与紧绷,死死扣着妹妹的手。 明珠被罚,若不论老太太,其实她瞧着也很解气的。 “嗯。”明真懵懂,不大明白姐姐的心事,只是觉得姐姐做的自然是有道理的,虽然很害怕回家后叫太夫人责备,却也只与明华坐在一起垂着头。 恭顺公主看了看明华,知道这是个有点儿心眼的,心中倒是看重了些。 这有心眼儿不重要,只要别心术不正,恭顺公主管不了这么些。且明秀回京虽然住在公主府,然而日后走动起来若是没有一两个堂姐妹一起,难免叫人诟病。 只要明华与明真有几分真心,不坑自家闺女,恭顺公主不吝啬日后给这两个挑个好婆家。做买卖的事儿她还是明白的。此时心里想了这么些,恭顺公主便指着明华与明真笑道,“小孩子家家听了这个害怕,罢了,且都回府去罢。” 这看似撵人,实则是护着了,明华顿时心中生出了几分感激。 “您这儿咱们来了一回就觉得好快活,况还有三妹妹在这儿。”明华鼓足了勇气与恭顺公主说道,“以后我想三妹妹了,您别嫌我。” “你们姐妹要好,我只有欢喜的,怎会烦呢?” “既如此,咱们就回吧。”才来就走是不大好,只是这都这样儿了,人都叫恭顺公主捆了,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说和的,明华咬着牙拉着妹妹起来。 她这样上道儿,恭顺公主自然笑允,慕容宁也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吩咐了小厮务必与沈国公太夫人说清楚自己的话,迎着沈明珠那怨恨至极的眼睛,安王殿下觉得这辈子,这姑娘是不大能够倾心与他了。 扎他小人儿还差不多。 顺手就干掉了未来自己的一个爱慕者,安王殿下给自己点了一个赞,这才眉目柔和地抬头与上手的恭顺公主笑着说道,“前儿太子听了我的话,知道表妹极出众的,太子妃也觉得亲近,想着什么时候表妹有空儿,就与太子妃说笑一二,以后在这宫里头还能庇护表妹些。”他微微一顿,龇牙咧嘴地摸了摸自己精致得没有半点儿瑕疵的脸,默默地在心里诅咒了一下太子。 不知太子发了什么疯儿,好好儿的叫兵部给了他许多的差事,前些时候安王殿下累得不轻竟都一头碰在了树上 ,差点儿毁容呀! 唐王那厮还总是用阴沉沉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知是不是脑子有病! “你们只有小辈说笑的时候,太子妃确实能带着你。”明秀日后往来都是京中贵女,恭顺公主不可能总是跟着,这若是遇上一两个不讲理的闺女吃了亏怎么办? 有太子妃,那就好些了。 “多谢殿下。”明秀装作没有看见这位皇子失望的眼神,这一回垂了头并不预备多说什么了。 母亲与姑母有意,她日后的姻缘就有了着落,如今何必再勾三搭四呢? 或许之前,本就是她轻浮了,给了这人什么错觉,叫他以为自己有意。 “这算什么。”慕容宁隐隐觉得明秀看向自己的目光冷淡了许多,还是却只觉得是错觉,心里摩拳擦掌开心极了,之后又哄着恭顺公主说笑。 平王妃冷眼旁观,只觉得已经看得分明,因此心中就带了几分郁闷,待回转之时与儿子一同上车,便忍不住与笑容清淡的慕容南问道,“四皇子……” “表妹无心,母亲不必忧愁。”慕容南和声道,“且表妹有他这样护着,我也心安些。” “你可上点儿心,别最后叫人接了胡!”平王妃见儿子笑着应了,这才哼了一声,目光落在了脸色恍惚的慕容笑的身上,忍不住无力地揉了揉眼角。 儿女都是债,都愁人。 亏了这不是自己亲闺女,不然就算沈国公再大度,也不会叫这堂兄妹俩一个娶一个嫁都入沈国公府的。 “喜欢呐?”慕容笑活泼可爱,又会撒娇又会讨好的,很得平王妃的疼爱,况平王妃知道,当年这孩子的父母虽然亡故,却留给了慕容笑爵位与家财都很丰厚,又背靠平王府很得人看重的,因此若慕容笑看中了沈明程,便宜了自家侄儿平王妃其实是乐意的,此时摸了摸她的小脸儿,见她听了这话脸红扑扑的,却还知道眼睛亮晶晶地点头,便忍不住无奈地笑道,“竟是个……” “您先别去说和,若他心里喜欢我,我就嫁给他。若他有了自己喜欢的人,那我才不要去做坏人姻缘的恶人呢。” 沈明程也是也大龄男青年了,没准儿就得有个心上人啥的,慕容笑虽然心里喜欢他,却也不想仗着身份人情来拆人家的姻缘,此时就撒娇地拱着笑起来的平王妃的手臂求道,“您偷偷儿问问去,若他没有心上人,那我就当仁不让了!”说完仿佛想到了什么,一张脸羞得通红。 “你叫我问,不如你去问问阿秀,那是程儿的亲妹妹,诸事都不瞒的。”平王妃想了想,决定指点一下这个侄女儿。 慕容笑一张脸都亮了! “就知道您最疼我了!”小丫头虽不敢拱进有孕的伯娘怀里,却还是双手合十地虔诚地说道。 “鬼精灵!”古灵精怪的,平王妃忍不住笑嗔道。 “这个与阿秀学的,上回往塞外去,我见她这样儿与……”说到沈明程的时候,慕容笑可算知道害羞了,压低了声音说道。 “她也是个小机灵鬼儿!”平王妃一路的好心情,正叫慕容笑哄得开心,却听见了一个消息猛地脸色就落下来了。 王妃她亲妹子,安固侯夫人,正在王府里等着呢。 第27章 安固侯虽然是平王妃的同母妹,然而哪怕是亲姐,平王妃还是不得不说一句,真愁人。 比恭顺公主那点儿小道行愁人多了。 因安固侯夫人常来的,慕容笑都习惯了,有心撇嘴却还是忍住了,垂头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先回房去,不拜见侯夫人了。” 安固侯夫人从前虽然也常来,不过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如今这些时候来得更勤,眼睛不瞎的都知道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去吧,阿南也不必去了。”平王妃知道妹妹想要做什么,只是从前她不会允,这眼下,更不会了。 “都听母亲的。”慕容南也不大爱见这位姨妈,跟着笑了,顿了顿就说道,“过些时候,儿子想往朝里走动走动。” “你年纪大了,自个儿能拿主意的,就自己做主。”平王妃见儿子脸红了,想到了什么,就也跟着笑了。 这笑在见着一脸愤恨的安固侯夫人的时候就撑不住了。 “说罢,你来又怎么了?”一个又字,真是叫平王妃无奈到了极点了。 安固侯夫人是个美人,只是比之同母的兄长姐姐,比端肃的沈国公与温和的平王妃更添几分骄横之气,此时梳着高高的发髻,身上穿着一件宝蓝色的袄子,见姐姐下意识地拂过了隆起的小腹也只当做看不见,见了平王妃就忍不住抱怨地说道,“大哥实在是太过分了!明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就为了那么个没用的公主,就当众打我的脸!他做大哥的都这样儿,如今那府里头……”她垂泪道,“更无我的容身之处了。” “本就是你多事,知道大哥的心事,你做什么还去给人家添堵?莫非非要叫大哥一家乱起来你才欢喜?”还没坐稳就劈头盖脸被喷了一脸,平王妃烦死了,再次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却见这妹妹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便微微皱眉。 但凡妹妹对自己有心,岂会在她孕中如此多事? “她与大哥那样儿,我心疼兄长怎么了?”安固侯夫人脸色一青,忍不住狡辩道。 “大哥什么样儿的人物,若是不乐意与嫂子纠缠,多少的美人没有?用得着你送!”平王妃到底是姐姐,便呵斥道,“你的手伸的也忒长了你!做妹妹的不自己尊重,也怨不得大哥抽你的脸!”然而顿了顿,平王妃便转头淡淡地问道,“我听说这三个,身契都在你手里?” “我买的,自然在我手里头。”安固侯夫人还不甘地说道,“大哥也是……” “你有完没完?!”见她纠缠不休,平王妃都腻歪透了,然而这个是亲妹妹,总不好叫她落魄,忍了忍便黑着脸仰头看着屋顶说道,“大哥打了你的脸,也是在帮衬你!”见妹妹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平王妃疲惫地往一旁的软榻上倒去,随口叫身边的丫头往厨房去端安胎药,这才轻声说道,“你家侯爷那脾性,一院子的小妖精,我瞧着你是制不住的。” “那是我不乐意往他身上使劲儿罢了”安固侯夫人拒绝承认自己斗不过几个妾,仰着头说道。 “就算你对你家侯爷无心,也不该叫那几个妾生了庶子出来!”平王妃看着这蠢货,一脸厉色地说道,“你整日里折腾,也没有折腾出点子正道儿来!他愿意在外头风流快活制不住,你就随他去!只是怎能叫他有庶出子出来?!养得与你亲近也就罢了,养得不好,以后跟你儿子争起来,你又改如何!杀了不成?!” 见妹妹看着自己傻眼了,她顿了顿,冷冷地说道,“从前劝你多少遍,你就是不听!如今还记恨几个丫头做什么!你儿子都大了,做不做世子,嗯?!你还做梦呢!” “可是,可是姨母说得好好儿拢着侯爷,除了这个都不重要的呀。”安固侯夫人小声儿说道。 “她的话,你听一半儿就完了……”平王妃说到这儿,见妹妹一脸的不以为然,知道她还是与太夫人要好的,心里叹了一声,没有多说。 多说什么她都是听不进去的。 当年太夫人入府,沈国公与平王妃都多少晓事,因此与这位姨母并不十分亲密,然而却叫她拢住了妹妹,不管说什么,妹妹都听不进去,只说太夫人是个好人。 后头在婚事上就是如此。 沈国公明明给妹妹相中了麾下的武将罗毅,这人在沈国公麾下数年人品自然是极有保障,虽出身差些,却凭着自己的身手很得沈国公的重用,家中的人口也简单,要紧的是还很富庶。因这妹妹生得有点儿蠢,沈国公担心妹妹嫁到大家里去叫人给吃了,因此就相中了罗毅。毕竟这人在沈国公的手底下,就算日后夫妻不谐,冲着沈国公,罗毅总不会薄待了妹妹。 谁知道好好儿的婚事横生波折,都已经要定亲了,妹妹突然扬言不要嫁给粗鲁的武将,非不干这门亲事,看上了太夫人给相看的安固侯府。 为了这个沈国公深觉坑了心腹,又不愿言而无信,正好儿那时还有家中还有个庶女等着嫁人,罗毅远远地看过一眼,表示庶女也愿意。 这就是罗遥的爹娘了。 当年婚事好坏不显,然而这么多年过去,自然能看出高下来。 安固侯那混账玩意儿三妻四妾都说得少了,恨不能将后院儿都填满了,然而罗毅,哪怕妻子只生了一个闺女,这么多年,却从未染二色。 大好的姻缘叫妹妹亲手推开,也叫平王妃恨透了太夫人。然而当年更失望的,却是妹妹宁愿相信继母,也不愿相信兄长姐姐不会坑她。 这些年她没少提点妹妹,然而她面前这人是一脸恍然大悟,回头依旧听太夫人的话。如今安固侯府几个庶子都很出息,也都不将嫡子放在眼里,安固侯夫人才急了。 现在急有什么用!早干什么去了! “男人没有用,你就靠你儿子去。”安固侯夫人最叫人无语的是,将几个庶子都打磨成了人才,却将自己的嫡子溺爱长大,文武都不成。不仅文武不成,还性子纨绔抬不起来。 平王妃真是觉得够了,心里与自己第八百回说这是最后一次帮她,将道理揉碎了与妹妹冷声说道,“你争不过那些妖精,就叫这三个争!拿着身契告诉她们,不想被卖到野蛮人那头,就都给你听话些!好好儿服侍了你家侯爷,多说些你儿子的好话,至少别叫你吃亏,这你都不会?!” 安固侯夫人一脸不甘,显然不愿便宜了妖精,忍不住扬声道,“姐姐也是这么待姐夫的?!” “你姐夫纳过妾没有?!”平王妃也高声道。 “回头我就卖了她们,绝不便宜了他!”安固侯夫人含恨看着姐姐,忍不住眼眶红了,低声说道,“姐姐的日子过的舒心,就不管我的死活了!” 见她言语之间带了几分怨恨,平王妃面上苦笑,不想再说什么了。 “我如今得养胎,你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就不必来见我了。”将丫头端上来的热气腾腾的苦药面不改色地喝了,平王妃这才觉得身上松快了许多,见妹妹还在愤愤地看着自己,沉默了一会儿便低声说道,“你可是身子不舒坦?大哥回来这么久,且歇歇,就去见见大哥嫂子。”这就是给妹妹台阶儿下了,只要认了自己身子不爽利,这么久都不去见兄长的事儿就抹过去了。 平王妃到底舍不得叫妹妹与兄长生出嫌隙来。 “我为什么要去见她?!她是公主,是贵女,我何德何能,敢去巴结她?!” 这样的浑话连侍立一旁的丫头们都露出了诧异的模样 ,平王妃真是懒得说些什么了,许久之后淡淡地说道,“随你吧。” 安固侯夫人的底牌其实很好,国公做兄长公主做嫂子,亲姐姐做着亲王妃,有点子手段的都能叫安固侯跪着服侍她。然而偏偏却落到如此。想到当年安固侯非要接个花魁入府与安固侯夫人扭打了一回,回头就叫沈国公带着平王堵着给揍了一顿,不是安固侯骨头软求饶快差点儿就添了护城河,平王妃便心里微微叹气。 安固侯本能老实,偏偏妹妹不知听了谁的撺掇,觉得兄长姐夫这是离间夫妻之情闹上门吵嚷,终叫沈国公寒心。 平王妃私底下与平王说起,只怀疑是太夫人干的好事。 “我还得与姐姐说件事儿。”安固侯夫人见姐姐眉眼见都冷淡了,心里也很不安,想到自己今日为何而来,急忙说道,“笑丫头……” “她的婚事,我自有安排,就不必妹妹费心了。”平王妃仰着头叫个丫头给自己按压肩膀,打断了妹妹的话。 “我家年哥儿……”安固侯夫人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 “他们两个不合适,我以为你知道。”平王妃抬眼冷冷地说道,“年哥儿配得上笑丫头?!那是个郡主!他又是哪个牌位上的人?” 见妹妹张口欲言,她烦躁地摆了摆手冷冷地说道,“你今日已经说了很多,我累了。若你想坐坐,就闭上你的嘴!若是忍不住,就回你的侯府去!”她眼前晃动的都是黑芒,眼睛都疼起来了,无奈地努力想之前快活的事儿方才好些,央求道,“你想要烦我,起码叫这个哥儿生下,嗯?” 安固侯夫人早就看上了慕容笑,虽然因她父母早亡心里有些忌讳,然而慕容笑是郡主,又有平王府撑腰,只要能给儿子结了这门亲事,侯府的爵位自然不作他想。 太夫人与她说这个的时候就带着几分犹豫,说平王妃只怕不乐意叫她儿子王年结这门贵亲,果然,这个姐姐当真多有推脱。嘴里姐妹情深说得好听,为了她这么妹妹如何如何,真到了要紧的时候才看出人心来! “姐姐不愿救我就直说,何必虚情假意呢!”安固侯夫人觉得自己真是很受伤,又见平王妃都不肯抬眼看自己一下的,顿时心灰意冷,起身就走了。 一路出了平王府,安固侯夫人便松缓了下来,捂着嘴在马车里哭了一路直接回了家中。 回了家中憋了很久的气,安固侯夫人就见门口蹑手蹑脚地走过了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顿时拍着桌子厉声 问道,“是谁?!” 那人影一僵,就露出了一个面色虚浮苍白的青年来,此时见了安固侯夫人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受气而归,也不该多说的,急忙凑到了她的面前赔笑道,“母亲。” “你又出去跟狐朋狗友厮混?!”闻到儿子王年的身上透着酒气,安固侯夫人便目光尖锐地问道。 “这回是正事儿。”王年见母亲要恼,顿时举着手求道,“我听阳城伯家小子说,仿佛舅舅要将罗家表妹说给他,都是一家亲戚的,我不得打听得多些?因此才回来晚了。” “阳城伯?”阳城伯虽然不是京中一等一的勋贵,到底是个伯爵府,安固侯夫人脑子一转就想到罗遥是哪个了,顿时脸色一变。 罗遥与她也算有点儿渊源,不过叫安固侯夫人气愤的是,沈国公听了恭顺公主这妖精的撺掇,正经王年这亲外甥不去照拂,反而去管一个庶女所出之女! “属实么?”安固侯夫人目中闪过一丝阴暗,见儿子急忙点头,想了想,突然慢慢地说道,“我记得,你与他家小子很要好?既然如此,你去说说那丫头的不堪之处,就说……” “这可不行!”王年虽是纨绔,可是也知道不敢坑自家亲戚的,况不知母亲与罗家恩怨,叫着嚷嚷道,“您忘了,论起来这是亲表妹,亲的!” “一个奴才央子,配得上做你表妹?!”见王年摇着头就跑了,安固侯夫人气死了,有心追到底没有追回来,不由回屋由自忿忿。 “真是不容易。”安固侯夫人叫亲儿子气得倒仰,恭顺公主这一日,也在与明秀一边翻着手上的册子,一边揉着眼角说道。 既然罗家夫妻俩将罗遥的婚事托到她的手上,恭顺公主就算是吐出血也得把这事儿搞定,就为了这个,恭顺公主翻遍了京中的好人家的青年,终于找着了这么一个。 阳城伯家的幼子,嫡出的,虽然纨绔了些,不过据说欺软怕硬,揍两顿想必就能老实的存在。更要紧的是阳城伯家光是嫡子就五个,完全不介意为了巴结沈国公府上贡献出一个儿子来。 这是能把罗遥供起来的节奏,恭顺公主觉得蛮合适。 当不能保证夫君是不是真爱,以后会不会有真爱的时候,听话,就已经是最好的品质了。至少罗遥的拳头底下,这家小子想纳妾是不大能够了。 “这个,得先问问表姐。”明秀觉得母亲这有点儿不靠谱儿,罗遥的性情那不是一般的强悍,自家亲娘还是只 负责初选就好了。 “行了你把你表姐叫来问问。”恭顺公主见闺女一脸为难,急忙问道,“又怎么了?” “正在后院儿跟亲卫们比武呢,您不着急就去瞧瞧?表姐很厉害呀,现在还没有输过。”明秀眼睛亮了,很有些崇拜地说道。 恭顺公主默默扶着桌子,只觉得眼前发黑! “这个……还是去瞧瞧把。”喘过了一口气,其实恭顺公主也很好奇的,转眼就把婚事给忘了,兴冲冲地带着明秀往后院儿去了。 公主与郡主仿佛来的晚了些,到了后头的小校场就见了一个正默默擦着手上血迹的罗遥整理着一地破碎的护甲等物,见了匆匆如同风一样兴奋卷来的母女俩,挑了挑眉。 唯恐天下不乱,说的就是这母女了。 “人呢?”没见着热闹的恭顺公主很失望的,左右都是自家人不必摆公主的谱儿,急忙问道。 “都被运去看大夫了。”罗遥漠不关心地说道。 “运?” 罗遥想了想横着出去的亲卫们,默默地点了点头。 “表姐手上的血是?”明秀笑嘻嘻地突然问道。 “有几个吐了血,不小心沾上的。”罗遥时常见血的,不在意地甩了甩手说道,“不是有意的,力气没有把握好。” 所以是被打吐血了么? 明秀弯起眼睛笑眯眯的,顺手给什么阳城伯家的嫡幼子点了一排蜡。 第28章 荣华郡主好歹还有点儿同情心,还知道点根蜡,然而恭顺公主那是心黑得透透儿的人物儿,一点儿都不心虚的。 此时她正坐在木然的罗遥的对面儿,将阳城伯家的小子夸得天花乱坠,之后摸了摸嘴儿,笑眯眯地问道,“阿遥觉得如何?” “多谢舅母为我做主。”罗遥艰难地,努力地在墨水儿不多的肚子里寻了一点儿感谢的话,见恭顺公主满意地看着自己,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才有些漠然地说道,“不过我年纪也不算大,有道是先立业再成家。”见恭顺公主听了这个整个人都从椅子上往下滑,呆呆地看着自己,罗遥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说的没错,这才放心地继续说道,“待日后我有了前程,何患无……夫?!” “你是个姑娘家……”恭顺公主虚弱地说道。 “舅舅求了陛下,赏我宫中女官之名。”当然,平常的后宫女官也不少,都是辅助皇后等后宫妃嫔打理宫务的,罗遥虽然名儿挂在宫中,然而日后说好了的,跟着她舅舅沈国公在军中行走,虽然还是低了寻常的武将一些,不过罗遥已经很满意,也没有想过拿女子之身挑战个朝纲伦理什么的,此时一一地说了,见恭顺公主已经面露绝望,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对着明秀微微示意。 “表姐这也是前无古人,当为天下女子表率呢。”明秀就在一旁抚掌笑道,“谁说女子不如男呢?” “表妹这话,深得我心。”罗遥觉得表妹就是自己的知己啥的,顿时点了点头。 恭顺公主扶额,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不过阳城伯家这小子,这的极合适的。”她依旧不死心地说道。 “嗯。”罗遥含糊地应了。 这眼瞅着是没有兴趣的意思了,恭顺公主提着一口气都恐以后罗家夫妻俩知道这个哭出声儿来,之后就在心底默默地诅咒了一下助纣为虐的沈国公。 别看夫妻现在如胶似漆的,该诅咒,那还是得诅咒一下的。 此时被诅咒的沈国公却是在国公府里头,转着手上的茶盏也不喝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膝上的几个纸包儿上。 他家公主说了,喜欢京里的驴打滚儿等等小吃,还说城隍庙那儿的最正宗,国公爷自然是要努力满足一下的。 况这些小吃都是当年沈国公买给恭顺公主讨好用的,公主殿下这么多年还能记住,这不是就可以说,其实许多年前自己已经在公主的心里了么? 想 到这么叫人开心的事儿,沈国公的眼神就越发温柔了,不是老成持重,都能笑出声儿来。 然而哪怕是没有笑出来,那眼角流淌出的笑意,还是叫他对面颤巍巍一脸病容的太夫人脸上有些不好看了。 这个便宜儿子…… “姨母想说什么?”当年太夫人坑了安固侯夫人,沈国公当场就想叫这老太太“病逝”的,只是一直腾不出手收拾她。之后他带着全家离京,就亏了没宰了太夫人了。 按理说京中大将离京,妻子儿女至少得有一样儿留在京中当个人质啥的,不然造了反皇帝陛下不是要哭死?沈国公的情况比较特殊,又想带媳妇儿又想带儿子闺女,简直就是一个都不能少。既然这样儿就有点儿为难了。 幸亏国公爷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主动贡献出了深得自己孺慕,当做母亲一样爱戴的继母外加姨母一位,因平日里很拿这位继母当回事儿的,因此皇帝信了,含笑扣了太夫人在京中无知无觉做着公府的宝塔尖儿,安心地叫国公爷一家远走他乡。 当然,孝顺儿子的这点儿小心眼儿就不必与姨母说了,沈国公觉得自己给了这姨母富贵荣耀,已经很是补偿。 国公爷又不会真的去造反,何必叫大家知道真相不开心呢? “原是孩子们的事儿。”沈国公对她颇为容忍,太夫人觉得这便宜儿子对自己还是很有感情的,便含泪叹道,“就是明珠了。你是知道的,这孩子娇花儿一样的人儿,如今被磋磨得不成样子,叫人看了心疼。”这才跪了没多久呢,不过跪佛堂说得容易,实则是很要人命的,沈明珠只跪了两天就看不出人模样儿了,为了叫她不偷懒儿,缺德的安王还派了个人守在佛堂看着,阳奉阴违一下都不行。 “她大放厥词冲撞皇子,理当治罪。”沈国公觉得安王这做的倒是不错的,拒绝为侄女儿张目。 “安王如此贬低明珠,不是在打你的脸么?”太夫人流泪道,“一家人同气连枝的,你若退让了,朝中不是要讥笑你?日后谁还会将你看重呢?” “这姨母放心。”沈国公不耐地说道,“昨日安王亲在朝中与我赔罪,昭贵妃又赐了东西与阿秀压惊,此事与我再无计较。” 慕容宁还是很有眼力见儿的,当朝就将沈明珠狂悖的种种在前朝宣扬了一下,重点描绘了一下荣华郡主在堂妹这样咄咄逼人之中还很有风度很宽容地原谅了堂妹,很心胸开阔的,等大家伙儿都称赞完了,这才羞答答地与漠然的沈国公 表示,表妹是善良的小白花儿,不过表妹能忍表哥不能忍来的,义愤填膺忍不住出手叫狂悖的女子多跟佛祖打打交道,回头没准儿就能被感化一二。 至于名声传出去明珠姑娘还能不能嫁的出去,安王殿下一点儿都不关心的。 因此事,沈国公对安王的印象好了很多,至少不会见了他就想揍了。 顺便说一句,国公爷想揍神经兮兮的安王很久了。 莫名天然的,就是看他很不顺眼。 “什么?!”太夫人对沈明珠寄予厚望的,此时还不知道外头沈明珠的名声已经与不敬长辈心胸狭窄等等挂钩儿了,不然当场就得撅过去,却依旧生出了几分惊慌。 “难道真的叫明珠叫人害了?”太夫人手都凉了,见沈国公眯着眼睛看着自己,急忙说道,“你不知道,荣王殿下,荣王殿下很喜欢我家明珠的!” “荣王身份尊贵,四丫头不过是个白身之女,身份配不上。”荣王看重沈明珠之心,沈国公门儿清,此时见太夫人还心生妄想,心中就冷哼了一声。 “她是国公府出身,怎么会配不上?”见了沈国公讥讽的眼神,太夫人心中暗恨,心疼欲死! 若她的儿子做了国公,那亲孙女儿太子妃皇后都做得,怎会叫眼前人讥讽一句配不上?! 当年不管她怎么央求,只说娇妻幼子,先头的老国公就是不肯请旨废了长子的世子位转给自己的儿子,她每每想到,就恨之欲狂。 她那嫡姐在的时候,老国公一子两女都是嫡出,府里头除了当年先嫡姐进门收的两个老通房再无旁人。她那时还年纪小,看着嫡姐夫妻恩爱羡慕的不行,只想着若有一天这样被国公爷疼爱的是自己该多好? 她比嫡姐长得美丽,又比她知情解意,一定更能叫国公爷快活,她日夜地求着菩萨保佑,终于嫡姐真的一病死了,家里头担心姐姐的儿女被后娘折腾,因此抛了那几个惯爱掐架争宠的庶出姐妹,选了柔顺的她嫁过去。 出嫁过去的时候她心里全是憧憬,只想着以后她也给国公爷生下许多的儿女,一家子快活。 谁知嫁过去就被泼了一盆冷水,新婚夜老国公去带着儿子往军中去了,她一脸僵硬地抱着姐姐留下来的女儿哄着睡在了那张龙凤交颈的大床上。 从那以后他就纳了许多的美人,仿佛彻底放开了,有了庶子庶女,也只给了她一个儿子做依靠,然而却死死地把着长子不叫她沾手, 自己一点一点地教导。 她下手弄死第三个有孕的侍妾的时候,那男人给长子求了世子的旨,从此尘埃落定。 都是因为这一家子,她一辈子都毁了。沈国公与平王妃她是插不进去手的,然而蠢笨无能,从小儿非要喊着害怕跟自己睡,连累她眼睁睁地看着老国公往别的院子去的安固侯夫人,却大可坑害一下的。 况如今,只要她巴结上荣王与皇贵妃,日后新皇登基,自然就能叫儿子夺爵! 之前,荣王的宠爱就很重要了。 想到这里,太夫人便低声叹气道,“你说得都对,只是明珠这孩子死心眼儿,心里喜欢荣王殿下,那一颗心都在王爷的身上。罢了,”她疲惫地摆手说道,“你说她身份不够,做不得王妃。那,就做侧妃,起码叫孩子的心愿了了,我这死了,也能闭上眼了。” 正妃侧妃又能有什么关系?皇后是正妻不是?照样叫皇贵妃压得抬不起头来,这就是本事与宠爱了。 明珠美貌惊人,又有她在后头帮衬,什么女人都不是对手。 “做妾?!”沈国公不知道自己的侄女儿竟然这样心怀大志,顿时脸色就沉了。 “是侧妃,上玉碟的,只比正妃矮一层,哪里是低贱的妾能比的。”太夫人笑着说道。 “那不也是与人做小老婆?”沈国公嘴角勾起淡淡地说道,“打着我沈某人的旗号,去做耀武扬威,只比正妃低一层的小老婆?” “你想得多了,其实只不过是虚名……” “她若还想留在国公府做她的大家小姐,就安分度日,日后我自然会为她筹谋婚事。” 沈国公不想听这个,一摆手叫太夫人闭嘴,这才继续冷冷地说道,“沈家女孩儿从来没有给人做小老婆的!国公府还要脸呢!少跟我说什么真心真情,她真的这么有心,只分家滚蛋不再是沈氏嫡枝,以后我也不认识她!那以后,她愿意做谁的小老婆,就做谁的小老婆!还有,荣王日后少来往,嗯?!” “安王频繁出入公主府,你为何不说?!”太夫人见沈国公这样决绝,一颗心顿时冰凉! “安王半点儿没算计我手里的兵权。至于荣王,何必我都说破。”沈国公起身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以后……好自为之!” “你就不喜欢国公府更好么?!”更凄厉些的声音从太夫人的屋里传来,沈国公不过是抖着耳朵听了,之后甩了甩手,转身就走出了 国公府。 公主府就在国公府的对门儿,国公爷也不必公主宣召自己的,自己就迈进了上房。 一进屋就见恭顺公主耷拉着脸坐在上手,下头沈明程正带着弟弟妹妹们下棋玩耍,一屋子的热闹,沈国公眉目就舒展开了。 “你上回想吃的点心。”他将点心递给一脸心塞的妻子,见她恨恨地看着自己,摸着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 “阿遥怎么是女官了?”恭顺公主恨不能咬他一口,恨道,“她如今越发不爱在家里呆着了,以后她的终身,你管么?!” “只要有了前程,何患……”沈国公很顺溜地说到这儿突然想起来了,侄女儿是个姑娘来的,不过这种技术性失误国公爷是不会承认的,此时一脸正气地说道,“阿遥自己也不急。” “她母亲急死了,你这个做舅舅的却拖后腿。”见沈国公伸手给自己抹嘴上吃出来的点心沫子,恭顺公主絮絮叨叨的话陡然听了,之后脸就红了,拍了他的手小声儿说道,“不要动手动脚!” “只动了手,没有动脚。”沈国公板着脸说完了这个,见明秀霍然回头看了自己夫妻二人,之后不知与弟弟低头说了什么,竟笑声一团,脸上就一松。 “这丫头定笑话我呢!”恭顺公主很敏锐地说道。 “回头我说她。”正义的国公自然讨好妻子顺便卖一卖闺女。 “她做了什么你要说她?!”恭顺公主眼睛立起来了。 “是我的不是。”沈国公很没有底线地赔了罪,见妻子仰着头自己又高兴了起来,咳了一声与她低声在耳边说道,“不必睡书房了,是不是?” 恭顺公主前两日才撑不住叫这大灰狼滚去睡书房,见这厮这么快就想收整领土顿时急了,才想要说点儿什么,却见外头进来了一个丫头恭敬地说道,“东宫来人求见公主。” 东宫? 恭顺公主一肚子的气儿急忙收了,理了理衣裳就叫人进来,见进来的是位中官便笑问道,“可是太子处有什么旨意?” “太子妃娘娘后日设宴请诸家的小姐往东宫去赴宴。”太子是很看重沈国公的,每每拉拢,然而沈国公就跟不明白似的装傻充愣,就是不跟太子做个好朋友,太子遗憾之余却对沈国公颇另眼相看,总提着这位国公说是一位纯臣,也并不逼迫。这中官是太子妃身边的心腹,听得多了自然不敢在沈国公面前怠慢,急忙赔笑道,“娘娘早听闻郡主轶事,只恨 不能相交,奴婢过来前叮嘱奴婢,叫奴婢一定请郡主赴宴。” “太子妃看重你,你就去瞧瞧。”前朝男子的党争还未波及女眷,恭顺公主很无所谓地与看过来的明秀说道。 “请大人回太子妃的话,后日就叨扰了。”明秀转头与那中官温声道。 这中官急忙应了,又赔笑说了许多太子妃对恭顺公主的仰慕等等,这才恭恭敬敬退出去往下家去了。 既然应了太子妃,明秀自然不会矫情,到了那日郑重穿戴,叫自己不失礼于人,这才上车往东宫去了。 罗遥说什么都不肯去东宫,明秀拉不住她,心中倒是有些遗憾。 只是才走到路口,车就停了,正在疑惑间,明秀就听到一个喜气洋洋的声音在车窗外头开心地问道,“表妹这是出门去?去东宫吧?” “真巧。”帘子外头,安王殿下一双桃花眼都弯起来了,很快活地说道,“我也去的。” 第29章 “是安王殿下呀。”外头的声音一响起来,明秀身侧正低头沏茶的鹦哥儿眼睛就一亮,与微微皱眉的明秀小声儿说道。 作为贴身服侍明秀快十年的心腹丫头,鹦哥儿眼下自然是很得意的。 安王容貌美貌绝伦,生就天家贵气,远远地就透着清贵之气。 这样的皇子竟对自家郡主极上心的,鹦哥儿能在明秀身边许多年自然是个极伶俐的人,一眼就看出了安王有心,多少就生出些自豪了。 她想到从前与明秀处学的几句诗词,忍不住掩嘴小声儿笑了。 鹦哥儿明艳俏丽的脸上很有些得意,然而玉惠却带了几分忧心,低声与明秀道,“郡主可是要与王爷说话?这在外头到底都看着,不如奴婢与殿下回了话儿,咱们自去吧。” 她眼见明秀目中生出几分为难,况她并不似鹦哥儿一样没心没肺,多少从恭顺公主与平王妃的亲密上看出了些什么,此时便忍不住低声劝道,“虽皇子尊贵,然……”她抿了抿嘴儿,在明秀了然并未恼怒的目光里低声道,“瓜田李下。” 说到后头,鹦哥儿也不笑了,呆呆地看着玉惠。 换了别人,许久恼羞成怒了,明秀却带了几分欣慰地拍了拍松了一口气的玉惠,低声道,“我明白你的心意。” 这也算是忠言逆耳了。 她日后并不会嫁给安王,此时若生出与安王的流言蜚语,日后平王府就算并不多想,然而京中的流言总是困扰。 那时脸上不好看的,就是平王府与慕容南了。 “你说的对,原是我一时……”想到自己闺房桌上的那一纸包苦苦的山楂,明秀目光微微一闪,之后挑了帘子往外看去,却见那个几分美貌的皇子此时走在自己的车旁,今日竟穿着一身儿鲜艳的红衣。 他雪白的脸堆在高高竖起的火红的狐皮皮毛里,越发晶莹如玉,此时对着她笑起来的模样,隔着天空的雪白的云朵生出了远去一样的精致美丽,然而就是这样将目光笔直地落在自己眼睛上的快活的青年,却叫明秀挑着帘子的手一抖。 她不是一个见了美人就迈不开腿的人,远近亲疏自有取舍,自然知道怎么做。 为了一个才见过几面,或许是真的有心的青年,舍了自己眼前的一切,她做不到,也不会这样。 “殿下也同路么?”见慕容宁欢喜地看着自己,竟话都不会说了似的,明秀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掠过,温声 问道。 她的模样仿佛又变得疏远了起来,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慕容宁笑嘻嘻的表情突然顿了一下,之后急忙笑道,“太子与唐王兄今日都在东宫,设宴请几家宗室饮酒,我前去作陪。”他微微一顿,带着几分娇气,又带着几分亲昵仿佛是在抱怨地说道,“太子也不知给我休息的时候的,这些日子我可累了,你瞧瞧我……”他不知为何只侧了脸来与明秀说话,拿手指指了指自己的一边脸颊。 “您是皇子,朝堂之上之事,自然该为陛下与太子分忧,如今吃不住不过是从前并未涉足,日后习惯了也就好了。”明秀敛目沉声,突然扬起头看着怔了怔抿住了嘴角的安王,轻声道,“我有话与殿下说清楚。” “不!”正要装可怜说一说自己真的瘦了的慕容宁一抬眼就看见了明秀那露出了郑重的目光,心里不知为何就生出了十分的危机感来,忍不住浑身发冷,手脚突突直跳,竟仿佛知道这个女孩儿要与自己说什么似的,一时就忍不住目中透出了几分央求,叫明秀淡淡地将自己的脸偏开了,急忙踏马往后退了一步,强笑道,“今日,今日太子还在东宫等我,我,我来不及听……” 他目光透着十分的可怜,仿佛下一刻就要流下眼泪来。 “日后殿下,不要再来寻我。”明秀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半分动容地说道。 “风真大啊,表妹方才说什么来着?”慕容宁一垂头就有晶莹的眼泪砸进了地上的泥土里,勒着马缰绳的手苍白极了,抬头却笑着说道,“真的得走了,不然太子又要骂我。”他一边说一边调转了马头仿佛是挣命一样地奔了出去,只留下了一个格外火红仓皇的背影,叫明秀在后头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这才缩了头回到车中,见鹦哥儿唉声叹气,只笑问道,“你倒心疼起来?” “郡主喜欢谁,我就喜欢谁,心疼什么呢?”鹦哥儿喜欢在明秀面前无拘无束地说笑,咬着手指叹气道,“只是可惜了些。” 安王的美貌,是平王世子都远远不及的,又难得对她家郡主有心,说出去都叫人羡慕呢。 “你才见了这位王爷几面?说起来,哪里有这样一见钟情的呢?又不是戏本子!这位王爷见了郡主一面就如何如何的,这也喜欢得特快了。日后若是再有个美人儿回京,莫非他还要再这样一见钟情?”玉惠急忙给明秀擦了擦脸上风雪的痕迹,这才低声说道,“没有根基的情分,总是不稳当。况……”她微微迟疑地说道,“安王殿下,这生得太好了,总是叫人难 安。” “罢了,今日已经说破,想来他不会再与我纠缠。”明秀很不喜欢脚踩几条船显摆自己的魅力,也不喜欢什么为了自己争风吃醋,这在现代许是很有体面的事儿,只是在民风保守的古代,虽勋贵宗室之中稍好些,然而到底不是什么叫人赞美的好事儿。她已经多少明白了母亲的意思,知道自己是要嫁入平王府的,既然如此,何必再霸着安王的心,叫他为自己生出许多的愁思呢?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明秀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日后这位安王殿下,咱们都不必再说及,你也是,管住自己的嘴。”明秀与鹦哥儿认真地说道。 鹦哥儿虽然不如玉惠稳重,却也明白这其中的要紧,见明秀一脸郑重,急忙垂头应了。 “也不知太子妃是如何的人才,听说朝中都称赞呢。”玉惠见明秀收了目光,急忙赔笑说道。 “母亲说起过,说是谦恭贞静的性子,东宫如今稳固,也有太子妃之功。”明秀想了想,便笑道,“只是不过是听说,竟从未见过。” 她离京的时候太子还未成亲,不过这些年虽然远在塞外,却依稀地听说太子妃出身京中冯国公府,乃是长房嫡女,自幼聪敏多才,因才德兼备被皇后看重赐婚于太子,这些年与太子举案齐眉,已经诞下了皇长孙,这也是朝中群臣不肯叫皇帝废了太子叫个乳臭味干的荣王上位的缘故。 皇嗣从来都是个大问题,太子已有嫡子,这就是皇统有望,若换了荣王,眼前连个儿子都没有,多不太平呢? 若荣王以后都没有儿子,这以后不是还是叫皇统动荡么! 只是这仿佛是诅咒的话叫明秀嘴角抽搐了一下,体会了荣王殿下那必须得有的万马奔腾的抓狂。 以后都没有儿子……虽然是个合理的担忧,不过这样大咧咧地说出来,也是叫人好生气的。 一路说说笑笑,沈国公府的马车就往东宫去了,然而却不知一道火红的身影去而复返,立在街角怔怔地看着那车远去。 慕容宁默默地擦干了自己的眼角,心疼的厉害,恨不能在马上缩成一团。 “算这小丫头明白。”他的身边,此时却另有一高头大马,安坐着一个一身黑衣面色冷凝的高大青年,见慕容宁缩着头并不愿意与自己说话,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却还是微微颔首道,“怨不得母后说你喜欢她。这样不骄不躁,还能知进退的竟很不多了。”他微微一顿便说道,“我瞧着她 对你无意,也没有想着吊着你。既然如此,何必纠缠!好姑娘多的是!” “二哥。”慕容宁捂着自己的心口低声央求道,“别说了,行么?” 他知道她都是为了自己好,也明白她是一个守规矩自尊自爱的好姑娘,他也不恨她的无情,因为本就是这辈子他晚了一步,比堂弟晚识得了她。只是明明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知道,可是他却觉得心里拧着劲儿地疼,此时只低声说道,“我,我不想放开。她有了心上人,以后嫁了人,我就远远地看着,远远地守着她。” 这辈子,换他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来保护她。 “蠢蛋!”二皇子唐王对这么看不开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做出了一个很精确的评价。 “嗯。”慕容宁低低地应了一声。 “还不叫她看见!你这苦情人莫非是做给我看?!”唐王是个很冷酷的人,此时见弟弟垂头丧气的,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精明,口中就冷哼了一声,一伸手一把就扯开了大惊失色的青年的堆到了脸上的狐狸毛儿,就见火红的皮毛之下,那雪白的脸颊一侧,竟露出了一条长长的血凛子来,虽然已经结痂,然而那样一道痕迹生在慕容宁的脸上,竟叫人生出触目惊心之感。 “这是为了她挨的,为什么不叫她知道?”唐王可不是一个做好事不留名只暗暗看你幸福的蠢蛋,冷着脸问道。 叫唐王说,这伤是多好的刷好感的道具来的。 “她心软的很,看见了这个又要担心我了。”慕容宁明白兄长是为了自己好的,然而此时却只是笑了笑,轻轻地摸着伤疤说道,“左右没有大碍,几天的功夫也就退了,何必叫她为我不安心呢?” 他在唐王鄙夷的目光里小声儿说道,“况,父皇又不是第一回赏我耳光,算什么呢?”当然,昭贵妃见了儿子脸上的伤又哭了一把,却很稀罕地并没有迁怒叫他被打的明秀,然而骂了一把碎嘴巴就爱告状的荣王与永寿郡主。 不是荣王与永寿郡主往皇帝面前告了他一状,他也不会挨了皇帝的耳刮子。 想着自己跌在地上时仰头看着面容冷厉,全没有半分慈爱的皇帝时,荣王立在皇帝身边那得意洋洋带着几分阴险的脸,慕容宁飞快地往唐王的方向看了一眼。 上辈子的时候,也有这样的一幕,只是那时被抽得满脸血却立在御书房不肯讨饶,浑身冰冷的那个是唐王,得意地看着死对头被打的,是他自己。 一报还一报,上 辈子他做的坏事儿,这辈子都被还回来了。 慕容宁摸着伤疤苦笑了两声,却不见唐王目光闪烁地看着自己。 “你放心,日后总有清算之时,那时,都还给他!”以为弟弟是伤心皇帝的不公,唐王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安慰地说道。 “多谢二哥安慰我。”唐王从来都是一个一心在朝中,俗事上很冷淡的人,如今竟能说出这话,也叫慕容宁感激了。 “阿南……他运气比你好,你不要生出芥蒂。”唐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们是兄弟。” “我明白。”慕容宁知道唐王这还是更向着自己的,觉得这辈子一心的亲近总算没有喂了狗,之后揉着眼角小声儿说道,“我如今就想在朝上头立稳当了,以后能帮衬着沈国公,也能出手护着她在外头不叫人欺负就足够了。”皇帝为什么这次抽他抽得这样厉害?不过是因皇帝发现,太子唐王还没有干掉,却又有一个儿子生出了野心来往前朝去了,这叫想要提拔荣王的皇帝情何以堪! 三个皇子拧成一股绳儿,皇帝也会很棘手的。 唐王前头听得好欣慰的,觉得这个弟弟终于开窍,及听到后头这小子在朝中初衷不是为了兄弟,反而是要死乞白赖给沈国公当牛做马,顿时嘴角一抽。 然而想到平王昨日将慕容南放入了工部,唐王到底眉尖儿一挑。 能叫两个皇家子弟这样纷纷入朝,狐狸精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当然,唐王对什么样儿的狐狸精并没有什么兴趣,一勒马,与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红了脸的慕容宁抬着下颚问道,“走不走?!再不走,太子还得抽你!”太子从前叫这小子入朝却换来了死活不干一句话,一个姑娘家却做到了,自从知道自己的魅力赶不上一个姑娘家家的,太子的心情已经不美丽很久了。 “知道了。”摸着上头哀怨地用桃花眼横了兄长一眼,慕容宁觉得这两个哥哥太没有兄弟爱了! 还能不能兄友弟恭?! 开口闭口抽他,他这个弟弟莫非是捡来的?! “那丫头你预备怎么办?!”唐王仿佛漫不经心地无视着弟弟祸水一样的眼神问道。 “她拒绝她的,我做我的,咱们都没有冲突。” 慕容宁两世为人,自然也修出了两层脸皮,小声儿羞涩地说了完了这个,见唐王一个眼神都不肯给自己的,顿时在心中默默地扎了一回兄长的小人儿,之后想到嚣张狠毒 的荣王,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与他没完!”别以为他不知道荣王是怎么想的,不过是想叫大家伙儿都看着自己的没用,尽情嘲笑,叫他的尊严扫地罢了! “我说了,以后都还给他。”唐王淡淡地说道。 “若换了二哥你……”慕容宁跟着点了点头,之后突然想到上辈子唐王也被打过,如今清净了,就想听听自家二哥的心路历程,赔笑问道,“以后怎么还?” “敢抽在本王脸上一下,本王就活生生扒了他脸皮,不过如此。”唐王想了想自己要被荣王陷害被打的画面,脸色陡然一冷。 他说完了这个正要问弟弟为何要问这个,一转头,却见目若秋水的青年,身上一歪,差点儿掉下马去! 第30章 “怎么这么不稳重!”侍卫们都离得远不敢听主子们说话,眼瞅着倒霉弟弟要来个堕马摔断个腿儿啥的,唐王急忙扶了一把。 “我,我没坐稳,多谢二哥。” 慕容宁有点儿腿软,坐在马上很心虚地看着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很冷酷的唐王,小小地吞了一口口水讷讷地问道,“您,您方才说……”他忍不住用上了敬语赔笑地问道,“扒脸皮,是我想的那种扒么?拿小刀子啥的……”他不敢说下去了,只在脸上比划了一下,做出了一个用力往下撕的动作,之后自己竟一缩头,仿佛有点儿小疼。 那什么,真那么血腥的话,上辈子四皇子干脆自尽,还真的是很明智呀! “自然。”唐王冷笑了一声,有些不满意地看着这个胆小的弟弟说道,“一刀一刀,我先还给……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美丽的青年在他的面前,竟然滚下了晶莹的泪花儿来。 “很,很痛……快。”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慕容宁小声儿说道。 “知道就好。”唐王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如今将弟弟当自己人,越发不会隐瞒,见弟弟一脸胆小,便不耐地说道,“你等着,以后,自然有我给你做主!” 皇贵妃在后宫踩着皇后春风得意,荣王还想奢望太子位,唐王这些年若不是顾忌皇帝,早就宰了这两个了! 他自己倒也罢了,只恐连累皇后与太子叫皇帝拿住把柄,日后生出事端来。 毕竟死了一个皇贵妃荣王,日后未必就再也没有了,他总不能挨个儿宰了不是? “多谢二哥。”唐王的性子,若是陌生人那是别人死在面前都不会动容的,眼下会说出给自己做主的话,自然是拿自己当做亲弟弟,慕容宁见了一身冷厉的唐王,再想想笑面虎太子,真觉得自己上辈子输得不怨,急忙笑了笑亲热地与冷哼一声的唐王走到一起,想到明秀也是往东宫去了,忍不住忧愁地说道,“今日皇嫂请了不少女孩儿往东宫去,阿秀会不会吃亏?” 小女孩儿家家的勾心斗角,他在后宫见的多了,可知道了! “她不给别人亏吃就不错了。”唐王别的不知道,就听说御花园这荣华郡主给永寿郡主那几句好听的了,见没脑子的弟弟还在这儿担心这个,顿时无语地说道。 “我就喜欢担心她。”安王殿下用一种很甜蜜的声音,与哪怕家中妻妾成群也没有这么黏糊的唐王欢喜地说道。 这话 太恶心了,唐王自认甘拜下风,摆了摆手赶着弟弟走了。 唐王与安王正往东宫去,沈国公府的车却已经到了东宫,如今进了门叫人引着一路缓缓地就往正中的正殿去了,之后一停,明秀掀帘子下车,就见眼前开阔的场地上,纷纷排着几家的车架,不知多少陌生的丫头婆子在忙碌,见了明秀等人,这些丫头婆子竟也露出了几分好奇,之后方才转头窃窃私语,显然是明秀陌生,从未见过的缘故。正是此时,明秀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呼唤。 她一转头,就见另有一车架停在了自己的身边,之后叫人扶下来了一个腰肢柔软袅袅,生就了一张柔弱眉目的少女来。 这少女上前福了福就笑道,“这位妹妹从未见过,我想着,莫非是荣华郡主?” 见明秀还礼,她急忙侧身不受笑道,“尊卑有别,不敢在郡主面前托大。”顿了顿,这才与明秀笑道,“我家与沈国公府是世交,只是国公爷从前远驻塞外,咱们亲近的少些,日后都在京中,郡主可别不记得我了。” “不过是虚名儿罢了,若大咧咧地郡主长郡主短,竟贻笑大方。”明秀见这少女不过是简单的梳妆,然而衣裳首饰却皆是上品,非千金不可得,更添清贵,又见她目光清澈带着几分对自己的善意,也不愿拿身份摆谱儿,见说了这话这少女的眼睛越发地亮了,急忙笑问道,“不知这位姐姐……” “我出身冯国公府,既然如此,妹妹就唤我一声阿蔷。” 冯国公府本姓苏,这少女就该是名为苏蔷了。明秀想到太子妃就出身冯国公府,心中就明白了几分,略顿了顿便笑道,“姐姐倒不妨唤我阿秀。” “今日,我竟有缘,又识得了一个妹妹。”苏蔷见明秀知道了自己的来历也并未如何改变态度,越发地欢喜,也不必叫人扶着了,挽住了笑眯眯的明秀的手笑道,“妹妹初来乍到,一会儿只怕不认得人,只是我却是认得的,一会儿只跟着我,不必担心。”她虽然不过年长明秀一点点,却已经带了长姐之风,此时笑如春风,竟带着几分温暖之意,叫明秀心中一缓。 见微知著,从苏蔷,就已经能看出太子妃的品格了。 “不知这宫中还有什么忌讳,我只担心才回京,冲撞了贵人。”明秀也不愿多做试探,直言说道。 她这样爽利,苏蔷竟一怔,之后看着明秀的眼睛越发亲近了,温声道,“这东宫都是省事儿的,并没有什么。” 她顿了顿,仿佛不好 说话,许久方才轻声道,“妹妹与我投缘,我多嘴说一句,东宫后头有皇孙的居所,且不要走得近了,几位侧妃紧张皇孙不喜外人亲近的。”她说完了这个,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显然是有些后悔,然而见明秀对自己感激点头,嘴角就露出了柔和的笑意。 除太子妃所出皇长孙外,太子另有三子皆是东宫几个侧妃所出,平日里被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就恐叫人害了去,苏蔷这样提点明秀本是好心,只是却恐自己是太子妃亲妹,落在明秀的眼中竟仿佛是在说那几个侧妃的坏话儿了。 “不是真心待我好的,实在不会说这个,我谢过姐姐了。”明秀是个明白人,见苏蔷抿起嘴角对自己羞涩地笑了,如同风中柔弱的云朵一般,就在心中赞了一声。 况她明白,与苏蔷此番只怕并不是偶遇,而是太子妃叫她专在此地候着自己,一来先与她亲热起来,一来却是为了考量她的性情。 “你说这话,我反倒有些不安了。”苏蔷见明秀温润和气,竟与别家女孩儿有一种不同的稳重和顺,心里就喜欢了起来,此时就露出些与之前不同的活泼,挽着她的手轻声说道,“我虽然不喜那几个侧妃,却也不是这样下作的人。大姐姐平日里也并不亏待,只是旁人眼里大姐姐若慢待了一丝半毫,就得叫人说一句嫉妒等等的话,连累咱们也小心翼翼的,实在不快活。”她说了这个,红着脸捂着嘴低声道,“今日我的话儿竟多了。” “太子妃也是辛苦。”明秀不欲言东宫妻妾之争,此时只温言说道。 东宫侧妃之数不少,且都是太子为了稳固朝堂纳进来的臣下之女,一个都不好冷落的,太子妃虽然出身勋贵之家,身份上压得住,然而平日里却也不敢亏待了这些侧妃。 想到太子妃的谦恭大方之名,明秀就忍不住在心中叹息。 大凡女子有这样贤良的名声,都是拿自己的隐忍与委屈换来的。分走了丈夫还要善待这些女子,太子妃究竟是个什么心情,她真是不想知道。 想想就觉得难过。 “我瞧着心疼罢了。”见明秀很有进退,并不大咧咧地与她一同抱怨那些侧妃,看似有些冷清,然而苏蔷却越发地亲近起来,扁着嘴儿小声儿与侧耳靠过来的明秀说道,“日后若是我,我才不要嫁给三妻四妾的男子!”她说了这话也觉得交浅言深,然而见明秀笑着点头,并没有鄙夷抑或是赞同,便低声笑道,“不知为何,我竟觉得与妹妹一见如故,什么都愿意说呢。” “这大抵是前世见过?”明秀揶揄地问道。 苏蔷一双纤细的眉挑起来,却仿佛真的是在思考一样儿。 “妹妹与你家里的女孩儿都不一样儿。”苏蔷说到这里,又变得温柔起来,见明秀诧异地看过来,便柔声道,“都在这京中,我也见过你家几个姐妹。旁人不显,并不常出来我是不知道的,只一个沈明珠……”她还是有些迟疑地拧了拧手上的帕子,这才恳切地说道,“模样儿极好,只是这性子难免得罪了几个,一会儿妹妹若叫人冲撞莫非见怪,实在是沈明珠之故。” “明珠得罪了谁不成?”明秀急忙问道。 “她自视甚高,总看不起人,性子好些的也就罢了,不过是不理睬她就完了。只是也有几个暴烈些的忍不得她,因此有些龃龉。”苏蔷见明秀露出了忧容,急忙安慰地说道,“不过能叫大姐姐常请来说笑的姐妹,都没有不好的,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完了这个,她便不再多说,只叫前头引路的宫人引着自己与明秀往后头去,就见穿过了几个亭子回廊,一路到了一座极开阔的大殿,这才笑道,“到了。” 明秀立在地上一瞬,见眼前的大殿开阔敞亮,虽然并不十分奢华,却也不似寻常的宫殿有些逼仄之感,瞧着就心中畅快。 跟着苏蔷走进去,她就听见大殿之中传来了女孩儿们咯咯的笑声,显然十分快活没有顾忌,心中就知太子妃确实十分宽和。 水晶帘子在明秀身后哗啦啦地响动,这殿中也有一股香香的暖风扑面而来,明秀缓了一瞬,只往上头那个嘴角含笑面容可亲的青年女子福身恭敬地拜见。 “何必这样多礼。”眼前的这位面容秀美的女子正是太子妃,见了明秀目中一亮,亲手将她扶起来笑道,“你是第一回来,因此不知我眼前的规矩,平日里亲热从不必多礼,只当做一块儿说说笑笑,自在起来才好呢。”说完,又指着抿嘴微笑的明秀与下头几个好奇看过来的女孩儿笑道,“这就是你们想见的荣华郡主了,只是我说,竟都是姐妹,都叫她阿秀就是了。” 她说得亲近,下头几个女孩儿的目光果然更温和了起来。 “阿秀仿佛才十五,该是最小的了。”苏蔷就在一旁笑道。 “是了。”太子妃见下头女孩儿纷纷抚掌笑起来与明秀厮见,彼此都十分有规矩的,又见明秀不笑不说话,也不抢旁人的风头,时不时插嘴说上一句话却也言之有物,便松了一口气。 沈国公回京,朝中的形势越发叫人谨慎起来,都担心得罪了这位国公,回头给逼到对方去。 太子曾私下拉拢过沈国公几回,只是沈国公连个正眼儿都没有给太子殿下,仿佛对太子没有半点儿兴趣。 若不是这位国公爷也对荣王没有兴趣,只怕太子就要睡不着觉了。 不过这么油盐不进的滚刀肉也真把太子愁坏了,不说在别处,就是在太子妃处,那也天天叹气愁得不行,盖因这国公软硬不吃,就是摆出一副一心向皇帝的模样,太糟心了。 这向着皇帝可以有,不过皇帝这眼瞅着是要废太子的!如果不是皇帝在前朝第八百遍谈及废太子时被这沈国公给提出了几点反对,太子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沈国公是个纯臣,只为着朝廷好,对皇子之争没有兴趣,太子虽然有些小小的安心,却也不敢大意,百般示好不行,就叫人指了条明路。 这滚刀肉别的都不感兴趣,唯一爱重的就是自己的妻女恭顺公主与荣华郡主,爱如珍宝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了。为了这个,还有些别的缘故,太子妃这才下了帖子请了明秀来赴宴,因从前见过沈国公府另一个姑娘沈明珠,都已经打定了主意哪怕这荣华郡主也是个混不吝呢,也好好儿招呼着,却没有想到竟是个这样温柔的性子,一时就在心中生出了些安心来,对着苏蔷微微一笑。 苏蔷已经坐在明秀身边说笑。 明秀此时也在认人,因日后要来往京中总得有几个小伙伴儿,此时又见眼前几位显然都不是性情狡狯的女孩儿,就越发地亲近起来。 前头一个容貌平凡,然而说笑之间多有爽快的女孩儿乃是阳城伯府的嫡女冯瑶,明秀努力地想了想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头,顿时嘴角一抽,记起来这是倒霉的要贡献个儿子出来,却叫自家表姐没看上的阳城伯府了。 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她的目光又落在之后的一对儿容貌相似的姐妹身上,见这两个都是一番饱读诗书的模样,就在心中猜着该是出身书香门第。之后苏蔷说起,果然是家中父子皆探花,名声远播。后头又有一个神采飞扬的红衣少女,乃是二品武将,如今掌着殿上金吾卫,虽然并没有更多的兵权,然而明秀心中却明白,这能在殿上的,自然是很要紧的。 这该都是与太子亲近的人家儿了,明秀一一记在心中,面上只是和气地说话。 作为一个“纯臣”之女,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不过小小地偏向东宫,这个还是可以 有的。 这是女孩儿家家自己的情意,与前头朝堂可半点儿不搭边儿,想必太子自己也该明白。 她性情与沈明珠完全不同,也叫这几个女孩儿露出了异色,之后那红衣少女名唤孙娇娇的,仿佛是个干脆的性子,与明秀就笑道,“你竟与你家姐妹不同!” “虽是姐妹,却也是两个不同的人,自然不会一样儿。”明秀自然不会抱怨家中的丑事,微微一笑,竟叫人挑不出理来。 “好了,冤有头债有主,你若不喜,只去寻沈明珠的晦气,何必攀扯别人呢?”见孙娇娇呆呆地点了点头,之后仿佛还要说些什么,明秀还未答话,却见一旁,那位阳城伯家的女孩儿出言为自己说了话儿,之后,和气地对明秀点了点头。 第31章 见冯瑶与自己十分亲近地颔首,带着几分和善,明秀心中微微一动,也跟着一笑。 这姑娘出身阳城伯府,会不会已经听说了些什么,因此方有方才的维护? “你就向着她吧。”孙娇娇也并不是一个刻薄的人,方才与明秀说话带了几分锐气,此时心中也有些后悔,见小姐妹与自己台阶儿下,急忙拉着笑而不语的明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人从来都粗糙的很,若是有个说错什么的,妹妹别与我计较。” “这是哪里话,不过是姐妹们闲话家常罢了。”明秀温声安抚道。 孙娇娇心中正忐忑呢,听了明秀的话眼睛一亮,就见这女孩儿眉目细致可亲,仿佛什么都能包容一般,竟越发地红了脸说道,“妹妹心胸宽阔,方才是我的话过了。”她本是大说大笑的性子,此时又觉得与明秀投契,扭着身子想了想,竟从袖子里翻出了一对儿剔透的软玉镯子来。 “宫里皇后娘娘赏的,我今日带来真是想给姐妹们瞧瞧,今日就送给妹妹。”孙娇娇大方地将镯子往明秀的面前一递笑道。 “这太贵重了些。”明秀却摇头不肯要。 “要论我的意思,你们小姐妹一人儿一个,一起带着不是更亲近的意思?”太子妃正在上头看着,时不时与身边的宫人理一理东宫的庶务,此时放下了手里的本子,细细地打量了明秀片刻,心中不知为何竟生出了几分疑惑。 平和稳重,温柔宽容,这就是这位荣华郡主了。 只是有这样性情的女孩儿在京中太多,并不是罕见,她却想不明白安王为何这样喜爱这位郡主。 若说是为了沈国公的兵权,也有些过了。 想着前次太子与自己睡前说起,安王顶着病非要见她一面,太子妃就隐蔽地挑了挑眉。 她本以为安王会喜欢活泼跳脱,性子鲜明的姑娘。 虽这样想,然而太子妃却还是更喜欢这样平和的女孩儿,谁都不喜欢矫情炸刺儿的不是?见孙娇娇与明秀推脱起来,就凑趣儿说了一句,果然见孙娇娇露出了恍然大悟的模样,将一个镯子硬生生套在了不再挣扎的明秀的手腕子上,自己也带上了。 “如此,咱们可就是姐妹了。”孙娇娇眉飞色舞地说道。 “姐姐送的,我很喜欢的。”明秀知道再推下去就是得罪人了,转着手腕上的玉镯子,就见冯瑶坐在一旁温和地看着,心中虽然微微一动,却到底不好多说什么, 才要说话,却见外头有宫人匆匆到了太子妃的面前,附耳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太子妃眉目不动地听了,顿了顿,这才抚着绣着大多牡丹花儿图案的衣袖淡淡地说道,“许侧妃身子骨儿本就不好,这还有着身孕。你们竟还不知劝着些,由着她胡闹。待殿下知道了,只怕头一个就要治你们的罪!” 苏蔷听见“许侧妃”三个字已经脸上微微变色,柔弱的眉目都尖锐了起来。 明秀见了就知遇上了东宫的妻妾争锋,微微敛目中,就见冯瑶对自己示意,叫她不要说话。 她接二连三隐蔽地提点自己,荣华郡主就算是黑心极了,也绝对有些感动了,还生出了些对不住来。 阳城伯府看着这模样儿,仿佛很看重与罗瑶的亲事的,只是她家表姐……真是一言难尽。 “主子您不知道,许侧妃……”那宫人自然是想要再太子妃面前抱怨一二的,只是感觉到太子妃的脸上一冷,又想到下头还坐着未出阁的女孩儿,面上一苦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低声说道,“侧妃娘娘多日不见殿下了,想念得厉害,茶饭不思,因此……” 那许侧妃仗着有宠有孕,就敢饿着不吃饭逼人就范,想叫太子来陪伴她,也是够作乱的了! “殿下在外头那么多的朝政,哪里有时间日日陪着她。”太子妃听方才宫中女孩儿们欢快的笑声都不见了,几个女孩儿都低眉顺眼儿不敢说话,自己的妹妹苏蔷眼泪都要落下来,心中也是一酸,却只是仰着头冷淡地说道,“女子就该守女子的本分!就说我的话儿,叫侧妃自重,别伤了她腹中的龙种,不然她可赔不起!” “只是太子殿下处……” “若殿下回来,我自然会禀告,殿下若想要去见她,也就去了。只是眼前不许她作乱!若她不吃,就算给我灌的,也得叫她别亏了身子,明白了么?!”太子妃却是不管这些的,说完了这个,又见那几个宫人纷纷点头,这才颔首道,“另有她不过是个侧妃,叫她多知道做侧妃的规矩!” 她挑着细长鲜红的手指尖,目光冷淡地说道,“东宫并不是她一个女人,哪怕她眼下是殿下的心尖子,也得守本分!”她说完了这个,叫那几个为难不知该与许侧妃怎么开口的宫人下去,这才含笑与下头的几个女孩儿说道,“叫你们看笑话儿了。” “都是自家人,您说的叫咱们多不好意思呀。”能坐在这里的家中自然都是与太子交好,哪怕知道了这些,也不会与太子疏 远笑话,冯瑶不过是笑了笑,见明秀目光之中透出些奇异,就忍不住歪了歪头。 “是我说错了话儿,一会儿叫人上了宴,我自罚三杯,如何?”太子妃挑眉笑道。 苏蔷趁着这个时候已经将眼角的泪水飞快地擦了,转头依旧是一副柔弱的模样。 这其中仿佛还有些故事,明秀默默地看了看笑容温和的太子妃,倒是在心中看重了几分。 太子妃真是个厚道人,竟叫自己做恶人也不去搅乱太子在前朝的心绪,若说什么叫贤内助,这就是了。 若换了荣华郡主,别说夫君敢纳妾就弄死他算了,就是无奈因着各种不得已叫夫君纳了妾,遇上了这种自视甚高还想在正妻面前要强的东西,只不去管她会不会闹腾得厉害了叫夫君厌恶,一股脑儿由着她闹到那男人的面前去,叫他自己焦头烂额才是真的。 凭什么男人风流快活,还得叫妻子给他管着小老婆呢? 那许侧妃也是,既然做了小,就老实点儿有点儿做妾的样子,闹到外人面前叫太子丢脸,单这一件,明秀就敢说太子若知道,都得气死一回两回的。 当然,若是能气死,那就太好了…… “阿秀有什么中意的菜色,就与我说。东宫虽然并没有宫里那么讲究,只是塞外的菜却也会一二。”太子妃格外看重明秀些,见她小小的女孩儿只是软软地笑着,目光也柔和,只担心她怯了,并未想过这姑娘心里还想着跟小妾渣男分个死活呢,想了想便柔声道,“论起来,你该叫我一声嫂子,不必这样拘束。” 自从入京,已经许多天潢贵胄要与自己论亲了,明秀咳了一声这才红着脸说道,“客随主便,来您这儿叨扰已经很打搅了。正巧儿这次回京,母亲带回来些塞外的佳酿,有一种葡萄酒甘甜怡人,我带来了些,不如给您与几位姐姐尝尝?”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孙娇娇眼睛一亮,顿时露出了几分馋相,回头央求地看着太子妃。 “东宫正巧儿有一套白玉杯,一会儿拿上来给你们用。”太子妃扑哧一声笑了,仿佛方才的那点儿关于许侧妃的动静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又与明秀等人说笑,好奇地问了问塞外的风光,待听到冬日之时百里冰封,便不由一叹。 “塞外多艰,本就战火不休,又有这样的天灾,百姓也不知怎样度日。”她目光慈悲地说了这个,微微一顿便与明秀低声道,“咱们在这京中富贵乡里,哪里知道外头百姓的 疾苦呢?” “娘娘若是有心,不如咱们建几个粥棚,虽杯水车薪,却也是一番心意。咱们都出点子银钱,也叫东宫几位侧妃娘娘……”孙娇娇眼睛一亮,正想与太子妃说一说号召女眷们节省开支安顿百姓,却见太子妃微微摇头。 “你的心意是好的,只是这其中……”太子妃苦笑道,“叫人趁机作乱的地方太多。”不说谁提了这个就会贤名显著叫皇帝忌惮,这个太子妃倒是不怕的,只是若是其中叫人寻了遗漏好心成了坏事儿,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就是要命的事儿了。 皇帝本就看太子皇后很不顺眼,趁机发难也未可知,如今太子谨慎到了极点,不敢有丝毫行事踏错,就是唯恐皇帝生事。 “咱们若只暗地里行事,也不必闹得人人皆知,只尽了咱们的心意也就是了。”明秀见孙娇娇垂头丧气,就忍不住在心里对这个怀着良善之心的姑娘另眼相看,见孙娇娇眼睛亮了,便柔声道,“但求无愧于心,这就足够了。” “阿秀说的对,此事只是咱们几个姐妹知道,与太子殿下无关的。”苏蔷也眼睛亮了。 那一对儿姐妹一直都只是笑嘻嘻地听着,闻言都用力点头。 几个女孩儿顿时说笑到了一起,商议起此事。 待太子妃笑眯眯地叫人一起吃饭,明秀方才意犹未尽地收了话儿。太子妃确实是个极有眼光的女子,眼前的几个女孩儿虽然性情不一,然而却都良善单纯,那对儿翰林家的姐妹看似温吞寡言,却也心中有丘壑,将如何行事计划得十分周祥。 如此一同参合了一件“大事”,哪怕明秀初来乍到,却也很快就与这几个姑娘和睦到了一处。 待吃了饭欣赏了一会儿玉杯之中鲜艳的酒液玩笑了一回,明秀这才与太子妃告辞。 几个女孩儿自然是一同走的,孙娇娇性子爽利,也不是吞吞吐吐的人,又与明秀一见如故,此时晃了晃喝了三杯葡萄酒后发晕的脑袋,牵着明秀在后头走,与她说道,“你是真与沈明珠不一样!那丫头掐尖儿要强,还敢踩着我的头上说话,况你不知道……” 她认真地与含笑的明秀说道,“你远着她些,别叫她带累了你的名声!” “这是何意?”明秀忍不住笑问道。 此时天色有些晚了,天边不过是挂着最后的光亮,照在明秀微熏的脸上,竟生出几分恍惚的美丽。孙娇娇看得眼睛直了,许久咳了一声,这才仰着头冷笑道,“那丫头!与 荣王之间闹得厉害,还,还……还在我哥哥面前拧着身子说话!” 那种侧着脸儿露出最美好模样的动作,实在叫孙娇娇气得不轻! 她哥哥明明有了心上人了! 这倒是沈明珠能干出来的事儿,明秀心中一动,不由问道,“她与荣王很要好么?” “永寿郡主眼瞅着要嫁给荣王,你那姐妹也是疯魔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竟然与永寿郡主争锋!”孙娇娇久在京中,对沈明珠闹出的这些荒诞之事知道得更多些,鄙夷地说道,“荣王在永寿郡主面前都要垂着身子说话,她还觉得荣王能护着她呢!” “也只你与我好,才会说这样的知心话了。”沈明珠会不会叫恼羞成怒的永寿郡主抽死,明秀管不着。然而听着这意思,沈明珠可是在拿着沈国公府的名声作践,就叫她有些不喜,将此事记下回头等着与父亲说一说。 不说她,就是日后沈明程兄弟两个有了闺女,也得被这名声连累。 “我是素来看不起这些不正经的,从前因她的缘故,还看轻过你,是我的不是。”孙娇娇郑重地说完了这个,又见明秀不以为意,这才放心,携着她走了一会儿,正要唤住前头正低声不知说些什么的苏蔷与冯瑶,却见另一处,影影绰绰地现出了些窈窕的人影来。 明秀忍不住露出了几分诧异地顺着看去,之后就是一呆。 那有些暗影的假山之后,一个模样秀致夺目,婉约得如同天上仙子的女子叫人扶着走了出来。就见这女子一身儿云锦宫装飘逸旖旎,弱质纤纤只有腰间微微凸起,露出了几分有孕的模样,一向飞扬的峨眉扫过,目中晶莹点点,叫人止不住地怜惜。 明秀并不识得这女子,然而见前头苏蔷几个都停下来了,却也知道,能在这东宫这样行走,只怕该是太子后宫的哪位侧妃。待她的目光又落在这女子的腰间,目中就现出了几分了然,想到这位就该是方才那位许侧妃了。 “给侧妃请安。”前头苏蔷嘴角微微抿起,微微一福。 然而那许侧妃却仿佛目光没有落在她的身上一般,向着远远的东宫前方看去。 如此托大,竟仿佛比太子妃还有谱儿,孙娇娇是忍不住的,就向前迈了一步。 她若与东宫的侧妃起了冲突,那就是窝里反了,只会叫人看笑话,明秀急忙拉了她一把,见那许侧妃看过来,也生出了几分不喜,面上只是温和地上前将苏蔷给扶直了身子,这才和气 地说道,“侧妃身子重,姐姐这样周全,反倒叫侧妃不好还礼呢。” 苏蔷飞快地望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变得柔和了起来。 这是明晃晃找了一个好理由不给许侧妃请安,瞧着明秀的模样儿,仿佛许侧妃还得谢谢她的体贴,孙娇娇也就罢了,并没有听明白,冯瑶与另两个却扑哧一声低低地笑了,在后头捅了捅明秀的腰肢。 这颇有些如沐春风要人命的,那许侧妃悠远的目光收回来了,定定地看了明秀一眼。 “你是谁?”她声音如同天上的云朵一样飘渺地问道。 第32章 说这句话的时候,许侧妃的模样略高冷,很有一种不食烟火,换句话说就是不将人放在眼里的神色。 不管这侧妃是真性情还是装模作样,明秀都没有兴趣拿自己当踏脚石,闻言只是笑了笑,并未回答。 苏蔷见明秀的面容冷淡就知道不好,虽然极痛恨这位侧妃,然而却也知道一旦叫明秀恼了,没准儿回头沈国公就得跟太子掀桌子,急忙歉意地拉住明秀小声赔礼,转头与许侧妃冷淡地说道,“侧妃娘娘身子不爽利,莫非连规矩都忘了?!” 见那许侧妃清媚的眼角横了过来,看着自己微微皱眉,想到这女人给太子妃屡次穿小鞋儿,她便恨恨地说道,“太子妃已经说了,叫你好好儿在宫里养着,如今这样儿,做给谁看?!” 摆出这个可怜的模样来,莫非是想要离间太子与太子妃么?! “行了走吧,与她有什么可说的!”孙娇娇最不喜欢拿腔作调的女人,见许侧妃脸上微变对苏蔷露出了不快,恐她真的说出什么来,急忙拉了她一把小声儿说道,“到底是殿下心上的人,咱们还是不要太过,叫殿下恼怒了。” 明秀只是看着苏蔷红了眼眶,另有那一对儿姐妹里的长姐名为林媛的,也露出了不喜,心中就揣度了几分。 “你看不起我。”许侧妃仿若仙人般的神色慢慢地散了,露出了几分锋芒地与苏蔷说道。 “侧妃多心了。”苏蔷双手有些颤抖地握着明秀的手,仿佛是在寻求援手。 “我知道,我夺了你姐姐的宠爱,你心里怨恨我……” “这话可不好说出来。”明秀见许侧妃脸上露出了几分幽怨,虽然并不愿涉足东宫的妻妾之争,然而到底太子妃叫人仰慕,况再想想若是太子倒了,没准儿便宜了的是更恶心的荣王,两相比较,竟不愿太子后院儿失火生出什么来,只立在苏蔷身边柔和地说道,“侧妃娘娘许说这个乃是无心,叫人听见却贻笑大方。一个侧妃如何敢与正室比肩呢?殿下的宠爱等等,这样不知羞耻的话,您还是少说为妙,不然以后被笑话的,竟是治家不严的太子殿下。” “你……”许侧妃瞪大了眼睛,竟不想自己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生出了这么多的话来。 “太子妃娘娘素有贤名,端谨恭合,上敬陛下皇后太子,下照拂东宫诸妃,您这样的话儿时常说起,莫非是对太子妃不满,刻意毁谤?”明秀见许侧妃脸色微变,仿佛带了几分恼怒地看着自己,便柔声道,“您这话,大 可往太子殿下面前说说,只是恐殿下也要说您一句不知好歹,得寸进尺!” 明秀说到这里,迎着苏蔷感激的目光舔了舔自己的嘴角,这才笑吟吟地看着一只手飞快地往小腹摸去的许侧妃,和气地说道,“您也别说您肚子疼,叫我说,您不好好儿爱惜皇孙非要不吃饭地往园子里折腾,这肚子早就该疼了不是?如今,莫非是要诬赖给我?” 许侧妃是真觉得肚子疼了,自她入宫,太子一直待她极体贴,虽然前头还有个太子妃越不过去,然而她也算是侧妃里的头一份儿了,更因有孕,连太子妃都在她面前退让一步,很久没有这样叫人咄咄相逼。 看着眼前一身儿衣裳精致华美,笑容温柔和气,然而说起话来却句句往心窝子上捅的陌生女孩儿,许侧妃忍不住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东宫放肆!” “我乃沈国公与恭顺公主之女,得陛下隆恩得封荣华郡主!”明秀淡淡地说道,“今日放肆,来日我自然会往太子妃面前请罪,旁的,就不是侧妃娘娘该计较的了。” 她提了前头的身份,许侧妃就知道了这女孩儿的威胁之意。 算起来这也是个高门贵女,又能以公主之女的身份封了郡主,可见圣心,自然不是一个东宫侧妃能招惹的起的。 感觉到明秀口中那淡淡的鄙视,许侧妃又想到自己的身世,只觉得被伤到了心,看着颇有几分小人得志的明秀,目中晶莹含泪地说道,“原来不过是有一双好爹娘!”她想到自己,因出身卑微,哪怕得太子宠爱,却也不过只是无数侧妃中的一个,永远得仰着头看着高高在上,能与太子并肩而行得到太子信任的太子妃,那也是一个公府嫡女,便越发地伤心了。 “侧妃娘娘说的是。”明秀觉得自己有一双好爹娘幸福极了,自己幸福了,就想问一问别人幸福不幸福,笑眯眯地问道,“侧妃娘娘有么?” 许侧妃已经退到了假山之上,勉强靠着大石,只求输人不输阵。 “对不住,本郡主不知道您没有。”见这侧妃一脸苍白,明秀可不愿叫人传自己咄咄逼人抑或是不好的名声,一张秀丽的脸上露出了歉意与羞涩来,低声叹息道,“伤了侧妃娘娘的心,原是我的不是。只是就算没有,您也别自卑。如今得了太子殿下的眷顾,您不是飞上枝头与从前不同了么?人都得往前看,不要看不起自己个儿。” 说完了这个,觉得自己真是很善良,荣华郡主小小地吐出了一口气,红着脸说道,“我是个 粗嘴笨舌的人,以后,还得您自己想开呀。” “原来阿秀说得是这个意思么?”孙娇娇眼前一片金星闪烁,拉着嘴角抽搐的冯瑶诧异地问道,“真是这样好心么?” 冯瑶看着被糊弄得不清的手帕交,许久之后微笑点头道,“是呀。” 颠倒是非黑白不过如此,苏蔷看得傻了,就听见后头传来一声笑声,猛地回头,却并未看见什么。 明秀也听见了,然而不必回头,她都知道那是谁。 是安王的笑声。 她仿佛不经意地转头,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就见不远的假山之后,正有一道明黄色的袍角飞快地闪过,之后便没有了踪影。 见了那服色,她目中一闪,之后只忧心地叫人扶了几乎虚弱的许侧妃坐在一旁,又叫人去请太医,这才低声说道,“咱们该回了。” 真是倒霉催的,好容易荣华郡主想要欺负一下人,却叫人撞见不说,撞见的,恐怕还是苦主的大靠山! 据说这位许侧妃很得宠的,太子殿下躲在假山后头真是辛苦了,也不知会不会秋后算账,来寻她的晦气给爱妾报仇。 只是……她不后悔就是了。 荣华郡主从不愿仗着身份做一个跋扈的人,然而有什么看不得的事,却也不会忍着,不然岂不是辜负了父亲母亲对自己的宠爱与维护? 自己也有大靠山的荣华郡主想明白了,觉得天儿有些冷,就往比自己高挑了许多,很能遮风挡雨的孙娇娇的怀里缩了缩。 “你,你别怕!有我在呢,以后太子殿下恼怒起来,我护着你!”孙娇娇觉得小姑娘这是怯了,被唬住了,怀里是明秀单薄的肩膀,顿时生出了保护的心情来。 “多谢孙家姐姐。”明秀仰着头感激地说道。 “这算什么,你方才,也吃了委屈了!”孙娇娇被这一眼看得热血沸腾!顾不得别的,大声说道。 冯瑶一挑眉,之后只笑着说道,“亏了阿秀是个大方的姑娘不爱计较,不然,到底是侧妃失礼了。”说完了这个,她隐蔽地抖了抖身躯,仿佛是有点儿恶心了,却还是叫一旁的那对姐妹花儿纷纷点头应了,都说明秀是个识大体不愿与东宫计较的好姑娘。这其中苏蔷虽然看出了些痕迹,然而却感激明秀为太子妃张目,也不管这其中究竟如何的,拉着明秀的手低声道,“以后,咱们就是亲姐妹!” 说到最后,已经带了几分真诚。 “早就是知己,说这个竟生分了。”明秀含笑说道。 几个女孩儿簇拥在一起,穿着各色的飘逸的宫裙,金碧辉煌仿佛是雪地里盛放的花朵,远远瞧着就赏心悦目,且看着她们说笑着远去,连许侧妃都呜呜地掩面哭着叫人扶着回去了,寂静的假山后头方才转出了三个青年来。 最前头的一个一身明黄英姿勃勃,正是当朝太子,此时带着几分无奈笑意地目送那个牙尖嘴利偏要装小白花儿的便宜表妹走了,这才转身摇头与捂着嘴正得意得跟偷了鸡的狐狸似的笑得不行的美貌青年说道,“这张嘴,真是里里外外都是她最可怜。” “表妹本就很无辜!”慕容宁弯着眼睛认真地说道。 “真是够无辜的,侧妃都……”太子不由一叹道,“罢了,原是她今日恃宠而骄了。” “太子若只得太子妃一个,哪里有这么多的风波,还连累表妹!”慕容宁便很不高兴地说道。 这青年气鼓鼓的,然而说出的话却孩子气,太子忍不住笑道,“真是胡说八道。” 他看重太子妃,也与她极好,然而弟弟竟然说出只守着一个女子的话来,还是叫他觉得有些异想天开,顿了顿,太子方才温声道,“不过是些女子间的小龃龉,又算得了什么?有太子妃在,我也不必担心什么。”他本想去安慰许侧妃,毕竟当初许侧妃与自己有些渊源,在自己的心中很有些位置,然而想到皇后与自己的告诫,顿时心中一凛。 许侧妃竟敢在太子妃面前骄狂,可见目中无人,若他再这样宠爱,又与皇帝有什么不同? 宠妾灭妻,这是大忌,况太子妃与皇长孙才是正统,如今孩子们还小,就很该叫他们知道嫡庶有别,免得日后生出异心来。 荣王,不就是因宠爱有了贪念,意图染指皇位?! “太子妃近日劳碌,我去瞧瞧他。”许侧妃有孕太子很高兴,只是叫他说,若太子妃能再给他生个嫡子,那就更好了,想了想,他就往太子妃的宫中去了。 慕容宁早就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只踮着脚尖痴痴地看着远处已经看不见的背影,想到方才明秀说着大道理满面温柔仿佛是会发光的模样,就傻笑了起来。 “没救了!”唐王冷眼看着弟弟犯病,顿时甩着袖子直接走了。 唐王对东宫这点儿狗屁倒灶的破事儿没有兴趣,只要别影响了太子地位就行,更别说缺心眼儿的弟弟了。 一时众人都走了,慕容宁看着兄长们不再,脸上的笑容顿时就落下来,雪白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落寞。 如今,他只能躲着看着她,再也不能走到她的面前去了。 她不想看见他了。 吸了吸鼻子,慕容宁有些难受地想要笑一笑,却还是没有再笑出来,之后顿了顿脚,低声说道,“那,那我就躲着,躲着看着你。” 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不叫明秀看见,她就不会说叫自己离自己远点儿的话来,青年细长的手指勾了勾披风上垂落的两枚宝石搭扣,一时就微微皱眉,实在想不通上辈子,自己究竟是拿什么打动了自家心上人,还有,竟叫自己截了明显走到了自己前面的堂弟慕容南的胡。 这些安王殿下想不明白,荣华郡主更没有想过,此时明秀坐在冯瑶的车里,见她说要送自己回家,然而目光狡黠,顿时嘴角一抽。 “今日为何只你一个来了?”与明秀亲近起来,冯瑶也不预备文绉绉的说话叫自己不自在了,喝了一口明秀无奈递来的香茶,这才惬意地眯着眼睛问道,“我听说你还有一位表姐,如今有女官之名,听着就叫人羡慕不是?这样的姑娘,莫非你舍不得叫咱们知道不成?还藏着掖着的!”一口气说完了这些,她便带着几分憧憬地说道,“我都知道了,说能带兵打仗的?” 她很崇拜这样的女子的,只恨自己身子弱,不能与这样的女子相同。 “说起我表姐,那真是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明秀也很得意的,顿时炫耀地说道,“我表姐好处可多,平日里还很疼爱我与弟弟,百依百顺呢!” 冯瑶顿时吸了一口气,双手交握目光闪亮。 因荣华郡主本就心怀叵测,因此拿了许多罗遥平日的行事来与冯瑶说起,待听到自己与罗遥的名字都带着几分仿佛,冯姑娘越发觉得这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 当然这句话带了点儿不妥,不过郡主大人与冯姑娘都笑呵呵地忽略,重点就落在了冯瑶很想见罗家表姐一面。 “我与你说实话,母亲很上心这门亲事的,只是恐你们家看不上我哥哥。”冯瑶想到自家母亲双目放光恨不能立时下聘的模样,便在明秀的耳边低声说道,我那家哥哥虽然是个没用的纨绔……” “你……”这样说自己的兄长真的好么? “在你面前我是不说谎的!”冯瑶正义地说完,急忙笑眯眯地说道,“也很有些劣迹,比如斗鸡斗狗斗蟋蟀的,还不爱 读书很败家……”见对面的新得的手帕交已经面无人色仿佛是要悔婚了,她急忙继续说道,“不过胜在守身如玉!”见明秀的嘴角抽得更厉害了,便赔笑说道,“太喜欢玩儿,因此对女色那是绝对不上心的,弱冠之年却还没有通房的,已经不多了。” 感觉到冯姑娘沧桑的心,荣华郡主怜悯地点了点头。 跟她二十好几还娶不上媳妇儿的大哥一样儿蛮苦逼的。 “而且胜在欺软怕硬贪生怕死。”正义的冯姑娘继续说道,“不听话,叫你表姐揍几顿,那一定可听话,什么都不敢惹你表姐生气的!” 第33章 面对阳城伯府的殷切,看着冯瑶对自己的期待,明秀竟觉得无言以对。 她要怎么说,才能表达心中那复杂的感觉呢? 莫非阳城伯府五爷是捡来的不成? 哪怕内里是个很伶俐的人,荣华郡主都磕巴了起来,许久之后只觉得车猛地一停,竟都回了府自己还没有回过劲儿来,此时稳了稳心神,明秀勉力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来,轻声感激道,“多谢姐姐送我回来。” “咱们之间不必这样客气。”见明秀竟不肯应承,冯瑶目中闪过一丝失望,之后却愈发地有些期待来。 若明秀什么都不问只大咧咧地替自己的表姐应了,她反倒要看不起她了。 “下回我做东,请几位姐姐来府里玩耍。”明秀叫从后头自家车上跳下来的玉惠扶住下了车,转头就对冯瑶笑了一声,见这看着并没有多绝色,然而却叫人感到舒服的女孩儿目光直了,看着自己的身后不动,急忙往后看去。 一身黑衣的罗遥正从公主府里走出来,仰头见了车里的冯瑶,因不认识,漠然地转移了目光。 “这位就是……” “我表姐。”见冯瑶眼睛亮了,明秀也露出了几分无奈,却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了几分雀跃与期待,急忙唤了罗遥一声,看着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后变得温和,急忙将她拉过来与也跳下车笑着的冯瑶介绍道,“这位是阳城伯府的阿瑶,早听过表姐的名声,因此想要来与表姐亲近一二呢。” 罗遥狭长冷冽的目光不变,微微颔首。 冯瑶也急忙福了福,口中笑道,“罗家姐姐的气度叫人心折。”顿了顿,她竟忍不住拉着罗遥有些硬茧的手笑嘻嘻地说道,“我与阿秀极要好的,且见了姐姐,不知怎地就喜欢极了,回头,姐姐来我家玩儿罢?!” 她一脸“我真喜欢你”的模样儿,就叫明秀嘴角抽搐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仿佛看见自己,这姑娘也没有这么喜欢来的。 罗遥不大与女孩儿往来,只将这当成客气话儿,完全不走心地含糊点头,表示自己应了。 冯瑶这才欢喜地松开了手,又与罗遥说笑了几句,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冯家真够上赶子的。”明秀就忍不住笑道。 “阳城伯府是哪家?”罗遥皱眉问道。 “前儿你忘了母亲说要给你说亲的那家儿。”原来这还是自家表姐的浮云,明秀简 直无奈了,又与罗遥说了一回,又说了一遍纨绔的故事,见表姐不大感兴趣,急忙笑问道,“表姐这是往哪儿去?” “有从前一起在塞外的故将请我喝酒,我去看看。”罗遥目光温和地摸了摸明秀的头发,见她小脸儿冰凉,只将她送进了公主府,这才目光漠然地往隔壁的沈国公府看了一眼,之后紧了紧披风上马走了。 “隔壁谁来了?”明秀并不是无知无觉的人,虽罗遥不动声色,却也看出了几分,转头与服侍自己往上房恭顺公主处去的丫头问道。 “安固侯夫人回府了。”这公主府里的丫头大半都是恭顺公主从塞外带回来的贴心人,平日里管平王妃还能客气些唤声王妃大姑太太等等,然而对立志叫恭顺公主下不来台的安固侯夫人就没有那么亲近了,只远远地称呼。 “她说道表姐了?”想到安固侯夫人那张尖酸刻薄的嘴,明秀的脸上就冷了下来。 自家郡主平日里待人再没有这样和气的,然而一旦动怒,却也叫人受不住,那丫头讷讷了几声,低声说道,“说表姑娘是,是奴才央子,如今攀了高枝儿抖起来了,小人得志的。”安固侯夫人自持嫡女,从来当罗遥的母亲是庶出的奴才,自然也看不起奴才生的闺女。 明秀听了这话就气得闭了闭眼,忍不住露出了怒意。”姑娘别恼,只这话,在国公爷面前也说不过去,只等国公爷发落就是。”玉惠更有城府些,低声劝道,”只要国公爷知道了,侯夫人再难有个好儿的。”哪怕是个丫头,玉惠也不大明白安固侯夫人这么损人不利己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罗遥一家素来老实本分,也没有碍过侯夫人的眼呀。”父亲是父亲,却不是我。”明秀与罗遥从小儿就极好的,因罗遥年长些,这些年在塞外更照顾明秀许多,每每用心,真心相待的,明秀心中恼怒,却只是冷淡地说道,”她看不起表姐,这就已经是在打咱们的脸了!” 罗遥跟着沈国公夫妻长大,安固侯夫人这样辱骂,自然是指桑骂槐。”因这个,表姑娘本不许咱们与公主郡主说呢。”恭顺公主那是个炮仗脾气,若知道了,还不打上安固侯府呀!”她来了?””不肯来咱们公主府,只在隔壁府上呢。”这丫头窃窃地与明秀告状道,”仿佛是嫌弃咱们公主府呢。””回头都与父亲说。”明秀心里的火儿已经压住了,面上不动声色,只见上房里头恭顺公主正搂着弟弟沈明嘉不知在说些什么,脸上笑靥如花儿的模样,还一边瞪着眼睛拍兄长沈明程的手,叫他不许偷吃弟弟的点心。 这样安逸团圆的气氛,明秀求了很多年了,脸上露出笑容,低声与这丫头说道,”看住了隔壁府里,不许叫闹到母亲面前。”见这丫头急忙应了,这才温声道,”回头,我得去拜见拜见咱们二姑母。” 她的声音柔和,还带着几分孺慕,这丫头却心里一抖。 此时恭顺公主已经见了门口的明秀,急忙招了招手叫到面前笑问,”太子妃如何?可冷落怠慢了你?””太子妃极和气的,遇见的几位姐妹也很好,倒能多往来起来。”见恭顺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明秀就笑着回话儿道,”只是与东宫的许侧妃有些冲撞,在您面前我并不敢说假话,实在是我故意的。””一个侧妃罢了。”恭顺公主没有把太子的爱妾当回事儿,想了想便笑道,”就算得罪了又如何?太子妃稳当,又有嫡子,任谁都做不出妖儿去!”又问了那许侧妃的些许模样想了想,便拍手笑道,”这个我知道!” 沈明程见母亲两眼放光,默默地推了一盏茶来给母亲润喉。 看这模样,是要开讲的节奏! 果然作为一代八卦宗师,恭顺公主很有传播小道消息娱乐大众的精神,喝了一口儿子给倒的茶便精神抖擞地说道,”真是戏本子都没有这么精彩的!要说这许侧妃,仿佛是微末小官家的女儿,一日往街上去了,正遇上几家衙内来强抢民女,差点儿就被抢了,倒叫正巧经过的太子给救了!” 英雄救美么,况一个美若天仙,一个带着东宫侍卫也能勉强说一声英雄盖世,一来二去就看对了眼儿。许家姑娘芳心暗许,本等着英雄休了家里的糟糠与她做一双比翼鸳鸯,谁知被英雄断然拒绝。 英雄明确表示,他是太子,别说不会为了个美人儿就休了发妻,就是没人说他色迷心窍,太子殿下对自家太子妃还是很有感情的,是绝对不会为了个女人就舍了妻子的。若是受不住,英雄美人一拍两散就当这是美好的故事,英雄一点儿都不勉强。”然后呢?她就愿意了?”明秀急忙好奇地问道。”她寻了几回死,太子由着她去死,她就知道在太子心里越不过太子妃去,不知怎么的就愿意了,做了太子的侧妃。”恭顺公主最烦这种撺掇别人家夫妻生隙的姑娘了,讥笑地张开嘴等着儿子绷着脸给自己投喂了几颗瓜子儿,这才含糊地说道,”太子还是很喜欢她的,平日里也多有宠爱。她真那么好看?””确实是个美人。”明秀公允地说道。 说实话,许侧妃确实比太子妃美多了。”以色侍人……”恭顺公主冷淡地说了这个, 微微一顿又有些气急败坏地堵住了也津津有味儿听着的沈明嘉的耳朵,瞪着眼睛叫道,”小小年纪,不要听这个!”见长子沉默上前抱着笑嘻嘻的小儿子就走,急忙叫道,”送了嘉儿,回头你回来,我有大事与你说!” 听了这个,明秀只觉得兄长的背影如同逃跑,转眼就不见了。”他年纪不小了,成亲这样的大事儿,自己竟然这样不上心!”恭顺公主于明秀抱怨道。 明秀笑眯眯的就当听不见,见母亲窃笑着叫人端上来了几个漆盘,上头叠着许多精致华美的衣裳,不由露出了几分困惑来,就听恭顺公主笑呵呵地说道,”阿南亲自送来的,因你不在方才走了,都是给你的。” 慕容南只说是平王妃叫人做的,只是恭顺公主却摸过了那盘子上的衣裳,知道这看似云淡风轻的青年着实是夹带了私货的。 明秀咳了一声叫鹦哥儿将漆盘举到自己面前,摸着眼前冰凉光滑的衣裳,之后脸就红了。 最前头的那叠柔软的衣裳下头,正有一双冰冷坚硬合在一起的金钗,微微地透出了些光来。”我可什么都没有看见。”恭顺公主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与明秀笑嘻嘻地逗趣儿道。”见了又如何?母亲不欢喜么?”荣华郡主可不是个腼腆的姑娘,反过来笑问道,”还是父亲没有送过您这个,您这是嫉妒了?” 恭顺公主看着厚脸皮的闺女一噎,觉得自己竟然不是这丫头的对手,顿时记在心里等着回头与闺女她爹告状! 公主殿下大人大量,才不与小孩子家家的计较呢! 明秀却只是掀开了面前的那新衣,将一对儿细长的金簪取了出来,反手就插在了自己的发髻上。 简简单单没有花纹与宝石的金簪,却仿佛照亮了此时明秀的脸一样儿。 恭顺公主欣慰地看着仿佛并不厌恶的闺女,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一开始只担心明秀过不去心里的坎儿,总将慕容南当做兄长,如今才算是安心了。”我闺女,戴什么都好看!”恭顺公主赞了一声,越发得意地仰着头,很有独孤求败的感觉。 明秀只是笑看母亲的脸并不多言,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外头有喧哗声传来,之后便有一个抹着眼泪的美貌女子大步怒气冲冲地进来,身前身后都叫不知多少的宫人拦着劝着却不行,走到了这里,一双眼睛红得几乎透出血光来。”你,你这个贱人!”她见恭顺公主诧异地看着自己,几步上来高高举起了手就要给恭顺公主一耳光!”长公主这 是做什么!”见进来的正是永乐长公主,明秀怎会叫这一耳光落在自己母亲的脸上,上前就将永乐长公主的手握在了半空,口中冷笑道,”长公主也不看看这是谁家!想要跋扈,且回自己家去,怎敢在我家放肆!” 她虽然看着文雅温柔,却也是将门虎女,没有罗遥那样的武艺,却也不是一般闺中小姐能比的,轻轻松松地将露出了异样的永乐长公主给推到一旁,这才厉声道,”你们都是死人?!主子脑子不清楚,你们也不知道拦着?!” 她指着上房之上高高的匾额与永乐长公主高声道,”我的母亲也是公主!同是宗室,长公主靠着谁不将我家放在眼里?!”她冷笑扬声道,”沈国公府世代忠心耿耿,不敢负陛下隆恩,也不是为了叫长公主辱骂公府主母的!””好个丫头,你竟敢在我面前高声!”永乐长公主见恭顺公主还没动呢,明秀竟已经护着她了,想到这女人从前有人护着无忧无虑,现在还有无数人这样维护,已经恨得眼珠子都红了,顾不得跟着自己前来的宫人们的央求,甩手骂道,”这是你对长辈的规矩?!””冲撞了长公主,晚些时候,我只望宫中请罪!”明秀回头将担心自己的恭顺公主摁回座位,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说道,”只是来龙去脉,我也不会隐瞒一个字!长公主这样冲进宗室府上喊打喊杀,也不是该有的规矩!””你就只敢藏在自己女儿身后么?”永乐长公主对着明秀身后的那道浑身乱颤的身影冷笑道。”母亲有我护着,不知多欢喜。”明秀却冷冷地说道,”儿女大了,自然是要维护父母。” 说到此时,门口突然一暗,之后沈明程高大英武的身影出现,见了屋里的乱糟糟的这群人,皱了皱眉,将明秀塞进了恭顺公主的怀里,拿自己的身体将身后的母亲妹妹挡住,这才冷淡地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永乐长公主眼看着一步之遥却不能够着的恭顺公主,看着她如花儿的模样下还有几抹天真,还不要脸地揪着自己儿子的后衣摆看着自己,一时竟生出了说不出的茫然来,摸着自己已经开始衰败的脸不能出声儿。 她已经夺走了她最心爱的男子,为什么她却还是过得这样快活?! 不是该花容残败,为心上人别抱悲悲戚戚,了却残生么?! 可是为什么,悲悲戚戚的,却是她自己? 想到今日难得与淮阳侯温存,然而却从他的口中听见了恭顺的名字,永乐长公主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第34章 哪怕永乐长公主人生确实苦逼,然而就算跪在恭顺公主面前哭出血,明秀都不会有半点儿动容。 或许她也得感谢这位跋扈的公主,若不是她横刀夺爱,也不会有沈国公眼前的圆满。 看着永乐长公主泪流满面的样子,明秀只眯了眯眼,将想要探头骂街的恭顺公主掩在了身后。 “殿下,请!”沈明程不是一个喜欢动嘴讲理说话的人,能讲理嘴皮子一套一套儿的是他的妹子荣华郡主来着,此时见永乐长公主满脸的脂粉混着眼泪,说不出的难看,又带着几分落魄与绝望,便微微皱眉,往外指着冷声道,“别叫我动手!” 他自己也有官职,又是沈国公世子,自然没有什么好忌惮的,然而感觉到妹妹仿佛在身后拉扯了自己一把,还是沉默了一会儿,开始自顾自地挽袖子。 世子大人心动不如行动,预备“礼送”长公主出府。 “你,你有什么好,为什么他只念着你?!”永乐长公主尖声叫道。 那个时候,她们姐妹俩是一起初遇的那个人的呀!莫非就是因为她生得比她美,就什么都不如她么?! 听到这个,恭顺公主猛地一颤,脸色发白。 她脸上没有听到淮阳侯对自己余情未了的得意与震撼,只恐惧地看着前头自己的儿子,双手冰凉。 明秀知道她的一些旧事,不过是女儿聪明,可是儿子呢?这府里都听见了,她的两个儿子怎么想?! 直到此时,她竟半点儿都没有雀跃与对淮阳侯的想念,才真的发现,原来自己真的早就不将那个男人放在心上了。 “胡说八道!”恭顺公主也忍不住跳起来,将明秀推到一旁厉声道,“我与他什么都没有!” “可不是当年,你哭着喊着求他不要辜负你的时候了。” 见恭顺公主面露恐慌,目光时不时地掠过一侧的儿女,永乐长公主顿时心中一动,眯着眼睛看着急的眼泪都要流下来的这个妹妹,突然讥笑地说道,“当年你不是很伤心么?还说什么若他辜负了你,你活不下去?!”她想着当年躲在角落里看着恭顺几乎跌进尘埃里一样卑微地求着那个闭目不敢看她的青年的模样,恶意地低声道,“你不是,还想拿先帝来逼迫皇兄么?!” 先帝朝时最疼爱恭顺公主,盖因这丫头最会撒娇装蒜,将先帝糊弄得晕头转向的,亲自下了旨意将她赐婚给了淮阳侯。 可怜先帝驾崩, 还是她更有福气些,亲皇兄做了皇帝,终于越过了总是要抬头看着的恭顺公主,还将几乎耻辱胡乱取着的平成公主之命改做了永乐二字以为尊荣。 她得到了最尊贵的地位,自然也得要最心爱的男子,至于先帝的旨意,又能如何呢? 永乐长公主回想着当年的痛快,竟愕然发现,原来这一生最快活的时光,也不过是那短短的一点,之后便是万劫不复。 “逼迫与否只在人心,”恭顺公主苍白着脸不敢看儿女,头却高高地扬起,冷笑着说道,“背弃了就是背弃了,这样的人,抢回来我也不要!” 当年她是可以拿出先帝赐婚的旨意来与永乐相争的,毕竟皇帝再大,也越不过先帝的旨意,可是那时她却没有拿出来。 淮阳侯不想娶她了,她就算拿出了这圣旨,也再难回到从前。 她确实天真了些,却也知道,从那个时候起,她与他就再也不可能了,总是死局。 “本宫不管你今日来次发的什么疯,只是本宫告诉你,谁家的男人都自己看好了!少在别人府里闹腾!”恭顺公主气得浑身乱抖,想到从前就觉得烦心,见永乐长公主怨恨地看着自己,便冷笑说道,“你当个宝儿的男人,在我的心里什么都不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东西罢了,回头还在这里装情深意重?没得叫我恶心!我老实告诉你,我家国公爷比他强十倍百倍,你家那个,一根小手指头都……” 说到此时,她就见沈国公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想到方才近乎告白的话语,顿时惊呆了! 那什么,她,她就是随口说说,才,才不那么把他当回事儿呢! 然而她的目光落在后头,一个清俊飘逸的男子的身上,心里陡然一紧,急忙去看前头自己的夫君。 “我来晚了。”见恭顺公主急切地抓着自己的衣袖仿佛要解释什么,沈国公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你放心,什么我都给你做主。” “不是,不是啊……”眼瞅着沈国公的目光扫过平静而来的淮阳侯,恭顺公主有点儿急眼了。 虽然那是从前的青梅竹马,可是公主殿下一点儿都没有红杏出墙的心意来的! “我明白。”沈国公用略暗淡的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他一脸“哪怕你心里有他我也不在乎,只要留在我身边就好”的深情,恭顺公主都要哭了,万分悔恨这么多年自己作死装什么不好,偏偏装念念不忘,如今仿佛玩儿脱了。 “真的不是啊你听我解释。”恭顺公主来不及跟永乐攀扯了,哭着脸说道。 沈国公一声幽然压抑的叹息,叫恭顺公主心里更难过了。 她,她就是想当个脆弱的,悲伤春秋的人儿,可是沈国公仿佛当了真,可怎么办呢? “带着人,滚!”沈国公对着堂中与永乐长公主站的远远地,与自己完全不同,高挑温文的男子冷冷地说道。 淮阳侯目光复杂地看着隐在沈国公父子身后,小姑娘一样用小小的一双手拼命扒拉高大男子的恭顺公主,不知为何,竟忍不住笑了一声,之后眼角酸涩。 从他进来,她就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原来如此。 她早就放下,只有他,还在念念不忘。 迎着沈家众人戒备的眼神,他默默地抹了一把脸,转头对永乐冷淡地说道,“回去。” “侯爷。”永乐长公主尖声叫道,“你舍不得么?!” “我只觉得丢脸。”淮阳侯冷冷地说完了这个,又去飞快地望了恭顺公主一眼,没有得到她的主意,到底拂袖先走了。 眼见他这样撇了自己走了,永乐长公主一张脸扭曲得不行,回头怨毒地瞪了恭顺公主一眼,提着裙子走了。 “明日,参她!”沈国公隐蔽地揽着急的不行的公主殿下,与儿子吩咐道。 “知道了。”沈明程真是不能直视母亲哭咧咧地搓着手恨不能与父亲说一句“我的心里只有你”的小蠢样儿,虽然沈国公眼下面容坚硬,然而沈明程与明秀兄妹却难得地瞬间同步了一下心情,觉得沈国公心里好得意好熨帖的,沉吟了片刻,沈明程这才冷冷地说道,“永乐长公主这样无礼,淮阳侯骄纵妻子,都该参!”见沈国公满意地点头,世子大人转身就往书房去了,意图赶紧写一封声情并茂的弹劾折子来。 “别难过,我给你出气。”妻子的眼里现在只有自己,满满地将自己放在心上的模样,沈国公觉得这很好,柔声说道。 “不是啊我跟淮阳侯……”真没有什么旧情复燃啥的! “父亲信母亲呢。”可别叫亲爹玩儿过了,回头只怕还得去睡书房,明秀急忙在一旁劝道。 才说了这一句话,就听见一声金簪坠地的轻响,她一低头,竟是那对儿并股金簪落在了地上。 这该是方才与永乐长公主争执的时候松散了发髻之故,明秀却怔怔地看 了这金簪一眼,心里有些发紧。 “怎么这么不小心。”沈国公俯身将簪子拾起,见上头有了划痕,便递给有些怔忡的明秀。 “多谢父亲。”明秀微微晃了晃头,将心里的不得劲儿晃走,握住了这对儿簪子觉得自己大抵是想多了,只笑着说道,“是叫长公主唬着了。” “她素来都这样跋扈的,天底下就没有能忍得了的。”恭顺公主冷哼了一声,偷偷儿去看沈国公的眼睛,见他果然心胸宽大,顿时放心了,眼泪啥的都没了,仰着头说道,“只是也不看看自己个儿是个什么东西!有你父亲在,她还敢放肆么?!”因心虚,多少小小地不顾廉耻地拍了拍国公大人的马屁。 国公大人也觉得照这么个情况,自己今天晚上就能与媳妇儿一起睡,绷着正义的脸想着怎么吃掉妻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恭顺公主已经放开他的衣袖,去关注小脸儿煞白,显然是没有见过这等母老虎而被吓着了的胆小纯洁的闺女去了。 完全忘了就是这个闺女方才一把就抓住了疯婆子永乐长公主,一张嘴能叫人去投河了。 沈国公看着恭顺公主不知听强笑的女儿说了什么,心疼极了将闺女给搂在怀里小声儿安慰,也觉得闺女可怜,与丫头低声道,“叫人炖些安神的汤与公主郡主用。” 鹦哥儿脆生生地应了一声,一扭身儿就出去了,一出门就见了门口正怔怔地看着平地的玉惠,不由推了她一把笑道,“你也吓着了?” 她顺着玉惠的目光看去,就见远远地不过是书房的方向,便不在意地说道,“看那空荡荡的屋子做什么?!赶紧给国公爷传话儿去才是。” “你说的是,我也是有些心里慌。”玉惠急忙笑了,敛目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声,挽着鹦哥儿的手往小厨房去,柔声问道,“郡主没吃亏吧?” “叫咱们郡主吃亏的,还没生出来呢!”鹦哥儿嘻嘻哈哈地笑道。 两个女孩儿嬉笑的声音隐隐地传进来,恭顺公主便哼道,“都是你惯的,竟少了许多的规矩!” “她们知道分寸,何必拘束呢?”外人面前,这两个不知多老实,明秀也不必担心的,又见恭顺公主眉目之间竟越发地清明,又觉得永乐长公主今日一闹许是意外之喜,也不多说叫母亲没脸,只取了一旁的账本子看了看,这才与母亲笑道,“这是隔壁府里的帐?母亲看得倒十分仔细。”说完细细地翻看了几页儿,见上头旁的也就罢了,单首饰衣料胭 脂的采买竟耗费极大,不由诧异地问道,“怎么这么贵?” 恭顺公主从前那是说对国公府没兴趣的,只是如今想着给儿子守住国公府,便头疼地说道,“还不是你三叔!” 三老爷的红颜知己太多,这一多了就费钱,姬妾们争奇斗艳都在公中走,自然靡费。 “拿公中的帐养小老婆,这个不大好吧?”明秀笑眯眯地掩了账本,柔声说道,“就算并未分家,却也没有父亲帮着三叔养一屋子妾的道理!三叔若真的舍不得心上人们吃苦,自己拿银子就是。三婶儿手上不是有爹给她的那几个大庄子么?每年的出息我不必算都知道不少,总不好这样大咧咧地白费钱不是?” “你说的很是。”沈国公对后宅素来不上心,还不知道钱都花在了这上头,闻言便点头说道。 “还有我也瞧了,这拿人当傻子糊弄!一枚鸡蛋二两银子,她当这蛋金子打的呢!”恭顺公主本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儿,只是可怜塞外太苦,有钱都没地儿买吃的,为了叫闺女儿子多吃点儿好的,公主殿下很尽心的,因此旁的叫人来唱戏许不知道该花多少钱,然而论吃的简直门儿清,冷笑着点了点那账本儿与皱眉的沈国公说道,“老三媳妇儿还敢就这么将账本送到我的面前,打量我没见过世面!” “既然你看出来了,回头只交给我。”沈国公拒绝把自己当成冤大头,况国公府是留给儿子的,怎能看着三房败家,顿时应了。 “虽然咱们不住在府里,只是谁是主子,总得叫府里头的下人知道。”明秀拉着父亲的手软语说道,“老太太也就罢了,三叔住着咱们的屋子,也得靠谱些才好,不然日后生出什么来,连累咱们几个呢。”说完就将沈明珠在外头如何行事与沈国公说了,余下的那些与孙娇娇等人的争执掩下了不说,只摇头说道,“言行狂悖也就罢了,只恐心大了,生出别的妄想。” 沈明珠还是很想与荣王有点儿什么的。 “这个我知道,你不必担心费神,好好儿娇养就是。”沈国公叫明秀住在公主府,就是为了不为了太夫人与三房操心的,一口揽在了自己身上,见恭顺公主握着小拳头很同仇敌忾的模样,目中就闪过了几分笑意来,温声道,“公主也是,外头的事,为难的都与我说,什么都不必放在心上。” 恭顺公主听了也心里有些快活,谁不喜欢被捧在手心儿里呢?只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却见外头进来了一个沈国公身边的小厮。 “怎么了?”沈 国公抬眼问道。 “太夫人使人来传信儿,请国公爷过去一趟。”那小厮急忙说道。 “知道是何事么?”恭顺公主今日心有余悸,可不想沈国公离开身边了,急忙问道。 “仿佛是侯夫人回府,想念国公爷,想请国公爷一叙。”那小厮想了想便说道。 “胡闹。”沈国公听了这个,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见那小厮等着自己的吩咐,挥了挥手便冷冷地说道,“她好大的架子!竟使唤兄长去见她!你去与她说,若想见我便过来,若不想,那就再不必来了!” 第35章 “你说什么?!” 安固侯夫人正在太夫人处,听见下人的回禀,几乎不敢相信地扬声问道,“大哥不肯过来见我?!”她目中露出了几分痛恨,一则是因沈国公竟然待她这样无情,一则却是在太夫人面前伤了脸。 她方才还信誓旦旦地说着大哥爱护她,定然会过来的,谁知道话还没有落地就叫沈国公给抽了一耳光! “罢了,你也知道,有公主在,你大哥总是偏心些。”太夫人眼见兄妹不和,心里都要笑死了,面上却露出了慈爱来,一点一点地轻轻拍着安固侯夫人的手柔声说道,“你大哥的心里头,谁也越不过公主去,你何必与他计较这些呢?” 听了这个,安固侯夫人一张浓妆艳抹的脸越发地扭曲痛恨了。 三太太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太夫人忽悠便宜继女,微微冷笑,之后却又有些难受。 她唯一的闺女沈明珠从回府就一直跪在佛堂里,安王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叫沈明珠跪着,那就不许起身,还真的是下人在一旁看着,但凡沈明珠想要动弹动弹都不许的。 三太太心疼得不得了,偷偷儿去佛堂看过,就见昏暗的佛堂里,沈明珠花容月貌的脸都衰败了,哭得可怜极了。她到底是一个母亲,本想要玩安王府求安王放女儿一回,然而安王却不肯见她。 安王与她家素无往来,这一次却发作沈明珠,三太太听说了一点儿风声,原是为了沈明秀的缘故,只觉得这母女俩都是狐狸精变的,迷得男人们晕头转向,抢着为她们做出这许多的事端来。 用力地拧着手心儿的帕子,三太太见安固侯夫人的火儿已经起来了,便掩着嘴笑着说道,“还有,二姐姐方才也不该骂罗家那丫头不是?公主最疼爱她了,你这骂了一回倒是爽快,回头公主与大哥说了,没准儿大哥就得发作你。” 太夫人听了这个却老脸一抽,用力地瞪了三太太一眼,仿佛并不愿意叫她提起罗遥。 三太太露出了几分疑惑,正要收嘴,却听安固侯夫人已经不干了,拍案说道,“公主我说不得,一个庶出的小奴才央子,莫非还敢在我的面前摆谱儿么?!”她看都不看上头太夫人铁青的脸,恶狠狠地说道,“出身下贱的东西!庶出的是奴才,生出来的也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她在安固侯府里骂那些姬妾庶子早就习惯了,自然张口就来顺溜无比。 太夫人只觉得心里一股火儿,不是为了拢着这蠢货与沈国公争锋 ,她恨不能一耳光抽过去叫她去死! 只是再能忍,她也觉得胸口憋闷得够呛,往一旁一个大丫头的怀里一歪抿了一口茶说不出话来。 安固侯夫人虽只是在骂罗遥,却也捅在了她的心口。 她也是庶出! 她生的儿子,还有孙子孙女儿,莫非也是奴才央子?! 恨得眼睛里充血,太夫人仿佛就想到了当年自己嫁到沈国公府上的时候,沈国公兄妹看着自己的冷淡疏远,仿佛还高高在上的脸,又想到那时老国公初时待她还好,到了平王妃大了的时候,竟叫平王妃管家,美其名曰早点儿学学管家之道,她的双手就死死地扣在了手心儿里。 她忍了这么多的屈辱,忍到了现在,总是该有些回报的吧?! 太夫人虽然能忍,然而却也不爱与安固侯夫人说话了,闭目在一旁叫大丫头给自己揉额角。 安固侯夫人也不是很蠢,见这姨母不与自己说话了,再一想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面露愧疚地对这位一向待自己如同亲生的姨母说道,“姨母,我没说您,您别多心。”她说完了这个,又小声儿说道,“庶出与庶出,那也是不一样的呢!” 三太太早就傻眼了,恨不能堵住安固侯夫人的嘴,叫她别一口一个庶出的恶心人! 太夫人心里又呕了一口血,勉力抬眼叹息说道,“你也不是有心的。” 她憋得不行,目中越发露出了隐晦的冰冷,见安固侯夫人果然没心没肺地点头,便低声叹气道,“原也不是为了你这句话,只是我想着,你大哥为了阿遥的婚事都这样上心,只是你家小子,还有我家的明珠棠哥儿,这才是正经的小辈儿不是?” 说了这个安固侯夫人就想到平王妃对自己的断然拒绝,眼眶就红了。 她如今艰难得很,安固侯不是一个能靠得住的丈夫,整日里与小妖精们厮混不说,还生下了一府的庶子庶女,其中有几个格外出息,一个入了翰林,一个竟然补入了五城兵马司,虽然这都是这几个小子自己寻的前程,与管生不管养的安固侯无关,却也叫她够恼怒的了。 这样出色,越发现出她亲儿子王年的没用,叫她如何受得住呢? 她今日来,就是想求沈国公出手打压这两个小子,万万不许叫他们立在王年的头上。 “姨母别说了,大姐姐拒了我,大哥……只怕也就是面子情。” “我早说过王妃只怕不肯 的,如今说什么来的?”三太太才不愿意叫安固侯夫人得一个尊贵的郡主儿媳妇儿呢,幸灾乐祸地说完了,见太夫人的嘴角也勾了起来,对她微微示意,便笑着劝道,“不过大哥还是心疼二姐的,笑丫头不行,你还可以想想别人呀!” “这是何意?”安固侯夫人急忙问道。 “秀丫头不是正经的郡主?大哥若疼你,就将她许配给年哥儿,到时候成了真正的一家人,年哥儿的爵位还能跑的了?”三太太目光横斜,含笑说道。 太夫人听了这话,抬手饮了一杯茶,淡淡地笑了。 恭顺公主想要将明秀嫁入平王府,她都不必猜的都能想到,如今她就看看这一母所出的兄妹几个,到底怎么自己掐起来。 “这怎么行!”出人意料,安固侯夫人却断然拒绝道。 “二姐姐?”三太太嘴角一僵,然而想到自己被恭顺公主夺了管家权,在这府里越发没有地位了,便脸上一狠。 “那丫头妖精似的,我很不喜欢!况,恭顺算什么呢?说是公主,陛下面前还不如一个宗室女!这样的玩意儿我才不要!”安固侯夫人也是很有品味的人,也不是什么郡主都愿意娶来给自己当儿媳妇儿的,想到明秀婉约绰绰的模样,顿时不干了! “咱们为了的是大哥呀。”三太太嘴角抽搐地说道,“况二姐姐也想想,公主那样儿待你,你心里难道不计较么?她的女儿落在你的手上,到时候还不得晨昏定寝地服侍你?你若真的不喜她,就娶回来做个摆设,再给年哥儿纳几个好的,想必她不敢多说的。” “若多说,那就是嫉妒,能休了的。”太夫人也在上头含笑说道。 安固侯夫人本在心里嫌弃明秀,然而听到这里,心中却是一动。 “这个……”她沉吟了起来。 “罢了,你大哥还等着你,先去罢。”太夫人每回见了安固侯夫人都觉得心里亏的慌,眼下越发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只是面上却还是十分慈爱地柔声说道,“况秀丫头这在塞外这么多年,难免没见过世面,谁家肯要呢?你这做姨母的,就当为你大哥分忧罢!” “若不是冲着大哥,我才不稀罕!”安固侯夫人得了台阶儿下,这才满意地起身昂然地走了。 含笑目送她走了,太夫人的脸上顿时一冷! “母亲别与她计较,她蠢成这样儿,反倒叫咱们自己亏心。”三太太便劝道。 “你大哥不愿 意回来,我也难办哪。”太夫人脸上一阵地疲惫,歪着头喃喃地说道。 沈国公正经的国公爷,回京之后竟被继母给挤兑得自己的府上都住不得,赖在媳妇儿的公主府里不走,这京里议论的不是一个两个,都说太夫人的三房鸠占鹊巢,在人家家住了几年,反倒真觉得就是自己家了。 沈氏是个大家族,虽然只沈国公这一枝最显赫,然而族里别人家也不是吃干饭的,出仕的很不少,盘枝交错是一股子很大的势力,就连太夫人都不敢触霉头的,眼下族里就有些怪话而出来,对她不满的也有不少。 沈国公是正经的族长,却礼让继母,偏偏继母得寸进尺…… 眼下太夫人只想叫沈国公回国公府来,也不必日日住着,也别不回来呀! 为了这个,她还…… 心中一叹,太夫人的目光就落在了屏风后柔柔走来的一个极美貌婀娜的丫头的脸上,就见这丫头身上穿着一身儿的素白飘逸的衣裳,眉如远山目若星子,一颦一笑都带了清纯妩媚,眉尖儿一扫,就是万般的风情。 这是她千挑万选的清倌儿,京中最有名的青楼里出来的,据说还是南边儿稀罕的瘦马,论风情,比横冲直撞的恭顺公主强出八条街去! 她有信心,只要沈国公见了这丫头,那绝对不会丢开手的。 目中露出几分可惜,太夫人只叫这个软软给自己福了福的丫头退下去继续等着,这才对见了这样绝色丫头后呼吸都仿佛窒了一下的三太太冷着脸说道,“安王既然要给秀丫头出头,那就不必求他了!” “明珠……” “去求求荣王殿下就是。”太夫人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美人落魄,想必荣王殿下更会上心,你懂么?” 三太太可算知道什么叫姜是老的辣了,闻言只觉醍醐灌顶,用力地应了。 安固侯夫人可不知道自己走后太夫人与三太太如何讥笑自己,一路傲然地走到了恭顺公主府,就见这府中竟是雕廊画栋精致华美,又隐隐地听说乃是沈明程亲自督造,越发在心里冷哼了一声,生出几分嫉妒。 沈明程干练可靠,越发将她的儿子给比下去了。 只是输人不输阵,安固侯夫人抹了抹散乱的发髻,叫公主府迎出来的几个丫头给带着往里走,越发觉得明秀竟然不知道出门迎接长辈有些不孝,却只憋在心里,一路到了温暖的上房,就见此时屋里正热闹。 一个 秀致柔美的女孩儿正不知与俯身的沈国公拍手说了什么,自己总是脸色冰冷的大哥的脸上,眼下竟是一副温柔慈爱的模样,抬手就在那女孩儿的头上摸了摸,沉声说了一句,之后又握住了身边一个正仰头瘪嘴表示不屑的美人的手。 安固侯夫人看了一眼,眼睛就红了。 虽然这十几年只有通信并未见面,然而她也认出来了,那个女孩儿就该是她的便宜侄女儿沈明秀。一旁的沈国公与恭顺公主都并未大变模样儿,她自然还是认的的,不爱看这么一副和乐的画面,安固侯夫人用力咳了一声。 那三人抬头,她就见沈明秀对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大哥!”安固侯夫人忍不住唤了沈国公一声。 沈国公一顿,抬手叫她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明秀叫一旁的丫头给安固侯夫人上茶,又拜见过,这才坐在了恭顺公主身边伪装羞涩。 “大哥!”安固侯夫人含糊地挥了挥手叫明秀退开,却不见沈国公见此脸色已经冷了,只是眼下却顾不得这个,红着眼眶与沈国公委屈地说道,“这么多年不见,难道大哥竟都只会这样待我么?!” “你要说什么?”沈国公敛目问道。 这是他的亲妹子,他自然是会护着与平王妃无异的,只是这其中却并不包含叫他妻子儿女吃委屈。 “大哥见我第一句话,只会说这个么?”安固侯夫人没有迎来嘘寒问暖,顿时有些绝望地问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若无事求我,也不会上门。”沈国公冷淡地说道。 这个倒是真的,安固侯夫人目光一闪,心虚地扭了扭自己的身子,这才小声儿说道,“我想求大哥为我张目。”见沈国公抬眼做倾听的模样,她虽然不愿意叫恭顺公主听见,却也顾不得了,急急忙忙地说道,“我家那人,他,他想要与大哥求个差事!” “差事?” 沈国公入京,这安固侯竟就想差事,真拿国公当皇帝玩儿呀?! “家里那么多的妖精他还觉得没够儿,养着外室多少的贱人我说了没有?!他那一屋子的庶子还是我养着呢,我天天奔波累得不行,他还……” “说重点。”沈国公觉得魔影灌耳,实在不明白怎么这后院儿这点儿狗屁倒灶的事儿就跟差事有联系了,见闺女已经翻白眼儿了,便皱眉说道。 “他这也赋闲了很多年了,从前没有人看见他的才 华,如今大哥入京,我听说陛下很倚重大哥的不是?不如就给他一个机会,叫他能一展所才。”安固侯夫人舔了舔嘴唇,见沈国公不置可否,便继续说道,“还有年哥儿,大哥您没见过他,不知道他的才气,那是百里挑一的呀!” 沈国公眼瞅着妹妹拿他当睁眼瞎,沉默不语。 恭顺公主被恶心得够呛,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冷哼道,“这么有才气,你还求你大哥做什么?!” 安固侯夫人一噎,狠狠地瞪了拆台的恭顺公主一眼,冷笑道,“你懂什么!我家年哥儿大才,那点子微末的差事儿,配不上他尊贵的身份。”她一转头,与沈国公央求道,“老二还捐了五品的官呢,大哥能眼瞅着年哥儿落进泥里去?” “是呀父亲,姑母既然求了,就帮帮表哥吧。”善良的荣华郡主一听就动容了,跟在一旁求情道。 第36章 沈国公一怔,迎着闺女纯良的目光,低头想了想,缓缓点头。 恭顺公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显然想不到闺女竟然会为了一个没见过的便宜表哥求情。 “你的意思是……“安固侯夫人自然是很不喜欢明秀的,只是看在她给自己儿子说话,就觉得这丫头还行,急忙说道,“你是个好孩子,姑母念你的情!”她也不管方才当引子的安固侯死不死的了,转头就与沈国公急忙说道,“大哥……““表姐如今正要入京外神机营,表哥就放在表姐的手底下,有表姐护着不吃亏,竟不是圆满?”明秀摊手笑道。 说到这里沈国公果然目中微动。 罗遥得了女官的职位,正要入神机营,手底下确实有些官位并未理清。 且罗遥行事向来锋芒毕露,若王年有个什么意动,也敢压下。 沈国公入京之后并未闲着,这闲着没事儿听了不少的八卦故事,唯一的感觉就是…… 京中纨绔越来越多,坑爹坑娘坑舅舅的更不胜枚举,国公爷是个小心的人,真的很担心纨绔外甥叫人勾搭几句,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给自己寻出点儿晦气来,又见闺女也笑眯眯的,沈国公便点头道,“可。” “神机营?!做武将?!”安固侯夫人听到这就脸上一变,觉得不大好,与沈国公说道,“年哥儿细皮嫩肉儿的,从未吃过苦,大哥怎么叫他去做武夫?!” “我也是武夫。”沈国公冷冷地说道,“我的势力只在军中,若你想要做清贵的文官,我是不能够助你的。”见安固侯夫人一脸的不明白,沈国公便敛目不语,心里只预备着将王年扣住,别给自己招事儿! “那……能得几品呢?”安固侯夫人见兄长有撒手不管的意思,便不甘愿地说道。 “当年我入军中,也从微末而起,难道他比我还要金贵?”沈国公冷淡地说道,“你放心,有阿遥在,他总不会叫人给吃了!” “你叫年哥儿居那奴才央子之下?”安固侯夫人听到这儿才明白,自家宝贝儿子竟然要被压在罗遥的手底下,此时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又见明秀笑眯眯地看来,顿时想出了这丫头的歹毒! 比奴才还不如! 她原来方才出口助她,竟然是为了这个! 只觉得明秀歹毒,安固侯夫人没有见到沈国公冰冷的脸,大声叫道,“我不干!” “不干就滚!”沈国公冷冷地往门外一指,见安 固侯夫人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面容冰冷地说道,“没有人欠了你的!你也少在我面前说这个!当年若不是她母亲,我不会轻易饶了你!如今你再敢说一个字,从此以后,你的所有我都不会再管!” 当年若不是罗遥的母亲,沈国公就要背一个背信弃义,嫌贫爱富的罪名儿。 人心皆偏,哪怕安固侯夫人是他的亲妹妹,然而这些年的闹腾,这点子情分也要被折腾完了。 “奴才之言,日后不许你再说一句。至于你……”沈国公眯着眼探身,见安固侯夫人睁大了一双眼睛无措地看着自己,目光森然地说道,“不管你怎么办,在外头把你看不起阿遥的话给抹平了!三日之内京中若还有恶言,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我才是你亲妹妹呀!”安固侯夫人知道沈国公言出必行的,顿时哀哀地叫道。 “亲妹妹,就是落井下石,看不起我的女儿?”见安固侯夫人面上一紧,露出了几分惊惶来,沈国公的嘴角微微勾起,讥讽地说道,“我不与你计较,你当我是那府里的蠢货?!阿秀这么不入你的眼,你还有脸算计她?!” 别以为沈国公不在国公府就是个聋子瞎子了,背地里府里头不知多少的下人投诚,太夫人这点子话又没有避着人说,眨眼就都传到了沈国公的耳朵里,此时见安固侯夫人面露无措,沈国公也不在意的,摸着腰间的一柄鞭柄漠然地说道,“你不守妇德,行恶言恶事,本该送你往庵里去!” “大,大哥……”安固侯夫人见沈国公冷冷看来,只觉坠入冰窖了一样浑身拔凉。 沈国公若真想将她送庵里去,别管她是个出嫁女了,安固侯那一定会很开心很愿意的,只怕不止不会与沈国公争执,然而会赶紧送她滚蛋,她这辈子都未必有指望再回来了。虽然安固侯是个王八羔子,可是侯府的荣华富贵,远比死寂清冷的庵里强出百倍呀! “看在阿秀的面上,我先饶了你这回,只是你自己往佛堂跪着去罢。”沈国公敛目说道,“跪上月旬,清心败火,”他指了指后头头都不敢抬的安固侯夫人的丫头说道,“给我看好了你们太太!修不出佛气来,唯你们是问!” 连安固侯夫人都忍不住想问问,什么叫修出佛气来,只是到底讷讷没敢问。 “行了。”沈国公见安固侯夫人一入府的嚣张气势被压倒,再也不敢张狂,转头就叫两个婆子上来,与豁然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安固侯夫人说道,“家中女训你都忘了,口出狂言, 三十个手板子,长长你的记性。” 这个才是最要命的! 三十个板子打不死人,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丫头小辈都在,她的脸都没了,以后再也抖不起威风了。 “大哥,大哥您给我留点体面。”眼瞅着那两个婆子绷着脸就过来了,安固侯夫人如今是真的后悔了。早知道就不来!又见沈国公脸色不变,急忙去看那个歹毒的明秀,却见那死丫头仿佛受了惊吓跟恭顺公主抱在了一起,两张如花儿一样的美丽容颜上,都露出了不忍目睹的表情。 不忍目睹你就求情呀! 安固侯夫人心里破口大骂,却也知道,自己再敢多说,这竹板子就要抽到自己的脸上了,一脸落泪一边伸出了手,眼看一下快似一下的板子落在了自己的手上,虽然并不十分疼痛,却叫她感觉到周围的下人都在嘲笑她。 来了一回无脸见人,安固侯夫人被打完了手板子,颓然地坐在了座位上目光呆滞。 “回去罢!”沈国公眉头都不抬地说道,一点儿都没有个爱惜什么的,冷冷地说道,“今日我给你留了体面,日后你若再敢非议阿秀与阿遥一句,说不得这家法,我就要叫安固侯来看看了!”见这妹妹捂着脸起身,他也不说送了的,饮茶不语。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少回家!”……听太夫人的撺掇。 后头的话沈国公不会说,盖因从前说了反叫安固侯夫人觉得他在针对继母,见妹妹摇摇晃晃地走了,这才目光冰冷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一招手,这一回就不是方才细雨清风的婆子了,竟是五个膀大腰圆的仆妇! “去那府里,老三家的心术不正,……”沈国公摸了摸明秀探过来的头,许久之后方才将后头贪墨府中挑唆是非等等说出来也会影响自家女孩儿名声的话给留住了,冷哼一声道,“我想要整治她,又何必要理由?!五十板子,给我重重地打!至于缘故,叫她自己想!” 想打就打,就是这样任性! 那几个仆妇领命去了,明秀就在一旁小声儿说道,“早该如此了。” 沈国公入京之后没空收拾府里,只抽了三老爷一回也就完了,谁知道三太太还真以为沈国公舍不得她呢。 “什么?”恭顺公主觉得风太大没听清,低头问道。 “我说有点儿怕呢。”明秀仰头可怜地说道。 恭顺公主听清了,笑着点了点头,十分怜惜地摸了摸可怜见了这等 丑恶的闺女的头。 可怜见的……她方才一定是听错了! 沈国公嘴角微微挑起,看着闺女依偎在慈爱的恭顺公主的怀里撒娇,轻轻地咳了一声。 明秀扒拉着母亲的手单纯地看着父亲。 恭顺公主也回头看着国公。 “寻你二弟去。”沈国公与明秀温声道。 见他正义的脸上透着不怀好意,恭顺公主只觉得一股子不祥的寒气直冒,一把抓住了闺女的手不放。 “我还得教弟弟读书呢。”作为一个随时能卖了亲娘的好姑娘,荣华郡主顿时明白了亲爹的意思,笑嘻嘻地用力地拉开了母亲求救的手,偷偷儿对着父亲挤了挤眼睛方才天真地说道,“母亲今日吓坏了,父亲好好儿安慰母亲呀。” “你你你,你别过来啊!”恭顺公主缩进了椅子里头,警惕地看着沈国公。 没良心的闺女早就笑嘻嘻地滚走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沈国公只是严峻地点头,露出了一个叫恭顺公主欲哭无泪的严肃的表情。 “臣叫殿下好好儿安安心。” 明秀趴在门上偷听了这个,这才起身见远远的鹦哥儿与玉惠捧着几个匣子过来,忙唤住了不必叫进去,嗅到了里头的香气,不由笑问道,“这是什么?” “小厨房说了,安神汤味道不佳,恐公主郡主嘴里苦,因此配了些蜜饯点心等等。”鹦哥儿笑嘻嘻地说道,“还有几样儿芝麻小饼,咸香可口,奴婢想着郡主一定爱吃。”见明秀满意地点头,鹦哥儿就问道,“不必送去给公主了么?” “母亲受了惊吓,不好打搅。”明秀见玉惠低头笑了,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也只是笑笑,又问沈明程与沈明嘉,知道这兄弟俩写完了弹劾的折子就往前院儿去了,便不再多管,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 才坐下就听人禀告沈明华与沈明真前来拜访,这两位二房所出的姐妹与明秀的印象倒还好,因此虽然有些累了,明秀到底没有叫不见,起身迎了出来,就见沈明华姐妹联袂而来,虽然并无沈明珠的美貌,却到底青春年少,十分动人。 只是沈明华虽然在笑,面上却带着几分忧容。 “母亲说今日三妹妹往东宫去赴宴了,可是咱们来的不巧。”姐妹厮见过,沈明华便柔声说道。 “哪里的话,都不过是坐着说笑,怎会有劳累呢?”明秀见她仿佛有话要说,急忙往屋里迎去。 见她对自家姐妹亲近,明真到底年纪小已经眼睛亮了,还带着几分跳脱地跳进了屋子里,转身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方才抱着屋里的一个大大的香炉跺脚道,“外头真是冷,这才几步路呢?明明都说要春天了,却还是有雪有风的。” “你若冷就好好儿地拢着炭就是,如此成何体统!”见妹妹跟猴子似的,明华便嗔了一句。 “五妹妹年纪小,且活泼呢。”明秀挽着明华坐在了软榻上,见明真果然无忧无虑地躲在香炉后头左看看右捅捅的,便笑着说道,“况我这屋子里清净,五妹妹一来,仿佛这屋子都热乎起来了。” “咱们郡主平日里最喜欢与姐妹说笑,一个人时好无趣的。”玉惠一边给明华上茶,一边笑着回道。 “她呀,母亲都愁死了,你偏说她的好话。”明华心里却知道明秀这是与自己姐妹示好,顿时吐出了一口气来,只是到底不是顺杆爬的机灵性子,只是垂头笑了笑,这才好奇地问道,“妹妹往宫里去,可与在外头很不一样么?” “天家气象自然不同……二姐姐没有去过?”明秀皱眉问道。 太夫人就算再偏心,然而一家子女孩儿,也应该不会厚此薄彼吧? “咱们姐妹不大出去。”明华只是笑笑,轻声说道,“有四妹妹,如今又多了一位表姑娘,国公府里的女孩儿,这两位就足够了。”太夫人不会叫庶子膝下的儿女抢了沈明珠姐弟的风头,平日里勋贵往来,都是不叫她们出来的。 况明华多少性情恬淡平和,也知凭二老爷的官位自己得在外头做小伏低的,并不愿意出去。 “实则去了一回,也不过是寻常几个闺中姐妹说笑喝茶,只是太子妃敦厚可亲,叫人也很自在。”知道太夫人竟然打压二房至此,明秀只在心中摇头,见明华与明真都是极好的女孩儿,便在心里记住了。 正当花期的女孩儿,正该是出去见人好做亲的时候,二老爷虽不成器,然而却也不该耽误了明华与明真的姻缘。且说句功利的话来,明华与明真若嫁得好些,便是与京中高门联络有亲的意思,与国公府也是有利的。 “过几日,我只怕要在府里头设宴还席,请几位姐妹来说话儿,二姐姐与五妹妹也一同来吧?”明秀斟酌了片刻方才问道。 “有好点心好游戏么?”明真初见还装得稳当些,见明秀并不鄙夷自己,便活泼起来。 “怎能占三妹妹的便宜。”明华今日来本不 是装可怜叫明秀为自己引荐京中高门贵女的,听了这个顿时就红了脸低声道,“我与阿真都粗嘴笨舌的没见过世面,若说了什么引人不快,就是叫三妹妹为难了。” “二姐姐放心,那几位都不是咬尖儿的性子。”明秀摁住她的手柔声说道。 “三妹妹如此,我竟无地自容了。”明华有些羞惭地说了这个,之后一醒,拉着明秀的手低声说道,“今日来,我是来与三妹妹说件事儿,叫三妹妹别叫人钻了空子。”她暗暗指了指国公府的方向,轻轻地说道,“有人算计大伯父呢!” 然而此时的国公府里,三太太一脸惨白地看着围住了自己的五个强健的仆妇,目光落在了那粗糙的重棍上,一呆,软软地坐倒在了地上…… 第37章 “太太,请吧。”三太太面前,板着着脸的婆子冷淡地说道,“别叫奴婢们为难。” 国公府里的主子下人都叫人给叫出来了,此时围在后院极宽敞的空地上,看着委顿在地嚎啕的三太太,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唯恐一个不小心叫这几个婆子拿捏住,也提到前头去给几棍子。 太夫人也叫人给请出来了,此时哆哆嗦嗦满脸苍白地扶着一个丫头,眼前冒金星。 “这,这是……”眼瞅着三太太的儿子沈明棠一脸惊恐地冲进了自己的怀里,太夫人搂住了心肝儿宝贝儿的小身子之恨不能晕过去算了,颤巍巍地呵斥道,“这,这是要做什么?!你们怎么敢!” “国公爷的话儿,瞅着太太不顺眼,就该行家法。”这个婆子哪里将个老太太放在眼里,满心都只有沈国公与恭顺公主的,见太夫人竟然气得怔住了,便毕恭毕敬地说道,“国公爷也说了,如此行事,您该明白为什么。” 这样没有烟火气的话,叫本心中有鬼的太夫人猛地一怔。 “老太太救我!”三太太听了这个就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打了,哭着叫道。 她确实懂了沈国公的意思了,这是因她白日里算计明秀亲事,想要将她给了安固侯府那个纨绔,因此才叫沈国公这样不顾体面地抽她,然而她的心中却更添恐慌,只觉得浑身发抖。 想将明秀配给王年,这才是多久之前的闲话,怎么就叫沈国公知道了? 是谁告诉了沈国公?! 这府里,竟然已经有沈国公的耳目! 这才是叫三太太浑身冰冷的缘故,竟叫她瞅着四周的下人,只觉得都是叛徒! 沈明棠眼见自己母亲叫人杀气腾腾地围住,竟救母亲的意思都没有,只慌着叫道,“老太太好多的人!棠哥儿害怕!” “别,别怕。”老太太也知道这是沈国公抽她呢,因她是长辈,因此被惩戒的是三太太,然而这一耳光,确实隔空抽在了她的老脸上,此时颤巍巍地晃了晃,她却是真心疼爱沈明棠,此时便捂着沈明棠的眼睛温声道,“不是什么大事儿,棠哥儿睡去吧。” 说完,便叫身边哆哆嗦嗦的大丫头抱着哭着揉眼睛的沈明棠去了。 “你们国公爷还在公主府上?我亲自去见他,就问问他,为什么要对兄弟媳妇儿这么狠心!这是谁挑唆的!”太夫人咬着牙齿挺直了腰杆儿,明白沈国公此时杀鸡儆猴,若着几棍子真叫人在三太太身 上打实惠了,以后这府里那就只有沈国公一个主子了,厉声说道。 “母亲,她犯了错就该叫她挨挨打,知道教训以后才老实呢。”一脸通红不知从哪儿喝了酒窜出来了的三老爷摇摇晃晃地搂着一个媚笑的姬妾,打着酒嗝儿在人群后头兴致勃勃往前挤着叫道,“大哥说的对!这等妇人,不打不老实!” “你,你给我住嘴!”太夫人惊怒交加,实在想不到自己聪明绝顶,竟然有这么一个蠢货儿子,厉声呵斥道。 三老爷却已经烦透了三太太,又见儿女都不在身边,越发有恃无恐地叫道,“这么一个毒妇,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三从四德一个都不剩了,还要来做什么?!大哥都看不惯她了,这样儿的玩意儿,就,就……”迎着身边那妾惊喜的眼神,他便挥着手很有挥斥方遒意思地叫道,“就该休了,另娶好的!” “你!”太夫人没叫继子气死,却叫亲儿子气得要吐血,声音都变调儿了! “国公爷说了,他忙着,就不耐烦见人,谁为太太求情,就多加十棍子。”那婆子欣赏着眼前的这场戏,觉得真是热闹极了,默默地记在心里,等着回头说给自家郡主听听好得赏钱,越发不着急开打了。 打完了就没这热闹了,郡主说的真是很有道理。 遗憾地望了摇摇欲坠就是不肯吐血的太夫人,那婆子心里哀叹了一声。 她家郡主说了,老太太若伤心了吐血了,就是她们这做下人的不对,是也要回府打板子的! 只是府里的福利好些,若打完了板子,还能病休个三五日,再得每人二十两的看病的银子。 当然,太夫人若不吐血,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三老爷见亲娘真的怒了,觉得大事不好,扑棱了一下脑袋,转身溜了。 见没有热闹了,那婆子咳了一声,听着太夫人“谁敢动手!”的厉声叫嚷半分都不在意的,将个用力挣扎的三太太摁在了雪地上,一边儿想着自家郡主口中很有诗情画意的“一丈红”,一边卖力地抽在了三太太的身上。 三太太娇生惯养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哪怕没叫人扒了裤子袄儿地打,却还是丢脸极了,然而那板子落在了身上的那一瞬,一股子钻入骨髓般的剧痛只叫她尖叫了一声,之后就感到身后一股子粘稠的液体顺着背后流了下来。 寒风里三太太只挨了十板子就晕了,太夫人老泪纵横,只看着这群婆子一板一眼地数数,数足 了沈国公的意思,这才丢了人事不省,浑身就跟血水里捞出来的似的的三太太往地上去,恭恭敬敬地说道,“打完了,请老太太看仔细。” 太夫人已经说不出什么了,哪怕是裹着精致厚重的狐裘披风,却还是冷得浑身打哆嗦。 几个婆子显然也跟她没有什么好说的,又和气地提点了一句“快点儿寻个大夫来给太太看看,不然只怕要落下病根儿”……当然,这句话自然是不忍心家中长辈吃苦的白莲花儿荣华郡主吩咐的,这才提着满是血的棍子扬长而去。 太夫人本就是强忍怒意,听了这个,顿时嘴角一歪,吐出了一口血来。 领头的那婆子本从容地走着,听着后头众人焦急地唤“老太太”,就跟死了爹似的,立时目光炯炯地扭头,一歪头就看见了雪地里那摊鲜红了,顿时眼睛就亮了,默默地记下,面上带了几分哀容地去了。 她得赶紧回禀自家郡主呀! 至于公主……公主从来不罚她们叫她们病休,还是算了吧…… 荣华郡主还不知道一群婆子正面上悲戚地主动来寻自己请罪呢,此时看着沈明华说完了话一脸紧张地挺直了身子看着自己,带着几分惊弓之鸟般的慌乱,虽然不知道这姐妹俩从前在国公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却也能看到写端倪。 也是…… 她还是沈国公嫡女呢,太夫人都对她寻常。二老爷不过是一个庶子,还没有什么能耐,明华姐妹的日子可想而知。 “二姐姐说的是……三婶儿与老太太要将我说给王家表哥?”明秀可算知道为何从前三太太贪墨沈国公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却要往死里抽她了,觉得有些荒诞,却叫三太太这样为自己着想的深情厚谊默默记下,这才笑吟吟地问道。 “我听老太太身边儿的妙儿姐姐说的,该做不了假。”明华咬着嘴唇低声道,“三妹妹你久不在京城不知道。王家那表哥……不是一个能托付终身的人。”她急忙地说完了这个,便小声儿说道,“若二姑母求到大伯父面前去,千万别叫大伯父叫人蒙蔽了。” 她匆匆地说完了这个,迎着明秀温和纯良的目光,飞快地低下了头去。 她母亲二太太说了,自家厚颜住在国公府里头这么多年,荣华富贵都享了,也该在此时回报。 况母亲还说,有了这样的情分,日后自己与明真的亲事上,大伯父总会好好帮衬的。 明秀看着拧着手帕子垂 头不敢看自己的明华,也看出了这其中的一点小心思,却并不在意。 是个人那就多少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只要不是要害人,那就无可指责。 她也并不是圣人,自然也不会这样要求别的姐妹,只看明华对自己还是有几分真心,她就已经觉得够了。此时想了想,她便握住了霍然看向自己的明华的手,感激地说道,“二婶儿与二姐姐的心意,我都记在心里了。” “我,我也是想要卖个好儿罢了。”明华到底忍不住说道。 “不管为何,二姐姐待我的心意我却明白。”明秀叹息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二姐姐过的也艰难。” 这话一出,明华的眼泪都落下来了,抓着明秀的手不放,哽咽地说道,“只三妹妹能明白我了。”她转头见明真不在一旁玩儿了,紧张地趴在了自己的身边儿仰着头看着自己,摸了摸妹妹的头,这才低声道,“真儿没见过什么污糟事儿,我其实只担心她。” 这话有些隐晦,然而明秀却隐隐地听明白了。 明华,或者说是二太太,想要给明真求一桩不叫她吃苦,能简单过日子的好姻缘。 明秀不明白为何明华作为姐姐,并不为自己求姻缘,反而是为年纪还小的明真张罗,不由好奇地问道,“二姐姐呢?” “父亲给我相看了一门儿亲事,母亲去瞧过,并不是不好的。”明华抹了抹眼睛,见明真抓着自己不放,只哄着她去看明秀屋里的稀罕的西洋摆件儿,这才拉着明秀的手惭愧地说道,“虽穷些,却也是官宦人家嫡子出身,还是能过得好的。” 她有自知之明,自己抛开了国公府,也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儿的女儿,也不愿去高门里吃苦。 里里外外几层的婆婆,她是没有那力气来应对的,不如简单些,寻个穷些的人家儿,以后都靠着她的嫁妆与国公府的出身,竟还能礼遇她一些,能叫她挺直了腰杆子大声说话,也就罢了。 “若二叔看着好,就说与父亲听,叫父亲掌掌眼。”明秀温声道。 二老爷只怕也没有什么钱,此时二太太能露出善意,该是想求一副好些的嫁妆了。 “对,对不住三妹妹。”明华明白二太太的想头,有些不安地说道。 沈国公与恭顺公主都不缺这点儿嫁妆钱,明秀也并不吝啬,只是笑了笑,恐明华脸上过不去,也并不说得太明白,扬手叫鹦哥儿去自己的小库房取了一个匣子来,这才外头与明 华笑道,“五妹妹也就算了,这个……算是我给二姐姐的贺仪,来日订了亲……”她摊手笑道,“我是什么都没有的了。” “怎好要你的东西。”鹦哥儿已经叫匣子打开了,明华就见里头竟是三层,上头是一盒子剔透未镶嵌的雀卵大小的红宝,已经价值千金,中间一层是两对儿羊脂玉镯,竟仿佛是一块整玉上掏出来的珍品,最底下一层是四只金碧辉煌的宝石金钗,顿时不敢收了。 “不是说了,除了这个,再要也没有的了。”明华是个明白人,况虽然并未嫁入高门,却也是官宦人家儿,明秀是存了日后走动的心的,此时便将匣子塞进了明华的手里,温声道,“二姐姐若不要,日后我怎好再来往说笑呢?”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不会眼看着姐妹落魄叫人看不起。 当然,若是沈明珠,荣华郡主就不会这样上心的了。 “偏,偏了妹妹的好东西。”明华满脸通红地抱着匣子说道。 东西或许还好,只明秀的善意,叫她带了几分惊喜。 “二姐姐得了什么好东西,叫我也瞧瞧。”明真嘻嘻哈哈地回来了,见明华待明秀越发亲昵,不由抓着明秀的手说道,“三姐姐只看得见二姐姐,看不见我了!”说完了,还扭着身子转过身去,却不时地回头偷看两个姐姐。 “我记得你。”明秀从桌上捻起一块儿点心来,抹进了明真的嘴里。 明真果然开心了,也不去看明华手里的匣子,抓着点心眉开眼笑地吃起来。 “她呀,什么都还好,只是贪吃。”明华一边目光温柔地给明真擦嘴,一边说道。 “衣食住行,总得有一样儿喜欢的不是?”明秀本也是个嘴馋的,只是绷着一张老成持重的脸不显罢了,此时看着明真肆意也觉得有些羡慕,跟着用了一块梅花糕,正要继续说笑,就见外头一个丫头偷偷挑了帘子,对侍立在门口的玉惠挤了挤眼睛。 正笑着看着众人的玉惠微微一怔,悄无声息地出去,许久方才回转。 “怎么了?”见明华与明真用了点心一同去更衣,明秀这才问道。 “门口儿不知叫人放了一个箱子,里头都是泥人儿糖画儿的,瞧着仿佛很精细有趣。”玉惠纠结了一下,这才与不动声色的明秀继续说道,“还放着几色点心与菜肴,都是郡主素日里喜欢的……” “谁送的?” “不知道,听门 房的说,只听见人叩门,出去了却不见人,却见了这些个。”玉惠见明华姐妹还未回来,便低声说道,“那些东西还在门口,咱们……” “搁在外头,不必叫送进来了。”明秀敛目,手指拂过了发间的金簪,低声说道。 她心里已经隐隐知道是谁,然而就是因为知道是谁送的,才不能要。 她不愿再与安王有什么瓜葛了,也望他自己明白,再也不要上门。 安安稳稳,平静地过完这一辈子,才是她的希望。 轰轰烈烈,跌宕起伏的爱情不大合适她,还是算了罢。 第38章 若换个姑娘,许这样偷偷地被讨好喜欢着,会在心里生出欢喜,至少心潮也会澎湃一下,然而玉惠看见自家郡主那双清澈得看不出感情的眼睛,抿了抿嘴角,低声应了。 她服侍了郡主十年,看着她对家人信任亲近,也看见过她对旁人冷漠无情。 心性凉薄,说的就是她家温柔可亲的郡主了。 脸上带笑,然而心里却…… 可惜了安王一回,玉惠转身就往外走去,顺便将张口欲言的鹦哥儿的嘴给堵住,恐她说出什么话来叫人听见。 平王府与沈国公府结亲在即,可不好在此时生出什么风声来毁了郡主的清誉。 “我就是想说,叫她偷偷儿地将那点子东西放远点儿,怎么就叫她以为我如何了呢?”鹦哥儿睁着眼睛叫玉惠把嘴巴堵住,好伤心的,此时能说话了,便顿足给微笑的明秀抱怨地说道,“我是不知轻重的人不是?偏她不信我!” 她虽然觉得安王也很好,可是却也知道有了平王世子,安王那都是浮云,怎么就叫玉惠跟防贼一样儿呢? “她呀,担心你做了红娘呢。”明秀也不在意,将一枚点心塞进鹦哥儿的嘴里堵她的嘴,笑眯眯地说道。 “我是红娘,您也不是那不开眼的崔莺莺呀。” 虽在塞外什么消遣都没有,然而鹦哥儿却也跟着自家郡主看过戏来的,自然看过点子才子佳人半夜三更没事儿吃饱了撑着爬墙私会一见钟情再见定终身这种狗屁倒灶的故事,哼了一声仰着头很得意地说道,“我可知道呢!您别当我不懂!”就如那什么崔莺莺,才子佳人的时候多快活,只是这好日子没过几年,不就叫人给始乱终弃了么? 那时候,千古美谈的红娘哪儿去了呢? “还是世子好些。”将安王敏锐地跟那个负心汉给联系上了,鹦哥儿脸色也变得紧张了起来。 那也是一见钟情,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又与别人一见钟情呢? 那时她家郡主可怎么办? “崔莺莺到底可怜。”明秀目光微微一黯,心中更是一凛。 “那时候,那红娘就不知哪儿去了。”鹦哥儿一边扁着嘴儿赶着明华姐妹回来前赶紧吞了点心,一边抹着嘴小声儿说道,“若是我是那丫头,一刀子捅死负心汉,也不叫主子吃委屈!”她用力地握了握拳头,认真地说道,“荣华富贵时我在郡主的身边,以后……” “你家郡主日后 也天天荣华富贵,可不好再乌鸦嘴了。”明秀兴致起来了,越发地笑起来,将安王带给自己的那点儿异样都吹散了。 “郡主您这样好心,那一定荣华富贵,咱们也跟着您享福。”鹦哥儿甜言蜜语地巴结道。 “你的这张嘴。”明秀喜欢玉惠的沉稳能干,也喜欢鹦哥儿的跳脱活泼,也不愿用奴仆的规矩束缚了这些花一样儿的女孩儿,只是见鹦哥儿容貌越发俏丽,艳色逼人,便摇着头笑道,“日后若嫁了谁家去,一张嘴儿巴巴儿地说起来,也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她说着说着,就有些伤感起来。 玉惠已经十八,鹦哥儿也已经十七了,都是要嫁人的年纪了。 “您若疼我,就别叫我嫁人,我才不要出去服侍臭男人呢。” “大姑娘一个,胡说什么呢。”明秀无奈极了,见鹦哥儿胜利地仰着头眯起眼睛笑了,便笑道,“只怕以后,说要嫁人的也是你呢。” “就算嫁人,我也不离开郡主。”鹦哥儿从小儿就跟着明秀,却也见过别人家的丫头过的是什么日子,此时大着胆子说到这里,见明秀好奇地看着自己,便摇着她的手眼睛亮晶晶地说道,“以后我若嫁了人,就得出去,不是离郡主远了?郑若如此,不如,不如……”她垂着头小声儿说道,“世子身边儿不是有好几个长随?您捡一个最好的叫我嫁过去,到时候他服侍世子,我服侍您,咱们还在一起。” “这就是不离开我?”明秀目光温和地问道。 好没有上进心的丫头,若换了别人,怎么也得为郡主分忧,一起服侍世子呀! “是呀!”鹦哥儿用力点头很正义地说道。 “知道了。”明秀心中微微一叹,握住了鹦哥儿的手温声道,“我应了。” “我就知道郡主什么都应我的!”鹦哥儿已经开心得不行,抱着明秀的手臂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这是在唱哪出儿?”明秀正哭笑不得地将个死心眼儿的丫头给扶起来呢,明华明真就进来看见了,见了此时鹦哥儿正往明秀的怀里扑腾便笑了起来,凑趣儿地问道。 “谁知道发得什么疯呢。”明秀点了点只笑不说话的鹦哥儿笑道。 明华见明秀这样宠爱一个丫头,又见鹦哥儿身上穿戴都仿佛大家小姐似的,飞快地皱了皱眉,又见玉惠不在,便与鹦哥儿笑道,“劳烦给我带个话儿往国公府上去,与我母亲说,我再与三妹妹说说话。”见鹦哥儿转头看了看明秀就应 了出去,脚步声走得远了,沉默了一会儿,便与明秀劝道,“三妹妹仁厚,宠爱这些丫头并无事的,只是别太宠着养大了心,日后生出什么事端来。” “她跟了我十几年,心性还好,只是坏在性子上,叫人都说任性罢了。”明秀和声说道。 明华能不顾自己忌讳与不快来说道自己身边的心腹丫头,这已经是一心为了自己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明华顿了顿,敛目低声说道,“如今一心为你,以后也有自己的心思。” “二姐姐这是有感而发?”明秀不欲反驳旁人的真心,却只是好奇地问道。 她看见明华目中的愁绪,就知道她并不是无的放矢。 明华苦笑了一声,见明真也露出了气鼓鼓的模样来,便叹气道,“本不该与三妹妹说这些叫你笑话,只是……”她想了想便说道,“大姐姐就是差点叫丫头给坑了一回,不是早有防备就着了道儿了,因这个,我是忌讳丫头的。”她见明秀诧异看着自己,姣好的脸上便露出了阴郁来,低声说道,“大姐姐就是咱们的前车之鉴!这些丫头!待她好了,她竟都是想着咬尖儿呢!” “大姐姐过的不好?”二老爷的长女已经出嫁。明秀小时对这位年长的堂姐多有亲近,也记得那是一个十分温柔妥帖的女孩儿。 “顶着国公府的名头出嫁,也没有过得不好。”明华一醒,恐明秀再为了这些操心,急忙笑道,“大姐姐到底是正妻,况发现得早也没有叫那丫头得逞。只是叫身边儿的人背叛,难免心中抑郁。”她顿了顿便与明秀说道,“古往今来,嫁出去的姑娘哪里还跟在家里自在呢?多过几年也就好了,三妹妹也不必介怀。”眼瞅着明秀点头不再多说了,她努力地摁住了明真的手叫她不许抱怨,这才转了口风说起京中这些年有趣的故事来。 什么唐王妃当街拦马,死活非要嫁了唐王。又如将门虎女孙娇娇大发雌威,将个倒霉的未定亲的夫君在青楼大门口给抽得一脸血,如今那家青年闹着退亲,据说不退亲就去上吊…… “前车之鉴呐。”听了孙娇娇的彪悍故事,荣华郡主偷偷儿地抹了一把汗,想到自家表姐罗遥,深深地觉得这成亲前得温柔点儿?不然露出本来面目,会嫁不出去的。 “可不是,女子三从四德,总是要紧的。”明华觉得明秀有些怪怪的,却还是没想出来究竟是哪里怪,便在一旁柔声说道。 “二姐姐说得对。”明秀含笑点头,又让了一番茶水 ,听明华说还会些丹青,又一叠声叫人去取笔墨,到底叫明华止住了。 “今日晚了,再说咱们本也不是这一日说笑,日后自然是有时间的。”明华知今日叨扰,况天色将晚也不好意思再在人家混吃混喝,急忙拉着身边儿懵懵懂懂听着两个姐姐说笑的明真起来,与明秀一同到了门口,就见一个婆子也不知在雪地里等了多久了,此时见几个女孩儿出来,急忙赔笑迎上来说道乃是复命的,又将今日如何如何对三太太行了家法的事儿说了。 言道太夫人吐血,明华的嘴角一抖,努力压住了心中的快活。 明真更天真些,竟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老太太不碍事么?”明秀一脸温和地问道。 “大夫看了,说并无事。”那婆子眼观六路的,后头的事儿也知道,也知道太夫人大抵是这些年锦衣玉食保养得不错,吐了口血也并未损伤了根基。 “这就叫我放心了。”明秀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转头与嘴角抽搐的明华温声道,“若老太太有个好歹,三婶儿的罪过不是大了么?” “啊?”明华到底没有见过坏人,呆呆地看着一脸慈悲的荣华郡主。 难道是她听错了?老太太不是因三太太叫人揍了给气得吐了血? “若我说,三婶儿这样是的。”明秀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这才敛目柔声说道,“也不知做了什么恶事,先引得父亲大怒,后又气得老太太吐血,这,这些咱们小辈按理说不该插嘴的,只是……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多叫人担心呢?”她转头与那无语的婆子温声道,“你这样着紧老太太,还知道来禀告,这就是忠心了。如此,忠心就该赏……”她沉吟了片刻,含笑说道,“往账房去支一百两,就说是我的话儿。” “奴婢谢郡主赏!”那婆子大喜,大声地磕了一个头,决定日后还得更“忠心”些。 明华看着这个笑容和气温柔的妹妹,觉得自己有点儿晕。 原来,原来这才是真相么?老太太原来是叫三太太给气病的! 恍恍惚惚地听了这个,明华这才带着妹妹走了。明秀一路送到门口,又再三别过,想了想,决定还是回自己屋里偷着乐去吧。 她爹沈国公此时忙着呢,想来也顾不得太夫人吐血这么点子小事儿。 果然沈国公今日很忙,连晚膳都是各自在院子里吃的,入夜又安顿好了弟弟沈明嘉,明秀这才回自己房里梳洗准备睡觉。 才滚进自己软乎乎的被子里,明秀就听见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之后就见外头一挑帘子,面上带着几分酒气的罗遥大步进来,先在暖炉旁将身上的寒气都消了,这才走到了明秀的身边坐下,摸了摸明秀的头,从怀里翻出了一只包好的纸包。 明秀好奇地打开一看,就见是一只香喷喷的乳鸽。 “给你做宵夜。”罗遥微醺的脸上带着薄红,冷厉的眉目微微化开些,挑了些鸽子肉给明秀尝,一边垂着头说道,“我吃着很不错,就给你与表弟带回来些。”沈明嘉那份已经送过去,这一份罗遥却觉得很该给明秀亲自送过来。眼瞅着弟弟妹妹们喜欢,她也就快活了些。 “是天府楼的么?”明秀只觉得嘴里的乳鸽鲜美细嫩,吃过之后齿颊留香,连眼睛都眯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罗遥今日与军中同僚一同饮酒,初时这群兵爷还看不起一个丫头他们做长官做同僚,然而只拼了几回酒,较了几回力,罗大人独孤求败,将些废物收拾得鸡犬不留,临走之时除了罗大人还在桌上吃吃喝喝,余下的都已经钻桌子底下去了,想必日后行事就该通畅了许多,也没谁再敢废话了。 天府楼是京中有名的酒楼,据说还有宫里出来的御厨的,罗遥除了喝酒就是尝菜了,觉得很不错,可以带着表弟表妹一起来。 至于很有钱的大表哥沈明程,罗大人就很不大关心了。 当然,心胸宽阔的罗大人自然不是在记恨这么多年一直在大表哥手底下恨恨惜败这么点子小事。 “有人偷着送到家门口儿了,我没要。”明秀叼着表姐给自己的鸽子肉含糊地说道。 “是谁?”罗遥一双细长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冷声问道。 “大概是安王。”明秀见罗遥听了这个,竟习惯性地往袖子里去抓那柄小袖刀,还一脸杀气的,顿时额头冒汗,顾不得好吃的了,急忙摁住了罗大人杀气腾腾的手赔笑道,“猜的,我就是猜的。” “十有八九是这小子!”罗遥冷哼道,“我就知道这小子不怀好意,日后,你远着他些!” 罗遥虽平日里就十分孤僻冷漠,却也没有待一个人这样厌烦,明秀歪着头想了想,觉得安王仿佛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儿的事儿,就有些疑惑。 “慕容南脑子坏了!也不知道拦着些!”这样的倒霉孩子,日后叫人把媳妇儿撬走都是活该,罗遥小声嘀咕了一声,没敢叫表妹听见,却掐着明秀的脸认真地 说道,“不许与安王往来!” 她的眼睛里带着几分防备与疏离,叫明秀微微诧异,也不知道安王这是怎么招惹了自家表姐,倒也好奇起来,不由抱着罗遥的手臂软声央求起来,就想知道安王殿下到底是个什么罪名儿。 这判个死刑也得叫人当个明白鬼不是? 罗遥这一回竟沉默了一会儿,忍了又忍。 “表姐。”明秀叫了一声儿。 “实在是不想污了你的耳朵。”罗遥沉吟了片刻,却也还是将身子往明秀的床头一歪,目光郑重起来。 “我怀疑,安王是个断袖!” 第39章 明秀呛了一口,伏在锦被里差点儿把心都咳出来。 “断袖?”她许久之后才艰难地抬头,看着面容严肃显然不是在开玩笑的罗遥,探究之后嘴角抽搐地问道,“表姐为何这么想?”这个……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厚道,可是安王那张脸……还真的蛮断袖的…… “哼!”罗遥摸着手底下的袖刀哼了一声,低头努力地给乳鸽往下撕肉丝儿,头也不抬地冷声说道,“这小子看着就对你图谋不轨,这些日子我都问过了!”安王一脸的不怀好意,罗遥又不是个瞎子,自然看得出来。 为了自家表妹操碎了心的罗大人这些日子往来京中喝酒聊天的,里里外外地打听安王究竟是个什么货色,这打听完了,顿时就生出了几分疑虑。 旁的名声如何她管不着,然而女人后院儿上,这王爷清白得令人发指,就不那么对劲儿了不是? 若说皇家子弟,那寻常没有个三妻四妾的简直就是有点儿问题。当然,如平王世子慕容南这款长到二十岁还没有个通房丫头的,罗遥觉得很可以理解,毕竟这是一直心有所属,不是有那么句话么,弱水三千来的。 可是安王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生于皇家,富贵荣华享之不尽,从前也没见过她家表妹应该也没有个心上人什么的,竟然就这么能守得住自己一个女人都没有。且更叫人觉得有事儿的,却是这位安王的安王府中侍婢极少,更多的却是年轻俊俏的小厮。 京中暗地里怀疑这王爷断袖的,也不是一个两个,罗大人都打听出来了。 “仿佛真的不是。”明秀顿了顿,努力给无辜的安王说了一句公道话。 “谁知道是不是在你面前装的,打算骗婚呢!”罗遥冷冷地说道。 若安王真敢这么干,小心罗大人逮个夜黑风高无人的时候,一刀子捅死他! “谣言止于智者,况安王温和,只怕守身如玉,也只是为着日后善待自己的妻子。”明秀见罗遥迟疑地点头,还说出“骗婚”来,顿时心虚了一下,有心想跟表姐说说她亲娘恭顺公主也打算给表姐大人骗婚一把呢,便压低了声音说道,“况安王如何,本与咱们无关,旁人的事,就不必在意了。” “你说的也是。”见表妹对安王无感,罗遥到底满意了,微微点头说道,“只是不知为何,看他有点儿古怪。”说完了这个,罗遥又将余下的乳鸽填进了妹妹的嘴里,听她抱着自己的胳膊说了一会儿白日里姐妹一起说话 的笑话儿,这才目光温和地拍了拍妹妹的头。 “我与父亲说了,以后叫王年跟着表姐行走。”明秀这是给自己表功的意思了,笑嘻嘻地说道,“二姑母脸都黑了!叫她再敢说表姐一句不是的,你就揍她儿子!” “随她说去。”罗遥又不是靠着名声吃饭的,完全无动于衷地说道。 “我听了不欢喜。”明秀小声说道。 “你待我的心,我都知道,多谢你。”见明秀气闷的模样,罗遥锋利的眼神都慢慢地软和了下来,又见明秀到底有些疲惫,只扶着她睡下,静静地在床边儿看了一会儿,仿佛眼前的,还是当年那个摇摇摆摆抓着自己衣摆走路的小丫头。 那时也是这样的小姑娘,睁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也不畏惧自己身上的锋芒,弯着眼睛管自己叫表姐,还往自己怀里扑腾。从那个时候起,她就跟自己说,好好儿护着这个表妹,叫她一辈子都平安喜乐的。 揉了揉自己的眼角,罗遥这才起身往外走,就见外头玉惠与鹦哥儿都守着,便压低了声音问道,“这几日,平王府可有什么动静没有?”她多少知道恭顺公主的心思,自然也要上心一二。 “王妃送来了好些的东西,世子虽并未来,却也有信的。”玉惠急忙恭敬地说道。 罗遥行事素来有些孤僻,她还是有些畏惧的。 “阿南如今正忙着差事……罢了,也算有心。”罗遥低低地说完了这个,方才走了。 第二日明秀正缩在被子里不愿意起身,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些声音,不得不爬起来梳洗后,却见外头弟弟沈明嘉正小尾巴一样跟着自家表姐罗遥亦步亦趋的,眼睛亮晶晶的不知得了什么好处。 “大清早儿的,这是怎么了?”明秀叫外头的冷风一打,顿时精神了许多,看着弟弟小奶狗儿似的讨好。 “昨日在天府楼用的膳食不错,今日带你们去试试。”罗遥点着沈明嘉的小脑袋说道。 “不必往舅母面前去了,正恼着呢。”见明秀点了点头就要往上房去请安,罗遥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是什么缘故?”这个……恭顺公主经常恼,明秀已经很习惯了,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大表哥往军中去了,舅母仿佛有些失望。”说失望都是轻的,简直河东狮吼,不是还有个倒霉催的沈国公顶雷,公主府都能叫恭顺公主给拆了。罗遥算是跑得快的,漠然地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敛目说道。 恭顺公主母性大发,况也是叫皇后如今好几个孙子给刺激了,闷着一口气要给长子相看媳妇儿。 奈何沈国公世子大人还觉得自己并不需要成亲,眼瞅着老娘竟然这么看重自己,还说今日要设宴请几家小姐来说笑,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不顾不得别的了,提着剑就跑了,完全没有想到自家兄弟姐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想着如今前院还能传来恭顺公主的咆哮呢,罗遥对着明秀挑了挑手指头说道,“出去吃饭!” 公主府是不能待了! 这个兄长无情无义地跑了,做妹妹的压力也很大,明秀也觉得该避避风头,抿着嘴角披上披风就跟着罗遥一起上车走了。 沈明嘉从出生就在塞外,并未多见过京中的繁华,此时就对外头很好奇,又不时询问些天府楼等等,叫也对京里没有多少了解的明秀疲于应付了一路,这才到了一家十分奢华的酒楼外头。 就见十里长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一座三层高的酒楼就在众人的面前,外头就已经是金碧辉煌奢华靡费,几个人下了马车走进去,就见里头更是华丽,满眼都是红木雕琢,雕廊画栋,及上到二楼的雅间儿,还有不知哪里来的清幽的琴声传来。 “此地倒是不错。”二楼的隔音仿佛极好,明秀坐在里头,也听不到外头的喧哗。 “这酒楼背后仿佛有宗室撑腰,因此才敢这样肆意。”换个后台,只怕这么华丽早教人给强夺了。 罗遥淡定说完,便叫人上菜,这才与明秀说道,“吃完了我带你们出去逛逛。” 明秀也在家中憋得烦了,听了这个急忙点了点头。 正等着小二上菜呢,明秀就听见外头隐隐地有人影晃动,因门并未关紧,便有人说笑的声音传来。虽然并不真切,却也听见是几个青年的大声说笑。这里是酒楼,初时明秀并未在意这些本该有的说笑,然而到了后头,却微微一顿。 就听外头一个青年笑嘻嘻的声音问道,“年哥儿,听说你家老太太大病一场,是不是真的?” 他话音未落,就有一个有些轻浮的声音不耐地说道,“母亲晚上得来的信儿,说外祖母不好了,仿佛是叫三舅母给气的。”他不知做了什么表情,左右的青年都哈哈地笑起来,顿了顿便故作无奈地说道,“四表妹也是该有一劫,这,这可是还在佛堂跪着呢!” “美人这样可怜,叫咱们好生怜惜。”一人就阴阳怪气 地叫道。 “你还别说,四表妹出落得越发水灵了!”那年哥儿嘿嘿地笑道。 “也不知日后便宜了谁。”还有人起哄说道。 “一个丫头罢了,捧得这么高,你们也不怕摔死她。”一开始的那青年便不以为然地扬声笑道,“哪怕是个天仙儿呢,这也听腻歪了不是?有这功夫,咱们不如往外头去,前儿我得了一只极好的斗鸡,咱们再比划比划?” “哟!”前头那语气有些古怪的青年便叫道,“这是眼瞅着要成一家人,竟叫咱们说不得了不成?” “冯五哥也是的,”那年哥儿仿佛有些探头探脑的声音说道,“我虽然不管家里的事儿,却也听说我家那位表妹那不是一般的女子!我瞧着,你这是还蛮上心呢?”他才说完这个,周围的青年便起哄了起来。 “女人么,就那样儿,母亲瞧着好就行了。”那冯五懒洋洋地说道,仿佛很不将女子放在心上地说道,“好不好的,敢管我的,回头我就抽她!” 这几个人竟然还仿佛不走了,只在明秀一行人房间的前头说笑。明秀听了一会儿,有点儿听明白了,不由往脸色不动的罗遥的方向看去,许久之后对着手指不知该说点儿什么才好。 “看我做什么?”罗遥正听呢,抬头问道。 “他们说的,仿佛就是表姐了。”见罗遥一怔,该是对阳城伯这一家不大了解,明秀低低地咳了一声,凑在罗遥的耳边将恭顺公主有意将她许给冯家老五的事儿说了,顿了顿,又将冯瑶与自己的话说了,这才纠结地看住了自家表姐。 “原来,他们说的是我。”罗遥沉默了一会儿,在妹妹赔笑中微微颔首,之后漠然而起。 “表姐?”沈明嘉正趴在墙边儿看着墙上的几幅古画钻研,回头见罗遥起身,便唤了一声。 “你先玩着,我出去一会儿。”罗遥安抚了弟弟妹妹,叫明秀躲进了屏风后头,咔吧一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这才淡定地猛地敞开了雅间儿的大门,明秀透过屏风的缝隙,就见外头立着几个一脸诧异的锦衣青年。 “王年?”她平静地问道,“阳城伯家的冯五,又是哪个?” 她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吊儿郎当抖动着身子的青年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其中一个面容与安固侯夫人有些仿佛的青年还咧嘴抹着自己的黑眼圈儿笑道,“哟,这是哪儿来的姑娘嘿?怎么着,听说爷的名头,你想要来跟爷喝……” “杯 酒”这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呢,王年就觉得自己小腹就跟撞上了城门柱似的,一股子骇然的巨力猛地冲进了身体,瞬间就疼得叫他立不住跪在了地上,许久之后,才艰难地发出了一声惨叫! “你做什么!”另一个正捧着青花瓷杯的英俊小青年眼瞅着好朋友满地打滚儿了,眼睛顿时就直了,又见罗遥淡淡地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手上的瓷杯顿时就砸地上了,退后一步色厉内荏地叫道,“咱们可好几个兄弟呢!” “听说你要抽我。”罗遥仰头说道。 “你是……”冯五迟疑地问道。 “我就是罗遥,你该听说过。”罗遥冷淡地说道。 她虽然并未想过要嫁人,然而大庭广众叫几个纨绔这样在外评说自己,罗大人觉得心情很不美丽。 冯五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一招儿就废了小伙伴儿王年,一脸冷厉杀意的罗遥,只觉得双腿发软。 这就是母亲妹妹口中说的“善解人意逆来顺受”的“好姑娘”?! “你是罗遥?!”冯五还未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就听身后自己的小伙伴儿中一个纨绔却突然惊呼了一声,见罗遥看过来,那个方才还挤眉弄眼儿的纨绔竟生生地在脸上挤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来说道,“久仰大名!” “你?”罗遥冷眼问道。 “在下出身宣威将军府,前些日子在下的大哥在军中比武,有幸叫您给打断了两根肋骨。”那纨绔脸上的汗刷刷地就下来了,想到自家五大三粗家门荣光的大哥被揍得下不来床,急忙搓着手退后了一步,表示自己无害。 作为一个成功的纨绔,什么人一根头发都不能招惹,什么人能往死里得罪,那是门儿清。 不明白的,都已经成了死纨绔了。 “五哥有福!恭喜!”那青年眼瞅着冯五的脸色从青到白从白到绿,深深地同情了一下这小伙伴儿,之后点头哈腰对罗遥示意,转身就带着见势不妙的余下几个青年,大难临头各自飞地跑了。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冯五看着这群不仁不义的东西跑了,转头叫道,“我可不是吃素的!”见罗遥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俯身拎起了趴在地上翻白眼儿的王年就进了雅间儿,他转身也想跑。 才跑了两步,就听身后一声呼啸,一把袖刀擦着他的手臂刺入了墙壁! 这其中威胁的意思真是太明显,冯五欲哭无泪,竟不敢跑了,站在 门边儿上看着大门上的袖刀两股战战。 “表姐?”见罗遥将个死狗一样耷拉着舌头的王年给丢在了椅子里头,明秀兴奋得眼睛都要发光了,和也兴奋得小脸儿红扑扑的弟弟一起躲在屏风后头看着那个王家表哥缓了缓精神抱住了冷着脸的罗遥大腿求饶,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真的看得很开心。 罗遥将抱着自己大腿哭出血的倒霉玩意儿给丢在一旁,绕过屏风居高临下地看着唯恐天下不乱的两姐弟。 明秀与明嘉眼睛亮晶晶地蹲在地上,跟两只懵懂的小奶狗儿一样仰头看着她。 “怎么了?”吃不住这种亮晶晶的眼神,罗遥俯身问道。 “这,这是在京里呢,不好闹出人命的。”荣华郡主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姑娘,软软地拉着自家表姐的衣袖很贴心地说道,“表姐手下留情呀,打,打个半死就好了。” 第40章 罗遥的三观世界里,表妹小小要求那是一定要满足的。 冯五正看着深深地扎进了墙壁里的袖刀瑟瑟发抖呢,只觉得身后传来了一股子冰冷的气息,转头一看,就见细眉细眼面容冰冷的罗遥,面无表情地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那一身叫人心中喘不过气来的尖锐的气息,叫冯五浑身都打起了寒战。 “你,你要做什么?!”他想要动一动,却动弹不了,嘴皮子都不大利索了。 罗遥充耳不闻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伸出了手臂往他的方向探来。 “好汉饶命!”冯瑶这做妹妹的果然非常了解自家的兄长,这方才还很张狂,口口声声抽他媳妇儿呢,不知腰杆子多硬,然而一转眼这就变了。英俊的,满脸带了几分富贵气息的青年已经嗷嗷叫着抱头求饶,许久之后感觉自己没有挨揍,急忙张开了眼睛一看,就见自己面前极近的前方,一张冰冷漠然的少女的脸缓缓地凑了过来,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窒了窒。 天可怜见的,冯家纨绔五爷天天斗鸡斗狗斗蟋蟀的,可忙了,还没跟哪个姑娘离得这么近来的。 紧张的同时,冯五看着面前那张精致冷淡的脸,却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了另一种紧张来。 呼吸都屏住了。 罗遥的手继续伸过来,猛地扣在了他的身侧。 冯五眼睁睁地看着罗遥充满压迫气势的脸,仿佛入了魔一样,竟动弹不得,耳根子突然红了。 “哼!”一声冷哼之后,罗遥一手将冯五身后的那柄袖刀给提了出来,转头看着冯五那瞠目结舌的傻样儿,虽然看着挺傻,然而想到这厮竟大放厥词很有叫自己的威严不保,顿时很不爽,拎起来惊慌失措的冯五的衣领一拳头就揍在了他的肚子上,见这白白嫩嫩的小子鼓着眼睛跟他的好兄弟王年拱成了一团,面对这种全没有战斗力的东西,也觉得胜之不武,懒得再动手,只挑眉道,“滚罢!” “你,你竟然真的打我!”冯五满腔的紧张都没了,捂着自己的肚子指着罗遥勉强地叫道。 “日后再叫我听到一句,就不是一拳了,懂么?”罗遥见冯五还敢与自己唧唧歪歪的,便不耐地说道,“不愿意成亲,就滚蛋!没人逼你!” 话说若不是担心恭顺公主掀桌子,罗大人很想硬气地说一句“本大人还不想成亲呢!”。只是想到白日里沈明程落跑之后恭顺公主那张咆哮的脸,罗遥再想想若是自己也跟着蹦跶 的下场,饶是身心冷厉,却还是在背后密密麻麻地生出了冷汗。 这若是叫公主不满意,恭顺公主还不吃了她啊! “谁,谁要娶你啊!”冯五捂着肚子放了狠话,正要夹着正呼哧呼哧喘气儿的王年一起跑呢,就看见罗遥伸出一只穿着长靴的腿来踢了踢死狗一样的王年,淡淡地说道,“你母亲与你说了没有?日后你就在我的麾下了。” 这话一出来,王年与冯五都惊呆了,一起仰头看着头顶上的罗遥。 明秀躲在屏风后头看着这两个的蠢样儿都要笑死了,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一只手去捂着弟弟明嘉的,一起兴致勃勃地看着跟被天打雷劈了的两个纨绔,许久之后,仿佛是受到的打击太过巨大,那王年悲愤叫了一声打着滚儿就跑了,一点儿都没有顾上自家小伙伴儿。那冯五却绝望地指了指冷笑的罗遥,看她咔吧地捏了一把自己的手指,浑身一抖,连滚带爬地跟着消失。 “表姐越发威武了。”眼见不相干的都走了,罗遥又去关上了门,明秀这才转出来给罗遥拍巴掌鼓劲儿。 “日后,他们就不敢说道表姐了。”明嘉虽小小年纪,却也知道好歹,也在一旁认真地说道。 这几个纨绔方才在外头大声说罗遥这个女孩儿家的话,叫人听见,难免名声有碍,不是沈家二爷年纪小没有劲儿,早就上去揍他们了! “不过于表姐,他们也还有些分寸。倒是说到明珠,我瞧着仿佛极轻佻,很不尊重。”明秀顿了顿,左右也笑够了,便皱眉说道,“这样在纨绔中有不好的名声,叫人时时提在嘴上,沈明珠自己也就罢了,只怕还要连累家中的姐妹。” 冯五说道罗遥的时候,也不过是寻常说大话儿摆谱儿,并未有旁的侮辱意思在里头。然而众人说到沈明珠,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却不是那么尊重。 仿佛是青楼女似的,随意取笑打趣儿,还带着几分轻佻之意。 “沈明珠与他们经常往来。”罗遥是个有心人,这些天在外头都把沈国公府这点子事儿里里外外都打听清楚了,淡定地说道。 也是因为这个,罗大人觉得安王到底作对了一件事。 将沈明珠关佛堂里去了,确实是叫人觉得轻松了许多,也叫明秀与沈明珠撕撸开来了。 “与纨绔这样亲近?”明秀骇笑道,“她是想要嫁给荣王的!”荣王能眼看着脑袋顶上变色儿? “有永寿郡主在,她算什么。” 罗遥一边给年纪小扑腾起来的明嘉夹菜吃,一边淡淡地敛目说道,“一个国公府的旁支姑娘,敢与永寿郡主别苗头?她如今的法子不错,这往来许多人,总是一份儿香火情,只不过是名声差些,只是荣王却只会更重视她的。” 沈明珠与这些纨绔有极大的交情并不算什么,然这些纨绔身后却都是京中勋贵之家,这不就是隐隐地与大家都有了联系么?荣王日后娶了沈明珠,依仗这些关系,总有甜头儿。 对于这么龌蹉的法子,明秀算是说不出什么了。 荣王能容忍到这个地步,也是拼了。 “以后不许与沈明珠一块儿说话,知道么?”罗遥掐了掐表妹的小脸儿,认真地说道。 “知道了,况我也不喜她。”明秀乖乖地应了,又见罗遥微微颔首,显然是很满意的,便摸着吃得满嘴喷香的弟弟叹气道,“我还算好的,远远地走了这么多年,日后闹出什么来也与我没有关系,只是二姐姐与五妹妹这些年与她同住,只怕这名声……” 那些流言蜚语,是真的能要人命的,沈明珠自己作死也就罢了,却拖累姐妹,饶是明秀素日里冷淡些,却也生出了厌恶。 罗遥对明华与明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不过是随口应了,见明嘉食不言地吃了饭,此时正规规矩矩地擦嘴,脸上就带了几分温和。 “书读得怎么样了?”她垂头问道。 “先头先生还夸了我呢。”明嘉很得意自己能读书的,卖弄了一会儿,就笑嘻嘻地说道,“三叔家的棠哥儿如今还不大会认字呢,可笨了,却偏要说自己是有什么别的能耐,读书不好也不必在意。” 他虽然并未再见过沈明棠,然而到底国公府就在隔壁,也很听说了一些话来,听说这位棠哥儿这般大的年纪竟然还在吃奶,国公府里还供奉着三个奶娘,便越发笑着拍手叫道,“还没断奶呢!” “他的言行,你要引以为戒。反省自身,不该志得意满。况万事不可轻狂,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明秀温声在一旁说道。 “知道了。”明嘉用力地点了点头,记住了姐姐的话。 “今日偏了表姐的吃食,回头,我再给表姐绣个荷包儿。”明秀见罗遥的目光露出了几分满意,自己也觉得快活,听罗遥说晚些时候外头还有集会,正想要央求一二跟着去看看,看看花灯等等,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叩门声,之后门开,一个身姿修长的青年带着几分笑意走进来,一抬头,那张俊秀 清隽的脸就露了出来,对着罗遥明秀微微颔首。 “表哥?”见是慕容南,明秀诧异笑道,“今日倒巧。” “我去了公主府,里头正拆房子呢,并未敢进去。门房说你们往这儿来了,我就追来碰碰运气。” 慕容南不染俗事的脸上此时带着几分疲惫,然而一双温润的眼睛落在明秀头上那只金灿灿的簪子上的时候,流光溢彩仿佛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此时坐在了明秀的身边,他只掩了掩自己翘起的嘴角,这才戏谑地笑道,“也是来与你们报个信儿,这晚上回去,小心贴墙走,免得被殃及池鱼。” 他弯起眼睛看着明秀笑起来,眼睛比星辰还要明亮耀眼。 “表妹这簪子极好看。”他低声说道。 “大抵是送的人眼光好些。”明秀和声说道。 罗遥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儿,觉得有点儿肉麻,然而却也忍不住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表哥说拆房子……”明秀才一顿,就想到慕容南的揶揄了,觉得自家亲娘这回是暴走的意思了,不由有些气弱地说道,“这回家,可真是很危险呀。” “你去给舅母撒个娇,什么都好了。”慕容南自在地指了指明秀,回头又吃了几口凉了的菜也不在意的,回头与明秀笑吟吟地说道。 “这回事涉大哥,只怕什么娇都不管用的。”明秀在自家人面前格外自在,一点儿都没有什么大家闺秀的模样,叹着气儿摊了摊手,见慕容南眉宇间都带了几分忙碌,不由关切地问道,“表哥这些日子往朝中去了?这就算有点子差事,也不必这样费心的,我瞧着仿佛累着了。”慕容南从来都谪仙一样不染俗事,云淡风轻的模样,然而最近却更生出了几分凡人的忧愁似的。 “无事,只是想着我到底是个男人,也该支立门户。”慕容南一双温柔的眼扫过怔住了的明秀,抿嘴说道,“总要庇护妻子儿女。” “只是太累了。”明秀想不到慕容南突然想要入朝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有些动容,却又有些愧疚。 她的心里,更多的将他当做表哥,哪怕是如今知道就将做亲,也并没有什么改变。可是慕容南却比她走得远得更多,也更将她放在心上。 “我……” “我都明白。”慕容南罕见明秀茫然的模样,然而青梅竹马长大,却知道她的心意,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咱们不着急。” 他等得起她。 不需要她蓦然改变,只希望她慢慢地往他的面前走,走多久都不要紧。 他总是会等着她的。 “表哥。”明秀低声唤了一声,慕容南轻轻地应了,之后对着她一笑说道,“一会儿往集市去,我带着你与表弟。”至于比较彪悍,一拳头揍得王年冯五趴在酒楼外嚎啕,连他看见了都觉得挺惨的罗家表妹,平王世子大人表示,与其担心这位,还不如去担心不长眼往上冲的倒霉蛋儿。 他的神情变得与平常无异,叫明秀竟有了放松与感激,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便点头应了。 明嘉还不明白表哥姐姐之间的这些不同,睁着一双清明的眼睛看着,十分疑惑。 “我听母亲说,前儿你往东宫去,识得了几个要好的手帕交?”慕容南又叫上了些清茶给众人清口,左右今日花钱的不是世子大人,而是罗家表妹,越发地叫上了最好的茶水了,此时抿了一口,只觉得满口生香,转头见明秀微微点头,便笑着说道,“多往东宫走动走动,以后与你也好。”他微微一顿,压低了声音说道,“太子根基稳固,以后,还应是东宫当家。” “皇贵妃……” “跳梁小丑罢了。”慕容南笑了笑,见明秀也忍不住笑了,便摇头说道,“果然,你也是不喜她的。” 慕容南从前对皇贵妃没有什么想法,不过是与平王一样儿冷眼看着她蹦跶,然而前些时候庞家那寻死觅活非要给平王做妾的那姑娘,算是戳在世子大人的肺管子上了。 也因这个,平王府算是与皇贵妃结了仇,为了日后不被清算,只好行事往皇后与太子的方向多歪一歪。 当然,在皇帝陛下还很硬朗,很宠爱皇贵妃的时候,旗帜鲜明地为皇后摇旗呐喊,虽然看起来蛮痛快的,不过回头叫皇帝给清算一下,那就不好了。 如眼下就很合适,只是慕容南的私心里,却希望明秀更顺遂些,日后在皇后面前更有体面,不会叫人看轻。 “那家实在恶心。”明秀皱了皱眉,见慕容南笑容温和雅致,目中却带着几分厌恶,急忙问道,“后来她们家,可又上门了?” “又病怏怏地亲自来哭了一回,父王不许叫进来,捆了她往宫里去了,嚷嚷着要皇贵妃说个明白。” 平王真是为这狗皮膏药气坏了,本以为皇帝都呵斥了,这姑娘也该偃旗息鼓,谁知道竟撕撸不开了的意思,如此也不必给留脸了,捆着哭哭啼啼满眼痴情的姑娘就进了宫, 只问皇帝与皇贵妃,自家王妃有孕之时,外头有人哭丧,是不是诅咒?! 还未待皇贵妃说个一二,平王便不怀好意地说道,王爷是没有什么希望了,要不,把个很有诗情画意的姑娘留在宫里头,叫皇帝陛下帮着给宽宽心,安慰一下这姑娘仰慕英雄的芳心? “然后呢?”明秀听了就能想想到皇贵妃那张铁青的脸了,嘴角抽搐地问道。 “陛下的后宫,如今多了一位芳嫔。”慕容南的清隽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这一笑,很接地气。 第41章 世子大人笑得很开心,不过明秀觉得,皇贵妃只怕就不是那么开心了。 谁家后院儿多出来个小妖精来分宠,那都得抑郁。 特别是小妖精还是自家的,比自己美貌柔情,重要的是年轻,这得是个什么滋味儿呢? 明秀沉默地想象了一下,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仿佛皇帝陛下对庞家的女孩儿特别感兴趣,还特别地有缘,这前有贵妃后又有皇贵妃,眼下来了一个可怜无依无靠,就等着另一位天神从天而降拯救她一下的芳嫔,真是前生修来的缘分呐。 “皇贵妃能在寂寞深宫与自家人为伴,该是欢喜的。”荣华郡主善解人意地说道。 无奈平王世子对自家表妹还是很了解的,完全明白这丫头内心的幸灾乐祸,笑了笑,目光温柔地说道,“你说的对,日后皇贵妃在宫中也不寂寞,实在是陛下的一番苦心。”说完了这个,这青年急忙咳了一声。 他到底没有修炼出表妹的厚脸皮,装模作样地当个善解人意的好人儿。 “这才是真爱呀。”明秀笑眯眯地说道。 如此真爱叫荣华郡主感动得不轻,又因有平王给力送出了麻烦去,明秀因此又多吃了两块儿点心,见已经有小二上来收拾桌子,便伏在慕容南的耳边贼兮兮地问道,“大姑母,该是欢喜的了?” “多吃了一碗饭。”慕容南很喜欢明秀这样心无芥蒂的亲近,哪怕眼前只是兄妹之情,却也目光微亮,将平王妃昨日如何如何龙颜大悦,多吃了几样儿点心。又对着平王殿下如何如何温柔可爱,迷得世子他爹五迷三道的一一地说了。 丢了银子给小二结账的罗遥再次远目,觉得这兄妹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真是天生绝配。 都这么坏,还是不要祸害别人家了才好呢。 “走吧。”罗遥将家里最单纯可爱的沈明嘉抱起来搂在怀里,由着弟弟的软乎乎的小胳膊搂住了自己的脖子,冲着那两个还在坏笑的兄妹唤了一声,率先就往楼下走,一边走一边哼道,“吃了饭就不认人了!” 也不往表姐的怀里拱拱感谢一下的。 明秀感觉到了自家表姐那不爽的心情,急忙跟着拉着罗瑶的衣摆讨好地说话,走到了楼梯口,就听见了外头有隐隐的少女的歌声传来,仿佛是这家酒楼的乐师,再后头就听到了些喧哗之声,不由好奇地往下看去。 酒楼的大堂上,一个捂着肚子一脸扭曲的青 年正用力地要甩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儿的手,一脸的凶神恶煞,虽然因比较虚弱变得外强中干,不过也叫人害怕的了。此时甩得那女孩儿跌在了地上,这青年用力地唾了一口! “别想沾包赖!”明秀见这人正是冯五,这青年此时一脸愤怒地叫道,“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是,我是……”他一仰头就看见了楼梯口面无表情的罗遥,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之后冲着那衣裳单薄柔弱的女孩儿冷笑道,“你也不拿镜子照照你自己,什么模样儿,也配叫本少爷看上!” 这有些太不怜香惜玉了,那眉目生得清秀无比的少女呜咽了一声伏在了地上,此时那还在堂上唱歌儿的一个黄衫少女也停了下来,放下了手中的琴飞快地扑到了同伴儿的身上,一抬头泪流满面地悲戚道,“这位少爷,为何这样辱我们姐妹?!” “你们往本少爷的怀里扑腾,还想要脸呢!”冯五见罗遥领着好奇的明秀等人下楼往这里来了,脚下发软恨不能转身就跑,却还是恶狠狠地冲着这两个女孩儿说道,“想飞上枝头,也得看清楚本少爷是不是那缺心眼儿呢!真以为都得救你们于水火啊?!” “你!” 这姐妹俩乃是酒楼里弹琴唱歌儿的清倌儿,平日里也叫往来的富家公子奉承惯了,哪里见识过这样不解风情的人。 “少说没用的,总之,别想赖上我啊!”冯五今日倒霉催的,一个很值钱的蝈蝈笼子碎成了渣渣不说,还叫个煞星给往死里打,简直不能更悲剧。还怜香惜玉呢,不自己滚进亲娘的怀里哭一场就不错了,见罗遥就要来了,急忙转身夹着趴在一旁哈哈直笑的王年跑了。 这冯五这么久还在酒楼,简直就是找揍的节奏,只是明秀好奇地看了看那个女孩儿,再看看冯五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露出了诧异的模样来。 长得这么好看,竟然不动心? 都蛐蛐儿真能跟美人儿比么? 荣华郡主也想见识一下了。 “你以为舅母是谁家都能肯的?”慕容南从平王妃处知道些恭顺公主的意思,想到她意欲将罗遥配给冯五的,就在明秀的身边含笑说道,“况阳城伯府不是傻子,真是个祸害,那不是做亲,是结仇了。” 虽然冯五是个纨绔,然而阳城伯府也不是随随便便将他贡献出来给沈国公府上的。 不然凭心高气傲的罗遥,这亲事但有不谐,岂不是连累了阳城伯府? “那他……” “素喜玩乐败家,也不肯上进,旁的还真的没了。”慕容南的眼里半点儿都没有那两个清水一样秀美可爱的女孩儿的,走在明秀的身边扶着她上车,这才温声说道,“除了有些时候仗势欺人一下,也没有劣迹了。” “仗势欺人还不叫劣迹?”明秀嘴角抽搐地问道。 “五毒俱全的世家子弟多了去了,整日里寻花问柳的,这才恶心人不是?”慕容南目光落在了明秀的发间,目光柔和地说道,“我听母亲说,舅母入京前将京中各家子弟都打探得很明白,不会害了阿遥的。” 那时他听到恭顺公主有意给明秀做亲,已经在相看人家时那陡然疼痛的感觉,仿佛还在眼前。 他明白了自己的心,因此求母亲往恭顺公主面前说项,才有了今日。 “一会儿咱们先往书局去瞧瞧?”慕容南此时心中欢喜,转头与明秀笑问道。 “也不知都来了些什么书。”明秀素喜读书的,其中最爱札记等等,此时也意动起来。 罗遥说到看书就头疼,脸色越发抑郁了。 只是今日明秀最说了算的,众人一同往书局的方向去了,及说到了如今京中的不安,明秀沉吟了片刻,这才与慕容南好奇地问道,“我听母亲说,永寿郡主还年长我两岁,这都十七了,莫非还真要等着荣王?” 荣王比她还小呢,这离着能成亲还早着呢。 “长公主与皇贵妃都有意,且我看着陛下的意思,也是想要赐婚的。”慕容南并不喜欢性情跋扈的永寿郡主,盖因这姑娘眼里除了自己就没别人儿了,天大地大郡主最大,事事儿都要抢在别人头里。 旁的不说,慕容笑就很吃过永寿郡主的苦头,两个从前还掐了一把,满脸血。 永乐长公主因此事还哭进了宫里,皇帝大怒,下旨呵斥过慕容笑不懂礼让。 不过永乐长公主一心想叫闺女嫁皇子,也叫慕容南松了一口气,不然当初永寿郡主刚刚十五能够嫁人之时,这京里真是十分诡异,有点儿廉耻心的人家儿都不敢将得力的子弟带出来露头儿,唯恐叫永乐长公主看中。 如今也才好些,况荣王对永寿郡主还是很有好感的,真是绝配。 “荣王颇有两面三刀之意。”明秀那日在宫中就感觉荣王有点儿眼高手低,野心与实力仿佛不大成正比,用通俗的话说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因感觉很不好,便皱眉说道,“若永寿与他结亲,那咱们家, 就不会再与荣王有瓜葛了。” 恭顺公主永乐长公主仇深似海,断然不会叫自己家再去奉承永乐的女婿。 那时荣王就真的再也靠不上沈国公府了。 不过这么个情况,想必皇后与太子是愿意看见的。 “就算不结亲,单凭芳嫔,咱们也不是一路人。”真以为天底下的男人都是随口就吃从来都不知道客气的皇帝陛下呢,就只庞家往平王妃塞小妾,平王就算是与庞家结了大仇了,慕容南一笑,摇头说道。 他看着自己与明秀挨得有些接近的手,迟疑了片刻,到底没有敢动,转头望着车外笑道,“陛下的家事,咱们平日里看着就完了,如今出来了,就不必再多想,倒叫咱们费神。”他看着外头神情突然一动,急忙叫外头停车。 “那家银楼有几样稀罕的首饰,你瞧瞧去?”他指着外头一家宽敞的银楼与明秀笑问道。 “我首饰竟不缺的。”明秀笑道。 “过去瞧瞧也无妨。”罗遥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明秀发间的金簪上,之后带着几分意味地看了看脸上薄红的慕容南,就见这青年眉目间都仿佛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刺眼的隽美,便与明秀说道,“许另有所得。” 明秀咳了一声,到底应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簪子。 想必头上这支,就是慕容南在这儿买的了。 “如此,就瞧瞧去。”她垂头拉着弟弟下了车就往里头走去,就见里头女眷极多,正堂里头人来人往,便也不往里面去的,就在外头好奇地看着,但见这家银楼的钗环首饰仿佛带着几分宫中的式样儿,不由好奇起来。 “这是出宫了的几个宫女开的,因年纪大了嫁不得人,因此开了这营生。”慕容南见明秀点头看着首饰,只叫人将一盘子各色的金钗放在了她的面前,头也不抬地说道,“这些更精致些,倒可以换着戴。”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传来了欢悦的女孩儿的声音,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便往外看去,看了竟一皱眉。 明秀本是在挑拣首饰,顺着慕容南的目光往外看,就见门口一个容貌精致华美,仿若明珠生辉的美少年含笑立在门边,将满屋子的珠光宝气都压过。他的身边正立着一个十分得意,高高仰着头的绝艳女孩儿,此时一身红衣张扬无比,透着冬日里少有的热烈。 那女孩儿本沐浴在众人惊艳的目光里,然而看见了堂上的明秀,嘴角猛地一落,之后极快地翘起来 ,快步走到了明秀的面前,仰着头冷笑道,“原来是三姐姐!怎么着,今日在这儿看见了我,是不是很诧异?!” 说到最后,她的眼角就露出了淡淡的恨色。 此时来了的,正是沈明珠。明秀本以为这姑娘还在佛堂跪着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放了出来。然而目光落在还在门口装金童微笑,一点儿都不担心被雷劈的荣王的身上,她的心中就生出了几分了然了。 看起来,这是叫荣王给救出来了。 “怎么,这是失望得说不出话了?!”沈明珠声音扬起来,带着几分咄咄逼人地叫道。 她见慕容南冷着脸将明秀就给护在了身后,目光居高临下地看了自己一眼,顿时眼眶就红了。 这总是一脸疏远的表哥,何曾对她这样紧张过,今日竟然会对明秀这样维护! 想到还卧病在床,拉着自己的手含泪诉说相思的表姐方芷兰,沈明珠越发厌恶一回京就叫阖府不宁的明秀。 她一来,老太太就吐了血,母亲被打,自己也被安王这样欺辱! “看见你,本就无话可说。”慕容南掩住了身后的明秀,忌惮地看了远处快步走来的荣王,冷着脸对看着自己露出了怨恨的沈明珠沉声说道,“看清楚自己的身份!若再与阿秀这样说话,你这么硬气,就从国公府里滚出去!” “表哥!”沈明珠拿自己当国公府的主子的,谁知道真正的主子一回来,就全都变了,这是她心里的刺,却叫慕容南这样毫不留情地说出来,顿时有点儿受不了了。 “忘恩负义得寸进尺,不外如是!”慕容南最擅长的就是用看凡人蝼蚁一样超脱世外的眼神看人,他本心性温和,从不口出恶言的,然而就是这么一个蔑视的眼神,却叫沈明珠顿时涨红了脸,摇摇欲坠了。 “堂兄怎这样与个女孩儿斤斤计较?”荣王还是很喜欢沈明珠的颜色的,见美人儿眼睛里都要滚出眼泪花儿来,急忙走上前带着笑容全解说道,“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说不开的误会呢?不如就看在本王的面上,从前的那些争执也都忘了吧?” “王爷别说了。”沈明珠抹了一把眼睛,用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看着从慕容南身后探出头来的明秀,咬着牙齿傲然地说道,“就算有小人作祟,然而有王爷的庇护,老天爷也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恶人!” 荣王听了这么不知好歹的话,嘴角顿时一冷。 他本以为沈明珠还算是个聪明人 ,没有想到竟然听不出他话中的深意。 沈明珠还在激动之中,自然看不出荣王的不快。对面正沐浴在咄咄逼人的姐妹杀人的目光中诧异纯良的荣华郡主,却看得一清二楚,此时就探出身对自家的姐妹露出了宽容温和的表情,柔声道,“再如何恼怒,四妹妹也先歇歇。” “什么?!” “可怜见的,身上不好,就该好好儿调养身子骨儿,不然以后有的你受的。”荣华郡主担忧地叹息了一声,迎着沈明珠目眦欲裂之中关切地问道,“四妹妹……你的膝盖……还疼么?” 第42章 正在考虑要不要再说几句体面话儿的荣王殿下瞠目结舌。 “罢了,虽你最近心情不好,每每与姐妹们的德行相悖,然到底我是你的姐姐,总不会嫌弃与你。”装完了善良的好人儿,荣华郡主就得刷一刷识大体进退有度,能给家中撑场面的高贵的人儿了,迎着沈明珠怨恨的眼神,她敛目淡淡地说道,“只是做姐姐的一心为你,就得与你说说,什么叫女则,什么叫规矩!” “什,什么?!” “府里头老太太太太们教导你的道理,你全忘了!”明秀将慕容南往身边一拉,指着惊呆了的沈明珠厉声呵斥道,“闺中女子在外一言一行,都是家中的教养!由不得你将家门荣光往脚底下踩!若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再回去佛前好好儿地跪着!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再出来!”她前头还柔柔弱弱,却突然发难,竟叫众人都惊诧了起来,然而之后,银楼中的女眷望向明秀的目光,就带了几分尊重与善意。 只知道退让的那叫小可怜儿,只会叫人怜惜,却不会叫人尊重。 明秀得感谢这银楼的买卖做得不错,其中衣裳华丽的勋贵女眷也有不少,又上杆子送上来一个沈明珠给她撑脸,不用起来简直对不住这天时地利人和。 要做大家主母,没点子见识威严,谁会看在眼里呢? 慕容南也明白这个道理,只立在一旁淡淡微笑,顺便观察一下荣王那张忽青忽白十分好看的脸。 世子阁下如今也算是与荣王结了大仇,不落井下石已经很仁义,看笑话总不是什么不能够的事儿不是? “你,你……”沈明珠叫明秀的呵斥给唬住了,再想说话就已经来不及,此时含着泪看着四周女眷对着自己的讥笑的目光,其间还有些窃窃私语,显然是在议论自己,顿时就慌乱了起来。 “我说的,都是好话,四妹妹若是心里明白,就不该在此时再如此放诞。”明秀冷冷地说道,“一家子姐妹里头,只你这样行事不检,好叫咱们汗颜,竟不敢在外头走动了!” 她顿了顿,便含笑回身与聚拢过来的女眷们福了福,笑吟吟地说道,“本不过是自家姐妹拌嘴,倒搅了诸位的雅兴,实在是我的过错。”她目光横过了银楼的角落,微微一顿,之后不动声色地偏头,继续说道,“既是恶客,咱们就先退走就是。” “何必如此,说开了也就完了。”一个容貌妍丽的贵妇便笑道。 谁家家里都有几个糟心的 姐妹,这沈明珠还算好的,有一个一心待她的姐妹愿意当头棒喝,若再糟心些的,冷眼叫闹出点子事儿的也不是没有。 “多谢。”明秀感激地谢了,又见沈明珠白着脸颤巍巍地看着自己,便冷冷地说道,“至于你,回头,我只禀明……”她顿了顿便叹息道,“老太太身子不好,也不叫长辈知道了,免得因你越发病体沉珂。等回头,我只告诉三婶儿……三婶儿也病着……”她一脸怜惜地说道,“回头,我与三叔说说,好好儿地教导你一番,不然日后,岂不是叫老太太因你丢脸?” 老太太吐血,三太太被打得下不了床,都是因她而起,眼前这丫头竟然还敢大刺刺地嘲笑她,沈明珠用力地掐住了自己的手掌,转头与荣王尖声叫道,“王爷为我做主!” 她从小儿就在京中往来后宫勋贵之家,与荣王也算是青梅竹马地长大,彼此都有心意的。虽然有个永寿郡主霸着荣王不放,还屡次与她为难,可是,可是她却知道,荣王心里头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张狂跋扈,跟疯子一样的永寿郡主! 她才是荣王心上的人呀,花前月下之时,荣王也说过会娶她过神仙眷侣的日子的! 迎着沈明珠赤红依赖的眼神,荣王看着面前脸色沉静地看过来的慕容南与敛目不语的荣华郡主,头都疼死了,恨不能只喊一声“不认识!”。 他所以待沈明珠柔情蜜意,不过是见她得国公府太夫人的宠爱,想着这虽是个没用的旁支女,然而若太夫人与沈国公都喜欢,纳到身边做个侧妃还是很划算的。 能够攀上沈国公,沈明珠又确实是个美人儿,他也没有吃亏。只因想着这些,因此他温柔痴情,还夜半爬墙的很有些才子家人的意思。这其中隔空抽抽安王的脸,英雄救美叫美人儿更倾慕些,是真的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可是眼前却叫荣王有点儿犯嘀咕。 说到底,荣华郡主沈明秀才是沈国公真正看重的女孩儿,然而他瞧着这意思,沈明珠仿佛与沈明秀不睦。 若他再这样与沈明珠纠缠不休,会不会惹恼了荣华郡主? 沈国公再脑残,也不会看重侄女儿胜过自家亲闺女吧? 想到这里,荣王目中陡然一缩! 既是如此,那么当日沈明珠被安王责罚去跪了佛堂,究竟是安王在别人家中作威作福,还是……在讨好荣华郡主? 好啊! 原来安王这王八羔子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叫人骗了不知内情,就这样大咧咧地放出了荣华郡主看不顺眼的沈明珠,这就是结了仇啊!哪天这丫头片子在沈国公面前歪歪嘴儿,那沈国公还能对他有好印象? 安王狡狯,竟然猜出他必然会做出什么与他对着干,来给他挖了这么一个大坑! 站在坑底不知能不能爬出来的荣王殿下目光有些散乱,俊美漂亮的脸蛋儿扭曲了一会儿,在沈明珠期待的目光里沉吟了片刻,这才抚掌笑道,“我听着表姐的话竟明白了许多的道理!原是我想得岔了,只因四姑娘无依无靠的模样儿有些可怜,却未想过从来不会有没有道理的责罚,实在是我的疏忽。如此,四姑娘回去,还得再跪几日,如表姐说的,陶冶陶冶性情,莫要再做叫家族蒙羞的事儿了。” 他一张美丽的脸上露出了单纯无辜的模样,叫人怜惜中生出了几分保护欲,轻声说道,“好心办了坏事儿,就是如此了。” 沈明珠双目圆睁地看着一句话就送了自己继续往佛堂去的心上人,几乎不敢相信! “多谢殿下体恤。”荣王这点儿小道行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怨不得明秀听说京中也有几个勋贵朝臣的拜倒在荣王殿下的袍子前了呢,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都是一家人,表姐如此实在客气了。”荣王装起清纯少年来真是挺像的,因他生得极好,又目光诚恳,这到底是个看脸的世界,四周的女眷都纷纷为他说和了起来。 “本也不是大事,既如此,四妹妹回去了,便自己领罚去吧。”沈明珠还是拎不清的模样,竟仿佛都没有想明白荣王为何改了立场,明秀倒觉得她有些可怜了。 当然,可怜归可怜,荣华郡主一点儿都没有想过放过她。 荣王也十分恼怒不将真相告诉自己,只哄了自己放她出来的沈明珠,隐蔽地含怒瞪了沈明珠一眼,之后对明秀腼腆地笑了笑,什么都不说转身走了。 再也没有招呼心上人一句。 沈明珠想不明白为什么就成了这样儿,明明方才进门前,她还与荣王在车中你侬我侬,荣王还要给她买几样儿好看的首饰在春日的宴席上艳压群芳的,一转眼情郎自顾自地走了。沈明珠惊慌了一瞬,之后恶狠狠地转身指着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的明秀含恨嘶声道,“你好歹毒!”她抬头冲着慕容南大声道,“表哥还没有看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么?!这样恶毒的人,表哥不觉得恐惧厌恶么?” “比起你,表妹真是仙女儿了。” 慕容南温柔地说道。 这话一出,明秀就隐蔽地听见身后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往后看去,就见方才出言的那妍丽青年妇人对她和善地点了点头。 沈明珠吃了慕容南这么一句,脸上已经变了颜色,之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追着荣王去了。 “她没有看明白,荣王日后,只怕不会再理睬她了。”明秀又团团地给人赔了不是,见女眷们都散去了,这才拨拉着盘子里的首饰轻声说道。 “咎由自取,与人无尤。”慕容南对沈明珠没有什么情分,盖因从太夫人到三老爷夫妻再到这不省心的姑娘都叫平王一家看不上,彼此也很少走动。此时将一只嵌着不大的明珠却耀耀生辉的金钗在明秀的头上比了比,他就见明秀仿佛有些心不在焉,不由笑问道,“叫你心里不快活了?以后,咱们不见她了。”见明秀抬头对自己笑了,他的目光越发地柔软了起来,轻声道,“我才入朝因此忙碌了些,日后就好了。” “差事才重要,表哥不要分心。”明秀目光扫过了银楼的一个内室的帘子,见那帘子陡然自己晃动了起来,皱了皱眉,觉得自己仿佛看错了。 她怎么方才仿佛看见了安王的脸? 安王怎会出现在这里! 摇了摇头,将方才那颗探出帘子的大脑袋给晃出脑海,明秀指尖点过了几枚金钗,将其中新鲜样式的叫人包好预备回家讨恭顺公主的欢欣,这才与慕容南笑道,“只是表哥闲了的时候,说好了要带我逛逛这京里京外的。” 慕容南和声应了,转身就见罗遥漠然着一张脸给了银子。 “回头我与母亲说,这些都是表姐孝敬的。”明秀明白罗遥的心虚,急忙笑道。 恭顺公主才在沈明程的面前吃了败仗,这要是知道罗遥这么快就暴露了真面目揍得冯五满脸血,那还不吃人呀! “说起大表哥,我倒是有些想头。”慕容南见罗遥锋锐仿佛无所畏惧的脸上露出了对恭顺公主的畏缩,便在明秀耳边笑道,“没准儿舅母就欢喜了。” “是阿笑姐姐?”明细自认自己还是个目光如炬的姑娘,也垂了头不怀好意地问道。 慕容南果然露出了一个心有灵犀的笑容,对着明秀眨了眨眼睛。 这一双秀丽绝伦的男女立在阳光下的银楼之中,仿佛一双璧人一样见者称赞的,只有一个抽着鼻子瘪着嘴儿的美貌青年,躲在帘子后头再三地偷看了一会儿,缩回了身子,有些 难过的模样。 他是个听话的人,明秀说不愿再生出瓜葛了,他是不想叫她为难的,只想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多看几眼就好了。 “既然喜欢,你就出去,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正给自家王妃挑选什么狗屁“绞丝嵌红宝金手镯”的唐王最看不得这么一副为情所苦的模样儿了,见自家弟弟一脸哀愁生不如死的,便将镯子往桌上一丢,冷冷地说道,“你的身份也很尊贵!做什么为了个女人就如此颓唐?” 不过是个女人罢了,这弟弟就跟八百年没见过女人似的,唐王实在瞧着不顺眼,便冷冷地说道,“她就这么矫情?!” “这叫自重!”慕容宁抬头横眉立目地说道。 换个女孩儿,许还会能在平王世子与四皇子之间左右逢源得意呢,哪里会如明秀这样避之如蛇蝎! “竟说不得了不成?!”唐王与唐王妃的感情还算不错,却也没有重视到慕容宁这么个份儿上,皱眉道,“勾着你的心,这叫自重?!” 唐王再想到东宫时见到明秀牙尖嘴利,偏要一副与人为善的模样,便觉此女狡狯。 “我自己喜欢她,与她有什么相干。” 若不是慕容宁在兵部做的差事儿不错,并未因日思夜想心上人有什么差池,还叫承恩公夸了几句,唐王揍这没出息的弟弟的心都有了,忍了忍,方才抱臂冷冷地说道,“既然喜欢,就抢过来。” “她说不想再见到我了。”慕容宁一张桃花儿一样娇艳的脸都暗淡了,就跟叫风吹雨打了一遍似的,此时往外扒拉着看了一眼,见明秀已经随着慕容南走了,这才叹息了一声,突然鼓着脸说道,“老五这小子!这不是公然与我作对?!”见唐王鄙夷地看着自己,安王殿下也想着了荣王面前自己还是个随意被磋磨的无宠无能的皇子呢,急忙赔笑了一声,这才小声儿说道,“舅舅都夸我了。” 别看慕容宁在亲近人面前一脸的讨好,然而在兵部行走的时候,实在是个能干的人,寻常都无人能糊弄的,也因这个,承恩公在太子面前对安王夸了又夸,很有另眼相看的意思。 唐王自然也知道的,沉吟了片刻,便淡淡地说道,“当以他立威。” “立威?” “他放了你命跪佛堂的沈氏女,扫了你的脸面,你明日便与我一同弹劾兵部侍郎朗铁,断他的臂膀!”唐王眼睛眯起来,冷冷地说道,“朗铁是他的心腹,只要收拾了朗铁,朝中自然知道你不好惹,就 是老五动了你的脸面,你也不出三日就报复回来。况老五虽然得宠,朗铁却不过是个侍郎,又铁证如山,父皇必然不会保他。只这一回,你在京中就算是打出名号来。” 皇帝维护荣王,却不会顶着群臣维护一个小小的侍郎,唐王这块踏脚石找得极好。 慕容宁也知道唐王是在为自己筹谋的,闻言用力地点了点头,之后落在手中的一只歪歪扭扭十分丑陋,只看得出长长一根的金片上,露出了坚毅的神色。 他就得叫京中都知道安王也是不好惹的人,才能保护她。 第43章 明秀等人出了银楼,就叫两个愁眉苦脸的婆子给堵住了。 “公主喊郡主您回家吃饭。”要说做下人的呀,哪怕是公主府的奴才,也都是表面风光心里苦。都觉得宰相门前七品官,管点儿事儿的都能在京中走动得极体面的,可是谁知道公主府奴才的苦呢? 自家公主那气儿上来,简直神佛都得望风而逃的了。 想想府里头正叫自家凶残的公主咬着脖子不放的国公爷,这婆子默默地给点了一根蜡,之后对着忍不住笑出声儿来的明秀作揖道,“郡主还是回去瞧瞧吧,不然,不然咱们今儿府上,可是要糟了!” “大哥呢?”明秀并无不可,一边上车一边笑问道。 “不知道。”这婆子一脸扭曲地说道。 公主叫她们出来将小主子们寻回去一同训导,她费了不知多少的力气才寻找了郡主,只是大爷沈明程,真不知躲哪儿去了,人影都不见。这婆子也知自家郡主辛性温和素来不会计较的,便苦着脸说道,“大爷这京里的好友同僚的,里里外外奴婢们都问过了,就是不知在哪儿呢。” “这倒是稀罕。”沈明程竟然躲出了水平,明秀诧异地说道。 罗遥深沉地看着远方的天空,容颜如同冰峰上万年不化的冰雪! 明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头温声与那婆子问道,“其实,你还有个去处并没有去看?” “郡主?”这婆子眼睛亮了。 出卖自家亲大哥这种丧尽天良的行为怎么适合纯洁无暇的荣华郡主呢?明秀努力叫这婆子领会精神,目光在嘴角隐蔽地动了动的罗遥的脸上飞快地划过,这才目光一转带着几分潋滟地与那婆子笑问道,“再好好儿想想?” 婆子豁然开朗! “多谢郡主!”罗遥家也并不是全没有家底儿的,从前在京中也留了一处空宅子放着等何时一家回京就去住着,因罗遥住在公主府,因此那宅子并没有人在,婆子也是因此并未想过,自家大爷或许会躲在那里。 那里清净,确实是沈明程的喜好。 眼看着那婆子脚底跟踩了风火轮似的跑了,罗遥一脸复杂地看着对自己挤了挤眼睛,还在装乖卖巧的表妹,许久之后方才凝声说道,“你……”唯恐天下不乱,真是太坏了!沈明程也算是够倒霉。 “若是大哥不回家,母亲寻不着正主,这气儿呀,就得发在咱们的头上。”明秀微微一笑,秀丽的脸上还 带着两个小酒窝可爱极了,望着嘴角抽搐脸色发青的罗遥憧憬地说道,“到时候若是母亲知道表姐今日揍了冯五,那得多生气呀?” 罗遥的目光顿时直了。 慕容南已经手撑车窗笑得浑身乱抖。 “我做得这一切,都是为了表姐呀。”白莲花儿哀怨地说道。 卖了大哥,她,她也是迫不得已呀! 请务必理解她! “你说得很有道理,怨不得大表哥问我要宅子的钥匙。”罗遥在自己死还是表哥死之中坚定地选择了后者,见还拱在自己怀里的表妹用“终于明白我的苦心”的欣慰的目光看着自己,都是坑哥的货,就不必五十步笑百步了,竟还摸着下巴淡淡地问道,“若他不肯回家,那几个可不是他的对手!” 要不要罗将军亲自上阵,将表哥给捆了丢到公主面前呢? 明秀可算是知道了,这下限一旦被破了,就不知底儿在哪儿了,急忙安抚道,“大哥哥许只是想静一静,再如何,也不会与自家人动手的。”她继续想了想,便不怀好意地说道,“真到了那个时候,表姐再出手?” “你们若是回家,我就不跟着回去,替我与舅父舅母请安就是。”慕容南从前就知道自家披着羊皮的表妹心里都坏透了,却也没有想过一别经年,这眼瞅着更上一层楼,这笑够了,便抹着眼角的清泪说道,“我也回府了。” 平王妃还在有孕,他自然也不是闲得发慌,况恭顺公主还在气头儿,正该大难临头各自飞。 明秀急忙送他下车走了,这才抱着歪着头有些疑惑,不知道这其中官司的明嘉一同回家。 一路回了家中,明秀就见府中十分的安静,很有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上房去了,就见此时的上房里头简直硝烟还未散去,地上还滚着几个圆溜溜的果子,上首,仰着头的恭顺公主往下斜了一眼,又斜了一眼。 沈国公沉静地坐在恭顺公主的身边,脸上一个大牙印儿! “哼!”恭顺公主见明秀同情的目光落在沈国公脸上,都不知道安慰一下可怜被伤了心的老娘,顿时哼哼了一声。 她已经嘴下留情了!不然若是一口啃出了血,沈国公就不必见人了! “多谢公主开恩。”这种拳拳的心意也就沈国公能感受到了,见闺女儿子外甥女都一脸惨不忍睹,也不觉得丢脸,反倒觉得眼下才是自己希望的那种夫妻和美的日子,握住 了公主的手轻声说道。 他的目光太温柔,恭顺公主转头傲气地哼了一声,从牙缝儿里挤出声音问道,“疼不疼?” 她就是问问看! “不疼,我很喜欢你这样咬我。”国公爷这话就有点儿黄暴的倾向了,至少深受荼毒的公主殿下是听明白了,一转头见这家伙竟然还是一张老成持重十分正义肃然的脸,公主公主耳根子都红了,横眉立目就要再给这家伙一口! “母亲父亲在说什么?”沈明嘉看着父亲母亲窃窃私语,表情还很奇怪,拉着明秀的手好奇地问道。 “好孩子不能听这个。”明秀笑眯眯地摸着弟弟的头说道。 恭顺公主顿时一噎,用震惊的目光看着往上看来的目光单纯的闺女。 “母亲?”纯洁的荣华郡主唤了一声。 “这个……就是与你们父亲说说,这天儿呀,好像有点儿暖和了。”恭顺公主坚定地认为闺女是无心的,这才摸了摸方才与沈国公滚成一团撕咬变得凌乱了的鬓角,板着一张艳色逼人的脸严肃地说道,“还有,你们大哥,叫为娘的很生气!” “大哥一会儿就回府聆听母亲的教导。”明秀急忙说道。 “哼!”恭顺公主再次哼了哼,也不甩开沈国公握住了的自己的手,正要说点儿不和谐的话题,却见小儿子正依偎在莲花儿一样清透的女儿身边,用清澈懵懂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就说不出来了,含糊地说道,“你们一定要站在为娘的一边,不许与你们大哥胡闹知道么?!” 她大儿子竟然懒得成亲,多焦心呀? 与皇后约定了过几日还要入宫一起说话儿的恭顺公主心里憋得直想挠墙。 据说那时候有孕的唐王妃也要入宫给皇后请安,皇后孙子孙女儿都好几个,公主殿下一个都没有,那得多眼馋呢? 她也想要软乎乎的小肥仔儿来的。 “这府里头,咱们自然是与母亲同仇敌忾的。”明秀笑道。 “你大哥还没到这份儿上。”恭顺公主隐约地觉得这话儿好怪,只是今天啃了沈国公半天已经很累了,实在没有力气拾掇这几个小的,想到一会儿长子回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由揉着眼角挥了挥手,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回自己院子去。” 罗遥得到大赦,漠然起身走了。 忽略那越来越快的脚步,还真是挺玉树临风的。 明秀也含 笑抱着明嘉起身欲往书房去练字,此时温柔地抚着弟弟的头应了许多如画一幅山水画,多教他几个字等等的要求,正要走,却见外头有几个下人进来,也不敢抬头的,只说国公府请主子过去。 到底是自家的府邸,沈国公也没想过叫三房任意地折腾,见这几个下人欲言又止的模样,知这其中还有别的缘故,便缓缓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裳,也不去理会脸上的牙印儿,拍了拍乖巧的明秀的头就预备走。 “唉你!”恭顺公主看着沈国公宽阔的背影,竟有点儿舍不得,突然唤了一声。 沈国公转头,看着瘪着嘴儿看着自己的妻子。 “记得回家吃饭!”恭顺公主又哼了一声,将透着薄红的脸颊转到了一旁。 “我知道,你等我。”沈国公目光温和了起来,语气都放温柔了。 明秀实在不喜欢国公府常有事端来请沈国公过去,况今日因沈明珠到底闹了一场,并不好看,微微迟疑了一下,只哄着懂事的明嘉自己往书房去了,这才一路跟着沈国公往外头去,轻声说道,“我陪着父亲。” “原也想叫着你。”沈国公拍了拍明秀的头温声道。 “为何?”明秀本以为是太夫人又作妖,只是看沈国公的脸色,又觉得仿佛不像。 “是你二叔。”国公府的二老爷是个没有本事,蛮庸碌的一个人,在朝中是不能帮衬沈国公的,只是为人却很知道进退,平日里也不生事,只是老老实实地过日子。明秀因二老爷不纳妾总是高看他一眼的,闻言不由诧异地问道,“二叔怎么了?” “你大姐姐叫人赶回娘家来了,你二叔不知该如何是好,求到我面前。”见明秀一怔,仿佛带着几分想念的神色,沈国公便温声道,“你大姐姐当年还带过你,你该能能记得些。” “我记得大姐姐。”明秀未出京前也在府中养了几年,自然记得二房长女,较自己年长了五岁,虽那时也不大,却已经很有长姐之风的大姐沈明静。 记忆中自己小小的,摇摇摆摆地走在国公府的院子里头,也不是很大的沈明静却已经知道张着手臂护着自己走路,叫自己不要跌伤。明秀目光一转,就仿佛想到了那时候小小的女孩儿,明明因抱住还不能利索走路的自己一同跌在地上,手上胳膊上都是血痕,却还是先给自己抹眼泪。 “三妹妹别害怕,有姐姐呢。”她一点儿都没有厌烦,一遍一遍地哄着她,明明自己的手臂上还在流血。 这些年国公府与塞外很少通信,二老爷更是个透明人,寻常不知道他的消息,明秀只知道明静嫁到了京中一家官宦人家去,前些年跟着夫家往地方上去了,这两年也才因夫家回转京官回京。 想到旧年温柔的长姐,明秀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赶回来?”她微微提高了声音冷道,“国公府出去的姑娘,谁家敢用一个赶字?!是不是不想活了?!” “那家底气倒是足,敢在我的面前生事,此事你不必管,只父亲给你二叔做主。”沈国公更恼怒的是,二老爷与他六神无主叫人传话儿,那家竟仿佛是要休妻,一来这就是抽了沈国公的脸,二来,明静若是被休,只怕就要连累家中其他女孩儿了。 这才是沈国公不能容忍的。 “你到底是妹妹,开解你姐姐就可,况有些什么,只怕她也不会与长辈说。”沈国公低头与敛目,目中透出了几分阴郁的明秀说道,“并不是天塌了的大事,只是你二叔见识少,没见过罢了。” 想当年先帝朝时,罗国公与正阳侯府两家为了亲事半个京城都差点儿掀过来了,比这热闹多了。 “那家里头,是在看不起父亲么?”明秀忍不住问道。 “总有得志便猖狂的小人,看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儿。”当年二老爷这亲事,沈国公就不大看好,不过是已经成亲不能再说别的。都说门当户对,勋贵之家虽然糟心事儿不少,却更有规矩体统镇着,至少面上就好看许多。 那些为官的总看不上勋贵的浮华,还有自己的一套,更短了规矩。 就如眼前闹起来了,难道还不糟心?不如当年寻一家勋贵好好儿地嫁过去呢。 况沈国公有一句话未说。 他一入京就住到了恭顺公主府,明显是与家中的弟弟们有心结,二老爷又是个没用的人,谁看了都得想想,踩一脚只怕沈国公也不会为这个没出息的庶弟出头张目。 明秀还不知明静到底是因何事归家,此时方才的那点儿欢喜竟都散了,心中微微叹息,才觉欢欣易散,大抵都是叫人为难之事。 父女两个沉默着就往国公府上去了,一进门,就见远远地走过来了一个极窈窕美貌的女孩儿,一身的飘逸的衣裳在风中摇摆,那神情如同春风细雨一样氤氲妩媚,此时走到了眯起眼睛的沈国公的面前,她拧着盈盈不及一握的腰肢目含秋水地给沈国公福了福,莺声道,“奴婢是老太太叫服侍国公爷的,给国 ……” “滚!”沈国公最见不得这等妖精,况还记挂二老爷,心里本就憋着火儿,见太夫人这当口还惦记这么龌蹉之事,顿时脸色冰冷,一脚就揣在了这露出了惊恐的丫头的小腹上,将个本就单薄能随风飞走的女孩儿踹出了八丈远! 明秀见那女孩儿口中吐出了一口血人事不省,沈国公却跟没事儿人儿一样甩了袖子往二房处去了,远远地还奔过来几个惊慌失措的丫头来拖那丫头下去,目光就一闪,望着太夫人春晖堂的方向有些冷意。 她便宜祖母犹在病中,还不忘了给她爹牵线做媒,真是好继母啊! 第44章 这等深情厚谊,不回报一二就不是喜欢礼尚往来的荣华郡主了,只是国公很忙,此时没空搭理太夫人,带着明秀快步地往二房而去,刚走到国公府最偏僻的一个院子口儿,就见门口一个抹着眼泪儿的中年惊喜地奔过来。 “大哥!”二老爷满脸都是眼泪,就跟找着主心骨儿了一样扑到了嘴角抿起的沈国公面前,抱着亲哥的腿痛哭失声! “行了,起来。”看不上二老爷这么磨磨唧唧的,然而沈国公却明白二老爷虽心性软弱,却也没有哭成这样儿的时候,此时泪流满面,显然是被欺负得狠了,见二老爷抹着眼泪哽咽,他便恨铁不成钢地冷冷地说道,“但凡你有点出息,谁敢欺辱你的女儿?!” 二老爷文武都不成,还觉得这么混吃混喝也蛮好蛮轻松,虽然沈国公屡屡提携,却还是扶不起来,沈国公见了弟弟这么个模样,就忍不住恼怒。 做父亲的不能庇护儿女,这还有什么用?! 就如他家,谁敢在沈国公面前说恭顺公主与明秀一个字?! 这就是气势,就是势力! “日后,日后我一定好好儿干。”二老爷也后悔死了,抹了一把脸,见明秀也担忧地看着自己,不由脸红道,“叫三丫头看笑话了。” “一家人之间,如今只有担忧大姐姐好不好的,何曾有笑话二字呢?”明秀摇头说道。 二老爷虽然没什么本事,然而从明静到明真几个姐妹却都教导得极好,这其中自然有二太太的功劳,然而却也与二老爷的行事作风分不开的。 此时不忍二老爷叫沈国公责难,明秀偷偷地拉扯着父亲的衣袖,露出了几分乞求。 沈国公也不愿意在弟弟的心里插刀子,心中微微摇头,只越过了亦步亦趋的二老爷就往里头去了。 走到一半儿沈国公脚下一顿,露出了几分诧异,明秀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不由也心生疑惑。 二老爷在国公府过得并不十分风光,太夫人的心里那只有亲生儿子的,虽然因不想分家因此也叫二老爷跟着住,然而平日里却并不十分看重,就连这院子也不大,不过是有十间宽敞些的屋子也就罢了。然而到底是沈国公府上,再如何也还是有些精致的美景,这院子里头就有一株三个成人合抱都抱不过来的大树矗立在正中,沿着这巨木的四周就是几个极大的莲花缸。 此时缸中并无莲花等物,却不知叫谁放上了几色的冰雕,晶莹剔透倒也有些趣味。 然而这却不是叫明秀诧异的,叫人诧异的,却是此时巨木之下的雪地里,跪着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仿佛寒风加身都不在意的,垂着头不知动静,然而里里外外走过来的丫头婆子的,都停下脚步多看他一眼,这青年正跪着,听着门口的声音一回头,一张苍白的脸上就露出了几分苦意,低声唤道,“岳父!” 沈国公转头,目视二老爷。 “这就是那家的孽障了!”二老爷看向这青年的目光很复杂的,有些不忍,又有些厌恨,一转头与沈国公低声道,“混账!混账!” “大姐姐呢?”能跪在此地,仿佛还有几分真心,只是瞧二老爷那样的恨意却也不是假的,明秀更好奇了,急忙问道。 “你大姐姐病了,三丫头去瞧瞧去。”二老爷到底是心疼自家闺女的人,忍不住抹着眼睛嘶声道,“你们从小儿就好,如今,如今也劝劝她。”他哽咽了一声,充满信任地看着明秀,目光温和地说道,“二丫头与五丫头回来都说你极好的,我想着也是,大哥与公主教养出来的,总比那心存歹毒只知看笑话的强!” 他本是良善的性子,然而此时望向太夫人居所方向的目光,竟带着几分恨毒。 看二房笑话的事儿,太夫人与三太太还真干得出来,明秀心里叹息,顺着二老爷给自己指的方向就去了,一进门只觉得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就见一张极大的床上,一个鹅蛋脸儿面容清秀的女子正木然地歪在床头,身上单薄得撑不起衣裳,下头二太太与明华明真都在垂泪,明真年纪最小,此时抱着明静的手臂哭着叫道,“大姐姐别难受,他家不好,咱们,咱们就回家来!” “大姐姐何必因这样的畜生难受,”明华一抹眼泪握紧了明静的手含泪说道,“他一家没心肝儿的东西!大姐姐里里外外操持家业,也不是叫她们这样作践的!既然不好,那咱们也不必留恋,五妹妹说得对,回家来,父亲母亲总能庇护大姐姐。” 她微微一顿,见了门口的明秀,急忙站起身唤道,“三妹妹怎么来了?”她仿佛是有些后悔方才的话叫明秀听见,脸都涨红了。 “到底惊扰了大哥。”二太太正怔怔得流泪,听见明华的声音才看见门口一脸忧容的明秀,也起身愧疚地说道,“到底叫一家都不安宁了。” 她本不许二老爷往公主府去传信儿的,盖因自家的事儿自家办,没有劳碌兄长的,只是没有想到二老爷到底求了沈国公做主。 “二婶儿都说是一家人,这么大的事 儿,竟不与父亲说,岂不是叫父亲寒心?”二太太很有自尊不愿麻烦别人家,明秀是觉得极好的,只是却更心疼明静些,匆匆上前走到了仿佛对一切都没有知觉了的明静,看着她那张温柔娴静的脸上此时竟是一副死心的模样,她就觉得难过得厉害,也急忙低头擦了眼角的泪,坐在了明静的身边低声道,“大姐姐,我回来了。” 明静动了动,转头看着强笑的明秀,张了张嘴,却只流下了眼泪来。 “三,三妹妹?”明秀离京的时候明华还小,然而明静却已经记事,与明秀相处得极好,况当年她嫁人之后信儿传到了塞外,明秀也是补了一份礼来给她的,她自然是记得这样的情分。哪怕是明秀的容貌早与年幼是不大相似,然而明静却直觉地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堂妹,此时看着堂妹都惊动了来看望自己,她捂着脸伏进了床上的被子里,放声痛哭,仿佛要将自己的委屈都哭出来。 明真见从回家就一脸心如槁木的姐姐哭了,也跟着在一旁大声地哭起来。 “究竟是因为什么?”明秀伏在堂姐的身上慢慢地劝慰,回头与捂着嘴红着眼眶的二太太问道。 “你大姐姐孩儿没了。”二太太哭着说道,她捶胸顿足地骂道,“一家子的畜生啊!我好好儿的大姐儿,叫他们给作践成了这个模样!” 她恨得满眼都是血丝,尖声叫道,“我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他们一家!” “孩子没了?”明秀一惊,只觉得手下的这个身体全是骨头,竟一点儿肉都没有,之后想到了那还跪在树下的青年,目光猛地一沉。 “是那人的缘故?”这时候谁还管个贱人叫姐夫呢?明秀虽含糊成这样儿,然而明华却听明白了,咬着牙用力地点头道,“背信弃义的东西!大姐姐这样为他,他却在家里与人生出私情,还逼迫大姐姐!” 明静的哭声冲进明秀的耳朵,这样的痛苦,叫明秀仿佛都记不清当年那个一脸和气笑容的小姑娘了。 “畜生,滚,滚!”仿佛是明静的哭声一起,外头就传来了挣扎与央求声,仿佛是那个青年想要冲进来一样儿,不过却该是叫人拦住了,此时二老爷的骂声也在外头传来,只大声道,“和离!我就不信了,天底下没了你,我家的大姐儿就得滚进泥里去!” 他的声音越发地大了,还带着几分尖锐地厉声道,“休妻?!大姐儿错了什么,你家竟敢提休妻?!你是不是忘了,没有大姐儿的嫁妆,你们一家还喝西北风呢!” “他家里头不过是寻常的官宦人家,养活一大家子总是撑不住,况还得打点朝中。他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些年同僚上峰走动,读书科举笔墨纸砚,哪一样儿不是用的大姐姐的嫁妆?如今好了,有了功名了,就生出花花肠子来,将个外头的丫头捧得天高,还说大姐姐……”明华见明秀望着门外一脸的冰冷,那双平日里温柔和气的眼睛黑沉得叫人心生恐惧,竟猛地一哆嗦,之后低声道,“说大姐姐多年无子,这是命里不祥。” “不祥?”明秀就冷笑了一下,温声道,“确实不祥,不然,怎么就遇上了这群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罢了,就这样罢。”明静之前呆滞不过是叫悲愤迷了心,此时一头哭出来,就已经畅快了许多,此时捂着自己的小腹摇头哽咽地说道,“我只恨,这个孩子……” 她多年无孕,本觉得对不住丈夫,因此日日求神拜佛,拿夫家一家子都当祖宗一样地侍奉,就是为了叫自己心里好受些,哪怕是婆婆与小姑子再尖酸刻薄,她也为了那个男人都忍了。忍了许多年,几乎熬干了自己,许是她的一片赤诚感动了神佛,竟叫她惊喜地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然而还未待她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丈夫,却从婆婆冰冷的嘴里告诉她,她要有一个“姐妹”了。 想到那时丈夫并无不愿,还带着几分柔情的笑容,明静下意识地捂住了小腹。 她本以为是因她不能生,丈夫才起了纳妾之心,却没有想到当她告诉了他自己有孕,求他不必再纳妾开枝散叶,那人对自己依旧摇头。 新鲜的新人,他到底是喜欢的,不能生,也不过是一个借口。 哪怕是那妾推了她一把,叫她本因这些恍惚而不稳当的胎落了,在婆婆一家的嘴里头,她竟成了拿自己的胎陷害新人的毒妇。 她这么多年的痴心,尽都错付了。 想着自己那无缘的孩子,再想到直到自己落了胎才露出悔恨的丈夫的脸,明静的目中只露出了冰冷的怨恨,死死地抓着床上的锦被低声说道,“不得好死!” “大姐姐想如何,咱们就如何。”明静温柔良善,却叫这一家逼得连性情都改变了,明秀都不必听全套儿的,只听到这里就已经微微闭了闭眼睛,什么都明白了。 “想要休妻,那是做梦。”她冷冷地说道,“当国公府是摆设,由着他们往脸上踩?!”她俯身与明静问道,“大姐姐真的不肯与他回去?他还在外头跪着呢,想必还有几分真心。” “这样的真心,真是叫我恶心。”明静消瘦的脸上露出了极致的怨毒,喃喃地说道,“此时跪着,想要与我重修旧好,不过是想叫自己心里好过些罢了。只是我为何要成全他的亏心事?!” 她从未对不起过他,虽然确实有些嫉妒,不肯叫家中的侍婢与他亲近,连从家里带来的丫头都打发了出去,然而父亲母亲就是这样过来的呀!有她一心爱慕他侍奉他,一心一意全是他,难道一点儿都不够么? “大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见明静已有决绝之意,明秀到底吐出了一口气来,只是斟酌了片刻,便低声问道,“大姐姐是想要和离?” “我不想再见那个人,只是……”明秀的温和镇定,到底叫明静缓和了许多,虽然眼眶还是红的,时不时还往下掉眼泪,却再也不是方才那绝望的模样,她握紧了明秀的手,仿佛是抓紧了自己的主心骨一样,带着几分歉意地说道,“只是却连累了几位妹妹。” 不管和离还是被休,世人总是对女子更刻薄些,明静这一闹,只怕就要叫下头的几个妹妹跟着被牵连,叫人非议。 “再坏,能坏过沈明珠去?”明秀不由笑问道。 沈明珠那名声,连累起姐妹可比明静的要命多了。 “这,这怎么能一样。” “这是一样的道理,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若只冲着名声就看不中咱们姐妹,咱们才要松一口气呢。”明秀温声安抚地说道,“谁能一辈子不犯错儿呢?真正爱惜咱们的人,也不会在意这些虚名,对不对?” “三姐姐说得对,为了名声斤斤计较的男人,凭什么叫咱们喜欢呢?”明真方才哭得直打嗝儿,此时一边捂着嘴一边小声儿说道。 “那就,和离!”明静咬着牙,双目中都透着光芒,狠狠地说道,“还有,这些年他们家用了我多少的嫁妆,都给我赔回来!” 人财两空这种赔本的买卖,她不干! “阿静!阿静!”就在明静叫忍不住伤心的二太太给搂住,目中露出了决裂之意之时,就听见外头那青年的叫声传了过来,其中带着的痛苦与情意,叫人都忍不住往明静的脸上看去。 “大姐姐不能见风,我出去瞧瞧。”明华一直在一旁无言,仿佛叫眼前的一切伤着了一样,此时听见了外头的叫声,见明秀敛目要起身往外头去,急忙按住了明秀低声说道,“不好叫三妹妹给出头,以后叫人诟病。” 她说完了这个,怔怔地看 了自己细白的手一会儿,之后脸上坚毅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大步就走出了屋子,在明秀赶到门口看过去的目光中走到了那露出期盼的青年的面前,劈手就是两个大耳瓜子! “贱人!你也配叫我姐姐的名字!”她唾道! 第45章 明华从初见,就是一副矜持贤淑的模样,眼前竟猛地露出了这副模样,不仅那委顿在地的青年捂着脸仰着头愣住了,就连一旁这大声叫下人来拖那青年滚蛋的二老爷也傻了眼,呆呆地左看看那青年,右看了看自己的闺女。 那什么,闺女怎么变身了?! 沈国公正抱臂冷眼旁观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见了明华出手,微微挑了挑眉,露出了几分兴味。 二老爷软蛋一个,没有想到教出来的闺女还有些血性,这倒是叫沈国公另眼相看了。 “二,二妹妹……”那青年呆呆地唤了一声。 “呸!”明华浑身乱颤,脸上带着几分苍白,仿佛心中也很害怕,却死死地忍着,只指着这青年双目赤红地说道,“你还有脸叫人?我姐姐这些年,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成日里读书什么都不管,是不是我姐姐替你孝顺长辈,给你管家?!” “是。”这青年颓然吐出了一个字,仿佛捂脸面对众人,捂住了脸哽咽地说道。 “为了你,我姐姐累得身子都亏空,大夫当年给她瞧身子怎么说的?只要安心静养调息,不再忙里忙外地累着,总会有的。可是这么多年,你叫她得过一日的清闲没有?!”明华嘶声尖锐地问道,“你去科举,我姐姐也几天不合眼,就是为了担心你。这样的情分,你竟忍心辜负她?!如今好了,孩子没了,你也满意了?!” “我,我不是有意的。”这青年浑身的衣裳都冰凉地贴在身上,双手抓着地面哭道,“我只是觉得那女孩儿与我说话投缘……” “我姐姐说话你就不爱听了?!”明华转头就与张开了嘴看着自己的二老爷抹着眼睛说道,“父亲!此人不是良配,大姐姐说还是和离!”听那青年叫了一声,仿佛不肯和离的,她看都不看那人,只冷冷地说道,“日后,也莫要打着国公府的旗号,在外头交际往来!我倒是要瞧瞧,你们家有什么了不起!” 这一家自号忠臣,也带着几分清高,自然是不大富贵的,既然如此,就再清高些,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以后在外头往来,也得尝尝没有了明静上下打点的好处! “大哥?”二老爷六神无主,只担心明静这是一时激愤,之后再后悔。不由求助地往沈国公的方向看去。 他并不是不知道和离才是好的,只是作为父亲总是要想得更多些。 明静这一和离,此时倒是快意恩仇了,可是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连个儿女都没有, 又嫁过一次人,这若是日后寻不着好人家儿了,就这么孤零零地一辈子没有个孩子,又该怎么办?心里想着这个,二老爷就后悔得不行,只恨不能回到从前去,将眼睛擦亮了看清楚这些衣冠禽兽。 明明当时相看的时候,这是一个上进青年的呀! “你儿子们呢?”沈国公不管二老爷如何,只冷冷地问道。 二老爷还有两个儿子,此时却不见踪影。 二老爷顿时又呆了呆,显然不知道这紧要关头儿子们往哪儿去了,回头看了看闺女,又望了望院子门,他张嘴讷讷了一回儿,正要说自己不知道,却听见外头突然传来了喧哗的哭声与许多的脚步声,之后竟是一群披头散发的人冲了进来。 当头一个衣裳都破了的妇人疯疯癫癫地进来,一进来就见到了被抽在了地上的青年,眼睛都红了,尖声唤道,“怀哥儿!”她冲上去就将个青年给搂住了,张望着目光冰冷高大威严的沈国公猛地打了一个哆嗦,之后尖声哭道,“打人了!国公府就能打人么?!” “你!”明华叫那妇人一推踉跄了片刻,之后见这妇人头上都被打破了,不由又露出了笑容来。 该! “母亲!”那青年推了推哭着抱着自己不撒手的妇人羞愧地唤道。 “什么好人儿,倒叫你这么舍不得?!叫你给她赔罪,她也配!”那妇人瞪着眼睛将那青年护住,目光落在了二老爷等人的身上,大声道,“打人骂狗的,你们这样的贵亲,咱们高攀不起!”又拍那青年哭道,“我当初说什么来着?!这样人家的丫头,哪有一点儿的柔顺,如今辖制你,以后,全家都叫她降服了!” “谁放进来的?”沈国公不去管泼妇,左右这府里头闹出人命外头都听不见的,只转头冷冷地问道。 门口有几个下人心虚地看着,见沈国公看过来,顿时打了一个寒战。 沈国公府素来严苛,不许外人随意进出的,这一家子人眼看是恶客却一路穿过了不知多少层的下人院子的冲进来,显然是有人故意放行。那几个小人有心想说是老太太的吩咐,然而迎着沈国公冰冷的眼神,顿时就跪下了。 “今日能放了这群人进来,日后但有来杀本国公的,岂不是也能放行?”沈国公冷冷地说道,“如此,谁还能安枕?!今日的门房,连同府中但凡看见恶客并无阻拦的,都打发出去,再也不许说与国公府有关。” 这竟是要撵了许多的人,那些下 人顿时露出了惊慌叫道,“国公爷饶命!是老太太……” “天王老子的话,在我的面前也没有用!看不清谁是主子的,活该滚蛋!”沈国公说完了这个,只挥了挥手,就有噤若寒蝉,此时都不敢看热闹的,将那几个求饶的下人给拖出去,就露出了后头两个高大的,一脸气愤的青年。 “父亲。”其中一个走到了瞠目结舌的二老爷的面前,抹了一把脸上的几道尖细的抓痕,垂着头唤道。 “你们做什么去了?”二老爷急忙问道。 “他家这样亏待妹妹,咱们自然也叫他们知道,妹妹不是无人做主的!”别看二老爷软弱得不行,两个儿子却是十分强壮的青年,后头一个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大声说道,“什么玩意儿!亏待的妹妹,就该全都打死!” “咱们把妹妹的嫁妆带回来了,没有吃着妹妹的,倒叫妹妹给他娶小老婆的道理!”一个年纪略轻些的与二老爷说完了这个,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妹妹的嫁妆少了许多,咱们就给他们家拆了拆房子。 “你们……”二老爷顿时一脸要去死一死的模样,再看看那妇人一脸血,还有随后几个人一身的狼狈,显然这兄弟俩拆房子的时候夹带了私货,揍了人的。顿时叹了一声,疲惫地说道,“既如此,就和离吧。” 不必讨沈国公的主意了。 这都打得人家一脸血了,还怎么继续过日子呢? “好一个跋扈的国公府!”明静的夫家上门了这么多人,显然是为了寻公道的,一个格外厉害些的小丫头便高声叫道,“真以为这京中,没有说理的地方了么?!”她家里头也不是白身呀,勋贵就这么傲气?! “你告父亲去罢,最好击鼓鸣远,御前告父亲一状,也叫外头大家都知道知道,什么叫假清高,什么叫忘恩负义!”明秀见沈国公顿了顿,竟然转身往外头去了,知道这是父亲不耐烦与女眷争吵,只去寻这青年据说是做侍郎的父亲去了,便跨步出了门,含笑说道。 她一脸的有恃无恐,又十分悠闲的模样,顿时叫那姑娘恼怒起来。 “什么?!” “若是我,我就悄悄儿地将这事儿了解就完了。”明秀云淡风轻地走到了明华的身边,拉着她的手起来看着,低声说道,“二姐姐的手都红了。”这话才说完,就感到一滴眼泪落在了自己的手心儿上,明华垂着头闷闷地应了。 “好不好的闹起来,也叫大家都知道知道,我家大姐姐 的嫁妆,是怎么没有了的。”明秀笑吟吟地看着那妇人怀中的青年,明明不过是平淡的笑意,却叫那青年一颗心冷入了肺腑,看着这个衣裳华丽不与众人同的雅致女孩儿柔声说道,“就算是以后再娶,谁敢将好好儿的闺女给了你,叫你作践呢?” “我不和离。”那青年流着泪说道。 他后悔了。 妻子走了以后,他才发现,他是离不来明静的。 外头的野花再好,再叫他快活投缘,可是却都没有明静叫他爱恋。 “这可由不得你了。”明秀柔声道,“若大侄儿能再回我姐姐的肚子,你也就不必和离。”她的目光扫过了这家的女眷,见最后头有个目光闪烁,此时穿着鲜亮的女孩儿躲在后头不敢露头,便淡笑道,“我姐姐从来都是个贤良人,从未亏待你,然却也不是叫你当她做草芥的不是?” “就这么着吧,没什么好说的。”明秀见那青年将执着的目光往明静的房中看去,和气地说道,“日后你们就知道了,国公府还还算是讲理的人家儿,不然,就不止这样了结了。”明静虽是二房之女,却也顶着沈国公府的名声,因这个名头,这家的了多少的好处,真是说不清楚。 不过看这样不感恩不道谢的模样,也是叫人开眼界了。 “将他们打出去!”二老爷目光坚定了起来,指着这群人对儿子们说道。 国公府的下人也赶来了不少,哪怕是那青年说什么都不肯出去,却也叫人拖走。 拖走之前,二老爷强压着这青年在和离书上摁了手印儿,从此一拍两散,再也没有瓜葛。 明秀眼见这场闹剧完了,这才吐出了一口气捧着和离书就回了屋子,就见明静两行清泪流下来,捧着这张纸仿佛抓着最要紧的东西,许久之后,方才给二老爷与二太太拜下来哽咽地说道,“是女儿叫父亲母亲没了脸,以后,还要在父亲母亲身边过日子了。” 她虽然仿佛心都空了,却还是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在。 嫁人这几年,她天天侍奉长辈管着家,殚精竭虑一点儿都不清闲,事事都忧愁,也是累了。 “你好好儿的,咱们就比什么都强。”二太太将闺女搂在怀里,虽心里也担心她的以后,却只是闭嘴不提,怜惜地说道,“可怜见的,从嫁到他们家,你就再也没长过一点儿的肉。”说完了这个,她又想哭了。 “大姐姐如今身子骨儿娇弱,不易过悲过喜,该好好儿地 调养调养。”明静这才落了胎就哭了好几场,明秀自然担心极了,转头叫人往公主府上去取自己库房的燕窝人参,这才坐在明静身边柔声道,“大姐姐日后且看着就是。” “他家里……”明静迟疑地问道。 “从没有占了沈家便宜还能快快乐乐地过活儿的。”明秀敛目淡淡地说道。 “都怪我看错了人。”二老爷后悔极了,叹气说道。 “二叔也是一心为了大姐姐,只是日后相看人家儿,那人本身得看重,后头的这婆婆小姑子的,也得着点儿紧。”明静这档子事,明秀冷眼瞧着大半都是那妇人在后头挑唆,外加不省心的小姑子,没良心的丈夫,明静这也算是什么都见识过了。 “你说的对。”二老爷拍着大腿打定了主意,前头给明华相看的那人家也得好好儿再重新审审,免得再折进去一个姑娘,又心里记挂着明静日后再嫁之事,到底不愿意在妻女面前露出痕迹,只强笑说道,“这早点儿和离,也早点儿不吃他家的闲气了。” 明秀跟着点头,显然觉得这二叔说得有理。 女孩儿在世上本就尊贵,可不是给这些不知好歹的男子作践的! 虽然如此,明静的精神也短了许多,此时已经露出了疲惫的痕迹,明秀见她精神不好,就起身告辞往外走去。 “三妹妹。”明华一直在怔怔地想着什么,见明秀出去了,急忙跟着追了出去,拉着她到了背人儿的地方,这才感激地要拜下去,含泪说道,“不是大伯父与三妹妹,今日,大姐姐非上吊不可!” 不是沈国公说了算收拾了那些不听话的下人,明静这夫家,非在二老爷的院子里闹翻天不可。 一旦闹起来,凭明静有些多思的脾气,只怕真的要去死图个清静了。 “大姐姐虽然看着好了,只是恐心中憋闷,二姐姐以后且多看顾些,别叫大姐姐心里存着事儿不舒坦,到底伤身。”明秀见明华还在往自己的手上看,又想到她给那青年的大耳刮子,便取笑道,“二姐姐也忒痛快了。” “我一时激愤,此时都不敢相信是我下的手。”明华从来没有伤过人,此时心里扑通扑通直跳,拉着明秀的手低声说道,“你说,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叫人说我霸道?” “太贤良了,就叫人蹬鼻子上脸。”迎着明华迷茫的目光,荣华郡主淡定地微笑,用温柔和气的声音意图教坏一个本是贤淑雅静的好姑娘,带着几分哄诱地说道,“若 夫家和气,那自然贤良淑德不在话下。若是遇上了这家这种玩意儿,二姐姐瞧瞧,忍着忍着,这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不是?” “你说的,仿佛很有道理。”明华想了想,迟疑地说道。 “只是他家到底也是官宦,那人的父亲如今做着兵部侍郎呢,大伯父就是记恨,也没法子给大姐姐张目呀。”这可不是平民百姓。就算得罪了沈国公,后者又能如何报仇呢?朝廷命官,不是那么好拿捏的呀。 “公私分明,才是为人臣子的正道,二姐姐怎么能说记恨报仇这种话呢?”明秀咳了一声,义正言辞地谴责了自家堂姐的小心眼儿! 第46章 “三妹妹这是何意?”明华看着对面那张充满了正能量的脸,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这位堂妹,原来是这样的一个好人么? “朝堂上的事儿,不是咱们能做主的。只是我瞧着,在女眷堆儿里头叫人吃点儿苦头,这个还是可以有的。”什么兵部侍郎呢?这朝中,可不是朝廷命官就行了的,不然那些抄家的诛九族了的,莫非都是平民百姓不成? 只是这些不大好与明华说得太明白,明秀微笑,仿若阳春白雪一样说道。 “三妹妹想为难他家的姑娘?”明华眼睛一亮,急忙问道。 那家的小姑子很不省心,听明静曾经说起,从入京之后为了在贵女之中体面些,没少管明静要首饰料子的。那些华丽名贵的衣料如蜀锦云锦等等,不是勋贵之家,外头的是买都买不着的好东西。 明静看着丈夫的情分给了,却叫她在后头捅了一刀。 就说后来的那女子,就是这姑娘从外头领进门放在自己院子里,那人看望妹妹时总叫出来一同说话。 “送上门杀鸡儆猴的东西,咱们都得感谢她。”明秀想立威很久了,这年头儿在京中光贤良大度那都是没用的,恩威并施才是正道,不然白日里她也不会堵住了沈明珠的错儿就依依不饶,此时眯着眼睛想了想,不由摇头笑道,“真是蠢货。” 沈国公也得感谢他家,明日早朝收拾了这一家子,沈国公在京中就彻底没人敢惹了。 兵部侍郎已经能做那只骇猴儿的鸡了。 “只要能看见他家的下场,我做什么都愿意!”明华明丽的脸上露出恨色,轻声说道,“不得好死!” “说了这些,多叫人不安。”明秀便劝道,“咱们是积善的人家儿呢。” 明华正想说自己想当个坏人呢,就听见隔壁的假山之后,传来了几声少女的说话声,急忙掩住了自己的话音不再多说,挽着明秀的手走到了外头。就见几挂晶莹剔透的冰挂后头的假山外,两个容色美丽各有不同的女孩儿正在头碰头地说话。 那个病弱些的,一边咳嗽一边歪在假山上摇摇欲坠的少女,正是之前见过的太夫人的心尖子方芷兰。此时她浑身裹在狐裘之中越发地弱不禁风,莺声在与面前脸色忿忿的沈明珠说些什么,之后目光一转看见了明华与明秀,顿时就闭上了嘴。 “是你?!”沈明珠仿佛很懊恼的模样,此时看见了手挽着手仿佛极要好的明华明秀, 目光仇恨地落在这两个女孩儿彼此交握的手上,许久之后方才对微微退了一步的明华冷笑道,“怎么着,二姐姐这也知道拣高枝儿飞去了?!” “二姐姐从前,可不喜欢与姐妹们亲热呢。”方芷兰目中带着几分泪光地说道。 “既然知道是高枝儿,你偏飞不上来,可见嫉妒得不轻。”见明华咬着嘴唇不肯与沈明珠对话,明秀微微一笑,和声说道,“四妹妹别眼红,须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没有二姐姐这命好,也怨不得别人。” “我会嫉妒你?!你也不照镜子瞧瞧,多大的脸!”沈明珠叫明秀吃哒了一句,顿时跳起来了,恨不能一把抓花眼前笑吟吟,虽没有自己艳丽动人,却分外灵秀的这个便宜堂姐,然而到底忍住了,只冷笑道,“你们怎能与我相比!” 她是以后能嫁给皇子的人! “荣王殿下没多与妹妹说几句话?”见她现在还拎不清,明秀也懒得与一个不明白事理的人多费唇舌,况沈明珠并不是一个聪明人,这欺负起来没有成就感,见沈明珠气得胸脯起伏,一旁的方芷兰隐隐地看着自己带着几分妒意,便在心中摇了摇头。 太夫人还是养大了这两个姑娘的心,也不知日后是个什么前程。 “郡主大方宽和,为何要与争夺表哥呢?!”明秀转身就要走的时候,方芷兰仿佛再也忍不住地在她的背后悲声叫道,“您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为何不能可怜可怜我?!没有了表哥,您门前定还有别的好男子,我却只有表哥的呀!” 她说完了,就伏进了悲愤的沈明珠的怀里哭得喘不上气儿来。 这一日里,自己见过的眼泪太多,明秀都带了几分麻木,又见哪怕是落泪,那个清丽可人的少女脸上的妆容依旧鲜艳夺目,梨花带雨见之怜惜,不由含笑好奇地问道,“你说得这些,与我有关系么?” “什么?!” “我为什么要可怜你呢?”明秀也不走了,靠在了一颗树上,笑眯眯地问道。 她的脸上还带着善解人意的笑容,俏生生的叫人心折,然而那双眼中的凉薄仿佛扑面而来,叫人打心眼儿里生出寒气。看着这样的一双眼睛,方芷兰竟浑身都打了一个寒战,搂紧了身旁的沈明珠。 这就是老太太嘴里说的木头美人?! “你好恶毒的心!”沈明珠也骂不出别的来了,指着无动于衷的明秀尖声叫骂道。 “既然知道我狠毒,就不要 再招惹我。”明秀烦了,这才明白为何沈国公不叫她回家住,盖因哪怕是在碾压这几个麻烦,然而心情却并不快活,此时便微微皱眉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孩儿说道,“少在我面前摆主子的款儿!再多说一句,我就叫父亲撵你们滚蛋!” “好啊,真面目可算是露出来了。”沈明珠看着明秀此时没有半分温柔的脸,冷笑连连,之后目光一转落在了隐隐护住了明秀半边身子的明华的身上,讥讽地说道,“为了留在这国公府里,二姐姐真是费了不少的心血!如今正好……” 她抚掌笑道,“又回家了一个混吃混喝的,我若是她,臊都臊死了,竟还有脸装作无事!” 她说起的,自然是方才闹了一场的明静,这是明华的肺管子,顿时就叫她的脸涨红了。 “大伯父都没嫌弃,你有什么身份说这个!” “我是觉得丢脸,她丢了咱们一家子的脸,还不如死了算了!”沈明珠今日因荣王对自己淡淡的,回了府就说前朝还有事匆匆地走了,本就在心里窝着火儿,况在家中她是个霸王,明静并未在她的眼中,说道起来半点儿都不觉得亏心。 “掌她的嘴!”明秀微微偏身,往后扬声道。 她话音刚落,就从一旁窜出来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婆子来,大步走到了往后跳了一步的沈明珠面前,扬起手二话不说就是两个大耳光,之后方才退到了一旁,束手等着明秀的吩咐。 沈明珠没有想到在这国公府里竟然还真有人胆敢冒犯自己,竟还没有回过神儿来之时就觉得两侧面颊剧痛,喉间生出了几分腥甜,顿时眼前金星乱冒地往一旁栽倒,就听方芷兰一声惊呼,她来不及扶住什么,一头撞在了假山上。 此地假山之上虽然并没有尖锐的棱角,然而却也将她的额头撞出了一大块淤青,沈明珠捂着头疼得落了泪,怔怔地呆滞了一会儿,这才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尖叫了一声就往明秀的方向扑去! “你竟敢打我?!”方芷兰又在一旁无助地小声哭泣起来,沈明珠叫那婆子拦住,面对对面对自己和善地微笑的明秀生出咫尺天涯的感觉,恨不能一口咬死她,沈明珠眼珠子一转便叫道,“你给我等着!我要叫京里都知道你的真面目!” “表哥一定不知道郡主是这样狠毒的女子。”方芷兰也在一旁流泪,一副受尽凌辱的模样。 她的心里,慕容南就如同天上的谪仙一样,最恨的就是世上的丑恶,明秀这样狠毒的手段,若是叫慕容南 知道,哪里还会多看她一眼呢? 沈明珠听了方芷兰的话顿时心中一醒,摸着头上的淤青露出了扭曲的笑容来。 这是罪证,谁都抵赖不了。 “你别想不承认!” “我做过的事,从来都没有不敢承认的。”明秀脸上的笑容沉了下来,对着面前一脸算计的沈明珠冷淡地说道,“与你们纠缠这么久,我真是烦了,我也老实跟你说,随便往外头说去,只要你不嫌自己叫人抽了耳光丢脸,且随意。” 她板着自己的手指头温声道,“荣王殿下若知道你这样没用,还挨了打脸他的脸面都叫人踩在脚底下,那才可高兴了,是不是?” 外头已经有人听见此地的争执快步来看了,沈明珠捂着脸抽了一口气,脸上阴晴不定。 她也是知道的,荣王,最在乎的就是他的脸面。 “我告诉父亲去!”面对这样的明秀,沈明珠竟生出了不知该如何下手的感觉,之后扯着嗓子喊道。 明秀对她微微示意,叫她随意告状。 明华已经叫这突然而来的几耳光给镇住了,冰凉的手握紧了明秀的,担忧地说道,“她若是告诉老太太去……”迎着明秀看过来的疑惑的目光,明华心中一醒,之后知道自己误了。 明秀不是不得宠的二房生的,就是老太太,也得在沈国公的面前赔笑。 明秀抽了沈明珠两个耳光,觉得心里真是豁然开朗,方才的郁气竟都散去,觉得心里舒坦了,可以回家好好儿吃饭了,这才笑了笑正预备说点儿体面话叫沈明珠好好儿看看脸上的伤别留了痕迹以后嫁不出去等等,就见远远地几个公主府上的丫头匆匆而来。 “郡主。”那几个丫头到了明秀的面前,急忙福了福。 “母亲处有吩咐?”明秀不由问道。 “并不是大事。”当首的一个丫头容貌平凡,然而一双眼睛却十分有神,穿着也极体面的,见明秀等着自己回话,急忙说道,“宫里头皇贵妃赏了郡主东西,里头有几样儿不大合适的,公主就恼了。” “你说谁赏了东西?!”沈明珠正想听公主府的笑话,听了这个顿时尖声问道。 她一脸的不可置信,看看斜眼看来的明秀,之后双手都颤抖了起来。 她因荣王的缘故,这些年一直把皇贵妃当亲娘一样用心地服侍,卑躬屈膝从来不敢有半分懈怠,就恐皇贵妃不喜欢她,不叫她嫁给荣 王做王妃。毕恭毕敬这么多年,她名扬京中,也叫皇贵妃当着许多女眷的面夸奖过,一直觉得自己在皇贵妃的心里很有地位。 可是再有地位,皇贵妃也没有赏过她一星半点儿的东西呀! 如今,却赏了沈明秀……这是为什么?! 莫非皇贵妃对沈明秀另眼相看,生出了什么心思来? 沈明珠在国公府中有恃无恐,拿自己当天之骄女连明秀都敢对着干,不过是因太夫人的宠爱,还有知道自己是荣王心上的人,以后该有大前程,因此才敢这样放肆,只是没有想到当头棒喝,一时几乎懵了。 “赏了什么?”恭顺公主不喜欢皇贵妃,也不过是视而不见,这说出一个恼字,就很厉害了。 “有两把如意。”那丫头低声说道。 如意不是随便送的,明秀眯了眯眼,心里冷哼了一声,冷淡地问道,“母亲退回去了?” “一样儿都没收,公主恼的是她打郡主的主意呢。”皇贵妃此举不管是为了什么,恭顺公主都得当做是居心叵测。况就算东西规矩没有毛病,凭恭顺公主与皇后的关系,只怕也是绝不会收的。 “合该要发财。”明秀小声儿嘀咕道。 皇贵妃的赏赐她没要,皇后的更多的赏赐,就该来了。 别管这是不是后宫两位老大别苗头,好处荣华郡主还是要笑纳的,觉得自己可以回头给自己的库房再挪个大些的地方了,明秀也觉得沈明珠此时的精气神儿有点儿意思,觉得自己该帮荣王殿下一点子小忙,她便笑了笑,看都不看沈明珠地说道,“这就是是不是在人心上的差别了。” “表妹。”沈明珠一脸的要晕过去,方芷兰已经惊慌起来,用力地摇了摇她的肩膀。 “我,我不会叫你挑唆的!”沈明珠叫皇贵妃这一刀捅得有点儿深了,疼入肺腑,然而到底想到这并不是荣王的意思心中稍安,只恨不能立时就到了荣王的眼前问一问他究竟是个什么心意,却还是稳住了身形。 “这是对你的好话,只看在都是一家,不愿你自误罢了。”荣王两面三刀的做派叫明秀恶心的不行,虽然是在讥讽沈明珠,却也是一番金玉良言,就想着叫沈明珠自己明白了,别在荣王这坑里爬不出来。 永寿郡主不是吃素的,明秀仗着身份才能与她争锋,更何况沈明珠。 沈明珠忿忿地唾了一声,双目都带着仇恨,指着明秀冷冷地说道,“别以为得了 皇贵妃娘娘的赏赐,你就得意觉得自己能抢走我的姻缘!我与荣王殿下之间,不是你能破坏,日后只要我做了荣王妃,头一个不会放过你!” “你要不放过谁?”突然一声恼怒的青年声音,从诧异的明秀身后传来。 明秀一转头,却见慕容宁一张俊俏的脸上满是杀意地看着沈明珠。这冷笑了一声,仿佛变了一个模样一样锋芒刺得人眼睛疼的青年轻声问道,“说说,你要不放过谁?!” 第47章 “王爷?”明秀见到身后的慕容宁,竟忍不住诧异出声儿。 这可是沈国公府,安王怎么进来的? “你别说话。”慕容宁今日与沈国公府三老爷“偶遇”,因听闻明秀在国公府中,他就待受宠若惊的三老爷格外客气。安王殿下上辈子也算是个什么都见识过的人,因此与纨绔三老爷顿时成为了知己,得到了邀请大摇大摆地进了国公府。 才想偷偷儿藏在角落里看看心上人的身影呢,就听到沈明珠这样尖锐的怨恨,能忍住的那是死人。 慕容宁此时一颗热乎乎的心都叫沈明珠这样作怪给破坏了,看着猛地捂住了嘴不敢做声的沈明珠,止住了张口欲言的明秀,死死地看着贼心不死的姑娘,冷冷地说道,“真是叫本王长见识了!农夫与蛇,也就是说的是你了!” 吃着明秀的用着明秀的,竟然还有这样大的怨气,实在叫人恼怒。 “王爷要给她张目,就请明言,为何要败坏小女的名声!”沈明珠见安王这转头就将明秀纤细的身影给挡住了,恨得双眼流血,也顾不得就是眼前这人心情一个不好就叫自己跪了佛堂了,扬声叫道,“我还当是个什么规矩人,原来也是背地里暗度陈仓呢!” 还有脸鄙夷自己与荣王,沈明秀与安王这样不清不楚,难道就清白了? 若是她规规矩矩,安王莫非犯贱,自己送上门来? “三妹妹你……”方芷兰在沈明珠身后看着容貌艳丽逼人的安王心中一跳,眼睛都亮了,急忙走到了颤巍巍的沈明珠身边,一边给她擦脸上的伤痕,一边流着眼泪低声说道,“你如此,如何对得住表哥!” 回头她就告诉老太太去! “路见不平罢了,叫你扯得远了。”慕容宁不敢去看身后明秀的表情,也知道今日之事过后,这人离自己只怕更要避嫌疏远,此时恨挑唆的沈明珠与方芷兰欲死,眯着眼睛冷冷地说道,“只是一家子姐妹,却叫你们恶意揣度,今日,本王做件好事,送你们去见见长辈!” “你不必担心,她们两个竟然敢构陷郡主,我虽不在御史台,却也不是吃干饭的。”慕容宁微微一顿,转身与敛目不语的明秀低声说道。然见到她头上那明显不合时宜,过于朴素的金簪,突然心里一疼。 他在那家银楼亲手打了金簪的时候,身边就有人说起平王世子前些日子也亲自来一点一点自己打造了一把并股金簪,仿佛虽是新手,却打得很好看,远比他的金片子好看 多了。如今,想来只怕就是明秀头上这一枝了。 摸了摸怀里叫唐王都嘲笑的那簪子,安王殿下抿了抿嘴角。 连个簪子都比不过人家! “今日之事,实在是她们冲撞了我,多谢王爷为我出言。只是时候不早,王爷若还有事,小女就不再耽搁王爷了。”明秀头也不抬,听着安王仿佛连呼吸都窒了窒,心中微微一叹,到底狠心地说道,“女眷之事,就不劳烦王爷了。” “我明白。方才,只是看不过眼去罢了。”慕容宁终于明白什么叫拒人于千里之外了,眼前都发花,然而见明秀端肃疏离的模样,却眼前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上辈子的时候,她嫁给自己以后。 她素来是个能下定决心的人。 如今的自己,仿佛就是上辈子的平王世子。 那时他知道了堂弟的心意,竟心中揣揣,多有不安,一直都在暗地里留意慕容南与自家王妃之间。 那是一对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他从来都不曾了解的过去,谁都不知道到底有怎样的情分。 然而上辈子,哪怕是慕容南走到了她的面前,她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决绝得如同眼前,一旦不可能,就再也不肯给人一点的希望。那个时候他看着平王世子那克制悲伤的脸多开心呀,开心得什么都愿意奉给自己的妻子。 他美其名曰不想戴绿帽子,可是其实是真的在意,不愿她的心里有别人的。 她的心里就只有自己,那多好。 可是这辈子,她的心里眼里,只怕只有另一个人了。 “恭送王爷。”明秀福了福,对着沈明珠冷淡地扬了扬头,眼看着几个婆子上来将大惊失色的沈明珠给压住了,这才慢慢地说道,“我倒不知道,这府中竟有人对我如此怨恨。平日里姐妹之间有些龃龉饶了你也就完了,如今才知道人心不足,无规矩不成方圆!” “你满嘴的大道理,也不过是害怕我强过你!”沈明珠输人不输阵,尖声叫道,“你怕我得了荣王殿下的宠爱,日后压着你,叫你不能翻身!” 慕容宁正恍惚着呢,就听见了这个,顿时心中一跳。 是了,沈明珠上辈子对他那样痴情,就是因这个了。她想碍着明秀的眼,伤着明秀的心过日子,方才对自己那样执着,叫自己烦得不行。这辈子四皇子是个废物了,荣华比不得旁人了,这女人也就心里没有他了。 可叫安王殿下松 了一口气! 没有什么愤怒,安王殿下觉得将沈明珠坑给了弟弟荣王真是太合适了。 “回头,我与荣王说道说道你这颗心。”他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地说道。 方芷兰到底在府外见识过世态炎凉,见识多些,此时看着安王仿佛有些心怀叵测的模样,手上的帕子拧做了一团。正要说话,却见安王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张脸都亮堂起来了,回头竟对明秀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转身走了。 “带着去老太太处瞧瞧。”明秀点了点被指住叫喊不休的沈明珠,温声道,“四妹妹失心疯了,我看着,可该叫老太太请大夫好好儿治治。” “早该如此,我陪着三妹妹去。”沈明珠今日竟指摘明静如何如何,可叫明华心中记恨了,况明华眼亮心明,眼瞅着老太太已经不是府中说的算了的,自然赶着烧明秀这个热灶,握着明秀的手笑道,“也给三妹妹做个见证,日后别叫人说三妹妹诬陷呢。” 这事儿,太夫人肯定干得出来! “多谢二姐姐。”明秀见安王这一次竟并未纠缠地走了,仿佛带着几分释然,心中就松快下来了。 只是这皇家子弟一见钟情之后热情消退得也太快,就叫明秀更觉得自己之前的决定没有什么错儿了。 一时的冲动热情与一辈子的安定比起来,自然是后者能叫人心安。 给安王殿下下一回的一见钟情祝福了一下,明秀也不多说别的,命人夹着叫骂的,一头长发散乱下来,再也没有什么利落模样儿了的沈明珠与哭哭啼啼的方芷兰往太夫人的春晖堂就去了,到了院子,就见里里外外的丫头都噤若寒蝉地守在外头。 见到脸色森然的明秀,这些丫头都露出了惊容。 这位国公爷的嫡女素来是不笑不说话的,今日竟然这样恼怒,实在是难得。 只是见了后头的沈明珠,众人都露出了几分了然。 明秀也不管外头的人怎么说,叫人挑了帘子就进了堂中,就见此时堂上还真有不少的人,最上头太夫人伏在软榻上脸色苍白,尤带了几分虚弱与病态,整个人都仿佛苍老得不成样子,此时双手颤抖地正与面前立着的沈国公说着什么。 三太太今日竟也起了身,一双眼睛怔怔地往高大英武的沈国公看着。 见了这么一种被辜负好伤心的眼神,明秀被恶心坏了,手上一挥,后头的婆子只将胳膊底下的沈明珠往地上一丢,就听沈 明珠一声疼呼之后也不起身,哭着就爬到了差异的太夫人的面前,抱着她的膝盖哭叫道,“老太太!” “这是怎么了?”太夫人心中最爱的就是沈明珠与沈明棠姐弟,这是自己的命根子,见沈明珠哭得不能自己,娇艳欲滴的脸上还带着伤痕,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将沈明珠搂在了怀里,怒道,“谁伤了你?” “她!”得了靠山,沈明珠有恃无恐地往静静而立的明秀指去! 沈国公本冷眼旁观,见了这个顿时脸上一冷! “这个……”太夫人若是平日换个人,早就骂起来了,只是沈国公还在眼前,想要呵斥明秀她也得掂量掂量,脸上迟疑了片刻,便皱眉道,“三丫头怎能这样对待自家的姐妹!” “四妹妹日后做了荣王妃,都要不放过我了,我自然心里害怕的。”明秀笑了笑,见太夫人脸上微微变色,便温声说道,“我到底是个心软的人。不然只这一句,换了旁人,只怕要未雨绸缪,先不放过四妹妹了不是?” “她打我,我也是急了方才说道了些话。”沈明珠流着泪委屈地说道。 “再如何,你也不能往明珠的脸上打呀!”三太太伤还没有好利索,此时双股疼得都不敢挨椅子的,今日勉强起身不过是想与沈国公说两句话表表自己这些年的委屈,就见了这个,顿时指着明秀尖叫道,“这以后落了疤,你担待得起?!小小年纪……” “从我府里滚。”一个冷淡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三太太的长篇大论。 “表……大哥?”三太太看着脸色平静,仿佛方才并未开口的沈国公,眼睛都直了。 “我说,从我府里滚。”沈国公一转身,抬头对着瞠目结舌的三太太冷冷地说道,“我的女儿,想在府里抽谁就抽谁,忍不得的,就滚出去!至于你……”他才没有什么长辈得迁就小辈的高尚情怀的,指着趴在太夫人怀里浑身颤抖的沈明珠,沉声说道,“这么有骨气,就不要吃我家的嗟来之食!” “大伯父是非不分么?!”沈明珠悲愤地叫道。 “阿秀说的,就是对的。”沈国公懒得与一个小姑娘计较,看着眼睛里露出了惊慌的太夫人,便淡淡地继续说道,“姨母好歹也是继母,因这个,这些年虽然公主与阿秀吃了你许多的怠慢,然而我却并未多说,为了的,也只有一个孝字!” “大哥儿。”见沈国公今日不同往日的冰冷,太夫人心里就生出不妙来。 “三弟年 过不惑,子女都已经即将成家,再窝在一处,这府里也装不下。”沈国公微微颔首,大马金刀往太夫人下手的长椅上一坐,叫明秀坐在自己身边,英俊的脸上说不出的冷漠,淡淡地说道,“也没有我做个伯父,倒要给弟弟们养老婆孩子的道理!” “我还在……”太夫人想说父母在不分家的道理给这个没良心的便宜儿子。 沈国公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望着太夫人的目光生出了几分异样。 太夫人迎着这眼神,浑身冰凉。 那眼下的鄙夷她看明白了,不过是告诉她,她不过是个继母,没有资格在他面前摆谱! 从一开始,他们的眼睛里头,自己就是个庶女,是来服侍他们的人! 太夫人苍老的手指一下子就抠在了怀里沈明珠的肩膀上,掐得沈明珠痛呼了一声。 她之所以这样疼爱沈明珠,除了这是自己的血脉,更重要的,却是沈明珠容貌娇艳明丽,是京中罕见的美人,只要能联姻皇子得宠生个儿子,自己这一枝就能站起来,到时候别说沈国公,谁还能叫她折腰呢? 想到这个,太夫人的心中越发哀戚。 她的儿子做不成国公,才叫她吃了这样大的屈辱,如今,还要在小辈的面前叫人看笑话。 “不过是姐妹们拌嘴……”她有些伤感地说道。 “这府中,我不想见着二主子。”沈国公对太夫人这番作态完全不动容的,心里知道她只怕是恨毒了自己,此时敛目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淡淡地说道,“姨母放心,就算分家,三弟也并不会吃亏。” “不分!”三太太荣华富贵还没享受够呢,顿时尖声叫道。 她一头就往沈国公的方向扑了过来,目光带着几分疯狂,还未到近前就叫丫头们给拦住了,双眼流泪地叫道,“表哥叫我去死,我就碰死在表哥的面前!”她挣扎了几下,突然伏在地上痛哭道,“表哥变了!” “变了的是贪心不足的人心。”沈国公对三太太这番苦恼视而不见,淡淡地说道。 “这怎么哭上了?”就在太夫人想要转圜之时,却见门口探出了一颗英俊的脑袋来,就见三老爷一脸的酒色之气,晃晃悠悠地就进来了,对着趴在地上哭的妻子哼了一声,又见着冷眼看来的沈国公,急忙讨好地笑了。 “哟!三丫头今日精神不错啊!”三老爷惊喜地叫了一声。 “三叔。”这人眼底下一片 的漆黑,脚步虚浮,这是不知在哪儿风流快活回来的,明秀心里不大喜欢,面上却柔和地唤了一声。 “父亲!”见三老爷眼里就只有明秀的,沈明珠目眦欲裂,从太夫人的怀里抬了头大声叫道,“父亲为何要对仇人如此?!她!”她指着挑了挑眉的明秀叫道,“她是女儿的仇人呀!” “你,你闭嘴!”三老爷正不知今夕是何年,想要回去睡个回笼觉呢,冷不丁听见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顿时吓坏了,唯恐亲哥叫自己滚蛋,眼珠子一转大步上前,就在太夫人的厉声喝止之下就将沈明珠提了出来,拎着挣动的沈明珠就到了明秀面前。 “她不好,三丫头多教导就是,不行就跟三叔说,三叔教训她,啊!”三老爷在沈国公冰冷的目光中打着寒战说道。 “啊!”眼见自己被父亲拉着这样丢脸,沈明珠顿时崩溃地大叫了一声,撅了过去。 第48章 明秀也没有想到三老爷这样给力,竟将看着很有斗争精神的沈明珠给气晕了。 太夫人在上头看着亲儿子没脸没皮地在沈国公面前讨好,双手一颤,只老泪纵横,目中都透出了灰败之意来。 然而再如何讨好,沈国公也拒绝再叫这一家子留在国公府里了,只挥手叫几个抖得跟鹌鹑似的的大丫头将沈明珠给拖下去了,这才对着三老爷淡淡地说道,“你回来之前,我正与姨母说要分家之事。” 此时分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的儿子沈明程。 如今恭顺公主母子都在公主府中,这府里如何肮脏沈国公都不爱管,随他们去。然而以后却不行。盖因沈明程年纪已经不小了,该是娶亲的时候。 这娶了亲的世子总不好再留在公主府中,到时若是回了这乱糟糟的国公府,沈国公实在不想去想那些争锋之事给儿子儿媳添堵。他已经荣养这一家子很久了,该尽的仁义已经完了,就不留弟弟们与便宜继母在府中兴风作浪。 坑儿女的事,沈国公一向都不做,也不去赌人心这玩意儿。 “分家?”三老爷呆呆地看着突然提了分家的大哥,之后目光恨恨地落在了伏在地上哭泣的三太太的身上。 他在国公府什么都不愁地过日子,大哥都没有想过撵他的,如今发作,一定是三太太又做妖儿了! “我意已决。”沈国公懒得管这弟弟与弟媳打出人头狗脑子来,左右都不是好东西就对了,淡淡地说道。 “我,我舍不得大哥啊!”三老爷英俊的脸扭曲了,顾不得身上的簇新的衣裳,哀嚎了一声就要往沈国公的身上窜,意图把鼻涕眼泪啥的蹭沈国公的衣裳上去。 “你若愿意分家,我便将城南的那个四进宅子给你。”知道三老爷不是舍不得自己这个亲哥,是舍不得银子与安逸,沈国公对这些却并不在意的,顿了顿便在三老爷发亮的目光里继续说道,“还有,国公府里东西不多,却也够你败坏。这回分家,你当有十万两之数。” 国公府大半的财物都归沈国公,这就是金山银山了,不过就余下要分给二老爷与三老爷的,其实也很不少。 十万两,这已经足够几辈子的花用了。 明秀微微敛目心里算了算,知道十万两于沈国公还真的是小意思来的,便也不继续说话了。 “十万两?!”三老爷的眼睛里全是银子了,想到这些银子得有多少的红颜知己呀 ,急忙点头道,“都听大哥的!”他也不往沈国公的身上去了,抹了一把鼻涕赔笑道,“大哥说分家,这是好事儿呀!明天!大哥若觉得行,明天就分家!” 其实三老爷也不是很爱跟这个阎王似的总抽自己的大哥一起住来的,压力太大,连美人儿们都叫三老爷不大感兴趣了。这如今想着就要天高任鸟飞,顿时欢喜了起来。 三老爷开心了,太夫人几乎要厥过去! “不能分家!”太夫人看重的不是那可笑的银子,而是国公府,是爵位,是地位! 如今三老爷一张嘴,就算日后再有钱又能如何?没有了国公府的牌子在头上顶着,这京里识得他们是哪儿根葱呢?况这点儿银子,还不及国公府中的一根毫毛之数。 “母亲别说话。莫非我还会不奉养母亲不成?”三老爷叫太夫人满腔慈爱地呵护长大,一点儿都不知道外头的风雨的,此时不耐地摆了摆手,觉得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不明白事理,几句话将分家之事落定,这就继续搓着手与脸色平淡的沈国公笑嘻嘻地问道,“大哥,要不,先给弟弟点儿银子?!” 手里银子不够,包戏子他的手头儿大方不起来呀!想到今日叫人横刀夺爱的一个小旦,三老爷恨不能扼腕! “分家之事到底慎重,开春就办。”沈国公起身说道。 二老爷求了他,想叫明华从国公府出嫁,这到底是慈父之心,沈国公也不会不允。 不过是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国公大人自然是等得起的。 他儿子还娶不上媳妇儿呢! “知道了。”三老爷失望地点了点头,有些可惜自己的心肝儿抢不回来,只是这年头儿没了小旦还是可以有个小生啥的,从趴在地上起不来的三太太的衣襟上将一串儿库房钥匙抢下来自己扬长而去。 三太太尖锐的咒骂声在屋里回荡,实在叫人听得耳朵疼,明秀小意地跟着父亲走到了门口,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躲在角落里仿佛无声无息的方芷兰,目光在她柔弱的眼角眉梢掠过,之后笑了笑。 这姑娘看着柔弱好欺,其实比沈明珠有心眼儿多了,这到了现在,沈明珠都被抽了多少回,然而于她却没有一星半点儿的牵连。 虽也有不叫人放在眼里的缘故,然而却也能看出这姑娘的心机了,也不知太夫人将这么伶俐的姑娘给放在身边儿,以后是个什么光景。 “走吧,回去。”沈国公叫跟着明秀没有发挥出来 的明华回家,自己带着闺女回了公主府。 恭顺公主正眼巴巴地扒着门往外看呢,见了沈国公高大的身影出现了,却急忙一缩头窜回了屋子,在父女两个进屋之后伪装自己才发现这俩,从椅子里头慢条斯理地抹着茶碗淡然地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再不回来,我这儿都要用饭了。” “公主在等我?”沈国公目中带着几分笑意,俯身问道。 一股子叫公主殿下浑身颤抖的气息扑面而来,恭顺公主心虚地缩了缩脖子,猛地瞪眼睛叫道,“胡说!” “原来母亲一点儿都不关心我呀!”明秀在下头拿长长的云袖将脸遮住,只露出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睛拖着声音哀愁地说道。 沈国公一声轻轻的叹息,真是此处无声胜有声! “别,别想糊弄我!”恭顺公主可聪明了,一看就看出来这父女俩消遣自己呢,顿时怒发冲冠,奔着眼前这男人的弱点就去了,一口死死地咬在了沈国公的脖子上啊呜啊呜直叫,一边用犀利的目光往突然变得不听话的闺女看去,叫她知道做母亲的威严,用力地啃了沈国公的脖子上的血管几下,就见沈国公脸色一白往自己身上倒来,差点儿叫公主殿下去见了祖宗! “大胆!救驾!”恭顺公主挥着手叫道。 明秀已经哈哈地笑个不停,也不去解救在父亲身下扑腾得翻了白眼儿的母亲,自己抓了桌上的点心吃了一口,突然噎住了。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一直都在。”这父女俩一进门就当自己小透明儿,沈明程方才叫亲娘喷了一脸正是满心木然之中,掐着对自己很讨好的妹妹的衣领到了自己的面前,也不管伸着手叫自己救她的恭顺公主,只低声问道,“可吃了亏没有?”见妹妹摇头,他便目中一冷,慢慢地说道,“下回我或父亲不跟着你,不许去那府里头!” 女人若心存歹毒,实在有太多的手段,哪怕明秀机敏,到底恐叫人暗害了去。 “我知道的。”明秀见沈国公很有分寸地将手隐蔽地撑在恭顺公主两侧,知道母亲没有生命危险,这就彻底不管了,摇着沈明程的胳膊小声儿笑道,“大哥哥什么时候给咱们娶一个嫂子回来?” “先立业再成家。”沈明程从小儿就在军中,对女色很不上心,此时摇着头说道,“母亲太急。”他并不喜欢十分稳重的大家闺秀,更喜爱活泼的姑娘,只是从入京就只听见满耳朵的贤良淑德等等,觉得这样儿的姑娘脾 气不大相投。 “母亲是嫉妒皇后娘娘有孙子抱呢。”明秀素知沈明程心意的,见他一脸的无动于衷,沉吟了片刻便笑道,“前儿阿笑姐姐还与我传话儿呢,说等到了春天京郊的马场开了,要带我往马场去骑马。” 她是塞外长大的姑娘,虽然骑射不精,然而却也不是一窍不通,此时便与微微颔首的沈明程咬着耳朵笑道,“这是冲着大哥哥呢,阿笑姐姐说了,她做不来将心事埋在心底这种事儿,她心里喜欢你,就是要嫁给你呢。” 这话可是慕容笑亲口说的,郡主大人一点儿都没有撒谎。 沈明程一怔,就想到了之前那张笑容明丽的少女的脸,想到她竟然毫不遮掩,竟心中一动。 见沈明程目中带了几分诧异,还仿佛是惊诧,明秀就笑了。 沈国公世子是个木头脑袋,喜欢他的姑娘不少,这些年却碍着他一脸的冷漠刚强无人敢表白,却不知这样的木头,只有叫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意,才能叫他看出不同,将人从那一群的姑娘堆儿里给认出来,生出与众不同的心。 慕容笑的运气不错,还是头一个叫沈明程刮目相看的姑娘。 桥儿明秀是搭好了,余下如何就是这两位自己的事儿,郡主大人从不插手别人的感情,便掩住不说了,回头看着母亲扑腾了半天方才一脸愤恨地将沈国公一脚踹开抹着乱七八糟的发髻嚷嚷开饭,不由抿嘴笑了起来,又唤了明嘉与罗遥一起用了晚饭这才罢了。 第二日日上三竿,明秀还在迷迷糊糊地睡着,就听见外头有女孩儿急切的声音传来,之后便是纷乱的脚步声,一会儿功夫,玉惠将窗幔挑了起来,扶着目中变得清明的明秀低声说道,“二姑娘过来了。” “二姐姐?”明秀叫鹦哥儿服侍着漱了口,穿了衣裳,边问道,“怎么这么急?” “该不是坏事儿,我瞧着二姑娘脸上有喜色。”玉惠想了想,便与明秀笑道。 明秀这才点了点头,穿戴好出去,就见外屋里头果然明华满脸欢喜地坐着,虽然今日不过是穿了一件八成新的家常衣裳,然而明华整个人仿佛都亮起来了,见明秀面上还带着几分疲惫,急忙起身歉意地说道,“耽误三妹妹休息了。” “本就该醒了,原是我赖床。”明秀便笑问道,“二姐姐这是有喜事?” “那家被弹劾了,仿佛是要抄家,我听着心里欢喜起来,就忍不住来与三妹妹说话。”明华本是沉稳的性子,此时 却快活得仿佛要飞起来,见明秀笑眯眯地扬着眉毛看着自己,她顿了顿,努力平复着心情继续说道,“才从外头来的消息,今日那家叫唐王与安王殿下联手弹劾了十项罪过,后头荣王本与陛下进言说冤枉的,谁知道安王手上竟证据确凿,也不知暗地里查了他家多久,打成了铁案。” “多行不义必自毙,就是这个道理了。”明秀没有想到沈国公还未出手,这家就叫唐王与安王给弹劾,笑了笑温声道,“做人可不好跟这家儿似的了。” “只是寻常不是该经大理寺复查么?”明华开心完了,见明秀无动于衷,不由疑惑地说道。 “自古落井下石的更多些,且当场父亲与姑丈都未出言,这就是缘故了。”若还是姻亲交好,哪怕沈国公与平王一句求情的话不说,那家也不会墙倒众人推。然而倒霉的是昨日这家刚得罪了沈国公将人家好好儿的侄女儿给作践回家了,这是瞒不住京中众人的,今日既然又被弹劾,沈国公与平王拒绝相帮更能说明问题,自然就叫有心人想要讨好这两位一二。 且兵部侍郎也是位极人臣了,坑下去一个,没准儿就谁上位了不是? “安王殿下是不是为了……”明华想到昨日安王看向明秀的眼神,便忍不住低声道。 “荣王能为那家求情,可见这人是荣王一党,况还有唐王一同弹劾,只怕这为了的,不过是打击荣王,咱们捡了个便宜罢了。”明秀摇了摇头,拒绝自作多情,只是想了想便与明华笑问道,“定还有别的缘故,叫二姐姐这么欢喜的。” 亏了明静这是和离了,不然叫安王弹劾了一把抄了家,那得吃多少的苦头呢?如今与那府中再也没有关系,也叫那家好好儿地过过没有真正的苦日子。 “那家抄了家,他家的长辈都被拘走,余下男丁仿佛说是永不叙用。”明静从前的夫君是小辈还好些,虽然被夺了功名却也性命无碍,然而公公就跑不了了,被押在了大理寺出不来。那家的女眷哭出了血,求告无门之下又求到了明静的面前,明华护着姐姐看着这几个昨天还耀武扬威指责明静,仿佛国公府都不看在眼中的女眷在外头给明静磕头磕得满地血,此时眼睛就红了。 “虽然她们看着可怜,可是,可是我却觉得很解气。”明华迷茫地说道,“许我的心,本也是有些刻毒了。” 若这就是刻毒,那荣华郡主还不蛇蝎心肠呀,明秀嘴角微微一抽,便安慰道,“一饮一啄皆是天定,若他家里头从前不作恶于大姐姐,至少如今 富贵可保。” 看在沈国公府姻亲的份儿上,皇帝也不会这么干脆地干掉兵部侍郎不是? 不过罪证这么翔实,想必不是一日之功,兵部侍郎应早就上了黑名单,那时这可还是沈国公的姻亲呢。安王吃错药了,竟敢与沈国公府对着干? 不怕沈国公恼羞成怒,去跟荣王混呀?! 明秀的腹诽大家都听不见,然而此时一脸雪白花容失色的安王殿下,却一路双腿发软地走出了朝堂,在群臣看战斗英雄一样敬佩的目光里拐进了一条偏僻的街角,看见了远远正要自行上马回府与媳妇儿吃饭的沈国公,顿时扑了上去死死地抱住了沈国公的大腿哭道,“国公听我解释!这,这真的是误会啊!” 第49章 沈国公冷不防叫四皇子给抱住了大腿,脸都青了。 “殿下松手。”若不是恐叫人闯入此地发现自己竟然居皇子之上,还冒犯皇子叫人弹劾,国公爷踹死安王的心都有了,此时两条腿都开始冒汗了,安王却还在嚎啕说不出的委屈,沈国公嘴角抽搐了一下,沉声道,“微臣惶恐!” 说起来安王这厮竟然还知道弹劾一下国公爷的仇人,虽然是误伤,不过沈国公倒觉得这家伙还是能看入眼中的。 “我是被人陷害呀!”慕容宁才知道兵部侍郎家竟然与沈国公还有这样的渊源,因这是自家老岳父来的,安王殿下也不觉得丢脸了,抹了一把眼泪伤心地趴在沈国公的马边儿继续给自己洗白说道,“都是二皇兄干的!” 坏事儿都是唐王干的! 唐王正追着弟弟走到了街角外头,冷不停听见这弟弟竟然敢卖了自己,鼻子都气歪了。 败家弟弟混了头了这是?! “两位殿下心怀天下为朝中除一蛀虫,微臣很敬佩。”沈国公腻歪死了,淡淡地说道。 当然,语气很没有诚意。 “您不怪我么?”慕容宁仰着头露出了一张美丽无暇的面庞,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做得对了,傻笑着仰头看着自家天神……岳父,继续说道,“早知道他家竟然敢与国公这样放肆,本王就该多参他几条大罪,诛他全家!” 他上了朝弹劾完了才想起来,这兵部侍郎还真恍惚着有点儿印象。 上辈子他与明秀大婚之后,曾也回国公府中几次,那时还碰见过早已分家出去的二老爷带着儿女来给沈国公请安,记忆里还真有个模模糊糊的有些沧桑缄默的女子的身影,说是二老爷的长女,与夫家和离归家。 慕容宁记得不深,盖因除了自家王妃,女人里头他也就记得他亲娘昭贵妃和强悍的皇后了,旁的都只是浅浅的印象。况这辈子的兵部侍郎做了荣王的小伙伴儿,上辈子这家伙不知死到哪里去了,慕容宁方才没当回事儿。 能记起来,得亏荣王那双得意的小眼睛常往不动声色的沈国公与平王脸上去看,才叫安王殿下起了戒备之心,使劲儿想了一回骇然发现,自己竟捅了马蜂窝。然而看着沈国公无动于衷,安王努力地想了半天才松了一口气。 感谢兵部侍郎作得一手好死,早早儿地就与明秀大堂姐和了离,叫安王殿下没有真的得罪了沈国公一家,这真是太感谢了!为表感谢,安王殿下甚至在心中默 默回想了一下太子一方的有为青年,有没有能娶明静一回讨好一下。 唐王脸色沉沉地看着忽而哭泣忽而傻笑就是不撒手的弟弟,额角一根青筋蹦起。 若不是早就知道兵部侍郎后院儿失火撵了沈国公侄女儿回家,唐王殿下吃饱了撑的去弹劾沈国公的姻亲! “国公慢走。”实在看不了弟弟丢人现眼了,唐王大步上前将矮了自己半个头的弟弟给提着衣领拎起来,这才对对自己淡淡颔首十分冷淡,完全没有热乎气儿的沈国公歉意地说道,“小王早知这家之事,不然不会骤然发难。” “王爷有心。”看慕容宁被拎在半空还要往自己身上扑腾,沈国公心中很嫌弃地眯了眯眼,策马走了。 慕容宁悬在半空极目远眺恋恋不舍。 “没出息!”看着弟弟魂儿都飞了的模样,可不是方才在朝堂之上挥斥方遒舌灿莲花喷得荣王落荒而逃的精英王爷了,唐王脸色发青,见四周无人一把就将弟弟给摁在墙角了,也不叫弟弟双脚着地的,冷冷地说道,“看看你这没出息的样!” “我就对国公没出息。”慕容宁看着自己叫兄长给破坏了一下自己的衷心表白,有气无力地将精致的头放在了兄长的肩膀上有些哀怨地说道,“二哥,你这也……”他想了想,方才继续说道,“太破坏气氛了。” “你有个屁的气氛!”沈国公都要抽这小子了,还气氛呢,唐王忍不住骂道,“平王府都要提亲,你还做梦呢!”唐王殿下是个有心的人,虽然平王世子慕容南与自己也是堂兄弟,可是到底慕容宁才是亲弟弟,自然要为弟弟打探一二。 一打听就坏了。 据说两家要定亲呀! “早就知道了。”慕容宁听了心里一疼,什么娇气模样儿都做不出来了,将额头枕在兄长的肩头有些难受地说道,“二哥,你叫我歇歇。”他以为可以平静地听了这个,然后在背地里继续守着她的,可是却不想只是想她要嫁给别人,就疼得心受不住。 “我,我就是喜欢她。”他一张嘴,眼泪就落下来。 “所以说你没有出息。”唐王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脸上还疼呢,冷哼了一声、昨日唐王殿下在有孕脾气分外古怪的唐王妃面前评说了一下这弟弟的缺心眼儿没出息什么只知道追着在人家女孩儿身后转,也不知说错了什么,本笑吟吟在自己面前吃果子的唐王妃竟勃然大怒上来就往唐王尊贵的脸上挠了两下,差点儿就叫唐王毁容。 “你懂个屁!这才叫真心!”唐王妃挺着肚子跳脚,指着他破口大骂道,“都以为跟你似的是个没良心的人呢!”骂完了这个,唐王妃竟一转头捧着肚子扬长而去,只留着一个摸着脸上的疤痕暴怒的唐王。 想到因唐王妃不知是不是吃错药的大怒,竟叫自己不知怎地就没往侧妃的房里去,只去睡了书房清心败火,咬牙切齿却不能叫还怀着自己崽儿的唐王妃如何的唐王殿下,将这点儿仇恨全算在了弟弟的头上。 “呜呜……”不敢叫皇后与昭贵妃看见自己这副模样跟着担心,慕容宁抱着心理和外在都格外强大的唐王的脖子哭起来,十分地伤心。 才哭得心里爽了,觉得自己满血复活可以再去偷看心上人了,安王殿下抹着眼泪心满意足地抬头,正觉得兄长这一回竟对自己格外耐心想要感激一二,却见远远地,一个勒马漠然往这头看来的束发少女,看着自己眉头皱了起来。 “罗大人?”见这是明秀很亲近的表姐罗遥,慕容宁急忙打了一个招呼。 那什么……安王殿下真的很担心这家伙的刀子来的。 罗遥冷眼看着安王这厮大咧咧地抱着唐王的脖子,心里冷哼了一声。 她原来没有想错,这货还真是一个断袖! 急着回去与明秀告状,罗遥拱了拱手,转身骑着马走了。 “咦?”觉得表姐的目光有些怪,却不知怪在了哪里,慕容宁挂在唐王身上默默地想了一会儿,啥都没有想出来,这才遗憾地幽幽一叹,从松开了手将自己踹开的唐王身上下来,这才搓着手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 “真是一箭双雕!”又抽了荣王的脸,又讨好了沈国公,安王觉得自己很机智呀。 可不是方才哭着喊着卖了自家皇兄的时候了,唐王冷眼旁观了一会儿,拒绝再与弟弟同路往东宫去,迟疑了片刻只往城东的一家糕饼铺子去了,想着买几样点心给……自家的猫儿吃! 想着唐王妃竟然没有点女德还敢挠自己,唐王脸都青了。 慕容宁见唐王竟然不理睬自己预备走,急忙死皮赖脸地跟着上去。想当年安王殿下才重生那会儿,太子与唐王看自己的目光跟看仇人也差不多了,还不是叫安王殿下使出了无赖功给化解了么? 一路兴致勃勃地跟着唐王到了京中极有名的点心铺子,唐王殿下卓然而立格外地威严,安王殿下却到处逡巡这里叫掌柜的夹两块儿,那叫人取两块儿的 ,许久之后提着一个硕大的食盒心满意足。 “这家的绿玉糕极好的。”见唐王站了半天啥都没选,四皇子是个急公好义的人,帮着仿佛不知该如何选择的兄长出主意道,“还有桂花酥特别香甜!”上辈子他天天儿给明秀买,自然知道女孩儿喜欢什么。 唐王脸色微微一僵,冷哼了一声道,“你知道的倒是很多!” “别的不敢说,王嫂一定喜欢的。”慕容宁傻笑道。 唐王妃性情泼辣敢爱敢恨,爱慕了唐王,当街就能示爱成就姻缘的,自然很叫安王殿下钦佩。 况上辈子唐王妃与明秀一见如故引为知己,前头皇子们掐得满京都是狗血眼睛都红了,后头的几位皇子妃却交情极好,太子与唐王妃于外头的时候经常提携着明秀不许叫人冲撞,因此慕容宁心中还是十分感激的。 因这份情分,慕容宁很愿意叫唐王更善待唐王妃些的。 只是唐王两辈子加起来都是一个不大看重女色的人,虽然后院儿也有几个侧妃,不过却也雨露均沾不偏爱哪一个,叫慕容宁说,这多渣……渣还是明秀教给他的词来的。有了唐王妃这样的好女子,做什么三妻四妾的呢? “谁说这是给她买的!”唐王脸色发冷,狭长双目开合之间仿佛雷霆大作。 “做了有什么不敢认的呢?”慕容宁小声儿嘀咕了一回,见唐王脸上挂不住就要扬长而去,急忙赔笑拉住了自家王兄这身儿墨色漆黑得跟乌鸦似的锦衣,觉得这太装了,低头看了看自己漂亮的鲜艳绫罗衣裳,笑嘻嘻地说道,“都进来了,就当给弟弟点儿面子不是?” 唐王叫这弟弟拉着走不了,哼了一声给了点儿面子,叫被他锋利的目光刺得差点儿跪在地上的掌柜给收拾出来一包软绵绵的绿玉糕及几样小点,嗅着着隐隐传来的甜香叫弟弟滚蛋,自己提着点心怒气冲冲地走了。 慕容宁一笑倾城,提着点心想了一会儿,眼珠子一转直往城中的一家酒楼去了。 此时的酒楼中,正有两个相对无言仿佛也想要抱头痛哭的锦衣青年默默无语泪千行地对坐,宽敞的桌上摆着几样儿小酒小菜很精致,然而这两个却并没有什么心思吃酒,彼此看看,都叹了一声。 “五哥你还好么?”问这句话的,自然就是安固侯夫人的心肝儿儿子王年了。 这位侯府公子眼下的形象有点儿悲惨,两只眼眶上带着淤青,与传说中一种喜好卖萌的国宝型动物有异曲同工之 妙。且一张脸竟消瘦黝黑了许多,很有些沧桑的感觉在里头的,双手上头还带着细小的伤口。 王家公子两日前往神机营走马上任,在自家表妹手底下真是生不如死,差点儿上了吊。 “还好。”冯家五公子虽然并没有往军中去,然而前些日子偶然“邂逅”了沈国公府将门虎女这件喜事叫阳城伯府都沸腾了,纷纷询问对这位姑娘有怎样的感觉。 冯五公子对罗家姑娘唯一的感觉就是“疼”,可是不知为何,听母亲询问自己罗家那丫头如何的时候,阴差阳错地竟然说了两句好话,还遮掩了自己脸上身上的伤,只说是与同伴玩闹时撞的。 不知自己怎么就失心疯没说说罗遥阎王似的铁血手段叫自己逃脱苦海,冯五心里哀叹,见王年更悲惨些,不由幸灾乐祸了一下,之后叹了一口气很忧愁地说道,“虽还好,只是日后……” 他可是听说,妹妹冯瑶是要设宴宴请沈国公府的几位姑娘呢。 到时候罗遥该是要出现的。 冯五下意识地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之后微微一顿有点儿唾弃自己上赶子简直就是欠虐,再之后见王年人模样儿都没了,只是难得格外精神,想了想便客观地说道,“你比从前精神了许多。” 纨绔是不需要精神的,只需要败家! 王年忧愁地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的,叹气道,“都是表妹的好处了。” 当然他也觉得这样儿挺好,至少自家那几个庶出的兄弟们说起外头的差事往来啥的,王家少爷这回都能听懂了,还想着罗遥等人的话大着胆子插了几回嘴,叫那几个庶出兄弟看向自己的目光格外另眼相看。 那种被人看在眼中很有分量的感觉,王年觉得其实也挺好的,至少这几个兄弟对自己的态度都郑重了起来,还时有与自己交流心得,隐隐将自己奉做能出主意的人。 王年不是傻子,自然分得出好歹来,因此哪怕罗遥这些时候常拿他当沙包锤,还叫自己背着木头翻山越岭累得半死等等,却还是咬着牙坚持下来,还经常凑到营中武将堆儿里去躲着偷听点儿给自己涨涨见识。 别说,还是很能回家糊弄一下那几个兄弟的。 只是想到安固侯夫人抱着自己骂罗遥狼子野心心狠手辣等等,从前并未当一回事儿的王年却觉得有点听不下去了。 母亲仿佛……不知好歹。 觉得安固侯夫人有点儿小人之心的意 思,只是王年到底心思粗糙些没当一回事儿,正要说说罗家表妹英明神武给眼前的小伙伴儿点要印象,争取以后同生共……做个一家人更好亲香些,就见自己眼前,突然露出了一张格外和气的笑脸。 迎着安王那双隐隐不怀好意的眼睛,王年与转头看去的冯五同时一凛,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 第50章 “王爷?”王年与慕容宁素无往来,见安王这样带着亲近的笑容接近了自己兄弟俩,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慕容宁花儿一样的脸上盛开了一个叫人头晕目眩的笑靥,指了指冯五身边的座位含笑客气地问道,“我能坐么?” 冯五顿时给安王殿下腾出了一个座位来。 “这个……”王年虽然是纨绔,却也知道荣王与太子一党掐得一地鸡毛呢,安王是太子那心肝儿里的弟弟来的,心中一转便赔笑说道,“不知王爷也要来喝酒,不如,咱们喝喝酒?” 他可不想跟安王有什么往来。这年头儿虽然坑舅舅的倒霉玩意儿不是一个两个,可是碍于沈国公那彪悍的身手,王家少爷清楚地知道,若是自己给舅舅捅出什么篓子来,那就得叫舅舅活生生地给拆成零件儿来的。 为了大好的生命,王家纨绔谨记珍爱生命,远离皇子这么一个名言。 “好啊。”慕容宁也不是来谈什么朝堂之上的,见王年对自己避之蛇蝎,笑了笑坐在了脸色发青的冯五的身边,这才笑问道,“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虽然王年是个纨绔,然而慕容宁却还是记得上一世这个纨绔青年,盖因这青年虽然文武都不成,却很狡猾从来不与自己有什么格外亲密,且更要紧的是颇尊重妻子,哪怕安固侯夫人是个不省事儿的婆婆,却还是能在后院儿笑嘻嘻的模样护着妻子不受委屈。那时候他陪着明秀往外头去时也听过她的几声感慨,只说做女子的,与其去做大英雄那被冷落疏忽的妻子,倒不如嫁给纨绔没用,却疼爱妻子的人。 因这个,四皇子殿下还醋过来的。 “并无。”王年可不敢承安王的情,急忙赔笑道。 “我却知道些。”见冯五修闭口禅,慕容宁也知道是自己身份的缘故,也不恼怒,将个装满了点心的硕大的包裹给往桌上一放,这才看着王年叹息地说道,“我听说你往军中去了,还是在罗大人手下?真是吃苦了。” “表妹是为我好。”王年不肯在外头说罗遥的闲话恐被捅死的,肃然地,将双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地说道。 “呵呵……”安王殿下意味深长地笑了,只是也很心虚地往外看了看,见并没有罗遥的影子,这才摇头笑道,“本王自然知道这是为了你好,罗大人待你的这份儿心意也是难得,只是我瞧着,你竟仿佛没有半点儿表示?”见王年懵懵懂懂地看过来,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疏忽,慕容宁舔了舔红润的嘴唇 ,将一张薄薄的红唇飞快地开阖起来,笑眯眯地说道,“你总得感激一二吧?” “这个可以有。”王年想了想,老实地说道。 “只是,我手上没有多少银子。”若真想要郑重拜谢一下罗遥,最好就是侯府多出些值钱的宝物,就是王年的心意了,只是想到安固侯夫人唾骂罗遥的模样,王年到底心虚,沉吟了片刻便摇头说道,“实在不能成事。” “这个确实有几分道理。”安王殿下感同身受与王年一同叹气,哥俩儿好的模样,真是急好朋友之所急想好朋友之所想,顿了顿便突然合掌笑道,“都说礼轻情意重,不拘是什么,只要你的心意到了不就行了?”他漫不经心地拍着桌上的大包裹笑眯眯地说道,“就如同这点心罢,不值钱,然而只要是用心买来奉上去,那就是一番心意,想必罗大人不会拒绝。” “王爷说得有理啊!”没在朝廷上厮混过的,还特别地纯洁。 王年说风就是雨,将这个月的花销算了算就要起身出去买点心,却叫慕容宁笑眯眯地拦住。 “不过是些点心,如此,这些就送你了便罢。”安王殿下大方地说道。 左右姓罗的特别不爱吃这玩意儿,到时候便宜的都是他媳妇儿! “这可如何使得?” “你只跟罗大人说是你自己亲自买的,想必她会很欣慰,不必提及本王就是。”安王殿下做好事不留名,特别想做一个无名英雄。 冯五冷眼旁观一壶一壶往嘴里灌酒,总觉得安王有点儿不怀好意。 “多谢王爷!”王年感激地点了点头,顺手将银子塞给了脸色突然有些僵硬的慕容宁的怀里,见这美人儿王爷一脸目瞪口呆,便拱手恭敬地说道,“已经得了王爷的帮衬,可不好叫王爷为我搭银子了,这是在下的心意。” 见慕容宁捧着银子呆呆地看着自己,他恐这王爷后悔,又觉得买卖两清以后别想攀扯他舅舅,就拉起来陡然瞪着那包裹目光扭曲的冯五就走。 “他买了的点心,你要给你表妹吃?”冯五觉得心里特别地不得劲儿,走了一会儿忍不住醋道。 “我给了银子的。”王年觉得好朋友有点儿小心眼儿,此时便忍不住劝道,“不就是揍了你两下么,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小爷挨的揍比你多了去了!”见冯五愤愤抱着自家新得的一个蝈蝈笼子不说话了,王年低头深情地拍了拍点心们,含着憧憬的笑容小声儿说道,“没准儿以后表妹,能待我 温柔些!” 冯五听了这个,默默地咬着蝈蝈笼子一脸扭曲。 这家伙最近仿佛斗鸡斗狗的都不感兴趣了,王年不明白究竟是个什么缘故,只带了冯五兴冲冲地就到了沈国公府的门外,就见门外头哭着喊着跪着了许多的女眷,听闻这是明静的夫家,王年觉得跟自己没啥关系,越过了这群倒霉蛋儿就到了公主府外的角门儿,叫人通传之后等了一会儿,就见罗遥一脸漠然地寒着脸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笑眯眯的荣华郡主。 明秀正在屋里听着罗遥与自己说安王与唐王之间那点儿不得不说的故事呢,就听王年上门,据说这位表哥经常被揍,想见见他的倒霉样儿,就跟着来了。 “表妹也在。” 王年见罗遥小心地护着一个姿容秀美婀娜的姑娘就出来了,因那日酒楼被揍疼得要死,竟还不知道这其中这看着好善良的表妹要揍他到“半死”,到底觉得表妹挺好看,竟不敢大声恐惊倒了她,心中已经猜出来就就是安固侯夫人口中另一个“妖精似的!”“不许亲近她叫勾搭坏了!”的表妹明秀了,他咳了一声努力做出了严肃的模样,却还是有点儿像作奸犯科的坏蛋。 强抢民女的那种。 “你做什么?”罗遥摸着袖子里冰冷的袖刀的刀柄冷冷地问道。 “给表妹献点心来了。”王年发誓就是对着自家老娘都没有这么点头哈腰的,搓着手将点心双手递了过去。 一个“献”字充分地表明了这条生物链上不可逾越的等级,明秀听了不由摇头笑了。 “嗯。”罗遥对点心没有什么兴趣,叫罗大人觉得,还是大口喝酒吃肉更痛快些,接了这点心给自家表妹提着,准备一会儿留给明秀与明嘉吃,只是此时看着一瞥一瞥总是用很不忿的眼神看过来的冯五,淡淡地一挑眉问道,“怎么,不顺眼?” 冯五冷笑! 才冷笑了一声,就见门口人影一闪,罗遥提着妹妹就回了府中,咣当一声合上了大门! “这,这太不将我放在眼里了!”冯五气得跳脚儿,勒着翻白眼儿的王年一通地吼叫,到底气得眼前发花,觉得自己更讨厌罗遥这姑娘了! 下一回他一定不搭理她! “这人倒是有趣。”明秀趴在门上笑嘻嘻地听了一会儿,见罗遥无动于衷地往回走,急忙抱住了她的手臂努力地缠上去,将小脸儿凑在漠然的罗遥的眼前戏谑地说道,“不就是表姐没有与他说话么,看 着多生气呀,我瞧着他仿佛很看重表姐似的。” 这一般受了迫害的,都会对凶手印象很深,明秀笑得几乎端不住端庄的模样儿了,眉飞色舞地说道,“表姐以后见了他,多揍几回?” “浪费时间。”罗大人揍的都是棋逢对手,揍个纨绔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拿去吃。”将个不省心的表妹给提留到了书房,罗遥一打开这包裹就微微诧异了一下,就见其中绿玉糕桂花糕等等,竟每一样儿都是明秀喜欢的,正觉得这有点儿忒巧了,却见明秀已经拉着读了书的明嘉过来,姐弟几个坐在一起,一同吃了几样儿点心,明秀便忍不住笑道,“这几样儿点心倒是对味儿,我竟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强些的了。” “慢点吃。”罗遥一边给明秀与明嘉擦嘴,一边心中颇为异样。 王年手气这么好,每一样儿都能叫明秀这样满意?不是说这点心是给她的? “若是再有些酥饼就好了。”明嘉努力地吃了会儿点心,本就是个小小的孩子竟也吃不下多少,谢了罗遥自己兴冲冲地带人出去了。 “大哥哥说要带着他出门,他如今心也野了。”明秀见罗遥沉吟,便含笑说道,“父亲方才回来了,说起陛下早朝之后与他说起了两句话,想要往宫里选两个伴读,本是想叫明嘉入宫的,却叫父亲拒了。” “给谁做伴读?”皇子们都已长成,并不需要伴读了。 “给荣王。”明秀和声说道,抬手喝了些茶水清口,这才淡淡地说道,“荣王虽然入朝,年纪却还小。” 比明秀还小呢,这么早就出来混也真是辛苦了,“荣王这还在宫里有两个老师教导,从前陛下说并未留意,因此也没有想过伴读之事,如今捡起来还不晚。”讥讽地笑了两声,明秀这才在罗遥沉默之中淡淡地说道,“想叫咱们捆在荣王这车上呢,谁会肯呢?” “舅舅怎么拒的?”沈国公若大刺刺地拒绝,只怕皇帝就要恼了。 “父亲只说弟弟年纪小,规矩也学得少恐冲撞了宫中的贵人。”这话有点儿骗鬼,明秀入宫的时候那不单是冲撞贵人这么简单,跟恭顺公主母女俩都要跟永乐长公主母女掐起来了,照样儿叫皇帝抬抬手放过。 明秀没有想到沈国公这样生硬的拒绝竟叫皇帝接受了,此时觉得皇帝的态度有些怪,这只是皱眉继续说道,“若说荣王得宠,也是古怪。”若真的爱重,会到了现在才想起来给爱子寻伴读助力? 不是一块儿长大的交情,谁会为了个皇子出生入死呢? 早干什么去了? “你想得太多了,只要不祸害咱么家,荣王如何无所谓。”罗遥没有妹妹那千沟万壑的心思,漠不关心地说道。 她管荣王怎么死呢。 “说的也是,原是我钻了牛角尖儿。”明秀觉得点心格外香甜,又掂了几块儿吃了,往罗遥的嘴里喂了些,这才罢了。 因安王骤然发难,因此前朝荣王多少偃旗息鼓竟变得低调了起来,皇帝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说给荣王寻伴读,就真的寻了伴读。 半月之后,嘉兴侯与留侯家的子弟入宫,与荣王殿下做了小伙伴儿,只是在前朝都没有溅起一个水花儿来的。 盖因这两家本就是荣王母家旁氏的姻亲,如今做伴读不过是更亲近了一层,半点儿都没有助力。 仿佛知道沈国公“不知好歹”拒了伴读之事,因此宫中皇贵妃竟口出怨愤,直言“给脸不要脸”。 沈国公自然不会要皇贵妃那张脸皮,充耳不闻,只是才过了不到三日就当朝弹劾了旁氏之人,虽然不过是个旁支并未叫旁氏伤筋动骨,然而沈国公的不好惹也是太出名了些,这京中竟对这位国公再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然而就在大家都对沈国公府有点儿畏惧的时候,一封帖子却到了明秀的手中。 “唐王妃给我的?”明秀拿着手上描金的帖子,有些诧异地问道。 她与唐王妃素无往来从未见过,况明秀在京中素来老实,大门都没有出过几回,自然也不会有“素闻大名”等等。唐王妃又有孕在身,据说不大爱见外头的闲人的。 这么一位王妃竟然给自己下了帖子,就叫明秀有些疑惑。然而见帖子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到底不好拒的,她只沉吟了片刻,便与一旁安然地坐着不知在傻笑什么的恭顺公主低声道,“要不,我过去一趟?” 恭顺公主昨日叫沈国公服侍得极好,正觉得自己翻身做主人了呢,听见了闺女的话急忙忍住了脸上的傻笑,绷着脸说道,“唐王妃品性不错,你可以结交。” 顺便说一句,唐王妃有孕,叫恭顺公主好眼红啊! “你大哥呢?!”想到唐王妃,恭顺公主再次想到不肯成亲的倒霉儿子了,气势汹汹地问道。 一不小心坑了自家大哥的荣华郡主表示这一回真不是故意的,急忙笑道,“大清早儿就出门儿去了,大哥哥忙 碌得很。” “哼!”沈国公也大清早地出门了,只是不是为了早朝,是给自己买城北老王家的豆腐脑儿去了,恭顺公主得意得不行,想要炫耀一下,却见闺女正眉目懵懂地看着自己,眼珠子一转便说道,“就算是为了你,我也得叫你大哥赶紧成亲呀。这兄长还未成亲,妹妹却等不及,说出去多叫人笑话呀!”她唉声叹气,意图与闺女共同奋斗一同搞定难搞的长子! “您说的是,”见恭顺公主偷覰自己的小模样儿,明秀心里暗笑,面上一本正经地问道,“要不,孩儿的婚事,就先拖一拖?” 第51章 “这个你问不着我,得去问阿南。”就在荣华郡主觉得这一回已经堵上了母亲的嘴时,却见对面面容绝美的女子水灵灵的眼睛滴溜溜地一转,之后分外狡黠地揶揄地说道,“阿南若说行,那就没有问题了。” 难得恭顺公主竟然将自己堵得说不出话来,明秀竟呆住了。 “你父亲教给我的,就用来收拾你!”恭顺公主见闺女一张秀美的脸竟然出现呆滞的表情,脸色很精彩的,越发觉得自己旗开得胜,仰头哈哈哈地笑了两声表示公主殿下也不是叫闺女欺负的人了,之后就爽快地卖了自家国公。 “父亲?”明秀觉得沈国公好不地道。 明明郡主大人为了爹娘的和睦做出了不能磨灭的贡献,这前头才和好呢,后脚沈国公竟然就拆墙,过河拆桥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觉得父亲有母亲就不要闺女了,明秀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扭头不说话了。 恭顺公主眉飞色舞,独孤求败。 当然,沈国公回府之后关于母女俩这点儿小小的争端,那断然是站在了公主的一方,摇旗呐喊隐隐出谋划策,叫本就觉得被抛弃了的荣华郡主愤愤不平,多日之内都冲着父亲吊着白眼儿。 因父亲是个靠不住的,明秀不得不积极拉拢自家大哥,然而沈明程算是怕了自家亲娘了,连着数日都在军营就是不回家,实在没有一点的骨气! 这些话荣华郡主憋在心里不能与外人说,只有些没力气地伏在自家软榻上哀愁。 “三妹妹这是怎么了,仿佛没精神。”今日明华上门来给明秀说道说道明静夫家如何,见明秀有气无力,便有些担心地将手贴在了明秀微凉的额角上小声儿说道,“春寒最是蚀骨,莫要病了。” “并无事的。”唐王妃请自己去见面,明秀自然不好大咧咧地自己去,便想到了明华,此时便含笑摆手道,“不过是这些天看书多了,夜里睡得不踏实。”毫不心虚地说完了这个,见明华一脸的赞叹,她咳了一声。 “大姐姐可好些了?” “那家事败之后,大姐姐有几日也不大好。”到底是一同生活了几年,明静是个温柔良善的人,因此知道那家里头不好了就不大自在,然而过些时候也就放开了,明华顿了顿,便敛目轻声叹气道,“那人出京了。” 明静的那个夫君的父亲叫充军去了,自己也被夺了功名,家里也被抄得没了钱。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哪怕再有心力,也撑不住家中的花销了。况一个男 人也就罢了,这人还有母亲妹妹都要养活,更是捉襟见肘。 此时这家又想起明静的好处了,回头来天天跪在门外啼哭想请明静回去,只是如今这番境地,明静自然是不肯的。 京中又开销大,明华偷偷儿使人去瞧过,明静那耀武扬威的婆婆如今带着娇生惯养的女儿给人家洗衣裳赚几吊钱,只是这天寒地冻的,仿佛双手都是冻疮,也看不起大夫穿不上厚点的衣裳,落魄得不成样子。 明静的夫君因这些,就想着带母亲与妹妹返乡,至少乡下地方还能少点花费。 “她看不起大姐姐,日后,还不如大姐姐呢!”明华更厌恶明静那尖酸刻薄,总想着往明静屋里塞小妾的小姑子,想到那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已经满脸的风霜,顿时解气地说道,“也是她们的报应了!” “再报应,大姐姐的孩儿也回不来了。”这番鱼死网破,明秀却生不出欢喜来,轻轻叹息。 明华本有些快意,听了这个也黯然了。 “是呀,大姐姐也是叫他们伤得厉害了。”明华沉默了一会儿,见明秀面上带了歉意,知道是因勾起了自己的伤心事歉意,急忙整了整神色换了笑脸说道,“只是如今否极泰来,再也没有愁事儿了。” “大姐姐日后可有章程?”明秀忍不住问道。 明静还是花期,若日后孑然一身,也太过凄凉。 只恐明静如今已是惊弓之鸟,再也不敢信任男子了。 “父亲正给大姐姐张罗,只是说这一回一定要擦亮眼睛才好。”明华笑着说道,“还有一事也叫三妹妹知道,我的婚事,只怕也不成了。” “这是为何?”明秀担心是明静闹出的这件事叫人家看着不好,连累了明华。 “父亲既然知道天底下还有那样的畜生,自然要为我多打探一二,亏了打探了,不然……”明华心有余悸地拍着心口,抓着明秀的手秀丽的面上还带着几分未定的惊诧,小声儿说道,“父亲给我相中的那人,也与大姐姐家中的差不多,这往深里一问才知道,嗬!竟早就有了庶子!” “未成亲先有庶子,可见不是规矩的人家。”明秀对二老爷的眼光真心发愁,摇着头说道。 若没有明静这一档子事儿,只怕明华也得被坑。 “还有个得宠的,青梅竹马的妾呢。”明华想到二老爷在家气急败坏地骂那个差点儿骗得他嫁闺女的人家儿,忍不住偷 笑了一声,又见玉惠与鹦哥儿也在一旁窃窃偷笑,到底不是心胸狭窄的人,也摇着头挑眉道,“仿佛是一块儿长大的情分,叫我说还叫做什么妾呢?不如娶进门皆大欢喜。” “自古有云妻妾相得,又云贤妻美妾,大抵那家的公子是想要一个都不能少的罢。”明秀讥讽地笑道。 “三妹妹这话,可真是对了那家公子的心意。”明华其实曾经见过那家的公子一面,若不是因生得文质彬彬还和气,她也不会点头应了这婚事,只是眼前才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大的坑,擦了一把脸摇头道,“还是留着他去寻知心人去罢。” “下一回,请父亲多给二姐姐相看相看。”明秀知今日明真病了不能来,也嘴里不必忌讳的,见明华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便叫鹦哥儿等人出去,这才探身问道,“二姐姐有话要与我说不成?” “三叔纳了一个妾,你知道么?”明华见丫头们都听不见,这才压低了声音与明秀问道。 “纳妾?这时候三叔还不忘了纳妾?”明秀顿觉三老爷是个强人,眼睛都直了。 眼瞅着国公府要分家,沈国公叫三老爷滚蛋,这有点儿心的不得愁得吃不下饭呀,三老爷竟然还不忘了发展自己的真爱,敢纳妾回家,这是一种什么精神?简直不能用好色来形容。当然……风流才子同样不大适合没啥能耐的三老爷。 “这个妾可不得了,勾得三叔走不动道儿呢。”明华小女孩儿家家的,说了这个也觉得有些羞耻,脸上红红地说完,往身后一躺,举着手给自己发烫的脸上扇凉风,回头又飞快地喝了一口凉茶静心。 “什么妾这么厉害?”明秀哭笑不得地问道。 那什么……再纳妾,三老爷这点儿家底而完全不够用呀! “三婶儿怎么肯?”三太太可不是一个省事儿的人物。 “三婶儿也撑不住三叔死乞白赖地愿意呀。”明华眼睛都亮了,一转身就坐在了明秀的身边与她咬耳朵,叫头上冰凉的步摇都贴在了明秀的脸上,眉飞色舞地说道,“我竟然不知道家中还藏着这样的美人儿,再没有见过这样的绝色了。” 明华也不是没有见识的人,既然说了一声绝色,那只怕就真的很美,明秀虽然心中也很感兴趣,然而到底不是自家事,因此不过是说笑了几句,便将话扯到了几日后往唐王妃处去,邀明华同往。 “我会不会身份不够?”明华自然是愿意见世面的,只是却迟疑地说道,“王府重地,我若 大咧咧地去了,只恐叫人指摘。” “三叔还没有品级呢,四妹妹不是哪儿都敢去?”明秀不会自己上门叫人诟病,此时便含笑与明华低声说道,“二叔还做着官呢,二姐姐的身份比四妹妹尊贵许多,况还有父亲的体面在,竟不必这样小心的。” 明华这是头一回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身份不让沈明珠这样的话,一时竟呆住了。 沈明珠美如天仙性情张扬,将满府的女孩儿都压过了,她从前只有羡慕的份儿,只是听了明秀的话方才愕然发现,沈明珠这样春风得意,其实又仰仗的是什么呢?若分家之后,二老爷好歹还在朝为官,她们姐妹远远强出沈明珠几条街去。 “原来,她也不过如此。”明华有些释然地说道。 明秀只是提点了一句,见明华不再为自己的身份自卑,便笑了笑,扬声叫人进来,又问明华可得了府中的新衣,见明华点头,也不多开口,只拿话岔开了去说一些风花雪月,又与明华问了问京中唐王妃的风评,这才罢了。 期间又有书信而来,乃是从东宫识得的苏蔷冯瑶等人的回信,知道那日都要往唐王妃处去,便约定一同前往。 明华说了一会儿话,到底见明秀忙着这些,也不多打搅,心情很好地回府去了。 明秀送了她走了,方才回屋自己休息了一会儿,又备了往唐王府去的礼,略减薄于太子妃处的,静心挑选了一会儿方才算完,才要去睡,就听见外头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之后就见玉惠出门探听了一会儿,脸色发青地进门来。 “怎么了?”这高亢的哭声就跟魔音灌耳也差不多了,震得明秀眼睛发花。 “是三太太。”玉惠扶着揉着眼角的明秀在屋里走动了一会儿,脸上也生出几分无奈了,有些不喜地说道,“在门口嚎着呢,口口声声叫国公爷给她做主,这都哭了好一会儿了,公主实在不乐意叫人看咱们家的笑话,放她进来了。” “她有完没完?”三太太这种好了伤疤就立即翻身的做派实在叫明秀喜欢不起来,况有沈明珠的缘故,她也喜欢不起来三房这一家子,见玉惠闭口不言,便皱眉说道,“母亲哪里是这样的破落户的敌手,咱们过去,别叫母亲吃了亏。” 又问沈明珠如何。 及听见沈明珠竟叫三老爷给亲手送到外头的庵里去了,明秀便微微摇头。 沈明珠再不堪也是三老爷的亲女,然而三老爷却能为了讨好兄长将嫡女送到庵 里去吃苦,这叫明秀瞧着是舒心痛快,然而从父女之处看,却难免叫人心中寒凉。想到没有什么父爱的三老爷,明秀便抿起了嘴角。 若是她的父亲沈国公,哪怕是她坏得脚底冒油做错了无数的事儿,她都相信父亲会护着她的。 父女天性本不该是讲理的。 想着这个,明秀不由心有感慨,一路匆匆到了恭顺公主处,就见外头兵荒马乱地押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正是三太太。此时三太太正悲嚎得不能自己,连明秀都看不见了,将身边劝着自己的丫头们给撞到一边儿,就往远远护着诧异的恭顺公主的沈国公的面前一头撞来。 “表哥为我做主呀!”三太太哭着叫道。 沈国公都烦死了,一手揽着恭顺公主,一脚勾起了身边的一个花盆,猛地踹翻在了三太太的脚下! “闭嘴!”沈国公的脸都叫将丑事闹得满京皆知的三太太丢尽了,此时脸色冰冷,见三太太脚下一顿骇住了,这才冷冷地问道,“说,究竟怎么了?” “我家老爷要纳妾。”三太太见沈国公目光冰寒,只觉得更伤心,低头摸着眼角说道,“我不活了!他一点子体面都不给我,说纳妾就纳妾,还纳的是,是……”说到这个,她竟讷讷不言了。 只是叫她更伤心的,却是沈国公对她这样无情,此时却还知道护着妻子。 为什么当年他不肯要她呢? 三太太想着如今还英武勇悍的沈国公,再回头看看外强中干的三老爷,心里拧着劲儿地疼。 “还是个扬州瘦马?”沈国公见明秀远远地立着,微微颔首,回头看向瑟缩的三太太的目光,存了几分杀机。 “表,表哥。”三太太脸色发白,目光也游弋起来。 “还是当初,想要送给我的,嗯?”沈国公讥讽地说到这里,见三太太惊恐地看着自己,显然是对自己知道这么多生出了恐惧,这才淡淡地说道,“既然是你精心挑出来的好人,那就留给你。” 明秀微微一想,已经眯起了眼睛。 她想到当日明静回家,自己见到的那个叫沈国公一脚踹得呕血的女子,如今想来弱柳纤腰柔美多情,可不就是扬州瘦马的模样,想到了这个,再看看哑口无言只知道哭泣的三太太,她就厌恶起来。 这才叫自作自受呢,没有离间了别人家的夫妻,倒叫自己得了这样的结局。 “好啊!”恭顺公主还不知道竟还 有这么一档子事儿,顿时跳着脚就骂道,“混账!还敢往我面前哭!给本宫打出去!”见四下应诺,飞快地就将哭着喊着叫“表哥做主”的三太太拉扯下去了,恭顺公主嗷嗷叫了两声,猛地跳到了沈国公宽阔的背上! “呜栽木有气吐!”一口啃在了沈国公的脖子上,公主殿下含糊不清地叫道。 第52章 恭顺公主再次以锋利的牙齿战胜了沙场上不败战神沈国公,仰着头很得意地哼哼了两天。 明秀却管不了母亲这许多的闲事,每日管家另有敦促弟弟明嘉读书就已经用了许多的时间。这一日正到了唐王妃邀请自己赴宴之日,早早地起身穿了玉惠给自己预备的簇新的衣裳,明秀看着镜中那个一身鹅黄更显娇俏活泼的女孩儿,竟忍不住笑了。 她生性稳重,很久都不穿这样俏皮的颜色了。 “郡主这样儿才好看,正是春暖花开的,咱们也鲜亮些不是?”玉惠在一旁惦着脚尖儿给明秀插上了一串儿粉红色的珍珠首饰,就见珍珠温润细腻的光泽之中,明秀的脸色透着淡淡的红润越发地好看了,便也抿嘴儿低声说道,“世子还在前院里等着郡主呢,这一见了郡主,什么奔波都不记得了。” “表哥来了?”明秀知道慕容南近日忙碌的很,在工部仿佛是在钻研河道之事,便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她不愿因自己的缘故,耽搁了慕容南的差事。 “郡主这样小心做什么呢?”看出了明秀的迟疑,玉惠便柔声劝道,“郡主便是娇气些,世子也是心里欢喜的,如今却有些见外了。”见明秀摇着头笑了,她顿了顿,便敛目低声说道,“阿笑郡主也来了,也在前院儿说话呢。” “她与我书信,说是一同去唐王府的。”明秀见玉惠的双手有些抖,心里一紧,然而回头看着玉惠的模样,却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沉吟了片刻,便继续说道,“大哥哥可在家?” “在,正与世子说话呢。”玉惠柔声说道。 “大哥哥也是该娶亲的时候了,若是论咱们家的家风,只怕大哥哥是要守着嫂子一个过日子的。”明秀转回头去看着银镜之中自己那张秀美的脸,仿佛不经意地说道,“大哥哥的性子咱们都知道的,女色上素来不上心。” “大爷立身颇正,有国公爷的风范呢。”玉惠垂着头笑了笑,之后忙着给明秀梳了头发,后者再转过头来的时候,她已经是目光清明,扶着明秀起身这才笑吟吟地说道,“以后郡主得了喜欢的嫂子,越发欢喜了。” “你的这张嘴啊。”明秀无奈地摇了摇头,见玉惠已经面上再也没有迷茫,心中便松了一口气。 她早些时候就隐隐地觉得玉惠待沈明程的神色不同,只是一个是自己的贴身丫头从未有二心,一个是自己的兄长,倒叫明秀为难。况看沈明程的神色,本就不是会对丫头动心的人,玉惠这 般下去,只怕伤的是自己的心而已。 若说日后将玉惠送给沈明程做妾给嫂子添堵,明秀是断然不肯如此的。 “二姐姐来了没有?”玉惠平日并不会刻意在沈明程的面前走动,且还更避嫌一些,若明秀有个什么东西往来的,也只叫鹦哥儿往沈明程的面前去,这样规矩,况明秀还听说玉惠家已经给她定亲,她也是愿意的,便越发不愿揭破叫人伤了脸。 只是她到底避讳些,寻常有什么也不叫玉惠往沈明程眼前走动了。 “二姑娘还未到,我听说那府里头昨日又闹了一场,老太太非要给二老爷一个身边的丫头做妾,倒叫二老爷哭到了国公爷的面前。”玉惠心里虽然对沈明程总有些爱慕,然而却也知道自己是做不得沈明程的妻子的,此时便岔开了话题低声道,“那丫头也是,难道做妾,就那么开心不成?” “人各有志。”明秀温声道。 “若是我,我就去做正头夫妻,做什么矮了别人一头,叫子子孙孙都不如人呢?”玉惠叹息地说道,“说是二主子,只是到底是个叫人不尊重的物件儿,做妾的,又什么快活可言呢?”这话她仿佛是在提醒自己一样,目光越发清明了起来。 “走吧。”见玉惠自己就能想得明白,明秀便含笑说道。 “我扶着郡主。”因此时心中再也没有烦恼,玉惠竟露出了一个笑容,扶着明秀就往前头走去。 她如今想开了,就不需要再避讳了。 主仆两个一路到了前院儿,就见此时院子里颇有些春暖花开的意思,慕容笑今日穿得格外雅致,一身儿的云锦仿佛是落于画中一般,头上梳着一个懒懒的堕马髻,旁的首饰全无,只簪了一只极鲜艳的迎春花。 此时这姑娘正两只眼睛亮晶晶地跟在沈明程的身边说话,不知沈明程说了什么,她看着他的眼睛亮得发光。 这年头儿不乐意兄长被人这样喜欢的真的不多了,明秀见沈明程绷着脸,然而脸色却和缓,显然并不觉得慕容笑叫人厌烦,便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知道沈明程这是喜欢慕容笑的意思,也不走近,只远远地含笑看着。 “瞧着开心?”慕容南本抱着小小的明嘉在后头说话,见明秀弯起眼睛笑,目光一亮。 “难道看着大哥哥打光棍儿?”明秀在慕容南面前并不十分忌讳的,歪头笑问道。 她近日的一身儿衣裳叫她越发地活泼跳脱,慕容南唇角的笑容如同水波一样荡 开,顿了顿便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世上,最不希望表哥娶不上媳妇的,就是我了。”他说了这话,清隽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几分温柔。 “母亲都与表哥说了?”知道这是那日的笑言,明秀顿时低头咳了一声。 慕容南立在明秀的身边,侧头看着她垂头露出了白皙修长的颈子,只觉得满心欢喜,便也含笑低声道,“这样的‘大事’,舅母怎会不与母亲说呢?我一回家,母亲就与我急了,只说叫我赶紧顾着表哥的亲事。” “姑母也是关心大哥哥呢。”明秀目光落在慕容南贴着自己的青色的衣角上,低声说道。 “今日的花儿格外好看。”慕容南见怀里的明嘉歪头好奇地看着自己与明秀说话,仿佛懵懂间带着几分奇怪,便忍不住笑了,也将一只迎春花折在修长的手指间把玩了一会儿,之后将这花插进了明秀如云的发间。 “胜却珍宝无数。”他温润的声音在明秀耳边响起。 “这话的意思是,表哥以后只送花,不送首饰了么?”明秀嘴角一抽,忍不住戏谑地问道。 “最美的花已经有了,首饰再华丽,也压不住。”慕容南见表妹古灵精怪的,几乎要笑坏了,却只是摇着头笑道,“当然,平王府还没吃不上饭,花儿首饰的,都有。”他见明嘉也抓着自己想要簪花,也觉得今日的话多了,脸上泛起了薄红。 “世子的心,真叫人看着羡慕。”玉惠见慕容南抱着笑起来的明嘉往别处去寻初开的花朵儿,便在摸着脸笑起来的明秀的身边低声说道,“郡主日后,也该多说几句这样的话,才能叫彼此都欢喜。” 她的目光落在不知何时并肩说话的沈明程与慕容笑的身上,带着几分释然。 本就是无望的喜欢,何必再恋恋不忘,叫人为难,也叫自己伤心呢? “我都知道,只是一时还缓不过来。”明秀的心里,慕容南做了自己表哥十几年,如今虽然变了身份,到底有些话说不出来,只是慕容南宽容,从不与她计较,越发叫她感激了,顿了顿便低声道,“我也该叫表哥欢喜的。” “什么欢喜?”明秀正低头喃喃,慕容笑凑到自己面前问道。 “我来了一会子,姐姐才看见我?”明秀挑眉问道。 “阿南好容易与你说说话儿,我不好插嘴的不是?”慕容笑看着明秀耳边的那只迎春花儿,心里嫉妒坏了,盖因慕容郡主这花儿是自己插戴的,明秀这个可是慕容南给 戴上,越发地回头看了横了自己一眼的沈明程,她便对着手指小声儿说道,“我可不是……” 郡主大人可不是见色忘义啊! 当然,若沈明程也懂给郡主簪花什么的,那就更美了。 “大哥哥木讷寡言,难得你还能与他说了这么久的话。”这话倒是明秀真心的,感慨了一下慕容笑的这份儿能耐,见慕容笑回头看着沈明程的眼神就跟看大英雄似的,她便摇头对着远远立着的自家大哥一摆手。 沈明程自然也见着了妹妹鬓角的花,露出了几分沉思。 “男子么,夸夸其谈,多叫人不喜欢呀。”慕容笑她大伯平王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平日里不大张嘴,然而万事都默默地给人想到头里去,很叫人心安可靠的,慕容笑见识了平王的风范,就觉得男子都该是自家大伯父那样儿。 像是一座山厚重沉稳,能叫人感觉心里踏实。 “姐姐喜欢就好。”这几乎是表白了,明秀无奈地看着抿嘴儿羞涩的慕容笑,很想与这位郡主说说,这等表白不好在她一个姑娘面前说的,合该往她大哥面前说一回的呀,不然光她喜欢又有什么用呢? 荣华郡主又不能娶妻! “我早就跟他说我喜欢他了。”仿佛知道明秀在无奈什么,慕容笑大咧咧地说道。 “说了?” “前几日在外头遇见他,我只问他有没有定亲,有没有心上人,有没有想要迎娶的女子,既然都没有,我还不先下手为强?!”慕容笑继承了皇家一贯的彪悍,好得意地对无语的明秀说道,“这京里头呀,可不是塞外那种姑娘少的地方,你大哥这么招人喜欢,我,我得先霸住不是?” 这是平王妃教她的,果然很有效。 沈明程今日与她说话的时候,就真的多了几份耐心。 “你也有心了。”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就是这么个意思了,明秀觉得慕容笑很能把握沈明程的心思。 这位兄长对女子素来无心,也没有想过有个红颜知己什么的,然而慕容笑这样冲到他的面前,总会叫他心中有感。且沈明程更看重这样敢爱敢恨的姑娘,有了慕容笑这一个,日后,想必也不会再去看第二个人了。 “以后你得叫我嫂子。”慕容笑板着手指回头偷看沈明程高大的背影,眉开眼笑地说道。 “你们喜欢就好。”明秀的目光越发地温和了下来,见沈明程自己竟往一片不知是什么花 儿的地方去了,挑了挑眉,只装没有看见,又见脸上带着几分疲惫的明华带着丫头们进来,便招呼了一声。 “叫三妹妹久等了。”府里闹得厉害,明华若不是前头应了明秀,实在是不愿出来的。 那府里头老太太的恶意,拿着孝道压着父亲纳妾时的模样,都叫明华痛恨。 左右就要分家,虽然日后不会再住在那样的大宅子里头,也未必有如今的日子过得富足,却叫明华更自在。 母亲有句话说得好,一家人在一块儿,总是会快活的。 “究竟是怎么了?”见明华脸色不好看,明秀便低声问道。 “并没有什么。”明华笑了笑,不欲叫明秀为自家事操心,握着她的手说道,“不过是睡得晚了,今日不大精神。”她又与回头寻找沈明程的慕容笑问好,之后目光一转便柔声道,“今日花儿开了?倒是极鲜亮的。” “我的送给你。”慕容笑带着几分小心机地将鬓角的花插在明华的发间,抹着自己的长发小声儿说道,“空得很。”说完,便忍不住跟做了坏事儿一样地笑了起来。 沈明程此时正往此地而来,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宽阔的手往慕容笑的发间而去。 他粗手粗脚地将手撞在了慕容笑的额头上,之后一顿,露出了几分无奈,直直地去看手掌中的那朵被捏得蔫儿头巴脑的艳蓝色的花朵儿,正要取回来,却叫慕容笑出手一把将手掌按在了自己的鬓角。 “我的!”艳丽的少女瞪着眼睛急慌慌地叫道。 “烂了。”沈明程看着眼前对自己露出快活笑容的女孩儿,二十多年坚硬的心仿佛都化开了,轻声说道。 “那我也喜欢。”这是他送给她的第一朵花儿呢,最美不过如此,慕容笑只拉着沈明程的手将这耷拉着花瓣儿的花朵簪在鬓角,这才欢喜了起来,抚着鬓角小声儿说道,“以后你常摘,就知道轻重了。” 说完一转头,这姑娘变脸一样露出了羞涩的模样来。 “……嗯。”沈明程没有对女子有什么钻研,人生之中面对更多的就是天真的亲娘恭顺公主与狡猾的白莲花儿妹妹荣华郡主,这俩都不走寻常路,此时看着红了脸眼波如水的慕容笑,唯一的感觉就是——原来女子都是这样儿变化莫测的? 慕容笑本不是一个矜持的性子,见沈明程仿佛将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脸上,顿觉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抬头就对面前高大严肃的青年飞了一眼 眼色,目中的含义真是不必说的,就叫人觉得这是在眉目传情了。 沈明程的眼中透出了淡淡的笑意,由着这姑娘在自己面前不稳重。 明秀无奈地看着这二位竟然不走了,彼此相对颇有鸳鸯的意思,真想问问—— 嘿! 还记得身边儿有人没有?! 第53章 “等再过些时候,天气暖和些,我带你再在京里京外多走动走动,松快松快。” 沈明程这个做大哥的不必理会了,正与总算知道羞涩二字的慕容笑低声说话,明秀长这么大才算知道自家大哥原来这么能说会道的。 “不忙么?”明秀见慕容南一双眼睛微微弯起看向自己,收回了看向大哥与慕容笑的目光,低声说道。 “总不能本末倒置。” 慕容南说得含糊,并未说什么是本,什么才是末,只是看着明秀的眼神透着光彩,仿佛是在回想一样笑着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在王府总想跟着我出去玩耍,拉着我的衣裳不放。” 小小的沉默寡言的小姑娘板着脸亦步亦趋地跟在诧异的锦衣少年的身后,胖嘟嘟的小手舍不得一样地揪着自己的衣摆就是不撒手,却不喜欢说话,只用清澈的圆滚滚的眼睛看着自己,意图叫自己“懂的”。 “那个是小时候不懂事。”明秀这辈子一出生就有两辈子的记忆,说不纠结简直就是骗人,小时候那就是一个自闭儿童,养在平王府的时候,很心虚与年长的平王平王妃相处,恐露出马脚,自然喜欢跟在青涩的少年的身后。 想到那时慕容南少年俊秀的模样,明秀也带着几分怀念地说道,“那时候表哥就算再急着出去,却也不会对我疾言厉色。”那少年小心翼翼地安慰自己,许着许多的承诺,送自己回去方才会放心地走了。 知道她憧憬外头,还会带回来许多的玩具叫自己开心。 “那时候的日子真快活。”明秀低声说道。 “日后,更快活。”慕容南轻声说了这个,这才护着明秀上了马车一同往唐王府去了。 明华看着慕容南这样小心的模样,在一旁露出了些许的诧异来。 慕容南看似温柔体贴,然而与女孩儿们都不过是疏远极了,平日里国公府没有一个能够得着这表哥一星半点儿的,她本以为是慕容南生性冷淡,如今却发现,或许并不是这位表哥冷淡,而是他对着的,不是他心里喜欢的那个女孩子。 “二姐姐在想什么?”见明秀面上诧异,明秀便忍不住问道。 “不知王妃是个什么样儿的人,我竟不知该如何行事。”明华微微一顿,便急忙含笑说道。 “我仿佛听说是个极爽利的人,能得皇后娘娘的喜欢,总不会是个刻薄的人。”慕容笑也上了车,只是明秀见她一脸的魂游天外,不时 笑两声去扒拉车窗往外头探头去看与慕容南骑马而行的沈明程,简直少见一眼都要了命一样,明秀虽然欣慰,却还是有几分无奈地拉了她回车中坐好,这才轻轻地叹息道,“若说此时姐姐的模样,想必该是快快地成亲才是好的。” “可以么?!”慕容笑惊喜地问道。 明秀叫这么直爽的话给堵得嘴角抽搐,见明华已经在一旁掩着嘴唇笑了,想了想,也忍不住笑了。 “夜长梦多呀!”慕容笑喜欢沈明程,自然是想要嫁给他做和睦的夫妻的,拉着明秀便坦言道,“你大哥英雄一样的人物,多少人得喜欢呢?我这叫近水楼台了,可不好叫别人抢了他去。”说完了这个,她见明秀摇头不语,仿佛很有小姑子的派头,急忙抹了脸用和气的声音说道,“你放心,日后我给你做了嫂子,一定好好儿待你,绝不克扣你的嫁妆的!” “什么?!”明秀骇笑道。 慕容笑已经喜笑颜开地露出了和气的目光,对小姑子表达善意。 “这个仿佛有些来历。”明华想不到沈明程原来喜欢这样跳脱的姑娘,也觉得有趣,想了想便笑道,“仿佛是在哪儿听说过。” “我识得的一家小姐,爹娘都不在了,兄长娶了一个居心叵测的媳妇儿,专门儿欺负她,她出嫁的时候,连嫁妆都少得可怜呢。”慕容笑沉重地拍着揉着眼角越发无奈的明秀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前车之鉴呐!” 有个跟她似的好嫂子,多重要! “那日后,就多谢姐姐了。”明秀为了自家的嫁妆,仰着头无语地说道。 外头沈明程听得极有趣,觉得慕容笑这性子只怕不仅与明秀合得来,与恭顺公主也很能搭得上话儿的,越发觉得这姑娘不错,好姑娘这年头儿都很抢手,为了不继续做光棍被老娘折腾得睡军营,沈明程忖思了片刻,觉得很该禀告夫妻往平王府上去了,这才转头与听着笑个不停的慕容南沉声问道,“你如今差事上,可有人为难你?” 慕容南初来乍到,沈明程恐他吃亏。 “有几个油滑的人,只是工部到底是清水衙门,不及吏部户部多矣,勾心斗角也少得多。”慕容南温声道,“只是到底是差事,我不敢轻忽叫人拿住把柄。” 他想了想,便温声说道,“倒是安王叫我刮目相看,才入兵部多久?虽然有承恩公照拂,然而为人却十分精明细致,兵部的差事叫他理得不错,外头也常有夸赞,我是远远不如的。”慕容宁虽 然有点子觊觎之心,只是慕容南却不会因此就不分黑白。 “你也不差,况安王到底生在宫中。”沈明程却并不喜欢心眼儿太多的人,特别是妹夫这种职业,心眼儿太多实在糟心,因此慢吞吞地说道。 “他有能力施为,东宫又添臂助。”慕容南也不过是随口赞两声,见沈明程对安王无感,便掩住了不说,只侧耳细听车中女孩儿的嬉笑之言,这一路就过得飞快。 待明秀与慕容笑说笑了一会儿,就见已经到了一处气势厚重的府邸之前,就见这府邸看似平常,然而却带着叫人心中畏惧的气势,还有沉沉的疏冷。觉得这王府倒是与传闻中冷酷无情的唐王有几分仿佛,明秀挽着慕容笑与明华下车,就见里头已经迎出了一个如白莲一样婉约绰绰的纤细女孩儿,虽看着风吹就倒,却别有一番美丽,正是冯国公府嫡女,太子妃的亲妹苏蔷。 “你叫咱们好等。”苏蔷那日从东宫后就与明秀极要好的,见远远的马上立着的两个青年,目中就透出了几分了然,却也厚道地并不打趣,只拉着明秀笑吟吟地说道。 “是我们失礼了。”明秀不好叫唐王妃等着的,便歉意地说道。 “这不算什么,娇娇那丫头还没来呢。”苏蔷笑着安抚了,见一旁局促地立着的明华,见她容貌虽然并没有明秀那样秀美精致,却也是一个很好看的姑娘,便笑道,“这位姐姐倒是眼生得很。” “这是我家二姐姐。”明秀心中一叹,便拉着明华笑道。 太夫人只将沈明珠与方芷兰捧得天高,就跟看不见府里还有明华与明真一样,这就有些过了。不然凭明华的嫡女身份,总能在京中寻一家更好些的姻缘。 “怨不得,原来是从前姐姐不大走动。”谁家都有这样的故事,苏蔷面上依旧笑吟吟地不显,将三个女孩儿往王府之中引去,口中便笑道,“太子妃也来了,正与皇长孙在里头与王妃说话儿,我想着迎迎你,因此等在了外头。” 她分开了在寒风之中绽开的花枝摇曳地往里头去,面上还带着几分快活的笑容,竟阴霾尽散,与之前见过的那带着几分哀愁的模样儿不同。 “太子妃竟也在?”明秀目送沈明程与慕容南策马走了,便诧异地问道。 太子妃与唐王妃竟这样要好? 目光落在唐王府简单开阔,并没有什么装点的开阔的院子上,明秀便笑道,“皇长孙我还并且拜见过。” “是个懂事的孩子。 ”提起皇长孙,苏蔷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冯国公府出了一个太子妃,算是一家子都捆在太子的战车上。太子上去了,冯国公府就能飞到天上去。太子若倒了霉,冯国公府说不得就是一个败落的结局,这是真正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然而其中更要紧的是,太子若能上位,能够保证的不过是冯国公府三十年的荣华,还得战战兢兢地来。而皇长孙血脉之中留着苏氏的血液,能够保证的,却是冯国公府未来的数十年。 因这个,冯国公府对皇长孙一向都很紧张。 “你若这样说,想来该是人中龙凤。”明秀见苏蔷含笑点头,也跟着笑了,见慕容笑痴痴地回头仿佛想要跟着沈明程一起往衙门去的,不由无奈起来。 “今日咱们的阿笑姐姐,倒是不同往日。”苏蔷眼睛好使得很,自然见到慕容笑鬓角蔫搭搭的那朵儿花儿了,又见她看着的是沈明程的方向,已经猜出了几分,却并不说破,只含笑继续说道,“可见是我怠慢了,叫姐姐都不爱搭理我了。” 她说完一回头,抿嘴儿笑起来,带着几分颤巍巍的风情,到底纤弱动人,在花枝之下仿佛能入得画中一样儿,叫人看着心中欢喜。 “我是不爱搭理你。”慕容笑爽利地问道,“你都要定亲,怎么我竟才知道呢?可见这姐妹做着,秘密却多得很。” “还未作准呢,你偏要浑说。”苏蔷脸上一红,弱弱地说道。 “说这些确实早了些,咱们拜见了太子妃与王妃,两位姐姐随意说去。” 苏蔷感激地看了为自己解围的明秀一眼,不敢再多说叫慕容笑揶揄自己的了,急忙带着女孩儿们往上房去。 明秀一步踏入了沉静无声,丫头束手而立不敢动作的院子,只觉得唐王这不是在家,实在是整了一个军营在府里头,到底与自己无关,一路就进了里头。就见屋里头此时太子妃正与一位神采飞扬的宫装女子对坐,那女子的小腹微微隆起,此时一边得意地与太子妃说着话儿,一边扶着自己的小腹眉飞色舞。她的下手却是三个正赔笑而坐的美貌女子,看向她的时候隐隐带着畏惧。 知道这只怕就是唐王妃了,明秀只等着苏蔷上前。 苏蔷果然拉着明秀上前与太子妃唐王妃笑道,“可人儿来了!” “这位就是荣华郡主么?”慕容笑在京中与唐王妃既熟的,这女子此时也不理睬她,只伸出手扶住了给自己见礼的明秀,上下打量了一会儿,便转头与太子 妃笑道,“前儿嫂子就说京中多了一位美人儿,偏我是不信的,凭谁去,能美过我么?!” “你!”这样往自己脸上贴金,太子妃实在撑不住指了指仰头眉目高挑的唐王妃。 “只是今日才知道,原来果真不假,这等美貌,原就只比我差一层了。”唐王妃越发地扬声笑道。 “合该叫二皇弟听听你这大放厥词。”见明秀弯起眼睛抿嘴儿笑了,合着鬓角怒放的迎春花,整个人堆在娇俏的鹅黄之中越发地纯美秀雅,太子妃目中露出了几分惊艳,然而又想到太子与自己说起的安王与她无缘,心中就十分可惜,将明秀从笑着的唐王妃的手中抢过来,这才温言说道,“可吓着你了?罢了,这是京中头一份儿的破落户儿,你只当她癔症了就罢了。” “嫂子这话里话外,我莫非就不是个美人了不成?”唐王妃又见明秀身后给自己福了福的明华,便合掌笑道,“又是一个美人。” “你今日欢喜了?”太子妃忍不住笑问道。 “自然是的。”只要不是勾引唐王的狐狸精,唐王妃是极喜欢美人的,见明秀明华都是新鲜面孔,见猎心喜,便笑着说道,“早知道是这样的美人,早我就下帖子了,何必等到现在?” “这府里头你里里外外说了算,可稳重些充你王妃的款儿罢。”太子妃今日心情不错,无奈地说道。 她的心情也确实该不错。 那日柳侧妃与明秀一行女孩儿在东宫狭路相逢起了冲突,还不到晚上就发作了,哭哭啼啼使人往太子的面前送信儿,说肚子疼。 那时太子正要与太子妃安置,若论平常,看在她的肚子的份儿上,太子总回去看望一二,然而这一次却冷淡得很,只叫人寻太医去。 “侧妃不懂规矩,好好儿教导她。”这是有些不喜的太子与太子妃说的话,就叫太子妃明白,柳侧妃这大抵是犯了太子的忌讳,恐要失宠。 果然这些时候过去,太子待柳侧妃越发冷淡,也不再过多地偏爱,却也并未对其他侧妃如何爱重,反而与太子妃越加和睦。 想到太子对自己的看重与柔情,太子妃明白这都不是假的,再想太子与自己“再生一个”的笑语,就忍不住期待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皇长孙一个确实孤单了些,若是日后有个兄弟帮衬着,还能更好。 正想着皇长孙呢,太子妃手边空落落的,一低头却不见了正依偎在身边的孩子,正诧异间, 就见明秀的前方一闪,一个尤带几分肥嫩的矮包子迈着摇摇晃晃的正步走到了明秀的面前,仰脸张着豁了门牙的小嘴儿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对自己挑眉的明秀,严肃地思考了片刻,之后颤巍巍地伸出了两只小爪子来,举到了明秀的面前。 虽然无声,然而矮包子却努力地眨着眼睛,意图叫面前含笑看着自己的明秀“懂的”! 第54章 “这……”皇长孙的眼神,荣华郡主确实懂了,然而就是懂了才这样为难。 若抱起来摔了碰了,该怎么得了呢? 见她看着自己不说话,皇长孙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决定自食其力,放下了手抱住了明秀的腿吭哧吭哧往上爬。 “斐儿难得有这样不认生的时候。”见皇长孙慕容斐一声不吭抱着明秀好亲近的模样,虽然面无表情,然而那双大眼睛里的开心是不能忽视的,太子妃便笑着与明秀说道,“罢了,你不必拘束,抱着他就当是你家的弟弟就好。”见明秀应了,低头熟练地将板着脸搂着她的脖子的慕容斐给托着小屁股放在自己的怀里,太子妃眼角便露出了淡淡的笑纹,想了想便笑道,“太子该嫉妒了。” 慕容斐小小年纪却不知随了谁,很严肃的模样,哪怕是对亲爹的,也依旧很老成持重的模样,太子也感到很无奈的。 “殿下身子骨儿倒十分结实。”掐了掐慕容斐的小胳膊,明秀只觉得手上的肉很结实的,便笑着说道,“我家的嘉儿这个年纪的时候,并没有这样强壮。” 慕容斐抖了抖耳朵,严肃认真地将小胳膊举在明秀的眼前,目光示意可以再掐掐。 虽然看不出开心与否,然而这么个态度就很能表达皇长孙愉悦的心情了。 “他是皇长孙,平日里自然要强健些庇护弟弟们。”太子妃怜惜地看着小小年纪就已经知道跟着宫中的师傅扎马步的慕容斐,与明秀温声道,“就如你家大哥,这也是长兄,我听说当年五岁上便已经极为强健,能将府上护卫打败。”她说到这里,见慕容笑在一旁美美地笑了,是知道慕容笑心事的,微微一顿便继续说道,“你大哥在塞外的军功我都听说过,不是……我都有心……” “他有心上人了!”慕容笑警惕地抖了抖耳朵,义正言辞地为沈国公世子代言。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成?”唐王妃挑眉笑问道。 “嫂子既然知道,我就当仁不让了!”慕容笑是个干脆的人,既然已经与沈明程要好,自然做不出扭捏之事。 明秀已经抱着慕容斐一同勾手指耐心地玩耍,皇长孙特别喜欢拿嫩呼呼的小脸儿蹭她的脸。因从小照顾弟弟明嘉,此时对慕容斐也并没有什么生疏,与他玩耍了一会儿,只去桌上取了一块儿绿莹莹的点心来,先自己尝了一口,微微一怔,只觉得这味道竟与之前王年献给罗遥的点心一个味儿,等了片刻觉得并无难过,这才将点心掰下来 些喂给了微微张了口看着自己,却一点儿没有露出想吃的意思的皇长孙阁下。 慕容斐绷着小脸儿严肃地吃了,肉嘟嘟的脸颊抖了抖,不说话,只看着明秀。 “殿下再用些?”明秀又掰了些与他。 圆滚滚的大眼睛一转,目光飞快地在桌上的玫瑰糕上掠过,之后很快地收回。 明秀真是懂了,虽然不知道这皇长孙为何这样难搞,却还是用了些玫瑰糕,之后塞进了这小东西的嘴巴里。 “我瞧着斐儿这是喜欢吃?”唐王妃见慕容斐的面上看不出好快,然而嘴巴飞快咀嚼是肯定的,不由与太子妃笑问道。 “许是你家的点心格外香甜。”慕容斐沉默不爱说话,有什么喜好大家都不知道,给啥吃啥的性子,然而今日虽然还是没有表情,太子妃却敏锐地感觉到儿子的开心。 将明秀拿过的几样儿点心记在心中,太子妃就听唐王妃哼了一声。 “不是与嫂子炫耀,这点心的来历不同,是我家那不解风情的亲自买回来与我的呢。” 唐王那就是一根儿木头,还是个没有良心的人,平日里唐王妃恨得咬牙切齿,此时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如花的笑靥来,带着几分炫耀地说道,“也不知吹的哪门子邪风,这从前呀,哪儿有过一回想着我的时候呢?谁知道竟开了窍,知道在外给我买些子点心来甜甜嘴儿。”说完了,便笑眯眯地歪头喝了一口八宝茶。 “二弟也是待你有心了。”太子妃目光一转,见下头敬陪末座的几个唐王府的侧妃笑得很不自在,目光微微一黯,便温言说道。 “前儿我不过是轻轻与他动了手,还对我喊打喊杀呢,如今却还算有良心。”唐王妃目光飞快地扫过那几个侧妃,见这几个都慌乱地低下了头去,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继续说道,“只是睡了几日的书房瞧着可怜罢了,我就说,我等着给他生儿子,莫非他还要清闲自在,去风流快活不成?!” 虽然当日唐王妃自己彪悍非要嫁给唐王为妻,却也不代表事事儿都得由着他的心意。 如今看唐王还算爱重自己,唐王妃便十分欢喜。 只是瞧着这几个侧妃姬妾的,却越发不顺眼了。 她就是个妒妇,看不得唐王与侧妃们欢好,怎么了?! “你们若坐得累了,就回去歇着,省得王爷回来倒说我刻薄了你们。”唐王妃挑着一双精细的眉说道。她的心里头,只要这几 个侧妃老实不要去与唐王如何如何,她很愿意好好儿地照拂,荣华富贵都不缺的。 明秀抱着慕容斐自在,只当看不出这府中妻妾之间的龃龉,又觉得有些尴尬。 虽然知道这古代大多都是三妻四妾,许多女人在一起一台戏,然而明秀幼时便看着沈国公与恭顺公主独夫独妻地过日子的,虽然知道这其中的学问,然而直面别家家事却觉得有些轻浮了。 她此时一边笑吟吟地垂头询问慕容斐平日里起卧等等,一边不着痕迹地往下看去。就见这几个姬妾大半都仿佛畏惧唐王妃凌厉之势,穿戴都很素净,显然是叫看着就很霸道的唐王妃给收拾得没了脾气。 最底下却又有一个最年少,年纪与明秀有些仿佛的女孩儿,穿戴虽然也很随意,却也带出了几分不同的韵味儿,面上虽然恭敬,然而眼中却带着些不以为然。 “贱妾们陪着王妃说说话儿,回头王爷问起,也知道贱妾们待王妃恭敬的心呢。”那个年少的侧妃赔笑说道。 “这话说的,莫非我是在王爷面前嚼你们的耳根子了?”唐王妃脸色一冷,一只手往桌上重重一拍,见那侧妃急忙跪下了请罪,便淡淡地说道,“少在我面前说跪就跪的!你骨头这么软,可见没有什么尊贵之心!前儿我还听说你觉得自己住的明月阁狭窄,想住到忘怀居去?也不拿镜子照照你的这张脸,有没有这么大的体面!莫不是王爷疼了你几日,就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 “不敢!”那侧妃本带了几分轻狂,然而见唐王妃脸色冰冷,顿时就慌了。 她年纪小活泼可爱很招人喜欢,只是唐王妃口中的“疼了几日”还真是没有。 她都一个多月没见着唐王了,不然也不会往唐王妃面前侍奉,就求唐王看往唐王妃时给自己露个脸。 “地上凉,还是莫叫侧妃跪着了。”明秀虽然不愿插手别人家的家事,然而唐王妃神采飞扬自有叫自己心折的气度,便不愿叫她吃亏,轻轻地说道。 苏蔷也在唐王妃身边低声劝解,又耳语了几声。 唐王妃果然一怔,之后诧异地看了看明秀,许久之后与那侧妃说道,“阿秀与阿蔷都为你求情,看在她们的面上,你出去罢!”她到底是隐忍不住的性子,冷声道,“看着你就觉得碍眼!”唐王虽然重嫡妻,待这几个侧妃寻常,然而谁愿意面前杵着几个丈夫的女人呢?唐王妃不是忍得住委屈的性子,越发地发作了起来。 那侧妃目中闪过 一丝失望,不甘地往明秀的方向看去,见她正搂着面容严肃的慕容斐笑吟吟地说话,眉目温柔,便垂了头起身出去了。 不知这位国公府的郡主是不是有心,她只想着多跪些时候就到了王爷下朝的时候,这些时候因唐王妃有孕,唐王回府的时候极早,没准儿就能撞见唐王妃对她如何刻薄,叫王爷知道她的辛苦。 “几个侧妃里头,就她最有心机!”唐王妃虽然与唐王打打闹闹,却也不愿因为一个女人叫夫妻生隙,此时叫苏蔷点破也生出了一头的冷汗,又见明秀并不居功,仿佛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话罢了,便觉得明秀极好,只是却不愿这些污了女孩儿家的耳朵,扭头只和正叫人上些牛乳与慕容斐的太子妃说道,“这么个东西,若不是正经的侧妃,我都想撵了她出去了!” “二弟对她们都不上心的,你何必咄咄逼人。”太子妃皱眉说道,“倒叫二弟觉得你容不得人。” “我就是容不得,怎么了!”唐王妃脸上通红地说道,“好好儿的莫非我不是女人?一个一个地纳进来,口口声声说是解闷儿的玩意儿。嫂子你也瞧见了,有这么坑害主母的玩意儿没有?!” 唐王不拿正妻之外的女人当回事儿,平日里往侧妃处去也不过是四五日罢了,然而唐王妃却不是性情贤德有容人之量的太子妃,此时便咬着牙低声说道,“等这个孩子生下来,我再慢慢儿来!” “只不许生出事端来。”太子妃对几个侧妃的好歹并未在意,却还是提醒地说道。 “知道了。”唐王妃哼了一声,抚着肚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点心味儿不错,二弟如何知晓的?”太子妃含笑问道。 她只恐唐王妃想着侧妃之事累心,叫腹中的儿子不安。 “四弟给寻摸出来的,他就是搭了个顺风车。”唐王妃忍不住笑道,“还是四弟有趣,咱们王爷回来的时候说了,好大一包裹的点心,处处精心的,只是却不知四弟一个大男人的,怎么就喜欢这些甜丝丝的点心。”况且据说还很有研究,知道哪个好吃,哪个不好吃。 明秀正给慕容斐讲故事呢,听到唐王妃的笑言,竟心中不知怎地一紧。 面上不动声色地听着上头太子妃与唐王妃说话儿,此时这两位已经将话儿说到了京中各家,之后便落在了一旁与明华低声和气说话的苏蔷的身上。 “我听说阿蔷要许给闵王世子?”见太子妃一呆,唐王妃便皱眉说道,“我听说闵王世 子德行有些不堪的,有忤逆之语,且仿佛还偷自己父亲身边的丫头?”她一口气说了这些,见正有些羞涩的苏蔷脸都白了,显然吓得不轻,便继续说道,“况我听说那个小子已经有了一个心上人,仿佛是沈家的……”她霍然往莫名其妙的明秀看去,咳了一声方小声儿说道,“是沈明珠?” 沈明珠出身沈国公府,又生得花容月貌,叫太夫人娇养长大,寻常在京中走动,自然也得多几个爱慕者。 “这话如何说起?”太子妃听住了,此时才反应过来,见妹妹的脸都唬得没了血色儿,便嗔道,“这等流言实在是无稽之谈。” “难道你们家不是与闵王府联姻?”唐王妃不由问道。 “是闵王府,只是不是闵王世子。”那样的名声,太子妃又不是聋子瞎子,自然是知道的,也不会将妹妹往火坑里送,此时便抹着鬓角轻声说道,“是闵王府嫡二子,虽然并没有爵位,然而自身立身颇正,行事也很稳重的。他如今在太子手下做事,倒也是极出众的人才,况也与父亲说过,娶了阿蔷便不会薄待了她。” 闵王二子生得虽然平常,然而却很叫太子看重,能被太子夸赞,说一句才俊也是可的。 况苏蔷看似柔弱单薄,然而内里却刚强,常有不喜姬妾之言,太子妃自然不敢将她嫁给不知好坏的人家,害了妹妹的一生。 眼前这青年太子妃是相看过的,仿佛还未有通房妾室,就跟王府的一股清泉也差不多了,实在是难得的人才。 觉得得把清泉把握好,太子妃便不愿叫妹妹怕了人家,与唐王妃笑着说道,“你放心,冯国公府,可没有卖闺女的规矩。” “不过是忧心了些,难道这不是真心不成?”唐王妃顿时翻着眼睛甩着帕子说道,“罢了,原是我自作多情。” “我心里谢你,只是瞧着这意思,你是不要谢的?”太子妃笑问道。 “只看嫂子是不是诚心的了。”唐王妃眉目爽快地笑道。 此间屋里是一片的欢声笑语,哪怕是明秀做壁花儿呢,却觉得快活起来,却不知唐王府门外,正立着两个青年。 唐王一脸冰冷地看着死皮赖脸跟着自己回府的弟弟,眯着眼睛,双手微微成拳。 “我记得,你并不喜欢我家王府。”安王殿下虽然励精图治了,然而却也是个喜欢享受的人,况也不爱总跟冷着脸阎王似的二哥在一处,平日里逛个马路什么的,都得绕个远儿避着唐王府走,免 得叫唐王殿下抓了自己的晦气。 “怎会。”慕容宁一边惦着脚尖儿往唐王府里看,一边傻笑地回道。 安王殿下听说,今天心上人上门来做客,唐王府真是蓬荜生辉呀! 不知自己全府都被代表了的唐王顺着这弟弟痴痴的目光冷冷回头,就只看见了自家合拢的大门,看向弟弟的目光越发奇异了。 一扇大门都能看得柔情万种? 莫非上头贴了狐狸精的尾巴不成?! 第55章 弟弟这样丢脸,唐王殿下也很为难的。 特别是四皇子从小儿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唐王的身后讨生活,都说言传身教,如今四皇子这么个模样,叫外人怎么看呢? 不会觉得唐王殿下也是个花痴吧? 唐王摸着差点儿叫唐王妃挠破相的脸,拒绝承认自己惧内,也拒绝承认对女人有什么特别的,此时冷眼看着傻笑的慕容宁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子明日叫你入宫去见母后,你知道么?” “嗯!嗯!”安王殿下都不知兄长在说啥了,含糊地点头。 “舅舅处,你多上些心,总有你的好处。”承恩公是皇后的兄长,别的能耐不说,就说能帮着皇后太子顶住了皇帝这么多年愣是叫皇帝束手无策,不能废了元妻嫡子,就已经是很能说明问题了。 唐王对承恩公素来看重,又见慕容宁眼角边一处极清浅,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伤痕,目中微微一凛,沉默了片刻便说道,“若老五再找你麻烦,你不必畏惧他,就算有个什么,我与太子也总能庇护你。” 皇帝抽在慕容宁脸上到底留下了消不去的伤痕,虽然看不清晰,然而却叫唐王觉得触目惊心。 “知道了。”又没有毁容,慕容宁也没有放在心上的,此时笑呵呵地与冷眼看他的唐王讨好地问道,“咱们能回府了么二哥?” “回府?”唐王回头看了看唐王府三个大字,再看安王一脸的没脸没皮,冷哼一声转身就叫人开门,拒绝搭理弟弟。 慕容宁早习惯刀子嘴豆腐心的二哥了,也不必招呼的,笑嘻嘻地大步跟上。 才与唐王一同走到了一处角门的地方,再往里头就是唐王妃的正院了,慕容宁正到处地看着唐王府这没啥景色的院子,感慨间,就听见角门远远的一处偏偏的角落,虽然干枯却还带着几分柔软的树木枝条之后,正有隐忍的,仿佛不敢高声叫人听见的哭声小小地传来。 叫这幽幽的哭声唬了一跳,安王殿下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见耳目敏锐的唐王已经停下来,驻足听着,急忙挤到唐王的面前。 “二哥你这儿还闹鬼?”不解风情说的就是安王殿下了。 这分明是闺中女子思念情郎的幽怨! “哼!”唐王狭长的目光扫过,对着身后跟着自己的侍卫扬了扬头。 那侍卫领命而去,直入那树木之后,之后就听见一声女子讶然的惊呼 ,之后就见眼前一道华丽的亮色,竟是一位年少美貌的女子脸上带着羞涩出了来。 “王爷。”那女子眼中还带着血丝,却努力地在脸上挤出了一个含着泪水的笑容,慌乱地低头给唐王行礼。 她垂着头仿佛是要掩盖自己哭泣的痕迹,真是特别地乖巧懂事。 既然她这样懂事,唐王自然从善如流,也不去问她为何在此地哭泣,淡淡地说道,“前头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再犯了规矩,就自己往王妃处领罚!” 见那女子霍然抬头用欲言又止不敢置信等等一系列复杂的感情看着自己,唐王努力地想了想,终于想起来这是前一阵子才进府的一个侧妃了,便皱眉说道,“王妃正有孕,你哭成这样,莫不是想要诅咒本王的子嗣?!” 天可怜见的,唐王殿下如今还没个儿子,因唐王妃从前还未诞下嫡子,唐王是不肯叫侧室有孕生下庶长子的,因此对唐王妃这一胎很紧张。 “贱妾不敢!”唐王哪怕是宠爱自己的时候,也是叫自己害怕的,那侧妃急忙谢罪道。 “既然自己知道厉害,就不必本王多说了。”这些侧妃在唐王心中无足重轻,他本也不是一个在女色上上心的,平日里往后院儿走动的时候都不多,差点儿都把这个侧妃给忘了,顿了顿,又见慕容宁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唐王又觉得有些掉价,看向这惊慌的侧妃越发严厉,呵斥道,“入了本王的王府,从前的做派都给本王收了!若是不愿意守着,就给本王出府去!” “一个侧妃罢了,二哥何必生气,不如去看二嫂。”慕容宁急死了,就在一旁提点地说道。 他是看明白了这侧妃的手段的,在唐王面前装可怜没准儿能得点儿宠爱怜惜什么的,这一哭,没准儿还是在唐王妃处吃了什么委屈,想要告状。 换个男人知道妾室被欺辱,也是要大怒的。 只可怜侧妃时运不济,遇上的是铁石心肠的唐王殿下。 “这妾多了,一整个府里都不清净。”见那侧妃一张雪白的脸血色都没有了,慕容宁便不大感兴趣地继续与唐王笑着说道,“从前我说什么来的?这女人多了,小心思也跟着多得叫人头疼,如今就能在二哥面前哭着告状,没准儿以后还能生出别的心肠,下个毒诅个咒什么的,那才是要命的。二嫂也是可怜,今日叫人上眼药儿,明儿就得叫人算计得不能辩驳了。”他说了这么一席话,之后方才幽幽地总结道,“纯良的女子,真的不多了。” 可巧儿,他心上人就特别善良! 觉得自己有福气的安王殿下,沐浴在唐王冰冷的目光里痴痴地笑了。 那侧妃本没有想到安王竟然会对自己发难,腿都软了,一张脸苍白无助可怜极了。 “王爷我没有……” 她方才叫唐王妃从屋里撵出来,确实是存了挑唆的心的,毕竟谁都有上进心,就算做不得正妃,然而做一个得宠的侧妃怎么了? 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 唐王妃心性彪悍嫉妒,仗着有孕将王府里的侧妃妾室往死里欺负,难道就不许她出头不成?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唐王见弟弟跟花痴似的就觉得气不打一出来,只叫那侧妃滚蛋并叫禁足,一个月不许出来,这才指着弟弟冷冷地说道,“别在本王面前作态!你这样有心,往那丫头面前说去!”见慕容宁精致的脸顿时就耷拉下来了,唐王便冷笑道,“没用的东西!一个女人都能辖制你!我已听说沈国公与平王叔越发走动起来,你若是还这样无能,日后莫要后悔!” 眼瞅着狐狸精要成亲,倒霉弟弟还玩儿暗恋呢。 “我这是为了她的清誉。”慕容宁理直气壮地说道。 他今日穿着精致的翠色锦衣,一抹镶着白玉的宝带挂在腰间,越发姿容出众夺目的漂亮。唐王虽然恨铁不成钢,然而这弟弟是亲的,自然更上心,便皱眉道,“今日父皇请淮阳侯入宫,仿佛是为了五弟与永寿那丫头的婚事,那小子十五还没到,父皇已经为他筹谋,反倒将你的婚事撇在一旁从不提及,实在是欺人太甚!” 看皇帝的意思,竟仿佛对慕容宁完全不放在心上,连婚事都不在意的。 “幸亏没为我筹谋啊!”慕容宁娶不上明秀,也不想去娶别的女子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千万别想起他来! 唐王见他还对失宠挺欣慰的,嘴角抽了抽什么都不说了,只往里头去了。 走到了门口,还未挑帘子进去,唐王就听见里头传来了欢声笑语,还有一个极柔和的少女的声音在轻妙地开口说道,“与长孙殿下说的这些故事,也不过是从前不知在哪儿听到的野史,从前我看了些也不过是消遣时间,只是我弟弟明嘉与殿下年纪仿佛,很喜欢这些的,平日里说些哄他入睡罢了。若殿下喜欢,来日我写了下来送入东宫,殿下天天都听,好不好?” 皇长孙慕容斐很有眼光,明秀讲的那些故事都是 现代时与幼儿启蒙故事,又有趣又有做人的小道理,很能陶冶情操的。 “他难得这样喜欢。”慕容斐抱着明秀不撒手,一脸严肃地板着脸看着她,就叫太子妃笑起来了。 “这莫非是舍不得?”见明秀说到这里慕容斐还是不撒手,唐王妃便骇笑道,“总不能叫阿秀往东宫不回家吧?” “睡!”慕容斐严肃地对明秀说道。 “殿下的家在东宫,外女是不能入宫陪您睡的。”明秀嘴角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想了想,摸了摸慕容斐的头。 皇长孙的眼睛都被这温柔的爱抚眯起来了,吧嗒了一下嘴儿,回头期待地看着扶额无奈的太子妃。 “实在不行,就叫斐儿常往国公府去?”唐王妃虽然是个妒妇,还待妾室不假辞色,却也不是一个无脑的女子,见慕容斐与明秀极要好的模样,心中已经急转,之后目中一亮便扬声与太子妃笑道,“我听说阿秀还有一个弟弟与斐儿仿佛,这不是一个良伴?不拘什么时候,想寻阿秀就往国公府叨扰,顺便给姑母请安,这不是大善?” 沈国公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别看如今纹丝不动,然而军中泰半武将都以沈国公马首是瞻,唐王妃自然也希望拉拢一二。 “怎敢叫殿下随意往臣下之家走动,实在惶恐。”明秀一眼就看出了唐王妃的意思,自然是不会在此时大咧咧将皇长孙往府里带给父亲招惹麻烦的,只是迎着慕容斐期待清澈的眼神,她心中微微一软,想了想便笑着说道,“殿下既然喜欢,我就厚颜常往东宫给殿下请安,到时候岂不是便宜?” 唐王妃其实也有示好沈国公府的意思,毕竟皇长孙这个名头占着大义,若日后太子真能上位,那么与皇长孙从小一处玩耍的沈明嘉,前程自然不可限量。 只是这里头麻烦太多,明秀不愿叫弟弟参合。 “斐儿。”慕容斐见明秀不说话了,突然一脸严肃地说道。 “这是叫你与他亲近,叫他斐儿呢。”唐王妃被隐晦地婉拒也不恼的,反而更看重明秀许多,此时便指着她笑道。 “斐儿?”明秀今日拒了唐王妃,也不愿叫东宫生出心结,便低头对慕容斐唤了一声。 皇长孙点了点自己的大脑袋,认真地说道,“天天!” “不许胡闹,谁能天天去看你呢?”太子妃实在没想明白儿子怎么就凑到明秀面洽这样热情了,便在一旁嗔道。 皇长孙是个不 爱胡闹老成持重的孩子,闻言垂着头不说话了。 “若我有空,就去看望斐儿。”慕容斐生在皇家,却并未沾染那许多的心机,明秀喜欢与单纯的孩童一处为伴的,便在一旁柔声安慰道。 慕容斐眼睛亮起来了,却还是咬着嘴唇不说话,只从明秀的怀里跳下来,拉着诧异的明秀的手往外拉。 “这是叫你与他一起玩儿呢。”慕容斐是个不喜与旁人亲近的人,太子妃见他今日心情很好,心里一叹,便与起身的明秀笑道,“你陪着他在外走动走动就是,他皮实着呢!”见周围的几个女孩儿都摆手不要出去,只想在这里说话的,太子妃也不拘束,只叫明秀与慕容斐出去玩儿。 此时唐王正转头用沉默的眼神看着西子捧心的弟弟。 这才来他王府一回,瞧着皇长孙就被收服了,实在很有道行的一个姑娘。 慕容宁正要说些话表达一下自家心上人的才华什么的,就见门帘子一挑,今日格外鲜活秀美,眉眼之间都带着初春娇俏的女孩儿就揽着一个矮包子出来了。此矮包子还狗胆包天地拖着心上人的手,若这个不是侄儿,安王殿下一口咬死他的心都有了!此时嫉妒地看着也抖了抖包子脸严峻看来的侄儿,慕容宁迎面见明秀看到他后目光一闪,心中一紧霍然转头,双手羞涩地抓住了唐王的衣襟! 前次唐王远远地没有太看清明秀,此时见了,见不过是个美貌秀美颇为温柔的女孩儿,目光也缓和了一些。 才觉得这不大像能迷得人五迷三道的狐狸精,唐王殿下就突然觉得胸口一紧! 低头看着身前有着一双时时泛着桃花水意的眼睛,就算无情都仿佛含情脉脉的弟弟,唐王目光森然,示意倒霉弟弟赶紧把狗爪子撒开! “多谢二哥今日,请我回王府做客。”慕容宁仰着头,用看天神的目光感激地看着唐王说道,“什么?!”天神声音冰冷! 不是倒霉弟弟听说心上人在,撒泼打滚非要跟着回来的么? 王爷其实好不想叫弟弟来给自己丢人哦! “二哥待我的心,我都明白。”恐明秀因自己追得紧越发疏远,四皇子是个机智的人,才不会承认是自己听见风儿了自己寻来的,只觉得这是一场“偶遇”。 “什么?!”唐王收缩在袖下的手已经咔咔作响! “其实,我也最喜欢与二哥这样亲近,这里……”慕容宁感慨地叹息道,“就与我的家是一样儿的。” “这个……”就在唐王隐忍不住要给这弟弟治治脑子的时候,明秀已经看了半天的这戏了,虽然对安王为什么突然犯病心中奇异,然而还是有些复杂地看了看这凑得很近的美丽青年与冷酷二哥,拉着慕容斐的小爪子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试探地问道,“我打搅两位王爷了么?” 荣华郡主向天发誓,这个真的不是故意的! 第56章 明秀的目光有些怪怪的,然而慕容宁却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转身就走,这真是太好了。 当然,安王殿下完全想多了,就算是没有解释,明秀也不会做出甩手走了这样叫皇子人没脸的事儿。 慕容斐抓着明秀的手仰着小脑袋看了看身边的女孩儿,再看看咧嘴笑起来的慕容宁,想了想,警惕地伸出手抱住了明秀的腿。 “你们这是出去?”唐王好容易忍耐着心里的抑郁将弟弟的狗爪子给扒拉开,这才理了理自己的衣襟与明秀问道。 “是。”明秀对唐王不熟,此时便低眉顺眼地说道。 她长长的裙摆花儿一样在地上漫散开来,唐王的目光落在上头一瞬,皱了皱眉,这才淡淡地说道,“王府还算太平,只是不要带斐儿往偏僻地方去。”他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有些冷意地说道,“你在这府里不熟,就叫四弟带着你逛逛,陪陪斐儿。” 明秀微微一怔,却只温声道,“斐儿也识得路。” “识得!”慕容斐才不要叫别人给自己碍眼呢,哪怕是叔叔都不行,用力地点头表达自己很可靠。 安王殿下怒视侄儿,觉得这倒霉侄子真是上辈子克他来的! 唐王也很无语,见慕容斐肥肥的小爪子抱着脸色僵硬的明秀不撒手,本就不是一个热情的性子,给弟弟搭桥一次已经很考验唐王殿下了,此时更不愿意多管,含糊地应了“不许胡闹”,之后甩着手很无情地往里头去了。 “我,我……” “王爷该去拜见太子妃与王妃了。”见慕容宁一脸的欲言又止,明秀心中有些叹息,却不愿耽误了别人,狠了狠心便冷淡地说道,“王爷既然兄弟情深,为何此时还要与我在这里耽搁呢?”她沉默了一会儿,这才与霍然捂住了心口的慕容宁轻声说道,“王爷能与王家表哥耐下性子结交,真是辛苦,只是朝政繁忙,表哥也不是一个能为王爷排忧解难的人物,日后不必这样看重。” 这隐晦地点出了点心的来历,却还给慕容宁留着脸面。 “我,我就是喜欢与他说话罢了。”慕容宁知道自己是瞒不住明秀的,此时强笑问道,“你用了么?可还合你的口味?” “并不大喜欢。”明秀敛目,侧过的脸带着几分冷淡。 “骗人。”慕容宁看着明秀冰冷的姿态,却忍不住轻轻地笑了,歪头温柔地说道,“你其实最喜欢这个了,我都知道。”他喃 喃地低声说道,“上辈子,我就知道。” 上辈子的微末小事,他其实都记在心里,还记得她挑嘴得厉害,不喜欢吃熟姜熟蒜,然而若菜色里没有这两样儿调味,却又不肯吃的。她喜欢甜食,喜欢软糯的点心,却又喜欢用苦苦的茶来配。绿玉糕这样的点心,她每天都要用的,比起别的更喜欢些。 他本以为从前都不在意的,却原来一点一滴都叫他记在心底。 “殿下关心的,本不该是这些。”明秀不愿再与慕容宁多说了,只拉着圆滚滚的包子走了。 慕容宁怔怔地立在门口远远地看着明秀的背影隐没在了远处的树木花草之下,面上苦笑了一声这才进屋,就见屋里,唐王妃正与唐王瞪眼睛呢。 想到上辈子唐王妃与唐王打打闹闹,鸡飞狗跳的,然而直到自己死,唐王府却只有唐王妃所出之子,慕容宁就知这两个都不必自己操心的,此时给嫂子们见过,这才坐在了一旁。他虽然生得极好,然而屋里的几个姑娘大多对他没有什么兴趣,只有唐王冷眼看了这没用的,这时候就不知道死皮赖脸跟着了的弟弟一眼,这才与唐王妃皱眉说道,“你方才笑得如此大声,惊着儿子怎么办?!” 唐王的目光很严厉。 唐王妃眼睛都要鼓起来了,迎着太子妃无语的目光就要跳起来挠他! 自从手指甲开了一次荤,仿佛就再也忍不住总想往唐王的脸上招呼。 “她心情好了,腹中的孩子才能开心生得好,不然静默起来,抑郁伤身。”唐王紧张这个儿子也是够了,太子妃便温声压住了愤愤的唐王妃。 屋里虽然都是熟悉的女孩儿,然而到底不好这样闹腾为人诟病。 “不过弟妹说了她用了你买的点心,很受用。”太子妃继续说道。 正满腹心事的慕容宁见自己花儿没开,反倒成全了兄长,越发郁闷了。 “喜欢就叫丫头们去买。”唐王喝了一口茶,这才与太子妃皱眉问道,“太子最近休息得可还好?”他碾着手里的杯子眯着眼睛说道,“父皇看重皇贵妃,将庞家的小子塞吏部去了,这其中只怕是要有些……” “要说前朝的事儿,你只问太子去,我是不懂的。”唐王是个工作狂,太子妃却不是,劈口打断了唐王的话,这才温声说道,“他虽然心中烦闷,然而有了你们两个贴心的弟弟一心为他,总不孤单的。” 这话说得是真心的,若太子没有两个弟弟跟着 一心为他,只怕早就抑郁了,这些日子因太子不大喜欢往侧妃处去的太子妃脸上露出了一丝笑纹,之后便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 明华在冷不丁见了两个皇子,已经手足无措不知该不该见礼,却只叫苏蔷劝慰住,才算罢了。 她拿眼去看蔫头耷脑的安王,心中有些猜测,却不敢露出来。 安王……这是她第几次在明秀身边儿看见他了? “阿秀呢?”唐王妃耐着性子跟不解风情的唐王说了一会儿话,虽然心里很欢喜的,不过却还是捧着肚子问道,“怎么还不回来?!” “我请了几个小子入府,今日别冲撞了她。”唐王虽然对明秀无心,却还是觉得这小姑娘品性不错的,此时想起来了些什么,又见唐王妃也一怔,仿佛还不清楚,不由往太子妃处看去。 太子妃脸上笑容一停,露出了歉意来。 “原是殿下与我说起,我竟一时说笑起来给忘了。”今日太子妃亲自带着慕容斐过唐王府,自然不是寻常的说笑。因冯国公府给苏蔷相中了闵王府第二子慕容轩,还想着叫苏蔷远远地看一眼相看一下,恐在国公府与东宫动静闹得太大,因此太子便请唐王出面将闵王府的两个堂弟都请来府中说话,一来唐王出面不会招人话柄,而来叫旁人眼里看着,也与站队无关。 “不碍事。”唐王想了想便说道,“前院与后院,谁都闯不进来。” 他话音刚落呢,就听见外头匆匆有下人进来,急忙地说道,“王爷不好了!”见唐王冷眼看来,那下人浑身哆嗦地说道,“郡主在外头撞上了闵王府上的世子,这眼前正闹起来呢!” “什么?!”慕容宁正听着呢,想到明秀身边拢共也没有跟着几个人,顿时就跳起来骂道,“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他也不管别人,自己一阵风地就卷了出去,大步走到了后院的一处正开着许多花儿的园子。就见此地竟然对持着几个人。就见明秀侧身护着鼓着脸瞪着眼睛的慕容斐,对面却有两个青年,一个面容白皙英俊,面上透着怒意,仿佛是要与明秀好好儿说道说道。另一个却容貌寻常,一双眼睛亮若星辰,此时侧身仿佛是在阻拦前头的那青年,拦着他不叫冲撞了对面的明秀。 “做什么呢!”见这是闵王府的两个嫡子,世子慕容敬与二子慕容轩,安王顿时恼了,冲过去便喝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怎敢往二哥的后院来!” “对不住,原是我们兄弟的过错。”那名 为慕容轩的青年对着恼怒的慕容宁躬身作揖道,“阿宁别与我们计较。” 慕容宁此时懒得理睬,只匆匆到了明秀的面前急声道,“可冲撞了你?” “并没有。”见慕容宁脸上带着薄汗显然匆匆而来,明秀抿了抿嘴角,心中叹息了一声方才低声说道,“只是有些疑惑。” 她正带着慕容斐采花儿一会儿回去给太子妃簪花呢,就见个神经病冲着自己就过来了,张口就问自己是不是沈国公府上的荣华郡主,见自己莫名其妙地点了头就越发恼怒,几乎是要过来掐自己的脖子,若不是后头那个青年给一把拦住了,只怕自己就要承受一回暴雨雷霆。 很有咆哮教主的风范,没准儿还得抓着自己的肩膀拼命地问问自己“为什么!” 也很想问问为什么的明秀实在不明白自己哪儿招惹了这人。 “你还有规矩没有?!”见明秀不肯与自己亲近,慕容宁早就习惯了,此时转头厉声问道。 “你既然在此,我还想问问你!”闵王世子看着面前坑得自家心上人半条命去的两个,也大声喝道,“明珠做错了什么?!莫非就因为她生得好些,比别人讨喜,就招了别人的嫉妒,非要害了她的命去?!”说这些的时候,闵王世子慕容敬已经在用看毒妇的眼神去看嘴角微微一抽的明秀了,讥讽地说道,“只是有人不知道,人美无德,天亦恶之!生不出一副好心肠来,多少的心机也都没用!” “你说什么?”慕容宁重生了一回,还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嘴角抽搐地问道。 他对别的女子并不上心,因此沈明珠与荣王的情意都是从太子嘴里知道的,自然也不知道慕容敬与自己发的什么疯。 “世子这话,合该去与四妹妹说去。”见他提到了沈明珠,明秀便淡淡地说道。 她虽然不喜欢惹是生非,却也不是会叫人指在脸上的性子,此时淡淡地说道,“世子若怜惜她,只往国公府去英雄救美!若是不敢,自然是您心里四妹妹并没有这样重要,抑或是无胆之辈,又何必在我的面前耀武扬威?莫非欺负一个女子,就是您口中的心灵美?”她眯着眼睛突然露出了一个冷冷的笑容来,轻声说道,“还是瞧着我沈国公府好欺,打算在我的面前充皇家的谱儿?!” “你!”慕容敬叫明秀骂得眼前一晕,心中越发认定此女奸狡。 安王殿下已经心中沸腾,用惊喜的眼睛去看牙尖嘴利,却越发叫自己心里砰砰跳的明秀。 “若答不出来,您这岂不是理亏?”明秀仰头淡淡地说道,“虽然无德,然我也是御封的郡主的身份,却叫您指摘到了脸上!明日,说不得我只好入宫,往陛下面前问一问这究竟是何道理,莫非是闵王府势大,不将陛下放在眼里不成?!” 荣华郡主素来精通扯虎皮给自己做依靠的,见那面前的英俊青年眼睛已经要瞪出来了,便继续冷冷地说道,“身为宗室,却不知德行,祖宗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 短短时间已经攀扯到了祖宗,没准儿下一句就是祖坟了,慕容宁嘴巴都张开了。 “大哥,够了,今日本是咱们失礼。”慕容轩虽然与慕容敬一母同胞,然而智商却还好些,见明秀并不攀扯唐王,却口口声声入宫告状,急忙拉了不依不饶的大哥一把。 许看在闵王的份儿上,今日冲撞唐王不会有什么话儿出来,不过慕容轩知道,皇帝极信重沈国公,这闹到御前,就不知是谁吃亏了。 “何必为了个沈明珠……”觉得大哥有点儿拎不清。况慕容轩又不是瞎子,自然知道沈明珠是个什么货色,便低声道。 “二弟你说的是什么话!”慕容敬当年一处春日宴上对明媚的沈明珠一见钟情,虽然知道沈明珠心中爱慕的是荣王,却依旧在心中默默地喜欢着守护着,见慕容轩这亲弟弟都不为自己说话,顿时双目赤红含泪说道,“明珠如今在京外孤苦无依,如风中的浮萍一样被人轻贱,此时你怎能说出这样冷酷的话来?!” 这个弟弟虽然与他同母,然而从小儿就冷情淡漠,前些时候房中有个丫头因服侍日久生出爱慕之心,竟也不知怜惜,将榻上只求一夜温存的可怜人给踹得吐了血。 “她爹娘还活得好好儿的罢?”慕容轩无语地问道。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个小可怜儿呢。 “就算有,也不过是……”世子大人越发觉得弟弟冷酷,跌足叹了一声。 “那也是人家的家事。”慕容轩皱眉说道。 “明珠的事,就是我的事!”慕容敬很生气地说道,“内里严相逼,外头风吹雨打……明珠的日子过的……” “莫非她不是锦衣玉食,最好的教养最好的服侍?”他才说到这里,就听见后头有个女孩儿带着几分怒意的声音而来,一转头,就见着了一个柔弱仿佛风中白莲的少女扶着丫头走了过来,看都不看他一眼越身而过,走到了明秀的身边,见她仿佛看着脑残世子傻了,便转 头冷冷地说道,“深受恩德却不知感恩,反倒与人抱怨!国公府的女孩儿多了去了,怎么就罚了她?!” 苏蔷也恼闵王府行事不检,此时心里就不大愿意定亲了,便不大顾忌眼前两个青年的体面冷冷地说道,“反倒是世子,如此与个闺中小姐计较,实在无耻!” 慕容轩自她出现,呼吸便窒了窒,之后看着苏蔷冰冷的脸,不知为何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这也是一起在骂他罢? 无耻? 第57章 “走吧,这事儿与世子说不着,只问闵王府就是了。”明秀可不是什么身若浮萍的小可怜儿,随意冲撞就这么算了,这岂不是叫沈国公很没有面子?便拉着苏蔷不叫她说话预备带着她家靠山爹找闵王算账。 苏蔷只觉得自己叫一道目光盯着看,顺着这目光看去,就见不远处一个面容寻常,然而带着几分面善的青年对自己含笑点头。 “走吧。”今日苏蔷本不该这样高声说话,只是她与明秀十分投缘,见她被人恶意冲撞就有些忍不住。如今想起来作为淑女是不好这样与男子在大庭广众如此的,低头拉着明秀就走。 “坏!”慕容斐谁都不怕,短胖的手指指着闵王世子,尤带几分奶气地点着大脑袋严肃地说道。 也想放几句狠话的安王殿下叫倒霉侄儿接了胡,那心情真是不必细说的。 “今日我兄弟失礼,来日闵王府,必往国公府给郡主赔罪。”慕容轩从记事起就给兄长擦了许多年的屁股,业务很熟练了,恭恭敬敬地给明秀行礼,目光就落在了苏蔷的身上。 今日他真的是无妄之灾,一个没留神兄长就窜进了唐王府后宅,还对上了沈国公独女,如今竟还要陪绑一起被冷眼被喝骂,多苦逼呢? 想到沈明珠脚踩两条船,一边扒着荣王不撒手,一边却还隐隐对慕容敬十分亲热,慕容轩的眼睛就微微一黯。 当闵王府真都是他大哥这种缺心眼儿呢?! “杀了人,只说一句不是故意的便可脱罪么?”明秀淡淡地说道。 “今日若不是明秀,换了个姑娘就可这样无礼么?”苏蔷见慕容轩沉默,只好笑地说道,“这是欺负人没欺负着,发现招了不得了的人才后悔了?” “并不是,若是旁人,我也会赔罪。”慕容轩叫苏蔷质问到了脸上也不恼,见安王气势汹汹地走到了明秀的身边对自己兄弟虎视眈眈,突然就想到隐隐传闻这位郡主是要与平王府联姻的,眉尖儿一挑,却不动声色地说道。 若荣华郡主刻意拢着安王,又与那勾三搭四的沈明珠有什么不同? 因这一件心事,慕容轩就对明秀有些偏见,只是见苏蔷与她极要好的模样,到底深信苏蔷的眼光,想着与她性情相投的该不会是那等轻浮的女子,便缓了脸色继续说道,“只是有些不安,二姑娘也别见怪。” “你识得我?”苏蔷从前并未见过闵王二子,此时便疑惑地问道。 慕容轩只 是摇了摇头,再三施礼后转身拉着依旧不甘不愿的兄长走了,之后走到了前院前,却飞快地回头望去,就见那个纤弱袅袅的女孩儿一身飘扬的衣带翻飞,仿佛能融入风中一样的飘逸清雅,面上就现出了一抹温柔。 不识得她,怎会猜透了她的性情,连个通房都不敢有? 不识得她,怎会小心翼翼地讨好冯国公,鞍前马后叫他将自己当做极好的晚辈? 不识得她,怎会求母亲往府上提亲,想她嫁给他? 这些慕容轩是不会说的,只是看着还在自己面前愤愤不平,话里话外都是沈明珠的兄长,又见安王竟然没走,跟着自己到了前院,便低声道,“今日对不住。” “你们对不住的可不是我。”慕容宁气死了,看着张口欲言的慕容轩,只冷淡地说道,“你们怎敢如此?!” “你不知道明珠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她叫人作践,苦得很!”慕容敬平日里虽然没有得到沈明珠的心,然而沈明珠很关心他的,荷包鞋子的都有特意给他。这样贴心善良的姑娘都叫慕容敬仰慕坏了,特别是沈明珠开朗大气好打抱不平,时有仗义之言。 “那是我干的,怎么了?你怎么不来与我计较?!”慕容宁看着义愤填膺的青年冷冷地问道。 “大哥。”慕容轩可知道沈明珠是个好姑娘了。 他大哥屋里的一个通房仗着美貌宠爱竟然偷偷儿地停了避子汤暗地里有孕,还捆了几个月的肚子瞒过去了,这样的大事叫闵王妃知道还了得?自然是大怒的。 寻常勋贵人家爷们儿屋里有多少的女人都是寻常,然而却不好生出庶长子来碍眼。有了庶长子,好人家的姑娘谁愿意进门来做便宜娘呢? 为了儿子日后结一门没有芥蒂的好亲,闵王妃只叫人去捆了那丫头。虽然因那到底是个小生命不愿多做杀孽想着送这丫头往庄子上去,也不必分离天伦叫人家母子分别,只预备从此将这对儿母子永远地留在庄子上不叫人知道,从此再也不是闵王府的子嗣也就完了。 闵王妃并不是一个将人命放在眼中的人,已经觉得自己仁至义尽,并未害人性命,然而叫慕容敬知道后,却掀起了风波。 那丫头本就是有心机的人,有孕也是为了日后更得宠,自然不肯往庄子上去,哭着喊着求到了慕容敬的面前。 通房是心肝儿,然而老娘也惹不起,世子大人没有了主意,只唉声叹气往沈明珠面前诉苦,后者特别同情这通房 ,给出了一个好主意。 她叫慕容敬趁闵王妃不备开了关丫头的屋子,带着这挺着大肚子的丫头大咧咧在京里游了一把街,举京侧目大家都知道了,自然也不必往庄子上去了。 闵王妃被气了个倒仰,从此深恨毁她儿子前程的沈明珠。 这也是冯国公府宁愿定亲二子慕容轩,也不敢要世子慕容敬做女婿的缘故。 况慕容敬是个多情的人,时有与母亲父亲房里的丫头生出真感情啥的,为了这些可怜的命运由不得自己的姑娘屡次与长辈们抗争,从此叫京中勋贵越发感动这片赤子之心。 愿意结亲的更没有了…… “还敢往人面前抱怨!可见次女喜烦口舌,来日,本王还得罚这长舌妇!”慕容宁这才知道这儿还有个沈明珠的爱慕者,嘴角抽抽着看着一脸痛心的慕容敬,觉得这货比上辈子的自己还傻。 自己最傻的时候,也没有对上杆子往自己身上来的沈明珠有个什么呢! “你!” “等着王叔抽你罢!”通过与慕容敬的比较智商得到了严肃的认可,安王心里又高兴了起来,又觉得今日自己英勇极了,还与明秀多说了几句话,心里美得很,甩着手就走了。 才走到后头,却见明秀与明华几个正出门,安王顿时呆了呆。 “这是?” “时候不早,咱们该家去了。”明秀今日叫人闹了一场,已经不好再在唐王府中做客,此时将抱着自己的腿肉肉的小脸儿贴着自己衣裳的矮包子给松开,见他仰着头,脸上虽然没有表情,然而一双眼睛里却带着舍不得,便柔声道,“我记得与斐儿的约定,日后一定去给斐儿讲故事。” “出气!”慕容斐严肃地举着自己的小拳头说道。 “知道了,我等着斐儿给我出气的那一日。”荣华郡主只想着小孩子忘得快,仇也记不得几日,只含笑应了,并未当一回事儿。 慕容斐却绷着自己的小脸蛋儿不知在想些什么,本就是包子样儿,却还做出了思考者的姿势。 “这么快就回去呀?”慕容宁看着明秀,低声喃喃道。 “多谢今日王爷的庇佑。”明秀不是白眼狼,郑重地谢过了,这才继续说道,“那人是宗室,然而我家也不是没有根基的人,若国公府不行,这一回我只去求姑丈去,总能讨回公道。” 这话是给自己听的,说的是明秀与平王府的渊源。慕容 宁目光动了动,也跟着软声说道,“你吃了委屈,是得说道说道。”哪怕叫她真正信任的是慕容南呢,他也不会嫉妒的。 其实他觉得自己有些无耻,因为他爱慕着堂弟喜欢的女子,还想夺走她。 明秀见慕容宁脸色暗淡,本是绝丽的姿容此时都有些晦暗了,低头不再去看,只去拉着明华走了。走了这一路到了国公府上,明秀见明华面露不安,便柔声笑道,“京里就是这么回事儿。看着起了冲突,实则谁强悍些,谁就得了便宜。”她安慰了明华一会儿,又问今日明华在唐王妃处有没有吃委屈,听苏蔷极善待明华的,便越发地放心了,想了想,便想与明华一同去看望明静。 明华仿佛很不愿意明秀过去,此时便笑道,“折腾了一天,三妹妹也累了,还吃了委屈。不如去与大伯父说道说道。” “再如何,难道我见姐妹的时间都抽不出来?”明秀见明华仿佛有隐情的模样,自然知道自己不好过去了,便继续说道,“只是我不愿入府,来日,我请姐妹们往公主府上去。”她的目光落在了敞开的国公府的门里,见有几个女孩儿也匆匆地穿过,穿戴模样儿都是主子的模样,又见年纪就知道这些只怕都是三老爷的庶女,只是这些到底与自己无关,便与明华告别回了家中。 恭顺公主正与沈国公拌嘴呢,见闺女回来了,就急忙收了自己的凶神恶煞,对着闺女招了招手。 沈国公听了恭顺公主大半个时辰的魔音灌耳也不觉得烦的,又见明秀面上隐隐有些不快的痕迹,便将女儿唤到自己面前问道,“唐王妃给你气受了?” “唐王妃极和气的,只是闵王府……”明秀才不藏着掖着呢,将与闵王世子的冲突一五一十地说了,这才低声说道,“我虽然嘴上说得厉害,然若真的闹到陛下的面前,难免叫人说我一声不知轻重,骄狂等等。只是这口气却咽不下。”见恭顺公主猫儿一样炸毛跳起,明秀急忙拉住了她笑道,“我自然是给了他几句好听的,并没有吃亏就是。” 这个……眼前荣华郡主干的,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告家长了? “不必你出头,我与闵王说去。”沈国公冷着脸说道,“你记得,日后在京中就如此行事!别说今日不是你的错,就是你的错,爹也护着你!” 这家长看起来很不讲理,然而明秀却觉得心里开心极了。 “你也不必动怒,好好儿地不要气着身子。”沈国公见明秀双手合十地看着自己,小脸儿都亮起来了,目光 微微缓和,目光转向气鼓鼓的恭顺公主,却越发地温柔了。 “你去寻闵王,我就去寻闵王妃!”恭顺公主拍案骂道,“瞎了他的狗眼!碰着阿秀的一根头发丝儿,我跟他没完!” “你母亲待你多好。”沈国公一转头,对明秀说道。 这其中带着些隐隐的酸味儿,荣华郡主觉得亲爹这有点儿越发地爱吃醋了,讨好地团团作了揖,拿自己当十岁的小丫头一样装乖卖巧了一回,这才算完。 恭顺公主处此时固然是父慈子孝和乐融融,说不出的温馨快活,然而此时的御书房中,俊美飘逸的淮阳侯,却看着眼前一个格外英俊的男子,脸上微微发白,却说不出话来。 他没有想到皇帝今日召他入宫,竟然是为了赐婚之事。 “陛下……”淮阳侯娶了皇帝唯一的同母妹永乐长公主,虽然这些年一直都相敬如冰,然而叫皇帝心里这就是极亲近的臣子了,因此这些年多有优容,在朝中也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敢叫人小看。 况平日淮阳侯温和善言,有君子之风,皇帝很喜欢与他说话下棋什么的,倒也算是君臣相得,只是再相得,淮阳侯也没想过卷到皇子之争这浑水里去了,颤动了两下薄唇,便低声说道,“永寿狂悖,恐不敢厮配皇子。” 皇帝想要将永寿郡主嫁给荣王做正妃,这看在别人眼中是喜事,然而淮阳侯却并不这样觉得。 淮阳侯府已经是富贵双全,他生性稳妥,怎肯冒着一半儿抄家的风险参合帝位之争。 “永寿很好。”皇帝是个英俊无匹,有帝王之风的中年男子,不然当年也不会迷住了皇后得了承恩公府的支持。见淮阳侯垂首,皇帝的目中讥讽之色一闪而过,却恢复了平静继续说道,“她是朕的亲外甥女,自然是该得到最好的。荣王容貌性情你是从小见过,该极熟悉。况,”他伸手将御案上的一只玉石纸镇拿在手中把玩了片刻,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永乐与皇贵妃也都有此意,朕也是成全。” 皇贵妃在他面前吞吞吐吐说了几回,这么紧张,成全了又何妨? 也不知皇后若是知道永乐与皇贵妃做了亲家,会不会…… “陛下三思,荣王身份尊贵,正妃该言行贵重谦和。”淮阳侯头上的汗都下来了,见此时皇帝将手上的纸镇霍然握紧,心中一寒,却还是咬着牙说道。 皇帝心机深沉,这些年他一直都不敢在帝王面前放肆,也从来都猜不透这位帝王究竟 在想些什么。 “正妃的品格?你说的很有道理,就如皇后亲择的太子妃,也都说一声贤良谦恭,有上古遗风?” 皇帝目光漠然地看着御书房的红木窗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方才带着几分讥讽地说道,“如此,朕也该寻一个比太子妃强些的做荣王妃,是不是?”见淮阳侯抿着嘴唇不敢说话,他的目中带着几分怪异地轻声问道,“那么,爱卿觉得,恭顺之女,那个叫荣华的小丫头,比之你的永寿,如何?” 淮阳侯一顿,之后脸色大变! 第58章 “陛,陛下?!”淮阳侯看着带着几分兴味,却还有几分危险的皇帝,手脚冰冷。 “嗯?” 见皇帝目光逼迫,淮阳侯知道自己今日必是要说出什么来,脸上露出了些痛苦之色,低声说道,“荣华郡主……不合适……” “为何?”皇帝挑眉问道。 “那孩子看似温顺,然行事刚烈,微臣曾见识过。” 那一日他隐在了假山之后看着那个笑吟吟的小姑娘挽着自己的母亲,气得永乐长公主与永寿郡主滚成了一团就已经知道她很有心机。况那一日永乐长公主大闹沈国公府时,也是这个孩子死死地护着自己的母亲眉目冷厉。那样子,叫他恍恍惚惚几乎失了神,此时想到,就叫他心里疼得厉害,低声说道,“荣王妃,该更温顺些。” 他不忍心叫荣王祸害了恭顺的女儿。 “心疼了?”皇帝仿佛对淮阳侯为明秀说话毫不意外的,淡淡地问道。 “微臣不敢。”他有什么资格心疼?淮阳侯想着恭顺公主看向沈国公时那明亮依赖的双眼,嘴里发苦地说道。 “那丫头朕曾远远见过一面,生得七分像她的母亲,余下的,与阿沈仿佛,心性也像。” 与淮阳侯皇帝也不过是寻常态度,然而说到沈国公,皇帝唤起来却十分亲近。见淮阳侯一顿,他便淡淡地笑问道,“怎么,后悔了?心疼了?你现在,心里可难受?”他仿佛很喜欢看见旁人的痛苦的表情,见淮阳侯俊美的脸上露出伤感,却更有兴趣了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个凉薄的笑容。 “朕听说你前两天与永乐亲热,唤的是恭顺的名字?这些年宠着那些假货装作是她,也是辛苦你了。”皇帝的话语如刀,刀刀都往淮阳侯的心上捅。 “原是臣的过错。”皇帝的态度其实十分奇怪,明明当年是为了亲妹永乐夺了恭顺公主的姻缘将她打落谷底,还叫恭顺公主生不如死,然而从永乐得偿所愿嫁过来,他却不大理会永乐在淮阳侯府的生活,虽然平日里很宠爱常赏赐珠宝首饰,永乐诞下女儿之后还爽快地封了这孩子做郡主,然而却对淮阳侯纳妾睁一只闭一只眼,哪怕永乐哭闹到了宫中也不大理会,从未因此给淮阳侯治罪。 这样扭曲的态度,也叫淮阳侯心中发寒,不知帝王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永乐被你伤的不轻啊。”皇帝脸上有些怪异地含笑说道。 “陛下!” “这不算什么,左右她如愿以偿就是了。”皇帝温声说道,“她当年与朕说要嫁给你,朕成全了。如今想要叫永寿做荣王妃,朕也成全了,也该算是个好兄长,对么?” 淮阳侯闭目不语,心都发疼。 “若永寿与荣华,两个里头一定选一个做荣王妃,你觉得哪个合适?”皇帝心情不错地往身后的椅背上一倒,好整以暇地问道,“荣王的亲事,朕给你个机会,叫你选,嗯?!” “若一个都不选,不如咱们抓阄儿?不好。”皇帝英俊的脸上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慢地阴郁了下来,淡淡地说道,“阿沈性情刚烈,只怕荣华的婚事由不得朕。”见淮阳侯霍然看向自己,仿佛不敢置信帝王都不能做主,他便冷冷地说道,“阿沈可不是没用无胆的你,连个女人都不敢护着。罢了,就是永寿了。”他竟不愿去招惹沈国公的模样,见淮阳侯一脸茫然地去了,这才看着自己的手目光晦暗。 “去,透点儿风声给皇后知道些风声。”他垂头淡淡地吩咐道。 皇后若知道皇贵妃与永乐联合,那端庄的模样会不会就崩裂一回?会不会往他的面前示弱? 他要的,也不过是皇后一次示弱,她却始终不肯。 皇帝的目光霍然冰冷起来,将手上的纸镇猛地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她总是仰着头看他,哪怕他已经是至尊的帝王! 示弱一回,她能死?! 御书房的风声能透给皇后,自然别的也是行的。不说皇贵妃心愿即将得偿欢欣无限,就是永乐长公主此时都眉开眼笑,看着面前一脸得意的永寿郡主,摸了摸她娇俏的脸方才满意地说道,“还是我家永寿有福气!” 永寿郡主既然就要去做荣王妃,她这一回一定使出所有的手段也要将皇后太子拉下马来,叫荣王上位,日后叫女儿做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叫万人叩拜的。 “表弟能娶了我,也是他的福气!”永寿郡主从小儿就叫永乐长公主教诲自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孩儿,况皇帝从来都不责骂她很纵容她的,此时便仰着头说道。 “你说得对!”永乐长公主也觉得荣王这是便宜大了,不然就凭他自己怎么斗得过老奸巨猾的皇后太子呢,便点了点头,抚掌说道,“你放心,等赐婚的旨意来了,母亲一定叫你风风光光地出嫁!十里红妆算什么,你的嫁妆,我……” 她才想说说要给永寿郡主的嫁妆,却见一脸疲惫,眉宇间都带了清 愁的淮阳侯进了上房,急忙掩住了不说,目中含着千般柔情走到了丈夫的身边。 “侯爷回来了?可听说了些好消息?”淮阳侯素来待她极冷淡,今日竟然主动来找她,叫她惊喜得不行。 淮阳侯抬眼用冰冷的眼睛看着喜笑颜开的妻子,讥讽地问道,“你还笑得出来?!” “怎么了?” “谁叫你往陛下面前去求荣王这门亲事的?!”淮阳侯后悔死了,早知道妻子是这么一个败家玩意儿,他当年何必为了侯府的兴衰不敢迎娶恭顺公主?! 娶了恭顺不过是侯府落寞,永乐长公主这眼瞅着是送侯府一家去死啊! 虽然淮阳侯自己没有儿子,然而他两个同母弟却有数个嫡子,淮阳侯只想着日后从里头选一个品格优秀的给自己做世子,一点儿都没有想跟着永乐荣王作死。 “这亲事多好啊,怎么了?”永乐长公主一脸诧异地问道。 “无知的蠢妇!”淮阳侯修身养性几十年,一直是个温和的人,此时都忍不住了,一把将永乐长公主推倒在地,指着她厉声道,“侯府短了你的荣华富贵?!叫你偏要往荣王面前去?!荣王尚且年幼,日后是个什么章程谁知道?!” 况皇后与皇贵妃在宫中已经势同水火,永寿嫁给荣王,淮阳侯府简直就是被站队,日后不被太子敌视都是做梦。想到承恩公府,淮阳侯只觉得嘴角腥甜满嘴的血腥味儿。 “我是蠢妇?我一心为了你们一家筹谋,你说我是蠢妇?!”永乐长公主见丈夫的目光冰冷无情,顿时跳起来骂道,“难道永寿不是你的女儿不成?她有了好前程你不知欢喜,还来骂我们?!” “荣王与太子不睦,难道她日后能有什么好下场?” “太子还不一定到哪天呢,荣王为何不能为皇?!”永乐长公主突然讥讽地说道,“不过是点子小事儿,瞧把你唬的。皇兄待我素来极好,就算是为了我,也不会叫太子得意!”她顿了顿,见淮阳侯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想到皇贵妃与自己的话,便换了笑脸继续说道,“永寿长大了,这没有个亲兄弟帮衬,日后孤掌难鸣不是?侯爷,咱们……”也再生个儿子才好。 天知道,永乐长公主嫉妒恭顺公主儿女双全很久了! 淮阳侯见火都上房了永乐长公主还就知道一脸的柔情蜜意地要生儿子,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荒诞无比。想到沈国公春风得意,听同僚笑言从来不在外头喝酒,下了朝就往家 里奔的半刻都舍不得与恭顺公主分离,目光竟有些茫然。 他牺牲了这么多,都是为了什么? 踉跄了一下,他只觉得眼前一片迷茫,转身拂开了永乐长公主探向自己的手,跌跌撞撞地去了。 永乐长公主被他推开,脸上忍不住露出一片的青白,觉得这屋里空荡荡冷的慌,转身却见女儿正在愤愤不平。 “父亲不愿意见我好么?”永寿郡主忍不住问道。 “不是你的错,而是你父亲,叫,叫妖精迷了心,叫人蛊惑了去!” 知道淮阳侯这一走只怕就是几个月看不见人影儿,永乐长公主想着侯府后院儿那几个碍眼的庶女眼睛都红了,知道就算自己告状皇帝也不会理会纳妾这种小事的,此时便振奋了一下精神,努力地说道,“他胆小不敢参合,只是你得记得,荣王日后总不会叫你后悔!” 那时候她的女儿做皇后,外孙做太子,就叫沈国公府万劫不复! 也叫淮阳侯知道,谁才是最能帮衬他的女人。 永乐长公主的面上,这一回就带了冰冷的恨色。 恭顺摆着一脸的傲慢再一次动摇淮阳侯的心,她绝不放过她。 躺着也中枪的恭顺公主可不知自己招了无妄之灾,此时看着自己面前嬉笑在一起的明秀与明嘉,虽然想要跟闺女儿子一起玩儿,却还是忍不住凑到了正容的沈明程的面前,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长子,双手交握在胸前追问道,“真的么?你真的相中的笑丫头,真的愿意成亲么?” 沈明程看着第二十遍询问自己这个问题的母亲,看她还跟小姑娘似的,嘴角微微挑起,耐心地说道,“是的。” “真的么?” “嗯。” “真的么?” “嗯。”问了好几遍,恭顺公主心满意足,缩在软绵绵宽大的椅子里头板着手指眉开眼笑。 “很开心?”沈国公宽阔的身影落在她的上方,摸着她的头问道。 “明年就能抱孙子了!”恭顺公主眼馋皇后很久了,下意识地拱了拱,之后仰着头撇嘴哼道,“不要摸本公主的头!” 太没有威严了! “好。”沈国公见恭顺公主仰着头好娇气的,嘴里应着,大手却在她的头上又揉了揉。 “头发头发!”恭顺公主嘤嘤地叫了一声,不许沈国公弄乱自己的美美的发型,一抬头,见闺 女儿子都不玩耍了,一起抬头看着她。 “那什么,吃饭!”恭顺公主脸落了下来,努力绷住严肃地说道。 沈国公威严的目光扫过儿女。 恭顺公主见自己说了话几个孩子就默默地扒饭,越发觉得自己说话很有分量,喜笑颜开。 “这是狐假虎威么?”明嘉偷偷儿看着指挥沈国公给自己夹菜的恭顺公主,与姐姐咬耳朵问道。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了。”明秀咳了一声,认为弟弟真是很聪明。 罗遥心里很不爽的,见沈明程竟然有了心上人,恐恭顺公主腾出手儿来就要“帮帮”她,几口吃了饭摸着桌角儿跑了,顺便诅咒了一下很不坚定,不肯先立业后成家的大表哥。 “对了,阿秀吃的委屈,你预备怎么办?”恭顺公主颐指气使,简直不能更得意,只是胃口不大吃了几筷子就开始喝消食茶,见明秀在下头,小小的女孩儿温柔地帮明嘉挑鱼刺,细心极了,只觉得闺女哪哪儿都是好的,便推着沈国公小声说道,“我可跟你说,可不能叫他家得意的!不然有了这一次,咱们阿秀在京中还怎么走动?叫人骂到脸上,多叫人笑话呀!” “你放心,一会儿我就往闵王府去。”沈国公心眼儿不大,记着这个呢,便温声道。 “我也去!” “好。”沈国公喜欢夫妻一起打上门,这是另一种秀恩爱不是?见恭顺公主目光迫切,温声应了。 明秀竖着耳朵听着,觉得这就叫传闻中的夫妻档了,若不是恐叫人说自己不知自重,非也跟去见见世面不可。 恭顺公主却等不及了,见沈国公应了自己,耐着性子等沈国公吃饱好有战斗力,也不必叫人换衣裳的,只精神抖擞地与沈国公一同往闵王府去了! 闵王等沈国公等了几天了,盖因当日唐王府上的破事儿都叫慕容轩给原原本本地描述了一下,想到长子往死里得罪沈国公独女,闵王就觉得血不归经。 通俗馅儿说,就是吐血! 沈国公,那时那么好招惹的么?! 京里都知道,沈国公心里两个心肝儿,媳妇儿,闺女! 不是为了这个,沈明秀小小年纪,怎会得了御封的郡主? 哪怕是公主再尊贵,然而嫁到别人家就是别人的人了,生下的儿女说句不好听的,从此就与宗室无关,怎会有宗室的爵位? 年轻的小辈儿女孩儿之 中,只有两个异性郡主。一个淮阳侯府永寿郡主不必说的,皇帝的亲外甥女儿。一个沈国公府的荣华郡主,这可是真正看在沈国公爱女心切,皇帝也要跟着给脸封的爵位! 且还是这样尊贵的封号。 自家王府好几个闺女,也只有唯一的嫡女得了郡主的封号,别的还都称几姑娘呢,闵王想到这个,就觉得很坑爹。 况为了沈明珠,慕容敬气倒了老娘闵王妃,从前得罪了不知多少的人家,真是够了! 此时听见沈国公上门,闵王突然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解脱感,听闻外头沈国公与恭顺公主联袂而来,虽然是恭顺公主的堂兄,然而此时理亏也顾不得别的了,扬声哈哈地笑着迎了出去,将沈国公夫妻迎入了上房,这才在两人开口前歉意地说道,“敬儿无状,冲撞了他妹妹,实在是叫我愧疚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他试探地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便继续笑道,“要不,叫敬儿给他表妹赔罪去?” 笑容很真诚。 第59章 沈国公突然挑了挑眉。 “我家大丫头,是极和善宽容的姑娘。”沈国公淡淡地说道。 “必须要赔罪!”恭顺公主鼓着眼睛与堂兄说道。 闵王无语地看着这夫妻俩,牙齿咬得咯咯响,许久之后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给这一对儿不要脸的夫妻。 跟他唱红白脸儿?! “既然是这样,赔罪就不必了不是?” 闵王明白沈国公的顾虑,毕竟若叫一王府世子给明秀明晃晃地赔罪,虽然叫京中都畏惧了明秀,然而这姑娘日后的名声也得完了。得什么样儿的姑娘非立逼着一个王府世子在自己面前点头哈腰的呢?想到这儿,闵王隐蔽地看了哼哼唧唧偷偷拿小手儿拉着沈国公衣袖的堂妹,觉得这位心理年龄估摸只有六岁,之后方才笑道,“我想阿秀也是不爱计较的。” “哼!”头上有人儿的恭顺公主仰着头冷哼了一声。 “我听说恭顺妹妹常喜欢入宫与皇后说话儿的?”闵王觉得这堂妹这就是小人得志啊!眯着眼睛勉力提上一口气儿来方才强笑道,“皇后最喜欢与未出阁的女孩儿们说话,来日我家王妃入宫,到时候一处说话,岂不是和乐?” 闵王妃入宫只要对明秀另眼相看,这就是闵王另一种方式的赔罪,况得了闵王府的善意,明秀这买卖就不亏不说,京里不如闵王府的人家也都得掂量掂量。 有没有闵王府这样的身份儿去得罪荣华郡主。 只是这略丢脸,算是长辈都折腰了,闵王想到叫儿子给气得天天和安神汤起不来的闵王妃,真觉得日子没法儿过了。 若不是安王前一日隐晦地做客王府,话里话外地叫闵王给沈国公一个交代,后头还有平王与闵王在外头“喝了杯酒”,闵王到底是宗室,真是恨不能掀桌子! “可。”沈国公知道闺女最喜欢装纯了,想了想便淡然地说道。 “便宜他了!”恭顺公主揪着沈国公的衣摆觉得特别有勇气,恶狠狠地说道。 闵王呵呵了两声,真是觉得够了。然而叫他更觉得够了的,却是自家长子,王府世子慕容敬。 这么个到处得罪人还很傻很天真的世子,日后若是继承了王府,岂不是要送王府往死路上走? 想到这里,闵王就想到了二子慕容轩,到底可惜地叹了一声。 老二什么都好,可惜是次子,次子怎能做王府世子呢? “堂嫂呢?”恭顺公主叫闵王顺毛撸给安抚得没有了脾气,又见闵王很大量地不与自己计较态度,目光就软和了起来。见说了这么多的话闵王妃却不见踪影,不由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就见闵王的眉头都皱起来了,急忙说道,“若身子不爽利……过几日再入宫就是了。”闵王妃还得说她闺女好话儿呢,可别赖账啊! “你嫂子病了,精神不好。只是给皇后请安还是行的。”哪怕是帝后不谐,皇帝冷待皇后,中宫成了摆设,然而宗室之中但凡有点儿身份的尊贵女眷,都不大拿皇帝他真爱当回事儿反而更尊重主持中宫从未有任何行事错漏的皇后。闵王妃与皇后的交情还算不错,虽然不至于主动得罪得宠的皇贵妃,却也从不前往拜见的,当然这其中有闵王妃傲慢,不肯在一个侧室面前折腰的缘故,不过与皇后的善缘却是修下了的。 见闵王含糊,也不说闵王妃是什么病,恭顺公主眼睛一转不再多少了。 什么能瞒过八卦之王呢? 关于闵王世子慕容敬将亲娘气得栽倒这么一件八卦,恭顺公主不知知道得多详细,还因明秀之故偷偷在后头煽风点火,扩散了一下八卦的范围。 如今京里不仅知道慕容敬有个得宠的敢生庶长子,就等着回头欺负正妻的妾——当然这是沈明珠姑娘拔刀相助了。更知道慕容敬怜惜父亲身边儿花期即将凋零还没有承雨露的憔悴的丫头,于闵王身边求了来摆在房中好好儿怜惜气得老娘呕了血。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真的,不过是这年头儿天下百姓有知情权,民主斗士恭顺公主本着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宽大心胸,为八卦事业添砖加瓦了。 当然这都得背地里来,闵王知道非追杀这堂妹不可。恭顺公主此时一张懵懂纯洁脸,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全是对闵王妃深深的担心。 见恭顺公主很懂事不肯多问,闵王欣慰极了,觉得堂妹到底还有点儿眼力见儿,之后更郁闷了些。 不知道慕容敬的风言风语是怎么来的,只是因为这些流言,本对慕容轩很满意的冯国公府不知为何,竟动摇了起来,待莫名其妙的闵王一打听,顿时气得眼前发黑! 慕容敬作死的那天,冯国公府的苏蔷也在,对这脑残玩意儿有了深刻的认识不说,同时怀疑脑残他弟也是这么个货色,不大想嫁了。 一家子都叫慕容敬坑得不轻的闵王舔了舔嘴唇,不知道爹娘教养都没啥问题,儿子怎么养成这样儿的,此时苦笑了一声,感慨地 说道,“为你家丫头这事儿啊,上心的真是不知多少。”见恭顺公主面露好奇,他便板着手指头数数儿道,“平王兄不必说了的,只是安王怎么还为你家这样奔走?”见恭顺公主不自在地干笑,他便继续说道,“还有,冯国公府,怎么为未你家张目?” 都吃饱了撑的,管得也太宽了吧? “阿秀为人和气,自然也叫人用心维护。”冯国公府的态度叫恭顺公主很满意,此时便得意地说道。 “那安……”闵王正要提一提安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呢,就听见了上房之外的院子里传来了青年的嘶吼声,心中一惊之际,就见门口一闪冲进来了一个悲愤的青年,正是世子慕容敬。此时这青年满眼悲痛看着自己的父亲,之后便移开目光对着不动声色的沈国公,许久之后大声说道,“你们!是来问罪的么?!”他看着起身指着自己,脸色发白的闵王,用力地吼道,“父王的心中,没有是非曲直么?!” “放屁!”闵王气坏了,都怀疑这儿子是抱养的了,跌足骂道,“有没有你说话的份?!滚出去!” “国公莫非没有半点慈爱之心么?”慕容敬与沈明珠时有书信的,从沈国公入京,只觉得心上人的信上全是血泪,此时双手颤抖地伤心地说道,“难道她不是您的孩子不成?” “不是!”沈国公斩钉截铁地说道。 老三的种与他有个屁的关系! “她那样仰慕您,您却这样无情。”见沈国公说完了这一句,只端坐不动闭目不语,不肯理睬自己,显然是看不上他,慕容敬只叫道,“她遭受了这么多的苦难,您就无动于衷?!” “世子,世子疯了,还不捆出去!”好啊,这回儿子不得罪荣华郡主了,直接去得罪郡主他爹! 闵王嗓子眼儿里都是腥甜的血气,晃悠了一会儿却不敢晕过去,只厉声喝道,“等什么呢!”沈国公可不是寻常能指摘的,皇帝与沈国公还得客气说话儿呢,敢得罪一个试试! “这就是堂兄的意思了。”恭顺公主可忍不得别人说沈国公的恶言了,扬声叫道。 “真,真的不是。”这一瞬间,闵王真恨不能没有这个儿子,就能叫慕容轩做世子了。那或许就不会这样坑爹,只好含泪说道。 “既然失心疯,就不要放出来与人为难。”沈国公冷淡地说道。 “你说的是。”到底这是长子,闵王还是舍不得的,沉默了一会儿便叹息对沈国公作揖,见沈国公 避开不受,便苦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今日是我家的过错,来日……来日我记得你的人情!”这话中已经带了几分郑重,显然是认真地许下了人情,沈国公看着一脸正容尤带几分羞愧的闵王,本就是个稳重的人,不会将人逼到绝路,此时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下不为例。” “妹夫的心,我都记下了。”闵王顿时唤了称呼。 沈国公却对这个没有什么兴趣,不多是含糊了几声,见闵王脸色不好看,也不留着多呆,带着恭顺公主就出了王府。 “今日你母亲庇护了为父。”回到家中时,明秀正守在上房等着,见父亲母亲一同回来急忙迎上去,才迎上去就听到了这个。 明秀眨巴了一下清澈的眼睛,觉得这其中很有炫耀的成分。 “才,才不是呢!”见闺女好奇的目光看着自己,恭顺公主捂着红红的脸蛋儿就跑了。 “安王是怎么回事?”见恭顺公主叫自己给羞跑了,沈国公这才收回目光,看着露出诧异神色的闺女淡淡地说道,“他竟然因你之事往闵王府去了,可见有几分真心。” 若只是看在沈国公面子情上,安王不会去得罪同是宗室,还是亲王的闵王的。沈国公静静地看着手足无措的明秀,只垂头给女儿端了茶方才说道,“他待你也有几分真心,我并未恼怒,若你喜欢他……” “您说的远了。”明秀摇着头说道。 “安王生得好,另有一番痴意。”沈国公拍着闺女的头轻声道,“不必顾虑你表哥。父亲要你嫁的,是你真正喜欢,会叫你觉得幸福的人。” “表哥已经很好了。”明秀想不到沈国公竟然这样“开明”,简直就是护短到了极点,沉默了一会儿,却还是公允地说道,“安王,我从未想过。” “前几日你大姑母就与我说起定亲之事,只是我并没有应,你可知道缘故?”沈国公看着懵懂摇头的女孩儿,往背后的椅背上一靠,淡淡地说道,“你当你表哥是兄长,我看的分明。” 因这个缘故,沈国公反倒不愿急着定亲,只恐日后明秀遇上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却叫婚约约束不能放开。想到平王妃与自己说起的“多久都等”的话,沈国公便继续说道,“你大姑母家,总是会等你。” “若便宜,就定亲吧。”明秀感动沈国公对自己的一番慈心,却也不愿辜负了平王妃与慕容南,低声说道。 “我再想想。”沈国公沉默了片刻,便摆手说 道,“你不必管这些,也不必有负担,与人往来自可随意,也不必顾虑。”他拍着明秀的头,脸上露出淡淡的笑纹,温声道,“有我与你大哥在一日,谁都不敢欺负你。” 就算明秀遇人不淑遇上了渣男,然而只凭沈国公与沈明程父子两个,就绝不敢给明秀一点儿苦头吃。至于想要纳妾什么的,不怕被填护城河喂鱼,大可一试! 国公府的女孩儿多嫁几回也不丢人! “知道了。”明秀轻轻地应了,却并未动心。 沈国公是为了她,只是她却并不是一个喜欢尝试新鲜的姑娘,宁愿得一个爱重自己胜过自己爱重他的人,安安分分地度日。 “去罢。”沈国公见闺女一脸的不以为然,也知道这孩子心里主意正,今日不过是说清自己的态度罢了。 外甥虽然好,他也很喜欢得这么个女婿,却也重不过女儿去。 明秀见今日晚了,急忙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走到了半路,她忍不住回头去看堂中安静地坐着,仿佛一座山一样威严可靠的父亲,不知为何,只觉得眼中酸涩。 这个高大寡言的男人,从不说自己做了多少,只是默默地做。他庇护了母亲,保护着自己,叫她们从未经历外头的风吹雨打,快活得仿佛不像是这个时代的女子。 他一点儿苦头都没有叫她们吃过。 “郡主?”见明秀垂头抹着眼睛,玉惠急忙扶着她往回走,低声问道,“国公爷?” 沈国公与明秀低声说话的时候,她们做丫头的都没有听见什么,却恐沈国公责骂了明秀。 “父亲是给我做主的。”明秀擦了擦眼角,这才抬头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只是有感而发。” “咱们国公爷哪儿舍得委屈郡主呢?”玉惠也觉得自己是想太多,见明秀低头弯起眼睛笑了,也笑着说道,“只是想着隔壁府上,我一时迷了心罢了。” 见明秀露出诧异的模样看着自己,她也觉得那府里鸡飞狗跳的厉害,便压低了声音与明秀说道,“三老爷不知听了谁的撺掇,竟给了四姑娘一耳光,好大的巴掌印儿,听说脸都险些打破了。”沈明珠前阵子叫讨好沈国公的三老爷给送到京外的庵里去了,这是偷偷儿回来的。 回来的目的大家都不知道,只是大抵没安好心就是了。 闵王世子为何骤然寻明秀发难?只怕这其中就是沈明珠的手笔了。 这姑娘还知道借刀杀 人,明秀实在对沈明珠生不出同情之心来,眯了眯眼,便轻声问道,“三叔动了手儿?为了什么缘故?”别说是为了她啊,真是骗鬼都不信! 明秀一脸的无语,玉惠已经笑起来了,此时便抹着眼睛小声儿说道,“四姑娘给姐妹们做了个大媒,想叫人嫁到京里的谁家去做继室,咱们听说那人都五十多了,死了三个正室,如今竟然还巴望小姑娘。况国公府里出去的姑娘不是极体面?四姑娘得了这个巧宗儿,回府就与老太太说了,老太太也允了。” 玉惠口中沈明珠的姐妹,本只是她自己的那些庶姐庶妹的。只是再如何,将姐妹眼睛都不眨地往火坑里推,这心肠也不是寻常女子了。 说一句巾帼英雄也差不离儿了。 “她还能给自己的姐妹主婚?”明秀愕然道。 第60章 自古嫡女与庶女能真心和睦的不多。 不同母的后院儿里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明秀虽然来了这古代,然而沈国公女色上干净得很,别说妾了,自家媳妇儿能安抚住就很了不起了。 明秀不想对三老爷的后院儿太多置评,这都是人家家事,然而却对沈明珠眼前这做法而有点不敢恭维。 做坏人都能坏得人尽皆知,叫人义愤填膺说一句没理,这得多失败呀? 况顶着国公府的名头去给那么一个老头子做续弦,拿她爹的门面去拉拢人,这算盘打得还挺精。况就算做继室,也不该是这么一个老头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沈国公的想法,与她父亲的名声实在不好听。 “三叔为何这次竟然这样动怒?”明秀想到三老爷,顿时就想到这么一个问题了。 三老爷风流倜傥,只管生不管养的,那几个庶子庶女的都是天生地养长大,既然从前都这样不上心,这庶女的婚事上,也不该这样着紧不是? “仿佛是三老爷新纳的那个妾吹了枕边风,如今那边儿的主子闹得不成样子。” 这说的就是那个太夫人给沈国公预备,却叫三老爷劫了胡的扬州瘦马了。沈明珠素来对三老爷的妾非打即骂当奴才使唤的,那个妾如今是三太太的眼中钉,只怕没少吃三太太母女的磋磨,此时出头挑唆也是情有可原,明秀眯了眯眼睛听玉惠小心地说了这个,沉吟了片刻便轻声问道,“要嫁过去的那个,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听说很老实,不老实的四姑娘也不敢这样说嫁就嫁的。” 玉惠回京这么久,本就是有些心计的性情,那府里头的主子都打听得很清楚的,便在明秀的耳边说道,“我仿佛听说是要嫁人的了,嫁的是京外庄户人家儿。虽并无功名却也是个富户,想来该是合心的亲事,只是如今……”沈明珠这主意太夫人都是允了的,自然是说一不二,这换了谁都得哭不是? “她这么做,过界了。”明秀敛目淡淡地说道。 “郡主的意思是?” “父亲天天为那府里不得安宁的。”明秀想到沈国公对自己的维护,想着父亲也是有疲惫的时候的,越发不愿叫沈国公为了这起子小人烦心,只顿了顿便咬着嘴唇说道,“点几个侍卫,咱们往那府里去。”见玉惠迟疑不肯,仿佛是恐太夫人狗急跳墙伤了自己,她只是笑了笑便柔声道,“你放心,我不是傻子,不会叫她们伤了自己。”说完了 ,到底还是多叫了几个人叫玉惠安心。 “我陪着郡主去。”鹦哥儿守着明秀的屋子不大出来,玉惠便扶着明秀说道。 “瞧你担心的,她能吃了我?”明秀才笑了一声,就见二人前头不远的地方,浑身都在凛冽之气之中的罗遥脸色冷淡地转出来,对自己扬了扬头。 “我跟你去。”罗遥本不大爱往太夫人面前去,盖因太夫人眼里就当罗大人是个小透明儿来的,还喜欢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看人叫罗大人很不爽。只是今日见明秀欲往,又听说方才的冲突,便也顾不得那点子破事儿了,走到了感激点头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明秀的面前,冷冷地说道,“我就不信,有我在,她们能把你怎么着!” 真叫罗大人恼怒起来,几刀送这几个女人一起去死也就完了! “我正要寻表姐给我做主呢。”明秀甜言蜜语地说道。 罗遥觉得这句话水分不小,只是她素来不是爱计较的人,一手虚揽在明秀的肩头,护着她就往国公府去。 一进国公府,明秀就眼睛一跳,只觉得这府中仿佛闹得太过,竟下人都慌乱得不行。因无人敢拦着自己,明秀看都不看旁的,径直到了太夫人的春晖堂。 此时堂上一片的凌乱,不知多少人立着坐着劝着哭着,乱糟糟叫明秀的脑仁儿都疼。她揉了揉眼角这才见堂中此时太夫人等人俱在,正中的地上趴跪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此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口中不知喃喃些什么。 她的对面沈明珠捂着脸哭倒在一脸怨恨的三太太的怀里,哭得比那女孩儿伤心多了。三太太目光所及之处,三老爷正护着一个眉如远山格外婀娜的女子,横眉立目。 最上头太夫人脸色铁青不知在想些什么,见明秀大咧咧无人通禀就进来,目中就露出了怒色。 “外头那起子东西太没有规矩,你来了竟然都不说的。”太夫人脸上笑容勉强地对明秀说道。 她的目光落在罗遥护着明秀的手上,苍老的一双眼睛里闪动不休,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是这府里闹得太厉害,叫孙女儿听得头疼,可不敢再叫人高声了。”太夫人这是讽刺自己没有规矩呢,明秀自然是要还给她,此时便面容柔顺地说道。 “连阿秀都知道闹得过了,你们也不知道丢脸的!”护着莺声叫自己给做主的柔媚心肝儿,三老爷觉得自己可强壮了,便大声指着三太太骂道,“母亲!我就说她心术不正,四丫头好好儿 的孩子都给拐带坏了!如今算计我的女儿,日后,没准儿算计的就是儿子自己了!” 本那庶女的前程不放在三老爷的眼里的,毕竟三老爷庶女多了去了,多一个不多,少这么一个不少,只是新得的美人有一句话说得好。 沈明珠才是个闺中女孩儿呢,就敢做姐妹的主给人嫁娶,这眼瞅着是要挑战三老爷一家之主的威严的。若日后叫她拿捏住,家里就是三太太母女的天下,三老爷再也不能那样乐呵了。 三老爷深以为然,定要给三太太点子教训,叫她知道这家里谁做主! “求老太太太太开恩!”那地上哭着的女孩儿不认识明秀,却也听出来这是一位贵人,然而不知这位贵人究竟是什么来历竟不敢攀扯,只好往太夫人的面前爬去,爬到了她的面前用力地磕头哀求地哭道,“求老太太放了我!您放了我这一回,下半辈子,我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德!” 她听府中的下人说过,沈明珠说的那什么礼部侍郎生性好色,家中的妻室都是叫气死的,那样的人,她怎么敢嫁过去?! “好不知好歹的丫头。”三太太看着三老爷柔情蜜意揽着那个妾小声说话,脸上抽搐了一下,方才摸着沈明珠白皙的脸蛋淡淡地说道,“那可是礼部侍郎!你嫁过去就有凤冠霞帔,风光无限,什么都不必你操心的。这样的大好亲事,你还觉得咱们坑了你?!”见那庶女不敢与自己对着说话,只转身给漠然的太夫人磕头,她便赔笑说道,“老太太也知道的,明珠素来都很有分寸。” “那家得了姐姐,就是咱们的亲家了,不是与父亲,与咱们都亲了一层?”沈明珠白皙的脸上还有一个血红的巴掌印儿,与目光闪烁的太夫人委屈地说道,“我的心从没有为了自己的时候!父亲叫人挑唆只来喝骂我,还打我!”她说完了这个,见太夫人颔首,目中就露出了一点得意,往不动声色的明秀的方向冷笑道,“这是来看咱们家笑话儿的?!可惜了的,叫你看得不痛快!” “明珠说得很有道理。”太夫人老脸一动,见脚下的那女孩儿头都破了,也觉得庶女上不得台面儿,冷冷地说道,“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父亲生养你长大,莫非你这点子小事都不肯为他做?!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罢了,若磕得你的头上不好了,回头侍郎家只怕以为咱们沈家不愿意这么亲事,好好儿的喜事儿也晦气了!”她并不在意这庶出女孩儿的生死,况沈明珠有一句话打动了她。 与礼部侍郎联姻,日后侍郎府就 是三房的姻亲,不管是三老爷在京中的走动,还是沈明珠沈明棠姐弟两个的亲事,那都是臂助。 “老太太!”那庶女挣扎了一会儿,见满屋子的人都漠然地看着自己,无一个为自己说话,顿时绝望地伏在了地上。 这是国公府的常态了,从前也不是没有三老爷的庶子庶女生不如死的,屋里的丫头都屏住呼吸不敢在此时招惹了主子。 明秀看到这里,见太夫人目中没有一点的慈爱,目光落在了女孩儿的身上,摇了摇头。 “母亲怎能不为我做主?!”三老爷不干了,顿时跳脚叫道! “你住嘴!”太夫人如今提起这儿子就觉得心口疼,此时再看看明明是用来勾搭沈国公,却叫儿子收用了的扬州瘦马,眼前都发黑。 那时为了恶心沈国公过,她其实寻了的这个身子并不是十分干净。虽然并未破身,然而该叫人玩弄的都经历过了的,就等着日后沈国公知道了好吐血。谁知道三老爷替兄长受用了这个丫头,如今太夫人越发不敢叫儿子知道这些肮脏事儿叫儿子堵心,只好都憋在自己的心里,只是这样的恶心事儿憋在自己的心里头,太夫人觉得自己的心里真是受不住,难受得就跟死过去了一样。 她儿子竟然戴了绿帽子! 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缩脖子的三老爷,太夫人抹着自己的心口,觉得心跳得厉害,面上也有些潮红,仿佛是发热了。 知道这是最近累心憋闷之故,太夫人闭了闭眼,这才淡淡地说道,“咱们这都是为了你,若是有人挑唆你,说不得,我只能叫她去死!”她冰冷的目光往三老爷身后刺去,昏花的老眼闪过恶毒的光,叫那个弱质纤纤的妾害怕地躲在了三老爷的身后,然而明秀却敏锐地见着那个妾掩在旁人目光之外,脸上却并不十分畏惧,然而到底几分得逞的笑意,低头一想便越发恍然。 如今谁越强势,在三老爷的心里,只怕是越疏远的了。 一家人闹得勾心斗角,明秀都替他们心累。 “原来这门亲事这样好。”明秀笑吟吟地说道。 “莫非我还能害了父亲?”沈明珠只冷笑地说道,“为人子女的,为父亲做出点子牺牲怎么了?!况我也不是叫她去死,不是有大好的姻缘给她?父亲生了她,这些年国公府里锦衣玉食叫她无忧无虑的,究竟得有多没良心的人,才会说一句不乐意?!” 她话里话外连孝道都搬弄出来了,此时抱着三太太的脖子, 见明秀含笑不带烟火气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顿时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羞恼万分! 她挨了父亲的打,今日沈明秀是来看笑话来了! “我就说,这些丫头没有一个及得上咱们明珠的孝心!”三太太本身子还空虚着呢,叫沈国公给打得带了几分病根儿,只是如今三老爷这妾了不得,竟与从前的那些三五天新鲜的不同,仿佛拢住了三老爷。 三太太已经听说国公府要分家,此时只担心分家之后钱财等等便宜了妾,拖着虚弱的身子在这儿与那妾抗衡,此时见明秀笑而不语,带着几分讥讽,便冷冷地说道,“旁人,做戏面子情也就罢了!” 明秀穿得素淡,然而衣裳料子是最好的,乃是宫中皇后赏的衣料,简简单单花色不多,却一眼看去不同,叫明秀越发秀色出挑。 三太太本就觉得明秀生得狐媚,心中就冷哼了一声。 “三丫头也是,小孩子家家的,何必参合姐妹的婚事,多不像。”太夫人也冷淡地说道。 她最近日子过得不大顺心,不说三老爷这么混账玩意儿了,连二老爷仿佛都要做反,竟敢不收自己赏的妾,简直给脸不要脸! 换了从前,太夫人怎会将身边的美人儿便宜了庶子,那都是给亲儿子留的。只是三老爷纳的这新人太糟心,为了平衡一下心里的抑郁,太夫人才想叫二房跟着不开心一下。 不是说夫妻情深么?她自然是要破坏一下。 谁知道二老爷得了不知谁的帮衬,腰杆子硬了,敢与她对着干了! 呼哧呼哧地喘了一口气,太夫人这才对明秀继续说道,“公府的小姐,就该有公府小姐的体统!你在外头时候长不知道道理,虽不是你的不是,只是平日里多听听多看看,藏拙些,也别叫人笑话了,反倒连累姐妹之间的名声!” 今日沈国公不在,她只仗着自己是宝塔尖儿的长辈,竟口里开始说教起来,说了一同儿,就听见对面的女孩热笑吟吟地说道,“听了老太太三婶儿四妹妹的话,我愧疚极了。” “你知道错儿就好。”三太太得意地说道。 “三婶儿说得是,若论对老太太三叔的心,我是拍马都比不上四妹妹的。且我瞧着这位姐姐的模样儿不甘不愿,竟是一个不孝至极的人!”见这一回连老太太都露出了笑容,明秀转身对着三老爷恭敬地叹息道,“这样不孝的人嫁过去就自顾自地快活了,怎能还有心想着帮衬三叔呢?”见三老爷深 以为然地点头,善良的荣华郡主笑了,继续柔声说道,“这样大好的亲事,怎么三叔不想着四妹妹这个孝顺的女儿,反倒要便宜了白眼狼呢?多叫四妹妹伤心呀?” 口口声声这都是一门儿好亲,既然如此,那就自己嫁过去,好好享福儿呗? “你说的好像有理。”听了这话三老爷眼前一亮,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 第61章 三老爷的心里,什么妻子儿子都是浮云,自己过得好那才是真的好。 因此不管是庶女还是嫡女,只要有一个叫自己能得着实惠的,三老爷哪个都能舍了的。 “你?!”沈明珠没有想到明秀竟这样恶毒,抓紧了老太太的手尖叫了一声,又见三老爷竟然说出这话,还真的是在考虑一样,心中陡然一凉。 “你怎么这么恶毒啊!”三太太早就看明秀不顺眼了,跳起来就骂道。 她想骂这个丫头很久了,一直就没找着机会。 明秀唾面自干,很有涵养地笑了笑,一双温和的眼睛往三老爷的方向看去,看都不看三太太一眼,显然是不将她放在心上,只有三老爷才是自己心目中能做主的天神。 三老爷被侄女儿信任的眼神看得热血沸腾! “你浑说什么!”见三太太一脸的凶神恶煞,三老爷简直想不明白当年为什么竟然看中了这么一个歹毒凶狠的女子,还给自己做了正室。况见那庶女虽然美丽,却没有沈明珠的明艳照人,只喝骂了一声叫三太太闭嘴,这才有些讨好地对微笑的,信任地看着自己的明秀放缓了声音说道,“三丫头别听这疯婆子的话!这京里府里的,谁不知道你最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呢?今日乱糟糟的也就罢了,以后,三叔带着这疯婆子往你面前请罪,绝不叫你有半点儿委屈,啊!” 天可怜见的,三老爷就想过点儿游戏花丛醉生梦死的安生日子,三太太骂了自家兄长的心肝儿,回头他大哥还不吃了他啊! 三太太见三老爷这样没脸没皮,自己在一个小辈面前赔笑不说,还叫自己跟着丢脸,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想到的却是当年旧事。 那年她什么都没有,心怀忐忑地抱着一个小包袱被接进了沈国公府,看着这满府的荣华眼睛都张不开,手足无措的时候,看着那个与老国公一同并肩走来,高大威武叫人心里生出安稳的青年,是多么的喜欢呀。她偷偷儿地看着那青年,哪怕他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可是她偷偷儿地躲着,看着他对自己的两个妹妹那样着紧,时时爱护的时候,就想着,如果被这个人爱惜的是自己,该有多好? 姨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隐隐地与老国公提了一句,却被断然拒绝。 那时她红着脸羞怯地站在姨母身后,看见了老国公那双居高临下,仿佛是在看低贱玩意儿的眼神,叫她热乎乎的心头猛地一凉。 还有那时,老国公看向姨母 时厌恶的眼神…… 之后她的亲事就再也没有被提起,老国公的原话儿是叫意图染指他长子的自己滚蛋。然而没过多久老国公就过世,叫她离府的事就再也无人提及。然而她本以为总能对她有些好感的大表哥,却在姨母再一次提起她与他的亲事的时候依旧是没有转圜的拒绝。 他的眼睛里甚至没有对自己的厌恶,什么感情都没有,真正地不放在眼里。 她不明白自己有什么不好,或许是身份低微?好,她看着他迎娶了身份尊贵,有皇家血脉的公主,她不要正妻的地位,哪怕委屈地留在他身边做个二房,得他少少的垂怜,却连这样的委曲求全都不行。 万般无奈,她只好嫁给了三老爷这么一个贪花好色的玩意儿,从此挣扎在这府里头,这么苦熬了这么久! 如今,她的丈夫,叫自己给那个女人,夺走了她一切的女人的女儿赔罪,全没有顾及自己的心情! “三婶儿之事,以后再说。只是眼前,不是亲事重要?”荣华郡主对她三婶儿的心路历程完全不感兴趣,知道了也没有什么怜悯的,只能说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罢了。此时看着那庶女竟还很聪明地往角落地躲了躲,让出了主场不叫人过多地留意自己,这才笑了笑,对着连连点头的三老爷柔声说道,“那家里这么好,可是若嫁过去一个不愿意,对三叔心存不孝的,怎么能与三叔有好处呢?没准儿吹些风声过去,反目成仇也未可知。” “你说得太对了!”三老爷真觉得侄女儿挺聪明的,扼腕说道。 他说到这里,目光就忍不住往沈明珠的方向看去,看得艳丽无双的美貌女孩儿心头一凉。 “我不干!”她不明白,这亲事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自己的头上去。 明秀没有在出言,只是轻轻地笑了笑,目光之中闪过了一丝失望。 三老爷敏锐地看见了侄女儿的目光,之后心中一冷,看向沈明珠的目光就不是那么慈爱了。 既然亲事这么好,对他这样有好处,为什么这个女儿不肯嫁?还有孝心没有?! 原来这丫头的心里,这个做爹的什么都不是! “你这个孽障!”三老爷想明白了沈明珠不肯为自己牺牲的心,脸色顿时很不好看地骂道,“白养了你一场,本老爷养条狗,那狗还能给本老爷摇摇尾巴呢!” 这是在骂自己狗都不如了,沈明珠本就不将自己这个无能的父亲看在眼里,况自出 生起就养在太夫人身边自有靠山的,顿时捂着脸就往太夫人的怀里歪去,伤心地哭道,“老太太!父亲骂我!”她哪怕是在哭泣,却依旧是貌美依旧,摇着脸色发青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太夫人的手,叫着嚷嚷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父亲,为了老太太呀!如今叫人挑唆两句,我就不是人了!” “明珠,不合适。”太夫人看着俏生生地立在屋里,客气的明秀,目光一闪慢慢地说道,“明珠与荣王殿下极好,若嫁过去,荣王只怕对我家生出芥蒂。” 如今还想着荣王呢。 明秀心里觉得可笑,又觉得群魔乱舞叫自己厌恶,哪怕是三老爷一直在喝骂与自己有仇的沈明珠,然而这样的气氛却更叫自己不喜欢,此时掩住了目中的厌恶,轻轻地说道,“咱们家虽然在京中也些名号,却也不好这样攀扯一位皇子。况,”她笑了笑,冷淡地说道,“还没有个名分,就大咧咧地说什么极好,老太太这话,是想叫家中的女孩儿都死无葬身之地么?!” “难道你就规矩了?!”沈明珠不依不饶地问道。 “我不乐意与四妹妹说话,低了我的身份!”明秀目光冰冷,仰着头冷冷地说道,“说句不客气的话,你是个什么东西!看在三叔的份儿上,我管你叫一声四妹妹。说句不好听的,本郡主叫你跪着看我,又能怎样?!”她转头,也恶心三老爷那频频点头的作态了,脸色冰冷地说道,“真是不知好歹!这句话我放在这儿,以后分了家,你满大街吵吵你与荣王那点子破事都随意,若是此时再生事……” “你,你想要做什么?!”见明秀身后几个极强壮的护卫一同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沈明珠竟生出了一丝畏惧。 “说不得国公府就要行家法,送你浸猪笼。”明秀敛目淡淡地说道,“说一句不好听的,咱们家是惹不起荣王殿下,可是弄死一个你,没账算。” “荣王是不会放过你的!”沈明珠见明秀不像是开玩笑,顿时惊慌地叫道。 “你死了以后咱们家是好是坏,就不是你该关心的,明白么?”明秀早烦了三房这点子人,见沈明珠还跟自己不依不饶,对着太夫人微微福了福,这才正色道,“这丫头竟自己跑回来,心里还有三叔的话儿没有?!还未与三叔通传,自己就给姐妹们定亲,你当你是谁?!如此不知规矩,”她抬眼,严厉地看着瑟缩在老太太身边的沈明珠,静静地说道,“只好请家法了!” “老太太!”沈明珠抓着太夫人尖声叫道。 “谁敢!”到底是府中的宝塔尖儿,太夫人见明秀这样不将自己放在眼里,顿时厉声道。 她一张老迈的脸上满是皱纹,就跟菊花儿似的,只是这朵菊花眼下有点儿歪,盖因沈明珠抓着她的力气有些大,很疼。 “无规矩不成方圆。”明秀扬声道,“不叫四妹妹知道规矩,日后,满府都没脸!去!”她指着身后从公主府带过来的几个强壮的仆妇扬声道,“请四姑娘过来!若谁敢阻拦,只一并罚之!” 她虽然素日里温柔可亲,然而此时发作,竟是满面的厉色,叫人心中畏惧。又有一干侍卫在她的身后,凭空生出几分威严气势来,叫太夫人看得面上一怔,竟一个没留手,叫哭叫的沈明珠被拉在了堂中。 “我今日,就教教四妹妹规矩!”明秀冷冷地看着在地上挣扎的沈明珠,眯着眼睛说道,“尊卑长幼,三十个板子记不住的,以后,我天天来教!” “你不得好死!” “诅咒姐妹,诅咒郡主,再加二十个板子。”明秀淡淡地说道。 “你,你住手!”眼看有一个仆妇大声应了,回身就抽出了自己早就预备的板子高高举起,太夫人颤巍巍地叫道。 沈明珠可不是三太太,那是她最心疼的亲孙女儿,打一下,疼在她的身上的! “要怎么样,你才能放过你妹妹?”太夫人此时老泪纵横,扶着椅背想要起身,口中软弱地说道,“莫不是还要我来求你?” “老太太不必为这等没心肝儿的东西求情。不孝不义,您若是逼着我,说不得我一担心,这五十板子,就要落在她的脸上!” 明秀早就知道太夫人的做派,据说当年老国公刚刚过世,这位没少在外头示弱说自己些孤儿寡母的凄惨事迹,差点儿将自己的父亲在外头整成一个刻薄继母与异母弟的王八蛋,如今竟还在自己面前要死要活,实在是看错了明秀的为人。 她从不是一个叫人逼迫的人。 罗遥眼瞅着明秀动了手,见她并不吃亏敛目想了想,叫侍卫护着明秀,自己往公主府禀告沈国公叫他善后。 太夫人见明秀目光冷漠并不慌乱,知道她说到做到,顿时颓然地坐在了座位里头。 三太太已经叫人摁住了,看着明秀双目赤红,仿佛是在看仇人一样。 “今日,我若从三婶儿的嘴里听见一句不好听的,只能堵你的嘴!”明秀看都不看怨恨地看着自己的三 太太,冷冷地说道。 三老爷已经抱着缩进了怀里求庇护的爱妾傻眼了,没有想到方才一朵儿纯洁的白莲花儿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吃人花儿的。 “打。”明秀吩咐说道,见那几个仆妇大声应了,举着板子落在了哭嚎的沈明珠的身上,动也不动,仿佛鲜血满地都混不在意,只转头对三老爷温声道,“四妹妹说的这门亲,我觉得不好,实在是那家虽然有些权势,然而名声不好,况年纪也差得太大,叫人知道了,不得说三叔您为了这点子势力卖闺女?这可不好听,也叫三叔的清誉有损,日后,三叔在这京中,多叫人笑话呀?” “三,三丫头说得对,亲事,日后不必再提了。”三老爷管个屁的清誉,能给自己实惠才好呢,只是此时对上了明秀温柔清澈的眼睛,就见沈明珠的血流在了她的脚下,然而这女孩儿竟完全都不在乎的神色,却觉得心里头生出了一股子凉气,仿佛看见了第二个沈国公似的,竟不敢反驳,只好搓了搓手赔笑地说道,“四,四丫头不好,你做姐姐的多教导她,是她的福气!” 他哆哆嗦嗦地往角落里就去了,显然很担心明秀的板子落在自己的身上。 沈明珠只挨了十板子就晕过去了,此时面如金纸,呼吸都微弱了起来。 太夫人已经锤着胸口哭得起不来身,还一叠声叫人去请大夫。 “今日给四妹妹一个教训,日后再在外头对我如此狂悖,我可就不念这点子姐妹情分了!”明秀也不管沈明珠是不是真的晕过去了,见那仆妇打完了,三太太哭嚎了一声扑在了人事不省的沈明珠的身上摇晃,便淡淡继续道,“三婶儿若真心疼爱四妹妹,就帮着管住她的嘴!再在外头毁我一句试试!”她冷冷地说道,“真以为闵王府能给你撑腰呢?!挑唆人与我争执叫我没脸?嗯?!” “你!”三太太指着明秀就要叫骂。 明秀一抬眼皮,那仆妇再次高高地举起了板子。 三太太目中露出了几分畏惧,竟不敢再说些什么,只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可怜的爱女。 此时外头乱糟糟冲进来了许多的丫头,还有个匆匆而来的大夫,就见堂中满室的哭嚎之声,居中一个面容秀美的华衣少女冷冷地立在血泊里,面上没有半分的畏惧。另有一屋子的人不是哭着就是嚎着,这大夫往来京中勋贵之家的,自然知道自己遇上了什么,此时急忙收声敛目装什么都看不见,匆匆走到了那个后背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少女的身边,看着这女孩儿,再看看那 个静静走到自己身旁的女孩儿,越发恐惧。 人这样多却不能制止行凶,这得是一个什么身份?! “劳烦给四妹妹好好儿瞧瞧,别落下病根儿,倒叫我心疼了。”明秀温声道。 那大夫饶是见多识广,也忍不住抬头去看了看那个容貌美丽的姑娘。 这个……说这关心话之前,是不是应该擦擦自己的鞋? 全是血好么?! 第62章 “三,三丫头啊,”三老爷本以为明秀是个善良的姑娘,不过如今却不敢这么想了。 谁家善良的姑娘往死里打自己的姐妹呀! “三叔?”明秀只抽与自己同辈的沈明珠,拒绝给自己的名声上贴一个对长辈不敬的标签,此时很温顺地问道,“您有吩咐?” 这样变脸真的好么?三老爷陡然想到,哪怕是抽了沈明秀一地血的时候,这侄女儿仿佛还是很温柔的模样,顿时一个哆嗦,不是身边的爱妾拼命地掐他,真是不敢与明秀说话了。 “这个……亲事是不必提了,只是那家会不会?” “有父亲在呢,您放心。”明秀柔声说道,“只是此事可一不可二,再有一回,父亲只怕就不会管了。”明秀轻声说道。 “明白,明白,四丫头实在是太过了。”三老爷对沈明珠是真的有些失望了,盖因这姑娘竟然对自己没有半点儿的孝心。都说患难见真情呢,这句话说得真的很对,此时摸着心上人的手给自己勇气,三老爷顿了顿,见明秀眉目温和并无对自己的不耐,便装模作样地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这家里头真是不能呆了,全没有半点儿真心!三丫头丫头你瞧瞧,是不是……” 他一边说,一边搓了搓自己的手。 “这事儿,您得与三婶儿商量着办。”见他原来是想要钱在外置个外宅,明秀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道。 她很讨厌三太太,然而却也不会做出叫另一个女人抢走别人丈夫的事儿。 这样虽然痛快,却并不是她做人的道理。 荣华郡主做事,只愿意明刀明枪,不带龌蹉的行径。 “你这个没良心的人!”三太太帮着大夫将人事不知的沈明珠给送到侧间去了,回头就听三老爷说起这个,又见他身边的那个美丽如花儿的妾目中得意,顿时冲着三老爷就扑过去了,口中叫道,“你这个贱人!” “母亲听听,这像话么!”三老爷将三太太推开,转头大声道。 太夫人虽然心里记挂沈明珠,听了这个,却也露出了不虞之色。 她虽然拿三太太做自己的亲外甥女儿,然而儿子才是最重要的,更不愿意见儿子被骂是个贱人。 不然贱人他亲娘又是什么?! “胡闹!不成体统!”太夫人叫不依不饶的三太太赶紧住手,顿了顿,又骂三老爷道,“正经的媳妇儿闺女护不住,你还有什么用!” 那妾只是一脸害怕地躲了躲,之后迎上了明秀那双清冷的眼睛,身上一缩,却还是往三老爷的怀里依偎而去。 那时叫沈国公的一脚没有要了她的命,却也吓破了这女子的胆,作为一个在外头历练出来的女子,她自然知道自己的美貌能给自己带来什么,也知道自己得在府中给自己寻个依靠,保住自己在国公府里的荣华富贵,不叫自己被撵出去。 那时她病怏怏躺在床上没有药调养,叫老太太放弃,三餐都不济还叫丫头们讥笑的日子,再也不想回去了。 想到自己那时拖着多愁多病的身子在外头伤心无助,堵住过二老爷也堵住过三老爷,然而二老爷就当看不见似的远远地就走了,一点儿都没有想过来安慰关心一下什么的,倒是这位多情的三老爷使人照顾自己,这妾就抿了抿嘴唇,越发地抱住了身边的这个男人。 谁不想日子过得好呢?然而若是继续住在国公府等着三太太来糟蹋自己,不如往外宅去,管着自己的银子,自己当主子! “今日府中乱了些,我就不留了。”明秀见三老爷跟三太太掐起来了,只觉得索然无味,又听见侧间里头传来了少女的哭泣声,知道沈明珠这是醒了,也不去管的,对着含恨看着自己的太夫人微微颔首,抬脚就往外头去。却见此时屋子外头,竟慢悠悠地走进来了一个浓妆的贵妇,此时她一脸不解地进来,显然是发现外头的人不多,屋里的气氛也还紧张,之后目光落在了明秀的身上,露出了些不喜来。 “你怎么也在?”安固侯夫人冷冷地问道。 “表妹也来了?”她的身后钻出来了一个青年,正是王年,见了明秀喜笑颜开急忙走上来问好。 “表哥。”面对曾经自己要“打个半死”的表哥,荣华郡主一点儿都不亏心地柔声唤道。 这样温柔可爱的表妹,实在满足了纨绔对妹妹的一切的幻想。又想到冯五曾与自己抱怨的家中爱说教爱欺负自己的妹妹,王年的心顿时觉得被治愈了。 他见了明秀很欢喜的,急忙又上前几步,歪头想了想,这才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与她说道,“那什么,前儿大表妹问我有没有什么蝈蝈笼子来的,这我寻了几个极好的,回头给你们送去,以后,我带着表弟一起玩儿!” 蝈蝈笼子还是自己跟罗遥说起的,那时明嘉听得想往极了,也想要,没想到罗遥竟然说与王年听。 当然,这些玩意儿还是纨绔们最有心得,罗大人还 是很有眼光的。 “多谢表哥。”虽然不喜欢总爱往自家塞小妾的安固侯夫人,不过明秀这些日子也从罗遥的口中听到了王年的许多的事迹,知道这青年虽然养尊处优惯了,在军中跟不上大部队,却不肯退出咬着牙一点一点地跟着的,到底生出了几分敬佩。她福了福,见王年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这才好奇地问道,“表哥最近挺忙,怎么有时间去寻这些?” 累得跟条狗似的,竟然还有劲儿买东西? 看起来还是操练的不够,得跟她表姐说说…… “冯五哥……嗷你仿佛不认识。”王年哪里知道这笑吟吟的表妹那险恶的用心,况那日酒楼被揍去半条命,心里眼里只有罗大人了,也不知道还有一个表妹的躲在屏风后笑得要死,急忙说道,“就是那日在公主府角门儿,站在我身后的那个。”见明秀脸色奇异地看着自己,他再次顿了顿,觉得哪里怪怪的,隐蔽地抖了抖这才继续说道,“他一院子这玩意儿,正好儿我去见他,他还在收拾这些东西,就叫我拿了几个。” 冯五不知抽了什么疯,竟然说不要了叫自己随便拿走别占地方,实在古怪。 平日里,他最喜欢这些玩意儿了。 “那有蝈蝈么?”明秀急忙问道,见王年一呆,脸就微微一红说道,“叫得也很好听。” “这个倒是,改天我给你寻摸两只好的回来,啊!”王年沐浴在表妹感激的目光里,顿时拍着胸脯说道,“以后想玩儿什么用什么吃什么,都来问我,我都知道!” 纨绔么,这些都门儿清,不是怕叫舅舅抽他,纨绔都想带着对自己没一点儿看不起格外温柔的表妹去见识见识赌坊什么的了。 当然青楼就算了,他还没见识过呢。 “年哥儿!”安固侯夫人看都没有看明秀一眼,正觉得自己这态度很能伤害这丫头一点儿呢,却见自己儿子与个妖精说笑起来,瞧着王年一脸的和气,安固侯夫人心里头咯噔一声,顾不得别的了,只扬声唤了一声,这才转头与脸色不好看的太夫人皱眉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府里头气氛这么不好?!” 她也看见了地上的血迹,又见三老爷夫妻正彼此怒目而视,只以为这夫妻俩又掐起来了。 “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太夫人就等着她问的,顿时老泪纵横。 她从未有过这样示弱的时候,安固侯夫人见她的目光时不时往明秀的方向去看,便横眉立目地问道,“你做了什 么?!” “母亲,表妹做事总有道理,咱们这才来不知始末,怎么能这样对表妹高声。”因罗遥看重明秀,王年也知道自己平日里“献”的点心吃食大半进了明秀的嘴,因此待明秀也格外不同,况这是别人家的家事,母亲有些过界了的意思,便皱眉在安固侯夫人不敢置信的目光里说道,“咱们府里头您还管不过来呢,在舅舅家,您就好好儿坐着给自己松快松快,这不挺好的么。” “你,你说什么!”妖精一见面就迷得儿子忤逆自己,安固侯夫人顿时眼睛直了。 “咱们别在舅舅家耀武扬威,于理不合的。”都说了,纨绔也不是好做的,王年文武都不行,然而为人处世自有自己的道理,况在军中见的都是规矩法则越发明白事理,此时便继续说道,“表妹也是的,这什么都没说呢,倒叫人家发难。” 他不会说母亲的不是,然而太夫人此时的做派,太像安固侯府那些父亲的姨娘们的行事做派了,哭一回伤心一回,只喊一声要去死,就叫父亲骂起了母亲,多少的污水都往母亲的头上泼。 他如今越发眼明心亮,自然看得出太夫人拿母亲当枪使唤。 自己惹不起他大舅舅,却叫母亲得罪人! “你,你!”安固侯夫人舍不得骂儿子,顿时一双眼睛严厉地往妖精的身上看去! 这要是叫表妹吃了亏,回头罗家表妹还不吃了他啊!王年急忙侧身将明秀护在身后,掩住了安固侯夫人的烈火眼,轻声道,“母亲看着烦心,那咱们家去?” 明秀见王年竟还有几分担当的模样,心里微微一动,觉得可以叫自家表姐少欺负他一点儿。 左右还有一个冯五呢,罗大人不缺人欺负。 只是是到现在冯五竟然还没有吵吵退亲,这就有点儿奇怪了。 “怎么了这是?”见王年拦着明秀不叫人欺负的样子,安固侯夫人气得要死,转头与太夫人说话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目光又落在角落里噤若寒蝉的那个庶女的身上,便不耐地说道,“闹得不像样!多丢人!” “四丫头叫三丫头打了板子,不知生死呢。”太夫人垂泪说道。 “四丫头被打了?!”安固侯夫人待沈明珠很亲近的,很喜欢这个言辞爽利明艳可爱的丫头,况沈明珠很会讨好长辈,她对这丫头多少也有几分真心,听见了这个顿时起身,之后侧耳倾听,听见了沈明珠的哭声,这才松了一口气与太夫人笑道,“姨母别担心, 明珠还没死呢,我还听见她哭呢!” 太夫人早知这是个蠢货,却没有想到蠢货竟然这么蠢! 这话简直就是往她心里捅刀子! “不过,这是怎么回事?!”见太夫人怔怔地看着自己,安固侯夫人便皱了皱眉头,之后又见着了那个庶女不敢看自己,顿时拍案骂道,“莫不是为了这么个下贱的丫头?!”她早忘了太夫人说是谁打了沈明珠的板子,此时便很不快地与太夫人继续说道,“我就说,这些庶女心里那都心术不正!就想着祸害嫡女呢!您瞧瞧,四丫头是不是因她吃的委屈?!”她大步走到了那庶女的面前,上去就是两个耳光骂道,“滚出去!再敢在这屋里做耗,你看我饶不饶你!” “你!”太夫人被蠢货一刀一刀往心里捅,简直就是千疮百孔。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明秀的身上,见她自己笑吟吟地摸着自己的脸,脸色一变。 这死丫头是在问自己的脸疼不疼! 好嚣张的丫头,太夫人这才明白这不是什么草包美人,实在是个很有心计的丫头,竟将她蒙在鼓里这么久! 心里暗恨,太夫人看着自己唯一能拿捏的安固侯夫人,决定大人大量不与她计较这些口头的冒犯,只叹气将这亲事的话说了,微微摇头十分可惜的模样。 安固侯夫人一皱眉,见那庶女已经仿佛得了圣旨一样惊慌地奔出了,不得不坐了下来冷冷地看着明秀。 王年见母亲脸色不善,知道她素日在侯府中也没有顾忌的,恐明秀吃亏急忙说道,“表妹先回去,回头我去给舅舅舅母请安!” “这还护上了!”三太太目眦欲裂,只冷笑道。 “这是妹妹。”王年认真地说完,见安固侯夫人瞪着眼睛看着自己,急忙护着明秀往外走。 “多谢表哥。”明秀也不大爱见这一屋子的人,见王年认真地给自己送了出来,也露出了些感激,轻声说道。 “以后你在罗家表妹面前给我说说好话儿。”王年一出门,腰也塌了,弓着身子搓着手赔笑道。 明秀哭笑不得,急忙点头应了,又见天色尚早,只温声劝了叫自己慢点儿走的王年回屋里去,自己想了想,便往二老爷的院子去,想要见一见明静。 正在此时,就见一侧的游廊外,一个女孩儿哆哆嗦嗦地走过来,猛地跪在了她的面前,给她用力地咳了两个头。 正是方才的那个庶女。 “多,多谢郡主。”这女孩儿不敢拿大管明秀叫姐姐妹妹的,此时只将头伏在地上哽咽地说道,“郡主大恩,小女结草衔环……” 她在这个无情的国公府里长大,只想年纪到了出府去,嫁一家哪怕是不宽裕的人家儿,只要待她好,一家子和乐团团圆圆的,就满足了。 嫡出的妹妹差点儿毁了她的一生,她不敢去怨恨,然而有人护住了她,她却一生都会记得。 泪水纷纷落下,她只觉得手上被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一仰头,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得见一双温柔的眼睛。 “好好儿过日子去吧。”她对她轻轻地说道。 第63章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见明秀叫王年给送出去了,三老爷也没有什么想法儿了,眼珠子一转,拉着自己的爱妾走了。 三太太此时也顾不上这么个混账玩意儿了,几步就到了侧间,就见沈明珠一脸衰败地趴卧在床上,哭着喊疼。 “四丫头长这么大,何曾吃过这样的委屈!”太夫人拿那沈明珠当珍宝来养大的,别说一根手指头,那真是要天上的月亮都恨不能摘下来的。此时她踉跄地带着安固侯夫人进来,见孙女儿的背上盖着一层锦被,然而血还依然慢慢地透出来,心疼欲死,上前就坐在了床边摸着沈明珠漆黑的长发哭道,“我可怜的孩儿啊!” 她哭得不行,倒叫一旁不知多少的丫头劝着叫她不要太过伤心。 “老太太。”沈明珠从小就与太夫人最亲近,抓着太夫人的手不放。 那大夫给沈明珠看过伤就知道,只伤在皮肉并未伤筋动骨,此时开了药,不敢再往下听这府里的秘辛,告辞走了。 “那丫头竟然这样狠心!”三太太见沈明珠处自己是用不上劲儿了,只回头与安固侯夫人哭诉道。 “那丫头也是多管闲事!一个庶女,奴才罢了,别说做续弦,就是给人做姨娘,又怎么样呢?!”明秀的心狠手辣安固侯夫人是见识过了,撇着嘴说道。 三太太一噎。 她也是不将庶女生死放在眼里的人,只是她到底没有安固侯夫人这样无所顾忌,张口闭口庶女庶女的。 果然太夫人背对着这两个的脸飞快地狰狞了一下,之后微微叹气道,“这还是好的,只是这丫头如今就敢伤自家姐妹,日后,我只担心长辈都不叫她放在眼里。偏偏她身份尊贵,你大哥又是被她糊弄得没了脾气的人,回头咱们说道理,你大哥还得说你不知轻重。”听见安固侯夫人的冷哼,太夫人就知道她心中已经生出了对明秀的厌恶,嘴角微微一撇,目光温柔地摸着沈明珠的头说道,“祖母一定给你出气!” “表妹身份确实尊贵,这还用人说么?”王年从前就不大喜欢沈明珠,当然,沈明珠也不大看得上只知道败家吃喝玩乐的表哥,此时见沈明珠一身血趴在床上,还觉得挺解气的。 这丫头平日里与京中纨绔们往来,总是风情万种,使得他的小伙伴儿们遇上他总是要提及这么一位貌美如花的表妹,真的很烦很丢人的。 纨绔在外,要紧的不就是那张面皮么! “你闭嘴!”安固侯夫人为儿子今日三番两次替妖精说话都要气死了,见王年撇着嘴不说话了,这才仰着头冷笑道,“一会儿,我正好有事儿与大哥说!” 她仰着头半天没等着人问说什么,一低头,就见太夫人与三太太都围在沈明珠的身边嘘寒问暖,也觉得沈明珠今日吃了大亏,便也跟着上去看了看,这才好奇地与太夫人问道,“芷兰那个丫头呢?明珠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反倒不见她?” “那孩子昨日又病了,如今也起不来。”方芷兰的身子骨儿是太夫人的心头事,此时便叹气道,“她那时提前出生身子骨儿就不好,又在外头吃了几年的苦,越发地坏了。如今虽然尽力调养,却也不见好儿。” 大夫曾说起,若方芷兰日后不好好儿地养着,锦衣玉食地侍奉,那是活不过三十岁的,太夫人到底是拿方芷兰做自己亲孙女儿看的,此时目光一闪方才说道,“所以,我才想着将她嫁到平王府去。” 平王府富贵,自然是能好好儿养着方芷兰的。 只是平王妃又不是个傻子,拒绝太夫人异想天开的主意,因此太夫人如今也恨得厉害。 “大姐那样儿的人,最是看不起比她差的人家儿了,怎么会看中芷兰。”安固侯夫人很了解自己的姐姐,此时撇嘴说道。 她看不起人的模样真叫人生气,太夫人看着就想,怨不得安固侯不喜欢这么个东西呢,谁会喜欢一个拿自己当奴才的人呢? 只是此时她只掩下了,低头与沈明珠叹气道,“这事儿,到此为止。不过这样儿也好,你伤了,就不必会庵里去了。” 沈明珠这么偷偷儿自己回来,若是叫沈国公知道,那还不定是个什么事端呢,太夫人沉默了一会儿,见沈明珠一双眼睛泪水迷蒙双目赤红,也觉得今日之事到底是叫孙女儿吃了亏,便咬着牙说道,“你以后,只记得,只有自己的身份儿上去了,才能踩着她说话!” 明秀若不是沈国公亲女,是郡主,会敢这样无所顾忌! “可是,那亲事……”沈明珠一张嘴,眼泪就噗嗤噗嗤往下掉。 王年立在母亲的身后听着母亲与三太太抱怨,越发觉得三太太这是心怀叵测,撇了撇嘴探头看着沈明珠掉眼泪珠子,没心没肺地问道,“表妹怎么不躺着?那能舒坦些。” “她背上被打烂了,怎么躺!”安固侯夫人不耐地说道。 “行了,知道你关心你表妹。”王年的语气叫太夫 人很不喜欢,然而此时却还是忍住了,见王年很没有诚意地应了一声,这才继续低头与沈明珠轻声问道,“你为何定要那丫头嫁到侍郎府上去?”见沈明珠手一颤,她急忙问道,“莫非是荣王殿下的主意?!” “不是。”沈明珠有些不好开口,却只是低声说道。 她不敢将心里的话与祖母说。 那时候从京中往庵里去,她没有见荣王再来救她,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安。然而这些日子的苦生活,越发叫她心里头有点儿说不出来的感觉。 荣王……很久没有给她来信儿了,她写了许多求救的信叫人送到荣王府,却依旧是石沉大海,没有生出一点儿的动静来。 想到荣王,沈明珠心里就害怕的厉害,只担心自己是不是叫小人构陷,叫荣王不喜欢她了。为了这个缘故,她偷偷儿入京,又寻了这么一桩亲事想要拉拢朝臣,叫荣王能看清楚自己的能力与价值,不要放弃自己。虽然是真爱,然而沈明珠却还是有些明白的,单论身份,她是比不得那个傲气凶残的永寿郡主的。况论起容貌,若是永寿郡主愿意温柔点儿,也没有她什么事儿了。 “你伤成这样儿,我使人往荣王府去哭诉?”太夫人可知道哭诉的好处了,轻声问道。 “叫,叫王爷为我报仇!”沈明珠才到京,还不知道荣王就要做新郎,咬着牙伤心地说道。 荣王的流言瞒得住不大出门的女人们,却瞒不住纨绔王年,这少爷见屋里的几位还希望得挺好呢,张着嘴巴迟疑了一下,还是没说。 管他屁事! 自己去荣王府碰壁去吧! 想到了这儿,王年一转身就当没有听见,见安固侯夫人此时一脸怒色地不知在想些什么,急忙拉着母亲低声道,“她被打了管咱们什么事儿!母亲何必往自己的身上揽这麻烦。” 别怪王家少爷薄凉。只是在他的心里,比起一入京就唬得亲爹安固侯不大出门寻找“爱情”去了,只敢在府里念念有词,还对自己露出几分慈爱意图化身慈父的舅舅沈国公,这几位一直在京中却半点儿都没有叫自己有好处的“长辈”,实在不在王年的眼中。 况他不是傻子,安固侯夫人再被冷落,自己再废物却在安固侯府过得极好,其实还是平王放过风声。 一个平王,一个沈国公,没有这二位,他们母子俩早被居心叵测的妾们给吃了! 指望安固侯,不如指望舅舅与姨丈,王年至少还 不是一个白眼狼,自然知道感激。 “你怎么说你表妹呢。”安固侯夫人皱眉呵斥道,“你看清楚,这个才是你亲表妹!” “呵呵……”纨绔笑了。 “不知好歹的东西!”安固侯夫人见儿子翻着白眼儿不以为然,恨恨地想抽儿子,却没舍得,只顿足咬着牙道,“一会儿,我就寻你舅舅,说说这群丫头的狠毒!” “群?” “罗家那丫头打得你全身都是伤,下贱的……” “罗家表妹为我好呢。”王年想不到母亲往公主府是去告状的,皱眉不想叫母亲说出恶毒的话来脏了罗遥。 他今日听母亲要去公主府还死皮赖脸地跟来,本是想要谢谢将他调进军中的沈国公的。 想着这些日子几个庶出的兄弟在自己面前越发守礼,里里外外地讨好自己,也没人敢说争夺侯府的爵位了,王年自然知道这是谁带给他的。 那几个兄弟都是人精子,自然明白与有个得力舅舅的自己交好,日后得到的更多。 “你,你知不知道好歹啊你!”安固侯夫人看着被迷得五迷三道的王年,心里顿时生出了几分危机,急忙说道,“你,你可不许叫罗家那丫头给迷住!我,我是不会要这么个儿媳妇儿的!”她以后是要给儿子寻天底下最好的姑娘的,人选都选好了。 太子妃的亲妹苏蔷,出身冯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倒还配得上她的好儿子。 转着眼睛想一会儿与兄长提一提,叫沈国公出面给自己挑了这个儿媳妇儿,安固侯夫人含恨想了想,觉得这都是兄长应该给自己的补偿! 罗遥伤了王年,她大哥自然要给她找补回来! “什,什么?!”王年嘴角一抽,想到如今脸色愈发阴郁,都不爱斗鸡了的小伙伴儿冯五,顿时脚底下发软。 那什么,他,他就是小小的崇拜一下来的,真没想高攀他罗家表妹! “总之,我不喜欢她!”安固侯夫人才说到这里,就见自己一个往公主府去叫门的丫头匆匆地回来,说今日国公累了不见,顿时一蹦三尺高! “不见?!”她尖声叫道。 “说国公累了。”那丫头大门都没叫进,隔着大门就得了这么一个回话,此时看着安固侯夫人气得眼珠子发红,就有点儿怯怯的。 “舅舅既然累了,那就以后再说。”王年哪儿敢叫亲娘去得罪人呢,听了这回话顿 时松了一口气,一头汗地拉着安固侯夫人欣慰地说道。 正好儿,他一会儿还有点儿时间往阳城伯府去,把那几个大将军蝈蝈儿给偷……捡来。 左右冯五蝈蝈笼子都不要了,那蝈蝈应该也是嫌弃占地方来的。 觉得自己献了宝贝,那罗家表妹一定高抬贵手少抽自己几棍,王年欢喜极了,哪儿还管母亲受不受伤,也顾不得便宜表妹趴着起不来了,开开心心地就要走。 安固侯夫人却不肯作罢,只叫儿子在外头等等自己,先在园子里自己玩儿,这才将目光投向了太夫人,想叫这姨母给出个主意。 明秀此时坐在明静的房中,见明静眉目之间越发地释然,不再有阴郁,便放心了。 “你啊,闹得满府都知道了。”明静消瘦了许多,然而精神却极好,此时将瓜子儿塞进明秀的怀里,这才柔声说道,“喊打喊杀的,咱们这偏偏的角落都听见了,满府里说咱们的郡主有雷霆的气势呢。”她掩住嘴唇小小地笑了一声,见明秀并不大在意,便摇着头说道,“只是你不知道她们的狠毒,这若是编造了什么往外头败坏你,可怎么办呢?” “那就继续打,打到她们不敢了就是了。”明秀咬着瓜子温柔地说道。 “可是……” “公道自在人心,况真到了那个地步,我也嫁的出去。”明秀是想叫自己的名声跟水一样清白,然而却也没有想过叫人仗着自己的想法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此时便淡淡地说道,“今日之事,我并不后悔。那日闵王世子冲到我的面前,我就与自己说,那位世子我得抽,然沈明珠,我也得叫她知道教训!不然日后她尝到甜头,天天儿在外头说我的闲话,我是没有精神与她计较的。” “那丫头也是可怜。”明静与三老爷的庶女们不熟,此时只摇头怜悯地说道,“亏了这是个知道感激的丫头,不然……” “不过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罢了。”明秀救那女孩儿不过是顺手,也没有什么情分,不过是单纯想抽沈明珠,偏偏那姑娘撞在枪口上了。 此时见明静一脸的安逸,明秀也觉得欢喜,伸手摸了摸明静的手,觉得不再如同前些时候那样冰凉,便放心地笑了。 “我并无事。”明静见她着紧自己,越发地柔和了,拍着妹妹的手轻轻地说道,“遭了一回罪,伤了一回心,却叫我认清一个人,如此,也还算便宜。”她敛目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低声道,“我也不后悔和离。若我悲悲 戚戚地由着他纳了新人,再一就有再二,哪怕他没有被抄家,日后位极人臣呢,我,我也是不会快活的。如今,正好……”她看着明秀轻轻地笑着说道,“他走前还想来与我告别,然而告别什么呢?不过是路人罢了。” 她一心为他的时候他觉得外头的莺莺燕燕好,那何必再回头呢? “咱们不说那样的畜生。”明秀摇了摇头,见明静轻轻地应了,目中就露出了一丝笑意。 正头碰头地说话,明秀就见明真一边咳嗽一边跳进来,看着自己笑。 “你二姐姐呢?”见她一个人来了,明静急忙问道。 “二姐姐往园子里去了。”明真龇牙笑着说道。 第64章 明华今日确实有些累了。 平日里见沈明珠在外头游刃有余,她心里羡慕之余却也明白自己的斤两,也知道自己是没有沈明珠那样儿能傲气地说话,与人结交什么都说得很动听的本事的。 她喜欢静静地看着别人说话,本就是个粗口笨舌的人,因此明秀带着自己往唐王府去,她心中虽然欢喜,却还带着些忐忑。 她担心给明秀丢脸。 然而见了外头的女孩儿,她才知道沈明珠口里那些或是恶毒嫉妒,或是装模作样的女孩儿,并不是真的。 太子妃与唐王妃很温柔亲切,苏蔷这样公府嫡女,也一样儿很和气。 对她也很亲近,并没有看不起她。 只是这样的快活易散,一回了这府中,还是得看见太夫人那张总是充满了恶意的老脸,叫明华头疼得厉害。想到今日二老爷气鼓鼓地回来,与她说又相看了几家的青年,却都有不如意之处,明华就忍不住揉眼角,越发地疲惫,却也知道父亲焦急的心,只能在心中感激。 二老爷这样着急将她嫁出去,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就要分家的缘故。 一旦分家,她就不再是国公府里的小姐,那时若是再想寻好人家儿,只怕是不能够的了。 正满怀心思,想回头与父亲母亲说,哪怕是分家做了寻常人家的丫头,她也不会在乎,明华就听见远远的园子里竟然有青年的喝骂声。心中微微一动,她见身后还有几个丫头跟着,便举步往那处而去。就见一些早春的花开了,分开柔软的花枝之后,一个脸上带着点儿流氓……虚浮气息的富贵青年正使劲儿地搓着自己的胳膊,一手指着地上一个哭哭啼啼的丫头大声地骂着。 真的挺富的,瞧瞧那腰上的玉佩手上的翡翠大扳指的,一股暴发之气扑面而来! “这是……”见这位是安固侯府的表哥,明华微微一怔,不得不走出来问道。 她怎么觉得,这表哥龇牙咧嘴的? 莫非是被个丫头怎么怎么着了? “二表妹啊?”王年认得二房的明华,只是寻常从来都不说话的,盖因安固侯夫人从来看不上庶出的二老爷,与这二舅舅没有什么交集。 王年对明华的印象也不大深,只记得是个不大爱说话的姑娘,此时见了明华,含糊地唤了一声也就完了。 他胳膊疼死了,哪里还记得跟表妹说话呢?! 想着这不 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丫头一头就往自己的怀里扑,自己拿倒霉的,差点儿之前叫罗家表妹给掰断了的胳膊一挡却被撞到了伤处,纨绔眼睛都泛着晶莹的泪花儿。 真的好疼啊! “表哥这是?”明秀不明白这表哥怎么看着自己就要哭了,谨慎地退后一步想到这家伙的纨绔之名了,又见那丫头目光闪烁,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托府里太夫人的福,这国公府里的丫头泰半都不大守规矩,就喜欢往爷们儿面前凑意图飞上枝头。别说很受欢迎的三老爷了,就是不大得宠的二房的院子里头,想要睡二老爷跟她俩哥的有志气的丫头也不是一个两个,这投怀送抱算什么呢?还有大半夜的端着汤水往人家房中去的呢。此时看着那丫头哭哭啼啼显然是被骂得狠了,她抬头见王年竟然骂骂咧咧一点儿都没有个好色的模样,心中却称奇起来。 她以为作为纨绔,都得跟贪花好色的三老爷似的呢。 “这丫头,竟然不知尊卑冲撞我。”王年龇牙狠狠地说道,“以为我是看见女人走不动道儿的呢!” 换个赌坊给他还差不多! “拖下去。”见这个丫头仿佛是太夫人房里的,明华虽然恨太夫人咬牙切齿,却只是脸色平静地说道。 “这么就完了?”纨绔的胳膊都要断了,这表妹竟然还这样平静,王年顿时不干了,举着胳膊就过来了,龇牙问道,“你知道本少爷吃了多大的苦头么?!” 软玉温香还叫苦头?得便宜卖乖吧这是! 明华忍着心里的鄙夷轻轻地说道,“她是老太太屋里的丫头,咱们做小辈的若罚了她,不大合适。况,”她敛目,将“装个屁啊!”给吞在肚子里,抬眼轻声说道,“表哥莫非胳膊疼?也该回府叫人看看去,别耽误了。” “请人看?”王年皱眉,想到安固侯夫人对罗遥本就不满,若知道他伤了只怕是要闹起来了,便摇头放下了手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算了吧。” 他一动,明华就看出了异样,果然见王年的手有几分僵硬,顿时目光一动。 “表哥这是真伤了?” “没事儿!”王年抖着腿儿眼睛往上翻,力图叫自己若无其事,把这个问东问西的表妹给打发走。 “表哥若不想叫人知道,”明华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轻声说道,“自己去买些药来就是。只是不管如何,表哥觉得若不舒坦,就不要太用力动胳膊了。有什么,只好了再说。 ”她说了这些,习惯地对怔了怔低头看住了自己的王年笑了笑,这才福了福转身就要走,却见陡然一条胳膊横过来,那浑身仿佛都乱晃的青年指着他自己的鼻尖儿诧异地问道,“你,你方才关心我呢?” 照顾妹妹明真习惯了,喜欢絮絮叨叨的明华不过随嘴儿叮嘱两句,此时见这纨绔表哥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嘴角隐蔽地一抽,违心地点了点头。 王年另一只不疼的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着面前一脸僵硬的女孩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平日表哥虽然忙碌,只是也要量力而行,别勉强自己个儿,不然伤了碰了,倒叫自己吃了苦。”明华虽然与安固侯夫人不大和睦,却也不介意卖点儿人情,此时想将这好意给砸瓦实了,便继续柔声说道。 她本是温柔良善的姑娘,虽然并没有明秀的美貌秀丽,然而说起说教来却依旧眉目温柔动人,带着一份叫人移不过眼去的秀色。王年呆呆地,仿佛重新认识了这女孩儿般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脸红了。 那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胳膊不疼了。 “多,多谢你。”纨绔憋了半天,吭哧吭哧地说道。 他与冯五亲近,只喜欢玩儿,还没有去过什么青楼的地方,自然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甜言蜜语糊弄小姑娘。 当然,也不知道这年头儿,小姑娘也都爱糊弄人。 “都是一家人,表哥不必放在心上。”见这人情眼瞅着实惠了,明华心里顿时放心了,又想到今日明秀入府只怕回来寻自己说话,顿时就急切了起来。在她的心中,不大熟悉的表哥自然是比不上堂妹明秀的,急忙对王年笑了笑,见他眼睛直了,倒在心里有些不喜,觉得纨绔就是好色,提着裙子叫丫头们护着,脚下匆匆地分开了来时的路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顺便将今日的事儿给瞒着了。 安固侯夫人若知道自己与这表哥说过话,又得与她父亲冷嘲热讽了! 王年踮脚儿痴痴地看着明华窈窕的背影不见了,小心肝儿扑腾扑腾直跳,觉得自己听见了花儿开的声音。 早,早知道二表妹是这样温柔善良的好姑娘,他,他何必蹉跎了这么多的岁月哟! 突然诗情画意起来的纨绔少爷捂着心肝儿傻笑了一回,自己做贼一样四处看了看,眼珠子乱转地往前院儿去了。 那什么,先下手为强,他得去与他二舅舅好好儿联络一下感情! 明华不知自己叫个纨绔给盯上了 ,此时走到了明静的房中,见姐妹几个都在,一室的温暖,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真切的笑容。 “二姐姐。”明真坐在暖炉旁叫了一声。 “五妹妹坐得这样远,倒生分。”明真进了屋儿就不肯与明静明华亲近地坐着了,只恐过了病气儿给两位姐姐,明秀虽然觉得她懂事,却并不愿叫她这样生分。 “等她病好,你就知道这府里头最不生分的,就是她了!”明华也恐明真的病过给身子尤带几分空虚的明静及看着就柔弱的明秀,此时散了身上的寒气走到了明秀身边儿坐下,自己磕着瓜子,只将里头的果仁儿拢在手中一并给眉开眼笑的明真吃,这才摇着头,脸色带着几分冷意地说道,“她可不是这府里头,那等心存狠毒,没心没肺的人!”说到后头,就带了几分恨色。 “莫非五妹妹这病另有缘故?”明秀不由问道。 “是方芷兰。”明静便叹气道,“明明知道自己已经病了,竟然还……”见明秀看着自己,她便低声道,“咱们几个每日都炖着一碗燕窝在小厨房。她自己去了尝了一口自己的,只说太甜腻不受用,拿了五妹妹的那份儿走了。那厨房的婆子也是黑心肝儿的,转头就将她剩的给倒在了五妹妹的碗里,五妹妹用了晚上就说不舒坦,父亲急了,只各处问,问到了小厨房,她们才招!” 因倒春寒,明真不大出门,二老爷不信她这是吹病了,方才知道了这样的事儿。 小厨房也是欺人太甚,怎能将别人剩下的给明真吃。 “这样眼里没有主子的奴才,合该撵出去!”明秀虽然知道这府里没有真心将二房当主子的,却也没有想到竟这样过分。 “父亲恼了,一路闹到了老太太的面前。老太太说什么别浪费,反倒说五妹妹娇气矫情,说她仗着这个诬赖姓方的!” 明华此时气得眼睛都红了,见明秀皱眉看着自己,急忙掩了掩自己的脸色,低声说道,“这一回父亲没听老太太的,只带着哥哥们闯到小厨房去,提着那婆子打一顿就给卖了,虽叫老太太给骂了一通儿,只是我却觉得解气极了。”二老爷当了几十年的软骨头,头一次发作,虽然不敢与太夫人翻脸,却已经很有勇气了。 “二叔这都是为了儿女。”明秀柔声说道。 “是!”明华仰着脸笑道。 她的父亲没用,胆小,还有点儿脑筋不好,可是却是真心爱着自己的妻子儿女的。 不然凭他的胆小 ,早就叫老太太逼着将那个妾给纳了。 “说起来,若不是大伯父回京,父亲也没有这样的胆子。”明华轻轻地说道。 经过这一件事儿,她才愕然发现,原来老太太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父亲发作起来,除了骂几声,又能拦着什么呢? 二老爷与两个儿子可都不是吃素的。 “只是五妹妹这病……” “只是寻常风寒罢了。”知道明秀是恐方芷兰有别的毛病,明华便急忙笑着说道,“大夫看过了,况姓方的那个……”她抿了抿嘴儿凑在明秀的耳边低声说道,“她本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身子弱,仿佛是早年亏空了身子。也是古怪,她家从前也并不是吃不上饭的人家。”虽然不喜欢方芷兰,然而明华却还是觉得自己说道了人家的是非,此时脸上就有些发红。 “老太太倒是很喜欢她。”明秀总觉得太夫人对方芷兰有些古怪。 “还有点儿怕呢。”明真快人快语地说道。 “什么?” “有一回,老太太身边儿的常嬷嬷与她说话儿,叫我偷偷儿听见了。”明真见三个姐姐的眼睛都看着自己,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很得意的,仰着小脑袋说道,“我听见常嬷嬷问老太太,说什么为何要将姓方的放在身边儿,不是都不敢睡觉了么?我没听见老太太说什么,只是她那模样儿……”她还记得太夫人的样子,带着几分恐惧,还带着几分伤感,很复杂的模样,“仿佛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 “从前你怎么没有与我说过?”明华急忙问道。 “又不是什么大事。”明真小声儿说道。 “亏心事?”明秀目光一闪,突然想到恭顺公主曾与自己说起的话。 仿佛当年沈国公的母家要将庶女嫁到国公府做续弦的时候,相中的是同一个妾生的两个姐妹。后来仿佛生出那个小的不大检点,与人私通的话来,才叫姐姐嫁入了国公府,就是如今的太夫人了。那时恭顺公主笑话的是太夫人的姐妹也不是个好的,小小年纪就知道勾三搭四,很有些讥笑看不起的意思在里头,如今想来,莫非是这其中还有些别的缘故?莫非当年,是太夫人坑了自己的妹妹? 因这是猜想,明秀只掩住不说,与姐妹们平心静气地说话。 一时说笑的时候到了晚上,明秀见府中再无事端,这才谢了明静等的挽留,自己跨门出了国公府,往公主府而去。 才走了一会儿,她 就听见国公府门儿吱呀一声,转头看去就见一个嬉皮笑脸的锦衣青年跨步而出,回头不知与谁笑嘻嘻地说着什么,那脸上的谄媚,简直能晃瞎郡主大人的眼! “您别送,别送了,啊!晚上天凉,舅舅您回去罢!”王年没看见诧异的,正带着一票儿丫头侍卫围观自己的郡主表妹,只对着门口此时跨出了一步的中年殷勤地说道。 待亲爹只怕都没有这样亲热的! 二老爷被这外甥儿抓着手拉出来,看着这依依不舍的家伙,一脸的莫名其妙。 那什么,他,他真的没想送他出来的! 只要放了老爷的手,他一准儿回去好好儿吃饭! 第65章 二老爷叫个外甥生拉硬拽到了大门口,真的很无辜。 “你,你想做什么?”莫非是安固侯夫人看他不顺眼,想要人道毁灭一下? 从来叫安固侯夫人欺负的小可怜儿二老爷简直惊悚莫名了! “自然不是,舅舅啊!”王年深情地唤了自家舅舅一回,见舅舅目光呆滞惊悚地看着自己,急忙摸着舅舅的老手一脸深情地说道,“咱们是一家人不是?这些年,没有给舅舅请安,真是对不住!”他依依不舍地抓着脸色发青的二老爷到了门口,真是舍不得放开呀,摸了摸二老爷的手,陶醉了一下,之后,再次嘿嘿地,带着一点儿纨绔色彩地摸了摸,对二老爷挤了挤眼睛。 可怜二舅舅被个纨绔摸得头破发麻,浑身汗毛儿都竖起来了。 “你,你撒手!” “舅舅听我说!” “撒手!”二老爷几乎带着哭腔,可害怕了。 他心里已经觉得,这外甥再不撒开,他就扯脖子喊救命,叫隔壁府上很强悍的他大哥沈国公来收拾纨绔! 王年本不想撒手的。纨绔么,脸皮都很厚,只当二老爷的惊恐是和气呢,正要说几句感人肺腑的话,却冷不丁一扭头,见自家表妹面带微笑看着自己。 那表情很奇怪。 “表妹回府啊!”王年想到这姑娘背后还有个自己招惹不起的罗家表妹呢,不得不撒开了手,见二老爷几步走到了明秀的身边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顿时觉得这舅舅外加未来老岳父对自己仿佛有那么一点点儿的误会,本着厚脸皮的精神急忙凑过去嘿嘿地笑了两声,带上那深深的黑眼圈及不大正经的眼神儿,很有当街强抢民女的衙内的风范,抖着浑身上下的零件儿与明秀说道,“替我给舅舅舅母带个好儿,啊!” “表姐的那份也要带么?”明秀纯洁地看着他。 王年一噎,想了想,沉痛地说道,“务必给表妹请安,定要记得啊。” 他虽然说得很讨好,然而笑嘻嘻地显然是不那么当真,也并未将这些玩笑放在心上,这样的胸襟倒是叫很喜欢欺负人的明秀另眼相看了,只见王年目光时不时地往惊悚的二老爷的方向看一眼,说不出的讨好,明秀挑了挑细细的娥眉,温声问道,“表哥何时与二叔这样亲近?” 她能看出王年对二老爷的讨好,且仿佛还发自真心的,实在叫荣华郡主看了有些好笑。 这要是叫安固侯夫人看见儿子竟然 对自己看不起的庶子卑躬屈膝,还不气死啊! “我与二舅舅有缘。”纨绔很不要脸地仰头,看着此时漆黑的天空之中那点点的繁星,一脸儿深沉地说道,颇有一股子遗世独立的气势。 二老爷惊呆了。 安固侯夫人气死了! 今日沈明珠挨了一通好打,大夫说得轻松并未伤筋动骨,然而皮肉儿却全碎了,疼得这女孩儿哭了一下午不说,叫太夫人心疼得直喊心口疼。 安固侯夫人虽然不耐烦,却也知道此时是不好离去的。陪着哭着喊着的沈明珠骂了明秀一回,越发觉得明秀这丫头蛇蝎心肠,之后又遭遇了府中大事。 被个妾挑唆的三老爷趁乱往三太太的屋里去,偷了之前沈国公口口声声给了三太太的那几个庄子的地契与多余的银票潇洒地往京中去寻外宅去了。三太太心疼女儿一回,回头又发现遭了贼,又是一同的大闹,闹得安固侯夫人只觉得两只眼睛冒金星的。这一路与太夫人等人告辞回府,出门就见了儿子对二老爷与明秀点头哈腰的模样,只觉得一股子火儿从自己的心口腾地就起来了。 “干什么呢!”安固侯夫人气坏了,扶着丫头匆匆地就过来,见明秀对她微笑,恶狠狠地瞪了这丫头一眼! 她只恐儿子叫蛇蝎心肠的女人给笼络了去,以后,就对母亲不孝心了。 明秀只是笑笑,并不多说。 二老爷从来不与安固侯夫人对嘴的,方才对着两个小辈的随意都不见了,抿了抿嘴角,并未多说。 “你在这里做什么!”安固侯夫人从不叫二老爷一声的,看着这个庶出的弟弟冷冷地问道。 她从小儿养在太夫人的膝下,自然是与太夫人要好的,对当年叫太夫人坐立不安的这个庶子,十分不喜欢。 “我想去见见大哥。”二老爷低声说道。 “见大哥,你也配!”安固侯夫人顿时眼睛就红了,冷笑说道。 沈国公是个冷淡的人,对亲妹妹都不过是寻常呢,更何况一个庶子竟还有脸大咧咧地去寻沈国公说话。 “母亲这说的什么话。”王年在一旁见二老爷脸色晦暗不明,又听见母亲刺耳的话,皱了皱眉,之后转了转自己的眼睛便笑嘻嘻地对二老爷打了一个肥诺,很亲近地说道,“母亲今日有火儿呢,舅舅别恼,我替母亲与舅舅赔罪。”他一揖,见二老爷目光温和敌对他摇了摇头,显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的,便有些愧疚 ,只仰着头笑道,“舅舅心胸宽广,只是咱们却没有仗着这个叫舅舅磨不过脸的道理!” “年哥儿!”安固侯夫人见儿子这样不给自己做脸,顿时恼了。 “日后,母亲再与舅舅说这个,说不得儿子只好继续这样赔罪了。”众人诧异的目光里,王年直起腰冲着自己就是一个耳光,抽得自己半边脸红了,这才转头对瞠目结舌的安固侯夫人挤眉弄眼地说道,一脸的没心没肺。 “你,你疯了你!”安固侯夫人吓坏了,冲过去摸了摸儿子的脸叫道,“一个庶出的……”她才说到这里,见王年满不在乎地就要再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急忙不说了,恨恨地看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二老爷,之后冷冷地说道,“随你!咱们走!”她后一句与王年说完,只觉得心里头那股子火儿烧得满心发疼,心里已经恨上叫儿子遭殃的二老爷了,然而心中却还是生出了几分疑惑。 王年从来都与二老爷不大熟悉,今日为何这样护着? “二叔与表哥之间……”明秀都叫王年这手段给惊着了,见这母子俩走了,不由转头与同样茫然的二老爷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啊!”二老爷与纨绔素无往来的,此时很茫然地说道。 “表哥已经走了,二叔回府吧。” “我跟你去见见大哥。”二老爷方才说要见沈国公倒是真的,见明秀虽然疑惑,却还是点头带着自己回公主府,只默默地跟着侄女儿,一路缄默之后,他与明秀在后院分别之前,突然对明秀轻声说道,“你大姐姐二姐姐……二叔谢你。” 他的目光温和清正,虽然脸上有些懦弱,然而却带着真诚,见明秀抬头诧异地看着自己,他掩着眼角的酸涩,只含笑说道,“不愧是大哥的女儿!” 明秀年纪虽然小,却有沈国公庇护弟弟妹妹的风范。明静还好,明华与明真,都得了她的帮衬。 他不是一个没有良心,只知道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的人,哪怕明秀是小辈,他也想要说一声谢。 “都是一家人,二叔客气了。”明秀目光温和起来,轻声说道。 “我厚颜住在府中多年,原是我的一点私心。”二老爷只是摇了摇头,望着沈国公书房的方向轻声说道,“我想着叫国公府给你堂兄堂姐做个依靠,其实,真的是很没脸没皮了。”他哪怕叫太夫人这样欺负都不肯搬走,不是为了对太夫人那莫名其妙的孝道,而是为了儿女的亲事。然而说得再理所当然,也掩饰不了他 的自私,沈国公看出来了,什么都没有说。明秀她也是聪明的孩子,想必也能够看得明白。 “只是,做人不能太无耻。”二老爷明白沈国公拖着还未分家是为了什么,飞快地抹了眼角一把,淡淡地说道。 他的眼角有淡淡的水痕划过,明秀低头,只当看不见。 “为儿女计,二叔何必放在心上。” “不跟你说了。”二老爷却笑了笑,对明秀叹气道,“大丫头她们运气好遇上了你,已经得了许多的实惠。” 明静那件事,若不是因沈国公当日在朝中袖手旁观,兵部侍郎凭二老爷一个是绝对招惹不起的。说不得只好委委屈屈地叫明静被休回家,那就真的是往死里逼自己的女儿了。还有明华与明真……他说不出太多好听的,见明秀只是笑着摆手,便温声说道,“以后,你常来我家玩儿!” 我家? 这话叫明秀微微一怔,见二老爷对自己笑了笑转身走了,这才若有所思地带着丫头们往回走。 这一夜她并不知道二老爷究竟与沈国公说了些什么,只是心中却已经有了些揣测。 “听说你昨儿抽了四丫头?”恭顺公主不知道是不是春天来了的缘故,越发地风情万种了,浑身上下都带着风情,此时浑身软软地靠在软榻上,妩媚的眼睛一转,就叫人心中生出了几分心潮澎湃。她一口叼了沈国公给自己扒的小瓜子吃,红润的嘴唇飞快地抿动,拿眼神示意沈国公继续给自己扒小瓜子,且只要五香的不要没味儿的,这才笑嘻嘻地八卦问道,“抽得挺厉害是吧?” “四妹妹这人不与众人同,吃硬不吃软。”明秀才不是自家没牙的母亲呢,悠闲地给明嘉削着一枚果子,一边温柔地说道。 这姑娘在自家人面前总是嘴巴有点儿坏,恭顺公主习惯了,冷笑说道,“就该叫她们知道厉害!”不然真以为自家闺女是叫人随意毁谤的呢! “我说了,再叫我听见她毁我,只好继续打,打到不敢说为止。” 这就是头上有人儿的好处了,换个姑娘没准儿都叫自家亲爹亲娘骂得狗血淋头了,然而明秀瞧着恭顺公主幸灾乐祸,沈国公虽然板着脸明显很愉悦的模样,就弯了弯眼睛,抱着也笑嘻嘻不知在乐什么的沈明嘉戏谑地与恭顺公主说道,“只是可怜四妹妹了,这门好亲大抵是攀不上了。”想要结亲官宦人家儿,做梦呢! “她这才叫心术不正呢。”恭顺公主最见不得这种龌蹉,冷笑地 说道。 “不必管,后日咱们就分家。”沈国公淡淡地说道。 “分家?!”恭顺公主扬声问道,“这么急?!” “嗯。” “二叔说的?”想到昨夜二老爷的模样,明秀急忙问道,之后为难地说道,“二姐姐还没有寻着人家儿,这分家出去……” “你二叔说了,不看这个了。打着国公府的旗号,他到底是要分家的,分家了又得怎么办?”看着沈国公府门庭迎娶明华的,日后二房分了家,只怕明华也要不好过。 “这么说,二叔是要提分家了?”沈国公这一房在几个兄弟里最出色风光,若提分家,难免有不敬继母薄待弟弟的话儿出去,倒是这话二老爷说蛮合适。 沈国公点了点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然而恭顺公主敏锐地从这张老成持重的脸上看出了坏水儿。 这种憋着坏主意的算计模样,实在叫公主殿下很担心,不知谁家要倒霉的。 明秀也不知道,然而只过了一日的安稳日子,第二日大中午的,郡主大人知道了。 盖因国公府闹得很激烈,想装聋子都装不成。 鹦哥儿一脸放光地奔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兴冲冲地与明秀说道,“二老爷跪在大门口儿哭呢!说老太太又逼着他纳妾了!” 太夫人是个很要脸的人,可惜三老爷总是不给亲娘长脸,不是闹出风流韵事,就是叫府中笑话。这回偷妻子的银子往外置外宅可叫人给笑话坏了,里里外外不知多少人嘲笑,太夫人越发恼怒起来,决定也给二房点子笑话儿瞧瞧,也有叫天下乌鸦一般黑,如此就显不出三老爷格外黑的意思在里头。 今日大清早,两个一脸羞涩显然很愿意服侍老爷的丫头,被送去了二房。 二老爷自然是不肯的,亲自带着这两个丫头往春晖堂去了,迎着老太太严厉的目光表示自己不大需要女人。 太夫人很生气,觉得便宜儿子不识抬举,严厉地表示从前也就罢了,如今这两个必须要! 不要不行! 二老爷眼含热泪注视了嫡母许久,之后一脸热泪滚滚而下,什么都不说冲到了外头跪在了地上,大声求嫡母收回成命,不收,那就跪着不起来了! 明秀听见鹦哥儿说到这里,嘴角抽搐停都停不下来了。 “人,人呢?”她扶额问道。 “还跪着呢 ,郡主去看看去,如今都说老太太不慈,逼着庶子非要纳妾的呢!”这年头儿,威逼庶子纳妾的嫡母真的不多了,有人也是静悄悄滴来,如太夫人这般闹得满城风雨的,真的很丢脸。 也很叫人非议。 明秀看了看鹦哥儿兴奋的脸,再看看玉惠一双亮得放光的眼睛,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来,点了点头。 其实郡主大人也很想看看这八卦的! 一路带着丫头们奔到了公主府门口,顺着门缝儿往外看去,明秀就见一个中年悲愤地跪在国公府的大门前,一个头磕了下去! “母亲!糟糠之妻不下堂,儿子不愿另纳新人,请母亲成全!” 一个情深意重的绝世好夫君的形象,跃然而出! 第66章 作为一个孝顺嫡母,不愿意违逆母亲,却还想着对糟糠之妻心存庇护的男人,二老爷跪在大门口受到了一致好评。 当然,为什么锦衣玉食的二太太变成了“糟糠”,广大群众就不是这么关心了。 大家就只对八卦感兴趣。 被用来烘托了庶子情深意重的太夫人心情就不是那么美丽了,打破太夫人的头都想不到,一向懦弱,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的庶子,究竟是怎么摇身一变坑了她一头的! 这样威逼庶子的名声传出去,她就成了不慈的嫡母,日后,只怕京中都要看不起她,谁还会与她交好?! “叫,叫那个孽障回来!”自从沈国公入京,太夫人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心情了,前些日子还吐过血,真是心累得不行了。听见身边惊慌失措的丫头赶过来与她禀告外头的情况,再听听前后都是勋贵人家的下人们都来围观,太夫人到底是个要脸的人,只恨不能晕过去算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了一会儿,她突然颓然地将手落下来了,有气无力地说道,“叫国公也过来。” 她本想趁着此时往外放出长子不孝的风声,然而此时就算说出去,谁会信呢? 只怕都要猜测是她这个恶毒的继母容不下继子了。 太夫人的老脸抽搐了一下,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显然已经发现自己叫沈国公兄弟俩给算计了。 “与国公说,就说……”太夫人闭了闭眼,心头滴血,只颓然地说道,“我要分家!” 若分家的话从二老爷口中嚷嚷出来,她这没脸就落实了,以后算是不能翻身的了。 那丫头是她的心腹,闻言诧异了片刻,急忙往公主府传信儿。 明秀正趴在门缝儿里看二老爷的表演呢,只觉得这二叔今日真的很给力,也不多说太夫人的是非,只是大声哭泣无助极了,就在心里默默地给点了个赞。 沈国公从书房出来,就见闺女正开心地偷看,怀里抱着自己的弟弟。她身后其实还立着一个无声无息的罗遥,不过这个闺女仿佛是没有察觉的。 他觉得很有趣,也不急着往国公府去了,抱臂在闺女的身后看了一会儿,这才淡淡地问道,“很有趣么?”眼瞅着闺女急忙转身一脸的大家闺秀笑不露齿,还将弟弟放下很贤良淑德地双手交握一脸纯真,沈国公心里愉悦了起来,屈指弹了闺女的额头一记。 罗遥立在表妹身后许久了,见沈国公弹了这一记就拉开门 往外头去,也弹了妹妹一下,拿自己的手臂护住了明秀与明嘉,带着她们跟着沈国公。 “明嘉……”明秀见弟弟兴冲冲地,不由迟疑地说道。 “他也大了,也该见识人心险恶,日后才好防范。”罗遥目光温和了一瞬,见明嘉用力点头一脸的郑重,便冷冷地说道,“记住这些,日后长成男子汉,保护你姐姐!” “知道!”明嘉早就不愿意被当做小孩儿看了,握着小拳头认真地说道,“不叫别人欺负母亲姐姐。” 对表弟的这个答复,罗大人表示很满意,正护着两个小的往外头走,就见公主府门口的石狮子后头,三只脑袋对自己探头探脑。 见了熟悉的人,罗遥一挑眉,却只当看不见,还拿手掩住了明秀的视线不叫她看见这石狮子后头的人。 四皇子看见罗大人整出这么一出,心头都在滴血,趴在石狮子上委屈得不行,一根修长的手指怨念地戳着面前的狮子,一下一下很有节奏。 那什么,安王殿下就是想趁乱偷偷儿看几眼心上人,真的没有想过要现身搅乱心上人的芳心的。 “殿下?”王年今日捧着蝈蝈笼子,背着一只嗷嗷叫的斗鸡兴冲冲地而来,却没有想到遇上了二老爷跪哭的模样,顿时心疼坏了。此时探头见沈国公将哭着抱住了亲哥的腿求助的二老爷给扶起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稳了稳头上的大公鸡,对着冷眼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冯五赔笑道,“那什么,今儿府上有点儿不便,我就先过去瞧瞧。二位,我就不奉陪了。” 他是知道太夫人的厉害的,只恐明华与老实的二老爷叫太夫人给吃了。 冯五双目赤红地看了看王年怀里的几个自己珍藏的蝈蝈笼子,再仇恨地看了看这厮头上自己精心喂养的大公鸡,冷笑连连! 拿他的笼子偷他的鸡,竟然还这么脸不红心不跳,还知道脸字怎么写么?! “你就这么进去?”慕容宁终于知道自己与真正的纨绔的差距了,顿时用仰望山岳的崇拜目光看着没脸没皮的王年。 因这些日子的曲意交好,安王殿下已经与俩纨绔成了很说得来的小伙伴儿,虽然不至叫纨绔卖了自家表妹,不过寻常却可以有个往来的好理由了。 “一只鸡而已,瞧你小气的那样儿!”王年见冯五很小气地看着自己,便不以为意地说道,“回头,我给你买一屋子!” “能跟这个比么?!”这是小伙伴儿偷走用 来讨好揍了自己的那个女人的,冯五好伤心的! 这可是他亲手养大,天天抱着睡觉的鸡! 王年望天,由着头上的鸡一侧歪,什么都不说了一手护着鸡一手搂着怀里的笼子就冲进了国公府里! “王八蛋啊!”见此时罗遥早就带着弟弟妹妹们走了,半点儿都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的,冯五又觉得心里有点儿难受,忍不住蹲在地上骂了一句,也不知是在骂谁,就见对面很有些不怀好意的安王殿下也蹲下来了,用“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眼神看着自己,只觉得一阵恶寒。片刻又对上了安王那双情意绵绵的桃花眼,冯五就心里一冷想到了京中的一个隐晦的流言,心里一惊! “王爷仿佛不快活?”不着痕迹地拢住了自己的衣襟,冯五小小地退后了一步,不动声色地问道。 比起被安王这样那样,他还不如叫姓罗的那女人这样那样呢! “本王,心里疼啊!”唐王最近拒绝与自己说话,安王殿下满心的心事不能与人诉说,憋得够呛,此时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不知是何事?” 安王用含情脉脉的眼睛横了冯五一眼,未语意先休。 想到安王今日对自己的刻意亲近,冯五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又见这王爷往自己的身边凑了凑,顿时大惊失色! “别,别乱来啊你!” “嗯?” “救命!”冯五已经开始喊了! “吵吵什么?!”就在四皇子欲对自己图谋不轨,冯家五爷就要含泪反抗之时,就听见一个不耐的声音传来,就见罗遥一脸冷然地立在石狮子后头,看了看模样引人遐想的安王,一脸的见怪不怪,之后目光落在连滚带爬扒住了自己胳膊瑟瑟发抖,很有大难逃生之感的冯五的脸上,许久之后冷淡地说道,“撒手!” “什么?!” “你想死么?”罗遥淡淡地问道。 “不,不想。”冯五正要发火儿,陡然就想起这女人给自己的一拳了,双股颤颤,本想硬气地来一句“你敢跟爷这么说话!”“找死!”,却到底软了软自己的身子骨儿,小声儿说道,“英雄饶命!”大概是觉得自己好没有骨气,冯五一转头,泪流满面。 那什么,尊严诚可贵,意气价更高,若为生命故,二者皆可抛啊! “日后,不许高声对我说话,知道么?”罗遥淡淡地问道。 “知道了 。”冯五很温顺地说道,顺便在心里扎这家伙的小人儿。 “对了,回头,叫你家赶紧往舅母的面前退亲,听见没有?”罗遥觉得这小子贪生怕死很上道,越发地满意,就觉得自己可以摆脱一下这么个亲事了。 “为什么?!”饶是自己气鼓鼓的时候,也没想过要退亲什么的,冯五顾不得别的了,霍然抬头看着冷着脸望着自己的罗大人,脑瓜子一转霍然怒吼道,“说!你是不是要红杏出墙!” 冯五公子好生气的,一把就往罗遥的衣襟抓去,很想疯狂摇动这女人,使劲儿地咆哮问她“为什么!”他都没想要拒了这亲事,还在府中为她遮掩,虽然没有说什么好话,可是却也没有说坏话来的! 知道她喜欢蝈蝈笼子,他,他还友情贡献了自己的珍藏,不然王年那小子还能寻着好的不成?! “想死么你?”一把抓住冯五的狗爪子,罗大人用力一握。 “英雄放手!”冯五叫这八级钳工的力气给疼得虎目含泪,急忙求饶。 “没有什么为什么,不感兴趣罢了。”罗遥见这厮老实了,想到国公府还有硬仗要打,不动声色地放手,挑眉说道,“也不耽误你。” 冯五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有心为解脱了高歌一曲,却还是立着没动。 “母亲那么喜欢你,我就算说了,母亲也不肯的。”他垂着头唧唧歪歪地说道。 这倒是个问题,听表妹说,他家里头对自己特别地感兴趣不说,还说随便往死里打无所谓的。 罗遥用探究的目光看着此时必须要扶着石狮子才敢与自己对视的冯家小青年儿,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道,“罢了,不必你来说。真是没用。” “你说谁没用?!” 一只手往石狮子上一击,碎石纷纷滚落。 “那就请英雄亲自出马!”看着石狮子上那浅浅的一个小坑,冯五拿这个与自己的脑袋换算了一下,眼睛直了。 “知道就好。”见冯五趴在石狮子上泪流满面,罗遥的目光就冷冷地落在了蹲在地上毫无气势,仰头看着自己的安王的身上。 “这里不是王爷该来的地儿,请回!” “我陪着王年来的,也不过是路过。”见罗遥目中藏着对自己深深的戒备,慕容宁心中有点儿难受,起身笑了笑,却还是忍不住说道,“你家乱成这样儿,一会儿你护着,护着她些,别叫人冲撞了她。”见罗遥 脸色不动,只静静地看着自己,目光犀利非常,慕容宁姣好的面庞就皱了起来,离开了几步,却还是忍不住走过来轻声说道,“若是有什么不能决断的,只来寻我,我没有二话的。” 国公府闹成这样儿,显然是要生变,慕容宁只担心明秀在这里头吃委屈。 这辈子他见到了她更多的面貌,只觉得心中欢喜,却又觉得心疼。 若没有这么多糟心的亲戚,她就不会露出这样犀利的一面,只会如那时她出回京,他出现在她面前时,那清澈狡黠的模样。 那么上辈子呢? 她经历这些的时候,他却不在她的身边,只能叫她孤军奋战。 “王爷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是我家家事,若有什么,平王府总不会袖手。”罗遥方才看见了慕容宁就飞快地送了明秀入府,回头来寻这个时时探头探脑的家伙,见自己说出这个,安王雪白的脸都白了,便继续说道,“我听说王爷在兵部风生水起,尽都夸赞,这是很了不起的。”余下的话她并没有说出来,然而未竟之意,聪明如慕容宁,却已经听懂了。 能跟朝中老油条斗得不分上下,在明秀面前装什么纯情呢! “我只是……我没有想过……”他没有想过自己冒出来坏了明秀与堂弟的姻缘,也不想叫明秀心生困扰,只不过,只不过他就想偷偷儿地看她几眼,知道她平安喜乐,哪怕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做这一切,也不是为了想叫她知道的。 “见了王爷,我就想到从前同僚家中。糟糠之妻尚在,然却还有个极好的女子什么都不求,名分也不要,只要偷偷儿地看着他,就满足了。”罗遥的嘴角微微勾起,带着几分讽刺地说道,“这样不求回报的情意感人肺腑,我那同僚并未接纳,她便一直在一旁坚强,”说到“坚强”二字,罗遥的口中有一种奇异的讥讽,轻声说道,“守着他,不叫他知道。却不知她却成了我那同僚妻室心中的刺,夫妻之间耿耿于怀!” 谁会希望枕边人身边,有这么一个苦情人呢? 罗遥不想叫慕容南日后因眼前这美貌青年与明秀心生忌讳,虽然知道这些话伤人,却也不得不对不住安王了。 长痛不如短痛,她表妹教她的至理名言! “原来,如此。”慕容宁心头一冷,张了张嘴,只吐出了这四个字。 他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觉得自己的心都空了。 他的存在是 负担,他是不应该爱慕她的。 远远地,偷偷儿地爱慕,也是错的。 “多谢,多谢罗大人指点。”他努力想要笑一笑,却笑不出来,一张嘴眼泪就落下来了,急忙点头掩住面上的泪痕,转身踉跄地走了。 罗遥沉默地看着安王的背影消失,见冯五看着安王一脸的若有所思,只冷冷地说道,“你听见什么了?!” 冯五想奸诈地说一句“什么都听到了!”“以后老实点儿!”,然而奸笑了一声,一张嘴,“什么都没有听到!” 天可怜见的,这女人会杀人灭口的! 见他这样上道,罗遥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次看了看安王消失的方向,这才转身走了。 “英雄慢走!”冯五再次逃出生天,眼里带着泪花儿欢送英雄! 第67章 罗遥送了自己姐弟往上房去,将明秀安顿在了屋里就自己出去了。 这位表姐素来都很靠谱儿,明秀不以为意,只坐在脸色平静的沈国公身边,细细地看着屋中众人的表情。 太夫人的脸色很不好,精神仿佛也很差,似乎叫二老爷的突然发难身心俱疲。 因二老爷骤然提出分家,连个预兆都没有,屋里的几个三房的人都有些惊疑不定。三太太抱着吓得小脸儿煞白的儿子沈明棠看向沈国公的目光满是哀怨与痛心,只是见沈国公并不看着自己,她咬了咬牙,哀哀地与沈国公问道,“大哥也是这个意思?莫非撵了咱们去喝西北风?!”她看着这屋里的摆件儿陈设,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日会离开的,双目就泛出了淡淡的红色。 若是不能留在国公府,她当日为什么要嫁给三老爷? 沈国公对这些置之不理,只目光落在独自坐在椅子里,小脸儿绷得紧紧的,露出了几分威仪的儿子沈明嘉身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庇护家人并没有长幼之分,只看心性。明嘉的心性不错,至少比在三太太怀里那个沈明棠强出了许多。 “父亲?”见二老爷还跪在堂中哭哭啼啼,明秀便轻声说道,“请二叔先起身?” “再等等。”沈国公淡淡地说道。 此时恭顺公主也带着丫头们匆匆地来了,身后还陪着一脸冷漠的沈明程。这一家子坐在一起,明秀只觉得屋中沉闷得喘不过气来,心知这是在等着沈家的人都到齐的缘故,目光扫过了已经坐在此地的几房人,就见二太太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轻松,知道她是愿意分家的,还未说话,就听见沈明棠已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挣脱了含泪抱着自己的三太太,一头就扑进了太夫人的怀里。 “老太太,老太太!”他哭着叫道,“伯父们好可怕!” “有祖母在,别怕。”太夫人见沈国公嘴角淡淡勾起,又见与沈明棠年纪相仿的明嘉淡定,越发将自己的孙子衬得不中用,目中就露出了恨色。 “大伯父是坏人!”沈明棠从小儿凤凰儿似的长大,哪吃过半点儿委屈呢?此时见乌泱泱一大家子人被人围住了,太夫人与三太太都哭了,又知道这是叫自家出府,便抱着太夫人的手臂回头哭着叫道,“大伯父一回来,就要把我们撵出家!”他想着从前母亲与自己的教导,摇着太夫人的手臂哭着喊着叫道,“不是说这是咱们的家么!棠哥儿不喜欢他们,叫他们走!” “ 这就是弟妹的教导了!”恭顺公主冷笑地说道。 三太太的脸上一白,没有想到自己含恨与儿子说出的话竟然被儿子记住,还在此时说出,一时间脸色透出了几分红润。 “误会罢了。”太夫人更淡定些,心里恼三太太口无遮拦,却还是淡淡地说道。 恭顺公主只冷笑了一声,摸着身边闺女安抚的手不说话了。 沈明棠的哭声只延续了一会儿,就叫太夫人给捂住了,因一会儿就要有硬仗要打,太夫人狠了狠心只叫孙子去里屋去睡,之后对沈国公露出了央求之色。 事到如今分家无可避免,她只想请沈国公看在三房的一家子老幼的份儿上,多给三房点儿家财。 “我倒不知道,这府里什么时候成了三弟的。”沈国公一句话就叫太夫人偃旗息鼓了。 明秀百无聊赖,正低声吩咐身后的丫头去泡些茶水等等,就见门口一动,平王带着脸色平静的慕容南出现。 平王是个高大的中年男子,一脸肃容面上仿佛还带着几分杀气,据说与沈国公当年在军中是极好的伙伴。之后皇帝登基,信不过宗室带兵因此留在京中,然而就是这么些年过去,一身的杀伐之气却依旧扑面而来,叫人心中生出畏惧与恐惧。这样的中年男子却生出了慕容南这样清隽的青年,可见是平王妃之功。 明秀极尊重这位姑丈,急忙带着弟弟起身福了福。 “王妃身子重,我并未叫来。”平王看都没有看太夫人一眼,只对沈国公沉声说道。 “今日,也只是叫你做个见证。”沈国公也不是一个热情的人,下颚微微抬起说道,“坐。” 太夫人很畏惧平王,盖因沈国公面前她到底是继母姨母的,沈国公总给她留点儿体面。然而出身宗室的平王那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说看不上太夫人,那就真看不上,怎么巴结都不好使。况当年平王妃初嫁,太夫人探头探脑背地里使坏,将几个极美貌的丫头给塞进了平王妃的陪嫁里头,缺德的是还放了那几个丫头的身契叫美人儿无所顾忌,随便祸害平王妃。 平王只见了那几个美人儿一回,就全都卖了,卖回来的银子因烧手,不得不回头买了三十个血淋淋的猪头大白天直入太夫人的春晖堂,当着众人的面儿全丢在了太夫人的面前。太夫人那一回差点儿叫滚得满地是血的猪头给吓成疯子,从此再也不敢招惹平王,也不敢再使绊子离间平王夫妻。她只恐若是一个不好,在堂中满地滚的就不是猪 头,而是自己的脑袋了。 想到这些,太夫人心知平王心狠不让沈国公的,面上耻辱之色一闪而过,见下头二老爷还在嚎啕,竟有束手无策之感。 她伶俐了半生,如今竟不知该怎么是好了。 “三弟呢?”平王安坐座位,见慕容南的目光担忧地往沈国公的方向看,便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见一个对自己笑得孺慕的女孩儿弯着眼睛看着自己,仿佛还带着些儿时的模样,目中就露出了些慈爱之色,放缓了声音轻轻地说道,“可是阿秀?”见那女孩儿对着自己用力点头,不是此时气氛凝重,仿佛还要跑过来拉扯自己的衣摆的模样,平王脸上的冷淡便慢慢地融化了。 平王一直含恨的,就是自己缺个闺女。 沈国公警惕地望了平王一眼,心中冷哼一声,不怀好意地对明秀轻声问道,“忘了你姑丈?小时候很喜欢把你往天上丢!” 明秀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看着脸色平静的父亲,觉得亲爹也是蛮拼的。 这是在恐吓?还是在告状? “我记得的。”其实平王不大合适养闺女,小时候将个自闭的荣华郡主天天往天上抛,叫个小姑娘嗷嗷在空中叫唤着落下再接住,再抛起,满心觉得那些叫声是小心肝儿“惊喜快活”的笑声,还一天挨着饭点儿地玩这么个要命的游戏意图“同乐”。 不是明秀是个心灵强大的姑娘,别说自闭治不好,恐怕还得得一种名为平王恐惧症的玩意儿,远远见着这姑丈就得落荒而逃的。 平王大抵是没有这种自觉,只看着明秀,见她说记得自己,眉尖儿微微一挑,脸色越发愉悦。 “三弟呢?”心里高兴也不叫人知道的,平王微微一顿便冷淡了脸色,再次问出了这么一个犀利的问题,冷笑说道,“这样的大事,若是三弟不在,日后可别说什么不公!” “今日,大姐夫是来逼迫我家的么?!” 三老爷早就找不着了,不知带着爱妾在外头哪个宅子里头风流快活呢。三太太只觉得心疼得不行,然而此时越发势单力薄,只掩了掩眼角低声说道,“大哥与大姐夫都是有出息的人,万事都能靠着自己的,只是我家老爷!”她仰着头露出几分示弱地说道,“谁都知道咱们老爷文不成武不就的,若是分了家,日后,莫不是要咱们去吃西北风?” “那就能心安理得吃我们?”平王对三太太这种理所当然嗤之以鼻。 “大哥与大姐夫这是 要不管咱们死活了么?!”三太太顿时就要撒泼,然而心中却生出了些对太夫人的埋怨。 不是她做妖非要给二老爷塞小妾,叫个软趴趴的二老爷狗急跳墙非要分家不跟太夫人玩儿了,她,她本还想着其他的手段叫自己能留在这府中呢。 “分家,又不是净身出户。”平王淡淡地说道,“老三自己没有本事,莫非还要怨我与大哥?莫非当年,是我们拉着三弟吃喝嫖赌的?!” 这话就有点儿犀利了,只是三太太再骄横,也不敢在平王的头上动土,此时双手微微发抖,却咬咬牙,只一双还带着深情央求的目光往安坐如山的沈国公看去,静静地落下了两行清泪,叫人见了,竟心中一痛莫名地为她难受。 这到底是个柔弱的女子…… 恭顺公主可不管这是个柔弱的女人,见三太太竟然还敢勾搭沈国公,顿时抄起一个茶碗摔在了三太太的面前。 “三婶儿但凡愿意多这样看看三叔,三叔什么都应了你了。”明秀嘴巴极坏的,此时便温声说道。 这话实在恶毒的紧,哪怕三太太是心中有点儿其他的意思,叫明秀叫破也有些见不得人了,急忙磕磕绊绊地说道,“你,你胡说什么!”她的目光游弋颇为心虚,虽仿佛并不在乎的模样,然而一张风韵犹存的脸上却带着几分薄红,就见上手看得一清二楚的太夫人脸色极难看的,用力地瞪了这个竟然对自己儿子还不是一条心的儿媳,这才转头与沈国公叹气道,“你三弟,到底与你是兄弟!” “我不会饿死他。”沈国公吩咐人将分家的单子递上来,叫太夫人去看。 太夫人接过,心里微微发冷。 就见这分家的单子上将国公府之中的财物分做了三份儿。然而这其中三千倾的祭田不分,沈国公生母的嫁妆不分,老国公临终前亲口交代要留给长子的三十万两白银,五万两黄金及数个江南关中京郊的百倾大庄子不分,还有零碎的先头过世的沈国公的祖母留下的私房如金银良田字画古董等等,这都不分。要分的,不过是国公府公中的那一点儿,虽然每房也都能有个十几万两的银子,然而太夫人却依旧气儿不顺。 这些,为什么都是沈国公的?! 心中怨恨,太夫人强笑道,“预备得倒是及时!”这样详细,恨不能一针一线都分开了的单子,显然不是一日就能弄好的。 “我早说过要分家,是姨母等不及。”沈国公自然是占了大便宜的,淡淡地说道。 他并不是一个克扣的兄长,眼前分家也很公允,没有叫弟弟们去死的意思。然而若是大方之后还被人忘恩负义,那也只好做一个刻薄些的,成全了这场虚名儿。 且他也是有儿有女,凭什么做良善人,将该分给儿女的东西分给本就没有什么贡献的弟弟? 当国公爷开善堂的呢! “如此,叫咱们怎么活?”太夫人眼睛很好使,就见这单子之中竟是并不相同,一份极厚重,比另一份略减薄的多了三万两的银子与一处京中三进的宅子。然而第三份却有些少了,仿佛比强它些的那份少了一万两,心中一转就知道沈国公这是要拿这最减薄的一份家产来堵外头非议他逼走继母的嘴,此时将那最多的一份给记住,这才叹息地说道,“大哥儿,我到底养了你这么多年……” “春晖堂之中的物件儿,姨母尽可拿走。”这春晖堂太夫人住了十多年,里头都是最值钱的东西,只是叫太夫人住了这么多年,沈国公有点儿恶心,自然愿意做个好人叫大家知道自己的孝心。 “若不愿意,就什么都别要!”平王觉得沈国公吃亏了,此时有些不耐地说道。 “我与三弟说过,另留给他一个大宅,不必担心。”沈国公见太夫人还要说话,只觉得这人有些贪心不足,冷冷地说道,“这其中弟妹先取走的那份儿……”说到这个,他的嘴角露出了淡淡的讥讽,冷冷地说道,“一会儿挑完了这单子,就将那些给折成银子还到公中,日后平均分给几个小的做嫁娶银子,谁都别想占便宜!”见三太太要跳起来,他也不管,沉声说道,“不乐意的,就给我滚蛋!” “老太太!”见这人斤斤计较到了这个份儿上,三太太心中冰凉,捂着心口往太夫人唤道。 “你三弟不在,不必等他了。”太夫人目视叫三太太闭嘴,又见到了现在,沈家兄弟姐妹几个也只有向着自己些的安固侯夫人夫妻还未到,知道那蠢货是个不靠谱儿的,不一定来不来呢,摸着这上头的东西心中一横已经有了决断,之后也不选上头的东西,只带着几分温和地垂头与下头跪在地上,直说自己大逆不道十分虚伪的二老爷温声说道,“今日,是老二吃了委屈,如此,就老二先挑!” 她就不信,要点儿脸的,好意思伸爪子去拿最多的那份! 到时候沈国公也不会选最多的那份,自然就剩下来给了三房,也叫人知道三房的厚道! 二老爷抹了一把眼泪,也觉得自己累得够呛,迟 疑地往沈国公的方向看去,见兄长微微颔首,这才一抬头,之后露出了几分为难。 他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了老太太的心机。 “这……”二老爷的手指在三分儿单子上划动,迟疑了起来。 “二舅舅这份儿挺不错啊!”就在二老爷咬了咬牙预备不要脸只要丰厚的家产时,一只手摁着惊诧的二老爷的手背,将那最多的一份儿给塞进了他的手里,就听头上那很轻浮有些猥琐的声音嘿嘿笑道,“多谢老太太!” 二老爷哆哆嗦嗦一抬头,就看见了一张纨绔的脸。 一根鸡毛,从纨绔的头上慢慢地飘落…… 第68章 二老爷呆呆地仰头看着这个便宜外甥。 这个……谁是傻子呢?谁都知道银子多才是硬道理呀! 可是这么毫不谦虚地就拿走,当了几十年庶子一直不敢扎刺儿的二老爷有点儿跟不上纨绔的节奏了。 特别是这头顶鸡毛的纨绔还在对自己挤眉弄眼,叫自己“别犯傻”! “我,我……”二老爷为难地低头看了看手上自己很想要的家产单子,再往脸色发青,用一双带着怒火的老眼看着自己的太夫人,缩了缩头,却没有撒手。 “这份儿,老太太想要么?”王年方才都看了,知道这份儿家财最丰厚的,又见二老爷讷讷地不说不要就笑了,收回了自己按住二老爷的手,回头一眼就看见太夫人发青一脸想死的脸色,还觉得这脸色挺好看的,至少比在他母亲安固侯夫人面前将舅舅姨母坏话儿时那阴险的脸好看多了。 况且这天底下还没有叫纨绔吃了还要吐出来的道理,王年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一手摸着二老爷颤抖的肩膀意图给予“鼓励”,一边抖着腿儿歪着眼睛嘿嘿地看着太夫人笑,笑得太夫人脸色更不好看了,便带着点儿不怀好意地问道,“老太太也想要这份儿么?想要,您就说啊!” 太夫人还要脸呢,自然得将多出来的那点儿“不放在眼里”,不然与庶子争家产这传出去还怎么做人,此时闭了闭眼,忍着心头的怒火说道,“我不争这些。” “瞧,老太太都说不要了。”王年满意了,见二太太手边明华睁着一双感激的眼睛看着自己,自然觉得自己是个从天而降的大英雄来的,急忙闭眼潇洒地一甩头,没看见头上又飘下来一根鸡毛,这才低头对不知所措的二老爷说道,“舅舅你这拖家带口儿要养活一家子人的,多辛苦啊,赶紧拿着走,以后正好儿住那大宅子。”他眼角的余光见沈国公转头当做没有看见,知道自己的作为是合了沈国公的心意的,就嘿嘿地笑了两声。 二老爷抓了抓这分家的单子,对王年这一回是真的很感激,也不想在太夫人面前做个贤良庶子了。 他,他是个自私的人,两个女儿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和离回家的长女,这日后都是要钱的,他舍不得这么多的银子! “年哥儿,你是个好孩子。”见太夫人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二老爷心一横立时就将自己手上的单子给塞怀里了,给太夫人磕了两个头起身踉跄地回到了二太太的身边。 “好啊!你算计我们!”三太太见此顿 时大怒,跳起来指着二老爷就叫骂道。 “三舅母这话错了,怎么是算计呢?明明是老太太礼让来的。”王年一张嘴也是很溜的,在侯府里头经常气得侯府老太太自家亲祖母七窍生烟,见三太太竟然敢骂自家未来岳父,顿时就笑呵呵地说道,“瞧瞧老太太的慈母之心,再看看三舅母您的?啧啧,真是一样米养两样人呀!”他深情地努力用小眼睛去对三太太放电,挤眉弄眼地说道,“这做人呐,不能这么自私!要有奉献精神呐!” “你怎么不去与你二舅舅说这话!”沈明珠听说今日巨变,哪怕是被打得浑身气血翻涌,也挣扎着披着衣裳出来了,听见这么无耻的话顿时冷笑道。 “瞧瞧一说分家四表妹急的。啧啧,都伤成这样儿了,那就好好儿歇着,啊!你放心,表哥给你看着呢,没少了你的嫁妆!”纨绔的浑身都抖得很有规律,见沈明珠竟然还敢上阵,想到从前安固侯夫人说起这丫头竟时常欺负明华姐妹的,就笑嘻嘻地说道,“二舅舅这份儿,我给挑的,怎么着了?” 说起前头等不及嫁妆等等的话,沈明珠简直叫王年话中的恶意给气得差点儿晕过去,见王年对自己嬉笑的模样,她忍不住尖声叫道,“你挑的?你不自私?!” “我就是个自私的人,怎么了?”无耻的纨绔笑嘻嘻地说道。 跟纨绔比脸皮,真是很傻很天真。 “你!”沈明珠从来没有想到从前对自己寻常的王年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歪头吐了一口血。 “表妹还没嫁人,这就吐了血,真叫人担心呐!”王年探头探脑地说道。 明秀看着这一脸无赖,头顶鸡毛的表哥,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来。只是她见最见不得这没正行儿的沈国公只闭目养神当没有看见,又见门口罗遥的衣角微微一闪却不进来,显然希望纨绔继续自由发挥,就知道王年这是对了沈国公的脾气的,这才发现真是术业有专攻,自己虽然刻薄,却也没有纨绔无耻。想到这里,她只叫身后的鹦哥儿出去叫大夫进府候着,这才低声与恭顺公主说道,“都是一家人,咱们让让三叔罢母亲。” 左右这最少的那份儿家产也只少了些银子,那点子银子还不叫明秀放在眼里,不如博一个孝顺礼让的贤名。 她爹家底很厚,银子少点儿无所谓。 至于国公大人的家底私房做闺女的为何这么清楚,荣华郡主表示,自从在恭顺公主的小书房见了一箱子的账本儿,那就什么都清楚了 。 国公大人的私房都在公主的手里攥着,真是叫做女儿的郡主担心呐。 她爹没有钱,以后在她娘面前腰杆子都直不起来呢。 鹦哥儿正看戏看得热闹,听见明秀要自己给大仇人请大夫,面上露出了不愿,却还是去了。 “你!”王年不是别人,太夫人敢骂一句,安固侯夫人只怕是要与她翻脸的,如今为了把住安固侯夫人,太夫人只得忍辱负重,颤巍巍将脚下一软跌倒在了自己面前的沈明珠给抱在怀里,见恭顺公主信手取走了上头最减薄的那份儿家产,顿了顿,方才含泪一脸被子女伤害了的痛心地叫三太太去取剩下的那份,只是见三太太还未动手,就眼前一闪,不知何时回了家三老爷一脸惊喜地抓起了那单子上下看了一眼。 很丰厚啊! “这我带走了,啊!”三老爷笑呵呵地与太夫人说道。 “不行!”这眼瞅着是要拿着银子填补小老婆,三太太顿时扑上去与他扭在了一起。 “你!还敢与夫君动手!知道不知道三从四德!”三老爷今日大街上偶遇四皇子安王,听安王说起了国公府分家之事,又与他说了一些贴心的话,如今只觉得茅塞顿开! “你都拿走了,我与母亲怎么活?!”三太太被推搡到了地上,哭着叫道。 “又不是不给你,小气什么。”三老爷想到安王的话,顿时觉得三太太这是贪财的意思了,之后便赔笑与沈国公说道,“大哥分得极公道,我谢大哥了!” 安王说得对,沈国公府内里都叫三太太给掏空了,不然前儿他要买宅子,账上也不会哭喊没钱不给自己。这女人手里把着本该给自己的东西,竟然还想要这个,简直就太无耻了!若是此时自己依依不饶还要管冷面大哥要银子要田地的,没准儿大哥恼羞成怒就彻查府中账册,到时候发现三太太藏了那么多的银子,再叫自己吐出来,或是跟那几块儿被叫破的田地似的折算成银子归到公中,这不是吃了大亏么! 便宜了三太太,三老爷却吃亏,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你觉得合适就好。”三老爷没哭没闹,沈国公挑了挑眉,淡淡地说道。 “公道,公道!” “你胡说什么!”太夫人等了这么久就等着儿子回来做主,谁知道儿子竟然胳膊肘儿往外拐,顿时勃然大怒。 三老爷隐蔽地对亲娘使眼色,意图叫她“懂的”。 太夫 人不懂,也不想懂! 此时恨不能挖开儿子的脑袋瞧瞧里头装了什么混账玩意儿,她努力地喘息了一会儿,大声道,“你不看看你二哥的?!” “看什么看。”三老爷就想将这事儿砸瓦实了,况安王说得对,吃亏是福。 从前国公府银子无数瞧着更多,可那都不是三老爷能随意花销的不是?如今却不一样,虽然少了些,可是三老爷爱怎么花就怎么花,谁都管不着! “如此,就签字画押,从此两清谁也别找后账。”平王可知道太夫人反复无常的那点儿德行了,此时便淡淡地说道。 “行!”三老爷转着眼珠子用力点头。 “三舅舅还是您有决断呐。”王年就在一旁奉承地说道。 “还好,还好。”三老爷抓着自己的这份儿家财,已经想到未来的美妙了,然而此时看见沈明珠正一脸怨恨地看着自己,心中就生出了几分不喜。 他不如闺女的意,于是闺女恨上他了?! “再等等。”今日沈国公请平王与安固侯府来做见证,自然是因这都是自己姻亲的缘故,此时见安固侯人影儿都不见,心中已经不快,又见罗遥见屋里已经平息大步进来,王年赔笑上前将几个蝈蝈笼子双手奉上,很讨好的模样,目光微微严厉了一下,却只是对着王年摆了摆手,叫这外甥受宠若惊地下去了,这才看着面前的地面不再说话,只沉下心来等着安固侯夫妻回府。 屋中除了惊喜的二老爷,谁都没有说话的心,一时就寂静起来。 昨日的大夫一脸纠结地上门,见要医治的还是昨天那个,顿时嘴角一抽! 这种经常见面,也是有缘呐! 沈明珠叫明秀给打怕了,只在心中记恨,等着自己日后风光得势,就叫这些欺凌自己的人都万劫不复! 正在太夫人紧张地与那大夫询问有没有伤到身子骨儿,会不会影响以后的时候,明秀方才见到姗姗来迟的安固侯夫妻。 这夫妻俩显然感情很不和谐,此时分开走,安固侯夫人一脸恨色地大步在前,将一个面容苍白的锦衣中年远远地甩在了后头,进了屋儿见了屋里的人也不问好的,只往座位上一座,这才转头与正和二太太笑的二老爷冷笑道,“二哥真是好手段啊!这闹了一出儿,别人没说什么,您这就要破家而出了!还分家!”她冷冷地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说分家之事?!” “不是老太太逼得紧,谁不愿 意继续荣华富贵啊。”王年就在一旁对安固侯夫人赔笑道,“您不知道哇,老太太那叫一个逼人去死呀!” “不就是一个妾么,二嫂也忒不贤良了!”安固侯夫人没有想到儿子在,且竟然还给二老爷说话,顿时与二太太不依不饶地说道。 “这个,自然不如母亲照拂家里姨娘尽心贤德。”纨绔急忙讨好地给母亲奉茶,叫她赶紧喝茶闭嘴。 安固侯夫人叫儿子堵得脸色一白,只是里里外外都在说她的好儿,只含恨瞪了不懂事的儿子一眼,却还是不肯放过二老爷,正要再说些什么就见安固侯脚步虚浮几乎是飘了进来,顿时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安固侯本一脸恼怒,觉得妻子不给自己脸面,然而一进屋先见着了端坐的沈国公,又见平王冷冷地横了自己一眼,双目之中寒光刺得他心口一冷,竟一个机灵,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这是?”见安固侯只讪笑说地上有东西绊了自己,飞快爬起到了安固侯夫人身边哆哆嗦嗦坐下,明秀见他一脸惨白,不由疑惑起来。 “你父亲与姑丈,从前差点儿把他添了护城河。” 恭顺公主自然知道沈国公的旧事,知道明秀虽然知道些,却不大清楚,毕竟沈国公沉默寡言不大将自己的英雄事迹与儿女们说的,便双目放光地悄声在闺女耳边说道,“想当年,这家伙还想要纳妾……”当然安固侯如今的妾很不少,这都是安固侯夫人自己作死的缘故,怨不了别人,“你父亲与姑丈为你二姑母张目,将他捆在麻袋里送到了河边儿。” 沈国公与平王妃虽然很不喜欢安固侯夫人没脑子的样子,却不会看着妹妹刚刚成亲就叫人欺凌,自然要出手的。 一通好揍,之后手脚麻利的国公爷就将个新鲜出炉的妹夫给塞麻袋里去了,顺便友情贡献了一根粗麻绳外加一块儿大石头。 都给捆在了哭嚎求饶的安固侯的脚腕儿上,务必叫他沉河不要浮出来吓到花花草草了。 “可是,我瞧着二姑丈更害怕姑丈啊。”若这些都是沈国公干的,那安固侯方才看向平王的畏惧与胆怯,却有说不出的古怪。 见了一眼就跪了,这得多害怕啊! “这个……”恭顺公主嘴角微微一抽,不知该怎么与闺女说平王的凶残。 “母亲?”见她竟迟疑起来,明秀忍不住更好奇了。 那什么,平王对她很疼爱,她还不知道这之外,这位姑丈还能干出什 么来呢。 “大抵,就是害怕罢了。”恭顺公主仰头看屋顶小声儿说道。 她顿了顿,见平王再不看别人,只翻看手中的茶杯,低沉地与慕容南说话,便急忙凑在明秀的耳边说道,“你姑丈也没干别的,就是,就是踹……” “他踹了二姑丈下河?!”这可够凶残的。 “没踹他。”恭顺公主见闺女松了一口气,越发纠结地对着手指头说道,“往河里踹,踹的是那块儿大石头……” 第69章 明秀想象了一下沉重的大石拖着惨嚎的安固侯往水里沉,无论怎么挣扎都叫水给淹没的窒息感与绝望感的画面,顿时同情地往安固侯看了一眼。 换了谁,都得是一生的噩梦呐! 就这样儿被收拾了一顿还敢在后头使劲儿纳妾,真是色胆包天。 不知道后续安固侯夫人心疼丈夫还跟兄长姐夫闹了一场,直说这二位狗拿耗子的英雄事迹,明秀只冷眼看着安固侯坐立不安,之后看都不看只飞快地在见证书上摁了手印儿,带着妻子与恋恋不舍的嫡子跑了。 从此沈国公府分家尘埃落定,虽然外头有许多的话风言风语,不是说太夫人继母不慈为祸家中,就是沈国公继子不孝容不得异母弟的,不知凡几,然而能不看见三房这群人,明秀一家自然是很欢喜的。不说恭顺公主多吃了半碗饭,就是连不大喜欢露出笑容的罗遥,都带着明嘉去玩儿了一会儿喜欢的游戏,之后就全家预备着收拾收拾行礼,带着下人回国公府去住。 太夫人很不愿意离开,唧唧歪歪磨蹭着不肯走。然而二老爷却是一个爽快的人,也早就住够了国公府,分家的第二天就带着妻子儿女一同离开往新宅子去了。 庶子这样干脆,太夫人若再不肯搬走,也恐叫人说道自己没有点儿风骨,因此便也不得不哭了一回故去的老国公,带着愤愤不平的儿媳孙女孙子的搬走,顺手将自己春晖堂里的值钱的物件儿全都不客气地卷走。 不过明秀不在乎这点儿东西,只在乎太夫人能不能老实地离府,如今国公府空了,就开始命屋里的丫头整装。 她看着忙忙碌碌地搬着东西,指挥小丫头们拾掇屋里的鹦哥儿一脸的眉开眼笑,不由无奈笑道,“就这么高兴?” “谁不愿意回家住呢?”鹦哥儿虽然觉得公主府也很好,可是却很气愤明明是自己的国公府自家却住不着。如今不省心的都走了,眼瞅着那府里也是自己的了,她顿时很欢喜地与明秀说道,“以后,咱们再也不必看她们的脸了!” 太夫人与三太太沈明珠这一出一出儿的,计较了与自己不美,然而不计较却叫她们以为这是怕了她们了,鹦哥儿烦那几个很久了,此时很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荣王殿下,想来也不肯要那么一个心上人了!”鹦哥儿一顿后便拍掌笑道,“这话叫人听见,还以为郡主这是往外头散布流言了。”玉惠端着碗羊奶进来与明秀喝,虽是嗔怪,然而眉目间却也露出欢喜。 “ 荣王就要大婚,只怕也顾不上她。”明秀想到昨日恭顺公主处听到的流言,便淡淡地说道。 “大婚?” “仿佛是听说陛下邀淮阳侯入宫,说的就是永寿郡主与荣王的亲事,也算是心想事成。”明秀想到两面三刀的荣王,再想想跋扈的永寿郡主,不由笑道,“也是绝配了。” 只是想必皇后心里不是那么欢喜了。明秀目光微微一凛,想着意气风发的恭顺公主要带着自己往宫中给皇后请安,便叹息了一声说道,“难为了皇后那样的好人,可惜了的。”她不明白皇帝对皇后有什么不满意,要这样冷落。 论起德行,皇后强出跋扈的皇贵妃八条街去! “娶了永寿郡主,莫非要有好儿,叫我说,也是可怜呢。”玉惠便笑着说道,“这京中有多少永寿郡主的传闻?哪样儿是好的?我若是荣王,宁娶一个温柔可爱些的,也不要这种能叫自己少活几年的姑娘。”永寿郡主那性子,真给人做媳妇儿,真是叫人能上吊的。 光得罪人就够够儿的了。 “你嘴里也说不出好听的。”明秀对这二位的好事没有半点儿兴趣,此时没有诚心地嗔了一句,顿了顿方才继续挑拣手边的帖子,见上头泰半都是在京中的小姐妹下的,其中还有阳城伯府冯瑶的。想到许久未见那位冯五少爷,她的目光便微微一闪,将这帖子给提出来放在手中把玩着说道,“前次往唐王府,我本与孙家姐姐说好一同去的,然而一直到告辞,她却未来,也不知是何缘故。” 孙娇娇是将门虎女,生性爽快,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明秀还是很喜欢亲近她的。 “孙家姑娘那性子,总不是吃亏的,想必是有事耽搁了。”玉惠便笑劝道,“倒是那两位林家的姑娘,仿佛是……” 那两个林家的姐妹花儿,就是坐在太子妃身侧说笑,探花翰林家的小姐了。一脸的书香气,明秀见玉惠仿佛有些想法,便笑问道,“怎么了?” “那位阿媛姑娘,与太子妃极亲近。”玉惠见明秀诧异,便低声说道,“那日咱们侍奉郡主往东宫去,您先走咱们落在后头,我看见太子妃拉了那位林家姑娘说了好些话,还给套了一对儿金镯子,仿佛……” 太子妃对那位林媛是很有一种亲切与温柔的,且那位姑娘也红着脸有些羞涩,玉惠只觉得奇怪,眼睛倒是好使,亲眼见林媛手腕儿上的那对儿金镯子,仿佛是太子妃带着的式样儿。 “莫非是要嫁到冯国公府上去 ?”可见这几家交好了,明秀微微颔首。 “只恐是给太子预备的。”玉惠迟疑地说道。 林家这等效忠太子的人家儿,自然也会乐意将女儿送到东宫,日后也能有个好前程的。 “这些都是咱们自己的揣测,不好随意揣度。”明秀想到皇家的那点儿破事儿都觉得心累,况皇位那么好?非要为了助力什么的将一个个的侧室娶进门来?这虽然是常理,也有犒赏功臣之意,然而明秀却还是觉得这日子过得没有滋味儿,想必太子妃的日子也过得不会快活,微微一顿,她便告诫道,“日后,不许在外头露出这些揣度来。不然,这只怕是……”她顿了顿,叹息道,“叫咱们的这情分叫人污糟了。” 她只想看结果,不想在这之前,恶意揣测一个与自己交好的女孩儿。 “知道了。”玉惠柔声道,“不是在郡主面前,我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居京中,大不易。”明秀便叹气道。 “若不是太子妃是个和气人,我也不愿意想这些。”玉惠扶了明秀在一旁歪着睡了,这才带着人出去值夜,顺便叫这院子里的小丫头们都谨言慎行,管好自己的嘴不要给主子招祸。 明秀接连数日的奔波实在是累得不轻,因此时尘埃落定,因此便睡得十分香甜,然而另一处,唐王看着一边哭一边抹着眼睛喝酒,浑身落魄的弟弟,简直是一脸铁青! “没出息!”看着从前爱说爱笑的弟弟如今失魂落魄的,一身儿的衣裳乱七八糟的凌乱非常,说不出的邋遢,再也没有了从前精致爱美的模样,唐王坐在酒桌儿上,看着弟弟喊一声“阿秀!”喝一口酒,喝一口酒就哭一声,嘴里念念有词,只觉得这弟弟真是太掉价,就跟八百年没见过女人似的,一把将慕容宁手里的酒杯抢过来往桌上一摁,这才厉声道,“看看你成了什么德行!” 不就是个女人么…… “二哥!”慕容宁眼神儿都散了,却死死地抓住了兄长的手,一抹脸抹出了一脸的泪水,低声说道,“我喜欢她,是错的么?” “胡说!” 弟弟今日醉醺醺地上门,唐王冷哼一声,叫唐王府的下人关了门不叫人看见慕容宁这番落魄的模样,抹了一把脸淡淡地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一个“又”字真是充满了安王殿下无奈的心情。 从沈国公携女返京,他就经常无奈。 “表姐说得对。”四皇子 管罗遥上辈子叫表姐习惯了,打着嗝儿低声说道,“我看似深情,或许,只是害了她,也或许……”他修长的手指搓了搓自己滚烫的脸,喃喃地说道,“许还是希望,叫她看见我这副模样,能,能心疼我一些,能格外看顾我一些,心里能有我一点点儿的位置。” 他心有龌蹉,叫罗遥那双厉眼看出来来,然而他心中更大的恐慌,却是…… 罗遥都看得出来,明秀呢? 她那么聪明,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只是顾忌他的脸面,因此只是疏远。 “我还以为是什么。”唐王不屑地说道,“这有什么?不过是应该的。”废话!不叫她心疼,叫她看见,做出苦情人的模样莫非是给兄弟们看?! 一向无利不起早的唐王殿下就觉得弟弟这是有病,冷哼了一声。 “我喜欢她。就喜欢她,真的,就喜欢过她。”慕容宁拉着兄长的手哭着说自己的恋慕。 唐王肉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恶心得够呛,心里也觉得明秀不识抬举,竟然不喜欢自己这么痴心美貌的弟弟,实在是有眼无珠。又见不得弟弟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天天地伤心,他微微顿了顿,便摸着自己面前的酒杯淡淡地说道,“一个女人罢了,算什么!天底下那么多的女人,你以后得的多了,就会知道,女人么,都是一个样儿!” 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的么,喜欢了就宠着给两件首饰,不喜欢就叫滚蛋,多简单。 也不会这么为情所困不是? “我不是二哥!”四皇子醉得不行,狗胆包天往唐王的脸上一指叫道,“渣男!” “什么?!”虽然唐王听不懂,却也知道这不是好话,拍案冷笑道,“活腻歪了你?!” 敢骂唐王殿下! “就是!阿秀说了,有了妻子还勾三搭四的,都是渣男!”四皇子没心没肺地卖了自家的心上人! 唐王磨牙,默默地记住了狐狸精,这才起身抽了弟弟一个后脑勺,见弟弟砸进了酒桌抱着桌面呜呜地哭,明显已经神志不清,心中冷哼了一声,转身就出了房间。 房间外灯火通明,一排的丫头小厮噤若寒蝉地候着,在唐王冰冷的目光里不敢抬头。 安王殿下骂了自家主子,主子会不会杀人灭口?! “王爷?”一个小厮颤巍巍地唤道。 唐王也不理睬,只负手而立,立在门前沉思了一会儿,许久之后一抬 手,指住了自己面前一个容貌极美,还有一双妩媚眼睛的丫头。 “你!” 那丫头不知唐王为何指了自己,只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急忙跪着求饶道,“王爷饶命!” “进去。”唐王淡淡地说道。 “王爷?”那容貌极美的丫头一脸的莫名其妙。 “进去,服侍安王殿下。”唐王冷冷地说道。 那丫头方才并不明白自家王爷的意思,如今想明白了,沐浴在身后一众丫头嫉妒的目光里,露出了狂喜! 天家皇子,做丫头的谁不愿贴身服侍呢?哪怕是没有名分,然而日后锦衣玉食,不必侍候人,这都是极好的了! “奴婢明白。”恐这样的大好机会错过,这丫头想到容貌极美的安王,只觉得心口小鹿乱撞,况比起冷厉从来不知该如何讨好的唐王,和气的安王自然是这丫头心中更愿意服侍的人,此时急忙起身抚了抚头上的鬓角,只莲步轻移露出了一抹妩媚动人的笑容,将面前的房门打开,之后一转身,羞涩地将房门关好,就再也听不见了声音。 唐王听见里头一个小意柔媚的声音唤着“王爷”,冷哼了一声,往院门口走去。 比起这样殷勤多情的丫头,不知好歹的荣华郡主简直不够看! 他心中想着这些,却只是大步要走,却见门口匆匆地走过来一个女子,捧着自己的肚子就走到了自己的面前笑道,“我听说四弟来了?怎么不来与我禀告?” 因安王与唐王兄弟情深,唐王妃也将这个喜欢说笑的弟弟当亲的疼爱的。况她与明秀亲近,知道慕容宁心里的那个是自己喜欢的姑娘,还很有从一而终的意思,就对慕容宁格外关注一些,絮絮叨叨地就与唐王说道,“到底是弟弟,有什么不来见我的呢?” “他忙着。”唐王淡淡地说道。 “忙着?”唐王妃疑惑笑道,“你不帮帮他?” “帮了。”给弟弟一个女人叫他知道女人都是一样儿的,这可是帮了大忙了! 唐王妃与唐王是一个床上睡觉的夫妻,见丈夫目光带着几分古怪,心中一动急忙指着一旁不敢看自己,显然是心中有鬼的小厮喝道,“出了什么事?!” 那小厮哪里敢与唐王妃卖了自家主子,只讷讷不敢说话。 “我送了他个丫头,明儿就好了。”若快的,这一会儿就成事了,唐王淡定地说道。 “你 !” “他成了那样儿,莫非我不心疼?”唐王反问道。 “你懂个屁!”唐王妃气得要死,回头叫自己身后的丫头去拍门叫那丫头滚出来,自己看着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的唐王,指着他骂道,“你,你的心里,就一点不知什么叫情分!你知道什么叫弱水三千么?你你你,你气死我了!”好容易皇家变异出了一个只愿意娶一个媳妇儿的皇子,唐王妃羡慕还来不及,竟然眼瞅着有人要毁了这样的感情,顿时跳脚骂道,“都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没良心呢!” 她自己得不着这样的丈夫,就希望以后的安王妃能得到,有什么不对?! “死去吧你!”唐王妃又觉得自己的手指甲痒痒了,叫了一声,扑上去一把挠了过去! 第70章 “你!” 唐王妃骤然发难,虽然挺着肚子,却还挺敏捷的,唐王也没有想到妻子竟然与自己动手,一个不防就叫妻子给抓在了脸上! “你疯了!” 脸上一疼唐王就知道不好,又借着院中火把见唐王妃的手指尖里有血迹,急忙一抹脸,摸了满手血! “你敢!” 他看在这女人给自己怀着骨肉容忍一二,没有想到她竟然敢在自己的脸上做反,简直是大逆不道! “你想死么?!”唐王觉得这是自己给了唐王妃几日的好脸,叫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一只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冷冷地问道。 他暴怒之中,浑身的气息叫人心生恐惧,见着了这两个主子掐起来的下人都跪下了,不敢抬头去看。 “怎么着,想打我?”唐王妃见唐王目光森然脸色铁青,却也不是一个怕事儿的人,冷笑了一声,听着一院子的下人求饶的声音也不害怕,不进反退就上前几步到了唐王的面前,盯着他那双充满了杀意的脸猛地挺了挺自己凸起的小腹,用力一指! “打,往这儿打,本王妃随你!”她横眉立目地高声道。 “你!”唐王真想掐死这么个敢在自己面前嚣张的女人算了,又见她一脸的有恃无恐,只觉得心里的火儿一拱一拱地,却还是捏着拳头没动。 唐王没动,唐王妃冷笑一声,上去又给了面前这个高大青年一爪子! “你!泼妇,泼妇!”没想到自己放过她一回,她竟然还敢不怕死地往自己脸上来,唐王从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又觉得脸上疼得厉害,一只手已经伸到了一半儿,却还是不得不袖手,在唐王妃挑衅的笑容里骂道,“你这个泼妇!” 早知道是这么一个泼妇,他,他何必娶来!莫非娶了这女人,就是为了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给自己脸上挠出血凛子的?!唐王已经气坏了,只觉得古往今来,唐王妃真是头一份儿的泼才! “你还是个贱人呢!”唐王妃也不甘示弱,叉腰大声骂道。 “王妃别与王爷吵吵。”她身后的丫头听她竟然敢骂唐王为贱人,都吓坏了,拉着她的衣摆央求道。 唐王与唐王妃经常吵架,然而却从未有这样厉害的时候! “你说什么?!” “你自己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还以为天底下都是你这种王八玩意儿呢!”此时唐王妃掐上了唐 王,也不都是为了慕容宁了,只想到自己入府之后这家伙就三妻四妾弄了一院子的小老婆,本就是孕中情绪不稳,此时越发新仇旧恨了,恨得眼睛都红了,高声骂道,“你觉得那起子贱人叫你快活了,莫非都以为跟你似的?!用得着你拉皮条?!你怎么不往东宫给太子拉去?!”她胡乱地骂了一通儿,叫个唐王暴跳如雷,却不敢动手。 泼妇揣着他的崽儿,谁敢动手呢?! 见唐王一脸愤怒却不动,有机灵的急忙爬起来劝道,“王妃当心小世子!” “呸!”唐王妃知此时不是骂唐王的时候,将个气得浑身发抖的青年给往一旁一推,大步走往里头去。 还未进门,就见里头冲出来了一个掩面哭哭啼啼的丫头,见了唐王妃,急忙跪在了地上。 “你!”见这丫头衣襟开了,唐王妃心里咯噔一声,厉声道,“你莫非与四皇子?!” “王爷叫我滚。”那丫头不知唐王妃来历,还以为叫自己进去服侍是做兄嫂的给弟弟解闷儿的意思,急忙跟主子哭着告状道,“还骂我丑得跟鬼似的!” 她见了灯影下越发美貌的安王,心中荡漾一边儿解开了衣襟儿一边儿就凑过去,想要好好儿服侍这位喝了酒越发美貌如花的皇子,还未靠近就叫这醉醺醺的皇子给推开了,还骂说有臭味儿。还没等她回过神儿来,那皇子已经摇摇晃晃地起身对着自己傻笑,正叫她觉得自己还有希望的时候,就听见他叫了一声。 “这么丑,出来吓人呐你!”说完,这皇子还掩着鼻子叫自己滚出去,说都要吐了。 什么臭呢?明明是胭脂香气呀! “那你……四皇弟没有……”唐王妃本横了一条心若是这丫头叫慕容宁收用,也绝对不会承认的。左右这弟弟听说醉得不轻,谁会记得断片儿后的事儿呢?到时候就将这么个丫头往唐王的后院儿一塞充作唐王的姬妾,左右唐王与安王兄弟情深,想必不介意跟弟弟睡一个女人,以后这事儿就算完了。谁知道慕容宁竟然自己没要,这就更简单了,已经叫唐王妃欢喜起来,板着脸说道,“今日之事,是王爷鲁莽,你既然没有成事,日后不必再提。” “王爷将我送给……”这丫头还有些不甘愿地说道。 “别给脸不要脸啊!”唐王妃脸一沉冷冷地说道,“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 唐王妃性情暴戾,对府中姬妾常有喝骂刻薄,这丫头心头一紧,急忙磕了一个头爬着走了。 “瞧瞧人家,再看看你!”越发觉得慕容宁极顺眼,唐王妃也懒得见唐王目光的冰冷,嗤笑了一声带着人就进去,之后嘴角一抽。 一个青年抱着屋里的多宝格仰着头笑得一脸讨好,还拱了拱。 “阿秀,我,我可听话,没叫别的女人碰!”他撒娇地拱着多宝格上一个大瓷瓶儿,仿佛在献宝地说道,“我叫她们都滚,我就你一个!” “喝高了罢这是?”唐王妃面皮扭曲地回头与同样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的丫头们问道。 “我可清白了,别叫我睡书房。”想着明秀不喜欢脂粉香气,自己平日里也忌讳的,哪怕是去喝酒,也会在回府前给自己洗一洗身上的味道,慕容宁突然惊恐地往自己的身上嗅了嗅,羞涩地小声儿说道,“喝多了……熏着你了吧?要不,要不我睡你身边的矮榻?书房可冷了!”他委屈地撇了撇嘴,在唐王妃毛骨悚然的目光里又拱了拱大瓷瓶儿,小声儿说道,“别不理我。” “疯了吧这是?!”这说的都是什么哟!唐王妃决定将这些当成秘密藏在心底,不然妥妥是她四皇弟的黑历史啊! 这还没成亲,就,就有什么矮榻书房的,忒黄暴了好么! 看不出来,这小子心里头,还有这么多的幻想啊。 慕容宁给自家王妃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忠心,傻笑了一声,在唐王妃惊悚的目光里对自己面前对自己嫣然一笑的王妃亲了一个嘴儿,觉得今日媳妇儿的嘴唇格外怜,之后抱着不动弹的媳妇儿睡了。 “记住了,咱们什么都没看见啊!”唐王妃无语地看着亲了一口大瓷瓶后心满意足抱着多宝格儿睡得一脸幸福的四皇子,觉得心好累,叫也忍不住捂着嘴偷笑的丫头们将那呼呼大睡的青年给挪里屋去,顿了顿,只叫自己身边的心腹守门,不许叫一个丫头进去的,这才甩了甩手走出了屋子,就见唐王立在院中冷冷地看过来,越发得意地仰着头走到了唐王的面前,还未待这青年说一句话,一口唾在了唐王的脚步! “比你强!”若是唐王,早就顺水推舟了,唐王妃鄙夷地说完,带着丫头们扬长而去! “泼妇,泼妇!”唐王干掉政敌的时候嘴皮子很溜,骂人都不带重样儿的,然而却不大会骂女人,只翻过来倒过去地骂。 “王爷,要不?”一个贴心的小厮见他气得仿佛要杀人,急忙赔笑道,“往侧妃处消遣?” 唐王妃这样的泼妇加悍妇这年头儿哪儿那么多呀? 更多的是唐王府中很久不见王爷,各种柔媚可爱善解人意的侧妃们了。这小厮也是一片忠心,正想引着唐王往最贴心的侧妃处缓一缓这叫王妃给伤害了的心灵,却见唐王一双手掐得紧紧的,目中带着几分杀气地说道,“回书房!”他怒道,“叫太医来!” “王爷的脸确实得叫太医好好儿瞧瞧,这明日早朝可怎么办呐。”唐王叫唐王妃挠得满脸开花,小厮心疼坏了。 “去给她诊脉!”唐王见这小厮不晓事,顿时骂道,“她闹了一场,给她看看肚子!” 他儿子还在那女人肚子里呢! 等儿子生出来的! 想到这女人若自己往侧妃处去又得发疯,唐王骂了一声,拂袖自己去睡了冷冰冰的书房! 唐王殿下这也算是无妄之灾,今日不过是给弟弟一个服侍的丫头,大半夜的就闹起来,实在是要命,然而更叫唐王心里不爽的,却是第二日安王的一惊一乍。 “二哥你的脸!”昨天真啥都不记得了的四皇子大呼小叫地看着兄长满脸的挠痕,还挺无辜的。 都是因这小子而起,唐王脸都青了,抬手就抽了弟弟一把,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 慕容宁急忙跟着兄长上朝,一边笑嘻嘻地说道,“又与二嫂闹了?二嫂是女人,你得让着点儿。” 唐王很不想理睬这个弟弟,一脸的遇佛杀佛大步走路。 “二嫂多辛苦啊,你瞧瞧你那府里头,那几个侧妃那么有心眼儿,二嫂直爽,可不是对手了!”慕容宁还在唧唧歪歪地说道,“以后,您可别听那些女人说二嫂的那些坏话儿,大半都是骗人的!”他顿了顿,又有些羞涩地说道,“只是昨日我醉了,又叨扰二嫂了,二哥替我道声谢。” 还谢呢!唐王都不想和泼妇说话了! “哎呀夫妻夫妻的,有什么不开心的,二哥是男人,总不会这么小心眼儿吧?”慕容宁还在挤眉弄眼。 唐王都要叫个弟弟给气死了,冷笑了一声,拒绝说话。 兄弟二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长街上,因不愿意听弟弟絮叨,唐王飞快地上马,也拒绝叫自己被挠了的脸叫人看见,正欲快马而行,却见弟弟笑嘻嘻上马的瞬间,远远地也过来了一顶文官的小轿,之后一张有些印象的脸出现在唐王兄弟面前。想到这是沈国公的庶弟,唐王目光一闪,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弟弟一眼,只策马走到了看起来格外快活的二老爷的轿子前头,微微颔首。 “见过王爷。”二老爷搬了家再也没有太夫人欺负自己,日子过得很不错,此时笑容满面,见了唐王急忙下轿拜见。 “沈大人。”唐王顿了顿,见慕容宁迟疑着不肯走近,知他心中顾忌什么,越发觉得弟弟没出息,顿了顿才冷声问道,“我听说国公府分了家?” “原是我一时忍不住,求了大哥分家。”二老爷不知唐王是不是来问罪的,急忙拱手说道。 “如今可还走动?”唐王挑眉问道。 “自然。”二老爷便笑道,“大哥极照拂弟弟们的。”这话听听也就算了,三老爷那被沈国公给忽视得跟空气似的,不过二老爷为什么要告诉不熟的唐王呢? “这样亲近,家中的小辈走动起来,也与从前一样要好?”唐王顿了顿,见二老爷迷惑地点头,便淡淡地说道,“沈大人得了新宅子,也是乔迁之喜,也该寻个时候,请国公与姑母过去欢聚,方能现出大家和气。”他见二老爷同意地点了点头,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身后弟弟的身上,只觉得自己做着兄长还得亲自赤膊上阵给弟弟保媒牵线追媳妇,心中更气了,脸上就露出了些。 “这个我与大哥商量着来。”唐王这有点儿狗拿耗子的嫌疑,二老爷胆小不敢说,只试探地说道。 “这才是兄弟!”唐王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板着一张死人脸淡淡地说道,“过几日,本王与四皇弟,也贺一贺沈大人的乔迁之喜!” 这就是在给日后上门搭梯子了,左右到时候与沈国公一家在二老爷府上见面,也不过是“偶遇”罢了。 从来还没有听说过两个皇子来给一个芝麻官儿道贺的,物反常既为妖,二老爷竟不敢应承恐招来麻烦,讷讷不说话。 换个人谁还会不吭声呢?唐王却高看了二老爷一眼,却也说不出什么亲近的话,转身走了。 二老爷今日偶遇唐王,真觉得有点儿古怪,这一路的好心情就不见了,愁眉不展地到了国公府。 恭顺公主正指挥着丫头婆子收拾府中忙得不行,见二老爷来了,便笑问道,“二弟家里忙完了?” “我插不上手儿,”二太太是个很能干的人,什么都自己一手操办了,二老爷只拿眼睛看着,竟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弟妹叫你传话儿?”恭顺公主喝了一口茶方才问道。 “是,她说宅子里收拾得差不多了,叫我来请大哥大嫂去瞧瞧,以后也能对咱们放心。” 二老爷急忙说道。 “你不说,我也要去瞧瞧的。”恭顺公主沉吟了片刻,便又笑道,“明日我得带阿秀嘉儿往宫中去。不然,就过几日,等你大哥也空闲了,如何?” “都由嫂子做主。”二老爷从来没有什么反对的话,见恭顺公主笑了,又想到方才的话,陡然诧异地问道,“嘉哥儿也入宫?!”他想到与沈国公的话儿,便担忧地说道,“若嘉哥儿叫荣王看中,这该如何是好?!”皇帝前儿,还想着叫明嘉给荣王做伴读呢! “放心,国公爷都撑得住。”恭顺公主挑了挑眉,得意地笑了一下,之后转头,妩媚的脸上一片扭曲。 没有软乎乎的小孙子,只好拿也很可爱的小儿子充数显摆一下了。 这充满了无奈的世界! 第71章 别人欢天喜地炫孙子,自己苦逼无奈炫儿子! 恭顺公主心中充满了对不肯成亲生儿子的长子的怨念! 因为这个悲伤的,很丢人的原因,晚上吃饭的时候,公主殿下再次严肃批判了拖后腿的长子。 既然都已经有了心上人,为什么还不成亲生娃? 沈大哥一脸刻板地吃掉了桌面上一大半的菜色,之后抿了抿嘴边的油迹,表示儿子是无辜的,这么个时候,该是亲娘出马给自己定亲不是? 恭顺公主一脸的恍然大悟,为了自己可怜的没法儿成亲的儿子滴了两滴鳄鱼的眼泪,表示自己会尽快搞定,千万别着急。 晃晃荡荡往宫中去的奢华的马车里,明秀揉着微微抽搐的额角,听着公主娘一心一意的絮絮叨叨,想到昨日亲娘与亲爹那“今年成亲,明年生小孙子”的讨论计划头都大了,再想想大哥沈明程又跑军营里睡去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大姐姐怎么了?”沈明嘉摸着明秀头上冰冷的朱钗好奇地问道。 他今日穿着一身儿簇新的大红衣裳,越发显得白嫩可爱,此时见自己的姐姐也穿了一身儿大红百蝶穿花的束腰宫裙,一头的珠翠在耳边摇曳生辉,只觉得姐姐好看得跟画儿里的似的,越发地扑进了明秀的怀里,咧着小嘴儿笑问道,“大姐姐,母亲是叫嘉儿在宫里玩耍么?” 他年纪还小,并没有多少对宫中的敬畏,只听恭顺公主说里头的皇后娘娘会很喜欢自己,眼睛就亮了。 谁不喜欢被人喜欢呢? “叫三姐姐。”明嘉出生就是在塞外,并没有对齿序有多大的认识,只拿从前在塞外的称呼,只是叫外人听见到底不美。 “他还小呢,谁会计较这些。”恭顺公主看着儿子雪白得跟雪堆出来的小人儿似的,说句观音座下金童也是使得的,得意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觉得就算没有孙子,儿子也是蛮可爱的。 一定能叫皇后羡慕一下。 怀着这么一个美好的期待,恭顺公主带着儿女就进了宫。 这一回宫中初春的景色就比前次明秀入宫时好看多了,到处都是花朵开放,宫女们也换下厚重的棉衣穿上了更单薄飘逸的衣裳,点缀在花朵之中说不出的好看。因今日不冷,明秀抱着明嘉挑开帘子往外看去,就见宫人往来穿梭格外忙碌,然而这一回就没有那吃饱了撑的的皇贵妃在后宫吊嗓子了,正欲使人往皇后宫中去,就见远远的一处高 高的楼台之间,一个格外婀娜的宫妃袅袅而来。 “不必等,去见皇后。”恭顺公主对那宫妃的殷切视而不见,只吩咐前头的下人。 她仿佛对这一幕很熟悉,游刃有余的模样。 “那是……”见那宫妃的年纪不大,还有几分稚气,只是一身的衣裳极华丽,显然身份不同。 “自从那什么芳嫔入宫,这宫里就没有天平过。”恭顺公主知道闺女不是寻常的女孩儿,说话便少了几分忌讳,此时低声与明秀说道,“这宫中除了那女人,又多了芳嫔。加上之前就有几分帝宠的顺嫔和嫔,如今正闹得厉害。” 皇贵妃虽然不是小姑娘那样水嫩,然而正是盛年别有一番美艳的韵味儿,最得宠不过。然而皇帝吃腻歪了大餐,总是要加点儿清粥小菜不是? 天天吃油腻的大餐,会消化不良的。 于是宫中的三嫔如今也有几分帝宠,芳嫔也就罢了乃是皇贵妃的本家,总不会给自家姑母拆台。然而另外两个却想要更得宠一些,最近经常想要拉拢皇帝身边重臣沈国公家的这位公主,不说在御前给自己说说好话儿,就是给自己在宫中一些助力,那就已经很了不得了不是? 见明秀面露恍然,恭顺公主指着那顿足露出失望的宫妃淡淡地说道,“那是和嫔,颜色最好,却不如顺嫔聪明。” 能叫恭顺公主说一句顺嫔聪明,明秀也微觉奇异,然而到了皇后宫中,就见一个年少的宫妃正小心翼翼地给皇后请安,面上并没有骄矜之色。与后宫之主请安之后,竟又往下来,给皇后身边傲慢地端坐的一个明艳动人的宫妃郑重福了福,一脸的尊敬。眼瞅着那位宫妃就是早已失宠,叫帝王厌弃的昭贵妃,明秀眉尖儿一挑,见这年少的妃嫔只穿着一身儿简单的没有什么装饰的广袖宫裙,清凌凌的干净。 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 心中一转,明秀便知道这只怕就是恭顺公主口中的顺嫔了,看着顺嫔这样清秀的模样,就明白她为何会被皇帝另眼相看。 她并没有见过皇贵妃,然而据说皇贵妃与昭贵妃同家姐妹有几分相似,那定然是艳丽无双逼人的美艳,这样的容貌看久了,只怕也会想换一换眼睛,来点儿清秀可爱的。 只是顺嫔该知道皇后叫皇帝厌烦,这样大咧咧地来请安,莫非不怕自己失宠? “给公主请安。”那顺嫔正恭恭敬敬地坐在昭贵妃的下手,只看着皇后逗弄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的昭贵 妃说话,也不插嘴的,此时见了恭顺公主,急忙起身福了福。 “我都说了,你是陛下的妃子,怎能在我的面前折腰?”恭顺公主明显对顺嫔不同,见她羞涩地笑了,转头对明秀用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管这是顺嫔的真性情还是在努力伪装,然而到底比那得志便猖狂的强出百倍。 “怎敢自诩尊贵。”顺嫔放低了身段儿谨慎地说完,顿了顿又见明秀与明嘉跟在恭顺公主身后,善意地点头,却坐回了椅子里头不肯继续喧宾夺主了。 皇后的面前,可没有她发挥与恭顺公主的子女拉交情的份儿。 皇后显然对顺嫔很满意,见明秀今日穿戴越发鲜艳,头上的那一套光彩夺目的红宝头饰还是自己上回赏的,就已经知道明秀有心,面上越发地欢欣了起来。又见明秀身边歪着头用圆润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明嘉,见这个孩子竟也十分漂亮可爱,眼睛都亮了,顾不得恭顺公主了,只将两个孩子唤到了面前,也不必叫孩子们请安的一人一只手地拉住,好好儿地看了一回,便转头与昭贵妃笑道,“怨不得不肯带进宫,这是怕我抢呢。” 昭贵妃也凑过来,见明嘉小大人儿一样给自己请安,年纪虽小却带了几分世家子弟的风采,眨巴了一下眼睛,飞快地送衣襟上扯下来了一个白玉平安扣儿来,挂在了明嘉的衣襟儿上,之后飞快转头伪装自己什么都没干! “这可下了血本,可见是真喜欢的了。”见明嘉认真地拱着小拳头给昭贵妃道谢,皇后面上带着几分笑意,转头与下头好得意地仰着头的恭顺公主笑道,“这是她前儿在法华寺里求的,在佛前供奉了整整三年,最是灵验不过,我要都不肯离手的,竟给了嘉儿,可见是喜欢极了。”她话音刚落,就见昭贵妃霍然转头气恼地看着自己,挑了挑眉笑问道,“莫非是我说错了话?” “你!”皇后把自己的底细都交代出去了,昭贵妃正要在小辈儿面前做高深模样呢,可气坏了! 皇后实在太过分,好想不理睬她! 低头就对上了明嘉无辜感激的大眼睛,昭贵妃脸都黑了,用力扭头生气,却恐叫小孩子觉得自己有心针对,只咬着牙小声儿说道,“孩子很可爱!” “贵妃娘娘是喜欢嘉儿么?”明嘉在家中抱惯了姐姐的腿,见这个脸色很凶的美貌宫妃仿佛是只纸老虎,眨巴着大眼睛就拉着昭贵妃的裙摆问道。 “嗯!”昭贵妃冷酷地哼了哼! “瞧瞧这孩子多招人喜欢。”皇后是个喜新不厌旧的人,一手拉着抿嘴儿笑的明秀不撒手,见明嘉很有规矩礼仪,然而却还有孩童的天真可爱,眼睛都亮了,顾不得昭贵妃的怒视俯身就将个小小的明嘉给抢在了自己的手里,又微微敛目,不着痕迹地将明秀推到了昭贵妃的身边,这才搂着笑嘻嘻仿佛很自在的明嘉笑问道,“平日里,嘉儿喜欢在家做什么呢?” 他最喜欢看母亲与父亲掐架,喜欢看母亲提着父亲耳朵使劲儿咬父亲的脖子,这个能说么? 明嘉白皙的小脸蛋儿上露出了快活的笑容,抱着皇后献宝一样儿地说道,“和大姐姐表姐一起说话……”最近在斗蝈蝈顺便养着一只大公鸡,只是这不能告诉皇后娘娘,“和大哥哥一起去骑马,”顺便围观一下笑郡主跟自家大哥的恋爱史,“给母亲父亲请安,”这个就不必说了,大家都知道,“好好儿读书,”回头就能吃许多的甜甜的点心了,“自己玩儿大哥哥给买的玩具。” 真是特别丰富的日子呀! 看着明嘉一脸的天真憧憬,皇后的心里化成了一股水。 “这么忙,忙得过来么?”她抱着明嘉笑问道。 “开心,每天都开心。”明嘉没有半点儿阴郁的笑容,叫皇后心中越发柔软。 这是一个真正生活在蜜罐儿里的孩子,虽然有些小小的狡黠,然而目光清正,显然是生活没有半分不如意。 想到沈国公只恭顺公主一妻,万事都拦在了妻子的前头不叫妻子挨着半点儿的风雨,皇后心中喟叹,与下头很傻很天真的恭顺公主温声道,“儿女双全,你很有福气。” “嘉儿也很有福气。”明嘉觉得自己得了这么好的父亲母亲,还有兄长姐姐,也很需要炫耀一下。 “是了,咱们的嘉儿,也很有福气。”皇后忍不住就在明嘉尤带几分肥嫩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 “还要!”沈国公府二公子是个很会顺杆儿爬的家伙,将另一侧面颊也贡献了出来,看着皇后目光炯炯。 皇后看着明嘉,忍不住就将他给揉进了怀里去。 若说皇后其实也蛮可怜,虽然有很多的孙子,然而皇长孙慕容斐是个很不好搞的家伙,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父辈的威严,叫皇后很疲劳。后头的太子的几个庶子倒是很孩童,只是皇后却并不是很亲近,哪怕是太子妃带着这几个孩子在自己面前请安,平日里也很寻常,绝不叫自己的宠爱越过慕容斐去。不单越不过,相反,因 皇帝的缘故,皇后对嫡庶更为苛刻,待几个庶出的孙子孙女都很冷淡。 哪怕是再可爱,她都能忍住不露出另眼相看的意思。 虽然也有些封赏,然而却也不过是看在那几个东宫侧妃背后的家族的面上。 至于唐王处,唐王妃这一胎还没生呢,自然不必说什么,皇后如今见明嘉可爱机灵的模样,况又是恭顺公主之女,越发地将满腔的喜爱放在了明嘉的身上,只拢着亲手给喂点心与茶水,还小声儿问喜欢什么物件儿。 恭顺公主旗开得胜,此时很得意的。 明秀见皇后是真心喜欢明嘉,也在心里欢喜,又见下头亲娘已经美得不知今夕是何年了,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就见昭贵妃看着自己。 这艳丽夺目的宫妃对自己小幅度地招了招手儿,叫自己拉住她的手,之后明秀就只觉得水袖一动手心儿一凉。 一块儿仿佛是玉石的东西,在宽敞的云袖之中被偷偷儿地塞进了自己的手心儿里。 明秀只觉得满心诧异,却见昭贵妃干完了这个,还伪装若无其事地收了手回身儿端茶吃,一边儿还隐晦地对自己使眼色仿佛是叫赶紧将“赃物”藏好,一时只觉得哭笑不得,之后又有些暖意。 这位才见了一面的宫妃,竟仿佛还记得她。 “你这许久不见,仿佛是瘦了,瘦了。”见皇后仿佛是飞快地往自己方向看了一眼,昭贵妃做贼心虚的,拒绝与皇后对视,只冲着明秀硬邦邦地说道,“可是在外头有人叫你烦心?你是公主女,在外头不必叫人小瞧,谁敢招惹你,只大耳瓜子抽她!”想当年昭贵妃娘娘得宠的时候,敢在她面前说三道四的,那她都敢上爪子的,一点儿都不肯叫自己憋屈,也从不与帝王告状。 招惹她的都叫她报仇完了! 明秀早知道昭贵妃直率,那从前在宫里叫一个跋扈啊,然而此时见她关切地看着自己,竟觉得感激。 “抽完了,并没有吃亏。”她并没有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敷衍昭贵妃,柔声说道。 “真的?”明秀的脸太有欺骗性,昭贵妃有点儿不信,顿了顿便哼了一声说道,“总之,你戴着……”她又见皇后笑吟吟地看过来,便对着明秀使了一个“你懂”的眼色,偏头,艳丽的脸上微微发红地说道,“点儿保平安的东西,就能叫自己逢凶化吉,越发顺遂呢!” 她说到这里,明秀就知道她偷偷儿给自己的是什么了。 只怕也是一枚平安符,还该是很珍贵的那种。 想到这,明秀的嘴角就微微地一抽,勉强地露出了一脸的“我懂”的表情,见昭贵妃这才满意地哼了哼。 她也算是欺负了她儿子了,这个,贵妃娘娘还不知道吧? 第72章 昭贵妃又不是管生不管养的渣娘,自然是知道儿子心事的。 前一阵儿儿子傻笑着与自己说恭顺公主身边儿那个可爱姑娘时的表情还历历在目呢。 当然儿子情场不顺,昭贵妃也多少知道点儿,不过又怎样呢? 皇后说得好,儿子么,就得多点儿挫折,人生路上才丰富多彩呢! 因心里好奇儿子的心上人,昭贵妃也确实蛮喜欢眼前的小姑娘,她偷偷儿地扭头去看明秀,见她对自己歪着头柔顺一笑,脸就红了。 “我都说了,你可以常常进宫,我跟你说话的。”昭贵妃哼道。 “初入京家中事忙,叫娘娘记挂了。”瞧这模样仿佛是不知道,不然接二连三叫安王吃瘪伤心的,这贵妃还不吃了自己啊! 明秀顿了顿,见皇后还是抱着弟弟不撒手,也不管的,只安静地坐在了顺嫔的下手,眼角的余光见着顺嫔掩唇而笑的模样,便觉得这位年少的宫妃仿佛还真有点儿眼力见儿。 当然,没有眼力见儿的,早在宫中死了不知几个来回了。 “瞧娘娘与郡主说话的模样,臣妾都觉得心里松快,什么烦恼都不见了似的。”顺嫔在昭贵妃面前也不提什么姐姐妹妹的,只拿昭贵妃当顶头上司很有职业素养,见昭贵妃面容和缓地点了点头,这才扭头与明秀笑着轻声说道,“难得贵妃娘娘喜欢谁家的姑娘。前儿广山伯家的大姑娘入宫请安,里里外外地奉承娘娘,奉承到天上去。然娘娘就是不喜欢她,连个眼神儿都没给,那家的姑娘就再也没敢进宫招娘娘的不喜呢。” 慕容宁在前朝一战成名,从此再也不是皇帝面前无足轻重的皇子,群臣的心里就打起了小九九。 都不是傻子,即便不得宠,然而四皇子也能在京中站稳脚跟,至少身上的王爵是稳当了。 况慕容宁也有优点。 这位皇子与太子交好,又与荣王有血缘上的关系,虽然皇贵妃与昭贵妃那点儿不得不说的故事满京城都知道,然而这算什么呢?虽然是夺宠仇深似海,不过一笑泯恩仇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不是?昭贵妃一低头,姐妹俩没准儿珠联璧合了。 若是荣王有机会上位,莫非还能宰了与自己血缘这样亲近的兄长?若太子即位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安王的尊荣只怕就要延续到新朝。这样能左右逢源的皇子真的不多了,自己又能干,虽然不知道究竟喜欢的是什么类型的姑娘,不过想试一试,给四皇子当个老 岳父的,真不是一个两个。 哪怕四皇子真对女人没有兴趣,那也无所谓。只要生出嫡子,随便在外头养男男女女。 最好是男人,那样儿都不必担心庶子问题了。 将这其中利弊想清楚了,这些日子入宫给昭贵妃请安的勋贵不是一家两家,统一都带着一二三四五个羞答答的姑娘,预备广撒网,贵妃喜欢哪个,那就贡献出哪个。 昭贵妃这些日子叫人烦透了! 世态炎凉,她经历了这么多年也是够了。不得宠的时候,除了皇后出手庇护她,再也没有人愿意拉她一把,反而畏惧皇贵妃之势不敢与她亲近,恐被皇贵妃清算。就算是娘家,当年从她风光的时候就得到了无数好处的娘家,有了皇贵妃更在帝王面前得宠,从此也对自己再也没有了庇护,从来女眷入宫,都没有说顺便来看一看坐一坐,问一问自己这些年好不好的。 这样的无情,昭贵妃虽然天真了些,也不是傻子,只觉得心寒。 如今好了,她儿子立起来了,这群王八玩意儿又纷纷讨好,想要从她这里得到好处,做梦呢! 昭贵妃觉得这些小人实在恶心,也拒绝插手自己儿子的生活,只用一贯的傲慢的语气喷得心怀叵测的家伙滚蛋! “顺嫔的这张嘴,最讨人喜欢的,怨不得陛下喜欢。”昭贵妃傲然地说道。 若换个人,如皇贵妃,这阴阳怪气的话定叫人觉得昭贵妃这是嫉妒,给人下不来台,然而顺嫔却只是笑笑,并不在意。 比起口蜜腹剑,面上笑底下刀的小人,昭贵妃这种只知道在嘴上占便宜的,真不是要紧的事儿。 “莫非你不喜欢?”皇后便笑道,“顺嫔谦逊柔和,就叫你给欺负着。” “我怎敢欺负陛下的爱妃。”昭贵妃见皇后竟向着顺嫔不为自己说话,顿时不干了。 “有皇后娘娘护着,贵妃娘娘欺负臣妾,臣妾也受宠若惊的。”顺嫔抿嘴笑道。 “她护着我?!”最欺负人的就是皇后了!昭贵妃被这个颠倒黑白的世界气坏了,扒拉开皇后安抚的手,坐在椅子里谁都不理,认真地生气。 “瞧瞧这性子,还得哄着劝着,不然这宫门都得拆了。”皇后很喜欢逗弄爱炸毛儿的贵妃,毕竟这后宫太无趣,总得给自己找点儿乐子。见昭贵妃美艳的脸板得死紧只觉得有趣,她只当没看见也不哄的,转头只与明秀笑道,“你母亲入宫,还说你琴棋书画都还 算精通,也会咱们这儿的五子棋?”她顿了顿,就见昭贵妃听说“五子棋”眼睛亮了,抖着耳朵仿佛在偷听,便笑了。 “从前在古书上见过这玩法儿,因消遣轻松,因此倒还喜欢。”明秀见昭贵妃梗着脖子装不在意,其实眼睛一下一下往自己方向看,顿时就觉得皇后这恶趣味真是够了。 “咱们宫里,贵妃也喜欢这个,平日里你陪贵妃解闷儿也是好的。只是……”皇后为难地问道,“阿秀的水平如何?贵妃的……” “本宫棋艺高超!”见皇后要说自己的坏话儿,昭贵妃急忙在一旁给自己辩解。 她等了半天也没等来皇后哄她,脖子都疼了,急忙给自己下台阶儿。 “我也只是拿来游戏罢了。”见皇后挑眉满意地笑了,明秀嘴角抽搐地说道。 “那,我让你一个字儿。”昭贵妃见小姑娘怯怯地看着自己,恐自己高超的棋艺叫小姑娘伤了自尊心,有些为难地想了想,便说道。 恭顺公主听到这儿,猛地咳了一声。 自个儿闺女下围棋都能杀得自己丢盔卸甲,玩儿那什么五子棋,那还不通杀呀! “多谢娘娘照拂。”明秀仰脸感激地说道。 虽然她与安王并没有什么牵连,然而却也不会在后宫得罪昭贵妃,这并不是她的性情。 “平日里两位娘娘对弈,”顺嫔平和的声音仿佛这下的不是五子棋,是更高深的玩意儿呢,悠然地说道,“皇后娘娘胜之七八。” 这是在隐隐地提点明秀别一个劲儿地赢叫昭贵妃输得太惨再恼了掀桌子什么的,明秀心中一动,再次看了看这位顺嫔,这一回就看出问题来了。 不施粉黛越发透出自己水润模样儿的顺嫔一只手小心地捂着平平的小腹,很紧张的模样。 “顺嫔瞧得仔细,可惜了不会玩儿。”皇后拍着怀里的明嘉,见明秀目中露出了然之色,只掩住了面上的满意这才与明秀指着顺嫔笑道,“上回来你没有看见她,原是她突然就晕了,我叫太医将她送回了宫。” 她命身边的宫人往顺嫔的方向多放了几个软软的垫子,十分小心的模样,这才温声道,“你这胎还未满三个月,太医说坐胎不稳,以后也该小心些。我这宫里少了你,莫非就不知道你的心意了?” “臣妾那宫里憋闷,不如来陪着两位娘娘解闷儿。”顺嫔的眼睛都明亮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目光温柔地说道,“这个孩 子也感激娘娘,有您日日看着,也有主心骨儿呢。” “你既然托庇与我,我自然会照拂你。”皇后又不是杀人狂,自然干不出一个一个弄死庶子的事儿。况最想搞死的那个还在前朝活蹦乱跳呢,眼下这个,只要顺嫔真的有恭敬之心,生下来又如何呢?不过是年纪小小的孩子,就算争宠,担心的也是皇贵妃。皇后乐得拿顺嫔在前头顶着叫皇贵妃不开心。 且这个孩子养好了,没准儿还是太子的臂助。 “若没有娘娘,这孩子……”顺嫔眼眶红了,目中就透出了些恨色。 她刚入宫得宠时,虽然与皇贵妃之间有几分冲撞,然而后宫妃嫔哪有真正和睦的呢?斗一斗也就完了,竟都没有想到皇贵妃买通了自己宫中的人,给自己下绝育药。 不是她身边儿也有几个谨慎护主的大宫女,她此生都不会有孕,还会叫那狼虎之药给伤了身子。 断人子嗣这是生死之仇,顺嫔虽然没有皇贵妃得宠,也没有皇贵妃的品阶高,然而却并不妨碍她与皇贵妃为敌。 至于如今有了身孕,不管这个孩子是男是女,只要能托庇在皇后的手下,她就算终身有靠。 至于皇帝会不会因自己亲近皇后厌恶自己,有了孩子的顺嫔觉得真的无所谓。 为了讨好皇帝的喜恶就在给皇贵妃跪着当奴才叫她搞死自己,那才是蠢货! “恭喜娘娘。我初初入宫,竟不知这宫中还有这样的喜事。”从皇贵妃十年前生育了大公主之后,这宫中就是皇贵妃一家独大,哪怕是有零散的几个妃嫔得到些帝王的垂怜,然而却再也没有宫妃有孕。 顺嫔这一胎可算是头一份儿了,明秀都能感觉到皇贵妃不爽的心情,况顺嫔是个很聪明的人,也很识时务,她自然不会冷言冷语叫人不快,见顺嫔感激地对自己颔首,她便柔声道,“咱们都知道您离不开皇后娘娘,只是您平日,也任性些,叫个轿子抬着来去好些。” 她见着了顺嫔一双露出了头儿的宫鞋上头都是湿润的泥土,仿佛是自己走来的。 后宫极大,这样劳累也是叫人为难。 “快别说了。”皇后脸色就沉了,见顺嫔强笑了一声不敢回话,便叹气道,“你不懂。” 见皇后是这副模样,明秀心中一凛,就知道这其中有事,只是这涉及宫中秘辛,她自然不会多嘴。 “若不是皇后娘娘为臣妾做主,臣妾连害了我的是哪个,竟都 不知道。”顺嫔想到那日几个内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叫自己从轿子上滚下来的惊险就是一头的冷汗,此时忍不住含泪对昭贵妃感激地说道,“若不是娘娘,我只怕就是一尸两命!”暗地里那人万事俱备,自然不会叫自己逃脱,她是真的从高高的轿子上跌下来了,若不是关键时候昭贵妃上前一扑垫在了她的身下,她少说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留不住。 “不过是顺手罢了。”昭贵妃不客气地说道,“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你还敢有孕!” 有孕的宫妃想要害她的不知多少,别说皇贵妃,就是入宫时就与顺嫔极要好,共进退抵御皇贵妃的和嫔,也未必很无辜。 昭贵妃虽然是个傲慢冷言冷语的性子,然而却从来都看不上拿孩子下手的小人。虽然不喜欢顺嫔,却也不会叫她此时为人陷害。 “还得娘娘以后教我呢。”顺嫔初时也觉得昭贵妃难相处,叫昭贵妃吃哒两句还回宫暗搓搓扎过贵妃的小人儿。然而时间久了,却觉得昭贵妃这样的性子叫自己不必藏着掖着说话,分外地轻松。 “她年纪小,你就带着她些。”皇后与昭贵妃温声道。 昭贵妃是个顺毛驴儿,此时见皇后对自己很温柔,顺嫔对自己很尊敬,便只点了点头,倒觉得自己蛮有用的,又有些得意了。 这倒是很有趣,明秀笑了笑,看着这几位玩耍,正在此时就嗅到了淡淡的甜香气,就见几个宫女垂着头将热茶等等端上来,又见几个往顺嫔的方向去了,瞧着仿佛是顺嫔身边的宫人,便一边听着皇后询问明嘉的功课,一边看着顺嫔叫人将手边儿的一碟子鲜艳如同胭脂的点心往自己面前送来,听她柔声说道,“这是我老家的胭脂红,听着虽然唬人,然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郡主尝尝。” “娘娘唤我阿秀就是。”明秀嗅到这其中带着玫瑰等等的花香,便劝道,“娘娘身子贵重,这些点心还是以后再吃。” “我也只是摆着嗅嗅味儿。”顺嫔脸色暗淡地说道,“也只能借着这个,想想父亲母亲还有家乡了。” 她远离爹娘入宫侍奉帝王,都是为了家族,虽然早有觉悟,然而谁能忍得了这样的分别呢? “娘娘是金陵人?”明秀笑问道。 “你听得出我的口音?”见明秀一笑,顺嫔便眼中一亮,急忙问道。 “从前父亲手下有一位属下就是金陵人,口音与娘娘很像,只是没有娘娘的声音好听。”明秀见顺嫔果然对自己更亲近 了些,仿佛是想与自己说说家乡的轶事,正打迭起精神想要说说那里的有趣的事儿,顺便满足一下仰头偷听的昭贵妃的那点儿好奇心,却在顺嫔身边一个宫女儿走过来给自己端点心的时候微微一皱眉,之后秀美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苦笑,实在不知道这后宫是不是与自己犯冲。 传说中的麝香,莫非真的有? 第73章 这个事件比较突发,若是从前,明秀只会装不知道。 荣华郡主是个不怕事儿的姑娘不假,然而却也不是个什么事儿都往身上揽的傻姑娘。 若顺嫔方才眼睛长在头顶上,明秀都不必纠结的,随她如何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左右这年头儿宫斗天天有,又不是她给顺嫔宫女身上抹了麝香。 然而眼下真是叫明秀很纠结,况这是在皇后宫中,若顺嫔在皇后宫中有了个好歹,不单要牵连皇后,前朝太子也要被指责。 理由都找好了,焦头烂额越发丧心病狂的太子为了不叫另一个弟弟出世与自己争夺皇位,冷酷无情地指使亲娘给庶母下了药,想要一尸两命。 真是一石二鸟,能想出这招儿来的也是强人了。 这自然不会是皇后干的。顺嫔常在皇后宫中走动,皇后若下手,也不会这样没有水准。 觉得有必要保住太子的地位千万别叫荣王上位——这小子据说要娶与自己有仇的永寿郡主。明秀抿了抿嘴角,抬手就握住了正要回到顺嫔身边的那个宫女的手臂,在后者疑惑的目光里只是安抚地笑了笑,之后细细地闻了闻,敛目轻声叹息了一声,拉着那宫女不叫她回去,这才与并未发觉什么的皇后柔声说道,“请娘娘吩咐各位宫女姐姐,都离顺嫔娘娘远一些。” “怎么说?!”皇后正抱着明嘉玩儿呢,听见这个,又见明秀拉着一个宫女,顿时脸色一变。 她又不是死人,自然立时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 顺嫔也是脸色一变,回头谨慎地看了看身后的宫女。 “有点子麝香与红花的味道。”明秀轻声说道。 这话叫顺嫔大惊失色,也顾不得真假顿时就捂住了自己的鼻子。若不是身子重不敢动,恨不能缩昭贵妃的怀里去! “你们出来!”皇后日防夜防,一颗心都在顺嫔这一胎上,就担心有什么事端,然而却没有想到这么护着竟然还能着了道儿,急忙叫顺嫔身后几个脸色大变的宫女走到了自己面前,目光冰冷地审视了一会儿,回头与身边的心腹宫女说道,“去闻闻看。”见那几个宫女细细地闻过,回头对自己疑惑地摇了摇头,皇后心中不由迟疑起来,只与明秀问道,“会不会……”你闻错了? “仔细嗅袖口。”明秀放开了身边那个脸色惨白一脸惊恐的宫女,与皇后说道,“味道极淡,若不是这位姐姐给我上茶,袖口划过了我的面前,我也是闻不出来的。 ” 那味道很淡,隐隐约约地有那么一点儿味道,只是明秀想着,若是积少成多,也是很要命了。 皇后急忙命人再闻,这回就见几个宫女对自己点头,便是确实有味道,脸色顿时就沉下来了! “不可能!”皇后死死地看着下头的这群宫女,咬着牙冷冷地说道,“顺嫔宫中的衣裳,本宫不许旁人插手,只叫我宫中的人亲自浆洗收拾,怎会……”她又厉声叫人仔细地看,不大一会儿,就见一个宫女捧着极微薄的细细一层的粉末奉到自己的面前,低头想了想,已经气得浑身乱抖,看着这下头顺嫔的宫女喝问道,“这是什么?!”见那几个宫女彼此看着都说不知道,已经冷笑了起来。 这麝香的粉末很少,光闻只怕对顺嫔影响不大,然而若是顺着袖子有一丝半点儿落进顺嫔的嘴里…… “是,是宫中一位姐姐的意思。”眼见顺嫔一脸要厥过去的模样,一个宫女儿便哭着爬到皇后的面前央求道,“娘娘饶命!奴婢真的不知道是这种东西!”她哭了两声,见皇后脸色缓和了下来,急忙继续说道,“咱们娘娘自从有孕,就很久未见陛下。那位姐姐说了,这是桃花碎,是能乞求陛下来咱们宫中的……” “还给你家娘娘带了一个巫蛊的罪名儿?”明秀柔声在一旁说道,“真是个忠心的姐姐。” 皇后此时脸上已经暴雨雷霆,哪里有方才的半点儿温柔,死死地看着这个讷讷了两声不敢说话了的宫女,便冷笑了一声,淡淡地说道,“果然是个忠心的奴才!去!”她扬声吩咐道,“顺嫔宫中的,都给本宫叫来!你不是说是宫中人告诉你的办法?那就给本宫指出来!指不出人来,本宫只好拿你们充数!”见那宫女脸色煞白露出了惊慌,下头的宫女也跟着哭了嚷嚷自己的无辜,她便敛目冷笑道,“竟然敢收买本宫的人!” 除了面前的这丫头,下头的那几个竟然还是皇后分给顺嫔想着护着她的,不管这里头有没有她们的事儿,都不能再留在顺嫔的宫中了。 顺嫔此时还看不出有孕,只是看着开口说话的那宫女,却难免伤心。 “真的是你?”顺嫔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却觉得身子发软,看着那宫女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喃喃地问道,“你,你是我带进宫的呀!这是为什么?”这是从小儿服侍她长大的丫头,哪怕是入了宫她得了帝宠,却依然将她当做自己最亲近的人,什么心事都与她说的。皇后也派来了几个忠心的奴婢,然而她的面前,还是她最得脸每每都 是最多的赏赐与信任。 为什么要背叛她? 还巫蛊邀宠?! 这是叫她身败名裂?! 那宫女抽泣了两声,伏在地上却什么都不说,只垂着头默默流泪,许久之后仿佛是心一横转身就给顺嫔磕头,流泪说道,“是奴婢对不住娘娘!只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只是奴婢一人做下,与旁的姐妹无关。”她仰着头强笑了一声,哀哀地看着痛苦莫名的顺嫔,低声说道,“那不是桃花碎,是,是麝香与红花,奴婢都知道!是奴婢将这些半夜无人抹在各位姐妹的袖口上,也是奴婢……” 她沉默了一会儿,方才低声道,“给娘娘取回来的绝育药。” “你就这么恨我?!”顺嫔几乎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指着自己的心口颤抖地问道,“我这些年,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娘娘待奴婢如同亲姐妹。”这宫女含泪说道,“只是,只是……” “少说不得已的话,都是苦情人呢!”昭贵妃是个霸道的性子,最不爱看这“我有苦衷请你原谅我”的戏码了,只叫顺嫔一边儿呆着去,低头一把就抓住了这宫女如云的长发拎起来冷笑说道,“不管是什么缘故,都不是你卖了主子的理由!你自己觉得没有什么,可知但凡你做的事儿成了,你主子的生死该如何?!她宠爱了你这么多年,竟然宠出来了一个白眼狼!”见那宫女哭着摇头,昭贵妃目光一冷。 “你就说,谁指使的你!” “奴婢不会说。”那宫女被昭贵妃头发都抓掉了疼得浑身发抖,不知为何却咬紧了牙,就是不肯说,柔柔地看着低头垂泪的顺嫔,轻声说道,“奴婢对不住娘娘,心里有愧,只是……”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苦笑说道,“只是奴婢也是人,也喜欢有个人……” 从她背主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再也没有想过忠心二字了,磨灭了良心也要……“您没事儿,其实也挺好的,至少日后奴婢,不会再日夜惊惧不知何时被您发现了。” “你!”顺嫔到底舍不得,正要开口,却见那宫女目中闪过了一丝决然,拔出了手上的金簪就往心口刺去! “去!”明秀就在一旁,抬脚就踢在了这宫女的手腕儿上,就听一声脆响,那金簪落地,宫女不可思议地看着反应这样快的明秀。 “她父亲当年教导了她一些身手。”这今天真是够开眼的了,恭顺公主被开了一把眼正在惊诧呢,就见稳重的闺女露出了将门虎女的彪悍来 ,急忙在一旁咳了一声。 “押住她!”皇后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自尽,顿时喝了一声。 一群宫女一拥而上将那宫女拿下,皇后脸上阴晴不定地看着这宫女,许久之后眯着眼睛冷冷地说道,“送到地牢去,务必撬开她的嘴!撬不开的话,七十二刑法都上一遍!”她目光一转下意识地捂住了怀中明嘉的耳朵,继续说道,“叫顺嫔宫里的都去看着!叫她们知道,日后谁再敢干出背主之事,就与这丫头一个下场!”见那宫女一脸眼泪地被拖走,她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声。 “这宫中,仿佛与从前不同了。”许多年后宫没有皇嗣诞生,她都忘了后宫的险恶了。 “皇后娘娘……”顺嫔抹了一把眼泪,强笑道,“是臣妾识人不明,臣妾……” “这宫中,是否有男子能入到后宫?”明秀沉吟了一会儿,便问道。 “能在后宫走动的,泰半都是皇家子弟,还有勋贵高官。”皇后明白明秀的意思,那宫女要自尽之前露出了些口风,仿佛是有了一个喜欢的人。 “女子为情所困,也不是不可能。不然凭娘娘对她的宠爱,她不该是为了点子利益就眼皮子浅的东西。”明秀柔声说道。 “你说得很对。”皇后并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明白的人,目中已经若有所思,却只是沉沉地说道,“只是贵妃说得对,不管是为了什么,都不是背主的理由!” “你日后,得更小心些了。”皇后与顺嫔温声说道。 “臣妾明白。”顺嫔都要被吓死了,此时恭敬地说完,正要感激明秀一二,却听见外头传来了些喧哗之声,之后,就见一个高大的明黄的身影带着两个极窈窕的妃嫔走了进来。 明秀抬眼就见到了对面的那个中年男子,就见这人十分英俊,然而脸上却带着叫自己很不愉快的气息,一身龙袍仿佛是刚刚下朝,只装作没有听见身边恭顺公主的一声冷哼恭敬地起身,就给这中年拜了下去,拜见之后许久没有听见答复,只觉得一道冷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许久,这才听到那人的声音冷冷地说道,“起来吧。”她见皇帝越过自己走到了皇后的面前,却离得很有些距离。 皇后方才也给皇帝行礼,被他叫起,便脸色淡淡地站着。 “陛下有何吩咐?”无事不登三宝殿,皇帝出现在这儿,自然不是与皇后叙旧的。 “皇贵妃听见这宫中有人吵嚷,因此好奇。朕带她来瞧瞧,满足满足 好奇心。”皇帝淡淡地说道。 皇贵妃立在皇帝的身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妩媚极了。 明秀却越品这话越奇怪,只觉得皇帝仿佛是在努力给皇贵妃拉仇恨似的,不过皇贵妃得宠有人护着,叫皇后恨着也就恨着就是了。 莫非还能杀了她不成? “皇贵妃这耳目,真是叫本宫大开眼界。”皇后平静地说道,仿佛对丈夫带着另一个女人来看自己的笑话完全无动于衷。 “皇后娘娘这宫中总是静悄悄的,难得有这样热闹的时候,臣妾自然是好奇的。”皇贵妃冷笑着看着这守着一个冷宫还在自己面前做出皇后模样的女人,只觉得她挡道儿的厉害,不是她占了位置,凭皇帝的宠爱,自己都已经是皇后了! 见皇后沉默着不说话,皇贵妃越发得意,风情万种地抱着皇帝娇滴滴地说道,“陛下瞧瞧,皇后娘娘这是看不上臣妾呢,这多叫臣妾没脸呀?” “回头,朕去你宫里给你开解开解。”皇帝垂头,仿佛对皇贵妃依赖自己的模样很喜欢,挑眉笑道,“如何?” “您天天来,这叫什么赏赐呢?”皇贵妃妩媚的眼角一转,仿佛才看见别人似的,掩唇笑道,“这么多姐妹在,多叫臣妾不好意思呀。” 皇后漠然地看着皇贵妃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只问道,“陛下满足了好奇心没有?” “你说呢?”皇帝不答,垂头问怀中的皇贵妃。 “皇后娘娘不喜欢臣妾,臣妾就不问了。”皇贵妃一脸的伤心,顿了顿,便将目光落在了冷笑中的昭贵妃的身上,竟目中露出一丝忌惮来。 “姐姐你也在。”她笑容一收双目含泪问道,“这么多年姐姐都不肯见我,莫非还不肯原谅我夺走陛下么?” 昭贵妃都叫这贱人给气死了,此时冷笑一声,懒得看她。 她对皇帝没有什么感情了,然而却也看不得贱人在自己面前猖狂。 当年当面姐姐妹妹的,回头就抢她男人! “陛下……”皇贵妃仿佛今日就是上门给人添堵的,见昭贵妃竟然学聪明了不肯与自己对持,心中一动,急忙摇了摇皇帝的衣袖,见他目中冷淡心中松了一口气,然而却还是有些担心皇帝又叫昭贵妃这张娇艳的脸给迷惑,目中一转便叹气道,“姐姐恨我,我,我不如归去了吧!”她没有看见皇帝面上飞快闪过的一丝讥讽,上前拉着昭贵妃的手哽咽地说道,“我把陛下还给姐姐,我 是不是就还是您心里的那个好妹妹?” 她哭着说道,“为了姐姐,我愿意做任何事的!” 左右昭贵妃的性情,是只会骂她装模作样的! 果然昭贵妃勃然大怒,跳起来就要骂着个两面三刀的小人! 然而瞬间,她就叫一只小小的手不着痕迹地拉住,之后那只小手细微地在她的手臂上写了一个字。 “好啊!”觉得明秀不会祸害自己,昭贵妃强忍一口气,硬邦邦地说道,“那你出宫罢!” 第74章 “啊?” 皇贵妃眼泪落在一半儿,哭不出来了。 “姐姐?”什么时候昭贵妃换画风了?!她不是最不喜欢嗟来之食,背叛了的送到她面前她都不要的么?! 皇帝只是冷静地听着,仿佛面前的几个女人掐出一地狗血都全不在意的。 “你不是为了我要出宫么,那就走啊!”很久没有扒下这家伙脸皮的模样儿了,昭贵妃觉得这也挺爽的,冷笑了一声一双厌恶的眼睛看着讷讷的,梨花带雨分外凄美的皇贵妃,挑眉说道,“只要你出宫去,再也别回来,我就原谅你,怎么样?” 她觉得皇贵妃这道貌岸然的模样叫人揭穿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儿罢了,算什么呢?她从前,怎么就信任这么一个东西,那时候自己一个人伤心成那样儿?! “我,我……”皇贵妃期待地扭头,希望皇帝给自己说出话,然而皇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那双保养得很修长细致的手指,完全没有看见她的目光。 “莫非还要我给你收拾东西?”昭贵妃觉得明秀真是很聪明,一句话就将小人逼到无路可退了,冷笑问道。 “我愿意,只是……”皇帝不给力,昭贵妃还在逼迫,皇贵妃决定耍无赖了,掩面转身扑进了皇帝的怀里呜咽道,“我舍不得陛下呀!” “那你是走还是不走!”昭贵妃不耐地说道。 “为了陛下,我对不住姐姐!”皇贵妃疯了才会出宫,再是真爱出宫了也就完了,顿时呜咽了一声。 她还得在宫里霸着皇帝,谋算给自己儿子的皇位呢! 只是皇帝今日待昭贵妃仿佛有些不同,竟并未呵斥,就叫皇贵妃心中一冷。 她心中对和嫔顺嫔也就是那样儿,然而对昭贵妃却心存忌惮。 这是真正得宠过的女人,是皇帝在她之前最喜欢的女人,是曾经连皇后都要退避三舍还能安安稳稳生出一个皇子的女人,怎会这样简单? 没准儿什么时候就跟皇帝旧情复燃,那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想到昭贵妃也有一个儿子,这儿子还混的风生水起,皇贵妃双腿都在发抖,许久之后软软地靠在了皇帝的手臂上小声儿说道,“陛下,陛下臣妾舍不得您,您别叫姐姐赶臣妾走。”将这些罪过都推在了昭贵妃的身上,她目光一歪,就看见了一旁的顺嫔正摸着自己的小腹,便挑眉笑问道,“顺嫔的胎可还好?方才知道你在皇后的宫中,我这个做姐姐的很担心呢 。” “有皇后娘娘在,娘娘担心什么呢?”顺嫔心里猜着这回麝香之事八成与皇贵妃脱不了关系,心里恨不能咬死她,只淡淡地说道。 从皇帝进来他就再也没有看顺嫔一眼,顺嫔已经明白自己这是失去圣心了。 没了帝宠,她就带着这个孩子依附皇后过。 “我还担心方才那样闹腾,你这胎要不稳当了呢。”皇贵妃总算看着大家不再纠结自己那点儿出宫的事儿了,又见皇帝无所谓由着自己欺负人,越发地笑道,“莫非是被不懂事的丫头坑害?我就说,妹妹你啊,身边的人太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这万一有个心怀叵测的,伤了你腹中的小皇子,那可怎么办呢?”她顿了顿,对着皇帝柔声说道,“陛下说,我是不是该担心妹妹?” 她一边说,一边往皇后的方向看,口中笑道,“不过您别夸奖臣妾,这是本就是臣妾分内之事。” 管束后宫子嗣,这是皇后的分内事,可不是皇贵妃的,明秀可算见着皇贵妃是个什么玩意儿了,笑了笑。 “顺嫔走动得过于频繁。”皇帝这话,就是在责备顺嫔与皇后勾结了,听得顺嫔身上一抖。 “投机之女。”皇帝继续说道。 顺嫔方才遭背叛,此时还叫皇帝给了两句,一双眼睛里已经是泛着泪水,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并不肯叫眼泪落下来,轻轻地说道,“多谢陛下教导。” “恭顺。”皇帝没有管皇贵妃那志得意满的模样,抱着这个贴着他不肯离开的女子,只看着脸色僵硬的恭顺公主淡淡地说道,“许久不见。” 恭顺公主很想一口唾在他的脸上! 然而想到沈国公,恭顺公主并不愿意再叫沈国公为自己背着这些责难,叫皇帝觉得沈国公一家不恭敬,忍住了心中的怨恨,只福了福,开口唤了一声陛下。 “朕没有想到,你竟过得不错。”这话多缺德呀,仿佛就希望人家过得很坏似的。恭顺公主听了脸上就气白了,然而皇帝就跟没有看见般,冷冷地继续说道,“如今,你也算是儿女双全,很有福气。” 他竟然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实在叫人诧异,然而皇帝却仿佛并不在意,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继续说道,“只是,你也该明白,如何选择。”这话叫皇贵妃目中一亮,带着几分欢喜地拉住了皇帝的手臂。 “我不明白要选择什么。”恭顺公主淡淡地说道。 “是么。”皇帝高深 莫测地看了看恭顺公主,仿佛是在看一个蠢货,突然平淡地笑了笑。 这笑有点儿伤眼,还不如不笑来的英俊呢,明秀心中想着只觉得有趣,却见皇帝并不肯走,只往皇后对面一坐。 “方才怎么了?”他叫皇贵妃坐在自己的腿上揽着她的腰肢,淡淡地与皇后问道。 看皇贵妃仿佛还挺美,明秀嘴角抽搐了一下。 只有青楼女子,才喜欢坐在男子的腿上来的! 不过,大概皇贵妃觉得这代表了恩爱? 皇帝不以为意,皇后也是见惯不怪,一脸的镇定。 “今日朕来,是要与皇后说说规矩。”皇帝见皇后一脸的冷漠,只淡淡地说道,“太子在前朝屡屡与朕为难,心中无君无父,不孝不义!”见皇后漠然垂眸,仿佛对自己的指责完全不放在心上,皇帝也不在意的,自顾自地往下说去,只将太子与唐王说成了两个绝世王八蛋,这才继续说道,“朕若是皇后太子,就不该厚颜存于朕的面前,自请废弃,从此两不相见!” “陛下说得臣妾心有戚戚。”皇贵妃笑眯眯地对皇后说道。 “是非曲直自有人评说,臣妾不敢辜负先帝的期望。”皇后淡淡地说道,与皇帝对视了一眼,彼此目中都露出了讥讽。 皇后可是先帝给选的,若说不好,岂不是再说先帝的眼光不行?! 皇帝自然也听明白了皇后的话,淡淡地笑了笑,目中飞快地掠过奇异的眼色,冷漠地说道,“既然如此,这冷宫,你就继续住着。” 皇贵妃听得都要气死了,实在不明白皇后怎么就能这样厚脸皮失宠了十多年还要霸着这后宫之主的位置! 明明皇帝不喜欢她了,不喜欢她的儿子了,还常常挨着冷言冷语,可是怎么她就能这么没脸没皮地不动弹,不给皇帝真心喜欢的女子让路呢? “皇后娘娘这样辛苦,臣妾真为难。”皇贵妃叫昭贵妃堵过一回嘴,可不敢再说自己让给皇后点儿恩宠了,此时便叹息道,“宫中清冷,漫漫长夜如何度过呢?” “这句话,本宫以为皇贵妃如今该很有心得。”皇后目光落在皇贵妃的脸上,仿佛能够洞察人心地说道。 皇贵妃喜欢盛装而行,进门就有喧宾夺主的气势,然而皇后还是敏锐地看出皇贵妃的色厉内荏。 想来芳嫔入宫,皇贵妃的日子就不知是个什么模样了。 皇贵妃的脸色一僵露 出了几分嫉恨,死死地咬着牙却不肯说话,只勉强地笑着。 “皇贵妃心中哀怨陛下的冷落。就算新人入宫您宠爱些,也别叫皇贵妃孤枕难眠不是?”皇后点到即止,一点儿都没有与皇贵妃分个你死我活的心。毕竟帝王的恩宠狗屁不是,太子位才是最重要的,她饮了一口茶方才继续说道,“陛下传的话儿,臣妾听见了。是要叫永寿与荣王赐婚?这是天大的喜事,合该亲陛下亲自主婚,必要叫天下皆知这对儿伉俪的欢喜!” 一辈子撕撸不开,才有趣呢! “皇后不愿赐婚?”皇帝问道。 “陛下更有体面。”皇后拒绝给讨厌的庶子赐婚,淡淡地说道。 “过几日,朕就叫你心想事成。”皇帝带着几分轻佻地抹了皇贵妃的脸一把,见她笑靥如花依偎进了自己的怀里,目光微微一沉。 哪怕是昭贵妃最得宠的时候,皇帝也没有将昭贵妃当成轻贱的玩意儿肆意在外人面前宠幸,皇后心里越发冷笑,更看不上皇贵妃了。 皇贵妃已经是狂喜,板着手指头在想日后永寿郡主嫁过来后的好日子,推着皇帝娇声说道,“陛下要多给小五点儿好东西做聘礼。” 她年纪也不小了,已经不大好做出年少青春的俏丽模样,这装嫩不说别人,只明秀就有点儿不适应,却见皇帝仿佛并不在乎似的抱着皇贵妃不撒手,就知道这大概是真爱到一定程度了,不然不会眼睛都要瞎,听了一会儿皇贵妃的撒娇,就听她突然娇笑问道,“方才皇后娘娘这宫里喊打喊杀的,不知是为了什么!” 她话音才落就见门口又怯怯地走进来了一个宫妃,一张如花似玉的脸,眉目似画夺目的美丽,脸色一僵,又急忙露出了慈爱来唤道,“芳儿过来姑母这里。” “给陛下姑母请安。”那宫妃弱不胜衣的模样,腰肢纤细可爱,怯怯地走到了皇帝的面前福了福,仿佛是有意无意地无视了皇后,叫皇帝的目中露出了几分满意。 “芳儿怎么来了?”皇贵妃的脸色有点儿不对了,却还是温声问道。 “我,我在宫里等了一会儿,陛下与姑母就是不回来,好害怕。” “这就是芳嫔。”昭贵妃方才叫明秀拔刀相助战胜了皇贵妃,更喜欢这个姑娘了,见她一脸茫然,便低声说道,“出身也是庞家。” 这就是非要给大英雄做妾还害了相思病差点儿就病死了的那姑娘啊。明秀偷眼看去,就见这位芳嫔一双眼眸如同秋水 潋滟生波,不管何时都带着一层水光,仿佛什么时候都能流泪一样。心里嗤笑了一声,觉得平王这可真是暴殄天物,这样的美人儿便宜了皇帝陛下,自己没受用着儿,却只是面上带笑地与昭贵妃轻轻地说道,“我瞧着,芳嫔娘娘离不得陛下与皇贵妃娘娘呢。” 瞧瞧这跟得紧,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亏了没有进平王府。 “姑侄同心,其利断金,就是这个意思了。”荣华郡主深深地羡慕皇贵妃的好运气,目光虔诚地说道。 顺嫔也是读书人家出身的,嘴角微微一抽。 这话能用到这儿来?! 昭贵妃冷笑,然而冷笑过后,见皇帝虽然没有撒开皇贵妃,却对芳嫔遥遥地伸出一只手,后者惊喜地握住,就跟握住了天神似的满足,顿时就又冷笑了一声。 “这宫里怎么了?”芳嫔不敢与姑母并肩的,只软软地趴在皇帝的胳膊上,见顺嫔的宫女跪了一地,软软地说道,“顺嫔姐姐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么?” “芳嫔很希望顺嫔出事?”皇后也觉得麝香那时皇贵妃干的,这其中芳嫔也该知道点儿什么,便淡淡地说道,“有人要在本宫面前陷害顺嫔,本宫是容不得的!” “皇后娘娘统领六宫无所不能,竟也会这样不小心么?”皇贵妃可算拿住皇后的把柄了,掩住了嘴唇看了敛目的顺嫔一眼,得意地笑了一声方才说道,“顺嫔一心为了皇后娘娘,您却救不了她,这多叫人心寒呀!”她叹气,贴在皇帝的耳边轻轻地说道,“我瞧着顺嫔也很可怜了,这若是有个万一,想必皇后娘娘是没有能力护着妹妹的。那里头,可是陛下的孩子呀!” “你说得很有道理。”皇帝没问皇后还什么都没说皇贵妃就仿佛什么都知道了的问题,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 “那可怎么办呢?”芳嫔担心地问道。 “不如……”皇贵妃看着眉目不动的皇后,眯着眼睛说道,“皇后娘娘只怕如今也不是尽心了的,不然当年太子与唐王不是很康健地诞生?顺嫔到底不在皇后娘娘的心里眼里,因此才有疏忽之事。我都为陛下寒心,子嗣被皇后娘娘这样怠慢!不如就,请皇后娘娘立一个军令状!日后顺嫔再有差池,就拿皇后娘娘试问!如何?!” “这么说,皇贵妃很爱重陛下的子嗣么?”皇后充耳不闻,淡定地问道。 “不必娘娘立什么军令状!”顺嫔顿时就跪下了,轻轻地说道,“娘娘待我已经竭尽心力,臣妾心里都 明白!这孩子有福得皇后娘娘庇护,皇贵妃何必横生枝节!”她仰头静静地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皇帝,轻声说道,“娘娘已经待臣妾极好,就算有个什么,也只是臣妾自己的缘故,与皇后娘娘无干!陛下!”她伏在地上忍着眼泪说道,“若这孩子有福,又何必立什么军令状!” “顺嫔,姐姐都是一心为你啊!”皇贵妃冷笑了一声说道。 “皇贵妃这么紧张臣妾腹中这个孩子?!”顺嫔已经再也忍不住,她本就是聪明的女子,不然也不会在皇贵妃手上挣出生机,此时看着皇帝无动于衷的模样,突然笑了一声。 “皇贵妃娘娘,您这样珍惜陛下的皇嗣,如此,臣妾更信任您,就将这一胎托给您了,行么?”顺嫔柔声问道,“为了陛下,您一定愿意的,是不是?” 第75章 “臣妾将生死托给皇贵妃娘娘,您心中全是陛下,一定能接纳臣妾的,是不是?” 顺嫔并不是省油的灯,梨花带雨一脸期待地看着脸色发青的皇贵妃,很有道德绑架的意思。 这若是帮着顺嫔一心一意生下孩子来与荣王争宠,皇贵妃非呕血而死不可。 然而若是生孩子生不下来,那就是皇贵妃对皇嗣不放在心上,对皇帝不是什么爱情了。 谁会不将爱人的骨肉当亲生的来照顾呢? 明秀默默给还在低低地哭泣的顺嫔点了赞,终于看清楚了后宫女子们的战斗力。 别看一脸和气的,一旦急眼了,肯定想个招儿咬死你! “你!”皇贵妃被当面将了一军却不敢在皇帝面前拒绝,只抖了抖自己的嘴唇没有说话。 她一心想要弄死这个碍眼的顺嫔,怎么会自己往自己身上揽这样的差事! “你的意思?”皇帝垂头看着浑身颤抖一脸敬畏地看着自己的顺嫔,很有兴味地问道。 “求陛下成全。臣妾,只信得过皇贵妃!”顺嫔咬着牙齿轻轻地说道。 皇后看着心中一声叹息,知道顺嫔这是在为她撇开事端,微微摇了摇头,却还是没有说话。 如今想来,叫皇贵妃投鼠忌器,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允了。”皇帝没当一回事儿地说道,他手还在拍打皇贵妃的手背儿,仿佛没有看见怀里这女人惊恐的脸。 “陛下?!” “不是你说,最爱重朕的骨肉?”皇帝淡淡地笑了,英俊的脸上还带着漫不经心的意味,见皇贵妃嘎巴嘎巴了嘴儿不敢再多说了,便敛目说道,“朕成全了你对朕的心,你不是该很开心?” “臣妾,很开心。”皇贵妃挤出了一个笑容,小声儿说道。 皇帝对她是真的很宠爱,不管什么赏赐都是最好的,可是皇贵妃却总是觉得不安,只觉得这位帝王的心里,还有什么是自己猜不到的。 “你比皇后,叫朕放心许多。”皇帝挑眉看了面上无波的皇后一眼,见她无动于衷,有些无趣。然而目光落在下头明秀的身上,却突然挑了挑眉问道,“这就是荣华?当年你父亲入宫再三问朕要一个郡主的爵位,仿佛还在眼前。” 沈国公可知道女子在世间不易,没个身份的苦楚了,儿子的世子位都没请,只在闺女生下来后就奔进了宫中,跟讨债似的与皇帝非 要一个爵位。 当然,皇帝给了,还给了一个不错的封号。 “叩谢陛下隆恩。”明秀起身拜道。 “你不必这样拘谨,阿沈与朕不错,很亲近。”皇帝对恭顺公主就跟看透明人儿似的完全不放在心上,只静静看着明秀沉默了一会儿,却淡淡地将怀里的皇贵妃往地上一推,看着她诧异地站在了自己的身边,这才转着手上的玉扳指淡淡地说道,“既然是阿沈的女儿,朕自然要好好儿照拂。”论起血缘本该恭顺公主与他更亲近,然而皇帝半点儿都没有提恭顺一句,慢慢地说道,“不如留在宫中几日。” “这……” “不如就留在臣妾的宫中?”皇贵妃如今得了永寿郡主,却也没有放弃沈国公,眼睛就亮了。 至于永乐长公主会是个什么心情,会干出什么,皇贵妃并不在意。 永乐长公主就那么一个亲闺女,年纪也不小了,错过了荣王,只怕就再也没法儿入皇家,她自然拿捏住了这个,不怕长公主发难。 就算永乐长公主不乐意了,她拢住了沈国公一家,叫荣华郡主给自己做儿媳妇儿,也是一样儿的。 “臣妾一定好好儿照拂郡主。”皇贵妃柔声说道。 “得陇望蜀可不好。”皇帝见皇贵妃一张脸都亮了,只轻声说完这个,见身边的芳嫔都没有听见,便继续说道,“永乐该与你恼了,你吃得住?”见皇贵妃想要与自己说些什么,他顿了顿,便冷静地说道,“恭顺从前在宫中的百花院还在,荣华就住去那便是。”见皇贵妃一脸的失望,他抬手掐着她尖尖的下巴捏了捏,这才与明秀说道,“朕会亲自与阿沈说,你不必担心,安心住下。” “陛下有没有问过我?!”恭顺公主不愿意明秀留在宫中,扬声问道。 “就这么定了。”皇帝就跟没听见似的说道。 恭顺公主气得娇躯乱颤,恨不能一刀捅死眼前的皇帝! “母亲?”皇帝无视恭顺公主,然而明秀却将母亲放在心上的,转头就与恭顺公主露出了询问之色。 “罢了,住几日就是。”恭顺公主目光一闪,想到百花院就在皇后殿的后身儿,到底忍住了这口气,温声说道。 “叨扰陛下与皇后娘娘了。”明秀只担心皇帝这是将自己扣在宫中当人质来对沈国公放心,况比起沈明程与年纪最小的弟弟明嘉,明秀更愿意自己被人扣住,真被人辖制意图牵制沈国公时大不了就往 墙上一撞也就完了。她见皇帝沉默地看了自己一眼,仿佛看清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急忙低头,只觉得这位帝王的目光带着几分锋利。 她虽然不动声色,然而皇帝却也看出了几分,嘴角淡淡地勾起一瞬,露出了感兴趣的模样。 这亏了是外甥女儿,不然见他看一个姑娘这么专注,皇贵妃非疯了不可! 此时皇贵妃心里也不舒坦,却不敢在皇帝面前高声,便急忙从手腕儿上抹下了一个镯子来,对明秀招手。 明秀含笑上前接过,回身将这镯子放在桌上,显然并不放在眼里。 打发叫花子呢!还招手,不是在皇帝面前,荣华郡主一镯子砸在这女人的脸上的心都有了! “既然如此,你就在宫中多住些时候。”皇帝也并未对明秀慢待皇贵妃心存恼怒,这年头儿有个性的人都有点儿来头儿,恰巧沈国公是皇帝都不愿意招惹的人,此时见明秀对自己笑了笑,皇帝也不耐烦多说,只带着脸上通红显然是恨上了明秀的皇贵妃与芳嫔扬长而去,只留了一个顺嫔跪在远处,此时仿佛精疲力竭地往地上歪去,面上透出了汗水。 “你这是何苦。”皇后对顺嫔叹息道。 “这一回,我看她怎么害我!”顺嫔冷冷地说道,“不怕一起死,她就使出手段来!”她顿了顿便起身歪在了座位里头,强笑说道,“皇贵妃咄咄逼人,若今日不如此,以后只怕日日都要逼迫娘娘。臣妾虽然胆小,只是却也不是没心没肺的玩意儿!”她沉默了一会儿,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与皇后说道,“宫中一枝独秀难为春,景色也寥寥,不如……”她眯着眼睛说道,“不如百花齐放!” “你还有孕呢。”皇后无奈地说道。 “她既害我无所谓,可是她连这个孩子都不放过!”这才是顺嫔最怨恨的,咬着牙说道,“臣妾必然送她一份儿大礼!” “你要搬到她的宫中去?” “皇贵妃娘娘的宫里,芳嫔还住不过来呢,臣妾住进去就嫌挤了。”顺嫔便摇头笑道,“皇贵妃只怕也不愿臣妾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呢。” 她都预备好了,回头就在宫中寻几个最美貌的舞姬来,天天儿在宫中练舞给自己解闷儿,至于皇帝是不是也喜欢,那就不是顺嫔能管得了了的。 “你只记得莫要多思累着自己的身子。”皇后沉吟了一会儿,方才说道。 “臣妾明白。”顺嫔也不是孤身一个,虽然与和嫔因自己 有孕有些疏远,不过和嫔想必更急着得宠,想与她平起平坐。 “等你生下皇嗣,不论男女,本宫都叫你晋妃位。”皇后摇头说道。 只有做了妃,方才算真正有了身份,皇子抑或是皇女的地位也不会叫人小看。 “臣妾更希望这一胎是个公主。”这句话是真心实意。公主可比皇子稀罕多了。 “男女都是你的骨肉。”皇后说完了,见顺嫔脸色不大好看,知道她这是有些劳心劳力的缘故,只温声叫顺嫔去休息,这才与明秀笑道,“倒累了你。” “阿秀在宫中,嫂子您看顾她一些。”恭顺公主有点儿舍不得地说道。 “要不,阿秀跟我住?”昭贵妃试探地问道,见皇后挑眉看着自己,便傲然地说道,“这宫中,谁敢招惹我?!” “你是厉害人,只是陛下都说叫她住百花院了不是?”皇后想不明白皇帝这是又出什么幺蛾子,只是皇帝是个很有心机的人,她也不敢小觑,低声叫自己的心腹跟着明秀,又与担忧的恭顺公主赌咒发誓好好儿照顾她,这才送了恭顺公主母子一路不舍地去了。 明秀送了母亲与弟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这才回到皇后的面前。 “你不要怕,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不叫你伤着一丝半毫。”皇后见明秀一贯稳重的脸上露出了些想念,知道这到底是个孩子,第一次离开母亲会有胆怯,便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了,顿了顿便柔声说道,“等晚上东宫来请安,你就陪着我一起见见太子太子妃、对了,”她想起了什么,突然笑着说道,“斐儿仿佛与你很要好?念叨你不停的,这一回,他就该欢喜了。” “不过是些小故事罢了。”明秀便笑道。 “这孩子孤单,平日里你多照顾他。”皇后叹息了一声说道,“他太懂事了些,懂事得叫人心疼。” 也懂事的叫皇后不愿意再去宠爱太子别的儿子了。 “他是长兄本该有承担。我家大哥哥也是如此的。” “若别人家……”皇后苦笑了一声却不愿意再说下去了,只温声道,“有得必有失,我明白这个道理。”她不要皇帝的宠爱树了得宠的妃子与庶子在前头,叫自己的两个儿子能同心协力不要为了皇位生出纷争,就要接受此时儿孙的战战兢兢,提前长大。 明秀不敢在皇后面前露出什么来,抿嘴颔首。 “要不,要不咱们来下棋吧?”见烦人的人都走 了,昭贵妃今日见着皇贵妃这么丢脸可开心了,手里也痒痒,便在一旁说道。 “明日,随你与阿秀下棋,下一天都行。好不好?”皇后拉着明秀叮嘱她不要在宫中乱走,不管走到哪里必须带八个以上的大宫女,这究竟是在防备什么明秀多少心里就有数儿了。当皇后说起皇贵妃等等妃嫔都住在宫中的哪一处之后,正见昭贵妃一脸的有气无力十分可怜的,便摇着头笑着说道,“你这人,一日都等不得的。不如一会儿叫几个人,给你说戏本子听?” “才子佳人的,都听腻歪了。” “那就听神仙故事。”皇后对昭贵妃意外地宽容,很有耐心地哄着。 昭贵妃却依旧嚷嚷着要下棋,显然很有棋瘾。皇后哄到了太子与太子妃进来请安方才罢了。 太子来给皇后请安是不大带着自己的侧妃的,身边只跟着一个笑吟吟的太子妃,两人一同给皇后请安,太子妃目光落在明秀的身上,露出了一丝诧异。 “陛下留阿秀住几日。”皇后温声说道。 太子阴谋论了一下,总觉得他父皇不怀好意,心里计较了一会儿,英俊的脸上就露出温煦的笑容,对明秀同兄长一样和气地说道,“既如此,表妹就在母后身边安心地住着,不必担心旁的。” 他眯了眯眼,只觉得皇帝这手儿莫非是要将明秀扣在宫中给最爱出入后宫的荣王机会亲近佳人,面上笑得如沐春风,心里一转儿就有了主意,只等着出宫就关门放……安王也入宫,到时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明秀谢过了太子,见这人面上全无异样,自己就越发地不心虚了。 看起来传说中的真爱侧妃告状没成功! 荣华郡主自然不知道许侧妃何止是告状没成功,还叫太子骂了一顿说她拖后腿得罪勋贵,如今正被禁足中安心养胎呢,就觉得太子的心胸还算宽大。 “明日弟妹要入宫给母后请安,母后这儿,该预备点子好点心了。”太子妃在一旁笑着说道。 “这孩子性子急,我实在是放不下她。”皇后还不知道自己儿媳妇儿将儿子给挠了一个满脸桃花开呢,脸上温煦地说道。 太子的目光漂移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今日早朝看见唐王的脸了,只能说……顶着这样的脸还敢上朝,弟弟也是蛮拼的。 “怎么了这是?”皇后见太子异样,急忙问道,“莫非你弟妹不舒坦?” “您 放心,没有什么不舒坦的。”太子妃听丈夫说了唐王的倒霉事迹,咳了一声急忙说道,“不舒坦,可不敢叫她出来不是?” 这个倒是真的,皇后略点了点头放下此事不提,只期待明日唐王妃入宫与自己说话。 此时的御书房里,皇帝看着立在自己面前面容严峻的沈国公,只觉得这家伙十分之狗胆包天,竟然还敢叫内监将自己从皇贵妃处给拉过来见他。 皇贵妃衣裳都褪了! “阿秀呢?”沈国公用警惕地眼神看着皇帝问道。 “你别担心,朕这回真没有坏心。”皇帝见他紧张女儿的模样,笑笑,也不计较这人以下犯上,和气地说道,“不过是帮你给她多增添些光辉。一个得宠能留宿后宫的郡主,比被朕无视的郡主有身份得多,不是么?” 第76章 皇帝仿佛很想叫沈国公感受到自己难得的良心。 然而沈国公一点儿都不信,只郑重地表示,他闺女回家若是哭诉一星半点儿,做臣子的就不陪皇帝玩儿了,带着老婆孩子回塞外去。 天高皇帝远,那地儿没人敢欺负国公爷的爱女。 皇帝沉默了一回,见糊弄不了沈国公,也恐将这人给逼急了,阴郁地应了。至于心里是如何记恨,究竟想着些什么,沈国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有种就宰了国公爷! 皇帝很有种,却也不会宰了一个对自己忠心的臣子,不然军中的势力只怕就要乱套不说,承恩公府乱中取胜,没准儿就得来个宫变。 仰仗沈国公带着人护卫京畿才叫自己能睡个着觉跟皇后玩儿冷暴力的人渣皇帝陛下还是对自己的人身安全很在乎的。见沈国公明确说了对自己的不信任,只好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无辜后又畅想了一下与沈国公的当年,情深意重极了。 沈国公也本感动了,顺便对皇帝陛下袒露了一下自己的心扉——既然是小住给镀镀金,那就略住几日。只是几日之后再敢不放他闺女回家,就别怪国公爷翻脸无情了。 应了沈国公的要求,随手赏了沈国公府一席御宴作为沈国公乔迁之喜的心意,皇帝陛下想了想,回头又往百花院赏了两个贴身的大宫女方才目送满意的讨债鬼出宫去了。 明秀忙碌了一天,经历了后宫之中的大半的剧情,觉得自己这后宫之路真是大开眼界了,与皇后又亲密地说了半宿的话,这才往百花院而去。 一进百花院,荣华郡主就一呆,之后对自家公主娘当年很得宠就真的相信了。 谁见过大块儿的青玉白玉的给屋子做楼顶的呢?那一栋满满是用珍贵的琉璃搭起来的小楼屋檐角哗啦啦地脆响的,是黄金做的铃铛么?见小小的百花院一进来就带着几分温暖,满院子很多都没有见过的花朵怒放,哪怕是月色昏暗明秀都被晃得眼睛疼,之后就见四处的角落里透出的莹莹的光芒照亮了自己脚下的路,竟忍不住心中叹息了一声,方才举步往那琉璃小楼去了。 说起来,永乐长公主恨恭顺公主恨得咬牙切齿,还真的蛮有道理的。 这这么不公平,换了谁都得变态呀! 因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明秀就对小楼里那金凤交缠的雕栏画栋一点儿都不在乎的,也不在乎床头头顶的那大块儿的各色翡翠雕琢出的花朵儿的模样,淡定地在床上翻 了一个身。 这小楼之中十分干净,哪怕是最细微的角落都没有灰尘。还有外头开得很有规律的花朵儿,显然是有人打理的缘故。 皇帝不喜欢恭顺公主,只怕是不会做这个,莫非是皇后? 然而恭顺公主这么多年不回京,竟然还拾掇得这么齐整,说是真爱也是有人信的。 觉得皇帝有点儿古怪,那眼神叫人看着心里瘆得慌,仿佛无时无刻都在算计,明秀抿了抿嘴角,拒绝再回想皇帝那双黑沉沉冷漠的眼睛。 那双眼睛,仿佛还带着几分戏谑,仿佛在高高地俯瞰人间一样,叫人心中寒意。 今日太过劳累,明秀不大一会儿就睡了过去。第二日醒来,便见一队宫女上前,分列两旁泾渭分明。 一列更傲气些的,得意地看了另一侧一个敛目平静的大宫女,便有一人出列捧着一身儿雪白的云锦衣裳与明秀笑道,“这是前儿南边进贡的最好的云锦,陛下处置办了一身儿,想着给……”她顿了顿,见明秀头也不抬地揽被坐在床上,急忙继续笑道,“陛下最喜欢女孩儿穿这样清淡的宫装了,郡主您身姿纤细,若再加上束腰,那远远看去,就跟仙女儿似的了!” 仙女儿不一定,哭丧倒是有几分把握的。 明秀突然就想到昨日见到的那个年轻的芳嫔,嘴角淡淡勾起,轻声说道,“怎能夺人所好?!” 她没有诅咒家人的雅兴,这样的好事儿,留着给皇帝陛下的美人儿去吧! “这……”这是皇帝昨日叫自己预备好了的,因为被夺了自己喜欢的衣裳,芳嫔还哭了一场,可怜见的眼睛都哭红了,皇帝却没有半点儿心疼,这宫女便迟疑了起来。 看着这位郡主,完全没有被皇帝另眼相看的受宠若惊呀! “还给芳嫔罢。”明秀温声道,“她是长辈,我原该礼让。” “您?”这位竟然猜到这是要给芳嫔的,领头的那个见明秀是不肯要的了,也知有贵女忌讳穿别人的衣裳,哪怕是还没上身儿的都不行,只好讪讪地笑了,之后便急忙取出了一套白玉头饰来恭敬地说道,“这是陛下私库里的珍藏,这个是没给过人的。” 她也知皇帝对沈国公的看重,因此哪怕明秀有些不识好歹不肯穿皇帝给她的衣裳,却一点儿都不敢怠慢地说道。 “这个就多谢了。”太不给皇帝面子,翻脸了怎么办?明秀见那头饰确实玉色极好,不客气地笑纳了。 那宫女总算是交了差,就吐出了一口气,垂了眼睛退到了落后些的地方。 另一队宫女这才上前,领头那个极谨慎的捧着两套簇新的衣裳与明秀恭敬地说道,“皇后娘娘早就给郡主做的衣裳,本想过几日叫奴婢给送到府上去,如今穿正合适。” 那两套衣裳一件是极娇俏的嫩绿色,迎着外头倾斜的阳光看去,仿佛还流淌着一层凉凉的水色。另一套却是更郑重老成些的冰蓝色,还有高高的领子竖起,样式也端庄了许多,叫人见了眼前一亮。 “这件就好。”明秀指了指那冰蓝上头绣着几株细细的莲花儿的宫裙温声道。 这两队宫女仿佛延续了主子们的不对路,彼此都不说话的,只纷纷上前服侍。 明秀并不在意这个,左右又不是日日住在这宫中,梳妆好了,便往皇后宫中给皇后请安。 “皇贵妃处……”皇帝遣来的那大宫女便有些为难地说道。 明秀只是笑笑,也不接话,只装没听见。 她吃饱了撑的给个没名没分的皇贵妃请安,真拿自己当皇帝他真爱玩儿啊! 因见到明秀这无声的拒绝,那宫女有些皱眉,带着人就留在了百花院收拾东西。明秀一路穿过了几条小径就到了皇后的宫中,就见皇后已经起身,正埋头看着手上的卷宗,显然是在处置宫中的宫务。见了明秀一身泛着些冷意的冰蓝光彩夺目,越发地明眸皓齿,皇后的眼睛一亮,也不看手上的宫务了,将卷宗往桌上一放,叫明秀到了自己面前笑问道,“可想家了没有?” “有些想。”明秀红着脸低声道。 “那是你母亲住的地方,你住着也会舒坦些,没准儿还能想想你母亲从前的事儿。”皇后拍了拍明秀的手叹息道,“先帝当年,最宠爱的就是你母亲了。” “看出来了。”明秀无语地说道。 “你母亲的院子我是常常叫人清扫的,”皇后脸色突然变得淡淡的,低声说道,“只有叫那院子干干净净的,我才会觉得还是在当年。先帝还未驾崩,你母亲快快乐乐地跟着我在里头说笑,喝茶,说一些小孩子的私语。” 那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时光,也是再也不能握住的过去。那里有她最单纯的记忆,一点一滴。英俊的皇子对着她伸出手,娶她做自己的王妃,给了她两个最可爱的儿子。 她明知道他另怀心机,可是却还是想要赌一赌。 赌他对自 己,总是还有一点点的真心的。 他登基,她赌输,一夜巨变不过如此。 从此她也只能想着当年的那点儿记忆,偶尔怀念一下自己的过去。 “往事不可追。”恭顺公主心里也有那样快活的往事,明秀低头轻轻地说道。 “是,咱们得往前看。”她得为儿子们跟那个男人,跟那个男人的女人儿子们斗个你死我活,真是讽刺。 若是有下辈子,她真是不想再嫁给这个人了,哪怕他是她曾经真心仰慕过的人。 笑着摸了摸明秀的脸,皇后这才叫人开饭,见明秀吃得精细,还吃得不多,皇后便叫人布菜。 “皇后娘娘面前,我从不客气的。” “小孩子就得多吃点儿,长身体。”皇后笑道,“一会儿闵王妃也要入宫请安,你说说,她从前才病了一场,这就稳不住了。” 闵王妃为何入宫明秀门儿清,顿时尴尬地咳了一声。 “我知道闵王世子之事。”皇后摇头无奈地说道,“娇养太过,反倒没有了男子汉的气魄。” 安王也很多愁善感,还总是看着明秀哭哭啼啼的,可是却没有闵王世子慕容敬那副模样。皇后觉得若自己的两个儿子是那德行的玩意儿,只怕自己就得上吊了。她沉吟了片刻,便可惜地叹道,“可惜了的。” 闵王第二子慕容轩倒是不错,唯一叫人遗憾的是,这年头儿宗室礼法不大认同废长立幼。 皇后也不会叫闵王开这个头儿。 一旦如此,那太子可就危险了。 “若兄弟情深,日后有兄弟提点,也能少许多的麻烦。”明秀温声劝道。 别人家的家事,真是与她蛮无关的。 “阿轩瞧着是个尊重兄长的。”皇后满意地说道。 她知道冯国公府想将苏蔷嫁给慕容轩,自然是乐见其成,愿意叫太子妃母家多与宗室联姻,给太子助力。若不是因为这个,她才不管闵王府到底死不死呢。 皇后既然说起这个,明秀迟疑了片刻,方才低声说道,“女子嫁人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了,苏家姐姐是个极温柔可亲的人,咱们都不知道那位会不会是良人。”她沉默了一会儿,忍住了心中的话到底没有说出来。 家族的兴盛,家门的荣光,莫非家中那么多的男人来撑不起来,还得叫女子也跟着付出么? 苏蔷看似柔弱,然而性 情刚烈。宗室之家之中明秀就没有听说过几家是只守着一个妻子过的,以后若陷在王府,眼看着夫君纳妾,明秀都舍不得想苏蔷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况王府高门,哪怕冯国公府也很贵重,可真的会为了一个苏蔷,一个出嫁女的一点点儿委屈,就冒着给太子惹祸的嫌疑去与闵王府闹事么? 这与被家族牺牲有什么两样?虽然高门贵女享受了家门的荣华,就理应为家族奉献一生,明秀却还是有些难过。 “若是你的姐姐是太子妃,你会不会嫁入闵王府?”皇后知道明秀与苏蔷是极好的姐妹,也知道苏蔷的性情,便温声问道。 明秀一怔,设身处地,抿着嘴角轻轻地点了点头。 真的要她牺牲的时候,其实她是愿意的。 哪怕那个丈夫不是良人。 “你看,都是一样的道理。咱们这样人家出来的女子,除了自己的幸福,其实还承担着更多的东西。”皇后见明秀点头,就也笑了。 “多谢娘娘。”这多少是在提点自己的意思了,明秀今生有福不必嫁给糟心的人,至少此生安稳,然而听了皇后的话,却更加豁然开朗。 “你明白就好。况,谁说为家族牺牲的女子,就不会幸福呢?”皇后摸着明秀的脸柔声说道,“阿秀,你得记得,幸福不是别人给的,是你自己过出来的。你想过什么日子,就会有什么样儿的生活。自怨自艾地过日子,你就不会幸福。就算那人是你不喜欢的人,可是你可以改变他,用你的聪明改变,叫他变成你希望的样子,叫他把你放在心上,拿你的喜怒哀乐为先。哪怕开始艰难些,却总有幸福的那一天。” 这是她半生悟出的道理,也希望膝下的这些无忧无虑的女孩子,也能幸福。 就像代替自己幸福了一回一样儿。 明秀仰头看着目光温柔的皇后,怔怔的,觉得她的手真温暖。 表情也真的很忧伤。 “我们一定会很快活的。”明秀将脸贴在皇后的手上小声儿说道。 “我就等着看那一日。”皇后微笑说道。 “快快快!”气氛正有些凝重的时候,就听见外头清脆的声音传来,就见一个极美貌的宫妃兴冲冲地冲进来,见了明秀就往外拉。 “做什么去?!”皇后见了风风火火的昭贵妃,忍不住问道。 “下棋!”昭贵妃等着跟明秀下棋等了一晚上,都睡不好觉了,拉着明秀与皇后匆 匆地说了一声儿就走,走到了御花园一处高高的假山上,八面透风的凉亭中,方才目光炯炯地与明秀说道,“下棋!” 明秀站在这高处不胜寒,说白了就是有点儿冷飕飕没遮没挡的破亭子里头,嘴角一抽,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玩儿过“五子棋”这么高大上的棋法了。 “说好了啊,”昭贵妃眉开眼笑,说起下棋那真是没有一点儿的傲慢了,自己先坐下抓了棋子与明秀很贴心地说道,“你小孩家家的,我让你一个子儿!” 真是特别有长辈风范! 只是荣华郡主第八次转身捧了茶来喝完,对上了昭贵妃那心虚的目光,见她抬头望天一脸的“天气真好!”的模样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偷棋子儿可以理解,可是一口气偷俩,这是不是有点儿太丧心病狂了娘娘?! 第77章 装傻是个技术活儿。 盖因贵妃娘娘生性豁达直率,连偷个棋子儿都不走寻常路。 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子在棋盘上铺着,偏偏最中间少了两枚,眼得多瞎才能看不见呢? 有点儿冷的荣华郡主终于发现这跟贵妃下棋是件难度很大的差事儿了,心里叹了一声,将手上的一枚带着些冰凉气息的白玉棋子给填在了中间缺了的那块儿上。 昭贵妃眼睛一亮,急忙抓了一墨玉的棋子将剩下的空儿给填满了,偷偷儿看了看明秀的神色,见她仿佛没有发现,就很傲气地,很得意地安慰道,“你棋艺真的很不错了!能与本……我对弈了这么久还不落下风,纠缠了一炷香的时间分不出胜负,这得多强悍呢?!” 她真喜欢跟这小姑娘下棋呀,不像皇后,棋风那么凌厉!杀气那么重还很不平和,总是三下两下就叫贵妃娘娘丢盔卸甲! “以后,咱们天天玩儿,我好好儿培养你。”昭贵妃仿佛是真的很喜欢五子棋,开心得不行。 明秀咳了一声,柔声说道,“比之娘娘,确实还差一些。”真没有娘娘偷棋子的手速。 摸了摸手上温润的玉石的触感,明秀微微敛目,面上寻常心中却微微一动。 这套玉石棋子不论白玉与墨玉都温润通透,白玉触手微冷,然那墨玉却入手生温,显然都是最好的玉石,却叫人拿来磨成了棋子,只为了给昭贵妃玩耍。 况闻着这淡淡的香气,这木头棋盘还沉甸甸的,不是沉香木吧? 这得多败家呀! “这棋子圆润可爱,可见娘娘常常拿出把玩。”明秀一边无视了四枚棋子已连成一线之处,在另一侧放了一枚棋子。 昭贵妃急忙将那地儿给堵上,松了一口气不在意地说道,“皇后从库房里拾掇出来不要了的。我倒觉得好,比从前的又好看又体面。” 见明秀对自己抬头笑了笑,她难得这么痛快地玩儿了,急忙垂了头继续给自己寻下棋子儿的地方,就只觉得这亭中夹着花香气的微风拂过,眼中突然一亮装作若无其事地抬头不看明秀,见这姑娘又在一旁下了一子儿,急忙将自己的给放在棋盘看中的一处上,骄傲地指着如今的棋局宣布。 “我,我赢了!”真高兴,回头多吃半碗饭! “是娘娘棋艺好。”明秀笑着说道。 五子棋有个屁的棋艺! “我跟你说,跟我 下棋,你能学到可多东西了。”将两色棋子分开,昭贵妃兴致勃勃地说道。 明秀只是图自己快活,对输赢并没有太多的纠结,只觉得看昭贵妃这为了偷棋子想出了各种仙招儿还真是蛮有趣的。 “这局你赢了。”又一回偷棋子儿都没用,昭贵妃只差两步忿忿惜败,之后见四周的宫女都在掩住嘴偷笑,见明秀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也反应过来些,撇嘴说道,“你不是让着我呢吧?!” “娘娘觉得快活么?”明秀笑问道。 “确实很开心。”昭贵妃点头老实地说道。 “只要觉得快活了,过程与输赢,让与不让,又有什么分别呢?”明秀一边给昭贵妃清理棋盘,一边柔声说道,”我与娘娘都很开心,计较太多反而不美。况,“她见昭贵妃想了想,觉得有理地与自己点头方才继续说道,“此地风景极好,在此游戏,心情舒畅,我还得感激娘娘叫我出来松快松快,也谢您的心意。” 昭贵妃这是恐她小姑娘在宫中孤零零地寂寞害怕,因此带着自己一起玩儿,给自己宽心。 一贯傲气的昭贵妃能想到这个,实在是很难得了。 她又为何要辜负呢? “你倒说出了这么多的大道理。”昭贵妃叫明秀说破了心事也脸红了,哼了一声方才说道,“我就是看你老实,怕你吃亏罢了!” 能叫荣华郡主吃亏的还没生出来呢,明秀笑着感激了一回,又低声与昭贵妃说道,“左耳皇贵妃赏的那只镯子不小心摔碎了,这可怎么办呢?” “碎了就碎了,谁叫那镯子命不好。”昭贵妃心里可开心了,却还是绷着脸傲慢地说道,“她的身份儿,也就配那不值钱,摔摔就碎的破镯子了!” 想当年她对她多好呀,哪怕是在宫中都惦记着,想要给她寻一门最好的亲事,叫她以后都不叫人欺负,好好儿地过日子。谁知道白眼狼就是白眼狼,前脚跟她堂姐堂姐叫得可亲近了,背地里偷她的男人!两个都恶心! 说她是真爱,还能睡她堂妹,无耻之尤说的就是这个皇帝! “你镯子碎了,回头我给你更好看的!”昭贵妃仰着头说道。 若自己没有,就去翻皇后的好了! “那我就多谢娘娘的赏赐。”明秀摸着衣襟上一个小小的平安扣,见昭贵妃看着那个目光炯炯,便笑着说道,“也谢娘娘的心。” “这个比你弟弟的好。”这个昭 贵妃早就给明秀预备着呢,就等她入宫的时候给,没想到恭顺公主一下带来俩,昭贵妃只好把自己的给了明嘉,这个方才留给了明秀,她见明秀弯起眼睛对自己笑得很甜美可爱,目光清澈的模样,自己的脸上也缓和了起来,和声说道,“这个是法华寺主持开过光的,正经的佛物,能叫你逢凶化吉。” 她想到前儿偷偷儿给安王求签,解回来说是“峰回路转”。然而心血来潮给明秀求了一个,却是中平,便心里有点儿不安稳。 “你在宫里头不要跟人多说话儿,她们都没有你尊贵。若是想要走走,或是跟着皇后,或是跟着我。”昭贵妃迎着明秀迷茫的目光殷殷地说道。 她不知为何,就是觉得与这个小姑娘很亲近,也很不愿意她吃委屈。 还有那签,说有灾劫,她更有点儿担心了。 “我知道的,别人,我也不想认识。”昭贵妃为人出人意料地干净,明秀目光柔和地应了。 “说好了不许反悔……这是什么呀?”见明秀垂头之间,空白的棋盘上竟然叫两色的棋子围出来一个小动物的图案来,昭贵妃的眼睛都亮了。 “一时游戏,我常在家自己玩儿。”明秀便笑道。 “怎么围出来的?”昭贵妃见这是个小猫儿头,便急忙抬头问道。 这个比五子棋还有趣啊! 小姑娘真是棋艺精湛! “您自己想什么图案,就自己往上摆,一点一点儿的就出来了,说出来倒没了趣味。”见昭贵妃对自己点头,明秀只将棋盘清出来坐在昭贵妃的身边,见她涂着大红蔻丹指甲的手掂起一个一个的棋子小心翼翼地往上摆,不时摇摇头,便帮着她挪一挪,果然见她露出了满意的模样,便一同继续往下看。 亭中女子,一个美艳傲气,一个秀色温柔,仿佛是画儿一样,却不知假山之下的角落里头,一个美貌的青年仰头看着,眼眶都湿润了。 慕容宁知道明秀留宿宫中,今日没吃早饭就入宫,想见明秀一面再去上朝,却在御花园看见了这个,心里不知是欢喜还是难受。 他最爱的两个女人,这样和睦地在一起,如果一辈子都是这样就好了。 “这是什么?”他就听昭贵妃得意地指着棋盘问道。 “是……兔子?” “真聪明啊你!”昭贵妃不跟皇后在一起时,那脾气就没有那么暴躁了,哼了一声方才表扬道。 慕容宁咧了咧嘴,抹了一把眼泪,又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走了。 昭贵妃与明秀却并不知有人来过,一直游戏到了午间,见日头高悬,明秀就想到今日闵王妃与唐王妃入宫的,与昭贵妃笑道,“咱们回去吧娘娘?皇后娘娘该等急了。” “叫她等着!”昭贵妃横眉立目说着狠话,却已经起身叫人收拾了,还与明秀约定明日再战! 明秀正无奈地在宫女们笑嘻嘻的目光里应了,就见昭贵妃美艳脸上的表情冰冷了起来,默默地注视着下头。 明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通往亭子的小路上,一个窈窕婀娜的宫妃正缓缓而行,仰头露出了一个胆小的表情来。 “收了你这张脸,我可不是男人!”昭贵妃居高临下,气势瞬间就压倒了下头的那宫妃。 她此时方才露出了贵妃的气势,于那下头的宫妃简直就是碾压之势! 明秀也才明白都是皇帝宠爱过的女子,身边的这个能做了贵妃,下头那个只能做个嫔的缘故。 单论气场,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做妃子的。 “姑母。”芳嫔在皇贵妃身边都没有这样大的压力,叫昭贵妃给唬得不行,不由可怜巴巴地唤了一声。 庞家连出两位宠妃,不管性情如何,然而容貌都是娇艳夺目的类型,然而这个却眉目疏淡带着可怜之气,明秀便忍不住好奇起来。 基因突变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了。 “别这么叫本宫,本宫听了都恶心。”昭贵妃一脸的厌恶,看芳嫔的目光仿佛是在看狗屎,冷笑说道,“芳嫔的姑母,是那宫里的那位,本宫可不敢当。不然……”她在芳嫔通红的眼睛里轻声说道,“叫我听你管陛下叫姑丈,你说本宫是恶心呢,还是恶心呢?” 没有人伦的东西,为了点儿荣华富贵是什么脸皮都不要了!早前皇贵妃是如此,如今的芳嫔也是如此,庞氏也真是足够无耻! 这时候认识她是姑母了,这十几年过门不入冷眼看她在后宫挣扎的时候,又去了哪里?! “姑母,您这么说,我觉得难受。”芳嫔眼泪汪汪地说道。 “怎么了?”见芳嫔双目含着氤氲的水汽清媚动人,昭贵妃正要骂呢,却听见身边明秀转头噗嗤一声笑了。 “并没有什么。”明秀含蓄地笑了两声,见芳嫔也睁着懵懂的眼睛看着自己,便柔声说道,“只是想着,芳嫔娘娘若难过便这样 落泪,不知有没有在我姑丈的面前伤过心。”她静静地看着芳嫔脸色微变往后踉跄了一步,这才敛目淡淡地说道,“娘娘的心是水做的,我想着这伤着伤着许就习惯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不然您这几句话就难受,当日想要侍奉天神却不得的时候,您……棺材您还留着么?”她柔声问道。 “你……”芳嫔这才想起来平王妃与荣华郡主是姑侄,心都一紧。 这竟然还是一位“故人”! “我都不记得了。”她柔弱地说道,很想转身就跑。 她好容易能入宫,就恐叫人提起从前旧事,叫皇帝的心中对自己存了忌讳。 谁愿意自己的宠妾心里曾有过别的男人,还哭着喊着非要嫁呢? “我不想知道你今日为何来寻本宫,只是既入了宫,就是你自己的选择,生死……都是你自己决断,本宫处,没有半分助力!”昭贵妃不是一个叫人扔了,哄两下就自己没脸没皮回头的东西,此时便冷冷地说道,“十几年前,本宫,就与庞氏再无瓜葛!”她断然说完了这个,见芳嫔咬着嘴唇幽怨地看着自己,便一挥手叫她滚蛋,转头与明秀轻声说道,“你与她提平王做什么?” “她头上的那套头面,我曾经在姑母处见过相似的,想来这是她还对姑丈念念不忘,日后再闹到姑母面前。我只恐她再这样恶心人日后牵连平王府,就忍不得了。”明秀敛目说道。 芳嫔这做派太叫她恶心,如今平王妃是有孕不大入宫也就罢了,若日后常来见她余情未了忍辱负重的模样,得多膈应人?况皇帝若真知道了,能不对平王心存忌讳?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搭上自己姑母一家,太不划算了。 今日就算有皇帝的眼线,然而距平王闹出此事的时候也不长,想来皇帝现在还在给芳嫔时间“淡忘”旧情呢,该不会对平王如何。趁着此时先给芳嫔上个眼药叫她以后老实点儿,还是可以有的。 若她还不明白,下一回荣华郡主只好带着棺材入宫,将棺材板砸在她的脸上! “这实在是有点儿贱人的意思了。”就膈应你怎么了的这种态度,昭贵妃也觉得挺下贱的。 “莫非如今陛下,就喜欢这种调调儿?”明秀轻声说完,见昭贵妃嘴角抽搐地看着自己,急忙咳了一声笑了,顿了顿,方才与下头那个水做的人儿温声道,“娘娘想在宫中得一助力,这真是舍近求远。您忘了,您最爱的姑母不是跟您住在一起么?”见芳嫔嘴角微微一僵,她心中急转就 知道皇贵妃与芳嫔只怕已经有了心结,目光一转便笑道,“况娘娘的族人那么多,不如请娘娘的母亲入宫给您开解寂寞?” “这……”芳嫔眼睛就亮了。 “陛下宠爱娘娘,定然会叫女眷入宫陪伴娘娘。且叫我说,与其在宫中奔波惊魂不定,不如学皇贵妃娘娘,您给陛下生下一位皇嗣。如此,陛下只怕会越发宠爱娘娘,谁还能撼动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呢?”一脸真诚地为芳嫔娘娘出谋划策,荣华郡主真觉得自己是个极大的好人了,笑眯眯地目送芳嫔一脸的醍醐灌顶转身谢都来不及说地跑了,她一转头,就对上了昭贵妃不爽的脸。 “你还希望她得宠呀!”她真希望这俩都去冷宫再也别见了! “陛下就一个,她挣得了,皇贵妃就挣不着,反之亦然。”明秀挽着昭贵妃的手哄着说道,“天天看戏本子,您不喜欢么?” 况庞氏女眷入宫,这先去拜哪个庙门呢? 第78章 明秀把昭贵妃哄得很开心。 论技术含量,昭贵妃也就和恭顺公主一个级别的,顺毛撸准没错。 也不是谁都有皇后的恶趣味,总是往炸毛儿上撸的。 昭贵妃短短时间眼睛里就已经没有别人儿了,觉得明秀又贴心又聪明,总是为她着想,挽着小姑娘的手意气风发地在御花园儿里逛了一圈儿,之后心里一声叹息。 她虽然暴躁了些,也傲慢了些,可是也不是傻子。明秀对自己看和气,目光很清澈,然而举止有度,看了就知道,这是对安王没有想法的姑娘。 从前昭贵妃很讨厌对儿子心生觊觎来讨好自己的女孩儿,然而如今却想祈祷,这姑娘还是为了安王来讨好一下自己吧。 不然沈国公府与平王府亲近的信儿,她在宫里都听见了! 使劲儿捏了捏明秀的手指,昭贵妃掩住了心里的百转千回,只若无其事地与明秀说话,待这后宫都看见自己与明秀往来了,这才觉得自己满足了,带着明秀往皇后处。 皇后处此时十分热闹,明秀一进门就见宫室之中端坐着几个宫装女眷,除了太子妃唐王妃之外,另有一个中旬女子坐在皇后的下手。这贵妇面上带着几分病色,从眼角眉梢就能看出这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此时一边轻轻地咳嗽一边与面露关切的皇后说话,仿佛是见到门口有人,眯着眼睛看过来,之后见一向不大给人脸面的昭贵妃竟然挽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露出了淡淡的诧异之色。 昭贵妃很不好相处,很少与别人这样亲密的。 “这是恭顺家的阿秀。”皇后便与这贵妇笑道,“最是温柔妥帖不过,嫂子以后就知道了。” 她唤得亲近,这贵妇不是傻子,顿时就知道皇后很看重这个女孩儿,之后想到她的名字,嘴角一歪。 倒霉催的害她病还没好就入宫替她刷存在感的,就是这姑娘了。 “臣妾瞧着确实是个纯善可人的。”心里这个扭曲啊,这贵妇内里磨牙面上却笑吟吟地说道。说完了还对明秀和气地招了招手,见明秀红着脸上前不由笑了,转身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极精致的描金红木小匣子来递给明秀,温柔地说道,“这是见面礼。”见明秀接过后又谢她,便拉着明秀的手好一通的夸赞,从容貌夸到性情,从性情夸到气质,夸得荣华郡主都有点儿不知道她嘴里那个十全十美的好姑娘究竟是谁了,方才作罢。 皇后挑了挑眉,就当没看见闵王妃的纠 结似的,跟着应和。 闵王妃说了一通嘴都干了,见皇后仿佛是挺满意,知道今日这事儿算是揭过去了,便在心里吐出一口气,之后更加纠结了。 闵王府真是与沈国公风水不和,这前头有沈明珠毁她长子的婚事,害得现在京中还没有正经勋贵人家的贵女愿意嫁进门。后头就有荣华郡主叫她在宫中赔笑,简直就不想再见这府中的人! 想到家中叫勃然大怒的闵王抽得哭爹喊娘,哪怕自己与次子慕容轩一起跪着拦着还被抽烂了半边儿屁股,如今疼得在床上起不来的长子,闵王妃头发都要愁白了。 她知道这事儿不赖眼前这个笑起来很温顺娴静的姑娘,可是沈明珠总是跑不了的吧? 不是沈明珠在与儿子的信上哭诉告状,撺掇慕容敬给荣华郡主没脸,叫心疼闺女的沈国公夫妻寻上门来,她会这样忝着脸给一个小辈折腰?! 心里记住了沈明珠这个灾星,闵王妃恨不能下回看见沈明珠就往死里抽她,面上却还是蛮和气的。 不然就真是得罪沈国公府了。 “是什么?打开给我看!”昭贵妃与明秀坐在一起,探头去看明秀手里的小匣子,很好奇的模样。 闵王妃见昭贵妃与明秀要好得不行,嘴角抽搐了一下,皇后却笑眯眯地看着,就当没听见贵妃这跟小孩儿似的话。 明秀依言打开,就见匣子里是一对儿宝珠,盈盈宝光叫人眼前一亮,雀卵大小,是难得的珍品。 “给孩子玩儿罢。”这宝珠本是闵王妃的陪嫁,是要留给自己的长子定亲时做聘礼的,成双成对,又珠圆玉润,很有吉祥气。只是如今闵王妃只想将沈国公府的破事儿给了结了算了,想了半天,比较珍贵还看着不似闵王府理亏赔礼道歉的也就是这个了,因此就给明秀拿进了宫。 思忖间见明秀合上匣子起身,有些羞涩地要还给自己,知道这不是一个贪心的姑娘,闵王妃的脸色就温和了许多。 “咱们这是第一次见,自然是要郑重些。” “既给了你,你就收着。”皇后也笑道。 “回头我寻些珍珠,拿这个给你打一套最好看的头面。”见皇后抢了自己的话儿,昭贵妃很不服气,一边恶狠狠地瞪皇后,一边与明秀说道。 “那就多谢您。”明秀见推辞不过这才收了。 “给我瞧瞧!”唐王妃最是不见外的性子了,从明秀的手上抢过来就翻开看 。 “瞧瞧她,最是个霸王的性子,不是阿秀温柔,早就与你不依了。”见明秀笑眯眯地不以为意,显然与唐王妃交情不错,皇后也觉得心里很欢喜,似真似假地与闵王妃说了这话,就见唐王妃偷偷儿撇嘴,也不恼的,笑问道,“莫非你还有什么话儿?” “您不知道,她是得谢我。”不是唐王妃拔刀相助抢救及时……这个……安王的清白依然可以保住来的。 目光游弋了一下,唐王妃觉得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唐王妃娘娘为这两个出过力的呀,就很理所当然了。 “这是哪门子的官司?”唐王那样冷酷的人叫妻子挠得满脸花,连太子都不敢跟这个浑身都飚杀气,心情很不灿烂的弟弟询问一个“为什么”,因此唐王府发生的一切就是一个谜来着。太子妃虽然心中好奇,却不会任性地询问人家小两口之间的闲事,见唐王妃只是笑嘻嘻地并没有吃亏,已经放心了,转头就对看着这抢来抢去有点儿接受不能的闵王妃笑道,“伯娘别见怪,她们玩笑惯了的。” 闵王妃今日入宫一是为了明秀,一就是为了太子妃了。 托坑爹坑娘坑弟弟坑全家的倒霉世子的福,见识了一把罕见咆哮风的冯国公府表示对这种风格接受不能,亲事得再瞧瞧看。 一般而言,说“瞧瞧看”那就是比较客气的说法,聪明点儿的就自己撤了,回头继续寻找能接受这种风格的姑娘。 然而慕容轩却与别人情况不同,更悲剧些。 这位闵王府二公子乃是一次春日宴上对风流别致,却又有几分刚强的苏家二姑娘一见钟情来的,偷偷儿打听了好几年,还混在了人家姑娘父兄的身边心怀叵测潜伏了许久,之后就仿佛不经意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独守空闺……反正就是很清白没有什么糟心的通房妾的,之后再接再厉刷够了未来泰山大舅子的好感值,这才正容提亲表示从此愿意当牛做马……好好给人当好女婿。 虽然生得寻常,然而单凭这份儿心,就叫冯国公很满意,正要允婚,坑弟弟的来了。 苏蔷虽然从不以貌取人,然而有这么一个兄长的只怕自己也干净不了,不大肯嫁。 慕容轩自己倒是没有说什么,不抛弃不放弃地就出入冯国公府天天任劳任怨地干活儿,只是闵王妃愁死了。 好容易靠谱的儿子有个靠谱的心上人,她真的很担心亲事黄了。 因有长子的前车之鉴,闵王妃现在都不敢给慕容轩个通房 丫头,很担心这个儿子突发脑残非要生个庶子啥的。 “阿秀,”闵王妃便笑着说道,“我听说与你家的阿蔷极要好的,她们小姐妹能玩笑到一起去,自然是该性情相投。”这是在称赞苏蔷了,闵王妃为了儿子也是拼了。 太子妃也笑了。 慕容轩与兄长不同她是知道的,太子又不是个瞎子,不会叫慕容敬那等专业拖后腿的类型在东宫坑自己。与闵王府的亲事,不过是冯国公后悔之前应得太快恐闵王府看不起苏蔷,觉得没身份儿。因此如今拿捏几下,叫慕容轩明白娶媳妇儿的不易,以后好对苏蔷上心,也……太子妃微微敛目,心中轻叹了一声。 叫慕容轩瞧在今日的这殷殷的情分,日后夫妻但有不谐,能对苏蔷宽容些。 虽他如今没有通房,也口口声声以后也不会有,可是谁会将前程赌在男人的一张嘴上呢? 冯国公为了苏蔷操碎了心,只求日后闺女能别叫人伤得太过了。 “阿蔷与阿秀最要好的,我也觉得怪。这两个才见了几面,却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单看明秀将堂妹往死里打就知道这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太子妃觉得这两个丫头都蛮愁人的。 闵王妃笑了笑,目光落在明秀身上一瞬,暗中就起了计较。 她不知道前儿沈国公府出了什么事儿,流言太多。然而唯一确定的是沈国公府分了家,两个吃大哥十几年的家伙搬出了国公府另注,从此就与沈国公关系不大了。 她想抽沈明珠很久了,不过是顾忌沈国公之势不敢动手,如今有了这个好机会,她就要不客气了。 闵王妃不知道明秀先干了自己想干的事儿,心里也想着些道道儿。 “这个挺好看的,都说如珠如宝,这个就是那意思了。”唐王妃就是看个新鲜,看完了那点儿珍珠,就将匣子还给明秀,见她并不在意,嘴角就勾起了一瞬。 她觉得,自己与唐王翻脸计较的那些,并没有错。 “我家王爷,真是个王八蛋。”唐王妃抓着明秀的手小声感慨地说道,“自己黑,还非得叫人家也黑,不然他心里不舒坦。” 人家亲娘的面前说这个真的好么? 明秀不知道唐王妃怎么就抽了风,都不敢抬头去看皇后的脸色的,却还是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可真坏呀!”见明秀竟笑了,唐王妃掐着她的脸颊笑嘻嘻地说道。 “王 妃再欺负我,我就与娘娘告状去!”唐王妃轻轻地,明秀一点儿都不疼,便笑眯眯地说道。 见她面颊微红目似水清,唐王妃心里一动,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安王抱着多宝格那个大瓷瓶撅着嘴乱亲的傻样儿了,有心与明秀说说,然而想到明秀到底是个没出嫁的小姐,不似自己百无禁忌,只好忍住了。却憋得够呛,忍不住就与明秀小声儿说话,低声道,“上回你来王府,还记不记得一个侧妃?”见明秀想了想,迟疑地点头,显然是不大记得了,唐王妃便嗔了一句,之后冷笑了一声。 “她怎么了?”明秀记得不大牢靠,却还是笑问道。 “往前院儿边儿堵着我家王爷,还告我的状呢!”唐王妃也知道忌讳的,此时压低了声音不敢叫皇后听见,小声儿说道,“叫我给关柴房里了,看她还敢不敢!” 不是自己要给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积德,饭都不给她吃! “那到底是侧妃,只恐王爷与王妃见怪。”明秀迟疑地说道。 “他早就不跟我说话了。”从挨了自己几爪子,唐王就彻底地不肯理睬唐王妃了,平日里睡在书房,特别地冷酷。 明秀为难地看着唐王妃,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唐王妃一脸的神采飞扬,也不像是需要人安慰的。 “他那人,就欠挠!”唐王妃悉悉索索地扭头,见闵王妃正低声与皇后说话,瞧着那意思就有点儿问题,仿佛是为了王府之中余下的那几个庶女的爵位之事,偷偷儿撇了撇嘴,又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王府里头还真想要做耗的!见我与我家王爷绊了嘴闹起来了,就以为我在王爷面前不成了。这两日,还有几个特特儿地炖了些滋补败火的汤药,赶着去安慰王爷呢!” 唐王妃能横行王府,与唐王的宽纵分不开。唐王心里正室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别闹到天上去,收拾几个玩意儿似的侧妃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儿。 因此唐王妃才敢欺负那几个妾,叫府中这样畏惧她。 如今唐王都不跟她说话了,自然就有人觉得机会来了。 “然后呢?”见唐王妃很有倾述的欲望,明秀便顺势满足一下她。 “都叫踹出去了。”唐王妃冷笑说道。 唐王被她挠得一脸血的那股子邪火儿别的够呛,感谢这几个上赶子找踹的侧妃,都发出去了! 正得意之中,唐王妃一抬头,就见太子带着唐王安王联袂而来,显然 是兄弟一同来见皇后,冷哼了两声也不说话了。 明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一脸冰冷,无时无刻不在对别人散发“欠本王八百万!”债主气息的唐王的脸上,赫然带着几缕鲜红的抓痕! 纵横交错,很有抽象风格。 “你!”别说明秀被唐王这张脸给惊呆了,就连皇后,一抬眼看见儿子脸上整出一张棋盘来,也瞠目结舌。 唐王被众人瞩目,铁青的脸上再一次升级,变成了“一千万!”,欠债的对象正是一脸无辜的荣华郡主! 第79章 唐王瞪着明秀的时候,安王殿下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 一眼万年呀! 心里沧桑得不行,四皇子殿下如今也知道为啥自己二嫂将二哥挠的不能见人了,又愧疚又感激,急忙扑上去扒住了唐王的衣袖伤心地求道,“二哥!给弟弟点儿活路!” 他那天的英雄伟绩也叫唐王府的下人给露出来了一些,听闻自己酒醉之后竟然那样猥琐,正直的安王一直觉得那一定不是自己干的,此时硬着头皮顶着唐王的烈火眼,支支吾吾地说道,“母后看你呢。” 唐王也觉得跟个小丫头较劲不大英雄,哼了一声,跟着太子给皇后请安。 “娘娘处几个孩子都是孝顺的,两位娘娘都很有福气。”闵王妃见太子毕恭毕敬地给皇后请安,便在一旁带着些奉承地说道。 太子根基不稳,然而这不是还没被废了么,万一皇帝有个意外,这立马就能上岗哇! 皇后含笑看着太子坐在了太子妃的身边,很习惯地就接了太子妃的茶喝了,笑了笑,心里越发满意了。 既然太子夫妻感情不错,关于前一阵东宫那个许姓侧妃竟敢仗着太子的宠爱做妖的事儿,她也就不必多说了。 插手小两口的家事,没准儿会叫儿女更有逆反心理,恐再祸害了太子妃。 “嫂子这话说的,谁家都是如此。”皇后扬手将唐王召唤到面前,扶着他的手臂担忧地看着他的脸,眼角的余光就见唐王妃心虚地一缩脖子。 “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碰的。”唐王是个报仇都要自己动手的人,自然不会告状,目不斜视地在唐王妃小声儿吐气中镇定地说道,“并无大碍,母后不必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就叫你媳妇儿给你看顾着,别任性。”皇后对唐王妃的泼妇行为有了点儿认识,却只是在唐王微微扭曲的神色中将儿子给指使到了儿媳妇儿的身边,见唐王虽然并不跟唐王妃说话,然而却并没有更多的不快,心里就放心了,觉得两个儿子都叫自己很心累,越发地觉得慕容宁乖巧懂事,对着这个儿子笑着说道,“你舅母前日入宫还说呢,你帮着你舅舅理了许多的事儿?” “这是舅母夸我呢。”这说的就是承恩公了,慕容宁便笑道,“本来舅舅叫我往他府里头吃饭,只是今日两位皇兄都入宫,我也想着给母后母妃请安了。” “承恩公府,我记得还有一位 极出名的小姐?”闵王妃便在一旁笑道。 “那孩子前儿定亲了,是定北侯嫡长子。” 闵王妃的意思皇后明白,不过是看在承恩公对慕容宁另眼相看屡屡提携,还往府里头叫着吃饭,眼瞅着这是要联姻的节奏。只是不巧,承恩公府吃了皇后这么一个大亏,可不敢再在皇家来个渣男了,因此定下的是矮了承恩公府一层的定北侯府。定北侯当年在承恩公麾下做副将好几年,根底很熟不说,若是那家里头想要对承恩公的闺女做点儿什么…… 后果大家都能知道,就不必一一赘述了。 慕容宁也嘴角抽搐了一下,表示对便宜表妹没兴趣。 再说那位表妹不喜欢自己这款貌美如花的,就喜欢虎背熊腰的猛青年,也不大理睬他。 换句表妹的原话儿,小白脸子没好人! 不知道承恩公这唯一的闺女是怎么长成这么一朵儿奇葩的,慕容宁叫闵王妃吓坏了,恐再跟这姑娘有点儿联系,急忙转身往昭贵妃的方向走去。 走到了昭贵妃的面前,他顿了顿,目光若无其事地扫过母亲身边的那个女孩儿,躬身道,“母妃。” “你都多久不进宫了!”昭贵妃见儿子目光清正地对明秀颔首,仿佛就是对寻常的勋贵小姐,都急死了,急忙握住明秀的手表示自己还是很喜欢她的,便嗔道,“见了你表妹,连个招呼都不打?!” 这话实在有点儿搞笑了,昭贵妃的傲慢举京皆知,别说训儿子要对女孩儿和气些了,就是寻常点儿的人家的女眷走到昭贵妃面前,这位贵妃娘娘都能仰着自己高贵的头鼻孔朝天装没看见地走开的。 “见着表妹了。”慕容宁并不热情,只是很平和地说道。 明秀抬头见他目光清明再也没有从前的痴缠,心里轻轻地替他欢喜,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没了?!”昭贵妃等了半天没等着别的,顿时问道。 “多谢表妹陪母妃说话解闷儿。”慕容宁满心的话却说不出口,满嘴的苦涩,面上却勉强地想了想似的,仿佛是好不容才想到与明秀说一句客气话。 “我在宫中有贵妃娘娘照拂,也很快活。”明秀便急忙感激地对昭贵妃笑道。 见儿子这不知是在做什么,昭贵妃有点儿失望,握住了明秀的手不撒开。 上辈子性子很不好很倔强的母妃,仿佛一直就很喜欢明秀,从来没有如同别家的婆婆找过明秀的麻烦 。 不然寻常婆婆若是从宫中指几个妾出来,明秀就得焦头烂额,还不能不要了。 昭贵妃却从来都没有这样做过。 这样总是很傲气很不给人体面,却还有自己的守则的母妃,在他父皇闭眼的一个时辰,自己穿了最美丽的衣裳,吊死在了自己的宫里。 那时慕容宁觉得昭贵妃为了皇帝真是一往情深叫自己动容,然而如今看看皇贵妃,他觉得母妃真特么傻透了! 别怪皇子大人也爆粗口,实在是皇帝太渣,慕容宁也受不了。 他以为皇帝的心里母妃是真爱,因此也算是地下团聚,然而到头儿来,真爱满地,还为他死个屁啊! 眼前恍惚了一瞬,慕容宁便坐在了昭贵妃的手边,听着昭贵妃与明秀低声说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他本是最精致美丽的青年,此时容色恬淡惬意地听着两个女子在一旁说话,叫人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见他这样没用,一到了明秀的面前就萎了,唐王到底心疼弟弟,冷哼了一声。 “你少出幺蛾子,不然本王妃还挠你!”唐王妃警惕地对不可思议地看着泼妇的唐王说道。 这女人是怎么把挠皇子脸当理所当然的?唐王冰冷的目光落在妻子的身上,见她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肚子,还用力喘气儿一脸的不舒坦,忍了忍,压制了身上的气势不说话了。 闵王妃持之以恒地与皇后说话,顺便还与太子妃多说两句刷刷好感值。 她心中也蛮苦逼的,闵王虽然不是皇帝那样的渣,然而王府么,光侧妃就好几个,生儿育女的也有不少。虽然闵王妃比较幸运,几个庶子都不成器,然而到底摆在哪儿叫人生气。对庶子做不出慈母心肠,为了不叫宗室诟病,因此闵王妃将王府中的几个庶女教养得不错,虽然不如自己所出的嫡女,然而寻常的礼仪教养却一样儿都不缺,看起来都是极好的女孩儿。 这庶女一养许多年,加之这几个女孩儿都很乖巧贴心,从不争宠还挺孝顺,闵王妃就不大忍心作践这几个孩子。 但论起王府庶女,很少会有很高的爵位,郡主那是别想,郡君县主的努力还可以试试看,为了给庶女们一个好些的爵位,闵王妃不得不往皇后面前来。 皇后也很为难,闵王妃的庶女不少,五个。这再如何也不能都给封做县主不是?别人家王府也不是傻子呀,因此也只是与闵王妃装傻。 “我家的二闺女,正在花期,如今正学着管家呢。”见皇后不肯应,闵王妃也知道强人所难了,便想着先给要出嫁了的闺女讨个爵位,见这一回皇后很给面子地点头了,她眼角就露出了笑意,试探地问道,“这爵位……” 皇后可以给宗室女封爵,虽然不如皇帝那样给力,不过闵王在皇帝面前没有什么分量,凭帝王的那冷漠的性子想都不必想的,她一时就露出了期待。 “封县主罢。”这是闵王府几个庶女中的老大,皇后到底要给闵王妃体面。 “多谢娘娘!”闵王妃大喜,因心情好,竟对明秀都看顺眼了些。 因明秀与沈明珠是本家,还生出后头的事端,闵王妃说句心里话,并不是太喜欢她,不过是面子情。 明秀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样为庶女打算的嫡母,然而见微知著,却也能看出闵王妃的品性,旁的不说,心术并不是不端正的女子。 想到这样的女子竟然养出了慕容敬那种奇葩,荣华郡主真的怀疑这是不是抱错了…… “你与我谢来谢去的,我都觉得担心。”皇后玩笑道。 闵王妃心虚地笑了笑,抬手喝茶,目光流转地不说话了。 皇后真该担心的。她庶女中还有两个后年就能嫁人,到时候她又得来了。 “可给那孩子相看人家没有?”皇后多少好奇地问道。 “我想着给她相看个简单点儿的人家儿。都说家和万事兴,不拘是高门大户,只要人品好,善待妻子就够了。” 庶女么,嫁得太高也恐叫人家看不起,闵王妃想了想便继续说道,“左右嫁妆丰厚,那孩子也是个干脆的性子,都不必担心的。”她的亲生女今年秋天就要下嫁江南豪族,给那家做长孙媳妇。这婚事也很叫人上心的,闵王妃觉得自己都要忙死了。 皇后对宗室里的人口都很熟悉的,随口便说了几句。 屋里正都在说话之中,就见敞开的宽阔的宫室门外,竟一同走来了一对儿衣裳极华贵的少年男女。一个荣王脸色不大好,带着些小哀怨仿佛是叫人辜负了似的,还有几分纠结。然而另一个永寿郡主却满面春风十分得意,硬生生拉着有些纠结的荣王的手仰着头大步走进了皇后的宫中,飞快地点了点头,这才在一屋子人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诡异视线之中说道,“舅舅说要给我赐婚了,叫我跟皇后说一声儿。” 她既然嫁给荣王,那皇后就是她的敌人了!堂 堂永寿郡主才不会与敌人赔笑! “你舅舅……”说到这里,皇后的嘴角奇异地勾起了办分,方才淡淡地说道,“早就与本宫说过。” “皇后这是不乐意?!” 永寿郡主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美丽夺目,还知情晓意对自己周到殷勤的荣王了,一直想要嫁给他独占这风光,如今心愿得偿正是最快活的时候,见皇后脸上淡淡的仿佛不愿意的模样,脸顿时就沉下来了。 “天作之合。”皇后对永寿郡主格外地宽和,抿了一口茶冷淡地说道。 明秀明白皇后这是懒的与永寿郡主废话,若想要治她,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便静静地坐着。 荣王见永寿郡主这样挑衅皇后都不生气的,一双好看的眼睛在四周看了一圈儿,颇为伤感。 荣王殿下虽然已经预备好为帝位卖自己一把,左右这年头儿无毒不丈夫,不狠心干不成大事儿。然而有心理准备是一回事儿,真跟这丫头有了亲事却是另一回事儿。想到自己身边昨日叫永寿郡主活活打死的那两个陪伴了自己几年,从未忤逆过自己的大宫女,荣王的目中透出了一抹痛恨与厌恶。他想到这是在皇后宫中急忙将这样的眼神收了,然而一旁的明秀却敏锐地看见了。 荣王……不喜欢这门亲事。 永寿郡主却并不知道自己还未成亲就已经叫荣王厌恶,反正她不在乎。只要永乐长公主还是皇帝的亲妹妹,荣王那就得好好儿善待她的。此时在皇后面前耀武扬威了一会儿,她只觉得自己的一套组合拳软绵绵就跟打在了棉花上似的使不上力,越发觉得皇后狡诈,此时用力顿了顿脚,含恨看了皇后一眼,竟不知为了嫉妒地往明秀的方向看去,之后远远地坐在了一侧,对着荣王扬声道,“你还不过来!” 荣王在一群大仇人面前被跟狗似的呼来喝去,恨不能一刀捅死永寿郡主算了! “你不听我的话?!”永寿郡主见荣王没动,眼睛顿时就瞪起来了! “既然她唤你,你就过去。”皇后觉得这很能娱乐自己,挑了挑眉与荣王温声道。 至于永寿郡主与她的无礼,作为宽容的长辈,她从来不跟小孩子计较,回头叫唐王参一参她母家,也就好了。 淮阳侯府的老太太若是知道自己儿子又叫唐王参了,那么聪明一定会猜到她又对皇后无礼,会好好儿地与永乐长公主玩耍的。 每次永寿郡主入宫后必然被参的淮阳侯府,对这过程 很有心得。 永寿郡主却茫然不知自己坑爹的过程,毕竟女眷对前朝争执很少有在乎的,此时正用苦大仇深的脸去看对面云淡风轻的明秀。 她也很喜欢百花院,与皇帝求了不知多少回求他将百花院赏给自己,皇帝却从来都不应承,叫她如愿的。 她虽然也能留宿宫中,却只能去和大公主挤一个院子,哪里有沈明秀的风光!如今京中都传遍了,荣华郡主得帝后宠爱如珠如宝,赐住百花院以为荣宠,不知出了多少风头! 第80章 这份儿风光本该是她的。 她才是皇帝的亲外甥女儿呀。 母亲不是说,沈明秀就是一个破落户儿家的女孩儿么?! 自觉心灵被伤害了的永寿郡主看着明秀越发苦大仇深。况上一回俩人在宫里见着,永寿郡主叫明秀气得七窍生烟还跌了一跤,如今这仇儿可还记得呢! “娘娘处这样繁忙,我还是先走了。”闵王妃见永寿郡主眼珠子都红了,心里咯噔一声,觉得有点儿不好了。 永寿郡主是京中出了名的疯子,仗着永乐长公主与皇帝的宠爱谁都敢喷。偏偏她年纪小辈分小,长辈叫她当众吃哒两句都不好翻脸的,只能无视之。不是有那么句话么,人叫狗咬了,莫非还能回头给狗一口? 可是再宽慰自己这样心灵鸡汤,心里也憋屈不是?闵王妃已经有过这些经验,此时见永寿郡主仿佛要不客气,她便不愿意给永寿郡主做踏脚石,缓缓起身与皇后笑道,“等过几日,我叫那丫头来给娘娘请安。”这说的就是得了县主爵位的姑娘了。 “我送送嫂子。”皇后也笑着说道。 她已经起身,这屋里的人自然都不好坐着,纷纷起身送走了闵王妃,明秀跟着到了宫门口,就见永寿郡主还在原地坐着。 荣王一脸小意地跟着到了门口儿想要与闵王妃多说一句话拉拢一下宗室,回头见永寿郡主这么摆谱,脸都青了。 “不过是个闲散王妃罢了。”永寿郡主完全没有将闵王妃放在眼里,见闵王妃走了冷笑了一声,缓缓起身走到了明秀的面前,见她偏头立在昭贵妃的身边看着自己,昭贵妃冷眼一脸的冰冷,便冷笑了一声说道,“瞎巴结就是瞎巴结!你也就这点子能耐到处钻营,一点儿脸都不要了!从前是沈明珠,如今有来了一个你!” 昭贵妃早就失宠,有什么需要巴结的呢? 见荣王的脸听见沈明珠两个字微微抽搐了一下,永寿郡主眯了眯眼,目中闪过一丝恨意。 明秀只是笑笑,并不多说。 “听说你家分了家?”永寿郡主竟然对皇后都能视而不见的,只对着明秀说话,见明秀虽然柔和地一笑,然而那双眼睛里却透出了几分轻贱之色,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看臭虫似的,满脸的不屑与自己为伍,顿时就恼了,将上前劝阻自己的荣王一把给推到身后,指着明秀冷笑说道,“上头还有老祖宗呢,你就敢分家!老祖宗的生死都不在意的,你这样不孝不义之人,怎还有脸活在 这个世上!” “郡主若心疼,便接我家老太太回府好生照顾就是,那样儿您不就是孝顺了么?”明秀温声道。 皇后轻轻地咳了一声,眼见永寿郡主眼睛都睁大了,被噎得说不出话,就笑了。 这谁闲着没事儿给自己多寻一个祖宗呀!永寿郡主气坏了,只觉得明秀这是在骂她呢,顿时跳起来叫道,“谁要管你家的闲事!” “狗拿耗子,不就都喜欢管我家的闲事么?”明秀的脸也冷下来了,淡淡地说得,“总有那点子东西,对我家家事指指点点,幸亏郡主不是那样的人!” 永寿郡主真想说自己就是那样的人! 可是这么一来自己就成了狗,成了东西。自认自己不是东西的永寿郡主死死地看了明秀一会儿,突然冷笑道,“你的嘴倒是好使!” “我的巴掌也好使,郡主要不试试?”明秀见荣王拉扯不住已经怒到极点的永寿郡主,漂亮的脸蛋上已经恼怒一片,显然是觉得这未来的妻子不听话很叫自己丢脸,又想到他与沈明珠那样儿,后头却连个头都不冒,心性凉薄不过如此,便冷了脸揉了揉自己一双白皙的手淡淡地说道,“郡主敢么?” “我有什么不敢!”永寿郡主横行京中,还没有人敢给自己耳光的,大步上前指着自己的脸与明秀冷笑道,“本郡主站在这儿叫你打!来!使劲儿打!就怕你不敢!” 就算是她与宗室女争执,皇帝也只会站在她这边儿为她张目的。从前平王府的慕容笑,正经的郡主与自己起了龃龉,她哭了两声就叫皇帝心疼了,回头下旨责备了慕容笑。那还是正经的王府贵女呢。沈明秀,还真没叫她放在眼里! 她一脸嚣张,荣王见皇后好整以暇的模样,只觉得不好,正要拉着这没长脑子的郡主表姐往后退,就见对面那个秀美柔顺的女孩儿温柔一笑,之后霍然扬起手,毫不留情地劈手两个大耳瓜子! 两声脆响之后,永寿郡主被抽得跌倒在了地上,两家红肿浮起,一脸的不敢置信! “你,你竟打我?!”她捂着脸尖声叫道! “这莫非不是郡主的吩咐?”明秀很在乎自己的名声,然而若名声与软柿子等等联系在一起就不好了。左右永寿郡主这样上杆子要求自己抽她,虽然手疼,不过还是很愿意满足一下这位郡主这奇异的需求的。 眼见荣王面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快意,之后满脸怜惜地扑上去搂住了突然哭着叫骂起来了的永寿郡主, 荣华郡主甩了甩手,这才笑眯眯地与她说道,“荣王殿下也是看见了的。来日若我需在御前辩白,您可不要庇护自己的心上人呀。” “你去打她!”永寿郡主疼死了,一嘴的血腥味儿,后槽牙仿佛都松动了。她哪里吃过这样的委屈,顿时叫着推搡荣王,叫他给自己报仇。 沈明秀身后站着沈国公,这为了她沈国公都已经在京里都闹出了多少事儿呀! 荣王疯了才去得罪沈国公,低头只给永寿郡主擦嘴角的血迹装听不见,然而目中却带着一份幸灾乐祸。 若不是不能出手,荣王殿下恨不能按着饭点儿抽这么个倒霉表姐! “去呀,你去呀!”永寿郡主见荣王不动越发地生气,左右是坐在地上,一双腿连着两只手都往荣王的脸上身上招呼,非要他给自己报仇。 荣王叫这表姐踹得都要吐血了,一抬头见太子带着唐王安王都在看自己的笑话,到底是要脸的人,气得浑身都哆嗦了,一把摁住永寿郡主喝道,“闭嘴!” “你!”见他还未成亲就对自己大呼小叫,永寿郡主的声音都变调儿了,尖声叫道,“你敢这么与我说话?!是不是又有哪个小贱人给你吹了风!?” 荣王身边有几个心爱的美貌侧室她是知道的,虽然都叫她打死了,然而谁知道会不会有漏网之鱼?永寿郡主是想要独占这美貌表弟的,顾不得自己的脸疼了,一双尖利的手往荣王的衣领抓去,叫道,“你给我说明白了!” “啊!”荣王躲闪间就叫永寿郡主往脖子上挠了一把,顿时血流如注! “我对你可温柔多了。”见这一挠就是一块肉儿,唐王妃看了一场好戏觉得挺有心得,拿胳膊肘儿捅了捅身边的唐王小声儿说道,“你现在看看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幸运?”唐王也就是破了点儿皮罢了,算什么呢? 男人真矫情! “闭嘴!”唐王见这女人还挺得意,都要气死了,又恐叫皇后听见,从牙缝儿里挤出了两个字,又见慕容宁正在一旁紧张地张望,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看什么呢?!” “表妹会不会手疼啊?”慕容宁觉得心上人这抽人都格外地果决好看,之后便担心地说道,“我看她方才很用力啊,会不会脱臼?”他求助地抬头,见唐王听了这个一脸扭曲跟鬼似的看着自己,急忙缩了头小声儿说道,“就,就是手打红了,我也心疼呀。” 他早就把罗遥与自己的告诫给忘了,很忧伤地说 道,“下一回表妹想要抽谁,告诉我就行,我肯定抽得比她用力,还叫她手不疼。” 唐王妃已经笑得得扶着唐王了,花枝乱颤。 “比你强。”她一边笑一边锤着唐王的肩膀喘着气儿说道。 唐王好觉得弟弟没有骨气,想要将身边儿的女人推开叫她滚蛋,只是忍耐了一下,到底冷哼一声没有松手。 太子正看着前头明秀一句一句气得永寿郡主在地上爬不起来呢,听见后头弟弟们说话,对着慕容宁回头笑了。 那种意味深长,高深莫测的笑容叫安王殿下浑身都抖了抖,缩了一下脖子。 “怎么了这是?小五!”皇贵妃今日在自己宫中等了半天都没有等着儿子与永寿郡主,正疑惑呢就听人说永寿郡主杀去皇后处了,急忙带着人来一同给皇后添堵。没想到还没见皇后被永寿郡主折辱,却看见一圈儿皇族围着宫门口看着什么,里头还有永寿郡主的哭声。挤进来一看,见荣王正躲闪着永寿郡主的厮打十分狼狈,脖子上脸上的,还有鲜红的血凛子,顿时就急眼了。 “撒手!”顾不得对永寿郡主和颜悦色了,皇贵妃大步上前就将永寿郡主给摔开了。 “娘娘!”永寿郡主见皇贵妃一脸紧张地对荣王嘘寒问暖,气得浑身都发抖,却一点儿都不害怕的,指着荣王哭道,“表弟太没用了!” “你给本宫闭嘴!”皇贵妃如今是吃定了永乐长公主,左右亲事的风儿都传出去了,永乐长公主就算悔婚,闺女的名声也要毁了。此时已经吃着了的就不大珍惜,她也有恃无恐起来,见永寿郡主还在在自己面前摆谱,再看看儿子脸上的伤,忍住一口气没有厥过去回头就一耳光抽在了这死丫头的脸上骂道,“再不闭嘴,你就给本宫滚!” 因儿子抓着自己一脸的狰狞,她就知道荣王今日恼火到了极点。 “娘娘?!”皇贵妃从来对自己都很和气的,说句不好听的,荣王在她面前都没有自己得宠,今日骤然翻脸,都叫永寿郡主傻了。 “若小五这伤有个什么,看本宫怎么收拾你!”皇贵妃今天本就心情不好,指着永寿郡主就骂道。 顺嫔真是一个无耻的女人,昨日在皇帝面前给自己寻了一个苦差,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呢,竟就将满宫的奴婢都遣散了,只独身一个到了皇贵妃宫中,求皇贵妃给自己寻摸几个宫女侍候,说谁都不信,就信皇贵妃身边儿的人。 这日后若是有个万一,顺嫔身边 都是皇贵妃的人,她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叫个满腹心机的顺嫔给折腾得一晚上没休息好,皇贵妃本想看看乖儿子叫自己心里开心一下,没有想到竟然看见了这么一幕,怎能叫她不恼?! 她如今想着顺嫔的肚子就有气,可恨这女人还很喜欢在她的面前炫耀,里里外外都是皇子皇女的! 若不是她的大公主身上总是不好,常年只能在屋里呆着,她也不必担心顺嫔生个稀罕的公主了。 “母妃,咱们走。”荣王今日挨了无妄之灾,又丢脸又生气,见皇贵妃来了,便只轻声说道,“别叫人看笑话。” 他到底有几分心机,皇贵妃也愣了愣,回头看了看对自己微笑的皇后,眯起了妩媚的眼睛微微颔首。 “你们都不是好人!”见皇贵妃母子竟看都不看自己,也不说给自己做主给自己报仇也抽沈明秀的脸,永寿郡主身心都受到了巨大的伤害,推了荣王一把,眼看着后者撞得皇贵妃一个踉跄金钗都掉了,捂着脸哭着跑了,预备回家与母亲永乐长公主告状。 “好无礼的丫头!”从前皇贵妃能忍永寿郡主,然而如今要做人婆婆了却越发地忍不住了,顿时骂了一声。 “闹够了没有?”皇后觉得今天这场戏很不错,便含笑问道。 皇贵妃一僵,见自己的丑态叫皇后看见了,也露出了一个不是很真心的笑容含笑说道,“小女儿之间的龃龉罢了,回头我与陛下说说,叫陛下劝劝。”她隐隐带着几分威胁,却仿佛不敢冒犯了明秀,说完了这个便对皇后颔首,整理了衣裳快步带着荣王走了,想着给儿子赶紧寻太医瞧瞧。 “又不会传染疯犬病,皇贵妃娘娘其实不必这样着急。”明秀低头见自己的手果然红了,一边看着自己的手,一边柔声说道。 “谁知道那丫头身上的传不传染呢!”慕容宁可爱听明秀的毒舌了,急忙在一旁跟着说道。 明秀嘴角微微一抽,转头就见这青年一双眼睛亮晶晶,全没有半分厌恶地看着自己,跟小狗儿似的,笑容不变地移开了目光,并未多说。 慕容宁也觉得自己失态了,没板住自己,急忙垂头咳了一声不再说话了,只是心里却快活起来。 只要在她的身边,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觉得快活。 太子目光温润地看着这个弟弟,接着扫过明秀,面上带笑心中沉吟了起来。 这弟弟可是他从小儿看 着长大的,他真不愿意他失了自己心爱的姑娘,或许他…… 况这表妹身后,还连着沈国公。 “闹腾了一回咱们也累了,里头说会儿话去。”皇后将太子的思绪给打断,后者笑了笑,扶着皇后往里去了,然而却将此事给放在了心上。 皇后今天这场大戏算是看得爽了,然而不爽的也大有人在。 永乐长公主今日哪儿都没去,正蹲在家里给闺女收拾嫁妆呢,就听见外头闺女的痛哭声传了进来,一仰头,见闺女如花似玉的脸上好大的巴掌印! “谁干的?!”永乐长公主心疼得要死,搂着哭着扑进自己怀里的闺女双目赤红地问道。 “是皇贵妃!”永寿郡主嚎啕大哭! 第81章 说起来皇贵妃也真的蛮无辜的。 她只是随便地抽了一耳光罢了,抽得更狠更多下的是荣华郡主来的,怎么想这仇恨都轮不到她的头上不是? 只是永寿郡主已经哭成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能从嘴里磕磕绊绊地吐出了一个皇贵妃已经很了不起了,郡主大人还忙着哭呢。这一哭起来谁还记得往下说更多的真相呢?反正已经招出一个凶手,很了不起了。 听竟然是皇贵妃敢打了自己的爱女,永乐长公主一张脸都扭曲了,抱着闺女咬牙切齿地骂道,“欺人太甚!” 皇贵妃最近一直都不大服她的管束,哪怕是她刻意亲近了宫中的和嫔,然而皇贵妃却不动如山并不在意的。想到如今只有荣王还算个人物于帝位有望,永乐长公主只在心中默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抱着闺女低声问道,“疼不疼?” “疼啊母亲。”永寿郡主也不是一个很伶俐的人,此时竟忘了告明秀一状,只摇着她的手臂抽噎地说道,“皇贵妃这样对我,以后我嫁过去有什么好日子过?!母亲,您得叫她知道厉害,叫她不敢慢待我!”她见母亲沉默了一会儿,微微颔首,便抹了一把脸狰狞地笑了一声继续说道,“还有表弟,竟然不给我……母亲!”她这才想起与荣王争执的缘故,摸着自己浮肿的脸顿时就哭了。 “又怎么了?”见她又哭了,永乐长公主不由问道。 “沈家那丫头给了我两个耳光!”永寿郡主哭咧咧地告状道。 她如花的脸叫明秀抽了两下,如今是真的很不好看的,永乐长公主看得心疼万分,再听到这,目中闪过一丝杀气。 “沈明秀?!” “就是她!” “她真是好大的胆子!”永乐长公主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眼前都冒金星儿了,见闺女可怜巴巴的模样,想到这孩子从出生就只有自己疼爱,眼眶都红了,摸着永寿郡主的脸一边抹眼睛一边叫人宣太医给闺女看脸,这才冷冷地问道,“她是当众打的你?!”见永寿郡主点头,她只突兀地笑了一声说道,“她的胆子倒是大,真以为有沈国公给她撑腰,我就动她不得?!” “那怎么办呀?” “明日我入宫,把这些都给你清算回来!”永乐长公主哄了闺女去了,这才看着面前一张张的赤红嫁妆单子,用力撕碎骂道,“欺人太甚!” 这一夜,因永寿郡主脸上红肿,永乐长公主一夜没睡,第二日喝了一口水吃了些点心便 预备往宫中去。 她都想好了,皇贵妃处也就罢了,叫皇贵妃给她闺女赔礼道歉从此再也不敢就完了。至于沈明秀,当众抽了她闺女耳光实在叫她不能饶恕,就告到皇帝的面前,想来皇帝再看重沈国公,可是却也不会庇护一个这样跋扈抽他亲外甥女儿的丫头。到时候她就能叫沈明秀生不如死! 至少,也抽她两百板子在她的脸上,毁了她那张妖精脸! 想着若恭顺公主不能救自己的闺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女毁了容貌从此抑郁,永乐长公主的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狰狞之色,双手都快活地发抖起来。 那贱人叫她前半生生活在痛苦里,她就叫她后半生为了这个糟心的闺女再不安宁! 收拾好了,再管了管家中的家事,见此时也该下朝了,永乐长公主这才扬声唤人预备往宫中去见皇帝。 还没等走出去呢,她就见淮阳侯一脸冷漠地大步进来,进来以后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目光阴郁愤怒! “侯爷可是稀客!”永乐长公主此话之中带着几分悲凉,还带着几分哀怨。 堂堂长公主,淮阳侯的正妻所在的上房,竟成了冷宫了! “殿下何必这样阴阳怪气。”淮阳侯并未出声,从他的身后却走出了一个颤巍巍的老年贵妇来,正是淮阳侯府的老太太。这老妇叫转身恭敬弯腰的淮阳侯扶着,一双老眼挑剔地看了看此时一脸盛装的永乐长公主,见她自持身份尊贵都不对自己行礼的,面上就带了些不快,拍着俊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淮阳侯叹息道,“我可怜的儿啊!这是造了什么孽,竟娶了一个如此丧家的妇人!” “老太太这是在说我?!”永乐长公主冷冷地问道。 “你就是这样与母亲说话?”今日淮阳侯上朝就遭到了唐王的暴雨雷霆,他自己倒是没有什么能漏风的地方,然而同母所出的弟弟差事上有些疏漏,叫唐王给弹劾得不知天南地北,差点儿跳了金銮殿一头碰死在皇帝面前。想着唐王口中自己的弟弟都成了尸位素餐无君无父辜负天下百姓信任合该遗臭万年的朝中奸佞,淮阳侯哪怕是心境如水,此时心里的火儿都一拱一拱的。 况唐王是老相识了,他都不必想都知道必然是永寿郡主在宫中又冒犯了皇后! “永寿呢?!”淮阳侯忍着怒气问道。 唐王虽然从前也喜欢针对淮阳侯府,然而却没有这一回往死里掐的,实在叫淮阳侯不明白永寿郡主到底干了什么。 “她病了。”永乐长公主见老太太一脸冰冷地看着自己,只觉得淮阳侯愚孝,这老不死的只怕又告状了。 “病了,她还有脸病?!”淮阳侯他二弟下了朝就哭了,抓着自己的手直说不想再当官了。 当官是好,可是要命呀! “你都不问问她为了什么病?”淮阳侯并不是很喜欢永寿郡主,只喜欢侧院儿里那几个贱人生的小贱人,盖因那几个竟也有些与恭顺公主仿佛,还很会讨好。永乐长公主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这个就有点儿冤枉盛怒中的淮阳侯了。 不是侯爷不在意自己的闺女,实在是狼来了的故事太多,每每永寿郡主闯祸永乐长公主面对来要责备闺女的淮阳侯的时候,总是会跟他说闺女病了。如今病了已经不能叫淮阳侯相信了,他只是漠然地看着在自己装模作样作可怜的永乐长公主,许久之后淡淡地说道,“她不敢出来,今日,我就问你!” 他当年舍了自己心爱的公主迎娶眼前的女人,就是为了能叫淮阳侯府更兴盛。 他牺牲了这么多,娶回来这么一个女人,可是如何? 到处给他惹是生非得罪人,淮阳侯府四面漏风,兴盛没看见,叫人厌恶却是真的。 不是皇帝对他还算信重宠爱,淮阳侯府都要走下坡路! “别说了。”老太太也不喜欢永乐长公主,不过她也不喜欢从前的恭顺公主,都觉得这是狐狸精来的,此时哼了一声抓着儿子的胳膊颤抖地说道,“你再问她,又能怎么样呢?你二弟……”那是老太太的亲儿子,自然是很心疼的,此时老太太抹着眼睛与淮阳侯说道,“公主是高贵,可是莫非不是我家的媳妇儿?请安也不来,从来人影儿都不见一个,与你弟弟们疏远些也就罢了,到底是小叔子传出去不好听。可是你几个弟妹那样恭敬,她就当她们是奴才!” 这老太太的业务水平比沈国公的便宜姨母强出些,只说了许多的委屈便叹息道,“为了不叫你夫妻失和,一家子都忍着,你弟弟牺牲这么大,如今还,还要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母亲。”见老太太哭得老脸发白悲伤到了极点,淮阳侯知道这不是在瞎编,都是真的,看向永乐长公主的眼神越发冰冷。 “侯爷!”虽然从前老太太也提过这个,然而淮阳侯却并不愿意逼迫太紧,只与永乐长公主争执几回就完了,并没有眼前这样冷厉。永乐长公主心中一凉,只觉得不好,急忙上前就 抓住了淮阳侯的衣角,痴痴地看着她叫自己魂牵梦绕的面容辩解道,“我对侯爷的心,侯爷莫非不知道么?” 她叫淮阳侯一把就给推到了一旁,指着老太太便尖声叫道,“她是侯爷的母亲,我莫非不愿意孝顺?!可是她是怎么对我的?!她叫我晨昏定省,叫我立规矩!” 在婆婆身后立规矩,一站就是一白天,她累得腿都僵硬了,浑身都虚脱,可是面上却看不出来,都说她娇气。 她一狠心就不去了,难道也有错么?! “给长辈请安,难道有什么不对?”谁家不是这样过来的,淮阳侯小时候,还见过母亲也立规矩呢! 对永乐长公主越发厌恶,淮阳侯低头安抚叹了一声露出了凄凉的老太太。 “若是恭顺公主殿下,一定不会这样不孝顺我的。”老太太可知道怎么在儿子面前上眼药儿了,口中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淮阳侯目光怔忡,想到单纯良善的恭顺公主,面上露出了淡淡的恍惚。 永乐长公主一脸惊怒地看着老太太,见她对自己得意地笑了笑,颤巍巍的老爪子抓上了昨日自己重新写好的嫁妆单子,顿时扑上去叫道,“你做什么?!” “这嫁妆……”老太太今日发难为的就是这份儿嫁妆,盖因二儿媳妇儿与她告状,永乐长公主几乎搬空了淮阳侯府,就是为了给永寿郡主凑一副最好的嫁妆。想到几个儿媳妇儿与自己的哭诉,想着府中还有好几个孙子孙女儿呢,老太太便越发地不快,此时见儿子拦住了永乐长公主,急忙上上下下地将上头的东西看了一遍,之后脸上一沉,与淮阳侯叹息道,“这也是你的意思?” 淮阳侯本不是很在意银钱之事,然而见母亲神色不对,便也跟着打开看了。 见上头金银珠宝古董字画等等也就罢了,宅子田地竟然更多,淮阳侯只是皱了皱眉,并未反对。 他看出来了,这上头大半是永乐长公主自己的嫁妆,那愿意给谁就给谁,淮阳侯管不着。 老太太却觉得儿媳妇儿的嫁妆也该是自己的,见淮阳侯并未出言,知道他性情的,眼睛转了转便叹气道,“长公主的嫁妆这样丰厚本是应该,只是……”她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这些年长公主在咱们侯府有自己的小厨房,穿金戴银十分奢侈,因公主尊贵咱们也就罢了,咱们也愿意供养公主。可是公主就算用自己的嫁妆,是不是也该跟咱们通通气儿?” 她拿自己的东西给闺女做 陪嫁,还得告诉她?! 永乐长公主都气笑了! “当年恭顺公主尊重我这个老婆子,还说以后的嫁妆归在公中,给几个孩子都体面做嫁娶之事呢。”老太太才不说自己想要呢,只说是给几个儿孙的。 “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他们!” “够了,你的东西,我不稀罕。”听了永乐长公主如此高声理直气壮,淮阳侯想到天真明媚一心为自己从来都很无私的恭顺公主,一眼都不想看面前那个尖声尖叫的女人了,此时对老太太失望的眼神视而不见,他只指着永乐长公主警告地说道,“你与永寿都给我消停些!若再在宫中给家中闯祸……”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妻子,冷淡地说道,“微臣,只好送您回公主府了。” 永乐长公主自然是有公主府的,可是哪怕淮阳侯再冷淡,她也要占据淮阳侯府的正房,就是为了表明自己才是淮阳侯的妻子。 此时听出淮阳侯对自己有厌弃之意,永乐长公主身子一晃。 “好好儿管束你的女儿。”淮阳侯冷冷地说道。 永乐长公主见他竟仿佛不将永寿郡主当成自己女儿似的,眼泪都出来了,泪眼模糊中就看淮阳侯扶着笑了笑的老太太走了,踉跄了一下,捂着自己的心口竟说不出话来。 别怪她怨恨恭顺,这些年,老太太口口声声恭顺如何如何,就跟她从前真的很稀罕恭顺似的,叫淮阳侯每每与她亲近些的时候,就会冷淡下来。 她提醒着那个男子不要忘记从前的人,这样践踏她! 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永乐长公主抹下来了一把的眼泪,哽咽了一声便推开了上前的丫头往外走。 等她的闺女当了皇后母仪天下,她一定叫这些人都跪在她的面前! 她一路气冲冲地到了宫中,就见今日这宫中十分冷清,皇贵妃的宫中本该是最热闹的,每每都有歌舞之类,今日却什么都没有。 “怎么这么静?”永乐长公主与一脸疲惫的皇贵妃问道。 “顺嫔来了,说这宫里吵吵的慌,听不得歌曲儿。”皇贵妃已经厌恶顺嫔到了极点,只觉得这人仗着自己的肚子与皇帝的两句话蹬鼻子上脸。见永乐长公主今日双目赤红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动,却并不在意的,美艳的脸上堆出一个冷笑来,挑眉笑问道,“怎么着,兴师问罪来了?!”她等不得对面女子说话,只命人去唤了荣王上前,指着儿子缠满了白布的脖子冷笑道,“你好闺女干的!” 还敢来兴师问罪,她儿子惨多了! 永乐长公主因今日之事,更想叫闺女嫁给荣王了。见了皇贵妃强硬,竟生出了些懦弱,严厉的话竟说不出口。 “小五硬生生受了这个,太医说治得不好,都得留疤了!”皇贵妃见永乐长公主叫自己辖制了,目光一转又换了笑脸,柔声说道,“到底他们是表姐弟,咱们也不计较这个了。只是……”她目光闪烁地与永乐长公主笑道,“我听说前头仿佛有哪位阁老要告老还乡?妹妹觉得,我娘家哥哥,可还合适补入内阁?” 第82章 皇贵妃一直都想叫自己的兄长入阁。 太子与皇后为什么这样稳当?就是因朝中有人,拼命拿着礼法规矩说事儿,一定要皇帝守元妻嫡子的规矩。 皇帝再说了算,然而在群臣意见一致的时候,都得妥协一二。 内阁是朝中中枢,只有最德高望重的臣子才能入阁,影响力很大。 皇贵妃打不开群臣的口子,就想叫兄长先混入内阁,回头策反几个同道。 “这……”永乐长公主遇上正事儿就没有时间悲伤春秋了,此时便有些为难。 什么阁老告老还乡的,她都不知道啊! “我与皇兄说说?”她还是舍不得这个卖好儿的机会。况自己做得多些,也能叫皇贵妃看看自己的分量,迟疑了一下,她便低声说道,“只是不知皇兄心中是否已经有了人选。若是有了中意之人,只怕咱们就不大能成事了。”见皇贵妃对自己一笑,珠光宝气摇曳之中美艳入骨,简直就是冲天的妖气,最见不得美人儿的永乐长公主心里暗骂了一声狐狸精,皱眉问道,“你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若陛下心里有了人选,你也问出来,交给我就是。” 皇贵妃本是想着今日若永乐长公主硬气,那自己就退一步叫荣王给她当孙子。若是她妥协,以后再逼她多让步一些,此时心里越发地得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卷着肩膀上一缕漆黑的长发,目光流转地说道,“只要知道他是谁,总有办法!”她的手在永乐长公主的面前用力一握,露出了带着野心与算计的笑容来。 没有人是圣人,况自己是圣人,家人呢?多少得有个坑爹坑伯父坑叔叔的吧?只要叫她知道是谁简在帝心,那她庞氏总会寻出那人的错处,叫他给兄长让路。 “我试试吧。”永乐长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抿嘴说道,“皇兄还是待我极好的。” 可是待她这样优容,却不肯为她呵斥淮阳侯府,到底叫她心里有些不得劲儿。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皇贵妃顿了顿,见四周不过是自己的心腹,便越发地放心,叫荣王去看望在家病着的永寿郡主。 永乐长公主心里存着两件事儿,与皇贵妃说话就心不在焉,说了几句就迫不及待地往御前告状! “永寿被打脸,此事我知道。”明秀当着那么多的宫人抽了永寿郡主,说不知道那显得皇帝多愚蠢呢?此时批着一封一封的折子,皇帝的声音颇为冷淡,仿佛完全没有将 心爱的外甥女儿被抽了放在心上,见此时永乐长公主娇艳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他目中有些奇异的光闪过,之后低头看折子淡淡地说道,“若你就是为了此事进宫,可见永寿并没有与你说实话。” “皇兄!” “她把脸凑在荣华的面前叫人家打,不打就是没种,换了你,你打不打?”皇帝头也不抬地在折子上写了两个字,回头与下头的宫人说道,“去!把这折子打回东宫去!太子无能,这点子小事儿都办不好,还要来做什么?!只知道进宫请安进宫请安,若再如此,太子的位置,就叫他退位让贤!”见那内监脸色平静,显然是见惯了的捧着折子领命走了,他这才与妹妹冷冷地说道,“咱们也得讲理,对不对?” 这么上杆子把脸送到人家面前,若换了皇帝自己,他也会往死里抽的。 “讲理?!”永乐长公主何曾讲过理,听见这个简直是天方夜谭! 从前永寿郡主再三在外与宗室女生事的时候,可没有讲过理的呀! “她父亲是阿沈。”皇帝的一句话,就叫永乐长公主明白皇帝为啥这一回要讲理了。 因为沈国公就是个不大讲理的人。 “莫非就叫永寿吃了这样的委屈?!”永乐长公主想到闺女的脸差点儿掉眼泪,况这传出去多掉价呀,闺女的脸都没了。她往前就跪在了皇帝的面前央求道,“若皇兄不处置那丫头,这京里不都得看永寿的笑话?!她以后怎么在京里走动?谁还尊敬她?不都得按着这样打她的脸?皇兄您是她亲舅舅呀,就忍心看着她吃委屈?!” 见皇帝并不说话,十分镇定地喝着桌上的一碗莲子羹,永乐长公主便咬着牙说道,“不必她给永寿磕头赔罪!看在沈国公面上,她对永寿做了什么,就叫她还回来!” 皇帝顿了顿,低头看着脚下的永乐长公主许久,那双黑沉得叫人恐惧的眼睛连永乐长公主都不敢看。 “她可没有把脸凑在永寿的面前叫她抽。”皇帝轻声挑眉说道。 “皇兄!” “行了,多大点事儿。”皇帝烦了,再疼爱的孩子也耐不住隔三差五地生事呀,便冷淡地说道,“你不怕淮阳侯府叫阿沈砸了,我还担心阿沈与我不依不饶呢!不就是两个耳光么。”他并不将几个耳光放在心上,左右人也没死养两天还是好汉一条,想了想,想到永寿郡主到底是个女孩子家家的,便不在意地说道,“回头叫皇贵妃赏她些首饰,给她做做脸就完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妹妹,看着她目中的不甘,笑了。 “为什么不是皇兄赏赐?!”这体面才大呀。 “皇贵妃不是你亲家么。”皇帝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也是妹妹的亲家来着,冷淡地说道,“你想要的,朕都给了你,莫非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永乐长公主是真的很不满足,只是想到皇贵妃的大事,到底咬着牙忍了忍,心中嫉恨明秀,口中便轻声说道,“还有,我听说前朝有位阁老告老还乡?” “你消息倒是灵通。”皇帝眯着眼睛夸赞道。 “皇兄的心里,可有新人的人选?”永乐长公主觉得这夸奖怪怪的,仿佛带着几分讽刺,然而抬头看着皇帝,却见这位帝王的面上十分平静,并没有什么异样,心里就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与其叫外人来入阁叫皇兄不能信任,不如叫自家人来?” “你有好人选?”皇帝漫不经心地问道。 “皇贵妃的兄长年富力强,忠心耿耿。”果然这还是那个对自己很疼爱,无有不应的皇帝,永乐长公主眼睛一亮,急忙说道,“皇兄觉得如何?” “既然是你举荐,自然是最好的。”皇帝又看了看永乐长公主,嘴角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纹,温声道,“皇兄允了。” “多谢皇兄!”永乐长公主目光大亮,欢喜得不能自己,拉着皇帝的手撒娇了一会儿,这才欢喜地走了。 皇帝目送妹妹的背影消失,突然觉得很有趣,摸着眼角不由笑了笑。 永乐长公主因知道自己到底在兄长面前很有分量,因此格外开心,早就忘了之前的那点女孩儿的争执与皇贵妃报喜。 此时皇后也很快活,这日子除了经常要听皇帝的冷言冷语各种冷暴力,其实还是蛮阳光灿烂的。况今日太子妃带着皇长孙入宫,她亲自问了一回慕容斐的功课,又看他一脸认真地打了一回强身健体的拳法,皇后就觉得欢喜起来,拉着太子妃教导些这些年主持宫务,如何约束侧妃的心得等等,就见慕容斐打完了拳四处看了看,一脸严肃地走到了正歪坐在一株树下低头看昭贵妃下棋的明秀的面前。 一张圆滚滚的包子脸凝重地抬起,目光炯炯。 明秀正看着昭贵妃一脸认真地下棋,棋盘上一只不知是兔子还是猫的脑袋慢慢儿成型,就低头看见了一张格外奇特的包子脸——明明很嫩,却还要做出老成持重。 “斐儿?”明秀唤了一声。 皇长孙用严峻的眼神看她。 “抱一下?”明秀叫这小眼神儿给逗乐了,对着这身份格外贵重的矮包子伸出了手。 包子霍然伸爪,抱住了她的手往上爬。 慕容宁此时下了朝溜溜达达伪装清闲地走过来,一脸孝顺儿子的模样陪坐在昭贵妃的身边看母亲摆棋谱,看了半天没有看出来这是古往今来哪一局稀罕的棋局,急得不行。 “这是……”慕容宁突然想到前世明秀与自己的玩笑,下意识地便与昭贵妃问道,“莫非是传说中的珍珑棋局?!” 据说那棋局很犀利霸道的,看一眼就能迷惑人心叫人陷入幻觉杀人无形等等等,千古难寻。如今看了这东一块儿西一块儿还叫人不知是个什么形势的玩意儿,安王殿下迷惑了一下,郑重地与母亲告诫道,“母亲若摆的真是这个棋谱,且要小心了!” 明秀听得嘴角一抽,看了看这个二货皇子。 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说了这么个玩意儿,不过…… “你得发散思维地看这个。”昭贵妃转头对愚蠢的儿子说道。 安王殿下左看右看,绞尽脑汁发散了一下自己的思想,愣是啥也没看懂这棋局。 “太高深了些。”没有在心上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学识的渊博,慕容宁觉得亲娘这也太坑儿子了,有些郁闷地说道。 “这明明是只猫!”昭贵妃修长的手指用力地往棋盘上一指! 四皇子惊呆了! 这是跟他开玩笑吧?! 皇后听得噗嗤一笑,在昭贵妃警惕的目光里探身过来,看了一会儿方才笑道,“不大像,这里,这里,”她信手在棋盘上挪了挪棋子,果然一个比较抽象的猫头就出现了,方才抬头与昭贵妃笑道,“这样才对,是不是?” “你真是太讨厌了!”这种充满了炫耀智商的模样,太叫昭贵妃生气了! 皇后看昭贵妃一脸要掀桌子的模样,便笑着说道,“我的私库里还有几样各色的大块玉石,回头叫他们都打磨成棋子儿,色彩斑斓的,你玩儿起来不是更有趣?”见炸毛的昭贵妃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缓和了,她看慕容宁一脸的天打雷劈,觉得这儿子的表情真招人喜欢,特别地蠢,便继续笑着说道,“你也是,平日里给你母妃寻摸寻摸图样儿,叫她玩儿得开心些。” “儿子明白。”慕容宁一脸复杂地说道。 “打击 !”窝在明秀怀里的皇长孙指着他四叔一脸被打击的脸言简意赅地说道。 他四叔一脸想要抽他的狰狞! “瞧瞧,咱们的斐儿真聪明。”皇后特别爱看儿子们这种憋屈得却不能发泄的脸了,看一回心情就能好一天,此时便表扬了一下孙子。 “胡说!”太子妃更厚道些,嗔了儿子一眼,这才与明秀笑道,“也不知这性子随了谁,实在叫人受不住。” “斐儿这是眼明心亮呢。”明秀摸着慕容斐的小脸儿,见他明明耳根子红了,仿佛很欢喜的模样,却还是面无表情伪装深沉。 谁教的明秀不知道,不过更招人喜欢了才是真的。 慕容宁委屈地看着疼爱侄儿的心上人,见这小子竟然光明正大地窝在明秀香喷喷的怀里吃豆腐,恨不能自己也倒退十岁往明秀的怀里爬,这心里叫一个哀怨呀,桃花眼里的感情都要漫出来了,却在此时见着远远地藏在御花园里的一道人影。 他咳了一声起身走过去,一边回头舍不得地看明秀低头与慕容斐说笑时那温柔的样子,一边不耐地问道,“又怎么了这是?”这个是他的心腹长随,没有要紧的事儿,不会在此时来寻他。 “陛下御书房透出口风,要叫皇贵妃的长兄入阁。”这长随急忙说道。 “入阁?做梦呢!”慕容宁一怔,背对着明秀的脸上竟是一片的冰冷阴郁,轻声笑道,“不过也好,他想入阁?本王成全他!” “王爷?” “不必理睬,本王就是要叫他入阁,叫他好好儿地给父皇当牛做马。”慕容宁轻声说道,眼角眉梢的阴毒叫人心生恐惧。 他那个便宜舅舅,当年昭贵妃得宠的时候多毕恭毕敬?这些年又说“不认识”他们母子了,只是就算如此,到底是舅舅,他就送他一个好前程,叫他心愿得偿。 嘴角勾起淡淡的冷笑,慕容宁低声吩咐了那长随几句,见那人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便不耐烦地说道,“不过是寻常之事,你怕什么。” 他还真没有安排什么要命的事儿,只是一件件串联在一起就要命了。这长随有心问问这王爷是不是真的这么狠心非要搞死自己的亲舅舅,然而到底是忠仆,默默记下慕容宁的吩咐转身就走了。 慕容宁摸着下巴冷笑了两声,想到那旧事的种种,再想到那舅舅当着荣王的面儿从自己面前无情地走过,仿佛真的将自己当做路人的模样,就生出了淡淡的愉悦来。 他想要弄死便宜舅舅很久了,没有想到皇帝这么给力,亲手将他送到自己面前。 真以为入阁是那么幸福的事儿呢? 心中冷笑两声,慕容宁听着后头的欢声笑语,慢慢地收敛了目中的阴郁,转身,还是那个格外美丽可怜的安王殿下。 才走到明秀的身边想要将个无耻抱着自己心上人的小崽子给提出来,安王殿下就见那严肃的矮包子外头想了想,之后撅着嘴巴,一口啃在了明秀的脸上! “父亲,就是这样亲母亲的。”皇长孙这句话说得格外长,一脸严肃,却叫太子妃的脸腾地就红了。 安王殿下看着这包子,努力地想了想这句话的含义,一张美丽的脸陡然扭曲了! 第83章 安王看着把小胳膊挂在明秀脖子上,伪装纯良的小崽子都要气死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是在占便宜! 他还没有亲上心上人呢! 还“父亲就是这样亲母亲的”…… 说得这么透彻,真以为安王殿下听不出来么?! 小豆丁儿一个,那啥啥就手指头粗,竟然还想要染指他心上人?! 安王殿下已经被各处冒出的情敌气得语无伦次了! 感觉到安王殿下抑郁的目光,皇长孙没有表情地抖了抖自己的小脸蛋儿,抬头,用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对上了安王气急败坏的脸。 “看,四叔!”矮包子坏啊,推着明秀叫她看他王叔的方向。 安王殿下狰狞的脸还没有收起来呢,就见心上人抬头看来,急忙收敛表情,一张桃花儿脸扭曲得不成样子,特别地叫人诧异。 收拾了自己的王叔情敌,皇长孙心满意足,蜷缩在美美的,会给自己讲故事,还很温柔的美人儿的怀里不动弹了,虽然没有多余的话,可是明显心情比较愉快。 “你,你滚出来!”慕容宁没有见识过这样坏的人,都惊呆了,见自己不好看的一面叫心上人看见了,都要气死,顾不得皇长孙他亲娘亲祖母在了,指着矮包子喝道。 “小四这如今,就只能与斐儿斗一斗了么?”怨不得娶不上媳妇儿呢,皇后娘娘心里充满了对儿子智商的担忧,低头与嘴角抽搐的太子妃说道。 “斐儿很聪明的。”太子妃看着皇长孙对小叔子置之不理淡定的模样,努力提高儿子的智商水平来帮助小叔子脱离智商堪忧这么个评价,真是心力交瘁。 “斐儿不过是玩笑,王爷别计较。”明秀家也有这么大的弟弟,从来也是想亲就亲的,况包子软乎乎的多可爱呀,见安王恼羞成怒了,急忙笑着安抚地说道。 “你不知道,他可坏了!”慕容宁努力想叫心上人认识到这包子的真面目。 这个……其实看起来皇长孙比安王殿下正义多了,只是这个是不需要与安王多说的,明秀只是笑着摇头。 她一脸的不以为意,安王殿下可伤心了,有心想问问既然这么不在意,那安王殿下亲一下是不是也可以。 只是想到沈国公府一门的战斗力,为免英年早逝娶不上媳妇儿,安王到底没敢说。 他担心自己被人当做凯子! “ 我,我……”慕容宁纠结地在地上走了两圈,竟然无法拆穿一个矮包子,实在是太伤心了,此时见明秀垂头正拿桌上的点心与慕容斐,还是分吃,顿时吐血三升! 他首席情敌慕容南只怕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幸亏皇长孙是个低调有内涵的人,知道吃了独食儿就不要炫耀,免得被人道毁灭的道理,趴在明秀软乎乎的怀里啃着点心,举着手严肃地要求讲故事。 这太欺负人了。 安王点心深深地看了这包子一眼,一脸伤心地坐在昭贵妃的身边儿默默无语两眼泪,然而心里却有些欢喜的。 明秀……与他说话了。 “我就说,阿秀可招人喜欢了。”昭贵妃见儿子团团转的模样,便哼道,“你再冷淡些,回头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她,她……”慕容宁想说现在也没有他什么事儿来的。 “我知道是平王世子!”昭贵妃又不是傻子,还能没听说过这些,此时不客气地说道,“亲事成了,你抢了堂弟的亲事这叫不仗义,很不对!可是如今亲事成了没有?两家大人说定了,什么叫说定了?口说无凭的,你这就被唬住了?”见慕容宁沉默着摇头,她便低头继续摆自己的猫头,冷冷地说道,“阿秀对你冷淡,这是人家姑娘明白事理,不是一个轻浮的人。不过,她不轻浮,你可以不要脸么。” “谁教母亲说的这话!”唆使儿子不要脸都出来了,慕容宁震惊了。 “谁知道呢。”昭贵妃哪儿记得这个,含糊地说完,方才哼道,“别人家的丫头,我一个都看不惯!你娶不来这个,以后娶回来的那些,别怪我欺负她!” “知道了。”这难度真大,慕容宁呆呆地坐在母亲的身边,虽然并不认同母亲的话,可是只这样听着明秀的声音柔和地传过来,就觉得很幸福。 “哼!”昭贵妃见皇后一脸笑意地说话,凶巴巴地用横扫千军的力量往棋盘上摁棋子,咬着牙说道,“就她会炫耀!” 天天炫儿媳妇炫孙子,真是太讨厌了! 明秀此时却抱着皇长孙很愉快,虽然慕容斐脸上的表情少了些,不过这吓不倒见多识广博览群书的荣华郡主,抱着矮包子不撒手。 比起什么邪魅酷帅,天凉王破的类型,这算什么呢? “一起睡。”知道明秀这最近是在宫里了,慕容斐眼睛亮了,决定不回东宫,要留着跟美人儿一起睡,“故事!” “他既然喜欢,你就带着他罢。”慕容斐年纪还小,这么小还没到色狼的份儿上呢,皇后也愿意叫慕容斐亲近更叫他知道更多道理,性情温柔的人,便与明秀笑道。 “好。”明秀摸着慕容斐的小脑袋含笑应了。 她抬头,就见远远的树后,顺嫔正一脸温柔地往此处看来,见此地竟是满是欢笑,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然而却在明秀对自己颔首的时候微微摇头,不肯过来。 “她临盆之前,只怕是不会与咱们走近了。”皇后回头见顺嫔正微笑的模样,便叹气道,“太过小心了。”她并不怕惹事,然而身边的人,却很怕为她惹事。 “这是顺嫔娘娘谨慎,怨不得娘娘您格外地照拂她。”明秀其实也觉得顺嫔谨慎些好,见皇后摇着头笑了,便试探地问道,“我看陛下对顺嫔娘娘仿佛有些看顾。”若真是无情的人,顺嫔这一胎就自生自灭去了,怎么会交给皇贵妃。 “我嫁给他这么多年,生儿育女,都不知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知道,他是天底下最无情的人。”皇后温声道,“他这样做,许只是为了看场戏。这个人……”最喜欢看见的就是别人的痛苦,不管是谁的,只要他看得开心,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就是这么一个王八蛋。 明秀随口说说罢了,其实也觉得皇帝蛮王八蛋的,当年差点儿坑死恭顺公主,此时便笑了。 慕容斐趴在明秀的怀里静静地听着,也不知听进去了什么。 在宫中的日子并不难熬,皇帝也没有因恭顺公主的缘故为难过明秀,还命人赏赐的几回御膳,倒仿佛很看重似的。 唯一叫明秀觉得皇帝真是一个渣的,就是皇后果然过得冷清,她在宫中十日,皇帝竟然从未涉足过皇后的宫中。 他宠幸了皇贵妃宫中八回,一日在前头深夜批折子,一日去了和嫔处,行程挺满是个忙碌的人,就是太不是东西。 明秀以为自己得多在宫中留几天呢,然而十日之后皇帝叫人传话儿表示,可以走了,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真舍不得你啊,你来了,我在这宫中也少了许多的寂寞。”皇后拍着前来与自己告辞的明秀的手露出了些伤心来,轻轻地说道,“只是,我又想着你出去也好,这后宫……”她突兀地笑了笑,轻声说道,“谁会真的喜欢。” “以后,我跟着母亲常来看望两位娘娘。”宫中的日子到底叫人接受不了,就前儿和嫔与芳嫔为 了皇帝的恩宠一个弹琴一个送点心的就叫人心里觉得累得慌,明秀对皇后与昭贵妃拜了拜,见连一向仰着头做人的昭贵妃目中都露出了几分伤感,急忙劝道,“两位娘娘若是因我生出伤感,我该羞愧了。这些时候在宫中本就叨扰,没有娘娘,我也不会过的这样快活。” 不过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她以为是扣她在宫里当人质的。 “你可得常来,多给我说说外头的故事。”昭贵妃觉得明秀在的时候天儿都是清朗的,天天都过得开心。 她转头叫人抬上来了一个箱子,见明秀诧异地站起,只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就是些首饰衣裳的。我在这宫里打扮得天仙儿似的也没人儿看,不如叫你用着,你鲜亮了,就跟我穿的是一样儿的了。”她又转头与皇后问道,“各家的春日宴都要开始了,咱们明秀的衣裳头面可预备起来没有?!勿使她落于人后!”谁家的姑娘,都不能压过明秀去,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皇后嘴角抽搐了一下,真心想问问昭贵妃,还记得这姑娘的亲爹亲娘不,却还是点了点头。 自己的要求得到了满意的回复,昭贵妃看皇后顺眼了许多,脸色也红润了起来。 “我偏了两位娘娘的好东西,怎舍得不要呢?”见皇后也给自己抬出了一个箱子来,明秀感激在心,便笑着说道。 “你常来见见我们就好了。” 虽然不舍,然而到底明秀离家许久,皇后也知道她面上不显,然而心中也记挂父母的,也不多客套,亲送她到了门口看着她走了。 明秀带着皇帝皇后等人的赏赐招摇过市回了国公府,一到家,就见沈国公守在门口,正抱臂看来。 明秀急忙唤了一声,叫沈国公扶着自己下车,这才一脸期待地问道,“父亲是在等我么?” “莫非还有别人?”沈国公许久不见闺女,先颠了颠,觉得这分量没轻可见闺女没有吃苦头,这才略放心了些,然而板着的脸到底叫明秀有些心虚,一声不吭地跟着父亲走。 “宫中可有人为难你?”沈国公虽然看明秀气色还好,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并没有不好。”明秀只觉得奇怪,自己抽了永寿郡主这么一个马蜂窝,这么大的事儿仿佛没有在皇帝面前溅起一丝儿水花儿,就这么没声没响儿地过去了。心里知道这是沈国公在自己身后给自己做了主,她只将这些日子在宫中过的生活简短地与沈国公说了,见这父亲的脸上 平静中带着几分满意,便笑嘻嘻地哄着说道,“您闺女人见人爱的,您瞧瞧,这去了一回宫中,给您带回来多少宝贝呀!” “那些宝贝比得上你?!”沈国公冷哼了一声。 “我以为陛下是想扣个人质呢。”知道沈国公为什么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明秀急忙怯怯地拉着父亲的衣角努力地装小白花儿地说道,“弟弟还小呢,怎么能叫他陷在宫里头?多糟心呀,不如我住着。”她柔声说道,“况陛下叫的也是我。您闺女这么聪明伶俐的,宫里头的那都是小事儿不是?” “以后就告诉他你不住!”沈国公冷冷地说道。 “到底是陛下,怎能这样忤逆呢?”明秀觉得沈国公与皇帝的关系怪怪的,不过想到父亲仿佛给皇帝当年做了两年伴读,便明白了些。 “再如何,也没有叫你一个姑娘家顶着天的道理。”沈国公嘴角冰冷地抿成一条缝儿,冷声说道,“若他再有这样的话,你留你弟弟在宫里。” “嘉儿还小……” “再小,也是沈家的男子汉!”沈国公横了明秀一眼,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沈家的男人,没有躲在女人身后的道理!若是连女子都不能护着,还怎么做沈家的儿郎,护佑沈家的门楣!”他见明秀一脸败给他的模样,方才慢吞吞地继续说道,“当然,我也会护着他,不叫他吃亏。”男子汉不经历点儿风雨,养于妇人之手只会被养成三房的沈明棠那软趴趴的败家玩意儿。 沈国公会扶着沈明嘉的手走路,护着他经历风雨,然而却不能叫他安逸地躲在母亲姐姐的庇护下成长。 皇帝这一次并不是只想叫明秀留在宫里,也是想要给他一个震慑。 皇帝想要谁如何就如何,谁都拒绝不了。就是这么个意思。 那就试试! 当年他敢迎娶恭顺,如今,他也没有什么不敢的。 别想祸害他的儿女! 提着不敢说话了的明秀回了家,沈国公迎面就见着自家公主扑上来了,下意识地一张手臂。 恭顺公主不耐烦地将这厮扒拉到了一边儿,抱住了嘴角一抽的明秀叫道,“想死我了!” 明秀都不敢抬头去看亲爹的脸色了,哼哼了两声将恭顺公主推开,这才转了一圈儿给自己老娘叫她看见自己没啥缺斤短两,之后笑道,“陛下与皇后娘娘赏了我许多的东西。” “算他识相!”见皇帝并没有为难明秀,恭 顺公主满意了,拉着闺女目不斜视地一同往软榻上坐了,从头到脚地抚摸了一遍,这才放心。 沈国公在一旁咳了一声。 “我就担心你在宫里受委屈。”恭顺公主听不见似的,抓着明秀的手殷殷地说道。 她担心闺女都担心得做了噩梦,睡梦里嗷嗷两脚就踹得……自己差点儿跌下了床。 沈国公这厮分量不轻,公主没踢动。 “只有我给别人委屈吃的,谁敢招惹我呢?”荣华郡主一战成名,在宫中留下了动人的传说。 敢往死里抽永寿郡主的,真的很少见了。 沈国公此时,再次咳了一声。 “我就知道我闺女不吃亏。”恭顺公主也听说闺女的彪悍事迹了,眼睛都眯起来了。 “知道母亲与父亲都担心我。”见沈国公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明秀缩了缩脖子小声儿说道。 沈国公特别用力地咳了一声! “可不是么,我饭都吃不下了……”恭顺公主一把将要与自己说话的沈国公扒拉在一边儿,转头用闺女教给自己的有趣的语言凶巴巴地吼道,“神烦!你知道么你!” 荣华郡主没敢看亲爹的脸色,默默地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第84章 被严重忽略造成很不爽的沈国公拉着媳妇儿谈人生谈理想去了。 左右闺女毫发无损地回来了,看起来还得了许多的实惠,国公爷不是一个喜欢暴露感情的人,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至于沈国公之后与皇帝到底如何,明秀就不知道了。 才回家两日,明秀就听闻皇帝在内阁提拔了一位新秀,不巧的很,这位新秀大人乃是皇贵妃她亲哥。 自古英雄出外戚,皇贵妃顿时就在宫里抖起来了,走路据说都格外气派,仿佛皇后的宝座已经落入手中了一样。 明秀深深地在心中表达了对皇贵妃的祝福,之后闷头好好休息了两日,整理了从宫中得来的赏赐,将些首饰布料拣出来了许多送往与自己亲近的各家各府。虽然东西减薄些,然而到底是自己的心意,也有荣华郡主已经王者回来,小伙伴儿们可以上门来说话,或是请郡主大人往府上说话解闷儿了的意思。 除了三房女眷处明秀一根头发丝儿都没给,旁人家都已经照顾到了。 三房如何愤愤不平明秀管不着,此时正歪在软榻上,看着面前对自己微笑的冯瑶说不出话来。 冯瑶这样快上门,她本以为是…… “你可算是出宫了,没有你说话,我都觉得这日子没趣儿极了。”冯瑶在明秀抽搐的嘴角里淡定微笑十分亲热,之后话音一转四处看了看笑问道,“我听说罗家姐姐今日休沐,怎么不见?”她捏着自己手里的帕子,还有点儿小小的羞涩。 “这是来瞧我呢,还是来特特儿看望表姐的呢?”明秀无奈地问道。 说好的友情呢?! “顺便来看看你。”冯瑶与明秀熟悉后就是一个促狭的性子,见明秀脸色一变扬声叫人撤茶撤点心,一脸的小气不由笑了。 “多谢你送来的首饰了。”开过玩笑,冯瑶这才拉着明秀的手哀怨地说道,“不是我心里没你,实在是罗家姐姐太叫母亲上心,只恐五哥叫你家不满意这婚事做不成呢。” 这话说的是真心的,阳城伯夫人很喜爱手段强硬身手敏捷的罗遥。仿佛是明秀在宫中的时候,阳城伯夫人一日上香回府的时候叫人当街冲撞了轿子,还是从此地路过的罗家表姐顺手扶了一把,叫惊魂未定的阳城伯夫人不至脸先着地。 罗遥不认识阳城伯夫人,做完好人甩甩手走了,然而阳城伯夫人认识她,这就足够了。 回家之后,阳城伯夫人想要 求亲的心已经涨到了十分,看个纨绔儿子都不顺眼了起来,为了叫儿媳妇儿别因为看不上倒霉儿子拒了这亲事,天天催着苦不堪言的冯瑶往国公府上来。 至于没用的纨绔冯五…… 还是养他的鸡养他的狗去罢! “伯夫人这样喜欢表姐,咱们自然是欢喜的。只是总不好勉强地做亲。”想到被罗遥揍得直哭的冯五,明秀迟疑了一下方才公正地说道,“若你哥哥实在不愿意,这婚事岂不是强人所难?强匹配的亲事只怕也没有什么快活可言。” 这可都是良心话,前头开开玩笑也不过是姐妹之间的随意之语,然而若真到了紧要的关头,明秀却认真起来,郑重地看着冯瑶低声说道,“冯五爷,只怕不大欢喜?” “你还担心这个?”见明秀并不是急着做婚,冯瑶嘴角就勾起了一个笑容,指着明秀的四周笑问道,“你瞧瞧多出什么没有?” “这是何意?”也就多出了几个好看的蝈蝈笼子,多出了两个鸡毛毽子,还多了几个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总之很有趣的挂钟,还有几个鸟笼子,里头几只色彩斑斓的小鸟在蹦蹦跳跳叼食儿吃,时不时还唱个歌儿。 “这都是五哥的珍爱之物。”冯瑶低头摸着明秀面前的一个绣到一半儿的花样子,含笑说道,“他虽不承认,然而心都扑在罗家姐姐的身上了。你问问看,换了别人,他舍得给?”这些课都是她五哥的命根子。 哪怕是被揍得鼻青脸肿,冯五却始终不肯与家里说是谁下了狠手的,也从不说不愿意这门亲事。凭着这纨绔平时若有个不愿意早就嚷嚷开了的性子,冯瑶就很有信心地与明秀笑道,“我说的话还是当初,五哥屋里极干净的,日后……” “日后?” “我家不是那等没事儿给人寻晦气的人家儿。母亲也不是喜欢往各位哥哥屋里塞小妾的婆婆。至于咱们这些妹妹……你该知道我的性情。”冯瑶柔声说道,“虽平日里一家子生活难免有些磕磕绊绊,然却不会存坏心。” 不是因家风还算清正婆婆小姑子们还算和气,恭顺公主也不会扒着一个纨绔不放。明秀也笑了,口中却只是说道,“咱们这做妹妹的就搭个桥罢了,真如何,还是他们自己。” 冯五这么愿意,那就好好儿讨好她表姐,叫表姐愿意嫁人呗。 当然这有点儿不大容易。 含笑喝了一口茶,明秀却突然微微一皱眉,不着痕迹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就 见外头进来了一个陌生些的俏丽丫头,手脚轻快地收了有些凉意的茶水,换了热热的,口中还殷勤地与明秀说道,“郡主尝尝这茶水?今日冲的是六安瓜片儿,奴婢冲泡了三回,颜色味道都出来了。”又将几样儿点心摆在明秀与冯瑶的面前说道,“配着这几样点心吃,滋味儿最好…” “你这儿的丫头倒是伶俐。”冯瑶笑了笑,轻声与明秀说道。 明秀的目光在这丫头的脸上一划而过,就见这丫头一身的九成新的石榴红罗裙,一把乌黑的长发用一只小凤钗挽起,耳边晃动的一对儿红宝耳环摇动之中叫她的眼睛都仿佛亮了起来,便不动声色地与冯瑶说道,“谁屋里没有几个机灵的呢?”见那丫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只淡淡地问道,“玉惠与鹦哥儿呢?这时候,原是她们两个该侍候的。” 听她这样说,这丫头脸上露出淡淡的失望,却急忙回道,“玉惠姐姐给公主处理府里的账本子去了,鹦哥儿姐姐……”她顿了顿便赔笑说道,“还在小库房给郡主带回来的东西造册呢,许是没有时间回来服侍郡主。” “我不是叫人唤她来了?”明秀皱眉问道。 “大抵是小库房的活儿没有忙碌完。”这丫头见明秀还是更心中玉惠与鹦哥儿,脸上露出了几分懊恼,却还是恭敬地说道。 “你出去吧,这屋里不留人。”明秀与冯瑶姐妹之间敢放肆笑言,就是因玉惠与鹦哥儿都是心腹,不担心叫外头的人听了去。如今是这个陌生的丫头,况瞧着一双眼睛就十分机灵,就已经叫明秀有些谨慎,随口吩咐了一声,见这丫头愣住了,便抬头冷淡地问道,“莫非我的话你竟听不见?还要我来再三吩咐你?!” 这丫头叫明秀喝了一声一个机灵,有些不甘,却还是咬着嘴唇出去了。 “早前分家的时候,老太太只带走了一半儿的下人,这余下的就留在国公府里补入各房。我这一分府就入宫,竟还没有来得及教导她们我这儿的规矩。”明秀歉意地与罗遥说道,“叫你看笑话了。” “这丫头太机灵了些。若是我,只叫她往不要紧的地方去才好。”冯瑶在家也没少见这样儿的丫头,谁还不想往上爬呢?便含笑指点地说道。 “咱们一搬进来就连从前的下人都清出去,叫我说就是给老太太把柄。”冯瑶是知道自家与太夫人不和的,明秀修长的手指扣了扣桌面儿,这才皱眉说道,“我已经与父亲说过,将这些下人好的就留下,若不好的,不管从前是个什么身份,都清到庄 子上去,就叫他们在庄子上做活儿也就完了。”见冯瑶点头,她便笑道,“只是我才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动手。” “你再来不及动手,人家就要自己扑上来了。” 郡主的面前都敢争锋,只怕都不是省油的灯。 明秀也了解太夫人养出来的丫头都是有“大志向”的姑娘,将此事压在心底不提,等着回头就叫玉惠与鹦哥儿将这样儿的丫头给看住不许往前头来或是在沈国公父子面前露脸,这才好奇地与冯瑶问道,“我在宫中的时候还消息不通,只是我哦听说皇贵妃眼下春风得意?太子处,竟并没有拦一拦?” “拦什么呢?”冯瑶摇头笑道,“阁老再有体面,内阁也不是一个阁老说的算的。况你也知道,皇贵妃的兄长虽然也在朝中多年,然而寸功未立,这样的人入了内阁,只怕会叫人疏远。” 越是内阁这样儿的地方,看重的就越发是能力而不是靠山,况庞阁老本事本事不能服众,还是个靠着女人的裙带爬上来的谄媚之人,阁老们也都是很有风骨的,不论心术如何,都不会对这么一个东西屈节结交。 不然会被人说一句某某阁老为何讨好皇贵妃,脸都不要了去巴结一个无能的废物的。 “这倒是叫人放心了些。”明秀耳光也抽了永寿郡主的了,如今真的担心太子撑不住叫荣王上位,听了这个便笑了。 “况,庞阁老入阁,福祸未知。”冯瑶温声道,“唐王殿下甚有谋略,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在内阁坐大的。” 这对唐王很有信心的样子,明秀想到唐王被人欠了几百万的阎王脸,点了点头。 “说他们倒是无趣。”冯瑶只将这些说了叫明秀放心,这才精神一震地与明秀笑问道,“咱们去瞧瞧罗家姐姐?” “她今日还真在府中,只是你去见她有什么用呢?”又不是眼前的姑娘要嫁给她表姐! “五哥今儿送我来的,就在前院儿等着呢。”冯瑶轻快地对不知该说什么的明秀笑着说道,“你看他一脸不情愿的模样,套车可快了,飞奔着就过了府,很急切。”还嫌弃她梳妆打扮的时间太长呢。 什么叫“死丫头就是磨磨唧唧!”呢? 不是冯家姑娘性子好,非抽这哥哥不可! “那先去见表姐。”明秀不知道罗遥若见了冯五会不会先把人家打个半死,只是冯五这么上杆子送死也是拼了,倒叫她感动了一下。 她带着冯瑶才 出门,就见鹦哥儿提着裙子匆匆赶回来,见了明秀脸上就露出了笑容,收敛着到了明秀的面前又给冯瑶福了福,这才红了脸说道,“郡主带回来的东西太多,前头说郡主叫我了,我这才赶回来。” “才有人去叫你?”明秀笑问道。 “是呀。”鹦哥儿急忙扶着明秀往外头,嘴里便叽叽咕咕地说道,“只是郡主这叫了我就要走?方才怎么不叫人吩咐?” “你叫人糊弄了,还自己不知道呢。”明秀见冯瑶遥遥地叫丫头引着往罗遥的住处走,自己便落在后头带着几分冷意地说道,“我几日不回来,这院子里多出这么多的好丫头!竟还知道拖延时间叫你来得晚些,往我面前露脸!” 见鹦哥儿听了这个腾地就恼了,要回去将那个有心机的丫头给抓出来,明秀便安抚道,“这也不算什么,不过是想在新主子面前露脸罢了。只是这心机我不喜欢,咱们这院子里头也用不了这么多的丫头,回头你与玉惠瞧着好的就留下几个,不好的都看住,以后送庄子上去。” “竟还有这样的人,实在可恨!”明秀面前只看重玉惠与鹦哥儿,鹦哥儿想到竟然还有人妄图与自己争宠,顿时就不干了。 “我也不过是未雨绸缪。到底是老太太手下呆过的人,实在放心不下。”明秀冷冷地说道,“这样伶俐,我只恐伶俐到了不该伶俐的地方去。” “我非好好儿收拾她们不可!一个个在主子面前勾心斗角的,满府里都装不下她们了。”鹦哥儿忍不住唾道。 “大哥处还好,不喜丫头也就罢了。嘉儿年纪小,他的身边不许留这府中的人。”明秀眯着眼睛冷笑道,“你与玉惠只去办就是!但有不服的,只叫她来问我!” 鹦哥儿见明秀这般严厉,知道她最忌讳什么,急忙应了。 与鹦哥儿说完了此事,明秀的心里方才有一块大石落下,心情也好了许多,就见冯瑶走到半路遇到了几个丫头,之后竟往前院儿指了指,便上前笑问道,“怎么了?” “罗家姐姐往前院儿去了,说是来了几个同僚想要比划比划。”冯瑶很想见识一下罗遥的英姿的,见明秀颔首,便笑问道,“咱们往前头去瞧瞧?”她也不必明秀应承的,自己就兴致勃勃地往前去了,口中还带着几分兴致地与明秀说道,“我听说罗家姐姐在塞外军功极盛,若不是女子,都可封爵了?”见明秀带着几分得意地点头,她便目光憧憬地说道,“这样的女子,才叫人仰慕。” “ 塞外没有京中这么多的规矩,表姐在那儿,连男人都敬服她。”明秀越发欢喜地说道。 她最喜欢被人夸身边的亲人了。 才眉开眼笑觉得冯瑶慧眼识英雄呢,明秀就见寂静的前院儿,一个一脸苍白的青年扶墙而出,抱着一个大鸟笼泪流满面,正是冯五。 冯五眼下也很苦逼,见识了一下满地血的恐怖世界,他两股颤颤,没当场给英雄跪下,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人间炼狱! 触目惊心! 生不如死啊! 第85章 冯五好叫人丢脸。 然而冯瑶见到兄长这样没有骨气,本不是十分美丽的脸上,却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我五哥,是不是很胆小?”离得远远儿地站定,冯家姑娘拉住了嘴角抽搐的荣华郡主,巧笑盈盈力图叫手帕交看见自己的真心。 明秀转头见冯瑶正对自己笑呢,再看看扶墙出来的冯五,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儿说道,“你说得是。” 真是一个好人选呐! “救命!”冯五远远地就见着妹妹了,抱着大笼子对着妹妹伸出了求救的手。 完全没有兄妹之情的冯瑶只视而不见,低头抚了抚鬓角的簪花,一抬头露出了亲近的笑脸,甩开了明秀就往冯五的方向奔去,口中很亲热地唤道,“罗姐姐!” 冯五诧异了一下霍然回头,就见修罗场中走出来了一个面目沉静的少女,此少女在他紧张地退后了一步时完全没有给他一个眼神越身而去,迎面止住了前头冯瑶热情伸向自己的手,顿了顿,嘴角微微抽搐地对远处望天伪装路人甲的表妹使了一个眼色,见她无动于衷,这才在心中纠结了一下,扶着冯瑶沉声说道,“伯夫人太过客气,当日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早知道那跌下轿子的贵妇是阳城伯夫人,罗大人一定绕路走! “母亲将姐姐放在心上,叫我一定与姐姐好好儿亲近一二呢。”阳城伯府是属牛皮糖的,缠上了那就别想撕撸开了。 冯五见罗遥一脸的避之不及,本惊恐的心却有点儿不得劲儿了,抱着笼子就奔罗遥的面前去了,扬声道,“你怎么不知好歹!”他,他都来了,竟然看不见他似的。还这样冷淡!知道他是谁么?!知道他,他俩是什么关系么?! 心里唧唧歪歪的冯五见罗遥侧头看了一眼自己,停住脚抖了抖自己单薄的身子,咳了一声将手里的笼子递上去哼道,“母亲给你的!给你解闷!” 因罗遥今日格外和气竟然没有给他几拳,纨绔的胆儿肥了,很有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架势,抖着自己的腿哼哼地说道,“真是没有见识的人!这都觉得有趣?以后爷叫你见识见识,你就知道你是多么的孤陋寡闻了!”见罗遥信手接过笼子仔细看了看,冯五就觉得这是罗遥对自己的妥协,满意地笑了了。 “给你玩儿。”罗遥将笼子接过来往里看看,见是一只大尾巴翠色的大鹦鹉,便将这个递给了明秀。 鹦哥儿正好奇地看着这豆子眼儿 的大鹦鹉呢,急忙笑嘻嘻地给明秀接过去。 “那是给你的!”冯五笑不出来了,眼睛都发直地看着自己的心肝儿被送人,顿时不干了! 这是他院子里最机灵讨喜的大鹦鹉了,还会学话儿的,他养了好几年,不是因为要送给罗遥,自己每天都要抱着睡的! 在自己榻上抱过狗抱过鸡抱过大鹦鹉唯独没有抱过女人的纨绔心里好受伤,眼睛顿时就湿润了。 他的心,他的心血呐! “我回头细心地帮表姐养着,养得好了表姐才开心呢。”明秀觉得这纨绔眼里含泪的小模样儿太叫人欣慰了,也在一旁笑眯眯地说道。 “你真是一片好心。”冯瑶也挺喜欢欺负兄长看见兄长哭的,憋着心里的兴奋转头与明秀说道。 “你们!”见这手帕交对视坏笑,冯五觉得日子没法儿过了,转头眼泪汪汪地看罗遥。 一脸控诉要求做主! “嗯……”罗遥看着那只转身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大鹦鹉,许久之后到底说道,“挂在外头叫大家都看着就是。” “你为何在此?”这纨绔竟然没有被自己吓跑,还上门来了,罗遥的心里生出了几分危机,眯着眼睛问道。 不说如今为了她的婚事疯魔了的恭顺公主,她前儿还得了信儿,自家爹娘也要回京,这简直是四面楚歌的节奏! 冯五若是叫这群长辈给看在眼里了,没准儿捆着她成亲也是能干得出来的。 他就是来看看她。 “送妹妹来的!你可真残忍呐。”冯五一边痛心疾首地指了指院门口,就见几个鼻青脸肿却闭口不言的青年武将彼此搀扶着一声不吭地走出来,对着罗遥微微点头之后走了,之后还有一个满脸悲伤的青年从里头一路爬到了罗遥等人的面前,一抬头两个黑眼圈儿,抱住了冯五的腿就哭道,“今天好疼!”他一边哭一边将鼻涕眼泪的往破口大骂的冯五的腿上抹,一边伸出手颤巍巍地拉着罗遥的衣袍伤心地说道,“说好的不打脸呢?!” “忘了。”罗遥简洁地说道。 谁打的眼睛都红了还能记得这点儿小小的约定呀! 被揍得可凄惨的纨绔王年仰头,用负心的表情看着不守约定的家伙。 罗遥头一回觉得有点儿心虚了,咳了一声。 想当初这家伙献了许多的宝贝谄媚地求了自己一把,怎么揍都行,千万别揍纨绔那张英 俊的脸。 “表哥还是起来说话。”见王年一脸的蔫头耷脑很可怜的模样,明秀心里笑了两声,眉目温柔地俯身说道,“地上凉。” “凉不过我的心呐!”纨绔见有人关心自己了,顿时哭着抱住了冯五的那双腿痛哭失声叫道,“我,我的媳妇儿啊!”他表妹本来就是个腼腆的不爱见外男的人,这再见了他这一脸的鼻青脸肿,还怎么撼动表妹的心,怎么叫表妹倾心自己呢?他就指着这张脸在表妹面前讨好了! 对自己的脸还挺自信的。 明秀诧异了一下这表哥出人意料的对自己那张脸的自信,之后眼睛一睁诧异地问道,“表哥有了心上人?!”这谁家的姑娘前世不休叫个纨绔给看上了?当然,此纨绔为人还算不错,也挺招沈国公的喜欢,不然早就叫沈国公令他滚蛋了。可是再好的纨绔,倒霉的是这家伙身后有个要命的亲娘安固侯夫人,那真是一个要命的婆婆,摊上了就倒了血霉的那种。 “有了。”王年出人意料地诚实,顺着冯五的袍子爬起来嘿嘿地笑了两声。 依旧很有衙内的风范,作奸犯科型。 冯五低头看着自己特意穿的格外新的衣裳,再看看罗遥一脸的不当一回事儿,气得浑身发抖! “表妹为何不问我是谁?”见明秀问了一句就再也没有话儿了,王年就有点儿小哀怨,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小眼睛问道。 “那是表哥自己的心事,我不好问的。”明秀素来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见王年鼓励地看着自己,仿佛很需要自己问一问是谁,心中一转就猜出这只怕是自己认识的姑娘,不然与自己也说不着不是?想到这个,先将经常蹦跶的沈明珠给排除在外,她想了想身边的姑娘心中一动,弯着眼睛笑看急得挤眉弄眼儿的王年问道,“表哥的心事,与姑母说了没有?若姑母不喜,只怕无法成事。” 王年的眼角一动,有些为难。 安固侯夫人看中了冯国公府的苏蔷,虽然沈国公不理睬她不肯帮她往冯国公府说亲,可是侯夫人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已经预备往冯国公府张嘴求亲了。 王年觉得这真是要命,正在家里折腾意图叫母亲千万别给自己招这笑话儿。 冯国公府那是太子的岳家,门第不输沈国公府,苏蔷又是嫡女,还能看上一个没啥能耐的纨绔?还想跟太子做连襟,就算冯国公府应了,那也是把他舅舅沈国公给捆太子这条船上了。做人不能这么无耻,抬着人舅舅的脸到 处拉关系不是? 想到安固侯夫人那急切的模样,王年就觉得肝儿疼。 “表妹这话说得对,不管怎样,我得先过了母亲那关。”安固侯夫人心里只怕是不中意明华的,若他寻死觅活地非要娶,那安固侯夫人也会随了他的心愿,只是心里若有不平气,那日后遭罪的可就是明华了。 王年娶媳妇儿是想叫心上人过好日子的,可不是留在府里给母亲出气的,想到这个,他竟然难得地肃容了一下,之后便摸着下巴小声儿说道,“要不,我来点儿叫母亲吃不住的?” “什么意思?”冯五一边心疼地摸着自己的衣裳,一边问道。 “要不,我就说我不行,怎么样?”纨绔的眼珠子一转,趴在小伙伴儿的耳边说道,“要不,就说我是个断袖?母亲绝望一下,回头我说娶谁,那就能娶谁了。”到时候安固侯夫人还不得把舍己嫁给自己的明华当天仙儿一样捧着呀? “这个不好。”冯五见王年的小眼睛滴溜溜在自己身上打转,陡然觉得浑身汗毛竖起,眼睛发直地说道。 若是断袖,那一个巴掌拍不响,总有另一个不是?那时候与这家伙形影不离的冯五哥岂不是要遭无妄之灾?! “若我说,表哥不该想这个,反而该叫姑母心甘情愿。”不愧是纨绔,不要脸到了极点,这主意都是剑走偏锋。明秀算是长了见识了。见王年还一脸的不在乎,显然对外头人怎么评说自己没有什么想法,她便温声说道,“若表哥名声坏了,日后表嫂岂不是也叫人耻笑?日后的小侄儿又得叫人指指点点。这是一生的大事,可不好叫表哥这样随意任性的。”她顿了顿,便继续说道,“若表哥真心,就该做出榜样,叫表嫂日后面上有光。” “到底是表妹!”王年从前就喜欢冒坏水儿,然而此时却觉得明秀的话才是对的。 “多谢表妹教导!”他竟郑重地对明秀作了一个揖。 他养在安固侯夫人的膝下,平日里都听的不过是母亲的抱怨与怨天尤人,从来都没有人与他说过什么是正道,如今历练了一些时候,再听了这些,竟仿佛是豁然开朗。 “我不过是一说,表哥才是叫我羞愧了。”明秀急忙避开了,见王年摸着头嘿嘿地笑了,也觉得这位表哥其实心里都明白,便继续说道,“况,表哥也得叫人家姑娘看见自己的真心不是?安固侯府的富贵是安固侯府的富贵,那虽然重要,可是姑娘的心里,表哥的心才是要紧的。”见王年两眼放光细细地 听着,她沉吟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这是看在你是我表哥,我多句嘴,天底下但凡是心里有表哥的,都决不愿表哥身染二色的。” 这话有些过分了,可是明秀却不知为何,总觉得王年是能做到的。 “我也就那么一个心上人。”王年嘿嘿地搓着手,眉开眼笑地说道。 “我也就那么一个……”冯五竖着耳朵偷听呢,又见明秀说一句罗遥便淡淡地颔首显然很认同,忍不住也表白了一下。 连跟他睡的大鹦鹉儿都是公的! “我五哥确实是这样儿的。”冯瑶见明秀殷殷与王年说话的模样,目光都温柔了起来,就在一旁轻声说道。 “那就太好了。”明秀目光往罗遥的身上一转,之后若无其事地移开,见此地几个人立在一处说话到底不大规矩,急忙又将众人往上房请,然而还没有请到上房去,却见据说在恭顺公主处帮着收拾账本子的玉惠竟脚下匆匆地走来,见了明秀目光一亮,上前给罗遥等人请安之后,方才一脸急色地与明秀低声说道,“二姑娘处闹得不好了,公主如今脱不开身,请郡主过去给二姑娘张目呢!” “二姐姐?是谁在闹事?”听说明华处竟有人闹事,明秀不由露出了诧异的模样。 明华素来温和寡言,从不是与人争锋的性子。 “是四姑娘。”玉惠也觉得这有点儿欺负人了,皱眉说道。 “她还能出来?”明秀脚下不停地往外头去,一边冷笑道,“前儿的伤好了这是?!竟然还敢出来闹腾!”她顿了顿,便皱眉与玉惠问道,“二姐姐与她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这眼下,究竟是个什么缘故?”她一回头,见冯瑶跟着自己到了院子前门儿的车前对自己微微颔首,显然是不好插手自家的事端的,沉默了一下,便拉着罗遥的手轻声说道,“今日是咱们招呼不周了,表姐帮我送送阿瑶?” “你……”罗遥迟疑地说道。 “我带足了人,绝不会吃亏的。”见罗遥这才冷冷点头扶着冯瑶与冯五上车走了,明秀转头,见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死皮赖脸的纨绔。 “表哥?”明秀微笑示意,叫纨绔自己有点儿眼力见儿。 “我许久没给二舅舅请安,也该去看看了。”王年对明秀的拒绝就当看不见的,笑了两声,之后看了看天色方才一脸担心地说道,“天都快晚了,表妹咱们赶紧走?!”他仿佛是很急切的样子,叫明秀诧异了片刻,到底无奈地叫他跟着。 匆匆一路顺着玉惠的指引到了二老爷的新宅,明秀顾不得赏花赏景色的,直奔明华的院子。 就见此时一个不大却十分雅致的小院前头,一脸苍白的沈明珠扶着身边的一个丫头,一只手高高扬起,用力地往前头脸色很不好看的明华的脸上落去! “住手!”明秀见她竟然还敢动手,顿时远远厉喝了一声! 然而比她这一声更快的,却是一个敏捷的身影,之后就听一声耳光声响起,一个婀娜的身影被抽到了地上! 第86章 明秀脚下一顿,看着被抽在地上的沈明珠竟说不出话来。 就算是想到了无数的可能,她也想不到竟是王年一耳光抽得沈明珠晕头转向。 此时纨绔甩了甩手,转头用黑黢黢的眼圈努力做出关心的模样,对揪着自己的衣襟惊吓得说不出话来的明华笑呵呵地问道,“表妹无事吧?这丫头没有伤着你吧?”见明华咬着嘴唇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纨绔的脸上一松,之后却越发地大惊小怪起来,唧唧歪歪地在一旁咋呼地叫道,“这四丫头可厉害来的!表妹若是叫她伤了,可千万别瞒着,不然多叫人不安啊!”他探头探脑,仿佛很想帮自家表妹监查一下有什么伤势没有。 明秀走到近前,见这厮两只爪子蠢蠢欲动,仿佛很想往明华的小手上扑腾,眼睛眯缝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看到了不得了的大事! “这是怎么回事?”见明华握住了自己的手双手颤抖,明秀便将王年这档子事儿先放在一旁,与明华低声问道。 她见明华今日穿戴得格外简单,竟头上还没有什么首饰,便有些疑惑。 明华并不是不知轻重的姑娘,也从不这样失礼人人前。 “今日我陪着大姐姐在外头走动,见着荣王了。”明华也被唬得不行,见了明秀只觉得有了主心骨儿一样,又见沈明珠一脸愤怒地伏在地上看着自己,然而仿佛是忌惮明秀,竟不敢出声儿的,便低声说道,“荣王不知怎么就与我说了两句话,我并没有理睬的,却叫四妹妹瞧见了,一路跟着我就回了府里,骂我,骂我……”后头沈明珠说得那些龌蹉的话叫她张不开嘴,因此讷讷地也就完了。 她委屈得眼睛都红了,眼泪都差点儿掉下来。 今日见着荣王,她已经吓得不轻,哪里有精神应付沈明珠? 想到荣王看向自己的那恶心的眼神,她就觉得眼前发黑! “见着荣王了?”明秀一怔,之后皱起了眉头回头看着沈明珠,心里已经起了计较。 这只怕是荣王眼瞅着沈明珠不招沈国公府待见,因此换了人选,想要拉拢沈家二房了。 毕竟,沈国公待二老爷还是很不错的。 “荣王无礼!”虽然荣王生得极好,然而明华却并不喜欢轻佻的男子,况沈国公素来谨慎不爱与皇子亲近的,明华虽然是不明白外头朝政的女孩儿,却也知道不要不知分寸给沈国公惹出荣王这样的乱子来。 毕竟,沈国 公只是她的伯父,不是亲爹。 “此事我记下了,不过是寻常偶遇,二姐姐也不必担心。”明秀见荣王这又是要算计沈国公府,冷笑了一声柔声说道,“回头我与父亲说说就是。”见明华用力点头,她目光一转,就见了正低头咬牙切齿,仿佛是在心里暗骂荣王的王年,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只轻轻地与明华说道,“二姐姐的为人,咱们都知道,不必介怀今日。”明华这样害怕,也有恐叫荣王拖累清名的缘故。 若与荣王生出些什么流言来,只怕日后都要嫁不出去了。 “表妹放心,荣王那小子敢与你生出一丝半点的话儿来,安固侯府跟他没完!”见明华如惊弓之鸟,王年心疼坏了,急忙嘘寒问暖。 明华这些日子经常见着王年,知他并不是传闻中那样不堪,闻言表生出了几分感激。 “多谢表哥。”方才王年一耳光就抽在沈明珠的脸上了,那真是气势汹汹,不是他,明华只怕就要吃亏。此时想到这个,明华便抬头看着王年,这才见他一脸的淤青仿佛是被揍得很惨,竟不由生出了几分怜惜来,轻声问道,“表哥这伤是……”见王年一声叹息摸着自己嘴角的一块儿淤青不说话了,她顿了顿便关心地说道,“要不,我请大夫来给表哥瞧瞧,上点儿药?” “唉!”纨绔被关心了,此时越发地装模作样地叹息起来。 “一定很疼。”明华看着这小可怜儿,轻声说道。 见自己装可怜竟然引起了心上人的注意,王年越发地捂着自己的脸嗷嗷叫,就差满地打滚儿了。 原来没揍得越惨越有好处,纨绔觉得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对自己敞开了。 这家伙在这儿玩儿命装可怜博取同情,明秀却不在意的,低头看着一脸怨毒的沈明珠,突然笑了一声。 “四妹妹这是大安了?可见三叔的宅子真是养人。” “你……”不敢再骂明秀恐被再打几板子,沈明珠只觉得心中屈辱,然而见明华一脸无辜的模样,再想到自己今日奔到门口看见荣王对明华的嘘寒问暖,还有荣王那双目之中叫人熟悉的光亮,她就心如刀割,忍不住眼泪就落下来了,死死地看了明华一眼,之后转头看着明秀,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方才冷笑说道,“这就是你的诡计?!叫这贱人去迷惑我家王爷,叫他舍了我?!” “贱人之言,我得送回给你,再叫我听见一个字,就不是一个耳光可以了结的了。”果然是为了荣王,明秀实在不 明白沈明珠为什么非要在荣王这么一歪脖树上吊死,眉目冷淡地低头翻看自己手上一只精致的红宝戒指淡淡地说道,“你家王爷?你好大的脸!” 这样就将荣王当成自己家的了,问过荣王没有?问过皇贵妃没有?问过就要嫁给荣王鸡飞狗跳的永寿郡主没有?! “如今分了家,你且随意,愿意给荣王做侧室,也由着你。”明秀温声说道。 如今,只怕是荣王不愿意娶眼前的姑娘了。 “你知道什么!”荣王这些日子不知为何对自己很冷淡,沈明珠自己已经是没招儿了,正要厚着脸皮往荣王府去呢,一出门儿就见了明华之事,如今心里就跟火烧的似的! 她与荣王多年的情分,曾经多少的柔情蜜意?然而明华一出现,就叫荣王看不见自己了! 她,她为了荣王做了多少事呀,还委屈自己与那些纨绔周旋,为他拉拢勋贵朝臣,什么都愿意为他做的。 “永寿郡主就要赐婚给荣王为正妃。”明秀见自己说出这话,沈明珠仿佛傻了一样,一张艳丽的脸都僵硬了起来,显然是不知道此事的,便敛目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见她一边落泪一边摇头,仿佛不敢相信的模样,心中叹息一声淡淡地说道,“京中都传遍了。你不知道,只怕不过是因为你近日不大出门的缘故。陛下赐婚的旨意都预备好了,只等良辰吉日便赐婚。” “那又如何?!”沈明珠就跟挨了当头一棒一样眼前发花,然而眼前迷蒙了一会儿,却慢慢地爬起来对明秀冷笑了两声,指着她怨恨地说道,“别以为你说了这话,我就输了!” “什么?” “不是正妃又如何?!得宠才是最要紧的!” 沈明珠早就知道凭自己的出身只怕正妃够呛的,心里早有准备,又见明秀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便哼笑了一声冷声说道,“就算我不是正妃,做了侧室又如何?这京中正室之中,有几个是有真情的?!不过都是摆设罢了!我与荣王两情相悦,就算给他做侧室,也心甘情愿,也比不得宠的永寿强!”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眼睛都亮起来了,在明秀不敢置信的目光里昂然说道,“你们这些拘泥名分的,何其可笑!须知感情才是最要紧的,只要我在他的身边,就什么都值了!” 待荣王日后大业得偿,永寿那性子早晚就要被废,就算不被废,也是另一个不得宠的皇后罢了。 她那时就做皇贵妃,没有名分,然而比正室要强得多! 明秀没有想到身为嫡女,自家亲娘叫满嘴“真爱”坑苦了的沈明珠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来,一时竟无法反应了。 “你说得很有理。”果然是做妾的好材料! “你给我记着!”沈明珠今日上门不过是趁着二房新搬家人口少方才闯进来,也恐叫二房几个野蛮人拿住自己抽自己耳光,对明华放了几句狠话,这才愤愤地走了。 明秀今日叫沈明珠给教导了大道理,竟一时头晕目眩,连王年的狼子野心都顾不得了。 浑浑噩噩地过了两日,明秀才缓过神儿来,预备过府与明华说道说道王年的心事问题,叫她上心日后该如何处置,就得了一封帖子。低头见这帖子竟然是淮阳侯府,明秀便眯了眯眼,本欲置之不理,然而却心中一动又将这帖子取到自己面前细细地看了,又遣人往苏蔷等人处询问,知道永寿郡主这是都下了帖子的,再想想皇帝赐婚的旨意就在这几日,便已经明了了大半。 这是要在赐婚当日叫她们过府,看看她的风光。 明秀对给别人当布景板没有什么兴趣,也没想着过去。 然而苏蔷却使人来与她说话,相约同往,虽然不明白苏蔷为何在此事上上心,然而苏蔷从不是不知分寸的人,明秀心中生出些疑惑,便与她约定当日一同前往。 恭顺公主听说明秀要往淮阳侯府去,就跟闺女要去龙潭虎穴似的,满嘴的不行,只是到底叫明秀劝住了。 不去反倒叫人觉得自己怕了永寿郡主。 “我不明白,为何你还要往她家里去。”明秀今日穿戴得十分雅致,因换了春衫越发地清秀,头上挽了一个高高的发髻,发髻上一点珍珠顺着金线垂在眉间,倒生出了几分的厉害。又见苏蔷今日却穿戴得十分耀眼,本就是十分清媚的模样,穿戴又鲜亮夺目,竟仿佛能生出光彩来一般,见她今日有喧宾夺主之意,明秀便嘴角抽搐地劝道,“那是一个由着自己性子妄为的人,别一时伤了你。” 永寿郡主那脾气,见苏蔷敢夺她的风头,还不往死里掐呀! “我今日,就是叫她不如我。”苏蔷拉着明秀坐在车里,见明秀仿佛是要去掐架一样打扮得盛气凌人,便笑着刮了刮自己的脸说道,“你与我,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明秀也有些心虚,干咳了一声,见苏蔷眉目间带着几分冰冷,便试探地问道,“莫非是为了东宫?” “今日,是太子生辰。”苏蔷敛 目静静地说道,“太子生辰,陛下却要荣王大喜,夺太子的光彩。东宫若动了干戈难免叫人说一句薄待幼弟心胸狭窄,然而若不动,更是个死人了!” 皇帝这是真心在恶心皇后太子了,大喜的日子非要整出荣王定亲之事,这叫满朝文武怎么看?然而这算计里头还带着点儿不怀好意,再一次叫人知道,皇帝的心里没有太子的一星半点儿,满满的都是荣王。 “只是你家……陛下处……”皇帝确实挺恶心人的,只是苏蔷如此,却叫明秀为她担心。 “咱们家一门兴衰都在太子的身上,陛下恶了我家又如何?”苏蔷知明秀恐帝王迁怒自己,便低声说道,“况不是永寿那丫头巴巴儿下帖子请的我?既然样样儿不如我,她就该有自己的觉悟!” 她顿了顿,方才与明秀敛目说道,“我请你陪我去,不是拉着你往火坑里跳,我还没有下作到这个地步。”见明秀嗔了一句,她脸色竟慎重了起来,与她轻轻地说道,“我今日实在是有话要单独与你说,你家里,我担心叫人听见。”她犹豫地说道,“我就是想叫你往那府里,见见她家的几个庶女,眼见为实!” “庶女怎么了?”明秀便好奇地问道。 “那几个丫头……”苏蔷沉吟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生得都与……公主有几分仿佛。”她说着这个的时候,一脸欲言又止。 明秀突然不笑了,她觉得自己听懂了。 “我母亲?”她眯着眼睛问道。 这其中的公主,自然不是与淮阳侯不和的永乐长公主了。 这几乎涉及私密之事,苏蔷有些坐立不安,到底在明秀森然的目光中低声叹道,“从前还好些,公主不在京中,那几个丫头也还年纪小不大出来走动,谁都想不到一块儿去。这如今她们也大了,再叫人看见了,难免心里有些想法。我想着旁的也就罢了,再叫人引出当年旧事,生生连累了你与公主。”她能与明秀说这些,实在是将明秀当成好朋友方才吐出,不然为着体面,只会当不知道的。 明秀明白苏蔷的心意,再三地谢了,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问道,“那么像?” “举止并无公主的贵重,只是那张脸,都……” 淮阳侯也是叫人够够儿的了,这是叫恭顺公主去死啊! 明秀气得眼前发黑,只觉得淮阳侯府一家子都叫自己恶心得不行,此时忍住了一口气,方才与苏蔷冷冷地说道,“淮阳侯府,这是过分了!” 苏蔷已经话多了,见明秀脸色阴郁,知这不是自己能劝的,便在一旁沉默起来。 她若不是与明秀交好,就算是那几个庶女与恭顺公主相像,也只会装作不知道。 谁说破,沈国公府只怕也是要迁怒的。 只是她的心……却希望明秀警醒,至少未雨绸缪,别在日后生出沈国公府的闲话来。 明秀勉力提着自己的笑脸与苏蔷说笑了几句,这晃晃悠悠到了淮阳侯府上,进门下车,跟着几个极恭敬的丫头往永寿郡主设宴的地方去了,走到半路,却见另一处独自走来了一个清雅温润的中年男子。 就见这男子见了明秀微微一怔,之后仿佛是看住了一样露出了几分疲惫与迷茫,明秀面上一冷,请犹豫再三的苏蔷带着所有的丫头先行一步,这才上前给这中年男子请安,之后,便仰头直言问道,“侯爷心中,这样怨恨我的母亲?!” 第87章 淮阳侯正看着明秀有些出神。 若当年他顺顺当当迎娶了恭顺,有一个女儿也该是这样的年纪了。 会撒娇,会狡黠,会伏在他膝上无忧无虑地唤着他父亲的可爱的女孩儿,心地善良举止高贵,与人为善还能照拂家中的姐妹,叫他能一享天伦,与跋扈得叫自己疲惫的永寿完全不一样的小丫头。 还会有与恭顺仿佛的面容,叫他揽着这样一大一小两个宝贝可以快活地笑起来。 这样的幸福,只在他的梦里才有。 眼角有些湿润的时候,他就见那个面容贞静的小丫头几步就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开口气势汹汹地却问出了这个。 “你是,阿秀对么?”淮阳侯诧异了一下,然而看向明秀的目光却温和起来,见她今日梳妆打扮都十分精致,又觉得很好看,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并不在意明秀的冲撞和声问道,“你说有仇?我竟不明白这话是何意。” 那日永乐长公主大闹恭顺公主府,他就已经知道明秀对当年旧事知道得很多,也不刻意隐瞒,温声说道,“你该知道,当年我与母亲相识,又怎会仇视她?” “是么。”明秀叫个装傻淮阳侯气得心肝儿都疼,只忍住了沉静地看着他。 她今日确实有些冒犯了,毕竟这是朝臣,是勋贵,是侯爷。然而涉及恭顺公主,她也就顾不得这么多了。 先有永乐闹府,后有庶女相似,淮阳侯府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在往恭顺公主头上扣屎盆子。 日后叫人看见了一点儿,人家得用多龌蹉的话来提及这段旧情? 念念不忘?求而不得宿寐辗转,搜罗相似之女,就仿佛睡的就是正主儿了?! 混账! “侯爷若真将母亲放在心上,为何害她?!”明秀双手握得紧紧的,只恨不能一爪子给眼前这个一脸温和的清俊男人挠得满脸开花儿,想着他这种念念不忘的模样就觉得恶心,此时眉间珍珠晃动,她一脸冷然挑眉问道,“不害我母亲,您会冷落妻子,宠爱与她相似的女子?!不害我母亲,您膝下那几个庶女,又是怎么回事?!不害我母亲,您由着长公主在她面前张狂,闹得满城风雨,恨不能都知道你们那点儿旧情?!” 说到最后,已然带了恨色。 淮阳侯与恭顺公主旧事,落在淮阳侯的头上,不过是多情二字罢了。然而落在恭顺公主头上,却不会是好话。 况,沈国公又该如何?!京中该如何嘲笑?! “你说的是……”淮阳侯心里一紧,知道自己后院的事儿叫明秀知道了,脸上也带了衰败之意。 他知道这样对恭顺的名声不好,可是却管不住自己的心。 他失了她,日夜痛苦,只能对着与她容貌酷似的女子,才能叫自己的心里好受一点儿,仿佛她还在自己的面前。 “我……” “侯爷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我管不住,也插手不了淮阳侯府的家事。”明秀见他一脸的苦楚,心中冷笑,眉眼之间就带了几分冰冷森然,轻轻地说道,“只是我也与侯爷透一句话儿出来!那些女子,别叫外头看见!只要叫人看见一个,沈国公府满门,都与您不死不休!” 她做不来叫淮阳侯杀了那些姬妾庶女之事,况生得与恭顺公主仿佛本不是她们的错,眼前这个恶心的男人才是罪魁祸首! 明秀很少迁怒旁人,见淮阳侯眼睛一缩仿佛要与自己说些什么,冷笑了一声,低声道,“您大可试试!” “我没有……” “还有您那几位‘爱女’,”明秀讥讽地说道,“既然生得闭月羞花,真是没辜负侯爷您的一番苦心,只是我想着这样的花容月貌,您自己心里也该有点儿谱儿。” 她也知道那几个女孩儿无辜,可是比起恭顺公主在京中的名声,明秀也管不了这么多,见淮阳侯抿嘴带着几分伤感地看着自己,对这个始作俑者恶心得不行,侧身避过这人的目光方才说道,“侯爷总要给我家一个交代!” “那几个孩子,是我的错。”淮阳侯早知道此事必然得叫沈国公府翻脸的,早有准备,苦笑说道,“我会将她们嫁出京城,再也不在京中露面。” 他一双温润的眼睛都暗淡了,看着侧身冷笑的明秀,仿佛想起来当年的许多旧事。 最后决绝之时,总是拉着自己衣袖哭的胆小的少女公主,却只是远远地冷笑,哪怕满脸都是眼泪,却再也不会亲近地看他了。 他明明期待她拿出先帝的旨意来逼迫他,叫他可以不在主动背弃侯府利益之上娶了她,可是她不肯。 她哭了太多回,终于不再信任他。 “我只是忘不了她。”晶莹的眼泪顺着淮阳侯的面颊划过,他看着眼前心爱女子的女儿,按着自己的心口轻轻地说道,“从我第一次见她,我就深爱她。就算到了如今,我的心里,也只有她一个。”见明秀转 头讽刺地看着自己,仿佛在讽刺自己当年的抛弃,他便苦笑地说道,“我以为你会明白。我不只是她的心上人,还是,还是这个侯府的主人,我要承担的,是整府的兴衰。” “您为了兴衰放弃了她,如今何必后悔。”明秀最厌恶的就是这种两面三刀的人,此时冷笑地说道,“您迎娶长公主,就是为了你的侯府。既然侯府这样重要,您却又不肯善待她,叫她日夜因您伤心,怨恨我的母亲。这时候,您就不担心长公主恼羞成怒,对您的侯府不利了么?”她笑了笑,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软弱得叫自己恶心,见他哑口无言,便敛目说道,“虚伪。” “我,我……” “您宠着那些姬妾叫自己心安罢了。我真庆幸,母亲并未嫁给侯爷。”明秀淡淡地说道,“或许,母亲看透了您,因此才不要您!” 淮阳侯叫这句说得身子摇晃了一下,脸色都苍白了起来。 “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日后,侯爷还请不好做出叫大家都烦恼的事。”明秀不想再看见这人了,转身便淡淡地说道,“再喜欢,也请您憋着!当年,可不是我母亲对不住您!” 再有一回,她非求父亲叫这一家子都去死不可! 当然,只怕若不是这些内宅风声没有传到沈国公的耳朵里,淮阳侯早就叫沈国公给剁零碎了! “你放心,我明白了。”见明秀两眼之中全是对自己的厌恶与痛恨,淮阳侯觉得心里疼得仿佛要窒息了一样,立不住靠在了一旁的树下,仰头叫自己的眼泪不要流出来,轻声说道,“我爱护她的心,不会比你少。从前……不过是我看不见她,心里难受。”他笑了笑,不知是在笑自己当年的愚蠢还是什么,轻声说道,“我很后悔。若是能够从来,我一定,一定……” 一定不会放弃她。 他捂着脸,晶莹的眼泪从修长的手指之间渗了出来,点点砸进了泥土里。 他却不见不远的地方,永乐长公主一脸扭曲地看着他,之后,双目赤红,贝齿将嘴唇咬出了鲜红的血丝来。 明秀不知这夫妻二人到底如何,缓了心情若无其事地叫人领着走到了宴席之处,就见此时一屋子的闺中女孩儿,大多都在永寿郡主的面前奉承。 永寿郡主今日穿了一身儿的鲜艳的大红衣裳,眉眼之间春风得意十分娇艳,然而就是再娇艳,竟也叫苏蔷的风情尽皆压过,生出了几分俗艳来。见明秀进来,永寿郡主脸上一阵冷笑,正要出言,却见围在自 己面前奉承的那几个女孩儿,都转身对明秀客气地颔首。 明秀也是公主女,父亲又是沈国公,不是脑残的,都不会得罪她。 况荣华郡主在宫里连抽了永寿郡主两个耳光,帝王却并未怪罪,哪怕是深宫消息不通,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这代表什么,谁会不知道呢? “大好的日子,偏有人叫我不痛快!”永寿郡主见无人为自己做急先锋,不得不赤膊上阵,对明秀面容不善地说道。 “本郡主以为,你见了我会觉得痛,没有想到你脸皮这么厚,一点儿都没有感觉么?”明秀温声问道。 听了这话,屋里的女孩儿们都不安地垂了头。 “你!”知道明秀在那那日抽了自己耳光说事儿,永寿郡主气坏了,恨不能扑上来一口咬死明秀,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眼珠儿一转强忍住了怒气,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出言无状,本郡主不与你一般见识!” 她左看苏蔷娇弱婀娜如同天上的云彩一样柔媚,再看看明秀容貌秀美颜色夺目,只觉得后悔叫这两个过来,正要说点儿什么叫大家都往自己的面前看,就见外头,荣王一脸僵硬地大步进来。 “表弟来了。”今日永寿郡主定要荣王来给自己做脸的,见荣王果然来了,脸上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荣王这样听话,她脸上也有光彩。 “表姐。”荣王心里恨死永寿郡主了,这女人把自己当狗一样使唤,呼来喝去的非要围着她转,不知道荣王殿下日理万机,很忙么?! 想到皇贵妃与他叮嘱,最近还是顺着永寿郡主一些,至少别叫皇帝觉得自己对这表姐不上心,荣王殿下嘴里憋着一口气,面上挤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这是我识得的人,表弟见见!”随手扫过了自己身边,看见荣王两眼发光的这群女孩儿们,永寿郡主又觉得有些不快,哼了一声对着荣王仰头说道,“表弟过来!” 那高挑的眼睛与高高仰起的下颚,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唤一条狗。 荣王闭了闭眼,为了自己的大计,努力深呼吸走到永寿郡主面前,心里想着抽她八百遍,面上温柔地问道,“表姐唤我所为何事?” 他虽然在与永寿郡主说话,然而一双眼睛却落在了明秀与苏蔷的身上一瞬,生出了几分惊艳之色。 “难道无事,我就不能见你不成?!”永寿郡主很习惯自己说话的态度,见荣 王温和,心里也得意,越发地要在明秀面前给自己做脸,冷笑说道,“莫非在你的心里,还有比我更要紧的不成?!”她仿佛不经意地扫过了明秀的脸,这才越发傲然地说道,“舅舅说了,我是最尊贵的。别人,在本郡主面前,那都是奴才!”她说完了这个,也不去管别人心里怎么想的,只叫荣王给自己端茶。 下头女孩儿们的脸都僵硬了。 虽然能奉承永寿郡主的,大多家世寻常,然而“被”奴才了,谁心里乐意呢? 一时这些女孩儿的面上就露出不快。 虽然寻常些,不过这也都是朝中臣下之女来的,荣王气得要死,恨不能给永寿郡主一个耳光,只好回头用淡淡地带着哀愁与歉意的目光安抚这些姑娘。 明秀好整以暇地看着,与苏蔷对了一个眼神。 “苏家姐姐也来了?”荣王见苏蔷立在一旁,眼睛一转便含笑问道。 “太子今日生辰之喜正忙碌着,这东宫也都忙得分不开身,寻不出一个人来与王爷道喜。”苏蔷就等着荣王问自己话儿呢,见他这样上道,便笑着说道,“只有我这个没用的人,得了这么个差事,虽然也急着给太子贺寿,然而到底王爷的事儿也要紧……”见荣王嘴角的笑容都僵硬了,苏蔷心中暗恨,面上却温和地说道,“陛下仿佛今日赐婚?难为王爷了,竟这样不巧,不能叫大家与王爷同乐。” 这话有点儿颠倒黑白,仿佛皇帝趁着群臣给太子贺寿京中空虚给荣王赐婚,是叫荣王无人来给他庆祝,也是拼了。 “能得父皇赐婚,本王已经很感激了。”荣王真想说两句硬气话儿来给苏蔷两句,只是一时气得要死竟显不出来,不由愤愤惜败。 苏蔷见荣王在自己面前已经没有了春风得意,嘴角飞快地挑了挑,之后横了永寿郡主一眼,这才含笑说道,“至于这宴,只怕咱们这是不能吃的了。东宫还等着我与阿秀过去热闹着,这眼前先给王爷贺喜,以后咱们再来赔罪。”她拉了明秀过来,自然就要体体面面地带着明秀回去,况太子妃与她说了,叫她今日一定要带着明秀往东宫凑热闹一块儿说笑的,此时便拉了拉明秀的手。 恭顺公主都没有与自己说过太子寿辰之事,沈国公父子也提都没提,显然都没有放在心上。明秀嘴角抽搐了一下,头一回觉得太子可怜。 “既然皇兄还等着,且去吧。”这是往自己面前来耀武扬威来了,荣王心里呕血,脸上却带着笑容说道。 他话音才落,却听见外头又有丫头的禀报声,之后一个尤带几分虚弱的女孩儿的身影,缓缓而来。 见了这女孩儿,荣王脸色一变,之后漠然地移开了目光,只当做不认识。 沈明珠今日莫名得了永寿郡主的帖子,为了见荣王一面巴巴儿地过来,本是盛装之下面如桃花,消瘦可怜,然而一进门,脸却白了。 荣王,竟然头一回无视了她! 第88章 “王爷……”沈明珠自从分家便仿佛消瘦了许多,如今弱不胜衣楚楚可怜,往日里明艳的秀色也变得软化了许多,此时含着欲落不落的晶莹的眼泪,仿佛凤凰泣血一样唤了面前的少年,情真意切仿佛眼里只有这个少年的存在。 她立在堂中谁也不看,只看着曾经与她海誓山盟的美丽少年。 这是她的爱人,是她的一切,也是她的荣耀呀! 沈明珠没有想过京中这些人竟然这样市侩。从沈国公府分家,三房迁出国公府开始,从三太太到沈明珠,在京中走动都开始艰难了起来。曾经亲亲热热换着姐姐妹妹的那起子女眷,如今都冷淡了起来,别说下帖子请三房女眷过府说笑,就是大街上遇见,也只有当没看见的。 沈明珠明白这就是世态炎凉,如今越发不能失了荣王的庇护。 没有了沈国公照看,平王又素来看不上三老爷一家,安固侯夫人自己焦头烂额不说,还有个心怀叵测不知怎么就跟二房勾搭上的王年背后在安固侯夫人面前说坏话儿,沈家三房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 太夫人从府中一搬出来就病了,昏昏沉沉的有点儿不知道事儿的模样,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没了,一脸的衰败。沈明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就是因三老爷没有本事,没能叫她们留在国公府。 太夫人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一直住在国公府里。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狠心的沈国公都能置之不理。 逼迫继母出府,外头再多的赞誉,沈国公也只是个小人罢了! “王爷。”见荣王脸色铁青,沈明珠心里发疼,却还是不得不忍着永寿郡主与沈明秀异样的目光可怜巴巴地唤了一声。 她不是个蠢人,知道荣王这是对她生出了疏离之心,然而她却不能放开荣王的手。 她需要他的尊荣给自己做脸,更重要的是,她是真心爱慕这个少年的呀! 不是因为这样的爱慕,她怎么会舍了自己的清誉在外与男子周旋,怎么会明知道永寿郡主不好惹也要跟她对着干?又怎么会连正室之位都不要,宁愿给这个少年做一个低人一等的侧室? 她只要一点点的垂怜,这也有错么?! “表弟,沈家小姐唤你呢。”永寿郡主冷笑往敛目不语,看着就一脸作态的明秀的方向看去,微微一顿,见荣王看着自己皱眉,显然对自己自作主张请沈明珠出现很不满意,心中一缩,之后眼睛一瞪又厉害了起来。 “怎么,表弟心疼了?!” “我与沈家四姑娘不熟,有什么心疼与否。“荣王都要气死了,觉得永寿郡主这东西就是个蠢蛋,死死忍住了想要给永寿郡主一个耳光的冲动,他忌惮地往明秀的方向看了一眼,脸色冷淡,然而却并未说出什么恶言。 他不是蠢货,哪怕沈国公府分家,然而若沈明珠在此被折辱,眼前这荣华郡主的脸上也未必好看。 再如何,这也是一家的姐妹。 永寿郡主也知道的,不然今日不会邀明秀过府,本就是为了看笑话,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狰狞来。 沈明珠听了这撇清自己的话,脸都白了,几乎不敢相信荣王竟然这样“果断“。 哪怕一个“我有苦衷”的眼神都没有给她! “王爷果然重规矩,知礼数。”明秀可不会叫荣王大咧咧地承认与自家闺中姐妹有个什么牵扯,不论自己,明华姐妹还是要嫁人的呢,此时见荣王竟撕撸得这样干脆,心中只觉得这人心性凉薄,却还是满意的。 见自己果然投了明秀的心思,荣王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见永寿郡主一脸的扭曲,再看看明秀平静端庄,目中闪过了一点失望,还是有些遗憾的。 比起永寿郡主,他其实也曾经更中意这位荣华郡主,只是想求皇帝指婚的时候他小心地求了一回,他那位对他无所不应的父皇竟然直接就拒绝了,只说沈国公不是好惹的,不好给荣华郡主赐婚。 “你这个儿子,朕还没养够呢。”荣王想到那时皇帝似笑非笑与自己说起的话,百思不得其解,却也知道,荣华郡主虽然很好,却也不是自己能得了的。 “今日,你可听明白了?!”沈明珠曾经叫永寿郡主厌恶极了,盖因这丫头身份容貌都不及自己,竟然还敢在外头大咧咧地与荣王往来,感情很深厚的模样,永寿郡主早就想叫这丫头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了,如今见沈明珠失声痛哭,越发地仰头冷笑。 她看着沈明珠捂着嘴在地上哭,一双满含恨意的眼睛,却落在了明秀的身上。 沈明珠此时这样没脸,作为一家姐妹的明秀,自然也是没脸的。 看着四周几个女孩儿的窃窃私语,永寿郡主心中越发得意,甚至想着叫荣王纳了沈明珠入府也好。到时候日日磋磨,叫她生不如死。平日里请女眷走动,直叫这个没脸的东西立在一旁服侍自己,也不知那样儿,这个沈明秀还能不能坐得住! 那时,才该是沈明秀的好日子呢! 眯了眯眼,永寿郡主便一弹衣襟上的灰尘,挑眉含笑与痴痴地拿一双朦胧泪眼看着荣王的沈明珠笑着说道,“虽然表弟对你无心,只是瞧瞧你这副没有骨头的贱样儿就知道,你对我家表弟是舍不下的。罢了,”她扬声,转头看着眉目不动的明秀轻轻地说道,“日后,看在你可怜,本郡主只将你收了做个通房,也解了你的相思之苦!” “表姐!”荣王真心不知道永寿郡主这是想要嫁给他,还是想要坑死他了! 这死丫头怎么就这么愿意给自己拉仇人,还一拉就是顶级仇人?! 沈明秀那是好惹的么?脸不疼了是吧?! “我家郡主说得是。虽王爷对我家郡主一心一意,却总是有那等不知自己身份儿的小贱蹄子往王爷面前来呢!”永寿郡主一个眼风儿,就有一个格外秀气的大丫头上前,一边给永寿郡主添茶,一边娇笑着频频往明秀的方向看着娇笑道。 她并未指名道姓,仿佛是在评说沈明珠,然而知道的,都明白这意在明秀。 然而明秀若此时发难,却成了自己找骂,若视而不见,却又叫人指桑骂槐。 苏蔷与明秀要好,此时就有些坐不住,脸上露出了怒色,手一拍桌就要起身。 这隔空一个耳光抽在明秀的脸上,若放过此事,回头明秀只怕就要叫人嘲笑。 明秀急忙按住了苏蔷的手,见这手帕交婉约的脸上露出了怒色,脸都气白了,心中一暖,之后微微侧头,就见今日跟着自己前来的鹦哥儿口中冷哼了一声,上前一步拉过了那丫头,劈手就抽在了她的脸上! “我家郡主最是清贵,你一个奴才,怎敢在我家郡主面前污言秽语?!”鹦哥儿一耳光抽得那秀气的大丫头捂着脸愣住了,这才在几个女孩儿都诧异地叫了一声之中高声道,“咱们一屋子的主子,什么时候有你放肆的份儿?!这是侯府的待客之道?!这是不将主子们放在眼里不成?!” “你!”明秀没有自己领骂,还寻了事抽了自己的丫头,永寿郡主脸都觉得疼了,见自己的心腹丫头呜呜地哭着往自己的面前来,顿时跳起来指着明秀骂道,“你竟然敢动手?!塞外之女,果然没有教养!” “侯府的规矩这样浅薄,本郡主自然也做不出有教养之事。”明秀叫得意的鹦哥儿还回来立在自己身后,这才含笑看着永寿郡主,没有半分烟火气地温声道,“塞外之女的一个丫头都看 不下去贵府的规矩,可见家教。”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永寿郡主气得口无遮拦地骂道。 “下次打了贵府的狗,本郡主一定好好儿看清楚了。”明秀挑眉,目中也露出了几分厉害来,讥讽地微笑道,“若你觉得本郡主做错,大可往陛下面前告我!左右不是第一次,我等着你就是!” 告状?她舅舅现在不给她告状的呀! 永寿郡主看着明秀一脸你能拿我怎么样,气得浑身都发抖,仿佛看着生死仇敌一样看着明秀。 整个堂中都一片死寂,没有女孩儿敢在这两个贵女对持之时说话。 一个亲娘忍不起,一个亲爹忍不起,都不是好惹的来的。 “算了,一个耳光罢了,表姐何必这样斤斤计较。”今日是赐婚的大喜的日子,荣王虽然心里不是很想娶,然而到底是喜事儿不是?永寿郡主先弄出来一个晦气的沈明珠,如今又要跟沈明秀掐起来,这叫人心很累啊。 “这是一个耳光的事儿么?!”永寿郡主转头高声斥责道! 荣王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狰狞,忍耐了片刻,方才吐出一口气走到永寿郡主身边低声哄劝了起来。他本是最秀丽的少年,目光温柔地低声哄着她,不大一会儿,永寿郡主脸上便缓和了下来,也不看明秀了,拉着荣王的手不放。 “四妹妹回去照顾老太太去罢。”沈明珠太丢脸,明秀不愿叫她在这儿丢沈家的体面,淡淡地说道。 “不必你假好心!”沈明珠见明秀看了这么久的戏,看足了自己的笑话还露出一副救世主的模样,心里就恼恨起来。想到沈国公一家回京之前,自己在京中是那样的风光,她咬着牙低声说道,“为什么,你们还要回来?!” 这国公府,本是她家的天下呀! 她想着太夫人在病榻上拉着自己老泪纵横的模样,满脸都是眼泪地瞪了明秀一眼,之后便冲了出去! 她本不欲在此被永寿郡主与明秀欺负,只想着荣王大抵是真有什么缘故方才对自己这样冷淡,然而才走到外头的院子里,就见远远地一对儿中年夫妻衣袍翻飞地走来,前头的是有些恍惚的淮阳侯,后头一个脸色怨恨的,却是永乐长公主。 这二人身后,是几个宫中的内监,手中捧着明黄的旨意。 沈明珠心中一动,急忙偷偷儿躲在院子里的山石之后,就见这内监一路往永寿郡主的屋里去了,不大一会儿,就见里头传来了宣 旨的声音,那声音尖细地透出了房间飘进了沈明珠的耳朵,竟叫沈明珠心神动荡,脚下一软。 她知道永寿郡主会嫁给荣王,然而这样听见赐婚,却还是叫她心中悲苦。 她忍不住靠在了山石上哭了一会儿,好容易才勉强地走了。 明秀此时听着旨意,忽略了永寿郡主的得意与永乐长公主望着自己的厌恶的眼神,目光却落在淮阳侯身后的几个年少的女孩儿的身上,就见这几个女孩儿虽然衣裳首饰并没有永寿郡主这样华丽,然而却也十分精细,显然是侯府之中的小姐。 “这是我的几个侄女,你们可以走动走动。”淮阳侯接了赐婚的旨意,送了那内监走了,回来将旨意丢给露出了欣喜的永寿郡主,转头与明秀温和地说道,“你见识得多,日后,多提携她们几个。” “父亲!”见淮阳侯这样与明秀说话,永寿郡主顿时恼了。 然而她的那几个堂姐妹脸上却露出了亲热的笑容,纷纷与明秀斯见,还带着几分讨好。 不讨好不行呀,托倒霉长公主与永寿郡主的福,淮阳侯府可算是把京中勋贵给得罪坏了。得罪了旁人也就罢了,这母女最喜欢的就是入宫得罪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个宽容大度的人,从来不与无礼的人计较,然而皇后她儿子,却小心眼儿极了。 唐王殿下知道亲娘被得罪之后,从来都不收拾罪魁祸首的淮阳侯,只拿淮阳侯的两个倒霉同母弟弟开刀,今日弹劾一个错处,明日揭露一点儿差事的问题,还有理有据蓄谋许久的样子,坑得淮阳侯府的两个老爷回家吃自己。 这换了谁谁能干呀?淮阳侯的两个弟弟哭到了亲娘的面前,哭着喊着要分家,可不敢跟长公主一块儿被连坐了。 这两位与淮阳侯一母同胞,都是太夫人生的,太夫人哪里舍得分家叫儿子们出府去吃苦,越发地骂淮阳侯没用叫长公主祸乱家中,又哭家中不宁等等,哭得淮阳侯头疼,越发不喜跋扈给家中拉仇恨的长公主不说,如今就想着叫几个更贴心的侄女儿出马,好好儿结交京中的贵女,缓和一下永寿郡主带来的影响。 因此,哪怕永乐长公主从来都不将淮阳侯的几个女孩儿带出来,今日淮阳侯却带着几个女孩儿出来了。 只是明秀对淮阳侯府真是敬谢不敏,哪怕这几位真是七仙女儿呢,也不过是面上冷淡地说了几句,之后便对苏蔷对视了一眼,起身要走,与看起来更好说话的淮阳侯福了福方才说道,“今日本是为了陛下的 赐婚之事方才过府叨扰,此间了结,我们姐妹便告辞了。” “再……说会儿话。”淮阳侯目光温煦,仿佛将明秀的冲撞全都忘了。 “还是不必。”明秀叫这慈父一样的目光恶心坏了,又觉得身后永乐长公主的烈火眼正盯着自己,心中冷哼了一声便拉着苏蔷走过面前的这个人,转头看了看正抱着强笑的荣王不许他看别的女子的永寿郡主,突然就笑了笑。 苏蔷却在一旁,不知为何轻叹了一声,之后笑得带着几分解脱。 第89章 “为什么如此笑起来?”见苏蔷抿嘴笑得有些怪,明秀便笑问道。 苏蔷本就是美人,嫣然一笑竟更添风采。 “只是想到了一些旧事。”苏蔷今日看着荣王那张憋屈的脸,心里也快活的,拉了明秀上车,两个姑娘跟逃命似的赶紧离了这叫人心里不舒坦的淮阳侯府。 见车轮滚滚地往外头去,苏蔷点了点一脸得意地坐在明秀身边倒茶的鹦哥儿笑道,“怨不得你家郡主喜欢你呢,是个厉害的丫头。”鹦哥儿方才一点儿磕绊没打,当着众人的面儿一耳光就上去了,别说旁人,苏蔷都看呆了,只觉得明秀手下的丫头十分厉害,心中有些羡慕,便握着明秀的手笑道,“若不是你心爱的人,我定是要讨了回去的。” 这话带了几分认真,显然是真觉得鹦哥儿很好。 “她呀,只能在我身边儿,哪儿都不去。”明秀衣角叫鹦哥儿给勾住了,感觉到这丫头竟然紧张起来,便与苏蔷笑道,“别吓坏了她。” 鹦哥儿见明秀离不得自己的模样,嘴角飞快地勾起来一些,之后恐苏蔷不快急忙低了头,脸上的笑容却掩饰不住。 “是个死心眼儿的丫头。”苏蔷见鹦哥儿偷着乐的小模样儿,心里也觉得有趣,略说笑了一回,这才与明秀说道,“从前,我家三哥哥还想迎娶这位永寿郡主。”这话就已经很贴心了,寻常交好的姑娘,涉及这些苏蔷都是断然不会说起的,只是与明秀她不知为何总是百无禁忌,见明秀微微一怔之后看着自己露出了为难的模样,她急忙含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你三哥哥,口味儿真重。”永寿郡主这样儿的姑娘都能下嘴,明秀无语地仰慕了一下冯国公府的三公子。 这显然是在笑话人,苏蔷也笑了,垂头片刻,脸上却慢慢地沉静了下来。 “也并不是喜爱她。”永寿郡主这样儿的姑娘谁会喜欢呢?又不是受虐狂上杆子当奴才,只是……“永乐长公主那样得宠,我三哥哥本是想要效法荣王,舍了自己娶了她,日后,长公主自然就立在太子之侧。” 冯国公府的三公子姿容秀丽,只是可惜生得太好于是脑子就缺根筋儿想出这么一个仙招儿来意图拉拢一下长公主与淮阳侯府,却叫冯国公吊在门框上往死里抽了一顿,抽得哭爹喊娘。 冯国公只说,迎娶败家妇人的后果太严重,况为了这样的理由去娶一个女子,又与如今冷落皇后的皇帝有什么两样?家族兴旺不该建立在妇人的身上。 冯国公在朝中干什么都行,却不会叫儿子做这样龌蹉的事。 皇后在宫中得知,也断然不许,因此苏蔷的三兄方才偃旗息鼓,没跟荣王挣个高下。 “你三哥,也是拼了。”明秀嘴角抽搐了一下,见苏蔷忍不住地想乐,便好奇地问道,“这么好笑么?” “我只是想到三哥哥竟然能想出这样的主意,好笑罢了。”苏蔷笑了一会儿,方才将头枕在身后的软绵绵的垫子上,目光清冷地出了一会儿神轻轻地说道,“我并不鄙夷三哥哥,若是我,若是娶了她就能叫太子安然登基,我也会做的。”她感觉到明秀的手安抚地伸过来,便苦笑地叹息道,“有些话,我不好与自家姐妹说,恐叫父亲母亲听了伤心。只是就算太子登基,太子妃,我姐姐……” 帝王的后宫又与东宫不同,那真是百花齐放。就算做了皇后得了帝王的敬爱又如何?太子妃眼看着丈夫宠爱一个又一个的女子,还得贤良宽和,心里莫非不苦? 退一步就是死,然而如今又好到哪里去? “莫要嫁与帝王家。”苏蔷眼眶微微湿润地轻声说道。 “人各有自己的幸福,你想得太多了。”太子妃未必觉得眼前的日子有什么不好,个人的性情不同,谁能替谁做主呢?苏蔷觉得那日子过不下去,然而太子妃却未必觉得难过。 “你说得是,是我心里想多了。”苏蔷急忙低头抹了抹自己的眼睛方才笑道,“不过是想到些心里的事儿,心有所感。” “是闵王府?”明秀见她仿佛神情与从前不同,急忙问道。 “那家,还算好的。”苏蔷便叹息道,“闵王妃亲自来了我家,隐隐切切拉着我不放,说我是个好姑娘。” 闵王妃是个着急的人,也担心冯国公府变卦叫儿子娶不上心爱的媳妇儿,这些日子频繁造访国公府,里里外外地称赞苏蔷,就看这个,苏蔷也心中缓和了许多,又听太子妃与自己说起慕容轩与他那兄长不同的,她想了想便低声道,“若,他真愿意一心待我,那我愿意嫁给他。” 若哪一日他变了心,她就当叫狗咬了一口一拍两散,和离归家就是。 她父亲冯国公说得好,国公府就是她的退路,叫她不必什么都害怕。 “皇后娘娘曾与我说,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你想过什么样儿的日子,就得用心那样经营,这话,我今日送给你。”明秀见苏蔷目中带着戒备,仿佛并未对慕容轩交心, 便低声说道,“用心待他又如何?不管日后如何,只眼前若他明白了你的心意与你情投意合,就不枉你对他用心了。”见苏蔷强笑点了点头,她便敛目继续说道,“况他是王府次子,并无子嗣烦恼,与你,也轻松了许多。”不为子嗣,就不必开枝散叶纳许多妾在身边了。 这可比前世不修去给闵王世子做媳妇儿强多了。 “你说得对。”苏蔷用力点头说道,“若他是真心,我也该用心待他。” 慕容轩生得寻常,然而苏蔷从来看重的不是皮相。 金玉其外的还少了不成? 宽解了苏蔷,明秀见外头的车在街上缓缓地走动,挑开帘子看了一会儿,便与撑起身的苏蔷笑道,“今日太子生辰,天儿也好呢。” “斐儿想要见你,定要我带你一起往东宫去呢。”苏蔷便含笑说道。 明秀本欲拒绝,然而想到今日已经往淮阳侯府去,若太子处过门不入倒叫人说一句不知礼数,况恭顺公主今日虽未提及太子生辰,却也含糊也与自己提起叫自己可往东宫,便点了点头。 “我都没有你这样的体面,叫斐儿亲口要请。”苏蔷见明秀应了,口中便酸道。 “哟,这是与我醋了不成?”明秀戏谑地看着苏蔷抿嘴笑起来的模样,便上前勾着她的手笑道,“等以后,我多与你说说话儿,你就不醋了。” “你这促狭的性子!”苏蔷急忙去拍她的手,脸都红了。 “你不知道塞外的姑娘,都是这样的性子么?”明秀也不闹她,见她果然是臊了,便抬手送了她一碗凉茶,之后便往外头看景儿。 此时京中也并无什么有趣的景色,倒是到了东宫门前,明秀就见不远处的东宫门口,竟立着两个青年,一个清隽高洁,一个秀致美貌,各有千秋。心中微微一动,她只挑了帘子往那一旁对着自己含笑颔首的慕容南唤了一声“表哥”,待马车停了,扶着苏蔷下车,这才与走到自己面前虚扶了自己一把的慕容南仰头笑道,“我还说呢,今日会不会见着表哥,这是在等我么?” 慕容南叫自家表妹的自作多情给问得笑起来,轻咳了一声方才在她期待的目光里含笑地说道,“是。” 明秀仔细地看他,见他一双晨星般的眼睛都都是笑意,便叹气道,“原来是哄我呢。” “里头太闹腾,我与安王出来醒醒酒。”明秀虽然靠山大,却也不会叫太子为了等她就叫大家都干坐着,里头都 已经闹上了,慕容南本是个清净的性情,叫人劝了几回酒就撑不住了出来。此时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角,他便转身对一脸平静淡然的慕容宁感激地说道,“多谢阿宁,不然,我是不成的了。” 他酒量浅,如今也有些难过,只是却舍不得离开明秀回王府,一时便立在了原地。 慕容宁见明秀对自己感激地看过来,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急忙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莫非我眼看着你叫人灌酒不成?” “表哥若撑不住,就回去,想来太子该明白的。”明秀见慕容南面颊微红,便担忧地说道。 “我只是想见你一面再回去。”慕容南看着明秀的眼睛,嘴角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他很久没有往国公府去了,也知道明秀忙碌得很,今日偶然听太子妃说明秀许会过来,便守在东宫门外,就想见她一眼再走。 “不然,我送表哥回王府?”明秀只觉得眼前的青年仿佛是因喝了酒,眼神都带着几分热烈,几乎叫自己窒息了一样。 “太子妃等着你呢。”慕容南摇了摇头,见明秀迟疑便含笑说道,“明日,你定要在家。” “为何?” “母亲要过府。”慕容南这一回是真的笑了,见明秀眼睛瞪圆了,仿佛想明白了,又觉得自己今日有些轻狂,急忙压住了脸上的笑容,摸了摸明秀的头带着人走了。 慕容宁看似云淡风轻,其实竖着耳朵在一旁偷听,听见了这个,心中顿时一凉。 平王妃过府,莫非是为了亲事? 心里疼得厉害了,然而慕容宁面上却并没有什么起伏,对手挽手立在一处的明秀与苏蔷笑了笑,这才说道,“我送你们去见皇嫂。”见两个女孩儿对自己说了两句感激,便心中苦笑了一声,一边在前头引路,一边仿佛是不在意地说道,“阿南今日仿佛很欢喜,不单是为了太子生辰。”他见明秀并未有不愿这婚事的意思,心中悲苦得不行,却还是强笑说道,“大抵是真有喜事儿,若有,我,我也该贺他。” “多谢王爷。”明秀见他并无异样,便感激地说道。 “这时候倒知道感激我了。”慕容宁被这一声谢打击得不轻,耷拉着脑袋偷偷儿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明秀,见她仿佛有些脸红,只是模样却平静,瘪了瘪嘴儿。 安王殿下这辈子真是太苦,看起来是要打光棍了。 不是眼前的女孩儿,他也不会娶别人了。莫非这 是现世报,他重生一回,就是倒霉催地看着堂弟心愿得偿? 那还不如上辈子就那么死了算了。 吸了吸鼻子,安王殿下今日也喝了一点儿小酒,就觉得眼前发花,又兼一路偷看明秀,竟没有看路,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顿时一个踉跄! “哎呀!”慕容宁惨叫了一声,打着滚儿就要往前头栽倒,看起来要脸先着地! 明秀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一声惨叫,安王竟往前跌了下去,看瞅着就要来个狗吃屎,心中犹豫了一下。 若正经的,她本应该袖手旁观的,只是安王到底也曾经善待过她,可是若要她去扶住他,若是叫人看见她二人肌肤相亲,却又…… 心中一叹,荣华郡主到底心性良善不愿见血,只得上前一步飞快出手,一把就…… 提住了安王的后衣襟。 “王爷无事罢?”稳稳地抓紧了慕容宁的后衣襟,虽然不大温柔,不过过程不重要,结果是重要的。到底没有见死不救的明秀对脸色发白心有余悸的慕容宁温声说道,“王爷该当心脚下的路。”她见慕容宁一脸的花容失色,还挣扎着扭头对自己露出了感激的眼神,便咳了一声示意他站稳,这才松开了手继续说道,“王爷若喝了许多酒,不如去喝一碗解酒汤。” 不然下一回,不知道有没有这么一个好心人英雄救美了。 “多谢你。”有些遗憾心上人没有扶住自己手臂等等,只是虚虚地拉了自己的衣襟儿一把,然而慕容宁却还是很感动地说道。 “不必。”明秀有些心虚,恐自己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叫安王恼羞成怒,急忙拉了还没有来得及动作的苏蔷笑道,“既然王爷不舒坦,咱们就不必王爷引路,自去就是。”她一边说一边唤过了东宫的一个宫人,又对慕容宁感激了几声,头也不回地拉着苏蔷走了。 慕容宁踮脚儿痴痴地看着明秀走远了,脸上露出了一个傻笑,回手摸了摸自己身后的衣领,仿佛还存着这女孩儿手上的温度。 “还是从前的味道。”收回手,安王殿下没忍住嗅了嗅,傻笑地说道。 这是真喝得多了些,不然这么猥琐的动作,安王殿下本应该忍住的。 匆匆赶来侍奉主子的贴身小厮露出了一个惊悚的表情,急忙拿身子护住了这猥琐的主子,哭着唤道,“王爷!”这可不是在家随便抱着枕头打滚儿叫“阿秀”的时候啊! 安王谴责地看了一眼打断了 自己思绪的心腹,吧嗒了一下嘴儿,觉得自己的幸福很该与兄长们分享,想了想,急忙开开心心地回了东宫前头,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抿嘴儿偷着乐了一会儿,便一脸风情万种地拉住了正冷着脸独酌的唐王的手,目光柔媚,带着几分炫耀地说道,“皇兄,你知道么?!” “什么?!”唐王被唐王妃今日又是一通好气,此时心情很不美丽地看着这个糟心的弟弟。 说不出点儿乐子来,这弟弟今天死定了! “我今天,叫她救了呢,她对我可好了。”安王殿下由衷地与意图搞死自己的兄长分享自己的喜悦,笑呵呵地说道,“特别地关心我!真好!” 第90章 唐王叫个没脸没皮的弟弟恶心得够呛,酒都不爱喝了。 明秀却不知道自己不过是随手拎了安王的后衣襟儿罢了,清白得跟水似的,还叫安王开心得不行,此时与苏蔷一同到了太子妃面前,见太子妃面上带着几分喜气,颜色也好,便凑趣儿笑着说道,“太子妃今日的气色极好,莫非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子殿下寿辰,您这是跟着欢喜么?”她一出现,太子妃身旁一个矮包子就一脸严肃地踢踢踏踏跑到了她的面前,仰头看她,一脸的无声无息。 “斐儿今日气色也好。”明秀对着慕容斐的大眼睛笑眯眯地说道。 皇长孙得到了关注心满意足,贴在明秀的腿上眼睛都眯起来了。 “今日,你可有吃委屈?”太子妃是知道明秀去了淮阳侯府的,关切地问道。 她今日穿着一身儿大礼服,面上的脂粉也很厚重,虽然看着与从前的清爽不同,然而却艳丽了许多。 胭脂厚重,却是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她不给别人委屈吃就不错,大姐姐还担心她么?”苏蔷便在一旁笑着说道。 她竟仿佛与明秀任意嬉笑的模样,这倒是很不寻常,太子妃嘴角慢慢地勾起来,心里生出了几分欢喜。 能叫苏蔷这样随意说笑的,可见是与她极好,她也就放心了。 不然这个心思有点儿重的亲妹妹也叫人愁的慌。 “我想着你们该来的,叫人在后头备着温温的菜呢。”太子妃叫明秀与苏蔷坐在自己身边,只觉得自己左右都是美人,越发地欢喜了,拍着明秀的手柔声说道,“我料想你们在淮阳侯府,只怕是不会吃什么,该是饿了。”她见东宫的宫人将一碟碟的小菜放在明秀面前,又见上了一壶酒,便皱了皱眉叹气道,“你们两个还小呢,喝些糖水就是。”说完就要叫人将酒水撤下。 “不碍事。”苏蔷央求地说道,“难得太子的寿辰。” “那,只需喝半杯。”太子妃见明秀也面露期待摇了摇头,叫人去换了酒来殷殷地说道,“这是前些时候外头进上的什么梨花白,一股子香气,也不上头,我尝着倒极好。”又叫两个女孩儿先吃菜。 “到底是太子妃的亲妹子,这换了旁人,何曾会这样上心呢?”太子妃虽然声音轻微,然而连番动作到底叫人瞩目,下头就还是有一个娇艳逼人的女子娇笑说道。 苏蔷给明秀夹菜的手上一顿,目光落在不动声色的太子妃的身 上。 “这是陈侧妃。”太子妃见明秀头也不抬,也不往下去看出言的那侧妃,眼角露出一丝笑意,与她介绍说道。 明秀对太子的侧妃完全没有兴趣,也对东宫的女子的龃龉没有兴趣,听了太子妃的介绍只是微微颔首,之后便专注地低头喂了趴在自己腿上的慕容斐一点点小青菜,见他仿佛苦大仇深地瞪了这小青菜很久方才张嘴吃了,飞快地咀嚼了两下便囫囵地吞下去,这才含笑与这包子说道,“荤素相宜,方才会对殿下身体好。” 慕容斐一看就是肉食动物。如她的弟弟沈明嘉,也是与慕容斐年纪相仿,然而平日里更喜欢青菜,因此便消瘦匀称许多。 国公府中,只有沈明嘉随了恭顺公主喜好清淡,余下的都跟沈国公似的,无肉不欢。 “吃肉,有劲。”皇长孙表示自己是习武的人,一顿不吃饿得慌。 “吃素,身体好。”明秀没法儿说什么补充维生素等等,低声哄道,“一碗青菜,一个故事。” “两个!”慕容斐眼睛亮了,然而脸上却依旧很严肃,跟谈判似的。 “三碗,两个。”明秀转了转眼睛,生出了几分坏心地说道。 皇长孙用严肃的表情看着忽悠自己的明秀,对这种看低自己智商的行为表达了深深的愤慨,用力抱着明秀的腿一字一句地说道,“两碗,三个!” 聪明的明嘉都叫自己这样忽悠过,皇长孙竟然不上套,明秀心虚地咳了一声,一抬头见太子妃挑眉看着自己,难得地脸红了。 “斐儿心里明白的很,你的小算盘是落空了。”太子妃很得意儿子的明察秋毫,指着明秀笑道,“是不是要臊了?” “我瞧着,她也该叫人治治了!”唐王妃今日笑嘻嘻地不知自己在高兴什么,见明秀在皇长孙面前吃瘪,顿时拍桌笑道。 “是我小看了斐儿,如今,陪给斐儿点心如何?”可不能再叫这个问题继续下去了,不然荣华郡主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死么?明秀急忙拣起桌上的点心与慕容斐笑道,“下一回,我定不会再小看斐儿。” “玩笑,挺好。”皇长孙严肃地握住了点心,与明秀说道。 愿意与他肆意玩耍的,也只有眼前人了。 下头的那位陈侧妃见自己方才的那句话就一滴水花儿都没有溅起来,太子妃完全不受影响,旁人也对自己并不在意,只觉得芒刺在背,都要叫自己周围的那几个侧妃给笑话坏了 。她心中有些不快,却还是努力露出了一个笑容,推了推自己面前一个年纪不大的孩童来与太子妃笑着说道,“皇长孙确实聪慧,听说如今在书房,太傅们都夸赞呢。”她微微一顿,这才含笑扬声说道,“虽太傅们也赞过我家明儿几回,到底不如皇长孙体面。” 她的手边,一个睁圆了一双眼睛胖嘟嘟跟小仓鼠似的孩童,正抱着一块儿点心在嘴边不知所措。 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推他出来。 “明儿胜在乖巧,自然得太傅喜欢。”见这个比慕容斐还小一岁的孩子眼睛里带着泪花儿,不知该怎么办的模样,太子妃心中一软,便温声说道。 陈侧妃见太子妃也夸奖自己的儿子,嘴角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来。 她的下手还有几个侧妃,手中都拉着不大的孩童,脸上不忿。 “今日本是东宫大喜,咱们先贺太子之喜。”东宫并不太平,然而太子妃也没有想过这几个侧妃竟连这都忍不住,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显出自己,心中有些疲惫,面上却只是温煦地劝另一侧的唐王妃等人喝酒,又见下头被陈侧妃推出来那个还有些懵懂的孩子可怜,就对慕容斐微微颔首。 慕容斐抿了抿嘴角,很有兄长风范地将小仓鼠一样儿的弟弟给拉在自己的面前,指着他对明秀认真地说道,“二弟。” “明儿。”那个小孩子也眼泪巴巴地对明秀自我介绍。 他性子仿佛有些软糯,拉着慕容斐的手不放。 “别怕。”慕容斐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对他说道,“我在。” “大哥。”慕容明仿佛兄长是主心骨儿一样,小手死死地揪着慕容斐的衣袖不撒手。 见他这样依赖兄长,陈侧妃的脸顿时就青了,有心想要说些什么,然而目光落在一处,到底没有说出来。 太子不知何时带着唐王与安王立在一旁,也不知看了多久,此时看着慕容斐兄弟兄友弟恭,眼角的笑意竟都掩饰不住。 “你将斐儿教导得很好。”太子走到太子妃的面前,低头与她说道。 慕容斐护住弟弟的动作与表情都十分自然,太子自然满意极了。 谁都不愿意自己的长子是个不知庇护弟弟的人,不然来日这么个儿子登了基,只怕是容不得弟弟的。 别看太子殿下与庶弟斗得你死我活,却并不希望自己的庶子叫嫡子给宰了。 “是斐儿自己懂 事,何必我来教导。”太子妃含笑扶着太子落座,只觉得这人今日满身的酒气,然而心情却很不错。她知道这是因荣王今日赐婚,然而诸宗室子弟与朝臣之家都来与自己道贺,显然自己在诸人心中地位更胜荣王心里欢喜的缘故,却并不点破,将手边的一碗温茶递给太子,目光柔和地看着他仰头喝了,这才与太子笑问道,“外头的,都已经散了?” “嗯。”太子握了握太子妃的手,见慕容斐带着慕容明,又招呼了余下的几个弟弟到自己面前磕头,笑了笑,不管旁人,只扶起了自己的嫡子。 “斐儿极好。”他郑重地与下头都仰着头看着自己的庶子们说道,“日后,该以你们的兄长马首是瞻!” 几个皇孙都还小,然而太子的严峻的表情却叫他们小小的心中都留下了痕迹,看向面容沉静的慕容斐时,带了几分敬畏。 明秀从太子出现便当起了透明人,见他无时无刻不在为慕容斐树立权威,心中不由有些感慨。 太子这是吃人渣皇帝的亏太多,很担心儿子走自己的旧路了。 只是太子的心意虽好,却不会叫人心服。 至少她亲眼看见陈侧妃的眼眶红了,面上也露出不甘与愤恨,显然对这说道有些自己的看法。 陈侧妃的模样并未避着人,明秀既然能够看见,太子自然也看见了。 “明儿还小,日后,叫他跟着斐儿多亲近。”慕容明是太子的次子,虽然没有多少宠爱,然而却也很叫人瞩目。太子对这个儿子是想要培养成嫡子的左膀右臂的,然而见陈侧妃仿佛有自己的打算,他心中便生出了几分不快,也起了忌惮,顿了顿,方才与太子妃温声道,“侧妃终日忙碌力有未逮,日后,你多看顾明儿些。” 这虽然不是将慕容明从陈侧妃手中夺走,却也有点儿这个意思了。 “陈侧妃还好。”太子妃怎会为别人养儿子,便含笑说道,“明儿自己也懂事,我也不必帮衬什么。” “平日里,多读些清心咒。”太子见太子妃为陈侧妃说话,越发觉得太子妃贤德,便与咬着嘴唇露出了痛色的陈侧妃说道。 “是。”陈侧妃叫太子训斥了两声,面上露出一点伤心,却还是哽咽回话。 明秀看着这东宫百态,见陈侧妃没脸,下头其他侧妃在幸灾乐祸,还有个那日的许侧妃低头闷不吭声,虽然明明是太子庇护了太子妃,也并没有宠妾灭妻的意思,却觉得心累。 这样的尊重,若换了她,她会心里感激么? 她想大抵是不会的。 她只会将这个为了身份尊重自己,不叫别的女子逾越到自己头上的这个男人当做职场的上司,百般地奉承,却不会再叫他看见自己的真心了。 慕容宁看着明秀的目光微黯,仿佛能想象出她在想些什么,抿了抿嘴角,抓住了身边唐王的手腕儿。 唐王正在与对面的唐王妃玩儿对眼儿飙杀气呢,见倒霉弟弟冰凉的手握住了自己,顿时冷哼了一声。 “矫情!”唐王殿下觉得不论是弟弟还是狐狸精都挺矫情,哼了一声,看向十分爽快当场就往自己脸上挠的唐王妃,竟然还顺眼了一些。 还是唐王妃干脆啊! 因太子出场,女眷们便不敢再大声说笑,一时就无趣了起来,不大一会儿,唐王妃只说累了,别人也都散了。 明秀今日不过是来走个过场儿罢了,为了的也并不是太子,而是冲着太子妃的体面,见众人皆告退,便也与温和地看着自己的太子告辞。 “今日累了表妹了。”太子眼角眉梢儿都带着温煦的笑容,叫人心中生出暖意来。 “您太过客气了。”明秀也笑容满面地说道。 这二人的笑容还有些相似,慕容宁在一旁提着心恐太子说错话儿叫心上人不高兴。 “今日东宫嘈杂,罢了……”太子见明秀对自己笑得没有一点儿真心,不由觉得有些有趣。 太子殿下自己也是这么对别人这么笑的。 “阿宁送送表妹,别叫外头的车给冲撞了。”太子虽然醉了,脑子却还好好儿的,见弟弟只知道傻傻地站着,便温声与明秀说道,“我今日就不留表妹,叫阿宁护着表妹回去。”见明秀目中闪过一丝迟疑,他便和声说道,“也叫阿宁在姑母面前赔个罪。不过是个小小的生辰,却叫姑母的心尖儿忙碌奔走。况前些时候斐儿在宫中,也得表妹的照顾,来日,我与太子妃一同去给姑母请安道谢。” 他今日好容易灌醉了慕容南,等的就是这一刻叫弟弟能多与明秀相处。 当然,这些话太子殿下不能叫人知道,不然平王府非跟他翻脸不可。 “不必安王殿下送的,我还没有那样叫人放心不下不是?”明秀摊手笑道。 慕容宁也觉得太子这主意不好,自己本应该离明秀远远儿的才好呢,听了明秀的话,虽然心里有些伤心, 却还是认同地点了点头说道,“表妹一个人回去就好。” 他不要叫人看见自己与明秀走得近生出什么流言蜚语,日后叫慕容南猜忌她。 太子扶额,几乎想要叹气。 这弟弟简直死蠢死蠢,可怎么办呢? 此时不闹一闹,真等着心上人跟别人定亲呢?! “你做表哥的,这样怠慢可不好。”太子为了弟弟也是拼了,努力地垂死挣扎。 “表妹明白的,我没有怠慢。”慕容宁知道明秀是不愿叫自己送的,越发油盐不进地说道。 太子见弟弟这样没脑子,垂首捂脸无力地挥了挥手,叫弟弟跟表妹们都赶紧消失,他不侍候了。 有这精气神儿,不如在前头跟他父皇斗智斗勇呢。 真愁死太子殿下了! 第91章 太子殿下为了倒霉弟弟的亲事操碎了心,一片将心照明月,却成了狗拿耗子,心中的郁闷不必多说的,都在眼睛里了。 若不是一会儿还要入宫给皇后磕头感激母亲将自己生下来抚育长大,太子现在就想跟弟弟谈谈人生! 看都不想看眼前的弟弟了,太子殿下默默地记了一笔小黑账,之后假装不胜酒力,将头枕在了一旁抿嘴仿佛是看出太子悲伤心情的太子妃的肩头。 太子妃急忙笑眯眯地摸了摸太子的后背,仿佛是在安抚一样。 叫太子妃顺了毛儿的太子浑身都放松了起来,微微张开些眼睛,对还抱着明秀大腿舍不得叫她走的儿子勾了勾手指头。 皇长孙严肃地看了看亲爹,转头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这小子!”太子却不恼,只笑骂了一句。 “他寻常不能见着阿秀,莫非临走了,还不叫他们两个亲近亲近?”太子妃低头与太子笑道,顺手拍掉了太子对伸出的跟勾小狗儿似的手,给他温柔地挽起了衣袖低声说道,“殿下袖口这是沾上酒了?一会儿回去换一身儿再入宫吧?”她眉目温柔,仿佛是寻常夫妻一样与太子说话,叫微醺的太子低笑着应了,之后便也露出了一个笑容,顾不得太子身上的酒气握住了太子的手。 太子反手握住,很用力。 这夫妻看着温馨情深,下头的东宫侧妃们的眼睛里简直能爆出火儿来,只是太子素来看重太子妃的体面,因此竟不敢多说。 只明秀就见那位陈侧妃的脸上露出了嫉妒,手底下还死死地拧着帕子。 “罢了,既如此,叫东宫的人给表妹领路。”太子见明秀面容平淡,又觉得她知礼数,目光温煦起来,越发地照拂。 “多谢太子。”这一回明秀没有不知好歹,再次与众人告辞,又对依依不舍的慕容斐许下了许多的好处,这才带着人走了。 慕容宁一双眼睛里没别人儿了,巴巴儿地看着心上人的背影消失,又往那方向走了两步,不是太子轻咳了一声,几乎要跟着一起走了。 安王殿下委屈地看了无奈的太子与被弟弟这望妻石恶心坏了的唐王一眼,只觉得自己的心事真是不能与旁人诉的,蔫头耷脑,跟死了亲爹似的。 当然,死了亲爹安王殿下只有开心的,绝不会这样纠结。 “你……”太子本想说说弟弟这古怪的性情,然而见此地人多口杂到底知道避讳,含糊地指 着慕容宁无奈地说道,“你这个性子,日后可真叫人担心!” 不知道下手抢,这显然是要一生孤的节奏,太子揉了揉眼角只觉得麻烦,又有些怜惜弟弟,将没精神的弟弟给招到自己的面前细细地看了看弟弟的芙蓉面,觉得这生得多好啊,怎么就叫人看不上呢,便叹气道,“你这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呢?” “太子不必为我担心。”安王殿下垂着大脑袋小声儿说道。 他这辈子,横竖不娶妻,就远远地看着她幸福就足够了。 见他一脸的死心塌地,太子与唐王皱眉对视了一眼,都在心中生出几分计较。 明秀还不知道慕容宁此时还心里有她呢,一路晃晃悠悠悠然地出了东宫,走到了京中的长街上,她四处看了看,叫人停了车,命鹦哥儿去下头买了几样儿街上的小吃上车。 连赶了两个场子,不是掀桌子就是装蒜,荣华郡主硬是没吃饱! “这个滋味儿不错,只是有点儿干。”鹦哥儿更没吃饱了,与明秀头碰头吃着驴肉火烧,只觉得美味异常,抹了一把嘴给明秀斟茶,这才小声儿说道,“我才知道,京里寻常人家,也有好吃的。” “喜欢就常买,咱们又不是吃不起。”明秀连吃三个火烧又填了两块豌豆黄,此时心满意足地喝茶,顺便叫外头的小丫头再去多买些回去讨好恭顺公主,觉得自己饱了,这才有心往外看去,就见街上虽然有些冷清,却也带着几分喧嚣人气,之后微微一顿,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仿佛看见了熟悉的人影儿,然而到底觉得自己看错了,这才与鹦哥儿吩咐道,“回府去。” 她家表姐罗遥,怎么会跟冯五走在一起,还没提拳头! 将此事放在一旁,明秀回了国公府,就见府中虽然下人很多,却并无高声扎刺儿的,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先前鹦哥儿在她的房中将几个有上进心想在自己面前露脸的丫头给骂了一回,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看起来这些下人也惊醒,知道国公府这回是真换了主子了。 “母亲在看什么?”明秀心中满意,正觉得很该多烧几把火叫这些下人收心免得日后叫太夫人再钻了空子,一路想着一路就进了上房,将头上繁复的首饰去了些,露出清凌凌的脸来,就见恭顺公主正一脸焦头烂额地看着桌上许多的账册子。 看瞅着母亲已经有抓狂的趋势,明秀笑了笑,将恭顺公主手上的账册给扣在一旁,劝道,“这些陈年旧案的,母亲看出疏漏又能如 何呢?莫非还能跟她们讨回来不成?不如从此撇开,重头再来就是。” “你父亲也这么说,只是我心里不甘。”沈国公可舍不得为了点儿银子累着媳妇儿,劝了好几遍,恭顺公主这一回却小心眼儿了起来,板着手指头哼笑道,“叫我瞅瞅,这一升米十两银子!她当她家的米是金子做的?!这,这都是你父亲在外头浴血奋战,拿命挣回来的银子,我!”她如今与沈国公越发地感情好了起来,竟更舍不得叫丈夫吃了这样的大亏,一时连从前的清高都做不出来了。 “你想想你父亲身上的伤,多少道?!还有你大哥,前些年在塞外前锋营,那好几根箭都扎进他的肉里去!他们爷俩这样玩儿命挣回来的富贵,她就这么心安理得地算计走!”恭顺公主眼睛都红了,见明秀心有戚戚,显然也想到当年的无数的凶险,便将手上往桌上一拍眯着眼睛说道,“你等着,过几日,我将这些都摔在那女人的脸上去!索性闹开了又如何?!也得叫京里知道知道,不是你父亲不能容兄弟,是有这囊虫非要将这府里给吃空了!” 沈国公府才一分家,那头儿太夫人就病了,这不是给人上眼药? 恭顺公主在外做出强悍的模样完全不在乎流言蜚语,却实实在在在沈国公面前掉了几回眼泪。 她舍不得沈国公受这样的非议。 “来日母亲若是要去,我陪着母亲。”明秀并不是圣母,从前也不过是心疼恭顺公主劳累,如今见她自己有了心气儿,自然不愿叫三房将自己家当冤大头。 “也叫父亲陪着母亲去……父亲呢?”明秀见恭顺公主鼓着脸儿又开始努力看账本子,自己也含笑翻开了一本,将上头那二两一个的“仙桃”给圈起来,这才与恭顺公主问道。 恭顺公主听了闺女的话,咳了一声,却掩不住脸上的得意。 “我近来肝火大,不爱吃饭。你父亲去外头给我买得意楼的银耳燕窝去了。”她仿佛努力要板住不要笑,却还是露出了一个开开心心的笑容来。 自家国公府又不是没有会炖银耳燕窝的厨子,明秀无奈地翻着册子,觉得这夫妻真是太肉麻了。 “回头,给你一碗,啊!”恭顺公主到底忍不住,眉飞色舞地说道。 “不必,好好儿给您败败火吧。”明秀头也不必抬就知道恭顺公主那可开心了,忍不住坏心眼儿上来,就往母亲的头上泼冷水说道,“母亲最近忙着大哥哥的亲事,得多大火呀。我年纪小不揽事儿的,也不必 吃母亲的燕窝了。” 她说完了这个,见恭顺公主脸上的笑容一僵之后开始翻白眼儿,顿时忍不住心虚地四下看了看,见能给母亲做主的沈国公来没回来,急忙溜走了。 不然叫父亲知道她欺负了母亲,又要跟她“谈一谈”了。 只是恭顺公主叫闺女说出了心事,越发地上火,至少沈国公的银耳燕窝没顶事儿。 盖因平王妃是个很有坚持的人,觉得女孩儿家家大多珍贵,慕容笑虽然是先动心的那个,然而平王妃觉得,既然沈明程自己也有意,那也得拿出点儿诚意不是? 什么叫诚意呢?努力讨好平王平王妃外加慕容笑个七八九十个月的,当牛做马一下,那就可以了。 觉得平王妃这是不叫自己抱孙子的节奏,恭顺公主哭着与沈国公告状,之后严肃的沈国公与同样脸色冷硬的平王下朝后喝了一回酒,再之后,平王妃挺着大肚子上门了。 “嫂子太不地道!”沈国公这外挂太强悍,用上了叫人很没有游戏的趣味,那是一路横扫的节奏,可怜平王妃也叫自家大哥给扫中了,此时歪在特意给她预备的软榻里,见上头恭顺公主得意得头仰得高高的,一点儿都对找靠山出马不觉得羞愧,嘴角抽搐了一下,扶着自己隆起的小腹与明秀笑着说道,“你母亲呐,只知道叫你父亲给做主。”她说完了这个,咳了一声笑问道,“你在宫中,与芳嫔起了冲撞?” “看不顺眼她罢了。”明秀亲手给平王妃倒茶,见她不施粉黛,面上已经起了许多暗沉的斑来,便低声说道,“做出那样儿,叫人恶心。”哪怕是平王妃已经不如从前那样美丽,可是平王却依旧眼睛里只有妻子。 她想,她是羡慕这样的感情的。 “你姑丈还夸你骂得好呢。”平王妃看着明秀白皙水灵的小脸蛋儿,再摸摸自己的枯黄的脸,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温声说道,“宫中的风言风语他也知道了些,还有说你姑丈为妒妇逼迫因此将心上人送入宫避祸的。那钗子就是证据,原是你姑丈与她情投意合的爱物等等……” 这京中宫里宫外的八卦就是这么回事儿,听了膈应人,然而认真你就输了,她目光沉沉地说道,“谁放出来的这消息,我都知道,你姑丈又入宫与陛下伸冤去了。” 平王是宗室之中很叫人关注的人,平王妃独宠其实已经犯了忌讳,也少不了有人推波助澜想看平王妃的笑话。 芳嫔之事就是如此。 只 是平王不大喜欢叫自己成为大家的娱乐对象,听了这些,又知道明秀在宫中发作了一回,觉得很应该在皇帝面前说说自己的委屈与冤枉,往上书房去了。 到底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只是眼下,确实没有人再说道平王与芳嫔那情深似海各自天涯的伤情故事了。 “你来,就是说这个的?”恭顺公主等了半天,却见平王妃只跟明秀絮絮叨叨,顿时不干了! “大哥都发了话儿,我还敢怠慢你?”平王妃叫明秀坐在自己的身边,只觉得心满意足,顿了顿方才笑道,“你也别怪我多事儿,阿笑那孩子是咱们王府唯一的女孩儿,总不能这样简单嫁过来不是?”见恭顺公主撇嘴,却并未说什么旁的,平王妃就是一笑,也知道这嫂子嘴硬心软,其实也想多给慕容笑体面的,便柔声说道,“那丫头与程儿这样好,莫非我还要棒打鸳鸯不成?这京里谁家闺女不拿捏一二呢?冯国公府,可还吊着闵王府呢!” 女孩儿尊贵,可不是叫人相中就能下聘的。 当然,慕容笑在王府撒泼打滚儿嗷嗷叫着要赶紧嫁人,这就不必告诉大家了。 提了叫王妃心好累。 “那你来做什么呀!还挺着一个大肚子!”恭顺公主才不是担心呢。 “我来,是想求嫂子割爱。”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小手儿一顿,之后明秀的脸红了,显然是猜出来了什么,平王妃就目光一软。 “我家阿秀更尊贵呢!”见这是要拐走自己闺女的节奏,恭顺公主警惕地说道。 “阿南那孩子这些年里里外外,谁不看在眼里呢?是程儿这一天两天能比的?” 慕容南为了明秀上心了这么久,平王妃都看在眼里,况明秀与慕容笑不同,这一旁还有狼崽子虎视眈眈呢。平王妃是真担心夜长梦多了,见恭顺公主迟疑起来,便急忙继续说道,“两个孩子从小儿也算青梅竹马,这情分,嫂子舍得几乎叫他们这样耗着?”她顿了顿,便继续说道,“我如今身子沉那忙不开,就只是定亲,咱们先下聘定下此事如何?” 她不是温煦有耐心等着明秀点头的慕容南,是立意要将明秀收拢在自己身边的。 从安王往来国公府,她就日夜提心,恐儿子不敌厚脸皮的四皇子。 “我还想留阿秀几年呢。”恭顺公主有点儿舍不得地说道,“她转了年儿也才十六,这……” “先下聘!”平王妃迎娶就不急了,只急着将此事定下来。 明秀听见是自己的婚事,有些坐立不安,急忙起身低声说道,“我瞧瞧外头的茶去。” “嫂子!”知她要避嫌的,平王妃笑眯眯地送她走了,转头认真地与迟疑的恭顺公主说道,“我拿阿秀当亲生女儿一样儿待的,嫂子不是不知道!两个孩子都是极好的,咱们也成全了,又如何呢?!” “下聘可以,出嫁……” “我只要名分!”平王妃斩钉截铁地说道。 第92章 平王妃带着笑意回了王府。 “王妃这样欢喜,可见公主是松口了?”平王妃的心腹嬷嬷见她嘴角含笑显然是春风得意,急忙凑趣儿笑道。 “嫂子虽未直接应承我,只是我瞧着是允了。”恭顺公主还要与沈国公通气儿,因此并未说出一个准确的答复,只是平王妃想着恭顺公主默认的表情,越发地欢喜起来。 “阿南有福。”平王妃笑着说完,又忍不住笑道,“阿南有福!” 她眼角眉梢都是笑容,显然是欢喜极了,那嬷嬷也跟着欢喜,便一边给她捏肩膀一边赔笑说道,“王妃这是喜欢郡主不得了呢!一会儿若世子回来知道了,也要开心。” 慕容南的心事府中的下人知道得不少,况明秀幼年在平王妃膝下教养过几年,与王府众人也都是极熟悉的,这嬷嬷想着明秀从前的小小一团的模样,不由感慨地说道,“老奴还记得郡主当年第一次来王府时的模样儿呢,粉妆玉砌的小姑娘。这一晃眼儿,世子与郡主竟都到了成亲的年纪。” “当年我就说,要叫这两个孩子长长久久地伴着我才好。”平王妃只有慕容南一个儿子,心里将明秀当亲闺女一样疼爱,此时便忍不住笑道,“我这一生,再没有遗憾了。” 她一边说一边催着下头的丫头婆子将王府的账册取来,一边便与这嬷嬷说道,“我得叫她们都知道,阿秀是我极爱的!这次的聘礼就不可减薄……”她迟疑地顿了顿,便柔声说道,“叫王爷与世子往外头去,多寻摸些稀罕的玩意儿。还有大雁什么的,多打几对儿,也叫咱们两府都热闹一回!” 见这嬷嬷迟疑了一下,平王妃就笑问道,“这是怎么了?”她还在心中慢慢地想着内库之中还有什么珍惜的珍宝。 “世子与郡主这亲事,不必求陛下赐婚么?若赐婚,岂不是更体面些?”这嬷嬷试探地问道。 平王妃的笑容微微一顿,这才摸着自己手腕儿上的玉镯不说话了。 她心中为难的时候总是喜欢转着镯子的,那嬷嬷见了,急忙屏气轻声,不敢打搅。 “陛下如今越发乖僻。”平王妃斟酌地想了想,便轻声叹息道,“赐婚是体面,只是我只担心旁生枝节。” 谁知道帝王会不会突然想起来什么,弄出点儿幺蛾子呢? 恭顺公主素来不为帝王所喜,还有今日因芳嫔之事,想必皇帝心中对平王府的想法也不是那么和气。 不知为何, 恭顺公主虽然允了这婚事,可是平王妃心里却还是扑通扑通地跳,觉得有哪里叫自己不安。 因这份不安,她也顾不得体面风光,只想将婚事砸瓦实叫人拆不走,再图其他。 “王妃虽然是急切之心,只是也不知公主与国公爷那头儿,是不是想给郡主做脸呢。”见平王妃竟有些心神不宁,这嬷嬷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一边宽慰平王妃,一边低声说道,“咱们自己定亲也好!世子那样的人物,郡主那样的品格,就是没有赐婚,莫非还能矮了旁人去?” 见平王妃面上松缓了起来,她便继续说道,“王妃的顾虑也对,前儿陛下不是还拆了人家乐侯与宁西伯两家的亲事,非要将乐侯的长女赐婚给庞家的嫡子?”庞家嫡子,那就是皇贵妃的外甥了,皇帝显然是要用勋贵给皇贵妃做脸。 此事闹得很大。乐侯与宁西伯家彼此有意,儿女也都是青梅竹马长大的,皇帝这一赐婚庞家倒是很开心,然而乐侯不干了。 乐侯长女随即“病没”,宁西伯家的公子大病一场,之后往江南养病去了。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内情,大家都有些猜测。只是听说人家公子在江南成了亲,娶了一位与乐侯长女容貌一模一样,无父无母的可怜孤女。 别以为皇帝就能心想事成,下头多得是糊弄人的道道儿。 “你这才是说中了我的心呢。”虽然那两个孩子到底是在一起了,然而这一个不能归京,一个自称孤女,也是叫人唏嘘了。平王妃虽然觉得皇帝不会失心疯得罪平王与沈国公这样的宗室勋贵,却还是有些忌讳,想了想便摆手说道,“说不住的事儿,嫂子与陛下……” 皇帝很不喜欢恭顺公主,没准儿哪根筋不对,非要再给恭顺公主一个不痛快呢?因这个平王妃迟疑了一下,便低声说道,“先定亲,以后再说。” “若要定亲,咱们往国公府求郡主的庚帖一用?”这嬷嬷便笑问道。 “庚帖?”平王妃一怔,之后便无奈地摇头笑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儿,何曾算过这个。” 寻常百姓才算八字呢,勋贵与宗室从来看重的不是这个。 不过是锦上添花,平王妃还没有听见过谁家什么都订好了,唯独八字不合的呢。 “有段佳话,这不是瞅着也喜庆不是?”这嬷嬷便笑着劝道。 “如此,就随便算算。阿秀的庚帖也不必问的,我就知道。”平王妃叫嬷嬷说动了心,想了想, 到底应了,写了明秀与慕容南的生辰八字叫这嬷嬷拿出去合,之后便将此事丢在脑后,只一心地寻摸家中的好东西往沈国公府上送。 恭顺公主看着眼前的一箱子一箱子的珍珠宝贝第二十遍叹气。 “你若舍不得阿秀,就再等等。”沈国公今日回家早,见恭顺公主趴在几个大箱子上唉声叹气的,忍不住心疼地说道。 “再等,我觉得都对不住阿南了。”恭顺公主见沈国公的身后沈明程与罗遥几乎是踮着脚尖儿走路,妄图化身路人,冷哼了一声,指着这两个倒霉鬼喝道,“站住!” 沈明程一脸正容,提着比自己走得更快的罗家表妹的后衣领,迎着这表妹眯起的锋利的眼风走到恭顺公主面前,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还去揍人,还去揍人!”见这两个家伙的拳头上都还带着血迹,恭顺公主气死了,用力地拍了拍大箱子,唧唧歪歪地与沈明程说道,“你!有时间打架,你往你姑母处多走动走动呀!你不走动,会有媳妇儿么?!媳妇儿是天上掉下来的么?!你姑母处缺什么少什么的,你也上点儿心!好好儿表现,你得叫你姑母松口叫你成亲呀!”见儿子板着脸严肃地应了,她便挥了挥手哼道,“赶紧给你姑母请安去。” “今日请过安了。”罗大人冷着脸在一旁揭发道。 沈明程转头冷眼看着自家表妹,迎来了一个挑衅的目光。 “阳城伯夫人还给表妹送了些吃食,就在外头。”既然表妹不仁,做表哥的也只好不义了! 恭顺公主默默运了一下气,小肚子都鼓起来了,冲着罗遥就要开喷! “母亲喝口茶。”明秀一进来就见着恭顺公主意图咆哮了,急忙伸手给母亲递了一杯茶。 罗大人感激了一下自家表妹,顺便记恨了一下拉着自己同归于尽的表哥,觉得这大表哥越来越不是东西了。 “你们瞧瞧阿秀!多叫人省心!”恭顺公主咕噜咕噜地喝了茶,拉着嘴角抽搐的明秀对着两个特别不服从自己领导的家伙哼哼唧唧地说道,“阿秀这都要定亲了!你们呢?!不羞愧么?不脸红么?不觉得自己落后一步了么?!”她训了几句找着点儿节奏了,起身走动了两步方才继续哼哼说道,“太叫人不省心了,太叫我失望了,我的心呀,为了你们都踩碎了!” “哦。”罗遥一脸木然地应了一声。 沈明程从来都不反驳自家亲娘的,沉着脸显然已经魂游天外。 明秀转头噗嗤一声笑了,很有些幸灾乐祸,目光落在平王府从来的几个大箱子上,顿了顿,心中竟生出了几分不安。 她就要嫁人了? 沈国公在恭顺公主身后镇压着一群本就不敢造反的小崽子们,见恭顺公主说得累了,这才扶了妻子安坐,抬头与儿子外甥女儿冷冷地问道,“听清楚了?” 沈明程与罗遥沉默点头。 “亲事上点儿心。”沈国公见此,就十分满意,安慰了两句自家媳妇儿,之后便对明秀招手,沉声说道,“你与你表哥的亲事,我预备应承。” “大哥还未娶亲……”明秀迟疑地说道。 “你是女孩儿,不碍事儿。”虽长幼有序,然而大多是兄弟抑或是姐妹。明秀本就是家中的独女,并不在沈国公的忌讳上,只是沈国公见明秀一脸的温和,并没有多少羞涩害臊,知道在她的心中,嫁到平王府也与在家中没有什么两样儿,心中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四皇子的那张又蠢又二的脸来,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继续与明秀问道,“你可想明白了?你愿意嫁到你姑母府上?” “这是什么话。”恭顺公主皱眉说道。 “是。”明秀认真地说道。 她确实还没有转过弯儿来,却并不预备一辈子转不过弯儿。或许过一阵子,她就不会再将慕容南当做表哥,而是当做自己真心喜欢的男子。 她不会为了安逸的生活委屈自己的感情,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幸福欺骗一个喜爱自己的人。 慕容南付出了多少,她自然会努力回应。 “那就定亲罢。”沈国公其实也觉得平王府合适,虽然安王确实会叫人心里快活,只是单凭他那糟心的一家子,沈国公就觉得心累。 将闺女送到皇家,纯属自己作死! 瞧瞧太子妃,瞧瞧唐王妃就知道了。 沈国公既然开了口,此事就算是定下了,一时间国公府上虽然隐晦,然而却有了几分快活的感觉。 明秀到底是个姑娘家,也不好听自己的亲事,只听见鹦哥儿与玉惠与自己传外头的信儿,说恭顺公主又亲往平王府上去不知说些什么,回来了就笑眯眯的,还开了沈国公的私库开始拾掇东西,该是要给明秀预备陪嫁了。 慕容南也不再上门,仿佛是平王妃叫他定亲之前,不要再叫人说道些什么。 只是这样天天闷在府中也是叫人憋闷,明秀休养了几日 ,就听闻有人上门,却是苏蔷。 苏蔷从东宫一别之后这些日子便没有再与明秀见过,此时见明秀坐在院子里赏花十分惬意,便摇摇摆摆地上前坐在她的身边小声儿笑道,“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不成?我瞧着你的脸色竟好了许多。” 她自然也听说了沈国公府与平王府就要结亲,还是从太子妃的嘴里知道的,盖因安王自从听了这个消息已经几天都没有好气色了,听太子妃说,安王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就在院子里绕着院子里的树绕圈儿。 想到安王痴情若此,苏蔷就觉得同情极了。 “并不单是我的喜事,你岂不是气色也很好?”明秀虽然在家中,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八卦之王可是她亲娘! “你知道了?”苏蔷见明秀脸上带着几分戏谑,就红了脸,之后目光游弋了起来。 冯国公府刚刚与闵王府允婚,闵王大喜,正预备往宫中求旨赐婚呢。 “咱们谁都别笑话谁,不然,都要臊了。”明秀很喜欢苏蔷与自己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见她也一笑,便摊手说道,“若我说,咱们才是患难之交。若是遇上孙家姐姐,只怕都要叫她笑话的。” 这说的就是那日初入东宫见到的武将家出身的孙娇娇了,这些日子明秀并未见过她,正心中好奇这位性子活泼的姐妹怎么就偃旗息鼓了不与自己说话儿了,却不想说出这话之后,苏蔷的脸上就是一变。 “别提了。”苏蔷夺了明秀手上的茶杯喝了一口,一点儿都不婉约地叹息。 “怎么了?”明秀不由问道。 “正闹着呢。”苏蔷咬着口中的茶沫子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丫头性子太急躁了些,前儿听说定亲的那家小子跟人争花魁还成了人家花魁的入幕之宾。”她说到这个脸上略红了红,便继续说道,“带着人就将那小子从青楼的床上给拖下来了。你知道的,因在青楼,那人就穿得少了些。”哪里是少了些,简直是赤条条什么都没有,该叫围观群众看见的都看见了,叫那人丢尽了脸。 谁家不是体面人呢?叫孙娇娇连脸皮都揭下来了,顿时都怒了。 因这个,那日唐王妃第一次邀明秀过府,孙娇娇才缺席。 “只怕孙家姐姐也不乐意嫁给这样的人。”能当众打脸不给自己退路,显然孙娇娇也并没有想过要继续这门亲事了。 “偷偷儿地退亲也就完了,只是那家的小子依依不饶的 ,非要闹个满城风雨。”苏蔷便皱眉说道,“这小子本该是娇娇的表哥,如今是亲戚情分都不顾,非要叫娇娇的名声尽毁,什么难听说什么,实在是……” 若两姓不和退亲也就罢了,然而这样要毁一个姑娘的名声叫她以后嫁不出去,也是有些咄咄逼人了。 “这可不好。”明秀与孙娇娇也还算投缘,闻言便皱眉说道。 “你大好的日子,我却叫你如此烦恼本就不该,且她家里也有章程,过些时候咱们再去宽慰就是。”苏蔷也叹气,见明秀起身要去见孙娇娇,脸上还带着几分关切,急忙拉着她劝道。 这二人为了孙娇娇之事都有些担心,远远的安王府上,一个小厮走到一脸疲惫的慕容宁的身边低声说了些话,叫这青年慢慢地抬起头来。 “如此,就往那家去瞅瞅。”慕容宁微微一顿,方才低声说道,“她素来最中闺中情谊的,又惯爱将这些事儿往心里去,如今只怕要为了孙家这姑娘睡不着觉了。”他苦笑了一声,喃喃地说道,“都要成亲大喜,怎还能为俗事挂怀呢?罢了,孙家这事儿,还是……我替她了了,叫她心安罢。” 第93章 几日之后,苏蔷又与明秀传了话儿,说孙娇娇的亲事就此了结。 那家的青年丢了那样大的脸,前一阵子还想叫孙娇娇去死,然而不知为何改了口,将此事就此揭过,心平气和地退了亲,很有买卖不成仁义在的意思。 明秀虽不知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缘故,然而到底是为孙娇娇欢喜,心中也有一块大石落了地。 恭顺公主说风就是雨的,已经开始急急地忙碌起来,给她预备嫁妆单子,顺便开始打造家具。 虽从明秀出生之后,恭顺公主便遍寻好的紫檀木来费时数年请江南工匠打造了一架极精致华丽的拔步床,然而恭顺公主却并没有满足,还拿着余下的料子叫沈国公寻最好的匠人打造其他的家具。 紫檀木到底珍贵少有,只这一笔,银子金子的就已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 明秀虽然觉得有些奢侈,只是这到底是恭顺公主的慈母之心,并没有不知好歹浇灭恭顺公主的热情。 “只是太华丽了些。”今日的太阳暖烘烘,明秀趴日墙头觉得被晒得很舒服,与身子在沈国公府墙外,也随着自己趴在墙头上目光温煦地看着自己说话的慕容南小声儿说道,“叫我有点儿不自在。况王府什么没有呢?呼啦啦一大车的家具过去,只怕要装不下了。” “若装不下,就将旧的清出去就是。舅母前儿往我屋里丈量了尺寸,想必心里都有数儿的。”慕容南眼里带着快活,看着明秀与自己隔了很近的距离,一起很不规矩地在墙头说话笑道,“托你的福,我也能用上些新东西了。” “表哥这是喜新厌旧呀,真叫人心里担忧。”明秀叫慕容南看得不自在,便仰头哼了一声笑道。 她难得有这样娇俏的模样,慕容南手心儿痒痒,很想拍拍她的头,却到底忍住了,摇头说道,“若不是你带过来的,再新我也不喜欢。况,”他微微一顿,偏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儿挑眉戏谑地说道,“舅母这样大方,我只有笑纳,才好叫舅母的这番心意不要浪费不是?” 他见明秀看着自己的眼睛震惊地睁大了,只觉得笑声都在胸腹间回荡,忍着笑意拿修长的手指轻轻弹了明秀一记,笑着说道,“记得嫁过来,多带些嫁妆。” “什,什么?!”明秀瞪着这今日越发跳脱的表哥,舌头都打结了。 听听,她听见了什么?! “没有嫁妆,以后嫁过来,叫你天天儿喝外头的露水儿,不给饭吃。”慕容 南眯着眼睛威胁道。 这越发与翩翩公子的性情不像了,明秀细细地端详眼前的清隽的青年,吧嗒了一下嘴儿哀怨地问道,“你究竟是谁?!”一定不是她那个仙人似的表哥了!绝对被穿了! 嫁妆能和荣华郡主比么?! “那表哥多给些聘礼,不然国公府也没有余粮呀。”她幽幽地叹气,只觉得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 什么青梅竹马,都是浮云,还是聘礼更实惠。 “怎么还要聘礼?这亲事很亏。”慕容南今日心里欢喜,竟生出了几分玩笑之心,见明秀无语地看着自己,自己忍不住笑了。 “好会过日子的表哥,我是看清楚了。”明秀听慕容南笑得不行,几乎要跌下墙头儿去,忍不住转着眼睛去推这青年的手臂,口中便笑道,“快点儿下去罢!我不乐意见你了。”她一推,慕容南又与她赔罪,直说看在青梅竹马的情分上,聘礼还是少给点儿罢。 她正与笑着的慕容南玩笑之时,只觉得眼角的余光仿佛扫过了一道翠色的影子,那熟悉的翠色一闪而过仿佛是错觉一般,她心中一跳急忙往墙外看去,却并未看见了什么,这才皱了皱眉,收回了推慕容南的手咳了一声,低声说道,“表哥还是快回去罢,叫人看见,只怕会叫人笑话。” 慕容南寻的这处墙角乃是在一条隐蔽的街口之中,虽然人迹罕至,却恐叫人看见生出非议来。 “我今日很欢喜,只是想要见你一面。”慕容南看着脸上微红的明秀,只觉得自己这些时候在京中的忙碌都是值得的,看着她轻声说道,“我只想跟你说,我一定以后好好儿照顾你,不会叫你因这亲事后悔。” 他不会叫她后悔嫁给自己,会用自己的一生来好好儿待她,叫她快乐。 “我明白。”明秀摸了摸头上从拿到别不再离身的金簪,认真地对慕容南轻声说道,“我也不会叫表哥后悔。”她或许,应该换一个身份去看待眼前这个含笑温情的青年,更用心地回报他对自己的感情。 慕容南看着她,笑着点头,见国公府内罗遥的影子往这头儿来了,这才跳下了墙头对着明秀挥了挥手。 “明日我与人去骑马,就不来见你了。”他仰头与墙头上往下看的女孩儿温声说道。 明秀心中一动,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安,低声说道,“当心些。” 慕容南从小儿就被平王教导,虽看着温文,然而骑射弓箭都是极好的,并未 在意,只点头应了方才走了。 “你们两个,莫非等不及不成?”罗遥见明秀抱着墙头对自己讨好地笑起来,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张开了自己的手臂由着她跳进了自己的怀里,护住了,方才冷着脸说道,“沉了些。” “真的么?”明秀听了,脸色就变了。 “嗯,大概你最近心情不错,吃得也多了些。”罗遥将明秀接稳当了,才松了手扶着明秀皱眉道,“那么高的墙头,非上去不可?跌了你!” “母亲与父亲说这时候不好与表哥见面,只好另辟蹊径。”明秀见罗遥冷哼了一声并未多说,知道这表姐素来嘴硬心软的,又讨好了一会儿,方才好奇地与罗遥问道,“表姐今日休沐?” “不是。”罗遥嘴角抽搐了一下。 罗大人真的很不想说,自己叫阳城伯夫人给天天逼得鸡飞狗跳,只能病休躲在家中。 天天带着点心汤水的往军中去呀,一脸慈爱地摸自己的脸,能做到这份儿上,伯夫人也是拼了。 明秀一见就知道有隐情的,嬉笑了一会儿,就探头探脑地想要知道缘故。 只是她如今是个小叛徒,罗大人断然不敢叫她知道阳城伯夫人到底是多么想要把自己这么个儿媳妇儿给娶回家。也不敢叫这丫头知道这些日子冯五这小子天天儿打着跟小伙伴儿王年见面的旗号往军中去,用一种或愤然或哀怨或冷若冰霜或狗腿儿的总之千变万化的目光看着自己,看得天不怕地不怕的罗大人浑身寒毛卓竖,就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撞了哪路邪神。 这若是叫明秀知道,恭顺公主就知道了。恭顺公主知道了,还不真给她预备嫁妆叫她上花轿呀! 见明秀扭着自己衣角期待地看着自己,罗大人一脸漠然冷酷地提了这方才干了坏事儿的表妹往舅母面前去了。 恭顺公主处自然没有时间理睬这些小儿女的事儿,只等着平王府下聘礼。 平王妃此时却端坐在正位之中,看着面前的一张精致的帖子微微皱眉,目光转到了在自己身旁噤若寒蝉的嬷嬷的身上。 “这是,批回来的八字?”她只觉得眼前有些发晕,稳了稳神,方才拿起了这张帖子,却还有些不敢相信。 “是。”这嬷嬷头上汗都出来了,知道今日这差事算是办坏了,恐叫平王妃迁怒,便磕磕巴巴地说道,“老奴也不敢信,因此寻了好几家,连法华寺都去问过,都说是……” “怎会如 此。”平王妃看着眼前的帖子,只觉得手足发冷,眼前还有些发黑,喃喃地说道,“怎会如此?” “王妃?”这嬷嬷扶着撑着头脸色很不好看的平王妃,担忧地说道,“只怕是不准,老奴再去别处看看?” “法华寺都批了这个,我……”平王妃看着眼前的单子苦笑,只觉得再没有这样叫自己为难的了。 她之前并未将什么八字放在眼里,不过是走个过场儿罢了。 勋贵之家结亲,哪里有这么多的说道,基本上就是都是八字很合,却不想叫她在此时生出波折来。 “相冲相克。”平王妃低声说道,“这是何意?” “王妃!” 平王妃是知道这批语的意思的,只是越是这样越不能理解。 慕容南与明秀从小儿就相识,还在一个府中住过几年,也没相互冲撞,叫彼此吃了什么危险不是? “王妃,此事,只可信其有,不可……”那嬷嬷一边担心平王妃的胎,一边偷眼看着平王妃的脸色吞吞吐吐地说道,“世子与郡主,若谁被冲撞了,不是都叫王妃心疼?若日后真有个什么,岂不是……” 她想说若这两个成了亲彼此相克,没准儿就得生出什么大乱子来,却见平王妃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就跟剑似的,忍不住心中一凛,这才与平王妃告罪道,“是老奴多话了。” “此事,还有谁知道?”平王妃有些纠结地说道。 她舍不得明秀,然而到底还有点儿信这批语,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若只是克一方也就罢了,这时候可是相克的命格。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同归于尽也差不多了。这若是叫沈国公与恭顺公主知道,那也是断然不会允了这亲事的呀! 她大哥沈国公疼爱明秀如珠如宝,怎会为了慕容南就叫自己闺女涉入这样的命格里。 “老奴那时是偷偷儿去的,旁人并不知道。”见平王妃微微捧住了自己的小腹,显然是在纠结,这嬷嬷低声回道。 “如此,竟叫我不能决断了。”平王妃叹息道。 她拿着这帖子,还是想着先问问慕容南,若儿子一心愿意,凭着叫沈国公日后知道恼怒她,也瞒住这八字认了这亲事。 她并不是一个恶毒的婆婆,平王府也不是龙潭虎穴,怎么会伤害着明秀呢?这样的批语,或许还真就是算错了罢了。 “世子呢?” “今日仿佛说是与人骑马去了。”那嬷嬷才说到这里,就见外头有丫头进来禀告,说是安固侯夫人来了,一时便忍不住往面无表情的平王妃看去。 平王妃今日心头乱糟糟的,本就浑身都提不起劲儿,却没有想到安固侯夫人竟然还来添乱,心里都烦死了,只挥了挥手不想见。 从沈国公入京,安固侯夫人就三番两次地上门,那点子抱怨与愤恨之言平王妃都能倒背如流了! 实在不想再听安固侯夫人在自己面前唧唧歪歪,平王妃如今的心情就很不好,正要回去休息,却见外头安固侯夫人的声音已经传来,之后就见这个妹妹一脸不快地走进来。见平王妃歪在正位,她便越发不不快地高声道,“大姐既然在家,为何不见我?!莫非这是嫌弃我了,觉得我不如别人尊贵,因此也要分个三六九等?!” 她看都没有看平王妃疲惫的脸色,走到了一旁坐下方才冷哼道,“大姐也会看见下菜碟儿!若是恭顺,只怕大姐倒履相迎呢!” “你闭嘴!”平王妃恼怒地喝道,“什么恭顺,你有没有规矩?!叫大嫂!” 安固侯夫人叫她喝得一怔,之后眼眶就红了。 “我就知道,大姐总看我不顺眼。” “说说你又怎么了?”见安固侯夫人唧唧歪歪地拿着袖子擦脸,平王妃简直无奈了,抱着肚子心事重重地看着这个妹妹问道。 “我,我……” “你若是想要与我诉苦,今日,我就不奉陪了。”平王妃这心里正不舒坦呢,也没有想好这八字究竟要如何处置,实在没有心情应付妹妹。 “我何曾与大姐诉苦过。”安固侯夫人今日可是为了大事来的,见平王妃一怔,便急忙露出了笑脸来,看得平王妃一愣一愣儿的,急切地说道,“我听说南哥儿要跟三丫头定亲了?”见平王妃脸色一僵面露不虞,她心中生出了几分迟疑,却还是哼道,“那丫头妖精似的,实在不叫我瞧着喜欢,也不知道大姐怎么就看中了她!就她那些心机,只怕大姐和王府捆一起,都不够看的。” “说重点。”平王妃不想听这个,皱眉说道。 “芷兰丫头多好呀,说话温温柔柔的,还恭敬你。”安固侯夫人还在说。 “若你是要为阿南保媒,就算了。”平王妃很不喜欢太夫人身边的方芷兰,此时见安固侯夫人兴致勃勃,便皱了皱眉。 “阿南可是王世子,这么尊贵的身份儿 ,就算三丫头做了嫡妻,这一个哪儿够。”安固侯夫人便不快地说道,“我这可都是为了大姐你!王府开枝散叶的,一个三丫头莫非就够了?况芷兰丫头温顺可爱,没准儿日后阿南……” “平王府没有纳妾的规矩!”平王妃见这妹妹竟然是听着了风儿来做媒的,顿时就恼了,拍案喝道,“你若是为了这个,就不必再说!” “你!”见她这样不知好歹,安固侯夫人也很不快,瞪着眼睛正要发作,却见外头,两个小厮一脸惊慌地进来,对诧异的平王妃跪了下去。 “王妃不好了!世子,世子从马上跌下来了!” “什么?!” 第94章 明秀安静地坐在屋里,绣着一张帕子。 一旁玉惠与鹦哥儿也忙忙碌碌地将屋里的东西收拾着,还给明秀挑着鲜亮的丝线,时不时看着明秀用绣架绷着的那帕子上的图样儿说两句。 罗遥袖着一个匣子进来的时候,就见了这样的画面,就见贞静秀美的少女目光安然地坐在窗下,阳光洒进来,落在她的脸上与绣架上,看着又安静又温柔。这一刻,她只觉得岁月静好,外头的喧嚣与烦恼都远去了。 罗遥的眼睛亮了亮,抿了抿嘴角轻咳了一声,见明秀仰头看过来,一贯冷淡的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纹,走到明秀身边坐下往上看了看,见上头是一副祥云的花样儿,里面几个憨头憨脑的小蝙蝠若隐若现,就问道,“这是在绣你的嫁妆?” 虽明秀身份儿尊贵,然而至少也得自己动针线一点,也是个意思了。 “给表姐的。”明秀拿小剪子剪了线头,与罗遥说道。 罗遥仿佛要笑一下,却到底忍住了。 “阿南的绣了没有?” “绣了表姐的,再给表哥绣。”明秀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害臊了没好意思给慕容南绣荷包,见罗遥心情不错,便笑道,“等我嫁了人,表姐处就没有荷包儿了。就为了这个,我也得多绣几个给表姐预备着不是?”见罗遥仰头看天很有一言难尽的意思,这府里大大小小没有不知道的事儿的荣华郡主就坏笑了起来,也不继续绣了,回身就抱着罗遥的手臂笑嘻嘻地问道,“表姐没有什么与我想说的么?” “没有!” 阳城伯府送来的大大小小的簇新的荷包,就不要告诉坏心眼儿的表妹了。 屋里藏着阳城伯夫人外加冯瑶热情给自己绣的太多的荷包袜子鞋的罗大人觉得心好累。 不就是伸手帮了一个忙儿么,这是黏上不撒手的节奏啊! 简直就是在耍流氓! 明秀高深莫测地看了一眼死不承认的罗遥,哼哼了两声,却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昨日明华过府,偷偷摸摸与自己说的这八卦,据说罗遥军中最近汤水特别丰富,全都出自阳城伯府的手笔。 跟着主将胡吃海塞的一路军中兵士,大多胖了一圈儿。 当然,明华是怎么知道的,这姑娘红着脸支支吾吾没说,不过明秀到底看出了些。 那军中还有个王家表哥在呢! “行了,我来寻你,也 不是为了这个。”见明秀笑靥如花,因是在家中只穿着简单清净的衣裳,脸上不施粉黛,一把黑黝黝的长发叫一根红绳绑着歪在肩膀上,看着清凌凌的可人,罗遥决定不要再纠结什么荷包的问题,抱着跟自己拱在一起的明秀从自己的衣袖里将早就预备好的匣子取出来放在她的手上,目光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道,“这个给你做嫁妆。” “我不要。”明秀见罗遥伸手就将匣子打开,里头好几张仿佛是一些契纸,便摇着头不肯要。 这些该是罗遥的私房,也是她这些年在沙场上出生入死换回来的。 武将的银子大多沾着血,明秀不想要这样沉重的东西,将匣子推回罗遥的怀里低声说道,“表姐有心,我心里就很快活了。况表姐日后也要嫁人的,总不会嫌东西多。”她扭头不看这近在眼前的东西,又抓着罗遥仿佛是在撒娇,然而这一回,就见罗遥头一回没有顺着自己的意思,只合了匣子就信手丢在了玉惠的怀里。 “郡主?”玉惠都傻眼了,没想到怎么这烫手的东西就到了自己的手上。 见这丫头手足无措地抱着匣子看看自己又看看明秀,罗遥便淡淡地说道,“你一个女孩儿,多存些东西原是好的。” “表姐!”见玉惠将匣子又放回罗遥的面前,明秀便唤了一声。 “你唤我一声表姐,却连我给你的东西都不肯收?” “太贵重了。”明秀低声说道。 若只是一些银子首饰的,她自然是愿意要的,只是罗遥给的东西太多,这情分太沉重,她…… “我父亲与母亲还在塞外赶不回来,这算是咱们一家给你的填妆。”罗遥脸上生出了淡淡的笑意,拍着怀里的女孩儿柔弱的肩膀轻声说道,“平王府再是姨母家,姨母不必说待你极好的,只是府里的下人面前,京里京外都看着你的人眼里,这都要做脸。” 所谓嫁妆,是给别人看的,也能显出一个女孩儿在娘家的地位。 “母亲给我预备很多了。” “这是我给你的。”罗遥温声道,“况,并没有花多少银子。” 这话是真的。这些日子罗遥走遍了京中各处,还带着一个唧唧歪歪不甘不愿硬说自己耽误他斗鸡斗狗却说什么都不肯滚蛋的冯五,买了这京中的几家酒楼脂粉铺子来给明秀当日后的嫁妆。只是不知是纨绔太强悍不要脸会讲价,还是那几家店中本就急着脱手,竟要价很低,据冯五的意思大抵就是白 菜价儿了。 因为太便宜,罗遥也曾心存疑惑,只是冯五说这都是京中开了很多年很有信誉的店铺,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因便宜,罗遥这回连蜜饯铺子都买了,只当给明秀日后零食之用。 自家的铺子,总比外头的要叫人安心许多。 “一共没花这个数儿。”见明秀说什么都不肯要,罗遥便在她的面前比划了一下。 “这有点儿便宜。”明秀迟疑了一下,担心罗遥糊弄自己,然而见她一脸的正色显然并没有撒谎,到底收下了。 见她收了,罗遥脸上的笑意就深了些,拍了拍明秀的肩膀这才起身走动了一会儿,与明秀说了些话,就听见外头有丫头进来说恭顺公主叫明秀往上房去。左右无事,罗遥便带着明秀一起过去。然而一入正房,明秀只觉得这屋里的气氛有些沉重,平王妃竟然脸色有些迟疑地坐在上手,恭顺公主脸上虽然还有些笑意,然而笑容却十分勉强,见明秀进来只唤了一声,便低着头不说话了。 明秀眼神好使,就见恭顺公主的眼眶有些红。 “姑母,表哥。”明秀唤了一声,见平王妃对自己慈爱地笑了,目光就落在一旁对自己微微一笑的慕容南身上,脸上一惊。 慕容南虽还笑得云淡风轻,然而脸色却有些苍白,一条手臂吊起,上面缠得都是白色的绷带,还有一些白色的布带从他的袖子里探出头,一直延伸到了他的手上。 “表哥这是?” “前些时候不小心跌了马,不碍事。”慕容南说得很轻描淡写,然而看伤势,显然不是这样简单,至少平王妃的眼眶都红了。明秀是骑过马的,自然明白跌马的凶险,脸都白了,急忙问道,“可还伤了别处?” 见慕容南噗嗤一声笑了,之后摇着头看着自己仿佛将此事并未放在心上,明秀不由疑惑地问道,“表哥素来极小心的,怎会不小心跌下来呢?”慕容南的骑射向来极好,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故。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平王妃眼眶有些红,却只是带着几分轻快地说道,“况你表哥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心里一快活,就少了些警惕。”她虽看着轻松,然而想到那日儿子满头是汗地叫人送回王府的画面,心里就疼得厉害。 这傻儿子在家休养了几日,就忍不住来见明秀,劝都劝不住。 “阿秀坐在我身边。”恭顺公主笑容勉强,竟然没有打趣,唤了明秀到自己身边坐下。 “嫂子。”平王妃央求地唤了一声。 “我明白,我就是要问问两个孩子的心意。”恭顺公主挤出了一些难看的笑容来说道。 平王妃今日大清早就来了,还没等她欢喜呢,就叫她挨了当头一棒。 批了八字,相冲相克?若成了亲,这是要彼此都要倒霉的意思么? 恭顺公主本不想相信这个,然而看着伤成这样儿的慕容南,却不由不有点儿相信了。 慕容南从来没有这样不小心的时候,为何这才说要定亲,就这么巧吃了这个?这是不是老天爷给她的警醒,是不是在说,这婚事做不得?今日还未伤及性命,若真成了亲…… 恭顺公主很喜欢平王府,也很喜欢慕容南,却没有喜欢到要拿自己闺女的命来赌这么一把。 她就明秀这么一个女孩儿! “嫂子啊……”平王妃也是硬着头皮上门的,谁不愿意自己儿子的亲事顺顺当当的呢?只是这样的八字,她心里本就有些烦闷,然而慕容南哪怕是此时命都差点儿交待了,却还是不愿意失了这门亲事,这叫她能说什么? 她只能顺着孩子们的心,哪怕是日后会生出更坏的事儿,也想圆了儿子与外甥女儿的这心事。此时见恭顺公主有些要反悔,她心里咯噔一声,生出了几分悔意。 若她不好信儿去批这八字,就没有这样的波折了。 “我就是……”恭顺公主想说只是舍不得,然而平王妃都能舍出儿子不愿退亲,她也有些感动。 “这是怎么了?”见平王妃与恭顺公主的神情有些异样,还带着古怪,明秀不知就里,不由好奇地问道。 罗遥的目光落在没有半分异色,只是将目光落在明秀身上的慕容南的身上,皱了皱眉,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亲事有碍?”她突然冷淡地开口问道。 “这……”叫罗遥当场说破,平王妃犹豫了一下,见明秀愣了,心里又喜欢又难过的,叹着气点了点头。 恭顺公主见她脸色不好,也知道慕容南这受了伤这些天平王妃只怕日子难熬,恐她动了胎气急忙叫人去取安胎药,又见明秀一脸的茫然,只好自己将这些话儿与闺女说了,说到最后已然有些忧心忡忡,时不时地往慕容南的胳膊上看上一眼,低声叹息道,“旁的不说,我与你姑母是很为难的了。这婚事……” 若不是有平王妃面子在,她当场退亲的心 都有了,忍耐了一回儿方才有气无力地说道,“有些不合适。” 明秀静静地听了,下意识地将手抹过了插在发间的金簪。 慕容南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见她头上还戴着自己亲手打的那只金簪,眼睛就微微亮了起来。 他不记得跌下马来时自己究竟想的是什么了,也不记得那时几乎死过去的疼痛,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眼前那时闪过的明秀趴在墙头看着自己展颜一笑的模样。 他昏昏沉沉了好几日,听着床边母亲抱着自己的哭声,心里有些愧疚。 母亲说他是她的命根子,他明白。他也知道母亲对这亲事的迟疑,不过是恐失了他。 可是他想,比起没了性命,他更害怕的大概是失去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哪怕是以后真的没了性命,只要能娶她,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大概是他这一生唯一的一次任性与执着。 母亲虽然难受,却还是应了他。 眼睛突然有些湿润,慕容南没有想到到了这一步却横生枝节,见明秀静静地低着头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了皱眉带着几分不赞同,显然是要悔婚的罗遥的身上,之后目光就看见了立在门口并没有进门,只是脸色严肃的沈国公。 他知道今日做主的不是舅舅舅母,只会是眼前的女孩儿,却并不逼迫她,起身迎了沈国公进门,见这位平日里对自己很还算客气的舅父只是对自己点了点头,脸上就露出了苦笑。 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脸色有些发白。 “八字?”明秀都不知道眼前众人与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轻声问道。 “是呀。”恭顺公主目光殷切,只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明秀,就等着她说不愿意。 只要闺女说不愿意,她拼着与平王妃翻脸,也不会再议这门亲事了。 “怎么说的?”明秀却并没有母亲的紧张,只是笑了笑,抬头问道。 她其实并不大相信这个,不过是个好彩头罢了。莫非上辈子现代的那些夫妻,每一个都测过八字不成?还不是很幸福地度过了一生么? 心中并没有对这些的敬畏,明秀其实心里也是一松的。不然方才平王妃与恭顺公主那样的表情,她还以为是慕容南这表哥突然寻着了真爱要跟自己来一把“你要明白我的心!”呢。只要不是被劈腿,荣华郡主其实百无禁忌,还心里松快了许多。 “相冲相克。”沈国公的表情也有些沉重。 “表哥?”明秀含笑往慕容南的方向看去。 “是。说若是你与我成亲,我们两个彼此都不会有好儿。”慕容南见明秀淡然的模样,眼睛仿佛是星辰一样闪亮,声音也温柔了很多,看着明秀柔声说道,“今日我跌马,明日,许还会有更厉害的。” “表哥怕么?”明秀仰头看着他问道。 “我不怕。表妹怕么?”慕容南轻声问道。 “表哥不怕,那,我也不怕。”明秀笑了。 恭顺公主看着这两个说什么都要成亲的不懂事儿的孩子,眼泪都出来了,可是不知为何,却没有忍心拒绝。 第95章 “你,你真的还要嫁给表哥呀?” 问这话的,就是有些迟疑纠结的明华了。 当然,知道了八字不合之后,该纠结的都很纠结。 就说沈国公与明秀她大哥沈明程,天天在她院子外头走来走去目光严峻,看见她就用一种沉默的眼神看着她,叫荣华郡主压力很大。 恭顺公主没有说什么,一边预备嫁妆一边唉声叹气特别悲凉。 明秀见明华都在用“不想活了你!”的眼神看着自己,就笑了笑。 愿意跟自己玩儿命也要娶自己的人,她看的分明,对自己是真心的,这就够了。 “不过是八字不合罢了。” “可是表哥是真的伤着了呀!”明华急了,拉着明秀就不撒手,脸都是青白的,带着几分凝重地说道,“我知道你跟表哥的情分,只是这太叫人担心了!” 比起不大与沈家二房走动的慕容南,明华更在乎的是明秀的安危,她不懂什么别的,也不愿听家里大姐明静与她说的什么“患难见真情真心一个也难求”,她只知道这婚事不好有危险,许会要人命的,此时眼眶都红了,低声说道,“天底下,也不是就表哥一个。” 她能说出这话,也是对自己真心,明秀心中感动,握着明华的手劝道,“天底下,如表哥这般待我的,也就这么一个。” “你这死心眼儿的!”平王府与国公府这亲事算是定了,明秀点头的那一天,平王妃竟又哭又笑的,回头就往国公府送了聘礼。 当然八字不合的事儿外头知道的不多,只是都疑惑平王妃这亲事定得有些急切,竟连皇帝的赐婚都不要了。 “死心眼儿遇上死心眼儿,也好。”见明华摇着头脸色哀哀的,明秀也不愿意因自己的亲事叫大家伙儿都跟着心里不舒坦,急忙换了话题与明华笑问道,“二姐姐今日怎么有空儿来瞧我?不必在家等表哥么?”这里头说的就是王年了,托纨绔们的不要脸唾面自干的脸皮的福,哪怕是二老爷拼命想把这狗皮膏药给撵走,却还是叫个笑嘻嘻的纨绔混进了家中,从此混吃混喝顺便勾搭自家的闺女。 二老爷与二太太那点儿脸皮完全不够看的,况王年嬉皮笑脸的,谁会往这样的笑脸人身上打脸呢? 再说,当日若不是王年出头,二老爷分家的时候只怕就吃了大亏了! “今天表哥回家奉承二姑母去了。”明华脸红了,总算有点儿小女孩儿的羞怯 的,揉着自己的衣角小声儿说道。 她从前都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喜欢上一个纨绔,还是资深的那种。只是看着王年对自己笑嘻嘻唤表妹没心没肺的那样子,明华的心里却觉得欢喜。 这个人与她那道貌岸然的姐夫是完全不同的性子,哪怕没有那样出息,没有那样会读书,还很会叫人看不起,可是待她的心,她却明白。 这人手上只有一两银子,也愿意拿这银子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只为了叫自己开心。 只是她心中还是有些顾虑的,见左右的丫头知姐妹俩要说贴心话儿都退下去了,这才往明秀的身边凑了凑,摸着头上一只很漂亮,据说是安固侯府老太太的私藏——叫王家纨绔看见以后撒泼打滚地讨了来给了自己的簪子有些叹息地说道,“表哥是待我很好。只是三妹妹,我跟你说的你别笑话我,我是怕极了姑母的。” 王年对她很好,她愿意嫁给她,可是,可是她是真不愿意给安固侯夫人当儿媳妇儿呀! 那天天在婆婆手底下受气遭罪,自己这日子怎么过? 明静就吃够了婆婆的苦头,明华看见了,也觉得自己看够了。 关于安固侯夫人的话儿一出来,明秀就沉默了。 她再期待明华与王年这一对儿,也不得不承认,安固侯夫人是个大问题,也不愿劝明华单单为了王年,就往安固侯夫人手里送死。 “二姑母……”明秀苦笑了一声,什么都不想说了。 这二姑母最近干的,就是想把太夫人身边儿的方芷兰推销给平王妃,因被平王妃断然拒绝了,这些日子有些不好听的话出来,说明秀还没嫁人就是个悍妒之人。 为了这个,王年特特儿地往国公府上来给沈国公赔罪,还给自己送了许多的嫁妆来。 “太夫人病好了没有?”想到方芷兰这柔弱单薄的痴心人儿,明秀就想起来据说分家就病了的太夫人了,觉得太夫人这病有些膈应人,她见明华一怔便皱眉问道,“还没好?三叔家中银子补药都不缺,老太太这怎么就不见好?莫非是因三婶儿看顾得不尽心?” 她知道一些三房分家之后的事儿,知道三老爷从分家之后就带着大把的银子去了自己的外室家中,从来都不管自己府中事的。 三太太本还想往各处走动一二,谁知道分了家,人家也就不认她了,就算巴巴地送上门去,也冷淡。 一来二去,三太太在勋贵之中走 动得也不勤快了。 “老太太这回是真病了。”二太太不是有底气的恭顺公主敢从此不再往来,还真往三房去看了几回,回来就摇头,说是老太太不大好,“仿佛是心病,你也知道,她一心想在这府里子孙满堂,如今却分家出去。”明华细细地看明秀身边的一个绣架子,见上头有很好看的莲花儿的图样儿,花瓣儿粉粉胖胖的十分可爱,还有大片的碧绿的荷叶看着叫人心中清净,便低着头低声说道,“还有四妹妹,这病得有些沉了,说是相思病。” “相思病?!”明秀上一回听说有这毛病的,正在宫里做她的芳嫔娘娘呢! “荣王不理睬她了,回去她就病了请了大夫上门,也不知谁这么缺德,就传出去她为荣王害了相思病的话儿!”明华心中很庆幸分了家,不然有这么一个还没成亲就犯了相思病的姐妹,这简直就是陪着名声烂大街的节奏,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她便带着几分鄙夷地说道,“那荣王也是没有心肝儿的人!” 沈明珠与荣王的点点滴滴不是假的,这家伙竟然还能翻脸无情,得多不是东西。 前一阵子只要出门必定和荣王“偶遇”,被吓得不敢出门的明华只觉得荣王恶心极了。 “有了这说法儿,四妹妹怎么嫁人呢?”明秀扼腕叹息说道。 这只怕是永寿郡主的手笔了,不单是叫沈明珠嫁不成荣王,还叫她谁都嫁不成。 “可不是,连三叔屋里的那几个庶出的如今也没人说亲了。”明华与三房庶出的女孩儿不熟,此时有些唏嘘却并未放在心上,拉着明秀笑道,“前些时候叫你解围的那个,”见明秀点头,显然还是记得的,她便笑着说道,“她倒是个有福气的人。那家里知道她家名声不好了,却还是愿意这亲事。三婶儿本不愿还想拿捏的,只是那家里去寻了三叔,三叔允了,方才成婚。” 那女孩儿嫁的是镇上的富户,高高大大很憨厚的青年,并不英俊,也不贵气,可是有这样风雨中不离不弃,也是难得的了。 想到这个,明华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明秀哪怕知道婚事有碍,却还是愿意嫁给慕容南了。 “荣王可还……” “不知父亲怎么就与唐王殿下熟悉起来,前儿荣王竟然敢上门,还是唐王殿下来,将他给提出去的,从此荣王就再也没有来了。”皇子驾到,哪怕二老爷再不愿意也不敢将荣王拒之门外,正觉得自己倒霉呢,那头儿唐王就一脸铁青地来了,也不知与荣王说了什么,就 跟掐小鸡似的将荣王给掐走了,第二日据二老爷说唐王在朝中被皇帝呵斥了一早朝,盖因荣王的半边脸都青了。 仿佛是被揍的。 “唐王?”明秀诧异地问道。 她没有想到竟有唐王出头。 莫非二老爷虎躯一震,叫唐王殿下引为知己? “父亲说唐王殿下从前见过就很和气,这一回挨了呵斥,也没有迁怒他,还相约日后上门喝酒。”明华也觉得唐王这热情有点儿古怪,皱了皱没有方才说道,“初时母亲担心……”担心唐王打的跟荣王一个主意,想娶一个沈家的女孩儿做侧室笼络沈国公,然而之后却再也没有这顾虑了,“只是唐王下一回来,还带了唐王妃,父亲母亲就都安心了。” 唐王妃是京中知名的妒妇,若是唐王有一点儿的纳侧的心,唐王妃也不会心平气和来别人家吃饭。 早就烧了二老爷一家了! “大抵是二叔能干,叫唐王侧目了。”唐王不大喜欢明秀,从这几回见面明秀能感觉出来,此时也不觉得这唐王是为了自己。 “这话叫父亲听见,不是要美坏了?”明华如今分家不在太夫人手底下做小可怜儿了,也有了几分开玩笑的心,见明秀摇头笑了一会儿,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父亲还担心唐王意在沛公,与大伯父说了一回,只是大伯父说不碍事。” 沈国公很不爱与皇子们勾勾搭搭,平日里也不大亲近,这一回却默认了唐王与二老爷走动往来,实在是叫人有些奇怪的。明华见明秀摇头,便小声儿说道,“大伯父会不会……” “父亲不会结党的。”明秀沉默了一会儿,也觉得这事儿有些怪,却没有多想什么。 外头男子的事儿她不懂,也不想参合,就想安安稳稳在后院儿呆着。 虽然没出息到了极点,不过也是人各有志了不是? 明华每回来总会有些有趣的话出来,明秀正与她说笑,顺便问问二老爷一家分家之后境况如何,就见恭顺公主笑吟吟地带着许多的丫头摇摇摆摆地进来,见了明华也不叫她请安,含笑说道,“知道你来了,我家丫头们做了些点心给你们尝尝。”见明华谢了,她叫丫头将几样点心摆在两个女孩儿的面前,自己在明秀身边坐下与她笑道,“前儿太子生辰完还入宫给皇后磕了头。皇后今天传话儿出来,明日,她在宫里宴请咱们。” 这也是皇后叫太子的孝心给哄得欢喜,方才愿意趁着此时热闹热 闹。 恭顺公主在家里憋闷得不行,如今有了这松快的机会,就想带着明秀过去瞧瞧。 不然叫她天天在屋里想这糟心的婚事,也是受够了。 “母亲愿意去,我就陪着母亲。”明秀知道恭顺公主最近心情不好,也愿意叫她往宫中散心请皇后开导开导,便柔顺地说道。 她愿意跟自己进宫,恭顺公主心里松快了许多,只是目光落在一旁的绣架上,抿了抿嘴角,笑容有些僵硬了。 明秀只当没有看见,对着明华眨了眨眼睛笑了。明华却是个很识趣的人,知道恭顺公主心里高兴才叫见了鬼了,推说家中还有事便告辞走了。 第二日明秀一大早起来,略想了想便穿了皇后在宫中给自己预备的那套冰蓝色的宫装,将自己打扮起来方才跟着恭顺公主往宫中去了。恭顺公主见闺女今日果然很听话自己把自己打扮得很好看,越发地欢喜,入了后宫就往皇后的宫中去了。一进门,就见皇后与昭贵妃对坐在上头不知在说些什么,皇后脸上笑眯眯的仿佛很和气,只是昭贵妃一双眼睛倒竖,眼看着恨不能挠皇后两把似的。 下头太子妃带着几个东宫的侧妃赔笑,见了恭顺公主在,急忙起身相迎。 “这又怎么了?”恭顺公主看着炸毛儿了的昭贵妃无语地问道。 皇后这什么恶趣味呀,莫不是非逼着恼羞成怒的昭贵妃背后扎她小人儿才好? “就为了昨儿晚上一幅画儿,贵妃娘娘说那画儿好看,仿佛是想要回去赏玩,母后没说给不给,就吊着贵妃娘娘的胃口。”每当昭贵妃觉得那画儿皇后就要给了她的时候,皇后总会哎哟哟地想起来些事儿将这画儿又给放一边儿去了,等探头看着那画儿的昭贵妃觉得够呛了不去理会了,又拿着这画儿在昭贵妃的眼前忽闪,来来回回几回,终于叫昭贵妃忍不住了。 逗猫呢这是?! 提起这个太子妃就眼角抽搐,只是皇后鲜少与旁人这样儿,还是能看出她心中昭贵妃的不同的。 明秀一抬头,就见昭贵妃气鼓鼓地转身背冲着皇后,一边磨牙一边小声儿骂街。 “真是……”觉得皇后吃饱了撑着了,恭顺公主见太子妃今日竟然还带着几个侧妃前来,挑了挑眉,看着这个贤良人。 “到底是为了太子殿下生辰之喜。”太子妃自然是个贤良人,左右皇后的心里没有这几个侧妃,带出来走走也能叫自己的名声好听些。 “给你罢。”上头皇后见恭顺公主带着明秀到了,脸上露出了笑容,将手上一卷画卷往昭贵妃的手边一放,笑眯眯地说道。 “谁要你的破画儿!”昭贵妃摔手怒道。 贵妃娘娘宫里这玩意儿多了去了! 只是皇后拿着这画儿总在她眼前晃,不耐烦了,一把抄起了这画儿,昭贵妃气鼓鼓地摔在桌上一下,之后方才又打开了,目光怔忡地看了这个一会儿,之后脸色有些暗淡,对着明秀招了招手。 “给你的,你瞧瞧。” 明秀好奇地上前,却见那画卷之上,是一副石榴花开,色彩明丽的图画,不由露出了诧异的模样。 “听说你定亲了?这个寓意好,给你做个彩头。”昭贵妃无精打采地拉着明秀的手说道。 第96章 昭贵妃有点儿哀怨,一眼一眼地看明秀,拉着她不肯撒手。 这明秀就有点儿尴尬了,算是明白过味儿来,咳了一声。 “你有这心,阿秀也谢你。只是你也不怕吓着孩子。”见昭贵妃方才与自己生气抓狂的鲜活劲儿都没了,皇后也知道平王府已经往沈国公府下了聘礼的事儿,心里虽然可惜,却还是与昭贵妃轻声哄道,“你今天不舒坦?一会儿叫小厨房做一个莲子羹来。这个你与阿秀都爱吃是不是?回头,你再与她下棋去。”见昭贵妃闷闷地应了,皇后便对有些不安的明秀笑道,“斐儿在御花园呢,你寻他玩儿去。” 明秀本不自在,见皇后给她解围,急忙应了带着人出去。 见了昭贵妃这样儿,她多少明白安王的心事昭贵妃是知道的,只是不明白为何昭贵妃知道自己对安王的拒绝还会对她这样和气。 若换了明秀,多好的人那都不会再理睬的了。 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明秀想到那一日与慕容南在墙头对话时那一掠而过的翠色衣裳,赫然就是慕容宁最喜欢的衣裳的颜色,叹息了一声,却不敢再多想了。 不管安王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只是她如今既然已经定亲,就装作不知道,大家都不要揭破徒增尴尬就是了。 “前头的可是皇长孙?”见前头不远处的一处假山环抱的小湖之侧的草地上,正有两个孩子在坐在草地上说话。一个一边坐着一边好奇地拉扯着草地上的青草带着几分懵懂,一个脸色严肃还护着弟弟坐着,说是说话,却只是点头抿嘴很有威严的模样。 这两个孩子都还是矮包子呢,亏那个小的还在用亮晶晶很依赖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兄长,那模样叫明秀都忍不住笑了,上前低头,见慕容斐眼睛亮了,爬起来就抱住了自己的腿看着自己不说话,就摸了摸他的头。 一旁那个小的的正是太子次子慕容明,小小的孩子仰头好奇地看着自己。 “记得。”他努力地想了一会儿,拍手怯怯地说道。 慕容斐拉着他起来,还低头给他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儿。 见慕容斐是真心在照顾弟弟,完全没有半分对庶出弟弟的忌惮,明秀只叹息太子妃教养极好,也摸了摸慕容明的头,见他眼睛亮了,只是与自己不熟,因此躲在兄长的身后探出小脑袋看着自己。 这时候的皇子皇孙,该是最单纯的时候,还没有被外头的那些给污了心。明秀目光温柔了起来 ,含笑问道,“殿下方才在玩儿什么呢?” “编草。”慕容明羞涩地说道。 他还有些无忧无虑的模样,明秀想到方才太子侧妃之中并未见他的生母陈侧妃,就知道只怕陈侧妃是犯了太子的忌讳因此被冷落了,看着眼前这个还不明白什么的皇孙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荣华郡主虽然多才多艺,却还没什么都会,连编草都会呢。 “想你。”无时无刻不在刷存在感的皇长孙将弟弟摁回自己的身后,自己在明秀的面前小声儿说道。 “我也想念斐儿。”明秀一边说一边带着慕容斐兄弟往假山外走,只觉得这又是山又是湖水的,在宫中难免叫人担心。才走动了一下,就见另有一队女子冲进了这假山之中。 当首一个面容傲气还带着些骄横,头上满是珠翠摇曳,正是永寿郡主。这女孩儿气势汹汹地进来,见了明秀眼睛都发红了,冷笑了一声也不让道,看着明秀面无表情地抬起身看着自己,讥讽道,“什么时候,这宫中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去的呢?!” “好狗不挡道。”明秀是个客气的人,微笑说道。 “你说什么?!”见她竟然折辱自己,永寿郡主顿时恼了。 “你还挡道么?”明秀还是很温和地问道。 挡道是狗,不挡道了岂不是怕了这丫头?!永寿郡主肺都要气出来了,只觉得自从沈明秀入京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顺心过,想到家中父亲与母亲的大吵,她眼眶就红了。 她从未见父亲淮阳侯与母亲争吵得这样厉害。 淮阳侯是个温文的人,不喜欢永乐长公主平日里也大半不过是无视冷落,然而这一回不知是谁起的头,吵得整个侯府都要被掀起来了一样儿,到了最后永乐长公主哭嚎着跌坐在地上,淮阳侯一脸铁青地拂袖而去,叫冲出来的永寿郡主看得眼睛都红了。 她回头细问才知道,因上一次赐婚荣王与永寿郡主得到的贺喜太少,永乐长公主想要设宴宴请京中三品以上的朝臣与勋贵给闺女做脸,却被淮阳侯拒绝了。 淮阳侯真不敢再这样儿显摆自己了。他都担心荣王上位不成先叫唐王把淮阳侯府给参到姥姥家去,哪里还敢设宴笼络群臣碍太子的眼,因此对永乐长公主这种坑全家的事儿一概不许。 后又有新仇旧恨外加淮阳侯前儿竟与明秀十分温柔地说话,还叫淮阳侯府的姑娘在明秀面前赔笑,这都是罪过 ,永寿郡主越发恼恨了。 虽然不知因明秀说了什么,淮阳侯将自己膝下几个得宠讨厌的庶女纷纷寻了人家要嫁出京城去,然而永寿郡主却半点儿都不觉得感激。 她母亲说得对,若没有恭顺公主与沈明秀,她这日子其实可以过得很好。 “妖精!”永寿郡主想到淮阳侯说起沈明秀时那温和的眼神,心里就恨得不行。 “以己度人,郡主不必自谦。”明秀笑吟吟地回口,就见前前后后的宫人都大惊失色,显然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说出这样无礼的话来。 “想动手?你试试。”左右都撕破了脸,明秀才不玩儿虚的呢,见永寿郡主大步上前,也冷笑了一声。 别以为她是个柔弱的姑娘,虽然武艺不如罗遥,不过当年也是练过的! “坏人!”慕容斐很讨厌这个总是看不起人的永寿郡主,见她仿佛是要动手,动着自己的身子就到了明秀的面前,张开自己的小胳膊护着明秀。 慕容明也咿咿呀呀地拧着小身子跟着兄长扒拉明秀的腿。 永寿郡主前儿叫明秀那两耳光抽怕了,也不过是色厉内荏,见明秀抬眼,一双眼睛如同寒冰一样,心中一抖,竟退后了一步,之后见着了明秀身前的慕容斐,目光一闪。 她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竟然见着了沈明秀,今日来这假山处,原是为了慕容斐的。 方才她在皇贵妃的宫中正与皇贵妃查看自己的聘礼之物,就听说皇后今日请了许多女眷入宫说笑,还叫皇长孙都入宫来,不过是说了几句酸话,却叫皇贵妃一句无意的叹息给激出了心中的一点毒火儿来。 皇贵妃含糊地说,如今荣王不能上位,别的都好说,只一个是没有嫡子,才是叫人阻挠了大事的缘故。太子身边带着皇长孙,这就是有血脉延续,朝臣看在眼里自然是心里有底儿,皇统后继有人。 若是没有皇长孙就好了。 皇贵妃说的不过是不走心的抱怨,然而这抱怨却印在了永寿郡主的心里。 她嫁给荣王就是为了做皇后的,可是太子与皇后这些年看着岌岌可危,却从来不曾真正地动摇过,难免叫她心中焦急。如今听了这话,就叫她心中有了些别的主意,只想着,既然太子依仗的是皇长孙,那若是皇长孙夭折,岂不是再也不能与荣王抗衡? 她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就算生出什么事端,与不得皇帝宠爱的皇长孙比起来,还是自己更 重要,想来也不会被治罪。 就算治罪,只要她推出一个替罪羊,就说皇长孙是夭折在自己的丫头手里,将那丫头退出去就完了。况人若都死了,就算有些小小的麻烦,却与皇位这样的大事比起来,远远都不如了。 此时看着瞪着大眼睛敌视自己的慕容斐,永寿郡主就露出了淡淡的杀机。 不仅有皇长孙,还有次孙慕容明,一窝端也好! 只要这两个死在这儿,谁跟她找后账呢! 飞快低头掩住了目中的异样,永寿郡主本浑身气势就带着骄横,此时也并没有叫人生出疑惑来。 “走吧。”见她踱步给自己让出了一条小路,明秀皱了皱眉,只觉得心中不安,忍不住伸手护住了身前仰头对自己咧嘴笑的两个孩子,也不叫他俩离开自己面前的就往假山外走去。皇后宫中的宫人急忙护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 明秀想不到永寿郡主狗胆包天,只是下示意地护着两个小孩子罢了。 谁会光天化日陷害两个皇孙呢? “坏人。”慕容明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永寿郡主那扭曲狰狞的脸,小身子抖了抖,跟着兄长学,指着猛然抬头脸色阴狠的少女叫道。 “不要这样对长辈无礼。”恐永寿郡主恼羞成怒恨上这小孩子,明秀急忙摸了摸他的小脸儿。 慕容斐不爱看永寿郡主,拉着明秀的手就走,然而就在要越过她的时候,却见永寿郡主突然厉声叫了一声,从背后往明秀那几个宫女的身上撞去! 明秀只觉得身后一股气息扑来,正要转身架住这发疯的永寿郡主,却眼前一晃见那几个永寿郡主带来的宫人也往自己面前的慕容斐抓过来,心中已经知道不好,口中喝了一声,叫跟在自己身后的皇后宫中的宫人上前,她犹豫了一瞬,俯身就将见了面前凶神恶煞的宫人脸色发白的两个孩子给抱在了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将他们遮蔽住。之后就感觉到身后传来了一股极大的力气,将自己推了出去。 明秀来不及动作,将慕容斐与慕容明一压,整个人往对面的假山上撞去! 她只觉得额头上一阵剧痛,,眼前一阵眩晕,之后就听见了宫人惊恐的叫声,脸上露出了苦笑,就没有了意识往地上滑去。 耳边模模糊糊地传来小孩子的哭声,然而她只听见了一会儿,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永寿郡主这用力地一撞,本是要将明秀身前的那两个小崽子都给撞死的,却没 有想到沈明秀竟然狗拿耗子,宁可自己撞了石头都没有叫这两个小东西受伤。 她见此时那突出来的假山上一块大石上全是血迹,沈明秀什么都不明白了地倒在草地上,头上全是鲜血,却还是不肯将下头的那两个一起嚎哭出来的皇孙给推出来,心中顿时慌乱起来,本是要继续上前,却见方才被她撞得扑在明秀身上,害得明秀撞上了假山的皇后宫中的宫人爬起来,一脸惊慌地将明秀等人护住。 “这!”见明秀头上碰的不轻,仿佛头上都被撞破了,那宫人唬得直哭。 慕容斐与慕容明哪怕还知道什么稳重老成,哭着从明秀的身子底下爬出来,抓着明秀的衣裳不放。 “我……是她多管闲事!”见沈明秀生死不知的模样,永寿郡主也知道怕了,将错事往明秀的身上一推大声道,“谁叫她挡住我的路!” 她心中一横,竟叫那几个皇贵妃宫中的宫人过去拦着那几个宫人不许她们将明秀抱起来送出去,咬着牙低声说道,“我就是叫她死,怎么了?!” 她今日宰不了慕容斐,就送沈明秀去死。一个臣下之女接二连三与她做对,她就叫京中都看看,这就是她的下场! “郡主不怕陛下责罚么?!”她带得人更多些,皇后的宫人只能护住慕容斐兄弟与沈明秀,却冲不出去。 “等她死了,舅舅又能如何责罚我?!”永寿郡主高声说道。 她一脸的有恃无恐,然而却在此时听见了外头有嘈杂的脚步声,之后便见慕容宁带着几个宫人冲进来,本不过是寻常的神色,然而见了倒在地上一地鲜血的明秀,慕容宁那张美丽夺目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了一个叫人心生恐惧的狰狞之色,只大步上前将明秀给扶起来轻声唤了两声,见她无声无息的模样,那表情之中变得惊恐,之后抬头,抱着明秀双目赤红地看住了永寿郡主。 “你干的?”他的声音叫人心生恐惧,叫永寿郡主浑身冰凉,想不到这个没用的四皇子竟然能露出这样叫人害怕的表情。 “就是本郡主,四表哥要与我如何?!”永寿郡主冷笑着抬头说道。 “你等着!”慕容宁浑身恨得发抖,只恨不能将永寿郡主千刀万剐才能解恨,然而抱着明秀,却什么都没有再说,托起她就走。 他只觉得心口冰凉,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一双手臂都哆嗦起来,脚底下发飘。 她从来都没有这样无力地,被伤害了之后倒在自己的面前。只 有上辈子,她在自己面前自刎时,才流了那么多的血,这样无声无息,怎么唤都唤不醒。 “阿秀……”他快步地在宫苑内跑起来,哪怕是浑身都没了力气,害怕得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却还是抱着自己心爱的这个女孩子往皇后的面前去。 “阿秀。”他一遍一遍地唤着她,浑身冰凉,只一张嘴,就有不知多少的眼泪落了下来。 他说过要爱惜她保护她,可是却总是晚了一步。 第97章 慕容宁抱着明秀冲进皇后宫中的时候,皇后正在与恭顺公主询问明秀定亲之事。 虽然心里有些遗憾,然而既然明秀定亲,还定的是宗室中难得上进的子弟慕容南,皇后也不会再多生事端。 慕容南与慕容宁比起来也不差什么,还是青梅竹马的情分,皇后只有为明秀欢喜的。 恭顺公主嘴里发苦,想说一说这亲事的苦逼八字之事,只是到底忍住了,安心地接受了皇后的贺喜。 太子妃也在一旁说笑,正屋里开心的时候呢,就见宫门被猛地踹开了,一脸眼泪的慕容宁抱着软在他怀里的明秀就冲了进来。 “这是!”见明秀满头都是血,慕容宁拿自己的衣袖捂着她的伤口的模样,皇后竟惊讶起身,之后脸色突变。 恭顺公主初时还没有回过劲儿来,谁也想不到方才还开开心心出门的闺女一转头就全是血人事不知了。待看明白了,见慕容宁也不与众人说话,大步就往皇后身后的寝宫去,恭顺公主嘴里尖锐地叫了一声,几乎是要往慕容宁的身上扑过去,叫道,“阿秀?!阿秀!”她叫皇后拉扯了一把,就见慕容宁的身影眨眼就消失了,喉中只觉得一甜,竟呕出一口血来! “妹妹!”皇后见恭顺公主的身子也跟着往下软看着不好,急忙扶住她。 “那,那……”恭顺公主脸色蜡黄,都不会说话了,想不到这个竟然是自己的闺女,眼泪都流出来,却努力扶着皇后要往里头去。 昭贵妃眼睛都直了,此时双手发抖,一边往里走一边厉声道,“是谁?!” “是永寿郡主。”慕容宁跑得快,隔了一会儿后头的宫人才抱着吓得脸色发白只知道哭的两个皇孙回来了,将慕容斐兄弟送到了惊恐的太子妃的身边,跟着皇后进去,见昭贵妃正帮着慕容宁捂住明秀的额头,其中一个这才跪着哭道,“永寿郡主要害两位皇孙,郡主挡了一下,就,就撞到了假山上!” 她看得分明,永寿郡主这一行人就是奔着慕容斐去的,不是安王来的快,只怕永寿郡主还得再来一下。 “什么?!”这是怀里抱着慕容明手上拉着慕容斐的太子妃的声音。 “她要害我。”慕容斐此时已经不哭了,挣脱了母亲的手奔到明秀的床前,见她那双总是对自己微笑的眼睛紧紧地闭着,无声无息的模样,眼眶就红了,拉着明秀的手不放。 “是她,是她!”恭顺公主歪在明秀的床边,泪流满面,听了 这个,抓着皇后的手尖叫道,“永乐害我,她的女儿也害我的女儿么?!”听着皇后的安慰,她只觉得五内俱崩,呼吸都不顺畅了,一双手上全是青筋,尖叫道,“太医呢?!太医呢?!”她仿佛听不见下头的那宫女说回来的路上已经去宣太医,只坐在明秀的身边放声痛哭,抱着明秀哭道,“我的阿秀,我的命呀!” “母后定要给阿秀做主。”慕容宁从将明秀抱在床上,就握着她的手眼神恍惚地看着她,此时见皇后点头应了自己,默默地将脸贴在了明秀的手上。 “你别怕。不管去什么地方,我都陪着你。”他仿佛已经分不清前世今生,只知道,她在哪里,自己就在哪里。 见他有些糊涂了的模样,皇后低头急忙抹了一把眼泪,宽慰道,“阿秀不会有事,放心。” “她伤了。”什么忍耐自己的心意,离得她远远儿的,慕容宁都记不清了,一抬头,眼睛里竟然流不出泪水了,怔怔地看了皇后一会儿轻声说道,“她从来都没有吃过这样的苦。母后,我只恨,为什么伤了的不是我?” 他握住了明秀的手竟不肯松开,目光却慢慢地变得凶狠起来,那狼一样的眼神看得面前的皇后毛骨悚然,低声道,“永寿,儿臣,绝不放过她!”他方才来不及与永寿郡主寻公道,只想着赶紧将明秀送回来,如今,他一定不会叫她这样好过! “母后明白,等阿秀醒了咱们就去,啊!”见他浑身都哆嗦,惊恐至极的模样,皇后心疼坏了,轻声安慰道。 昭贵妃都在一旁摸着明秀掉眼泪。 哪怕是当年皇帝变心专宠她的堂妹,她也没有流这么多的眼泪。 “好。”慕容宁嘴里全是血腥味儿,却死死地忍着,生生将那口血给咽下去了,低头,目光却如同野兽一样。 正在此时,几个太医已经匆匆地来了。都知道这伤了的是皇帝面前红人沈国公的爱女荣华郡主,太医院自然不敢怠慢,都来不及与皇后请安便围了上去,看了看明秀的伤口,又给她把脉,之后细细地看了看她的头部,彼此低声议论过,这才有一个太医拿药将明秀的头给抱住,另有一个跪在皇后的面前谨慎地说道,“郡主这伤撞得有些厉害,失血过多,只怕……” “只怕什么?!” “会留下疤痕。”这太医轻声说道。 “人呢?!” “只是失血过多,头部震荡,并无旁的。然这到底是伤在头部,需好生调养。” 这太医见一屋子女人要吃人的模样,急忙说道。 “不会落下什么病根?”昭贵妃急忙问道。 “应该不会,只是当心些也是好的,臣等这段时日当为郡主好生调养。”这太医恭恭敬敬地说道,“郡主不宜挪动出宫,恐伤情更重平添他症。娘娘……” “就住在这里!”皇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什么时候才能醒?”恭顺公主听明秀无事,此时心中方才一松,又见这太医看起来很有把握,轻轻松了一口气露出几分安心来,只是见明秀人事不知的模样,心揪起来了,忍不住含泪问道,“她这伤得真无事么?” “郡主吉人天相,必然无事,只是撞到头部,只怕今日不能醒来了。”这太医哪里敢与恭顺公主胡说八道,将明秀为何醒不过来说了,又说她该是有血块儿在脑中,听得恭顺公主几乎要晕过去,待太医保证几服药下去就叫明秀醒过来,恭顺公主这才垂泪坐在床边,看着太医们去煎药,一旁慕容宁与慕容斐都围着明秀巴巴地看着,转头扑进了皇后的怀里嚎啕大哭! “没事,我给阿秀做主。”皇后京里的风雨多,更强悍些,此时便温声说道。 “我好恨!”恭顺公主哭着低声说道。 “我知道。”皇后知道明秀无事,脸上就慢慢地沉了下来,就见昭贵妃正对着自己露出了央求的表情,又想到明秀是代自己的孙子受过,只恨永寿郡主竟然敢伤自己的儿孙,沉默了一会儿,抬头与宫人道,“给本宫传永寿过来!” “娘娘……” “去!” 那宫人迟疑了一下,只恐皇后这一回又要与皇帝对上,还是这样大的风波,只是见皇后脸色冰冷,到底领命去了。 皇后只等了一会儿,就见外头有人生传来,之后就见宫门处露出了几个窈窕的身影,当首竟是一脸笑意的皇贵妃,她护着脸色发白,却并没有什么害怕的永寿郡主走到皇后宫中来,见了皇后只虚虚地福了福,之后便上前拉住了恭顺公主的手,一脸哀叹地说道,“今日之事,我在宫中听说了,只恨不能……”她见恭顺公主一双眼睛只看着永寿郡主,那仿佛能吃人的模样叫人心里咯噔一声,急忙赔笑说道,“这丫头是个鲁莽的性子,也没有什么坏心,冲撞了郡主,是她的不是!” 她可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永寿郡主,沈国公不是好惹的,她自然是要将此事抹平了。 不然荣王日后就得叫沈国公给记恨上了。 至于皇长孙,素来不放在皇帝的心上,因此在皇贵妃眼里,还不如一个荣华郡主有分量。 想到这个皇长孙,皇贵妃就有气。 永寿郡主带着那么多人去寻慕容斐,竟然只撞了一个不相干的沈明秀,皇长孙屁事没有,这叫皇贵妃怎么甘心?! “什么?”恭顺公主冷冷抬头,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得宠的妃嫔。 “小孩子家家的龃龉,荣华是个和善的性子,咱们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打你个小孩子家家!”恭顺公主见皇贵妃还想粉饰太平,顾不得别的了,跳起来一耳光就抽在了皇贵妃娇艳的脸上!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放肆!”恭顺公主一耳光下去不解恨,反手就又是一个耳光,指着皇贵妃破口大骂道,“一个娼妇,也配唤我家阿秀的名讳?!你的体面算个屁!今日我告诉你,伤了阿秀的,就得抵命,血债血偿!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那条命值钱?!”她见永寿郡主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往后退,顾不得别的,大步上前就要拉扯她的衣领,却就见自己的身边,一个翠色的人影更快些,扑上去就见永寿郡主给摁在了地上! 慕容宁也不说话,脸色也平静至极,只在众人惊呼之中双手摁住了永寿郡主的脖子! “救……”永寿郡主只喊出了一个字来,就只觉得喉间被掐得几乎要断掉了一样,几乎闭过气去! “来人!”皇贵妃从来春风得意叫人奉承,还没有叫人这样大耳瓜子抽在脸上,已经晕头转向了,此时头发都散乱开了,扶着一旁的宫人高声叫道,“还不拉开安王!” 她挨了好大一耳光本是要寻恭顺公主的晦气,然而看瞅着安王更凶狠些,这是要永寿郡主命的节奏,也顾不得别的了,只要救了永寿郡主的命才好。 “谁敢动!”恭顺公主也厉声喝道。 安王比她快了一步,不然,现在掐永寿郡主脖子的就是她了。 慕容宁就当没有听见这屋里还有别人的话似的,只锁紧了永寿郡主纤细的颈子,感觉到自己身下的这个身体在抽搐,马上就要没命,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他的心里却有些苦涩。 如果可能,他宁愿没有眼前的一出,也不愿意叫明秀遭这样的罪。 “荣华郡主并无事,不过是伤了一下,公主这是小题大做么?!”皇贵妃叫不知多少人拦着,见 永寿郡主都已经死过去了,知道今日之事若不赶紧开解,永寿郡主这条命算是要交代在这儿。她心中焦急起来,忍不住往外张望,就见永乐长公主竟然还不出现,只在心中咒骂不休之时,就见门口传来了尖锐的呵斥,之后永乐长公主带着不知多少的甲士姗姗来迟,见了地上的闺女,顿时大怒。 “你们竟敢伤人?!” 见皇后一脸的袖手旁观,永乐长公主就知道这皇后是什么意思了,顾不得别的,扑上去就往慕容宁的脸上挠去! “你松手!”见慕容宁的脸上叫自己挠出了长长一道子的血痕还不撒手,永乐长公主急了,又狠狠地给了慕容宁一巴掌骂道,“没有教养的小畜生,你还不撒手!”见慕容宁就跟看不见自己似的,永乐长公主心中一狠,拔出头上的簪子就往慕容宁的手上刺去! 血花四溅,慕容宁一声不吭,然而不知多少血流下来的手上,却使不出力气了。 见他双手无力,永乐长公主这才放心地骂道,“畜生!” “你在骂谁?!”昭贵妃一个错眼就见永乐长公主伤了儿子,本就不是一个和气的性子,顿时扑上来揪着永乐长公主的衣裳骂道,“你才是畜生,你们全家都是畜生!” “你这贱妇!”永乐长公主叫昭贵妃这么一拉扯,两个贵妇就滚到了一旁掐了起来,四周的宫人没有人敢来拉扯她俩,只看着这两个在地上打滚儿。 “怨不得皇兄不待见你,贱人生了小贱人!”永乐长公主嘴里污言秽语起来,一双长长的指甲抓进了昭贵妃的手臂里,高声叫嚣道。 “你说什么?!”昭贵妃今日本就因明秀之事憋出了一身的火气,又见永乐长公主竟然这样羞辱自己,眼睛也红了,上去就抓住永乐长公主的头发拉扯起来。 皇贵妃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红了,只觉得眼前闹成了一团,眼珠子一转,目中生出了一丝狠色,脚下飞快地往皇后宫外去了。 既然皇后几人打定主意今日非要了永寿郡主的命,那她索性就成全一二又如何?!永寿郡主若真能死在慕容宁的手里,她虽然失了一个儿媳,然而永乐长公主丧女之后就要与皇后仇深似海,这样的联盟只怕更会牢固,只有一心要扶荣王上位了。那时她再寻一门有力的姻亲,叫荣王联姻岂不是更划算?况四皇子杀了御封的郡主,这就是大罪,别说皇位,就是王爵都要被抹了,也算是一举打断了太子的一根臂膀。 这么多的好处,还是永寿郡主死了划算 些。 想到这里,皇贵妃便怨恨地往恭顺公主的方向看了一眼。 今日耳光的仇,她是一定要还给她的! 她正想着要跑,却见此时宫门之外竟又是一阵的喧嚣,之后,一个明黄的身影迈门而入。 皇贵妃看见自己的靠山正要露出欣喜笑容,脸上的笑容却陡然僵硬了起来。 皇帝身边,满脸青筋抿着嘴唇的沈国公,那双眼睛之中透出的肃杀,叫她竟不敢对视。 “就是她伤了我家阿秀?仗着陛下疼爱?!”沈国公指了指被慕容宁掐得要断气的永寿郡主,转头与皇帝问道。 皇帝默默地捂住了嘴。 第98章 皇帝只觉得头疼。 皇帝陛下刚在御书房跟沈国公大人联络感情畅想当年的那点儿早不知丢哪里去了的友谊,想叫这货对自己更忠心保护自己呢,就听见自己的后宫失了火,沈国公他心肝儿叫人推假山上去了,头破血流。 什么叫坑?这就叫坑! 看着沈国公板着一张脸飙杀气想跟自己过来“看看”,虽然外臣不好在后宫肆意往来,然而皇帝权衡利弊,觉得还是带这从前的好朋友来瞧瞧。 若撑得住就给倒霉催的作死的外甥女求个情,若撑不住…… 这都是命,左右十多年的荣华富贵都享受过了,也别怪做舅舅的狠心,实在是皇帝也撑不住哇! 只是可怜今日淮阳侯也在书房外等着陛见,听了这消息脸都白了,也不知是在心疼荣华郡主还是心疼永寿郡主,跪着给自己磕了几个头,也跟着过来了。 “这个……”皇帝眯着眼看着眼前跟面颊通红疯婆子一样的皇贵妃,目光沉了沉,之后便对沈国公含笑说道,“先去见见阿秀?” 他仿佛对永寿郡主的生死与还在地上叫昭贵妃抓着头发打滚儿的永乐长公主完全不放在心上,也不理会皇后僵硬给自己请安的模样,跨过了地上这群乌泱泱的女人就往里头去了,就见里头太医们正在忙碌,身边人影一闪,沈国公就奔着床头去了,眯了眯眼睛。 他这个从前的伴读,竟然真的这样疼爱女儿。 沈国公谁都不理,只立在明秀的床边,看着临走还笑容可爱很会撒娇,此时却一脸苍白人事不知的女儿,握了握拳头。 “怎么伤的?”他冷冷地与一旁服侍的宫人问道。 那宫人哭着将经过说了,沈国公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点了点头,抬眼去看一侧探头看了一眼,便不感兴趣,只往外含笑看着外头掐得满地狗血的皇帝。 皇帝正看昭贵妃与永乐长公主滚成一团,面上带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淮阳侯也没理睬永乐长公主,满脸痛色上前看了看明秀,对沈国公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滚!”沈国公最厌恶的就是淮阳侯,见他一脸央求的模样,仿佛是想与自己求情,脸上冷笑,看着他冷冷地说道。 “陛下。”淮阳侯很喜欢明秀,也恨不能这个是他的女儿,也不大喜欢骄横任性的永寿郡主。然而那个外头要死了的到底是他的亲闺女,他怎能就这样看着闺女去死呢?见沈 国公低头笨手笨脚地拿粗糙的大手来给明秀擦脸上的污渍,仿佛一颗心都在闺女的身上,淮阳侯咬了咬牙,一头就跪在了皇帝的脚下,将头磕在地上低声央求道,“求陛下,看在永寿年幼无知,饶了她这一回!” “嗯?”皇帝正看热闹呢,见淮阳侯就在自己面前跪下了,挑了挑眉,含笑道,“你还心疼永寿?” 他语带戏谑,对着外头的恭顺公主招了招手,见后者一脸怨恨地看着外头的永乐长公主进来,只是笑了笑,指着地上的霍然抬头的淮阳侯和气地说道,“皇妹多年与他不见了是不是?瞧瞧,可变了模样没有?”见恭顺公主眼神冰冷,他便抹着自己的下巴温声说道,“看起来,恭顺的闺女,远远不及他自己的爱女重要,这不是……这是给永寿请求,也是一番慈父的心肠了。” 他见淮阳侯看见恭顺公主脸都白了,觉得这脸色很不错,心满意足。 他最喜欢看旧情人反目成仇的戏码了。 可惜的是恭顺公主不大配合,看见旧情人就跟看见路人似的没有什么两样儿。 淮阳侯迎着恭顺公主冰冷陌生的目光,浑身都发抖。 当年他舍弃了她,如今,他又舍弃了她的女儿。 “陛下记错了,我不认识这位侯爷。”恭顺公主冷淡地说完,看都不看淮阳侯一眼。 淮阳侯浑身一颤,闭上眼呼吸都仿佛停滞了。 “是么。”见沈国公冰冷的目光投过来,皇帝咳了一声不再多说,又命太医过来询问了片刻,知道明秀没有性命之危便不再在意,施施然地看着沈国公与淮阳侯,温声问道,“如今,究竟是该如何处置?” 他见淮阳侯央求地看着自己,便敛目温声说道,“都是朕的外甥女,如今也分不出远近……”其实是能分出来的,只是沈国公眼神跟刀子似的,若皇帝不说出什么公平的话,只怕日后也不必担心皇子宫变了。 现在沈国公就能给他一刀! “公,公主……”淮阳侯没脸见恭顺公主,可是眼前却顾不得了,对着恭顺公主轻声唤道。 “双倍还之。”沈国公拍着床上明秀的手,淡淡地说道。 “什么?!” “我说,伤我爱女,双倍还之!”沈国公抬头,看着皇帝,一字一顿地说道。 皇帝嗯了一声,没有说应还是不应。 恭顺公主看淮阳侯一眼都觉得恶心透顶,将头枕在 沈国公的肩膀,仿佛抱住了自己的命一样,低声说道,“有你在,我们母女,什么都不怕了。” “你放心。”沈国公看着笑容不变的皇帝,拍了拍恭顺公主的头。 皇帝看着这两口子这样儿的亲近,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低头,哼笑了一声。 这屋里皇帝还并未做主,外头的宫室之中已然是闹成一团。 永寿郡主已经死过去了,一个宫人扑上来摸了一把这姑娘的鼻子,觉得都没有气儿了,急忙哭着回头叫道,“长公主,郡主不好了!” 她这一嗓子叫永乐长公主眼前一黑,正头发都被昭贵妃给抓掉了一把呢,听见了这个,本是颓势之中竟爆发了一股子很大的力气,将昭贵妃翻身就给摁在了身下,扬起手就要给昭贵妃一耳光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胳膊叫人一扯,一抬头就见皇后冰冷的眼睛看着自己,劈手就在她的脸上给了一耳光,抽得永乐长公主外地上摔去,一头撞在了桌角,就见皇后冷笑了一声呵斥道,“怎敢在本宫宫中放肆!” 呵斥完了,皇后俯身就要把昭贵妃给扶起来。 她在一旁看着呢,昭贵妃一直都没有吃亏,抓掉了永乐长公主好几把的头发。 从昭贵妃失宠就憋着一口气,如今发出来也好,因此皇后就没有管。 这不是看着昭贵妃马上就要吃亏,皇后也是不会管的。 “要放肆,回你的公主府去!”见昭贵妃不起来,还要往永乐长公主身上扑,张牙舞爪的,皇后愁死了,低声劝道,“别叫她伤了你。” “我还没有打不过的呢!”昭贵妃今日觉得自己可威武了,不依不饶地指着永乐长公主骂道,“你再敢在我面前说一句试试!” “行了。”皇后拖着昭贵妃往一旁去,见慕容宁仿佛觉得永寿郡主没有死透,觉得手上用不上力气因此从怀里抽出了一把小匕首来就要往永寿郡主的身上捅,目中露出一丝叹息,叫人将慕容宁给摁住,这才低声说道,“你们要听陛下的决断。” 她很相信沈国公对皇帝的影响力,因此当沈国公出现的时候,她就知道不必慕容宁冒着风险动手了,沈国公什么都能给处置好,与叫几个皇后宫中禁卫给摁住的慕容宁叹息道,“你杀了她,陛下就要降罪与你。” “我们不怕!”昭贵妃叫嚣道。 “行了!”见昭贵妃这闹腾样儿,皇后叹息了一声,温声道,“是我怕,行么?”她怕自己身边 儿的人被降罪。况她更想知道的,是皇帝的态度。 永寿郡主要伤害的,是她和他的亲孙子! 就当作,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若他还能想到当年的情分,她就还是他的皇后。若他真的束手不管…… “更好的法子有,却不是我亲手给她报仇。”慕容宁叫人摁在地上,仰头轻声说道。 他方才抱着明秀一路跑过来,心神俱动此时本就已经脱力,不过是一股子冲劲儿罢了,如今,却仿佛连手都动弹不得了。 他有些不甘地看着不远处的永寿郡主,见她嘤地一声叫了一声,竟然回过气儿来,眼珠子就红了。 此时有宫人匆匆地进来,见了这乱糟糟的内殿只低头当做看不见,与皇后轻声禀告道,“外头有几家夫人知道宫中变故,求入宫给娘娘请安。”见皇后嗯了一声,她便继续说道,“平王妃唐王妃求入宫,还有……”她迟疑地说道,“阳城伯夫人求入宫。” 她知道今日宫中出了大事,却没有想过竟然会有几位王妃外命妇这样急迫要入宫来,微微一顿,目光落在一旁捂着头的永乐长公主的身上,露出了迟疑之色。 “怎么了?”里头皇帝应该还跟沈国公扯皮呢,皇后也不急,脸色平静地问道。 这宫人张了张嘴,见皇后这样垂问,有些为难,却还是支支吾吾地说道,“淮阳侯府,淮阳侯府大姑娘叫人休回家了。” “什么?!”皇后可不知道淮阳侯府大姑娘是哪根葱,觉得这也没有什么关系不是? 只是永乐长公主的脸色却变了。 淮阳侯府的大姑娘,乃是淮阳侯二弟嫡长女,自幼很得淮阳侯的宠爱,嫁出去的时候,十里红妆那动的都是淮阳侯的私库,是淮阳侯最喜欢的一个侄女儿。 那丫头嫁的是京中承平王府,该日子过得不错,怎么会此时被休?! “承平王府听说郡主在宫中的恶事,说都是一家子姐妹,只怕大姑娘也是这么个性子,断不敢再留在府中,不然只怕哪天一个不好,全家没命。”这宫人这就是在对永乐长公主说话了,听她听了这个脸都白了,显然是恐慌到了极点,也能想明白她到底在恐惧什么。 永乐长公主与淮阳侯本就不睦,如今淮阳侯的侄女儿都因永寿行凶给搭进去了,回头还不得跟永乐长公主掀桌子呀! 况吃了无妄之灾的淮阳侯府二房,叫长公主怎样招架? “不!” 永乐长公主不明白,怎么承平王府在这时候跳出来了。 皇后却想明白了,心中一叹,只为那遭了无妄之灾的女孩儿感到可怜。 承平王府与平王府是同一枝上的堂兄弟,三代之前,那是同一个祖母生的,自然不会看着平王府未来的女主子在宫中被这样欺辱。 “他,他们怎么能这样?!”永乐长公主爬到了自己闺女的身边,几乎是疯狂地问道。 这话问谁呢?这宫女也回答不了,只是摇了摇头,避在了一旁。 永乐长公主哆哆嗦嗦,正不知该如何的时候,就见里头传来了脚步声,之后面无表情的沈国公跟在皇帝的身后走出来,后头淮阳侯脸色苍白,只拿一双眼睛怔怔地频频后顾往里头看,之后扭头,听见了这宫人最后两句,身上摇晃了一下,只觉得满心疲惫。 他连累了弟弟的儿女,日后,如何面对弟弟与侄女侄儿? 当年他为了的是侯府才迎娶了永乐,可是如今,祸害的却是自己的侯府一家。 一点好处都没有,全是祸害! “侯爷……” “她死了没有?”沈国公冷冷地看了一会儿永乐长公主手上的永寿郡主,冷淡地问道。 “你怎能诅咒我家永寿?!”若当年不是沈国公吃饱了撑的,恭顺公主怎会这样风光喜乐,永乐长公主最恨的就是这个色迷心窍的男人! 他怎么能将恭顺宠到天上去! “没死,那就行。”沈国公目视皇帝,稳稳地说道。 “荣华没有性命之危。”皇帝沉吟了片刻,对沈国公仿佛是妥协一样地说道。 “我家阿秀无事,那是吉人天相,然害人之人,却并没有顾忌她的生死。”沈国公盯着地上的永寿郡主,许久之后见皇帝眯了眯眼,话音一转方才说道,“看在陛下为她求情……”皇帝的脸用力地抽搐了一下,“臣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只需郡主双倍还之,生死由天定!”他坦然地叫皇帝欠了自己一个人情,之后低头看了一会儿永寿郡主,沉声说道,“陛下如何?!” “留她一命,算朕欠你。”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 沈国公仿佛是用刮目相看的眼神看着他。 方才宫人已经说了永寿郡主的意图,那丫头是想要撞死慕容斐的,那可是皇帝的亲孙子! 沈国公觉得,若有人敢害自己的孙子,天王老子他也得叫那人抵命 ! 皇后见皇帝如今还在庇护永寿郡主,面上闪过一丝怨恨,却并不提醒,也并不开口诉苦,然而目中却闪过了一丝冰冷的杀机。 “并不是为了永寿,而是为了你的荣华。”皇帝双目紧紧看住沈国公,低声说道,“想想她的名声!” “我的女儿,要这些虚名作甚!”沈国公冷笑一声,已经决定一定要宰了永寿郡主了。 “虚名?”皇帝却咧咧嘴凑近了沈国公的耳朵,挑眉轻声戏谑道,“永寿不死,随你如何处置,外头也不过说一声你的慈父心肠,荣华有父如此靠山强硬。只是永寿死了,牵扯人命,你的阿秀被众人皆惧,日后,就再无人敢于她亲近。” 沈国公能因近日之事弄死永寿郡主,来日若谁叫荣华郡主恼了,也没命了怎么办? 谁还敢接近明秀,那时这孩子就要被宗室勋贵之家孤立疏远,这后半辈子还有多少异样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 “看在陛下,国公就留她一命。”知道今日若宰了永寿郡主,明秀的名声也算是完了。皇后是个明白人,虽恨皇帝无情,却还是与冷眼看过来的沈国公轻声道,“就当给阿秀祈福。” 沈国公双手握紧,脸色铁青不甘。 “阿沈?”皇帝眯着眼睛唤了一声。 沈国公森然看他一眼,只在永乐长公主的尖叫之中大步上前,将昏昏沉沉的永寿郡主提了起来往外就走。众人疑惑他这举动,急忙跟着一同出来,就见沈国公轻松地拎着永寿郡主就到了皇后宫中一处假山之下,细细地看了,寻了一处格外有棱角之处,与一个宫人询问,知道这与明秀挨的那处差不多的山石前,冷哼了一声,抓起了永寿郡主的头,猛地扣在了这假山之上! 血花四溅,永寿郡主口中惨叫了一声,人事不知! 沈国公却并没有停,拉起永寿郡主,面不改色地再次用力地将她的头撞在了假山之上! “是死是活,本国公不知道。”将头都被撞出一个凹处的永寿郡主随意丢在地上,沈国公抬头对皇帝冷声说道。 见他听了自己的话,皇帝脸上露出淡淡的愉悦,看向永寿郡主的目光却很无所谓。 “于宫中生事,抹了她的郡主位,降为庶人。”皇帝顿了顿,继续挑眉温煦地说道,“杖八十,传京中宗室女皆来观刑,以儆效尤。” 第99章 “不够!”削爵,在所有宗室女面前丢人现眼,沈国公却还是冷硬地说道。 比起他女儿受的苦,这算什么?! “若陛下只有这些,臣不能心服!”他高声道。 沈国公一向沉稳淡定,第一次有这样激烈的情绪,乃至他的周围一干人等,包括皇帝在内都惊呆了。 “去瞅瞅还有气儿没有。”到底是与沈国公当过小伙伴儿的人,皇帝飞快地收回了目光,仿佛不经意地看了一旁的皇后一眼,目光微微一黯,之后便与身边噤若寒蝉的内监淡淡地说道,“叫太医也来。” 也不必费力气往太医院去了,都在皇后宫里呆着呢,就有人匆匆往皇后宫中去叫太医出来。 “永乐教子无妨,降为公主,罚奉三年。”沈国公还虎视眈眈呢,皇帝头疼地咧了咧,慢慢地说道,“永寿德行不堪……”妈蛋都杖责了都不行还想怎样?!究竟想怎样?!“来日荣华病愈,命其在荣华前磕头赔罪。另荣华吃了委屈,加食邑三百户,就当我这个做舅舅的,给她压惊。” 天底下再也没有他这样倒霉的舅舅,很无辜,却还得在这儿吃沈国公冷眼。 沈国公尤觉不服,却只是闭目掩住心中的暴怒。 来日方长,等时间久了,再也不能被人想起今日之事,他就要永寿这丫头的命! 那时,就不会有人非议他的女儿了。 “国公爷。”恭顺公主听到这里,见沈国公与皇帝这样姿态,脸都白了。 都怨她…… 不是她非要显摆自家的闺女,总是想带到宫里带到各家去炫耀,明秀若安安稳稳地呆在家里,怎么会有这样的灾劫?觉得自己害了闺女,又坑了丈夫,恭顺公主眼泪都流出来了,拉着沈国公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永寿郡主再不是东西,可是到底都是皇帝的亲外甥女儿,这皇帝眼前再三忍让,然而以后呢?伤了帝王的脸面,沈国公总是要被记恨的。 “我的孩儿呀!”永乐公主一生就这么一个闺女,见她叫沈国公给撞得生死不知,顾不得别的了,一头就扑了过去,抱着永寿郡主在怀里,双手颤抖地试了试她的鼻息,见都没有气息了,永寿郡主的头上还叫山石给磕出一个大洞,顿时放声痛哭。 她更哭的,却是皇帝的狠心。 他这是弃了她们母女呀! 皇帝砸吧了一下嘴,觉得这哭声刺耳,皱起了眉 头。 沈国公却面容森然,上前拎起了哭闹不休叫皇帝给她做主的永乐公主,劈头盖脸就是几个耳光! 他本是最强悍的武将,这几耳光也并未留情,永乐公主噗嗤吐出了满口的血。 “国公爷……”恭顺公主见永乐公主满是鲜血的脸都歪了,怔怔地看着沈国公。 这几耳光是为了明秀,其实也是为了她。 沈国公却将被打傻了的女人往地上一丢,大步上前一脚踩在了永寿郡主的腿上! “咔擦”一声,永寿郡主的右腿便变了形状,诡异地往一旁歪去,看见了的人都惊呆了。 这一下这么狠,只怕不好,就得瘸呀。 为了女儿,沈国公在皇帝都发话之后还如此,真的值得么? 皇帝此时没有时间管沈国公是不是把自己放在眼里。他一转眼,就见皇后用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眼神哪怕是自己在宠爱皇贵妃的时候,随意欺负她的时候,都没有过。 无悲无喜,陌生得厉害。 他心中一震,正要说些什么,却见皇后慢慢地转移了自己的目光,拍着怀里的慕容斐沉静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她的眼睛里仿佛再也没有他这个人,也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虽然还是那个看起来敦厚的女子,却有什么不一样了。 太医们今日真是挺苦逼的,看完了一个还得再看一个,此时匆匆而来,给永寿郡主看诊。 永乐公主……左右是皮外伤,先等着排队罢。 看完了,当首的那太医就一脸为难,仿佛不知该怎么回话了。 “死了没有!”皇帝觉得生死都得有个章程不是?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还有一口气。”不过这人不是有一口气就行的呀,太医纠结了一下,在永乐公主清醒过来吃人一样的目光里暗道了一声倒霉,给皇帝磕了一个头方才继续说道,“只是……郡主这伤有些重,恐日后……”他顿了顿,讷讷地说道,“头上该留疤了。” 不是留疤的问题,叫他说沈国公这一下很有技巧,这是脑袋变形还没死的节奏。 况还有腿……太医们是没有本事治好的。 看起来比皇后宫里那位荣华郡主惨多了,那位虽然也留了伤疤,只是不过是在额角的一点点皮外伤罢了,只要额发长些就能掩盖。然而永寿郡主这个却又深又长,头骨都下陷,别说用头发遮掩了,就是整个头发都弄到 前头,还得有点儿痕迹。 且看起来,这是要有后遗症的节奏。 “留疤?”皇帝似笑非笑地看了正低头用大手给恭顺公主抹眼泪的沈国公,见他冷淡地看过来,只是挑了挑眉温声道,“荣华也伤了,也好,她们也算姐妹同甘苦了。”见沈国公漠然转头,他对着捂着肿了老高的一脸血的妹妹温声道,“别哭了,永寿无事。” “皇兄!他这样无礼!”这是没事么?这问题大了!永乐公主连自己的伤都顾不得了。 女子的容貌是最要紧的,永寿郡主这有了伤疤还是在头上,腿若再坏了,日后,荣王怎么会喜欢?! 况以后她也不是郡主了,寻常女子,还有什么体面。 还有她自己,堂堂皇帝的亲妹妹…… “她不是没死么。你那脸敷一敷擦干净也就好了。”皇帝很不喜欢纠缠这些小道,况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心里门儿清,此时心中也有些恼火永寿郡主这样张狂,他的面上全不露声色地淡淡地说道,“左右你方才不是也说,荣华没死就没有什么?永寿也没死,就这样儿吧。” 永乐公主看着太医们将女儿抬走,怔怔地看着皇帝说不出话来。 这是……人说的话么?! “皇兄?!” “送到皇贵妃宫中去。”皇帝弹了弹自己的明黄的衣摆,有些不快地说道,“晦气!” 这晦气也不知在说谁,只是众人就只看皇帝一转身潇洒地走了,这一回,连捂着脸对他很虚弱地哭着的皇贵妃都没带。 皇后看着皇帝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别因为他伤心了。”昭贵妃看的分明,当皇帝不在意慕容斐这个孙子的时候,皇后的脸色是飞快地变化了一下的。虽然很轻微,可是她就在皇后的身边,一眼就看见了,此时心里也有些不好受,拉着皇后的袖子硬邦邦地说道,“他就是这么个贱人。” “你这话小心些说。”皇后见昭贵妃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目光温和了许多,低声叹息道,“到底是咱们连累了阿秀。”若是明秀一个,永寿郡主使再多的狠劲儿都奈何不了她。不过是为了护住她的两个孙子,因此才遭了罪。 “这孩子哪儿吃过这样的苦。”明秀伤成这样儿,昭贵妃心疼坏了,顾不得与皇后说什么了,摆摆手就往里头去了。 里头正静悄悄的,只有慕容宁一个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 他手上还带着伤,全是血。 “做什么呢!”昭贵妃见他仿佛没有力气,魂魄都飞了,便皱眉踢了踢她。 “她这样敢欺负阿秀,是不是觉得自己比阿秀高贵?”上辈子,永寿郡主最跋扈的时候都不敢来寻做了慕容宁王妃的明秀的晦气,不过是因他得到皇帝的宠爱,在皇帝的面前说话很有分量,连永寿郡主的帝宠都比不上他的。 因他有权有势,因此他的王妃就可以不被别人伤害。 这辈子他窝囊护不住她,于是就是这么个东西,也敢往她的身上上爪子。 “阿秀也是为了斐儿。”昭贵妃安慰儿子说道。 “就算是为了斐儿,然敢在阿秀面前动手,也是没有将她放在眼里。”慕容宁的眼角变得冰冷了起来,望着外头纷纷走进来的沈国公等人,敛目将目中的怨恨藏起,一抬头却是一张明净的青年的脸。 “她近日还的,远远不够,来日,我叫她……”他顿了顿,却又突然笑了笑,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他叫她千刀万剐,魂飞魄散! “以后,你可得给阿秀报仇!”昭贵妃才不管天高地厚呢,只认真地对慕容宁叮嘱地说道。 慕容宁点了点头,目光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因明秀伤得沉,因此太医也说不好擅动,到底留在了宫中。沈国公是外臣不能夜宿后宫,况此事在沈国公心里还没完,整个淮阳侯府都叫沈国公给恨上了。想着出宫之后好好寻淮阳侯的晦气,哪怕再担心不舍,沈国公也不得不带着人出了宫,留了恭顺公主在宫里。 这一夜众人也不知是如何度过,若不是太医说明秀过些时候就能醒来,恭顺公主头一个就得发疯。 眼下恭顺公主的精神也很不好,恍恍惚惚跟人说话都有些怠慢。 她侧坐在明秀的床边,一边拿帕子给明秀擦脸,一边看着两个小孩子缩在明秀的床里头,抱着明秀的胳膊睁着眼睛,也不嬉闹。一个还算沉稳些,另一个小的只拿一只胖乎乎的小拳头在眼睛上抹眼泪。 “公主?”恭顺公主身边的陪嫁嬷嬷走过来,看了看床上两个也跟着熬了一夜,如今累得张不开眼睛的皇孙,轻声安抚,保证不将这两位给送出这屋里去,好容易将两个孩子给哄睡了,这才看着床上的明秀轻叹了一声,给恭顺公主倒了一杯茶。 “郡主若醒过来看见公主这样儿,又要心疼担心了。”她柔声劝道。 恭顺公主听了这个,吸了一下鼻子,转头将眼角的眼泪给擦干了。 “她从小儿就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 “都说否极泰来呢。郡主吃了苦,以后,什么灾劫就都没有了。”这嬷嬷不知内情,只以为是永寿郡主与明秀起了龃龉推了明秀一把,况皇帝也不愿叫人知道这外甥女还祸害自己的孙子,此时便连声说道,“有国公爷在,总会给郡主做主的。” “我想的,不是这个。”恭顺公主摸着床上人事不知沉沉睡去的孩子,低声说道。 “您……您……”见恭顺公主目光之中带着几分异样,这嬷嬷心中一动,之后脸色就变了,很恐叫人听见,急忙走出去往外看了一眼,见并没有人经过,这才走到恭顺公主身边低声问道,“您担心的,是婚事?” 恭顺公主闭着眼睛浑身颤抖。 提起这个,这嬷嬷也唏嘘起来,觉得此事确实有些不祥。 “若说这亲事……”平王妃都说了,八字不合,然而平王世子跟自家郡主就跟吃了疯药似的,什么都不管不顾,就非要成亲,这不是……“前儿世子跌马也能说是巧合,然而如今咱们郡主也……公主,这亲事,是不是再考虑周祥些为好?” 一次是意外,两次就不是了。 从前一点儿磕磕绊绊都没有的勋贵男女,一开始说亲就灾劫不断,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这还没成亲呢就闹出这么多的事端,日后成亲,那还不得没命! “我就是看两个孩子都愿意。如今,后悔极了。”恭顺公主后悔死顺着明秀的意思了,双手捂着嘴哽咽地说道,“当初我就觉得有点不好,这心里一直就没有放下过。可是你也看见了,阿秀说了,阿南不怕,她就不怕。” 她的闺女这样倔强,也不知随了谁。 “郡主这是舍不得世子待她的坚决之心呢。”这嬷嬷便叹气道,“您知道郡主的性子的,若有人一心待她,她总不是会辜负人的那一个。”只要平王世子不撒手,那就算明秀还有一口气,这婚事也还是要继续往下做的。 可是……看起来平王世子也不会放手呀。 “都说了八字不合,怎么不听劝呢?”恭顺公主听了这个越发地伤心,抹着眼泪低声说道,“这都涉及生死了,还倔强什么?!阿南是很好,可是,我……”若没有这档子事儿,她很愿意慕容南给自己做女婿的,可是如今她只想与慕容南说一说,外头的女孩 儿那么多,放过明秀吧。 可是她连这个都不敢说。 若明秀知道她与慕容南说了这些,这日后,只怕是再也不会释怀,不会原谅她了。 可是就这么干看着? 看着她闺女嫁过去送死?! “国公爷也是心疼郡主的,从前是拗不过郡主去,也想着侥幸因此没拦着。这如今郡主已经伤了,许过几日,国公爷就能与王妃说这亲事了。”这嬷嬷急忙给恭顺公主擦眼泪劝她别哭伤了眼睛,之后跟着顺着往明秀的方向看,跟着叹气。 “谁知道呢。”恭顺公主其实知道,从定亲开始,沈国公就有点睡不着觉,天天睁着眼睛看床顶不知在想些什么,还总是带着沈明程一起在明秀的身边晃悠,叫她说,也是想叫女儿拒了这门亲事的。 她心里叹息了一声,正想要继续说说心里的烦闷,却见此时,床上的那个闭目的女孩儿轻轻地动弹了一下,之后张开了自己一双有些迷茫的眼睛,转头看见了自己床边流泪的恭顺公主,动了动嘴角,低声唤了一声,“母亲。” “我的阿秀啊!”见她终于明白事儿了,恭顺公主一嗓子就嚎出来了,扑到了明秀的身上。 她这一声尖叫仿佛是叫整个后宫都跟着醒来了一样,顿时不知多少人匆匆地出来。 本就预备在皇后侧宫之中的太医们都冲了进来,见明秀醒了,都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这祖宗若是醒不过来,大家都得给跟着倒霉。 恭顺公主只是使劲儿地抓着明秀的手,看她对自己虚弱地笑着,哽咽了一声,使劲儿打了她两下狠狠地说道,“叫你不当回事!叫你不当回事儿!”见闺女脸上还带着失血后的苍白,她吸了吸鼻子,却突然放了心。 这孩子没有丢下她,就足够了。 宫中动起来了的时候,慕容宁今日并没有上朝,只是一直坐在皇后宫外一个隐蔽的假山后头。这里能看见皇后宫中的动静,也离得很远,不会叫人觉得自己是在为了明秀守在这里,平添烦扰。 他今天早上就见静悄悄的宫外,慕容南带着清晨的冷风匆匆地进了皇后的宫中,许久都没有出来,突然有点黯然地笑了。 她这辈子,并不需要自己的保护,也不需要他的宽慰了。 然而就在他蹲在假山后头怔怔地不知看了皇后宫中的宫门许久,就听见里头传来了喧嚣的人声,许多的宫人都带着惊喜进进出出,说 是明秀醒来。他的心里生出了喜悦与放松,正要起身,却见无人的宫中侧门,一个清隽的青年静静地走了出来。 他面上一片木然,回首望向后宫,温润的眼睛里,闪过了明亮的泪光。 然而那青年看见呆呆地躲在假山后的慕容宁,不知为何,却露出了清浅安心的微笑。 第100章 明秀并不知道自己昏迷之时竟然生出了这么多的事端。 待知道永寿郡主没死的时候,她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那丫头死有余辜,你还觉得可惜了不成?”见明秀眉目安然,哪怕是此时该伤口疼得厉害却依旧云淡风轻的模样,恭顺公主就知道这孩子大抵是恐自己担心,又觉得闺女懂事,又觉得是自己的错,含泪说道,“若不是我非要入宫……” “若您担心的是这个,日后您闺女大抵只能在家哪儿都不去才安全了。”明秀笑吟吟地喝了一旁宫人奉上的汤药,头疼得厉害,眼前发晕却只是柔声说道,“若我不想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您也说不动我不是?” 皇后当年善待过恭顺公主,对她伸出过援手,就为了这个,她也不会做白眼狼的。 “永寿也太恶毒了!” “恶毒的是她连孩子都不放过。”明秀皱了皱眉,头一回觉得永寿郡主有点儿恶心了。 若冲着她来,什么她都能接下。只是慕容斐与慕容明还这样小,永寿郡主竟然也能下手。 “幼子无辜。皇贵妃如此,可见心性。”前朝掐出人头狗脑子来,也都不过是一句成王败寇,之后想要斩尽杀绝也只是帝王心术。只是皇贵妃前朝动不了太子,后脚就朝太子的子嗣下手,内里太过龌龊,明秀更看不顺眼了。 若这样的下作之人做了皇帝,做了皇太后……这日子还真没法儿过了。 “你也是!”恭顺公主想说那样危机的时候谁还管什么孩子呀,护住自己要紧的,只是见闺女柔顺地对自己微笑,知道这死丫头从来有自己的主意的,又见慕容斐与慕容明两兄弟醒了,一起趴伏在明秀的身边好奇地看着自己,嘴角动了动,终于没有说什么。 “疼疼。”慕容明还是个胖乎乎的小肉球儿呢,此时爬到明秀的身上,趴在她的胸口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肉嘟嘟的小脸拧成了一个委屈的表情,咬着自己的小拳头抽抽搭搭地往明秀的怀里拱。 “不疼。”明秀只觉得这小东西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软乎乎的,嘴角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再如何纷争龌龊,她也不希望这些沾染到单纯的孩子身上去。 “下来。”慕容斐仿佛也很想扑到明秀的怀里,只是看了看她头上被缠着的伤处,到底年纪大些更明白道理,拉着弟弟的手就要往下拉。 “没事的。”明秀抱着怀里伸着小胳膊搂着自己脖子的慕容明 ,伸出手摸了摸慕容斐的头。 慕容斐眼睛红红的,老成持重什么都没有了,眼睛里带着恐惧,这个时候,现出了孩童该有的模样。 “是,永寿郡主。”他把脸蹭着明秀的手,小手在自己的身后死死地握紧,小声儿说道。 虽然永寿郡主被削爵,然而一时大家都改不了口。 “以后我好好儿治她,斐儿不要担心。”明秀知道这一回慕容斐冲击大了,含笑安抚地说道。 “她要害我,还要害你。”慕容斐在明秀的身边缩成一团,小声儿说道。 “她这是捅了马蜂窝了。我跟斐儿,她不是都惹不起么?”明秀恐这孩子的心里生出什么不好的阴影来,便柔声说道,“你还小呢。等以后你只看着,你皇祖母,你父亲母亲都给你出气。”她顿了顿,便和声说道,“日后带着弟弟们出去,不要太随意了。” 皇贵妃能害一回人,就能害第二回第三回,防不胜防的。 “嗯。”慕容斐趴在明秀身边,拉着她的手小声儿应了。 慕容明乖乖地等明秀与兄长说完话,这才糯糯地趴在明秀的颈窝里小声儿说道,“以后,我也保护阿秀姐姐。”他仿佛害臊了,还扭了扭自己胖嘟嘟的小屁股,见兄长抬头沉沉地看着自己,羞涩地一扭头,又把头埋进了明秀的脖子里。 “喜欢。”他小声儿抱着这个会在危险的时候护着自己的女孩儿小声儿说道。 这辈分有点儿不对啊! “叫……姑姑。”明秀忍不住摸着他的头说道。 “姐姐!”慕容明仿佛就记住这个了,抱着明秀傻乐。 “你啊。”见两个矮包子抱着明秀不撒手的模样儿,恭顺公主真觉得这还不如不认识好呢,只恐这两个孩子再伤了明秀的伤口,却见闺女对自己摇头,素来知道这个孩子对孩子更多宽容的,便低头哼了一声。 “你醒了,一会儿皇后就该来了。”她过了一会儿就说道。 “还是皇后娘娘处太医多,不然,我只怕不会好得这样快。”明秀掐了掐怀里慕容明的小肥脸蛋儿,见他红着脸在自己怀里扭,下头的慕容斐很不开心地看着自己,急忙雨露均沾,也捏了捏慕容斐的脸方才低声说道,“只是我想着既然已经醒了,就该家去。” “你怎好这个时候动弹呢?”恭顺公主急了。 “到底是宫里。”明秀慢慢地摇了摇头,见恭顺公主 这是不得不应了的模样,便安慰地说道,“况,还是在家自在,百无禁忌的,我休养得也能安心些。”一个臣女受了伤死赖在宫里不走,这样的话,她并不想听见。 而且皇后宫中再好,也不及自己家中叫自己安心。 那里有爱她的兄弟姐妹,又会对她嘘寒问暖的母亲,还有什么都不说,只会给她做主的父亲。 哪怕那个是皇帝宠爱的人,她的父亲也没有迟疑不能动手。 也没有什么“为了家族大局为重从长计议”。 他就知道要给自己报仇。 这就够了。 “知道了。我就说,你事儿特别多。”明秀心思重恭顺公主从来都知道的,见她执意不肯留在宫里,也只好在皇后与昭贵妃联袂而来的时候提了。皇后自然不肯,然而恭顺公主再三请辞,也只得罢了。 另有太子妃再三道谢挽留,恨不能代明秀受过的模样,一时乱糟糟的。 “这两个孩子,亏了是你。”皇后临走前拍着明秀的手臂,看着慕容斐兄弟两个扯着明秀的衣裳不放,仿佛要跟着一起出宫的模样,便叹息了一声,看着明秀苍白温柔的脸感激地说道,“能有你护着他们两个,是他们的福气。” “您再说这些,日后,我是不好再入宫请安了。”明秀只是摇头笑道。 挟恩以报,她做不出来。 “这事儿没完,你且看着。”皇后嘴角露出了冰冷的线条,低声说道,“她如何在宫中碍眼,我都可以不去计较,总归不是她也会是别人。只是……”她压低了自己的眼睛慢慢地说道,“她不该来害我的子孙!” 还有那位帝王,今日不为她做主,将她的儿孙践踏在脚下,来日,就不要怪她心狠,不顾当年的夫妻情意了! “娘娘只不要乱了心弦,叫人钻了空子就好。”明秀一边哄着两个非要跟着自己回国公府的孩子,见慕容明瘪着嘴儿就要哭,急忙低头一人亲了一下,见这两个孩子这才好了,便柔声与皇后说道,“有永寿在,左右她与荣王都要生出更大的乱子来,您何必急在一时?” 荣王娶了已经被废的永寿郡主,这就是已经输了。 就算没有被废,永寿也是够呛。谁都不是受虐狂,除了沈国公府,永这姑娘得罪的勋贵宗室海了去了,这么些人捆在一起,荣王有的头疼呢。还结交宗室朝臣呢,永寿郡主撒一回泼,荣王那点儿心血全都得完蛋! “她是她,我是我,我总不会什么都不做。”皇后敛目说道。 这到底是皇贵妃差点儿弄死皇后的孙子,恼怒也不过是寻常。涉及宫中纷争明秀笑了笑也不再劝,低头与慕容斐两兄弟许了不知多少的愿望方才叫这小哥俩儿撒了手。正要走,却见昭贵妃正鼓着脸看着自己。 “我知道娘娘为我出头了,多谢娘娘待我的心意。”昭贵妃难得这样安静,明秀便感激地说道。 “我测过你的命,是大富大贵的命格,以后,否极泰来呢。”昭贵妃就想到那日的签文了,觉得这真的是很准的,见皇后抱着两个孩子退后了些,急忙上前抱着明秀的手心疼地说道,“至于皇贵妃,你放心,你就等着看,我定要给你出气的!” “您已经给我出了气,我很欢喜了。”明秀笑着说道,“许是您给我的那护身符极好,因此才叫我这样安稳地过来了。您照拂了我这么多,我已经不知该如何感激。”见昭贵妃怔怔地听着自己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便歪了歪头。 “娘娘?” “我就想着,你若是……”我的儿媳妇儿该多好? 她一定拼命护着这个孩子,叫谁都不敢招惹的。 如今,却师出无名…… 昭贵妃到底知道分寸,也不愿说多了叫明秀劳心,只是摆了摆手,低声说道,“我叫人给你装了许多滋补的药材,你一定都得吃了。若没吃完,我是不会依你的。”她见明秀感激地对自己笑了,动了动嘴角叹息道,“你头上那伤,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听太医话中之意,这孩子头上会留疤。那平王世子,会不会就不喜欢她了? 昭贵妃不知为何,就为明秀担心。 哪怕这女孩儿不能嫁给她的儿子,她也希望她能幸福快活地过日子,而不是被夫君不喜的。 “添了疤,莫非就不是我了不成?”明秀对这些倒还豁达,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见昭贵妃忧心忡忡,便笑眯眯地说道,“这日后呀,我留长长的头发,额发厚重,也该很好看呢。”况不过是个伤,又不是要命的病。 她对慕容南还是有这个信心的。 昭贵妃闷闷地应了一声,这才放开明秀的手。 恭顺公主在一旁听昭贵妃说什么“算命”头都大了,她现在最忌讳的就是算命这玩意儿,只是到底知道昭贵妃好心因此忍住了,憋得够呛,见明秀与众人皆告别,这才匆匆叫人带着明 秀回了国公府。 明秀到底伤得不轻,又是碰在头上难免有些不爽利,一路歪在母亲的肩膀上回了府中。 平日里还算热闹的国公府今日却十分安静,显然知道因明秀在宫中受伤,主子们的心情都很不好。许多的丫头屏气凝声地侍候着明秀回了自己的院子好好儿安顿下来,恭顺公主看着明秀歪在床上,气色又有些不好,这才顿足道,“叫你逞强!” 多在皇后那儿休养两天能死不成?! 明秀也不跟母亲对嘴,笑眯眯地听着母亲与自己的抱怨。 回了家中,她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安稳了。 见她不与自己对嘴,恭顺公主也有些没意思,也不愿闺女更多疲惫,就坐在屋里给明秀掖被角。 今日沈国公也没有上朝。 谁家闺女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还有心侍候皇帝去呀! 只是国公爷素来是个对皇帝忠心的人,虽然朝堂上今日没有他的身影,却还是留下了他的传说。昨日将永寿郡主撞得差点儿去见了阎王爷之后,沈国公出宫也没有干别的,只去与平王喝了一口茶。 国公不是一个公报私仇的人,只是淮阳侯府到处漏风,虽然淮阳侯的两个弟弟已经被唐王参回了老家,不过就算在家待着,沈国公也得叫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闭门家中做祸从天上来。平王今日一早,就该参这两个倒霉鬼纵奴行凶与民争利放印子钱等等了。 到底是谁干的这些坏事儿国公不管,只要是淮阳侯府自己闹出来的,那就够了。 至于淮阳侯……沈国公从前从不爱跟这等货色计较,计较多了倒显出国公对他的在乎了。 不过这一回不一样,想必今日淮阳侯也没法儿上朝了。 从来不爱理睬淮阳侯的沈国公,昨日出宫就打断了淮阳侯的三根肋骨,由着他昏死在自己面前。 狗胆伤他的女儿,一家子给陪着就是了。 至于尖叫连连痛哭失声的永乐公主,沈国公倒是没管,他是个和气的人,不跟女人计较。 至于回头遭了无妄之灾外加看见淮阳侯没了半条命的淮阳侯府一家子会不会与永乐公主计较,这个,国公爷就只能说一句不知道了。 此时带着沈明程兄弟与罗遥一起来了明秀的屋里,沈国公默默地坐在恭顺公主身边,见闺女还对自己龇牙乐呢,心疼得不行,面上却还是一贯的严肃,皱眉问道,“都这样,还不歇着? ”一旁的罗遥已经伸手扶着明秀躺下。 她一脸的冰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这又不是大事。”明秀其实有点儿犯恶心,她知道这大概是那什么脑震荡了,也不敢拿自己的身子骨儿开玩笑,见沈国公敛目,仿佛对自己有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一动,只当不知道,笑眯眯地劝着家人别为她担心。 恭顺公主拉着沈国公的手,欲言又止。 屋里正是寂静的时候,却突然,有两个丫头匆匆地进来,当首一个竟是一贯温和沉稳的玉惠。此时这丫头花容失色,天都塌了的表情,冲进门见了一屋子的主子竟就忍不住跪下了,之后仰头对着撑着身子看过来的明秀哭道,“郡主!” “怎么了?”哭丧呢这是!恭顺公主就不快地质问这一惊一乍的丫头。 “平王府,”玉惠都不敢抬头,只哭着将头磕在地上,失声哭道,“平王府来退亲了!” 第101章 明秀听到玉惠说了这个,顿时身子一软。 “什么?!”恭顺公主霍然而起,脸色阴晴不定。 小小的明嘉趴在姐姐的手边仰着头看,不明白母亲与父亲的眼神为什么那样复杂。 仿佛……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王府说要退亲!”玉惠是知道明秀与慕容南的感情好的,况这些日子只当慕容南是未来的主子了,听到这个只觉得天都塌了,趴在地上哭着说道,“王妃就要进门了!国公爷,公主……咱们郡主,咱们郡主……”可怎么办呀! 明秀才与平王府定亲,这转眼就要退亲,日后可怎么办? “大妹妹到了府里没有?”恭顺公主目光闪烁,往明秀的身上看去,却见这个因病了有些单薄的女孩儿垂着头看不清模样儿,然而浑身都在颤抖。她虽然心里因要退亲多少欢喜,却忍不住心疼起来,拉着沈国公的衣角没了主意,小声儿讷讷地说道,“要不,要不叫大妹妹再想想罢!” 她是忌讳极了这门亲事,可是却不忍叫明秀伤心,若是闺女这辈子都不开心起来,她又为什么要阻拦这婚事呢? “你要乖。”沈国公拍了拍恭顺公主的手,摸着明秀的头轻声说道。 “我信表哥不会害我。”明秀仰起头,轻轻地说道。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都相信,慕容南不会坑害她。 为什么要退亲,她能猜出些,然而就是因为这个,她才在心里更添难过。 背信这罪名,他替她背了。 “父亲。”她将头抵在沈国公坚硬的手臂上,哽咽地唤了一声。 到底是无缘…… “父亲都明白。”沈国公一贯冷硬的脸上有微微的动容,摸着明秀的头发轻声说道,“咱们都是为了你。” 他说完这个转身对恭顺公主等人招了招手,并低头与仰着头抱着流泪的姐姐手臂的沈明嘉沉声问道,“嘉儿可能陪伴你大姐姐?” “嘉儿长大了,能照顾大姐姐。”沈明嘉虽然年纪小,然而此时凝重的气氛却叫他仿佛一瞬间有了属于自己的责任感,抱着明秀的手拍着胸口认真地说道,“嘉儿能保护大姐姐。” “那你姐姐,就托付给你,不要叫你姐姐伤心,嗯?”沈国公摸着沈明嘉的头说道。 “我也是沈家儿郎呢。”沈明嘉被父亲这样信任,心里越发认真起来。 沈国公看着沈明嘉爬到明秀的床上轻轻地给她擦眼泪,还安慰闺女不要哭,眼睛中神色飞快地变换了一下,带着有些不安的恭顺公主往前头去了。 前头平王妃与平王才到,脸上都有些凝重。 “大哥。”平王妃眼泪都要出来了,拧着帕子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是觉得这亲事事有不谐,可是为了两个孩子,那是真的上心了呀。可是怎么转眼功夫明秀就在宫里伤成那样?更离谱儿的是,儿子慕容南往宫中去了一回,回头就跪在了她的面前,垂着头说不想再要这门亲事,只求母亲去给自己退亲。 想到慕容南说起退亲时那苍白绝望的脸色,平王妃只恨不能抱着儿子哭出血来,掩着眼角的泪痕郑重地给沈国公与恭顺公主拜了拜。 “原是我家那孩子随心所欲的罪过。”她强笑道,“说定亲的是咱们,说退亲的也是咱们。” “对不住。”平王敛目,扶着含泪的平王妃沉声说道。 他看得明白儿子的意思,却觉得儿子更有担当,生出淡淡的骄傲。 愿意将退亲这样的恶名都背在自己的身上,是他的种! 至于明秀,他从来都当亲闺女看的,自然不愿意她因为这亲事有了什么闪失。虽然就此无缘,然而到底明秀还管他叫一声姑丈,以后自然还是一样亲近没有改变。 “不是,其实是我……”恭顺公主知道,顶着这八字不合相冲相克的名头,谁先退亲都得担一个贪生怕死的名声,此时不安地抓着平王妃的手低声说道,“我心里有这样的忌讳,却唯恐失了名声不好与你们说,是我晚了你们一步,对不住。”她心里对平王府主动退亲又感激又羞愧,见平王妃对自己摇头叹气,急忙又问道,“阿南如何了?他如今可还好?” “从宫里回来就没有精神,这孩子,心事成空了。”平王妃与恭顺公主都是明白道理的人,这回退亲也不是因纷争,实在是命不好,此时便叹气忧虑地说道。 “他进过宫?”恭顺公主心里咯噔一声,脸顿时白了。 “他没有去见阿秀?大概是不忍心看她伤成那样儿。”平王妃见恭顺公主脸色不好看,恐她不快慕容南这样怠慢,便急忙说道,“从阿秀出事,他就没有合过眼,这孩子……”她想着儿子对明秀的一颗心,心里就难受得厉害,抚着自己的心口与恭顺公主说道,“但凡,但凡有点子法子,我也不会叫两个孩子到了这个份儿上!”她一边说,一边歪在平王的肩膀流泪。 “也是我家阿秀没有福气。”恭顺公主叹息说道。 慕容南再没有不好的地方了,若明秀能嫁给这样的男子,平安喜乐,一生都不会有忧虑了。 她不敢想没有了慕容南,以后明秀还能嫁给什么样儿的人。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谁的心呢? “聘礼,回头我给你退回去。”恭顺公主眼眶红红地说道。 “给阿秀留着做嫁妆吧,就当是我这个做姑母的最后的一点儿心意。”平王妃喜爱的儿媳妇儿都没了,还要什么聘礼呢? “以后,叫阿南的媳妇儿知道了,到底不美。”恭顺公主摇头叫人去取了平王府的聘礼单子,与平王妃说道。 她家那死心眼儿的儿子还娶媳妇儿呢,都恨不能遁入空门了! 平王妃却明白这是恭顺公主对自家的亲近之意,到底应了,之后悲悲戚戚地带着平王回府。 从此平王府与沈国公府骤然解除婚约,京中侧目。 平王妃是沈国公的亲妹妹,下头的慕容南与沈明秀从小儿青梅竹马,都说是天作之合,怎么就退亲了呢? 有消息灵通的就知道了些,原是八字不合,平王世子恐牵连几身,不得不忍痛退亲。 因这个,倒霉被退亲的荣华郡主还真叫大家蛮可怜的。 不过这年头儿成亲不是为了玩儿命的,平王世子不乐意这门亲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众说纷纭,不管京中勋贵如何八卦,这亲事到底是就此了结,至少明秀好容易能起身的时候,就听了这么一个消息。 “郡主。”玉惠与鹦哥儿都陪着她,恐她做出傻事儿来。 从平王府退亲,明秀就有些恍惚,吃得少了,用得也少了,整日里怔怔的。 “我无事。”明秀静静地看着自己手心儿上那带着划痕,金光灿烂的金簪,仿佛还能看到那时慕容南看到这金簪插戴在自己头上事那明亮的眼睛。 她以为这金簪她会戴一辈子,可是原来…… “我想见表哥一面,替我传话儿吧。”她握紧了这金簪,抬头与捂着嘴静静地哭着的玉惠说道。 “郡主!” “去罢。”明秀疲惫地合了眼,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不管怎样,总要有个了断,她不愿意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就散了。 玉惠见她这样坚持,不得不往恭顺公主面前递了话儿,之后为了传话儿便去了平王府。 知道慕容南愿意见自己一面的时候,明秀吐出一口气。她披了衣裳,将那金簪插在头上带着人走到了院子里,就见那院中一个欣长清隽的青年一身青衫立在树下,眉目俊秀温文,转头看来的目光无悲无喜。 他看着消瘦了很多,眉宇间带着疲惫。 “表妹。”慕容南看见明秀头上明晃晃的金簪,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我今日要见表哥,只想说,退亲,我不愿意。”明秀扶着玉惠靠了一会儿,见慕容南静静地看着自己,闭了闭眼方才认真地说道,“八字命理,信则有不信则无。前些时候也不过都是些巧合。我与表哥亲近这么多年,从未相克,为何才有了一点事端,就要忌讳这些?况,”她抬眼用坚持的眼神看着目光若有所动的慕容南,轻轻地说道,“若我所嫁之人是表哥,就算真的被克,我也绝不后悔!” 她不愿意辜负这样的深情,也不愿意错过一心为她的男子。 他并不是不喜欢她,那么她为什么要丢失这样的良人? “我曾与表哥说过,我不怕!” “可是我怕了。”慕容南不敢去看明秀热切的眼神,他担心自己一抬眼,所有的坚持就都成空了,敛目温和地说道,“是我怕了,我很怕死。” 他怕他心爱的女孩儿,因为这桩亲事,死在他的面前。 哪怕他们或许不会再有波折,或许此生圆满,可是他却不敢去赌这万分之一的可能。 “就这样吧,我还是会护着你的兄长。”慕容南垂着头,听着明秀处传来的丫头的隐隐的哭声,仰头将眼里的眼泪都逼回心里去,强笑道,“是我对不住你。” “是我对不住表哥。”明秀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捂着脸哽咽说道,“都是为了我!表哥不必与我说这个排解我,原是表哥待我的心,我都明白。” “为了谁,又如何呢?”慕容南伸了伸手,却到底没有抬起来去帮明秀擦擦她脸上的泪水。 近在咫尺,咫尺天涯,原来说的就是这个。 “天底下好男儿好姑娘本多得是,我们这亲事做不成,日后,还是会有你我的良缘。”慕容南飞快地擦了擦自己的眼角,见明秀单薄的身子在风中颤抖,她的头上还缠着白色的伤带,便敛目强笑了一声继续说道,“今日之事,你只觉得天崩地裂,然而来日再看,其实也不过如此。”他轻轻地说道,“失了表妹我心中难过,可是我还是会去寻一个心爱的姑娘,一生幸福。” 哪怕是做给她看,他也得努力幸福,叫她安心。 只是或许,再也不会有知道她会嫁给他时,那样的快活了。 “表哥。” “没有谁失了谁就不能活的。表妹快些好起来,日后,我给你寻一门最好的亲事。”他微红的眼神看着央求的女孩儿,低声说道,“以后,我就只是你的兄长。” “世子别丢下咱们郡主!”玉惠从来温顺,此时都忍不住跪下来央求起来。 她知道明秀不愿意退亲,此时也顾不得别的了。 “好好儿照顾你们郡主。”慕容南却不肯应承,也不叫伏在地上失声痛哭的玉惠起身,看着明秀温声说道,“与表妹这亲事波折太多,我在京中也不会自在。”他见明秀顿时踉跄了一下软在了鹦哥儿的怀里,揪着自己的衣襟仿佛喘不过气来,知道她听出了自己话中的意思,便温柔地说道,“我已经请旨往关中去。左右三五年,或许到时,咱们这些流言,也都叫人尽忘了。” 他笑了笑,仿佛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表哥不必为了我,就远离京中。”明秀看慕容南坚持的模样,知道他不会再改变心意,抹了眼泪勉强地说道,“关中荒凉。这桩婚事本就是我对不住表哥,怎还能连累表哥远走?” “我不愿意看见。”慕容南在明秀迷蒙的泪眼里喃喃地说道。 “看见什么?” “没有什么。”他微笑摇头,目光带着几分释然。 他不会告诉她,他其实也是个心胸狭窄的人。 退亲已经是极限,他不愿意看见日后,她在自己面前笑靥如花,欢欢喜喜地嫁给别的男子。 看着她依偎在别人的怀里,或许是安王,或许会是别人,看着别人给她幸福,叫她快乐。那样的画面,他不想看,也永远都不会看。 或许,他真的是个自私的人,叫她怀着对自己的愧疚从此在心里记住他的痕迹,哪怕是嫁给另外一个人,却永远都不能搁下他。 他很自私,可是他这一次,真的做不了圣人。 与其两家不安彼此忐忑成亲,不如叫她记他在心里,一世不忘。 “过几日,我就出京,表妹到时不必送了。”平王夫妻也愿意叫自己出去几年散心,许回来之后心里就再也没有这些小儿女的悲伤春秋。慕容南心里是感激自己做什么都愿意纵容着自己的父亲与母亲的,想到平王妃与自己的殷殷叮嘱,他看着明秀的目光更添暖意,柔声说道,“母亲叫我与表妹说,不管发生过什么,她与父亲待你的心,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他这话出来,明秀只觉无颜见人。 “以后这簪子,表妹不要戴了。”慕容南笑了笑,走到了明秀的面前最后一次触碰自己心爱的女孩儿,信手从她的头上将金簪拔起收在袖中,轻轻地说道,“藕断丝连,从来不美。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收回手,再也不能坚持露出温柔的表情,脸上有一瞬间的悲伤,之后转身轻轻地对明秀摇了摇手,大步地匆匆地走了。 他怕听到明秀的哭声,自己就走不了了。 明秀只是静静立在远处,看着他的背影泪流满面。 她与他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却已经结束了。 第102章 慕容南十分果断,不过数日就离京往关中去了。 因自己竟逼得慕容南远走,明秀心中愧疚,因此就恹恹的。 “要不,奴婢往二姑娘府上去,请二姑娘陪来郡主说说话?”鹦哥儿见明秀整日里都神魂不定的,忍不住问道。 “不必,或许时候久了,我这心里的羞愧,就能缓和些。”明秀这是心病,盖因自己算是坑死慕容南了,摇着头说道。 “世子虽然是世间难得的,可是天底下好儿郎多了,以后郡主还能遇上更好的人呢。”鹦哥儿不明白为什么明秀与慕容南彼此都有意却生出这么多的波折,只是明秀今日消瘦了许多却是真的,还是没有忍住红了眼眶低声说道,“郡主没了世子,其实,还有别人……”她顿了顿,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眼睛闪亮地说道,“还有安王殿下!他那样喜欢您,日后,再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表哥为了我做了这么多,转头我开开心心去跟别人好?”明秀笑了笑,脸色沉静下来,轻声说道,“我还没有这样下作!” 这棵树不行就换棵树,她想,她是做不来的。 况凭什么叫安王这样委屈,捡别人不要了的姑娘呢? 她就这样等着。 何时慕容南回头娶她,或是有了另一个心爱的女子得到了幸福,再不被自己影响他的人生,她才会选择另一个男子度过这一生。 不然,她只怕是没有办法快乐的。 “您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呀!”鹦哥儿见明秀一脸的死心塌地,便顿足说道。 “若不是如此,就不是郡主了。”玉惠脸色也有些疲惫,端了一碗补药来给明秀,见她低头喝着,便与鹦哥儿皱眉说道,“什么安王!咱们可不知道这些!别叫别人听了去。” 这若是叫人听见,难免要笑话明秀自作多情得陇望蜀。虽然京中对明秀退亲很有些同情的话,然而说怪话的也不少,时有讥笑之语大抵是笑话明秀拢不住自己的定亲的未来夫君,这若是再有别的传闻,这名声还能好得了? “我不是心疼郡主么。”鹦哥儿委屈地说道。 “我也心疼郡主。只是再心疼,也不是这么个心疼法儿。”玉惠白了她一眼,小心地给明秀擦了嘴角的药汁,柔声说道,“郡主顾虑什么,我都明白。” 因明白明秀的心意,哪怕恭顺公主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没有再说明秀以后会嫁给谁的话。 “我也对不住姑母与姑丈。”平王妃这一眨眼儿子跑了,这得多难过呢?明秀垂着头叹息了一声,强笑道,“竟因为我,生出这样多的事端。” “谁愿意生事呢?”玉惠到底劝了明秀休息,不要胡思乱想,这才收拾了药碗等等带着鹦哥儿往上房去了。 上房此时也十分安静,恭顺公主熬得眼眶通红,待知道明秀心中所想,便疲惫地摆了摆手。 “我本想再相看几家的好孩子瞧瞧的。只是瞧咱们阿秀的意思,这是不愿意的了。”恭顺公主一见婚事有变,虽然觉得对不住平王府,然而谁家的闺女谁家更上心些,唯恐闺女日后不幸,顿时就看中了几个京中的有为青年,其中一个就是冯国公府的嫡子,太子妃的亲弟弟了。她从入京之前就打探过许多京中合适明秀的青年,知道冯国公府这小子是个性情温柔,生得极好的人物,且学问也不错。 明秀与太子妃及苏蔷都交好,嫁到冯国公府上去,谁会怠慢呢? 至少小姑子是不必担心了。 “别逼她。”沈国公对明秀这样坚持有些心疼,却更觉得闺女如此有情有义,便摸着恭顺公主的头说道。 “我是那种小人不是?”恭顺公主不客气地拍开丈夫的手叹息道,“阿南这孩子,这回也是吃了大亏了。” “他是男子,总是要承受得多些。”沈国公觉得若换了自己家,那也得是男子把错儿都背上叫女人好受些,见恭顺公主难免心中抑郁,只安抚了起来。 才安抚了几句呢,就听外头有人传话儿,说安固侯夫人上门了。 这个时候谁有心情见什么糟心的小姑子呢?恭顺公主一脸要去死一死的表情,翻着白眼儿就滚进了沈国公的怀里哼哼唧唧。 “就说我病了,见不了人。”恭顺公主可不愿意见了安固侯夫人再给自己一点儿心里障碍了,摇着沈国公的手臂撒娇地说道,“我是怕了她了!” 她为了闺女糟心得不行,真做不出和气的样子。与其叫安固侯夫人见了她又说什么公主看不起侯夫人的话,恭顺公主觉得还是距离产生美。 彼此不见,还能有点儿好印象。 “不许咒自己。”沈国公拍了拍恭顺公主的头,到底叫丫头扶着恭顺公主摇摇摆摆地回里屋休息去了,自己沉吟了片刻叫人带着安固侯夫人进来,还没等坐稳呢,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一声哭嚎。 “大哥!我不活了!” 沈国公头都大了,两边儿额角都有青筋跳动,死死地握紧了拳头忍耐了片刻,方才抬眼看去。 这些日子他在前朝跟淮阳侯掐得一地狗血,哪儿还有耐心听这个! 因永寿郡主伤得狠了,到现在还没醒呢,听说伤了根本很有些危险,命悬一线。 不过就算不死,那头上那么大的伤留下来也够要人命的了,说一句破相其实也使得,淮阳侯怎么想大家不知道,只永乐公主算是恨死沈国公了。 这些天有关明秀的流言泰半出自永乐公主口中,不过对于这样的问题,沈国公从来不肯女人计较。 他只掐淮阳侯府的男人。 至于倒霉的男人们回府是个什么情况,会不会掐永乐公主这坑人货,国公爷早就说过,他管不着。 “你怎么了?”平王妃因前些日子太多操劳,如今闭门养胎,沈国公不得不接过了接待妹妹的重任,此时见安固侯夫人头上缠着抹额,哭哭啼啼的模样全没有当家主母的气度,越发地不快,只冷冷地问道,“侯府生了事端?你们侯爷又生事?”他嘴角勾起了淡淡的鄙夷,显然说一句安固侯都觉得恶心,不过想到安固侯自从自己入京就老实了许多,也不在外头沾花惹草了,他便皱了皱眉。 “谁管他去死!”安固侯夫人扑到沈国公的面前,一双尖细的手勾着沈国公的衣摆哭道,“是,是那个庶子!” “哪个庶子?”沈国公不耐地问道。 安固侯庶子多了去了! “还不是才得了大哥的好处分家出去的那个!狼子野心,没良心的东西!”安固侯夫人尖声道,“大哥得为我做主!” 这说的就是沈家二老爷了,只是这个弟弟素来恭敬本分,沈国公是拿这弟弟来给自己做个臂助的,闻言便皱了皱眉。 “他虽是庶出,却也是你的弟弟。”沈国公并不愿意与安固侯夫人掰扯着些,盖因兄妹俩说起这个总是不能处在同一个频道,见安固侯夫人鄙夷地撇了撇嘴,他便敛目,神色越发冷淡地说道,“他也是支立沈家门庭的人,你怎还可口出狂言!还是,我从前待你太过宽和,叫你忘了如何与兄弟相处?!”说到最后,他的目光已经变得越发严厉,冷冷地看着越发委屈的妹妹。 “大哥若知道他做了什么,就不会对他这样和气了!”说起这个,安固侯夫人就有气。虽然叫沈国公呵斥了一回,却还是忍不住顿足道。 “他怎么了?” “他养出来的小狐狸精,竟敢勾引我家的年哥儿!”王年笑嘻嘻地赔笑在自己面前说想娶二舅舅家表妹的时候,安固侯夫人都傻了,又重新听了好几遍,竟都不敢相信儿子说出的话。 她的儿子,安固侯府嫡子,竟然要去娶一个庶出种子的女儿?! 且沈家二老爷就是个废物点心,这样人家出来的女孩儿,就是给王年做个妾,安固侯夫人都未必肯要! “好不要脸的小蹄子,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勾得年哥儿天天儿往她面前去,神魂颠倒的,这还想做侯府以后的女主子!”安固侯夫人气坏了,若是明华就在眼前,她恨不能挠死她了,越发地与眉目清冷的沈国公抱怨道,“从前看她不吱声不吱气儿的,还以为是什么好丫头,谁知道心里藏奸,这是专逮着好人儿就不撒手!” 若明华只是做一个外甥女,安固侯夫人无视了也就完了,谁知道她竟要拖累王年的前程! 虽然冯国公府的苏蔷与闵王府定亲巴望不上了,可是安固侯夫人手里还有大把的勋贵女孩儿呀! 怎么能娶明华呢? 她有什么地方这么招人稀罕? 安固侯夫人不明白王年怎么就这么中意明华,非要娶这个表妹不可,眼眶都红了。 “这话,你与我说无用。”明华只是沈国公的侄女儿,如今还分了家,再如何也轮不着沈国公去给安固侯夫人做这个主。 他也不想做。 “你去过二弟的府中?”他冷淡地问道。 说起这个,安固侯夫人突然消停儿了,很久之后,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沈国公就挑了挑眉。 这个妹妹素来跋扈,不将庶出的弟弟妹妹们放在眼里,这出了这么大的事竟没有闹到二老爷府上去给明华几句好听的,也是稀奇了。 “年哥儿说,我若去了,就去死呢。”王年也没法儿阻挠自家亲娘这么生气不是?为了不叫心上人一家因为自己遭殃,纨绔只在自己屋里的房梁上吊了一根麻绳儿,把自己脑袋搁里头了,与瞠目结舌的安固侯夫人表示,只要二老爷府里生出一点儿的事端,那做儿子的就对不住了,无颜见人,只好去上个吊叫大家都伤心一下,没准儿上完吊,大家都觉得这世界很美好了呢。 安固侯夫人被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吓坏了,哪里还敢往二老爷府上去,只好曲线救国,找沈国公出头。 沈国公才不干拆人姻缘这种缺德事儿呢,听了妹妹与自己的话,摇头拒绝。 安固侯夫人伤心极了,巴巴儿地看着沈国公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大哥身边的秀丫头没脸了,大哥心里不痛快。可是也不能看着大家都跟着你落不着好儿呀!”安固侯夫人正经因为前些时候明秀退亲幸灾乐祸过,此时没有见着沈国公沉下来的脸,还在自顾自地说道,“您家里有不好的事儿了,就得叫别人家里都跟着倒霉不成?莫非家家都不快活了,大哥也就心里喜欢了?”她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对,冷哼道,“我从前就说,秀丫头那性子……” “滚!”沈国公最恨别人在自己面前非议恭顺公主母女,操起一个茶杯就砸在了安固侯夫人的脚下! “大哥!”安固侯夫人被惊吓得跳了起来,看着在自己面前四分五裂的杯子,再看看脸色铁青的沈国公,竟说不出话来。 “别再叫我看见你,不然下一次,这就摔在你的脸上!”沈国公霍然站起,目光冰冷森然。 “我,我……”安固侯夫人屁股下的椅子都还没坐热呢,就叫兄长给差点儿摔出去,顿时露出了惊慌之色。 “你儿子的婚事,爱找谁找谁,别来找我!”沈国公烦透给这个妹妹擦屁股了,冷冷抬头说道,“我也老实告诉你,你那儿子前程有限,二丫头配他,他不亏!”王年奋起的晚了,身子骨儿什么的也就是那样儿,到底不如从小习武抑或是读书的才俊那般,虽然如今看着挺好,然而却不过是从前太不堪的缘故。就算再提携,也不可能如何风光,只能说寻常不坑爹坑舅舅。 明华明理,许还能帮衬王年一些,况沈国公隐隐地揣测,王年看中明华,多少还有别的缘故。 安固侯夫人不得沈国公的喜欢,然而二老爷却是沈国公另眼相看的弟弟,就算是为了日后与沈国公更亲近,王年也会迎娶与明秀姐妹情深的明华。 况明华的嫡亲的兄长们都很出息,日后,这都是帮衬。 只有这样,安固侯府才不会彻底地与沈国公府断了线儿,以后还能亲密地往来。 这些沈国公多少有些小人之心,不过到底在朝中经营得久了,总是想得多些。 他懒得与安固侯夫人说这个,指了指门口,示意这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妹妹滚蛋。 若是安固侯欺负了这妹妹,想要夺嫡什么的,沈国公自然会为了妹妹出头。只是不过是这点儿狗屁倒灶的小事,沈国公真的不爱管。 若王年这点管住老娘的本事都没有,趁早儿别打明华的主意,不然日后娶回来,只怕明华都要被磋磨死! “大哥,你竟对我这样无情!”安固侯夫人看着沈国公冰冷的脸,伤心欲绝,只觉得兄长自从娶了恭顺公主这妖精就再也不是从前对她有求必应的兄长了。 因心里难过,她便想寻个人倾诉与一下心中的悲伤,不由自主地就走到了三老爷的府上去。 她一路奔到了太夫人的面前,正想说一说自己心中的委屈,却被迎面一道天雷劈得外焦里嫩。 “叫年哥儿,娶了咱们的明珠,你说好不好?” 第103章 太夫人提起这门亲事也是迫不得已。 谁愿意叫孙女儿嫁给一个什么能耐没有,就知道败家气人的纨绔呢? 沈明珠是太夫人寄予厚望,希望能光耀沈家三房门庭,给她带来荣耀的孩子,从小儿如珠如宝地长大,从来舍不得有半点儿叫她吃委屈。沈明珠也很争气,才貌双绝扬名京中,还与最得帝宠的荣王青梅竹马。 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可是一转眼全都成空,沈明珠落魄,荣王翻脸无情。 就算婚事没了指望,太夫人也没有想过落到今时今刻难堪的境地。 沈明珠许和荣王没有什么缘分,可是京中勋贵,对沈明珠有意的也有一二家,虽然不如沈国公府的富贵繁华,可是却也是有爵位有名望的人家儿不是?太夫人才想把孙女往外推销一下,晴天霹雳。 不过是生了一点点小病,不知哪个杀千刀的非说是为了荣王的相思病,从此连那几个人家都没了。 太夫人在家愁坏了,就担心沈明珠这样的名声嫁不出去。 本也是,众目睽睽之下娶个害相思病的姑娘给自己戴绿帽子的,那得是多缺心眼儿呀。 若这个是沈国公亲闺女,缺心眼就缺了,问题是沈明珠不是。她爹是个没用的老纨绔。 太夫人强撑一口气努力地排查了这京中的人家,之后回头一看,王年竟然条件还很不错。 安固侯府世袭罔替,王年是嫡子身后站着沈国公,是未来的安固侯的不二人选,就算再败家,可是安固侯府风流显赫,纨绔也能败得起。又有王年这些年虽然斗鸡斗狗招人烦,可是内里正经没有什么通房赐妾的,很干净,沈明珠嫁过去,凭她的手段,王年该被牢牢地握在手心儿里才是。 王年哪里见识过沈明珠这样多才多艺的姑娘呢?还不得把沈明珠当天仙儿供起来呀! 若能嫁与王年,至少沈明珠还能做个侯夫人,以后姑母做婆婆,还有什么不顺心的呢? 别看太夫人对几个继女继子的挺缺德的,可是对自己的亲孙女,那是真心疼爱。 王年生得虽然不如慕容南那样俊美风流,然而却也还算英俊,当然因纨绔久了,这英俊里带着点儿油腔滑调的意思,可是到底不恶心人不是?沈明珠平日里对上这样的丈夫,想必心中也不会太过抑郁。 想了这么多的好处,太夫人愕然发现王年竟然还真是一个好女婿的人选,顿时迫不及待了。 安固侯夫人看着趴在踏上撑起了身子对自己露出期待表情的太夫人,脸上就不好看了。 她来这姨母的家里,是为了给自己宽心,不是为了给自己找麻烦的! “姨母浑说什么!明珠怎能嫁给我家年哥儿!”安固侯夫人用高高在上的语气与太夫人说道。 “什么?”见她竟然还不愿意,太夫人脸都青了,恨不能低头再吐一口血。 沈明珠的品貌就是做王妃都是使得的,若不是落魄了,怎会便宜了王年?! 她忍着怒气努力往心里压了压腾腾的火气,把声音变的更弱势了一些低声叹道,“他们表哥表妹的从小儿一处吃一处睡,说句青梅竹马也不算什么了。”这话有点儿唬人,跟王年青梅竹马一处吃一处睡的乃是阳城伯府冯五爷来的。 纨绔们一起斗鸡斗狗抱着酒坛子睡在一起,感情可好了。 “那又怎么样?明珠那丫头怎配得上我家年哥儿!”安固侯夫人傲然地说道。 沈明珠才是国公府三房,又不是沈国公正经的闺女,身份与正经的贵女远了去了。况三老爷那样无能窝囊废不说,还特别地好色,在外头名声特别地不好,有这样的岳父还能忍受的,那可真是真爱了。 “她给我做侄女儿,我也乐意疼她,只是她没有什么身份,名声也坏了,我家年哥儿又不是娶不上媳妇儿,怎么就非得娶这么一个东西!”安固侯夫人特别地“耿直”,连平王妃都能气倒的,更不要提“区区”太夫人,冷冷地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哼道,“荣王与明珠这丫头的事儿闹得这么大,以后年哥儿娶了她,还怎么见人?!” 和沈明珠一比起来,安固侯夫人不得不憋屈地承认,明华比明珠强出几条街去。 至少二老爷还是个品阶不低的芝麻官儿来的。 “你!”太夫人大病未愈就听到这样刺心窝子的话,浑身都哆嗦了,一双老眼死死地看住了不耐烦的安固侯夫人,许久之后带着几分悲凉地说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她默默流泪说道,“可是明珠可怎么办?她这辈子,还怎么嫁人呢?!”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安固侯夫人拒绝接收别人不好要的丫头给自己儿子,漠不关心地说道。 她这话出来,太夫人榻边的屏风里,就传来了少女无助的哽咽,之后一个美艳苍白的少女匆匆地走出来,一头就跪在了含泪的太夫人的面前,抱着她的腿哽咽地说道,“老太太不必为我这样烦恼,就算嫁不出去,索性我就不嫁了又如何?!若怕人笑话,我剪了头发当姑子去!” 这个自然是看见安固侯夫人看不起自己心生难过的沈明珠了。 她叫永寿郡主坑了一把,如今正是满心抑郁的时候,况因永寿郡主歹毒在京中到处传她的流言,她从前的几个极要好的手帕交都不敢与她亲近,恐被她的名声拖累生出更多的事端来,如今,已是穷途末路。 太夫人的意思沈明珠明白。王年好拿捏,安固侯夫人又是个哄哄就什么都听话的蠢蛋,这样的人家嫁过去,十几二十年之后,就是沈明珠在侯府当家。虽然不如荣王府那样显赫荣耀,可是却也可叫人说一声勋贵。 她的心里念着荣王,却也知道,有永寿郡主在,自己只怕是嫁不得荣王了。 如果能嫁给王年,也是好的。 心里明白太夫人的良苦用心,沈明珠含泪哭诉了一回,之后便膝行到了在一旁喝茶,仿佛置身事外的安固侯夫人的脚下,哀哀怨怨地说道,“姑母最知道我的,本就是一个没有防人之心的人。当初与荣王交好也是光明正大,可是……可是永寿郡主是个妒妇,光风霁月却成了内里藏奸,只当我是仇敌!” “你不是跟荣王挺好的么。”见她话一转荣王就只是好朋友了,安固侯夫人到底有点儿心疼这姑娘,急忙扶了一把,只觉得沈明珠鲜亮的衣裳下头的手臂干瘦没有一点儿肉,消瘦得厉害,便唏嘘地说道,“你也放宽心,没了荣王,以后还有别人呢,啊!” “只姑母将我放在心上了。”沈明珠扑进了安固侯夫人的怀里委屈地哭了起来,片刻之后方才红着面颊抽抽搭搭地退出来低声说道,“您是最疼爱我的人了,见了您,我就跟见了主心骨儿似的,这竟忍不住。” 安固侯夫人看她偏头隐忍悲伤的模样,更难过了。 说到底,她是真的挺疼爱沈明珠的。 “以后你有为难的事儿,就跟姑母说,姑母一定为你做。”安固侯夫人宽慰地说道。 “弃我者不可留,荣王殿下种种我已尽数全忘,只待日后全心侍奉我的夫君,”沈明珠这时候也不说自己要出嫁这话了,目光闪烁地与安固侯夫人说道,“老太太原是疼我才说了许多的话,姑母心里不愿意,也就罢了,都是我命苦……” “怎么说这话呀。”安固侯夫人叹了一声,便不客气地说道,“你也是的,非跟荣王勾勾搭搭,如今可好,偷鸡不成蚀把米!你这清白都不知道还在不在了,叫我说,这亲事还真是挺难办的!”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什么清白?! 饶是沈明珠心中经历了荣王种种坎坷更添心机,也要被这狗嘴气得吐血! “我与荣王清清白白的。”她要嫁到安固侯府去,就不能叫安固侯夫人怀疑这个! “这谁知道呢?”安固侯夫人怜惜地看着她。 没准儿以后生个儿子,都不知道是谁的呢! 安固侯夫人虽然待沈明珠更慈爱,每每只在沈国公一家面前盛气凌人,可是叫沈明珠自己说,她宁可如沈明秀那样当安固侯夫人嘴里的狐狸精也就罢了,实在是不想听这样堵心还得笑出来的话。 “您误解我了。”她恨得眼睛里流血,却还是不敢发作。 没有了荣王这个靠山,她是不敢再如从前那样张狂的。 “这话,你得跟你未来的夫家说去。”安固侯夫人一肚子的委屈憋在心里,却还得给个小辈当解语花,实在是撑不住心里的火儿了,干巴巴很不耐烦地打断了沈明珠,顿了顿便与太夫人问道,“芷兰那丫头呢?” “那孩子也是个苦命的,知道南哥儿不愿意娶她,竟病了,是个痴心的孩子。”太夫人这回是真的有些忧愁了,想到缠绵病榻还拉着自己哀哀地哭,求她给自己说句话成全了自己这一颗心的方芷兰,只觉得满心疲惫。 慕容南人品卓绝,俊美温文,哪个怀春少女不愿意嫁给他呢? 虽然方芷兰愿意嫁给慕容南,也大半是因他是平王世子的缘故,可是这做亲,不都是得门当户对么? “实在不行,我去与你大哥说去。”太夫人老脸上全是最近愁出来的新鲜的皱纹,此时一口气出来,歪在踏上病怏怏地说道,“三丫头本就是一个和气的性子,就容了她表姐又如何呢?左右日后南哥儿身边还得有人,不如是自家亲戚不是?都是一家子的姐妹帮衬着服侍阿南,她不是也省心?芷兰那丫头又不会与她争身份地位的,多好的事儿!” 见她仿佛还很茫然的模样,安固侯夫人忍不住诧异地问道,“姨母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自从搬出沈国公府,太夫人就真的很消息闭塞了。 三老爷也不回来,一屋子的女人也不好天天在外头命人探听京中事。况沈明珠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多日下人打探回来的都是这个,一来二去的太夫人就烦了,索性不叫人去打听,免得听多了自己上火。 “南哥儿跟三丫头退亲了。”安固侯夫人冷笑道。 她是看不上明秀的,自然觉得这是慕容南看清了明秀真面目的缘故。 “我就说过,他俩就成不了!南哥儿是什么身份,她是个什么人呢!”新仇旧恨的,左右是在太夫人面前,安固侯夫人就口无遮拦了起来,只见太夫人的眼睛猛地就亮了,亮得叫人心惊,心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退亲了?!为什么?!”太夫人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急忙连声问道。 “说是八字不合,相冲相克,南哥儿自然不会舍命娶一个败家的丫头。”安固侯夫人觉得这都是借口来的,不过是叫沈明秀这亲退得体面些,越发地不客气地说道,“我就说那丫头一脸的福薄相,就跟她母亲似的!况平日里勾勾搭搭,连年哥儿都说她的好话,可见人品!” “年哥儿很看重她?”太夫人心中一凛,明秀退亲的喜悦就散去了,不安地看了死死地咬住了嘴唇的沈明珠一眼。 这沈明秀是不是专门爱挡人路?怎么哪儿都有她?! 若说从前太夫人犯坏特别想叫沈明秀嫁给王年这么一个纨绔,如今她可不愿意了。 “这样的丫头,实在是祸害人的妖精,叫我说一句,只能说不安于室,叫人不放心。”太夫人仔细观察安固侯夫人的神色,见她深以为然地点头,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斟酌地说道,“南哥儿这是看出来了,也不知她日后,会去祸害谁。” “哼!”安固侯夫人冷笑了一声。 “那表哥呢?”沈明珠眼中一亮,急忙问道,见安固侯夫人诧异地看了自己一眼,急忙掩饰地说道,“表姐若知道这个,该欢喜了。” “再欢喜,你大姑母看不上,她也是白费劲儿!”安固侯夫人泼冷水地说道。 平王妃也看不上沈明珠来的,不然沈明珠这个时候,真的想要问问平王妃,想要个儿媳妇儿不。 她一定好好儿孝敬这姑母! 只是看平王妃那意思,想必不会允自己嫁过去,慕容南也不是好糊弄的人。沈明珠眯了眯眼睛,还是决定将自己的目标放在王年的身上,这在心中想着这些,就见太夫人房间的门口,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晃晃悠悠地进来。 “年表哥!”沈明珠目中一亮,急忙收了脸上的一贯的傲气惊喜上前,伸出了自己的一双葱葱玉手想要挽住王年的手臂,带着几分仰慕地说道,“表哥是来接姑母的?要不,就跟老太太坐一坐罢?” 王年一踏进门就见了期待地看着自己的表妹,本有些迷糊的目光顿时明白了过来,看着面前红着面颊对自己伸出手的美人儿,嘿嘿地笑了。 “原来是表妹啊。”他仿佛不记得从前的龃龉了,笑呵呵地打了一个招呼,之后,在沈明珠目光流转之中很悠闲地挖了挖自己的鼻孔,信手就抹在了自己面前的那干净的美人儿的衣袖上。 “方才鼻子痒痒!多谢表妹的衣裳哈。”他挤眉弄眼地说道。 第104章 沈明珠发出了一声尖叫,特别地凄厉。 不管是谁,叫人把鼻屎给抹衣服上了,都得疯。 王年嘿嘿地抖着腿儿抹着下巴,小眼睛里精光四射,终于看见这表妹不必往自己身上扑过来了。 纨绔都是怜香惜玉的人,既做不来冷言冷语伤了美人儿的心,也舍不得抡起拳头给姑娘几下叫她知道厉害,只能用这样温柔的方式表示拒绝。 太温柔了,王年在心里给自己赞了一声好儿,之后越过这不知抽了什么风儿,前儿还用三角眼不屑地看着自己,跟荣王殿下恩恩爱爱的姑娘突然就仿佛看见他的美了,总有一种想要跟他如何如何的表妹,走到了诧异的安固侯夫人的身边,嘿嘿地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了很猥琐的笑声,拱着手说道,“母亲今日去舅舅家了?这气色不错,又招舅舅生气了是吧?” “你怎么来了?”安固侯夫人听着这话不对味儿,却还是忽略了,只诧异地问道。 “您这不是叫儿子过来么,您是母亲,龙潭虎穴儿子也得过来给您请安不是?”王年继续嘿嘿地笑。 然而见到安固侯夫人茫然的模样,他敛目掩住了一抹深思。 太夫人脸色一僵默默低头,装作没有听见。 沈明珠持续地尖叫中,之后弯下身子一通干呕,眼角流着晶莹的泪水。 “我唤你过来?”安固侯夫人觉得这自己没干过来的,转头疑惑地看了看太夫人。 “我叫年哥儿过来的,这多久没见年哥儿,我也想得慌。”太夫人仰头露出了慈祥的表情,对冷眼笑呵呵看着自己的王年温声道,“你是你母亲的血脉,我自然最疼爱你,见不着心里总是个事儿。” 她心疼地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沈明珠,也觉得纨绔没有怜香惜玉的好心,心中不由暗叹了一声。 鲜花插在牛粪上,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四丫头去给你表哥倒茶。”太夫人有气无力地说道。 沈明珠恶心得都能三天不吃饭,古往今来都没有见过这么恶心的人物。 她来往的是荣王那样气度高华的皇家子弟,一言一行都堪称典范,哪里有这样的邋遢无赖。 “表哥,我,我只是……”然而她想到那一日王年在明华面前的殷勤,目中一闪,只觉得这表哥没有见过世面,连明华那样没用的丫头都看的中,只好提起一口气强笑地说道,“只是没有见过男子在外如此。”她虽然心中想要嫁给王年,然而到底年轻气盛,竟忍不住讥讽地说道,“荣王殿下在我的面前,从来都没有这样过,因此,我想表哥是不是该重言行?” 还说荣王!太夫人愁坏了,很担心王年恼羞成怒。 王年却不以为意,见沈明珠一脸的强颜欢笑,就跟自己怎么着她了似的,便笑眯眯地说道,“那是没把表妹当亲近人儿呢,不然,我可不信荣王不拉屎放屁的。若真那般,那还不成了神仙?” 他说完了,又冲着沈明珠笑起来,一龇牙,门牙上露出了今日白天偷偷吃了的碧绿的青菜,之后一吸溜嘴儿,呵呵地说道,“表妹这得习惯不是?不是好心叫表妹有点儿心理准备,日后给荣王这样侍候着,我这做表哥的怎会这样牺牲。” 沈明珠再也忍不住了,回身就吐了起来。 “表妹吐了,恶心?身子不爽利?几个月了?”王年句句如刀,一刀一刀地捅在沈明珠的心口。 不是为了看看明华被自己抢走心上人会有什么样儿的痛苦,沈明珠真想叫王年闭嘴! “你跟谁学的这话?”安固侯夫人却觉得儿子粗俗了,哼了一声横眉立目地问道。 “儿子这都是自学成才。”王年愁死了,他知道亲娘又去得罪了自己的亲舅舅,头疼的厉害,赶着去给沈国公赔罪呢,他急忙弯腰凑在安固侯夫人的身边小声儿说道,“母亲,可不好了!父亲又带回家了一个小妖精,嗬!那叫一个水灵,听说才十四,豆蔻年华啊!”卖弄了一下自己的学问,王年见安固侯夫人的脸色变了,便幽幽地叹息道,“儿子为了叫您在府里过的安稳,可上心了。” 听说安固侯又偷偷摸摸地纳妾,安固侯夫人脸都青了,见王年唏嘘,便冷哼道,“上心?!” 上心还想给她娶一个那样儿的儿媳妇儿?! “儿子难得喜欢二表妹愿意听她良言,二表妹就跟儿子讲道理,说母亲教养儿子辛苦,一定得好好孝顺,什么都给您盯着想着护着您。”见安固侯夫人诧异地看着自己,王年面不改色地说道,“二表妹多温顺的性子,以后做了您儿媳妇儿,还不把您供起来?” 等娶回来,纨绔一定供着他家媳妇儿!“到时候您多有面子?儿子脑子有点儿歪,她还能劝着儿子孝顺您,多实惠的儿媳妇儿哟。” 安固侯夫人一怔,若有所思。 也是,王年从前可从来不对安固侯纳妾有这么多的评价,如今该也是为了明华劝谏之故了。 “她做个妾……” “做妾可不好,都是娶妻娶贤,纳妾纳颜,她不过是寻常姑娘,做妾不合格啊!” “那就别要!” 王年幽幽地叹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腰带。 这是要上吊的节奏呀,安固侯夫人被儿子搞得很疲劳,犹豫了一下,撑着头说道,“我想想。” 若是有个儿媳妇儿天天叫儿子孝顺她,她也就不会这样每天都很艰难了。 “二表妹还知根知底儿的呢,不然四表妹是好的,人人夸赞跟仙女儿似的。可是您瞧瞧,还吐着呢。”王年不怀好意地指了指软在一旁脸色发白的沈明珠,很意味深长地说道,“您知道她为什么吐么?” 安固侯夫人悚然而惊,之后陷入了沉思。 见这事儿成了一大半,王年嘴角露出了深深的笑意,再次在心中感激了一下拔刀相助的太夫人跟他四表妹,之后见沈明珠确实这有些不好的意思,推说有事带着安固侯夫人出府,叫人送母亲自己回家,之后想了想,弹了一下衣角就兴冲冲地往沈国公府去了。 才进了门,他就听人说明华今日到了明秀的房中正在说话,顿时觉得来得早不如来的巧了,才要往里走,却见沈国公府大门之外远远的街角,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竟是安王慕容宁。 王年脚下顿了顿,仰头看天,装作没有看见叫人关了门。 他虽然与慕容南交情一般,可是却也没有见了表兄弟才退亲,就上杆子叫安王补上的意思。 他舅舅也没说要把表妹嫁给皇子,他吃饱了撑的卖了他表妹呢。 况卖表妹的后果太严重,一不小心就得被罗大人给送上西天,纨绔还没娶媳妇儿呢,就不搀和了。 他一路贼头贼脑到了明秀的院子,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一扇窗下,就嗅到了十分熟悉的气息,听一个叫自己心生欢喜的女孩儿低声说道,“你得看开些。” “我并没有什么看不开的。”屋里的明秀正对自己面前担忧的明华柔声说道,“只是大家伙儿都心疼我,觉得我吃了委屈,然而我却觉得,自己很幸运。” 她幸运地遇上了一个真正愿意为了她付出一切的男子,就算今生无缘,然而她能遇到,就已经是幸福了。她微微顿了顿,便叹息,敛尽了心中的锐气淡淡地说道,“况在后宫之事,也叫我警醒。二姐姐,从回京,我自认稳重,然而却其实已经太过锋芒毕露,过于轻浮。” 她本以为自己是个很谨慎持重的人,还以此为傲,然而这些日子她反省几身,却生出了心惊。 她的心浮躁得不成样子,也变得轻浮。 不然,怎会与永寿郡主三番两次地争执,怎会频频入宫,还自鸣得意? “我不该是这样的女子。”她敛目,细白的手掂起了桌边的一枚雪白的棋子淡淡地说道,“我有些得志猖狂。” “你这样的身份,娇气些怎么了?谁没有个年少轻狂?”见明秀眉目间的锋芒都散去了,带着几分轻轻的疏离之意,明华的眼泪都出来了,哽咽地说道,“若你这都算是娇气,永寿郡主又是什么?”她只担心慕容南的退亲叫明秀打击过大,叫她生出离世之意,然而见明秀微笑摇头,她便握住了明秀的手轻声说道,“咱们姐妹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表哥……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喜欢?” “我不知道,许还没有喜欢,就已经全都结束了。”明秀叹息说道,“我莫非要和永寿郡主做一路人?只此一次,我就什么都记住了。” 她不会再这样大咧咧旁若无人地入宫与皇后面前讨好,处处妥帖,也不会再在外这样与人不依不饶,半步不退地争执了。 她会做一个真正自重的人,稳稳地站着,不再给家中招惹这些为难之事,叫自己沉淀下来。 以后的日子,该如何就如何,她不会得意忘形了。 “那你的亲事……”明华还是忍不住迟疑地问道,“表哥只怕是不成了,你……” “我等着,左右母亲与父亲也不是养不起我。”明秀出人意料地豁达,见明华捂住了嘴有些伤心的模样,不愿再有人为自己难过,便含笑问道,“反倒是我要恭喜二姐姐呢。”见明华讪讪地看住了自己,脸都红了,她便笑眯眯地说道,“姑母虽然闹了一场叫父亲恼了,只是这更说明表哥对你的维护,不然,只怕闹上的就不是国公府,而是二叔的府上了,” “他待我好,原是我的福气。”明华忍不住红了脸,垂头捏着衣角羞涩地说道,“我在三妹妹面前才说这个,表哥,我是真的很喜欢。” “这不就是两情相悦?”明秀见她欢喜,也忍不住笑问道。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明华并不否认,才应了,就听见身旁窗外有悉悉索索的笑声,急忙走过去开窗一看,一个正笑得不行的纨绔对她挤了挤眼睛。 明华瞠目结舌,之后脸色通红! “你!” “表哥?”明秀也好奇地从窗子里伸出头来,见了王年,顿时笑了,问候道,“表哥进来坐?” “你一个女孩儿的闺房,我进去多不像样儿。”王年今日得了明华的表白,真是多年媳妇儿熬成婆,可比他那苦逼天天追在罗大人身后欲生欲死还提心吊胆的小伙伴儿冯五幸福多了,一只手很无耻地握住了明华伸出来的小白手,一边仰头对明秀笑呵呵地说道,“表妹瞧着清减了,我瞧着是不是得多用些滋补的东西?况伤还没好,伤在头上也挺危险的,平日里别想太多,叫头疼。” 这话是叫自己安心将养,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了,明秀感激地应了,见明华轻轻地反手握住了王年的手,目中露出了温和。 她虽然姻缘有波折,然而看着身边的人这样幸福,也很满足了。 沈明程与慕容笑的亲事也在议了,平王妃很担心就此叫自家生出疏远之意,况也不愿意叫府里没个喜事儿,因此已经应了沈明程的提亲。 恭顺公主正往平王府送聘礼,这两个也算是一桩良缘。 “母亲我瞧着已经愿意了七八分,你别担心,我都扛得住,不会叫你吃委屈的。”王年当明秀是表妹,然而心上人面前,表妹就没啥地位了,此时就十分亲热地与明华说话,顿了顿便挠着头嘿嘿地说道,“亏了四表妹帮了我一出儿,这叫母亲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金玉其外就是这么个姑娘了。”安固侯夫人现在很怕娶回来一个外头名声好,内里会不会有个青梅竹马的姑娘了,已经意动。 虽然还是看不上二老爷一家,只是王年对眼前已经满足。 是他娶媳妇儿,他对妻子好,对二老爷一家好,那就够了。 “我信你。”安固侯夫人不好惹,可是到了现在,明华都没有吃过委屈,此时很柔顺地说道。 “我也信呢。”明秀肉麻坏了,就搓着自己的手臂在一旁嘲笑道。 “你这促狭鬼!”明华才想起来这不是在自己家,顿时顿足红脸。 王年一点儿都没有不好意思,还对明秀感激地说道,“三表妹这话,我就放心了。” “你也不是好人!”明华退了王年一把,之后扭身回屋,不敢再说笑了。 “如今,表哥知道怎么做了没有?”明秀撑在床边,见王年笑嘻嘻地起身,塞给自己一只盒子指了指明华的背影,目光越发软和了。 “我得好好儿预备着,叫你二姐姐风风光光的。这个,给你二姐姐当嫁妆哈。”王年挤眉弄眼了一会儿,翘首以盼,见明华不转身了,唉声叹气地走了。 明秀抱着这不小的盒子到了明华的面前,央求了许久方才叫明华红着脸打开,之后两个女孩儿都沉静了下来。 一盒子的银票,足有三万两,还有一个三十顷庄子的地契。 哪怕二老爷供不起勋贵之家的嫁妆,加上这个,在侯府眼里也不算减薄了。 “他真的待你极好。”明秀合了盒子,对红了眼眶抱着盒子不语的明华微笑说道。 明华的脸上,露出了带着潮湿泪痕的笑意。 第105章 一晃三年。 明秀已经十八,这三年来,并不在外经常走动,从前荣华郡主或温柔或张扬的流言都慢慢地散去了。 “我就说,你也该在外走动走动,只这样儿,京中只怕都要不认识你了。”苏蔷挽了妇人的发髻,却依然带着几分柔弱的风情,坐在拿着小剪子专心地修剪面前花枝的明秀不客气地说道,“你都成了隐形人了,天天在府里住着,你是想做个老姑娘不成?”三年前的一场宫中风波,明秀从此在宫中销声匿迹,除了偶有托恭顺公主与皇后昭贵妃请安之外,便再无其他了。 如此收敛了光芒,渐渐地,荣华郡主的名声便不显了起来。 她这样冷清,苏蔷看着心疼,觉得手帕交这是有离世之意。 “你也该热闹热闹了。”苏蔷摁住了明秀的手,对面前不施粉黛的女孩儿轻声说道。 太子妃这些年一直都在唏嘘明秀姻缘上的波折,还叫她与明秀开导,叫她宽心不要纠缠往事。 况苏蔷也知道,明秀三年不大出门,安王慕容宁,竟然就也跟着无声无息地等了三年。 哪怕连更年幼的荣王都成亲了,安王却一直都没有动静,更叫人诧异的是,安王这年纪不小,昭贵妃竟然也从不逼迫。 “我这府里还不热闹?只一府的闲事儿,我就日日不消停了。”明秀却并不觉得如今的日子冷清不好过,况沉淀了自己的心情,她更觉出了与从前不同的生活,见苏蔷摇头,风姿卓绝,便含笑揶揄地说道,“你在王府的日子过得好,莫非就惦记起了我来?这叫你家二爷知道,我这国公府的小院儿,只怕是要被人放火。”见苏蔷脸红着嗔了自己一句,她便抿嘴笑了。 苏蔷两年前嫁入闵王府,做了慕容轩的妻子,虽然慕容轩不是王府世子,然而这些时候,等闲没有人敢小看王府的二奶奶。 实在是闵王妃与慕容轩都护得厉害,半点儿都不肯叫她吃委屈。 “我的日子,却并没有你这样悠闲。”苏蔷有时也羡慕明秀的清净自在,没有烦恼。此时她便顰眉叹了一声,从明秀的手里接过剪刀捡了几下花枝,到底搁在了桌上,一脸的没心情。 “怎么了这是?”她难得这样发愁,明秀便笑问道。 “就是大哥了。”这说的就是慕容轩的兄长,闵王府世子慕容敬了。这位世子是个情圣,最是怜香惜玉的人,因与他有情的丫头太多,还个个儿叫他舍不得伤害,才三年,竟然已经有了三个庶子,实在是叫人刮目相看。只是这儿子太多也未必是福气,这些年闵王妃为了这个儿子的亲事操碎了心,盖因京中勋贵只要明白点儿事儿的,知道这厮当爹当得这么开心,都不大愿意结亲。 结亲是为了两姓之好,是为了联盟的,这么个宠妾灭妻的东西出来,是结仇还是结亲呢? 勋贵家的女孩儿也不是地里的小白菜,一个一个很金贵的。 “既然不愿意成亲,就这样儿罢,他自己不是过得很好?”明秀觉得慕容敬已经妻子双全了,做什么还糟践好人家的姑娘呢? “他若闭门只管自己房中事也就罢了,偏还唧唧歪歪的。”苏蔷最恶心慕容敬这么个东西了,当年若不是知道慕容轩对自己确实很用心,她退亲的心都有了,揉着眼角很无奈地说道,“天下之事真是没有十全十美,我家二爷极好的……”她在明秀的面前到底有些羞涩,红了脸说道,“母亲与父亲也都是和气的性子,只他!”闵王夫妻都不是爱插手儿子后院儿的人,况闵王妃宽和,待苏蔷十分慈爱,婆媳相得。 “又给你家二爷送妾了是吧?”明秀含笑问道。 慕容敬大概自己得了丫头们的爱还不算完,还想帮弟弟做个月老。 “有个服侍了我家二爷五六年的大丫头,倒是个十分妥帖的性子,”苏蔷哭笑不得推了嘴巴很坏的明秀一把,这才叹气道,“这是我家二爷很看重的丫头,盖因这丫头忠心耿耿,只安心服侍他的起居。当年我才嫁过来,这就是个很明白的人,把二爷屋里的差事都交了出来,跟在我的身边服侍,不再贴身服侍二爷。”这是个很有骨气的姑娘,也十分明白事理,知慕容轩的心意,因此也不往前头凑。 “听着极好,怎么了?”明秀好奇地问道。 “你给郡主说说。”苏蔷在明秀面前素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从不避讳,也有叫自己有个知心人说知心话的意思,此时便指着身后一个低眉顺眼的丫头无奈地说道。’ 明秀好奇地看去,就见苏蔷身后那个一直屏气轻声,很没有存在感的丫头抬头,露出了一张花容月貌的脸来。 “这……”见这丫头给自己福了福,明秀不由诧异笑道,“怎还跟着来了我家府里?” “不是叫她来你家,是我想着这回带她出来,就送她离开王府不要再回来了。”苏蔷今日往明秀处来也不过是在王府寻一个出门的借口,就是为了带着这大丫头出府,见明旭面露不解,她便淡淡地说道,“她还是个好的,没有什么歪心,只是大哥越来越过分,时常指着我家二爷的房里说事儿,说二爷该纳几个姬妾全了这些丫头的念想!我听着不开心,况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就得叫她们知道害怕。” “你打的主意,我觉得与你的名声有碍。”明秀顿时就明白了,微微皱眉说道。 苏蔷送了这大丫头离家,王府一转眼就没了个人,没准儿都得以为这是苏蔷干掉了慕容轩身边得意的大丫头。 “二爷待我好,叫我不必担心这些,只是我心里就是不痛快。”苏蔷有些失神地说道,“我总不能总叫他护着,对不对?” “叫他护着,他心里才欢喜呢。”明秀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见她道谢喝了,便温声道,“他愿意顶在你的前头遮风挡雨,你又何必再做这个恶人?” “夫妻一体,他能做,我也想做。”苏蔷摆了摆手方才冷冷地说道,“实在是无耻到了极点!” “奴婢并未心生妄想,只是世子每每垂怜看着奴婢伤怀,叹奴婢一片痴心逐流水呢。”那丫头也是个干脆的性子,与明秀软语轻声地说道,“前儿还命人带了我到二奶奶的面前,直说要成全我,世子给奴婢做主呢!”可把她给吓坏了,实在是这丫头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呢,这世子大人就都帮她给补充上了,非要叫自己“心愿得偿”,定要慕容轩给自己一个交代。 慕容轩到底记得这是个忠心的姑娘方才容下了,不然前头二爷房里那被拖到院子里当着满王府打得断了气儿的爬床了的大丫头,就是她的先例了。 服侍了慕容轩很多年,知道这其实最是个能下狠心的性子,这丫头可不敢在慕容轩的面前呆着了。 她也很怕世子再拉她躺枪,送她去死。 苏蔷愿意放了她的身契送她归家,还给了许多的嫁妆,与她而言,已经是很知足了。 “闵王世子,这也太……”这年头儿还没有逼着丫头去给人做妾的,明秀便微微皱眉说道,“越发地不像了。” “他就是见不得我与二爷这样好。”苏蔷冷哼了一声,转头命人送这丫头回家从此不要再回王府,这才与明秀低声说道,“我听说他最近常往你家三叔家中去,瞧着,只怕是对沈明珠还不死心。” 沈明珠在荣王的身上吃了大亏,又没有嫁成王年,况从害了“相思病”之后名声败坏风流之名名扬京中,有点儿身份的人家都不会再看重她,因此这姑娘三年了,也没有嫁出去,还待字闺中,不知何时就又跟慕容敬好起来了。 来往亲近,听说还给闵王世子殿下纳了几个鞋底,十分周全。 可见这是真爱。 “你家王府若是愿意,其实也是良缘。”这俩彼此祸害也是好的,明秀便含笑说道。 “母亲多少知道些风声,只是我瞧着是气坏了。”沈明珠头上顶着的名声太不好听,闵王虽然不是宗室之中顶尖的人家,那也不是白丁呀,怎么能吃荣王吃剩不要的东西! 这么掉价,得多叫人笑话呢? “只是我冷眼看着,沈明珠倒是比从前聪明了许多,还会说话儿了,想必拢住了大哥。”苏蔷点到即止,见明秀对沈明珠嫁给谁并不在意,嘴角就勾起了淡淡的笑容,目光也温和了起来,柔声说道,“你这性子越发什么都不在意了,若从前,你总会与我说笑沈明珠两句?”见明秀摇头不语,她便轻声说道,“斐儿很想念你。你如今东宫也不去,皇后娘娘面前也不去的,他想见你,还得偷偷儿地过来。” “他也大了,多读书才是好的,往国公府上来,到底折腾。” 虽然明秀不往后宫去了,然而皇后太子妃都有感当年她护住慕容斐之事,是有问询赏赐,记挂在心的。慕容斐也是个有良心的孩子,明秀不入宫,他就带着弟弟慕容明往国公府来寻明秀。 “这话,你跟他说去,看能说动他不能?”苏蔷知道明秀也说不动皇长孙慕容斐的,便叹息道,“只是若是我,我也会亲近愿意一力护住自己的人。” 危急关头才现出真情,多少人眼前说许多的漂亮话儿,回头遇事就退了呢?明秀那样电光火石的时候都能下意识地护住怀里的孩子,这就是心性了。苏蔷心中感念,也明白慕容斐为何对明秀另眼相看,便忍不住低声说道,“当年,真的是多谢你。” 慕容斐是冯国公府全部的心血,若是没了,冯国公府也就没有什么指望了。 到时就算太子登基,然太子妃若没有嫡子,别说后位不稳当,就是以后,还有什么争心呢? “这话太子妃与你不知说了多少遍,我听着耳朵都疼。”明秀便丫头说道。 “你若心疼他,就往东宫见他去?”苏蔷试探地问道。 “我躲个懒儿,实在不爱走动。”明秀摇头拒绝道。 苏蔷张了张嘴,想问问明秀知不知道安王等了她三年,只是想到明秀冰雪聪明,只怕都在她眼里的,便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恭顺公主处仿佛是看中了她家三哥,这些年虽然不显,却多有询问,冯国公府也十分动心,虽然觉得截胡不大道义,只是这年头儿得了好儿媳妇儿才是真的,只好对不住安王一回了。 巧得很,恭顺公主看中的,正是苏蔷的三哥。 因这个,太子妃头发都要愁白了,一面是自己亲弟弟,一面是苦情人当了好多年的小叔子,真是两头舍不得,不知该怎么好了。 明秀多少也听恭顺公主露过口风,因不大愿意明秀嫁到皇家去,因此恭顺公主这些年在京中遍寻勋贵子弟,终于翻出了冯国公府的青年才俊,此时她心里也多少有些无奈,却不好大咧咧地与苏蔷说自己还记得她那个想要以身侍虎,当年为了太子妃想要牺牲自己一把娶了母老虎永寿郡主的那脑子不好使的三哥呢,此时只好顿了顿,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心里,不大愿意亲近旁人。” 这话苏蔷听明白了,默默点头。 “我三哥说句良心话,比不得安王出众。” 安王殿下真是一个十分犀利的存在,看着可怜巴巴含情脉脉的,在明秀面前那叫一个小可怜儿呀,转头就能吃人! 皇贵妃兄长当年入阁才不过三个月,就不知怎么卷入了户部贪墨案中,一口气牵连出了三十位朝臣,天下侧目。 这位庞阁老最后叫荣王死命地从泥坑里给拉了出来捡回一条命,灰头土脸从此再也不敢在朝中摆阁老的谱儿不说,还落得个出卖同道的骂名。 一起被牵连的都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就他啥事儿没有不说,从庞阁老从大理寺天牢里出来,户部之中又被送进去了十来号。 据说都是庞阁老为了自保交代出来的,拿小伙伴儿的性命,换了自己的安危。 这就太不是东西,太不道义了! 怎么能贪生怕死出卖小伙伴儿呢?! 人性呢?! 明明庞阁老这老家伙自己还贪墨了八十万两白银,从此就没信儿了! 都说了,京中世家往来联姻,没准儿一个看城门的都还能管某王爷叫个姑父姨夫的呢,这些朝臣家中也不是白给,自家抄了家,姻亲好好儿地在朝中站着呢! 庞阁老的日子可想而知,十分苦逼,这些年也是几次被攻歼,三次都下了大狱,不是荣王捞得快,坟头儿都能长草了! 苏蔷后来从慕容轩嘴里多少知道一些内情,原来这都是安王在背后兴风作浪。 这么缺德坑舅舅的家伙,苏蔷还真的是蛮服儿的。 此时,被闵王府二奶奶从心中夸赞了一把的安王殿下,默默地侯在街角目光凝重,时刻准备着! 沈国公骑在马上高大的身影缓缓出现在街角,更前头,就是沈国公府。 看着沈国公的马越来越近,慕容宁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之后心一横,双目紧闭,一头滚在了马前! 第106章 柔弱美貌的青年滚在地上,叫人怜惜不已。 他的表情是那样脆弱,仿佛触碰一下就会被折断了身体一样儿。 谁看见,不得心疼一下呢? 沈国公连同他座下的高头大马都没把马蹄子底下滚进来个人当一会儿事儿,那马连嘶鸣一声都没有,轻飘飘转了马蹄避开了这青年,预备往边儿上走。 那青年微微睁开了一点儿小小的眼皮看了一下,急忙往同方向一滚,整个身躯都暴露在了这马蹄之下! 下一刻,或许就会被踏碎! “王爷?”沈国公本想当看不见的,只是这四皇子太不要脸了,叫他想把这家伙当透明人都不行的,不得不皱着眉头往下看了一眼。 安王发出了一声呻/吟,颤巍巍地睁开了一双迷茫的眼睛。 为了保证沈国公别抽冷子跑了,安王殿下默默地抱住了高头大马的一条前腿。 马低头,也看住了这个敢抱大腿的家伙,一脸想要尥蹶子的暴躁。 沈国公坐在马上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安王在自己面前伪装坚强地笑了一下,努力扶着马腿起身失败之后便伏在地上求助地看着自己,再看看近在咫尺的沈国公府,沉默了一下,下马将安王扶起来淡淡地说道,“王爷哪里难过?微臣,送王爷回王府好生修养。” 还在他的面前装蒜!还装!今日早朝笑呵呵地求了皇帝给庞阁老一个天大的体面,叫他去主管科举之事,这王爷坏成这样儿,一看就是皇帝的种! 庞阁老还想当一把天下学子的座师呢,这回不被坑到姥姥家去,沈国公就跟皇帝的姓! 连他一个武将都知道这期科举有猫腻。 “王府,太远了,小王真的撑不住了,求姑丈怜惜我。”慕容宁把自己秀气的头枕在了沈国公的肩膀上,一双手死死地抓住了国公爷的衣袖,一心就想往人家家里去。 沈国公推了这小子一把,叫他离开自己的肩膀,顺手抽出衣袖面无表情地弹了弹自己的衣裳,说不出的嫌弃。 国公爷的肩膀那是给自家媳妇儿留着的,这么个东西也敢把头放上来?脑袋不想要了是吧?! 自从为了闺女将永寿郡主撞得命悬一线,如今头上还有点儿不规范的意思,沈国公在京中真是威名赫赫。 不是皇帝求情的快,皇帝给力,永寿郡主就是一个死。 不过如今比死也差不多了,天天儿头疼越发暴躁,又见头上凹下去了一大块儿,那永寿郡主的脸真是不能看了。 从前还能说一句人比花娇,如今……其中血泪只有天天跟那姑娘睡一个炕头儿的荣王才明白。 慕容宁也不管沈国公怎么嫌弃自己,只用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看着对面的中年男子。 他从三年前就一直想要常驻沈国公府,奈何明秀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哪怕是被退亲,然而依旧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也不在乎这个,只一心等着,就这样等了三年,如今知道了京外慕容南的近况就松了一口气去,才好这样大咧咧地上门来。 他虽然无耻,可是当年也没有好意思趁人之危夺堂弟的姻缘,然而如今慕容南已经有了自己的幸福,他自然就不会再错过明秀。 只是不知道沈国公是否听说慕容南如今在关中之事,慕容宁挤了挤自己的眼睛,见沈国公沉默地看着自己,急忙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顿了顿方才扶着沈国公一同看过来的眼神鄙夷的高头大马,用心地说道,“况小王今日本就是为了来给姑母请安,您瞧瞧,这拜礼还在呢。”他目光一转,就见远远地街角躲着的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厮赔笑将一个很大的食匣奉上,对沈国公笑了笑。 沈国公继续沉默。 “小王还有与姑丈有些朝中不解之事,求姑丈解惑。”慕容宁一脸仰慕地说道。 沈国公没有再说什么,眯了眯眼,转身就走。 他并没有叫自己滚蛋,慕容宁自然不会自己把自己给滚了,急忙跟上厚着脸皮到了沈国公府,就见满园繁花如火如荼,繁花似锦分外美丽,便在心中称赞了几声,又见沈国公大步往恭顺公主的房中去了,急忙跟着过去,就见此时堂中一个眉目清媚婉转的女子正笑吟吟地与身边的丫头说笑,一边说笑,一边往一个盘子里放几样儿精致的点心,口中还笑道,“阿蔷定爱吃这个!” “二奶奶常来开解郡主,奴婢们瞧着郡主也活泛了很多呢。”就有一个丫头凑趣儿说道。 “她们俩在闺中就投缘,如今还跟分不开似的。”恭顺公主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频频点头说道。 “二奶奶平日奔走也是辛苦,叫奴婢说,郡主也该往国公府上走动走动,也叫二奶奶歇歇呢。”那丫头继续笑道。 “你说得很有道理。”恭顺公主被这机灵的丫头说出了心事,越发眉飞色舞了。 慕容宁一进来就听到了这个,耳朵敏锐地抖了抖,直觉这里头有点儿不对。 恭顺公主就算喜欢苏蔷,可是就算要感谢,也得往闵王府上去不是?管苏蔷娘家冯国公府屁事! 安王殿下觉得这里头有些不好了,心里咯噔一声! 他想起来了,冯国公府还真有个模样儿学问都很不错的苏三待字闺……没娶上媳妇儿呢! 好啊,竟然敢撬安王殿下的墙角! 心里这个糟心就不必说了,安王殿下想不到自己三年前走了一个情敌,本着君子之道没有见缝插针,还傻乎乎地在一旁蹲守了三年,才能登堂入室就见识了这么个情况,此时见恭顺公主脸色之中带着几分满意,显然觉得那丫头说得很叫人开心,慕容宁就在心里回想了冯国公府的苏三一把,从模样儿到性情到学问到家世,之后,猛地一头冷汗。 苏三性情温柔面容秀美不说,论学问,这小子前次科举中了三甲的探花,跨马游街那会儿,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儿的把荷包往他身上砸呀! 单论家世,冯国公府家风清正,一家子的和气人不说了,还有苏蔷是明秀的手帕交,这不是…… 心里拔凉拔凉地,安王殿下觉得自己也该在恭顺公主面前刷一下存在感了,心里默默挠墙,面上哀怨上前躬身作揖,恭敬地说道,“给姑母请安。” 恭顺公主正想得开心,就见了眼前出现了一个越发美貌艳色的青年,那逼人的美貌冲击在自己的眼前,叫恭顺公主呼吸都停滞了一下,微微一顿,她就见这是慕容宁,脸上笑容虽然浅薄了一些,却也柔和了许多,俯身扶起这青年温声道,“上回在宫里我瞧见你,只觉得你消瘦了许多。皇后说得好,前朝事儿是忙不完的,你也得松快松快不是?太子拿你当亲弟弟,可不是叫你给做牛马的。” “多谢姑母关怀。”等着明秀这三年,慕容宁专心经营朝中,就想着叫自己强大起来,日后给明秀一个依靠, 如永寿郡主这种东西的冲撞,他是不想再看见了。 想到前些时候连淮阳侯都叫自己设了几个圈套从此做了富贵闲人,慕容宁绝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淮阳侯完了,下一个,就是永乐公主! 他不叫永乐连她闺女一起去死,就不是慕容宁! “你怎么过来了?”恭顺公主知道这小子是为了什么,虽然心里并不中意他,然而谁不喜欢对自家闺女痴心一片的人呢?倒也慈爱温和。 “我这些时候大抵是休息的不够,方才晕倒在姑丈的马前。姑丈怜惜我,叫我过来休息一会儿,缓缓。”安王殿下笑眯眯地睁眼说瞎话。 “我说什么来着,这就累着了不是?”恭顺公主扼腕,见慕容宁只是羞涩地低头笑,便温声道,“叫我说,你也该娶一个媳妇儿在王府照料你的起居,不然孤零零一个,虽有一院子的奴才,谁会安心呢?你母妃也是的,竟不为你着急,平日里我瞧着竟只知道自己与皇后怄气了。” 昭贵妃这三年别的没长进,脾气越发不得了了,前儿还因皇后的几句话嗷嗷地扑上去给了皇后两下,恭顺公主看的眼珠子都掉了! 皇后大抵是理亏笑呵呵地没有说什么,回头唐王殿下默默地踹了倒霉弟弟几脚,算是迁怒。 “不急。”这是在与自己说不中意自己了。慕容宁目中一黯,脸上却只是笑着说道。 他知道恭顺公主不中意自己什么,泰半都是为了那个坑儿子的皇帝陛下了,还有一少部分,就是因荣王与永寿郡主之故。 永寿郡主做了荣王妃,恭顺公主不愿意叫明秀与她做妯娌。 “你都多大了。”这也是个死心眼儿,恭顺公主便叹气道。 “表妹近日可好?”这么兜圈子,兜到海枯石烂自己都没个话儿,慕容宁如今更有心机,见恭顺公主脸色一僵,便笑呵呵地摸着自己手腕上一串儿翡翠珠子给自己静心,柔声说道,“母亲在宫里念着表妹,直说表妹是个小没良心的丫头,竟好几年没进宫与她说笑了。”见恭顺公主脸上的笑容放下来了,他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亲昵极了,急忙又说道,“母后也想念表妹,想来姑母怜惜表妹,舍不得叫她入宫。” “呵呵……”恭顺公主笑了。 当她不入宫,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天儿晚了。”恭顺公主觉得安王这小子越发精怪了,端茶在手抿了一口,看了看慕容宁。 “既如此,侄儿就告退了。”慕容宁笑靥如花地说道,“明日,侄儿再来给姑母请安。” 你还来?! 恭顺公主瞪着这个厚脸皮,张着嘴竟说不出话来。 这小子怎么就摇身一变,变得这么无耻了呢?明明这三年好好儿的,好好做他的安静暗恋着的美青年呀! 慕容宁羞涩地笑了,青涩动人,特别地纯情。 也真是蛮纯情的,天可怜见的,安王殿下从重生一回到了现在,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别的女人,和尚一样清净。 他那群兄弟,那可是都已经妻妾成群了来的。 当然,这里头唐王殿下的情况比较特殊,就不在参考范围之内了,只是慕容宁觉得,若自己能娶了心上人,就算被自家王妃天天挨着饭点儿地抽打,那也愿意呀! 心中更哀叹了一下,他也知道此事不是一日之功,很干脆地起身,却黏黏糊糊地拉着脸色冰冷的沈国公说了许多的话,之后话锋一转,与很不耐的沈国公羞涩地说道,“我听说阿笑有孕了?这可是大事,明程有福!这等过几天,我好好儿给明程庆祝一下,叫大家好好儿热闹热闹,姑丈可别舍不得放人。”慕容笑嫁给沈明程两年,效率挺高,已经有孕了。 沈国公府有后,这确实是喜事,沈国公脸上便缓和了。 慕容宁偷眼看了,心中暗喜,觉得自己越发地聪明会拍马屁,面上却笑眯眯地与沈国公恭顺公主道别,自己出了上房不必沈国公送的,一路走一路歪歪地探头探脑往后头看去,却见那不远处的角门儿处,一个虽然不过是家常打扮,然而眉目越发温柔娴静的女孩儿立在一辆车前,正与车上探头出来的柔弱美人道别,他心中一跳,竟忍不住就躲在了树后贪婪地看着,看她熟悉的笑容。 虽然几乎三年不见,然而她还是他记忆里的模样。 他每天都能梦见她,只觉得从未与她有过分离。 一旁恭送他的沈国公府的管家有些为难地看着安王这样偷看自家郡主,有心想喊到底恐伤了明秀的闺誉,心一横,闪到了安王的眼前! 安王殿下心中柔美婀娜的心上人不见了,只有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幽怨地看着自己。 这冲击大了点儿,慕容宁吸了吸鼻子,却生出了不知多少的欢喜,眼见自己再一看心上人不见了,抿了抿嘴角,抬手赏了这忠心户主的奴才一锭金子。 管家捧着这沉甸甸的金子,心生惶恐,呆呆地看着大方的安王殿下。 “王爷!” 他可不会为了这点儿金子卖了自家主子啊! 担心安王这是要买通自己日后继续觊觎自家郡主,这管家觉得金子烧手,顿时将这金子双手托到了慕容宁的眼前不敢要。 “赏你的,你就收着,担心什么。”慕容宁十分和气地对着惶恐的管家温声说道,“我还能对你怎么样不成?” “奴才……” “你若担心,禀明了姑母姑丈再收也是好的。”慕容宁见这管家警惕地看着自己,一双桃花眼里全是情意与风流,含情脉脉地握住了这管家的手,笑靥如花地说道,“只要你以后……” 这管家默默运气,想要喊救命了。 这是没看中他家郡主,看重了可怜汉子的节奏啊! “都这么拦着登徒子,不叫他们看见你家郡主,就可以了。”慕容宁不知这管家心中百转千回的惊恐,继续笑吟吟地说道。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得意的锋芒。 苏三什么的,一根头发丝儿都别想见着他家明秀的! 第107章 那锭金子管家到底没要,塞给安王就恭恭敬敬地说道,“王爷这赏赐,奴才不敢要。” 他这样规矩,一点儿差错都不敢有,想必苏三那小子在也得这么拦着。慕容宁更安心了,也不计较,拿了这金子拍了拍得力的管家,笑眯眯地走了。 等他以后当了这国公府的女婿,一定好好儿给这管家说好话! 明秀并不知道自己竟然叫人偷看了一把,送了苏蔷回闵王府,这才往上房去,就见恭顺公主掐着沈国公的脖子横眉立目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后者目光软和极了,搂着恭顺公主的肩膀不叫她从自己怀里跌出来,虽然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然而目光之中却透着几分笑意,摸着恭顺公主的头发低声说道,“你放心,不过是与承恩公有些冲突,他懂,我也懂。” 之前早朝沈国公刚和承恩公掐了一把,满地狗血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京中那点儿兵权的小事儿。 皇帝看起来挺满意。 承恩公与沈国公这样对立,他才能安心,不然……把皇位赶紧让给太子算了! “你就是为了他,生出这么多事端,我只担心日后承恩公府记恨你呢。”恭顺公主忧心地拍着他说道,“为了陛下,你还真什么都顾不得了!” “皇位上那人还是他一天,我就忠心他一天。”沈国公低头把玩着恭顺公主细长的手指,心满意足地说道,“换了谁,我都不会叫人专权与京中兵事。” 他忠心的不是帝王,而是皇位,谁是皇帝,他就一心为谁,别的都是不管的。 至于承恩公,应该明白他的心意。 等太子登基,他自然也就效忠太子了不是? “他待皇后那么坏,承恩公有点儿小动作,本也是应该的。”这两年皇帝越发地不像了,前儿又纳了两个极美的臣女充入后宫,简直就是姹紫嫣红,也不怕马上风! “你劝着皇后些。”沈国公对皇后日子过的好坏其实没有一点儿的兴趣,不是当年皇后在恭顺公主落魄时出手相助说了几句话,他才不管皇后死不死呢。只是如今不成了,荣王娶了永寿郡主这败家玩意儿,若是日后荣王做了皇帝,沈国公一家该如何行事?莫非叫国公爷的心肝儿们都跪在永寿郡主面前当奴才?!因心中警惕了这个,沈国公这两年对太子虽然依旧疏远,然而更多小事,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有太子登基,才有恭顺公主母女的好日子过,沈国公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也不知荣王殿下知道这么个内情,会不会呕血三升。 “前儿二公主生辰,他偏偏不给办,如今都说二公主失宠呢。” 二公主乃是顺嫔挣命生下来的孩子。 顺嫔当初投靠皇后因此失宠,小心翼翼地怀胎十月生下了一个女孩儿。因皇贵妃所出的大公主生来体弱多病只能养在屋里不好出门,二公主就成了公主里的头一份儿,不仅皇后很喜欢时常抱来疼爱,看起来,连皇帝也蛮喜欢的,还因此晋了顺嫔的位份,如今都称一声顺妃了。 不仅如此,皇帝还加二公主食邑,与诸皇子比肩,又常看顾顺妃,隔三差五地赏赐临幸。 顺妃最风光的时候,宫中都传说要再出一个皇贵妃了,谁知道一转眼,顺妃就失了宠。 其实也怪顺妃自己个儿,明明已经得了帝宠春风得意,还烧皇后这冷灶儿做什么呢?还抱着二公主天天儿给皇后请安,这么就招了帝王的恼怒,从此冷落起来了么。 若说起这个,没有不说顺妃傻的,只是恭顺公主却对顺妃的印象更好了些。 风光时也不忘旧主,不管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还算是个聪明人了。 想到这个,恭顺公主便憧憬地说道,“二公主软乎乎的,到底有趣。我只希望阿笑这一胎顺顺利利的,也叫我能得一个小孙儿。” 明秀正笑着在门外听这个,就见另一条回廊上,头上简单挽起,不施粉黛的慕容笑带着许多的丫头走了过来,急忙上去扶住了她嗔道,“太医都说前三个月不稳当,叫嫂子好好儿休息呢,这怎么又来了?”她一边扶着慕容笑赶紧往屋里去,见慕容笑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便撑不住笑了,小声儿揶揄地问道,“我听说昨儿你院子里头,闹起来了?”她素来管慕容笑叫表姐的,如今虽然喊了嫂子,却更亲近。 “我叫他睡书房,他说他不干,就闹起来了。”慕容笑跟偷了鸡的小狐狸似的得意,与明秀低头挤着眼睛说话。 她自然也不希望沈明程去睡什么书房的,也就是按规矩客气一下来的。 她嫁给这个男人,天天儿看都看不够,恨不能趴在他的怀里一辈子,怎么舍得叫他晚上不在自己身边呢? “不干?”明秀想到沈明程那张刚硬的脸,又想了想这张脸做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顿时窃笑不已。 慕容笑也跟着偷笑,眉飞色舞觉得那时的沈明程简直前所未见来的。 板着一张脸往床上一倒,多有霸道世子的范儿呀! 因平王妃爱惜自己,陪嫁来的丫头婆子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也没有个糟心的玩意儿在这时候跟自己提什么给丫头开脸趁着她不方便的时候服侍沈明程,慕容笑越发顺心,也觉得自己这眼光极好,挑中了方正内敛的夫君,此时便趴在明秀耳边小声儿说道,“我听了你的话,还跟他说呢。就说我这时候最想他了,下了朝,一定得赶紧回来,不然,我这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听了这话的沈明程脸上的表情,慕容笑就不跟小姑子兼表妹说了。 那是她的秘密来的。 “安胎药喝了没有?”明秀见她哼哼地等着自己问,却偏不问,只笑眯眯地问道。 “喝了,苦。”慕容笑幽怨地看着不配合自己的明秀,哼了一声摆着老佛爷的款儿扶着明秀的手臂迈进了上房,一进屋,讨债的脸就变了。 “给父亲母亲请安。”她甜甜地说道。 “你身子重,还出来做什么。”恭顺公主最近觉得自己特别喜欢儿媳妇儿,急忙拉了过来连声问道,“今天觉得如何?” “我觉得好些了,太医也说极好,想来不会有什么。”慕容笑摸着鬓角的一只宫花憋着心里的欢喜说道。 她素来喜欢簪花,然而因有孕,鲜花儿到底不敢用了,还是沈明程给她在外头寻摸了好大一匣子精致的宫花,叫她每天换着戴。 儿子夫妻和睦,恭顺公主心中自然更欢喜,见慕容笑一脸的无忧无虑,就觉得还是自己这个做婆婆的好,也跟着得意地仰着头。 儿媳妇儿舒心,还是她和气慈爱才会如此呀! 明秀看着上头母亲嫂子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缝,还有点儿相似的神色,忍不住垂头笑了一声。 “太医说,这是个男孩儿呢。”慕容笑欢天喜地地与恭顺公主献宝道,“我知道了,就赶紧来与母亲说。” “小子闺女的,咱们都一样儿地喜欢。”这话是恭顺公主的真心话,其实论起来,明秀这个做闺女的比两个兄弟还要更得宠些呢。 恭顺公主与沈国公都更喜欢女孩儿,见慕容笑似懂非懂地点头,她便拍着这儿媳妇儿的手温声说道,“别在心里记挂这个,你只要好好儿地把这孩子给生下来,是男是女,都是大哥儿的血脉,咱们也只有尽疼的。”她见慕容笑点头,便感慨地说道,“一转眼,程儿都要有孩子了。” 虽然从前很羡慕皇后有了乖孙,然而真到了这一步,恭顺公主不得劲儿了。 她做了奶奶的人了,岂不是在说公主殿下老了? “美人迟暮呀。”心情很不错的恭顺公主揽镜自照,一边哀怨一边拿眼角去瞥一旁的沈国公。 “无事,我也老了。”沈国公安慰她说道。 这时候,就应该说公主殿下您一点儿都没见老呀。 荣华郡主默默地仰头看天,见恭顺公主又要去啃沈国公的脖子了,噗嗤一声笑了。 “你还知道笑!”恭顺公主见自己竟然成了娱乐闺女的人,顿时不乐意了,暂且饶过沈国公等着回头算账,手就往明秀的方向一指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都担心你要发霉了!” 虽然不大出门了,不过明秀却还是得说,三年前跟永寿郡主掐完又掐某某某这样的狗血日子真的少了很多,她的心境也越发地平和,没有了从前的躁动。 “明明还去给大姑母请安了呢。”明秀为自己辩解地说道。 “你大姑母处是外人?还不是自己家。”明秀这三年常往平王府走动,一心服侍平王与平王妃,恭顺公主都已经习惯了,便哼哼着说道,“你大姑母家还算外头?你倒是清闲自在。”她知道明秀对平王府心怀愧疚,因此这些年说一句代替远走关中的慕容南承欢平王夫妻膝下也差不多了。然而越是这样儿,她就越心疼明秀。她也知道慕容南是个好孩子,可是看着明秀辛苦,做亲娘的,总会在心里难受。 若叹一句情深意重怂恿闺女就这么等着全了这场情分,恭顺公主若不是明秀的母亲,自然是期待这佳话的。 然而落到亲闺女的身上,这就不大美妙了。 明秀只是笑了笑,低头转着手上的茶盏不语。 她逼走慕容南,平王妃从未说过她半句,然而越是如此,她就越发不能自顾自地幸福。 “若我说,我也爱去见伯娘呢。”慕容笑管平王妃喊一声大伯娘,也是叫平王妃疼爱长大的,见明秀这是死心塌地的样子,也有点儿心疼,却还是转圜地笑着说道,“母亲又不是没有看见过,我家的二弟生得多好玩儿呀,肉滚滚的,小球儿一样。” 平王妃两年前生了平王的次子取名慕容瑾,这是一个极好听的名字,有美玉之意。又带了格外的期望,只是可惜了的,慕容瑾不知怎么,就长成了一个小胖子。 才两岁大,却已经胖成了一颗球儿。 恭顺公主也想到了,顿时嘴角一抽,见沈国公正低头与明秀说着什么,便小声儿爆料说道,“那你可不知道,南哥儿小时候,比瑾哥儿还胖呢!”这真是黑历史不提也罢,别看慕容南如今是谪仙一样的清隽美人儿,想当年…… 慕容笑张大了嘴,一脸被刷世界观的模样。 她记事起慕容南就已经是个翩翩美少年了,竟不知堂兄原来还有这样的时候。 “这么说,瑾哥儿以后也能是个美人?”想了想张着小白牙傻乎乎地看着大家的小胖子,慕容笑有点崩溃地问道。 恭顺公主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之后想到慕容南,却有点儿发愁。 她下意识地往与沈国公含笑说着什么的闺女看去,又叫人上了清甜滋补的汤水,扶额不语。 闺女都十八了,成了老姑娘,怎么办呢? 真愁人! 明秀却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该发愁,当从沈国公处知道罗遥的父母在外任期已满即将回京述职,想必不会再往地方去了,她就默默地在心里给死都不成亲的罗遥点了一根蜡,之后很没有良心地问道,“姑母姑丈何时返京呢?好多年都未见,我都想念极了,恨不能迎一迎呢。”三年前她才退亲那会儿,她那对儿姑母姑丈的回来过一回,只是来去匆匆,并未停留多久。 “大抵月余。”塞外远着呢,沈国公见明秀捂着嘴偷笑摸了摸她的头。 等罗夫人入京,罗遥的逍遥日子算是该到头儿了! “也该给姑母收拾京中的宅子了。”罗家并不会住在沈国公府,而是另有一处宅子,这些年一直空着,也得好好儿拾掇拾掇。 “回头你吩咐人过去就是。”沈国公温声道,“你母亲平日里劳心,你嫂子又有孕,你多帮衬些。” “知道了。”明秀应了,见上头恭顺公主又摸着慕容笑的肚子笑起来,便在一旁凑趣儿。 过了两日,叫更稳重细致的玉惠带着人往罗家老宅去了,明秀想了想,便往平王府去请安。 因她常来常往,因此平王府的丫头下人都当这是自己的主子,十分欢喜地给迎了进去。明秀才一进这门口,就听见了平王妃的欢喜的笑声,一抬头,就见平王妃的脸上带着惊喜之色,见了明秀,那笑容变得有些无措,仿佛有些为难。 “姑母见了我,怎么仿佛不安起来,莫非我生得这样吓人?”明秀便笑问道。 “你最是个美人儿,我见了你欢喜还来不及呢。”平王妃想到今日接到的慕容南与自己的家书,看着明秀温柔的脸,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声生出了几分难过,急忙拉住了明秀的手轻声取笑了几句,见明秀脸上带笑,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觉得难以启齿,之后狠了狠心,摸着明秀的脸柔声说道,“只是……我觉得对不住你。”见明秀露出了诧异的模样,茫然无辜,她便叹息道,“你表哥,在关中成亲了。” 明秀一怔,之后心中生出的,竟是释然。 她没有误了他的一生,他还可以幸福,这就好了…… 第108章 平王妃看着低头敛目的明秀,心中生出了无法排解的愧疚。 她不明白,好好儿的一场婚事,怎么就到了如今的地步。 虽然慕容南走出来了,娶了妻子有了新的生活,然而平王妃心里却更加难过。 她觉得对不住明秀。 当初,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地非要去合什么莫名其妙的八字呢?若没有当初这么一档子事儿,两个孩子如今都在她的身边,那得多幸福? “挺好的,表哥有福气。”明秀一抬头就见平王妃含泪看着自己,知她心中所想急忙笑着安慰道,“从前的事儿都过去了,我知道姑母疼我,只是我往姑母面前来,也并不是为了表哥,而是为了叫自己安心。”她伸手给平王妃抹着眼泪轻快地说道,“姑母如今只想想,表嫂是个什么样儿的好姑娘,表哥什么时候回京一家团聚,就足够了。”她微微地笑起来,没有半分芥蒂,平王妃却更难过了。 “你可怎么办呢?”平王妃拿明秀当亲闺女的,拉着她的手含泪说道。 “我可不愁嫁,您不知道,想娶我的王孙公子,能从平王府排到护城河了。”明秀一仰头,带着几分傲气地说道。 平王妃看这孩子一心逗自己开心,噗嗤地笑了一声,却还是叹息道,“是你表哥对不住你。”明秀守过来了,一直等着,然而她的儿子却变了。 “当年究竟是非如何,姑母真不知道?原就是我误了表哥,何来表哥对不住我呢?”明秀笑眯眯地说道,“表哥能如此圆满,我心里大石才落了地,不然您想想,我害得表哥远走,闹出这么多的风波,都睡不着觉了。” “如今,可安心了。”她真心笑道。 她这样明理,平王妃就越发心疼,到了明秀被念叨得烦了,便抱着平王妃的手臂笑嘻嘻地说道,“莫非要我与姑母面前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成?且饶了我,我这身子骨儿单薄,房梁只怕都爬不上去呢。”说了好些话,见平王妃攥着手上的家书不敢给她看的,她便柔声说道,“当年的姻缘,早就断绝,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日后也只是兄妹。我与姑母亲近,不过是您是我的姑母,再无其他。” 平王妃面上不显,心中已经苦得厉害,却只是握着明秀的手不放。 “表嫂无辜,日后若回京,您不必与她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况表嫂是您正经儿媳妇儿,我知道您疼爱我,只是别伤了表嫂的心。”明秀恐平王妃愧疚伤了日后慕容南的妻子,便温声说道,“以后我还得嫁人呢。您若是这么舍不得,我可怎么办呢?”她叹了几口气,见平王妃转头抹了眼泪,低头装看不见,心里却不知为何,仿佛有沉重的东西缓缓地散去了。 慕容南终于能走出来,她就放心了。 她对他的亏欠已然还清,日后,可以为自己活着了。 想必想明白了的慕容南会很快回京,到时平王府一家团聚,她使人骨肉分离的罪孽,也算是了了。 “表嫂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呢?”明秀到底好奇,便问道。 “说是关中豪族之女。您也知道你表哥往关中去,身上带着差事。只是关中民风彪悍,又近西凉凭生事端,你表哥在那儿得了那家很多的帮衬。”平王妃爱惜地给明秀理了理衣裳,这才慢慢地说道,“你表哥在那儿少人照顾,也是那家上心照顾他这些年,他信上虽然说的少,只是我想着,那也该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好姑娘。”慕容南不会看中跋扈的女子,性情也该温和。 “日后姑母,就该享儿媳妇儿的福儿了。”明秀便抚掌笑道。 平王妃笑笑,却并未多言。 当年的亲事,也不知谁亏欠了谁,若日后明秀嫁得不好,她这辈子只怕都没法儿心安了。 她就这么等了三年,已经十八,都算是老姑娘了。 沈国公权势显赫,然而老姑娘又多少人家会真心喜欢呢? “瑾哥儿呢?”明秀见平王妃目中有淡淡的愁绪,心中一转已经知道她的心思,心中一叹,急忙问道。 “那小子害臊了,正不知躲哪儿去了。只是听说你来,想必就要来见你。”明秀问的是慕容瑾,平王妃的眼睛果然就亮了。 都说老儿子大孙子的,慕容瑾年纪小,又是平王妃高龄诞下的儿子,自然在平王妃面前很得宠。 “怎么了?”慕容瑾很喜欢与明秀亲近,明秀见平王妃满脸疼爱,便笑问道。 “给他做了一身儿的新衣裳,今儿穿了,我觉得很好看的,他却臊了。”平王妃与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明秀笑吟吟地说道,“正经针线上极好的绣女给做的,软乎乎的料子,别提多好看。”见明秀抬头看天很有无语的模样,平王妃也不恼,只又说了些慕容瑾的日常闲事,就见敞开的大门口,不知多少丫头窃笑的目光里,一个颤巍巍软绵绵的小身影趴在门槛处探头探脑,见了平王妃的目光,抖了一下,颤巍巍地缩回了头。 明秀顺着平王妃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咳了一声。 那小身影听见明秀的声音,仿佛是在犹豫,之后慢吞吞地探出头侦查了一下“敌情”,见只有可怕的母亲与心爱的表姐,便哆哆嗦嗦地爬过了门槛,撇开小腿儿往明秀的方向摇摇摆摆地过来了。 都不肯搭理自己亲娘的,显然记仇了。 这小小的孩子胖嘟嘟的,两只圆滚滚黑漆漆的大眼睛无辜地笔直地看着明秀,还离得很远就摇摇摆摆地伸出了手求抱,瘪了瘪嘴儿有点儿委屈。 亲娘太欺负人了! 明秀见他身上穿着一身儿的老虎斑纹的衣裳,连着一个虎头帽儿,身后还拖着一条尾巴,浑身毛茸茸圆滚滚,就跟小老虎崽子似的,手心就觉得有点儿痒痒。 “好看吧?”平王妃很得意地对明秀问道。 上回是兔子装,这回是小老虎,这做娘的这么坑儿子真的好么? 见慕容瑾期待地往自己面前滚过来,胖嘟嘟的还有些笨拙,明秀觉得这年头儿没有照相机这玩意儿真是太好了。 不然若照下来留着长大看,妥妥的黑历史呀! 若真是那样,哪怕这表弟日后再如何玉树临风浊世佳公子的,这心灵创伤也铁定跟一辈子了。 “瑾哥儿仿佛长高了,是不是?”明秀见平王妃兴致勃勃,还想伸出毒手□□一下毛茸茸的儿子,急忙将表弟给抱在怀里,只觉得面颊上毛茸茸的,赫然是自家表弟在心满意足地帖着自己的脸来回地拱来拱去,就实在撑不住了,跟着慕容瑾幸福地拱在一起,抱着这小老虎不撒手,嘴里还问道,“瑾哥儿有没有很想念表姐?表姐想死瑾哥儿了。”这种触感,还真是蛮有趣的。 “想。”慕容瑾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板着手指头奶声奶气地说道。 “他一天念表姐八遍儿,恨不能晚上睡着了都梦见你。”明秀对小孩子很有耐心,当年平王妃生下了慕容瑾,明秀一则为了照料姑母,一则看顾小孩子天天都在她的身边帮着抚养,都不假手于人的,显然是很上心,平王妃含笑看着明秀与慕容瑾温柔地说话,如今已经说到要给慕容瑾往院子里去一起捉迷藏,想到若这孩子与慕容南成亲,想必儿女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心中唏嘘,连精神都打不起来了。 “表姐今天不走。”小老虎肥嫩的小爪子勾着明秀的衣角,眼巴巴地说道。 “我如今,不是也每天来看望瑾哥儿么?”明秀陪着慕容瑾在地上笨拙地走路,时不时夸赞一声,见他眼睛亮晶晶地,便含笑说道。 “晚上,一个人,冷。”小老虎表达了一下深夜无人入睡时的空虚寂寞冷。 眼瞅着他的大眼睛里滚出了晶莹的眼泪花儿,明秀就撑不住乐了。 “跟谁学的!”这孩子这么小,想必还不明白忧愁是什么意思呢,明秀见他装模作样,便弹了他大脑壳儿一记。 “堂兄。”小老虎头上的耳朵耷拉了下来,及其无辜地趴在明秀的腿边儿,甩着大尾巴小声儿说道。 “哪个堂兄?”荣华郡主笑容不变,其实心里已经将诱拐她表弟当小白花的家伙千刀万剐。 “安王堂兄。”小老虎老老实实地回答这个问题。 平王妃嘴角顿时一抽。 “你才见了你堂兄一回,就学上了?”朝中有名儿的食人花说的就是心肠很坏的安王慕容宁了。更叫人恶心的是,这货生了一副柔弱美丽的面孔,在外头逮谁咬谁与唐王并称黑白双煞,然而一回头,就敢在沈国公面前鞍前马后各种讨好,时不时还流出一点点晶莹的眼泪柔弱动人,小白花儿到了极点,虽然没有动摇沈国公的铁石心肠,然而平王妃一想到这么个变化系的家伙,就头疼。 “三回!”慕容瑾板着手指努力算了一下,小手儿一伸,严肃地说道。 “在哪儿?”慕容瑾平日不大出门,出门也只在家中亲戚里走动,实在不知道这这么就撞上了这么一尊邪神。 “大舅舅。”小老虎继续严肃地说道。 有一回他跟着大舅舅沈国公与父亲平王在外逛街,还很威风地骑在面容严峻的亲爹的头上四顾,那真是坐得高看得远呐,远远就见自家堂兄滚出来了,在他大舅舅面前笑得很讨喜的,之后不知说了什么,眼里光芒流转泪光点点,虽然父亲与舅舅都是铁石心肠,然而小老虎敏锐地发现,当堂兄眼泪欲落不落的时候,周围围观的大家伙儿都露出了可怜与妥协的表情。 平王妃仰头,在儿子无辜的目光里深深地叹气。 明秀却捅了捅这个表弟,哼笑了一声。 不知这表弟随了谁,还挺会告状的,小白花的技能满点。 只怕安王不知何时招了这表弟,这是上眼药儿呢。 “表姐。”知道自己被看穿了,小老虎扭着毛茸茸的小身子就往明秀的身上拱,意图脱罪。 “日后觉得自己火候儿不到的时候,就不要轻易出言,不然叫人看出来,更落了下成为人非议。”明秀一点儿都不介意表弟是个芝麻陷儿的,不过芝麻陷儿也得黑得有格调才是,见慕容瑾对着自己眼巴巴地点头,很听话的模样,她摸了摸弟弟的头和气地说道,“都说三思而后行,瑾哥儿要谨记才是。”她说完这个,又笑眯眯地取了点心给表弟甜甜嘴儿,见毛茸茸的小虎头在自己面前垂下来了,就摸了摸。 可惜她弟弟沈明嘉已经大了,不然,也穿上这一身儿,还真的蛮可爱的。 无良大姐心里想着这个,又揉了揉小老虎毛茸茸的脑袋。 慕容瑾忙里偷闲,边吧唧吧唧吃点心边抱着她小声儿说道,“堂兄,巴结。”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堂兄这么巴结自己的舅舅,只是总觉得不怀好意,因此记在了心里。 “我知道了,瑾哥儿眼神儿真好。”安王虽然并未明说,然而等了自己三年,明秀不是白眼狼,到底也是不安的。 “安王倒是个痴人。”平王妃从前看安王不顺眼,盖因那时慕容宁与她儿子是情敌来着,谁会喜欢一个想跟自己儿子抢媳妇儿的人呢?然而如今变故一回,慕容南另娶她人,平王妃就能站在长辈的角度公平地看问题了,见明秀怔了怔,便忍不住轻声说道,“他另有一种痴处,比之你表哥也不差什么了,况叫我说……”她顿了顿,便神色疲惫地说道,“他虽然为皇子,然而昭贵妃待你也好,当年那婚事上,我家胜了的,也不过是先走一步。” 若不是她是沈国公的妹子,明秀会不会定亲平王府,也是未必的事儿。 “我才多大,您就跟母亲似的,急着撵我走呢?”明秀心中暗叹一声,便笑眯眯地说道。 安王待她的心意,她是明白的。 或许,她真的该给爱慕了自己很多年的这个人一次机会,也叫自己忘却旧事,重新圆满。 三年已经能看清人心,安王是个好人,她也想再努力一次,一起幸福地过下半辈子。 只是这些都再说,她不过是动了这个念头罢了,抱着抖着耳朵露出了有些不妙的表情的慕容瑾,就忍不住噗嗤一声。 “堂兄,表姐?”小老虎觉得自己不开心了,点心都不香甜了,张着小爪子叫道,“不许,抢走表姐!”堂兄好讨厌,下回,他还得背地里干坏事儿! “这孩子!” “表姐,我的,瑾哥儿的!”小爪子抓着笑得不行的明秀的胳膊,慕容瑾胖嘟嘟的小身子都贴在明秀的身上,拱着自己的小屁股警惕地看着平王妃,仿佛自己一松手,亲娘就要将表姐给送给堂兄了。想到这,小老虎的大眼睛里滚出了晶莹的泪花儿,憋着嘴儿冲着平王妃叫道,“瑾哥儿,亲生的!” 亲生儿子也喜欢表姐呢,怎么能把很美很温柔的表姐送给堂兄呢? 还是不是亲生的?! 晚上不吃饭了! “这都跟谁学的!”平王妃再稳重,见了甩着尾巴撒泼打滚儿的儿子,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您这回知道,我不愁嫁不出去了罢?”明秀好得意地抱着心满意足蹭着自己的小老虎,与自家姑母摊手笑道。 这炫耀得太明显,平王妃的脸顿时一抽。 “我的!”觉得表姐这是爱自己呀,毛茸茸的小老虎尾巴翘起来了! 第109章 笑眯眯地在慕容瑾的含泪的目光里许下了很多的愿望,明秀这才告辞出府。 “你这丫头,谱儿比主子还大。”鹦哥儿今日格外地沉默,在平王府里头也不凑趣儿说笑了,明秀一上车就见这丫头满脸的抑郁之色,便含笑问道,“鹦哥儿姑娘这是怎么了?心里有什么不舒坦,只与本郡主说说,本郡主给你做主。” 她如今对玉惠与鹦哥儿更宽容些,盖因自己这些年没有嫁人,本已经定亲了的玉惠与年纪也不小了的鹦哥儿都磕了头不想出去,说是陪着自己。 有这样一心为自己的丫头是自己的福气,明秀不想在她们面前摆主子的谱儿。 当然,别的丫头就没有这么样的情分了,再也不会有了。 “没良心的人。”鹦哥儿忍了这么久,在明秀的面前方才忍不住了,眼泪都滚出来了,抹着眼角哽咽地说道。 明秀一怔,想到她说的这是什么意思了,脸上就露出了怜惜之色。 “你啊,就是看不开。”她摸了摸鹦哥儿的脸。 “世子怎能这样儿!”鹦哥儿抹着眼睛小声儿哭着说道,“郡主对他如何,他看不出来?!这些年您就这么等着……” “我等着,只因我亏欠了他。如今他好了,我为他欢喜。”明秀却只是温声笑道,“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这个都看不出来?” 鹦哥儿其实看出来了很多,只是却还是在此时生出伤心难受来。 “日后,姑母处咱们就不必常来了。”明秀面上依旧十分温柔,在鹦哥儿霍然抬头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淡淡地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与表哥差点儿就成亲,这就像是一根刺。若日后表嫂回京,我大咧咧在姑母面前走动到底叫人不自在,若揭出什么来,表哥表嫂夫妻之间难免生隙或是叫人非议。” 她不会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地在平王府走动刺表嫂的眼睛与心,也不会假装懵懂,叫人不快。 发生过就是发生过,既然与慕容南共度一生的另有其人,她就不能插在人家夫妻之间,平生事端。什么过去的事儿已经过去再做兄妹,不过是糊弄人,她不会用这样的借口大咧咧地与平王府走动。 那太恶心人。 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她心里有数。 既然有过旧事,就要避嫌,说什么心中再无从前旧事,那都不过是唬人罢了。 那只是她安慰平王妃的话而已。 “怎么总是叫郡主退让?!”见明秀这是要退一步的意思,鹦哥儿顿时不干了。 “不是退让,而是理应如此。”明秀并不觉得自己委屈,她是念着平王妃一家的好的,温声笑道,“当年是表哥退了,如今,我还给他不是应该?你家郡主都没说吃亏,你倒跳出来了。” 鹦哥儿已经气得满脸通红,背对着明秀掉眼泪珠子。 “瞧瞧,这丫头的气性竟比我还大些,莫非还要我来哄你?”明秀口中虽这样说,到底软语轻声哄了鹦哥儿破涕为笑,一同回了国公府。 恭顺公主也知道慕容南娶了妻子的事儿了,此时满心欢喜,觉得自家闺女终于可以寻觅第二春了。 明秀一进门,她就巴巴儿地将闺女唤到了面前,忍住了心中的喜悦只叹气说道,“你听你姑母说了没有?你表哥的事儿?”她垂着头却偷偷儿偷看明秀,见明秀面上并无伤感,顿时松了一口气,拉着女儿的手温柔地说道,“你这孩子呀,从前就叫人不放心,如今母亲这心里头,竟挂着你了。”明秀看似温柔,却比谁都倔强,一旦主意落定,谁都拉不回来,就如慕容南之事,说等三年,就真的心无旁骛地等了三年。 “我这样任性,母亲却一直迁就,是我叫母亲为我操心了。”明秀感激地说道。 “做闺女的,任性才对呢。”恭顺公主见明秀眉目清朗,心中一动,将一张信揣进了自己的背后的衣袍里,努力正容地说道,“只是你如今也是不是该放开心走动走动了?”见明秀迟疑了一下微微点头,恭顺公主知道闺女这是应了的,眼珠子越发地转了起来,压着自己快活的心说道。“要我说,阿蔷这些年待你如何,你都知道的。你不爱出门,她哪怕嫁人不方便,却还是来瞧你与你说笑,这样的心,也是难得的了。” 她不觉得慕容南娶别的女子有什么不对,反倒觉得慕容南想通了,也挺好的。 两个孩子都没有错儿,为什么不能各自幸福呢? “您说的是。”明秀也知道这几年叫父亲母亲操心坏了,不愿再做任性的人,便柔声说道。 “这回,你也往闵王府走动走动,也像个样子不是?” 明秀的手帕交泰半都已经出嫁,除了一个翰林家的姑娘不知为何还未嫁人,连当年闹出了风波的将门虎女孙娇娇都已经嫁人了。 冯瑶也已经出嫁,嫁的就是孙娇娇的兄长,这几家也算是往来姻亲不绝了。 可惜的是孙娇娇与冯瑶都跟着丈夫往地方去做官,在京中与明秀最好的,也只有苏蔷一人。 不知为何,明秀想到当年几个投缘的女孩儿坐在一处说笑,想着如今人都分离,竟生出了几分惆怅。 “阿蔷,也是一心待我了。”明秀说这话,就是愿意往闵王府走动了。 恭顺公主越发欢喜,却不动声色,只叫闺女寻了许多的有趣的玩意儿做给苏蔷的礼,又给明秀亲手挑了一件夺目的银红宫装,上头大朵的桃花盛放,看着明秀穿上后面上添了更多的血色,真正的艳若桃花,就很满意地叫明秀回去,第二日又叮嘱了几句,亲手将闺女送上了车。 明秀只觉得母亲这叫人疑惑。 闵王府又不是别人家,穿得这么好,有什么用呢? 只是她如今不大愿意违背恭顺公主这样的小事儿,带了鹦哥儿与几个小丫头便去了闵王府。 闵王府并不远,盖因京中宗室勋贵都大多住在一起,很扎堆儿。 她算是贵客,因此命人早早儿地传了话儿,闵王府虽然闵王妃并没有出来迎接,然而苏蔷却等在门外,笑眯眯地。 明秀被她迎进闵王府,便笑道,“该与王妃先行拜见。” “你可愿意出来了,自然是得拜见的,母亲也念着你呢。”苏蔷今日也人比花娇,显然生活被滋润得不错,此时抿了抿头上摇曳的金流苏方才与明秀笑道,“况母亲也觉得你能守了这么多年,是个好姑娘,对你……”她有些尴尬地停住了,自然是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三年前闵王妃对明秀的印象并不好,只觉得这个沈明珠的堂姐也不是个省事儿的姑娘。 不然,怎么就撺掇父亲沈国公上门,非要讨个说法儿呢? 这样咄咄逼人,哪怕闵王妃在皇后面前说了明秀的好话,却并不能叫闵王妃喜欢明秀。 然而明秀消声灭迹这些年,又有苏蔷说起从前旧事,闵王妃倒是对明秀改观了很多,直说这是个不错的姑娘。 其实闵王妃还动过心将好姑娘给聘来做世子妃的,不过想到长子慕容敬那坑爹的玩意儿,到底没敢。 这若是提了,不是好事,反而像是在结仇。 不结仇也得叫沈国公把女婿给宰了。 “你这是叫我谢你为我美言的意思么?”明秀笑问道。 苏蔷见她还开玩笑,唾了一声,笑着拉着明秀往上房去。 才走到了半路,明秀就听到不知何处传来了小孩子的嘻嘻哈哈的欢笑声,之后是女子悦耳的声音。 “这是?” “大哥的那几个庶子。”苏蔷见明秀疑惑,便很无所谓地说道,“一个个儿的都大了,那些个姨娘什么的,心也都不小,都有大志向呢。” 慕容敬娶不上正经的正室,这对这些姨娘来说真是一个好消息。况慕容敬日后是要继承王府的,若只有庶子没有嫡子,日后王府世子位到底归谁那真的就不好说了。为了日后世子位,哪怕闵王还没死让位呢,慕容敬屋里的竞争就已经十分惨烈。 勾心斗角你死我活,后宫都没有这么热闹的。 “可牵连了你没有?”慕容敬闹得这么厉害,明秀只担心波及苏蔷。 “我与二爷关起门过日子,平日里也就是与父亲母亲请安,旁的不大管。”苏蔷见明秀忧虑,便含笑安慰道,“你也别为我担心这个,左右有二爷护着我。”她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脚下的路,轻轻地说道,“二爷也与我说了,等以后,他带着我分家出去,咱们就再也不见这府中的龌蹉了。” 她的夫君慕容轩虽然是这样恶心的人的弟弟,然而却性情天差地别,待她一心。 她如今有了一心人,已经心满意足。 “若真有什么,你不要与我隐瞒,我总给你排解。”明秀低声说道。 这并不是无的放矢。 当年的几个手帕交之中,孙娇娇与冯瑶还算好的,然而另有翰林家那对儿姐妹花之中嫁了人的妹妹,时有书信入京,信上多有不能排解之事。 如下头官员送上门几个妾,言明这是风雅之事,她那夫君还觉得这挺好给收了,纳在房中□□添香等等。 嫁了人就不是都如意的了,如苏蔷这样圆满的也不多,连冯瑶,虽然夫家还好,嫁的也是闺中好友的兄长,然而夫君的屋里还有两个从小儿服侍长大的通房。 “你的心,我明白。”苏蔷虽然日子过得比好友们都好些,然而却不是炫耀的人,柔声回道。 正说着话儿,两个人便越过了那园中的孩童的声音往上房去,一进了上房,明秀就见里头坐着一个中年贵妇,急忙上前请安。 “你可是稀客。”闵王妃笑着搀起了明秀,见她气色极好,脸上就带着笑容温声说道,“你才多大,就学着闭门家中?莫非阿蔷与你不好?闵王府是龙潭虎穴不成?”见明秀的脸红了,再三赔罪,她便拉了明秀在身边,见她这几年沉淀越发温柔贞静,却并不懦弱,赫然就是一个能支立门庭的女孩儿,便摸着她的手心中微动,顿了顿方问候沈国公夫妻,又叫人上茶。 明秀垂目做好姑娘状,就见闵王妃的下手,正坐着一个容貌俊美的青年。 这青年抬头看了明秀一眼,之后微微偏头,白皙的脸上竟通红一片,明显羞涩了。 明秀眼角一抽,不知道这青年羞涩什么,然而见这人与苏蔷有几分仿佛,心中就为自家老娘点了一个赞。 为了自家闺女的亲事追人追到闵王府,恭顺公主也是拼了。 想必这人就是苏三了。 明秀见这苏三模样俊美,浑身带着书卷的雅气,知这也是一个很好的青年,却忍不住想要笑。 那种带点儿小哀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见苏三有些坐立不安,明秀也没有想过要跟苏三有什么牵扯,只垂头不往下看,单纯与闵王妃说话。 她无意,就一点都不想与这人有牵扯。 才说了两句话,就听见外头有吵闹的声音,之后就见一头汗的安王慕容宁匆匆地进来了。 慕容宁先给闵王妃请安,之后警惕地看了一眼下头安坐很俊美的苏三,可怜巴巴地往明秀的方向看去。 就算是排队,也得轮到安王殿下了不是?不带插队的! “你怎么来了?”闵王妃这两年为了自家几个庶女的爵位问题经常入宫与皇后说道,与慕容宁自然是很熟悉的,见这小子竟然跟火上房似的来了,便不客套地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头?” 再不来,媳妇儿都要被挖墙脚! 四皇子叫便宜姑姑恭顺公主给坑得不轻,想着若不是今日恍惚听苏蔷的夫君慕容轩与自己说苏三来给妹妹送东西,明秀也要来请安因此跑了来,这,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呵呵……”理由是有,只是不能告诉闵王妃不是?安王傻笑,意图蒙混过关。 明秀见这人时不时用泪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越发无奈了。 常理看,安王这门亲事不好也不坏。不坏是因婆婆很好,不好是因为……公公是个王八蛋。 可是他对她真的很好,哪怕公公不是个东西,她也愿意。 她并没有想过一辈子不嫁人,既然慕容南已经断绝,她就得努力变换心情,接受别的男子。 安王对她好,她也想试试对他好。 “许是王爷,想给长辈请安。”明秀在一旁温声说道。 苏蔷见明秀待安王有些不同,顿时用不争气的眼神瞪了幽怨的苏三一眼。 苏三小小地松了一口气,看安王如同看天神! 天神救了他于水火! 虽然明秀是个好姑娘,不过苏三是有心上人的,虽然心上人的身份不高不好与冯国公面前提起,只是他并没有想过变心不是?长辈们一头热,他很焦心的。 “表妹说的是。”慕容宁眼睛都亮了,又有些羞涩地望了明秀一眼,一点儿都不像今日早朝干掉了一个礼部侍郎的食人花儿。 “表妹这身儿衣裳,格外地好看,人面桃花相映红,说的就是这个了。”慕容宁虽然坐在了明秀的对面,然而本着厚脸皮才能娶媳妇儿的精神,殷勤地抚开了鹦哥儿的手越过无奈的闵王妃给明秀斟茶倒水,口中还说道,“伯娘家的金糕味儿不错,你可以尝尝,这个!”他目光一厉,指着明秀手边的桂花糕严峻地说道,“伯娘家的桂花糕还是算了,真是特别难吃!” 别伤了他家表妹的胃! 第110章 闵王妃觉得安王这都绝了。 狗腿到这个地步,也是拼了,因此虽然这小子对自家点心做出了一个很叫人生气的评价,然而心胸宽大的闵王妃却还是默默地原谅了不懂事儿的小青年。 看在这小子娶不上媳妇儿的份儿上,还是不要计较。 因经常出入后宫,对昭贵妃与安王的心事都有些了解的闵王妃,想到昨日已经传遍京中的平王世子娶了妻子的消息,心中叹了一声。 看起来安王心中并无芥蒂,荣华郡主也是个不错的姑娘,这两个若是有缘,却也是一段佳话了。 因想到了这个,闵王妃目光不着痕迹地看了苏三一眼,之后便与明秀笑道,“这小子嘴最刁钻,你虽不必信他,然而金糕确实是这府里极好的点心。”见明秀乖巧地应了,又对慕容宁致谢,闵王妃眼角就堆出了淡淡的笑纹,觉得明秀可惜了没有落在自家,之后就默默看着安王难得地在自己面前娇怯可爱地装蒜,与明秀睁着一双清媚的大眼睛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极好。”明秀温声说道。 她从来都是一个能下定决心的人,此时愿意与安王试一试,也不必做出什么的样子来。 虽叫人看着是找下家很无耻,然而明秀自己知道,只有此时接纳安王的心意,才是对得住眼前的这个人。 她不愿意当初心里背着对慕容南的愧疚与别人好,因为对旁人这都是不公平。 她要给人情意,就是一心一意,心无旁骛。 若安王不觉得自己是在退而求其次,她会用自己的全部的心还回报他。 “我就说好。”慕容南一成亲,明秀的态度果然就变了,慕容宁没有自己做了备胎的恼怒,只觉得苦尽甘来,不是因在别人家,自己抱着心上人哭一场的心都有了, 虽然明秀明显对自己没有什么更多的情分,然而她愿意迈出这一步,愿意与自己试一试,慕容宁就觉得很满足了。 况……天底下再也不可能有比自己还喜欢这个女孩儿的人了,明秀怎么会不喜欢他呢? 慕容宁的眼睛流光溢彩仿佛带着光,怔怔地看着明秀低头咬了一口红艳艳的金糕,不知想到了什么,嘴里咕噜一声咽了一口口水。 别怪安王殿下猥琐,实在是……这些年憋得够呛来的。 他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没娶上媳妇儿,这个……夜深无人之时,那得多惆怅呀? 只是这一声声音有点儿大,在正房之中扩散,明秀就觉得自己吃不下去了,捂住了嘴角推了面前的碟子,眯着眼睛看着望天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安王。 安王这么久不见,似乎……比从前还要猥琐了。 闵王妃低头,只装作没有听见,忍着心中的笑意与明秀劝道,“你再试试桂花糕,许和你的口味。” “表妹肯定不爱吃的。”明秀的口味慕容宁那都是记在心中的,见明秀应了,急忙说道。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闵王妃见他急得直搓手,便哼了一声。 慕容轩娶了太子妃的妹妹苏蔷,又在太子手下做事,就是将闵王府绑上太子这条船了。安王与太子兄弟情深,这些年与唐王珠联璧合在朝中为太子做急先锋,这自然是天然的同盟。闵王妃虽是个不知道太多前朝学问的妇人家,却有自己生存的智慧,明白与安王交好的好处,自然是愿意卖给安王一个人情儿的,此时见慕容宁垂着头不反驳自己,然而优美的嘴角勾起,便与明秀笑道,“这糕凉了,下一回,我叫人给你预备热乎的。” 虽然是要为安王铺路,不过也不能贬低自家的吃食不是? “您疼我呢。”明秀确实觉得这桂花糕闻起来就不大喜欢,诧异地看了仿佛很知道自己心中想些什么的安王,与闵王妃客气地说道。 慕容宁飞快地看了一眼明秀,弯起眼睛笑了起来,然而眼眶却有些湿润。 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个女孩儿,只觉得这一天,是自己最幸福的时刻了。 因今日惊喜,慕容宁只知道痴呆地看着明秀傻乐。虽然觉得安王这脑子有点儿不好使,不过荣华郡主并没有表示什么不满意,只与闵王妃及苏蔷说笑。 说笑了一会儿,闵王妃已经喜笑颜开,拉着明秀的手不放。 谁不喜欢说话凑趣儿,还不喧宾夺主的姑娘呢? “你这小嘴儿呀,巴巴儿地说个不停,却叫人看着心里欢喜。”闵王妃便握着明秀的手笑道,“你以后,可得常来看望我,不然,我这日子过得无趣极了。” “听听,母亲这是嫌我这个粗嘴笨舌的人呢。”苏蔷便在下头哀怨地说道。 “你也是个促狭鬼,我不说你,你反倒凑上来。”闵王妃便一指头点在苏蔷的头上。 她这样亲昵慈爱,还很熟练的模样,显然不是一日两日如此,明秀见苏蔷急忙讨好地拱了拱闵王妃的手,便知苏蔷是真的过的不错。 闵王妃并不是一个恶毒的婆婆,心底也不坏,平日里见儿子儿媳情投意合也不会看不顺眼的,苏蔷嫁过来这么些年,从未叫她立过规矩,也从未往儿子房里塞人。因此苏蔷与闵王是真的婆媳情深,还曾叫慕容轩酸过好长的一段儿时间。 盖因婆媳彼此都十分亲近,倒把闵王府二爷给丢在一旁没人理了。 “母亲饶了我,我回头,给母亲绣了可好看的鞋呢。”苏蔷便软语说道。 “罢了,你的鞋做给你家二爷就是,不然,他又要醋了。”这个儿媳妇儿是真叫自己很省心的,闵王妃很喜欢,越发欢笑。 只是欢欣易散,她才笑了几声,就听见外头丫头战战兢兢地进来,说世子慕容敬带着几分气势地往上房来了。 闵王妃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没了,深深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谁遇上了一个坑爹货,都得是这么一个表情。 若不是不敢表现出想要废长立幼卷入皇帝诸皇子夺嫡这趟浑水,闵王妃上书请废了这小子改立次子做世子的心都有了! 绷着脸紧了紧自己的衣裳,闵王妃脸色很不好看。 明秀一见这阵势心里就生出几分不好的感觉,恐再看见人家家的家事,就要起身告辞。 还没等明秀告辞,比她更快的就是一脸痛心浑身都充斥着激烈情绪的闵王世子慕容敬了。 就见这英俊的青年大步迈进了门,一进门就冲着闵王妃大声质问道,“母亲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 这时候想要走,那越发地显眼了,明秀无奈地与揉着眼角的苏蔷对视了一眼,抬起的身子重新坐下,看着慕容敬问出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你再说什么?”闵王妃其实也没有听懂。 “昨日母亲往寺中进香,为何冷落明珠不许她与您请安?!您知不知道您这样冷漠,多叫人心寒?!”慕容敬摸着衣襟上一块儿湿润的地方,眼眶都跟着红了,几乎是感同身受地说道,“世人都非议她,她日子过得本就艰难,母亲为何要落井下石?!您知道她因为您,哭了多久么?就是这样,她对您也没有半分怨恨,从未说过您的不是!这样的姑娘,您就忍心无动于衷?!” “什么?!”闵王妃最恨的就是坑她儿子的沈明珠了,见妖精将儿子迷惑成这样,顿时就暴躁了。 “她一个臣女,有什么资格敢怨恨母亲?!非议宗室这是大罪,她不敢是本分,怎么就委屈了不成?”苏蔷性情刚烈,不然当年未出阁的时候,不会因荣王赐婚之日与太子生辰同时就往淮阳侯府跟永寿郡主公然作对,见闵王妃气得浑身乱抖,急忙安抚婆婆,抬头冷笑地说道,“母亲堂堂亲王妃,不见一个臣女稀松平常,怎么到了她就天崩地裂?!整日里怨天尤人,总说叫人非议,须知她那点儿破事儿,早就叫人忘得干净!” “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以为自己是谁!”慕容敬这个贱人三天两头往自己房里塞丫头,苏蔷已经忍了很久了。 她听说过公公婆婆给塞小妾的,还没有听说这做大伯子的狗拿耗子! “你说什么?!”慕容敬用震惊的眼神看着苏蔷,犹如看一个没有良心的人! “都说嫁了人的女孩儿都变得市侩浑浊,我还当玩笑,然而今日看了弟妹,我只觉得痛心!”慕容敬伤心地说道,“弟妹与明珠也相识,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更好听的都有,只怕大哥不想听。”苏蔷头上流苏摇曳,冷笑说道。 “你这个狠心的……” “世子虽然尊贵,然在在下面前非议在下的妹子,这不大好是不是?”慕容敬才想说一说苏蔷的恶事,就见一旁一直沉默的苏三似笑非笑地说道,“冯国公府教养出来的姑娘,太子妃都是做得的,断然没有德行不堪,叫人轻贱的道理!”他抬手对闵王妃拱拱手恭敬地笑着说道,“世子这番话,叫人听着心里不舒坦,只是盛怒之言到底叫人理解一二,王妃不必斥责了。” 闵王妃看着笑里藏刀的苏三,心中只恨别人家的儿子都是好样儿的,此时便叹气道,“虽是盛怒,然而言辞无忌,叫人着恼,是阿蔷吃了委屈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委屈。”苏三笑吟吟地拿着一把折扇啪地一声打开,扇了扇。 格外地风流倜傥。 慕容宁正在一旁警惕蹲守,见苏三竟然还来这招儿,顿时心中生出危机感来。 那什么……虽然明秀对自己另眼相看了,不过,也不能叫苏三这么在面前耍帅呀! 因这个,安王殿下满身一摸,扇子没有,摸出一条帕子来,急忙堆在面颊边,对明秀风情万种地挤眼睛。 只是这么个角度,风流荣华郡主没看见,只觉得这是眼睛抽筋,真是不忍直视,急忙低头掩住了脸皮的抽搐。 见心上人“臊”了,安王殿下这才嘿嘿傻笑,捏着帕子竖了一个兰花儿指。 四皇子暗爽在心头,只是此时屋里,闵王妃一家子也没有时间过问他这点儿狗屁倒灶的心事了,全在应付慕容敬。 这家伙三年前就是脑残,荣华郡主觉得这三年这位仁兄肯定没有吃药,因此病得越发地严重了,竟不敢冒头担心被波及,捏着衣角装隐形人。 爱情斗士慕容敬与母亲弟妹外加弟妹的兄长唇枪舌剑,许久之后有些受不住了,仰头看着闵王妃激烈地说道,“今日我来见母亲,是想求母亲允了一件事!” “什么事?”闵王妃只想叫这儿子滚蛋,颇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慕容敬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转头,在外头一群丫头惊恐的目光里拉进来了一个明艳动人,双目赤红的美人。 闵王妃看见这美人眼睛就直了,还没等回神儿,就见慕容敬拉着这姑娘噗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一同拜下。 “你这是!”闵王妃的声音变得尖锐了起来。 “求母亲成全了儿子这一回!”慕容敬磕了头,与自己心爱的人深情对视片刻,之后抬头与捂着胸口说不出话的闵王妃含泪说道,“我知道母亲心里对明珠有误解,然而我才是那个要与明珠共度一生的人。我知道明珠是个好女子,这就够了!”见闵王妃竟神色苍白地往一旁一侧歪,他急忙膝行了几步到了闵王妃的面前诚恳地说道,“我与明珠情投意合生死相依,她心里有我,我心里有她,这辈子都不想分开了!” “孽子!”闵王妃颤巍巍地指着这真爱无敌的长子骂道。 闵王府上空都要绿了! 沈明珠今日被慕容敬拉入闵王府,本就已经孤注一掷,一抬头娇艳的脸上全是泪痕,无助地流泪道,“求王妃成全!” 她这些年日子并不好过,因她的名声的缘故,因此沈家三房被京中嘲笑,竟没有人家愿意娶她,叫她不得不做了一个老姑娘。 当年王年宁愿娶一个处处不如她的沈明华,也不愿意娶她,她就知道自己这婚事要有波折了。 人情冷暖她都尝了一遍,然而叫她更恨的,却是嫁给了荣王的永寿郡主。 若不是因她坑害,她起码也能嫁给荣王做侧妃,到时候荣王府中谁说了算也未可知。这女人断了自己的希望,抢走了自己的心上人,还坑害她,她自然是记在心中的。 只有嫁给与荣王权势相差无几的人家,她才能在永寿郡主面前停止了腰杆子,也能叫荣王对自己另眼相看,沈明珠找了一圈儿,就找着了对自己痴心一片的慕容敬。 这人为了自己能在府中这样折腾,沈明珠觉得自己拿捏一个慕容敬,还是能做到的。 到时候她就是未来的闵王妃,别说永寿郡主,就是看她笑话的沈明秀,都要在她面前折腰。 既然如此,此时在沈明秀面前丢人现眼,也是能叫她不以为意的。 左右日后,她报复回来也就是了。 “求王妃成全!”她顾不得明秀看着,抱住了慕容敬的手臂仰头哭求道。 闵王妃见她竟然这样迷惑自己的儿子,先是被气得浑身乱抖,然而片刻之后,脸色却慢慢地平静下来。 “你想嫁给敬儿是吧?”闵王妃目光沉沉,突然说道,“有情人是吧?本王妃,这回成全了你!” 第111章 “母亲?!”慕容敬本还要据理力争呢,却见闵王妃这么简单就松了口,眼睛都直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世子殿下没跟上节奏! 说好的百般阻挠,“就算我死了也不叫她入府!”呢? “你是我的孩儿,难道我忍心看你失望?”闵王妃看着温和,目光也慈爱地与慕容敬温声说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你弟弟都娶了媳妇儿,你不是也该成家立业?况,”她顿了顿,敛目温声说道,“你屋里的那些子女,也缺个嫡母管教,你也得上心了。” 她说完了这个,转了转自己手上的一串佛珠,与还愣神儿明显是在儿子面前挑拨自己却没有成功的沈明珠说道,“你回去等着,过几日,我叫人去给你家提亲。”既然这么愿意嫁进来,她就成全了她! 只盼这两个的真爱真能长久,也叫她了了一段心事。 反正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这长子。 明秀却敏锐地看到闵王妃目中的失望,心里咯噔一声。 “多谢母亲!”原来母亲还是通情达理的,当初都是自己误会了,慕容敬感激地磕头。 “去罢,你们一起好好儿呆着去。”闵王妃摆了摆手,不想再看眼前得这两个的。 左右慕容敬也就这样儿了,想要什么媳妇儿,她成全了也就完了。日后再生出什么波折,也别再后悔就是。 她管不住长子,索性就不管,只管次子一家就好。 她算是看出来了,长子就是个脑残,日后闵王与她老迈,靠的还得是靠谱儿的次子。 只可惜眼下不能废了长子…… 不过,待陛下驾崩新君即位,他家没了顾忌,这个儿子就不必要了。 闵王府不能败在这样的混账的手里! “那儿子与明珠就去了。”慕容敬也多少记得明秀这个姑娘,觉得这姑娘在要对沈明珠不利。哼了一声,拉着沈明珠的手走了。 今日这番闹腾竟然还并没有多厉害,明秀的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见闵王妃对自己依旧温和,显然没有连坐的意思,只觉得尴尬。 “今日出来一会儿,不敢再叨扰王妃,我家去了。”她恭敬地与闵王妃说道。 “说什么叨扰,看着你们说说笑笑,我也开心。”闵王妃精神却有些不好了,慕容敬闹腾得也实在厉害,也顾不得招待明秀了,此时便含笑说道。 明秀也说笑两句,便告辞回府。 慕容宁等着呢,急忙亦步亦趋地跟上。 明秀坐在车上撑着头闭目养神,不大一会儿,就感觉身边鹦哥儿推自己,张开眼,就见这丫头满脸欢喜,指着外头叫自己看。 见她神色古怪,明秀挑了帘子往外看去,就见车外,慕容宁骑在马上跟着自己的车走,见了自己探头出来,顿时眼睛一亮。 “王爷……”这也太黏人了,明秀多少有些无奈。 “我就想跟着你走一会儿,你不必搭理我。”慕容宁嘴角带笑凑到她的身边,勒着自己身下的白马,笑得满脸桃花开。 人面桃花说的其实是这位王爷来的,明秀不知为何突然就想到“白马王子”的典故,竟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 骑白马的,不仅可能是王子,还有可能是唐僧来的。 不知明秀在笑什么,只是她对着自己这样和气,慕容宁就觉得很欢喜了,急忙讨好地问道,“表妹想到了什么?” “并没有什么,只是王爷……” “你别赶我走。”赶在明秀说话之前,慕容宁急忙打断了她的话,望着她的目光有些痴痴的,却又有些难过地说道,“别再撵我了,表妹。” 他这辈子从遇见就被她撵了无数次,被她冷落了无数次,这样被她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淡疏远,如今想一想,都觉得天崩地裂一样。那时的痛苦与酸涩还在心中,他的眼眶发红,压低了声音央求道,“表妹别再与我说,叫我走这样的话了。” “王爷……”明秀看着慕容宁伤心的眼睛,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对不住。”她艰难地说道。 当初是她伤了他的心,可是她从未后悔过。 她既然要嫁给慕容南,就决不允许自己与别的男子有牵扯,仅此而已。或许那时慕容宁也很好,可是他到的晚了,就只能错过。 “我明白表妹的心,如此,却越发欢喜。”慕容宁胡乱地抹了一把脸,脸上却露出了笑容,轻轻地说道,“因我知道,若今日表妹认定了是我,那日后外头有再多的好男子,你也不会去多看一眼。”他明白明秀的心,此时或许不过是怜惜他,怜悯他,觉得他这么多年痴守不容易,是最合适给她做丈夫的人,因此对他另眼相看。她或许对他并没有那么多的情分,可是这样就够了。 她没有再推开他,他已经很幸福,也愿意这样守着等着,等她有对自己生出情意的那一天。 他这一生都只会爱上这一个女子,多少年,他都等得起。 “我只能与王爷说,日后,我会试着看。”明秀不愿欺骗喜爱自己的人,坦诚地说道,“我的心中并无对王爷的情爱,”见慕容宁没有半分芥蒂地对自己笑,她的目光便软和了许多,轻轻地说道,“只是王爷在,我便不会再多看他人。”或许别人很好,只是慕容宁等待的时间太长,凡事有先来后到,她不愿再为了日后什么真感情,就辜负了眼前等待了自己多年的青年。 爱情是什么,她不知道,可是却知道,自己不能辜负。 “这话真好听,表妹能做跟我说几句么?”慕容宁几乎要落下泪来,哽咽了一声,强笑问道。 他是这样秀美艳质的青年,身份也很高贵,却在明秀的面前露出患得患失的神色。 仿佛明秀的一句话,就能改变他的一生。 这样卑微,叫人看了心里莫名地难过。 “我不会再多看,王爷之外的人了。”明秀不知为何,觉得心里有一块儿柔软的地方酸酸的,忍不住放柔了声音轻声说道。 “真的么?”慕容宁急急地,仿佛要肯定什么一样问道。 “是。”明秀温和应道。 “真的真的么?” “嗯。” “真的真的……” “是。”明秀并无不耐,耐心地应了,直到这青年脸都亮了,白皙的面颊上都红了。 “那以后,你叫我阿宁好不好?”得寸进尺说的就是安王殿下了,此时这青年羞涩地揪着坐下高大白马的鬃毛,引得这白马很愤怒地叫了一声。 为毛不揪你自己的毛?! 坐骑也是有尊严的!白马很生气! “这个……”这进度有点儿快,荣华郡主接受不来,正要断然拒绝,就见那白马突然发出了尖锐的嘶鸣,之后努力尥蹶子,要把背上的那倒霉王爷给掀下去! 慕容宁惊呼了一声,转眼消失在了明秀的面前,叫这倒霉白马给背着远去了。 荣华郡主极目远眺,眨眼看不见这王爷的背影了,心中很没有良心地给点了一根蜡,之后若无其事地命人驾车回府。 一点儿都没有想过英雄救美啥的。 她这一路回了府中,就往上房去了。 既然应了慕容宁,她就得禀告父亲母亲,也有叫恭顺公主不要再做媒牵线的了,叫大家都不自在。 今日看苏三的模样,恨不能都要哭出来了。 她一进门,就见恭顺公主正一脸横眉立目地拉着一个脸色冷漠,目中却带着几分头疼的女子说话,声音不小,明秀都听见了,还很清楚。 “你你你,你什么时候嫁人?!”这就是逼债的恭顺公主了。 “先立业后成家。”罗遥这三年的苦逼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不是今日沈国公亲自把她从军营里给提出来拖回家,她都恨不能住在军中算了。此时仇恨地看了为了满足恭顺公主竟然连外甥女儿都卖的无耻的舅舅,罗遥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弯腰在恭顺公主面前皱眉沉声说道,“国不成国,何以为家?!” “说人话!” “嫁人没意思。”在军中才有趣呢,罗遥觉得军中的生活自己过一辈子都不会无聊,想不出为什么要嫁给一个男人,给自己添上负担。 当然,冯五是个不错的人,不过罗大人觉得,为了冯五就叫自己从此规矩地做人,这有点儿吃亏。 “嫁人没意思,你,你就娶!”恭顺公主已经口不择言了,见罗遥面色淡淡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说什么她都听,就是不干,一脸的滚刀肉,顿时怒了,勒着这死孩子的脖子,将绝美的脸都凑到了罗遥的面前咬牙切齿地说道,“阳城伯府说了!若你愿意成亲,日后你与冯家小子第一个儿子,可姓罗!”虽然没有明晃晃说出叫冯五入赘的话,然而这个条件,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第一个儿子姓罗,就是罗家有后,只有罗遥一个丫头的罗家算是圆满了。 寻常人家都不会有这样的好处,毕竟谁会肯定罗遥能生两个甚至更多的儿子呢? 恭顺公主被阳城伯府的诚意感动得热血沸腾,顿时回来逼迫罗大人。 罗遥一脸木然,想到那个有趣的纨绔,到底没有说什么。 冯五仿佛是跟她卯上了,这三年抱着鸡抱着狗来往她的军中,什么都不说,就抱着自己的心肝儿蹲在边儿上看着。 罗遥要揍,这厮就抱大腿求英雄饶命,罗遥无视,他就抱着鸡狗哼哼唧唧,罗遥若是与他和气地说话,他就仰头神圣不可侵犯,特别地变化系。 持之以恒了三年,也确实挺不容易的,至少罗遥觉得挺不容易。 她本以为作为一个没有什么耐心的纨绔,被自己拒绝成了那样儿,该觉得无趣转身就走,这亲事也就算自然地完了呢。 谁知道这小子竟然真的坚持了三年! 当然罗大人不知道,冯家纨绔最不缺的就是毅力恒心,想当初为了培养出一只最威武的斗鸡,冯家五爷那是实打实地跟大公鸡睡了两年来的。 “你说,你说句话呀!”恭顺公主抓着罗遥的衣襟嗷嗷叫。 沈国公在一旁看着,用力地咳了一声,叫罗遥明白道理。 “知道了。”罗遥并未说同意或是拒绝,只是含糊地说道。 她这还挺可怜的,明秀眼珠儿一转,急忙笑眯眯地迈步进门给自家表姐解围,暗地里与罗遥笔出一个“欠人情”的手势,这才挽住了恭顺公主的手臂笑问道,“母亲都不关心我么?也不问问,我往闵王府上去,都遇见了谁?” “遇见谁了?”恭顺公主眼睛亮晶晶地问道,然而一只手却掐着罗遥的手腕不撒开,特别地脚踩两条船。 “阿蔷的三哥‘凑巧’与王妃请安。”明秀意味深长地看着恭顺公主,见这亲娘的目光游弋可疑,也不拆穿的,慢慢地说道,“只是他仿佛很怕我,想来不愿与我亲近。”见恭顺公主的脸色微微地变了,她便继续说道,“还见了四皇子,许久不见,四皇子仿佛变得更有威仪些,我与他说了许多话,倒还相投。”虽然并未多说别的,然而明秀的意思却已经全在里头了。 “你的意思是?”恭顺公主呆住了,看着明秀说不出话来。 “母亲明白我的,他也确实辛苦等了这么多年。”明秀低声说道。 沈国公见恭顺公主转不过弯儿来,便在一旁淡淡地说道,“安王尚可。” 能一心一意等着她的闺女,安王的深情都在沈国公的眼里,至少沈国公觉得,安王还是能够托付的。 别以为国公爷平日默不吭声就心里没数儿,他这些年也并没有闲着,观察恭顺公主中意的那几家青年很久了。 一个人可以装模作样,然而举手投足的一些小事,却并不会刻意隐藏,很能看出一个人真正的品性。 沈国公观察了多年,觉得还算不错的,一个是安王,一个就是冯国公府的苏三了。只是安王更有痴处,拿他闺女当天仙儿一样捧着痴心不改,怎么想,安王都是很合适的人选。 至少沈国公觉得,安王不错。 至于会不会叫帝王猜忌自己将闺女嫁给安王从此倒向太子,沈国公真的觉得无所谓。 爱信不信,他不会为了这些忌惮,就叫闺女错过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可是……”恭顺公主觉得慕容宁生得一脸桃花儿,这样子是很叫人心里没底儿的。 “且看着,我也就是这么个想头。”明秀柔声说道,“您就想一想,他为了我,做过多少事?” 这个倒是无法反驳,恭顺公主缄默起来,当做默认了此事。 当然,哪怕是这么晴天霹雳的时候,罗大人的手腕儿依旧倒霉地没有被撒开。 另一个心中不耐的唐王的面前,一个傻笑不绝的美貌青年抓着兄长的手腕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二哥!阿秀,她说愿意试一试对我另眼相看了!” 才是试试,离娶上这媳妇儿还十万八千里呢!最近与唐王妃掐得满府都是狗血,越发暴躁的唐王殿下,瞪着弟弟的狗爪子,默默地捏起了拳头! 唐王殿下凄风衰雨的,弟弟竟然秀恩爱,人干事?! 第112章 “莫非她又肯了?”见不得弟弟这守的云开苦尽甘来的傻样儿,唐王忍不住讥讽地说道。 唐王殿下心情这么不美丽的时候,弟弟竟然这样快乐,怎么能叫人心里安慰呢? 打从泼妇运气好生了儿子,那就抖起来了,从此家不成家,别说王府姬妾下人什么的,就是连唐王自己都难以招架撒泼的唐王妃。想到如今唐王府已经变成泼妇的天下,众人敬服,唐王就觉得心好累。 自己有了嫡子延续血脉,这叫唐王很高兴。可是从儿子出生,三年了,王府的姬妾都成了摆设,这就说不过去了不是? 因此事不知和嫉妒成性的泼妇掐了多少遍,从后院儿掐到前院,再从前院掐到后院儿,所到之处方圆三里没有人迹,却每次最后都掐到了床上去,唐王只恨得咬牙切齿,到底愤愤惜败。 好吧,反正女人都一样儿,有了唐王妃陪他睡,他就不需要第二个女人了。 只是泼妇越发嚣张,实在叫唐王殿下忍无可忍。 “这是知道阿南之事,才寻的你?”唐王见弟弟正双手交握做憧憬状,便忍不住冷笑插刀问道,“退而求其次,她的算盘打得不错!” “这才叫有始有终。”慕容宁见兄长阴阳怪气的,也明白这些年兄长焦躁的原因,心里羡慕了一下,这才理直气壮地说道,“若她退亲就别嫁他人,那就不是我喜欢的阿秀了!”明秀这样坚持,有原则也不为外界改变,这都是他心中的模样。叫慕容宁说,堂弟与明秀无缘也是蛮可惜的,他只想到日后明秀也会为了他,不管旁人再好都不会再多看一眼,不会动心,就觉得心里欢喜。 她的眼里日后只看他一人,他还求什么呢? “八字还没一撇,瞧你那样儿!”唐王努力嘲讽道。 “二哥你这样幸福了,还计较弟弟这些做什么?”再宽阔的心胸,也架不住这样开嘲讽不是?慕容宁就有些郁闷地说道。 “幸福?!”老子都成了和尚了! “二嫂心里只有你,为了你不许别人亲近你,你难道不欢喜?”见唐王冷冷地看着自己,慕容宁觉得这其实挺幸福的,便板着手指给兄长说道道,“二嫂为什么能您这样计较?还不是心里有你,不愿意你宠幸别的女人么!都说因爱生妒呢,她这样喜欢你,你这福气简直就是上辈子修来的!”见唐王冷笑,慕容宁便小声儿说道,“阿秀日后若也为了我如此,我就心满意足了。”他傻笑一声,一脸的当牛做马。 “福气!上辈子修来!”唐王觉得自己前世不修才遇上了泼妇了,然而不知为何,竟说不出这么刻薄的话。 他才没有被弟弟说动! “你来寻我,就是为了这个?”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的就是这个弟弟了,唐王眯着眼睛问有些心虚的弟弟。 “还是阿秀了。我想着阿南之事既然已经忘却,日后阿秀也该在外头走动起来。只是二哥你也知道,就很有那些长舌妇说长道短的讲刻薄话,还有几个疯婆子想寻阿秀的晦气,我担心我不在叫阿秀吃了委屈,不如求二嫂护着阿秀些。她人娇弱,别叫别人冲撞了她。” 其实太子妃也是个合适的人选,只是这些年东宫繁忙,太子妃既要约束东宫诸侧妃,还要照顾太子施恩太子属臣家中的女眷,越发地忙碌,慕容宁不大好意思去求太子妃。 况明秀当日对慕容斐那样庇护,就是慕容宁不说,太子妃也会护着她的。 “她还娇弱?”唐王觉得这世道真是黑白颠倒了。 再没有比这丫头更凶残的了! “知道了。”知道慕容宁是在顾虑什么,唐王目光闪烁地应了。 弟弟担心的,是如今行事愈发狠毒的荣王妃,也就是当年被削爵的永寿郡主。 那姑娘当年叫沈国公往假山上一撞命都差点儿没了,有几回太医都叫预备棺材。整整昏迷了半个月不说,再醒过来,整个脑袋都歪了,一张脸被撞得没法儿看。 用明秀现代话讲,就跟车祸现场似的。 况又因沈国公踩断了她的右腿,因此她的腿如今走起路来就有些瘸。 谁能受得住这个?因此荣王妃如今行事乖僻,跟疯子也差不了多少了。 唐王是乐见其成的,盖因荣王当年迎娶荣王妃时那张脸真是精彩得叫人很开心。 “她不足为虑,只是也不好叫狗乱咬阿秀不是?”慕容宁想到荣王妃也觉得厌恶,又见兄长应了,微微蹙眉了片刻,便低声说道,“淮阳侯府就要完了!二哥,只要淮阳侯倒了,五弟这不知还会不会对那丫头柔情蜜意!” 荣王愿意迎娶荣王妃,不过是因淮阳侯还算在御前得用,另有永乐公主是皇帝的亲妹妹,总是臂助。然而如今淮阳侯被参得站不住脚儿,永乐公主自从那年宫变就再也没有被传召入宫,慕容宁真想知道荣王妃在王府过的是什么日子。 当年她那样伤害他心爱的人,这样的仇恨,他一生都无法忘记。 “你心里就只知道她,没有点儿更要紧的事?”唐王皱眉问道。 “前朝事有太子与二哥呢,少我一个不少。”慕容宁搓着手赔笑道,“可阿秀就一个,娶不上她,弟弟这辈子多可怜!” 见他目中清泪点点尤带几分风流羸弱,唐王被恶心坏了,又想到唐王妃凶神恶煞地使唤自己往外头去给儿子买蜜饯,骂了一声,拖着弟弟就往蜜饯铺子走去。 “我记得,这从前是你名下的铺子。” 走到了这京中极有名的蜜饯铺子,唐王就见这里头人来人往生意很好,又见慕容宁探头探脑的特别地猥琐,也不管,只叫人给包了几样极好的蜜饯提在手里——据说自己亲手买的儿子特别爱吃,这才皱眉与傻笑中的慕容宁问道,“为什么脱手卖了?卖了谁?” 慕容宁从小就是个心眼儿活泛的,小小年纪就用自己与昭贵妃的私房银子在外张罗了很多的生意,他脑子活泛常有新鲜的玩意儿,因此如吃食铺子还有成衣首饰铺子都很红火,算是财路恒通。 然而三年前,唐王却知道这小子暗地里没声张卖了一批店铺,还是卖给了沈国公府的罗遥。 能猜出来弟弟为什么这么干,只是唐王却不能理解。 那时正是沈明秀与慕容南定亲的时候。怎么着,弟弟这是给沈明秀送嫁妆呢?! 缺心眼! “阿秀喜欢这些,我就想着给她预备着,自家的东西用着放心。况,其实这也都是她的主意。”慕容宁见唐王皱眉,知他不能理解,便低声说道。 那些有趣的吃食新颖的衣裳首饰,都是上辈子明秀与他说笑时而起,其实他都知道,明秀聪慧,总有不同。 可是他不知该怎么与兄长说。 因为这一世,明秀并不爱与他说话。 “行了,我就知道是为了她!”弟弟这是傻到家了,唐王摆了摆手不想听弟弟的倒霉苦逼暗恋史,叫人付了账,自己转身走了。 慕容宁却远远地看了唐王的背影一会儿,一抿嘴儿笑了起来,也包了几样明秀最喜欢的蜜饯,这一回提着觉得心情格外不同地往沈国公府上去了。 虽然一天都等不及有点儿害臊,只是能堂堂正正地登门,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儿不是?因有这样的喜悦,安王殿下这脚步特别欢快,一路就到了沈国公府,等人引着自己进去,见了里头用复杂眼神看着自己的恭顺公主与脸色一贯冷淡的沈国公,扬起了一张秀美脱俗的脸来赔笑躬身道,“拜见姑丈姑母!” 他贼眉鼠眼地看了一圈儿,见明秀不在,心里哀怨了一下,用幽怨控诉的眼神看住了恭顺公主。 “哼!”这小子还挺会来事儿的,能叫明秀这么快就接纳,也是个聪明的家伙。 恭顺公主全然忘了这外甥等了三年。 “姑母尝尝,这是我给表妹尝鲜儿的。”慕容宁急忙把蜜饯奉上,见恭顺公主打开了一个尝了尝眼睛都亮了,还要抓了吃,咳了一声赔笑又将蜜饯给揣到了怀里。 “喂!”这是故意调戏她呢! “这个给表妹买的。买的少了点儿,姑母爱吃,哪天姑丈往外头回来,多给您带点儿,叫您吃个够多好?”这岳母虽然很重要,不过还是心上人更重要些。 慕容宁这是头一回光明正大给心上人买吃食还不被拒绝,可不敢叫岳母都给吃了。 不然情何以堪! “你看看他这小气的样儿!”恭顺公主气坏了,决定告状,指着这倒霉外甥就与沈国公哼哼唧唧地说道,“一块儿蜜饯都不给,如今眼里就没我,日后怎么孝敬我呢?!” “回头我给你买。”沈国公的目光掠过赔笑讨好的慕容宁,伸手摸了摸愤愤不平的妻子,也觉得不好叫媳妇儿吃别的男子买的吃食,哪怕是女婿都不行。 “您真是特别通情达理。”慕容宁坐在沈国公的下手,见他对自己并无冷淡,心里就越发欢喜,秀美的脸都亮堂了起来,又见明秀不在,急忙问道,“表妹呢?那什么,蜜饯这东西不能放久了,不然就不新鲜了……”他的声音在沈国公看傻瓜一样的目光里慢慢地弱了下去,只对着自己的手指小声儿说道,“我就是想见见表妹,姑丈懂的。”他等得太久,已经等得不想再等,只想天天都看见她。 “阿秀的意思,我们听说了。你很好,我很满意。”沈国公在慕容宁霍然惊喜的目光里抿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 “您!”他没有想到,从来对自己很冷淡的沈国公,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原来对自己印象还很不错。 “这些年,我不是瞎子。你等了这么多年,是阿秀的福气。”沈国公见了慕容宁这样惊喜的目光,心中也十分感慨,敛目慢慢地说道,“只是我家阿秀,原对不住你。” 他握住了恭顺公主猛地要动作的手,继续冷淡地说道,“她订过亲,与你也不是头一回的姻缘,叫外头看你总会诟病。听我说完。”他对欲言又止的慕容宁说道,“还有她当初待你并不温和,多有冷言,如今,也是退而求其次,是你受委屈。” 这些话,他不想日后明秀与慕容宁相处久了,再从这青年的口中听见不忿之言。 柔情蜜意时千般好坏都不在眼中,然而若一日情分浅淡,这就都成了罪过! 沈国公不能看着明秀沦落到那样的境地,万事只会在此时先提出。 日后,慕容宁也不必再拿这些做幌子来伤害明秀。 “我不在乎,她不是退而求其次,是我遇见她晚了。”慕容宁不知沈国公心机,低声说道。 “王爷这话叫臣汗颜。日后那孩子有不对的地方,王爷只来告诉我,我来劝她。”沈国公看着慕容宁说道。 “她怎么会有不对的地方!”青年睁大了一双水盈盈的眼睛,震惊地说道。 恭顺公主默默捂脸。 “王爷说的很对。”沈国公的嘴角飞快地勾起了一瞬,见门口明秀静静地听着,便招了招手。 慕容宁看着门口笑看自己的明秀,脸顿时就红了,急忙又把蜜饯从怀里给掏出来了,几步到了明秀的面前红着脸说道,“给表妹尝尝。” “多谢表哥。”明秀见自己手边是自己喜欢的蜜饯,取了一个吃了,满嘴甘甜,就对慕容宁含笑说道。 慕容宁默默地看着她,许久只觉得眼前酸涩,低头忍住喉中的哽咽低声说道,“表妹再试试别的。” 那时她推了自己偷偷送到她家门后的点心时那疼痛的感觉仿佛还在眼前,可是看见她笑靥如花,他却觉得心不疼了。 很欢喜,很快活,仿佛身体都轻飘飘的。 “这些都是我的么?”明秀素来喜欢甜食,况慕容宁带给自己的确实很对胃口,又吃了一个,将慕容宁手上的蜜饯都抱在手上,这才与他笑问道。 不过这味儿,怎么与自家铺子的差不多? “嗯。”慕容宁看见明秀这样亲近,咧嘴嘿嘿笑了两声,跟着她就回了沈国公的身边,之后看着她偷偷儿对自己笑了笑,将蜜饯收拢在了自己的身后,没给恭顺公主。 “父亲。”沈国公的眼神叫她有点儿脸红,明秀小小地抱着沈国公的手唤了一声。 慕容宁的心意,她还是不想大咧咧地忽视的。 慕容宁看着明秀与沈国公这样撒娇,心里开始泛酸。 怎么能这么亲近呢?怎么不与安王殿下撒娇呢? 正厚着脸皮凑上去想要与明秀说话,慕容宁就见沈国公的目光往自己看来,咳了一声做严肃状,却还是在缓慢接近中。 “阿秀今日要赴几场宴席,我与她母亲都看顾不过来,就都托付给王爷了。”沈国公突然用很信赖的眼神看着慕容宁说道。 被郑重托付的感觉太好,安王殿下浑身都漂浮在云端不知今夕是何年,眼前都是闪烁的小星星,早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岳父放心!小婿一定不敢叫阿秀吃一丝委屈!”他拍着胸脯郑重保证道。 这是把心上人的安危交给他的意思么?! 第113章 安王殿下抱头鼠窜,被自家“岳父”打出了门。 “这小子,狼子野心!”没人喜欢明秀沈国公觉得糟心,然而遇上这种顺杆爬赶着往上凑的,国公爷表示也接受不来。 “没有想到,他是这么个性子。”明秀之前并没有十分了解过慕容宁,然而今日却觉得有趣儿极了,揉着眼角笑着说道。 她的目光落在慕容宁与自己的蜜饯上,听着母亲“连我要都敢不给!”的告状话,目中便慢慢地柔和了起来。 这个人,是个有真心的人。她如今要做的,就是不再想从前旧事,一心待他,两个人都圆满。 “不过看起来很在意你,也还不错。”恭顺公主满意地与明秀说道。 慕容宁与慕容南是性情截然不同的人,一个无赖一个守礼。恭顺公主分不清谁好谁坏,只知道日后谁能叫闺女幸福,谁就是好人。 好吧,安王,确实叫明秀笑容更多了许多。 “您说的是,只是我想着,我该努力改变对他的态度。”她会真心去喜欢他,用他对自己的这份心意同等待他,才不算辜负了他。 “不必急。”沈国公踹走了抱着自己大腿哭着喊着不肯走的美貌青年,哼了一声回转,听了这个便温声说道。 “怎么不急?!这孩子都十八了!” “安王年纪也不小了。”明秀柔声说道。 她不能因自己任性矫情,就耽误了别人是不是? 沈国公到底哼了一声,却并没有反驳,只是想到了明秀这婚事坎坷,目中露出了担忧。 只望这一回,再无波折,终能圆满。 “你往闵王府去,可有了什么有趣儿的话没有?”闵王府是京中八卦之一,恭顺公主眼下就指着这些八卦活着了,眼睛锃亮地推了推明秀。 被激动的老娘差点儿推地上去!明秀无奈地扶着桌子坐稳了,这才轻声说道,“还真有。” 她把今日沈明珠与慕容敬那不得不说的真爱故事说了一遍,见恭顺公主一点儿都不惊奇显然没当一回事儿,便好奇地问道,“母亲从前知道此事?”瞧慕容敬与沈明珠这架势也知道真爱不是一天两天了,八卦之王知道一些也并不是不可能,明秀如今性情也越发的冷淡,就算是沈明珠做妖,也不想有什么牵扯。 “当然知道,我听你二婶子说过。”恭顺公主淡淡地说道。 当年她将三太太贪墨府中银钱的账本子都摔在了这女人的脸上,只问她是还钱还是报官,三太太跪着求她,她却没有一点的动容。 她求她的时候看着可怜,可是谁来可怜她这些年在沙场出生入死的夫君与儿子?! 那些伤痕,一点点眼泪是抹不去的。她可不是什么圣母。 因此事,三太太不得不还了沈国公府五万两的银子,虽然叫恭顺公主说便宜了三房,然而如今银钱都不在手中的三太太是伤筋动骨了。 因为这个,国公府与三房三年都没有走动,有些话都是时有往太夫人处请安,做足了孝顺庶子媳妇儿的二太太来与恭顺公主说的。 二太太曾说了一回,沈明珠在家与闵王世子暗地里往来,想来就没错儿的。 “只是,她够呛呀。”恭顺公主见明秀好奇,便低声说道,“你二婶子说了,老太太不好了,还不定是个什么章程,她就算定亲,然怎么着宗室世子成亲也得隔个一年半载的不是?只怕那时,她得守孝。” 太夫人这些年过得不顺,不仅沈明珠姻缘不好,更有她唯一的嫡孙沈明棠,这小子年纪也愈发地大了,然而却也玩儿起来风流姿态,前儿还跟三老爷往外头去看花魁去了,回府之后给自己的丫头都改了名儿。 别的不说,贴身的丫头一名桃红,一名绿映,还挺好听的。 太夫人听了这名字就吐了血,之后就病歪歪的心灰了大半。 她疼爱沈明棠,也是因这孙子是她寄予厚望的孩子,据说是文曲星下凡的,做状元也使得,然而这么多年过去,竟字儿都认不全。 又有三老爷的外室有孕,也叫太夫人撑不住了。 那外室是当年她想要坑给沈国公的清倌儿,内里是个什么货色太夫人心里门儿清,如今却要给她生育血脉,怎能叫太夫人撑得住? “老太太已经病成这样?”明秀对三房这些年不大在意,听了这个,只觉得诧异。 她见多了太夫人机关算尽的狡诈强悍,如今骤然听到她不好,仿佛还有些接受不来。 “听说就是熬日子了,所以我就说,五丫头这婚事……”太夫人若是一没,沈明珠顿时就得守孝,那时,就真的要命了。 这一守,按多了说就是三年! 明秀嘴角顿时一抽,见恭顺公主还没有想明白呢,便低声叹息道,“老太太若没了,父亲岂不是要丁忧?况,我也得守孝。”这可太坑了,一坑就坑了一家子。 安王还不哭死啊! 恭顺公主呆了呆,一脸的才想到。 都分家了这么久,她早就不把太夫人那些人当回事儿了,自然想不起来,太夫人死了,自家也得倒霉。 “陛下会夺情。”沈国公伸手摸了摸明秀的头,见她一脸忧虑便安抚说道,“你放心,分家之后,她只是继室,与你无关。” 皇帝如今正是紧张的时候,就恐兵权叫承恩公给包圆儿回头给自己一个宫变,哪里肯叫沈国公丁忧,只怕老太太死了八百次皇帝也只会当寻常路人死了。况明秀的婚事自然有皇帝在,不行的话,请皇帝的圣旨出来,什么就都圆满了不是? 守孝?守他娘的孝! “父亲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明秀自然是相信父亲无所不能的,闻言顿时觉得安慰了起来。 她觉得安慰了,然而惊慌的自然也有,至少沈明珠来来回回地在一间奢侈华丽,却有些闷热的屋子里头打转,脸色惊慌。 她没有想到闵王妃处这样简单地松了口,却坏在了自己家中! “老太太怎么样了?”走了好几圈,恨不能把地都抹平了,沈明珠就见屏风后转出来了一个大夫,也顾不得避讳了急忙上前问道,“我家老太太如何?” 今日太夫人不知怎么就吐了一口血晕倒了,偏那时屋里还没有丫头,沈明棠也不知往哪儿钻沙去了,等沈明珠回来想与老太太报喜,却见她已经人事不知,晚一点儿只怕身子都凉了。她的心中恐慌,手就有些颤抖。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太夫人从前还好,这三年缠绵病榻,沈明珠那点儿孺慕之情也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如今只担心的是——太夫人若真的不好,她就得守孝。 不守也得守,因为闵王妃从来看她不顺眼,若她能晚进王府,想必闵王妃是乐意的,也会逼着她守孝的。 若她不肯,那更好,只说一声不孝女,退亲都没账算! “只在这半月了。”那大夫见沈明珠衣裳华丽面容娇艳,也不敢抬头看,低头急忙说道。 “什么?!”沈明珠顿时一个踉跄! “老夫人已经醒过来了,只是到底内中空虚,已经是数日子了。” “我家有许多好药!” “再好的药,也补不过来了。”那大夫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安地说道。 他方才见这沈家老夫人的身边一个亲近的儿女都没有,只有几个惊慌失措的大丫头来来回回,心中总是疑惑的。 三老爷如今守着真爱不着家,三太太天天算自己那点儿银子也不大来请安,沈明棠不必说,虽然与太夫人感情最好,然而到底年纪小玩儿心重不知往哪里去了。余下沈明珠正在这大夫的眼前,目光阴晴不定,许久之后方才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还请劳烦,给我家老太太好好儿开些调养的药。”见那大夫应了,将药方写了与自己,沈明珠送了大夫出府,脸上的笑容就落了下来。 半个月,赶不上她出嫁了。 “大夫与表妹怎么说的?”她正立在院中不知该这么办是好,就见另一侧的抄手游廊,一个文弱的女子匆匆走过来,走到沈明珠的面前轻轻喘息了片刻,面颊发白。 正是太夫人膝下的方芷兰。 “表姐怎么出来了?”见方芷兰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沈明珠便有些不耐地说道。 方芷兰这些年住在三房什么事儿都干不成,天天生病,人参燕窝大把大把地用,时不时还得请大夫入府来诊脉开药,不知花了多少的银子。 这若是还在国公府之中,走公中的账沈明珠不会说什么。然而如今分了家,方芷兰这用的都是三房的银子,谁会高兴呢? 说句不好听的,三房的银子就是沈明珠与沈明棠的,方芷兰这是在花她们姐弟的银子。 “我听说老太太不舒坦,想来瞧瞧。”方芷兰脸色柔弱不安地拧着帕子,怯怯地看了一眼沈明珠的冷眼,小声儿说道。 她能留在府中依仗的全是太夫人,她因体弱多病,三房又不是好人家,这些年也没有正经人家来提亲,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却还是待字闺中,说话自然也不硬气。 “老太太也就罢了,表姐可别太急了,回头自己病了,还得花钱抓药!” 从前沈明珠是多么清高的人呢?提银子都脏了嘴的。只是叫恭顺公主夺走了五万两的银子,三房捉襟见肘,如今便也市侩了起来,见方芷兰双目泛红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沈明珠越发不耐地推了这个从前与自己交情不错的表姐一把冷笑说道,“且表姐放心,老太太身子好着呢,不会少了你的好东西!” 最叫她不忿的,就是太夫人暗地里给了方芷兰好几样儿的珍玩,个个儿值钱。 她是太夫人的亲孙女,太夫人竟然给了方芷兰,没有给她! 想到一人多高的粉彩花瓶儿,还有好几串儿鲜红的檀香数珠儿,沈明珠就觉得心里烧的慌! 老太太为什么就只给这个病秧子? “表妹若喜欢,我就送给表妹。”方芷兰目光一闪,低着头柔弱地说道。 “老太太给你的,我可不敢要!” “我与表妹一体,我的不就是你的?”方芷兰拉着沈明珠的衣裳,偷眼见她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便柔声说道,“那样儿的好东西,我屋子里也是白放着罢了!老太太曾经还给了我一套檀木的茶具,最是稀罕雅致的。我知道表妹最喜烹茶,这就拿给表妹,以后呀,与世子一同烹茶为乐,岂不是快哉?” “这……”沈明珠确实缺一套日后嫁入闵王府拿得出手儿的茶具,闻言已经意动。 “还有那粉彩花瓶儿与数珠儿,都是好东西,以后都给表妹做嫁妆,摆在屋里戴在手上的,再体面不过。”方芷兰继续说道,“老太太说这些都是从前自己从老国公的私库里留下来的,那都是不多见的好东西,只有表妹做世子妃的人物,才配用这样贵重的东西呢。”她细致地说完了,又低声叹道,“我这样的身子骨儿,也不知能活几年,要了这样的东西,有什么用呢?” “表姐不必妄自菲薄,好不好的,明儿管老太太讨些人参来,就够救你的命了。”沈明珠跋扈的性子并没有改,只是这些年没有靠山不敢在外头儿张狂。如今只敢在家欺负方芷兰罢了,况她也觉得方芷兰没用,使了那么多年的劲儿,慕容南的一个袖子都没有挨着,太过丢脸,见方芷兰还是柔柔弱弱弱柳扶风的,便想了想慢慢地说道,“待日后我嫁入王府,会想着表姐的亲事的。” “多谢表妹一心待我。”方芷兰双目含泪,仰头轻声说道。 “表妹方才,在为难什么?”感激了一下沈明珠对自己的心,方芷兰急忙又问道。 “老太太的病……”方芷兰本就不被沈明珠放在眼里,因此在她的面前也没有忌讳,沈明珠将自己顾虑之事说了,见方芷兰露出了惊容与不安,便冷哼了一声说道,“闵王妃正恨我呢!我只怕守孝数年,世子……” 慕容敬是个多情的人,沈明珠很担心这真爱又叫闵王妃拿那些通房小妾的给笼络过去,此时便与方芷兰慢慢地说道,“到了如今这地步,我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纵有千般手段,也争不过老太太的命去! 方芷兰果然也露出了愁容,之后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表姐有什么解决之道?”沈明珠眼尖,见了她的模样,顿时问道。 “有是有,只是……”方芷兰吓得退后一步,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见沈明珠不耐烦地抓住了自己的肩膀,疼得脸儿一白,方才讷讷地说道,“只是会叫老太太难过。” “什么法子?!” “我听人说有一种药,能激出病人身上的气血,延续寿命,只是……”方芷兰迟疑了片刻,在沈明珠炯炯的目光里为难地说道,“气血翻涌冲击心脉神魂的,病者大多会心神不定,孳生虚幻恐惧之景,日日夜夜不能安稳,如陷地狱生不如死。因此……”她顿了顿,看着沈明珠轻轻地说道,“寻常人宁愿死了,也不敢用这样的狼虎之药。表妹,你觉得,如何呢?” 沈明珠听了这样的药效,微微迟疑,之后,面上一冷。 “这药哪里有?”她听自己冷静的声音传来。 第114章 过了几日,二太太往国公府陪恭顺公主说话。 从三年前分家之后,二太太的气色越发地好了,虽然为人还是沉默寡言,然而一张脸却水灵很多,显然没有了太夫人的荼毒外加二老爷的精心滋润,二太太的日子过的不错,此时坐在恭顺公主的对面,也显不出太多苍老来。 恭顺公主完全是逆生长,与明秀都仿佛是姐妹的。 “老太太这病听说是好了,我去瞧过确实也精神了许多。”二太太恐太夫人生出幺蛾子来指责二老爷不孝,虽然讨厌太夫人,却不敢如恭顺公主这样骄横,时不时地往三房去,如今太夫人据说是病了,走动得更勤快了。 她也并不只是为了太夫人,恭顺公主担心的问题,二太太也很担心。 都担心太夫人扛不住没了,子女们得守孝。 虽然二太太的儿子们与次女明华已经出嫁,然而幼女明真却已经长大,也该是嫁人的时候,这时候若生出什么守孝的话来,二太太自己就得吐口血,此时放下心来,她便与正歪在软榻上张着嘴使唤罗遥给自己扒果子皮儿的恭顺公主笑道,“老太太的精神极好,大嫂不要再担心了。” 叫她说太夫人那不是精神好,简直就是精神亢奋,只是叫二太太隐约地觉得古怪。 那种双眼都发凸,坐卧不宁的模样,跟神经病而也差不多了。 不过太夫人的精神状态二太太不管,只要人没死就行,也并没有深究。 “是了,你也日日去的,却也该歇歇了。”恭顺公主才不担心呢,漫不经心地说道。 罗遥冷着脸,咔吧一声掰开了一个果子,一边塞进了恭顺公主的嘴里,一边就喂给了笑眯眯坐在自己身边,看着自己双眸格外水意盎然的表妹的嘴里,见明秀一边低头吃果子一边偷笑,她便摸了摸表妹的头。 二太太含笑看了罗遥一眼,摇头笑了。 为了罗遥的亲事,别说待沈国公,阳城伯府对二老爷都很热络。二太太在京中走动见过几回阳城伯夫人,那叫一个亲热,拉着二太太的手上赶子叫妹子的,还来往都带着,十分看顾妥帖。这为了什么,二太太心里有数。 都说阳城伯夫人鬼迷心窍爱极了沈国公的外甥女儿,如今瞧着确实有点儿这意思。 罗遥今日休沐在家,被恭顺公主拎在面前看着不许她往外头去打架的,一时手心儿痒痒,卡巴卡巴地捏着果子,汁水四溢,就听恭顺公主很八卦地与自己问道,“我听说昨日你送冯家那小子回了阳城伯府?为了什么?” 当恭顺公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觉得天都亮了。 “他挨了揍,我帮了他一把。”英雄救美说的就是罗大人了,昨日回府的路上,罗大人就听到角落里有很多的喧嚣叫骂,不在意地往里一看,就见一只纨绔抱头鼠窜被人摁在地上往死里打。 虽然觉得冯五神烦,不过纨绔也就自己能欺负来的,罗大人就出手帮了一把。 当场就揍掉了一群倒霉蛋儿的大牙,救了冯五于水火。 虽然不知道冯五为何出门连个小厮都不带,不过罗遥显然不感兴趣,将抱着自己大腿叫英雄,鼻青脸肿的纨绔给送回阳城伯府,罗大人就受到了热情的招待!阳城伯夫妻并肩而来,笑眯眯慈爱地感激了一下罗大人的出手相助,之后热情地留饭。 不留下都不好使的,阳城伯亲自出马,摁住了罗大人的肩膀拐着脖子就往伯府里拉。 阳城伯也是武将出身,罗遥年轻竟然没有反抗成功,苦逼地被拉入了阳城伯府,被热情地招待了一下。 这顿饭吃得罗大人胃疼,如今想起来都胃里反酸水儿。 “英雄救美不是?”明秀如今的心情不错,就在一旁窃窃地偷笑喃喃道。 听了这话,罗遥的眼角一抽,又捏碎了一个果子! 想起来了,这果子都是阳城伯府昨日的友情贡献,因见罗遥喜欢,因此巴巴儿地给带回了一车来。 “这孩子,总是嘴硬心软呢。”恭顺公主心里很满意,摸了摸自己水灵灵的脸,觉得果子不能停,一边捏起来一个自己吃着,一边还推给笑而不语的二太太含糊地说道,“你也尝尝,说是才入京的果子,甜得很。你若喜欢,回头带回去些!” “怎好连吃带拿的。”二太太便笑道。 “不过是几个果子,图个新鲜劲儿,偏你这样多心。”二太太连这样的便宜都不沾,恭顺公主只觉得她的性情高洁,又见二太太笑吟吟地吃着,便摇头笑道,“你府里头不是一家子人?正好儿趁着水灵都尝尝,算得上什么。” 二太太的两个儿媳妇儿也都是省事儿的,乃是二太太亲自去相看回来的,与二太太十分相投。因此恭顺公主也很喜欢,平日里得了衣裳料子的,也往二太太府中送一些过去,虽不多,到底是兄长嫂子的心意。 “那我偏了嫂子的好东西。”二太太并不十分推拒地笑道。 “你说了这话,我若不给你些好东西,倒叫你这话成了空。”恭顺公主就笑了起来,见二太太诧异了一下,只一招手叫人送上来了几匹料子与一匣子的首饰,命人在二太太的眼前翻开,这才叹气道,“你不说,莫非我就不知道?大丫头再嫁之事,我是知道的。莫非我这个做伯娘的,竟要束手不管?” 明静三年前与人和离,从此居住在家中,隔了三年才回过劲儿来,总算是要嫁人。 “那日没有大哥做主,阿静这就是个死。已是再造之恩,如今怎能再拿嫂子的东西?”这一回二太太坚持不肯收,不管恭顺公主怎么说,都十分坚持,见她执意不要,恭顺公主不得不将这些叫人拿下去,指着二太太叹息道,“何苦!” “若要了嫂子一回,我只怕心生妄念,日后再也不能如此时无所求了。”人都是有*的生物,二太太只恐今日开了一个口子,以后就再也不能心静如水地看待恭顺公主,总要想着由头管恭顺公主要东西。 那时恭顺公主再给,自己还要得寸进尺,若不给…… 她心里莫非不会生出不忿之心? 不如就在一开始,无欲则刚,从不沾染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这个做伯娘的,给孩子点儿东西算什么呢?” “她的日子还过得下去,怎能依靠旁人?”二太太便柔声说道,“若遇上大事,嫂子不说咱们也是要求到嫂子大哥的面前的,只是这些不难于此,也就算了。”她看着恭顺公主红着脸说道,“我厚颜,只想求嫂子一事。” “你说的是明真那丫头?”恭顺公主敏锐地说道。 “这孩子性子天真单纯,不如她两个姐姐稳重聪慧,我担心极了。”明真是一个十分天真可爱的姑娘,只是年纪小事还好,都要嫁人还这么天真,二太太都愁坏了,只恨不能立时叫闺女长大,便厚着脸皮与恭顺公主央求道,“嫂子在外见的人多些,见识也多,明真这孩子……” “你放心,她的婚事,我看着呢。”恭顺公主眼光其实很好,为罗遥相中的冯五,之前为明秀相中的苏三都是极好的青年,自然对自己很有信心,心里想着这个,恭顺公主便见二太太露出安心的笑容,越发地满意了。 “有嫂子的话,再不愁的了。”二太太知道今日自己有点儿过了,便有些羞愧地说道。 “你叫我一声嫂子,我自然为你筹谋。”这又不是讨人厌的三太太,恭顺公主也没有想过妯娌间仇人似的,见二太太容貌姣好,明静三个女孩儿都有她的几分美貌,想到二老爷如今还老老实实地不纳妾呢,目光越发温和。 “明静的亲事,可有章程?” “二嫁女,不好红红火火的,不过也并不减薄。”二太太听了,便感激地对探头看来的明秀说道,“还是得了三丫头的济!不然,再没有这么顺当的!” “这话怎么说?”明秀不知这缘故,不由笑问道。 她这些年走动得疲沓,虽然知道明静嫁人之事,却并未深问,本以为是二老爷的手笔。 “你不知道?”二太太眼睛豁然张大了片刻,见明秀一脸茫然显然是真不知道的,便忍不住乐了,捂着嘴笑着说道,“你大姐姐这亲事还是安王殿下给保的媒。”见明秀与恭顺公主都一呆,她心中感念,便低声叹息道,“若没有三丫头,安王殿下怎会这样上心呢?阿静的婚事,也不会这样叫人满意。” 她知道安王与明秀最近走动得频繁,听二老爷的意思,沈国公是允了这门亲事的,因此越发地感念明秀对自家的扶助,想到这些年唐王与安王屡屡登门,不说别的,就二老爷在朝中的人缘儿都好了许多,往来都很顺遂,几个儿子的前程也都有了,她已经感激得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明秀已经怔怔的。 她没有想到是慕容宁在自己没有开口的时候,做了这么多的一切,惠及了自己的姐妹。 明静定下要嫁人的时候,自己还没有说要与慕容宁相好,这个人什么都没有对自己说起,也不是为了讨好自己,就将一切都圆满了。 “他……”明秀觉得心里晦涩,低声叹了一声。 “这心意倒还好。”罗遥的目光柔软了很多,敛目低声说道。 “是。”明秀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纹,又想到慕容宁在自己面前伪装柔弱可怜的模样,再想想他在外食人花的风评,只觉得心里又酸涩又好笑,低头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叹息道,“我原以为,我是个铁石心肠。” 会不管慕容宁做了什么,都觉得理所当然。 因为他喜欢她。 可是原来不是,她也会觉得,他做得太多,她替他委屈。 “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家?”二太太只与明秀说了些明静要嫁人的话,却并没有多说那家的情况,恭顺公主听得好奇死了,也想知道慕容宁给自己寻了怎么一个连襟,便急声问道。她一急起来,一只手就下意识地拉住了二太太的衣袖,娇气地摇了摇。 一看就是经常做这个动作的。 二太太低头看了看衣袖上那只雪白纤细的小手,再看看恭顺公主水汪汪充满了八卦的眼睛,脸上便越发地好笑了起来,却也不笑话这个小孩儿似的嫂子,柔声说道,“是东宫的一位属官,两年前发妻生产时亡故,一尸两命,他就做了鳏夫。叫我觉得合适的是,这位一直守到了现在,一直都没有续弦,也算是有情有义。” 虽然这情意不是冲着明静,却叫二太太心安。 今日待发妻如此,来日明静若有个什么,相信这人也会不离不弃。 “没有续弦,不会是夫妻情深罢?”恭顺公主便皱眉问道。 若真是一心悼念亡妻,确实是有情有义了,不过落在明静的头上,岂不是叫人跟着吃苦? “夫妻情深也好,或是其他,阿静也觉得他挺好,搭伙儿过日子的,这样的人也会守礼尊重她。”二太太早就过了什么情深似海你爱我我不爱你我恨你的天真时候了,只在乎那人会不会尊重妻子,也就够了。 明静自己需要的,也不是一个与自己情深似海的丈夫。 只要能好好儿照顾她,哪怕是安王的势头压着叫那人勉强照看呢,也都够了。 明静到底是和离的女子,能愿意再嫁,已经很不容易。 “安王也是尽心,阿静这亲事极好的。”那人曾上门来,二太太瞧见过几回,稳重老成,还十分温和,与明静已经是良缘,况二老爷也回来说,这人在朝中对他很恭敬,虽然官位高过二老爷,却执晚辈礼,从不怠慢。 “那他家里头……”恭顺公主可还记得明静那时是为了什么和离的呢。 “只有一位老母亲,我拜见过,是个十分慈祥的老人家。”二太太自然是要打探的,不然岂不是再坑自己闺女一回?见恭顺公主这样细致地垂问,感激她对明静的用心,便低声含笑说道,“家里的人口也简单,还有一个出嫁了的妹子,如今夫君做着太仆寺少卿,京中也有赞誉云柔顺的。” 更重要的是…… “这人家中并无姬妾,因此,我觉得极好,竟恐错过了。”二太太忍不住叹息道。 为了叫明静不再因妻妾之事生出波折,她已经不知耗费了多少的心血了。 “这个倒是不易。”恭顺公主果然眼睛就亮了,拍着微微颔首的明秀笑道,“阿宁这媒,做的不错,也是他的一番心意了。” “您若觉得好,等他上门好好儿夸夸他就好了。”明秀便笑着说道。 “只恐他得意忘形!”恭顺公主仰着头哼哼道。 一高兴再管她叫岳母,看她不挠他的! 见她很娇气地仰着头,明秀忍不住笑了一下,之后,对着门口那个躲在门后探头探脑偷听的美貌青年,偷偷儿地眨了眨眼睛。 那青年从门缝儿挤进来了一颗脑袋,努力对明秀露出了可怜的表情,求怜惜。 第115章 这种奇异的装可怜,叫恭顺公主看见后,生出了危机感。 公主殿下也是这么和国公爷装可怜的! 眼红警惕得眼睛都鼓起来了,恭顺公主正要冲着门口那个死小子咆哮,却见二太太正好奇地看着她,为了长嫂的形象,不得不勉强忍住了。 此时明秀往她方向投来的不赞同的眼神,叫恭顺公主默默地咽下了一口小血! 这是宅斗吧? 公主殿下竟然输了! 见母亲一脸想要挠墙的模样,荣华郡主觉得这心情特别地好,对着门口的慕容宁温和一笑。 美貌无匹的青年眼睛顿时亮了,就跟飘一样儿飘进了房中,冲着明秀傻乐了一下,之后一脸羞涩地与恭顺公主作揖。 “给姑母请安。”他微微侧身,用最美好的侧脸冲着自家心上人,努力叫她看出美来,羞答答地说道。 “哼!” “姑母?”小白花儿的目光诧异极了,仿佛是看清楚了自家姑母对自己的不待见,伪装坚强地红了眼眶,眼泪欲落不落。 “想死吧你?!”见这家伙竟然敢给自己上眼药,正沐浴在闺女那皱起眉头看过来的目光中的恭顺公主顿时暴躁了,想到在宫里气性很大很外露,天天就知道吵架不知道装小白花儿的昭贵妃,恭顺公主简直不能相信这是昭贵妃的儿子! 见慕容宁退后了一步,怯怯地看着自己,手上还捏着衣角,向来很被夫君儿女钟爱的公主殿下有了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愤慨,瘪着嘴儿哼哼唧唧,什么形象都顾不得了。 “舅母若哭了,等着舅舅抽你。”见明秀越发恶趣味了,罗遥挑了挑眉,凑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 这凑得有点儿近,安王殿下霍然转头,目光炯炯。 怎么能凑这么近呢? 罗遥恶心坏了,转头捂住了嘴,担心再说话都能吐出来。 “王爷才下朝?”明秀也很担心沈国公看见自己把恭顺公主欺负抑郁了,回头叫自己罚站,急忙与慕容宁笑问道。 今日这青年一身翠衫光彩夺目,腰系玉带贵气逼人。因他气色极好,本是俗艳亮丽的颜色,然而穿在他的身上,竟有一种叫人不能偏开眼去的美丽。 哪怕是明秀见多了美人,也得竖一竖大拇指。 “我今日没有上朝。”若上朝,他必须得跟他岳……姑丈一同回来,鞍前马后侍候一番刷好感才对来的。不过慕容宁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听明秀问起,眼睛顿时一亮,几步就坐到了明秀的身边,顶着罗遥不善的目光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抱着的纸包送到明秀面前,乐呵呵地说道,“我亲手做的,前一次你用了说极好的不是?这一回我觉得自己做得更好些了。” 他修长的手指打开了那纸包,滚出了许多裹着糖霜的红艳艳的山楂来。 罗遥不知渊源,看了一眼就没有兴趣地转过头想自己的倒霉心事。 明秀低头看了这些山楂,只想到当年与这青年初见,他带着病也要见自己一面,也要给自己吃他亲手做的冰冰糖山楂。 那时他也是天潢贵胄,然而看向自己的眼神却那样卑微,就这样……到了如今也没有改变。 “你做的么?”面上有些动容,然而明秀的小心肝儿却噗通噗通地跳起来——被吓得不轻呐。 她还记得前一次那可怕的味道,说一句出自黑暗料理界,也是有人相信的。 “嗯!”慕容宁眼睛弯起来,眼里都没别人儿了,看着明秀一双眼睛充满了明亮期待的光芒。 恭顺公主同情地看了一眼可怜的闺女,哀叹了一声,已经预备随时跳起抢救自家以身试毒的可怜闺女。 明秀不动声色,取了一枚纳入口中,见慕容宁紧张地看着自己,便忍不住笑了一下,之后又吃了一个。 “真能吃?”见她连吃了三个,恭顺公主怀疑地看了看那山楂,又看了看她闺女。 “母亲试试就知道了。”见恭顺公主鼓着脸儿看着自己,明秀微微一笑,拿帕子掩了掩自己的嘴角与慕容宁柔声说道,“糖衣少了些,下一回,多用点儿糖,甜起来味道才好。” 竟然还想叫自己给做下一次么?安王殿下幸福得都要晕倒,眼前天光明媚幸福得不行,急忙捧着山楂给在场的恭顺公主二太太与罗遥都让了一圈儿,见众女眷都拿起了山楂往嘴里放,他便回头与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明秀狗腿地说道,“等下一回,我给你做你喜欢的芸豆卷!还有烧乳鸽什么的,我都学着呢,以后都做了给你吃!”他知道明秀更喜的不是自己下厨,而是对自己的心意,欢喜得不行。 况明秀并没有与他客套地说还好吃,还给他提意见,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不拿安王殿下当外人的意思呀! 人生,怎么可以幸福成这样! “咳!”恭顺公主不知怎地,就卡了一下嗓子,看着恨不能在自己面前打滚儿的慕容宁说不出话来。 确实做得不错,除了有些酸,竟再没有不好的,这小子竟然还真会做这些东西。 见慕容宁对明秀这样妥帖,恭顺公主默默地眼红了。 “可难吃!”她哼了一声,仰着头吧嗒了一下嘴儿,偏头用正宗刁钻岳母的形象与慕容宁说道。 太气人了! “我尝着倒还好。”二太太只叹明秀的姻缘顺遂,遇上的都是难得的青年。当年的慕容南何等风流人物,也爱慕这个女孩儿。又有安王等了这么多年不该初心,如今接了退亲的明秀还仿佛如珠如宝。 世人眼里只觉匪夷所思,然而二太太却在心中默默地祝福,只愿明秀这一生都被眼前傻笑的青年捧在手心儿,从此平安喜乐,一生圆满。因想到这个,她便对恭顺公主柔声劝道,“王爷的心意难得。” 她并不嫉妒明秀的姻缘,盖因她家已经得了国公府太多的恩惠。就连明华的婚事,若不是沈国公在背后撑腰,明华想要嫁进安固侯府,也是艰难。 见到安王,她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婿王年,也觉得其实自己有了那样的女婿已经是自己的福气。 成亲三年,那个世人眼中的纨绔从未改变自己的心意,也从未叫明华吃过一点儿的委屈。哪怕是安固侯夫人的面前,也是他笑嘻嘻地顶在前头。 小辈们都圆满了,二太太也就无所求了。 “下一回,多做点儿给父亲尝尝。”明秀只温声与转头求助地看着自己的安王说道,见他看向自己的目光犹如看天神,默默地扶额不语。 “我就是习惯了,以后改。”安王殿下小白花儿做得太顺手,这都改不过来了,见明秀无语地看着自己,又见左右恭顺公主不爱吃自己的东西,急忙都捧到了明秀的面前,见她真的很喜欢,便笑眯眯地拿胳膊拄着桌面儿撑着下颚看明秀吃山楂,也不知是酸的还是怎样,安王殿下觉得自己嘴里全是口水,小小地咽了几下,他便努力做出了纯良的脸来低声说道,“其实,这也是真实的我呢。” 他就喜欢在心上人面前卖乖装可怜,这都是真实,碍着谁了?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板着,随性极好。”明秀不在意地说道。 其实瞧着安王这样可怜巴巴的,她也能看出这是他的真性情。 这个人……在自己亲近的人眼前软弱得一塌糊涂,就如同一只懵懂的小狗儿,将自己最脆弱的腹部给露出来,随人伤害,没有任何防备之心。叫人轻轻摸一下就能满足地眯起眼睛。 当然,若遇上自己不中意的人,那就是凶神恶煞了。 看看庞阁老就知道了,入阁三年,如今已经气血耗尽,不知啥时候就得撑不住了。 “那你喜欢么?”都说了,安王殿下是个得寸进尺,没脸没皮的人,见明秀对自己和气,就急忙往上爬。 明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纯良地对自己眨眼睛,想了想,方才说道,“你猜。” 安王殿下睁大了眼睛!用被严重伤害了的表情! “喜欢?” “你再猜。” 为了这么一个答案,朝中风里来火里去格外犀利的安王殿下倒地不起,趴在桌面上呜呜地哭起来。 “哼!”见这小子被表妹调戏得不轻,明秀显然觉得欺负人更有趣些,自顾自地吃酸死人的山楂,脸上带笑听着安王的哭声,罗大人被这灌耳魔音给刺激得很暴躁,恨不能一把抄起安王丢出门算了,却只是弹了明秀的额角一记,见她无辜地看过来,点了点安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淡淡地说道,“吵!”这两个真是绝了,都不是省油的灯,以后国公府还不定怎么闹腾。 “表姐说你吵。”明秀毫不脸红地推了推慕容宁,和气地传话儿说道。 这个不是怜惜自己心里有自己的明秀,而是随时能捅死自己的表姐。慕容宁一抬头,一点儿泪痕都没有,胆怯地看了罗遥一眼,往明秀的方向靠了靠,寻求保护。 罗遥面上露出一抹森然,显然记仇。 “我说……”恭顺公主在一旁瞪着眼睛看了很长时间了,见明秀笑吟吟的心情不错,顿时心情很不美丽,又见慕容宁躲在闺女的身侧露出了得意的表情,顿时一脸血! “见了王爷,我本是要感激一二的。”二太太见恭顺公主要掀桌子,急忙在一旁含笑与看过来的慕容宁感激地说道,“我家大姐儿得了王爷的照拂如今圆满,王爷对我家的恩情,我家都不敢忘的。”她顿了顿,这才与慕容宁小心地说道,“阿秀也是个有心的孩子,这些年为了大姐儿不知操了多少的心,如今有王爷帮她,竟叫人安心许多。” “何必客气。”慕容宁心说废话,不是瞧着明秀辛苦,他吃饱了撑着了管别人家的闲事儿,真以为安王殿下那么清闲呢。此时想了想便露出了温煦的笑容说道,“表妹素来不是独善其身的性子,我是最明白的,因知道她爱操心,与我也并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儿,出个手罢了。”见二太太越发感激地往明秀的方向看,他便笑问道,“大堂姐觉得满意么?那可是太子面前的红人!堂姐日后不必担心。” 上辈子的时候,这个未来的便宜堂姐夫就是太子很喜欢的属臣,太子登基之后便命巡抚闽浙,真正的一方大员,且荣宠不衰。 虽然后头慕容宁死了不知道那人后面的仕途,只是那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想必不会走错了路,连累妻子。 慕容宁相中那人就是因那是一个聪明人。 聪明人自然会知道怎样对待背后连着沈国公与安王府的沈明静,而不是如同愚蠢的兵部侍郎家那样,将真正的姻亲往死里糟蹋。 那才是蠢人呢,于是灰飞烟灭抄家流放,死的不能再死了。 慕容宁笑眯眯地打着自己的算盘,小九九不知多少,瞧着就很不怀好意,至少恭顺公主瞧着很酸。 “那人,日后会善待大姐姐,是么?”明静吃过苦,明秀自然更记挂些。 “他若不好,我怎会往家里带。”慕容宁一张脸得意得跟花儿一样盛开,对着明秀挤眉弄眼地说道。 二太太觉得这话里好怪,却不知怪在哪里,总之很不对味儿。 只是她觉得自己大概多心了——经历过太夫人荼毒的总是要想得多些,因此便将心中这点儿违和给咽到了肚子里,又见恭顺公主一脸的唧唧歪歪,她便急忙用许多有趣儿的话来逗了恭顺公主开心,口中便笑着说道,“嫂子还有一事只怕不知,咱们家的二丫头,有喜了!” 这说的就是嫁入安固侯府的明华了。自从明华嫁人,这都已经三载,说句不好听的,利索些的第二个都生下来了,明华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若是个正妻摆设也无可厚非,然而王年夜夜歇在明华的房里哪儿都不去,这无孕,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安固侯夫人又不是恭顺公主这样的婆婆,自然是要闹事的。 “可算是有了。”恭顺公主听见了,竟眉飞色舞,觉得这真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她都替明华愁死了,有段儿时候都担心安固侯夫人又生事塞几个小妾往王年屋里去。 虽不知后头王年干了什么,叫安固侯夫人容下了无孕的明华还什么难听的都没有说,然而恭顺公主却知道王年在其中只怕转圜的艰难。 “我也知嫂子上心,因此今日一股脑儿地来与嫂子说喜事儿。”二太太谢满天神佛的心都有,双手合十低声说道。 “你家可是双喜临门!”恭顺公主自然喜上眉梢,回头四顾就想叫自家闺女也跟着喜庆喜庆,却见没皮没脸的安王殿下又一脸美好纯真地与闺女问道,“表妹的心里,真的没有我么?” “你猜。”明秀笑呵呵地说道。 “没有。”吸取了前车之鉴的安王殿下十分聪明地说道,顺便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心上人,美滋滋等着她叫自己“再猜”。 等了半天,对面的佳人只是对自己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并一直笑了下去…… 第116章 安王殿下哭倒在心上人的面前,一点儿眼风都没有得来。 见他这样可怜,恭顺公主却心软了,哼哼着与坏心眼儿的闺女说道,“你表哥与你说正经的呢,你逗他做什么!” 可不是方才一脸要掀桌子的表情了,作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人,明秀心好累。 “表哥?”见恭顺公主帮着自己改了称呼,明秀挑了挑眉,之后敛目忖思,也觉得王爷太过生疏。 “唉!”这哭着的美貌青年一抹脸,一脸开心地应道。 恭顺公主见了这么一张阳光灿烂的脸,觉得自己方才的那点儿可怜完全没有道理,歪了歪头,不想管这两个小辈的闲事儿了。 “二姐姐有孕,这是喜事儿。”见罗遥正抱着手臂一脸沉思,明秀就笑问道,“表姐想到了什么?” “怨不得那小子前几日在神机营突然火上房似的跑了,这两天竟然都敢不来报到。”罗遥想到那一日府中一个小厮匆匆而来,冲着正被人压在地上一通好锤的王年嚷嚷什么“奶奶不好了,厥过去了”等等,之后那小子竟然用自己都不可思议的力气掀翻了压在他身上的三个大汉一路滚着跑了,罗遥便眯了眯眼,与明秀皱眉说道,“我当明华身子不爽利,方才叫他担心,没有想到是喜事。” 这样的喜事来报一下能死么?! “我既然知道了,就往二姐姐处去瞧瞧,才能心安。”明华虽然没有在安固侯夫人面前吃委屈,只是没有身孕到底腰杆子不硬,说话也不敢高声。 明秀有些担心明华,想了想便与恭顺公主笑道,“母亲叫人给我预备些滋补的燕窝人参的,一会儿我带着去给二姐姐,叫她宽心好生将养。”她沉吟了片刻,这才与二太太又说道,“二姐姐的起居也得尽心,二姑母处虽然极好的,只是我想着有孕难免有些与众不同的口味等等,上回我往二姐姐与表哥的院子去,见左边儿还有一排的厢房,不如做了小厨房如何?” 把屋子都占上,免得日后安固侯夫人生幺蛾子。 “只怕你姑母不肯。”二太太犹豫地说道。 她自然是愿意明华院子里有小厨房的,不然明华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的,安固侯府一大家子人,肯定有人说怪话。 如明华不好侍候事儿多等等,听着得多糟心。 “这事儿,叫王年那小子去说,指定成!”慕容宁近些年与王年交情还算不错,除了王年处从来听不找关于明秀的一二三事叫安王殿下比较郁闷,别的倒还好,都是纨绔出身,慕容宁便笑嘻嘻地与明秀说道,“一会儿,我送你过去?”送了明秀过去,自然就能同路回来,这一来一往的独处起来,没有恭顺公主这么一盏瓦亮瓦亮的蜡烛,多叫人开心呐?一想这个,安王殿下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儿。 “不必。”明秀笑眯眯地拒绝道。 她与慕容宁虽然相处得不错,不过大庭广众的,还是不要叫人看见这么黏糊糊的样子了。 不然再叫谁嫉妒一下,没准儿生出什么事端来,她又得叫人说道一句不好听的。 “那我等你回来。”慕容宁有些遗憾地吸了吸鼻子,努力把沈国公府坐出自家王府的感觉,在恭顺公主不敢相信的目光里含情脉脉地看着明秀,轻声说道,“你快点儿回来。” 他多贤惠呢?心上人出门一回家就能看见他的守候,想必这一颗心也得挺热乎的。 “你若无事,就陪陪母亲,陪陪父亲。”明秀自然是愿意慕容宁把自家爹娘的好感刷满的,见他点头,便轻声说道,“只是不必勉强,来日方长。你若是累了,便歪一歪,父亲母亲都知道你的,不会计较这些。”她目光温煦地看着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慕容宁,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看重我,想着叫我圆满。父亲母亲其实很喜欢你,你做出平日里的模样,他们其实更欢喜。” “嗯。”慕容宁嘴角动了动,竟说不出话来,只能挤出了一个单调的声音。 他看着此时关切看着自己的明秀,就想到上辈子她絮絮叨叨与自己说话时温柔的模样,还有看着自己的眼神。 仿佛有什么不一样,又仿佛……其实是一样儿的。 他心里暖和安稳,从前的痛苦与伤痕,仿佛都不见了。 他喜欢她念叨自己,把自己放在心上,也喜欢她对自己与前世不同的,露出狡黠逗弄的模样,与他这样亲近。 “我知道了,你快些去。”他努力了许久,方才将心里的酸涩与快乐都压住,小声儿说道。 他与明秀说着话的时候,已经有丫头把许多滋补的药材等物预备好了,二太太再三推辞,只是这一回明秀只说自己给明华的,因此不得不罢了,却记在心中日后要给明秀更多的添妆,见外头日后高高的,明秀便劝住了慕容宁,带着几个丫头上车就往安固侯府去,车出了国公府她忍不住往后看,就见一个翠衣鲜艳,容色艳质风流的青年扒在大门口痴痴地看着自己的马车,很久都没有动。 “王爷真是对郡主一心呢。”鹦哥儿也趴在一旁看着,转头与明秀笑着说道。 “他这样待我,我得好好儿待他才是。”明秀也是一笑,动了动手指弹了鹦哥儿的额头一记,柔声说道,“你很喜欢安王?” “他喜欢郡主,我自然是喜欢他。”鹦哥儿理直气壮地说道,“他一日待郡主好,就是我的主子!”说句不客气的话,有一天安王若辜负他家郡主,她头一个与他同归于尽。左右她一条贱命,败了去也不亏。 不过安王会辜负她家郡主么? 呃……难度相当之大呀。 明秀看着一脸神气活现的鹦哥儿,抿嘴儿笑了,摸着她的头笑道,“你也年纪渐长,这样口无遮拦,多叫人担心?合该学学玉惠。” “您身边跟着两个稳重丫头,您不觉得无趣?”鹦哥儿觉得自己还是个好人儿呢,见明秀摇头笑着不语,眼珠子转来转去,就不知在想些什么了。 这一路就到了安固侯府,因王年今日在家,明秀叫人传了话儿过来,就见安固侯府的大门外,喜气洋洋的王年正搓着手一脸眉开眼笑,见了明秀的车眼睛都亮了,大步上前就引着沈国公府的车进了侯府,直到里头方才叫人扶了明秀下车,见明秀今日眉目清朗,他便嘿嘿地笑了两声说道,“表妹今天气色不错,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呐!”这可不是调戏啥的,只是单纯地信口开河。 自从知道自己要做爹,王年已经美得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这话,原是我该与表哥说。”明秀笑着说道。 王年红光满面,显然精神状态极好,明秀只顿了顿,一边与王年往里头去,一边担心地问道,“二姐姐这月份时候短,正是要紧的时候,表哥……”她顿了顿,便轻声说道,“二姐姐该多卧床将养,总没有坏处不是?况孕中人都脾气古怪,表哥若是有什么,就让着二姐姐些。”见王年连连点头,她就知道王年不会亏待了明华,目光更加温柔地问道,“二姐姐胃口如何?” “与从前不同,口味也怪。”明华吃不下府中的吃食,叫王年愁死了,正上蹿下跳地折腾在自己院子里整一个小厨房呢。 “孕中辛苦呀。”明秀心有戚戚地说道。 “可不是,一会儿你可别在母亲面前提这个。”见明秀面露不解,王年顿了顿便皱眉,有些不快地说道,“这府里人多眼杂的,你二姐姐若想要吃点儿不一样儿的东西,那都有人说道。再要一个小厨房,只怕明儿什么话都出来了。”他哼了两声叉腰抖着腿儿骂道,“一群吃饱了撑着的王八羔子!自己吃饱了,不叫我媳妇儿子吃饱,你说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么?!” “表,表哥。”见他叉腰撒泼,明秀恨不能掩面避之,左右逡巡见无人围观,方才松了一口气。 好丢人! “知道了。”见王年一脸不要脸的模样儿,荣华郡主真是败了,应了王年的要求不在安固侯夫人面前提及这些。 “我就知道表妹是好人。”纨绔收回了自己的腿儿露出了一个巴结的笑容来搓着手说道,“还有,罗家表妹处……” “表姐知道你大喜,因此叫表哥多在家几日,陪陪二姐姐。”这是罗遥的原话儿,明秀便含笑传达。 纨绔欲言又止。 “莫非表姐还有什么没想到?”明秀见他瞥了自己一眼,又瞥了自己一眼的样子,不由好奇地问道。 “那什么……”王年咳了一声,用纯洁的眼神看着一头雾水的表妹,纯良地问道,“你表姐,没有说这个月我的俸禄怎么办么?” “什么?!” “俸禄,月银呐。”纨绔跌足抓着头发头疼地说道,“我在家中休沐了这么久,只怕连俸禄都要减半的,只是表妹看见了,你表哥我也是要养家的人了,这又添了一张嘴,侯府也没有余粮……表妹你听我说完。” 见明秀脸上变色埋头错开自己飞快地走路,纨绔急忙跟上,在明秀满脸绝望之中伤心地板着手指头叹息道,“金丝血燕百年人参的,可贵了!我不是与表妹哭穷,而是……那到底是你的亲外甥呀!” 鹦哥儿一脸木然,看着自家郡主脚下踉跄了两下更加飞奔起来,抖了抖自己的身子。 都说纨绔无耻,她还觉得夸张,今日一见…… 果然很无耻。 “表妹,表妹,你回去与你表姐说两句好话罢。”王年嬉皮笑脸地跟在明秀的身边儿讨好地说道。 明秀都不想跟这表哥说话儿了,一路就当自己是个聋子,一脸苍白地就到了上房去给安固侯夫人请安,就见此时堂中正坐着几个赔笑的青年妇人,年纪各不相同,有的年长些,有得目光倒还懵懂,围拢在安固侯夫人的身边目光各异显然想什么的都有。见王年进了屋子就不再与自己那般肆无忌惮,她心中揣度了一会儿,就想到这大概是安固侯夫人的庶子媳。 因安固侯夫人与恭顺公主总是不对路,安固侯府明秀来的并不多,就算是见明华,也是在二老爷的府上,也从未见过安固侯夫人的身边,有这么多人簇拥。 “怎么是你?”见明秀垂头来与自己请安,安固侯夫人便一脸不喜。 “表妹这是来给儿子贺喜的,因她孝敬长辈,因此来给母亲请安。您若是见完了人,就叫儿子带走,您儿媳妇儿可想她了。”王年恐安固侯夫人说出叫人心寒的话来,便笑嘻嘻地说道。 “到底是太太的亲儿媳妇儿,瞧太太心疼的,连娘家姐妹都请来了。”一个年轻些的便掩嘴笑道。 “太太谁不疼呢?莫非前儿给你的料子是假的不成?等以后你有孕了,自然你家姐妹也进来,何必眼热。”能在侯府混的都不是傻子,虽不识得明秀,然而王年口口声声说是表妹,再有明秀的年纪衣着,谁猜不着这是沈国公的嫡女呢?前头一个刚刺了安固侯夫人一句,后头那个便转圜了回来,一边说,还一边对含笑看来的明秀客气地点头,十分亲热的模样。 那年轻些的脸一白,也想到了,便赔笑道,“我就是说说罢了。” 王年的几个庶出的兄弟都是聪明人,与王年走动得不错,这些庶子媳自然也是明白道理的。 真正的勋贵,不拉拢,莫非还要得罪不成? 安固侯夫人被你一言我一语的憋得够呛,就是找不着发挥的余地,眼睛都红了。 “你有事儿?”恶声恶气叫庶子媳都闭嘴,安固侯夫人不愿理睬明秀,便与王年硬邦邦地问道。 她还生着气呢,自然与儿子问不出好听的来。 明华有孕是喜事儿,只是儿子这样当祖宗一样供着护着,说什么月份浅还是不要请安了,不然办差都不能安心恐生出事故叫人寻了错处宰了,这多叫安固侯夫人生气呢? “儿子嘴馋的厉害,偏府里厨房那些个蠢货就是做不出儿子想要的味儿,想在我那院子里设一个小厨房。”王年在一群嫂子弟妹的目光各异的目光里毫无压力理直气壮地说道,“您不知道这厨房的蠢货,一个个儿的……”还说明华什么这不吃那不吃宫里的娘娘都没有这么矫情等等,“本事不大偷奸耍滑都在第一,有一回儿子夜半饿了,连口热汤都没有!” “还有这事?”安固侯夫人心疼儿子,顿时不干了。 “可不是,饿得儿子不行。”纨绔幽幽地叹了一声。 半夜三更王家少爷非要喝什么王八汤,可把厨房的下人给愁坏了。 大半夜的,哪儿去找王八呢? “混账!”安固侯夫人不知道儿子这么缺德刁难人,只以为厨房的下人连她儿子都敢怠慢,顿时用力拍案,之后微微一顿,却想起了什么叫儿子走到自己的身边,瞪着眼睛叫庶子媳都出去,这才皱眉问道,“你媳妇儿这身子,是怎么回事儿?!” “啊?”王年眨巴了一下眼睛,一脸茫然。 “你从前不是与我说,太医给你瞧过,你难于子嗣么,怎么她又有了?!”据儿子亲口承认自己不大行,那这孙子怎么回事儿?! 明秀真不是故意听见的,慢慢地将脸投向门外,飞快地抽搐了一下面皮。 第117章 “嗯?我竟然与母亲说过这话么?”王年一呆,小眼睛忽悠忽悠地转了两下,干笑了一声抓着头在安固侯夫人严峻的目光里努力地想了半天,之后一锤手,与自家担忧不已的老娘和气地说道,“是,从前是,只是如今,儿子已经好了。” 老娘面前谎撒多了,他才想起来为什么说这话。 想当初明华无孕,夫妻两个不知背着人看了多少的大夫吃了多少的补药都不好使,偏偏连明秀给偷偷儿请的太医都说两口子没啥问题,然而一来二去就是生不出来。不说明华自己心中担忧,连等了很久的安固侯夫人都等不下去了。 她当年勉强看在明华嫁妆丰厚……侯夫人还不知道里头泰半都是侯夫人她亲儿子的私房钱,明华老实从来不在她面前如明秀那样咄咄逼人,况王年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为了自家儿子,她也就勉强叫明华进门。 明华进门之后,王年果然更孝心了些,晨昏定寝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又时常在外头寻觅一下有趣的点心书画等等孝敬老娘,美其名曰都是自家媳妇儿给自己出的主意,安固侯夫人看在明华有用,虽然心中到底不足,却还是容下了。 谁知道明华自己不争气,生不出儿子呢? 急眼了的安固侯夫人使出了当年对自家大哥的那招儿,搜罗了府中家生子儿里最美貌温驯的丫头,一股脑而地放在了给自己请安的明华的面前,毫不客气地直接问,明华是不是一个容不下妾室的妒妇。 既然不能生,就别妨碍别人生! 反正儿子不是大哥,也不会来抽她。 就在此时,纨绔施施然地出场了,用欲言又止我很伤心的眼神看了老娘一会儿,叫自家媳妇儿少听自己的隐秘赶回院子里去好好儿歇歇脚,自己就叫丫头们出去,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跪在了震惊的安固侯夫人的面前。 纨绔说了一个叫侯夫人几乎晕倒的秘密,哭得好伤心。 是他不行,生不出来。 一个不知事儿胆小的媳妇知道了也就知道了,若亲娘给了这么多的丫头叫自己宠爱过,回头还都生不出来,这府中的下人怎么看自己?府中的鸡鸭鹅狗猫们怎么看自己?府中的……反正就是一桩悲剧,叫人识破了这么惨痛的秘密,纨绔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不如去上吊。 为了上吊,纨绔又把自己的腰带给解下来了,要往房梁上挂。 再不行也是自己的亲儿子呀,安固侯夫人心里好伤心,却还是止住了儿子寻死的念头,又叫门外候着的丫头都滚蛋,安抚了儿子之后,听着儿子说恐自家媳妇儿这么可怜日后生出事端,连对明华都心虚起来,这些年虽然不耐烦明华,却也不敢对明华太过不慈。 儿媳妇儿狗急跳墙掀出这秘密怎么办?! 不是因为这些,明华嫁入安固侯府这些年,也不会过得这样顺遂幸福。 只是那时是纨绔“不行”,不行的人的媳妇儿折腾出了儿子,侯夫人心里有些犯嘀咕。 “好了?”这也能好?安固侯夫人一皱眉,顾不得嘴角抽搐的明秀在了,摸着儿子的胳膊低声说道,“你别为她遮掩!这孩子……” “真是儿子的,儿子早就好了,那可是表妹给请的太医!”纨绔一指无辜的明秀。 “什么?!”这儿子缺心眼呀?!这么丢人的事儿怎么能叫妖精知道! “表妹不知道儿子的病,只是给寻了最好的太医。”纨绔一脸的守得云开见月明,见安固侯夫人小小地松了一口气,这才与母亲笑嘻嘻地说道,“您想想,您儿媳妇儿几个月以后,给您生一个胖乎乎的小崽子,那您这日子得多得多美!” 到时候明华就算是熬出头了,不必再在府中大气儿都不敢出。 王年的眼中微微一黯,面上却笑嘻嘻地说道。 别看有他护着,可是他也知道,妻子为他吃过不少的委屈。 他不能不孝忤逆母亲,却也不会愚孝叫妻子跟着吃苦,做人夫君做人儿子的,总是被夹在中间,若不能在其中为双方转圜,那还成个屁亲。 “那就是……都好了?”安固侯夫人笑逐颜开。 谁都不想断子绝孙呀! “好了。”王年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个倒是叫我放心了。”安固侯夫人说不愿意抱孙子那是唬人,只是见王年笑眯眯得也很高兴,灵台一醒眼中一亮,又想到了自己当初的主意,便与王年含笑说道,“既然你大安了,可得开枝散叶了!况你媳妇儿身子沉服侍不了你,你这快一年莫非自己憋着?不如母亲给你几个好的,不说安心服侍你,就谁运气好有了子嗣,你不是更快活些?” 嫡子庶子的,安固侯夫人意见不大。 况她也真是看明华不顺眼,有些不快地说道,“你那媳妇儿就是个嫉妒的,我听说她到了这时候还霸着你不叫你往别的屋里去?!一个做人媳妇儿的,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叫你跟着吃委屈不说,如今越发地不好使唤了!” “瞧您说的,儿子不跟您儿媳妇儿大孙子的睡一起,那多寂寞。” 王年心中有些不耐,然而安固侯夫人到底是他亲娘,他虽坐不住想回去看明华,却还是笑嘻嘻地说道,“可别给儿子那几个好的了,生得美,一脸奴才相!您愿意您儿子有这样儿的妾,儿子还不愿意要一个做奴才的岳父呢!” “这是什么话!”安固侯夫人喝了一声。 “都是些家生子,代代在咱们侯府为奴的,若是儿子受用了,指不定日后打着儿子岳父的旗号在府里头作威作福呢。”王年一龇牙,见明秀用奇异的眼神看着自己,缩了一下脖子继续胡说八道地忽悠自家亲娘道,“您想想,那您孙子以后,岂不是要有一家子奴才做母家?您不丢人,儿子都臊得慌。” 明秀已经被这位表哥的各种歪理洗脑,竟觉得十分有理。 奸猾奸猾的荣华郡主都被说晕了,安固侯夫人更晕了,想了半天,脸色就变了。 “可是你……要不我给你纳个良家?” “您瞧瞧,正经的良家多没意思。您放心就是,若有一日儿子不喜欢她了,回头就给您多寻几个好的来孝顺您!”他会不喜欢明华么?当初他表妹怎么跟他说得来的,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呀! 为了明秀教的这句话,纨绔卖弄了一把文采,可把自家媳妇儿给感动得不轻。 可惜的是表妹就教了一句,等自家媳妇儿要求“再说一个”的时候…… 王年拒绝回想当时的情况! “那你这么孤零零的……” “儿子是有追求的人,且您也为儿子想想,这纵欲伤身呐,儿子可是要做尚书阁老的人才!才好了些,别叫那些妖精给败坏了去,不然,您不是白白教养了儿子一场?”见安固侯夫人一脸迟疑,王年继续忽悠了一会儿,见老娘脸果然变了,便笑眯眯地说道,“不是明华不乐意要母亲身边的丫头,是儿子叫她拒的,实在是有说不出口的内情呀。” 听了这么多“内情”捂住了嘴说不出话来的明秀已经被深深地开了眼界。 能从这么难搞的安固侯夫人手里把媳妇儿给照顾得很好,也是拼了。 “好吧。”安固侯夫人顿了顿,便有些不甘地说道。 “明华最近身子沉,您都知道的,我想着叫她来给母亲请安,有点儿担心。”王年嘴角勾起,摸着下巴不怀好意地看着愣了一下继而勃然大怒的母亲,抖着自己的两只手叹气道,“父亲膝下这么多的子孙,想必都看着爵位,若儿子没有嫡子,这日后侯府的爵位就到了大哥二哥膝下子的头上!您想想明华这给您请安一条路上得走多久?” “什么意思?”安固侯夫人熄了火皱眉问道。 “先帝朝宫里福贵人的胎,听说在路上莫名其妙就没了。还有如今的顺妃,坐在轿子上还能栽下来……”王年深蕴过犹不及的道理,点到即止,见安固侯夫人脸色顿变,便挑眉笑道,“我若是母亲,就叫明华哪儿都不去,不叫她心里生出不好的感觉,才好呢。” “我也得谢表妹,我瞧见了,你带来的东西极干净贵重,还有血燕?”见安固侯夫人脸都白了,显然是想到若自己没有孙子,日后安固侯府就是庶子们的天下,王年便转身与明秀装模作样地客套道。 “何必言谢呢?”明秀也算是见识了。 若说出息,王年败家没用,这些年奋起也就是那样儿了,然而他做的,却比那些成名的高官更叫人动容。 再有出息,护不住妻子有个屁用! “母亲得谢谢表妹,不过儿子先谢了,以后咱们安顿好了,再请表妹过府。”王年见安固侯夫人一脸不甘不愿的模样,也不管,只起身对明秀笑呵呵地说道,“我带表妹去瞧瞧你……表嫂,她知道你来了,也会欢喜。” “多谢表哥。”明秀其实与安固侯夫人早就无话可说,见后者恨恨地瞪着自己,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叫安固侯夫人这样讨厌,沉吟了片刻便跟着眉开眼笑的王年往外头去,才走过了一扇角门儿,看着王年在门口的花枝上扑腾,便劝道,“表哥别拿着这玩意儿往二姐姐面前去。” “我知道,只是远远地放在院子里,叫你二姐姐看见。”王年折了几枝开的最好的花枝来叫人拿着一会儿插瓶,左右四顾了一会儿,方才贼眉鼠眼地与明秀压低了声音问道,“母亲面前我不好问,恐叫她拿住表妹的话柄传出去伤了你的名声。只是表妹与安王如今到底如何,我也好有个章程。” 是当妹婿相处,还是当个可以利用一下的皇子相处,他也得好好儿定位不是? “他很好。”明秀抿嘴笑道。 慕容宁曾与她抱怨,看着纨绔不着调,谁知道这张嘴比谁都紧,连给灌醉了都问不出什么。 “多谢表哥一心待我。”若王年真是个王八蛋,为了讨好安王一股脑把她给卖了,谁又知道呢? “这么说,表妹中意他?”见明秀大大方方地点头,没有一点的扭捏,王年下意识地想到了慕容南,然而想到后者更早就成亲,便在心中唏嘘了一声,看着满院子的花朵低声说道,“表妹这些年过的不容易,从前的旧事,忘怀就好,莫要再记得,叫安王徒生烦恼。” “我知道的。”不是为了一心一意开始下一段姻缘,她不会再慕容南真正得到了幸福之后,心中没有了包袱与亏欠之后再与安王往来,见王年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明秀其实更想问问这表哥到底是怎么把安固侯夫人唬成这样儿的,正要开口说些叫人开心的话,却见王年的目光一顿,之后微微皱了皱眉头。 不远处一个不过十五六的少女惊慌地冲过来,见了王年就要给王年磕头。 “四哥!”王年在府中行四,明秀听了,就知道这姑娘只怕是王年的一个庶妹。 安固侯风流天下,庶子庶女多得很,明秀并不认识这个姑娘,只是看着姑娘竟然敢横冲直撞到了王年的面前,便知这女孩儿只怕是个不怕事儿的。安固侯夫人因厌恶庶女庶子,因此一向不许这些人在王年面前瞎凑合。 “嗯。”王年对庶出姐妹们还没有什么博爱精神,十分冷淡地应了。 “四哥救救我!”这女孩儿也不在乎王年的冷淡,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儿,此时一脸眼泪地给王年磕了一个头双目赤红地叫道,“太太要把我许给同庆王做侍妾,求四哥救救我!”同庆王是宗室很远的旁枝,已经七十多岁了,给这样的老头子做侍妾,谁会高兴呢? “我不愿意呀!”这女孩儿将头抵在了地上哭着喊道。 她不怕叫安固侯夫人嫁给穷苦的人家,只要那是个与自己年纪相差无几的就够了,可是如今要嫁到那样的王府去,哪怕很富贵,却生不如死。 她知道安固侯夫人心里的打算,拿一个不值钱的庶女往王府去,若得宠了,就能为家中嫡兄做个靠山。若不得宠,生死随她去,再也不认识也就完了。可是她不愿认命,也不想要这样的命。 明秀听着眼前的女孩儿哭得满脸通红,就皱起了眉头。 她想到的,是当年被沈明珠逼迫的那个庶女。眼前的这个更有勇气,可是这一回,她却不好再插手。 这是安固侯府的家事,不是沈家的。安固侯夫人一句话,这女孩儿就算完了。 “什么?!”王年一怔,之后眉头就慢慢地皱了起来。 他并不需要牺牲女孩儿的人生来给自己铺路,况眼前的这个女孩儿虽然也与自己争宠,自己还抽过她的耳光,然而叫他毁了这女孩儿的一生,他自问做不出来。此时想了想,便对那露出了希冀之色的女孩儿轻声说道,“你先回去,此事,我会与母亲说。” “若四哥能说服太太,以后,我给四哥当牛做马!”这女孩儿哭着爬到了王年的脚下,使劲儿磕头说道。 “你放心,我虽然不是个东西,却也并不下作。”王年叫那女孩儿回去,转头与明秀叹气说道,“就当是给我儿子积福了。” 第118章 “表哥真是一个好人。”明秀含笑说道。 她不会对别人的家事置评,然而却并不认同安固侯夫人的做法。 将庶女送去给年迈的王爷做侍妾,这能显出什么呢?说不好听些的,一个攀附权贵是少不了的,到时候安固侯夫人的脸只怕都要没了。 也并不是一定叫安固侯夫人善待庶女,这太叫人为难了些,谁会心无芥蒂地疼爱别的女人给夫君生下的孩子呢?明秀自认都是做不到的,只是叫明秀自己说,无视也好,冷落也好,做出的决断,至少别叫家中蒙羞,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被发了好人卡的王年缩着脖子很奸诈地笑了两声,这才与明秀说实话道,“看她可怜是一方面,还有就是……”他左右看了看,这才慢悠悠地说了大实话,抖着腿儿说道,“这丫头从前与我关系就很不亲近,叫母亲祸害一回,在那王府不得宠也就罢了,若是得宠,还能不吹枕边风说我的坏话儿?这是坑我呢!”他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瞧着这女孩儿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不是那种给了一耳光默默忍受的性子。 “表哥与我说这些,就真的是真心话了。”明秀叹了一声说道。 “难道我还要瞒着你不成?”这表妹黏上一身毛儿比猴子都精,王年自认还是坦白从宽比较合适。 “走走,去见你二姐姐。”虽然正经明秀该管明华改口叫表嫂,然而纨绔们都是不拘小节的人,王年也不在乎这个,引着明秀就往后院儿走。 走到了自己的院子,他抱着花儿自顾自地去献宝,叫明秀后脚跟着就进了屋子,就见明华一脸安然地歪在软榻上,身上还盖着薄薄的锦被,正弯着眼睛笑看王年与她说话,见了明秀进来,明华的眼睛都亮了,急忙要起身,却叫明秀上前几步给按住了,只能仰头与明秀笑道,“我才多大的事儿,就叫你急着个赶过来了,连累府里都不安宁,叫我都有些汗颜。” “你如今是最要紧的,我也想瞧瞧心里安心。”明秀坐在明华的对面,见屋里的丫头井然有序并不喧闹,又见明华今日眉眼惬意,从前的郁色消减了很多,便笑道,“二姐姐这是天大的事儿,别说劳动,叫我天天来……” “肯定是不肯的。”明华笑着接道。 这个倒是,明秀真心不爱看安固侯夫人的那张脸,就笑了笑。 王年也知道些,叫明华留在屋里与明秀说话,自己往外头去使唤府中下人赶紧给自己收拾小厨房。 他选的地儿很不错,正是旁边儿的那侧的厢房,连着厨房等等做下来,竟志得意满极了。 “咱们这院子本就不大,他还瞎折腾。”明华的脸上可不是瞎折腾的恼怒,又推了身边的果子来给明秀。 “表哥也是在给人树规矩呢。”明秀温声道,“叫人看见表哥对二姐姐的用心,知道你不是一个不叫人放在心上的,这府中的下人才会对二姐姐恭敬。”侯府积年的下人那都是些不好使唤的人,最是看人下菜碟。若得宠的,奉承到天上去,若不得宠的,哪怕是主子,也敢往死里踩,平日里污言秽语都不必少了的。明秀不知道别的,上辈子看了很多的书,就知道这个道理。 红楼中尤二姐怎么叫奴才欺负死的?虽有主母的授意,然而下人们也个顶个儿都是胆儿肥的。 “嫁了他,我这些年从不曾后悔过。”明华看着外头跳着脚儿叫人看紧收拾屋子的王年,知道这人没有别人英俊有出息,可是却觉得他哪哪儿都好,拉着明秀的手唏嘘地说道,“我庆幸嫁给的是他,只你想想看,我这多年未孕,若换了旁人,可会一心等着我,在婆母面前为我转圜?”她眼眶红了一瞬,见明秀怔住了,便强笑说道,“其实,我都知道。” 王年回了自己面前从来笑嘻嘻的不说,然而她却知道他在安固侯夫人面前的自污。 他没脸没皮地说自己不行,也护住她,不叫她直面那样跋扈的婆婆。 还有这些年往这院子里来来去去的谄媚卖弄的丫头,她还没有说什么,就都叫他撵走了。 正说着话儿,明秀就见外头进来了一个大丫头,赫然是安固侯夫人身边的,传话儿叫明华自己在自己屋里好好儿带着不许出去叫*害。 这丫头仿佛不敢多留,传了话儿就走了,留下了明华呆了呆,无奈地摇头笑了,低头飞快地抹了抹眼角。 她就是想到那年自己刚刚进门,婆婆叫她早早儿地就起来请安立规矩,那时王年什么都不说,也不与母亲针锋相对,只是每天打着哈欠跟着自己一起天不亮起来,一起给安固侯夫人请安。安固侯夫人心疼儿子,这才不叫她早早儿地过去当摆设,之后立规矩的时候,也是王年每每在自己院子里吃饭等等,总是等着自己,饿得眼前发花,逼着安固侯夫人将自己送回来。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服侍过婆婆。 还是明华自己心中不安,因安固侯夫人虽不好到底是王年的母亲,因此隔三差五地过去孝顺,虽累着些,却已经强过旁人许多了。 “我听说四妹妹要嫁给闵王世子?”见明秀微微点头,明华便忍不住叹气道,“三妹妹别笑我记吃不记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日子过得好,从前的恩怨都淡薄了。我也不期望与四妹妹好得跟亲姐妹似的,却也不希望她掉进泥潭里去。”这是真心话,她过得好,这些年对沈明珠的怨愤之气平顺了很多,也不愿意再看沈明珠这样自误,压低了声音说道,“闵王世子,可不是什么良人。” “二姐姐?”明秀对沈明珠无感,本就是无法威胁自己的人,她也不愿多放在心上徒增烦恼,见明华说出慕容敬不是良人,眼睛顿时就睁大了。 “连我不出门的都知道闵王妃不喜欢四妹妹,可见内里,闵王妃待四妹妹只怕……”明华目光怜悯,淡淡地说道,“嫁人之前千般好万般好,我却知道,嫁了人以后,婆家的态度才是真的重要。闵王妃不喜四妹妹,以后她在她的手底下还能有好儿?后院儿里头多得是磋磨人的手段,谁吃得住呢?世子虽然身份高贵,可我听说常有狂悖言行,为四妹妹说几句话就闹得满城风雨,王妃不会在心中记恨?” 王年最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从不因明华与安固侯夫人争吵,因此安固侯夫人也不是那么厌憎明华。 谁愿意儿子为了个女人与自己成了仇人呢? “四妹妹自己心里愿意。”明秀顿了顿,便纠结地与明华说道,“二姐姐可别想着劝,但凡能劝动,她也不会急着嫁。” “我也不是傻子。”明华低声叹道,“只是觉得可惜了。” “虽闵王府不是什么积善的人家,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儿,四妹妹求仁得仁,也是自己的意愿。” 又不是别人强把沈明珠塞给闵王世子的,明秀虽然对闵王世子看不顺眼,却也不会狗拿耗子,拼着叫沈明珠记恨自己搅和了这人家眼中的大好亲事,因说到沈明珠到底叫人心生抑郁,明秀急忙岔开话题指着桌上的几样点心说笑了一会儿,又说了些京中的趣事,见明华展颜,这才放心。 明华也不过是自己过得好因此想得多些,见明秀虽然不会祸害沈明珠,却也没有帮衬的心,到底也不是个圣母,将此事给撇在一旁不提。 不过说笑了几句,明秀便起身告辞。 明华自然是舍不得的,只是因有孕果然精神不好,因此就将明秀送上了马车,方才回转。 走了这么大的一圈儿,明秀也有些累了,一路回了自己家中,就见慕容宁一脸是笑地立在门口,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 “我叫吉祥看着呢,说看见了你的马车,就叫我出来接你。”慕容宁一指身边一个面容俊秀,点头哈腰对明秀百般请安的伶俐的小厮,见明秀含笑看着自己,便红了脸低声说道,“我想念你,就想快点儿再看见你,这可怎么办呢?”见明秀不言,只静静地看着他,慕容宁白皙的面上露出了淡淡的笑纹,弯着眼睛与她说道,“况,都等习惯了。如今能把你等回来,我觉得欢喜。” 他躲在角落看她的日子太久,如今更不愿意叫她离开自己的身边了。 “表妹会不会嫌我烦?”慕容宁忐忑地问道。 他这么黏人,谁吃得消呢?可他忍不住,怎么是好? “我很欢喜。”明秀就微微地笑了,对慕容宁柔声说道,“若你不粘着我,只怕我就要哭了。” 虽然粘人,可是这是因喜欢自己不是?若有一天这青年成了孤高脱俗的存在,三天不见无所谓,荣华郡主就得想一想,这是不是要掰的节奏了。 “表妹喜欢?!”慕容宁如闻天籁,眼睛都亮了! 明秀想了想觉得确实挺开心的,诚实地点头,就见这眼前的青年在自己身边飞快打转,一脸幸福。 “那我以后,可粘人了,啊!”安王殿下最喜欢粘着自己的心上人了,如今有了批准,已经决定要将没脸没皮进行到底,见明秀低头笑了,那一段儿雪白的脖子袒露在自己眼前,只觉得嘴里发干,吧嗒了一下嘴儿,想着自己这辈子吃素好多年,一边在心中哀怨,一边一瞥一瞥地往明秀的衣领处看,那目光真是说不出的猥琐,叫正侯在一旁的那名为吉祥的小厮一脸的晴天霹雳! 天可怜见,他家王爷这样儿叫郡主看见,妥妥被打出门的节奏啊! 没准儿媳妇儿都要飞! 为了王爷的幸福,也为了日后不要天天晚上不睡觉陪着王爷在屋里转圈儿喝凉茶静心,忠心小厮挺身而出挡在了自家未来王妃面前,也伸出脖子来给王爷看。 “做什么呢你!”安王殿下被恶心坏了,顿时跳起来踹了这个给自己丢人的家伙一脚! 被踹得好疼的小厮揉着屁股到了一旁,心里骂骂咧咧诅咒这个不好侍候的主子,不是因那每月二十两的月钱,他一定! 不会这么伶俐的…… “你呀。”明秀眼睛多好使呀,早就见了安王看着自己流口水的眼神了,心里觉得有趣,又见那小厮委屈巴巴的,便笑着劝道,“他倒是一心向着你,我瞧着,你待他十分亲近。”她看得出来慕容宁对这小厮格外不同,仿佛还有几分信任,况这小厮看着俊俏斯文,竟并不像是个奴才,便与慕容宁温声说道,“你方才叫我看见了也就罢了,叫外人看见,不知多少非议等着你,偏你不识好人心。” “你看见了。”慕容宁顿时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郡主是好人!”那吉祥在一旁热泪盈眶,觉得还是荣华郡主是个明白自己一片真心的好人! “我看见什么了?我不知道。”明秀叫安王边儿上呆着去,自己侧身走过还很不好意思的慕容宁往里头去了,只鹦哥儿好奇地看了一眼身后滚进了国公府,等着大门紧闭之后恨不能抱着哭成一团的主仆,嘴角抽搐了一下,拉着明秀的手低声说道,“郡主,我怎么觉得,觉得王爷有点儿……”有点儿二呢?一定是错觉,她就不多说什么了。况安王殿下还会给自家郡主做点心吃,真是一个好人。 彼此的下人都给彼此的主子发了好人卡,也是心有灵犀了。 倒霉好人主子荣华郡主尤不只知,见鹦哥儿总回头往后看,便笑问道,“什么这么好看?” “没什么!”不知看见了什么,鹦哥儿脸红了,扭头低声说道。 见她面颊通红,明秀微微一顿,便往身后看去,就见那个十分俊俏的吉祥正笑嘻嘻地跟在安王的身后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坏笑,倒也是个很出众的人。 “郡主别看!”鹦哥儿脸红了一片,显然是臊了,甩了甩帕子,竟丢了明秀自己往后院跑,跑到一半儿发现自己干了什么,又红着脸跑回明秀的身边跟在明秀的身后护着她往里走,只是这一回就目不斜视,特别地傲气。明秀见了她这模样心里猜出了七八分来,无奈地在心中摇头,只是回头看了那吉祥一眼,也觉得合适,便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几眼就坏菜了,安王殿下以为这是心上人舍不得自己呢,开开心心地跑过来。 “表妹想见我,就唤我一声就是。”安王殿下狗腿儿地说道。 明秀无语地看了这自作多情的王爷一眼,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郡主是在看王爷么?”鹦哥儿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呀! “你要记得,为人要厚道,”明秀严肃地教导自己的大丫头,顿了顿,深沉地说道,“人艰不拆呀!” 这话就很深奥了,鹦哥儿努力地在消化这么意味深长的话,却见自家郡主一路往里头去了,然而上房,却空无一人。 “母亲呢?”见一个大丫头匆匆而来,明秀心里咯噔一声生出几分担心,拉着她急切地问道,“人呢?!” “国公爷回来了。”这丫头复杂地看了罪魁祸首安王一眼,与明秀小声儿说道,“公主,公主带着国公爷往厨房去了,叫国公给公主做饭!” 第119章 明秀赶到救驾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大概救不了自家亲爹了。 青着脸的沈国公一只耳朵被恭顺公主叼着,正蹲在灶下加柴烧火! “人家阿宁都知道做点儿东西与阿秀吃呢,你呢?你呢?!说好的真爱呢?”恭顺公主嗷嗷叫着扑在沈国公的背后,一嘴巴咬下去啃在这国公的耳朵上,努力地掐着沈国公的脖子嗷嗷叫道,“做夫妻这么多年,孙子孙女儿都要有了,本宫还没有吃过你给本宫做的饭菜,你觉得合适么?合适么?!” 恭顺公主所在方圆十米人俱灭,都不敢有人在心情明显很不美丽的国公爷面前碍眼的。 这时候往前凑,还不得叫国公爷撅吧撅吧塞灶台里烧成灰呀? “不合适。”沈国公恐这公主跌到灶台里去,一边护着,一边烧火很温顺地说道。 “算你识相!”见沈国公被自己降服了,恭顺公主得意地趴在他的身上四顾,力图寻出更多能叫自己做主的事儿来。凤钗晃动之中,她见沈国公烧了大锅,里头发出鸡汤的香味而,便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道,“这是要做什么呀?”她挤着眼睛,努力露出天真可爱来冒充小姑娘。 自从知道自己就要成“祖母”,公主殿下就添了这么个毛病。 沈国公眼角有淡淡的笑意,抽出手来摸摸她的头说道,“给你下面吃。” “下面?”恭顺公主搂着丈夫的脖子歪头想了想,觉得鸡汤面还不错,软乎乎热乎乎的,比慕容宁做的破冰糖山楂强出几条街去,心满意足地点头恩准道,“这个还好。” “怎么突然想起寻我给你做饭?”沈国公温煦地问道。 叫他知道谁在后头捉妖儿,等着的! “我不是说了,阿宁做给阿秀吃呢,多叫人羡慕呀,你老大老大的,却还不如阿宁知冷热呢。”恭顺公主没心没肺地说道。 躲在灶台后头的罗遥深沉地看向窗外远方的天空,满眼白云飘渺清幽,只觉得安王摊上这么一个岳母,真是前世不修。 果然,沈国公的眼角闪过一丝锋芒! 跟着明秀躲在厨房门后探头探脑的安王殿下只觉得后背一股凉气,汗毛儿竖起,迎着自家心上人怜悯看来的眼神,还含笑宽慰道,“我没事儿,就是有点儿冷。” 冷就对了。 明秀眨巴了一下眼睛,很没有良心地给这倒霉皇子点了一根蜡,之后又把脑袋伸到厨房里去看着。 “你得学学阿宁不是?” “你还来?!”这类型说的就是恭顺公主了,见沈国公轻飘飘地背着自己起身往一旁去揉面,公主殿下一边树袋熊一样搂紧了自家国公,一边贴在他的耳边继续絮絮叨叨地说道,“阿宁还说,以后还学着给阿秀做呢!都说君子远厨疱,可是你瞧见没有?阿宁为了阿秀,这都愿意做呢!以后,你也给本宫学做饭,好好儿跟阿宁学,啊!” “好。”给媳妇儿做饭吃没有问题,可是叫一个小子给比成了对照组,国公爷的心情很不爽。 从前还觉得这小子不错,原来这么奸猾! 才见点儿亮儿就知道给岳父上眼药啊。 “姑丈待姑母真好。”见沈国公任劳任怨地背着恭顺公主到处走,没有半点儿不耐,慕容宁觉得是自己表达心意的时候了,急忙在明秀的身边见缝插针地说道,“以后,我也会如此的。” “我这分量,你大概背得艰难。”明秀看了看自家威武强悍的国公爹,再看看两条腿加起来还不如自家爹一条腿粗的安王殿下,嘴角抽搐地说道。 “我会努力的。”少见明秀这样与自己玩笑,慕容宁魂儿都飞了,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了。 罗遥才从厨房里出来,就见了眼前闪瞎人狗眼的一幕,嘴角一抽,转身就走。 “表姐怎么走了?”慕容宁看着罗遥匆匆的背影,与明秀问道。 这家伙年纪比罗遥大,竟然还管罗遥叫表姐,明秀终于知道什么叫润物细无声了,想了想便说道,“大概是看得太震撼。” “冯家那小子天天儿追着她跑,我看着都可怜。”前几日的时候安王殿下也是可怜人一位,与同是天涯暗恋人的冯五还是一对儿感情不错的好朋友,互相说说心事的那种,只是安王殿下守的云开,已经很久没有见自家小伙伴儿了,见明秀漠不关心冯五如何,便垂头叹气道,“阳城伯府这是使了大劲儿了,冯五都说了,他娘跟他说,只要娶不回来这个媳妇儿,就要叫他流落街头!” “流落街头?!”冯五莫非捡来的? “这才好英雄救美不是?”安王觉得阳城伯府也是拼了,苦肉计都出来了,真是不容易。 比起来他仿佛还没有这么苦逼过。 “苦肉计?” “你等着就知道了,真是机关算尽呐。”安王殿下一不小心就把小伙伴儿卖了,见明秀看着他的身后眼睛都瞪起来了,急忙转头,却见罗遥去而复返,正眯着眼睛表情不善地看着自己,只觉得晴天霹雳,在明秀可怜的眼神里无助地与罗遥小声地说道,“其实,就是那么个意思,你懂的。”被正主发现了怎么办?安王好着急,见罗遥手上动了动,正要抱头蹲下等着被揍,却见罗遥一转身,自己走了。 “这是?”没出息的安王殿下怯怯地与明秀问道。 “表姐那么聪明,都不必你卖了他,什么计也都看出来了。”这什么计策的,只看罗遥对着谁,吃不吃这一套罢了。若有心,心知是计也会纵容。若无心,就算真的很惨,罗遥铁石心肠也不会多看一眼。明秀看着吐出一口气露出安心笑容的慕容宁,忍了忍便问道,“你很怕表姐?” “我只是不与女子动手!”安王殿下才不是胆小鬼呢,肃然说道! “是么。”明秀眯着眼睛看了看这个家伙,见安王殿下抖了抖自己的身子往一旁躲去,笑了笑,特别地阴险。 自家媳妇儿连算计人都这么好看,可怎么办呢?安王殿下心里生出许多危机,觉得自己被明秀使坏惦记上了,却觉得很开心。 此时厨房里已经偃旗息鼓,不大一会儿,一个脸色微微严峻的高大中年男子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出来,一边走,一边挑筷子上的面吹凉喂给背上嗷嗷叫的绝色美人儿。 “好吃!”恭顺公主吧唧吧唧吃了,拱了拱沈国公的脸颊。 明秀觉得自家老娘有逆生长的趋势,这活脱脱也才六岁,迎着沈国公严肃的目光,急忙退到一旁不忍直视亲娘那张单纯的脸。 “若你真觉得好吃,下回再做给你。”见闺女识相退开,沈国公很满意,头微微一侧示意厨房里给闺女留了面条儿,自己背着懒洋洋挂在身上的媳妇儿走了。 “饿了没有?父亲留了面。”见慕容宁还对沈国公赔笑,然这回当了对照组的国公爷没有搭理他因此很失落地垂着头,明秀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知道这人在府中等了一天,大概也没有吃正经的东西,就带着他进了厨房,就见灶台上只有一碗面,显然是小心眼儿的国公爷只给闺女留了没给闺女的爱慕者预备,想了想,便将面推给慕容宁含笑说道,“先吃点儿垫吧垫吧,叫你在这府里饿了肚子算怎么回事儿呢?” “一人一半儿。” “你都吃了,下回,你做给我吃就是。”会下厨的夫君怎么养成的呢?就是这么养成的呀! “其实没有我做的好吃,这面我也会做。”沈国公做的素面其实十分简单,鸡汤提味儿,很劲道的面,几把绿油油脆生生的青菜,又有一个蛋,混在一起味道不错,只是慕容宁满心欢欣地吃了,便一抹嘴儿与明秀献宝说道,“下一回我给你做一回你就知道了。” 还来?! 怕不叫她爹给揍到月亮上去是吧?! “以后咱们偷偷儿地吃,不叫人知道。”明秀叹气说道,“不然,母亲更羡慕了。” 她公主娘羡慕起来,会天下大乱的。 慕容宁也是个狡猾的家伙,自然明白自己这么干得多叫国公生气,嘿嘿地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他也没想做好了便宜岳父岳母来的。 因他今日在国公府磋磨了很久,明秀就与他说了一会儿话就叫他回去,并叮嘱道,“我知道你心里待我好,只是待我再看重,也不该越过贵妃娘娘去。”见慕容宁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明秀微微笑起来,温声说道,“贵妃娘娘处,表哥不要怠慢了,须知世间女子再好,待表哥最好的,也只有母亲了。且贵妃娘娘在宫中也寂寞,若是表哥再这样为了我在外头闲逛,我这罪过就大了。” 她不是非要男子为了自己就远离婆婆的人,只要婆婆慈爱,她自然愿意全心孝顺的。 “我知道。”不会再有女子关心自己到这样的地步了,慕容宁心里暖呼呼的,很温顺地说道。 “替我与贵妃娘娘请安。”明秀轻声说道。 “你什么时候该见见母妃的。”昭贵妃极喜爱明秀,若不是因爱极了,也不会眼看着慕容宁这么好几年没有指望地打光棍儿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毕竟谁知道明秀得守几年呢?三年,许还会更长呢。然而昭贵妃从未说出一个不许,平日里往宫外给东西,明秀也都是得的最用心的一份儿,这几年尤甚,仿佛从明秀遭了难以后,昭贵妃突然对京里京外大大小小的寺庙生出了兴趣,常常拜访。 拜访了这么多高僧高人的结果,就是明秀的身上挂满了平安符,皆出自昭贵妃的友情赠予。 “我多年未进宫,如今近乡情更怯了。”明秀到底觉得自己对不住昭贵妃,低声叹道。 “没有什么,这都是母妃与我自愿的。你若进宫,母亲得欢喜得睡不着了。”昭贵妃每隔一段儿时间就在自己耳边念叨一回,仿佛很怕儿子把明秀给忘了一样儿。 这若慕容宁没有娶成明秀,还不知得叫昭贵妃给念叨成什么样儿,更要命的是,亲儿媳妇儿面前还频频提另一个女孩儿,昭贵妃非得给明秀招大仇人不可。 “娘娘待我的疼爱之心经年不变,我自然知道她的心意。”明秀犹豫了一下,知道自己不能不去拜见昭贵妃,便轻声说道,“再过几日,我往宫里去与娘娘请安。”她曾经想要远离后宫是非,也不再在京中煊煊赫赫地张扬,然而到了如今,她愿意内敛,也愿意收敛锋芒,却不愿叫人心寒。又有她既然想要与慕容宁往下走下去,就已经卷入了这场争斗,不能避免。 以后,她得努力也为慕容宁考量,也不叫他为难。 “回头我告诉母妃去!”见她愿意为了自己慢慢地如从前一样儿活泛,慕容宁脸上笑开了,却还是说道,“只是不要勉强,左右等以后……” 等以后皇帝驾崩,他就请旨接母亲出宫奉养,到时候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快活的日子呢。 “我明白。”明秀含笑点头说道。 她已经与慕容宁说了很多的话,见他还恋恋不舍,看了看天色,将这个扒着自家大门不想走的家伙给送走了。 回头回了自己的屋里,明秀就见罗遥抱臂等在门口,见她回来便跟着她进屋,哼道,“没有见过这么黏糊的人!”有了安王,表妹陪她的时候都少了! “他也算是真性情了。”明秀亲手给罗遥泡了茶,见她懒得品茶抬手一饮而尽,嘴角抽搐了一下,默默地给续了一杯。 “还不如白水好喝!”罗遥就不明白这世人怎么就喜欢苦苦的茶水,还能品出清香等等,很不耐地将茶杯往桌上一放,哼道,“安王竟然还敢陪着冯五骗我!” “表姐这不是知道了么。”明秀笑吟吟地抱着她的手臂笑道。 她真担心冯五叫自家表姐添了护城河! “我本早就知道。”罗遥眉目冷厉,却低头温柔地摸了摸明秀的头,这才双手悠闲地搭在腿上淡淡地说道,“昨日那小子就哭到了我的面前,哭着说自己被赶出家门无家可归,还身上没钱,”没钱到了这份儿上,怀里那一起眼泪汪汪的大黑狗还舍不得丢了呢,罗大人瞧着也是可怜极了,顿了顿便淡淡地说道,“这小子目光闪烁,我就知道这其中有鬼,竟然还敢来糊弄我,实在可恼!” “他还活着没有?”明秀吞着口水担忧地问道。 “他伤成那样,我怎么揍他?”冯五前两天叫人围殴的伤还没好呢,罗大人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没有下去手。 “那人呢?”见没死,荣华郡主放心地吐出一口气来。 “丢在我家宅子里了。”罗大人很无所谓地说道,“左右宅子里没有人住,叫他住两天,等过几日,我给他寻一个好些的屋子安顿。”若冯五真的流落街头……罗大人觉得还真有点儿舍不得。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却不知远远的罗家大宅里,一个眼眶乌黑的青年呆呆地抱着一只凶神恶煞的大黑狗在宅子里走了两圈,突然露出了一个傲然的表情。 英雄叫他登堂入室! 可见,冯家五爷,已经俘获了英雄的心! 第120章 自此,冯家五公子就成功地混进了罗府。 阳城伯府对自家儿子置若罔闻,就跟没了这儿子似的,就算知道冯五厚着脸皮住在了人家姑娘家里,也不动声色,也不说接回的话来。 罗遥曾经给冯五租赁了一个不小的院子,至少冯五一个人带着狗住是不错的了,然而罗大人花了银子,回头亲自请纨绔滚蛋的时候,却被指责了一下。 明秀亲眼目睹了一下作为一个败家的纨绔,却指责别人败家的无耻画面,如今还没回过神儿来呢。 “你怎么能花冤枉银子!”这是冯五抱着自家瞪着一双谴责的狗眼跟着嗷嗷叫的大黑狗对罗遥说出的话。 那大黑狗叫的可卖力了,据说只要跟着罗大人就有肉吃,黑狗也不愿意跟自家主人天天在外头流浪光喝凉水了。 为了叫这苦肉计真实点儿,阳城伯府那真是把自家主人逐出家门,没给买饭的钱来的。 黑狗跟自家主人一起在外头饿得快没了劲儿,亏得自家主人到底是个有良心好人,没有宰了狗填饱自己的肚皮。 它不知道,没宰了它吃肉,实在是他家主人饿得宰狗的力气都没了。 只是眼下为了之后有肉吃,那狗嗷呜嗷呜地叫得可欢了。 “这个……”明秀嘴都抽个不停,看着穿了一身儿的锦衣,哪怕是没钱都没有当了自己一身行头的合格纨绔抱着狗愤慨地与默不作声的罗遥大声叫道,“你你你!你这么没有人情么?本少爷就是一时落魄借住几天,你都舍不得么?花银子倒是爽快,这么败家,你对得起自己么?对得起在京里京外的大家伙儿么?”口无遮拦地胡说了一通连自己都没整明白的话,冯五一转头,泪流满面。 他娘怎么教他的来的?这词儿好像背得不对呀! “总之,退了那院子,你这儿我觉得还好,勉为其难还是可以住两天的!”见英雄没有动手的意思,冯五就抖起来了,抱着自家威风凛凛的大黑狗仰着头傲然地说道。 明秀怜悯地看了这个家伙一眼,觉得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呀。 罗遥却从来都不爱人跟掰扯这点小事儿的,见冯五这家伙竟然在敢自己面前耍心眼儿,罗大人也不说别的,上前就提住了冯五的后衣领! “你要做什么?!”人和狗都大惊失色! 莫非是要清白不保,生米煮成熟饭。冯家五爷清白的身躯就要含泪被…… 讨厌……还有外人看着呢…… 外人明秀沐浴在冯五期望自己滚蛋的目光中,再次看天。 这是她家表姐的房子吧? “我我我,你温柔点儿。”冯五因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呢,心里有点儿小小的激动,连怀里的狗都丢地上去了,仰着头等着英雄的疾风骤雨! 疾风骤雨没等着,冯五仰着头等着被提到后院儿去这样那样,然而眼睁睁地却见罗遥面不改色地拖了自己往这府外的大门去,顿时就不干了,什么羞涩顿时就没有了,一边死死地扒着地不肯挪动,一边不得不踉跄地跟着罗遥往门外移动,口中悲愤地大叫,“你要做什么?!你真要这么无情无义不成?你知道我是谁么?求你了我知道错了……”他一边被勒得眼前发花,一边往后叫道,“郡主!郡主想想我家阿瑶,给我说说话,我是她亲哥!” 这时候想起她来了,不是叫自己滚蛋的时候了,荣华郡主笑呵呵地对他摆了摆手,表示好走不送。 见那大黑狗嗷呜嗷呜叫着抱着罗遥大腿求饶,明秀就觉得,冯家这纨绔别的能耐没有,养鸡养狗的本事倒是不错。 前两年王年偷来的那鸡就是出自冯五,可招人喜欢了,又精神又讨喜,如今还养在明秀二弟明嘉的院子里,比什么孔雀好看多了, 如今见了这狗这么机灵,荣华郡主转动着眼睛上前几步,俯身摸了摸这狗油光水滑,毛茸茸的大脑袋,见这只立志要讨好罗大人的大狗懵懂地往自己的方向看来,摸着这狗头笑而不语了一会儿,之后温柔地说道,“你家主子如今算是落魄了,也不知能不能养活自己,你可真可怜!”见这狗嗷呜了一声表示贫贱不能移威武不屈,她便柔声说道,“不知何时,没准儿你叫人扒了皮吃掉!” 此狗叫了一声,夹起了尾巴。 见自己的威胁有效了,明秀心里笑了几声,继续温柔地说道,“放开我表姐罢,虽然我救不了你的主子,只是我这儿,还是能管你的一顿饭的。” 黑狗左看看还在惨叫的主人,再看看温柔地看着自己的美人儿,豆子眼里露出了迟疑。 荣华郡主飞快地往这狗的嘴里塞了一块肉干儿。 吧唧吧唧吃了这肉干儿,狗眼里露出了幸福,大黑狗果断撒爪儿,扑在了明秀的脚下做投奔状。 怎么能把狗养得这么机灵呢?明秀觉得冯五还是有些用的了,心里欢喜了一会儿,拉着这狗走远了些,继续看戏。 冯五一转头就见了自家大狗被策反,如今正趴在地上津津有味儿地吃肉了,只恨不能一爪子挠死坏事儿的荣华郡主,此时心里一横心道不成功就成仁,竟一把挣脱了罗遥的禁锢霍然往地上一滚,嗷嗷地叫道,“一头碰死,我也不出去!”这话是怎么知道的呢?都是与他交情不错的某小伙伴儿的家中,一回妻妾争锋叫冯五看见了,那小妾就是这么滚到地上嚎啕的。 当时就把冯五的好朋友给心疼坏了,只叹佳人情深可怜,顶着自家正室的暴怒就留下了这小妾。 冯五如今,也觉得只有这招儿许还能好使点儿。 因要一头碰死,冯五满地打滚儿呜呜地抱住了一旁的一株不粗的小树,打定了主意耍臭无赖,还踹了自家大狗一脚。 那大狗不过是敷衍一下荣华郡主多吃几块肉罢了,如今吃饱了,又滚回主人的怀里,一人一狗抱头痛哭! 明秀看到现在也是撑不住了,笑得喘不过气儿来,只低声与冷着脸看着冯五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一双手握得咔吧咔吧直响,显然是有点儿暴力倾向的罗遥笑着说道,“罢了,表姐瞧瞧他也真是可怜,况不看在他,就看在伯夫人,看在阿瑶的面上,勿要叫他流落街头。”见罗遥并未拒绝,只是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明秀一边抹眼泪花儿一边笑叹道,“真是大开眼界!” 什么大开眼界呢? 荣华郡主很久没有见到这么不要脸,却有趣的人了。 “只是恐拖累表姐的名声。”明秀顿了顿,有些担忧地说道。 罗遥到底是女儿家,这如今府中却收容了一个外男,虽然罗遥平日里并不住在罗府,到底不大好看。 因这个,明秀就有些忧心之色。 “不必担心这个。”罗遥若是在意自己的名声,当年也不会投军了,如今名声也不算什么,只是看着冯五一脸奸计得逞,一边抱着狗哭,一边偷偷儿打量她的神色,就觉得这心情特别地不美丽,此时便冷哼了一声,一边扶着笑得腿软儿的无良表妹,一边淡淡地说道,“他既然非要留在府里……” “生是这府中的人,死是这府中的鬼!”冯五正在哪儿哭着偷听呢,听见了这个,顿时嚎叫了起来。 “算了。”罗遥冷哼了一声,觉得对这个家伙竟有束手无策之感,也不管别的了,嫌弃地看了看满地打滚儿后浑身都脏得厉害的冯五,摔了手扭头就走。 既然没有说别的,就是默认了,冯五大喜过望,却不敢相送,恐这是骗自己出府叫自己滚蛋,一般打嗝儿一边抱着一脸开心的大狗滚进了后院儿,说什么都不出来了。 他来了,就绝不出去! 明秀无奈地看了一会儿,追着罗遥一同往外头去了,见罗遥要上马,急忙请她与自己同坐一车,见罗遥不动声色的模样,她便一边给罗遥斟茶一边笑着说道,“冯家这个,难得的有恒心有毅力,倒是叫我刮目相看。”若寻常的子弟,谁会屡遭冷淡却依旧这样上杆子舍不得地追着跑呢?况看罗遥对冯五大半纵容,显然也不是不喜欢的,明秀沉吟了片刻便问道,“表姐心里,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呢?” “并没有什么,我得再想想。”罗遥微微皱眉说道。 她从前并未想过要成亲,因此对恭顺公主十分敷衍,然而如今却有些不同。 都说人都怕不要脸,冯五这样天天儿跟着花样儿百出的,倒也有趣,时日久了,这人一不在罗大人的面前,罗遥倒有些不自在。 虽然冯五还不如王年出息,那真是一个废材,不过对罗遥来说,这都不算什么。 她如今就已经掌管一军,虽然人数不多,却也能支立门户,如此,夫君废材些也无所谓。 能操持后院儿,其实也就够了。 “我想着,冯五公子仿佛不是个能操持后院儿的人才。”明秀听了罗遥的话,望天犹豫地说道。 败家还差不多,叫这位管家,那还不叫府里亏空到天边儿去? “也不必他管家。”罗遥早就想好了,淡淡地虚点茶杯说道,“不要出门招惹是非就是。”因已经想到了这个,她沉吟了一会儿,摸着面前表妹的头温声道,“况,总是叫长辈因我的亲事耿耿于怀,这就是不孝了。” 冯五倒是一个很好的人选,罗遥并不讨厌他,若罗大人真的不喜欢一个人,就算那人死在自己面前也不会动一点儿的眼皮子,更何况冯五还能继续混在自己家中呢? 想到了这个,明秀便微微放心,笑道,“母亲该欢喜了。” “再等等。”罗遥温声道。 她如此必有自己的缘故,因此明秀便听话点头,正掀开了些车帘子往外看,就见仿佛是模模糊糊的,自己就看见了三房的下人在药铺之中,看那模样儿鬼鬼祟祟的现出几分隐晦,她看了一会儿,想着三房除了太夫人身子不爽利之外也并没有旁人生病,然而瞧着这模样竟仿佛不是太夫人抓药的模样。不然太夫人抓药,何必这样鬼祟呢?心中微动,她到底不是多管闲事儿的人,便放开不提。 左右不是她家的事儿,何必狗拿耗子呢? 然而罗遥看见却目光一闪,叫人停了车,只等着那几个三房的下人走了,便叫人去询问。 “只恐她们又做耗,”见明秀不愿意管三房恶破事儿,罗遥便摸着她的头发低声说道,“若不牵连咱们家,就随她们去,不过是问问。”她的手指挑开了明秀额发的时候,就见若隐若现的有些伤疤痕迹,手指微微一动,目中露出了几分恨色,却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前儿舅母与你的珍珠粉,你还有没有?” 明秀三年前撞在假山上的那个伤疤,就算好了许多,却还是有淡淡的痕迹,不吓人也不狰狞,到底不如从前毫无瑕疵。 罗遥心中恨极了淮阳侯府,这些年在军中,还暗中排挤过出身淮阳侯府的子弟。 她做的不显,看出的人也不多,就算是叫人看出来,然而这些年罗遥经营一军都与她交好,也无人愿意为几个倒霉蛋儿出声。 那淮阳侯府家中的子弟倒是看出了些,只是如今却并无办法。 不说在京中军中往来的沈国公,就是明秀兄长沈明程与罗遥都已经出头,是小辈武将之中的佼佼者,不知多少军中后进以沈明程马首是瞻。如今就算是揭破了罗遥,换入别的军中,只怕因沈国公与沈明程的缘故,那待遇也好不了,又何必折腾起来为人诟病呢?因此事,淮阳侯府生出了不少抱怨,皆恨永乐公主当年跋扈招惹了惹不起的仇人,自家亏进去了不说,还连累整个侯府。 不提永乐公主如今焦头烂额,只淮阳侯府,已经每况愈下了。 正想着这个,罗遥就见外头的那下人匆匆而来,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一向漠然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惊异。 “怎么了?”明秀见她如此,就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是抓药的,不过该不是给老太太。”罗遥敛目,与明秀淡淡地说道。 “这话怎么说?”一眼就能看出不是给太夫人的药,也是古怪, “想来,老太太不必用安胎药。”罗遥手中微微一动,便皱着眉说道。 明秀一怔,低头敛目沉思了一会儿,便不在意地说道,“三叔的姬妾不少,没准儿是谁有了身孕恐叫三婶儿加害,因此暗中自己抓药,本也不算什么。” 知道既然不是什么大事儿,她也并未在意,又见罗遥同意地点了点头,便笑着劝道,“本不是咱们的家事,追根问底的也无聊,左右是安胎,不是打胎,等时候久了,三叔那府里总会透出些风头来不是?何必咱们在这里瞎猜。” 这话说得有道理极了,罗遥微微点头,到底将此事丢在一旁,又细问安王与明秀之间到底如何了。 这厢姐妹俩万事不在心中,却不知府中,已经出了大事! 一个哭得惊骇莫名的丫头叩响了沈国公府的大门,被迎进去,一头就跪在了沈国公的面前。 “国公爷!咱们太太,咱们太太不好了!”这个出身安固侯府的丫头跪在地上哭着叫道。 第121章 明秀陪着罗遥回家,就见府中大乱,顿时吃了一惊。 因沈国公与恭顺公主御下极严,因此府中的下人一向进退有度,何曾有这样惊慌的时候。 不愿去苛待下人这些不妥,明秀也担心府中生出事端,就与罗遥匆匆往上房去。 穿过了小径与游廊,明秀叫从上房出来的婆子给迎进去,就见一个丫头哭哭啼啼地跪在地上说着什么,看那丫头的形容仿佛是安固侯夫人身边的得力的丫头,又见沈国公与恭顺公主一脸铁青,一旁慕容笑扶着小腹十分不安的模样,急忙上前给沈国公施礼,低声问道,“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这模样,只怕是安固侯府中生出了什么事端,明秀只担心明华是不是吃了什么罪过。 安固侯夫人一向强悍,这能吃亏的,也只有明华了。 “你姑母出了事,你先坐着不要动,听着。”沈国公见明秀担忧,便宽慰说道。 他已经早就叫人去请太医往安固侯府去看妹妹,因恐兵荒马乱不知真相,此时也不急,只稳住了与这丫头垂问。 虽然安固侯夫人很不是个东西,到底是沈国公的嫡亲的妹妹,生出这么大的事端,他到底在脸上露出了怒色。 恭顺公主的脸上也露出了担忧。 虽然安固侯夫人这些年对她很不恭敬,还时不时整出点儿幺蛾子来送个妾什么的,恭顺公主恼怒她。然而再恼怒,也没有想过叫安固侯夫人去死,如今知道她竟然不好,只觉得眼前发黑,到底不愿叫亲近的人死在眼前,便低声与沈国公说道,“我叫人往二妹妹处送人参了,都是最好的百年老参,国公爷也别担心了。” 她担心安固侯夫人也是为了沈国公,不愿意沈国公忧心。 沈国公见她这么实诚地为自己谋算,目光露出淡淡的温和,轻声道,“无事,你也别多操心。” 他这个妹妹他自己清楚得很,非议恭顺公主与明秀不知多少次,因此沈国公并未想过要恭顺公主原谅这个妹妹,如今的心意已经足够,顿了顿便柔声说道,“她那府里乱糟糟的闹得慌,程儿媳妇如今听了这个,只怕也不安,你在府中看着她些,别叫别人冲撞了你们俩。”见此时平王府也有信儿来询问章程,沈国公便与那哭着的丫头道,“继续说。” “原是八姑娘狂悖。”这丫头抹着眼泪,说道。 “她若没有错处,人家为什么捅她几刀?”沈国公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叫这丫头给安固侯夫人辩解,此时摸着腰间的佩刀冷冷地说道,“避重就轻。再不说实话,你就滚回去!” 那丫头一惊,畏惧地看了看沈国公,知道这不是一个随意可以给安固侯夫人做主的人,这才露出了几分绝望地说道,“是,是太太想要给八姑娘做亲,八姑娘不肯,竟然求到了四爷处,四爷与太太回了话不许应这亲事,还说了好些话儿,只是太太却恼了。” 当日王年直入上房一脸严肃地与母亲说起妹妹这婚事做不得,又陈利弊几乎苦口婆心,安固侯夫人本不是个明白人,想不明白儿子是为自家名声好,只恼怒庶女竟然敢在自己儿子面前搬弄是非离间母子之情,又果见王年一脸的不赞同,与自己生出了二心的模样,越发痛恨这些嘴巴坏心思坏的庶女了。 虽然王年在的时候安固侯夫人没有说什么,然而王年一走,她便唤了那庶女过来劈头盖脸就骂了一通。 骂了什么就不必说了,总之骂得连这丫头都不忍心听,最要紧的是,骂完之后,安固侯夫人更要将这庶女送到王府去了。 那庶女忍着她这番破口大骂跪在地上一直都没有辩解,就是为了忍过去之后叫嫡母开恩叫自己不必去服侍老头子,听到最后白挨了一场骂不说,竟然还是这么个结局,顿时就跳起来了。她本也是个泼辣不让人的性子,也没有多将早就失宠的安固侯夫人放在眼里,嘴里也没有什么规矩地说了好些叫人着恼的话来,安固侯夫人恼怒起来,竟也口无遮拦,说什么这样的下贱种子怎么能嫁入王府呢?只怕王府生怨。 没等这庶女松了一口气,安固侯夫人话锋一转,竟口口声声要将庶女给嫁给守城门的娶不上媳妇儿的穷苦士兵,年纪越大越好。 这或许是在吓人,然而安固侯夫人什么坏事儿都干过,真没准儿干得出这样的事儿。那庶女是真被吓着了,之后,越发绝望,竟与安固侯夫人撕扯起来,纠缠之中就从怀中掏出了不知缘故就揣着的袖刀,捅在了安固侯夫人的身上。 捅了好几刀才被傻眼了的丫头给拉开,然而安固侯夫人已经不知生死了。 沈国公冷着脸听到着,闭了闭眼。 明秀却想到了那日在安固侯府跪在王年面前恳求的,仿佛孤注一掷的少女,脸上动容,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两败俱伤说的就是这个了,可是怨谁呢?谁都不知道。 嫡母欺凌庶女古来有之,有不愿屈从命运的庶女抗争自己悲惨的命运也是寻常,明秀觉得错了的,只有安固侯。 若他没有广纳姬妾生出庶子庶女,何有这样的悲剧? “父亲先去瞧瞧姑母。”明秀在一旁与沈国公说道。 “我去瞧瞧,你在家看家。”沈国公微微颔首起身,叫平王府的下人去通知平王妃一起去,安抚了恭顺公主,见明秀跟着起身正要叫她留在家中,只是想了想,到底没有多说什么,伸出宽厚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就带着她一同出了国公府。才出了国公府就见慕容宁提着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喜气洋洋地过来,沈国公对他颔首,便沉声说道,“臣家中有些家事未平,今日不能招呼王爷。” “出了什么事儿?”今日有门下与慕容宁府中进上了许多江南的土产,有些吃食叫慕容宁提着献宝,后头还有江南奇巧的玩意儿首饰布匹等等在路上,他正心中喜悦等着被明秀夸奖的,就听见了这个,又见沈国公与明秀的脸色都不好,心里咯噔一声收了笑,只与沈国公认真地说道,“姑丈府中之事,莫非就不知我的事儿?如今究竟怎么了?若有我能所及的,我也该尽心。” “并没有什么。”明秀便温声说道。 “你这话就是唬我了。”慕容宁看着明秀温声说道。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不过王爷并不是外人。”沈国公淡淡地说道,“阿秀的二姑母闹出了些事,不必王爷如何。” “我不过是客气一声,后面跟着的‘只是’二字未说,你就打断,倒叫我成了疏远待你的人。”明秀就有些无奈地说道。 “这不是怕叫表妹当成外人么。”慕容宁脸一红,知道明秀对自己没有不愿意劳烦自己的意思,心里一松,这才好奇地问道,“是安固侯府?” 沈国公缓缓点头,眉头皱起来了。 他简短就将安固侯夫人的事儿说了,余下就在细细地观察慕容宁的神色,见他并没有露出鄙夷等等,也不见对明秀的疏远,心中一松,又笑自己多心,说了自家妹妹的话,这才与慕容宁继续说道,“只是这闹得不像,王爷不必跟着去,叫人看着未免多事。”慕容宁若出现在沈国公的身边一起凑热闹,这京中得怎么说呢?虽然觉得四皇子就是自己的女婿,只是到底还未定亲,沈国公不想叫人生出对明秀的非议。 慕容宁也知道这个道理,眼珠子一转,乖巧地点头,将手上的东西叫人送到国公府,自己对沈国公作揖后,径直去了。 见他走了,沈国公这才带着明秀往安固侯夫人处去。 父女俩加上为了护着明秀一同过来的罗遥到了安固侯府,就见屋里人声鼎沸,不知多少的太医一头汗地进进出出,一旁一脸呆滞的王年扶着脸色有些白的明华坐在外头的石凳上。他本是无拘无束的性子,然而遇上这样的大事,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另有平王夫妻也立在院中,平王妃脸上满脸都是眼泪,摇摇欲坠地扶着脸色冷硬的平王泪如雨下,喃喃地说道,“怎会突然如此!” 她虽然很讨厌妹妹,可是一母同胞不是都要彼此体谅?如今只觉得痛心。 安固侯夫人前两天还与她吵架,不知好歹的样子叫人恨不能再也不见这个妹妹了,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谁还会记得这些龃龉呢? “怎样了?”沈国公大步过来,与王年问道。 “舅舅。”王年见沈国公竟亲自过来,目中就露出了感激之色,看了看里头正忙乎的人,面上已经现出了难以言表的疲惫,低声说道,“太医说瞧着不好,说是刺破了内腑血流得太多了些。”他顿了顿,便叹气道,“虽然是八妹妹的错,只是我与舅舅说句良心话,母亲也并不无辜。” 谁会甘心被指使这样命运呢?况安固侯夫人那些话王年也听见了些,叫他自己说,谁要把自己嫁给穷苦的老头子毁了这一辈子,他也得捅那人几刀! “你是怎么打算的?”家王年沉默,沈国公淡淡地说道。 “八妹妹到底伤了母亲,虽然其情可悯,到底是错处,我身为母亲的儿子,不敢以德报怨。”王年不是圣母,觉得安固侯夫人做错了就大度地原谅自己的庶妹,谁没有个偏心的时候呢?他顿了顿,便忍着心中的难受低声说道,“只是……到底是……就逐出家门,以后生死,随她去吧。”他不想报复这个庶妹,可是也不想叫她好过,就如此,也就完了,至于没了家族的庇护这庶妹怎么过,他真的不想管了。 这么烈的性子也是因平日里得宠,不将安固侯夫人放在眼里的缘故,既如此,好好儿过没有家族庇护的日子罢。 他不知道这样的处置是对是错,可是他觉得这是他的决断。 “你是嫡子,原就该你来处置。”沈国公并无不可,淡淡地说道。 都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安固侯夫人也是将人逼迫到了绝望,日后旁人也该引以为戒。 王年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我进去瞧瞧姑母?”明秀低声问道。 里头不好叫男子进去,不如叫她一个小辈进去瞧瞧。 沈国公恐她见了血污吃惊,然而见罗遥立在明秀的身后,便点了点头。 明秀这才与罗遥一同往里头去了,进去了就闻到了一股子厚重的血气,之后就见本该宽阔的大屋子里头人人穿梭,一个角落,那个庶女见目光呆滞地跌坐在地上,手上还握着那把袖刀,她看了一眼就往里去,走到半路,却见眼前一闪,那庶女斜刺里冲过来,叫罗遥眼疾手快地踢到一旁,伏在地上转头含着眼泪与诧异的明秀问道,“你信不信,这刀,我本是为自己预备的?!” “表哥想过你的处置,不会叫你给姑母抵命。”见这姑娘目光赤红,明秀到底与安固侯夫人关系寻常,也不大再意安固侯夫人,温声说道,“只是你也得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我只想着,若太太逼我,我索性一刀子抹死自己也就完了!”这丫头却目光散乱,仿佛没有听见明秀的话,喃喃地说道,“凭什么我清清白白的,倒叫人作践!” “你……” 明秀才上前几步,却见那女孩儿往后退去,之后看着手中的袖刀怔怔了一会儿,哭道,“如今,我还有什么意思?!”她竟真的是一个极刚烈的性子,反手就要给自己抹了脖子,罗遥眼疾手快飞出一脚将那袖刀给踢开,冷冷地看了这个要死要活的女孩儿一眼,冷冷地说道,“要死,不要死在我们面前!”见那女孩儿呆呆地看了自己一会儿,突然哭着冲了出去,这才冷哼道,“她打着好算盘!若死在你面前,只怕你就要觉得她可怜。” “我都不认识她,怎么可怜她呢?”明秀暗叹了一声,见并没有人故意阻拦那女孩儿,便转回头去看床上生死不知的安固侯夫人,见她面上惨白,一床的鲜血,心中就摇了摇头,问了太医几句话,避到了一旁方才与罗遥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本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姑母成了这样儿,我竟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在看见那庶女的时候想要给她报个仇。”安固侯夫人这些年虽然从未成功,然而到底心术不好,叫明秀同请她,实在天方夜谭。 她不过是瞧着沈国公的面来看望,别的真心没有。 没有幸灾乐祸,已经是极致了。 “别在意这个。”罗遥对安固侯夫人也没有什么情分,此时很无所谓地说道。 她可是下贱种子,没给这姨母补几刀,已经是看在王年的情分了。 明秀见此,心中只觉得被表姐排解了,虽然不好此时露出笑容,面上却一松,又与太医询问了几句,就出来回复沈国公。 一出屋子,明秀就傻眼了。 一个一脸酒色的中年男子,叫沈国公一脚就踹到了地上,之后缩成了一团。 “她死了,你给陪葬。”平王在一旁与惊恐的安固侯淡淡地说道。 第122章 安固侯已经吓得缩成一团,真的很担心叫平王给一刀送去与安固侯夫人为伴。 “我,我……”他本不愿意回来,安固侯夫人与他多年夫妻不睦,本就是恩断义绝,叫他自己说,死了才好呢。 可是这些话都不能说,说了就是一个死,安固侯脑子不大灵光,然而这些道理却是明白的。 早年沈国公与平王为安固侯夫人出头打得他差点儿不能人道的事儿,都还在眼前呢。 沈国公冷眼看着,眯了眯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那一脚已经踹碎了安固侯的内腑,不会立时毙命却已经存了隐患,只要安固侯舍不得修身养性,继续跟女人寻欢作乐,不出半年就等死在女人的身上。 既然这小子愿意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那沈国公就成全他! 若不是不好大咧咧地要了勋贵的命,沈国公现在就想宰了这个混账! 不是他左一个女人右一个庶女的出来,安固侯夫人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安固侯见沈国公不动,平王也不再说些什么,心里暗骂了一声冷哼了一下,却不敢在沈国公面前露出什么。又见王年对自己竟看都不看,暗骂了一声逆子猖狂,却只是往角落里缩了缩不叫人看见自己,听着安固侯夫人房中的动静。 及到了一会儿,见明秀带着罗遥出来,在沈国公面前微微摇头,安固侯心中就一乐,恐叫人看出什么缩着脖子当透明人,自己就已经开始想续弦的事儿了。 续弦么,这一回,他一定得寻一个家世不好,不敢往自己身上上拳头的! 温柔美貌都是次一等,家里没有兄弟姐夫妹夫的,才是首选! 不然再有沈国公这样的娘家人,岂不是害人么。 自觉被害了一生的安固侯心中如何就不必说了,平王妃已经一个踉跄! 再有龃龉,那也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 “失血过多,太医说不大好,姑母要不要也进去看看?”明秀急忙扶住了她,低声说道。 “早知道,早知道何必要嫁给这样的人!”安固侯夫人千般不是,如今挨了刀也是私心作祟并不无辜,然而做亲姐姐的不会想到这些都是妹妹的错,拉着明秀低声流泪说道,“都是老太太害人!若不是她,你二姑母怎会落到这个地步!” 若妹妹当年嫁给的是沈国公给相看回来的男子,若没有听太夫人的撺掇非要嫁给安固侯,她的妹妹或许日子未必多好,可也不会是眼前的结局。 明秀心里觉得安固侯夫人的性子上来,想捅她的不是一个两个,未必能得好儿,至少却掩住不说。 到了这个时候若还说出这样的话,到底没有良心。 “我进去瞧瞧罢。”平王妃心中已经恨上了太夫人与安固侯,却也知无力回转,见明华都起身跟在自己的身边,叹了一声,一边走一边与身边的王年叹道,“年哥儿可记住了?日后记得要出息给你母亲争脸,记住自己的仇人!”见王年一脸是泪束手应了,平王妃遗憾地看着明华的小腹低声说道,“可怜了这个孩子,竟叫他的祖母来不及看他一眼了。”这都是遗憾,如今却什么都顾不得了。 明秀与明华对视了一眼,彼此露出了哀容。 别管真心假意的,看着都挺孝顺。 待进了屋子,那几个太医就更焦急了,匆匆施针又灌了安固侯夫人好大的一碗药,见安固侯夫人脸上带了血色,方才给平王妃请安。 明秀看了一眼,见这有些回光返照的意思,不由退后了些,给平王妃让道。 平王妃已经快步到了床边,拉住了安固侯夫人的手,见她双手微微颤抖了一会儿缓缓张开了眼睛,然而那双眼睛完全没有神采,顿时泪如雨下、 “你……”她哽咽地唤了一声。 安固侯夫人眼前发黑,竟不知眼下如何,只觉得浑身都疼轻飘飘的厉害,又见平王妃在自己面前哭,满心觉得晦气,只是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来,顿时大怒,反手一扣平王妃的手,怒目而视,又见明秀与罗遥都敛目立在平王妃的身后,只觉得这些下贱种子与妖精都来看自己的笑话,还是自己的姐姐带头儿,心中一股子火气出来,突然挣命一样地骂道,“贱人!” 她骂出了这一句话,竟仿佛全身力气都没有了,跌回了锦被之中,再也没有了声息。 平王妃看着到死都性子糊涂的妹妹,猛地哭了出来,屋子里的丫头全都跪下来了,纷纷嚎哭。 “姑母节哀,别伤了身子。”明秀上前红着眼眶劝道。 临死还得骂自己一句的,明秀是真心一点儿都不为了安固侯夫人的死伤心了。 “我知道,只是……”这妹妹为什么冲着自己骂贱人呢?难道在她的心里头,自己这个姐姐叫她死都要记恨?平王妃心里也有些不高兴,因此,妹妹没了伤感的心都慢慢地淡了。 “我知道姑母心里难受,二姑母知道姑母这样牵挂,走得也不安,况,”明秀顿了顿决定祸水东引,与平王妃轻轻地说道,“难道二姑母这是临终悔悟,想叫咱们为她报仇?” 悔悟什么呢?悔悟叫太夫人害了呗。既然这样,这声贱人,骂的就是祸害了安固侯夫人一生,叫她到死都没有明白做人道理的太夫人。明秀觉得这样的解释才对,毕竟,若不是太夫人故意养歪了安固侯夫人,这二姑母也不会到了这样的境地。 “你说得对!”平王妃眼中顿时就亮了! 她双目放光,叫人看了都害怕。 “就是因她,都是她!”平王妃恨不能叫太夫人给妹妹陪葬,顿时骂道,“果然,祸家的贱人,害了吾妹!” “老太太固然是罪魁祸首,姑母却不要为她伤了自己的身子骨儿。”明秀低声说道。 屋里的丫头们都开始哭了,外头已经知道人没了,王年奔进来,冲到了安固侯夫人的床边放声痛哭。 他不是一个不孝的儿子,如今,是真的因失了母亲伤心。 明华含着眼泪陪着他,一句不劝,叫他能纾解心中悲痛。 事到如今也只好入土为安,一时安固侯府就挂起了白幡,现出了几分灰败。 二老爷又是弟弟又是姻亲,因此带着全家都来给王年帮衬,另有恭顺公主知晓此事,也带着人来操持府中白事,解了许多的烦忧。 安固侯早就不见了踪影,盖因沈国公与平王都忙着白事没有时间收拾他,他竟真是一个十分薄情的男子,发妻亡故,转眼不知往哪儿风流快活去了。 慕容宁知道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却有自己的主意,带着人直接往王年面前去了,坦言为了好朋友好好儿帮衬安固侯府的丧事。 王年虽知这其中水分不小,却依旧感激,还与明秀道谢。 “这算什么,我听王爷说,这几年表哥与他很有相交,就为了这投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明秀心里不喜欢安固侯夫人,对她死活无感,只是侯府乱糟糟的,安固侯没影儿了,安固侯太夫人竟“抱恙”出不得屋子不肯操办儿媳的丧事,显然是记恨安固侯夫人没了那日平王给她儿子的一脚,此时事儿都落在平王妃恭顺公主与二太太的身上,明秀心疼长辈,因此就很出了些力。 “虽如此,只是这情我都记得。”明秀这也算是以德报怨了,王年看着她消瘦的脸,低声叹息。 他虽然伤心母亲,却也知道明华有孕不敢叫她伤心伤神,因此叫她躲在后头安胎,此时对忙忙碌碌的明秀就多了些愧疚。 “表哥看好了二姐姐,咱们就觉得欢喜了。”王年对自己有愧,明秀却并不觉得什么,温声安慰道。 “我明白。”王年油滑的表情如今消散了很多,渐渐露出了坚毅,显然是巨变之后叫他换了心境,此时见府中的下人匆匆而来,便皱眉问道,“怎么了?” 这些日子很有些女眷来道恼,他累得头疼。 “三太太与四姑娘来了,瞧着气色不大好。”这下人低声说道。 听了这个,王年只冷笑道,“她们还有脸气色不好?!” 安固侯夫人一死,叫她得罪个遍儿了的长辈们都来了,与她要好疼爱过的三太太与沈明珠却很多天人影都不见,王年说心无芥蒂,那才是唬人呢。 “表哥去迎一迎,莫要叫人挑理。”明秀便劝着王年往前头去,这才对留在自己身边,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慕容宁轻声说道,“多谢你为了我这样尽心。” “我就知道,你得累着。”慕容宁见明秀的样子就知道她眼下没有谈情说爱的心,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道,“我过来帮忙,就是想叫你轻省些。” “去吧。”明秀也不客套,使唤他起来。 她愿意使唤自己,慕容宁觉得心里熨帖,应了一声松开她,转身走了。 明秀怔怔地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这才带着人往前头去,就见王年面前,一脸恼色的三太太与沈明珠正不知在与王年说些什么,后者已经一脸怒容。她心中一动,快步走到了王年的面前拦住上前要抽沈明珠的王年,看了三太太一眼方才轻声道,“这还有别人呢,表哥何必招人话柄。”来安固侯府拜见的女眷不少,王年若动手,别说是非对错,男子对长辈妹妹动手就很不该了。 “表妹知道她们说了什么!”王年露不出笑模样,咬着牙说道。 “我说的,都是为了年哥儿呀。”三太太便叹气,一脸王年不知好人心地说道,“你母亲没了,以后正室空虚,若你父亲再娶一个厉害些的给你做继母,日后生个得宠的小的儿过来,你,你这位置可不稳当呀!”见明秀厌恶地看着自己,三太太目光落在明秀越发出挑秀美的脸上,见她今日穿了一身儿的孝衣,越发地羸弱俏丽,心中冷笑了一声便与王年苦口婆心地说道,“不如……” “呸!”王年唾了她一口,一口就唾在了三太太的脸上。 他就是一个纨绔,叫人知道他不敬长辈又怎么了?! “啊!”这一口浓痰竟唾了三太太一脸,那叫一个恶心呀,三太太不知该擦脸还是该呕吐,顿时惊叫了一声。 “母亲!”沈明珠也大惊失色,看着王年恐惧地退后了一步。 她怕王年也唾她一口。 今日要给王年做个便宜继母的人选也不是别人,而是她心目中的好表姐方芷兰。 虽然辈分不对,正经方芷兰该管王年叫一声表哥,不过叫沈明珠说,方芷兰本也就是太夫人身边儿的孤女,做什么敢与她们唤一声表妹表哥的呢? 一个孤女还好拿捏,况方芷兰虽弱不禁风,生得却极美,只要拢住了安固侯,日后这府中还不是三房说了算? 方芷兰也有了好人家,侯府富贵也供得起她的衣食补药等等,两全其美,多好呀! 因想到了这个,沈明珠越发地与王年色厉内荏地说道,“表哥若不自己今早筹谋,日后,只怕后悔!” 她还恼着呢。 因安固侯夫人没了,这是正经的姑母,按理说沈明珠就得守三个月的孝,三个月之内,就不能嫁入闵王府了。 若从前她也不在乎这个,三年都熬过来了,三个月也等得起,只是沈明珠等得起,太夫人等不起呀! 三个月,太夫人如今就是吊着命,若不小心没了,她还怎么嫁人呢? “滚你娘的蛋!”王年对三房简直无话可说,又见沈明珠在自己面前作祟,恨得眼前火起,上前就一个耳光! 明秀被唬了一跳,又见沈明珠挨了这一耳光竟是要叫,急忙与身后吩咐道,“堵嘴!” “你敢!”三太太才叫踌躇的丫头抹了脸上的口水,就见沈明珠挨了一耳光,顿时跳脚骂道,“好个没家教的……” “也给本郡主堵住她的嘴!”明秀也不客气,冷冷地指了指三太太,见身后的丫头上去就把这母女的嘴给堵上了,便冷笑道,“堵嘴是客气了,再说一句,少不得掌你们的嘴!什么长辈,本郡主面前,你充什么长辈的款儿?!有没有这么做长辈的?!我家二姑母尸骨未寒,你巴巴儿地就来给说亲,说你家的丧事呢!口中这样不堪,有什么德行立在此地?二姑母清清白白的人,叫你们往里头去,只怕地下不安!” “污了二姑母的名声呢。”明秀微微一顿,冷笑道。 “什么续弦之言,别叫我听见!”王年冷冷地看着呜呜挣动的三房母女,慢慢地说道,“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要续弦也得我家老太太说话。然我家祖父,可没有纳了你们两个的好福气!” 这是什么话呢?太恶毒了,三太太眼睛都直了。 “怨不得三舅舅不乐意看你,瞧瞧你这样儿。”王年嫌弃地看了看这两个,挥手道,“丢出去。” “丢到三叔面前,叫三叔好好儿管教就是。”明秀就在一旁柔声劝道。 她本不是祸害人的性子,只是三太太这么能干,做侄女儿的,也得叫她三叔知道自家媳妇儿这么有本事呀。 都会做媒了呢! 第123章 三老爷正与外室风流快活,听了王年叫人来传话儿,顿时大怒。 三太太这样狗拿耗子,还没有在三老爷面前提过,三老爷总是下不来台的。 明秀只听说回禀的下人说起三老爷将三太太往死里打了一顿,还是在自己的外室面前,就将此事揭过不提。 叫她说,三太太这事儿确实过了,就一通打死了,也是活该。 不过三太太命硬的很,被打得去了半条命,竟然不过在床上躺了几个月也就完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如今明秀因要给安固侯夫人守三个月,因此连衣裳都素净了许多。 王年已经开始守孝,军中的差事也卸了,一心一意地在家中照顾明华,给母亲守这三年的孝。 安固侯虽然叫人劝住等妻子亡故一年后再续弦,却没断了屋里的丫头,又连纳了两个不过十五的美貌小妾,提心吊胆地等了几天,见沈国公处没有动静,胆子越发地大了,竟每日里花天酒地,什么都不理,只与人寻欢作乐。 明秀知道沈国公看着没有反应,其实都一笔一笔记着呢,安固侯算是躲不过去这些。因此安心闭门家中。 平王妃病倒了一回,没有时间去寻太夫人的晦气,只是传话儿屡有恨言。 这一日慕容宁带着些素淡的衣料来看望明秀,见她眉目虽然有些疲惫,却比之前好了许多,心里就放心了,与明秀低声说道,“如今还好些,前些时候,我担心你呢。”他这些日子知道沈国公府有这样的白事,因此也不好天天眉开眼笑地过来,等了好几天才来看望明秀,此时见她对自己笑了笑,就越发地怜惜她,顿足叹息道,“你何必为了那样的一个人,伤了自己身子呢?” 安固侯夫人,他最知道不过了,嘴里就没有明秀一句好话,叫他说,死了倒也好。 不然哪天忍不住,他就得抽她! 明秀奇异地看了为自己不平的慕容宁一眼,摇头温声道,“这事儿,就在我面前说说就是。” “我知道。”这要是叫沈国公听见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了,慕容宁急忙凑在明秀的面前巴巴地问道,“这是关心我呢吧?” “你猜。”明秀端了茶给他,含笑说道。 慕容宁长叹了一声,哼哼唧唧地对明秀眨眼睛,看着就特别地可怜,揉着衣角儿小声儿说道,“又是三个月……母亲可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入宫呢?” 昭贵妃知道他竟然把明秀骗到了手儿,大喜!一叠声地叫儿子赶紧把自己喜欢的姑娘带进宫来,不巧才要进宫就遇上了安固侯夫人的丧事,慕容宁觉得这人家白事呢,明秀若大咧咧地进宫,没准儿就得叫人说一句心中没有长辈孝道,便拒了母亲。 “等过了这时候,我就给娘娘请安。”见慕容宁露出笑容,明秀柔声说道,“你不必担心,我应了你,就不会反悔。” 看着目光了然的明秀,慕容宁脸色一僵,有点儿笑不下去了。 原来她看出来了,看出他的不安,这些时候,大概也一直在迁就他的各种黏人与纠缠,就是为了叫他能够放心。 “我只是……”慕容宁迟疑了一下,看着明秀十分可怜地说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在做梦。你那么好,怎么会喜欢我呢?我……”他患得患失,只恐近日的快活就是一场梦,等梦醒来,自己还是那个求而不得,只敢在暗地里看心爱姑娘的可怜虫。这种恐惧叫慕容宁寝食难安,每天不见明秀一眼,就觉得自己睡不着觉的。心里越发难受,他低着头抽了抽自己的鼻子。 “你觉得自己不好么?”明秀笑问道。 “嗯。” “我却觉得你很好。不是你很好,我不会叫你这样在我的眼前。”明细在慕容宁霍然抬起惊喜的目光里轻声说道,“若论起不安,原该是我。” “不……” “我从前那样伤过你的心,如今想来虽不后悔,到底对不住你。”明秀看着自己面前的几匹素净的料子,手指摸着这光滑冰凉的表面心中的情绪慢慢儿地消散了些,低声说道,“我退过亲,年纪也大了,也并不是什么非我不可的人物儿。你是皇子,是王爷,容貌好性子好,待人也和气,就算我从不听外头的话儿,也知道安王殿下在京中炙手可热,不知多少人家等着把闺女嫁给你。” 这个是真的。 慕容宁虽然总是不肯娶亲,然而宫里往昭贵妃面前请安的女眷从来都没有断过。 昭贵妃一个一个地给吓退,才有了如今京中昭贵妃无礼傲慢,不是个省事儿的婆婆的流言。 明秀听着,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或许是心里有些不自在,有些酸意的。 “你并不差了我什么,因此不必诚惶诚恐,咱们自在相处,岂不是更好?”慕容宁对她小心,她很欢喜,却觉得为慕容宁心酸。 他是这样没有错处的皇子,凭什么叫他偏给自己当牛做马呢? 或许别人喜欢,可是她却只觉得心疼。 “你总叫我猜,可是这回我知道,你心里心疼我,对不对?”慕容宁看着明秀低声说道。 “我心里确实心疼,所以,以后不要对我这样小心翼翼,我又飞不走。”明秀温声说道。 “我不是小心翼翼,而是只要对你好,我心里就开心得不行。”慕容宁想要拱一拱眼前这个愿意为他着想的女孩儿,如果可以,还想叫她摸一摸自己的头,忍不住凑了过来。 “我……”这也是两人心意相通了。他才想撒娇叫心上人继续对他可温柔可温柔,冷不丁只觉得腿边儿传来了一股子不小的力气,竟然被什么给拱开了。 “什么……”安王殿下被拱得一个踉跄,顿时大怒回头,正要问问什么玩意儿狗胆包天,却见明秀失笑地看着自己的面前。 两个矮包子凑在一起,四只小爪子扒着明秀的腿。 “四叔,碍事。”年纪大了些,因知道不好再撒娇因此只将自己拱在明秀面前占住这个位置,却叫弟弟往明秀怀里扑腾撒娇的皇长孙慕容斐,板着脸老成地哼了一声。 他今日穿了一身儿的簇新的锦衣,很素净,腰间配了一个白玉,十分清爽。大抵是年长了些,如今只护着自己的弟弟慕容明顺着明秀的腿往人怀里爬,回头鄙夷地看了自家气得浑身发抖的四叔一眼。 一拱就倒,真没用! “怎么又是你?!”慕容宁一脸抓狂恨不能将两个死孩子拖过来往死里打,又见明秀目光也软和了,笑容也温柔了,比看见自己还欢喜,顿时心口中了一箭差点儿血条清空倒地不起。 “表妹!阿秀!”他悲情地唤了一声,要求心上人给做主。 “斐儿与明儿好容易才来一回,你这个醋都吃?”明秀一边摸了摸慕容斐的小脑袋,见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目光就温和了起来。 当然,看安王殿下悲愤挠墙还挺好看的,这个荣华郡主才不叫安王知道呢。 慕容斐绷着脸眯着眼睛,十分威严地往明秀的手上拱去。 本来想要有这个待遇却被拱走的,就是倒霉的皇长孙他叔了。 “明儿的,明儿的!”见兄长都被摸摸了,慕容明急坏了,他本就年纪小还是个不大懂事儿的年纪,什么老成持重都是浮云,顿时急了,拱着小屁股就往明秀的怀里爬,爬到了明秀的膝头,他开开心心地拿小胳膊抱住了明秀的脖子,从怀里悉悉索索地掏出来一块儿漂亮的小玉佩来托到明秀的眼前,两只眼睛亮晶晶地叫道,“父亲赏明儿的,给……”他委屈地扭捏了一下,小声儿说道,“姑姑。” 他更想叫姐姐的,可是他四叔因为这个称呼在他爹面前告了好大一状,可小心眼儿了。 “为什么赏你呢?”明秀握着他的小爪子温声问道。 “读书好,被表扬。”慕容明转头看了看对自己微微颔首,很有长兄风范的慕容斐,一笑,露出了一个豁牙的嘴。 “真的?”豁牙还有点儿漏风,明秀忍着笑问道。 “大哥读书更好,大哥教我的。”慕容明脸红了,往明秀的怀里一歪,贴着她的脸小声儿说道。 “二弟有天分。”慕容斐淡定地说道。 慕容明只是笑嘻嘻地,小手儿摸到明秀的腰带,悄悄儿把那玉佩给挂在了明秀的腰间。 明秀虽然看见,却只当做不知道,见这小包子还跟自己做了什么大事儿一样眼睛亮晶晶地,掐了掐他的胖脸蛋儿。 “死孩子啊!”安王殿下咬着自己的衣袖躲在一旁眼泪汪汪的。 慕容斐板着小脸儿咳了一声,表示一个都不能少。 明秀急忙也掐了他一下儿,这才笑问道,“用饭了没有?” “吃不下。”慕容斐已经带了些稳重,然而慕容明却还是天真烂漫,一边看着明秀手边的点心流口水,一边仰着头哼哼道,“在宫里吃不下!” 他与明秀十分亲近,也不担心自己做出什么怪模样,任性了会叫人笑话讨厌。 “还是许侧妃?”明秀含笑问道。 她这三年虽然没有在宫中走动,只是慕容斐兄弟每回往来总会与她说些东宫之事,已经知道许侧妃之事。 许侧妃就是那日明秀初入东宫,仗着有孕就在太子妃面前不敬,据说是太子真爱还与明秀起了冲撞的侧妃。那日之后这侧妃便在太子面前失宠,大家本以为她再也起不来了,却不晓得许侧妃是个很有福气的人,竟诞下了一对儿龙凤胎,生得极漂亮可爱不说,还生在了极好的时辰,就叫太子十分喜欢。因子嗣故,慕容明之后的几个孩子又都夭折的夭折,多病的多病,没有这对儿孩子活泼可爱,太子对许侧妃处就多有眷顾。 许侧妃本就是得宠就要张扬的人,越发地在东宫风头大盛了。 慕容明见过几回许侧妃无礼,抱着儿女虽不敢拦着太子亲近太子妃,却总是在自己这些皇孙面前说道,话里话外的他们都不如那两个小的,因此就很不开心。 谁不愿意叫父亲喜欢自己呢? 太子就一个,喜欢那两个些,就少了别的儿子。 太子本就更宠爱慕容斐这个长子,那两个小的虽然宠爱不如慕容斐,可是也叫慕容明看着心中抑郁。 慕容斐是嫡子,是皇长孙,得了父亲的爱重是应该的,可是那两个凭什么呢? “所以,明儿才努力读书了。”明秀低头含笑问道。 “叫父亲喜欢。”还是小孩子,谁不想叫父亲疼爱呢?慕容明捏着小拳头小声儿说道。 “明儿只要这样努力,就已经在你父亲的眼里。况太子殿下外头繁忙,后头不能兼顾,哪怕心里念着明儿,只是想着你是个大孩子了,才去多看顾别的兄弟。”明秀柔声说道,“明儿是兄长,是大孩子了不是?且你想想,有你大哥关照你,还不够?你下头的兄弟们,还有哪个得了你大哥的看顾呢?”慕容明性子天真,明秀不愿意叫他因这些移了性情。 慕容明歪头想了想,确实自家大哥只对自己特别好,听了这个,就开心了,咧着小嘴儿用力点头。 “我有大哥!”他一边转头去看慕容斐,一边与明秀开心地说道,“他们没有,我才不嫉妒他们!” 父亲有那么多的儿子,可是他大哥眼前,就只有他一个弟弟! “这就开心了?”就跟熊瞎子劈玉米似的,慕容明这一回就能记住一件事儿,什么许侧妃,大概都成了浮云了。 慕容明鼓着小嘴儿笑了,抱着明秀奶声奶气地说道,“姑姑,明儿的!” 他还有姑姑的! “死孩子本王告诉你啊!”慕容宁在边儿上听得目眦欲裂,眼瞅着媳妇儿成了别人的顿时不干了,上前就要将小崽子给提下来,才要动手呢,就见慕容斐拦在了自己的面前,虽然不吭声,不过目光严峻很有威严,叫安王殿下压力很大,之后慕容宁一抬头,却听见了一声“明儿怕!”,个矮包子已经小脸儿惊恐地埋进了心上人的脖子窝儿里去,偷偷儿对自己咧开了小嘴儿得意地笑。 缺了仨门牙还笑呢! 安王殿下气坏了,顿足与明秀撒泼道,“表妹要他还是要我?!” 这种局面,好叫安王殿下生气哦! “自然是你。”明秀抱着慕容明暖呼呼软绵绵的小身子,对安王殿下柔声说道。 慕容宁耳朵抖了抖,耳根子红了,之后,对面前的两个倒霉侄子露出了一个十分挑衅的表情。 慕容明吧嗒了一下小嘴儿,却叫了一声,“大哥!” “坏!”慕容斐严肃地一指与自己兄弟争宠的四叔。 明秀已经笑得不行,抱着慕容明与美貌安王笑道,“要不,你先回去。” “不,你等着我抽他!”竟然说自己坏,被争宠的安王殿下心情特别不美丽,一边挽袖子一边看着面前鼓着脸的倒霉侄子哼道,“不抽他,我……”破孩子非得给点儿教训不可! “你要抽谁?”温润的声音传来,心中正把熊孩子往死里打的安王殿下顿时大惊失色,他听住手颤巍巍抬头,看到了一张完全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脸。 太子的脸! 第124章 安王殿下举着手固定了漫长的时间。 明秀一转头也看见了这张叫人匪夷所思的脸,本着不要再换成亲对象的淳朴愿望,急忙把伸在自己面前还在哆嗦的那条胳膊给按下来了,一同毁灭证据努力救这倒霉皇子一命。 太子若看见了他四弟要抽自己的儿子怎么办? 那一定是幻觉! 没有人会承认的! “四叔,揍我。”慕容斐在这个时候横空出世了,顶着自家王叔与自家美人儿惊恐的目光,小爪子往安王殿下的方向一指,很没有自己报仇的雄心大志。 “太太太太,太子!”慕容宁小脸儿煞白,漂亮的脸蛋儿花容失色,看着太子就在明秀面前打摆。 那什么……当要揍一个小崽子的时候,却发现小崽子还有靠山而靠山就在眼前怎么办? 靠山还惹不起。 “表妹,对不住,咱们来生再见!”悲情地看了收回目光看着他耍宝的明秀,慕容宁一脸深情地说道。 这明显是在打苦情牌意图脱罪,明秀心里觉得有趣儿,微微颔首道,“下辈子咱们再等着哈。” 那这辈子呢? 说! 是不是想要爬墙,想要抛弃安王殿下了?! 见心上人对自己的悲剧无动于衷,一脸的安王没了就去跟熊孩子们玩耍,安王殿下顿时不干了,顾不得太子就在眼前虎视眈眈的样子,往明秀的面前一扑打滚儿叫道,“表妹为何不救我一救?!” “别怕,碗大块疤算什么?咱们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荣华郡主含笑抚摸安王殿下的大脑袋,给他鼓劲儿。 太子在一旁心情复杂。 看着弟弟卖蠢,太子殿下心里笑死了,觉得特别地有趣儿,这一开心,在前朝的那点儿狗屁倒灶的破事儿也都不再太子心中了翻涌。只是这两个这么无视尊贵的太子殿下是不是有点儿不大合适?他还没死呢! 心里觉得不是滋味儿了,太子就很不愿意叫弟弟每天过得这么开心,哼了一声,含笑问道,“阿宁这是要揍谁?莫非我来了,就不敢动手了不成?”迎着弟弟惊恐的目光,太子挑眉笑问道,“要不要做兄长的帮你一把?” 亲哥您儿子太讨厌了求你揍他,往死里揍。 这话说出来会死人的,安王殿下耷拉着大脑袋哼哼唧唧不敢回应。 “太子殿下为何在此处?”明秀抱着搂着她脖子打哆嗦的慕容明,很有礼貌地问道。 “太子妃听说我来见姑母,叫我给表妹送些东西。到底是太子妃的托付,假手于人可不好,因此我亲自送了来。”太子见明秀歉意地看着自己,显然儿子太沉起不来身行礼,也不以为意,叫人进来抬了一个不大的描金红木箱子来,命人打开,就见里头宝光四射,竟大多都是还未镶嵌的各色玉石,就见明秀皱眉,便温声道,“前儿太子妃庄子里的山上采出来的,运回京中许多,因不知你喜欢什么首饰,不如给了你这些,自己打着玩儿去。” “太贵重了些。”明秀见其中泰半都是美玉,温润异常,便客气地推拒道。 “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个倒生分。”太子便含笑说道,“你当这是石头,它就不值钱……”太子目光落在也跟着探头看那箱子美玉的慕容宁身上,嘴角抽搐了一下。 宫里头昭贵妃娘娘可不知道客气了,正把太子妃孝敬皇后与她自己的玉石都打磨了出来,做了一把纯金的弹弓整日里到处祸害宫中的飞禽走兽呢。 古有败家的宠臣用金丸败家,如今昭贵妃娘娘的手笔可大得多了。 玉丸知道多值钱么? 不知多少的宫人都乐意跟着昭贵妃身后跑,捡着一枚就能发家了。 偏皇后这几年越发雍容,与太子说随昭贵妃高兴去,才叫太子没有“劝劝”这败家贵妃。 “太子妃想着表妹,那表妹就收着。我看见了,跟母亲宫里的一样儿。”慕容宁偷偷儿看了太子一眼,见他含笑低头正与两个儿子对眼儿呢,便凑在明秀的耳边低声说道,“母亲还抢了母后的那份儿,如今用的玩儿都是母后的玉石。她自己的都藏在私库里呢。我问过了,母亲说等以后,那些玉石都给你,给你打可多可好看的头面首饰镯子的,叫你天天儿换样儿戴!” “贵妃娘娘对我真是有心。”明秀迎着太子奇异的目光,硬着头皮低声说道。 太子这肯定听见了。 做贼的被抓住了,还被正主儿给抓住,太苦逼了。 “这个,多谢太子妃,烦请太子替我道谢。”明秀有些心虚地说道。 “呵呵……”太子意味深长地笑了。 他虽然不如慕容宁美貌秀丽,却也是英俊的青年,又做了多年太子有一股子的清贵上位的尊严之气,确实看着比皇帝爱子荣王顺眼多了。 况若嫁给安王,那以后自己就算跟太子捆一架战车上了。明秀做不出矫情的,什么嫁了安王就是嫁这个人,在前朝的纷争她不会管这样的事儿,既然要嫁给安王,那就自己天然倒向太子。她不会连累母家一同陪着太子横冲直撞,只自己,就已经要换了态度了。因这个,她也对太子笑了笑,见这黄袍青年眼睛亮了,便温声道,“陛下处,父亲如今才是最好。” 太子明白明秀的意思,微微颔首,显然也很同意。 还是叫沈国公做忠心皇帝的孤臣吧,这对局面确实是最好的。 见自己日后不会危及母家,就算日后太子万一倒台,也不会牵连沈国公府,明秀方才笑了笑,摸了摸怀里自从太子出现,便一直将小脑袋埋在自己怀里的慕容明的头。 这孩子小身子都在哆嗦,仿佛很害怕自家亲爹。 当然,太子虽看着温润,却不像个慈父,慕容明又是庶子,显然对他相当严厉。 “明儿这是怕我?”太子却不在意地一笑。 他已经立在外头半天了,也听了庶子的抱怨,此时心中一凛,带着几分明秀开导庶子的感激,太子心中却在反省几身。 他这两年,确实更疼爱那一双龙凤胎,一则是因这是幼子的缘故,一则是因寓意极好,叫太子到底心中愉悦。 然而听见慕容明的抱怨,太子就知道自己做错了。 荣王也是庶子,却为何敢于自己这嫡子相争?不过仰赖皇帝侧宠爱立身,却已经叫前朝后宫动荡不休,危及天下。 荣王就是自己的前车之鉴,他若是再疼爱幼子,不患寡而患不均,余下的庶子怎么想?他的嫡子怎么想?那两个小的得到了自己的偏爱,心里会不会生出野心,会不会想要与自己的嫡子相争?到了那个时候,只怕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再难转圜。想到这个,太子目光一闪,再看偷偷儿扭着小身子偷看自己的慕容明,想到他依恋嫡兄的模样,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喜爱。 他仿佛看见了许多年前,也是小小一团,却跌跌撞撞地跟在自己身后的慕容宁。 这一跟,就是二十年,或许,以后也会跟下去的。 “你是个好孩子,为父很喜欢你。日后,要好好儿辅佐你大哥。”太子对慕容明轻声说道。 慕容明眼睛亮了一下,用力点头认真地叫道,“最喜欢大哥!”他当然要好好儿辅佐他大哥,听书房的老师们说,他好好儿读书,以后要做兄长的臂助。 那样儿,他大哥就离不开他,更喜欢他了。 想到自己会被慕容斐更喜欢,慕容明眼睛都开心得眯了起来。 “这孩子……”这样纯善实属难得,太子看着天真可爱的次子,心中生出一股柔情,越发地往与之相似的弟弟看去。 那年,弟弟也是笑得可爱,心里眼里全是他…… “可惜太子妃就给了你玉石,一会儿我都抬走,回头叫人给你打首饰!”慕容宁才不知道自家太子哥的侠骨柔肠呢,正拉着嘴角抽搐的明秀献宝地说道,“什么金子银子珍珠翡翠的,回头我都给你填补上。对了!”他一锤拳头双目放光地说道,“前儿外头进上我府里些料子,云锦蜀锦等等都不知多少箱子,还有些难得的如桃花织金,云雾纱,孔雀裘等等,不如趁着现在料子鲜亮都做成衣裳,搭配着穿!” “穿不完。”明秀低头与他咬着耳朵说道。 太子的目光已经很不善,还是不要再说了。 “什么叫穿不完呢?咱们一天换三回,每个时辰都不一样儿。”慕容宁傻笑搓着手说道。 可是他能光明正大打扮他媳妇儿的时候了! “还有几株极高的珊瑚,好几尺高,鲜艳夺目瞧着可喜庆了,回头给你摆屋里,啊!” 太子看着从前跟着自己一心一意的弟弟移情别恋,那心情真是不必说的。 珊瑚还是太子给这弟弟的呢! 这行为多不是东西,知道么?! “极好。”明秀见慕容宁两只眼睛都睁圆了,期待地看着自己,不知为何就想起了那日在罗家大宅里的那只大狗,笑吟吟地点头,顿了顿,便柔声说道,“别光做我的,那玉石不如给你做几样儿玉佩玉冠等等,你戴着,我瞧着不是与自己戴着一样儿?还有衣裳,那么多的花样儿,你自己做些,每天换三回……”她额角生出几个十字儿来,咬着牙齿笑里藏刀地说道,“瞧着好看,我看着也赏心悦目,是不是?” 一天换三回,真不是跟郡主大人有仇,要命的节奏?! “表妹你待我这么好,我真欢喜。”这样对他好怎么办呢?安王殿下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呀! 太子被这两个肉麻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况太旁若无人了些,太叫人生气了,顿时咳了一声。 慕容宁的目光轻飘飘从太子面上掠过,不在意地移开了目光,心里没有太子了。 太子磨着牙只做如沐春风微笑状十分有涵养,心里已经把倒霉弟弟吊着打! “父亲。”慕容斐发现自从太子出现,自己的美人儿就被他叔给霸占了,拉着太子的衣角强烈要求做主。 “乖。”安王殿下忙里偷闲,拿狗爪子往皇长孙的头上扑腾,顺便露出得意的脸来。 “父亲!”慕容斐执着地看他爹。 “一会儿咱们就回去,你母亲等着你呢。”见慕容斐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浑身散发着冷气,太子仰头看天了一会儿,摊手说道。 慕容明听说要回家,急急忙忙把小胳膊圈在明秀的脖子上,拿屁股冲着自家亲爹。 “这两个孩子倒是与表妹极要好。”太子见慕容斐听说要回东宫吧嗒吧嗒地跑到了明秀的腿边儿抱大腿,可熟练了,又见次子都不肯搭理自己的,便无奈地笑道。 “两位皇孙都是赤诚之心。”明秀笑眯眯地抚摸两个孩子的小脑袋瓜。 安王殿下厚着脸皮把头也伸了过来。 荣华郡主淡定地看着把双手托在下颚之下纯洁地对自己眨眼睛的大龄青年,沉默了一会儿,摸了摸他的头。 只是心觉得好累怎么办? 太子的心也好累,方才乃是叫恭顺公主客气地命丫头给送到明秀处,此时见四处无人方才松了一口气,唯恐叫人看见弟弟这么缺心眼儿再退婚一把。 那这弟弟岂不是要哭死? 想到三年前慕容宁第一次抱着自己的腿失声痛哭也是因明秀退亲之事,太子的目光闪了闪,飞快地划过了奇异的情绪。 明秀再抬头,太子还是一脸的温和清润,看不出别的异样,只是不知怎么的,她觉得太子有什么不对。 “行了,别缠着表妹,让给斐儿与明儿。”到底是亲爹向着儿子,太子就与不甘愿的弟弟温声说道,“你天天都能见表妹,斐儿明儿却艰难,做叔叔的,让一让你能死?!” 说到最后,太子已经笑里藏刀。 慕容宁看出了太子的威胁之意,自己再不让地儿就要被揍,不甘地往明秀看去。 “去吧。”见太子这是有话要说,明秀也没有听的意思,推了推不乐意的慕容宁,温声道,“回头我们再说话。” “明儿的!”慕容明仿佛看出亲爹给自己做了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扑在明秀的怀里幸福地叫道。 “小……好孩子你好好儿照顾你姑姑啊。”慕容宁脸色一变,之后再一变挤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见太子并不在意,心里哼了一声,这才起身跟着太子出了明秀的屋子,走到了院子里很不耐烦地问道,“太子您朝政繁忙,怎么有空儿来给姑母请安?”太子不仅要扛着皇帝,还得掐荣王掐老臣掐各种不平事,亏了这两年皇帝的身子不知怎么不大爽利,据说是女人太多有点儿亏空,太子这才还能缓口气儿。 “你能来,我不能来?”太子不动声色地笑道,“听说你病了上不得朝?” 这么病还能活蹦乱跳献宝揍他儿子,病得可沉重。 “自然病了,还病得挺重呢。”安王殿下急忙扶额做羸弱状。 “什么病?”太子笑问,一个回答不好,就是开揍的意思。 “相思病。”美貌青年一仰头,毫无廉耻地与瞠目结舌的太子傲然说道。 第125章 饶是太子心机深沉见多识广,也败在了不要脸的弟弟手上。 瞪着弟弟,太子终于明白了唐王提及这小子时那难以言说的表情。 这种理直气壮耍无赖真是特别欠抽。 有个心上人是很得意的事情么?要不要这么炫耀?! 太子殿下儿子都有了也没有这么炫耀过! “看来你病得不轻,吃药了么?”太子心里嫉妒死了,盘算着往哪儿炫耀炫耀自己媳妇儿儿子的,面上含笑问道。 “这病怎么能吃药!”美貌青年脸色一变,义正言辞地说道,“我是要病一辈子的!不吃药,不治疗!” 太子扶额,摆了摆手不想再听下去了。 他觉得再听都得吐出来。 因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太子殿下就有点儿恍惚,看见什么都犯恶心不说,走起路来都觉得自己歪歪扭扭的,急忙扶着一旁的树靠着,许久,勉强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你如今这样,很好。”他欣慰地看着眼前莫名其妙的弟弟,问道,“你觉得很幸福?” “再没有这样欢喜过,皇兄!”慕容宁从来恭敬,然而这一回却冒着晦气叫了太子一声,见太子仿佛呆了呆,看着自己的目光变得慈爱,他摸着自己的心口轻轻地说道,“我活了二十多年,头一回觉得这里是跳着的。我每天睡在床上,都期望赶紧太阳升起,叫我可以再来看她一面。”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低头没有看见太子闪烁的眼神,轻轻地说道,“我觉得,现在的自己才是活着的。” 之前仿佛没有心的日子,他不想再回想了。 “如此,好好儿过日子,皇兄总是会帮着你的。”太子就迎着日光看着眼前变得越发耀眼的弟弟,温声说道。 “我等到了她的心,自然是要好好过日子!”慕容宁仰着头认真地说道。 他不明白太子的眼神为什么叫自己觉得怪,可是却相信,太子不会害他。 他是他的兄长,自然会一直庇护他照顾他,把他护在羽翼之下的。 “还是从前那个四皇子。”太子想到了当年自己曾经用嫉妒厌恶的眼神看过这个弟弟的。 那时昭贵妃得宠,皇帝抬举年幼的四皇子,还说过储位之事。看着镇定自若的皇后,也不是很大年纪的太子心中的怨愤不能与皇后倾诉,只好去厌恶这个与自己不同母的弟弟。 恶毒的时候,他也想过,这个弟弟不在了就好了。 那样,就没有人会动摇他的太子位与父皇的宠爱。 可是那年他看着小小一团儿的弟弟一头滚到自己面前,清澈地看着自己,没有一点的防备,咧着小豁牙与自己叫道,“皇兄!” 他与父皇说,“非嫡非长,不敢为皇。” 他跌跌撞撞地跟在自己的身后,用信任崇拜的眼神看着他,管他叫“皇兄”。 他从来不跟他作对,还说以后要做他的肱骨。这些年少的记忆,原来他都记得。 那时这个孩子信任他,那么不管做什么,他也都会叫他幸福。 “我一直都是小四。”太子看着自己的眼神带着几分怀念,慕容宁心里也想到了当年的岁月,想到自己一门心地抱太子的大腿,他也忍不住笑着仰头说道。 “行了,你日后有人照顾,我也放心,不然,宫门都要叫外头的女眷给踏破了。” 皇后愁死这个倒霉儿子了,自己说一声不娶,遭罪的还是皇后与昭贵妃。这两年想要把闺女嫁给安王做王妃的真是不知多少,其中几个特别执着的天天往宫中给皇后昭贵妃请安,就想走一走婆婆的路线。结果惨撞铁墙,叫个嘴巴坏脾气坏,欺负小姑娘从来不手软的昭贵妃都给唬住了。 说句夸张些的话,叫昭贵妃骂哭的小姑娘流下的眼泪,都能填满护城河了! “我知道母后母亲都辛苦了,这不是……”慕容笑嬉皮笑脸地说道,“梅花香自苦寒来呀!” “你这小子,敢把这话与母后说?”皇后非抽他不可! 慕容宁就是嘿嘿地笑,继续用依赖的眼神看他个,意图叫太子殿下去抗雷。 “这个你可别指望我。”太子现在怕了宫里的娘娘们了,拒绝为已经占了便宜的弟弟张目,咳了一声,迎着弟弟委屈失望温润潮湿的小眼神儿淡定地转移话题问道,“庞阁老做了今天的主考官,你是个什么想头?” 他知道一些内情,因此看慕容宁简直就跟看神仙似的,有些叹气地说道,“你可别忘了,他还是你舅舅。”他知道这些年庞家待昭贵妃母子都很凉薄,却担心慕容宁如今痛快了,日后后悔。 因慕容宁的缘故,太子甚至不愿对庞家斩尽杀绝,只诛皇贵妃一系首恶就好。 “他这样的舅舅我可担不起。”慕容宁知道太子的心思,便笑着说道,“我不过是推了一把,若他警醒没有贪图名望之心,何致如此!” “这些话,我就不多劝你。你自己明白就好。”太子见慕容宁是真心要坑舅舅,就也不管,顿了顿便淡淡地说道,“庞家几个女孩儿经常入宫,我想着一在老五,一则也是在你。”安王也不是从前没用不得宠的皇子了,在朝中也有几分自己的势力。说不好听点儿,就算日后皇帝驾崩,安王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无权皇子,这京里勋贵看的明白的事儿,庞家自然也看得明白的。 因此,庞家想要送出一个女孩儿给慕容宁,也不是没有可能。 “有这闲工夫,还不如送给父皇,左右父皇爱这一口儿。”慕容宁很无所谓地说道。 他那父皇后宫里还住着皇贵妃姑侄俩呢,想来就喜欢这类型。 这还算人话么。 太子无语地看着这个弟弟,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 “太子!”见他与自己没话了,慕容宁就用可怜的眼神看着他,目光期待。 “行了,知道了。”太子一甩手,往里头去揪了不甘不愿的儿子出来,带着一起走了。 明秀笑得不行,又见慕容宁对自己伪装可爱讨好,到底不管两个皇孙的死活了。 由此过了三个月,安固侯夫人的丧期已过,明秀这才换了衣裳首饰,重新变得娇艳了起来。 昭贵妃仿佛迫不及待,从宫里命人出来请,当然,请人的名义托的是皇后娘娘。 明秀也不扭捏,因慕容宁真的给自己做了许多的衣裳首饰,因此就穿戴了起来跟着恭顺公主一同入宫,只觉得这后宫仿佛静止了一样儿,三年时间并没有变化。 她随着恭顺公主轻车熟路地到了皇后处,就听见里头传来了欢笑的声音,走进去一看,却见皇后与昭贵妃都端坐上手,下头是一个清凌凌清秀娴雅的宫妃,怀中抱着一个梳着朝天辫儿胖嘟嘟的小丫头,这小姑娘头上点着鲜红的红点儿越发眉目似画,虽然年纪小,却已经看出了几分美丽来。她手上握着一个小鼓坐在那宫妃的腿上,叉着小腿儿瞪着眼睛转着,仿佛这是人生最要紧的事儿了。 见那宫妃是顺妃,明秀就知这个大概就是二公主了。 “阿秀可来了。”皇后正伸手去捅那小鼓,叫那小丫头好奇地歪了歪头,就见了明秀,便笑着唤道。 那小丫头叫皇后打搅也不恼,还是一脸的笑嘻嘻的样子。 “多年不给娘娘请安,是我的过错。”明秀急忙上前给皇后与昭贵妃行礼,又转身对顺妃福了福,见那小丫头抱着小鼓好奇地看着自己,就露出了笑容。 见明秀笑了,小丫头的眼睛越发地睁圆了。 “嫂子!”她指着明秀奶声奶气地叫道。 宫室一静! 皇后与昭贵妃一同看天,当做没有听见。 明秀也愣了一下,见昭贵妃目光游弋十分心虚,就笑了一声,与这好套话的小丫头问道,“公主怎么这样唤我?” “听见,母后说,四嫂来请安。”二公主一边献宝一边挺着自己的小胸脯儿得意地说道。 别以为她睡着了,其实她都听见了,就是不告诉这群狡猾的大人! 公主殿下心里藏着更大的秘密,现在也不告诉狡猾的大人。 顺妃本要与明秀打个招呼,听了败家闺女这么“坦诚”,顿时一脸扭曲,恨不能堵住这死丫头的嘴! “皇后说的,我不知道哇!”昭贵妃果断卖队友儿,对含笑看来的明秀义正言辞地说道,“若我知道,一定要叫她不许这样乱说的!” 皇后也不辩解,背了这个黑锅,只是心里已经默默地记了昭贵妃一笔,等着回头收拾她。 等贵妃她宝贝儿子来了,皇后娘娘当着她揍她的儿子,叫这贵妃心疼死。 “我家明秀可还没嫁人呢,不许这么喊啊!”恭顺公主可舍不得叫闺女嫁人了,况闺女现在有了嫁人的人选也不必担心嫁不出去,顿时又摆起谱来。 “四哥喜欢。”二公主没有叫顺妃堵住嘴,还在边儿上板着手指头笑嘻嘻地说道,“四哥说,叫,嫂子开心,回头给好吃的。” 她才两岁,已经说话很有条理了,当然——目的性也很强。 都是为了吃的! 明秀含笑看了看这公主珠圆玉润的小身子,点了点头。 “这死丫头的嘴在外头死紧,一到了亲近人面前就口无遮拦,郡主别与她见怪。”顺妃尴尬地说道。 她前两年生下了二公主却不肯与皇后对着干,深深地得罪了皇帝陛下因此带着闺女果断地失了宠,若不是有皇后的庇护日子都过不得了。然而就算是这样,她的眉眼儿却依旧惬意没有宫中女子的幽怨情恨,显然是一心养二公主长大。此时她摸着二公主白胖白胖的小脸儿方才与明秀笑道,“你放心就是,二公主这话,原就是在讨好你,在外头就不说了。”见闺女认同点头,顺妃就愁得慌。 女子有喜奢华有喜书画金银等等等的,奈何她闺女不走寻常路,就爱吃,这可怎么办? 吃得胖嘟嘟跟小猪仔儿似的,不是等着被宰的节奏? 况想想如今已经有了少女柔媚之资的大公主,再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小猪仔,顺妃觉得好发愁。 她与皇贵妃是死对头,这些年没少针锋相对,自然不愿叫女儿不如大公主。 “真的么?”明秀对顺妃笑笑,低头与二公主问道。 二公主瞪着圆滚滚的眼睛点头,期待地看着她。 明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了自己手边的一碟子点心,见顺妃微微颔首,知道二公主吃了无碍,便取了一块儿与二公主。 二公主接过来这点心啃了一口,满嘴点心渣儿,看向明秀的眼神更亲近了。 给她吃的,就是好人! “你快过来。”昭贵妃早就等得眼睛红了,见明秀可算与小丫头说完话了,急忙把明秀拉到自己的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很久,方才放心地说道,“你瞧着气色极好,我也就放心了。”她顿了顿撅嘴说道,“你是个小没良心的!我这么想念你,你却不肯入宫来瞧瞧我,只知道叫我悬着心。”见明秀软语与她赔罪,还给她顺嘴儿说了两个笑话儿逗她开心,昭贵妃眼睛一转,又开心了起来。 一边开心贵妃娘娘一边得意地斜眼去看皇后。 这是她儿媳妇儿特意讲给她的故事,没有皇后什么事儿! “以后,你是不能离了我的了。我就说,我命好,就得有最好的孩子在身边儿呢!”昭贵妃胜了笑而不语的皇后,满意地哼哼着说道。 “您是最慈爱的长辈,夸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明秀柔声拍马屁说道。 “这是在讨好我是吧?”昭贵妃犀利地问了一句,一转眼傲然地说道,“讨好也不行!我告诉你,我可生气了,我得欺负……”她眼睛一转一低头,就看见了明秀衣襟上的平安符,觉得有点儿眼熟,想了一会儿突然仰头哼道,“多久的旧东西了,你还戴着!” “您赏给我的,再旧我也带在身边呢。”明秀软语哄道。 这个昭贵妃听了可开心了,努力绷住没笑出声儿来,仰着头一脸的傲然,只是手底下一甩手,塞给了明秀一个平安符,还挤眉弄眼。 明秀哭笑不得,急忙收好了,坐在昭贵妃身边与她说话。 “如今,咱们可都好了。”皇后看着明秀不知说了什么,昭贵妃明明想要笑,却板着脸非要做出“没意思”的表情,偏巧为了听下文耳朵都扑棱扑棱竖起来了,便忍不住与恭顺公主笑着说道,“你瞧瞧她们俩,是不是相处得极好。” 见明秀已经妥协,昭贵妃兴致勃勃地叫人去拿棋盘下五子棋,皇后的目光越发温柔,与连连点头带着几分酸味儿的恭顺公主轻声说道,“看着她们俩,我就觉得日子过得开心。阿秀极好,落到谁家,都是谁家的福气。” “您有太子妃唐王妃两个好媳妇儿,还羡慕这一个?”恭顺公主便笑问道。 “那两个自然是极好的,那是我心头爱。”皇后笑着说道,“不过与你客套夸赞一句,你莫非当真了不成?” 恭顺公主一愣没有反应过来,默默低头细细咀嚼了这句话的含义,抬头狠狠瞪着皇后,一脸想要掀桌子! 敢消遣公主殿下! 皇后欣赏了一下恭顺公主这暴躁的眼神儿,觉得这妹妹一定可生气,顿觉心满意足地笑了。 昭贵妃胆大包天如今竟然对她敢上爪子了,为免受到人身伤害,皇后娘娘还是拣这几个不敢动爪子的倒霉蛋儿欺负欺负好了。 第126章 因欺负了恭顺公主,皇后神清气爽,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明秀侧头就见恭顺公主一脸抓狂的模样,又见皇后对自己眨眨眼,就低头笑了。 “我跟你说,皇后最坏了,你不许跟她说话!”昭贵妃趁着这个时候才偷了两个棋子,警惕看了皇后一眼,与明秀低声咬耳朵 这种你不许跟她好你得跟我好的表情叫明秀噗嗤乐了,点了点头。 昭贵妃这才满意,仰着头继续下棋。 今日天气极好,玉石棋子落在棋盘山传来清脆的声响。外头有暖风吹进来叫人心里懒洋洋的想打瞌睡,明秀陪着昭贵妃玩儿了一会儿,就叫昭贵妃兴致勃勃地拉着要往外头走走。 顺妃也起身想带二公主遛弯儿,便一同出了皇后的宫中。 虽然皇后与恭顺公主没有跟着,不过昭贵妃拉着明秀心里也十分欢喜满足,一路拉着她到了院子里,见顺妃放了二公主在地上远远地看着她在草地上任意打滚儿,便拢了拢明秀的衣裳轻声说道,“你如今进宫,不必担心有人敢害你了。从前的那起子小人,都不必叫你放在心上!”她顿了顿,便摸着明秀的额头心疼的说道,“想想我就疼,真是再没有遭过这样的罪。” 明秀离宫的时候头上包着她没看见伤口,如今看见那细微的痕迹,昭贵妃只觉得心疼极了。 “您不是也护着我了?我听母亲说,您抓掉了长乐公主好几把头发。”明秀便柔声说道。 “这算什么,若不是有人拦着,我扒了她的皮!”阳光下昭贵妃依旧美艳娇艳,与明秀立在一处就跟姐妹似的,歪着头很彪悍地说道,“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仗腰子!我与安王说了,淮阳侯府如何我管不着,永乐,我得叫她哭着跪在咱们面前请罪!” 她本就是骄横的性子,虽然这些年收敛锋芒,然而脾气向来不小,又有些记仇,永乐公主刺伤了她儿子伤了她儿媳妇儿还敢打她,这是不死不休的节奏! “我听说了。”安王参得淮阳侯府吐血,简直就要了亲命了。 “我就得叫她们知道知道咱们娘儿几个不好惹,不然谁都敢对咱们上爪子了。”昭贵妃拉着明秀到了一旁,见她头上伤痕遮掩得不错,便问用了什么,待知道用的是珍珠粉,便说道,“皇后宫里头珍珠有的是,回头我都给你拿来。”见明秀一脸无语的样子,昭贵妃逛皇后的私库比逛自己的还熟悉些呢,便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库里也有一些,只是没有她的珠圆白腻。” “不必浪费这样贵重的珠宝。”明秀用的珍珠粉不过是旧年放的陈旧发黄,抑或是极小颗粒不能成珠做首饰的珍珠,见昭贵妃这是要给自己很重要的珠宝,便笑着说道。 “用不着的,就回头给你打首饰。”昭贵妃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说道,“皇后又用不着,白放着过两年就不能用了。况年年都进新的来,那库房满登登没地儿下脚,想来她也发愁东西多呢,正好儿咱们拿来帮帮她。” “呃……”这种模样,跟安王面对太子耍无赖很有些相像呀! “不好都用了呢。” “太子妃与唐王妃处,我肯定给她们留着,也不是咱们独占。”昭贵妃不管别的,定下了这个,就见明秀目光温润地看着自己,脸就红了。 “怎么这么看我。”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有点儿烫。 “我这样任性,蹉跎了娘娘与王爷这么多年,不知叫二位吃了多少的委屈,您却依旧待我如初,多谢您。”明秀轻轻地说道。 “说这些做什么!”昭贵妃一偏头,耳根子红了。 “这些话不说出来,我心里难安。”明秀柔声说道,“我知道娘娘不是计较这些的人,不然不会这样待我。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儿,说与不说,却是另外一件事儿。” “我其实也有坏心,那时,我还想着你订不成亲就好了。”昭贵妃叫明秀温柔地看着很有些不自在,就说了大实话。 想当初知道平王府得了明秀,她真心偷偷儿在心里祈祷过,这婚事若是黄了就好了。 然而亲事黄了,明秀因此被拖累了名声,昭贵妃又觉得后悔,觉得明秀只怕是要伤心了。 “那时,我是真对不住你。”昭贵妃拉着明秀的手低声说道。 “您这是真心喜欢我,莫非我还要不知好歹地恼了?”见二公主圆圆滚滚的小身子在不远处移动,明秀便笑着岔开话题道,“二公主倒是几可爱,顺妃娘娘也是熬出头儿了。” 宫里的女人一辈子争斗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帝宠,以及老了以后有个依靠, 不必是皇子,就是个皇女,就已经足够了。 “她是个聪明的,命也好。”昭贵妃看着顺妃护着二公主在地上玩耍,便脸色平静地说道,“跟她一同进宫的那个什么……” “和嫔。”明秀恍惚记得那个有些急切的妃嫔,就在一旁说道。 和嫔早就失宠,因宫中这两年进来的新鲜美人儿太多,她也不够看的,况也并未有孕,如今就凄凉了。 明秀听恭顺公主说起过一些,便有些唏嘘。 “就是她了,蠢得很,当年还得了那女人的使唤构陷顺妃。”昭贵妃嘴里的女人自然是皇贵妃了,冷笑道,“她早年与那女人争宠,后头急了竟然还敢听她的话去污蔑顺妃,水花儿都没有溅起来就被打入了冷宫。”她顿了顿,便撇着嘴冷笑说道,“那女人这些年忙碌得很,我瞧着这手段也花样百出的,前些时候陛下得了一个心爱的美人,模样竟与她有几分仿佛,自然宠爱起来,你知道那美人如今在哪儿?” “哪儿?” “冷宫里与和嫔作伴呢!”昭贵妃淡淡地说道,“陛下突然兴致起来要看人跳舞,她就挑唆那美人,说陛下这宫中的舞蹈都看腻歪了,不如换点儿新鲜的,叫她去跳了什么外族的舞蹈,说起来都叫人脸红的,仿佛穿得很少。”她见明秀诧异,便嗤笑说道,“若是在无人的时候,跳这样的舞只当助兴了也就罢了,偏偏陛下大张旗鼓的叫许多乐师一同演奏,再如何,乐师也都是男子。” 皇帝近年脾气诡异,不知谁倒霉就得戳肺管子上,可怜这美人就戳上了,当场拿下连辩解都不听就拖到了冷宫去。 更要命的是如今这九十月份的天气白天还好,晚上却冷得厉害,皇帝却只说了一句。 “既然这么喜欢这样的衣裳,就穿一辈子。”竟不许别人给这美人送衣裳,立意要冻死她。 “陛下从前,并不是如此。”那虽然是个王八蛋,不过从来不爱干这么没有水准的坏事儿,明秀便微微皱眉。 “谁知道,他如今叫人摸不透脾气,偏皇后还觉得无事。”皇帝性情越发怪异,身边还带了几个容貌极好的内监,不过帝王喜欢什么都无所谓,左右都有皇子了不是? 叫皇后的原话儿,宠爱男子,比宠爱会生儿子的女人叫人放心多了。 因此皇后不理会外头满城风雨,从来都不管皇帝的荒唐。 “男子?!”明秀悚然而惊! 她上辈子来自现代,自然不会对喜爱同性有所鄙夷,然而却很担心皇帝。 这家伙从前就对她爹态度很怪啊! “这算什么,旧朝的时候,谁没有一个两个投契的兄弟呢?”昭贵妃不以为意地说道。 男风古来有之,还被认为是风雅之事,就如今的江南,喜好男风有一两个小伙伴儿的,那也是流行来的。 明秀偏头想了想,愕然发现古人对男子之间如何比现代似乎宽容多了,只要不影响传宗接代,就真的很无所谓。 “不过,咱们京中却少见。”上京位于北方,没有江南的风流迤逦,因此少见了很多。 明秀慢慢地点头,看着二公主的方向不说话了。 顺妃当真是运气极好,宫中承宠妃嫔无数,也只有她能开花结果。 “她依附皇后,来日总会有好日子过。况我听她与皇后乞求日后二公主若是出嫁,就跟着二公主一起出宫住,皇后也允了。”昭贵妃自己有个儿子,就不大羡慕顺妃,哼哼着说道。 她这意思很明显了,明秀忍不住笑着说道,“日后,您也能出府才好呢。” “这可是你要我去的,我其实一点儿都不稀罕。”口是心非说的就是昭贵妃娘娘了,见明秀对她事事体贴,越发地高兴,又拉着她说了一会儿的话,脸色却突然不好看了。 明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一个柔弱婀娜的妃嫔往顺妃的方向走去,眼中泪光点点。 “这丫头在宫中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来的是昭贵妃那个侄女儿芳嫔,这姑娘当初就是这么一个柔弱要死掉的模样,三年过去业务一点儿都没有精进,显然是个很执着的人。明秀听着昭贵妃的话跟着点头,就见芳嫔不知与顺妃说了什么,竟含着眼泪盈盈拜倒在了顺妃的面前,仿佛还想要磕个头什么的,就忍不住往昭贵妃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后者目中一冷,往顺妃的方向去了。 昭贵妃虽然对顺妃恶声恶气,然而却看不得她被别人欺负的。 “这是做什么呢?你那膝盖就这么软,非要跪着仰头与人说话?!”昭贵妃可不是个和气的人,垂头居高临下与芳嫔问道。 “姑母。”芳嫔含泪看了昭贵妃,摇着头咬着嘴唇小声儿说道,“顺妃姐姐位份在我之上,我原是要恭敬些的。” “这样客气就过了。”顺妃没有想明白芳嫔怎么还没说两句话就给自己跪下了,只是瞧着这模样就是来者不善,便淡淡地说道。 芳嫔这两年很得宠,这若是叫人传开了自己竟叫她跪着,皇帝还不定怎么收拾她呢! 顺妃现在不想招惹皇帝了,就想缩着头过日子,熬到皇帝驾崩,自己带着二公主出宫过开开心心,不必提心吊胆的日子。 “可是……”芳嫔就跟膝盖长在地上了似的,就是不起来。 “芳嫔娘娘这么喜欢跪着,就跪着罢。”明秀见昭贵妃恼怒,便在一旁柔声劝道,“都说凭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无人鬼不惊!我瞧着芳嫔娘娘这样心虚,只怕是暗中对不住顺妃娘娘多矣,如今良心不安方有这样的行事。原是应该的,来日若陛下垂问,娘娘只需明白禀明陛下,陛下心中有丘壑,自然知道谁是谁非,那时,芳嫔娘娘许还会与陛下面前说一说自己做了什么,回头大白天下,就不必这样不安觉得对不住娘娘了。” 顺妃恐芳嫔害了自己的二公主,已经俯身将二公主拢在自己怀中,听了明秀这话,脸上不由露出了淡淡的笑纹。 “我不是!”芳嫔哪里听过这样厉害的话,顿时傻了,摆着手惊慌地叫道。 她今日过来,也是有自己的想法。 从她入宫就多年未孕,一直没法儿生出一男半女的,如今皇帝虽然依旧宠爱她,只是她偷偷儿与太医问过,自己是不易有孕的身子,早年开多思多愁使身子亏空,想要子嗣就难了。知晓子嗣艰难,芳嫔越发不甘。 皇贵妃为何在皇帝面前这样得宠,数十年荣宠不衰? 就是因生育了皇子皇女的缘故。 她若是想如皇贵妃一样不倒,没有个孩儿是不成的。自己生不出来,芳嫔就想到了别人的孩子。 二公主年幼,若是顺妃倒了,她抱在身边养几年,就能教小孩子忘了旧事,那时,二公主就跟亲生的无异。 为了这个,她才跪在顺妃的面前意图叫顺妃逼迫自己下跪的流言传出去,到时候在皇帝面前也哭诉,顺妃只怕就要被丢到冷宫去,二公主就到手了。 然而此时叫明秀叫破,芳嫔这跪着反倒成了罪过,左右为难地想了很久,她不得不起身,幽怨地看着顺妃。 “哟,芳嫔这起了身,莫非是做贼心虚了不成?”顺妃不知芳嫔打着夺自己二公主的主意,只是这两年庞家这两个都不是省事儿的,与顺妃屡有冲撞,她还是忍不住讥讽地说道。 “姑母。”芳嫔不与顺妃对嘴,只看住了冷笑的昭贵妃,红着眼眶哽咽地说道,“您是知道我的呀!” “知道什么?知道你是个非要入宫不可的贱人?”昭贵妃不客气地说道,“收了你的这张脸去!打量我是叫你随便儿糊弄的呢!你也不拿镜子照照你的这样脸,还有脸管我叫姑姑,都脏了我的耳朵!” 她可不是怕失宠的人,皇帝废她去冷宫试试!皇后肯定是要给她做主的,因有靠山,昭贵妃的头仰得越发地高了,冷笑说道,“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你是什么好货不成?快快离了这里去,不然我不高兴扒了你的狐狸皮,大家难看!” “还有一事忘了提醒芳嫔妹妹。”顺妃不知道芳嫔为什么来了自己面前作态,只是既然来了,不顺手挑拨一下真就不是顺妃娘娘的做派,此时温柔地说道,“当年就有人敢在本宫有孕时意图给本宫堕了这一胎,手段奇巧无比。芳嫔妹妹多年无孕,也当好好儿想想,这承宠这么多年,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没有个儿子呢?” 她笑着在芳嫔一怔之下,眯着眼睛柔声说道,“本宫是遭了亲近的宫人的道儿,回头,妹妹也得好好儿看看自己宫中才好,嗯?” 第127章 明秀愣了一下,忍不住看了顺妃一眼。 这位妃嫔还是那样清秀温柔,带着几分清澈与温柔,与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到底是宫里出来的娘娘,这种顺手就挑拨的技能简直满点呀。 默默敛目退后让出主场,荣华郡主觉得这时候都不必有自己再出马的机会了,只一个顺妃,芳嫔能招架住就已经很了不起。只是皇贵妃与芳嫔这么不堪一击,还能在宫里活到现在,莫非还真是皇帝的真爱不成? 总不会是仁者无敌罢? “什么?!”芳嫔显然也被这充满了巨大信息量的话给蒙住了,竟看着顺妃说不出话来。 不知情的还以为这俩有什么深厚感情,要看个地老天荒呢。 “妹妹回去好好儿想想,就明白了。”顺妃嘴里可没有说出皇贵妃半个字儿来,可不带说顺妃娘娘挑拨姑侄情分来的! 只是就是这样,芳嫔就已经很受不了了,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想到了很多的事儿。 自从她开始在皇帝面前得宠,其实皇贵妃待她已经大不如前。特别是这几年外头庞家的女眷入宫,虽然入宫有个先来后到的,总要先拜见皇贵妃再来看她,然而芳嫔自己也明白,虽然自己这一房的女眷都尊重皇贵妃,然而对她却更多期待,期望她得宠生育皇子成为第二个皇贵妃,或许荣王的风光自己家中也能享受一回。 毕竟,小姑子在宫中得势与亲闺女在宫中得势是很不相同的。 这些年她母亲偷偷儿给她在房中助兴与易于有孕的药不知多少,都是瞒着皇贵妃给了。 虽然不想承认,然而庞家几房,确实因皇贵妃与她暗中分出了派系,不过是她没儿子,才显不出来。 不是她多年未孕,皇贵妃如今会不会与庞家还这么亲热地走动都是两说。 眼下顺妃这么说,她这身子骨儿生不出儿子,大概还有她姑母的缘故? 或许,给她诊脉的太医也是叫她姑母给买通,因此没有说实话?! 明秀见芳嫔目光闪烁,就知道她心中已经叫顺妃给挑唆生出了怀疑,就是不知脑补了多少,便对顺妃微微颔首。 别管芳嫔无孕皇贵妃是不是无辜……明秀觉得这泰半都不大可能无辜,毕竟皇贵妃的性子看,顺手给侄女儿点儿红花什么的那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不过荣华郡主乐得叫皇贵妃几个女眷窝里反,此时也不声张,见芳嫔娇躯颤动眼中眼泪楚楚可人地看了顺妃一会儿,呜咽了一声转身走了,便对顺妃佩服地说道,“娘娘如此,真是大快人心。” 她本也想这么挑唆一下的,却叫顺妃劫了胡。 “疑心生暗鬼,若不是她心中有点儿怀疑,也不会叫我说动了。”顺妃对明秀印象极好,此时便柔声说道。 “皇贵妃只怕要不好过。” “这两年她日子就没好过过,摊上那么一个儿媳妇儿,头发都愁白了。”顺妃说完这个,转身又与昭贵妃感激地说道,“多谢娘娘为我张目。” “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才不是为了你。”昭贵妃冷冷地仰头说道,“真会往脸上贴金。” 顺妃却早知她的性情的,闻言不过是柔顺地抿嘴笑了,之后,果断地将怀里的二公主塞进了昭贵妃的怀里。 昭贵妃低头看着怀里的胖团子,浑身僵硬! “二公主胆子小,芳嫔方才唬得她都说不出话了,娘娘这番出手护着宝贝着叫她不害怕了,她不知多感激娘娘。”顺妃对明秀弯起眼睛笑了,之后一本正经地与昭贵妃说道。 二公主歪着小脑袋纯洁可爱地看着昭贵妃,后者一嘴巴的不好听的话就说不出来了,抱着二公主直瞪眼睛。 “娘娘是为了我么?娘娘很宝贝我么?”二公主鼓着胖嘟嘟的小脸蛋儿问道。 “哼……算是。”昭贵妃忍着坏话儿从嘴里挤出了两个字来。 “那娘娘会给我吃很多很多的点心么?”皇帝陛下的血脉大概都自学了顺杆爬的技能,二公主早就知道昭贵妃是个纸老虎,抱着她问道。 “会。”昭贵妃觉得顺妃真是太狡诈了,心里暗恨,却只能垂着头说道。 “二公主年纪小,少吃些甜食才好。”明秀便在一旁与顺妃低声劝道,“过甜过咸都对身子不好,公主金尊玉贵的,到底得警醒些。”她见多了爱吃点心爱吃肉的小孩子,虽然胖嘟嘟很可爱,只是叫她自己说,只爱一种饮食并不是健康的食谱儿,况点心糖分大,吃多了总是不好,胖也就罢了,就怕还生出别的毛病来。若不是亲近的人,明秀是断断不会开这个口给自己招麻烦的。 “我明白。”顺妃也知道其中的关隘,知明秀对自己没有藏私,心中就生出了几分感激,拉着明秀的手走远了些,这才低声笑道,“所以,我是严母呢。” 她平日是不许二公主吃点心的,只二公主求求皇后昭贵妃才得了几块儿,也有叫二公主亲近皇后与昭贵妃的意思。 只要二公主一直不变,就这么亲亲热热给皇后面前当开心果儿,日后的前程顺妃都不必愁了的。 明秀也想得明白这个,对顺妃却并无鄙薄。 她并未存害人的心,想叫自己女儿日后过得更好些,又有什么错呢? “看着她,我就觉得有盼头儿,不然在这宫里只知道争宠斗来斗去,日子都过得没意思。”顺妃目光一黯,与明秀叹息道,“我在宫里难得与人说贴己话儿,心里憋得慌。” 皇后虽然待她温和,然而顺嫔却知道自己远远越不过昭贵妃去。说句不好听的,两个人其中要死一个,皇后也只会送她去死的,况皇后与昭贵妃年纪都不小了,那都是说不到一块儿去的人。她家中家眷都在金陵,鞭长莫及, 明秀良善嘴紧,顺妃见了她,就与她念叨两句,免得自己被憋死。 “我只要一想冷宫里的和嫔,就心里怕的慌。”顺妃目光暗淡了些,低声叹道,“当年我与她一同进宫,一同得宠相约共富贵的。也说过,一个若得宠,必然在陛下面前举荐另一个,姐妹俩一辈子同进退霸住陛下,叫谁都不敢欺负咱们。可是就这样儿的情分,慢慢儿也就疏远了。” 大概是从她更得宠些,大概是她先有了皇帝的骨肉,总之她就是知道,自己与和嫔再也回不去初入宫时那样要好的情分了。 她初入宫的时候比和嫔先得宠,第二日就在皇帝面前举荐了自己的姐妹,那时和嫔承宠回来在她面前是真心感激说一辈子要好的。她们俩那时多好呀,说与皇帝之前的那些笑言,用一根凤钗换着穿衣裳,宫里宫外说起,都说这是一对姐妹花。 可是慢慢儿就变了,或许是两个人都变了,和嫔渐渐与她无话可说。就算得宠,也开始隐瞒与皇帝之间的喜好。 等她生下二公主晋了妃位,和嫔就再也没有来单独与她说过话儿。 “她着了道儿,如今失宠,我心里痛心得厉害,可是想叫我去救她,我却已经不愿意了。”顺妃轻轻叹息道。 “娘娘后悔么?”明秀轻声问这个眉目婉约的女子。 “并不后悔,我救了她,她也未必感激。只是感慨良多。”顺妃苦笑道,“这宫里可真是一个吃人的地方!” 她也变得很多,从纯真烂漫的少女,变成了顺口就能挑拨是非的深宫妇人。 可是不变成这样儿,她只怕活不下去。她不能总托庇在皇后的庇护里,若有一回皇后来不及救她,她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和嫔就是前车之鉴,我也是真的累了。”她累了,争不了宠了,心思都衰老了。 看着如今帝王身边娇嫩的美人,她竟心如死水不起涟漪。 顺妃看着远远的昭贵妃瞪着眼睛抱着正与自己讨价还价努力要多吃一块儿点心的二公主,脸上就露出了笑容,轻声说道,“我最羡慕的,就是贵妃娘娘。” 她有皇后护着,有安王护着,如今连荣华郡主都护着,虽然从前吃了挫折,却从未移了性情,嬉笑怒骂只随本心,这才宫中是太难得的性子了,叫顺妃瞧着,心生羡慕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儿小小的嫉妒。 她没有昭贵妃的好运气,大概,是上辈子的好事修得不够。 “娘娘如今有二公主,多少人都羡慕不来呢。”明秀便柔声笑道。 “你说得对。”顺妃不过是一时感慨,之后精神一振便笑道,“我有二公主,有两位娘娘的庇护,已经强出旁人太多。”她的目光清明,又与明秀说了几句话,便见昭贵妃气急败坏地抱着二公主走了,显然是妥协了去给自家闺女喂点心,就笑着带着明秀缓缓在宫中走动,温柔地说道,“贵妃娘娘很喜欢你,我亲眼见的,安王说你允了他的时候,娘娘欢喜得眼泪都要流下来。” “我都明白。”明秀轻声说道。 “你这样等了三年,旁人觉得你傻,然而我却敬佩你。”顺妃看着明秀轻声说道,“若你转头没心没肺允了安王,只怕,我也不会与你交心。” “娘娘倒是不同。”多少人说自己蠢呢?明秀也不记得了。 “内中如何我猜的出一些,因此才能明白你的心思。”顺妃说了这一句,便折了一旁的花枝与明秀,看她拿在手上越发人比花娇,就笑着说道,“我也不是奉承你,只是到底心中有所动,方才说了这些。”她眯着眼睛看着身边繁花似锦,淡淡地说道,“许是在宫里见多了心眼子,我倒是觉得……难得了。”她含糊地说了一句,便轻声道,“除了你,旁人,也没得什么好儿。” “娘娘说的是荣王妃?”明秀抱着花枝好奇地问道。 她这三年虽然与荣王妃都在京中,却王不见王,再也没有见过。 当年皇帝命荣王妃醒来之后给自己磕头赔罪,明秀也借口身子不爽利没有见她,由着她叫人押着在屋子外头磕了头就完了,也不知荣王妃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苏蔷曾说容貌毁了,只是明秀不明白这个毁了容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说起来,与其说是她的不是,倒该说是荣王不对。”顺妃皱了皱眉,显然很不愿意提及荣王,见明秀诧异地看着自己,便慢慢地说道,“她性子暴躁多疑,觉得荣王身边儿的姑娘都与荣王有一腿,这些年不知闹出了多少的风波。虽然有的畏惧她的势力不敢声张,却也有几个不将她放在眼里的,那几个自持身份尊贵,家中也比淮阳侯府及永乐公主更能帮衬荣王,这两年闹得厉害。” 荣王妃脸不好看了,又没了用,若不是有赐婚的旨意镇着,荣王退亲的心都有了! 只是皇帝赐婚,再不好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顺妃听宫里的人传流言,说荣王与荣王妃洞房那天晚上,两个人都睡了,其中荣王夜半醒来猛地见着了身边的荣王妃,差点儿没叫荣王妃那张脸给吓成疯子,叫嚷了好一阵子方才歇了。后头因实在撑不住了因此想要纳妾,谁知道荣王妃是个比唐王妃更彪悍的存在,点齐兵马就冲进了荣王的安乐窝,将美人儿拖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儿当场打死,还不许下葬,只丢出去喂狗。 这样暴戾就叫京中多有非议,都觉得荣王妃有点儿过了。 有种跟唐王妃似的挠自家夫君去呀,在女人身上使劲儿算什么英雌呢? “她性子本就不好。”明秀皱眉说道。 “荣王也不给她做脸,如今正交好的一位小姐,乃是才从外地回京的理国公家的嫡女,身份高贵。往上数,曾祖母连先帝都得喊一句姑母,说起来也是皇家血脉。”见明秀一呆,显然还没有见过那家小姐,顺妃便温声介绍着说道,“那小姐的性子也很泼辣,不知怎么就与荣王看对眼儿了,在外往来也不避着人的,京中还好,只怕你也没有在意。这宫里都传遍了,说这小姐是要入主荣王府的。” “荣王已有正妃,莫非她要做侧妃?”明秀骇笑道,“荣王妃可是陛下亲自赐婚!” “若想要名正言顺娶理国公家的小姐,总有法子的。”顺妃意味深长地说道。 明秀听了这个,悚然而惊,只是她做不来为荣王妃担忧,只皱眉道,“荣王真的这么招人喜欢?” 一个个的什么流言都顾不得,定要与荣王要好,这失心疯了不成? 天底下没有好男子了? “荣王得帝宠,自然招人喜欢,”顺妃便笑道,“谁不愿意烧热灶儿呢?” 荣王距太子位只有一步之遥,仿佛只要再使一把力气就能拉太子下马,从龙之功,谁都想要的。 皇后之位,哪个姑娘不心热呢? 明秀并不鄙夷想要上进的姑娘,只是明知道人家有正妃,还不想做妾只想做人家正头夫妻的,就有点儿恶心了。 荣王妃当年那样嚣张,如今却落得个这样的局面,实在是叫人唏…… 想到这里,荣华郡主突然心虚地咳了一声,望天不语。 她想起来了,参倒了淮阳侯府,逼着永乐公主失了帝宠叫荣王妃没了靠山的罪魁祸首,仿佛是她家呀! 第128章 荣华郡主正觉得缘分真奇妙呢,叫顺妃叫破了心事的芳嫔也匆匆地回宫。 她一张娇弱柔媚的脸上带着一份狰狞,进宫之后也不去给皇贵妃请安,一头冲进了自己的侧宫之中,关了宫门叫心腹陪嫁清点宫中之物,又拘了管自己饮食汤药的宫人挨个儿地搜她们的屋子,连棉被都翻开拆开看了,就为了寻那些叫自己不好的东西。 见众宫人面上都带着惊恐看着自己,芳嫔一甩头上一串串华美的朱钗,瞪着关得死死的大门,面上露出了刻骨的恨意。 她入宫已经三年,早不再是从前那样没有心机,只知道耍小聪明的少女了,从前那是想着到底同出一门没当一回事儿,如今想来,她这位皇贵妃好姑母,对她只怕已经心怀恶意。 一年前因她服侍有功,皇帝本要晋她的位份,封做妃位,就是皇贵妃拦住了,与皇帝说宫中庞氏已有皇贵妃与昭贵妃,若还有女孩儿获封高位,只怕叫皇帝清名有损,况芳嫔到底是小辈,不好与两位姑母比肩。 那时皇贵妃与还信任这位姑母的芳嫔苦心劝说叫她听话懂事。芳嫔那时也并未多想,毕竟自己宠爱占了,一个名分又算什么呢?好处自己得了,又能叫皇帝觉得自己不图别的,只图的是皇帝这个人,那才叫真爱呀。 因此芳嫔坚决拒绝! 她才不稀罕妃位呢! 如今想来芳嫔后槽牙都要悔掉了,只恨自己是个蠢货,叫皇贵妃心中藏奸地挑唆了两句,竟然就安心地做了一个没有地位的嫔位。 她侧居皇贵妃的宫中,又哪里有自己独占一宫自在体面呢?! 正咬着修长的指甲想着心事,芳嫔目中闪烁之中,就见自己心腹,从家中带入宫中的宫女一脸惊慌地匆匆进来,伏在她的面前。 “可有什么不对?”芳嫔见了她的模样,心里咯噔一声。 “只怕顺妃娘娘的话,所言非虚呀娘娘!”这宫女是芳嫔的心腹,方才就跟着芳嫔听到了顺妃的指点,脸都白了,爬到芳嫔的面前一脸气愤地低声说道,“宫中的摆件儿什么的倒也罢了,只是奴婢搜了管着娘娘屋里香料的小夏子,这竟从贱奴的枕头里搜出了麝香!”听芳嫔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宫女也知道因皇帝素来喜欢芳嫔宫中的香气怡人,因此每每前来都要点燃香料的,便忍不住红了眼眶。 “还有什么?!”芳嫔揪着自己的胸口尖声问道。 小夏子,可是皇贵妃赏的! 因这是姑母的人,她还十分信任,叫他管了要紧的香料。 “还有管着娘娘侧间小厨房的芳兰,手里头也搜出了这个。”芳嫔很喜欢这名为芳兰的宫女做的美味,时有赏赐的,没想到这也是个鬼。 这宫女全心侍奉芳嫔,一身的荣辱都在芳嫔的身上,自然希望芳嫔更得宠,能有皇子皇女傍身,在宫中立得更稳。 想到这个,她就怨恨起来皇贵妃,压低了声音狠狠地说道,“奴婢没有惊动外头的人,叫人将这两个背主的奴才给关了!娘娘只想好预备如何,要不,咱们往陛下面前去告状?!” 她虽然是庞家的奴才,却身契在芳嫔的母亲手中握着,对皇贵妃一点儿都不在意的,见芳嫔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然而一双手死死地扣在两侧,便继续说道,“或是,叫皇贵妃给娘娘赔罪?” “不必,押着他们,不必叫姑母知道。”芳嫔顿了顿,脸上突然露出了冷笑,伸手拦住了这诧异的宫女。 “娘娘!” “她是害了我。然而你要知道,她是姑母,若我往陛下面前告状,小辈告到了长辈,我也要叫人诟病,陛下心里得怎么想我?况她如今虽年老色衰不得宠爱,却是荣王之母,只怕陛下看在荣王,也不会叫她有什么事儿。我白告一状半分好处都没有,这样的买卖,我不会做!”芳嫔姣好的脸上露出一次冷厉,眯着眼睛说道,“好好儿拾掇拾掇宫里,都回复原样儿。姑母若问那两个奴才,就说病了,养病呢,嗯?!” “您就这么放过她?”宫女不甘地问道。 “放过她?”芳嫔冷笑了一声,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淡淡地说道,“寻太医过来好好儿给我瞧瞧,看能不能把我这身子骨儿调养好,给陛下生育皇嗣。还有往外头去与母亲传话儿,把今日的话都说了,叫母亲都小心些!只要我在宫中有了皇子,姑母……”她挑眉,看着自己纤细白嫩的手指柔声说道,“从前宫里能失宠一个昭贵妃,日后,自然能再失宠一个皇贵妃!” 她着了道儿,如今已经明白了,皇贵妃既然敢干出这样的事儿,姑侄之间,也就不必相让。 她就叫她看看,什么叫年老失宠,什么叫被人夺爱,叫她好好儿受受这两年她没有子嗣的苦楚! 芳嫔脸儿一转,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与问话声,就是自己的好姑母了,她目光之中泪光点点,一脸伤心地往门口而去。 “姑母为我做主!”她仿若寻着了自己最要紧的靠山,扑进了带笑的皇贵妃的怀里! 此厢皇贵妃与芳嫔姑侄情深几乎叫人闻之落泪,都被这弄弄的亲情给感动了,然而皇后宫里,安王殿下瞪着自己面前一群群的小崽子,脸都青了。 心上人与自己一步之遥,却咫尺天涯勾不着,这得是多么苦逼的事儿呀! “这是什么情况?”慕容宁嘴角抽搐地问道。 明秀正坐在他一尺之外含笑看着他,仿佛想要叫他坐在她的身边。然而她的面前,却有一个张着小胳膊咬着一段儿甜糕的二公主,一边吧唧吧唧吃着自己嘴里的好吃的,一边默默地无声地看着他。许久之后,这个圆滚滚的小丫头转头看了看明秀,这才滚到了慕容宁的面前,在后者一脸“敢卖了我就抽你!”的威胁目光里,鼓着嘴巴含糊地嘀咕道,“四哥哥的好吃的……” “你许了你妹妹什么?”昭贵妃见二公主眼睛都亮了,仰着头看一脸心虚的慕容宁,觉得丫有阴谋,眯着眼睛犀利地问道。 她正在与恭顺公主下棋,下的自然就是五子棋了,此时趁着恭顺公主也一同往慕容宁看去的时候,素手轻快地拂过棋盘,一下子少了三个棋子儿。 “没什么。”慕容宁望天,一脸纯良地说道。 他身后的小厮吉祥已经躲到角落里了,深深地担心自己被波及。 “囡囡说。”皇后觉得儿子的这表情真的叫人太喜欢了,为了能看见儿子更苦逼的脸,将二公主拉到自己面前,柔声说道。 “四哥哥说,叫嫂子,就给肉吃!”二公主觉得说着人话不干人事儿的就是这四皇兄了,明明公主殿下尽心尽力地办了事儿,如今这皇兄竟然妄图不给报酬,肉都不给公主吃,卸磨杀驴不过如此!虽然年纪小,然而二公主也知道什么叫报仇的,拉着猛地一挑眉露出了一个有趣笑容的皇后,含含糊糊地说道,“姑母家表姐,叫嫂子,给肉,给点心,给玩具……” 她虽然是被负心人伤害了,不过一点儿都没哭,就知道用谴责的眼神看着负心汉! 这年头儿,不给肉吃比什么深宫宫怨要命多了,安王殿下背后的汗顿时就下来了! 他家心上人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变得十分意味深长。 “好啊你小子,原来是你!”恭顺公主一开始还没明白为什么二公主管明秀叫嫂子呢,如今算是全明白了,虽然看见昭贵妃胆大包天竟然偷自己的棋子,只是眼下都都是浮云,转身就站起来指着擦汗的狼崽子骂道,“臭小子!天天儿往咱们家来不行,你竟然还敢占我家阿秀的便宜!说!打她的主意多久了?!”她说了要嫁闺女给他了没有?竟然敢偷偷儿指使二公主…… 讨好她闺女! 恭顺公主偷眼一见,见明秀的眼睛果然弯起来了,笑得挺甜地看着慕容宁,顿时一脸血! 她就知道闺女最吃这一套了! “又不是要紧的事儿。”见慕容宁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在恭顺公主的淫威之中如同风中白莲一样瑟瑟发抖,明秀都要笑死了,对着慕容宁招了招手,见他欢天喜地摇着尾巴就到了自己身边,只红了脸与一脸要挠墙的恭顺公主柔声说道,“表哥这是叫公主提前唤我一声儿,日后好熟悉是不是?况公主很有分寸,又没有在外人面前这样唤我。”因说到没有外人,不说皇后昭贵妃了,顺妃都觉得明秀这马屁拍得极好。 真是太会说话了! “可是……” “您前儿不是还着急我十八了?”明秀笑嘻嘻地问道。 自己是说不过这个闺女的,恭顺公主怒瞪躲在自家闺女身后怯怯地露出半张芙蓉面,一双白皙的手指还勾着闺女衣袖的安王,努力抓了抓胸口。 既生瑜,何胜亮啊! 她终于知道周瑜这千古帅哥儿是怎么被气死的了! 当有个比你更会撒娇的存在抢走了本属于你的一切,那真是…… “还是表妹好。”慕容宁就知道明秀吃这一套,柔着声音开开心心地说道。 “行了你啊,气倒了母亲,回头不叫我嫁给你。”明秀对嫁人没有什么羞涩的,将慕容宁一脸的大事不妙,试图往上去讨好自家亲娘,压住了温柔地说道,“只是嫂子什么的,挺好听是不是?”见慕容宁呆呆地看着自己点了点头,她笑了笑,忍住摸这家伙的脑袋的想法,这才温声说道,“我的年纪不小,你的年纪更不必提,我们的婚事,你可有什么章程没有?” “啊?”安王殿下惊呆了。 昭贵妃正竖着耳朵偷听呢,听了这个手一颤,宽阔地袖子里头滚出了一堆儿棋子,哗啦啦地落了满地。 恭顺公主都傻眼了,看着主动逼婚的闺女。 这是恨嫁么?!传说中的恨嫁么?! “你愿意嫁给我么?”安王殿下虽然如今登堂入室,可是还预备要等个几年呢,见明秀竟然愿意与自己成亲,他是知道她的性子的,顿时喜得眼睛都亮了,恨不能扑在明秀的怀里嗷嗷叫,磕磕巴巴地叫道,“我,我明天,明天就能成亲!”明秀不是个会勉强自己的人,愿意与他成亲,那就是真心与他成亲,没有什么“顾全大局”,可怜自己多年守候什么的。 她愿意嫁给他,那就是真的喜欢他,而不是什么报恩的了。 “你愿意娶,我自然愿意嫁。”明秀咳了一声,觉得这女子竟然求亲真是有点儿小害臊,便笑眯眯地说道。 二公主叼着糖糕歪头看着,眼珠子一转,吞了点心叫道,“嫂子!” 她叫完了这个,又默默地看住了自家四哥,表示这皇兄又欠了自己一块肉。 “这可是意外之喜。”皇后一怔,之后温和地看了明秀一眼,这才与正心虚地拿裙子努力将地上棋子儿都盖住的昭贵妃笑道,“我就说这两个孩子要好不是?你瞧瞧,这两个小的自己就知道怎么往下走,何必咱们操心呢?” 昭贵妃为了慕容宁与明秀,虽然面上不显,然而皇后都知道,愁得不行,为何要用玉丸祸害宫中?那都是因为心里这股子急躁之气散不出来,又舍不得逼迫两个孩子,因此才去摧残花花草草。 “我高兴操心怎么了。”昭贵妃哼了一声,低头仿佛是在拿脚沟棋子,却暗地里将眼角的湿润给抹了。 “你呀。”皇后摸了摸昭贵妃的头温声道,“日后,可都是欢喜事儿了。” “那是自然!本宫的儿媳妇儿,你羡慕去吧!”羡慕也不给!昭贵妃啪地一声拍掉了皇后的手,转头仰头不理。 “行,你好好儿藏着这活宝贝,自己开心去,啊!”皇后叫昭贵妃给拍了也不在意的,左右都习惯了,顿了顿,便对一脸晴天霹雳的恭顺公主笑着问道,“你呢?是不是也欢喜?” 见恭顺公主被雷劈一样僵硬地扭头看她,皇后顿了顿便和声说道,“不是我给这两个孩子说好话儿,只是你瞧瞧他们坐在一起……”此时慕容宁正一脸笑地扒着明秀的衣袖说话,泛着水意的桃花眼里情意都要漫出来了一样,眼里都是明秀的倒影,皇后看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黯,轻轻地说道,“如花美眷,绮年玉貌,何必辜负韶华呢?” “我就是舍不得。”恭顺公主闺女嫁不出去着急,这要嫁出去,又舍不得了。 “又不是离了你。成亲以后,也能天天见着不是?”见恭顺公主迟疑了一下微微点头,皇后越发温和地说道,“且……婚事,宜早不宜迟。” 恭顺公主一怔,恍然大悟道,“是了,嫂子也知道我家老太太不好了?”皇后莫非这么神通广大,连太夫人的身子骨儿都惦记着?只是想到这个,恭顺公主也觉得闺女立时嫁了,其实也叫自己松口气。 谁知道太夫人能挨到哪一天呢? 皇后却一怔,之后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只看了慕容宁一会儿,笑问道,“既然你姑母都应了,回头,你去瞧瞧可有良辰吉日挑选一下给……” “明天就是良辰吉日!”安王殿下霍然抬头,言之凿凿! 第129章 明天就成亲只能是安王殿下美好的愿望。 明秀干,沈国公还不干呢! 正经的公府贵女出嫁,没有个半年一年的备嫁能行?好吧,看在贵女也恨嫁的份儿上,三个月,再不能少的了! 这时候拖得久,也是对明秀的尊重,慕容宁兴奋了一下理智回笼,自己就在恭顺公主眯起的眼睛里有气无力地说道,“侄儿都明白的。” 他目中眼泪欲落不落,带着几分欲言又止,几分情真,痴痴地看住了捂脸笑起来了的明秀。 “呕!”二公主正努力滚过来要求这皇兄履行承诺呢,看见这么伤眼的一幕,连肉都顾不得了,趴在地上呕了一声,仰头往笑得不行的顺妃的方向张着小手儿求助道,“母亲!”不带这么恶心公主的! 慕容宁一顿,柔情蜜意都裂了,一脸狰狞地看了这熊孩子一眼,之后一仰头,看向明秀的目光温柔无比! 这个家伙人前人后两张脸,恭顺公主看得心好累,见明秀还觉得挺有趣笑吟吟纵容地看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觉得真是众口难调,闺女竟然喜欢这个调调儿,转头目光却温柔了许多。 她的孩儿笑得这么开心,可见这亲事并没有勉强,她真的放心了。 只要明秀这日子过得快活,她有什么舍不得的呢?她巴不得安王这辈子就这样宠着明秀,顺着明秀,一心讨好她,再也不要有什么波折了。 “若要成亲,娘娘可要赐婚?”顺妃投到皇后的宫中,自然是要一心为皇后这一脉考虑的,见皇后笑看了她一眼,便凑趣儿拍着二公主笑道,“原是臣妾的一点想头儿罢了。您疼爱四皇子,又拿郡主当亲闺女看的,若您赐婚,这岂不是锦上添花?”见皇后满意地颔首带了几分意动,她又抿嘴儿笑道,“您母仪天下之尊若赐婚,郡主这门婚事也体面,以后,也叫人看重不是?” 她掩下别的话没有说。 明秀三年前退亲之事闹得人尽皆知,如今再成亲难保没有人心存嫉妒闹出风波,有皇后赐婚的旨意镇着,闹事的小人也不敢太过分了。 顺妃虽然深处深宫,却也知道宫外一些事儿,况安王这两年在朝中越发耀眼,时有女眷往宫中拜见昭贵妃,打的就是安王妃这位置的算盘。如今被明秀截了胡,谁心里会快活呢? 有那起子小人,总是看不了别人的快活的。 皇后也明白这个道理,想了想,看了张着一双眼睛看过来,一脸“敢不赐婚就江湖不见!”的昭贵妃一眼,这才与恭顺公主笑道,“顺妃这话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只是这亲事我想着,是不是要先知会你家国公爷,叫他心里有数再赐婚更显尊重?”见恭顺公主皱着眉头想了想,慢慢点头觉得自己说得挺对,皇后便笑着说道,“不差这一天两天的,今日我赐阿秀如意等等,回头,下旨赐婚,叫京里都知道!” “如此也可。”恭顺公主爽快地点头说道。 她好担心若直接赐婚,自家国公会不会睁着眼睛厥过去呀! 这冲击太大,叫人承受不来不是? 皇后见昭贵妃瞪了自己一眼,竟起身气势汹汹地走了,也不管,只唤了咬着自己的胖手指用讨债的眼神执着地看着慕容宁的二公主到了自己怀里,摸着这个吃得满身小肥肉儿的小丫头,想到这小东西横行宫中,连唐王世子都不是对手的,便无奈地笑了笑,摇着怀里这个软乎乎的小身子柔声道,“等以后咱们囡囡长大了,母后也给你寻一个这样的好人,叫你一辈子平安喜乐。” 她护着她,宠着她,叫没有男人敢辜负她,替她幸福一回。 二公主不知道对自己很好的母后为什么眼睛里带着脆弱与伤感,懵懂地往皇后的怀里拱了拱。 顺妃看见了却并未说话,垂头掩住了目中的复杂。 都说皇后云淡风轻,然而为何云淡风轻?不过是被伤透了心,再也不肯付出真心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皇后,却容了她这个曾经夺走皇帝的女人,将她们母女庇护在羽翼下尽心照料。 比起无情的皇帝,皇后岂止心善百倍?因此,就算她这些年看出了很多秘事,却依旧愿意为皇后守口如瓶。 顺妃正想着心中之事,就见昭贵妃又带着人匆匆地回来,坐回自己的座位只叫人进来,抬了一个不小的箱子。 箱子被送到明秀的面前,后者正耐心地安抚小白花儿呢,就见这箱子咣当一声十分沉重地落在了自己面前,探头往里一看,哪怕荣华郡主素来处变不惊见多了风风雨雨啥的,都抽了抽眼角。 箱子里几十把如意,金的玉的檀木的琉璃的,一把压着一把,看着密密麻麻。 “娘娘?”这不是赐如意,这是给了叫去开如意铺子呀,明秀仰头无奈地看着昭贵妃,见她一脸挑衅地看着皇后,满心的感动顿时变成了迥然。 “我比你给的多你知道么你!”昭贵妃哼哼唧唧地与皇后叫嚣道。 皇后纵容地看着对面小人得志的昭贵妃,也伸头看了看那如意,挑眉,叫人往后头娶了一把陈年的如意叫人托到明秀的面前放下,见昭贵妃一脸不屑地看着那个到处都是沁色,看着十分古旧的如意,便与明秀温和地说道,“这是前朝时的旧物,乃是先朝武帝迎娶元后时相赠之物。”先朝武帝风风雨雨五十年,与元后伉俪情深一生都没有纳一个妃子,这就是最好的寓意了。 皇后自然是希望眼前的两个孩子恩爱到白头的。 昭贵妃傻眼了。 她给的如意虽然很多很值钱,可是哪儿有这样的故事呀,见皇后这样与自己作对,昭贵妃眼眶顿时红了。 “你真是太讨厌了!”嗷地叫了一声,贵妃娘娘霍然起身推了皇后一把,提着裙子气得抓着头发跑了。 “娘娘!” “没事儿,你来的少不知道,这平常的很,回头母亲就回来吃饭了。”慕容宁压住了起身要去追赶的明秀,很有过来人地用沧桑的语气说道,“母亲一天与母后不吵个两三遍,饭都吃不香的。” 见明秀迟疑地看着自己,慕容宁便笑嘻嘻地说道,“等一会儿母后与她下几盘棋,就又和好了。”一开始他真是特别担心,只是时间久了,见自家老娘出了皇后宫中就没心没肺地玩儿去了,就知道昭贵妃就是看着皇后不爽罢了。 “就算这样儿,我也得谢娘娘待我的心意呢。”明秀推了慕容宁一把,轻声说道。 “去吧,她在外头等着呢,不去,回头又要恼了。”皇后便笑着说道。 “那我陪你去。”慕容宁虽嘴上说着寻常,却还是担心昭贵妃的,也坐不住,就笑嘻嘻地说道。 皇后了然地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和声道,“只是看着些人,不要冲撞了陛下的美人。”皇帝这些年进了不少的美人,虽然都拘在一处,然而皇后却也不愿意叫儿子在宫中闹出事端来,见慕容宁笑嘻嘻地应了,带着明秀匆匆地走了,她这才与恭顺公主继续说笑,又说起若做亲,这聘礼如何等等。因皇后立意是不要委屈明秀的,因此是想风光下聘,叫沈国公府都跟着欢喜。 恭顺公主也知礼,又主动说不可越过太子妃与唐王妃,两个便讨论起聘礼仪仗之事。 明秀与慕容宁在此时已经出了皇后宫中,却见不远处,昭贵妃一身夺目奢华的宫装掩饰不住的,在一棵大树之后灼灼生辉。 她探出一颗头来正在打量皇后宫室的大门,见明秀出现了,脸上露出开心,却一转脸儿做出了傲气来。 “娘娘就这么出来了,我心里担心呢。”明秀简直不能直视昭贵妃期待的目光,扶着昭贵妃从那树后转出来,弯着眼睛笑道,“本就是娘娘对我的一番心意,我若是不知,我成什么人了?皇后娘娘待我与娘娘待我的心都是一样儿的,古物寓意好,新物也有娘娘的心意在。”见昭贵妃脸上笑开了花儿,见牙不见眼呀,她只装看不见的说道,“若不是看在娘娘的面上,皇后娘娘怎会舍出这么好的物件儿来?” “这个倒是真的。”昭贵妃哼道。 “皇后娘娘虽未明说,却赶着叫咱们出来看看娘娘是不是恼了。”明秀微微一顿,这才柔声说道,“况,我也得好好儿讨好娘娘,多得点儿嫁妆呀?” 她笑得眼睛弯起来,清凌凌带着十分的温柔,昭贵妃觉得心都化了。 “我那库里好东西多得是,金丝枕,珍珠衣什么都有,都给你当聘礼,叫你风风光光的。” “好,偏了娘娘的好东西,回头,我给娘娘做件衣裳,就是我的心意了。” “要袖子宽宽的那种。”昭贵妃就与明秀提条件。 “红地儿织金的,还要有长长的腰带,好不好?”明秀便笑着问道。 昭贵妃果然满意了,拉着明秀的手说道,“只是也不急,你不要整日里赶工,坏了眼睛。” 慕容宁苦哈哈在一旁站的很久了,都没有叫亲娘与心上人分出眼神来看他一眼的,心里的苦逼真是只有自己才知道。 正要说两句话刷刷自己的存在感,慕容宁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之后嘴角勾起,挑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这笑容明显就不是真心的,明秀虽然与昭贵妃在说话,眼角的余光却在看着慕容宁呢,见他换了脸色不由好奇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了那远远走来的一个青年,竟是心中一窒仿佛被噎了一下似的,之后就明白了慕容宁为何露出那样冷淡与不屑的模样了。 那远远的仿佛从天光中走出的美貌夺目的青年,哪怕不过是寻常的锦衣玉带,却叫人呼吸都止住了一样。 他走过来,连四周的声音都淹没,恐冲撞了眼前这个眉目似画的青年。 竟是荣王。 见荣王这如今长成仿佛更添秀色,有艳压群芳的势头,明秀却觉得还是慕容宁更顺眼些,只是心中到底叹息了一声,明白了那理国公家的小姐为何明知夺嫡这浑水不好趟,也明知道荣王已有正妃,却还是在外与他生出那么多的流言蜚语了。这样的青年,若能得到了,不管是什么处境,那也是叫人心中圆满,就算死了也无妨了。只是可惜的是明秀对男子的容貌可有可无,看了一眼赞了一声好,也就过去了。 荣王今日盛装而来,见明秀漫不经心地看了自己一眼便移开了目光,露出了一份失望。 “原来是姨母四皇兄与表姐。”荣王上前脸上带着笑容与昭贵妃躬身说道。 他微微一笑,光华绽放。 昭贵妃最看不上这个东西了,冷哼一声摔手走了。 既然皇后服软,贵妃娘娘是大人大量的人,自然饶了她这一回! 不然,再不肯与她说话的了! “走吧。”慕容宁警惕地看不怀好意的荣王一脸的精神气儿与明秀微笑,护住了明秀就往回走。 “四皇兄为何见了我,就急着走呢?莫不是心虚?”荣王虽然看着精神奕奕,其实心里都要累死了,不过是端着这张皮子糊弄人罢了。见在朝堂上联合唐王把自己逼得鸡飞狗跳的慕容宁竟然玩儿起了和平人士这出戏,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亲热地与慕容宁笑着说道,“前些时候云贵之地地动,四皇兄弹劾云贵官员百人,这等逼得人满门没有生路,皇兄于心何忍?” “云贵从总督始,贪墨朝廷拨过去的救灾米粮饿死数万人,若不是有人冒死入京,只怕人都死绝了,也无人知晓!”慕容宁冷冷地说道。 他两辈子加起来都不能说是一个好人。 能在朝中厮混的,那心肝儿都是黑得透透儿的存在,不然早就叫人给吃了。然而就是这样的恶人,他也从来没有做过这样丧尽天良之事。 若论贪墨朝中颇多,他从来都不在意,然而这一次却不同。 这一次,涉及人命,是百姓的命! 他知道荣王在这里头伸了爪子得了好处,可是这一次弹劾云贵官员,却并不是为了打击荣王。 只是为了那些百姓而已。不杀了那些贪官,他竟不能安枕。 “四皇兄倒是圣人一样的心境。”荣王觉得安王这太叫人恶心了,满嘴的悲天悯人,脸上就讥讽地说道。 “信不信由你,我何必解释。” “表哥不必多说,公道自在人心。心怀鬼祟,看别人的也只会觉得鬼祟。”明秀见慕容宁面露厌恶,便拉了拉他的衣摆柔声说道,“我信表哥,也谢表哥。” 她看向他的眼神竟然还多了几分崇拜与亲近,慕容宁心中一跳,脸顿时红了。 “只由着我的心罢了。”他低声说道。 “赤子之心,我亦仰慕。”明秀抿嘴儿,小声儿说道。 慕容宁很想掩住脸上的笑容,却到底忍不住,弯起了眼睛。 荣王眼见这二人情状微微一怔,之后,目中露出了几分恼怒。 他曾与他父皇求而不得的女子,竟然便宜了这么一个废物! 第130章 慕容宁目光一扫,便微微皱眉。 他不喜欢荣王用算计的眼神看着明秀,那种浑浊的眼神,落在明秀的身上,只叫慕容宁觉得这人是在玷污明秀一样。 他知道荣王心里的想法。 当年,荣王曾在明秀与永寿郡主之间举棋不定,还打着娥皇女英的主意,虽然不知道为何他那父皇并没有叫荣王得了明秀,然而慕容宁打心眼儿里不喜欢他看着明秀。 “咱们回去。”侧身立在明秀的身侧,挡住了荣王的视线,慕容宁抿嘴对明秀轻轻地说道。 他的眉间因荣王出现变得皱起来,明秀笑了笑,伸出手指一点。 冰凉的触感落在他的额头,慕容宁微微一怔,之后看着对自己莞尔一笑如同风中花朵儿一样的姑娘,咳了一声,沉沉地看向远方。 那什么,气氛这么温情,心上人目光这样清澈的时候,安王殿下若是说一句大实话,会不会被抽打? 他腿软了。 正义地看了一会儿远方,心中那股子气血好容易给压下去了,安王殿下只恨这成亲还没个日子呢,早把荣王给忘天边儿去了,试探地拉住了明秀的手。 明秀挑了挑眉,见慕容宁额角全是汗,仿佛很紧张,恐自己摔了他的手的样子,垂头笑了。 她并没有抽出自己的手。 见这一回自己便宜占大发了,安王殿下大喜,拉着明秀旁若无人地走了。 荣王只眯着眼睛看着明秀顺从地叫安王拉走,仿佛三年前的冷淡疏远,自家王兄那每每压抑痛苦的模样都不见了,死死地咬了咬牙,之后冷笑了一声,绝丽的脸上生出几分思索,却并不留在原地看这糟心的背影,反而回身往皇贵妃的宫中而去。到了皇贵妃的宫中,他就见这宫中熟悉的院落之中不知叫谁移植了几株香得叫人窒息的花树来,上头开着碗大的白花儿,娇嫩可爱。 “母亲。”荣王看了看这花树,往里头走去,走到了半路停滞了一下,方才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 皇贵妃坐在正座上,一个妩媚多情的美人正伏在她的膝头哀哀地哭着,十分委屈叫人怜惜。 “怎么了这是?”见这是芳嫔又在哭了,荣王心里有些不耐,却还是耐着性子问道。 芳嫔如今更得宠一些,拢着她,叫她在皇帝面前吹几句风,总是对他有好处的。 “她在御花园叫顺妃给欺负了,说了几句难听的话。”皇贵妃三年时间虽然容色越发妍丽,只是到底露出了老态,虽然不显,只是年纪已经瞒不住人了,眼角的细密的纹路若不用脂粉厚厚地掩住,看着叫人心惊。 况这三年皇帝宫中进了许多的年轻的美人花骨朵儿似的。虽然皇贵妃处还是圣宠最多,然而叫皇贵妃自己说,恩宠这东西叫人分出去也就罢了,然而那些美人个个儿看起来很年轻康健,若一个不小心有孕,那皇贵妃还不哭死呀! 荣王这样得宠,一则是皇贵妃得宠,另一个,却因他是幼子。 男人,总是会更宠爱年幼的那个儿子的。 “顺妃?”顺妃虽然叫皇帝冷落,只是有二公主在未必不能翻身,荣王便微微皱眉道,“从前可没看出来她胆子这么大!” “她也就罢了,姑母与荣华郡主也挤兑我。”芳嫔将自己的眼泪都蹭在皇贵妃贵重的衣袍上,见这女人竟然有脸一脸怜惜地来摸自己的头发,她目光微微一黯,之后掩住了眼角嘤嘤地哭着说道,“况还有更叫人没脸的事儿!我不过是与顺妃冲撞了,竟叫我跪在她的面前,荣华郡主里里外外的话儿都说是我的错。” 她下跪于顺妃的事儿瞒不住人,见皇贵妃果然露出几分了然,芳嫔姣好的脸上露出央求,拉着皇贵妃的手叫道,“姑母为我做主!” “顺妃携二公主之宠,现在是陛下心里头的人。我怎么敢给你做主呢?以后,避着那宫里的人一些就好了。”皇贵妃柔声说道。 她疯了才去给芳嫔做主! 芳嫔如今得宠已经叫她如鲠在喉,莫非她还要叫她更开心些? “姑母这话,是我白叫她欺辱了么?”芳嫔不甘地问道。 “你去与陛下说,叫陛下给你做主。”顺便叫皇帝瞧瞧芳嫔爱告状不识大体的样子,也挺好的。 皇贵妃觉得自己这一箭双雕的计策真是特别地聪明。 “回头我就与陛下说。陛下说最疼我了,定给我做主的。”芳嫔仰着脸开心地说道。 皇贵妃的脸色听到这个微微一僵,许久之后方才挤出了一个笑容来。 早年,她才是最叫陛下放在心里的那个呀。 荣王不知道母亲与芳嫔这其中的暗流,论起来,他还得管芳嫔叫一声表姐呢。见两个美貌各异的女人都停住了,他顿了顿,方才低声说道,“荣华郡主,与四皇兄走动得有些近了。”他见皇贵妃诧异地看过来,眯了眯眼便有些警惕地说道,“荣华郡主背后连着沈国公与平王府,我听说安固侯也身子不好,日后若其子袭爵,那就是荣华郡主的亲表哥!四皇兄这背后的势力,越发地盛起来了。” “她不是不出门走动了?”皇贵妃早年幸灾乐祸了荣华郡主被人退亲的倒霉事儿,也知道这丫头从此躲羞闭门家中当起了隐形人,正觉得活该呢,听见这丫头王者归来了,顿时就惊呆了。 更叫她惊讶的是,荣华郡主怎么会看上安王? 不是说最不喜欢的就是安王,见之躲避么?! 说好的不喜欢呢?! “这……”皇贵妃急忙喝了桌上的一口凉茶静心,见荣王也一脸凝重地坐在一旁,缓了会儿方才纠结地说道,“这丫头不说她父亲了,自己就是个不好惹的性子。你媳妇儿与她见了几回面,就没有不吃亏的!才碰了她一下,就落到如今……”她正要说说荣王妃那张叫人膈应的脸,却见荣王脸色都扭曲了,显然承受着生命无法承受之痛,心疼得心肝儿疼,便叹气道,“真是难为你!” “不说她,晦气!”说起荣王妃,荣王就有气。 当初看上荣王妃,荣王就是为了十分兴盛的淮阳侯府与永乐公主。然而才献身,淮阳侯府就成了空架子,永乐公主帝宠都没了,这叫荣王觉得这买卖真是太不划算了。 他白娶了一个疯子,还赔上了自己清白的身子与荣王正妃这个名位。 “你也别担心。”见儿子提起荣王妃脸上都带着晦暗,皇贵妃也知道那是个疯子,便转移话题,想了想方才笑道,“荣华郡主虽联络京中世家,只是你如今看中的那位理国公的小姐也极好的。你别忘了,她外祖母是蜀地蜀王府出身的嫡女郡主,连着蜀地一脉,还有她仿佛有个姐姐也要嫁入蜀王府?”见荣王一脸凝重地点头,皇贵妃便悠然地说道,“这就极好了,荣华的势力在京中,那孩子的姻亲都在藩地,相差无几。” 早年圣祖在位分封藩王,那是真正的属地的国主,与京中唐王安王荣王不同的是,藩地,是可以养兵的。 那些兵权尽在藩王的手中,虽然这些年屡次削藩叫各地藩王元气大伤,只是也是不容小觑。 荣王只要娶了那理国公家的小姐,穷途末路也是会豁然开朗,挣出一条生路来。 荣王显然也想到了,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到底是人多眼杂,他不想叫人知道自己的心事。 荣王妃……他本不喜欢,既然没有用了,他也不想要了,只是怎么处置是个学问,他还得好好儿想想。 “母亲回头多赏赐她几回,叫她欢喜些。”荣王提起那理国公府的小姐,便多了几分看重。 虽然那个也性子不大好,只是到底没有从前荣王妃的跋扈和拿人当狗看,荣王被折磨了这么多年,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你放心,母亲一定叫你满意。”皇贵妃正笑得见牙不见眼,就见门口一晃,一个明黄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急忙起身笑道,“陛下……” 皇帝一脸笑意地大步进来,目光落在起身孺慕地看着自己的荣王身上一瞬,扶起了皇贵妃,见她一脸娇羞挑了挑眉,转身坐在了皇贵妃的座位上。 皇贵妃一脸笑容地上前,正要坐在皇帝的腿上二人同坐,却见皇帝已经拉过了柔弱地缩在一旁的芳嫔坐在自己膝头,抱着芳嫔柔软的腰肢笑问道,“怎么眼眶红了?” 皇贵妃默默磨牙,忍了这口气,笑吟吟地立在了皇帝的身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芳嫔的头娇笑道,“这孩子就是任性呢。” “她任性也是应该,你是她姑母,又年长她这么多,也该多迁就她。”皇帝仿佛没有看见皇贵妃僵硬的脸色与落下来的笑容,抱着羞答答掩面对自己嬉笑的芳嫔,他也不在意荣王的,取了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方才继续笑问道,“朕听你们方才乐呵的很,可是有什么有趣的事说与朕听些没有?”他再顿了顿,便与皇贵妃笑着说道,“你别站着,朕瞧着眼花。” 说到这句,皇帝的脸色阴郁了一瞬。 皇贵妃被这神色吓死了,急忙坐在一旁不敢出声儿,连芳嫔小脸儿都白了一瞬。 皇帝的性子越发地莫测了,只要脸色一不好看,那就得有人要倒霉,都不带错的。 前些时候有个刚入宫被宠了几日就不知天高地厚的美人,见了皇帝的脸色还娇滴滴地说什么不爱看皇帝不开心,回头就叫皇帝给剜了眼睛,美其名曰不爱看就再也别看。 皇贵妃真担心皇帝这叫她给晃得头疼了,回头叫自己再也不能晃。 只是皇帝这阴郁的表情一闪而过,之后又晴空万里了,见宫室之中寂静,他也不在意的,拿手指点着桌面面上带笑地问道,“怎么,不能与朕说?” “并不是,只是替皇兄开心呢。”荣王见皇贵妃不敢与皇帝说话了,心中叹了一声倒霉,露出了天真的表情与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皇帝说道,“荣华表姐不知怎么就与皇兄很要好呢,方才儿臣还在御花园看见表姐与四皇兄逛园子,手拉手的感情极好。四皇兄这些年执拗,就是不肯娶亲,儿臣还在为他担心。如今可好了,荣华表姐是沈国公的爱女,这真是一桩极好的亲事。” 他提及沈国公,自然是在皇帝面前上眼药。 安王与太子交好,若娶了沈国公独女,日后,沈国公岂不是要倒向太子?! “你说,荣华那丫头看上了老四?”皇帝目中露出几分兴味。 他还以为那丫头是个聪明人,不会往皇子这火坑里跳呢。 “是。”荣王和声说道,却见皇帝只是脸上笑得异样,竟看不出心情好坏。 “你还看见什么了,都与朕说说。”皇帝貌似起了兴致地与荣王问道。 “表姐还点了四皇兄的额头,亲昵情状,叫人艳羡。”荣王继续说道。 宫中一时寂静,都在默默观察皇帝的表情。 “还有呢?”皇帝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漫不经心地问道。 还有个屁啊!他才见了多久,能知道什么?! 没有见到皇帝勃然大怒什么的,这眼药上得荣王心累,犹豫了一会儿,方才咬着牙继续说道,“表姐说,仰慕四皇兄!” “这性子,倒是像极了阿沈。”皇帝听到这个,目光越发亮起来,在荣王失望的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怀念地说道,“当年阿沈,也是……”也是一脸正容地告诉自己,心悦恭顺公主,请皇帝陛下不要再欺负人。 皇帝没听还想继续欺负,于是这小伙伴儿果然娶了这倒霉妹妹,头也不回地出京去了。 离得远了,可不就欺负不着了么。 “行了,朕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见荣王也确实无话可说了,皇帝便笑了笑,摸着怀中芳嫔的细白的手慢慢地说道,“沈国公,素来忠心。你担心什么朕也知道,只是不过是杞人忧天。” 他目中闪烁着另一种兴奋,却努力地掩住了不多说,手中一用力就听怀里芳嫔一声哀叫,那雪白的手上露出淡淡的淤青,看着芳嫔忍着疼痛对自己露出了温柔的脸,皇帝微微一顿,柔声问道,“弄疼了你?” “不疼。”芳嫔含情脉脉地说道。 既然芳嫔不疼,皇帝也就放心了,大手继续捏着芳嫔的小手想自己的心事。 荣王已经不敢看芳嫔那疼得扭曲的脸了,不知道这父皇是不是又犯了病,正要告退,却听见皇帝处,传来轻飘飘的声音。 “你王妃处,多看顾些,到底是你表姐。”皇帝漫不经心地说道,“她脸上毁了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你天天留在她的身边,才是最好的安慰是不是?这夫妻啊,天天睡在一起夜夜都看着,时间久了自然也就习惯了,你就觉得她生得跟从前一样儿美了。”见荣王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皇帝便温声说道,“那是朕最心爱的孩子,托付给你,你好好儿照看,知道么?” 第131章 荣王就跟吃了苍蝇似的。 他没有想到皇帝无视了荣王妃三年,又想起她来了。 这是荣王妃复宠的意思? 因担心此事,哪怕是恶心得吃不下饭,荣王还是努力在俊俏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红着脸小声儿说道,“父皇不必担心,我与表姐一向极好。” “那就别只顾着你的那几个妾,先生个嫡子才是正经。”皇帝淡淡地说道。 “儿臣明白。”这种被压着洞房的感觉真是太叫人心伤了,荣王已经千疮百孔,却还是努力地说道。 不过是个女人……到时候,荣王殿下闭着眼睛睡,他就不信的了! “那朕等着你们两个的好消息。”皇帝欣赏着儿子明明很憋屈却还是要在自己面前强颜欢笑的样子,想到这儿子即将去努力睡跟鬼似的的荣王妃,一想到那么一个画面更觉得有趣,只恨自己不能亲眼目睹的,心潮澎湃之下,他也不理会别的,在芳嫔的惊呼之中一把就抱起了这个女人,与皇贵妃说了一句,“你自便。”完了,就抱着娇笑起来的芳嫔往偏殿去了。 荣王已经恍惚了,哪里还管自家父皇的风流快活,摇摇晃晃地出了宫,预备去睡荣王妃。 皇贵妃却一脸失落地坐在宫中,听着偏殿里头隐隐传来的娇喘与嬉笑,默默地抓紧了自己的胸口。 她就在他面前,可是他却一点儿都没有看见她似的,抱着别的女人在自己面前去临幸,然而就是这样儿,她还得笑着戏谑着,得感谢他的“恩典”。 因为了她的“体面”,因她是真爱,因此他就连宠爱的,也是她的娘家人,也是与她一条心的女人。 他留宿在这宫中,就是留宿皇贵妃处,叫外头的人听说了,还得叹一句皇贵妃的独宠。 这就是爱重了。 天知道她每天晚上听着他临幸自己的侄女儿孤枕难眠,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可是她不能嫉妒,还得笑。不笑,就是不知好歹,不知皇帝的良苦用心! 既然这么爱重她,她是真爱,那为什么不来临幸她呢?她不明白,然而只希望眼前的这份爱重,都是真的。 不真的喜欢她,他怎么会舍了皇后舍了昭贵妃,拿她当做这宫中万千荣光一旁捧着护着?怎会捧着她的儿子想要立为太子呢?怎会提拔她的兄长,就是为了给她更多的靠山呢? 想到这儿,皇贵妃的心里那仿佛叫刀子割碎了的感觉才稍稍缓解,有些松快了。 罢了,不过是因她如今身子不爽利,因此叫芳嫔侍候罢了。待回头她有了精神,皇帝自然会来看她,将妖精们都丢进冷宫去。 至于皇后与昭贵妃,等她抽出空儿好好儿说说她们的坏话儿,皇帝就又会不喜欢了。 皇贵妃枯坐了一夜,听了一夜的隔壁的靡靡之音,心情自然是不必说了的,之后,想到皇帝对荣王妃又关注起来,迟疑了一下,到底赏了几件首饰。 天知道自从永乐公主再也不能入宫,她就没有赏过荣王妃一根头发丝儿了。 因她态度转圜,不提荣王妃处,连理国公府都震荡起来,生出了无数的揣测。然而这些于明秀却全不在意的,从宫中出来,恭顺公主就跟沈国公告了状。 闺女竟然恨嫁了,太叫人接受不了了! 沈国公下朝就听到这么个噩耗,当真被震得眼前一黑,睁着眼睛仿佛神魂都没了,许久之后方才回神默默地看住了明秀。 明秀赔笑,双手奉茶给亲爹,意图叫这亲事别那么拖着。 这一回连向来很听明秀话的罗遥与沈明程都不给说好话儿了,沈明程还好些,到底是长兄有点儿担心妹妹这是不是嫁不出去,一能嫁了就着急了。罗遥就面无表情地走到了明秀的身边,将怀里听到姐姐要嫁人便撅着嘴哼哼的幼弟沈明嘉给塞进表妹的怀里,看着沈明嘉一脸难受地扭着明秀的衣袖含泪巴巴地问,“大姐姐不喜欢嘉儿了么?要离开嘉儿了么?” “不是离开,是再寻个人来一起疼爱嘉儿好不好?”荣华郡主就知道没有那么容易搞定亲爹亲娘,摸着明嘉的头柔声道,“嘉儿不喜欢安王么?” “他抢走姐姐了。”明嘉从小儿与明秀最好,是跟着明秀学字读书长大的,虽然这两年因叫沈国公送到书房去读书,因此不大往明秀的面前来,可是却心里依然最在意这个姐姐的。 “姐姐就是嘉儿的,谁都抢不走。”明秀柔声说道。 沈明嘉与刚硬的长兄沈明程不同,仿佛继承了恭顺公主的美貌之外,也继承了这公主的小性子,很叫明秀看顾。 “大姐姐嫁给他,会很欢喜么?”明嘉红着眼眶与明秀问道。 明秀想到慕容宁每每在自己面前犯二的样子,虽然并没有回答,嘴角却挑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笑容落在默默看着女儿的沈国公的眼里,便叹息了一声,与抱着自己胳膊舍不得的恭顺公主低声说道,“预备嫁妆罢。” “早就预备完了。”明秀的嫁妆其实三年前就预备完了,只是可惜叫人退亲,恭顺公主忌讳这嫁妆因此全都丢了免得叫自己心烦。然而这三年为了明秀的事儿,她又默默地开始收集嫁妆,就等着日后若真的有好男子,明秀说嫁就嫁不会拖拉,没有想到这样的一番好意却便宜了安王,叫恭顺公主郁闷坏了,头枕在沈国公坚硬的肩膀上小声儿说道,“真是便宜他了!” “我却要谢安王。”沈国公摸着恭顺公主的头轻轻地说道。 他要谢安王这些年来,哪怕自家一直在伤害他,却依然没有放手。 他也谢他没有放弃明秀,还愿意给明秀一场很好的姻缘,叫他这个做父亲的放心。 只是这谢沈国公是不会告诉安王的,只会与恭顺公主说。 不然怎么摆岳父的谱儿呢? “我就知道你是这么个意思。”恭顺公主心里也是感激慕容宁的,只是她本是个口是心非的人,爱到心里去也要在嘴上不饶人的性子,此时便将头拱进了沈国公的怀里。 “阿秀过得好,那才是真的好。”沈明程这话,叫明秀噗嗤一声就笑了,只是世子大人实在没有猜出自己戳到了这倒霉妹妹的什么笑点,抬头与沈国公说道,“阿秀的嫁妆,请母亲用心些。”他顿了顿,敛目片刻,便与沈国公说道,“早前阿笑就与我商量过,阿秀若成亲,就将儿子名下的两个江南的庄子过到阿秀的名下,算是咱们的添妆。” 他说得轻描淡写不过是两个庄子,然而明秀却知道,那是两个千倾皇庄,还连着两个山头。 那一年沈明程带着前锋营在前冲杀大捷,得了皇帝这样的赏赐,却是拿自己身中六道刀兵之伤换来的。 她大哥血流成了河,拿命换来的富贵。 “我是不会要的。”明秀没有什么激烈的话,激烈的情绪当年都趴在她全身是血的哥哥身上哭完了,此时平静地说道。 “小女孩儿家家,没有你说话的地方。”沈明程还没有说慕容笑倾情贡献的那许多的珍珠宝贝呢,就挨了妹妹当头一棒,便嘴角抽了抽,严肃地说道。 “大哥哥说的是,只是那皇庄沾着大哥哥的血,我是没脸要的。”明秀静静地看着皱眉的沈明程,突然就笑着说道,“我知道大哥哥疼我,只是我也心疼大哥哥。”她忍不住红了眼眶,轻声说道,“若大哥哥真的想要给我嫁妆,就多给我寻些古董字画儿的,既轻便又值钱,不必别的强?”沈明程与慕容笑都是富贵的主儿,两个皇庄并不在他们的眼里,只是这皇庄到底意义不同。 “阿秀说的是,那皇庄你自己留着,以后与你儿子孙子的都说是你的功劳挣来的才好呢。”恭顺公主急忙说道。 “只是……”沈明程有很多的银子宝贝,只是这些妹妹都不缺,一时就想不起什么特殊的东西来。 “你们兄嫂的心意也就如此,旁的不必管。”沈国公就在一旁淡淡地说道,“你也不要说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你这个长子不公。”见沈明程绷着脸看着自己,已经露出与自己仿佛的威严,沈国公心中满意,面上却淡淡地说道,“按说你是长子,家业里本该留给你大半,只是你已经有了世子爵位,日后这公府也留给你。”他摆摆手叫沈明程不要多说,敛目说道,“这国公府的家产,我与你母亲平均分成三份儿。你们兄妹三个,每人一份,没有特殊。” “父亲!”明秀脸色顿时就变了。 “阿秀那一份,就做嫁妆带走,余下的你们自己选一份儿,日后我与你母亲百年,就不要因这个再生事端。”沈国公与沈明程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你做兄长的想都留给阿秀与嘉儿,只是我也跟你说,你如今不是孤单一个,还有你老婆孩子,你要给他们打算!”友爱兄弟姐妹是对的,只是要罔顾妻子儿女的利益,那就是大错特错,沈国公看着沈明程,沉声道,“你日后,也是一个父亲。” “儿子知道了。”沈明程起身恭敬地说道。 他并没有想过要叫慕容笑跟着自己吃亏,不过是觉得说分家有点早罢了。 他爹真是想多了…… “既然如此,就了结了此事也就罢了。”沈国公满意地说道。 “安王呢?”今天慕容宁没来,罗遥竟觉得有点儿少了什么似的,便与明秀问道。 “唐王府又掐起来了,他去救火。”明秀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 慕容宁兴冲冲地想要拜见一下就要过明路儿的岳父岳母,谁知道半路就将唐王府哭哭啼啼的小厮给劫走了。 据说唐王府如今血流成河! 起因是一个叫人送进府,特意孝敬唐王的会跳什么羽毛舞的美貌歌妓。 安王殿下都要愁死了,不得不使人往国公府送了信儿说自己又遇上了唐王这倒霉催的,自己便一路苦哈哈地往唐王府奔。 说句心里话,慕容宁真不想蹚唐王府这浑水,实在是要他说他二哥挨挠实属活该,不过若说了真心话,他果断就得挨揍。 唐王如今动不了唐王妃,那就都把气儿撒在了无辜的安王殿下的头上! 心里骂骂咧咧地到了唐王府,慕容宁就一哆嗦,只觉得这哪儿是血流成河呀,简直就是血流漂忤啊! 唐王府已经不能见人了,到处人仰马翻,快步到了上房,一对儿夫妻就在彼此怒视对持。 唐王妃手里提着一把大刀,上来就往唐王的脑袋上砍! “大胆!”见这大刀带着呼呼的风声就来了,唐王简直气得眼睛都红了,到底是弓马娴熟的壮年男子,上前就把刀给架住了,冲着双眼赤红的唐王妃怒喝道,“你又发什么疯!”见一向彪悍的唐王妃的眼里竟然闪过了一丝泪光,唐王一怔,气势竟不知为何就弱了下来,一手握着刀,一边只皱眉冷冷地说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闹得人尽皆知,你就欢喜了不成?” 他只担心叫皇后知道,会觉得唐王妃不贤。 再如何喜欢,然而若知道儿子被打,做婆婆得怎会喜欢这样的儿媳。 “我不是个女人?!你巴巴儿地叫个进府里来给我难看?!”从前,再没有人把女人明晃晃送到唐王妃眼前的! “我说了,我不知此事。”唐王皱眉说道。 这个倒是真的,唐王才下朝就听说府里闹起来了,走进来就差点儿挨了唐王妃一刀。 什么歌妓,从唐王妃生了儿子,他就天天忙着跟她掐,哪里有什么时间去看别的女人! “到了现在你还唬我。”唐王妃嗤笑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闹成这样儿没意思,心一灰将刀撇在一旁,看了看角落里缩成一团的那个歌妓,脸色慢慢平静了下来。 “这么多年,我真的累了。”她看着唐王轻声说道,“我追着你跑,霸着你,闹着你,把自己变成一个人尽皆知的妒妇泼妇,难看得都不敢照镜子再看看我的脸。”她担心从那里头看见的,是一个充满了扭曲嫉妒的女子,再也没有从前的明丽与美丽,此时看着怔住了的唐王,她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罢了,你既然喜欢,就留着。我日后,再也不管你。” 既然男人靠不住,她就靠儿子好了。 反正她有儿子,也不算什么。 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唐王妃突然觉得,原来想通了,竟然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儿。 没有什么爱恨交织,也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仿佛是一瞬间就放开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从前坚持的,都不重要了。 爱睡谁,就睡谁去罢! 没有什么了不起。 她冲着匆匆赶来一脸忧虑地看着自己的慕容宁笑了笑,之后,漠然地转身走了。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有点儿割袍断义不陪你玩儿了的感觉? 安王殿下这话没敢说,因为他的眼前,自家总是一脸怒色的二哥的脸上,竟望着唐王妃潇洒的背影,有些茫然。 唐王默默地捂着自己的心口。 那里……疼得厉害,仿佛有什么被抽走,空了…… 第132章 “我看二哥这回有点儿不对劲儿。” 慕容宁见识了一把唐王府的战争可不敢留着围观等自家皇兄来拿自己出气了,自己踮着脚尖儿贴着墙根儿慢慢儿地蹭出了唐王府,突然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那歌妓唐王本不知道是谁送的,待知道了也并没有留下收入房中,撵了出去送还那人。 大概唐王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趁着唐王妃撒手不管自己了,将那个美貌温顺的歌妓给留在府里给自己解闷儿。 只是慕容宁却看出了些,趴在明秀身边的桌子上小声儿问道,“表妹你说,二哥是不是……” 上辈子唐王妃死得惨烈。 慕容宁还没死的时候,唐王妃就已经没了,他并不知道缘故,只知道这夫妻二人往寺中带着人去还愿,遇上了与唐王有仇的人伏击,唐王妃在唐王的身前挡了一刀,香消玉殒。 从此唐王就再也没有续弦,带着唐王妃给自己生的儿子就这么过了,过到慕容宁死,也只是孤零零一个人。 他在唐王妃没了的第二日就遣散了府中的姬妾。 因上辈子的回忆,因此慕容宁就算看见唐王夫妻打打闹闹王府都要掐没了,也半点儿都没有在意。 唐王心里应该是有唐王妃的,所以他并不担心唐王妃吃亏。 虽然上辈子野心勃勃一心想干掉这二哥的四皇子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凑巧就堵住了唐王夫妻,只是这些时候回想,慕容宁心里多少有点儿想法。 他猜上辈子干出这么缺德事儿的,是皇帝。 虽说虎毒不食子,然而叫慕容宁说,皇帝还真干得出来。弄死皇后的儿子,看看皇后究竟会如何伤心什么的,都是没准儿的事儿。 “唐王殿下虽然尊贵,只是叫我说,也该吃点教训,知道唐王妃的不容易了。”见慕容宁美貌的脸都暗淡了,显然很担心唐王夫妻,明秀便摸了摸他的脸,将手里的果子喂给他,见他眼睛亮晶晶地看了自己一眼,眉开眼笑地吃起了自己塞给他的果子,便敛目淡淡地说道,“世人都说唐王妃嫉妒成性容不得人,然而若唐王殿下一心,她怎会如此偏激?若心里没有唐王,她怎会这样依依不饶,不肯叫唐王去宠爱别的女子?” 心怀大度贤良的人,大抵是爱得不够,不然,心里怎会忍得住别的女子与自己共夫? 贤德的心里都是血泪,跋扈嫉妒的……难道就没有这些血与眼泪么? 但凡唐王能对唐王妃一心一意,这两个何尝不会是神仙眷侣? 要她说,唐王活该! 唐王妃不过是心灰意冷,叫荣华郡主,有了儿子还要什么夫君,早送他死去了! “你说的是。”慕容宁凑在明秀微凉的手边,十分狗腿地说道。 “那歌妓呢?”明秀微微一顿,便温声问道。 “二哥都不知道她哪儿来的,早就撵出去了。”慕容宁这有点儿可怜唐王了,这才叫冤枉呢,叹气说道,“二哥很看重二嫂的,平日里往酒楼吃酒,都不许女子作陪的。” “你呢?”明秀对唐王死不死没有兴趣,倒有些可怜唐王妃,听了这个耳朵一动,笑吟吟地问道。 “我连好看的男人都不叫坐在我身边儿的。”慕容宁在这笑容里一抖,一仰头,用很傻很天真的语气乖巧地说道。 “如此,你竟孤零零也很可怜。”荣华郡主执着扇子叹了一声。 “有表妹怜惜我,我就满足了。”安王殿下继续抖,扒着心上人的衣角儿乖乖儿地说道。 “既然如此,以后继续保持才好。”明秀心里满意了,见慕容宁委屈地看着自己,清澈的眼睛里滚着晶莹的泪花儿,又在与自己小白花儿了,嘴角抽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做安慰,这才低头轻轻地说道,“唐王妃这回吃了大委屈,心里只怕不好受。”再看的开,这些年的夫妻情意不是假的,怎会一起都抛却呢?她想了想便说道,“大姐姐的亲事就在这一两天,等大姐姐嫁出去,我去与唐王妃说说话儿。” “劝他们和好么?” “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咱们劝着,未免越俎代庖。”明秀温声说道。 看着人家夫妻过得好坏,用自己的想法横加给别人,或劝分离或劝和好的,叫明秀说,都是狗拿耗子。 和好与否,这其中只有两个人有资格说话。一个是唐王,一个是唐王妃,别人有什么立场呢? 况唐王伤了唐王妃的心,虽然这一次无辜,然而若不是身心俱疲,怎么叫这件事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今知道后悔,晚了点儿是吧? “二哥瞧着可怜,只是二嫂这些年,确实也挺可怜的。”虽然唐王妃泼辣,可是慕容宁却说不出唐王妃是母老虎这样儿的话来。 “你知道就好,这样的事儿里,大多都是女子伤得更重,男子……”明秀哼笑了一声,却不多说什么了。 “若是表妹,若有人伤了你的心,你还会原谅他么?”慕容宁不知为何心里就生出了几分好奇,拉着明秀的手在她怔住的目光里轻轻地问道。 “那要看,他为了什么伤了我的心。”明秀温声说道,“若寻常小事夫妻龃龉,这在所难免。可若是因女子故……”她在慕容宁一脸认真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的模样里笑了笑,轻声说道,“若他是宠爱了别的女子,不管什么缘故,不管是为了什么,我都不会再理会他。”她顿了顿,便闭目有些冷淡地说道,“那样的男人,我不会再要,因为,我嫌他肮脏!” 慕容宁默默地就将这些记在了心底。 这些话,上辈子的明秀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过。 她很迂回,没有此时的直接,可是慕容宁却觉得,此时更欢喜。 他能直觉到,此时的明秀对他才是最坦诚,最诚实的模样。 “你不问问我有没有后悔等着这样儿的你,以后都不能碰别人了么?”慕容宁不知为何心生欢喜,比从前加一块儿还要欢喜,抓着明秀的手笑问道。 “表哥既然守了三年,我想着,日后也该守得下去。”明秀悠然地说道。 这话是真的,他不是一个天生不喜欢美人的人,却愿意为她守下去。 甚至连看别人一眼都不愿意了。 “我守得下去,就是,就是……”安王殿下突然扭捏了。 这家伙莫非胆大包天想要跟自己谈条件?荣华郡主一睁眼睛,礼貌递了一杯茶给这美人润喉,顺便等他与自己提一提条件。 “你得赶紧嫁给我。”美貌青年羞答答地说道。 荣华郡主眯着眼睛,飞快地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收住了,没有叫安王看见。 安王殿下每天晚上憋得睡不着觉呀,右手都仿佛粗糙了许多,那真是全是眼泪特别凄凉,耷拉着脑袋小声儿怯怯地说道,“你知道的,看得见吃不着什么的……” 他家心腹小厮,叫吉祥的那小子,给自己换被褥换得眼神儿都不对了。 “这个可以考虑。”明秀也真的挺可怜这美人儿的,尊贵的皇子,要什么女人没有呢?身边能用的只有五姑娘……虽然作为一个清凌凌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孩儿家家不该知道这些,只是作为一个从小儿顶着包子壳子内里是个成年人的倒霉孩子,荣华郡主跟在自家大哥表姐身后混迹军中,那什么没有听过呢?安王这点儿隐晦的暗示真是没有半点儿神秘性儿的。 安王眼睛亮了,冲着自家心上人傻乐。 没准儿回头,他就能抱着自己的媳妇儿睡了! 那真是特别幸福! ……王府要不要赶着大婚修一修?府里的假山树木湖水什么的,是不是不大精致好看,要不,换成江南味儿的雅致些?下人也得好好培训一下,务必叫心里满满地都是王妃呀! 一时间安王殿下觉得自己好忙! “你若是大动府中,只怕短时间是没法儿成亲了。”见慕容宁恨不能将王府给拆了重来,明秀嘴角都歪了,不知道这家伙是想早成亲还是拿个借口拖着自己呢。 “那等成亲,咱们再收拾。”慕容宁嘿嘿地,憧憬了一下自己挽着心上人的手一同指点王府山水一起规划自己家的模样儿,幸福得都要飞起来了。 至于苦逼被自家王妃给甩了的唐王殿下…… 咦? 那是谁? 很没有良心地就把自家二哥的苦乐都给丢脑后去了,因明秀开始为自家堂姐沈明静的婚事忙碌,作为做媒的人,安王殿下责无旁贷,认认真真地与沈明静未来的夫君喝了三回酒,也不说些叫人好好儿照顾这个堂姐的,只是意思却都在里头了,至少那人心里有数儿,往二老爷的府中下聘之时就十分热闹,连聘礼都给得诚意十足叫人称道,下聘之后,那人便在二老爷面前做小伏低起来。 二老爷乐得眼睛眉毛都凑在一起,说不出的满足。 还有什么比看见儿女过得幸福更叫人开心呢? “以后,大姐姐好好儿过日子,只是虽说是要往好里过,只是若心里不爽利,那就不要憋着做贤良人。” 这一日是沈明静大婚,明秀穿过了二老爷的府上那重重叠的的大红到了沈明静待嫁的闺房,就见明静穿着一身儿耀眼的大红嫁衣,贞静温柔,在摇曳的龙凤烛光之下竟有逼人的美丽。她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年幼时也是个孩子的明静拉着自己笑的样子,想到她回京看见她心如槁木的样子,这三年来越发沉静的样子,就忍不住低头擦了擦眼睛。 “我明白,这两年,得了三妹妹的照顾了。”明静也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勇气开始另一端姻缘,此时却不欲叫一起低头抹眼泪的二太太与妹妹明真跟着难受,便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这个人虽然是安王做媒,只是大姐姐不必心里有负担。好就是好,坏就是坏,若真的好,就从此幸福。不好的就回家来,当叫狗咬了一口就是。” 因这亲事做得格外体面,因此这些本是二老爷该说的话,只怕二老爷是不敢说的。明秀此时说出来总有给明静做主的意思,见她红了眼眶看着自己点头,急忙就笑着说道,“我若是招了大姐姐的眼泪,糊了这脸上的胭脂,岂不是大罪过?原是我的不是,大喜的日子,竟只知道说这些叫人掉眼泪珠子的话呢。” “若三姐姐以后在我成亲的时候也这么说,我才不会哭,反倒要笑了。”年纪渐大,已经有了少女妩媚的明真笑嘻嘻地说道。 “浑说什么!”什么成亲嫁人的,二太太叫闺女的口无遮拦给气歪了嘴儿,上去就拍了她一记。 “我又没有说错,三姐姐说了这个,总叫我有主心骨儿,到哪儿都不必担心自己没有退路呢。”明真虽然天真,却也知道好坏,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还说,还说!”二太太一把堵住了这闺女的嘴。 明静看着母亲与妹妹闹腾起来,转头噗嗤一声笑了,不舍地看着自己住了三年,却度过了她一生中最松快自在生活的闺房,轻轻地在心底叹了一声。 她,真舍不得啊。 她说不出太多对堂妹的感激,因为这些感激说出来,反倒生分,只对着明秀笑了笑。 外头热闹起来,因明华身上还有安固侯夫人的白事,因此只叫人送了东西过来,明静想到明华如今也算是逃出虎口,虽然有些不厚道,却也觉得安固侯夫人这死了是对明华更好些的。 正说笑着,明秀就听见了外头有人喧哗叫好的声音,显然是新人前来叫人给堵在门外了。她见二太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频频往外看,仿佛很恐自己的女婿叫人欺负了,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就听外头还有慕容宁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在里头捣乱,到底也跟着看过去,就见夜色下美貌得秀致绝伦的青年立在一个容貌儒雅身着红衣的男子的身边,嗷嗷叫着要给新人灌酒! 那个特别狗腿儿的小厮吉祥颠颠儿地搬过来一个巨大的酒坛,拍开,对那苦笑的男子笑得不怀好意。 “若真心开心,都喝了才是你的心是不是?!”安王殿下恨不能跳上桌子地咋呼道。 别人成亲他看着,太叫人眼红了! “对!”还真有人嗷嗷叫着。 “王爷……”那人看着深深的酒坛,觉得安王这是跟他有仇是吧? “不喝,不叫他进门,不叫他娶媳妇儿了!”安王继续蹦高儿叫道。 “对!”那小厮吉祥蹦蹦跳跳给自家王爷压阵,特别地踊跃,之后,目光一凝脸色一僵,动弹不得。 见捧自己说话的小厮竟然停住了,安王殿下谴责地看了这不给力的小厮一眼,决定扣他的月钱,却见吉祥的眼睛直了。 他心里一凛,顺着这小子的目光僵硬地,咯吱咯吱地转头脑袋,一抬头…… “喝什么喝!”他低头爬下桌子一巴掌拍在未来堂姐夫的肩膀,严肃地说道,“还不快点去娶你媳妇!” 第133章 安王殿下欺负自家堂姐夫被当场抓获,人赃并获型,都不用辩解的。 见明秀从窗户处对自己微微笑了,慕容宁张了张嘴巴,见前头的那个幸运的今天成亲的家伙还诧异地看了自己一眼,一脸的太阳打西边儿出来,简直就是在给安王殿下上眼药,顿时叹了一口气,喃喃地说道,“你运气不错。” “嗯?”明静这一回嫁的这位名为善仕,见安王放过自己,还说出这么奇怪的话,还愣了一下,恐这王爷是不是叫人冲撞坏了脑子,不然这么坏的人怎么能轻易地放过自己呢?他面带成亲喜悦的微笑,却带着几分凝重地说道,“您别憋着!” 想怎么为难他,就为难好了。若憋坏了,回头太子还不抽他啊。 “憋着憋着就习惯了。你运气好,阿秀看着呢。”慕容宁失落地说道。 善仕闻言微微挑眉,目中露出一抹沉思。 他这些年虽然没有续弦,然而真心没少媒人上门,一概拒之门外。一则是为了发妻之故,一则是如今形势不明,恐日后生出什么波折方才如此。万一娶一个不对太子心意的就糟了。因此安王说亲的时候,想到安王与太子亲近,与安王亲近的人家想必不会是政敌什么的,善仕也就认了。 他也知道这新娶的夫人乃是沈国公府的旁枝姑娘,因能联络沈国公府,他心里也是愿意的。虽然听说了外头些风声,前头这女子的夫家还是兵部侍郎呢,都因些缘故被抄家,然而他心里却从未打算拒绝过。 无风不起浪,沈明静虽然看起来委屈,谁知道这里头还有没有别的缘故呢? 善仕打定了主意,就算这女人是个不贤良的,也得娶回来,大不了供着就是。 比起沈国公府与安王府,一个女子真不是太大的事儿。 如今又见那个传说的荣华郡主一个眼神就能叫安王老实,善仕心中已经决定对沈明静更好点儿,不然这新夫人歪歪嘴儿,没准儿自己就得得罪安王一把。心中已经想过了不知多少,善仕便含笑对慕容宁点了点头,正要说声些,却见红彤彤的房中,一个一身喜庆的丫头走出来到了慕容宁的身边。 “你怎么来了?”慕容宁见是明秀心爱的丫头鹦哥儿,便心虚地问道。 不是来提着安王殿下耳朵进去挨抽的吧? “郡主说了,今儿您开心,请你不必顾忌她,随心意地闹呢。”鹦哥儿仰头坚决不去看慕容宁身边那个听了这话还笑嘻嘻对她连连作揖的小厮吉祥,只对着慕容宁笑着说道,“您这儿热闹,郡主看着也开心极了。” “真的?!”慕容宁眼睛都亮了。 明秀这是在记挂他的心情么?! “怎么欺负都行?”安王不怀好意地看了善仕一眼,看的后者浑身汗毛竖起。 “大喜的日子不闹起来,那叫喜事儿么。”鹦哥儿便急忙笑道。 她说了这一句,就见吉祥正对自己挤眉弄眼儿的,顿时唾了一口,摔手走了。 慕容宁却更欢喜,一把提住了没来得及跑的善仕,振臂一呼人海就将这新郎官儿给淹没了。 明秀顺着窗户往外看着,见慕容宁带头在闹腾,嘴角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这闹腾的。”二太太也看着笑了。 闺女嫁人她本该舍不得地哭的,可是二太太眼下是真哭不出来。 闺女能嫁给一个好人家,这多大的喜事儿呢,谁能哭出来呢? “别叫他在外头太……”明静虽然在安静地坐着不敢动,恐满头金光璀璨的凤钗步摇的落下来,却还是竖着耳朵听着,听到外头一连串儿的叫好灌酒声,她红了脸远远地对坏笑的明秀柔声劝道,“他今天累了一天,也辛苦。” “二姐姐这还没嫁过去,就知道给姐夫说话了!”明真还是个活泼的性子,正看着外头的热闹呢,听了这话唧唧喳喳地转头看着明静火红的精致嫁衣笑嘻嘻地说道,“心疼成这样,姐夫得多开心呀!” “你少说两句!”二太太见明静面颊红润地垂头,便嗔道。 “咱们家的姐妹,可不是这么容易叫人给接走的,不说九九八十一难,也得叫他过重重关卡才知道日后珍惜这不易呢。”荣华郡主这话虽然很有道理,连明静都点了头,然幸亏没有叫安王殿下听见。 不然这王爷又得哭了。 正说笑,慕容宁正将善仕架起来要好好儿地欺负呢,就见外头有内监进门。 来者正是东宫的内监,乃是太子遣人来赏赐。 赏赐之中大多都是首饰,还有数珠,最好的是两把白玉如意,也有善仕在太子心中的意思。 这更体面,虽然没有看到外头如何,然而二太太已经在屋里念佛了。 姑爷竟然这样得太子的心意,这婚事真是更叫人欢喜了。 明静却对明秀感激地笑了。 她也知道,若没有明秀,善仕这样好的姻缘,不会落在她的身上。 只是姐妹间对这些都没有什么在意的,也不需要将谢说出口,明秀只是含笑摇了摇头,待觉得善仕处已经闹的差不多了,这才放人进来,又有二老爷的长子背着明静一同往花轿去了,远远地看着这火红的队伍走了,方才回转。 三日后明静回门,满脸娇羞,显然日子过得不错。 明秀也觉得很不错。 她看得出来,那善仕并不是一个有多少柔情蜜意满口真爱的人,然而为人却清正精明,自然知道要如何相待明静,这其实就够了。感情都是慢慢磨合,等善仕明白明静是个好女子,这心自然就落在她的身上了。 且就算不满意,看在明静身后的靠山,善仕也该知道怎么对待妻子。 二太太因明静之事几次上门,拉着恭顺公主更感激了。 恭顺公主更为自己做媒的得意了,当然,女婿做的媒与公主殿下亲手做的没什么两样儿。又见明真也是个粉面桃腮的小美人,越发地为这个最小的丫头上心。 明秀却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此时她应了太子妃的帖子,带着玉惠与鹦哥儿往东宫去了。因这难得拜见太子妃,因此虽然自己觉得有些夸张,明秀却还是由着玉惠给自己打扮起来,看了看自己一身儿的霞光锦的宫裙,还有头上摇曳的红宝步摇垂在眉间,她便无奈地点了点玉惠的头。 “都不是外人,何必这样珠光宝气的。” “郡主这多久没见太子妃了?想必太子妃也愿意见您这样好看的样子呢。”玉惠扶着明秀上车,陪着明秀坐在车里,这才殷殷地说道,“日后郡主要嫁给四皇子,太子妃就是妯娌,岂不是更亲近一层?这与从前不同,自然更郑重些才好呢。” “你这话儿一套儿一套儿的,叫我怎么接呢?”明秀见玉惠低头抿嘴笑了,又娟秀又秀雅,便叹气拍着她的手低声说道,“原是我误了你。”玉惠早就有人家在外头等着嫁人,却因不放心她,因此一直都没有出府。 “等您嫁到王府,在王府站稳脚跟,我就出去。”玉惠与明秀柔顺地说道。 “若不嫁人,莫非你就一直跟着我?”明秀见她只笑不说话,显然是一心如此的,便低声说道,“难为了那人竟然也愿意等着你,你这亲事做得很好。”玉惠这亲事是外头的母亲兄长给定下来的,说的是京郊的一家大地主,虽然家中良田无数也很有钱,却家风极好。 虽玉惠是丫头,然而国公府出身的丫头,却叫人高看一眼。 “你与鹦哥儿的嫁妆我都预备好了,你也与你母亲传话,不必预备家具摆设的,都从我的私房里出。”见玉惠愣住了,明秀便笑了,也不看她,叹气说道,“咱们也是从小儿的情分,我也只对你们两个如此,别人,再也不会有这个心了。” 玉惠与鹦哥儿从小服侍她到她,在她的心里是不同的。 “郡主。” “到时候也有压箱钱,你别推,不然鹦哥儿日后怎么办呢?”见鹦哥儿上车来,好奇地看着玉惠眼眶红了,明秀也不多说,轻声道,“谁好谁坏,我心里都有数儿,你一心待我,莫非就不能叫我待你好些?” 她顿了顿又问那户人家,知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话,那人还是幼子,就松了一口气。 她身边出去的丫头,就算是嫁了人,也不是能叫人欺负的! 因她说了这些,玉惠就有些情绪不稳,一直偷偷儿抹眼泪。明秀也不理会,由着她去,只是到了东宫见不知多少宫女都笑着围过来侍奉,明秀就叫玉惠跟在鹦哥儿的后面一同往太子妃处去了。 进了太子妃的宫中,明秀只觉得人声嘈杂。 几个一身锦衣的小孩子在地上打闹嬉戏,还有几个满头珠翠的女子坐在太子妃的下手与太子妃说笑,其中一个格外地清高模样,面容妩媚,一双上挑的眼看向太子妃的时候,总带着几分得意。 见这是经年不见的许侧妃,算的上熟人,明秀就挑了挑眉头。 “你可算是来了。”许侧妃的轻狂样儿完全不叫太子妃放在眼里的,也不去听她炫耀自己头上那根一个月前太子赏下来的镶着点点细碎的金刚石的宝石钗子,见了明秀今日格外明丽的样子,脸上就露出了喜色。 “还未谢太子妃给的玉石,做出来的首饰样样儿都极好的。”明秀给太子妃福了福,叫她嗔了一句急忙扶起,这才晃了晃自己的手腕儿,上头一气儿一模一样四个玉镯哗啦啦地响,果然叫太子妃的笑容更深了。 “你们都是年轻的女孩儿,就该这样打扮起来才好看。”太子妃便拉了明秀坐在自己的身边笑着说道,“前儿阿蔷来看望我时戴的那玉石簪子也十分好看,说是她夫君亲手给雕的,玉兰花儿的样子,我看着心里都喜欢。” “您喜欢的是阿蔷如今过得好,还是喜欢簪子呢?”明秀歪头笑道。 “莫非我不能都喜欢?这镯子,莫非就不是四弟给你打的?”见明秀被噎住了,却厚着脸皮装没有听明白,太子妃就笑了,只是到底摸了摸她的额角,低声说道,“这些年,我竟不能为咱们报仇!” “她如今也过的不好。看她过得不好,我不管吃了什么苦头,都觉得挺好的。”明秀就笑着劝道。 “你说得对,她过得不好,我才开心!”太子妃脸上露出一份冷笑,显然是恨想害了慕容斐去的荣王妃恨到骨头里,只是此时却掩住了,与明秀轻轻地说道,“说她都晦气!今日我下帖子请你过来,也是想一起热闹热闹,排解排解。” “排解?” “一会儿弟妹过来,你陪着她说说话儿。”太子妃不说自己背地里已经坑了荣王妃,因她知道自己的手段不大干净,恐唬住心性纯良的明秀,她便含笑岔开话题与她说道,“她最喜欢你的爽利,见了你,必然开心。” 这说的就是唐王妃了,明秀便笑道,“您不下帖子,我也要往唐王府去的。” “四弟与你说了?”见明秀微微点头,太子妃便叹气道,“二弟也真该吃点儿苦头!” 她自己虽然贤良,却不希望自己身边儿看重的人贤良。 贤良大度的苦她吃够了,自然不想叫别人吃。 “苦头什么的,只看是不是有心人。”若唐王无心,唐王妃与他掰了还正中下怀了呢,没准儿三妻四妾的都风流起来。这如今唐王心里不舒坦,正是因心里有唐王妃的缘故,明秀其实心里是欢喜的,便与太子妃笑道,“咱们就当看景儿了,如今只叫王妃不要心中难受就好了。” 要当牛做马还是要卑躬屈膝的,都得唐王自己来。 “你说的是。”太子妃果然就抚掌笑了。 下头太子诸侧妃竖着耳朵都在听上头太子妃与明秀低声说笑,虽听不清这两个说了什么,只是太子妃见了明秀眼睛都亮了,笑容也真诚许多却瞒不过人去,其中有几个若有所思,却只有方才意气风发的许侧妃看了明秀一眼,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她的对面正是慕容明的生母陈侧妃,只是陈侧妃这两年苍老了许多,见许侧妃这般情状,脸上就闪过淡淡的讥讽。 她叫太子给冷落这么多年,儿子都差点儿抱去给太子妃养,自然知道就算心里恨极了太子妃,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半分,不然就等着失宠去吧。目光闪烁地看了笑吟吟的明秀一眼,陈侧妃低头吃着手里的玫瑰瓜子,等着看好戏。 许侧妃得宠就轻狂成这样,看起来,是忘了从前失宠时的凄凉了! 许侧妃却不知身边女人都等着看她的好戏呢,媚眼儿扫过了身边正笑嘻嘻拉手说笑的一对儿年幼的孩童,还有正门口正带着笑意大步进来的太子,她急忙拍了拍自己的两个宝贝儿笑着说道,“去,给父亲请安。” 她就要叫太子妃知道,谁才是太子心里的那个孩儿! 太子也看见了自己的一双幼子往自己的面前来了,只是微微一顿,目不斜视地越过,往太子妃的面前去了。 许侧妃脸上的笑容,顿时就落下来了! 第134章 明秀看了看那两个小小的,还一脸茫然,显然想不出为什么父亲不理睬自己的童子,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看着这两个孩子被太子冷落,并不能生出幸灾乐祸的心来。 庶子虽然不好处置,好了坏了都亏自己的心,然而若太子没有宠爱这么多的侧妃,若只有太子妃一个,只有嫡子,还会有如今的为难与刻意冷淡么? 男人风流快活之后的过措,却要女人与孩子来承担。 她明白这个时代三妻四妾是平常的事情,可是每每看着,总是觉得不好受。 若只是许侧妃失宠,她还能笑出来,只是此时,她真的不想看眼前的一幕。 “父亲。”那对儿龙凤胎里的那个女孩儿睁着圆滚滚的眼睛,伸出小手儿王太子的方向伸出。 她有些手足无措,不能明白为什么慈爱的父亲突然就变了。 明明从她记事起,这个父亲就喜欢抱着她,摸着她的头百般疼爱的。 “过来母亲这儿。”太子妃看着太子一个眼风儿都没有看过去的意思,闭了闭眼,虽然知道太子这是为自己好,可是心里却有些舍不得看小孩子伤心,对着那两个孩子柔声说道,“母亲这儿有点心。” 她其实多少知道太子对许侧妃膝下的两个孩子起了变化,盖因从前的太子每回下朝回来,总是要往许侧妃的屋子坐坐,与两个孩子亲近玩耍一下,然而这个月,太子却再也没去过了。 许侧妃茫然无知,还以为是太子前朝事忙顾不上她,其实太子妃是太子身边睡着的女人,自然知道他心意变了。 因此这段时候许侧妃虽然还跟从前一样矫情好事,可是太子妃却再也不跟她计较了。 跟个失宠的女人计较什么呢? “母亲。”那两个孩子犹豫了一下,对太子妃不过是寻常,然而看了太子,迟疑了一下就手牵手往太子妃的方向过去。 太子看了一眼太子妃,脸上露出晦涩难名的表情。 他一直都希望自己的妻子是个贤良的女子,可是看她这样对待两个孩子,却突然为她有些心疼。 她这样周全,这样良善,可是他又做了什么? 他总是觉得自己与父皇是不一样的,他比他强,没有宠妾灭妻,没有疼爱庶子超过自己的嫡子,可是如今,却突然觉得,若是太子妃不贤良些就好了。 他心里有些羞愧。 “不!”就在太子不想叫这两个孩子往上头来的时候,还在幽怨的许侧妃见太子妃竟然唤了自己的两个孩子,突然从座位上站起冲过去抱住了这两个被她吓坏了的孩子。 “不行!”她激动起来头上的步摇都掉下来了,清媚的眼睛里全是眼泪,求助地往太子的方向看去,伤心地叫道,“殿下为我做主!”太子妃这样假做显得是要做什么?想夺了这两个孩子去么?! 她把这两个孩子护的死死的,用警惕的眼神看着脸色微微一动,之后漠然起来的太子妃。 “混账!”太子妃为自己连庶子都这样慈爱,太子心里本觉得对不住妻子,见侧室竟然还敢在这里阻挠,顿时就露出了怒容。 早年还觉得许侧妃天真明媚,然而如今,太子只觉厌恶。 仗着他的宠爱,她平日就是这么与太子妃说话的?! “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许侧妃这两年得宠,太子也喜她赤诚惯着她的小性儿,如今越发地口无遮拦,指着太子妃与太子叫道,“她看着贤良,都是做给太子看的!您以为她是真心的?没准儿背后,还挑唆我们母子离心!”她哭起来,梨花带雨地哭着说道,“妾身心里只有太子,这两个孩子多无辜?!太子在前头忙着,您都不知道……” “够了!”太子见许侧妃与自己哭叫,恨不能一耳光抽过去算了,死死地扣住了双手,转头就见太子妃无悲无喜。 明秀坐在太子妃的身边,看向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异样。 那一瞬间,太子被那眼神刺的心头一凉。 “太子妃从来贤德,也从未克扣过你们母子,孤真不知道,你这些抱怨到底是为了什么。莫非善待你,还是错的?!”见许侧妃呜呜地哭着不说话,那两个孩子一边给母亲抹眼泪,一边还用仇恨的眼神去看太子妃,小声儿嘀咕什么“叫母亲哭了,坏……”等等,哪怕太子知道这是幼子不懂事胡说八道,可是却还是生出一丝恼火,看着许侧妃淡淡地说道,“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就不必出现在孤的面前。” “殿下?!”许侧妃只是仗着宠爱在太子面前矫情,没有想到竟然得了这话。 “没有人愿意带你的两个孩子,留给你。”太子起身,慢慢地说道。 他不愿再看着眼前心思各异的女人们,从前觉得东宫安定妻贤妾美,可是眼下看着,却生出淡淡的疲惫。 他正要往前头去理事,就见慕容斐与慕容明两兄弟一同小跑儿地冲出来,身后内监还在小声儿叫着,“殿下小心脚下。” 慕容斐到底年长些,本是听说今日明秀入宫因此匆匆而来,然而见了此时太子妃宫中竟是寂静无比,诸侧妃不敢做声,地上还跪着一个许侧妃抱着两个小的,他脚步一停,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疑惑,却还是先给太子作揖请安,之后也不迟疑,走到那两个孩子的身边儿给这两个比自己小了很多的弟妹擦了眼泪摸了摸他们的头,之后拉着有些嫉妒地拉他衣角的慕容明一同往太子的方向去了。 慕容明见兄长虽然摸了两个弟弟的头,然而还是最看重自己,咧嘴傻笑起来。 太子见了这一幕,本该欣慰,却不知为何有些难过。 他看了太子妃一眼,见她笑眯眯地看着慕容斐,将两个孩子拉到自己面前嘘寒问暖,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来。 “瞧瞧你满头的汗。”太子妃其实很喜欢乖巧懂事的慕容明,更多的是因慕容斐这个亲儿子实在太早熟没有稚子的乐趣,不如慕容明天真单纯活泼讨喜,此时给仰着头就那么等着的慕容明擦了头上的汗,这才转头与太子笑道,“这两个孩子知道阿秀入宫,欢喜得不行,我听说昨天一晚上都睡不着,说什么有东西与阿秀?”见慕容斐微微颔首,她就笑问道,“是什么,母亲能看么?” 慕容明只是扒着太子妃的手不说话,小豁牙支出来来。 “是什么?”太子见太子妃想要叫自己开心些,不忍叫妻子的希望落空,便坐下笑问道。 “给姑姑的字。”慕容明看了兄长一眼,红着小脸儿说道。 他颤巍巍地从怀里取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宣纸,打开,就见上头是写得格外好看的一篇文章。 “老师说明儿写得好。”慕容明把这个给明秀献宝地说道,“大哥教明儿写的!” 下头正笑吟吟得意地看着的陈侧妃听到这里,脸色顿时一变,笑容都沉下去了。 “斐儿果然有做兄长的样子。”太子也不管慕容明,与长子称赞地说道。 慕容斐严肃地点头,接受了亲爹的表扬,转身就保住了明秀的腿。 显然在皇长孙的心里,这什么亲爹比不上自己的心肝儿来的。 太子也不恼,只与太子妃笑道,“我这是被比下去了。”他方才怒极方才在许侧妃面前自称为“孤”,却不会用这样的自称来对着太子妃,见太子妃抿嘴儿笑了,他看着妻子目光温柔,顿了顿,放在凑在太子妃的耳边低声说道,“再生一个,这回,跟咱们俩亲。”他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目中星光点点,看着太子妃的目光不知多专注,仿佛心里眼里,只有太子妃一个了。 太子妃的脸微微红了,推了他一下。 明秀才不管太子夫妻如何,细细地看过慕容明的字迹,便夸了一声。 慕容明眼睛都乐得眯起来了,见明秀觉得自己很好,急忙顺杆儿爬往明秀的怀里拱。 不知是有意无意,他没有去看陈侧妃。 那是他的母亲,他知道要好好儿孝顺,嫡母兄长也常与自己说要承欢膝下孝敬母亲,可是他真的有些害怕看见她。 母亲……总是叫他争气,压过兄长,叫父亲对他另眼相看。要有大出息,以后比兄长强。 他年纪小,可是却也不喜欢听到这些话。 “你今日叫了二弟妹?”太子顾不上下头的侧妃们,只与太子妃低声说笑了两句,便笑问道。 “我叫她来散散心。” “也好。”太子就拍着手叹了一声,有些怜悯地说道,“二弟最近做事恍惚的厉害,我想着,只怕是弟妹给他的打击大了些。” 唐王魂儿都飞了的样子,哪里还有平日的精明强干呢?况短短时间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太子说不心疼那绝对是假的,低头看了看自己整洁的衣裳,想到唐王最近衣裳都皱巴巴的样子,他有些怜悯地说道,“这小子,可是上心了一回。” “您心疼二弟了不成?”太子妃便笑问道。 “自己的弟弟,我莫非能不心疼?”太子便摇头说道,“只是这是他府里的事儿,咱们别参合。” 太子妃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正欲说些旁的,就见外头传来了唐王妃特有的高高的笑声儿,不大一会儿,就见唐王妃盛装而来,仿若神仙妃子一般明艳夺目,衣裳华贵亮丽,竟仿佛精神头儿极好的,她手上还牵着一个看着个头儿不小了的孩童,显然是唐王世子慕容复…… 话说当明秀听说唐王世子是这么个名字的时候,嘴里的茶都喷出来过一回,然而这孩子看着却十分厚道,与冷酷的唐王及张扬的唐王妃都不大像。 “远远儿的我就听见嫂子说道我了。”唐王妃一进来就见着还跌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许侧妃了,她厌恶侧室从来都在脸上的,忍不住冷笑道,“这是怎么个意思?本王妃来了,侧妃却哭了?若看着大家不顺眼,何苦叫我来呢!” 她本脸上带笑,此时却不笑了,又见太子妃与她微微摇头,心中一动方才走到了太子妃的面前,将儿子不客气地塞进太子妃的怀里,这才与太子笑道,“太子别误会,实在是我见不得这样儿的妖精!” 太子苦笑,冲着身边儿的内监摆了摆手,叫拖了许侧妃下去。 不然没准儿这弟妹更好听的还在后头呢。 “我听说你也来了,还不信,见了你才知道太子妃没有唬我。”唐王妃随意地坐在明秀的身边,面容娇艳夺目神采奕奕,半点儿没有因与唐王掰了有什么睡不着吃不下的意思,见明秀垂头抿嘴笑了,她便拍着明秀的手笑着说道,“如今,咱们也快是一家人了,这才是好呢。”她顿了顿方才笑道,“四弟是难得的痴心人,待你最好的,比他兄弟们都强,你是个有福气的人。” 她本想说说当年慕容宁在自家王府大醉都不肯睡丫头的事儿,只是想了想,却还是没说。 若说起这个,后头安王殿下撅着狗嘴儿啃花瓶儿怎么说? 太猥琐了,荤素不忌的唐王妃也觉得说不出口。 明秀见唐王妃此时神态惬意,万事不在心中,仿佛并没有因情爱之事变得暗淡,不由在心中欢喜,也与唐王妃笑着说道,“难得见王妃,竟还是这样干脆。” 唐王妃却一笑。 她如今也看开了,什么唐王不唐王,男人不男人的,这些年为了这么个男人她担的恶名还少不成?可是又得着了什么?男人这玩意儿就这么回事儿,既然对她总有怨言,她何必巴巴儿地贴上去?从前傻,争风吃醋的闹得叫自己都很不开心也就罢了,如今想开了,唐王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了,她又不是没有儿子的人。心中定了,她便与明秀挑眉笑道,“这是笑话我呢?” “这是羡慕王妃。”明秀见太子妃怀里名字很叫人喷饭的慕容复抿嘴看过来,便笑着说道。 “这倒是,最近我在家里头不必管那些侧妃,也不必去管那王爷的,清闲了许多。”唐王妃见明秀目光落在自己儿子身上,带着几分好奇之色,想到她还未见过自己的这个儿子,急忙叫到面前推了推他,这才与明秀笑道,“你看着他高高大大的,其实老实得叫人放心不下,前些时候往宫里去,还叫二公主给欺负得不成样子。”她虽然嘴里都是嫌弃,可是神色却远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这是世子友爱,欢喜还来不及呢。”明秀便笑道。 “也是叫人不放心。”唐王妃便叹道,“若不是他年纪小,我倒是想撇了王府这些事儿,往外头游山玩水,好好儿散散心去。” “山高水长的,若要好好儿散心,只怕时间就得久了。”明秀便说道。 “左右没事儿干,散个十年八年的又如何?没事儿!”唐王妃很看得开地说道。 唐王妃看得很开,然而正大步进来的唐王殿下,脸突然就黑了。 见自家二哥一脸的晦气,跟着前来的安王殿下默默地往后缩了半步,恨不能把自己缩成透明人儿。 第135章 慕容宁发自肺腑地觉得自己晦气。 本想来东宫见见心上人,没有想到半路遇上了自家二哥,还被要求“同去”。 从前安王殿下对这个建议没有什么意见,可是如今却很忧愁。 他家二哥还在狂暴期呢,一被嫂子刺激就要无差别攻击,总是被牵连其中的安王殿下觉得自己很惨来的。 一不小心被抽死怎么办? 他媳妇儿还没娶上呢! 心中充满了哀怨,安王殿下又往后头退了退,默默地诅咒了一下自家二哥,对里头笑眯眯看出来的心上人露出可怜求救的目光。 心上人脸上的笑容不变,低下头去摸怀里幸福地趴在她膝头喂得油光水滑的小崽子! 见又是太子的崽子们霸占了自己的心上人,安王怒,大怒,勃然大怒! 美丽秀致的脸扭曲成了一团,四皇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上前在众人“英雄!”的目光里一把就把唐王给扒拉到身后去了,挤开了自己碍事的二哥走到了太子的面前,泛着两眼水光的桃花眼谴责地看了看挑眉看戏的太子,三分控诉八分幽怨,之后转头蹭到了明秀的身边,垂头与警惕地抱住明秀手臂的慕容明笑里藏刀地问道,“你多大了?这么沉,知道抱着你的姑姑多辛苦么?” “姑姑!”慕容明眨巴着眼睛与明秀看来。 明秀只是笑笑,却并不反驳慕容宁的话,柔声说道,“明儿觉得呢?” 慕容明哼哼了一声,其实也知道自己有些沉了的,因为上回太子给明秀送玉石那回,因自己坐在她的身上,她都没起来给太子请安。不过慕容明到底与明秀亲近久了,又见自家四叔不怀好意的样子,可怜巴巴扒着明秀的胳膊,抿了抿嘴儿使劲儿拱了拱,蹭了蹭明秀的脸,这才在四皇子目眦欲裂之中乖乖地爬下来,却还是与明秀小声儿说道,“明儿乖,不占着姑姑,可是,可是四叔更重!” 什么叫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呢? 这就是了。 “你!”慕容宁好生气啊! “坏!”虽然不能爬上去,不过抱大腿还是可以有的,慕容兄弟一左一右,扭着小屁股合力把自家四叔给挤走了。 “太子也不管管!”慕容宁叫这两个小崽子给气坏了,恨不能一个一个吊起来打,转头就用控诉的眼神看着太子。 太子早就没有时间理睬这个春风得意,人生大赢家的弟弟了,盖因自家另一个弟弟苦逼得叫人潸然泪下。 他在留意唐王,看着都为自家弟弟心酸。 高大冰冷的唐王眼下气势都衰弱了不少,默默地走到了唐王妃的身边闷闷地坐下。 唐王妃就跟眼里没有这个人似的,看也不看地喝茶。 唐王沉默了一会儿,动了动嘴角,伸手就将手上提着的一个大大的包裹放在唐王妃的手边推过去,敛目低声说道,“这是你从前最喜欢的荷花酥,刚出锅,热的。”唐王妃这些年抱着儿子总是使唤他去给自己亲手买这买那,喜好什么他都记在心里了,从前觉得是麻烦,是矫情,可是如今,唐王妃不稀罕要了,他却还是没有办法停止给她买这些吃食玩意儿,仿佛若停下来,心都要空了。 唐王妃微微颔首,转头却并不碰。 “昨日外头门下,有人赠了本王一个服侍的人。”这就是有人给唐王送妾的意思了。 听说唐王府的母老虎偃旗息鼓贤良了起来,也不拘着王府的那些侧室们打扮往唐王面前去了,大家都很开心,觉得是自己出头的时候了,这才纷纷给唐王送起了美人,意图叫素净的唐王府姹紫嫣红。因这些日子有人给自己送妾,唐王就又生出了些心事,对听了这个漠不关心的唐王妃低声说道,“你怎么……” “原是侍奉王爷的,王爷喜欢就收着,不必问我的意思。”唐王妃眼下是真的不爱管唐王身边有几个女人了,淡淡地说道,“王府那么大,随便儿住着也就是了。” “我没有收,叫送出去了。”唐王看着她的侧脸,慢慢地说道。 “想来是不合王爷的心意。”唐王妃冷淡地说道。 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唐王本就心里生出密密麻麻的难受,还有个聒噪的弟弟在唧里哇啦地小声儿说道,“二哥这是从前伤了二嫂的心呀!”说完,还狗拿耗子地叹了一口气。 明秀也觉得唐王其实挺渣的,也该叫他尝尝这被冷落冷淡的滋味,闻言就柔柔地叹了一声。 慕容明歪着小脑袋看着,见明秀叹了一口气,也跟着有样儿学样儿地叹了一声,特别地沧桑。 太子见儿子竟然跟着凑热闹,正觉得对不住弟弟呢,就见长子默默走到了慕容明的身边,将弟弟给护住了。 想来皇长孙也担心亲爹抽这个到处作死的弟弟。 安王殿下目中一亮见缝插针,急忙占住了侄儿留下的空儿来在明秀面前斟茶倒水,忙碌到半路,却叫明秀按下了手,不觉一怔。 “你才进来想必口渴劳累,本是该我给你倒茶的。”明秀虽然喜欢被人宠着,可是却不愿意看着慕容宁这样为自己忙碌,仰头笑道。 慕容宁怔住了一下,竟觉得嗓子里噎的慌,轻轻地应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他觉得那里甜得叫自己想要打滚儿,还想露出自己的肚皮叫心上人给摸摸。 只是这么干有种更猥琐的样子,虽然安王殿下的肚皮美丽得毫无瑕疵,然而想到心上人雪白的小手温柔地探上去轻轻地抚摸…… 哎呦…… 讨厌还有这么多人在呢! 目光波光潋滟地坐在了明秀的身边,慕容宁觉得自己腿又软了,颤巍巍端着明秀给自己的茶,喝一口歪头看一眼明秀傻笑一声,再喝一口,又看一眼,继续傻笑。 太子叫这弟弟给恶心坏了,只是到底是温润的人,笑吟吟地看着,目光依旧落在唐王的身上。 唐王正看着唐王妃的侧脸,什么都不说。 他垂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妻子的手,想要去握住,却没有勇气。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从来没有主动牵过唐王妃的手。 这个强悍的女人,总是凶巴巴地把手塞进不耐烦的自己的手里,叫他给握住。 如今,她不伸手过来,他竟然不敢碰了。 无所畏惧,在前朝血雨腥风的唐王,竟然不敢碰自己妻子的手了。 “这世上,不会再有合我心意的女子,王府也不会再进人。”唐王沉默了一会儿,手指动了动,却还是没有动,低声说道,“王府的侧妃,我已经预备修个大院子把她们与咱们隔开。以后荣华富贵不少她们一丝半毫,也不会叫人怠慢,只是我也不会再见她们。”他说到这里,已经是最大的退让,也代表自己再也不会碰别的女人了,这本是唐王妃从前最在意的事儿,然而此时,唐王妃却并不在乎。 她淡淡地应了,与方才看见桌上点心的表情并没有半点儿分别。 唐王一怒,觉得她不知好歹,然而心里却不由生出更大的恐惧。 他本以为她会欢天喜地地对他笑,可是如今,却没有一点在意。 她不在乎他了,一点儿都不。 她甚至不想看见他。 脸都微微青白,唐王突然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想到她方才说要远游,十年八年都不回来,觉得喉头发堵。 这是要离开他的意思?!连与他住在一个王府都不愿意,所以要远走,再也不见? 他从前做了什么,伤了她的心?他一直觉得她是个麻烦,是个讨厌鬼,可是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 他更喜欢的,是她霸着自己的凶巴巴的样子,是有力气往他脸上挠的鲜活样子。 可是如今却都不肯了。 “阿玉。”唐王顿了顿,轻声唤了唐王妃一声。 这个是唐王妃的小名儿,大婚的时候她告诉他,说他可以没人的时候叫她小名亲近些,他觉得麻烦,从来都没有唤过,可是此时却旧事都在脑海里翻滚。 “嫂子这儿没意思,我先走了。”唐王妃不愿看见唐王这副回头是岸的样子,早干什么去了呢?甩了甩自己的袖子便与太子妃笑嘻嘻地说道,“我还想回娘家去见见母亲,您不知道,我母亲最近因节气更迭缘故,因此竟病了,我带着复儿去瞧瞧。”她唤了儿子抱在怀里,见儿子探头去看自己的父亲,知道这孩子素来孺慕父亲的,也不愿叫父子之情断了,便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夫妻是夫妻,父子是父子,她不会拦着叫儿子不亲近唐王。 “儿子陪母亲去看望外祖母,父王去么?”慕容复仰头与唐王问道。 唐王的目光闪烁,看了唐王妃一眼。 唐王妃娇艳的脸上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是到底是儿子说话,因此没有出声,脸上的表情却疏远,显然是希望唐王殿下“知进退”。 知道点儿事儿的,就得明白道理,这时候说句不去,大家脸上都好看。 此番回娘家去,唐王妃一则确实是因母亲病了,另一则,却是想要在娘家住几天,少看唐王的那张脸。 慕容宁正喝了茶心满意足,听见了这个,见唐王沉默,急忙与唐王妃笑道,“我叫个太医与嫂子一起去瞧瞧。” 这个倒是应该的,唐王妃感激地看了慕容宁一眼,笑道,“多谢你。” “父王?”慕容复又唤了一声。 “父王自然去。”顶着唐王妃不好看的脸色,唐王想到弟弟就是不要脸,不管是拒绝还是冷言冷语,就是没脸没皮地跟着方才得到了佳人的芳心,顿时就觉得找着了榜样,也不多说的,低头就抱了儿子起来稳稳地与唐王妃说道,“我抱着复儿去,你不必累着。”见唐王妃冷笑一声随他去,显然不将他放在眼里,唐王抿了抿嘴角,回头看了看无辜秀美的弟弟,微微与太子颔首,跟着唐王妃走了。 “二哥为何看我?”慕容宁觉得二哥的眼神好怪。 太子知道个屁!只是微笑道,“想来是想要与你说话。” 唐王连妾室都疏远了,然而唐王妃却依旧冷漠,显然是这么多年最后的容忍都没了,因此再也不肯转圜,这虽然与太子无关,然而太子看得心里却咯噔一声。 他下意识地握住了太子妃的手,转头,就见太子妃对自己温柔一笑,那颗心方才慢慢地放下来。 他不是弟弟,也不会落到弟弟那个地步,从此夫妻之情断绝……的吧?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不确定。 太子妃只觉得自己的手被越握越紧,却没有多说什么,柔顺地叫太子握着自己的手。 “我看着二哥,有些可怜他。”从前唐王与唐王妃好起来的时候,正是安王最苦逼的时候,常常羡慕唐王有唐王妃那样在意深爱,如今慕容宁得了明秀,唐王却夫妻冷淡起来,这简直就是风水轮流转的意思,也叫慕容宁可怜唐王,就与明秀小声儿说道,“从前我最羡慕二哥的了,可是现在……” 他那时候伤心了总是在兄长面前哭,叫兄长安慰,如今唐王自己落到这个地步,他也想安慰兄长。 顺便告诉他哥点儿心得。 讨好不是这么简单的活儿来的,得不要脸,得有恒心有毅力,得…… “你呀,只担心别人么?”明秀便笑问道。 “我有了你,什么都不缺了,自然没有好担心的。”慕容宁嘿嘿地笑着说道。 这个明秀倒是挺爱听的,闻言微微点头,又见东宫的气氛十分是诡异得不行,这太子三兄弟都有点儿脸色不同,就觉得自己坐不下去了。 “我本是想请你来乐呵乐呵,谁知道匆匆就要走了。”明秀这真是略坐一坐就要走的意思,才说告辞,太子妃就有些舍不得了,拉着明秀的手殷殷地说道,“你日后若闲了,就常来瞧瞧我,不然,我在这东宫也寂寞。”她如今能说上话儿的没有几个了,整日里忙碌心累得不行,自然愿意与亲近的人说说笑笑,见明秀点头应了,慕容宁也起身要跟着一起走,太子妃心里就叹了一声。 这两个这么好,也不知道唐王妃处,还会不会转圜。 世人总是劝合不劝离的。 明秀见她的表情就知道些,却装作不知道,与慕容宁一同出了东宫,这才觉得压抑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起来。 “东宫侧妃生事,二哥夫妻离心,这都是因女子之故,当引以为戒。”慕容宁死皮赖脸不肯骑马,非要与明秀同车,见明秀一脸随自己去的样子,就眉开眼笑地爬上车坐在明秀的身边,伸出一条修长的长腿来挤兑玉惠与鹦哥儿不叫坐在自家心上人的身边,气得鹦哥儿摔了帘子就与玉惠坐到车外去了,这才觉得自己胜利了,与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明秀很有感触地说道,“我就说,一个锅就配一个盖儿!” 说完,他一瞥一瞥地往明秀的脸上看。 那什么,丫头什么的,都得离他心上人远点儿! 他就嫉妒了,怎么着? 告状啊! 第136章 明秀已经彻底无语了。 对上了这么一个得寸进尺的家伙,郡主大人应该怎么办呢? 她素来伶俐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儿了。 “你醋了不成?”许久之后明秀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了,见慕容宁飞快地点头,一点儿都没有不好意思,便叹道,“难为她们还给你说过好话儿。”特别是鹦哥儿,对慕容宁还印象挺好的,没有想到这竟是个过河拆桥的。 “好话?” “说你不容易,叫我好好儿待你,别辜负了你。”明秀温声说道,见慕容宁仿佛挺美,想要笑却憋不住哼哼唧唧地歪在自己的身边,这才摸着他的头发柔声说道,“她们是我亲近的人,只是却与你的亲近不同。” 她顿了顿便笑着说道,“你的亲近,是一生一世。她们的,或许说起来,算是亲情。”她是拿这两个丫头做亲人的,与慕容宁的却并不一样。她没有想过要将慕容宁当做那种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夫妻。 她想将他当做一个自己喜欢的男子。 这些话说出来,安王殿下美得已经冒泡儿了,扭着自己柔软的身子就往明秀的身上拱。 只是慕容明一个矮包子做这个行为挺萌的,慕容宁做就不大叫郡主能忍了,抵住了这家伙的头,迎着他含泪欲滴的眼神,荣华郡主微笑表示拒绝。 别以为郡主傻,占便宜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这是回府呢,若是叫她爹看见……只怕明年的今天,就可以去给安王殿下上香了。 只是如此慕容宁也十分满足,又觉得两个丫头来的,倒自己小心眼儿,想了想,便与明秀笑嘻嘻地说道,“是我怠慢了表妹的丫头,不然,回头我叫人拿些银子来给她们,就当我赔礼了?”虽然赏首饰料子也行,只是慕容宁却不愿自己手里的这些东西给别的女人,明秀身边的丫头也不行,还是给银子事儿少,见明秀微微颔首,这才笑着说道,“就每人,五千两。” “你这是给压箱钱呢!”明秀骇笑道。 五千两很不少了,一般的官宦家小姐出嫁的嫁妆也就五千两罢了,慕容宁这可是大手笔。 “她们要嫁人了么?!”听说压箱钱,慕容宁眼睛顿时就亮了。 “玉惠已经有了人家,只因不放心我方才没有出去。至于鹦哥儿,我心里也已经有些打算。”知道慕容宁这是又醋了,明秀只是笑笑。 “她们倒是忠心。”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有些酸,然而慕容宁却知道这两个丫头的忠心的。 上辈子他最落魄的时候,兵败退守孤城,明秀不忍王府中下人与他们一同陪葬,因此遣散王府,开启了王府的大库将银子与值钱的物件儿都分给了这些下人,一时间树倒猢狲散,煊煊赫赫的荣王府从此就这样散去了,都没有了。那时还一个头一个头磕在地上,求着要跟着主子的下人,也只有寥寥的几个罢了。慕容宁身边有吉祥和几个长随,明秀的身边,就有玉惠与鹦哥儿。 明秀抹了脖子,这两个也一头碰死在城头,没有等沈国公冲开城门带她们回家去。 他知道上辈子的经历,所以待这两个丫头也十分不同,虽然口口声声是在嫉妒,可是也是因亲近,方才有这样的话。 给她们许多的银子,也是因她们是忠心的人。 “你是个好人儿,都给了这么多的银子,想来,我也是要一同给了的。”明秀不缺钱,自然希望玉惠与鹦哥儿过得更好,便笑着说道。 这些慕容宁不管,嘿嘿地笑了。 这一路过得就十分快活,虽然玉惠与鹦哥儿听见里头的笑声都十分欢喜,然而一回国公府,这两个丫头脸上的笑容就都落下来了。 国公府门口,三老爷正踢踢踏踏地往里走,见了明秀的车,还有车上两个极美貌俏丽的丫头,三老爷吸溜了一口口水,拿眼睛在鹦哥儿的身上转了一圈儿。 玉惠温柔沉静,看起来没有什么风情,鹦哥儿却瞧着泼辣,叫三老爷说,这样儿的女人才有味儿。 “三叔。”见鹦哥儿竟然气哼哼地钻进了自己的车,明秀心中微微一动,却还是拉了她进来往外一看,就看见了三老爷。 “三丫头。”三老爷打心眼儿里记着这侄女儿面不改色差点儿打碎了沈明珠的下半身呢,看见她就仿佛看见了满地的血,竟不敢太慢急忙上前笑道,“这是出去了?”他可不敢看明秀身边的丫头了,唯恐叫这侄女儿给打了,见明秀含笑点头,他顿了顿方才笑眯眯地说道,“是你四妹妹的亲事,我来与大哥道喜。” 他本不愿意来,正陪着自己的心肝儿喝酒呢,谁知道三太太遣人逼着他,也就罢了。 到底是沈明珠的喜事儿,况还嫁的是闵王世子,三老爷也想在自家大哥面前显摆显摆。 “怎么不进去?”明秀便笑问道。 “正要进去。”三老爷咳了一声方才说道。 三太太要与他一同过来,只是他住在外头,从来不在家中,这次是相约一同前来,在外头等着三太太。 明秀也就是笑了笑,叫人招呼三老爷不许怠慢,自己就往府里去了。 待收拾好了浑身的衣裳,换了家常轻便的,她方才与等在外头的慕容宁一同往上房去。才进门就听见了三太太张狂的笑声,打眼儿一见,就见一个满脸脂粉厚重,胭脂通红的女子正掩着嘴角得意地笑着,挥着手很有挥斥方遒的意思。 见这正是三太太,明秀只觉得这位三婶如今越发地打扮得不能看了,又见她身上穿着金碧辉煌,镶嵌孔雀毛儿的蜀锦衣裳,头上恨不能插八十根簪子金光灿烂,就觉得眼睛疼。 三太太也在得意。 谁有她的造化呢?亲闺女做了闵王世子妃,日后就是闵王妃,那风光,也与嫁给荣王差不多了。 沈明秀再能,也就是嫁给一个安王,与她的闺女又有什么不同呢? 弹了弹身上好女婿给自己的蜀锦料子,三太太斜眼看了一眼恭顺公主,见她依旧娇嫩得如同花骨朵儿似的,显然是被滋润得很好,目中就露出了嫉妒。 她也是个女人,自然看得出来恭顺公主脸色这么好,是因为什么。 想到三老爷早就不见自己了,三太太再想到沈国公,心里越发跟火烧似的。 她心里正不得劲儿呢,见了外头明秀与慕容宁并肩而来没有半分遮掩,心中冷笑一声,只觉得这丫头也就是个面上规矩的,还不是与皇子同进同出,微微一顿,这才与上头漫不经心的恭顺公主说道,“好叫公主知道,明珠这有了好前程,自然是得叫沈家都开心开心!”她笑着摸摸自己的衣裳方才得意地说道,“敬儿是个极孝顺的孩子,这亲事还早儿呢,首饰料子的都已经过来了,说叫明珠别委屈了自己个儿呢!” “是么。”恭顺公主更知道闵王妃的态度,冷笑了一声。 闵王妃把王府库中老旧已经不鲜亮的首饰与布料都收拾出来充作给沈明珠的聘礼,这事儿瞒不过恭顺公主去。 若是三太太知道这些,只怕就不敢在她的面前炫耀了。 三太太却以为恭顺公主这是在嫉妒,哼了一声,这才继续笑道,“能嫁入王府,这得是多大的体面!”她顿了顿,这才哀怨地说道,“可惜了的,我家家里穷,也置办不出什么好儿的嫁妆,也没有多少的银子,这不是给明珠,给沈家一门抹黑么?” “今儿往东宫去,累了吧?”恭顺公主都不理睬她的,只与明秀笑问道。 “还好,不过是坐着说笑罢了。”明秀与慕容宁坐在恭顺公主的身边方才笑道,“太子妃瞧着精神不错,还与唐王妃说了些话。” 这母女说话竟半点儿没有将三太太放在眼里,三太太心中暗恨,却挤出了笑容说道,“太子妃自然是尊贵的,只是咱们家明珠,日后也是王府女主子,也不差什么。”她笑着与恭顺公主再接再厉地说道,“从前大哥不是说要给几个孩子嫁娶银子?只是到底身份不同,贵重也不同,她们也比不得明珠,我想着,明珠这是给家中争光,是不是……”她覰了明秀一眼方才笑道,“是不是明珠的嫁妆,大哥公主,给咱们多预备些?” “那又不是你大哥的闺女,做什么叫咱们给预备。”恭顺公主便含笑说道。 “公主这话……”这仿佛看破了自己的心似的,三太太心中一抖,强笑道。 “既然分了家,那自家闺女自家管,除了公中的嫁娶银子,你若觉得四丫头嫁妆减薄,卖田卖地的,且随意去,难道还想别人家给你兜着?”恭顺公主最不耐烦这些了,况如今她还算喜欢慕容宁,自然不愿意叫慕容宁知道沈明珠这亲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不然再喜欢明秀,若是在心中生出鄙夷怎么办,便板着手指头淡淡地说道,“你与三弟没有钱,莫非还是本宫的缘故不成?” “公主这是不愿意?!”三太太脸顿时就变了。 “我当然不愿意。”恭顺公主冷淡地说道,“分家时咱们也没有刻薄你,分了多少东西你心里有数儿,如今在我这儿装什么穷!你只把这话传出去叫人评评理,有没有你这样无耻的道理?”她微微一顿,方才慢慢地说道,“府里银子少,你自己莫非没有嫁妆,你的嫁妆给你家四丫头也不少了,每每上门就哭穷,我倒是不知道这人竟然还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她既然断然拒绝,又说出这么多的话,三太太正要发火,冷不丁就看见沈国公与赔笑不知得了什么好处的三老爷一起进来了,眼珠子一转便掩面哭道,“嫂子这是见不得明珠好,见死不救么?!” 沈国公却半点儿不看她,走到恭顺公主身边方才与明秀问道,“累不累?” 他也没有把三太太放在眼里。 三太太哭到一半儿,心里酸涩得不行,却见三老爷眉开眼笑,见她哭了,上前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大哥面前,你哭什么丧呢!”三老爷在捂着脸不敢置信的三太太诧异的目光里凶狠地呵斥道。 沈国公目光落在三太太肿起来的脸上一瞬,微微颔首,这才与转头搓手赔笑的三老爷慢慢地说道,“那五千两银子,就给你平日花销置办四丫头的嫁妆,”他敛目,有些讥讽地说道,“到底是姨母养出的丫头,看在姨母,总要多给些。” 当然,给了三老爷还会不会吐出来给沈明珠当嫁妆国公爷就不得而知了,只这五千两换了这么一个大耳瓜子,国公爷就觉得很值得了。 五千两,叫这夫妻俩慢慢儿打去,也挺划算。 三太太听到沈国公多给了银子眼中一亮,然而听见这银子给了三老爷,顿时脸就青了。 “表哥!” “出去吧,”沈国公如今越发不爱与三房说话,也懒得纠正三太太这称呼,见三太太还不甘不愿的,便微微皱眉与三老爷说道,“自己的妻子,好好管束。” “是!”三老爷就跟得了圣旨似的,趾高气昂地看着三太太,冷笑道,“日后,你再敢在我面前没有规矩,看我不抽你的脸!” 自己竟然嫁给了这样一个没心肝儿的王八蛋,在别人面前一点儿体面都不给自己,三太太眼珠子都红了,恨不能哭出来,然而看着三老爷高高扬起的巴掌,又怕了。 她从前,怎么竟然嫁给了这么恶心的人?又怎么叫这样恶心的人,给压得一辈子翻不了身。 看着正垂头给恭顺公主倒茶的沈国公,再看看三老爷,三太太只觉得喉头一甜,然而心中一个激灵,急忙将那口血给默默的吞了下去。 她如今是闵王世子的岳母,日子会越过越好,到时候,就算没有三老爷,她也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折腰! 她一定比恭顺公主过得好,至少,她闺女还没有被退过亲呢! 想到这个,三太太觉得恭顺公主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心里就存了鄙夷,虽然不敢与三老爷在这里撕扯,不过却还是带着几分怨恨。 明秀也看见了,见三太太这么一脸憋屈还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样子,觉得挺有意思的。 沈明珠嫁到闵王府去还不一定过什么日子呢,她不知焦心,做什么美梦呢! 真以为闵王妃念了几句佛,就是菩萨了? 三太太却不管这些,缓了缓自己的心,这才冷笑说道,“明珠的亲事,这是最要紧的,满京都再难有这样尊贵的好亲,若不风风光光的,丢的可不是我的人!” 她才说到这里,却见外头国公府的下人领着一个满脸煞白的丫头进来。 见那个后头的是自家的丫头,三太太不知怎么就生出了一丝不详来。 “怎么了?!”她急忙问道。 “太太!”那丫头是三太太身边儿的丫头,顿时就哭着扑到她的面前叫道,“可不好了,世子来了,说,说要纳了表姑娘!” 三太太一怔,之后脸色一白,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第137章 三太太这一口血喷出来,就知道自己不好了。 若是用武侠的话说,就是元气大伤。 这是眼下她也顾不得这个了,只是抓着那个哭哭啼啼的丫头尖声问道,“你说什么?!你是不是说错了?!” 怎么可能呢? 慕容敬,那是把她家明珠当珍宝的呀,怎么会上门来说要娶一个方芷兰?! 况,方芷兰病歪歪的,这也没有见过慕容敬的呀! 那丫头仿佛还有话说,只是看着陡然精神起来了的恭顺公主,与扶着妻子恐她兴奋过头跌了的沈国公,动了动嘴角不敢说别的叫人看笑话回头被三太太责骂,只是哭起来。 “芷兰?”三老爷也竖着耳朵听着呢,听见是太夫人身边的丫头,虽然也觉得有些不乐意,不过肥水不流外人田,闵王世子不是没有退亲么,不过是又看中了另一个罢了,便不在意地说道,“母亲身边的丫头素来都是好的,既然世子喜欢,就纳了去如何?左右还省了一副嫁妆。”做妾还要个屁的嫁妆! 他想到沈明珠从来对他都很不恭敬,还时有轻视,就知道自己日后的死活只怕这闺女是不大在意的了,又想到方芷兰还对自己挺恭敬的,也有心叫方芷兰过去,也算有个人在慕容敬面前给自己说话。 虽然慕容敬是女婿,不过是闵王世子,到底是宗室,以后三老爷总有能用上的地方。 就算用不上,以后在京里喊一声“我女婿是闵王!”。那得多有面儿不是? “你这是什么话?!”见他没心没肺竟然还想叫方芷兰嫁过去,三太太恨不能一刀捅死三老爷。 在这之前,她更想捅死狐狸精! 贱人,她待她这样好,怎么敢觊觎明珠的夫君! 白眼狼! 眼睛都恨得红了,三太太哪里还有方才的快活呢,也记不得想当初怀着坏心眼儿想把方芷兰嫁给好色的老头子了,捂住了胸口恐再吐出一口血来,指着三老爷骂道,“明珠的死活,你都不顾了么?!” “四丫头她还是嫡妻不是?”三老爷就与那丫头问道。 那丫头迟疑了一下,抿了抿嘴角方才在三太太目眦欲裂之中小声儿说道,“表姑娘说不敢与姑娘比肩,只想留在世子身边做个小猫小狗儿就好了。” 方芷兰跪在气得脸色发白的沈明珠面前哭的时候,她们可都看着呢,听着这位柔弱多病的表姑娘嘤嘤地说着自己对闵王世子的爱慕,还有那满腔的心意,还说了许多的话,只说自己愿意没名没分服侍未来的世子夫妻,当个奴婢就行,就求四姑娘开恩成全了自己的一片心。 慕容宁听到这儿,看着三太太难看的脸,就笑了。 这表姑娘也真是满痴心的,当年想给慕容南做妾,如今,就要给慕容敬当小猫小狗儿了。 不过想到方芷兰恶心明秀时的光景,安王殿下也觉得这真是风水轮流转,活该沈明珠叫人恶心一把。 况还有更恶心的在后头呢,安王殿下懒得告诉三太太。 他在三老爷府里放了人,本是防备沈明珠那张狗嘴什么时候说明秀的恶言罢了,没想到方芷兰挺给力,还给了他一个惊喜。 明秀一歪头就看见慕容宁脸上犯坏的笑了,知道他只怕知道这其中内情的,却不觉得厌恶,只觉得这人为了自己,只怕做了不知多少。 她相信他,不管做了什么都是为了她。 三太太却没有看见慕容宁的表情,显然就想扒了方芷兰的狐狸皮,竟都不告辞的,大步走了。 看她气势汹汹的样子明秀就知道只怕不能善了,微微皱眉。 若此时闹大发了,娥皇女英姐妹相争的并不是好话。她也就罢了,看安王叫自己迷得五迷三道,名声再坏想必不会退亲,然而明真的婚事,只恐生出波折。 曾养在一个府里的姐妹都是这样的性情,谁会相信明真无辜单纯呢? 因心里生出这样的担忧,她的眉眼间就露出了一些。 “表妹别担心。”慕容宁一看明秀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了,知道她这是为姐妹担心,就心疼了一下,按住了她的手温柔地说道,“六姑娘的事儿,我也记在心里呢,你且看着就是。”他见明秀诧异地看着自己,便笑眯眯地说道,“大堂姐的亲事不是我做的媒?是不是夫妻和睦?什么名声都不打紧,只要我出马一回,定能给你一个好妹夫的。”他心里已经在想有没有谁合适明真了。 “你平日里忙碌前朝,就不要挂心这些了。”明秀温声道,“是我想多了。咱们早就分家,况凭着国公府的声势,只有咱们不乐意别人的,没有别人不乐意咱们的。” “阿秀这话说得对。”恭顺公主便指着慕容宁笑道,“方才我见你贼眉鼠眼的,可是还有什么内情?” 沈国公只是嘴角一挑,却没有多说什么,看着慕容宁在恭顺公主面前献宝。 三房那点儿狗屁倒灶的破事儿,其实他也知道。 在三老爷府里放了人防备着的,并不只是安王一个。 “姑母都这样说了,我不与您说点儿有趣儿的,只怕下一回您……” “这人好啰嗦!”恭顺公主就与沈国公咬耳朵。 只是这咬耳朵声音不小,明秀听得噗嗤一声儿。 慕容宁厚脸皮就当没听见,把自己的忠心表完了,这才与恭顺公主笑嘻嘻地说道,“阿敬就要当爹,我自然是欢喜的不是?”见恭顺公主一怔,之后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了然,显然是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隘,慕容宁这才慢悠悠地说道,“说出这个,我都担心脏了姑母与表妹的耳朵。方芷兰那丫头是个了不得的,这都有了阿敬的骨肉了。我想着,只怕这一回沈四姑娘不想叫她进门都是不成的了。” “有孕。”恭顺公主闭了闭眼,皱起了眉头。 若但是姐妹共夫也就罢了,然而还有这未婚有孕,真传出去就是麻烦事儿。 “不必担心。”沈国公安抚地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道,“都分家已久,这些,落不到咱们身上。”就算没分家,这样的流言谁敢议论在沈国公的身上呢?从皇帝的脾气越发地怪异,更倚重沈国公开始,这京里就是沈国公很能压住的了,寻常人家上杆子巴结走来不及,还敢说坏话儿得罪沈国公?只怕回头就得叫沈国公带着人给宰了。不说别的,如今倒霉落魄的淮阳侯府就是个例子了。 沈国公一说这话,恭顺公主也就信任地点头。 “她有孕时间也不短了,我早就知道,就等着看笑话。”慕容宁微微露出了食人花儿的样子了,转头与明秀笑道,见她含笑看着自己,想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顿时脸一白。 得意忘形,他好像暴露了不得了的东西! “那个什么……人家,人家就是,就是不忍叫一个小生命叫人害了去……”他柔弱地扭着衣角,心虚地看着面前的表妹。 “你做的不错,我也喜欢看她的笑话。”明秀早就知道他憋得够呛,见他终于暴露,便笑眯眯地安抚道。 真以为她不知道他在外头干了什么?她爹早就都告诉她了! “真的么?”小白花儿的眼睛里全都是晶莹的泪水。 “以后都这么干。回头与我说说,叫我也开心一下。”荣华郡主其实也是个坏心眼儿的人。 安王殿下含泪看了一会儿心上人,见她竟然是真的挺喜欢自己干坏事儿,脸顿时就亮了! 他本就是世所罕见的美貌青年,因神采奕奕,竟叫人不能直视。 “呸!”恭顺公主嫉妒死了,咬着沈国公的脖子气得直哼哼。 只是再生气,八卦的心还是占了上风,恭顺公主微微一顿便与慕容宁急切地问道,“她到底是怎么,怎么与……” “四姑娘与阿敬夜半私会,她也没闲着。”慕容宁对内情知道得可清楚,只怕比别人都清楚,见恭顺公主一怔,他便笑眯眯地说道,“夜半前半段儿阿敬这私会得累了与沈明珠分开各回各家,只是姑母知道,这一累了,还是歇着舒坦不是?左右都是一个院子的,阿敬这后半夜,就歇在表姑娘的屋里了。”见恭顺公主听得嘴都抽起来了,慕容宁早就恶心得不行了,这才转头与明秀叹气道,“沈明珠还没有拔了这头筹呢。” 因要吊着慕容敬,沈明珠都没有叫他得手,没有想到叫方芷兰截胡得了好处去。 “说起她家里头这点子事儿,我都觉得恶心!”恭顺公主一听这个,顿时就很不喜欢了。 “那何必说她呢?”明秀便不在意地说道,“日子是好是坏,都是她自己选的。”她敛目沉思了片刻,想到若是自己叫人跪在面前要共侍一夫会如何,便叹了一声。 听了慕容宁这寥寥数语,她就听出来方芷兰不是个省油的灯,从前,还真是小看了她。 这样的女子不是寻常人能招架的,况慕容敬能干出前头与沈明珠海誓山盟,后脚就没有心理压力去睡方芷兰这么恶心的事儿,看着就知道不是良人,也不是个规矩人。 这么两个玩意儿,若她是沈明珠走到这一步,就索性退亲才叫省心。 不然日后,只怕这日子要更难过的。 只是想必沈明珠舍不得慕容敬这场富贵尊荣,如今也不知是个什么章程。 她也想起来了,那日与罗遥看见三房的下人去买安胎药,只怕是与方芷兰脱不了关系。 心里想着这个,明秀便掩住心事,只与父亲母亲说笑。 沈国公也没有把沈明珠当回事儿,况沈明珠最近干出来的更匪夷所思的事儿沈国公都知道,自然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 国公府没有将此事挂心,然而三老爷府上已经是风雷俱动! 三太太拼命地拉着三老爷回了府中的时候,这家里已经乱了套了的。 沈明珠哪里有平日里的娇艳欲滴,此时满脸狰狞手里抓着不知哪里提来的棍子,叫人拉着叫骂。 她的对面,穿了一身儿素衣,面上不着脂粉越发羸弱苍白,如同风中小花儿一样的方芷兰,颤巍巍地跪着歪在地上哭着。 “我不敢与表妹争什么,只是情之所至,我,我是无心的呀!”方芷兰知道沈明珠这是恨毒了她了,只是她如今有恃无恐,乃是这一胎坐稳了才在沈明珠面前发难的,况还有慕容敬此时顶在前头,沈明珠祸害不了她,越发地柔弱地哭着说道,“表妹喜欢世子,就应该知道世子是多么叫人仰慕的人。我,我只是喜欢得心里疼了,情不自禁才做出了叫表妹伤心之事,对不住表妹,表妹……” “你这个贱人!”听不下去这些,沈明珠叫慕容敬的下人拉着动弹不得,声嘶力竭地骂道。 方芷兰只是哭泣起来,越发无助。 慕容敬已经张着手在一旁呆了许久了,见沈明珠咄咄逼人,方才对她的那点心虚与愧疚都慢慢地没了。 他上前抱住了还怀着自己骨肉的方芷兰,见她抱着自己如同抱住了自己的命,越发为这个身世坎坷的女孩儿感到怜惜,仰头便与沈明珠叹道,“她到底是你的姐妹,你怎么能这样冷酷地待她?她一心都觉得对不起你,一直在退让委屈,你怎么能看不见她的辛苦,这样狠心呢?”他是真的很怜惜这样身若浮萍的女孩儿,便叹息道,“明珠,你也与从前不同了。” “什么?!”沈明珠眼眶通红地看着面前的人纠缠在一起。 “当年你是何等良善?”他屋里的通房有了身孕被闵王妃逼迫,她为之落泪,为他出主意救她一命,那时急公好义的好人儿,怎么连自己的姐妹都容不下了呢? 沈明珠冷不丁看到慕容敬失望的眼神,心里咯噔一声,又听见他这话,就回想到了从前。 她那时以为自己嫁定了荣王,自然他有多少的妾与庶子都无所谓,左右祸害的不是她,而是慕容敬的正妻,自然是愿意在慕容敬面前版好人的。 可是如今她要嫁给慕容敬,怎么可能能没心没肺叫他疼爱别的女人! “你!”沈明珠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心里绞痛,眼前发黑,疼得厉害。 因为她突然想到,她就要嫁给慕容敬,就要面对他当年的那些“可怜”的妾室,还要面对她做好人给留下的孽种! 她当年做下的自鸣得意的一切,竟然害了她自己。 怨得不闵王妃看向自己的眼神那样古怪。 然而如今她已经骑虎难下,况她到底是正妻,那些妾与庶子,以后慢慢儿来就是。 心里想着这些,沈明珠眼睛却还是红了。 她虽然心里更喜欢荣王,可是却也不是没有将慕容敬半点儿都不放在心上的呀,可是为什么,他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回头去宠爱了方芷兰呢? “你想要如何?”沈明珠咬紧了牙关,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问道。 “芷兰有孕,等不得了。”慕容敬心里已经觉得沈明珠有些变了,不再是从前善解人意的那个善良的姑娘,只是到底是他爱慕的人,顿了顿便轻声说道,“我先接她进门,叫她好好儿的养胎。” 沈明珠一呆,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竟起不来了。 第138章 到了这个份儿上,沈明珠再不愿意,也得叫方芷兰进门。 除非她一耳光抽在慕容敬的脸上,唾一口,骂他,“贱人!姑奶奶不侍候了!” 如此退亲,也就罢了。只要不想退亲,沈明珠只能捏着鼻子强颜欢笑,为自家姐妹同喜快活。 因为她已经看出来了,慕容敬看她的眼神,有些陌生与失望,仿佛在重新审视她一样。 善解人意,良善为人着想,那不是真正的沈明珠,可是慕容敬喜欢的那个沈明珠,却就是这么个性情。 性情不一样儿,他或许也就不喜欢了。 想明白了的沈明珠哪怕心里恨得流血,却再也不能如从前那样把这个唯一肯娶她的王府世子往外推了。 见事情圆满,皆大欢喜,三老爷还凑趣儿与慕容敬说笑了几句。 他本就是个风流的人,对女人说起来头头是道,也喜欢柔媚可怜类型的,竟与自家未来女婿有了些共同语言,一说起来那叫一个乐呵,之后恨不能秉烛夜谈了似的。说笑了一会儿,慕容敬拉着羞怯的仰慕地看着自己,仿佛没有自己就活不下去的方芷兰的手深情款款地叮嘱了一会儿,这才失望地看了跌坐在地脸色苍白的沈明珠一眼,拉着这新结交的好朋友三老爷走了。 三老爷也觉得该好好儿与女婿说道说道,拉着这女婿就往自家体贴可爱的外室家中去了。 三太太已经说不出话来,想要捶胸哭一哭,却哭不出来。 她心里更怨恨的是太夫人。 不是她非要将那败家的狐狸精给接进家门当祖宗一样养着护着,方芷兰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外心,夺了沈明珠的夫君! 不是太夫人将方芷兰养得这么柔媚风流,慕容敬怎么会守不住,竟与她有了首尾! 想要哭一声“我可怜的女儿!”,然而三太太却哭不出来,踉跄地走到了沈明珠的面前想要将女儿给扶起来,却见方芷兰婀娜地走过来,此时那肚子还看不出来,正是风情最好的时候,她叫慕容敬留下来服侍她的嬷嬷扶着,柔声对沈明珠伸手说道,“表妹心里别太难受了,你我姐妹情深,从前是什么情分,今后,还是什么情分。”她掩住了嘴角顿了顿,在沈明珠赤红的目光里柔声说道,“表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总不好这样恨着我,是么?” “方姑娘心善呢。”那嬷嬷知道方芷兰眼下有孕,又是慕容敬心里的人,便讨好地说道。 至于未来主母,这位沈家姑娘……没看见拧不过世子么?想来也是个没用的。 沈明珠咬着牙指着她说道,“你对得起我?!” “我都说了,咱们姐妹情深呢。”方芷兰看着三太太,第一次露出了些锋芒来柔声说道,“从前太太与平王妃这么说来的?我若是能嫁给南表哥,就与三表妹姐妹情深,以后有我帮衬,不比外头不知根底儿的女人强些?三表妹太厉害,我是怕了的,况我与四表妹最好了,一处吃一处睡的,自然舍不得分离,以后有我在四表妹身边,世子以前的那几个妾怎敢在表妹面前做耗呢?就是这个孩儿,”她摸着自己的小腹,抚了抚头上的一根花簪柔声道,“也是表妹的孩儿呢。” 她当然更喜欢平王世子慕容南,然而在这世上一遭总是要为自己打算的。 慕容敬好糊弄,身份与慕容南没有什么不同,她又何必苦苦恋着那冷心的人? 况沈明珠又不是真敢打死人的沈明秀,她半点儿都不害怕的。 “贱人!”沈明珠自负聪明从来不让人的,却没有想到竟然着了方芷兰的道儿! “这话,表妹快快别说了,不然我担心起来乱嚷嚷几句,老太太又要不好了。”方芷兰咯咯地笑起来,哪里有方才无助可怜的模样儿呢。 不过那都是给慕容敬看的,男人不在,方芷兰是个多愁多病的身子,也不能总装相儿呀! 沈明珠听了这话,脸顿时就白了。 她听明白了,这是在威胁她,叫她闭嘴老实呆着。 太夫人吃了她偷偷儿买来的药如今看着大安实则内里耗干只怕死的更难看的内情,方芷兰是知道的。 “你从那时候就算计我了?原来你早就没安好心!”沈明珠的声音凄厉起来,有心掐死眼前的祸害,却叫慕容敬恐方芷兰在府中被伤害留下来的侍卫给隔开了,此时呼哧呼哧地看着方芷兰,就听这个柔弱得娇花一般,弱不禁风叫人看着怜惜的女子的笑声袅袅地传来,看她那张姣好的面容就如同鬼一样狰狞地说道,“所以表妹,日后不要叫人生气。我身子弱,若有个神志不清说出什么话来,大家都不开心。” 见沈明珠几乎没了神魂一样跌坐在地上,方芷兰又笑了两声,柔弱地扶着那毕恭毕敬的嬷嬷走了。 沈明珠叫她拿住了把柄又没有机会杀人灭口,已经浑身无力,捂住了脸去。 三太太看了闺女如此就知道这里头有事儿,待问了,沈明珠咬牙说了,顿时眼前一黑! 她闺女叫方芷兰算计了,连太夫人都着了道儿,如今生不如死! 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这苦水跟黄连似的,却只能叫三太太抱着沈明珠哭不能吐出来,叫人心里都发凉的。 沈明珠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一块小小的泥土,许久之后一歪头,呕出了一口血去,面如金纸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因她病了,病得昏昏沉沉很不好,沈家三房的府上就越发地死寂了起来,待慕容敬迫不及待地将方芷兰接走,都忘了来看她一眼,沈明珠人都傻了一样。 等明秀知道此事的时候,也忍不住在心里叹出一口气来。 沈明珠机关算尽,不知干了多少的恶事,然而如今叫人打出原形,也不知日后在闵王府这日子该怎么过。 “怎么过?”苏蔷今日来了,正与明秀一同喝茶说话,听了这个便冷笑道,“她那日敢挑唆大哥往母亲面前去非要娶她,就该知道这日子没法儿过!”闵王妃确实是叫儿子给逼得站不住脚儿因此松口容了她进门,可是一口气憋在心里怎么能过得去,都恨在心里呢。就算没有什么方芷兰,闵王妃都已经趁着这个时候塞了几个极美貌的丫头在慕容敬的屋里。 闵王妃这样无所顾忌,也没有打算给人脸面,沈明珠若是聪明点儿,就该知道这婆婆的心了。 “给了丫头?”闵王妃极和气的,从来都不是往儿子屋里塞妾的婆婆,苏蔷嫁入闵王府这么久,也没见闵王妃插手她房中事。 “也不是母亲特意给的,就是大哥从前就看中的。只是你知道母亲的性子的,体恤儿媳妇多些。因此大哥虽然中意,却一直不肯给他。”闵王妃一直还存着心想要给慕容敬寻一门好亲好姑娘的,因此就不愿意叫儿子屋里女人太多日后叫正经的儿媳妇儿吃苦头,虽然慕容敬与她求了好几回,闵王妃却一直不肯,急眼的时候还卖了几个儿子喜欢的丫头,就是为了叫儿子私心少打丫头的主意。 可是如今慕容敬要娶沈明珠,闵王妃也就看开了,儿子问自己要,随手就给了,倒叫慕容敬觉得不安,觉得母亲这是变得不认识了一样儿。 明秀听着苏蔷的话,想到那时闵王妃看慕容敬冷漠的眼神,抿了抿嘴角。 “那你呢?”她轻声问道。 “母亲待我可好了。”苏蔷过得极好,因从前在闺中的手帕交只明秀过得还好些,与她说这个不像是炫耀,因此她格外喜欢与明秀说这个,拉着她的手指着头上的一根簪子笑着说道,“母亲给的,还是母亲压箱底的嫁妆,便宜了我好些好东西。”这簪子通体都是羊脂白玉温润细腻,仿若凝脂一样看着就贵重,又在一头细细地雕着交错盛开的三朵儿玉兰花瓣,清新淡雅并不是凡品。 这样的一根簪子在外头说花钱也买不到是夸张了些,只是绝对贵重才是真的。 “王妃待你这么好,我都嫉妒了。”明秀便掩嘴笑道。 “你若把贵妃娘娘给你的那些如意送我,我也嫉妒你!”苏蔷便指着她笑道。 鹦哥儿笑眯眯地上来,给明秀苏蔷倒了一碗白白的汤水,透着奶香,自己下去了。 “这就是我家二爷说的奶茶么?”苏蔷端起来,见白玉杯子里头盛着奶水,闻一闻还带着清甜的茶香,便与明秀笑问道。 “表哥闲着无事鼓捣出来的,我尝着倒是香甜,回头你带些回去与王妃,就是我的孝心了。”明秀便笑道。 “原来在这儿与我炫耀呢。”苏蔷尝了一口,果然奶香怡人,又甜美又带茶水的香气,便赞了一声。 “比起你,我炫耀的火候儿还远远不如呢。”明秀又劝苏蔷吃了几块儿点心,都是新鲜样儿,苏蔷倒是几样都爱,便也叫鹦哥儿去给多包些带走,想到闵王妃待苏蔷慈爱,便轻声说道,“我瞧着王妃这是对世子袖手不管?还是……”她顿了顿,皱了皱眉方才低声说道,“这是咱们姐妹极好,我才与你说这些私密的话。我瞧着王妃待世子已无耐心,只怕是要……” “你想说母亲要废了他?”苏蔷便笑了。 “若我看得不错,十之七八。”明秀柔声道。 “你若不是与我好,只怕是不会说这个的。”苏蔷便笑了,握着明秀的手轻轻地说道,“我也与你说句肺腑之言。母亲,确实想废了他,只是不能是如今。” 闵王府真敢废长立幼,别管世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好,只怕都得叫皇帝拿出来当个典型儿。 既然王府可以废长立幼,那么太子位,为何不行呢? 古往今来帝位有德者居之——当然荣王有什么徳大家没看出来,只是皇帝说有,那就真的有。 “世子可得潜心念佛,叫陛下长命百岁。”明秀便叹了一声。 她这样子倒是诙谐,苏蔷笑了一声方才好奇地问道,“我听说安王最近见天儿地往你府中来,恨不能睡在这儿,”见明秀嗔了她一句,她急忙告饶又笑道,“我家二爷还与我说呢,安王这与他一同在太子面前议事,时不时魂儿就飞了,还经常看着太子傻笑……”想到慕容轩与自己说起的太子的脸色,苏蔷就低头噗嗤了一声继续笑道,“太子都拿他没有办法的,只恨他不争气。” “不争气?” “叫你迷得五迷三道的,做兄长的高兴才怪。”苏蔷便指着一脸无辜的明秀笑道,“我家二爷都说,安王傻得很。” “他与安王五十步笑百步罢了,竟然还有脸非议安王?!”明秀嘴巴顿时就毒辣了起来,决定讨厌嘲笑安王的闵王府二爷慕容轩。 早些年这二爷天天天不亮就提着热乎乎的点心守在冯国公府大门口给心上人送吃的,还点头哈腰服侍着未来老岳父往朝中去的丰功伟绩还历历在目呢,竟然就有脸嘲笑她家安王! 荣华郡主动了动嘴巴,觉得自己必须为慕容宁张目! 苏蔷听着明秀冷嘲热讽,笑得更欢实了,险些将手里的奶茶给扣在裙子上。 “你真是一点儿都不肯叫安王吃亏呀。”苏蔷笑了一会儿,揉着眼角无奈地笑道,“我家二爷若听见你的话,不得羞得没地儿躲?”她虽然这样说,然而目光却温柔了起来,显然是想到了慕容轩为了自己做出了多少的努力,此时便拍着自己的衣裙叹气道,“我如今只庆幸自己没有错过他。这一生,我有了他,就已经知足了。” 她性子其实并不好,还时有小性儿,可是慕容轩却一直都在包容她。 闵王妃也是一个好婆婆,比起别人,她真的幸福太多。 “这话叫你家二爷听见,不得美得睡不觉呀。”明秀冷笑连连地说道。 “你饶了他罢,他以后再也不敢了。”苏蔷都要叫明秀笑坏了,揉着自己的肚子笑道,“安王以后有了靠山,这再不担心叫人欺负了。” 这都是笑言,姐妹俩本就言笑无忌的,说笑了一会儿方才撇开了话儿,苏蔷看明秀抿嘴笑了一下,微微垂着的侧脸秀美贞静,不知怎么又笑了起来。 这姑娘吃了笑豆儿来的吧? 明秀无奈地看着她,等她笑完。 “你与安王好了,母亲可惜得不得了,还在我面前骂三哥没用呢。”苏蔷想到自己母亲冯国公夫人与自己抱怨时那遗憾的脸,还有自家三哥一脸要去上吊的苦逼表情就笑了起来,摸着眼睛与明秀笑道,“母亲骂三哥说白瞎长那么好看,一个姑娘都骗不回来……”见明秀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苏蔷咳了一声,眼角带笑地说道,“还说三哥活该娶不着媳妇儿。三哥光张了那张脸,脑子简直没法儿看。” 这么笑自家苦逼三哥真的好么? 荣华郡主觉得那传说的苏三的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正说笑呢,明秀就听见外头传来了极快的脚步声,之后本该是去给苏蔷预备点心的鹦哥儿快步进来,望了望苏蔷,神色有些慌乱地急声道,“郡主!宫里旨意到了,是给郡主与安王殿下赐婚呢!”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明秀想到皇后说了要给自己赐婚,便笑道,“你还怯了不成?” “不是皇后娘娘的懿旨!”鹦哥儿顿足道,“是陛下,陛下的旨!” 第139章 慕容宁跪在地上,默默地听着头上的动静。 他家人渣父皇哗啦啦地翻着折子,应该批了十个。其间冷笑三声骂了一次喝了两回茶,吃了一块儿点心,闻着味儿,应该是枣泥馅儿的。 因为不敢抬头,慕容宁就垂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顺便猜一猜这人渣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了。 别怪安王殿下警惕,就说这辈子从年幼失宠,年年都挨这人渣耳光呵斥无视之后,还能一心仰慕当这人渣亲爹的看,那不是皇子,是贱人! 眯着眼睛想了想,慕容宁目光闪烁,继续竖着耳朵听着头上的动静。 片刻之后,动静没了,御书房里静静的。 慕容宁就感到一道带着几分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虽然还是没有动,可是一双手却在身子两旁握紧了。 许久之后,就在慕容宁忍不住想要抬头的时候,就听到头上传来一声淡淡的哼笑,懒洋洋的声音吩咐道,“起来吧。” 他抬头起身,就见穿着一身儿寻常衣裳的皇帝正眯着眼审视地看着他,目中带着叫他奇怪的光芒。 “父皇。”慕容宁微微弯了腰,貌似恭敬地说道。 “这么多年朕都没有好好儿看过你,没有想到你都这么大了。”听听,这是人话么,皇帝能说得这样坦然,也蛮强大的。 再不把儿子当回事儿,漠视成这样还不顾儿子感受地说出来,这是被记恨的节奏啊。 慕容宁却并不在意,更重的话他都受过。 荣王在皇帝面前哭着告状的时候,也是这人劈头就给了他一个大耳瓜子,骂他“逆子”叫他跪到宫门处少说也得两个时辰,不是安王殿下身子骨好,腿都跪废了。另有如今脸上还隐隐能看见伤呢,这眼下一两句话不是东西的话,真不叫慕容宁放在眼里。 “坐,咱们父子唠唠家常。”皇帝这一回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叫慕容宁坐在自己的下手,叫人上了精致的点心与茶水,见慕容宁不肯用也不在意的,正要说话,却见外头一个内监恭恭敬敬地捧着一碗汤进来,与他说道,“皇贵妃处进陛下的百合鸡汤。皇贵妃娘娘说陛下看折子累了,得好好儿歇歇,喝点儿热汤呢。”他殷勤地将汤放在了御案上,目光落在在皇帝面前竟然有了一席之地的慕容宁身上,露出了诧异。 大家都知道,皇帝不待见安王,都不爱与他说话,怎么会留着在眼前安坐呢? 莫非,这是安王要起来了? 若是这样,宫里昭贵妃娘娘处,就得好好儿奉承了。 这内监心里翻滚着这些主意,面上却不敢露出来了,低着头慢慢地退出了御书房。 “皇贵妃也是实心眼,虽朕喜爱鸡汤,然一喝几十年,怎么也都厌了。”皇帝仿佛话里有话地笑道。 慕容宁垂头只当听不懂,拼命地想皇帝为什么叫他在御书房说话。 父爱爆棚? 糊弄鬼呢这是! “朕听说,你与荣华很要好?”皇帝懒得废话,见这儿子不受教,目中就露出淡淡的不耐,却还是很有兴味地问道,“荣华这丫头,这些年朕听说闭门家中十分老实,怎么就与你好起来了?”他哼笑道,“阿沈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你能登堂入室在他的眼前晃,可见他待你颇为青眼。”啰啰嗦嗦地说了许多的话,皇帝见慕容宁只是垂着头,便哼笑道,“怎么着,这是臊了?” “不知该如何回复父皇。”慕容宁恭敬地说道。 他抬头就见皇帝转身将皇贵妃给他进上的鸡汤倒进了一旁的一个大花瓶里。 皇贵妃这么上心,然而这心意却在他父皇的心里什么都不是,确实叫人痛快。可是这人渣叫他亲眼见着又是为了什么? 一肚子阴谋论的安王殿下心里更警惕了。 “怕什么,你未娶她未嫁,有什么不好答的呢?”皇帝倒了鸡汤,将碗丢在桌上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与阿沈是旧年的情分,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缘分,心里欢喜都来不及,你以为,朕会阻挠你?” 他说到沈国公的时候用了一个“我”,之后仿佛是反应过来一样换了称呼,见慕容宁并没有听出来,皇帝的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温声说道,“况当年荣华在宫里吃了那样的委屈,说起来朕心里也记挂,若你们真的好,朕也只有欣慰的。” 慕容宁仰头看着皇帝。 “朕给你们赐婚,如何?”虽然是问话,然而皇帝已经掏出了明黄的旨意丢在了慕容宁的怀里。 慕容宁简直要叫这抽风儿的家伙给打败了,打开一看,果然是自己与明秀赐婚的旨意。 “你的王府也得拾掇拾掇,不然,可配不上荣华。”这句话,皇帝又说得意味深长,见慕容宁诧异地抬头,他敛目温声道,“荣华可是个难得的姑娘,人品贵重,你舍得,叫她居于人下,给别人磕头?”他敏锐地见着慕容宁一双手猛地握紧了这圣旨,仿佛是叫自己说中了心意,便笑着说道,“这是你最心爱的,你不应该将这天底下最好的都捧到她的眼前?没有最尊贵的位置,她真是委屈了。” “父皇既然赐婚,回头儿臣就去收拾王府,必然不叫表妹吃委屈。”慕容宁虽然没有回答他的话,然而一双手却开始颤抖了起来。 他有些意动,却犹在迟疑,皇帝却已经很满意地微微颔首,笑了一声。 “去罢,朕说了,就是与你说说家事。” 慕容宁给皇帝磕了一个头,默默地退出去了。 皇帝看着这个儿子欣长的背影,突然就摸着下巴笑了一声。 荣王这蠢货陷在庞家的坑里出不来,在朝上叫太子给压得翻不了身,他正想着或许该弄死荣王妃给这个蠢儿子再寻一个得力的妻族抗衡太子之势,却没有想到天上掉馅饼,安王蹦出来了。 废物点心竟然得了沈国公爱女的芳心,真是叫皇帝刮目相看呐。 有了沈国公做岳父,这小子还会不会对太子俯首称臣,甘心做个臣下,皇帝真是很好奇。 只要安王有了二心,他就捧捧他,叫他跟太子对着干,想来凭安王的手段,该比荣王强出百倍去。 心里想到这,皇帝的心中已经有了些想法,却只是掩住不动,等着再看看慕容宁该如何行事。 慕容宁却管不了这个,手里握着皇帝的圣旨,知道这旨意只怕是已经到了沈国公府了,也不回宫的,叫小厮往宫中递话安抚皇后与昭贵妃,自己就策马到了沈国公府。果然就见香案还没有撤,一身郑重妆容的恭顺公主抓着明黄的旨意气得浑身发抖,靠在沈国公的怀里仿佛是在抱怨,见了慕容宁进来,恭顺公主这才吐出一口气哼哼着说道,“你倒是来的很快。” “父皇突然说要给我与表妹赐婚。”慕容宁低声道。 “这是恶心我呢!”恭顺公主冷笑说道。 比起皇帝的旨意,她更想要的还是皇后的赐婚,如今接了皇帝圣旨,恭顺公主就跟吃了苍蝇似的。 且皇帝这么上心积极赐婚,恭顺公主总觉得这里头有阴谋! “陛下赐婚,确实更体面。”沈国公也觉得皇帝这吃错药了,只是掩在心里,摸着恭顺公主的头安慰道。 慕容宁想到皇帝在御书房说的话,抿了抿嘴角。 他不能否认,那一瞬间是叫皇帝说动了心的。 能叫明秀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叫她可以名传千古,叫她可以不必再看任何人的脸色随心所欲,这个诱惑是真的很大,大到那一刻,慕容宁就想着也想争一争。 给他心爱的姑娘争出个天下来! 可是几乎是同时,明秀无声无息地死在他面前的样子,就浇灭了慕容宁的野心。 他眼下与太子相争,或许成功,或许失败。成功就能叫明秀从此风光无限,然而失败,却是跟上辈子一样,花期陨落。 他已经不敢赌这个了,宁愿就这样一辈子侍奉太子,侍奉太子登基,或许明秀不会母仪天下,可是却一直可以陪着他。 她活着,就足够了。 心里柔软起来,慕容宁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看明秀的样子,想要听她与自己说句话了,见恭顺公主还在愤愤,急忙问道,“表妹呢?” “后头呢。”这旨意本该明秀接,只是恭顺公主没叫明秀出来。 “我想见表妹。”慕容宁央求道。 “瞧瞧这一刻都分不开的样儿。”老岳母却觉得就这样儿才好呢,十分满意地指了慕容宁去寻明秀,这才与沈国公说道,“嫁妆得预备起来了,真是头疼。” “辛苦你了。”沈国公温声说道。 “这算什么辛苦呢?”恭顺公主舍不得闺女,幽幽地叹了一声,到底带着人去库房收拾嫁妆去了。 慕容宁一路匆匆地到了明秀的院子,却见明秀带着丫头们从侧门处回来,脸上还带着笑。见了她,慕容宁就觉得自己焦躁的心变得平复了很多,急忙上前扶着她问道,“这是……” “阿蔷才走,我送送她。”明秀便笑着说道。 苏蔷知道自己被赐婚,就知道只怕今日府中要忙碌起来,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因此就告辞了。明秀见慕容宁走了一路的汗,急忙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嗔道,“外头风冷硬得很,莫要吹病了。”她说完这个,就见慕容宁眼眶红了,怔怔地看着自己,之后手上一动竟握住了她的手。看着慕容宁仿佛有些异样,明秀心中疑惑,却只是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慕容宁只是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 “莫非这是知道赐婚了,突然发现自己亏了,想反悔了不成?”感觉到有温热的水滴砸在自己的手背上,明秀一动,故意笑着问道。 “我怕表妹发现亏了,退了我呢。”慕容宁只觉得这辈子的缺憾到了现在终于慢慢开始圆满,叫明秀说得一笑,仰头将眼泪逼回去得意地说道,“我也是有名分的人了!” “听听王爷这话,竟是天大的喜事儿。”明秀见慕容宁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偏还洋洋得意,便与身边的丫头笑道,“看在王爷这样欢喜,回头,这个月多赏两个月的月钱。” “若是这样儿,咱们都谢王爷呢。”鹦哥儿就脆生生地笑道。 “两个月算什么,每人一个金镙子!”安王殿下真是特别豪爽。 “记住了,管王爷要钱去。”明秀笑了一会儿,见慕容宁虽然松开了自己的手,却贼眉鼠眼地把自己手上给他擦汗的帕子揣在了自己的袖子里,无语地看了这厮一眼,觉得既然一块旧帕子都这么满足,那郡主大人亲手才绣好的荷包儿就不要便宜这王爷了,只笑眯眯带着慕容宁进了屋里,就见慕容宁沉默了一会儿,与她轻轻地说道,“父皇叫我去书房,与我说了些话。” “赐婚的缘故?”明秀便问道。 慕容宁的脸色有些不安,显然是皇帝说了什么。 “不管陛下说了什么,我说过嫁给你,就绝不会变。”以为这是叫皇帝给威胁了,明秀便温声道。 “他说了些话,我心里不得劲儿。”慕容宁皱了皱眉,方才与明秀低声道,“我,我觉得他没安好心!” 哪怕是叫皇帝挑唆得热血沸腾的时候,慕容宁却依旧能感觉出来,皇帝心怀叵测。 仿佛是挑唆他去送死一样……当然,上辈子这人渣父皇挑唆儿子跟太子作对作死的技能就满点,不过慕容宁没有想到,这辈子自己这么不听话,竟然还有机会被挑唆。 说好的荣王才是倒霉鬼呢?! 两辈子的荣王,待遇不应该都一样儿么?! “他善待你了?”明秀不用想都知道皇帝肚子里能有什么花花肠子,见慕容宁果然点头,便笑着说道,“或许,陛下并未想过能真的说动你。” “你的意思是?!”慕容宁还没有想到这个呢,脸色顿时就变了。 “陛下只要太子相信他已经说动了你,就足够了。”只要太子心里生出对慕容宁的怀疑,都不必继续挑唆的,为了保命,慕容宁都得跟太子对着干了。 只要对着干一回,以后,就得在这条路上慢慢儿走下去了。 皇帝也是拼了。 只是看着儿子们掐成一团,皇帝陛下心里就这么快活? “表妹说得对。”果然是人渣,真是好歹毒!都说虎毒不食子,特么的这人渣亲手把儿子往死路上送! 安王殿下恨得眼睛都流血了,如果皇帝在他面前,他一定咬死这人渣! “要不,咱们往东宫去?我去与太子妃说话,你……”去跟太子好好儿说说兄弟情…… 此言大善! 慕容宁深深地觉得自家心上人聪明,应了,待明秀打理了衣裳发髻,便一同往东宫去了。 于是在皇帝赐婚之意下了不到一个时辰之后,哭笑不得的太子殿下,收获了一个抱着他大腿哭着喊大哥的弟弟。 真是特别地兄弟情深! 第140章 安王殿下哭得像模像样儿的,一边哭还一边儿说着许多年前与太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他仰着头哭得颤巍巍的如同风中的小花儿,看太子的眼神就跟看负心人差不多了。 饶是太子沉稳淡定,也觉得好丢人。 更丢人的是,太子妃与慕容斐慕容明都看着呢! 因今日与太子妃一起吃饭,才喝了一口汤就叫慕容宁给堵住了,太子真是形象大毁! “行了,咱们兄弟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会疑你?”太子其实刚刚听到御书房皇帝的信儿时确实心里咯噔了一声,只是之后想到慕容宁对自己一心一意,他的心又定了。 他本不是一个会对亲近人多心的性子,也不愿想这些寒了别人的心,玷污了弟弟对自己的心意。 若是这辈子为了皇位,连个信任的弟弟都没有,那他争这个位置是为了什么?就为了做孤家寡人?! 他的父皇看轻了他。 想到这里,太子就摸了摸弟弟的狗头,看着他眨巴着泪眼忍不住笑道,“你追在表妹身后这么多年,若我疑你,早就疑了,还用等到现在?你心里想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实在该罚!”他觉得腿上都叫倒霉弟弟抱得出汗了,俯身将弟弟拉起。 慕容宁安心了,打了个嗝儿,笑了。 太子无奈极了,拉了他入席,叫宫人上了酒给慕容宁与明秀斟满,举了举自己手中的酒杯与眼前这一对儿小儿女笑着说道,“这一杯,我这个做兄长的贺你们的大喜!”见明秀毫不扭捏地仰头喝了,太子就笑了。 “你们两个也算是苦尽甘来,日后,好好过日子,我与你们嫂子就安心了。”太子温和地说道。 “都是一家人,方才多生分,斐儿明儿都笑你。”太子妃指着两个包子与慕容宁嗔道。 “弟弟这是一时被吓住了。”慕容宁就与太子抱怨道,“父皇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我心里就觉得他这是要坑我,哪里还记住别的了?”见太子闷笑,慕容宁越发地说道,“前儿还抽了我一个耳光,当着不知多少人骂我,这转头就父子情深了!大哥你说说,这是不是吃错药了?!” 他见明秀方才将酒一饮而尽,特别地爽快,显然对婚事很满意,裂开嘴就笑着说道,“我心里还恨呢,明明母后赐婚才亲近,谁知道叫他给劫了胡!” “那是父皇!”见他多有不敬,太子便嗔道。 “父皇的心,谁都猜不着的,当着我的面儿把皇贵妃的鸡汤给倒了。”安王转头就卖了皇帝真是一点儿压力都没有,轻快地说道。 “他倒了皇贵妃的鸡汤?”太子一顿,眯着眼睛说道。 “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儿,太子与四弟吃了饭再说,好好儿吃个家宴莫非还要说这些?”太子妃早在见明秀与慕容宁进来就叫人去添酒菜了,此时与明秀对饮一杯,面颊微红,目光也流转起来,看的太子一怔,之后便拍着明秀的手笑着说道,“咱们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信儿了,你这亲事可得热闹热闹。”她仿佛努力想了想便与明秀说道,“等回头,我给你添妆。” “这是叫我发财,我心里可乐了。”明秀很有酒量的,喝了两杯不疼不痒,听了太子妃的话便急忙笑道。 “什么喜信儿?”慕容斐与弟弟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儿不详的预感。 “以后,你们得叫她婶子,知道了么?”慕容宁得志便猖狂,仰着头对两个总是叫自己很生气的小崽子说道。 小崽子们没搭理这四叔,一起眼巴巴地往明秀的方向看。 明秀含笑颔首。 慕容明见她应了,眨巴了一下黑葡萄一样水润黑亮的大眼睛,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姑姑,明儿的,明儿的!” “哈哈我的,我的!”安王殿下气哭了小包子,特别得意地炫耀道。 “四叔,坏!” “坏也是我的啊哈哈哈……” 太子看着这智商只能跟儿子持平的弟弟觉得心好累,扶额不语,也不知是该劝儿子别哭还是先叫弟弟闭嘴。 “婶子,也是我们的!”慕容斐到底年纪大些,一边给抽抽搭搭的弟弟擦眼睛,一边严肃地说道。 “胡说!”安王殿下脸黑了。 “我们的婶子,自然是我们的。”慕容斐鄙夷地看了说不出话的四叔一样,仰着头与明秀问道,“是不是?” 明秀沐浴在美貌青年那双伤心无助的眼睛里,笑着咳嗽了一声。 “和孩子闹腾,你也不嫌丢人。”其实太子很喜欢自己面前这样快快乐乐和和美美的,心里欢喜,面上却严肃地批评了一下弟弟的小心眼儿,显然是偏心儿子的,之后在弟弟控诉的目光里与明秀笑着说道,“你到底还是向着四弟,也罢,我们瞧着也放心。” 明秀虽然看着对慕容斐与慕容明很温柔,然而却从不驳了慕容宁的话,显然在心里还是弟弟更要紧些的。 “若不向着他,他更要哭了。”明秀就笑道。 太子只是笑笑,正招呼大家用膳,就见外头内监匆匆地进来,见了满屋的人,就要趴在太子的耳边说话。 “做什么这样鬼祟!”太子呵斥了一声。 那内监被呵斥得脸一白,不得不硬着头皮给太子跪下说道,“许侧妃娘娘请殿下过去呢,说是皇孙病了,嘴里喊着太子呢!” 许侧妃这被太子冷落了几天自然是心里极委屈的,只是如今太子不见她,她也没有办法,只能拿孩子说事儿。 “孤是太医么?叫太医去看!”太子烦透了侧妃们拿儿女说事儿,不耐地说道,“好好给瞧瞧。若没病,就叫她老实呆着!再敢诅咒皇孙,不要怨孤对她无情!”见那内监低头听了,太子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若是真的病了,就好好儿医治,再与侧妃说明白!若她不能好生照料皇孙,叫皇孙病歪歪的不见好,她这个母亲就不必做了。这东宫想好好照顾皇孙的女人多得是!” 这话中含义,就是要夺了许侧妃的孩子给别的女人养了。 那内监听得浑身都发抖了,急忙应了,给太子磕头匆匆地走了。 “太子过去瞧瞧罢,若真病了怎么办。”太子妃便叹气道,“许侧妃千般不是,稚子却无辜,不该牵连孩子。” “我心里有数。”太子妃待诸侧妃周到不过是恪守嫡妻之道,然而对太子的儿女却都是真心相待,太子最近不知怎么就有些羞愧之意,与她安抚地说道。 太子妃也不想去疼爱太子别的儿女,只是看着这些孩子到底狠不下心去,闻言便轻叹了一声。 明秀真觉得太子妃是个好人。 若换了她,真的会这样真心照顾庶子么? 她真的不知道。 因许侧妃扫兴,因此这饭后头就没有滋味了起来,左右慕容宁的忠心算是表过了,因此就安心地一同回了国公府。 国公府里头,沈国公夫妻高坐上手,下头沈明程夫妻,罗遥与沈明嘉都沉默地坐着,看着一起走来的明秀与慕容宁。 “已是赐婚之后,是不是就不好走动得这样勤快了?”恭顺公主眼下是舍不得明秀的,便坏心眼儿地与明秀说道。 安王殿下大惊失色! “其实,也没怎么勤快。”他努力地说道。 “呵呵你知道么,从你开始登门,我家门槛儿矮了三寸!”恭顺公主唧唧歪歪地发难,特别像挑三挑四的刻薄丈母娘! “墙头儿也矮了三寸。”罗大人又开始磨刀了,面无表情地说道。 安王殿下对墙头很有些爱好,明明能从大门走,竟然还喜欢翻墙头。 安王殿下第一次翻墙头的时候,差点儿叫以为府中进了蟊贼的罗大人一枪捅去见祖宗! 美貌青年被围攻,只觉得身若浮萍被人欺凌好生可怜,含着晶莹的眼泪四处求助,迎来的都是无情的漠视,顿时呜咽了一声娇躯颤抖。 荣华郡主由着他颤抖了一会儿,狗腿儿地给自家表姐奉茶,顺便称赞一下那被擦得亮晶晶特别锋利的刀。 被表妹安抚了,罗大人偃旗息鼓,不再针对狼崽子了。 只是罗大人很好搞定,上头的刁钻岳母冷酷岳父却很难办,明秀对美人儿摊了摊手便是无能为力,便一脸没心没肺地抱着瘪着嘴儿的弟弟明嘉一起往后头去了。 安王殿下尔康手! “看哪儿呢?!看本宫!”一声暴喝拉住了他的心神,就见恭顺公主磨牙笑道,“方才,你是在给本宫上眼药是吧?是吧?!嗯?!”叫闺女以为公主殿下欺负人,绝对不能原谅! 明秀抱着明嘉走了不远,就听见了安王的一声惨叫,仰天觉得这有点儿惨,就见弟弟的鼻子跟小狗儿一样在自己的身上嗅来嗅去。 “大姐姐偷酒喝了!”一会儿,明嘉抬头,清秀绝伦的小脸儿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与太子太子妃喝了一杯酒。”明秀对走到自己身边的罗遥笑着说道。 “少些喝不碍事。”罗遥自己也喝酒,酒量还很不错。不能喝是不行的,军中的大老爷们儿联络感情都是打架喝酒的,罗大人若不能喝,怎么跟大家一起玩耍呢? “知道。”明秀摸了摸弟弟的头笑了。 “嘉儿也喝。”明嘉眼睛亮晶晶地说道。 “再长大些,表姐送你最好的酒。”罗遥对明秀姐弟素来十分纵容,见明嘉眼睛都亮了,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来。 明秀也不管弟弟竟然想偷喝酒,只问他的学问等等,听了十分满意,就见明嘉伸出手抱住了自己的脖子很神秘地说道,“棠哥儿说,他还有个通房呢。” “谁?!” “棠哥儿。” “胡说!”沈明棠比明嘉还小呢,这还不到十岁,他知道通房是干什么的么?! 明秀只觉得匪夷所思。 “他亲口说的。”沈明嘉见明秀一脸无语,便说道,“还在我面前显摆。” “那没有什么好显摆的。”不管沈明棠这通房是不是真的,明秀都不想叫明嘉再与这不读书只知道玩乐还不明白事理的小子亲近了,摸着明嘉的小脑袋,她便温声说道,“大丈夫读书立业,哪儿有那么多的时间风花雪月!瞧瞧大哥哥,瞧瞧表姐!这才是嘉儿的典范。况该是什么时候办什么事儿,想媳妇儿了,那得长大的,到时候自然会有妻子,要什么通房!” “好男子,是不要通房妾室的。” “嘉儿都知道呢。”明嘉笑嘻嘻地说道,“父亲与大哥哥都没有通房。” “男子英雄与否,可与女子多寡没有关系,并没有什么炫耀的。”明秀就笑了,摸着懂事弟弟的头笑道,“管不住自己的男人,才叫人恶心呢。” 明嘉应了,这才说道,“我与棠哥儿也不熟的,只是上回在外头见着了,我听他吹了一回。” “下一回你不耐烦与他说话,就与他说学问,他自己就落荒而逃了。”明秀坏心眼儿地笑道。 沈明嘉确实不爱跟沈明棠打交道,听了姐姐给自己支招儿,眼睛顿时一亮拍着手叫道,“只说一回学问,下一回他见着我,只怕要躲着走呢!” 他顿了顿,这才歪着头与明秀好奇地问道,“棠哥儿说,老太太身边儿的方姑娘往闵王府去了,说日后与四姑娘一起服侍闵王世子,是真的么?” 他懒得管方芷兰叫表姐,因此只唤姑娘。 “你也大了,也该知道些污糟事儿。”明秀便柔声道,“这内里龌蹉,才更见人心。方姑娘从前多老实?谁知道也包藏祸心。” “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是面上瞧着可怜就真的可怜,嘉儿都懂的。” 虽然不想叫弟弟小小年纪就什么都明白,然而明秀也知道,明嘉日后在外头走动,方芷兰这样儿还算轻的,一个不好要人命的都有,便微微颔首道,“说话办事儿,三思后行。” 明嘉记下了,抱着明秀便小声儿问道,“大姐姐喜欢安王殿下么?”他有些纠结。 一旁漫不经心的罗遥也抬头,郑重地看住了明秀。 “我当然喜欢他。”明秀一怔,之后便笑着说道。 明嘉只是看着她,抿着嘴角仿佛还想问些什么,最后却没有问出口。 明秀知道他想问什么,却没有想过要回答他心里的问题。 “走吧。”罗遥也没有开口多问,沉默了一会儿,把已经老大不小的明嘉从明秀的怀里抱出来抗在自己的肩膀上,大步地带着弟弟妹妹一同往里头去了。 这一日风平浪静,除了许多不管是不是熟悉的人家知道赐婚之事纷纷遣人来道喜,便没有别的波澜。 波澜大作是在深夜。 明秀半夜叫人推醒,一睁眼就见是披着衣裳一脸扭曲的玉惠,此时推了推神志不清的明秀低声说道,“郡主!” “怎么了?” “罗家姑太太入京了!”玉惠的脸在灯火下更为扭曲,在明秀疑惑的目光中舔了舔嘴唇,纠结地低声道,“罗将军与姑太太,往罗家老宅去了。” “嗯。” “什么?!”含糊地应了正要继续睡的荣华郡主总算反应过来了,顿时就滚下了床! 第141章 “郡主当心,别跌着!”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晚了,明秀已经滚到了床下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套衣裳。 就跟叫人撞破□□即将跳窗逃跑一样儿。 玉惠身上也胡乱地穿着外衫,见明秀急了,顾不得自己急忙上前忙着给她整理,口中轻声说道,“是表姑娘处传来的话儿,咱们也才知道。”罗遥这消息来得也急,就跟叫人一闷棍敲在了头上一样。 谁知道这年头儿还有什么星夜入京的呢? 谁又知道罗家这夫妻俩竟没说在兄长嫂子府里住一晚上,非要回自己家住呢? “表姐呢?”明秀好容易穿好了衣裳,一边苦笑一边带着丫头们往外走。 “表姑娘在外头等着郡主呢,这也是没办法儿了。”玉惠也觉得罗遥蛮苦逼的,想到即将发生的大事,她嘴角也一抽。 若大家的记忆都没有出错儿的话,罗家老宅里眼下正舒舒服服地住着一只纨绔外加一只狗。 狗也就罢了,纨绔那是真不能叫罗家长辈看见的呀。 不然怎么说呢? 金屋藏娇?路见不平?被赖上了扯不开? “表姐这时候还要等我?”这都火上房了,还有闲心等她,明秀顿时无语了。她正要说些话儿,却见自己院落之中正皱眉立着的那个身姿高挑的女子,一脸肃杀之中还带着几分烦恼,见了明秀就走到她的面前低声说道,“本不愿吵了你,只是……”罗遥皱眉想了想,便叹气说道,“我没有想到父亲与母亲……”她再次顿了顿,便有些头疼地说道,“咱们往那宅子去一趟。” “父亲母亲知道了没有?”明秀并无不可,叫罗遥扶着上了车便问道。 “并未惊扰舅父。”罗遥觉得这今天有点儿奇怪。 自家亲爹亲娘回了京,就在大门外叫人给送了个信儿说回来了,之后就往家里跑,仿佛知道了什么似的。 莫非是有人泄露了些什么? 面无表情地与明秀坐在车中,罗遥心里来来回回想了很久,就觉得这马车风驰电掣不过如此,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罗府。 本并没有几个人留守的罗府如今也并未多热闹,只大开了中门。门口,一个小厮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见了罗遥眼睛一亮,顾不得请安的,转身直接往里头去了。 罗遥与明秀对视了一眼,明秀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苦笑,吩咐人将车赶进了罗府,就见里头也不过是几个火把,反倒是后院儿的方向灯火通明,心里知道不好,明秀便叹了一口气,与嘴角微微一抽的罗遥摊手放弃地说道,“这才叫人赃并获呢。表姐,若实在不行,您就从了罢。”瞧着笔直往后院去的模样,显然她姑妈姑丈的是知道罗遥后院儿有人儿了,这可逃不了了。 她不担心纨绔被姑妈打死,担心的是自家表姐被大喜过望的姑妈给塞进花轿,没准儿今天就直接洞房了呀。 “胡说!”罗遥抽了妹妹一记,跳下了车拉着明秀下来,带着表妹跟着自己往里头去,给自己撑腰。 之所以方才未叫恭顺公主醒来,乃是罗大人也真的很担心一会儿这长辈们狼狈为奸,将她当场就发嫁了。 明秀其实就是跟着凑热闹,热闹谁不爱看呢?一脸笑嘻嘻地就跟着罗遥往屋里去了,就见一个极大却很简单的院落里头人影交错,还带着几声惊慌的犬吠,心里就觉得冯五这小子眼光挺好,竟相中了罗遥从前的院子,心里觉得这大概就是心有灵犀啥的了,越发地兴冲冲往里走,走到了里头往里探头一看,顿时咳了一声沧桑地叹了一声,对身后的罗遥露出无能为力的表情。 一个身上穿着雪白寝衣,发丝披散的英俊青年,紧紧抱着一只咧着嘴眼睛都瞪起来了的大黑狗,一人一狗缩在床上瑟瑟发抖。 一个高大的中年武将手里握着一把钢刀,杀气腾腾地带着一个眉目清秀的中年妇人立在床边围观。 “英雄,英雄饶命!”青年不知是该抱哪位英雄的大腿,抖得跟风中落叶似的,带着狗眼泪汪汪地求饶道。 那什么,谁家睡得好好儿的,特别香的时候叫人掀了被子被钢刀架到脖子上,都得…… “在下没钱,英雄慢走!”冯五眯着眼睛扯着脖子礼送杀富济贫的英雄出府。 夜黑风高的,这是哪路好汉前来办事呢?纨绔心里太想念天神一样的罗大人了。 “呵呵……”那清秀的妇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这青年,伸手在他的胳膊上掐了一把。 “救命!”以为这是要没钱就被扒皮的节奏,冯五将怀里的黑狗压在身下保护起来,仰头悲怆道,“我,我上头有人!” “有人?”那中年武将没有什么表情,然而那妇人却露出了感兴趣的笑容。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黑风双煞了,冯五觉得自己倒霉,好容易混进了罗府,没有想到遭此大劫,为了自家的小命儿,顿时叫道,“神机营罗大人……” “哦?” 明秀躲在门口听到这儿,就听见了罗遥手指捏的卡巴卡巴响,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要捏断某人的脖子。 “是我,我……”叫到这儿,冯五觉得有点儿不对了,觉得这在京里怎么敢有蟊贼点得天光大亮的来抢朝中命官的家呢?顿了顿一睁眼,就见了床边的那妇人,细细地看了,就见这女子的身上虽然到处都是灰尘,风尘仆仆的,只是头上插戴的首饰金钗的却并不是凡品,再看看另一个不大喜欢说话的中年,见他身上还穿着武将的铠甲,顿时松了一口气,脑中一转,就想到了。 这不是强盗,是罗遥她爹娘! 不过这威胁更大了,冯五默不作声地往床里头挤了挤,努力把肉厚的地方暴露在这二位苦主的面上。 谁家姑娘的房里睡了一个大男人,都是得叫那男人去死去死的节奏。 “母亲,父亲。”罗遥看明秀都要笑死了,咬着手里的帕子笑得浑身乱颤,哼了一声,提着表妹的后衣领就到了这两位的面前。 罗将军看了看闺女,再看看闺女手上对自己笑嘻嘻作揖的明秀,脸色缓和了下来,顿了顿方骂道,“妈了个巴子的!就该叫这小子知道厉害!” “又粗俗了不是?”罗将军声大如雷,震得整个屋里乱抖,罗夫人看冯五叫唬得又往里头拱了,这一回狗都顾不得,不由嗔了一句。 她虽然看着清秀年轻,然而一张脸满是风霜十分粗糙,叫罗将军闭嘴,这才与明秀笑道,“阿秀瞧着比从前快活了。” 三年前她夫妻二人回京了一回匆匆回返,不记得别的,就记得明秀叫退亲之后有些抑郁的模样,这些年日日都担心,待听到恭顺公主传信儿说明秀与安王要好起来,虽然不知道安王性情人品如何,却还是为明秀欢喜的,此时她便摸了摸明秀的脸柔声道,“这一回,咱们一定顺遂。” “婚都赐了,还能不顺遂?”罗遥嗤笑了一声说道。 这一回,就算什么狗屁八字不合,有皇帝的圣旨镇着,谁也不敢退亲的。 “你还有脸说你表妹!”罗大人又吼了一声,这一回,墙皮哗啦啦地掉了下来。 “叫你小点儿声!”罗夫人拍了他一把,高大跟熊一样强壮凶悍的男人,叫一只小手给拍得脑袋都耷拉下来,竟不敢反驳的。 罗遥鄙夷地看了这没用的亲爹一眼,目光不着痕迹地往床上一扫,见冯五正探头探脑对自己露出“英雄救命!”的表情,嘴角往下耷拉了一下。 “母亲咱们出去说。”她引着罗夫人就出去。 “呵呵……出去了,才好消灭证据?”罗夫人看着温柔,实则十分犀利。 罗将军闭着嘴在一旁跃跃欲试,就想说点儿什么,却不敢张嘴。 “母亲。”那至少也得叫这纨绔穿件儿衣裳是不是? 至少把寝衣给拉扯平了!半个胸膛都露出来,想干什么?! “这位,是怎么个情况?”罗夫人才不管纨绔穿得多少呢,其实吧,穿得越少越好来的,笑眯眯回头用深刻的眼神看着突然夹紧了双腿的青年一眼,又看了看那连尾巴都耷拉起来对自己嗷呜嗷呜吐舌头讨好的狗,她笑了笑,甩了甩手里的帕子坐在了床边,好整以暇地对抿嘴的罗遥笑问道,“咱们罗家,可没有这么一个主儿。”她顿了顿,方才继续笑道,“还敢睡在你的屋里。” 罗遥看了看狗胆包天不去睡客房,摸到了自己从前居所的冯五一眼。 冯五眨巴着眼睛,看明白了眼下的形势,眼珠子突然转了起来。 看起来是个好机会是不是?他家大黑都这么觉得,不然怎么在舔他手指鼓劲儿呢? “她叫我睡的!”睁眼说瞎话说的就是无耻的纨绔了,冯五拢紧了自己的胸口努力不要露出点儿肌肤来,一边指着罗遥一脸严峻地说道。 “是么?”罗夫人笑了笑,去看自家闺女。 罗遥摸出了自己怀中的袖刀,与冯五冷淡地说道,“再给我说一遍!”农夫与蛇啊!罗大人好心将这么个东西收容在家中,这东西此时竟然敢编瞎话! “您为我做主!”冯五抖了抖,却见罗遥不敢上前,越发地觉得自己找着了真正的靠山,抱着狗就扑到了罗夫人的面前叫道,“我是被她抢来的!”那什么,被带来与抢来其实也差不多,这年头儿,夸张一点儿也不要钱,被逐出家门只剩一条狗的纨绔最喜欢了,见罗夫人摸了摸自己的头笑得温柔极了,他的眼里就流出了晶莹的泪花儿,颤抖地说道,“我,我好惨呐!” 黑狗也呜咽了一声,潸然泪下。 明秀笑得都要晕过去了,扶着一旁的玉惠直抹眼睛。 “你想死?”见这厮竟然敢在自己面前弄鬼,罗遥咬紧了牙,从嘴里挤出了这几个字来。 “这是抢完就甩掉啊!”纨绔与狗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可怜见的。”罗夫人便幽幽地叹了一声。 “撒手!”见冯五狗胆包天,狗爪子竟然要抓罗夫人的手臂,中年武将忍不住了,瞪着一双铜陵一样的眼睛怒吼了一声! 床幔在声浪中缓缓飘落。 冯五在英雄的怒吼声中默默后退,缩进了床里头去。 “夸张了些。”明秀笑完了,只是到底是向着罗遥的,见罗遥已经气得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急忙走到罗夫人的身边笑着说道,“实在是冯家五爷没地方住,又舍不得银子。您知道的,我与冯家姑娘是极好的手帕交,表姐与他也有些交情,看不过他流浪街头方才接了过来。”她见冯五哀怨地看着自己,仿佛埋怨自己没有给他说好话,便摇头笑道,“只是您知道表姐的,若不是亲近人,寻常也不会叫进来。” 这倒是不偏不倚,罗遥也没有什么反驳的,没有吭声。 “也是难得的了。”罗夫人也不过是逗逗很久不见的闺女,见罗遥死死地看着冯五,仿佛要给他一刀似的,便笑叹道,“这丫头的性子,还是这样霸道。” 若换个人,早掀桌子打起来了,难为这冯家小子竟然还巴巴儿地觉得挺好。 她又不是瞎子,看得出来,这冯家小子想要赖上她闺女的心真是不必说的。 “只是,住在咱们家里,这到底不像。”罗夫人回头见那小青年匆匆忙忙滚到了最里头去,抱住了一根床柱子警惕地看着自己,便噗嗤一声笑了。 “权宜之计罢了。”罗遥没有想到父亲母亲回来得这样快,本是想提前将这么个纨绔给撵出去的,见罗夫人也这样说,她迟疑了一下,这才敛目说道,“叫他……”她沉默了一会儿,竟然说不出往外头去给冯五寻个宅子搬出去的话,又见冯五这一回竟脸色苍白,便低声说道,“正好儿父亲回来,叫他睡前院,就不必有流言蜚语。”她说完了这个,见罗夫人笑了,手上的袖刀慢慢地握紧了。 还是给他一刀罢? “我是那狠心不近人情的不成?”见罗遥如此,罗夫人眼角竟露出了淡淡的喜色,含笑说道,“既然他没处去,倒不如叫你护着。” 什么叫叫她护着?! 她凭什么护着他?! 罗遥正要反驳,却见冯五精神抖擞地看过来,露出了很神气的表情。 就跟得了圣旨似的! “要不就叫他滚蛋!”罗大人看这表情很不爽,不知怎么就心里生出危机感,总觉得这是要被吃得死死的节奏,顿时不耐地说道。 “我好惨……流落街头风餐露宿,吃不饱饭,只有一只狗陪着我呀……”冯五就抱着床头哭道,“天黑了外头好冷,还有坏人……英雄救我!” “嗷呜!” “行了,真是可怜见的。”罗夫人被这可怜人儿感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摸了摸一人一狗两颗头,这才在罗遥冰冷的目光里笑吟吟地说道,“急公好义,这才是英雄所为,母亲平日里不是这么教得你?”见罗遥沉默,她顿了顿便转头与冯五笑眯眯地问道,“真这么惨?” “惨绝人寰!”纨绔一顿,斩钉截铁地说道! 第142章 看着“哎呀呀请一定要相信!”的冯五,罗夫人就笑了。 “既然这么惨,咱们家是积善的人家,也不差你的一口饭。”见冯五与狗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罗夫人便慢条斯理地说道,“咱们慢慢儿地住着,不着急,啊!” “可是我的名声……”冯五得寸进尺地迟疑道。 “你放心,你的名声,我心里有数。” 早三年前罗夫人就背地里将这个纨绔的黑历史都调查明白了,知道这小子虽然很败家很没种,不过人品还好,家里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这些都是阳城伯夫人书信上友情贡献。别以为伯夫人只在京中跟罗遥别着这股劲儿了,其实更要紧的罗夫人已经被阳城伯夫人给拿下,恨不能一个月写三封信的,来往亲密,已经成了一对儿不错的好朋友。 儿子被英雄带进家门,就是阳城伯夫人偷偷儿告诉罗夫人的,就等着捉奸。 由此,伯夫人也是拼了。 只是这些都不必说,罗夫人只想瞧瞧罗遥是个什么意思。若真不喜欢,也不能逼着闺女成亲不是? 开枝散叶很重要,更要紧的却是罗遥的心意喜乐,还有幸福。 如今见罗遥对冯五颇为纵容,罗夫人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若没有一点儿的心在这纨绔小子的身上,罗遥早叫他滚蛋了。 “就当是自己家,不要拘束。”罗夫人知道罗遥对冯五到底不同,便越发温柔,与他温声说道。 “母亲。”罗遥便皱眉,觉得这里头有点儿阴谋,一贯冷漠的脸上露出淡淡的波动。 “行了,你若不自在,还在国公府住着,没人叫你回来。”罗夫人笑眯眯地看着细皮嫩肉,据说以后生了儿子给自己姓罗的小子,真是越看越喜欢,看这小样儿的就知道打不过她家闺女,以后成亲了,那还不得老老实实的? 心里想得美,罗夫人就在身边夫君炯炯目光中摸了摸那纨绔怀里的黑狗,笑了一声,笑得这回连明秀浑身都凉了,这才与罗遥眉目柔和地说道,“你呀,叫大哥嫂子照顾了这么久,莫非我一来,你就没良心地走了?好好儿孝顺大哥嫂子,我这儿有小五儿呢,是不是?” “您放心,我一定特别孝顺您!”纨绔小五儿精神抖擞地说道。 黑狗跟着立正,严肃脸看着这群人类。 “大半夜的,你们这闹腾一回也累了,回去吧。”罗夫人见明秀与罗遥衣裳凌乱,就知道这是匆匆而来,笑了一声,与明秀温声说道,“等明日,我与大哥嫂子请安去。” “姑妈才回来,急什么呢?又不是外人。”明秀便笑道。 “急着你的亲事!”明秀赐婚之事罗夫人听说了,明秀是她在塞外看着长大的孩子,况软乎乎的小姑娘与自家喜欢喊打喊杀的闺女不同,自然更叫罗夫人怜爱些,见明秀红了脸伪装羞涩,她却知道这丫头脸皮挺厚的,便唤了她到了自己面前温声说道,“我与你姑丈这回回京,只怕另有任命能留在京中。你的亲事,我能帮衬的自然要帮衬着。”她见明秀笑弯了眼睛看着自己,目光慈爱了起来。 “回去吧,因有小五儿,我这儿就不留你歇着。”到底是外男,罗夫人自然不会叫明秀与罗遥在罗府过夜。 虽然玩笑起来什么清白负责的,只是罗夫人心里头,还是有一道线的。 “知道了。”明秀也知道罗夫人忌讳什么,见冯五已经活蹦乱跳,转头笑看罗遥。 “你也说句话。”见罗遥要走了,罗夫人便推了推身边的丈夫,笑着说道。 “我能说话了么?”这中年武将声音嗡嗡地问道。 “说罢。” “爹回来了,你就不要这么辛苦,都有爹呢。”这武将对罗遥声音很重地说道,“外头那些小崽子谁敢与你呛声的,都告诉爹,爹给你摆平!”他的粗壮与沈国公的英武还不同,看着跟大熊似的,又是在边关久了的,气势惊人。 至少一只纨绔在他嗡嗡的声音里,怯怯地缩了缩脖子。 掉进英雄堆儿里,压力很大呀! 这京里敢跟她表姐呛声的坟头儿都长草了好吧,荣华郡主觉得这世道也太颠倒黑白了,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你爹说得对,咱们拳头硬着呢。”罗夫人目光温润地握住了抓着头对她憨厚笑起来的丈夫的手,见明秀抿着嘴偷偷儿地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这一生最感激的,就是她的兄长沈国公与嫡姐平王妃。 虽然她是庶出,兄姐是嫡出,可是在公府里长大的她却并没有被作践过,而是如同真正的勋贵小姐一样长大。虽然太夫人挺不是个东西,不过有兄姐的照看,她也没有什么怨恨家中的情绪。长大到了花期,也没有叫人算计婚事,能够嫁给一个真正能依靠的男人。 他或许并不俊美,也不会吟诗作画风流写意,甚至有些憨厚笨拙,却是一心一意待她。 她觉得这就够了。那些王孙公子看着光鲜亮丽,却都不是她喜欢的模样。 她就喜欢这个高大的,声音隆隆如同打雷叫贵女们鄙夷一声粗豪没规矩,却会将她捧在手心儿,愿意对她纵容妥协的男人。 她一生就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不能叫他后继有人,可是他对愧疚的她说没有关系。 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比不过他。 罗夫人觉得心里圆满,因此看着罗遥就越发地急迫,恐她真的耽误了花期错过另一个好男子。 掩下了心中的心事,罗夫人就送明秀罗遥出府,就见那个冯五连滚带爬就咣当一声关上了自己的房间的门还落了锁,仿佛很担心叫人骗出去扫地出门,就越发地笑了。 明秀今日受了这样大的惊吓,又笑得身上发软,歪歪地扶着罗遥回了国公府不提。 第二日,罗夫人果然带着夫君前来拜见沈国公与恭顺公主。 “你总是这样周全,莫非晚来两天,我还能恼了你不成?”恭顺公主叫人预备了些点心茶水的招待罗夫人,见沈国公带着罗将军往前头去了,这才与罗夫人笑道,“你这回回来可好了,不然只留着你们两个在外头,家人分离的,不是叫人记挂么。”她顿了顿,见罗夫人笑而不语,便继续笑道,“我听阿秀说了,昨夜,你可办了一件大事。怎么样,这个女婿,你可喜欢?” “他只要待阿遥好,我自然喜欢。这丫头叫嫂子费心了。”罗夫人便笑道,“再也没想过,她竟然喜欢的是这样儿的。” 她还以为罗遥会喜欢沈明程这种呢。 恭顺公主却愈发得意地笑道,“我的这双眼睛,最能相看人的了!” 罗夫人与恭顺公主相处得久,自然知道这嫂子到底是个什么性子,便笑眯眯地奉承起来,果然叫恭顺公主得意得翘起了尾巴。 “我回来的其实已经晚了。”叫恭顺公主开心了起来,罗夫人微微一顿便叹气道,“若再紧着些,起码,我也能瞧瞧二姐姐最后一面。” 她说的就是已经没了的安固侯夫人了,虽然这位做姐姐的很鄙夷罗夫人,时有辱骂如“下贱种子”等等,然而罗夫人看在沈国公与平王妃的情分上,一直都不肯与她计较,毕竟安固侯夫人虽然不好,然而待她好的人也忽略不过去。 罗夫人没有什么做庶女的争强好胜的意思,无视这些冷言冷语也就完了。 “谁能想到呢。”恭顺公主便叹息了一声。 别看她叹气,其实心里真觉得安固侯夫人活该。 听明秀与王年的意思,这位小姑子竟然要把个年少的女孩儿给嫁到穷苦老迈的人家去,这有点儿心气儿的不都得跟她同归于尽呀! 总之咄咄逼人不给人留活路,那就一起死就是,从前恭顺公主因安固侯夫人经常往自己家中送妾,早就厌了这个多管闲事儿的了。 “年哥儿处,可还能支应?”罗夫人知道罗遥与王年兄妹感情不错,便柔声说道,“若有什么我能出力,必然不会推辞的。” “他家里乱糟糟的,明华叫你二哥给接回娘家来了。”说起安固侯府恭顺公主就糟心。王年夫妻倒是为了安固侯夫人一心守孝,然而安固侯那王八玩意儿竟然连发妻的死都不放在心上,在外头不知哪个戏班子里买了一群小戏子在府中一同嬉笑取乐,还天天儿地唱曲儿。这乱糟糟的小戏子没有个规矩,诺达的侯府竟成了花酒之地,明华到底有孕在身就撑不住,搬回了娘家来。 只有王年一个住在府中,前些天才与亲爹掐了一把,又卖了两个戏子方才好些。 “怎么这样不规矩!”罗夫人脸上就露出了怒色。 她想到安固侯,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若不是嫡姐不喜罗将军,非哭着喊着要嫁给风流俊美,满腹才情的安固侯,她也不会代替姐姐嫁过去,成就了如今的圆满。 她总是心里发虚的,觉得这幸福是自己偏得的。 “那家里就没有一个规矩人。”恭顺公主冷笑了一声方才抱怨道,“我与你大哥说了,好好儿收拾他,你大哥却说他心里有数儿!” 叫恭顺公主说,安固侯这东西就该沉了护城河就完了,到时候一干二净,这大家都清净了才好。没有想到从来冷硬的沈国公却不动声色起来,由着安固侯折腾,后者也得寸进尺,如今只在外头嚷嚷王年不孝,还说什么庶子都是好的的话来。 只是这话安固侯说得痛快了,侯爷的庶子们吓得都要给跪下,连连在外辟谣,都说王年这嫡子才是最孝顺的。 嫡子如此若还不孝,那他们就不是人,是禽兽,是畜生,总之不敢与王年比肩。 谁心里没有小九九儿呢?侯府的爵位也叫人眼热的,奈何王年靠山太硬,大家都不敢鸡蛋碰石头。 有个舅舅做着国公,姨母当着王妃,一个表妹领兵,一个表妹要嫁给皇子……这是人生大赢家的节奏,就算真是个禽兽,大家也都得说一句禽兽得好! 只是安固侯恶心人是真的,恭顺公主真不想忍,只是沈国公不理会,明秀也劝着,她心里觉得这里头只怕有文章,因此才算了。 “赶明儿,叫阿遥去给她表哥撑腰!”罗夫人便冷笑道,“打量沈家无人了不成?!”又问王年与明华如何,及听到说明华这一胎很稳当,罗夫人便念佛与恭顺公主叹道,“这些个小儿女的,日子过得好了,我心里才觉得好受了。”她问了安固侯府如今的些许的事儿,都记在心中了,这才与恭顺公主问道,“阿秀这都赐婚了,她算起来都已经十八了,是不是得赶紧预备婚事?” “安王还想明天就娶呢!”恭顺公主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地说道。 “我见过安王几回,也知道他待阿秀一心,嫂子该欢喜才是。”罗夫人便笑着说道。 “嫁出去了,就是离了我了。”恭顺公主便叹了一声,打叠起精神说道。 她与罗夫人正说着话,就见外头有丫头笑着进来,给她福了福方才欢喜地叫道,“安王殿下送聘礼来了!” 恭顺公主一怔,嘴角抽得飞快,见罗夫人已经好奇地出去了,急忙也跟着出去,之后一呆。 不知多少的箱子叫人抬着进来,琳琅满足源源不断,不提外头的成对儿的肥肥的大雁,竟然还有几对孔雀仙鹤的。又有后头金光灿烂许多的描金的红木箱子,箱子盖儿有压不实,里头透出了宝石玉石特有的宝光来,叫人开了箱子看,就见里头猫眼翡翠碧玺铺得满满的。之后又有一抬抬的丝绸缎子料子,色彩斑斓光辉夺目,都是进上的好料子。其后各色的皮毛更不必说了的,简直闪瞎了恭顺公主的眼。 哪怕出身皇族,恭顺公主也没有见识过这样的阵仗,眼前发晕。 “这是……”眼见后头田地铺子的箱子进来了,恭顺公主就叫了一声。 “这都是聘礼。”慕容宁抹着汗就进来了,见恭顺公主目光呆滞,很不好意思地笑了。 “减薄了些,您别与侄儿见怪。”他羞答答地说道。 罗夫人才从那几只孔雀身上回过神儿来,听了这话眼前一黑! 太谦虚,谦虚得叫人恶心了嘿! “你这是做什么?”恭顺公主觉得压力很大,这聘礼这么多,嫁妆怎么办?顿时气势汹汹地与慕容宁问道,“家里能摆下么?能么?!” “我说了,叫阿秀风风光光的,聘礼愈多,她体面才越大呢。”慕容宁重生一回别的能耐没有,敛财能力格外地强大,就是为了叫明秀一辈子荣华富贵的,便老岳母竟然挺不乐意,便笑嘻嘻地说道,“侄儿知道您担心什么,只是不必愁的……” 他探头探脑看了看外头,悉悉索索地从自己袖子里摸出了一个很大的匣子塞进了恭顺公主的手里,嘀嘀咕咕地说道,“这是侄儿给阿秀预备的嫁妆单子,那些嫁妆,都在一个庄子里存着呢,您抬回来归到嫁妆里就行了。” 自家媳妇儿的嫁妆,自然自家预备! 恭顺公主抱着匣子傻眼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 这是……自攻自受的节奏?! 第143章 按理说,皇子娶亲只需要礼部张罗,如聘礼等等,也由礼部操办。 安王殿下这急赤白脸地就自己跑了来,多少有点儿吃饱了撑着了。 只是恭顺公主却越发满意,毕竟这是将自家闺女放在心坎儿里的意思,就看慕容宁有些顺眼了。 顺便说一句,自从发现自家不如安王会撒娇,恭顺公主已经咬着被角暗恨很久了。 “你,不错。”卷巴卷巴把匣子与里头的嫁妆单子给收了,恭顺公主就见安王期待地看着自己,装模作样地哼了一声,见这女婿已经赔笑要给自己捏肩膀,急忙退后一步表示公主冰清玉洁的身躯只能国公给服侍,指了指外头淡淡地说道,“去罢,阿秀在后头呢。” 虽然言辞淡淡,只是看着那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的眼睛,还是能看出公主的心意的。 “唉!”慕容宁得了这话眼睛都亮了,叫那个狐假虎威吆喝着的小厮吉祥继续敦促下人们干活儿,自己好奇地看了看微笑的罗夫人,因见过的,便微微颔首顺便给倒霉孩子罗遥点根蜡,这才笑嘻嘻地往后头去了。 走之前,安王殿下掐了一只孔雀的尾巴毛儿,准备讨好一下未来媳妇。 “瞧瞧他干了什么!”恭顺公主可喜欢那几只孔雀了,见其中一只最漂亮的被拔了毛顿时就不干了,转头与掩唇而笑的罗夫人抱怨道,“你看看这小子!没脸没皮的,还整天笑嘻嘻,我若是为难一句,阿秀都与我有话说呢!” 从前恭顺公主仗着会撒娇宠冠国公府无人是对手的,那真是叫夫君儿子闺女都捧在手心儿哄着,没有想到半路里杀出来了一个安王,生得美貌不说,还很机灵特别会装可怜,别人不说,就明秀已经叛变,总是护着。 沈国公也常说这小子不容易,可把公主给气坏了! 这怜惜是第一步,下一回还不挤兑得公主往柴房去住着呀! “我瞧着安王殿下活泼,与明秀正好儿。”罗夫人见这嫂子还跟没长大似的,深深地觉得侄女儿辛苦,便笑劝道,“阿秀稳重谦和,若是嫁与君子虽然能举案齐眉,到底没有这样的趣味不是?” 她迟疑了一句,掩住了话头没有多说。 她本想说慕容南倒是个谦谦君子,只是叫她看着,反倒不如慕容宁放得开,舍得下脸。 只是平王府与国公府这婚事是不好多说,说了叫人心里不痛快。她便心里叹了一声。 “倒也是。”恭顺公主没有察觉罗夫人的表情,又见院子里满满当当,已经开辟了另一个大院子来装这些聘礼,怔忡了一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这才拉着罗夫人回去,口中笑道,“你这回回来,什么时候往大妹妹处去?” “明日就过去,大姐姐膝下的瑾哥儿听说十分可爱,我竟还未见过。”罗夫人见恭顺公主对平王府并无芥蒂,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去,却不提别人,只提平王妃所出幼子,果然见恭顺公主笑了。 “那最是个磨人精,还说长大了要娶她表姐呢!”这里头的表姐,自然是明秀了。 当然,亏了这话没有叫安王殿下听着,不然只怕这美人又睡不着觉了。 慕容宁此时正兴冲冲地往后院儿去,就见院子里下人看着自己的目光格外不同,也知道今日聘礼丰富很给人提气的,越发仰首挺胸进了明秀的屋子,见她脸色疲惫地歪在座位里与沈明嘉一同读书,就笑了。 “给表妹玩儿。”他将手里的孔雀翎递给明秀。 明嘉张着眼睛好奇地看了一眼,显然对着色彩艳丽的孔雀翎十分喜欢。 “外头还有好多只,表弟只去玩耍,喜欢哪只不如养起来。”这小蜡烛烧得太亮,安王殿下本想往心上人怀里拱的,见明嘉喜欢这个,便不怀好意地说道,“还有大雁狍子鹿,都是活的。表弟若喜欢,就是它们的造化了!” “真的么?”可怜明嘉虽然聪慧,到底单纯,竟然还觉得这人是个大好人。 “真的。”安王用真诚的眼神看着这小蜡烛头儿。 “我不去!”大姐姐与自己说过,越真诚越纯良的,泰半有鬼,明嘉警惕了,抱住了明秀的手臂瞪着安王,顿了顿方才小声儿说道,“以后再去,跟大姐姐一起去。”他才不要现在离开姐姐呢! 明秀笑得不行,抹了抹弟弟的头,觉得这弟弟越发机灵了。 慕容宁脸色微微扭曲了一下,叹了一口气。 “知道嘉儿聪慧了没有?”明秀伸出手指点了点慕容宁的头,见他握住了自己的一根手指冲着自己傻笑,便无奈地说道,“你闹得太厉害。我在后头都听着前头说聘礼之事,若礼部尚书听见了,哭给你看的心都有!” 不带越俎代庖,俗称狗拿耗子的。 “我已与尚书大人说了。况礼部筹备得再好,那都不是我的心意。”慕容宁虽然觉得有这么个表弟在多有不便,不过安王殿下是多么厚脸皮的人呢?握着明秀的手,另一只手就在自己的怀里掏摸起来,不大一会儿,摸出了一根扁扁的金片。 他仿佛怀着最虔诚的心意将这简陋的厚厚的金片捧在了明秀的眼前。 “这是……”慕容宁美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薄红,仿佛有些紧张,有些期待地说道,“我当年初见你,亲手打的簪子……”同一家金楼,同一个地点,他与慕容南各自打了一把金簪,堂弟的那枚精致好看,戴在这个女孩儿的头上那么久,久得金光璀璨。 他的却这样难看,拿不出手去,只能黯然地收在自己的枕下。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打过簪子,因为那时他以为,值得他亲手打下金簪的女孩儿,再也不会有了。 “它不好看,我知道的。只是,只是……”这是他全部的心意。 “我很喜欢,多谢你。”明秀微微一怔看着慕容宁的眼眶微微发红,心里便一疼,正容摸了摸这簪子,却并没有取到手中。 “你不喜欢啊,也是,以后我多练练,给你……” “莫非这个,不该表哥亲手簪给我?”明秀笑吟吟地问道。 她坐在屋里,有淡淡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笑容安宁静好,仿佛岁月都静止了。 慕容宁仿佛呆住了,呆呆地看住了眼前的女孩儿仿佛没有反应过来,之后方才明白过来,不见狂喜,仿佛转头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回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用力点头说道,“是我误了,这簪子,我该给表妹戴的!” 他起身走到明秀的身边,低头就看到如云的乌发盘起了一个懒懒的发髻,惬意慵懒,凑近了些,还嗅到了这女孩儿身上淡淡的清香,只觉得心潮涌动起来,气血翻涌,急忙不敢去看那几缕发丝垂落的雪白的颈子,小心翼翼地将那金片给插在了明秀的头上。 “有点难看呐。”心情激动完了,安王殿下坐回来再看,顿时嘴角抽了。 怎么说好呢,简直就是细致秀美之中,突然探出了一烧火棍的节奏! “要不就别戴了。”他垂头丧气地说道。 不然明秀这样儿出去,真的蛮丢人的。 “我倒觉得极好,大巧不工,返璞归真就是这个道理了。”明秀却觉得这心意最难得的,见慕容宁眼睛亮了,便温声笑道,“我若不喜欢,自然不会对你勉强说喜,莫非咱们两个,还要说客套话不成?” 看着样子是真喜欢了,安王殿下眼睛亮了。 明嘉左看右看了一会儿,吞下了自己嘴里的话。 真的挺难看,不过大姐姐说的很有道理……人艰不拆呀! “那下回,我多给你打几根!”安王殿下热血沸腾地握拳说道。 “好。”又给自己做饭又打簪子的,安王挺忙,不过明秀觉得,忙起来挺好。 她也不觉得安王粘人。 还是那句话,他愿意用心待她才是真的好,不然,现在就找个地方哭去罢! “要不,咱们今天就往外走走去?”慕容宁眼睛亮晶晶地说道,“咱们也往金楼去瞧瞧新鲜样儿,若有空暇,我正好儿再给你打两根。”见明秀并无不可,他又去看明嘉,对他讨好地笑问道,“表弟也去?” 千万要说不要! “好。”可怜明嘉二爷还没有与未来姐夫修习成心有灵犀,很没有眼力见儿地拍着巴掌欢喜地叫道,“嘉儿好久没有出去了!”他转头拦着捂着嘴闷笑的明秀的袖子叫道,“大姐姐咱们往外头去,往外头去!” 好姐夫恨不能回头给自己一嘴巴,泪流满面。 “你不是要读书?”明秀笑问道。 “好简单的功课,我都学完了。” 荣华郡主觉得安王这一脸要去死的表情十分可爱,况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与他独处,便应了弟弟的央求,无视了美人儿眼里堆出来的晶莹的泪花回头去换了外出的衣裳,头上也只簪了那一根明晃晃的金簪。 慕容宁很欢喜地拉着明秀的手上了车,顺便把给小蜡烛头儿表弟也请上车,一同往府外去了。 这一路明嘉十分乖巧,乖乖地坐在车边掀起帘子往外头看,眼睛里都是快活的光。 “我与礼部问过,礼部下聘之后还有些杂事,之后就能筹备婚礼了。”慕容宁虽然是小透明儿,到底是亲王。亲王成亲的礼仪就十分麻烦,哪怕他再心急,也得叫这些都过一遍,不然就显得明秀不被重视了。 “我知道。”明秀柔声说道。 “父皇处又赐了我一些宫人,大多是内监,你不要担心。”荣王大婚之前,因他府中空虚因此皇帝为了显示父爱将宫中的十数名美人赐下,送到了儿子的府中去,美其名曰服侍,到底是个怎么服侍法儿,傻子都知道。 因有荣王的先例,因此慕容宁听见这人渣也给自己赐人的时候心跳都停了,恨不能扑上去给这人渣一刀。 没有想到从来不爱干好事儿的皇帝转性了,只给了内监,没有美女。 “你说了这个,我就能好生安枕了。”明秀便笑道。 “就算他给了我我美人,我也不会要的。”慕容宁轻轻握住明秀的手认真地说道,“我有你了,就足够了。别的女人,我都不会去看。”他都打好了主意若是皇帝敢毁他亲事就将那群祸害给卖了,没想到竟是想多了。 “男人也少看。”明秀笑眯眯地说道。 这话含义深刻,安王殿下的嘴巴都张大了。 “知道了。”他觉得背后汗毛儿竖起,讷讷地说道。 车外正赶车十分得意的小厮吉祥,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 “真乖。”荣华郡主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摸了摸听话的安王。 安王瞬间就被安抚了,觉得这是有人在自己背后进谗言的缘故,急忙表白道,“别管男人女人的,我心里只有表妹一个!”他见明秀满意颔首,用“你很识相”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脸上笑开了花儿。 那什么……回头,赶紧给自家小厮们寻亲事哇! 没有想到安王断袖的名声,竟然传到了心上人的耳朵里,情何以堪? 谁在背后害他?! 心里伤心不能细表,慕容宁脸上带着乖巧的笑容带着明秀一同到了自家名下的金楼,见明秀下车露出了好奇,显然是因当年来过,想到那一年自己躲在后头看着明秀与慕容南并肩而来的那酸涩,便笑着说道,“这是我名下的铺子。” 他从前在宫中经营,见有几个忠心的宫人年纪大了放出宫去,却不愿意嫁人,因此开了这么一家金楼叫她们打理,往外说是只说是那几个宫人的产业,没有人知道这是自己的。只是与明秀却不必隐瞒,见明秀诧异,他就笑了。 “以后表妹喜欢什么样式的首饰,只管叫人送去王府,都是自家的呢。”作为能赚钱养家的男人,安王殿下自豪极了! “这倒是极好。”明秀对这家金楼印象颇深,听是慕容宁的产业,顿时没有压力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的? “我的就是表妹的,表妹的还是表妹的。”安王已经傻笑在一旁给添上了这话儿了。 明秀扑哧一笑,越发无奈了,带着弟弟下了车与慕容宁一同进了这金楼,避开了外堂只往里头一个个的单独的房间去,才坐到一个精致的隔间儿,叫人上了香茶,就见有几个年纪颇大的宫人模样的女子前来拜见。 斯见过后,就有几个年纪小些的女孩儿恭恭敬敬奉上了几个金盘,上头戒指镯子发簪等等璀璨生辉,雕工都十分精美,颇有新意。 明秀正挑了一对儿镂花八宝金手镯翻看,就见留下的一个宫人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怎么了?”慕容宁歪在明秀身边一同指点这镯子好坏,见她欲言又止,便好奇地问道。 “唐王殿下来了,正在后头……”这宫人嘴角一抽仿佛十分为难地说道,“打金簪。” “二哥?”唐王殿下是个冷酷的人,什么时候打过簪子这种小儿女的玩意儿呢?想当初安王给心上人打的时候,这二哥还笑话不屑过呢。 “莫非有什么不妥?”明秀见这宫人脸色异样,便笑问道。 “制钗的小台碎了。”这宫人叹气地比划道,“四个!” 用打铁的力气去打钗……这是跟她们金楼有仇是吧?! 第144章 “什么?”慕容宁的脸色顿时就变了,跳了起来。 “怎么了?”见他一脸要死要活悲愤莫名,明秀只以为这是心疼他家苦逼二哥呢,便笑问道,“心疼了不成?” 要她说,唐王这上杆子讨好唐王妃,纯属活该。 早干什么去了呢?好好儿的日子不过非要人家翻脸才去讨好,真是该呀。 “当然心疼了!”慕容宁抹了一把脸低声说道,“那花了大价钱的呢!” 制钗的银台都是特制的,花了很多银子才做好的,这花的可都是安王殿下的私房。如今坏了,还坏了不是一个两个,慕容宁真是觉得太过分了! 为他媳妇儿怎么败家都行,可是他二哥……就算了罢。 他又不娶他二哥当媳妇儿! 重色轻兄的安王殿下没有一点理亏的,与明秀说完就站不住了,搓着牙花子跳脚道,“不行!我得去看看去!”他就说呢,太子与他抱怨最近两个弟弟都不上朝了。安王自己很好理解,自然是为了娶亲的缘故,然而唐王他二哥是为了什么呢?原来这是献殷勤,拿弟弟的家当献殷勤呢! 好无耻呀! 为什么不花自己的钱?! 气势汹汹的慕容宁拉着笑得不行的明秀就匆匆往后头去了,走到了后院儿的一个开阔的小楼,明秀就听见里头传来了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之后还是一个宫人模样的女子一脸无奈地出来,对陪着明秀与慕容宁出来的那人摊了摊手抹了一下脖子,这才给慕容宁福了福指着里头叹气道,“唐王殿下在里头呢,王爷……”她顿了顿,因是认得明秀的,便为难地说道,“别惊了郡主。” “呵呵打个钗子莫非还天崩地裂了不成?!” 那宫人仿佛觉得天崩地裂不过如此了,见慕容宁不以为意,便引着两个主子进去。 明秀一进去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高大英俊的青年一脸狰狞地高高举着一个不大的小锤子,正努力地往下敲打,用足了全部的力气! 仿佛搭在那台子上的不是金子,是仇人来的。 “这……”唐王这样气势汹汹的实在叫明秀诧异极了,见这个台子仿佛也要坏,慕容宁已经哭得一脸眼泪去抢救自己的资产,她迟疑了一下缓缓走近,就见台子上头已经有了一根金钗的雏形,看着倒是似模似样儿的。只是唐王自己并不满意,将这钗子拿起来细细地看了,正要丢掉就见慕容宁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哭得潸然泪下,嘴角微微一抽,皱眉道,“做什么?” “二哥!” “我忙。无事,出去。”唐王言简意赅地说道。 当然,唐王殿下心里有些小小的害臊。 想当初弟弟追荣华郡主的时候就主动打钗子献殷勤的,他还笑话他夫纲不振,如今却学了弟弟的旧事,叫弟弟看见,多丢人呢? “这钗打得这么好,您还觉得不满意?”慕容宁知道若自己直说心疼的是台子,没准儿这如今抑郁的哥哥就得抽他,便苦口婆心地说道,“什么东西都贵在心意,二哥亲手打了这个,就已经足够,何必精益求精呢?若耽误了,叫二嫂觉得二哥这是在事后弥补,岂不是错失了最好的时机?”他偷眼去看唐王的脸,见唐王若有所思,便急忙说道,“真的,已经很好了!” “太简陋。”唐王从前是不将女人放在眼里的,若觉得哪个女人还得自己心意,叫人买了好的就是,什么时候自己动手做过呢? 若不是为了唐王妃,他也不会亲手做这样的低贱的活儿。 想到唐王妃,唐王闭了闭眼,心里发紧。 她对他不假辞色,不管如何殷勤都无动于衷,已经有决绝之意。 可是他没法儿与她似的断得这样干净,也没法儿转身潇洒地走开。 从前笑弟弟黏糊,原来他才是优柔寡断的那个。 从前恨这女人恨得牙根痒痒的时候,总是想若没了她就好了,然而如今,唐王才知道,他是错的。 不是她离不开他,而是……他没法失去她。 “再简陋,也是二哥亲手打的。”慕容宁便叹道,“就如弟弟打的簪子叫多少人嘲笑不好看呢?然表妹却愿意戴在头上,不怕旁人的讥笑。” 叫安王殿下说,这就是真爱了。 唐王一怔,果然下意识地往明秀的头上看去,就见一大金片子在这秀美女子的头上耀武扬威,特别显眼,顿时用复杂的眼神看住了这倒霉弟弟。 比起来他打的这个确实比弟弟的好看,不过未必有弟弟的狗屎运,能叫心爱的人戴在头上了。 想到从前明秀对慕容宁的冷漠疏远,唐王眯起了眼睛。 当初他弟弟是怎么搞定这冷酷的女人的? 他也可以学一学。 “回头,咱们出来吃杯酒!”唐王与连连点头拉着他出来的弟弟说道,见这弟弟含着眼泪频频回首,便淡淡地说道,“不必担心,我无事。” 真不是担心你,安王殿下担心的是自己的资产来的。 慕容宁湿润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微微颔首,之后又担心地问道,“二嫂,还是没有回王府去?”唐王妃的母亲病了,唐王妃这些日子都在娘家照顾母亲,说得挺好听,其实究竟是为了什么大家都知道。 唐王府这么大的事儿皇后自然也知道,只是叫人诧异的是,皇后什么都没有说。 没有觉得唐王妃矫情没有妇徳,没有觉得儿子委屈了,也没有劝一个字。 明秀知道些唐王妃最近过的日子,据说是十分清净自在的,再看看如今方才学会找补的唐王,竟不由往慕容宁的方向看了一眼。 世人都是失去了才会后悔,才会发现自己从前不在意的是最重要的,然而悔之晚矣。她有幸与安王在失去前就得以圆满,不必在日后生出波折,也是很有福气。 只是不知为什么,明秀想到这个,却突然觉得心口疼。 仿佛……叫刀子一刀捅进心口的疼,疼得入骨,眼泪都要流下来。 怔怔地看了正扒着唐王说话的慕容宁片刻,她眼睛酸涩,忍着不去摁着自己疼得不行的心口,却见那青年仿佛察觉出了什么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之后撇了唐王颠颠儿地过来急声问道,“不舒坦?” 他扶着她的胳膊上下地打量了一下,迟疑了一下又伸手摸了摸明秀的额头,这才小声儿说道,“哪里不舒坦,表妹与我说。”他看着脸色都变了,满脸的焦急,都不像个据说在前朝万事不变色的皇子了。 “无事,只是累了。”他握住她的手的时候,明秀感觉自己的疼都不见了,便含笑安抚道。 “可是……”明秀的脸色方才白得跟纸似的,慕容宁总是觉得不大好。 “真的,不必担心我。”明秀只是笑着劝了,又与唐王低声说道,“旁的我不敢多说,总是多管闲事。只是王爷辜负旁人真心多少年,也该还回来多少年。”浪子回头就得叫女人感恩戴德地回头一双两好?或许是有这样的情况,因为那也是一种迁就的感情,然而却并不适用所有的女人。还有一种女人,转了身就未必回头,就算回头,也不会再如从前的心境了。 或许为了儿子,唐王妃总是要回去过日子,可是还会想那样眼里都只有唐王么? 明秀也不知道。 唐王见明秀对自己一脸诚恳的模样,想了想,感激地点了点头。 “我并不求她立时回头,只求不要抛开我。”他淡淡地说完,见了慕容宁与明秀比肩站在一起,目光闪了闪,到底握着钗子走了。 “他还没说赔我银子呢!”见他就这么潇洒地走了,还留下了一个格外英俊的背影,慕容宁顿时怒了,指着一旁赔笑的宫人道,“明天开始,铺子里的首饰咱们涨价!”羊毛出在羊身上,安王殿下失去的银子,都得这么要回来才对呀! 那宫人应了,真的去涨价了。 “你这人……”见那宫人也是说风就是雨的,这就往前头传话儿去了,明秀不由无奈地笑了一声,拉着明嘉的手与慕容宁柔声说道,“竟小心眼儿成这样。”见慕容宁对自己笑嘻嘻地,她也笑了一声说道,“天色不早,嘉儿好容易出来一回,再往别处走走。”她拉着明嘉就往外头去,还未离开,就听见金楼里传来了女子柔媚娇嗔的声音,之后一个哈哈大笑的中年男人搂着一个格外漂亮的女子走了出来,一脸的春风得意。 见那竟是安固侯,明秀便有点儿恶心,又觉得安固侯这妻子还没死多久就这样大庭广众地出来寻欢作乐,实在无耻。 “要不要我教训教训他?”安固侯这是连沈国公府都不看在眼里的节奏,慕容宁急忙问道。 “不必,叫他蹦跶几日。”明秀眼睛毒辣,一眼就看出了安固侯的脸色发青不是康健之相,心里冷哼了一声,微微摇头。 “如此,真是便宜了他!”安固侯这样的玩意儿实在叫慕容宁恶心,况慕容宁这两年与王年的交情极好,自然是看不过这样的事的。 “不必管。多行不义,天亦取之。” 安固侯可不知道自己差点儿就叫人给揍了,如今没有了约束,没有了威胁真是心情大快,拉着自己新得的那个美人儿就往怀里带了,摸着她头上簇新的首饰笑着说道,“好好儿服侍本侯爷,日后,还有比这个更好的!” 大概是安固侯夫人死了,人死如灯灭的缘故,从前盯他盯得很紧的沈国公府与平王府都撒手不管他了,这样的好事儿是安固侯没有想到的,自然是要及时行乐。 他府里的那些都腻歪了,新鲜的才叫他舍不得,且这眼前的美人儿另有叫人舍不得撒手的好处,他也是叫痴迷得够呛。 因想到这女子一身的柔软,安固侯浑身就跟火烧的似的,拉着这娇笑的美人就匆匆回府,才要往房里拉,就见一身孝衣的王年脸色漠然地看着他。 “你!你站在这做什么!”虽然是大白天的,不过王年这不笑不动不说话也鬼气森森的,安固侯顿时叫人泼了冷水似的,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况王年平日里更亲近安固侯夫人,安固侯也很不喜欢这个嫡子,便呵斥道,“大好的日子,偏你这样晦气!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了,嗯?这是做什么呢?给我添堵呢?!” 他看王年不顺眼还有一个缘故,就是王年的心里,待舅舅沈国公远比他亲近多了。 因此安固侯就很不喜欢这个儿子。 “母亲才没还没有半年,父亲就忍不住?”这些日子侯府新进来了不知多少的美人,天天为了这个争吵为了那个哭泣的,侯府已经乌烟瘴气。 王年恨极了眼前的男人,只觉得母亲的悲剧都是这个男人的缘故。 若他没有这样好色无德,母亲怎么会越发小家子气,逼得庶女走投无路? 虽然他也知道母亲本就是个糊涂的性子,心术也不好,只是人都没了,错儿就也都跟着没了,只剩下好的回忆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天底下还没有叫夫君给妻子守孝的呢,谁家不是这么过的,安固侯就十分不快。 “父亲的心里,母亲是什么,我是什么?”王年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眼前的男人,许久之后苦笑道,“父亲这样无情,来日,只怕……”他想说既然父亲对母亲无情,来日父亲若跟着死了,自己也不会为了父亲守孝的,只是说这些到底没有意思,他自嘲地笑了笑,突然觉得这侯府恶心得叫人厌恶,微微一顿便沉声说道,“父亲既然不在意母亲,母亲,我不会将她葬在王家祖坟。” 他与舅舅说好了,母亲葬在老国公与先头国公夫人的旁边,也算是一家团聚。 他更想说的是,自己已经有破家之意。 为了爵位要容忍这样无德的父亲,他只怕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明华也并未与他吵闹恋着这爵位,反而是依着他的。 就算没有了爵位,他以后努力往上爬,也能叫妻子儿女都风光,也不想在陷在这污糟的侯府里了。 王年想通了,只是笑了笑,无视了安固侯的跳脚自己走了。 见这逆子竟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安固侯大怒,心里憋着火没处撒,只好拉了身边媚笑的女子进了房,胡天海地没有个节制地不知折腾了多久,方将儿子对自己这样无礼不孝的怒火给折腾走,又想到这逆子仗着出身沈国公府竟然连父亲都不看在眼里,更为恼怒已经起了废了这儿子的心思,心中一定便埋头在温柔乡里沉浮,只觉身下的女人*得叫自己撒不开手去。 这一没法儿刹车,就是不知多久的大动,亢奋的安固侯全身都在用力,与那女子抵死缠绵起来。 又是一阵的宣泄之后,他正要调笑两句,却突然觉得肺腑之间一痛,之后眼前一黑,口中喷出了一股黑色的血液来,摔在了那突然尖叫起来的女子的身上! 于是当明秀匆匆回府的时候,听到了一个面上得悲伤流泪,其实叫人心里颇开心的消息。 安固侯大人马上风,死了。 她表哥,当了侯爷了! 第145章 安固侯挂了,本该叫人觉得伤心的,明秀却只觉得普天同庆。 她王家表哥也算是赶上了,这一回孝都一起守了。 也不必破家而出不要爵位了。 还没等荣华郡主替自家表哥开心完,安固侯府又传来了一个信儿。 安固侯太夫人,也没了。 这就不赖沈国公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国公爷真是一根手指头没挨着过这位太夫人,侯太夫人这样一下子就没了,实在是听见儿子马上风,一口气没上来跟着儿子去了。不过太夫人也没少作妖儿,安固侯后院一半儿的妾,都是她给的。 这如今,大概是追着儿子往地府继续给妾去了。 因安固侯府这是长辈都没了,因此侯府顿时大乱。 王年虽然从前看着纨绔,然而这却并没有含糊,不过几日便分家,将兄弟们都请出了侯府。 都到了这份儿上,谁也没心兄弟情深了,况叫明秀说,王年不记恨这些庶出的兄弟,已经心胸宽大。 这其中沈国公亲自出马替外甥做了主,因畏惧他的权势,因此并无人敢在分家时闹腾。王年也并不吝啬,按着规矩将侯府的家财给分了,没有克扣兄弟。 然而到底安固侯挂了的方式比较猎奇丢脸,王年袭爵之后便闭门家中守孝,再也没有在京中过多走动,这一闭门就当真是三年。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可怜安固侯没了之后,沈国公拒绝叫小辈为了这么个东西守孝,明秀也没有想过要给安固侯守孝,因此下聘的下聘,备嫁的备嫁,都没有闲着。 罗夫人只往平王府去了一回,之后就叫阳城伯夫人带着人给堵在了罗家老宅。阳城伯夫人对自己儿子没有什么在意的,只径直与罗夫人说笑。 明秀看这架势算是沾包赖的节奏,只是见罗遥越发平静,不由在心里跟着发抖。 别把这表姐给逼急了,回头宰了冯家那纨绔就坏了菜了。 然而眼下明秀也顾不上自己表姐了,自己的事情便已经焦头烂额。 虽然叫皇帝截胡心中到底不快,然而皇后却不能说将赐婚的圣旨摔回到皇帝的脸上喊一声“叫本宫来!”,因此与昭贵妃就将郁闷都寄托在了赏赐上。短短三个月之内,皇后与昭贵妃连赐十次赏赐与荣华郡主,举京侧目! 不提那其中有多少的珍宝首饰古董,就这脸面就已经是京中的头一份儿了,皇后尚且顾忌太子妃与唐王妃有些节制,只是昭贵妃却爽了,偷偷儿开了皇后的私库,自己往外搬东西往宫外给明秀当私房。 叫荣华郡主说,皇后没有当场拿住这小家贼,真是格外地宽容了。 换了明秀自己,谁敢偷她宝贝,那还不往死里揍呀! 昭贵妃这也算是转了性了,那从前骂京里头的小姑娘们多厉害呀。别管这是偷的还是本就是自己的宝贝,单单这连番赐下厚礼已经叫人心里都带着一股子诧异了。 都觉得这是安王年纪大了,因此昭贵妃转性想要好好善待媳妇儿别叫安王娶不上媳妇,因此这京里,有心里活泛的就又开始在宫中走动。 虽然安王正妃是指望不上了,然而若能给安王做侧妃,其实也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虽然勋贵之女大多嫁为皇家正室,然而这天底下够得上能给皇子当正妃的到底还是少数,做个侧妃,其实也并不辱没家中。 明秀听着这个的时候,正与慕容宁坐在院子里偷得浮生半日闲,想要坐一坐安静些。一旁的慕容宁一脸眉开眼笑地提着一个小榔头敲着石桌上的一个个的小核桃,敲一下,看看明秀头上闪闪发亮的金片子,傻乐一声。再敲一下,看看明秀腰上一片五色斑斓的孔雀翎咳嗽一声,抿嘴儿转头红着脸傻乐,还不时地小心地拣出面上的小核桃仁儿,把皮与碎屑都吹飞了,方才往明秀的手上放。 明秀也不时吃独食的性子,自己拿着这些核桃仁儿,就往慕容宁的嘴里塞。 慕容宁吃着这个,觉得这是天底下自己吃过的最好吃的核桃仁儿! 能半夜回味的那种! 恭顺公主气势汹汹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小子一脸猥琐不知在想些什么了,恨得咬牙,上前抢走了闺女手上的核桃仁儿一把全塞进了樱桃小口里! 她瞪着眼睛努力咀嚼,双颊鼓鼓的,就跟小松鼠似的,叫人想要戳一把。 只是明秀手上虽然痒痒,却也知道自己一上手只怕这亲娘就得叫她爹来收拾她,笑了笑,起身扶了恭顺公主坐下,这才笑吟吟地问道,“母亲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么?!我给你收拾嫁妆忙成这样都听见外头的风言风语了,你还没事儿人儿呢!”恭顺公主拍了闺女一记,又看无辜看来的安王,骂道,“妖精!” “啊?!”安王殿下一脸冤枉,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成了妖精了。 若是妖精还好了呢,起码能迷得自家心上人五迷三道的。 安王殿下真是千百年来最苦逼的妖精呀。 “怎么有人敢往宫里去,说想要给你做侧妃?!”恭顺公主气得牙都倒了,见慕容宁竟然还不明白似的,拍着石桌叫道,“还不过来服侍本宫!” 她听了有人与自己的传信儿,才发现自己一直很挑剔的慕容宁竟然也是香饽饽来的,顿时就急了。 “母亲说的这个,我知道。”明秀微微一顿,便笑着与恭顺公主柔声说道,“只是贵妃娘娘已经拒了,咱们何必担心呢?表哥想过要纳妾?” “这个真没有!”慕容宁一听这个顿时吓坏了,恨不能给祖宗跪下!顶着恭顺公主的烈火眼急忙表白自己的心意说道,“我都不知道那个是谁!实在是冤枉!母亲与我说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只是那家已经叫母亲赶出宫去了,母亲要我与表妹说呢,有她在一日,就不许别人进门的!” 他真的很担心恭顺公主恼火起来不把明秀嫁给自己了,赔笑手下不停地敲打着小核桃奉给冷笑连连的恭顺公主。 “这世上只有我担心表妹不理我的,断然没有我敢纳妾的。”安王只剩下没有指天发誓了,提着小榔头做忠心脸。 “我信他。”明秀便与恭顺公主轻轻地说道,“我信表哥的。” “你这么轻信可怎么好呢!”恭顺公主顿时为闺女的实心眼儿愁得不行。 她自然是知道昭贵妃赶了那家出去,只是有一家就有第二家,这样的事儿日后层出不穷,恭顺公主只担心有一日,安王会忍不住。 “我就说,嫁给皇子最麻烦了!”恭顺公主抱怨地说道。 “就算不是皇子,想要给人做妾室的也不是没有。”况昭贵妃对自己极好,从未欺负过自己,也没有仗着婆婆的款儿来赏个丫头什么的,这已经叫明秀很感激了,想到那种叫婆婆太婆婆赏丫头还得脸上带笑接了这赏回头开脸,还得给小三老公收拾新房的那样的女子,明秀已经觉得自己很幸运,与恭顺公主柔声道,“只要表哥不生二心……” “我绝不要别人的!”慕容宁急忙说道。 “只要表哥一心,”明秀看向慕容宁的眼神就愈发柔和了,转头与气急败坏的恭顺公主温声道,“就算旁的女子有心又算什么呢?莫非还能霸王硬上弓不成?” 所谓的男子的不是故意的,那都是骗人的。难道一个女人还能上了男人不成?男人若守得住,姹紫嫣红都不过是别处的风景。若男人受不住的,哪怕没有女人扑上来,外头秦楼楚馆的莫非少了不成? 叫明秀说,想给人做妾的女子固然可恼,然而真正的贱人,却是那个男人。 如今她男人不动心,那还担心什么呢? “你这话……”恭顺公主今日的怒气有一半儿是虚的,不过是虚张声势叫慕容宁警醒点儿别着了别人的道,见明秀不以为意,她正要说话,却见闺女又笑了。 “大道理说完了,我才说句心里话,虽然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可是心里到底不欢喜。”明秀回头与慕容宁轻轻地说道,“酸得很。” 置身事外才能说得出这样云淡风轻的话,明秀如今却有些做不到。 她想,她是喜欢安王的,所以竟不能坦然处之。 “若有人敢送到我的面前,别怨我不肯怜香惜玉,大棒子抽她呢!”明秀就与慕容宁笑着说道。 慕容宁只觉得这是世上最好的情话了,抿着嘴唇看着明秀,想要忍住,却还是忍不住笑得弯起了眼睛。 “若有那时,不必表妹动手费事的,我就拿棒子抽她!”安王殿下甜蜜地说道。 他家心上人连说情话,都这么与众不同呢! 恭顺公主叫这相视而笑的两个把牙都酸倒了,丝丝地倒吸凉气,捂着脸说不出话来。 比起来,她家那口子竟然从来不跟自己说情话! 太叫人生气了! 因心里嫉妒坏了,公主殿下也懒得看这两个了,嘴里嘀嘀咕咕地转身走了。 “礼部定了的,是下个月就成亲,我觉得自己还是做梦呢。”慕容宁眼里只有明秀了,哪里还管老岳母的死活,都不知道恭顺公主什么时候走了的,拉着明秀的手轻轻地说道,“我觉得自己都不踏实了,就怕醒过来就叫人告诉我,我是做梦,其实,你并没有要嫁给我。”他怔怔地看着微笑的明秀,觉得眼前还有些不真实,急忙低头掩住了眼角的湿润轻轻地说道,“若是那样,我就活不了了。” 他受不了得到了再失去的痛苦的,就是这样没用脆弱的人。 “要不我抽你一巴掌试试?”明秀噗嗤地一声就笑了,挑眉在慕容宁张大的嘴巴蠢蠢的样子里柔声道,“若疼,那就不是做梦了。” “真抽么?”慕容宁呆住了。 明秀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安王殿下纠结了一下,觉得心上人这个提议挺好的,可是…… “那别抽脸,还得用来成亲呢。”美貌青年扭捏地揉着衣角怯怯地说道。 到了眼下还小白花儿呢,明秀便撑不住越发地笑了起来,揉着眼角笑道,“不抽你。若是做梦,我也在这梦里。”她说到这里,见慕容宁也笑了,知道这人是有意讨自己欢欣,便摇着头笑道,“说得我牙酸,罢了,表哥且去罢,不是说王府里头还有些没有修缮之处?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罗遥大步走来的身影上,见自家表姐杀气腾腾气势惊人,急忙推了推慕容宁说道,“表姐大概也听说了,你还是先走。” 罗遥可不是讲理的人,那真是路见不平就是一刀呀。 未免自己再换一个未婚夫,明秀觉得还是要保住安王的命要紧。 安王殿下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着罗大人还没有走到近前,跳起来跟叫狗撵的兔子似的窜走了! 罗遥冲到明秀眼前叫这表妹笑眯眯地拦了一下,见安王跑了,便冷哼了一声。 “表姐饶了他这一回,他再也不敢的了。”明秀笑嘻嘻地与她奉茶说道。 “男人就不该你这样惯着。”罗遥本是要与安王好好儿谈谈人生的,没有想到表妹先塌了自己的台,越发懊恼。 “不就是一家想要占便宜的么,他没心,咱们何必节外生枝。”明秀便与罗遥笑道。 “你不知道。”罗遥拉着明秀坐在自己身边,见她脸色白里透红保养得极好,心里满意,又叮嘱最近忙碌不要忘了进补,顿了顿方才将手上的袖刀往桌上一掷冷冷地说道,“往宫里去的那家我打听出来了,可不是寻常的人家!”见明秀一怔,她掩着脸上的恼怒冷声道,“是庞家的本家姑娘,口口声声表哥姑母的,上杆子给贵妃请安,话里话外都是自家侄女更可靠些!” 她才一听到这个就知道不好,恰好有平日里交好的同僚如今就在禁卫之中,因此打听出来了一些,知道了就心生恼怒。 她还守在宫门外远远地看过那庞家女一眼,颜色娇媚,确实是个美人,且说句实在话,看起来才十四五,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可比十八的明秀水灵多了! “庞家还有脸去给贵妃娘娘请安?”明秀就忍不住揉着眼角笑了。 庞家自从昭贵妃失宠,就跟宫里没有这个人了似的,从来生死不管的,哪怕是慕容宁前两年未风光起来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看顾,如今跳出来,还以为能一笑泯恩仇不成? 真以为昭贵妃心眼儿很大呢? “旁人我许还担心,庞家,不足为虑。”明秀便与罗遥笑道。 害怕谁家,也不能害怕庞家呀。 “你心里有数就是。庞家敢碍你的眼,这是不想活了!”罗遥平日里素来冷静的脸上陡然露出一丝狰狞,操起桌上的袖刀用力往下一扎! 那袖刀半数,竟没入了石桌之中。 明秀看了看这石桌,默默思考了一下安王的娇躯与石桌的坚硬程度,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娶了她,安王殿下这辈子看起来,是不能够发展第二春了。 第146章 说起来,荣华郡主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安王殿下压根儿就没想发展第二春。 不仅没想发展第二春,慕容宁四皇子殿下可恨死想要给自己当妾意图离间自己与明秀感情信任的狐狸精了,虽然是笑嘻嘻地走出沈国公府的,然而才一出门,脸上的笑容就落下来了,露出了几分阴沉。 他本不是真的单纯无辜的人,心里已经将眼前的一切在肚子里一遍一遍地折腾。 打从皇帝赐婚,自己得皇帝青眼,这朝中就还真有想要捧自己一把的家伙。 好在慕容宁反应很快,见势头不对就抱住了太子的大腿,假托筹备聘礼不肯上朝去了,不然如今是个什么光景还真的难说。就算太子兄友弟恭心无芥蒂,然而围拢在太子身边的人呢?会怎么想他? 慕容宁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与身边的长随冷冷地说道,“去,查查荣王府!” 庞家竟然又不老实了,还想往自己王府送妾,慕容宁只直觉地感到这事儿与荣王脱不了关系。 若叫沈国公府对他生出芥蒂,甚至悔婚,受益最大的也就是荣王了。 心里冷哼了一声,慕容宁眯着眼憋着对庞家的坏主意,上马摇摇晃晃地走了。 庞家竟然敢给荣王做这样的急先锋,不管是真的突然想起他有了亲情还是想要得到什么好处,那都不能留了。眼下若是把庞家打下去,荣王就再断一根臂膀,左右这些年荣王已经势弱,庞家就不必留着牵制荣王的势力了。 慕容宁虽然想着这些,然而这些时候忙碌最多的,还是自己的亲事。 礼部已经定下,三个月之后,虽然已经是冬天,不过却也算是良辰吉日。 沈国公府并没有异议,又有恭顺公主往宫中拜见皇后,顺便感激昭贵妃的维护之情。 明秀到底是赐婚,因此在家中备嫁不肯再往外头去了。 因明秀规矩,恭顺公主打着这个旗号关上了沈国公府的大门,不管安王殿下在门外如何挠门哭哭啼啼地央求都冷酷地不肯打开大门放人进来。一次两次过后,沈国公府门外成了京中一景,安王殿下萧然孤单的身影叫大家都很辛酸。 顺便说一句,虽然安王殿下不肯上朝了,然而却天天都笑得跟朵花儿似的等在下朝的沈国公的马前,殷勤地给牵马等等,还妄图伪装成国公府的小厮混进沈国公府的大门。得亏了恭顺公主火眼金睛,将个狼崽子给提溜出去,从此门禁越发森严。 谁进前都得好好儿看清楚那张脸! 不能从门进,安王伤心坏了,就意图爬墙。 可怜沈国公府墙头虽然不高,然而墙内没有佳人,只有一个提着银枪阴沉着脸的罗大人抱着枪天天守着。安王殿下这一回再爬墙就不是被捅一枪这样的小事儿了,而是将家丁围在了中间,仿佛是要给点天灯的架势。 不是明秀出来的快,慕容宁差点儿就被送上西天。 不管是为了什么,不管总算见着了自家媳妇儿一面的安王殿下抱着哭笑不得的明秀哭得浑身乱颤,只抱着不肯撒手。最近十分孩子气的恭顺公主嗷嗷叫着就要把这狼崽子给扯下来,两个差点儿滚在地上掐成一团。 还是明秀说了句公道话。 此时越发临近婚期,安王往府上来到底不美,叫人看了只怕会有非议。不过若是不通信儿到底不大人道,既然如此,就书信往来就是。大家都是读书人,写字莫非还不会?将自己平时要说的都给写在信上,也是一番情趣了。 恭顺公主撇嘴,然而慕容宁却连连点头,从此一天十篇书信地往明秀的面前来,格外地殷勤。 随着书信往来的还有些别的东西,如西山上的一片红叶,这代表了“对表妹的一颗赤诚火热的真心”。如京中铺子上的一块点心,表达了“从前与表妹一同吃过,见点心如见人”,又如一本书一根钗子的,总有许多的甜言蜜语。 明秀看着这些书信笑得都不行了,时不时还给点评一番。 如红叶上坏了一个洞,这真心岂不是漏了? 点心都硬了,当板砖倒是比较合适。 这书信一来一往的,慕容宁越发殷勤,安王殿下身边的小厮哭死了。 “太难了!”这一日慕容宁又遣小厮过来献宝,美其名曰今日上朝了,在朝堂上逮了一个对沈国公很有些不敬的家伙喷了一下,得到了老岳父赞赏的眼神因此心潮澎湃必须给心上人书信一下。 每每来明秀面前递信儿的都是小厮吉祥,显然是慕容宁很信任的人。 明秀对吉祥的印象不错,况吉祥生得十分漂亮,赏心悦目,见他一脸要去死一死的夸张表情,都说仆似主人的,荣华郡主就觉得有趣,叫他在自己面前坐了,见这小厮只敢笑嘻嘻地坐一半儿,便笑道,“你也是忙碌了些。” “给王爷郡主忙着,这可是好事儿,小的欢喜还来不及。”吉祥笑嘻嘻地与明秀说道,“不是奴才溜得快,这巧宗儿也落不到奴才的头上。”他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说道,“别的倒好,奴才也不怕跑腿儿,只是往公主面前请安时,公主的眼神吓人。” 那就跟要吃了小厮似的,真能叫人做噩梦呀! “下回,你只将手上的东西收着,母亲就好些了。”明秀便笑着说道。 “王爷这特别想叫公主也看见他的心呢。”吉祥正陪坐说笑,就见外头鹦哥儿仰着头进来了,眼睛微微一亮眼珠子乱转,待鹦哥儿捧着茶过来给他放在了桌上哼了一声,他就对鹦哥儿挤了挤眼睛。 鹦哥儿的脸顿时就红了,摔了手就走。 吉祥也只是伸长了脖子跟着鹦哥儿的背影看,眼睛叽里咕噜地转。 他并未想过瞒着人,显然也是想叫明秀看见的。 明秀却只是挑了挑眉,就当没看见,将手中的书信往桌上放了,这才笑问道,“表哥最近怎么又上朝了?莫非是朝中有什么异动?”她最近都在忙着与恭顺公主看嫁妆,况京中出了前些时候的秋闱,就再也没有什么大新闻了。 当然,理国公府家的小姐大闹荣王府,与荣王妃掐起来的事儿,已经淹没在风中了。 “倒也没有别的,只是今早儿有人弹劾庞阁老秋闱之时舞弊,眼下沸沸扬扬都是闹得这个事儿呢。”吉祥见明秀对他与鹦哥儿之事不在意,也不觉得没脸,本就是想要先徐徐叫明秀知道自己是喜欢鹦哥儿的,别叫这位郡主再给鹦哥儿配了别人。 只要鹦哥儿不配人,以后他有的是机会献殷勤的。 “又是庞阁老?”多灾多难说的就是这位阁老了。 这本朝阁老重臣中最倒霉,下大狱最多的就是他了。 “舞弊?”秋闱舞弊这是要掉脑袋的,可不是从前什么贪墨案等等了,明秀想到之前还是慕容宁暗地里将庞阁老给托到了主考官这位置上,不由叹气道,“舞弊之事到底叫人愤怒,想必陛下也恼了?” 岂止是恼了,简直是暴怒。 皇帝这些年喜怒阴晴不定,除了沈国公等寥寥几人面前还能保持冷静,不管是真的假的,已经忍不得脾气。听了这个顾不得庞阁老滚在地上请罪要申辩就给下了大狱,并不许荣王等人求情,十分冷酷。 吉祥亲手操办的此事,自然儿门儿清,也跟着赔笑。 明秀目光一转,见他面上有得意之意,就已经明白了七八。 “要不,奴才与郡主说说?”慕容宁这从明秀坦言食人花儿也喜欢之后,就在明秀面前诸事不瞒。还特别喜欢说一些自己得意的喜欢坑害别人的事迹来表达安王殿下特别聪明,因此总是叫明秀知道些外头的事儿的。 “说说。”明秀便笑道。 她房里从来不叫丫头进来服侍,自然很严密不怕叫人听见。 她手一顿,鹦哥儿悄悄儿上来,将一碗八宝莲子羹奉上,眼睛亮晶晶地立在她的身后,预备一起听故事。因有她在,吉祥的胸脯儿都挺起来了,酝酿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努力组织语言想叫自己在此事里的形象也光辉一点。 “王爷也没有逼着他做主考官,都是阁老大人自己选的。”吉祥眨巴了一下儿眼睛,急忙补充道,“奴才也什么都没做,只是在外头遇上了庞家的总管,叹了一句这年头儿,阁老什么的都是空的,若未当做主考官给学子们做过座师,手底下没有一二‘学生’帮衬,这在朝中也不稳当不是?” 他顺便还枚举了一下眼下朝中的几位阁老,个顶个儿门下三千学生,根源深厚屹立不倒。 至于之后庞阁老心里怎么想的,小厮也不知道哇! “说起来,这倒是好话。”明秀便柔声说道。 一任主考官当下来,不仅是朝中对大臣的肯定,从这一届出来的考生头上天然就贴了座师的标签,或是同年或是如何,往来都更亲密,虽然刚刚入朝都官职地位显不出来,然而许多年后再看,就已经是一张大网。 庞阁老吃不住这样的诱惑,也是在所难免,谁知道好好儿的祸从天降呢? “那舞弊……” “这个真不是咱们王爷干的。”慕容宁虽然缺德,却也不会叫无能的人舞弊压在人家寒窗苦读真正有才学的学子身上这样不公,只是隐隐知道些荣王本是要推几个门下入朝的,只是没有证据,竟也不敢告他一二。 他就干了一件事儿。 庞阁老做了主考官,凭荣王那急功近利的性子是一定要暗地里偷问试题的,庞阁老这些年已经如惊弓之鸟,下大狱下得看见荣王就心虚,想必不会拒绝。慕容宁把荣王门下那几张做得花团锦簇应对考试的文章都给偷出来了,卖给了外头不学无术还想一步登天的倒霉蛋儿们。 一卖就是几万两。 于是花团锦簇的文章也没有压过正经的考生,盖因主考官虽然是庞阁老,然而考官却也并不只是他一个来的。看见第一篇时倒是叫人惊艳,然而当出现了与这篇内容一模一样的考卷之后,考官傻眼了。 那什么,买了考题文章竟然一点不改就默写上来,真当考官是脑残呐! 按下这考卷再细细地查看,果然还有几篇雷同的,这考官就知道不对。 又因这考官是太子的人马,竟避过了茫然不知的庞阁老,今早发难,将几张考卷一同送到了皇帝的眼前。 皇帝当场就掀了桌子,将唯一知道考题的庞阁老下狱严查。 吉祥说得倒是十分轻松,然而明秀却知道只怕慕容宁在这里头下了无数的心力,其中的种种也不会这样简单,然而想到如今这人只怕是在家里偷偷儿抱着银子眉开眼笑的,明秀便忍不住笑了一声。 “那今科……” “就那几张试卷不对,旁的倒还好。”慕容宁也没卖考题多坑庞阁老,因此倒霉的就是那几个罢了,吉祥见明秀微微颔首急忙说道,“那几个从王爷手里买题的都是不学无术的衙内子弟,平日里若没有欺行霸市,也不敢连考题都买,就算是下狱,也是罪有应得。” “我知道你们王爷的心。”明秀便笑道,“不必在意。” 见她并未觉得慕容宁不将人命放在眼里,吉祥就偷偷儿地松了一口气,转着眼睛就笑道,“庞阁老也是冤枉,好好儿的文章,谁知道竟有人一字不改呢?”他说笑了一会儿,见明秀目光温和起来,便大着胆子说道,“王爷这也是恼了。” “恼了?” “庞家往贵妃娘娘处举荐女孩儿的事儿叫王爷知道了,王爷听了就恼了。”吉祥急忙说道。 “你只与他说,我既嫁他就是信他,不必担忧。”明秀便温声说道。 “王爷不是担忧,是看不下去您受委屈。”吉祥便叹道,“这是有人想要打脸呢。郡主别看咱们王爷在外言行无忌的,却看不得您叫人冒犯。这庞家女冒犯了您,比冲撞王爷还生气呢!”他说完了这个,就抿了抿嘴角。 他还记得三年前荣王妃冲撞了荣华郡主那一回,自家主子如同困兽一样在王府,双目赤红几天晚上都不肯睡觉,砸烂了书房的不知多少的古董摆件,之后好容易上朝,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参了淮阳侯与永乐公主教女不严。 “你们王爷的心我都明白,你放心就是。”见这小厮是为了自家主子忧虑,明秀便安慰道。 吉祥果然眼睛就亮了,上前就给明秀磕了一个头。 “何必如此。”明秀叫鹦哥儿去扶人起来,见鹦哥儿红着脸过去了,那吉祥还贼眉鼠眼地塞了什么东西往鹦哥儿长长的袖子里去了,只当看不见,伸手取了慕容宁的书信在眼前,将里头“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等酸倒牙的话给看了,顿时抖了抖自己的小身板儿。 她都觉得有点儿冷。 荣华郡主觉得这是肉麻,然而才下朝就叫自家媳妇儿给抓到了上房,被咬着耳朵面无表情的沈国公,却听着一脸羡慕嫉妒恨的恭顺公主磨牙含糊地呜呜叫道,“你看看阿宁平日怎么与阿秀说话的!一句两句好听的都没有,还是不是真爱了?!” 那么多甜兮兮的情话,石头见了都动心呀! 公主羡慕死了。 这国公呢?! “不叫本公主满意,今天睡书房!”她叼着国公的耳朵,横眉立目! 第147章 国公爷到底幸运,没有睡成书房。 荣华郡主火线救场,将一本诗经塞进了亲爹的怀里,之后深藏功与名飘然远去,挥一挥衣袖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从来只会做不会说的沈国公一脸僵硬地顶着早朝面圣的脸,给美得直哼哼的公主殿下念了一晚上的“蒹葭苍苍”,念得身心俱疲嘴都干了,这才叫公主满意,一口啃在他的脸上表示最近天天都得念,之后天亮了,带着一身杀气往早朝去了。 这一回不是很无辜的安王殿下叫下了朝的老岳父揍得鸡飞狗跳的,顶着一双黑眼圈再次哭着挠国公府的大门,无限可怜叫人潸然泪下,然而国公爷更冷酷些,不许下人往里头去给闺女报信儿,叫安王没处含冤。 虽然没人说,明秀却也知道了,笑得不行,盖因苏蔷来了,车进门的时候安王正在国公府外杜鹃泣血,觉得这皇子真是够够儿的了,苏蔷撇着嘴进门就与笑起来的明秀说道,“你喜欢的,原来是这种?” 怨不得她三哥没叫人看在眼里,这比起小白花儿来,确实输了。 “他惯会装可怜的,只是看见了,我却觉得有趣。”明秀可知道亲爹恨这女婿恨得牙根儿痒痒了,只因为这家伙每每干出点儿什么事儿来讨好自己,恭顺公主虽然嘴上脸上不屑一顾,却回头就去折腾可怜的国公爷。 最近的这回,就是叫沈国公老大人往西山去采红叶,必须得火红火红能代表一片心的那种。 “你怎么来了?”闵王府最近没什么动静,明秀就笑问道。 “大哥天天在王府折腾,母亲看不过去了。”叫苏蔷的意思,方芷兰不过是个妾,算什么呢?完全不叫人放在眼里的,况世子慕容敬也不缺儿子,有孕又如何?一顶小轿接进府里来给个房子住着就不错了。 闵王世子可不是这么想。 这可是真爱呀,况方芷兰这姑娘父母双亡多可怜,若王府再不重视,这日子太没有快活劲儿了。 世子大人决定热热闹闹地办一场,吹吹打打将心爱的姑娘连他儿子迎进门。 “疯了罢这是?”听到这儿,明秀无语地说道。 这么风风光光方芷兰是开心了,世子他未来正室得怎么想? 妥妥的宠妾灭妻的节奏啊! 对了,闵王世子妃是方芷兰的好表妹沈明珠来的,或许,明珠姑娘是个善良大度的人儿,能明白世子的心意? 苏蔷都要叫慕容敬这笑话儿给笑死了,她对方芷兰沈明珠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掐出人头狗脑子来也只当看戏,不由与明秀笑着说道,“母亲是断然不管的,说大哥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如今大哥正张罗得热闹,我房里的事儿,他就管不了了。” 贱人世子忙着自己心肝儿宝贝儿的大事,就没时间往弟弟屋里塞妾了。 闵王妃也任凭慕容敬折腾。 若是换个姑娘,闵王妃是断然不肯这样没规矩的,只是这慕容敬未来的媳妇是沈明珠,闵王妃没宰了沈明珠就已经是客气,怎会为她张目?况都说姐妹情深,沈明珠与方芷兰感情这么好,闵王妃更懒得插手。 哪怕沈明珠想要求见她说说道理,闵王妃也没有见。 “我若是她,早就不干这亲事了。”沈明珠这样的屈辱竟然都忍了,苏蔷也觉得心惊,与明秀低声说道,“这是个能狠得下心的女人,我是怕了她了,已经与母亲说了,回头离她远些。”她做不来害人的勾当,却不敢叫别人把自己给害了。 据说方芷兰在沈家三房的日子虽然安稳,然而沈明珠也没少出幺蛾子。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明秀好奇地问道。 “倒也不是。”慕容敬的亲事与苏蔷没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看个乐呵儿罢了,见明秀与自己询问便叹气说道,“还是三哥哥了,你是不成的了,”见明秀嘴角一抽,她摆了摆手便说道,“母亲又给他相看了南宁侯的千金,他却还是不肯。” 苏三的年纪也不小了,却迟迟不肯成亲,苏蔷心里有些担心,低声说道,“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怎么就不成亲呢?”京中王孙公子到了这个年纪还不成亲的,出点儿名的就是安王,再不好些的还有冯五,只是这其中的缘故大家都知道,因此不以为意。 苏三可没有心上人,却托着不肯成亲,莫非…… “莫非我家三哥哥有断袖之癖?”苏蔷忧心忡忡地问道。 明秀叫这脑洞给震惊了一下,顿时哭笑不得。 “这可不好猜的。”想当初安王殿下也叫人以为有断袖之癖的,只是这个年纪不成亲还必然是有些缘故,她迟疑了一下,方才捏着手里的帕子缓缓地说道,“是否已经有了心上人,只是……”她抿了抿嘴角,在苏蔷豁然看过来的目光里轻声说道,“不大好与家中提出来?” “什么不好与家中……”苏蔷笑到一半儿,不笑了。 “你的意思,只怕身份上有些关碍?”苏蔷秀美的脸上露出惊容,也顾不得喝茶了,倾身与明秀问道。 “或是还没有心上人,却不肯将就,就是如此了。”明秀便笑道,“若是不急,贵府只安心等着,不管是哪一种,你三哥哥总会要说出些什么才是。”就算是那对家身份不好,苏三也不会就这样耗着不是?必定要与家中提的。 “你的意思是劝我家不要担心他?”苏蔷想了想便笑问道。 她想通了,不为自家三哥娶不上媳妇儿着急了,脸上就露出轻松的笑容。 “如今闹得大家不好,三公子也心里不舒坦。”明秀想到那日在闵王府苏三见到自己的时候那有些小哀怨恨不能把脸挡住的倒霉样儿便笑着说道,“上一会见了我,他吓得不轻,恨不能叫我看不中呢。” 荣华郡主这就不知道了。若不是安王来了,差点儿狗急跳墙的苏三公子已经准备顾不得形象去挖鼻孔,好好儿恶心一下荣华郡主叫她看不上自己呢。当然,对于这样机智的青年,明秀觉得挖鼻孔还不算,一张嘴全是大蒜味儿就更合适了。 心里憋着坏主意的荣华郡主一脸伟光正地看着手帕交。 苏蔷觉得小伙伴儿真是个好人,对她嫣然一笑。 “行了,我知道你的好意,回头叫母亲不要逼着三哥哥。”苏蔷再一次可惜了明秀没看中苏三,心里已经缓和了,脸一红这才与明秀低声说道,“还有一事……我,我小日子两个月没来了。” 明秀心中一动,之后豁然惊喜! “有孕了?”苏蔷也是个老大难,嫁过来好几年也没有有孕,与明华比起来也差不得什么了。 她唯一比明华幸运的,就是有个也不着急的婆婆,从来都没有逼迫一句。 “这一回,我终于能报答母亲了。”苏蔷红了眼眶,叫明秀嗔了一句给她擦眼角,心满意足地抚着小腹低头说道,“母亲还总劝慰我,说儿女都是缘分,不必着急只叫我安心,只是这一年年的,我……” 她顶着闵王妃与丈夫慕容轩宽慰的话纠结了多年,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了。 “你这还哭,换了别人家有你这样的婆婆,烧香拜佛的心都有了。”明秀见她伤感便笑了,低头细细地检查了桌上的点心,见并无山楂莲蓉等忌口的东西,这才叫鹦哥儿去预备八宝红枣桂圆茶来与她,口中殷殷地说道,“这才两个月?前三个月竟好好儿歇着才好,这一胎坐稳了不是能叫人安心?若想我了,我过去见你就是,莫非我还矫情不成?” 苏蔷叫明秀往身后塞了两个软软的垫子,见她一脸上心,眼泪都流不出来了,扑哧一声笑了。 “我一心为你,你竟然还笑我?”明秀不由嗔道。 “我只是觉得快活。”苏蔷笑着拉住了明秀的手轻声说道,“难道我不知道不好动?实在是我要出京往庄子上安胎,临走前来与你说说话儿。”见明秀怔住,之后目中露出了然,她心里暗叹了一声方轻轻地说道,“母亲说了,王府之后的日子乌烟瘴气只怕是住不得了,别连累我,叫我与二爷往庄子上去。” 沈明珠不是好惹的,方芷兰看起来也不是省油的灯,闵王妃可以冷眼旁观,随便叫慕容敬的妻妾在王府闹腾,却绝不肯叫苏蔷叫人连累的,因此已经与慕容轩说了,带着精细的嬷嬷与下人,往庄子上去。 那庄子是从前先帝赐的,宽阔怡人,更养人些。 “王妃也是一心为你了。”明秀便叹了一声。 “母亲极好的,我又孕在身,她也从未说叫哪个丫头去服侍二爷的话。”苏蔷也跟着叹气道,“父亲母亲都慈爱,我只觉得那人身在福中不知福。”慕容敬这样糟蹋闵王夫妻的情分,叫苏蔷都看不过眼去。 “这些你别管,不然王妃还得为你焦心。”明秀到底劝了,又叮嘱了好些方才送了苏蔷出门。 苏蔷过几日果然就出京去了,之后明秀就听说闵王府上挂起了红灯笼红绸缎的,喜气洋洋接方芷兰过门,虽然不许走中门的,然而却也开了侧门吹吹打打热闹极了,显然在慕容敬的心里,妻子与妾都挺要紧,一个都不能叫伤心的。 方芷兰穿着红衣,顶着沈明珠赤红的眼睛笑意盈盈地走到了太夫人的上房去拜别。 “贱人!”三太太在她的身后唾了一口,却不敢也跟着往里走。 从知道沈明珠对太夫人干了什么,她就不敢见太夫人了。 实在是心虚,也是在是太夫人如今的模样骇人。 对三太太与自己的辱骂完全不放在心上,方芷兰的目光只炫耀地在沈明珠的身上掠过,有意挺了挺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果然见沈明珠的脸扭曲成了一团,她轻轻笑了一声,弹了弹身上这件慕容敬特意给自己买来的,据说三千两的火红刺绣嫁衣,走到了太夫人的床前。 太夫人虽然抻着还没死,然而早就下不得床了,此时努力仰着头,用痛恨的眼神看着夺走了沈明珠夫君的丫头,口中嗬嗬地叫了两声,仿佛是在后悔,又仿佛有些说不清的复杂的情绪在涌动。 “你们出去。”方芷兰与太夫人房中的丫头柔声说道,“临别前,我与老太太说些私房话。” 她比正经的姑娘更早嫁到王府去,自然是得势的人,哪怕太夫人努力叫了两声不许人出去,然而这房里的丫头还是垂了眼睛躬身退下,只留了太夫人与方芷兰在房中。一个机灵的,还回身将门给阖上。 “老太太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人。”方芷兰欣赏着太夫人的表情笑了。 从前富贵怡人的国公府的宝塔尖儿,如今脸上全是一层层的耷拉下来的皱纹,整个人瘦成了一把骨头不说,人也仿佛惊弓之鸟一样,一点的声音都会吓得她从床上弹起,缩成一团。看着那双惊恐到处看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方芷兰就嫣然一笑。 “老太太休息得不好么?”她上前给太夫人掖了掖被角,却见太夫人突然惨叫了一声。 不过是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太夫人的肩膀,然而她却已经疼得喘不过气来,翻了几个白眼儿才回过劲儿来,把身子都缩在了被子里浑身乱抖,之后看向方芷兰的目光迷茫了一下,却露出了更多的惊恐。 太夫人的眼睛里,方芷兰的面容模糊起来,慢慢地化作了另一张与她有些相似,却布满了怨毒的女子的脸来,那女子七窍流血,一张嘴就是黑色的血流出来,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地看着她,嘶声问道,“姐姐为何害我?!” “啊!”太夫人顾不得喝骂方芷兰了,将头都缩在被子里抖起来。 她一动,浑身上下竟无处不疼,疼得仿佛叫人千刀万剐一样。 她知道那是谁。 那是她的亲妹妹,当年叫她陷害名节尽毁不得不随意嫁人,最后机关算尽年纪轻轻就一病死了的亲妹妹! 那时她与她都是要嫁给老国公的人选,因她那妹妹更年少些,她知道嫡母是想要妹妹嫁过去的。 她不甘心。她心里有老国公那么多年,也希望老国公用对嫡姐的深情来待她,更何况国公府富贵尊荣,她不得不算计了妹妹,用她对自己没有防备叫她失了名节,因此叫嫡母失望,自己取而代之。 可是她不知道她过得这样不好呀! 也不知道那家里的妾室竟然还有那样的胆子,敢给正室投毒害了她的身子骨儿去。 她已经忏悔了不是么? 她接了她的血脉放在膝下好好儿地养大,锦衣玉食各种的好药,难道还不够么? 她来,是来索命的么? 这些日子每天晚上都能看见冤魂与自己面前的太夫人吓得已经要崩溃了,偏偏不知为什么,竟不能闭上眼好好儿地歇一歇,只能这样瞪着眼睛维持清醒的模样。 见她这样恐惧,方芷兰娇笑了一声,眉目婉约柔顺。 “临走前,我得再告诉老太太一个秘密,不然走得不安心,总是牵挂老太太的平安呢。”她揉着嫁衣有些忧愁有些柔顺地说道,“您还不知道,您这天天喝的药是什么,又是谁给您送来的罢?” 太夫人身上一抖,迎着方芷兰恶意的眼睛,脸突然白了…… 第148章 方芷兰的唇秀美柔和,然而说出的话,却跟刀子一样。 太夫人只觉得心中恐惧,竟不敢听,用力摇头,张嘴想叫外头的丫头们进来,却喊不出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觉得嗓子疼得厉害,很久都不能说话了。 仿佛……是从她的最疼爱的孩子沈明珠亲手给她端了一碗药。 这个时候,瘦骨伶仃的太夫人甚至有些可怜,然而方芷兰却跟没有看见似的。 “您其实,早就知道我与世子的事,对么?”她还是一副说一句话就要喘一口气的柔弱样子,缓缓坐在太夫人的身边悠然地说道,“这府里,有什么能瞒过您呢?我屋里的大丫头红珠不就是您调/教出来的么?”见太夫人目中一缩,方芷兰虽然不知道这老太太与自家祖母的旧事,然而却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待自己好,可是心里却还存着对自己的防备,心中虽不解,只是到底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掩唇一笑,风姿无限。 “您赏了我那么多的粉彩花瓶儿是为了什么?数珠上的□□是怎么回事?”她笑吟吟地问道。 太夫人听到这里已经唬得浑身乱抖,惊恐地看着这个本该一无所知的丫头。 她没想到只知道风花雪月的方芷兰竟然其实这样精明。 是,她早就知道这死丫头背叛了明珠勾搭了闵王世子,可是恐明珠知道之后与闵王世子生隙因此闷不吭声,也不肯将此事当众挑明便宜了这个死丫头得着名分,因此赐下了会叫人不好有孕的花瓶与在□□之中侵了很多天的名贵数珠,好叫方芷兰将那数珠拢在手上。 那数珠上的□□顺着皮肤慢慢儿地过到方芷兰的身体里,叫她死的不明不白也就罢了。反正这丫头总是身子骨不好,见风就倒的,一病死了谁也只会叹一声红颜薄命。 她这么做,都是为了明珠的一生呀! 可是她怎么知道的?那数珠儿呢?! 太夫人看着方芷兰就跟看美人蛇差不多了,毛骨悚然。 “好叫老太太知道,我与表妹姐妹情深,有了好东西自然自己不敢戴,赠与表妹,才是我的一片心呢。”方芷兰柔声说道。 太夫人急得嗓子里发出了一生嘶吼,就要往方芷兰的身上扑! 她要撕了这丫头这身衣裳! “您就老实呆着罢!”方芷兰本是最有心机的人,不然不会入了国公府悠然地过了这么多年。虽然因想要嫁给平王世子总是与沈明秀有许多的冲撞,然而自己却并未吃亏,总是叫别人倒霉为自己张目,如今见太夫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她微微一笑,柔弱的眉目越发地软和了起来,用纤弱的声音羞涩地说道,“您还为表妹张罗什么呢?您这样担心表妹,可是您不知道,她可是您如今这样儿的罪魁祸首。” 仿佛是怕太夫人不明白,方芷兰便含笑说道,“我说有种□□给老太太吃了就能多活几天,叫她不必守孝能顺利地嫁入闵王府,只是这药药性猛老太太得多吃些苦头。老太太猜猜,表妹怎么选?” 不必猜,只看眼下,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太夫人扑到一半儿无力地摔在锦被上,看着方芷兰如同看着恶鬼! “老太太什么都明白,也该理解表妹。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呢。”方芷兰对太夫人无话可说,她虽然叫太夫人养了许多年,然而却不得不屈居沈明珠之下小意奉承着,这些年的日子过得也苦过了,竟对太夫人一家完全没有感激之心,反而觉得眼前十分得意,有一种自己终于翻身可以踩在这些曾经怠慢过自己的人头上的猖狂,起身稳稳地说道,“这么久了,也没见老爷太太常来瞧瞧您,您这日子,啧啧……” 她得了沈家的恩惠又如何?就算得了,那也是她们自愿给的! 太夫人已经想明白了一切,想到自己最心爱的孙女竟然这样作践自己,眼里就滚出了泪水来。 见她呜呜地哭了,满头白发都散在锦被上,方芷兰只骂了一声晦气,走出房间也不在意的,恢复了一贯的娇弱柔媚,迎着匆匆赶来的慕容敬羞怯地一笑,将自己的手搭在了这个男人的手中。 “世子!”沈明珠冲出来,眼里全是眼泪地唤了一声。 方芷兰扶额嘤地一声,脸上露出了十分的苍白无力,靠在了慕容敬的怀里娇喘起来。 “你身子骨儿弱,这今日太折腾你了。”慕容敬哪里还管沈明珠对自己流泪呢,急忙扶住了怀里这个离了自己就不能活的女人,怜惜地说道,“与太夫人磕头去了?” “老太太养了我一场,我怎能不告而别呢?”方芷兰柔柔地说道。 “你的心就是这样良善。”慕容敬怜爱地看着她,之后也不顾沈明珠的阻拦,扶着袅袅而行的方芷兰径直走了。 沈明珠追出了很久,见慕容敬头也不回,失声痛哭,然而哭过之后,心里却生出了更多的恐慌。 她只怕慕容敬现在不想娶她了! 沈明珠哭了一场,却不肯去见引狼入室的太夫人,心里揣着怨恨瞪了太夫人处守在外头的丫头们一眼,顿足走了。 明秀并不知道沈家三房这一晚上这样热闹,只是听说闵王世子大张旗鼓地收了一个妾进门,规格与娶妻差不多,想来是心爱的。 知道这是方芷兰也就罢了,明秀对这些并没有什么兴趣,与恭顺公主看完了嫁妆就开始等待自己的亲事。 此时前朝庞阁老舞弊案越演越烈,庞阁老在天牢撑不住,已经吐出了许多从前的旧案,大理寺欢喜得不能自已,越发地审了起来。 明秀只知道仿佛荣王正在朝中上蹿下跳地想要捞他,然而这一次,却没有说服皇帝。 皇帝这性子现在越来越古怪,从前看庞家顺眼的时候千般维护,然而眼下却又不肯管了,看着如今的庞阁老,明秀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另一个。 永乐公主。 永乐公主得宠的时候何其风光,然而一朝失宠就再也没法翻身,从此败落,且叫从前得罪过的报复起来,更添凄凉。 这位帝王仿佛很喜欢将人捧得高高儿,然而再重重地摔下去,看着人摔得粉身碎骨。 心里对皇帝越发警惕,明秀想到深受皇恩的沈国公,就觉得心里发慌,恐父亲也沦落到那样的地步。 沈国公得宠的时候,皇帝甚至都在他面前妥协,可是若真有一日皇帝不肯妥协了呢? “我与他们不同。”沈国公正在书房看着手上的几张信纸,见明秀匆匆地到了自己面前,脸上还带着紧张,又听了闺女这些慌张的话,木然的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招了明秀到自己身边坐下,摸着这个已经长大了的孩子的柔软的头发温和地说道,“他们仰仗的,只是帝宠。而我的帝宠,仰仗的是我自己手中的兵权。他一日要用我,一日不得不依靠我,就不敢送我去死。” “若他不肯用父亲了呢?”明秀听了有些放心,却还是迟疑地问道。 “他不肯用,我就寻一个肯用我的人。”沈国公慢慢地说道。 这话中真是意味深长,明秀呆了呆,看向沈国公的眼神充满了惊异。 “我不会先辜负他,可他若是想要坑我……”沈国公脸色一冷,淡淡地说道,“他就得知道厉害!” 他很早之前,甚至比旁人更早就知道皇帝是个王八蛋,那心里就没有别人只有自己的王八玩意儿。只是到底混得熟,国公爷也懒得计较一二小事。可若是这家伙真的坑到了他的头上,沈国公也不在乎换一个皇帝来效忠,总不能跟淮阳侯一家似的,沦落到落魄的境地是不是? 他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活呢,可不能叫人害了去。 “有父亲,有你兄弟在,你就永远都有靠山。”沈国公看着即将出嫁的女儿温声道,“安王如今还好,你就好好儿待他。若他有一日不好了,只管随意处置,不必担心别的。”见明秀红着脸点了头,他便将手上的信纸往桌上一扔哼了一声方才说道,“这小子奸猾,只是到底为人赤诚,我觉得人品尚可,竟也放心。”他沉默了一回,见明秀的目光落在信纸上,便将信纸给反扣在了桌上。 “那是……”明秀仿佛看见了“太夫人”等字样儿。 “没事。”沈国公可不想叫三房那点子污秽的做法叫闺女脏了眼睛,敛目将手放在双膝上淡淡地说道。 明秀见了这个,就心里知道只怕这里头有事儿,只是到底不大与自己相关,因此也并未在意。 她正要与沈国公再说几句话,就见外头一个丫头垂头走过来,福了福方才躬身说道,“公主请国公回房。” 这话说出来,沈国公的脸默默地扭曲了。 明秀看着亲爹的脸色顿时就笑了,见他纠结得不行,急忙又从书架子上取了一本儿已经泛起了毛边儿的诗经来放在了沈国公的手里,笑嘻嘻地说道,“原来又到了这时候,是我的不是,父亲去忙着母亲去,不必理会我。”她起身,转头见沈国公默默地收好了诗经起身走了,便追出去跟在父亲的身边儿笑着说道,“母亲最爱‘宛在水中央’那句了,您若念念,母亲一准儿欢喜!” 说了,荣华郡主觑见了自家亲爹要吐血的脸,恐被罚站,转身就跑了。 因有爱女提醒,国公将公主服侍得很好,红光满面的,一时对闺女就要嫁人也有些放开了的意思,虽然还不许慕容宁进门,然而却和气了许多。 三个月一晃而过,虽然天气寒冷了起来,然而明秀的心里却是热的。 这一日正是出嫁之日,国公府里头张灯结彩喧嚣不已,明秀透过自己的闺房就见外头到处都是喜庆的大红色,来来往往的丫头脸上都带着欢喜的笑容。她的心情突然有些紧张,不由抓住了陪在自己身边的两个丫头的手,由着她们笑吟吟地给自己打扮。就见那银镜之中淡淡地映照出了一个女孩儿的红润娇俏的脸来,仿佛是喜笑颜开,仿佛是快活,竟比之前看起来更美丽了许多。 她的身上穿着的是皇后从宫里赐下的嫁衣,上头一头凤凰绕着长长的火红的衣摆蔓延到了她的衣襟处,仿佛活了一样。 平日里明秀不喜欢往头上插戴太多的首饰,只觉得头上坠的慌,然而今日她的头上却带着全套的头面,一只金光璀璨的凤凰卧在她高高梳起的发间,凤尾垂落,一只红宝从凤凰的口中吐出来垂在她的眉间,摇曳之中衬着晃动摇曳的红烛的灯火,那银镜之中的女子双眸都潋滟生辉。鹦哥儿小心翼翼地将一副火红的珠帘戴在了她的头上,水晶串成的珠帘在明秀的眼前晃动,仿佛人影都模糊了起来。 “郡主今日真好看。”明秀已经绞了脸,脸上越发细腻白皙,透着从前不同的美丽。 明秀只是笑笑,目光往外头看去。 恭顺公主带着二太太与明静明真一同过来,见了明秀今日格外明艳,恭顺公主的眼眶就红了。 “这是三妹妹的大喜,伯娘可不好掉眼泪珠子,叫三妹妹心里不安呢。”明静急忙劝道。 她嫁给善仕之后日子过得格外和美,善仕本就是个聪明人,将自己这位新娶回来的妻子捧在手里地相待,时日久了,见明秀并不恃宠而骄,平日也不以沈国公府等等的势力来压人,更对长辈孝顺对他温柔妥帖,一时就有了刮目相看之意,再相待些日子发现明秀真的是一个十分温柔贤良的女子,就收了从前只预备举案齐眉的心,慢慢地将明秀当做自己真正的妻子相待。 如今琴瑟和鸣,明静的脸上都带着红润,显然过得很好。 “我亲手养大的闺女呼啦啦就走了,莫非我还不行哭了?”恭顺公主吸着鼻子委屈地说道。 明秀的眼眶也红了,将脸伏在恭顺公主的手心儿里,小声儿唤道,“母亲。” 她难得有这样依恋的时候,仿佛很小的时候才会如此,慢慢地长大之后,就再也不肯对她撒娇了。 因为恭顺公主慢慢习惯对自己闺女撒娇了。 恭顺公主想着闺女从小儿就跟小大人儿似的,顿时眼泪就下来了。 “这怎么说的。”虽这样说,然而二太太却也在擦眼角,显然也难受了起来。 “我的阿秀,我,我舍不得呀!”恭顺公主顾不得一旁丫头“郡主仔细脸花”的话了,抱着闺女就哭起来了,抽抽搭搭地哽咽道,“我的心肝儿,我的命呀!”她见明秀依旧懂事地擦干了自己的眼泪,红着眼眶来劝自己,越发觉得闺女是个孝顺的孩子,只顿足拉着明秀格外细白的小手叫道,“不嫁了,咱们不嫁了呜呜……”她一边说,就一边哭着滚到了闺女的怀里去了。 荣华郡主也只是哭着哭着是个意思来的,没有想到竟大发了,抱着这亲娘柔软的身子,嘴角抽搐了起来。 她就是做个样子来的…… 她真的很想嫁人了! 第149章 恭顺公主这话叫心理脆弱的安王殿下听见,非吓哭这女婿不可。 二太太眼泪还没擦完呢就听到了这个,顿时眼前一黑。 “等三丫头嫁出去,以后有的是时间来看你,一样儿的。”二太太觉得得帮明秀一把,先叫这姑娘嫁出去呀,急忙将恭顺公主拉到怀里拍着这嫂子柔软的后背脸色僵硬地说道,“知道嫂子舍不得,只是舍不得归舍不得,这婚都赐了,怎么都不好反悔的不是?” 天可怜见的,二太太连自家夫君儿子闺女都没用这样软语哄过,人生第一遭,竟然落在了嫂子的手里。 为了自家侄女儿,二太太也是拼了。 恭顺公主趴在二太太肩膀上抽抽搭搭,可怜极了,如同一朵儿风中的百合花儿。 明秀松了一口气,目光感激鼓励二太太坚持住,叫吓得不行的玉惠给自己端了银镜整理了打扮妆容,走到了床边老老实实地坐下。 她还是少说话吧…… 恭顺公主也知道自家闺女岁数儿大了,再不嫁只怕就嫁不出去了,方才只是随口抱怨一句,没有想到收获了一个愿意哄自己的二太太,顿时捂着眼睛拧着身子继续装模作样。 正装着呢,就见平王妃与罗夫人联袂而来,脸上都带着欢喜的笑容。 “阿秀今日出嫁,日后要与安王好好儿过日子,和和美美的。”平王妃给明秀抚弄了一下头发,见这个今日格外娇艳的女孩儿人一身尊贵的王妃等级的妆容,然而头上一只金凤旁却还插着一根很粗糙丑陋的金片子,想明白了这个是什么,心里就一酸,只觉得这孩子与自己无缘,然而今日明秀大喜到底不好露出伤心的模样,便勉强笑着说道,“安王性子好,以后,阿秀有福。” 她见明秀对自己一笑,转头红了眼眶。 明秀虽然对自己孺慕依旧,然而她却知道,这已经是生疏了。 从那日知道慕容南成亲,明秀就再也没有踏足平王府,平王妃就已经知道明秀的意思。 她不愿再打着表妹的旗号恶心慕容南夫妻,也不跟用无辜的脸来与平王府亲近,去伤害慕容宁的心。 哪个男子会愿意自己的妻子还跟没事儿人儿似的亲近从前订过亲的人家呢? 觉得这叫自己嘴里发苦,平王妃勉力一笑,又与好容易从二太太怀里拱出来的恭顺公主道喜,四处看看便笑问道,“阿遥呢?” 罗遥最爱明秀这个表妹,这个时候竟然不在,实在叫人疑惑。 “往前头揍安王去了。”恭顺公主言简意赅地说道。 罗夫人正笑吟吟地陪着明秀说话,听见这句耳朵一抖,仰头看天只当没听见,拒绝看身边苦主他媳妇儿意味深长的脸。 “瑾哥儿呢?”明秀见女眷们凑在一起说笑,觉得屋里热闹,又觉得这个时候安王竟然还没来是不是悔婚了等等,不见平王妃所出的第二子慕容瑾,便笑问道。 平王妃拿手往外一指,明秀顺着那方向看去,就见敞开的门板后,一颗小老虎的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出来,扶着门板往里看了一会儿,见无人理睬自己,小老虎垂头丧气地自己爬进来,尾巴都耷拉在了地上拖着,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明秀的面前,熟练地抱住了明秀的腿仰着小脑袋眼泪兮兮地问道,“表姐,表姐是要嫁给堂兄了么?”他把毛茸茸的老虎脑袋在明秀的手边儿蹭蹭。 怨不得他看堂兄不顺眼呢,原来是应在这儿了! “是呀。”明秀摸了摸小老虎的头,觉得手感不错,顺便觉得平王妃越发地坑儿子了。 人这么多都叫穿这一身儿老虎装,她这表弟的人生日后只怕都是黑历史呀! 小老虎吸了吸鼻子,仰头,纯良地问道,“表姐能不嫁么?” “不能。”不嫁这话今天听了好多,荣华郡主觉得额角一根青筋迸起。 “表姐,其实可以等瑾哥儿。”小老虎羞涩了,扭着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羞涩地捂脸说道。 “嗯?” “表姐再等几年,瑾哥儿长大了,就能娶表姐了。”到时候表姐就可以天天摸他的毛儿,陪着他玩儿了! “不行。”狠心的表姐顿然拒绝了,不顾小老虎撇着嘴儿要哭,白皙的手指点在表弟的头上柔声说道,“表姐只会嫁给安王。” “堂兄太讨厌了!”小老虎的尾巴抽了一下,转头扑腾到了自家表姐的床上团成一颗毛球儿嗷嗷地哭道。 女眷们都笑了,看着这小老虎在床上打滚儿,平王妃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这屋里正是一片的热闹,外头却突然传来了更高的喧哗声,不知是谁的声音在叫好,还在呼和,之后,突然所有的声音都压下去了。 明秀正觉得诧异,推开窗就见远处灯火如同一条火龙一样往此地蜿蜒而来,竟来得极快,想到本该在此时守在门外拦着安王不叫轻易进来的大哥沈明程与罗遥,外加自己的亲爹沈国公,荣华郡主就觉得安王只怕使出了什么绝技,果然不大一会儿,灯火通明不知多少的火红灯笼的光辉之下,一个身穿大红喜袍,美丽艳质夺目的漂亮的青年一脸傻笑地进了院子,见了明秀,仰头就一笑。 明秀急忙退回床边,放下了头上的珠帘眼角带了笑意。 她看见了,一脸郁闷的沈国公的身边陪着笑眯眯的太子,安王的身边还有只脸色阴郁冷酷,仿佛叫人欠了八百万的唐王殿下。 这二位真是大杀器,再想肆意热闹,碍着太子的身份与唐王的讨债脸,也得放过安王这一回了。 明静的夫君善仕亦步亦趋地跟在太子的身后,脸上真是特别地郁闷。 他成亲那日叫慕容宁折腾成那样,正想着风水轮流转今日好好儿回报呢,谁知道太子竟然来了,还怎么发挥呢? 都说安王狡猾,还真是很有道理。 慕容宁见明秀的脸在窗边闪过就不见了,眉开眼笑地拱开了自己面前的唐王,羞答答地走到了门外对恭顺公主作揖。 亏了太子还挺是个东西的知道给弟弟助阵,不然瞧方才沈国公门外那架势,只怕自己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呀! “母亲。”他甜蜜地往恭顺公主处唤道。 恭顺公主眼前一黑,撇了撇嘴角,却还是哼哼唧唧地应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沈国公只能默念来日方长了,心里记下了太子这一笔,往沈明程的方向微微颔首,就见这英武的青年上前将明秀背了起来,沉沉地看了慕容宁一眼,这才往外头走去。一边走,一边与明秀低声说道,“你嫂子见红了起不来,心里却记得你,叫我与你说,她虽然没在这里,心却是与你一处的。” 慕容笑开开心心好几天就为了送明秀出嫁,然而没想到昨日起竟然就下面见了红,太医来看,说是胎有些不稳,叫卧床。 想到慕容笑趴在床上郁闷得不行,沈明程就无奈地叹了一声。 今日,他本想好好儿折腾折腾安王的。 “难道我还会记恨嫂子不成?”慕容笑虽然今日没来,然而这些日子一直在跟着恭顺公主张罗嫁妆,还拿了自己陪嫁的东西归在明秀的嫁妆里,这样的情分,自然不是一日不见就能抹杀的。搂住了自家大哥强壮的脖子,明秀安安稳稳地趴在他宽阔的背上笑嘻嘻地说道,“等过一阵小侄儿出世了,我才好天天与嫂子一处玩儿呢。” 她一边与沈明程说话,一边回过头去看身后的慕容宁。 他在火红的灯笼下对自己粲然一笑,风流无双。 “这小子,就是生的好些!”沈明程看安王就跟看狐狸精差不多了,哼了一声,到底将妹妹背进了花轿之中。 帘子落下,挡住了外头家人的脸。 明秀握着手中给自己的宝瓶,坐在这花轿里,听到外头又吹吹打打起来,花轿一晃,摇摇摆摆地起伏起来。 这是离开父母,去另一个自己不熟悉的地方了。 明秀心里突然有些恐惧,想要掀开花轿的帘子回头再看看自己的家,可是却还是努力忍住,眼眶却红了。 她方才口口声声说要嫁人,可是事到临头,却真的舍不得了。 她仔细地把眼泪给擦干,听着外头的贺喜声就感觉到花轿停了,帘子掀起来,就见外头是一处灯火通明,喜庆火红的奢华大院,四处照得极亮,她叫人扶着缓缓走进了这很大的屋子,就见这里头竟到处都是大红,连纱幔都是红色,转头去看,见玉惠与鹦哥儿都跟在自己的身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去,叫人扶着与慕容宁一同在大屋的中央拜了宫中的方向,拜了天地又彼此对拜,这才往后头去了。 后头依旧是大红,一张很大的喜床上龙凤交颈,红纱飘落,不远处一对儿儿臂粗细的龙凤双烛噼噼啪啪地燃烧。 她叫玉惠鹦哥儿陪着耐心地坐在床上,上头都是花生莲子核桃等等。 明秀并不是懵懂的小姑娘,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脸色通红,竟觉得自己有些臊了。 “瞧瞧这新媳妇儿,竟坐得住呢!”她才坐下就已经听到外头传来唐王妃张扬的笑声,一抬头就见唐王妃扶着太子妃一同进来,后头跟着慕容斐慕容明还有一个慕容复,因见了自己熟悉的人,方才到了陌生之处的恐慌与不安就消散了许多。明秀抬头对唐王妃微微一笑,却知道今日不能多说什么的,微微颔首中,就见慕容宁红着脸笑嘻嘻地进来,见了明秀就垂了垂修长的睫羽。 “还臊了不成?”唐王妃可知道安王不是什么腼腆的人,指着他嘲笑道。 安王殿下今日娶媳妇儿,大喜,自然不会与自家嫂子反驳,不然还不叫亲哥给揍得去见祖宗呀,就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来。 有嬷嬷上前将喜秤放在他的手里,他迎着明秀看过来的目光走到了她的面前,抿嘴笑了一下,伸出喜秤小心翼翼地将她眼前的珠帘挑在了金凤上。 “娶了媳妇儿,你欢喜不欢喜?”唐王妃最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了,见慕容宁与明秀要喝交杯酒,便在一旁笑问道。 “你是个混不吝的,别叫他们臊了。”太子妃含笑推了唐王妃一把。 这嫂子真是太小看安王殿下了。 但凡要点儿脸,安王殿下这媳妇儿都够呛,那真是靠没脸没皮换来的,况当日撅着狗嘴啃花瓶当做心上人的嘴的,那猥琐程度都破表了。唐王妃觉得太子妃这是没见识过老四的真面目,叹了一口气,就见方才还笑得很腼腆可爱的美貌青年目光流转地看过来,脸儿一红,却笑嘻嘻地说道,“欢喜,再没有今日的欢喜!”他转头见明秀对自己笑得弯起了眼睛,便也跟着笑了。 虽然安王殿下的脸红了,不过这是热的,真不是害臊羞的。 “嫂子可看见了?”虽然不与唐王说话,唐王妃却并不预备因自己叫这喜事儿都没劲儿了,便与太子妃炫耀道。 “你说的都有理。”太子妃笑了一声,又与慕容宁笑道,“以后,可不许慢待阿秀,知道么?” “我可舍不得。”安王殿下笑呵呵地说了大实话。 明秀只装柔顺,伸手与慕容宁急切伸过来的胳膊交缠在一起,只觉得眼前这个艳色逼人的青年的气息与自己交缠在一起,微微红了脸,仰头将手中的酒仰头喝了。 她喝了这一杯酒,脸色越发地红润起来。 “行了,你心愿得偿,也得好好儿与外头热闹热闹。”太子到底稳重,只看着唐王妃嬉笑两个新人,又见喝了交杯酒,这才拉着慕容宁出去。 “表妹等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啊!”慕容宁拉着明秀的手恋恋不舍,瘪着嘴儿叫两个哥哥给拉出去了。 太子妃与唐王妃也跟着出去招待众人,就听见外头传来觥筹交错之声,明秀等了一会儿,方才叫玉惠与鹦哥儿给自己洗脸换了衣裳,又见三个小的也跟着出去了,到底清闲了起来,抬头看这房间的摆设,这才见这屋子里头的摆设与装饰竟与自己喜欢的样子差不多,看着就带着几分熟悉,一时就对这以后要生活的地方生出了十二分的亲近来,在地上走了一圈儿,吃了些点心,这才歪在了床边等着。 不知等了多久,久到明秀叫人推醒,这才对上了眼前一张笑得开花儿的美人脸。 “表……阿秀……”慕容宁完全没有喝高了的样子,只是脸有些发红,看着明秀的眼神亮晶晶的。 “我当唤王爷……” “叫阿宁。”慕容宁等这一天好久了,急忙拱了拱明秀的脖子,嗅到媳妇儿身上淡淡的清香,顿时呼吸就急促了起来。 玉惠与鹦哥儿含笑对视,无声地退出了屋子,关上了门。 “阿宁。”明秀摸了摸在自己颈间嗅来嗅去跟小狗儿一样儿的家伙的头,笑眯眯地唤了一声。 多温柔,多迁就,这是默许的意思呀! 安王殿下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嗷呜一声,将媳妇儿扑倒在了床上,居高临下地看了看并不推开自己的心上人,觉得自己身后的尾巴都开始摇动了起来,默默地感谢了一下苍天神佛,颤抖着手解开了她的寝衣,之后…… 应该怎么洞房来的?! 安王殿下突然呆住了。 明明昨天才捧着书复习了一整天,怎么事到临头,全忘了?! 现在说声稍等,还来得及不? 第150章 一夜好梦。 明秀清醒起来的时候,眼神恍惚地看着头上火红的纱幔许久方才完全明白过来。 眼前的是有些陌生的房间,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人蜷缩成一团拱在她的身边,吧嗒着嘴儿睡得正香,嘴里哼哼唧唧不知在念着什么,只是看着那张傻笑的脸就知道只怕没有梦什么好事儿。这青年穿着大红的寝衣,格外白皙美丽,却叫明秀叹了一声。 她从前听说一个人的睡姿也能看出这人的精神状态,蜷缩起来这类型,仿佛是对着世界不安,有些神经质的表现,这样的人却此时睡在她的身边格外地安稳,那是不是说明,她是这个人信任的,愿意依靠的存在? 想到这个,明秀的目光越发温柔,伸手轻轻地摸了摸慕容宁的头。 这青年还在睡,可是却下意识地往她的手心儿拱了拱,伸出一双露出白皙肌肤的手臂将她抱在怀里小小地叫了一声“阿秀”,之后撅着嘴巴在诧异的明秀的脸上啃了两口,嘿嘿地笑了两下,搂得更紧了。 明秀哭笑不得,想到这青年昨天晚上一脸震惊之后生无可恋呜呜地哭了半宿,越发可乐。 精神的时候都没干出出格儿的事儿,睡熟了竟然这么猥琐。 想到昨天晚上,明秀幽幽地吐出一口气。 她大概是这世上第一个大婚头一天就和自家王爷盖棉被纯聊天……看着自家王爷哭得稀里哗啦的王妃了。若不是恐安王臊得去跳护城河,明秀还真想与人说道说道这其中的有趣,特别地昨天晚上这人可怜巴巴小狗儿一样的眼神。 正想着,抱着她的青年缓缓睁开了眼睛,之后,突然撒开了手,转头就滚到了床头里去。 “这是怎么了?”新鲜出炉的安王妃特别恶趣味地对把头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安王殿下笑吟吟地问道,“王爷这是睡得不好?不然,我服侍王爷继续睡一会儿?”见这青年把全身都缩进被子里了,她笑了笑,起身准备穿衣。 因昨天什么都没干,安王妃大人一点儿都不觉得身子酸软不能起身的。 “不要休我!”见这是要翻脸无情的节奏,安王再也顾不得害臊了,从锦被里飞鼠一样扑出来,抱着自家媳妇儿嗷嗷地哭着说道,“昨天,昨天是意外!你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一定都会了!” 兵临城下发现自己的武器不好用啥的,真是太焦心了! 安王殿下的心都被深深地伤害了。 这力气不小,安王妃差点儿叫这青年给搂得断了气儿,都要笑死了,低头摸了摸这青年的脸柔声说道,“既然嫁给你,这算什么呢?”她目光幽怨地看着还红着眼眶,昨天哭了一晚上因此眼睛发肿的青年叹气道,“只要咱们在一起,就夜夜如昨晚,我都不会在意的。” “不!”安王哭着喊。 媳妇儿体谅挺好的,可是,可是安王殿下自己都没有想过要天天纯聊天的呀! 他想吃掉心上人不知多少年,可是硬件儿不给力,他,他可怎么办? 莫非是这些年打光棍儿憋的? 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伤了硬件儿?! 安王殿下哭得更凄凉了,呜呜地哽咽地说道,“我一定能好起来!” “咱们一起努力。“明秀想到昨天叫这青年媚眼如丝将身上的寝衣解开,脸也红了,只是又想到这青年笑靥如花地覆在自己的身上亲亲自己的脸啃啃自己的耳朵连他自己的衣裳都扒掉了,硬件儿精神抖擞,却在才碰着自己的身子就一泄如注的样子,不由就乐了。 她仿佛听说,没沾过女人的童男子,才会有这样的情况来的。 不是什么要紧之事。 只是安王妃挺喜欢看安王殿下哭哭啼啼的,还是不必提醒了。 那天打雷劈的小眼神儿,还真很有趣。 “没事儿,回头咱们再试试,我不嫌弃你。“明秀摸着安王光滑白皙的脸,笑眯眯地说道。 安王殿下叫这一句话治愈了,突然有一种大难逃生的感觉。 从前他以为大婚之前每一天都夜长梦多,没有想到大婚之后,竟然还要提心吊胆! “若,若我真好不了了呢?“慕容宁哆哆嗦嗦地问道。 他两辈子加一起都没有这么快软掉的时候,真是好担心呀! “别怕,好不了,我也陪着你。“安王妃温柔的声音,顿时治愈了安王殿下千疮百孔,怀疑自己人生的心灵。 “那你为什么要起来?”既然不会被休掉,安王殿下顿时又抖起来了,一边起身拿手臂环住了自家王妃纤细的腰肢,一边修长的身子缠住了明秀的身子小声儿说道,“别起来,咱们就好好呆着,我心里欢喜呢。” 她在他的身边,哪怕什么都不能做,都叫他安稳。 慕容宁只觉得昨天那一夜,是自己睡过的最暖和的一个晚上。 “今天还要入宫与皇后娘娘请安呢。”明秀被缠得死紧,这才知道什么叫美人蛇,不由一边将这粘人的家伙给推远点儿,一边喘着气儿柔声说道,“到底不好叫娘娘们等着,等回头,我天天陪着你。” “叫母后,叫母亲。”慕容宁蹭了蹭明秀的手小声儿说道。 “是,是母后和母亲。”明秀妥协地笑道。 见她对自己这样耐心温柔,慕容宁的心都要化了,急忙滚到床边飞快地给自己穿了衣裳,探身取了明秀的一件衣裳抖了抖殷勤地撑在了明秀的眼前,见她微微诧异了一下,急忙献宝地说道,“我都自己穿衣裳沐浴的,从不叫别人碰我!” “继续保持。”明秀迎着闪亮亮等待夸奖的目光,嘴角抽搐地说道。 慕容宁觉得自己的人生被肯定了,腰都挺起来了,给明秀穿了昨日就叫人放在房里的火红的一套宫裙,见她将一把长长的青丝随意地披在肩膀上,低眉顺眼地摸了摸她的长发将其中几缕断掉的绕在手间,不由怂恿道,“这屋里有我就够了,以后,咱们房里不留人?” “这是我该说的话罢?”安王妃没有想到安王殿下把自己该干的活儿都给干了,无语地说道。 “我可没有个丫头什么的亲如姐妹呢。”因得了自家王妃的温柔的脸,安王十分狗胆包天,小心地醋道,显然意指叫自己心上人格外信任的两个大丫头,见明秀含笑看了看自己,慕容宁急忙赔笑道,“喝茶倒水的,都有我呢。” “我与你说过,玉惠就要嫁人,鹦哥儿年纪也到了。”明秀无奈地伸出白皙的手指点了点这个青年,却觉得心里格外地熨帖,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对儿燃烧了一晚上的龙凤双烛上,见那两根描金红烛还在燃烧,便与拿眼睛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慕容宁笑道,“咱们原该守着这个的。” 慕容宁的目光也落在那双红烛上,见那烛火已经快要燃烧完,抿了抿嘴角走到了红烛之前。 明秀也走过去,与他一同等着这对红烛熄灭。 她就见自己的那根仿佛燃烧得更快一些,慢慢地就要熄灭,不知为何,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情绪,仿佛是遗憾,仿佛是叹息,又仿佛是难过,叫她看着那烛火仿佛呆滞了一样,下意识地拿手拢住了那一点点的烛火。 突然一阵风吹来,吹在这两根蜡烛上,烛火同时熄灭了。 她恍惚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回首去看吹了一口气,此时对她笑的慕容宁。 “咱们俩,什么时候都在一块儿,谁也别丢下谁。”慕容宁修长的手指迟疑了一下,绕住了明秀的,看着她的眼神叫她心里有一处很隐秘的地方在发疼,认真地说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所以,别再如那一世丢下他一个人了。 就算死,请也一定要带着他。 他的话,明秀仿佛能听明白,却又有些不明白。 “好。”她微微点头,伸出手将那对红烛放在一处,对慕容宁笑了笑。 这青年一双水意盎然的桃花眼果然就弯了起来,凑过去吧嗒一声啃在明秀的脸上,又细细地给明秀系上了身上的腰带等等,这才扬声叫人进来。他声音起来,就听见外头传来了无数纷杂的脚步声,之后门开了,低眉敛目,恭恭敬敬的玉惠与鹦哥儿端着梳洗之物进来。 玉惠本还带着衣裳,却见屋里这两个主子自己都穿完了,顿时眼角一跳。 都不用服侍了,莫非是要丫头们下岗的节奏?! 觉得这二位真是太奇葩了,玉惠到底是个温柔妥帖的人,只当看不见,双手将水盆捧到了明秀的面前,一旁的鹦哥儿更要过来给明秀洗脸,却见那美貌的王爷已经一脸殷勤地与明秀说道,“我给王妃梳洗!”还没等鹦哥儿愣神儿完呢,那屁颠儿屁颠儿的美貌青年已经将手探入了水中,回头拿帕子给明秀擦脸。 “以后这些放在门口,我与王爷自己来。”明秀一边叫慕容宁给自己擦脸,一边也绞了帕子给慕容宁脸上擦了擦,见他仿佛是被鼓劲儿了一样眉开眼笑越发地轻快,就与鹦哥儿笑着说道,“也叫你们歇一歇。” 歇个屁! 鹦哥儿瘪了瘪嘴,憋屈地应了。 “只你们两个?”明秀见只这两个进来了,外头人影晃动显然还有许多的人,便笑问道。 “她们两个就够了!”慕容宁急忙说道。 等这两个丫头嫁出去,安王殿下再不叫丫头能进房的! 他与自家王妃共处之地,怎么能叫别人涉足! “王爷府里丫头少,我方才问过,平日里照料王爷起居的都是几个小厮,且这屋里也不常叫进来的。”玉惠急忙与明秀赔笑说道,“咱们府里过来的没有郡……王妃的吩咐都不好进来,因此只我们两个。” 特别叫玉惠感到奇葩的,是这安王殿下竟然不大爱用丫头。 怨不得想当年连自家表姑娘罗遥都怀疑这安王是个断袖呢! “以后,我也该学着自己收拾屋子。”明秀对收拾一个屋子还没有什么觉得费事儿的,见慕容宁只是哼哼唧唧与自己挨挨蹭蹭的,只笑了一声,擦干净这人的脸,叫他坐在梳妆台前给他束发,口中便与玉惠淡淡地说道,“也叫咱们府里出来的,不许淘气。” “知道了。”玉惠总管明秀房中事的,便低声应了。 其实这府中从前是有丫头的,只是总有些不老实的想要往慕容宁的屋里去。慕容宁只经了一回就不耐烦了,不管这群丫头到底对自己有没有别的心,是不是无辜统统扫地出门,又寻了些粗使的放在厨房等地,别处,就用了更叫人放心的小厮。 束发这样的活儿,慕容宁也是自己来的,只是眼下竟然明秀愿意给他束发,这多美呀,安王殿下决定自己从今往后都不会束发了…… “用白玉冠。都说面如冠玉,白玉美人,就是这个意思了。”明秀取了慕容宁匣子中的一顶羊脂白玉的玉冠,一边在心里腹诽这家伙败家,一边看着铜镜中隐隐约约仿佛透着光晕的美貌青年,脸上就生出了笑意。 他一身红衣越发艳丽夺目,头上的玉冠仿佛叫他整个人都如同玉石雕琢出的晶莹剔透。 真是个美人。 哪怕明秀对男子的容貌并不在乎,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生得美丽,确实赏心悦目,叫人看着就心中愉悦快活。 “我也觉得这个最好。”慕容宁臭美地看了看铜镜中的青年,转头笑道,“我帮……” 他突然想起来了,自己竟然不会梳女子的发髻! 百密一疏! 捶胸顿足的安王殿下叫气哼哼的鹦哥儿给挤到一旁,红着眼睛看着鹦哥儿一双灵巧的头在明秀漆黑的长发里穿梭,嫉妒得吐血,也跟着学这发髻是怎么梳出来的,却见这丫头竟特别坏,为了不叫自己看清楚,那手都快得看见虚影儿了! 默默记下了这个大仇人,安王殿下才不去碰自己不擅长的呢,回头在明秀的首饰匣中翻翻捡捡,寻出了几样儿极好看的首饰,只将其中的一只七尾红宝金步摇插在了明秀高高梳起的发髻间,又插戴了五对羊脂玉发簪。 明秀微微一动,步摇摇曳,发簪排起,带着几分美艳与威势。 慕容宁看着明秀仿佛带了王妃的尊贵的气场,看着手中自己打的那只金簪,迟疑了一下。 明秀伸出手将那金簪插在头上,微微一笑。 “这个才是我最喜爱的。”她柔声说道。 慕容宁咳了一声,看着对自己巧笑吟吟的明秀,突然觉得浑身发热。 玉惠与鹦哥儿拾掇好了,转身出去,见屋里没人了,安王嗷呜一声,扑到了明秀的身上,忍不住轻轻拿嘴唇碰了碰她的脸,见明秀回过头也碰了碰他的,安王殿下浑身慢慢就仿佛燃烧起来了一样。 “阿秀。”他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嘴角却快活地翘了起来。 这一回,他肯定能……顺利地…… “王爷,王妃,上早膳么?”外头,小厮吉祥殷勤地喊道,“要到入宫的时辰了!” 微微眯着眼感觉面前青年缓缓靠近俯身过来的明秀,眼睛猛然张开,对上了安王殿下一张抑郁发黑的脸! 第151章 小厮吉祥叫自家王爷用仇恨的眼神看着,真是特别伤心。 正所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他兢兢业业服侍了安王十几年,本以为自己是故人,没有想到其实是衣服。 真是来了新的就把他这件旧的塞茅坑儿里去了! 伤心得不行的吉祥偷偷儿地抹了一把眼泪,见脸上通红仿佛跟热得不行要熟了的自家王爷扶着新王妃出来,急忙伸手要扶。 “滚蛋罢你!”慕容宁看见这货就气得不行,这身上还热血沸腾呢,叫这人一嗓子就把自己又给吓回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硬件儿从此不好使,又见这小厮竟然敢用无辜的眼神看着自己,觉得自己有必要跟他谈谈人生…… 再这么大惊小怪坏王爷的坏事儿……鹦哥儿这丫头他就嫁给别人!想到这里,慕容宁觉得自己气儿消了,又不敢看正搭着自己手笑的明秀,冲着这小厮就又踹了一脚。 吉祥呜咽了一声,带着受伤的心灵与*滚远了。 不是他特意争宠,实在是昨天王妃的丫头入门,从此自家王爷门口……就再也没有旧仆的一席之地了。 况关心王爷吃饭,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再没有什么比吃更要紧的事儿了! 不被理解的小厮哭着滚远了,明秀笑望了那小厮哭着消失的背影,回头低声与慕容宁笑道,“多大点儿事,况就算他不喊,这么短的时间,你又能做什么?” 慕容宁一呆,头都垂下来了。 “王妃用些早膳么?”鹦哥儿心里唾了一声“活该”与吉祥,却还是与明秀问道。 “用些点心就是,不要有怪味儿的,也不要粥水,今日在宫中许要耽搁的久些。”明秀柔柔地吩咐着,见慕容宁不知为何又低头抿嘴偷笑,仿佛是自己给他做主叫他心里欢喜,也不管的,又低声吩咐玉惠约束国公府跟着自己嫁过来的丫头下仆不叫生事,迟疑了一下,也不叫安王府的下人来自己面前拜见的,转头与慕容宁问道,“咱们在哪里用膳?” 她紧了紧身上的火狐皮的披风,搓了搓手笑道,“这天儿还真有些冷。” “下过了雪自然冷的。”安王殿下眼睛一亮,厚着脸皮拱开了鹦哥儿握住了明秀小小的手,一边摩挲一边傻笑道,“我给王妃暖暖。” 天底下再没有这么谄媚的人了,鹦哥儿脸上发青一脸不忍直视,见玉惠就当没看见似的,就觉得自己的修行远远没有到家。 “王爷喜欢的口味儿,你去问问吉祥,叫人看着上些。”明秀其实知道慕容宁喜欢吃什么,只是瞧着鹦哥儿的样子,还是给了一个借口。 “我就喜欢你喜欢的!”安王殿下随时随地表明心迹! 鹦哥儿才不听这个呢,跺跺脚,拢着身上的披风匆匆地走了。 明秀咳了一声,微微抬起下颚冲着鹦哥儿的背影使了一个眼色,慕容宁这才知道是什么意思,红着脸笑了一声,也觉得合适,便拉着明秀往用膳的屋里去了。 待用了饭,明秀就与慕容宁一同入宫,一路顺遂地到了宫中下了宫车,就叫皇后面前的宫女给笑着往里头迎去。 皇后今日早早儿地就起来,神色不振仿佛累得不轻,身边却坐着一个精神抖擞的昭贵妃。昭贵妃今日穿着难得的有些长辈模样儿的宫装仪态万千,露出几分稳重与慈爱,见皇后低头掩住了一个哈欠,还很不高兴地说道,“今天阿宁与阿秀大喜来拜见呢,你怎么这么不给面子?瞧瞧你的黑眼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怠慢他们!” 她一转身,仿佛是要生气,只是想到今天是儿子儿媳大喜,若露出怒容,或许就叫有心人议论自己不满意明秀这个儿媳了。 “莫非还怨我不成?”皇后忍不住叹气。 谁坐了一晚上就听这位贵妃欢欢喜喜憧憬儿子儿媳以后的快活日子不叫睡觉,也撑不住不是? “难道不是你不对?!”昭贵妃横眉立目地问道,心里已经记了皇后的小黑账。 “是,是我的不是,行了吧?”皇后招手叫人上了一碗能叫人精神些的汤水,叹了一声。 下头默默坐着的太子唐王两对儿夫妻只是听着,都不敢说话的。 顺妃脸上带着安静的笑容,摸着闺女的小脸蛋儿笑眯眯地看着两位顶头老大你一言我一语地单方面拌嘴。 正说这话儿呢,皇后就见外头有许多的宫人匆匆进来大开了宫门,清晨里头两个容貌秀美,浑身火红带着尊贵喜庆的青年男女手拉手联袂而来,脸上都带着笑容。 见这两个孩子仿佛感情极好,皇后就放了心,又不是陌生人,待慕容宁与明秀一同进来便笑着招呼道,“不必拘束,都是一家人。” 她坐正了,看着两个孩子应了,之后叫宫人引着给自己与昭贵妃磕头,换了称呼,又起身端了茶与自己昭贵妃,喝了一口便笑道,“佳儿佳妇,日后,也要一心过日子。”她顿了顿,见昭贵妃跃跃欲试,便无奈笑道,“你们母亲一晚上没睡,想必有许多心得。” “只好好过日子,不许欺负阿秀就是。”昭贵妃拉着明秀的手心满意足,一边说一边拿手腕儿上的一只剔透的镯子给明秀开开心心的说道,“这个不值钱,只是我瞧着喜庆吉利,你才大婚自然不要素淡,我瞧着这个就很好。”明秀一低头就见了手腕儿上的这只血玉手镯,见这剔透玲珑显然不是昭贵妃嘴里的“不值钱”,便抿嘴与昭贵妃笑道,“多谢母亲。” “唉!”昭贵妃开心地应了,特别地满足。 皇后无语地看着这手镯,觉得特别眼熟。 仿佛皇后娘娘从前私库里头,就有这么一镯子来的。 只是此时怎能为了一个“不值钱”的镯子生事呢?皇后娘娘是个心胸宽大的人,默默地忍了决定今晚下棋不许昭贵妃偷棋子儿了,拉着明秀到了自己面前笑问道,“阿宁与你昨晚可好?” “昨晚我们累了,睡得很香甜呢。”明秀见皇后问了这个自家王爷脸就青了,便含笑说道。 她不会说什么过得很好这样叫慕容宁心里不得劲儿的话。 这看着是在为慕容宁掩饰,可是叫慕容宁心里,又如何不是一种可怜呢? “睡得香甜?”皇后有点儿听出来了,嘴角微微一抽,异样地看了看这便宜儿子,觉得这儿子这时候竟然还能睡觉,真是……太纯洁了。 “睡得还好。”慕容宁也觉得明秀很照顾自己的心情,心里美死了,见下头今日几个太子家的小崽子都不在,心里更开心,一边为自己装可怜技能点赞,一边拉着明秀的手与皇后笑道,“阿秀来了这么久,还没有拜见太子二哥呢。” 拜见完了,好叫他媳妇儿坐下呀!这光站着多累呀,到了现在竟然无人提醒,还真不是自家媳妇儿不心疼呀!这么云淡风轻,为啥不舍得叫太子妃站着说话?! 太子正温吞吞地笑呢,就感觉到了一股哀怨的目光,顿时身上一抖。 皇后笑允,就有宫人扶着明秀与太子夫妻,唐王夫妻见礼。 太子夫妻倒还好,太子不好与弟媳妇儿多说什么亲热的话,太子妃就与明秀笑道,“日后,咱们可真是一家人了。” “是。”明秀收了太子妃与自己的见面礼,福了福,往唐王妃的面前去了。 唐王妃虽然与唐王有了嫌隙,然而在外头却并不露出自家的不和,也很给唐王面子,指着明秀就笑道,“四弟张罗了这么多年,也是功德圆满!” 她想,还是明秀有福气,得了一个知暖知热的有心人,欢欢喜喜得这日子过得也透亮,能嫁给一个疼惜自己如此的男人,这一生也不冤枉了。她心中叹息生出了许多的感慨,却见唐王的手落在了自己的手上,脸一变正要动,却见是在皇后面前,便忍住了。 唐王的手一动,慢慢地收紧了。 唐王妃一脸忍耐,却没有大吵大嚷。 她从前再出格,将唐王挠得满脸桃花开,皇后都没有训斥她一回,反而尽心维护叫唐王不许伤了自己,这都是皇后的心意。 她不想叫皇后为了自己担心。 慕容宁见唐王这么不要脸,仿佛已经自己琢磨出了精髓也不管,一脸僵硬笑容地看着不知什么时候滚到自己面前的二公主。 “嫂子!”二公主咧着没门牙的小嘴儿,甜甜地叫道。 “二妹妹。”明秀一笑,往桌上取了一只雪白胖嘟嘟的白糖糕放在二公主的手心儿里。 二公主的眼睛亮了,啃了这白糖糕几口,觉得自己找着了一条人生的新方向,又仰头叫道,“嫂子,嫂子,嫂子,嫂……” 她一脸期待,胖嘟嘟的小脸儿冲着明秀跟向日葵似的来回转悠。 一声就一只糕,这么多声,公主殿下应该就可以被糕给堆满了是不是?! “够了!”见明秀笑看了自己一眼,安王殿下默默地背起了黑锅,一脸凶神恶煞地将这馋嘴儿的丫头给提到一边儿,在后者讨债的眼神中黑着脸威胁道,“门牙都掉了,你还吃糕。你咬得着么你!”听身边媳妇儿倒吸了一口凉气,安王殿下挺了挺自己的胸脯继续拍着妹妹的小脑袋哼哼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吃得这么胖,以后会嫁不出去,你知道么你!” 二公主的小小的红衣裳紧紧地裹着她的小身子,紧绷绷里头全是小肥肉。 明秀见二公主性情好也不哭的,然而小眼神儿阴森森的,再看看无知无觉的自家王爷,深深地叹了一声。 “嫁?”二公主本心里可生气了,记着这四哥的小黑账,听了这个歪了歪小脑袋。 “对了。就比如你四嫂,不是嫁给我了么。”慕容宁得意洋洋地说道。 “不要脸就可以了。”二公主语出惊人,一句话轰杀了屋里的大家伙儿。 “什么?!” “学四哥,就能嫁出去。”别看二公主门牙没了,不过说话还很利索呢,说出的话……也很有条理,叫人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只要学她四哥没脸没皮百折不挠,那必须能嫁出去,不必担心! 哪怕吃成一只肥仔儿,也是毛毛雨! 明秀笑得浑身乱抖,急忙拉着一脸神魂都在天外表情的慕容宁在唐王夫妻下手坐了。 “这孩子,嘴里没个把门儿的。”顺妃真是太抱歉了,一把拧过来死孩子就要抽,却叫皇后带着笑给拦住了,不得不与明秀歉意地说道,“她一个小孩子竟还冲撞兄长,阿秀别与她见怪,回头,叫她给你赔罪。”她是个聪明人,明秀既然已经嫁给慕容宁,自然不会再疏远地唤她,这一声“阿秀”带着十足的亲近,也叫上头皇后笑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一家人,可不是言笑无忌,算什么呢?”明秀便笑道,“也是阿宁先招了二妹妹。” “囡囡。”二公主觉得四嫂是个好人,比不是东西欠她食物的四哥强出八条街去,从顺妃的怀里探头叫道。 “是,是囡囡,二妹妹。”明秀笑道。 二公主这才满意地缩回头,默默地啃自己剩下的白糖糕。 顺便说一句,她家四哥说得真的很有道理,没有门牙,啃点心真是好艰难! 吭哧吭哧啃着白糖糕的二公主一脸伤心地怀念自己失去的门牙。 “我就喜欢你对我没脸没皮。”明秀哄了二公主,回头就在抽搭了一声的自家王爷的耳边小声儿说道。 唐王耳朵很好使,听了这个,目光沉沉地看了这弟妹一眼,心里有点儿小酸。 安王殿下已经满血复活,还傻笑拉着自家媳妇儿的手憧憬地说道,“以后,我会更努力!” 这小子哭得满脸都是眼泪的画面还在眼前呢,如今竟功德圆满,唐王看了觉得刺眼,越发地冷哼了一声。 皇后就当没看见唐王那张棺材脸似的,招了唐王妃到自己眼前说笑,叫唐王不得不松开了唐王妃的手。 “你好容易大婚,我想着也得好好儿陪陪阿秀,这前朝的事儿先搁一搁。”昭贵妃就与慕容宁说道。 这弟弟从赐婚早就不上朝了,太子心里苦成黄连,脸上还得带笑颔首,表示自己是个体贴的兄长。 “儿子知道,因此大婚这半年,儿子就不上朝了。”安王殿下要把失去的时间都补回来,开开心心地与自家亲娘说道。 昭贵妃听了这儿子的话,顿时连连点头,还与明秀笑道,“若他敢冷落你,你只来告诉我,看我不抽他的!” 这婆婆真是前无古人呀,明秀急忙笑应了,还歪头与昭贵妃笑道,“我是新妇,有许多不懂的事儿还得母亲教我,若您不嫌我烦,这些时候我就常往宫里来,听母亲与我教导如何服侍王爷呢。” 昭贵妃听了这样的好事儿,眼睛顿时就亮了。 “儿子也是。”慕容宁甜甜蜜蜜地看了媳妇儿一眼,与老娘一脸孝顺地说道,“儿子与阿秀,天天来看母亲。” 敬陪末座真正成了一块布景板的太子殿下眼瞅着这倒霉弟弟是要撂挑子,回头再看看讨债脸的二弟唐王,默默地捂住了脸。 第152章 两个弟弟都要罢工,太子殿下觉得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特别是还有一个傻弟弟在炫耀幸福,隔着脸色发青如今特别不幸的唐王与他指着头上说道,“太子您看!阿秀给我束的发!”顺便回转三十六度叫自己无死角看了一下这头发,傻乎乎地笑着说道,“阿秀给我梳的这头发,真是特别地俊美!” 安王殿下就跟乌鸦一样聒噪,唧唧喳喳一点儿都不顾别人心情地说道,“还有今天早上吃的早饭,嘿!阿秀特别叫人给我做的小烧饼,又香又酥脆,我吃了三个!” “吃得不少啊。”太子咽下一口小血,大好的日子不好抽这弟弟,笑眯眯地说道。 太子妃看着太子眼角处青筋跳起来老高,掩唇轻笑。 明秀一脸没法见人,叹着气拉这个给自己招仇恨的家伙叫他闭嘴。 唐王那蒲扇似的手都捏出青筋了! “还喝了一碗牛乳,阿秀还叫放的糖,甜甜的呢。”慕容宁一边说,一边羞答答地看了明秀一眼。 “他嫌没味儿。”明秀只好端着笑容说道。 “这都为我想到了。”安王继续傻笑。 唐王抿了抿嘴角,在太子僵硬的笑容里忍住了,没有掀桌子。 在自家二哥婚姻发生危机的时刻还炫耀甜蜜蜜,是不是太欠抽?! “琴瑟和鸣,不过如此。”太子微微一笑,转头看了太子妃一眼,见她温柔娴静地看着自己,心里一热也忍不住笑道,“太子妃亦是如此。今日天冷,还特特寻了一件厚实的衣裳。”他比了比身上明黄的衣裳与慕容宁笑叹道,“我说身子骨好并不必,她还嗔了我,强叫我穿上。” 说完这个,太子的脸上就忍不住露出笑容,哪怕是仿佛是在抱怨,然而这其中夫妻和睦甜蜜真是扑面而来。 慕容宁听了太子的炫耀,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太子笑问,顺手端茶与太子妃,叫她喝一口暖暖身子。 “您这样在二哥面前炫耀,是不是不大合适?”慕容宁是个关心兄长的好弟弟,见唐王目光都怔忡了一脸的失魂落魄,便迟疑地与太子小声儿说道,“二哥正与二嫂闹着呢,您这话里话外的,叫二哥听了多难受?” 就是因为这个,做弟弟的连大婚与明秀有许多的甜蜜都顾不得不敢说了,没有想到太子竟然这么不体谅人,拿着与太子妃的甜蜜事来在唐王的心里捅刀,真是太过分了! 太子迎着弟弟谴责的目光,满脸的肌肉都在狰狞地跳动。 “昨日,多谢两位嫂子来护着我呢。”明秀才不管这兄弟几个要怎么谈谈人生呢,侧头与太子妃感激地说道。 “这话说的,咱们这么多年相交,莫非我要无动于衷?”太子妃就笑道,“凑个热闹,你不嫌咱们闹腾,我就已经安心了。” 明秀昨日大婚,太子妃往安王府就是为了压阵恐生出什么不和气的事儿来,见明秀与慕容宁圆满,她便笑眯眯看着太子恨不能抽死弟弟的样子,想到最近太子越发待自己温柔体贴,连睡梦中都拉着自己的手,脸也红了,拉着明秀歪到一旁轻声问道,“四弟跟前,可有淘气的人?” 虽然慕容宁立身正,然没准儿就有些丫头自己有些小算盘。 “并没有,您放心。”明秀知道太子妃这是担心自己,感激地谢了,又问慕容斐兄弟今日何处。 “今日乱糟糟的,我恐你累着。”太子妃哪里知道明秀与慕容宁盖棉被纯聊天儿呢,本是怜惜她初成亲恐她身子撑不住,因此不许慕容斐兄弟来闹她,见明秀精神不错便含笑说道,“太子说过几日在东宫设个家宴,咱们兄弟妯娌的单独一同吃个便饭,到时候再叫那两个小子来你面前讨个红包儿。”见明秀笑着点头,她侧头看了与皇后垂首说话的唐王妃一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瞧着这两个这样生疏,却不好多说。”太子妃不过是说了一句,又问明秀在安王府可有不便。 明秀一一地答了,见对面的二公主艰难地啃完了软糯的白糖糕又张着眼睛看过来,招了招手。 二公主眼睛都亮了,扭着小身子就要扑过来。 “囡囡过来!”皇后一挑眉,手上端着一叠千层酥与二公主温声道。 二公主有奶就是娘,顿时抛弃了自己嫂子扑进了皇后的怀里,还知道先拿一个让让大家。 大家都摇头不要,只有慕容宁哼了一声就伸手去拿,二公主飞快地缩回了手,将手里的千层酥狠狠地添了一舌头,这才将手又递出去,默默地看着自家四哥。 安王叫这妹妹这无耻的手段给震惊了,看着肥爪子里的酥饼,到底没下得了手。 “这,这……”顺妃眼前都发黑的,没想到二公主竟然是这么一个熊孩子。 顺妃娘娘柔美脱俗身段儿婀娜美好,都是恨不能喝花露水儿的存在,怎么生出来个闺女,是个吃货? 还是个没有下线的吃货? 皇后却觉得二公主这真是太聪明了,抱着表扬了一下,与顺妃笑道,“你教得很好。”正看着顺妃一脸要晕过去的样子好笑呢,众人就听见外头有宫人的通传声,话音未落,就见几个盛装华美的女子摇摇摆摆地进来,当首一个正是盛年容貌妍丽夺目,透着极致的娇艳。另一个身姿羸弱婀娜楚楚可怜,正是皇贵妃与芳嫔,明秀的目光却并没有落在这两个的身上,而是看向了芳嫔的身后。 一个穿着赤红,上头绣着能闪瞎人眼睛的黄金勾勒的凤凰的女子,立在芳嫔的身后,隐隐地露出身形。 “臣妾知道老四媳妇儿今日入宫与长辈请安,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只好自己厚颜来了,见见咱们的新王妃。” 皇贵妃头上梳着高高的发髻,上头插戴了不知多少的金钗,光辉夺目竟压倒了宫中的光亮,此时一身气势逼人,带着咄咄逼人的美貌转头看见了漠然无声的明秀,挑了挑红唇便笑着说道,“大抵是皇后娘娘处太叫人喜欢,这安王妃,也眼里只有您了呢。” 这就是隐隐在指责明秀目无尊长了,皇贵妃这回来,瞧着就不带善意。 慕容宁正笑着的脸顿时就搁下来了。 明秀才大婚就想往她头上安一个不孝的罪名,皇贵妃这是嫌庞家死的人少了啊! 明秀却抬手握住慕容宁要拍案而起的手,挑了挑眉,笑看了皇贵妃一眼。 她抬头对着皇后与昭贵妃一笑,唤了一声母后母亲,之后,扫过皇贵妃,仿若看着空气。 完全没有将人放在眼里,显然此处无声胜有声。 皇贵妃虽然得皇帝宠爱因此在宫中不必日日盘算心计,然而却也看出了明秀的意思。 一个嫡母一个生母,安王妃是孝敬的,只是别的阿猫阿狗,就不要出来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一个皇贵妃,还没有资格在安王妃面前充长辈的款儿。 看明白了明秀的意思,皇贵妃的脸顿时就涨红了。 自寻其辱的人,安王妃自然要成全她一二。况明秀既然嫁给慕容宁,与皇贵妃就是天然的仇敌,谁还给仇敌脸呢,又不是圣母! “你敢对母妃无礼?!”明秀这态度并没有说出来,都靠大家心有灵犀呢,皇贵妃带来的宫人都突然对皇后宫中的地砖有了兴趣,一时鸦雀无声都不敢当出头鸟儿,却在此时叫一个尖锐的声音叫破。明秀顺着这声音看了过去,却见芳嫔身后那个身影转了出来,露出了一个年轻的贵妇来,初还不觉得怎样,然而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竟唬了一跳往后退了退身子,露出了惊容, 这女子身段玲珑极好看,然而一张脸上,却有一条极长的伤疤从额头贯穿到了嘴角,伤疤扭曲赤红,将那张本该美貌的脸切成了两半儿一样。 她虽然插戴了许多的首饰,梳着的也是一个美妙的发髻,然而明秀却还是敏锐地发现,她的头仿佛有些歪曲变形,仿佛是裂开了一回,之后也没有合拢一样。 “你是……”明秀迟疑了一下,正要说话,却见慕容宁张嘴讥讽地说道,“这就是荣王妃了。” 明秀呆了呆,之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荣王这样都能下嘴,也是拼了。只是她对荣王妃如此容貌并没有多做置评,冷淡地收回了目光。 她没想对她如此容貌还能嫁给荣王有什么讥讽之言,荣王能不能忍住这张脸,也与她无关。 皇贵妃叫荣王妃这一嗓子气得脸都黑了,有心要回头给她一耳光,然而想到皇帝最近又对她看重起来,勉强忍住了,回头用冰冷的眼神瞪了荣王妃一眼。 荣王妃身子一缩,之后一仰头,见明秀都不肯理睬自己,便冷笑道,“怎么着,四嫂这是看见我了,吓着了不成?!”她摸着自己脸上的伤疤,想到荣王对自己冷淡厌恶的目光,想到那些休养伤口时候疼痛不能睡着的日子,又想到这些年别人对自己的嘲笑还有王府的那几个碍眼的妾室,觉得自己的不幸都是明秀带来的,恨得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知道了,四嫂看不起我!” “你说对了,我是看不起你,怎么了?”明秀并不怕事,靠山安王还在呢,便淡淡地反问道。 “你!” “红颜弹指老,再美的容颜也有凋零的一日。在我而言,面容如何都并不在心中,只是若有人心存恶毒居心不良,这才是真正的丑恶,叫人厌恶。”明秀抬头看着荣王妃扭曲起来如同恶鬼的脸,只笑了笑和气地说道,“你既然唤我一声四嫂,我今日虽然无德,也愿意教你些道理。做人,心存善念才是长久,反而言之,心怀毒计总想着害人,就跟弟妹似的,害人先害己了。” “你说什么?!” “够了!”皇后不耐看荣王妃在自己面前蹦跶,抱着二公主脸色冷淡地说道,“阿秀说的话就是我的意思,你还有脸来阿秀面前?!”皇后微微一顿,见昭贵妃都要跳起来了,急忙给压住了这才冷冷地说道,“心术不正的东西!怎敢在本宫面前放肆无礼?!庞氏与永乐,就是这样教导你规矩?!滚出宫去!什么时候宫规学明白了,什么时候你再给本宫进来!” 她不假辞色,指着抿嘴不语的皇贵妃呵斥道,“越发没有规矩了!看在陛下的体面,本宫纵容你,你却蹬鼻子上脸!” 皇贵妃没有想到竟然攀扯到了自己的身上,看着今日疾言厉色就跟吃错药了的皇后,竟呆住了。 说好的对她无视冷淡呢?! “皇后你……” “皇后也是你叫的?”皇后冷笑了一声,指着一旁的宫人淡淡地说道,“没有规矩,掌她的嘴!” 她所有的儿子都娶完媳妇儿,还担心个屁! 虽然皇贵妃是皇帝的真爱,宫中无人敢不敬的,然而皇后宫中的宫人素来忠心耿耿,也不担心日后叫为真爱报仇的皇帝清算,就有两个大声地应了,越众而出。 “谁敢!”见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真的一脸凶相地挥着竹板出来了,皇贵妃这才发现自己掉进狼窝里了,脸上一白,却还是不敢相信皇后真的敢与自己翻脸。 几十年都忍过来了,怎么突然就翻脸了呢?! 她身后也有几个忠心的宫人上前将她护在身后,有一个更机灵些,竟然窜出宫去寻皇帝报信儿,却叫人拿下摁在了地上。 皇贵妃吓得不行,顾不得对皇后吵嚷了就要推开人往外走,却叫另几个宫人给押住,扣住了脸抬起,将她一张极美貌的脸给露了出来。 明秀眯了眯眼,飞快地看了皇后一眼,见她面上并无激愤,并不是意气用事,便收回了目光不动声色。 皇后既然心里有数,她何必在这里操心呢? “三十个嘴板子,叫她知道知道宫中的规矩。”皇后淡淡地吩咐道。 这三十板子,早在皇贵妃刚刚抢走昭贵妃的圣宠,沸沸扬扬志得意满地入宫的时候,她就想要抽了。 那两个嬷嬷大声地应了,也不堵住皇贵妃的嘴,扬起手重重地落下! 这一板子力气很大,况竹板坚韧,明秀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皇贵妃惨叫了一声,雪白的脸上,就被抽出了一条三指宽的血凛子来! “芳儿!”皇贵妃怒极,知道今日皇后是不能放过自己了,急忙唤芳嫔一声,叫她救自己一救。 芳嫔却仿佛已经吓傻了,呆呆地看着那嬷嬷左右开弓,一下一下地抽在了皇贵妃的脸上,不过是须臾间,曾经美艳冠绝六宫的皇贵妃,满脸的青肿淤血,脸上狰狞得怕人。 “皇贵妃不受教,再给三十板子。”见昭贵妃看着下头的堂妹那张脸仿佛很满意,皇后淡淡地笑了。 昭贵妃头一个殷勤地将茶杯端给她,目光闪亮殷切。 “还是四十板子吧。”皇后端着昭贵妃的茶,笑吟吟地改口说道。 难得叫人服侍一回,蛮开心的。 第153章 荣王妃简直是一路狂奔,哪怕是头上的钗都掉了,也顾不得了。 她在皇后宫中看着皇贵妃叫皇后一下一下抽在脸上,只觉得害怕得厉害。 她没有想过皇后竟然还有这样厉害的时候,现在只害怕,自己也曾经得罪过皇后,那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叫皇后打。 况荣王妃心里也有计较。 荣王如今越发地对她冷淡,前些时候还与什么理国公的贱丫头同车游览京中各处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丫头还敢往荣王府中招摇抬着高傲的脸叫自己退位让贤。虽然那时自己撕扯了那丫头一番,还给了妄图图谋自己王妃之位的丫头几个耳光,然而荣王一脸怜惜地抱着那个哭哭啼啼的丫头甩开了自己的手离开时那无情的背影还在眼前晃动。 荣王妃心里知道,若不是皇帝又想起她来了,荣王休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若是皇贵妃出事自己只冷眼看着,荣王还不一定怎么待她。 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张扬的永寿郡主,只担心荣王彻底厌弃她,将她给休回家中去。 若是被休,京中得有多少人笑话她?她的自尊决不允许! 她偷着跑出来是为了去寻皇帝来给皇贵妃做主,只要皇贵妃叫她救了,荣王还能对救了他母亲的自己高声不成? 自己做了皇贵妃救命恩人,以后,她就得听她的话了。 想到皇帝对自己还是有感情的,荣王妃心里只记着从前的旧恨,待自己翻身的时候就报仇,一边飞一样地冲进了皇帝的御书房。 御书房中皇帝正与垂头含泪不知在说些什么的荣王说话,虽然荣王泪光点点十分可怜,然而皇帝的脸色却很愉悦。 “舅舅!”荣王妃扒拉开内监冲进御书房,冲着皇帝喊道,“舅舅救命!皇后要打死母亲呢!” 她跑过来的时候流了很多的汗,还呼哧呼哧扭曲着脸喘气,荣王一偏头就看见了这样一张脸,光辉夺目的容颜上露出了难名的厌恶,扭头本想要不理会,却听了这话诧异地起身问道,“你说什么?!母亲?!她,她去皇后娘娘宫里去做什么?!”荣王才喊完这个,目光就一醒。 他想到了昨日安王大婚,皇贵妃只怕是去挑衅的。 皇帝目光落在荣王妃那张脸上停滞了一会儿,笑了。 “你伤仿佛养好了许多。”他看着荣王妃脸上那条长长的疤痕,温声道,“阿沈还是给朕些许薄面,没有伤你太深,朕很欣慰。” 荣王脸上扭曲了一下,看了看荣王妃那畸形了的脑袋,沉默不语。 这么睁眼说瞎话,真是太过分了! 荣王妃听见沈国公已经恨得眼睛流血,若不是恐皇帝翻脸,大喊大叫的心都有了,此时顿足叫道,“舅舅!” 皇帝仿佛还沉浸在沈国公给了他面子的欣慰里,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真爱在皇后宫中受苦,摸着下巴回味了许久,就见荣王惴惴不安地看着自己,这才想到皇贵妃还在被抽。然而他却并不着急的,叫荣王妃坐下歇口气儿,这才摸着桌上的玉石纸镇笑着说道,“你母亲怎么了?说来给朕听听,高……至少,叫朕知道始末方才能为她做主。”他见荣王就跟火上房了似的,便皱眉道,“你很急?!” 他近些年越发喜怒不定,荣王心里一抖恐叫他恼怒,急忙躬身道,“儿臣没有。” “那就听听。”皇帝漫不经心地说道。 荣王妃有些畏惧这样怪异的舅舅,迟疑了一下,见荣王目光森冷地看着她,心里一抖急忙说道,“今日安王夫妻来宫中请安……” “说重点!”荣王急死了,见荣王妃竟然还要从头讲起的意思,顿时就恼了。 他只觉得荣王妃这是故意的,是报复这两年对她的冷落,心里就存了不喜,若不是在皇帝面前,抽她的心都有了。 荣王妃还真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叫皇贵妃多挨几下,然而见了荣王的目光,她心里一哆嗦,急忙飞快地说道,“皇后酷戾,竟指使宫人抽了母亲三十个嘴板子,之后还觉得不满意,又添了四十板子。我为母亲担心偷着跑出来,这一路耽搁的时间已经不少,只恐皇后继续加害呢!” “罪名是什么?”皇帝没有荣王焦急,便温和地问道。 “说母亲不守宫规。”荣王妃有些心虚地说道。 她想起来了,若不是自己非要与沈明秀争执起来,皇后也不会借题发挥,抽了皇贵妃。只是她虽然这两年收敛了许多,内里却还是那个十分跋扈的皇帝的外甥女儿,见皇帝微微颔首便大声叫道,“舅舅就看着皇后这样猖狂么?她今日敢对母亲动手,来日这后宫都要叫她欺凌!还有沈明秀,竟然藐视母亲,说母亲低贱!”这就是胡说八道了,却是荣王妃的心声。 她自负高贵,皇贵妃在她的眼里都是低贱的血脉。 若不是皇贵妃生下了绝世荣光的荣王,她才不会搭理呢! 因最近得了皇帝的宠爱,荣王妃从前的张扬就又都回来了! “你又是怎么出来的?”皇帝笑问道。 皇后若是诚心抽这几个女人,荣王妃又不会轻功,还能跑得出来? “偷偷儿出来的。”荣王妃没有发现这其中的异样,便冷笑道,“皇后加害母亲太过专注,忘了我了呢!” “行了,去瞧瞧。”皇帝觉得有趣极了,有心想看看皇后到底想要做什么,缓缓起身,见荣王将自己扶住了,便不快地挥开。 “朕还没有老得走不动!”虽然他身子最近有些虚,不过也不需要荣王搀扶自己来告诉自己已经老了。 荣王讷讷地应了,瞪了荣王妃一眼,退到了皇帝的身后。 皇帝对这两个的眉眼官司没有兴趣,叫人一同往皇后的宫中去了。才走到宫门口就听见里头高高的报数声儿,他一挑眉信步进去,就见皇后的面前正押着一个背影熟悉的盛装宫嫔,他心里生出几分好奇往这宫嫔的前头走了两步仔细一看,顿时笑了一声,之后收住了脸上的笑容对荣王妃温声道,“从前朕觉得你很难看,如今你不必忧愁,还有一个,比你还难看。” “怎么跟鬼似的,爱妃吃苦了。”如果不加上前半句,其实还算是句人话。 “陛下!”皇贵妃今日不知挨了多少板子,脸上都已经没有知觉了,她嘴里全是血腥味儿,觉得后槽牙都松了,见了皇帝就跟见了亲人似的,努力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来流泪道,“陛下为我做主!” 皇帝笑呵呵看了她一会儿,慢慢地移开了眼睛。 “皇后有些过了。”皇帝叫人退去,扶住了扑进自己怀里的皇贵妃,怜惜地摸着她的脸,见她疼得喘气却还努力不避开自己的手,觉得这真爱真是太温顺了,又用力地摸了两把满足了一下自己,这才转身挑眉看着不动声色的皇后,慢慢地说道,“皇后这是在苛待妃嫔?!皇贵妃并无不妥,却被皇后迫害,这宫中,皇后霸道使后宫人心惶惶,就是皇后的罪过!” 皇后也不谢罪,淡淡地听着。 昭贵妃却忍不住,起身大声道,“皇后,六宫之主。莫非罚一个小小的妃嫔都不可么?!” 皇帝对昭贵妃没有半分兴趣,看都不看昭贵妃,转头指着太子温声说道,“太子,眼看皇贵妃叫人掌掴无动于衷。今日朕尚在,太子都能苛待庶母。来日若朕驾崩,这后宫只怕血流成河,朕之庶子,也要断绝在你的手中!” 他仿佛是在安慰怀中的皇贵妃叫她不要惊慌,低头见皇贵妃哭了,便心疼地说道,“皇贵妃今日被你打了,日后如何在宫中立足?你们的心也太恶毒了。” “别怕,朕在!”他双手捧着皇贵妃的脸用力揉搓地说道,“朕给你做主!” 皇贵妃这眼泪是真心流下来了,实在是叫他给揉得疼极了,只是却不敢不知好歹推开,哽咽地点头。 昭贵妃见皇帝竟然这么颠倒是非黑白,气得眼前发黑,她本就是个暴碳一样的性子,见皇帝不问皇贵妃如何无礼,却还数落皇后太子,顿时就忍不住了。 “无事。”皇后见她炸毛儿,急忙安抚,拉着她在自己身边温声道,“咱们不必在意。” “可是……”昭贵妃就为皇后不值。 “不必说。”见下头太子妃唐王妃与明秀脸上都露出担忧,明秀张口欲言,皇后拿眼神叫她不许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皇帝发挥。 “皇后太子这样不贤,不如退位让贤!”皇帝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看着皇后慢慢地说道。 他看着皇后的眼神很仔细,仿佛想要透过这张平静的脸,看到一些额外的情绪,如愤怒,伤心,恐惧…… 可是什么都没有。 “陛下若是只拿此一事废我,只怕不能。”皇后淡淡地说道。 “是么,皇后且看着就是。”皇帝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见皇贵妃哭得鼻涕都出来了,一把就将她推开,手往脸色发青的荣王的身上抹了一把,这才嫌弃地说道,“皇贵妃越发地邋遢!”见皇贵妃倒在地上,他偏头想了想,又露出温柔的笑容去扶起来搂在怀里,安慰了一下,又许诺赏她许多的金银珠宝,见皇贵妃肿得跟猪头似的脸上破涕为笑对他嫣然一笑,他也跟着笑了。 明秀见皇贵妃笑得这么伤眼皇帝看如此喜欢,就在心里叹了一声。 这才是真爱呢! “来日。爱妃与朕一同上朝,叫臣工们都瞧瞧你的脸,好知道皇后的暴虐,嗯?”皇帝柔情似水地说道。 皇贵妃见他一心为自己做主,知道自己还是他的真爱,急忙点头应了。 皇后听到这里,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来,并不说话,目光落在了皇贵妃的脸上一瞬。 “父皇!”荣王脸一白。 他虽然在朝中不大中用,却也知道皇后抽了一个妃嫔不过是小事,就算能起波澜,却也不会废后。皇贵妃若顶着这么一张猪头脸往前朝去了,丢了的还是荣王殿下的脸。况如今她这脸太难看了,叫人看见岂不是叫人耻笑? 平添笑料罢了,还得不着实惠,大咧咧往前朝去,荣王的脸往哪儿放?就算有皇帝的宠爱也不行的呀。心中百转千回,他隐忍地与皇帝含泪说道,“虽然母亲可怜,然儿子不敢叫父皇与皇后娘娘离心,那样,就是儿臣的罪过了!” 他历练了几年,已经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皇帝见他都不肯为皇贵妃张目,有些可惜地说道,“你母亲吃了苦头,你却息事宁人,畜生啊!” 帝王嘴里可不是随意骂人的,荣王听了这评语,顿时摇晃了一下。 “舅舅难道不废了皇后么?!”荣王妃见皇帝这是妥协了的意思,顿时就急了,大声叫道,“皇后伤了舅舅心爱的人,其心何其歹毒,舅舅视而不见?!”见皇帝侧头看着她,她心中一横,指着明秀叫道,“还有她!今日之事她是罪魁祸首!才入皇家就闹得皇家鸡犬不宁,这就是个灾星,是个瘟神!她明明是小辈,却叫母亲来给她请安,不孝无德,不堪为皇家妇!” “我是否能为皇家妇,可不是你能置评。”明秀今日本心情极好,却叫皇贵妃一行人给毁了,此时便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指责我与母后?!” “你说什么?!”荣王妃尖声道。 “穿了尊贵的衣裳,内里还是个卑劣货色!人说你一句像个人样儿了,你还真觉得自己是个人了不成?”明秀抬眼,也不知说的是皇贵妃,还是说的是荣王妃,慢慢地说道,“沐猴而冠,偏要自寻其辱!” “你!” “朕想起来了。”对明秀这样与荣王妃对持,皇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明秀一会儿,方才抚掌笑道,“昨日,你大婚!” 真是要感激这位陛下能想起来,明秀起身福了福,恭敬地说道,“因陛下前朝繁忙,我与王爷并未与陛下请安。” “叫父皇就是。”皇帝回头看了一会儿荣王妃不敢置信的眼睛,笑了,回头方才与明秀温声说道,“我与阿沈总角相交,情谊多年不变,他的爱女如今做了……”他顿了顿,见明秀仿佛无知无觉,这才继续说道,“做了朕的儿媳,这是越发亲近。你过来……”他对明秀招了招手,见慕容宁也跟着起身,仿佛是护着明秀往自己的面前来,嘴角飞快地挑起了一瞬,这才与明秀笑道,“佳妇承欢朕膝下,朕心甚慰。” 他缓缓抬手,将福在自己面前的明秀扶起,嘴角动了动方才笑道,“朕有四个儿媳,阿秀的德行,是朕……” “陛下信赖我的父亲,爱屋及乌。又看在今日我是新妇因此勉励,只是我德行远不如两位嫂嫂,不敢厚颜得陛下嘉奖。”明秀可不敢叫这人的话说出来,低眉顺眼地说道。 “叫父皇。”皇帝温声道。 “父皇。”明秀不欲真的惹恼皇帝,见他笑了笑竟真的不说了,心中疑惑,却还是唤了一声。 “舅舅!”荣王妃见皇帝对明秀另眼相看,恨得牙根痒痒,顿时叫了一声。 “你可真聒噪,莫非这就是丑人多作怪?”皇帝转头笑着与震惊的荣王妃温声道,“乖,回头朕再赏你,啊!” 第154章 “今日晦气!”慕容宁与明秀出宫,搂着明秀在马车上气得要死。 今日本和和美美一家人,偏偏皇帝半路插了进来,非要与儿子儿媳一同吃个饭。 这饭吃得就叫慕容宁胃疼,左右车中无人,便与明秀撒娇地说道,“吃得不舒坦。” 明秀倒是很坦然地吃喝,虽然皇帝那双阴险的眼睛总在众人的身上转来转去,桌上还有一个皇贵妃的猪头脸叫人吃不下饭,可是安王妃心理素质不错,还吃得下去。 只是叫她说,皇贵妃,皇帝的真爱来的,拖拖拉拉非要磨蹭着不给好好儿看看那张脸,真的合适? 若毁了容,皇帝天天晚上看着,就不觉得见了鬼? 觉得皇帝这性子真是叫人猜不透,明秀也索性不猜的,低头与慕容宁柔声笑问道,“胃里难过?” 皇帝在她与慕容宁拜别离宫的时候,还赏赐了许多的东西,还是叫她心中有些疑虑的,恐这些东西是浸过□□的,安王妃殿下决定回头就都给锁库房里,再也不叫重见天日。 既然是御赐,大家自然是舍不得用的,好好拱着罢。 “难过。”慕容宁把头拱在明秀的肩膀上,小声哼哼唧唧。 明秀看着跟自己撒娇的美貌青年无奈地笑了笑,伸出手覆在他的胃部轻轻地揉了起来,见慕容宁眼睛都眯起来了仿佛很舒服,便温声道,“回府,咱们再喝点儿热汤,大抵是凉着了。”她顿了顿,便敛目轻声道,“今日我瞧着陛下仿佛对皇贵妃并未有从前的重视,还有荣王妃……她……” 她想到荣王妃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样子,便慢慢地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荣王妃心里只怕恨着我,日后,我是不能待她和气的。” “你是我的王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自己不吃亏就好。”慕容宁握着明秀的手叫再往肚皮上揉揉,讨好地说道。 这人一脸的求爱抚叫明秀忍不住笑了,轻轻地应了又觉得该给他一些甜头,便俯身笑道,“有你在,我怕什么呢?” 她目光落在皇帝赐给自己的两把白玉如意上一瞬,嗤笑了一声。 皇帝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她隐约地知道,只是若想拿这点儿小恩小惠就叫自己夫妻为他去送死,那是真的做梦! “阿秀不想做皇后么?”慕容宁也知道皇帝今日对自己与明秀十分温和,还对昭贵妃的无礼无视是为了什么,虽然早就想着不要听皇帝的撺掇,然而看着明秀贞静温柔的脸,想着她本不输给太子妃的性情,便忍不住拿手指勾着明秀的手指轻轻地说道,“若,若阿秀想要,我愿意为你……”他才说到这里,却叫一只冰凉柔软的手压住了嘴唇,就看见明秀温柔地看着自己。 “你我能结为夫妻,这已经是最大的缘法,只欢喜度日就好。何必蝇营狗苟,为了那样一个位置辜负了大好的年华呢?”明秀就笑着摸着慕容宁乌黑的头上轻声说道,“皇后虽好,却不是我心里想要的。万众瞩目,没事每日都要做个典范,太过刻板。虽然荣耀加身,却并不是我想要的日子。”她目光憧憬地想了想,方才悠然地说道,“自由自在,平淡欢喜,我就觉得足够了。” “可是你该得到最好的。”慕容宁将头放在明秀的颈窝里,小声儿说道。 “每个人最好的意义都不同,如今,我就觉得是最好的。”明秀侧头将嘴唇碰在慕容宁光滑的脸颊上,轻轻地说道,“你也是最好的。” “真的?” “真的。” 慕容宁心里酸酸甜甜,又觉得十分欢喜,脸红了起来想要笑一声,又觉得不好意思,越发将脸都往明秀的怀里拱。 “阿秀。” “嗯?” “我觉得能娶到你,真是太好了。” “既然如此,咱们何必再管别人呢?自己过好日子就是。” 车晃晃悠悠地往回走,慕容宁觉得今日见着了皇贵妃荣王这群讨厌鬼的郁气都不见了,抱着明秀竟舍不得撒手,一路回了王府,叫人挑了帘子还舍不得。 “这么粘人。”明秀无奈地推推他,见他哼哼唧唧的,也不催促,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见这青年开开心心地松开自己,却在车里打横将她抱了起来,敏捷地跳了了车就这么抱着她往屋里去。 “王爷别摔了王妃!”众人就见单薄的青年兴冲冲抱着明秀,都担心得不行,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本王才不会这么没用!”慕容宁也是学过些武艺的,觉得这群家伙越发地对自己没有信心了,正气愤地决定要扣这些家伙的月钱,就见明秀笑了,伸出一双修长的手臂来搂住了他的脖子,抱紧了他,越发地热血飞扬挺胸仰头努力做一个英雄,大步走了两下,就突然脚下一个踉跄,竟是往前跌了出去,他大惊失色,顾不得别的,翻身护住了明秀,自己往地上摔去! “哎呀妈呀!”一个叫声传来,安王安稳地落在了一个软绵绵的身体上。 “阿秀没伤着你罢?!”慕容宁顾不得自己,急忙去看被护在怀里的媳妇儿。 “我无事,你呢?”明秀没有想到安王这么不经用,好好儿的公主抱玩儿浪漫竟然现了眼,又听周围一水儿的哭着含着请罪,顿时无语。 “我也没事儿。”慕容宁见明秀没伤着,放心了,也跟着笑呵呵地说道,“地是软的。” 安王殿下这就叫吉人天相了,这摔了一下竟然完全没有受伤,这简直就是苍天庇佑呀!深深地认为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仁者无敌,慕容宁也不着急起来,就抱着明秀,在媳妇儿怀疑的目光里辩解道,“我方才叫石头给绊了一下,不然,才不会叫你伤着呢!”他举手发誓,自己肯定不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 “我知道。”明秀摸摸他的头。 “下回,我一定走得可牢靠了!” “王爷,要不您先起来?”安王的屁股底下,一个哀怨的声音传来。 谁叫两个人给压在地上这么久,也得哀怨呀! 明秀一怔,急忙叫慕容宁松开自己,两个人叫人扶着起身,就见慕容宁方才身子底下,小厮吉祥正抽抽搭搭地趴在地上哭呢。 “叫大夫进来瞧瞧。”眼瞅着吉祥这是被压得不轻,明秀也十分担心的,便与身边的丫头吩咐道。 慕容宁也觉得自己对不住这小厮了,见吉祥哭得泪流满面,急忙叫人抬着他起身,转头看了看明秀,两个人一同往吉祥的房中去了,待大夫来了看望了一回,说并无大碍只是被压得岔了气儿,这才放心叫吉祥修养,又叫鹦哥儿来照料,见这两个都红了脸,明秀也只是笑眯眯地安慰了几句并不笑他们两个,回头叫人招呼了王府之中的所有的下人来拜见,闹了一回方才完了。 慕容宁大婚洞房丢了人,因此今天晚上就偷偷儿自己温习了一下春宫图,又想到白日明秀对自己的种种温柔,这才一展雄风。 这一回倒是十分顺利,明秀见慕容宁这一回还算做的不错,终于放心了。 再不行,安王还不在她面前哭死呀! 折腾了一晚上,明秀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了,叫心满意足恨不能打滚儿的安王给搂在怀里就沉沉地睡去,第二日清晨就感觉身上十分清爽,又见叫人换了一身儿的寝衣,然而身边却空荡荡的并没有人,一团冰凉。 觉得这王爷是睡了就跑,明秀艰难地撑起身,才要唤人,就听见屋里的角落传来了嘿嘿的笑声,还仿佛美滋滋的憋着乐的那种,她急忙探头一看,顿时脸上镇定温柔就裂了。 穿了一身大红寝衣,美人如玉的青年,正蹲在墙角的一个极大的描金箱子前头,捧着一张床单傻乐。 那雪白的床单上有一抹鲜红,明秀低头看了看新换过的传单,顿时脸就红了。 “你做什么呢?”她嘴角抽搐地问道。 那青年的背影一僵,之后露出了几分慌乱,双手挥舞努力要将手里的床单地塞进箱子里去,之后仿佛是感觉到了明秀震惊的情绪,他停下来,慢慢地转头对明秀露出了一个天真无辜的笑脸,装得十分可爱地说道,“没,没做什么呀!” 他捧着脸滚到了明秀的面前,飞快地爬上床扑到了明秀的身上扭着身子乱拱,见明秀不为所动眯着眼睛看着自己,便垂头一瞥一瞥地看她。 “收着就收着,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不就是落红么,安王妃自己都没有不好意思,这家伙不好意思做什么! “人家第一次,总要留作纪念么。”慕容宁红着脸小声儿说道。 当然,这是这辈子的第一次。 明秀看着他对自己眨眼睛,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目光落在了那箱子上,挑眉问道,“都装了什么?” “就装了那一个。”慕容宁从前没有得到过什么有意义的东西,见明秀挑眉,便老实地趴在她的身上小声儿说道,“还有你与我的信。等以后,咱们还有什么,就都往那里头放。”见明秀目光之中带着笑意,知道她没有生自己的气,他抱着明秀柔软的身子憧憬地说道,“以后值得咱们纪念的东西,一点一点把它装满,等咱们老了,再一件一件拿出来回味,那多幸福呀。” “算了吧。”别的还好,老了还拿从前落红床单回味,太考验安王妃的廉耻度了。 被媳妇儿断然拒绝了,安王殿下泪眼朦胧。 “床单就不要拿出来了。”明秀叫这小眼神儿看得心里头发软,叹了一口气,又摸了摸他的头,只觉得手臂酸痛,抬都抬不起来了。 这家伙看着纯良柔弱,昨天竟然吃了一遍又一遍,没完没了嗷嗷叫,安王妃也是无语了,叹了一口气。 “我给你捏捏。”媳妇儿昨天晚上辛苦了,终于能吃了一顿饱饭的安王特别狗腿地伸手,然而手碰上明秀的肩膀,看着她探出的雪白的颈子上属于自己的点点红艳的痕迹,呼吸又急促了起来。 “昨天你给我清洗了?”安王妃对安王的热情表示断然的拒绝,盖因再来一回安王妃就得上西天了,推开了这委屈得不行的狼崽子,笑眯眯地问道。 “总不能叫你那么睡一晚上。”慕容宁也知道节制的,努力地平复了一下呼吸,小心翼翼地拱在明秀的身边,看着她娇弱地靠在自己的怀里,无限依恋的模样,又觉得心里欢喜得不行,揉着她的一缕长发小声儿说道,“你放心,我没有叫人进来,自己出去抬的水。” 因他与明秀的房间不许人进来,外头也不留守夜的,因此只有侧间长时间备着热水,慕容宁也不喜欢叫人看见明秀春风过后娇艳的样子。 她的一切,他就想叫自己一个人看见。 “你也太辛苦了。”明秀觉得他比自己还像一个现代人。 慕容宁只笑,却不说话。 “后日三朝回门,咱们还得去拜见父亲母亲,若父亲母亲刁难你,你别恼。”明秀摸了摸慕容宁的了脸温声道。 “我都得了你了,小小的刁难算什么?”慕容宁就笑嘻嘻地说道,“况岳父岳母嘴上厉害,最心软不过的人了,也舍不得刁难我。”他见明秀微微颔首,微微一顿方才又滚到了明秀的身上撒赖地说道,“只是我心里害怕呢,阿秀好好儿安安我的心呀!”他虽然不再闹明秀,却还是扭股糖一样缠在明秀的身上,仿佛一刻都舍不得放开眼前的这个女子一样。 明秀也纵容他,又觉得这样才是夫妻相处之道,因此并不推开。 这一纠缠就是一个白天,慕容宁叫了人送了饭菜,又给明秀穿了衣裳方才起身。 这两个本就是新婚,不过是白日里在王府之中欣赏了王府的景色,更多的就是手拉手凑在一处说话。 短短时日转眼就过,待明秀与慕容宁回了沈国公府,恭顺公主看着颜色越发娇艳,显然日子过得真的不错的明秀,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才回来,母亲竟看我掉眼泪珠子不成?”明秀与慕容宁恭恭敬敬给沈国公与恭顺公主磕头,起身见恭顺公主看着自己落泪,她心里也发酸,却还是仰着脸努力笑着说道。 “他待你可好?”恭顺公主恶狠狠地瞪了安王一眼。 安王殿下才不与岳母一般计较呢,修长的手指勾着明秀腰间的衣带,红着脸看着虎视眈眈的岳父岳母,就跟纯洁的小白羊似的。 “极好。”明秀转头笑看了慕容宁一眼,回头笑道。 “阿秀待我好,我自然也待阿秀好。”安王殿下顿时就又把自己得意的事儿给祭出来了,指着头上的玉冠笑嘻嘻地与沈国公讨好地说道,“阿秀给束的。” 沈国公正眯着眼睛看着这倒霉女婿,寻思哪块儿肉厚锤几下看不出来呢,听了这个,目光缓缓上移,落在慕容宁头上精致,纹丝不乱的玉冠上,默默地抿了抿嘴。 他回头,静静地看住了正拉着明秀絮絮叨叨的恭顺公主。 正教导闺女怎么欺负夫君的公主殿下,突然觉得后背一冷! 第155章 明秀一脸复杂地看了慕容宁一眼。 这厮眼下还一脸纯洁跟小白兔儿似的,也不知坑了他老岳母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看着沈国公的目光,安王妃大人就知道亲娘这日子只怕要不好过,心里叹一声安王这搅家精,一边慢慢地引着恭顺公主说话,务必叫她没听见, 不然这亲娘还不咬死倒霉女婿呀! “表姐怎么精神不大好?”与恭顺公主说了一会子话,千千万万地保证自己的日子过的很好,明秀听着恭顺公主的絮叨,知道家中的几门亲戚与王年平王府罗家虽然都没来看望,却已经送了贺礼给自己,就笑了,回头见罗遥一脸木然地坐在座位上不知在想些什么,脸色有些发青,急忙关切地问道,“可是差事儿忙累的?虽然军务要紧,只是表姐的身子骨儿也要紧,别累坏了。”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罗遥目光沉沉地说道。 她看了明秀一眼,欲言又止,就叫明秀有些奇怪。 因心里生出了疑惑,因此明秀只劝了恭顺公主在一旁,自己坐在罗遥的身边,抱着一头滚到自己怀里的弟弟明嘉笑眯眯地看着她。 沈明程夫妻坐在慕容宁的身边,虽然沈明程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然而慕容笑却是叽叽喳喳的性子,又与慕容宁是堂兄妹,更放肆些,恨不能拉着慕容宁问这两天如何了。 待知道慕容宁连自己的私房都交给明秀,慕容笑满意了。 “这还差不多。”慕容笑叫沈明程小心地护着,捧着肚子拿出了嫂子的劲头儿与慕容宁训话,严峻地说道,“妹夫……”她心虚缩了一下脖子,见慕容宁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顿时抖起来了,扬声笑道,“大男人起居衣食住行万事不管的,还要什么花费银子呢?!这些个玩意儿,都叫咱们收着才是,你们白放着多叫人可惜呀!” 她偏头见沈明程微微颔首表示同意,就对慕容宁说道,“记住了!银子呀花销呀的,都给媳妇儿就对了!” 她生于富贵,对手里有多少银子并不在意,在意的却是丈夫对自己的一颗心。 将全心都放在她的身上,这才是最要紧的。 慕容宁也这么觉得,用力点头迎合,顿时就叫沈明程看他的目光温和了许多。 明秀见他如鱼得水,也知道他性子圆滑的就也不担心,见罗遥沉默,便好奇地问道,“表姐这是有难解之事?”见罗遥敛目不语,她灵光一闪不由笑问道,“莫非是冯家五爷?” 她不过是一句试探,却叫罗遥眉头都皱起来了,就知道这其中只怕是另有隐情,沉吟了片刻方才轻轻地说道,“按理说我本不该与表姐多说这些,只是论起来,冯家五爷年纪也不小了,岁月,也都蹉跎在表姐的身上。” 冯五真是卯下一颗心与罗遥死磕,单论这劲头儿,也就慕容宁能相较一二了。 况她冷眼看着,罗遥并不是对冯五无心,这何必拖着呢? 拖得久了,也不过是辜负了大好的年华。 “阿遥之前还与我一封书信。”这说的就是嫁人之后与夫君往地方赴任的冯瑶了,明秀顿了顿方才说道,“她也说了,她五哥虽然不是个支立门庭的男子,只是若喜欢谁,那就定然是一心一意。她也说了,打从她五哥认识你以后,身边的丫头都疏远,然而在长辈们面前却只说自己不喜欢叫女子亲近,并未说是因表姐,叫长辈不喜你。” 就如冯五叫罗遥给揍了,冯五宁可说是跌的撞的,也绝不供出罗遥一个字。 这都是担心长辈对罗遥的印象不好。 罗遥看着诚恳的明秀,嘴角一抽。 “你在为他说好话?”她低声问道。 “他是个实诚人,我还是愿意为他说句话的。”明秀就柔声说道,“不然,我认识他是谁呢?” “实诚人?”罗遥哼了一声敛目说道,“他若实诚,这世上再没有奸猾的了!竟敢算计我!” “算计表姐?!”冯五一脸死心塌地,怎还会算计罗遥呢?明秀就诧异了一声。 莫非这是个心里藏奸的,装了好几年都没有叫安王妃的火眼金睛看出来? 罗遥迎着明秀怀疑的目光欲言又止,总之就是一脸的晦气,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没想到,我竟然还有阴沟翻船的一日!”她抬头见明秀满头的珠翠清贵华美,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沉默了一回儿方才低声说道,“罢了,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咱们说些欢喜的话,我的事,也不必你操心。” 她虽然这样说,脸上可不是这样表现的,杀气腾腾,很有一种要宰人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明秀百爪挠心,特别地想知道冯五怎么叫自家表姐阴沟翻船,翻了的是什么船。 罗遥这跟头算是栽大发了,觉得与明秀说起来有点儿丢人现眼,到底岔开了话题慢慢地问道,“安王可好?” “很好。”每个人都问这一句,明秀觉得自己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他府里头,没有别人?”罗遥眉目冷厉,最是个冷心冷面的人了,见明秀笑着摇头,便敛目摸着手中的袖刀慢慢地说道,“他是王爷,从前府中清净,只是我冷眼瞧着东宫与唐王府的做派,都不是省事儿的。” 罗遥从前就很不愿意明秀嫁入皇家,这简直就是一个巨坑,掉进去还出不来。这年头儿还没听说过有皇子妃过得不好能和离的呢,皱眉慢慢地说道,“他虽然不动心,下头却有那好信儿的一个一个送进来,你万万不许人进府。” “知道了。”明秀见她还在为自己着想,便点头听话地说道。 “若他敢与你闹事,你若担心舅父舅母担心,只管来告诉我。”罗遥刀子一样的目光扫过慕容宁的背影,漠然地说道,“我不管他是什么身份,都会给你做主。” 若以后慕容宁真的渣掉了,明秀又不能和离,那其实也很好办。 逮个人少的地方把这王爷拉到巷子里捅几刀,那不是就干干净净了么? 罗大人早就想好了,连下手的路线都想好了! 安王殿下不知道有位表姐已经未雨绸缪想到了这么多,此时看着沈明程对着自己伸出来的铁砂掌,秀美的脸都僵硬了。 这手蒲扇一样大,能抵安王殿下两只手了,一巴掌若拍实惠,只怕柔弱的小白花儿半边儿身子都得给扇没了。 当然,沈家大哥也不是在威胁安王殿下。威胁妹夫岂不是坑妹妹?沈大哥自然不会这么干,只是叫自家妹夫“看看”罢了。 沈国公府是家风清正的人家,从来不威胁人。 慕容宁“看”了一会儿这大哥的大手,吸了吸鼻子回头要寻媳妇儿给自己点儿安慰,就看见罗遥手中上下翻舞的雪亮的小刀,默默地缩了缩自己的身子。 罗遥觉得这家伙好没有出息,冷哼了一声转头与明秀低声说道,“你也得看住庞家。” “庞家?” “你大婚之后第二天,庞家两个小子死在了青州,我想,庞家只怕眼下得急了。”罗遥垂头看着自己的袖刀,仿佛很置身事外地说道,“那是庞家最能干的两个小辈,可惜了的,命不好,遇上了小股的流寇,叫人给围剿了。”她抬头见明秀怔怔地看着自己,目中复杂,竟一怔,之后便摆手说道,“不是我干的,我还没有来得及动手。况青州遥远,我想宰了的不是这两个。” “还有?”明秀默默地给庞家点了一排蜡。 “嗯。”罗遥声音沉沉的。 “表姐看中的那个,还活着?” “死了,我想着你大婚,多点儿红色不是更喜庆?庞阁老都收押了,那几个算什么。”罗遥宰了的庞家的那个子弟在京中仗着庞家的势力做了不少的缺德事儿,宰起来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见明秀微微颔首并没有不喜,罗遥嘴角就微微勾起,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我宰了那人的时候,知道了一事,不知道与你有用没有。”她转了转手中的袖刀,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方才说道,“顺妃之事。” “顺妃?” “庞家那小子生得极好。”这大概是庞家的血脉缘故,不管是男还是女,都生得美丽,罗遥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因此此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说道,“他曾经得皇贵妃之命往来后宫,糊弄过顺妃身边的一个心腹宫女,教唆她在顺妃有孕时下药谋害,与那宫女许诺事成之后带她出宫,纳她为妾。” 那小子虽然生得好,却是个胆小如鼠的,叫罗遥给往破庙里一丢,刀子还没上呢就供出了许多的坏事儿。 顺妃之事,是其中之一,因涉及宫中因此罗遥重点记下了。 明秀听到这个,沉默了起来。 她回想起了三年前的旧事,顺妃身边那个自尽的宫女的脸都已经模糊记不清了,可是她还记得她为了守护什么一样的决绝。 “此事,死无对证。还是算了罢。”许久,她叹息了一声轻轻地说道。 就算罗遥不说,顺妃也早就猜到了是谁在背后使坏,这究竟用得是什么手段,都已经不重要了。 “庞家,内里龌蹉。”罗遥有些厌恶地说道。 “若不龌蹉,怎会有皇贵妃与芳嫔这样的贱人。”明秀笑着摆了摆手,低声问道,“青州那两个,怎么回事?” “我猜不是大表哥就是舅舅。”罗遥想了想方才说道,“青州遥远,使信儿儿过去若不走四百里加急,只怕都不够时间。能调动这个的,也只有他们两位。”四百里加急那是军情要紧的时候才有的,寻常罗遥都使唤不动。 明秀听了这个,也不深究,只是笑了。 “有人护着的感觉,真是很好。”她笑眯眯地拱了拱罗遥的手,见慕容宁耳朵一抖唰地就回头,就跟探照灯似的,越发坏心地笑了。 罗遥冷哼了一声收回了手,正要与明秀说些这些日子自己如何如何想念,却听见门外匆匆进来了几个下人,之后,就听一声犬吠,一只巨大的黑狗扑了进来,嗷呜嗷呜地叫了两声滚到了沈国公的脚下熟练地拿两只大毛爪子抱住了沈国公的大腿,呜呜地叫了两声,飞快地摇着尾巴四处看,见了罗遥猛地沉下来的眼神,这大黑狗哆嗦了一下,拱起了自己的屁股整只狗都贴在了冷着脸的沈国公的腿上。 “这是?”明秀见这是冯五的爱犬,睡觉都抱着的那只,不由诧异起来。 罗遥目光一凝就要起身,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一声凄惨的哀嚎,之后,一个消瘦憔悴的青年滚了进来,直扑沈国公! 沈国公抬脚要踹,却叫黑狗给压住,到底叫这青年抱住了大腿。 “国公给我做主!”冯五仰头,一脸悲愤地叫道。 “冯五!”罗遥脸上一冷,拍案而起就要上前提溜这家伙滚蛋。 “你做都做了,就想不负责了么?!”冯五扭头,悲情地呼喊了一声,“我的清白都叫你坏了,你,你不负责,我怎么活?!”他语出惊人,说出这一句话来,除了罗遥之外的小伙伴儿们顿时都惊呆了,明秀左看看眯着眼睛杀气沸腾的自家表姐,再看看弱不禁风仿佛是被人这样那样儿了的冯五,张了张嘴竟然觉得自己说不出什么来了,迟疑了一下方试探地问道,“清白?” “负责?”恭顺公主呆滞地问道。 “做了什么?”这是慕容宁唯恐天下不乱,兴致勃勃地问道。 “你敢胡说一字!”罗遥指了指冯五,一脸威胁。 冯五抖了抖,然仿佛是沈国公的大腿给了他无限的勇气,他高高地仰着头傲然地说道,“难道你敢说,你什么都没做?!” “没做!”什么叫窦娥冤?罗大人这就是了! “呵呵……”冯五与大黑狗都扭头,用看负心人的眼神看着罗大人,许久之后,两双眼睛里都闪过了晶莹的泪花。 “真是……”他伤心地与一脸八卦地探头过来,很捧场的恭顺公主叙说自己的经历,哭着说道,“她做了这样的事儿,我再也不能嫁……娶别人了!若是叫别的女子知道我曾经如此,怎会还一心待我?”他见恭顺公主怜悯地看着自己,带着几分可怜,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自己要背诵的台词,仰头伤感地说道,“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府上姑娘出嫁,她心中失落烦闷,因此回了罗府,不知为何走到了我的屋里……” 罗遥默默磨牙,把手里的袖刀握得咯吱咯吱直响。 “我没有往他屋里去。”她看着狗胆包天的冯五,眯着眼睛说道。 “是没有走到,不过,本少爷该叫你看见的,你都看见了,你不该负责么?!”冯五理直气壮地问道。 “你大冬天在院里放个浴桶,莫非还是我的错?!”谁大冷的天在外头沐浴呀?这不是有病么!罗大人觉得自己太冤枉! “总之,我的清白没了,你得负责!”冯五才不管过程呢,就知道自己浑身上下叫人看见了,顿时撒泼! 第156章 明秀木然地看着抱狗痛哭的冯五。 “表,表姐?”这是黏上了就不撒手的节奏呀,看着冯五拼成这样儿,新出炉的安王妃看向自家表姐的目光就带着些责备。 都临门一脚,什么都看见了,竟然没有将此纨绔就地正法,这合适么?这还有天理么?! “表姐都看见什么了?”明嘉还小,不懂事儿,就好奇地问道。 罗遥沉默隐忍地看着倒霉表弟表妹,抿了抿嘴角,看着冯五继续在那儿装可怜。 “什么都看见了。”见来了一个捧哏的,纨绔急忙拉住了看似纯良的沈家小表弟含着眼泪说道,“咱们男人身上的物件儿……”哎呀说起来好害臊,都是男人,心里有灵犀就好了不是? “我的也被表姐看见过,难道以后表姐也要对我负责么?”明嘉看着这纨绔努力地想了想,终于想起来这是哪根儿葱了,歪着自己的小脑袋就与嘴角抽搐的恭顺公主献宝一样地说道,“表姐以前不是还给孩儿洗过澡么?孩儿的背都是表姐给搓的呢,这位哥哥的意思,就是以后孩儿也要娶表姐么?” 他抬头看了看木然脸的罗遥,想到这表姐对自己可好,羞涩了,往明秀的怀里拱去。 “表姐,表姐也很好的。”明嘉眨巴着大眼睛小声说道。 冯五惊呆了。 他没有想到为了自己的清白上门来,竟然给自己招出一个情敌! “你!你来晚了你知道么?这个是我的!”为了不叫自己的媳妇儿移情别恋,发现别的小鬼的美,纨绔顾不得别的了,也顾不得是在沈国公的面前,嗷嗷叫了一声,飞身扑向了罗大人! “喂!”这家伙飞扑的范围还有自家媳妇儿呢,安王殿下顿时看不下去了,也扑了过来! “不管!我先来的!”不知是自己身手敏捷了的缘故,冯五竟然看见安王妃笑眯眯地抱着弟弟往后退了一步,罗遥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就叫他扑住了,他心里一开心,猛地跳上去双腿夹住了罗遥消瘦有力的腰肢,张开大嘴用力就啃在了这姑娘的脸上,之后一用力,竟将猛地瞪起眼睛的罗遥给连人带自己一同摁进了眼前的座位,压得严严实实地,警惕地看了一眼笑嘻嘻的明嘉,这才大声叫道,“大庭广众的,你们都看见了!” “这人有些傻。”明嘉不过是逗逗这个看起来挺二的青年,见这竟然叫自己说了一句狗急跳墙了,就笑嘻嘻地在明秀的耳边说道。 “你这机灵鬼儿!”明秀没有想到弟弟竟然坏成这样儿,看他还纯良可爱地往罗遥的方向看,忍不住含笑拍了拍弟弟的头。 安王顺着这笑容就跟过来了,亦步亦趋,顺便在明秀耳边殷勤地说道,“你身子骨儿弱,嘉儿还是我来抱?” “这个也傻。”明嘉小声嘀咕地说道。 得亏安王没听见,不然还不得画圈圈诅咒一下这嘴甜心苦的破弟弟呀。 明秀无奈极了,将唯恐天下不乱的明嘉放在地上,又见冯五正使出了八爪*把个震惊得不能自己的罗遥给勒住,忍不住笑问道,“如今,可怎么办呢?” “负责!”冯五看了一眼白白嫩嫩秀美可爱的明嘉,再想想自己英俊有余柔弱不足的脸,心里生出危机感,恐叫罗遥移情别恋,便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这辈子都毁了,怎么娶别人呢?见了别人再想起今日这一幕,我这心……”他哽咽了一声,抓着罗遥的手咬牙切齿地说道,“国公府势大,可是,可是我家也不是吃干饭的!若想当负心人,咱们,咱们同归于尽!” “滚下去。”罗遥叫这家伙给勒得不行,冷冷地说道。 “绝不!” 罗遥冷哼了一声,反手就将这小青年给按住了胳膊,就听哎呀哎呀的呼痛,她沉默了一下,便将冯五地丢在了地上。 冯五就势打了一个滚儿,跟自家大黑狗抱在了一起瑟瑟发抖,心里觉得……这台词好像又背错了。 他母亲怎么说的来的? “成亲不是不行。”就在冯五努力回忆,就差上吊了的时候,却听见罗遥很无所谓地说道,“只是我也告诉你,若成亲后你生出什么叫人恼怒的事,别怪本大人揍你!”他如闻天籁一样狂喜抬头,就见自己的面前,消瘦的女子缓缓走到自己的面前低着头看着他,目光之中带着叫自己看不透的情绪,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许久之后,她敛目慢慢地说道,“还有一事,若你觉得无所谓,就成亲。” “你说!”只要不是拒婚,冯五什么意见都没有! “啊呜!”为了日后能住上罗家宅子天天吃到肉,大黑狗也急了。 “我前半生征战,劳累困苦饥寒交迫。”这话是真的,塞外本就苦寒,虽然罗遥在军中叫人照顾,然而征战之时在外风餐露宿,再照顾也会叫身子骨儿受不住。虽然回京之中恭顺公主天天抓着罗遥跟吃药一样吃着燕窝当归阿胶等滋补之物,然而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亏空太过。罗遥想到这里,便对用期待眼神看着自己的冯五慢慢地说道,“还受过伤,伤在了腹部,我曾看过太医,说是日后难于子嗣。” 太医说,有孕会很艰难。 这才是她迟迟不愿与冯五有个结果的缘故。 她挺喜欢这个人,对他的纵容她明白是因为什么,可是却不愿害了他。 或许她一生都没有办法给他生育子嗣。 这样的结果只有两个。 她与他一生无子孤独终老,另一种,就是他纳旁人,给他生下儿女,也是圆满。 这两种结果她都不喜欢,因此在一直拖延,希望叫他知难而退,从此不要再看她,去娶一个真正的女子,而不是一个如同男子一样坚硬的自己。 罗遥沉静地立在屋里,说着这样的话,自己的脸上却平静得厉害。屋子外头有细碎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却叫明秀笑容慢慢落下,心里说不出的荒凉。 她慢慢地在冯五也收敛了的笑容里捂住了嘴,好叫自己不要哽咽出声儿。 原来她表姐早就知道。 当年罗遥生过一场大病,本是最硬朗的身子骨儿,却差点儿叫一场来势汹汹的伤寒给夺了去,那时她与长辈们守在床边看着无声无息的锐气的少女,太医在给她细细地诊脉,之后一脸忧色地说道,“此女内中虚耗亏空太多,该好好将养不要再身处苦寒之处,调养日久,许还有一点希望。”就是因这个缘故,因此沈国公夫妻回京,才会在罗家夫妻驻守塞外的时候,将罗遥独独地带回了京中。 从她回京,沈国公就再也没有想过叫她再回去。 京中虽然军中也苦,却到底是繁华膏粱之地,并不会叫她继续劳心劳力,引动旧患。 恭顺公主撵着她吃着滋补的各种药材,也是为了这个。 “表姐……”明秀哽咽地唤了一声。 “我早就知道,只是不愿说破,叫大家为我担心。”罗遥目光温和地看了一眼明秀,往上看去,看见的是沉默的沈国公与低头抹眼泪的恭顺公主,慢慢地露出了一个大不僵硬的笑容温声说道,“当年如何,我都知道。只是却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昂然地说道,“若是不往沙场中去,哪怕身无病痛,却也不再是如今的罗遥。”她喜欢那样的生活,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她虽是女子,却宁愿死在沙场,而不是身在内宅,成为一个只能依靠他人的女子。 只是她不后悔,却不能去害了另一个人。 “此事……”就算了罢。 “我愿意。”冯五轻轻地说道。 罗遥一怔,仿佛没有听明白,垂头,却看见冯五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她目光坚定。 “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了。我愿意。”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看着第一次露出惊讶模样的罗遥,却笑了,眨着眼睛认真地说道,“只这一件?我愿意了,你是不是也就能嫁给我了?” “你想清楚。”子嗣之事最重,罗遥不愿冯五做意气之争。 “不就是怕生不出来么。”冯五抖了抖自己的腿儿,再一次变得纨绔,仿佛很多年前在酒楼与罗遥初见时那样嘚瑟地说道,“没有就没有,我还不耐烦养呢!况我是幼子,家里那么多的小崽子,冯家不缺咱们俩这个。”他沉吟了片刻,提着腿边儿大黑狗的尾巴揉搓了几下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你爹娘说要生儿子的时候,我还有点儿不乐意呢。如今正好,就咱们俩。” “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呀?!”见罗遥沉默起来,恭顺公主急死了,一边扒拉身边的沈国公一边握着双手眼巴巴地问道,“万一你以后,又喜欢孩子了呢?” “我家四个哥哥,哪个不能给我过继一个?”冯五方才迟疑的就是选哪个哥哥给自己一个儿子了,别的都没有想过。什么罗遥不能生自己就赶紧给她拜拜,那简直就是开玩笑呢,见恭顺公主呆呆地看着自己,他又想了想,方才有些不乐意地说道,“她大概不喜欢冯家的孩子,那等以后……”他的邪恶的小眼睛慢慢地从沈明程三兄妹身上扫过,抹着下巴嘿嘿地笑了。 沈明程默默地将挺着大肚皮的媳妇儿给护在了身后。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明嘉仰着头好奇地问道。 冯五嘿嘿地笑了,一脸不怀好意。 还能是什么意思……既然罗遥与沈家这么好,以后,从这国公府里抢一个儿子丫头的,那不就解决了! 罗遥没有想到纠结了自己数年的问题在纨绔的心里完全不是问题,还都想好了怎么解决,一时看着大家,张了张嘴。 “既然如此,大善!”恭顺公主见罗遥没有什么意见了,终于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地叫人去往罗府,阳城伯府送信儿,之后叫了冯五到了自己面前这才笑呵呵地问道,“你还有什么条件没有?日后成亲了住在哪儿呀?” “还住罗府就行,她那院子就挺好。”冯五一脸的不嫌弃地指着罗遥说道。 因他今日虽然开始十分无赖,然而之后表现特别良好赢得了恭顺公主的芳心,此时就得到了在公主面前有个座儿的最好的待遇。他偷偷儿仰着头对罗遥示威了一下,沐浴在公主圣洁的笑容里,英雄什么的简直不值一提! 心里太得意了,纨绔的嘴里就满嘴炮火车地炫耀地说道,“我就说!凭我这样英俊的面容,和煦的仪态,如同仙人一样洒脱的气质,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原来,这是自惭形秽,恐配不上在下!” 他一仰头,笑出了八颗牙来,小人得志到了极点。 明秀沉默了一下,迟疑地往自家默然不语的表姐处看去。 这么欠揍,想必忍得很辛苦。 “你被看光了,是什么缘故呀?”恭顺公主可叫这厮给恶心坏了,不是恐吓跑了他再也寻不着冤大头,公主殿下跳起来抽他的心都有了,此时死死地按捺着,寻思等生米煮成熟饭的,她忍了忍,这才在冯五笑得嘎嘎的声音里笑呵呵地问道,“大冷的天儿,你怎么就在外头沐浴呢?冻病了可怎么好呢?你母亲把你交给罗家,这若是病了,也不知得多心疼。” 冯五看着幽幽在自己面前叹息,慈爱得不行的恭顺公主,眨巴了一下眼睛。 恭顺公主唏嘘了一声,哀伤得眼睛里生出滚滚的泪花儿来。 大黑狗都看不下去了,趴在主人脚边啃着明秀偷偷儿丢过来的肉干,拿爪子捂着脸做羞愧状。 “其实也不是特别冷。”冯五见左右生米煮成熟饭了,也不怕人撒赖的,便十分得意地与恭顺公主劝解道,“您别担心,那水是温热的,我在里头穿着衣裳呢!”见恭顺公主诧异地看着自己,纨绔高高地扬起了头,得意地叫道,“看见了人来了我才脱的!前后左右都没人,我本想着她都看见了,怎么也能对我……”他咳了一声,这才叹气说道,“谁知道她转身走了呢?” 那点儿短短暴露在寒风里简直不值一提,冯家五爷本以为这罗大人看见了自己这么好看的身子能忍不住拖自己回房好好儿温暖温暖自己,没想到这年头儿,还正有面对美色不会动容的。 不然,何必他厚着脸皮来叫人给自己做主呢? 明秀听了这个,不由为纨绔的奸计惊呆了! 罗遥一怔,之后眯了眯眼,脸色不善地看住了这个原来是想要勾引自己的小子! “我觉得很受伤!”冯五还用谴责的眼神看她。 “我跟他谈谈。”罗遥霍然起身,在冯五还没有明白过味儿来的时候,提着这青年的衣领对恭顺公主缓缓点头,之后,转身拖着这人去了。 那大狗迟迟疑疑地起身,抬着毛爪子举棋不定,不知是该去抱新主人的大腿,还是继续趴下吃肉干儿。 一声惨叫,从门外传来,带着叫人毛骨悚然的凄厉。 “英雄,英雄饶命!” 嗷嗷的叫声之中,那大狗仿佛呆了呆,之后,慢慢地趴下了。 安王妃听着外头抽抽搭搭传来的哭声与求饶声,觉得很悦耳,笑眯眯地听着,顺便一低头,给那很有眼力见的大狗丢了更多的肉干儿。 要听话,才有肉吃呀…… 第157章 虽然冯五被揍得不轻,然而却也算是值得了。 得了恭顺公主的传话儿,阳城伯夫人带着几个儿媳妇儿一起上门,拉着恭顺公主与罗夫人的手脸上笑开了花儿,完全没有理会儿子哭着与自己展示的黑眼圈儿。 一开心就什么内情都往外吐露,这种愚蠢的儿子真的不适合她! 明秀拉着慕容宁的手凄凉地看着自家三朝回门儿成了别人的主场,回头就摸了摸慕容宁的头。 “没事儿。”慕容宁笑眯眯地说道。 都不注意他们才好呢,回头就能早点儿回家,还能……嘿嘿…… 安王殿下摸着自己的下巴笑得特别地猥琐,特别地开心。 沈国公冷眼看见了,到底没有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只看着恭顺公主火热地参合着这亲事,转眼几个贵妇就给罗遥冯五定下了婚期,之后,都笑眯眯慈爱地看着这两个。 冯五抱着自家亲娘的大腿哭出了血,就想说一说自己的悲剧和被揍的心情,却被亲娘一脚踢开。 “阿遥还有什么想法儿没有?说来咱们参详参详?到底是你们成亲,也得听听你的意思是不是?”无情地把儿子踹到一边儿去,阳城伯夫人笑眯眯地拉住了罗遥的手,看着她的眼神慈爱得能滴出水来,温声说道,“我家小五就交给你了,这孩子不懂事,总是叫人生气,还败家没有一点儿的好处,若他再敢干什么不着调的事儿,不必顾虑咱们,你只管揍,揍得越重越好!” 冯五惊呆了。 这是亲娘么。 他这是捡来的罢?! “他这性子挺好的。”罗大人从前在塞外别看苦寒,那抢了也不是一个两个部落了,叫人闻风丧胆的牛级人物,私房丰厚得很,完全不在意家里有个败家货。 再败家,她也供得起!就是这么有实力! “瞧瞧阿遥多懂事。”阳城伯夫人就笑了,摸着哆哆嗦嗦的儿子笑道,“小五有福。” 这还算句人话,冯五耷拉着脑袋看了英雄一眼,哼了一声,嘴角却弯起来了。 “咱们伯府地方小,有了他几个哥哥一家子的,又有小辈竟住不下。日后,就住在你们府上,亲家多费心照看些。” 阳城伯夫人拉着罗夫人的手,见她微微一怔,面上就温柔地说道,“他们都在京里,这住在哪儿不都一样?以后也可常来瞧瞧咱们,咱们就足够了。”这就是叫罗遥不必离开父母的意思,十分贴心,也舍了一个儿子出来,叫听见了这话的罗夫人感激莫名,却还是摇头道,“这可不行。” 再说得热乎,罗遥到底是别人家的媳妇儿。 “这有什么不行?小五我都看烦了,不如叫亲家操心去。”阳城伯夫人很看得开,拍着罗夫人的手笑道。 罗夫人愧疚地看着开朗的阳城伯夫人,想要拒绝,却还是没有舍得开口。 她舍不得叫闺女离开自己…… “对,对不住。”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因此竟只能厚着脸皮应了亲家的好意,多少,有些厚颜无耻了。 如此这般,冯五竟如同入赘,那得多委屈。 因为这个,罗夫人待冯五就温柔了许多,还使人去取了热乎乎的鸡蛋,拿眼睛去瞪木然的罗遥。 罗遥抿了抿嘴角,看着得意地坐在老岳母身边有了靠山尾巴都翘起来了的冯五,默默地接过了鸡蛋去滚这纨绔的黑眼圈儿。 明秀看了一会儿,觉得有趣儿极了,又见长辈们就跟急得不行似的,定了过些时候就成亲,不由看了罗遥一眼,就笑了。 “到时候,我也能给表姐添妆了呢。”她歪头与慕容宁笑道。 “多给点儿银子比什么都强。”慕容宁觉得冯五是个败家货,小声儿说道。 “你嫉妒了不成?” “我还用嫉妒?!”安王殿下哼哼了一声,傲然地说道,“媳妇热还是自家的好,我才是最该被嫉妒的那个!” 他说完了这个,见明秀垂头娇柔地一笑,无限的娇羞可爱,心里就一热,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等长辈们热热闹闹地将婚事给完全定下来,阳城伯夫人定下了下聘的日子,这才又说笑了几句一同用了饭,虽然恭顺公主恋恋不舍,安王如今却更名正言顺一些,就跟抢的一样将明秀抢回了安王府。 这两口子初试*,自然更喜欢黏在一起,若不是三日之后唐王上门来,安王殿下都舍不得把媳妇儿从屋里放出来。 唐王一脸阴郁地走进安王府的大门往后院儿去的时候,就见银装素裹的开阔的大院子里头,立着一个穿着火红狐皮披风,宛若红梅的女子。她的身边是皑皑的白雪,衬得她越发耀眼明艳风华无限。此时她拢着披风笑吟吟地,就生出了十分的欢喜与沉静。这女子的对面一株留着许多冰挂白雪的大树之下,虽然叶子都掉光,然而那树上还有许多雪白的树枝越发美丽,下头,还有一个生得美艳绝伦的青年,含情脉脉地与那女子相视而笑。 这一笑的默契晃得唐王眼睛疼,叫他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秀恩爱秀到苦逼人士的眼前,太忒么不是东西了! 觉得老四两口子都挺叫人生气的,唐王就冷哼了一声打破这默契,看着这两个幽怨地看过来,心里好受多了。 “二哥。”慕容宁挥了挥自己手上的暖炉扬声叫了一声。 “嗯。”唐王心里有事儿,默默地应了,见慕容宁不走过来,便皱眉坐在这院中冰冷的石凳上皱眉问道,“你在做什么?” “阿秀说起从前在塞外荡秋千可有趣儿了,我想着虽然安王府狭小,然绑一个秋千还是使得的。”慕容宁喜气洋洋地说道。 唐王无语地看着大得要命的安王府,一点儿都没看出来狭小在哪儿了。 “秋千?”他的目光一闪,眯着眼睛问道,“什么秋千?” “这女孩儿家谁不喜欢秋千呢?”慕容宁十分急迫地想要叫人知道自己的幸福,见明秀笑着过来,急忙扶着她不叫她坐在石凳上,又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来铺在了凳子上,拿自己怀里的暖炉滚过,拭了拭觉得暖烘烘的,这才叫明秀坐下,自己也不怕冷的,喝着西北风还挺高兴地与唐王笑道,“虽然这是冬天,不过先修好了,回头开春儿了,我就陪着阿秀一起玩儿。” 绿树茵茵,他推着自家媳妇儿轻盈地荡秋千,一起欢笑,那得是多幸福的画面呀。 想到那个,安王殿下就笑出了一脸的口水。 “小儿女之情!”唐王用鄙视的眼神看着这智商为负的弟弟,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问道,“你要什么时候上朝?” “我这才大婚,上什么朝!”安王顿时就不乐意了。 “今儿早朝,父皇又提废母后与太子了。”唐王眯了眯眼,想到慕容宁带着明秀往宫中请安后发生的事儿叫皇帝拿住了把柄,皱了皱眉便慢慢地说道,“父皇这一次来者不善,历数母后为后之后的种种不贤,又斥太子无德无兄弟情谊不堪为皇家表率,还指责承恩公府助纣为虐,替母后与太子行事多行不义,欺压朝中忠臣。”当然,这里头也骂了唐王殿下,只是唐王素来对皇帝的责骂无动于衷,也不必费心与弟弟说了。 他唯一疑惑的,就是皇贵妃被皇后掌掴已经数日,为何皇帝如今才发难。 “他每隔几天就要废一次母后与太子,算得了什么。”慕容宁完全没有当一回事儿。 “这回我瞧着厉害。”唐王最近本也不上朝的,只是这最近太子召得他太频繁,他也不得不往朝中去了。 “庞阁老放了没有?”慕容宁便一边给明秀紧了紧披风,一边笑问道。 明秀正要解开披风给慕容宁,见叫他给死死地系在了身上,露出了几分无奈,之后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很健壮,不怕风吹雨打的唐王殿下的方向。 迎着这弟妹炯炯的目光,唐王殿下冷哼了一声,解了自己的大氅丢在了柔弱弟弟的头上。 后头得了自家王妃的话儿去给安王取了披风匆匆而归的玉惠见了这一幕,顿时惊呆了,踌躇起来。 明秀也惊呆了,不知道自己不过是看了玉惠一眼,唐王怎么就这么积极就拿了自己的衣裳给慕容宁,却还是对唐王身后的玉惠柔声道,“还不给王爷披上?莫冻病了,倒叫母后心疼呢。”她看玉惠应了上前将披风给奉给唐王,急忙对这个冷眼看着自己的高大青年笑着说道,“这是我家王爷还未上身儿过的新披风,王爷……” “叫二哥!”唐王有些烦躁地看着不懂事的弟妹。 “二哥先披上。”明秀完全不动声色地笑着说道。 这到底是好意,唐王也觉得这风冷得厉害,却还是慢慢地说道,“你的意思是,庞阁老没放出来,父皇这是虚张声势?” 若皇贵妃是真爱,如今庞阁老只怕已经叫皇帝给赦了,还能困在天牢里活受?这季节的天牢可不是人住的地方,但凡皇贵妃与荣王有点本事,也应该叫庞阁老出来立于朝中作为支应。虽然庞阁老身上罪名多,到底是阁臣,总是荣王的后盾。 “虚张声势什么的,父皇如今也该歇歇了。”慕容宁本想叫兄长往暖呼呼的屋里去,见唐王就跟没看出来自己眼神似的,便露出了几分无奈。 不过天冷点儿也好,安王殿下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握着媳妇儿的手,给她暖暖了。 想通了好处的慕容宁眉开眼笑低头去勾自家媳妇儿软乎乎的手指,哪里还管对面唐王说了什么。 唐王默默地看着无视自己的倒霉弟弟,一双手捏得咔吧咔吧直响。 “皇贵妃往前头伸冤了没有?”明秀见唐王看着自己摇了摇头,便笑着说道,“无凭无据的,凭什么说是母后的错呢?况皇贵妃骄横举京皆知,母后身为后宫之主惩戒狂妄的妃嫔正是理所当然之事,这其中并无不对。” 她说到这里见唐王沉吟了起来,便笑眯眯地说道,“我虽是不懂事的女眷,却也知母后贤名。况太子无德之言更是无稽之谈。太子正位东宫上敬陛下母后,下照拂弟妹,前朝之中若太子无德,怎会有人辅助?” “这话,父皇是不会听的。”太子并无不好的地方,只是皇帝说他不好,那就真的不好。 “若陛下认定了太子不好,咱们就把他心里好的那个给打下去就完了。”慕容宁可不想叫明秀为太子费心的,便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要动老五?” “我都动了他这么久,不差这一回两回。”慕容宁笑嘻嘻地与唐王嬉笑道,“他这好日子过了这么多年,也该过够了不是?” “你要做什么?”唐王见慕容宁一双桃花眼灼灼生辉,显然不干好事儿,便眯着眼睛问道。 慕容宁露出了一个“这是个秘密”的神秘表情,顿时就挨了自家二哥的铁砂掌! “哎呀!”被抽了一记,安王殿下嘤嘤嘤地哭着滚进了笑得捂脸的明秀的怀里。 “说!”唐王心情真是非常不美丽,又见这倒霉弟弟在自己面前炫耀幸福,气得浑身发抖! “我不动他,我动荣王妃。”叫自家媳妇儿给自己抹着眼泪,柔柔弱弱的安王殿下含着眼泪探出头来,见唐王一怔,一点儿都没有坑害女子的不安,笑眯眯地说道,“都说夫妻一体,荣王妃干了什么,荣王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到时候夫妻俩一同下黄泉,也不枉这一辈子的夫妻的缘分了不是?当年我可还记得呢,老五,那是对荣王妃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得明知道她干了什么,还要娶她呢……” 说到最后,这美貌的青年虽然依旧笑着,然而那双眼睛里透出的森然的凉气,却叫人心惊。 明秀也忍不住点头看了他一眼。 她没有想到荣王妃当年伤了自己之事,竟然还叫他记在心里。 “我知道了,你去做就是。”虽然不知道弟弟到底想要拿荣王妃干什么,然而唐王顿了顿,却还是漠然地起身,全然不在意的。 “多谢二哥。父皇处你也放心,他如今也就有过过嘴瘾的能耐了。”慕容宁笑呵呵地起身礼送自家非要大婚时候来说晦气话晦气人的倒霉二哥。 这真是看不得别人幸福! “秋千什么的,真是太幼稚可笑了!”唐王最后鄙夷了一下弟弟弟媳的品味,转身冷酷地走了。 这一日夜半无人,唐王府的深宅大院,却突然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响声,一个大着胆子的下人提着灯笼念着神佛往后院儿去了,却见一株大树之下,一个健壮的身影正在忙碌。 “王,王爷?!”大半夜抽风不睡觉来吓人的是自家主子,这下人都惊呆了,看着敲打着木板木条儿不知在忙碌什么的唐王讷讷地问道,“王爷您……”这是在做什么哟! “树下空旷,摆个秋千,多些摆设!”唐王一顿,继而冷酷地说道。 第158章 最近安王殿下觉得日子没法儿过了。 他不明白,自家二哥叫嫂子给甩掉,为什么不去追媳妇儿,反而跟自己家耗上了,天天都不错点儿地往安王府里来。 这节奏不对呀! 莫非是自家二哥看破红尘,忽然发现了弟弟的美? 当然,安王殿下风姿出众招人喜欢难免叫人仰慕,可是有权拒绝的对不对?特别是安王殿下现在大新婚呢,天天看不见自家媳妇儿,反而对着一个讨债脸的二哥,这个……就不是那么人道了是吧? 慕容宁一脸哀怨地看着冷酷着脸喝茶的唐王,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忍住,抹一把脸认输问道,“二哥?您究竟想要弟弟做什么?您想什么您就说,弟弟一定给您办好了!”他顿了顿,见唐王抬眼沉默地看着自己,目光森凉,便叹气说道,“弟弟我是个可怜人,您也知道我等了阿秀多少年,如今咱们俩才好,您天天拉着我不叫我往阿秀面前去,这太过分了不是?” 想当年安王殿下最困苦的时候,有没有拉着兄长不叫去见嫂子? 没有罢? “你想去就去,我没有拦着你。”唐王淡定地吹了吹杯中的茶叶沫子,完全不在意地说道。 慕容宁张了张嘴吧,想说兄长在眼前自家媳妇儿笑得都客气了许多,只是到底忍不住,哼了一声起身就走。 唐王起身跟上,一脸的讨债,仿佛叫人欠了九百万! 新鲜多出来的那一百万,大家都不必知道是因为什么了。 “二哥打的簪子,给二嫂送过去了没有?”慕容宁已经放弃治疗,随着唐王这样跟着自己,左右自己讨好卖乖各种不要脸二哥都看见过了。见唐王沉默了片刻,不着痕迹地慢慢点头,他心中一动很想叫二哥滚蛋,便笑眯眯地问道,“二嫂可喜欢?这可是心意呢。我家阿秀看见我的那簪子的时候,感动极了,直拉着我的手唤卿卿,还叫我亲手给她簪上,拢着铜镜照呢。” 这话说得有点儿夸张,显然是经过艺术加工,真是不信也罢,不过唐王的气息顿时有一瞬间不稳。 “弟妹很喜欢?” “可喜欢了,哎呀我都不好意思说。”慕容宁蹦蹦跳跳地在前头笑嘻嘻地说道。 唐王想到自己连唐王妃的面都没有见着,送了这簪子出去却叫唐王妃命贴身的丫头给送出来,抿了抿嘴角,双手握紧了。 “你平日,就是这么与弟妹说笑?”他的目光闪了闪,理了理自己有些陈旧的衣裳,见慕容宁理所当然地点头,便举步前行慢慢地问道,“还有些什么没有?你如今过得好,我竟都忘记从前,你是如何在弟妹面前行走,如今想来,真心有戚戚。” 他冷着脸说着这个,小心地将自己的有些短了的衣袖给抻了抻,见慕容宁歪头仿佛是在想当年的情形,目光就有些暗淡。 一个亲王王府之中不知多少服侍的人,这一季的新衣早就裁好,可是他却宁愿穿着去年的旧衣,就因这衣裳,是她给自己置办的。 从她离开自己回了娘家,就再也没有管过他的衣食住行,再也不放在心上了。 强壮的唐王突然觉得有些冷。 “就是天天偷偷儿看她,不叫她看见我,生出烦恼呗。”慕容宁想到那时的小心翼翼也心里有些酸涩,想到那时为了不叫她困扰,不叫她更讨厌自己,他忍着自己的难受躲在暗处,哪怕是一点点的在意都不敢表现出来,便低声说道,“想到那时,我得多谢二哥。”若没有唐王虽然不耐烦却还是忍着听自己天天的哭诉,他可能早就奔到明秀的面前大声地说自己的喜欢了。 “那时,你确实很讨厌。”唐王十分不客气地说道。 “不说那些了。”想到从前唐王对自己的容忍,慕容宁觉得自己也该用同样的心来面对兄长而不是总烦他,顿了顿便抚掌嘿嘿地笑道,“如今弟弟过得可好可充实了。二哥不知道,我这几天还学会挽发了,什么灵蛇髻排云髻堕马髻的,那都会了,我家阿秀如今,都不必叫人沾手了!” 此事可把鹦哥儿给气坏了,因被夺了差事只能回屋吃自己,鹦哥儿已经诅咒卸磨杀驴的安王很久了。 不叫近身不叫服侍穿衣梳头研墨的,那还要丫头做什么?! 亏了当初还给这王爷说过好话来的! “梳头?”唐王目光一闪。 “早上给阿秀梳头。等从屋里出来了,我还给阿秀亲手熬汤喝,她可喜欢了,每回都能喝一碗呢。”安王殿下继续羞答答地说道,“阿秀对我的眼光可放心了,衣裳都是我给她挑的,穿起来特别好看!这是天儿冷了,等开了春儿,我给她种些荷花儿来在湖里,等长成了,咱们泛舟湖上月下采莲,嘿嘿……” 想到那时的画面,安王殿下就傻笑了起来,之后便遗憾地说道,“大冬天的,我也只好守着阿秀,给披件儿衣裳,或是给扒点儿瓜子什么的了。” “成何体统!”唐王训斥道。 “我若不是音律不行,还想给阿秀编几场舞乐来,才热闹欢喜呢!”慕容宁还在说。 “不思进取,靡靡之音!”唐王怒其不争地问道,“你就一颗心冲着她,她呢?!”唐王殿下好嫉妒啊! “她把瓜子儿都喂给我了。”慕容宁一笑,美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提了提自己的衣襟儿炫耀道,“衣裳,阿秀选的,好看罢?阿秀说我穿这个颜色特别白皙美丽。” 这是一身儿的鲜亮的紫色,鲜艳夺目,若不是慕容宁的容色绝美压得住,那真是没法儿看的。 不过看着弟弟这一身儿,唐王殿下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叫弟弟更好看了。 当然,有点儿小心机的安王妃没在,不然一定会告诉唐王殿下,这颜色光鲜亮丽,在现代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基佬紫。 这么一个名字代表的是什么意义,都不必说,大家心有灵犀就好了。 “小儿女之态,妇人之态!”唐王哼地一甩袖子,见远远地安王府开阔壮丽的后花园里头有一个一身儿大红衣裳的秀美女子缓缓而来,便摆了摆自己的袖子,转身走了。 “这怎么见了我就走?”明秀走近了,见唐王远远颔首就走了,便诧异地问道。 “自惭形秽么。”慕容宁哼笑了一声,目光流转地望了望自家二哥,急忙拉着明秀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殷勤地说道,“不是叫你不要出来么?大冷天的……”他贼头贼脑地看了看明秀,见她不在意地笑着,便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绣鞋薄的很,这天这样冷地这样凉,凉着了可怎么是好?”说完了,便双手一用力将媳妇儿又给抱起来了,觉得明秀真是轻飘飘的,迈开了神气的步子就往屋里去。 明秀忍不住笑出来了,伸出手搂住了这人白皙的颈子笑道,“你最近多吃了这么多碗饭,可见还是有好处的。” 这力气大了不少,终于叫安王妃不必担心自己被这人摔出去了。 “多练练就好了,就跟咱们晚上似的,是不是比洞房那会儿……”安王殿下秀美皎洁的脸上,透出了说不出的猥琐。 反正媳妇儿都娶回来了,这个……就概不退货了! “确实比那时哭得更可怜些。”明秀装模作样地说道。 这是自己还没有服侍好安王妃大人的意思呀!安王殿下深深地记住了自家王妃的幽怨,决定晚上身体力行继续努力,叫自家王妃满意。 只是离晚上还远的很,要不……白天试试? 这个没羞没臊的主意被安王妃断然拒绝,安王耷拉着脑袋很幽怨地拱在她的身边,听着她与自己说话。 “你坑死母亲了你知道么?”明秀今日接了国公府的信儿,恭顺公主的丫头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就求着明秀赶紧回国公府去解救一下可怜的公主殿下。想到亲娘最近的悲剧,明秀戳着笑嘻嘻的慕容宁的大脑袋无奈地说道,“父亲天天儿叫母亲给束发呢,母亲你知道的,笨手笨脚,都要哭了。” 沈国公觉得既然是真爱,那必须得会束发不是?不然公主听了那么多回诗经,日子过得太逍遥了。 “那你回去么?”慕容宁才不承认自己干了什么坏事儿呢,笑嘻嘻地问道。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明秀的衣带媚眼如丝,跟狐狸精也差不多了。 “我怎敢回去,若回去,再叫你说出些什么,国公府日子就真没法过儿了。”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老岳父和老岳母都叫他给坑惨了。 安王殿下扭了扭,拉着明秀的衣带将她给带进了怀里,把头枕在她的肩膀嘿嘿地笑着说道,“你嫁出去了,岳父岳母得多寂寞呀,我就是给找点儿事儿做做。”他才不是报复被岳父岳母欺负的仇呢。 “信了你,我才叫见鬼。”明秀伸手掐了他白皙的脸颊一下,见他低头拿嘴唇轻软地碰在自己的手指上,还轻轻地咬了一下,目光便软和了起来。 慕容宁一见媳妇儿目光如水,心里一动,浑身都跟沸腾了似的,竟忍不住再试探地往明秀的眉间碰了碰。 他碰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明秀的表情,见她笑靥如花地仰望自己,顿时嗷嗷地叫了一声,抱起了自家媳妇儿就要往后头去。 才起身,安王殿下就听见外头突然传来了一声声请安的声音,心中一动把明秀放回去,就见外头几个小包子穿得圆滚滚跟球儿一样儿地滚进来,才滚进来就冲到了明秀的腿边抱腿的抱腿拉手的拉手,还有一个颇新鲜的面孔站在明秀面前咬着自己的手指有些迟疑,仿佛不大敢亲近。更后头还有一个豁牙啃着点心的肥丫头吧唧吧唧地跟进来,用讨债的眼神看着欠了自己不知多少点心的四哥。 “你们!”二公主慕容斐慕容明也就罢了,连唐王家的小崽子慕容复都来了,安王殿下顿时眼前一黑! 他不知是不是想太多,总觉得日后安王府要悲剧! “今日怎么都过来了?”明秀从大婚之后就没有见过慕容斐兄弟,见皇长孙仿佛又长大了些,眉宇间渐渐露出刚毅果敢,越发像个小大人儿了,一边将二公主给拉到自己的面前,一边摸着慕容明的小脑袋笑问道,“今日过来,可与宫中说起过没有?” 见慕容复对自己还有些陌生胆怯,她急忙取了案桌上的点心来笑眯眯放在这小东西的手里,果然见他眼睛亮了,看着自己亲近起来,怯怯地依偎在她的身边。 被挤开了的安王殿下看着这群该人道毁灭的小崽子,鼻子里恶狠狠地喷气! 二公主张望了一下,看了看慕容复,对这个侄儿伸出了肥嘟嘟的小爪子。 慕容复很习惯地就把自己手里的点心奉给了跟自己同岁儿的姑姑,看这熟练的动作就知道,平时没少给姑姑上贡。 二公主威严颔首,赞道,“复儿,有纯孝之心,前途无酿……”说到最后的时候,因嘴里的点心塞得太多,已经含糊起来。 “多谢姑姑。”慕容复奶声奶气地拱了拱自己的小身子。 见了这么个模样儿,明秀觉得这两个小的太可乐了,顾不得几个小东西后头那个咬着衣袖对自己半掩着脸只露出潋滟一双桃花眼的安王,探身摸着慕容复的头笑问道,“复儿还再要一块儿点心么?” 她虽然这么问,然而手上已经端了一碟子不大甜的点心塞给二公主,见她眼睛亮了,鼓着没牙的小嘴儿鞍前马后地管自己叫“嫂子”特别狗腿,慕容复就转着小身子跟在二公主的屁股后面,便笑了。 眼前有心爱的青年,有一群天真可爱的孩子,她只觉得岁月静好,温馨得叫自己心生欢喜。 “慢点儿。”慕容复到底还小,明秀护着他些,见他跑了一会儿就累了,急忙给他擦汗便含笑问道,“复儿怎么会来婶子这儿?”她微微一顿方才笑问道,“你母亲可还好?你今日过来,你母亲可知道?” “知道。母亲叫复儿,亲近婶子。”慕容复捏着衣角乖乖地说道。 “你母亲呢?”明秀几日不见唐王妃也记挂着,又见慕容复似乎在想怎么与自己回话,又含笑问道,“你外祖母的身子,可好些了?”唐王妃这次回娘家一则是不想见唐王,一则,就是真是家中母亲病了,回去侍疾去了。 “好了些,只是母亲最近不耐烦,说父王,狗皮膏药。”慕容复一点儿都没有发现自己爆了亲爹的黑历史,很傻很天真地对两个良心大大滴坏,听了这个还猛地捂嘴偷笑的无良四叔四婶儿说道。 若这话叫对自家兄长威严很看重的唐王听见,非……抽这听了儿子爆料的弟弟弟妹不可! 只是如今唐王殿下顾不得倒霉弟弟夫妻俩了,此时拢着手立在一处奢华的府宅之外,手里提着一匣子核桃仁儿。 唐王殿下亲手剥的,可香甜! 第159章 唐王的核桃仁连着一句“天冷了多穿衣裳”的话到了唐王妃的面前。 唐王妃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眼前的东西,沉默了片刻,叫丫头把这匣子果仁儿束之高阁。 家里已经在劝她了,叫她不要这样别扭地跟唐王拧着过日子,毕竟唐王已经回头,府里的姬妾都疏远了,还想怎么样呢? 把她放在心上了,不要别的女人了,还有什么不好的呢? “别太挑剔了。”母亲苦口婆心的话还在耳边,“谁家没有个三妻四妾的?你父亲房里也有好几个,不都是这么过的么?唐王已经很好,对你也上心,你这样远着他,叫人心寒。”母亲担心的目光还在唐王妃的眼前,她静静地坐在屋子里,想到的却是慕容宁与明秀相视一笑时的和睦与亲热,那是她与唐王从来都不曾有的,她那时羡慕,如今,也很羡慕。 其实是她当年爱慕唐王,非要嫁给他不可。可是嫁给他以后,她却越来越贪心了。 见不得他宠爱别的女人,把自己生生地逼成了一个妒妇。 如今想来,那时的激烈算什么呢? 太累了,算了罢。 这如今的种种挽回,她也已经不需要了。 唐王妃笑了一声,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叫自己不再纠结往事,想了想,便叫了人备车往安王府上去了。 她一路晃悠悠地到了安王府府上,径直去了上房,就见暖烘烘的屋里,慕容宁正缩在墙角默默流泪,几个小包子围着明秀正开心地玩耍。 明秀的怀里搂着二公主与慕容复,摸着慕容明的头喂着慕容斐点心,目光温柔地讲着什么,几个孩子都睁圆了眼睛露出“啊!”的表情,显然听得很专注。明秀一边讲故事一边还叫人取了许多的各式各样儿的木头摆在桌上,教几个孩子搭积木,摆出了各种的造型来新鲜极了。见自己的儿子慕容复眼睛亮晶晶地搂着明秀的脖子手里抓着一个小小的布偶,唐王妃就笑了。 “我就知道,弟妹这府里最招人爱的!”唐王妃一点儿都没有把儿子丢来养的脸红,与明秀笑嘻嘻地说道。 “虽然招人爱,只是也不好经常来呀,我这正新婚服侍王爷呢。”明秀从不与唐王妃客气虚伪的,此时便幽幽儿地叹气道,“况地主家也没余粮不是?天天组团儿来,这是要吃穷了咱们王府的节奏!嫂子再看看这些玩意儿,样样儿都精心的,花销大呀。”见唐王妃指着自己哈地一声就笑了,神采飞扬的,明秀就知道唐王妃这日子最近过得确实不错,心里放心了,便笑眯眯地与她说道,“等我有了儿子,那时才好再一起来呢。” “你也不臊的慌?”唐王妃哪里见过明秀这样无赖的时候,骇笑问道。 “嫂子面前若还端着,多累?”明秀将怀里的小包子们往唐王妃的怀里一塞,对着另一个白花包子招了招手,就见自家美人儿哭着滚了过来。 “他们一来,你眼里就没我了!”安王哭着控诉。 “这不是满满的都是你?”明秀无奈死了,安抚着哭得打嗝儿的安王,见唐王妃笑看自己夫妻,便咳了一声说道,“新婚,都这么热络。” “是么。”唐王妃见慕容复眼睛开心得亮晶晶的,便很放心,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慕容宁一眼,这才与明秀笑着说道,“我这回过来,就是想跟你说说,想叫复儿在你这儿住两天。”见明秀愣了一下,她便甩着帕子叹气道,“我娘家虽然有的是服侍的人,只是你也知道我与你二哥的……那府里头说道这个的太多,复儿听见了到底不好,我也担心他心里难受。” 若不是为了儿子,唐王妃早就叫唐王滚蛋了! “复儿……” “他是你二哥的儿子,我不会离间父子之情。”唐王妃慢慢地说道。 明秀明白唐王妃的意思,长辈们的事儿,与小辈无关,只是…… “时日久了,复儿长大明白事儿了,还得知道。”明秀是为唐王妃心疼的,见她漫不经心,却也能猜出些家中会如何劝她,有什么风言风语。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罢。”唐王妃典型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才不管明天怎么样呢,摸着儿子的小脸蛋儿与明秀笑着说道,“再给我儿子好好儿补补,看瘦的!” 还没有二公主胖呢! 这个也赖她? 明秀无语地看着浑身充满王八之气的唐王妃,觉得这可真是太无耻了啊! “回头,还给你一个肥仔儿!”这就是同意把慕容复给放在自家王府里了。 慕容宁听了这么个悲剧的消息已经咬着衣角哭得不能自己,不是唐王妃对他好,偷偷儿卖掉侄儿的心都有了。 唐王妃眼里就露出温和的笑意。 把慕容复放在明秀的面前,她也放心。 明秀与慕容宁生性良善,府中又没有东宫那些姬妾侧妃乱七八糟的事儿,更能叫她放心些。 “瞧瞧这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嫂子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儿呢。”唐王妃挑着眼角看着扭头忿忿不看她的慕容宁,见明秀忍笑去安抚这个青年,嘴角微微勾起一瞬,正要说些宫里宫外关于眼前这对儿夫妻的趣闻,却见外头一个模样儿俏丽的大丫头匆匆进来,给她福了福,便走到明秀的身边儿去,一脸的不开心。 见这是明秀身边常见的丫头,唐王妃便笑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挂着脸?” “外头来了几个庞家的人,说要给王爷王妃请安呢!”这来的正是鹦哥儿,因与明秀常在各家走动,此时便天不怕地不怕地说道,“后头还跟着车,仿佛是女眷。我听门房的人说还有年轻女子的说话动静,门房没敢叫进门,传话儿进来叫王爷王妃定夺呢。” 门房并不是慕容宁的心腹,不知道慕容宁坑庞阁老那一二事,因庞家到底是慕容宁的母家,因此踌躇不敢自作主张将其赶走。 “庞家?”明秀搂着二公主诧异地问道,“来错了府罢?” “没来错。”这个最近宅在家里甜蜜蜜的安王夫妻不知道,唐王妃却门儿清,讥讽地笑道,“荣王府,前两日人家就已经登门拜见过了。” 明秀便不耐笑道,“既拜见荣王,又为何来拜我家?”脚踩两条船,也不怕船翻了淹死! “大抵是荣王不中用不牢靠,因此再多点保险。”唐王妃哼笑了一声,见明秀还未如何,慕容宁已经脸色冰冷起身,便笑着说道,“不叫他们进来是对的。那日庞家去了荣王府,转头荣王就留下了一个表妹纳做了侧妃。我听这丫头的话儿,说是外头还跟着车?里头有年轻的女眷?只怕这个,就是给四弟预备的好人儿了。”她的脸上就带着几分厌恶鄙夷,显然很不喜上杆子送妾上门的人。 离间别人恩爱夫妻的,都是贱人! “真是混账!”慕容宁以为坑了庞阁老,就能叫庞家这群王八羔子消停了缩起王八头老实些,没想到竟各处投机,这上蹿下跳的是不想活了! “你不必恼怒,左右不喜不叫进门就是,算什么呢?”明秀见慕容宁脸色铁青,就知道他动了真火儿,一边摸着他的手背安抚,一边温声劝道,“为了他们气伤了自己个儿,这不是便宜了他们?”她没有想到,按着罗遥的话庞家折损了这么好几个有前程的小辈,竟然还能百折不挠。 须知庞家也是急了。 庞阁老身陷囹圄只怕是凶多吉少,庞家年轻一辈出息的小辈又死了三个,眼见家族凋零,自然要赶紧再寻出路。 若从前,安王是不叫庞家看在眼里的,只是最近安王转运,竟得皇帝青眼在朝中屡屡有赞赏的话出来,还亲自赐婚,有另眼相看之意,就为了这个,也得奉承起来。 今日往安王府上来,庞家就带了家中的一个小辈姑娘预备送与安王做个侧妃,虽然美貌姿容不及荣王府的侧妃,然而庞氏女大多美丽动人,也是难得的美人儿了。 虽然侧妃是妾,不过庞家真不在乎这个。 论起来,皇贵妃昭贵妃芳嫔的,哪个不是妾呢?得宠起来,正室也得靠边儿站不是? 宠爱才是真的,男人的心才是真的,庞家敢确信的,安王看见了自家美貌的姑娘,那必然得动心。 慕容宁此时确实动心了,动得满心火热恨不能一把火烧了庞家全家! “我出去瞧瞧。”知道这庞家只怕是想要送女人,慕容宁恨得眼睛流血,目光落在明秀担忧看着自己的脸上一瞬,慢慢地握紧了手。 当面送妾,这是在讨好他,可是又何尝不是在打明秀的脸? 他媳妇儿叫人欺负成这样,枉他从前还下定决心,再也不叫人能欺负她,叫她不开心。 庞氏,好大的胆子! “我也去罢。”明秀温声说道。 “你不要出去,不然日后,你名声不好听。”慕容宁忍不住握了握明秀的手,见她对自己信任地一笑,鼻子一酸,有点儿心疼她,却急忙压住了脸去与唐王妃拱手道,“嫂子陪阿秀说说话儿。” “你且去。”唐王妃便笑道。 慕容宁这才一笑,不舍地看了明秀一眼,就往外头去了。 明秀怔怔地看着慕容宁的背影,那一瞬不知为何仿佛就想跟着他一起去,后头唐王妃的笑声传到她耳边,她便红着脸低声说道,“叫嫂子看笑话了。” “你若想去,就偷偷儿跟过去瞧瞧,我陪着你。”唐王妃心里也好奇,想知道慕容宁要怎么应对,见明秀呆了呆用力地点头,便叫几个丫头陪着四个孩子玩儿,自己牵着明秀的手缓缓走到前院儿处,一同立在门口往外看。却见此时大门口处已经敞开侧门,露出了外头的一行赔笑的人来。一脸冰冷的慕容宁目光森然,褪去了在明秀面前的嬉笑讨好,变得叫人心生畏惧。 大门处几个庞家人围拢的正中,一顶小轿落在地上,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挑起了帘子,露出了一个娇媚多情的婀娜少女来。 这少女目光流转,看着慕容宁就带了十分的情意。 哪怕慕容宁一脸漠然,然而明秀看见这个女孩儿的时候,却心里发酸。 “醋了?”唐王妃偷偷儿推着她笑问。 “嗯。”明知道慕容宁不会多看别的女子一眼,可是明秀竟也不愿意自己的丈夫叫别的女子多看一眼。 远处慕容宁,也微微皱眉,厌恶地看了那少女一眼。 “这是……”他冷笑了一声。 大概是因有在荣王府的开门红,庞家都觉得自家女儿无往不利的,又见只慕容宁一个人出来,王妃不在,越发欢喜,其中一个便上前赔笑道,“王爷在朝中忙碌,这后院儿不得有个知冷热的好好儿服侍?咱们是一家人,王爷的喜乐自然是放在心上的。”他手中一指那含羞带怯的少女,见她看向安王的目光羞□□慕,就知道这是叫这姑娘喜欢的了,急忙继续笑道,“这个论起来是王爷的表妹,亲上做亲,咱们岂不是更亲近一层?” 其实更好的是有昭贵妃赐下这女孩儿做侧妃,可是昭贵妃是个不明白事理的糊涂蛋,竟将他们给骂出来了。 不仅骂了,不是有皇贵妃的人过来,昭贵妃竟敢召禁卫打人! “做亲?”“慕容宁缓缓地问道。 那少女见慕容宁开口,仰头看向他。 听说安王妃额上有疤,拖了好几年叫皇帝赐婚才能嫁出去,她这样年轻美貌,岂不是强出安王妃几条街去? 哪里有不喜欢美人的呢? 皇贵妃的故事,在庞家流传日久,谁不想要做第二个得宠的呢? “你也配!”慕容宁便笑了,迎着这少女的震惊的眼神慢慢地说道,“下贱胚子,也敢在本王面前招摇!还做亲……瞧瞧你是个什么东西!狗屁表妹,说起来都脏了本王的嘴。一个玩意儿罢了,在外头不知叫多少人随意取笑过,还敢登我家王府的大门!我老实告诉你,赶紧滚蛋!本王府中,不纳姬妾,莫非你们当本王在这儿跟你们开玩笑呢是吧?!”他哼笑了一声,眼睛便微微眯起来了。 送上门的筏子,不用白不用,这一次过后大抵会叫人骂自己暴虐草菅人命,然而杀鸡儆猴日后王府太平,他宁愿顶了这恶名! “表哥宁愿守着一个无德的妇人么?”听见王府不纳妾,那女孩儿脸都白了,仰头颤巍巍含泪唤道,“我对表哥的一颗心……”安王这样美貌,这王府这样富丽,沈国公家的女孩儿又如何?不过是身份比她强些。 “既然有这么一颗心,就挖出来给本王瞧瞧。”慕容宁听见这丫头竟然说道明秀,听着这话儿的意思就知道出自荣王妃之口,心里将荣王妃这笔账给记下,抬头却笑得风情万种,一挥手叫许多的王府亲卫从他的身后冲出来,将庞家众人给压在了自己面前,这才看着那花容失色的女孩儿柔声说道,“本王再告诉你一句,做鬼也当个明白鬼!”他扬声道,“本王王妃温柔娴淑,可本王不是个好性儿的!谁敢仗着王妃好心生事,这个,就是样板!” 他一声令下,亲卫们围拢过来,也不怜香惜玉,五大三粗的男子们就踹翻了那小轿折下了上头的木板,纷纷抽在了那尖叫的女孩儿的身上。 那女孩儿本是个柔弱女子,几棍子就倒在了地上。 慕容宁就这样看着这个庞家的女孩儿在自己面前断了气,鲜血蜿蜒流到了他的脚下,他却无动于衷。 “再敢想进安王府的,都想想这个!”他指了指那个死了的丫头,冷笑一声转身,却突然顿住了。 遥遥的门里头,明秀扶着门,目光沉静地看了过来。 第160章 庞家人凄厉恐惧的哀嚎里,冷风呜呜地吹过来,慕容宁看着自己面前的明秀,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瞬,之后,竟然笑了起来,走过去拉住了明秀的手轻轻地说道,“咱们回去。”若是从前,他叫明秀看见了自己这样暴虐的画面,总是会恐惧的。 她是这样良善温和的女子,怎么会喜欢一个这样残暴就打死了一个姑娘的男子呢? 他从来在她的面前都小心翼翼,露出自己最美好的模样,从来不叫自己这样的丑恶暴露在她的面前,就是害怕她不喜欢。 可是迎着此时明秀笑吟吟的眼睛,慕容宁却觉得心是定的。 他甚至很确定,明秀没有厌恶他讨厌他,还和从前一样。 哪怕明秀并没有说一个字,可是慕容宁却突然就不害怕了。 他不知为什么这样有信心,明秀不会讨厌他这个模样,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不会松开握住了他的手。 果然,明秀柔软的手用了用力,弯起眼睛给他拢了拢衣襟儿柔声说道,“咱们回去。” 慕容宁突然觉得十分快活,仿佛心里的空洞都圆满了,什么都坏掉,可是明秀在他的身边就足够了。 “嗯。”他笑得脸都红了,拉着明秀的手,仿佛身后的还带着血腥味儿的一切都不过是与自己无关,嘴里还巴巴儿地嗔道,“外头多冷呀,你偏还要出来。”他没有多解释外头发生的一切,因为他想,他不需要解释了。 心里有亏的才需要解释,他相信明秀信任他的一切,一切都不必多说。 “我说了,什么时候我都站在你的身边。”明秀叫这青年水一样温润的眼睛看过来,目光落在王府之外那刺目的红色之上一瞬,便不在意地移开了目光温和地说道,“不管发生什么,在我的心里,你都是最好的。” 他用自己的恶名来庇护她,就算天底下的所有的人都说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可是她都不在乎。 比起博爱天下的圣人,明秀其实更喜欢这样为了自己什么都敢干的坏人。 当然……若不是为了安王妃殿下,那要是为了别的女人抽了人的脸,就真得再考虑一下了。 “你们两口子腻腻歪歪的没完了!”唐王妃可算从门后施施然地出来了,目光讥讽地看了看王府外那上赶子送上门的庞氏女,见她早就没有了声息,目光微微一黯,也为慕容宁这弟弟的狠绝惊心,然而很快想到的,却是自己的当年。 她初嫁过来,唐王也与她一双两好了一段时候,之后就也有这样上赶子巴结的人家儿把家里的女孩儿给送到唐王府,只说为奴为婢随意处置,却都叫唐王在自己的怒火之中不在意地收了,一个个地做了妾留在王府,那时候开始,她就慢慢地变成了欺凌王府妃妾,满京城闻名的妒妇。 她和唐王争执了这么多年,日子竟然还没有一个弟弟过得明白。 心里有些自嘲,唐王妃恐明秀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好坏把慕容宁给推到别的女人身边儿去,便抚掌挑眉张扬地笑道,“要我说四弟如此痛快!庞氏也是不像样儿,大好的官宦之家,有没有这么不要脸巴结亲王府的?!还在你们大婚里头呢,竟闹出这个,实在可恼!” “到底是官宦之女,你打死了,不会叫人参?”明秀摸着慕容宁冰凉的小脸蛋儿笑问道。 “怕什么,一个丫头罢了,谁敢参我只管随意!”慕容宁死猪不怕开水烫,况打死了也就打死了,又能如何?他堂堂皇子亲王,莫非还得对一个无礼的丫头好言好语地劝着不敢动?若如此,谁还干这什么亲王呢?! “我就是恐吓着你。”心里现在特别舒坦,安王殿下就偷偷儿地拱了拱明秀的身子。 明秀叫这没脸没皮黏上来的家伙搅和得不行,不得不抱歉地看了看眼前的唐王妃。 太现眼了啊! “下回再有这样儿的,你也都打死,我才欢喜呢。”明秀见唐王妃不以为意仿佛司空见惯,心里觉得疑惑,只觉得这嫂子眼看着慕容宁对自己没羞没臊腻歪歪的竟然完全不当一回事儿,嘴里却表扬了安王一下。 有了这么一个倒霉鬼,日后想往安王府来的,只怕是不能够了罢? 还没进门,就得考虑会不会叫安王殿下给打死,真是太血腥,太残忍了…… 不忍目睹的安王妃笑眯眯地回头看了两眼,之后叫门房上的下人去清洗地上的血水。 “你也是个悍妒的。”唐王妃指着明秀就笑道。 明秀不觉得妒妇是个贬义词,笑眯眯地受了,见慕容宁眉开眼笑地拉着自己的手,便柔声道,“你今日做的不错,我很开心。回头……” “咱们今天晚上不睡觉了。”得便宜就要卖乖的安王双目大亮,贴在明秀的耳边小声儿说道。 明秀对唐王妃温柔微笑,顺便坚决地推开了没脸没皮的安王的大脸! “你……”唐王妃正要笑话明秀,就听见安王府的门外,突然传来了很大的喧哗之声,觉得这庞家无礼,唐王妃本也不是个很好的性子,眼睛竖起来就要看是谁狗胆包天在王府前喧哗,却见外头,突然众人纷纷退开,露出了一个脸色狰狞的女子来。 正是荣王妃。 见是荣王妃,唐王妃的眼角就露出淡淡的冰冷,冷笑了一声。 从三年前这女人胆敢祸害明秀慕容斐,唐王妃就厌恶她至深。 “我还当吵吵嚷嚷是为了什么,原来今日你家里倒是热闹!”荣王妃今日盛装而来,一身的火红立在雪中如同烈烈的火焰,若忽视了那张脸,竟叫人无法直视,然而一看见那张脸就完了,火烈佳人就成了鬼。 此时她目光落在庞家女身上一瞬,脸上露出了惊容,之后冷笑。 “说什么贤德贤淑,原来你也是个妒妇!”她指着挑眉微笑的明秀不客气地说道,“竟打杀安王的表妹,莫非你不知道,你犯了七出?!”她微微一顿,见明秀都不理睬她,眼睛里仿佛没有她这么个人似的,顿时大怒。 “你看不起我?!”比起明秀与她针锋相对,她更恨的就是明秀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傲慢! “我早就说过,我看不起你,想来弟妹是忘了。”明秀目光落在荣王妃的脸上,见她眼里还有隐隐的幸灾乐祸,便眯了眯眼,知道今日庞氏女突然上门与她脱不了关系,想到这女人竟然还不消停往自己府里塞妾,便笑了,柔声说道,“况我叫狗咬了一口,莫非还能咬还给狗去?无视也就完了,抽筋扒皮的,都是狗在别处的下场。” 唐王妃嘴角一抽,不由诧异地看了明秀一眼。 嘴巴这么坏,看起来是经常练习的结果呀! 真叫人刮目相看,唐王妃决定也做一个动口不动手的好女子,好好儿跟她弟妹学。 荣王妃叫气得已经在默默捯气儿了,一张脸扭曲着,配着那鲜红的伤疤叫人都不敢对视的,明秀看了一眼当年自己亲爹的杰作,心里给倒霉天天儿对着这位的荣王没良心地点了一根蜡,这才握着慕容宁的手缓缓地说道,“不速之客,说的就是弟妹了。” “你杀了人,还敢这样不当一回事儿?!”荣王妃高声叫道。 “我杀了人自有我的道理,你狗闹耗子作甚?”明秀就笑吟吟掩唇慢慢地说道,“有时间管我家王府的闲事,我劝弟妹好好儿关照自家王府。我可听说庞家一女来了我家王府,另一个可是在你家王府里住得好好儿的呢。” “你!”荣王妃心里一抖,迎着明秀了然清透的目光,往后仓惶地退了一步。 今日庞氏女上门,确实是她的主意。 庞家狗胆包天,竟然送妾送到了荣王府去。那庞家的丫头年轻轻跟一把水葱儿一样娇嫩,掐一下都出水的,天天摆着可怜巴巴的模样在荣王的面前巴巴儿地叫表哥,还哭哭啼啼的可怜极了。 那丫头颜色极好,荣王自然是喜欢的,竟也不多跟她商量就纳了这个丫头在屋里,这些日子还上了皇家的玉碟正经地给封了侧妃,眼瞅着只比她矮了一层。因是皇贵妃的亲侄女儿,虽然这些时候皇帝对荣王妃好,因此皇贵妃不敢多提携自己的侄女,可是却每每赏赐,在王府里给这庞侧妃做脸。 荣王连续几日都宿在庞侧妃的屋里,又将她给丢开了手去。 荣王妃想到在王府下人看她的讥笑的眼神,还有自己丢失了的脸面,脸上慢慢地露出几分狰狞。 她不好过,自然也不会叫别人好过!沈明秀不是大婚热热闹闹的时候么?她偏要泼她一头凉水,把她打回原形不可!真以为安王娶她是为了什么真心喜欢呢?!当年荣王对她如何?如今不也是色衰爱弛?沈明秀都十八了,比得上庞家女的小意殷勤,豆蔻年华?! 因此她才撺掇了庞家送了一个族女来,就是来看沈明秀的笑话。 谁知道沈明秀竟然这么狠,竟然打死了这丫头! 眯了眯眼,荣王妃心中闪过了不知多少的主意,目光落在沈明秀死死握住的慕容宁修长的手上,仿佛还能看出沈明秀不敢撒开恐叫安王离开她的那种害怕,心里冷笑了一声,扬了扬头方才意味深长地说道,“做人妻子的,自然是要贤德,若不叫夫君开心,那做妻子的,岂不是太自私?这心里头,夫君只怕不如你自己呢!” “这是弟妹的心得?”荣王妃说得比唱的都好听,作为一个妒妇,安王妃觉得自己远远不及,便忍不住抚掌感慨笑道,“弟妹真是一个贤良的人。”她顿了顿,欣赏了一下荣王妃的脸色,转头对慕容宁笑了一声,柔声说道,“若纳妾才能叫王爷开心,那我真对王爷太坏了!” “我就喜欢你对我坏。”慕容宁甜蜜地说道。 他的目光落在试图离间自己夫妻之情的荣王妃的脸上,就露出淡淡的冷笑。 荣王妃的日子并不好过。 这三年淮阳侯府叫各路人马给参得倒了一半儿,剩下的一半儿也不大得志。三年前沈国公暴怒,从来不把淮阳侯看在眼里的人竟然带着儿子就上了淮阳侯府,提起早就叫他打断了几根肋骨的淮阳侯又是一通好打,哪怕淮阳侯太夫人跪在地上求情都没用。 淮阳侯自此就卧床养了一年的伤,才彻底好利索。 淮阳侯府叫沈明程给拆了一半儿,花草都被掀了,因皇帝理亏,因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竟不肯管,哪怕淮阳侯府一脉哭着告到了御前,然而皇帝什么都没有处置,由着沈国公发泄自己的怒气。 皇帝的态度就是风向标,从那以后京中权贵就再也不会对淮阳侯府与永乐公主生出多大的敬畏看重,其中有些早年叫得志便猖狂的永乐公主与荣寿郡主招惹过的,还落井下石搜罗了这娘俩跋扈京中的种种恶行,都归在了躺着也中枪的淮阳侯的身上。 连妻女都管教不好,还能侍奉皇帝身边陪着协理天下?! 皇帝深以为然。 从此淮阳侯就再也没上过朝。旁的也就罢了,然而淮阳侯府上下就指望这出息的侯爷呢,却因永乐母女之故从此再也没了前途,说一句不恨那真是开玩笑。永乐公主自己失了帝宠,就开始在侯府日子不好过。 她从前将整府的人都当奴才,现在,奴才踩到她的头上来了! 不是看出淮阳侯府不会再做荣王妃的靠山,荣王也不敢大张旗鼓地纳妾。 想到理国公府那为了荣王要死要活的姑娘,慕容宁眯了眯眼。 “无耻!”荣王妃见安王竟然为了自己那些叫人鄙夷的目的这样讨好沈明秀,不由鄙夷地冷笑了一声。 说到底,她是不相信安王真的喜欢沈明秀的。 又不是什么绝代佳人…… “今日之事,想必弟妹知情?”明秀指了指外头正探头探脑看形势的庞家人,微笑与荣王妃问道。 她的面容和气,也没有什么盛气凌人的威势,荣王妃也不怕她,冷笑道,“是我唆使,又怎么了?!”她就不信了,她如今可是荣王妃!沈明秀还是新妇呢,就敢把她怎么着。若真为了妾的事情伤了她,沈明秀的名声也别要了! “不怎么着。”明秀却只是笑了笑,手一抬,这段时候已经开始听话了的王府亲卫纷纷动了起来,有几个身手快的,上前就将荣王妃一行人给围住,见她四下四顾露出惊容,明秀也不在意,吩咐了一声在荣王妃的惊叫之中命人将她扣到了自己的面前。 “我以为三年前的教训够了,没想到弟妹没脸没皮。”明秀心生恼怒,只恨这等祸害自家王府的东西兴风作浪,转头对着唐王妃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之后手一伸,一个殷勤的丫头将一根重棍放在了她的手上。 到底是将门虎女,重棍在柔弱的安王妃的手上,就跟火柴棍儿似的。 她手中重棍飞快地在空中飞舞了一圈儿,之后,带着呼啸的风声,重重地落在了荣王妃的脸上! 一声尖叫,荣王妃脸一歪,叫亲卫松开就往一旁栽倒,头上鲜血哗啦啦地就下来了。 “哎呀!”慕容宁探头看到这血腥的一幕,顿时往自家媳妇儿的怀里软软倒去,一脸苍白无力。 “本王,本王晕血呀……”他蹭着媳妇儿白嫩的脖颈,幸福地说道。 第161章 安王妃虽然无缘习得打狗棒法这等绝世神功,然而搂着一个美滋滋直翘尾巴的安王,还有余力抽得荣王妃哀嚎不已。 她素来冷情,然而这一回却真恼了狗拿耗子的荣王妃,自然懒得手下留情。 至于名声……也就那么回事儿,莫非就为了名声,就不许她抽想坏她姻缘的仇人了? 这是什么道理? 莫非这年头儿谁还要当憋屈的不得不看在名声的份儿上原谅仇人的圣母? 明秀对做圣母没有半分兴趣,抬起重棍只往荣王妃的头上招呼,将这女子满头的发钗都打落了,这才冷笑说道,“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沈国公府出来的姑娘是这样怕事的不是?!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呢!” 她挑了挑眉,见荣王妃满头都是鲜血地往后缩去,竟仿佛是畏惧了自己一般,便笑了笑,将沾了荣王妃鲜血的重棍丢在地上缓缓地说道,“本王妃忘记跟你说后头的话了。狗咬了人,人自然是不能去咬狗,只是敲死这狗,谁也不能为只畜生与本王妃纠缠,是不是?” “你!”荣王妃自己也是皇家妇,竟没有想到明秀胆子这么大敢抽弟妹,脸上生疼,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额角流下来,叫她得脸更为可怖,听见明秀如此刻薄,竟只觉得心口乱跳,满心的恼怒。 “你得谢我,我这是帮你整整容。”也不管荣王妃能不能听懂什么叫整容,明秀偏了偏眼角,就见慕容宁的大脑袋笑眯眯地枕在自己的肩头。 “阿秀方才是为了我生气么?我可真高兴。”身材高挑的青年弯着腰非要拱在自家王妃的肩膀上,若不是人太多都恨不能把脸都埋进媳妇儿的脖子里去了,甜甜蜜蜜地说道。 这才是真爱呀! “谁觊觎你,自然是我的仇人。”明秀嫌弃地看了看那地上的重棍,招手唤人来将这重棍烧了,转头对荣王妃很有礼貌地解释道,“脏了,咱们王府不稀罕要。” 沾了她的血就是肮脏了?荣王妃又气又怕浑身发软,头上又疼得厉害,又觉得自己的脸仿佛裂开了一样,哽咽了一声竟不敢去寻明秀的晦气,趴在地上小声儿地哭起来。 她看着十分狼狈可怜,然而明秀想到是她撺掇庞家来闹这一场,就半点都不同情。 她从未伤害过荣王妃,可是她却总是对自己依依不饶,总是针对她。 明秀不是被动挨打的性子,既然荣王妃这样咄咄逼人,她也只好使出手段,叫她再也不敢在自己面前猖狂。 “阿秀以后要好好儿看住我呀。”慕容宁才不管荣王妃多可怜呢,叫安王殿下的心里说,把这个到处作妖的大卸八块才是称愿呢,就继续歪在明秀的身边扭着明秀的衣角小声儿说道。 唐王妃还没醒过神来儿来,荣王妃就叫明秀给几棍子抽到地上去了,正觉得这弟妹越发对自己胃口,想要探讨一二心得……想当年唐王妃娘娘虽然没有用过棍子,然而十指纤纤差点儿就学会了绝密武学九阴白骨爪,这是唐王妃最得意的一件事儿了,因心里想要说点儿当年勇来,唐王妃正上前一步就听见安王这么恶心的对话,脸都抽起来了,翻身想要呕吐,干呕了半天。 太恶心人了这个…… “嫂子?”见唐王妃脸色不好看,明秀恐方才自己吓住了她,便笑了一声。 “我无事,不过是见不得四弟这样……”怎样呢?黏黏糊糊,小白花儿?总之,唐王妃虽然羡慕慕容宁与明秀之间的感情,然而心里却知道,不管见多少回,哪怕是重生回去,她也不爱这一款。 她还是喜欢强悍硬朗型的。 例如从前的王八羔子唐王殿下。 这可真是王八配绿豆,对眼儿呀。 “叫嫂子在外头喝了这么久的冷风,咱们回去喝口热茶就好了。”明秀对唐王妃还是很抱歉的,见唐王妃颔首,她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了萎靡在地的荣王妃身上,沉默了一会儿,却突然笑了,推了推慕容宁的大脑袋,见他歪着头幽怨地看着自己,因这是做正经事儿的时候,不得不柔声安抚道,“乖,往一边玩儿去,啊!回头,咱们好好儿说话。”她一推,就见慕容宁脸上的表情破裂了。 “阿秀你推我。”他指控道。 还是不是真爱了? “我还有事……” “可是腿还软呢。”慕容宁一瞥一瞥地看着她,两只手就跟八爪鱼似的抱着她不放,小声儿说道,“这么多人使唤,叫他们来!” “你呀。”明秀对这家伙无可奈何,心里却又有些隐秘的欢喜,咳了一声叫王府的亲卫提住了荣王妃就往外头拖去,自己拖着抱得自己喘不过气儿来还嘤嘤嘤哭泣的慕容宁就到了了大门外,就见外头庞家人见荣王妃这是不好了一哄而散,便对荣王妃笑了笑,柔声说道,“这就是弟妹的盟友,实在不足为惧。” 她敛目,面上慢慢地露出森严肃穆的表情,大开了王府大门指着荣王妃厉声呵斥道,“身为皇子妃,弟妹不为皇家表率,却蝇营狗苟暗箭伤人,简直就是给陛下母后抹黑!你如此无德,不闭门家中思过,竟还敢出来为恶?!” 她一声令下,荣王妃就叫亲卫给摔出了大门,整个人都乱七八糟地落在地上,肮脏凌乱。 “我虽是新妇,却也知皇家体面。弟妹这样无状,我做嫂子的,只好多教导你些道理,叫你日后不必这样狂悖,竟往兄长王府上大喊大叫,还与个犯官之家沟通往来!”见荣王妃伏在地上,在四周人家异样的目光里几乎要把头给埋进雪里去,明秀只是笑了笑,温声道,“我虽然严苛了些,却都是为了弟妹好,弟妹若明白事理,就该明白我的心意。我也是不得已,总不好叫弟妹没个人管束,日后更给皇家,给五皇弟丢脸,是不是?” 她口口声声都是大道理,竟方才抽了荣王妃,还希望得一声感谢。 荣王妃感谢个屁! 若是目光能杀人,她都恨不能把眼前这个得意的女人千刀万剐,又见明秀对她微微一笑,荣王妃嚎叫了一声,转身踉踉跄跄地扶着方才噤若寒蝉不敢动的丫头们走了。 这一路走一路都是血,各家是个什么心情,就不必多说了。 安王妃彪悍还嘴巴好使,是个不好招惹的。 “不知好歹就是弟妹这个意思了。”明秀却不以为然,还对嘴角抽搐的唐王妃笑道。 唐王妃天幸自己不是明秀的对头,不然只怕都得被气得英年早逝的,见明秀转头还对自己笑眯眯的,她哼了一声,却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叉着腰笑得浑身乱抖,唐王妃自己开心了一会儿,这才抹着眼睛叹气道,“罢了,你有这样的手段,复儿留在你这儿,我也不必担心什么了。”明秀允文允武的实在是全挂子的武艺,就算今日这事儿传开了,众人也只会说荣王妃不好,不去说明秀嫉妒。 唐王妃想了想自己的名声,服了。也不说喝茶了,回头叫了慕容复在自己眼前,指着明秀笑道,“在婶子家住几日,好不好?” 慕容复小脸儿迟疑地看了看对他笑得十分温柔的明秀,抬头看了看唐王妃,抿着嘴角不说话,却拉住了唐王妃的衣角。 “复儿若留在这儿,我天天给复儿讲故事。”明秀温声道。 慕容复听了眼睛一亮,然而想到了什么,却退后了一边,奶声奶气地与唐王妃说道,“在母亲身边儿。”会讲故事会带着他玩耍会笑得很慈爱的四婶他很喜欢,他也很喜欢在她的身边打转,可是他的心里头,母亲却是最重要的,若是要为了婶子就要看不见母亲,他宁愿没有故事玩具小伙伴儿的。 唐王妃目光落在儿子依恋的眼睛上,怔了怔,眼眶微微发红。 “你这孩子!” “母亲。”慕容复咧着小嘴儿小声儿地叫起来。 “复儿舍不得嫂子,嫂子还是带着他罢。”明秀觉得慕容复是个十分有心的孩子,虽然年纪小,然而年少看到老,就知道他的性情,舍不得叫他失望,便也在一旁劝道。 “可是……”唐王妃就是觉得儿子在娘家住得不自在,不说几个侄儿侄女儿对儿子的恭敬不像自家人,她也担心家里头流言蜚语的叫慕容复心里生出什么阴影。 “也好。”迟疑了许久,等明秀不再劝说自己,唐王妃便一咬牙抱住了笑开了花儿的儿子,与明秀叹息道,“我本觉得你家里头自在,你又是会照顾孩子的人,只是没想到……”她虽然说得很遗憾似的,可是抱着与自己头碰头拱在一起的儿子,却又觉得心里熨帖,忍不住摸着儿子的小脑袋瓜儿笑道,“这孩子,竟是个磨人精。”她说完了,也不再与明秀多说什么,抱着儿子就走了。 明秀今日神功无敌十分威武,低头见自己身上没沾上血,为自己的伸手满意了,拖着哼哼唧唧只说自己怕得腿软的慕容宁回了后院儿。 后院儿里,二公主带着两个侄儿巴巴儿地趴在门板上往外看,见了明秀的身影,二公主眼睛亮了,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拿小身子去试图拱开自家亲哥。 只是二公主虽然很肥,力气却不如自家二哥,这没良心的二哥也不说让让妹妹,就哼笑着继续扒着自家媳妇儿。 二公主拱得一脑门子汗,愤愤滚回了侄儿们的面前,之后三个孩子都用讨债的脸来看无耻的安王。 慕容宁叫明秀拉着回了屋子,不打不撒开了自己的手臂坐在明秀的身边,见了明亮的三根小蜡烛头儿,他沉默了一会儿掐指一算,自家蜜月还没过完呢。 顺便说一句,蜜月这词儿就来自自家媳妇儿的友情贡献了,安王殿下很喜欢这其中带着甜蜜意味儿的意思,恨不能将这个拖延成蜜年来。此时看二公主还虎视眈眈,他低头想了想,抬头就用十分慈爱的眼神看住了她。 这等变脸功夫唬了二公主一跳! “囡囡玩儿的好么?” “好。”二公主歪头想了想,点头。 “和复儿一起玩儿,开心么?” “开心。” “复儿都回去了,囡囡什么时候回去呢?”这其中少了几个步骤,不过安王殿下等不及慢慢儿问了,左右就是一只肥仔儿,想必很好糊弄。 “母后说,叫我在嫂子家住几天。”二公主想到临走前皇后与自己叮嘱的话,迎着慕容宁那震惊的美貌脸庞便认真地说道,“母后说,宫里不太平,不叫囡囡在宫里。”她虽然不大懂事,可是却也见了母亲顺妃这些日子露出了忧容,又有皇后抱着自己看向窗外的冷凝与沉默,那种叫人心头肃杀的感觉让二公主很害怕,这种害怕不知道怎么说,却叫她敏锐地不想留在宫里。 “不太平?”明秀诧异问道。 二公主到底小,明秀也没有想过要问她究竟,伸手唤了跟着二公主一同过来的宫人问道,“宫里如何了?” 这宫人却是顺妃的心腹,不然不会放心叫她服侍二公主,此时急忙给明秀福了福这才有些不甘愿地说道,“娘娘们也是得小心了,那芳嫔竟然有孕了!”见明秀目光一闪,她急忙叹气说道,“王妃也觉得芳嫔运气好?她是个得志便猖狂的小人,从知道有孕就在宫中折腾,宫里都装不下她了似的,咱们娘娘也是担心公主叫她看见吃亏,因此奴婢们带着公主躲出来。” 若冲撞起来,还是二公主要吃亏的。 “二妹妹不在宫中没有妨碍么?”明秀便担忧地问道。 “皇后娘娘允了的。”这宫人舔了舔嘴唇,有心想要叫明秀多知道些,便急忙说道,“皇后娘娘还说,近日几位王妃不要往宫里去,恐叫人坑陷。” “我知道了。”明秀觉得芳嫔这一胎来得蹊跷,这位可是在皇贵妃手底下讨生活儿的,就算叫顺妃点破了秘密,却也不该这样快就有孕不是? 莫非还仁者无敌不成?! 从前看过太过宫斗戏,明秀深知拿有孕来陷害仇敌是多么好用,想到了这个,她心里就一冷,低声说道,“芳嫔,莫非是要陷害母后?” 皇帝喊得热闹要废后,可是却并没有什么要紧的把柄,然而若是皇后坑害妃嫔弄死皇家血脉,这罪过可就大了。 心里想着这个,明秀急忙与这宫人叮嘱,叫她回宫将自己的担心与皇后说一说,叫她警醒,不要在这关头着了皇贵妃与芳嫔的道儿。 安王妃心里记挂皇后,还想着这只怕是宫斗高手在做局,却不知此高手本不是什么有毅力的性子,已然发作。 奢华奢靡的宫室之中,一声瓷碗砸碎在地上的哗啦的悦耳的脆响,皇贵妃手上还保持着捧碗的姿势,却看着在自己面前捂着小腹一脸痛色软倒的芳嫔,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姑母……”芳嫔仰头悲怆地喊道,“你为什么要害我与陛下的孩子?!”她伏在地上,身子底下,慢慢地散开了鲜红的血水来。 皇贵妃看着这一幕,突然后背发冷。 第162章 皇贵妃看着地上疼得抽搐的芳嫔,傻眼了。 “这,这……”她承认从芳嫔含羞带怯地说了自己有孕,自己心里生出了杀机,可是就算是想弄死这丫头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这样大庭广众下手不是? 她又不是荣王妃那样的蠢货! “不是本宫!”见芳嫔身边的大宫女们惊恐地看了自己一眼,仿佛是恐被她堵住加害一样转身冲出了宫室大声呼救叫太医过来,还有两个扑倒了芳嫔的身上不叫她挨着,皇贵妃双腿发软,只能眼睁睁看着捂着小腹疼得满脸发白的芳嫔叫人搬到了床上。 她看着那些流了一地刺目的鲜血眼神恍惚地被推出了宫门,看着宫门合上,看着匆匆而来的太医都进去,看着里里外外的宫人都一脸惊慌地捧着东西进出,听着里头传来了芳嫔的惨叫。 她不明白,怎么好好儿的就到了这样的境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晃过明黄的衣料衣裳,皇贵妃就见皇帝大步进来,只觉得寻找了主心骨儿似的,猛地扑了过去口中委屈地唤道,“陛下!” 她相信皇帝会信她是清白的,因为皇帝从来都说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子的呀。 满含期待的皇贵妃叫劈头一个大耳瓜子抽得原地转了一圈儿,眼花缭乱,嘴里都是血腥味儿,好容易站住了,却惊骇地看住了面前脸色冰冷的中年帝王。 皇贵妃宫中的宫人也都惊呆了,彼此目光示意,都露出了忧容。 若皇贵妃被皇帝厌弃,那她们这些皇贵妃身边儿的宫人,岂不是也要被一同丢进泥里去? 或许不会,因为此时皇帝已经询问起了里头的芳嫔,看起来并没有因芳嫔失子就不喜,反而更添怜惜。 想到这一宫至少还有个芳嫔不会失宠,这些宫人都松了一口气去,目光落在皇贵妃身上,却都下意识地移开了。 宫中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跟红顶白是常态,若皇贵妃不能复宠,哪怕有荣王与大公主在,她们也不会尽心服侍的。 “说说,怎么回事儿?”皇帝脸色阴沉地看了一会儿皇贵妃,却突然又笑了笑,这笑容叫皇贵妃冷得浑身发抖,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见皇贵妃这样害怕自己,皇帝只叫人抬了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她的面前,一伸手戏谑地挑起了皇贵妃美艳的脸,看着她满脸是泪委屈地看着自己便温声道,“来,给朕说说,你是怎么舍得叫芳儿吃这样大的苦头的,嗯?!” 他口口声声都是芳儿,对皇贵妃却目光无情,仿佛在他的心中,皇贵妃比起芳嫔就跟地里的泥一样儿。 迎着皇帝无情森然的眼神,皇贵妃心里疼得浑身发抖,眼泪流得更快了。 想当年,他也是这样口口声声嘴里眼里都是自己再也没有旁人,哪怕昭贵妃比她更早侍奉帝王,可是她却从皇帝的眼睛里看出他对昭贵妃的不喜。 那时她心里得意窃喜,觉得昭贵妃不过如此,从前得宠不过是因自己没有进宫,还看不起昭贵妃。可是如今这无情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她才觉得冷得厉害。 仿佛是……叫人嫌弃厌恶,再也不能翻身了一样。 夺走了她帝宠的,却是她的亲侄女儿!想当年为了叫她能嫁到好人家去,她亲手为她挑了平王,如今,却不知成全了谁。 “陛下,不是臣妾。”皇贵妃其实早就知道自己拢不住皇帝的心了。 更早的时候,皇帝虽然歇在她的宫里,可是每日宠幸的,叫坐在他膝头的却都只有芳嫔一个。哪怕是自己立在他的面前,可是他却有些疏远,仿佛她跟芳嫔身边一个老妈子似的。那种种的嬉笑无忌亲热纠缠都在她的眼里,她的心里怎能好过?就如同叫刀子一刀一刀地割在心上一样儿。 可是就算这样难受得不能呼吸了一样,皇贵妃却还是忍耐着坚持下来,就因为她还有期待。 期待皇帝的心里,自己还是唯一,芳嫔,不过是皇帝宠着的一个代替自己承欢的替代品罢了。 如今,梦都碎了。 “不是你,莫非还是朕不成?”皇帝就笑了,摸了摸皇贵妃红肿的脸庞,抬脚就踹到了她的肚子上,将这个女人给踹得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儿好容易才停下来,这才摸着自己手上的扳指慢慢地说道,“心肠何其歹毒?!芳儿在朕的面前每每说你的好话,叫朕可怜你一些,不要叫你失宠。还说你是最好对她最慈爱的长辈,她腹中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没有想到,你竟然这样辜负她!” 此时宫室之中传来了芳嫔尖锐的哭声,之后一个太医匆匆到了皇帝面前,头也不敢抬地讷讷说道,“陛下,芳嫔娘娘的胎,落了。” “落了?”皇帝目光意味不明地看着这个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的太医,许久之后,嘴角微微勾起。 皇贵妃听了这个,用力气喘息了几声,知道今日自己若过不去这个坎儿,日后就完了,顾不得小腹的抽动急忙扑到了皇帝的面前,仰头一脸哀戚地辩解道,“芳儿之事,臣妾真的毫不知情!况陛下也想想,臣妾真的有这样愚蠢,众目睽睽,竟来害芳儿的孩儿?”她哽咽了一声,美艳的脸上带着几分忧愁绝望,叫人怜惜地说道,“臣妾也是做了母亲的人,怎么会来害别的孩子?” “朕就是因这些想不通。”皇帝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平静得叫人毛骨悚然地低语道,“你竟然狠毒到了无所顾忌的地步。” 他竟仿佛是已经定了自己的罪,怎样分辨都无济于事,皇贵妃看着这样对自己再没有一点情意的皇帝,竟觉得自己不认识他了一样。 这还是那个……为了她连堂姐都不要了的皇帝么? 她的心怎么疼得这样厉害,还有那些宫人的目光,为什么叫她恐惧,觉得自己的脸叫皇帝都一遍一遍地踩进了泥土里? 那些宫人讥笑的眼神,都是在看她的笑话么? 皇贵妃觉得很冷,冷得叫自己血都凉了。 此时后宫之中有各处前来询问状况,看见跪在地上的皇贵妃,都目光闪烁了起来。 皇贵妃宠冠六宫的时候没少跋扈,欺压宫中的妃嫔,如今这眼瞅着落魄,是不是可以落井下石一下了? “朕的骨肉。”皇帝仿佛是在叹息,然而嘴角却莫名地勾起,叫人猜不透这位帝王此时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皇贵妃无德,生性狠毒不堪为人。”许久之后,这个高大的帝王缓缓直起身子,没有半分表情地看着对他哭着摇头,仿佛是在恳求他不要对自己这样残忍的皇贵妃,慢慢地说道,“祸乱宫中,朕的身边竟然睡了这样一条毒蛇!如此毒妇若继续存于宫中,朕只怕就要断子绝孙了。”他哼笑了一声,一脚踹开了扑过来央求他的皇贵妃挑眉微笑地说道,“往冷宫里过去罢,好好儿过过你该过的日子。” “陛下!”听见是冷宫,皇贵妃脸都白了,上前就扒拉皇帝的双腿央求道,“陛下不要对臣妾这样无情。” 她的真爱都碎了,心都空了。 冷宫那不是人待的地方,不说那些冷宫里疯疯癫癫的妃子,就是如今宫中的妃嫔,若见自己落魄,也要在冷宫里欺压自己的。至于荣王,若她入了冷宫,还背着这样谋害子嗣的名声,荣王也算是完了一半儿了。 皇帝慢慢地收了腿,目光落在皇贵妃天崩地裂,仿佛世界都崩溃了的脸上,慢慢地笑了。 他欣赏着这个从前宠爱过女子绝望恐惧的眼神,觉得这眼神真是很好看。 也不枉他…… 正想到这里,皇帝就见目光所及之处,一个容色绝伦仿若天光的青年匆匆地进来,见了地上的皇贵妃眼角一跳竟不敢开口,上前就请安道,“给父皇请安。” “你来的倒是快,怎么,你媳妇的伤好了?”见这正是荣王,皇帝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仿佛随意地就抬脚踩在了皇贵妃的脸上,却跟没感觉似的,踏着皇贵妃的脸缓缓地坐回了座位。 皇贵妃竟不敢呼喊,也不敢掀了皇帝的脚,只好往荣王的方向求助。 荣王却心中一凛,顾不得皇贵妃正在受苦了,小心翼翼地说道,“她的伤并无大碍。” 他没有想到前脚沈明秀抽了荣王妃,后脚皇帝就全知道了,头上就冒汗,竟不敢为荣王妃喊冤,又想到荣王妃哭着推搡自己叫自己去安王府报仇,还骂自己是胆小如鼠,荣王的脸上就露出了厌恶之色,心中冷哼了一声,恭恭敬敬地对皇帝说道,“此事原不是嫂子的错处,她也是活该。” 他一边说,一边偷觑皇帝的脸色。 果然,皇帝面上露出愉悦之色,微微颔首道,“阿沈的闺女自然教导得极好,不会不分轻重,朕很欣慰。” 见他口口声声都在为沈明秀说话,荣王抿了抿嘴角,心中再一次后悔。 早知道他父皇这么看重沈国公,爱屋及乌连他闺女都这样喜爱,那时他就应该哪怕皇帝不允,也试一试娶了这位沈国公府的嫡女。 沈国公,可不是废物点心淮阳侯能比的。跋扈只知道给他拉仇恨的荣王妃,也远远比不过在京中风评上佳,一人之力就笼络了几家王府的沈明秀。 若当初他迎娶的王妃是沈明秀,平王府,闵王府只怕都要偏向他一些。 想到这些,荣王对荣王妃越发厌恶,只压在心底不敢说出来,况此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还得救自家亲娘呢,急忙与皇帝恭敬地说道,“儿臣方才听到了一些传言,莫非父皇疑了母亲不成?”他眼角含泪带着几分忧愁孺慕地与笑而不语,仿佛并没有因失子有多么不开心的皇帝轻轻地说道,“母亲的心里只有父皇,一心都为了您呢。您的血脉,哪怕不是出自母亲,母亲却打心眼儿里爱惜的,怎么会伤害呢?” 皇帝就是笑眯眯地看着,低头拉扯着皇贵妃的头发柔和地叹气道,“谁知道呢?大概你母亲,就是这样歹毒的人。” 皇贵妃盛宠十几年,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有这样落魄被轻贱的一日,心都碎了。 荣王见皇帝仿佛是真恼怒了,虽然笑着,可是手底下却并不轻,一拉扯就拉掉了皇贵妃的一缕缕的头发,见母亲头上见血疼得浑身乱抖,他闭了闭眼。 他不能再开口了,不然只怕自己也要赔进去。 正在此时,屋里头芳嫔的哭声没有了,之后一个宫女出来跪在皇帝的面前磕了一个头。 “怎么了?”皇帝有些不耐地问道。 “芳嫔娘娘求陛下放过皇贵妃娘娘。”这个宫女毕恭毕敬地说道,“娘娘说了,虽然皇贵妃娘娘可以狠毒无情不在意姑侄之情,可是到底是娘娘的长辈,不管做什么坏事她都不会计较的。龙裔已经没了,虽然没有福气承欢陛下膝下,却也来过这世上一朝,也不枉此生了。皇贵妃娘娘……就这样算了罢?” 她抬眼,就撞进了皇帝阴郁黑暗的眼睛里去,叫那其中翻滚的恶意吓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又垂了头。 她仿佛……从皇帝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瞧瞧芳儿对你,再看看你,你不觉得自己脏得厉害?”皇帝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将吃惊之后脸猛地白了的皇贵妃给丢在地上淡淡地说道,“看见你,朕就想起朕无缘的儿子,怎还能容你。至于芳儿,”他敛目慢慢地转动着佛珠轻轻地说道,“朕本想给芳儿晋位好生安慰,只是看芳儿这样通情达理……罢了,这次就算了。日后再有孕得以诞下皇子,朕再封她为……皇贵妃。” “陛下?”若芳嫔封了皇贵妃,那她是什么?宫中,只能有一个皇贵妃的呀。 “你,贬为庶人,大家就都唤一声庞氏就是。”皇帝看着她就笑了。 短短时日就被打落尘埃,庞氏与荣王都傻了。 天翻地覆,不过如此。 “行了,看着朕都恶心,今日都不必吃饭了。”皇帝处置了这些,见庞氏脸一白竟歪头吐出了一口血来摇摇欲坠,眼神都散了,微微皱眉扬声唤人将她给拖住,温声道,“送到冷宫去,没有朕的话,不许叫她出来,叫她好好儿在冷宫里学学道理。”他见庞氏一边落泪一边呕血,还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自己,眼神恍惚了一瞬间,低声问道,“你,如今很难过么?” 庞氏的眼泪落了下来。 “为什么不与朕求……”皇帝说到这里,目光复又清明了起来,看着皇贵妃哼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你母亲,蛇蝎女子。只是朕的心里,你还是个好的。若是你还丢不开她,日后,朕也不想再看见毒妇之子了,嗯?”临走前,皇帝对荣王温声说道。 他的目光温和慈爱,可是荣王心里就一凉。 他迟疑地看了看对他露出期待表情的庞氏,之后慢慢地缩回了自己的手,转身再也不看她。 庞氏看着对自己撒手不管的儿子,再也撑不住,一头晕了过去。 第163章 五日之后明秀就到了宫里的消息,皇后与昭贵妃叫她回去吃饭。 顺便带上在安王府白吃白喝白睡的二公主。 听了这个消息,因被霸占了自家床铺的安王殿下弹冠相庆,几乎迫不及待地就操起了哼哼唧唧在嫂子身边住出了感情的肥仔儿二公主就往宫里去了,一边将抱着明秀一根手臂的二公主给提起来丢车里,一边感慨地说道,“可算来接人了!” 二公主用讨债的脸表示要跟嫂子一起睡听故事,于是安王殿下失宠五天,睡了五天的书房,真是空虚寂寞冷呀。 “你呀,也不知道让让二妹妹。”明秀忍不住笑着低头给仰着头撅着嘴巴的二公主擦嘴,见慕容宁美丽的脸上十分哀怨,唧唧歪歪地拉着她的手到处拱,便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道,“平日里,也不是没看顾你。” 虽然不能睡在一起,不过明秀也常常给饿得嗷嗷叫的安王殿下点儿好处,挨挨蹭蹭总是少不了的。 “你不知道那日子,真是……”习惯了与明秀睡在一起,慕容宁孤枕难眠总是能睁着眼睛到天亮。又因如今总是挨挨蹭蹭的,安王殿下心里一股子火气发不出来,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儿一晚上,第二日总是要留下一些额外的痕迹。 吉祥就是在书房侍候的,收拾了两天书房的软榻,现在看慕容宁的眼神充满了惊恐。 小厮太漂亮也很为难的,吉祥就担心自己魅力太大,哪一天自家王爷忍不住了,把他给就地正法了! 若有这么一个悲剧,那可怎么活呢? 已经与鹦哥儿很要好,就等着明年成亲的吉祥都不爱给主子收拾书房了。 明秀听见鹦哥儿与自己这样抱怨的时候都要笑死了,只觉得吉祥这小厮跟慕容宁简直绝配,都又蠢又二,见慕容宁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也明白他的委屈,神色便越发温柔地安抚道,“这回回宫里,咱们不是把二妹妹给送回去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慕容宁幽幽地说道。 二公主低头把一把小瓜子儿给塞进嘴里,鼓着胖嘟嘟的脸颊咀嚼了一会儿,看了看一脸菜色显然欲求不满的苦逼二哥,一转头,喷着瓜子儿就撅着嘴巴啃在了明秀白皙的脸上,拱了拱又蹭了蹭,含糊地说道,“舍不得,嫂子。” 在宫里,哪里有在嫂子面前随意吃喝快活呢? 二公主都不想回宫了。 “小崽子!”慕容宁脸色狰狞地摁住了扒拉着短胖四肢的二公主,就要人道毁灭。 “行了,瞧瞧你小气的那样儿。若伤了二妹妹,母后可不会叫你好过。”明秀摸了一把脸,二公主的口水都流下来了,不由哭笑不得地拿帕子给自己擦脸,见慕容宁转眼就跟二公主掐成了一团,整个车都晃悠,越发说不出话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安王妃养了两个小孩子。 只是明秀这些日子虽然闭门家中只带着二公主与慕容宁玩耍,却也听说过宫里隐隐传出的风声,其中芳嫔小产,皇贵妃……如今该叫庞氏了,阴谋陷害皇家血脉被废了位份打入了冷宫,连荣王都被连累了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的。 想不明白芳嫔这小产怎么就算在了庞氏的头上,竟然没有坑着皇后,明秀却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些日子早朝上皇帝又异想天开,说后宫妃嫔小产是皇后不作为没有尽到恩泽后宫的典范之故,吵吵着要废后,不过这一回,朝臣们连劝都不愿意劝了。 天天要废后,大家都累了啊。 朝中都冷眼看着皇帝闹腾,又见皇帝上蹿下跳地要废了太子,什么都不说,转头就把自家的女孩儿们都往东宫送。太子眼瞅着根基稳固,皇帝这又有点儿神经病的趋势,没准儿什么时候就要不好,此时攀上太子可划算多了。 只是太子也不知是不是吃错药,竟然一个臣女都没有要,东宫并未进新人。 当然,为了表示太子殿下的心跟群臣在一处的,东宫赐出了不少的东西。 明秀听到这个消息,不管太子是因为什么没有广纳妃妾来拉拢朝臣,都是为太子妃欢喜的。 想到这个,她便含笑摸了摸二公主的头,眼神温和了起来。 二公主仿佛能感觉到明秀的欢喜,拿软乎乎的小脸蛋蹭了蹭明秀的手,转头一口咬在了兄长的手上,之后一顿在慕容宁嗷嗷叫着的声音里松开了嘴,面无表情地坐在了明秀的身边,在后者诧异的目光里拱了拱嘴巴,吐出了一颗小烂牙。 明秀咳了一声,用谴责的眼神看着目光游移的慕容宁。 “看你招她!”抬手将二公主的头抬起来,明秀往二公主的嘴里看了看,见掉了的是一颗门牙,只是并没有出血,显然是早就活动了,心里就松了一口气。拿帕子将二公主的小牙给抱起来,这才在慕容宁泫然欲滴之中好笑地说道,“叫顺妃娘娘看见,看饶不饶得了你。” 大好的闺女送过来五天,牙没了…… 亏了二公主性子怪,哪怕是这个时候也只是张着眼睛看着明秀手里的牙齿,也不哭也不闹,抬头用讨债的眼神阴森森地看着自己的仇人,明秀心里越发抱歉,抱着二公主软乎乎的小身子,点了点慕容宁的头。 因自己干了这样的坏事儿,慕容宁也垂头丧气,歪在明秀身边伪装正在检讨。 “坏!”二公主见这兄长眼睛滴溜溜地转,就知道他装的,指着他认真地说道。 慕容宁把脸隐藏在阴影里,在明秀看不见的方向对二公主龇牙咧嘴,一脸威胁! 明秀又不是瞎子,都看见了,却只是笑眯眯当没有看见,这一路就这样复杂地往宫中去了。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皇后的宫中,明秀的眼角就微微一跳,只觉得皇后面上有淡淡的肃杀,虽然很快就一闪而过,却叫她心里头发凉。 “我与你母亲在宫里想着你,只是因宫中多事不好叫你们进来,如今叫我瞧瞧气色如何?”皇后拉着明秀细细地看了,见她面容娇艳水润,气色极好,心里有些疑惑,又见慕容宁一脸憋得够呛,有心想说点儿什么,到底嘴角抽搐地忍住了。 莫非……这是儿子还不行? 皇后娘娘已经决定给儿子补补了。 昭贵妃却看不出这个,正高兴着呢,见皇后与明秀慢吞吞地说话,顿时不耐烦地把自家儿媳妇儿给拉过来,示威地看了一眼笑着摇头的皇后,看着她拉过二公主去,二公主张着自己的小嘴告状要求抽她四哥,也不管儿子死活的,只与明秀说话。 “你好多天不进来,我可想你了。你看看这个,一会儿你拿回去,夏天正好儿用得上!” 昭贵妃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玉枕,就往明秀的怀里塞。 这玉枕触手微凉细腻,白玉莹莹,显然是极好的材质,明秀急忙笑道,“母亲用罢。” “我还有呢。”昭贵妃可大方地说道。 皇后无语地回头看着这个拿自己宝贝补贴儿媳妇儿的昭贵妃,便也笑着与明秀说道,“叫你拿着你就拿着,我宫中还有几个,不缺这一个。”她说完这个,便又叫宫人去自己的库房取了差不多一样儿的玉枕与各色的首饰宝石字画儿的,一份给了明秀,另外两份叫送出宫去给太子妃与唐王妃。 明秀可算知道自家婆婆拿着皇后的私房补贴自己了,见昭贵妃竟然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谢过了两个婆婆,又对一旁对二公主没了牙无动于衷,只是柔柔地笑着的顺妃微微颔首,露出歉意的表情。 顺妃只是微笑。 看着闺女与安王在皇后面前掐起来,顺妃是欢喜的。 这样吵闹才像真正的兄妹。二公主这辈子恐怕是不能够有一母同胞的弟弟了,若是孤身一个,日后的日子怎么过?没有兄长做主的公主,哪怕是皇女,也未必会叫人看在眼里,如今有几个兄长的照拂,二公主也能叫顺妃放心。 就是看明白了这些,顺妃对皇后才越发忠心,对昭贵妃也十分恭敬,不敢逾越猖狂。 “你们成了亲,我就放心了。”皇后断了眼前慕容宁与二公主的官司,这才看着被判有罪的便宜儿子委屈地一头滚进了儿媳妇儿的怀里,想到糟心的二儿子一家,她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便与明秀笑道,“看着你们好,我与你母亲这心里才快活。” 明秀默默咀嚼这句话,却觉得有些怪,将这股子异样给压在心底,她便笑道,“若不是宫中事多,我是想天天进宫来讨母后母亲的好处的。”她笑吟吟地将手摸过了身边的宝贝,见皇后笑了,也跟着笑了。 “你也听说了是不是?宫里可热闹呢!”昭贵妃虽然对皇帝没有什么感情了,不过却深恨庞氏,听了明秀的话急忙拉着她的手哼哼地说道,“风水轮流转,也有她阴沟翻船的一日!做姑母的竟栽在了小辈的手里,叫小辈给夺了宠!” 皇帝扬言芳嫔做能再有孕就晋她为皇贵妃,还迫不及待地削了庞氏的位份给芳嫔让路的事儿,宫里就没有不知道的。想到当年自己被堂妹夺去帝宠时那被亲人背叛的痛苦与心伤,皇贵妃就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那个时候她伤心的,不仅是皇帝的冷落厌弃,而是来自至亲的背叛。 那是叫自己的妹妹从背后捅了一刀的绝望。如今,庞氏也该尝尝滋味儿了。 “翻船?” “芳嫔并没有身孕,这瞒得过陛下,瞒不过咱们去。”顺妃便和声说道,“那太医都是叫她收买了的。芳嫔以为自己做得全无痕迹,却不知那太医早就来与皇后娘娘禀报,若不是娘娘允许,他也不敢生出这样大的谎言。” “芳嫔想要踩自己的姑母,本宫成全她。也叫庞氏尝尝叫至亲陷害的苦楚。”皇后含笑扫过了昭贵妃,之后便温和地说道,“庞氏当年亏欠了的,如今,是该还回来的时候。”既然有胆子当年入宫,就要有心理准备落到今日的下场不是? 人心都是偏的,皇后厌恶庞氏,自然也想要给昭贵妃讨回这么一个公道。 “冷宫里,她住得还挺舒坦。”顺妃知道皇后的心意,便在一旁笑道。 皇后微微颔首,见昭贵妃脸上带了笑意,也微微笑了。 她只是没有想到皇帝真的这样无情,庞氏到底是他宠爱了很多年的女人,可是在他的眼睛里,仿佛那根本不算什么,一旦不喜欢了就随意作践,甚至一点的体面都不留。干净利落地就废到了冷宫去。 这样凉薄无情的男人,实在叫皇后心生忌惮。 如今她还根基稳固,若有一日不稳了,只怕自己膝下的几个儿子都要倒霉。 皇后心里微动,微微敛目,就见昭贵妃拉着明秀起身,急忙笑问道,“这是要做什么去?外头冷,你不如在屋里下棋多好?”她见昭贵妃已经开开心心地往身上披了披风,便知道她是要去做什么了,无奈地将身边一个小小的白玉暖炉给昭贵妃放在怀里,叹气道,“你何必记挂一个那样一个人。” “天天看她倒霉,我才开心能吃得下饭呢!”昭贵妃可不是那种见人落魄不能再在自己面前搅风搅雨就从此不放在心上的人,贵妃娘娘心眼儿小着呢,就想多看仇人的凄惨样子,此时便哼道,“要我说,她多凄惨,我都觉得不够!” “冷宫里折腾人的花样儿多了去了,你若是愿意,就吩咐人折腾她去。”皇后见昭贵妃就爱这一口,也就不劝了,无奈地叫人跟着人陪着昭贵妃去欺负庞氏,又教她如何欺负人,却还是叮嘱道,“只是要离她远些,不许自己动手脏了你的手。” 庞氏若狗急跳墙,伤了昭贵妃,谁都没处哭去。 “哎呀你越来越唠叨!”昭贵妃不耐烦地拉着明秀就走。 明秀叫婆婆兴高采烈地拉着去欺负人,觉得这世界都裂了,回头见皇后无奈地笑笑,正拉住了也要跟着自己去的慕容宁叫他在面前说笑,抿嘴儿笑了一下,这才与仰头仰头开开心心的昭贵妃笑问道,“咱们去见庞氏么?” 昭贵妃用力点头,冷笑道,“可有她这一日了!” 明秀对昭贵妃怎么可怜都不在意的,她素来偏心昭贵妃,也不劝昭贵妃什么“得饶人处且绕”这等狗屁不通的大道理,一路就顺着后宫奢靡的亭台楼阁慢慢地往后走去,越走越荒凉,直到到了一处远离后宫繁华的凄凉破败的大殿,方才止住了脚步。 看着这个白日里还透着阴森森冷气,大殿上的瓦片都缺了几块儿的冷宫,明秀只觉得一股子寒气从身后冒出来,仿佛听见那大殿之中隐隐传来了女子细细的模糊的哭声,还有一些奇怪的声音,叫素来胆子大的明秀都有些寒蝉。 她没有想到冷宫是这样破败的地方,也没有想到皇帝竟真的这样狠心,将庞氏给丢来了这儿。 昭贵妃方才说得兴高采烈,此时也打了一个寒战,抱住了明秀的手一同往里走。 皇后叫人跟过来的宫人都围过来,护住两个主子一同进去。 “每回来,我都害怕。”昭贵妃来冷宫看庞氏的笑话也不是一回了,却还是哆嗦着与明秀说道。 她这个时候又怕了,明秀无奈笑了一声,顺着昭贵妃的后背慢慢儿地安抚起来。 她走进了这昏暗的大殿,才看见这一处竟四处漏风,冷风呼啸着进来,又照不到阳光,竟比外头还要阴冷数倍。而这昏暗的大殿之上,她就见几个年老的宫人围着一个美艳的女子,将一桶一桶的冷水泼在了她的身上。 庞氏浑身都是冰碴子,将身子蜷缩成一团。 第164章 庞氏趴在地上,一点儿都没有想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变成了这样。 明明几天前,她还是那个后宫艳压群芳的皇贵妃。 可是转眼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叫从前自己眼里跟蝼蚁一样低贱的奴才随意欺凌,不能将她们杖毙不说,还叫不知多少的□□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怨不得总是听说哪一朝某某妃子入了冷宫就疯了,庞氏从前还不相信。 不过是落入冷宫,使出手段复宠就好,况能在宫中厮混的女人哪个心理不强悍呢?何至于叫帝王厌弃就发疯? 可是她落在这境地才明白这个缘故。 太折磨人了。这些在冷宫里住了一辈子的宫人心理都有疾病,都喜欢折磨从前高高在上的主子为乐。冷宫本就不叫人放在心上,因此沦落过来的妃嫔在她们的手上,不知吃过多少的糟践,这样才是叫人发疯的缘故。 先头那个掉进冷宫的和嫔就已经疯疯癫癫,天天见了这几个宫人就尖叫。 疯了的这些宫人就不在意了。她们就喜欢折磨清醒的。 哪怕庞氏外头还有一个荣王,还有一个大公主,在宫人的眼里都不算什么。 若荣王与大公主得力,庞氏怎么会沦落到冷宫里来。 想到昨日夜晚叫人往嘴里灌了许多的冷水又给推进了井里头,今天早上才被提上来,庞氏是真觉得害怕了,竟端不起自己皇贵妃的架子,爬到了几个嬉笑的宫人的脚下央求放过她,然而她入冷宫那一日身上的值钱的首饰都被拿走了,谁会理睬她呢? 其中一个没有看见进门的昭贵妃与明秀,正笑嘻嘻地一脚踹在了她的小腹上,看着她咳嗽起来,一口一口地往外吐着水,本想继续给她多灌些凉水下去,却猛地见着了后头的昭贵妃,露出惊容后,急忙赔笑上来请安。 别看昭贵妃也是个失宠的倒霉蛋儿,谁敢碰一下试试! 皇后不千刀万剐了她才怪了呢! “给娘娘王妃请安。”见是昭贵妃又来了,知道这庞家两姐妹之间的爱恨情仇的,这宫人眼珠子一转急忙赔笑道,“这地方冷得很,娘娘贵足踏入此地,实在是奴婢们的荣幸。”她看见扶着昭贵妃的明秀,面上露出几分惊艳,讨好地笑道,“给王妃请安。” 她虽然从未见过明秀,然而看与昭贵妃亲近,又是王妃品级的打扮,就知道是安王妃了。 “这是……”明秀见庞氏形容凄惨,全没有了从前的盛气凌人,便抬了抬头笑问道。 “这是罪妇庞氏。”这宫人急忙笑道,见明秀的嘴角微微勾起,也不训斥她们私刑,就知道明秀的心意了。又见昭贵妃正目光冷淡地看着对面那个匍匐在地的女人,又恭敬地说道,“不是奴婢们折腾人,只是来了这冷宫的总是些犯了错的妃嫔,此时不好生□□起来,回头闹腾起来,奴婢们也没法儿管束。” 明秀微微颔首,转头询问地看着昭贵妃。 她对冷宫印象并不好,看着庞氏吃苦,谁不震惊是骗人的,只是庞氏如何,真的与她无关。 她不是一个冷酷的人,然而也不是一个随意播撒同情心的好人。 庞氏落到如今的地步,只能说技不如人,与人无尤。 当年她能踩着昭贵妃上位,如今自然也可以叫小辈给踩下去,因果轮回,谁心疼谁呢? “姐,姐姐!”庞氏见对面的昭贵妃,目光落在她惬意的脸上,就见这个从前叫自己不看在眼里,甚至觉得极傻的女人一身盛装叫儿媳妇儿恭敬地扶着立在她的眼前,仿佛是天上地下的距离一样,急忙趴着过来哭着央求道,“姐姐给我说句话!求姐姐去求陛下,我是冤枉的呀!” “与我无关。”昭贵妃早就看着庞氏不好了,只是这是第一次与她说话,见庞氏苍白的脸惊恐地看着自己,便摸着怀里的儿媳妇儿的温暖的手冷淡地说道,“你以为,陛下不知道你是冤枉的?不过是芳嫔比你得宠。你老了,他不喜欢你了,所以你做什么,都是错的。” 她说起这个的时候,脸上就露出淡淡的讥讽。 当年她抓着这个堂妹厉声质问她与皇帝的私情的时候,春风得意满脸娇羞的妹妹,也是这么回答她的。 她不叫皇帝待见了,皇帝烦了她了,换一个人宠爱,有什么不对呢? 看着庞氏如被雷击一样的表情,昭贵妃心里却十分地痛快。 “你如今这模样都是活该,我看你笑话来不及,还救你?做梦呢!”昭贵妃才不怕叫人看见自己这么狠毒的模样儿呢,因她很有信心就算明秀皇后顺妃等人看见自己这模样,也不会嫌恶自己半点,越发仰着头冷笑道,“我每日都过来,就是看你狼狈,怎么了?” “姐姐?”庞氏怔怔地看着昭贵妃,转头看明秀。 她就不怕儿媳妇儿厌恶她鄙夷她? “拖远些,不要叫她伤了母亲。”明秀却不以为意,轻声吩咐身边的宫人将庞氏给拖远了,这才柔声与昭贵妃说道,“母亲忘了母后的叮嘱不成?怎样欺凌都随您,只是要叫她远远而的,叫她不能伤了您。” “忘了。”想到皇后笑里藏刀的样子,昭贵妃猛地缩了一下脖子。 “咱们看完热闹赶紧回去,回头,我陪您下棋。”明秀笑眯眯地说道。 说到下棋昭贵妃脸上就露出了几分愤慨,正要与明秀抱怨一下皇后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棋风竟然凌厉了起来,还不许贵妃娘娘拿棋盘上的棋子儿“研究”一下了,想到这是在庞氏的眼前,她心里冷哼了一声,再次看住了这个堂妹。 “我今日看见你,心里痛快许多。你也放心,你在冷宫的日子我都打点好了,必叫你过得不好的。”昭贵妃见大殿的里头传来了许多女子的疯疯癫癫的笑声与幽幽的哭声,又见庞氏听见这些就很惊恐地缩成了一团,目光变得悠远了起来。 若是没有一个好儿子,若是没有皇后的庇护,早在她当年失宠的时候,是不是下场也与这些冷宫中可怜的妃嫔一样凄惨?就算不疯,可是却也不会过得很好。宫中人都生着一双势利眼,无宠没有地位,还叫与她有仇的得宠的皇贵妃打压,那样的日子该是什么? 也未必比庞氏眼下好多少罢? 她唯一还能牢牢记住的,就是失宠的那年的冬天,格外地冷,可是宫里一根炭都没有分给她的宫中。就算宫人去讨要,却被骂回来说昭贵妃娘娘自己没能耐还不如冻死算了。堂堂贵妃,却叫奴才欺凌。 她吃了这一遭,抱着被子倒在冷冰冰的床上的时候,若不是想到还有个儿子,真的想死了算了。 皇帝不要她了,家族也不要她了,她挣扎地活着还是为了什么? 贵妃的自尊不叫她去与那些宫人纠缠,可是真冷呀。 昭贵妃一直都记得那一天,大雪下了三天,她的宫里就跟冰窖一样冷。见她失宠,宫中树倒猢狲散,从前的宫人都去奉承新人去了,只有两个小宫女陪着她。没有炭,就偷了御花园的树枝来在屋里烧,屋子里全是烟。 她心灰意冷地等死,却等来的是破门而入的皇后。 她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用可怜的眼神或是怜悯的话来给她安慰,只是温和地叫人散去了屋里的烟气,叫人端了许多的炭进来,又叫人给她身上盖了厚厚的棉被,笑了笑,就走了,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她倔强地不肯与皇后道谢,可是皇后走了以后,她却缩在被子里痛哭失声。 原来有的时候,叫人温暖的,也不过是那一点点从前不值钱的炭火,还有一个人对她看顾的心意。 那个时候,她的宫里头,似乎比这冷宫还要冷。 昭贵妃静静地看着被拉到了远处,叫人拉着叱骂,一下一下打在身上发出哀嚎的庞氏,突然觉得自己竟不需要再看这个女人了。原来她一直记在心中的仇恨,也没有自己想象得那样了不得,不能撒手。 她有更多在意的东西,眼前这个,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好好儿服侍皇贵妃,侍候好了,本宫有赏。”昭贵妃傲然地对那几个点头哈腰的宫人说道。 她以后不会再来看庞氏的凄凉了,只是却不会饶恕她。 她吃了苦也就罢了,可是她儿子的,因这对母子过得委屈,她不会就这样算了。 明秀看着突然想开了的昭贵妃,心里一松,脸上就露出了微笑。 “您比她过得好。”明秀挽着昭贵妃的手臂,见她看过来,娇艳的脸上露出了得意,便温柔地说道,“您有母后,有阿宁,有我。咱们都喜欢您,把您放在心上。可是她呢?”她点了点庞氏,柔声说道,“却什么都没有。” 从庞氏被废,庞家就如同当年舍弃了昭贵妃一样地舍弃了她,一门心地侍奉起了芳嫔。庞家也就罢了,可是庞氏在冷宫这么多日吃了这么多苦,荣王却仿佛不知道一样一声不吭,这其中的姿态,不是傻子都能想明白。 荣王,她的亲生儿子,对她都避之不及了。 “你说的对,我确实比她过得好。”昭贵妃看着笑吟吟,不管自己做了什么都站在她身边的明秀,想到皇后慕容宁,甚至想到了顺妃,脸上就露出了笑容,那点抑郁与不喜都散去了,又听见了庞氏的一声哀嚎,转头看过去,却意兴阑珊。 庞氏叫骂骂咧咧的宫人给推在地上,其中一个宫人从头上拔下了一根簪子,用力地刺进了她的手背,眼见鲜红的血就流出来,看着就叫人心惊肉跳。后头竟还有一个宫人端了热水来泼在她的身上,说是给她暖暖。 “没意思。”昭贵妃觉得自己应该看得很开心,却又觉得不过如此。 “母亲累了,咱们就回去。”明秀看了庞氏一眼,眯了眯眼睛,想到庞家的那个叫慕容宁打死的丫头,轻轻地说道,“庞家,这次损失了许多。”死了三个要紧的小辈,折损了一个皇贵妃,“失了”一个皇子,又死了一个美貌的姑娘,庞阁老竟然还没有救出来,眼看着,庞家是要起不来了。 至于芳嫔的皇贵妃,真是跟天上的浮云一样,等名分真的下来再说罢。 昭贵妃连连点头,不屑地说道,“你不必在意,不是那丫头跑得快,在宫里我就打死她了!”她见明秀对自己感激地笑了,便摸了摸她的柔软的头发目光软和了许多说道,“你别怕,有我在,谁都不别想打阿宁的主意!” “我就都指望母亲了。”明秀撒娇地蹭了蹭昭贵妃的手。 “你放心!阿宁若敢叫你不开心,看我怎么收拾他!”还是软乎乎的女孩儿可爱呀,昭贵妃叫明秀撒娇得心都软了,冷宫里都变得天光大亮,一时间觉得自己英雄极了,仰头挺胸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还给明秀支招道,“这小子腰间是弱点,他叫你生气了,你就捅他!” 那真是一捅就软呀! 明秀顿时咳了一声目光深沉,默默地看着卖儿子的老岳母。 “记得啊。”昭贵妃还在叮嘱,叫儿媳妇儿不要吃亏。 她可知道了,就比如唐王妃挠唐王的时候,唐王竟然敢反抗敢跑,跑起来飞快抓都抓不住。 明秀若能捅软了儿子,儿子还怎么跑呢?真是生死都在儿媳妇儿的手里了。 卖了儿子的贵妃娘娘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事,心旷神怡哪里还记得什么庞氏呢?拉着明秀就走了。 明秀回头,就见冷宫慢慢地离自己远去了,漠然地收回目光,与婆婆继续讨论如何欺负安王殿下。 这个话题,可比庞氏要招人喜欢多了! 一路哄得昭贵妃欢喜极了,明秀就与她一同回了皇后的面前,就见此时顺妃正抱着二公主吃东西,皇后面前只有一个满脸通红目光潋滟的安王殿下在垂头不知听笑眯眯的皇后说话,觉得慕容宁这模样儿有点儿怪,明秀急忙上前笑道,“我与母亲回来了。” “回来就好。”皇后笑眯眯地说道。 慕容宁抖了一下,有些幽怨地看了明秀一眼。 安王妃莫名其妙,觉得这家伙吃错药了。 “回去罢。”皇后拍着明秀的手赶人,一点儿都没有想到是这母后自己说“思之如狂”叫人进来的。明秀总觉得皇后的眼神怪怪的,一拉慕容宁的手,只觉得手中滚烫,仿佛还在颤抖,手上还十分用力。 这是病了? 她迟疑地看了慕容宁一眼,见他轻轻地喘着气儿,面容难耐。 嘴角一抽,安王妃有点儿明白了,急忙拉着这厮告退,出了皇后宫中急忙摸着他的头,滚烫滚烫的。见他将头放在自己手中小声儿呻/吟,不由哭笑不得地问道,“母后给你吃了什么?” 看这销/魂模样,仿佛是大补呀! 可见皇后多担心呀。 “鹿血,新鲜的。”慕容宁红唇越发鲜艳,看着明秀仿佛要把她给吞下肚去,目中泛着水意在她的耳边小声儿笑道,“到底是母亲的美意,况总算家里就咱们两个了,我吃些算什么?总之,你得好好儿……” 陪陪热血沸腾的安王殿下。 这句话还没说完,呼吸变得越发急促的安王殿下,就觉得自己的衣角被人扯动了一下。 目光不舍地从红着脸唾了一口的媳妇儿娇艳的脸上挪开,安王殿下不耐往下看去,看见了一只肥仔儿讨债的脸。 “嫂子留在宫里。囡囡跟嫂子一起睡,讲故事!”讨债的二公主用天真可爱的声音与自家嫂子说道。 第165章 顺妃娘娘天神一样降临,将熊孩子火速带走,防止了一桩兄妹相残的悲剧。 二公主被解救,就没有机会英年早逝。 “便宜这丫头了!”心情很不美丽的安王殿下拖着自家媳妇儿的手对越来越远那个还趴在顺妃肩膀上森森地看过来的熊孩子露出了威胁的表情,之后转头笑靥如花,摸着自己红红的脸蛋儿心满意足地说道,“咱们该回家去。” 等回家,他非把这些日子这一个人的凄凉哭给媳妇儿看不可,若是能被怜惜一二叫他随意那就更好了,只要一想明秀柔顺地躺在自己怀里,用泛着潋滟水光的晶莹的眼睛看着自己…… “你!”明秀不知慕容宁想到了什么,先是傻笑最后竟然流出了两行鼻血,顿觉丢人。 “补大发了。”安王殿下才不是猥琐的人呢,美貌青年淡定地拿帕子擦了鼻子,正义地说道。 他方才,什么都没想! “快走罢。”安王妃觉得宫里四处的宫人看向自己夫妻的目光好生奇怪,无颜见人急忙垂了头轻轻地说道。 “走,走。”慕容宁眉开眼笑,拉着明秀的手头仰得高高的,可开心了。 如果安王殿下有一条尾巴,那一定高高地翘到了天上去! 见慕容宁神气活现地带着自己走路,明秀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得紧紧的双手上,不由无奈地笑了。 夫妻两个一路飞快地回了家,慕容宁就撅着嘴巴往媳妇儿的脸上啃,才啃了一嘴儿,正要嗷嗷叫着扑倒,就听见外头有小厮远远立在院子里高声道,“沈家四姑娘来给王妃请安!”因慕容宁不许下人丫头往上房进,因此这些小厮从来都在院子里回话儿,不敢过雷池一步的。 慕容宁看着没心没肺,实则十分严厉,况这王爷天天追着王妃跑,叫看见点儿不和谐的,那还不杀人灭口哇! 这一嗓子差点儿叫安王殿下废掉! 黑着脸趴在明秀的身上缓了一会儿,慕容宁那全是如何如何的脑海里努力想了半天,先是为沈家这名头一惊,之后想到四姑娘是谁,顿时怒了。 他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沈明珠。 “叫她滚!”他怒吼道,“真当自己是正经亲戚?!阿猫阿狗也敢来本王府中生事么?!”该死的沈明珠若这回叫安王殿下伤了硬件儿,他非宰了她不可! “沈明珠?”明秀并不喜欢沈明珠,也懒得做出什么姐妹情深的模样,见慕容宁哼了一声懒洋洋地趴在了自己的身上,无奈地摸了摸失望的这个人的大脑袋,觉得安王殿下这么下去,只怕是要被憋得英年早逝,口中便含笑说道,“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咱们不见她就是。” 她就不耐烦见沈明珠怎么了?就算叫人非议,她也不想再委屈自己的心情过日子,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慕容宁蹭了蹭她,小小地应了。 “我真是烦她,怎么哪儿都有她?”他抱怨道。 “她竟能舍下脸前来看望我这个仇人,可见闵王府把她给逼急了。”明秀见慕容宁脸上的热气消散了许多,便摸了摸他的脸,由着他缠住了自己的身子拿嘴唇轻轻地碰着自己的脸颊颈子,含笑说道,“莫非以为到了如今,我还会为她张目?错了主意。”她见慕容宁哼笑了一声,便笑问道,“莫非这里头还有我不知道的缘故?” 沈国公虽然不动声色,然而明秀想到那日在书房见到的上书太夫人的书信,就觉得这里头有事儿。 “说起来,她也算是成全了我,不然我就惨了。”沈明珠拿药喂了太夫人拖着这老太太的命,慕容宁也是受益者,不然一旦明秀守孝,那就倒了血霉了。 这年头儿守孝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不诚心守着的,都得叫人骂一句畜生,更要命得都得下大狱。 “成全了你?”明秀挑眉,伸手掐住了慕容宁的耳朵尖儿,吹了一口气,坏心地看着他笑了。 安王殿下浑身上下一个机灵,严肃地看住了自家笑得可坏了的媳妇儿,在先吃掉还是说八卦之中游移不定。 “做别的都没什么没意思,你继续说这个。”明秀笑眯眯地又掐了一下儿。 慕容明美貌夺目的脸上摆满了悲剧。 在他狼血沸腾嗷嗷叫的时候,他媳妇儿说“没意思”。 怎么才叫有意思呢? 安王殿下觉得自己还得多寻摸几本儿春宫图来,好好儿研究研究这里头的学问。 “就是她给那老太太吃了药,叫她多活些时候。只是药性有点儿猛,能叫人生不如死。”太夫人之后的日子他都知道的,夜夜幻觉如法入睡,浑身皮肤都一碰就钻心地疼痛,如今更有一种激烈的毛病,吃什么就吐什么,又折腾人又自己难过,听说三房几个主子越发不往她面前去了,免得恶心。慕容宁将此事一一地说了,见明秀脸上淡淡的,便嬉笑道,“那真是一个狠得下心的人物儿。” 沈明珠这杀伐决断,也不让男子了,可惜了的眼睛不好使,竟非要嫁给一个情圣。 博爱型的。 “自作自受罢了。”明秀听见太夫人如今竟这样凄惨,下意识地摸着慕容宁的耳朵,见他抱着自己直喘气儿,却只是笑眯眯地推开他往一旁坐了,回头就见凌乱的锦被里一个衣裳半推媚眼如丝的美人儿伏在上头,青丝散开,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勾着自己的手指,也不管的,喝了一口凉茶静心,又喂了慕容宁一口,看着这青年耷拉着大脑袋爬过来,便点了点他的头。 她到底腼腆,还是不好意思白日里与他这样厮混。 “叫人赶她走就是。”明秀温声道,“听了这个,我更恶心她,不想看见她。” 太夫人再坏,再算计各房,然而对沈明珠却是真心疼爱的。这姑娘连一心为了她的太夫人都能下手,明秀觉得自己是不及这等果断的,不想看见沈明珠叫自己恶心,她沉默了一会儿,便与慕容宁温声问道,“你在三叔府里放了人?可还有别的隐秘我不知道?”没想到三房藏龙卧虎,是她小看天下英雄了。 “多了去了,那家的太太还……”睡梦里唤过她大表哥呢,只是事关沈国公的“清白”,慕容宁不好说这个,咳了一声方才说道,“也跟咱们无关,别想了。” 明秀见慕容宁不想叫自己知道,也不多问的,又问他今日在皇后面前说了什么,待提到承恩公府四女婿前些时候升了京郊大营的主将,她眉尖一挑,觉得这时候这样的变动有些叫人在意,到底不是自己该在意的,便低声问道,“庞家如何说的。” 庞家女到底死在自家府门之外,明秀不怕别的,就怕连累了慕容宁,叫人参他草菅人命。见他不以为意,便低声叹道,“都是为了我。” “是为了我的心。”高声叫小厮撵沈明珠滚蛋,慕容宁回首便笑嘻嘻地说道。 他不喜欢被别的女子爱慕,觉得这是这些女人不将明秀放在眼里。 若见了明秀就胆怯害怕自惭形秽,就算他再好,谁敢喜欢呢? 安王殿下决定继续努力,以后要做这样的人。 明秀只是笑笑,望进了这青年潋滟水润的眼睛里,就见那里头清晰地现出了自己的影子,除了自己之外,什么都没有。 干干净净。 哪怕是再谨慎,她也忍不住垂下了头去,在慕容宁涨红的脸色里,将嘴唇轻轻地碰在了他的眼睛上。 只一瞬,她就觉得腰间一用力,被这个青年狠狠地扣住,铺天盖地的亲吻就落了下来。 那小厮得了主子的话儿,又见房中没有了声音,心里暗骂了一声沈家四姑娘是个晦气人,自己杨首挺胸就往门房处去了。 因沈明珠不是明秀看重的姐妹,因此竟连王府都不叫进,只能在门外等候。 此时见小厮出来,沈明珠等得浑身发凉正要发火儿,却想到今时不同往日,急忙压住了心里的火气拢着身上的披风上前,对那个小厮勉强笑问道,“三姐姐可是要见我?”她心里最恨的就是什么都比她强,不将她放在眼里的沈明秀,常常就想,若她是沈国公的嫡女,远远要比沈明秀合格百倍。那时往来京中为家族交际,能为沈国公府拉到多少的助力?怎会只嫁给了一个空有美貌的安王。 若是她,太子妃也能拉下马了! 可是时运不济,竟叫她嫁给一个闵王世子都这样坎坷。 想到如今慕容敬越发不大来见她,沈明珠的眼眶就红了。 哪怕是仅凭慕容敬对自己的三言两语,她都能敏锐地感觉到这个人心里对自己大不如前,虽然还很温柔,可是更多的心,却给了方芷兰。 那是一个比她柔弱,离了男人就不能活的女子,远比沈明珠叫人怜惜百倍! 她也是没有办法了,方才忍着心中的屈辱折腰到了安王府,叫沈明珠出手为自己张目。 不说沈明秀如今为安王妃,就论起她与闵王妃之间的情谊,那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咱们家王妃不想见你,请回!”这小厮眼睛长在天上,傲慢地说道。 正整理着头上的首饰意图一会儿输人不输阵的沈明珠一呆,之后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住了这小厮。 “什么?!”她没有想到沈明秀竟然敢不见她,声音都在冷风里裂了。 沈明秀最要脸要和气的人儿,怎么会断然拒绝,不怕叫人说得志便猖狂么? “王妃才从宫里回来,累得不行,偏还有人没点子眼力见儿,也不知道心疼姐姐的非要见一面。我说四姑娘,你这做妹妹的可不能只想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儿不是?总得体谅体谅别人的辛苦罢?咱们王妃为你处处上心,你还当理所当然了不成?大咧咧就过来,投帖子了没有?就算是别家的王妃,也没有您这谱儿呀!”跟在慕容宁身边的小厮大多牙尖嘴利,见慕容宁对沈明珠不待见,就越发没有心理压力了。 若能骂得好,没准儿回头还能得赏。 “你!”沈明珠本也是个伶俐的人,只是最近叫慕容敬方芷兰折腾得眼前发黑,哪里辩解得过这小厮? 况大庭广众的,一个姑娘与下人对嘴,好听不成? 心里恨不能把这小厮打死,沈明珠勉强忍住了气,冷冷地说道,“我并不是不心疼三姐姐,只是我真的有事。” 她不能得罪如今的安王妃,因为这是她最好的一个助力了。 想到这,沈明珠心里就跟火烧一样。 姐妹几个里头,她是姿容才学最出众的那个,除了沈明珠,别人在她面前都跟地上的泥一样低贱。 然而就是她看不起的姐妹,沈明静丢人和离,却嫁给了高官成了诰命。沈明华从前在她眼前大气儿都不敢出,却做了侯夫人。更有一个愚蠢可怜的沈明真,又傻又天真,却因姐姐是侯夫人,是安王妃,因此如今往二老爷府上去提亲的几乎踏破了门槛儿,前程就在眼前。可是哪怕是沈家女孩儿这么抢手,却没有人会往她的面前来了,因为大家都知道,四姑娘闹出了真爱往闵王妃面前苦苦央求,非要嫁给闵王世子! 棋差一招,她竟落到如斯境地。 可是沈明珠心里也并不是十分害怕,盖因自己是嫁给慕容敬做正妻的,等闵王百年,自己就是新的闵王妃。 那也是亲王妃,与沈明秀并肩的。 心里默念小不忍则乱大谋,沈明珠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包就要往那小厮的手里塞,冷冷地说道,“请为我继续通报。” “你这姑娘怎么没脸没皮呀?”这小厮才不稀罕这点儿银子呢,大声嚷嚷起来叫道,“都说王妃才回来累着了,你不心疼,非要见是为什么?!” 他一嚷嚷,沈明珠的脸顿时就红了。 不敢在众人异样的目光里待下去,她掩面回了车中,匆匆忙忙叫人赶着车回府去,回到了自家,就见府中静悄悄的,忍不住心里生出几分伤感。 慕容敬这个时候虽然没有说起过要退亲,可是看起来却有意拖延。她明白他心里想得是什么,是想拖着自己,等方芷兰这一胎生下来,叫她不能去害了方芷兰的孩子。 她要嫁的人,竟然为了另一个女人防着她! 沈明珠恨得眼睛流血,一刀捅死方芷兰的心都有了。 心乱如麻地回了自己的屋子,沈明珠不愿去见叫自己心里发憷的太夫人,就开了自己的匣子,取了一份儿嫁妆单子,抿嘴看着。 三房本没有什么银钱,三老爷又是个只知道寻欢作乐的,只给了她一万两银子置办嫁妆。三太太自己的嫁妆也不多,也没法儿陪送她多少。 这样简陋,她嫁到王府去不是叫人笑话?那样如何能在满是势利眼的闵王府立足?沈明秀心里生出不知是对谁的怒气将手上的嫁妆单子往桌上一摔,顿足一下,突然眼睛亮了。 她嫁妆简薄,可是尤记得当初,太夫人屋里都是价值连城的物件儿呀。 有了这些,她出嫁又体面,又不耗费家中银子,正是最好的主意! 第166章 想到这个,沈明珠就迫不及待站起了身,要往太夫人的屋里去。 她心里满心的筹谋,哪里还顾得了别的,一进了太夫人的上房,就叫丫头们都出去。 不知为何,沈明珠总觉得从方芷兰离开沈家往闵王府去了,太夫人看她的眼神就越发地古怪。 仿佛心灰意冷,又仿佛有些怨恨,只是太夫人如今话都说不出来了,自然是不必叫她有什么应酬的了。 她进门之后不理睬卧在床上艰难看过来的太夫人,只往后头去,就见里头码了好几个的红木箱子,眼睛就一亮,转身出来预备叫人来抬走。 她形色并未瞒着人,太夫人虽然老了,然而在内宅厮混了这么久,哪里有不明白的呢?顿时就想明白她想要做些什么,眼里就滚下了两行浑浊的眼泪来。 这是她疼爱了十几年的孙女儿,哪怕是卧病在床,她都想着要为她除了方芷兰这样的心腹大患,就为了叫她日后顺遂。 可是如今,这个孩子竟然这样对她。 “老太太身子不好,何必这样激动呢?”沈明珠不耐烦地往太夫人脸上看了一眼,有些不喜她落泪,又看了看她的药碗,见里头的汤药还没动,目中就露出几分恼怒来,顿足道,“老太太为什么不喝药?!我好心叫人特意端来的,老太太这是不知好人心么?!”听大夫的意思,若断了这汤药,老太太转眼就得驾鹤西游,那她这些日子小心翼翼是为了什么? 恐真的守孝,那时闵王府只怕就是方芷兰的天下了,沈明珠亲自动手掰开了挣扎的太夫人的嘴,将汤药给灌了下去,这才放心一笑。 “您疼爱我,我心里知道。”沈明珠对太夫人还是有感情的,况太夫人素来对她好,她也想着要孝顺祖母,只是如今大难临头,沈家三房眼瞅着败落,各人顾着各人了,沈明珠也就不能多管太夫人的闲事了,看着太夫人呛了满嘴的药,胡乱地给她擦了擦这才柔声说道,“您疼了我这么多年,就最后疼孙女儿一回,也是您与我赔罪了。”想到太夫人引狼入室带回了方芷兰,她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太夫人眼泪滚下来,一双颤巍巍的手想要拉住沈明珠,却到底没有拉住。 她荣华富贵还没有享受完,还不想死。 虽然不能张嘴说话,可是太夫人只想告诉沈明珠,只要她活着,她还有更多的好处来给这个孩子。 老国公没了那一年,她偷偷儿藏下了老国公的一笔私房,足足有二十万两。 那是老国公要留给平王妃与安固侯夫人姐妹的私房,却没有来得及告诉沈国公,老国公就没了。 她知道这笔银子,因此瞒下来,就是恐有一日自己没了钱要过不了好日子。 那才是她当初想要给沈明珠的嫁妆,因有这个,所以她从来在沈国公面前都很有底气。 二十万两银子,远远比她屋子后头那几箱子古董摆件儿值钱多了。 然而沈明珠只以为太夫人是要叫她救命,懒得听,摔了手就往外走,走到了半路,却见外头进来了一个神色匆匆的大丫头。 “怎么了?”见这丫头这样惊慌,沈明珠就有些不快地问道。 “国公爷来了。”这丫头紧着声音小声儿说道,见沈明珠一惊,急忙垂下了头去。 自家国公爷从来不待见老太太的,哪怕知道继母卧病也从不看望,没想到今日竟来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儿。 与非要跟沈国公对着干的太夫人不同,这府中的丫头哪个不畏惧沈国公呢? 沈明珠脸上也露出几分惊恐来,心里迟疑了一下,便急忙带着人往外头去,就见外头一脸冷淡的沈国公大步进来,急忙退后了些叫这伯父进来,偷眼见沈国公目光在太夫人身上逡巡,沈明珠心里一个激灵恐叫他看出些什么,急忙赔笑道,“大伯父怎么来了?母亲近日头疼,不好往老太太房里来,我陪着伯父说话儿罢?” 因沈国公素来在御前得脸,沈明珠目光一闪,就带了几分讨好。 沈国公却并不看她,只看着对着自己露出希冀表情的太夫人。 “我过来看看姨母。”因闺女已经嫁人了,沈国公半点儿心理压力都没有,终于能腾出手来关照这姨母了。 太夫人用力地喘息了几声,对沈国公露出求救的眼神。 她知道明珠坑了她,只要这便宜儿子愿意帮她寻一个好的大夫来,没准儿就能治好她。就算治不好,也能叫她逃离苦海,不要叫儿女作践无视。只觉得从高大威严的沈国公进来,这昏暗的内室都变得肃然,困扰了她很久了的不知多少的幻像都不见了,太夫人的脸上就露出了欢喜之意,可怜地动了动自己的身子骨儿,眼泪滴滴答答地就落了下来,布满了她的脸。 沈国公从来没有见过太夫人这样狼狈可怜,挑了挑眉,走近了些,垂头看着她。 太夫人目光狂喜。 “姨母精神不错,我放心了。”沈国公退后了一步,冷淡地说道。 抓着衣襟的沈明珠低低地吐出一口气来,满脸的庆幸。 太夫人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散去,就听到这样的话,只觉得自己从天上掉落一样,欣喜暮然化作绝望,竟叫她浑身都颤抖起来,猛地吐出一口血。 “气血旺盛,极好。”沈国公转头往沈明珠的方向看去,见这个格外娇艳,容色绝丽的女子本是要出去唤人,听了这话竟迟疑了起来,之后收回了脚步,就看着头否认慢慢地说道,“今日我来见姨母最后一面,日后都不会再见姨母。”迎着太夫人央求的眼神,他漠然地将眼神放空淡淡地说道,“姨母可知道,为何我今日要来见你?”他说话今日格外细致,竟都不像他了。 太夫人不管这些,只想叫他带自己离开,可是却知道,自己已经是在做梦了。 “二妹妹死了。”沈国公嘴里的二妹妹,就是安固侯夫人了,他垂头看着自己粗糙的大手淡淡地说道,“她一生糊涂,拎不清,因此惨死。” 虽然平日里与安固侯夫人有许多的龃龉,他还抽过妹妹给妹妹没脸,然而沈国公的心里,这个却还是亲妹妹的。想到妹妹死的凄凉,罪魁祸首就是在妹妹幼时蓄意将她养歪了,日后成亲坑了妹妹一生的太夫人,他便静静地看着她轻声说道,“都亏姨母照料。只是二妹妹地下难免孤单,姨母该去陪陪她。” 他忍到了明秀大婚之后,如今,就不必再忍。 太夫人听到这,迎着沈国公森然的眼神,浑身恐惧得发抖。 她是不安好心,可是,可是…… 原来他来,就是为了给她一个希望,然而再用力打碎,看她跌到更绝望的地步去! 好狠毒的心思! “姨母如今这境地,也是吃苦。”沈国公见太夫人越发激动,也不理睬,慢慢地转身,看都不看垂头不敢看自己的沈明珠,冷淡地说道,“那二十万两,多谢姨母多年保管,我带走了。” 他才知道当年父亲曾给妹妹们留了私房银子,却叫太夫人私自留下。若不是太夫人病了露出破绽,他竟然也被瞒过去了。想到那二十万两银子叫太夫人置了不少的良田,如今几乎翻了翻儿,沈国公便在心中冷哼了一声。 太夫人听了别的还好,待听见自己最后的退路都被打断,一时忍不住,又呕出了一口血来,软软地倒在了床上。 “老太太!”沈明珠没听明白什么二十万两银子,只是见太夫人不好,顿时就急了。 “姨母若死了,吃亏的是谁,你该知道。”沈国公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叫沈明珠心中一凉。 她只恐这伯父是知道了自己做的一切,可是见沈国公并无追究之意,就急忙往太夫人的床前奔去。 哪怕是加大药量,叫老太太日后更痛苦,她也得叫她活过这几日,叫她安然出嫁! 沈国公微微转头就看见了身后沈明珠用力去掐太夫人人中的模样,转头走了。 他自然不会亲手宰了太夫人脏了自己的手,就叫她叫自己最心爱,寄予厚望的孙女儿给送上路,才能叫她更痛苦。 如此,才能缓解她害了他妹妹一生的仇恨。 沈国公一路出了沈家三房,也不去看别的主子,一路就回了国公府。 国公府中十分热闹,恭顺公主与罗夫人都凑在一起,清点着一份儿嫁妆。 罗遥罗大人的嫁妆。 因毁了冯家小五的“清白”,阳城伯夫人亲自哭上了门,非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就赶紧办罢,不然叫没了清白的纨绔怎么活呢?还献上了自家几个豁牙肥仔儿来表示喜欢哪个就认了哪个当儿子,半点儿没将罗遥不好生养当回事儿。又请媒婆上门再三地逼婚,逼得罗大人差点儿上了吊不得不松口同意将婚事提前,急忙就将三年前就预备好了的聘礼给送进了罗家老宅,十分招摇地带着聘礼晃悠了整个京城,告诉各家勋贵,罗大人有人儿了,别打她的主意了。 说起来,因罗遥往来军中揍了不知多少的勋贵子弟,由揍生出爱慕的,其实不是一个两个。 不然冯五当年不会天天抱着狗抱着鸡的蹲点儿军营,实在是恐自己没看顾着,罗大人叫别有用心的狼崽子给叼走。 就这样儿呢,听说罗大人竟定亲了,还有几个平日里深深暗恋,不过是以为罗大人不喜欢男人的勋贵羞答答地表白了一下。 在这件事情上很有操守的罗大人一一冷漠地拒绝,表示自己是有主儿的了。 就算是这样,冯家纨绔还看见了一个羞答答地询问,介不介意再多一个夫君的王八蛋,还表示自己愿意做小的…… 纨绔的心都碎了,虽然罗大人再次冷酷拒绝,可是外面的诱惑太大,真的好不放心…… 怎么还不给名分?! 因急了,冯五这段时间天天往罗家老宅跑,非要赶紧成亲从此把住后院儿,再不许哪里混蛋进门的! 罗夫人到底心软,听了冯五的哭诉,也觉得这孩子挺倒霉,又觉得闺女大了还是早些成亲更好,便与恭顺公主忙碌起来,给罗遥备嫁。 恭顺公主最喜欢做媒做亲的了,顿时同意。 沈国公回府的时候,就见一脸木然浑身杀气腾腾的罗遥僵直地立在地上,由着老娘舅母的提着各色的料子往自己身上比比划划,觉得这孩子心理素质不错,是个可造之材,沈国公便信步走到了恭顺公主面前,拿起嫁妆单子看了看,见上头大多是银子,还有几把前朝有名的宝剑等等,很合适罗遥,便微微颔首转头与罗夫人淡淡地说道,“还有八万两银子的东西,你并入嫁妆里去。” 那八万两大多都是良田地契,有了这个,家里养着一个纨绔也不是什么沉重的负担了。 纨绔败家,沈国公心里真担心冯五败家败得罗家去喝西北风儿。 “不必兄长给她。”罗夫人一怔,急忙说道。 她怎么还有脸去要兄长的银子。 “这是父亲临终前留的,我才从姨母手里拿过来。”沈国公便淡淡地说道,“本就是给你们姐妹做私房。” “我一衣一线都仰赖大哥,怎好再要这个。”罗夫人是个知足的人,如今这样幸福美满已经足够了,对这笔银子就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柔声说道,“父亲留下来的,也是要给姐姐们的,我知道大哥心疼我,只是这不该要的,我也不能要。”她目光清明地对沈国公轻轻一福,低声说道,“我得大哥与姐姐们多年看顾,大恩已经不能回报,还求大哥叫我……” “你的已经少了,我已叫人往平王府,安固侯府各送十六万两。”沈国公对罗夫人如此视而不见,有些漠然地说道。 老国公当年虽然对罗夫人并不重视,然而沈国公却能猜到,这其中是有罗夫人那一份儿的,哪怕是远远不及两个嫡女。 都不差这点儿银子,推来推去,倒叫人生分。 恭顺公主就在一旁劝了罗夫人,说了许久,方才叫她感激地受了。 “你这看起来心情不大好呀?”恭顺公主抽空儿就与沈国公偷偷儿地问道。 沈国公抿了抿嘴角,敛目沉默片刻,方才轻声道,“陛下看中嘉儿,想与我家下降大公主。” “什么?!”大公主那可是庞氏生的,恭顺公主顿时脸色就变了。 这是坑她呢?! “那怎么办呀?!”她急忙拉着沈国公的衣袖急急地问道。 “不必担心。”沈国公的眼角露出淡淡的冷厉,转眼一瞬就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说道,“我拒了。”他顿了顿,想到自己在御书房掀了皇帝御案时的暴怒,稳了稳心方才轻声说道,“谁都别想算计我的儿女,陛下,也不行!”他抬眼,目光冷冽森然,想到皇帝笑呵呵与自己改口,说不过是开个玩笑,大公主体弱多病据说活不到十六,绝不会祸害明嘉的模样,便眯了眯眼。 而此时,永乐公主跪在皇帝面前,有些忐忑地仰头,看着对自己笑了的皇帝,哆嗦了一下。 “朕与淮阳侯府,再做一回亲家,如何?”皇帝温声笑道,见永乐公主诧异起来,便挑了挑眉。 第167章 “大公主赐婚淮阳侯府?”明秀今日并没有进宫,正与慕容宁歪在一起说话,听了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不由诧异地问了一声儿。 由不得她不诧异。 打从入京这都多少年了,宫中明秀也是常去的,来来往往这么久,愣是一眼都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大公主。 据说这位乃是皇贵妃说出,荣王的同胞妹妹,只是身子骨儿不好,因此养在深宫之中谁都见不着,也不叫人去打搅她。 因此说起大公主,明秀是极陌生的。 慕容宁正拿修长的手指把玩落在明秀肩头的长发,听了这个眼角微微一动,之后将头枕在了明秀的肩膀哼笑了一声,淡淡地说道,“父皇,这是真烦了永乐了。” 因他记恨荣王妃当年伤了明秀,永乐公主竟然还刺穿了他的手背,还跟昭贵妃掐了一场,因此这些年对淮阳侯府多有厌恶,见明秀好奇低头看着自己,他目光一闪,便低声说道,“我与你说句实话,大公主……”他抿了抿嘴角,方才带着几分惊疑地说道,“还有没有活着都说不定。” “这话何意?”若大公主没了,直接说殇了也就完了,何必这样藏着掖着的。 “那孩子当年生出来的时候就说是身子弱,只是我去瞧过。”慕容宁对当年皇贵妃夺宠还是有些耿耿于怀的,想到大公主算是自己重生后的一个很大的变数,还偷偷儿溜过去看过,谁都不知道的。 见明秀好奇,他目光有些冰冷地说道,“那孩子也是可怜,庞氏……”庞氏是个蠢货,当年生出来了一个丫头就不大喜欢,更何况她已有荣王,就不是很在意这个女孩儿,又因大公主出世竟天生残疾,因此本是要溺死的。 “也是个可怜的。”慕容宁淡淡地说道。 大公主出生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没有睁开,小小的孩子有些狰狞,又叫皇贵妃给丢在水井之中,没死也差不多了。 虽然后头皇帝传话儿过来,说极爱女孩儿因此要抱养到别宫去,然而慕容宁却知道,大公主被带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可是这么多年,一直都说大公主活着,连皇后都并不出言,慕容宁也不知这是个什么意思。 然而那年以他看见的情况,大公主该是死了,皇帝非要说没死,如今还赐婚,这里头就古怪。 明秀对这其中的古怪并没有什么在意的,大公主不管生死都并未祸害过她。况不管与庞氏有什么龃龉,大公主并未招惹过她,她也不会因庞氏之故来对一个小丫头幸灾乐祸。 “只是若尚了大公主,淮阳侯府只怕又要起来了。”别管如何,只要家中有人做了大驸马,淮阳侯府这就算是又立起来,况大公主与荣王一体,这亲上做亲也是来往得更亲密。明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拉着慕容宁的手叫他不要作怪,轻声问道,“大公主有残疾这事儿,都有谁知道?”她心里总有一些非常古怪的念头,想到皇帝的脾性,竟忍不住生出了异样来。 “都说不知道,可是谁又不知道呢?”慕容宁说到这儿,突然想到什么嘴角一抽。 眼下安王夫妻只是抽抽嘴角罢了,然而淮阳侯府竟已经是雷霆俱动! 这几年越发憔悴,虽然俊美依旧,可是已经带了几分萧瑟之意的淮阳侯咬着牙看着在自己面前仰着头仿佛很有理的永乐公主,一双手抓得咯吱咯吱作响,见她竟然还觉得自己挺有功似的,他忍不住勃然而起,在淮阳侯太夫人流着眼泪的劝阻里上前就提住了永乐公主的衣襟厉声道,“你这个败家的妇人!” 他只觉得心口疼痛难忍,又听着身边弟弟弟妹小声儿的哭泣,突然浑身无力,踉跄了一下。 “造孽啊!”淮阳侯太夫人这是真想哭了,拉着儿子的手哭着说道,“再没有这样祸害家族的贱人了!” 永乐公主进宫一回竟拿回来了一卷圣旨。赐婚,将淮阳侯府二房嫡长子赐婚给了传说中的大公主。 想到这个,一家子都想哭,见永乐公主还一脸没错的样子,就有人十分不忿起来。 “我这也是为了咱们侯府,况公主下降,这是喜事儿,有什么好埋怨的。”永乐公主在皇帝面前一口答应了婚事,叫满意笑了的皇帝夸了好几声好妹妹的,此时正是得意的时候,哪里见得了这些人在自己面前哭泣呢? 想到这些年在淮阳侯府遭的罪,她心里有就生出了恨意,又见淮阳侯将自己推搡到了一旁轻轻地咳嗽,便狡辩道,“皇兄这是信得着咱们家里头呢!也是信得过我的意思,大哥儿有什么不乐意的呢?” “你疯了!大公主为何多年不在人前,你不知道?!”二房嫡长子是淮阳侯很看好的孩子,本是要给自己做世子,没想到竟然遭此大劫。 想到庞氏被废,荣王颇有些站不住脚,淮阳侯若不是还有个亲闺女在荣王府里,恨不能说一句“不认识”,没有想到永乐公主又给家里招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与庞氏联络越发紧密,淮阳侯如今只觉得满心惊恐。 皇帝上蹿下跳这么多年都没有能废了皇后与太子,如今帝王越发乖僻,谁知道以后生出什么? 庞氏在宫里与皇后的仇大发了,万一太子即位,淮阳侯府拢着皇后这么多的仇人…… 想到这里,淮阳侯后背心儿里都生出了一股子凉气。 “不就是大公主有些残疾么。”永乐公主也没见过大公主,只是听说过几回,说少了一只眼睛,便不在意地说道,“正室不过是为了名头。大哥儿若有喜欢的丫头,就收在身边就是。这好处也有了美人也有了的,算得了什么?”见淮阳侯府众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她心中越发一动,便不在意地笑着说道,“说到底就是一个丫头罢了,荣王年华正好,若日后于大位有望,大哥儿得了大公主,岂不是也是好处?就如我与皇兄等同。” 她不说这个才好,说了这个,淮阳侯就闭了闭眼。 他这一生面对永乐,痛苦多过欢喜百倍。如今就是这个一心要娶的女人,又推了他的侄儿入了火坑。 他半生的遗憾,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结局? 看着在自己面前笑靥如花的永乐公主,淮阳侯心灰意冷,听着母亲在自己身边哭着说后悔,脸上就露出淡淡的苦笑。 当年,也是母亲在他的面前哭,与他陈说利弊——恭顺不招新君待见已然失宠,娶了只怕连累家门。永乐一心爱慕他,又是帝王唯一的亲妹妹,只要娶了光耀门楣或许能叫侯府蒸蒸日上。况恭顺除了美貌又有什么?小性儿天真什么都不能支持他。他不只是有情饮水饱的纨绔子弟,还是一家之主。日后莫非不会与恭顺越发疏离?还是永乐好不是?殷勤又为他谋划,是多好的贤内助? 母亲一声声的哭求他为难,心里就生出动摇,终于离了自己心爱的公主,娶了母亲心里最好的这个。 可就是这个最好的,如今将淮阳侯府陷入万劫不复。 或许,这是报应。 淮阳侯眼角露出淡淡的潮湿之意,捂了捂自己的眼睛,看都不想看如今又在他面前哭的太夫人,转身踉踉跄跄地走了。 赐婚的旨意已下,若不想抗旨被诛了九族,哪怕大公主是阎王呢,淮阳侯府也得娶回来。这苦果,就得叫他们吞下去! 永乐公主本是带着表功的意思过来,却见淮阳侯看都不爱看自己就走了,急忙追上去急切地说道,“侯爷!”见淮阳侯停了停却不看自己,她心里又难受又怨恨,一股子毒火没处发泄,咬着牙说道,“永寿叫沈家那丫头给打了,莫非侯爷竟半点都不心疼么?!”见淮阳侯侧目冰冷地看着自己,她想到荣王妃身上脸上叫明秀抽出来的伤疤,心恨欲死,死死地抓着他高声叫道,“永寿也是侯爷的女儿呀!” “往人府上送妾的女儿?”安王没招自己说理就不错了,淮阳侯想到荣王妃竟还对明秀依依不饶,顿时大怒,将妻子推到一旁,怒气冲冲地走了。 永乐公主伏在地上哭了一场,到底心里怨恨极了,挣扎起身低头想了很久,出了侯府就往荣王府上去了。 她如今只想护着荣王妃别叫荣王府上那几个妖精给欺负了,若逼急了她,非要了这群妖精的命不可! 因大公主在京中可有可无,因此皇帝的赐婚并未掀起多大的水花儿,沈国公听了大公主被赐婚,冷哼了一声到底丢开了手去不管。 只因罗遥与冯五的亲事就在眼前了。 据羞答答的冯家五爷的意思,他都被看光了,还什么多等些时候成亲呢?赶紧地吧。 罗遥对这货的无耻程度已经到了木然的程度,既然要成亲,那就成亲好了,况罗大人也觉得,既然纨绔这么哭着喊着,那就给个名分就是。 省得这厮又出什么幺蛾子,没准儿再有个忍不住的,下一回就自荐枕席了。 明秀成过一回亲十分有经验,听说了自家表姐要成亲,顾不得安王哼哼唧唧腻歪,也往沈国公府上去帮忙,待知道大公主差点儿给自己做了弟媳妇儿,顿时抹了一把汗。 “你父亲说了,谁都不能坑了你们。”恭顺公主美滋滋与明秀炫耀,见明秀微微颔首含笑听着,她微微一顿拉了明秀到了自己的身边,摸着她的柔声说道,“我听了这些话,觉得心里很欢喜。”她目光痴痴地看着自己的手轻轻地说道,“我糊涂了很多年,从没有眼前这样明白的时候。你父亲,很好。” 她从前或许是真的爱慕着淮阳侯的。青梅竹马的少年,谁会不喜欢呢?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或许,从淮阳侯娶了永乐之后,她的心里就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多年的糊涂,不过是来自自尊心,也或许,是笃定了自己嫁给的男人,永远都会包容她。 或许那个时候她的心里就已经有沈国公了,不然性子那样倔强的自己,这么会这样没心没肺地在他面前怎么娇气怎么来呢?只是她不肯承认而已。 “我很喜欢你父亲,只是你不许告诉他!”恭顺公主趴在女儿的耳边哼哼唧唧地说道,一脸的神秘。 明秀的目光在窗纸上一晃而过的人影上停驻了一瞬,含笑应了,又一本正经地在恭顺公主威逼的目光里发誓守住这个小秘密,这才看母亲眉开眼笑地去了。 只是这一日陪着恭顺公主吃饭,她就看着沈国公看着母亲的目光仿佛能吃人一样炙热,还有一种很迫不及待的表情。 恭顺公主犹自不觉,叼着筷子吃得美美的,还给明秀夹菜,顺便打掉慕容宁给明秀夹菜的筷子,凶巴巴的,就是一个标准的坏岳母。 迎着慕容宁对自己泫然欲滴的表情,明秀只在心里给亲娘点了一根蜡,很没有良心地回了自己王府,好好儿安慰了一下受到了伤害的安王殿下。 也不必说沈国公府被吃掉哭了一晚上的倒霉公主了,只说过了数日,罗遥就成亲。那一日张灯结彩十分热闹,因罗遥在军中人缘不错,因此前来道贺的军中同僚不知有多少。明秀守在新房里头,就见罗家老宅今日到处都是喜庆的大红之色,红灯笼的光落在各处,叫人眼睛发花。 对冯五竟然好意思在罗家老宅成亲,明秀心里觉得纨绔脸皮挺厚的,在外头张望了一下,转头就与一身火红长衫,映照在冷厉脸上越发气势凌人的罗遥笑问道,“这个,算是入赘?” “不是。”罗遥在军中打滚儿许多年,哪里能穿什么嫁衣呢,只好穿了与冯五一样儿的衣裳,看着却十分俊美。 “表姐夫不会自己穿了嫁衣盖头罢?”心里有些紧张,身边还有一个叽叽呱呱的表妹在聒噪。 罗遥扫了一眼坏笑的明秀,哼了一声,就见明秀又趴在外头看,沉默了一下,便低声道,“我虽然特立独行,却不会叫他在京中失了脸面。” 明秀诧异转身,见罗遥敛目,浑身的气势都慢慢地淡去,便柔柔地应了。 “表姐喜欢他,我都知道。”罗遥对冯五的纵容明秀都是看在眼里的,见自家表姐嘴角微微勾起,明秀想了想,便与罗遥笑道,“以后表姐,要好好儿过日子。” “我会照顾他。”罗遥颔首,带着明秀就到了窗前,看着外头密密麻麻站着的十分兴奋的军中小伙伴儿们,嘴角顿时一抽。 明秀也看了一眼,弯起眼睛笑了。 也不知道这么多的武将,一只纨绔怎么冲进来娶了这媳妇儿呢。 安王妃幸灾乐祸,然而此时带着许多的下人浩浩荡荡志得意满地骑马而来的冯家五爷,滚鞍下马就见了堵在大门口的眼冒绿光五大三粗的武将们,腿肚子顿时转了一个圈。 好容易扶住马站好,冯五眼珠子一转,如骄傲的小公鸡一样扬起了高傲不屈的头颅! “快点儿让开啊本少爷告诉你们!”冯家五爷很认真地威胁着这些拦路虎道,“敢耽误了本少爷娶媳妇儿,回头,回头叫我媳妇儿揍你们!” 他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第168章 虽然纨绔有靠山,不过军中待着的武将不是吃素的。 罗遥的名声在军中颇响亮,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一个女人能在军中挣出头儿来的总会叫人侧目,更何况罗遥并不是靠着手段上位。 罗大人是真的一点一点拿拳头打出的威名。 教武场上,留下来大家多少的血泪和大牙呀。 一个好运气的纨绔竟然靠没脸没皮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扒住了大家心目中的大英雄,这合适么? 太叫人生气了啊! 如今这小子竟然还敢在大家面前嚣张,有点儿血性的武将那都是忍不住的,嗷嗷叫着就扑上来了! 明秀虽然没有看见外头的场面,不过却仿佛听到了嘤嘤嘤的哭声,之后一个敏捷的身影飞快地窜了过来,竟是一脸惨不忍睹的安王殿下,躲进了明秀的屋里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说道,“真是……太惨了。” 安王今日为自己的小伙伴儿做了一把陪同的朋友,因冯五与他关系不错,因此一陪着冯五一同来的,一到门口看见这群虎视眈眈的武将就知道大事不妙。 因冯五得志猖狂竟然还敢嚣张放话儿,慕容宁就知道此事只怕不能善了,缩着头躲出来了。 安王殿下的预感很不错,因为没躲出来的,都在外头哭爹喊娘呢。 “被揍了?”明秀想到哭声,便笑问道。 安王幽幽地叹息了一声,真是此处无声胜有声。 罗遥一眯眼睛,眼角流露出一抹寒光,叫慕容宁与明秀同时抖了抖,也不管作为新妇是应该腼腆在新房等着的,咔吧一声捏着手指出去了。 罗大人捏了第一声手指的时候,安王夫妻就默默地装起了透明人,正在心中唏嘘了几声,就听见外头传来了更大的喧哗,之后,就听到了很多沉闷的击打声。不过这一回被揍的都挺有种,只是惨叫,没有个求饶什么的。 看起来就不是没下限的纨绔能比得了的。 听着这惨绝人寰的哀嚎,明秀笑得浑身乱抖扶住了吓得腿都软了的慕容宁,等了一会儿,就见一脸漠然毫发无损的罗遥提着一个衣裳都凌乱,哭哭啼啼的纨绔进来了。 “英雄啊?!”被英雄解救出来并给自己报了仇,冯五抱着罗遥的手臂被拖进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道,“他们竟然敢打我!” “别哭。”罗遥抹了抹手上方才沾的血揉了揉这青年的发顶,目光落在门边儿青着眼眶趴着大门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同僚们,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冷笑。 看见这冷笑的武将们顾不得体面啥的了,转身嗷嗷叫着跑了。 见自家英雄这样给力,冯五抖起来了,拍了拍自己皱巴巴的大红衣裳,松开罗遥扑到门边叫嚣道,“你们回来啊?!再来揍我啊!都给本少爷等着!乖乖洗干净,等着死吧!”他叫完了,见了屋里女眷们都在呆呆地看着自己,急忙露出了一抹小小的和气扭着手赔笑道,“不过是说说,我怎么会仗势欺人呢?” 他说完了,这才大步走到了罗遥的身边,目光落在这人今日格外皎洁的眉目上,想到这人方才天神一样降临,就忍不住笑了。 “咱们该去拜堂了。”他伸□□胆包天地牵住了罗遥的手。 罗遥并无不可,况闹都闹完了,自然是该做正事,走到前头去对两家父母叩拜。 明秀并不是一个爱玩儿爱闹的性子,见这两个坐床之后一同喝了交杯酒便告辞出府,慕容宁本兴致勃勃还想听墙角,只是叫自家媳妇儿给威胁了一下,表示若罗大人知道自家被听墙角,那还不揍死他呀,急忙抖了抖跟着明秀一同回了王府。因今日有喜事儿,虽然不是自己的喜事儿,不过也叫人心里快活不是?抱着明秀痴痴纠缠了一个晚上,第二日慕容宁早早儿地就起来,就见自己一头长发与明秀的缠绕在一起,不分彼此。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慕容宁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身边轻轻地睡着的明秀,看着她安详宁静的眉眼儿傻笑了一声,小心地凑过去将脸凑过去,只觉得两个人呼吸都纠缠在了一起,叫人心里发热。 他此时却并不想做别的,只将头放在明秀的身边,闭着眼睛享受着难得的静谧。 明秀张开眼睛就看着这青年闭目悠闲地假寐,翻了一个身,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安王殿下叫拍了一下,急忙动起来趴在了床上,露出了自己的后背来,抬头看着明秀目光炯炯。 明秀无奈地笑看了他一眼,伸手在这人的背上轻轻地抚摸,就见慕容宁眼睛眯起来,就跟一只懒洋洋吃饱了被顺毛的大猫一样儿,便含笑问道,“今日可进宫?” “不去。”慕容宁抱着明秀的腰肢拱了拱,并表示顺毛不能停,只觉得身上更暖和了,眉开眼笑地说道,“母后放了我好几日的假呢,咱们不去宫里忙忙碌碌的。”不知皇后是不是担心儿子,这些时候往慕容宁的府中赏下了很多的药材来,其中泰半都是燕窝人参等等,然而另一些就是鹿鞭虎鞭之类的大补之物了。 这些对安王殿下可都是宝贝来的,用心地天天炖了,吃得很开心。 跟媳妇儿在一起睡得也很开心,总之慕容宁觉得自己不想再上朝给皇帝太子当牛做马了,就想当个富贵闲人。 天天在府里才好呢。 “你呀。”因皇后为了不叫慕容宁一个人不好意思,因此这些大补之物还给了太子与唐王,并没有现出慕容宁来,明秀就笑了。 “唐王府,没有什么罢?”她忍着心里的幸灾乐祸轻声问道。 唐王这些日子就跟吃错药了一样,天天儿往安王府上来,默默地观察弟弟与弟媳妇儿的生活日常,安王妃表示压力很大。 谁卿卿我我的时候叫大伯子围观,这种心情真是…… “没有什么,二哥现在不睡在王府了。”要说太子苦逼就在这儿了,两个弟弟都罢工,自己一个人孤军奋战不说,荣王最近还有些异动。想到荣王的异动,慕容宁心中冷笑了一声作死,却不以为意地拱着明秀柔软的身子小声儿说道,“二嫂子家隔壁的宅子叫他买来了,他现在住在那儿呢。” 唐王妃也是勋贵之家的贵女,隔壁的邻居身份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唐王能买下人家的一个小院子来,也很不容易了。 这是跟唐王妃卯上了的意思,明秀想了想皇后赐唐王大补之物,就怜悯地叹息了一声。 唐王殿下不会流鼻血罢? 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唐王妃正带着离不得母亲的慕容复往西山上香去,一路虔诚地叩拜保佑家人平安,唐王妃的目光就落在了佛寺门外静静立着的唐王的身上。 敛目不语,她自觉与唐王已经无话可说,便垂头抱着慕容复出来。 “这个给你。”唐王在她上轿前就拦住了她,将大手向上翻开,露出了手心上一只金光璀璨的金簪来,迎着唐王妃淡然的目光,他敛目沉默了片刻,方才低声说道,“我亲手打的,或许你并不稀罕,只是我只想叫你看到我的心意。”他见唐王妃只是冷淡地颔首,倒是慕容复张着小手儿看着自己,脸上便柔和了起来,将金簪连着一包点心掷进了唐王妃的轿子里,这才摆了摆手要走。 唐王妃看着那金簪,突然笑了笑。 若是当年,她得了他亲手打的簪子,那得多高兴? 如今却不能叫她露出快活了。 她喜欢他的时候他心里她不重要,他喜欢她的时候,她却已经……心如止水了。 “母亲您哭了。”慕容复小手给唐王妃擦眼睛,抹下了一手的眼泪,一双大眼睛也晶莹了起来。 他不明白父亲和母亲怎么了,只是却觉得为母亲难过。 “只是有些事放开了。”唐王妃笑了笑,见慕容复目光懵懂地看着自己,便忍不住笑了一声问道,“复儿想念父王么?” “想的,只是更想念母亲。”慕容复觉得父王虽然好,可是母亲更重要,便小声儿说道。 他小小的人儿就依偎在唐王妃的怀里,喃喃地说道,“父王叫母亲哭了,复儿不喜欢父王。”他抱着唐王妃的手奶声奶气地说了许多天真的话,又巴巴儿地与她说道,“咱们去看婶子。母亲见了婶子,开心呢。”他扭了扭自己的衣角有些羞涩地说道,“复儿也开心。” 他很喜欢爱笑温柔,怀里香香软软的四婶儿,也很喜欢慈爱的太子妃伯娘,母亲在她们的面前总是很自在,笑起来也更多。 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不住在王府了,可是却觉得,那一定是父王的错。 “行,咱们去见你婶子。”太子妃最近精神不大好,总是犯困,唐王妃心里猜出了一些,虽然为太子妃欢喜,却也知道她此时是不能费神的。 为什么没有明确的信儿出来,只怕太子与太子妃总有自己的道理。唐王妃想到这儿,便叫人转了方向往安王府去了,一进门就叫人迎到了上房去,听说这王府的两个主子来没起身呢,不由嘴角抽搐了一下,喝了半天的茶才等来姗姗来迟的明秀,便嗤笑道,“日上三竿,我上香都回来了,你竟然还没起来?”见明秀咳了一声,扶额伪装虚弱,越发地嘲笑道,“都说君王不早朝,你也是这么个意思了。” “我表姐成亲,难免闹得累了。”明秀绝不肯承认自己与慕容宁腻歪得不肯起来的,狡辩道。 “你表姐是个人物儿,从前我就听说过她。”唐王妃只见过罗遥两面,然罗遥名声不小,行事与寻常闺中柔弱女子不同,她还是很仰慕的,便与明秀笑道,“何时,与我引荐一二。” “嫂子都这样说,若我推了,我成什么人了。”明秀将慕容复抱在怀里给他喂了些甜甜暖暖的甜茶,见这孩子垂头乖巧地吃着东西,便与唐王妃笑道,“只是我表姐性子冷淡,嫂子不要见怪才好。”她转头叫鹦哥儿往外头传了一些这两天慕容宁在厨房鼓捣出来的薯条儿来,蘸了一些梅子酱与慕容复,见这小东西好奇地尝了眼睛都亮了,自己动手吃起来,便与唐王妃笑道,“前儿二哥还来呢,与阿宁在厨房钻研了许久。” 唐王殿下对弟弟殷勤下厨嗤之以鼻,待在厨房挑三拣四将个弟弟给埋汰得不行,坚定地认为弟弟夫纲不振,很鄙夷了一番。 慕容宁没皮没脸,回头还与她笑言这二哥嘴上说得厉害,只怕转头就得自己下厨去讨好二嫂了呢。 唐王妃心中微动,想到了与金簪一同落在轿子里的那包黑黢黢的点心,沉默了一回儿,方才轻声与明秀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矫情?” “这话怎么说?”明秀便笑问道。 “他既然已经回头,我却还是对他这样冷淡,是不是不知好歹?”唐王妃苦笑地看着儿子吃得香喷喷的样子,目光有些茫然地说道,“家里头也叫我闹一闹就算了,别过了。只是我与你说一句实话,我这真不是闹他,而是……” “伤了心。”明秀就当没有看见这个性子总是如同一团烈火的女子眼角湿润,柔声说道。 “是了。”唐王妃笑了一声,轻声道,“就算我如今回头,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对他那样上心。”她的所有激烈的感情都在那几年消耗完了,就算回王府去,举案齐眉,却也不是当初心里眼里都是他,愿意为他豁出命去的心情了。 “心若伤了,要痊愈怎会那样轻松?”明秀一点儿都不觉得唐王妃矫情。莫非唐王这些年叫唐王妃为了满府的女人这样痛苦,现在回头,唐王妃就要欢天喜地叩谢君恩,就觉得唐王浪子回头是千金不换的么? 并不是这样。 女子也是人,与男子没有什么不同,凭什么男子由着自己的心想回头就回头,想伤人就伤人呢?矫情之类,不过是女子套在女子身上的枷锁,是用来束缚人的。 “我想母后虽然不说,却也是知道的,只是母后心里向着嫂子,也不肯为二哥说话。”明秀柔声说道。 皇后又不是瞎子聋子,唐王府这么大的事儿会不知道? 默不吭声,就是她的态度了。 皇后并没有向着唐王,也没有觉得唐王妃不知好歹。 说起这个,唐王妃就心里是感激的,叹气微微点头道,“有时候,我觉得就冲着母后对我的心意,就……”皇后对她太好了,好到唐王妃有时会有些惭愧。 “母后与我,与太子妃,都是向着嫂子的,外头人说些什么,嫂子还怕什么呢?”明秀便柔声劝道,就见唐王妃脸上又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来。 “你总是说得有道理。”唐王妃也是叫家里给逼得心里憋得慌,听了明秀的话正心里松快,却见外头一个满脸惊慌的小厮冲了进来。 “王妃不好了!”这小厮竟是唐王府出身,见了唐王妃眼泪都出来了,冲过来伏在她的脚下哭道,“王爷,王爷遇刺了!” 第169章 “哗啦!” 唐王妃手上的茶杯就掉在了地上。 她茫然地看着明秀,竟双手颤抖不知该说些什么。 “嫂子快回去瞧瞧。”明秀急忙将慕容复给抱起来,与唐王妃说道。 她就算再讨厌唐王,也没有想过唐王会倒下。唐王妃怔怔地看了明秀一会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而一起身竟腿一软,跌在了地上。 “嫂子!”明秀急忙把怀里哭起来的慕容复给放在地上,扶起唐王妃,就见慕容宁一脸铁青地进来,便问道,“你也知道了?”唐王妃仿佛一点儿力气都没了,几乎喘不过气来似的靠在明秀的肩头,握着她的手都是凉的。 慕容宁目光落在眼神怔忡的唐王妃身上一瞬,抿了抿嘴角微微点头,一边带着明秀与好容易爬起来的唐王妃上车,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二哥遇刺这事儿古怪的很。”他见唐王妃杀人一样的眼神看过来,目中也露出一抹阴沉地说道,“二哥从都是谨慎的人,身边护卫也不少,怎么会这样轻易叫人伤到?”他方才听说了此事就详细地询问过,听说唐王遇刺之处连军中重弩都有,便在心中恍惚地明白了。 上辈子唐王就出过事,因这个,他还劝唐王出巡就多带些人手,就是防备这个。 唐王虽然疑惑,却也应了,也因此带了许多的人手,方才捡了一条命回来。 军中重弩杀伤力惊人,然而都是有数儿的,少一把都是重罪,能得到这个,想必在军中很有势力。 几乎是同时,慕容宁心里就有了怀疑的对象。 就是他那人渣父皇了。 心里狠得咬牙,慕容宁见唐王妃从一开始的惊慌变得沉稳了起来,就知道这嫂子心性刚毅是个能稳住家门的人,心里也一松,与明秀一同送了唐王妃回去,就见此时唐王府里里外外都叫东宫亲卫给护住,急忙一同往里头去,就见太子一脸铁青地立在府中,转头见了慕容宁等人轻车而来,顿时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了?!怎么敢这样出行?!” 他额上青筋迸起,显然是气得狠了,见慕容宁上前便咬着后槽牙冷冷地说道,“能来刺杀二弟,莫非不能刺杀你?!你胆子也忒大了!”太子从来都是稳重淡定的人,只是眼下眼睛里全是血丝,看着叫人害怕。 “我也是心里担心二哥、”慕容宁不敢在太子暴怒之时反驳,轻声说道。 太子见慕容宁不与自己计较,嘴角轻轻动了动,叹气道,“对不住。”他知道不该与弟弟发脾气,只是此时,是真憋不住火儿去。 若唐王才出事,慕容宁才有个好歹,太子真是没法儿活了。 “我知道大哥也是担心我。”慕容宁便劝道,“大哥也要保重身体。”看太子暴怒成这样,慕容宁心里也是一紧。 太子想要勾起嘴角笑笑却没有成功,摇头没有说话。 他怎么会不怒?伤了的那个是他的弟弟! 他做大哥的,竟然护不住弟弟,那这个太子有什么用?! “捉着刺杀的人没有?”慕容宁轻声问道,看着明秀与唐王妃匆匆往唐王的屋里去了。 “是死士。”太子心里早就将可能的人给过了一遍。他本就是个极聪明的人,如今心中就有些怀疑,又想到荣王最近在军中造势,还真有几个蠢货叫他说动,又有理国公一家也在蠢蠢欲动,便眯了眯眼轻声说道,“这一次,我绝不放过一个!” 他忍耐得太久,忍耐得再也忍不住了。他也不在意旁人日后如何评说他,是畜生还是酷戾都无所谓,只想给自己的母亲弟弟妻儿们一个没有危险的生活,这错了么? “老五也就罢了,我只担心是父皇。”慕容宁敛目稳稳地说道。 太子一怔,之后冷笑。 “没错。”皇帝三番两次要废了他却不得,只怕如今早就没有耐心,荣王刺杀唐王的理由,其实皇帝也有。 可是为什么不冲着他来?! 他才是太子,为什么不来杀了他?! “父皇!”太子的嘴角溢出淡淡的血迹,目中的仇恨叫慕容宁看着就心惊,有心叫太子不要恼怒,然而却说不出话来。 “先去看看二哥罢。”许久之后,他低声说道。 太子沉默了片刻,抹了一把脸叫脸上的狰狞褪去许多,应了,一同往唐王之处而去。 慕容宁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儿,他急忙走过去,就见唐王闭目倒在床上,屋里床上都是干净的,显然已经换过。一旁太子妃与明秀都在劝说唐王妃不要难过,又见唐王就算昏迷过去,却死死地抓着唐王妃的手,心里一叹,劝了脸色苍白露出几分虚弱的太子妃往一旁歇着,这才摸着明秀的手轻声说道,“别害怕,我在。” 他见明秀几乎是恐惧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充满了仓皇,仿佛平日的稳重都不见了,心里竟一痛。 “我不会如此的。”明秀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他却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明秀的手冰凉,凉得叫他心中酸楚。 她在害怕,怕自己也变成唐王这无声无息的样子。他本是该为了这心意欣喜,可是却欢喜不出来。 复杂的滋味儿在慕容宁的心头,他总是有许多甜言蜜语的嘴里却说不出什么,只能轻声说道,“我在这里。” 明秀看着唐王,就觉得仿佛看见了慕容宁也如此了一样,小小地应了,将头靠在了这人有些单薄的肩膀上。 唐王妃这一回没有甩开唐王的手,目光有些散乱地垂头给他擦去了头上的冷汗。 他虽然中箭却一直都是清醒的,方才叫太医拔出胸口的那□□的时候,目光却一直都落在她的身上,无声无言,却执着得可怕。 他握着她的手,仿佛这是生命里最重要的。 若不是为了来见她,他或许就不会遇刺。 唐王妃想到这个就心痛难忍,忍不住将头抵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默默地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二哥这伤……”明秀迟疑了片刻,轻声问道。 “无事。”太子是第一个过来的,太医的话都与他说了,此时看了一眼关切望过来的唐王妃,他抿了抿嘴角方才说道,“最要紧的箭伤没有刺入多少,二弟这命算是无恙。”他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继续说道,“那□□射在了他怀里一面银镜上,镜子坏了,却挡了一下,因此无事。”他将手上一块碎了的银镜丢在唐王的床上,见唐王妃默默地看着这银镜不说话,到底叹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唐王妃看着这银镜,捂了捂自己的心口。 这个她是很熟悉的物件。因为这块银镜,是她的陪嫁之物,当初爱极了这小小的银镜精致可爱,因此摆在了卧房里,拿它来给自己照自己平日里的模样。只是后头这小小的把镜多了,她就忘记了丢在哪儿。 他带着这个…… “亏了有这个。”慕容宁却松了一口气去,有些庆幸地说道。 太子也点头,却见外头有自己东宫的宫人过来,便叫到面前,待听说是什么许侧妃哭着求见他,叫他赶紧回东宫有话要说,还说什么事关龙凤胎的大事,顿时大怒将这宫人给踹到一旁。 “简直混账!”从来温润的太子几乎是在咆哮,整个房子都在震动,对着那个连连请罪的宫人怒吼道,“一个妾,竟敢这样金贵,谁给她的身份?!能过就过,不过,就给孤滚蛋!”见那宫人又在说什么龙凤胎想念父亲是一片孺慕之情,太子是真觉得疲惫了,指着这宫人冷冷地说道,“侧妃无状,不堪为东宫高位,抹了她的名位,锁宫思过。”他怔怔地看了地面一会儿,便冷淡地说道,“孤这一生,再也不想见她。” 许侧妃再如何闹腾,太子从前能容忍的也就容忍,所为的,不过是当年的一点点真心。 然而这样再三纠缠,太子就觉得许侧妃太不知好歹了,从前的清高孤傲都成了狂妄没有规矩。又有唐王之伤,许侧妃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闹腾,已经叫太子心中厌恶。 明秀只是垂头静静地听着,并没有觉得欣喜抑或是如何。 若从一开始,太子就没有动心,只对太子妃一个好,那如何还有如今的这一幕呢? 浪子回头什么的,苦了的,也不过是女子。 太子妃是,许侧妃又如何不是? 心有所感,她就忍不住默默地握住了慕容宁的手。 慕容宁对太子宫中那点儿妻妾之事没有半分兴趣,只看着明秀,见她叹气,急忙安慰道,“你放心,二哥真没事。” “我知道,”明秀也不辩解,微笑着颔首说道。 她见唐王妃还叫唐王给握着,太子妃瞧着也十分虚弱地歪在太子的怀里,便接过了唐王府的管家权,安抚了惶惶不安的唐王府下人,又叫人各司其职,来她的面前回禀王府之事,待知道唐王很早就将自己的妾室们移到了王府一角的一个很大的院落,微微一怔,只叫下人不要作践这些妾室,却也不许出门捣乱生事,又劝了小小一团的慕容复往后头歇着去了,这才往安王府回去。 太子恐慕容宁也叫人该害了,命东宫禁卫百人护着慕容宁与明秀一同回了安王府,并留在了王府里。 东宫禁卫这样浩浩荡荡,已然有些犯禁的意思,与皇帝有不敬之意。然而太子这一次竟然置之不理,隐隐有与皇帝对着干的苗头。 另有唐王遇刺之事是瞒不住的,京中一时风声鹤唳。 皇后此时坐在宫中,立在窗旁看着窗外,斑驳的光线落在她的脸上,露出几分疏冷。 “阿宁叫人传话儿进来,说老二无事,你别担心了。”昭贵妃很少见到皇后这样的模样,此时也顾不得置气了,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地说道。 方才皇后身上一瞬间传来的那股子森然抑郁,叫昭贵妃觉得很难过。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要伤害唐王,要叫皇后这样难受。 “我无事。”见昭贵妃担心地看着自己,皇后却突然微微笑了,然而一双几乎是透明的眼睛之中,慢慢地闪过了森森的阴冷,叫人看了浑身发冷。她脸上却很平静,见昭贵妃懵懂地看着自己,只是摆了摆手温声道,“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她想到了很久之前,他还不是帝王,也曾带着笑容将还是个小小孩童的儿子给举到天上去,那仰头的笑容那样愉悦,叫她看着就忍不住在一旁笑出来。 那时儿子在半空叫着笑着,叫着父亲,多么快乐。 她以为这样幸福的日子会是一生,却没有想过,不过是昙花一现。 曾经慈爱的父亲,要杀了当年那样疼爱过的儿子…… 父慈子孝,父慈子孝! 父不慈,子如何还能孝? 皇后本以为听到了这个,自己会流泪的,可是一抹眼睛,却干涸得什么都没有。 她此时,竟然还能笑了笑,对昭贵妃露出了一个很大的笑容来。 “你若难受,就哭出来呀。”昭贵妃因在皇后身边知道得更多,也知道有人与皇后密告刺杀唐王的死士来自皇帝的手下,她的心里都难受,更何况皇后。见皇后只是笑着不说话,她竟忍不住吧嗒吧嗒掉眼泪了,一时转身坐在了椅子里伏在桌上哭了起来,嘴里就骂道,“黑了心肝的王八蛋!不得好死!”她胡乱地骂了一会儿,就感觉头上叫人摸了摸,哽咽地抬头,就见皇后笑着对她摇了摇头。 “他心是黑的,我早就知道,你也不要难过。”皇后给昭贵妃擦了擦眼泪,冷然地说道,“不值得。” 不值得为了这样的男人,伤了自己的心。 “他做初一,我做十五就是。”皇后冷淡地说道。 她忍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个了断。 “你要对老五……”昭贵妃心中一动,以为这是皇帝要杀皇后的儿子,于是皇后也要宰了皇帝的崽儿的意思,急忙压住她的手急切地说道,“他正拿你的把柄呢,你一动,若不成,他非废了你不可!”见皇后笑着看着自己,昭贵妃迟疑了一下,明艳的脸上露出几分决心的模样,起身说道,“我来做!”她几乎是破釜沉舟地说道,“就算事败了,也是我的吩咐,绝不会动摇了你!” 皇后庇护了她这么多年,如今,她只拿这条命来还她! “你与我要好天下皆知,莫非舍了你,我就能逃脱了去?许会叫人说我教唆。” “我只说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怎么了?!”昭贵妃见皇后不允,顿时急了。 “咱们谁都不必,你只看着就是。”皇后信任地看着昭贵妃,见她仿佛还要对自己说些什么,便笑着摆了摆手,一转头,目光慢慢地沉了下来。 杀了一个老五,许日后还会有老六,老七…… 太不划算。 皇帝打碎了她最后的一点点的迟疑,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她无情了。 皇后轻轻地笑了。 两日之后,京中升起了巨大的波澜,连明秀都被震动了。 “陛下昏迷不醒?!”她惊声问道。 第170章 多事之秋,说的就是这个了。 明秀没有想到自己才成亲这么短的时间,就有这么多的事儿,叫人焦头烂额的。 “陛下晕厥,母后是如何决断?”来禀报的正是皇后宫里头的人,明秀稳了稳心,想到皇帝这几次三番的生事,竟有些很不厚道的想法在心里不能压住。 若皇帝这一回就驾崩了,就好了…… “陛下晕厥之后,芳嫔已经被押在宫中,太医瞧过,看不出什么来,只是昏迷不醒,日渐衰弱。”这宫人恭恭敬敬地与敛目不语的明秀继续说道,“皇后娘娘在宫中还好。只是说陛下病了,皇子们与皇子媳都该入宫侍疾,唐王殿下如今伤着,就不叫了。”这宫人顿了顿,见明秀颔首,继续说道,“已有人往荣王府去,请荣王殿下夫妻一同入宫。”入宫之后再如何,就不好说了。 “这是应该的。”明秀目光闪烁地说道。 皇帝在宫中病着,荣王只要入宫,想要生事只怕都没有机会了,远比在宫外更好。 若此时皇帝呼啦啦地就死了,没准儿荣王就得打着“遗愿”的旗号生事,只是如今皇帝没死,荣王也是进退两难。 若此时生事,就是不将皇帝的生死放在眼里,谁知道皇帝会不会又醒了呢?可若是不生事……瓮中捉鳖,逃不了啊! 皇帝这昏迷得太有水平了。 心中想着这个,她便收拾了衣裳,不敢再用大红银红等等,只穿了月白色的宫裙,妆容素净,这才唤了慕容宁一同往宫中去了。 皇后此时在宫中正等着呢,见了明秀与慕容宁,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温和地唤了一声。 “太子妃又有孕了,我叫她歇着,只是也不会累着你。陛下面前有人服侍,只是叫你进来做给外头的人瞧瞧。”皇后拉着明秀坐在自己的身边,见她乖巧地应了,便柔声说道,“你放心,如今这形势,我还护得住你。”见一旁的昭贵妃一脸的沉稳,她笑了笑,与明秀笑道,“去陪着你母亲去。她这两日也惊累,心里还挂着外头的你。” 明秀果然往昭贵妃看去,见她竟镇定得不像从前的贵妃娘娘了,便忧心地走到她身边说道,“母亲别怕,总有咱们在呢。” 昭贵妃怕个屁!不过是不敢开口恐自己嘴里说出开心的话来,脸色凝重地摸了摸明秀的手,微微颔首。 皇帝这昏迷之事,她心里已经知道与皇后脱不开关系,可是又如何呢?比起皇帝,皇后在她的心里更要紧些,哪怕此时皇后光天化日捅了皇帝一刀,她也只有跟着淹没证据的。 “父皇昏迷之事,与芳嫔有关?”明秀想到之前宫人与自己说的话,便轻声问道。 “说是芳嫔与陛下同服助兴之药,陛下吃多了,因此……”顺妃带着二公主正在皇后宫里。这个时候还是在皇后身边最叫人有安全感了,听见明秀问了她觉得与小辈说这个有些尴尬,目光飞快地扫过脸色平静的皇后,顺妃目中异样一晃而过,面上却温和地说道,“芳嫔也是不知天高地厚!陛下怎么能随便吃乱七八糟的药物?还瞒着不叫咱们知道。如今可好了,竟出了大事,若我说,实在都是芳嫔的罪过!” “芳嫔已经招了?”明秀急忙问道。 “不仅招了,更可恶的,乃是这药竟是她母亲从宫外给寻来的。宫外不知好坏的东西竟入了陛下的嘴。”顺妃一脸气愤地说道。“怨不得芳嫔这样得宠,原来竟是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也是陛下百无禁忌,芳嫔给他吃,他就真吃了。”昭贵妃也在一旁冷哼道。 “芳嫔竟坑害陛下如此,实在是大罪过,”顺妃见皇后沉默地听着,便摸着二公主的小脸儿说道,“这已经是大罪了,臣妾想着,不如将她贬斥到冷宫去,叫她为陛下祈福。”见皇后微微颔首,顺妃心中一叹,知道自己说中的皇后的心意,因早就猜出这其中一些事,她有谱儿,就继续说道,“只是芳嫔还得等陛下醒了亲自问罪,不好死了,叫人说些别的闲话。” 芳嫔若此时就宰了,没准儿以后就得叫人说是无辜被陷害的。 至于谁陷害了她,大家不必说心里都有数。 “她既然招了,就叫她画押,夺她母亲诰命,押入天牢严审。”皇后扫过昭贵妃的脸,敛目淡淡地说道,“庞阁老治家不严,从前的罪先不管,这一件就不应再留着官位,庞家……”她沉吟了片刻继续说道,“先抄家,男女收押。” “你不必顾虑我,庞家与我早没有关系。” 知道皇后这是因为自己不肯将庞氏斩尽杀绝,昭贵妃便在一旁说道。 “竟胡说,你出身庞氏,不管内有多少龃龉,都是庞氏之人。”若庞家倒了,昭贵妃也要叫人轻视,皇后是不肯叫庞家连累昭贵妃与慕容宁的,温声将昭贵妃给劝住了,她便听人在外通传,叫人进来,就听说冷宫的庞氏听说皇帝昏迷,正哭着喊着要出来见皇帝一面,又说皇后谋害等等,就很不耐烦地说道,“叫她闭嘴!冷宫,她一辈子都不要想出来。”皇后顿了顿方才敛目说道,“再告诉她,大公主没了,叫她好自为之!” 明秀脸上露出几分惊异,看住了皇后。 “大公主早就没了。”那宫人领命退去,皇后便与明秀温声说道,“只是陛下非说大公主还养在别院,谁与陛下对嘴呢?” 皇帝就是有病,皇后随他发疯,却从来都不管的。 这算是什么大公主呢? 皇后便嗤笑了一声。 真正的大公主,皇帝真正头一个闺女,原是她所出,若活下来该比太子还年长的。 那时他还在争皇位,皇子们掐得红了眼,各家都有叫人坑害过。她那时身怀六甲叫人喂了一杯酒,一个成型了的女婴就这么落了。 虽然后头报了仇,可是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仿佛还在眼前。 仿佛是觉得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合格,她连生两子,却再也没有女儿。 许多年之后,他却管另一个女人生的孩子叫大女儿,何其可笑,何其无情,想来,他也早就忘记了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孩子。 也是,他对她无情,又怎么会记得她的女儿呢? 明秀见皇后眼角微微抽动,虽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却敏锐地感觉到只怕是大公主之事牵出了她的心绪,因不知旧事竟不敢劝由着皇后沉默了很久,方才小声儿说道,“可惜了的。”她顿了顿便转移了话题与皇后问道,“我还听说陛下这病看不出来?如今母后是不是该早做准备?”做什么准备呢?皇帝若驾崩,太子就能登基,大家都轻松了。明秀是希望太子登基的。 再坏的情况,难道还能坏过眼前? “九门已经叫我给管住了,”皇后本不过是想到了从前的旧事,听见明秀询问自己,便笑了笑温声说道,“承恩公府把持九门禁卫,京外大营如今也在咱们手中。”就算皇帝此时没病,皇后想要发难也有几分把握的,皇后摇了摇头,与明秀含笑说道,“只有你父亲,我命人去请他护卫京畿,他是去了,只是却拒绝听从我的号令。” 沈国公真是一只棒槌,明明皇帝没准儿就要挂,这时候谁不与太子示好呢?偏他领着军还是一句话。 听皇帝的。 皇帝没发话叫他听谁的,那他就谁的话都不听。 “父亲从来都忠于皇位。”明秀见皇后笑了,也跟着笑了。 还是那句话,她嫁给皇家,也并不是要父亲兄长一心都为了她踩到储位之争里去。 嫁了人,她就不能连累家中。 “你父亲是个死心眼儿,只是……”皇后并未有怪罪的意思,反而觉得沈国公这样忠心叫人很放心,便笑着与明秀说道,“你放心,叫你进来也不是叫你做人质威胁你父亲的。” 这话出来宫中人都忍不住笑了,皇后笑了一会儿方才认真地说道,“各人有各人的忠心,你父亲,很好。”若墙头草如今倒向太子,皇后会夸一声识时务,然而日后有什么要紧的任命,只怕是不会考虑这样的人的。 皇帝不好就倒向太子,若日后太子不好,会不会倒向荣王? 就算太子登基,然而太子膝下那么多的儿子,这些人会不会再投机一回? 这样的人,不如不知变通的沈国公安心。 “要不您绑住我,才更像人质呢。”明秀也不过是说笑,然而慕容宁沉默地在一旁听着,听到这句,竟不知怎么就红了脸。 其实……媳妇儿被绑住什么的,也…… 安王荡漾得不行,脚底下都发飘的跟着皇后等人一同往皇帝的寝宫去了,只觉得皇帝病得不巧,不然自己可以回家与媳妇儿商量一下绑着的问题。好吧就算媳妇儿不愿意被绑着,那安王殿下可以贡献一下自己的。 绷着一张美丽飘逸的脸,内心十分黄暴的慕容宁就偷偷儿捏着明秀的衣带到了皇帝的床前,看了一眼,慕容宁的目光就闪烁了一下,见明秀回头,轻声说道,“病得不轻。” 明秀也看见了。 皇帝的脸带着一层肉眼可见的黑气,呼吸微弱,仿佛命不久矣的模样。 “这个……” 她才说了一句,就听见门口一声哭喊,一转头,却见一脸惊恐的荣王满脸是泪地冲进来,冲开了自己等人就扑到了皇帝的床前。 荣王如同杜鹃泣血声声悲鸣,恨不能摇一摇皇帝的身体,嘶声哭道,“父皇!”他是真的哭了,还很无助的样子,若是叫人看见,谁不说一句孝子呢? “五弟不要激动,父皇还好好儿的呢。”慕容宁见荣王跟死了爹似的,便讥讽地说道。 荣王转头用控诉的眼神看着他,目中泪光点点惊人的美丽,几乎不敢置信地问道,“四哥此时,竟还能这样冷静?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哪怕知道荣王不堪,明秀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确实是有一个好皮囊,赏心悦目叫人看着眼前一亮,只是见他斥责慕容宁,便只冷冷地说道,“五弟这话就错了。我家王爷心中悲痛不亚于你,只是陛下尚在病中,你推推搡搡之时,可将陛下的安危放在心中?担忧孝顺不在面上,而在心中。五弟入门不顾父皇先推动在先,大声吵嚷搅乱陛下休息在后,这就是五弟口中的孝顺儿子?!” 她冷笑一声,柔声说道,“孝顺儿子,可知陛下如今是什么境况?” “我……” “若哭完就让开,陛下叫五弟围着,呼吸都不顺畅了。”明秀继续温柔地说道,一脸我是好儿媳。 荣王心中惊疑不定,见明秀对自己微微一笑,恐她再说出什么来,不得不退开了。 “好一张厉害的嘴,里里外外都是我家王爷的错!”荣王妃今日也跟着过来,见明秀挤兑荣王,便冷笑了一声。 她头上还抱着伤口,显然很不舒坦,只是看着床上的皇帝,心里竟生出莫名的惊恐。 若皇帝真的不好了,她,她该怎么办?! 眼前皇后等人她都得罪过,日后,她还有好儿? “五弟妹不必为五弟抱不平,阿秀并未说错。”太子妃最恨荣王妃,便冷淡地说道,“姗姗来迟,还有脸说孝顺二字?” 荣王妃眼一瞪就要吵闹,然而对上了皇后猛地看向自己的那双冰冷的眼睛,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荣王见自己势单力薄,面上就露出了惊容,之后听皇后说皇子皇子媳要留宿宫中直到皇帝大安,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想到了皇后,这是想要困住他了! 荣王在宫中恐惧自身,千方百计往外送信联络自己的势力不提,只沈国公稳坐家中任谁都不管。 “京中这是要乱了,你要当心。”沈国公拒绝皇后的时候恭顺公主在他的身边,却未为皇后发一言,此时便与沈国公轻轻地说道。 “我知道,你放心。”沈国公微微一顿,见恭顺公主面有愁容,知道她是在担心明秀,便温声道,“皇后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不会对明秀如何。” 他心中有谱儿。什么坚决不肯与皇后交好,这都是为了沈国公府的日后。他看似刚硬,却并不是不懂转弯的人。忠臣直臣虽然会被一时冷落,却更会叫人放心认命,新君或许一时对他不喜,然而等日后,等到新君的儿子都长大,沈国公府就又是头一份儿了。 屹立不倒的,总是要费尽心机,而不是单纯的蝇营狗苟。 沈国公心里想着这些,见恭顺公主什么都不问,只是信任地伏在自己的怀里,便摸了摸她的头。 自己不倒,才能护住她啊…… 他正抱着恭顺公主想着自己的心事,却见外头一个下人匆匆地进来禀告道,“三房四姑娘求见国公爷。” 此时的大门外,一脸惊慌失措,浑身发抖的沈明珠伏在大门口,觉得心头发凉。 老太太就剩一口气…… 若真的要守孝,她可怎么办?! 第171章 沈明珠之所以连脸都不要了也要来沈国公府求助,实在是已经无路可走。 太夫人病得不省人事,且叫丫头守住门竟谁都不肯见了。这也就罢了,府里头除了三老爷还能想起来见见她,也没有人想要见她了。然而太夫人竟有些下世的光景,大夫来报的时候就叫沈明珠心里生出恐惧。 当日闵王妃说可以叫慕容敬迎娶她进门,然而到底是宗室,礼仪都是要全套儿的,因此成亲的时日就隔了很久。她那时就已经知道闵王妃没安好心,只怕就是等着太夫人的丧事想要拖着她,可是没有想到太夫人竟然倒得这样快,从那日沈国公见了她之后就病情越发地重了,沈明珠的药都不好使了,显然是已经救无可救。 这样的情形连三太太也是不知该怎么办的,沈明珠只能来寻沈国公。 三老爷是不必指望了的,这位在外室处过得好好儿的,听说那外室还是个贤良人,将几个身边得宠的丫头开脸一同服侍三老爷,叫他乐不思蜀。 沈明珠心里恨三老爷恨得什么似的,眼前却只能央求门房道,“请大伯父叫我进去罢?” 因沈明珠从前闹的那些幺蛾子,沈国公是不肯叫她随意进门的。 那门房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点头,也不肯再通传了。 沈明珠是从前国公府里的主子,只是得罪国公爷与公主得罪得狠了,听说与自家郡主还常有不善之言,这样的丫头,国公怎么会想见她?就算国公不忍心传她进门,以后叫安王知道还得了?府中谁不知道,安王最厌敢与自家郡主争锋的人呢? 若安王知道了,只怕都敢对国公甩脸色看的。 果然不大一会儿往沈国公处传话儿的下人就一脸难色地出来,对沈明珠摇了摇头。 沈明珠眼里顿时生出了几分绝望,又央求道,“就算不叫我进去,至少也请大伯父给老太太寻个大夫来好好儿瞧瞧。那到底是大伯父的母亲呀!”她一脸的纯孝又急切,就真跟一个忧心长辈的好孩子似的,只是那下人目光奇异地看了她一眼,见沈明珠疑惑,便将沈国公与自己传的话给透出来了,带着几分不敬地说道,“国公爷说了,若四姑娘这么走了也就罢了,若再多说些旁的,只问四姑娘,知不知道万日青!” 沈明珠听到这个名字如遭雷击,竟呆住了,脸上的血色都慢慢地退了下去! 万日青,就是她给太夫人用的那药名儿,她大伯父竟然是知道的。 他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曾揭穿她,为她隐瞒? 还是,不是在为她隐瞒,而是借着她的手,叫太夫人受苦而死?! 想明白了沈国公的意思,沈明珠只觉得后背发凉,一股子寒气之下叫她竟忍不住浑身颤抖,颤巍巍地勉强回了自己府中,她方才无力地跌到椅子里吐出了一口气来。 沈国公这意思就是叫她闭嘴了,那她如今怎么办? 她心里想着这个的时候,就见外头有丫头匆匆地就进来,见了她就大声哭道,“姑娘不好了!” “怎么了?!”沈明珠今日因要往沈国公面前求助,竟不敢穿戴得太鲜亮,此时将旧年的簪子衣裳都换了,见这个丫头跟哭丧似的,便有些不耐地问道。 “老太太,不好了!” “什么?!”沈明珠见这丫头的哭声,心里猛地一颤,急忙命人去寻三太太,一边带着丫头往太夫人的屋子去了,就见往日里还算鲜亮的屋子透着一股子灰败,往里头去了,屋中闷热阴沉,床上仰面躺着一个目光呆滞的太夫人,一群丫头围着她在哭,可是她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倒一样,就是那样躺着,连扑过来摇着她的沈明珠都不在意了,她的双目无神,只有胸口的一点点起伏才代表人还活着。 “老太太!”沈明珠急了,用力地推了推太夫人。 太夫人这才有些感觉地看着一张娇艳的脸都扭曲的沈明珠,见她急得不行,却知道她并不是为自己死活担忧,心里就跟叫人捅了一刀似的。 她一生都筹谋,等死了嫡姐,算计了继女,甚至害死了那么多的后院儿的女人,可是最后这一切,却又有什么用? 她心爱的孩子,竟然这样不孝,。 还是输了,输给了她的姐姐。 她的儿女都成了这世上最幸福显贵的人,可是她却要低贱到泥土里,叫人磋磨。 心口泛起了淡淡的疼痛,太夫人想要闭上眼不去看沈明珠,却发现自己一闭上眼睛,一个一脸刻薄的女人就对着自己走过来。 “姨母,我等了你这么久,你怎么不来找我?!”那是她费心养坏了的继女的脸,她与她很亲近,可是知道她死的时候,太夫人心里还是开心过的。可是她就这么走到她的面前,脸上血水慢慢地流下来,露出几分怨恨与狰狞,掐住了她的脖子咬牙叫道,“若不是被你算计,我怎么会死掉,毁了这一生?!你欠了我,为何不下来当牛做马地赔我?!” 她被掐得喘不过气儿来,又心中无限恐惧,一时就挣扎了起来。 沈明珠正恐慌的时候,就见太夫人自己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挣动,形状可怖,心中骇得不行,顿时尖叫了一声将她丢在了床上。 眼看不过是转眼,太夫人就自己掐死了自己断了气儿,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凸出,一张脸都扭曲得如同厉鬼,沈明珠四处环顾,竟寻不着办法。 太夫人,死了。 死的时候,她的儿子孙子都不在,孤零零就这样死了。 可是不行呀!她死了得了解脱,那她怎么办?!她莫非还要给守孝,等三年?! 沈明珠几乎疯了,顾不得别的上前抓着太夫人的尸身使劲儿地摇晃,仿佛这样就能将太夫人摇醒。 “四姑娘,老太太去了,您放过她罢。”虽然太夫人多有刻薄,然而到底有几个忠心的丫头,见沈明珠这样不孝,此时还要折腾没了的人,心中暗恨,面上却流着泪劝阻,见了沈明珠冷冷看过来的眼神心中一抖急忙不敢说话,却见沈明珠竟冷静了起来,抚了抚自己的散乱的鬓角,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个轻轻的笑容来,挑眉问道,“老太太去了?不是睡着了么?!你们好生服侍着,回头老太太若好了,我赏你们。” “四姑娘……”几个丫头都呆住了。 “记住了!”沈明珠心里怕得砰砰跳,见这几个丫头不明白,便恶狠狠地说道,“老太太只是病着不能见人,你们懂了没有?!” 她的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该懂的都懂了,其中几个露出了愤愤之色,只是到底沈明珠是主子,竟无人敢反对。只是其中一个素来得太夫人喜欢的丫头低着头,目光仇恨闪烁,仿佛带了心事。 见这几个丫头老实,沈明珠心中一松,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来,随意叫人进来关了太夫人的门,自己走出来匆匆去了书房,往闵王府送信儿。 天幸这是冬天,天气冷,太夫人的尸身不会败坏,拖延这几日,只要她能嫁给慕容敬,回头就给老太太发丧就是,早几天晚几天,相差不大。 沈明珠心中定计便往闵王府送信儿,说不在乎嫁娶如何风光,只想长伴世子左右,求闵王妃允许。 闵王妃是个疼爱儿子的人,自然并无不可,见沈明珠自己愿意婚礼减薄叫人笑话,便也允了,命人赶紧主持婚事。 这婚事闵王府本不是想要大办,毕竟沈明珠当年与荣王的事儿京中大多都知道,并不是什么体面的亲事。况后头又有慕容敬与闵王妃请求,说方芷兰如今身子重越发敏感,听到慕容敬要别娶新人竟忍不住夜夜低声啼哭,恐自己失了世子这天神。 慕容敬是个怜惜柔弱女子的人,见方芷兰对自己情根深种竟一时怜爱不已,又想到沈明珠本就是方芷兰的表妹,该明白自家表姐那孤苦无依的心情,可以理解,便越发地不肯大办伤了方芷兰的心。 闵王妃才不管儿子怎么折腾呢,一顶小轿进来也无所谓,一口应了,叫人回了沈明珠。 沈明珠若不是还有一股子狠劲儿支撑,吐血的心都有了! 只是她此时的脸色也很衰败,伏在家中的软榻上,看着三太太在自己面前哭。 “闵王府这欺人太甚,要不,咱们还去寻你大伯父罢。”三太太总是心里惦记沈国公的,见沈明珠目光一亮,就急忙说道,“你到底是沈家的嫡女姑娘,闵王府这样慢待你,岂不是不将国公府放在心上?!都是要脸的人呢。哪怕你大伯父不待见咱们,国公府的体统却不能丢的。”她噼里啪啦地说完了这些,见沈明珠已经意动,便越发地说道,“况你父亲不中用,你大伯父就得替你父亲给咱们张目!” 她如今只想叫沈国公看看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或许,还会心疼她一些? 三老爷是没用的玩意儿,闺女嫁人这么大的事儿,人影都不见。 三太太只恨自己嫁的不是沈国公,心都乱了。 遥想沈明秀大婚之时,是如何体面富贵? 沈明珠也觉得该试试,只是想到沈国公的威胁,知道自己再纠缠只怕回头传出自己待太夫人的点滴就得成畜生,到底没有应。 因并无沈国公出头,闵王府就十分慢待,又兼此时皇帝病倒的信儿传出来了,沈明珠手脚都是凉的了。 因皇帝病重不宜喜庆,闵王府再次削减了成亲之日的礼仪,只剩下用轿子将沈明珠接到王府上去,拜堂成亲。 “这是,王妃的意思?”沈明珠听了这个脸都白了,几乎是不敢置信地问着自己面前王府过来的丫头。 “王妃说了,这时候大张旗鼓的,多没心没肺,只怕陛下太子都不高兴呢。也请姑娘担待。”这丫头是闵王妃身边的贴心人,自然知道闵王妃的态度,看向沈明珠的目光就不是那样恭敬,慢慢地说道。“王妃说了,若姑娘不乐意,那就晚点儿成亲,到时候该能好些。” 这位沈家四姑娘非要这么急着成亲,这事儿就带着几分古怪,且哪里有大姑娘急着催促婆家的呢?王府里不知多少人笑话她等不及叫世子宠爱呢。 这话有很多不是好话,这丫头心里对面前站着的沈明珠更添鄙夷。 这姑娘还有个表姐也是不规矩的,珠胎暗结。都是一起长大的,想来沈明珠也不干净。 “晚些?不行!”不提太夫人,还有皇帝。若皇帝驾崩,那就更要命了,沈明珠顿时急声说道。 “那就不能大办。”这丫头见过沈家几房的姑娘,更多见的是如今的安王妃,只觉得那是一个格外温柔和气的人,却没有想到一个府里头出来的堂姐妹,竟然差得这么多。 沈明珠张了张嘴,见这丫头一脸的无可转圜,也明白闵王妃是不耐烦自己的,恐这门亲断了,颓然地应了。 只是她心里想着,再简单,她嫁给慕容敬做正妻,日后就是闵王妃,这也很合适了。 成亲那日沈明珠只觉得凄凉。因三太太心里有鬼,也不敢给她大肆操办,又因三房门庭本就冷落,沈国公在外忙着整理军中,二老爷与平王妃罗夫人都不肯过来道贺,更有安固侯府已经闭门谢客很久了,王年带着明华从不在外交际,只安心守孝,三房门前虽然点着大红灯笼,竟十分冷清。沈明珠身上穿着火红的嫁衣心中忐忑地等着,等了很久,几乎过了吉时,才见慕容敬匆匆带着人吹吹打打地过来。 慕容敬虽然穿着整齐,然而仿佛有心事,对三太太胡乱地拱了拱手,就将沈明珠给接到了轿子里。 沈明珠心里只能默念来日方长,由着这个英俊的青年接了自己入了轿子,一路晃晃悠悠地到了闵王府,穿过了侧门到了正堂,就见正堂好歹还有些喜庆劲儿,然而闵王夫妻脸色却很冷淡,待沈明珠磕了头奉茶之后,闵王将茶一口喝了,这才对慕容敬皱眉说道,“你想娶的媳妇咱们也给你娶来了,没有不应了你的时候,这段时候,你好好儿留在府里,不要出去厮混!” 不知什么时候慕容敬与荣王又好上了,简直就是往闵王的心里插刀子呀! 闵王殿下心心念念不参合皇子这点儿狗屁倒灶的破事儿,况他家娶了太子妃的亲妹妹苏蔷,眼瞅着苏蔷与慕容轩一双两好蒸蒸日上,这长子怎么还去上荣王的船? 按理说这两个不算是情敌么?怎么还能这样心无芥蒂? 闵王简直对长子这智商绝望了。 若说坑爹是个什么意思,不必解释,直接看闵王世子,什么都知道了。 因心里跟火烧似的,闵王又见沈明珠一脸的心虚,目光游弋不及旁的女子目光清正,越发不喜,挥了挥手懒得看这糟心的儿子儿媳,叫下去了。 沈明珠今日提着心恐叫公婆为难,没有想到这样就被抬抬手放过,正露出了笑容与慕容敬一同到了新房,就见新房奢华喜庆,心里也有些满意。 她转头正要与慕容敬羞答答地说一声安置,却见自己的夫君竟做都不做,转身就要离开。 “世子?!”沈明珠脸色一变,急忙拉住了不耐的慕容敬的衣袖。 第172章 “芷兰身上不好,我去瞧瞧,你先歇着罢。”慕容敬转头看着正对他露出期待表情的沈明珠,淡淡地说道。 可怜方芷兰还怀着他的孩子,今日早上起来就身上不好叫了大夫来,然而知道他今日成亲,竟转头抹了眼泪很坚强地叫他不要耽误了吉时赶紧把沈明珠给娶回来。这样通情达理一心为他为了姐妹的好女孩儿可不多了。 想到自己走的时候那个柔弱可怜的女子挣扎着趴在门板痴痴地目送他远走,眼里全是眼泪却还是对他露出坚强笑容,慕容敬的目光便温柔了许多,甩开了沈明珠越抓越紧的手。 “可是今晚!”今日是成亲第一次,若慕容敬不与她洞房,那她岂不是要被王府嗤笑?! 都说她是世子的真爱,新婚第一天就不给她做脸,去别的女人的房里,她日后怎么在王府立足? 沈明珠本不是一个很温柔的性子,况因太夫人之事,因沈国公的威胁,她心里憋得够呛,从前又常与慕容敬拿娇娇嗔的,一时忍不住便顿足高声叫道,“她是个什么身份?!我才是世子的妻子,她身上不爽利就叫大夫来看!莫非世子去就好了?!”见慕容敬诧异地看着自己,沈明珠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哽咽地说道,“我好不容易才能与世子成亲,世子的心里,我算什么?!” 说好的真爱呢?! 为了娶自己都敢跪在闵王妃面前的,他的心里不是该自己最重要么?! “明珠,你竟然如此狠心?”慕容敬顿时用陌生的眼神看住了十分冷酷的沈明珠,不可思议地说道,“芷兰可是你表姐。” “我没有这样下贱的表姐!”沈明珠高声骂道,“有没有在妹妹成亲却偏要闹事的表姐?!” 她面上扭曲,本是绝丽的姿容此时竟扭成了一团,叫人不敢直视。 慕容敬也觉得自己不敢看这样的沈明珠,退后了一步,目光变得冷淡起来,冷冷地说道,“芷兰可从未说你一句恶言。”方芷兰嘴里沈明珠样样儿都是好的,是叫她感激的,说要把她当主母侍奉,卑微若斯,叫慕容敬心里怜惜极了。 “她心中藏奸,最会装好人的了。我叫她唬住这么多年,从没有怠慢她的时候,她却夺了世子。这样的人,世子觉得可是好人?!”沈明珠踉跄了踉跄了一下,觉得自己头晕,摸着手腕儿上一串儿鲜红的手串儿给自己静心,见慕容敬抿着嘴角看着自己,心中一凛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性子虽然极不好,可是却是聪明人,顿时知道自己叫方芷兰给下了套,沉默了一会儿便换了面孔柔声说道,“要不,我陪着世子去看看她?” 慕容敬诧异地看着突然换了一张脸似的沈明珠,说不出话来。 许久之后,他竟心里头发凉,退后了一步看着自己倾心爱慕过,本觉得是世间最温柔善良的女子,目光狐疑。 他是不是,看错了人? 想到方芷兰背着人的时候忧心的哭泣与惶惶不安的表情,每每听到沈明珠嫁过来以后会与她继续做姐妹的惊惧,慕容敬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她并不是一个真正善良的女人,这在他面前贤良纯善都是骗他的! 不然方芷兰背地里怎么会那么怕她? 心中已经对沈明珠有了怀疑,慕容敬的心就冷淡了起来,将沈明珠推到了一旁,头也不回地走了。 “世子!”见慕容敬竟甩开自己走了,王府里的丫头还出来拦着自己叫她不要跟着,沈明珠追了几步追不上不得不停住,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嫁衣,心里竟生出了很不好的感觉, 仿佛……她嫁过来的日子,未必如想象的那样好。 一夜坐在本该是喜床的边缘熬过了漫漫长夜,慕容敬一直都没有回来。沈明珠只好自己换了新妇的衣裳独自往上房去给长辈请安。然而闵王妃却并不见她,却也不肯叫她回去休息,只叫她守着做儿媳妇儿的本分立在空无一人的上房,美其名曰立规矩。 跟傻子一样站了一早上,沈明珠又饿又累回了慕容敬的院子,才要叫人上饭,就见姹紫嫣红穿得各色好看衣裳戴了不知多少金银首饰的女人带着几个小孩子过来,纷纷给她见礼请安。 这些都是慕容敬的妾室,沈明珠心里跟火烧似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些妾室对她并无恭敬,一则是因这几个女人大多都已经有了儿子,站住了脚跟,另一个却是昨夜慕容敬没有圆房是瞒不了人的,无宠的沈明珠自然不叫她们看在眼里。 “当日多谢奶奶照拂,不然,怎有妾身立足之地呢?”其中一个一脸妖娆地给脸色僵硬的沈明珠福了福,拉过了一个看着已经四五岁的孩童来,推到了猛地捂住心口的沈明珠的面前方才笑着说道,“不是奶奶,大哥儿也养不下来,妾身谢您。” 她虽然口中笑说着谢,然而目光却越发地鄙夷讥讽,还穿着大红看着比沈明珠还喜庆,见沈明珠看着她说不出话来,便笑看她头上的首饰笑道,“奶奶的首饰都不鲜亮了,回头,妾身叫世子给奶奶置办些。” 她说笑完了,后头的妾室们也都低低地笑了起来。 沈明珠看着这个当年自己救下来的慕容敬身边的有孕的大丫头,花容惨淡。 “奶奶这是昨晚累着了?也是,不知世子多疼爱奶奶呢,不是说心里只有奶奶么?”哪怕知道慕容敬昨晚之事,这些妾室却还是装作不知来刺沈明珠的心。 方芷兰因身子不好,慕容敬特别传话儿来,叫她不要来给沈明珠请安。 左右都是表姐妹感情最好的,方芷兰这点小小的失礼,想必宽和大度的明珠都会明白的,不是么? 慕容敬的原话就是如此,还是当着所有妾室的面传话,沈明珠愣愣地仰着头听完了,一颗心就灰了大半。 这一刻她想喊叫,想杀人,可是却觉得都堵在心里头出不来,那一瞬间,她默默地恨上了慕容敬与方芷兰,甚至比当年的荣王更甚。 荣王也曾经抛弃过她,可是却远没有慕容敬这样伤了她的脸皮! 沈明珠刚刚嫁入闵王府就被扫了脸面,从此竟忍住了小性儿对慕容敬周到起来。她本就是聪明人,一时倒也哄得慕容敬转圜,与方芷兰在王府之中各有胜败。 明秀却管不了这么多了,盖因皇帝的病情越发沉重,虽然还吊着命,可是却仿佛有江河日下的意思。 皇子与皇子妃们都留在宫中,旁人还好,荣王却一日比一日焦躁起来,时常想要出宫却叫人阻拦,不得不在皇帝面前做个孝子。 这一日明秀陪着皇后正在宫中说话,就听见外头宫人说荣王求请安,便试探往皇后的脸上看去。 皇后正一脸愉悦地执着一枚棋子与气哼哼的昭贵妃下五子棋,听见荣王有事,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仿佛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明秀,这才淡淡地说道,“不必叫他进来,我都知道他想求什么。”见明秀也跟着笑了,皇后便懒洋洋地说道,“真是个蠢货,我若是他,就老老实实留在宫中,日后许还会保住这条命。这个时候出去,本宫将来,可是护不住他的。” 这话意味深长,明秀心中想了想,便摇头说道,“荣王只怕看不清。” 眼瞅着皇帝要不好,荣王只怕是要往外头去清点自己的兵马人马,来与太子相争了。 只是荣王不动,谁都不能拿他如何,一动就有了把柄,这条命就差不多了。 “此时还不缩着头做人,活该去死。”昭贵妃冷哼了一声,见皇后低头喝茶,眼珠儿转了几转,宽大的水袖拂过棋盘,棋盘上顿时少了几枚棋子。 皇后垂着的眼睛对明秀眨了眨。 对于一个连偷棋子儿都很没有水平的家伙,皇后已经喝了两碗茶,放水放得很艰难呀。 见昭贵妃不动了,皇后方才抬头,一边将手上的棋子一无所觉般地放在一个空出来的位置,一边笑道,“到底是孝心,叫他进来。” 虽然皇帝病了,不过皇后懒得去照顾他,只叫些太医宫人守着,自己是看都不去看一眼的。 须臾之间,一个容色极美仿佛将整个宫室都照亮了的青年脚步迟疑地走进来,见了上手的皇后与昭贵妃急忙请安,之后又给明秀拱了拱手,这才一脸担忧地落泪道,“儿臣方才往父皇的宫中去了,父皇人形憔悴,叫儿臣瞧着心里难受,竟不忍多看。”他默默地给自己擦了擦眼睛,见皇后含笑看着自己,心中一动便低声叹道,“儿臣也不会医术,在宫中也无用,想求娘娘叫儿臣出宫去,去请天下的神医,来为父皇看诊。” “你父皇最疼爱你,只怕是舍不得你出去的。”皇后便温声说道。 荣王脸色一白,越发认定皇后是要将自己扣在宫中瓮中捉鳖,急忙说道,“若父皇召见,儿臣再进来。” “你这么急着走?”皇后脸上露出不满,将手上的棋子往地上一掷冷冷地说道,“你就是这样的心来待你父皇?!” 这话说得厉害些了,荣王竟觉得有些不好,却还是勉强地说道,“儿臣还是想出宫去!” “诸皇子,连太子都在陛下的床前不肯离开,五弟这匆匆而走,实在叫人心里生寒。”明秀温声说道,“五弟这样走了,岂不是叫人非议五弟不孝?” “嫂子这样说,我是不敢应的。”明秀这话实在是太厉害了,直指自己是不孝之人,荣王汗都出来了,心一横,便继续说道,“孝顺自在人心,如何能用这些肤浅表面来看呢?”他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抬眼用诚恳的眼神看着皇后,殷切地说道,“我心里都是父皇,在宫外心里也记挂得很,不如,将我的王妃留在宫里,好好儿服侍父皇。我与她夫妻一体,有她在父皇面前尽孝,与我无异。” 当然,如果皇后能宰了他这个王妃,那就更好了! 每次两人同榻就跟上刑,家中侍妾这两日又叫荣王妃给打死了两个的荣王默默磨牙。 左右他不喜欢她,不如叫她留在宫里给做个人质才好。 皇后果然忖思了片刻,方才微微颔首道,“既如此,你就留她在宫里。”说完了这个,见荣王面露喜色,皇后就挑眉笑了笑,又笑道,“大公主前儿没了,可怜见的,淮阳侯府的婚事只怕是不成了,你回头与你姑母告恼,叫淮阳侯府不要太过悲伤。” 又问荣王可去冷宫见了生母,见荣王听见庞氏脸都白了,显然是不敢去看的,皇后就觉得与荣王无话可说,挥了挥手叫他下去。 荣王听说大公主没了也没有什么表情,反正没见过这个妹妹,只是想到淮阳侯府,便皱了皱眉。 永乐公主因应了这婚事已经与侯府交恶,本以为这亲事成了也就罢了,可是如今鸡飞蛋打,又叫侯府记恨,也不知这姑母加岳母的日子怎么过。 怎么过荣王也懒得管了,如今还有更要紧的事儿呢。他匆匆地出了宫来,暗地里见了如理国公等等朝臣,又许诺了许多,如日后立理国公府的小姐为皇后等等,说得天花乱坠一心等着即位大统。 只是荣王也知道这京中被守得极严,承恩公与沈国公虽然在朝中不和各为其主,然而都不是吃素的,没有一个对荣王有好印象,虽然迟疑,却还是买通了兵部管理兵器的司官,暗藏了兵器与各家各府,就等皇帝驾崩京中混乱之际就骤然发难,许会打得皇后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皇帝若没死,荣王到底是不敢的,只好又遣人暗中往荣王妃处求证,好知道皇帝每一日如何。 荣王妃叫荣王甜言蜜语给留在宫里为了正义与邪恶的皇后妯娌们做着斗争,因荣王若能登基,自己就是皇后,越发积极起来。 皇后只当看不见荣王这诸般谋算,由着这后宫乱套,每日只与明秀等人说话,待知道留在宫外的唐王身上渐渐好转,便松了一口气去。 她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唐王,旁人的死活,并不在她的眼中。 慕容宁也不上朝,每日就在宫中当孝子贤孙,只是看着皇帝那张沉睡的脸,却有些复杂。 这是他上辈子一心仰慕的父亲,本以为是对他最好的人,可是原来看透了才发现,他对他全是算计利用,死活都不放在心上。 他看透了,所以成了安王。可是另一个还看不透,就在荣王这个仿佛是代表了天地间宠爱极致的位置上连连不去。 荣王在外头折腾了什么,他都知道,看着他去送死,再看看宫中一无所觉的荣王妃,却觉得可笑。 他上辈子再王八蛋,也做不出来拿妻子做人质这种混账事。 荣王却不知道兄长在心中如何鄙夷他,忙着串联朝中给自己拉拢帮手。 待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荣王殿下满心激动的时候,一盆冷水哗啦一声,泼了他一脸。 都说不好了,昏迷了多日就差去死的皇帝陛下,他醒了…… 第173章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啊! 荣王叫这一个雷差点儿给劈傻了,几乎是不敢置信地往宫里去了。 进了宫他就知道这事儿是真的,宫中宫人都带着几分轻松,走道儿都轻快了。 明秀正立在皇后的身后恭敬地看着床上虽睁着眼睛却带着几分虚弱无力的皇帝,一转头就见荣王美丽的脸上复杂到了极点,几乎要笑出声儿来。 裤子都脱了您就给荣王殿下看这个?! 说好的转眼就挂呢?! 虽然荣王没有明说,不过透过那幽怨的表情,安王妃觉得自己全都懂了。 慕容宁一脸无所谓地立在明秀的身边,专心地拿自己的小手指去勾媳妇儿的,别的一点儿都不在乎的。荣王之后太子并太子妃匆匆而来,唐王因伤好了许多,也靠着唐王妃一同进来了。几个儿子立在皇帝的床前,皇帝面上几乎是灰败,挣扎着看了看面前的几个儿子,对荣王复杂的脸色完全不在意的,努力笑了一声儿,转头吐出了一口血来,伏在床上虚弱地喘气。 虽然他醒了,可是却也知道自己油尽灯枯,是要不好的了。 时到今日他觉得自己并无遗憾,只是看着远远里在对面不肯上前的皇后,皇帝的眼里就透出了淡淡的涟漪。 “皇后……”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因声音小,竟无人能听见。 可是皇后却看明白了,不肯上前。 “舅舅!”见皇帝这是转眼就要咽气,手臂都抬不起来了的节奏,荣王妃眼睛一转急忙扑到了皇帝的踏前,见他转头对自己微微一笑,心中就是一定,目光落在了四周跪着的太医及几个要紧的勋贵的身上,她转头就给皇帝磕了一个头大声叫道,“皇后歹毒凶残,迫害我家王爷!从前有舅舅庇护,王爷才能避过,如今舅舅若死了,咱们可怎么办?难道要我家王爷跟舅舅一起死么?!” “放肆!”虽然很想皇帝死,不过荣王妃这样说出来,太子还是厉声呵斥起来。 他虽然在呵斥荣王妃,可是看着皇帝的眼神却冰冷极了。 “朕自己都要死了,哪里还管得了你们。”皇帝哼笑了一声,无力地倒在了床上。 荣王妃听到这句话,仿佛傻了。 这,这话太渣了啊! “舅舅?”荣王妃转头见荣王脸上都没有血色了,见他突然恼怒地看了自己一眼,知道这是怪自己唐突多嘴叫皇帝恼了,心里也觉得愤恨,顿时起身叫道,“舅舅还能救咱们的!”她一指一旁的太子大声叫道,“您不是很讨厌他,说太子无能么?!您废了他,现在就废!叫我家王爷登基呀!”她本不敢这样放肆,然而皇帝若死了,太子绝不可能饶了她,此时只能破釜沉舟。 皇帝曾经最疼爱她,想必不会想叫她去死的。 太子的脸上露出淡淡的讥讽,迎着皇帝含笑看过来的眼睛,只稳稳地看着荣王妃生事。 他的身后,几个一身甲胄的高大青年大步而来,将众人都给护住。 见了这几个东宫武将杀气腾腾的阵势,那几个勋贵都相互看了一眼,往后退了退。 太子的人马都进来了,还废个屁啊!再啰嗦,这是要跟皇帝一去去死的节奏。 “这宫里,早就是你们的天下啊。”皇帝笑了一身,咳出了大把的血沫子,却仿佛跟没有看见似的,只是迎着太子阴郁的目光挑了挑眉,轻轻地说道,“太子无德不孝,朕真是很讨厌。有本事,你们自己去杀太子。杀了他,朕就叫你为皇。”他说完了这个,见荣王张了张嘴,便哼笑道,“都是饭桶,朕这样提携你们,你们竟都不能成事。” 他给了这个儿子这么多的荣宠,就是一只猪,也能干掉太子了不是? 既然这样无能,生死,他就懒得再管。 尊荣宠爱,他对得起他了。 “老二的伤好了没有?朕真是没有想到,你的命这么大。”这话,就是承认是自己刺杀的唐王了。 唐王本是最无情的性子,对这个父皇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听了这个,面上露出肃杀之色,目光冰冷踏前了一步。 “阿沈呢?”皇帝闭目仿佛死了一样,许久之后,突然在这寂静的宫室之中问道。 “沈国公在外与舅父对持,被拦在了内城之外。”太子对明秀歉意地微微颔首,见她不以为意,心里就松快了许多,此时见皇帝的眼睛微微张开,闪着淡淡的光亮,便冷淡地说道,“父皇不必等待沈国公。舅父关了内城的大门,沈国公就算天生勇武,也破不开这城门。”仿佛是感觉到了皇帝的动静,沈国公今日带着人马冲击内城,承恩公带着人当机立断关了城门,如今剑拔弩张。 京中已然风声鹤唳,神经都绷紧了。 只有荣王这样的蠢货才会感觉不到这样的气氛,该留在宫中的时候要出宫,这如今该留在宫外等着与太子一较高下,却又傻乎乎地进来送死了。 何其愚蠢! “阿沈,还是对朕忠心。”皇帝轻轻地笑了一声,仿佛很愉悦,见明秀静静地立在慕容宁的身边,便招了招手温声道,“阿秀过来。” 明秀目视皇后,见她微微颔首,便慢慢走到了皇帝的床前,低头看着这个一脸衰败,仿佛连手指都抬不起来的皇帝。 他带给了她母亲十几年的痛苦与屈辱,可是却一直对她的父亲恩宠有加,对她也十分和气,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可是明秀还是要承认,这个人,并没有伤害过他。 他甚至给了她荣耀,叫她做了郡主,最后,做了安王妃。 不是每一个公主的女儿,都做的了郡主的。 “到了现在,你还不愿唤我一声父皇?”皇帝却说起了不相关的话。 明秀敛目,轻轻地给他福了福,却并没有说话。 皇后待她更慈爱看顾,她就算是为了皇后,也不会唤这一声。 许这有些傻,可是明秀却觉得是自己的坚持。 “你的性子,与阿沈真的很像。”皇帝艰难地歪头,见明秀的脸上肃穆,就忍不住笑了,一笑就又咳出了一口血来,望着头上的一块小小的窗幔轻轻地说道,“真像。当年,朕的面前,有两个性子与你最像,又倔强,又不讨喜,可是朕却最信任这两个。”他目光艰难地转向皇后,见她面上无动于衷,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颓然地将自己抛在床上,也不许跪在床边的太医给自己医治,喃喃地说道,“可是朕,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表情。” 为什么总是不肯顺着他呢? 为什么要守着自己的那一套不肯放开呢? 低个头,能死么? 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明明只要对他说一句软和的话,他就会很高兴,把从前那些都抛开的…… “阿秀。”慕容宁跟在明秀身后,见皇帝的脸上奇异,急忙将明秀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这个平日里只要一动就会给人伤害的皇帝,又对那几个噤若寒蝉的太医吩咐道,“去给父皇瞧瞧。” “不必,朕要死了,朕知道。”皇帝挥手叫太医退下去,笑眯眯地说道,他的手艰难地在床上摸索了一会儿,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哼笑了一声,手伸出来,竟摸出了一件筒状物无力地抛在了明秀的脚下,仿佛这一下用尽了他的力气,他喘息了许久,浑身上下都在颤抖,见明秀迟疑了一下捡起了这个,便咳嗽着笑道,“这个是……给阿沈的。朕死了,也不知他日后如何,就给他,做保命符。” 明秀颤巍巍捡起这个,就见这个仿佛是铁铸的圆筒之上,用丹砂洋洋洒洒地写了几行字。 丹书铁劵! 她目中微微一缩,没有想到皇帝竟然给沈国公预备了这个,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道,“家父功勋并不足以承载陛下此物。” “给他罢。”皇帝合上眼轻声说道,“就当我临死,最后做一会好事。”若是寻常,他管他死了洪水滔天! 可是阿沈,还是不一样的。 或许是他再讨厌他,却一直对他很忠心,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哪怕他侍奉的是最坏的帝王,也没有放开过他的手。 皇帝很想笑一笑,却笑出了一嘴的血,满嘴的血腥味儿。 他不必叫太医看了,因为皇后若铁了心想要毒死他,太医是解不了这□□的。 他要杀了她的儿子,终于叫她忍不住了么?原来,这就是她的底线。 皇帝一边咳血一边笑得很快活,视线都模糊了,可是却还是能敏锐地寻找到皇后的身影。 直到如今,他都没有再问庞氏女一句,荣王在一旁看着他施恩沈国公府,看着他只是笑着却不肯说句有用的,猛地扑到了床边嚎啕大哭! “父皇!”他就跟从前一样抓着皇帝的手,十分悲伤地哭道,“父皇若不在了,儿臣怎么办?求父皇振作,父皇千秋鼎盛啊!”见皇帝不语,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心中一动急忙叫道,“还有母亲!父皇最爱母亲,如今母亲吃苦,您不想看见她么?!”他哭了一回,见皇帝无动于衷,仿佛对庞氏没有什么兴趣,心中咬牙,又央求道,“母亲知道父皇身子不好,日日啼哭,只求能来照顾父皇呀。” “朕不想看见她。”皇帝哼笑道,“愚妇,这样爱慕朕,死了……”他突然张了张嘴,竟说不出叫庞氏殉葬的话。 那诺达的帝王陵寝之中,他要与人合葬,可是那个人,不该是庞氏,而该是…… “舅舅是要母妃殉葬么?!”荣王妃见他说到一半儿,急忙大声问道。 荣王听荣王妃竟有主动叫庞氏殉葬的意思,顿时大怒,将她推搡到了一旁,紧张地看住了皇帝。 “她不配。”皇帝轻轻地咬着牙笑着,喃喃地说道,“太子无德,原是皇后的错,皇后……”他浑身瘫在床上,温和地与皇后招手道,“你过来……” 皇后本冷眼旁观,见他已经日薄西山,目中闪过淡淡的冰冷,只觉得自己叫昭贵妃飞快地拉扯了一把,转头见她对自己露出担忧的表情,知道昭贵妃是不愿叫自己过去的,却只是笑了笑,缓缓走到了皇帝的床边,低头看着这个曾经要自己仰视,曾经当做山一样依靠的男人,许久之后,方才漠然地说道,“太子无德?陛下还想说什么?”若不是为了这一句,她不会走过来。 皇帝笑着张了张嘴,声音虚弱。 皇后却不肯低头,冷冷地看着他,之后就要转身。 她方才要离开,却只觉得眼前黑影扑来,竟是方才十分虚弱的皇帝猛地到了她的眼前,就觉得颈间一紧竟叫皇帝双手死死地掐住,整个人被扣在了床上! “母后!”明秀离得更近,见皇帝整个人都压在皇后的身上,仿佛是要掐死皇后,丢了手中的铁劵就往皇帝的方向而去。 荣王目中一闪,往外一撞,竟将慕容宁撞得往后头倒去。荣王妃高声叫了一声,用足了全身的力气撞在了明秀的身上,四个人在地上滚成了一团。 谁都没有想到皇帝竟然还能发难,一时竟傻了一般,昭贵妃猛地上前叫了一声,一把就抓住了皇帝的手臂! “你撒手!畜生!”她高声叫道。 皇后只觉得自己叫一双大手掐住,转眼就几乎被掐断了脖子。皇帝懒得理睬昭贵妃,目光诡异地看着手下的皇后用力收紧,见她慢慢没有了呼吸,竟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母后!”几声呼喊,那几个皇子都扑了过来,皇帝就见皇后本已经垂死的眼睛竟猛地张开,露出了自己从未见过的神采。 他一怔,却在此时猛地呕出了一口气,之后往一旁栽倒。 “你怎么样啊?!”昭贵妃推开了无声无息的皇帝,哭着推脸色发青的皇后道,“我说不叫你过来,你偏要过来,你瞧瞧你!” “混账!”明秀叫荣王妃给缠在地上跟疯子一样厮打已经暴怒,听见昭贵妃的哭声心中一急,一脚将荣王妃踹翻骂道,“若母后有事,我饶不了你!” “舅舅厌恶太子,还叫皇后陪葬,她就该死!”荣王妃见宫室之中那几个当小透明儿的勋贵在惊疑不定,顿时高声叫道,“舅舅本要废太子,要皇后死。这群乱臣贼子,竟连舅舅的旨意都敢违背,当杀……”她才高声叫到这里,却只觉得自己的后心一凉,一点亮晶晶的锋利的剑尖儿从她的胸口突出,她仿佛是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这剑尖儿,这才感觉到一股很厉害的剧痛传遍了全身。 “妖言惑众,孤赐你死罪!”太子冷冷地将手中的宝剑拔出丢在一旁,厌恶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荣王妃。 她先来祸害他的儿子,又敢来伤害他的母亲,这样的女人,何必还活在世上! 看着躺在流了满地血的荣王妃,太子的脸上挑起了一个冰冷的笑容,一抬手,身后的甲士将一柄重剑托在他的手上,他向下一挥,荣王妃的头便滚在了地上。 荣王见此□□,迎着太子冰冷看来的眼神,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 第174章 巨大的丧钟声在京中飘荡。 皇帝……驾崩了…… 沈国公听到这钟声几乎是瞬间就叫人放下了兵器,目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复杂与暗淡。 他总是很想抽死皇帝这个家伙,也背后算计过他,可是知道他死了,心里却有些难过。 承恩公打开了城门,对沈国公很友好地微微一笑。 沈国公试图冲入内城护驾,这是忠心的表现,虽然看似太子的对头,可是只怕日后会叫太子记在心中了。 此时不交好,莫非还要结仇不成?皇帝都驾崩了,大家就不必你来我往地仇视彼此了。 况沈国公一女嫁入安王府,说起来这是亲家来的,承恩公对沈国公的笑容越发温柔了,温柔得叫人菊花儿一紧。 沈国公可来不及跟承恩公当个好基友什么的,带着一身甲胄的沈明程与罗遥匆匆入宫,见了坐在皇后身边气色很好的明秀,方才吐出胸口的一股子气来。 虽然他知道皇后不可能伤害明秀,可是却一直很担心这个。 “父亲。”皇帝驾崩之事大家还没回过神儿来呢,且荣王妃方才死得太惨了,满地都是血,明秀只觉得眼前都发花正在皇后的身边醒神儿,见了沈国公的身影竟眼睛都红了,冲进了自己父亲宽阔的怀里,拱了拱方才低声说道,“我在宫里,很担心父亲。” 她就担心沈国公打出真火儿来,真为了皇帝来个肝脑涂地同生共死啥的,感觉到沈国公的大手摸着自己的头发,她忍不住拱了拱,眯起了眼睛。 哪怕是亲爹死了还没回神儿,安王殿下见了老岳父抱着自家媳妇儿那温柔样儿,也酸得掉牙。 他媳妇儿方才都没有往他怀里扑! “岳父大人。”慕容宁含笑上前,将明秀轻轻地拉到自己怀里轻声安慰,这才迎着老岳父冰冷了然的眼睛赔笑道,“父亲辛苦了,快来坐。”他心虚地不敢看岳父身后大哥表姐那同样漠然无声的眼光,咳了一声赔笑讨好了一会儿,听见阿秀缩在自己怀里小声儿笑了,这才觉得自己又变成了媳妇儿最心爱的人,撅着尾巴就拉着明秀回了皇后身边,这才看了一眼方才在皇帝宫室之中的勋贵们。 能在皇帝面前有一席之地的,不是宗室就是勋贵,只是大家都是聪明人,完全不提方才皇帝与皇后的异动。 没见提了这个的荣王妃叫给剁成饺子馅儿了么。 这皇帝的家事大家管不着,且比起荣王,还是太子更招人喜欢,大家都决定把此事永远埋在肚子里,再也不提了。 皇后却并不在意这个,只是轻轻地摸了摸还带着手指印淤痕的雪白脖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昭贵妃正在一声一声地冷哼,一脸不高兴,似乎是叫大家都别招惹贵妃娘娘。 “陛下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该早日登基,稳定天下民心。”沈国公就是来卖好儿的,不然在新朝可怎么混呢?此时就头一个板着冷漠的脸在一旁淡淡地说道,“先帝的丧事要办,只是无人能名正言顺操持。只有太子登基,方才合适。”他十分正直地说了这些,果然迎来了太子温和的目光,顿了顿,又起身想要去最后给皇帝磕个头,这虽然看似有些不识时务,然而太子却越发温和了。 此时还不忘旧主,沈国公,果然是个纯粹的忠臣。 明秀与慕容宁急忙引着沈国公往里走,走到了内室,就见内监们正在最后给皇帝打理身上,沈国公沉默着看了皇帝许久,收回了眼睛。 所有当年的一切,都在皇帝驾崩之后成为过眼云烟,日后,都不必提及了。 “陛下给父亲留了这个。”明秀垂目将丹书铁劵交到沈国公的手上,见父亲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复杂,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多问,只低声问道,“日后,父亲可有什么章程?”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手下也有许多的武将,太子若登基自然是要论功行赏的,到时候沈国公只怕就要受到冲击。明秀不担心别的,只担心戎马一生的父亲会心里生出失落与寂寞,会难过。 “太子还是会大用我,谁都不如我来的叫人放心。”沈国公俯身摸了摸她的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明秀一怔,想明白了,便微微点头。 “我听说荣王妃死了?”沈国公抬起身,仿佛是在用唠家常的态度漫不经心地问道。 听见荣王妃这样简单就死了,罗遥的眼里露出淡淡的遗憾,仿佛还想追出去再给荣王妃两刀。 “她御前无状,因此被赐死了。”明秀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轻轻地说道。 “荣王呢?”沈国公沉默片刻,便问道。 “荣王被拘押在了别宫里。”荣王当时腿一软,就知道大势已去,为了不叫太子反手给他一剑急忙用力磕头给太子求饶,完全没有风骨。然而他跪得快还是跪对了,太子有些遗憾地收了手,饶了他一命,却因荣王到底是心腹大患,因此被押在了无人的宫中叫人严加看管,就为了日后再审。 明秀想到荣王灰败的,甚至看荣王妃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的模样,到底在心中鄙夷。 这样的无胆鼠辈,竟然压过了慕容宁的风头,实在叫人恶心! “荣王……”沈国公哼了一声,到底对荣王的死活不感兴趣,见太子心中有所决断,点了点头,叫明秀在宫中好生打理,自己方才带着人退出了宫中。 皇帝驾崩第二日,太子登基,奉生母为太后,太子妃为皇后,又册嫡长子慕容斐为太子,其余东宫诸妃诸庶子虽然迎入宫中,却并未册封。 宫中乱成一团。 虽然皇帝多年前只有庞氏一个真爱,然而这两年到底收了许多年轻的美人,又都宠幸过因此不能放出宫去,自然是要看守起来,免得日后给皇帝陛下戴个绿帽子啥的。 因宫中狭小,按宫中的祖制无子的妃嫔都要迁到别宫去日后再也不许出宫。一时这宫中诸妃都哭哭啼啼央求到了太后的面前,想求留在宫中抑或是先有个更好的待遇,太后有些同情这些年少就要凋零在宫中的美人,与皇后商议了一回,虽然依旧将这些美人迁出宫去,却寻了一个极宽阔华丽之处,也叫人不许苛待。 宫中叫人腾出了位置,东宫诸妃便入宫,暂且住在一处,等着皇帝册封之后赐予宫室。 因皇后有孕,皇帝竟舍不得叫皇后劳累,与两个弟弟笑里藏刀地谈了谈人生,叫弟弟们出宫滚蛋,留了两个弟妹在宫中打理宫中事务。 唐王掀了桌子,安王殿下哭哭啼啼扒着宫门往里头悲情地呼唤自己媳妇儿,却被皇帝无情地关上了大门。 明秀在皇后宫中都听见慕容宁悲悲戚戚幽怨的哭声了,就在唐王妃与皇后似笑非笑的目光里很有些坐立不安。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四弟这也差不多了。”唐王妃便嘲笑道。 “嫂子何苦消遣我?二哥珠玉在前,我家王爷是不敢攀比的。”那叫一个黏糊,唐王殿下更恶心呢。 至少比起五大三粗的唐王,柔柔弱弱的美人儿安王哭起来也挺美的。 “这张嘴就是这样厉害,我是说不过的。”唐王妃从唐王遇刺就搬回了唐王府,虽然与唐王看着和好,只是却冷情了许多,再也不大将唐王放在心上,也没有那样爱慕他了,如今搬回来,不过是权衡利弊,又有为慕容复打算的意思在里头,听了明秀的揶揄只是挑眉笑道,“只是再厉害,怎么遇见四弟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呢?怪道都说一物降一物呢,嫂子说呢?” 慕容宁哭声一起,明秀这头儿的笔锋都乱了,显然很在意的。 “你还是嫂子呢,这样欺负人,我是不许的。”皇后此时还不显怀,只是皇帝很看重她这一胎,不许劳神的。 “这就与咱们充上皇后娘娘的款儿了不成?”唐王妃便挑眉笑道。 “我还要谢你帮衬,怎敢在你面前摆谱?”皇后就笑了,叫人去端了血燕来给唐王妃明秀,这才叹气道,“也是我如今精神不好,不然,也不会劳累你们了。” 皇后这一胎虽然看着稳当,到底要小心些,先帝驾崩新君登基,宫里宫外不知多少的事要忙碌,若皇后一个人实在是劳累人的,不是皇帝捞了两个苦力给自己,皇后竟只好去求太后给做主了。想到太后从先帝驾崩就精神不好,她便有些担心。 “母后受了惊,自然是精神短些,嫂子不必担心。”唐王妃知道皇后忧心什么,便宽慰道。 “有贵妃娘娘与顺妃娘娘陪着开解,我也觉得安心。”皇后柔声说道。 皇帝如今诸事繁忙,还没有来得及加封先帝妃嫔,如今也只好这样胡乱地叫着。 “那几个侧妃,陛下是个什么意思?”唐王妃吃着燕窝,觉得自己被滋润,就跟活过来了似的,见皇后一怔,便贴着她的耳边轻声道,“那几个我冷眼瞧着竟十分欢喜,想来以为自己能有大造化呢!我看着有些猖狂的意思,只是到底身份不同了,竟不能多说,只是嫂子得心里有数。”她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冷冷地说道,“若有人心怀不敛,就跟那个姓许的似的,断断不能容她!” 许侧妃入宫之后竟然还闹了一回,仗着自己生了皇子身份尊贵,还要大刺刺给太后来请安,顺便给太后瞧瞧自己的龙凤胎。 早前因太后不大看重庶出的孙子,因此竟从未看过这两个孩子。 当然,如今也是不见的。 许侧妃竟然骚扰太后,实在胆子太大了。太后可不是心存顾忌不愿对诸妃庶子下手的皇后,毫不客气地叫了皇帝过来,只问是什么意思。 皇帝真没什么意思,冤枉得很,只将敢背着自己玩儿花样儿的许侧妃送进了冷宫,顺便夺了她的一子一女分别与两个位份低微,平日却十分老实早就无宠的妾室养着。 这两个孩子本年纪就不大,虽然初时没了母亲啼哭不已,然而就这么几日就已经开始忘记生母,转而与精心养育自己的养母亲近起来。 皇后听了这个已经在苦笑,摇头叹道,“这个怎么防得住。”莫非她要收拾日后进宫的每一个妃嫔,捏死每一个庶子庶女么? 她是做不来这个的。 唐王妃也知道皇后温和的,闻言叹道,“如今,只能看陛下的良心了。” 明秀听了就忍不住噗嗤一笑,见皇后也叫这句话给逗笑了,便笑道,“陛下看起来并不是没有良心的人。我见诸妃皆未册封,只嫂子做了皇后,斐儿做了太子,这就是最好的态度了。”她顿了顿便柔声说道,“且看在陛下竟扣了我们两个在宫里,莫非还看不住陛下对咱们皇后娘娘的爱重来?”这话听得唐王妃抚掌大笑起来,也叫皇后脸上绯红,取了桌上的果子来丢她。 “你也这样促狭。”皇后便嗔道。 明秀急忙诚惶诚恐请罪,又叫人笑了一场。 皇后已经笑得不行了,急忙抚着小腹笑道,“可不好再说笑了,不然,都要笑坏了。” 她们几个难道有这样肆意欢笑的时候,先帝驾崩就仿佛是乌云散去了一样,十分叫人自在,明秀理清了手上的几本册子,又叫人进来吩咐了些迁宫修缮宫中宫舍之事,又听见几个侧妃来要给皇后请安,因皇后都不见叫人回去了,沉吟了片刻方才与皇后说道,“斐儿做了太子,固然是极好的,只是我想着他年纪还小,是否可以时常回宫来居住,不至叫他一个人在东宫冷冷清清的?” 太子被册封就要去东宫居住,只是慕容斐年纪很小,实在不大人道。 又不能跟他爹似的娶了媳妇儿一起,还热闹些。 “你说的这话极对,这些时候,我也想他。”皇后叫明秀说到了心事便笑道,“亏了有明儿在他身边陪着,不然,我就更担心了。” 她正说着话儿,就见门外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之后就见慕容斐与慕容明两兄弟冲了进来,慕容明到底还是个孩子,欢叫了一声,迟疑地看了一眼皇后,扑进了明秀的怀里。 “瞧瞧这满头是汗的,吹病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见慕容明很有自觉不去闹有孕的皇后,明秀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给他擦汗,笑问道,“这是从哪里回来?” “给皇祖母请安去了。”慕容明仰着小脑袋由着明秀给自己擦脸,小嘴儿里巴巴儿地说道,“只是瞧着皇祖母不大笑。” 明秀的手就一顿。 此时太后静静地立在窗边,看着外头已经开始融化的冰雪,迎着阳光眯起了眼睛。 她的手轻轻地摸过了已经没有痕迹了的脖子,却觉得仿佛那双手还掐在上头一样。 那个时候,她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最后关头,他对自己笑了。 然后松开了手…… 身后传来昭贵妃很有精神的要求下棋的呼唤,太后转头看了看傲气凌然的昭贵妃,笑了笑放下了自己颈间的手,关上了窗。 第175章 因皇帝驾崩,因此京中就少了许多的乐事,各家都在观望新君是个什么态度。 是恨先帝冷落皇后太子预备翻旧账呢,还是想要先叫大家领点儿功劳呢? 新君在宫中猜不透,出了宫的皇帝的心腹弟弟们就吃香了起来。 唐王府与安王府都叫人踩破了大门,不知多少人想要进来与慕容宁唐王殿下谈谈人生理想啥的。 这其中也有想给翻身了的两位皇弟当个老岳父的,只是可怜当初庞氏在安王门前碰了钉子,那还是表妹呢,都叫安王给亲手打死,别人……只怕还没有这么个体面。 唐王殿下更别提,据说把后院儿都给隔开了独宠自家王妃,可见是得多惧内呀。 托唐王妃先头彪悍的名声,唐王回头是岸落在大家的眼里,这都是夫妻俩掐起来,唐王殿下被唐王妃给打服儿了的意思。 夫纲不振呀! 况连唐王都给揍趴下了,那唐王妃得是个什么样儿的母老虎?各家回头看看家里花儿一样柔弱的姑娘,觉得还是不要送闺女送去去死了。 一时各家往两个王府只送金银财宝,从来都没有别的了。安王殿下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来者不拒,回头就猫在家里数钱,发了一笔横财。 虽然这横财在过几日皇帝亲哥又与他谈谈人生之后,贡献出去了大半。 慕容宁瘪着嘴儿坐在笑眯眯的皇帝面前,看着他大哥对他翻开了手,有些不甘愿地将一打儿银票放在了皇帝的手上,一边将谁来与自己送过礼毫不犹豫地给卖了,这才有些不乐意地说道,“皇兄如今富有四海,竟还与弟弟计较这点儿小钱?”他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花,见皇帝心情不错地点了点揣进了龙袍里,这才巴巴儿地说道,“弟弟还有媳妇儿,以后儿子要养活呢,皇兄是不是……” “等你生了儿子再说。”皇帝是富有四海,不过这年头儿有钱人也不容易,诺达的家财都是一两银子一两银子攒出来的,皇帝拒绝当给弟弟们扯虎皮没好处的冤大头。比起这过的很滋润的弟弟,皇帝陛下的私库还在皇后手里攥着呢,不自己找点儿私房钱,日子怎么过? “想要我生儿子,您把阿秀放出宫呀!”才新婚就成了牛郎织女,这合适么?人道么?! “等我儿子生出来,就放她出宫。”要不怎么说人往高位走就变了模样儿呢,皇帝这话得多渣呀。 “什么?!”皇后才有孕,天赋异禀也得等几个月才能生出来,安王殿下顿时眼前一黑! “呵呵……”皇帝最近心情不错,看见了弟弟的苦逼脸越发高兴了,觉得这样儿不好,不大兄友弟恭,可是皇帝陛下忍不住哇! “你放心,好吃好喝的不会委屈了她。只是可怜了你,每天孤枕难眠,有些凄凉。”见弟弟被自己一刀一刀捅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皇帝爽了,见慕容宁低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来咬牙切齿地往上写着什么,便觉得有趣笑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弟弟可比冷酷没有什么表情的唐王好玩儿过了,皇帝本今日见了些不大可爱的人,见了弟弟这么可爱,不由乐了。 “小黑账!”慕容宁用怨恨的眼神看着现在越来越惹不起的大哥! 皇帝咳了一声,笑得浑身发抖,许久之后才摆了摆手温声道,“罢了,你们夫妻真是像得很。” 安王叫他很开心,明秀在后宫叫皇后的心情很顺畅,就是因为这个,皇帝都不愿意叫明秀离开后宫了……这话说得有点儿邪恶,不过作为皇帝,自家媳妇儿的喜乐才是最重要的,弟弟弟妹这点儿小小的孤单凄凉什么的,皇帝也只好当做看不见,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了。 这想法越来越渣,皇帝可不敢叫弟弟知道。 不然弟弟还不谋朝篡位啊。 “今日叫你进宫,是另有一事。”皇帝记得自己儿子们也很喜欢明秀,摸着下巴看着下头一脸愤怒意图力透纸背的弟弟,便温声道,“老五,该有个了结了。” 荣王生事虽然没成,不过外头的手段都已经使出来了,不过是人傻手段输了一筹,这个时候自己傻乎乎地进宫叫人给扣了,既然扣了人,皇帝自然不会来做兄弟情深优柔寡断放虎归山这等蠢事,见慕容宁停了笔仰头静静地看着他,皇帝便和声道,“将他禁闭废宫,这辈子,就不要出来了。” 严加看管,这一生只能住在那囚笼之中,荣王的日子会过得好不好,皇帝就不管了。 这个弟弟的存在对他来说如鲠在喉许多年,如今□□也叫他心中痛快。 “那他的王位……” “废了罢,无功无德,怎敢用荣这样尊贵的封号?”皇帝哼笑了一声淡淡地说道,“他正妃死了,那些侧妃就送去与他作伴,咱们也不是分离夫妻的冷酷之人。”见慕容宁一一记下,皇帝的目光便温和了许多,许久之后方才继续说道,“庞氏,都叫出京,永生不许回来。”他见慕容宁沉默地看着自己,便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总不好叫你有一个罪人的母家。” “我不在乎这个。” “可是我在乎。”皇帝笑叹,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你是我的弟弟。” 他登基为皇,是为了守护家人,而不是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儿,叫家人受到伤害。 “多谢皇兄。”慕容宁觉得眼角有些湿润,低头小声儿说道。 “莫非叫我感动得哭了不成?” “若我说是,大哥会不会把阿秀先还给我?”慕容宁一抬头,眼睛好亮地问道。 “这个不行!”皇帝冷酷无情地拒绝了,挥手道,“赶紧去安置老五去!”见慕容宁磨磨蹭蹭地不肯走,仿佛与自己还有许多的话要说,皇帝哼笑了一声说道,“若你这事儿办的快,还能回来与你媳妇儿吃口饭。还有,你与老五说件事儿。”他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了淡淡的讥讽笑着说道,“他最上心的理国公的姑娘知道他如今落难,已经说不认识他,想要去另一个好人嫁了。” 真是改得好快,前些日子还非他这个弟弟不可呢,转头,成了陌生人了。 只怕这才叫最后一击,也叫荣王明白明白,什么真爱,都不过是看在他的从前的权势罢了。 真以为自己挺美呢! “如此背信弃义,这姑娘真是不提也罢,叫人耻笑。”慕容宁一怔,想到这女子竟然这么轻易地就变了人心就觉得恶心道,“识时务虽然叫人会一声聪明,可是这样的人……”他沉默了一下方才淡淡地说道,“就算她如今与老五撇清了关系,莫非就能有好了不成?满上京谁不知道他们这点儿事儿,沸沸扬扬的,是个好的都不会看上她!” 如此背信弃义,谁家娶了不得有一头冷汗呀。 能抛弃一个荣王,谁知道这姑娘日后还会背弃谁? “这就是蠢货了。”皇帝便温声道,“若是我的话,老五既然落难,她的名声也完了,不如一条路走到黑,还能博一个忠义之名,叫家中也有光。” 不离不弃,虽然很傻,却叫人钦佩,理国公府的门楣也会亮堂许多。 况谁知道日后荣王会不会翻身被放出来呢? 鼠目寸光,怨不得理国公很多年不能在上京立足脚,只能在蜀地厮混。 厮混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想明白。 慕容宁也笑了,挑眉道,“这样明白的人,也少了……”他觉得心里隐隐咯噔了一下,有些发虚,却不知是因为什么,只是突然一颗总是很踏实的心忽悠悠的,浑身不由自主地发凉,竟叫他有些笑不下去的意思。只是不明白这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容宁心口疼的慌,急忙转头喝了一口热茶努力将方才与皇帝的对话想了想,并没有想到有什么不对,却情不自禁地双手发抖。 “怎么,你病了?”见慕容宁突然脸上发白,皇帝急忙问道。 “不是,只是突然心里不踏实,慌得很。”慕容宁想要起身,却双腿发软,脸上冒出了冷汗。 他勉强扶住了桌子撑起身,迎着皇帝担心的眼神勉强笑着说道,“大概是急着想见阿秀了,皇兄你知道我的。”此时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却不敢想……仿佛有什么,若是一旦想明白了,就会叫他跌进深渊。 “你呀,弟妹都是你的了,莫非还会飞了不成?”皇帝早就见识过弟弟对弟妹的死缠烂打一刻都不想离开的,便撑不住笑了,摆手笑道,“赶紧去安置老五,回头……”他想了想笑道,“还有你二嫂在宫里。罢了,你运气好,叫你媳妇儿一会儿跟你出宫去。”见慕容宁用力点头,果然精神了许多,大步地往外走了,又忍不住追在身后道,“放你两日的假,不许真病了!” 不过这弟弟不会是苦肉计,骗他把明秀给放出来罢? “皇兄好啰嗦!”慕容宁方才那变得莫名慌乱的心听了这个就稳当了,觉得自己最近大概是有些多愁善感,竟忍不住笑了一声儿,之后脸色一沉就往关押荣王之处去了。 荣王此时被困在宫中,目光所及都是面无表情的铁甲卫士,不仅如此,哪怕是沐浴如厕,身边也都跟着人,形同犯人。 他呆呆地仰头看着宫室上头的横梁目光散乱,顾不得身上的锦衣已经好几天没换了,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到了这个田地。 明明前几日,他还是帝王最喜欢的儿子,是高高在上的荣王,与皇位不过是一步之遥。可是一转眼什么都没有了,自己变成了阶下囚。 他目光散乱的时候,就见门哗啦一声敞开了,一个与他容貌相似,美貌绝伦的青年踏着日光缓缓而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五弟。”慕容宁看着荣王,仿佛是在看着前世的自己,轻轻地唤了一声。 荣王眼睛一亮,顾不得众人的呵斥与从前与慕容宁的仇恨,竟猛地扑到了慕容宁的脚下用力地磕头,眼泪流了一脸叫道,“四哥!四哥救救我,我不想死!” 他以为慕容宁是送自己上路的,巨大的恐惧叫他忍不住脸色都扭曲了起来,抓着慕容宁的袍子叫道,“四哥放我一条生路,我是你弟弟啊!”他哭得鼻涕眼泪都出来,哪里还有半分美丽,呜咽地叫道,“我给陛下磕头,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陛下绕过我吧!” 他缩成一团,哭得可怜极了。 慕容宁静静地看着脚下的弟弟,才发现自己与他并不像。 上辈子,哪怕到死,他都没有求过新君一个字。 他宁可死,也不会对别人低头…… “你不会死,放心。只是一辈子不能出来了。”慕容宁笑了笑,见荣王委顿在地上目光僵硬地看着自己,就忍不住笑了,俯身将手放在了这青年的消瘦的肩膀,带着几分怜悯地说道,“皇兄不会杀了你,只是……”他轻声道,“如果一切都能重来,不要相信父皇了。” 他与眼前这个青年的悲剧,或许都来自驾崩了的先帝,他用父爱抑或是别的感情束缚他们,然后将他们送上死路。 他一定从来都没有想过若他驾崩之后儿子会怎么办,因为他从来都不在乎。 “你真傻。”他这句话,不知是在对眼前的荣王,还是在对上一辈子的自己说。 荣王付出了一生的自由,自己付出了的,是他与明秀曾经的两条命。 “真的?”荣王瑟缩发抖地问道。 “当然,不仅如此,你的姬妾也会跟着你,你不必担心。”慕容宁沉默了片刻,突然觉得心里又开始空荡荡的,有些茫然地说道,“理国公府的那个,她说不认识你,就要嫁给别人了。”见荣王呆了呆,突然泪流满面,他一抹脸竟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也哭了,他有些不明白地看着手上的眼泪,之后急忙松开了荣王身上的手几乎是仓皇地不敢再去看这个弟弟,转身淡淡地说道,“带他出去。” 荣王还与他不同的是,哪怕是到了现在,他也没有问庞氏一个字。 对他的母亲,他并没有那样孝顺。 身后的护卫大声应了,呼和着将荣王给押出去,慕容宁目光落在这空荡荡的废宫,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心里生出些惶恐,竟再也等不及就往后宫的方向过去,匆匆地穿过了开始有些温暖之意的御花园,他就听见了孩童嘻嘻哈哈的笑声儿。 他看见远处,明秀一脸温柔地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那孩子仰着胖嘟嘟的小脸儿,用孺慕亲近的眼神看着她,仿佛看着最重要的人。 “最喜欢姑姑了!”他抱着俯身下来的明秀,用力地啃了一口。 这从前会叫慕容宁大怒跳脚儿的一幕,却叫这青年远远地看住,笑了一下,之后心中一凉,脑中清明一片。 聪明人,总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是识时务划清界限叫自己半生叫人轻贱辱及家门,还是破釜沉舟,博一个美名? 第176章 明秀今日难得清闲。 也并不是闲着了,而是唐王妃大包大揽,将事儿给包了。 皇帝在宫中也住了一段时日,前朝都差不多理顺了,自然要理一理后宫。 不然新君的太子都立了,这宫里还都住着“太子侧妃”,这也不像样儿呀。 皇帝从前在东宫的姬妾不少,废了一个许侧妃去了冷宫,还有不少等着呢,那远远儿的期待的眼神儿看得明秀眼睛都疼。 都等着皇帝能给一个好一点儿的位份。 只是皇帝这一回倒是很果断,只一个入东宫服侍最早,没有子嗣的老实侧妃封了妃,之后都封了嫔美人等等,有儿子没儿子的都一样儿。 想要高位,慢慢儿熬着罢。 就有人不服想往皇帝皇后面前哭诉,然而皇帝最近只歇在前头,皇后有孕谁敢此时打搅呢?出了事儿怎么办?况还有一个太后,虽然如今美其名曰不大管事儿,可是从前的手段谁敢小瞧呢?硬是顶着先帝的折腾熬到了先帝驾崩,那从前的真爱什么的如皇贵妃芳嫔等等眼下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这么一个猛人在后宫镇着,宫中新君的妃子们就不敢闹得太厉害,不过是哭了一场,就认了。 因还要给妃嫔们分拨宫女按例处置待遇等等,明秀就一个头两个大。 女人多了就是这点不好,太糟心了。 唐王妃却觉得英雄有了用武之地,她本是京中最出名的母老虎,从前的妃嫔就没有不怕她的,又因皇后宽和明秀温顺,都不是干这个的料,因此就自己接下来了。 她最看不上侧室大家都知道,竟不敢落在她手中没脸,因此新君的诸妃嫔就十分老实。 大家都等这母老虎滚蛋好继续在皇帝面前邀宠。 皇后有孕,皇帝守过了先帝的丧期总要往后宫来消遣,到时才是最要紧的时候呢。 明秀得了清闲就往御花园里来了,就见雪慢慢地融化,有的地方显出了淡淡的嫩绿,还有一些树枝都变得柔软了。想到之前给先帝哭丧的时候还有些冷呢,明秀还是觉得此时有些阴冷,裹住了身上的雪白的狐皮披风坐在花园里头四处看着,见四处都是满眼的绿意就忍不住笑了,又带着几分憧憬地望着远远的湖水,心里有些期待,想着赶紧将宫里的事儿完了,回自己家去。 她在后宫也听到些前朝的事儿,虽然沈国公冲撞了新君,不过新君十分大度,还叫沈国公领着如今的军权,且厚赏夸沈国公为忠臣。 罗遥官升一级,领神机营,却是名正言顺的武将,而不是宫中的女官衔了。 家中越过越好,她自然也是高兴的,更高兴的是新君虽然对弟弟们已经封无可封,可是却叫两个弟弟领双亲王的俸禄,又赐了皇庄等等,虽然明秀不是眼皮子浅的人,然而想到慕容宁最喜欢与兄长亲近,这如今皇帝登基也并没有冷落他,就为慕容宁开心,不然安王殿下心里失落又哭了起来,这个可怎么办呢?安王妃觉得有一个爱哭的王爷好操心,虽然这心操得挺乐意的。 她正想着呢,就见假山之外探出了一颗小小的脑袋来。 “明儿过来。”见竟是慕容明,明秀就笑了,对他招了招手。 慕容明眼睛顿时就亮了,迈着小胖腿儿都冲到了明秀的面前,伸出两只小爪子眼睛亮晶晶地仰头叫道,“姑姑!” 明秀将他抱在怀里,觉得这小肉球儿肥嘟嘟暖呼呼的,小暖炉似的,便摸着他的头笑问道,“怎么一个人?你大哥呢?” “大哥,去东宫了。”慕容明垂着头揪着明秀的衣带,仰头看一眼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急忙垂头,不大一会儿,又偷偷儿地抬头看了明秀一眼。 “心里有心事?”见慕容明眼眶湿润了,明秀心中微动,只叫服侍自己的人往远处去了,这才柔声与他问道,“有什么人怠慢你了不成?” “有大哥在,她们不敢怠慢我。”慕容明却眼睛慢慢儿地红了,拱着明秀的脸小声儿说道,“母后有孕了,她们都说还是一个弟弟。大哥也开心。”见明秀怔了怔,这小小的孩子就吸着鼻子抱着她的脖子小声儿说道,“她们说,那才是大哥的亲弟弟,我,我不是……”他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进了明秀的脖子里,有些怯怯地说道,“她们还说,等弟弟出世,大哥心里就只有这个弟弟了。” 他与慕容斐从小儿一同长大,叫慕容斐护在羽翼之下,比仰慕父亲还要仰慕这个兄长,听说兄长以后不会亲近自己,就觉得害怕。 “明儿问过兄长没有?”明秀有些心疼这个孩子,温声问道。 “不敢。”慕容明摇着头说道。 “多少的误解,都是因不敢不问而出,其实这些都不过是明儿自己的猜测,不是你大哥的心情。”慕容明仰头看着明秀,明秀便微笑道,“近乡情更怯,有时候明明一句话能问到的,却不敢问,因为明儿怕你哥哥说出叫你伤心的话么?”见慕容明抹着眼泪点头,她便笑了,摸着他的小脸儿柔声道,“可是明儿也可以想,你如今在心里猜的,她们嘴里说的,已经是最坏的结果,就算听到,又能如何呢?” 其实,还是抱着一点希望,才不愿被人盖棺定论,宁愿惶惶不可终日。 “没有比这更坏的了。”明秀笑道,“明儿不相信你哥哥?” 慕容明小小的脑袋装不下这么多的事儿,已经呆住了,张着小嘴儿看着明秀。 明秀见他傻傻的样子,便笑了一笑,轻声道,“而且明儿有了弟弟,不是该开心?” “他抢走大哥,我讨厌他。”慕容明瘪着嘴儿小声儿说道。 “你哥哥是抢不走的,明儿以后也要如哥哥对你一样对弟弟好。”见慕容明转头,她便柔声笑道,“明儿想想,等以后弟弟长大了,就像明儿跟在哥哥身后一样追在你的身后跑,叫你哥哥,谁与你说话就很不开心。也像明儿今日一样,也会担心明儿不喜欢他了,会不会也很幸福?”见慕容明歪着小脑袋想着自己勾勒的画面,眼睛都亮了,便温声道,“你们是同胞兄弟,以后也要在一处,什么都不要改变。” “那以后,我也能带着弟弟玩儿,可以摸他的头?”慕容明眼睛亮晶晶地问道。 “能。” “能叫他听我的话,喜欢我?” “只要你喜欢他,他自然会喜欢你。” 慕容明咬着自己的胖手指笑了,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觉得方才自己哭了,还说了那样任性的话有些不好意思。 “我就跟姑姑说,别人,我都不说的。”他抱着明秀的脖子小声儿说道,“母嫔可烦了,总是叫我努力,要我比大哥还强,说我也是父皇的儿子,也能坐上那个位置。可是明儿不喜欢母嫔这样说。” 他静静地歪在明秀的怀里小声儿说道,“明儿想做唐王叔,安王叔那样的弟弟,做大哥的臂膀,以后跟大哥一辈子做兄弟。”可是陈嫔不愿意,总是用歇斯底里的声音叫他长点心,可是出了宫门,陈嫔却对皇后恭敬有加,脸上还带着叫慕容明感到可怕的温顺。 母亲的两面叫他感到害怕,竟不愿意面对她。 “我不想见母嫔。”他低声说道。 “辅助你大哥,这是对的,姑姑很高兴。”明秀将这个总是有许多心事的小包子给抱在怀里温柔地说道,“你心里有许多的话,都要一点一点与陈嫔娘娘说来。逃避,只会叫你与你母亲都受伤。你得告诉她,你不喜欢她为你制定的那条路,叫她安心在宫中。也不要不见她。”她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你是她的儿子,她这一生所做的一切,哪怕是叫你往上爬,都不过是为了你。她再坏,在外头再叫人害怕,可是对你,她却总是用心在爱你。” “姑姑不是也不喜欢母嫔?”明秀不与后宫妃嫔来往,显然是不喜欢的。 “我可以不喜欢,可是作为她的儿子,你不能不喜欢她,知道么?”明秀笑着顶了顶慕容明的大脑袋问道。 慕容明觉得自己懂了,又有些不懂,却觉得自己在心里的那些憋闷都不见了,忍不住扑上去拱着叫道,“最喜欢姑姑了!” “叫婶子。”这要是叫安王看见还不咬死狼崽子呀,明秀戳了戳他的大脑袋笑道。 “不,明儿的,姑姑!”才不是婶子呢! 明秀正笑着要再说些别的,却见远远的不知何时,一个身上穿着素净锦衣的美貌青年看着自己,见是慕容宁,她忍不住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又把慕容明给放下了。 慕容明转头见是四叔,歪头想了想笑嘻嘻地跑了。 他还要去见大哥,见弟弟,很忙碌的。 “脸色这么不好看,这是累着了?”明秀见慕容宁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面前,脸都是苍白的,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怔忡,急忙握了握他的手,只觉得满手冰凉,便将身上的披风解开与他披上,嘴里就有些责备地说道,“虽然暖和了些,到底还不是春天,你怎么穿得这样少?”她要给慕容宁系上衣带,却叫一只冰冷的手给猛地握住,一仰头,就见到了一双定定的眼睛。 “怎么了这是?”明秀笑问道。 慕容宁看着面前对自己笑靥如花的女子,想要笑一声,却轻轻地落下一滴眼泪,他急忙低头把披风拉下来围在明秀的身上,低声道,“我还好,只是别冷了你。” 他心里有许多话想要问,却问不出口。 他很害怕,害怕得手脚都冰凉,害怕到不敢放开这个女子的手。 她对他……是喜欢,还是不得不陪着自己去死? 她原来并不喜欢他么? 可是如果她不喜欢他,那他该怎么办? 他喜欢她,喜欢得心都疼了呀…… 还是上辈子,原是他逼死了她?她本可以不死,却是他不肯对新君低头,总想拼死一搏,叫她不得不踏上一条死路,没法儿回头? 是他逼死了她。 慕容宁想要笑一笑叫明秀安心,可是心里有不知多少的暗流,叫他心都乱了。 如果她知道,眼前她关心的这个人逼死了她,或许她并没有爱过他,那会怎么样? 会不会恨他?会不会离开他? “我就是去见了老五,有些难受。”慕容宁不敢去看明秀那双清澈的眼睛,低着头轻轻地说道。 “他跟咱们不一样,何必搅乱心情?”明秀知道慕容宁没有说实话,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了痛苦与恐慌,仿佛是有什么异样不敢放开自己的手指,心中默默地想着慕容宁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她却只当做不知道,反手握紧了慕容宁的手轻轻地说道,“都过去了。从前的那些,都叫它过去,以后都不要再想。”她感觉一滴眼泪落在自己的手背上,烫得手疼。 “如果过不去呢?”慕容宁声音嘶哑地说道。 “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就算有,咱们一起面对。”明秀见慕容宁猛地抬头,便笑着说道,“我陪着你。” “陪着我?” “我嫁给你,就永远都陪着你。” “阿秀……”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两辈子加起来,有没有喜欢过,哪怕一点点? 这话到了嘴边,慕容宁看着明秀温柔看着自己的眼神,却觉得不重要了。 她在他身边,就够了。 不要想那些年叫自己痛苦的猜想,他什么都不想知道,只要她在身边,能温柔地对他,关心他,就已经都足够了。 他已经很幸福。 “怎么了?”见慕容宁眼泪又落下来,明秀便含笑问道。 “没有,只是觉得,我能留在你身边,真是太好了。”慕容宁一边笑一边流眼泪,弯下腰将头抵在了明秀的肩膀上,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肢轻声说道,“我现在,已经很幸福了。” 他此时有一种叫人迷惑的脆弱,明秀突然觉得心口有些疼,却抬手将手臂环在了这个青年单薄的后背上,轻轻地说道,“我也觉得,有你在身边,很好。” 她很幸福,也很欢喜。 慕容宁哽咽了一声,之后笑着放开她的手抹了脸上的眼泪,声音还是嘶哑,却有些精神了地说道,“咱们出宫去。” 明秀微笑颔首,第一次十分柔顺地跟在他的身边,手拉手一同回了安王府。 这一夜夫妻俩什么都没有做,相互依偎地睡去,可是明秀睡梦里,却还是觉得这一夜,有一道视线定定地落在自己的脸上,一直都没有放开。 她有心想要睁开眼,却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伸手抱住了身边这个不安的青年。 他迟疑地动了动,之后用力地将她抱住,仿佛永远都不会松开。 他还是相信她。 那些年,与这些时光,都不是假的。 她心里有他,他知道,也一直会相信下去。 这一夜明秀睡在这人的怀里,却觉得很踏实,直到了第二日起身,端着慕容宁笑眯眯递给自己的粥,她笑看了这青年一眼。 看起来,这是好了,还会跟以前一样儿笑得很讨好很谄媚了。 有心想要调侃一句,她才要说话,却见外头鹦哥儿喜气洋洋地叫道,“王妃!” “做什么这么嚷嚷。”慕容宁一边给明秀擦嘴,一边小心眼儿在明秀面前给这丫头上眼药儿道,“惊了阿秀怎么办?!太不小心!”这么碍眼的丫头,就该早点儿嫁出去呀! 鹦哥儿翻了一个白眼也不理睬他,转头就对明秀喜道,“咱们公主,被封了大长公主了!”她顿了顿,又很解气地说道,“淮阳侯府的那位,还是公主。” 第177章 皇帝登基之后,除了灭了几个叫自己看不顺眼的,自然也要分些好处给自己身边儿的人。 恩赏了很多人,眼下就轮到公主们了。 矮胖矮胖的二公主不必说的,已封了慧敏长公主,当然怀恨在心的长公主她四哥背地里跟自家媳妇儿吐槽,说一个肥仔儿圆滚滚胖嘟嘟,什么聪慧机敏那都是天上的浮云啥的,只是新君对这个异母妹妹的宠爱真是大家都看出来了的,然而皇帝陛下的姑姑们等着呢。 到了眼下,皇帝活着的姑母一共四人,两个姑母在京中就是恭顺公主与永乐公主了,另两个一直在地方,大家都不常见的。 虽然不常见,不过这时候也不好落下她们不是?索性一起加封了。 恭顺公主封了之后又加了三百食邑,这个是别人没有的,有另眼相看的意思。 大家都加封了大长公主,然而只有永乐还是从前那封号,就仿佛皇帝将这个姑母给忘了一样,亦或是完全不放在眼里。 此圣旨一出来,京中就一静。 永乐公主,这位先帝最宠爱的妹妹,只怕要不好了。 这猜测还没有两日,荣王妃早前御前不敬的后续就来了。 太后亲自下懿旨呵斥永乐公主教女不严无德无行不堪,又历数永乐在京中数十罪过,命叫闭门家中思过,没有懿旨,就不许出来。 这懿旨一下,大家就都知道,至少在本朝,公主殿下是翻不了身了。 至于日后如何,如果公主殿下能熬过得她侄儿,或许还能有点儿希望,只是希望不大,大家都留给念想儿罢了。 因永乐公主从前得宠时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先头先帝未驾崩,因顾虑她是先帝亲妹,哪怕先帝待她不如从前却也不敢太踩她。如今永乐完全失势,大家就更没有什么心理压力了,不仅永乐公主在京中被排挤轻贱,连淮阳侯府都越发江河日下。又有前头先帝下旨淮阳侯府子弟尚大公主,谁知道大公主竟然就没了。这岂不是克妻?一时间这子弟虽然是侯府名义上的老大,却娶不上媳妇儿了。 这时候好人家的也不敢把闺女给淮阳侯府,都担心被皇帝迁怒。 永乐公主从皇帝封了几个姐妹却当她是隐形人那一日,就已经傻了。更何况荣王妃死在了宫里,叫她已经痴痴地,万念俱灰。 昨日淮阳侯又因一事与她争执,一个耳光抽得她眼下还脸上红肿,叫她心中苦闷。 她晃晃悠悠地走出来走到园子里头,就见远远地仿佛是家中的两个妯娌在亲近地说话,如今她心里难受,对平日里看不起的妯娌也有了几分想要说话的想法,况在侯府之中被看人下菜碟儿的下人给苛待了几日,永乐公主才知道从前自己能在府中横行不过是因先帝之故,急忙露出了一个有些亲热的笑脸来往哪儿走去,还未走近,却见那两个妯娌看向自己,目光厌恶冰冷。 因她之故,淮阳侯府倒了血霉了,怎么还能笑出来。 “我屋里还有点子内造的珠花儿,一会儿给两位弟妹戴?”永乐公主艰难地说道。 她女儿已经死了,淮阳侯在荣王妃死后对她就再也没有了牵连,她不得不来讨好这些妯娌,叫她们在淮阳侯面前给自己说说好话儿。 她只剩下他了。 “嫂子还是收着罢,都是从前的样式,谁稀罕呢?”其中一个就是倒霉的贡献一个儿子尚公主,谁知道公主没尚着却多了一个克妻恶名如今还娶不上媳妇儿的倒霉蛋儿了,看永乐公主就跟看仇人也差不多了,简直恨不能吃了她,又见这平日里高高在上,还卖了她儿子的女人竟然还有脸在她面前示好,便冷笑说道,“这京里谁不知道嫂子早就近不得宫了呢?什么内造外造的,都还是自己留着,以后当个念想罢!” “你忘了,太后懿旨,叫嫂子以后都不必入宫了。”另一个就越发地笑道。 永乐公主脸上的笑容一僵,看着这两个妯娌偷笑看着她,仿佛完全不把她放在心里,心里委屈极了,忍不住就往淮阳侯的屋里去了。 这个时候,他是唯一属于她的了! 此时淮阳侯屋里,却并不止他一人,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夫人。 “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娶了一个祸家之人。”淮阳侯太夫人此时脸都是灰败的,想到因永乐公主之故,新君冷落淮阳侯府,京中勋贵多有恩赏,却在淮阳侯府这儿一点儿表示都没有,还屡屡下旨呵斥永乐公主叫淮阳侯府蒙羞,太夫人便叹息说道,“早知道,不如叫你娶了恭顺就好了,”她充满了后悔地说道,“这才是兴旺家族的人呢!看着她娇怯怯不好生养,可是你瞧瞧,两子一女,都成才!” 永乐公主一辈子就生了一个闺女,还是个坑爹货。 恭顺公主再像个狐狸精,然而长子如今在军中声名赫赫,一女也为王妃,可是那王妃可比荣王妃招人喜欢多了,长袖善舞的伶俐人儿,多少家内外贵妇都与她亲近。更有一个小儿的,淮阳侯太夫人曾远远地见过,跟观音座下的金童一样,听说读书也是极好的,叫人赞一声早慧。 沈国公那五大三粗的,恭顺公主都给生出了这样的好孩子,若当年嫁给的是她的儿子,那生出来的,还不知得多叫人称赞。 淮阳侯,可比沈国公好看温润多了。 淮阳侯如今性情平和了许多,对朝中沉浮也看开了,敛目轻声道,“母亲何必再提从前。” 他折腾这一生已经累了,不想再折腾下去。 如今彻底断了念想,也好。 “怎么不能提?如今咱们家都成了什么样儿了。”淮阳侯平和,可是太夫人却忍不住,见儿子只是笑笑不说话,又有些不甘心地说道,“莫非以后,叫你侄儿们就这样跌进泥土里?他们这么年轻,就叫他们没了前程指望,以后就在家里憋着?”见淮阳侯沉默,太夫人便忍不住滚下泪来,握着儿子的手伤心地说道,“事到如今,母亲要跟你说对不住。若不是我这个老不死的,你怎么会,怎么会抑郁了半生……” 她老泪纵横,不知是哭儿子,还是在哭自己的孙子们。 淮阳侯手颤动了一下,眼角闪过了一丝明亮的泪光。 他从前,只在梦里想过,若是当年自己没有背弃婚约,如今是不是就会很幸福? 她给他生几个可爱的孩子,共享天伦,他在朝中一步一步往上爬,她在后头操持家中,每日他回来,就能看见她的笑脸。 岁月静好,原来他要得并不多,只是这小小的温暖与幸福。 “都是从前的事了。”他垂头抹了眼角的泪光,勉强笑道。 见他伤心,太夫人越发捶胸哭道,“可恨我老天拔地地活着,看着这家业就这样败了呀!我以后闭了眼,怎么能有脸见你的父亲!”见淮阳侯上前安慰自己,她急忙抓着儿子的手哭着说道,“事到如今,母亲只求你最后一件,日后你若恨我,怨我,我都认了!”她哭得满脸都是眼泪,又头发花白,叫人看着就生出几分可怜,淮阳侯急忙扶住她轻声说道,“母亲有话吩咐就是,不要如此。” “你休了她罢!”太夫人就哭道。 淮阳侯手一颤,下意识地松开了太夫人的手,仿佛不敢认自己的母亲。 “她就是个灾星!”太夫人声嘶力竭地叫道,“若不休了她,陛下与太后娘娘对咱们侯府永远都要厌恶,你侄儿们就一辈子都没法儿翻身了!”见儿子脸色苍白,太夫人也知道这儿子虽然不喜永乐公主,只是此时若舍弃也有些可怜她,急忙说道,“她招惹了多少人?这些都咱们侯府给背着呢!还有沈国公府,安王府,这都是仇人,你若留着她,只怕日后,死无葬身之地呀!” “不行。”淮阳侯皱眉道。 此时休了永乐,那他岂不成了落井下石的小人? “还不如叫我死了!”太夫人见儿子不肯,顿时哭着倒在了地上,脸色都发青,竟仿佛发了旧疾。 “母亲!”淮阳侯急忙抱起她,要去寻大夫。 “你不休了她,我还治什么病!”太夫人哭道。 见她已经只剩一口气的样子,淮阳侯沉默了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 太夫人喜笑颜开,这才叫儿子托自己往卧房去,谁知道一开门,就见脸色绝望的永乐公主立在门外,不知听到了多少去。 淮阳侯此时没有时间理会她,撞开挡路的妻子,将太夫人送到了卧房,叫了大夫来,好好看了见无事,这才转身,却见永乐公主一直立在那里没动。 “你听到了,就该知道我的意思。”淮阳侯沉默片刻,看着这个对着自己泪流满面的女人,然而眼前看见的,却是很多很多年轻,那个妩媚倔强的少女转身流泪,不肯再见他的模样,心里竟生出了不知多少的快意,脸上露出凉薄来,慢慢地说道,“咱们没缘分,这些年,我是对不住你,可是淮阳侯府如今境地,也算是还给你了。”他侧身避过了永乐公主央求来拉自己的手,冷酷地说道,“我不休你。” “侯爷?”永乐公主心里又生出希望来。 “和离罢。”淮阳侯冷冷地说道。 这句话打碎了永乐公主最后的希望,见她顿了顿,突然尖叫着冲进了他的怀里,哭着央求道,“侯爷!我只有你了!” “或许当年,本就是错的。”淮阳侯知道这辈子自己休了永乐公主,自己的名声与前程也算是完了,谁会信任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呢?可是他还有弟弟侄儿要保护,哪怕用的是自己的名声,也得把家族给托起来。 她嫁给他半生,可是最后只有这一句盖棺定论? 她与他,是错的? 永乐公主见淮阳侯转身就走了,没有看自己一眼,伏在地上竟忍不住失声痛哭。 哭到最后,看着府里的人都在嘲笑地议论纷纷,用轻贱的眼神看着她,不由想到了那一年。 她兄长即位,她成了最尊贵的公主终于扬眉吐气,志得意满地拥有了这世间最好的男子,看着从前把自己比下去的妹妹趴在地上被人嘲笑,什么都没有,绝望得要去自尽。 那时她是多么快意呀。 她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了。 可是为什么明明以为的幸福,却落到了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夫君,女儿,家,都没了。 永乐公主哭着缩成了一团,不知哭了多久,却见侯府的管家带了自己被快速收拾好的家当,一脸不屑地笑道,“奴才送公主回公主府去!” 她从来都没有住过的公主府,如今,成了她最后的归处。 永乐公主想要叫,却叫不出来,这一刻,她仿佛明白了当年恭顺公主众叛亲离的心情。 可是她没有一个沈国公那样的人,来救她了。 恭顺,她总是被人护着,得到她得不到的东西! 永乐公主慢慢地将双手放下,露出了一双冰冷怨恨的眼睛,突兀地发出了一声尖锐凄厉的笑声。 她得不到的幸福,恭顺也别想得到!恭顺幸福着什么,她就打碎什么。 她还有一个把柄,能叫恭顺这辈子,都不能安稳! 想到这里,永乐公主觉得自己有了些力气,缓缓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从来不曾接纳自己的淮阳侯府,之后转身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第二日,京中就沸沸扬扬地传开了,淮阳侯与永乐公主和离。 这事儿在京中反响不大,因永乐公主早就是地上的泥,已经被踩得稀烂了,大家对她也没有什么更多的兴趣。 只有慕容宁把玩着手上的帖子露出了几分疑惑。 他与永乐公主从来没有什么交际,为什么会来请他往公主府上去?恐这其中有什么内情会伤及明秀,慕容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一趟。 “何必生事?不必理会她就是了。”明秀见他真的要去,便柔声道。 “她如今就是个疯子,我不放心,得去看看,若她真疯了,我也得早些叫她闭嘴。”慕容宁知道永乐公主与恭顺公主的纠葛,一则恐她拿住岳母的把柄,一则当年明秀与荣王妃屡有冲突,没准儿也有什么把柄被拿住,慕容宁目中冷光一闪,安慰明秀笑道,“若她真的敢说出什么,我一刀捅死她就完了,就说她怀念先帝去陪伴兄长去了。”见明秀无奈地推了他一把,他便笑道,“开个玩笑罢了。” 是不是开玩笑明秀看得出来,慕容宁目中十分认真的,她顿了顿便柔声道,“捅完了,记得擦了血再回来。” “嗯!”慕容宁觉得之前的那点儿悲伤春秋纯属吃饱了撑的,笑嘻嘻啃了明秀一口,转身走了。 明秀也只是笑笑,拿着手上的信纸听着面前下人的回话,心里叹了一声。 这一日到底是来了。 没有想到先帝才驾崩,闵王就忍不住,竟已经上书要废了世子了。 也不知沈明珠这一回该怎么办。 她才心中叹息了一声,就得了闵王妃与自己的帖子叫她往闵王府去,觉得自己不好去见人家家的家事,这不是瞎参合么,只是见帖子上说苏蔷从庄子上回来了,明秀就有些不放心。 闵王妃也是不放心这个,因此才叫明秀来护着苏蔷些,不要叫人冲撞了。 也有沈明珠是沈家姑娘的缘故。 明秀到了闵王府的时候,皇帝准了闵王请求废了世子改立次子的诏书已经进门。 闵王府里此时乱糟糟的,明秀才进门就听见里头传来了慕容敬不敢置信的咆哮,还有愤怒的吼声。 这个时候若还能心平气和,那一定不是人! “父王,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慕容敬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才从妾室的床上爬起来,此时头发都是散开的,胡乱地披着一件儿衣裳,虽然有些不恭敬,只是这时候谁还记得这个呀,正一双手掐在冷冷地看着自己的闵王的衣襟上一脸悲愤地叫道,“父王怎会这样对我?!”他没有想到自己说被人废了就被人废了,从前闵王一点儿预兆都没有,且原因还是告了自己忤逆。 他忤逆什么了? “大哥,先放开父王。”慕容轩急忙上前抓他。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父王面前进了谗言?!”慕容敬从来没有将弟弟放在眼里,因为这个弟弟容貌不如他,看着也不如自己聪明,虽然同母所出,却一点儿都不像。 这个弟弟对他还十分恭敬,一副好弟弟的样子,谁会想到背后插刀的竟然是他! “不是我进了谗言,是大哥做得不对!”慕容轩并不是非要闵王府的爵位不可,他如今在御前十分得用,皇帝拿他当能大用的宗室子弟多有看顾,就算没有闵王的爵位,他日后未必挣不出一个前程来,又何必与兄长抢一个位置呢?只是慕容敬做得太过,没有眼力见儿不说,这京中得罪的海了去了,娶回来的女人也都是败家货,想到这里,慕容轩的眼前一冷,看着冷笑连连的兄长认真地说道,“大哥若继承王府,闵王府日后只怕就要败了。” 他不能眼睁睁叫闵王府淹没在京中,哪怕慕容敬能守成,他都不会眼看着闵王将废世子的折子递上去。 可是如今,他只能请兄长退位让贤。 他以后好好儿养着他,养着他全家都可以。荣华富贵,什么都有,只是不能叫他做闵王府的主。 就是这样简单,然而看着慕容敬一双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眼睛慕容轩心里也难受,努力地说道,“大哥放心,咱们一定不亏待你。” “不必多说。既然陛下已经允许,敬儿从今以后,就不要留在王府!”闵王妃的心更硬一些,不会叫闵王府日后多出一个主子来,见儿子们都看着自己,将明秀拉到自己的身后叫她看顾一脸惊容的苏蔷,这才对慕容敬冷冷地说道,“你行为不肖任意妄为,耗干了我对你最后的情分!”她看着冲进来的几个女眷,对着慕容敬冷笑说道,“连女子的忠奸都看不出来,日后闵王府落到你的手里,就是大祸!” “母亲。”慕容敬没有想过对自己那样纵容的母亲怎么会翻脸。 “我早就想废了你,忍到现在,已不能再忍。”慕容敬到底是亲子,闵王妃说着刻薄的话,可是眼里却露出了几分伤感,摆摆手叹气道,“罢了,日后,你过自己喜欢过的日子去。”就算纳上一百个女人,她都不管了。 “母亲这是不要大爷了么?!”沈明珠冲进来见了这个,急忙扑到了闵王妃的脚下,吓得浑身发抖。 她嫁给慕容敬就是为了闵王世子的名位,若慕容敬被废,那她还有什么希望? “你?不孝的东西!”闵王妃冷笑了一声,将沈明珠给一脚踹开,冷笑与慕容敬道,“这样的女人你当做掌上明珠,你还叫我信你?!” 明秀将苏蔷掩在身后,目光落在趴在地上哭泣的沈明珠的身上,竟忍不住诧异了一下。 总是明艳照人的沈明珠此时形容消瘦苍白,透着一股子垂暮之气,明明正是新婚,可是却没有半点儿新婚的喜色与娇艳,反而有惶惶不安的模样。她穿着的虽然是簇新的衣裙,然而却并不十分光鲜,整个人疲惫得不行,又因今日突生事端,露出了慌张恐惧来,明秀见她哭了几声就叫着慕容敬往他的方向爬去,然而慕容敬竟毫不犹豫地将她踹到一旁,就知道这夫妻俩只怕生出了嫌隙。 哪里只是嫌隙呢? 沈明珠没有多看明秀,抓着地面哭着。 不知是谁将太夫人没了,自己却隐藏祖母死讯的秘事密告给了闵王妃,当日当着王府许多人,闵王妃骤然发难,将她问得哑口无言,不能反驳。 那时起自己就成了一个为了荣华富贵什么都不在乎的畜生,不仅闵王妃喝令她滚出去,慕容敬知道了,也痛骂她不孝,说看错了她。 还因为方芷兰知道太夫人这样凄惨当场就伤心晕厥,因此慕容敬更加心疼了,都将这些赖在了她的身上。 她嫁给慕容敬这么久,竟都没有圆房。王府里的下人都是踩低捧高的,见她被闵王妃慕容敬厌恶,将她欺负得不成样子,连平日里的吃食都是冰凉馊坏的,不能下嘴。这天儿还有些寒冷,却只给她一点点黑漆漆的木炭,烧起来满屋子都是烟。闵王妃明明都能知道,却不肯管。方芷兰如今得宠,又在慕容敬耳边吹了风,竟眼看着别人作践她,还要叫人说一句活该。 这样的日子她过的艰难,能坚持到现在就是为了世子正妻的名分,可是如今,连这个都没了。 沈明珠满心绝望,眼前黑暗一片,抬起头来看着这屋里目光冰冷的众人,看着慕容敬又在发疯,垂头吐出一口血来。 闵王妃见她吐血,冷哼了一声,转头对明秀歉意颔首,这才叫人拖了她下去,与明秀抱歉地说道,“并不是有意作践她,而是……”她有些厌恶地说道,“国公府的老太太到底是她亲祖母,然她竟然为了嫁到王府来,明明祖母没了还若无其事,这样的心性,实在叫人心中发凉。”闵王妃只担心日后,自己若有这一日,凉透了外头还不知道呢,想到这个便叹气道,“真是冤孽!” “老太太没了?”明秀还不知道这个呢,顿时一惊。 “没了许多天,她那娘家母亲也跟着瞒着,只怕这一回是要被休。”闵王妃才懒得给儿子休妻呢,慕容敬想怎么折腾日后她是不管的,只说沈家三房事。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三太太莫非还能好的了?哪怕她真无辜呢也自身难保。三老爷本就不是个东西,听见妻子竟然隐瞒老娘的死,顿时就拿住这么个把柄,嚷嚷着休妻。 只是三房如今不过是京中寻常的人家,明秀也早就不与三房来往,因此不知道罢了。 “老太太这一辈子。”明秀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心里却并不同情。 太夫人做了许多的坏事,如今却被真心疼爱的子孙这样对待,也不知临死之前,有没有后悔。 三老爷就算休妻再迎了他外头喜欢的那个进门,莫非就好了?她知道得很清楚,那就是一个瘦马,养在外头也就罢了,若做了妻,不怕头上变色儿? 三房的事儿明秀管不着,听到这已经觉得不管什么都不必再管,她看着沈明珠被人拖出去,又听到隐隐地传来了一声哭嚎,之后仿佛是方芷兰冲了进来,捧着肚子惊慌失措,花儿一样的容颜都衰败了,想到她机关算尽偷了妹妹的丈夫,还想着荣华富贵亦或是被扶正,再看看她眼前一切皆空的绝望模样,明秀没有什么快意,只觉得意兴阑珊,不愿意再多看一眼。 她如今不想再看这些人的结局,只想回到自己的王府去,安安静静地与慕容宁腻在一起,悠闲又自在。 不去看这些争斗,因为不管看着谁的输赢,都叫人心里不自在。 “你吓着了不成?”见明秀抿嘴垂头,闵王妃便怜惜地说道,“这家里头的事儿,我本不想叫人看见,只是……”她轻轻地叹了一声看着明秀身后脸色发白的苏蔷,轻声道,“阿蔷最信你,你在她身边,她能好些。”慕容轩也能叫苏蔷安心,可是她也知道,有许多的话,苏蔷或许会与明秀说,却不会与自己的夫君说,这是一种自我保护,也是一种不愿叫夫君看到自己难看的心态。 “我明白王妃的心。”明秀握了握苏蔷发白的手,轻声说道。 方芷兰绝望的哭声变成了尖叫,外头有人冲进来说见了红,慕容敬冲出去看了,乱哄哄的屋里空了下来,苏蔷将头抵在了明秀的肩膀上。 慕容轩在远处对明秀深深一揖,这才跟着父亲母亲走了。 “我并不害怕,这点子闹腾算什么呢?”苏蔷虽这样说,却还是浑身颤抖地说道,“我家里也不是一团和气,几位叔父与父亲相争的时候还拔刀要杀人,只是……”她轻声说道,“我看着他们这样儿,就想着,若有一日我生下来的孩儿也如此,又会怎样?” 她捧着自己的小腹与明秀慌乱地问道,“谁得孩儿一定会是好的呢?若是他不好,难道就要逐出去?那我还生下来做什么?” “母亲当年,也是疼爱过他的罢?”她轻轻地说道。 “谁都不能保证日后孩儿如何,只是你要相信你的丈夫。”明秀柔声说道,“相信他不会伤害你的孩儿,不会叫你伤心。” “可是他对大哥……” “他夺了能要他大哥性命的东西,给了他一生富贵,叫他一辈子都能安逸享乐。”明秀轻声说道,“或许这不是他大哥想要的,可是却能叫他自在。又多大的能力,就承担多少的事,他大哥不能承担,或许日后赔上的就是性命。王妃与他看似无情夺走一切,又如何不是一种保护?”她摸了摸苏蔷的小腹轻声说道,“你想想看,有你,有王妃一家,你的孩儿,怎会变成那样?” 苏蔷沉默了一会儿,努力地对明秀笑了笑。 “仿佛你说得都对,也或许,我并不应该想这样多。”她轻声说道。 “他大哥就是例子,有了他在前头,谁敢将孩儿养成这样呢?”明秀便笑道,“你得相信他,对不对?” “我信他。”苏蔷抬眼,目光变得清明了起来。 知道她是遇上了大事,虽然从前嘴里说得很强硬,到底是不安的,明秀也不笑她,只拿皇后在宫中的点滴来与她说笑,还笑着说道,“你这回回来,就该往宫中请安去,皇后心里记挂你,还在我面前说起。”苏蔷是皇后亲妹妹,自然情分不同。皇后如今地位稳固,连苏蔷在闵王府都超然了起来。闵王妃本就喜欢她,如今有了这样的姐姐与太子外甥,更会对苏蔷极好。 好日子都在后头,何必还想不开心的事儿呢? 做人,不要纠结那些会叫自己心伤的事儿,难得糊涂,也是极好的。 明秀劝了苏蔷破涕为笑,这才与感激自己的闵王妃告辞出了王府,才出门就见自己的车前,拦了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 见慕容宁看向自己的目光异样,明秀一怔急忙叫他进来,却见他进来的瞬间,猛地将她扣进了怀里,就跟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一样。 “又想我了?”明秀笑着摸了摸这个粘人的家伙,只听到这青年哽咽地应了一声。 慕容宁的眼睛落在明秀的发间,看见了自己亲手打的丑丑的簪子,心里疼得难受。 他想到自己见到永乐公主之后,这个缩在公主府昏暗角落里的,头发全都白了的女人带着恶意与自己说出的一切。 “八字不合,相冲相克,你真以为这是命?”迎着慕容宁惊恐的眼神,永乐公主只是在狂笑,嘶哑,几乎是破釜沉舟一样地指着慕容宁尖锐地笑道,“都是我做的!其实他们俩的八字好着呢,天作之合,白头到老的命格!”她仿佛是疯了,都不看慕容宁的脸仰着头嘻嘻地笑着说道,“我就是想看恭顺痛苦,果然她就很痛苦。她的爱女被退亲被伤害,若是没有你,这一辈子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她就是要叫沈明珠也跟自己娘一样叫人退亲,叫人嫌弃,叫满上京的勋贵都笑话她,叫她日后就算能嫁出去,夫君也会介意她订过亲! 她一生都不会幸福。她不幸福,恭顺就得日日悬心,也不会快乐。 她打算得好好儿的,可是却叫慕容宁给毁了! 他怎么能这样喜欢沈明秀,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理会?! 凭什么?!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慕容宁记得那时自己颤抖地问道。 “因为我要叫你心里记住这些,心里难受,以后面对沈明秀,永远都带着心结。”永乐公主伏在地上大笑道,“那时,你们之间,一辈子都不会心无芥蒂!” 慕容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永乐公主的府中走出来的,他只知道自己出来之前,叫人将永乐公主所在的那屋子门窗都钉了起来,叫她永远都在黑暗里疯狂,永远都不能自由。 他不会杀了永乐公主,只会叫这个伤害了明秀的女人活受。 没人与她说话,没人照顾她,叫她在那个黑屋子里自己腐烂,到死都凄凉一个人。 可是这样对待永乐公主之后,他却更觉得恐惧。 他不知自己该怎么办,去问皇帝,去问唐王,可是得到的是更叫他崩溃的回答。 他的哥哥们,原来早就知道。 不是事后知道,而是永乐公主动手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却什么都没有说,没有阻拦,叫这一切发生。 “我们都是为了你。”皇帝轻声叹息道,“你多喜欢她,我们都知道。” “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回去过日子去罢。”唐王冷冷地说道,“就算是罪孽,我与皇兄都给你背了,你只要幸福就好。” “对不起,阿秀,对不起。”原来都是因为他,所以她才会在当年伤心若斯。 若没有她,其实她本可以更早地幸福圆满。 他不能瞒着她过下半辈子,哪怕她知道了会愤怒,会怨恨,会离开她,他也得告诉她真相。 慕容宁的眼泪落在明秀的衣襟上,这个从来笑嘻嘻的青年第一次哭得像一个孩子,喃喃地说道,“是我的错,对不起。”他坏了明秀与堂弟的姻缘,还以为这是上天的安排,可是到最后才发现,原来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阴谋。疼爱他的兄长冷眼旁观,也都是为了叫他能够得到自己喜欢的女子。 明秀身上有些发凉,静静地看着一声声对自己说抱歉的青年,许久之后,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没关系。”她听到这个的那一瞬,或许有恨意,或许会有怒气,可是一切都化作了眼前这个人对自己的点点滴滴,还有他对自己的眼泪。她伸出手给仰着头看着自己的青年轻轻地擦眼泪,万般的言语都在嘴边,可是很久之后,却化作了一句话,“我不怪你。”她闭着眼睛轻轻地说道,“若是,我并没有想过要嫁给你,就算当年与表哥的婚事不成,我也不会将就嫁给你。” 她想嫁给他的时候,就是自己的心意了。 或许……从前的那些很叫人痛苦,可是错不在他。 错在永乐心存狠毒,错在……很多的错交织在一起,永乐与恭顺两代人的恩怨…… 她只是与慕容南,到底缘浅。 “我,我……”慕容宁握着明秀的手颤抖地哭道,“我……” “我现在喜欢的是你,那就够了。”明秀突然笑了,掐了掐慕容宁的脸笑道,“哭得真难看。” 她说,她喜欢的是他…… 慕容宁急忙转头去擦自己的眼泪,又开了车帘子叫风吹一吹自己脸,却见外头一个女子正在大叫,后头有许多人拉着劝着。 “我记得她,那是理国公家的小姐。”明秀也看了那个容颜憔悴的女子,收回目光轻声说道,“我听说,她弃了你五弟?” “都说若她忠义,就该跟着五弟一起呢。”慕容宁忍不住哼道,“如今,就算没有叫五弟祸害,也没有什么好儿。”理国公家的小姐背信弃义,连累了家中所有女孩儿,京里都传开了。 “她只是为自己罢了。”明秀见慕容宁将手臂迟疑地伸过来,由着他将自己紧紧地抱住,见他脸上露出安然,便妥协地笑了。 她果然,更喜欢看见他欢喜的样子啊…… “若五弟死,她是不是也死了才对呢?才是忠义,叫家门荣耀?”慕容宁轻轻地说道。 “死有很多办法的。”明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这个,仿佛是冥冥之中的牵引,仿佛是什么,这回答仿佛就在心中很多年一样熟悉自然,她看着理国公家的小姐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仿佛眼前晃过了一片片的血色,看慕容宁诧异地看着自己,便柔声说道,“死并不是结束。”她敛目,与慕容宁十指相扣,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圆满,心中那隐隐的缺憾都被填满,柔声说道,“若不愿意为他一同赴死,诈死,隐姓埋名就好了。” 她觉得眼睛有些酸涩,轻声说道,“对外头都说为那个男人死了,谁又知道真相呢?她出身豪族,总会有许多办法保住自己的命。真的愿意为他死,生死也不离开他,大概……”她一滴眼泪落在这双交握的手上,仿佛有什么释然,有什么叫人心伤的东西离开了自己,喃喃地说道,“大概,她是真的很爱他。” 永远都不会说出口,可是却愿意生死都陪着他,永远都不离开他。 慕容宁仰着头看着明秀目光温和地落泪,张了张嘴,却露出了一个带着眼泪的笑容。 “我知道的,都明白。”他虔诚地将额头抵在了妻子的手上,轻轻地说道。 他也是爱着她的,所以,才会愿意,跟着她一起死去。 往日种种,都过去罢。 以后,他握着她的手再也不松开,就这样幸福地走下去,白头到老。 “咱们回家去?”明秀笑了,如从前一样摸了摸他的头。 “回家。”青年用力点头。 回他们两个人的家去,再也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