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横犬》 第1章 山里的初秋是睡觉的季节,特别在这种淅淅沥沥下着秋雨的清晨,要起床了都感觉对不住老天爷。 孙问渠扯扯被子,翻了个身,把脸埋了进去。 窗外传来早起的工人准备开工干活的嘈杂声,门外的走廊里也有脚步声,他努力地想要找回一点点退散下去的睡意,他是一个善良的人,非常不愿意对不住老天爷。 但似乎没有成功。 孙问渠睡眠一直不好,入睡很难,唱个摇篮曲数个羊好容易把自己哄着了,屋里蚂蚁打个嗝他立马就醒。 自从被老爸扔这破地方来了之后,三年他都没睡踏实过。 早上六点被工人吵醒,不被工人吵醒也会被隔壁张经理吵醒,就算这些人都没动静,对面平房那儿养的鸡抽个疯四点就能开嗓把他弄醒。 打个鸣儿打得跟笑似的。 还笑得停不下来。 今天照例是睡不下去,不仅睡不下去,迷糊都迷糊不成了,他屋子的门被人敲响了。 哐哐哐三声,然后是中气十足地一句:“孙经理!有人找你!” 听声音就知道这人是老梁,从老爸这个采陶土的工地弄起来那天就在这儿了,说话跟打雷似的,打架都不用出手。 “我没起呢……”孙问渠拖着声音回答。 “谁找他?”张经理的声音响起。 “一个叫马亮的。”老梁说。 “马亮?”张经理明显对这个名字很陌生,似乎在思索。 亮子? 孙问渠猛地从被窝里拔出了自己的脑袋。 张经理不认识马亮,但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此时此刻有着相当不一样的意义,能让人瞬间一掀被子从床上蹦下来光身子穿个裤衩就打开了门的那种意义。 “马亮?”孙问渠看着门外的老梁又问了一遍,从走廊灌进来的冰凉的秋风吹得他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是,马亮,他说他叫马亮,”老梁上下扫了他一眼,“当心感冒,上月不是刚发过烧么。” “他在哪儿?”孙问渠转身回屋从床边的椅子上扯了衣服裤子就往身上套。 “就在工程部办公室。”老梁说。 孙问渠没再多问,拿了外套边走边穿地出了屋子跑下楼,直奔宿舍楼对面的工程部办公室。 这个工程部,以前叫指挥 部,他来了之后给改的,挖点儿高岭土还弄个指挥部,不知道的以为他们挖战壕呢。 马亮就站在办公室外面,戴着个墨镜,老远就能看到他一脸绽放的笑容。 “跑这来干嘛?”孙问渠走到他跟前儿直接一抬手把墨镜拿了下来,“口条本来就不好还装瞎子。” “我来,接……接你,”马亮嘿嘿笑了两声,想了想又过来跟他狠狠地拥抱了一下,“瘦……瘦了,你。” 孙问渠没出声,抬手想看时间,发现手表没带。 “走。”马亮从兜里掏出一把车钥匙放到他手里。 “现在?”孙问渠把墨镜架回马亮脸上,又回头看了一眼,张经理正站在二楼走廊上看着他。 “当,当然是……现在,”马亮也往那边看了一眼,“那哥……哥们儿,看,看半天了,再不走该,该……给老爷子报信了。” “我刚起来,还没洗漱呢,”孙问渠搓了搓脸,“你怎么来的?” “开车。”马亮指指他手里的车钥匙。 孙问渠看看车钥匙,又扭头冲身后二楼看了看,张经理正边打电话边往尽头的楼梯口走过去。 估计是报信了。 他皱了皱眉,一拍马亮的肩:“走。” “东,东西不拿,啊?”马亮问。 “不要了。”他说。 虽然在这儿待了三年,但他屋里基本没什么东西,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就还有一堆的高岭土资料,地图什么的,他闲着没事儿会翻翻,都翻得卷边儿了,看上去跟翻了百十来年的家谱似的。 他在这儿就是闲呆着,不用他管账,不用他管人,也不用他管土,张经理一般就拽着他上工地去转悠,这土怎么怎么样,这批有多少多少,质量如何如何,老爸就是憋着他而已。 说好三年,他就待够三年,今天是10月9号,正好三年。 本来琢磨着过两天就跟马亮联系让他想把办法过来把自己弄走,但没想到马亮比他着急,顶着时间就过来了。 他看了一眼跟在他身边的马亮,不愧是能为了他被老爸一脚踹出“师门”的铁子。 不过俩人走出院子之后,孙问渠一看门口停在土堆旁边的车就愣了:“这什么玩意儿?” “车啊。”马亮说。 “你就开这车进来的?”孙问渠看着面前的车眼睛都快不会 眨了,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车钥匙,确定自己没看错,“你把辆甲壳虫开这儿来了?你挺能耐啊!没把底盘给你刮碎了啊!” “急,没……没找到,别,别的车。”马亮说。 “我不开这玩意儿,”孙问渠转身就往回走,“这开半道肯定就剩个壳儿了,我不想走路,还下着雨呢。” “问,问,问……孙问渠!”马亮一看他这样就急了,过来一把拉住他,“别大,大少爷了,老爷子要反悔了,让人一,一拦,你还……还得三年。” 孙问渠站住了,看看院子里,又扭头看了看通往外面的那条路,最后一咬牙上了车。 “你怎么不开。”发动车子之后他问了马亮一句。 “你老,老手,你开。”马亮说着还有些担心地往后瞅着。 “我三年没碰车了,”孙问渠把车开了出去,刚开没十米就碰上个坑颠了一下,他差点儿咬了舌头,“这路比我来的时候更烂了。” “都让你们拉,拉……土的车压的。”马亮笑笑,手抓着安全带。 就这么把车开出了小路,一路颠着到了“大路”上,这路也就比工程部院子外面的那条宽了半米,曾经是水泥路,现如今除了泥和石头就是坑洞。 “你手,手机没,拿吧?”马亮突然想起来,一边揪着安全带颠着一边问。 “除了人什么也没拿,”孙问渠看了看后视镜,没人追上来,一条黄泥石头路在车后延伸着,空无一人,“那手机我平时也不用,拿不拿都无所谓。” “你旧,旧的……那个,在我这儿,”马亮说,“号也还,还留着。” 孙问渠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在他肩上拍了拍。 按说生活了三年的地方这么突然离开,像他这种人,怎么也得有点儿感慨,但居然没有,只有快点离开这一个想法,车一边颠着一边冒雨开得嗖嗖的。 路两边都是灰和土,长出来的草和灌木丛叶子都是白的,一早从昨晚上到现在都下着雨,也没能把叶子原本的绿色洗出来。 自己居然在这么个地方待了三年,真有毅力。 跟自己亲爹较劲能较到这层次的估计除了他没别人了。 “为什么不拦着他!”孙正志拿着电话吼了一声,又往办公桌上拍了一巴掌。 在一边会客沙发上坐着的孙遥吓了一跳,手里拿着的杯子差点摔到地上,她站 起来走到老爸身边,冲他摆了摆手。 孙正志挂了电话把手机往桌上一扔,转头看着她:“这事儿你知道吧?” “我不知道,”孙遥皱皱眉,“我就算知道也不会让亮子去接他啊。” “那就是你妹!”孙正志怒火有点儿压不下去,狠狠往椅子上一坐。 “也未必就是嘉月,”孙遥过去给他倒了杯水,“亮子跟他关系那么铁,去接了也不奇怪。” “他车哪来的?张兵说他开的是辆甲壳虫!马亮哪儿来的甲壳虫,他就一辆破面包还是二手的!”孙正志又一拍桌子。 孙遥没说话。 “一个个可真行!”孙正志额角的青筋跳动着,“真行!” “爸,”孙遥停了停才走到他身后在他肩上轻轻捏着,“你说你动这么大气干嘛?我说句你不爱听的……问渠去那边三年,这话是你说的,现在三年到了,他要回来,也正常啊。” “你别帮着他说话!”孙正志拍开她的手站了起来,“我说待三年,没说三年完了他就能回来,我现在就让人弄他回去再待三年!这个不成气的玩意儿,待三十年也不算长!” “爸,”孙遥叹了口气,“你们这样要到什么时候?问渠三年没回过家了,这没两个月要过年了……我妈想他想得不行……” “那又怎么样,”孙正志看了看她,冷笑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你觉得他会回家过年?” 孙遥没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起身离开了办公室,交待了一下门外的秘书送杯参茶进去之后就离开了。 一路上孙问渠都没说话,甲壳虫底盘太低,这路要再下两天雨,他跟马亮肯定会陷车,没准儿接着就被老爸的人逮回战壕修建现场去。 而且这路的颠簸程度,他也怕说话一张嘴磕着牙,他这口整齐洁白的牙不能伤,以前还正经有人来找过他拍牙膏广告呢。 在路上颠了一个多小时,终于颠上了平路之后,他才舒了口气,拉了拉安全带,冲马亮问了一句:“车哪儿来的?” “借,借的,”马亮说,也拉了拉安全带,摸了根烟出来叼着准备点,“给你借,的,你开就是。” “别跟我扯,”孙问渠伸手把他嘴上的烟拿下来扔出了窗外,“说吧,我二姐的还是我妈的。” “不是。”马亮把烟盒放回了兜里。 “亮子,我认识你多少年了,” 孙问渠瞅了瞅他,“这应该是孙嘉月的车……是她的还是她买了给我的?” 马亮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买给……你的。” “我不要,”孙问渠啧了一声,“跟坐鞋盒里似的。” “问……问,问……”马亮叹口气,转过身对着他。 “问吧。”孙问渠看了他一眼。 “渠。”马亮把话说完了。 “你就不能直接说话么。”孙问渠没忍住乐了。 “叫名字显得语,语重心……长,”马亮也笑了起来,然后又收了收笑容,“要我,我说,你去给老爷子认,个错,得了。” “认什么错?”孙问渠一脚刹车踩下去,把车停在了路中间,“我有什么错?我喜欢男的有错?我不愿意做陶有错?我就不喜欢那些个瓶子盘子罐子有错?我都上山沟里待三年了我还错?” “我不,不是那……”马亮被他一通轰得话更说不利索了。 “我知道你意思,”孙问渠把车重新往前开着,“他不就觉得我不成器么,我就成不了他要的那种器不行啊?” 马亮叹了口气,手往口袋那儿摸了摸又停下了。 “想抽抽吧,”孙问渠说,“窗户开开。” “不是我说,你,”马亮掏出烟点上了一根,“你不想成他,他要的那种……器,你也没,没成什么……别的器。” 孙问渠半天没说出话来,转过头很认真地看了看马亮:“你得亏嘴不利索。” 本来四五个小时的车程,路上一烂,车一直开到下午才到了孙问渠自己的住处。 这次接他回来的事儿,马亮没跟别人说,所以没有以前他上哪儿一回来就一帮人给他接风接尘的热闹场面。 虽然孙问渠并不喜欢酒桌上一帮人连吹带扯的,但现在站在自己房里客厅里却猛地觉得有点儿冷清。 几个屋里转了一圈之后愣在客厅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了。 “我收拾了。”马亮在一边说。 “看出来了,都没落灰。”孙问渠手指往桌上划了一下,很干净。 “钥匙给,给你,”马亮掏出他进山修行之前留下的钥匙放在了桌上,“那套你记,记得要回来。” “嗯?”孙问渠看了他一眼。 他有两套钥匙,走之前一套给了马亮,另一套给了李博文。 “要回来,”马亮说,“要不就换,换锁。” “他带人来了?”孙问渠边问边进了卧室,桌单被罩看得出都是马亮给他新换的,他又拉开柜子看了看,里面除了他没带走的衣服,还有两套女人的裙子,他给拎了出来,扔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操,你怎么没给扔了。” “留着你过目。”马亮说。 孙问渠又检查了两遍,没再有别的发现,估计要有也都已经让马亮收拾干净了。 “我旧手机呢?”他问马亮。 马亮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了手机递给他,已经充好了电也开了机。 他接过电话准备拨号,马亮拦了他一下:“先,先吃饭,我请。” “给我接风啊?”孙问渠笑了笑,把手机放进了兜里,“就咱俩?” “嫌人少我给……给你再找,找俩充气,娃娃,”马亮说,“一边一个。” “我看成,”孙问渠伸了个懒腰,“先说好,我虽然三年没吃好东西了,以前吃腻的那几个馆子我还是不去的。” “新的。”马亮点点头。 孙问渠进浴室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在镜子前瞅了瞅,感觉自己有点儿重获新生的感觉。 在山沟里呆三年他都没忍心多照镜子。 就是这发型还得重新弄弄,都是跟张经理去旁边镇子采购的时候在镇上理发店弄的,透着一股子村口王师傅的魔力。 “你开车,”出门的时候孙问渠把甲壳虫的车钥匙扔给了马亮,“我不认识路了已经。” 马亮拿过钥匙笑了两声。 “这车明天还给孙嘉月,我不开这玩意儿。”孙问渠走出门,他这房子在一楼,门外有个七八平米的小院子,他在院子里种了不少花,这三年没回来,马亮照顾得不错,居然都还生机勃勃的。 “你开摩,摩托?”马亮问,“还是电……瓶?” “我走路行不行啊?”孙问渠说,想了想又转身看着他,“算了,车不还给孙嘉月了,她肯定会说你不要就扔路边吧,车留着,你开。” 没等马亮说话,孙问渠走出了院子,正想往车那边走,身后传来一个女声:“孙问渠!” 这才刚回来就有熟人? 他扭头朝后边儿看了一眼,一个女人正一步一扭慢慢地往他前面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个男的,个儿挺高,戴了个 鸭舌帽,脖子上还挂着副大耳机,看不清样子。 “您是……”孙问渠盯着这女人看了好几眼,戴着副遮掉半张脸的墨镜,剩下的半张脸挺漂亮,但是妆很浓,看着有那么一丝眼熟,又想不出来是谁。 “看看,”女人在他跟前儿站下了,抱着胳膊冷笑了一声,侧过身对身后的人说了一句,“这才多少年没见啊,你爸就不认识我了。” 孙问渠愣了愣,猛地转头看着马亮:“这姐姐说什么?” “她说那,那小子,是……”马亮指了指女人身后,“你儿子。” 第2章 虽然马亮这句话说得挺清楚而且重要部分没有结巴,但孙问渠还是觉得自己听错了。 “什么?”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又问了一句,有点儿跑音,“姐姐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说完他又往后面那小子身上瞅了一眼,个儿都赶上他了,儿子? “孙问渠,”女人摘下了脸上的墨镜,往前又走了两步,没等孙问渠退开,她的脸已经凑到了眼前,“你丫记忆力还真是随心所欲啊。” 孙问渠皱着眉往后退开的瞬间,突然想起了这个女人是谁。 挺意外,还有点儿震惊,这可真不是“这才多少年没见”的概念,一别十来年怎么也得有了。 想当年他还是个青葱少年…… “方影?”他揉了揉鼻子,扑面而来的香水味儿让他有点儿想打喷嚏。 女人笑了笑,抬手举高了给他鼓了鼓掌:“好久不见啊。” 马亮在孙问渠的提示下也认出了这是谁,相比孙问渠的震惊,他的震惊直接表现在了语言上:“方……方,方,方……哎算了。” 方影把墨镜重新戴好,看着孙问渠:“就听说你这几天差不多能回来,我一想,按你的性子,多一秒估计都不会等,还真让我猜对了。” “真了解我,”孙问渠说,“找我有事儿?” “这话说的,”方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事儿不能找你?” “你……”孙问渠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过还真是有事儿。”方影说。 “那你赶紧说,”孙问渠想看时间,抬起手才想起来表没拿回来,只得又拿出手机看了看,“我还有事儿,赶着吃饭呢。” “那正好啊,”方影的声音冷了下来,“正好边吃边聊。” “你到底什么事儿?”孙问渠手往兜里一插,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她。 说实话,他跟方影之间不可能还有没了的事,要真有什么,以方影的性子,这都多少年了,不可能现在才找上门儿来。 但从方影的语气里他也感觉到了那么一丝来者不善。 “孙问渠,以前的事儿你还真是想忘就忘啊,真潇洒,”方影摘下了墨镜,抱着胳膊,手里拿着墨镜一下下点着,“这事儿当着亮子面儿说合适?” “我回……回避?”马亮说。 “你自己慢慢在这儿绕吧, ”孙问渠没再说别的,转身就往车边走,“亮子开车。” “想跑?”方影一下提高了声音,“孙问渠你当初玩了老娘两年说甩就甩……” 孙问渠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没等他说话,方影一指身后那人:“扔个儿子我自己带着,你不闻不问,干的是人事吗!” 方影身后那人始终沉默着没有出过声,甚至连位置都没有移动过,要不是方影这一嗓子,孙问渠都快忘了他的存在了。 不过这句话一出来,不光孙问渠愣了,旁边一个路过的老太太也迅速地转过了头,慢吞吞地边走边往几个人身上来回扫着。 马亮一脸凶狠地瞪了老太太一眼,她才小声不知道念叨着什么地走开了。 “你再说一遍?”孙问渠觉得自己这人生真是精彩极了,被亲爹扔山里三年,回来第一天都已经记不清长相了的“前女友”给他送过来一个儿子。 “怎么,想不承认?”方影冲身后一招手,“方驰你过来。” 叫方驰? 还挺能配合,跟妈姓? 一直站着没动过的方驰这时才慢慢地走了过来,孙问渠也总算是看清了这人的样子。 虽然帽子和耳机把他的脸挡掉了不少,但根据肉眼可见的部分,健康的肤色,高挺的鼻梁和抿紧的嘴唇,挺帅。 不过就算挺帅,也没帅到孙问渠能睁眼说瞎话神智不清认下这儿子的程度。 “不是我说,方影,”孙问渠眯缝了一下眼睛,“你骗人的技术这么多年怎么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随便你说,”方影冷笑了一声,“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了你不会承认,我要不是实在太难,也不会来找你!” “我要真承认了我就该去测测智商了。”孙问渠说。 “孙问渠你良心被他妈狗啃了吧!我当年才多大,我才15岁啊!”方影突然带着哭腔喊了起来。 “哎哟。”马亮吓了一跳,赶紧往四周看了看,这会儿没什么人,但过一会儿就该是下班放学的点儿了。 “咱俩……到过这程度?”孙问渠看不清方影眼里到底有没有眼泪,但他不想在刚回来第一天就把个莫名其妙的破麻烦给惹大了,他指了指自己,“我喜欢男人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 方驰猛地抬了一下头,但幅度不大。 “王八蛋!你跟老娘好的时候还没换口味呢! ”方影一瞪眼,眼里果然没眼泪,“怎么,后来你喜欢男人,当初自己干的事儿就不认了啊!” 孙问渠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没说话,拿出手机看了看。 是李博文。 “喂。”他接起电话。 “回来了?”李博文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夸张的喜悦,“哎我就猜你可能得回来了,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刚到。”孙问渠一想起自己衣柜里那两条裙子就有点儿不爽。 “出来啊,给你接风!”李博文说。 “不去了,改天再说吧,今儿有安排了。”孙问渠看了一眼方影那“娘俩”。 “安排?什么安排?这才刚回来就安排上了?”李博文有些不满。 孙问渠没说话,方影走了过来,盯了他一会儿,说:“先把咱们的事儿处理完了再打电话行不行!” “谁啊?”李博文听到了这边的声音,问了一句。 “没什么,明天给你电话,”孙问渠挂了电话,看着方影,“你就直说你想干嘛吧,我还赶着吃饭,没功夫跟你这儿演电影。” “这孩子现在上学,要用钱,我工作现在不稳定,养他太辛苦了……”方影换了表情,一脸忧伤地说,“我……” “让我帮你养儿子?”孙问渠看了一眼方驰,不得不说挺佩服这小子的,方影都演成这样了,他还能一脸平静地站着,好像他就是跟着来认渣爹的。 “给我拿点儿钱就成,”方影拢了拢头发,终于说出了此行目的,“我也不想跟你多扯,一次性,十万。” “多少?”孙问渠听乐了。 “先,验……验……dna,”马亮在一边叼着烟,“亲子鉴……鉴定。” “验什么验!鉴什么鉴!”方影吼了一声,回手抓着方驰的胳膊猛地一拽,“长得跟他一摸一样!” 方驰本来站着,估计没防备,被她直接拽得一个踉跄扑到了孙问渠跟前儿。 孙问渠也没防备,没来得及躲开,就这么脸对脸地盯在了一块儿。 瞪眼对视了几秒钟。 他看清了方驰一直被帽檐遮着的眼睛,眼眶挺深的,眸子很黑。 不过估计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屑。 这让孙问渠有些不愉快,丫一个骗子,起码也是个从犯,还有脸对着受害者不屑?有脸摆出这 种看不上的轻视表情? 演技太到位了! 他俩互瞪了半天,马亮在一边问了一句:“像……像么?” “我给你算个账,”孙问渠转过头看着方影,“你15岁生了个儿子,那现在就应该是14岁……” 他又转过头跟方驰脸对脸地盯了一会儿:“这位少年长得是不是有点儿忒超前了?” “你少给我来这套!”方影抱着胳膊,声音依旧很高,“你不把这事儿给处理了,我让你没好日子过!我现在什么都没了,什么都不怕!” “这样啊?行,”孙问渠瞅了她一眼,嘴角勾出个微笑,又盯着方驰的眼睛,往前又逼了一寸,鼻尖都快顶上了,“我儿子是吧?来,叫声爸爸。” “爸爸。”方驰顶着他鼻尖叫了一声,别说一秒钟的犹豫,就连一瞬间的犹豫都没有。 孙问渠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果然敬业! 定了两秒之后他一转身从马亮手里拿过了车钥匙:“亮子给钱。” 说完他就打开车门上了车,发动了车子。 马亮从兜里摸出个信封,扔给了方影,然后跟着也上了车。 在车开出去的同时,方影的怒吼声传来:“你他妈打发要饭的呢!王八蛋!孙问渠我跟你没完!” “给了多少?”孙问渠把车开出小区了才问了一句。 “三千,”马亮说,“早上刚,刚取的,饭钱。” “那一会儿吃饭还得我结账啊?”孙问渠笑了。 “刷,刷卡,”马亮笑着说,“本来觉得甩……甩现金,牛,牛逼来着。” 孙问渠沉默地开了会儿车,啧了一声:“方影知道我住哪儿不奇怪,她怎么知道我去了山里,还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 “问……问我?”马亮也啧了一声。 “问你啊,又没说是你。”孙问渠说。 “你智,智商呢?”马亮说。 孙问渠看了看他,过一会儿才说:“博文?” 马亮没说话。 “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方影捏了捏信封,一拍方驰的肩膀,“走,今儿先放过他,咱俩吃饭去,姐请你。” “不了,”方驰拉拉衣领,“我回去吃。” “回去又没人给你做,你一个人还回什么去啊。”方影拉着他。 “你不回去给小果做饭?”方驰把脖子上的耳机戴上了。 “扔我妈那儿了,”方影把他耳机又给拽了下来,“拿上钱了请你吃饭正常的,再说还得说说下一步计……” “还……下一步?”方驰看着他,“你还真拿他当弱智呢?” “哟,我可没,他不光不弱智,人聪明着呢,”方影仰起头长叹一口气,“那也备不住是个人渣!一会儿我再跟你细说。” 方影也没拉着他往太远的地方去,就在小区后门找了个小饭店点了两个菜,还要了瓶酒。 然后她拿出了那个信封,低头数着,捏出了几张,想想又搓出去两张。 正犹豫着,方驰坐在她对面说了一句:“我不要。” “这才叫弟弟!”方影一只手冲他竖了竖拇指,另一只手麻利地把钱塞进了包里,“今儿你也见着了,这人就是个渣子!还装不认识我了!” “嗯。”方驰应了一声。 “你说我能放过他么!”方影说,“当初把我害得那么惨!要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到今天这步!怀孕!退学!” 方驰手在嘴边遮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没有出声。 “怎么?不信?”方影一挑眉毛。 “没,”方驰看了她一眼,“你初中的时候我还没上小学,那会儿不认识你。” “我不早跟你说过了么。”方影啧啧两声。 “嗯。”方驰点点头。 方影是他二太爷那边的姐姐,也就是他表叔的女儿,初中他到市里上学,爷爷托她照顾自己,那会儿才认识的。 这个孙问渠他以前没听方影提过,但最近几个月听得很多。这人跟方影是初中同学,家里有点儿钱,花花公子一个,以泡妞为主业,对当初还是纯情少女的方影始乱终弃…… 方影的话,他一般不会全信,据说打10岁起方影的瞎话就已经说得神形兼备了,不过方影和孙问渠之间,肯定曾经是有点儿瓜葛的。 今天孙问渠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看着也的确挺让人不爽,方驰尤其反感他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想把他跟方影的关系撇干净的态度。 不过他会帮方影,除了孙问渠是个渣顺带手为民除害一把之外,更多的是因为这几年方影无论多不靠谱,对他却很好,前段时间他住院,方影连着一个月每天都在医院陪护。 “我当初跟孙问渠好上 ,还真不是因为他家有钱,那会我比现在漂亮,心气儿也高着呢,一般人我看可看不上,”吃了一半方影有些感慨地开始忆往昔,“真是因为这小子挺有才的,琴棋书画,都拿得出手,二胡都会拉呢,字儿也写得特别漂亮,那会儿我们学校一要写个什么毛笔字的就肯定得找他……” “哦。”方驰埋头吃着饭。 “对了他还玩陶……你知道么,就人鬼情未了里那样的,哎哟多高雅浪漫啊你说,不过他爸就是干这个的。”方影比划了一下。 “听着挺优秀,你俩能好上得是……”方驰转了转茶杯,“酒后乱吧?” 方影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一拍桌子:“这话怎么个意思啊!” 方驰笑了笑没说话。 “……哎!”方影挥挥手,“不说这些,反正孙问渠就是个渣,我是真喜欢过他,初恋啊!仇人都没有翻脸翻那么快的!王八蛋。” “你到底差多少钱?要不我给你拿点儿。”方驰看着她,想从孙问渠那儿拿到钱,他感觉不可能。 “算了吧,不是你能补得上的,”方影叹了口气,又笑了笑,“不过呢,有你这句话,姐就挺感动的了,你要真想帮我,就从孙问渠那儿把钱逼出来,我到今天这步,不全因为他,但他是个引子。” “你是不是欠赌债了?”方驰皱着眉问了一句。 “没有!要不……这么着,”方影边吃边说,“你这两天再去他那儿一趟。” “嗯?”方驰抬头,“我自己?” “我这几天不方便出门儿,”方影说,“你去找他。” “不是,”方驰皱着眉,“你说这种已经被人当场识破的骗局……我们能不能别把智商全扔了?他是个渣不是个智障啊。” “傻不傻啊你,”方影斜了他一眼,“这个局根本就只是个借口,我们找他闹,总得有个由头,我跟你说,他这人大方,手头有钱,怕麻烦,懂了吗?” 方驰没说话。 方影给他倒了点儿酒:“你得帮姐,我再凑不出钱就真麻烦了。” 跟方影吃完饭,方驰回了自己的住处。 打开灯的时候看到放在桌上的猫粮被掀翻在地,黄总正像个花瓶一样坐在电视柜上居高临下威严地注视着撒了一地的猫粮。 “不爱吃啊?”方驰把帽子和耳机扔到沙发上,弯腰从地上捡了一颗起来吹了吹,放进嘴里 嚼了几下,“我觉得还可以啊。” 黄总一脸鄙视地喵了一声。 “爱吃不吃,”方驰看了它一眼,“要不您还是出去继续流浪得了。” 黄总没理他,起身跳到沙发上,把自己团进了他的帽子里。 看了会儿电视觉得没意思,准备上床玩手机的时候,电话响了。 “星期五有个溯溪团,缺个向导,你有没有空带一下?”那边是陈响,他的教练。 “去哪儿?周五我得跟学校请假,”方驰看了看日历,周五就是明天,“过夜吗?” “寻龙谷,”陈响说,“过夜。” “这会儿才去溯溪?”方驰犹豫着,“瀑布都没水了。” “混帐团,又不是真要玩这个,随便带着走一段就差不多了。”陈响笑笑。 “哦,”方驰也笑笑,“那我带吧。” “我明天让领队打你电话。”陈响说完就挂了。 按方影的计划估计明天就得催着他上孙问渠那儿要钱去,知道他明天出门没准儿就得咆哮了。 不过他真有点儿不想去,不是不想帮方影,而是觉得太傻了。 用这种连三岁小孩子都蒙不过去的骗局开场,还想发展出后续情节来,简直是开玩笑,就孙问渠那德性,别说儿子是假的,就算是真的都未必会管。 想到孙问渠,方驰皱了皱眉,突然想起了他那句话,顿时感觉有点儿说不上来的感觉,他搓了搓胳膊,拉过被子盖上了。 我喜欢男人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 第3章 孙问渠虽然在山沟里待了三年,但对食物的要求并没有因为每天跟挖土的工人一块儿吃大锅饭而有所降低。 马亮带着他去的馆子他不满意,因为招牌上有一个辣椒。 “我不吃辣。”孙问渠说。 “不辣,你能,能承受。”马亮说。 “画那么大个辣椒,”孙问渠坚持不下车,“还有备选的地儿没有?” “哎哟!”马亮无奈地重新发动车子,“谱儿真大,土,土,土……” “你才土。”孙问渠说。 “土尔其,”马亮往方向盘上使劲一拍,“菜!吃吗?” “吃。”孙问渠点头。 其实工地的伙食不差,每天荤素搭配还有水果,只是这大锅菜一炒就是一盆儿,味道不能细想,一细想就觉得人生无望。 但要不是因为厨子是个湖南人,这三年顿顿都是辣椒,孙问渠也不至于一看到招牌上的辣椒就要奋起反抗。 说起来他还挺佩服自己的,面对老爸的暴政,英勇顽强……吃了三年辣椒。 马亮带他去的这家土耳其菜他以前没去过,味道还挺不错的,环境也挺舒服,孙问渠埋头一通吃。 “回,回来以后有什,什么计划?”马亮边吃边问他。 “没有。”孙问渠回答得很干脆。 “要不去我,我那儿?”马亮说。 “再说吧,”孙问渠往椅子上一靠,“我得先享受几天人生。” 马亮比他大两岁,是老爸的徒弟,正式的那种,十来岁就跟着老爸学做陶了,资质一般,强在老实懂事儿,老爸挺喜欢他。 不过最后在哥们儿和师父的争执矛盾之间他选择了哥们儿,老爸盛怒之下把他“逐出师门”,现在自己弄了个工作室,混得还不错。 “问渠,”马亮点了支烟,“你说你什,什么时候才能有,有个正形?” “我现在不是挺正的么,”孙问渠看了他一眼,“体健貌端无孩。” “我跟你说,说正经的,”马亮往他这边凑了凑,“你有天,天分……” 孙问渠没说话,继续吃着菜。 “我知道你不,不喜欢做……做陶,”马亮说,“但你不,不是小孩儿,得成熟一,一点儿。” 孙问渠还是不说话。 “你别跟我说你还,还 打算去,去李博文那儿瞎,瞎混。”马亮皱着眉。 “闭嘴吃你的,不吃结账。”孙问渠终于说了一句话。 “你想想,”马亮招手叫了服务员,“我的话。” 吃完饭,孙问渠让马亮陪着他去了趟商场,里里外外买了几身衣服。 “败,败家玩,玩意儿。”马亮在他刷卡的时候说了一句,这卡是他走之前扔马亮那儿的,里边还有多少钱他都记不清了。 买完衣服马亮开车把他送回小区,到楼下的时候,孙问渠看到了孙嘉月那辆红色的mini。 要不说他一看这辆甲壳虫就知道是孙嘉月的呢。 “你先回去,车你开走。”孙问渠跟马亮说了一句,开门下了车。 走了两步他发现车还停着没动,于是回头冲驾驶室那边竖了竖中指,马亮按了声喇叭,掉转车头把车开走了。 孙嘉月从车里下来,抱着胳膊往车门上一靠:“哎哟,我弟弟这是看不上我送的车啊?” “用不上,”孙问渠说,“你要不拿走,我就让亮子开了。” “他开开呗,”孙嘉月笑笑,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阵,“瘦了啊。” “那地儿还能胖人么,”孙问渠说,也看了看孙嘉月,还是老样子,漂亮张扬,跟孙瑶完全不像姐俩,“你就来看看我胖瘦?” “差不多吧,就问问你……”孙嘉月顿了顿放轻了声音,“过年回家吗?” “烦不烦?”孙问渠立马一阵心堵,语气也带上了烦躁。 “你当我想问啊!我才懒得管家里这些破事儿!爱回不回,我替孙瑶问的,”孙嘉月皱着眉,“你看看你那驴脸拉的,再配上你那个发型……哎你赶紧去弄弄你这头发吧,我给你介绍个……” “赶紧回家去,”孙问渠无奈地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省得你老公一会儿又哭天儿抹泪地说你不着家。” “这名片你拿着,”孙嘉月从包里捏出张名片,“我一直在他那儿弄头发,打个电话让他过来给你整整,真受不了你这村里傻二哥的造型。” 孙问渠接过名片,正想揣兜里,感觉名片手感有点儿不对,手指一搓,名片下边儿还有张卡。 他正想说话,孙嘉月已经上车发动了车子,贴着他腿就唰地把车一倒。 “哎!”孙问渠吓了一跳,“你有没有点儿数了!” “大姐给你的,要不要你自己看着办,别找我,烦死了!”孙嘉月放下车窗喊了一嗓子。 孙问渠看了看手里的卡,没说话。 孙嘉月的车要掉头,唰地一下转了老大一圈儿,又唰地一下冲上了对面的人行道,再唰地一下退回来,再唰地一个轮子架人行道上开了出去,十来米之后才回到了路面上开走了。 孙问渠站在路边,看着孙嘉月这惊心动魄地掉头之旅,车技烂透半个宇宙的孙嘉月能大晚上地把车开进小区的通道给他送张卡,他觉得十分感动。 这么凉爽的秋风里他都感动出了一身汗。 卡他拿回了家,扔进了抽屉里。 孙瑶多数时间以大局为重是站在老爸那边的,不会主动给他卡,给卡估计是老妈的主意。 孙问渠打了个呵欠,没到十点他已经困了。 工地的夜生活是打牌,他挺喜欢打牌的,但不喜欢跟一帮一打牌急眼了顺手就能打架的人打牌,所以他一般是十点睡觉。 不过在睡觉前他还是顶着睡意进卧室把衣柜里以前的衣服都拿出来塞进了袋子里,然后进了浴室。 之前急着跟马亮出去吃饭,浴室他也没细看,这回进来一看,发现洗脸池旁边的架子上除了放着马亮新买来的洗发水淋浴液什么的,最下面那层居然还放一堆用了一半的。 而且用得还相当不讲究,瓶子盖子都散着。 孙问渠本来今天就挺郁闷,现在一看这堆东西,顿时感觉极度不爽,瞪着看了半天,最后把架子直接拆了下来,连架子带那些瓶瓶罐罐一块儿扔到了楼下的垃圾堆里。 折腾了半天,等他躺到床上的时候,连再看一眼时间的机会都没有,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平时他不太做梦,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呆山里每天什么也不想,看看山,瞅瞅土,做梦的素材都攒不出来。 不过今天他做梦了。 老爸来了。 跑。 前女友来了。 跑。 儿子来了。 跑。 还有李博文带着不知道哪儿来的女人在他床上翻滚,在他衣柜里翻滚,在他浴室里翻滚……他一怒之下冲上前去把这俩撵得满屋子跑。 反正一夜兵荒马乱的尽跑了。 醒过来的时候老有种头天去挖土了的错觉,但梦 里的内容却并不太清晰,只记得最后一个场景是他一拉开冰箱门,方驰团冰箱里冲他轻蔑地一笑:“爸爸。” 睡到自然醒的希望泡汤了。 虽然现在没有早起的脚步声,没有打招呼聊天的声音,没有笑着打鸣儿的鸡,也没有人来敲他的门……孙问渠躺床上瞪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起身进了厨房,拉开了冰箱门。 还好,里面只有马亮给他买的几瓶酸奶。 他拿了一瓶出来喝了,味道不错,就是口感有些奇怪,里面有一粒粒跟果肉似的玩意儿,拿到眼前看了看,芦荟的。 喝完酸奶,他穿着睡衣屋里屋外地转了几圈,又打开了电视,最后站到了窗边。 突然觉得有点儿闲得慌。 只不过三年而已,他已经忘了自己三年前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每天这日子到底是怎么混的了。 在山里这三年,虽然每天也就无所事事地在工程部和工地之间来回转悠,饿了吃困了睡,闲着没事儿就上山里转转,找个土堆坐下盯几小时树。 但却不像现在这样没着没落的。 大概是因为有个盼头?盼着三年过了就自由了。 现在倒是自由了,可接下去该干嘛? 拿过手机看了看电话本里的联系人,一个个都是他朋友,但现在没有谁能勾起他打个电话过去说话的欲望。 不过正想扔下手机的时候,手机响了。 李博文的电话。 孙问渠皱皱眉接起了电话。 “哟?我以为你这个时间接不了电话呢!”李博文在电话里喊了一声。 “早起了。”孙问渠拉开窗帘靠窗站着。 “晚上我去接你,”李博文说,“桌我都订好了啊。” “都谁?”孙问渠问。 “还能有谁啊,就那帮人呗,早就等着你出来了,本来说就上我这儿来,不过还是觉得不能随便,得给你好好接风洗尘……”李博文说。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以为我蹲了三年呢。”孙问渠啧了一声。 “跟蹲三年也没什么区别了,”李博文笑着说,“你这号码还继续用吧?我还跟他们说先别打你电话呢,怕是老爷子拿着。” “拿回来了,”孙问渠说,想到昨天那些衣服和没用完的洗浴用品,“你还有什么东西要我带给你么?” “带给我什么?”李博文愣了愣,停了两秒又笑了起来,“不用了,扔了吧。” “哦。”孙问渠应了一声。 “我跟你说,我要不是经常过去看看,”李博文有些不爽地说,“马亮不定把你那套房子弄成什么样呢。” “哦。”孙问渠没说别的。 “那……”李博文似乎有些尴尬,“我下午过去接你的时候给你电话吧。” “嗯。”孙问渠又应了一声。 “那就这么着。”李博文把电话挂了。 孙问渠换了衣服出去打算吃个早点,结果从出门起手机就一直在响,有男有女,全是以前的朋友,问回来了啊怎么样然后说要聚。 估计都是李博文通知的。 他进山多久,这些人就有多久没联系。 当初被老爸扔进山里的时候被强行没收了电话,张经理给了他一个小灵通还是什么本地通的,离开了工地所在的那个镇子就没信号,还不如挖土的那些工人了。 他不靠电话本能记得号码的只有马亮。 不过马亮不知道用什么招把他被没收的手机弄了回来之后,他没让马亮把里面的联系人发给他,他那会儿跟老爹较劲的热情被穷乡僻壤给点燃了。 来山里就来山里。 三年就三年。 不联系朋友就不联系。 还能闲死在这儿么。 小区对面吃个早点一个来回接这十来个电话,把他因为李博文有点儿不太爽的心情挽救了回来。 同时被挽救回来的还有他之前有些发空的状态,这些熟悉的人,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说话方式,让他很快找回了以前的感觉。 虽然这些人没一个交心的朋友,但无所谓,对于孙问渠来说,这只是回归他习惯了的生活而已。 晚上安排了饭局,还都是几年没见的,孙问渠对着镜子研究了一下自己的形象,决定打个电话把孙嘉月介绍的那个发型师叫过来弄弄头发。 名片扔桌上一直没看,这会儿拿起来准备打电话的时候才看到这发型师居然不叫什么tonykevin也不叫andypeter…… 叫小叽。 女的? “小鸡吗?”孙问渠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怎么都觉得有点儿别扭,有种对方一开口会是咯咯叫的错觉。 “是,请问您哪位?”小叽是个男的,声音挺阳刚,跟叽也不挨着。 “你电话是孙嘉月给我的……”孙问渠说。 “嘉月姐的朋友啊?您怎么称呼?”小叽马上说,听语气跟孙嘉月挺熟。 “孙问渠。” “孙哥是要做头发吗?今天吗?今天我得下午才有时间过去,”小叽很热情地一连串地说着,“哎您也姓孙……您是嘉月姐的弟……” “是,”孙问渠打断了他,“那你下午过来吧。” 地址给了小叽之后他赶紧挂了电话,这种话太多的自来熟陌生人他有些吃不消。 “你蒙我。”方驰坐在大巴车第一排给陈响打电话,身后坐着三十多个叔叔阿姨,正闹哄哄地说着话,还有人声音高亢地唱着歌。 “怎么就蒙你了。”陈响笑着说。 “你说是个混帐团,这明明是个叔叔阿姨团。”方驰说。 “我也刚知道啊,也不算……跟我差不多年纪吧,”陈响估计是听到了歌声,一下笑得更欢了,“怎么你喜欢混帐的团啊?” “没说喜欢,又不跟我混一个帐,”方驰偏过头看着窗外,“就是闹得慌。” “叔叔阿姨体力才好,平时都骑行徒步玩着的,你带着还轻松,”陈响说,“下回再给你介绍个年轻团呗。” “我过完年要复习了,不带……”方驰话还没说完,身后一个阿姨突然站起来喊了一嗓子。 “小林啊——” “哎哟,”方驰吓得差点儿一脑门儿磕到车窗玻璃上,回头瞅了一眼,发现阿姨是在招呼后排的另一个阿姨上前面来坐,他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吓死我了。” “也吓我一跳,”陈响在那边笑了半天,“哎你刚说你要复习了?” “我明年高考了啊,就还半年,”方驰说,“我今天请假的时候班主任看我都一脸看未来落榜生的表情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你高三了啊,”陈响感叹了一句,“哎,也算是看着你长大了。” “那我也算看着你步入老年了,”方驰又往后看了一眼,“行了不跟你说了,马上到地方了。” 方驰不并是职业向导,只是一直待在陈响的户外俱乐部,常去的这些地方他都熟,一开始是人手不够叫他去帮忙,后来就慢慢直接找他了。 不过这活儿不好干,累,也不好 玩。 “一会儿我们就从这里走,”车进了山之后停在了山崖边一块被平整过铺着碎土的地方,领队扯着喉咙给团员讲着,“先要走一阵盘山路,之后就进山了,东西带好,鞋子再检查一下,路不好走,注意不要扭脚……” 方驰站在路边一棵树下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脚边放着他的包,相比团员他的装备要专业得多,几个阿姨围着看了好半天。 “这是我们这次峡谷溯溪的向导,方驰,”领队转身指了指方驰,“这段他非常熟悉,到特殊地型他会提醒大家……” 方驰冲看过来的团员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这些团员还成,仔细看看年纪大概都在四十来岁,没年轻人的团有意思,但也比真的大叔大妈团强,当然,真年纪大了的一般也不会过夜了。 领队简单的把之前说过的注意事项又交待了一遍,大家背起包开始顺着路往进山的方向徒步走过去。 这个领队方驰不熟,没什么话可说,他一个人沉默地走在队伍最前面,听着身后团员们聊天儿。 前二十分钟还聊得挺热闹,过了半小时之后就基本没人说话了,盘山路虽然很平,但太陡,走着很累人。 方驰回过头看了看,虽然不聊了,这些叔叔阿姨也能看得出平时是经常锻炼的,都还走得很有劲。 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方驰停了停步子。 “前面这个弯转过去还有……”说了一半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是方影,“按现在的速度还十五分钟就到进山的口了。” “你晚上跟我去找趟孙问渠吧,”方影在电话里说,“他今天跟人吃饭,估计……” “我今天回不了市里,我带了人进山。”方驰说。 “什么!”方影喊了一声,“不说了这两天要再去找他的吗!” “明天就回。”方驰就知道方影得冲他嚷嚷了。 “明天……”方影思索了一下,“那就明天,明天晚上,不过得早点儿过去,万一他要出门好堵他。” “……哦。”方驰眼前闪过孙问渠那张带着不耐烦和轻视的脸,有点儿不怎么爽。 第4章 孙问渠坐在椅子上,小叽围着他转圈打量着:“你这头发有一年没好好弄过了吧?也没护理过吧?你现在这样有点儿像朵蘑菇。” 没等孙问渠说话他又冲助手一招手:“amy帮我把那个包拿过来。” “三年。”孙问渠说。 发型师没叫tonykevinandypeter……助理倒还是在lucyselinaamyhellen里挑了一个。 这个小叽的外形跟他的名字不太相符,长得挺阳光,留着小胡子,头发转圈都刮了,就在脑袋顶上扎了个小辫,发稍还染成了蓝色,眉毛和耳骨上都扎着闪亮的金属钉。 “孙哥,”小叽又转到了他眼前,弯着腰盯着他看了半天,“你脸型挺好,长得也挺洋气的,要不要染一下试个时尚张扬些的造型?” 孙问渠看着他头顶的蓝色冲天炮,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不。” 小叽对于这个简短的答案有些失望,不过并没有影响他的服务质量,在确定了孙问渠只需要把头发剪短,造型只要脱离村口王师傅就可以之后,他很认真地开工了。 “虽说敢于露脑门儿的帅哥才是真帅哥,你露个脑门也没问题,”小叽边剪边给他介绍着自己的设计思路,“但是你的脸型配一点刘海会更好看……” “你是在跟我说话?”孙问渠问。 “是啊。”小叽说。 “不用跟我说了,你剪就行。”孙问渠说。 “哦,”小叽点点头,“不过刘海不能长……” 孙问渠看着他,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助理:“我现在是在跟amy说。” “嗯长了不精神。”amy在一边有气无力地接了一句。 小叽的造型服务很值价,絮絮叨叨边说边折腾了三个多小时才算是弄完了,孙问渠中途几次打瞌睡差点儿杵到他剪刀上。 “怎么样?满意吗?”小叽问。 孙问渠看着镜子点了点头,这人话虽然多,不过手艺的确不错,镜子里的自己一下就变了样,从乡村走向了时尚大都市。 “孙哥你合适亮一些的颜色,”小叽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别老穿黑的,你这皮肤可以试试有色彩的衣服。” 孙问渠脑海里莫名其妙地浮现了自己身穿粉色衬衣紧身裤的样子,他咳了一声:“哦。” 小叽收拾完东西又 盯着他转了两圈,出门之后扒着门框补了一句“头发长了记得给我电话我过来给你修修”这才下楼了。 孙问渠有点儿犯困,但没有时间再睡一会儿了,李博文的电话半小时之后打了过来:“我到你家门口了,我进去等你还是……” “我这就出去。”孙问渠站了起来进了卧室,他目前不想再让李博文进他屋子。 你这皮肤可以试试有色彩的衣服。 孙问渠想着小叽的话,看了看衣柜里黑黑灰灰一片的衣服啧了一声,随便扯了件黑色外套出来穿上出了门。 三年没见,李博文胖了一圈,从原来的毛衣针变成了筷子,别的都没太大变化。 见了他就特别夸张地喊着跑过来狠狠搂了一把,孙问渠推了好几下才挣脱出来,按李博文这架式,再不推开他就该上嘴亲了。 “看看,瘦了这么多,”李博文退后一步用力拍着他的肩,“晚上得多吃点儿补补!” “上车吧。”孙问渠过去拉开了副驾的门,接着就愣住了。 副驾上坐着个姑娘,正有些尴尬地冲他笑着。 “这我女朋友,赵荷,”李博文过来给介绍着,“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我最好的哥们儿,孙问渠。” “孙哥。”赵荷叫了他一声。 “你好。”孙问渠跟她打了个招呼,拉开后座的车门上了车。 这个赵荷长得一般,但是看着很文静,是李博文喜欢的那款,小家碧玉型,估计自己柜子里那几件衣服就是她的。 只是一想起那些跟她外表不相符的洗浴用品的使用惨状,他就又有点儿说不上来的滋味。 一路上都懒得说话。 不过不爽的心情在到了饭店之后就被挤散了,他和李博文是最后到的,包厢里已经堆了十来个人,一推门就喊上了。 孙问渠就在这些声音扑面而来的瞬间,找到了久违的混夹着无聊烦躁的莫名安全感。 尽管他以前跟马亮提起这种感觉时,马亮把这个归结为他不思上进。 不思就不思吧。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才算上进,他的家人,他身边的长辈朋友,所有人的概念里,他的上进就是跟着老爸做陶。 因为老爸是大师,而大师的儿子正好在这方面有着超出普通人的领悟力,所以他理所应当要往这头去上进。 孙问渠已 经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讨厌做陶的了,很早……也许就从十岁时做出来那个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天生就是为陶而生的壶开始吧。 跟老爸的关系似乎也是从那时开始变得不太好。 一想到这些他又有些压不住的烦躁,特别是他刚坐下,罗鹏往他身边一靠,一手搂过他的肩,一手拿着手机举到他眼前:“问渠,你看这套……” “滚蛋。”孙问渠一眼看清手机屏幕上那套没什么欣赏价值的紫砂壶时顿时就有点儿窜火,一把推开了罗鹏。 “你丫是不是傻逼,”李博文过来拿过罗鹏手机看了一眼就骂上了,“你他妈又不是不知道他烦这些,刚一回来就杵个这玩意儿让他看,你进水了吧!” 罗鹏叹了口气,又啧了几声:“问渠你这臭脾气一点儿没改啊。” “你没点儿眼力见儿也是老样子啊。”有人笑着接了一句。 “靠。”罗鹏又叹了口气。 “我让你看看什么叫有眼力见儿,”李博文拍拍他的肩膀,在包厢里转了一圈问了句,“东西呢?” “这儿呢!”有人把一个长条的大木盒子拎给了他。 李博文接过来,把盒子放到了孙问渠身边的椅子上:“这给你的。” “什么?”孙问渠的手指在盒子一弹,看了看,深棕色的木盒子上雕着花,雕工很好。 “这你认不出来?”李博文笑了。 孙问渠也笑了笑:“谢了。” “别谢我,我就提了句,我爸去找来的,不知道让哪儿弄的,”李博文坐到他边儿上,伸了个懒腰,“你才是亲儿子啊……真羡慕你。” “你先去给我爹当几天亲儿子试试再羡慕。”孙问渠闷着声音说。 “你不懂,”李博文扯扯嘴角,看了他一眼,“你不懂这感觉。” “我不懂的感觉多了,”孙问渠说,李博文这样子不常见,不过他懒得研究,“那我得去看看我亲爹了,这两天你爸在家吗?” “在家,就算不在家,你一个电话过去他也会回家等着你。”李博文仰了仰头,看着包厢顶上的灯。 李博文他爸跟老爸是发小,所以李博文跟他也是发小,两家人几十年关系一直都很好。 有这层关系在,孙问渠就算对李博文有时候不爽也都会在面儿上维持个差不多的样子。他对李叔倒是挺喜欢的,李叔没老爸那么 端着,平时对小孩儿都很和气,对他尤其好,所以他一直挺喜欢跟李叔聊天儿。 人到齐了,服务员开始给包厢里上菜,李博文挑的这家菜挺合他的口味,连着几个菜都是平时他爱吃的。 孙问渠拍拍李博文:“有心了。” “赶紧吃几口菜,”李博文说,“一会儿有你受的。” 孙问渠笑笑,他知道李博文的意思。 果然没吃几口,这帮人就拿着酒杯过来了:“三年没见了,怎么也得好好喝几杯吧!” 孙问渠酒量一般,平时喝的都是红酒,今天这一杯杯全是白的,他一通灌下去觉得胃里烧得慌。 好在这些人都有数,知道真灌急了孙问渠能当场把桌子给掀了,一轮过后就都回桌边坐下开始边吃边聊。 “问渠,一会儿吃完了去消消食醒醒酒。”有人在对面说了一句。 “嗯?”孙问渠愣了愣,按以前的习惯,吃完了就换个地方继续喝酒,要不就打牌,一般是李博文的酒吧,这些事儿还能消食醒酒? “我们现在换玩法了,”罗鹏手一挥指了指桌上的人,“全都是即将步入中年的人……” “你才中年人!”他旁边一直笑得很开心的张琳往他胳膊上甩了一巴掌,“怎么说话呢!” “就是怎么说话呢!”一帮人跟着起哄。 “张琳要搁我那儿怎么也得算楼花,”孙问渠喝了口茶,“哪儿就中年了。” “就是……”张琳说完又看着他,“楼花是怎么个意思啊?” “我们楼道之花啊,我们楼道现在住了三户,”孙问渠掰着手指,“我,一对儿老头老太太,还一个老鳏夫……你要是去了,妥妥的楼花。” “孙问渠你个混蛋一边儿蹲着去!”张琳指着他笑着骂了一句。 又闹了半天孙问渠才听明白了,这帮人现在为了强身健体,视酒吧ktv为猛兽,从声色犬马挂改运动挂了,但健身房太累,又为了体现出他们跟广场舞有本质的时尚的区别,他们一般去俱乐部。 “一会儿过去,就公园后门那儿,有个户外俱乐部,我们现在总上那儿玩攀岩。”李博文说。 “攀岩?”孙问渠一听这话,马上往椅子上一靠,“我不去。” “别啊,去了你就知道了,挺有意思的,”罗鹏说,“我没事儿就去,有时候还跟他们的户外团出去玩……” “我不去。”孙问渠又重复了一遍,比起吃完饭挂根绳子去爬墙,他更愿意在李博文的酒吧里团着喝酒。 不过他的反抗没什么效果,吃完饭一帮人拖着他就直接奔公园后门去了,车都没开。 这个俱乐部规模很大,这里是总部,据说还有好几个分部,总部这儿靠着公园里的山,所以攀岩还有室外场地,相比只有室内设备的那些来的人非常多。 今天不是周末,又是晚上,所以人还凑合,一进俱乐部的大门就看到山边挂着几个人,再往里就是室内,上上下下的挂着七八个,还有小孩儿。 “哎呦,”孙问渠有点儿眼晕,他可以天天去健身房,但对这种运动兴趣实在不大,“就这挂五分钟就能把刚吃的全吐了。” “不试试?”李博文问他。 “不,”孙问渠很坚定地摇头,“我看看就成。” 此项健身活动的主打参加人员有六七个,几个女生都要玩,一块儿跟着去换衣服了,孙问渠和剩下几个喝得稍微多了点儿的坐一边看着。 教练是个中年大叔,身材不错,看起来跟他们这几个算是挺熟,估计还真是常来的。 孙问渠看了一会儿觉得也就那样了,于是起身四处溜达着。 进了室内场地小孩儿就比较多,都穿着挺正式的一身攀岩装备,有几个在墙上爬得还挺利索。 孙问渠站在场地边,看到边上有面照片墙,估计是展示俱乐部各项蓬勃发展的户外项目,他慢慢走到墙跟前儿看着。 俱乐部组织过不少活动,看照片还挺专业的,什么探险,爬山,溯溪的照片有很多。 他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估计攀岩是他们的主打项目,照片多,还有专业的攀岩队伍,平时的教练不少就是他们攀岩的专业队员。 身材都不错。 孙问渠的目光扫过照片,停在了其中一张上。 这是张背影,挂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山崖上,看不见照片主角的脸,但这人向上攀爬时有力又舒展的身姿很抢眼,长胳膊长腿的,孙问渠盯着看了半天。 “要办个会员吗?”李博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身边问了一句。 “干嘛?”孙问渠扭头看了他一眼。 “来玩啊,”李博文笑笑,手撑着墙,在那张照片上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弹了一下,“周末过来玩的话,这些 教练不少都在,他们也训练。” “我不爱玩这些。”孙问渠说了一句,走出了室内场地。 “谁让你玩这些了啊,”李博文跟他身后说,“三年了呢……” 孙问渠猛地停下步子,扭头看着他,虽然没镜子,但估计自己脸上的表情不会太好看。 “我……”李博文看了他一眼,“没别的意思。” 孙问渠没吭声,回到室外场地,往罗鹏旁边的椅子上一坐:“这儿有没有饮料?” “有,”罗鹏马上站了起来,去旁边冰柜里拿了瓶冰红茶过来,“是要喝这个吧?” “嗯,谢谢,”孙问渠接过来喝了一口,“你怎么不爬了?” “刚上去一轮下来了,”罗鹏说,又活动了一下手指,“这玩意儿太费体力,不试试?你以前不总爱健身的吗?” “不,”孙问渠依然拒绝得很干脆,“这又不是健身,喝了酒我怕我上去一米就得挂那儿了。” 罗鹏乐了半天,拍拍他:“你这次回来有什么计划没?” “没有。”孙问渠看着正一边喊着我不行了找不到地方抓一边努力往上爬的赵荷,李博文还挺紧张地在下边仰着脑袋给她打气。 “真羡慕你,”罗鹏叹了口气,“活得真自在。” 孙问渠笑笑。 是么? 在山里过夜对于方驰来说不算什么,既不新鲜也不刺激,当然也不害怕,再说这次也没住帐篷,平时合适露营的那块塌方了没清理好,所以住的是山里一个村子的倒闭农家乐。 说倒闭也不准确,反正就是这农家乐地处山里又经营不善,平时不做生意,像方驰这种向导打个电话给老板才能联系上住进去。 方驰在什么地方都能睡着,不过半夜出门上趟厕所就被一个夜里择席睡不着的叔叔抓着了,拉着聊到四点半,最后困得回屋的时候差点儿进错门。 第二天回到市里他也没去俱乐部拿钱,直接打车回了家,要先补瞌睡。 下车的时候还没忘了在街口的一个宠物店买了个妙鲜包,一夜没回,黄总可能会发火,得哄着,要不他睡不安生。 住的这个地方是他租的房子,房租便宜,但环境不太好,老旧小区,没大门没物业,这两天下水道堵了也没人管,带着销魂气味的水流了一地。 方驰踩着不知道谁扔在水里的砖块跟练梅 花桩似的扭过污水,蹦到了楼道口,正要掏钥匙,一抬眼看见了一边坐在电瓶车上发愣的方影。 “姐,”方驰叫了她一声,“你怎么在这儿?” 方影一直盯着地面,他蹦过来挺大的动静都没能惊动她,听到他说话了,方影才猛地抬起头,表情看起来有些迷茫:“你回来了啊?” “你怎么……”方驰刚想拿手机看看时间,突然看到了方影眼角有一片青紫,“你脸怎么了?” “没什么,”方影站了起来,“我从昨……一早就在这儿等你了。” “怎么弄的?”方驰想凑过去再看看她脸。 方影很快躲开了:“进屋说,有吃的没?” “我给你煮面条吧。”方驰说。 黄总依旧是严肃地坐在柜子上,袋子里猫粮被它刨了一地。 方驰煮面的时候抽空把罐头开了,给黄总碗里扒拉了半碗,黄总吃了之后喵了一声表示满意,然后仰着头盯着他看。 他把帽子摘了往客厅的沙发上一扔,黄总跑过去团进了帽子里。 “要放辣椒吗?”方驰在厨房里问方影。 “嗯?”方影坐沙发上愣着。 方驰没再问,煮好面端给了她:“你没事儿吧?” “没,一会儿我回去。”方影低头吃着面。 拿筷子的时候方驰看到她手上有擦伤,他皱着眉:“你是不是……去找孙问渠了?” “啊?”方影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头继续吃着面,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也听不清是什么。 “是去找他了?”方驰又问。 方影皱了皱眉,转开头没说话。 “他打你了?”方驰追问。 方影顿了顿,没出声。 “真打你了?”方驰有些吃惊,没想到孙问渠那个渣渣居然会打女人,“不说了我回来陪你去吗?” “哎,别问了。”方影说了一句,还是有些含糊不清,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说出了一句清晰的,“小驰……” “我晚上去找他。”方驰皱着眉说。 第5章 方驰在孙问渠家门口从晚饭后蹲到现在,已经两个小时,总算知道了为什么方影几次让他来找孙问渠的时候都说晚上。 这样一个游手好闲又在山里待了几年刚放回来的公子哥,怎么可能这个时间在家,怎么不得出门浪够本儿了,晚上能不能回来都够呛。 他站了起来,把耳机音乐声调小了一些,顺着小路出了小区后门,得再去吃点儿东西,饿了。 这天儿还不冷,只是凉爽,但已经到了天一擦黑肚子就饿,再过两小时又饿的季节。 在街边随便吃了碗面,方驰又溜达着回了小区,坐在孙问渠家对面的小花园里蹲守。 要说这事儿真的挺烦,他本来想回去看看书做点儿题,现在却要在这里跟蹲点的贼似的等一个渣子。 但他来都来了,现在走了,明天还得来。 方影到底为什么缺钱,又为什么这么急,她一直没说,倒是说了不少孙问渠始乱终弃的事,方驰也懒得多问,只是看在小果份上,看在方影这几年对他挑不出什么毛病的照应上,他硬着头皮帮了这个忙。 就算对方是个渣,也大概跟方影有点儿扯不清的过去,用这种方式去要钱也挺跌份儿的。 小区里晚饭过后三三两两出门散步的人到这个时间也渐渐少了。 说起来这小区散散步还不错,绿化做得好,路也修得很平整舒服,就连自己屁股下面坐着的长椅也是干干净净的,相比之下自己租房那块儿简直不能想,不怪黄总宁可每天对着一地不爱吃的猫粮也不肯再出门流浪。 路灯里散步的人走过时会拉出影子,每当有影子出现时,方驰都会盯着看,但都不是孙问渠。 这王八渣干什么去了? 手机吱吱叫了几声,他拿出来看了看,是班上的群里几个人在聊天儿。 -方驰在吗? -哟又想他了啊 -别瞎说,我就想问他明天打不打球 -打电话找他啊,现在应该没睡呢 -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啊,打个电话都不敢,简直废物 -【扇脸】就是,找自家攻还不敢 方驰皱了皱眉,很快地发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病? 最后说话的女生发了个吐舌头的表情之后就不出声了,方驰也没看后面还有人说什么,把手机塞回了兜里。 坐时间长了屁股有点儿发麻,方驰站起来沿着孙问渠家门口的小路来回走了几趟,最后停在了他家院墙边上。 手机提示找到了wifi。 他看了看,wifi的名字是“跪下磕头密码可见”,不知道怎么他就觉得这大概是孙问渠家的。 犹豫了几秒钟,他点了一下,密码几乎是秒破,12345678。 方驰有点儿想像不出这种密码设出来的意义是什么,不过这月流量告急,他连上了wifi。 路由器不知道在屋里什么位置,估计不靠院子这边,得靠近墙才有信号,别说走开了,就连转个身靠着墙就搜不到了。 他叹了口气,拉低帽子,脑门儿顶着墙,点开了一个游戏慢慢玩着。 孙问渠下车的时候觉得自己脚步有点儿飘,眼前的东西也在转圈,看样子还是喝多了。 刚进小区,李博文的电话就追了过来:“问渠,到家了没?”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慢慢往前走。 “今儿我真没别的意思……”李博文说。 “行了,我不想说了,”孙问渠拧着眉打断他的话,“以后这种傻逼事儿你少干,烦不烦!” “我……行吧,”李博文说,“那你早点休息。” 孙问渠没说话,直接把电话挂掉了。 回来这两天,孙问渠基本没怎么在家里待过,一帮人像是要把之前的三年给他补上,拉着吃吃喝喝的连轴转。 这是孙问渠过惯了的生活,觉得心情还不错。 本来今天是在李博文酒吧那儿聚着,但半道李博文突然领了个看着没多大年纪的男孩儿进来了,没明说,但一进来那小子往孙问渠身边一坐就贴了过来。 孙问渠心里顿时就明白了,说实话正常情况下他不至于为这种事儿生气,喝了点儿酒没准儿还会上手摸两把。 但看着比方影给他塞过来的那个“儿子”更像儿子的这位,再看着李博文一脸我们都不说但我们都懂你的表情,感觉就跟吃了一脸盆屎似的。 之前在户外俱乐部李博文那样子他已经很不爽了,方影怎么知道他回来的具体时间他都还没找李博文问,现在再这么一弄,他当场翻了脸,杯子一摔,起身什么也没说就打了个车走了。 傻逼! 孙问渠往旁边的灯柱上踢了一脚,靴子磕出 哐地一声响,人跟着也踉跄了几步,很晕。 余光里前面一团黑影突然动了动,他吓了一跳,现在这时间不早了,小区里已经没有人,而这黑影还正好是在他家院子外面。 看清这黑影是个正贴着他家院墙面壁的人之后,孙问渠更紧张了:“谁!” 第一反应这是方影叫来的人,方影这人不是开了个头就没下文了的性格,他还想着这两天也没见有进一步动静…… “我,”黑影转过了身,隐在阴影里的脸被路灯照亮了,“方驰。” “哟,我亲儿子,你在那儿干嘛呢?”孙问渠有些意外又全在预料之中地瞪着他。 方驰也看着他,似乎是在思索自己贴着墙站着的原因,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尿尿。” “什么?”孙问渠感觉自己大概的确是喝多了。 方驰没回答,先是盯着他看了一阵儿,然后稍稍偏了偏脑袋往旁边扫了几眼。 在孙问渠觉得这种莫名其妙面对面沉默的场景进行不下去,想要直接开门进院子的时候,方驰突然两步冲到了他跟前儿。 接着孙问渠就觉得胸前一紧,本来就有点儿发晕的脑袋猛地一阵眩晕,等回过神儿来,他已经被方驰拎着领口的衣服按在了墙上。 “干嘛?”孙问渠皱着眉看着又一次跟自己面对面顶着的方驰。 “我讨厌三种人,”方驰盯着他,压低声音,“一种是你这样的花花公子,一种是你这样打女人的王八蛋,一种是你这样的……” 方驰说了一半停下了。 孙问渠眯缝了一下眼睛,勾了勾嘴角:“我这样的同性恋?” 方驰没有说话。 孙问渠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他虽然喝了酒有点儿晕,但没有醉得不省人事,花花公子和同性恋他都无所谓,不过中间那条他觉得没什么根据,他这辈子活了快三十年还没对女人动过手。 在花花公子还对女人有兴趣的时候,这是起码的风度底线。 “我打哪个女人了?”他看着方驰直挺的鼻梁问了一句。 这回轮到方驰眯缝了一下眼睛,背光都能看到他眼睛里鄙视的目光:“又想装傻?” 这个又字,让孙问渠本来就很不爽的心情一下乘了个次方。 这明目张胆地智商都不带编个瞎话就来讹钱就算了,现在还强行编瞎话要把剧情 推下去? 孙问渠看着眼前这个本来应该让他很有兴趣的运动款小帅哥,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烦躁加窝火,啧了一声看着方驰:“是想说我打了方影么?” “……没打么?”方驰还是压着声音,揪着他领口的手松了松,似乎有些迟疑。 “不,”孙问渠一挑眉,“打了,打得还挺狠,甩耳光带连环踹外加一套军体拳,怎……” 怎么着三个字他没能说完整,就感觉肚子上一阵抽搐,接着就是翻江倒海气儿都喘上不来的疼痛。 他甚至没看到方驰是怎么出手给了他一下的,就弯腰跪在了地上,手撑着地就觉得天眩地转。 儿子打老子。 还有没有王法了。 方驰并没太用力,他清楚自己要是用了全力的一拳会有什么后果,所以他只是随便砸了孙问渠一下。 孙问渠被打得很难受是肯定的,但是会趴到地上有些夸张,他感觉弯腰捂着就差不多了,所以当孙问渠直接跪到地上时他非常意外,本来想着再照着膝盖弯儿来一脚把人给踹趴下的计划被打乱了。 而当他正犹豫这时应该开口骂两句还是直接兴旺问罪的时候,孙问渠突然吐了。 哎? 一拳给人砸吐了他还是头一回碰上。 方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下是真意外了,愣在原地看着孙问渠痛苦地撑着地连吐了两口,他才又有点担心地走回孙问渠身边:“你是不是难……” “牛逼,”孙问渠吐了两口之后一把揪住了他的裤子,有些吃力地说,“操你大爷……现在诈骗犯还附加……战斗技能了……” 接着没等方驰反应过来,孙问渠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地抓着他裤子一使劲,似乎是想借个力站起来。 “啊!”方驰吼了一声,裤子被孙问渠直接一把拽到了大腿上,他赶紧提着裤子往后一蹦,“有病吧你!” 失去了支持的孙问渠又扑回了地上,接着一屁股坐下,靠着墙按着胃不出声了,只是皱着眉。 方驰看了他一眼。 孙问渠身上的酒味儿已经非常明显,所以现在看着不知道是因为灯光还是醉酒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孙问渠,他一阵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个时间小区的路上没有人,只有他俩在路灯下一站一坐地沉默着。 方驰觉得这种情 况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要钱,而且孙问渠这德性让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今儿是给你点儿教训……”他指着孙问渠,后面该怎么说他一下没想好,于是又指了两下,然后转身准备走人,这种事他干不下去了,多一秒也不想再停留。 “哎。”孙问渠出声了,还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方驰转过头,看到了脚边有一个黑色的手包。 “辛苦费自己拿,”孙问渠闷着声,脸上的表情还是很难看,“弄我进屋。” 方驰在地上的手包和孙问渠煞白的脸色之间犹豫了能有半分钟才过去捡起了手包。 打开看了看,里面除去各种卡,还有一摞现金,估不出数,但比那天方影拿到的信封里的钱要多了不少。 他咬了咬嘴唇,把钱拿了出来,也没数有多少,一块儿塞到了口袋里,然后过去扯开孙问渠外套,把手包塞到他怀里。 无论方影还差多少钱,他都不想再继续折腾了,一开始还想着对方是个渣渣他算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可现在这事别说继续干下去,就这么两回,他已经觉得丢人现眼丢够了。 孙问渠把一套钥匙扔给了他,看起来是晕得厉害,钥匙扔出来特别没准头,要不是方驰反应快,钥匙就得掉在他吐出来那点儿东西上。 “你能不能站好了?”方驰忍着恶心把他从地上拖起来的时候他晃了好几下都没站稳。 “能站好用你?”孙问渠皱着眉说。 开门,把孙问渠拖进院子里,再开门,把孙问渠拖进屋里…… 孙问渠身材看着属于修长型的按说应该没多重,但方驰把他折腾到屋里这几分钟感觉跟拖着头出栏的猪似的。 屋里一片漆黑,方驰在墙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开关,于是晃了晃孙问渠:“灯呢?” 孙问渠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往墙上一靠,很轻地笑了一声:“有个儿子也不错啊……” “问你灯呢!”方驰抽出手不再扶着他,听孙问渠这声音,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了。 就在他准备开门出去的时候,屁股突然被拍了一下,没等他回过神,孙问渠又在他屁股上一抓,接着就是衣服跟墙摩擦的声音,孙问渠往旁边倒了下去。 “屁股不错。”孙问渠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带着一丝醉意和明显的戏弄。 这一瞬间方驰的感受简直能装满一 个水库,火烧得噌噌的。 他什么也没说,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脚蹬了过去。 这一脚踹得挺结实,不知道踹在了哪儿,但听到了孙问渠一声有些发闷的呻吟。 方驰拉开门,想出去的时候肩在门框上磕了一下,疼得他差点儿喊出声来,最哐地一声把门甩上出去了。 孙问渠捂着腿躺沙发上笑了半天才停下了,想去洗个澡,但实在是晕得厉害,被方驰砸在肚子上的那一拳带来的不适现在还没有消退,疼,想吐。 躺了几分钟之后他决定不动了,脑子里晕乎乎的乱成一团,眼前还一闪一闪亮晶晶着,就这么躺着吧。 他喝酒有个毛病,不能吐,只要一吐了,立马就头疼欲裂。 刚才被方驰那一拳给砸吐的时候他就知道要完蛋,果然这迷迷糊糊的就开始觉得头疼得厉害……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窗外的阳光非常明媚地洒在窗帘上,他姿势都没变,躺沙发上,一条腿搭在地上,睁眼的瞬间唯一的感受除了晕,就是头疼。 睡了一觉居然都还没缓过去。 有些费劲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刚想站起来,看到沙发跟前儿的地毯又叹了口气,这半夜什么时候吐了自己都不知道…… 他皱着眉在身上摸了半天,找到了手机,拨了个马亮给他的家政电话,让人过来帮收拾屋子。 打完电话再想站起来的时候,觉得左小腿有点儿疼,使不上劲,摔回沙发里愣了半天想回忆一下昨天晚上自己到底干什么了。 很迷茫地回忆了几分钟,他往沙发上一靠,闭上眼小声骂了一句:“操。” 接着又想起来什么,在身上摸了摸,找到了塞在衣服里的手包,打开一看就乐了,居然没全拿光,还剩了点儿。 “还真敢拿。”孙问渠把手包往沙发上一扔。 周日学校里没有补课,但教室里学生不少,脑袋都埋在书堆里。 方驰趴在桌上,下巴下面是一张没写完的卷子,不过他手里的笔定格已经老半天了。 想睡觉。 不过睡不着。 教室里虽然看书的不少,聊天儿的也挺多,他后座几个人一直在聊,聊得还挺遥远,正在商量明年暑假去旅游的事儿,商量半节课了都。 “可以去个几天的,一星期吧?”一个女生说。 “到底是去海边还是山里啊?”另一个女生问。 “海边太晒了,还是去山里吧……哎,肖一鸣要不你跟方驰说说,”这个声音是林薇的,“他不是有时会去做向导么,你问问他,正好能改善一下你俩的关系……” 方驰一听到林薇的声音就一阵烦,有种想拿本书拍到她脸上的冲动。 “别折腾我了。”肖一鸣小声说。 “他俩关系不好说不定就是你闹的,”梁小桃有些不满地说,“成天把他俩往一块儿扯。” “我扯的吗,”林薇也有些不满,“肖一鸣喜欢他,我……” 方驰猛地站了起来,椅子猛地往后一推,把后面的桌子挤开了十来公分,围着说话的几个人都转过了头。 方驰冷着脸看着他们几个人没说话,肖一鸣的表情很尴尬,转开了脸。 “干嘛啊,”大概是昨天在q上就让林薇挺没面子的,这会林薇把手里的书往桌上一扔,小声说了一句,“恐同啊,恐同即深……” 林薇这话没说完,方驰顺手抓过同桌的一摞书砸在了她桌上。 “傻逼。”方驰走出了教室。 操场上有几个人在打篮球,方驰坐到看台上对着球场发愣。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才注意到球已经滚到了他脚边,场上的人正冲他喊着:“方驰把球扔过来!” 他站起来一边掏手机一边抓起篮球扔了回去。 电话是方影打来的,他刚接起来还没说话,那边方影有些焦急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你在家吗?我要过去!” “不在,”方驰一听她这调子,就知道是碰上了麻烦,虽然有些那什么,但他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方影去他家,“你在哪儿?怎么了?” “我在家,”方影声音有些颤,似乎是在走路,“我现在要把小果送我妈那儿去……你那儿有钱吗,多少都行!” “……有点儿,”方驰皱皱眉,昨天从孙问渠那儿拿的钱他都塞信封搁兜里了,没数有多少,也不想数,这么弄来的钱让他觉得别扭,“你到底怎么了?要不报警?” “报警没有用!”方影猛地吼了一声,接着又换了哀求的语气,“你先给我拿点儿钱过来拿点儿过来……” 方驰犹豫了一下:“那我过去。” “我要不在家就上我妈那儿找我!”方影说完就急匆匆地把电话给挂了。 第6章 方影这次的语气跟之前让他去孙问渠那儿要钱时完全不同,而且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让方驰拿自己的钱。 方驰觉得方影眼下肯定是有麻烦了,也顾不上多问,在学校外面的银行取出了自己的一万存款,上了出租车。 在车上连着打了几个电话给方影都没有接,这让他越来越不踏实。 方影跟她妈的也就是方驰的表婶关系不好,所以很早就搬出来自己住了,不过租房一直没个长期的,有时一年能搬四五次。 现在住的这地方是上月刚搬的,离方驰学校有点儿远。 方驰拧着眉琢磨着,虽说是个旧小区,但人是个小区,门口还有个看门大爷,如果真有人找方影麻烦,也许可能大概说不定进不去小区大门…… 这点侥幸在看到方影家楼下的那辆车的时候被打碎了,不是什么好车,破皮卡,但停的姿势很随意,把路都堵了,一看就是随便一停马上要走的架式。 方驰往楼上跑,跑到四楼的时候就听到了五楼隐约传来的小果的哭泣声,五楼两套房子只住了方影和小果,他一听就急了。 伸手想在身上找点儿防身的东西,但除了外套口袋里的那个信封,什么也没摸着,只得就这么冲了上去。 方影家的门没有关严,方驰一把推开门的时候看到了屋里站着的四个男人。 接着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的方影,左手全是血,衣服也沾上了血迹,不过人看上去还成。 “小果呢?”方驰第一反应是找到小果。 “她没事儿,”方影神情有些麻木,脸上还带着红印,手上的伤似乎她没感觉到,还撑着地,“你……带钱了吗?” 关着门的里屋里传出了小果哭得有些喘不上气儿的声音,方驰皱了皱眉。 “送钱来的?”一个男人看着方驰问了一句。 又有一个伸手拽了他一把:“拿了多少过来?” 方驰抬手甩开了这人,弯腰看了看方影的手,手上血乎乎一团也看不到底伤成什么样了,正想问的时候,后面有人对着他的腿踹了一脚:“少他妈磨叽,钱呢!” “给他们钱给他们钱!”方影像是被吓到了似的喊了起来,声音尖锐刺耳带着哭腔,“给他们钱给他们钱……” 方驰忍着夹在莫名其妙里的怒火,拿出了刚取的钱和那个信封,之前踢他的人一把抢了过去,接着就骂了一句:“操,就这 么点儿,打发要饭的呢!” “现在就这么多。”方驰说,对于他来说,现在还能忍着不扑上去跟这几个人干一架纯粹是担心小果。 要没小果,他才不管这些人是谁,要干什么,就冲那一拽一脚和这种口气他就没法忍,搁平时拽他那一下的时候就已经动手了。 现在方影和小果这情况,他只能忍着。 “老子带着兄弟大老远跑一趟就他妈这么点儿?”那男人拿着钱往方影脑袋上一下下拍着,“买辣条呢你?” “再给我几天时间……三天!就三天!”方影说,“我……” 话还没有说完,那男人一巴掌抽在了她脸上:“三天!三天!多少个三天了!你当我散财童子呢普渡众生呢!” 还想再抽一巴掌的时候,他的手被方驰架住了。 方驰并没想挑衅,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把事惹大,伸手架住对方准备再甩向方影的这一巴掌纯粹是条件反射。 但这个条件反射却和那不到两万的钱一块儿把这几个人给激怒了。 几个人同时上来就是几拳,砸向了方驰,也有两脚踢在了方影身上。 方影半嚎半哭的声音让方驰觉得下一秒她就得死了似的,于是也顾不上别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半倾着身体护在了方影身上,挡着她的脑袋和她血肉模糊的左手。 一开始觉得挺疼,火辣辣的,后来就没什么太大感觉了。 只是麻木地护着方影,拳头和膝盖还有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落在他身上,都没怎么感觉到疼痛。 被人打没什么,也不是没被打过。 但这是方驰长到18岁挨的打里唯一不能反抗的一次,也是最莫名其妙最窝火最……害怕的一次。 一出手的狠劲就能让人知道,这些人不是普通混混。 方影欠的钱也不是小数。 如果还不上钱,这些人会做出什么事来他根本不敢想。 那种在内心深处细细渗出来的恐惧让他身体都有些僵硬。 “三天,三天之后我会再来找你,还不上钱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另外,别想跑,你跑不掉。” 不知道多长时间,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 这几个人走了之后,方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咳嗽了两声,感觉到了脸上和身上的钝痛。 “你没事吧……”方影 有些紧张地在他身上腿上摸索着。 “你到底,”方驰一把扳住方影的肩,盯着她的脸,“欠了多少钱!欠了什么人的钱!” 方影不再说话,只是一直哭,头发乱成一团,脸上的妆也糊得黑一块灰一块了。 “你是不是又去打牌了?”方驰又问。 方影还是不出声,无论方驰怎么问,她都不开口,只是哭。 “你是在找死!”方驰咬着牙说了一句,忍着身上的疼痛站起来进了屋。 小果在里屋哭得全身都哆嗦,方驰搂着哄了半天,才慢慢平静下来。 方驰只觉得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哄完了小果,他又回到客厅,方影还坐在地上,他过去看了看方影的手。 大概是被人用椅子腿砸的,皮开肉绽,有没有伤到骨头看不出来。 方驰闭了闭眼,让自己平静下来,先带着小果一块儿把方影送去了医院,再打车把小果送回了表叔家。 表婶一看小果的样子,就知道出了事,拉着方驰问。 “我不知道,”方驰说,“她什么也没说,最近不要让她再把小果接过去了。” “她死了才好!”表婶皱着眉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方驰没再说别的,离开了表叔家。 全身都在疼,之前没留意,现在才发现嘴角都破了,嘴里有隐隐腥咸的味道,身上就更不用说了,走路都跟被棍子砸着走的似的,每一步都扯着疼。 他不知道方影这些年对自己的照顾能让他帮方影帮到哪一步,但估计方影除了他估计已经找不到能帮忙的人。 大概除了他,也没人会帮。 没人管的话,方影这样的人,出了什么事都不奇怪,没准儿就这么失踪了,或者死了。 可自己又能怎么帮? 如果没管……自己会不会也有麻烦? “今儿我们去攀岩,室内的,来吗?”罗鹏在电话里说,“我过去接……” “不去,又不是周末。”孙问渠躺在沙发上,屋里全是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两天了也没散掉,不知道打扫卫生的大姐那天喷了多少。 “你不天天都周末么,”罗鹏笑着说,又补充说明了一句,“博文没在,他今天有事儿不来。” “他在不在我都不去,”孙问渠曲起一条腿,方驰那一脚踹得他腿疼了两天,“我腿伤 了。” “怎么伤的?摔了?”罗鹏一听就紧张了,“去看了没?要不我过去弄你去医院?” “不用去,就是磕了一下。”孙问渠其实挺想出去的,到现在他还没吃饭,不过实在又懒得动。 跟罗鹏扯了几句之后挂了电话,在沙发上挺了一会儿,他坐了起来,摸过手机。 桌上有几张外卖的单子,是家政的大姐过来的时候带来的。 他随便拿了一张,想叫个外卖吃了得了。 看了一张,感觉不合胃口,正想再拿下一张的时候,门铃被按响了。 孙问渠有些意外,这门铃装上就没被按过几次,他的朋友来会先打电话,物业也不太可能…… 他很不情愿地撑着一走路就酸胀发疼的腿走到门边,对讲机的屏幕上却没看到按铃的人。 “谁?”孙问渠问了一句。 对讲机里很安静,没有人回答。 孙问渠有点儿无语,可能是邻居家的小孩儿,以前也有过,总来,按了就跑,一直到孙问渠抄了根棍子撵出去直接把他家门铃给砸了,才没再按了。 这三年不见又来了? 正想走开的时候,门铃又响了。 再看,屏幕里还是没人,孙问渠有点儿窜火,吼了一声:“慢慢按吧!按够八小时下班!” “是我,”就在孙问渠打算不管了回沙发上窝着的时候,对讲机里有人说话了,“方驰。” 方驰?孙问渠愣了愣,转头看了一眼,还真是方驰。 “你有病啊?”孙问渠按下对讲机,“小区后门出去仨药店自己挑一个慢慢吃。” “怕你看见我不开门。”方驰说。 “我不开门你可以站墙根儿尿尿啊,”孙问渠一想到那天晚上就气儿不打一处来,“尿着吧。” 说完他也没开门,回到沙发上一躺,拿了菜单继续看着。 门铃又响了。 再响。 还在响。 孙问渠咬着牙充耳不闻。 几分钟之后终于消停了,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但紧接着他就听到了院子里有动静,像是花盆被踢到或者是砸到的声音。 靠? 孙问渠赶紧扔了菜单站了起来,没等往门边走,就听到房门被敲响了,哐哐哐三 声。 丫居然翻墙进来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凑到猫眼前看了看,果然看到了方驰正站在门外。 “给你十秒,”孙问渠对着猫眼吼,“不滚蛋我报警了!” “我有事儿求你。”方驰继续敲门。 “不答应。”孙问渠很干脆地回答,不再说话,再次躺回沙发上。 耍无赖要钱不成功就打人,打人都要着钱了还想继续骗?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诈骗精神啊,都能开班授课了吧! “那我敲到警察来。”方驰说。 孙问渠感觉要不是自己腿不舒服,就冲方驰现在这出,他能冲出去拿花盆照他身上甩过去。 不过他暂时还没打算报警,警察来了看到的也不过就是有人敲门他不开而已,以这骗人的执着劲还不定会怎么蒙警察呢。 孙问渠就想看看他能敲多久。 大概敲了五分钟。 孙问渠总算在一堆他怎么看都觉得没胃口的菜里挑出了两个之后,敲门声停下了。 方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真有事儿求你,很急。” “不答应。”孙问渠说。 “我直接进去了啊。”方驰虽然说是急事,但声音却一直很平和,既不焦急也不恼火,就好像他俩之间只是平常朋友的对话。 “你进,”孙问渠都快让他的执着和这点儿愣劲给气乐了,“你进一个试试,进来了我请你吃饭。” 院子那围墙矮,也就是防点儿君子,连狗会蹦的都防不住,这屋子的门就不一样了,没带钥匙的时候锁匠过来都开了一小时。 门外没了声音,方驰似乎是走开了。 孙问渠躺沙发上很舒服地看着门,正想着方驰会用什么玩意儿撬锁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旁边的窗户响了一声。 “我操!”他吼了一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窗户他早上打开散空气清新剂的味儿来着,一直拉着窗帘也没注意窗户是开着的。 就在他跳起来的同时,窗帘被掀开了,方驰从窗户跳进了客厅,站到了他跟前儿。 还挺轻盈,落地都没声音。 孙问渠此时此刻的感受只有一个,该装防盗窗了! 他瞪着方驰半天才说了一句:“你这算非法闯入知 道么?” “不好意思,”方驰说,“我是真有急事。” 孙问渠又盯着他看了看,慢吞吞地转身坐回沙发上,腿往茶几上一搭:“是么,急着替你娘要抚养费呢?” 方驰的确是有急事,孙问渠从他的表情和眼神里都能看出来,没有了前两次见面时那种嚣张得就差写在脸上了的鄙视。 而且他还在方驰脸上看到了伤。 “是借钱。”方驰说。 “嗯?”孙问渠扫了他一眼,又改“借”了? “可以给你打借条,或者你说怎么样都行,只要能借钱就可以。”方驰又说。 “多少?”孙问渠问。 “十万。”方驰回答。 孙问渠一下就乐了,往沙发里一靠,冲着方驰笑了能有两分钟都没停下来。 方驰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 “哎,”孙问渠笑够了之后用手搓了搓脸,“太好笑了。” “能借吗?”方驰问,“保证能还上。” “方驰,”孙问渠拿起菜单慢慢对折,“是真名?” “是。”方驰说。 “方驰,”孙问渠眯缝着眼看着他,“在你眼里,我除了是花花公子,同性恋,始乱终弃打女人的渣子,还是什么?” “没了。”方驰回答得还挺干脆。 “真没了?”孙问渠把菜单又折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自己,“你确定真没有智障这条?” 方驰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真没有。” “那你他妈从哪儿看出来我会借钱!”孙问渠吼了一声,手一扬,折成了小飞机的菜单从他手指间飞了出去。 方驰偏了偏头,躲开了对着他眼睛飞过来的纸飞机,但菜单折得很尖锐的角还是在他脸上扎了一下。 纸飞机的速度很快,所以虽说是张纸,戳在脸上特别还戳在了伤口上,还是挺疼的,方驰皱皱眉没有说话。 “在我报警之前出去。”孙问渠拿过手机。 方驰没有动,沉默了几秒钟说:“你刚说我进来了就请我吃饭。” 孙问渠压着把手机砸出去的冲动,盯着黑屏在心里默念了大概三十遍为民除害替天行道,然后抬起头看看他:“成,站着吧。” 方驰双手往外套兜里一插,就那么站在了原地。 孙问渠打电话定了餐,然后开始看电视。 说实话他挺佩服方驰的,看上去也不像是脸皮太厚的人,居然就能这么挺着站这儿就不走了。 孙问渠老觉得胸口堵着点儿什么,这不是揍方驰一顿能解决的,是那种抓不着碰不到包着棉花似的恼火。 方驰在一边安静地站了十多分钟之后,突然开口:“如果十万太多了……” “啊?”孙问渠正瞪着电视琢磨这事儿该怎么处理,冷不丁他一说话吓了一跳。 “少一些也可……”方驰冲着电视的方向说。 孙问渠闭了闭眼睛打断了他的话:“十万是么。” “是。”方驰很快地转过了头。 “没问题,”孙问渠说,“不过得给我写个借条……” “行!”方驰的情绪一下就跟之前不同了,马上从兜里掏出了手机,“那我打个电话叫她过来。” “等等,”孙问渠睁开了眼睛,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他跟前儿,看着他嘴角的伤痕,“这个借条,得你来签。” “我签?”方驰愣了愣,“钱是……” “钱是你妈借的,”孙问渠勾勾嘴角,“你亲妈,对吧?” 方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母债子偿嘛,”孙问渠慢悠悠地说着,“同意就借,不同意吃完饭你就可以走了。” 这回方驰沉默了很长时间。 孙问渠也不着急,又慢悠悠地进厨房拿了瓶酸奶喝着。 从厨房遛达出来之后,方驰说了一句:“行。” “对了,”孙问渠边喝着酸奶边说,“还有个条件。” “什么?”方驰的眉毛拧了起来,“什么条件?” “钱还清之前,”孙问渠又走回了他跟前儿,“你得每天过来给我收拾屋子打扫卫生洗衣服做饭……” 话还没说完,方驰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不吃饭了啊?”孙问渠喊。 方驰没理他,哐地一声摔上了门。 “出去别翻墙了啊,”孙问渠继续喊,“走门吧儿子!” 第7章 挺解气的。 孙问渠倒回沙发里,把电视声音调大,很舒服地把腿一架,等着送餐的过来。 早知道只订一份了。 多的那份一会儿拿出去喂流浪猫吧。 孙问渠打了个呵欠,还没吃饭就困了,这闲一天也挺累的。 其实方驰会扭头就走他也不太意外,虽说按这人的脸皮厚度,怎么也得跟他讨价还价一通,然后他再来一句不议价……只是看方驰一提同性恋那表情估计也不会答应。 要答应了才好,折腾一次哪比得上有空就折腾有意思。 看了十来分钟新闻,门铃被按响了。 这回应该是送餐的,孙问渠起身到门边把院门和房门都打开了。 看到从院子外面走进来的人时,他愣了愣。 一个是穿着制服拎着两摞餐盒的送餐员,另一个……是方驰。 “你……”孙问渠忍不住啧了一声。 方驰没说话,低头从他身边挤进了屋里。 “先生是您点的餐吧?”送餐员拿出张单子等着收钱。 送餐的走了之后,孙问渠关好门,把餐盒放到了茶几上,方驰又站回了之前他站的那个位置。 “吃了走?”孙问渠瞅了瞅他,打开餐盒看了看,一闻味儿就觉得没什么食欲了。 “为什么一定要我写借条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方驰说。 “因为我信不过方……你妈,”孙问渠把餐盒盖好,坐回沙发里,“什么借条,什么条件,她肯定都答应,然后就没然后了。” “我也可以这样。”方驰看着他。 “那随便,你可以走。”孙问渠笑了起来,眼睛看着电视,不再说话。 方影混成什么样了不说也看得出来,方驰却不同,看着就知道他的生活比方影要正常得多,至于为什么这俩人会合伙,孙问渠懒得细想。 而现在方驰会来替方影“借”钱,也许是因为母子情深,也许是因为……如果不是方驰走了又回来,他还不太确定,但现在他差不多能猜得到,如果拿不到钱,他没准儿也会有麻烦。 “那你那些条件,”方驰顿了顿才又问了一句,“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孙问渠收起了笑容,声音有些冷,“教你怎么做人。” 感觉到方驰不太愉快的目光之后他 又很愉快地笑了起来:“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折腾骗子,方影是没救了,你灌点儿药说不定还能回光返照一把。” 方驰的眉毛拧了拧。 “怎么,不服?”孙问渠伸了个懒腰,“我就这么正直无私。” “我要拿了钱不认账呢。”方驰说。 “你可以试试啊。”孙问渠笑着说。 接下去两人都没再说话,屋里只有电视的声音。 孙问渠也不管他,进厨房拿了自己的筷子,坐下准备硬塞几口的时候,方驰终于开了口:“好吧。” “答应了?”孙问渠说。 “嗯,不过你……不能太过分。”方驰说。 “这个不能保证。”孙问渠说得很干脆。 方驰动了动,孙问渠看了他一眼,感觉这小子的眼神是想扑上来再给自己两拳,但憋了半天之后他只说了一句:“钱什么时候能给我?” 孙问渠从抽屉里拿了纸笔扔到茶几上:“借条写上。” 从孙问渠家出来之后,方驰一腔怒火无从发泄,一路踢了四五个垃圾筒都没把堵在嗓子眼里的那口恶气踢出来。 要不是那几个人一次没联系上方影就直接堵到了他学校门口报出了他家的地址,要不是他怕这事儿闹大了让本来就生着病的奶奶知道身体吃不消,要不是方影一直求他,说有办法凑齐钱但需要三个月,他根本不可能到孙问渠这里来。 孙问渠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让人简直想直接抄根棍子往他脸上怼个十万八千次。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方驰又踢翻了一个垃圾筒。 “小驰……”电话一接起来就传出了方影的声音。 “钱明天我拿给你,借条写好,”方驰压着心里的火,“三个月后还不上,你就去坐牢。” “借到了?”方影惊喜地喊了一声,“我就知道你能有办法!问谁借的?” “用不着你管,”方驰咬着牙,“我说的话你听清了没有。” “听清了听清了,”方影一连串地说,“我马上写好借条明天等你过来,不,我给你送过去。” “我去拿,”方驰说,“三个月还不上,你去坐牢,如果你敢跑,最好带上小果一起,要不我……” 小果大概是方影唯一的软肋了,她马上说:“我一定,一定,一定会还给你,小驰姐谢谢你,姐不是东西,但真从 来没坑过自家人,我一定……” “行。”方驰说,挂掉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没到七点,方驰就去了孙问渠家,他得签了那个什么收拾屋子打扫卫生洗衣服做饭的操蛋玩意儿才能拿到钱。 大概是时间有点儿早,门铃按了快十分钟,邻居院里的狗都叫出哮喘了,孙问渠才光个膀子穿着条睡裤一脸不爽地出来开了门。 “几点啊?”孙问渠声音里还带着没睡醒的鼻音,“签个卖身契这么积极……” “我还要上课。”方驰说。 “上课?”孙问渠勾勾嘴角,转身的时候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几年级?” “初二。”方驰想也没想就回答了。 “哟,”孙问渠回过头,“反应挺快。” 方驰没说话。 孙问渠往屋里走的时候能看到他睡裤腰那块儿有文身,文的是什么看不出来,不过孙问渠皮肤挺白的,文身被衬得很显眼…… 方驰很快地把目光从他腰际挪开了。 茶几上放着张写了字的纸,他拿起来看了看,大概就是这东西了,上面写着“服务合同”。 狗屁的服务合同! 但是让方驰意外的是,孙问渠这笔字写得实在是很漂亮,舒展有力,看着跟字帖似的。 方影说学校有什么要写的东西都找孙问渠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吹牛…… 这德性的人,简直是糟践了这么好的字。 “就那个,”孙问渠套了件睡衣从卧室出来了,手里拿着个纸袋,“签吧。” “钱呢?”方驰问。 孙问渠把手里的纸包往他面前一扔:“赶紧的,我还要睡觉。” 方驰坐到沙发上,拿过纸包打开,里面是扎好的钱,一沓沓的,他数了数,正好十沓,于是拿过了那个“服务合同”开始看。 内容不多,主要就是昨天说的那些,还有括号,括号里写着服务项目随需要增加,方驰皱了皱眉,再往下就是期限什么的。 但看到最后一行的时候,他又愣住了,抬头看着孙问渠:“还有工资?” “好歹是个合同,”孙问渠拿着杯子边喝水边说,“要不给钱上面就得写上卖身契,要改么。” 方驰沉默了几秒钟,低头在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把纸递给了孙问渠。 “哎 哟这字儿,”孙问渠接过纸看了一眼,“都没有勇气看第二眼。” “闭眼儿就行了。”方驰说。 孙问渠签好名字之后又进了另一间屋子,应该是书房,打开门的时候方驰往里看了一眼,两面墙的书柜满满当当全是书。 还看到了中间书桌上放着的笔架和墙上挂着的几幅裱好的字,还真写毛笔字? “原件我拿着,复印件给你。”孙问渠走出来把复印好的那张给了他。 “我要不要都没所谓。”方驰一看到“服务合同”四个字就犯堵,这东西他根本不想碰。 “别啊,”孙问渠挨着他往沙发上一倒,笑了笑,“要我悄悄把内容改改加个陪睡什么的你照做么?” 方驰像是被戳了一刀似地蹦了起来,一把抓过那张纸就往门口走。 “哎,电话号码给我留一个,”孙问渠指了指茶几上的手机。 方驰转身回来拿过手机按下了自己的号码:“明天开始吧,今天我事儿多。” “那不一定,看我心情。”孙问渠打了个呵欠。 方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儿子——”孙问渠笑着喊了一嗓子,“给你爹争点气!” 把钱的事处理好之后,方驰也没心情再管方影缠着绷带的手,掉头就往学校赶。 从围墙翻进学校的时候,已经过了第一节课的时间,第二节课都上了十分钟了,第二节还是班主任老李的课。 方驰在教室后门晃了半天,趁着老李往黑板上写字的功夫,赶紧溜进了教室。 “方驰一会儿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老李头都没回地一边写着一边说。 “……哦。”方驰一阵泄气,慢吞吞地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了。 “睡过头了?”梁小桃在他旁边轻声问。 方驰转过头:“你怎么跑这儿坐着了?” “换了一下呗,”梁小桃笑笑,又撇了撇嘴,“刚跟林薇吵架了……哎,自习的时候我给你讲讲前两天的卷子吧?” “好。”方驰点点头,梁小桃跟他同班三年,关系一直不错,是唯一能跟他有私下交情的女生。 上课的时候方驰有点儿走神,老想着兜里那张所谓的合同,又想着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心不甘情不愿地背上了十万块的债。 真是太神奇 了。 如果三个月之后方影没还上钱,那他的生活就更神奇了。 下了课老李把东西一收拾,目光往方驰这边扫了过来。 “哎,来了。”方驰无奈地站了起来,跟着老李走出了教室,本来还想着上了一节课老李能把这事儿给忘了呢。 “怎么进来的?”老李边走边问。 “就那么进来的呗。”方驰说。 “你这个攀岩技能用得最多的就是翻学校围墙了吧?”老李看看他。 学校只有一个门,三面都是教学楼,围脖也高,除了几条墙缝和两块凸起的砖,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所以翻围墙的难度对于普通学生来说难度有点儿大,方驰倒是很轻松就能进来。 “也不是,”方驰说,“有时候还翻翻公园围墙。” “还挺有成就感?”老李斜了他一眼,“要不要周一晨会的时候给全校讲讲攀爬要点啊?” “我今天出门晚了。”方驰低下头。 “这几天都干什么了,不是说晚上不去训练了吗,晚自习也没见你来,”老李叹了口气,“你这状态可真是……明年怎么高考?” “我今儿晚上来。”方驰说。 “你要碰上什么事就跟我说,你父母不在身边,我也答应过你爸多盯着你点儿,”老李说,“你要是能静下心来,成绩还能再提高一些……” “知道了。”方驰点点头。 老李要说的也不多,俩人边聊边走,到办公室的时候基本也就聊完了,老李一挥手:“行了你回去上课吧。” 老李这些话其实方驰平时听了不会有什么感触,就今天听完了,回到教室里有点儿出神。 他成绩不好不差,属于一不留神会往后退但踹两脚又上去了的状态,所以他这阵是打算好好看看书,明年考完了再接俱乐部向导的活了。 可现在感觉有点儿郁闷,孙问渠那个卖身……不,合同,和孙问渠那种态度,让他觉得接下去的三个月自己可能没好日子过。 他也想过,什么破条件的到时不管就行,但两次接触下来,他觉得这方法不太可行,一是孙问渠有钱,二是孙问渠成天闲的五脊六兽的,这样的人要想给他找点儿麻烦,他没准儿更吃不消。 “你今天一天都心不在焉的,”最后一节晚自习梁小桃给他讲卷子的时候忍不住说了一句,“我刚跟你说什么你听见了没 啊?” “听见了。”方驰说。 “扯呢,我刚什么也没说。”梁小桃啧了一声。 “我有点儿饿了。”方驰按按肚子。 “活该,”梁小桃往教室门那边看了看,“肖一鸣刚出去买宵夜了,问你要不要来着,你神游呢。” “我一会儿回去吃。”方驰说。 还几分钟下课的时候,肖一鸣拎着两袋热腾腾的饺子回到了教室。 “哎哟可算回来了。”有人说了一句。 等了半天的几个人立马围了上去,认领了自己的那一盒。 人散开之后,肖一鸣面前的袋子里还有两盒饺子,他往方驰这边看了一眼:“你……” 方驰站了起来,把桌上的东西胡乱塞进书包里往肩上一甩:“我回去了。” 肖一鸣咽下了后面的话。 “是不是多一盒啊,给我吧,刚我还不饿,一闻着香就饿了。”梁小桃说。 方驰走出校门的时候琢磨着要去吃点儿什么,在校门口的小街上转悠了一会儿,他决定还是去吃碗面得了,顶饱,还热乎。 面馆里有几个他们学校的同学,都是下了晚自习来塞一口的。 方驰端了碗面刚找到个空座,还没坐下呢,手机就响了。 他一边往碗里放调料一边摸出手机看了看,是一个陌生号码,第一反应就是孙问渠。 他有些烦躁,但还是坐下接起了电话:“喂?” “儿子啊,”电话里果然传来了孙问渠的声音,但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酒意,有些口齿不清,“晚上好啊。” “晚上好。”方驰有点儿无语。 “会开车吗?”孙问渠问,听筒里还传来了有些嘈杂的背景音,音乐声,人声,似乎还有人吵架的声音。 “会,”方驰回答,低头拌了拌面,吃了一口,“但我没有驾照。” “怎么会没驾照呢?”孙问渠听声音是喝了一口水。 “我只有14岁。”方驰提醒他。 孙问渠沉默了两秒钟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厉害,半天都停不下来,感觉气儿都快喘不上来了。 “没事儿我挂了。”方驰说。 “过来接我,现在,马上,我在gravity门口,红色甲壳虫,”孙问渠收了笑声,报了个地址,还想再说话的时 候,旁边有人叫了他一声,他有些不耐烦地说,“别管我行不行……” 方驰正想再问一句,那边电话已经挂掉了。 盯着自己碗里只吃了一口的面条,他有些郁闷,犹豫了一下拿起筷子低头继续吃了起来。 这个gravity是个什么鬼地方他不知道,不过根据孙问渠报的地址差不多能猜出来,酒吧夜总会ktv一条街,他一共就去过那条街三次,都是同学生日去唱歌,不过估计那里是孙问渠这种人的常驻地。 他吃完了面,走到街边叫了拦了辆出租车。 他不想去接孙问渠,非常特别很很很不愿意去接孙问渠,但不管怎么样,那个扯蛋合同的字他签了,他不想让孙问渠在骗子上再给他加一条言而无信。 真逗,骗子当然言而无信。 这个gravity司机听不懂,不知道是哪儿,方驰皱皱眉:“就英文名字的……” “英文名字也没有这个啊,”司机马上用他熟练的中式英语报了好几个名字出来,“撒比威,喵贼克昂嘚儿什么什么,还有昂嘚儿格浪辣窝……没有你这个哥来什么开头的啊!” 方驰英语挺差的,但面对司机大哥这一串英文,他还是找到了强烈的优越感,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那这……中文是……”方驰犹豫着给翻译了一下,“大概是地心引力?” “哎?地心引力?”司机大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哎直接说地心引力不就得了,干嘛说英文,又说得不好!” 下了车看到酒吧名字的时候,方驰顿时有种找到孙问渠先揍一顿的冲动,酒吧上大大地写着四个中文字,地,心,引,力! 居然给自己甩句gravity,这什么玩意儿! 不过红色的甲壳虫倒是很好找,虽然小,但就那一辆,停在离酒吧大门二十米的路边。 酒吧那边很吵闹,方驰扫了一眼,看到门口还停着警车,估计是有人喝多了闹事。 他没多看,往车那边走了过去,到跟前儿了才看到车边还站着一个人,正弯腰对着副驾的车窗说着什么。 “哪……哪儿有,有人送你?你打,打个车不,不行啊?”那人说完一抬头,看到了方驰,愣住了,盯了他一会儿,又低头冲车窗里说,“方,方,方……哎操,她儿子?” “是我儿子,”副驾的车门打开了,孙问渠从车里下来,靠着车 看了他一眼,手一扬扔过来一个东西,“上车。” 第8章 方驰接过了孙问渠扔过来的东西,是车钥匙,看样子是孙问渠喝高了让他过来开车……打个车不行么,叫个代驾不行么! “有,有本儿么?”站在车外的那个人看着他问了一句。 这人他还记得,方影也给他介绍过,孙问渠的铁子,马亮。 “没有。”方驰没说实话,本儿他有,上月刚拿的,平时会拿陈响的车练练手,开个自动档的小甲壳虫没什么问题,但他就是不想给孙问渠开车。 “没,没有你来干,干嘛?”马亮说。 “看看,”方驰说,准备把手里的钥匙扔回车里,“走了。” “嘿,”马亮乐了,“气性挺大。” “别废话了!”孙问渠在副驾上靠着,闭眼皱着眉,“赶紧开车,我难受。” “走走走,”马亮无奈地一挥手,“从那,那边绕,警察少。” “我无证驾驶?”方驰手撑着车顶没动。 “你,你有……本儿,”马亮笑着指了指他,“别跟你叔装,大,大侄子。” “开车!”孙问渠在车里又喊了一句。 “亮子!”酒吧那边有人冲这边挥了挥手,“差不多了,来处理一下。” “谢了,路上开,开慢点儿。”马亮拍拍车顶,转身往酒吧走过去。 方驰看了看的里的钥匙,叹了口气,拉开车门上了车,又扯开书包翻了翻,确定驾照在包里,这才发动了车子。 孙问渠已经把副驾的座椅放下去半躺着了,看上去似乎已经睡着了,拧着眉一脸不爽。 夜生活时间才刚开始居然就已经喝成这样了! 酒鬼! 方驰在心里骂了一句,熟悉了一下车之后顺着路慢慢开了出去。 开出去还没十分钟,方驰又把车停在了路边。 这边他不熟悉路,晚上更是有点儿迷茫,于是点开了旁边的导航,折腾了半天,又重新开了出去。 全程孙问渠都很安静,像是睡死了。 这让方驰舒服不少,他按下了播放器,边听着音乐边开着车,车里的音乐不知道是不是孙问渠挑的,全是英文歌。 让方驰又想起了那个gravity,忍不住啧了一声,扭头往孙问渠那边瞅了瞅,接着就吓了一跳。 孙问渠正靠在车座上枕着胳膊看他。 “你醒着啊?”方驰莫名其妙地有点儿恼火。 “谁告诉你我睡着了?”孙问渠说,声音很低,带着鼻音。 “你不是喝醉了吗?”方驰说。 “没到那程度,就是胃不舒服,”孙问渠勾勾嘴角,“主要是为了遛遛你,体验一把手握卖身契的感觉。” “你这种人也就活个无聊了。”方驰冷笑了一声,转头盯着前面的路。 孙问渠没出声,过了挺长一段时间,车都开过三个路口了,他才说了一句:“没错。” 这里离孙问渠家不近,加上方驰现在是新司机开陌生车跑不熟的路,所以老半天了才走了一半路程。 “停会儿车。”孙问渠敲了敲车窗。 “干嘛?”方驰踩了刹车。 “你爹要视察一下那个超市。”孙问渠指了指路边的一家24小时超市。 “明天再视察不行么?”方驰看了看路边,他对侧方停车有阴影,考试的时候两次才过的,“这儿不好停……” 孙问渠没说话,又敲了敲车窗。 方驰皱皱眉,跟个喝高了的人没法讲道理,他咬咬牙,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把车停在了路边,离人行道估计能有一米距离。 孙问渠慢吞吞地开了车门,看了一眼:“这都能跑马了,你怎么不再停远点儿,快车道上原地一刹完事儿……” “你要不去就关门。”方驰看着他。 “谁说我要去了,”孙问渠眯缝了一下眼睛,“你去,给我买瓶水。” “我去?”方驰拧着眉,“你不说你要视察呢么。” “那你搀我进去?”孙问渠抬起胳膊,“还是背我进去?” 方驰熄了火,打开车门下了车,往超市那边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看着正打开了副驾的门把腿伸到车外面搁着的孙问渠:“要什么牌子的水。” “随便。”孙问渠低头看着地面。 “冰的还是常温?”方驰又问,“农夫山,行不行?” “冰的冰的冰的冰的行行行行行,”孙问渠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是才14岁么,这么啰嗦。” “一会儿买了冰的农夫山过来你要再换水,我就打车走人。”方驰说。 孙问渠愣了愣笑了起来,头歪着枕在车门边:“警惕性这么高。” 方驰快步走进了超市,直奔 冰柜,拿了一瓶农夫山,小跑着去结账,好在这个时间超市已经没什么顾客了。 他这么急也是有原因的,孙问渠脸色煞白,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到底醉成什么样了,他怕自己动作慢了这人发个酒疯上马路上遛达一圈再惹点儿什么麻烦出来。 拿着水走出超市,一眼就能看到路边的车,以及蹲在路边的孙问渠。 “给,你现……”方驰把水递了过去,孙问渠没接,手撑着车没动,他一看这姿势顿时就紧张了,“不是吧你又吐了?你怎么一喝就吐啊!” “我没吐,胃不舒服,”孙问渠又缓了缓才站了起来,靠着车拿过他手里的水,仰头灌了两口,斜眼儿瞅了瞅他,“再说上回我吐是喝吐的么。” “好点儿没,好点儿了上车,都11点多了,”方驰看了看手机,“我明天不能迟到。” 孙问渠又喝了两口,把半瓶水往旁边垃圾筒里一扔:“走。” “真浪费,”方驰绕过去上了车,“早知道给你买小瓶的。” “哟,是挺浪费,”孙问渠想了想,“要不你去捡出来?” 方驰没理他,发动了车子。 喝了半瓶水之后孙问渠像是恢复了精神,靠在椅背上来翻来翻去的一直没停过。 方驰开车是新手,本来就挺紧张的,余光里孙问渠一动,他就感觉一阵紧张,老觉得会被碰到胳膊。 “你长跳蚤了吧?”他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 “头疼。”孙问渠说。 “就这样的你还总喝酒?”方驰觉得不能理解。 “平时喝点儿没事,”孙问渠拧着眉又扭了扭,手按着额角,“今儿酒喝杂了,不知道谁喝多了把白酒倒我红酒杯子里了。” “就你这德性,人没喝多也得给你倒杂酒。”方驰说。 “是么?”孙问渠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笑了笑,“还真没准儿。” 孙问渠估计是真难受,一路上没再说话,就拧着眉一手按着肚子一手顶着额角,来回翻着。 快到他家的时候才终于停下了,闭着眼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养神。 把车开到孙问渠家院子门口也找不到停车的地方,地上也没划停车位,方驰只能估计着跟别人一样把车就停在了路边。 “哎,”他推了推孙问渠,“到了。” 孙问渠没有动。 “醒醒,回家再睡,”方驰又推了推他,“你不起来我走了啊。” 孙问渠还是没动,拧着眉。 方驰有些无奈地愣了一会儿,下了车,绕到副驾那边打开了车门,探了半个身子进去拽了拽孙问渠胳膊:“醒醒!别睡了!” 孙问渠还是不动。 “你别指望我抱你进去啊,再不起来你今儿晚上就睡车里了。”方驰说完弯个腰瞪了他足有一分钟,看孙问渠还是睡着没一点动静,他把车窗开了一条小缝,然后退出了车子把车门一关,锁上了车。 “走了啊!”他把车钥匙从车窗缝扔进去,钥匙落在了孙问渠手边。 转身走了几步,方驰又停了停,扭头看看车里的孙问渠还是没动静,于是大步往小区后门走过去。 现在天气还不算太凉,车里睡一夜也没什么问题。 边想边走刚走出后门,他的手机响了,摸出来一看,是孙问渠的号码。 他有些无语地接起电话:“醒了?” “就这么把你亲爹扔车里了?”孙问渠的声音还带着鼻音。 “不然呢?”方驰停下步子。 “回来,”孙问渠说,“我难受死了,走不了路。” 方驰回到车边的时候,孙问渠还是靠在副驾座位上,一脸痛苦地拧着眉。 “我扶你进去吧。”方驰拉开车门。 “走不了,晕。”孙问渠闭着眼。 “……那我怎么弄你进去?”方驰皱着眉,车里已经全是酒味儿,闻着都让人烦躁。 “背我。”孙问渠说。 “什么?”方驰愣了愣,声音无意识地提高了。 “等我找找……合同,”孙问渠闭着眼在身上摸了半天,居然从裤兜里摸出了那份“服务合同”,打开了递到他眼,“念念?” 方驰拍开了他的手,把合同扔到一边,拽着他胳膊把他拉了起来:“就这一次。” “那可没准儿。”孙问渠说。 要不是听孙问渠声音里实在是透着难受,脸色也着实是差,方驰真是没法多待一秒。 他转身在车门边蹲下,闷着声音说了一句:“上来。” 孙问渠起身往他背上一扑,胳膊搂住了他的肩。 “别乱动。”方驰先从他外套兜里摸出了钥匙,再扳着他的腿 站了起来,踢上车门。 “肌肉不错。”孙问渠枕在他肩上,在他耳边轻声说。 这声音跟鸡毛掸子似地扫过耳后,方驰半边身子都有些发痒,他快步走到院门前,忍着把孙问渠从围墙抡进院子的冲动,一边开门一边说:“你不要说话!” “为什么?”孙问渠笑了笑,突然往他脖子上吹了口气,“我表扬你呢。” 这个动作让方驰差点儿把孙问渠直接扔到地上,他咬着牙定了定神:“我警告你……” “我要吐了。”孙问渠突然说。 “忍着!忍着!”方驰吼了一声,拿出钥匙飞快地往院子门上捅着,他从来没有这么全心全意地开过门。 打开院子门之后他背着孙问渠冲到房门口,再次全心全意地捅着门锁,好在院子门和房间门的钥匙差别比较大,他不需要来回试。 打开房门之后他把孙问渠往墙边一放,让他靠着墙,然后伸手在墙上一通拍,有些着急地问:“灯呢?厕所在哪边?” 孙问渠没出声,过了几秒钟,方驰听到了他的笑声。 “你又……”方驰话还没说完,孙问渠不知道从哪儿把客厅的灯给打开了。 灯亮起的一瞬间,方驰看到了他脸上愉快的笑容,顿时有种想把他拖出去扔大街上的冲动。 “看到你这么孝顺,我顿时就好多了。”孙问渠笑着说,抬了抬手。 方驰一看他这动作下意识地往身后遮了一下。 孙问渠一看,笑得更厉害了:“今儿不摸你屁股。” 方驰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手指往孙问渠脸上指了几下都没说出话来,最后一拉门出去了,门贴着孙问渠耳边哐地关上了。 孙问渠又笑了两声才弯腰捂着胃跑进了浴室,趴在洗手池上干呕了两下没吐出东西来。 胃里跟着火了似的烧着,头也开始从隐隐作痛向欲裂那边发展。 他的朋友都知道他不能喝杂酒,到底哪个傻逼把酒给混到他杯子里了! “操,”他洗了把脸,回到客厅往沙发上一团,一只手顶着胃,一只手摸出了手机拨了马亮的电话,“亮子,过来。” 马亮进屋的时候孙问渠正抱着靠枕全身冷汗地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你儿,儿子呢?”马亮从兜里掏出了几盒药,一边拿了杯子倒水一边问。 “ 走了,”孙问渠说,想想又乐了,“窜得跟兔子似的。” “笑得比……哭还,还难看,”马亮皱着眉把药和水递给他,“怎么不让他买,买点儿药。” 孙问渠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把药扔进嘴里仰头灌了一杯水下去,然后闭上眼叹了口气:“丢人。” “我说送,送你回来,不要,”马亮看着他,“非让那,那小子送,送了又嫌丢人。” “闭嘴,”孙问渠冲他竖了竖中指,“我就想逗他玩,这小孩儿……你没看出来么。” “嗯?”马亮应了一声。 “他讨厌我……” “看出来了。” “别抢答!”孙问渠抱着靠枕重新团好,“他讨厌我最大的原因是什么,你没看出来么?” “没,反正我讨,讨厌你的最大原……因是,你不,成器,”马亮说,“烂泥扶不上墙。” “滚蛋,”孙问渠又笑了,笑一半有点儿难受,又皱着咳嗽了两声,“我喜欢男人,他讨厌这个。” 马亮没说话,过去把他拖进了卧室里扔到床上,又弄了个暖水袋让他抱着。 “哎……胃疼。”孙问渠翻了个身趴着,眉毛都快拧成卷儿了。 “换睡衣,吗?”马亮拉开衣柜问他。 “不换。”孙问渠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哼了一声。 “睡,睡吧,”马亮看了看墙上的钟,“我明儿一早过,过来。” “嗯,车开走,”孙问渠挥挥手,“回去搂媳妇儿吧。” “别羡慕。”马亮说。 孙问渠又抱着枕头笑了半天。 “赶紧睡。”马亮摸了烟盒出来,到客厅窗边抽了根烟,又站了一会儿才回卧室看了看,确定他不再出声也不再乱翻之后才关了卧室的灯离开了。 方驰感觉这刚一天,自己就已经快让孙问渠气出神经衰弱了,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早上起来的时候脑子昏昏沉沉的。 感觉要真三个月下来不是他被孙问渠折腾死,就是孙问渠被他打死。 本来想趁上课的时候补补瞌睡,但高三现在的气氛跟要上战场了似的,一进教室就看到了教室里贴着的大大小小的励志话语。 瞌睡都吓没了。 不过在看过孙问渠的字之后,这些他以前觉得还写得挺不错的字都往下降了好几个档次…… 挺了两节课之后,方驰已经开始呵欠连天,偏偏第二节是老李的课,热衷于把课间充分利用起来的老李站在讲台上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下课铃声。 别的班估计正常下课的也不多,只能从几个晃到他们教室外面的人身上看出现在的确是下课时间。 “六班的吧?跑这儿来干嘛呢?”旁边有人小声说了一句,他们班跟六班一向不和,这种示威似的行为立马引起了不爽。 六班跟他们在一层教学楼,两个班在走廊两头,从走廊那头到他们这儿来晃荡差不多能算得上长途跋涉,有这功夫都能下楼去趟小卖部了。 “有事儿?”老李也看到了外面的人,撑着讲台看着他们问了一句。 教室里顿时跟着就响起了一片嘘声和起哄声。 几个人迅速离开,走之前还往教室里瞪了好几眼。 眼神很有戏,比较凶狠,方驰顺着他们视线的方向往自己身后几排看了看,没看出来谁是他们的目标。 不过在这种压力状态之下,学校里时不时就会有斗殴事件发生,就跟借机发泄似的,你碰我一下,我看你一眼,都有可能从口角发展到动手。 下午方驰终于撑不住了,最后一节自习被英语老师征用,他硬是顶着老师如炬的目光趴桌上睡了一节课。 一放学他却又精神了。 “哎,我帮你问了,”梁小桃趴到他桌上,“你家黄总现在做绝育合适的,你要有时间今天带去呗,我跟人家说好了,直接去就行。” “哦,”方驰应了一声,“是你上回说的那个医生?” “就是那个,你是不是舍不得啊?”梁小桃笑着问。 “黄总现在对我就没好脸色,我怕给它阉了它弄死我,”方驰笑笑,把书包往背上一甩,“我晚上先带它过去感受一下吧。” 从学校回家方驰都是走路,算是锻炼,学校后面有条小路,单行线,车少,树种了挺多,戴着耳机从这条路慢慢走回去还挺舒服的,方驰有时候还会跑着回去。 走了一段之后,有两辆电瓶车从他身后呼地一下窜到了前面,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胡同里。 都是他们学校的,方驰认出了这俩就是今天上他们教室外面转悠久的六班的学生。 他犹豫了一下,快步跟了过去,摘下了耳机,走近时听到了胡同里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打斗的声音,还有人叫 骂着。 “打的就是你!老子早看你不顺眼了!” 方驰皱了皱眉,这如果打的是他们班的人,他得帮忙。 顺手往书包里摸了摸,没摸到什么称手的兵器,只有一个下降器和一个岩钉,岩钉太狠,他把下降器夹在了指缝中间,走到了胡同口。 “你他妈一个同性恋你拽什么拽!”有人又骂了一句,接着就是拳头砸到人身上的声音。 方驰猛地停下了脚步。 在这同时他也看清了胡同里的人。 打人的是四五个六班的,被打的,是肖一鸣。 第9章 如果没有听到同性恋三个字,就算是方驰不愿意跟肖一鸣有什么交集,也会上去拦一下。 可有人说出了这三个字,而且似乎就是因为这三个字打的肖一鸣。 他在这一瞬间犹豫了。 在对方的人还没有看到他的时候,方驰转过身准备离开。 不过肖一鸣平时就不是个能惹事的,这会儿人围攻也没什么还手的能力,被人一把抓着后脖领子按在了墙上。 “裤子扒了看看!你是不是就喜欢这样?” 肖一鸣嘴角有血,衣服也被扯得乱七八糟,但始终不吭声,只是在被按到墙上时,他往胡同口这边看了一眼。 在方驰迈步离开时,跟他的目光对上了。 方驰迅速扭开头往前走。 但他走得很慢。 脑子里叮当作响的。 如果肖一鸣叫他,他就回去。 不出声就不管。 如果肖一鸣出声喊了,他就回去。 不出声他就不管了! 如果…… 方驰紧紧地攥着那个下降器,步子迈得很慢,丫到是出声啊! 走出去十来步了,他都没有听见肖一鸣的声音,只听到六班那几个人的叫骂和嘲弄的笑声。 方驰停下了脚步。 狠狠地皱了皱眉,转身走回了胡同口。 这回刚站稳就有人看见了他,抬手冲他一指:“方驰,你别管闲事儿。” 肖一鸣靠墙坐在地上,样子有些狼狈,但好歹裤子还没被扯掉,这会儿正抹着嘴角的血,也没往他这边看。 方驰没出声,站在原地不走也不再往前。 “怎么个意思啊?”打人的几个都停了手,看着他。 方驰还是没说话,就那么沉默地看着他们几个。 主要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跟不熟的人从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呔!放开那个少年! 或者是,干什么你们!有本事单挑! 当然肖一鸣单挑估计也落不着好。 有什么冲我来! 听着都跟傻逼似的。 所以就什么也别说了。 其实今儿这架他们跟自己打不起来,方驰心里差不多能有数。 就眼前这几个,别说单挑,全上也不是他的对手。 显然对方也很清楚。 于是几个人就这么愣着你看我我看你地站在原地。 “不是,方驰你什么意思?”还是有人沉不住气了问了一句,“你是要给这小子出头?” 方驰看了他一眼,过了能有半分钟才应了一声:“啊。” 这个啊是什么意思,方驰自己也不确定,对方估计也判断不出来。 又站了一会儿,方驰有点儿不耐烦了,一直牢牢夹在指缝里的下降器卡得他手指生疼,他低头看了看,把下降器从食指中指之间换到了中指无名指之间。 这个动作总算是让对方看到了他手里有东西。 “算了,”有人往肖一鸣身上踢了一脚,捡起了扔在一边的书包,“走。” 几个人跨上了车,盯着方驰又看了几眼,车从他身边开了出去。 “没看出来他俩关系不一般哪……”有人怪腔怪调地喊了一声。 方驰拧着眉回头看了一眼,是张健,爹妈名字起得特别有先见之明,这人大概算六班,不,整个三年级嘴最欠的,别说挑头打架,就连骂人都得是确保别人碰不着他了才开口。 傻逼。 方驰转回头看了看已经站了起来的肖一鸣,还是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他把下降器塞回包里转身走出了胡同。 在戴上耳机的时候,他听到了肖一鸣的声音:“谢谢。” “啊。”他应了一声。 啊什么啊呢? 不知道。 今天天儿凉快,方驰把书包甩到背后开始往前跑。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觉得不舒服,全身上下从里到外,哪儿哪儿都不痛快,心里发堵身上发紧的,还隐隐有些不踏实。 跑步是他舒缓情绪最管用的办法。 音乐音量调大,眼睛看着干净的地面,脚下是不断被甩到身后的路。 跑到家的时候他觉得舒服了不少。 洗了个澡,把黄总塞到猫包里,背着又出了门。 他赶着带黄总去趟梁小桃介绍的那个宠物医院适应一下,要是黄总同意,就把它阉了。 黄总对猫包很不满意,在包里来回翻滚抓挠,方驰只得打了个车。 上车了黄总就开始喵喵喵,喵 得司机都叹气了:“这猫脾气不怎么好啊。” “……随我。”方驰也叹了口气。 车开到一半,他的手机响了,拿出来看到是孙问渠的号码时,他突然想起来按那个扯蛋的合同他得每天去给孙问渠做饭? “喂?”他有些绝望地接起电话。 “放学了没。”孙问渠的声音挺起来还挺正常。 “放了,不过我……”方驰想说先去阉猫。 “过来做饭,饿死了!”孙问渠打断他的话,“没多复杂,煮点儿粥就行,我胃疼。” 一听孙问渠说胃疼,虽然这人为了遛他真真假假的话没少说,他还是犹豫了,顿了顿才说:“可是我现在……带了只猫。” “猫?什么猫?”孙问渠问。 “就,一只小土猫。”方驰说。 “带过来。”孙问渠说得很干脆,说完就撂了电话。 方驰想了半天,让司机转了方向,先去孙问渠家。 今天不用按门铃,方驰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见孙问渠正抱着个暖水袋站院子里浇花,院门开着。 “真胃疼啊?”方驰推门进去,看了看他,孙问渠的脸色有点儿苍白,不过这人本来就白,现在这色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胃疼。 “猫呢?”孙问渠扔下水壶,往他手拎着的猫包里瞅了瞅,“拿出来我玩玩。” “嗯?”方驰愣了愣,他本来想着孙问渠估计不能让猫进屋,打算就把猫包搁院子里的。 “拿出来我玩玩。”孙问渠又说了一遍。 方驰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打开包伸了手进去掏黄总。 黄总一路都很焦躁,这会儿他手刚一伸进去,黄总抬爪子就抽在了他手背上。 “哎!”方驰赶紧缩回手。 “我来。”孙问渠想也没想就把手伸了进去。 “当心!”方驰吓了一跳,要黄总把这位大少爷给挠了,他不定怎么折腾自己呢。 话刚说完,孙问渠已经把黄总用手兜了出来,居然没被挠,黄总还很老实地垂着胳膊腿,只有尾巴勾着。 “这么小,”孙问渠一手捂着暖水袋一手举着黄总进了屋,“多大了?” “……不知道,”方驰跟在他身后,“我捡的。” 孙问渠没说话,翻了翻猫耳朵,又揪着脸看了看牙: “也就四五个月吧。” “啊?”方驰愣了,“我还想着能有一岁了呢。” “你出门卖身带个猫干嘛。”孙问渠打开柜子拿出了一袋猫粮,进厨房拿了个碗装了,又回到客厅把碗和黄总都放到了茶几上。 “我……”方驰被这个“卖身”憋得想过去给孙问渠一脚,但看到黄总蹲在碗边开始埋头苦吃时他又震惊了,“它吃了?你喂的什么猫粮?” “为什么不吃,就我平时喂流浪猫的猫粮,”孙问渠往沙发上一倒,腿搭到茶几上,黄总吃完碗里的一小把猫粮,顺着他的腿爬到了他身上,孙问渠搂过它往自己衣服里一塞,“真乖,来给叔叔暖暖肚子……它叫什么?” “黄总。”方驰有点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 平时在家里拽得跟天下人都欠了它二百万似的心情不好直接能一爪子抽人脸上的黄总,被孙问渠这么随手一塞,居然没有反抗,就那么安静地待在了他衣服里。 “这名字起得就跟你们娘俩编的瞎话一样没劲,”孙问渠捂着猫看了他一眼,“皮蛋瘦肉粥。” “啊?”方驰没反应过来。 “皮蛋,瘦肉,粥,你做,我吃,”孙问渠又说了一遍,“另外不要肉片儿,我喜欢肉末。” 方驰走进厨房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客厅里传来黄总憋着嗓子撒娇的喵喵声,他站在案台前,拿着一口锅。 孙问渠这么喜欢猫他很意外,黄总居然是个娘炮他更意外…… 哦,皮蛋瘦肉粥。 方驰平时都是自己做饭吃,到县城上小学的时候,他就开始自己给自己做饭了,老妈很忙,他有时候还要做了饭送到店里,初中到市里之后就更是什么事儿都得自己弄了。 一个皮蛋瘦肉粥对于他来说,很简单。 就是孙问渠这儿,既没有瘦肉,也没有皮蛋…… “你这儿什么都没有啊?”方驰先把米泡上了,走出厨房。 “去买,对面超市有。”孙问渠已经躺在了沙发上,肚子上搁着暖水袋,黄总坐他胸口上,爪子按在他鼻尖上默默注视着。 “我……”方驰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钱自己拿。”孙问渠指了指茶几上的钱包。 方驰沉默着过去从钱包里抽了张一百的,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过头看着孙问渠:“钥匙呢 ,我拿着吧,一会儿不用你开门。” “你翻墙跳窗户呗。”孙问渠说。 方驰盯着他看了两眼,没再说话,关上门出去了。 “你真是他捡的啊?”孙问渠点了点猫鼻子,“怎么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你也不像个总啊。” 猫喵了一声,爪子抱住了他的手指。 “不过洗得还挺干净,”孙问渠动动手指逗着它,“香喷喷的,一个骗子还捡只猫回去伺候,也不怕影响了行骗大业,你说是不是?” 猫低头在他下巴上蹭了蹭。 “他做饭你吃过没?能不能吃?会不会给我下药……”孙问渠话没说完就觉得胃里跟钝刀刮过似的一阵痛,他皱了皱眉,“要了命了。” 胃一开始连续疼,孙问渠就没心情逗猫了,额角全是冷汗。 他起身拿了马亮昨天给他买的药吃了两颗,抱着猫和暖水袋往沙发上一团,闭上了眼睛。 胃疼一阵阵的,他闭着眼挺了一会儿,稍微缓了一些之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正想再闭目养神一会儿,突然听到院子里有声音,刚睁开眼,就看到窗帘动了动,接着方驰就拎着超市的塑料袋从窗口跳了进来。 “出入无人之境啊,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孙问渠闭上眼睛,“你晚上是不是还做兼职?” “你让我跳的,”方驰说,把手里的一卷零钱放到茶几上,“没用完的钱我搁这儿了。” 方驰平时一身懒散的休闲装,脖子上挂个耳机,看着不像是会做饭的人,孙问渠竖着耳朵听着他在厨房里的动静。 厨房里剁肉的声音传出来的时候,孙问渠有些吃惊地转过了头,盯着厨房的门,这声音听着特别熟练,还是两把刀。 甚至感觉剁出了夜场节奏。 他抱着猫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慢吞吞地走到厨房门外看了看,方驰正低头飞快地剁着肉。 “你上的职业学校吧,学厨的?”孙问渠问了一句。 方驰剁肉的动作停了,转脸瞅了瞅他:“初中是九年义务教育,职校是高中。” “入戏真深,”孙问渠乐了,“你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这会儿时间不够,我就一锅煮了,过半小时你自己打开就行,本来应该分开弄的,不过你不是胃疼么,这样肉能烂些,”方驰没接他的话,把剁好的肉放到碗里腌着,又开始切姜 丝,“我晚上要去学校,来不及了。” 方驰切姜丝的动作也是相当熟练,感觉眼睛都没怎么往刀上瞅,就唰唰唰地切好一小堆姜丝,放到碗里跟肉一块儿拌了拌。 “我不会。”孙问渠捏捏黄总的耳朵。 方驰顿了顿,转过身往案台上一靠,看着他:“吃会吗?” “会。”孙问渠笑笑。 “自己打开了吃。”方驰说。 方驰把粥煮上后也没多停留,拿过书包背上,拎起了猫包。 不过孙问渠还靠在厨房门边抱着黄总,看着他拎了猫包也没有把黄总放下的意思。 “那个……”方驰只得指了指团在他衣服里只露了一个脑袋的黄总,“我要走了,猫给我。” “你去学校带猫?”孙问渠没动,只是用手指在黄总脑袋上挠了挠,黄总立马舒服得眯缝起了眼睛。 “我拿去宠物医院。”方驰伸了伸手。 “病了?”孙问渠低头看了看猫。 “不是,是……拿去阉了,做绝育,”方驰说,“给我,我得走了。” “这猫年龄不够,怎么也得八个月啊,这么小,”孙问渠看了他一眼,抱着猫回到沙发上靠着,“你走吧,猫借我玩两天。” “什么?”方驰愣了。 虽然黄总但从捡回来到现在两三个月了对他没一次好脸,但他还是很喜欢黄总的,每天陪笑脸伺候着,从来没想过再让它出去流浪。 现在孙问渠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就要留下玩两天? 他有点儿不能接受。 主要他还担心,就孙问渠这飘忽不定的性格,玩两天之后还能不能把猫还给他了。 就冲他逼自己签个什么服务合同的操性,抢个猫估计也不是干不出来。 “玩两天,”孙问渠抱着猫,“怎么,借你十万我都借了,借我只猫就玩两天都不干……你赶紧走,我胃疼烦得很。” 方驰看了看时间,老李每天第一节晚自习都会猫在教室里,自己答应了要去,如果又迟到,得被老李念叨死。 “我明天过来拿。”方驰皱皱眉,放下猫包转身小跑着出去了。 也没时间吃饭了,方驰就在路上买了俩面包吃了,到学校的时候时间还算正好,他连跑带蹦地往四楼教室跑上去。 到四楼拐上走廊时,拐角站着 几个人,方驰没细看,估计是躲那儿抽烟的,都到这会儿了,那些老师怎么拉怎么拽都提不起来的,基本已经没有人管。 在方驰要转弯去教室的时候,拐角里有人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这不方驰么,跟你小情儿前后脚啊。” 方驰猛地停下了脚步,退了一步往角落里看过去。 四五个人站在那儿,五班六班的都有,方驰在两个人身后看到了靠墙站着的张健。 他往楼梯下迈了一步。 张健马上往后缩了缩。 但紧跟着的是几个人的哄笑,不知道是在笑张健那句话,还是在笑张健的这个动作。 也或者就是在笑刚为肖一鸣出了头的自己。 “干什么呢!”三楼传来了老李的声音,“不上自习就回去!在这儿堆着干嘛!” 方驰盯了一眼张健,转身快步穿过走廊往自己班教室走过去,身后还能听到几个人跟着上来时边说边乐的声音。 方驰走进教室时表情估计不太好看,前排正说话的几个人看到他都闭了嘴。 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 恼火,烦躁,愤怒,还有不安,或者说是想回避却怎么也甩不掉的恐惧。 梁小桃见了他刚一抬手想说话,看到他的表情之后愣了愣:“怎么了?” “没。”方驰坐下,把书包里的卷子抓出来往桌上一扔。 “是不是……”梁小桃凑过来,话说了一半又停住了,掏出一盒牛奶放到他面前,“喝吗?黄桃味儿的。” 方驰没出声,拿过来插上吸管狠狠地几口就把盒子吸瘪了。 “哎哟,这是饿了小半辈子啊,”梁小桃感叹了一句,“我还有几袋手撕豆腐,吃吗?” “不吃。”方驰低头开始写卷子。 一晚上他都跟学霸似的埋头写卷子和看书,脑袋都没抬过,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得流泪了。 最后一节自习过了一大半的时候,在教室答疑的老师走了,方驰把桌上的东西一收,胡乱塞进了书包里。 “走了?”正在跟旁边的人商量吃什么宵夜的梁小桃问了一句。 “一会儿。”方驰应了一声,书包往桌上一扔,走出了教室。 六班的教室里也没老师了,一晚上复习累了的人这会儿都有些放松,不少在聊天儿的。 方驰一脚 踢开了教室前门走了进去。 教室里的人全停下了,都看着他。 方驰往教室里扫了一圈,发现张健坐在靠近后门的最后一排,忍不住啧了一声,早知道踹后门了。 他又退出了教室,走到后门。 后门没有关,他再次走进去的,张健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站起来就想跑。 方驰一步跨过去揪住了张健的衣领,狠狠地往回一拽,张健踉跄地后退着,差点儿坐到地上。 “方驰你……”旁边有人站起来想拦。 “没你事儿。”方驰沉着声音说了一句,把张健拖出了教室。 第10章 方驰半拖半拽地把张健弄到了走廊上,张健挣扎得很厉害,嘴里还不清不楚地嚎着什么。 虽说张健这人平时在自己班也不见得多有人缘,但方驰一个外班的直接冲教室里来拎人,搁哪个班都得有几个抱团出头的。 他刚把张健拖出来,教室里就跟了几个人出来,看样子是准备上手帮忙了,所以方驰没有犹豫,手一松,不等张健站稳,直接一脚踹在了他肚子上。 没太用力,但张健这种瘦鸡型的还是立马被踹得摔在了后面几个人身上,方驰跟过去又是一拳,砸在了他脸上。 这拳劲儿挺大的,比那天打孙问渠要重得多,本来还靠在别人身上没立起来的张健立马嗷一声,往后胡乱扒拉着想躲开,音调比之前高了八度。 “有本事动手,没本事闭嘴,”方驰指了指张健,“再让我听见一次,废了你不用一分钟。” 话说完他转身就往回走,等身后六班的人从混乱中脱身追过来的时候,他们班看热闹的人已经跑到了走廊中间。 “我操打谁了!”许舟第一个跑过来,很兴奋地问了一句,这小子惟恐天下不乱,最大希望是跟六班乱成一团。 “没谁。”方驰说了一句就继续往前走开了。 他并不想打架,尤其不愿意跟好几个人打架,起码现在不愿意。 所以他才选择了这种打完就撤的方式,等六班的人反应过来,他已经回到了一班兴奋的保护圈范围里。 之后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听着是闹哄哄的要干仗的前奏,但在走廊上两个班的学生碰上了基本也就是嘴炮,人太多,围观群众和不明确的目标浑然一体,打不起来。 至于明天会不会有人来找麻烦就另说了,能隔了一夜还专门跑来替张健找他干架的,六班估计没有。 走出学校的时候方驰想给孙问渠打个电话,问问黄总的情况,想想又没打,看得出孙问渠很喜欢猫,黄总似乎也很满意他,估计不会有什么问题。 只是想到黄总见了孙问渠就从挥爪拍猫粮的霸道总裁变成了只会蹭毛喵喵的娘炮,他就觉得有些郁闷。 “方驰!”有人在后面叫了他一声,是梁小桃。 方驰停下了,梁小桃开着她的小电瓶车晃了上来:“哎,走这么快,我看个热闹一扭头你就不见了。” “干嘛?”方驰问。 “请你吃麻辣烫去。”梁小桃 笑着说。 “不想吃。”方驰说,跟她一块儿往前遛达着。 梁小桃家跟他一个方向,有时候他不想走路会让梁小桃带他一段,不过今天他只想走走。 “哎,”梁小桃用胳膊碰了碰他,“打张健是为那事儿么?” “哪个事。”方驰看了她一眼。 “跟我就别装傻了吧,张健那帮人晚上一来学校就到处说了,”梁小桃皱皱眉,“我一听就觉得你来了得揍人。” “我这么暴躁么。”方驰笑笑。 “事实已然证明了啊,”梁小桃啧了两声,又压低声音,“肖一鸣有没有说什么?我看他今天也挺低落的。” “没说,就谢谢啊,有什么可说的?”方驰说。 “哎,”梁小桃轻轻叹了口气,“以前你俩关系多好啊,现在弄成这样,挺可惜的。” 方驰没出声,他跟肖一鸣以前关系的确不错,一块儿打球,一块儿上学放学,一块儿扯谈。 “方驰,不是我多嘴,我知道你不爱听,”梁小桃犹豫了一下,“我觉得你不该是对肖一鸣有偏见的那种人,起码能不支持也不反感,我真是……” “我对他没偏见。”方驰说。 “你对同性恋有偏见,”梁小桃偏过头看着他,“我其实也挺烦林薇那几个成天拿真人说来说去的,但是……你反应也的确是挺出乎我意料的,有时候我都忍不住想你是不是真的……” “我就是……”方驰拧着眉,顿了顿才说了一句,“觉得恶心。” “这样啊,”梁小桃拢拢头发,笑着换了个口气,拍拍他的肩,“算了这事儿也没啥好说的,要不你请我吃麻辣烫吧,麻辣豆腐,麻辣西兰花,麻辣牛肉丸……哎呀口水要流出来了!” “去哪家,许舟推荐那家?”方驰问。 “嗯,就对面。”梁小桃一指街对面的小店。 “你知道你为什么一回来就胃疼么?”李博文在电话里叹了口气。 “知道啊,喝杂酒喝的呗。”孙问渠站在窗边喝酸奶,黄总挂在他裤子上练习攀岩。 “没锻炼,以前你天天健身房吧,你在山里的时候起码还活动活动吧,现在这一回来每天都猫家里……”李博文说得特别痛心疾首。 “行了,你就说你要干嘛吧,”孙问渠打断他,反手把已经爬到他后背的黄总抓起来放到了肩上,“ 别说去爬山啊,我不去。” “不爬山,等你缓过来了再去,”李博文笑着说,“攀岩啊,说几次了,好歹给点儿面子吧,亮子那么忙都说你来他就来。” “……你们为什么突然这么积极向上了,”孙问渠叹了口气,“行吧,我豁出去了。” 马亮来接了他到了地方,孙问渠这才知道这回不是去那个什么俱乐部了,是俱乐部的一个户外基地,很大,爬山溯溪探险露营烧烤漂流一应俱全。 这帮人这次主要还是来吃的,烧烤和啤酒是主要目的,二十来个人都是熟面孔,男男女女的已经把准备工作弄好了,旁边山壁上的攀岩是消食运动。 “早说是这么玩啊,那我早来了,”孙问渠往已经烧烤架旁边已经摆好的躺椅上一倒,“说得我以为你们接着就该去征服珠峰了。” “珠峰是没戏了,”罗鹏递给他和马亮两罐啤酒,“不过趁着秋天还没过完我们还真打算去爬一次山,怎么样,一块儿?” “爬哪,哪座?”马亮开了啤酒喝了一口,“我家后,后边儿,有……有个坡,你们去吧。” “亮哥你这就不对了,”罗鹏笑了,“你得给问渠鼓劲儿啊,这次他回来特别消沉。” “他就一,一条蛇,”马亮说,“还是快,快冬眠的蛇,放弃吧。” “滚蛋。”孙问渠让他给说乐了。 不过这次回来还真是有点儿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的感觉,也就遛遛方驰还能找到点儿乐子了。 真是挺颓的。 “什么山啊?”他问了一句。 “乌鸦岭。”罗鹏一看他有兴趣,立马凑了过来。 “拍鬼片儿呢?”孙问渠一听这名字汗毛都立起来。 “说是岭,其实是一片山,风光特别好,以前那帮搞摄影的总去,后来就徒步的大叔大妈们……” “不去!”孙问渠一听大叔大妈顿时觉得满山遍野都是挥动着的彩色丝巾,“我不去。” “听我说完啊!”罗鹏拍了他一下,“咱去的话,是走探险路线,新开发的,跟老年徒步团不是一个方向。” “哦。”孙问渠看着他。 “很美,我去了一次,向导不行没走到头,瀑布峡谷都没看全,”罗鹏一脸遗憾,“这次要去得找个当地向导……怎么样,去么?” “去去呗,”孙问渠打了个呵欠, 去吧,就算成天没点儿正事,玩还是得打起精神的,“提前给我电话。” “好!”罗鹏很愉快地又拍了拍他,“我说你不愿意去,博文说你会去,让我跟你说说,还真是他了解你啊。” 孙问渠笑笑,往李博文那边看了一眼,李博文正跟赵荷俩人甜蜜地烤着串。 了解? 他跟李博文谁都谈不上了解谁,只是认识二十来年了,李博文知道他乐意闲着但是也怕真闲着而已。 烧烤孙问渠没怎么吃,胃刚好,这些东西不敢多吃,就连啤酒他也没喝多少,拉着马亮过去玩攀岩。 “你玩过没?”孙问渠问马亮。 “嗯,之前跟他,他们玩过几,几次,”马亮扯扯兜在他裤裆下面的安全带,“不能总玩,这玩意儿勒,勒蛋。” 正在给孙问渠整理装备的教练年纪不大,也就20出头的样子,一本正经挺严肃地说了一句:“不至于,那得多大的蛋啊。” 孙问渠没忍住乐了:“挺大的,真的。” 攀岩这玩意儿,就是看着容易,做起来就有些迷茫了。 孙问渠跟着教练学了半天都没轮上去正式攀一攀,也就是这教练看着还不错,要不他早不耐烦了。 “你平时也运动的吧,”教练总算交待指点完了全部要领,在他腿上随意地按了一下,“挺有肌肉的,一会儿你上去的时候应该比罗哥刚玩那会儿轻松。” “他是为减肥来的吧。”孙问渠说,躲开了教练的手,这无意地一按,他一条腿都酥了。 这都三年了…… 他想起了李博文的话,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减肥主要还是户外玩得多,”教练说着往正式的岩壁走过去,“你来试试吧,先上最简单的。” 这个最简单的对于孙问渠这样的新手来说,也没有多简单,就算按着教练的指示,左手抓哪儿,右手抓哪,左脚蹬,右脚踩的,也费了半天劲才上去了。 “孙哥,”教练在他旁边竖了竖拇指,“不错啊!” “我怎么下去?”孙问渠手指有点儿发酸,勾着石头问了一句。 “按我刚教你的方法,记得吗。”教练说。 “哦。”孙问渠应了一声。 面向岩壁,双腿分开约成80度角,登住崖棱,身体向后坐,与腿大约100度角…… 这是教练的原话,孙问渠听了一遍基本就能背下来了,但做起来还挺麻烦。 好容易下来了,他松了口气,挺凉快的天儿折腾出一身汗,一转头就看到马亮在乐。 “蛤蟆功,传,传人,”马亮拍拍他的肩,“蛤蟆精。” “你赶紧上,你用嘴就能爬上去了,”孙问渠扯掉身上的安全带和绳子,“我给你鼓掌,博文是不是带相机了,我再给你拍两张。” 说到照片,孙问渠又想起了在俱乐部展示墙上看到的那张长胳膊长腿的背影,转头往旁边扫了两眼,几个教练看着都不像。 轮到马亮上的时候,李博文和罗鹏几个人过来了,一块儿在下边儿给马亮加油助威,特别有气势,给马亮乐得脚打滑两次。 “下回来买套装备,”罗鹏看看孙问渠脚上的鞋,“他们配的这鞋不行。” “再说吧,”孙问渠说,“能耐没有,架式挺足。” “这就跟你写字画画一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罗鹏说,“哎你最近还写吗?不给我看壶,我求几个字行不行?” “四个字以内,”孙问渠叹了口气,“我好久没碰笔了。” “四个字啊?我想想啊……”罗鹏说。 “老当益壮。”李博文在一边说。 “……行么?”罗鹏看看孙问渠。 “行啊,”孙问渠说,“然后挂床头?” “靠!你损不损!”罗鹏乐了。 这一天闹得挺欢实,吃吃喝喝,爬爬石头,孙问渠下午跟马亮回城的时候在车上就昏昏欲睡了。 “我以为你想过,过夜呢。”马亮说。 “一帮狗男女,”孙问渠闭着眼睛,“有我什么事儿。” “也是,”马亮点点头,“你狗……男男。” 孙问渠笑了笑没说话。 “不对,不,不是狗男男,”马亮想了想,把食指竖起来伸到眼前碰了碰他鼻子,等他睁开眼睛之后说,“是狗,狗男,一个,你单身。” “滚!”孙问渠让他气乐了,“操蛋玩意儿这么损!” 到家的时候刚过六点,马亮晚上有饭局,没陪他吃饭,进了屋他一天没吃什么东西的肚子叫了一声。 黄总正双爪对揣一副老农民范儿在沙发上打盹儿,听到他进门,从沙发跳下来,到他脚边蹭了蹭。 “饿了吧,午饭吃完了没?”孙问渠看了看茶几边上放着的碗,已经吃空了,早上临时去买的猫沙看着也用过了,“等着,小不点儿还挺能吃。” 给黄总弄好猫粮,孙问渠洗了个澡,洗完澡肚子更饿了,看了看时间,方驰早该放学了。 个欠了债签了卖身契的骗子怎么这么嚣张,做个饭还总得让催! 孙问渠拨了方驰的号码,半天那边才接了起来,然后就听见了方驰带着喘的声音:“喂?” “哟你什么动静?逃命呢?”孙问渠愣了愣。 “差不多吧。”方驰说。 “你什么时候能逃完命过来做饭?”孙问渠皱皱眉,“你有没有点儿服务精神,合同上还有工资呢。” “半小时。”方驰似乎是在跑。 “我今天不喝粥,要吃炒菜,而且你还要过来给你主子铲屎,半小时才过来你又该说要去学校了。”孙问渠仔细听了听方驰那边的动静,按说这小子看着不像是能惹事儿的,但这会儿跑得风呼呼的还真挺像逃命。 “我今儿晚上不去学校,”方驰边喘边说,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想吃什么?” 孙问渠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随便。” 挂了电话之后他走进了书房,站在书桌前。 今天早上梦见公鸡笑,醒得比较早,闲得实在难受就把笔墨纸砚全给准备了一遍,结果提笔连一个字也没写出来。 现在也依旧写不出来。 方驰这句话让他突然有点儿感慨,你想吃什么? 这句式他挺熟,一帮人出去吃饭总会问,想吃什么,吃什么,吃什么菜,去哪个馆子…… 但不知道多久了,没有人因为要给他做饭而问他想吃什么。 虽然是被迫的,却也让孙问渠发了挺久的呆。 黄总抱着他裤腿儿喵喵了几声,他弯腰把黄总兜了起来,在屋里慢慢遛达着:“你好歹是一个曾经流浪的总裁,还带把儿,怎么这么嗲呢……” 黄总又喵了一声。 “别喵了,一会儿你奴隶来了得吃醋,你那天是不是还挠他来着。”孙问渠走到客厅客户旁,听到了外面有人跑步的脚步声。 跑来的?他伸手想打开院门的锁,还没碰着开关,院子里已经传来了咚的一声,接着房门就被敲响了。 “不是 ,你翻墙上瘾啊?”孙问渠打开了门,看到了门外一脑门儿汗的方驰。 “跑着跑着正好一跳,惯性,”方驰进了屋,“你这屋不装个防盗网么,进你屋跟进商场一样容易。” “小区保安二十四小时巡逻,再说我这儿也没什么可偷的,”孙问渠看到方驰手上拎着个超市袋子,“买菜了?” “嗯,你说随便,我就买菜了,要不还得出去啊,”方驰把书包往墙边地上一扔,进了厨房,“酿肉吧,正好昨天有剁好的肉。” “哦,拿什么酿?”孙问渠问。 “苦瓜。”方驰又走了出来,从孙问渠手上把黄总拎了过去。 “我不吃苦瓜。”孙问渠皱了皱眉。 “那你吃饭,”方驰很干脆地说,“猫我今天拿走了啊。” “先铲屎,”孙问渠指了指那盘猫沙,又拿过钱包,“买菜多少钱?” “没多少,我都记账了,月底再一块儿算吧,”方驰说,“我不会坑你钱。” “哦,”孙问渠笑了笑,“这话从骗子嘴里说出来有点儿让人感动呢。” 方驰转过头盯了他一眼。 “不服憋着。”孙问渠往沙发里一倒。 “我不是……我就是……”方驰拧着眉,“我……” “你看着挺正常一小孩儿,怎么就能跟方影混一块儿去了呢?”孙问渠曲起一条腿踩着茶几,“才14岁就不学好了。” 方驰没说话,放下黄总,进厨房把超市的塑料袋腾出来装了猫沙,拿出门去扔了。 回屋的时候孙问渠又说了一句:“你真姓方啊?” “嗯,”方驰从书包里掏了个牌子出来,走到他跟前一晃,“我就叫方驰。” 看样子像是个校牌,不过校名和年级都被方驰手指挡住了,孙问渠就看到了上面的名字,方驰,还有张挺严肃的照片。 “你是不是面神经麻痹。”孙问渠说。 “啊?”方驰看着他。 “就是面瘫,”孙问渠也看着他,“你会笑么?” “会啊,”方驰说完拎着猫沙盘往厕所走过去,“只是看着你没什么可乐的。” “哎哟,我看着你特别可乐,一见你我就想乐。”孙问渠笑着说。 方驰没理他,进了厕所没一分钟又出来了,看着他问了一句:“你到底打没打她? ” “谁?”孙问渠抱着跳上沙发的黄总,“你妈啊?” “……嗯。”方驰应了一声。 “干嘛突然问这个。”孙问渠一下下捏着猫耳朵。 “就觉得你特别理直气壮。”方驰说。 孙问渠笑了起来:“你总算感觉到了啊?” “打没打?”方驰又问。 “没打,”孙问渠抬眼看着他,“你看我像打女人的人么?” 第11章 方驰看着孙问渠,孙问渠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依旧是那种带着不屑和嘲弄的笑容,挺招人烦的,但也正是他从来没变过的态度,让方驰觉得他说的是真话。 孙问渠真没打过方影。 其实这几次接触,方驰觉得他看上去就不是那种会随便跟人动手的人,要说是马亮打的都靠谱些。 “我……知道了。”方驰闷着声音说了一句,转身回了厨房。 “知道就完了啊?你又打又踹的就这么翻篇儿了?”孙问渠靠沙发里喊了一嗓子。 “踹你不是因这个,”方驰从厨房里又出来了,看着他,“为什么踹你你自己清楚,打你……你要不打回来吧。” “我手疼。”孙问渠甩甩手,这还是真话,今天攀岩攀了挺久,后来还加了难度,现在手很酸。 “那你想怎么办。”方驰说。 孙问渠盯着他看了半天,笑了笑:“先该着吧,我想好了再说,还有我不吃苦瓜酿。” “我做的苦瓜不苦。”方驰皱皱眉。 “不苦也不吃,我又不是怕苦,”孙问渠伸了个懒腰,“我就是不喜欢苦瓜那个味儿。” “那你想吃什么?”方驰问。 “我想想,”孙问渠手指撑着额角琢磨了半天,“面筋?” “面筋?”方驰看着他,“对面超市没有。” “超市都是干面筋,谁吃那个啊,不好吃。”孙问渠说。 方驰沉默了一会儿:“你不会让我给你现洗面筋吧?” “那最好。”孙问渠马上说。 “什么?”方驰声音都有点儿拐弯。 “哎哟吓我一跳,”孙问渠笑了起来,“香菇酿肉总成了吧。” 方驰瞪着他好一会儿,往门口走过去。 “罢工啊?”孙问渠追了一句。 “买香菇。”方驰说完开门出去了。 孙问渠听着他的脚步声,莫名其妙觉得心情很好,活动了一下手腕之后站了起来,挠挠黄总的脑袋:“来,给你写幅字好不好?” 黄总喵喵叫了两声,跳到地上,竖着尾巴跟着他走进了书房。 “知道么,”孙问渠打开书房的灯,看着书桌上的宣纸,“我最讨厌的事儿,就是琴棋书画陶,但这几样偏偏是我最拿得出手的,别人眼里的优点。” 黄总顺 着他的腿往上爬,然后跳到了桌上,在笔架旁边团了团趴下了。 “这些东西一开始学着就不是为了乐趣,”孙问渠慢慢磨着墨,“一是为了磨性子,二是为了……就是为了学会,所以没意思。” 黄总对他的话没什么兴趣,只盯着他研墨的手看。 “喜欢吗?”孙问渠把手伸到它眼前,“我手是不是挺漂亮的。” 黄总伸爪子抱了抱他的手。 “给你写什么呢?”孙问渠拿过笔,慢慢地舔着墨,“你长得挺丑的……写黄总美美哒?” 黄总没理他,他提起笔。 笔尖落在纸上的瞬间,他找到了熟悉的感觉,不爽,郁闷,压抑,带着隐隐自虐一般的快感。 方驰敲门的时候孙问渠正写最后一个字,没有理会。 写完的时候,方驰从窗口跳了进来。 孙问渠放下笔,捞过黄总:“大人你看看,喜欢吗?” “你……”方驰跟着往书房这边看了看,有些好奇地走了过来,“在写字?”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放下猫,顺手抓起纸一抖。 “黄总……什么?”方驰只看到了两个字,没等他把后面的两个字看清,孙问渠已经把纸团成了一团扔到了一边,他愣了愣,“你不想让我看说一声就行,何必呢。” “写的黄总威武,”孙问渠抄起猫往他手里一放,走出了书房,“不是不想让你看,是我自己不想看,做饭吧,饿了。” 字写得真的很好。 这是方驰的对黄总俩字的观后感,不过孙问渠这怪异的行为让他打消了对后面的字的兴趣,转身进了厨房。 菜量不好把握,他都还没想好到底是做孙问渠一个人的,还是连自己的一块儿做了。 跟孙问渠一块儿吃饭? 啧。 他想了想觉得难受,还是做好了就带着黄总走人吧。 香菇酿肉很容易做,现成的肉末,拌上鸡蛋放点儿调料腌一腌就可以了,只是今天没时间泡干香菇,买的是鲜的,不够香。 本来想着孙问渠一个人吃,随便弄一个菜就可以了,但考虑到他莫名其妙被自己打过,算是道歉吧,方驰在香菇酿肉蒸好之后又用剩下的材料做了个香菇丝肉丸汤。 把做好的菜端到饭厅时,他听到孙问渠在打电话,说什么没太听清, 不过孙问渠的表情有点儿难看。 “我说了我不愿意!这不是我低不低个头就完事儿了的!”孙问渠突然很烦躁地踢了一脚茶几,喊了一声,“为什么我就得低这个头?” 方驰犹豫了一下,转身回了厨房,这种不愉快的电话他最好还是回避。 在厨房愣了一会儿,孙问渠进来了,手里还抓着电话,拧着眉:“碗筷不拿怎么吃?” “想等你打完电话的。”方驰拿了一套碗筷出去放到了饭桌上。 孙问渠一屁股坐到桌边看了看:“一套?” “我回去吃,就做了一个人的份量。”方驰说着过去抓起黄总,把它塞进了猫包里。 在他去拿扔在地上的书包时,身后孙问渠突然一扬把桌上的筷子和碗扫到了地上。 方驰转过头,看着地上摔成两半的碗,再看看孙问渠:“你什么意思?” “一个人怎么吃。”孙问渠一脸不痛快地又往碎了的碗上踢了一脚。 “我天天都一个人吃。”方驰弄不明白孙问渠这是在找他的茬儿还是纯粹发泄不爽。 “你跟我一块儿吃。”孙问渠拧着眉。 方驰过去把地上的碎碗和筷子捡了起来,扔进了垃圾筒里,又进了厨房,找了半天,找到了一个塑料碗,还是嫩绿色带小粉花的…… 他把这个碗洗了拿过去放在了桌上:“我不习惯在这儿吃,你总看着我也不舒服吧。” “有没有点儿服务精神了?”孙问渠还是拧着眉。 “合同上也没有陪吃饭这条。”方驰忍着不爽,毕竟之前打了孙问渠这事儿让他挺不好意思的。 “视具体情况增加,现在增加了,今天在这儿吃。”孙问渠有点儿不耐烦地说。 “你能……不这样吗?”方驰也皱起了眉。 孙问渠没出声,一扬手把碗又扫到了地上,不过这回没碎。 方驰看了他一眼,转身把书包甩到背上,拎起猫包打开门走了出去。 关上门的时候,孙问渠又把筷子扔到了地上。 在桌边坐了几分钟之后,他叹了口气,起身把碗和筷子捡起来拿去洗了洗,把电视打开了。 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饭。 方驰的手艺一般,做为一个普通少年,很不错了,比以前工地那个做房的阿姨手艺强不少,但对于孙问渠这种口味 难伺候的人来说,就是一般。 肉不够嫩,香菇水分太足了,葱搁早了,汤汁略微咸了点儿…… 不过想是这么想,孙问渠还是很快地把菜和汤都吃光了,毕竟是饿了。 方驰心里憋得慌,路上吃了两碗面都没能把那点儿不爽压下去。 在学校不痛快,躲开了还有个突发性阴阳怪气的孙问渠在等着他,而让他努力压着火面对孙问渠的方影,拿到钱之后就一直没跟他联系过。 方驰感觉全身都发闷,也不想回去,拎着黄总顺着小路慢慢溜达着,走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 那边响了几声,一个男人接了电话:“喂?” “张叔,我方驰,”方驰说,“您现在方便吗?我想跟我爷爷说说话。” “方便方便,你等等啊,我过去他家,今天下午他还说起你了呢。”张叔笑着说。 张叔是爷爷家邻居,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老头儿老太太用不来手机,方驰每次打电话回去都得打张叔号码。 “小驰的电话!”听筒里能听得出张叔边喊边走,“下午不是还念叨呢么,这就打电话过来了!” “小驰啊?”那边传来了爷爷的声音。 “爷爷,”方驰说,“吃完饭了?” “吃完了,今天你奶奶做饭,”爷爷压低声音,“哎哟太难吃了。” 方驰笑了起来:“那你怎么不做。” “她不让啊,”爷爷也笑了,“你姑昨天过来,我说我做饭,你奶奶非不干,给你姑吃的眼泪都下来了。” “当心我奶奶听见,”方驰坐到路边的花坛边上,“你俩身体还好吧?” “你奶奶睡觉了听不见,我俩身体好着呢,你不用操心,你就有时间回来看看嘛,”爷爷说,“你现在是不是不做导游了啊?” “不是导游,是向导,”方驰纠正他,“也不是不做,要有去咱家那边的我肯定还接,顺便就能回去看看你们。” “你最近想吃什么?我做点儿,你张叔说过两天去趟市里,让他给你带过去,快着呢。”爷爷说。 “不用了,”方驰乐了,“我想吃茄子酱,怎么带啊,我有空回去吃就行。” “那你要回来的时候提前打电话啊,突然回来可来不及做。”爷爷笑着说。 “嗯。”方驰笑笑。 跟爷 爷闲聊了一会儿,方驰总算觉得自己心里那份不爽消退下去了,他举起胳膊伸了个懒腰,拎起猫包:“回去吧。” 黄总在包里没动静,方驰叹了口气,有一点不得不佩服孙问渠,怎么能有那么好的猫缘…… 回到家,他拿出猫粮给黄总倒了半碗,这厮瞅了瞅就不动了,仰着脸看着他,没把碗推到地上算给面子了。 方驰跟它对视了一会儿,忍不住捏了一粒出来放到了嘴里:“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猫粮吗?你不娘炮么怎么这会儿又不娘了呢?” 黄总伸爪子推了碗一下,方驰赶紧按住碗,拿了之前没吃完的罐头混在了猫粮里,这回黄总闻了闻总算低头开始吃了。 他进了厨房准备给自己煮碗饺子吃,拿起锅了才想起来已经吃过了。 怎么感觉跟没吃一样呢,他摸着肚子走出厨房,走到电脑前,想开机,想想又收回了手,坐到了旁边的书桌前。 还是复习吧。 还有一堆作业。 九点多的时候老妈发了个短信过来,最近怎么样。 方驰回了一句挺好的,你们呢? 老妈又发过来,都好,你好好复习。 哦。 方驰对着手机很长时间,感觉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放下手机愣了会儿神,不知道怎么回事,跟父母永远都像是找不到话说,也不是不关心不孝顺,可就是没话可说,感觉老妈也同样找不到可说的话。 跟爷爷奶奶就可以聊老半天,什么也不说也不会觉得别扭。 也许是因为从小到大,待在父母的身边的时间一共就初中那几年吧,让他觉得想要靠近,却又生疏尴尬。 正想继续写作业,电话又响了,这回是梁小桃打过来的,一接电话劈头就问:“你没事儿吧!” “嗯?”方驰愣了愣。 “我刚知道六班的堵你了?我本来以为你不来自习是又接活儿了呢。”梁小桃很担心地说。 “我能接什么晚上才出发的活儿啊,”方驰笑了,“没事儿,我跑了。” “怎么不打啊!许舟刚跟我聊电话还说要打了就好了,一块儿上他们哪是对手!这帮人真烦人!”梁小桃有些不平,“不对,其实不用一块儿上,你一个就够了。” “看把你激动的,”方驰说,“下回打群架让许舟把你带上得了。” 梁小桃啧了一声:“行了,知道你没事儿就行,我还一堆卷子没写呢。” “小桃,”方驰想了想,“明天早上给我带两根你家楼下那个什么老头炸的油条吧。” “哎哟,又想吃他家油条了啊,行,豆浆也给你带一份吧。”梁小桃笑着说。 “嗯。” 梁小桃家楼下的油条其实也说不上有多好,油条嘛,炸得好都差不多,但方驰经常让梁小桃帮他带油条。 炸油条的那个老头儿,长得特像他爷爷,说话笑起来都像。 方驰趴到桌上,拿着笔一下下往自己鼻尖上敲着,是想老头儿老太太了,想回乡下了。 孙问渠睡到下午才起床,还是马亮到他家门外了给他打电话才把他给叫醒的,起来的时候感觉都快饿吐了。 “你,”马亮指指他,“明天去,去我那儿。” “干嘛?”孙问渠提提睡裤,脑子里还有点儿迷糊。 “干活!”马亮提高声音吼了一声,又上对着他身上噼里啪啦地一通拍,“你自己看,看看,你现在这德……性!屎一样!” “这么英俊的屎……”孙问渠笑着往浴室走过去。 “闭嘴!”马亮又吼了一声。 孙问渠这才感觉出了马亮是在生气。 “干嘛啊?”他转脸看着马亮。 马亮没说话,就瞪着他。 孙问渠被他瞪得有些不自在,转身进了浴室。 洗了澡出来,马亮还瞪着他,只是换成了坐在沙发上瞪。 孙问渠跟他对瞪了一会儿,马亮点了根烟叼着,没有收回目光的意思。 “我,”孙问渠指了指自己,一字一顿地说,“不,做,陶。” “那你做,做什么,”马亮说,“不做陶,做牛,做马,做什,什么都行,你总得做,做一个。” “我还没想好。”孙问渠抱着胳膊往墙上一靠。 “想,想他妈快三,三十年了,”马亮指着他,“死之前能,能给自己想出棺材什么,样,就算你能,能耐。” “你今儿过来找我就为这个?”孙问渠笑了笑。 “我就路过,想找,找你吃饭,来着。”马亮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吃啊,不过咱不出去吃了,”孙问渠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过会儿吧,等放 学了,我让方驰过来做饭,在家吃。” “方驰?”马亮有些吃惊。 “嗯,就我那个儿子,”孙问渠说,“从我这儿借了十万,签了个卖身契。” “喜儿和黄,世仁啊?”马亮还在吃惊。 “哪儿跟哪儿啊!”孙问渠乐了,“就是给我做饭收拾屋子什么的,我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教育祖国的花骨嘟呢。” “得了吧,”马亮摇摇头,“有病,你是看,看上花骨嘟了。” “没!”孙问渠蹦了一下,边乐边说,“真没,这小子太那什么了,连笑都不会,每次看见他我都觉得我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做,做饭的时候给你下,下点儿泻药。”马亮说。 “不至于,不过他做饭也不怎么样,”孙问渠往他身边一倒,“我主要是今天不想出门,咱俩晚上就跟家喝酒聊天儿吧。” 方驰和许舟几个人站在学校门口,对面是六班的人,不过跟昨天不同,昨天是偷袭,今天这么面对面站着,而且他不是一个人,没有人敢过来。 手机一直在响,这是孙问渠打过来的第三个电话了,他都没有接。 “求你了,不接电话就关机,”许舟在旁边有些受不了,“吵死了。” “走吧,”方驰把手机放进兜里,“今儿你带我一段吧,梁小桃不回家。” “你不是以腿丈量世界的么,”许舟笑了起来,拍拍电瓶车后座,“上来。” 孙问渠第六个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方驰接了起来。 “怎么不接电话。”孙问渠挺不满地问。 “有事儿?”方驰说。 “嘿?”孙问渠说,“罢工啊?” “嗯。”方驰应了一声。 “不是吧,我就摔了一个碗,又没摔你,也没摔你的碗,”孙问渠很不能理解,“至于么你?” “至于,”方驰缩在许舟身后避着风小声说,“打你的事儿我正式向你道歉,我就是想说……你要是不解气揍我一顿也行,但你别……” “……我今天有客人,过来帮做个饭呗,”孙问渠想了想,“我给你和黄总画了幅画。” “画了画?”方驰有些意外,孙问渠字写得好,还会画画? 水墨画? 水墨画的黄总和铲屎官? “要不 要啊,要就过来拿。”孙问渠说。 “我想在那个合同上加一条,”方驰说,“你同意,我就过去,不同意就算了。” “怎么,我不同意你就不干了?”孙问渠声音一下就不怎么愉快了,“你胆儿挺肥啊。” “不肥,”方驰很坚定地说,“要不就答应,要不就随便你吧,要打要骂要整还是怎么着随便你,我都认。” 孙问渠那边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要加什么,说来我听听。” “你那些视具体情况增加,得跟我商量,不能想一招是一招的,我又不是跟你过家家。”方驰皱着眉说。 “就这?”孙问渠乐了,“行行行,加这条没问题。” “你说的。”方驰又确认了一次,孙问渠这忽冷忽热忽急忽慢忽闪忽闪的性格他实在没底。 “我说的,算数,”孙问渠说,“行了过来吧,过来看看你和你的猫猫。” 第12章 许舟把方驰送到往孙问渠家转过去的那个路口,离孙问渠家还挺远,不过方驰没让他继续送,送一个来回许舟都不用吃饭了。 “你去干嘛啊?”许舟问。 “做饭,”方驰说,“收拾屋子洗衣服……” “……家政啊?你俱乐部那儿不是挺赚钱的吗,怎么还兼职?”许舟看着他,班上的人都知道方驰一个人住在市里,平时的花销靠自己比赛和做向导什么的,收入还挺不错的。 “一言难尽,”方驰叹了口气,拍拍许舟的肩,“走了。” 孙问渠画的画,方驰还挺有兴趣的,同意过来也是想看看画。 他不知道孙问渠会把黄总和他画成什么样,如果像他的字那一样,那还真是挺不错的,裱一下可以搁屋里挂着了。 有时候想想挺意外,孙问渠那德性居然能跟书画这些东西扯上关系。 而且还能给别人画画,让他莫名在对孙问渠某些特别不能接受的东西之外有一丝细小的感动。 孙问渠家院子门开着,门外停着那天那辆甲壳虫。 他进了院子,敲了敲门,今天有客人,他就不跳窗户了,给孙问渠点儿面子。 有人过来开了门,是马亮。 方驰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大哥,还是……叔…… “你好。”犹豫了一下他省掉了称呼。 “大侄子啊,”马亮笑着说,“等你半,半天了。” “我刚放学,”方驰进了屋,把书包扔到墙边地板上,“没有菜吧?” “有菜,我跟你亮子叔叔去买了,”孙问渠从书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卷宣纸,隐约能看到墨迹,“你直接做就成。” “哦。”方驰应了一声,看着他手里的纸,还真是水墨猫? “这个给你的,”孙问渠把纸递了过来,“我画半天呢。” “还盖,盖了戳呢。”马亮笑着说。 “哦。”方驰接过了那卷纸,慢慢地展开了。 大概是因为一直想着这是一幅水墨画,特别文艺特别有范儿特别……的那种,所以当他小心翼翼地把画展开,看到跟画纸大小严重不成比例的内容之后,愣了能有半分钟都没反应过来。 画得真挺好的,而且就是用毛笔画的,并且画得也相当传神,黄总严肃的总裁脸都表现出来了,一看就是黄总,至于旁边的铲屎 官…… “你这是……”方驰终于忍不住一下乐出了声,“q版啊?” “怎么你看不上q版啊?”孙问渠说,“我画好半天呢。” 没错,这就是一幅,用毛笔画在怎么也得有两尺的宣纸上的,墨色深浅有致,构图轻重合理主次分明虚实相生呼应平衡的……巴掌大的q版画。 黄总和他都画得很可爱,旁边还真有孙问渠的印章,这种意料之外的状况让方驰对着画笑得停不下来。 “他真画了好……半天的,怎么也,也得有半小时。”马亮在一边也笑了起来。 “喜不喜欢给句话啊。”孙问渠抱着胳膊看着他。 “挺喜欢的,”方驰把画卷好,“谢谢。” “不客气,”孙问渠勾勾嘴角,“我主要是想看看你会不会笑,没想到还有酒窝呢。” 方驰愣了愣,想想自己刚笑成那德性顿时有点儿尴尬,转身把画放到茶几上进了厨房。 孙问渠和马亮去买的菜,都堆在厨房案台上,还有一堆外国字儿的调料,方驰认不出都是些什么,打开了一样舔了一口才猜明白了。 “菜够,够吗?”马亮到厨房门口问了一句。 “够,够一星期的了,”方驰看了看菜,“你俩以前开过食堂吧。” “省得你,你老跑,”马亮笑笑,“大侄子辛苦了,口味淡,淡点儿,你爹口淡。” 方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亲爹呢。”马亮笑得眼睛都快找不见了,转身回客厅去了。 方驰扒拉了一下菜,还真是什么人跟什么人待一块儿,马亮一个结巴嘴都见缝插针地开损。 “一会儿一块儿吃啊,”马亮又转了回来,“你亲爹这儿,有好,好酒。” “……哦。”方驰说。 “这得画,画多久啊?”马亮进了书房。 孙问渠正看着桌上的一幅画,画的是黄总,刚勾了个形:“不知道,两天吧,手生。” “怎么突然这,这么上心。”马亮看着他。 “闲的,”孙问渠笑笑,画还没有画完,为了逗方驰过来,他临时几分钟画了个q版凑数,“我昨天想给罗鹏写字呢,写半天都不行,手僵得很,随便画点儿写点儿当松手了。” “贴床,床头的老当……益壮么?”马亮笑了。 “嗯,也 没准儿写个老牛推车老马识途什么的,”孙问渠想了想,“到时他们去爬山,你去么?” “你去我就,就去,”马亮说,“我跟博文没,没话说。”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以为咱们三角恋呢。”孙问渠啧了一声。 “你……你这样的废,废物,”马亮斜了他一眼,“不是我,的菜。” “滚蛋!”孙问渠瞅了瞅他,也就马亮这么说话他不会生气了。 这算是他的痛处,这要换了别人敢这么戳他,他能当场把砚台扣人脸上。 方驰虽然会做菜,但估计平时也不做得这么复杂,就半小时时间,孙问渠坐客厅里听着,光掉铲子就掉了四次,还摔了一次碗。 “我那铲子还活着呢么?”他喊了一声。 方驰没回答,只是伸了手出来,拿着铲子冲客厅这边扬了扬。 “摔坏了工资里扣啊。”孙问渠补了一句。 厨房里没有回应,传来了菜下锅“唰”的一声。 三个人吃饭,方驰做了四菜一汤,排骨,鱼,肉末茄子和一个青菜,加一个黄瓜皮蛋汤。 卖相不行,菜都团着,盘子边上还挂着汤汁,不过闻着还可以。 “就这水平了,凑合吃吧。”方驰说。 “喝点儿酒?”孙问渠从柜子里拿了瓶不知道什么酒出来,正要往方驰面前的杯子里倒的时候又停下了,“哦你不能喝,还没成年呢。” 方驰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马亮拿过瓶子给方驰倒上了酒。 “这什么酒?”方驰问了一句,瓶子上全是不知道哪国的细密的字母,图案也相当抽象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82年的红星二锅头,”孙问渠指指他杯子,“你先舔舔,要不我拿筷子给你蘸点儿?” “得,得了,”马亮瞅了孙问渠一眼,“你俩不嫌腻啊,玩,玩个没完了,还。” “你到底多大啊,”孙问渠坐在方驰对面,“成年没?” “我……”方驰刚开口就又被孙问渠打断了。 “再说14岁初二我抽你。”孙问渠指指他。 “成年了。”方驰轻轻叹了口气。 “高三吧?”孙问渠笑了,“也就高三的还得去学校晚自习了。” “嗯。”方驰应了一声。 “你戏 挺足的,真想采访一下你,是什么力量让你如此投入,”孙问渠夹了块排骨,“嗯,这个排骨不错,丑陋的外表下有颗美味的心……方影跟你什么关系?” “我表姐。”方驰低头吃了口青菜。 “我怎么不知道她有你这么个弟弟?”孙问渠想了想。 “你俩好的时候我还没上学,不在一个地儿,”方驰看了他一眼,“你俩好过没?” “好过没?”孙问渠转脸问马亮。 “靠,”马亮也正啃着排骨,含糊不清地说,“我是该说好,好过还是没,好过啊,讹钱那事儿过,过了没?” “过了。”孙问渠说。 “那,好过,”马亮点点头,“情窦初,开,青涩懵,懵懂。” “那就是说……”方驰抬起头看着孙问渠,“你……” “没,始乱终弃真没有,”孙问渠马上说,“她转学了我们分的手,分手还是她提的,虽然我没怎么难受。” “哦。”方驰又低下了头,觉得有点儿丢人。 “来,喝一口,”马亮举起杯子,“为……侄子的手,手艺。” “为我儿子人生第一份卖身契。”孙问渠也举起了杯子。 方驰比较无语,举了举杯子没说话。 “不说点儿什么?为点儿什么啊。”孙问渠眯缝一下眼睛。 “为不过你俩。”方驰说。 “喝,”马亮笑着喝了一口酒,“你可以为你跌……跌,跌……” 方驰看着他皱了皱眉。 “宕起伏!的人生。”马亮把话说完了。 “哎。”方驰有点儿想笑。 跟马亮在一起的时候,孙问渠比平时要正常不少,聊天儿说话都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戏弄他。 方驰觉得简直太感动了,埋头三口两口就吃完了饭。 “少年就是不一样,”孙问渠看了看他,“跟喂猪似的都不用操心。” “你真没因为嘴欠被人打过吗?”方驰问。 “有过啊,”孙问渠夹了口菜,“被你。” 马亮没在一边没忍住笑了半天:“他更,年期,以前不,不这样。” 吃完饭方驰把碗收拾了去洗,孙问渠和马亮在客厅聊天儿,听得出马亮虽然说话磕巴,但语气跟吃饭那会儿不一样了,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 特别语重心长。 孙问渠一直没出声,就好像是马亮正在寂寞地朗诵,可惜有点儿磕巴。 那个服务合同里有洗衣做饭收拾屋子这几条,方驰洗完碗顺手把孙问渠放在洗衣机旁边的几件衣服扔进去洗上了。 “我走了啊,得去学校,昨天没去挨好一顿说。”方驰走到客厅,孙问渠正摆了套茶具在泡茶。 “喝口茶吗?省得晚上犯困。”孙问渠说。 “不喝,我失眠。”方驰拎起书包。 “又走路的?”孙问渠看着他,“你整天坑蒙拐骗的没给自己弄辆车啊,自行车也行啊。” “有,”方驰戴上耳机,打开门走了出去,“我就是喜欢走路。” 方驰有辆自行车,买了几年,没骑过几次,他的确是更喜欢走路。 走路能让他觉得踏实,还能锻炼,大概有时候还会想起小时候跟在爷爷身后满山遍野爬来跑去的日子。 童年的记忆真是刻骨铭心啊。 许舟老爱这么说,他的童年是玩游戏,所以现在见了游戏就挪不了窝。 方驰觉得这话有一定道理,他现在做梦都还总能看到满眼的绿色,偶尔还觉得能闻到土腥味儿。 “哈漏!”耳机里一首歌放完,突然传出了人声。 方驰吓了一跳,一时半会儿都没弄明白这声音是从耳机里传出来的还是旁边有人喊了一嗓子。 正在他左右看的时候,声音又响了起来:“听的这歌也太没劲了,下回过来给你弄点儿带劲的!” 方驰这回听出来了,这是孙问渠的声音。 “我靠?”他从兜里拽出了自己的mp3,还真是一段录音! 估计是做饭的时候他把mp3搁桌上了被孙问渠拿去折腾了一通…… 他摘下耳机,把这段录音给删掉了,又检查了一遍没有别的录音,以免听半道又吓一激灵。 这人心智到底有多少年没发育了!别说360度,就是翻个3600度,也看不出来是个奔三的人! 孙问渠决定恢复以前健身的习惯。 早上起床心情不错,用了大半天很顺利地把另外给方驰画的那张画完成了,休息了一会儿他就出了门。 小区旁边以前总去的那家健身房已经换了老板,装修一新,看着跟会所似的,孙问渠一进去还没坐定,就被几个私教 包围了。 他挑了个相对顺眼的聊了几句,另外几个识相地走开了,让他有种夜总会挑人的错觉。 这个私教姓杨,说相对顺眼是有原因的,因为没有其他人衬着的时候,杨教练看着一点儿也不顺眼,只不过身材还比较顺溜,没把自己练成倒三角或者倒梯形。 “我给您介绍一下项目吧,您是增肌还是……”杨教练翻开了手里的文件夹。 “别介绍,我听着头晕,”孙问渠摆摆手,“我就办个卡,一天两小时,目标是不长肥肉不露肋条,别的你看着办就行。” “好嘞!”杨教练立马笑了,“我给您算算,报个价。” “嗯。”孙问渠站了起来到器材区转了转,都是新的,东西挺全。 他以前健身也不是为了健身,只是为了打发时间顺带有身材不错的他多瞅几眼,现在回来觉得干什么都没劲,来健身也就只有打发时间这一条了。 “孙哥?”身后有人叫了一声,“是孙哥吧?孙问渠?” 孙问渠转过头,看到身后有个光着膀子一身汗的男人,根据这人头发上的蓝色冲天炮,孙问渠认出了他:“小鸡啊。” “这么巧,孙哥也来这儿健身?”小叽抡着个哑铃就走了过来。 “我就住这儿。”孙问渠往后躲了躲。 “啊对,”小叽想了想笑了,“你就住旁边小区……你头发长了啊?怎么也没叫我去打理一下?” “长了么?”孙问渠往旁边镜子里看了看,“这才几天,这就能看出长来了我得是吃了发育宝。” “可以修修了,也可以染个色,你头发太黑了,显得沉,”小叽一边抡着哑铃一边跟他并排站着往镜子里瞅,“要不挑染也行,比较时尚。” 孙问渠看着他脑袋上那抹蓝色:“不。” “哎你别看我,我这是为了强调设计感,”小叽摸摸自己头发,“给你做的话,肯定不会是这样啊。” “我要弄给你打电话。”孙问渠说。 跟小叽聊了几句,那边杨教练说是可以办卡了,让他看看价格。 孙问渠也没细看,直接交了钱。 “那咱们从今天开始还是……”杨教练跟他商量。 “就今天吧,来都来了。”孙问渠说。 “那好,我先给你说说每天的计划。”杨教练赶紧拿出一张印着训练计划 的纸准备给他说。 “不用了,你直接说要干嘛就行。”孙问渠说。 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不愿意有人给他讲东西,无论是小叽做头时的发型解说,还是杨教练的训练计划,只要是有人给他解说什么,他就会莫名其妙地觉得心烦意乱,也听不进去。 折腾了两个小时,出了一身汗,孙问渠感觉还挺爽,回家洗完澡躺沙发才觉得很累,也没力气再进屋上床,就这么窝沙发上就睡着了。 运动过后睡眠质量总是很不错的,连梦都没做他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一直到有人在他身上推了几把,他才有些迷糊着醒了过来。 接着就被自己屋里有人能推自己这件事给吓得蹦了起来,彻底醒了。 “是我。”方驰站在他跟前儿,一脑门汗地看着他。 “不是,我不是关窗了吗?”孙问渠站起来看了看窗,还是关好的,“你怎么进来的啊?” 方驰叹了口气,举起手,手里拎着他的钥匙:“这东西在门上插着呢,就你这样的居然从来没招过贼?” “没,”孙问渠拿过钥匙扔到桌上,“今天随便煮碗面什么的得了,我下午运动过量了没食欲。” “运动过量应该饿得眼冒绿光才对啊,”方驰摘下耳机放到桌上,掏出mp3要放下的时候又看了一眼孙问渠,“你别再往我这里录东西了,昨天吓我一跳。” 孙问渠笑了起来:“芝麻胆儿,我就觉得你这些歌没劲,我电脑里有不少好听的,你可以挑挑。” 方驰想起了那天孙问渠的gravity,还有车里那些英文歌,摇了摇头:“你听的那些我听不懂,我还是听没劲的得了。” “我这是提高你品味呢,”孙问渠啧了一声,“真不求上进。” “你挺上进的,”方驰随口说了一句,准备进厨房煮面条,“要不吃凉拌……” “你他妈再说一遍。”孙问渠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方驰愣了,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孙问渠的脸色很难看,他非常迷茫,不知道自己又踩在他哪个点儿上了:“怎么了?” 孙问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皱着眉挥了挥手:“没什么,煮面。” 方驰随便弄了点儿卤,弄了碗拌面拿给了孙问渠。 “我吃不了这么多,”孙问渠看了看面,“你是不是按你食量做的啊?” “ 不是,”方驰转身进厨房拿了个小碗,挑了点儿面出来,“按我食量得有两碗,你不说没胃口么,给你减了半碗就是这么多。” 孙问渠吃了一口面:“哎你煮面条的水平甩你做菜水平八百多条街。” “我总吃面,一年能煮个几百碗的练出来了。”方驰说,低头两口把匀出来的面吃光了。 “吃这么多也不胖,”孙问渠边吃边看了看他,“是因为总走路么,还有总逃命。” “没总逃,”方驰说,“不训练的时候就跑步。” “训练?练什么?”孙问渠挑了挑眉。 第13章 方驰一般不会跟不太熟的人聊自己的事,本来就属于跟不熟的人不知道怎么聊的那种,再加上几年自己一个人生活养成的小心谨慎。 不过孙问渠问了,他还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攀岩。” “攀岩?”孙问渠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吃惊还是疑惑。 “嗯,”方驰觉得孙问渠的反应有些奇怪,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吊根绳子在石头上爬……” “我知道什么是攀岩。”孙问渠笑了。 “哦。”方驰应了一声。 “在哪儿训练啊?”孙问渠又问。 “就……在一个俱乐部。”方驰说。 孙问渠估计看出他不愿意多说,没接着问下去,低头继续吃面:“真多了,我吃不完,一会儿喂猫吧。” “喂猫?”方驰愣了愣。 “小区的流浪猫,”孙问渠指指窗外,“就门口这条路上能有五六只,拖家带口的。” “你那个猫粮,”方驰想了想,“也是买来喂猫的?” “不然我买来自己吃么。”孙问渠说。 “自己吃也没什么啊,”方驰说,“我觉得挺好吃的。” 孙问渠放下筷子看着他:“你吃过?” “没认真吃,”方驰站起来走到柜子旁边,拿出了孙问渠的那袋猫粮,“就黄总特别不乐意吃,我就尝了几颗,觉得还成。” “它愿意吃我这个,”孙问渠忍着笑,“你要不要尝尝看有什么区别没。” 方驰没说话,手伸进袋子里夹了一颗出来放进了嘴里。 “哎哟,”孙问渠转开了头,“你是不是傻。” “我吃着味道都差不多,”方驰看了看袋子,“你这个大概高级点儿吧。” “柜子里还有一袋,你拿给黄总吃吧,”孙问渠说,“小区里的猫不挑食,什么都吃。” “算了,很贵吧,”方驰回头看看他,“这么贵给猫吃……” “那给你吃,”孙问渠啧了一声,“反正你也吃,这就不贵了吧。” “……谢谢,我拿这个半袋的吧。”方驰说。 “一顿饭你得吃一斤面条,半袋够?拿一袋整的吧,反正都你亮子叔叔拿来的,也不花钱,不定上哪儿顺的呢、”孙问渠说。 “哦。”方驰应了一声。 孙问渠把没吃完的面条用个估计是喂野猫专用的碗装了出门去喂猫了,方驰拿了面碗进厨房去洗。 洗完碗一转身,看到厨房门框边贴着张小纸条,写着:把地板擦擦。 之前他没注意这儿还贴了个条,这会儿看清了叹了口气,这孙问渠的性格真是有点儿无法总结。 擦地吧。 他自己住那套房,是很旧的瓷砖地,上面的花纹都已经磨没了,他一般就是扫扫地,不太擦,所以擦地这活儿他干得并不利索。 好在孙问渠家挺干净,他扫完一遍都已经挺干净了,拿拖把再拖一遍就差不多了。 “挺干净,”孙问渠喂完猫回来看了看地板,又把一袋猫粮拿给了他,“你今儿不用晚自习?” “用啊,”方驰把猫粮塞进书包里,“我不是怕一吃完就说走,你又跟我发火摔碗么。” “哟,”孙问渠笑了,抱着胳膊往墙边一靠,“那我让你今儿晚上别走了,你听不听啊?” 方驰看了他一眼,书包往背上一甩,打开门走了出去:“我走了。” “明天别让我再打电话催了,自觉过来,”孙问渠隔着门喊,“能不能让奴隶主有点儿尊严了。” 方驰给孙问渠的感觉应该不是个好学生,方驰书包没扣好的时候他瞅过一眼,虽然没在方驰身上闻到过烟味儿,但他书包里有烟。 不过只看方驰的晚间作息时间还是挺好学生的,每天都按时去上晚自习,偶尔在等他慢吞吞吃饭的时候还会抽本书出来看。 这样子让孙问渠每次想遛他的时候都有种自己会耽误了祖国花骨嘟的错觉。 挺没劲的,本来还想着这仨月好好给这小骗子一点儿颜色看看,以扬自己为民除害的威风。 结果快半个月了,这威风也没成功扬起来,方驰也不跟他对着干了,说什么是什么,就跟家里钟点工从大姐换成小伙儿了没什么区别。 这样的平静让他画好了正式的那张画都没有合适的机会给方驰。 “问渠,就这周六了,有时间吧?”罗鹏打了个电话过来。 “什么周六,干嘛?”孙问渠被他问得很迷茫。 “乌鸦岭啊,上回不说好了么,”罗鹏说,“你别又说不去了啊,我都跟领队报了人数了,咱们一共21个人。” “哦,去,”孙问渠想起来了,这两天正觉得没劲呢,“ 要准备什么?” “不用准备,博文给你弄了一套户外装备在我这儿呢,”罗鹏挺兴奋的,“你就带套换的衣服再穿双好走的登山鞋就行,这次好容易找了个当地向导,特别熟那一片。” “嗯。”孙问渠本来还挺高兴,一听罗鹏说李博文给他弄了套装备,他立马就不太痛快了,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挂了电话之后他发了半天愣,算了,去买双鞋吧。 以前有双登山鞋,被老爸关山里的时候穿着去的,一年不到就穿碎了,很沧桑地穿满一年,最后是张经理去县城的时候给他买了双回力,还是经典款白底儿红杠的那种。 想到买鞋,孙问渠眯缝了一下眼睛。 方驰跑到孙问渠家的时候,孙问渠正站院子里浇花,不过没穿睡衣,换上了出门的衣服。 “你要出去?”方驰站在院子外面隔着栏杆问。 “哟,”孙问渠回头瞅了瞅他,“是不是特盼着我出门儿啊,连院子都懒得进了。” 方驰推开院门走到他跟前儿:“你要出去?” “是啊,”孙问渠点点头,“不过要带上你。” “嗯?”方驰看着他。 “不会太久,就是去买点儿东西,然后你就可以走了。”孙问渠放下水壶。 “买什么?”方驰问,“是要我帮你拎东西么。” “你这想像力,”孙问渠乐了,“要不你再在后头给我撑把伞吧。” 方驰跟着孙问渠出了小区,孙问渠打了个车,去市中心的购物广场,感觉今儿晚上可能要泡汤。 前两天李响找过他,说周六有个户外团要去乌鸦岭,想找个本地向导。 这地方离爷爷家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陈响问他接不接的时候,他一点儿没犹豫地就同意了,本来还想着这两天晚上就认真点儿复习,把周末两天的时间补上的。 不过孙问渠似乎不是逛街,下了车就目标明确地直奔购物广场五楼的户外区。 “我要挑双登山鞋,”孙问渠说,“你是不是挺专业的?” “一般吧,”方驰知道孙问渠每天会去健身房,不过他一回家就跟蛇似的团沙发上那德性,没想到还会玩户外,“你要去登山?” “备着,没准儿哪天就去了。”孙问渠笑笑。 “哦,你预算是多少?”方驰问,问完又抓了抓头,“ 你大概不考虑这个吧。” “你挑就行。”孙问渠说。 没有预算限制,挑起来就很随意了,方驰直接带他进了店,让人给孙问渠拿了自己一直想买但一直没舍得买的那款登山鞋。 孙问渠试鞋的时候方驰感觉自己跟过瘾似的在一边看着。 “透气,防水,抓地好,”他在旁边打算给孙问渠介绍一下,“这鞋的底子也……” “不用说这些,”孙问渠打断了他的话,“就它吧。” “哦。”方驰没再说下去。 本来以为孙问渠这种挑刺儿小能手怎么也得多问两句,哪怕是为了折腾自己也该让他多介绍几句,没想到从进店到拿鞋试鞋到最后交钱走人,一共就跟店里待了不到二十分钟。 “吃点儿东西去。”孙问渠把鞋盒往他手里一放。 “哦。”方驰接过盒子拎着。 “吃什么呢……”孙问渠在前头边走边琢磨,“简单点儿的?” “嗯。”方驰吃什么都无所谓。 “那天跟亮子叔叔去吃的那家土土土土尔其菜还不错,”孙问渠看了他一眼,“吃吗?” “能……吃简单点儿吗?”方驰说。 “比如?” “拉面饺子什么的。” “哎哟,”孙问渠叹了口气,“你真好打发,要不就购物广场那个美食城吃面吧。” “好。”方驰点点头。 俩人往美食城走着,今天不是周末,但人也挺多的,方驰左右看着,担心人多了吃东西要排队。 正想着要找家人少的店,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里晃过。 “等等,”方驰一把抓住了孙问渠的胳膊,“等一下。” “嗯?”孙问渠回头。 “等我一分钟。”方驰盯着人群。 是方影,正夹着电话边说边往路边的柜员机走,手里还拿着钱包,像是正要往外掏卡。 “一分钟。”方驰又跟孙问渠说了一次,挤过人群往方影那边快步走了过去。 方影一直没联系过他,他打了两次电话,方影也没接,虽然他知道方影不至于就这么跑了,但肯定也是还钱不会太利索。 他跟着方影到了柜员机旁,看着她插卡,在她输完密码等着下一步操作的时候,方驰过去抓住了她的手,把她推到了一 边。 “哎!”方影吓了一跳,喊了起来,看清是方驰之后,有些吃惊地瞪着他,“小驰?” “好巧啊。”方驰没看她,眼睛盯着屏幕,然后按下了查询键。 “不是,你干嘛呀,”方影有些着急地想把他挤开,伸手想往屏幕上遮,“你这是干嘛呀。” 余额一万四千八百块。 方驰转过头看着方影:“还钱。” “我没说不还啊,这不还有两个月吗,”方影皱着眉,“我这不是正筹钱呢么。” “有多少还多少,”方驰飞快地按下了转账,输入了自己的卡号,“钱放在你这儿,仨月之后能剩一百我跟你姓。” “你本来就姓方,”方影推了他两下没推开,往他胳膊上甩了一巴掌,“有你这样的吗,小果还要交学费……” “我给你留了,”方驰转走了一万到自己卡里,给方影卡里留了四千八没动,“这次就这样了,你别逼我到处跟着你转。” “你跟踪我?还是你找人跟踪我了!”方影一下瞪圆了眼睛,有些紧张地往四周看了看,突然又喊了一声,“妈呀那是孙问渠?” 方驰往那边看了一眼,孙问渠正抱着胳膊靠在路灯杆上往这边看,发现方影看见他了,还举起手指冲这边摇了摇。 “妈呀!”方影飞快地转回头,“你怎么跟他……他找人跟踪我了?我操这王八蛋是真闲呢!” “你,”方驰扳了扳方影的肩,盯着她的眼睛,“我是怎么帮你的,你是怎么坑我的,你心里有数,这钱你要是敢再坑我……” “我真不会!”方影皱着眉,“真不会!” “我电话你都不接。”方驰说。 “我这不是没弄够钱怕你催我么,”方影叹了口气,“挺不好意思的。” “别,你跟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这么好骗的人你随便说点儿什么我就信了。”方驰笑了笑。 “别这么说。”方影有些尴尬地转开头。 “我给你打电话你就接,别找借口。”方驰说。 “接接接,知道了。”方影用力叹了口气。 “这一万我给你写个收条。”方驰松开她,低头在自己书包里抽了个本子出来准备写个收条。 “不用了,”方影从柜员机里取了一千收好,“姐呢,是不怎么可信,不过我弟还是信得过的。” 看着方影一步一回头地走远了,方驰回到孙问渠跟前儿:“走吧。” “干嘛呢?”孙问渠一脸看热闹没看过瘾的表情。 “拿钱,”方驰闷着声音,“正好碰上了。” “至于这么紧张么,她是不是以为你跟踪她呢。”孙问渠笑了起来。 “你是不紧张,”方驰看了他一眼,“让她以为我跟踪她也好,省得真的躲起来我找不着她人就麻烦了。” “没事儿,”孙问渠眯缝一下眼睛,“我能找着她。” “怎么找?”方驰问。 “能怎么找啊,”孙问渠凑到他耳边,“我这种,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无所事事,的渣渣,有的是办法。” 孙问渠声音还挺好听的,但这种凑到耳边都能感觉到呼吸的说话方式让方驰后背猛地一僵,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 孙问渠看了看他,心情挺愉快似的笑着往前走了。 美食城人不少,俩人在最角落的地方找到一家人还凑合的小店,孙问渠要了两碗馄饨:“够吗?” “你是说一人一碗?”方驰问。 “嗯。”孙问渠点点头。 “就你这食量还吃土土土土土尔其菜呢,”方驰叹了口气,走到收银台边看着墙上的菜单,“再给我一碗凉面,一个卷饼,一个葱油饼,一个烧饼,一屉烧卖。” “你……”孙问渠有点儿无语。 “少年嘛,就是不一样,”方驰说,“喂猪似的都不用操心。” “这么记仇。”孙问渠乐了半天。 周六周日又不去学校上自习,周五方驰跟老李说的时候,老李叹了口气:“你是不是缺钱?” “不缺,”方驰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就是……就是想回趟家,看看我爷爷奶奶。” “看完这趟可真是要收心了啊,”老李说,“你可别让家里人失望。” “嗯。”方驰点点头。 其实家里人对他没什么多大的希望,爷爷奶奶只要他过得舒心就行,父母只要他不惹事就可以,至于成绩好坏,能不能考上什么好学校,还真没谁有什么期待的。 也就他自己对自己还有那么一些要求了。 他给孙问渠打了个电话,说是周末两天有事,没办法过去做饭收拾什么的了。 “那怎么行,”孙问渠懒洋 洋地说,“那我这两天吃什么啊。” “我没给你做饭之前你吃什么啊?”方驰问。 “饿着啊。”孙问渠说。 “……那你再饿两天吧,”方驰很无奈,“反正你都饿这么多年了。” “嘿,”孙问渠声音里带着笑,“你现在很嚣张啊。” “要不我给你提前订外卖吧,让他们按时间送过去。”方驰说。 “算了,我还是饿着吧,”孙问渠说,“我这么通情达理的奴隶主也真是少见了。” “我回来给你带点土特产吧,”方驰想了想,“山货。” “行。”孙问渠笑着说。 这个去乌鸦岭的团,方驰倒是不太陌生,里面有两个是俱乐部的老会员了,虽然他平时很少在俱乐部做教练,但都认识。 方驰到集合地点的时候,他们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四辆越野车停在路边,几个年轻人在车边聊着天。 “小方。”人跟他打了个招呼。 “罗哥,”方驰认识这个罗鹏,“你们人齐了吗?” “差一个,”罗鹏指了指第一辆车,“领队在那辆车上。” “好。”方驰背着包走到了第一辆车边,他得再跟领队确认一下路线。 车门开着,车上坐着几个人正在聊天,方驰把自己的包扔在车边的地上,然后上了车。 “这是小方,本地人,要说这帮向导里没有人比他更熟乌鸦岭了,”领队给车里的人介绍了一下,“在那儿长大的,是吧小方。” “嗯,叫我方驰就行。”方驰在车里坐下。 副驾上坐着的人转过了身,往他这边伸了手过来:“小方啊,这次辛苦了。” 方驰跟他握手的同时觉得这人声音有点儿耳熟,再一抬眼看清脸时,他愣住了。 “我叫孙问渠,”孙问渠脸上带着笑,“你叫我爸爸就行。” 第14章 方驰跟被咬着了似的迅速抽出了手,瞪着孙问渠,这种双重惊吓让他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这……孙哥是认识小方?”领队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俩。 “我儿子。”孙问渠往椅背上一靠,笑着说。 “什……”领队大概没听懂,转头看着方驰。 方驰飞快地转过头看着车窗外,居然连自己接个向导的活儿都躲不开孙问渠这个神经病! 神经病! “逗,逗呢。”坐在驾驶座上的人乐得不行,一个劲儿笑着。 方驰听他说话转脸瞅了一眼,果然是马亮,马亮也正好回头,跟他对上眼神之后笑得更厉害了,还冲他点了点头:“大侄子,辛,辛苦了啊。” 方驰有点儿无语,打开车门跳下了车,对领队说了一句:“刘哥你下来跟我对一下路线。” 领队下了车,又回头往车上瞅了瞅:“那个……” “对路线!”方驰说。 “好好好好,对路线对路线。”领队笑着点点头。 孙问渠这帮朋友的团,还算是不太费神的那种,都不是新手,当然,孙问渠应该是除外的。 这帮人没有太多麻烦的要求,只要求进山之前的路尽量挑能过车的,之前有些去的在山下就停车了,然后走路上山,在村子里吃了饭要去沿河徒步一会儿拍拍照片,得有船送。 “是有条路能过车吧?”领队跟方驰又确认了一次。 “嗯,这阵没下雨,能过,”方驰说,“就是要绕点儿路。” “那成,”领队点点头,“除了那几个女的,男的多少都有点儿经验,罗鹏那几个算老手了。” “嗯。”方驰应了一声。 出发的时候刘领队拉着方驰上了车,还是之前那辆,孙问渠开车,马亮和领队坐后座,他要带路就只能坐副驾了。 刚一坐稳,孙问渠看了他一眼又乐上了。 “至于吗?”方驰很无奈,“耍我一回就这么开心?” “没错,我就是这么容易满足。”孙问渠笑着发动了车子。 准备开车的时候,罗鹏跑了过来,上了他们这辆车。 “怎……怎么了?”马亮问。 “我就不跟那几个女的挤了,”罗鹏摆摆手,“这会儿团后座研究防晒霜呢。” “那你亏了, ”孙问渠笑着说,“你去帮着抹啊。” “都有主的,再说我这么正经的一个人。”罗鹏啧啧了好几声。 出了城之后孙问渠的车就开得挺快的,方驰估计了一下时间,按这速度差不多三个小时就能到了,在村子里吃个农家饭,然后就可以上山。 吃饭的时候他正好抽时间去看看爷爷,第二天出山可以不跟他们车走,在爷爷家住一晚,第二天坐班车回市里。 这个安排他没跟老李说,坐班车他肯定赶不上前两节课了。 老李估计又要拎他去办公室,不过没所谓了。 想到能见着爷爷奶奶,方驰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嘿嘿乐了,没留神笑出了声。 他赶紧绷着脸往孙问渠那边看了一眼,孙问渠目视前方开着车没看他,但嘴角的笑容很明显。 快中午的时候,车开到了村口,虽然这一两年在搞旅游,但还并不规范,停车的地方也有限,就在村口空地上平整出一块垫了点儿石渣,车开上去就能扬起一阵白灰。 不过这种没开发好的状态最受欢迎。 “这个村子,风景非常好,有不少老建筑,值得转转,”领队跟大家交待着,“村子后面有条小河,还有竹林,一会儿就上那儿先玩玩,船租好了,可以顺河下去两公里,有个小瀑布可以玩玩,之后可以走回来或者坐船回来,下午进山,晚饭山里吃。” 一帮人挺兴奋,村口的那棵古树和旁边的井就看了半天,然后一块儿跟着领队进了村子。 方驰闷头走在队伍前头,孙问渠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旁边,问了一句:“你在这儿长大的?” 方驰看了他一眼:“嗯。” “现在这儿还有亲戚吗?”孙问渠边问边东张西望的,进村这条路修过,房子也都是新盖的,但旁边交错的小路能看出有些年头,也能看到不少旧房子,挺有意境。 “我爷爷奶奶我姑都在,”方驰说,过了一会儿又皱着眉,“你怎么不说这些是你朋友,你还是跟他们一块儿出来啊。” “我那天问你在哪个俱乐部训练来着,”孙问渠笑了,“你要说了,我就说,你不肯说,那我也只好打住啊。” “我……”方驰张了张嘴话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只好不再说话。 村里靠河边有两家农家乐,已经有人坐在河边的回廊上边吃边看着风景了,看样子都是带着孩子来玩的。 他们这二十多个人一到,立马把剩下的桌子全占了,领队事先已经打过电话,这会儿老板就开始准备着了。 鱼,土鸡,土鸭,罗鹏都跟着去挑的。 方驰也去了趟厨房,老板一回头瞅见他就笑了:“小驰,这是顺便回来看你爷爷吧?” “嗯,”方驰笑了笑,从锅里拿了一小条蒸好的香肠咬了一口,“好吃。” “你爷爷刚回屋,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了,”老板又拿了一条腊肉给他,“这个好,这次做的不太咸。” “我去看看他,您忙着。”方驰从厨房后门走了出去。 这里离爷爷家不远了,五分钟路程。 每一步都是熟悉的,熟悉的地面,熟悉的房子,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坐在屋门口聊天的老头老太太,还有趴在墙根儿晒太阳的狗。 方驰走得挺欢快,走出去十来步就忍不住蹦了好几下。 “还真是14岁啊,”身后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这欢蹦乱跳的。” 方驰吓了一跳,回过头吃惊地发现孙问渠居然跟在他后边儿。 “你干嘛?”方驰瞪着他,“你们就在农家乐那儿吃啊,吃完了休息一会儿就去坐船再……” “我不吃那个,”孙问渠嘴角带着笑走了过来,还伸了个懒腰,仰着脸深吸了一口气,“空气真不错。” “不是,那你要吃什么啊?”方驰简直不知道这人该怎么处理了。 “去你爷爷家吃,”孙问渠很愉快地回答,“那才是真的农家饭,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我吃……”方驰差点儿说出一句我吃屎你吃不吃了。 因为着急看爷爷奶奶,方驰也懒得再跟他扯,扭头大步往爷爷家走过去。 孙问渠跟在后头不急不慢地说:“哎,不蹦了啊?我就跟着吃个饭,又不干嘛,至于郁闷得都不会蹦了么?” 方驰没说话,也没回头,边走边又蹦了两下。 孙问渠乐了半天。 离爷爷家还有快一百米,方驰就听到了狗叫声,接着就看小路那边跟刮风似地卷过来了一条大黄狗。 这是家里的狗,土狗跟苏牧的串儿,爷爷管它叫小子,其实是条母狗,养了快十年了。 方驰弯腰拍了拍手,小子奔得更欢了,感觉舌头都快追不上脑袋了。 “我靠,”孙问渠喊了一声,“这么大的狗!你家的啊!” “嗯,”方驰回头看了看,发现本来很轻快跟在他身后的孙问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贴到了墙根儿边上,他顿时有种无法言说的快感,笑容刹都刹不住,“你怕狗啊?” “也不是,”孙问渠皱着眉一脸担心,“我是怕……大狗。” 孙问渠靠着墙,看着狗裹着风跑到了方驰跟前儿,摇头摆尾地往他身上又撞又蹭的,发出兴奋地吱吱声,立着的耳朵都夹到了脑袋后头。 “小子乖,”方驰蹲下搂着狗脑袋狠狠地搓了一通,“想我了吧?” “小驰啊?小驰啊!”前面一个院子出来了一个胖老太太,嗓门儿很高地喊着,“哎你个小王八蛋怎么回来了啊!” “奶奶!”方驰抬头应了一声,声音里全是喜悦,又一手拍拍狗脑袋一手指了指孙问渠,“小子,看着他,这是你……孙叔叔。” “少占我便宜!”孙问渠说。 方驰没理他,拔腿就往院子那边跑了过去。 孙问渠留在原地跟这条名字似乎叫小子的大黄狗默默对视着。 这狗见了方驰兴奋都快尿了,这会儿居然没有跟着方驰一路飞奔而去,而是一屁股坐在了他面前。 “我说,”孙问渠往旁边挪了一步,狗也跟着挪了挪,他只得停下了,“你什么意思?不,他什么意思?” 狗摇了摇尾巴,似乎没有咬他的想法,但也完全没有让路的意思。 孙问渠只得继续靠着墙,试着又往院子那边迈了一步。 狗又跟着移了一点儿。 孙问渠停下,看狗不动了,他又迈了一步。 这回狗站了起来,走到了他腿边。 “你干什么!”孙问渠吓得够呛,这狗站着脑袋都到他大腿了。 狗挨着他的腿坐下了。 方驰在那边跟胖老太太搂着说了半天话,正在孙问渠想挥手提醒他这儿还一个人被围困的时候,方驰居然跟老太太一块儿进了院子。 孙问渠简直怒火中烧,没忍住吼了一嗓子:“方驰!” 这一声吼得中气挺足的,狗都吓了一跳,猛地站了起来,仰起头看着他。 “我不是吼你,”孙问渠靠着墙,“去,把你主人叫过来,小子,是叫小子吧,小子乖,去叫方驰那个王八犊子过来。” 狗歪了歪头。 孙问渠啧了一声:“别装可爱,你这个头一点儿也不可爱……” “小子!”方驰终于从院子里又转了出来,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跑了过来。 狗蹦起来叫着往他那边跑了过去。 “靠。”孙问渠拧着眉小声骂了一句,松了口气。 “尝尝这个。”方驰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根玉米。 “不吃,”孙问渠没好气儿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啊?打击报复呢吧?” “是甜玉米,很甜,当水果吃都成,”方驰说,“我爷爷刚煮好的。” “……我没洗手。”孙问渠看着他手里的玉米,很漂亮,闻着也非常香。 “揪着穗儿吃,”方驰把穗给他捋好了,“你别告诉我你连玉米都不会啃。” “拿来!”孙问渠抓过玉米,搁嘴里啃了一口。 还真是很甜,而且非常水嫩。 “还带了朋友回,也不说一声,”一进院子孙问渠就看到从里屋走出来个脸上带着笑的瘦老头儿,“都跟你说了回来提前说,我好准备。” “有什么可准备的,就随便吃点东西,我下午还带人进山呢。”方驰说。 “这个朋友叫什么名字?”瘦老头儿应该是方驰他爷爷,眉眼有些像,看着很和气。 “我姓孙,孙问渠,爷爷奶奶好。”孙问渠问了个好,又看了看站在一边拼命摇尾巴的狗。 “别怕,这狗不咬人,可听话了,”胖老太太笑着说,“小子,边儿去,吓着人了都!” “……是很听话,”孙问渠笑笑,看着狗走开了,才在院里的小凳子上坐下了,“今天突然就跑来了,也没提前说,爷爷奶奶别怪罪我们,主要是方驰说家里的菜最好吃,拉着我就来了……” 方驰猛地转头瞪着他。 “哎这小王八蛋,成天就吹牛说他爷做的菜好吃,见人就说,”奶奶啧啧两声,往院里的厨房走了过去,“其实可难吃了,我做的才好吃,我给你们做饭去,正好要做饭呢。” “人说了是我的菜好吃。”爷爷赶紧跟了上去。 “说了吗?人说的是家里的菜最好吃!”奶奶加快了步子。 “你说的,小驰总说他爷的菜好吃!”爷爷改成了小跑,率先冲进了厨房。 “他说错了!”奶奶也挤 了进去。 方驰边乐边看着老头儿老太太挤进厨房,转过头看到孙问渠,立马又有点儿不爽:“什么就我拉着你来的啊?” 孙问渠嘴角正带着笑看着厨房里的两个老人,听了他这话只是随便扫了他一眼,目光就又回到了厨房那边。 “我什么时候拉你来了?”方驰继续问。 “我死乞白赖要来的,”孙问渠说,“去,赶紧的,跟你爷说你没说家里菜好吃,也没拉人来吃。” 方驰斜眼儿瞅了瞅他,不再说话,只是一招手把小子给叫了过来。 “叫叔。”方驰一指孙问渠。 小子立马耳朵往后一夹,仰着脸就冲孙问渠叫了两声。 “哎操,”孙问渠吓得拖着凳子往后退了能有两米远,刚坐下去手还没松开凳子呢,就感觉手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扭头一看,一只大公鸡伸着脖子正准备对着他手里的玉米啄第二口,他一下站了起来,“嘿!” “哦,不怕鸡啊?”方驰说。 “当然不怕,”孙问渠挥挥手把鸡赶开了坐下,“以前……” 他想说以前被老爸扔山里看人挖土的时候,还住一楼那阵儿鸡笑着笑着就能一块儿溜达到他屋里来。 但这话他没说出来,突然就不想说,觉得没劲。 爷爷奶奶在厨房里一边吵一边做饭做菜,方驰在阳光下逗着狗,听着熟悉的对话,觉得心里很踏实。 “你爸妈在市里么?”孙问渠突然问了一句。 “没,”方驰看了看他,“在县城开店。” “哦,那你们一家人分仨地儿啊?”孙问渠说。 “嗯。”方驰点点头。 “玉米还有吗?”孙问渠看看手里啃光了的玉米。 方驰起身进厨房又给他拿了一个。 没多大会儿功夫,厨房里就传出了菜香,带着特有的柴火味儿,闻着让人特别有食欲。 “应该叫你亮子叔叔一块儿来吃的,”孙问渠小声嘟囔了一句,“可惜了。” “他们知道你出来么?”方驰问,这要是没打个招呼不见一个人,领队得吓一蹦。 “知道,我说我辟谷,去散步了。”孙问渠说。 “什么屁股?”方驰皱了皱眉。 “没文化真可怕,”孙问渠叹了口气,“我屁股疼,散步缓解一下。 ” 方驰拧着眉看了他半天:“辟谷啊?不吃饭那个?” “还能琢磨出来真感动。”孙问渠说。 “小王八蛋,来端菜了!”奶奶在厨房里喊了一声。 “来了。”方驰应了一声,先跑进屋里把桌子端了出来摆在了院子里,又跑进厨房把菜端了出来。 “我……”孙问渠跟着往厨房走了两步想帮忙。 “你坐着别添乱。”方驰指了指凳子。 “本来也没想动,我就等吃了。”孙问渠坐下了。 爷爷奶奶很好客,菜虽然不是什么好菜,但分量特别足,而且都是农家自己的菜,一锅野菜汤闻着都香得不行,孙问渠对那一大盘嫩呵呵的小笋也很有兴趣,还有一盘小鱼,听说是从溪里钓上来的。 “也没时间准备菜了,”爷爷把菜往孙问渠面前推着,“都是我们自己平时吃的东西,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合,非常合,”孙问渠赶紧夹了点儿菜放到嘴里,“就是想吃平时自家吃的,这才好吃呢。” “没污染,我们自己种的菜也没搁农药,鲜着呢,”奶奶说,“你们在城里可吃不着,都吃我们不稀罕吃的那些。” “奶奶,”方驰边吃边乐,“说什么呢。” “说实话呢呗,”奶奶用胳膊碰了碰孙问渠,“水渠你多吃点儿。” 孙问渠愣了愣,方驰正喝着汤,一听这话赶紧一低头,汤都喷在了地上。 “你这记性,人家不叫孙水渠,叫孙……孙……什么渠!”爷爷说。 “我叫孙问渠,”孙问渠忍着笑给两个老人解释,“问渠,就是,问渠哪得清如许的那个问渠。” “啊,”爷爷应了一声,看着他,“问谁?” “……不问谁。”孙问渠呛了一下。 “哎哟,”方驰把嘴里的菜咽了下去,往椅背上一靠,笑得气儿都快喘不上来了,“你快别解释了,这一解释更听不明白了。” 孙问渠看他乐看了半天,才小声说了一句:“哎酒窝露出来喽。” 方驰愣了愣,想绷起脸但没绷住,愣了两秒之后继续笑得停不下来。 “丢不丢人啊,”奶奶够着胳膊用筷子往他脑袋上敲了两下,“笑什么笑,让人家水渠……不,什么渠来着?让人家多不好意思。” “问,”爷爷提醒奶奶,“ 问。” “问谁呢!”奶奶斜了他一眼。 “水渠就水渠,”孙问渠也扛不住了,“奶奶,我就叫孙水渠。” “水渠,”奶奶拍拍他,“你有空多来玩玩,小王八蛋从来没带过朋友回家,其实我们这儿空气好,吃的喝的都比你们城里强,看我,长命百岁的!” “嗯。”孙问渠点点头。 “爷爷奶奶没文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但是你要来了,保证你吃好喝好,”奶奶又一拍他的背,“奶奶给你做菜。” “爷爷给你做的才能吃。”爷爷在一边说。 “嗯,”孙问渠笑着说,“你俩做的都好吃。” “那经常来啊。”爷爷说。 “嗯,”孙问渠笑着看了看方驰,“我时间多,天天来都成。” 第15章 孙问渠一句天天来,让方驰非常不爽。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自己不能天天回家,想想孙问渠一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每天懒得跟蛇似的人都能说出每天来的话,自己想爷爷奶奶想得耳朵都疼了也只能憋着,他挺不平衡的。 不过再抬眼看到爷爷奶奶笑得挺开心的样子,他暂时把不平衡扔到了一边,一边吃饭一边把骨头什么的扔给小子吃。 小子一顿饭有一半时间就蹲在他身后,孙问渠每吃几口就得回头瞅瞅,判定一下是不是需要躲开。 吃完饭,孙问渠的手机响了,马亮打来的:“在你儿子家吃,吃完了没?” “这都被你发现了。”孙问渠笑了起来。 “不良大,大叔尾随祖国花,花骨嘟全程我都看,看见了,”马亮嘿嘿笑了两声,“要去坐船了。” “嗯,我就来,”孙问渠挂了电话看着方驰,“你要过去向导吗?” “不用,那就一个小瀑布,”方驰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你们过去再上来也就一个小时差不多了,进山才需要向导。” “你这钱挣得挺轻松啊。”孙问渠说。 “那你跟你们领队问问,我要不进山,他敢不敢带你们这帮人进去。”方驰不急不慢地说。 孙问渠回了农家乐,一帮人已经收拾好了,正准备上船。 “跑哪儿去了你!”李博文一看他就迎了上来,一脸担心,“说什么辟谷,辟这么长时间。” “怎么不得辟到你们吃完啊。”孙问渠笑笑,接过了马亮递过来的包。 这包他把带来的换洗衣服塞进去之后都不想背,里面东西挺全,全是李博文买好的,睡袋什么的都有,但他就觉得挺烦。 李博文从小就这样,所有人都觉得他俩关系挺好的,李博文对他也好得很,但就只有他感觉不到,永远都觉得这些好像是在表演。 “上船吧!”领队在河边喊,三条村民的铁船已经停在了河岸边,几个姑娘已经边喊边笑地跳上去了。 李博文想拉他一块儿坐前面的那条,孙问渠装没看到,转身跟罗鹏上了最后那条。 大家都坐好之后,船家就往上游开了出去,船是柴油马达的,轰轰响,孙问渠正好坐船尾,感觉轰得他后脖子都麻了。 到了小瀑布下游的支流,三条船排着停在了岸边,大家开始挨着往岸上蹦。 船沿有些高,水也深,就算是在岸边,有人往下蹦的时候船也晃得挺厉害的,船家用撑船的长铁篙在水里戳着尽量稳定船身。 人跳得差不多了,孙问渠跟在马亮身后准备下去,就在他一条腿已经踩到船沿上另一条腿也离开了船面的时候,有人从旁边的那条船上跳了过来,而且还没站稳,往孙问渠站的这一侧蹬了一脚才停下。 因为突然的重力,船身猛地一斜,孙问渠就觉得身体重心往外一倾。 “我操!”他喊了一声,赶紧往下一蹲,狠狠扳着船沿才没一头从船上翻进河里。 “不要跳来跳去啊!”船家也喊了起来,“直接下船去就行,不要来回跳!” “博文你兔子啊!”罗鹏在岸上也喊了一句,“赶紧下来,瞎蹦什么呢……” 孙问渠一身冷汗地转过头,看到了一脸歉意正往他这边走过来的李博文,他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他妈是不是吃了耗子药?” “那边下得慢,”李博文很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我就想从这边下呢,没事儿吧?” “有事儿能怎么样。”孙问渠说,蹬着船沿跳了下去。 “你要摔下去了,”李博文跟他身后跳了下来,“我肯定也立马跳下去啊。” 孙问渠没说话,整了整衣服。 “你干嘛啊,吓死我了!”赵荷跑过来往李博文身边一靠,“船那么不稳你还跳,又不是夏天,摔下去多冷啊。” “没事儿,还好没把问渠晃下去,我刚就是……”李博文拿着手机追到了孙问渠身边,“还想让你看看你这张照片呢。” 孙问渠往手机上瞟了一眼,是张他坐在船看风景的侧脸照片:“你拍的啊?” “嗯,”李博文笑着拍拍身上的相机包,“是不是拍得挺有意境的?” “比你以前的水平高。”孙问渠点点头,李博文一直喜欢拍照片,不过也没见他下功夫认真学过,相机倒是一年一个地换着,一个比一个高级。 “还有呢,几张我都传手机上了,你看看,”李博文在手机上翻了几下,拍的都是孙问渠,有几张马亮的,的确拍得还挺不错的,马亮的烦躁脸都拍出了酷感,他又往后划拉了几下,“没了。” “等等,”孙问渠在李博文要收回手机的时候一把拿了过去,“刚那张是什么?” “哪张?”李博文问。 “亮子擤鼻涕 那张后面。”孙问渠往后翻着。 “我什么时候擤,擤鼻涕了?”马亮啧了一声。 “是他摸鼻子那张吧,”李博文说,“在后面。” 孙问渠往后翻到了那张,飞快地又扒拉了一下,指着后面的那张照片:“这是什么?” “蘑菇啊,”李博文有些迷茫地看着他,照片是一张微距拍的小蘑菇,枯叶堆下的一朵白杆红顶的小蘑菇,“怎么了?” “这是不是你爸说的那种?”孙问渠看着照片,“就我们小时候,他说找到就能实现愿望什么的那种?” “……是啊,”李博文笑了起来,“你怎么还记得这事儿啊,也不一定就是这种,我爸那是逗咱俩呢,这就是凑巧了。” “真有啊……”孙问渠拿着手机递到马亮眼前,“看,我给你说过的那个红蘑菇。” “挺漂,漂亮,”马亮看了看,又小声说,“你小时候总,总找的那个?念念念念念……哎!不忘的那个?”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把手机还给李博文,想想又问了一句,“博文,这个在哪儿拍的啊?” “就这儿啊,”李博文说,“我前两个月来的时候拍的,不过不是咱们今天走的这条路,是大妈徒步的路线,那会儿来的时候没向导就没走这边。” “哦。”孙问渠没再说话。 童年的某些记忆会一辈子都清晰地留存在脑海里,时间越久,就越像是昨天。 孙问渠对这种一直只存在于想像中的小红蘑菇有很深的印象,不仅仅是李叔说这蘑菇能实现人的愿望,还因为他曾经有两三年的时间都像着了魔一样地想找到这种蘑菇。 那时他迫切地想要实现的愿望很多,不想练字,不想画画,不想做陶,还有……希望老爸老妈不要再吵架。 但一直也没找到。 所以老爸老妈现在也还经常吵架,不吵架的时候也没话可说,不到逢年过节,老爸也不会回家。 还真有呢,这种小红蘑菇。 虽然跟他想像里的不太一样。 可惜现在他没有什么还需要实现的愿望了。 有的只是对这玩意儿寻而不得的执念了。 瀑布离岸边不远,顺着支流的小溪往上走了不到一公里就到了,水很清,瀑布还挺美的。 就是有点儿小。 不过一帮人 见了还是很兴奋地踩着水就过去了。 孙问渠蹲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看了一会儿又起身往旁边的小树林边走了几个来回。 “找蘑菇呢?”马亮跟了过来。 “没。”孙问渠说着又蹲回了之前的那块石头上。 “装得真,不像。”马亮笑了。 孙问渠也笑了笑:“要这边也有,我给你摘一个,你有什么愿望没?” “你有没有?要不我给,给……你找一个得,得了。”马亮说。 “我啊,”孙问渠眼睛盯着瀑布想了老半天,跳下了石头,“不知道,就想要不让我重新活一次得了。” 马亮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 在瀑布玩了半小时,领队带着大家往外走,准备开始这一次行程的重头部分。 “一会儿还是开车上山,走老路,没修过的,路比较烂,岔路也多,”领队边走边说,“跟好头车,要停车什么的跟头车联系一下再停。” “刘哥好罗嗦呀。”有个姑娘说了一句。 “没办法,你们要出点儿什么事,我要负责的,”领队说,“所以我说没当地向导我肯定不带你们进山。” “那个向导看着是个小孩儿,行不行啊?”有人问。 “放心,这小子小学初中那会儿就开始玩攀岩了,户外也是老手,”领队笑着说,“而且他在这儿长大的,这片哪儿他都翻过了。” 走出瀑布那条支流回到河边的时候,孙问渠有些吃惊地看到方驰正站在船边跟船家聊着天。 “来多久了?”领队一看到他,就喊着问了一句。 “一会儿。”方驰回答。 “你们进去没多久就来了,”船家说,“我们本地人走这些路都不用坐船。” “看到没,”领队一听就笑了,有些得意地回过头说,“咱们坐船坐老半天过来的路,人这用腿随便就过来了。” 孙问渠的确是有些吃惊,坐船过来的时候他都没看出岸上哪儿有路可以走,方驰这每天也不骑车就跑来走去的都练的是独门秘笈呢吧。 坐船回村里,拿了车就奔赴山木深处了。 方驰坐在后排给开车的马亮指路,还能把拐弯过去注意右边有个坑,上了这个坡左边有块突出的石头都提示到了。 “你这熟的,”马亮感叹了一句,“赶上赛车导,导 航了。” “小时候天天走。”方驰说。 孙问渠坐在副驾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回过了头:“哎,我问你。” “嗯?”方驰看着他。 “你们这山里有蘑菇吧?”孙问渠问。 “有,不多,”方驰说,“这会儿都快没了,你要吃蘑菇?” “见没见过一种……红顶小蘑菇?”孙问渠比划了一下,“早知道应该把博文那张照片拿过来。” “别瞎吃,有毒。”方驰说。 “我没说要吃,问你见没见过?”孙问渠皱皱眉。 “没,常见的都是很丑的那些,灰不秃噜的。”方驰回答。 孙问渠没再说话。 上山的老路很颠簸,而且不少地方还有塌方,路很窄,马亮开了没多久就换了孙问渠开。 “他开车放,放心,”马亮说,“无证驾驶十,十年,有证驾驶,十年。” “我真是神童。”孙问渠点点头。 他没无证驾驶十年那么久,三四年是有的,主要是二十左右那几年喜欢车,成天就开着车到处转悠,开车比马亮是经验多些。 车最后停在一个上坡的土房子旁边,这房子看着应该是村民进山歇脚的地方。 “车就停这儿,开不进去了,”方驰跳下车,“东西带齐,检查好装备。” 孙问渠没下车,扯着自己的那个包看着,刚他背着包去瀑布的时候老觉得这包死沉的,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用不上的东西扔车上。 “干嘛呢?”方驰过来问了一句。 “减负。”孙问渠说。 方驰没说话,伸手拎了拎包,又翻了翻包里的东西,然后把包里的几瓶水给拿了出来扔在了车上。 “有山泉可以喝是吧?”孙问渠拎拎包,觉得轻了不少。 “你敢喝么?上游有村子呢。”方驰说。 “那你把我水拿出来什么意思啊?”孙问渠瞪着他。 “喝我的呗,”方驰扫了他一眼,“这么轻的包都背不动只能这样了……” “那你喝什么?”孙问渠追问。 “我喝山里的水,”方驰叹了口气,“我喝了十来年习惯了。” 孙问渠没说话,大家一块儿往山里走的时候,他追到方驰身后,拎了拎他的包,小声说了一句:“我 靠14岁的少年你背炸药包呢?” “低头看路少说话,”方驰说,“到露营地只走不看得两个小时,边看边拍照边赞美得三个多小时,还得是你们没人出状况。” “我靠,”孙问渠一听就觉得现在已经累得不行了,“我能回车上去待着吗……” “还每天健身房俩小时呢,”方驰往前走着,声音里带着鄙视,“是去喝咖啡的吧。” “错了,是去看光膀子的老爷们儿。”孙问渠笑着回答。 方驰猛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扭头往前大步迈着走了。 孙问渠没再跟上去,心情愉快地跟一帮人边聊边走。 现在天凉了,山里气温这会儿还成,晚上估计挺凉,还好李博文买的睡袋好像是挺暖的那种。 不过虽然担心气温,这儿的风景的确很不错,刚一进山,还没走多久,景色就已经全变了。 这个乌鸦岭说是个岭,其实有点儿谦虚了,一个山头连着一个山头,一边是高山密林,一边时不时就能看到开阔的山谷,山谷里的田地和星星点点的房子。 “哎好美啊!”张琳在后面喊,“明天看日出应该很漂亮吧,小帅哥,是不是啊。” “是啊!”罗鹏马上回应。 “要不要脸啊!”张琳笑着骂了一句,“我问小向导呢。” “看你们能不能起得来,”方驰说,“前面有个大点儿的平台可以看景,拍照也不错,有些玩摄影的就来这儿拍。” 孙问渠没带相机,觉得就是山里转转,自己之前也在山里窝了三年,差不多也就那样。 到了方驰说的看景的地方,他就有点儿后悔了,这不是每天看到的那些土能比的。 站到平台上的那一瞬间,眼前就像展开了一幅画卷,午后的阳光洒在山谷里,带着朵朵白云的影子,转过来之后才看到还有一条一直没有露出来的小河闪着光穿过。 “还真,真挺美的。”马亮站在他身边说。 “嗯。”孙问渠点点头,拿手机对着按了两张。 带了相机的人轮番上阵,对着山谷咔咔一通按,拍完景之后就是轮流站到平台中间拍人。 孙问渠在一旁边看边乐:“居然没人带丝巾啊。” “哎,问渠一提醒!我想起来了!”张琳立马拉开了自己的包,扯出了一条披肩来,“虽然没有丝巾……但是我有 披肩!” “有银镯没?”孙问渠笑着问,“带铃铛的那种。” “你闭嘴!”张琳把披肩一围,“博文!给我来一张,要特抒情文艺范儿的那种。” “行。”李博文端着相机过来了。 孙问渠乐了一会儿,往四周看了看,他们的人都散开了正到处看着,有爬石头上去的,有往林子边上的老树上爬的,他扔下包也转了转。 转了两圈还差点儿踩到石头摔一跤,也没看到方驰。 “得亏是买了登山鞋,”孙问渠回头看到马亮也正转悠着,“要不得摔死我。” “没这鞋你根,根本到不了,这儿。”马亮啧了一声,点了根烟原地蹲下了。 “注意环保,”孙问渠指指四周,“多难得的老林子。” 马亮没说话,从兜里掏了个小铁盒出来往里弹了弹烟灰。 “我儿子怎么没影儿了?”孙问渠也蹲下了。 “往那……那边儿去了,”马亮指了指前面,“估计探,探路。” 孙问渠站了起来,往前面走过去:“我看看去。” “看,看什么,看,”马亮笑着说,“祸害花骨,骨嘟呢吧。” 脚底下没有平整的路面,孙问渠没功夫跟马亮贫嘴,只是回手冲他竖了竖中指。 往前走了没多远,小山道就转进了林子里,地上都是湿滑的石头,石缝里还能看到细细的水流。 孙问渠正琢磨着方驰能钻到哪儿去,一抬头看到了前面的树下有烟冒出来。 躲这儿抽烟呢? “方驰?”孙问渠喊了一声,往那边走了过去。 “干嘛。”前面传来方驰的声音。 “你躲这儿干嘛呢?”孙问渠看到了方驰,站在一棵大树边上,侧过脸的时候能看到他嘴里叼着烟。 “尿尿。”方驰皱着眉。 “快得了吧,”孙问渠一听就乐了,方驰这姿势看着也不太像尿尿,好歹也冲着树啊,再想起来方驰上回在他家院子墙边站着的时候,也是一句尿尿,“你是不是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说尿尿。” 方驰还没开口回答,孙问渠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伸手就把他嘴上的烟拿掉了:“多大点儿啊就抽烟。” 方驰瞪着他没说话。 “你……”孙问渠看他表情有点儿不太对劲,于是 偏头往前瞅了瞅,“还真……” 话没说完,方驰一胳膊肘顶在了他下巴上。 第16章 孙问渠觉得自己跟方驰大概是命里犯冲八字不合,要不就是自己上辈子对方驰做了什么特天理不容天怒人怨的坏事。 这才认识多久,回忆里尽挨打了。 方驰这一胳膊肘劲儿不大,但是角度相当刁钻,基本就是兜着下巴颏往上一掀。 孙问渠脚底下本来就不稳,被这一掀直接就仰面朝天地往后倒了下去。 完了,后脑勺着地,没到30年的短短人生就因为不小心看到别人尿尿而被终结了。 不过方驰的反应很快,在孙问渠脚一滑向后仰躺下去的同时,就已经伸手揪住了他的领口,往前一拽拉了回来。 “哎,”孙问渠扶着树站稳,松了口气,摸了摸下巴,“干嘛这么大动静,我又不知道你真在尿尿。” “你多大了?”方驰低头把裤子拉链拉好,转过头看着他,声音听得出非常不爽,“跟方影是同学那再怎么小也二十八九了吧?” 孙问渠靠着树看着他勾了勾嘴角没说话。 “能不能有点儿奔三的样子?”方驰说完转身走了。 孙问渠站在树下愣了很长时间。 第一次被十来岁小男生训斥来带的震惊让他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等到终于回过神来想发火的时候,却发现时间有点儿长,火已经找不着了。 “我……”孙问渠叹了口气,“操。” 走回小路上的时候,大家正好重新出发过来了。 “问渠怎么跑这儿来了?”有人问了一句。 “尿尿。”孙问渠说。 接下去的路变得更难走,路慢慢向上变陡变窄,树林里的潮湿让本来很凉爽甚至时不时觉得有点儿冷的人开始出汗。 景色还是很美,盘根错节粗得离谱的树根,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石头,还有星星点点洒在湿润青苔上的细碎阳光。 但最初还说说笑笑的一帮人还是慢慢没了声音,几个自认为很牛的也拿出了登山杖,靠近任何一个人的时候都能听到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孙问渠感觉自己跟头牛似的,杵着拐隔了几个人跟在方驰身后。 二十多个人里唯一一个没用登山杖的就是方驰了,他走在队伍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把刀,时不时要把从旁边伸出来的树枝藤蔓砍掉。 方驰没说错,这条路如果没有向导,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走,岔路非常多,一不留神 就会走错,而且有些岔路看上去比正道还要好走。 “小向导,为什么那些路看着走的人还多些啊?”有人问。 “那是砍柴打猎的路,”方驰说,“上山不走那边,别掉队,掉队了手机都联络不上,信号有时候不好。” 孙问渠看了一眼方驰,这小子这会儿了说话都没带一点儿吃力的,声音听着跟平时差不多。 他自我感觉这会儿体力还不错,于是想听听自己现在说话是什么声调,试问了一句:“那要是……掉队了呢?” “原地等我找你。”方驰看着他。 “……哦。”孙问渠听到自己有些接不上气儿的声音已经没心情再说话了。 走了一段,方驰停下了:“前面有个小水潭,水很清,水质也很好……” 话还没说完,一帮人又来了精神,一鼓作气嚷嚷着冲了上去。 孙问渠也快走了两步,听到了隐约有水声传来,跟林间偶尔几声鸟鸣混在一起,有种全身猛地舒展开来的畅快感觉。 “注意脚下!”领队喊着,“路滑,稳着点儿!” 孙问渠看到马亮也挺兴奋地往前跑,忍不住乐了:“亮子你跑起来真是一点儿也不磕巴啊。” 马亮回头笑着说:“你的体力就是说,说话说没的。” “滚蛋。”孙问渠紧走两步,想跟着跑过去。 “你……等等。”方驰叫住了他。 “嗯?”孙问渠停下了,这一路方驰都没理过他,现在叫住他让他觉得是不是休息了要再补揍一顿。 “这个给你。”方驰从兜里掏出来个银色的细长条金属管递给了他。 “什么玩意儿?”孙问渠接过来。 “哨子,”方驰说,“万一你掉队了,吹一下我能听见。” “我不会掉队的,”孙问渠挺无奈地笑了,“我看着这么没用吗?” “看着还成吧,”方驰退后一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下,“谁知道是不是呢。” 孙问渠正想说话,突然前面传来一声惊叫,他一抬眼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看有人从他们斜上方以坐滑梯的姿势弹着冲了下来。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摔倒的姿势太奇特,这人脑袋还被披肩包住了,一路尖叫着。 领队赶紧在半中间想要拦一把,但没拦住,直接被带倒摔在了地上,好在没 跟着一块儿滑下来。 “我操!”孙问渠愣住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在躲开和拦一下之间选择了拦一下,这要一路冲下去,就算不摔下山也得撞树。 不过他的英勇没有发挥的余地,在这个蒙头盖脸的人冲过来之前,方驰已经往边上跨出一步,然后伸手兜着这人的腋下一拉。 冲力把他拽得往下滑了一小段,但他很快地伸手拉了一下旁边的树枝,没有摔倒。 下滑的势头和尖叫声同时停止了。 两秒钟之后这人又坐在地上一边尖叫一边开始拼命扯自己脑袋上的披肩,孙问渠叹了口气,过去把披肩扯开了。 是赵荷。 “我以为张琳呢,”孙问渠没忍住笑了,“怎么你也裹上了。” “你没事吧!”上面传来了李博文焦急的声音。 “吓死我了!”赵荷带着哭腔喊了一嗓子。 李博文正小跑着下来,一听这动静,顿时急得脚下一滑,坐地上唏里哗啦地也滚了下来:“让你别踩那块石头,扭脚了没啊?” “没。”赵荷慢慢站了起来,裤子上一大片泥和青苔。 小水潭意外的漂亮,面积不大,很深,看不出水源在哪里,水却清得几乎能看到水底的落叶。 一帮人坐在水潭边休息吃东西,马亮居然从包里拿了两个蛋糕出来,递了一个给孙问渠,还是奶油的,只是奶油都已经糊在了盒子上。 “你怎么想的啊?”孙问渠觉得坐在深山老林的水潭边吃蛋糕很神奇。 “问你嫂,嫂子呗,”马亮笑笑,“她给准备的,咱俩一,一人一,个。” 孙问渠在水潭里洗了洗手,把蛋糕啃了,回过头看到方驰坐在他身后,于是小声问了一句:“这水能喝吗?” 方驰正低头弄自己的手指,听了这话抬眼看了看他:“绕到石头后面过去几米有个泉眼,那里的水可以喝。” “哪儿?”孙问渠站了起来,不知道这个描述说的是哪儿,“你手没事吧?” “没事,就几根刺,挑出来就行,”方驰从包里抽出一瓶水,“喝吧。” 孙问渠拿过水灌了半瓶,然后在他身边蹲下了:“泉眼在哪儿啊?我想看看。” 方驰站了起来,带着他从旁边的大石头上爬到了小水潭的侧面,这边地面都是湿漉漉的,往前又走了一小段,方驰拨开了地上的草叶: “这儿。” 孙问渠凑过去看了看,愣住了:“这么小?” 地上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小水洼,彩色的碎石和细沙铺底,能看到不断有细小的气泡从底部冒出来。 盯看着一会儿就会觉得有些漂亮得不真实。 “嗯,”方驰用手捧了两口水喝了,“那个水潭的水就是从这儿渗过去的。” “我尝尝。”孙问渠也捧了水。 “你算了吧,”方驰拦住了他,“你就喝我的水就行。” “为什么?”孙问渠其实挺想尝尝山泉的,以前呆的是土山,本身泉就少,偶尔碰上一个,流出来的水都带着泥,是浑的。 “你不是胃不好么?”方驰说,“别瞎喝了。” 孙问渠看着他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你胃疼不会是装了蒙我的吧?”方驰皱起眉。 “不是,不过还真没想到……”孙问渠没有说下去,又笑了笑,“那我叫他们过来尝尝吧。” “不要。”方驰马上说。 “嗯?”孙问渠有些不解。 “怕一兴奋了乱弄,”方驰还是皱着眉,“就你们说的那条大妈徒步路线,泉眼都被刨了,踩得乱七八糟的,这个就……别让他们看了。” “那行吧,”孙问渠往地上一坐,“那就咱俩在这儿偷摸玩会儿?” “玩什么?”方驰有些吓着了似地往后退了退。 “玩水,”孙问渠扫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起来,压着声音笑得停不下来,“我说亲儿子,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啊?” “你怎么不说是因为你有神经病呢?”方驰挺尴尬地又挪了回来蹲好了。 孙问渠往后靠在一块石头上,听着水潭那边的嬉笑聊天声,有种说不上来的寂寞感觉。 “你在这儿长大的?”他问。 “嗯,”方驰应了一声,“初中之前我都在爷爷家,这些山我隔几天就会上来一次。” “不会觉得寂寞吗,”孙问渠枕着胳膊,“空气很好,水很清,风景很美,天很蓝,阳光很明媚……” “不会,”方驰很快地回答,“这些都让我觉得很开心。” “是么。”孙问渠叹了口气。 “你觉得寂寞是你自己活得就寂寞,”方驰站了起来,“走吧,寂寞的人,要出发了,还一小 时。” 不知道是身体太好还是累得麻木了或者是被方驰一句话给说得戳到哪儿了,总之后面的一小时路看看风景拍拍照片,研究一下路边没见过的各种虫子和果子,程孙问渠没有太大感觉就走完了。 有点可惜的是他一直没看到李博文手机里的那种红顶小蘑菇,倒是看到一堆长得跟呕吐物似的菌子,方驰还说可以吃,把他恶心够呛。 “好了,”领队在前面拍了拍手,“到了!休息五分钟,咱们就扎营!” 大家一阵欢呼,把包往地上一扔,躺的躺坐的往地上石头上洒开了一片。 “好爽啊,”张琳一边对着镜子补妆一边感叹,“这次真没白来。” “回去得好好欣赏一下你那些穿着登山服裹着羊绒披肩的文艺照。”孙问渠笑着说。 “就你最烦人,”张琳啧了一声,“我那些照片博文都拍的半身,美着呢。” “就在这块儿待着不要走远,现在这里没信号,”方驰还没忘了交待,“最好别进林子,岔路多,还有些路被叶子遮了看不见,摔下去就找不着了。” “哎呀好可怕,”赵荷小声说,又掏出手机看了看,“还真没信号哎。” 露营地之前应该是有人来过,大石头被搬开,地上的杂草也有被清理过的痕迹,不过来的人不算多,痕迹也只有一两处。 这是片开阔地,山里这样的地方比较难得,关键是再往前一些转过一条小路就会发现之前连片的山头都消失在了脚下,变成了一片黄绿相间的花毯子。 这地方要能看到日出会很震撼。 休息了一会儿,大家开始动手扎营。 露营要用的帐篷都不大,情侣的用双人,剩下的老爷们儿有的是单人的,也有双人一块挤着说暖和的。 孙问渠和马亮带的都是单人帐篷,很简单就支了起来。 方驰从背包里往外拿东西的时候孙问渠才知道他的包为什么那么重,除了每人分着背上来的食物,他包里还不少吃的和烧烤工具。 “我去弄个灶。”方驰把东西整理完,跟领队一块儿去找石头垒灶生火。 马亮估计是累了,躺帐篷里露出来两条腿,眼睛一闭就不动了。 “你这体力不行啊,”孙问渠踢了他脚一下,“像我这种年轻力壮的还能再翻俩山头。” “那是,我这体,体力平时就攒不下, 下来,”马亮说,“跟你这一,一到晚上就只能抱枕,头的青壮年,不,不能比。” “你等着,”孙问渠指了指他,“我明儿回去就给你画张像,就画一张嘴。” 马亮躺帐篷里笑了好一会儿:“你儿,儿子那画,还没画好,呢吧?” “画好了,”孙问渠啧了一声,“就是没找着机会给他,哪天给他惹急了当赔罪给得了。” “有……病。”马亮闭上了眼睛。 这会儿营地上很热闹,一帮人乱哄哄地跑来跑去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几个姑娘在弄吃的,罗鹏那几个还在拖帐篷,那边方驰和领队三五个人在垒灶,孙问渠转了一圈居然没找着可以干的事儿。 一扭脸看到李博文猫个腰往旁边的林子里去了。 “干嘛去?”孙问渠追了过去。 “找点儿柴啊,”李博文说,“树林里多,我看那边都是松树,松枝好烧吧?” “别走远了,”孙问渠还记着方驰的话,“这林子太深。” “没事儿没多远,你回去帮忙吧,”李博文挥挥手,转身继续往前走了,“我顺便看看有没有蘑菇。” 正转身想要回营地的孙问渠听见他这句话猛地停住了脚步,犹豫了几秒种之后,回头跟了过去。 “这里头能有吗?”他问。 “不知道啊,”李博文在前面走着,“上回那个就是差不多这样的林子吧,早知道应该找人问问是个什么蘑菇,没准儿市场上就有卖呢。” “怎么没问问你爸。”孙问渠跟在他身后几步慢慢,这林子比之前的要密一些,加上现在太阳已经开始往下落了,林子里显得有些暗。 “我问了,他都不记得跟咱俩说过这个蘑菇了,随口逗呢。”李博文笑笑。 “是么,”孙问渠突然有些失落,自己当年那么在意,现在想起来都还有感触的东西,告诉他的人却已经不记得了,“也是啊,逗小孩儿呢。” “咱们动作得快些了,”李博文在前面加快了步速,“一会儿去看看夕阳,这儿的夕阳特别漂亮,从这儿看过去跟超级巨幕似的一大片。” 孙问渠开始弯腰一边在地上找干了的树枝,一边看着落叶下有没有那一抹红色。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没多大一会儿孙问渠就觉得腰酸了,蘑菇没见着,不过手里的柴已经有一大捧了。 “差不 多了吧,”孙问渠直起身,“咱们回……” 几分钟前还在他前边儿走着的李博文不见了。 “博文?”孙问渠喊了一声,没有回应,他回过头又看了看身后,“博文!” 树林里挺静的,只有虫鸣鸟叫,没有人声,就连营地那边热闹的声音也消失了。 “我操,”孙问渠赶紧往回走,“李博文!” 这一嗓子刚喊出来,就觉得脚下一软,没等他站稳,脚下厚厚软软的枯叶突然空了。 灶垒好了,方驰拍了拍手上的泥:“我那儿有酒精。” “没柴呢,不知道有没有人去捡点儿柴回来,”罗鹏凑了过来,“我本来说背点儿炭上来呢。” “不怕累啊,”方驰笑笑,往四周看了看,“我去捡点儿吧。” “不用捡了吧,”张琳拿着一袋子肉正准备往签子上穿,“我刚看博文和问渠去林子里捡了。” “去林子里?”方驰马上转过脸看着她。 “啊,”张琳指了指,“就那边,应该是就在边儿上捡呢……吧。” “那现在人呢。”方驰说了一句,快步往张琳指的方向走过去,顺路把自己的包拎过来背上了。 “怎,怎么,”马亮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从帐篷里钻了出来,“我跟你……” “你待着。”方驰说。 走到树林边上时,李博文扛着一大捆干柴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方驰看了看他身后,没有人:“孙问渠呢。” “啊?”李博文顿时愣住了,“他没出来吗?” 方驰盯着他:“你俩往哪儿去了。” “也没进去多深啊,我就绕了小半圈就出来了,”李博文急了,扔下柴就往回走,“我在他前头,我返回来的时候就没看到他,我还想着他比我先出……” “站着,”方驰两步过去拉住了他的胳膊往后一拽,又回过头冲营地上的人沉着声音说了一句,“我让你们待着就待着,让你们别进林子就别进林子,谁再乱来就给我滚下山!” 没等这些人出声,方驰背着包走进了林子里。 第17章 方驰钻进了林子。 这片林子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但一般他们本地人也不会往这里头钻。 这种树林的坡度大,而且厚厚的落叶和断裂的树枝下面通常会有有好几层平台,被落叶和腐木遮盖着都已经看不出来了,一不留神踩得不合适就有可能摔下去。 其实摔下去也问题不大,但如果是孙问渠这种从小娇生惯养根本没在野外生活过的人来说,问题就有可能很大。 方驰顺着李博文说的他们进树林的方向慢慢走着,看着地上他俩留下的被踩过的痕迹。 差不多能判断得出他俩就是一前一后这么走,如果是这样一直走过去,前面就能碰上平台。 方驰皱了皱眉,加快了速度往前走,林子很有年头,几乎每一步都得跨过粗大的树根,还有各种断落下来的枝条。 他有些不明白,要捡柴,靠近林子边缘就能捡到不少了,为什么非得走到这么深的地方来,这里面潮湿得很,基本没什么干柴了。 除了这一点,他还有些不太明白,看得出来孙问渠和李博文的关系算不上多好,为什么孙问渠那种懒得跟蛇一样的人会跟着李博文一块儿到这样的地方来。 树林里很安静,光线也渐渐暗了,在山里,太阳一旦开始落山,那速度是要比平地上快得多的。 方驰竖着耳朵注意听着四周,如果孙问渠带了他给的哨子,如果孙问渠不是傻子也没摔晕,这会儿应该知道吹吹那玩意儿求救了。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按孙问渠和李博文的速度,他俩刚才最远差不多就是这儿,他停下了脚步,突然听到了一声细细的哨子声。 声音太细小,他一时没听出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再想辨认一下的时候,哨声又消失了。 方驰只能估计出是在前面,于是连跑带跳飞快地从树根上越过,往前跑了一小段,又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哨子吹了一声。 这一次,回应的哨声从左前方传了过来,还是有些细,方驰听清了,这细小的哨声不是因为距离远,而是本来吹的声音就小。 要不就是孙问渠太孱弱吹不出声儿,要不就是他受伤了。 “孙问渠!”方驰喊了一声,仔细辩认着地上的痕迹,很快在靠近坡边的地方发现一小片腐叶被踩塌了,他用脚试了试,“你是不是在下面!” 在他一边用手扯开地上的藤蔓和落叶时,下方传来了一 声哨声,隐约还听到了孙问渠的声音:“我在下面。” “受伤了没有?”方驰问,把包扔到地上,从里面拿出了一卷绳子,一头飞快地拴在了一根结实的树根上。 “没有。”孙问渠回答,声音有气无力的。 “那我扔绳子给你爬上来?”方驰听说他没有受伤,松了口气,但还是把包里的急救包拿出来挂在了腰上。 “那不行,”孙问渠说,“我可是手握卖身契的人。” “那你在下面玩吧。”方驰简直无语。 “行啊,”孙问渠说,“反正已经玩好半天了。” 方驰没再说话,试了试绳结打结实了,他把地面上的杂草落叶和乱七八糟的树枝都清理开,拉着绳子慢慢滑了下去。 孙问渠估计是一脚踩空摔下去的,他滑下去的这个地方是个水道,雨季的时候被水流冲出来的,好在还不算太陡。 方驰下滑了大约五六米,就看见了孙问渠身上的红色外套,看来滑下去的时候有点儿惨,衣服都给扒了…… 再往下两三米,他看见了半坐半靠在落叶堆里的孙问渠。 “你不说没受伤吗!”方驰一眼就看到了孙问渠挽起裤腿的一条腿上有条口子,赶紧松手跳到了他身边。 “我要说受伤了不是怕你一着急连滚带爬翻下来,那咱俩就都别上去了。”孙问渠说。 “我……不会的,”方驰皱着眉把急救包拿下来打开了,“除了这个口子还有哪儿伤了?” “没了,”孙问渠叹了口气,“就这一个口子也疼死我了。” 方驰打开急救包,很麻利地给他清理了伤口,然后上了点儿药,把伤口用绷带缠上了:“能用力吗?” “不知道,”孙问渠动了动脚,“先把我衣服给我弄过来吧,齁冷的。” 方驰爬上去把他衣服扯了下来:“你是不是冻的,吹哨子那点儿声音我要不注意都听不到。” “得了吧,能吹出动静就不错了,”孙问渠一边呲牙咧嘴地穿衣服一边皱着眉说,“我这摔得全身酸疼的,破哨子一吹我这前胸后背的就跟着疼。” “能拉着绳子上去吗?”方驰扯了扯绳子。 孙问渠没说话,就扶着根树枝瞅着方驰。 方驰跟他对瞪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上不去是吧。” “我没受伤都未必能这样上去 呢。”孙问渠说。 “那我背你上去。”方驰攀着绳子往上两下就到了上面。 “不是,”孙问渠一看就愣了,“你是背我上去还是我自行想像你背我上去啊?” “我拿背带!”方驰无奈地说了一句。 孙问渠没说话,看着方驰很轻松地攀着树枝石头,胳膊一拉腿一蹬,没几下就爬了上去,他眯缝了一下眼睛。 方驰很快拿了绳子和背带下来,把背带往孙问渠身上套的时候,孙问渠问了一句:“你们俱乐部那个特有气势的照片墙上,有你照片吗?” “有吧,”方驰一边固定带子一边回答,“大概有一两张,比赛的时候的。” “是不是有张是背影的,你挂岩石上。”孙问渠又问。 “嗯,”方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腿真长啊。”孙问渠笑了起来,垂下眼皮往他腿上扫了两眼。 方驰不知道自己是对孙问渠这种习惯性抽风已经习惯了,还是因为孙问渠现在受了伤,或者是他现在的首要问题是把孙问渠弄上去,总之他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然后说了一句:“是啊,那个角度显腿长。” 孙问渠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回答,愣了愣才笑了起来:“这么诚实。” “行了,”方驰拽过孙问渠身上的背带往自己身后一拉,扣好了,“你不要乱动,腿稍微收一下。” “你这样能把我背上去?”孙问渠有些不放心,“你知道我多少斤吗?” 方驰没说话,把绳子在自己腰上一绕,腿一蹬,孙问渠顿时觉得自己双脚离地悬了起来。 方驰爬得似乎不算困难,中间只停下来两次调整了一下往上的路线,几分钟时间就背着他爬回了他摔下去的地方。 “也就一百四吧。”方驰解开了背带。 “什么?”孙问渠扶着他,弯着一条腿。 “你啊。”方驰把他扶在自己肩上的手撑到了旁边的树干上,然后蹲下把东西都收拾进了包里。 “不止,”孙问渠笑了笑,“你这包百宝箱啊,什么都有。” “没办法,碰上一个你这样的,全都用得上,”方驰把包整理好放到了树下,然后蹲在了他面前,“上来。” “你包不要了?”孙问渠趴到了他背上。 “那你下去。”方驰站了起来,背着他往林子外面 走。 “谢谢啊,”孙问渠在他背上说了一句,这路不好走,背着个人就连方驰走得也不是很稳,“我真没想到我今儿能这么倒霉。” “你俩为什么跑这儿来了,”方驰皱着眉问,“我不说了不要乱跑吗,你今儿这不算倒霉,算走运,一直出溜到底才叫倒霉,那就不是扒件衣服划道口子这么简单了……” “你肺活量真大,就这样还能教训人,”孙问渠笑了起来,笑了一阵儿又沉默了,半天才又说了一句,“我想找找蘑菇来着。” “什么蘑菇?”方驰问,“就你之前说的那个红蘑菇?” “……嗯。”孙问渠有点儿尴尬,一个大男人,跟个小娘们儿似的跑林子里找蘑菇,找着了也就算了,结果没找着还摔成这样。 方驰背着他快走到林子边的时候,看到了一帮人迎了上来,马亮一看孙问渠是被背出来的,急得说话都不磕巴了,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怎么回事这是?伤哪儿了啊!” “哎这小嘴真利索,”孙问渠乐了,“没事儿,就划道口子,老腰怼了一下……” “你是不是摔哪儿去了!”李博文扑过来的时候差点儿摔一跤,“怎么也不出声啊!你要出点儿什么事我就完了!” 孙问渠笑了笑没说话。 “接一下接一下!”罗鹏喊着。 一帮人从方驰背上把他卸了下来,一块儿连扛带抬地弄出了树林。 方驰又掉回头去林子里把自己的包拎了出来。 除了小腿上的口子,孙问渠身上没有别的外伤,就是摔下去的时候在石头上磕了几下,估计明天就都得青了。 检查完孙问渠,确定没有别的问题,大家才开始继续去准备晚餐,火已经生好了,七八个应急灯也都点亮了,看着还挺热闹。 “腿伤严重吗?”李博文蹲在孙问渠身边。 “不严重,就划了一下,问题不大。”孙问渠说。 “我真是……”李博文拧着眉,话也说不下去了,一脸郁闷。 “你行,行了,”马亮坐在旁边斜了他一眼,“这会儿忏,忏悔得挺起劲。” “不是,亮子你什么意思?”李博文看着马亮。 “就是你已经领,领会到了的意思。”马亮很平静地说。 “你……”李博文站了起来。 “哎行了,”孙问渠说了 一句,“还想打一架啊,明天下山仨伤员扎成一捆滚下去?” 马亮没再出声,李博文瞪了他一会儿也没再说话。 方驰那边跟领队说了一会儿话走了过来,递给孙问渠一瓶能量饮料和两颗消炎药,然后转头看了看李博文:“那个蘑菇,我看看照片。” “那个就是凑巧了……”李博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我看看。”方驰伸出了手。 李博文犹豫了一下,掏出了手机,把那张照片翻出来递到了方驰眼前:“就小时候我爸逗我俩玩呢……你见过这样的蘑菇吗?” “在这儿拍的?”方驰看了看照片问了一句。 “嗯,不过不是这边,”李博文往山那边指了指,“是村子东头那条路上去的那个徒步线路上拍到的。” “哦,没见过。”方驰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李博文站了一会儿,几个人都没再说话,他叹了口气,拍拍孙问渠的肩,起身去帮着赵荷烤肉了。 “谢,谢谢啊,”马亮看着方驰,“大侄子。” “那边鱼烤好了,”方驰抬抬下巴,“你们吃吗?” “我去拿,拿点儿,”马亮站了起来,“你亲爹,爱吃鱼。” 方驰看着马亮走开之后,才转过头:“我们这儿山里没有那样的蘑菇。” “嗯?”孙问渠愣了愣。 “我在这山里从小长到大,”方驰看了他一眼,“从来没有见过那种蘑菇。” “说是长在松针下面……”孙问渠说。 “我说没见过,就肯定没有,我小时候连河底的陶片都能刨出来,总不能山里一种蘑菇就长了那一朵吧,”方驰轻声说,“再说照片上的那是白松的松针,我们这儿没有,我们这全是油松,懂了吗?” 孙问渠没说话。 “长点儿心吧,”方驰站起来走开了,“情商低点儿就算了,智商好歹跟上啊。” 孙问渠半天才回过神来,冲着方驰背影喊了一嗓子:“嘿!你小子现在挺能耐啊!” 白天看着二十来个人觉得挺多,一聊起来还觉得闹得慌,但这深山老林子里到了晚上,就感觉人少得可怜了。 吃完东西,一帮人不约而同起身把本来分散着放的帐篷都移到了一团,大家都挤一块儿才觉得有安全感。 “这儿晚上有没有狼啊?”有人 很担心地问了一句。 “没有。”方驰说。 “那有没有狐狸,或者什么小的猛兽?”张琳裹着她的披肩缩在篝火旁。 “放心吧,”方驰笑笑,“都怕人,不会过来的。” “那要晚上像我这种娇弱的又没男朋友陪着的女子,”张琳捏了个兰花指,“要上厕所怎么办?” “你叫上另一个有男朋友的女子,”方驰正在火堆旁边刨了个小坑往里埋红薯,头也没抬地说,“就行了。” “聪明!”一帮人全乐了。 山里的夜很静,小鸣虫的叫声,时不时传来几声不知道是什么鸟的低鸣,风吹过树稍时的沙沙声,让夜有一种另类的安静。 如果抬头,还会看到漫天大大小小闪着银光的星星。 因为白天折腾了一整天,本来还想就着温暖的篝火打个小牌喝个小酒聊会儿小天的人,没撑多久就都困了。 孙问渠也挺累的,准备回帐篷睡觉的时候,发现方驰还坐在一边低头玩着手机里的一个什么单机游戏。 “你不睡啊?”他小声问。 “一会儿,”方驰说,“你晚上要上厕所叫我。” “哦,报复心这么强。”孙问渠笑着说。 “嗯?”方驰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看你一次,你要看回来一次?”孙问渠笑得停不下来。 方驰看着他:“那你自己蹦着去。” “没事儿,”孙问渠爬进帐篷一边把自己套进睡袋里一边乐,“我不介意你看。” 方驰没再理他,低头继续玩游戏。 孙问渠本来挺困的,躺帐篷里好一会儿却又睡不着了,总觉得哪儿不舒服,最后他从包里翻出了漱口水,又爬出了帐篷。 方驰还在玩游戏,看到他漱口,啧了一声:“挺讲究。” “你要不要?”孙问渠晃了晃手里的瓶子。 “不要,”方驰从兜里掏出口香糖瓶子也晃了晃,“我用这个。” 孙问渠缩了回去,过了两秒钟裹着睡袋又探出了头:“哎,我发现个问题。” 方驰看着他。 “你是不是没有帐篷?”孙问渠往四周看了看,人基本上已经全进帐篷了,没有空出来的。 “没有,”方驰说,“我不需要那个。” “那 你怎么睡?”孙问渠有些吃惊。 “用睡袋睡啊,”方驰说,“背个帐篷太累了。” “……哦。”孙问渠回了帐篷里。 还是睡不着,他把帐篷上的小窗掀开,看着那一小方像画一样的夜空。 外面只剩了方驰一个人,孙问渠从帐篷缝里能看见他去给篝火加了点儿柴,然后把防潮垫一铺,套上睡袋很舒服地就躺下了。 孙问渠笑了笑,一个山里野着长大的小孩儿,的确是跟他身边的人不一样,说不上来有种什么样的特质,常常会让人有些意外。 没过多久,四周开始变得不太安静。 呼噜声,吧唧嘴声,磨牙声,间或还有一两句梦话,听得本来就瞌睡浅入睡难于上青天的孙问渠睡意全无。 愣了一会儿,他有点儿想尿尿了。 从睡袋里爬出来,再爬出帐篷,穿好鞋,犹豫着是要叫方驰还是就自己找个地儿随便一尿。 腿上的伤其实还成,已经不疼了,也没太大感觉,比起那道口子,身上那些磕了碰了的地方还更难受些。 他试着走了几步,还没走出三米远,旁边的睡袋坐了起来。 “哎哟你吓我一跳。”孙问渠本来就觉得三米之外黑得跟什么似的挺吓人,旁边再立起来一个蚕茧,顿时就觉得身上发毛。 “不是让你叫我么,”方驰扯开睡袋爬了出来,走到他身边拉过他胳膊往肩上一架,“要再摔一下我明天真没法把你弄下去了。” “不至于,我腿现在不疼,”孙问渠笑笑,“就是有点儿……慎得慌。” 方驰拿了个手电出来拧亮了咬在嘴里,然后胳膊往他腰上一搂,半拎半拖地几步就把他弄到了旁边的一块大石头后面。 “就这儿吧,”方驰咬着手电含糊不清地说,等孙问渠站稳之后他把手电放在了石头上,“速战速决。” 孙问渠站石头后边儿没动静,方驰看着他:“尿啊。” “你不看?”孙问渠说。 “你是不是有病?”方驰压着声音。 “你不看你能站远点儿么?”孙问渠乐了,“这听着直播我挺不好意思的。” “太神奇了,”方驰转身往旁边走了几步,“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孙问渠没说话,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尿尿如此专心,就怕尿慢了身后窜出个什么东西来。 整理好裤子之后他往方驰那边看了一眼,方驰正背对着他仰着头往夜空上瞅着,看上去很沉醉的样子。 孙问渠靠在石头边也没催他,不知道为什么,方驰在他眼里还算是个小孩儿,但却时不时会让人觉得踏实,就是看见了他就会不再担心身后会窜出什么玩意儿来的那种踏实。 第18章 这一夜平安无事,没有小猛兽,没有黑夜里突然窜出来的什么东西,不过孙问渠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被这帮人不知道怎么就凑得这么齐的扰民睡相折腾得基本一夜没睡。 后半夜好容易迷糊了一会儿,没多久又被看日出的人给吵醒了,出的惊叫和欢呼声回音绕梁的,炸得孙问渠眼皮都蹦了。 他没参加日出尖叫活动,起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回到了营地开始弄早餐了,方驰给了他一盒西洋参含片。 “这味儿,跟啃木头似的,”孙问渠抠了一颗出来含上了,“管用吗?” “不知道,我没吃过,”方驰说,“我都是备着给那些走俩小时就得爬了的初级装逼驴友的。” “滚蛋,”孙问渠斜了他一眼,“你知道要搁别人这么跟我说话我早翻脸了么。” “你现在不敢跟我翻脸。”方驰拿着盒牛奶慢慢喝着。 “哟,这么肯定?”孙问渠乐了。 “就你们现在这帮人全算上,”方驰看着他,“你真走不了了,能把你弄下去的只有我。” 孙问渠没再说别的,方驰这话基本说的是事实,这帮人看着都挺身强力壮,也有几个算老手了,但万一他真走不动了,要从这种地方把他拖出去,还真没谁做得到。 “问渠,”罗鹏蹲在火旁边不知道煮着什么,“腿怎么样?” “还不错,没什么感觉,”孙问渠活动了一下腿,“身上有点儿酸,估计是滚的。” “活动活动就开了,”罗鹏说,“能行吗?今天还得往前走一段,翻了山头从那边下山呢。” “没事儿。”孙问渠打了个呵欠。 “喝点什么吗?”张琳也蹲在火边扒拉着,“我们刚弄了……” “来杯咖啡吧。”孙问渠说。 “美死你!”张琳喊了一声,“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呢!” “那有什么喝的,我看看。”孙问渠走过去,瞅了半天,感觉有些一言难尽。 一甜一咸两种汤,甜的是玉米粒儿蛋汤,咸的是火腿肠蛋汤,全都是昨天晚上烧烤剩下的材料。 虽然他习惯早餐要有汤水,但这样捉摸不定味道是个谜的汤,他还是决定不喝了。 包里还有面包和饼干,他拿了两包出来坐一边的大石头上啃着。 啃了一半突然闻到了某种香味,浓郁的香甜味儿,让人顿 时就觉得胃里空空如也急需进食。 他看了看四周的人,似乎喝的都是剩菜汤,马亮还吃得挺带劲的,一口汤一口面包,鼻尖都泛着幸福的红晕。 他有些不甘心地站起来慢慢溜达着,走到方驰身边时,他猛地找到了这种美好香味的来源——方驰放在脚边的那个小保温壶。 “你这是……”孙问渠伸手想要拿起壶看看。 方驰手很快地把壶拿开了:“鼻子挺好使啊,都能赶山了。” “什么赶山?”孙问渠看着他,发现方驰手里拿着壶盖当杯子,一看里面的半杯东西,孙问渠马上确定了,个小屁孩儿喝的居然是热巧克力! “我们这村民进山打猎,都会带狗,帮着捡猎物什么的,”方驰喝了一口热巧克力,不急不慢地说,“那种就叫赶山狗,鼻子特别灵,我家小子就是赶山狗。” “给我一杯。”孙问渠对于甜食的热爱程度在清晨一般都是顶峰,直接忽略了方驰的解释。 “你不喝他们那个汤?”方驰又喝了一口。 “赶紧的,”孙问渠啧了一声,“别逼我跟小孩儿抢吃的。” “去拿个杯子来啊,”方驰叹了口气,“你不会是想拿壶喝吧。” 孙问渠转身去拿杯子的时候,方驰又小声在后面补了一句:“低调点儿。” 低调点儿是应该的,要不肯定得被哄抢,孙问渠拿了两个杯子过来,也小声说:“给你亮子叔叔也来一杯吧。” 方驰从保温壶里给他倒了两杯出来,他拿了一杯去给马亮,又坐回了方驰身边,这回再吃着面包,感觉就完全不同了,简直有种颤栗的幸福感。 “你居然会有这玩意儿。”孙问渠感慨了一句。 “我每次都带,”方驰晃了晃壶,“早上起来煮上,补充能量还能有种‘你看果然只有我最专业’的成就感。” 孙问渠听了他这话笑了好一会儿:“小孩儿。” 收拾营地出发这个工作,大概是全程最让人烦躁的了,感觉怎么收拾都收不回原状,明明东西少了,但包似乎也变小了。 方驰跟领队把营地的垃圾都装进了垃圾袋里,一会儿回到山路上有垃圾桶可以扔,回头的时候看到孙问渠对着自己的包一脚踹了过去,马亮在旁边笑得不行。 方驰叹了口气,走过去问了一句:“怎么了啊?” “没怎么,”孙问 渠活动了一下胳膊,“我可以出发了,这包不要了。” “看……见没,”马亮边乐边冲方驰说,“这就叫败,败家玩意儿。” 方驰看了一眼孙问渠的包,估计孙问渠发火的原因是睡袋什么的打开以后就叠不回原来的大小,放不回包里了。 他走过去把包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又重新压紧叠了一遍,都放回了包里。 昨天带的食物都吃掉了,所以包轻了不少,方驰拎着包掂了掂重量,又从里面拿了些东西塞进了自己的包里。 “行了。”他把包扔到孙问渠脚边。 “孝顺。”马亮冲他竖了竖拇指。 孙问渠看了看他,没再说话,把包背上了。 接下去的路程比昨天上山要轻松一些,一是东西轻了,二是路稍微平整一些。 孙问渠腿上的伤没有太大感觉,就是身上有些酸胀,也不知道是摔的还是昨天几小时爬山爬的。 “重吗,东西放点儿到我这里吧。”李博文一直跟他并排走着。 “不用。”孙问渠说。 “……问渠,”李博文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是不是在生我气呢,我也真是太大大咧咧了,都没注意到,唉……” 孙问渠没说话,只是埋头往前走。 “问渠,”李博文有些尴尬地继续说,“回去以后……” “你真是第一次来这儿吗?”孙问渠突然问了一句。 “嗯?啊,”李博文愣了愣,“是啊,第一次。” “那你怎么知道营地那儿看夕阳跟超级巨幕似的一大片啊。”孙问渠又问。 “我说了吗?”李博文有些迷茫地看着他,孙问渠没理他,他想了半天才又笑了,“嗨,我好像是说了,那不是看照片看的么,别人来的时候拍的照片,我做攻略的时候看了,特震撼……你早上也没起来看看日出……” “以后还有机会。”孙问渠笑笑。 没多久就到了山顶,风景又是一变,山谷间的薄雾像一层纱,跟着风来时聚时散,开合之间山谷里的农田和小屋如同幻灯片一样淡入淡出。 一帮人在山顶拍了一会儿照片,然后开始下山。 “下山这条路是经常有人走的,路比较好,但是下山更容易摔,”方驰交待着,又看了一眼赵荷,“一脚踩稳了再抬另一只脚。” “哦。” 赵荷赶紧点点头。 下山的路的确是好走得多了,没有湿滑的石头,也没有盘根错节的树根,就是一条普通的山间小路,偶尔还能碰上有老乡骑着摩托车经过,不过因为是下坡路多,踩到碎石一摔就是四脚朝天。 孙问渠还成,就踉跄了两下还被方驰一把揪住了,另外几个就摔得比较漂亮了。 马亮摔跤的时候一个骑摩托的老乡经过,笑得差点儿从车上摔下来。 到了山下,已经是中午了,大家这一天一夜折腾得都累了,也没在村里吃饭,都打算直接开车回市里。 孙问渠跟着大伙把东西扔到车上,突然觉得有点儿失落,这热热闹闹又累又摔的一通猛地结束了,回到家就又回到了平时那种提不起劲来踩哪儿都是虚的日子里。 没劲。 他打了个呵欠,靠着车看着方驰和领队在一边说着什么。 说了几句话之后,领队点点头,拍了拍方驰的肩,方驰转身往村里走了。 “他干嘛去?”孙问渠冲方驰那边抬了抬下巴,跟领队问了一句。 “回家了,”领队笑笑,“不跟咱们的车走。” “不回市里了?”孙问渠愣了,犹豫了一下他摸出了手机拨了方驰的号码。 方驰也就走出去十来步,孙问渠都能听到他手机铃声,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回头皱着眉往孙问渠这边看了过来。 “接啊。”孙问渠喊了一声。 “不是,”方驰有些无奈,“干嘛啊?” “你不回市里了啊?”孙问渠拿着电话,那边方驰的手机还在响。 “不回,”方驰挂掉了电话,又走了回来,“我今儿晚上在我爷爷家住。” “那谁给我做饭啊?”孙问渠啧了一声,“我这一身伤,回去还得自己弄吃的啊,还有一堆衣服要洗……” “你要不先跟亮子……叔叔吃,”方驰叹了口气,“我好久没见我爷爷了,这次就是因为要来这儿我才接的向导。” “你当亮子跟我一样闲呢,”孙问渠皱眉着,有点儿郁闷,“人店里一堆事儿,媳妇儿两天没见了不得腻一会儿啊。” “那你先叫个外卖,”方驰想了想,“你之前不是还有外卖的菜单么。” “不。”孙问渠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想怎么着啊,就算是卖身契我也得有个休息时间吧 ?”方驰看着他。 本来以为孙问渠又该发火了,但孙问渠听了这话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一挥手:“行了你回去陪你爷爷奶奶吧。” “我回去给你带点儿特产。”方驰说。 “说两遍了,你要不现在给我。”孙问渠笑了笑。 “你拿得了吗?我明天给你拿过去吧,”方驰看了看他的腿,“这腿回去记得换药,不用再包着了。” 孙问渠没说话,又挥了挥手。 方驰转身走了,他跟爷爷说了中午下山了回家吃饭,这会儿估计老头儿老太太都等急了。 但走进村口了他一想到孙问渠刚才的样子,忍不住又回头瞅了一眼。 那帮人的东西都乱糟糟的往车上扔得差不多了,孙问渠半坐半靠在车头上,眼睛不知道看着哪儿在发呆。 不知道为什么,方驰突然就想起了孙问渠的那句话,多寂寞啊。 方驰停下了脚步。 孙问渠这人一直不太好形容,乍一接触觉得他活得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无所谓,脾气上来了完全不带控制的,还挺无聊,借十万块就为了有机会能遛人…… 一个懒成蛇蛋的游手好闲的不愁钱只愁日子过得太无聊的心智发育远远落后于年龄的大少爷。 但偶尔他又会让人突然就觉得意外,比如那幅字,比如那张q版的黄总和铲屎官,比如现在,有些游离在热闹之外的落寞。 方驰摸出了手机,拨了孙问渠的号码。 孙问渠低着头看了看手机,也没往这边看,直接就接起了电话:“我吃饭一点儿也不讲究,就昨天那种随便做的农家菜就非常非常可以。” 方驰听愣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你就知道我要叫你上家吃饭?” “不然你打电话来干嘛,”孙问渠笑了起来,“是不是觉得瞅着我特别可怜啊。” “你……”方驰有些无语。 “有没有一种跟我飚戏很爽的感觉。”孙问渠说。 “还认识路吧,自己过来,”方驰转身继续往爷爷家走,“不过提醒你,吃完你只能坐班车回去了。” “把你家狗拴好!”孙问渠马上补充了一句。 “哦。”方驰挂掉电话,回头又看了一眼,孙问渠已经没再一身落寞地靠着车头了,正在跟马亮说话。 装的? 方驰 啧了一声,不信。 孙问渠跨进院子的时候,院子里没有人,正想出声喊,小子从旁边突然冲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了他跟前儿。 “方驰!”他赶紧喊了一声。 “小子走开!”奶奶从厨房里跑了出来,“这是你哥的客人!” “奶奶好,我又来蹭饭了。”孙问渠笑着打了个招呼。 “别客气,天天来都成,”奶奶笑着说,“他爷爷去摘菜了,你先坐会儿,马上就吃饭。” “您别急,我还不太饿。”孙问渠说。 “你上后院玩玩,后院下去是河边,你们城里人不都好这个吗,河边杵一会儿,看看水看看山,感叹几句的,”奶奶挥挥手里的铲子,“去吧,小王八蛋也在后边儿呢。” 孙问渠走进屋里,方驰爷爷奶奶的房子跟普通农村的房子没有什么区别,水泥地面,白灰墙,陈设也很简单,而且看得出都是老家具。 穿过屋子,后面的院子也差不多,堆着些农具和杂物,有一张磨得发亮的木头躺椅,垫着厚毛垫子,上面还放着床小被子,估计是爷爷奶奶晒太阳的地方。 方驰没在后院,在河边。 孙问渠慢慢溜达过去,看到他是在刷鞋。 “这么勤快。”孙问渠走到河边一屁股坐下了。 “本来不用这么勤快,”方驰扭头看了看他,“因为你摔得太漂亮,我弄你上来的时候蹭脏了。” “谢谢啊,”孙问渠笑笑,又看了看他的鞋,“旧鞋脏了就脏了呗。” “没那么大谱,”方驰往他鞋上看了一眼,孙问渠的鞋蹭得都是泥和青苔,看得他都心疼了,没忍住拿着手里的抹布往孙问渠鞋上擦了两下,“我穿的要是你这鞋,弄成这样我早哭了。” “至于么,”孙问渠乐了,想了想又问他,“你每月有多少零用钱?” “家里给的那种吗?”方驰问。 “废话,不是家里给的那种还是跟方影一块儿骗的那种么。”孙问渠啧了一声。 “没有。”方驰说。 “没有?”孙问渠眯缝了一下眼睛,说实话方驰穿的用的包括那个耳机,都不算便宜货,“那跟方影一块儿骗的每月有多少?” 方驰皱了皱眉,看着他没有说话。 “好吧,知道你以前没骗过人,”孙问渠啧啧两声,“那你是想说平时你花销都 是自己负责?” “嗯,”方驰低头继续擦鞋,“除了学费,别的自己弄。” “你跟父母关系是不是不好?”孙问渠偏过头看着他。 “没啊,挺好的,”方驰说,“就是不像跟我爷爷奶奶这么多话聊而已。” “那为什么……不给你钱?”孙问渠有些不能理解。 “因为我有啊。”方驰说。 孙问渠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方驰这回答听起来十分有道理,无可反驳。 “爷爷奶奶也不给?那么疼你呢。”孙问渠还是没完全想明白。 “他们也没闲钱给我,”方驰笑笑,“而且他们以为学校交了学费就全包了,吃饭住宿,平时穿校服,都不用花钱了。” 孙问渠看着他,半天才说了一句:“自强不息的好少年啊。” “走吧,”方驰把鞋擦干净了,穿上站了起来,“小子来叫我们吃饭了。” “嗯?”孙问渠一扭头就看见了飞奔而来的狗,吓得赶紧站了起来,“哎呦这撞一下直接得掉河里了。” 方驰叫住了小子,逗着它往回走。 孙问渠慢吞吞地跟在后头,中午的阳光很足,让人有点儿懒洋洋的,他打了个呵欠,看着前面的一人一狗。 方驰挺让他意外的,一个十来岁的小男生,吃穿用度全靠自己,看上去过得还挺不错。 “哎,你家什么时候开始不给你零用钱的?”孙问渠又问了一句。 “高中,”方驰回过头,“怎么老问这个。” “就问问。”孙问渠笑笑。 “你……”方驰犹豫了很长时间才很小心地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是不是没工作过?” “也不是,”这个话题让孙问渠突然有些烦闷,脸上的笑容也没了,闷头走回后院了,才又说了一句,“其实也差不多吧。” 饭菜还没有做好,估计因为方驰回来,还带了朋友,老人准备了很多菜,估计得有一大桌。 孙问渠帮不上忙,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忙,于是往后院的躺椅上一倒,拿小被子往身上一盖,挺舒服地闭上眼睛慢慢晃着。 “按这速度吃完饭你可能只赶得上三点的班车了,”方驰拿着个柿子边啃边说,“再晚就……” “没事儿,”孙问渠非常放松地晃着,“赶不上就赶不上,赶不上今天的 就赶明天的好了。” 方驰呛了一口:“你说什么?” 第19章 方驰觉得一不留神就会感受一次孙问渠幼稚的不讲道理,比如抢黄总,比如不留下吃饭就摔饭,比如强行做客吃饭,比如现在……听这话还大有强行留宿的意思? “你什么意思啊?”方驰咽下柿子,抹了抹嘴看着他。 “意思就是说不定今儿晚上我就在这儿住了,”孙问渠闭着眼睛拉了拉腿上的小被子,在躺椅上轻轻晃着,“挺舒服的,我要老了就上你们这儿来租个房子……” “爷爷!”方驰突然喊了一嗓子。 孙问渠吓了一跳,睁开眼睛:“我又长辈儿了?” 方驰往前院厨房快步走了过去:“做饭快点儿!还有俩菜别做了——晚了赶不上班车了——” “哎呦,”孙问渠没忍住乐了,“有你这样的吗!现在你是翻身农奴把歌唱啊。” 爷爷奶奶对于孙问渠赶不上班车就得在家住一点儿都不担忧,还是坚持把已经计划好的菜都给做了出来。 跟昨天一样,都是普通的农家菜,但多了好几种。 孙问渠吃得很愉快,农家菜基本都不需要放什么味道鸡精鸭精鱼精黑熊精白骨精的,没有多余的味道,能吃到食材本身的鲜味。 大概是见了孙子,孙子还很难得地带了朋友,爷爷奶奶都很高兴,话也多,一个劲儿给孙问渠夹菜。 一顿饭吃完,孙问渠感觉自己坐在椅子上都是一个高难度动作了,只能站着。 方驰把饭桌收拾完了,回到院子里斜眼儿瞅了他好一阵也没说话。 “是不是三点的班车错过了?”孙问渠扶着旁边的柴垛,一手揉着胃,笑得很灿烂。 “没关系,”方驰也笑笑,“四点和五点都有班车,一小时一趟,到晚上七点。” “你这人怎么这样,”孙问渠皱着眉,“我在这儿住一宿你是能掉毛是怎么着啊?” “不掉毛,”方驰也皱皱眉,“你这么难伺候,我怕你又折腾我。” “我能怎么折腾。”孙问渠说。 “你看,”方驰指了指屋子,“我家这是旧房子,屋子不够……” “我睡沙发,睡后院儿那个躺椅也行。”孙问渠马上说。 “铺盖都是旧的……” “没所谓。” “洗澡也不方便,得自己烧……” “没事儿。” “晚上说不定腿痒了一摸,一个大蟑螂……” “我睡着了不挠痒痒。” 方驰不说话了。 孙问渠也没再说话,靠着院门往外看着,小子跑过去蹲在了他腿边他都没有发现。 “你……”方驰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那你要实在不想回……” 孙问渠突然转身走到了他身边,在他耳边说了一句:“逗你的。” “嗯?”方驰愣了。 “四点的班车能赶上吗?”孙问渠伸了个懒腰往后院走去。 “能。”方驰看着他的背影。 “走吧,送我过去。”孙问渠说。 方驰站着没动,孙问渠也没看他,去后院拿了包,跟爷爷奶奶打了招呼就出了院门,自顾自往村口走了。 “你怎么不送一下水渠啊!他知道在哪儿等班车吗!”奶奶过来往方驰胳膊上拍了一下。 “哦。”方驰这才回过神,赶紧跑出门追了过去。 孙问渠腿上有伤,虽说并不严重,但他这一天的行动都是慢吞吞的,可这会儿却走得相当快,跟踩着风火轮似的,方驰追出去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快走出门外的小路了。 “你等会儿,”方驰跑到他身边,“我借个三轮送你出去。” “很远吗?”孙问渠看了他一眼。 “出了村口还得走一段,这段路不好走,”方驰说,“我开车带你。” “哦。”孙问渠没说别的,把包往地上一扔,坐在了路边的一块青石板上。 “你在这儿等我啊,”方驰往回走,打算去张叔家借车,但以孙问渠这性子,此时此刻是什么状态他有些吃不准,“别自己走啊,迷路就麻烦了。” 孙问渠应了一声,没说话也没看他。 方驰回头走了几步又停下了,瞅了瞅孙问渠,还是那样坐着,眼睛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转身往张叔家跑了过去。 说实话孙问渠这样子让他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其实孙问渠在他家过个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换个人他根本也不会犹豫,过夜就过夜呗。 但一想到家里能再睡个人的就只有自己那间一张单人床的屋子,他顿时就觉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了。 孙问渠听着方驰的脚步声消失了,才往他跑开的方向看了 一眼,靠在了身后的墙上。 这地方靠近村口,午后不少村民经过,去村口那棵大树下聊天儿,看到他的时候都会瞅一眼。 他感觉有些憋得慌。 过了几分钟,居然还有一群鸡经过,也一块儿停下来看着他。 他啧了一声,抬了抬腿,鸡跑开了,还没把腿放好呢,又过来了一条狗。 “我……”孙问渠简直无奈了,想站起来走开的时候发现这是方驰家的狗,“小子?” 他叫了一声之后,小子过来坐在了他面前。 “不是,”孙问渠莫名其妙地看着它,“又是你哥叫你来看着我的?” 小子歪了歪头。 “你哥是不是觉得我自理能力负值啊?”孙问渠说。 小子转开了头,他也懒得再说话,靠那儿盯着狗的后脑勺发呆。 几分钟之后,方驰回来了,但是没见着车。 “没车啊?”孙问渠看了他一眼。 “你……”方驰站到他面前,似乎有些犹豫,“你是不是……” “什么,”孙问渠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要再不走是不是就只能赶五点那班的车了?” “你是不是不想回家啊?”方驰问。 “谁说的,”孙问渠说,“归心似箭,嗖嗖的。” “我爷那儿住宿条件不太好,”方驰蹲下了,“你要是实在不想回去,又不介意凑合住……” “嗖嗖的。”孙问渠又说了一遍。 方驰叹了口气,起身过去把他的包拎了起来,在小子屁股上踢了一脚:“走。” 孙问渠坐着没动:“嗖嗖……” “赶紧的!”方驰回头喊了一嗓子。 孙问渠终于站了起来,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洗澡要自己烧水?” “不用,”方驰说,“家里装了热水器。” “我睡沙发?”孙问渠又问。 “你睡我床。”方驰回答。 “那你呢?”孙问渠继续问。 “甭管了,我有地儿睡。”方驰说。 “哦,”孙问渠啧了一声,“我以为你跟我一块儿挤呢。” 方驰猛地转过头,拧着眉瞪着他:“你要不要坐五点的班车。” “不用这么紧张,我对你没兴趣 ,就算有兴趣……”孙问渠眯缝了一下眼睛,“找个差不多的也不难。” 方驰没说话,转身就往村口走。 “哎哎哎,”孙问渠赶紧拉住他,“干嘛啊,能不能开玩笑了。” “你会不会开玩笑?”方驰看着他。 “行吧我不说了,”孙问渠叹了口气,“不经逗。” “经不起瞎逗。”方驰扫了他一眼,加快步子往前走了。 爷爷奶奶对于孙问渠再次归来非常欢迎,奶奶一听说他晚上要住下,立马蹦起来就去收拾方驰的房间了。 “我们平时就俩老的,难得有年轻人来,”爷爷笑呵呵地说,“小驰回来我们就高兴得不行,这再多一个更高兴了,晚上再给你做点儿好吃的。” “要不吃火锅吧,”孙问渠说,两个老人忙活两顿饭了他有点儿不好意思,“煮点儿蘑菇菌子什么的,好吃。” “行行,”爷爷笑着点头,“再弄点儿鱼。” “还想着蘑菇呢。”方驰说。 孙问渠看着他笑了笑。 爷爷在河里放了网子捉鱼,说是应该有鱼了,要去拿,孙问渠一听就来了兴致:“我也去。” “挺远的,”方驰在一边说,“你别去了。” “那能有多远!”爷爷说,“大小伙子的半小时路还走不了了?” “这个大小伙子腿有伤,”方驰说,“昨天上鹰头那儿滚沟里去了。” “不严重,现在都没感觉了。”孙问渠蹬了蹬腿。 方驰看他一脸非去不可的表情,也懒得再跟他争,找了药给他伤口重新消了毒,看情况口子是没多深,过了一夜已经没有昨天那么难看了。 “去吧,”方驰说,又指着他对爷爷说,“您盯着点儿他,娇生惯养的,搁以前就是地主家大少爷,别让他再摔了。” 地主家大少爷看上去心情不错地跟着爷爷出门拿鱼去了。 方驰坐院子里拿了家里的椅子修着,好几张椅子的腿儿都松了,坐着晃,奶奶又老嫌买来的椅子不如老爸以前做的这些结实。 “你上回拿家来的钱我给你存上了,”奶奶坐在他身边摘着菜,“你也别老拿钱给我们,我跟你爷爷用不上,再说现在不是要考试了吗,要忙复习了吧?” “嗯,我回去就得复习了。”方驰点点头。 “考不考得上 没所谓,你看老陈家那个孙子,上了个大学还不是回来种地了,”奶奶拍拍他胳膊,“身体好就行。” “人那是回来创业的,”方驰笑了,“不一样。” “都是种地,有什么不一样,”奶奶说,“身体好,没病没灾就可以了。” “嗯,”方驰笑着说,“我身体好着呢。” 把几张椅子都重新加固好,又陪着奶奶聊了会儿天,地主家大少爷回来了,手里拎着两条鱼,看着一条得有两三斤。 “这不是河里的鱼吧,”方驰看愣了,“这么大?” “不知道,起网上来就在网里了,”孙问渠乐得不行,“你爷爷说估计上游漏出来的,我真是福星。” “上游?”方驰看着跟在后面的爷爷,“那不是江老头儿家的鱼塘么?” “应该是。”爷爷也乐呵呵的。 “可别让他知道,知道了你俩又要打架。”方驰啧了两声。 “打架?”孙问渠愣了,看了看爷爷,“俩老头儿打架?” “嗯,还是真打呢。”方驰说。 “他打不过我。”爷爷一挺腰板,从孙问渠手上拿过鱼进了厨房。 晚饭吃火锅就简单得多了,爷爷在屋里放了个炉子,架上锅,各种食材往锅里一煮,就齐活儿了。 晚上有点儿凉,这么吃正好,小凳子围着炉子一坐,吃饭跟蹲着吃似的,挺有意思。 不过孙问渠有点儿担心,抬头看了看房顶:“这烟不会把天花板给……” 再看天花板上一片黑灰,他没再说下去。 “没那么多讲究,”奶奶说,“黑了刷刷就白了。” 爷爷拿了个可乐瓶过来往地上一放:“喝点儿?” “什么酒?”孙问渠拿起来打开,闻了闻,“这是自己家酿的吧?” “草莓酒,”爷爷又拿了四个大茶杯过来,“尝尝吧,还不错的。” “好,”孙问渠马上拿过杯子伸到了爷爷前面,“我还没喝过草莓酒呢。” “我家可没有胃疼药啊。”方驰马上说。 “我喝杂了才胃疼,”孙问渠说,“尝一杯没事儿。” 方驰没再说话,爷爷给孙问渠倒了半杯:“不知道能不能喝得惯。” “喝得惯,我也在山里待过三年,土酒喝过不少,”孙问渠说完就喝了 一口,刚一咽下去,顿时觉得一言难尽,脸都拧皱了,“哎这酒……” “爽么?”方驰问。 “太爽了,”孙问渠赶紧从锅里夹了根菌子塞进嘴里,“哎这劲头跟草莓也不挨着啊!” 爷爷奶奶看他这样子笑得停不下来,给他又夹了一堆菜。 这酒的确是孙问渠喝过的有着最神奇味道的酒,除了名字叫草莓酒之外,没有再跟草莓有关系的地方了,从颜色到味道,完全就是农家自酿的那种喝一口就直冲脑门的烈性土酒。 喝完这半杯,身上一下就热了,之前被摔到的地方也感觉不到酸疼了。 “这酒牛。”孙问渠竖了竖拇指对爷爷说。 “再来点儿?”爷爷马上伸手去拿瓶子。 “别别别别……”孙问渠赶紧摆手,拿过杯子放到了一边,“不来了,再来我这顿饭吃不完就得趴下。” 饭吃得差不多了,几个人有搭没一搭地边吃边聊,爷爷奶奶话不太多,但看得出很高兴,说话的主要内容就是劝吃。 院子里的小子叫了起来,接着就听到院门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老爷子,上回你要的那个罐子我给你拿了一个过来。” “张叔!”方驰一听就站了起来,冲外面喊了一声,“在屋里吃饭呢,一块儿吃点儿?” “吃过了,”门外进来了一个中年人,手里拿着个罐子,一看到孙问渠,笑着说,“有客人啊?” “方驰的同学,叫孙水渠,”奶奶也笑着说,“不算客人了,熟着呢。” “是问。”孙问渠忍着笑。 “问什么?”奶奶看着他。 “什么也不问。”方驰拍拍她的肩膀。 爷爷跟张叔聊了几句,张叔走了之后方驰才凑到奶奶旁边说:“奶奶,孙水渠不是我同学。” “报复啊你。”孙问渠在一边乐着。 “不是同学啊?”奶奶愣了,扭头盯着孙问渠,“你不是他同学啊?” “不是,”孙问渠嘴角挂着笑,“我是他……” “你给我好好说话啊。”方驰马上接了一句,盯着他。 “朋友,”孙问渠笑了起来,“奶奶,我是他朋友,不是同学,我看着像18岁吗?” “像啊,”奶奶点点头,“你看着比他还傻点儿呢?” 吃完饭,方驰把东 西都收拾到了厨房,爷爷拿出烟杆点上了,靠在椅子上很舒服地抽了一口:“这日子美啊。” “知足常乐。”方驰笑笑。 “来。”爷爷把烟杆递到方驰前面。 孙问渠有些吃惊地看着。 “不抽,”方驰摇摇头,“我戒呢,你也少抽点儿。” “你也没……”孙问渠想起来方驰在山上还抽烟来着,不过话没说完方驰瞪了他一眼,他没再往下说,就勾着嘴角笑了笑。 “我一个老头儿了,不在乎这些了,这几年也见老,”爷爷抽着烟慢慢地说,“没准儿再过两年,跟老江打架就该打不过了。” “快别打了,”方驰皱皱眉,“你俩去申请个世界纪录吧,打架时间最长的对手,打了一辈子了吧。” “就烦他,没事儿还总瞅你奶奶。”爷爷拿烟杆敲了敲桌腿。 “哎要不要脸啊,”奶奶喊了起来,“当着小孩儿面说什么呢,脸皮都折出一本书了还瞅不瞅的,他都快看不清自己瞅的是谁了。” 孙问渠笑得差点儿一屁股坐地上去,这种对话对于他来说实在太难得,家里没有可能出现这种内容的对话,老人他都很少见得到,父母就算不吵架的那些年里,也都是相敬如宾,活得离地三尺。 “看,让人孩子笑了吧。”爷爷说。 “那是笑我吗!”奶奶瞪了他一眼。 “我是真老了啊,”爷爷叹了口气,“以前你奶奶这么跟我生气,我就给她拉一段儿哄她开心,现在手都哆嗦了。” “我还挺喜欢听的,好久没听了呢,”方驰笑着说,“你不是手哆嗦,你是手生了就不好意思拉了吧。” 爷爷笑着没有说话。 “拉琴吗?什么琴?”孙问渠问了一句。 “二胡,”奶奶说,“你们年轻人都不爱听那个,也就小王八蛋还拍拍他爷爷马屁说爱听。” “二胡啊?”孙问渠笑了,“我也挺喜欢听的。” “你就别跟着拍了。”奶奶拍了他一下。 不过这话方驰听着却并不觉得意外,他觉得就冲孙问渠的那幅字,那张画的水平,喜欢二胡并不奇怪。 “我说真的,”孙问渠笑着说,“爷爷你琴没坏吧,我麻烦你们两天了,要不我给你们拉一段吧。” “你会?那好啊!”爷爷一下就来了兴致,“小驰去把我 二胡拿来。” “不是,”方驰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孙问渠,“你真的假的啊?” “少废话,”孙问渠说,“趁我这会儿喝了酒脸皮厚。” 第20章 方驰看着孙问渠看了老半天,转身上了二楼,去爷爷屋里把他的二胡给拿了下来。 爷爷一直喜欢这些东西,二胡京胡什么的好几把,现在不太用了,但每天都擦擦摸摸的,保养得不错。 他拿着二胡下楼的时候,看到孙问渠已经坐在了沙发上,斜靠着,腿伸得老长,这是他每次去孙问渠那儿的时候都能看到的他的常用姿势。 一看就觉得这人懒得盖个被子就能冬眠了似的。 不过今天稍微有些不同,大概因为喝了酒,比平时要有精神一些,看上去要……顺眼很多。 “你真会啊?”方驰把二胡递了过去,还是有些不相信。 “我跟你说,就这些特能装逼的东西,”孙问渠接过二胡,随手往腿上一架,拉了两个音,“我都会。” 方驰没再说话,孙问渠这架式起码在外行人眼里,那是相当标准。 “爷爷您这二胡得有半年没动了吧?”孙问渠掏出了手机,“我得先调调弦。” “不止半年了,快一年了。”爷爷笑呵呵地看着他。 “琴还挺好的,”孙问渠轻轻移了移琴码,又按了几下手机,“不过再放下去这皮子也要塌了……” 孙问渠的手机里居然还装着调音软件,方驰觉得自己对孙问渠的了解再一次被刷新了。 在他调好音坐直了随手拉出了一小段曲子之后,方驰抱着胳膊靠在墙边,看着不再像蛇一样窝在沙发里的孙问渠。 “奶奶想听什么?”孙问渠坐到了家里的木凳上。 认识孙问渠也有一段时间了,这还是方驰第一次看见他认真的,正经的,以一个正常人的姿态做一件事。 “我哪知道啊,平时就听他爷爷瞎拉呢。”奶奶笑着说。 “你随便来两段吧。”爷爷在沙发上坐正了。 “那……”孙问渠转头看向了方驰,“你有没有想听的?” 方驰对二胡的认识只限于“爷爷有二胡”和“爷爷有时候拉二胡”这个范围里,猛地这么一问,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也不懂,”方驰憋了半天,试着说了一句,“赛马?” “哎呦,”孙问渠笑了,“还能说出赛马来啊?那好歹也懂点儿,真不懂的肯定就能憋出个二泉映月。” “我真不懂。”方驰笑了笑。 “我也小一年没 碰这玩意儿了……”孙问渠啧了一声。 “那来个简单的得了。”方驰说。 孙问渠没说话,低头试了几下音,然后像下决心似地说了一句:“行吧,就赛马吧。” 除了爷爷,方驰基本没听过别的二胡,说实话爷爷的二胡拉的很蒙事儿,估计也就奶奶爱听,反正他是从来没听出好来。 以前是觉得二胡这东西就是听着没什么意思,但当孙问渠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拿着弓一抖拉出第一句的时候,他猛地抬了一下头。 赛马是他随口说的,从哪儿听来的都不记得了,不过一听就能知道这曲子很熟,在很多地方都听到过。 但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着音符是怎么一个一个从指间弦上跳出来的,而且还是一向吊儿郎当的孙问渠指间。 这感觉无法简单地用吃惊就能形容总结,他只能静静地看着孙问渠,听着这首熟悉的而此时此刻有了另一种感受的曲子。 孙问渠的手指很长,左手在琴弦上按动时像是指舞一般吸引目光,曲子一半的时候,他扔掉琴弓,右手食指在琴弦上一下下拨动,灵动跳跃的马蹄声蹦了出来,方驰的眼睛一直不受控制地跟着他的手指。 这还是方驰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听一首二胡曲子,时而磅礴奔放,时而欢快,轻重强弱都能体会得到。 最后在一声马的嘶鸣声中曲子结束时,他都还没有回过神来,听到了爷爷的一声叫好,他才赶紧跟着拍了两下手。 “看不出来啊,”爷爷冲孙问渠竖着拇指,“小伙子真是不简单。” “真好!”奶奶笑着说,“他爷爷估计以后都不会再拉二胡了,还不如小王八蛋的同学呢。” “他不是我同学。”方驰叹了口气。 “给我紧张的这一身汗,”孙问渠笑着扯了扯衣服,“我都多少年没坐这么直了,背都要抽筋了。” “再来一首吧。”方驰说。 “嗯?”孙问渠转头看了看他。 “挺……好听的。”方驰突然感觉有点儿不好意思,抬手揉了揉鼻子。 孙问渠笑笑,低头看着琴,看样子是在琢磨再来个什么曲子,就在方驰觉得他是不是要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放下了琴。 “我……”孙问渠声音有点儿低,“有点儿不舒服。” “胃疼?”方驰吓了一跳。 “是草 莓酒喝的吗?”爷爷也紧张了。 “没没没,不是,”孙问渠赶紧摆摆手,“估计是有点儿感冒……以后有时间再给你们拉着玩吧。” “早点儿休息吧,”奶奶说,“这城里的孩子就是娇嫩,肯定是昨儿晚上受凉了!” 孙问渠跟爷爷奶奶又聊了一会儿,就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了。 方驰上楼到自己房间,把被子什么的都拿出来放好。 以他对孙水渠同学的了解,这人肯定不是感冒,连不舒服都不是,应该就是哪根神经搭错突然抽风了。 方驰拿了自己的铺盖,抱着准备拿到楼下客厅的时候,孙问渠进了屋。 “爷爷奶奶睡挺早啊,我看都回屋了?”孙问渠说。 “嗯,早上四点不到就起了,”方驰笑笑,“不早点儿睡怎么行。” “四点我刚睡着,”孙问渠打了个呵欠,“你去哪儿?” “去楼下。”方驰说。 “你睡沙发啊?”孙问渠看着他,“你家那个沙发太窄了,你睡上边儿半夜肯定滚下来。” “我睡觉老实,不乱动弹。”方驰也看了他一眼。 “是么?”孙问渠笑着眯缝了一下眼睛。 “你看铺盖够吗,不够我再给你拿。”方驰没接他的话,拿了东西下楼了。 刚在楼下沙发上把铺盖放好,孙问渠从楼梯上面探了个头出来:“哎,方小驰。” “嗯?”方驰转过头。 “你屋那个门外面是不是有个天台?”孙问渠问他。 “有,你开门出去就行了,有椅子有桌子。”方驰说。 “卖身契据实际情况需要增加条款,”孙问渠还是探着脑袋,“你同意吗?” 方驰看着他没说话。 孙问渠乐了:“好吧,服务合同据实际情况需要增加条款,你同意吗?” “说说看。”方驰开口。 “上来跟我聊会儿,”孙问渠小声说,“现在让我睡觉不是要我命么。” “你不是感冒吗?”方驰斜眼儿瞅了瞅他,“得赶紧休息啊。” “奴隶主的尊严呢,”孙问渠拍了拍裤子,在楼梯上转了两圈,“您给找找,是不是掉您那儿了?” 方驰叹了口气,拿了自己的保温杯走了过来:“上去吧。” 二楼有个天台,从方驰的房间和后院都可以上去,平时的主要功能就是晾衣晒被,还有就是随季节变换晒不同的菜,豆角白菜苦瓜干之类的。 方驰在天台上放了一套铁艺的桌椅,不过一年也难得用几回,暑假回来晒死,寒假回来冻死。 今天跟孙问渠往这儿一坐,算是最正式的一次使用了。 “你们这个后院真浪费,”孙问渠趴在栏杆上往下看,“这么大个院子当杂物房用。” “农村老头儿老太太还能怎么用,”方驰喝了口热茶,“一直就这样。” “这要是我的院子,”孙问渠指着楼下,“先把地弄弄,种一圈草,那儿,放个秋千,上面弄个架子,种点儿能爬藤的玩意儿。” 方驰没说话。 “然后那边可以种花,”孙问渠继续安排着,“不用花盆,没意思,弄几个轮胎装上土就可以,也不用什么好花,小野花就行,一开一大片那种。” “你家不是有个院子么,”方驰说,“自己弄不就行了。” 孙问渠啧了一声:“我那院子太小,再说了,自己弄太累了,哪天我闲了能找着这么个大院子,就请几个人给我弄去。” “你现在不是挺闲的么。”方驰说。 孙问渠靠在栏杆上看着他。 “我要说错话了你就直接提醒我,”方驰腿一撑地,连人带椅子往后滑开了,“你别突然抽风啊。” 孙问渠笑了起来,坐到他旁边:“没说错话,我就是挺闲的。” “你画画写字拉二胡什么的,要学这些也占挺多时间吧,”方驰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真挺牛的。” “牛么。”孙问渠轻轻叹了口气。 “嗯,这些东西任何一样要学出点儿样子都得花不少时间吧,”方驰对他这些倒是真心挺佩服,“我没想到你能会这么多东西。” “又怎么样呢?”孙问渠笑了笑,往后靠在椅子上,手枕着胳膊。 “什么又怎么样。”方驰偏过头看着他。 “小孩儿,”孙问渠啧了一声,“你不懂。” 方驰没说话,他的确是不懂孙问渠在想什么,也许是生活环境不同,他理解不了孙问渠这种想什么有什么还什么也不用干的生活有什么可郁闷的。 不过……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觉得没意思吧,找不到可以使劲的方向。 “你真没上过班啊?”方驰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孙问渠笑了半天:“哎,算是没有吧,被我爸扔工地上待了几年算上班吗?” “拿工资吗?”方驰问,“不,你干活儿吗?” “没我可干的活儿。”孙问渠说。 “那你真没上过班,”方驰说,“玩了三十年,牛逼。” “羡慕啊?”孙问渠拿过他的杯子喝了一口茶,“那咱俩换换呗。” “你……是口渴了?”方驰有些吃惊地看着他,然后跳了起来,“我拿个杯子给你。” “不用,”孙问渠回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裤子,“我就随便喝一口。” “哎别扯我裤子。”方驰赶紧扽了一下裤子,犹豫了一下坐了下来。 “挺大一个青年,一惊一乍的,胆子有没有二钱。”孙问渠懒洋洋地说着,拿过他的杯子又喝了一口。 “不是,你不说就随便喝一口吗?”方驰瞪着他。 “怎么了,我就随便说两句,是两句吗?小子冲我汪了两声,是两声吗?我就随便喝一口,是一口吗?”孙问渠不急不慢地边说边又喝了一口,“你的债主喝你两口茶,看把你心疼的,也不是什么好茶,明天上我那儿拿两罐好的赔你呗,绿茶红茶什么茶随便挑。” “我不是这个意思。”方驰闷着声音说。 “那你什么意思啊,”孙问渠扫了他一眼,“怕我有病传染你啊?我又没病。” “你是没病,你是神经。”方驰无奈地说了一句。 “神经又不传染。”孙问渠回答得非常理直气壮,而且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 方驰再次蹦了起来:“我!给你拿个杯子!” “不用,我不喝了。”孙问渠笑得停不下来。 “我给你拿个杯子。”方驰往楼梯走过去。 刚走了两步,胳膊被孙问渠抓住了,他正想甩开孙问渠手的时候,孙问渠突然发力往后拉了他一把。 方驰踉跄了两步,惊讶的发现每天懒得像要冬眠了一样的孙问渠力量居然挺大。 但没等他惊讶完毕,孙问渠的胳膊勾着他脖子一收,贴在了他身后。 方驰顿时觉得全身汗毛都弹了起来。 “你,到底是,”孙问渠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讨厌我呢,还是……怕我?” 声音很低,像挠痒痒似的掠过他脖子,方驰甚至感觉到了孙问渠扫过他耳后的呼吸,这一瞬间他感觉脑子里就像一幅奔牛图,牛蹄子唏里哗啦一通踩。 “你说,为什么呢?”孙问渠轻声说,声音里带着隐隐的笑意,“这位少年真是奇怪啊。” 在方驰反应过来想把他甩开的时候,孙问渠突然松开了他,坐回了椅子里:“去拿杯子吧,要不再给我来杯热巧克力?” 方驰没回头也没说话,定了几秒钟之后下了楼梯。 孙问渠进屋拿了条小毯子出来,靠在椅背上往下滑了滑,把腿搭到了另一张椅子上,盖上毯子,闭上了眼睛。 山里的夜风凉,不过刚洗完澡又盖着毯子,还觉得这么吹着挺舒服的。 这里的山跟之前工地的山不同,工地都是土山,平时挖土也挖得挺难看的,还脏,晚上往床上一趟,就能听见工人喝酒打牌聊天儿的声音,让人烦躁。 现在这种累了两天松弛下来惬意感觉,才真是一种享受。 方驰没有拿杯子上来,当然也没有热巧克力,孙问渠估计他今天晚上都不会上来了,没准儿明天早上还得自己去坐班车…… 孙问渠乐了两声,拿过方驰的杯子又喝了口茶,站了起来准备回屋躺着。 一站起来,就看到了天台边缘从下面飘上来一小片烟雾。 他走过去往下看了看,方驰坐在后院的台阶上抽烟。 他没走开,胳膊往栏杆上一撑,往下看着方驰。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叼着烟的方驰跟平时有些不同,平时的方驰无论是高兴还是生气,都透着简单的活力,属于十来岁傻小子的那种。 现在的方驰却看着有些烦闷。 孙问渠在心里撇了撇嘴,也没真怎么着他,就愁苦成这样了。 真是让人忍不住会多想。 方驰抽完一根烟,起身回了屋,孙问渠打了个呵欠,也回了屋。 屋里收拾得很整洁干净,不过陈设很简单,一个小衣柜,一张旧书桌,还有一张木床。 这间屋子应该是方驰从小住着的,他走到书桌旁,桌面上乱七八糟地用小刀和笔画了很多深深浅浅的画,画得都挺难看的,一看就是写作业的时候胡乱画的。 他从包里拿了支钢笔出来,坐到了书桌前,找了个空地儿,慢慢往上描了只狗。 琢磨 着是再画个爷爷奶奶还是画方驰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推开了,方驰拿着个小奶锅走了进来。 “敲敲门啊,”孙问渠说,“万一我脱光了呢。” 方驰没说话,过来把奶锅放到了书桌上,又看了看他画的那只狗。 奶锅里是香腾腾的热巧克力,上面还撒了一层花生碎。 “天爷,谢谢啊,太谢谢了,感动中国,”孙问渠凑过去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就差把脸埋进锅里了,“我以为你睡了呢。” 方驰还是没说话,转身又走了出去,把门带上了。 “哎我就这么喝啊?”孙问渠冲着门问了一句。 孙问渠拿着奶锅看了看,叹了口气,起身打开门跑下了楼。 正想去厨房拿个勺的时候,看到方驰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个小勺。 “方驰,”孙问渠接过勺,看着马上就背对着他开始整理沙发上铺盖的方驰,“那什么……刚才……” 方驰手上的动作停下了。 “不好意思啊,”孙问渠清了清嗓子,“我就是……” “我知道,”方驰闷着声音说,“睡吧,明儿要早起,要不我赶不上第三节课。” “那晚安。”孙问渠说。 “晚安。”方驰应了一声。 孙问渠回了楼上,非常享受地把热巧克力喝完了,下楼去院子里洗漱经过沙发,看到方驰一条腿踩在地上,胳膊搭在眼睛上似乎是睡着了。 沙发的确是有点儿小,方驰这种个子睡不开。 长胳膊长腿的。 孙问渠走到院子,小子正趴在柴剁旁边睡觉,看见他过来,摇了摇尾巴。 长胳膊长腿的。 村里的夜晚很静,没有霓虹灯,也没有路灯,但很亮,月光和星光雪白地洒满屋顶和路面。 方驰的床是木板床,有点儿硬,孙问渠扭来扭去地到半夜了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老觉得身上酸疼,迷迷糊糊的也分不清是摔的那些伤还是床板太硬了硌的,应该不是硌的,大老爷们儿没有那么娇嫩,但是手指头为什么会…… 疼! 疼! 疼疼疼! 孙问渠从楼上连滚带爬跑下来的时候,方驰正有点儿迷糊着想去趟厕所,被他这动静直接吓得坐了起来。 “我靠!”孙问渠一脸震惊地扑了过来,压着声音小声喊着,“你家有耗子啊!” “啊,”方驰还没完全清醒,“有啊。” “还咬人啊?”孙问渠瞪着他。 “不咬啊,”方驰也瞪着他,“没咬我啊。” “你醒醒行么!”孙问渠捏了捏 第21章 大半夜的,睡得正香,孙问渠一脸惊恐地冲下来,举着手说手指被耗子啃了一口,要不是小子在院儿里叫了几声,方驰真觉得自己是还在梦里。 “怎么回事儿?”他开了灯,看到了孙问渠食指尖上的一小颗血珠子,顿时愣了,一把抓过孙问渠的手,“耗子咬的?” “啊!”孙问渠压着声音,“是啊!你家的耗子!” 方驰没说话,抓着他的手把他拉到了院子里,捏着他手指开始狠狠地挤。 孙问渠就觉得手指一阵疼,血从指尖的伤口里哗哗地涌了出来,他抽了口气,拧着眉:“我靠,耗子咬我都没这么疼!” 方驰没理他,又挤了几下,然后把他扯到水龙头前开了水冲着继续挤,最后又弄了一小盆肥皂水接着冲洗伤口。 “不是,”孙问渠呲牙咧嘴地,“有必要这么夸张么?” “不知道,以前看过说至少清洗十五分钟,”方驰看了他一眼,“明天一早回去先去打疫苗。” “打什么疫苗?”孙问渠问。 “问大夫啊,你问问大夫有没有疯耗子疫苗呗。”方驰说。 孙问渠笑了,不过指尖的疼痛让他很快又收了笑容:“行了没啊,感觉要失血过多了。” 清洗,酒精消毒,折腾了快半个小时,方驰才把手指还给了孙问渠。 “哎,”孙问渠捧着已经发麻了的手往沙发上一倒,“你比耗子能折腾多了。” “睡吧,”方驰看了看手机,“还一个小时就得起床了,赶最早一班车。” “哦。”孙问渠应了一声,拉过沙发上的小被子往身上一盖,翻了个身脸冲里闭上了眼睛。 方驰站在沙发旁边愣了好一会儿才问了一句:“你睡这儿?” “不然呢,”孙问渠捂在被子里说,“我再上去喂耗子么?” “那我上去睡。”方驰想拿自己的铺盖,但被子枕头全被孙问渠占了,他只好转身往楼上走。 “哎你说,”孙问渠支起脑袋,“耗子会不会下来咬我?” “你有那么好吃么?”方驰有点儿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那谁知道呢,”孙问渠看了看自己的手,“我感觉我挺嫩的。” 方驰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轻轻吹了声口哨,没等孙问渠反应过来,小子已经顶开客厅的门跑了进来,摇着尾巴一副兴高采烈的样 子。 “干嘛呢?”孙问渠吓得差点儿坐了起来。 “小子趴好,”方驰指了指地面,小子立马趴在了沙发前,方驰看了一眼孙问渠,“睡吧,晚安。” 方驰上了楼,回到自己房间。 这间房他从小住到大,每次一进屋子,就会觉得一阵踏实,一切都是他熟悉的,他往床上一扑,每一件家具,每一条划痕,甚至是气息……香喷喷的? 他撑起胳膊,扯过被子闻了闻,打了个喷嚏。 这是孙问渠身上的味道,靠近就会闻到,不是香水,而是……椰奶味儿。 方驰叹了口气,一个奔三的老男人,每天用椰奶味儿沐浴露洗澡。 他从床上下来坐到了书桌前,从扔在墙的包里翻了半天翻了张化学卷子出来。 他挺困的,但还有一小时就得起床,以他睡觉的功力,一小时以后他根本起不来,与其挣扎在起与不起不起还是得起的痛苦中,不如不睡了。 他把卷子铺开放在桌上,看到了孙问渠画在桌角的画,小子和爷爷奶奶,都是很可爱的大头小身体,圆圆的,他伸手摸了摸,想起了孙问渠拉二胡时按在弦上的修长手指。 “我感觉我挺嫩的。” 方驰皱眉着啧了一声,低头开始做卷子。 化学真挺烦人的,方驰每次打开化学卷子就有种还是去睡觉吧的冲动。 咬牙跳着题做了半天感觉也没写出来多少。 他叹了口气,趴到桌上,看着桌角的画发呆,笔叼在嘴里,一下下地在卷子上点着。 门外的天台上突然转来轻轻地一声拉椅子的声音,方驰吐掉笔站了起来,走到门边从门缝里往外看了看。 孙问渠刚裹好被子坐到椅子上,小子趴在他脚边。 方驰有些莫名其妙地打开了门:“你怎么又不睡了?” “你家的美女狗,”孙问渠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指了指地上的小子,“睡觉磨牙打呼噜带吧唧嘴爷们儿范儿十足,睡个屁啊。” “有吗?”方驰想了想,“你是不是睡眠浅啊?” “大概吧,”孙问渠说,“也不一定,九浅一深主要看心情……” 方驰哐地一声关上了门,坐回了书桌前,听着孙问渠在天台上笑了半天。 对着卷子上的题发了半天愣,他叹了口气又站起来打开了门:“ 你要不睡就回屋待着,感冒了怎么办。” “谢谢。”孙问渠裹着被子站起来从他身边挤进了屋子里,小子也忙不迭地跟了进来,钻到书桌下趴好了。 方驰沉默着关上门,他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做题呢?”孙问渠看到了他桌上的卷子,凑过去看着。 “嗯。”方驰应了一声。 “用已知浓度的硫酸酸化的哒哒哒哒溶液,滴定哒哒哒溶液,完成下列离子方程式,”孙问渠小声念着题,“完成下列离子方程式……这个你不会做?” “……哒哒哒哒是什么玩意儿。”方驰无奈地问。 “分子式呗,懒得念了,”孙问渠说,“哒哒加哒哒哒加什么……” “你想就做就吧,”方驰打断他,“别念了。” 孙问渠没再说话,拿过他的笔趴到桌上。 方驰坐在床边看着他的背影继续发愣。 过了一会儿孙问渠把笔一扔,站了起来:“哎我为什么要帮你写卷子?” “我哪知道,”方驰过去推开他坐下了,发现孙问渠已经写了好几题,也不知道写对了还是错了,“你……还记得这些啊?” “蒙的,”孙问渠往床上一倒,“你继续往下写吧。” “你理科生?”方驰回过头问。 “我看着像文科生吗?”孙问渠笑笑。 “我以为你应该是艺术生。”方驰说。 “你太天真了。”孙问渠笑着说。 “那你大学学的什么专业?”方驰有些好奇地又问了一句。 孙问渠枕着胳膊偏过头看了看他:“我没上过大学。” “啊?”方驰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转回去对着桌子,“哦。” 接下去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方驰埋头写卷子,孙问渠很安静地躺在床上,听他慢慢放缓的呼吸,估计是睡着了。 小子在书桌下枕着方驰的脚也睡得挺安静的,没听到磨牙打呼噜带吧唧嘴。 写卷子挺要命的,方驰又困又累写得还很烦,一张卷子没写完都快泪流满面了,再看看时间,已经快五点,得收拾准备出门了,最早的班车六点。 本来他没打算赶这一班,太早了,但怎么也没想到孙问渠睡个觉还能被耗子咬了,他得让孙问渠早点儿回市里打疫苗。 孙问 渠靠在床头睡得还挺沉,方驰犹豫了一下才过去推了推他:“哎醒醒。” “……嗯?”孙问渠的确是瞌睡浅,轻轻一推就哼了一声。 “到点儿了,起来收拾收拾去坐车。”方驰说。 “不,”孙问渠睁开了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我困。” “那你在这儿等着疯耗子病发作吧。”方驰说完就下楼了。 洗漱完他看到孙问渠已经换好衣服拎着包从楼上下来了,一脸的不情愿。 “回市里再吃早点吧。”方驰说。 “能煮点儿热巧克力吗?”孙问渠问,“起太早了胃里感觉好空啊。” “没有巧克力了,吃光了,”方驰想了想,“还有一盒牛奶喝吗?” “也行。”孙问渠点了点头去洗漱。 俩人收拾完,去后院跟早起的爷爷奶奶道了个别。 奶奶在方驰脸上狠狠搓了几下:“哎我的宝贝大孙子又要走啦,注意身体啊,别让我们担心。” “嗯。”方驰点点头。 “你说要让水渠带回去的山货,”爷爷笑着拎过来一个编织袋,“都给你装好了。” “这么多!”孙问渠很吃惊。 “都是经得住放的东西,不会坏的,”奶奶说,“慢慢吃,吃完了告诉小王八蛋,让他再给你拿。” “谢谢爷爷奶奶。”孙问渠拎过沉甸甸的袋子。 老人把他俩一直送到村口才被方驰赶回去了,这种依依不舍的送别让孙问渠有种莫名的伤感,不过小子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还得走一阵,”方驰拿过他手里的袋子,“太早了村里没车出去,得走过去了。” “走走没事儿,空气挺好的,”孙问渠仰起脸吸了口气,又回头看了看小子,“不让它回去?” “现在让它回去肯定不走,”方驰说,从兜里掏了牛奶给他,又拆了袋饼干,给小子喂了两块,“我们上车了它自己会回去的。” “你这么一走两天的,黄总自己在家吃什么?”孙问渠喝了口牛奶,牛奶是热的,盒子还有点儿湿润,估计是方驰把牛奶盒搁水里加热过了,他挺感慨,方驰有些地方细心得让人意外。 “猫粮啊,我弄了个自动喂食器。”方驰说。 “它会用吗?”孙问渠笑笑。 “……不会用,”方驰叹 了口气,“一般都是一爪子拍倒了从上面掏着吃,不过从你那儿拿的猫粮它倒真是挺喜欢吃的。” “要不月底我给你发的工资折成猫粮得了。”孙问渠笑着说。 “不,小娘炮不能惯着它,”方驰啧了一声,想想又转过头,“你真要发工资啊?” “嗯,真发。”孙问渠点点头。 “不用发,”方驰有些尴尬,“借了那么多钱,干点活儿也……没什么的。” “真要不发工资可就是卖身契了,”孙问渠勾勾嘴角看着他,“卖身契,卖身契哦,卖身契哟……” “没完了是吧?”方驰看着他。 “完了。”孙问渠说。 “不用工资。”方驰说完就闷头快步走到前面去了。 小子目送他俩上了班车,回头顺着土路跑回去了。 早班车上人不算太多,他俩占到了两个人的座位,孙问渠把衣领一拉,靠在窗边就闭上了眼睛开始打瞌睡。 不过躺床上都睡不踏实的人,坐在这种乱糟糟还颠突突的班车上,基本睡不着,也就闭着个眼睛做个姿势,自我安慰一下而已。 不过方驰这样的就不同了,这小子坐下之后往下滑了滑,脑袋一低就开始睡,还没过十分钟,身子一歪就靠在了孙问渠身上。 “哎,”孙问渠没动,眼睛睁开一条缝瞅着他,“挺会选床啊你。” 方驰估计是真困了,靠他身上睡得很沉,孙问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手在他脸上轻轻勾了一下,他动都不带动的。 孙问渠打了个呵欠,也没再吵他,闭上眼睛继续假寐。 假寐其实挺累的,左边靠着个方驰,右边挤着车窗,因为自己非要留下过夜结果还被耗子咬了害得方驰没休息好,这事儿他挺不好意思的,所以一直也没推开方驰,就这么撑着。 撑着也还凑合,就是有时候车一颠簸,方驰的脑袋会跟着晃,头发会从他脸上脖子上扫过,相比之下,这个事比撑着方驰更折磨人。 好容易车进了市区,也不知道是哪个点戳到了方驰,他突然就一个激灵醒了,接着就唰一下坐直了身体,迷瞪地看着前面座位的靠背,好半天才转过头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孙问渠揉了揉都快僵了的肩膀:“你是不是脑子里有定时器啊,到地儿就醒?” “没,就突然醒了。”方驰抓抓脑袋,又悄悄 往孙问渠肩膀上看了一眼。 “没流口水,”孙问渠看到了他的目光,“要不我早一巴掌扇开你了。” 车到了总站,俩人下了车,准备打个车走。 “你先去打针,”方驰拿出手机查了一下地址,“最近的防疫站在我们学校那边,去那儿打吧。” “我要回去放东西,换衣服,吃东西,”孙问渠皱皱眉,“这个时间人家还没上班呢。” “你别不去啊。”方驰很怀疑地看着他。 “去去去,肯定去,”孙问渠说,“我也不想得疯耗子病。” “那你打个车先回去吧,”方驰看到路边有一辆出租,“你坐那个。” “方驰,”孙问渠笑了,“你眼里我是不是什么都不会干啊,车都不会叫?” 方驰看了他一眼:“嗯,是。” “滚蛋,”孙问渠往车那边走过去,“行了你赶紧去学校吧,下午过来做饭别忘了,还有我屋柜子要收拾了……” 话还没说完他转过头,看到方驰差不多是小跑着走开了,他乐了半天。 车开快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孙问渠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到屏幕上居然显示的是孙嘉月。 现在九点不到,孙嘉月估计有十年没在这个时间起过床了。 “什么事?”孙问渠接起了电话。 “哎你是不是没在家。”孙嘉月问。 “……是,”孙问渠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还真没在家啊,”孙嘉月笑了起来,笑得特别欢,“哎我跟你说,你要把孙遥气死了,这个点儿去堵你居然都没堵着人。” “大姐去找我了?”孙问渠很吃惊。 “现在估计还在呢,”孙嘉月还在乐,“要不要见她你自己拿主意啊,别跟她说是我告诉你她去找你了。”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本来挺好的心情,因为这个电话,猛地一下全泡汤了。 孙问渠看着车窗外上班上学的人,拧着眉拼命压着自己心里的不爽。 孙遥是老爸的得力助手兼心腹,无论是老爸和老妈之间,还是老爸和他之间,孙遥永远都站在老爸那边。 这个大他八岁的大姐,对于孙问渠来说,就像是老爸的复制品,虽然看上去很温柔,骨子里却同样的强硬,同样的理性,同样的 ……让他不想靠近。 没有非常必要的原因,孙遥不会来找他,如果来找他而且是以这种让他没法提前躲开的方式,那肯定是老爸要找他。 一想到这些,孙问渠就一阵心烦意乱,要不是还带着个大包,还有一兜山货,他真想让出租车随便开到个什么地方下车了。 不过孙遥这架式,找不到他估计不会走吧。 出租车在院子门外停下,孙问渠看到了孙遥的车以及坐在车里的孙遥的司机。 他拎着包和袋子唏里哗啦地穿过院子进了屋。 果然,孙遥坐在沙发上,正慢慢喝着茶,听到他进屋,转头笑了笑:“回来了啊?” “嗯,跟博文他们去爬山了。”孙问渠把包和袋放到了墙边。 “那赶紧先收拾一下。”孙遥说。 “不用,”孙问渠站在她面前,“什么事?” “先收拾,”孙遥皱着眉轻轻推了他一下,“这一身灰啊土的,一会儿再聊。” “我一会儿还要出去。”孙问渠说。 “刚回来又出去?你也玩得太……”孙遥叹了口气。 “如果是回去做陶的事就不用聊了吧,”孙问渠把外套脱了走进卧室,拿了套衣服出来边换边说,“这事我该说的话都说了,该吵的架也吵了,该刨的土也刨了……” “问渠,你知道你的问题不在于做不做陶,而在于你对爸爸的态度。”孙遥拿着茶杯走到客厅窗边。 “我对他的态度是因为他对我的态度,”孙问渠换好衣服走出来,“算了我也不想说这些车轱辘话,说了多少年了,我也已经找不着新词儿了。” “我真想不通你为什么会这么任性,”孙遥看着窗外,“从小全家最疼的就是你,每一个人对你都全心全意,你呢?什么事都以自己为中心,我不愿意,我不舒服,我看不惯,我想怎样我想……” “大姐,”孙问渠打断了她的话,“说正题。” “好,”孙遥转过身看着他,“你有一个月时间认真考虑这些事,你的前途,你和爸爸的关系,你和这个家的关系。” 孙问渠没说话。 “如果你还坚持要像现在这样,如果你不打算向爸爸低头服软非要这么犟着,”孙遥抱着胳膊,脚尖在地上轻轻点了一下,“那么,这套房子和你以后的经济,就都不要靠爸爸妈妈了。” 孙 问渠看着她,还是没有说话。 “我说清楚了吗?你要就回家跟爸爸好好谈谈,要不……”孙遥的眼神非常像老爸,强硬而充满攻击性,“你现在手头还有多少钱我不管,但就这么多了,房子一个月之后会转卖。” “我知道了。”孙问渠说。 第22章 方驰破天荒地赶上了第二节课,不过还是被老李拎到走廊上训了半天话。 “这是最后一次!”老李很严肃地说,“在放假之前你没有再请假的资格!下学期也没有了!” “哦。”方驰点点头。 老李走了之后,他进了教室,刚坐下,梁小桃就凑了过来:“怎么样怎么样?好玩吗?” “就那样呗。”方驰说。 每次他做了向导去了什么新地方回来,梁小桃都会这么问,他每次也都是这个回答,梁小桃却还是坚持每次都问。 “有个事儿,”梁小桃小声说,“肖一鸣的,你听吗?” 方驰顿了顿才应了一声:“嗯?” “就,”梁小桃往后看了一眼又很快地转回头,“肖一鸣昨天被六斑的人打了,许舟他们赶过去的时候没堵着人。” “又打?”方驰皱了皱眉,回头往后也看了一眼,肖一鸣低着头在写卷子,手上缠着纱布。 “上回没打成呗!这帮不是人的!”梁小桃压低声音骂着,“也不知道真是恐同小卫士还是闲的……” 方驰看了她一眼,她摆摆手:“我不是说你啊。” “知道。”方驰说。 “肖一鸣没还手,要不估计这事儿还完不了,”梁小桃啧了两声,“老娘要是个男的,抡个凳子扣不死他们!” “你现在是个女的也不是没抡过。”方驰笑笑。 今天的课方驰不想睡觉,但昨天晚上没睡够,这会儿老师一念经,他就跟着节奏想往桌上磕。 中午他饭都没吃,本来想睡一会儿,但是又担心黄总,所以赶着回去了一趟。 结果黄总对于两天没见他完全没有感触,只是在他进门的同时把已经被掀倒在地喂食器又掀了个跟斗。 方驰收拾完黄总的残局,又赶回学校,只趴了十分钟。 好容易撑到下午,想自习的时候再眯一会儿,结果化学老师进了教室,给大家讲卷子。 方驰觉得自己大概是注定了命里缺觉。 卷子他都还没做完,不过在老师讲卷子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孙问渠帮他做的那几题,全都对了。 牛逼啊! 一个距离高三已经有至少十年之久的人,居然轻松做出了模拟题。 方驰觉得瞌睡都快没了,这样的人没考上大 学? 是没考上? 还是……以孙问渠的风格,没准儿是一挥手,老子不想考了,就完事了。 真是潇洒的人生啊。 最后一节课,方驰的肚子一直在叫,也不知道是饿的还是困的,有几声叫得梁小桃都听见了,趴桌上一直笑。 大概是这两天吃得有点儿多,爷爷奶奶每回见着他都跟喂猪似的,还是怎么喂都出不了栏的那种,估计胃都撑大了。 一放学他就跑出了教室,得赶紧吃东西。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又看到了六班那几个人,旁边跟着几个外校的站在对街,不知道要干什么。 方驰回头看了一见,许舟和肖一鸣正一块儿走出来,他犹豫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还没完了啊!”许舟一看到对面的人就火了,扭头就往回走,“妈的叫人去。” “不用,”肖一鸣拉住了他,“没事儿了。” “你确定?”许舟问。 “确定。”肖一鸣说,看了方驰一眼低头走出了校门。 对面的人没有什么动作,看来是已经了结了。 “今儿要我送你吗?”许舟碰了碰方驰的胳膊,“我去拿车。” “我走回去。”方驰说完也走了出去,远远跟在肖一鸣身后。 走了两条街,再往前肖一鸣就该左转了,他咬咬嘴唇,加快速度跟了过去,在身后叫了一声:“哎。” 肖一鸣回过头,看到是他的时候微微一怔:“方驰?” 方驰走到他面前,半天都没说话。 “也没什么大事儿,”肖一鸣知道他一有情绪就说不出话来,笑了笑,“现在已经解决了。” “哦。”方驰应了一声。 肖一鸣等了两秒看他没再说话,转身继续往前走了,方驰皱皱眉,又叫了一声:“哎。” 肖一鸣再次转过身。 “是为什么?”方驰看着他。 “你……想听?”肖一鸣问,“都是你讨厌的那些事。” “说吧。”方驰从书包里摸出根烟叼着,靠到墙边点上了。 “你不是戒了吗?”肖一鸣走过来,跟他一块儿站在了避风的墙角。 “快戒掉了。”方驰说。 肖一鸣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句:“还记得我跟你 说过的那个人吗?” “八中那个吗,”方驰说,“记得。” 八中这人,是方驰和肖一鸣一块儿去打球的时候认识的,方驰跟他不熟,但肖一鸣却跟他走得很近,在方驰不搭理他了之后。 不过他俩是怎么在一起的,又怎么发展的,方驰都不知道,那会儿他已经刻意回避肖一鸣挺长时间了。 至于为什么回避。 没有任何理由。 对于肖一鸣的出柜和对他并没有挑明的暗示…… 也许是觉得恶心。 也许是觉得……害怕。 “我跟他分了,”肖一鸣说,声音有点低,语速很快,“我不知道他是真的就觉得跟我在一起没劲了还是他一开始就是在耍我,反正我觉得挺郁闷,无论是耍我还是最后不敢承认,都很伤人。” “然后呢?”方驰抽了口烟。 “然后就吵呗,我揍了他一顿,”肖一鸣笑笑,“就这样了,他找人完整地揍回我一顿,就扯平了。” “知道了。”方驰把烟掐了扔进垃圾筒,转身低头往前走了。 “我们还是朋友吗?”肖一鸣在身后问了一句。 “啊。”方驰拉拉衣领。 今天不用买什么菜,爷爷给拿的那一堆山货里还有熏肉和熏鱼,拿点儿大葱青蒜什么的一烩就很好吃了。 方驰领着一捆葱在院子外面按了半天门铃,也没见孙问渠来开门,他叹了口气,只得从院墙上翻了进去。 身后就是个摄像头,自己早晚得被保安逮了。 但进了院子之后他才发现客厅的窗户是关着的,他敲了敲窗:“孙问渠!” 没人应他,他凑到窗边,从没有拉严实的窗帘缝往里瞅了瞅,然后就愣住了。 孙问渠光着膀子只穿了条运动裤躺在沙发上,偏着头闭着眼,一条胳膊垂在地上,似乎是睡着了。 方驰又在窗上和门上敲了半天,孙问渠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喂!”方驰又回到窗外,边敲边喊,“孙问渠你没事儿吧?” 孙问渠睡眠浅,小子喘个气儿他都睡不着,自己这会儿又敲又喊的居然没吵醒他? 这么困? 还是……没去打疫苗? 疯耗子病发作了? 我操这么快? 方驰顿时急了,手里的菜往地上一扔,扯开自己的包翻了半天,从最下面翻出了岩钉和挂片,然后凑到窗边又喊了一声:“孙问渠!你醒醒!再不醒我这要进去了你这窗户就得换了啊!” 孙问渠还是没动。 方驰没再喊,直接把挂片插进了窗户和窗框之间的缝隙里,往外一扳,再把岩钉插到大了一些的缝隙里再一扳,就这么顺着缝扳了没几下,窗框那一条板子让他给扳掉了。 接着他一只手按着玻璃往上抬了抬,再用岩钉从窗户下面塞进去往外一拉,三十秒之后这半扇窗户让他生生从窗框上卸了下来。 他从窗户跳进了屋里。 “孙……”他冲到沙发边。 正要去拉孙问渠的胳膊时,孙问渠突然睁开了眼睛:“牛逼啊。” 方驰整个人都僵在了沙发跟前儿,半天才蹦起来吼了一嗓子:“孙问渠你是不是抽个时间去看一下你的神经病!” “明天吧,”孙问渠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了沙发靠背里,声音有些发哑,“今儿不想动,门都不想起来开。” “你给我起来!”方驰简直快被他气成炸药了,过去拽着他的胳膊就把他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孙问渠没挣扎,直接被他拽了起来。 但方驰很快发现了不对劲,除去孙问渠似乎全身发软没什么力量之外,胳膊是滚烫的。 “你怎么了?”方驰吓了一跳,伸手又在他脑门儿上摸了摸,“你发烧了?你是不是没去打疫苗啊!” “打了打了打了,”孙问渠窝回沙发里,曲起一条腿抱着,“我还没那么急着去死呢。” “那你怎么发烧了?”方驰瞪着他。 “体验不一样的人生呗。”孙问渠说。 方驰站在客厅中间能有好几分钟都没说出话来,就那么瞪着他。 “我是不是很好看?”孙问渠抬眼瞅瞅他。 “现在怎么办?”方驰没接他话,问了一句。 “什么怎么办。”孙问渠说。 “你窗户被我拆了,你发烧了,”方驰又看了一眼窗户,风呼呼地往屋里灌着,“你怎么发烧还光个膀子!” “我光膀子的时候还没发烧呗,”孙问渠有气无力地说着,把腿搭到了茶几上,“睡衣在柜子里。” 方驰一下没反应过来,站着没动。 “哎我是不是该查查哪儿有小奴隶培训班啊。”孙问渠啧了一声摸过手机。 方驰斜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卧室,打开了孙问渠的衣柜。 孙问渠的衣服不多,看得出都挺贵的,但是全都乱七八糟地扔在柜子里,也没个分类,方驰翻了好几下才找到了睡衣,拿出去扔在了孙问渠身上。 “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方驰问。 “不用,”孙问渠穿上睡衣,“我这不是病了。” “那是什么?”方驰皱皱眉。 “愁的,”孙问渠说,“废物生存危机,今天吃什么?” 方驰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能挑出能听懂的那句回答了:“鱼和腊肉,你病了,不,你愁了的话……要不再喝点儿粥?” “行,”孙问渠点点头,身体一歪,慢慢地滑倒在沙发上,“我那窗户有没有凑合一下的办法?” “有,”方驰打开门到了外面,把窗户装了回去,但是现在窗户会往外倒,他只能用挂片插在窗户下方卡住,弄好之后他回了屋里,“别开窗啊,窗户会掉出去的。” “哎方小驰,”孙问渠笑了笑,“我发现你还真挺能耐的。” “你要不要吃点儿药?”方驰问。 “治神经病的吗?”孙问渠说。 “……退烧药!”方驰感觉自己都快不想说话了。 “我吃了颗布洛芬,已经好多了,睡一觉就没事了,”孙问渠笑了,“做饭吧,我饿了。” 方驰出去把菜拎上进了厨房,洗好菜之后他又探出个脑袋来看着孙问渠:“你不会是为那事儿愁的吧?” “嗯?”孙问渠愣了愣。 “就骗你找蘑菇那事儿。”方驰说。 孙问渠笑了起来,歪在沙发上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了:“哎呦是啊,愁死了,骗我的人怎么排着队来呢。” 方驰叹了口气没说话。 “你说是不是,”孙问渠眯缝了一下眼睛,“躲得过这个,躲不过那个。” 方驰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又看了他一会儿,回了厨房。 腊肉和鱼都有点儿咸,孙问渠口淡,所以方驰把肉和鱼都先用水焯过了,虽然没那么香了,但是能淡不少,炒的时候他也没再放盐。 把菜端出去的时候,他发现孙问渠睡着了。 这回是真睡 着了,呼吸很缓,眉毛还拧着。 方驰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犹豫了半天,最后决定不叫了,小时候他发烧,爷爷奶奶都是让他睡觉,结结实实睡一觉醒来就会好很多了。 他去厨房拿了两个碗,把菜一样分了一半过去放好了,坐在桌子边悄无声息地开始吃饭。 他是真饿得不行,一路走过来,翻墙拆窗户做饭,一套做下来前胸都贴后背了,连喝了四五碗粥才缓过劲儿来。 “不。”孙问渠突然在沙发上说了一句。 “嗯?”方驰转过头,发现他还是闭着眼睛的,梦话? “我不。”孙问渠拧着眉又说了一句,表情很不愉快。 连做梦都跟人拧着劲。 吃完饭方驰把碗筷收拾到厨房,关上厨房的门之后才开水把碗筷洗了。 看着厨房里给孙问渠留的菜,他一边琢磨着是该叫醒孙问渠让他吃还是留个纸条,一边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就看到孙问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他差点儿没刹住走出去的惯性,跟孙问渠鼻子顶鼻子地对上了。 “我操!”方驰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蹦。 “看着挺纯的一朵少年,”孙问渠笑着进了厨房,“脏字儿蹦得也很利索嘛。” “吓我一跟头!”方驰瞪着他,“你不是睡觉呢么。” “醒了,”孙问渠从碗里捏了一块腊肉放进嘴里,“味道不错。” “那你吃吧,还是热的,”方驰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我得去学校了,明天我过来给你修窗户吧。” “你还会修窗户啊?”孙问渠说。 “补一根条子就行,”方驰边说边往客厅走,“不是我说,你这房子的防盗太够呛了,贼进来都不带喘的。” “反正马上也不是我住了。”孙问渠笑笑。 方驰还没想明白他这句话什么意思,孙问渠的胳膊突然搭到了他肩上,接着人就靠了过来。 因为还在发烧,所以孙问渠的体温很快地带着椰奶香味透过衣服传了过来。 “干嘛?”方驰赶紧回过头,孙问渠现在是个病人,他不敢直接把人给甩开。 “不去学校行么?”孙问渠说。 “……为什么?”方驰小心地抓着他手腕,把他的胳膊从自己肩上拿了下来。 “照顾发烧 的奴隶主啊。”孙问渠说。 “我……”方驰咬咬嘴唇,“你要不打个电话叫马亮过来吧。” “哎!”孙问渠笑着回了厨房,把菜给端了出来,“你去学校吧。” “哦,”方驰拿起书包,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下了,“你给马亮打个电话吧。” “再说吧,”孙问渠在桌子旁边坐下,“人亮子也不是我跟班儿,老婆孩子热炕头哦还没孩子,不过也快……” “那你不舒服……给我打电话。”方驰跟下决心似地说。 孙问渠冲他挥了挥手。 方驰没再说什么,开了门准备出去,孙问渠在他身后慢悠悠地说了一句:“知道么。” “嗯?”方驰停下。 “真恐同和真直男不是你这样的,”孙问渠吃了一口菜,抬起头冲他笑了笑,“我见得多了。” 方驰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然后回手关上了门。 出院子的时候按习惯还是直接翻墙,不过孙问渠听了听声音,感觉这动静应该是摔了。 一个人对着没有开的电视吃完饭,孙问渠拎着没吃完的菜和一点儿猫粮出了门,比平时带得多,天冷了,过来蹭饭的猫比平时多了。 今天他想补补瞌睡来着,但一直也没睡着,就方驰做饭那会儿他睡着了,就是时间太短。 喂完猫他没像平时那样再逗一会儿猫,直接回了,打算吃颗药就睡觉。 他让方驰不要去学校并不是在逗方驰,他不想一个人呆着。 现在这状态不可能跟朋友出去,找马亮过来吧,一眼就能看出他有事儿,他现在还不想跟马亮讨论这些烦人的东西,想来想去,能找的人也就方驰了。 可惜方驰吓跑了。 又吓跑了。 挺好,可以送画了。 吓跑一次送张画。 吃饱了饭,又吃了药,洗了个澡之后他觉得舒服多了,回屋躺到了床上,正想玩玩手机就睡觉,电话响了。 老妈。 说实话孙问渠现在不想跟家里任何人说话,但还是接起了电话:“妈。” “问渠啊,你大姐是不是去找过你?”老妈问。 “嗯,找了,”孙问渠靠在床头,拿了个手电筒对着自己的脚照着,看着墙上脚趾分开合拢勾起伸直的各种影子,“怎么。” “你怎么想的?”老妈声音听起来有点儿担心。 “我怎么想的重要么,”孙问渠说,“我怎么想的是最不重要的。” “你不要这样说话,”老妈叹了口气,“你这样犟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告诉我爸我是他儿子不是他的作品。”孙问渠说。 “你不要老犟着这些!”老妈语气加重了,“你知不知道这次你爸爸不是说着玩的了!” “哪次也不是说着玩啊,说送我进山三年不就送了么,也没开玩笑啊。”孙问渠皱皱眉。 “如果这次他真的断了你的经济,你就没有一点退路了,”老妈有些着急,“问渠啊,到时妈妈都帮不了你的啊!” “妈,我就是活得太有退路了。”孙问渠轻声说。 第23章 晚自习方驰基本在睡觉,不过也睡不踏实,教室里挺安静,大家都在埋头看书写题或者是睡觉,但他还是每隔几分钟就会猛然惊醒。 他睡眠一直不错,无论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只要他想睡了,闭上眼睛就能睡得很香,但今天却一次又一次从抬起头来。 是因为孙问渠那句话。 戳得他很恼火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去反驳。 找不到出口发泄的感觉让人烦闷憋屈。 不过一直到晚自习结束孙问渠都没有联系过他,还是让他有些在意,毕竟他离开的时候孙问渠还在发着烧。 以孙问渠那种没事儿瞎折腾的性格,真有事儿的时候居然没折腾,挺意外的。 也许是真不舒服的时候就没精力折腾了吧。 方驰看了看手机,确定应该不会接到孙问渠电话了,慢慢跑着回了家。 黄总已经睡了,听到他开门关门的声音只是转了转耳朵,头都没抬。 他过去捏了捏黄总耳朵,又摸了几下脑袋,黄总都没理他,他叹了口气,转头往墙上看了看。 孙问渠送他的那张画被他贴在了墙上,老大一张,只有中间一小块是画,还盖了个章,每次看到他都有点儿想乐。 不过看到黄总这德性他觉得这画的应该是黄总和孙问渠自己,或者是别人,反正黄总从来没趴在他腿上睡过觉,倒是在孙问渠肚子上睡得很带劲。 唯一会挨着他的时间大概就是他上床躺下之后,黄总会跳上床占掉他半个枕头,有时候还会用爪子把他的脑袋往旁边推开。 比如今天就推得特执着。 “黄总,”方驰翻了个身跟黄总面对面地侧躺着,“你这臭毛病谁惯的?” 黄总伸出前爪按着他鼻子,停了一会儿把后爪也按到了他下巴上推着。 “你生下来就是个流浪猫,还是个最不好看的土猫,跟个耗子似的你到底拽什么呢?”方驰轻声说,“而且还就对我拽?” 黄总没有动。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孙问渠?”方驰抓住它,把它拉进了被子里抱着,“是喜欢他身上的味儿么?椰奶味儿?” 黄总挣扎着爬回了枕头上趴着。 方驰啧了一声:“你是不是特盼着我一怒之下就把你送给孙问渠了?” “你想得美,”方驰翻了个身,后脑勺冲着黄总,“ 我不会的,我受虐狂,就这么拉风,气死你。” 还有两天校庆,百年老校什么的,这次学校特别重视,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了,这几天开始各种打扫整理,还新种了两排树。 高三的不参加这些事,不过还是得了点儿好处,今明两天的晚自习取消了。 方驰对晚自习没什么感觉,但是能取消他还是挺高兴的。 只不过高兴了没几步,走出校门就又郁闷了。 还得去给孙水渠大爷做饭呢。 不过能吃到爷爷做的那些笋干香肠什么的还是挺好的! 又高兴了起来。 可是旁边还有个孙问渠。 又郁闷了。 一路就这么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郁闷地跑着。 跑到孙问渠家时他就愣住了,院子外面不少邻居站着正往里看。 孙问渠出事了? 方驰吓了一跳,赶紧几步冲过去,扒拉开人挤进了院子里喊了一声:“孙问渠!” “你干嘛的!”有人拦住了他。 他这才看清院子里好几个保安,地上还有一个满血都是血的人,有个保安正拿了一卷纸给他脸上止血。 “我朋友。”孙问渠的声音从保安身后传过来。 方驰推开保安,看到孙问渠正气定神闲地穿着套浴袍靠在门边,手里还拿着杯热气腾腾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慢慢喝着。 “这怎么了?”方驰赶紧问。 “贼,”孙问渠往客厅窗户那边抬了抬下巴,“估计想从窗户进来,结果窗户掉下来直接扣身上了。” 方驰看了一眼,后背冷汗都下来了,窗框已经空了,玻璃碎了一地,那人估计是把他插在窗户上的挂片给拔了…… 这要是玻璃在脖子上划一下不得出人命啊! “那现在……”方驰看了看那个贼。 “我们马上给他扭送派出所!”一个保安说,又转头指着那个贼,“监控里都录下来了!大白天儿的!是不是以为都做饭没人出来就没人能看到了啊!” “傍晚,”孙问渠纠正他,“傍晚。” 一阵闹哄哄之后,保安把贼给带走了,邻居也都散开了。 “我先帮你把窗户弄好吧。”方驰看着一院子的玻璃,有两盆花都被砸趴下了。 “打个电话给 物业叫人来修就成。”孙问渠转身进了屋。 “哦。”方驰没跟进去,弯腰在一堆玻璃里看着。 “找这个?”孙问渠走到客厅窗边,手里拿着个东西冲他晃了晃。 “嗯。”方驰看清是挂片,接过来进了屋。 “这东西干嘛用的?”孙问渠从书房里拖出个屏风来立在窗前挡风。 “挂片。”方驰回答。 他有些吃惊孙问渠家还能有东西,一个四面的屏风,上面是四张画,方驰看不懂,大概猜测是梅兰菊竹。 “就问你是干嘛用的啊。”孙问渠窝到沙发里。 方驰不知道该怎么说:“用膨胀钉打在岩壁上,然后可以扣快挂或者接扁带。” “听不懂。”孙问渠说。 “这是攀岩的装备。”方驰说。 “懂了,”孙问渠点点头,“今天吃什么?” “还没想好,”方驰其实挺发愁的,他平时自己吃得很随便,面条,面条,面条,他又看了一眼屏风,“这个也是你画的吗?” “嗯?”孙问渠转头看了一眼,“不是,我没这水平,这是……李博文他爸画的。” “啊?”方驰有点儿吃惊。 “我画画就是我爸逼着我跟他学的,”孙问渠笑笑,“他爸一般不收学生。” 方驰想了一会儿才又问了一句:“你算是……他爸收过的学生里画得好的那类吧?” “算吧,跟李博文比的话,”孙问渠说,“李叔就俩学生,李博文和我。” 方驰愣了愣,看着他没出声。 “怎么了。”孙问渠也看着他。 “你俩关系一直不好吧。”方驰说。 孙问渠笑了起来:“别人都觉得我俩关系不错。” “你也觉得吗?”方驰皱皱眉。 “我啊,”孙问渠躺倒在沙发上,“我就经常想,这小子恨我到底恨到什么程度了?” “那天你要是从别的地方滑下去的,”方驰转身进了厨房,“少说也得断根骨头。” 方驰觉得孙问渠这人有点儿想不通,都这样了也没跟李博文撕破脸,还跟没事儿似的,要换了他,当场就得揍丫一顿狠的。 也许孙问渠已经蛇到了连揍人都不乐意了吧。 “你还发烧吗?”方驰一边切菜一边喊 着问了一句。 “上午就退烧了。”孙问渠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 “哎!”方驰吓了一跳,回头发现这人就靠在厨房门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你怎么总这样。” “你这适应能力也太差了,”孙问渠慢条斯理地说,“我都已经适应你做饭这么难吃了,你还没适应我的移形换……” “很难吃吗?”方驰迅速打断他的话。 孙问渠笑了:“不到难吃那条线,但也快挨着了。” “……哦,”方驰转回头继续切菜,“我还以为挺好吃的呢。” “是不是打算提高一下厨艺?”孙问渠说。 “没,”方驰把菜切好放在盘子里,“吃就忍着,不吃就饿着。” “哎呦,”孙问渠笑呛着了,“这范儿!牛逼!不愧是设陷阱砸小偷一脸血的人。” “哎那人不会反过来说是这窗户把他给砸伤了再找我麻烦吧?”方驰突然有点儿担心。 “他敢!”孙问渠啧了一声。 “那他要就敢呢……”方驰拿了根香肠边切边琢磨着。 “敢就敢呗,你担心的东西真奇怪,”孙问渠转身回客厅了,“别说是他活该了,就算是你故意的,赔点儿钱不就完事了。” “……哦。”方驰应了一声。 “钱不够我给你出,然后你再签一份……” 方驰用脚把厨房门勾了一下关上了。 因为突然得知自己做的菜不怎么好吃,所以方驰今天做饭做得比较慢,想看看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步骤出错了导致菜不好吃。 不过多花了二十分钟他也没找到原因。 那就不怪自己了,只能凑合了。 “其实你面条煮得还不错,”孙问渠边吃饭边说,“我表扬过面条吧?” “嗯,那你天天吃面啊?”方驰问。 “行啊,”孙问渠笑笑,又看了看时间,“你今天怎么这么闲。” “我们校庆,这两天没有晚自习。”方驰埋头吃着饭。 “那正好,一会儿有东西送你。”孙问渠说。 “什么东西?”方驰愣了愣,“爷爷奶奶给你的那些东西不用回礼的。” “我知道,我就算要回礼也不回给你啊,我有空带着东西直接就去了,”孙问渠笑了,“我送你的东西。 ”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孙问渠昨天的那句话,白天一整天的不自在再次爆发了,这会儿怎么都觉得很尴尬。 吃饭的时候孙问渠跟他说话,他也尴尬,沉默着他更尴尬。 偏偏他吃完比孙问渠快太多,吃完了坐一边等着孙问渠跟个猫似的慢吞吞地就吃那么一小碗的菜,吃完还要舔爪子。 好容易孙问渠放了筷子,他赶紧把东西收拾到厨房洗。 洗完碗收拾完厨房,回到客厅的时候没看到孙问渠。 “这呢。”孙问渠的声音从书房传出来。 方驰犹豫了一下,走进了书房。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孙问渠的书房,在客厅看不全书房的样子,进来以后才发现,书房应该是孙问渠这套房三间屋子里面积最大的一间。 除了在门外就能看到的一面墙的书柜和书桌,对面的墙也是书柜,而靠里的那面墙上挂着四把二胡,还有两幅裱好的字。 “还是……”字写得很草,还是繁体,方驰有些吃力地辩认着,“门口……陈……记的烧……麦……最好吃?” “嗯,”孙问渠靠在书桌前点点头,“真挺好的吃的,要不明天我请……” “不是,你写这么个玩意儿挂墙上?”方驰很震惊地看着他,又转过头看着另一幅字,这幅字内容比较多,“我要这天,再遮……这个我知道,悟空传吧?” “嗯。”孙问渠又点点头。 “这俩也差得太远了吧……”方驰站在字跟前儿上上下下地看着,“这都是什么时候写的?” 不得不说,无论孙问渠是个什么样的人,这笔字都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就自己这种外行看来,要跟他说这是哪个书法家写的,他也肯定会信。 “陈记烧卖我进山之前写的,另外那个上学的时候写的,那会儿傻逼,爱写这种的。”孙问渠说。 “哦。”方驰忍不住认真地看了看傻逼。 “我送你东西呢,你能不能把注意力往这边挪挪?”孙问渠抱着胳膊有些不满地说。 “哦。”方驰走到了书桌前。 孙问渠往旁边让了让,指了指桌上的一个长条盒子:“这个,谢谢你那天背我上来。” “背你也不费事,”方驰拿过盒子打开,看到了盒子里是一个卷轴,“画?”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 。 “又是q版黄总和铲屎官?”方驰看着他。 “我对这个题材充满热情,”孙问渠笑笑,“不是q版。” 方驰犹豫了一下,在桌上慢慢展开了画卷。 这是一幅已经裱好了的画,一点点展开时,方驰的惊讶不亚于第一次看到孙问渠的字。 这次不是黑白q版了,有淡淡的看上去让人很放松的色彩,墨色的深浅也让人特别舒服。 黄总蹲坐在桌上,懒洋洋地舔着爪子,桌上还有一个跟黄总很像的花瓶,插着几根狗尾巴草,旁边的躺椅上坐着一个人。 一眼就能看出这是自己,穿着他经常穿的运动外套和休闲裤,戴着耳机。 看不出这幅画的时间,但莫名就能感受到午后那种慵懒的惬意和放松。 “之前说想送你的是这幅,但跟你说的那天还没画好,”孙问渠在旁边轻声说,“所以就画了个q版凑数。” “画得真好。”方驰说,转头看着孙问渠时,孙问渠的脸在侧光里,带着柔和的淡黄色光晕,不知道是因为墙上那些字还是因为眼前这幅画,让他突然觉得孙问渠有种跟平时完全不同的气质。 “画是我自己裱的,”孙问渠笑笑,“不过我很久没碰这些东西了,弄得不是太好。” “我……”方驰迅速转回头看着画,孙问渠嘴角的笑容突然让他觉得有些紧张,尴尬再次在书桌前他和孙问渠之间这点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看不出哪里不好。” “我这些玩意儿就蒙你这样的特别好使,”孙问渠说,“在你跟前儿混个大师不成问题。” “是,”方驰点点头,“孙大圣……不,师。” “你没事儿吧?”孙问渠乐了。 “没事儿,”方驰把画小心地卷好放回盒子里,“谢谢。” “方驰。”孙问渠突然叫了他一声。 “嗯?”方驰条件反射地抬头看着他。 孙问渠眼睛稍微有点儿弯着,带着笑,但没再说话。 方驰跟他对视了好几秒钟,有些手足无措地又应了一声:“嗯?” 孙问渠突然往他面前跨了一步,几乎凑到了他面前,但没等他反应过来,孙问渠擦着他的肩走出了书房,身上的椰奶香味儿和他的轻轻的一声笑扫过方驰的脸。 方驰瞬间有种对着他屁股一腿蹬过去的冲动。 “我正式跟你说一次。”方驰拿着盒子跟到了客厅。 “说。”孙问渠已经窝进了沙发里。 方驰一直觉得这沙发应该是孙问渠上哪儿定制的,因为他从来没见过谁家有这种跟个沙池一样人一坐上去就会立马转换成团状陷在里边儿的沙发。 “我正式跟你说,”方驰皱着眉,“你能不能别老这样?” “哪样?”孙问渠勾了勾嘴角。 “就……”方驰半天也没想好该怎么说,“就……刚才那样?” “我刚才干什么了?”孙问渠的嘴角还是勾着,带着一抹不明显的笑。 “你……”方驰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是啊,孙问渠刚才干什么了? 之前几次也是,干什么了? 要说他干了什么,还真说不上来,但要说他什么也没干,又真干了点儿什么。 方驰愣了很长时间,最后叹了口气:“我回家了。” “逃跑啊?”孙问渠拿过手机一边玩一边说。 “回家复习。”方驰说。 “自己复习有效率吗?”孙问渠看着手机,“我昨天看你化学卷子,前面一页连错四题。” 方驰愣了,今天讲卷子的时候他第一页还真是连错四题,孙问渠不仅帮他做了几题,还把前面的也看了? “我也说点儿正式的吧,”孙问渠抬眼瞅了瞅他,“你不去学校的时候可以在我这儿复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啊?”方驰看着他。 “你要是不愿意,就回去,”孙问渠的视线又落回了手机上,“也没谁逼你。” 方驰没说话,孙问渠这个眼神让他又想起了昨天的那句话,感觉自己要是拒绝了,就像是立马印证了他那句话似的。 沉默了能有一分钟,方驰开了口:“你……真能行?” “现在拿套卷子来,我跟你同时做,”孙问渠啧了一声,“我能甩你八百六十三条街,老师给你判卷子的时候估计还看不懂你那个破字儿,哎要不我再教你写写字。” “我今天有一堆卷子还没写,”方驰扯过自己的书包,“要不匀一半给你帮我写……” “放屁呢你,”孙问渠斜了他一眼,“那你直接退学得了呗。” 方驰拎起书包:“我在哪儿写?” “书房,”孙问渠说,“有不明白的就问。” “嗯。”方驰走进了书房。 “关门。”孙问渠又说。 “嗯?”方驰回头看了看他。 “关门安全啊。”孙问渠说完乐了半天。 方驰叹了口气,把书房门关上了,坐到了书桌前。 孙问渠的书桌是写字画画的桌子,所以非常大,黑色和桌面泛着柔和的哑光,显得特别的踏实和厚重。 把书本拿出来放到桌上,低下头的时候,整个人猛地一下就静了下来,感觉四周都被挡在了黑色桌面之外。 方驰抬起头,着着桌上的笔架,上面错落地立着很多毛笔,不知道孙问渠站在这张桌子前写字画画时,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又会是怎样的画面。 第24章 今天方驰写卷子的效率很高,虽然写得磕磕巴巴的,但一直在写,如果是在学校,他可能会写两题停下来聊会儿,要不就趴会儿,要是在家,那更没准儿了,逗逗猫,煮煮面,东摸西捏的一晚上就没了。 不熟悉的环境似乎能让人更专心,而且孙问渠这个闲得五脊六兽好难受的人居然没进来折腾他,真是让人意外。 他把不太会做的题留出来,先把能做的都做了,如果实在得去问孙问渠,也不用老问,一次性解决。 书房里没有钟,他手机之前放客厅里了也没拿进来,趴桌上奋战了多长时间也没个数,感觉自己还挺拼的。 不知道多长时间,书房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孙问渠把门推开了一条缝:“一小时了,休息十分钟。” 才一小时?方驰有点儿震惊,这么久才一小时啊? 不过孙问渠还会提醒他休息也让他挺那啥的,只是还没等他站起来,孙问渠又说了一句:“坐时间太长了屁股大。” “……哦。”方驰顿时就不想动了,这人果然不可能有正常的状态。 “我买了巧克力,”孙问渠说,“你给煮点儿吧?” 方驰走到书房门口了,一听这话又停下了:“你不是让我休息呢么。” “休息啊,休息也分积极休息和消极休息嘛,”孙问渠笑笑,往沙发上一倒,“煮热巧克力算积极休息。” “那你这算消极休息吧,你怎么不积极一下啊?”方驰说。 “能不能跟人学点儿好的了。”孙问渠啧了一声。 “你每天就这么盘沙发上跟个盆景似的,”方驰进了厨房,虽然晚饭没少吃,但现在孙问渠一说巧克力,他还真又有点儿饿了,“你屁股得有20斤吧。” 孙问渠一听就乐了,笑了好半天:“不知道,要不你看看?” 方驰关上了厨房门。 弄好巧克力的时候,物业叫来修窗户的工人到了,换窗户到是很快,就是方驰有点儿紧张,站窗户旁边守着,就怕人家问这窗户怎么在贼来之前就被撬了。 孙问渠倒是很踏实地坐屋里喝巧克力,连瞅都没往这边瞅,工人弄好窗户问他要钱,他也没多问就给了钱。 “你心真大。”方驰说。 “宽广着呢,”孙问渠看着电视,“欢迎你到草原来。” “那些碎玻璃我去扫了吧。”方驰 把屏风拿回了书房。 “明天家政来弄,我看你平时扫地那样子也不像是能不拉手的。”孙问渠笑笑。 “那我……”方驰犹豫了一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巧克力,“继续写作业了。” “有没有不懂的啊。”孙问渠看了他一眼。 “有,”方驰说,“一会儿写完了一块儿问你吧。” “我是给你讲题,不是帮你做啊。”孙问渠又补充说明。 “知道了。”方驰拿了手机进了书房。 这些卷子和各种题,要搁平时,方驰一晚上写不完,但今天却奇迹般地基本写完了。 说实话他挺喜欢孙问渠这张看上去跟孙问渠这人完全不搭的桌子,莫名其妙地就让人能静下心来。 看看时间,还没到平时晚自习结束的时间,他把不会做的卷子和练习一把捧了走出了书房。 孙问渠坐在沙发上,但没在看电视了,调了静音在玩赛车游戏,看到他出来也就瞟他一眼就又盯着电视了:“完事儿了啊?” “嗯。”方驰看着屏幕,他挺久没玩各种游戏了,回家为了防止自己玩游戏,电脑都尽量不开,这会儿看着孙问渠玩,他心里有点儿痒痒。 “那帮我把声音给开开。”孙问渠说。 方驰把声音给打开了,屋里顿时响起了音乐声,夹杂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听着很刺激。 “我跑完这圈给你讲。”孙问渠抓着手柄说。 “哦。”方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孙问渠看着懒洋洋干什么都没劲的一个人,玩游戏还挺厉害,玩的时候也没团着了,手很灵活地操作着。 方驰看了一会儿,目光又不受控制地落在了他的手上。 孙问渠的手挺瘦的,皮肤白,手指长…… 正看着,孙问渠的右手突然松开了手柄,比了个v,方驰愣了愣。 “好看吧。”孙问渠说。 方驰这一瞬间特别想把自己埋到沙发里,他一把抓过旁边的卷子习题集往孙问渠身上一堆:“给我……讲讲吧。” “进屋讲,在这儿怎么讲。”孙问渠打了个呵欠。 方驰又一把他扔在他身上的卷子抓过来快步走进了书房。 孙问渠慢悠悠晃进书房,往书桌旁边一靠:“哪儿不会?” “物理,能讲吗?” 方驰打了开物理的习题集。 “嗯,我看看,”孙问渠趴到桌上,先看了看他已经做出来的题,“你物理比化学强多了啊。” “凑合吧,能蒙对的多一些。”方驰抓抓脑袋。 “来,爸爸先给你讲这题。”孙问渠拿过笔,又顺手从抽屉里拿了张白纸出来,一边往纸上写一边开始给他讲题。 方驰很少跟老师问题,一是懒得问,二是讲了有时候也听不明白。 其实对于孙问渠这么个吊儿郎当的人能不能把题给他讲清了他并不抱多大希望,只是这么面对面地讲,他不得不集中精力看着笔尖。 “我讲你听,你没听懂就叫停,”孙问渠说,“我要讲完了你还没懂,我就抽你。” “……哦。”方驰点点头。 孙问渠半趴在桌上的姿势很懒散,但说话时的神情却跟平时不同了,挺严肃的,方驰没见过他这样。 接下去讲题的时候更是暂时刷新了孙问渠在方驰脑子里一直以来的印象,没有调侃,也没有抽风,而是条理清楚地边写边讲。 漂亮的字,跟平时不一样的平稳语调和声音,让方驰听着听着就有会有那么一两个瞬间的恍惚。 “听懂了没?”孙问渠讲完放下笔,偏过头看着他。 “听懂了。”方驰点头。 “那你做出来,”孙问渠又拿过旁边的物理卷子,“我刚看这上头有一题是差不多的,你把这两题做出来吧。” “嗯。”方驰拿起笔,低头开始做题。 孙问渠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说:“什么味儿?” “啊?”方驰愣了愣,抬头看着他。 “好闻吗?”孙问渠又问。 “什么?”方驰没听懂。 “这个啊,”方驰手指在他面前的习题集上敲了敲,“趴着闻半天了好闻么?一会儿是不是还要上嘴啃啊?” 方驰终于反应过来了,坐直了身体:“你直接说不行吗?” “那多没劲,”孙问渠啧了一声,“你居然不近视?” “不近视。”方驰说。 “你这三年也就这几个月用功了吧?”孙问渠笑了笑。 “差不多吧,”方驰叹了口气,想想又看着他,虽然觉得不像,但还是问了一句,“你上学的时候是不是挺用功的那种学生?” 孙 问渠笑了起来,一边伸懒腰一边往外走:“怎么可能,但是我聪明。” 方驰不会的题,孙问渠用了差不多一小时都给他讲完了,题都在当天做完了,这对于方驰来说是比较少见的事,他一般都是不会做就扔着,第二天老师讲的时候他凑合听一下,听得懂就懂,听不懂就拉倒。 “谢谢,”方驰把东西都收拾到书包里,“感觉你做老师挺合适的,讲得还挺清楚。” “算了吧,”孙问渠又窝回了沙发上,“满眼的小鲜肉能看不能……” “当我没说!”方驰赶紧提高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走吧走吧,困死我了。”孙问渠挥挥手。 方驰戴上耳机准备出门的时候,孙问渠又叫住了他:“哦对了,我这伤……” “嗯?”方驰回过头,就看到孙问渠唰一下把自己裤腿给扯上去了,挺白,然后再把腿往茶几上一架。 “能见水了吗?我昨儿晚上洗澡高抬腿洗的呢,差点儿打滑劈个大叉。”孙问渠说。 方驰叹了口气,过去看了看伤口,都已经结痂了:“没什么问题了,洗吧,洗完把水弄干消消毒就好了,这种事还要问我吗?” “我不是自理能力能负值么,”孙问渠说,“晚安。” “晚安。”方驰转身出去了。 没有晚自习的两天,方驰晚上都待在孙问渠家复习,虽然觉得有点儿尴尬和不自在,但孙问渠给他讲过的题却意外地记得很清楚,再碰到类似的时候一琢磨就都顺了。 所以就算全家对他都没有任何要求,但既然能听得进孙问渠讲的,那就多听听好了,也许这半年再折腾一下还能再有点儿收获。 不过每个星期天的训练他还是会去,这是他最大的兴趣,他想家的时候最好的排解方式,也算是孙问渠说的积极休息吧,反正每次训练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很放松,也很享受。 “这段时间复习得怎么样?”陈响问。 “还……”方驰正爬到岩墙最高的地方准备做一个大的跨跃,话还没说出口,手就从岩点上滑脱了,人挂在了安全绳上,有些无奈地喊了一声,“哎!” “注意力还是不集中啊,”陈响笑着说,“是不是有点儿累了?累了就歇歇。” “我歇……”方驰腿蹬着墙正要滑下来,回头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会员区的攀岩墙前面坐着个非常眼熟的人,正靠在椅子上冲他 这边看着。 孙问渠? “你怎么来了?”方驰走过去,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我……去办点儿事,路过这里,”孙问渠看了看手机,“约的11点,早了,就在这儿待一会儿。” “哦,”方驰应了一声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着感觉今天孙问渠脸色似乎不太好,他顿了顿,“你没病吧?” “哎你说话怎么这么欠抽啊。”孙问渠乐了。 “没你欠抽,”方驰有点儿不好意思,“我是说你脸色有点儿难看。” “是么?”孙问渠摸了摸脸,“愁的。” “是闲的吧,”方驰看了看岩墙,今天人不多,他指了指墙,“你要玩会儿吗?” “你教么?”孙问渠笑笑。 “我不做教练,”方驰说,“没时间。” “哟这么拽,”孙问渠喝了一口手里的饮料,“行了你训去吧不用管我,我到点儿就走了。” 方驰犹豫了一下,转身回到了训练区。 “这是罗鹏他们那帮富二代一块儿的吧?”陈响问了一句。 “嗯,”方驰喝了口水,蹲下重新把鞋整理了一下,“说是路过来看看。” “刚问你最近复习怎么样还没回答我呢。”陈响说。 “挺好的,”方驰笑笑,“反正没挨批。” “训练量要不要减减?”陈响问。 “不用,”方驰摇头,“就这点儿乐趣了。” “那行吧。”陈响笑着拍拍他的肩。 方驰重新挑了一条线路,准备往上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孙问渠还坐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方驰手抠着岩点开始攀的时候,有点儿紧张,也说不好是为什么,按说平时训练,看的人挺多的,他都没什么感觉,但被孙问渠这么一盯着看,就有点儿不自在。 腿挺长的啊。 老琢磨着这句话。 长么? 不过没几分方驰就恢复了状态,回到了攀爬过程中那种享受里。 新挑的这条路线难度大,中途他停下来几回,边甩着手边琢磨下一步,汗水已经浸透了衣服,不过这种感觉他很喜欢。 到达终点的松开岩点时那一瞬间的成就感能让他美滋滋老半天。 不过在他边 下滑边往后有些得意地回过头想看看孙问渠的时候,却发现孙问渠已经没在之前那儿坐着了。 走了? 方驰下来之后又往四周看了看,最后还走到室外场地瞄了两眼,都没看到孙问渠。 真走了。 方驰坐到椅子上喝了两口水,突然有点儿失落。 居然没得瑟成功…… “你到了没有?”孙遥打了电话过来。 “快了。”孙问渠一手揣在兜里一手拿着电话,背对着风慢吞吞地退着走着。 “不是跟你说了11点吗?”孙遥似乎有些不满,“是你说要跟老爸谈谈我才帮你约的时间,你这样的态度什么意思?” “这也没到11点啊。”孙问渠有气无力地说。 “你这话说的,你是回家啊还是去面试啊,你回个家还要掐着点儿不早不晚吗?”孙遥声音提高了,“问渠,你今天要这样的态度,你就不要去了。” “那我回去了。”孙问渠说。 “孙问渠!”孙遥声音里已经有了怒火。 “知道了知道了,”孙问渠皱皱眉,“马上到了。” 进小区的时候孙问渠被门口保安给拦了下来,要他登记。 “登什么记?”孙问渠有点儿烦躁,“我回家还要登记?” “回家?这里的住户我全都认识,经常来的我也能认出来,我没有见过您,”保安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能说一下您家的门牌号吗?” “不记得了。”孙问渠说。 “那您就得登记。”保安盯着他。 “我不登记。”孙问渠说。 “那您给业主打个电话……”保安说。 “不记得号码。”孙问渠坐到保安室门口的椅子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车流。 “先生您这样我就要报警了。”保安拿起了电话。 “报呗。”孙问渠笑笑。 孙遥的车从外面拐了进来,按了一下喇叭,保安看到车牌之后开了门。 孙问渠靠在椅子上没动,车经过保安室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放下了车窗。 孙遥拧着眉的脸出现在他眼前:“你在这儿干什么?” “不让进。”孙问渠说。 “您认识这位先生吗?”保安问孙遥,“他说不出门牌号,也报 不出业主电话……” “是我弟弟,”孙遥冲保安笑笑,又看着孙问渠,“上车!” 不记得有多久没来过了,就算保安没换人,也不会还记得一个好几年没来过的人,孙问渠看着窗外,如果他自己进来,还真没准找不着家在哪里了。 “一会儿好好跟爸爸谈,”孙遥把车停进了地下车库,“把你那套专惹人生气的理论收起来。” “哪套?”孙问渠看了她一眼。 “你是他儿子不是他作品的那一套!”孙遥看着他,“你不是小孩儿了,不能总耍小孩儿脾气,什么事都由着性子来怎么行。” 孙问渠没出声。 “这次如果你再是老样子,谁都帮不了你了。”孙遥打开车门下了车。 孙问渠跟在孙遥身后走进了家里大门,老妈看样子是已经等了很久,客厅门一开,她就迎了上来:“问渠啊。” “妈。”孙问渠笑了笑。 “哎,我看看,”老妈扶着他的肩,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没怎么太变样,就是好像黑了。” 孙问渠三年没见过老妈了,这会儿看着老妈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老妈也还是老样子,平静优雅,就像这么多年来他记忆里的样子,离地三尺。 这会儿他甚至感觉不到老妈见到他是不是很开心,有没有很高兴,于是他也只是过去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她。 老爸没有出现,估计在二楼的工作室里等着接见他。 “你爸爸在楼上,”老妈拍拍他的肩,“上去跟他好好聊聊。” “我饿了。”孙问渠闻到了菜香,估计是在做着了。 “还没做好,聊完正好可以吃饭,”老妈说,“快上去。” 孙问渠不太愿意见到老爸,他宁可低气压地先吃完这顿饭,也不愿意单独跟老爸在那个满眼是陶的房间里谈话。 但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楼去,来都来了,虽然他来的目的仅仅是为了确定一下老爸是不是真的已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推开二楼最尽头那间房的门,孙问渠顿时感觉一阵憋气。 家里搬过很多次,但每套房子里都会留出一间做为老爸的私人工作室,这间工作室的布置,永远都一模一样。 无论孙问渠什么时候走进哪一间工作室,都会瞬间回忆起自己小时候待在这间屋子里压抑而烦闷的心情。 老爸坐在靠窗的转台前,听到他进来也没有动。 孙问渠顺手带上了门,清了清嗓子:“爸。” “来了?”老爸转过头。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 “我以为你有多大出息呢,”老爸冷笑了一声,“还是怕没钱了吧,怕不能再带着小男朋友满山转了?” 孙问渠猛地抬起头看着老爸。 第25章 孙问渠差不多能猜到老爸跟他谈话的过程。 恨铁不成钢的父亲大人高高在上地鄙视着不肖子,不成器,花架子,家里花了那么多心血养出了一个废物,体会不到当爹的苦心,还成天想着男人混在一起…… 很多。 孙问渠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老爸的指责里虽然有他不服却无法辩解或者是辩解也被认为是忤逆的部分,但也有他认同的内容。 只是他从来没有承认过,一是觉得没有意义,二是如果承认,只会让老爸更认为自己应该服从。 喜欢男人这事肯定也会提,不过按以往的经验,一般是会把这事儿放在之后的谈话里,做为不成器让家人操心的辅助工具,孙问渠怎么也没想到老爸会在这种以最后通碟形式为基础的谈话中,用这样一句话来开场。 而且说的还让人有点儿听不明白。 小男朋友? 还满山转? “什么意思?”孙问渠拧着眉看着老爸。 “装傻这本事倒是一直没回功。”老爸继续冷笑。 孙问渠没说话,这段时间他唯一一趟跟山有关的行程就是乌鸦岭,如果老爸说的是这个满山转,那这个小男朋友,指的就是……方驰? 操! 这不是小男朋友,是送上门儿的小奴隶和儿子! 但就算是小男朋友,老爸怎么知道的? “我那是跟朋友一块儿出去的,二十多个人呢,亮子博文罗鹏都……”孙问渠说了一半停下了,笑了笑,“这是李博文告诉你的吧?” “你甭管谁告诉我的,”老爸稳稳地坐着,“你如果还想靠着家里,就得把这些破事给我处理清了,收收心!成天吃喝玩乐不成器!从小到大我是怎……” “李博文说我带着小男朋友满山跑?”孙问渠打断了老爸的话,又问了一遍。 “我说话的时候!”老爸眼睛一瞪,手往旁边的桌上拍了一巴掌,“轮得到你开口吗!你这种恶心的爱好家里忍着不说你还有脸问来问去了!” 孙问渠没再说话。 “我告诉你,”老爸指着他,“没有我,就你这个德性,一天都活不下去!这次如果你不给我老老实实的,你就要饭去!也别再指望你妈和你那些朋友!我全都打好招呼了!” 孙问渠沉默地看着老爸,孙遥和老妈都说过,回去跟爸 爸好好谈谈。 好好。 谈谈。 看现在这场面,老爸跟她们的想法并没有统一,老爸没有打算跟他好好谈,像他想像的那样平静地铺开了谈。 好好谈谈,这大概只是对他的单方面要求。 “你听懂了没有!”老爸看着他,声音严厉地问。 “我能……”孙问渠开了口,强忍着莫名其妙的“小男朋友”和老爸完全没有余地的指责给他带来的郁闷,“如果我认真去做点儿什么,不是陶的话,可以吗?” “不可以!家里路都给你铺好了!”老爸提高了声音,“你看看你自己,你还能做什么?不学无术,不务正业,除了跟男人鬼混你还会什么?你能做什么!” 孙问渠感觉自己挺平静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手却抖得厉害。 他转身打开了门:“那我去要饭吧。” “你说什么!”老爸一声怒吼。 老妈和孙遥都站在客厅里,抬头往二楼走廊上看着,老爸这声吼她们听得很清楚。 “问渠!”孙遥立刻皱了眉,压着声音,“你怎么回事!” “我去要饭,”孙问渠声音不高,但家里的人都能听得见,“如果有一天我想做陶,那是我想,我愿意,不是被谁逼着。” “天真。”老爸的声音冷了下去。 “嗯,”孙问渠往楼下走,“这是我唯一的的优点了,自己给自己的。” 方驰今天很舒服,训练完洗了澡换上衣服出来的时候全身都是轻的,感觉走路都弹着。 弹弹弹。 方驰蹦了两步过去拿起自己的包。 弹走鱼尾纹。 “响叔叔我走了!”他冲正跟一个学员说话的陈响喊了一声。 “这小子,”陈响笑了起来,“一会儿我带你去吃点儿好的?” “不了,”方驰笑笑,“我晚上要复习。” “哎哟。”陈响说。 其实方驰成绩不算差,一直中不溜,高三以后被老李逼着又往前蹦了不少,只是他们学校虽说是个百年老校,但总体不是什么牛逼学校,这排名要想考个好点儿的学校没戏。 方驰之前就想着要不再拼一拼,就是一直没真下狠心,这两天孙问渠给他讲了讲题,估计是以前也懒得问老师,现在孙问渠一给他讲他就紧张,不得不认 真听着,老觉得一下清楚了不少,这才真下了决心拼完这半年。 脑子里正琢磨着晚上要不要煮面条,刚一出俱乐部的门没走两步,方驰就感觉脸上被一个什么小小的东西砸了一下。 他吓了一跳,转圈也没看到是什么,摸摸脸也没什么感觉,刚要走,又被砸了一下。 这回他看清了,是从右边飞过来的一个小东西,掉地上之后看出来是一小团纸。 “操!”他猛地转过头往右边看过去。 右边人行道的灯柱下靠着一个人,正嘴角带着一丝笑地看着他。 “你在这儿干嘛啊?”方驰很吃惊,下午降温了,孙问渠还是只穿着上午那件休闲外套,里面一件衬衣,就那么站在风里。 “走,”孙问渠搓搓手,“请你吃东西。” “吃什么?”方驰看着他,“你刚用什么砸的我。” “这个,”孙问渠一抬手,手指一弹,又一个小纸团砸在了方驰的鼻尖上,“糖纸。” 方驰皱着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挺有准头啊。” “嗯,基本指哪儿打哪儿,”孙问渠笑笑,“除了琴棋书画陶之外我第六个装逼神技。” “……这档次差的有点儿远。”方驰说,想起他第一次去借钱的时候,孙问渠用纸飞机往他脸上砸的情景。 孙问渠拦了辆出租车,上车报了个地址,方驰听着是孙问渠他家那个小区附近的,感觉那边没有什么孙问渠这种纨绔子弟能看得上的饭店。 “吃什么?”方驰问。 “烧麦,陈记烧麦。”孙问渠说。 “哦,”方驰点头,“就好吃得你要写了贴墙上的那家?” “没错。”孙问渠笑了。 方驰觉得一个卖烧麦的店,应该就在路边,小门脸,油乎乎的桌椅……但下了车之后,孙问渠领着他进了条小胡同,七拐八弯的从另一头出来了,又拐了两个路口。 “你拐卖啊?要让我自己走都走不回去了,”方驰说,“这叫‘门口的烧麦’?” “就是拐卖呢,”孙问渠扭过头冲他呲牙一笑,“小帅哥破处了没,我好开价……” “没……”方驰光顾着想这烧卖店到底在哪儿,没留神差点儿顺着他的话说一句没有来。 孙问渠笑了好半天,把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指了指前面:“到了,那儿。” 一个也就二十平米的小烧麦店,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人还挺多,一楼已经坐满了,孙问渠带着他上了二楼。 二楼是个尖顶阁楼,只坐了两桌人,靠窗还有空桌。 “吃个烧麦跟取经似的。”方驰坐下说了一句。 “好吃,”孙问渠说,“保证你喜欢。” 服务员跟着上了楼,也没给菜单,往桌边一靠:“什么馅儿要多少?” “一样一屉,”孙问渠说,“再拿点儿你们那个酒,老板秘制的那个。” “行。”服务员一点头,转身下楼了。 “我不喝酒,”方驰小声说,“我晚上还看书呢。” “我喝。”孙问渠笑笑。 “那你还给我讲题吗?”方驰看着他,“要不行我今儿晚上回家自己看书。” “讲啊,”孙问渠靠在椅子上,“我又不喝多少,再说,只要不杂就行。” “哦,”方驰看了看窗外,“今天怎么想着请我吃烧麦啊?” “怕以后请不了了呗,”孙问渠笑笑,“烧麦是我想吃了,明天再带你去吃点儿别的。” “嗯?”方驰没听明白。 “甭打听了,”孙问渠伸了个懒腰,“忧愁啊。” 方驰没再问,老觉得今天孙问渠有点儿奇怪,那天靠在车头的那种落寞隐隐约约地包裹在他四周。 服务员上烧麦的时候把方驰吓了一跳,两摞一共八屉烧麦,往小桌上一搁,直接把对面的人都给挡掉了。 “这么多?”方驰从两摞烧麦中间看着孙问渠。 “是啊,皮儿好几种,馅儿好几种,”孙问渠托着下巴也从缝里看着他,“这还没上完呢。” “吃得完吗这么多!”方驰说。 “训练了一天的少年肯定能吃完啊,”孙问渠笑笑,“下午不还练体能了吗?” “……你怎么知道?”方驰愣了。 “那有什么不知道的,”孙问渠把烧麦一屉屉地摆好,“我可是你亲爹。” “你下午去了?”方驰问。 “嗯,”孙问渠笑了笑,“你训练真投入啊,我在你们俱乐部出来进去十几次你都没瞅见我。” “你……一下午都在?”方驰很震惊。 “在啊,从中午到刚才,”孙问渠夹了一个 烧麦,“赶紧吃,凉了就没这么好吃了。” “哦,”方驰塞了一个烧麦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不是有事儿么?” “约了人谈事儿,谈完就走了呗,午饭都没吃上,”孙问渠咬了一口烧麦,“哎,饿死我了。” “谈事儿不吃饭?”方驰有点儿迷茫。 “别问了,”孙问渠皱皱眉,“这么好吃的东西认真点儿吃!” 方驰把烧麦咽了下去,还真是挺好吃的,跟自己家里蒸的不一样,他又塞了一个:“挺好吃的。” 一样吃了一个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谈事儿没饭吃谈完了你不会自己去吃吗?而且你怎么不回家?” “不想吃,”孙问渠看了他一眼,“不想回,哦不想回家为什么跑俱乐部去啊,因为没地儿可去,那去了为什么不跟你打招呼啊,因为我看你一身汗怕甩我一脸,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了。”方驰低头认真地开始吃烧麦。 其实方驰也饿了,以前这么一天训练完了他回家自己煮面能吃一锅,不过今天这些烧麦一屉就小小的四个,但算上后来又上的四屉也挺惊人的了,他放开了吃也没吃完。 倒是喊着饿死了的孙问渠,吃了六个就放了筷子,慢吞吞地喝着酒。 “喝酒不就点儿菜什么的吗?”方驰问。 “我这种高手,杀人不使刀,”孙问渠喝了口酒,“喝酒不用菜。” 方驰没说话,感觉找不到合适的姿势把这句话给接下来。 这家烧麦确实不错,没吃完的孙问渠都打了包说带回去晚上热一热吃宵夜。 结账的时候方驰看到他从钱包里抽了好几大票,愣了愣,服务员走开之后问了一句:“多少钱啊?” “25一屉,怎么了?”孙问渠说。 “我——靠!”方驰愣了,压着声音小声喊,“就这四个加起来不够我一口的烧麦25一屉?” “加一块儿不够你一口你也没吃完啊。”孙问渠懒洋洋地说。 “这是重点吗?”方驰看着他,想想又皱着眉,“早知道不吃这么多了,五块多一个拇指烧麦。” 孙问渠让他这句话逗得笑了半天,出了店门口都还没停下来。 “还说酒量好呢,”方驰叹了口气,“风大,别乐了。” “哎方小驰,”孙问渠把胳膊搭他 肩上,往他身边一靠,“你有时候挺逗的。” 方驰没说话,孙问渠这一挨过来,他全身都僵了,舌头也僵得不会打弯了,要不是怕孙问渠再说出什么戳他的话来,他差点儿一膀子把他给掀开。 “你可以跟你亮子叔叔交流一下,”孙问渠边走边说,“我带他来这儿吃过,他也嫌烧麦个儿小,一看就说,我操,这家烧,烧麦牛,逼,点了烧麦就上,上个屉儿。” 孙问渠学马亮说话学得特别完美,方驰一下没绷住乐了,跟孙问渠俩人傻笑了一路,都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 回到孙问渠那儿,方驰拎着书包进了书房,准备开工。 “你先写吧,有什么不懂的放着,”孙问渠说,“我洗个澡醒醒酒。” “你不是没醉吗?”方驰看了他一眼。 “没醉是没醉,”孙问渠勾了勾嘴角,“但是吧,酒……” “酒壮怂人胆儿,行了你去洗吧快去。”方驰赶紧过来把书房门给关上了。 听着孙问渠的脚步声往浴室去了,他低头开始做题,明天要交的英语还有一堆没写。 孙问渠今天好像在书房里点过香,方驰一边写着一边老能闻到淡淡的味儿,还挺好闻的。 他四周看了看,发现香盘就在坐上放着,已经点光了,只剩了几小圈香灰,下面是个很精致的白陶香盘。 方影说过孙问渠玩陶,不过他还没见过,这套房子里除了这个香盘,没有别的陶器了。 他拿过香盘看了看,挺漂亮的,不知道是不是孙问渠做的,很简单的样子,就是一个方形,四边往里弯出一点弧度,看上去像个胖胖的四角星,还挺有现代感。 孙问渠洗完醒酒澡,过来推开了书房门:“写完了吗?” “……哪有这么快啊,”方驰边写边说,“还得有一会儿,怎么了?” “那你写吧,我就问问,要是还有一会儿我就睡几分钟。”孙问渠说。 “还是喝高了啊?”方驰看着他。 “跟酒没关系,”孙问渠笑笑,“我就是困了,今天有点儿……累心。” “哦,”方驰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点头,“那你睡吧。” “完事儿了叫醒我就成。”孙问渠说完关上了书房门。 方驰趴在这张特别能让人集中精力的大黑桌子上奋战了快三个小时,因为孙 问渠就团在沙发上睡觉,好像睡得还挺香,所以他中途也没怎么休息,把这两天攒下的作业都写了,除去不会写的题,还有篇写不出来的英语作文。 看了看时间,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感觉脑子都有点儿晕了,也不知道是让题目绕的还是累的。 孙问渠还在睡觉,方驰走到沙发旁边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 累心是个什么概念方驰没太理解,不过孙问渠睡得似乎不算太沉,手遮在眼睛上,指缝中能看到睫毛在轻轻颤着。 方驰轻轻地轻了一下嗓子,正想开口叫醒他的时候,孙问渠睁开了眼睛,带着点儿鼻音说了一句:“写完了啊?” “嗯,今天不会的不多。”方驰说。 孙问渠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又前后左右地转了转脖子,在他转过头的时候方驰看见了他耳后有一个小小的图案。 非常小,认识孙问渠这么长时间他还是第一次注意到孙问渠除了后腰,耳朵后边儿这种神奇的地方居然也有文身。 “看什么?”孙问渠站了起来。 “你这个是文身吗?”方驰指了指他耳朵。 “这个啊,”孙问渠摸了摸耳后,“是啊,你不说我都忘了,要看吗?” “不……不看了。”方驰有些尴尬,孙问渠皮肤挺白,偏过头时脖子拉出很漂亮的弧线,他赶紧把目光收了回来。 “那讲题吧。”孙问渠打了个呵欠进了书房。 方驰跟进去,孙问渠已经半趴在桌子上看他的作业了。 “今天的最大问题就是这玩意儿,”方驰抽出英语卷子,“看图作文,写不出来。” 孙问渠看了看题,笑了:“你的英语水平是不是就isfangchi,18yearsoldthisyear的水平啊?” “不至于,”方驰笑了,孙问渠说英语的时候声音有种跟平时说话不同的感觉,很好听,“凑合还能听懂个gravity。” “嗯?”孙问渠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笑了好半天,“还记着呢。” “要不你给我写个例文吧,”方驰想了想,“写简单点儿,我照着扩写一下得了。” “你怎么不直接让我给你写好了,你照着抄一下得了,”孙问渠啧了一声,拿过笔纸,“行吧,我给你写一个。” “嗯。”方驰应了一声。 孙问渠拿着 笔转了转,低头开始在纸上写。 方驰看到他写的第一个单词的时候,就有点儿想把自己的英语卷子收起来的冲动。 孙问渠的英文也写得挺漂亮,很连惯的一串小圈圈,不是那种很帅的瘦长圈圈,而是很可爱的胖圆圈圈,跟身后墙上他苍劲有力的书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方驰本来想跟着看看他写的是什么内容,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字体上,看得有些入迷。 屋里很静,只有孙问渠的笔尖在纸上划过时发出的细微的沙沙声。 方驰突然就觉得有些说不清的感觉,他距离孙问渠很近,能闻到他身上的椰奶香味,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好看吗?”孙问渠突然停了笔,转过脸看着他。 “嗯?”方驰在这一瞬间有些晃神。 “字。”孙问渠轻声说。 “啊,”方驰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有些发涩,“好看……胖胖的。” 孙问渠笑了笑,没有说话。 方驰也没有说话,他跟孙问渠有过不止一次这样近距离的面对面,但这次一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时间和思维似乎都停顿在了孙问渠嘴角的笑容上。 “哎。”孙问渠轻声说。 “啊?”方驰应了一声。 孙问渠靠过来,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第26章 孙问渠经常抽风,说点儿让人防备不及的话,干点让人措手不及的事儿,但方驰怎么也没想到在英语教学范文写作这么正经严肃的过程中孙问渠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柔软湿润的触碰带着小小的旋风,很快地来,几乎没有停留,就又带着小风离开了。 但方驰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轻轻触碰带来的强大力量掀翻在地。 他猛地往后一靠,椅子跟着也往后一倒。 震惊。 迷茫。 害怕。 来不及发火。 他连人带椅子哐地一声摔倒在了地板上。 孙问渠还半趴在桌上,偏着头,手里拿着笔,没有机会开口说话,方驰在倒地的瞬间手一撑地,整个人直接就从地上跳了起来,稳稳地站在了桌子边。 好身手! 接着就一拳砸在了孙问渠脸上。 好功夫! 没等孙问渠趴在桌上从眼冒金星的状态里恢复过来,就听见到方驰碰桌子踢椅子撞门一路带着响儿地跑了出去。 等他捂着眼角抬起头来的时候,只听见客厅门嘭地一声关上了。 “我靠。”他皱着眉小声说了一句,撑着胳膊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又趴回了桌上,闭上了眼睛。 方驰感觉自己几乎都没用腿帮着蹬一下就那么从院墙上飞了出去,这是他这么多年跑步回家速度最快的一次,还是在训练了一天之后。 一路冷风从领口哗哗地往衣服里灌,全身冻了个冰凉,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了,就只有呼呼的风声,一直跑到楼下了他才放慢了脚步。 边喘着粗气往楼上走,边感觉脑子里还是嗡嗡响着,所有的思路都消失了,全被折现变成了孙问渠那个全无预兆的触碰。 开门进了屋他还觉得有点儿晕,往沙发一趴。 胳膊旁边传来嗷地一声,接着就被狠狠挠了一爪子。 “哎,”方驰赶紧看了一眼,黄总被挤在了他胳膊和沙发靠背中间,吓了他一跳,“我不是故意的!” 黄总没理他,转身噌噌地就窜到了冰箱上坐下了。 “不好意思啊……哎……”方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以缓解自己满身满脑的眩晕。 他现在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具体是什么感受也说不上来,就觉得乱。 乱糟糟的像是摔进了草堆里,昏昏沉沉沉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刚在孙问渠家摔那一下也没摔到脑袋啊…… 一想到孙问渠他立马又跟身上被无数根烧热的针戳了似的,全身一阵阵地又烫又扎,还有种心悸带来的发麻。 没错,除去混乱和发晕,最清晰的感受就是心悸。 心跳得很快,害怕。 紧张。 不安。 这一夜是怎么睡着的方驰不记得了,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趴在沙发上,动都没有动过。 他坐在沙发上,头有些沉,不得不用手捧着。 捧了能有十分钟,他才慢慢清醒过来,洗漱完了换了身衣服准备去学校。 但是…… 没有书包,没有书,没有作业,什么都没有。 全在孙问渠家里扔着。 昨天唯一从孙问渠家带出来的只有手机,还是因为之前顺手搁兜里了。 方驰坐回沙发上叹了口气,昨天晚上的事又跟潮水一样涌了过来,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拿着手机对着孙问渠的名字发了很久的呆,最后他站起来,给黄总弄好猫粮之后出了门。 就这么着吧,书包什么的再说了,今天先凑合借别人的用用得了。 方驰甩着两只手出了门。 到了学校附近想吃早点的时候才想起来不光书包没了,书包里的钱包也没了,他现在身无分文空。 “操。”方驰小声骂了一句,只能顶着风站学校的路口等着。 站了没两分钟,许舟开着小电瓶过来了,他刚要喊,突然看到后面还坐着肖一鸣,顿时又犹豫了。 “方驰!”许舟看到了他,喊了一声把车开过来停在了他面前,“在这儿干嘛呢?” “……有钱吗?”方驰说,“借我点儿。” “要多少?”许舟马上扯过书包翻钱。 “两百。”方驰说,其实吃个早点有十块就能吃出幸福感了,但考虑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勇气去孙问渠那里拿书包…… “你杀了我吧,”许舟停下了动作看着他,“要不咱去三小门口蹲着,小学生现在都有钱。” “那……”方驰琢磨着要不就拿十块吃早点。 “我有。”肖一鸣在后座上说了一句,下了车。 “拿……”方驰顺嘴说了一个字又迅速打住了,拿来,他以前一般都这么说,但这次他顿了顿说的是,“借我。” 肖一鸣没说话,从兜里掏了二百给他。 “我先去停车了啊。”许舟开着车先往学校去了。 方驰和许舟站在路边,有点儿尴尬。 “你吃了没。”方驰问。 “没有,”肖一鸣说,“想去吃馄饨的。” “那去吃吧,”方驰准备过街,馄饨店就在斜对面,大肉馄饨,挺好吃的,“我请客。” “嗯。”肖一鸣点点头。 正准备过街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停在了他俩面前,正好挡住了过街的路。 方驰皱皱眉准备绕开,车门打开了,有人从车里下来。 “还真是这样就来学校了啊。”这人说了一句。 方驰一愣,转过头,看到了孙问渠,眼角带着明显的淤青,估计是昨天自己那一拳给打的。 劲儿这么大? 还打眼睛边儿上了? “给。”孙问渠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把他的书包从车里拎出来扔了过来。 方驰接住书包,肖一鸣就站在旁边,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其实肖一鸣没在边儿上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谢。”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不客气。”孙问渠看了他俩一眼,回身坐回了车里,车开走了。 “我以为……你书包已经扔到教室了呢。”肖一鸣往车开走的方向看了看。 方驰没说话,把书包甩到背上,那二百块塞回了肖一鸣兜里。 两个人沉默地过了街了,沉默进了店,要了两份大碗的馄饨沉默地吃着,肖一鸣几次抬头想要说话,但最后都没有开口。 方驰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在肖一鸣眼里,自己这应该就是在某个男人那儿过了夜还忘拿书包的情况,换个人也没什么,可偏偏是肖一鸣。 如果还是以前那样的关系,估计肖一鸣早就已经问了。 这一上午的课上的简直煎熬,不困,不累,不迷糊也不饿,就那么瞪着老师,脑子里时不时就窜过一阵紧张,连带着心脏猛赶着跳几下。 不断涌出来的源自内心深处的不安让他连上英语课都不瞌睡了,瞪着老师出神,而且一惊一乍的。 讲卷 子的时候梁小桃顺手拿了他桌上的卷子去看,就这么一个动作,吓得他差点儿从椅子上蹦起来。 “怎么了?”梁小桃也吓了一跳,小声说,“我就看看你卷子。” “看吧。”方驰扯了扯衣领。 梁小桃有些奇怪地瞅了他两眼,低头看着他的卷子,翻到后面的作文题时,突然偏过了头:“这谁帮你写的啊?字写得真好啊。” “嗯?”方驰转过头往卷子上看过去。 一眼就愣了,作文题已经写上了,一串圆圆胖胖的圈圈,一看就是孙问渠写的,他没说话,从书包里翻出了别的卷子和作业,发现昨天孙问渠没来得及给他讲那几道题都已经写上了。 “还有人帮你写作业呢?”梁小桃啧啧两声,她英语挺好的,作文她看了几眼又啧啧了两声,“还是个学霸啊。” 方驰没有说话。 中午放学他也没去吃饭,趴桌上努力想让自己睡一会儿,但没成功。 神奇的是下午自习他还是不困,老师来答疑的时候他全程神采奕奕,只不过老师说了什么他也没怎么听见,就瞪着孙问渠给他做的那几道题发呆。 他不讨厌孙问渠,一开始当然是讨厌的,后来就不讨厌了,就觉得孙问渠智商应该很高,就是情商发育不良,虽然很幼稚爱遛人喜欢找麻烦,但心地挺好的。 一颗寂寞的蛇蛋,会帮人写作业的那种。 但无论他对孙问渠的印象有多好,这事儿都是他无比抗拒也不能接受的,只要一想起来,就会浑身难受。 最后一节自习课,他认真地琢磨了一节课,打算正式地跟孙问渠说说不要再这样。 铃一响他就拎着书包出了教室,一路小跑着到了人少的小街,掏出了电话。 拨号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手有点儿抖。 电话里响了半天,那边孙问渠才接了起来:“喂?” 孙问渠声音有些发沉,从听筒里传出来时,方驰觉得就跟贴在耳边说话似的,嗓子紧了紧才说了一句:“我,方驰。”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没说话。 “那什么,”方驰咬咬嘴唇,“我今天……就先不过去做饭了。” “嗯。”孙问渠还是应着。 “我就……就是想说,”方驰说得有些吃力,“我挺不喜欢你那样的,就昨天那样,你懂我意思吧。” “嗯。” “所以我是想说,你要老这样,我就不过去了……不过钱我会还你的。” “嗯。” 孙问渠始终就只是嗯嗯,方驰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还是有别的想法? “你的脸……”他犹豫着又问了一句,早上看着孙问渠眼角的伤不轻,虽然情有可原,他还是不太好意思。 “你是不是?”孙问渠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是不是……什么?”方驰猛地一惊,那种像打闪似的心悸再一次掠过。 “非得我说出来?”孙问渠说,“我感觉你不太愿意听呢。” 方驰没说话,感觉自己眼前的东西跟着心跳一块儿蹦着。 “同性恋,”孙问渠很平静地说,“你是不是。” 这三个字让方驰一下靠到了旁边的树上,挺冷的天儿出了一后背的汗,还都是瞬间出的汗。 他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停了几秒钟才开了口:“我……不是。” “是么,”孙问渠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笑,“你确定么?” 方驰定了定神:“确定。” “这样啊,”孙问渠停了停,“那你不用再过来了,那个卖身契,不,那个服务合同,作废吧。” “嗯?”方驰愣了。 “我第一次说我喜欢男人的时候,”孙问渠声音还是没什么变化,“你那个反应,我还觉得你是……不过你要说你不是,那就不是,所以不用再来了。” 方驰没说话,一时还没回过神来。 “你要不是,我逗着也没意思了,就这么着吧,”孙问渠说,“这月工资给你放书包那个拉链兜里了,给黄总买点儿好猫粮吧。” “……哦,”方驰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什么,“钱我会还的。” “还没到时间呢不着急,”孙问渠笑笑,“我挂了,拜拜。” 没等方驰出声,孙问渠挂掉了电话。 方驰把手机放回兜里,也没再继续跑,直接坐在了树下的石凳上,石头的冰凉很快透过裤子传了上来,爬向全身。 他从书包里摸出了烟盒,点了一根叼着。 抽了几口之后又伸手到书包里翻了翻,在拉链小兜里摸到了一个信封。 一摞新票子,还用张细纸条捆着,方驰看了 看,纸条上还有字。 是孙问渠的字,估计是用那种细细的毛笔写的,跟用钢笔写的字差不多大小,非常漂亮整齐地写着:做饭费,做菜费,拖地费,扫地费,翻墙费,拆窗费…… 后面还有什么费方驰没再看,把纸条叠起来放进了兜里,这一项项列出来的内容让他反复想起这段时间在孙问渠家的各种画面。 并不太好受。 抽完一根烟,他戴上耳机站了起来,慢慢往回走。 今天不用去做饭了,不用买菜也不用收拾,时间突然像是变多了,可以不急不慢地顺着路遛达。 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他去旁边宠物店买了两袋孙问渠同款猫粮,再去小超市买了点儿面条,感觉很久没在自己的破屋子里给自己煮面了。 回到家,黄总很意外地没有虐待食盆子,而是团在门边自己的拖鞋里睡觉。 “今天这么乖,”方驰把它拿起来捧手里摸了摸,“你怎么老也不长个儿呢?” 黄总挥了挥爪子。 喂完黄总打扫完猫沙,方驰坐到了书桌前,准备复习。 这个书桌租房的时候就有,房东的,跟他在爷爷家的书桌差不多大小,看长相年头估计也差不多。 桌上贴了很多贴画,比起孙问渠那张黑色的宽大的泛着柔和哑光的一尘不染的大桌子,还真是不太能集中注意力。 他趴到桌上开始写作业,大概写了半小时,肚子饿了,他放下笔去给自己煮了碗面。 面还煮得挺不错的,他滴了几滴麻油,很香,边看电视边吃,热乎乎的鼻尖都冒出了汗珠。 莫名其妙地就想起来不知道孙问渠吃的是什么。 估计是外卖,或者出去吃。 想想又觉得自己瞎操心,一个拿钱不当钱的大少爷,还用担心吃什么的问题么,再说之前也没人给做,不也长得……挺好的吗。 吃完面方驰继续做题,做得不太顺,老走神,不过好歹是挣扎着做完了,不会的题他都空了出来。 起来喝了口水之后他回到桌子旁边,看着没做的那几道题,愣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空着也就空着了,没孙问渠给讲了。 猛地就有些郁闷。 方驰皱着眉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很郁闷,因为自己的郁闷所以更郁闷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折腾到快12点,方驰凑合着把 不会的题硬做完了,对错不管了,反正填满为止,看着都满了还能舒服点儿。 他扔下笔打了个呵欠,飞快地洗了个澡就躺到了床上,鉴于今天自己像个神经病一样到现在依然神采飞扬,他戴上了耳机,打算听听音乐培养一下瞌睡。 选了个随机播放,然后关灯,闭眼。 机子里的音乐都挺舒缓的,跑步散步静心利器,听着很让人放松。 方驰闭着眼,放缓呼吸,让自己跟着音乐的节奏慢慢地吸气吐气,精神了一天了,晚上要再睡不着,他明天不用上课了。 几首曲子听过去,瞌睡没有如期而至,他叹了口气,打算挑出几首特别慢的听听。 刚一抬手,耳边传来很轻地两声咳嗽。 他顿时跟被捅了一刀似地坐了起来,全身汗毛都炸了锅。 “给你拉一段,按你的水平,估计没听过,”孙问渠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这个叫牧羊女,我挺喜欢的,那天在你家本来想拉这首来着,你点了个赛马。” 方驰坐在床上没动。 耳机里短暂的安静之后,响起了二胡特有的带着些许哀伤的声音。 听得出孙问渠的这把二胡比爷爷那把要好得多,声音圆润柔和,虽然mp3的收音效果不是太好,但方驰还是迅速被拉进了旋律里。 “你到,到底开不开门。”马亮在电话里说。 “我困死了要睡觉,”孙问渠裹在被子里,“烦着呢。” “那我自,自己开了。”马亮挂掉了电话。 “啊……”孙问渠翻了个身,听到马亮在外头打开了院子门,又打开了客厅门,最后推开卧室门走了进来。 “起,起来。”马亮指了指他。 “干嘛。”孙问渠闭眼儿躺着没动。 “你想什么,呢?”马亮过来掀掉了他身上的被子,“这,这么大的事儿,都不,不跟我说?” 孙问渠无奈地坐了起来,抓过睡衣套上了盘腿坐在床上:“多大点事儿啊,你大半夜的不搂媳妇儿跑来掀老爷们儿被子。” “老爷子给我打……电话了,”马亮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看着他,“怎,怎么回事?” “跟你说什么了?”孙问渠打了个呵欠。 “不许给,给你钱,给钱就收,收拾我。”马亮说。 “你怎么说的?”孙问渠转 过头,老爸动作还挺快,这就开始封锁经济了? “收,收拾呗,”马亮皱皱眉,“还能揍,我么。” “把你客户一断你就完蛋。”孙问渠笑笑。 “不会,我客户跟他那儿不,不是一个风格,”马亮看上去挺着急,直接在卧室里点了根烟,“你快成流浪蛇了你知,知道么。” “你就来提醒我这个?”孙问渠转过脸看了看他。 “你脸怎么了?”马亮站了起来,伸手扳过了他的脸,有些吃惊,“还动……手了?” “没,”孙问渠拍开他的手,“不是我爸。” “是谁!”马亮叼着烟喊了一声,烟灰掉在了床上。 “我儿子,”孙问渠把烟灰拍掉,“你他妈出去抽。” “你儿,儿子?方,方,方……哎操,”马亮吃惊地瞪着他,“你是不是耍花,骨嘟流氓了?” 第27章 马亮站到窗边,一边抽烟一边看着他:“你是不是干什,什么见不得……是不是强,强行……” “我强谁啊?”孙问渠下了床,给自己倒了杯牛奶,“方驰啊?” 马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应该没,没干,你打,不过他。” “打得过我也不能太出格啊,”孙问渠拿着杯子,“我是那样的人么,对个高中生耍流氓啊?” “毕业就能,能耍了,”马亮点点头,把烟掐了,“那你干,干什么了?” 孙问渠看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地说了一句:“亲了一下。” “什么?”马亮猛地转过头,直接呛了一口,咳了半天都没停下。 孙问渠走出卧室,往沙发上一倒,腿架到了茶几上:“至于么你。” “你一个大叔,”马亮跟了出来指了指他,“怎么这,这么不要脸,呢。” “滚蛋,谁大叔了。”孙问渠啧了一声。 “那就是不……要脸。”马亮说。 “我就觉得他是,不过他说不是……这事儿不提了,”孙问渠挥挥手,“你来还有什么指示吗?” “明天,”马亮说,“去我那儿一,一趟。” 孙问渠不说话。 “不是让你做,做陶,”马亮坐到他旁边,“那样用,用不着我跑,跑一趟。” “什么事?”孙问渠问。 “跟陶也有,有关,”马亮看了他一眼,“去帮帮我,大客……户,你给设,设计一下。” “你是不是给我下套呢?”孙问渠眯缝一下眼睛。 “随便想,”马亮拍拍他的腿,“我是专程过,过来,请你帮忙,之前的设计这人都,都不满,意。” “我想想。”孙问渠打了个呵欠。 马亮走了之后,孙问渠懒得动,也没回床上趴着,直接就在沙发上躺着了。 老爸这回是来真的,比上回让他去挖土更真,虽然他还没有紧迫感,但也偶尔会考虑一下之后的事。 房子是不是他的名字,是孙遥的,所以真要卖掉,他一点儿辄都没有。 现在他琢磨着房子该怎么办,存款他还有不少,要不也不会拿十万去逗方驰,但要买一套又不可能全款,交个首付再付按揭? 还不如直接去租一套。 但无论怎么 弄他都觉得很麻烦。 找房看房收拾东西搬家收拾东西住下。 烦死了。 “你家还有没有空房了,”孙问渠第二天下午坐在马亮的办公室里问,“租给我。” “没有。”马亮说。 马亮两口子挺能吃苦的,也会过日子,他们这个工作室现在做得不错,但一直开辆破面包,也没买房,当初为省钱在工作室楼上弄了一间房住着,到现在也还住那儿。 “要不要亮子帮你问问?”马亮媳妇儿胡媛媛拿了壶咖啡进来放在桌上。 “不用,谢谢嫂子,”孙问渠倒了杯咖啡,“我自己去问就行。” “你自己问啊?”胡媛媛说,“那要被卖了我跟亮子上哪儿刨你去?要不你先给我们留个暗号,长这么大挺不容易的。” 马亮坐桌子后边笑了半天,孙问渠笑着啧了一声:“嫂子,我们这儿谈正事儿呢。” “谈吧谈吧,我就说今儿太阳怎么没打东边儿蹦出来呢。”胡媛媛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出去了。 马亮找他帮的这个忙说难不难,就是有个手笔挺大的客户要做一套壶,用料什么的都有要求,但对他们之前的几个设计都不满意,马亮就想让孙问渠给设计一套,但要说不难吧,也挺难,壶这东西审美不统一。 “他有什么要求?”孙问渠看着电脑里之前的设计。 “有底蕴,有文,文化,厚重,还得有现代,感,简约时,时尚。”马亮说。 “什么鬼要求,”孙问渠皱皱眉,想了半天,“先给我说说这个冤大头什么样的人,你去过他家吧,什么装修风格。” “村,村里出来的土,豪,留过洋,”马亮很简明地说,“水晶大吊,吊灯配红木,黑天儿戴,戴,墨镜。” 孙问渠看了他一眼:“懂了。” 做为一个即将被赶出栖身之所,没有经济来源,从来没上过班,刨去一堆装逼技能之外没学历没任何谋生手段,每天游手好闲混了快三十年的一个无业游民,大概除了孙问渠,换了谁也不可能再悠哉游哉了。 孙问渠感觉自己也不是不着急,而是不知道往哪儿急,怎么急。 反正现在他还住着大房子,有吃有喝挺滋润,虽然刚被人打了个乌眼青,但也并不影响他依旧慢吞吞懒洋洋地过着。 在健身房碰上小叽的时候还约了他第二天过来做头发 。 “试试染一下?”小叽头上的冲天炮变成了紫色,还是很执着地想让他染。 “不。”孙问渠依旧回答简短。 “可惜了这么好一张脸,”小叽叹了口气,“被打了还这么帅呢。” “闭嘴赶紧弄,”孙问渠说,“我睡会儿。” “要不烫个卷儿?你头发也够长度了。”小叽又说。 “找抽呢吧?”孙问渠闭上眼睛。 “哎,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你这么简单的造型,我都没有发挥余地了,”小叽小声嘀咕着,“你这去普通理发店一样能弄,还便宜呢。” “我不想动,”孙问渠说,“你再不闭嘴我打人了啊。” “我又没跟你说,”小叽转头冲旁边的小助理说了一句,“是吧amy?” “是——啊。”amy照旧是有气无力。 孙问渠肯定是睡不着的,不过好歹小叽闭嘴了他能闭目养神一会儿。 小叽虽然啰嗦,业务水平还是很高的,动作也很麻利,在保证精耕细作的基础上以最快速度把孙问渠的头发打理好了。 “好了,”小叽拍拍孙问渠,“睁眼看看世界。” “挺好,辛苦了。”孙问渠睁开眼睛看了看镜子。 “孙哥我觉得你挺没精神的,”小叽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我给你介绍个特别靠谱手艺也特别好的按摩店吧。”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 小叽给了他一张名字:“报我名字不用办卡直接是会员价。” “说我是小鸡的朋友小狗吗?”孙问渠看看名片,这地儿好像以前去过,跟马亮一块儿。 “杨定邦,”小叽说,“我叫杨定邦。” “哎,名字真不错,”孙问渠忍不住往小叽脸上认真地看了看,“就是这名字跟你也不挨着啊。” 小叽笑了起来:“说是算命的给起的名儿,我爸妈觉得有点儿大有作为的感觉,就用了。” 说到名字,孙问渠其实有点儿迷茫,不知道老爸给他起这个名字最初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无论什么想法和期待,自己肯定都没达标。 他不是没努力配合过,老爸让他学的,他哪怕并不喜欢也没兴趣,他也全都认真学了,只是一边按老爸的安排走着,一边就觉得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你会是我最成功的作品。” 老爸在他很小的时候说过,后来也说过,后来说的是你是我这辈子最失败的作品。 小时候他没什么感觉,“作品”这东西是什么,他没有直观概念。 长大点儿之后他看着在自己手里被任意揉捏修正的陶土时才慢慢有了感觉,他做的那些陶,他写的那些字,画的那些画……都是他的作品。 做为一个作品的一辈子,让他害怕和愤怒。 当然,到现在他和老爸的矛盾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作品的挣扎那么简单了,内容越是复杂,矛盾就越难化解。 特别是似乎并没有人真的想去化解。 孙问渠打了个呵欠,摸出手机给罗鹏拨了个电话:“出来浪。” “问渠?”罗鹏的声音有些意外,“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孙问渠说。 “你不是被老爷子收拾了吗?”罗鹏说,“我都没敢给你打电话联系,博文让都别联系你,怕你被老爷子控制了给你惹麻烦。” 孙问渠这一瞬间的感觉像是要炸了,一万个马蹄子羊蹄子猪蹄子黑驴蹄子在身体里蹬踏着。 “没那么夸张。”他笑了笑。 “那就好,那就好,”罗鹏松了口气,“那下周要出来啊,张琳生日要聚呢。” “在哪儿?”孙问渠问。 “博文那儿呗,方便。”罗鹏说。 “嗯,行。”孙问渠咬着牙。 “问渠,”罗鹏又压低声音,“你旁边没你爸的人吧?” “没有,说。”孙问渠感觉自己手在抖。 “缺钱跟我说,博文说你爸通知了不让借你钱,”罗鹏小声说,“不过悄悄的应该没事儿,他也发现不了。” “不缺,你别操心了。”孙问渠吸了口气。 “嗯,反正有事儿你就说,”罗鹏恢复了正常声调,“我现在在蒸着呢,你过来吗?” “算了,那玩意儿受不了。”孙问渠说。 “那下周见面再细聊,我这儿有瓶好酒就等着你呢。”罗鹏说。 “成。”孙问渠笑着说。 罗鹏挂了电话。 孙问渠坐在沙发上,盯着自己的手机。 那种无处宣泄的愤怒和郁闷堵得他有点儿想咳嗽,但就连咳 嗽也咳不出来,就那么愣憋着堵着。 最后他扬起手,狠狠地把手里的手机对着电视机砸了过去。 手机很准确地磕在电视的左上角再弹到了地上,摔成了好几片。 他又过去对着手机用力踩了几下,听到了喀嚓的碎裂声才满意地倒回了沙发里。 服务合同作废了,方驰不用再去孙问渠家伺候月子,不用买菜做饭防着孙问渠抽风,每天清闲了很多。 这种和以前没什么区别的生活,他突然有点儿不适应。 真贱啊…… 不过就算孙问渠现在让他去,他也肯定不会再去,孙问渠的那个问题已经让他无法再面对这个人。 不是。 我不是。 这个答案是他给孙问渠的,以前也给过肖一鸣。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面对孙问渠的提问,他这个回答不再像当初对着肖一鸣时那么干脆。 唯一没变的就是抗拒和下意识地回避。 本来那天跟肖一鸣说话,关系也稍微缓和了一些,但猛地撞上孙问渠这么个神经病,还被肖一鸣看见了,他这几天突然又开始不自在。 好在马上期末了,复习越来越紧,他也顾不上琢磨太多累心的事儿。 有想着孙问渠的时间,不如想想孙问渠的钱。 上次从方影那儿拿了钱之后,方影倒是不再躲他,电话也总打,人也没搬家,但就是总说还没凑齐钱。 虽然那个服务合同让人郁闷,但没有了这么个玩意儿,方驰欠钱就欠得越来越不踏实。 “今天怎么往这边走?”肖一鸣回过头问。 “去我姐那儿。”方驰说。 方影家跟肖一鸣家差不多方位,去找方影会跟肖一鸣走上一大段路程。 “吃栗子吗?”肖一鸣看了看前面,问了一句。 “吃。”方驰有点儿饿,老远他就已经闻到前面糖炒栗子的香味了。 “我请客,”肖一鸣加快了步子,“我快饿死了。” “嗯。”方驰跟着他快步走了过去,这感觉挺熟悉的,他俩以前总在放学的时候一块儿吃东西,每次都跟饿死鬼抢食儿似的着急忙慌。 一人一包栗子买好了,转身要走的时候,几辆摩托车停在了路边,车上下来了几个人,估计也是要买栗子。 肖一鸣的步子顿了顿,方驰低头正吃,直接撞在了他身上,再一抬头,看到了六班的两个人,还有……肖一鸣的那个前男友。 方驰有点儿烦躁,扫了一眼那几个人也没出声,转身走开了,肖一鸣也没说话跟在他身后。 有人吹了声口哨。 方驰把脖子上挂着的耳机戴上了,还没来得及开音乐,就听到有人怪腔怪调地说了一句:“还真是比你强点儿,不怪你是替补。” “滚你妈逼,”前男友骂了一句,“那也是老子吃剩下的。” 方驰猛地转身往回走的时候,肖一鸣拉了他一把:“方驰你要干嘛!” 方驰没说话,两步就冲了过去,一拳砸在了前男友的鼻梁上,这拳挺重的,跟打孙问渠那会儿可不一样,就按着喷鼻血砸的。 前男友无声地捂住了鼻子,下意识地弯下腰,估计是疼得出不了声儿。 接下去一膝盖顶下巴再当胸一脚踹过去,方驰一气呵成,那小子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那几个人才回过神来。 “你……”方驰指着他,指了两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每次都这样,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 正想词儿呢,肖一鸣过来拽了他就走,走了两步就开始跑,方驰也只好跟着跑。 跑了没几步,就听到了身后有摩托车的声音,人家回过神追来了。 “操。”方驰猛地停下,把书包往旁边一扔,转身对着从车上跳下来的一个人就扑了上去,兜肚子就是一拳。 有人在他背后用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他也没回头,反手一抄就抓住了那人的手腕,接着狠狠一拧,这人就嗷地一声蹲了下去。 追过来的就四个人,俩六班的,俩外校的。 方驰又一脚踹了出去,突然有种很爽的感觉,跟做广播操似的,特别舒展,特别能出气,对于他来说,这几个人就跟送上门来让他发泄似的。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真是太贴心了。 最后被肖一鸣强行拽走的时候,他还有些意犹未尽。 肖一鸣拽着他走了一条街才松了手,拧着眉:“你何必呢?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他们不敢。”方驰转身冲着墙点了根烟。 “都是不要脸的,暗地里给你来几下你防得住啊?”肖一鸣靠到墙上,叹了口气。 “我都没担心呢,你担心什么。”方驰说。 “说两句就让他们说两句,”肖一鸣吃了颗栗子,“这么一弄你更躲不开这些事儿了。” “什么事?”方驰顺嘴问了一句,问完就有点儿后悔。 肖一鸣没出声,继续吃着栗子。 方驰对着墙喷了一口烟,他知道肖一鸣的意思,这话没错,本来没他什么事儿,这一架打完,有没有事儿都有了。 但要让他当面听着那样的话保持沉默,他压不住脾气。 矛盾得很。 有什么错?关你什么事? 那又躲什么躲? 怕什么怕? 方驰有些烦闷地掐了烟:“我走了。” 肖一鸣把一包栗子递给他,方驰接过来塞到了外套里,突然又有点儿想笑,挺神奇的,乱七八糟打这一通,肖一鸣居然还顾得上栗子,两袋都没丢。 走到方影家楼下时,正是家家户户炒菜做饭最热闹的时候,每一口呼吸都能闻到菜香,要不是有栗子垫着,方驰都有点儿想先在楼下拉面馆吃碗面再上去了。 准备进楼道时,一辆电瓶车开过来停下了,车子的踏板上放了一堆快餐盒子,车上的人把盒子一块儿拎了下来,跑上了楼。 方驰的眉毛顿时拧了起来。 这是送餐的,这楼里除了方影,大概不会有谁再点外卖。 还点了这么多。 他慢慢往楼上走,感觉火又有点儿噌噌的。 走到方影家那层时,送餐的人空着手跑了下去,方驰压着火走到方影家门口。 门虚掩着没关严,从开着的那条缝里就能看到屋里的麻将桌和正一脸疲惫却又精神百倍的方影。 方驰推开门走了进去,看见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捧着一盒快餐正准备吃的小果时,他的怒火爆发了。 “小驰……”方影有些惊讶地站了起来。 方驰过去直接把牌桌给掀了,桌上的钱和麻将唏里哗啦撒了一地。 “小果进屋去吃。”方驰说。 小果捧着盒饭跑进了里屋。 “这人谁啊!”有个女人喊了起来,“神经病啊!” “滚!”方驰转头瞪着她。 屋里挺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全都看着他。 方 驰再次陷入不知道说什么的状态里,只得一脚踩到被掀翻的桌面上,桌面发出咔地一声响,裂开了一条缝。 几个人这才跳了起来,转身跑了出去,接着边骂边下了楼。 “你干嘛呀!”方影皱着眉,把地上的钱都捡了起来。 “你还赌?”方驰把她拽了起来,压着声音,“你是不是觉得上回麻烦过了就没事了?” “我就今天……”方影转开脸。 “你少放屁!”方驰指了指里屋的门,“你自己乱七八糟就算了,你就让小果这么过日子?” 方影没说话。 “走。”方驰拽着她往门口走。 “干嘛!”方影吓了一跳,挣扎着。 “还钱,”方驰说,顺手抓起了沙发上她的包,“有钱打牌没钱还么。” 方影被他连扯带拽地拉到了小区旁边的柜员机前,尽管非常不情愿,但还是无可奈何地输了密码。 卡里的余额有两万出头,方影倒是看得出来一直在想办法弄钱,但这钱弄来了又舍不得还。 方驰不管方影的抗议,把两万转到了自己卡里,给方影留了零头。 “我再警告你一次,”方驰指着方影的鼻子,“你坑自己我不管,但你要敢坑我,我肯定不会放过你。” “我不敢!”方影皱着眉。 “你最好不敢,”方驰说,“这钱还清之前再让我看到你赌,你别怪我不客气。” 方影看了他一眼。 “借给你的钱是孙问渠的,”方驰盯着她,“你别以为他比你招惹的那些高利贷好对付!” 方影猛地抬头瞪着他:“你怎么从他那儿弄到钱的啊!天!” “不用你管。”方驰转身走了。 方驰回到家,查了查卡里的钱,拿出了手机。 这几天孙问渠都没再联系过他,就好像随着服务合同的作废,他欠钱的事也作废了似的。 孙问渠可以不问钱的事,方驰却不好意思不提,他想先还上一部分,哪怕是汇报一下进展也行。 不过电话虽然接通了,孙问渠那边却始终没有人接。 第28章 孙问渠的手机在响,响了好几次,他都没有拿起手机看一眼。 马亮在门外看了一眼,没有进去。 虽然这是他的办公室但现在归孙问渠,孙问渠已经在这儿待了一下午加半个晚上,饭都还没吃。 孙问渠是个绝对大多数时间包括睡觉时间都吊儿郎当的人,但尽管他对这些从小就如影随行的技能又痛又烦,在真正开始做起来的时候,却又会给人一种他爱这些东西爱得都沉到河底浮不起来了的感觉。 马亮觉得用沉迷沉醉都不合适,也没法形容。 一直到快十点,孙问渠才放下了笔,走出了办公室。 “吃点东西吧,”胡媛媛马上站了起来,“我给你热点儿。” “我想吃面,嫂子给我煮碗面吧,”孙问渠看了看手机,这手机新换的,用着还有点儿不顺手,划拉了半天才打开了,几个未接里有俩是方驰的,“就我给你们拿的那种香肠,搁点儿。” “行。”胡媛媛进了厨房。 “没,没耽误事儿吧?”马亮问,“电话响半,半天。” “我有什么事儿可耽误的,”孙问渠扔下电话坐到马亮旁边,“一会儿我开车回去吧,困死了想睡觉。” “我送你。”马亮说。 “不用,”孙问渠打了个呵欠,“明天我出门转转,车我拿着。” “嗯,”马亮拍拍他的肩,“我都让你用电,电脑画多好,非得手画。” “不会用,”孙问渠闭上眼睛,马亮刚要说话的时候他又补了一句,“别说学啊,我不想学。” 马亮笑了半天。 如果不算给方驰讲题,孙问渠很多年没这么正经做点儿什么了,吃东西之前还好,只觉得有点儿困,吃完胡媛媛煮的那碗面,他身体里的疲惫像是被激醒了似的一下爆发了。 也许是香肠面太好吃了,如果是方驰同学煮的会更好吃……不,其实胡媛媛的手艺比方驰的强太多。 孙问渠又打了个呵欠,前面的路都变得有些模糊,他揉了揉眼睛,打开了车里的音乐,开得很大声。 一阵砸得人心跳都带上哆嗦了鼓让他顿时清醒了。 “heyyou!wakeup!”他粗着嗓子跟着吼了一声,手指在方向盘上敲着。 heyyou!wakeup!in…… heyyou !riseup! 孙问渠听着感觉很爽,一直跟着哼哼。 车拐了个弯,前面是方驰他们学校,他啧了一声,想起了那天方驰看到他时的表情,还有方驰旁边站着的那个对自己的关注度超出了陌生人应有程度的小男生。 不是。 我不是。 孙问渠啧啧两声。 不是就不是吧。 学校已经下了晚自习,路上都是背着书包的学生,孙问渠扫了几眼,想着要是看到方驰就带他一段。 不过一直开到前面人慢慢少了,也没有看到扣着大耳机在路上跑着的人。 这段路有点儿烂,修了俩月了也没修好,车开上去蹦起来的节奏跟音乐鼓点一样一样的。 孙问渠一边吼着歌一边蹦着开车,看到前面大概因为修路刨烂了水管而漏出来的大片水时,已经没有机会躲开了。 “breakyou……”孙问渠也懒得躲了,吼着就开了过去。 冲进水里看到水花四溅的同时他也看到了路边的人行道上有人。 操。 刹车降低车速已经来不及。 他看着后视镜在心里默默给这个倒霉的路人说对不起的时候,路人突然扬了一下手。 接着他就听到自己车后传来很大的一声响,似乎还伴随着碎裂的动静。 你大爷! 孙问渠冲出积水之后停下了车,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先看了一眼车后面,右边的灯壳子被什么东西砸裂了,他有点儿火大,转身瞪着那人吼了一声:“喂!你……方驰?” 居然是扣着大耳机但是没有奔跑的方小驰同学。 “啊。”方驰看到是他估计也很惊讶,愣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把脑袋上的耳机拽下来挂在了脖子上。 “你砸我车?”孙问渠瞪着他,“heyyou!riseup!翻身农奴把歌唱!” “我最烦有水还不刹车的傻逼……我又不知道是你,”方驰总算回过神来了,擦了擦脸,又拍了拍衣服,“溅我一身脏水我还想打人呢。” “你拿什么砸的啊?”孙问渠看着车灯,迅速转移了话题,“劲儿够大的啊。” “这个。”方驰伸出手。 孙问渠瞄了一眼,方驰手里拿着一根绳子,那头挂着一个环,看着像 是他攀岩的装备。 “你拎着这玩意儿走路?”孙问渠简直觉得莫名其妙。 “防身,”方驰把绳子收回包里,走到了车旁边看了看车灯,“我……帮你修。” “怎么修?”孙问渠看着他。 “店里修啊,”方驰犹豫了一下,“或者你告诉我多少钱,我给你。” “算了,”孙问渠踢了踢车轮,“没多少钱,我拿朋友那儿修就行,我这算自找的了。” “……哦,朋友那儿不收钱吗?”方驰问。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 方驰没再说话,也没动,就那么站着。 孙问渠本来还想问问他打电话给自己有什么事,一扭头看到他脸上表情里全是不自在和尴尬,想说的话一时都没说出来。 “那我……”方驰说。 “那你……”孙问渠跟他同时开口,停下来等他说话的时候他又不出声了,孙问渠感觉自己都快被他带尴尬了,“你给我打电话了?” “哦,是,”方驰点点头,“想跟你说方影还了三万,我可以先把这三万给你。” “不急,”孙问渠挥挥手,“你又跑不掉。” “……哦。”方驰应了一声,又没话了。 孙问渠跟他面对面瞪了一会儿,实在扛不住,转身拉开了车门:“上车,我送你回去。” 没等方驰说话,他又转过车头走到了副驾那边拉开了门:“不,你送我。” 方驰看上去很犹豫,往驾驶室走了一步又停下了。 “服务合同作废了你牛逼了是吧?”孙问渠上了车,“我困死了,再开车我怕撞,你送我回去。” 方驰上了车,把自己包扔到后座。 他刚一发动车子,车里就爆发出了强劲的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他手一哆嗦差点又把车给熄火。 “哎呦,”方驰把音量调小了,“还没到三十呢吧就耳背成这样……” “rolofyourlife……”孙问渠笑了起来,往椅背上一靠,闭上了眼睛,“life……life……life……你不想听就关了吧。” “换一首吧。”方驰伸手切了下一首歌,把车开了出去。 音乐再次响起,这次要柔和顺耳得多了,虽然两句之后依然挺澎湃,不过在方驰的接受范围之内。 “invisiblewounds,”孙问渠闭着眼睛说,“我喜欢这首,你是不是不爱听这些?” “还成,”方驰说,“这个我听过,生化危机里的吧。” “darkbodss,”孙问渠唱了一句,“nosi……” 方驰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孙问渠。 孙问渠的英语发音很好听,但那首牧羊女还留在他mp3里,孙问渠拉二胡时的样子还能想得起来,跟现在闭着眼睛跟着音乐吼的孙问渠实在有些难以重合。 “diory……哒哒哒哒……”孙问渠又唱了一句。 “怎么又哒上了。”方驰愣了愣。 “不记得词儿了呗。”孙问渠笑着说。 方驰没再说话,孙问渠也沉默着闭着眼睛没再开口唱,车开到孙问渠家门口的时候,方驰发现他睡着了。 “到了。”方驰推了推他。 推了好几下孙问渠才睁开眼睛,方驰能看到他眼睛里的红血丝:“你干嘛了啊,困成这样?” “床上大战一天一夜。”孙问渠打了个呵欠推开门下了车。 方驰皱了皱眉,下车锁好门把钥匙递给他。 “明天……”孙问渠接过钥匙的时候说了一句,说完才又笑了笑,“哦对了作废了,那行吧,谢谢了。” “钱我尽快。”方驰说。 “没事儿,”孙问渠打开院门走了进去,“就没想着你能还上。” 回到家孙问渠澡都没洗直接扑到床上就睡了。 这样挺好的,省去了很多瞎琢磨的时间。 不过孙问渠已经很久没有碰这些东西,一上来就拿这么个活儿练手实在是有些累。 几天时间里他给马亮画了一套壶,但是黑天儿戴墨镜的留洋壕不满意,用很模糊很高级的话回了过来:“很有创意,眼前一亮,但隐约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意思,就那一点点。” “我操,”孙问渠躺在床上不想起来了,“我这辈子,做了那么多东西,头回有个外行敢他妈跟我说这种话,差那么一点点意思。” “要不怎么说是外,外行呢,”马亮笑了笑,靠在卧室门边叼着烟,“怎,怎么处理?” “我再画一套,”孙问渠看着天花板,“我也觉得差点儿意思,但肯定跟他差的不是一个意思,但是的确是差点儿意思……” “问渠,”马亮抽了口烟,“我就喜,喜欢你这种样子。” “没穿衣服躺床上的样子?”孙问渠啧了一声,“就知道你跟胡媛媛你俩是形婚。” “滚蛋,”马亮乐了,“我问你,如果再来一套那人还,还说差,差点儿意……思,怎么办。” “那不做了呗,”孙问渠说,“你让他找个不差那点儿意思的去,多大脸,跟我拽别的我就忍了,跟我拽陶,去他妈的。” 马亮没说话,就叼着根烟瞅着他笑。 “哎你真烦人,”孙问渠坐了起来,想了想,“到时根本不用管他说的,就我看着满意的那套,我直接做出来……” 马亮猛地一抬头,烟差点儿掉了。 “哦不对,你做……或者你叫人直接做出来,”孙问渠下了床,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觉得他不会看图,做出来就不差那点意思了。” “嗯。”马亮应了一声。 “走吧,浪起来。”孙问渠去洗了个脸,拿了个酸奶边喝边出了门。 今天是张琳生日聚会,得去。 马亮开车,到了李博文酒吧外边的时候停了车却没下车,看着他。 “想说什么?”孙问渠也看着马亮。 “感觉你今儿晚上要……要惹事儿。”马亮说。 “是么?”孙问渠笑了。 “我太,太了解你,”马亮指指他,“你冲李,李博文来的。” “你想怎么着,”孙问渠勾勾嘴角,“不让我进去?” “让,”马亮说,“但是今,今天是张琳生,生日,别砸她场子。” “放心,我也得先吃饭了玩爽了啊,”孙问渠笑笑,“然后呢?” “没了,”马亮打开车门,“我还得帮,帮你,要不没准儿你让他给收,收拾了。” “要不说我这么爱你呢。”孙问渠拍拍马亮的肩,下了车。 其实张琳的生日并没有多特别,只是这帮人聚会的理由,刚一坐下张琳就先喊上了:“不要祝生日快乐不要祝不要祝……” “生日快乐。”孙问渠靠在椅子里说。 “孙问渠你早晚会让我打一顿!”张琳指着他,“你烦不烦啊。” “30的人了还这么美,应该得意啊。” “妈呀,”张琳迅速捂住了脸,笑着说,“这 混蛋不喜欢女人真是太好了。” 一帮人在包厢里乱七八糟地闹了一通,坐下开始喝酒唱歌带瞎逗。 罗鹏带了酒,孙问渠喝了点儿,感觉不错,大家有的聊有的唱歌,闹哄哄的他也一直没跟李博文的眼神搭上。 李博文一直往他这边瞅,他跟别人聊的时候还搭好几回话,孙问渠都懒得理他,怕自己撑不到最后就得把李博文给揍一顿。 但李博文挺执着,最后终于拿着杯酒走了过来,坐到了孙问渠旁边:“问渠,你跟你爸……没事儿吧。” 孙问渠猛地一阵烦,他就是不想当着这么些朋友的面说这事儿,偏偏李博文声音还不小,正在旁边聊着的几个人都转过了头:“问渠你又跟老爷子闹翻了?” 孙问渠不出声,喝了口酒。 “没闹翻,”李博文说,“这不就是老爷子想着让问渠回去帮忙嘛,他不肯。” “问渠要不你别跟你爸老拧着了……”有人劝了一句。 “没这么简单。”孙问渠压着心里的火,他和老爸之间的关系,别说一个外人,就他自己都捋不顺,平时他也不愿意多提,大家也不太问。 现在被李博文这么一总结,全变了味儿。 “总之现在就是老爷子断了问渠的粮,也不让咱们给问渠借钱,要逼他呢。”李博文叹了口气。 “我问谁借了?”孙问渠本来不想在这会儿就跟李博文翻脸,但实在有些压不住火。 “经济一封锁,你没钱了肯定得借,你爸算着呢。”李博文皱着眉。 “真要偷摸借了也发现不了吧。”有人说了一句。 “那谁知道呢,最好先别借,万一老爷子知道了不得更生气啊。”李博文说。 “操,”马亮一直没出声,听了这话,从兜里掏出了钱包,抽了张卡出来放在了孙问渠手上,“密码你生,生日。” 然后又看着李博文:“我这他妈明,明给,我看老爷子怎,怎么能知道的。” “亮子,你这何必呢。”李博文说。 “他要知,知道,就是你说的,”马亮指着他,“就,就你他妈最能干操蛋事儿。” “哎哎哎,”罗鹏赶紧出来打圆场,“这是怎么了。” “博文你出来。”孙问渠感觉待不下去了,起身往包厢外走。 “不是,问渠你和亮子要对我有什么 意见就当着大家面说,”李博文也站了起来,“咱俩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对你的大家都看着呢。” “是是是,”又有人起来拉了拉问渠,“这是干嘛呢,博文你俩这关系,我们都知道,博文对你没二话,亮子你也真是,说什么呢。” “说实话。”马亮坐着没动。 “问渠,”李博文一脸郁闷地说,“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跟我好好说,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就……” 李博文的话没有说完,孙问渠已经一拳砸在了他鼻子上。 一包厢里的人全愣住了,李博文捂着鼻子晃了晃,拿开手的时候,血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天哪!问渠你干嘛呢!”张琳喊了一嗓子。 孙问渠没说话,对着李博文的脸砸出了第二拳,李博文踉跄倒在了后面的沙发上,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有些吃力地说:“问渠,你怎么了!” “你自己清楚!”孙问渠指着他,再想扑上去的时候,被几个人拉住了。 一帮人回过神来之后都过来拦着想要挣脱的孙问渠,孙问渠脾气不好,掀桌子骂人甩脸子的事儿都干过,可还从来没有跟谁动过手。 这次不光动了手,打的还是在所有人心里对他绝无二话的发小李博文。 “这怎么了,问渠你怎么这么冲动!”一帮人一边拉着他一边劝着,那边几个姑娘赶紧拿纸巾给李博文擦血。 “放开我!”孙问渠吼了一声。 大家都没松手。 一直坐在沙发上没动的马亮站了起来,一手拿起一个啤酒瓶,对着茶几哐地一声砸了下去,然后拿着手里俩瓶茬子走了过来:“放开他。” 这架式让所有人都傻了眼,下意识地松开了孙问渠的胳膊。 李博文推开给他擦血的张琳,猛地往旁边一歪,想要躲开孙问渠对着他肚子踹过来的这一脚。 孙问渠踹空了,但很快又抓着他胳膊把他拖了起来,一拳打在了他肚子上:“你别跟我这儿装无辜!你演戏演得累不累?我他妈看都看累了!” 几拳下去,李博文终于不再一直躲着,主要是马亮的往那儿一杵,一时半会儿也没人能过来拉架。 他挣扎着跳起来推了孙问渠一把,接着也一脚踹了过来:“我瞎了眼!我最好的朋友就这么对我!” 孙问渠打架不算厉害,但好歹天天健身房泡着,进 山之前也是每天上健身房看光膀子老爷们儿,李博文这种基本不锻炼的人不是他的对手。 还没几下,李博文被他揪着衣领按在了地上。 “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孙问渠对着他脸又是一拳,“你最好的朋友是你自己!” 包厢的门被推开了,几个保安和服务员冲了进来,把孙问渠拉起来架到了一边,但因为都知道孙问渠是他们老板“最好的朋友”,所以看到满脸是血的李博文时,也没有人敢直接对孙问渠动手,只是赶紧扶起他:“李哥,这……” “扯平了吗?你消气了吗?”李博文抹抹脸上的血,看着孙问渠。 “扯不平,也消不了气,”孙问渠盯着他,“你干过什么,说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明白,别人可以说咱们有误会,只有你,和我,知道咱俩之间没有误会!” “问渠,问渠,”罗鹏过来搂住了孙问渠的肩,“你下手太重了,这怎么就成这样了啊!” “我长这么大,最腻味听人解释,也最烦给人解释,”孙问渠看着包厢里的人,“也最无所谓别人怎么看我怎么想我,所以你们随便。” 包厢里很静,连音乐声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孙问渠指了指李博文:“我只要你知道,我跟你一块儿混着,我对你笑着,是我给李叔面子,我忍够了。” 马亮把手里的半截瓶子扔到地上,跟孙问渠一块儿走出了包厢。 “你手没事儿吧?”孙问渠坐在车里问。 “没,”马亮看了他一眼,“你这算把这,这帮朋友都,扔了?” “扔扔呗,这样就能没了的也不算朋友了。”孙问渠低着头。 “卡还我。”马亮说。 “靠,”孙问渠乐了,把卡扔回给马亮,“密码真是我生日?” “你想,得美,”马亮啧了一声,“是我媳,媳妇儿生日。” “太能演了,”孙问渠笑得不行,又按了按额角,“你喝不少酒吧?” “挺,挺多,”马亮把车钥匙递给他,“你开?” “我喝的也不少,酒壮英雄胆儿呢,”孙问渠往后一靠,叹了口气,“叫我儿子过来开车。” 第29章 “你儿子?”马亮犹豫了一下,拿过孙问渠的手机,“方,方,方……操,你都臭不要脸地亲,亲了,花骨嘟还能理,理你?” “必须理我。”孙问渠笑笑。 “怎,怎么说?”马亮没拨号,看着他,“你是不是看,看上那小子,了。” “没什么看没看上的,年纪太小了,”孙问渠靠在椅背上啧啧两声,“我觉得他是,就嘴欠逗几句,他说他不是,那就不逗了呗。” “到底是,不是?”马亮问。 “他说不是就不是。”孙问渠笑笑。 “那肯,肯定是,”马亮也笑了,“说不定是对你有,有意思。” “不好说,”孙问渠想了想,“这小子是那种特别容易有负罪感的人……也不准确,就是……你懂我意思么?” “没懂。”马亮说。 “就在他还清我那十万块之前,”孙问渠说,“我说什么做什么只要不是太过份,他都会忍着,因为他欠了我钱。” “哦,”马亮划拉了一下手机,“那叫他过,过来?” “算了,”孙问渠按住了马亮的手,“期末了吧,快考试了,就别折腾他了,叫个代驾吧。” “嗯,”马亮打电话叫了个挺熟的代驾过来,“你房子找,找好没。” “没找呢,”孙问渠伸了个懒腰,“不着急。” “也是,”马亮点点头,“得睡桥洞了才着,着急。” 孙问渠闭着眼乐了好半天。 急吗? 真不急。 孙问渠根本就不觉得有什么事儿可急的。 可要说不急……这段时间以来心里那种隐隐的不安却让他本来就差的睡眠质量跌到了历史最低点。 是着急?还是郁闷? 哪怕是揍了李博文一顿,这种感觉也还是没有缓解。 怎么了这是。 一个失败的,矫情的作品。 那天在回家路上被孙问渠溅了一身水之后,方驰就没再跟孙问渠联系过。 没过多久,方影主动拿了两万过来,算起来还上了一半了,说是剩下的放假前都能还上,正好能压着三个月的期限,不过孙问渠不缺钱,也不太在意那十万块钱,他也就没再汇报。 他和孙问渠看似挺熟的关系就这么不尴不尬地暂时断了,孙 问渠不再联系他,他似乎也没有别的理由再去联系孙问渠。 这也是他希望的,他不愿意再面对孙问渠。 只是,那天孙问渠进屋时有点儿落寞的背影一直在方驰脑子里挥之不去,时不时就能想起来。 煮面的时候。 题做不出来的时候。 看着墙上两张画的时候。 黄总对着食盆子练铁砂掌的时候。 耳机里听到那首牧羊女的时候。 很多很多时候。 方驰有时候会觉得这事儿真挺神奇的,跟这人待一块儿也就个把月时间,却能想起来这么多,可是相互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的关系,却仅仅靠那张所谓的服务合同维系着。 一旦那东西被宣布作废,一切就全都静止消失了。 好像从来都没认识过这个人。 今年寒假放得晚,学校就差把年三十儿拿来补课了。 一放假方驰就去找了方影,方影挺不情愿地又拿了四万,说是问父母要了一部分,尽了全力了,还差一万实在拿不出,还得留钱过年。 “过完年我就还清,”方影说压着声音,“这三个月我尽找钱了,实在是找不出来了,你不知道我问我妈要钱的时候她都想拿刀砍我了……这都是把我奶奶给我妈的镯子卖了才凑出来的……” “年后还清。”方驰听到镯子的时候顿了顿,但还是拿过了钱,就算是真卖了镯子,他不要这钱,方影也不会再去把镯子弄回来,钱也一样留不下。 还差的那一万方驰没跟她多纠缠,从自己的存款里拿了钱补上了,一是他着急想回家看爷爷奶奶,二是他必须按时把钱拿给孙问渠。 从银行把钱都取出来之后,方驰用一个纸袋把钱都装上,打车去了孙问渠家。 说起来挺长时间都没见着孙问渠了,一想到孙问渠懒洋洋半死不活的蛇蛋样子,他莫名其妙地开始有些紧张。 可更莫名其妙的是虽说有点儿紧张,走在通往孙问渠家的小路上时,他却又加快了脚步。 他不太敢去细想这是为什么。 不过走到孙问渠家院子外面时,他还真就没功夫细想这些了。 院子外面停着一辆车,他没见过这车,孙问渠的车就那辆甲壳虫,他还没弄清那车到底是孙问渠的还是马亮的。 正犹豫着是不是孙问渠有客人 他要不要按门铃时,里面的房门打开了,一个男人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文件夹,脖子上还挂着个工作牌。 方驰愣了,这是……中介?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这男人转头冲后面说,“不到十年的房子,这个价格很难得了。” “都没有什么装修,”一个女人走了出来,旁边还有个老太太,“我还得花那么多钱装修呢。” “就算装修了,不合你意也得重新修,还更麻烦呢,”男人说,一抬眼看到了站在院子外面的方驰,“您有事儿吗?” “我找人,”方驰感觉有些回不过神来,“我找孙问渠。” “孙问渠?”男人有些茫然地想了想,“不认识啊,这房子的主人不叫孙问渠。” “……那这房子是要卖?”方驰问。 “是的。”男人点点头,又打量了一下他,估计是在判断他有没有买房的能力,然后没再理会他,转身继续跟那女人说着话。 方驰走到了一边的小花园里,他有点儿震惊,孙问渠的房子不是孙问渠的名字这倒没什么,但这房子就这么突然卖了? 方驰拿出手机,拨了孙问渠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暂停服务……”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让方驰整个人都愣住了,拿着手机连听了三遍才挂掉了电话。 暂停服务? 什么意思? 彩铃? 方驰又拨了一次号,以前许舟也用过类似的彩铃,什么您拨打的号码已被劫持请带一套煎饼果子赎回之类的…… 又拨了两次号之后,方驰确定这不是彩铃。 孙问渠的号码停机了。 方驰站在小花园里,看着看房的几个人上车离开之后又走回到院子门口,犹豫了一下,他翻墙跳进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花已经枯了,地上的落叶不少,也没有清扫。 他走到窗边想往里看看,但窗帘拉上了,什么也看不到,窗台上也全是灰。 看样子孙问渠离开已经至少半个月以上。 方驰站在院子里有些发蒙,这是出什么事了? 正在方驰犹豫着要不要撬开窗户进去再看看的时候,身后有人走了过来,他回过头,看到了一个保安站在院子外面。 这人他还见过,那天抓贼的时候就是这个保安问他是谁来着。 “你怎么天天跳,人都没住这儿了你还跳,”保安站在院子外面对他招招手,“赶紧出来,你这样我就要抓你了啊。” 方驰只得又翻了出去:“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怎么突然就卖房子了?” “我不清楚,”保安说,“你不是他朋友吗?你也不知道?” “我跟他……快俩月没联系了,”方驰皱着眉,“您知道他什么时候……搬走的吗?他搬走了?” “搬走了,屋里都空了,”保安回答,“都搬走快一个月了,这段时间天天都有人来看房子,估计是家里急用钱要卖?我也不知道了,走之前还送我一幅字呢。” “什么字?”方驰马上问。 “什么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什么什么的,”保安笑了笑,“我觉得写得还挺好的,不过我们这种粗人也不懂这些,挂都不知道挂在哪里。” “我能……”方驰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看看吗?” “看?”保安说,“要不你拿去吧,你喜欢吗?” “好。”方驰马上说。 孙问渠搬走了,电话打不通了。 方驰坐在椅子上,看着从保安那里拿来的字。 保安不知道挂在哪里好,他也不知道该挂在哪儿,自己这屋子墙上都灰扑扑的,除了那张q版黄总,孙问渠送他的那张正式黄总他都没好意思往上挂。 孙问渠怎么了? 出事了? 还是……只是正常的卖房子换手机? 可为什么也没说一声。 也许说了吧,只是没告诉自己而已。 也不对啊,难道不打算要钱了吗? 方驰觉得乱得很,书包里那一堆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还有两天就要回家了,他得想法在这两天之内找到孙问渠,就算不为了还钱,为了那份曾经的服务合同,他至少要知道孙问渠到底有没有事。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准备去俱乐部,现在不用训练,也没有向导的活儿,不过他想去找找看能不能联系上罗鹏,都是一块儿玩的,也许罗鹏知道。 出门的时候肖一鸣打了电话过来:“许舟租了场地,去打球吗?” 很久没打篮球了,以前他和肖一鸣再忙再思,一个月也得打两三次,现在猛地一听就觉得心痒痒想去打,但现在这情况他又 实在没办法放松下来去打球。 “我这两天有事儿,实在是没时间去打球。”方驰说。 “那行吧,”肖一鸣说,“过两天是不要回去了?” “嗯,”方驰边走边说,“等我回来再去打吧。” “行吧,”肖一鸣笑了笑,“我今天先让许舟哭一把吧。” “他不是说球技进步神速么,你当心。”方驰说。 “你信啊?”肖一鸣说。 “不信。”方驰笑了。 跟肖一鸣又说了两句,他挂了电话,打了个车。 俱乐部人还不少,放假了,室内场合有不少学生来玩。 方驰看了看,没见到罗鹏他们那几个常来的,于是进了办公室,找了个挺熟的小姑娘打听。 “罗鹏啊?”小姑娘在电脑里翻着会员通讯录,“客户资料都不能对外的呢。” “你翻都开始翻了。”方驰说。 “哎,”小姑娘关掉了页面,白了他一眼,“我就随便翻翻。” “再随便翻两下吧,”方驰说,“要不你去喝杯水,我帮你翻。” “行啦,一个电话,”小姑娘看了看屏幕,在纸上把罗鹏的电话抄了下来,“你别说是我给的就行了,我是看你跟他们也挺熟的才给你的。” “谢谢。”方驰拿走了纸条。 罗鹏的电话倒是很容易就打通了,但回答却让方驰很失望。 “我也不知道,真的,哥没骗你,他这次换号码谁也没告诉,”罗鹏叹了口气,“这人就是这么怪。” “那……”方驰皱皱眉,“马亮会知道吗?” “亮子啊,估计知道吧,你找问渠有什么事儿吗?”罗鹏问。 “我还钱。”方驰说。 “哦,这样啊,”罗鹏犹豫了一下,“那我把亮子号码给你,你找他问问吧。” “谢谢。”方驰赶紧说。 马亮听到他声音挺意外的:“大侄子?” “亮子……叔叔,”方驰有些无奈,“我就是想问问,你能联系上孙问渠吗?” “他是你,你爹,”马亮说,“你联系,不上?” “……嗯。”方驰叹了口气。 “有,有事儿?”马亮又问。 “还钱。”方驰说。 “哦,那给,给我就行。”马亮说得很干脆。 “给你?”方驰愣了愣,“合适吗?” “不合适啊,”马亮说,“不还最,最合适。” 跟马亮约了下午四点半在俱乐部门口见面,方驰每隔三十秒就出来顶着老北风往四周看一圈,然后再缩回俱乐部。 人都快冻透了,才看到马亮开着辆小破面包车过来了,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快四十分钟。 “上车。”马亮从车窗里冲他招了招手。 方驰拉拉衣领跑了过去,副驾的门拉了四次,愣是没拉开。 “哎,”马亮侧过身把腿跨了过来,对着门踹了一脚,“再,再拉。” “哦。”方驰又拉了一下,这回门开了。 马亮把车往前开了两条街,找了个热饮店。 坐下之后方驰灌了大半杯热奶茶才暖和过来,摸了摸自己的包,有些犹豫:“那什么,孙问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什么大事,”马亮拿着根吸管往杯子里吸着珍珠球,“流浪,去了。” “什么?”方驰吃惊地看着他。 “流,浪,”马亮说,“不要老让我重,重复,费劲。” “他流浪?为什么啊?那他去浪呗为什么还要卖房子?”方驰感觉撸不顺这中间的逻辑。 “两回事儿,房子又……不是他的,”马亮说,然后又伸手,“钱呢?” “他去哪儿流浪了?”方驰按着书包,他知道马亮和孙问渠是很好的朋友,而且看得出马亮是个靠谱的人,但他还是要问清楚,“你能联系上他吗?” “能啊,”马亮笑笑,“不过不能告,告诉你。” “他没出什么事儿吧?”方驰又问。 “你很,关心他嘛。”马亮说。 方驰猛地一阵紧张,突然有种想要躲开的感觉,瞪着马亮说不出话来。 “父子,”马亮咬着吸管,“情深。” “钱你帮我给他吧,”方驰从书包里摸出了装着钱的纸袋,“借条就……” “这儿。”马亮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放到他面前。 方驰拿过纸看了看,就是他写给孙问渠的那张借条。 他突然有种很失落的感觉,孙问渠提前已经把借条给了马亮。 也就是说,孙问渠知道自己会找 他,但却没有把换号码的事告诉他,如果自己找到了马亮,那么马亮会把借条还给他。 方驰突然就觉得挺没意思的。 孙问渠那样的一个人,平时吊儿郎当,没事儿瞎开玩笑,但也会认真画画送给他,也会认真地给他讲题,还会在他机子里悄悄放一段牧羊女…… 最后却又能这样干脆利落甚至有些没礼貌地消失了。 前后画风有些不一致。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奇怪,在捉摸不定这一点上,孙问渠一直没变过。 马亮把方驰送回了家,然后开着小破面包走了。 方驰没问那辆甲壳虫哪儿去了,估计就是孙问渠开走了吧。 去哪儿了呢,流浪。 方驰回到屋里,一边琢磨一边收拾东西,还有行李没整理,还有一堆要带给爷爷奶奶和家里人的礼物要塞进箱子里。 除了这些,还得拎一个猫包两袋猫粮…… 其实因为黄总很讨厌猫包,他还想过就不带黄总回家,孙问渠那么喜欢猫,让他帮养十来天应该没什么问题,现在也没办法了。 想到猫,方驰又叹了口气。 第二天中午的车,方驰早上起来赶着点儿拿着一袋子猫粮又去了孙问渠家那个小区。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这么善良了,就琢磨着平时孙问渠一直喂着的那些流浪猫这段时间会不会来找他,然后饿着肚子离开。 不过到了孙问渠喂猫的地点,他发现自己的担心有点儿多余,那里放着一碗猫粮和一碗水,估计是有别人也在喂着。 方驰笑了笑,觉得自己有点儿操心了,抱着猫粮又打了个车回去。 中午上车之前他给张叔打了个电话,让他告诉爷爷午饭不用等他,他下午能到,直接吃晚饭就行。 车上人很多,过道里都堆着行李,全是年货。 方驰旁边坐着个抱孩子的大姐,虽然一直在给他道歉,但孩子却不肯抱着,非得放在俩人中间,孩子还不睡觉,来回扭着,一会儿要吃一会儿要喝,方驰不得不一直往外让,最后半个屁股都坐到了自己的箱子上。 好在时间不长,在他屁股开始发麻的时候,他到地方了。 拎着东西费了半天劲挤下了车,脚一着地,他就听到了狗叫声。 小子顺着村口的那条土路一路狂叫着向他跑过来。 “小子!”方驰笑了起来,张开了胳膊。 小子跑过来直接往他身上一扑,爪子在他胸口上拍出两个大灰爪印。 “好了好了,”方驰一手拎起箱子,一手拎起猫包看了看,黄总在猫包里发出哈哈的声音,全身的毛都已经炸开了,跟个大蒲公英球似的,“黄总让你吓死了……” 小子欢蹦乱跳地在前面跑着,方驰闭上眼睛闻了闻四周熟悉的气味。 昨天下了雪,不大,路两边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小雪团子,空气里清新而冰凉的气息让他觉得很安心。 “是不是爷爷让你出来接我的,我爸妈回来了没?”方驰伸脚往小子屁股上踢了一下,“爷爷做好饭了没,应该还没有……不过我现在好饿啊……” 村里的人这几天都回来了,走在路上见到的人都比平时多,没走几步,方驰就忍不住跑了起来,拎着箱子和猫包也一路跑得带着风。 小子边跑边叫着,老远就看到爷爷家院子门外新贴的对联,跟往年的不太一样,特别大。 往年爷爷舍不得买太大的,说就两片纸花那么多钱不划算,今年居然弄了对这么大的。 小子跑到院门口停下了,爷爷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爷爷——”方驰吼了一声,然后撒丫子跑了过去,箱子在地上拖得叮哐响,黄总在猫包里发出愤怒而紧张的嗷嗷声。 第30章 “我就估计着你该到家了,”爷爷站在院门口笑着,“慢点儿,上回就把箱子拖坏一个轮子。” “我饿死了,”方驰进了院子,把箱子往地上一扔,把猫包放到院里的桌上,“有吃的没。” “有有有,”奶奶从屋里走出来,“饿死鬼投胎呢,我去给你拿。” 平时有假期方驰也会抽空回来,但那都没有过年的时候回来让他激动,一进村就闻到的炮仗味儿伴随着过年喜悦的感觉特别让人愉快。 院子里外都是红色的炮仗屑,他踢了几脚扬起一阵碎屑,被奶奶骂了两句之后很开心地把箱子拎进了屋里。 老爸老妈正在屋里弄着年货,墙边还有好几大盘的炮仗码着,看到他进来,老妈笑了笑:“回来啦,老远就听着小子一路叫了。” “它去车站接我了。”方驰笑着说。 “先把东西拿屋去,这儿乱着呢,还没弄利索,”老爸拍拍他的肩,“你屋你奶奶已经给你收拾出来了。” “嗯,”方驰拿着箱子往楼上走,又扭过头冲院子里喊了一声,“桌上那个包别打开啊!里面有只猫!” “怎么还带只猫回来啊?”老妈皱了皱眉,“家里还不够乱呢?” “之前捡的,我回来没人管了就带回来了,”方驰说,“它不乱跑的,我带了牵引绳。” “还捡只猫……”老妈在楼下还说着什么。 方驰没听清,他已经跑上了楼,把箱子扔到了自己屋里。 想要转身出来的时候他又停下了,转头看着窗台上的一排小花盆,以前都没有的,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没时间伺候花花草草。 突然这么有精力了? 方驰笑了笑,走出了房间。 爷爷奶奶都住在一楼,二楼三间屋子,除去他住的这间,另外两间一间堆了杂物,另一间是老爸老妈以前住的,后来另外盖了房就空出来了,一直也没收拾,都落了灰。 方驰走这间屋子的时候觉得有哪儿不一样了,都走到楼梯口了他又退回来看了看,这回看出了不同。 门上的挂锁拆掉了,换成了个带把手的门锁,还是土豪金,跟旧木板门形成鲜明对比。 爷爷奶奶这是怎么了? 还是老爸老妈弄的? 他伸手拧了一下门把,门没有锁,一拧就开了。 往里一看,他就 惊呆了。 屋里已经收拾得窗明几净,窗台上同样放着种了花草的小花盆,本来空荡荡的窗户上挂上了灰色带暗纹的窗帘。 原来什么也没有只有灰尘的房间里多了不少东西,一张床,一套书桌,一张看上去就想睡觉的椅子,桌上还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屋子角落里还有个挺大个儿的一个跟保险柜似的东西。 方驰站在门口整个人都回不过神来,这是怎么回事? 一直到看见了旁边的一个小台子和台子上粘着的泥时,他才有了一些难以置信的猜测。 那是一个,做陶的转台。 孙问渠? 带着这个不可思议的疑问,方驰冲到了院子里,对着爷爷喊了一声:“楼上那屋子怎么了?谁住那儿了?” “啊?”爷爷正弯个腰隔着纱网逗黄总,被他这一声吼吓了一跳,回过头愣了愣才笑了起来,“孙水渠啊,你不知道他租了咱家的那间屋子?” “什么?”方驰声音都跑调了,还带着破音。 “他说他跟你说了啊,”爷爷被他这声音弄得有些迷糊,“他住了都一个月了,你不知道啊?” “我……”方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蒙的,“不知道。” “好像是说要找什么灵感,不知道做什么呢,一来就做了好多花盆,还种了花,”爷爷笑着说,“还把家里的电线全换了,说怕带不动他那个什么机器……” “他人呢?”方驰终于想起问了一句。 “不知道,山边转悠呢吧,”爷爷说,“天天这个时间他都……” 没等爷爷说完,方驰已经转身跑出了院子。 “还吃不吃东西了啊小王八蛋!”奶奶在后面喊了一句。 方驰顺着通往村后山边的路跑着,小子带着风跟他后头也跑得很起劲。 孙问渠电话突然打不通了。 孙问渠的房子突然要卖。 孙问渠突然不见了。 孙问渠突然住在了爷爷家! 这是怎么回事! 疯了吗个神经病啊! 这都不是吃药能治的了得跳大神儿! 山边没有人,不过这边山势很缓,进山的小路也很好走,徒步大妈团都从这边走,孙问渠那种四体不勤的也就能顺着这路走走了。 方驰顺着路往山里跑了 进去。 这路一进山没多远就有溪,现在这个季节水少了,但山泉水没结冰,也挺漂亮的,方驰感觉孙问渠会喜欢那儿,所以顺着路直接就跑到了溪边。 果然,有个裹挺厚实的人蹲在已经没什么水了的溪边。 “孙问渠!”方驰站定了吼了一声。 小子在旁边跟着也叫了两声。 这动静大概是吓着了那人,他先是往前一扑,手按进了水里,然后才蹦了起来,皱着眉一边甩手一边跺脚的:“叫你爸爸干嘛。” 是孙问渠。 瘦了,脸上有些疲惫。 但嘴角挑着的笑容和欠抽的话还是原汁原味没受影响。 “你……”方驰瞪着他,堵着的一大堆话争先恐后地都想从嗓子眼儿冲出来谁也不让谁结果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好久不见,”孙问渠走到他跟前儿张开了胳膊,“久别重逢拥抱一下?” 方驰说不上来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只是看着孙问渠的笑容有些惚恍,顿了两秒钟之后,他过去抱住了孙问渠。 孙问渠收了收胳膊抱紧他,在他背上又拍了两下,在他耳边轻声说:“是不是找我来着?” 这声音像是往方驰脖子上戳了根电线,半边身体都麻了,也让他突然清醒过来,猛地退了一步推开了孙问渠:“你是不是有神经病啊!你真的有神经病!去治一下吧我求你了!” 孙问渠看着他乐了,靠着旁边的树笑得停不下来,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就不去。” 方驰瞪着他,让自己的思维从震惊中慢慢平复了一下。 “你怎么回事?”他问,“你房子怎么卖了?” “本来就不是我的房子,”孙问渠笑了笑,手揣到兜里顺着小路慢慢往前走着,脚下冻脆了的落叶嚓嚓地发出细响,“我大姐的房子,人想卖就卖了呗。” “那你住哪儿?”方驰跟了过去。 “你隔壁啊。”孙问渠说。 “不是,”方驰快走两步跟他并排着,偏过头看着他,“你来我家之前呢?” “我大姐的房子啊,”孙问渠笑笑,“我从那儿搬出来就过来了。” “你……”方驰简直不能理解这人在想什么了,“你以后呢?” “再说吧,”孙问渠低头看了看路,“我在这儿还得待几个月,完事儿了再想这些。 ” “你在这儿做什么?”方驰问,“做陶吗?我看屋里放了工具。” “嗯,”孙问渠转过头,“我先跟你说好,别偷看,你爷爷奶奶就从来不看。” 方驰愣了愣:“哦,我看也看不着什么啊,还能偷学么。” “不是这个,”孙问渠皱皱眉,“我就是……不喜欢有人看我做事,做什么都不喜欢有人看,上厕所洗澡睡觉换衣服写字画画做陶。” “这些是一回事吗……”方驰有点儿无语,“放心吧我不看。” 他想起来第一次看到孙问渠写字时,他还没看着呢,孙问渠就直接把纸团起来扔了,大概是不喜欢有人看吧。 这什么怪癖。 “你换号码了?”方驰想到这个又问了一句。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用烦了。” “哦,”方驰说,“那个钱,我给马亮了,他把借条给我了。” “以为你还不上呢。”孙问渠笑笑。 “差一万,我自己补上的,”方驰拉拉衣领,“方影年后给我。” “我也没催你。”孙问渠看了他一眼。 “这不是催不催的问题,”方驰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头,“欠着那么大一笔钱不踏实,早还上早安心。” “怕我折腾你?”孙问渠勾勾嘴角。 方驰犹豫了一下:“也不是那个意……” “那我继续折腾?”孙问渠马上说,笑意漾到了眼睛里。 “去治治神经病吧。”方驰非常诚恳地看着他。 顺着小路走了一段,老爸打了电话过来,说奶奶催他回去吃东西,怕饿着了大孙子。 “你回去吗?”方驰挂了电话准备往回走。 “嗯,我也饿了,你爷爷烤的鱼真是好吃……”孙问渠摸摸肚子,“说是过年还有很牛的菜……” “你过年不回家?”方驰猛地转过头。 “不回。”孙问渠说。 “不回家?”方驰很吃惊地又问了一次,“在这儿过年?你在这儿过年?在我家?” “是啊是啊是啊,怎么了啊,”孙问渠啧了一声,“我要在这儿住到开春呢,你要羡慕你退学呗。” “不是,你不回家跟家里人过年?”方驰还是很震惊。 孙问渠猛地停下脚步,伸手捏住 了他下巴,凑到他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很慢地说:“是的,我不回家,我很多年不回家过年了,过年对于我来说,就是吃,不问了行吗?” “行。”方驰说,拍开了他的手。 孙问渠的手估计是刚戳水里了,指尖冰凉的。 俩人遛达着回了家,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见了奶奶的声音,扯着嗓门喊着:“他说了不要打开!说了别打开别打开你非打开!你手就那么欠呢!” “打开什么?”孙问渠愣了愣。 “黄总!”方驰一听就急了,跑进了院子里,“怎么了?” “你那个黄猫跑了!”奶奶指着已经空了的猫包,“我说别打开别打开,你妈非要看看脏不脏……他天天养着抱着的能脏到哪儿去啊!” “你就护着吧,惯着吧,猫身上那么多细菌,”老妈也有些不高兴,“我就开了一条缝,谁知道就能跑了啊。” 方驰转头看了看老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问了一句:“往哪儿跑的啊?” “窜柴垛上顺着墙跑的,”老妈叹了口气,“算了,看能不能自己回来吧,我看也就是一般的土猫?” “嗯,是个土猫。”方驰应了一声,又转身出了院子。 “黄总跑了?”孙问渠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 “嗯,”方驰回头瞅了他一眼,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孙问渠跑,感觉很神奇,“你还会跑啊?” “真逗,”孙问渠也瞅着他,然后蹦了一下,“我还会蹦呢,要跪下膜拜我么?” “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方驰顾不上跟他贫,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黄总跑了这件事上。 这只时而娘炮时而总裁的双面佳猫今天受了不少惊吓,先是被装进猫包,然后闹哄哄地挤在中巴车上,接着又被小子吼,被爷爷奶奶老妈老爸挨个参观…… 这一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着了。 “有我呢。”孙问渠说了一句。 “嗯?”方驰停下了。 “你跟着我吧,我来找。”孙问渠说完仰起头顺着墙根往前走,走了几步又转了个弯,拐进了小巷里。 “你知道它往哪儿跑的?”方驰跟着他。 “废话顺墙跑啊它那么小又紧张总不可能下了墙再上墙吧,”孙问渠啧了一声,快步走到前面去了,“这智商还高考呢。” 方驰刚想说话 ,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了一声猫叫,他猛地抬起头:“你听到了没!是黄总叫的吗!” “听到了,”孙问渠回过头,叹了口气,“是我叫的。” 说完孙问渠对着他又喵了一声:“听到了没啊?” 方驰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孙问渠是他18年人生中学猫叫学得最像的,亲眼看到了都有点儿不相信。 孙问渠转身继续喵喵着往前走,快走到头的时候,在他的喵喵声里传来了另一声喵喵。 “是黄总吗!”方驰压着声音问,说实话,听完孙问渠的喵喵,再听这声喵喵,都感觉这猫没有孙问渠像猫了。 “是,”孙问渠指了指前面,在人家后院厨房搭出来的屋檐下面,有一小截黄色的花尾巴,“是黄总总。” “黄总总吓着了,”方驰跟着孙问渠说,“怎么弄下来?” “都说了有我呢,我来。”孙问渠走了过去,顺手从旁边围墙边拿了几块砖头,放在黄总尾巴下面垒好了站了上去。 方驰没敢靠近,怕黄总个没良心的见了他再跑了。 孙问渠这辈子是条蛇,上辈子可能是只猫。 他就喵喵了两声,黄总就给了他回应,而且接下去的几分钟时间里,他俩一人一猫就这么你喵喵我喵喵地喵着,黄总从屋檐下慢慢挪了出来。 在孙问渠喵喵着伸手过去的时候,黄总往他手上挨了挨。 “好嘞。”孙问渠顺手一兜,把黄总从围墙上抱了下来,接着就往自己外套里一塞。 方驰也顾不上吃醋了,松了口气:“你真牛,上辈子是猫王吧。” “你怎么没找个宠物店放着,带回来多麻烦,又不像狗,”孙问渠说,“你妈还不喜欢猫。” “我妈什么小动物都不喜欢,说掉毛,脏,”方驰笑笑,“没事儿,我放我屋里。” “放我屋,”孙问渠搂着猫不撒手,“我暖被子。” “你那屋有暖气吧?”方驰突然有些紧张,那屋子一直没人住,也不知道暖气片还管不管用了。 “有,但是我娇气。”孙问渠说。 “……哦,”方驰挺无语的,“看出来了。” 回到家的时候,爷爷已经在忙活晚饭了,奶奶还在数落老妈。 “找回来了,”方驰指了指孙问渠,“猫王出手,喵喵两声就回来了。” “水渠的猫啊?”奶奶问。 “我的猫!”方驰有些郁闷。 “你的猫听他的话啊?”奶奶又问。 “哎!是啊是啊,”方驰郁闷地喊了一声,走进了厨房,“我的猫见了我就挠,见了他就舔!智商有点儿低!” 孙问渠在院子里乐了好半天才抱着黄总上了楼。 他这一上楼就没再下来,方驰跟全家人挨个聊了一圈儿,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也没看见孙问渠。 “我去叫他吧。”方驰准备上楼。 “哎,不用,”奶奶叫住了他,“一直都自己在屋里吃,说是找灵感呢,这一个月都没下来吃过饭。” “哦。”方驰有点儿不明白,之前孙问渠在他家吃得挺愉快的,怎么现在还要躲屋里吃了? “我都给他单独装一份,他一会儿自己来拿上去吃,”奶奶又压低声音说,“哎呦这孩子真是哪个地主家的大少爷吗?给一个月的伙食费顶上咱们半年了,我让他想吃什么就只管说,但他开的菜单也就是我们平时家里有的那些东西。” “那你给他退点儿啊。”方驰愣了愣,这人还真是潇洒。 “说退呢,不要,”奶奶啧啧两声,“你爷说等他走的时候再悄悄塞他包里吧。” “菜呢?”方驰犹豫了一下,“要不我给他拿上去吧。” “厨房,你去拿吧。”奶奶说。 方驰端着两菜一汤还有一小锅米饭上了楼,踢了踢房门:“哎。” “哎什么哎,”孙问渠在里面说,“叫爸爸开门。” “我爸在楼下。”方驰说。 “哟,”孙问渠打开了门,“忘了。” “你要在屋里吃啊?”方驰把菜拿进了屋,放在了桌上。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我这阵儿都在屋里吃。” “为什么啊?大家一块儿边吃边聊吃得多舒服。”方驰看着他。 “不了,我心情不太好,”孙问渠笑笑,“我心情不好容易发神经,抽风了影响别人食欲。” “那……行吧,”方驰想下楼的时候又看了看窗台,“这些你做的吗?” “嗯,两组。”孙问渠坐在椅子上盯着转台。 “两组?”方驰没听明白。 “两组作品,作品,”孙问渠还是盯着转台,“我这组叫帅帅,因为 我很帅,你那边那组叫猴子。” “……我那组怎么就猴子了?”方驰说。 “因为我还没想好攀岩特牛逼的除了猴儿还有什么,”孙问渠想了想,“岩羊?” “就猴子吧,”方驰叹了口气,“你慢慢吃,我下楼了。” “吃完上来找我。”孙问渠说。 “嗯,有事儿?”方驰问。 “有东西送你。”孙问渠看了他一眼。 “又送?”方驰愣了。 “哎呦你要不好意思也送我点儿啊。”孙问渠啧了一声。 “……知道了。”方驰关上门出去了。 第31章 爷爷奶奶弄了一大桌菜,老爸说吃不完,想先留出一些来明天热热吃,奶奶不干:“吃不完就吃不完,吃不完的明天吃不也一样吗!” “那就是剩菜了啊,先留出来就……”老爸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剩就剩了,我孙子回来过年了有多少吃多少,就你啰嗦,”奶奶说,“过两天剩的还要多呢,过年不剩点儿菜叫过年吗。” “剩,剩,”方驰笑了,边吃边说,“就剩。” “剩就剩吧,”老妈笑着说,“哪年不是这样啊,再说爸妈也不是给你做的,给大孙子做的。” “就是。”奶奶说。 方驰挺长时间没见着老爸老妈,有点儿说不上来的尴尬,话也不多,如果只是跟爷爷奶奶吃饭,他一顿饭都能边吃边说,现在老爸老妈在,他基本就是听了。 “店里生意还好吧?”爷爷问。 “凑合,”老妈说,“上回小姑给介绍的那单赚了点儿钱,还说这次回来得好好谢谢她。” “你们也别太累了,老想着赚钱,钱也赚不完。”奶奶说。 “该赚的钱还是要赚的,方驰上大学,以后结婚买房什么的都要用钱呢,”老妈说,“这些都要攒出来。” “学费我有。”方驰啃着鸡腿说。 “大学学费多高啊,”奶奶啧了两声,“我估计你也考不上什么好学校,不如去店里帮忙,还省心,然后找个合适的姑娘把婚一结,我就等着帮你带孩子了。” “他有他的想法,随他吧。”老妈笑笑。 “我就觉得吧……”奶奶还想说什么,爷爷在一边拍了拍她,她不满地说,“怎么了!” “你不懂,大学里谈的女朋友才有共同语言。”爷爷说。 “花那么多钱找个女朋友啊?”奶奶说。 “能说到一块儿去才能把日子过好嘛。”爷爷很严肃地说。 “那我不是还得等好多年。”奶奶叹了口气。 “他不上大学也不能现在就结婚啊,”老爸给奶奶夹了一筷子菜,“看你这心操得有多远啊。” “那你上大学了就快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再带回来让奶奶看看。”奶奶拍拍方驰的胳膊。 方驰笑了笑没说话。 “这孩子!”奶奶又拍了他一下,“一到关键时候就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 鱼好吃。”方驰说。 “让你爷天天给你做!”奶奶马上说。 吃完饭老爸老妈陪爷爷奶奶又聊了一会儿就回了新屋那边休息,爷爷在屋里开了电视看新闻,奶奶坐在一边用钩针钩拖鞋。 每到冬天奶奶就会做一堆毛线拖鞋发给众人,还做了好几双小孩儿的,也不知道给谁备的。 方驰收拾了碗筷去洗。 吃饭时那样的谈话从他上初中起就经常会有,自打前两年邻居家小时候总带着他一块儿满山跑的哥哥20岁结婚过一年就生了个儿子之后,奶奶就说得更多了。 方驰差不多能理解,奶奶没什么文化,想法很简单,就盼着他能早点安顿下来,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不图什么大富大贵,安稳把小日子过好就行。 以前这些话他听也就是笑笑。 今天听着却莫名其妙地有些惶惑。 收拾完厨房,他蹲在院子里点了根烟。 有点儿冻手,晚上估计会下雪,小子一条短毛土狗坐地上靠在他腿边倒是很踏实。 抽了几口烟就掐了,冷。 “走,进屋。”方驰搓了搓小子的脑袋。 看到他进来,奶奶招了招手:“过来,我看看你脚是不是又长了。” “没,”方驰过去伸脚在奶奶做好的鞋底上比了比,“脚还能总长啊。” “一会儿你上去问问水渠脚多大,我顺便给他也做一双。”奶奶说。 “嗯。”方驰应了一声上了楼。 走到二楼,想去敲孙问渠房间的门时又停下了,想了想之后方驰先回了自己屋里。 窗台上放着的小花盆之前没仔细看,这会儿凑过去看了好一会儿,如果没人告诉他是孙问渠做的,他肯定以为这都是买的,成套的那种,而且价格不会便宜,文艺青年装逼专用款。 猴儿? 方驰笑了笑,低头拉开了抽屉,在里面翻着。 这抽屉无论谁收拾屋子都不会动,里面都是他的“宝藏”,从小到大收集的各种小玩意儿,每次回家他都喜欢拿出来瞅瞅。 方驰从一个小盒子里拿出了一根大概三四厘米长的小骨头,这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东西。 山上捡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骨头,但非常漂亮完整,他捡回来找到学校的老师帮忙,清理漂白什么的弄了好几天才处理好,一直 当个宝似的收藏着。 他拿着这根小骨头去隔壁敲了敲孙问渠的门。 孙问渠过来开了门:“我正要拿碗筷下去呢。” “一会儿拿吧,”方驰说,犹豫了一下把手里的小骨头递了过去,“给你这个。” “什么?”孙问渠接过来看了看就愣了,“骨头?” “嗯,”方驰笑笑,“我小时候弄的,送你玩,就是不知道……” “谢谢,”孙问渠马上说,又低头研究着,“打磨过吗?怎么长得这么标志。” “没,捡到的时候就这样,我觉得很漂亮就捡回来了。”方驰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转头看着桌上的笔记本。 “我没真让你送我东西,就逗你呢,”孙问渠笑了,“不过这个挺有意思,我喜欢。” “那就好,”方驰吸吸鼻子,拿了桌上的碗筷,“这个我拿下去吧。” “别啊,”孙问渠拦下他,“我一会儿自己拿去洗,我租房又不是住酒店。” “哦。”方驰放下碗筷。 孙问渠在看小骨头没再说话,他站在屋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黄总在孙问渠的枕头上团着,嗲兮兮地喵了一声。 方驰突然就有些尴尬。 这次见面,孙问渠和他都没再提那天晚上的事,孙问渠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但他自己……是忘了。 是的忘了。 这段时间忙着复习,这两天又着急孙问渠晴天霹雳般地突然消失……再见面居然是在爷爷家里,看到孙问渠的那一瞬间,他除了松了口气和莫名其妙的几分开心,居然完全,没想起来他们之前有过那么尴尬的一幕。 或者说是强行没再去想。 而现在,这间已经带上了椰奶香味的小屋子,跟他面对面站着的孙问渠,关键孙问渠还很正常没有抽风,这突然就让他想起了轻轻地那一碰。 伴随来的是一阵心慌和爬过皮肤的悸动。 顿时就有种待不下去了的感觉。 “这个可以……”孙问渠继续研究着小骨头,“两边打眼儿,穿根绳子就能挂脖子上了。” “傻不傻啊,”方驰说,“骨头项圈小子也有一个呢。” “你戴就挺傻的,”孙问渠笑着说,“我戴就不傻,什么人什么范儿,你就是猴范儿。” “……我先……去看书了。” 方驰转身打算出去。 “哎我送你东西呢,”孙问渠叫住他,“咱俩挺灵犀的,我送你这个也是挂脖子的。” 灵犀俩字儿让方驰一阵紧张:“我那个不是挂脖子的,它就是一根……骨头。” “至于么,还要强调一遍,”孙问渠眯缝一下眼睛,从桌上拿过一个东西递了过来,“给,我没灵感的时候瞎做了玩的,你和亮子一人一个。” 一听到马亮也有,方驰隐隐松了口气,伸手接了过来。 是一个用黑色皮绳吊着的小小的双面白陶片,四叶草的形状,正面还做出了细细的花脉,背面……背面有字儿。 很小的六个字。 方驰看清字之后没忍住笑了起来:“你还真是好不了了。” “天灵灵地灵灵,不挺好的么,”孙问渠啧了一声,“保佑学渣高考顺利。” 方驰没有说话,看着手里的陶片有些出神。 “行了去看书吧。”孙问渠冲他挥挥手,拿起了桌上的碗筷。 “哦。”方驰回过神应了一声,转身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顺拐了。”孙问渠在后面说。 “啊?有吗?”方驰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已经紧张成这样了吗! “没有,”孙问渠拿着碗从他身边擦身而过,“逗你的。” 方驰没理他,飞快地两步窜回了自己屋里。 有点儿恼火。 不是因为孙问渠又抽风逗人。 而是因为他的紧张和尴尬被孙问渠看出来了。 非常没面子。 不,不是没面子。 是慌张,是手足无措。 就跟偷摸路边尿个尿结果过来个车开着大灯还照身上了似的那么让人手足无措。 不知道是该继续尿还是拉上拉链。 爷爷奶奶今天睡得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儿子孙子都回来了高兴,俩人聊到快十点,爷爷才去睡了。 奶奶拿了点儿刚做好的糖饼到方驰屋里。 “你爷爷刚做的,还热乎呢,”奶奶说,“你饿了就吃,拿两个给水渠。” “嗯。”方驰应了一声,拿过一个饼就开始啃。 他写了一晚上卷子也没写完一份,老走神,但走哪儿了又不知道,不过走神走饿了是真的。 “别光自己吃啊!”奶奶推了他一下,“给人水渠拿过去。” “嗯。”方驰又应了一声,还是啃着饼。 “去啊,”奶奶急了,又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小王八蛋!” “哎知道了。”方驰一手拿着饼一手端着盘子站起来,慢吞吞地走出屋子,在孙问渠那间房的门上轻轻踢了两下。 “没锁。”孙问渠应了一声。 “哎我没手开门。”方驰边吃边说。 奶奶啧了一声,伸手把门给打开了。 屋里孙问渠光着个膀子仰头靠着椅背,腿搭在桌上,嘴里还咬着支铅笔,门打开的时候他往这边瞅了一眼。 接着就跟被砸脚了似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抓过旁边的衣服套上了:“哎呦奶奶您怎么还没睡啊?” “做了糖饼,你俩一块儿吃,”奶奶笑着说,“还不好意思呢,我看方驰都看腻了。” “是么,”孙问渠笑了笑,往方驰身上扫了一眼,“我还没看过呢。” “一块儿洗个澡不就看了。”奶奶说。 “对啊。”孙问渠往椅子上一靠。 “奶奶,”方驰用胳膊推着奶奶往楼梯走,“你赶紧睡觉去吧,下楼慢点儿。” 方驰进了孙问渠屋的时候,发现他又已经把穿上的衣服脱掉了,继续光个膀子坐在椅子上。 “黄总呢?”方驰把盘子放到孙问渠手边的小圆几上。 “被子里,”孙问渠拿了个饼,“哎哟太棒了,这是爷爷做的吗?” “嗯,趁热吃,我爷爷的糖饼全世界最好吃,”方驰掀开了孙问渠的被子,看到了正舒服地铺在床上的黄总,“这个没良心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有些后悔掀被子这个动作,被子一掀,不光是椰奶味儿扑面而来,还混杂着孙问渠的气息。 “猫。”方驰把被子盖了回去,站在床边定了定神。 “哎,”孙问渠伸了脚过来,用脚尖在他屁股上点了点,“给我拿点儿水来,不,来点儿……” “哦,”方驰马上转身就往外走,“巧克力是吧。” “有吗?”孙问渠在后面问。 “有,我带了。”方驰跑下了楼。 客厅里没人了,只有小子自己坐在那里挠痒痒,挠得特别陶醉,方驰下来它都没听见,背着 个身还在挠。 “爽吗。”方驰过去轻轻踢了它一脚。 小子吓了一跳,回头的时候没平衡好直接栽了个跟头。 “个愣货。”方驰笑了起来,跑进了厨房,小子一溜烟跟了进来,转着他转。 家里材料不是很充足,只有巧克力和牛奶,什么花生碎核桃碎都没有,方驰在厨房里找了半天,只找到一瓶胡椒。 又在爷爷屯的年货里翻了翻,找到了一袋腰果,这个还成。 方驰把腰果搁盘子里用勺压碎了,撒进了巧克力里。 折腾了半天算是把这锅巧克力做好了,拿着锅准备离开厨房的时候他还奇怪小子怎么没在脚底下转悠了。 一出厨房往院子里一看,发现小子和孙问渠一人一狗一块儿坐院子里仰着头,孙问渠身上裹着件军大衣,头上还戴了个雷锋帽。 这打扮真是美得很。 “干嘛呢?”方驰有点儿吃惊,“傻狗望月啊。” “银河,上回来的时候我都没仔细看,”孙问渠指了指天空,“这阵儿天天看,真漂亮……” “我从小看到大,”方驰拿着锅走过去也仰起头,“我很小的时候就能认出很多星星和星座了。” “做好了?”孙问渠看着他手里的锅。 “嗯,进屋吃吧?”方驰缩缩脖子。 “我就在这儿吃。”孙问渠一抬手,手里拿着个杯子伸到了他面前。 方驰叹了口气,给他倒了一杯:“你够吗?要够了剩下的我吃了啊?” “够。”孙问渠说。 小子一直在旁边摇着尾巴等吃的,方驰进厨房找了根小香肠给它吃了。 本来觉得挺冷的不想在院子里呆着,加上跟孙问渠这么单独待着……但他都已经端着锅走进屋里了,却又只是加了件外套扣了个帽子又转身回到了院子里。 出来抽根烟吧。 方驰蹲在台阶上,点了根烟叼着。 “你不发愁的时候也抽烟啊?”孙问渠喝了一口巧克力,又从军大衣里摸出个糖饼来啃了一口。 孙问渠看着他呛了一口烟,咳了好一阵,烟瘾都咳没了,最后把烟掐了才指着他说:“你把饼揣哪儿呢?” “这儿啊,”孙问渠拉开大衣,连饼带盘子都搁在他腿上,“不得保温呢么。” “……给我 一个。”方驰说。 “自己拿,”孙问渠一手饼一手巧克力地吃着,“我腾不出手。” “哦。”方驰站了起来。 走到孙问渠跟前儿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这个“自己拿”难度有点高。 他要拉开孙问渠的衣服从他腿上拿起一个饼。 “拿啊,”孙问渠看了他一眼,把胳膊抬了起来,“赶紧的。” 方驰犹豫了一下,弯下腰,伸手扯开了孙问渠的军大衣,为了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以及并没有尴尬,他没有刻意保持距离,选择了正常的姿势。 在他准备拿饼的时候,孙问渠身体微微往前一倾,突然在他耳边轻轻唱了一句:“yourheart……” 孙问渠带着磁性却又不算低沉的声音很好听,方驰手哆嗦了一下差点儿把盘子给掀了,拿了个饼就赶紧往后退,一脚踩在了小子脚上。 小子吱地叫了一声,他又赶紧跳开。 “won……”孙问渠笑了起来,唱到一半笑得唱不下去了。 “我跟你说,真听不懂。”方驰冲他呲了呲牙,蹲回台阶上吃了一口饼,又很专心地把糖都嘬出来。 “没事儿,”孙问渠往后一靠,“你能猜得出。” 方驰没再说话,闷头吃着。 沉默地吃饭宵夜,俩人都没再说什么,但让方驰没想到的是,这种沉默意外地没有让他觉得尴尬。 “你平时早锻炼吗?”孙问渠吃完饼拍了拍手。 “嗯,跑步。”方驰重新点了一根烟叼着,把手里剩下的一小块饼给了小子。 “明天陪我去跑步吧。”孙问渠说。 方驰看了他一眼。 对于方驰来说,这话说的挺那啥,没有问明天能不能一起去跑步,也没说明天一起去跑步,而是说“陪我去跑步”。 这让方驰莫名其妙地就想答应,像孙问渠这种废物,在山里跑步,感觉随时都有摔不见了的可能。 “嗯,”方驰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你现在天天跑步啊?” “跑啊,你爷爷四点半就起来在后院领着你奶奶练八段锦,”孙问渠笑了笑,“我撑到五点半他俩练完也就睡不着了,就起来跑步。” “我说你怎么瘦了呢……要不我跟他俩说说,”方驰有些过意不去,“换个地儿练或者换 个时间。” “不用,”孙问渠伸了个懒腰,“我最近睡得早,中午也能睡一会儿,不影响我。” “哦。”方驰应了一声。 “我瘦了?”孙问渠瞅了他一眼,“我就轻了四斤你都能看出来?” “感觉……瘦了。”方驰咳嗽了一下。 孙问渠笑着进了屋,拿了衣服去洗澡了。 方驰也回了屋,趴在床上又强行看了一会儿书,大概三行,然后就抱着书睡着了。 回了家就是踏实,也许知道孙问渠没事也让他踏实。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 早上有人推他的时候他还很不乐意地说了一句:“别烦我。” “哎就烦死你,”孙问渠的声音从他上方传来,“黄总挠他!” 方驰有些迷糊,对于孙问渠进了他屋站在他床边这事儿都没来得及震惊,直到黄总的爪子在他脑门上按了好几下,他才睁开了眼睛。 孙问渠一身运动服站在他床边,运动服上印着一只很大的卡通熊,袖口上还有一只,脑袋上戴着一个毛线帽子,带个毛球的那种。 方驰迷迷瞪瞪地看了他半天:“童装还有这么大码的啊?” 第32章 “想要吗?”孙问渠一手抄猫一手扯了扯衣服,“你想要就让你亮子叔叔给你买一套,我这套就是他给买的。” “有没有兔……”方驰迷迷瞪瞪地说到一半突然清醒了过来,眼睛一下瞪大了,“你怎么进来的?” “你又没锁门,”孙问渠往后退了两步靠着书桌,“我想敲门来着,奶奶让我直接进来,我就进了,不服找奶奶。” “我……”方驰很无奈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你楼下等我一会儿吧,我马上下来。” 孙问渠笑笑,跟端鸟笼似的端着黄总往门口走过去,走两步又停下来指了指肩:“你肩膀后面的伤,怎么弄的?” “嗯?”方驰摸了摸自己肩后面,有点儿佩服孙问渠的眼神,“摔的,脑袋后面还有个口子呢……别跟我爷爷奶奶说啊,说了我奶奶能哭三天。” “不说,”孙问渠笑了起来,“赶紧下来。” 孙问渠出去之后,方驰又坐床上愣了两分钟才慢慢回过神来。 穿好衣服下了楼,他看到孙问渠正带着小子在院子里慢慢绕圈跑着。 马亮的品味有点儿让人一言难尽,不过孙问渠穿着这么大个卡通的运动服却也不觉得难看,相反还因为从来没看见过他这么有精神的样子,觉得看着挺顺眼的。 方驰弄了点热水蹲在院子里的水池边刷牙。 孙问渠带着小子还在跑,但每次经过他身后,孙问渠都会突然往他身后一挤,小子没路跑了就会顺着惯性一蹦从他背上跳过去。 小子跳了三次之后方驰转过头:“我打人了啊!” “哎你别说,”孙问渠笑着说,“小子很聪明啊,我每天去跑步带着它,还知道上前边儿给我探路呢。” “废话,”方驰吐掉嘴里的泡沫,“赶山狗呢,我爷爷训过的。” 洗漱完,方驰跟孙问渠一块儿出了院子。 跑步的话还是村后比较好跑,就算不进山也可以沿河跑,路修过,可以通到下一个村子,都是水泥路面。 “你平时怎么跑?”方驰问了一句。 “先顺河跑,”孙问渠说,“前面不是有个岔路么,再从那里进山,绕半圈出来。” “哦,”方驰想了想,“那你每天都跑不够10分钟吧。” 孙问渠乐了:“这话说的。” “前面岔路进山绕出来也就不 到一公里的路,”方驰叹了口气,“这点距离还有跑的必要吗?” “那你带路呗,”孙问渠说,“我平时就这么跑,在山里待时间长一些,我还怕跑远了迷路。” “我带你跑,”方驰说,“有风景空气好路况佳。” “行,”孙问渠往怀里掏了掏,一扬手,“飞吧黄总!” 方驰看清他手里举着的是黄总的时候差点儿摔一跤:“你有病吧,带个猫出来跑步,它又不是小子!” “那扔它一个人在家多没意思,”孙问渠回手把黄总塞到了自己后背的帽子里,“寂寞。” 方驰看着黄总窝在帽子里只露一个脑袋的样子还挺平静的,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就叹了口气。 小子在前面跑得很欢,到了平时孙问渠转弯的岔路之后就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俩。 方驰听着孙问渠的呼吸声,一般一个人能不能跑,跑几百米就能听出来了,孙问渠呼吸还挺稳,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是天天健身房看光膀子老爷们儿的人。 “往前!”他对着小子一挥手。 小子马上转身就往前跑了。 “前面通哪儿?”孙问渠问。 “另一个村子,”方驰说,“从他们村旁边也能进山。” “好,”孙问渠跑了几步又问了一句,“你今天没戴耳机啊,我以为那耳机长你脖子上的呢。” “我不是怕你路上要聊天儿么,”方驰笑笑,“再说万一你又摔哪儿了,我怕听不见。” “我带着这个呢。”孙问渠从兜里掏出了那个哨子,吹了一声。 “今天中气挺足的。”方驰说。 孙问渠笑了笑:“我还没问你呢,你之前都跟谁打听我了?” “就找的罗鹏要了马亮的电话,”方驰说,“他是我们会员,能查到他电话,要不我还能找谁啊。” “以为你找李博文呢。”孙问渠边跑边反手摸了黄总。 “怎么可能,”方驰看了他一眼,“我要是你早揍他了。” 孙问渠没说话,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特别愉快的样子,一挥胳膊就跑到前边儿去了。 方驰看他这样子愣了愣,追了上去:“你是不是揍他了?” “没有,哪能啊,”孙问渠啧了一声,“我这么有素质的人……” “没看出来,”方 驰很迅速地说,“你这样子,肯定揍了,是吧?” 孙问渠又不说话了,只是继续往前跑。 “他也活该挨揍。”方驰说。 “少年,你怎么这么冲动呢,”孙问渠拍了拍他的肩,“就为这么件事就揍人,多不好啊。” “有些人就该揍。”方驰对李博文印象不太好,他看人凭感觉,在这人给孙问渠下套之前就觉得他笑得挺假的。 “比如我?”孙问渠突然指着自己,“哎呦我这乌眼青……” 这话不说还好,方驰立马又想起来那天的场面,顿时脸上都要烧着了,还好大清早的老北风劲儿挺足。 “你上赶着讨打。”他闷着声音说了一句。 “你做贼心虚,”孙问渠说,“哦不对,你应该是……草木皆兵。” 方驰看了他一眼,感觉对孙问渠已经无可奈何,只好把话题强行转了回去:“那他那样的要干了什么你才揍啊,你看着脾气也没那么好。” “当然是攒攒怒气值,新仇旧恨归置归置一块儿算。”孙问渠笑着说。 “还是动手了?”方驰问。 “你亮子叔叔手劈啤酒瓶了都,还是俩,”孙问渠说,“揍得可带劲了,节奏感特别强,噼里啪啦嘭!” 方驰看了他半天,孙问渠这半真半假半神经的一通说,他完全无法判断,只好说了一句:“喝风了,留神一会儿肚子疼。” 说完没等孙问渠回话,他就加快速度跑到前面去了。 孙问渠倒是没追上来,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方驰感觉他在跑步这件事上还挺稳当的,不急不赶,节奏掌握得很好,估计能跑挺长时间。 这条路风景很好,因为想做旅游开发,村边的路都修整过,离着十来米就是河……当然,这种季节在河边基本就是被风一个巴掌一个巴掌地扇大耳光。 方驰戴了顶滑雪帽,现在有点羡慕孙问渠的毛线团子帽,看上去很暖和。 小子在前面跑了一阵突然叫了两声,然后往河边跑了过去。 河边有条狗,这狗方驰认识,是只串串花狗,小个儿,是前面村子里的,但经常上他们那边玩,是小子的朋友。 这狗没名字,爷爷管它叫小花。 “要歇会儿吗?”方驰停下,转过头问。 “你累了?”孙问渠也停下了,状态还不错,没怎么喘 。 “小子要跟朋友聊会儿,”方驰笑笑,感觉似乎有些小看孙问渠的体力了,“我们等等它?” “行,”孙问渠从帽子里掏出黄总放到了地上,“黄总总也活动一下吧。” 话音还没落地呢,手刚一拿开黄总就跳起来窜到了孙问渠裤子上,顺着一路往上爬回了他肩膀上。 “真是娇气,”方驰啧了一声,“脚还不能沾地了啊。” “就是,”孙问渠说,“你看看人家小子个大糙狗,人以前还没流浪过呢。” 方驰笑了笑,看着小子跟小花你闻闻我,我挤挤你的在河边来回跑着。 孙问渠就在他身边,跟他并排站着,俩人都没再说话。 这会儿风稍微小了一些,不过太阳没出来,温度还是低,方驰站了两分钟有点儿担心:“你这衣服不挡风吧?” “嗯,透风,冻死我了,”孙问渠皱皱眉,抱着胳膊搓了搓,看着他,“要不……” 方驰愣了愣,跟他对瞪了半天之后回过神来:“哦。” 然后拉开了自己外套的拉链准备脱下来。 “哎,逗你的,你还挺着急,”孙问渠笑了起来,转身就往前飞快地跑了,边跑还边冲小子挥了挥手,“走了小糙糙!” 小子叫了两声,跟小花道了个别就又顺着路往前跑了。 方驰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咬了咬牙追了上去。 简直有种被孙问渠搁手心里翻来翻去看了个遍的感觉。 他一直在孙问渠后边儿跑着,目光在孙问渠身上来回扫着,其实本来他不想看,但四周都是看熟了的景色,只有孙问渠看着还比较新鲜了。 孙问渠平时出门一套休闲装走路懒懒散散让人看着就觉得旁边要有张椅子他随时都会坐下去,在家就是睡衣在沙发里窝着,如同沙发的一部分。 今天这样穿着一身运动服挺活泼向上地跑步,还真让方驰忍不住要多看几眼,太神奇了,原来这个人的腿是可以摆动起来的,而且挺长。 想到腿挺长……方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腿。 孙问渠顺着前面的路转过了村口,拐上了进山的路。 “是这边儿吧?”孙问渠转过头喊着问了一句。 “是!”方驰紧跑了几步,“你慢点儿,里面不是水泥路了。” “我知道,我天天跑呢。”孙 问渠说。 “你又没跑过这边,”方驰说,“看着点儿路。” “山里不都一样的路么,”孙问渠满不乎地说,“还能不一样到哪儿去。” “那你再找个地儿滑下去摔一回你看看是不是一样的。”方驰说。 “嘿,”孙问渠斜了他一眼,“你要不去跟你亮子叔叔拜个师吧。” “好。”方驰点点头。 孙问渠乐了,方驰看了看他,也跟着笑了起来:“你以为你嘴不损么?” “有点儿吧,所以遗传了。”孙问渠啧了啧。 “哎!”方驰喊了一声,跑到了他前面,“这天儿就没有能聊下去的时候!” 山里已经不像上回来的时候那么绿了,树叶都已经落光了,灰扑扑的一片,零星有几小堆雪。 有点儿落寞。 方驰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这个些,在认识孙问渠之前他看到冬天的山,也不会有什么想法,现在就忍不住会琢磨,一个人带着小子在山里转悠的孙问渠,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看到这样的景致时在想什么。 他跑这儿来到底是为什么? 方驰回头看了看孙问渠。 孙问渠正一边逗小子一边跑过来,路不怎么平,还有些嵌在土里的石头,方驰皱皱眉:“你不要边玩边跑,当心摔……”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孙问渠踩在了一块突出的石头上。 他俩之前的距离有好几米,就算方驰在他踩到石头的时就已经转身冲了过去,但还是眼睁睁地目睹了他踩上石头,脚往旁边一滑,接着一扭的全过程。 因为重心都在这只脚上而且是在跑,还听到了他带着痛苦地一声低喊:“操!” 方驰冲到他身边的时候只来得及扶住他没让他摔倒,孙问渠撞到他身上时把还塞在帽子里的黄总颠了出来,黄总身手敏捷地迅速张开胳膊伸出爪子像只起飞的蝙蝠趴在了孙问渠背上。 “我让你看路!让你慢点儿!”方驰吼了一声,“多大的人了啊!还不如一只猫!” “就快30啊。”孙问渠拧着眉,很吃力地说。 “……坐下!”方驰扶着他,让他坐到了地上。 刚一坐下,黄总就从孙问渠背上跳了下来,撒丫子就往旁边的枯草丛里钻。 “黄总你给我站着!”方驰对着黄总又 一声吼。 黄总的尾巴猛地竖了起来,转过头看看他,定在原地不动了。 一边的小子也哼哼了两声原地趴下了。 孙问渠坐在地上看着他,眉毛还拧着。 方驰转过头来的时候正好跟他目光对上,面对面瞪了好一会儿,他才低下头问了一句:“疼吗?我看看。” “不疼,”孙问渠咧了咧嘴,“本来挺疼的,让你吓忘了。” “我……看看。”方驰顿了顿,好像是有点儿凶,把黄总都给吓定格了。 “看吧,随便看,别客气。”孙问渠把脚往前伸了伸。 方驰看了他一眼,孙问渠脸上的表情一看就知道脚扭得不轻,就这样了说话都还没个正经。 “也怪我,非让你上这边儿跑,”他皱着眉把孙问渠的裤腿往上推了推,看不到,伸手想解开鞋带的时候他啧了一声,“你怎么穿双板鞋啊。” 孙问渠看看鞋:“板鞋怎么了,又帅又轻便款式还多而且……” “就是不能跑步,”方驰打断他,“这底儿根本不抓地,没给你摔个横叉就是运气好了。” “你跟个老妈子似的。”孙问渠说。 “谁家老妈子这么帅。”方驰皱着眉把他的鞋脱了下来。 “我家啊。”孙问渠笑笑。 方驰没顾得上理他,孙问渠迅速肿起来的脚踝让他一阵紧张:“这得马上冷敷,要不一会儿得肿出俩馒头来。” “这天儿跟冰箱似的了还要怎么冷敷。”孙问渠说。 “你……”方驰看了看他,“在这儿等我。” “干嘛?”孙问渠马上问。 “我去旁边村子买根冰棍儿,”方驰站了起来,“你在这儿等我。” “不是,你扶我回去不就行了,或者你背我……”孙问渠说。 “有我跑过去快么,”方驰脱了外套往他身上一扔转身就顺着路往回跑了,“小子看着他!” 小子趴地上叫了一声,坐了起来。 孙问渠看着方驰很快消失在晨光中的背影,把他的外套披到身上,转回头伸手对着还定格在旁边的黄总喵了一声。 黄总跳了过来,他把黄总揣进怀里。 “小子,”孙问渠摸摸小子的脑袋,“你哥总这么操心吗?” 小子歪了歪头。 “对谁都这样吗?”孙问渠捏捏它耳朵。 脚歇了一会儿没有之前那么痛了,不过孙问渠呲呲牙看了看,能感觉到脚踝外侧有点儿发胀。 其实他天天都穿这双鞋跑步,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寸扭了。 他叹了口气,偏过头跟小子眼对眼地看着,看了没多大一会儿小子就把头偏开了。 “你哥要多久才能回来?”孙问渠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一会儿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小子转过身,屁股对着他重新坐好,脸冲着路的方向。 孙问渠把脚架到旁边的一块石头上,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时间。 四分钟之后,方驰的身影在林子边上出现了,小子站起来一边叫一边摇着尾巴,但忠于职守地没有跑过去。 “这么快。”孙问渠看着他一路跑到跟前儿。 “怕你乱跑,”方驰手里拿着一根冰棍,蹲下扯开他的袜子把冰棍插了进去,“还好,不算严重。” “我还能跑哪儿去啊。”孙问渠说。 “你这人,谁知……”方驰把他袜子又往下拉了拉,看了看他脚踝内侧,“你有多少文身啊……” “多了去了,”孙问渠拍拍腿,“大腿根儿还有呢,要看么?” 方驰没吱声,把袜子和冰棍又整理了一下。 “我觉得好点儿了,”孙问渠试着动了动脚,“歇会儿估计能走,” “那歇几分钟看看吧,真不该叫你往这边儿跑,怪我,”方驰皱皱眉,坐到他对面,又看了看四周,顿时又紧张地问了一句,“我黄总呢?” “这儿。”孙问渠指指自己肚子。 “吃了啊?”方驰问。 孙问渠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 方驰跟着也笑了半天,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跟俩二傻子似的。 “衣服你穿上吧。”孙问渠说。 “不用,你披着吧,”方驰摇头,“跑着的时候不觉得冷,坐这儿不动就冷了。” “你不冷?”孙问渠看看方驰,运动外套里面还是一套运动服。 “不冷,你别跟我比,”方驰说,“你比不了,我心情好了这天儿还能下河游几分钟呢。” 孙问渠笑着没说话。 “哎,”方驰看了看他,“你是怎么……会跑这儿来的啊?” “就是想找个清静地儿待着,”孙问渠说,“正好你家这儿空气又好人又少,还有熟人。” “哦,”方驰觉得孙问渠这话说的很合理,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质疑的理由,“你屋那个巨型保险柜一样的东西,是干嘛用的?” “窑炉,”孙问渠扯了扯袜子,“烧陶用的。” “……我以为得是那种砖垒的呢,这么先进,”方驰说,“你就每天做花盆吗?再做两批我奶奶估计得建议你挑镇上去卖了。” 孙问渠看着他笑了笑。 方驰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转开了头。 “方小驰,”孙问渠往后靠在了树干上,“你挺有意思的。” “哦。”方驰应了一声。 “你有没有觉得我也挺有意思的?”孙问渠又说。 “你挺神经的,”方驰转回头看着他,孙问渠不说话,他犹豫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嗯,你是……挺……有意思的。” “这得算个重大发现了,”孙问渠说,“我以为你讨厌我呢。”。 “……不讨厌,”方驰看了看他的脚,又扯过小子的尾巴拽了拽,“你……人挺好的……不讨厌,就是有点儿神经。” “我怕我不神经了吓死你。”孙问渠说着在他拽着小子尾巴的手上轻轻弹了一下。 第33章 方驰的手轻轻抖了一下,但还是抓着小子的尾巴没有松手,也没有躲开。 只是偏过头瞪着孙问渠看着,没有说话。 “嗯?”孙问渠也看着他。 “……没什么。”方驰转回头,揪了揪小子尾巴上的毛。 “是不是想说我啊?”孙问渠问。 “没。”方驰闷着声音。 “我问你,”孙问渠笑了笑,也伸手过去在小子身上轻轻摸着,“你是不是觉得今天我扭脚是因为让我跑这边的路?” “嗯,的确是这样啊。”方驰说。 “所以,”孙问渠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划了一下,“你就没发火?” “什……”方驰转过头,因为孙问渠摸狗的时候往这边凑了凑,所以这一回头,两人的距离有点儿近,他赶紧又低下了头,“什么发火?” “你说呢。”孙问渠笑了起来。 方驰沉默着,盯着孙问渠的手。 小子的毛挺难看的,比别的土狗毛色深,但又不是正的棕黄色,偏灰,看上去土了吧唧的,但却特别能衬出孙问渠的手……很漂亮。 大概孙问渠从小到大学的东西都跟手有关系,他的手瘦而有力,指节不太突出却也线条分明,看上去很灵活。 总之就是很漂亮。 说实话就刚那样弹一下,方驰并没有生气。 倒是觉得孙问渠手指做什么动作都很漂亮帅气。 “不是,”方驰吸吸鼻子,站了起来,“本来也没想发火。” 孙问渠勾着嘴角挑了挑眉毛。 “好点儿没?”方驰弯腰看着他的脚。 “不知道,”孙问渠动了动脚,把怀里的黄总掏出来搁回帽子里,“感觉不出来,我走两步试试。” “嗯。”方驰弯腰伸手往他腰上一搂,把他给拽了起来。 孙问渠试着走了两步:“还行,没刚那么疼了,有点儿发木。” “能走?”方驰扶着他。 “能。”孙问渠点点头。 “就这速度?”方驰看着他。 “不然呢?”孙问渠扫了他一眼,“你还指望我跑啊?” 方驰叹了口气,转身蹲下了:“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别啊,这背回去再把你摔了怎么办,”孙问渠有些不 放心,“要不你把我背回之前那条水泥路,路平我估计能走快一些。” “你就别操心这些了,”方驰说,“我在这山里转的时候你还……” “我还没出生?”孙问渠乐了。 “上来!”方驰啧了一声。 孙问渠趴到了他背上:“哎,还好我这阵儿瘦了点儿。” 方驰背着他并没有往回走,而且继续往前走。 “还走这边?”孙问渠问。 “嗯,河边风太大了。”方驰应了一声。 “现在可没有东西把我捆你身上,全靠手了。”孙问渠胳膊扳着他肩膀,尽量让自己的重量不要全落在方驰手上。 “你别折腾了,”方驰感觉到了他在调整姿势,“我背你不费劲,累了就歇会儿呗。” “那行,”孙问渠放松了一些,想想又笑了,“你评估一下,我屁股能有20斤么?” “哦。”方驰应了一声,闷头往前走,过了老半天也没再说话。 正当孙问渠闲得无聊想再逗一句的时候,方驰的手突然在他屁股上掐了一下。 手劲儿还不小,毕竟是玩攀岩的。 “哎!”这一掐让孙问渠受惊不小,猛地往上一窜,要感觉要不是火力不够他都能发射出去了。 “没有20斤。”方驰说。 “你长能耐了啊?”孙问渠回过神来探着脑袋他脸旁边凑了凑瞪着他,“都学会趁爹不备了啊?” “常在河边走,”方驰挺平静地说,“哪能不湿鞋。” “这哪儿跟哪儿啊。”孙问渠笑了。 方驰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空气还挺好的,虽然凉,但在呼吸之间能闻到那种特有的泥土清新,如果不考虑是被人背着走有些过意不去,孙问渠觉得现在挺享受的。 方驰走这种泥和石头混合着的山路非常稳,而且就算背着一个人,他速度也没受影响。 “要歇会儿么?”走了一阵之后孙问渠问了一句。 “不用,”方驰说话都还没带喘,“还没什么感觉呢。” “嗯。”孙问渠也没说什么。 这条路挺静的,孙问渠平时跑十分钟的那条路偶尔能碰上进山的村民,这条路却一个人也没有,一路上只听到三四声鸟叫。 还有小子兴奋地跑着时发出的啃 哧啃哧的声音。 孙问渠回手摸了摸帽子里的黄总,暖烘烘的,好像已经团成团睡着了。 他跟着也有点儿犯困。 趴方驰背上这么一下下轻轻颠着,简直是睡觉的最好节奏。 几分钟之后他低下头把下巴搁在了方驰肩上。 方驰马上皱着眉偏了一下头,似乎是在判断他要干什么。 “哎,”孙问渠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我跟你说,方小驰。” “嗯。”方驰应了一声。 “我吧,”孙问渠慢慢地说,“我就是挺喜欢逗你的。” “哦。”方驰还是一个字。 “就是……我就是太无聊了,”孙问渠笑了笑,“你可能理解不了,我就是特别不愿意闲呆着,特别是你这样的在我边儿上,我就想那什么一下。” “嗯,”方驰轻轻把他往上托了托,“我没在你边儿上的时候呢,你折腾亮子叔叔吗。” “那倒不会,”孙问渠想了想,“就是憋着,我身边儿好久没有能让我想手欠嘴欠的人了。” “我是不是还应该觉得很光荣啊。”方驰说。 “不用,”孙问渠笑着说,“别这么客气。” “你就跟我们村口小卖部养的那只狗似的,”方驰说,“闲着没事儿就爱撩哧小子,然后被咬得满村窜,下回还来。” 孙问渠一听就笑得不行,闭着眼睛一通乐。 “我老逗你是因为你就是,但你说不是,”孙问渠笑着说,“你说不是,就不是,但我知道你是,我就是闲的,欠得很。” 方驰没说话。 孙问渠闭了眼睛继续睡觉。 当然,睡不着,只是挺享受的。 不过又走了一阵之后,方驰没累,孙问渠却觉得腿麻了。 “哎我要歇会儿。”他拍拍方驰的肩膀。 “多新鲜啊,挑担子的没累,坐轿子的要歇屁股了。”方驰叹了口气,停了下来,在路边找了块石头放下了孙问渠。 “血液都不通畅了,”孙问渠从脚踝那儿把冰棍扯了出来,“这个行了吧,我都冻疼了。” “那过会儿再放,”方驰把冰棍揣到兜里,蹲到他面前看了看,“没再继续肿了,还好。” “你们放多久的假?”孙问渠扯扯裤腿。 方驰没说话。 “是不是要提前回去补课?”孙问渠又问了一句,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巧克力慢慢剥着。 方驰还是没说话。 “吃巧克力吗?”孙问渠晃了晃巧克力。 方驰依旧是没说话,就那么蹲在他面前,跟入定了似的,就像是根本没听见他说话。 “那我给小子吃了啊?”孙问渠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哦,小子是狗,不能吃……” “我说不是,”方驰突然说了一句,抬起了头,“是我希望我不是。” “嗯?”孙问渠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接的是差不多二十分钟之前的那句话,“所以无论是不是,都不是?” “嗯,”方驰轻轻应了一声,低下头从地上抠出一块小石头捏在手里搓着,“我就是……不想是。” “儿子,”孙问渠笑了笑,伸手在他脑袋上扒拉了两下,“性向不是选择题,不是你选什么就是什么,也不存在选对了还是选错了。” 方驰站起来,挥手把石头往前用力扔了出去,小子叫了两声追着石头跑了过去,他掏出了兜里的烟盒,抽了一支出来点上了:“我知道。” 孙问渠没说话,靠在石头上看着他。 方驰这话无论是什么意思,都已经算是承认。 孙问渠觉得暂时没有什么话可说。 方驰平时不太抽烟,一般他抽烟就表示他紧张,尴尬,或者是烦闷,现在这支烟让孙问渠觉得还是不要再说什么增加方驰的压力了。 小子把石头叼了回来,放在了方驰脚边,仰起头摇着尾巴。 方驰没理它,小子又用鼻子把石头往他脚边推了推。 方驰靠着旁边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子,”孙问渠招招手,小子走到了他面前,“我陪你玩。” 小子马上很期待地盯着他的手。 “石头拿过来啊。”孙问渠看了看两边,没有石头了,但这句话小子似乎没能听懂,还是摇着尾巴哈哧着白气期待地等着。 “哎!”孙问渠想了想,把自己的鞋脱了一只下来,一挥手扔了出去,“去捡!” 小子叫着跑了出去,很快把他的鞋给捡了回来放在了他跟前儿。 “再来,”孙问渠一扬手又把鞋扔了出去,“去捡!” 小子兴奋地叫着 冲出去把鞋捡了回来。 扔了几个来回之后方驰的烟抽完了,小子把鞋捡回来的时候,他伸手接了过去:“你还打不打算穿了,全是口水了。” “扔了呗,”孙问渠满不在乎地说,“你不说这鞋不能跑步吗?” “那平时也能穿啊,我说不能跑步,又没说不能走路。”方驰拿着鞋往地上磕了两下,把上面沾着的草屑磕掉了,又看了看鞋底的码子。 “不要了。”孙问渠说。 “为什么?”方驰有点儿不能理解。 “没什么为什么啊,”孙问渠啧了一声,“这有什么可为什么的啊,突然就觉得不想要了。” “那也别扔这儿吧,先拎回去,没准儿回去了你又突然喜欢它了,”方驰把鞋递给他,“走吧。” 孙问渠笑了起来:“你挺可爱的。” “你眼光真独特,”方驰转身在他面前蹲下,“上来。” 方驰背着孙问渠回到家的时候,老爸老妈正好过来,一看他俩这样子就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老妈迎了上来,“怎么你把人带出去一趟还伤了啊?” “扭脚了。”方驰把孙问渠背到客厅放下了。 “严重吗?”老爸一听立马过来,“你去江爷爷家问他要点儿药,他家有那个……” “干嘛问老江要!”爷爷跟了进来,一听就不高兴了,“又不是只有他家有!” “就是只有他家有啊,人好歹是个草医,”老爸笑了,“让方驰去要,又没让你去,不影响你俩打架。” “也没多严重,不用药吧,”孙问渠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脚踝,“现在也能走了。” “我去要点儿吧。”方驰说着就转身又出去了。 孙问渠这一下扭得方向还凑合,没伤得太严重,方驰去江爷爷家要了点儿药膏,给他涂上了,又在纱布外面套了个自己的运动护踝。 “弄得好像我受了多严重的伤似的,”孙问渠看着自己的脚,“我还说明天跟你奶奶去镇上呢。” “干嘛?”方驰愣了愣。 “赶集啊,过了明天就没了,过年了啊,”孙问渠说,“我挺喜欢赶集的,以前在山里一个月一次,跟放风似的。” “乱糟糟的全是人,年货也买齐了啊。”方驰不能理解,他每年过年回来都会陪爷爷奶奶去镇上,除了头晕眼花体会 不到什么别的乐趣了,再小点儿的时候倒是也喜欢,有好多吃的。 “你有没有点儿情趣啊。”孙问渠叹了口气。 “去赶个集算哪门子情趣啊?”方驰说。 “又没让你去,我去就行了,你在家待着呗,”孙问渠往床上一躺,“我去集上跟别人去集上的目的不一样,你不懂。” 方驰的确是不懂,一颗娇生惯养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的蛇蛋,喜欢跟着乡下老头儿老太太去赶集。 不过出于对孙问渠脚的不放心,第二天孙问渠准备跟爷爷奶奶出发的时候,方驰还是准时出现在了院子里。 “你不是不乐意去的么?”孙问渠看着他有点儿意外。 “你们老弱病残的。”方驰打了个呵欠。 “我们有小子呢。”孙问渠指了指在旁边已经端坐着的小子。 “你没带黄总吧!”方驰突然想起来,伸手往孙问渠身上一通又拍又摸的,“去集上可不能带猫,肯定丢。” “没带没带,”孙问渠笑着躲了一下,“别摸了我怕痒。” “你别摸他了!”奶奶过来拍了方驰一巴掌,“一会儿痒了就扭,再把那只脚扭一下。” “我没摸他!”方驰喊了一声。 孙问渠的脚恢复得还行,估计是扭得也不厉害,睡了一觉起来不太肿了,走路只要不走快,也没有太大影响。 去镇上赶集不用坐班车,就坐邻居张叔叔家的农用车,一路蹦着就过去了。 方驰看孙问渠上车的时候还挺利索的。 “我以为坐班车呢,坐拖拉机啊?”孙问渠坐车上还觉得挺新鲜。 “这不是拖拉机……你连拖拉机都不认识?”方驰一招手,小子最后一个也跳上了车。 “我管这些车都叫拖拉机。”孙问渠笑笑。 方驰坐张叔的车去镇上都数不清多少次了,但今天感觉有点儿不同,不完全是跟爷爷奶奶一块儿出门的高兴,说是过年的那种兴奋和期待也不完全准确。 但就是挺开心的。 说不上来为什么,看着东张西望的孙问渠时,也有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亲切感。 方驰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 昨天把孙问渠背回家之后,孙问渠就一直呆在房间里,午饭和晚饭都是老样子,孙问渠给他拿上楼去 的。 除了两次出来洗碗和晚上洗澡,方驰一整天加一个晚上都没再跟他说过话。 其实他大部分时间也都待在自己屋里,盯着窗台上的几个小花盆。 复习也复习了,题做了不少,书也背了挺多,但似乎更多的时间他都在琢磨孙问渠的那句话。 性向不是选择题。 或者说,不是在琢磨这句话。 自己会跟孙问渠说出这些虽然模糊但却又很直白了的话,实在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 论关系,肖一鸣,许舟,梁小桃,任何一个人都比孙问渠跟自己的关系要好,而非要说……同类的话,肖一鸣就是。 可自己面对这些更合适说出这些话的人,始终沉默。 最后却对着说不上具体是什么感觉来的孙问渠说了出来。 无论孙问渠是怎么想的,他都觉得自己让自己有些想不通。 这是怎么了? 而那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对于方驰来说,更类似于“知道我秘密的蛇蛋”的感觉。 真……神奇啊。 “小子!”孙问渠突然在他耳边吼了一声。 方驰吓了一跳:“怎么了!” “它跳下去了,”孙问渠指了指跟在车后边儿跑的小子,“上来啊!” “没事儿,”方驰叹了口气,“它就喜欢这样,跑累了会跳上来的。” “可能跑了,”奶奶在对面笑呵呵地说,“别看是条老狗,从小跑到大,比小王八蛋能跑。” “小王八蛋主要是能爬山。”孙问渠说。 “对,能爬山。”爷爷也笑了。 “别跟着瞎喊。”方驰扫了孙问渠一眼。 “哦……知道了,”孙问渠拉长声音,意味深长地低声说,“你还挺……孝顺我的啊。” “信不信我现在扔你下车?”方驰瞪着他。 “不信,”孙问渠笑了起来,往后一靠,脑袋在车框上连敲好几下,他按着后脑勺,“我靠这颠的。” 其实家里年货早就备齐了,按爷爷奶奶的风格,一个月以前就应该已经差不多了,但这种年货大集,他俩还是会来,哪怕什么也不买,跟着人群走走瞧瞧也乐此不疲,时不时还能再拎点儿回去。 方驰小时候就眼睛盯着各种吃的,现做的,做好了放着卖的,各种 点心,蒸的煮的炸的。 长大以后不以食为天了,就只是跟着,帮拎东西。 刚走到集市边儿上,奶奶就回头冲他和孙问渠挥了挥手:“不用管我们了,我们转转,你们爱上哪儿上哪儿。” 没等他俩说话,爷爷奶奶已经健步如飞地挤进了人群里。 “你想看什么?”方驰从旁边地上捡了根绳子拴在了小子脖子上,怕一会儿跟丢了。 刚拴好,旁边走过来一个人:“狗多少钱?” “不卖的。”方驰看了那人一眼。 孙问渠在一边儿笑得不行:“小子你哥要卖掉你。” “你想上哪儿看啊?看什么?”方驰又问,“我带你转。” “咸菜坛子碗盘子杯子这些,”孙问渠笑着说,“最好是那种土碗土坛子的。” “……你要这些干嘛啊?”方驰有些莫名其妙,“你早说啊,我家有啊,地窖里好些呢。” “带不带我去啊,”孙问渠说,“你不带我去我让小子带我去了。” “走吧,”方驰低头看了看他的脚,“给你的护踝戴着没?” “嗯,”孙问渠笑笑,“真的差不多好了,你不用那么内疚。” “内疚是正常的,我总不能幸灾乐祸吧,”方驰带着他慢慢往集市里走,孙问渠要看的这些东西不是年货,都在靠里面那些固定的摊位上,他走了几步又偏过头,“看这些不会是因为你要做陶吧?” “聪明,终于反应过来了。”孙问渠说。 “你随便做一个都比那些强吧,你看那些干嘛啊?”方驰想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你可以偷看啊。”孙问渠在他耳边小声说。 “你别以为我不会偷看,”方驰啧了一声,“我才14岁,好奇心重着呢。” “行,你说的啊,”孙问渠笑着继续小声说,“悄悄告诉你,我做陶的时候不穿衣服。” 第34章 集上的年味儿比村里还要深厚,全是红通通的。 虽然觉得跟着爷爷奶奶逛集市很无聊,但跟着孙问渠逛了集市,不,逛了集市碗碟坛子部之后,方驰才觉得跟爷爷奶奶逛着还是很有聊的。 孙问渠根本没逛,走到卖坛子的两行摊子前就站着了,就那么站在旁边看着,站了一会儿觉得脚不舒服又坐到了人家停路边的拉菜的车上。 这一坐就是将近一个小时。 别说方驰,就连小子都扛不住了,在腿边哼哼吱吱地表示抗议。 “我去买点儿喝的,”方驰对孙问渠说,“就在旁边。” “嗯,”孙问渠点点头,“给我来杯热巧克力。” “做梦呢吧?”方驰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儿是镇上,能有杯热豆浆都算紧跟时代脚步了。” “那就热豆浆,”孙问渠看了他一眼,“热牛奶也行,有煎饼果子的话最好也来一套……” 方驰没理他,带着小子转身走开了。 集上吃的东西很多,各种各样,特别年前的集市,小时候这些对于方驰来说简直就是天堂,现在有时候做梦都还能梦见。 不过吃的话……他吃还行,总觉得这些东西的卫生状况像孙问渠那样的胃吃了会闹肚子。 他进了一家面包店,买了一盒牛奶和一瓶水,又要了几个刚烤出来的面包,给了小子两个面包,还有俩给孙问渠。 “你们镇上做面包的手艺还挺不错啊,”孙问渠一口牛奶一口面包地边吃边说,“我就喜欢这种没馅儿的面包。” “我随便买的,这个最便宜,一块五四个。”方驰很诚实地说。 “还俩呢?”孙问渠看着他。 “小子吃了。”方驰指了指旁边还摇着尾巴讨食的小子。 “它都没到我大腿高它跟我吃一样多?”孙问渠啧了一声。 “因为它等你等得太辛苦了,”方驰看了看旁边堆着的各种碗和坛子,“我就想问问你,这些东西你还要看多久?” “差不多了,”孙问渠舔了舔手指,“有纸吗?” “没有,”方驰看着他,“我一般都蹭裤子上……” 话还没说完,孙问渠已经伸手捏住他裤子搓了搓:“你看着这些东西没什么想法吗?” “……没什么想法,”方驰低头拍了拍裤子,“我小时候家里都用 的是这种土土碗什么的,后来才换了好的。” “我不是说单个儿的,”孙问渠说,“我是说这些堆在一起的,一个整体,有没有什么想法?” “好多啊,”方驰说,“什么时候才能卖得完。” “走吧,”孙问渠站了起来,“去找找爷爷奶奶。” “你是想说看着它们有什么感觉吗?”方驰跟在他后头问。 “嗯,”孙问渠不急不慢地说,“你看着它们长大的,你小时候用它们吃饭喝水,蹲坛子边儿上等你奶奶给你弄碗酱菜。” “要这么说的话,我就明白了,”方驰说,“相比之下更喜欢后来换的那些漂亮碗碟,但这些东西看着会想起小时候,想起以前的事,有点儿……怎么说呢……” “乡愁。”孙问渠回过头冲他笑笑。 “……对,是乡愁吧,”方驰点点头,“你看半天就为这个?” “我不是为乡愁,我是想看看乡愁什么样。”孙问渠在他肩上拍了拍。 说实话方驰没太听懂孙问渠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也不打算弄懂。 爷爷奶奶来集市最喜欢的两个地方,一是生肉行,二是工具行。 他俩先上生肉行看了看,没看见爷爷奶奶,方驰正想再转两圈,走在旁边的孙问渠突然从他手上把小子的绳子一拿,拉着小子扭头就走。 方驰莫名其妙地赶紧跟上去,听到孙问渠一边走一边小声说:“哎哟吓死了,那边要杀羊了得快点儿走,一会儿把我们小子吓得该不会赶山了……” 方驰有些想笑,又有点儿想过去摸摸孙问渠脑袋的冲动。 往工具行边遛达边看的时候,方驰看到了那边一溜卖对联窗花的,突然就想起了院子门外的那副对联。 “你是不是写对联了?”他问孙问渠。 “嗯?哦,写了,”孙问渠说,“写了好多呢。” “写了好多?”方驰愣了愣,“不就是院子外面那副么?” “是啊,你家就那个,”孙问渠想想就笑了,“还帮你们村别家的也写了啊,估计能有十来个吧。” “不是吧……”方驰很震惊,“都找你写啊?” “你爷爷到处显摆,说我家今年的春联是定制的!独一份儿!书法家写的!还是会拉二胡的青年书法家,”孙问渠边乐边说,“结果就来了一堆人,哦对了,你爷爷的情 敌,那个江老头儿也来了。” “啊?真来了?”方驰一听就来了兴趣,“打没打起来?我跟你说他俩打架特逗!打起来了你不能劝不能拉,他俩有套路,打一小时也不带伤的,有人劝架破了结界就容易误伤。” 孙问渠一听就笑得不行:“没打,还挺友好的,不过你爷爷收了他十块钱,别人都是白写。” “哎这老头儿真是的。”方驰啧了一声。 “钱给我了,”孙问渠说,“一会儿请你吃点儿比一块五四个的面包好点儿的,比如烤鱼?” “烤鱼啊,”方驰笑笑,“一下从土土土土尔其菜和只有屉儿的烧卖变成烤鱼了啊,还是我们镇上的烤鱼,知道么,那鱼只有半边儿……” “我现在流浪呢,”孙问渠打断他,“能不能体谅一下我。” “你……到底为什么啊,”方驰一直没能理解他这次是抽了什么风,“流浪。” “没什么为什么的,”孙问渠伸了个懒腰,“我就这么个人,想干嘛就干嘛了,今儿我想来就来了,明儿我想走就走了。” “你……”方驰开了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就闭了嘴。 感觉孙问渠不是太愿意说这些事儿,像他这样一个人,突然居无定所地跑到乡下只见过两次的老头儿老太太家租房住下,要不是药没跟上,就是有什么没法说的原因了。 爷爷奶奶在工具行转悠着,手里已经拎了不少东西,方驰过去接了过来,在手上一掂就皱了皱眉:“又买这么多啊,这得吃到什么时候了。” “有就买,”奶奶说,“又没让你做饭做菜,你还操上心了。” “那我不得帮着拿么,”方驰笑笑,“我爷爷看什么呢?” “鬼知道,看半天了,烦死了!”奶奶很不满意地说。 爷爷的兴趣爱好就是收集各种工具,越奇怪的越好,普通的扳子改椎都看不上,所以每次到集上都转悠很长时间。 不过这次没什么收获,爷爷没找到合他心意的东西。 倒是孙问渠买了点儿东西,一个山里人砍柴放柴刀的袋子,还有一个现做的手工牛皮酒袋。 “你买这些干嘛?”上了张叔的车往回走的时候方驰没忍住问了一句,这些东西不比工艺品,都是农民日常用的东西,无论是款式还是做工,都很原始。 “没想好,”孙问渠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就 觉得有意思。” “流浪的时候碰上危险拿个刀袋出来吓吓人也不错,”方驰说,“就是别让人看到你刀袋是空的。” 孙问渠笑了笑没说话。 空刀袋很快就不空了,一到家,爷爷就拿了把新的柴刀给了孙问渠:“这是好刀,比集上卖的强多了,砍骨头都是一刀断。” “谢谢爷爷。”孙问渠接过刀,放进了刀袋里,“还挺合适的。” “你给他这个?”方驰有点儿担心,就孙问渠这种走哪就往哪靠着的人,总感觉这刀早晚有一天会掉他脚上。 “你要吗?我还有一把。”爷爷说。 “我不要。”方驰摇摇头,这些他从小看到大的东西估计也就孙问渠觉得有意思了。 孙问渠还是老样子,拿了东西上楼进屋之后就没有再出来。 方驰和老爸老妈在客厅聊天儿,基本是他俩问,方驰回答,问的也挺常规的,复习得怎么样,在学校怎么样,平时生活怎么样。 “挺好的。”方驰一个回答能从头用到尾。 其实老爸老妈虽然不像奶奶那样觉得上大学没用,但也没对他抱多大希望,安安生生没事儿就行。 方驰去集上闲逛不复习不看书他俩也没说什么。 中午老妈做了大酱面,奶奶给孙问渠盛了一碗,在楼下喊了一声:“水渠——” “哎——来了——”孙问渠在楼上应了一声跑了下来。 方驰本来还想给他拿上楼去的,也不是服务有多周到,就是老想看看孙问渠在屋里折腾什么。 要说做陶,除了帅帅和猴子,也没看到他做出别的东西来,要说没做吧,又整天猫屋里不出来。 孙问渠端着面准备上楼,方驰也端了碗面,跟着他走了两步之后又停下了。 “来聊会儿?”孙问渠回过头看着他。 “哦。”方驰犹豫了一下跟他一块儿上楼进了屋。 “你煮面的手艺是不是从你妈那儿遗传的,”孙问渠坐到床边,一边挑面一边说,“很香啊。” “我爷爷的大酱做得好。”方驰看了看四周,坐在了椅子上。 “你是不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孙问渠吃了一口面问。 “嗯,算是吧,上初中了我才去的县城,”方驰看到了旁边桌上放着的一个大素描本,上面用铅笔画了很多瓶瓶罐 罐,离得有点儿远看不清,但他也没好意思凑过去看,“我爸妈都在县城。” “开店吗?”孙问渠又问。 “开了个农机店,”方驰说,“你查户口啊?” “闲着就查查呗,看你会不会说,”孙问渠笑笑,“你以前不是不爱说么,哪个攀岩俱乐部也不肯说。” “我不说你也会问爷爷奶奶的,”方驰啧了一声,“说不定已经问过了。” “我没问,”孙问渠笑得挺开心,“你爷爷自己说的,你小时候上河里游泳裤子丢了光屁股跑回来也是他告诉我的。” 方驰猛地抬起头,没来得及吃进嘴里的面条差点儿甩出去,他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这老头儿怎么什么都说啊!” “说就说呗,”孙问渠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平时家里就他俩,多了个人新鲜嘛,就聊得来劲了。” 方驰没出声,低头吃了两口面,孙问渠这话说得方驰挺心疼的,老爸和叔叔姑姑都没住村里了,平时家里就两个老人…… 估计也就是这样,孙问渠才能这么轻易地租了房住下来,爷爷奶奶对他还挺上心的了。 吃完面方驰拿了碗去洗,孙问渠也没推辞,把碗给他之后就坐到了桌前,拿过了那个素描本。 是在画设计图吗? 方驰站在门边,看着他的背影。 做陶还要画图啊? 要画吧,以前奶奶眼神儿好的时候点儿什么也先画个图。 为什么这人突然要跑到乡下来画图啊? 正琢磨着,孙问渠突然回过了头,看着他也不出声,嘴角带着笑。 “那什么,就,”方驰猛地有些尴尬,抓了抓头,“你……还有老鼠咬你么?” “目前还没有。”孙问渠说。 “哦,那你继续。”方驰关上门拿着碗跑下了楼。 中午阳光挺好,奶奶抓了小子在院子里检查身上有没有跳蚤,方驰拿了张凳子坐在旁边跟着一块儿晒太阳。 没多大一会儿就晒得昏昏沉沉的了。 后背都晒热乎了之后他起身回了屋,上楼打算去睡个午觉。 路过孙问渠房间时他停了停脚步,这门吧,虽然换了个锁,但门板还是旧的,上面的缝稍微凑近点儿就能看到屋里的情况…… 方驰小声啧了啧。 不看 。 回了屋本来想睡觉,但一看到桌上堆着的书本,他最后还是坐到了书桌前。 明天就三十儿了,接下去就是初一初二初三,村里现在就已经鞭炮连天了,之后只会更热闹,加上出门走亲戚,邻居来串门儿什么的,要想再复习估计不太可能。 做为全家唯一自己支持自己的人,方驰决定还是看会儿书。 而且孙问渠就在隔壁,要有不会做的题正好还能让他给讲讲。 这次让做的卷子真难啊。 方驰写了没几题就趴到了桌上,手拿着笔在鼻尖下一下下敲着,脑子里全是这句话,真难啊。 然后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听到了有人在他窗户上很有节奏地敲着。 他抬起头,看到了站在外面天台上的孙问渠,手里还抱着黄总。 “哎。”方驰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起身打开了天台那边的门,摆了挺大的阵式要复习,结果没半小时就睡着了。 “睡得香吗?”孙问渠进了屋,把黄总扔到了他床上。 方驰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他有些震惊地小声说了一句:“靠睡了这么久?” “我现在休息时间,”孙问渠倒到床上,摊开胳膊,“你有没有不会的,我帮你讲讲?” 孙问渠身上穿的是件长袖t恤,这一扬胳膊躺下去,腰那块儿就露了出来。 方驰扫了两眼,转开头抓过卷子看了看:“我这一溜都不会。” “拿过来,”孙问渠还是躺着,抬手晃了晃,“让你爹过过目。” 方驰把卷子拿过去递给了他,孙问渠躺着对着卷子看了一会儿,又一翻身趴到了床上,顺手把一边的黄总揪了过来边摸边继续看。 “你前面这条也错了啊。”孙问渠啧了一声。 “不能吧。”方驰有些吃惊,感觉前几题虽然难,但自己做得还算顺利。 “我看看,一会儿给你讲。”孙问渠说。 方驰没说话,在一边站着。 孙问渠的睡裤一向穿得很懒,就跟把裤子往上提点儿就能当场累死了似的,这会儿后腰一片都露着。 那个文身也整个出现在了方驰眼前。 孙问渠身上仨文身,耳朵后边儿,脚踝内侧,后腰……大腿根儿那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 这仨他是一个都没看清过。 “你这个文身……”方驰说着一条腿跪到床边,往孙问渠那边凑了凑,“是什么……是猪啊?” “你什么眼神儿?”孙问渠啧了一声,背过手把裤腰往下扽了扽,“你家猪长这样啊?” 方驰低头仔细看了看,居然是一只偏着头用后腿挠痒痒的猫……的背影。 而且凑近之后才能看得出来,这文身非常精致,有很立体的感觉。 “是只猫啊,跟真的似的,”方驰说,“你这么喜欢猫啊?” “嗯,花了大价钱文的,还是立体的,凸起的,”孙问渠回过头看着他说,“里面垫了假体呢。” “扯吧你……”方驰又看了一眼,看着的确是很像,他顿时又有些不确定了。 “不信你戳两下看看。”孙问渠说。 方驰还从没见过里头垫假体的立体的文身,好奇心让他伸手在孙问渠后腰上轻轻摸了一下。 孙问渠的皮肤…… 很……光滑。 听到孙问渠笑声时,方驰猛地缩回了手。 “怎么这都能信啊?”孙问渠趴床上乐得不行,“你真有18岁么?” 他皮肤上细腻光滑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方驰甚至还能感觉到触碰到他皮肤时的温度,再看他现在乐得这样,顿时不爽得很。 想也没想就一巴掌拍在了他后腰上:“你真有30岁吗!” “真没有啊,”孙问渠扯了扯衣服坐了起来,“谁说我30了,没到呢。” “……你连13都不像,知道么。”方驰盯着他看了一眼,转身回到书桌前坐下了。 孙问渠笑着下了床,拿着卷子往他面前一放:“行吧,先讲题。” 方驰的书桌小,孙问渠不能像之前那样趴在桌上给他讲题了,只能是拖了张凳子坐在旁边,胳膊托着下巴。 “还是老规矩,我讲你听,不懂叫停。”孙问渠拿过一张纸,在左上角写了个日期。 “还写这个?”方驰问。 “哦,”孙问渠笑了笑,“习惯了。” 方驰没再多问,这个习惯应该是孙问渠每天画那些图的,做陶要画图,每天的图还要标出日期来。 这种认真让他非常好奇。 看着开始给他讲题的孙问渠,方驰突然有冲强烈的冲动,想要 看看孙问渠认真做陶时是什么样的。 第35章 孙问渠给方驰讲题还是老样子,讲得很认真,条理也很清楚,方驰听得挺仔细,他不想一会儿做不出来再被孙问渠嘲笑。 讲完不会的,孙问渠又很有耐心地看着他把后面的题做了,碰上不会的就接着讲。 说实话,方驰看着偏头给他讲题的孙问渠,如果老师是这么上课的,他估计不太会打瞌睡…… 一张卷子折腾完,方驰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行了你玩会儿别的吧,”孙问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腰都酸了,我得躺会儿去。” “谢谢啊。”方驰说。 “不客气。”孙问渠看着他。 方驰没说话,也看着他,过了几秒钟跟孙问渠一块儿乐了,虽然说不清是怎么了,但就觉得他和孙问渠之间说个谢谢不客气挺可乐的。 孙问渠回了屋,门一关不知道是睡觉还是继续画图了。 方驰经过他门口的时候压住了趴门缝瞄一眼的想法,快步地跑下了楼。 老爸老妈和爷爷奶奶都在厨房和院子里忙活着,其实有些菜早几天就开始准备了,但过年就是这样,好像永远都在做菜,在厨房这个阵地上从天亮忙到天黑。 这种时候小子是最愉快的,就蹲厨房外边儿,等着吃做菜剩下的边角料。 “散步去。”方驰过去踢了它屁股一下。 小子起身跟在他身后走出了院子。 出了院子往村口走了几步方驰又停下了,退回到门口看了看两边的对联。 春到堂前花似锦,日临庭上人如龙。 一看就是孙问渠的字,大气有力,不过内容没看懂,就估计着能猜到挑这么两句应该是孙问渠的风格。 “怎么样?”奶奶手里拿着只鸡,一边揪着碎毛一边跟他一块儿看着,“原来没打算写这个,是水渠说用这个比较诗意,我跟你爷一想,几十年了,咱就诗意一回吧。” “原来想写什么啊?”方驰笑笑。 “你爷爷想了个大富大贵大吉大利,后边儿想不出来了,”奶奶笑了,“水渠顺嘴给补了个添福添顺添财添丁……” 方驰愣了愣,心里莫名其妙提了一下。 “后来他说不好,诗意好,就诗意了。”奶奶又说。 “哦……”方驰揉揉鼻子,“诗意好。” 奶奶回厨房忙活去了,方驰抬头往 楼上窗口看了一眼,带着小子慢慢顺着路遛达出去了。 往村口走的时候,经过好几个邻居家门口,都看到了应该是孙问渠写的春联,都是常见的吉利话。 方驰又有点儿想笑,不知道孙问渠写这些东西的时候是不是也没让人看,就感觉孙问渠这么个挺有才的人,这笔相当有水平的字,就这么神奇地出现在了乡下院子门外的墙上…… 挺有意思的,大概也只有孙问渠这种坚持不吃药的神经病身上才会发生吧。 孙问渠靠在椅子里,腿架在床沿上,腿上依次摆放着黄总,笔记本和素描本。 手机在旁边响着,他坚持把最后几笔画利索了才伸手拿过手机接了电话:“亮子。” “怎,怎么样?”马亮在电话里问。 “什么怎么样。”孙问渠看着纸上画着的一个壶。 “全部。”马亮说。 “都挺好的,”孙问渠笑笑,“准备跟你媳妇儿回家了吧?” “嗯,过,过两天我,去你,你那儿,”马亮说,“初三,三,四吧。” “干嘛?”孙问渠愣了愣,“土还有,不用送。” “谁,谁送土,啊,”马亮啧了一声,“去呼吸新鲜空,空气,顺便给你带,带点儿年货,谢,谢谢人家收,留你。” “我这是租房好么,又不是白吃白住,”孙问渠转了转笔,“来也成,不过年货弄点儿有意思的,普通的别拿了,我看人家里也不缺,堆了一屋子,你再拿多了都没地儿放了。” “要不我去拿,拿点儿走得了,”马亮笑着说,停了停又说,“那什么,帮你打,听了,你大姐夫没,没事儿了。” “本来也没事儿,这都能有事儿他也真是一朵娇嫩的小粉花了,”孙问渠皱皱眉,一提这事儿他就心情不好,“我统共推了他四下,就这四下还有两下没推着呢。” “是,就一下就够,够了,直接推花盆,上,”马亮叹了口气,“那脸磕的,一看就,就是挨揍了。” “他不来招惹我,我根本就想不起来有他这么一号人,”孙问渠拧着眉,“我爸逼我,孙遥见天儿数落我,我都能忍,顶两句犟两下我就不去多想了,那毕竟是我爸我姐,他什么玩意儿还跟着高潮了玩颜射呢,靠。” “粗,粗俗,”马亮说,“等我找耳,塞。” “还说什么不回家认错就滚蛋,”孙问渠迅速 地在纸的一角画了个被扇耳光的小人儿,“他谁啊!” “你大姐夫呗。”马亮回答。 “滚蛋。”孙问渠很不屑地说,他一直没太想明白孙遥跟她老公到底有没有爱情,不过他俩是老爸的左膀右臂,在维护老爸的权威上有着惊人一致,倒是很般配。 “还,还有,”马亮想了想又说,“孙嘉月找,找我要你电,话。” “给了没?”孙问渠说。 “没啊,骂了我五,五分钟。”马亮说。 孙问渠乐了:“我给她打。” 跟马亮又扯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孙问渠想了想,给孙嘉月打了个电话过去。 “你找抽啊!”孙嘉月一听他声音就喊上了,“你说你是不是皮痒了啊!” “这不是给你打电话了么。”孙问渠笑着说。 “躲哪儿去了你!怎么还把刘挺给打了啊?”孙嘉月一连串没停地说,“我打你电话打不通上你那儿找你,结果还此房已出售了……” “嗯,我搬了。”孙问渠说。 孙嘉月顿了顿突然笑了起来,边乐边问:“哎,你是不是打了刘挺被赶出去的?” “差不多吧,本来还能再赖一个月的。”孙问渠跟着笑了笑。 “长能耐了啊,”孙嘉月笑得不行,“哎,打得爽吗?” “要不你找个时间试试呗。”孙问渠往后仰了仰头。 “得了吧我才懒得管家里这些破事儿,”孙嘉月收了笑声,叹了口气,“明天又不回家了吧?” “嗯,你回吗?”孙问渠问。 “你不回了我就回吧,去年去我婆婆那儿过的,今年本来也准备回家过,”孙嘉月想了想,“你到底在哪儿呢?” “山里。”孙问渠回答。 “得了吧,鬼才信,好容易被从山里逃出来了又跑山里去?”孙嘉月说。 “这儿跟挖土工地不一样。”孙问渠看看窗外,一派宁静的风景里飘着不知道谁家刚放完鞭炮的烟雾。 “不说不说吧,还有钱吗?”孙嘉月说,“不够我让你二姐夫给你转点儿过去。” “有,大把。”孙问渠说。 孙嘉月估计也被老爸警告过不许给他钱,要不也不会说让二姐夫给他转钱。 他手头还有钱,就算没了,他也不会把孙嘉月两口子卷进这破 事儿里来,孙嘉月一向不爱过问家里的事,老公开了个挺大的装修公司,俩人没孩子压力也小,过得挺舒心的,孙问渠不想破坏她每天闲事不管只管花钱的太太日子。 “你也别死撑……算了这是废话,你要不是爱死撑也不会到今天这地步,”孙嘉月用力叹了口气,“反正你不行了就说话,二姐管你。” “你才不行了,大过年的会不会说话啊。”孙问渠笑了起来。 “一直都不会说话,”孙嘉月笑了,“行了我约了小叽做头呢不跟你说了。” “别让他给你染头。”孙问渠说。 “知道啦!”孙嘉月大笑着把电话给挂了。 孙问渠把手机放到一边,看着还趴在他腿上的黄总。 黄总一直转着耳朵听着他说话,这会儿跟他眼对眼地瞪着。 对视了一会儿之后,黄总喵了一声,脸蹭着他的腿躺下了,还抬起爪子盖在了脸上。 孙问渠用手指在它爪子上轻轻摸了摸,轻轻叹了口气。 窗外传来一阵鞭炮声,听声音应该就是隔壁的邻居,估计是差不多要准备吃晚饭了。 最近这一星期一到午饭和晚饭的点儿就能听到鞭炮声,离三十儿越近,鞭炮声越密集。 听得人有点儿胆战心惊。 却也偶尔会觉得踏实。 方驰家没有早早地开始放鞭,爷爷奶奶俩人在家的时候估计没精力玩这些了,今天倒是好像准备要放。 孙问渠正拿了笔想再琢磨一下今天的思路时,院子里一阵热闹的人声和笑声响起,有喊爸妈的,有喊爷爷奶奶的。 他挑了挑眉毛,把腿上的东西放到一边,抄起黄总站到窗边,往下看了看。 院子里人不少,看样子应该是方驰的叔叔或者伯伯一家,都围着爷爷奶奶正在说话。 除了年长的夫妻两人,还有一对小夫妻和一个看着跟方驰年纪差不多的戴着眼镜的男孩儿。 这是赶着回来过年的亲戚,明天三十儿,估计还会有人回来。 孙问渠顿时感觉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不知道是心慌还是羡慕。 他犹豫了一下,出门到隔壁方驰的屋子看了看,没人,于是拿过手机拨了方驰的号码。 “谁?”那边方驰接起电话。 “你爹,”孙问渠说,“你去哪儿了?” “带小子散步呢,从村口刚转到河边儿,”方驰说,“这是你现在的号码啊?” “嗯,快回来救命,你家来亲戚了,五口人,挤一院子。”孙问渠说。 “五个人就能挤一院子了你也太夸张了,”方驰说,“我二叔吧,这么早,我以为得明天上午呢。” “那还加上你爸你妈你爷爷奶奶啊,”孙问渠皱皱眉,“不行,你要不回来就带我去散步。” “那你出来呗,我一会儿再回去,”方驰说,“我跟方辉不对付,一见面就想揍他,我晚点儿回。” “我要一出去见着人怎么办,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跟人打招呼,”孙问渠有些烦躁地说,“你家后院那个破栅栏门还锁着的,出不去。” “……你去我屋等我吧。”方驰说。 孙问渠抱着猫去了方驰的房间,待了没两分钟听到后院的门响了一声,他凑到窗边,看到方驰跑了进来,小子蹲在后院门外。 他打开了门走到了天台上,方驰跑了上来,看到他就招了招手,压着声音:“赶紧走,一会儿小子忍不住该叫了。” 孙问渠跟着他一溜小跑着出了后院。 “小子闭嘴,不许叫。”方驰关上后院的门,又指了指小子。 小子哈哧着摇了摇尾巴。 方驰带着顺着河边遛达到了村口,这会儿没有人,俩人进了旁边的一个亭子里坐下了。 这亭子其实是个车站,还带着挡风的墙,不过修好之后原计划从这儿经过的班车一直也没开通,所以成了村里人的聊天圣地。 “其实你在你屋待着也没谁会进去找你,”方驰说,“是不是觉得吵啊?” “不是,”孙问渠把胳膊架到椅子靠背上,手指戳着额角,另一只手揣在外套里摸着黄总,“就是觉得太热闹了,就特别寂寞。” “你真容易寂寞,”方驰笑了,“没人的时候寂寞,有人的时候还寂寞。” “这你就不懂了,跟人有关的那是孤独,”孙问渠看着他,“寂寞和孤独是不同的,寂寞归心境管。” “挺高深,但是没听懂。”方驰点点头。 孙问渠看着他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说:“我跟你聊着就不会觉得寂寞。” 方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揪了揪小子的耳朵:“哦。” “对了,你们玩攀岩的,是不是很会打结啊 ?”孙问渠伸手在兜里掏着。 “打谁的劫啊?”方驰愣了愣。 “哎哟您这觉悟,真高,”孙问渠啧了一声,“打结,绳结。” “……哦,”方驰笑了,“会啊,单手都能打。” “那太好了。”孙问渠说。 “你要干嘛啊?”方驰问。 “帮我打两个结,”孙问渠从兜里掏出了他送的那根小骨头和一截儿黑色的皮绳,“我挂脖子上。” 方驰接过骨头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孙问渠:“你真挂脖子上啊。” “挂啊,”孙问渠眯缝了一下眼睛往他脖子那儿扫了一眼,“你不是都挂上了么。” “我……”方驰摸了摸胸口的那个四叶草,“这不是天灵灵地灵灵么,挂上没准儿能把题都做对了。” “我脖子冷所以也要挂点儿东西。”孙问渠一本正经地说。 方驰叹了口气,拿着小骨头研究着:“你直接打俩眼儿钻个……” “我不想弄坏它,这也有点儿年头了,万一打眼儿的时候夸嚓!碎了怎么办。”孙问渠说。 “……行吧,我看看怎么弄。”方驰低头琢磨了一下,拿过皮绳比了比长短,在小骨头的一边绕了一下,开始慢慢地打结。 他会打挺多结的,除了攀岩要用到的,还会很多别的结,都是爷爷教的,活结死扣他都会,没多大会儿功夫他就把结打好了。 “长了,能短点儿吗?”孙问渠说。 “短点儿你怎么套进去啊,脑袋比脖子粗你不知道啊……”方驰说。 “那把绳儿弄断了加个能伸缩的结呗,”孙问渠说着往兜里摸了摸,“我这有剪……” 话还没说完,方驰已经很随意地把皮绳搁嘴里用牙给咬断了。 “哎这牙口。”孙问渠笑了起来。 方驰重新打一个活动的结,拉了几下之后递给了孙问渠。 “挺好的,”孙问渠挂上了,把绳子拉短,小骨头正好停留在锁骨稍下的位置,“怎么样,酷吧。” “嗯,”方驰点点头,一拍小子的脑袋,“小子吃骨头去!” 坐在他腿边的小子一蹦而起,前爪搭到了孙问渠腿上,伸着脑袋对着他一通啥哧。 “哎哎哎!”孙问渠吓了一跳,赶紧往后躲,“要咬我啊!” “怎么可 能,”方驰笑得很开心,“我以为你不怕狗了呢。” “它不碰我我就不怕它。”孙问渠说。 刚说完,黄总突然从他外套里探出了半个身子,对着小子的鼻子就是好几巴掌拍了过去,然后又迅速地缩回了衣服里。 这套连环掌让俩人一狗同时都愣住了。 小子吓得耳朵都夹到了脑袋后边儿。 过了好一会儿方驰和孙问渠才同时爆发出了狂笑,小子回过神来哼哼唧唧地转身跑出了亭子。 “咱们回吧,奶奶一会儿该催我了,”方驰站了起来,还没笑停下,“小子回来!跑什么啊!” 小子回头瞅了他一眼,没过来也没再往前走。 就这么保持距离地在前面走着。 快到家的时候孙问渠在后院的拐角停下了:“我从后院上去吧。” “没事儿吧,”方驰说,“我……” “一个租客,就不弄那么费劲了,”孙问渠拍拍他的肩,“我这段时间真不太想跟人打交道。” “行吧,”方驰点点头,把后院的钥匙给他了,“晚上吃饭我给你拿上去?” “嗯,”孙问渠走两步又停下了,“给我加个餐吧。” “巧克力啊?”方驰笑了笑,“我带那点儿都得让你吃光。” “吃光了再说。”孙问渠抱着黄总走了。 方驰从前院进了门,刚一进去就听到小子吱地叫了一声,从客厅里跑了出来,接着就听到了方辉的声音:“怎么总让这狗进屋啊!” “哎呦又踢它!”奶奶有些不高兴地说。 “你爷爷从养那天起就让它进屋,你这回回都踢,也不嫌累,”老妈说着话从客厅也走了出来,看到方驰的时候马上指了指他,压低声音说,“你好好的啊,别又跟他吵。” “小子过来,”方驰蹲下,小子跑到他身边,他搓了搓小子的脑袋,“去厨房找爷爷去。” 小子转身跑进了厨房。 方驰进了客厅,二叔二婶,堂姐方芸两口子和方辉都在,加上老爸和奶奶,沙发和椅子都坐满了。 “二叔二婶过年好,”方驰打了个招呼,“姐,姐夫过年好。” “哎好好,”二叔笑着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胳膊,“这小子,好像又长高了啊,真结实!” “四肢发达呗,”方辉在沙 发上半躺着,一边玩手机一边说,“他们那帮搞体育的不都这样么,傻大个儿。” 方驰扫了他一眼没出声。 “你跟根豆芽似的就好啊,”奶奶在一边说,“你好歹也动唤动唤,成天就躺那儿玩手机。” “我长的是脑子!”方辉推了推眼镜,很不爽地说。 “看出来了,”方驰不想再待在客厅,转身往楼上走,“努力十来年了得有八钱了吧。” “你……”方辉一扔手机站了起来。 “行了啊!”二婶一拍巴掌,“你俩都闭嘴,兄弟俩见天儿吵,烦不烦啊!” 方驰没再说话,几步跨上了楼梯。 “烦啊!”方辉一屁股坐回沙发里,“怎么不烦!要不是因为要看爷爷奶奶,谁愿意跑这儿来啊!” 方驰本来已经快上到楼梯顶上了,听了这话脚步又停了。 本来这几天心情挺好的,现在却被方辉几句话就弄得很烦躁。 “那你看爷爷奶奶呗,你非盯着方驰干嘛,”方芸在一边说,“这都多少年了,就看你俩在这儿折腾。” “你少废话,轮得着你说我吗!”方辉吼了一句。 方驰愣了愣,平时方辉的确很烦人,但还没有这么跟他姐说过话,方驰感觉他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耗子药,扭头就往楼下走。 他得揍这个傻逼一顿。 没等他下完楼梯,二叔已经一脚踹在了方辉屁股上:“你还没完了是吧!败兴玩意儿!跟你姐道歉!” “我不!”方辉梗着脖子继续吼。 “哎呀你们去院儿里喊去,”奶奶在一边挥着手,“院里有棍子,打起来也方便!” 方辉被他爹连推带搡地弄出了客厅,在他们家,打孩子一般没人拦,该骂骂,该打打,方驰小时候被爷爷按柴垛上揍的时候奶奶也是在一边儿叫好的。 方驰打算去院子里看热闹。 “哎哎,”身后传来了孙问渠的声音,“干嘛去。” 方驰转过头,看到孙问渠站在楼梯拐角那儿,他放低声音:“看我二叔揍人啊。” “我也想看啊,你上来跟我一块儿看,”孙问渠笑着也小声说,“顺便给我解说一下呗。” “我……行吧,”方驰笑了笑,跑上了楼梯,“你还爱凑这种热闹啊,你不是好寂寞呢么。” “主 要是没见过,我家不这样,”孙问渠进了屋,站到了窗户边,“挺有意思的。” “你爸没打过你啊?”方驰挺意外。 “没打过,”孙问渠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从来没打过我。” 孙问渠的表情变化太明显,他似乎也没打算掩饰,方驰能很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某种不愉快。 “……哦。”方驰应了一声,没忍住抬手在他肩上轻轻捏了一下。 第36章 这个动作其实对于方驰来说没什么,算是安慰,他这么捏过的人还挺多的。 不过捏完之后他和孙问渠却都愣了愣。 孙问渠转过头先看了看方驰还放在他肩上的手,再看着方驰笑了笑:“突然觉得你这会儿像亮子呢。” 方驰也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扭脸看着楼下院子:“那个中年胖子是我二叔,手劲儿很大,我小时候他能单手把我提起来放他肩膀上,那个戴眼镜的傻逼少年是他儿子……” 孙问渠嘴角带着笑,跟他一块儿往楼下看着。 “小时候眼镜少年不是傻逼,上学以后突然就变傻逼了,我一直觉得他从小学到现在学的可能都是傻逼专业……”方驰手指在玻璃上来回戳着,讲解得很投入,“黑虎掏心!没躲过!我就知道肯定躲不过……观众朋友们请……螳螂拳!又没躲过,眼镜少年武力值太低,以为我多年的经验大概是负值……手刀!劈!现在眼镜少年要跑!要跑!这招叫夺门而出不过门离他有些遥远……出了!好,跑了,看来二叔没有追出去的意思over,直播结束。” 孙问渠靠在窗边笑得不行,给他一通鼓掌:“嘴真利索,平时没见你这么能说呢。” “你不是要听讲解么,都给我说渴了,”方驰笑笑,“可惜方辉不扛揍,两招就打跑了,要换了我……我爷和我爸揍我的时候我起码能在院儿里窜个十圈八圈的才被按下。” “猴儿,”孙问渠点点头,拿过桌上的杯子递给他,“野狗一样长大的猴儿。” “猴还是狗啊。”方驰接过杯子喝了一口,不是白开水,是茶,还挺香……这是孙问渠的杯子。 方驰呛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咳了半天。 “哎呦,”孙问渠拿过杯子往里看了看,“口水吐进去了没啊。” “倒了吧,说不定有鼻涕。”方驰吸吸鼻子。 孙问渠啧了一声,把水倒进了花盘里。 这屋的花盆跟方驰那边的一样,种的都是没有花的小绿叶子,也分不清是什么品种,当然,这季节也没多少还能开花的了。 “你这些小叶子从哪儿弄的?”方驰坐到了椅子上。 还没等坐稳,整个人就往后一仰窝了进去,再想坐直都坐不行了。 椅子看着挺正常的,坐进去了才知道跟个碗似的,除非站起来,否则就只能这么半躺着,他有点儿无语:“你这什 么椅子啊!” “懒人椅呗。”孙问渠抬腿在椅子边儿上蹬了一脚,椅子跟着晃了两下。 “哎哎哎……头晕。”方驰挣扎着从这椅子里站了起来,发现椅子腿只有一条,还带着个弹簧,之前没留意,现在一看,这就是个大杯子。 “这也晕?不跟你们后院儿那个躺椅一样么。”孙问渠往椅子上一倒,很舒服地把腿架到床上。 “那个就前后俩方向,你这个前后左右上下的没个准儿,受不了,”方驰叹了口气,“你画东西的时候窝这上面不眼晕啊?” “哎那么粗的弹簧,你没看我刚使了多大劲才蹬动的么,”孙问渠啧了一声,“这智商,还好有那个天灵灵地灵灵。” “要是没考好你管赔么?”方驰嘿嘿笑了两声。 “别瞎说,”孙问渠晃了晃脚,“没考呢就想着考不好。” “说真的我也没想过能考多好。”方驰靠着桌子,看着桌上孙问渠画的那些图,这回是看清了,是很多长得差不多但又细节各种不同的壶。 “你有目标么?哪个学校什么专业之类的。”孙问渠冲床上的黄总喵喵了一下,黄总顺着他的腿爬到了他肚子上。 “……没有。”方驰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面对一个虽然没上过大学但还是学霸的学霸,他这个回答有些没底气。 “有空想想呗。”孙问渠说。 “哦。”方驰应了一声。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方驰回手把拉上一半的窗帘全拉开了,夕阳铺到了桌子上。 院子里已经恢复了平静,跑了的方辉没回来,除了爷爷和二婶在厨房忙着,其他的人都回了客厅。 方驰摸了摸窗台上的小绿叶子:“这什么啊?” “说了你也不知道。”孙问渠闭着眼睛,手指插在黄总的毛里。 “你说一个试试呗,没准儿我知道呢。”方驰看着孙问渠的手,黄总是个短毛土猫,孙问渠的手指在短短的小黄毛之间很显眼。 “其实我也不知道,”孙问渠笑了,“我就跟卖花的说给我来几棵冬天不掉叶子的小玩意儿,他就给了我这些。” “……哦,”方驰也笑了,“还挺漂亮的,不知道开春能不能有花。” “到时我帮你看着,开花了就拍照片发给你。”孙问渠说。 “好。”方驰点点头 。 突然想起来春暖花开的时候他应该已经开学挺久了,又得挺长时间见不着孙问渠,再见面的时候估计得是高考完了吧。 也不知道自己能考成什么样。 学校? 专业? “你……”方驰偏过头看着他,“为什么……没有,就,没上大学,为什么啊?是没去考还是考了没去上啊?” 孙问渠闭着眼笑了起来:“你好奇宝宝么,老问。” “我14岁嘛,好奇也是正常的。”方驰说。 “没考,”孙问渠说得很平静,“我就去转了转,体会一下考场气氛。” 方驰皱皱眉:“为……” “为什么呢,”孙问渠睁开眼睛,“因为去哪儿,学什么,最后都不是我说了算,干脆就不考了。” “哦。”方驰应了一声,没再继续问下去,从孙问渠一惯以来的态度和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已经感觉到孙问渠似乎跟家里的关系很差。 “明天你家会有很多人来吧?”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孙问渠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 “嗯,我姑今年也要回来,”方驰点点头,“她家三口人,今年差不多就这些人了吧。” “人真多啊。”孙问渠说。 “你家过年人少?”方驰问,论人数,他家这些算是村里人少的了,老爸就三兄妹,别的家里都是五六个的,如果碰上两亲家都是村里的,那人就更多了。 “我爸,我妈,我两个姐姐姐夫,就这么些人。”孙问渠扳着手指说。 “没老人和叔伯什么的?”方驰从他身上抓过黄总,黄总今天看着很乖,感觉不会挠人。 “没有老人,我爸三代单传,”孙问渠打了个呵欠站了起来,“你查户口啊?” “互相查查呗,谁也不吃亏,”方驰笑笑,笑容还没展开就被黄总一巴掌甩在了嘴上,他把黄总扔到床上,“流浪去吧你个娘炮!” 孙问渠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笑着:“猫送我得了。” “你想得美。”方驰想也没想地说。 快开饭的时候,方驰下了楼去帮忙架桌子,看到小子飞快地从院子里跑进厨房,再一抬眼,果然是方辉回来了。 压着饭点儿,挨揍逃跑了也不能耽误吃饭。 “你朋友不下来吃吗?”老妈拍了拍方驰胳膊上蹭的墙 灰。 “嗯,我给他拿上去,”方驰说,“不用管他。” “不太好吧,我们一大家子人吃饭,也不叫人家?”老妈看了看楼上。 “他……”方驰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艺术家,比较有个性,就这样。” “哦,搞艺术的啊?”老妈看上去挺恍然的,“没留个油乎乎的长头发还真看不太出来。” “就是,”方驰笑了,“反正这段时间他就是在这儿租房,是咱家租客,不用老招呼着,由着他吧。” “嗯,行。”老妈点点头。 方驰不知道要是孙问渠听到自己这么概括他会是什么反应,不过虽然他能理解孙问渠喜欢一个人待在屋里,除了他有事儿要做之外还有心情的原因,但别人不一定能明白。 大过年的一个人跑到乡下租间屋子住着,深居简出的最多就是早上跑个步哦最近还不能跑了脚还没好利索……这样的人如果不拿艺术家来解释,跟一般人也没法解释了。 爷爷今天做了很多菜,都是拿手菜,小子在厨房角落里蹲着,口水都挂着能有五公分了。 “这个拿给水渠吧。”奶奶端了个托盘给方驰,上面四五个碗,全是菜。 “这么多?”方驰愣了愣,就孙问渠那个小胃胃,能吃下一碗就不错了。 “吃不完再说,过年就得剩菜,”奶奶对孙问渠不下楼吃饭倒是很适应,“再说也得对得起人家的伙食费啊。” 方驰拿着托盘想往客厅上楼,犹豫了一下还是出了门绕到了后院,他不想让方辉看到,万一方辉又嘴欠他怕自己把这一盘子菜扣方辉脸上。 “我巧克力呢?”孙问渠接过托盘就问。 “先吃饭啊,”方驰叹了口气,“你什么毛病啊,这么有瘾?” “也不是有瘾……”孙问渠想了想,“算了今天不喝巧克力了,再喝下去要胖了。” “你也知道啊,”方驰笑了笑,“我就偶尔喝一次,你都当饭了。” “今儿菜也忒多了点儿吧,”孙问渠把托盘放到桌上,弯腰闻了闻,“不过真香啊。” “我奶奶说过年的时候吃菜就得剩,”方驰说,“你吃不完就剩着吧,小子就盼着都吃不完全给它呢。” “对,今天它还伤自尊了,一会儿我给它送吃的。”孙问渠说。 方驰关上门下了楼,楼下客厅的菜都摆上了 ,老爸和二叔在院子外头准备点炮仗。 “我来点吧!”他从兜里掏了打火机跑出院子,从小他就爱干这个,“我来。” “你来你来。”二叔笑着说。 “你爷又撺掇你抽烟了吧,”老爸一看他手里的打火机就叹了口气,“你不说戒了么。” “基本……戒了,”方驰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是纪念品。” “一块钱一个地上都能捡着,还纪念品呢。”老爸说。 “哎,”方驰蹲到鞭炮前,“我要点了,往后靠靠。” 楼下传来的鞭炮声吓了孙问渠一跳,黄总嗷一声就从桌子上窜到了他怀里,他放下筷子,用手指按着黄总的耳朵走到窗边,正好看到方驰从院子外边儿蹦进来。 方驰不笑的时候挺酷,笑起来有点儿傻了吧唧,不过还算帅,还有个加分不少的酒窝,所以孙问渠还挺乐意看他笑的。 这挂鞭挺长的,噼里啪啦地炸着,随着火光腾起的烟雾很快飘进了院子里,方驰在烟雾里突然抬头笑着往他窗户这儿看了一眼。 孙问渠把手指放到玻璃上比了个v。 鞭炮放完,方驰一大家子回了客厅开始吃饭。 孙问渠也坐下抱着黄总开始边吃饭边看着自己画的那些图。 方驰他爸和他二叔嗓门儿都挺大的,在楼上都能听到他们愉快而兴奋的聊天声,还有一阵阵笑声。 这种热闹的家人团聚的场面对于孙问渠来说很陌生,他觉得有意思,但本以为这样的场景会让自己想起家人来的情况却并没有出现。 他感觉自己就是在体会,体会方驰的生活,一个挺有意思的小孩儿和他热闹的家庭。 方驰吃饭很快,特别是在不说话的时候。 这种一大家子人纷纷聊天的情况下,他一般都插不上话,有人问他什么,他才答一句,别的时间里就是埋头吃,吃完了就上一边儿逗小子去了。 方辉的话倒是挺多,他成绩不错,比方驰强多了,所以一般吃饭的时候他都会指点江山,点评时政。 方驰每次听到他的演讲都很感动,一个少年,为强国富民操尽了心,呕干了血……国家和人民还不知道。 逗了一会儿小子,方驰站起来准备上楼。 “不再吃点儿啦?”奶奶叫住了他。 “吃撑了都,”方驰摸摸肚子,“我看会 儿书去。” “哦对,小驰明年要高考了吧,”二婶说,“那是得抓紧看看书,上楼去吧,关上门省得吵着你。” “没事儿。”方驰笑笑。 “你这么自己看有效率么,还是自我安慰啊?”方辉的演讲被打断,但激情还在,“你这样是没效率的,不如等着开学补课。” 方驰往楼梯上走了两步转过身,方辉这话吧,说得不算冲,但就是让他浑身不舒服。 “我有私教。”他看了一眼方辉,转身上了楼。 进屋他就关上了门,挺窝火地坐到书桌前。 没效率?怎么就没效率了? 多么有效率啊,拿出书就背,拿出卷子就做了。 他扯过套数学模拟题趴下就开始埋头写。 写了几笔之后又从包里拿出了耳机扣到了脑袋上,找了做题专用列表点了播放。 这里头都是纯音乐,比较舒缓的那种,方驰每次感觉四周有点儿吵没法集中注意力的时候都会听这些。 写了半张卷子,他就被卡住了,草稿纸上算了半页也没算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他拧着眉,这什么玩意儿呢。 正使劲琢磨的时候,脑袋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手指在他草稿上点了点。 “啊!”方驰吼了一声,虽然在受惊蹦起来的同时他已经认出了这是孙问渠的手,但还是已经吼了出来。 “哎呦我的妈,”孙问渠被他也吓得往边儿上躲了躲,“这爆发力,你考音乐学院得了。” “你怎么进来的啊,”方驰扯下耳机瞪着他,“我肠子都让你吓得打卷儿了!” “你又没锁门,”孙问渠撑着桌子笑得停不下来,“打卷儿了啊?要不要爸爸帮你揉揉肠子?” “不是,”方驰也笑了,坐回椅子上,“你吃完了啊?怎么跑过来了。” “早吃完了,碗我都拿下去洗了。”孙问渠拿过凳子坐到了桌子旁边。 “干嘛?”方驰看着他。 “讲题啊,我不是你私教么,”孙问渠指指他草稿,“这一开头就错了您还挺执着,愣是错着往下算了十分钟啊,感动得我眼泪都快下来了。” 方驰不好意思地笑了,揉揉鼻子:“你听见了?” “听见什么,私教啊?”孙问渠说,“听见了啊,站楼梯上说那么大声我还能 听不见啊。” “……那你给我讲讲题吧,”方驰拿了支笔给他,“正好我前面还有两题拿不准的。” 平时讲题,方驰都能感觉讲的时间挺长,今天感觉没讲几题,就被打断了。 老妈走进了他的房间。 “怎么了?”方驰回头看着她。 “复习呢?”老妈有些惊讶,“水渠给你讲呢?” “嗯,”方驰点点头,想想又笑了,“怎么你也叫人水渠啊。” “不叫水渠吗?”老妈说,“你奶奶说叫水渠啊。” “问渠,孙问渠,”方驰在纸上飞快地写着,然后把纸递给老妈,“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问渠啊,”老妈笑了,“你奶奶真是的,瞎叫。” “没事儿,”孙问渠笑笑,站了起来,“阿姨有事的话我先过去了。” “我没事儿,”老妈说,“就是……” “知道了,方辉要睡觉了是吧。”方驰挺不爽地说了一句。 “他们今天坐一天车也累了,让他睡吧,他睡觉应该不影响你看书吧?”老妈说。 “不影响我看书,影响我心情,”方驰站了起来,把桌上的书本都收拾到了书包里,“你们回去了没?” “估计得过半小时吧,方芸两口子过他们家休息了,你爸和二叔二婶还聊着呢。”老妈说。 “那我……”方驰看了孙问渠一眼。 孙问渠笑笑:“来我房间吧。” 题讲得差不多了,到孙问渠房间讲了半个多小时,方驰听到楼下二叔二婶跟爷爷奶奶说要回去休息了。 “我一会儿得回我家那边儿了。”方驰说。 “嗯,还有什么不懂的明天给你讲吧。”孙问渠打了个呵欠。 “耽误你事儿了吧。”方驰坐着没动。 “我反正也没正事儿,”孙问渠笑笑,“私教嘛,好歹喝了那么多巧克力呢。” 方驰慢吞吞地开始收拾东西:“说真的,我不太习惯跟我爸妈单独待着,觉得尴尬。” “总不在一起吧?”孙问渠说。 “嗯,基本就没在一起住过,”方驰叹了口气,“真烦死方辉个傻逼了。” “你明天早点儿过来呗,”孙问渠说,“跑步去。” “你?跑步?”方驰 弯腰往他脚踝上摸了摸,倒是没肿了,摸着也挺正常的,“现在不能跑。” “那散步呗,反正也睡不着。”孙问渠拿过黄总,在脸上搓着。 “行吧,”方驰站了起来,把书包甩到肩上,“我过来叫你?” “嗯。”孙问渠也站起来活动着胳膊,把黄总拿在手上当哑铃。 “那我走了。”方驰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下了。 “怎么?”孙问渠看着他。 “那晚上不煮巧克力了。”方驰说。 “嗯,控制体重。”孙问渠继续举着黄总。 “那……”方驰慢慢往门口走过去。 “哎你不想走就在这儿睡呗。”孙问渠笑了。 “晚安。”方驰啧了一声走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了。 第37章 自己家新盖的这房子平时住得少,没什么东西,客厅里连电视都没买一台,就卧室里有床和柜子。 老妈从爷爷奶奶家拿了铺盖过来,方驰自己铺好了,也没洗漱,直接脱了衣服往床上一倒。 老爸老妈都回屋睡了,明天三十儿,要忙的事多,老姑一家还要回来,得早起。 但方驰睡不着,知道要早起,但躺下半小时了他还枕着胳膊瞪着没有窗帘的窗户出神。 今天没有星星,月亮也糊里糊涂地裹在云里看不清形状。 就跟自己似的。 翻过来趴着,翻过去躺着,方驰就这么在被子里来回折腾着,感觉自己如果是个糖饼,这会儿应该已经煎得两面金黄鼓起来了,差不多可以出锅了。 他叹了口气,坐起来开了灯,从书包里摸了本英语出来,再团回被子里。 背会儿书吧。 反正一背书他就瞌睡,正好了。 打开书背了一会儿,枕头边的手机一直在滴滴叫着,他拿过来看了看,是班上的群里不少人在聊天儿。 差不多都是在商量这两天出去玩的,假期就这么几天,接下去一直到考试,他们除非请病假,否则就一直得在学校里待着了。 想想这段即将到来的日子,方驰就觉得一阵绝望,太可怕了,跟坐牢似的。 早上他是被手机的闹钟吵醒的,睁开眼睛时觉得右脸完全失去了知觉,挣扎了好半天才弄明白了自己还保持着昨天晚上的姿势。 右脸下面是英语书,手机还在左手边放着。 这觉睡的,真比得上猪了。 方驰打了个呵欠,慢吞吞地起来穿上了衣服。 老爸老妈还没起床,房间门是关着的。 方驰收拾好书包走出门的时候,四周还一片寂静,村里的路灯都还亮着,能看到跟着小北风在地上打着转的碎叶子。 远远地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让人莫名其妙地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方驰拉拉帽子,扣上耳机,顺着路往爷爷家那边跑了起来。 跑起来就舒服多了。 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跑起来的时候就会觉得心情很通透。 院子里的灯亮着,不过没有人,只有小子在厨房里满地转着找吃的,看到他就蹦了出来,摇着尾巴叫了两声。 “好乖乖 。”方驰进了厨房,灶上放着个锅,打开锅盖看了看,炖着肉,他捏了一块出来往院子里一扔,小子跳得老高地接住了。 爷爷奶奶都已经起床了,在后院锻炼身体。 “这么早?”奶奶看到他就过来搓了搓他的脸,“怎么不多睡会儿啊,是不是你家那边床不舒服?” “没,跟水渠说好了去跑步。”方驰笑笑。 “还跑步?”奶奶拍了他一巴掌,“他不是刚扭了脚吗!” “就是这么说,也不是跑,就是出去走走,透透气儿。”方驰说。 “我看也别透气了,”奶奶往上呶了呶嘴,“这一夜灯都没关,是不是没睡觉啊?” “嗯?”方驰愣了愣,抬头往楼上窗户看了一眼,果然看到拉着的窗帘缝里透出了灯光,“忘关灯了吧?” “哪会啊,平时都关灯的,”奶奶说,“要不你上去看看,要是他没睡,你也别让他透气了,睡一下吧,年轻人就是不注意身体。” “哦。”方驰点点头,转身从后院楼梯跑上了天台。 刚想开自己屋的门时啧了一声,转身又跑了下来,方辉还睡他屋里呢,这个时间没准儿正在梦里给全人类演讲。 方驰绕到客厅上了楼,站到孙问渠房间门口抬手想要敲门的时候又停了停,贴到门上听了听动静。 屋里挺静的,没有什么声音。 正犹豫着是敲门还是像上回孙问渠那样直接进去吓他一跟头时,屋里传来了一声拖动椅子的声音。 起这么早? 还是真没睡? 方驰抓着门把手拧了一下,门没有反锁,直接打开了。 不过他准备进去的时候往屋里扫了一眼就停下了,抓着门把手停在了门外。 屋里亮着灯,而且不止一盏。 除了房顶上的灯,桌上还亮着台灯,在做陶的转台旁边还有个夹灯。 让方驰停下了脚步的是转台上那个已经能看出型了的,线条简单而却又非常吸引目光的壶。 而光着膀子背对着门坐在转台前的孙问渠看上去果然是一夜没睡的样子,裤子都还是昨天晚上的那条。 旁边的桌上还放着很多还沾着泥的工具,长长短短粗细不一,方驰全都不认识,他也没打算多看这些。 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转台上那个壶的孙问渠占据了他全部视野 和注意力。 孙问渠耳朵里塞着耳机,似乎没有听到门响,专注地盯着转台,手里拿着一根细长条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 孙问渠在做陶。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孙问渠。 沾着泥的修长手指,微微前倾的身体,仿佛整个世界里只有他自己和眼前这个半成品壶的专注神情。 方驰感觉自己到今天,到现在这一刻,才真的体会到了孙问渠的“认真”是种什么样的状态。 之前给他讲题,拉二胡,虽然都跟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有很大区别,但现在才知道,面前这个对着转台上的壶时的孙问渠,才能叫做真正的认真。 让整个房间都陷入他的世界里的那种认真。 让黄总凝固在他腿边的那种认真。 这一瞬间,方驰突然感觉到了一种距离。 也或者是某种差距。 但仔细想想,却又说不清是什么。 我怕我不神经吓死你。 楼下传来奶奶说话的声音,方驰回过神来,退出了房间,把房门轻轻关上了。 做陶也没光着啊。 穿着裤子呢。 ……是说没穿衣服,没说不穿裤子呢。 往自己房间那边走了两步才又想起来方辉还睡在屋里,于是他犹豫了一下,转身下了楼。 “水渠是睡了还是没睡啊?”奶奶问。 “……没睡,他干活儿呢,”方驰说,“有东西吃吗?我饿了。” “厨房自己找去,没有想吃的就自己弄,”奶奶说,“我这一堆事儿呢不管你了。” “哦。”方驰进了厨房。 厨房里菜不少,装了熟菜的盘子和碗都堆起来了,但都不是早餐能吃的,他转了两圈儿,给自己煮了碗面,蹲院子里跟小子分着吃。 看孙问渠那个浑然忘我的样子,别说去散步遛达了,没准儿中午都不了饭。 没想到这人做陶居然是这样的。 真是难以形容。 他再一次想起了孙问渠的那句话,我怕我不神经吓死你。 还真是有点儿吓着了。 一颗蛇蛋还有这样的状态。 吓死人了。 “哎!”头顶上突然传来了声音。 方驰愣 了愣,抬起头往上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孙问渠居然趴在窗台上,正探着脑袋看他。 “还光个膀子呢,冻不死你啊。”方驰说。 “给煮碗面呗,”孙问渠说,“刚奶奶说早点让我吃肘子,太吓人了……” 方驰笑了起来:“等着,我吃完给你煮。” “嗯。”孙问渠缩回屋里关上了窗。 方驰三口两口吃完了面,把剩下的面汤和菜倒在了小子碗里,跑进厨房里给孙问渠煮了一碗面。 孙问渠房间里的阵式已经撤了,那个没做好的壶还在,工具也都放在原处,但没有他坐在转台前,之前让人沉迷其中的气场也就全都消失了。 “来了也不叫我,”孙问渠接过碗,坐到床边开始吃,“我这一直饿着呢。” “我看你在……”方驰说了一半突然想起孙问渠说过不要看他干活,赶紧掐了话,“你屋灯亮着,我想……我奶奶说……” “行了别编了,这磕巴的都赶上亮子了,当初跟着方影来坑我的时候你不出声是正确的,”孙问渠啧了一声,“你在楼下跟奶奶说话的时候我就听见了。” “什么?”方驰愣了,非常吃惊,“你听见了?你怎么听见的,你不戴着耳机呢么。” “正好切歌呢,那会儿没声音。”孙问渠边吃边说。 “我……那你听见了你不出来?”方驰看着他。 “我不想动,我要玩爽了就这么待一天不动也没问题,”孙问渠喝了口面汤,“再说了平时就一惊一乍的我怕我再一回头冲你嗨一声给你吓尿了,就没动。” 方驰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我吃完去遛达一会儿吧。”孙问渠说。 “……哦,”方驰应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又问了一句,“你没睡觉啊?” “没,”孙问渠说,“听到你爷爷奶奶在楼下说话我才发现没睡。” “你也太……奶奶还说熬夜不好呢,你以后可别这样了,”方驰走到转台旁边,弯腰近距离看了看那个没做完的壶,“你不是很娇气的么,当心生病。” “很久没病了,你们这儿空气好,”孙问渠扫了他一眼,“做完了再看吧。” “哦。”方驰赶紧直起腰转身走开,站到了桌子旁边。 “帮亮子一个客户做的,要求太奇特了不好做。”孙问渠大概是怕他尴尬,又 解释了一句。 “嗯。”方驰没听太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楼下爷爷奶奶在忙活着,方驰插不上手,自己屋又被方辉占了,他暂时没地儿可待,只好继续看着孙问渠吃面。 孙问渠吃相还不错,不过看得出熬这一夜他又累又饿,吃得挺欢的。 方驰看了一会儿,转开了目光,吃相不错也不能总盯着看。 桌上放着孙问渠的mp3,他随手拿起来看了看,愣了两秒之后有些吃惊地小声喊了一嗓子:“我靠!” “嗯?”孙问渠咬着一口面抬起头。 “ak380啊?”方驰晃了晃手里的mp3。 “是。”孙问渠继续吃面。 “两万多啊,”方驰对着mp3啧啧啧地啧了能有十几下,“你也太壕了,这人生,要让方辉知道了,得演讲十分钟。” “买来装逼的,”孙问渠说,“我反正听着跟你那个也差不了多少。” “扯蛋呢,我那个几百块的能一样么,”方驰又低头看了一会儿,“我听听。” “用你自己耳机听吧,”孙问渠说,“别用我那个耳机。” “为什么,你洁癖啊?”方驰把他的耳机从机子上拨了下来,“也不对啊,你洁癖你用我杯子喝水?” “哎呦真是记仇,喝你几口水记到现在,”孙问渠吃光了碗里的面,开始喝面汤,“我那个耳机20块买的。” “多少?”方驰愣了。 “20块,步行街抓手上一把边走边吆喝的那种。”孙问渠说。 “你拿20块的耳机配两万块的机子,”方驰简直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啊?你不是要装逼么,装逼你应该买个一万的耳机啊,都不用买机子反正你也听不出区别,那头直接塞裤兜里就行了。” “你这么懂?”孙问渠一听就笑得不行,“你是不是这么装过啊?” “是啊,”方驰点点头,“机子没到货的时候耳机先到了,我就挂个空耳机出门了,那头塞兜里。” “你真可爱,”孙问渠拿着碗走出房间,下楼的时候还在笑,“我这是低调,你不懂。” 方驰没理他,拨掉他那根20块的破耳机,插上了自己的耳机,随便按了一首来听。 刚听了三句就把耳机拿下来了。 是挺好的,跟自己几百的机子差 别一耳朵就能听出来。 只是他听不下去,很佩服孙问渠能听着这种如同正在遭受十大酷刑一样的惨叫似的歌做陶。 这人真的没法具体形容出来。 是个什么样的人。 太多了,一个一个都不像是同一个人。 这么一想还真挺像神经病的。 孙问渠依旧穿上了那天的那套卡通运动服,外面加了一件羽绒马夹,但头上戴的却是个雷锋帽。 “……你打扮怎么这么扑朔迷离呢,”方驰叹了口气,“不能统一一点儿么,你那个大毛球的帽子配这身儿挺好的。” “不行,”孙问渠把他推进了院子里,“瞅瞅,下雪了哎!齁冷的,毛线帽子扛不住。” “啊,还真是,我过来的时候还没下呢,”方驰仰脸看了看天,又突然转过身指着孙问渠,“你别带黄总了啊!冻死它!” “没带,被子里窝着呢,”孙问渠一拍他后背,“走。” 雪下得不大,零星地飘着雪花。 两个人一大清早,起得比周扒皮还早,顶着雪花去后山散步。 神经病也是会传染的,方驰感觉就是这样,关键是被传染了还遛达得挺高兴。 “你困么?”他问孙问渠。 “不困,”孙问渠打了个呵欠,“就是有点儿发蒙。” “那一会儿转转就回去,你睡一会儿,今天的饭奶奶肯定得叫你一块儿吃,从中午闹到晚上估计你吃不消。”方驰有点儿担心。 “没事儿,”孙问渠笑笑,“你也太小看我了,我以前在李博文那个酒吧一泡就是一夜。” “那是以前啊,你年轻的时候……”方驰顺嘴就接了一句。 “等一下,”孙问渠看着他,“我什么的时候?” “你……小时候,”方驰咳了一下,“你现在是年轻的时候,以前是小时候。” “反应挺快啊,”孙问渠笑了起来,在兜里掏了掏,摸出了一颗糖,“给,表扬一下。” 方驰接过糖,是颗奶糖,还带着孙问渠的体温,他搁手里攥了一会儿放进了口袋。 “你家今天一般是怎么安排?”孙问渠拿了个口罩出来袋上,转过头问他。 “哎!”方驰瞅了他一眼,口罩上一张血盆大口,“你真是……上午我姑就回了,中午人就齐了,包饺子吃饭放 炮仗我跟方辉吵架或者干仗,然后一下午都忙活晚饭,闲着没事儿的人比如我和你这类的就打打麻将,晚上继续吃饭喝酒放炮折腾到半夜,差不多就这样。” “挺有意思,”孙问渠点点头,“我要打麻将。” “打呗,”方驰笑笑,想想又说,“晚上要喝酒,我爷爱喝土酒,我爸和我二叔肯定买了别的酒,你喝的时候先挑好,别喝杂了,这会儿可没地儿给你买胃药。” “我喝土酒,”孙问渠说,“就这个平时喝不到,别的我都喝得没劲了。” “我爸他们爱劝酒,而且特别野蛮,不喝就跟谁该了他三百万似的,你要是不行就跟我说,我可以替你喝。”方驰揉揉鼻子。 “你真老妈子啊,”孙问渠看着他,感叹了一句,“你对谁都这么老妈子么?” “也不是,一般我都懒得说话,”方驰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我对特别娇气的人就容易老妈子。” 孙问渠很大声地笑了起来,转身往前走,走了没两步,在方驰跟上来的时候,他突然一转身,手往方驰脸上伸了过去。 但没等手指弹到脸上,方驰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哟,”孙问渠愣了愣,“反应很快啊。” “反应一般快,”方驰啧了一声,“主要是适应了你抽风的规律。” “是么?”孙问渠笑了,另一只手突然扬了起来。 方驰又一把抓住了他这只手的手腕:“你二不二啊?” “小熊和洋娃娃跳舞,”孙问渠唱了一句,又晃了晃被方驰抓着的两只手,“跳呀跳呀一二一……” “我觉得我要疯。”方驰松开了他的手,顿了一会儿之后没忍住乐了。 俩人对着乐了一会儿,方驰搓了搓自己的脸:“哎,我觉得你这人挺不可思议的。” “怎么了?”孙问渠手揣到兜里慢慢往前走着。 “就刚我进你屋的时候……”方驰吸吸鼻子,“有点儿震惊,你不神经的时候真吓着我了。” “是么。”孙问渠笑了笑。 “嗯,有范儿,”方驰点点头,“装逼和真牛逼还是不一样的。” “夸得挺卖力,”孙问渠摸摸兜,“糖没了。” 方驰把兜里那颗糖拿出来放进了嘴里。 “哎,跟你商量个事儿。”孙问渠胳膊碰碰他。 “嗯,说。”方驰看着他。 “晚上闹完了,你要是不困,”孙问渠说,“就别回你家睡觉了吧。” 方驰愣了愣,没说话。 “我要是喝了酒,”孙问渠说,“可能会想聊天儿,你陪我聊会儿。” 方驰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 第38章 雪下大了,他俩没转太远,越靠近山边越冷,方驰拉着孙问渠回了村里。 远远就能听见村里有鞭炮声了,还有在雪花中升起的烟雾。 “这一大早的就闹上了。”孙问渠扯扯帽子。 “我姑一会儿估计就到了,”方驰搓搓手蹦了蹦,“也不知道方辉起了没有,我衣服都在那屋里呢。” “没起就没起啊,进去拿件衣服还不行么。”孙问渠说。 “不行,”方驰啧啧两声,“我一想到他睡在我床上裹着我的被子就不爽,当面看见了我怕我会扑上去揍他。” “破脾气,”孙问渠伸了个懒腰,胳膊一张开又迅速收拢了,“你那个弟弟就是有点儿中二,找存在感的年纪。” “我怎么没有那个年纪。”方驰看了他一眼。 “你早熟呗,”孙问渠把胳膊往他肩上一搭,“其实你家大人心挺大的,一个小孩儿就那么扔外头不管了。” “也没有不管,经常打电话的,”方驰揉揉鼻子,偏头看了看孙问渠的手,想想这手带着泥的时候也挺好看的,“我也不习惯他们老关心我。” 孙问渠笑了笑。 回到家里,老爸老妈已经过来了,二叔也说马上过来,厨房里已经热气腾腾的了。 孙问渠上了楼,门一关就没再下来。 方驰看了看自己屋的门,还关着,方辉估计还没起。 真他妈烦人。 他进了厨房想要帮忙,结果被老妈赶了出来:“你别帮倒忙了。” 要搁往年,这会儿他一般都是在屋里待着,要不就是在客厅看电视,但今年他有点儿无所事事。 在客厅看了一会儿电视也没什么意思,想上楼吧又没屋子。 去孙问渠那屋……他又说了不能看他干活儿。 “哎——”方驰叹了口气。 瞪着电视发了一会儿愣,老妈进了客厅:“小驰,你去路上接一下你姑,他们到了,扛了一堆东西……” “好,”方驰正觉得无聊,一听这话立马蹦了起来,想想又指了指楼上,“让方辉起了吧,都快中午了。” “还没起呢?”院子里传来方芸的声音,二叔一家过来了,方芸皱着眉进了屋,“我去叫他。” 方驰带着小子跑出了院门。 冰冷清新的空气里弥漫着销烟味 儿,方驰跑得很舒服,边跑还边捡了小石头往旁边扔出去,看着小子连跑带叫地冲出去捡。 顺着出村口的路跑了十来分钟,方驰看到前面有三个人正冲他这边挥手,他笑着也挥了挥手。 姑姑一家拿得东西的确不少,一个大编织袋里装的全是吃的,方驰把袋子往背上一甩,袋子落到他背上时砸得他一阵咳嗽。 “小子我有巧克力!你等着我给你拿。”表妹胡颖摸摸小子的脑袋,手忙着往书包里掏。 “狗不能吃巧克力,”方驰说,“你自己吃吧。” “为什么不能吃,”胡颖叹了口气,“虐待啊,小子你又被虐待了啊。” “有别的糖给它一颗就行了,”方驰看了她一眼,小姑娘去年看着还挺矮的,上了初三突然窜高了能有十公分,“别每次都装傻问一遍。” “那你就装傻再解释一遍呗,”胡颖笑着说,掏了糖奶糖给了小子,“哎怎么没见小辉哥哥。” “睡觉呢,估计刚起。”方驰说。 “你俩打完了没?”胡颖又塞了一颗奶糖到他嘴里。 “没打,昨天他爹打完了。”方驰笑笑。 “妈呀可惜了我没看着。”胡颖捂着嘴笑得很大声。 “这疯丫头。”姑姑拍了她一巴掌。 楼下很热闹,孙问渠坐在转台旁边,盯着壶,一点点儿修着型,估计是方驰他姑一家到了。 隔壁方辉也起了床,被他姐赶着下了楼。 孙问渠松了口气,昨天晚上他戴着耳机,而且太投入也没注意,刚这会儿才发现这个方辉的呼噜打得感觉能把他的壶震碎。 孙问渠拿过耳机塞到耳朵里,但没有开音乐,只是把四周的声音隔掉了一部分,太闹了静不下心,可要完全一点儿声音没有的安静,他也受不了。 壶修好型之后,他靠在椅子里盯着这个壶出神。 这回应该能把“差那么一点儿”的那一点儿给补上,壶暂时可以先这样,等全做完了看了整体再说。 门被很轻地敲了两下。 “谁。”孙问渠问了一声。 “我,方驰。”方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孙问渠起身去开了门,方驰靠在门口墙边:“中午你下来吃饭吧?” “嗯,”孙问渠点点头,“你家亲戚都到了?” “到 了,”方驰笑笑,“中午小喝点儿,你要不要来点儿?” “行啊,”孙问渠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你是不是挺能喝的?” “一般能喝,我……”方驰正想跟着进屋的时候,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胡颖手里拿着个袋子跑上了楼:“忘把这个给你了,我织的手套。” “谢谢,”方驰接了过来,“还会织手套了啊?” “嗯,”胡颖笑着往屋里探了探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奶奶说的那个你的朋友吧?” 方驰点点头,想要给胡颖介绍一下:“嗯,这是……” “水渠叔叔好。”胡颖说。 孙问渠勾勾嘴角笑着说:“你好。” “你叫他什么?”方驰猛地转过头。 “水渠叔叔,”胡颖重复了一遍,“奶奶就这么介绍的啊,你哥的朋友水渠叔叔住在二楼那间空房里,不过看着倒是不太像叔叔。” 孙问渠没绷住一下乐出了声:“叫叔叔好,叫叔叔挺好的,不差辈儿。” “那一会儿下来吃饭啊水渠叔叔,”胡颖很有礼貌地又笑着说,“我家过年好吃的可多了,从三十儿到十五不重样!” “好。”孙问渠继续乐。 看着胡颖一溜烟地跑下楼去了,方驰才憋出一句:“那他也不叫水渠啊。” “吾儿,”孙问渠靠椅子上笑得眼睛都快没了,“你要接受现实。” “我得跟我奶奶谈谈。”方驰转身带上门就跑下了楼。 孙问渠下楼吃饭的时候,胡颖对他的称呼已经改过来了,改成了孙大哥,不知道是奶奶还是方驰给纠正的。 孙问渠跟大家都打了招呼,坐在了角落里的一张凳子上。 客厅里有个生得很旺的炉子,一会估计还要涮锅,菜已经都做好了,正往屋里端,已经摆了一桌子。 桌子是张矮桌,一帮人都坐着小凳子吃,看上去跟要抢食儿似的特别有食欲。 看着方驰家人的热闹劲儿,感觉这饭大有直接吃到晚上的势头。 “这羊肉可新鲜呢,昨天刚弄回来的,今天都给吃了得了,”奶奶指着中间滚开着的汤锅,“赶紧的,开始吃。” “先举杯先举杯,”二叔拿起杯子,“祝大家新年新气象。” 一屋子人都举起了杯子,全都在 说话,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孙问渠要了一杯爷爷的土酒,也举了举酒杯,想听听坐他右边的方驰说的是什么,结果方驰就含糊不清地啊啊啊啊了几声,就把酒给喝了。 他有点儿想笑,再听到坐左边的胡颖也同样说的是啊啊啊啊啊好啊好啊,他笑着转头低声问方驰:“你们家小孩儿说祝词都这样吗?” “都没什么新鲜词儿好说了,”方驰笑了,“反正动静够大就成,热闹。” 方驰之前的提醒没有错,他爸和他二叔都是自己喝酒还不满足必须一桌人大家全都一块儿喝的那种类型。 一开始没放开,只是拉着爷爷还有他姑夫姐夫一块儿喝,吃到一半就高兴了,加上也喝开了的姑夫和姐夫,开始给孙问渠这边倒酒。 “他喝不了多少,”方驰挡了挡准备给孙问渠倒第三杯酒的老爸,“你们喝你们的就行。” “不是说只喝土酒吗?”屋里吵得很,老爸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倒的就是土酒啊。” 孙问渠拍了拍方驰的后背,拿起杯子,让老爸给他倒了一杯酒,然后冲方驰笑了笑:“现在这点儿没什么。” “你喝慢点儿呗,”方驰小声说,“你喝那么快,不喝都要劝着喝呢,你杯子一喝空肯定就马上给你倒了。” “知道了。”孙问渠点点头。 午饭吃得很热闹,孙部渠感觉身上暖透了,后背都有毛毛汗了。 奶奶指挥着大家把桌上的空盘收了,把菜腾到小桌上,让还在喝酒的几个到一边去喝:“这儿留出位置来包饺子。” “我们还打牌呢,凑得出两桌了吧?”方芸说。 “先一桌打着的,”奶奶说,“他们吃完了再开一桌。” “行吧,那我妈先打吧,再算上我婶儿,水……问渠打吗?”方芸算着人。 “他打。”方驰还记着孙问渠说想打麻将的话。 “小辉打吗?”方芸又问她弟。 方辉今天也喝不少,转过脸来的时候脸上都通红的,他看着了一眼方驰:“他打我就不打。” “我打。”方驰说。 “我不打。”方辉马上说。 “那正好,”方驰乐了,坐到桌子旁边,“谢谢啊,本来还没我位置呢。” “你!”方辉一瞪眼。 “哎你们打着,都打牌了谁包饺 子啊!我跟你姑包饺子去,”老妈笑着说,“小辉打吧。” “我不打!”方辉还瞪着方驰。 “那你包饺子得了,”方驰一招手,“胡颖来打?” “好!”胡颖马上蹦到了桌子旁边。 二婶把位子让给了方芸,跟着也去包饺子了,最后坐下来打麻将的就是方驰,孙问渠,胡颖和方芸。 “一桌小辈儿啊,”胡颖一推着牌一边说,“好吃懒做的呀。” “好吃的在那边儿,”方驰指了指还在旁边喝酒的老爸几个,“我们这算是几个懒做的小辈儿。” “我不是叔叔么。”孙问渠说了一句。 “哎呀快别提了都怪奶奶。”胡颖趴桌上笑着。 “奶奶又瞎说了吧,一会儿水渠一会儿叔叔的。”方芸叹了口气。 方驰一直没怎么说话,他喝了酒有点儿昏乎乎的,不大想说话,就一直看着孙问渠的手。 孙问渠坐他上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去给自己沏了杯茶,时不时喝一口。 这手好看的人吧,干什么都好看,拿杯子放杯子推牌码牌摸牌,都赏心悦目。 孙问渠牌打得怎么样方驰没判断出来,打了两圈儿就知道他摸了牌喜欢先不往跟前儿放,愿意拿在手里用手指一下下在桌上翻过来翻过去地玩。 “出牌啦小驰哥哥。”胡颖推了方驰一下。 “哦。”方驰应了一声,从面前的牌里拿了一张丢了出去。 “胡了,”方芸一堆牌,“就等这张呢。” “哎?”方驰愣了愣,又啧了一声。 “想什么呢你。”方芸笑着说。 “没什么。”方驰抓抓脑袋。 他平时不太玩这些,就过年的时候跟着打几圈,一般只管自己面前的,基本不点炮就算是最高要求了。 孙问渠打麻将倒是还挺厉害,算牌也算得明白,桌上都是平辈儿,估计他也没留着,几圈下来除了方芸胡了两次,剩下的全是他。 “不打了,”孙问渠把牌一推,“累了。” “高手啊,”胡颖笑着说,“这是累了还是不乐意跟我们菜鸟玩了啊。” “估计是跟咱们打没意思了。”方芸叹了口气,“我还胡两把,你俩正宗散财童子啊。” “我反正每年都散,”方驰嘿嘿笑了两声,“我也不 打了,让我妈来玩玩吧。” “方辉你玩么?”方芸回头拍了拍正对着电视发愣的方辉,“小驰不玩了你可以上桌了。” 孙问渠下了牌桌之后就往楼上去了,方驰犹豫了一下,看到了他还放在桌上的杯子,于是过去拿了,跟着走了上去。 刚上了楼,就看孙问渠又从屋里出来了。 “拿杯子吧?”方驰问。 “嗯,”孙问渠笑笑,接过杯子,“过来待会儿?” “你是不是要睡觉啊?”方驰看他脸上有些疲惫。 “睡不着,”孙问渠进了屋往床上一倒,“我是想躺会儿来着。” “那你……躺吧,”方驰把杯子放到桌上,转身出去了,“我回屋看会儿书。” 楼下还很热闹,方驰看了看,继续喝酒聊天儿的,打麻将聊天儿的,包饺子聊天儿的,一屋子人。 过年真是让人愉快啊。 他推开了自己屋的门,可是被方辉睡过的屋子真是让人不愉快啊。 被子没叠,胡乱地团在床上,被角还有一个都搭到地上了,两个枕头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一个扔在了床角,一个裹在了被子里。 方驰一阵窝火,再一转身看到扔在桌上的袜子时,他有一种现在就下去把方辉拎上来把袜子塞他嘴里的冲动。 这屋没法待了,方驰很不爽地甩上门走了出来。 下楼转了一圈儿也不知道该干嘛好,除了他,似乎人人都没闲着,就连小子都已经吃了一碗剩菜美滋滋地趴在院子里晒着午后的太阳睡觉了。 他只得又上了楼,经过孙问渠房间的时候,他抬手敲了敲门。 “进。”孙问渠在屋里说。 方驰推开门,探了个脑袋进去,孙问渠还躺在床上保持着之前倒下去的那个姿势没变。 “你不介意的话,”方驰说,“我上你这边儿看书行么?” “是你不介意的话。”孙问渠笑笑。 “……哦,”方驰去拎了书包进了屋,“我不介意。” 孙问渠这屋的书桌也是新买的,原来屋里没有这东西,不过不是黑色的没有边际的大桌了,是张看起来很高级能放很多东西但上面只放了一个笔记本和一堆纸笔的电脑桌。 “我把你这些纸放旁边了啊,有没有什么编号之类的,我怕弄乱了。”方驰说。 “没事儿,我写了日期的。”孙问渠闭着眼睛说。 “嗯,”方驰把纸和笔记本整理到一边,“你是不是成天打麻将打牌的,感觉水平挺高啊。” “哟就你那喂牌给你都不要的水平还能看出别人水平高啊?”孙问渠说。 “嗯?”方驰愣了愣,把这句话捋了几遍才弄明白了,“你给我喂牌了?” “是啊,看你点了你姐的炮挺可怜的就给你喂了几张,老实吃了都胡好几回了,愣是一张没要。”孙问渠叹了口气。 方驰笑了笑没说话,坐下拿出了自己的书。 孙问渠也没再说话,胳膊往眼睛上一搁就没再动过。 方驰看了他几眼,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开始闭目养神。 门关上之后,楼下的声音小了很多,偶尔能听到村里传来的鞭炮声,这种感觉还挺舒服的。 方驰托着下巴翻开了英语资料,打算把老师划了重点让背的那两页凑合背个大概。 他很小声地背了一句,转头看了看孙问渠,应该吵不着,于是又放低了点儿声音继续又念了一句。 这发音,他看了一眼孙问渠,自己听着都不好意思,于是他又把音量降低,改成了气声。 又看了一眼孙问渠……再接下去他干脆拿了笔在本子上边写边默念了。 “哎,”孙问渠笑了起来,“出声呗,我不会笑你的,怎么还写上了。” 方驰一阵不好意思,扔下笔转过了头:“你是睡呢还是没睡呢?” “我说了我睡不着啊,我就躺一会儿。”孙问渠放下胳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着他。 “那你就躺你的啊,老偷看人复习是怎么个意思。”方驰啧了一声。 “我要不睁眼看看哪能知道你复习还带瞅我的啊?背一句瞅一眼,我早想笑了怕吓着你。”孙问渠闭上眼乐着。 方驰瞪着他半天,趴到了桌上:“……别出声我要背书了。” “加油。”孙问渠笑着说。 方驰没有出声,还是按之前那样一边在心里默念一边往纸上反复写着。 一页都没背完方驰就觉得困了,睡太晚起太早,喝了酒还挑个午休时间背英语,这简直是瞌天下之大睡。 方驰强撑着又坚持了半小时,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睡着了,他站了起来,想跟孙问渠聊几句提提神。 但走到床边,他发现孙问渠侧着脸睡着了。 “哎你不说躺会儿的吗?”方驰有些郁闷地弯腰看着他,很小声地说,“你不说睡不着吗?” 孙问渠呼吸很缓,睫毛也没有颤动,这是睡着有一阵子了。 “你不够意思啊……”方驰轻轻叹了口气,退了一步坐回了椅子上。 胳膊往桌上一架,手撑着脑袋看着孙问渠。 这人睡觉的样子看上去还挺严肃的,不像平时那种特别懒的状态,也没有做陶时那种强大的气场。 看上去就是一个正常的普通的……比普通帅一些的中……不,青年。 方驰看着孙问渠的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再继续看书了,大概是困了,对,是困了。 他打了个呵欠站起来,换到了旁边那张酒杯一样的躺椅上,学着孙问渠的样子把椅子往床边拉了拉,然后躺进去把脚往床沿上一搭,闭上了眼睛。 第39章 午睡会做梦挺奇怪的。 也许是太困。 午睡做梦的时候梦见孙问渠更奇怪。 大概是每天都跟他混在一起。 孙问渠长得挺好看的,特别是他做陶的时候,专注的侧脸,微微颤着的睫毛,手也很漂亮,带着泥却依然修长有力的手指。 在泥坯上滑过的手指,按着转台的手指,拿着笔的手指,敲着他卷子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弹过的手指。 抚过后腰上文身的手指…… 腰…… 脚踝…… 耳后…… 皮肤很光滑…… 孙问渠的呼吸扫过耳际,带着懒洋洋的暖…… 方驰猛地睁开了眼睛。 瞪着天花板上的没有开的灯看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蹦到了嗓子眼儿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慢慢放缓下来。 他还躺在酒杯躺椅里,因为一直仰着头,脖子和后背都有点儿发酸了,腿也有些发麻。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慢慢坐了起来。 想看看孙问渠是不是还在睡的时候,猛地发现孙问渠坐在床上靠着墙看着他。 一直裹在被子里的黄总也起床了,端正地坐在孙问渠旁边,正一块儿盯着他看。 “我!”方驰吓了一跳,挣扎了半天才从酒杯里站了起来,刚一站起来又觉得不对劲,赶紧转过了身,“你什么时候醒的啊!” “刚醒。”孙问渠的声音挺平静,但听得出他在笑。 “不是,”方驰回过头,“你醒了你叫我啊,就这么看着?” “说了刚醒,”孙问渠笑着说,“就一分钟。” “一分钟也很久了好么,”方驰拿过手机,“你拿个秒表捏一下看看一分钟有多长!” 孙问渠伸了个懒腰:“你梦见什么了啊?” “什么也没梦见。”方驰非常尴尬地往门口走过去。 “就这样出去?”孙问渠笑了起来。 方驰听到了门外有人走过,听说话声音是胡颖和方辉,他伸向门的手又收了回来,最后一咬牙转身坐回了椅子里。 “想笑笑吧。”他看着孙问渠。 “没笑你,”孙问渠打了个呵欠,“就觉得打个盹儿都能打了硬了挺牛逼的。” “……年轻嘛。”方 驰说,自从认识孙问渠以后,他就感觉自己的脸皮以失控速度一点点儿厚了起来。 孙问渠笑了:“所以问你梦见什么了啊。” 这个问题让方驰脸上一阵发热,烧得脑子都有点儿转不利索了,随口说了一句:“梦见带小子去打猎了。” “……哦,”孙问渠愣了愣,然后往枕头上一倒,笑得停不下来,“年轻就是好啊,胃口好。” “靠。”方驰回过神来有点儿想往窗户那儿跳出去的冲动。 “哎不逗你了,”孙问渠下了床,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看,“是不是要吃饭了?下去吧。” “几点了?”方驰拿过手机,看到上面的时间都四点多了吓了一跳,“睡这么久?” “睡会儿也好,晚上估计睡得晚吧。”孙问渠揉揉眼睛。 “你睡着了吗?”方驰站起来提了提裤子,终于缓过来了。 “嗯,”孙问渠笑笑,“我就听着你在纸上唰唰写,还挺催眠的。” “你要嫌吵就在屋里再待会儿,”方驰整了整衣服,又抹了抹嘴,“我下去看看,开饭了我叫你。” “好。”孙问渠靠在窗边。 方驰下了楼,小子一边吧唧嘴一边摇着尾巴跑了过来。 “吃什么了?”方驰抓抓它脑袋。 “给它吃个了饺子,”胡颖在旁边小声说,“不过是生的,没事儿吧?我看它太馋了。” “没事儿,”方驰笑了,“该开饭了吧。” “嗯,姥爷刚说十五分钟,”胡颖估计是馋了,边搓边说得一脸期待的,“我刚上去想叫你和孙大哥来着,听那屋没动静,估计你俩睡觉呢就又下来了。” “……哦,”方驰一听“你俩睡觉”这四个字就觉得一阵说不上来的感觉,身上有点儿发麻,赶紧蹦了蹦,“睡了一会儿。” 村子里的鞭炮声越来越密集了,渐渐响成一片,空气里能闻到硝烟味,但厨房里的菜香很强悍,兜都兜不住,飘得一院子都是,客厅里也全是香味儿,还都是肉香。 方驰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拿出手机给孙问渠发了条短信。 准备吃了,好多好菜,要下来先偷吃一点吗? 没两分钟,孙问渠就跑了下来,外套肚子那块儿鼓着,一看就是塞着黄总下来的。 “上哪儿都带着,”方驰叹了口气,“吃饭也带着它啊 ?够十个月能不能出来一窝啊?” “嘴时不时就利索一把真是惊喜……先抱会儿,它没听过炮仗声,要扔屋里一会儿晚上估计得吓疯吧,”孙问渠往厨房外面看了看,“偷菜吃不合适吧?” 方驰从锅里捏了块酱鸭子出来:“那你吃不吃?” “吃。”孙问渠正想伸手接过来,黄总从他领口挤了出来,挣扎着要往肩上爬,他赶紧抓住黄总,一边往衣服里塞,一边凑过去往方驰手上一口咬走了鸭子。 孙问渠转身出了厨房之后,方驰还愣了好一会儿才把举着的手放下去在裤子上蹭了蹭。 出厨房的时候爷爷走了进来,一看他就笑了:“偷菜呢?” “酱鸭子好吃。”方驰嘿嘿笑了两声。 “有烤红薯,吃吗?”爷爷说,“不过马上就吃饭了……” “吃吃吃吃吃,”方驰一连串地说,他喜欢吃,特别是爷爷烤的,“给我一个,小的就成。” “没小的,都跟你脑袋一样大。”爷爷笑着说。 “那来个我脑袋这么大的。”方驰说。 孙问渠站在院子里,看着老爸和二叔他们几个拆鞭炮,双手揣在兜里,估计还在衣服里抱着黄总。 “吃吗?”方驰过去晃了晃手里咬了两口的烤红薯。 “香吗?我闻闻,”孙问渠转过头,“一鼻子都是炮仗味儿都闻不到菜香了。” “你要是想吃……”方驰把红薯递到孙问渠面前,本来是想说要吃他就再去拿一个过来。 但没等他话说完,孙问渠直接就对着他手里的红薯咬了一口,然后一边吸气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哎哎烫死了……好吃……比街上烤的好吃。” “这是……”方驰看着他,“我咬过的。” “咬过咬过呗,”孙问渠扫了他一眼,“你一个成天往裤子上擦手的人老讲究这些,喝你一口水说半天,吃你一口红薯也念叨。” “我不是这意思,”方驰被他说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低头狠狠也咬了一口,“算了。” 屋子里的菜已经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大桌,所有的人都一块儿挤到了院子门口,等着放鞭炮。 村里的鞭炮声已经响成了一片,远远近近噼里啪啦着。 孙问渠用手捏住黄总的耳朵喊着说:“你看看人家小子,学着点儿!” 小子做为一条 过了很多次年的老狗,对于放鞭炮完全没有恐惧,只有兴奋,甚至已经兴奋地爬上了柴垛,愉快地冲着地上的鞭炮摇着尾巴。 方辉去点的鞭,方驰本来也想点,想想又没去,万一打起来太影响气氛。 鞭炮点着了,院子门外一片炸响。 “啊——”胡颖捂着耳朵在人堆里边喊边蹦。 “你傻不傻!”方驰笑着对她吼。 “啊——”胡颖也听不见他说什么,就使劲喊。 方驰又看了看孙问渠,孙问渠一手抱猫一手捏着猫耳朵,脸上带着笑,但估计是鞭炮太响,他慢慢往后退了几步,偏过头想把耳朵往肩上压着但没成功。 “响吧?”方驰过去在他耳朵边吼着问了一声。 “要聋了!”孙问渠也凑到他耳边喊。 方驰笑了笑,站到孙问渠身后,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这挂鞭挺长的,老爸挑的,又长又响,方驰挺喜欢这种气氛,不在意这点儿声响,要搁小时候,他这会儿肯定已经蹦到炮仗中间去了。 现在虽然不会瞎蹦,但一点儿炮仗声他还是可以轻松接受,替孙问渠捂耳朵的时候他还抽空看了看那个在耳后的小小的文身。 是一个很小的黑色的锚,也就小指甲盖那么一点儿。 挺普通的也很常见的一个文身,但因为所处的地理位置,让人看着觉得有些微妙。 方驰看着衬在这个文身下面的孙问渠挺白的皮肤,莫名其妙地又想起了中午那个梦里孙问渠在他耳边扫过的呼吸。 他赶紧转开了视线,换了小子的尾巴盯着看。 放完炮仗,一家人又连笑带喊着进了屋开始吃年夜饭。 二叔一扬手就把桌上几瓶酒都打开了,挨个给倒酒,孙问渠赶紧拿过自己的杯子:“我喝土酒吧。” “你还真奇怪,有好酒不喝,要喝农村土酒,”二叔笑着说,“那方驰给他倒上,土酒。” “土酒好喝呢,”爷爷呵呵乐着,“我喝惯了都离不开。” “是挺好喝的。”孙问渠点点头。 “一会儿我给你拿一壶上去,你搁屋里,”爷爷拍拍孙问渠的肩,“睡觉之前喝一小杯,保证你睡得香!” “你别把人往酒鬼那边儿带,”方驰啧了一声,“他那点儿量还天天一小杯呢……” “哎小驰你这就 不会看了吧,”二叔给方驰也倒了杯酒,“你这朋友可不是一小杯的量,我估计真喝起来你不是他对手。” “那不可能。”方驰对二叔的判断很不认同,他印象里孙问渠喝了酒不是头痛就是胃疼,不是要背就是要睡的。 “所以说你不懂,”二叔摇摇头,又看着孙问渠,“小兄弟你说我这话对不对。” “我真不行。”孙问渠笑着说。 “谦虚,一般这样的都能喝,”二叔说,“好狗不叫……” “没喝呢你就抽抽了!”二婶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一屋子人全笑了。 二叔总喝酒,酒友也多,按理说他看人喝酒应该有经验,但方驰觉得这次他看孙问渠没准儿是走眼了。 还是自己的判断不准? 谁走眼了呢? 方驰一边吃着菜一边琢磨着,反正他吃饭基本不出声,就是听着,这会儿就一筷子菜一声呵呵再往孙问渠那边瞅一眼。 孙问渠喝酒挺慢的,不知道是中午喝多了还是怎么,不急不慢跟他跑步似的,吃菜也很慢,不过他平时吃菜就慢,还少,估计一顿的饭量跟黄总差不多。 “黄总呢?”方驰突然想起黄总,有点儿担心地往孙问渠肚子上摸了过去,“别给憋坏了啊。” “搁回屋里了,”孙问渠在他伸过来的手上捏了捏,“这会儿炮声没那么响了,十二点的时候再抱着。” “嗯。”方驰应了一声,收回了手,埋头开始吃菜。 孙问渠这个很随意的动作让他差点儿被骨头卡着嗓子眼儿,赶紧又拿了杯子灌了一口酒。 “哎呦真豪迈,”孙问渠还是慢悠悠地喝着酒,“你直接拿瓶子喝多好。” “吃你的。”方驰瞅了他一眼。 这大概是方驰吃得最心不在焉的一顿年夜饭了。 或者说,从中午那个丢人显眼还当着主角的面做的梦开始,他就一直有点儿说不上来的感觉,每次看到孙问渠,都会想到那些声音,画面和感觉。 虽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内容,却总让他愣神。 饭桌上大家都聊了什么他差不多都没听清,反正就一口酒一口菜地吃着,知道大家很热闹,还知道方辉又演讲来着但是被胡颖喝了倒彩差点儿吵起来。 偶尔一定神,就发现自己目光停在孙问渠手上。 家里的年夜饭战线都 拉得很长,吃着菜,喝着酒,聊聊天儿,骂骂春晚,没什么感觉就过了十一点。 “方驰去下饺子吧。”老妈往他这边看着说了一句。 “哦。”方驰应了一声,站起来就往厨房走,没走两步差点儿踢了放在旁边的酒瓶子。 “这是醉了啊。”方芸笑着喊了一句。 “没吧?”方驰有些怀疑,感觉自己没怎么喝。 “醉了醉了,我跟小驰差不多干了这一瓶呢,”二叔拿了个空瓶子敲了敲,“别把饺子下灶里了啊,记得往锅里放。” “还是我去吧。”奶奶有些不放心地想要站起来。 “我去帮忙,”孙问渠站了起来,笑着说,“我顺便透透气儿,我也喝晕了。” “你早着呢!”二叔指了指他,“眼睛都还是亮的。” 孙问渠跟着方驰进了厨房,灶上已经烧着一大锅水了,方驰正弯个腰看着灶膛里的火。 “要我帮忙吗?”孙问渠问了一句,没忍住往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不用,你不会弄土灶,”方驰回手在自己屁股上摸了摸,隔了能有十秒钟才突然直起身转过了脸,“你手怎么这么欠啊?” “撅这么好,不拍一下我强迫症下不去了。”孙问渠笑着说。 “你是不是以为,”方驰往他眼前凑了凑,“我不敢动你啊?” “说实话,”孙问渠勾着嘴角,“我还真就是这么以为的。” “你想错了,”方驰笑了笑,突然伸手绕到他身后对着他屁股啪地拍了一下,劲儿还不小,“挺有弹性。” “哎你长行市了啊?”孙问渠吓了一跳。 “酒壮怂人胆儿,”方驰站回到灶前,掀开锅盖,叹了口气,“我感觉我没喝多少啊,晕得厉害……” “你喝不少了,美酒加咖啡,一杯又一杯。”孙问渠靠着墙。 “是么?”方驰回头看了看他,有些迷茫地拿起了饺子。 “嗯,”孙问渠站到他身边,帮他往锅里下饺子,“你一晚上想什么呢。” “我看起来像在思考吗?”方驰问。 “不像,你从来就没出现过思考这种状态,”孙问渠说,“我感觉你在神游天际。” “……啊,”方驰想了想,“大概去了趟印度。” 孙问渠一下乐了,靠到墙上笑了半天:“ 哎,你多喝点儿吧,你喝多了挺好玩的。” “你也喝不少吧,你没事儿?”方驰撑着灶台回头瞅着他。 “我都说了我只要不喝杂了就没事儿,”孙问渠说,“不过现在也有点儿晕,我出去清醒一下。” “别扭脚啊。”方驰说完又吹了声口哨。 一直在屋里等着大家轮流投喂的小子窜了出来,跑进了厨房,方驰指了指孙问渠:“小子跟着他,他扭脚了你叫我。” 孙问渠也没走到哪儿去,就回屋把外套穿上了在院子里转悠着。 小子一直摇着尾巴跟在他身边。 转了几圈之后方驰从厨房里探了个脑袋出来冲客厅那边喊了一嗓子:“来端饺子——” 饺子俩字还破了音,孙问渠听着就想乐。 这小孩儿喝了点儿酒状态跟平时都不一样了,愣了吧唧的。 方驰这句话刚吼完,邻居家的鞭炮就响了起来,胡颖边笑边跳地捂着耳朵跑进了厨房端饺子。 邻居家的鞭炮都挂在院墙上,孙问渠捂着耳朵盯着黑夜里炸出的一朵朵金花看得正入迷,手突然被人一把拉开了。 “黄总总要吓尿了!”方驰在他耳边喊。 “哎忘了!”孙问渠赶紧转身跑进了屋里。 饭吃了一晚上,肚子其实已经没多少空间了,大家随便吃了点儿算是应景,就开始准备放鞭炮。 方驰还是晕,脚下不太稳,就靠在门边看着别人忙活,懒如蛇蛋的孙问渠依旧是一手抱着黄总一手捏着它耳朵,站在院墙边儿上,脸上带着笑容。 四周的鞭炮声越来越密集,从左一片右一边前一片后一片慢慢汇成了一整团,人站在那儿都能感觉到从里到外的震动。 方驰过去按住了孙问渠的耳朵。 孙问渠的耳朵冰凉的,他想了想又用掌心捂在了他耳朵上。 家里的鞭炮和烟花备了不少,不过因为没有太小的小孩儿,放了一通大家也就都回了屋,继续吃吃喝喝聊着。 二叔喝得不过瘾,拉着方驰过去又碰了两杯:“你比你姐夫还强点儿。” 方芸的老公已经喝得靠墙边两眼发直了,方驰放下杯子抓着二叔的手,特别诚恳地说:“二叔,我不能喝成他那样,我明天还要复习。” “放过你!”二叔一拍他肩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我困了,”胡颖窝在沙发里,“我要睡觉。” “小颖上我家睡,睡方驰那屋,”老妈安排着,“二叔你们几个老爷们儿估计是不睡了吧?” “不睡了,要睡也就在沙发上什么地方的随便凑合一下了,”二叔说,又冲姑姑一挥手,“你上我家睡去,跟你嫂子挤挤。” “那就行了,就这么着吧。”老妈拍了拍手。 “你睡哪儿?”孙问渠问方驰。 “睡什么睡,”方驰说,“你不说了么,三十儿晚上我陪你聊天儿。” “就你这状态?”孙问渠笑了。 “小看我,”方驰转身就往院子里走,“你等等。” 孙问渠看着他先踢了张凳子然后撞了一下门框然后才走了出去,笑了半天。 方驰是去洗了个脸,估计还是用冷水洗的,再进屋的时候身上都带着冷气儿。 “怎么样?”孙问渠看着他,抬手在他脸上碰了碰,果然冰凉。 “……没什么用,冻得我一哆嗦把酒劲都哆嗦上来了,”方驰揉揉鼻子,“算了不管了,走,上楼。” 孙问渠笑着跟他一块儿上了楼,一进屋黄总就从孙问渠胳膊上跳了下来,窜上了床直接钻进了被子里。 “哎,”方驰站在床边,用手在被子上拍了几下,“给我留点儿地方,我趴会儿……” “你家什么时候给压岁钱啊?”孙问渠脱了外套,从被子里把黄总掏出来放在了枕头边,又扯了条小毛毯盖在它身上。 “明天,一早起来给爷爷奶奶磕头拜年然后数钱。”方驰转身坐在床边。 “哦,那你现在给我拜个年吧。”孙问渠站到他跟前儿。 “新年快乐,”方驰仰脸看着他,“过年好。” “不对,再来一次。”孙问渠眯缝一下眼睛笑着说。 “靠,”方驰也笑了,“爸爸过年好?” “乖,过年好,”孙问渠拉开了旁边的抽屉,拿出了一个红包,递到他面前,“大吉大利。” 方驰愣了愣,接过红包打开了,里面一沓钱,还有一张叠好的纸。 打开来是一幅很小的画,也就半个巴掌大小,画的却不是q版了,而是一张他侧脸的素描。 “我这人呢,每次想给人送点儿上心的小礼物,就弄不出什么创意来,”孙问渠靠着桌子,声音不高 地说,“无非也就是写几个字,画点儿画……” “你送我这个不对,”方驰说,“你应该画个你送给我啊。” “是么,”孙问渠看着他,勾了勾嘴角,“好,想要什么样的?” “都行,”方驰往后倒在床上,举着那张小画看着,“你真的挺……好的。” 第40章 这会儿四周的鞭炮声还处于激昂阶段,好在邻居几家的已经放完,在房间里把门窗一关,声音小了很多。 被震了半天的耳朵突然静下来有些空荡荡的感觉。 不过还是能闻到从缝隙里渗透进来的销烟味儿,带着过年特有的气息。 变得不太震耳的鞭炮声和这样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显得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很安静。 方驰估计是喝多了,躺床上一直举着那张小画看着,也不知道胳膊有没有酸。 应该还没酸吧,毕竟是练攀岩的,胳膊和手的力量都足。 孙问渠坐到桌前,随手拿了张卡纸,打开了台灯低头开始画画。 画方驰他还琢磨了半天,方驰让他画自己,他就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从抽屉里拿了个小镜子出来放在桌上看着。 太帅了。 怎么这么帅。 方驰不懂这类东西,孙问渠没用多长时间就画了个自己出来,凑合能看,蒙方驰这种外行没什么问题。 他在画的右下角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然后起身到床边递给了方驰:“给。” “这么……快?”方驰还举着那张画看着,接过这张以后两张一块儿举着看,说话有些不太利索,“你画自己比……画我帅啊。” “这跟我画谁有什么关系,”孙问渠往床上一躺,跟他并排着,伸手指了指画,“我长得就比你帅。” “哦,”方驰应了一声,把两张画都放回了红包揣进了兜里,然后偏过头看着他,眼睛不太有焦距,“你给我包了个多大的红包啊?” “自己数去呗。”孙问渠说。 “那明天再数吧,这会儿数不明白了,”方驰眯了眯眼,“你看看我,我是不是对眼儿了?我看东西有点儿……重影。” “这样了还不承认是喝多了?”孙问渠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没对眼儿。” “我没不承认,”方驰嘿嘿笑了两声,“这会儿晕着呢,一闭眼就能睡着。” 眼下这种情况挺少见的,孙问渠还看着方驰,方驰却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虽然带着迷糊,却跟他很坦然地对视着,估计也只有喝多了的时候才会出现了。 “我跟你说,”孙问渠枕着胳膊,“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这小骗子眼睛长得还不错,挺深邃的,可惜了了是个骗子。” “是么,”方驰笑了起来,“我爷说我们全家……就只有我的眼睛这样,像我太爷。” “那你还挺会挑的,鼻子倒是能看出来像你妈。”孙问渠说。 “儿子都像妈呗,”方驰翻了个身对着他侧躺着,“你也像你妈吧,你妈应该很漂亮。” “我妈啊,”孙问渠扯扯嘴角,“嗯,挺漂亮的。” “怎么这口气,”方驰伸手摸了摸从他领口露出来的小骨头,“哎,我喝多了才敢问呢,你是不是跟你家里……关系不好啊。” “嗯,”孙问渠笑了笑,“是不太好……是很不好。” “为什么?”方驰声音里带上了鼻音,听着像是快睡着了。 “我爸觉得我没出息。”孙问渠说。 “不能吧?要什么样才叫出息啊?”方驰有些迷糊地眨了眨眼睛,“你字儿写得好,画画得好,还会拉二胡,还会做陶……琴棋书画……你会下棋吧?” “会下围棋。”孙问渠看着他。 “那琴棋书画陶,你样样都不错,还没出息呢?”方驰啧了一声,“我要有这么个儿子我能乐上天了。” “你想得美。”孙问渠笑了。 “……也是,”方驰虽然困得眼皮一直打架,但这会儿还是能看到他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去,“也是。” 孙问渠皱了皱眉,手指在他下巴上勾了勾:“哎,我是说你想有我这么个儿子是想得美。” “哪样的儿子我都想得美。”方驰轻轻叹了口气。 孙问渠没说话,手指还在他下巴上轻轻勾着。 方驰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但过了一会儿又睁开一点儿:“你为什么后来没写添福添丁啊?那个对联。” “随便一句话你都这样了,”孙问渠啧了一声,“要真写了你看了不得哭啊。” “这话说的,”方驰闭上眼笑了,“我上小学以后就没哭过了。” 孙问渠看着他没说话。 方驰也没动,在孙问渠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眼睛又睁开了一条缝:“哎。”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困你就睡吧。” “你家知道你的事儿吗?”方驰问。 “什么事儿?”孙问渠手背到身后在黄总的毛里一下下抓着。 “就你……喜欢男人……这事儿。”方驰说得有些艰难 。 “知道。”孙问渠说。 “他们什么反应?”方驰眼睛又闭上了,“哎我晕死了。” 孙问渠顿了顿才说了一句:“没什么反应。” 方驰笑了笑,翻了个身躺平了。 孙问渠没动,一直看着方驰的侧脸。 方驰的侧脸线条很漂亮,清晰而不突兀,眼睛,鼻梁,嘴,下巴,勾出了很完美的轮廓。 沉默地待了一会儿,孙问渠估计他是睡着了,想起身把被子给他盖上,刚坐起来,方驰嘟囔了一句。 “嗯?”孙问渠转过脸看着他。 方驰睁开了眼睛,跟他对视着却没有说话。 “你说什么?”孙问渠往他面前凑了凑。 “我说你做陶的时候特别好看。”方驰说。 “哦。”孙问渠应了一声。 接下去在目光接触的对视中的沉默,隐约有些熟悉。 孙问渠还记得。 上回这样的沉默之后,他挨了一拳,眼角的淤青好几天才恢复。 但这次稍微有些不同的,是方驰的目光,也许是酒壮了怂人胆儿,他居然没有习惯性地回避。 “你……”孙问渠清了清嗓子,虽然此时此刻他有一些想法,但面对着纠结的还是喝高了的方驰,他这些想法都不太合适。 正准备让方驰好好睡觉的时候,方驰突然抬起胳膊,往他肩上一搂。 这个动作有些突如其来,特别是方驰的力量很大,勾着他的肩往自己那边一带,本来就侧身坐着没有支撑的孙问渠被他直接拉倒在了床上。 黄总从毯子里蹦了出来,窜到了桌上。 孙问渠有点儿吃惊,一时之间没找到可以说的话,也没找到合适的反应。 方驰也没给他什么时间和机会,在他倒在床上的同时,已经翻身往他身上一跨,压了上来。 接着就低头吻在了他嘴上。 方驰这个吻,简单明了,没有多余的步骤,唇刚一压实,舌尖就从齿间顶了进去。 够霸气。 这是孙问渠的第一反应。 说实话无论方驰是出于什么原因做出了这样的举动,这种情况下孙问渠都不打算拒绝。 李博文说的对,三年了呢。 他迎上了方驰的舌尖,试探 地纠缠了一下。 只是方驰的回应比他想像中的要激烈得多,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在唇齿间的缠斗还没捋顺的时候,方驰的手突然摸进了他衣服里。 方驰的掌心略微有些粗糙,在他皮肤上抚过时如同带着清晰的电流,让孙问渠的呼吸猛地一紧,抬手绕到方驰身后扯着他衣服一掀,在他紧实的后背上狠狠地摸了几把。 方驰似乎顿了顿,在他腰上重重地搓揉了两下之后,唇顺着他嘴角吻到了他颈侧,最后把脸埋进了他肩窝里。 孙问渠突然就有点儿晕,就像是之前没有完全发作的酒劲一下爆发了似的,在身体里烧得他就想狠狠地跟方驰发泄一次。 但方驰的动作却慢慢停下了。 孙问渠又摸了他两下,正琢磨他这是怎么了的时候,方驰在他耳边含糊不清地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什么?”孙问渠问。 方驰没了声音。 “喂?”孙问渠感觉自己刚着起来的火一下就没了柴,偏过头想看看方驰,却听到了他低低的鼾声。 “你不是吧?”孙问渠的火瞬间熄灭,推了方驰一把,“你真行啊方小驰!” 方驰哼了一声,并没有醒过来。 “我操?”孙问渠胳膊往床上一摊,有点儿哭笑不得,“你大爷……” 方驰真是喝多了。 趴在他身上睡着了,而且趴得还挺实,孙问渠两下都没能把他掀开。 “你真沉啊,”孙问渠叹了口气,“活活压死你爹了。” 孙问渠喝得也不少,被撩了火又被强行熄灭,这会儿已经没什么劲儿了,就觉得全身都是软的,困得很。 躺着蓄积了能有两分钟的力量,再次扳着方驰的胳膊推了两下,方驰才有些不情愿地皱着眉翻了个身,从他身上下去了。 孙问渠坐了起来,抓过被子扔到他身上,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干点儿什么了。 盯着方驰看了一会儿,又伸手到被子里在他身上摸了两把,最后叹了口气拿过枕头扯了一半被子往身上一盖,闭上了眼睛。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 喝了酒容易觉得冷,方驰感觉自己在雪地里飞奔,风刮得呼呼的,他顶着风雪挣扎前行。 挣扎了一场戏那么久,总算找到了一个壁炉,很暖,还软和,他赶紧扑过去 抱紧了。 舒服。 总算是暖烘烘地睡着了。 这一夜睡得不太实,守岁的鞭炮声时不时响起,方驰感觉自己整夜都在时醒时睡,但似乎也没全醒过。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好困,好冷,抱紧壁炉。 最后被邻居家的鞭炮炸醒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窗帘缝里已经透进了金色的阳光。 他很不情愿地打了个呵欠,然后盯着自己眼前一截脖子看了很长时间。 最后看到了那个黑色的小锚才猛地一下完全清醒了。 他紧紧地搂着孙问渠睡了一晚上。 迷茫中他隐约感觉之前应该还有些别的什么事儿。 是什么…… 是…… 方驰轻手轻脚地起床,起手轻脚地把被子盖到他身上,再轻手轻脚地穿上外套,轻手轻脚开门出门关门之后,孙问渠才翻了个身,活动了一下自己被箍了一晚上的胳膊。 他一直不知道方驰睡相什么样,这一夜算是深刻领悟了,野蛮霸道,搂上了就不撒手,跟抓贼似的,警察不来不松劲。 可惜一晚上警察都没来。 孙问渠啧了一声,把身上还穿着的衣服裤子都脱了扔到地上,裹着被子把脸埋进枕头里闭上了眼睛。 “你拿了多少压岁钱?”胡颖在院子里拦住了方驰,笑眯眯地问。 “你拿多少我拿多少呗,”方驰笑了笑,从兜里摸出了红包,抽了张一百的出来,“你给我拜个年我也给你。” “小驰哥哥过年好。”胡颖马上笑着说了一句。 “乖。”方驰把钱放到了她手上。 “还是你好,小辉哥哥抠门儿得不要不要的,”胡颖边说边往他手里的红包看了一眼,眼睛一下瞪大了,“你这是要给人的红包还是人家给你的啊?这么多!” “嗯?”方驰低头看了一眼,看到红包里的一沓钱时才猛地回过神来,这是昨天孙问渠给的那个红包。 这厚度少说两千以上,他家给红包没有给这么大的,他赶紧把红包塞回兜里:“这是……我全部的红包都搁一块儿了。” “过瘾啊,”胡颖笑了,又往楼上看了看,“孙大哥没起呢?” “不知道……没吧,”方驰也看了一眼楼上,窗帘还是拉着的,“他昨天也喝不少,估计还在睡。” “哦……”胡颖搂着他胳膊,“这个孙大哥,多大年纪啊。” “应该……快30了吧,”方驰说,“干嘛?” “啊?那是大叔了哎,”胡颖想想又笑了,“我觉得他好帅啊。” 方驰啧了一声:“你整天都琢磨什么呢?” “琢磨帅哥呀,”胡颖松开他胳膊笑着跑进了厨房,“姥爷我要吃点儿东西!” 是挺帅的。 方驰揉揉鼻子,吹了声口哨,小子从后院穿过客厅跑了过来,他冲厨房里喊了一声:“爷爷我出去转转。” “去吧去吧,中午回来吃饭啊,”爷爷在厨房里说,“你最喜欢的大肉饺子,全是肉。” “嗯。”方驰应了一声,带着小子跑出了院子。 村里的路上全是红色的炮仗屑,衬上下面的雪显得鲜艳喜庆,一帮小孩儿边笑边叫地在路上跑着,时不时停下点两个鞭炮。 方驰把帽子往下拉了拉,扣上耳机,把音乐声调大,顺着路跑出了村子。 后山很清静,这阵村里不会有人上山,也没有大妈徒步团,整座山连同山下的小路上,只有方驰一个人。 还有一条欢蹦乱跳的狗。 这种感觉方驰很喜欢,一个人,熟悉的景色,熟悉的空气,不会被打扰,也不会去想太多乱七八糟的事儿。 只有跑,迈腿,大步跨出去,往前跑。 耳朵里是音乐,还有自己的呼吸。 往前跑,脸和脖子都能感觉到冰凉的风,让人清醒,也让人平静。 没多久方驰就顺着路跑进了山里,山路不平,但泥土地却更有弹性,跑起来很舒服。 这山他很熟,小时候爷爷会带着他从这里上山,砍柴,捡蘑菇,夏天他会到最远人最少的那个水潭里泡着,游泳,从高高的石头上往下扎猛子。 他练攀岩的底子差不多也是那时打下的。 一直跑进山里,没有路了就往上爬。 他喜欢听着自己的呼吸,感觉着汗水从脸上背上滑下去。 还真是野大的。 去了县城以后一直不适应,总想着往家跑,好容易适应些了,又去了城里念高中。 感觉离家越来越远。 如果以后真去外地上个大学,那离家又更远了,回家一次说不定得千山万水。 见孙问渠一次也很难了吧? ……这都想哪儿去了。 方驰每次进山跑步,没有几个小时不会出来,不过今天大年初一,他不能待太久,中午还要回去吃大肉馅儿饺子呢。 没到两个小时,他就又跑了出来。 也挺舒服了,连跑带爬的出了一身汗,全身都感觉松快了。 带着小子跑到出山的路口时,小子突然冲着前面叫了几声,然后撒丫子就跑了过去。 方驰跟着往前看过去,前面站着个人。 是孙问渠。 “你怎么跑来了!”方驰脚步顿了顿,风一刮过来,他又赶紧快跑了几步到了孙问渠跟前儿,把耳机扯了下来。 “等你呗。”孙问渠裹得挺厚,帽子围巾手套口罩的全招呼上了,但还是在风里缩着脖子。 “等我干嘛啊,”方驰瞪着他,孙问渠耳朵和眼睛都冻红了,他皱了皱眉,“你在这儿多久了?” “半个小时吧。”孙问渠吸吸鼻子。 “找我有事儿?”方驰很吃惊,“那你打我电话啊。” “您电话搁哪儿呢?”孙问渠说。 “兜里……”方驰顺手往兜里摸了摸,没摸着,“我没带啊?搁哪儿了?” “问我啊?”孙问渠啧了一声,“我哪儿知道,要不我给你闻闻找一找呗。” “可能扔客厅里了,”方驰抓抓脑袋,站到了迎风那边,想帮孙问渠挡着点儿,“找我有事儿啊?” “没事儿,”孙问渠看出了他的意思,也往他身前挪了挪,让自己尽量比较完整地跟他重合,“我就是看看。” “看什么?”方驰问。 “看看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孙问渠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低了很多,似乎是不太想让他听见。 “我能……出什么事儿。”方驰顿时有些尴尬。 “谁知道呢,扭个脚啊,摔个大马趴啊,滑个屁墩儿啊,让狼叼走了啊,”孙问渠说,“谁知道呢。” 方驰让他这一串说乐了,笑了一会儿又再次回到尴尬里,清了清嗓子:“我没事儿。” “回么?”孙问渠扯了扯围巾,“我想吃饺子。” “嗯,回。”方驰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回走。 孙问渠今天的打扮没有大杂烩,黑色的羽绒服,修身的休闲裤配 了双靴子,帽子围巾什么的是一套,都是灰色带暗花的,口罩也没戴那天那个血盆大口,就普通的黑色口罩,这一身看上去让人觉得很舒服。 特别消气儿。 孙问渠很多时候都会给人这样的感觉。 方驰想着又回头瞅了一眼,孙问渠正低个头很正地跟在他身后走着。 “能挡着风么?”方驰问。 “不能,”孙问渠捂在口罩里说,“你要有你二叔那个体形估计能挡着点儿。” “那你还这么走?”方驰说。 “凑合挡点儿吧,我耳朵疼。”孙问渠叹了口气。 “那……”方驰犹豫了一下,把脖子上的耳机拿了下来,转过身扣在了他耳朵上,“这样行么?” “嗯,”孙问渠笑笑,“怎么没声儿?” “关了啊,你要听吗?”方驰掏出机子。 “不听,你那些小破歌我不听。”孙问渠说。 “也不全是小破歌,”方驰笑笑,“还有你拉的小破曲子。” “好听么?”孙问渠拉下口罩,勾了勾嘴角。 “好听。”方驰看着他,突然有一瞬间的晃神儿。 “晚上再给你拉一段儿吧。”孙问渠说。 “你带二胡了?”方驰有些吃惊。 “嗯。”孙问渠点点头。 “那……晚上要是吃饭晚了……”方驰说得有些磕巴,“就,如果晚了……那什么,你是不是得……会耽误你休息……” “你听不听啊?”孙问渠眯缝了一下眼睛。 “听。”方驰说。 第41章 回家的时候爷爷已经在下饺子了,家里的人都在客厅里聊着天儿,胡颖和方辉在院子里吵架。 具体内容方驰没认真听,反正方辉就这样,觉得自己挺有水平的,逮着谁跟他有不同意见都要理论一番,要不显不出他水平高来,胡颖一般不跟他正面对战,你说一我说二,你说东我说西,你说国家大事我说明儿买条什么裤子。 两人各说各的还挺激昂,不过方驰一进院子胡颖就不出声了,叫了一声小驰哥哥就往他身后瞅。 “孙大哥,”她笑着蹦到孙问渠身边,“正好,吃饺子啦。” “嗯,我饿了。”孙问渠笑笑。 “我们还没说完呢,”方辉在一边说,“女的就能不讲理?女性解放也不是……” “不想跟你说了。”胡颖转开头。 “女性解放也不能一刀切,你说……”方辉不依不饶地说。 “你俩都讨论到这么高的层次了?”方驰一听就乐了。 “哎呀烦死了,”胡颖皱着眉小声说,“我都不知道怎么的就扯到这上来了,太能装逼了真是的。” “你说……”方辉还想说话,被孙问渠打断了。 “大过年的讲什么理累不累咬着人不放是不是特显你有思想特博学啊少年withyou不过以你目前的境界估计没戏哎哟今天饺子这么大个儿呢。”孙问渠语速飞快地说完就跟着方驰进了厨房。 方辉张着嘴没了声音,估计是没听明白,孙问渠这一段话说得太快,中英切换字正腔圆无缝连接。 方驰在厨房里笑了半天:“你说什么呢。” “念经呢。”孙问渠笑笑。 “你前面那段儿说的是普通话么。”方驰感觉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天爷,得亏高考语文不考听力,”孙问渠啧了一声,拿起一盘饺子,“这个是要拿屋里去的吗?” “是。”方驰点点头。 中午吃饭方辉没太说话,一脸为眼前这些无药可救的人感到疼痛的深沉,方驰觉得非常愉快,饺子都多吃了十来个。 今天的馅儿是奶奶剁的,基本全肉,是他最喜欢的。 “姥姥你偏心啊,”方芸边吃边笑着说,“咱家就小驰爱吃这种大肉丸子似的饺子吧。” “谁说的,我也爱吃,”奶奶吃了一个饺子,“晚上给你单包一斤素的,你不是成天喊 着要减肥吗。” “讨厌,”方芸往她身上靠了靠,“你看我是不是瘦了?” “瘦了,所以得补补肉,”奶奶夹了个饺子塞到她嘴里,“快吃。” 吃完饭闹哄哄地收拾完,到晚上弄晚饭之前就没什么事儿了,二婶开始张罗着开两桌打麻将,方驰正想问问孙问渠要不要打,四周看了看没看到他人。 “小驰上桌吗?”二叔问。 “我……今天就不送钱了。”方驰笑着说。 孙问渠估计是上楼了,他也转身上了楼。 孙问渠的房间开着门,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聊两句还是直接回自己屋但又觉得被方辉弄得乱七八糟的屋子待着遭心的时候,看到孙问渠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那还是回自己屋吧。 刚想走开,孙问渠在屋里冲他招了招手:“进来。” “你打电话呢。”方驰抓抓头进了屋。 “亮子,”孙问渠说,“没事儿。” “哦。”方驰应了一声,坐到了桌子前,顺手拿了张高三数学寒假钻石卷打算见缝插针自我安慰地写一写,看能不能写出一颗钻石来。 孙问渠靠在窗边,听说话内容是在跟亮子说那套壶的事儿。 方驰没好意思仔细听,戴上了耳机,已经“偷看”了孙问渠做陶了,他跟马亮说正事儿就不要再偷听了。 不过孙问渠脸上不带着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说着正经内容时,还挺让人有压迫感的,就是会让人直接感觉到差距的那那种压迫感。 “没地儿待了吧?”孙问渠挂了电话之后扯开他耳机问了一句。 “嗯,”方驰低头看着书,“他们初三走了就有地儿待了。” “那这两天晚上你上哪儿睡?”孙问渠又问了一句。 “我……”方驰脑袋又往下栽了栽,“跟我爷挤挤呗。” “哦,”孙问渠的手伸到了他眼前,食指顶着他脑袋往上一抬,“真不怕近视啊,舔得这么卖力。” “舔舔更健康。”方驰坐直了。 “你写吧。”孙问渠转身直接一扬手把身上的衣服给脱了。 方驰愣了愣呛一下,没等他回过神,孙问渠已经把裤子也给蹬掉了,往床上一扑,方驰对着钻石卷子一通咳。 “怎么了?”孙问渠钻进被子里看着他。 “没,”方驰扫了他一眼,“你……脱衣服睡觉啊?” “废话呢么,”孙问渠说,“昨儿晚上裹一身衣服睡一夜今天还穿继续啊?” “……哦,”方驰迅速趴回卷子上,“你睡吧。” 昨晚。 昨晚。 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儿说实话方驰真记得不是太清楚。 或者说,他记得清楚,但是回忆里全程都跟看着摇晃的镜头似的,让他有些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不。 也许是他知道那是现实但不敢相信。 方驰盯着卷子,笔在草稿纸上唰唰算着。 孙问渠什么也没说,一个字儿也没提,说到昨晚的时候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方驰悄悄用余光瞅了瞅孙问渠,孙问渠正侧身脸冲墙地逗着黄总,进行睡前安抚,这种状态下的孙问渠总会让方驰觉得这是个小孩儿。 以前很多时候他都会觉得孙问渠很幼稚,不成熟,有时候跟个神经病似的。 慢慢接触深了才一点点发现,孙问渠的另一面有些深不可测。 偶尔感觉到的时候,那种跟孙问渠是同龄人的错觉才会消失,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大了他十岁的,有才华,有性格,还说不定挺有故事的男人。 “你要做卷子呢,就认真做,不想做呢,就别浪费时间傻坐着,不如休息一会儿或者去打两圈麻将。”孙问渠突然对着墙说了一句。 “哎?”方驰吓了一跳,转头看着他,“我……写着呢。” “你写着一个屁呢,”孙问渠翻了个身脸冲着他,“你写数学卷子呢,笔都没动静,你神童啊都心算?” “啊啊啊啊,”方驰抓了抓头,“我写写写了开始写了。” “认真点儿,我看你家没谁对你高考有期待的,你就自己扛着自己了,”孙问渠说,“你自己不着急也不会有人帮你急,大不了去店里帮忙呗,你想考好了就下点儿狠心,不想考你就别折腾自己了。” 方驰看着他没说话。 “听懂了没,听懂了嗯,没听懂过来让我抽一下。”孙问渠看着他。 “……听懂了。”方驰说。 “有的没的不用瞎想,考完了有的是时间琢磨。”孙问渠说完又翻身对着墙了。 方驰沉默了好半天,戴上了耳机,开始埋头写卷子。 题一直做到晚饭前,三个小时方驰都没停过,写完了两份卷子,当然,还是有不会的,都空着。 孙问渠和黄总一直在睡,睡了三个小时连动都没动过,就跟不存在似的。 方驰拿下耳机的时候才听到了孙问渠很轻很缓的呼吸,倒是黄总一直在打着小呼噜,听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了鼻子。 方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全身都有些酸胀了,听听黄总的小呼噜又不太放心,平时黄总睡觉不打呼噜…… 他走到床边想看看到底是为什么就打上呼噜了,但是黄总团在孙问渠脸旁边,也看不清是个什么姿势。 “黄总,”方驰小声叫了它一声,“黄总总?” 黄总没有反应,继续小呼噜着,他弯了弯腰,往床里边凑过去:“小娘炮?你是不是要憋死了啊?”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黄总的一只耳朵和一个尾巴尖以及孙问渠的三分之一个侧脸,他只得一条腿跪到床上,胳膊撑着床往里探到了孙问渠的上方。 这下终于看清了,黄总的鼻尖顶在了孙问渠的胳膊上。 “憋不死你。”方驰小声说了一句,伸手过去,很小心地把黄总往旁边挪了挪。 黄总有些不情愿地勾了勾尾巴。 尾巴尖在孙问渠下巴上扫过的时候方驰就感觉大事不妙。 在他扔下黄总想赶紧跳下床去的时候,孙问渠皱着眉睁开了眼睛。 方驰只得继续保持这个姿势,这会儿再跳开显得太心虚了。 孙问渠估计睡得挺沉的,睁开眼睛迷迷瞪瞪地看了他能有十秒才出了声:“嗯?” “我……黄总打呼噜来着。”方驰指了指黄总。 “嗯?”孙问渠还是这个反应。 “它平时不呼噜,我就怕它憋着了,你知道吧,睡眠呼噜暂停什么的……”方驰解释着。 “……是睡眠呼吸暂停。”孙问渠说。 “哦。”方驰点点头。 “它也没暂停啊。”孙问渠看了看黄总。 “哎,”方驰跳下了床,“就它打呼噜我有点儿担心去看一下,结果看它鼻子顶着你胳膊呢,就给拿开了。” “你这语言能力真是交给大自然了,”孙问渠打了个呵欠,一边伸懒腰一边说,“就这么一句话说半天才说明白,几点了?” “五点过了, ”方驰看了看手机,“该准备吃饭了。” “睡了这么久啊,”孙问渠裹着被子趴到枕头上又闭上了眼睛,“你写完卷子了?” “写完两份了都,”方驰觉得今天自己效率前所未有的高,“你晚上帮我看看?”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你去吃饭吧。” 方驰站起来又停下了:“你呢?” “我在屋里吃,”孙问渠说,“你一会儿帮我拿几个饺子上来吧。” “不下去一块儿吃啊?”方驰愣了。 “不下去了,”孙问渠闭着眼笑笑,“我也不是你们家什么人,大过年的老跟着一块儿吃不合适,三十儿一块儿闹了就差不多了,还能顿顿都下去啊。” “那有什么啊。”方驰皱皱眉。 “15个吧,”孙问渠说,“今儿那个饺子大,估计15个能撑着了。” 方驰估计他是不会下去了,叹了口气:“好吧,我再给你拿点儿菜上来。” “有菜的话10个饺子就够了。”孙问渠笑笑。 奶奶对于孙问渠不下楼一块儿吃饭并不意外,很麻利地煮好饺子,用小碟装了几个菜:“水渠那孩子就这性格我感觉。” “嗯。”方驰点点头。 “不光是性格,”爷爷在一边说,“人家那也是怕影响我们一家子,有外人在怕我们不自在。” “懂事,”奶奶说,拍拍方驰的胳膊,“小王八蛋学着点儿。” “他挺懂事的了。”爷爷笑着说。 “哎呦还说我惯着,你这才叫惯着吧!”奶奶说。 方驰把吃的拿到了孙问渠屋里,孙问渠又在接电话,应该是马亮的,这号码好像也就马亮打了。 孙问渠正扒在床上打电话:“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有创意啊……那什么屁的颜色,烧出来根本没法看……嗯你就说是那个色就行,他三天说了八个颜色我估计到时他也记不清自己要什么颜色,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儿子给我拿吃的来了。” 马亮在那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孙问渠笑着把电话挂了。 “刚煮出来的,我给你拿了点儿醋。”方驰说。 “香,”孙问渠一掀被子下了床,就穿个内裤凑到桌子边闻了闻,“说真的,你爷爷这手艺,开个农家乐一点儿问题没有。” “穿上点儿。”方驰说。 孙问渠个儿挺高的,总体来说稍微有点儿瘦,不过身材很匀称……方驰第一次把他看得这么清楚,感觉自己视线不知道该问哪儿落了。 不过…… “你大腿根儿也没有文身啊。”他脱口而出一句。 “嗯?”孙问渠拿着裤子正穿了一半,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腿,没绷住乐了,一边提裤子一边笑着说,“你说你一个人过了也挺多年的了,按说应该挺那什么的,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呢?” “因为我第一次碰上你这么没谱的人。”方驰说。 “我一共就仨文身。”孙问渠拉过椅子坐下开始吃。 “你脚上那个文的是什么?”方驰问。 “y。”孙问渠边吃边说。 “什么?”方驰愣了愣。 “哈漏尅体。”孙问渠换了个腔调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我不是听不懂……”方驰有点儿哭笑不得,“你脚脖子上文个kitty猫啊?” “是啊,不过是黑的,没用粉色,”孙问渠捏了个饺子递到他嘴边,“吃吗?” 方驰还沉浸在一个老爷们儿在脚脖子上文个y还似乎挺遗憾没给文成粉色这种神奇的事里不能自拔,看到大肉饺子想都没想就一口叼到了嘴里。 “乖,下去吃饭吧。”孙问渠说。 “哦。”方驰咽下饺子转身撞了一下门框出去了。 今天的饭菜依旧丰富,不过方驰吃得不算多,感觉胃口不是特别好,不知道是不是一下午写卷子太投入了,总有种还没回过神来的状态。 这顿饭还是跟所有过年期间的饭一样,吃得很久,方驰吃完了也没下桌,跟爷爷聊着天儿。 回来这几天忙忙乱乱的一直也没跟爷爷好好聊过。 爷爷跟他聊天不像老爸老妈那样一般就问问过得好不好之类的,一问一答就完事儿了,爷爷爱听他说平时碰上的好玩的事。 “你上回说的那个一上墙就哭的小孩儿,还去训练吗?”爷爷问。 “去呢,现在不哭了,”方驰笑着说,“还练得挺不错的呢。” “你小时候爬山,挂石头上下不来了也哭来着,”爷爷抿了一小口酒,“哎呦哭得可伤心了。” 方驰乐了:“你也不把我弄下来。” “明明下来得,弄你下来,你不知道怎么下的,下回 还得挂着,”爷爷很舒服地闭了闭眼,“你现在长大了,也不哭了。” “我小时候也没多爱哭。”方驰给爷爷夹了点儿菜。 “嗯,方辉爱哭,你还记得吧,”爷爷小声说,“他那一哭就停不下来,哦哟烦得我都想给他扔出去。” 方驰往椅子上一靠,笑得差点儿呛着。 一晚上跟爷爷聊天很开心,无论是有压力,还是累了,或者是心里有事儿的时候,只要跟爷爷聊上一会儿,方驰就会变得很轻松。 爷爷也没什么大道理,就是平常地聊天儿,但会让他想起小时候趴在爷爷背上,微微地一下下颠着,听着他给自己讲故事的那些日子。 这就是乡愁吧,孙问渠说的那种。 记忆深处的记忆。 “那小驰睡哪儿啊?要不我跟小颖挤挤得了。”姑姑在旁边说了一句。 方驰的注意回到了其他人身上,昨天今天都在欢聚,一家人都累了,今天晚上没有人准备通宵,正在商量怎么睡。 “小颖大姑娘了,人她自己睡一个屋吧,小驰跟他爷爷一块儿就行,”老妈说,“这样就安排下了。” “你跟我挤挤?”爷爷问方驰。 “嗯。”方驰点点头。 明天要去走亲戚,虽然就在本村,但还是要早起,大家聊得差不多就都散了去睡了。 爷爷先进了屋,方驰洗脸刷牙一趟回来,爷爷已经睡着了,打着呼噜。 爷爷一直都这样,喝了点儿酒就爱打呼噜。 “您这呼噜是越来越雄壮了啊。”方驰过去轻轻拍了拍爷爷的脸,给他推成了侧躺。 方驰在床上躺下了,挺困的,但是却睡不着。 爷爷的呼噜很有节奏感,忽而高忽而低,忽而有忽而无,越听越睡不着。 半小时之后方驰下了床,轻手轻脚地走出了爷爷的房间。 小子睡在爷爷房间门口的“床”上,爷爷用几个旧麻袋给它垫的,看到方驰出来,它站起来摇了摇尾巴。 “睡你的。”方驰摸摸它的脑袋。 家里人都睡了,方驰在客厅转了两圈不知道该干点儿什么。 不如看看书? 没书,书什么的全在孙问渠屋子里。 方驰很轻地上了楼,看到孙问渠房间门下泻出来的灯光时愣了愣,还没睡?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12点了,这是睡了一下午晚上睡不着了? 方驰走到门外,听了听,里面没什么动静,想敲的时候又停了,犹豫了一他把眼睛凑到门上,从裂开的缝隙往里瞅了瞅。 孙问渠穿着条运动裤,光着膀子站在做陶的那个转台前,耳朵里塞着耳机,嘴里咬着根细长的不知道是干嘛用的估计是工具的竹条,正出神地看着转台上的那个壶。 方驰抬起的手放下了。 孙问渠这种状态每次都会让他感觉不能打扰,或者说,这种状态下的孙问渠像被什么东西跟四周隔绝了,让人找不到可以打扰的时机。 啧。还说拉二胡呢。 他转身下了楼,在客厅的桌子上摸了包烟,去院子里抽了。 回到客厅躺到了沙发上,扯过奶奶平时看电视盖的被子盖上了。 漫漫长夜啊。 他枕着胳膊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 第42章 早上爷爷奶奶起来练八段锦的时候,方驰也醒了,不过他没动,被子里很暖,热乎乎的他不想动。 翻了个身扯过被子蒙住头打算再迷糊一阵儿。 但被子盖过来的时候他闻到了淡淡的椰奶香味。 孙问渠? 方驰睁开了眼睛,迷迷瞪瞪地看了看身上的被子。 灰色和蓝色的条纹。 没错,这是孙问渠的被子。 方驰一下坐了起来,沙发太窄,手往身旁一撑撑了个空,直接翻到了地上。 他赶紧跳起来,拎着被子一通抖。 这下好了,瞌睡全醒了。 孙问渠的被子是怎么跑自己身上来的? 方驰往楼上看了一眼,先跑到了后院,站在爷爷奶奶身后跟着一块儿活动着胳膊腿儿。 “爷爷,”他小声说,“我盖的被子哪儿来的?” “不知道啊,”爷爷转头看了看他,“你怎么睡沙发上去了?” “还不是你呼噜打得太美。”奶奶说。 “喝了酒嘛。”爷爷呵呵笑着。 方驰跟爷爷奶奶聊了两句,跑回了客厅,把孙问渠的被子叠好,抱着上了楼。 孙问渠应该就这一床被子,拿给他了,那孙问渠就肯定没得盖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下来的,这一夜睡没睡。 这会儿他也不管孙问渠是不是在做陶会不会打扰了,直接在门上敲了好几下,声音还挺响。 “来了。”屋里传来孙问渠的声音。 “快点儿,”方驰又敲了一下,压低声音说,“你怎么回事儿?” 门打开了,孙问渠穿着睡衣:“什么怎么回事儿?” “你又没睡?”方驰进了屋,把被子扔到床上,那个壶已经成形,壶上已经勾出了颜色很浅的线条,看不出具体是什么,但很漂亮,他皱皱眉,“一晚上没睡吧?” “昨天下午睡太久了,晚上睡不着,”孙问渠笑笑,“我现在也不困。” 方驰看了看孙问渠,脸色还凑合,眼睛也没看见有红血丝什么的,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捏了捏蹲在桌上的黄总的耳朵。 黄总很不客气地拍开他的手,蹦回了床上。 “你怎么知道我睡客厅了?”方驰看看孙问渠。 “我去上厕所,”孙问渠说, “路过客厅给我吓一大跳,睡得张牙舞爪的。” “……有么?”方驰抓抓头,“我觉得我睡觉挺老实的啊。” “那是你觉得,”孙问渠笑笑,“我就把被子拿下去了,感觉客厅温度低不少。” “谢谢啊。”方驰说。 “不用谢,”孙问渠打了个呵欠,“给煮碗面吧。” “嗯,”方驰点点头,想想又说,“今天要去走亲戚拜年,中午家里没人……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先准备好,下午我就回来了。” “不用准备,”孙问渠说,“我今天去县城,爷爷说今天有班车了。” “县城?”方驰愣了愣,有些吃惊,“今天就两班车,上午一班出去,下午一班回来,你下午才回来吗?” “不回,我明天才回来,”孙问渠拍拍他的肩,“你亮子叔叔过来了,住在县城,今天我跟他一块儿混,明天再一块儿回来。” “什么?”方驰完全愣了。 “今天晚上你睡我这儿吧,不用睡沙发了。”孙问渠说。 “你晚上不回来啊?”方驰还是没回过神。 “嗯,”孙问渠点点头,转身身看着他,“怎么了?” “我……”方驰说不上来什么感觉,突然间有些失落,坐到桌子边的椅子上,顺手拿了支笔在手上转着,“没什么。” “是不觉得去拜年挺没意思的?”孙问渠笑着伸手捏着他头顶的头发搓了搓。 “嗯,是挺没劲的,亲戚我都不太熟,没话说。”方驰轻轻叹了口气。 “有红包拿呢。”孙问渠又搓了搓他头发。 “这种红包能有多大啊,没有诱惑力,”方驰笑笑,“加一块儿都赶不上你那一个的……你那个红包多大?” “你不会是还没数吧?”孙问渠靠到桌边。 “没数,没好意思数,就感觉挺多的。”方驰往外套内兜的地方摸了摸。 “还揣身上呢?”孙问渠笑了起来。 “一直就搁兜里,”方驰说,“又没换衣服。” “也没多少,就2666,”孙问渠说,“我之前去镇上银行换的钱,换半天,服务态度一点儿也不好。” “……太多了吧,你们纨绔子弟都这么玩的吗?”方驰说。 “谁说的,我们纨绔子弟没5000往上拿不出手,”孙问渠 敲敲桌子,黄总从床上又蹦回了桌上,孙问渠拿过它抱着,“就是讨个口彩。” “哦。”方驰点点头。 接下去两个人没说话,方驰心情有些不太美好,本来去拜年就挺没劲的,结果孙问渠还要去县城玩,明天才回来。 烦。 “哎,”孙问渠在椅子腿上踢了踢,“我饿了。” “嗯?”方驰抬起头,“哦。” 他站起来转身走出了屋子,去厨房煮面。 开始烧水了他才反应过来,马亮要过来啊? “嗯,他上回来玩了一次就挺喜欢这儿的。”孙问渠一边吃面一边说。 “大冷天儿的有什么可玩的。”方驰挺不能理解。 “你不懂,县城啊镇上啊,年味儿比城里足,还让放炮,好玩,”孙问渠说,“他俩今年不回父母家,自己待着也没事儿。” “……他要来几天?”方驰问。 “不知道,也就一两天,我跟他还要谈事儿,反正他开了车,住县城两边跑也跑得过来,”孙问渠看了他一眼,“你不吃啊?” “吃。”方驰低头扒拉了一下自己碗里的面,吃了一筷子。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要不坐他车回去吧,不用跟人挤了。”孙问渠又说。 “……不用了,”方驰说,“我初六回。”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 吃完饭,帮着爷爷奶奶整理了一下要带着的年货,差不多弄好的时候,家里的人都过来了。 走亲戚主要都是爷爷的哥哥姐姐,按说老人也不用出门,小辈儿来回跑就行,但爷爷奶奶都把这事儿当旅游似的,也觉得年纪大了,见一面少一面,所以年年都愿意跑一跑,一起聊聊小时候的事儿,打算以后腿脚不利索了再在家坐着等着众人朝拜。 好在倒是住得都不远,方驰去张叔家借了车,开车颠一会儿就能过去了。 “过年的班车少,所以人多,你注意点儿,”奶奶在后院交待孙问渠,“还有,等车不在平时的那个地方,得往出走点儿,不太好走,怎么跟你说呢,就在……” “我带他过去。”方驰走过去说了一句。 “他一会儿才走呢,”奶奶说,“你现在送他过去吹风啊。” “你们先过去,让我爸和二叔开车,我送完水渠自己去,借个摩托车就去了。” 方驰说得很干脆。 “那行,随便你,”奶奶拍了他一下,往屋里走,“以前让你送方辉打死都不挪窝,这下还挺积极。” “方辉算个屁。”方驰啧了一声。 “哎你这孩子,”奶奶退回来又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一会他听见要打起来。” “又打不过我,”方驰说,“单手随便抡他个309b。” “你讨厌不讨厌!”奶奶又拍了他一巴掌。 家里人一多,要出个门就特别混乱,你喊一句我嚷一句的全都没有重点,老爸和二叔冲破重围把东西先都放上了车,然后把爷爷奶奶推上车。 “行了行了上车上车!”老爸喊着。 二叔弄了辆车过来,加上张叔借的车,一共两辆,就上哪个车,一帮人都喊了半天,最后胡颖跟方辉上了同一辆车,很不爽地喊着:“我要换个车,我要去姥爷那个车!” “走走走走,开车!”方芸拉着她,“再换来换去不用去了!” 车开走了,方驰站在院子里感觉终于消停了,这一通折腾了一个小时,连小子都被吵得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孙问渠!”方驰站院子里喊了一嗓子,不知道孙问渠是在楼上还是在后院猫着。 “这儿!”孙问渠的声音从后院传来,还伴着小子的叫声。 方驰转身去了后院,孙问渠正逗小子玩。 “本来以为还得有一会儿,”方驰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这通闹,也不用等了,你收拾收拾,差不多可以走了。” “收拾什么?”孙问渠看着他。 “东西啊,你不是要去县城吗?不拿个包啊什么的?”方驰说。 “拿条内裤揣兜里不就去了么,”孙问渠说,“还有什么带的,我又不去多久。” “哦。”方驰应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孙问渠这句话突然就让他心情好了很多。 “要不你跟我去县城玩?”孙问渠突然笑着说,“我怎么感觉你这一早上就跟我偷摸出去玩不带你你还不高兴了似的呢。” “有么?”方驰问。 “有啊,”孙问渠凑到他跟前儿看了看他的脸,“写着呢,今天去县城,昨天也不提前说一声儿。” 方驰笑了:“本来就是,昨天怎么不说。” “真是忘了,我这人就这样 ,一干活别的事儿就总记不明白。”孙问渠笑笑。 “你不带黄总吧?”方驰问。 “不带,你今儿晚上跟它培养一下感情吧,要不你回去的时候我怕它不跟你走了。”孙问渠说。 “由得它走不走么,塞猫包里老老实实跟我走,”方驰满不在乎地说,“我放弃跟它培养感情了。” “你初六就回学校了啊?”孙问渠弯腰用手指弹了弹小子的脑袋,“我以为能过了十五呢。” “要补课,没让我们三十儿放假初一回校就不错了。”方驰叹了口气。 “回去了你提起点儿劲,横竖就这一刀,脖子认真点儿洗,砍完就舒服了。”孙问渠说。 “这话说的。”方驰笑了起来。 孙问渠没什么东西收拾,还就真是拿了条内裤用密封袋一装,塞兜里就出门儿了。 方驰跟他俩人带着小子往村口慢慢溜达出去。 今天雪停了,太阳也露了头,就是风还有点儿大。 村子里挺热闹的,村口还有小孩儿在放炮,一炸就一片兴奋的叫喊声。 “你小时候也这样吧?”孙问渠看着那些小孩儿。 “差不多,”方驰吸吸鼻子,“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上山,我爷下雪也带我上山,看雪景。” “好看么?”孙问渠转头看了看远处的山。 “不好看,摔个半死。”方驰说。 今天的班车不是平时的那趟,而是得顺着村口的小路往岔路上再走一阵儿,坐别的镇子过路的车。 方驰觉得路挺远的,但没聊几句,却又已经到地方了。 “完了。”孙问渠突然抬手捂着自己的脖子。 “怎么了?”方驰愣了愣。 “围巾没戴,我说怎么跟光着似的呢,”孙问渠说,“回去拿来得及吗?” “来不及,”方驰叹了口气,扯下了自己的围巾,往他脖子上一绕,“用我的吧,这是我奶奶自己手工钩的,挺暖和的。” “嗯。”孙问渠整了整围巾。 在路边没站几分钟,班车就从路那边开了过来。 方驰扬了扬手让车停下,转看着孙问渠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于是只说了一句:“上车吧,到县城是十块钱,过年涨价了。” “嗯,”孙问渠笑笑,准备上车的时候 又一回手在方驰脸上弹了一下,“赶紧回去吧,齁冷的。” “还要去拜年。”方驰飞快地抬手在也他手背上弹了一下。 “哎,”孙问渠缩回手,搓了搓手背,“有没有点儿数了。” “没有,”方驰退了两步,“快上车。” 车晃到县城的时候,马亮两口子的车就停在县城汽车站外面,孙问渠一下车就看到了。 “帅哥,是去,去那个……什,什么哎算了,帅哥要,要车……”马亮过来就说,半天没说利索被胡媛媛打断了。 “大哥是要去哪儿啊?要包车吗,看能不能顺道捎你一段儿,比那些拉客的车便宜呢。”胡媛媛一连串地说了出来。 马亮冲她竖了竖拇指。 “你俩是不是已经拉了一趟客了。”孙问渠乐了。 “想拉呢,不是要等你么,”胡媛媛一拍小面包,“这车往这儿一停,半小时十几个人问,你简直耽误我们生意。” 县城比镇上要热闹得多,虽然已经过了午饭的点儿,但还是轻松就找到了个看起来不错的饭店。 “还以为你在这儿过年能长胖点儿呢,”胡媛媛一边在手机上飞快地按着一边瞅了瞅孙问渠,“结果还这样啊,这消瘦中带着疲惫的脸迎风帅出八里地了都,昨儿晚上又没睡吧。” “嗯。”孙问渠笑了半天。 “那活儿又不急,别太拼了,长胖点儿吧,过年吃这么好也没胖。”胡媛媛叹了口气。 “过一阵儿估,估计才能看出效,果来,催肥有周,周期。”马亮说。 “你看着像是周期到了。”孙问渠摸摸马亮的肚子。 “是,到了,九个半月了,”胡媛媛点点头,“现在月嫂也不好请,我这儿正愁着呢。” 胡媛媛点了几个菜,又要了瓶酒,就继续低头弄手机了:“你们聊着,酒放心喝一会我开车,我这碰上个理解能力有问题的客户,我俩说二十分钟了还没搭上频道呢。” 孙问渠往她碗里舀了点儿老鸭汤… “我以为你得带,带着你儿,子,一块儿来呢。”马亮拿着酒瓶子给他倒酒。 “他跟家里人走亲戚,”孙问渠笑笑,“你还挺操心。” “随便操,操操,”马亮说,“主要是你不,不省,心。” “这阵儿有没有什么情况?”孙问渠问。 “没有,”马亮拿起杯子往他杯子上磕了磕,“孙遥来找,找我一趟,问你在,在哪儿,我说睡,睡下水,道呢。” 孙问渠笑着喝了口酒:“真够朋友,她没骂你啊。” “没,她多有风,风度,从来不骂,人,就是训,训话,”马亮说,“给我训睡,睡着了,就走了。” “你胆儿现在也是肥了,”孙问渠笑了好半天,“你这么不给她面子,等到她给我爸掌舵那天,肯定第一个拿你小破工作室开刀,挤不死你。” “不怕,”马亮一指他,“有,有你。” 孙问渠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你要肯跟,跟我,一块儿,”马亮吃了口菜,“别说孙,孙遥,老爷子我也不,不怵。” “我就答应帮你这套壶。”孙问渠提醒他。 “那你就睡,睡下水道,去吧。”马亮说。 孙问渠笑了,捏着嗓子说了一声:“讨厌。” “别,别这样,”马亮摸摸他的手,“我媳,媳妇儿在呢。” 孙问渠呛了一下,转头边乐边咳了半天。 “你不用跟他这么温和,”胡媛媛对马亮说,“这种软硬不吃的人你就晾着他,等他混不下去了或者咱俩混不下去了,他就来了。” “我软硬不吃么?”孙问渠笑了。 “你就吃你自己想吃的呗,”胡媛媛给他夹了块排骨,“吃饭,大过年的别老让亮子带着你说这些没劲的。” 跟马亮两口子在一块儿混着的时候,孙问渠还是很轻松的,哪怕前途一片混沌。 反正一直也没看清过。 跟方驰待着也很放松,但跟这种轻松不太一样。 马亮知道他的所有,也很了解他的想法,让他觉得自在,不累心,而并不了解他的方驰或者说并不了解他的方驰在他旁边时,他会觉得挺踏实,睡觉都能睡得比平时沉一些。 这种感觉想想也挺好的。 只是方驰身上开始有些变化,他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还是不好。 这顿午饭本来就吃得晚,再吃着饭聊着天,感觉还没怎么着,天已经擦黑了,马亮看了一眼手机:“我靠,直接能接,接上晚饭,了。” “那就直接再点一桌晚饭呗。”胡媛媛说。 “别啊,换个地儿,”孙问渠笑笑,“换换口味。” “成。”马亮把账结了,站了起来。 胡媛媛想吃烤肉,三个人开着车在街上没有目标地转悠着,感觉转了半个县城了也没找着烤肉店。 “哎你怎么不开那辆,”孙问渠缩在后座上,“这破车也没个空调,冻死了。” “给,给他一个。”马亮坐在副驾,从胡媛媛腿上拿了一个暖宝宝回手递了了他。 “这么小。”孙问渠拿过来在脸上耳朵上贴了一会儿。 暖宝宝的温度还成,贴在耳朵上时,有点儿方驰的手捂着的错觉。 “要不你给大侄子打个电话问问吧,”胡媛媛偏了偏头,“不是本地人么,应该知道吧。” “嗯。”孙问渠拿出了手机。 “他就等这,这句呢。”马亮说。 “那继续转。”孙问渠把手机又放回了兜里。 马亮乐了,正笑呢,孙问渠的手机在兜里响了。 孙问渠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亲儿子。 “喂?”他接起电话。 “在吃饭了吗?”方驰说话有些含糊,像是嘴里吃着东西。 “没呢,没找着地儿,”孙问渠看了看窗外,“你回了?” “嗯,刚回。”方驰说。 “吃饭了?”孙问渠又问。 “没,”方驰吧唧了一下嘴,“巧克力花生糊。” “……你什么意思。”孙问渠说。 “馋你。”方驰笑了。 “你牛逼了是吧。”孙问渠啧了一声。 “爷爷炒了芝麻,明天给你弄点儿芝麻糊吧,巧克力胖人。”方驰说。 “那你还吃?”孙问渠说。 “我这样一条野狗的运动量不是你一条蛇能比的,”方驰说,“我一直以为你到冬天了会冬眠呢。” 孙问渠乐了:“野狗,我跟你打听个事儿。” “说。”方驰听声音又喝了一口巧克力,呼噜呼噜地弄出很大声音。 “你们县城哪儿有烤肉?”孙问渠看着窗外,“我连大盘鸡都看见了,就是没烤肉。” “汽车站那儿就有,”方驰说,“金什么什么还是韩什么什么的烤肉城。” “汽车站,你们等我那儿就是汽车站吧?”孙问渠跟胡媛媛说。 “是,”马亮 一拍腿,“这通绕的。” “知道路吧?”方驰问。 “嗯,你亮子叔叔是人脑导航。”孙问渠笑笑。 “那……”方驰顿了顿,“你去吃饭吧。” “没到地方呢。”孙问渠抱着暖宝宝。 “哦,”方驰应了一声,那边传来了奶奶的声音,“我吃饭了。” “去吃吧。”孙问渠说。 “你……你跟马亮……子叔叔,明天什么时候回?”方驰问,“奶奶刚说你们中午回来吃饭?” “嗯,你马亮子叔叔特别想吃你爷爷做的菜,我跟他宣传好几回了。”孙问渠笑着说。 “那……”方驰顿了顿,“那……” “嗯?”孙问渠抬眼看到马亮转过了头,正看着他。 “认识路吗?要不要我去接。”方驰说。 “认识啊,”孙问渠一听就乐了,“就那几步路还能不认识啊?” “哦。”方驰没再说话。 “那你接我们吧,快到了我给你电话。”孙问渠说。 “好,”方驰笑笑,“那我去吃饭了。” “嗯,”孙问渠挂掉电话,看着马亮,“想说什么?” “人高,高考呢要。”马亮说。 “我知道,”孙问渠把手机放回兜里,“初六他就回学校了。” 第43章 县城的烤肉店味道一般,不过强在便宜实惠,一顿顶两顿。 吃完饭胡媛媛回了酒店,孙问渠跟马亮找了个小咖啡馆聊到九点,咖啡馆关门了他俩才又慢慢晃回了酒店。 孙问渠洗了个澡,躺到床上发愣。 马亮这次来找他,不仅仅是来乡下玩,也不仅仅是要跟他说那套壶,虽然是玩笑口气,但孙问渠知道马亮是还想让他过去帮忙,或者谈好了还想合伙。 做陶这事儿,严格说起来,马亮的风格更有老爸的亲传的范儿,合规矩,讲传统,要有根儿。 而孙问渠让老爸不满意的除去他在老爸眼里莫名其妙的执着和叛逆之外,就是有天份却没有按着老爸的风格来。 老爸强逼着他的那些琴棋书画,并没能完美地体现在陶上。 想法太多,忘了根本。 这是老爸常说的。 孙问渠没有辩驳,却也没有服从。 根本是什么,他跟老爸有着完全不同的理解。 在他这里,根本这东西说得矫情些就是随心,我喜欢,我做,我觉得它这样美,它就这样。 这本来不关对错,但在老爸那里就是怎么也说不通的事。 老爸也不太关心他的想法,就算他想说,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契机。 马亮理解他,也欣赏他的东西,被逐出师门单干之后马亮说过,我们一起,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做,我们可以面对完全不同的人。 但那时孙问渠没有方向,做陶对于他来说就是恶梦,碰都不想碰。 于是马亮很多年都没有再提过,最近也许是因为这套壶,让马亮有再次有了这样的想法。 孙问渠没有像以前那样明确拒绝。 只是也没有轻易答应,虽然他对陶的想法没变,但要真这么做下去,他曾经痴迷又避之不及的东西一旦要成为他的方向,就不是一个想法这么简单了。 这一夜孙问渠睡得不太踏实,不如在方驰家那个房间里睡得安心,村里安静的时候能听见雪花落地的声音,宁神静心。 县城就没那种感觉了,比城里更嘈杂纷乱,一大早货车从街道跟打仗似地开过,震得床都哆嗦。 孙问渠愣是给震得五分钟之内就清醒得跟没睡过一样了。 拿过手机看时间的时候,发现昨天半夜两点多的时候方驰给他发了两条语音 过来。 大半夜的没睡? 孙问渠皱皱眉,点开了听了。 第一条没有人说话,仔细听能听到细细的呼噜呼噜的声音。 “什么玩意儿?”孙问渠又听了听第二条。 这回有人说话了,是方驰带着鼻音有些迷迷糊糊的声音:“听到了没,黄总总的呼噜,它打呼噜了。” 孙问渠听乐了,放下手机下了床。 这小孩儿,心思真够重的。 马亮两口子还挺能睡的,孙问渠洗漱完了到街上转了一圈回来,他俩才起床。 “逛,逛街去了?”马亮进了他房间。 “嗯。”孙问渠点点头。 “有人吗街,街上。”马亮拉开窗帘往外看了看。 “没人,想着呼吸一下早上的新鲜空气,”孙问渠笑笑,“也没有,还是村里空气好。” “吃了早点就去呼,呼吸。”马亮拍拍他的肩。 县城的早点生意还是不错的,种类也挺多,三个人吃了不少,胡媛媛还带了杯热豆浆上车。 “这车跟冰箱似的,”孙问渠说,“带着十分钟就冷透了。” “你别老嫌弃我家车,”胡媛媛说,“这可是历史见证。” “快让你家历史见证……”孙问渠话说了一半被车一颠差点儿咬着舌头,“休息休息吧。” “还坚强着呢!”胡媛媛笑把充好电的两个暖宝宝递给他一个。 马亮记路挺强的,村子他就上回去了一次,这次开着车也没走错,一路颠着比班车开得快。 “你儿,儿子是……不是要接机?”马亮问。 “嗯,怕咱们开山里去了。”孙问渠说。 “是么?还是想早,早点儿……”车颠了一下,马亮这话没说完,骂了一句,“我操。” 孙问渠笑笑没说话。 “叫他出,出来吧,快,到了。”马亮说。 方驰站在天台上,点了根烟叼着。 二叔和姑姑明后天都要回了,这会儿正整理东西,爷爷奶奶给准备了一大堆土地特产让带着。 方辉在他屋里躺床上跟同学打电话,抱怨乡下没什么好玩的,顺带又发表了一些关于乡村建设的虚无缥缈的见解。 其实方驰挺烦躁的,就冲方辉穿着昨天就在外面晃了一 天的外套就那么滚在他床上,搁平时他就得进去把方辉揍一顿。 但今天没什么心情。 每年过年一开始都很热闹,但热闹过后就是突然的空荡荡。 大家都走了之后,爷爷奶奶又回到两个人和小子守着这套房子的日子里,虽然看不出他俩有什么不开心的,但方驰却很心疼。 手机在响,方驰一边掏手机一边跑下了楼梯,接起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出了后院。 “我们到路口了,就有个大养鸡场的那个路口,”孙问渠在电话里说,“大概二十分钟到你们村那条路。” “嗯,我现在出去。”方驰挂了电话,吹了声口哨,很响亮。 几秒钟之后小子从后院里冲了出来,叫着跟上了他。 方驰带着小子一路跑出去,到路口看了看,车还没到,他从路边捡了块石头远远扔了出去。 小子叫着跑过去把石头叼了回来。 他接过石头再扔出去,小子再欢叫着跑出去捡。 以前他等人的时候要是带着小子,这个游戏就是他俩消磨时间的最好方式。 扔了一会儿石头,路那边开过来一辆车。 是马亮的那辆破面包,门关上了得踹了才能打开的那辆。 方驰吹了声口哨,小子跑回他腿边站下了。 车开到他跟前儿停下,副驾的窗户放了下来,一个挺漂亮的女人冲他笑了笑:“方驰吧?你好。” “您好。”方驰估计这是马亮的媳妇儿,但没想到会是她第一个打招呼,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我叫胡媛媛,我是你婶儿。”胡媛媛从窗口伸出手。 “……哦。”方驰跟她握了握手,真不愧是马亮的媳妇儿。 车后门打开了,孙问渠跳了下来:“我靠冻死我了这破车。” 这声音让方驰心里一阵舒坦,以前也没觉得孙问渠声音好听,就觉得这人说话总是带着几分懒洋洋,当然,训自己的时候除外,可这会儿猛地一听,却突然发现孙问渠声音听着挺舒服的。 “你走进去啊?”胡媛媛问。 “嗯,”孙问渠拍拍车门,“你们自己先开进去吧。” “行。”马亮笑着点点头。 看着马亮开着车轻车熟路地拐进了回村的小路,方驰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感觉很不好意思,这样的“ 接人”也太……那什么了。 “小子真乖。”孙问渠抓着一直在旁边摇尾巴的小子的脑袋揉了揉。 “他那车没暖气吧。”方驰看着他,好半天才说了一句。 “我三年前进山的时候就坏了,现在也没修,”孙问渠搓搓手,原地蹦了蹦,“我手套都冷透了。” “我的……”方驰摘下了自己的手套,犹豫了一下递到他面前,“我的是暖的。” 孙问渠笑了笑,看着他没说话也没接手套。 方驰看了他一眼,手往回收了收。 孙问渠一把抓过了手套,戴在了手上:“你还挺会照顾人的。” “啊。”方驰应了一声,手揣进了兜里。 “走吧。”孙问渠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 回村的这条小路不算长,不过俩人都走得挺慢的,跟散步似的,孙问渠用围脖遮掉了半张脸,只露出眼睛,也不喊冷了。 “县城好玩么?”方驰问。 “你说呢,”孙问渠笑笑,“你在那儿待好几年呢。” “没什么意思,没有村里好玩。”方驰也笑了笑。 “昨天走亲戚好玩吗?”孙问渠偏过头看着他。 “就那样吧,是去我二爷爷家,就是……”方驰揉揉鼻子,“就方影她爷爷。” “见着方影了?”孙问渠问。 “嗯,”方驰想想皱皱眉,“奶奶跟献宝似的说我家来了个水渠,对联写得可好了什么的,她知道你在我家了。” “知道知道呗,”孙问渠笑着蹦了蹦,“没事儿。” “我怕这两天可能会过来,她跟我爷爷奶奶关系还成,”方驰有些担心,“你要是不想见她……” “放心,她不敢来,”孙问渠啧了一声,“我要不是看你面子,就她那样,早找人收拾她了。” “怎么……收拾?”方驰问。 “你猜?我这种纨绔子弟收拾个送上门儿来的骗子还能怎么收拾,”孙问渠笑了起来,“你是表现好,要不连你一块儿收拾……是说我今天有芝麻糊吃对吗?” “啊?”方驰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孙问渠已经换了话题,“哦,是。” “好吃吗?”孙问渠说,“能不能给加点儿牛奶。” “能。”方驰说。 孙问渠没再说话, 方驰也没出声,四周挺静的,这会儿也没有鞭炮声,能听到他们和小子的脚步声,还有呼吸。 “你屋里……”方驰低头走着,“那个盒子,是二胡吗?” “哪个盒子?”孙问渠问。 “就那个看着跟武林秘笈包装盒一样的长条大木盒子。”方驰说。 孙问渠一听就笑了,好半天都停不下来。 “怎么了。”方驰啧了一声。 “是,”孙问渠点点头,“李博文送我的。” “他送的啊,”方驰拧着眉,“他送的东西你还带着呢?不嫌硌应啊。” “琴是好琴,估计李叔挑的,”孙问渠笑着搓搓脸,“扔了多可惜,我心情好了没准儿还扛着上李博文家拉去呢。” “神经,”方驰叹了口气,说起来其实他很多时候并不太能弄清孙问渠的真实想法,就算知道了他神经病的外表下面有另一副面孔,却也还是摸不透,“你说给我拉琴,就是用这把吗?” “嗯,让你听听好琴的声音。”孙问渠点点头。 走到村口的时候,马亮已经停好了车,和胡媛媛俩人拎了一大堆东西。 方驰一看就愣了:“干嘛呢这是?” “拜年啊。”马亮说。 “这也太多了,”方驰看了看,各种吃的和酒,还有几大盒老人的营养品,爷爷奶奶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高级的营养品,“能开个店了吧。” “开呗。”马亮笑着说。 家里人都爱热闹,马亮两口子一进家,就受到了热烈欢迎,爷爷奶奶立马就开始张罗做饭做菜,还顺带感叹了一下方驰的朋友都是“大人”。 马亮虽然结巴,但是比孙问渠能说,孙问渠很多时候只是沉默地坐着听,马亮很快就二叔几个聊上了,再加上胡媛媛,家里一下变得非常热闹。 老妈把方驰叫到了院子里:“这都是你的朋友?” “嗯。”方驰点点头。 “你上哪儿认识的这么些人?”老妈看上去有些不放心,“孙问渠一看就是个公子哥儿,这个马亮出手也大方,这都是做什么的?” “做陶,”方驰说,“孙问渠他爸好像挺牛的。” “陶?”老妈对这个不太了解,也问不出别的,只是又说了一句,“这些人跟我们普通老百姓不是一路人,你交这些朋友自己要留心点儿啊。” “……哦。”方驰点点头。 今天的午饭挺丰盛的,按以往都是晚饭更丰盛些,但因为马亮两口子晚上还要回县城,所以爷爷奶奶把拿手菜都在中午这顿招呼上了。 方驰照例是埋头吃,孙问渠也话不多,马亮和二叔老爸他们倒是喝得很愉快。 老妈的话让方驰有些恍惚。 不是一路人。 这话方驰觉得并不准确,但孙问渠认真做陶时那种强大的气场和完全不一样的状态,给他带来的那种距离感却是清清楚楚能体会到的。 他转头看了孙问渠一眼,孙问渠正拿着个鸡腿在啃,也偏过头,跟他目光对上了。 “好吃么?”方驰问。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你奶奶说你们家小孩儿都不吃鸡腿。” “反正我不爱吃,我喜欢吃鸡翅。”方驰说。 “那你吃啊,”孙问看着他,“你今天看着有点儿食欲不振。” “没。”方驰笑了笑,低头扒拉了两口菜。 吃完饭大家又是麻将,胡媛媛去了厨房跟爷爷讨教做扣肉的秘方,孙问渠和马亮上了楼,估计是谈事儿。 方驰也没什么打麻将的心情,就坐在沙发上看着院子里跟自己影子逗着玩的小子。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孙问渠和马亮又下来了。 “我跟亮子出去转转,”孙问渠走到他跟前儿说了一句,又伸手捏了他脑袋顶上的头发搓了搓,“你一块儿去么?” “不了,”方驰摇摇头,他看得出马亮跟孙问渠有正事儿,他不想跟着,“你们别走远了,别走小路,当心被狼叼走。” “……知道了。”孙问渠从兜里拿了颗奶糖放到了他手里,转身跟马亮出去了。 “你俩是,不是,干什么了。”马亮跟着孙问渠顺着路往村后的山边遛达,一边点烟一边问了一句。 “嗯?”孙问渠转过头。 “小孩儿状态不,不对。”马亮吐出一口烟。 “嘴不利索眼神儿还挺灵活。”孙问渠说。 “上,上床了?”马亮问,想想没等孙问渠开口,他又摇了摇头,“不像。” 孙问渠笑了笑没说话。 “反正是有,有点儿什么事儿,了。”马亮叼着烟盯着他瞅。 “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来了?”孙 问渠转过脸对着他。 “没,”马亮说,“你这方面是老,老狐狸。” “放屁呢,”孙问渠啧了一声,走了两步又说了一句,“说不上来,吃不准他是怎么个想法。” “那你有想,想法?”马亮很敏感地追了一句。 “谈不上,”孙问渠说,“我不是小孩儿了。” “不玩了?”马亮看着他,“玩不,起了?” “会不会说话了还!”孙问渠乐了,“有你这么聊天儿的么。” “我以为方驰成,成熟点儿,”马亮伸了个懒腰,“你会有想,想法,以前说不……碰小孩儿,憋了三,三年,没准儿想,开了。” “成熟什么,”孙问渠从兜里拿了颗奶糖放到嘴里,“再成熟,感情上也还是小孩儿,突然打开新世界大门,哎呦荷尔蒙一爆发,什么都没准儿,过两天回过神儿,就过眼云烟了。” “说你……自己呢。”马亮仰头对天喷了口烟。 孙问渠没说话,就算是曾经的自己吧,那也是经验。 俩人溜达了一会儿,马亮把话题转回了正事儿上,孙问渠现在是不肯合伙,但除了那套壶,马亮还想让他做些别的设计,不是合伙,暂时算帮忙,他答应了。 不过马亮突然问起方驰的事,他有点儿被搅乱了思维,好一会儿才定了神。 有点儿什么,是有。 干了点儿什么,是干了。 但方驰这性格有点儿说不上来,太过小心翼翼,你能看出来他不好意思,尴尬,或者不爽了,但你判断不出他在想什么,要什么,抗拒什么。 而他眼下的状态没有心境去一点点琢磨。 再说方驰还马上要高考了。 顺着那天方驰带他跑步的路转了一圈,孙问渠和马亮回到了方驰家。 小子在院子门口偏个脑袋挠痒痒,孙问渠过去对着他耳朵弹了一下,沉迷于挠痒痒事业的小子吓了一跳,蹦开好几步之后才又摇着尾巴过来了。 胡媛媛还在厨房,看样子是跟爷爷学得不错,马亮也进了厨房凑热闹。 孙问渠往客厅看了一眼,两桌麻将,没看到方驰。 上了楼,能听到方辉在方驰屋里打电话,语气挺澎湃的,孙问渠推门进了自己那间屋子。 方驰正趴在桌上,扣着大耳机写作业。 孙问渠走到他身后看了看,还挺认真的,草稿纸上都写满了。 “哎。”孙问渠在他肩上拍了拍。 “嗯?”方驰回过头,扯下了耳机,“回来了?” “转了一圈齁冷的,”孙问渠抄过黄总暖着手,“一会儿马亮回县城了。” “事儿谈完了?”方驰问。 “差不多吧,其实电话也能说,就是我跟他打电话吧,费劲,面对面聊我差不多不用他说完一整句就能明白意思,”孙问渠笑笑,“你做题吧。” “哦,”方驰转回头继续写着,“他什么时候走?得送他出去吧。” “你甭管了,复习你的,”孙问渠放了一颗糖在他卷子上,“亮子又不是别人,不用这么客气。” 方驰重新戴好耳机,埋头继续做题。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复习第一次有这么投入的状态,跟吃错了耗子药似的,心里挺静的,就那么一页页写着。 一直到孙问渠把他脑袋上的耳机拿了下来,他才猛地一下抬起头。 “几点了?”窗外一片漆黑的天色让他非常震惊。 “八点多了,焦点访谈都谈完了。”孙问渠说。 “哎?”方驰愣着,“我还没吃饭呢!你吃了吗?” “吃了,就坐你后头吃的。”孙问渠笑笑。 “怎么没叫我吃饭啊?”方驰摸了摸肚子,“我饿了……” “实在太难得看你有点儿复习的样子,我认识你这么久就碰上这么一回,”孙问渠说,“不得帮你保持一下么,奶奶给你留菜了,一大堆呢。” “我想吃面,我煮几根儿面条吃,”方驰站起来才觉得腰酸背痛的,站原地扭了半天,“哎我腰要断了。” “断之前给我顺便弄点儿芝麻糊吧,”孙问渠伸手在他腰上按了按,“是这儿要断么?” 方驰没说话,背猛地挺了挺又僵住了。 “我给你砸两下?”孙问渠拿了本书用书脊往他腰上敲了敲。 方驰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转过了头。 “嗯?”孙问渠看着他。 “我……”方驰松开他的手,“去煮面,你要牛奶芝麻糊是吧。” “是,牛奶多来点儿,糖也多搁点儿。”孙问渠点头。 “嗯。”方驰走出了房间。 孙问渠听 着他脚步声没走两步,楼梯上就传来了一阵唏里哗啦,听着像是楼梯拐角放着的年货们翻倒在地的动静,接着是什么东西咚咚从楼梯上滚落的声音。 “哎哟妈呀方驰你没事儿吧!”楼下传来方芸的喊声,“怎么滚下来了啊?” 孙问渠愣了愣,赶紧走出房间。 楼梯上全是散落的年货,方驰刚从楼梯下面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之后抬头往上扫了一眼,又啧了一声:“踩空了,没事儿。” 然后转身往院子里边走边说:“马失前蹄儿狗失前爪……” 孙问渠回到屋里笑了半天。 第44章 方驰先把芝麻糊煮好了拿上楼来给了孙问渠,孙问渠正抱着笔记本靠在床头,看到他进来又忍不住笑了:“刚怎么回事儿?” “摔了呗,”方驰把碗放到桌上,搓了搓脑门儿,“我本来想几步蹦下去来着,时机没有挑好踩空了。” “没扭脚?”孙问渠下了床,在桌边坐下,闻了闻芝麻糊,“挺香的。” “我长这么大就没扭过脚,”方驰又往外走,“你吃吧,这个不是太甜,我没放太多糖,怕你胖。” “胖就胖了,怕什么。”孙问渠舀了一勺芝麻糊放进嘴里。 “你胖了不好看。”方驰走出了房间。 孙问渠吃了半碗芝麻糊的时候,方驰端着碗热腾腾的面条进来了。 “什么面?”孙问渠马上问。 “香肠鸡蛋面,出锅的时候搁了点儿大葱,”方驰挑了挑碗里的面,“我挺喜欢这个味儿。” “等等,”孙问渠端起碗把剩下的半碗芝麻糊一口气喝光了,然后把碗往他面前一递,“给一筷子。” “……你没吃饱么?”方驰愣了愣,按孙问渠的食量,晚饭过后一碗芝麻糊应该足够让他顶到明天早上了。 “吃了甜的想吃口咸的,”孙问渠说,“一筷子就行,多了吃不下。” 方驰给他夹了一筷子面,又倒了一口汤。 “晚上还睡客厅?”孙问渠问他。 “……睡我爷爷那屋,”方驰低头吃着面,“你晚上不通宵了吧?” “我一会儿就睡了,今天用脑过度。”孙问渠说。 “用脑过度?”方驰看着他,“你今天用脑了?” 孙问渠笑着啧了一声:“怎么说话呢。” “是跟亮子叔叔说事儿说的吗?”方驰笑笑。 “差不多吧,”孙问渠躺到床上,“他最近老给我出难题,思考人生多累啊,我都多少年没琢磨过这些了。” “那……”方驰犹豫了一下,“我在这儿看会儿书会吵到你吗?” “不会,”孙问渠说,“难得这么用功,好感人啊。” 方驰下楼洗了碗,在客厅里看了一会儿麻将,方辉左手茶右手瓜子一副老麻神的架式连点两炮,方驰没忍住乐了。 “很好笑么?”方辉转头看着他,“很好笑?” “好笑啊,”方驰伸了个懒腰 ,往楼上边走边笑,“我这一晚上就指你这两炮乐了,你再坚持几圈我能笑到明年过年。” “你也就会傻笑了。”方辉说。 “是,比不上你,”方驰点点头,“全神贯注架式摆足绞尽脑汁就为放炮,嘭嘭嘭,还差一响呢,多喜庆,过年得那点儿压岁钱都放没了吧。” 方辉一摔麻将腾一下站了起来。 “斗斗嘴得了,”奶奶在另一桌一边码牌一边说,“你可打不过他啊。” “我不玩了!”方辉一踢椅子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拿着遥控器对着电视一通按。 “不玩了啊?”一直在旁边嗑着瓜子的围观群众胡颖马上坐了下去,“正好,我来。” 方驰上了楼,推开门就愣了愣,孙问渠已经裹着被子脸冲墙睡下了,黄总团在他脖子和枕头之间的空隙里。 “睡着了?”方驰轻声问了一句,关门都没敢用力。 “马上睡着,”孙问渠闷着声音说,“看你的书。” “哦。”方驰把屋里的灯关了,坐到桌子前面,翻开了书,把台灯往自己这边扭了扭。 每次方驰坐在台灯前的时候都会有种特别安静的感觉,似乎台灯的光就是一个罩子,两尺之内是他的世界,光照不到的地方就是无尽的宁静。 不过像今天这么能集中注意力看书的情况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也许是孙问渠的那些话,也许是马上就要回校了,也许只是因为孙问渠在旁边平缓的呼吸。 孙问渠什么时候睡着的他没注意,楼下的麻将局什么时候散的他也不知道,方辉什么时间进了他房间睡觉的他更是没听到。 一直到黄总的小呼噜在屋里响起,他才抬了抬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已经过了一点了。 真是惊讶。 这几天尽惊讶了…… 不过虽然时间挺晚的了,他却没有太困,轻手轻脚地下了一趟楼,楼梯还没下完就听到了爷爷的呼噜,跟唱歌似的。 方驰笑着下楼进了爷爷屋里,把他推成侧躺,然后进厨房,找到一碗鸡翅,蹲厨房里跟小子分着啃了几个。 吃完洗了个脸,他还是上了楼,进了孙问渠的房间。 不过也许是因为吃了东西,再坐下想看看书的时候,他开始犯困了。 坚持到两点半,他撑不住了,起身准备睡觉。 依旧是楼梯没下完就听到了爷爷的呼噜,他在楼梯上站了能有五分钟,转身上楼又回了屋。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孙问渠睡得很靠里,贴着墙,床上留出了很宽的一块,一个人睡上去足够了。 方驰去楼下拿了被子,尽量让自己悄无声息地上了床。 不过孙问渠这个腐败大少爷的床上垫的是床垫,方驰很小心地躺下去,床垫还是会有起伏。 起伏了两下,孙问渠翻了个身,平躺着扭过头把半张脸埋到了黄总的毛里。 方驰跟做贼似地定在要躺没躺做仰卧起坐做了一半的姿势上,等孙问渠的呼吸再次进入平缓之后才慢慢躺下,松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耳边孙问渠的呼吸和黄总细细的小呼噜交错着,让人听着莫名其妙就觉得很舒服很安心。 方驰偏过头,看着孙问渠只露出来一半的脸。 看不清,屋里关了灯就基本一片黑暗了。 黄总已经完全隐身,只能隐约看出孙问渠挺白的。 其实不用看清,孙问渠长什么像方驰轻松就能勾勒出来,包括他睡着的时候拧着眉的样子。 方驰在重重的睡意中瞪着眼看着孙问渠模糊的脸,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画面。 孙问渠趴在桌上给他讲题的样子,趴在床上露出的那一截腰的样子,坐在转台前盯着壶的样子,教训他的样子,对着他勾着嘴角一笑的样子…… 还有……有些模糊但一想起来就会让他呼吸加快的那个场面,孙问渠被他按在床上时的样子…… 方驰赶紧闭上眼睛,翻了个身背对着孙问渠,把脑袋蒙进了被子里。 早上方驰醒得挺早的,一睁眼就跟黄总的眼神对上了,黄总靠在枕头上,半眯缝着眼瞅着他。 定了定神之后方驰发现自己的胳膊隔着被子搭在孙问渠腰上,他赶紧把胳膊收了回来。 黄总还是很轻蔑地看着他,他用手指在黄总尾巴尖儿上摸了摸,黄总没有拍他,但飞快地把尾巴往回一勾。 方驰打了个呵欠坐了起来,看了看孙问渠。 孙问渠整个脑袋都裹在被子里,都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喘气的,方驰看得有点儿担心,轻轻推了他两下。 “嗯……”孙问渠在被子里哼了一声,翻过身,从被子里露出了一只眼睛,看了他几秒钟,“嗯?” “你不憋啊?”方驰问。 孙问渠没说话,眼神有些空地看了他一会儿又闭上了眼睛继续睡了。 方驰只得把他被子往下拉了拉,看到鼻尖了才放心地下了床。 今天二叔和姑姑都要回去了,吃完早点,客厅里就堆满了东西,都是爷爷奶奶让他们带回去的年货。 方驰帮忙把东西都捆好了,心情有点儿低落。 他不是舍不得二叔和姑姑,是想着这么一大屋子人突然一块儿都走了,爷爷奶奶会觉得失落。 这时他就会觉得孙问渠住在这里,挺好的,虽然他一般都不出屋,但家里毕竟多了一个人。 “把东西搬车上去吧,张叔刚把他的车停院子外面了。”奶奶拍拍方驰。 “哦。”方驰把行李都拿了出去在车上码好了。 屋里姑姑跟奶奶一大通地交待着,多休息屋子不用老收拾有事儿打电话。 “哎呦知道了,多大年纪啊就啰嗦成这样了,”奶奶看了看墙上的钟,“快走吧,要不该赶不上车了。” 方驰开着张叔的车分两拨把他们都送到了等班车的地方。 “小驰过两天回学校了吧?”二叔问。 “嗯。”方驰点点头。 “最后半年了,加把劲,”二叔点了根烟,“考个好学校,让爷爷奶奶高兴高兴。” “嗯。”方驰笑笑。 “回去吧,别跟这儿等着了,”姑姑说,“回去抓紧看书复习。” “不差这几分钟。”方驰说。 班车来得挺准时的,就是车上人挺多,他们这一帮连人行李一上去,车上就挤得满满当当了。 应该挺暖和的。方驰冲车上挥挥手,转身往回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小子迎着跑过来了,他摸摸小子的头:“跑哪儿去了,居然没跟上。” 小子叫了两声,在空旷的路上传出去很远。 回到家,屋里就只有老爸老妈和爷爷奶奶在客厅坐着聊天儿了。 “你屋我给你收拾了一下。”老妈说。 “我要换被罩,”方驰往楼上走,“还有床单。” “知道你要换要换,”老妈说,“干净的都给你拿出来放着了,自己换上吧。” “哦。”方驰应了一声。 年还没完,但似乎一切 都回到了平常,只有鞭炮声响起的时候方驰才会感觉到现在还过年。 回学校的时间按小时一点点逼近,方驰有点儿说不上来的心慌。 心慌又要离开爷爷奶奶,心慌这半年自己到底能拼出个什么结果来,心慌以后自己会怎么样…… 还有孙问渠,方驰趴到桌上,要挺长时间见不到了吧。 他抬眼看了看窗台上的小花盆,不知道孙问渠能不能记得在花开的时候给他拍照片。 这两天孙问渠似乎也回到了之前的状态里,不太出屋,闷头在屋里弄他的陶。 方驰给他拿饭上去的时候,看到屋里那个跟大保险柜似的电窑炉亮了,应该是在烧那套壶了吧? “明天回学校了?”孙问渠一边吃饭一边问他。 “嗯。”方驰点点头。 “还去训练吗?”孙问渠啃着排骨。 “只有周日下午了,别的时间的都取消了,”方驰看着他,“好吃吗?” “好吃,”孙问渠说,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要是不训练不比赛也不接向导的活儿了……你还有钱花么?” “有啊,”方驰拿出手机点了几下,“我都记着帐计划着的,压岁钱我都存着,房租上半年交过了,就吃个饭,买点儿资料,足够了,哦还要去把黄总阉了,该宰了吧。” 方影那儿还有他一万,不过这个他没说出来,怕孙问渠不爽。 “黄总!”孙问渠笑着回过头对躺在两个枕头中间四脚朝天睡着的黄总喊了一声,“你完了!” “小娘炮不在乎这个,”方驰啧了一声,犹豫了一下又说了一句,“那个……我屋里那些小叶子,要是开花了,你记得拍照片让我看看。” “嗯,”孙问渠笑了,“你还想看什么,告诉我,我拍给你看,爷爷做饭啊,奶奶织毛衣啊,爷爷跟情敌老头儿打架啊这些都没问题,你别说要看山上的日出就行。” “没那么复杂,”方驰笑了笑,“我也不至于想我爷爷奶奶想成那样的。” “那我自拍好了,”孙问渠说完拿过手机对着自己拍了一张,然后发给了他,“怎么样。” 方驰拿出手机,看到了孙问渠的照片,笑了笑:“挺好的,帅。” “马屁能不能拍认真点儿,”孙问渠啧了一声,“这么凑合,一听就是嫉妒了。” “啊!好帅啊!孙大师 你太帅了啊!”方驰突然捧着手机很夸张地喊了一声,然后乐得不行,“是要这样吗?” “演技太浮夸,”孙问渠让他吓了一跳,筷子上的菜都掉桌上了,“行了,下去吃饭吧,明天不就要回学校了么,晚上得早点儿睡吧。” “……嗯。”方驰叹了口气,转身出了房间。 下楼的时候他又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孙问渠的照片,其实也不算演技浮夸吧,孙问渠长得的确是好看,就这么拿起手机随便一拍,没有找角度没有看光线也没摆表情,能拍成这样必须得是底子够好。 啧。 方驰几步蹦下了楼梯。 晚饭还是很丰盛,完全没有因为二叔和姑姑他们走了而有所减少,一大桌菜,还有好几个是新做的,都是方驰爱吃的。 “这次回来也不见胖呢,”奶奶在方驰身上捏着,“都不长肉,着急死我了。” “我这还没肉啊,”方驰笑着躲了躲,“我这阵训练减量了还长胖了不少呢。” “没看出来,”奶奶给他碗里夹了一堆菜,“你这回都没怎么放开吃,可别学那些小姑娘减肥啊。” “我没减,真的,”方驰埋头塞了几口菜,含糊不清地说,“你看,我这不是吃挺多的嘛。” 吃完饭奶奶把他叫进了屋里,塞给他一个信封。 “什么?”方驰搓开信封口往里看了看,是一沓钱,“干嘛啊这是?” “我看你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复习,怪吓人的,往那儿一坐就不动唤了,”奶奶一脸担心地看着他,“脑浆不够用了吧?” “……够用,我脑浆挺稠的。”方驰有点儿无奈。 “拿着平时给自己买点儿什么好吃的,还有营养品什么的,考不考得上都没所谓,”奶奶抓着他的胳膊,“别把身体弄垮了,为个什么大学不值当。” “哎,”方驰笑了,抱住奶奶,“您操的这都是什么心啊,放心吧我身体好着呢,抡八十六个方辉不成问题。” “讨厌!”奶奶笑着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 因为明天要回学校,方驰吃完饭也没有上楼,坐客厅里聊了挺长时间,老爸老妈没说什么,爷爷奶奶每次都有很多话交待,虽说他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待了好几年,但他们始终都不放心。 一直聊到十一点多,老爸催着休息了,爷爷奶奶才回了屋。 “早点儿睡, ”老爸拍拍他,“明天别起太早,吃了午饭才回么不是,多休息一会儿。” “嗯,知道了。”方驰点点头。 老爸老妈走了之后,他上了楼。 孙问渠的房间门虚掩着,他正想敲门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了一声二胡的声音。 “拉琴呢?”方驰马上推开门探了脑袋进去。 “嗯,”孙问渠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把二胡,“给你拉两段催眠曲,省得说我说话不算数。” “好。”方驰笑了笑,进屋把门关上了。 “十分钟,”孙问渠说,“这玩意儿动静大,你爷爷奶奶都能听见,玩时间长了吵着他们睡觉。” “好,”方驰坐到床沿上,李博文送给孙问渠的这把二胡,一眼就能看出高级来,声音听着也很有质感,看来孙问渠愿意用这把琴也的确是因为它好,“来两段什么?” “你听着就行,说了你也不知道。”孙问渠勾勾嘴角。 “嗯。”方驰揉揉鼻子。 孙问渠把二胡在腿上架好,低头想了想,手轻轻一带,有些伤感的琴声滑了出来。 二胡是种挺悲伤的乐器,方驰一直这么觉得,或者说很多中国乐器都带着点儿寂寥,有时候仔细听听,连唢呐都会是这样的感觉。 从小感受着这些气氛长大的孙问渠,每次拉二胡时,身上都会有种不一样的气息,说不上来。 寂寞,或者是别的什么。 这次拉的曲子方驰没听过,当然,除了二泉映月和赛马,还有孙问渠存在他机子里的那首牧羊女,他也没认真听过什么别的二胡曲子了。 这会儿他感觉自己听得也不是太认真,音乐就在四周,包裹着,眼前是孙问渠,按在琴弦上的手指,拿着琴弓的手指。 孙问渠一旦静下来沉在某件事里的时候,就会让人跟着他有些恍惚。 还真是,挺安神的。 方驰突然就有种不想说话就想这么一直愣下去的感觉。 孙问渠从他对面的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方驰才猛地反应过来琴声已经停止了很长时间。 “去睡吧。”孙问渠说。 “嗯。”方驰捏了捏黄总的耳朵,站了起来。 “晚安。”孙问渠看着他笑了笑。 “晚安。”方驰不知道他这个笑容的含义,于是冲他呲了呲 牙,拉开门走了出去。 “别看书了,直接睡吧。”孙问渠在屋里又说了一句。 “哦。”方驰应了一声,回了自己房间。 躺上床的时候方驰觉得自己应该睡不着,但意外的是他躺下没几分钟就做梦了。 当然,梦见什么了他不记得了,一般来说他都记不清自己梦到的东西。 这觉莫名其妙还睡得挺香,早上迷糊着快醒的时候想起来老爸说的多睡会儿,他翻了个身居然又睡着了。 睡吧,醒了干嘛呢,起床了又该想着马上要回学校了,挺郁闷的,睡吧。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是被天台上小子的叫声吵醒的。 小子平时找他玩从来不上天台,都是直接从屋里上楼来蹲在他门口,他下床拉开窗帘往外看了看。 孙问渠背对着窗户站在天台上,手里拿着个碗,碗里像是放了几块牛肉。 “我说一二三,”孙问渠说,“你再叫,一,二……” 小子摇着尾巴叫了一声。 “不对,我还没说三呢,”孙问渠指指它,“一,二,三,叫!” 小子冲着他又叫了一声。 “哎,真聪明。”孙问渠从碗里捏了块肉喂给了它。 方驰打开门:“你这么闲啊?” “醒了?”孙问渠回过头,“今天睡得还真是久啊。” “脑袋都睡闷了。”方驰抓抓头。 “你奶奶在做饭了,今天午饭好像很丰盛。”孙问渠笑着说。 午饭的确很丰盛,都是方驰爱吃的,而且还多做了一些,都已经用饭盒打包好了,让他带回去吃。 孙问渠今天没猫在楼上吃饭,在客厅跟着一块儿吃的。 要交待的话爷爷奶奶昨天晚上都说得差不多了,今天中午这顿就是不停地给他夹菜,让他吃吃吃。 一顿饭吃完方驰觉得自己坐班车的时候可能会被颠吐了。 “要带的东西我都给你整理在这个包里了。”老妈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包。 “都是吃的吧?”方驰过去看了看,每次他过年回家都得带一堆吃的,“够我吃到大学毕业。” “省得老买了,煮面放点儿,蒸饭放点儿,吃着方便,还卫生,”奶奶说,“有一包吃的是给肖一鸣的,红袋子装的。” “嗯。”方驰点点头。 “时间差不多了,”老爸看了看钟,“我送你过去。” “嗯?”方驰抬起头,“我……不用了,别送了。” “这么多东西呢。”爷爷说。 “不用,别送了,”方驰看了孙问渠一眼,“水渠帮我拎过去就行。” “你真能想,”奶奶有些埋怨地说,“人一个客人,你让人家帮你拎东西?” “没事儿,”孙问渠笑了,“我在方驰那儿不算客人,我正好遛达遛达活动一下。” 奶奶犹豫了一下没有坚持,让孙问渠拎了个包跟方驰一块儿出了门。 外面太冷,爷爷奶奶送到院子门口就被老爸老妈拉了回去,老爸又追出来喊了一声:“到了打电话给我。” “知道了——”方驰喊着回答。 小子跟在他脚边也扭过头叫了两声。 看到老爸也回去了,方驰伸手把孙问渠手里的包拿了过来。 “我拎着呗,包都在你身上,我还怎么‘帮你拎过去’啊?”孙问渠笑了。 “我又不是拎不动。”方驰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又把猫包递给了他,“要不你拎一会儿黄总吧。” “平时你回学校是谁送你?”孙问渠接过猫包。 “过年的话我爸帮我拿拿东西到路口,”方驰说,“平时回来也没人送啊,自己就过去了,也不远,就小子跟着。” “哦,”孙问渠笑着说,“那今天要我送?” “……聊聊呗。”方驰说。 其实要说聊聊,也没什么可聊聊的,方驰不知道想聊什么,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没多大一会儿就到了路口。 时间正好,班车应该差不多马上就能到了。 “这个跟你换换吧。”孙问渠从兜里拿出了他的那个mp3,“你那个给我。” “啊?”方驰愣了愣,“为什么?” “你总听啊,走路复习什么的,换个好点儿的听着舒服,装逼也比较合适,”孙问渠说,“我这里面挑了些宁神静气的曲子,你听听看,不喜欢的话自己换了吧。” “哦。”方驰拿出了自己的那个mp3跟孙问渠换了。 正想再说两句什么,班车从路那边开了过来。 “今天怎么这么准点?”方驰突然有些烦躁 第45章 这两天回城的人很多,班车赶着时间拉人,方驰上了车之后刚站定车就开了,他没顾得找座,先往窗口外面看过去,只来看得及看到一眼孙问渠扬起的胳膊,车已经开出去了。 他有些郁闷地一边往后排挤过去一边又看了看后窗,脏兮兮的后窗上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路边,还有一个小影子跟在车后跑了一段。 小子每次都这样,跟着车跑一段,然后转头再跑回去。 “你坐不坐,不坐我就放东西了。”旁边有个大叔说了一句。 车后就剩了一个座,大叔本来把包放在座上,看他过来就拿开了一直抱着。 “坐。”方驰把自己的包在过道上码好,坐了下去。 大叔把包塞在了他俩腿之间的空隙里,方驰把猫包放到自己脚中间,用脚夹着防止滑动,然后低头拿出了孙问渠的那个土豪mp3,插上了自己的耳机。 孙问渠机子里的歌,方驰就那天听了一耳朵就惊得够呛了,为了防止再次感受到十大酷刑的嘶吼,他先把声音调小了才戴上了耳机。 是首吉它曲,配合着钢琴。 还挺好听的,方驰把声音调大了。 要说好机子确实是好机子,听起来跟自己那个区别还挺明显。 方驰靠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 一首曲子听完,他觉得还挺舒服,但为了防止出现意外的嘶吼,他还是很迅速地把音量调小了,不过接下去的一曲还是很舒缓的曲子,笛子,远远的鼓声,带着流水的声音。 他低头点开了机子里的音乐库看了看,歌不算太多,大概几十首,但没有找到类似那天听到的那种死亡金属的摇滚,看歌名很多都是中文的,看歌名都能看出是很静的那种。 孙问渠似乎是把歌全换过了。 方驰拿出手机,给孙问渠发了一条信息。 你把歌都换了? 过了两分钟,孙问渠的信息回了过来。 当然要换啊,之前的歌我怕吓得你考个全国状元再范进中举了。 下面还配了一张小子的照片,估计是小子冲着孙问渠叫的时候拍的。 抓拍的时机太美好,正好拍下了小子嘴皮子飞起,露出四颗犬齿的样子,看着凶神恶煞的,主要是很丑。 孙问渠这拍照水平也是够可以的,方驰嘿嘿嘿地笑了半天。 车到市里的时候,天擦黑了,方驰拎着两个大包和一个猫包下了车,打了个车回到了自己租的房子里。 先给老爸打了个电话报告了一下,然后又给孙问渠发了条信息。 我到了,屋里都落灰了。 叫个家政收拾一下。孙问渠回了过来。 腐败,我自己收拾。 其实也没什么收拾的,这房子里没什么东西,除了房东配的家具家电,方驰自己的东西就是衣服和书,还有一些攀岩户外的装备,想弄乱都难,也就是擦擦灰尘。 不过擦灰他也就擦了擦桌子和椅子,别的没管。 床上他用条床单盖着了,现在扯掉扔洗衣机就行,被子是走之前晒过的,现在闻着还很香。 方驰把黄总从猫包里放出来,黄总在屋里窜了两圈,跳到沙发上团好了,他飞快地把东西整理了一下,然后洗澡,喂黄总,再给自己煮了碗面。 吃面的时候他手机响了,拿起来看了一眼,是肖一鸣的电话。 “过年好。”方驰接起电话。 “过年好,”肖一鸣笑了笑,“回来了没?” “刚回,”方驰说,“怎么?” “我和许舟他们在学校这边,你过来么?”肖一鸣问,“许舟请客。” 方驰犹豫了一下:“去吧。” “那我们等你,就学校对面的那家沸腾鱼乡。”肖一鸣说。 面条刚吃了一口,不想浪费,方驰吃了半碗,还剩下半碗,他挑了一筷子给了黄总,但黄总表示不屑一吃,于是他只得端着碗下了楼。 流浪猫,流浪狗,都可以。 不过他顶着风在楼下的路边站了十分钟,连路过的老鼠都没见着一只。 倒是碰到了住在同一个小区的房东开着车经过,看到他,房东很吃惊地放下车窗:“小方,你……吃饭呢?” “啊。”方驰愣了愣。 “结冰了没?”房东看着他。 “没……”方驰低头看了看碗里的面,“我想喂猫的。” “傻了吧你,”房东笑了起来,“野狗野猫的这种天儿怎么会到处跑,早找地儿躲着了,赶紧回去吧。” “哦。”方驰抓抓头,端着碗又上了楼。 面最后还是倒掉了,还好肉都挑出来吃掉了……早知道就吃完得了。 沸腾鱼乡店里很沸腾,人声鼎沸的,方驰转了转没看到人,又打了个电话给肖一鸣,然后在肖一鸣的指示下转过走廊包厢到了后面的大厅才看到了许舟他们那帮人。 “许舟发财了啊?”方驰在肖一鸣旁边坐下了。 “最后的疯狂,”许舟点完菜笑了笑,又叹了口气,“恶梦要开始了。” “也不至于,”肖一鸣说,“目标别放太高就好了。” “你当然不至于了,”许舟又叹了口气,肖一鸣成绩也不拔尖,但算是不错的,“我们这种不上不下的才难受,是吧方驰?” “嗯?”方驰笑笑,“我拼一把吧。” “哎呀!”梁小桃拍拍手,“方驰突然醒了,我眼泪都流下来了。” 方驰递了张纸巾给她:“擤擤鼻涕。” 一桌几个人笑成一团。 “是不是有什么目标了?”肖一鸣一边吃一边小声问了一句。 “目标?”方驰看着他。 “学校啊,以前不一直说没想好吗?”肖一鸣说。 “现在也没想好,”方驰喝了口汤,“先考了再想吧,反正没考好想去哪儿也没戏。” “也是,”肖一鸣想想,“不过我感觉你没什么问题……过年在爷爷家?” “嗯,没去别的地方,”方驰点点头,“就这么几天,就全待家里了,对了我奶奶还让我带了一包吃的给你,明天我带学校去。” “是香肠么,我特爱吃你爷爷做的香肠。”肖一鸣笑着问。 “有,还有别的,反正他俩回回也忘不了你。”方驰笑笑。 肖一鸣看着他,看上去是还想说什么又没说。 “怎么。”方驰看着他。 “没,”肖一鸣也看着他,“就觉得你过个年没几天的有点不一样了。” “帅了?”方驰问。 “没我帅得多,”肖一鸣笑了起来,“说不上来,跟你以前过完年不一样,以前都萎靡不振的。” “今年没揍方辉,没消耗什么精力,所以比较有活力。”方驰说。 “又一年了他还那么欠揍?”肖一鸣感叹了一句,“这人要沉迷二逼了还真是难以自拔啊。” 方驰乐了:“毕生事业呢。” 饭吃完,一帮人也没再进行别的活动,都被父母的连环电话拎回了家。 方驰跟肖一鸣一块儿站车站等着,天儿冷,出租车都被叫光了,偶尔看到一辆空车能有五六个人同时扑过去。 “这个给你玩。”肖一鸣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他。 “什么?”方驰接过来看了看,是个打火机,“你买的?” “别人送我爸的,我爸好几个了我就要来了,你拿着玩吧。”肖一鸣笑着说。 “我戒烟呢,”方驰笑笑,“有你这样的吗。” “让你玩又没让你点烟用,”肖一鸣拉拉衣领,“以前你不收集好多呢么,这个是纪念版的。” “谢了啊,”方驰把盒子揣到兜里,“这事儿还记着呢。” “我记性好。”肖一鸣靠着广告牌。 方驰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出来看到了是孙问渠发过来的消息。 你奶奶找到一条裤子说是你的非要给你寄过去。 方驰愣了愣,他一共就带了两条裤子回去,都带回来了,上哪儿还有忘带的裤子? 天冷他懒得打字,直接回了条语音:“不是我的吧,我裤子都带回来了。” 孙问渠也给他回了条语音,笑得很大声:“你奶奶说见过你穿!是你小时候的吧,这么瘦,款式也很另类啊。” 说完还给他发了照片过来,方驰一看,顿时郁闷了:“这方辉的吧!这鸡崽儿裤子我能塞进去吗,快让我奶奶扔了,垫小子的窝也行,赶紧的。” 肖一鸣听了这话转过头:“你爸都跟你玩上微信了啊?” “没,”方驰还在被方辉把条破裤子扔他柜子里这种事里恶心得不能自拔,也没多想就说了一句,“我朋友。” “你朋友?住你爷爷奶奶家?”肖一鸣有些意外。 “啊。”方驰这才回过神来。 “……哦。”肖一鸣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两个人都沉默了,车也不来,他们就这么一块儿瞪着对面的商店。 方驰还想说点儿什么解释一下,又发现好像不知道该解释什么,一个朋友,住在他乡下爷爷奶奶家,解释什么呢? 可要说不解释……方驰看了肖一鸣一眼,又好像有哪儿不太对。 “是上回给你送书包来学校的朋友吧?”肖一鸣突然说了一句。 方驰看着他没出声,肖一鸣这记性还真是好啊,以前都没发现他这么能 记事儿呢…… “哦,是。”方驰说。 “哦。”肖一鸣转过头继续看着对面的商店。 方驰啧了一声:“你哦什么呢?” “就是哦我知道了的意思。”肖一鸣笑了笑。 “哦你知道什么了啊?”方驰感觉这事儿好像越说越乱了,但要严格说……也没怎么乱。 “我可能想多了,”肖一鸣吸了吸鼻子,往来车的方向看了看,拍拍他的肩,“车来了。” 方驰跟着肖一鸣一块儿上了车,挤到车后站下了。 想多了。 没想多。 方驰看着车窗外缓缓往后退去的灯光,此时此刻的心情有点儿复杂。 肖一鸣对这些事挺敏感,但他却不太愿意被人知道,哪怕是肖一鸣,他跟肖一鸣算是无话不说,就算中间闹翻过,现在也还是能信得过的朋友。 但他会觉得尴尬。 不仅仅是他曾经粗暴地拒绝过肖一鸣,也不仅仅是因为最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跟肖一鸣是同样的人…… 乱得很。 “这学期我妈让我报个小班补课,”肖一鸣站在他旁边小声说,“你要不要一块儿?可能效率会高一些。” “补课?”方驰对于肖一鸣突然换了话题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什么时间?” “周末,还有平时一三的晚上,”肖一鸣说,“或者我先去听听,要觉得好你想来就来?” “行。”方驰点点头。 “这半年排除杂念吧,要不然成绩不理想又复读一年真是要了命了。”肖一鸣啧了一声。 “嗯。”方驰笑笑。 肖一鸣这话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说给他听的,不过跟孙问渠说的还挺像……方驰揪着吊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孙问渠没有消息再发过来了。 睡了? 干活了? 回到家时间也不算早了,方驰也没看书,直接上了床,跟黄总面对面地躺着。 “晚安。”他对黄总说。 黄总伸了个懒腰,过来把他的脸推了推,团在了枕头上。 方驰躺了一会儿,还是拿过手机给孙问渠发了一条,晚安。 还配上了团在枕头上的黄总。 几分钟之后孙问渠的晚安回了过来,配的还是之前那 张呲牙的小子,方驰一看又笑了半天,差点儿把瞌睡都笑没了。 回到学校开始补课,第一天还能感觉到一点儿过年的气息,脸变鼓了的同学,聊着压岁钱的同学,哀叹寒假短得跟周末一样的同学…… 两天之后,这些带来的年味儿就完全消失了,大家又回到了埋在一堆书里或者听课或者睡觉的日子。 方驰咬着牙把自己从经常睡觉的那拔人里扒拉了出来,孙问渠说得没错,家里没有人对他有什么要求和期待,除了奶奶盼着重孙子…… 毕业了回县城去,在店里帮忙,交个……女朋友,结婚生子,不需要他有多大成就,健康平安就可以。 这不是他想要的,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肯定不是这样一想就让他陷入深深恐惧和悲哀里的人生,那就只有拼一把了。 班上的人现在慢慢往两个极端发展,想拼的越来越拼,混日子的越来越懒散。 方驰每天自习课趴桌上埋头看书的时候都会想起孙问渠,特别是做题卡壳的时候,他会习惯性地空出来。 不过现在没有孙问渠给他讲,他只能是做完了再回头来啃,或者问梁小桃,梁小桃挺够意思的,自己无论有多忙,只要方驰开口了,她都会停下来给讲。 但要说讲题的水平,还是孙问渠厉害,简单地几句就能让他听明白。 放学回家的时候他跟肖一鸣一块儿走,每天都要去买一包糖炒栗子,方驰对这玩意儿没有特别的喜好,但肖一鸣有瘾,以前就这样,方驰也就一直跟着吃。 “那个上课的物理老师,是一中的,挺牛逼的,我上了两次课,感觉讲得挺清楚的,”肖一鸣一边吃栗子一边说,“你要不要去听听看,老师说可以试听一节课。” “行,什么时候?”方驰点点头。 “明天呗,明天正好有课。”肖一鸣说。 “好。”方驰应了一声。 回到家黄总居然没有推食盆子,也没有掀猫粮,而是团在他的拖鞋里。 “你是不是病了?”方驰扔下书包把它拎了起来,看起来挺活泼的,鼻子眼睛看起来都是正常的,“怎么这么乖啊?” 黄总破天荒在他手里没有挥爪子,而是抱住了他的手指。 “是怕我阄了你吗?”方驰啧了一声,“我告诉你,我不吃这套的。” 黄总顺着他的胳膊爬到了他肩上,在方 驰坐到沙发上换鞋的时候,黄总钻进了他外套里。 “哎?”方驰这下是真有些意外了,“你这是怎么了?” 黄总当然是不会回答他,但窝在他外套里没动,弄得他外套都不能脱了,他怕脱了黄总没地儿团着会挠他。 犹豫了半天,他抱着黄总进屋,飞快地换了件背心,在外面套了件运动服,再重新把黄总塞到衣服里。 黄总很舒服地团着,没有挠他。 方驰低头看了它很长时间,轻轻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想孙问渠了?”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从那天说完晚安,他没有再联系过孙问渠,主要是也没什么事儿,联系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每天的生活就除了学校和这间屋子,也没别的了,上课下课看书背书做题睡觉,这些一成不变的内容也没什么可说的。 关键是,孙问渠也一直都没有联系他。 孙问渠盯着桌上的这个壶已经有快一个小时了,他虽然没看时间,但心里差不多能估计出来。 这壶的感觉是不是那人想要的他不清楚,但这差不多是他想表达的。 简单的造型,简单的色彩,简单得一眼看上去似乎都没什么可看之处。 但每一个弧度,每一根线条,每一笔颜色,都来自他无数的修改和修正。 心血谈不上,但是真用心了。 手机响了一声。 孙问渠坐到躺椅里,摸过手机,马亮联系他不会发信息,这只能是方驰。 方驰发过来的是条语音。 “黄总总好像想你了。” 还配了张照片。 孙问渠第一眼看到的是方驰背心下紧实的胸肌,然后才看到了照片的主角,团在方驰外套里的黄总。 孙问渠清了清嗓子,轻轻咳了一声,回了一条语音:“是你终于感化它了吧?” 不知道啊,今天突然就这样了,娘炮了。方驰没再发语音。 孙问渠笑了笑,举着手机对着自己随便按了一下,然后发了过去。 这个照片给黄总一解相思之苦。 方驰那边没了动静,孙问渠在椅子上轻轻晃着,继续盯着桌上的那个壶,还差几个配套的杯子,这几天做完了,这套东西就算齐活儿了。 接下去就是马亮让他帮忙的另两个设计,没有限制也没有任何要求,只有一 个主题叫“等待”。 真文艺。孙问渠啧了一声。 哪种等待。 等待什么。 是等待的心境。 还是等待的过程。 或者是等待的结果。 手机响了,方驰的信息发了过来。 给黄总看了,现在睡了。 孙问渠拿着手机笑了好半天,给方驰回了条语音:“我想你的巧克力和芝麻糊了,也给我发张你照片呗。” 我又不是芝麻糊和巧克力。方驰回过来。 你是它们的代言人,给我来一张正脸带笑要能看见酒窝的。 方驰又没动静了,孙问渠打了个呵欠,放下手机下了楼。 爷爷奶奶都已经睡了,只有小子在客厅里,家里亲戚走了之后,爷爷就把小子的窝挪到了沙发旁边,那里暖和。 孙问渠过去,小子抬起头看着他摇了摇尾巴。 “知道么,你哥想我了。”孙问渠在他脑袋上轻轻点了一下,又叹了口气。 今天太冷,孙问渠随便洗漱完也没洗澡就回了楼上。 手机屏幕亮着,他看了一眼,有方驰的信息。 一张他带着笑的照片,正脸,能看到酒窝。 孙问渠看着照片笑了笑,方驰不知道是因为不好意思笑还是因为强行笑,看上去居然没有平时那种单纯的傻呵呵的劲头,而是一边嘴角向上勾着,带着一丝倔强和……野狗似的某种气质。 还挺带劲的,孙问渠把照片存到了手机相册里。 又点开日历看了看。 第46章 开学以后又下了两场雪,冷得很。 方驰每天路边花坛都看看,琢磨着什么时候开春,什么时候能看到一朵花。 不过这些花花草草的一直没什么动静。 方驰复习的日子慢慢步入正轨,上课下课晚自习,每周三次跟肖一鸣一块儿去上补习班,老李找他谈过两次,对他现在的状态表示非常欣慰。 不过虽然辛苦他能熬得住,但对于一条在乡下长大从来没认真学习过的野狗来说,这种生活还真的确挺闷挺压抑的。 唯一的乐趣就是跟肖一鸣下了课回家的时候一块儿瞎贫几句,就跟以前那样,肖一鸣话其实挺多,他俩聊天儿一般都是他说,方驰在一边听着。 关系刚缓和的时候,他话少,方驰话更少,经常说不了几句就卡壳了,这阵儿就好多了,方驰觉得他俩之间只要不提以前那事儿,也不说那个给他送书包现在又住他爷爷奶奶家的“朋友”,他就挺自在的。 他做不到像肖一鸣那样坦然,他也不知道肖一鸣和孙问渠都是怎么能这么坦然的。 但他也没法问。 因为他不坦然。 死结呢。 “呸,”肖一鸣吃了颗栗子,往地上啐了一口,“坏的,我还说它个儿大呢。” 方驰嘿嘿乐了两声:“去索赔。” “就是,”肖一鸣点点头,又剥了一颗,边吃边说,“得去索赔。” “走,去索赔。”方驰也应着,边走边吃得挺热闹。 “怎么不得赔十颗啊。”肖一鸣说。 “才十颗就够了?得二十颗。”方驰说。 “嗯,走。” “走着。” 俩人说完谁也没回头,低头继续吃着栗子,过了一会儿肖一鸣转头看着他:“今年你生日过吗?” “不过,”方驰说,“这会儿了谁还过生日。” “嗯,那就不过吧,”肖一鸣点了点头,“明年过个二十大寿得了。” “生日礼物还是得要的。”方驰说。 肖一鸣笑了:“那必须要,没得玩就算了,礼物也没有那也太虐了。” 这段时间跟孙问渠的联系还是老样子,很少,一星期能说上那么几句话,不过有孙问渠在,爷爷奶奶找他倒是很方便。 跟肖一鸣在岔路口分开之后,方驰戴好耳机 正打算跑一段,他手机在兜里响了起来。 拿出来看到是孙问渠的号码时他忍不住轻轻往前蹦了一下。 “下课了?”孙问渠的声音传出来。 “嗯。”方驰应了一声。 “今天怎么样?”孙问渠问。 “老样子,”方驰叹了口气,“天天都这样,明天要去补课。” “上回是不是说那个老师讲题挺好的?”孙问渠笑笑。 “还不错,跟你差不多,”方驰笑了,“反正我能听明白。” “那不挺好么,”孙问渠说,“奶奶跟你说话。” “嗯。”方驰点点头。 奶奶也没什么重点,主要是问有没有吃好吃饱,有没有买营养品补补,方驰都顺着她全嗯嗯了,然后是爷爷来说话。 爷爷倒不会说这些,就乐呵呵地跟他说了一会儿这几天有意思的事儿,谁家买了辆新车但是第一次开就把院墙撞倒了,谁家吵架吵得打起来啦之类的。 方驰就笑着听,心里觉得很静。 不过爷爷跟他聊完说去做饭了,也没等方驰说把手机给孙问渠,就把电话给挂了,这让方驰又有些不怎么静。 孙问渠的电话很快又打了过来:“你爷爷帮我省话费呢。” “他思维还停留在双向收费长途一块五的阶段。”方驰笑着说。 “我问你,”孙问渠说,“就那个芝麻糊怎么做?我看还有芝麻,我想弄来吃宵夜。” “……你让我爷爷帮你弄吧。”方驰对于孙问渠自己做芝麻糊完全没信心。 “应该很简单吧,芝麻都磨好了的。”孙问渠说。 “还要搁糯米粉呢,”方驰犹豫了一下,“就……你放两勺糥米粉,五勺芝麻粉,再放点儿糖,把牛奶煮开倒进去就行了,没牛奶就搁奶粉,然后倒开水。” “好。”孙问渠说,那边传来“滴”的一声。 “什么声?”方驰愣了愣。 “录音啊,我录下来了,要不记不住。”孙问渠说。 “……我觉得你还是让我爷爷帮你做,我老感觉你自己做的吃的要闹肚子。”方驰说。 “我做好了给你看。”孙问渠笑了。 晚上方驰正趴桌上写晚自习没做完的卷子,孙问渠的信息发了过来,配了张照片,是一碗芝麻糊。 方驰看了半天,发了条语音过去:“怎么还放麻油啊?” “你这眼神儿也是泣鬼神了,那是蜂蜜,我加了勺蜂蜜。”孙问渠回过语音来。 哦,看起来能吃。 我先吃了,你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 方驰放下手机,过了一会儿又拿了起来,点开了芝麻糊的照片看着。 这是孙问渠把碗拿在手里拍的,他盯着孙问渠抠在碗边的大拇指看了好半天。 孙问渠挺讲究的,指甲修得很整齐,干净,透着健康的淡淡粉色。 好看。 方驰又往前划拉了一下,前一张是孙问渠那天发给黄总“一解相思之苦”的照片。 照片上孙问渠靠在躺椅里偏着头,手指撑着额角,唇边带着一丝很浅的笑容。 拍得很随意,孙问渠每次拍照都很随意,但却总让人觉得舒服。 方驰轻轻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到一边,戴上了耳机。 时间一天天过,老师上课讲课的时间越来越少,更多的是不停地做题做题,方驰每天都埋在各式各样的卷子和习题集里,别说自习课的聊天儿了,就是跟坐在身边的梁小桃说话的次数都越来越少了。 也就每天跟肖一鸣回家的时候聊一聊,本来就经常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更是感觉自己语言功能都快退化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他去超市买面条,收银问他有没有会员卡,他一边把会员卡递过去一边憋了半天在人家都把会员卡刷好还给他的时候说了一句:“没有会员卡。” 收银小姑娘笑了半天。 这日子过的。 方驰啧了一声。 这段时间孙问渠没给他打过电话,爷爷奶奶也没联系过他,他有点儿空空的,说不上来是因为想爷爷奶奶了,还是想孙问渠了。 可想给孙问渠打电话吧,又还是以前那样,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面跟孙问渠待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能聊很久,但打电话却又不能这样。 郁闷。 “什,什么时候回,乡下?”马亮坐在沙发上问。 “明天,”孙问渠看看日历,“明天一早,你送我回去?” “不,”马亮把车钥匙扔给他,“自己开,开车回去。” “开回去我停哪儿啊。”孙问渠啧了一声。 “后,后院儿啊,”马亮说,“他家后,后院门口那,么大。” “再说吧,”孙问渠把钥匙扔到桌上,“吃饭去,下午你别出门儿,我们聊后面的设计。” “不用聊,都听,你的。”马亮说。 “没说听你的,就我的你也得听听我是怎么想的。”孙问渠说。 “嗯。”马亮点头。 “下午五点前要聊完,我晚上有事儿。”孙问渠又说。 马亮看了他一眼:“千里寻,寻子?” “他今天生日,”孙问渠说,“我顺便请他吃个饭。” “这样明,明天一早,能走,走得了?”马亮笑了起来。 “老流氓,”孙问渠指指他,“你媳妇儿得是戴着蒸汽眼罩看上的你。” “你肯定没,问题,”马亮收了笑容,“我是怕他把,把持不住,你打,不过他。” 孙问渠一听这话就乐了,倒沙发上一通笑:“他要有那胆儿早干了好么。” “吃,吃饭去。”马亮站起来把他外套扔到他身上。 中午孙问渠跟马亮没上太牛逼的馆子,就在工作室外面的小街上吃了顿涮羊肉。 吃完饭就立马回了工作室,孙问渠把带来的文件夹往桌上放,拿出十几张设计图铺在了桌上。 “哎,”马亮揉揉眼睛,“你学着用……” “不学,你要看不顺眼让你的人弄电脑里去你慢慢看,”孙问渠把设计图按编号排好,“你现在就听我说。” “你这一,一点,”马亮笑笑,“像老爷子。” “我是懒得学,”孙问渠手撑着桌子,“他是学不会。” 马亮笑着点点头。 孙问渠没跟他多扯,直接拿着设计图开始说自己的想法:“我不知道你上哪弄这么个矫情的主题,等待,看得我牙都酸了,我是这么想的……” 马亮趴到桌上看着图。 “这得是一组作品才能体现,”孙问渠手指在纸上点着,“我本来是想着,弄个什么望夫石之类的特别直白的,但觉得没意思,等待这东西得意会才有味道,等什么,怎么等。” “嗯。”马亮应了一声。 “等爱情,这个最容易做,”孙问渠继续说,“但没劲,也没新意,不如等你长大。” “成长。”马亮马上竖了竖拇 指。 孙问渠也冲他竖了竖拇指,马亮总能在第一时间明白他的意思。 孙问渠工作状态时有点儿自我,他说的,他的想法,他的表现,需要有人听着,不插话,或者插话也得能插在点儿上。 这是他的毛病,但马亮在这一点上跟他特别合拍,每一次打断他的提问都切中要点。 这样的感觉他喜欢,比跟老爸交流要愉快得多。 当然,他跟老爸根本也没有过这样的交流。 一般是他刚一开口,老爸就会一摆手:“你不要扯那些有的没的。” 他心里就算是有再多的想法,也无法再开口说下去。 这次他的想法还只是想法,图也都只是构思,所以用的时间不长,喝完两杯水,就讲得差不多了。 “可行。”马亮只给了两字。 “那我就继续。”孙问渠说。 “我们签,签个意向……”马亮说。 “不用,”孙问渠打断他,之前的紧绷兴奋已经消失,他回到了懒洋洋的状态里,靠在沙发上窝着,“我是帮忙。” “辛苦费啊。”马亮皱皱眉。 “再说吧,”孙问渠笑笑,“我还没想好,别弄这么正式,让我觉得后面跟合作似的了。” “想屁,又没让你卖,卖身,”马亮叹了口气,“行行,随,随你。” 说到卖身,孙问渠想起了方驰,摸过手机看了看时间:“我得走了。” “学校?”马亮看着他。 “嗯。”孙问渠起身穿上外套,把桌上的纸的都收拾好。 “跟他说,了没?”马亮问。 “没说,说了我怕影响他复习,”孙问渠说,“一会儿去了给个惊喜,明天就回了,我是看他这阵儿复习好像很压着。” “然后你给他释,释放一下?”马亮笑得一脸意味深长的。 “我跟你说,我早晚得跟胡媛媛说你放不下我见天儿骚扰,”孙问渠笑着说,“我走了,有事儿电话联系。” “嗯,”马亮应了一声,想想又叫住了他,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礼盒来,“给我大,大侄子带,带过去。” “这什么?”孙问渠接过来。 “参片,”马亮说,“提,提神。” “那我吃合适啊。”孙问渠说。 “不,要脸,抢小孩儿东,东西啊。”马亮鄙视地看着他。 “有多的没啊,给我点儿,”孙问渠也瞪着他,“抢你的,你不算小孩儿吧,亮子哥哥。” “不要脸。”马亮从柜子又拿出来一盒递给他。 “走了。”孙问渠笑着接过来转身出了门。 车开到方驰他们学校门口的时候刚到放学时间,不过看上去高三的还没出来,孙问渠把车停在了校门对面的临时停车位上,隔着车窗往校门口看着。 又过了能有半小时,高一高二的都走光了,才开始看到高三的出来,高三的挺好认的,一个个都是一脸疲惫,一看就是刚熬完一天没缓过来的,走路都比学弟学妹们要慢。 孙问渠下了车,手插兜里在车门上靠着。 方驰出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方驰脖子上的耳机太明显。 这么看,方驰的精神面貌算得上是相当好的,脸上有些疲惫,但站得很直,跟旁边同学边聊边往外走,嘴角还带着笑。 挺帅的。 孙问渠拿出手机拨了方驰的号,一边等着电话接通一边继续看着他。 今天方驰穿的是件短款的灰色羽绒服和牛仔裤,显得腿特别长。 走了两步,电话接通了,方驰低下头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很快地接起了电话:“喂?” “下课了?”孙问渠说。 “嗯,刚出校门,”方驰笑着说,“正准备去吃炒栗子。” “生日快乐。”孙问渠看着他。 方驰的步子顿了顿:“你怎么知道的?” “奶奶说的,”孙问渠笑了笑,“她没记错吧?” “没记错,”方驰的声音带着笑,“谢谢。” “今天有安排吗?生日聚会什么的。”孙问渠看着方驰已经慢慢走远的背影,转身上了车,把耳机插上了,发动车子跟了过去。 “没有,”方驰揉揉鼻子,看了看身边闷头走路的同学们,“这都什么时候了,哪来的时间过生日啊。” “吃顿好的还是应该的嘛。”孙问渠那边突然传来了生日快乐的音乐。 “……你这是笔记本放的音乐吗?”方驰乐了。 “不是,车上的。”孙问渠说。 “车上?什么车啊?你在哪儿呢?”方驰愣了愣,孙问渠的车没在爷爷奶 奶家,马亮又去了? “回个头呗,”孙问渠说,“跟半天了。” 方驰没说话,顿了两秒钟之后猛地回过了头,看到了就在身后几米远的路边慢慢开过来的红色甲壳虫。 “我靠?”他声音都有点儿走调。 “怎么了?”肖一鸣在旁边问了一句。 “我……朋友。”方驰看着已经开到他面前停下的车。 车窗放了下来,孙问渠冲他挥了挥手。 “哦,那我先走了。”肖一鸣说。 “别啊,”方驰这才回过神来,“一块儿上车,他送送你啊。” “不了,”肖一鸣笑笑,又小声说,“这车上去太费劲了,去后座还得爬,我溜达过去坐公车就行了。” 他拍拍方驰的肩,又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啊。” 肖一鸣走出去能有十来步了,方驰才走到车边,弯腰往里看了看,确定自己没眼花,开车的人就是孙问渠没错。 “你怎么回来了?”方驰说不上来这会儿的感受,吃惊,开心,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往上扬的嘴角,感觉得用手扯着才行。 “上车,”孙问渠说,“你不冷我还冷呢。” “哦。”方驰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门车窗一关,方驰立马觉得身上暖烘烘的了,也不知道是车里暖和还是因为心情好。 孙问渠开着车掉了个头:“带你去吃点儿好的补补。” “你怎么回来了啊?”方驰这才又问了一遍,“也没提前说一声啊!我爷爷奶奶也没告诉我啊!” “让你知道了我还能看到你这样子么?”孙问渠勾勾嘴角扫了他一眼,“惊喜吗?” “……惊喜,”方驰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想想又笑了起来,“你这人怎么这样。” “哪样?”孙问渠笑着问。 “不知道,”方驰靠着车窗嘿嘿嘿地又笑了几声才转过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午,找亮子说点事儿,然后就过来了,”孙问渠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复习这么久你得很憔悴呢,看起来还成。” “睡得好吃得香的,能憔悴到哪儿去,”方驰笑着说,想想又敲了敲车窗,“哎!” “怎么?”孙问渠笑了起来。 “没,”方驰揉揉鼻子,“就高兴呗,太意外了,我 还说这生日不过了呢。” “得过啊,必须过,”孙问渠把生日快乐的歌关掉了,“15岁了呢。” “是啊。”方驰一听又乐了。 “晚上要自习吧?”孙问渠问。 “不自了。”方驰说。 “那多不好,耽误你复习了。”孙问渠一脸严肃地说。 “太假了,”方驰笑笑,“耽误一天没事儿。” “那今天你好好放松一下吧,我带你去个特别舒服的地方。”孙问渠踩了一脚油门,车往前加速开了出去。 “什么地方?”方驰有点儿好奇。 “一个我特别喜欢的餐厅,”孙问渠笑着说,“我们这种蛇最喜欢的餐厅。” “蛇最喜欢的……”方驰想了想,“耗子啊?” “哎!闭嘴!”孙问渠喊了一声。 方驰笑得不行,拿出手机:“什么名字啊,我查查?” “餐厅叫躺着。”孙问渠说。 “什么?”方驰拿着手机愣了。 “躺着,特昂躺,躺着。”孙问渠说。 第47章 这个特昂躺着餐厅,方驰从来没听说过,拿手机查了一下,也没有太多信息,只在一个美食贴子里有人提过,说是很享受的适合懒人的餐厅,东西好吃,但是贵。 大概也就孙问渠这种有钱有闲还懒的大少爷才能找到这种地方吧。 不过方驰并不在意这餐厅具体什么样,他现在心情非常好,从初六回校到现在两个多月,这是他最开心和舒服的时候。 现在就算是孙问渠邀请他去吃屎……他当然还是不会去的。 …… “怎么不说话?”孙问渠转过头问了一句。 “啊?”方驰回过神,“啊。” “后座有礼物,”孙问渠说,“那个礼盒是西洋参含片,亮子叔叔送你的……不全是你的,有一盒是我的。” “哦,替我谢谢他,”方驰回手拿过礼盒,也没多看,直接给拆了,然后愣了愣,“这么大个盒子就一瓶啊?” “你觉得累了就含一颗呗,”孙问渠笑笑,“肯定比你以前带着进山给废物们吃的那些管用。” 方驰把瓶子塞进书包里:“嗯。” “那个黑色的小长盒子是我送你的。”孙问渠又说。 “哦,”方驰回手摸了摸,把小盒子拿了过来,“现在能拆吗?” “真逗,刚拆那个拆那么利索,现在怎么又问上了,”孙问渠勾勾嘴角,“拆啊,天天都能用的。” “哦,”方驰低头把小盒子打开了,盒子里是一支白色的笔,很漂亮,而且看上去挺高级,“钢笔?” “钢笔,”孙问渠点点头,“虽然觉得跟你不太搭,不过我实在是没时间去挑跟你更搭的礼物了。” “谢谢,我很喜欢,其实跟我挺搭的,”方驰笑了起来,想想又问了一句,“你现在是不是挺忙的?” “嗯,”孙问渠吸了口气慢慢呼出来,“是又得忙一阵儿了。” “会一直……住我爷爷那儿吗?”方驰问,手里拿着笔来回转着。 “这轮忙完之前是没打算换地方,”孙问渠笑着说,“但也不会总住在那儿,毕竟也不是太方便,到时再说吧。” “……哦。”方驰应了一声。 孙问渠开着车东绕西绕了好一会儿都还没到,还不停地往车窗外面看。 方驰看着他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在哪儿啊?这条路我 们三分钟前刚开过。” “是么?”孙问渠挑了挑眉毛,沉默了一会儿乐了,“不好意思我迷路了。” “这不是你很喜欢的餐厅吗?还能迷路?”方驰非常无语。 “我好几年没去了,”孙问渠把车停在了路边,摸出手机给马亮打了个电话,“快,我迷路了……去躺着吃饭啊,嗯,我在啊,我在……我看看……” 方驰靠着车门,看着孙问渠打电话,手里的笔还在转着。 感觉也没多长时间吧,看着孙问渠的时候居然会有一种“好久不见”的感觉,心里带着久别重逢的开心和一点让人舒服的不自在。 很难形容。 孙问渠今天大概是因为要回城,所以穿得不像之前在乡下那么随意,厚呢外套里是件深烟灰色的毛衣,黑色休闲裤和黑色短靴,看上看干净而帅气。 也没那么像蛇了。 人脑导航亮子叔叔很快给孙问渠指了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让孙问渠把手机递给了方驰,跟方驰又说了一遍路线才挂了电话。 孙问渠又开了一会儿,方驰看着四周总算是有点儿像能找到高级餐厅的样子了。 这片都是各种会所,五六七八星酒店,还有不少高档小区,大门跟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大,感觉广场舞大妈会很喜欢。 车在一条小街里停下了,孙问渠把车熄了火:“到了。” “车就停这儿?”方驰愣了愣,孙问渠的车正好停在了人餐厅的正门口。 “让他们帮停,这样才能体现出我们够懒来。”孙问渠下了车。 方驰拎着书包下了车,想想又把笔塞到外套内兜里,然后把书包扔回了车上。 这家餐厅不是太起眼,看门脸儿挺田园的,只在门边用一块木牌子写着:躺着。字儿跟小学生写的差不多。 方驰跟在孙问渠身后进了餐厅,一个服务员过来,接过了孙问渠的车钥匙出去门去了。 “孙先生您订的是二楼的座,请跟我来。”一个服务员带着他们往楼上走。 方驰从服务员的衣服上就已经感觉到了这家餐厅的风格,宽松随意的制服,脚上是一双底子又厚又软的绒毛拖鞋。 楼梯也很软,厚厚的地毯,连栏杆上都裹着绒毛。 “困了没?”孙问渠回过头小声问他。 “不困,”方驰东张西望地看着, “就是有点儿担心。” “嗯?”孙问渠看着他。 “这餐厅到夏天得倒闭吧。”方驰说。 孙问渠愣了愣,接着就乐了,笑了好一会儿:“夏天换装修啊。” “腐败。”方驰啧了一声。 跟着服务员往前走着,方驰发现二楼地盘儿挺大,玻璃顶玻璃墙,到处都打着暖暖的黄光,墙边随意地放着很多厚圆垫子,有几个客人带来的小孩儿正坐在上面玩。 再细看会发现一个一个的卡座并不是平时见惯的那种,而是用包了棉的隔板分开的小空间,风格也各不相同。 有的是大吊篮,有的是躺椅,有的是狗窝造型的大棉圈垫,有的看上去就是超大号的婴儿篮…… 方驰有些感慨,这餐厅的老板差不多集齐了所有人犯懒的时候想要的那种舒服状态和设施。 还真是适合孙问渠这种平时差不多没有站着状态的蛇蛋们。 但他也开始有些担心以孙问渠的神经病风格,会不会真订个床,然后躺床上吃……他还真没躺着吃过东西,就有一次半夜口渴偷懒没起来,直接拿杯子倒的。 然后起床以后去晒枕头。 “这是您订的位子,”服务员停下了,“请稍等,开胃小点马上就来。” “谢谢。”孙问渠点点头。 服务员转身走开之后方驰仔细看了看这个“位子”。 一个坑。 一个垫满了软绒的四方的坑,有一面是斜的,也垫着厚绒,下方有一个平面,估计是坐的。 斜靠着吃? 仰卧起坐着吃? “脱衣服下去,”孙问渠推了他一下,“脱鞋。” “啊?”方驰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把外套脱了挂在了墙上,又把鞋脱了,“你也没提前问问我脚有没有味儿。” “要真有味儿在你爷爷家就知道了,”孙问渠也脱了外套和鞋,“快下去,我要抻抻我的腰。” “这地儿能抻得了……”方驰一条腿往坑里踩了下去,看着挺浅的坑这一脚下去居然哗地往下陷了一大截儿,方驰吓了一跳差点儿摔坑里,“哎!” “舒服吧。”孙问渠下了坑里,往坑边的小平台上一坐,然后往后一躺,闭上眼舒了一口气。 “还没体会到,”方驰看了看这个坑,估计就是个双人座,除了孙问渠 旁边没有别的地方能坐了,于是他挨着孙问渠坐了下去,犹豫了一下,也往后一躺,接着就忍不住也闭眼舒了一口气,“哎……” “舒服吧?”孙问渠笑了。 “嗯。”方驰应了一声,还真挺舒服的,这个斜面的角度非常合适,中间稍微有一点凹陷,让腰和背正好能填满,脚下还被厚厚的绒毛包裹着。 “我每次来都订这个位子,”孙问渠偏过头,“躺下就不想动了。” “那……”方驰也转过头,看到孙问渠的眼睛时他突然有些恍惚,瞬间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什么?”孙问渠问。 方驰不得不把脸又转开冲上,顿了一会儿才说:“那一会儿怎么吃饭啊?” 孙问渠笑了笑,从坑里拿了两个垫子往身后一塞,就稳稳地靠着了:“这么吃啊。” 方驰学着他的样子也靠好,然后看了看眼前的坑:“桌子呢?” 孙问渠用手往坑壁上摸了摸,大概是按了个开关,一块餐板从坑壁上转了出来,正好转到人面前停下了,他用手指在板子上敲了敲:“你那边也有一块,正好能拼上。” “腐败啊,”方驰摸了摸,找到了开关,把自己这边的餐板按了出来,跟孙问渠那块正好合上,“吃个饭吃成这样。” 桌子弄好之后,俩人都没再说话,方驰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他跟孙问渠基本靠在一块儿,因为姿势过于舒服,所以显得有些……亲密,胳膊只要一动,就能碰到孙问渠,其实不动也是挨着的,同理的还有腿。 这种呼吸之间就能感觉到对方的状态,让他浑身上下都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尴尬,紧张,却又挺享受,让他坐对面去估计还会不爽。 “这段复习进展怎么样?”孙问渠突然问了一句。 声音就在耳边,带着分明的小颗粒,一粒粒从他脖侧扫过。 “还……挺,就,挺好的,”方驰猛地就觉得呼吸有些发紧,头都没敢转,瞪着对面墙上的一幅画看着,“嗯,挺好的,有进展。” 画的是只猫。 感觉没有孙问渠画的好看。 是啊孙问渠很好看。 长得也不像黄总小娘炮。 也不是,小子也很帅的…… 这他妈都什么跟什么! 孙问渠笑了,笑得还挺大声的一点儿 也没掩饰。 方驰瞬间就明白了他在笑什么,有点儿恼火自己实在聪明,他转过头斜了孙问渠一眼:“笑什么。” “笑你啊。”孙问渠笑着说。 “我这么帅你也笑得出口,”方驰啧了一声,说实在的,孙问渠这么一乐,他反倒突然放松了下来,“有没有点儿老男人样子了。” “奶奶说我看着比你小。”孙问渠说。 “她说的是你看上去比我还傻。”方驰纠正他。 “她后来又说了。”孙问渠笑着。 “不可能。”方驰很肯定地说。 “真的,不信我回去了让她给你打电话。”孙问渠说。 方驰转过脸看着他,半天才说:“老太太叛变了啊。” 俩人对视了几秒之后一起乐了,靠垫子上笑得服务员过来送小点心的时候都没停下。 “这个好吃,快尝尝,趁热。”孙问渠看了看拿上来的小碟子。 碟子里就俩看着跟圆筒蛋糕似的点心,方驰拿了一个看了看:“什么玩意儿?” “吃,”孙问渠拿起另一个咬了一口,然后蹬了蹬腿,“妈呀真好吃。” “不知道的以为你中毒了。”方驰笑着也咬了一口。 入嘴以后才知道这不是蛋糕,也不是甜的,是咸的。 外面一圈应该是培根,下面垫着的是菠萝片,中间是裹着黄油和奶酪的肉丝和不知道是不是黄瓜丝的丝。 很好吃,非常好吃。 孙问渠点的正餐是杂烩排骨小火锅,一人一个,小火锅放到桌上,旁边一圈精致的小碟里放着蘸料,还有几小碟精致的肉丸子。 方驰吃饭不太说话,加上火锅实在好吃,服务员拉上帘子离开之后,他就埋头开始吃。 “不够就再点,”孙问渠在旁边慢条斯理地边吃边说,“我是按我的量点的,你不够再要一锅别的口味的。” “够了,”方驰啃着一块排骨,“我不训练吃不了太多。” “是么,”孙问渠看着他,“我怎么感觉中间要没这个锅你连桌子都能啃了呢。” “我吃饭一直这样,”方驰看了他一眼,“吃你的,别老看着我。” “挺久没看了。”孙问渠笑笑。 方驰咬骨头的时候一口咬在了自己手指上,疼得眼泪差点儿飞出来,含着指尖 没说话。 “今天给你过完生日,”孙问渠拿出手机,“明天一早我就得回村里,估计到你考试都没时间再出来了。” “哦。”方驰叼着手指应了一声,有点儿想叹气。 “笑一个呗,”孙问渠拿手机对着他,“我拍几张回去给奶奶看看,我跟她说了我出来带你吃大餐呢。” 方驰转过头咬着一块排骨冲孙问渠呲了呲牙。 火锅很好吃,方驰的确是不训练以后吃得少了,但最后还是把锅里的菜全捞光了,连汤底都没放过,倒碗里给喝掉了。 “我跟你说,”孙问渠说是按自己的量点的,却还剩了不少没吃完,这会儿又拿着手机对着方驰,“汤底里全是嘌呤。” “那就飘会儿呗,”方驰拿了纸巾擦擦嘴,“你真浪费。” “偶尔浪费一回吧,”孙问渠懒洋洋地笑着,对着他又拍了两张,“我在你家顿顿吃光,吃不完的也都给小子了,反正它运动量大,就是有点儿担心它掉毛。” “土狗没那么多讲究。”方驰笑笑。 “哎,儿子,”孙问渠突然往他身边靠了过来,胳膊搭到他肩上一搂,另一只手把手机举了起来,“笑个酒窝。” 这个动作让方驰愣了愣,所有跟孙问渠接触到的地方温度同时飚升,烧得他手指都有些发烫,他对着手机镜头呲了呲牙。 “你能……笑得好看点儿么?不知道的以为我绑架你了呢,”孙问渠啧了一声,“这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 “你等我……缓缓,”方驰低头用手在脸上搓了搓,“我现在有点儿晕。” “又没喝酒也晕?”孙问渠笑了。 “不是,吃饭也会晕的,吃太饱了血都跑胃里帮着消化,脑部的血就……”方驰低着头一边搓脸一边说。 “抬头笑!”孙问渠打断了他的话。 方驰抬起头对着镜头笑了笑。 孙问渠按了快门,然后松开了他,看着手机里的照片,给方驰发了一张:“哎,我就喜欢看你这么笑,挺劲儿的,看着嚣张。” “我那是紧张的。”方驰看了一眼照片,孙问渠笑起来很好看,意外地看着有几分天真,跟小孩儿似的。 “我躺会儿,”孙问渠把身后的垫子拿开,靠了下去,闭着眼睛,“哎吃完就挺着真是人生享受啊。” “会胖的,”方驰笑笑,“你 不是挺讲究的么,不怕胖啊?” “关键是我不胖啊,”孙问渠勾着嘴角,在自己腿上捏了捏,“还挺瘦的。” 方驰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伸手在他腿上轻轻捏了一把:“嗯。” 孙问渠似乎定了定,然后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着他笑了笑没说话。 方驰感觉空气跟着孙问渠的这个笑容有些凝固,凝固在了特别暧昧的这个瞬间。 服务员进来收拾东西又上了一份餐后甜品都没能打破凝固。 方驰看着桌上的甜品,挺周到的,还配了一杯漱口的薄荷水和一杯蜂蜜柚子茶,中间是一碗看样子很普通的甜酒蛋花,但一闻就知道跟平时吃的那种不一样,特别香。 身边的孙问渠动了动,拿过薄荷水漱了漱口,又喝了口柚子茶,然后靠了回去,手放在身侧,看上去很放松。 方驰也跟着喝了口薄荷水,又喝了几口柚子茶,撑了。 他把几个杯子都放到自己面前,盯着这些微微晃动的水,在透明大杯子里缓缓转动的蛋花看了一会儿就让他有些……晕。 他转开头,拿开了自己身后的垫子,也往后靠了下去,跟孙问渠并排半躺着。 躺了几秒钟,他感觉自己屁股好像压到孙问渠的手了,于是抓着孙问渠的手想拿开点儿。 但抓住之后他突然就改了主意,就那么握着孙问渠的手没有再动。 孙问渠也没动,眼睛都没睁开。 这种感觉不好描述,方驰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心跳有些快,紧张,兴奋,不好意思……乱七八糟一堆,分都分不明白,只有手里握着的孙问渠的手,这一个感觉清晰可辩。 孙问渠的手严格说不是漂亮款的,是修长帅气款,一看就用知道手指挺有力的,百看不厌。 方驰一直没发现自己这么喜欢看别人的手。 手有什么好看的呢?方驰抬起自己另一只手看了看。 自己的手就一般得很,还有长期攀岩留下的茧子和伤。 “没我的好看,这还用对比着看呢?”孙问渠突然在旁边说了一句。 “哎?”方驰吓了一跳,赶紧把自己的手放下了,转过头发现孙问渠还闭着眼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偷看的。 “我这手,”孙问渠抽出自己的手举到他眼前,“风华绝代,沉鱼落雁,回掌一击百 帅生……” “嗯,”方驰抬手在他手背上轻轻一点,再慢慢往下划,“比我的好看多了。” “今儿怎么这么配合。”孙问渠笑了笑,放下手。 “不知道,”方驰根着过去又抓住了他的手,“喝多了吧。” “喝多了?”孙问渠转脸看了他一眼,“喝什么喝多了?” “喝……”方驰也扭过头看着他,“火锅汤底喝多了。” “飘呢?”孙问渠乐了。 “嗯。”方驰点点头。 这回方驰没有再转开头回避孙问渠的眼神,跟他直愣愣地对瞪着。 瞪了多长时间不知道,孙问渠瞪到后面就扛不住了,眨了眨眼睛:“哎我眼泪快瞪出……” 这话没有说完,方驰突然翻身压到了他身上,吻住了他。 孙问渠先是一愣,接着就吓了一跳,服务员随时会过来,就方驰这心态,要让服务员看到了那估计也不用高考了。 他赶紧扯着方驰的头发把他脑袋揪了起来,压着声音小声喊:“操,你知道这是哪儿么?那儿就一个小破布帘子……” 方驰拧着眉盯着他,拍开他的手,捏着他下巴再次吻了下去。 第48章 这个吻跟之前那个吻并没有太大不同,方驰有些粗重的呼吸,有些急切的探入,笨拙而霸道的纠缠…… 但也有着根本的区别,这次方驰没有喝酒。 就喝了点儿高嘌呤的火锅汤。 不会吻到一半就睡着了。 也不会半真半假的断篇儿。 他跟孙问渠紧贴着的唇,与孙问渠纠缠着的舌尖,扶在孙问渠腰上的手,都是清醒的。 孙问渠有些被动,尽管方驰现在的每个动作,每一次呼吸,都让他身体里的火不断窜起,只要口子一开,立马就能烧成一片,但他还是偏开了头。 对于一个憋了好几年的正常男人来说,孙问渠觉得自己简直快要成佛了,头上都冒着金光,能照亮一条街。 但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就在方驰的手伸进他衣服里时,他听到了外面有人问了一句:“服务员,洗手间在哪儿?” 帘子动了一下又停一了,服务员的声音就在帘子外面响起:“直走左转,右手边。” 方驰似乎也听到了这声音,但他顿了顿却并没有动,唇还留在孙问渠耳垂上。 孙问渠按着他的肩狠狠推了一下,顺带又用膝盖顶了顶,方驰是跪在那个小平台上的,重心不稳,直接往后一晃,撞开餐板被他掀得仰面摔进了身后满是厚绒垫子的坑里。 “您好,给您上餐后水果。”服务员在外面说了一句,接着一掀帘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拖盘。 “谢谢。”孙问渠说,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 服务看着被撞开的餐板和仰面朝天躺坑里抱着一个垫子的方驰愣了愣:“我帮您把餐板收起来吧,水果放在旁边?” “好。”孙问渠说,还好方驰把杯子都拿到他那边的餐板上了,被撞开的这块餐板是空的。 服务员把餐板收好,茶水和水果放到坑边之后出去了。 方驰全程保持着怀抱一个垫子半躺着的姿势一动不动,孙问渠拿了一小片橙子慢慢吃着,他都没看到方驰什么时候拿的垫子。 吃完两片橙子,他看了一眼方驰:“想什么呢?” “没。”方驰声音有些哑,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尴尬的。 “没事儿吧?。”孙问渠看了一眼他抱在裤裆位置的垫子,有点儿想笑,但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没事儿,”方驰稍微坐直了一些,皱着 眉,“就是……吓一跳。” “跟我不用不好意思。”孙问渠递了一片菠萝给他。 “我没有。”方驰接过菠萝塞进嘴里嚼着。 孙问渠没有说话,慢条斯理地吃着水果,方驰在坑里愣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爬起来靠回了他身边。 继续沉默了几分钟之后,方驰像是回过神来,侧身背对着孙问渠缩了缩腿,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我操吓死我了。” 到这时孙问渠才终于绷不住乐了,拿着块木瓜笑得差点儿倒不过气儿来。 “别笑了。”方驰闷着声音。 孙问渠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别瞎想了,服务员什么也没看到。” “就是觉得丢人。”方驰的声音还是闷着。 “这有什么丢人的,”孙问渠把木瓜放进嘴里,又把果盘递到他面前,“这年纪谁没被火燎过几回啊,吃点儿水果吧。” 方驰似乎是放松了一些,从果盘里拿了块菠萝,搁嘴里嚼了嚼,想想又扭头看着他,有些犹豫:“我就是挺……尴尬的,你……没事儿?” “我有什么事儿?”孙问渠看了看他,停了一下又往自己裤裆那儿扫了一眼,“哦,流氓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太突然了我还没来得及起立呢。” “……我不是指这个,”方驰呛了一口菠萝,迅速转回身背对着他,“哎操,算了不说了。” 孙问渠往后枕着靠垫笑了好一会儿。 吃完水果又歇了一会儿,孙问渠看了看手机,九点多了,他叫了服务员来结账。 方驰这时才终于坐正了,身上弥漫着的尴尬气息慢慢消退了。 “我送你回去吧,”孙问渠说,“到家该十点多了。” “嗯,”方驰站了起来,拿过外套穿上了,“你……” “什么?”孙问渠一边穿外套一边看着他应了一声。 “没什么。”方驰揉揉鼻子,低头走出了卡座。 他是想问问孙问渠晚上住哪儿,但临到开口了又没有问出来。 有点儿不好意思。 是非常不好意思。 其实这问题挺正常的,非常正常,但眼下这情形他要是问了,又觉得会让人浮想连篇,尽管他想的并没有那么连篇。 服务员领着他们往外走,方驰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孙 问渠笑了笑,加快步子过来跟他并排走着。 方驰这会儿才注意到孙问渠脖子上的围巾是他的那条。 “这是我那条吗?”他问了一句。 “嗯,”孙问渠整了整围巾,“挺暖和的,也好配衣服,你要吗?” “你戴着吧,我还有。”方驰赶紧说。 “奶奶给了我一双毛线拖鞋,她做的,”孙问渠在他耳边小声问,“是你告诉她我鞋码的吗?” “是,你跟我鞋码一样,”方驰笑了笑,“穿着舒服吗?” “舒服,”孙问渠点点头,“我拍了几下奶奶的马屁,她说再给我织条围巾。” 方驰轻轻啧了一声:“……老太太真是叛变了啊。” 上车之后孙问渠开了音乐,声音调得比较低,若隐若现的轻柔曲调,方驰靠着车窗看着外面的街景。 挺舒服的。 之前的疯狂劲给他带来的尴尬和紧张终于没了踪迹。 “你现在不听十大酷刑了?”他问了一句。 “嗯?”孙问渠看了他一眼。 “就,你原来总听的那些歌,一开口就感觉活不下去了的那些。”方驰说。 孙问渠笑了:“听啊,这不是你在车上嘛,备考人员听点儿舒缓的吧,我给你存的那些歌怎么样?” “挺好的,”方驰笑笑,“就是你也不怕我听着那个复习会睡着了。” “睡着了没?”孙问渠问。 “没。”方驰说。 这会儿街上车少了,不怎么堵,孙问渠也没迷路,挺顺利地就在方驰指点下把车开到了小区门口。 “能开进去吧?”孙问渠看了看门卫室。 “能,”方驰说,“又不是什么牛逼小区,没人管。” 孙问渠把车一直开到了楼下。 车停了之后方驰没有动,孙问渠也没说话,俩人就那么坐着。 过了一会儿方驰才开口:“你晚上住哪儿?” “酒店或者马亮那儿。”孙问渠盯着他看了一眼,感觉得出方驰在犹豫,这倒让他挺意外的,他以为在留宿他这件事上方驰不会犹豫。 “那……”方驰想了想,“要不……你把车开出去再兜两圈吧。” “行。”孙问渠笑了笑,重新发动了车子。 小区旁边有 条已快干了的河和一座快拆了的破桥,孙问渠把车开到桥上靠边停下了。 这片白天没什么可看的,灰扑扑的,还挺脏的,但晚上从车窗里看出去,一片漆黑里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又会有种飘浮在夜空中的感觉。 孙问渠把车座往后调了调靠着。 挺美的。 跟孙问渠沉默着看了一会儿灯景之后,方驰清了清嗓子,低声说:“本来吧,本来是……我本来是想,要不你就……住我那儿。”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 “但是想想……还是算了,”方驰抓抓头,偏过脸看着他,“我不是不想让你住我那儿,我是……” “不敢。”孙问渠笑了笑。 “……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方驰说得很吃力,他本来就不太会表达,这会儿更是费劲了。 “这事儿开了头就会总想着,”孙问渠勾勾嘴角,“盒子里装满了东西,本来没事儿,打开搅和一次再想关上就难了,小处男开了荤再想憋着可不容易……你定力还挺好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方驰瞪着他,半天才喊了一嗓子,“我不是这意思!” 孙问渠乐得停不下来:“那你什么意思啊?” “我就……你肯定懂我意思。”方驰有点儿无奈。 孙问渠笑着没说话。 方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啧了一声:“你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我又不是15岁。”孙问渠笑着说。 “那你……”方驰也不知道自己胆子怎么就突然忽闪一下大了起来,“谈过男……朋友吧?” “哎哟这话问的,”孙问渠看着他,“我都30的人了我要还没谈过得去看病了吧。” “你还没到30呢。”方驰笑了起来。 “谢谢啊。”孙问渠说。 “你什么时候生日?”方驰问。 “你来认爹的时候我刚过完生日,”孙问渠说,“你高考完了可以给我过生日。” “好,”方驰点点头,想想又问,“你生日是要跟朋友一块儿过吗?” 孙问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要想跟我俩人过也行的。” “嗯。”方驰应了一声。 “那就咱俩过。”孙问渠说。 他 对生日没什么特别的要求,以往也就是跟朋友聚聚,他们这帮人,生日只是一个聚会的理由而已,现在跟李博文闹成这样,其他人也断了联系,还不如就跟方驰俩人过了。 车里暖气打得挺足,暖烘烘的,方驰觉得自己脸上身上都有毛绒绒的暖意,但当他注意到这些不仅仅是来自于暖气的时候,全身一层燥热猛地炸起来,带得他呼吸有些不稳。 这车空间挺小的,要换了马亮那辆破面包,他肯定不会是这样的感觉。 现在他侧过身跟孙问渠基本就是面对面,孙问渠还是偏着头靠在车座上,一小时前自己的嘴唇停留过的地方就在眼前,孙问渠的嘴角,耳垂。 他有些费劲地偏开头,盯着车前面。 可惜前面没什么东西可看。 盯了两秒钟之后他重新转回了头,像是借着扭头的惯性往孙问渠面前凑了凑,但又停下了。 孙问渠看着他,笑了笑,过来在他嘴角亲了亲。 方驰定了定,在孙问渠靠回椅背上的同时跟了过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这个吻温和而轻柔,像是试探,又像是品味。 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方驰暴风骤雨野狗抢食一般吻技的孙问渠愣了愣,猛地有些反应不过来。 方驰在他唇上轻轻地蹭着,舌尖在唇上点着,就像是忘记了接吻是怎么回事,也忘记了自己之前是怎么接吻的。 “哎,”孙问渠往后靠了靠,“好吃吗?” “你闭嘴别说话。”方驰看着他,俩眼珠子都在鼻梁边儿上。 孙问渠一看他这样子没忍住笑了。 “我对眼儿了是吧。”方驰眨了眨眼睛。 “……是。”孙问渠点点头。 “我知道为什么接吻都得闭着眼睛了,容易对眼儿,”方驰往旁边看了一眼,把眼睛的焦点调整好,“你能不说话吗?” “能,”孙问渠说,“您继续。” 方驰的呼吸再次靠近,带着暖意,在孙问渠的鼻尖上扫过,接着是有些湿润的唇贴了上来。 再次细细地轻蹭,摩擦,舌尖滑过。 孙问渠唇上的每一处他都没有错过,不像是在接吻,而更像是在享受或者……记忆,记下轮廓,记下触感,记下所过的每一处。 最后他慢慢停了下来,没有再动,也没有离开。 孙问渠 没接过这样的吻,他还是个青葱小处男的时候也没接出过这样的吻,但不知道为什么,方驰这个有些莫名其妙却又极其认真的吻,让他的心跳有些失控。 欲望之火似乎并没有燃起,但却心跳失速,呼吸紧促,有种初次经历的兴奋和不安,这种感觉让他突然有点儿想要脸红。 作为一条厚脸皮蛇,他已经很多年没脸红过了。 现在居然陷在一个小男生笨拙而又有些不知所谓的吻里。 时间就在这个定格了呼吸的唇间滑过去。 一直到桥上对向开来了一辆车,大灯开着,明亮的灯光从两人身上掠过时,他俩之间这个人面红耳赤的吻才被打断了。 方驰靠回了副驾,抹了抹嘴,瞪着前方发愣。 孙问渠靠在椅背上也没说话。 “暖气开开吧,”方驰愣了半天转过头,“有点儿冷了。” “嗯。”孙问渠发动了车子,把暖气调大。 “真是污染空气啊。”方驰叹了口气。 “那你下去跑两圈呗。”孙问渠啧了一声。 方驰笑了:“我从这儿跑回去不用十分钟,比你开车快。” “那你跑。”孙问渠说。 “不。”方驰回答得挺干脆。 暖气很快在车里不大的空间内漫开来,包裹住了一块儿看着前方发愣的两个人。 方驰不想回去,孙问渠很清楚。 不过他还是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他轻轻清了清嗓子:“我送你回去吧?” 方驰沉默了两秒钟才点了点头:“嗯。” 孙问渠开车掉头下了桥,往回开的时候俩人一直没说话,方驰就那么靠在车门上偏过头看着他。 “明天上午我就直接回去了,”孙问渠说,“这阵儿看我手头活儿的进度,如果要找亮子,我就再顺路过来看你。” “嗯,”方驰应了一声,想想又说,“这回你过来,我奶奶居然没让你带吃的给我吗?” “带了的,”孙问渠看了他一眼,“一饭盒牛肉干,说是你挺喜欢吃的。” “啊,”方驰也看着他,“牛肉干呢?” “我……吃了,”孙问渠说完突然就乐了,“不好意思,我坐班车出来路上就吃没了……” 方驰愣了愣也乐了:“那你挺能吃啊。” “也不多,就那个小圆饭盒一盒,我没吃早饭出门儿,刚上车就饿了,”孙问渠笑着说,“也不知道怎么就吃没了。” “那你赔我一盒吧,”方驰啧了一声,“我过生日我们家人一般都不专门送礼物,这回就带一盒牛肉干还被你抢了……” “想吃什么说。”孙问渠笑笑。 “现在饱的什么也不想吃,”方驰在腿上拍了拍,“饿的时候告诉你。” “行。”孙问渠点头。 没多大一会儿车就开到了楼下,方驰坐着没动。 孙问渠瞟了一眼时间,不过也没催他。 “那我就……”方驰抓抓头,“上楼了。” “嗯,”孙问渠说,“复习这事儿吧要拼,也不能太拼了。” “嗯?”方驰看着他。 “你还是瘦了,虽然精神还算矍铄,”孙问渠伸手在他下巴上弹了一下,“不过下巴尖了。” 方驰没说话,抓住了他的手,低头看着。 “你对我手这么有兴趣呢?”孙问渠说。 “嗯,”方驰应了一声,“一直都觉得你手好看,我是先觉得你手好看,后来才觉得人也不错的。” 孙问渠笑了起来。 方驰在他手上一下下捏着:“没人夸过你的手吗?” “没有,”孙问渠摇头,“你是头一个。” “头一个啊。”方驰笑了。 “是啊,头一个,”孙问渠啧了一声,“也是头一个我大老远专程跑过来给他过生日的人。” “你不是专程,你是顺路。”方驰纠正他。 “重点是这个么?”孙问渠叹了口气。 方驰嘿嘿笑了两声,突然打开了车门,一条腿都伸出去了,又转过身勾着他脖子往自己那边一拉,在孙问渠嘴上碰了一下。 “我走了,你开车注意安全,明天走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上课的时候也能接的,”方驰在推开车门下车再关上车门这点时间里说了一串,然后拍了拍车窗,“晚安!” “晚安!”孙问渠笑着喊了一嗓子。 方驰转身跑进了楼道里。 孙问渠看着楼上的灯亮了才开着车走了。 手机上有马亮发来的信息。 -住哪? 他插上耳机给马亮打了个电话 过去:“你睡了没?” “你居,居然没蹭到,床?”马亮笑了起来。 “把持住了,”孙问渠笑笑,“我现在过去。” “来,”马亮说,“媛媛给你都收,收拾好了,说你肯定得过,过来睡。” “嗯。”孙问渠挂了电话。 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车也没几辆了,孙问渠车开得挺快的,看着这空落落的只有路灯光亮的路,他觉得有点儿没着没落。 方驰再一次让他意外了,虽然他并没打算在方驰那儿过夜,理由很简单,这事儿开了头就肯定静不下心了,但对于他的到来惊喜得话都快说不利索了的方驰一开始就没想着留他过夜的确是他没想到的。 他轻轻啧了一声,看不出来这小孩儿还挺有自制力的。 第49章 -你到地方了没? -到了。 -是酒店还是马亮那? -马亮这里,你还没睡? -躺下了,问完你我就睡了。 -那赶紧睡吧都过12点了。 -嗯,晚安。 -晚安。 …… -明天走的时候告诉我。 -知道了,放心吧,晚安。 -晚安。 方驰把手机放到枕边,关掉了屋里的灯。 黄总照例是睡在枕头上,方驰把它推到一边躺下,在它鼻尖摸了一下:“哎,问到我身上有谁的味儿了没?” 黄总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 “你最喜欢的孙问渠的味儿,”方驰笑了笑,“能闻出来吗?这要是小子,我们在楼下的时候就闻着了,你们猫不行。” 黄总的眼睛闭上了。 “晚安。”方驰拉拉被子。 方驰本来以为自己今天晚上会睡不着,但意外地睡着了,大概是因为兴奋过头了,是晕过去的也没准儿。 他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做梦,但意外地梦个不停,大概是因为孙问渠这次出现的时间太过短暂,只好拿梦补足了。 至于梦的内容,倒是不出意料的臭不要脸得很。 以至于手机闹钟响起的时候,梦里的他脑子里就一句话,我操要痿了,这么响的铃声早晚要吓出毛病来。 关闹钟的时候他就觉得今天这个闹钟界面有些不一样。 然后看到了屏幕上孙问渠的名字。 直到听见手机里传来了“喂喂”的声音时,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这不是闹钟,是电话铃声。 至于闹钟,他扫了一屏幕上方,已经响过了! 他猛地坐了起来,拿着电话喂了一声。 “睡神!”孙问渠的声音传了出来。 “几点了?”方驰一掀被子跳下床。 “快七点了,”孙问渠说,“你要迟到了吧?” “好像是,”方驰趿着拖鞋跑进厕所,一只手扯了裤子要尿的时候又停了,对电话里说了一句,“你等一下啊。” 然后按了静音。 尿完了他才又说了一句:“你要回去了?” “是啊。”孙问渠 说。 “这么早?”方驰愣了愣,一面因为快要迟到了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一面又因为舍不得而不愿意挂电话,夹着电话满屋跑来跑去。 “亮子非让我开车回去我就开了,但是今天下雪了,我肯定开得慢,就早点儿走,”孙问渠说,“你先收拾吧,我挂了。” “别啊!”方驰急了,喊了一声。 “哎,我在你楼下,你收拾好了下来,我送你去学校。”孙问渠叹了口气。 “什么?”方驰顿了顿,扑过去一把推开了窗户,果然看到了楼下路边停着的红色甲壳虫,顿时感觉自己嘴角都扯不住自己的笑容了,“我马上下去。” 方驰飞快地洗漱完,抓了书包要出门的时候看到端坐在桌上斜眼儿瞅着他的黄总,想起来还没喂猫。 他往黄总的饭盆里倒了牛奶和猫粮,过去拎起黄总往盆儿旁边一放:“吃吧,我走了,中午不回来啊。” 黄总伸爪子到猫粮里扒拉两下,把猫粮扒拉出来好几颗,跟验毒似的,确定没毒了才低头开始吃。 “矫情。”方驰说了一句,关上了门。 跑下楼的时候,孙问渠正准备把车子掉个头。 “不用掉头,从后门走也一样的,”方驰在车窗上拍了拍,孙问渠停下了,他拉开车门上了车,“后门出去右转就过去了。” “吃早点吧。”孙问渠指指后座。 方驰伸手把后座的一个袋子拎了过来,热腾腾的大肉馄饨,还有豆浆,都用双层的简易保温饭盒装着。 “现在早点摊用这么高级的盒子了?”方驰打开饭盒。 “你想得美,”孙问渠说,“这是你亮子叔叔他们工作室对面那个贵得从来没人去吃的早点铺子里买的。” “神经了你,”方驰笑了起来,捧着饭盒看着他,“你怎么跑过来了?” “亮子说我出城要经过你这儿,我就着顺路过来看看能不能碰上,”孙问渠说,“还好我过来了,要不你打算明天才去学校了吧?” “不至于,可能下午吧。”方驰笑了笑。 “吃吧,也就保个半小时温,一会儿该凉了。”孙问渠开着车往小区后门走。 “你吃了吗?”方驰问。 “吃过了,”孙问渠说,“早上你婶儿给煮了面条。” “我婶儿……”方驰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婶 儿是谁,“哦。” “你每天还是跑着去学校?”孙问渠看了他一眼。 “嗯,跑跑舒服,”方驰边吃边说,“放学的时候跟我同学走一段,然后跑回来,要不一天都不动实在太难受了。” “是跟昨天那个同学么?”孙问渠问,“上回也看你俩在一起。” “……嗯,”方驰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他是我……高中最好的朋友了。” “没听你提过呢。”孙问渠说。 “别人我也没提过啊,”方驰说,馄饨挺好吃的,他一个接一个往嘴里塞着,没多大会儿就吃完了,然后捧着饭盒看着孙问渠,“你开稳点儿,我要喝汤。” “喝豆浆啊,这汤有什么好喝的,”孙问渠看了一眼前面,“到红灯了再喝。” “我就喜欢喝什么面汤啊,饺子汤啊,馄饨汤啊,火锅嘌呤汤啊……”方驰说。 孙问渠把车停下了:“快喝!话这么多。” 方驰一仰头把汤都喝光了,又拿过豆浆慢慢喝着:“舒服。” “小孩儿,”孙问渠笑了笑,“你平时早点都吃什么?” “随便塞点儿,小笼包蒸饺豆腐脑的,小区外面就有,有时候在学校门口跟同学一块儿吃。”方驰抽了张纸巾擦擦嘴。 “晚上还吃宵夜吗?”孙问渠问他。 “不太吃了,怕胖。”方驰笑着说。 “还挺臭美。”孙问渠啧了一声,伸手在他脸上弹了一下。 还有半条街到学校的时候,方驰看了看外面:“就在这儿停吧,我走过去。” “怎么了,”孙问渠把车停到了路边,“直接开到学校门口呗。” “算了,一会儿……让同学看见。”方驰抱着书包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 “看见又怎么了?”孙问渠不太理解。 “就是……不想……让同学看见,”方驰说得有些费劲,“就是……就……” 孙问渠笑笑,在他肩上捏了捏:“那你自己走过去吧。” “你一会儿开车小心点儿,”方驰开了车门又关上了,“路你认识吗?” “认识,我又不路痴,”孙问渠叹了口气,“请勿开启操心模式。” “那我走了,”方驰下了车,要关车门的时候往两边看看又突然钻回了车里,抓着孙问渠的胳膊一拽,在他嘴角亲 了一口,“到了告诉我一声。” “嗯。”孙问渠笑了笑。 方驰关上车门,把书包往背上一甩,步子很轻快地往校门那边走了过去。 孙问渠笑了笑,准备掉头,往人行道上扫了一眼之后,准备踩油门的脚又松了松。 见过两次的方驰的那个同学,就是他说是他最好朋友的那个男生,在方驰身后十来步的距离走着。 按说他们的关系,这会儿应该追上去打招呼,这么一前一后跟着走…… 孙问渠眯缝了一下眼睛,踩了油门掉头往出城的方向开过去。 方驰说的那句不想让同学看到,其实大概是特指某一个同学。 方驰觉得今天早点也没吃多少,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挺饱的,肚子一饱,他心情就很好。 进校门的时候有人在他右肩上拍了一下,他习惯性地想往右转的时候又回过神来把脸转到了左边。 肖一鸣果然站在左边冲他笑呢:“吃早点了没。” “吃了,”方驰笑笑,“你有吃的?” “有,”肖一鸣点点头,“你还吃得下吗?” “吃得下啊,”方驰说,“现在吃不下,下课就吃得下了,下课吃不下,中午总能吃得下了吧。” “哎,”肖一鸣笑着从书包里拿出个食品袋,“我妈昨天卤的鸡翅,让拿点儿给你,现在是热的,中午才吃的话就去老李办公室借微波炉吧。” “那现在吃一个。”方驰拿了一个出来,边走边吃。 “我妈说你要总吃面的话不如上我家吃饭,她给炖肉。”肖一鸣说。 “哪有你那么金贵。”方驰嘬嘬手指头,想往裤子上擦手,但今天穿的不是牛仔裤,他觉得牛仔裤比较耐脏。 肖一鸣穿的是,他犹豫了一下,把手指往肖一鸣裤子上蹭了一下。 “信不信我脱裤子抽你啊!”肖一鸣瞪着他。 “不信啊。”方驰说。 “好吧那算了。”肖一鸣笑笑。 孙问渠的消息是中午发过来的,方驰正跟许舟和肖一鸣几个坐学校对面的小火锅店里吃饭。 现在他们几个时不时就一块儿凑钱吃顿小火锅,暖和好吃还能短暂地休息一会儿。 孙问渠发过来的是条语音,方驰偏过头点开听了。 “我到了,你吃饭了没, 奶奶给我下饺子呢,羡慕吗?” 方驰犹豫了一下,站起来往旁边走,想给孙问渠回条语音。 “哎,方驰干嘛去?”有人喊了一句。 方驰没说话,就晃了晃手机。 “你不是吧,打电话?还要避开我们?”许舟转头看着肖一鸣,“他是不是谈恋爱了?肯定是!” 这句话一说出来,几个同学顿时来了兴趣,一块儿盯着肖一鸣,这种时候任何一点小新闻都能让这些在题海里挣扎的可怜蛋们兴奋起来。 方驰有点儿紧张,他没转身,但还是注意听着。 “逗呢,哪来的时间啊,”肖一鸣说,“就现在早6点到晚12点都忙着的状态,他要想谈也就只能跟他那个猫谈了吧。” 一帮人全乐了。 “你那个车,停到后院吧,后院有个棚子,你那车小可以停进去,”方驰对着手机说,“我跟同学吃火锅呢,一点儿也不羡慕你。” 说完他站在窗边等了一会儿,孙问渠的消息倒是很快回了过来:“昨天火锅没吃过瘾啊,又吃?” 一说到昨天的火锅……方驰身上腿上微微一麻,定了定神之后他往饭桌那边看了一眼,肖一鸣正好回头瞅他。 他赶紧又收回眼神说了一句:“你快去吃饺子吧。” 孙问渠走了,方驰的生活就又回到了波澜不惊的书本和卷子里。 其实这次孙问渠回来,他俩见面的时间打加一块儿都没超过他一天看书的时间,但孙问渠这一走,方驰却总有种不知道哪儿不习惯的感觉。 他开始用孙问渠送的那支钢笔写题,还挺好写的,挺细的,让他这种一写就乱成一团的字看着比以前舒展一些。 孙问渠应该是一回去就开始忙活了,他俩联系的次数依然不多,一般是晚上,他下了晚自习往回跑的时候,有时会跟孙问渠聊上两句。 虽然像以前一样,也没聊出什么花样来,但感觉踏实。 甚至在他主动联系孙问渠时那种有些不好意思感觉没话找话的尴尬感觉也消失了。 挺好的。 晚上补课的时候,他跟肖一鸣俩面对面趴桌上写题,肖一鸣抬头问了一句:“这笔什么时候买的啊?” “嗯?”方驰看了看手里的笔,“朋友送的。” “生日礼物啊?”肖一鸣说。 “是。 ”方驰点点头。 “还挺应景的。”肖一鸣笑着说。 “你送的生日礼物也挺应景的。”方驰说。 肖一鸣送他的礼物是一个眼罩,插电能发热的那种,晚上睡觉前带上,定个半小时,还挺舒服的。 “好用吗?”肖一鸣问。 “嗯,”方驰笑笑,“黑眼圈都没了。” “哪有这么神。”肖一鸣笑着低头继续写题了。 接下去的日子孙问渠一直没机会再回城,倒是马亮去了两趟,第二次要去的时候还打电话问他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的。 “没有。”方驰回答。 “没情,情调,”马亮说,“那有话要捎,过去吗?” “又不是古代。”方驰说。 “那有要带,带回来的东西吗?”马亮又问。 “这个问孙问渠啊。”方驰说。 “嘿!”马亮乐了,“你是,不是,嫉妒我啊,什么态,态度。” “那带点儿牛肉干,”方驰想了想,“谢谢亮子叔叔。” 路边花坛里有一两朵小花开了,方驰路边的时候拍了下来,打算晚上提醒一下孙问渠记得给他拍“猴子”盆里的花。 今天晚上要补课,但他到老师那儿的时候没看到肖一鸣。 平时肖一鸣都比他到得早,过来了先问问老师不会的题目,方驰给他发了个消息问他怎么还没到,他也没回。 快上课的时候方驰又发了几个消息,都没收到回复,他又打了个电话,那边也没有人接。 他皱皱眉,肖一鸣这是怎么了? 晚上一共两节课,第一节课讲完了休息的时候,老师打了个电话给肖一鸣的妈妈,说是病了不舒服,今天补课就没有来。 “病了?”方驰愣了愣,今天一天也没看出来肖一鸣不舒服,下午放学的时候吃栗子都还吃得挺带劲呢,突然就病了? 而且什么病连消息都回不了,电话也接不了? 昏迷了啊? 方驰从补课老师那儿出来的时候都还有些没想明白,戴着耳机边跑边琢磨,老觉得有点儿不踏实。 离高考没几个月了,上星期二班还有个学习特别好的妹子突然情绪崩溃,在教室里又哭又笑的,被家里领回去了就没有再来学校。 班上时不时就有人生个病发个 烧的,老师说压力大,身体素质又不行,这种时候就容易病。 方驰还坚持每天跑上学放学,一是因为他喜欢跑,二就是也算锻炼,他可不想在这种时候病了,太耽误事儿。 肖一鸣突然莫名其妙就病了,他感觉挺让人焦虑的。 回到家,黄总正背对着门坐在窗台上,从窗帘缝里往外瞅,听到他进门,连头都没回。 那天黄总往他衣服里钻的情景就像一场梦,一梦了无痕,之后又回到了对他爱答不理的状态里,就好像那天是吃错了泻立停。 前天他跟梁小桃说好这周末带黄总去割蛋被黄总听到之后,黄总更是彻底地对他无视了。 每天对着窗外沉思着。 方驰把猫砂换了,去楼下扔掉,上楼的时候听到了自己手机在响。 他心里先是一跳,着急着拿钥匙开门,但再一听,又不着急了,不是孙问渠,孙问渠的来电铃声他另外设的,如果听到“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那才是孙问渠。 他进了屋,一边换鞋一边拿过鞋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是肖一鸣。 “你怎么回事儿啊?”方驰接起电话,“你妈说你病得起不来床了。” “……差不多吧。”肖一鸣说。 “怎么了?”方驰问,肖一鸣的声音听起不太有精神,但感觉又不像是生病。 “你在家吗?”肖一鸣问他,声音里夹着风声,听着像是在街上。 方驰看了一眼时间:“你在哪儿?” “快到你们小区了,”肖一鸣说,“你给我带件外套出来吧。” “外套?”方驰愣了,“你光着?” “没外套也不至于就光着吧,”肖一鸣叹了口气,“帮我拿件厚外套出来,我大概还五分钟就到了。” “行。”方驰挂了电话。 他不知道肖一鸣这是怎么了,但还是马上进屋从柜子里拿出了自己最厚的那件羽绒服,他平时很少穿这件,太长了,跑步不方便。 他抱着这件羽绒服跑到了小区大门口,正想给肖一鸣打个电话再问问是从哪个方向过来他好迎过去的时候,看到了右边路上半跑着过来了一个人。 就穿着件厚毛衣。 虽说现在已经立春,小花们也开始绽放了那么一朵两朵的,但上周还下了雪,老北风还很敬业地没有休息,就穿成 这样,不病也像是找病。 “你干嘛了这是?”方驰跑过去把衣服往他怀里一塞。 “谢了,”肖一鸣把衣服穿上,把拉链拉好之后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往旁边树上一靠,“哎,冻死我了。” 肖一鸣左脸有点儿肿,一看就知道这至少是两个巴掌才能扇出来的效果。 “你被谁打了?”方驰问。 “没。”肖一鸣吸吸鼻子。 方驰没说话,盯着他。 过了好半天肖一鸣才叹了口气:“我妈。” “你怎么惹你妈了?”方驰问,肖一鸣他妈挺泼辣的,但对肖一鸣很好,连带对他们这些同学朋友也都挺和气的。 “你说呢?”肖一鸣看了他一眼。 第50章 肖一鸣这句反问让方驰的心猛地往下一沉,顿时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似乎没有穿够,夜风呼呼地就那么从领口往里灌着。 没几秒钟感觉自己手都凉了下来。 “你……”方驰把手揣进兜里,“是说你妈知道你……那个事儿了?” “嗯。”肖一鸣点点头。 方驰半天没说出话来,兜里有一盒烟,他费了好大劲才从盒子里摸了一根出来叼在了嘴上,拿着打火机按了七八下才点着了。 “你这戒烟的人,身上随时都能摸出烟来啊?”肖一鸣说。 “心理安慰。”方驰说,烟夹在手上也没接着抽,过了一会儿他才又问了一句,“她怎么知道的?” 肖一鸣对这事儿是挺坦然的,但也没坦然到高考前自己把事儿跟家里说出来的地步,这只能是他妈从别的什么地方知道的。 “不想说了,”肖一鸣皱皱眉,“反正就是知道了。” 方驰沉默了,俩人都没再出声,就那么在黑暗中站着。 风吹得急,夜里的气温也越来越低。 离他们十几米远的地方有路灯洒下的一片光,看着挺暖和的,但方驰知道走过去也还是一样。 不知道这么沉默地站了多长时间,方驰抬手想抽一口烟的时候,发现烟早已经烧没了。 他啧了一声,把已经灭了的烟头弹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去我那儿吧。”他看了一眼肖一鸣。 肖一鸣正偏着头不知道瞅着什么出神,听了他这话摇了摇头:“我一会儿找个旅馆。” “有病。”方驰转身往回走。 走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方驰回过头:“你身上没钱吧?” “嗯,”肖一鸣拍了拍自己,笑了笑,“身无分文。” “不让你回家了?”方驰问。 “没说,就让我滚,”肖一鸣搓搓手,“明天再说吧。” “嗯。”方驰应了一声。 俩人又沉默了,一块儿走回小区一路上也没说话。 回了屋,方驰看了看时间,挺晚了,他看看肖一鸣:“一块儿挤挤吧。” “我睡沙发,”肖一鸣裹着衣服往沙发上一躺,“也睡不了几个小时了。” “我床挺大的。”方驰说。 “怕你不自在,”肖一鸣闭着眼睛,“再说我也不习惯跟人挤。” 方驰没再说什么,进屋从柜子里拿了床被子给了肖一鸣,这破小区的暖气一直不怎么太足,跟爷爷奶奶家自己烧的没法比。 肖一鸣盖上被子睡了。 方驰回到卧室,把门关上了,躺到床上。 想把今天拍的小花发给孙问渠,但太晚了,他就没发,而且也不太有心情。 具体的情况肖一鸣没说,他也不想问,那清晰炫丽的巴掌印已经够了,再说也无非就是那些东西。 越听越绝望。 他关上灯,把睡在他枕头上的黄总塞到旁边的枕头缝里。 闭着眼睛放缓呼吸,在心里默默数着数。 快要睡着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客厅里肖一鸣压抑着的哭泣声,但再听却又没有了。 他皱着眉拿过旁边的耳机扣到了耳朵上。 早上起床的时候,方驰一打开卧室门就看到客厅里有个人,背对着他站在窗前。 他吓得顺手抄起了门边放着的一根登山杖。 那人转过身之后他才回过神来,这是流浪汉肖一鸣。 “吓我一跳。”他放下登山杖。 “你失忆了啊。”肖一鸣笑着说。 “没反应过来,”方驰看了他一眼,“你要洗漱吗?我给你拿牙刷毛巾。” “我看有漱口水,用了那个了,脸也洗了,水一泼完事儿,不用麻烦了。”肖一鸣说。 “嗯。”方驰进了厕所。 给肖一鸣找了件合适点儿的外套,他俩出了门。 肖一鸣的手机看样子是一夜都没响过,吃早点的时候他一直看手机,方驰突然觉得他妈挺狠的。 可是这种事……如果换了自己家的人…… 爷爷奶奶会找他的吧? 也许不会让他自己就这么跑出去? 不,都没准儿,也可能一样。 或者气病了谁也说不好。 方驰想到这里忍不住皱了皱眉,豆腐脑都喝不下去了。 肖一鸣还挺镇定,就那么去了学校,什么也没带,好在他们现在复习已经到了书全堆在课桌上的阶段,书包的意义不大。 不过中午一块儿去吃饭的时候,肖一鸣没去,说是要在教室补瞌睡。 方驰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这种时候,肖一鸣出了这样的事,他想跟人说,想跟人聊一下,却又不知道该跟谁说跟谁聊,又该说些什么,聊点儿什么。 孙问渠的名字被他点出来好几次,盯着看了一会儿最后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下午放学的时候他照例跟肖一鸣一块儿遛达着,今天肖一鸣吃完栗子要去哪儿估计都还没想好。 “你什么时候回家?”方驰问他。 “不知道,”肖一鸣叹了口气,“我妈也没理我。” “那你怎么办?”方驰也叹了口气,“今天先去我哪儿?” “不了,”肖一鸣摇摇头,“我去我姨那儿吧,你有钱么,借我点儿。” “你姨?”方驰掏出钱包,“你怎么说啊?” “吵架了被赶出来了呗。”肖一鸣说。 “马上高考了,这不合理吧,”方驰把钱包里几百块钱都拿出来给了他,“你要不回去跟你妈……认个错。” “认错?”肖一鸣看着他。 “起码说点儿软话,”方驰低头啃着栗子,“要不怎么办?” “我跟我妈吵得挺厉害的,可能软成一摊泥也没用了,”肖一鸣在公车站停下了,靠着广告牌,“我把自己路都堵了。” 方驰没说话,肖一鸣挺犟的,他要这么说,方驰差不多能想像出来这母子两人是怎么吵的。 “我太冲动了,”肖一鸣垂着眼皮,“老觉得这事儿没什么,知道了就知道了,不可改变也不是错误,有必要那么大反应么,还是太幼稚了,父母有一个算一个一万个里大概能有那么几个能接受的吧。” 方驰不出声地听着。 “再来一次我肯定不那么跟她顶,”肖一鸣皱着眉,“跪地上让她打一顿先出出气也好。” 方驰能从肖一鸣的语气里听出他的无奈和无助。 “我先去我姨那儿了,车来了。”肖一鸣拍拍他的肩。 “你……”方驰看着他。 “我没事儿,”肖一鸣说,“马上考试了,再怎么样我也会先把高考这关过了,你也一样,不用琢磨我的事儿。” 肖一鸣挤上公车之后,方驰在站台上愣了挺长时间。 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最后他拿了耳机扣上,开始顺着路往回跑。 他的跑步的习惯很好,就是 比较认真,身体的平衡,手臂的摆动,腿的跨度,脚的落点,每一个细节他都会注意做到位。 只有这样的跑步才会尽兴,才会更体会到奔跑的乐趣。 才能更好地把所有不愉快的事甩到身后。 眼前只有不断掠过的风景和人,还有渐渐不再冰冷的风和呼吸。 孙问渠今天跟爷爷一块儿带着小子上了山。 爷爷每隔一阵子就会往山上走走,活动一下,作为一个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的人,他喜欢看看山里的变化,也许几年十几年几十年才会有的变化,外人眼里看不到的那些变化。 “你累不累?”爷爷问他。 上山的这条路爷爷挑的是条好走的,比较平缓,也早就被进山的人踩得挺宽阔的了。 “不累,”孙问渠说,“我还能再翻两座山。” “说得好像你已经翻了一座山了似的,”爷爷笑了起来,“这都还没到半山腰呢。” “这路挺好走的,”孙问渠笑着说,“不累人。” “以后你跑步就上这条路来跑,可别再去扭脚那条路。”爷爷说。 “没去了,不敢去。”孙问渠说。 “小驰从小山里长大,哪儿都钻,这些路啊石头啊他都走得利索,”爷爷边走边给他介绍,“你看那块石头了没。” “看到了,”孙问渠顺着爷爷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山谷对面有一片没长草光秃秃的石壁,“那不叫石头吧……” “小驰上小学的时候就能从那儿爬上去了,”爷爷有些得意地说,“猴儿似的,野着呢。” “他说你总带他进山里玩。”孙问渠看着爷爷,爷爷的笑容还挺有感染力的,他一笑,孙问渠就想跟着笑。 “小的时候是我带着进山,长大点儿就自己往里跑了,”爷爷感慨地说,“这孩子去了城里以后总不习惯,想回来,回来了就舍不得走。” “能理解,”孙问渠说,“他在这样的地方长大,跟城里差别太大了。” “是啊,不过哪能不走呢,还是得出去,”爷爷说,“去城里读书,去工作,还是比乡下强得多嘛。” “他主要还是想你们啊,你和奶奶。”孙问渠伸手逗了逗跟在旁边的小子。 爷爷很开心地大声笑了起来,想想又说:“这小子,这阵又没打电话回来了吧?” “嗯,复习 太忙了吧。”孙问渠摸出手机看了看,距离上次方驰打电话过来,已经大半个月了。 消息是发了几个,一张小黄花的照片,问他猴子盆里的花开了没,两个晚安,还有几条是做出了挺难的题来跟他显摆,还配了题目的照片。 但是一直也没再打过电话。 单看这些消息,感觉也没什么问题,一个挣扎在高考复习当中的小孩儿,抽空发几条信息轻松一下。 但细想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方驰和梁小桃一块儿从宠物医院里走出来,猫包里拎着半迷糊状态的黄总。 “回家它回过神儿来了会挠我吗?”方驰有些担心。 “应该不会吧,”梁小桃弯腰往猫包里看了看,“它可能反应不过来自己没蛋了?顶多就是不理你吧?” “那没事儿,”方驰叹了口气,“它本来也不理我。” 梁小桃笑了起来:“你这铲屎官当得还是很有自觉的嘛。” “请你吃点儿东西吧。”方驰看了看四周。 “不用了,赶紧回去吧,”梁小桃笑笑,“我直接回去了,要不晚上自习完了请我宵夜。” “好。”方驰点点头。 正想再说话,他的手机在兜里响了起来。 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和暖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 “拜拜!”梁小桃冲他挥挥手,跳上了路边停着的一辆出租车。 方驰冲她也挥挥手,一边掏出了手机:“喂?” “在外面呢?”听筒里传来了孙问渠的声音。 “嗯。”方驰拎着猫包进了旁边的超市,在门口站着避风。 “晚上还得自习吧?”孙问渠说。 “嗯,”方驰听着他的声音,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温暖,舒服,想过去蹭几下,但却又纠结着害怕,“今天……把黄总带出来阄掉了。” “已经阄完了?”孙问渠笑了起来,“它自己知道了没?” “应该还没有吧,现在看它晕乎乎的,”方驰笑笑,“你今天……忙吗?” “还成,”孙问渠说,“你先回去吧,到家打个电话过来,爷爷早上说你好久没打电话了,估计是想你了。” “嗯,”方驰突然一阵心虚,“我们现在复习……挺忙的,我下晚自习回去 就……睡了。” “我跟他说了你现在又忙又累。”孙问渠说。 “哦,”方驰应了一声,“那我回去给你打电话。” 方驰在路边拦了辆车,抱着猫包一路挺不是滋味儿地看着窗外,到楼下了差点儿没给司机钱就下车走人了。 孙问渠不知道有没有听出什么来,他的紧张和纠结。 没听出来吧,孙问渠的语气听起来还挺正常的。 或者听出来了?这人一向都能一眼看穿他还不动声色…… 肯定是吧,方驰把脑门儿顶在前座的靠背上,轻轻叹了口气,不说别的,就这么长时间没打电话,就已经很明显了。 那孙问渠会生气吗? 还是生气了没说出来…… 也没准儿,自己挺上心的事,在孙问渠那里也许根本就没有感觉。 方驰进了屋,把黄总小心地抱出来放在了窝里,这个是个软软的有个洞可以钻进去的猫窝,不过黄总不太喜欢进去,平时心情好了也就是端坐在窝顶上,努力地想把这个窝压成一个饼。 不过现在方驰把它放进窝里,它还挺配合的,塞进去就团着没动了。 方驰洗了手,换了套衣服才拿起了电话,犹豫着拨了孙问渠的号码。 铃声刚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接了起来,接着方驰就听到了爷爷的声音:“小驰啊?” “……爷爷!”方驰没想到爷爷会直接接电话,有些意外地笑着喊了一声,“你学会接电话了啊?” “没学会,水渠帮我划拉开的,”爷爷呵呵笑着,“你今天把那只猫给骟了啊?” “是啊,”方驰笑着说,“刚回来,你们吃饭了吗?” “吃了,今天吃的菜特别高级,一会儿让水渠给你发照片,”爷爷很高兴地说,“看着非常高级,你奶奶炒糊了的鸭子都变漂亮了。” “吃的什么啊?”方驰忍不住摸了一下肚子。 “就普通菜,不过前阵儿水渠做了俩盘子,让我们拿来盛菜了,漂亮。”爷爷说。 “哦,”方驰笑了笑,感觉孙问渠做活儿卡壳的时候就喜欢做点儿别的,他捏了捏领口的四叶草,“那我得看看。” 跟爷爷奶奶聊了一会儿,奶奶一听他还没吃饭,就催着让他快去吃饭。 “知道了,”方驰按以往的习惯说了一句,“那你把电话给 水渠吧。” “水渠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奶奶说,“没在屋里了。” “哦,那挂吧,你不用动,我这边挂就行了。”方驰说完犹豫了一下,把电话给挂断了。 想着孙问渠可能会再打电话进来,他带着手机进了厨房煮面。 但是面煮好都吃完了,孙问渠也没有打电话进来。 方驰叹了口气,没滋没味儿地把面汤都喝光了,拿着碗去洗。 收拾完了准备复习一会儿的时候,手机收到了消息。 他拿过来看了看,是孙问渠发过来的。 两张照片,一张是两个很漂亮的花瓣形的白色盘子,有淡淡的脉络,另一张是盘子里装着奶奶炒糊的鸭子和青菜,青菜倒是没糊。 -找灵感的时候做的,帅吧。 方驰笑了笑。 -非常帅。 -复习去吧,没几个月了,抓紧点。 -嗯。 -拍张没蛋的黄总给我看看。 方驰笑着拿了手机趴到猫窝前,费了半天劲拍到了两张黄总的照片,黄总还是有些迷糊,没动也没用爪子拍他,只是半睁着眼瞅着他。 他把照片发给了孙问渠。 -就这个样子,医生说得过几个小时才能缓过来。 -被世界遗弃了,替我摸摸它,你复习吧。 -嗯。 方驰放下手机,坐到桌子前,先愣了一会儿,才拿过耳机戴上,趴桌上开始做题。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肖一鸣的事是怎么解决的,他没有细问,只知道肖一鸣还是没回家,一直住在他姨家里,不过上学放学复习的状态已经恢复了正常。 也许这事永远也没办法解决。 父母接受不了,孩子改变不了。 死结。 不伤害父母,不拿这样的事去面对父母,唯一的办法似乎只有不要迈出那一步,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 方驰强迫自己不要去琢磨这些,无解的问题,先放着吧。 孙问渠说,心无旁骛。 这个挺难的,方驰觉得他时不时就会心有旁骛一回,好在他现在复习已经进入了“哎这条我会这道题也不难嘛啊这条应该这是样”的伪学霸状态。 虽然老师讲卷子的时候 他会发现还是不少错的,但至少做题能顺着哗啦啦往下做了,东想西想瞎琢磨的时间比较少。 到睡觉时间也是倒头就着,基本来不及忆往昔就睡过去了。 就是早上起床的时候要是醒得早了,他会有点儿想孙问渠,活儿干得怎么样了,还去跑步吗,有没有继续做盘子给爷爷奶奶凑出一套来,晚上有没有通宵…… 早上闹钟响过之后方驰睁开眼,在床上翻滚了几下,下床拉开了窗帘,顺便把窗户也打开了透透气。 现在天气开始转暖了,空气中偶尔能闻到潮湿的土腥味,窗外树上的新芽也褪掉了鲜嫩的绿,变成了略深的一片绿色。 手机在床头响了一声。 方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是孙问渠发过来的。 他窗台上的猴子盆在天台上被摆成了一圈,绿色的叶子里有细碎的白色小花,非常小,米粒似的那么一点儿。 “花开啦。”孙问渠说。 第51章 -这花开得比较晚。 孙问渠说。 不过花是什么品种他也说不上来,说是查了也没查明白,方驰倒不在意,他很喜欢这些花,盯着照片看了很久。 花还不多,每盆里都只有零星的几点,小小的衬在绿色的叶子上,加上孙问渠永远随意的拍照技术,他甚至看不清花长什么样。 -你能不能不要太懒,稍微绷紧点胳膊,近点拍一张,你现在这么拍出来这花就跟饭粒似的。 -你要求还真高! 孙问渠抱怨了一句,还是拍了一张微距的过来,总算能看清了,花苞就跟饭粒儿似的那么一点,开了的花也就两颗饭粒大小,很精致。 -真漂亮。 方驰一边刷牙一边回过去。 -还有漂亮的,我拍给你看。 方驰收拾完拿着书包出门去学校的时候,孙问渠又发过来两张照片,都是花,黄的和粉色的,都是微距,能看清花脉。 漂亮精致得让方驰有些吃惊的花。 -这什么花? 孙问渠没回答,只是又发了一张全景的图。 方驰一看就愣了愣,直接发了个语音过去:“这是酸咪咪啊,酸咪咪的花这么漂亮呢?我以前都没注意看过。” 孙问渠估计懒得发语音和打字,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酸咪咪什么玩意儿?” “就是你拍的这个啊,酸咪咪,小时候我们用它打架来着,”方驰边走边说,“酸咪咪。” “这东西叫酢浆草。”孙问渠说。 “就是酸咪咪,我小时候天天玩。”方驰说。 “用它打架么?怎么打?”孙问渠问。 “它中间有根筋……”方驰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说,“哎我说不明白,要不你让我爷爷教你玩得了。” “行,”孙问渠笑笑,“我一会儿找他去。” “你……活儿现在做得怎么样了?”方驰问。 “进度正常吧,”孙问渠说,“你考完试差不多应该就可以出来一部分了。” “我们已经进入倒计时一百天了。”方驰说。 “紧张吗?”孙问渠问他。 “还成吧,”方驰抓抓头,“不太紧张,下月二模,到时看了成绩才知道要不要紧张。” “这话说得很牛逼啊。” 孙问渠笑了。 “那是,”方驰也笑了,又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就……感觉我这阵复习得还不错,一周一考的都没感觉了。” “再过俩月就能撒欢了,”孙问渠说,“坚持吧。” “嗯。”方驰应了一声。 “行了你跑步去吧,”孙问渠说,“我今天上山转转。” “别瞎转,”方驰皱皱眉,“你桩子又不稳,一会儿再摔了。” “我跟你爷爷一块儿,你甭管了,”孙问渠啧了一声,“要有操心专业我觉得你可以报一个。” “我也不总操心……”方驰小声说,“行吧我挂了。” 随着考试一天天临近,老师每天都在耳边时而苦口婆心时而慷慨激昂,大家就像一根已经绷了很久的弦,再想绷也绷不动了。 方驰每天趴桌上的时候都觉得自己不是要去高考,像是要去为国捐躯,心潮澎湃又忐忑不安,想冲锋陷阵又怕中弹倒下…… 班上一个学习不错的男生突然没再来学校,许舟去打听了一下,说是病了,精神压力太大。 方驰觉得自己这样的还成,压力不算太大,主要是他的压力只来自于他自己,父母爷爷奶奶,谁都没把他高考这事儿当成个什么了不起的事放在心上。 考好了考差了,都没什么。 还挺好的。 就是以前他没什么感觉,认真复习了才慢慢发现时间过得其实挺快的,几套卷子再看看书,一天就没了。 黑板上的数字在慢慢变少,有时候他看到数字的时候会冷不丁地吓一跳,上次看的时候个位数还是8,这会儿一看就突然变成了5。 二模的成绩出来,让方驰有些意外,老李一个劲儿拍着他的肩膀,口水都喷他脸上了:“不错,我就知道你拼一拼可以拼出来。” 虽说这成绩跟高考成绩没什么关系,但方驰还是挺高兴的。 跑步回家看到已经无视他很长时间的黄总直接抱过来亲了一口:“黄总总你真漂亮。” 黄总一脸震惊地被他扔回沙发之后都没回过神,僵立在靠垫中间。 这份高兴没人可以说,老爸老妈不在意他的成绩,爷爷奶奶估计也听不明白,要说的话,只能找孙问渠。 不过这段时间孙问渠很忙,上回打电话的时候爷爷说他又开始通宵不睡,有一次连续三天都是通宵,白天睡一小会 儿。 现在这个时间,孙问渠要不就是在补瞌睡,要不就是在忙着,他不想打扰,毕竟这应该是从来没工作过的孙问渠认真做的第一份活儿。 “哎!”方驰虽然没人可说,但还是挺高兴,又过去抱起黄总,往沙发上一倒,手指在黄总鼻子上摸了摸,“我觉得我应该能考得差不多,你感觉呢?小太监。” 黄总盯着他的指尖,眼睛都对上了,愣了好几秒才一爪子甩在了他手上,挣扎着转身跳开了。 “小太监!”方驰笑着喊了一声,又唱了一句,“蛋蛋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感受蛋蛋就没了——” 孙问渠在方驰二模过后挺长时间了才接到了他的电话。 “考得怎么样?”孙问渠问。 “还不错,在班上进前十了,我以前都是二三十名,”方驰笑着说,“估计比不上你,但比我以前强太多了,说真的我挺意外的。” “那挺好的了,”孙问渠马上说,“我去跟爷爷奶奶说一下。” 爷爷在院子里修椅子,奶奶在旁边帮忙,孙问渠说方驰摸拟考试成绩还不错的时候,他俩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奶奶才问了一句:“摸你?” 方驰在电话那边一下乐出了声:“我都说了他们听不懂。” “不摸我,”孙问渠蹲到奶奶身边很有耐心地解释,“就是考试,按高考那么来考一次试,方驰考得不错。” “哦,”爷爷明白过来了,笑着说,“那好那好,没白费这么长时间学习啊。” “说是在班上能排前十名了,挺厉害的,”孙问渠说,“他以前估计倒数十名以内吧。” “我没有倒数过!”方驰说。 “那前进了不少啊,”爷爷说,“这孩子,没看出来还挺能学的。” “嗯,这要给评个奖,就是进步奖了。”孙问渠笑着说。 “得奖了啊?”奶奶马上说,“有奖金吧?” 方驰在那边乐得不行,孙问渠只得点点头:“有,有。” “让他别存着,也别往家拿,买点儿好吃的补补身体。”奶奶说。 “好。”孙问渠点头。 孙问渠跟方驰又聊了几句,方驰听起来心情不错,他把电话给了爷爷,方驰又跟爷爷聊了快半小时才挂了电话。 这大概是憋了挺长时间没好好跟人说话了吧。 孙问渠笑笑,拿过手机给方驰发了个红包,2666。 方驰领了红包之后马上发过来一句。 -我靠,怎么这么多啊,你干嘛啊? -奖金啊,奶奶说奖金别存着,也别往家拿,买点儿好吃的补补。 -……你的钱省点儿吧,只出不进的。 -我这儿要进就一次性进笔大的,你还操上这个心了。 方驰没再说别的,只是几分钟之后也给他发了个红包。 孙问渠皱皱眉,想着方驰是不是矫情地把2666又给他发回来了,结果点开一看就笑起了起来。 一块八毛八。 他看着这个188笑了老半天都没停下来。 孙问渠几次想过要不要去看看方驰,但最后都决定还是不去了,方驰现在状态不错,跟他联系不多,看得出心很静,孙问渠觉得还是不要打破现在这样的节奏。 猴子花盆和帅帅花盆都被孙问渠搬到了天台上,天暖了,这些花开得越来越漂亮。这花开的时间挺长的,一点点开,一点点落,然后再开的时候花会变得更多些。 孙问渠一直没查到这是什么花,只是每天都给这些花拍张照片。 五月末的时候花已经在小小的枝叶上开满了。 “你有空回,回来一趟,”马亮打了电话过来。 “嗯?”孙问渠坐在山里的小溪边看水。 “你上回给,给我看的那个瓶,瓶子,”马亮说,“器形有点儿怪,怪怪的,我想看,实物。” “嗯,那我……”孙问渠想了想,“就这两天吧,正好方驰还一周考试了。” “你陪,陪考?”马亮问。 “给加个油呗,我估计他家也没有人管,”孙问渠站了起来,“要不你给订个房让他中午休息……这会儿都订满了吧?” “早,早满了,”马亮说,“你这爹当的。” “那就订远点儿,就中午那趟,开车接送一下得了,”孙问渠说,“我看他也没跟别人似的那么紧张。” “行。”马亮说。 方驰看上去像是越到临近考试越放松,给孙问渠打电话的时候聊的时间也比平时要长,而且跟爷爷奶奶也聊得挺欢的,一说就停不下来。 孙问渠听着他在电话里第三遍说起他们去看考场,一个同学看到一半就紧张得要拉肚 子并且边说边嘎嘎直乐的时候,笑着问了一句:“哎,你是不是很紧张?” 方驰还在笑,坚持笑了十来秒之后才终于收了笑声:“是,你怎么知道。” “都快紧张成话痨了,还是复读机型的,”孙问渠说,“这还能听不出来吗。” “靠,”方驰有些不好意思,“这么明显啊。” “别紧张,”孙问渠说,“就一次考试,你这一年都考多少回了,比这难的都考多少回了。” “说是这么说,”方驰吸吸鼻子,“那……我考试的时候……你过来吗?” “过,我跟亮子说了,他给你订了房,你中午休息用。”孙问渠这次没打算给方驰什么惊喜,怕影响他考试。 “不是吧,”方驰笑了,“我哪用得着这么夸张啊。” “都这样,就随大溜呗,”孙问渠笑笑,“你爸妈不陪考吧?” “不陪,店里走不开,他俩连我哪天考试估计都记不清,”方驰说,“那你是提前一天到吗?”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然后亮子叔叔说带你吃点儿好的,放松一下。” “别吃太好的,”方驰说,“我怕吃撑了第二天拉肚子。” 孙问渠笑了起来:“你那胃有这么娇气么,那到时想吃什么就带你去吃,你自己决定。” “我想吃烧烤。”方驰马上说。 “……烧烤摊的那种?”孙问渠愣了愣。 “嗯。”方驰马上肯定。 “吃这个你倒不怕拉肚子了?”孙问渠有点儿不能理解。 “野狗的胃就这样。”方驰笑着说。 “那就烧烤。”孙问渠同意了。 孙问渠开车回城,爷爷奶奶准备了一大堆方驰爱吃的,装兜里放到了车上。 “带这么多他吃不了,”孙问渠笑了,“再说一考完他肯定第一时间要回来看你们。” “你帮着吃,”奶奶拍拍他,“你这一入夏就瘦得脸尖了,上秤称称没准儿还没小子重,正好也吃胖点儿。” “那行吧,”孙问渠看了看兜里的东西,“牛肉干有吧?上回没吃上他估计还记着呢。” “有,”爷爷笑了起来,“两大盒,你俩慢慢抢吧。” 孙问渠开着小鞋盒甲壳虫带着一堆吃的回了城,今天出发晚,到市里的时候已经下午了。他看了看 时间,没去马亮那儿,先去了方驰学校,在上回方驰下车的那个路口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了。 今天方驰放学早,今天没课,不复习,主要是到学校报个到,听老师讲讲明天考试的注意事项就可以散了。 看到还没到放学时间,就有学生三三两两走过来的时候,孙问渠估计方驰他们已经没事儿了,给方驰打了个电话。 “我在上回停车那个路口了。”孙问渠说。 也就一分钟之后,他看到了大步跑过来的方驰,他没下车,撑着额角看着方驰一路跑过来。 说实话,方驰跑步的样子还真是很帅。 满满的都是活力,哪怕是这半年他被复习折腾得天昏地暗,但依旧是一个大写的朝气蓬勃,带着风和阳光的那种。 “等多久了?”方驰跳上车,把书包往后座上一扔。 “刚到,”孙问渠注意往走过来的学生那边看了一眼,没看到方驰那个好朋友,他把车往马亮工作室的方向开出去,“今天是拿准考证吗?” “是看准考证,”方驰笑笑,“一人看一眼,然后老李就收起来了,明天到考场再发给我们,怕丢。” “感觉怎么样?”孙问渠看了他一眼,方驰这几个月看来是尽全力了,相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又瘦了一圈,虽然精神状态不错,但脸上还是写着疲惫。 “我感觉一直挺好的,觉得自己特牛逼,”方驰抬手蹭了蹭脑门儿上的汗,“北大清华哭着喊着求我。” 孙问渠笑着指了指后座:“爷爷奶奶给你带了好多吃的,有牛肉干。” “你没吃?”方驰往后看了看,伸胳膊翻把装着牛肉干的饭盒拿了过来打开了,“真香!” “我开车,没有多余的手吃了。”孙问渠说。 “真好吃!”方驰也没管手脏不脏,捏了一块儿就放到了嘴里,“好吃,我就说了这牛肉干是一绝,好吃。” 孙问渠笑了笑没出声。 方驰连吃了好几块儿之后停了手,捏着一块儿牛肉干看了孙问渠一眼,又转头看着牛肉干,过了一会儿又转过头:“你……” 在孙问渠开口说“我不吃”的同时,方驰的手已经下决心似地伸了过来,动作还挺猛,直接一下杵到了他嘴边:“……吃吗?” 两人的话同时说出口,方驰捏着牛肉干的手顿时不知道是收回来还是继续举着地僵住了。 孙问渠很快地转头叼走了他手上的牛肉干:“服务这么周到必须吃。” 方驰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连塞了两块牛肉干到嘴里。 虽然方驰点的是要吃烧烤,但马亮作为一个叔叔,还是没完全依着他去街边小摊上吃,而是在一家自助无烟烧烤店订了桌。 孙问渠和方驰到的时候,马亮两口子已经在放菜的桌前忙活了。 看到他俩进来,胡媛媛端着一盘肉串跑了过来:“哎,大侄子爱吃什么肉?婶儿给你拿去。” “谢谢……婶儿,”方驰说,“我自己拿就行。” “今天的牛肉挺棒的,肥瘦适中,可以多拿点儿,我都打探好了。”胡媛媛说。 “嗯。”方驰笑着点了点头,起身去取菜了。 “我看他状,状态还成,”马亮拿了一盘韭菜过来坐到孙问渠身边,“瘦,瘦了,眼神还挺,亮。” “你俩要造人了?”孙问渠看着他。 “没啊,”马亮也看着他,“生,生不起。” “那你吃这么多韭菜。”孙问渠笑着说。 “淘,淘气,”马亮说,“给你的,不过就怕你吃,吃了用,不上。” 孙问渠看着胡媛媛:“你管不管?” “我说得不,对么?”马亮指了指正在桌子那边拿菜的方驰,“看到没,那儿有一只,韭,韭菜精。” 孙问渠没绷住,跟胡媛媛一块儿乐出了声:“给你弄本语录吧。” “等我,老了就,就弄。”马亮点点头。 孙问渠跟他俩聊了几句,也起身去拿菜。 方驰做饭手艺不怎么样,吃饭也不太挑,不过这会儿倒是挑得挺仔细的,老半天了盘子里也没多少菜。 “没有想吃的?”孙问渠站到他身边。 “不是,”方驰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不过来拿菜呢,想着帮你拿点儿,不知道你想吃什么,你嘴那么挑。” “我嘴很挑么?你做的东西我可都吃了。”孙问渠说。 “巧克力和芝麻糊啊?”方驰笑笑,“考完了我再给你做点儿吧。” “成,”孙问渠点头,“考完了马上回去吗?” “那肯定啊,”方驰说,“回去放松一下,我觉得考完了我肯定会觉得累,现在还没什么感觉。” “可以好好 休息一阵儿了。”孙问渠笑笑。 “你……”方驰想了想,“活儿做完之前都还在我爷爷那儿住吧?”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 “那活儿完了呢?”方驰又问。 虽然这个问题孙问渠已经回答过一次,不过还是又笑了笑:“活儿完了就回市里,差不多就你拿了通知准备去报到那会儿吧。” “……哦。”方驰看着盘子里的肉。 第52章 吃自助按说应该是方驰的强项,一个顶仨没问题,不过今天这顿他却吃得不多,怕吃太油了拉肚子,倒是孙问渠吃得比平时多点儿。 吃完走出餐厅的时候他感觉有点儿撑了,马亮两口子开车先走了,孙问渠把车钥匙给了方驰:“你开吧,我吃顶着了。” “哦。”方驰点点头,拉开驾驶室的门坐了进去。 “今天回去别看书了,”孙问渠上了车,“听会儿音乐,跟黄总玩会儿,十点就可以睡了。” “嗯,”方驰应着,“黄总现在不跟我玩,看都不看我了,以前还瞅两眼,现在基本当我是空气。” 孙问渠笑了起来:“记仇呢。” “考完了我带它出来让你看看,”方驰说,“现在胖得跟猪似的,我已经开始给它减餐了。” “你也快了,爷爷奶奶就等着你回去了好喂猪。”孙问渠说。 “我怎么觉得……”方驰一边开车一边转头看了他一眼,“你也瘦了啊?” “夏天了嘛,掉毛了就显瘦了,”孙问渠笑笑,“我这阵儿也累,你亮子叔叔要拿那套东西去参展,时间紧任务重要求还很高。” “你说一次性进笔大的,说的就是这个吧?”方驰问。 “嗯,”孙问渠想想又笑着说,“谢谢你的红包啊。” 方驰嘿嘿笑了两声,过了一会儿问了一句:“你晚上住哪儿?” “住亮子那儿呗,”孙问渠转头看了看后座,“我做的东西都带来了,晚上得跟他讨论。” “通宵啊?”方驰皱皱眉。 “看吧,通宵也没什么,明天接了你送去考场,我就去酒店补觉,”孙问渠说,“中午你休息,下午我还能接着睡。” “对了,”方驰看了他一眼,“就,能……明天能顺路再接个人吗?我同学。” “你那个好朋友?”孙问渠问。 “嗯,”方驰点点头,“他……跟家里闹矛盾挺长时间了,一直住他姨家,明天考试他自己坐公车去,我想着要不顺路捎上他?” “行,没问题,”孙问渠伸了个懒腰,“这个时候跟家里闹矛盾也真行,也不怕考砸了啊?” 方驰没说话,沉默了好半天才叹了口气:“意外。” 车开到了楼下,方驰下了车,看着孙问渠从车那边绕过来。 “上去吧,”孙问渠拍 拍他后背,“早点儿休息。” “哦。”方驰站着没动。 “怎么了?”孙问渠拉开车门准备上车。 “没怎么。”方驰看着他。 “我脸上有牛肉干?”孙问渠摸摸脸。 “没,”方驰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我就是好像……挺久没看见你了。” “那要再看一会儿么?”孙问渠靠着车门,拿出手机把电筒按亮了对着自己的脸,“高清无码。” “……够了,”方驰看着他,“吓我一跳。” “那我走了,”孙问渠上了车,放下车窗,“明天过来接你,早点给你带过来。” “好,”方驰慢慢往楼道里退着走,“晚安,到了马亮那儿告诉我一声。” “嗯,晚安。”孙问渠挥挥手,开着车走了。 方驰回到屋里,把明天要用的东西收拾到文具袋里塞进书包放到门边,然后洗澡,给肖一鸣打了个电话让他明天在路口等着,再把大胖黄总从沙发上抓到床上揉了一会儿。 说起来居然不太紧张了,也许是因为孙问渠来了,他像是有了底似的。 孙问渠发消息过来说已经到了马亮那儿之后,他就感觉到了困意。 于是躺下就睡了,直接一觉睡到了闹钟响起来。 起床的一瞬间,紧张感才又突然回来了。 就是今天,两个小时之后,就要进考场了,带着自己对自己的期待,还有……孙问渠的期待,嗯,孙问渠对他是有期待的。 方驰洗漱完又检查了一遍要带的东西,孙问渠的电话打了进来。 “我马上下去。”方驰看到了楼下停着的车。 孙问渠给他带的早餐还不错,豆腐脑和小笼包,都热气腾腾的。 “你同学家往哪儿走?”孙问渠问他。 “就拐去我们学校那个路口不转弯,直走就行,过两个路口就到,我跟他说了在路口等着,”方驰打开了放着早点的盒子,“两份?你没吃啊?” “我吃了,”孙问渠说,“那份多买的,怕你同学没吃早点。” “哦,”方驰看着他,“你还挺细心的。” “我儿子的同学兼好朋友,”孙问渠笑着说,“得细心点儿才行。” 他们的车开到路口时,肖一鸣已经在等着了,方驰下车让他先 爬进后座再上了车:“这是肖一鸣,我好朋友,这是我朋友,孙问渠。” “谢谢孙大哥。”肖一鸣在后面说了一句。 “叫叔呗,”方驰说,把早点递给他,“吃了没?没吃就吃这个。” “没吃,”肖一鸣接过去,犹豫了一下又问了一句,“叔?” “嗯。”方驰点头。 “谢谢叔。”肖一鸣挺干脆又改口叫了一声。 “不客气。”孙问渠笑着回答,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肖一鸣,小孩儿长得还不错,挺端正的,不过能看得出情绪没有方驰那么饱满,心里有事儿的样子。 看来跟家里的这个“矛盾”不是小矛盾。 考点附近不让停车,孙问渠在考点门口把他俩放了下来,然后去旁边的停车场。 “时间还够,”方驰趴在车窗上说,“你停好车过来吧。” “嗯?”孙问渠愣了愣,“你不进去啊?” “你过来了我再进去,”方驰扒着车窗蹦了蹦,“我……有点儿紧张,不知道怎么了。” “那你等我。”孙问渠笑了笑。 “嗯。”方驰应了一声。 送考的车不少,来了就都不走了,等着中午直接接人,停车场里没什么空位了,好在孙问渠的车小,可以挤在一个只有一半的车位上。 停了车他看了看时间,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考场门口。 方驰还站在那儿,一看到他就蹦着过来了:“怎么办,我紧张。” “紧张正常啊,”孙问渠抓着他胳膊搓了搓,“高考啊,是个人都会紧张的,下定决心交白卷的都紧张,何况你是要考个好成绩的。” “你说,我能考好吗?”方驰捏着领口的四叶草,“天灵灵,地灵灵……” “你正常写你的,就按你平时的节奏,”孙问渠拍拍他的脸,“肯定没问题。” “嗯,行,”方驰点点头,又蹦了两下,“好了,我不紧张了,你是要去酒店补瞌睡吗?” “不补了,”孙问渠说,“我也紧张了,睡不着,一会儿亮子过来找我,我们找个地儿聊事儿,你进去吧。” 方驰吸了一口气,转身走了两步停下了,顿了顿又走回了孙问渠跟前儿,抓过他的手,用力捏了两下,这才重新转身跑进了考场大门。 孙问渠等着看不到 他人影了才呲牙甩了甩手,紧张过度的方驰这一抓差点儿没把他手给抓骨折了。 考试开始的铃声响过之后,孙问渠接到了马亮的电话,他俩在停车场会合,在旁边找了个咖啡馆坐下,继续昨天没聊完的那个设计。 这次的“等待”,马亮打算拿去参加年底一个跨年的设计展,参展的都是一些比较现代和有新意的作品。 就是老爸最看不上的那种,他认为这些东西没有根基,浮于表面。 孙问渠觉得不可否认是有这样的东西存在,但他不会是这样,他要在同样的根儿上,发出不一样的芽。 马亮对他的想法和第一组设计是赞同的,他俩现在就是讨论这些东西是更注重实用性,还是视觉效果。 “成长这东西,就是从别扭,到顺溜,从不实用,到实用,”孙问渠喝了口咖啡,“我用三组来表现这个过程。” “也别太,太别扭。”马亮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孙问渠笑了笑,“我不会弄得太另类的,现在这个瓶子你单看是别扭,但它不是难看的那种别扭。” 马亮点头。 “加上另外两个一块儿,就能看出意思了,”孙问渠说,“我这个月差不多能做出来。” “你这月有,有时间?”马亮笑着看着他。 “想有就能有。”孙问渠也笑笑。 俩人在咖啡馆里聊了一通,看时间已经11点了,孙问渠打算去考场外面等着。 “钥匙给你,”马亮说,“我先回,回去了。” “你不接你大侄子?”孙问渠问。 “不接了,他看,看到我,对你澎湃的感,感情该表达,不,出来了。”马亮说。 考场外面已经有不少家长顶着太阳在等着了,孙问渠不想晒太阳,但转了两圈,所有树荫都站满了人,他只得进了对面的超市,买了两瓶饮料,一边喝一边看着。 结束的铃声响起一会儿之后,考生们开始往外走。 孙问渠从超市里一出来就看到了人堆里正东张西望的方驰,他招了招手,方驰往他这边一瞅立马就把眼睛给笑没了。 “我感觉还不错!”方驰还没跑到他跟前儿就喊了起来,“还成!” “是么?”孙问渠笑了,“对答案了?” “没对,考完就不管了,”方驰嘿嘿乐着,“反正我感觉挺好 ,作文我们之前写过类似的,改改往上一套就强行写了。” “那就行,”孙问渠往他脸上弹了一下,“吃东西去?” “等等,”方驰一边从书包里掏手机一边说,“我……” “你那个同学一块儿吗?”孙问渠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我问问他吧,”方驰低头拨了号,“你在哪儿?啊?你妈……真的?一块儿来的?” 说了几句之后方驰挂了电话,看上去很轻松,往考场大门那边瞅着:“他爸妈来接他了,估计还是心疼儿子了。” 肖一鸣爸妈还是来接肖一鸣了,这让方驰心里一直压着的某一个点稍稍松动了一些,感觉呼吸都舒畅了不少。 中午他想吃肉,孙问渠带他去吃了顿牛排,还挺不错的。 马亮给订了房的酒店离考场也不算太远,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居然还是个挺高级的套房。 “亮子叔叔也太夸张了吧,”方驰里里外外看了看,“这么好的房就睡俩午觉,真亏啊。” “你想得真多,”孙问渠笑了,“又不让你出钱。” “我怕我睡不着。”方驰抓抓头。 “睡一下试试,”孙问渠把屋里的空调打开了,坐到客厅的桌子前,“你睡吧,我就在这儿。” “干活儿啊?”方驰问。 “嗯,上午聊了一会儿,有些地方要改,”孙问渠看了看时间,“到点儿我叫你,放心睡。” 孙问渠带了个文件夹,里面全是画了图的纸,跟过年的时候他看过的那种一样,都按日期编了号,有些还在旁边写了字。 方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现在天热了,孙问渠穿了件白色的t恤,黑色的运动裤,看上去休闲而随意,让人觉得很舒服,看着他都觉不出热来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屋里有空调…… 方驰进浴室去冲了个澡,其实他倒不是太热,考场有空调,吃饭的时候也有空调,只是觉得这么贵的房,不洗个澡尿个尿的有点儿划不来。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他有些吃惊地发现孙问渠趴在了桌上。 “你……”方驰走过去看了看,本来想推他的手停住了,孙问渠好像睡着了,他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你去床上睡吧?” “睡你的,”孙问渠睁开了一只眼睛,“我不是在睡觉。” “那你是干嘛呢?”方驰愣了愣。 “构思,”孙问渠又闭上了眼睛,“赶紧去休息,下午还考试呢。” “哦。”方驰应了一声进了里屋。 床还挺舒服,他躺下没多大会儿就睡着了。 下午孙问渠提前了一会儿把他叫了起来,然后送他去了考场。 经过上午的鏖战之后,方驰那种紧张感已经消失,下午这两个小时他非常投入,趴桌上唰唰算着,草稿纸都写满了,卷子写完还有时间,他又飞快地来回检查了两遍。 走出考场的时候莫名就觉得脚步很轻。 孙问渠咬着根冰棍站在人行道边的树下嗞溜着,一看他出来就递了一根过来:“快吃,刚买的。” “我觉得我有一种错觉,”方驰一边撕着冰棍包装袋一边说,“我要考出个状元了。” “有这个远大的理想还是好的。”孙问渠点点头。 “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啊?”方驰乐了,“鼓励一下我。” 孙问渠举起手里的冰棍挥了挥:“欧巴你好棒棒哦,你一定是状元,怀停怀停!” “哎!”方驰赶紧往四周看了看,低头就往前走。 虽说考个状元是远大理想,此次高考估计无法实现,也没人想着以后再考个几个来实现,但方驰这次的状态的确不错。 两天的考试除了第一天上午他比较紧张还差点儿捏碎了孙问渠的手,之后就放松下来了,理综考完的时候嘴都咧着,最后英语考完,出来的时候脚底下跟装了弹簧似的,要不是旁边人多耽误他起飞了,他估计能直接窜上天去。 “解放了!”方驰往车座上一靠,挺大声地喊了一嗓子,“解放了!” “还要回学校吗?”孙问渠笑着问他。 “不用了,出分了才回,还有什么散伙饭之类的,”方驰偏过头看着他,嘿嘿嘿嘿地一阵乐,“我怎么这么高兴啊,停不下来。” “有哭的呢,”孙问渠往车窗外看了一眼,一个女生边哭边走,她父母一直跟在旁边安慰,“你这次发挥不错才没哭吧。” “发挥错了我也不会哭,”方驰啧了一声,“又没人怪我。” 孙问渠笑着没说话,他想了想又啧啧两声:“我这不会是错觉吧,要真是错觉我可能不会哭,直接嘎嘣晕过去得了。” “不会的,”孙问渠拍拍他肩膀 ,“你之前发过来跟我得瑟的那些题,能做出那些来了,你这不会是错觉。” “不是安慰我?”方驰看着他。 “不是,”孙问渠很肯定地回答,然后又补了一句,“你要相信学霸。” “嗯!”方驰拍拍腿。 本来马亮还想请方驰吃一顿,算是庆祝一下,结果方驰狗不停爪地说要回家,回乡下看爷爷奶奶。 孙问渠只得陪着他回去收拾了一下,拎上黄总,在楼下吃了碗拉面,就开着车直接往回走了。 “你要累的话,就我开,”方驰说,“我现在很亢奋,能一路飚到天亮不带打盹儿的。” “我昨天睡得挺好的,没事儿,”孙问渠看看他,“你放松一下吧,眯一会儿。” “不用!我很兴奋,”方驰靠在车座上往窗外看着,声音又低了一些,轻声说了一句,“多亏……有你,要没有你跟我说那些话,帮着我复习,我今天肯定不能这么高兴。” 方驰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就看着外边儿,都没往孙问渠这边儿瞅,孙问渠笑了笑,估计他是不好意思了。 “奶奶说我瘦了,要不这几天你给弄宵夜吧,算跪谢我了。”孙问渠开了音乐,这些歌他还没换,都是挺舒缓的曲子。 “好,你可以点,不过能点的也就是巧克力和芝麻糊,别的我不会。”方驰说。 “这些就够了。”孙问渠说。 回方驰爷爷奶奶家这条路还算好走,有一段路年后还修过,跑起来挺舒服。 车开了也就三分之一路程的时候,一直在副驾看风景时不时哼两句的方驰没了声音。 孙问渠看了他一眼,睡着了。 拧着个眉睡得还挺沉,车经过一个坑的时候孙问渠没避开颠了一下,就这样他都一动没动。 孙问渠把车里的冷气调低了一些。 估计是真累了,方驰一直也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过,看他以前的状态,也就是半玩半学地维持个中不溜的成绩。 这大半年咬牙切齿的挺不容易,孙问渠一开始帮着他复习的时候还真没想过他最后能坚持下来。 还挺有决心。 方驰的手机响了,在他后座的书包里。 不过方驰睡得很沉,完全没听见,孙问渠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叫他,想想又怕是方驰爸妈打来问情况的,于是推了他一把:“哎 。” 方驰没动,孙问渠松了松油门,把车停在了路边,回手拿过他的书包往他身上一放:“儿子!电话!” “嗯?”方驰这才揉了揉眼睛应了一声。 “你手机在响,”孙问渠说,“是不是你爸妈?” “哦,应该不是,”方驰迷迷糊糊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肖一鸣。” 孙问渠继续把车往前开,方驰接起了电话:“喂?” “你那个屋子的钥匙,还放在门框上吗?”肖一鸣的声音传了出来。 “在,”方驰坐直了,“怎么了?” “我上你那儿过一夜,行吗?”肖一鸣声音不高,“我……在我姨那儿也待不住了。” “不是,”方驰愣了,“你爸妈不都去接送你考试了吗?不是缓和了吗?怎么还这样?” “没去接送我,”肖一鸣低声说,“我骗你的,怕影响你心情。” 方驰挂了电话之后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孙问渠不知道肖一鸣跟他聊了什么,估计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儿,他也没多问,只是把音乐声音调大了一些。 车拐上了小路,大概还有半小时就到村子的时候,方驰转过头看着他:“咱俩晚上……聊聊?” 第53章 “晚上?”孙问渠愣了愣,“你不累吗?” “不太累,”方驰揉揉鼻子,皱着眉,“我就是想……聊聊。” “行。”孙问渠没再多说,点了点头。 这个肖一鸣跟家里的“矛盾”,看来不是一点点,也不是一般的矛盾,这矛盾直接能影响方驰的心情。 车一直开到后院,方驰都没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爷爷奶奶并不知道他们这个时间回来,这会儿正在收拾准备睡觉了。 小子在前院估计是听到了后面的动静,要不就是闻到了味儿,一路叫着就冲了出来。 “是谁!”爷爷抄了把锄头跟着过来了。 “我我我我我,”方驰一连串地喊着,“爷爷!是我!我和水渠!” “小驰?”爷爷打开了后院的灯,脸上的吃惊表情还没消退,笑容就已经露了出来,“哎呦,你俩怎么这个时间回来啊!” “什么?”奶奶跑了过来,“小王八蛋回来了?” “他等不了了,”孙问渠锁了车,“催着要回来,一出考场就直接开车回来了。” 爷爷奶奶估计也是想方驰了,一看到方驰回来,觉也不睡了,忙着要张罗给他们弄吃的。 “肯定没吃饭!”奶奶说着就往厨房走。 “吃了,真的,”方驰搂了搂小子,笑着说,“先吃了才回的。” “那一路开车回来也颠饿了,”奶奶说,“是水渠开车的吧,你不饿人家也饿啊。” “我不饿。”孙问渠把猫包放到桌上,小子立马凑了过去,前爪趴着桌沿儿往里瞅,黄总在里面发出哈哈的声音。 “肯定饿了!”奶奶加重语气说了一句,去了厨房。 爷爷对高考并没有太多体会,也没跟村里人交流他们的孩子高考的心得,就知道这是一个很难考的试,这会儿才拉着方驰问了问。 虽然觉得方驰这个高考考成什么样都成,但听方驰说自我感觉考得还不错的时候,爷爷还是很开心地笑了。 “那就要去上大学了?通知去上了吗?”爷爷问。 “还没呢,要先看成绩,再填志愿,人家录取了才通知呢。”方驰笑着给他解释。 “那志愿要怎么填?想去哪儿就填哪儿吗?”爷爷又问。 “不是,这个跟你说不清,反正我看着填就行,”方 驰抓抓头,“我也没想好呢。” “让水渠帮你想想,”爷爷说,“他懂得多。” “我也没填过,我就高中毕业,”孙问渠笑笑,“没他这么厉害。” “真的啊?”爷爷挺吃惊,看着方驰,“那你比水渠还能耐?” “是的。”孙问渠点点头。 “你快得了,”方驰被孙问渠一本正经的样子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带着小子去了厨房,“奶奶,下点儿饺子吧!” 奶奶煮了饺子,孙问渠吃了两三个,方驰看来这段时间脑力劳动消耗还是挺大,虽然有心事,但还是埋头吃了二三十个才停下了。 “撑了,”他摸摸肚子,“好久没吃这么爽了。” “让你吃点儿好的补补,你没吃啊?”奶奶有些心疼地摸摸他的脸,“都瘦得就剩把骨头了。” “夸张,”方驰笑了起来,“上哪儿找这么多肉的骨头去,我就是觉得在家吃得特别爽。” “那这次回来多吃点儿!”奶奶拍拍他。 吃完饺子,爷爷奶奶就去睡了,孙问渠这时才打开了猫包,把黄总掏出来的时候他吓了一跳:“哎哟我的妈!怎么胖成这样了?” 大胖黄总抱着他手腕喵了一声,嗲兮兮的。 “说是阉了以后就都会胖,比以前能吃了,”方驰对于把黄总从一个清秀少年养成了一个胖太监有些迷茫,“我发现的时候它已经胖了。” “天呐,”孙问渠把黄总举起来看了看,乐得不行,又抱着黄总往小子跟前送了送,小子吓得耳朵一夹,猛地退后了好几步,“这王霸之气!” “怎么办啊?”方驰看着黄总有些担心,“我怕它会三高……” “送我就行,我给它减肥。”孙问渠说。 “借你。”方驰看了他一眼。 “抠门儿。”孙问渠啧啧两声,抱着黄总上楼去了。 方驰进屋收拾了一下,先检查了一下衣柜里还有没方辉的残存痕迹,然后把鼻子按到床上闻了闻,估计是前两天奶奶刚给换的,床单和枕头都香喷喷的一股太阳味儿。 肖一鸣说这个味儿也叫“螨虫爆尸味儿”。 想到肖一鸣,他又皱了皱眉头,拿出手机给肖一鸣发了个消息。 -住下了没?我这几天都在爷爷家,你先住着。 -嗯,住着了,谢了。 方驰想再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但最后还是把手机收回了兜里,他怎么也没想到肖一鸣的父母在高考这个当口都没有松动,这得是气成什么样了。 心里闷得慌。 门外天台上传来了小子的愉快的哈哧声,方驰知道孙问渠在天台上了。 他开门走了出去,打开了天台的灯,把旁边的小电扇也打开了,乡下晚上挺凉快的,电扇主要用来吹蚊子。 之前放在窗台上的两组小花盆,现在都摆在了天台沿儿上,一圈,长得郁郁葱葱的,花已经没了,但叶子都特别丰满,看着跟一个个绿绒球似的。 “这东西长大了挺漂亮啊,”方驰坐到椅子上,“还能长成圆的。” “这智商,”孙问渠拿了个烧水壶正在烧开水泡茶,“这是你爹用了好几天时间精心修剪的。” “啊?”方驰凑过去拿了一盆起来看了看,“你还真是什么都会。” “是个人就会。”孙问渠说。 方驰看着他笑了笑。 一阵沉默之后,孙问渠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用脚逗着小子一边看了看他:“你那个好朋友,是叫肖一鸣吧?” 方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嗯。” “他出什么事儿了?”孙问渠又问。 “就是……”方驰声音很低,犹豫了半天才轻声说了一句,“就,他是……他跟你……一样……” 孙问渠看着他没说话。 “跟我……”方驰拍了拍腿,小子马上跑过来,前爪搭到了他腿上,“跟我也一样。”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声音也放低了,“被他家里知道了?” 方驰点点头。 孙问渠没再说话,方驰在小子脑袋上来回揉着,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知道挺长时间了,就上回你来看我那时的事儿。” “嗯。”孙问渠喝了口茶。 “不知道怎么知道的,他好像跟他妈吵来着,”方驰捏着小子的耳朵一下下搓着,“就被赶出来了,后来就一直住他姨那儿,那天考完语文我不是说叫他一块儿吃饭去嘛……” “他说他爸妈来接他了?”孙问渠问。 “其实没来,他骗我的,”方驰抬头看着他,“他现在住我那儿呢,没地儿去了。” “这样啊。”孙问渠皱皱眉,靠在椅子里轻轻晃了 晃。 “就,”方驰把椅子往他旁边拖了拖,声音很低,“我挺难受的,这事儿。” “我知道,”孙问渠偏过头看着他,“想到自己了?” “差不多吧,”方驰胳膊肘撑在椅子扶手上,在额角轻轻揉着,“我……一直挺怕这样的,你知道……我家这样,我真的……害怕。” 孙问渠叹了口气,没说话。 “能跟我说说吗,”方驰看着他,“你……你是怎么……” “我开口不难,”孙问渠笑了笑,“我跟我爸关系不好,我说的时候根本也没考虑别的,他生气了,揍我了,我都……没什么感觉。” 方驰咬咬了嘴角。 方驰这种害怕和担心纠结着的感受,孙问渠没有体会过,他跟云端上的父母并不算多亲密,稍大点儿之后就一直跟老爸顶着,这种担心父母害怕伤害父母的感觉,他似乎不太有。 不过他能想像得出来,如果他的父母家人,是像方驰的家人这样,特别是爷爷奶奶这样的,他也一样会有这种纠结。 只是这事儿他给不出建议,也没办法安慰。 只能沉默地看着方驰。 有点儿心疼。 “我一直不怎么愿意去想这些,”方驰随手拿过孙问渠的杯子喝了口茶,“就觉得哪天死到临头了再说得了,之前就这么着吧。” 孙问渠往杯子里再倒了点儿茶。 “你交过女朋友对吧,”方驰停了一会儿,“就方影,算女朋友吧?” “都胡闹的,不过按那会儿的标准肯定算,交个女朋友也是时尚,方影挺漂亮的,”孙问渠笑笑,“后来就没了。” “为什么?”方驰很快地问。 “不为什么,就发现还是喜欢男人呗,”孙问渠说,“这东西也不是你想往左就往左,想往右就往右的。” 方驰盯着天台边的小花盆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是啊。” 孙问渠站了起来,在他肩膀上抓了抓:“还没死到临头呢,不愿意想就先别想吧,好容易考完了,好好放松放松,别的先别管了。” 方驰没说话。 孙问渠走到天台边上靠着栏杆,站了一会儿又轻轻一蹦,坐到了栏杆上,仰着头往天上看着。 乡下的夜空永远都很美,星光,月亮,清晰得就像跳起来就能溶进去。 “你想吃巧克力吗?或者芝麻糊?”方驰愣着坐了一会儿,站起来问了一句,想想又犹豫了,“这大热天儿的,会不会上火啊?” “火就火吧,要不巧克力吧,芝麻也没现成的了,你爷爷没炒呢。”孙问渠说。 “嗯。”方驰转身往卧室门那边走过去。 走了几步,手碰到门的时候又停下了,转身走了回来,站到了孙问渠跟前儿。 孙问渠还是坐在栏杆上仰着头,他也跟着仰起头往天上看着:“都是我认识的星座,我全都认识。” “野狗的技能也挺牛的啊。”孙问渠笑着说。 “我也不是……”方驰突然轻声说,“也不能说还没死到临头。” 孙问渠顿了顿,低头看着他:“嗯?” 方驰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搂住了孙问渠的腰,侧过脸贴在了孙问渠胸口上。 孙问渠愣了愣之后抬手在他头发上抓了抓。 方驰这个动作出乎他意料,肖一鸣的事对他来说是很大的打击,也加深了他对有一天要面对的那些情形的恐惧。 孙问渠感觉以方驰的个性,应该会是压抑着继续沉默下去。 现在这突然的一抱,顿时让他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像是更清楚地感受到了方驰的挣扎。 在他琢磨着应该说点儿什么,或者试着理清方驰的状态时,方驰突然说了一句:“你心跳不怎么正常啊,是不是有点儿快了,缺乏运动。” “……你这不废话么,”孙问渠说,“我要这么搂你一下,你打个嗝没准儿能把小心脏打出来。” 方驰一下乐了,搂着他笑了好半天都没停下来,抖得他都跟着晃了。 “没事儿吧你?”孙问渠拍拍他后背。 “没事儿,”方驰松开了他,揉揉鼻子,“我就是在想……如果我就那么……是不是太那什么……算了,我说不清楚。” 方驰转身往自己屋里走过去。 “没什么的,”孙问渠在他身后说,“有些事没有什么可以不可以,死到临头离你还很远,远到你还不需要现在就去考虑,人不能总压着自己过日子,会变态的,真到那天来的时候,你会知道怎么做的。” “你才变态。”方驰说。 “变态的巧克力里多加点儿核桃碎。”孙问渠笑笑。 “……嗯。”方驰应了 一声。 方驰把自己之前没吃完的巧克力都一块儿带回来了,不过没有核桃碎,只有花生碎,他感觉孙问渠应该吃不出来区别。 孙问渠的话他没太确定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这人看他一向看得挺透,也许自己没有说明白的话,孙问渠已经领会到了。 他以前没真正喜欢过什么人,从感觉到自己总会被男人吸引的那天开始,他就在惊惧和纠结中小心地压抑着自己。 不敢多想,不敢跟任何人提及。 哪怕是肖一鸣,哪怕是他已经知道同类就在自己的身边。 他也还是会惊恐不安。 越是想要像个“正常”的人,就越能发现自己的“不正常。” 这种感觉如影随行地包裹着他,透不过气,也看不清路。 直到遇见孙问渠。 这个他还没见面就已经讨厌了的男人。 从讨厌到不太讨厌再到这个人挺有意思,所有那些不经意间慢慢展现出来的一点一滴,渐渐汇聚,变成了一个时而天真,时而成熟,时而抽风,时而才气的,立体的,对他充满了吸引力的孙问渠。 方驰承认自己被孙问渠吸引了,也不仅仅是吸引,他喜欢看着他,喜欢看他拉琴,喜欢看他做陶,喜欢看他给自己讲题,喜欢看他随意的自拍…… 喜欢他。 是的。 但他一直觉得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喜欢得坦蛋蛋,不,坦荡荡,藏着掖着没意思,对不住那份喜欢。 没错,他还没有死到临头。 现在没有人逼着他交女朋友,逼着他结婚,他还有很多年可以不受打扰地过,可以小心地背着家人,喜欢一个人,喜欢孙问渠。 孙问渠的话,也许是这个意思。 方驰轻轻叹了一口气,把花生慢慢压碎,撒进巧克力里,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就坦蛋蛋地这样过下去…… 而且,孙问渠在想什么? 蛇蛋都成精了,老蛇精在想什么,他这种道行尚浅的野狗还真是猜不出来。 方驰把巧克力倒进碗里,正在拿勺的时候,小子哈哧哈哧地跑了进来。 “让你来催了啊?”方驰摸摸小子的头,去院子里洗了个脸,折腾这一锅巧克力他猫厨房里出了一身汗。 拿着巧克力回到天台上的时候,孙问渠正在打蚊子,他回来之 后就换了条大裤衩,这会儿往腿上拍得啪啪响。 “我给你拿点儿驱蚊水来。”方驰把巧克力放到桌上。 “没用,”孙问渠一边拍一边说,“多牛逼的驱蚊水也阻挡不住我对蚊子的诱惑力。” “你以前用的都是那些特别贵特别牛还必须是进口的吧?”方驰问。 孙问渠看了他一眼乐了:“是啊,我们纨绔子弟都用高级货。” “现在咬你的是中国乡下蚊子,”方驰转身进了自己屋,拉开抽屉边翻边说,“就得用驱中国乡下蚊子的,我奶奶一入夏就给我备着了。” 方驰拿了一个装着淡黄色液体的小玻璃瓶往他手里一放:“用这个,随便抹抹就行。” “这什么?”孙问渠看了看,“三无产品啊?” “你闻闻。”方驰说。 孙问渠打开瓶盖闻了闻:“还挺香,中药味儿。” “嗯,就是草药什么的熬的水,我奶奶做的,”方驰拿过瓶子往自己手上倒了点儿,胳膊腿儿上一搓,“就这样,蚊子基本就逃窜了。” “我试试。”孙问渠也弄了点儿抹在了自己腿上,然后开始吃巧克力。 “你也不嫌热,”方驰坐到他对面,伸长腿让电扇吹着,想想又笑了笑,“不过我爷爷奶奶也不怕热,我太年轻了。” “我是心静,”孙问渠舀了一勺巧克力,吃了一口就停下了,看着他,“你拿花生碎糊弄我呢?” “哎?”方驰乐了,“能吃出来啊?” “废话,我们纨绔子弟的嘴是那么好糊弄的吗?”孙问渠啧了一声,“不过也好吃,可以接受。” “没有核桃了,就拿了花生给你弄的。”方驰说。 “一颗颗压碎的么?”孙问渠吃了一口又问。 “嗯,不然你以为有现成的吗,以前核桃碎用完了我也是拿核桃给你一颗颗压的啊。”方驰说。 孙问渠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慢吞吞地把一碗巧克力吃完了之后,他往椅子上一靠,轻轻晃了晃:“明天吧。” “嗯?”方驰看着他。 “明天我给你做点儿吃的。”孙问渠说。 “你?你给我做吃的?”方驰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你不是家政给做么,没家政就叫外卖。”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我说给你做点儿吃的 你就说真的啊太好啦好期待啊就行了,”孙问渠斜了他一眼,“不过我还真挺久没玩这些了。” “真的啊太好啦好期待啊,”方驰语调平缓地说了一遍,然后又问了一句,“做什么吃的啊?” “我就会做这一样吃的,但是特别好吃。”孙问渠说。 “我知道了。”方驰点点头。 “知道了?”孙问渠笑着问,“是什么?” “一般吧,一个人说,我就会做一个菜,从小做到大,特别好吃,”方驰说,“这个菜基本就是西红柿炒鸡蛋。” 第54章 孙问渠早上起得不算早,比平时要晚了一个多小时,方驰考试这两天他有点儿失眠,不知道是因为担心方驰还是下意识地补上了自己当年的那份空缺。 起床的时候爷爷奶奶都已经打完八段锦开始忙活了,奶奶在前院扫地,爷爷在后院外面的小菜地里转悠着。 孙问渠去了天台,从窗户哪儿往里瞅了瞅,方驰四仰八叉地歪着头还在睡着,这段时间他估计严重睡眠不足,没个几天缓不过来。 小子跟在他身后哈哧着,孙问渠冲他“嘘”了一声:“别叫。” 后院外面是一片空地,开春爷爷就在那里种了不少菜,平时自己吃就随时可以去摘。 孙问渠带着小子去了小菜地,他要摘点儿菜。 “你怎么来了,”爷爷正在摘豆角,一见他就指指他的鞋,“一会儿踩一脚泥。” “没事儿,”孙问渠往爷爷身后的架子走过去,“我摘点儿菜,中午我炒个菜你们尝尝。” “哟,”爷爷笑了起来,“你还会炒菜啊?” “就会一个,”孙问渠说,“不过好多年没炒了。” “要摘什么菜?”爷爷问他。 “西红柿,”孙问渠指了指前面的西红柿架子,“我前几天看有熟的了。” “摘吧,”爷爷一听就很大声地笑了,“西红柿炒鸡蛋是不是啊?” “……是。”孙问渠点点头。 “好啊,”爷爷边笑边说,“这是跟你妈学会的唯一一个菜吧?” 孙问渠笑笑:“嗯。” 没错,就像方驰说的,他要做的就是西红柿炒鸡蛋。 不过这菜不是跟老妈学的,老妈打小就书香门第不食人间烟火,厨房都没进过几次,做菜是不可能的。 这菜是他跟马亮学的。 马亮跟老爸学做陶的那些年里,他俩最开心的事就是老爸出门儿的时候在工作室的小厨房里做东西吃。 他不会做,马亮唯一会做的就是西红柿炒鸡蛋,回回做,一般用来拌面或者盖饭,孙问渠一直觉得比家里保姆做的菜好吃。 也许是因为每次吃的时候,老爸都不在。 一共四个人,孙问渠估计着摘了五个西红柿,想想又多摘下来一个,自己种的西红柿不打农药也不用化肥,所以个头不大,不过很新鲜也挺甜的。 他拿了西红 柿去洗了,自己先啃了一个,不错。 鸡蛋也有,还都是土鸡蛋。 然后…… 孙问渠把西红柿和鸡蛋一字排开在案台上放了两排,然后该干嘛了? 哦,切。 孙问渠伸手去刀架上拿刀,但又停下了。 这个刀架应该是爷爷手工打造的,简单实用,通风透气,但上面的刀……都很巨大,三把菜刀,一把比一把大。 他犹豫了一下把每一把都拿起来掂了掂,全都很沉,也分不清都是干嘛用的。 挨个看了半天之后,他转过身,准备去问问爷爷。 一转身就看到方驰在门边靠着,正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看着他,胳膊上还挎着黄总。 “你什么时候起的?”孙问渠愣了愣,又看了看方驰胳膊上像是被人锁喉了一样悬挂着的黄总,“要被你勒死了。” “不会,我搂的是咯吱窝,”方驰把黄总举起来示范了一下,“太肥了已经不好抱了。” “你家这个刀,”孙问渠问他,“哪把是切菜的?” “我不知道,”方驰往案台上看了一眼就乐了,“还真是西红柿炒蛋啊?” “嗯。”孙问渠笑了笑。 “奶奶!”方驰扭头冲院子里喊了一嗓子,“哪把刀是切菜的啊——” 方驰睡了个饱觉心情似乎不错,这一嗓子喊出来孙问渠都想捂耳朵,他胳膊上挂着的黄总一阵疯狂挣扎。 奶奶进了厨房,给孙问渠介绍了哪把刀切菜,哪个锅炒菜,然后又不放心地说:“你会吗?土灶你别用了,一会儿你直接用那个电磁炉炒吧,我怕你把厨房烧了……” “会,”孙问渠说,“奶奶你放心吧。” “我看是放心不了,就一个菜,离吃饭还有一小时就开始折腾了,这是会做菜的人干的事儿?”奶奶念叨着出了厨房,“用一小时做一个菜就是什么也不会的人……” “要我帮忙吗?”方驰一直在乐。 “你,带着这个胖太监,还有那个蹲门外流口水的,你带着他们走开就行,”孙问渠拿了刀准备切西红柿,“别跟这儿看。” “哦。”方驰点点头,捞着黄总,冲小子吹了声口哨就去后院玩了。 孙问渠拿起这把沉重的青龙偃月刀,拿过一个西红柿放好,一刀砍了下去,还成,手感不错。 以前切西红柿他和马亮用的都是水果刀,现在拿着大菜刀感觉切起来还挺轻松的。 方驰在后院菜地里跟爷爷聊天,半小时工夫接了七八个电话,全是同学打来的,在出分之前打算先疯狂玩几天。 方驰没有这种判决下来之前最后疯狂的冲动,他现在挺轻松的,本来就没什么压力,这大半年拼了一把,虽然有期待,但分高点儿低点儿对于他来说都会是惊喜。 这种轻松里还有一部分,来自昨天跟孙问渠的谈话。 按说就随便聊了几句,也没聊出朵花儿来,可他就像是把一直堵在胸口的棉花扒拉开了似的。 他终于跟一个人说了,不是心照不宣的意会,而是明确地说了出来,讨论了,哪怕是并没有解决的办法,此时此刻,他还是感觉到了轻松。 孙问渠提前快一个小时开始做他的菜,但在奶奶进厨房把中午吃的所有菜都做好了,他才跟奶奶一块儿出来了。 “吃饭了,”奶奶喊着,“来看看水渠做的菜。” 方驰立马进了屋,快步走到桌边,一眼就看到了装在之前孙问渠做的那个花瓣盘子里红黄相间的西红柿炒蛋。 卖相不错,颜色还挺鲜艳,闻着也挺香的。 方驰看了看孙问渠:“好像很好吃?” “我也觉得,”孙问渠笑着点点头,“刚我炒的时候就想吃来着,忍住了。” “快谢谢我吧,拿个糖罐子唰唰往里倒,不倒白不倒似的,”奶奶在一边说,“我要没拦着,就是一盘糖炒西红柿,能齁嗓子。” “谢谢奶奶。”孙问渠马上说。 方驰坐下的第一口菜夹的就是孙问渠的大作,这是他第一次吃到孙问渠这种看上去一辈子都不会做菜的人做的菜。 味道还不错,除了西红柿切工不忍细看,大大小小没有规律之外,别的都很好,方驰拿勺舀了两勺拌到了饭里,几口就把一碗饭给扒拉光了。 “水渠这个菜还挺不错的啊,我爱吃。”爷爷边吃边说。 “他刚说他以前总做呢,练出来了。”奶奶笑着说。 “术业有专攻,十年磨一剑,”孙问渠说,又凑到方驰耳边轻声问了一句,“好吃吗?” 方驰点头,小声说:“嗯。” 吃完饭方驰感觉有点儿热,以前这样的天气他一般都会在山里河边的待着,吹风游泳各种撒欢。 他站在楼梯下犹豫着要不要叫上孙问渠一块儿,孙问渠一吃完饭就上楼了,估计是活儿挺急的,这会儿叫他去玩是不是不太合适? 楼梯这个位置是客厅冬天最暖和的地方,因为在角落,夏天这儿就最热,他站了一会儿感觉汗都要下来了,于是跑上了楼。 孙问渠房间的门没关,他往里瞅了一眼,孙问渠正坐在桌子前看着那一堆的设计图。 “你……”方驰轻轻咳了一声,“要干活儿了?” “嗯?”孙问渠回过头,“没呢,怎么?” “你热吗?”方驰扯着衣领抖了抖,“你要热的话……我进山转转,你去吗?” “爬山啊?”孙问渠愣了愣。 “不爬,就,山里凉快啊,还有水。”方驰抓抓头。 “好,”孙问渠站了起来,“昨天那个驱蚊水,奶奶牌的那个,还有么?” “有,我给你拿一瓶,”方驰笑了,转身往自己屋走过去,“管用吧?” “嗯,一晚上只被咬了两口。”孙问渠看着他的背影。 今天有点儿热,方驰吃完饭就换了件黑色的背心,下身一条灰色运动裤,看上去……腿还真是挺长的。 而且肌肉……太漂亮了。 方驰本来想带上黄总,但黄总胖了以后孙问渠觉得抱它时间长了手酸,现在天热,又没有衣服能兜着它,于是只带了小子。 黄总到是不介意,它本来也不太想出门的样子,像块大肉饼子趴在孙问渠的设计图上眯着眼睛舒服地呼噜着。 俩人带着小子一路往村后走,碰上同村的人一路打着招呼。 孙问渠在这里待了半年了,村里的人很多都认识他,不少人院子门口还贴着他写的春联。 “你快成我们村的人了。”方驰说。 “多好,”孙问渠笑着说,“这几个月住得挺舒服的,修身养性,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走。” “那就别走呗,”方驰顺嘴就说了一句,说完又觉得不太合适,“走了也可以再来嘛。” “你,”孙问渠捏了捏他脖子后边儿,“志愿想好怎么报了没?学校发的资料都没看吧?” “我不知道呢,一直没想明白,”方驰低着头,“我以前倒是想过,学体育什么的。” “可以啊,你要是去体育大学,周末赶赶都能回家看你爷 爷。”孙问渠笑着说,体育大学虽然在邻市,但离得近,周末不一定行,不过有三天假就能轻松跑个来回了。 “我没想过啊,那是一本,”方驰抓抓头,“我是想着考个二本的什么体院之类的……” “你不是都要考出状元来了么,怎么一本就这么没底气了啊,”孙问渠胳膊往他肩上一搭,“那想过什么专业吗?” “没有,”方驰一提这些事儿就有点儿茫然,“要不……你有空帮我看看?” “我想吃鱼,大的那种鱼,”孙问渠说,“你爷爷奶奶这段时间忙着弄菜地,也没去赶个集什么的,没鱼吃。” “嗯?”方驰被他突然转换的话题给弄愣了,“鱼?” “是啊,我想吃鱼,大鱼。”孙问渠看着他。 方驰跟他对瞪了能有十来秒才反应过来:“你是让我带你去赶集还是帮你去江爷爷家拿一条鱼啊?” “赶集来不及了吧。”孙问渠笑笑。 “这圈儿绕得我都能翻俩山头了,”方驰叹了口气,“你就不帮我看,你想吃鱼我也会帮你去弄的啊。” “这样好玩,”孙问渠说,“草鱼就行,刺儿挺少的。” “嗯,”方驰点点头,“红烧,糖醋,清蒸,我爷爷都拿手。” “红烧,红烧的,”孙问渠摸摸肚子,“啊。” 一进山边的小林子,晒得人睁不开眼的阳光一下被遮成了光斑,气温低了下去,挺凉爽的。 “那天我跟你爷爷从这儿上山来着,”孙问渠指指前面进山的路,“不过没到顶。” “今儿我们也不爬山,太热了,”方驰活动了一下胳膊,“我带你去玩水吧,我小时候总去的。” “那条小溪?”孙问渠看着他。 “小溪怎么玩,活动不开,”方驰带着他从另一条岔路走,“这条路不上山,能绕到后山,那儿水深。” 山挺高,但面积不大,绕到后山的路虽然不太好走,但没多大一会儿就绕了过去,后山挺大一片都是竹子。 一阵山风吹过来,方驰停了下来:“你听。” 风吹过竹林时,身边的竹子轻轻摇晃着,竹叶摩擦着发出沙沙的细响,还有不时响起的竹子摆动时的咔咔声。 宁静而凉爽的声音。 “好听吧?”方驰问。 “嗯,”孙问渠笑笑,“ 看不出来你还能注意这些。” “我在这儿长大,这些声音就是我的……”方驰想了想,“乡愁,对吧?” “是,”孙问渠走进竹林里,踩着满地的竹叶走了一会儿,听到了水声,“前面就是水了?” “有一个超级小超级细的瀑布,”方驰嘿嘿笑了两声,“我管它叫瀑布。” 这个方驰所谓的瀑布,其实就是一条从山上流下来的小溪,到这儿的时候有被一块大石头拦断,落入了两米之下的一个小水潭里。 方驰称为瀑布的,其实就是细细的一束溪水。 这个水潭不大,也就四分之一个蓝球场的大小,不过看起来挺深的,水面上漂着些竹叶,看着倒是挺诗情画意。 孙问渠站在水潭边,隐约记得自己可能是画过类似的画,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画的了,竹林,溪水,炎夏午后。 “你会游泳吧?”方驰的声音从斜上方传了过来。 孙问渠顺声音看过去,发现方驰已经爬到了那块大石头上,站在了“瀑布”的顶上。 “会……不会……大概……”孙问渠看着他,“会吧?” “这到底是会还是不会啊?”方驰听乐了。 “在游泳池里就会,”孙问渠说,“我没在游泳池以外的水里游过……你不是要下水吧?” “要不你觉得要怎么玩水啊?”方驰一扬手把背心脱了,“我要从这儿跳下去。” “磕脑袋了怎么办?”孙问渠愣了,都没顾得上看方驰漂亮的腹肌,低头先看了看水潭,“这水有多深啊?” “两三米吧,”方驰笑着说,“我没磕过脑袋……你要上来感受一下吗?” 孙问渠不恐水,也不恐高,但是对于就这么在山里随便找个水潭就从两米高的石头上往下蹦,他还是有点儿担心。 爬上石头站在哗哗的溪水里往下面看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就有点儿眼晕。 “没多高,是吧?”方驰站在他身后。 “理论上是没多高,也就比我站着高一头,”孙问渠低头看了看,“但是站水里感觉又不一样了,还要跳进水里感觉就更不一样了,关键它还不是游泳池……你说我要是脚一滑下去了会怎么样?” “下去就下去了呗,一蹬水不就上来了吗,”方驰笑着说了一句,伸手扶在了孙问渠腰上,“你是不是有点儿害怕。” “嗯,”孙问渠转过头看了看他,“你要知道,我从小到大就没野过。” “知道,”方驰笑笑,“你娇气得很。” “你会不会把我推下去。”孙问渠啧了一声。 “你觉得我是干这种事儿的人么?”方驰也啧了一声。 孙问渠再次转头很认真地瞅了瞅他:“你吧,年纪不大,不过还真挺靠谱的,就是……我想想怎么说。” “你就算现在滑下去了,我也能拉着你把你拽上来。”方驰说。 “嗯,就是这意思,”孙问渠笑了起来,“不过我刚真以为你说玩水,就是玩玩水。” “是说咱俩排排坐在水边儿,把脚泡水里,拿脚丫子撩水玩么?”方驰斜眼儿瞅着他,“你们纨绔子弟玩个水都玩得这么少女啊?” “是去跟你亮子叔叔拜师了吗?”孙问渠一下乐了。 方驰也跟着他嘿嘿乐了起来,大概是因为突然之间高考就过了,突然之间他跟孙问渠就说了些什么,突然之间就有点儿轻松。 突然之间就挺想笑的,还笑得有点儿停不下来。 为了防止乐大发了把孙问渠推到水潭里,他搂着孙问渠的腰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他俩的距离本来也没多远,孙问渠的背直接贴在了他身上。 方驰的笑声还没有停,但慢慢地变得有些断断续续,接着就变成了干笑,干笑了几声之后没了声音。 “怎么不笑了?”孙问渠偏过头说。 “……笑不出来了。”方驰清了清嗓子。 这回轮到孙问渠开始笑,笑得还挺愉快的,也半天都停不下来。 “别笑了。”方驰说。 “我可能吃炫迈了。”孙问渠边乐边说。 方驰轻轻叹了口气,停了一下之后搂住孙问渠,在他脖子上亲了一下。 孙问渠的笑声顿了顿。 方驰看着他的脖子和肩,还有锁骨。 孙问渠脖子上还挂着那跟骨头,用黑色的小皮绳拴着的,衬在他挺白的皮肤上跟锁骨一配合,显得很性感。 方驰的手慢慢抬起来,指尖在他锁骨窝里勾了一下。 孙问渠眯缝了一下眼睛,在方驰还搂着他腰的胳膊上抓了抓。 “我先……跳。”方驰突然说。 “嗯?”孙问渠愣了愣, 这感觉就跟那天方驰撩完就睡着了时有点儿像。 “我跳给你看,示……示范。”方驰说。 “啊?”孙问渠觉得自己能碰上这么一位神奇的人也真值得纪念了。 没等他再说话,方驰已经松开了胳膊,跨到了他前面。 接着就把穿着的大裤衩给扒了,穿着内裤一点儿没犹豫地往下一跳。 方驰这一跳得有点儿突然,也没个准备动作什么的,孙问渠还愣着没出声,他已经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扎进了下面的水潭里。 孙问渠觉得这种山野之间跳个水,差不多应该就是直着头上脚下地下去,或者抱着腿用屁股砸开水面。 没想到方驰居然跳出个挺标准的跳水姿势,溅起的水花都不算多。 “可以啊你!”孙问渠探出脑袋冲水潭喊了一声。 方驰还没冒头,比他先出现在水面的是他的……内裤。 孙问渠的表扬顿时变成了笑声,看到方驰的手伸出水面一把抓过内裤时,他笑得蹲在了溪水里。 “下来,”方驰的脑袋冒出了水面,甩了甩水,身体还在水里,估计是在穿裤子,“你跳下来,我保证不笑你。” 第55章 方驰仰起脸的时候,一小块阳光正好落在他挂满水珠的脸上。 水珠闪着光,他眯缝着眼,偏了偏头。 孙问渠看着他没说话,嘴角还挂着笑容。 “你就蹲着跳下来就行,”方驰大概是把内裤穿好了,胳膊抬起来冲他挥了挥,“你一下水我就拉你起来!” 孙问渠往水潭看了看,笑着说:“行。” “来。”方驰张开胳膊踩着水。 孙问渠定了定神,也没磨叽,脱了身上的衣服和运动裤就跳了下去。 他没这么跳过水,最多是从泳池边儿上跳进水里,那感觉跟从两米高的地方像一颗炮弹一样用屁股开路砸进一个不知道深浅的野外的水潭里跟本不能比。 还挺好玩的,在空中短暂飞过的瞬间,身上的皮肤能同时感觉到阳光和风,然后突然就被水包裹住了。 眼前全是透着金色光芒的被搅乱了的水花,耳边是咕噜咕噜的水声。 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挺奇妙的感受。 方驰在孙问渠入水的同时潜到水里,胳膊一划水就游了过去。 孙问渠跳下来的姿势挺可爱的,团起来像个小孩儿。 不过虽然之前他表示这么跳水挺吓人,但方驰看得出来他是会游泳的,一下水就马上伸展开了,增加了阻力,没有继续沉下去。 方驰游到他身边,水波的光芒在孙问渠身上跳动着,有点儿瘦,大腿根儿……没有文身。 孙问渠还真是瘦了…… 他抓着孙问渠的手腕,把孙问渠拉出了水面。 “冲力还挺大,”孙问渠抹抹脸上的水,往水潭边游过去,“我知道你裤子为什么掉了。” “我以前都不穿裤子跳,”方驰跟在他后面,“我都光屁股跳,反正没人。” “你还真是野生的,”孙问渠笑着说,水潭没多大,两三下就游到边儿上了,是一个有些陡的斜坡,踩上去才发现居然不是石底的,而是软软的细沙和泥,他摸了摸潭边厚实的草,“泥底儿的啊,难道草长得这么……” 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一阵水响,方驰直接扑到了他身上。 孙问渠腿还在水里,脚底踩的都是软沙,被他这一压,直接趴到了水潭边上。 “你……”孙问渠有点儿想笑,这一压,他脸都蹭到了草地上,沾上 了湿软的泥和草屑。 方驰扳着他的肩把他翻了个个儿,跨过他身体跪着,一只手撑在他头边盯着他。 “嗯?”孙问渠看着他,手擦了擦脸上的泥。 方驰拉开他的手,用手指在他脸上擦了擦:“蹭上泥了。” “是啊。”孙问渠笑笑。 “我……”方驰皱皱眉,指尖还在他脸上一下下擦着,“就是……我想说……就……你怎么不说了?” “我说什么?”孙问渠愣了愣,“现在不是你在说吗?” “平时我不是我说什么你都能猜到么。”方驰说。 “我觉得从昨天开始,我就可以不猜了。”孙问渠笑着说。 “哦,”方驰看着他,还抓着他手腕的手轻轻地有点儿抖,咬了咬嘴角之后跟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了一句,“是这样的,我……好像挺……喜欢你的。” 孙问渠眯缝了一下眼睛,嘴角漾出了一抹笑容,没有说话。 “不是好像,”方驰偏开头盯着旁边的草看了一会儿,又转回头盯着他的眼睛,“我就是喜欢你,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谁,像对你这样的喜欢。” “嗯。”孙问渠左边的眉毛轻轻挑了一下,抬手在他下巴上点了点。 “但是,就是我现在,”方驰皱着眉说得有点儿费劲,“就是我别的什么都不不能说……不敢说,我只敢说我喜欢你,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你还没明白么,”孙问渠啧了一声,“你现在只敢这一件事儿就可以了。” “……哦,”方驰看着他,“那你……喜欢我么?” “你觉得呢?”孙问渠转了转被方驰按在头顶的手腕,不过方驰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么着,抓着没松劲,他只得继续举着一只手,“换个人,敢随便跟我这儿上手上嘴的早被我抽了,就算我让谁上手上嘴了,撩一半跑了的只要有一回,这辈子我都不会再看他第二眼。” “我什么时候撩一半跑了啊?”方驰愣了。 “这是重点吗?”孙问渠叹了口气。 “啊?”方驰看着他。 “我挺喜欢你的,喜欢,”孙问渠说,“要不就你这德性我再憋三年也懒得搭理你。” 方驰没说话,孙问渠后面一句说的是什么,他根本就没听见,就听到了喜欢。 呼吸先是停下了,然后被心跳带得有点儿跟 不上趟。 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要是胸口贴着地,能把水潭里的水震出浪来。 喜欢。 喜欢。 喜欢。 哗啦啦。 浪来了…… “哎,”孙问渠在他下巴上弹了一下,“你是不是挺想跟我干点儿什么的?” “嗯?”方驰脑子里还转着,喜欢,哗啦啦,喜欢,哗啦啦。 “松手,”孙问渠再次转了转自己被抓着的手腕,“再抓着缺血了。” “啊?”方驰还是没回过神,不过抓着他的手松开了。 “要不我教教你吧,”孙问渠弯起了一条腿,手按在了方驰肩上,“教你什么叫一气儿呵成。” 这话说完他也没等方驰有反应,直接一使劲把方驰往旁边一推,方驰跟他一样是踩在软泥上不好着力,这一推挺轻松地就被他给掀到了一边儿。 接着孙问渠翻过身压了上去。 方驰有点儿晕,他翻过身时一束阳光正好斜射在他眼睛上,眼前一片金光闪着,金光里他看到孙问渠跨到了他身上。 避开阳光恢复视力之后,孙问渠的吻落在了他唇上。 他在一阵眩晕和兴奋之中几乎没有迟疑和停顿迅速地迎了上去,跟孙问渠湿软的舌尖纠缠在一起。 跟他吻孙问渠不同,孙问渠的吻充满挑逗,唇齿间勾划翻搅,他想要捕捉时又在另一处挑动起他的敏感神经。 他的呼吸在不断地追逐缠绕之间变得渐渐粗重。 而当孙问渠的手按到他腰侧时,他整个人都绷了一下,孙问渠刚从水里出来,掌心里带着湿润和些许凉意,从他腰上慢慢抚向大腿时带起的战栗如同过电一般瞬间漫至全身。 呼吸,心跳,是不是急促是不是加速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一瞬间他觉得有孙问渠的抚摸就能活命。 孙问渠的唇慢慢向下,下巴,脖子,锁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跟孙问渠的唇一同扫过他皮肤的暖暖的呼吸。 细小的触碰最后停在了他小腹之上,孙问渠直起了身,一只手按在他肩上,另一只手勾着他内裤的裤腰轻轻一拉。 水潭边的这块地方是斜面,这个角度方驰能清楚地看到孙问渠在他身上的每一个动作。 修长的手指勾起他的裤腰时,方驰终于注意到了自己快要散架了的呼吸。 他盯着孙问渠的手,这是他盯着看过无数次,每次都能带给他全新视觉感受的手,修长,瘦而有力。 现在这手就在他小腹上方,拉起裤腰后又轻轻放下,指尖落在他小腹上,往下,再往下……方驰有些费力地喘息着。 这种刺激,兴奋,紧张交汇在一起的说不清是期待还是别的什么感觉,让他眼前有些模糊。 当孙问渠的手隔着裤子覆下去时,他猛地仰了一下头,很低地哼了一声。 孙问渠慢慢压了过来,手轻轻搓揉着,在他耳边低声说:“这叫一气呵成,如果我现在睡着了……你什么感觉?” 方驰喘着粗气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停顿了几秒钟之后,他一把抓住孙问渠的手,塞进了自己裤子里。 然后搂着他狠狠地吻了过去,翻身,压紧,接着在孙问渠耳边,脖侧,肩窝里用力地亲吻着,噬咬着,像是饿了一个月终于找到了大餐的狮子。 孙问渠的呼吸很急,就在他耳际,在他裤子里的手变得很暖,包裹挑逗着他最敏感的神经。 方驰在他肩上咬了一口,手抓着孙问渠的裤子往一下扯,摸了过去…… …… 有风吹过,水潭里的水泛起很小的波澜,水包裹着两人泡在水里的腿晃动着。 四周一直有竹叶沙沙的声音,安静地响着,像是他们由急促慢慢变得平稳的呼吸的伴奏。 方驰瞪着上方摇曳的竹叶,说不清自己现在的感觉,兴奋过后,刺激过后,紧张过后…… 他侧过身搂住孙问渠,在他嘴角轻轻吻了一下。 “哎……”孙问渠闭着眼睛。 “你要不要洗洗,”方驰小声说,“你往下出溜一点儿就可以泡进水……” 这话没说完,他往竹林里扫了一眼突然看到了一双眼睛,顿时吓得一下就坐直了:“我操!” “嗯?”孙问渠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 “哎靠!”方驰又猛地一下松弛了下来,“吓死我了,我以为有人看着呢。” 孙问渠撑着胳膊起来扭头往那边也看了一眼,顿时躺草地上就一通乐:“妈呀吓死我了,小子全看见了!” “过来!”方驰冲着还坐在竹林边抬着后爪挠痒痒的小子喊了一声,小子一溜小跑过来了,他想想又小声说,“你说它会说出去吗?” “会啊,”孙问渠 还在笑,边笑边说,“它一回去就得找黄总,说哎你知道么他俩在水潭边儿上撸蘑菇来着……” 方驰让他说乐了,在小子脑袋上扒拉了两下:“你得保密,你要是告诉黄总了,我就把你扔水里。” “它怕水啊?”孙问渠拉了拉裤子坐了起来,“狗不都会狗刨么。” “嗯,会游泳也怕,土狗都怕水,一般不喝水都不靠近水边。”方驰笑笑,往后一蹦,躺着砸进了水里。 “看来你不是土狗。”孙问渠也下了水。 在水里又泡了一会儿,他俩上了岸,天气热,几分钟身上就干透了,穿上衣服时有种很舒适的懒洋洋的感觉。 方驰看着正低头整理衣服的孙问渠,突然看到他脖子靠近肩那块儿有一小片红色的痕迹。 “被虫咬了?”方驰凑过去看了看,还伸手摸了一下,“痒吗?” 孙问渠转头看着他,好半天才说了一句:“你还真是……纯情啊。” “嗯?”方驰愣了愣。 “不是被虫咬的,”孙问渠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是被野狗咬的,咬完了这野狗就失忆了。” “我……”方驰顿时有点儿不好意思,想想又嘿嘿笑了几声,很用力地搂紧孙问渠,在那块小红斑上亲了亲,又小声问,“这要让人看到了怎么办?” “被虫子咬了呗,”孙问渠回手拍拍他的脸,“大夏天的。” “真不疼吗?”方驰想想又轻轻摸了一下,“我嘴挺大啊……” “不疼。”孙问渠笑了起来。 俩人带着小子回到村子,这个时间村里很静,没几个人,都出去干活儿了。 “直接去拿鱼吧?”方驰说,“省得一会儿再跑出来了。” “嗯,记着要大鱼。”孙问渠说。 “知道了,”方驰笑着说,“要最大的。” “你爷爷要知道了这鱼哪儿来的,会不会不给做?”孙问渠一皱眉,学着爷爷的语气说,“情敌的鱼!不吃!不给做!扔了!” “不会的,”方驰乐了,“他最多就是一边做一边嫌弃鱼不好。” 江老头儿家的鱼养得挺好的,鱼塘是活水,山上引的水,这头进那头出,鱼不像一般鱼塘的鱼那么腥,方驰其实也挺喜欢吃他家的鱼。 江老头儿正在鱼塘边忙活着,一看方驰过来就笑了:“小驰干嘛来了啊? ” “买鱼呗,”方驰笑着走过去,“江爷爷给弄条大鱼吧。” “买什么买,”江老头儿说,“我给你拿条大的,今天有人来要鱼,我正好弄了不少上来。” “谢谢江爷爷,”方驰说,“来条大草鱼。” 鱼塘边有间屋子,平时江老头儿守鱼塘忙起来了吃住都在这儿。 给他挑了条大草鱼之后,江老头儿拎着鱼到厨房里很麻利地给处理干净了才装在兜里递给了他:“你爷爷要揍你。” “不会,”方驰拎着兜,“他说就你的鱼养得好。” “放屁,”江老头儿呸了一声,“你爷爷个老神经病才不会这么说。” “真是这么说的,”方驰笑了起来,“吵归吵,事实还是要承认的嘛。” “你拿回去就跟他说,”江老头儿指着兜,“江爷爷那儿拿的,爱吃不吃。” “好。”方驰点点头。 因为晚上要给他接风,所以方驰拿了鱼回到家的时候爷爷奶奶已经在厨房忙活着了。 一看到方驰拿回来的鱼,爷爷就哼了一声。 “水渠想吃鱼,还得是大鱼,”方驰抢在他发表不满前说,“我就去给他拿了一条。” 爷爷接过鱼,又哼了一声,没说别的,转身继续忙着了。 “红烧的啊,”方驰又补了一句,“他说想吃红烧的。” 爷爷继续用哼来回答了他。 “知道了。”奶奶拍了他一巴掌。 方驰跑上楼,孙问渠已经回屋了,门没关,方驰一推就开了,孙问渠正抬着手脱衣服。 看到他进来,孙问渠把衣服扔到一边问了一句:“爷爷没……” 话没说完方驰就已经过来一把搂住了他,直接推倒在了床上。 “哎,”孙问渠有些无奈,“小子看到你都紧张,这会儿门都不用关了?” 方驰跳起来过去把门关上了,又往他身上一扑,搂紧他在他脸上脖子上胡乱亲着蹭着,喘息着把手伸进了他裤子里。 “开闸了啊这是……”孙问渠侧身躲开他的手。 “我又不要干什么,”方驰在他耳朵尖上舔了一下,“随便摸摸。” “过瘾啊?”孙问渠笑了起来。 “不知道,”方驰搂着他,手在他腰上腿上来回摸着,“就是想贴着 你。” “那你……”孙问渠刚开口就听到奶奶在楼下叫了方驰一声。 “哎——”方驰赶紧扯着嗓子应着,“我在楼上——” “天爷,”孙问渠捂住耳朵,“聋了。” “可能叫我帮忙,”方驰又亲了他两下才跳下了床,“我去看看。” 厨房里的线有点儿老化了,电磁炉和烤箱同时一开,就跳了闸。 “电磁炉先别在厨房用了,用后院儿那个插头吧,”方驰架了个梯子边弄边说,“明天我把厨房线换换得了,上次就说换了也没换。” “难得用一次烤箱,”爷爷说,“今儿你奶奶说给你烤点儿叉烧,这就烧了。” “还有叉烧啊?”方驰从梯子上跳了下来,“弄这么丰盛。” “庆祝你上大学了嘛。”爷爷笑着说。 “还没上呢,”方驰有点儿无奈,爷爷老也分不清高考和上大学是两个事儿,“分儿都没下来,去哪儿上啊。” “反正都要上的,”奶奶在一边说,“我跟你说啊,你打小就愣,上了大学得擦亮眼睛,别见个小姑娘就追,你爷爷不说什么共同语言嘛,你都上了大学了,就别急了,慢慢找一个共同语言。” “……哦。”方驰把梯子放好。 准备走开的时候奶奶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就知道哦哦哦,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哦。”方驰跑出了厨房。 “小王八蛋怎么这么烦人!”奶奶在后面笑着骂了一句。 回到楼上时,孙问渠已经换了身衣服,正靠在椅子上看东西。 方驰走过去瞅了瞅,孙问渠看的是他拿回来的各个学校的资料。 “你不干你的活儿啊?”他在孙问渠肩上轻轻捏了几下。 “晚上才有灵感,”孙问渠手里拿着支笔一下下转着,“我刚随便翻了一下,你说体育大学吧,我感觉可以。” “学什么啊?”方驰弯腰搂住他的肩,“又没有攀岩专业。” “你攀岩现在不是挺专业的么,比赛都拿那么多奖了,”孙问渠拿笔在资料上敲了敲,“你应该学点儿跟这个有关但是发展空间大一些的东西。” “比如呢?”方驰问。 “这个,”孙问渠用笔在资料上画了个圈,“运动训练专业。” “这个以后干嘛的啊?” 方驰凑过去看着。 “就什么体校啊俱乐部之类的,教练也行,管理也可以,”孙问渠说,“以后你要想自己做也不错。” “哦。”方驰应了一声。 “哦是什么意思啊?”孙问渠仰起头看着他。 “哦就是……”方驰的目光落在了孙问渠脖子拉长的线条和他因为胳膊撑着椅子扶手而挑起的锁骨上,“就是哦。” 他忍不住伸手在孙问渠锁骨上勾了一下,低头吻了下去。 第56章 晚餐很丰盛,除了孙问渠点的红烧鱼之外,还有方驰爱吃的叉烧,另外鸡鸭一个没落全有,还有一锅排骨汤。 “这也太多了,”方驰边啃着排骨边说,“三天也吃不完。” “你难得回来一趟,”奶奶说,“吃不完就吃不完,以后去上大学了,更是回不来了,我看老李家那个孙子,去上大学,过年都没回来。” “那是去女朋友家了嘛。”爷爷说。 “我不可能过年不回来的,”方驰笑笑,“我有时间就会回来。” “那可没准儿,”奶奶叹了口气,“你要找了个女朋友,不也得讨好人家,陪着人家上人家家去啊?” “我……”方驰飞快地往孙问渠那边扫了一眼,孙问渠正很认真地低头剔着鱼刺,“我不会的。” “你这么傻。”奶奶啧啧两声。 “他这么傻,没准儿上了四年学也没捞着一个女朋友呢。”孙问渠一边剔鱼刺一边说了一句。 “就是!”方驰赶紧点头,“是,我太……傻了。” 孙问渠笑了,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顿饭虽然是在院子里吃的,但还是吃出了一身汗,孙问渠一放碗就去冲澡了,半天也没出来,方驰热得不行,只得去后院用爷爷浇菜的水管冲了个澡。 “你这一吃完饭就凉水洗澡!”奶奶皱着眉,“对身体不好!” “我热死了。”方驰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晃了晃,冲了个凉水澡全身都舒坦了。 前院澡房里的水还在响着,奶奶过去又敲了敲澡房的门:“水渠啊!” “奶奶你干嘛?”方驰吓了一跳。 “水渠!”奶奶又敲了两下,“不要用凉水,用热水!” “哦,”孙问渠在里面应了一声,“奶奶,我用的是热水。” 奶奶这才走开了,方驰跟过去小声说:“奶奶,人一个男的洗澡,你敲门,多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他又不会开,再说都跟我孙子一边儿大,”奶奶斜了他一眼,“要是你在里面,我直接就进去了,门都不敲呢。” “……哦。”方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坐回了竹椅上。 澡房里的水声哗啦啦的,孙问渠也真够牛的,一个冲个澡快二十分钟了都出不来。 哗啦啦的。 方驰突然又开始有些燥热,眼前晃过 水潭边孙问渠只穿了内裤的身体时,他有些无奈地把腿弓起来踩在了椅子上。 其实在今天之前,他想起孙问渠的次数不少,但从来没像现在这样,随随便便就能有了反应,孙问渠那句“开了闸”还真没说错。 方驰你开了闸了啊。 孙问渠终于从澡房里出来了,光着膀子穿了条宽松的运动裤,头发湿着,身上还带着热气儿。 方驰扫了他一眼,刚平静一些的情绪再次被迅速挑起,他赶紧转开头盯着在旁边伸懒腰的小子。 “干嘛呢?”孙问渠走过来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 “你……”方驰没看他,“这么洗澡洗完了又一身汗吧?” “没啊,”孙问渠说,“挺舒服,我一开始也想用凉水来着,冻我一激灵,你家这水山上引下来的吧,也忒凉了点儿。” “嗯,”方驰抓抓头,“是。” 孙问渠没再说什么,转身上楼去了。 方驰继续坐在院子里入定,到太阳完全下山了,蚊子都飞舞着出来了,他才起身回了屋。 全家除了孙问渠那间屋子,都没空调,爷爷奶奶用不上,方驰有个电扇吹着就差不多了。 娇气的孙问渠受不了热,入夏的时候就买了空调装上了,奶奶还挺替他心疼钱的。 方驰上了楼,进自己屋里转了一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这高考一结束,之前那种分秒必争复习的状态突然一脚踩空,顿时整个人都闲得五脊六兽的了。 在屋里东抓一把西摸一下之后,方驰还是站到了孙问渠门口敲了敲门。 “没锁。”孙问渠在里面回答。 方驰推门进去,看到他正坐在桌前,没再光着膀子,穿了件挺宽松的t恤,看样子是准备干活儿。 “你……”方驰犹豫着,他知道孙问渠干活挺认真的。 “没事儿,”孙问渠看了他一眼,“你待着吧,不影响我。” “我就……”方驰从到床边,一把把想要走开的大胖黄总兜了过来揉着,“我就闲着不知道干什么了。” “看我干活儿呗。”孙问渠勾勾嘴角。 “嗯。”方驰点点头。 孙问渠继续低头画图,方驰往床上蹭了蹭,靠着墙,扯着挣扎着想跑开的黄总的腿。 这次回来都没有细看,孙问渠这间屋 里又多了几个瓶瓶罐罐的,屋角那个做陶的转台上还有做了一半的一个形状古怪的瓶子。 这些东西和正低头画图的孙问渠形成了一个让人很舒服的氛围。 虽然如果盯着孙问渠看时间长了,方驰总觉得自己有点儿蠢蠢欲动,不过眼下这种感觉他还是很享受的。 很放松。 不用再去想着还有一堆题没做。 不用琢磨考试。 也不需要再压着心里的那些情绪。 说了。 尽管还有很多不确定和也许在挺远的前方等着他的无奈。 但他得到了回应,这已经足够让他放松下来。 就这么看着孙问渠的侧脸,他什么都没想。 一直到手机响了,他才回过神,飞快地按下了接听,然后跳下床跑出了房间,他怕吵着孙问渠。 电话是许舟打来的,语气很欢快:“哎方驰,你是不是回你爷爷那儿了?” “是啊,”方驰应了一声,进了自己屋里,“怎么?” “我们一帮人正商量呢,说去玩一下,”许舟说,“怎么样,你有时间没?” “都有谁?肖一鸣你们叫了没?”方驰第一反应是应该叫上肖一鸣,他现在的情况最需要散心。 “叫了啊,他也一块儿去,”许舟说,“你没什么事儿吧?” 这帮人说要来玩已经说了一个学期,现在终于放假了,估计已经兴奋得不行,但孙问渠还在这儿,他又有些犹豫。 “我还不确定,”方驰想了想,“我问问我爷爷这几天有没有什么事儿,一会儿给你电话。” “好。”许舟说。 他回到孙问渠房间里,孙问渠换了个姿势,还是埋头盯着图。 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开口机会,方驰就没说话,站在他身后等着。 过了一会儿孙问渠突然回过头:“怎么了?” “哦,”方驰揉揉鼻子,“是……我同学打了个电话过来,说一帮人想过来玩。” “嗯?”孙问渠看着他,“不挺好么,我看你闲得就差数猫毛了。” “不是,”方驰笑了:“我是怕他们来了……挺闹的一帮人,会不会影响你啊?” “不会,”孙问渠回答得很干脆,“又不上我屋闹来。” “那……”方驰 还在犹豫。 孙问渠放下笔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搂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说:“没事儿的,同学来玩就来玩,你自己不瞎琢磨,也没谁会想什么。” “嗯,”方驰点点头,搂紧孙问渠的腰,“我就是……其实也没什么。” “本来就没什么。”孙问渠笑笑。 “我这样是不是挺没出息的?”方驰叹了口气,手在孙问渠背上搓了搓。 “这跟出息不出息的没什么必然联系,”孙问渠在他脖子上亲了一下,突然很轻地笑了一声,“哎其实也挺有出息的了,就这说两句话都能升旗了。” “我……”方驰顿时脸都红了,想撅个屁股又觉得姿势太蠢,只好挺着没动,“我这是太年轻了。” “嗯。”孙问渠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但声音里还是带着没压住的笑意。 “不是,”方驰瞪着他,“你没有过这样的时候么?笑什么笑啊。” “没笑,真没笑,”孙问渠松开了他,退后一步在他肩上拍了拍,“韭菜精嘛,是这样的。” “什么精?”方驰愣了愣。 “你亮子叔叔说的,”孙问渠靠在桌边,“韭菜精。” “韭菜?韭菜怎么了?”方驰没想明白。 “韭菜壮阳呗。”孙问渠啧了一声。 方驰憋了一会儿乐了:“哎,这人要不结巴嘴得多欠啊。” “所以老天爷让他结巴了,怕他挨揍。”孙问渠说。 方驰乐了一会儿之后走到孙问渠跟前儿,凑过去吻住了他,又搂着他往床边推过去。 “嗯?”孙问渠看着他。 “亲一会儿,”方驰把他往床上一压,“就亲一会儿,韭菜精嘛。” 孙问渠笑了起来,躺着没动。 方驰跟找宝似的在他脸上脖子上一通亲,然后搂着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这情况是不是得吃点儿药啊?” 孙问渠本来被他亲得挺有感觉的,一听这话顿时笑得什么情绪都没了,边乐边说:“你还吃什么药啊,你一句话就能把我那点儿激情全给败了。” “我晚上,”方驰在他身上压着没动,“晚上我睡你这儿,行吗?” “嗯,睡呗,”孙问渠推了他一把,“下去,压死爹了。” 方驰翻了个身平躺到床上,用力叹了口气。 孙问渠一旦开启工作模式,就能一小时只盯着自己眼前的图,连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方驰眼睁睁看着两只蚊子在他胳膊上停下,只得找了个小喷瓶把奶奶的独家驱蚊水倒进去,往孙问渠四周喷了喷。 瞪着孙问渠干活也一个多小时了,方驰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爷爷奶奶还在楼下说话,方驰一下来,奶奶就把他拉到了沙发上坐着:“以前一回来就粘着我们,这两次回来就老跟水渠摽一块儿了。” “……没啊。”方驰有种又心虚又不好意思的感觉,搂了搂奶奶的肩。 “年轻人话题多,”爷爷在一边笑笑,“还能总跟老头儿老太太聊天儿么。” “我跟你们话题也挺多的,”方驰往下出溜了一点儿,靠在爷爷身上,“没话题的时候我也爱听你们聊。” “就会说好听的讨人喜欢。”奶奶拍了他一下。 方驰笑了笑没说话。 爷爷奶奶继续聊天儿,说的都是小辈儿的事,老爸老妈的店啊,姑姑家的房子啊,方驰半眯着眼听着。 风扇的风时不时扫过他身上,感觉挺美好,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你爸你妈啊,也是心大,”奶奶摸摸他的腿,“这高考都完事儿了,到现在都没打个电话问问吧?” “他俩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考试。”方驰嘿嘿笑了两声。 “那你告诉他们啊,”奶奶皱皱眉,“养个儿子养得还真是省心,什么都不管。” “有你俩呢,不用他们管,”方驰笑着说,想了想又说了一句,“对了,明天我同学过来玩。” “同学来玩?那好啊,”爷爷挺高兴地说,“来多少个啊?咱家住不开吧?” “七八个吧,”方驰说,“住得开,天儿这么热,晚上把竹床架上,再铺两张席子打地铺就行,女生……可以睡我屋。” “还有女生?”奶奶一听就来了兴趣,“漂亮吗?多高?胖的瘦的?” “哎……”方驰抓抓头,“就同学,女同学,奶奶你想得也忒远了吧。” “明儿我得看看。”奶奶笑着说,忽略了他的话。 又聊了一会儿,爷爷奶奶商量好了同学过来吃饭的菜单之后,就回屋睡觉了。 方驰又逗了逗小子,上了楼。 推开门的时候他看到孙问渠正站在屋里 活动胳膊。 “忙完了?”他进了屋关上门。 “嗯,”孙问渠回过头,“身上都酸了,要不是现在天儿热,我都想出去跑两圈放松一下。” “要不,”方驰犹豫着,“要不我给你……捏捏?” “你会?”孙问渠看着他。 “算会点儿吧,”方驰说,“我奶奶爱腰疼,以前我都给她捏腰来着,她还说我捏得挺好的。” “那你给我捏捏,我刚坐的时候拧劲儿了,背挺酸的。”孙问渠往床上一趴,胳膊腿都伸展开了。 方驰搓了搓手,站在床边,找了半天姿势也没找到合适的。 “干嘛呢?”孙问渠偏过头问了一句。 “我在想我怎么待着比较好捏。”方驰一条腿跪到床边。 “你是要给我捏背呢,”孙问渠眯缝着眼睛,“还是想摸我?” “……捏背啊。”方驰说。 “捏背还能什么姿势,你坐我腿上不就捏背了么,”孙问渠啧了一声,“看把你纠结的。” 方驰没说话,上床跨到他身上,坐到了腿上:“我沉吗?” “凑合能扛得住。”孙问渠说。 “哦。”方驰点点头,把他的衣服往上推了推。 手放到他背上时,孙问渠又说了一句:“其实你要想摸我,也是这姿势合适。” “你怎么这么欠呢?”方驰举着手拧着眉说。 孙问渠没说话,闭着眼笑。 方驰的手举了能有半分钟,凝神聚气地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手上,感觉自己已经刀枪不入了,这才把手放到了孙问渠身上。 一下放去,手刚碰到孙问渠的背,他就有点儿晕。 不过还是咬着牙开始在孙问渠背上腰上边敲边捏着。 “轻点儿,”孙问渠呲了呲牙,“你打贼呢?” “这么娇气,”方驰放轻了力量,“就这样我奶奶还总说我不敢使劲呢。” “我能跟你奶奶比么,”孙问渠闭上眼睛,“我上月陪她去赶集,她拎得比我多,走得还比我快。” “是,”方驰笑了,“这个你还真比不了她,农村老太太,干一辈子活儿了,都有这本事。” 说起来,孙问渠身上肌内也有,还挺坚实,但手感上的确是挺嫩的,方驰眼睛都没敢往他身上瞅,一直 盯着床单上宽宽窄窄的花纹。 “腰那儿就像刚才那样再人来几下吧,”孙问渠说,“就刚才那么敲几下,挺舒服的。” “嗯。”方驰在他腰上轻轻敲按着。 “刚跟你爷爷奶奶聊天儿了?”孙问渠问。 “嗯,”方驰点点头,想想又叹了口气,“我奶奶最近总……” “盼重孙子呢。”孙问渠笑笑。 方驰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轻声说:“是。” “别想这些,”孙问渠回手在他腿上摸了摸,“你就算要去找个姑娘结婚,也不是现在就得办的事儿。” “过一天算一天吗?”方驰抓住他的手。 “攒攒,”孙问渠说,“非说不可的理由和勇气,攒够了再想这些。” “嗯。”方驰应了一声。 “这话听着,跟说及时行乐差不多,”孙问渠的手指在他掌心抠了抠,“但又不一样,责任是不能忘的,但前提是得到你扛得起的那一天。” “嗯。”方驰看着他的侧脸。 “虽说喜欢谁,是男是女,都没错,”孙问渠闭上眼睛,“但也只是说说,同样的路别人都走右边儿,我们偏偏走了左边,这东西从那天起就背着了,甩不掉的……是不是有点儿太沉重了?” “没,”方驰笑了笑,“我挺愿意听你说这些,这种时候我才感觉你真比我大十岁。” “从你爹这儿感受到温暖了吧儿子。”孙问渠说。 方驰没说话,沉默了一会之后,伏身在他背上亲了一下。 孙问渠的皮肤挺紧实,暖暖的。 方驰吻顺着一路往上,最后停在他了耳垂上,大概是呼吸扑到了孙问渠脸上,孙问渠闭着眼,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方驰凑过去在他眼角又亲了亲,然后紧贴在他后背上,手往他身前探了过去。 …… 本来方驰觉得这么热的天儿,自己跟孙问渠挤一张床上,估计半夜得热醒。 但娇气的纨绔子弟孙问渠,不仅开了空调,还把温度调得挺低,一个人裹着条小毛毯睡得非常香。 方驰早上被电话吵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跟个八爪鱼似的连胳膊带腿全在孙问渠身上箍着。 他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小心地松开了孙问渠,孙问渠立马翻了个身,像是解放了似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们现在出发了啊!”许舟在电话那边嚷嚷着,“应该中午之前能到你们那儿,你出来接我们啊,我们都不认识路。” “嗯,”方驰应了一声,“到养鸡场那儿给我打电话,我去路口接你们。” “养鸡场?”许舟愣了愣,“我们哪知道哪儿是养鸡场啊。” “售票员会叫的,那儿有一站会停,”方驰怕吵醒孙问渠,语速很快地轻声说,“到那儿了给我电话。” “行!”许舟兴奋地说,“晚上烧烤啊!你们家后院!去山里也行!你给向个导……” “闭嘴赶紧上车吧。”方驰挂掉了电话。 “你同学啊?”孙问渠在旁边嘟囔着问了一句。 “嗯,”方驰搂着他在他鼻尖上亲了一口,“我先下楼了,你再睡会儿吧。” 孙问渠哼了一声继续睡了过去。 方驰起床穿了衣服,站床边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出去了。 奶奶正在厨房里煮面条,方驰靠在厨房门边打着呵欠:“我想吃香肠面。” “煮的就是香肠面,”奶奶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同学是中午到吗?” “嗯,刚给我打电话了,现在上车了。”方驰点点头。 “那午饭就得给他们准备着了,”奶奶笑笑,方驰要去洗漱的时候,她又过来一把拉住了方驰,“哎,我问你。” “嗯?”方驰看着奶奶。 “你昨天晚上在水渠屋里睡的啊?”奶奶说,“我早上看你屋里没人。” “我……”方驰愣了,心跳们纷纷踩错了节奏唏里哗啦的一通瞎蹦,“啊,是。” “你没事儿跑人家屋里睡干嘛?”奶奶问。 “就……聊,聊天儿,聊了一会儿,”方驰舌头都快打卷儿了,“聊晚了就睡着了……” “他本来就成天通宵不睡觉,你还跟着他也不睡觉,聊什么啊,白天不能聊啊,”奶奶拍拍他的脸,“这么长时间都没好好休息过,回来了还不老实睡觉!” “我知道了。”方驰说。 奶奶拍了他一下,继续煮面去了。 方驰走出厨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整个后背全是汗。 第57章 奶奶给煮好了面,方驰坐在院子里吃,小子坐在旁边摇尾巴,方驰吃一筷子,就夹一点儿给它。 面吃完的时候孙问渠懒洋洋地打着呵欠下楼了。 “看看,没睡好吧?”奶奶一看他就叹了口气,“平时弄你那点儿泥啊土的就不睡觉,现在聊天儿也聊一宿,身体不要了啊。” 孙问渠愣了愣没说话。 “小王八蛋你今儿晚上自己睡,别老找人聊天儿。”奶奶对方驰说。 方驰抓抓脑袋:“我没聊一宿……” “没怎么聊,我天天都是困的,坐下就能睡着,”孙问渠走到水池边一边挤牙膏一边说,“他主要是过来吹空调。” “热啊?”奶奶走到方驰身边往他背上摸了摸,“哎,这一大早就一身汗,往年怎么不见你吹空调呢?” “也没有啊。”方驰说。 “要不……给你屋装一个?”奶奶很心疼地说。 “不,不用,”方驰赶紧摇头,“我又不总在家,浪费了。” “那你要热了怎么办,又上水渠屋里啊?”奶奶问。 方驰没说话,一边跟小子逗着一边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 孙问渠扭头瞅了着他笑了笑。 奶奶走开了之后,方驰像是松了口气似地坐到椅子上。 “哎。”孙问渠叼着牙刷过来在他脚上踢了踢。 “我奶奶早上大概去我屋了,”方驰小声说,“看我没在屋里,吓死我了。” “有空量量你这胆子有没有针鼻儿大……”孙问渠说着又走回了水池边上漱着口。 “这又不是一般的事儿,”方驰往屋里看了一眼,压着声音,“这事儿我能不怕吗?” 孙问渠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爷爷在后院弄豆子的架子,奶奶叫了方驰去帮忙。 方驰帮着爷爷把架子搭好之后发现孙问渠已经不在屋里了,小子也没了影子。 “带着小子跑步去了,”奶奶说,“他还挺能坚持的,一直都晨跑,也不是晨跑,他有时候下午起来了也去跑,应该叫起床跑。” “哦。”方驰笑笑。 孙问渠这么懒的人居然还能坚持天天跑步,挺难得的,自己都挺长时间没有系统地锻炼了。 只是……孙问渠去跑步没叫他。 生气了? 方驰蹲在院子里,是因为自己刚才的态度么?一惊一乍小心翼翼的样子? 生气了的话怎么办? 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孙问渠说起来脾气不算太好,特别是他俩刚认识的时候,但好像也没真的生过什么气。 要道歉吗? 或者是解释? 还是就直接哄哄? 在院子里对着地发了十分钟的呆之后,方驰起身回屋里拿了帽子戴上,跑着出了门。 “哪儿去?”奶奶追了一句。 “跑步。”方驰说。 “去吧,回来的时候带两条鱼,”奶奶小声说,“别说我让你去的。” 方驰回头看了看奶奶,笑着应了一声。 孙问渠的跑步路线现在什么样,方驰弄不清楚,不过应该是顺着好走的路跑,还有就是凉快的路,毕竟是娇气的人嘛。 方驰直接就往树林那边跑了过去,林子里凉快,往前就是小溪,过年那时他回来,就是在那儿找到的孙问渠。 进了林子还没跑到五分钟,方驰就看到了在前面一棵树下拉屎的小子。 他冲小子竖了竖食指让它不要叫,然后跑了过去。 孙问渠果然就在溪边。 不过既不是跑步也没在休息,方驰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溪边一块空地上站着……也不是站着,他有动作。 方驰只看了一个动作就立马知道他在干嘛了。 爷爷奶奶天天练的。 八段锦。 孙问渠居然在溪边玩八段锦? 方驰站着没动,有点儿想笑,又觉得很神奇。 这感觉就像第一次看到孙问渠拉二胡的时候一样。 不过看了几眼之后,他就不想笑了,孙问渠的动作一看就不是随便玩的,还挺标准,说实话,比爷爷奶奶打得漂亮多了,舒展而放松。 方驰靠着树,盯着孙问渠看着。 小子在他腿边坐下,一块儿很认真地看。 孙问渠没注意到身后有人,一直到转身的时候才看见了站在树下的他。 “你什么时候来的?”孙问渠挑了挑眉。 “没吓着你?”方驰走过去。 “吓着了。”孙问渠说。 “那怎 么这么平静啊?”方驰看着他。 “理论上应该是吓一跳,”孙问渠仰头活动了一下脖子,“不过我懒得跳……” 方驰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你怎么……出来也没叫我。” “我看你在帮爷爷弄架子。”孙问渠的手搭到他肩上,手指在他脖子上勾了一下。 “你是不是……”方驰抓住他的手,“是不是生气了?” “生什么气。”孙问渠看了他一眼。 “就,我好像太紧张了,”方驰轻轻叹了口气,“你是不是生气了。” “也没,”孙问渠捏捏他的指尖,“都这样,小孩儿嘛。” “都?”方驰抬起了头,“你也这样过吗?” “我这辈子除了要让我爸看我做的陶的时候会紧张,别的时候还没紧张过。”孙问渠啧了一声。 “那还有谁啊?”方驰问。 “我又不是只认识你一个小孩儿。”孙问渠坐到了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靠着,把腿伸长。 “还有谁?”方驰跟过去在他身边站着,“你……前男友?” 孙问渠笑了,抬眼瞅了瞅他没说话。 “你前男友多大啊?”方驰闷着声音问。 “你问的是哪个?”孙问渠说。 “有几个啊?”方驰声音一下提高了不少。 小子让他这一嗓子吓得扭头就跑开了好几步,孙问渠靠在石头上笑得停不下来。 “算了不问了,”方驰喊完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坐到他旁边,“老男人,情史比较复杂也正常。” 孙问渠一听顿时笑得都咳嗽了,坐起来从他背后搂住他:“哎,方小驰。” “嗯?”方驰偏了偏头。 “你介意这个?”孙问渠手绕到前面,在他胸口上轻轻划着。 “其实也不介意,”方驰想了想,“这个没法介意,真介意这个我只能去找个更小的小孩儿。” “那你刚那样?”孙问渠笑了笑。 “我哪样了,”方驰揉揉鼻子,“我就问问,随便问问,你不说也没什么,反正现在你跟我在一块儿。” “这话我爱听,”孙问渠在他脖子上亲了一口,“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方驰转过头看着他。 “前男友不 多,两三个吧,”孙问渠靠回石头上,枕着胳膊,“时间都不长,一两年算长的了,我大多数时候就一个人。” “为什么?”方驰问。 “谈恋爱挺累的。”孙问渠说。 “你已经懒到恋爱都懒得谈了啊?”方驰感叹了一句。 孙问渠眯缝着眼笑了:“你挺可爱的。” “我也不想知道别人的,”方驰说,“我就想知道那个小前男友,为什么你跟他分了?” “不是我跟他分,”孙问渠仰了仰头,“是他跟我分的,也没什么为什么,前路漫漫看不到头,也没个亮,觉得自己扛不到最后早早退了的多的是。” 方驰沉默着。 “好多年以前的事儿了,”孙问渠看着他,“那会儿我就跟亮子说,小孩儿不能碰,太没定性,不定什么时候就跑了。” “那为什么,”方驰把他裤子上蹭的灰拍掉,“又跟我……” “这事儿没法说为什么,”孙问渠垂手从地上捡了块小石头抛着,“不过你不太一样。” “嗯?”方驰马上转脸看着他。 “你来给方影借钱的时候,”孙问渠笑笑,“我就觉得,哎,这小孩儿还挺能扛事儿,会翻墙会卸窗还能扛事儿,愣兮兮的,不错。” “翻墙和拆窗户能不裹一块儿说么?”方驰叹了口气。 “不能。”孙问渠笑着说。 方驰看着他没出声,过了挺长时间才说了一句:“我不会那样的,我是说……我不会……突然跑了,我说喜欢你,是想好了才说的。” “我知道。”孙问渠说。 “我不会跑的。”方驰又说。 “嗯。”孙问渠看着他点了点头。 方驰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那你今天生气了没有啊?” “没。”孙问渠说, “你八段锦哪儿学的啊?”方驰又问。 孙问渠愣了愣,笑了:“李博文他爸那儿学的,李叔跟我爸一样,都喜欢这些,琴棋书画花鸟鱼虫,他儿子不陪他玩,他就找我。” “难怪他那么整你。”方驰啧了一声。 “气死他得了,”孙问渠笑得很愉快,“我这阵儿是太忙,要不我还得上他家去晃。” “你这才是小孩儿。”方驰低头过去在他嘴角亲 了亲。 孙问渠跑步的路程不长,基本就是跑到小溪这儿,活动一下,然后绕一圈从林子另一边跑回村里。 方驰陪着他跑了一圈,一直盯着他脚下。 “这路我天天跑,不会扭脚了,别盯着了,”孙问渠说,“都快让你盯顺拐了。” 方驰嘿嘿笑了两声。 “你同学快到了吧?”孙问渠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嗯,差不多了,”方驰点头,“一会儿咱俩再去趟江老头儿家,我奶奶让去拿两条鱼。” “中午他们都在家里吃吗?”孙问渠问。 “应该是,他们想烧烤,中午太热了也没法去,只能下午晚上,”方驰说完又转头问,“你中午是不想下来吃了吗?” “这么了解我,”孙问渠捡了块石头往前扔出去,小子叫着追了出去,“我就在屋里吃了,这今天要把图画完,亮子叔叔这两天要给我送土过来,我得开工做陶了。” “哦。”方驰点点头。 许舟他们一帮人是十一点多到的,方驰在路口站着,班车开过来的时候窗口那儿好几个脑袋伸在外头冲他笑。 “车上的人让你们吵死了吧。”方驰说。 “我们才被吵死了,三只鸡一只鸭俩孩子,一路都没闭过嘴,”许舟乐呵呵地说,说完又一拍他肩膀,“我们来啦!” “……欢迎。”方驰说了一句,往后看了看,看到了跟在一帮人最后的肖一鸣。 他有些吃惊地发现,就这么两天没见,肖一鸣的脸就瘦下去了一圈,看上去也没什么精神。 “哎方驰,”梁小桃鼻尖上顶着汗珠冲他喊,“你爷爷家够住吗?我们是不是要找旅店啊?” “没旅店,”方驰领着他们往村口走,又扭头数了数,一共七个人,“差不多能住下,打地铺呗。” “屋里有空调吗?”林薇拿着把小扇子边扇边问。 “没。”方驰看了她一眼,他挺烦林薇的,但林薇还偏偏总跟他们这帮人混在一块儿。 “没空调不得热死啊。”林薇撅了撅嘴。 “那你站这儿。”方驰说。 “干嘛?”林薇问。 “一小时以后有班车,六块钱拉你回去。”方驰说。 “哎!”林薇喊了起来,“方驰你真讨厌!” “没空调也 热不到哪儿去的,”梁小桃说,“山里多凉快啊,我觉得有个小电扇就差不多了。” 方驰带着这几个兴奋得像是刚刑满释放重获新生的同学回到家里的时候,爷爷已经在厨房做着菜了。 奶奶已经把他的屋子收拾出来了,大家的包都扔了进去。 “我饿了,我刚走过厨房闻到好香啊。”有人说了一句。 几个人立马都跑下了楼,爷爷奶奶地叫着就挤进了厨房。 方驰走过孙问渠房间的时候停下来敲了敲门,孙问渠在里面应了一声:“没锁。” 他推门探了个脑袋进去:“哎。” “嗯?”孙问渠正坐在桌子前,回过头看着他。 “快过来。”方驰说。 孙问渠放下笔走了过来:“怎么了?” “亲一下。”方驰凑过去迅速地在他嘴上用力亲了一口。 想带上门下楼的时候又扭头进了屋子,把门一关搂着孙问渠推到了墙边,重新吻了下去,狠狠地在他嘴里搅翻了几下才松开了。 “憋死你了吧,”孙问渠抹抹嘴,“端着枪下去见你同学去。” “一会儿就好了。”方驰嘿嘿笑着,原地蹦了蹦,转身跑出去下了楼。 孙问渠过去把门关了,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看。 院子里站了好几个男生,还有俩小姑娘,正又笑又闹地张罗着要帮忙做饭,小子在旁边兴奋地跟着人转圈跑着。 方驰把大桌面拿到了院子里架上了,一帮人开始进进出出的拿椅子,从厨房里拿碗筷。 挺吵的。 孙问渠啧了一声。 这种闹腾只属于这个年龄段,再小点儿,再大点儿,都不是这感觉,就十八九岁这会儿,才会有这种明明充满了活力又充满了烦人的闹腾。 相比之下,方驰比这些小孩儿要成熟得多,跟自己在一块儿的时候,方驰话挺多的,但跟这些同龄人在一起,他反倒不太说话了。 代沟么? 孙问渠笑了笑。 不过要说话少,还有个人从进门就没出过声,始终站在一边,时不时逗一下小子,大多数时间都只是嘴角挂着应付式的笑容在发呆。 是肖一鸣。 孙问渠看着他,这个男生这段时间估计过得不轻松,孙问渠没想到他会来,估计也是没地儿可去了, 跟着来散散心。 孙问渠拉好窗帘,坐回桌前,把画了一堆的图一张张铺开来看着,肖一鸣对于方驰来说,会有什么影响,还真是说不好。 不过他不打算在这件事上给方驰任何意见,每一个想法,每一次决定,都得是自己做出来的。 方驰站在厨房里,菜出锅之前,他都先夹一两筷子出来放到小碗里,不过孙问渠嘴挑,吃得也少,他夹了几块排骨和几块红烧肉,再加上点儿青菜,感觉就差不多了,奶奶又给盛了一碗汤。 把饭菜都弄好之后,方驰趁着大家注意力没在这边,端着进了屋。 一进屋就碰到肖一鸣拿着杯水走出来,差点儿撞上。 “你……”肖一鸣看到他手里的托盘愣了愣。 “给我朋友拿的,”方驰笑笑,“他有事儿忙着不下来吃了。” “哦。”肖一鸣点点头,拿着杯子出去了。 孙问渠正在画图,方驰把饭菜都放到小桌上:“你喝饮料吗?他们买了饮料,你要喝我就给你拿一瓶上来。” “不喝,”孙问渠把椅子转过来,闻了闻菜,“真香。” “本来想给你夹点儿鱼,”方驰在他脸上又亲了一口,“但是吧,今天的鱼是整条炸的……” “没事儿,”孙问渠摸了摸他的脸,“想吃过几天让爷爷做就行,今天我对红烧肉比较有兴趣。” “那我下去了?”方驰看着他,有点儿不想走。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 “要我陪你吃几口吗?”方驰又问。 “一共就几口,”孙问渠靠到椅子上笑了笑,“你是不是吃完几口还想再撸会儿蘑菇啊?” “我下去了。”方驰啧了一声,扯了扯裤子,转身出去了。 午饭吃得非常热烈,以边说边笑为主,吃饭吃菜的作用这会儿大概就是休息一下嘴。 现在考试刚过,休整两天,现在正是最疯狂的阶段开始,再过一阵,离出分的日子越来越近,这种劲头又会慢慢被紧张代替掉。 一吃完饭,帮着爷爷奶奶收拾了桌子,几个人就喊着要去河边玩一会儿。 “游个泳什么的,”许舟说,“你们泳裤泳衣什么的都带了没?” “带了带了!”一帮人又跑上楼去翻衣服。 男生女生分两拨把泳衣泳裤都换上了,撒欢似地从 后院往河边跑。 方驰不打算游泳,慢吞吞地走着,他对游泳没有这么高的热情,他要想去河里游,随时都能去。 肖一鸣也没换衣服,跟他一块儿慢慢往河边走。 “你家里现在什么情况?”方驰问了一句。 “就那样吧,”肖一鸣低着看着地,似乎也不太愿意多说,“他们不松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妥协。” “那暑假完了呢?去上学呢?”方驰皱皱眉,“学费也不管吗?” “不知道,”肖一鸣叹了口气,“我自己存了点儿,够一学年吧,实在不行打工什么的,跟你学学。” 方驰没说话,心里有些发闷。 “你那个朋友,”肖一鸣换了个话题,“是来采风的吗?” “嗯?”方驰愣了愣,“采风?” “是啊,住了挺长时间了吧,”肖一鸣笑笑,“一般跑山里待这么长时间,不都是采风么?” “哦,”方驰笑了,“算是吧,他做陶,来找灵感呢。” “做陶啊?”肖一鸣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了他脖子上挂着的四叶草上,有些犹豫地问了一句,“这个……就是他做的吧?” “啊,”方驰摸了摸四叶草,“是。” “我认识你这么久,”肖一鸣看着他,“还是第一次见你脖子上戴东西戴这么长时间的,以前你爸给你买的玉,不是戴了几天就摘了吗,说不喜欢脖子上挂东西。” 方驰手捏着四叶草没说话。 没错,这话还真是他说过的,他也的确不喜欢在脖子上戴东西。 但这个四叶草,这么长时间,他连洗澡都没摘下来过。 第58章 肖一鸣没再说别的,跟方驰一块儿走到河边以后就找了个有树荫的地儿坐下了,看着在河里跟煮散了馅儿的饺子似的扑腾着的几个人。 方驰看着在河边来回跑着的小子,心里跟河水一样,不怎么平静。 他知道肖一鸣看出来了,也许在有孙问渠这个人之前肖一鸣就有感觉吧,所以才会跟他说那些话。 现在他跟孙问渠的关系,对于肖一鸣来说,大概更是清晰得一目了然了。 只是肖一鸣一直这样,他不愿意他反感的事,肖一鸣就不会多说,哪怕现在这种无助的想要一点同类的支撑时,都还是不会多说。 “其实,”方驰从兜里摸出了烟,这烟买了挺长时间了,有一支无一支地抽着,到今天终于只剩下了最后一根,他拿出来叼着点上了,把烟盒在手里捏成团,“你是不是看出来了?” “你和孙叔叔吗?”肖一鸣问。 方驰让他这句叔叔说乐了,差点儿呛着,咳了半天:“是。” “我就是瞎猜,”肖一鸣扯着嘴角笑笑,“他第一次来给你送书包的时候我就……” “那时什么都没有,”方驰打断他,“那就是送书包。” “哦,”肖一鸣看了他一眼,停了很长时间才又说了一句,“那现在有了?” “啊。”方驰应了一声,又冲河那边吹了声口哨。 小子飞奔过来,趴到了他面前。 “你……”肖一鸣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开了口之后又没声音了。 “嗯?”方驰摸着小子的脑袋。 “打算跟家里说吗?”肖一鸣轻声问。 “要说,”方驰皱皱眉,“但是现在不敢说……总是要说的吧。” “那他家里……知道吗?他出柜了没?”肖一鸣又问。 “嗯,”方驰点点头,“不过他跟家里关系本来就挺不好的,估计这事儿说了也就说了。” 肖一鸣轻轻叹了口气。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起看着河里的人。 “能晚点儿说就晚点儿吧,”肖一鸣低头抠着地上的石头,小子很兴奋地凑到他手边,他把块石头给了小子,“这之前多给他们一些暗示,别太突然了,弄得跟我似的没法收拾。” “你给过暗示吗?被家里知道之前?”方驰看着他。 “没有,”肖一鸣苦笑 了一下,“我根本就还没打算说,又没想再交男朋友什么的,说不说都无所谓。” “哦。”方驰应了一声,拿过小子嘴里的石头扔出去,小子叫着追过去叼了回来放到他脚边。 方驰对于肖一鸣早就猜到了他和孙问渠的事儿……或者猜到他是同类的事儿,既吃惊也不太吃惊。 肖一鸣看上去还挺平静的,没有追问详细,也没有太多感慨。 他跟肖一鸣聊了很长时间,一直到河里抽疯的几个人身上都泡出褶子上岸了,他俩才站起来,一起遛达着回了家。 因为大家都玩得挺累的,所以晚上的烧烤地点就定在了方驰家后院的菜地旁边,拿东西方便,还挨着水边,有情调。 爷爷奶奶提前准备了不少的肉和菜,一帮人都在院子里坐着,边休息边串肉,虽然玩水玩累了,但还是兴奋地聊着天,停不下来。 方驰在旁边待了一会儿,看到肖一鸣也加入了串肉行列之后,他起身回了楼上。 孙问渠房间的门没有锁,他轻轻一拧就开了。 “我进来了啊。”他探进去半个脑袋,看到孙问渠还坐在桌子前。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玩回来了?” “没玩,”方驰关上门,走到他身后,“跟肖一鸣聊了一会儿。” “聊得好么?”孙问渠手里的笔还在纸上走着。 方驰没说话,一抬腿从椅背上跨了过去,强行挤到孙问渠身后坐下了,搂着他的腰。 孙问渠笑了笑,回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 “肖一鸣这事儿不太好解决,”方驰说了一句,侧过头把脸贴在了孙问渠肩后,闭上了眼睛,“没准儿从此跟家里就决裂了。” “大家都在做选择题。”孙问渠说。 “嗯?”方驰没听明白。 孙问渠没说话,低头继续画图了。 方驰也没再追问,他就觉得有点儿困,这么贴在孙问渠肩后让他觉得很舒服,能感觉到孙问渠肌肉牵动时细小的变化。 孙问渠胳膊撑着桌子,盯着纸上的图,做着最后的修改。 方驰好像睡着了,趴在他背后已经有二十分钟没动静了,搂着他腰的胳膊也已经放松,手搭在他腿上。 孙问渠叹了口气,自己脾气还真是越来越好了。 胳膊和肩都酸了他居然都还没把方驰 给掀开。 也许是方驰这种在矛盾里纠结着的心态让他心疼,以前他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哪怕是他的男朋友,他不会因为谁出不出柜,痛不痛苦而有什么想法。 这种没得选的事,逃不开的路,走就是了,什么同情,什么心疼,都很矫情。 但面对方驰的时候,他却做不到这样。 方驰很迷茫,迷茫得一眼就能看出来,但偏偏又很……认真。 这个小孩儿的确是个认真的人,就算是一份带着戏弄的卖身契,他只要答应了,就会认真地去执行。 说不清这样的性格是好还是不好。 总之是会比那些“想开了”的人要活得辛苦。 一个小心翼翼喜欢着的,迷茫却又坚定的,认真的,小男孩儿。 孙问渠放下笔,趴到桌上:“哎,方小驰。” 方驰跟着他往前倾了倾,还是趴他背上没动。 “你爹的腰要断了,”孙问渠趴桌上有气无力地说,“你信不信我一胳膊肘给你砸地上去。” “不信。”方驰说了一句,声音还带着刚醒过来的鼻音。 孙问渠听着莫名其妙就有点儿燥热,往他腿上摸了过去,方驰的胳膊收了收,搂紧了他。 他的手顺着往上摸到方驰的腰。 方驰的腰很漂亮,线条漂亮,没有一点赘肉,手从腰上绕到身前,顺着小腹往下一滑。 方驰很低地哼了一声,搂着他的手也同时往下,先是隔着裤子摸了一把,接着就探进了裤子里。 “哎?”梁小桃一边慢吞吞地串着肉,一边往四周看了看,“怎么看见方驰啊?哪儿去了。” “躲懒儿去了吧。”许舟笑着说。 “这小王八蛋,”奶奶从厨房里出来,往客厅里走过去,“同学来家做客,他什么也不管,还让客人干活儿,我叫他去……” 肖一鸣跟着站了起来,把手上的油往裤子上一蹭,快步跟进了客厅里叫了一声:“奶奶。” “哎,一鸣啊,”奶奶转身笑着看着他,“怎么了?” “那个,”肖一鸣往楼上看了一眼,小声说,“是这样的,方驰那个朋友不是做陶的么。” “水渠?是啊,是做陶的,做得可好呢,还会写毛笔字拉二胡。”奶奶笑着说。 “水……水渠?”肖一鸣愣了愣,“哦 ,所以我刚就让方驰上去帮我问问,能不能让水……渠,帮我家做个……做个瓶子。” “啊,这样啊?”奶奶也往楼上看了一眼,“问这么久呢?” “方驰说他忙,可能没时间,”肖一鸣笑笑,“我让他帮我求一下,估计正说着呢。” “嗨,那要什么求,水渠挺好说话的,”奶奶拍拍他,转身又往后院去了,“他还给我做了几个盘子呢,挺漂亮的,你一会儿来看看,要是喜欢啊,你就拿两个回去。” “谢谢奶奶。”肖一鸣看着奶奶出了后院的门,拿出手机给方驰发了个消息。 “纸,”孙问渠说,“床上。” “哦,我去拿。”方驰从他身后站起来,到床头拿纸。 纸巾盒被黄总抱着,抽出来的时候他还被黄总扇了一爪子,他指了指黄总:“胖太监。” 俩人收拾完之后孙问渠又背过手摸了摸自己后腰的衣服:“你没把我衣服弄上吧?” “没有。”方驰有点儿不好意思地也摸了摸,然后拿过刚响了一声的手机看了一眼。 肖一鸣发来的消息。 -下来的时候就说是上去帮我问你朋友能不能做个瓶子。 方驰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了,小声说了一句:“我靠。” “怎么了?”孙问渠看了他一眼。 方驰把手机递到他面前:“估计是我奶奶要上来找我……我靠她刚要上来了怎么办啊?” “关着门的,你奶奶进我屋都敲门,”孙问渠拍拍他的脸,“没事儿,顶多吓你个早泄。” “她要知道我在这里头估计就不会敲门了,”方驰还有点儿没从惊吓中缓过劲来,但也没有再说什么,他不想再因为自己的紧张让孙问渠觉得不舒服,“我先下去看看吧。”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 “晚上他们烧烤,”方驰说,“你想吃什么吗?我烤了给你拿上来。” “不用了,”孙问渠往他身上靠了一下,“我晚上很忙,你玩你的,不用管我。” “哦。”方驰搂了搂他。 人都在院子里,奶奶一见方驰下来就过来拍了他一下:“问个东西问了半小时。” “他……在忙着,”方驰往肖一鸣那边看了一眼,“我就等了一会儿。” “能行吗?”肖一鸣走了过来。 “嗯,”方驰假模假式地点了点头,“不过得等他忙完手头这个活儿,要过一段时间了。” “没事儿,那我等着,”肖一鸣说,“谢谢啊。” “来,”奶奶冲肖一鸣招招手,“你来看看那几个盘子,可漂亮了,你先拿俩回去呗。” “好。”肖一鸣跟着奶奶走了过去。 “谢了。”方驰在他身后小声说了一句。 肖一鸣回手比了个v,方驰笑了笑。 烧烤就在后院,拉了几盏灯,在乡下住着,想要烧烤简直是太容易了,柴就在旁边,随拿随用,拿砖头垒个灶,放上烧烤架就可以开动了。 “有没有外放喇叭啊,”有人问了一句,“方驰你这儿有吗?” “肯定没有,”许舟说,“你没看方驰平时是用什么听音乐的么,发烧级别的谁还用外放啊,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出门爬个山腰上还别个喇叭放着音乐……” 一帮人全笑了起来。 “用的什么?”林薇问,“我还真没注意过,就知道挺大个耳机。” “叫什么来着……”许舟拧着眉开始想,“大什么人,哦!大城里人!” “那个叫大都市人,”方驰叹了口气,从楼梯上了天台,“我给你们拿个外放。” 方驰进了屋,外放的喇叭他真有,平时爷爷奶奶用来打八段锦的音乐都是用这个小喇叭放的。 他拿了喇叭,要下楼的时候又忍不住转到了孙问渠房间门口。 正要敲门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你……”方驰愣了愣。 孙问渠没说话,一把抓着他衣领把他拽进了屋里,勾着他脖子狠狠地亲了他两下,方驰回过神之后又喘着粗气把他按墙上亲了半天。 “你要下楼啊?”亲完了之后方驰才问了一句。 “没,”孙问渠推开他整了整衣服,“我就知道你上楼拿东西肯定要过来。” 方驰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我跟你说儿子,我刚跟奶奶说了给我煮碗面条,”孙问渠捧着他的脸,“今儿晚上睡觉之前你不要过来了,我真要赶活儿,你进来一趟,我思路就得断一次。” “啊,”方驰顿时一阵内疚,“我……” “今儿你们烤韭菜吗?”孙问渠搓了搓他的脸。 “啊?烤吧,我看有, ”方驰说完以后又叹了口气,“我就不吃韭菜了。” “怎么?”孙问渠笑着问。 “我没吃都韭菜精了,吃完了我怕你接下去一星期思路都得是断的。”方驰啧了一声。 孙问渠笑着靠到桌边:“快滚。” “那我下去了。”方驰笑笑,转身出去了。 楼下响起了音乐声,夹杂着一帮小孩儿的欢声笑语,还有爷爷奶奶乐呵呵的声音。 孙问渠靠在椅子上,腿搭在桌上,仰着头听了一会儿,塞上了耳机。 机子里还都是方驰之前存的音乐,他都没换过。 听着这些音乐,他差不多能想像出方驰的生活,特殊的生活经历让他相对于同龄人要更成熟独立,性向让他在人群里沉默少言,除此之外,方驰还是一个普通的,带着阳光的小男孩儿。 会跟他的同学一块儿说笑,吃烧烤,听着外放那如同憋着嗓子的音乐…… 有代沟呢。 孙问渠笑了笑。 他上学的时候就烦跟同学一块儿闹,后来倒是总跟一帮人混在李博文的酒吧,但却从来没有真正融入过。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旁观者,坐在一边,心里空着,安静地装着逼,看着自己混乱无聊的生活。 方驰像阳光,把他模糊混沌的生活划开了一道口子,洒进来一片光亮。 但能暖多久,能亮多远,就算方驰说了“我不会跑”,他会觉得安心,却也还是没什么期待,毕竟还是个小孩儿,这个小孩儿还有一个他无论如何都不敢轻易伤害的家。 爷爷在村口的小卖部订了啤酒,都是冰的,喝完了过去拿就行。 一帮人发出了欢呼,男生拿过啤酒就开始灌。 “别喝多了,”爷爷笑着说,“我按人头订的,一人三瓶,多了没有。” 方驰拿了一瓶酒,靠在后院墙边喝着,肖一鸣拿了几串烤好的肉过来递给他:“这个要送餐吗?” “不用,他吃面条,”方驰咬了一口肉,“我上去还老打断他思路。” “哦,”肖一鸣抬头往二楼窗户看了一眼,“那我们在这儿闹,会不会吵到他啊?” “这个应该没事儿,”方驰说,“我进屋才会……吵到他。” 肖一鸣没说话,仰头喝了两口啤酒之后笑了起来。 “笑什么,”方驰看 了他一眼,压低声音,“你是不是想多了!” “应该没有想多吧。”肖一鸣笑着说。 方驰啧了一声没说话。 “挺羡慕你的,”肖一鸣笑完了低头咬了一块肉,“真好。” “你……”方驰想了想,“你要不先缓和一下,就回去跟你爸妈说你改了,不喜欢男的了?先回了家再说啊。” “不,”肖一鸣看着他,“虽然我不想这样,但是这一步走出来了,就不能往回缩,我现在说我不这样了,以后还是这样,那不是没完没了了吗。” “……也是。”方驰叹了口气,盯着手里的酒瓶。 “你别老琢磨我的事儿,”肖一鸣说,“没谁家的情况是完全一样的,再说你现在也没到那份上,老想这些,谈个恋爱都谈不踏实了。” 肖一鸣这话说的跟孙问渠有些像,方驰笑了笑。 “哎吃点儿韭菜吗?”许舟拿了一盘烤好的韭菜回头问他俩,“还有空心菜和灯笼椒,都是刚去菜地里摘的,要吗?” “我不要,”方驰说,“我都吃烦了。” “我要辣椒。”肖一鸣拿着盘子过去要了点儿灯笼椒过来吃。 “哎,”方驰闷头吃了半天,转头看着肖一鸣,“我问你,就,俩人在一起的时候,太腻乎了是不是让人挺烦的?” “嗯?”肖一鸣看着他,“应该不会吧,好的时候不就是想腻一块儿么。” 方驰没说话,低头吃着肉。 “其实我没什么经验,”肖一鸣低声说,“我就那一次……你知道的。” “嗯,”方驰点点头,“那个傻逼。” “我觉得吧,”肖一鸣说,“你不用想太多,你就是爱想,有的没的,其实不去想还轻松点儿。” “是么。”方驰笑了,他的确是想得挺多的。 “有个人陪着你一起走,”肖一鸣说,“多好啊,你就一起走就行了。” 方驰拍了拍他的肩,又抓了两下。 外放小喇叭放的是许舟mp3里的歌,全是劲爆迪厅音乐,只是从小喇叭里放出来,听着有点儿痛不欲生。 别人看起来似乎都没什么感觉,方驰几次都想过去把音乐给关掉。 在喇叭里第三次传出“来!大家一起摇起来——”的时候,烧烤晚会终于散场了,大家决定去睡觉。 方驰赶紧过去把喇叭给拨了下来。 两个女生睡在方驰屋里,男生们就分布在沙发,竹床和席子上了。 方驰洗漱完了之后,往屋里撒了一圈驱蚊水,又点上了蚊香,这才上了了楼。 孙问渠屋里的灯是亮着的,方驰敲门里面没有回应,推开门才发现,孙问渠已经躺在床上睡了。 方驰关了灯,轻手轻脚地上床,把大模大样睡在他枕头上的黄总拿起来放到一边。 “完事儿了?”孙问渠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 “我吵醒你了?”方驰躺下。 “没,”孙问渠笑笑,“你敲门的时候我就是醒着的。” “那你也不答应一声?”方驰说,想想又点了点头,“哦,知道了,你懒得答应是吧。” 孙问渠笑着没说话。 方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蹭过去搂住了他:“哎,你累吗?” “还成,”孙问渠说,“你想干嘛?” 第59章 “我想……”方驰愣了愣,“什么干……什么?” “你喝了多少啊?”孙问渠笑了,伸了个懒腰看着他,“这就喝晕了?” “早呢,就四瓶啤酒,”方驰说,“我都还没喝出味儿来。” “哟,”孙问渠说,“这话说得真牛,不知道的以为你二斤的量,过年那会儿喝成那样我还记着呢。” “那不一样,”方驰有点儿不好意思,“今儿喝的啤酒啊。” “那你困吗?”孙问渠看着他眯缝了一下眼睛。 “我……不怎么困,”方驰搂了搂他,往他身上贴过去,“你累吗?” 孙问渠闭上眼睛笑了起来:“哎……” “哎什么。”方驰把脸埋到他肩窝里蹭着。 “不是,”孙问渠笑着说,“你要想呢,我帮你。” “我没说想那些,”方驰啧了一声,闷着声音说,“我就是……哎我不是年轻嘛,喝了啤酒的韭菜精嘛。” 孙问渠笑得停不下来,闭着眼笑了好一会儿才推了他一下,翻身搂住了他:“我帮你。” “你不要啊?”方驰问。 “我没你这么年轻,也没喝酒,并且不是韭菜精变的野狗。”孙问渠小声说着,手在他小腹上揉了几下,滑进了他裤子里。 方驰仰了仰脖子,轻轻吸了口气。 没了蛋的胖太监黄总在方驰压抑着的一声低吟里从床上跳到了桌上,一脸嫌弃的用尾巴把孙问渠的一支笔扫到了地上。 “以后这种事儿是不是得背着点儿黄总,”孙问渠的手指在方驰小腹上勾了勾,“太刺激了。” “让它整天不给我好脸色,”方驰抽了几张湿纸巾,抓过他的手擦着,“气死它,以后我还……更气死他。” “还什么?”孙问渠问。 “就……”方驰坐起来收拾着,“没什么。” 孙问渠笑着没说话。 “你不用吗?”方驰收拾完又贴着孙问渠躺下了,手很快地往他身前摸了一把,“硬着呢。” “不用了,”孙问渠在他手上轻轻捏着,“你要好好趴着我没准儿还能奋起来一回。” 方驰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孙问渠说的是什么,顿时脸都烧起来了,空调的凉风路过他脸上出去就是暖风了。 “不要脸。”方驰说。 “你要脸那你别想这些事儿。”孙问渠笑了。 方驰搂着他没说话过,沉默了挺长时间,黄总从床上跳回床上,踩着他的脸蹦到孙问渠胳膊旁边趴下团好的时候,他才小声问了一句:“哎,你跟你以前的男朋友,做过吧?” “问这干嘛?”孙问渠说。 “就问问。”方驰在他肩上亲了亲。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我倒是想说没有。” “我又不会吃醋,”方驰犹豫了一下,声音很低地说,“我就是想问问,那个……你以前……是在……呃……是……” 孙问渠听着他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话,笑得肩都抖了:“都有。” “……哦。”方驰应了一声。 “怎么了?”孙问渠翻了个身跟他面对面地侧躺着,“你是想上我还是想被我上啊?” “我……靠。”方驰愣了,瞪着他好半天。 “你不就想说这个么,”孙问渠手指在他嘴唇上点了点,“等你绕来绕去磕磕巴巴天亮了估计都没说出来。” 方驰笑了笑。 “没回答我呢?”孙问渠说。 “我……”方驰感觉得空调的凉风吹到他身上,但却还是因为紧张和不好意思冒着汗,“我不知道,我又……没试过……我大概……” 孙问渠勾着嘴角,带着一抹不明显的笑容。 “我大概是……”方驰咬咬嘴唇,飞快地说了一句,“想上你,反正我梦到你的时候你都在下边儿。” 孙问渠笑了起来凑过去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翻了个身对着墙,搂过黄总:“睡吧。” “让不让啊?”方驰感觉这话说出来之后脸皮都厚了不少,追这一句居然都没脸红。 “你要就让,”孙问渠说,“我就怕我现在让你上你也不敢,什么时候憋不住了再说吧。” 方驰啧了一声,伸手搂着他往自己怀里狠狠一拽,搂紧了。 孙问渠这话倒是没说话,他的确是……不敢,别说这还是在家里,就算是现在去开个房,他感觉自己也会手足无措,说不定还会被孙问渠这个老男人嘲笑……想到孙问渠时不时就会挂在嘴角的嘲弄笑容,他很不爽地把腿也搭到了孙问渠身上,手脚并用地把孙问渠裹在了怀里。 “哎……哟……”孙问渠无奈地小声叹了口气。 方驰早上是被 楼下的笑闹声吵醒的,睁眼的时候发现孙问渠已经起床了,正拿着杯茶站在窗边往下看着。 “怎么这么早?”方驰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扯了扯裤子。 “你这些同学,磕药了吧,”孙问渠敲了敲杯子,“没到六点就起来了。” “都挤客厅地上睡的,”方驰下了床,走到他身后搂着,下巴搁他肩上,“有一个醒了,全都没法睡了。” “今天你们什么安排?”孙问渠喝了口茶。 “进山,”方驰说,“上学期就说考完了要进山玩,今天带他们进山转转,估计得一天了,背着吃的进去。” “太好了。”孙问渠说。 “好什么好啊。”方驰侧过脸咬了咬他的耳垂。 “我能清静一天,”孙问渠说,“你这一天撸八回的我扛不住。” 方驰听乐了:“我什么时候一天撸八回了啊。” “我要不拦着感觉你能从早撸到晚,”孙问渠啧了一声,“身体素质倒是真不错。” “我没那么饥渴!”方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我这不是……太喜欢你了么,看到你就想。” “快别看我了,赶紧带这帮喜雀进山吧,吵死了。”孙问渠笑着说。 “嗯,我下楼了,”方驰亲了他一口,转身走过去拉开了房门又回过头,“大清早的别喝茶,对胃不好。” “我这是加了奶的,”孙问渠举了举杯子,“奶茶。” “……好吧,”方驰点点头,要关门的时候又探了脑袋进来,“我明天早上可以给你煮巧克力吃早点。” “现在还是今天早上。”孙问渠看了他一眼。 方驰嘿嘿笑了两声,关上门下楼去了。 带着一帮准备疯玩的同学进山,比带普通的户外队伍进山要麻烦得多,一个个什么经验都没有,一个个包里乱七八糟也不知道都塞的什么,两三个穿凉鞋的,许舟还穿了双拖鞋,林薇居然穿了条热裤。 “你俩,”方驰指了指他俩,“你俩待家帮我爷爷奶奶收拾菜园子得了。” “我靠别啊,”许舟喊了起来,“我……要不你借双鞋给我,估计咱俩脚差不多。” “自己拿,”方驰说,又看着林薇,“你是要穿我裤子么?” “应该没事儿吧,”林薇有点儿不情愿地扭了扭,“拍照好看啊。” “我爷爷在后院,”方驰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出发吧。” “等我等我!我换裤子!”林薇喊了一起来,边喊边往楼上跑,上了楼又听到她尖叫了一声,“哎呀!” 接着就传来了杯子摔到地上的声音。 “你怎么回事啊!”梁小桃在下面问了一句。 方驰皱着眉跟着跑上了楼,看到孙问渠站在房间门口,地上是他摔碎了的杯子,还有一地奶茶。 “我不知道还有人出来,”林薇摆着手,眼睛在孙问渠脸上来回扫着,“不好意思啊。” “没事儿。”孙问渠说,过去拿了走廊里的扫把过来准备收拾。 “我来,”方驰接过扫把,又看了林薇一眼,“你还不去换?” “哦!”林薇蹦了一下,冲孙问渠又摆摆手,“不好意思啊帅哥。” 孙问渠没说话。 “没伤着手吧?”林薇进屋之后方驰小声问,“你是要下楼吗?” “没,”孙问渠也小声说,“我听你说出发了,就想去天台,一出来她就跑上来了。” “就她事儿多。”方驰皱着眉啧了一声。 孙问渠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回身进了屋。 方驰带着几个人从大妈徒步路线进山,就这些人一副逛街的打扮,别的路进山他估计就是一通摔。 一帮人挺兴奋,一会儿爬石头,一会儿跑溪里淌水,一会儿又挤草堆里看虫子,走走停停的,一个多小时了还没到山顶。 “歇会儿吧,”方驰在一个被徒步大妈们强行拓宽了的水潭边停下了,“按你们这速度到山顶还得一个小时。” “好,这儿真凉快!”许舟把包一扔,脱了鞋就往水潭边一跳,结果没站稳直接出溜进了水里。 一帮人爆发出狂笑,看着他湿淋淋地从水里爬出来,全都笑得停不下来。 许舟把湿了的衣服脱下来铺在石头上晾着,一帮人开始从包里往外翻吃的。 “先野个小餐吧。”梁小桃很开心地拍拍手,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堆零食。 “你骆驼啊,”肖一鸣说,“还挺能背的。” “一切为了吃嘛。”梁小桃笑着说。 “哎小桃,给我个小面包,”林薇说,接过梁小桃扔来的小面包之后她坐到了方驰身边,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方驰。” “嗯。”方驰应了一声。 “那人是谁啊?”林薇问。 “谁。”方驰看了她一眼。 “就刚我撞上的那个帅哥啊,”林薇笑得很暧昧,“你昨天跟他睡一屋的那个帅哥。” 后面这句林薇加重了语气,说完又继续笑着。 “朋友。”方驰说。 “什么朋友啊?”林薇又从他身后伸过胳膊推了推坐在旁边的肖一鸣,“小鸣鸣你有没有吃醋啊?” 肖一鸣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你有病吧?”方驰皱着眉说了一句。 “林薇你怎么又说这些啊。”梁小桃坐着正吃薯片,回过头斜了她一眼。 “哎呀开个玩笑嘛,”林薇拿出小扇子扇着,“不过我觉得他俩挺配的,站一块儿还挺养眼。” “你行了吧,”许舟在一边说,“明知道人家不爱听你这么说。” 林薇有点儿尴尬,扇着扇子过了一会儿才又尴尬地说了一句:“玩笑都开不起,真不懂你干嘛这样。” “你信不信我扔你去水里。”方驰说。 林薇很没面子地脸都涨红了:“扔呗!说你俩配又怎么了,又……” 林薇的话没话说就被方驰一把拎了起来,拖着她就往水潭走了过去,没等她挣扎着站稳,方驰就把她推进了水里,她一个踉跄坐了下去。 梁小桃没忍住笑了起来:“妈呀!” 林薇尖叫了一声:“方驰你神经病啊!” “我再说一遍,”方驰看着她,“我就算是同性恋,就算跟他是一对儿,也不喜欢总有人在旁边来回说,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从山上扔下去。” “当我们面儿扔啊,”许舟在旁边乐着,“那我们不就是目击者了。” “那连你一块儿扔。”方驰说。 “哎!”许舟马上搂着胸,“林薇你赶紧闭嘴啊!” 方驰又把林薇从水里拉了起来,这回林薇没再说话了。 梁小桃跟骆驼似的背了不少东西,还很细心地带了一条速干裤备用,带着林薇到一边的大石头后面去换裤子了。 方驰坐回肖一鸣身边,拿了块巧克力出来啃了一口。 “你这是,”肖一鸣笑笑,小声说,“变相出柜啊。” “算吗?”方驰顿了顿,这时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说 的话。 “算吧,”肖一鸣说,“不过也没什么,你看他们都没什么反应。” “好像是。”方驰又啃了一口巧克力。 “所以有些时候你不用太紧张,”肖一鸣说,“也许有感觉的只有我们自己,有反应的,大概也只有家里人了。” 方驰轻轻叹了一口气。 中午挺热的,孙问渠没什么胃口,不过爷爷烙了饼,做了个粉丝肉丸汤,他觉得看着挺清爽的,还是下楼来跟爷爷奶奶一块儿在后院吃了。 “爷爷您这烙饼的手艺可以去开店了。”孙问渠边吃边说。 “那是,”爷爷很得意地笑着,“方驰也愿意吃,夏天也是总说太热了没胃口,我一烙饼就跑来了。” “人夸你一句,你就得顺着抖出十句来。”奶奶说。 “夸一句也是夸了嘛。”爷爷乐呵呵地说。 “奶奶面条也煮得好吃,”孙问渠笑笑,“方驰煮面是不是跟您学的?” “他那是自学成才,在家哪用得着他煮啊,”奶奶笑着说,“你还吃过他煮的面呢?” “嗯,”孙问渠顿了顿,“吃过一两次,还挺不错的。” “这小王八蛋对你还挺上心的,”奶奶说,又看着爷爷,“都没给他爸妈煮过面吧?” “家里也没谁用得着他煮,”爷爷笑着,“要不明天让他给咱们煮一顿。” “我看行。”孙问渠点点头。 “水渠啊,”吃完了饭,奶奶拉着孙问渠在菜地旁边聊天儿,“你挂着的这个骨头,是方驰给你的吧?” “……嗯,”孙问渠摸了摸胸口的那根小骨头,心里有点儿打鼓,虽然他无所谓,但方驰还没有准备好,他不能让奶奶从自己这儿感觉到什么,“他……跟我打赌输了,输给我的。” 奶奶笑了起来:“这小王八蛋,小时候跟人玩个石头剪子布都是输的多,还跟人打赌呢。” 孙问渠笑了笑。 “这可是他的宝贝,舍得输给你,也是真心把你当朋友了,”奶奶说,“水渠啊,方驰这孩子,从小我们都野着养的,他爸妈不怎么管他,我和他爷爷呢,又什么都不懂,就知道让他吃饱穿暖别受委屈就行。” “你们养他养得挺好的了,”孙问渠说,“方驰特别懂事儿。” “是啊,”奶奶很开心地笑笑,“不过,他一个人在外 面,碰上个什么事儿吧,也没人商量,跟我们说,我们也不懂,水渠啊,你见识广,又有文化,我看方驰挺佩服你的,你有空多帮帮他。” “嗯,我会的。”孙问渠点点头。 奶奶这话让他松了口气,至少奶奶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别的,但这话却也让他有些不安。 这算是让他帮着方驰,如果最后奶奶知道他给帮床上去了,会怎么想……所以他连一句“奶奶你放心吧”都没敢说。 本来想在这里一直住到这套作品成型,现在看看,估计等方驰暑假结束他就得走,要不跟爷爷奶奶待的时间越长,感情越深,以后越不好处理。 或者……暑假结束都等不了,就这天天待一块儿,方驰那种没事儿就长他身上的劲头,真没准儿什么时候就被发现了。 在方驰准备好之前,这种情况无疑是灭顶之灾。 孙问渠回到房间里,给马亮打了个电话:“帮我找找房子吧。” “什,什么房子?”马亮问。 “住的房子,还能什么房子啊。”孙问渠说。 “你自,自己住?”马亮知道他俩现在的进展,听了这话有点儿意外,“你不,不是在你儿,儿子家住着,呢么?” “他还没打算跟家里说,我这么一直待着,万一让老头儿老太太发现了没法收拾,”孙问渠说,“你给我找套房子。” “什,什么时候要住?”马亮问。 “你先租着,我要去住了就直接去了。”孙问渠说。 “大少爷,你一个无业游,游民,还挺能糟贱钱。”马亮啧了一声。 方驰跟那帮同学一直到下午六点多才回来了,一个个热得一身汗,脸都通红的,一进门就嚷嚷着累死了。 女生进了澡房洗澡,男生就全在后院用浇菜的水管冲着。 孙问渠在窗口那儿看了一会儿群魔乱舞,没过多大会儿,就看方驰拿毛巾擦着头发往屋里跑了进去。 也就十秒钟,他房间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没锁。”孙问渠转过身靠着桌子。 门被推开了,方驰带着一身没擦开的水珠子裹着风卷了进来,门一关就冲到他面前一把搂住了。 “拿我当毛巾呢?”孙问渠往后躲着。 方驰嘿嘿笑了两声,搂紧他在他脸上嘴上脖子一通亲:“想你了,一路都在想,想了一 天啊。” 孙问渠抬手搂着他,在他湿漉漉的头发上扒拉了两下。 “你说,”方驰在他耳边小声说,“就这样,我要到时去上学了,可怎么办啊?” 孙问渠没出声,侧过头在他嘴角上亲了亲。 本来想着今天跟方驰商量一下不再住在这儿的事,方驰这么一说,他又开不了口了。 第60章 晚上这帮人又继续烧烤,跟上了发条似的,一个个又闹到大半夜才各自休息了。 方驰收拾完上楼的时候,孙问渠已经睡着了,这回是真睡着了,方驰能听到他平缓的呼吸声。 桌上放着一叠纸,方驰拿起来看了看,是按日期编好号的设计图,一个个瓶子和壶,还有杯子盘子,有不少,有几张能看出来是按一组组画的。 孙问渠画图画得很细,方驰虽然看不明白这里面要表现的是什么,但还是觉得很好看,就连那组看着有点儿别扭地挨在一起的形状不规则的两个瓶子他也觉得看时间长了挺顺眼的。 孙问渠裹着薄被睡得挺沉,估计是今天活儿干得太卖力了,方驰看了看空调的温度,20度。 他拿过遥控器悄悄给调高了几度,就这温度,孙问渠半夜要把他的毛巾被给抢了,他估计得冻醒。 上床的时候床抖了几下,孙问渠皱着眉很轻地哼了一声。 方驰赶紧把灯关了,躺下搂着他在他胳膊上摸了几下。 孙问渠继续睡了,方驰觉得挺有意思,跟哄小孩儿似的,又轻轻拍了几下,凑过去在孙问渠脸上亲了一口,这才闭上了眼睛。 这进山走了一天,晚上又闹了一夜,方驰也挺累的,闭上眼连睡前胡思乱想的过程都没有就直接睡着了,一夜没做梦。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八点了,他发现空调又被调到了20度,自己的毛巾被和孙问渠的小被子都盖在身上,倒是挺暖和。 孙问渠已经没在床上了,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听到楼下梁小桃在逗小子的笑声。 下床的时候他看到枕头边有一张写着字的纸条,一看就是孙问渠的字。 -我跑步去了。 方驰笑了笑,一条蛇天天坚持跑步,一条野狗倒是老睡到八九点才起床了。 班上这帮同学今天要回城,他下楼的时候,奶奶已经给他们下了饺子,正吃得热闹。 “哎方驰,你家饺子真好吃。”许舟看到他下来就喊了一声。 “你给我奶奶说,”方驰笑笑,“她一听就会给你打包带上。” “真的?”许舟捧着碗转身就往厨房走,“奶奶——饺子太好吃了啊——” “那多吃点儿,”奶奶在厨房说,“有多呢,一会儿奶奶再给你打包点儿你带回去。” 院子里一帮人全乐了。 方驰洗漱完,坐到了肖一鸣身边,肖一鸣正低头沉默地吃着饺子。 “回去还是先住我那儿吧?”方驰问。 “嗯,”肖一鸣点点头,“我跟我表哥联系了一下,过两天我上他那儿去。” “表哥?哪个表哥,”方驰想了想,“是电脑城开店的那个吗?” “是,原来也跟他说过暑假我过去他那儿打工,”肖一鸣说,“本来说出了分就去的,现在就提前点儿吧,你什么时候回市里?” “查了分就回,”方驰说,“孙问渠帮我看了看专业,出了分我还要再找老李问问填志愿的事儿,要不咱俩一块儿去问问,你现在也没法跟家里商量了吧。” “嗯,”肖一鸣点点头,“说到查分,我就有点儿紧张。” “你好歹一个学霸,紧张什么,”方驰笑笑,“这两天要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吧,钱不够也跟我说,我手头还有点儿,回市里的时候我还要找方影,她还拿着我一万。” “……嗯。”肖一鸣咬了一口饺子。 把人都送上车了之后,已经十点多了,方驰带着小子一路往村里跑着,边跑边拿了手机出来拨了孙问渠的号码。 “完事儿了?”孙问渠接了电话。 “嗯,”方驰说,“你跑完步了没?” “跑完了,”孙问渠说,“我七点多就出来了,还不跑完我成仙了。” “你回去了?”方驰脚步慢了下来。 “没呢,”孙问渠说,“还在水边。” “别回别回别回,”方驰又加快了跑步的速度,“等我过去找你。” 孙问渠笑了:“知道了,就是在等你,要不我早回去了。” 方驰跑到小溪边的时候,孙问渠还在那天他打八段锦的地方待着,坐在石头上,手边放着一个素描本和一支笔。 “我来了我来了……”方驰往他那边跑过去。 小子跟着也叫了几声。 “我没走我没走。”孙问渠转头笑着看了他一眼。 方驰跳上石头往他身后一跪,搂紧他,脸往他肩窝里一埋,狠狠亲了一口:“你跑步了吗?” “跑了啊。”孙问渠回手在他脑袋上抓了抓。 “没闻到味儿呢?”方驰凑到他脖子旁边又闻了闻。 “慢跑嘛,山里还凉快,我本来也不 爱出汗,”孙问渠说,“你同学一走,你又无聊了吧?” “也没,”方驰在他身后坐下,还是搂着他的腰,“我这几天要做点恢复训练了,俱乐部那边陈教练还说让暑假过去呢。” “是么?”孙问渠偏了偏头,“我以为你一个暑假都待家呢。” “我倒是想,”方驰嘿嘿笑了两声,“不过我想这阵接点儿向导的活儿,天儿热了活儿多,来这边的也多,我还是能回家的……不过我就是在想啊……就是……” “什么。”孙问渠转头看着他。 “我要回市里了,你还在这儿……”方驰揉揉鼻子,“你说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啊?” “你是不是想我也跟你一块儿回市里。”孙问渠眯缝了一下眼睛,仰了仰头,避开了落在他脸上的一小束阳光。 方驰顿了顿又嘿嘿嘿地乐上了,过了一会儿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不是要在这儿找灵感么。” “找差不多了,”孙问渠枕着他的肩靠着,“回去也行,正好我想用你亮子叔叔他们工作室的窑,现在这个电窑烧得多的话用着不合适。” “真的?”方驰立马坐直了,又很快地回到原样,方便孙问渠继续枕着他,“真的?” “嗯,”孙问渠点点头,“这次烧得多,时间长,得用大窑。” “那回去你住哪儿?”方驰马上问。 孙问渠闭了闭眼笑了起来,半天也没说话。 “笑什么啊。”方驰捂了捂他的嘴。 “笑你想的那些东西。”孙问渠在他掌心里说。 呼吸和说话时的小小震动在掌心里带出细痒,方驰觉得自己喘息都快了起来,他扳着孙问渠的下巴把他转过来吻了下去。 小时候方驰就很喜欢在河边转悠,每次进山爬石头爬累了他都会到河边来待一会儿,清静,能闻到阳光和风的味道。 他没有想过有一天他在这样安静和充满了他童年安心回忆的地方,这样和一个人拥吻。 这个人的唇边齿间,都带着同样的气息,清新的阳光和风的气息,让他一点点地沉下去,不愿意停下。 余光能看到小子在一边看着他俩,过了一会儿小子走过来,在石头边上蹲下,尿了一泡尿,然后跑开了。 方驰有点儿想笑,但孙问渠温润的唇他舍不得松开,于是忍着还是跟孙问渠细细地纠缠着。 不过孙问渠没坚持两秒就笑了起来,贴着他的唇笑得怎么也停不下来。 方驰坚持着又吻了一会儿,最后实在是没挺住,搂着孙问渠跟着也狂笑了起来。 小子被他俩笑得很迷茫,站在几米外歪着头看着。 “你是不是缺心眼儿?”方驰指着小子,“你说说你是不是缺心眼儿。” 小子又歪了歪头,鼻子发出吱吱的鸣音,耳朵也夹了起来。 “过来。”方驰拍拍腿。 小子跑了过来,站起来把前爪搭到了他腿上,还是夹着耳朵。 “我这干着正事儿,”方驰摸摸它的脑袋,“你跑过来尿一泡是怎么个意思啊?” 孙问渠也摸了摸小子,边笑边说:“你哥被猫狗都鄙视了,压抑啊。” 这个吻是继续不下去了,不过没所谓,方驰觉得只要能跟孙问渠待在一块儿,哪怕不说话,也看不见对方,只要感觉得到,就是种享受。 孙问渠躺到石头上,衣服往上露出了一小截腰。 方驰用手指在他露出来的皮肤上轻轻勾着:“过几天就能查分了。” “紧张了?”孙问渠问。 “本来还成,不过早上肖一鸣说他紧张,”方驰说,“他成绩一直都好,他一紧张,我就觉得我也紧张了。” “紧张也没用,反正尽力了,考成什么样都没事儿。”孙问渠说。 “要是真没考好,我随便什么学校也都去了,我不想复读。”方驰想了想。 “嗯。”孙问渠拍拍他后背。 俩人在河边待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才回到家里。 中午炸酱面,爷爷做了一桌子菜码,方驰一看就觉得饿了,摸着肚子过去就先捏了两块炒鸡蛋放进了嘴里。 “这是去写生了啊?”爷爷看到孙问渠手里的素描本,问了一句。 “嗯,随便画画。”孙问渠翻了翻,都是很随意的涂涂画画,但一看就能看出是河边的各种风景,骨子里的东西都画出来了。 “还真是有才啊,小驰得多学学。”爷爷感叹了着。 “我学不来这些,我没那个脑子,”方驰弯个腰研究着桌上的菜码,“我就登高爬低的这点儿能耐了。” 爷爷笑着拍了拍他胳膊:“去拿碗,你奶奶在下面条了。” 吃饭的时候方驰跟爷爷奶奶说 了一下出分之后回市里的事儿,爷爷奶奶都同意,方驰一直独立,也没他俩操过什么心,说回俱乐部兼职接向导的活儿他们也都没什么意见。 就是奶奶有些心疼:“别太累了啊,家里也不缺你那点儿钱交学费。” “我有数。”方驰笑笑。 不过说到孙问渠也要回市里的时候,奶奶愣了愣:“水渠也回去了啊?” “嗯,”孙问渠点点头,“我做的那套东西,得用大窑烧,在这用那个铁箱子烧不好。” “哦哦,”奶奶想了想,“就你屋那个东西是吧?烧不好你还买了费那么大劲搬过来呢。” “烧一般的行,小玩意儿,碟子碗什么的没问题,”孙问渠说,“这次我要烧好几套瓶子什么的就得用大土窑了。” “唉,”奶奶叹了口气,“这说走,就都走了,水渠在这儿住了这么长时间,我还有点儿舍不得呢。” “我有空就回来住,”孙问渠说,“我又不上班,时间多,来一趟多容易啊。” “就是,”爷爷笑着说,“回来找找灵感嘛。” “奶奶,”孙问渠往奶奶身边挨了挨,“现在那屋,就别收拾了,我东西都放那儿,反正那屋平时也不用……” “行啊,”奶奶马上说,“给你留着,你来了就住,房租就别给了啊!” “嗯。”孙问渠笑着。 下午孙问渠一直在整理和修改设计图,方驰坐在他床上听着音乐玩手机,房间的门没有关严,留了一条缝。 方驰想去关上的时候,孙问渠说了一句:“留着点儿吧。” “你是怕奶奶上来吗?”方驰感觉是不是自己太紧张影响到了孙问渠,有些过意不去,“我……没事儿的。” “没几天就回市里了,”孙问渠看了他一眼,“别让奶奶有什么想法,就算没那个概念,俩男的成天窝一个屋里,她也会奇怪的,蹭空调就不用关那么好了。” “嗯。”方驰点点头。 不过门最后还是关上了,奶奶上天台晒豆子的时候路过,过来把门给关好了:“开着空调也不关好门,冷气都跑掉了,真是的。” 门关上之后孙问渠转头冲方驰笑了笑。 方驰啧了一声:“你算好了的吧,老狐狸。” 不过晚上方驰被孙问渠赶回了自己屋里睡觉,方驰扒着门:“我蹭空调也不行吗?” “你现在胆子又这么大了?”孙问渠笑着说。 “也不是……”方驰想想又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小心点儿吧,现在要真……出了什么事,我怕我应付不了。” “好好休息,”孙问渠拍拍他的脸,“过两天回市里了你就可以撒野了。” 这话让方驰莫名其妙一阵燥热,看着他孙问渠:“你这话说的。” “说的是事实啊,”孙问渠勾勾嘴角,“野狗。” “我睡觉去了,”方驰扯了扯裤子,又蹦了两下,“晚安。” “晚安儿子。”孙问渠说。 方驰斜了他一眼:“晚安爸爸。” 接下去的几天方驰都没再去蹭空调,只是每天陪着孙问渠去跑跑步,然后陪着爷爷奶奶聊天,收拾收拾菜园子。 他知道自己现在有太多不确定,承担不了的责任和处理不好的矛盾。 如果在这个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孙问渠也会被瞬间卷进来,这是他不愿意的,他一直的设想是,就算要跟家里说出来,也不能拿孙问渠来开头。 虽然孙问渠一直很无所谓的样子,他却不想让孙问渠跟他一起面对这些压力,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好了,再让孙问渠出场,他觉得这样比较好。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方驰每天盯着手机,班上的群里话题差不多全都是查分了,每次看到都觉得手心冒汗。 终于得到通知说可以查分了的那一瞬间,他却猛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还喊了一声:“我操!能查分了!” “怎么了?”孙问渠看着他,“查啊,一惊一乍的。” “我害怕,”方驰说完就跑出了房间,一边往楼下跑一边喊,“爷爷!奶奶!能查分了!” “查了吗?”爷爷从后院跑了进来,“多少分?” “没查,”方驰坐到沙发上,又站起来,扯过小子抓着它脑袋一通揉,“我太紧张了。” 孙问渠拿着他的手机边看边走了下来:“把你考号什么的给我,我帮你查。” “好。”方驰马上跳了起来,跑上去把准考证什么的拿给了他。 “是这个电话吧,”孙问渠看了看他手机,“我打了啊。” “……打吧,”方驰紧张地一直小步蹦着,在孙问渠的手指按到屏幕上时,他转身跑出了客厅,“我要尿尿。” 孙问渠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拨了查分的号码。 方驰站在厕所里,一手撑墙一手扶枪,盯着自己的脚,沉默地站着,好半天也没任何进展。 一尊握枪的石像。 他觉得自己快要石化了。 他这半年多的努力,拼尽全力的复习,成果就在那个电话里。 他本来觉得自己不在乎,但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在乎。 紧张得想尿尿。 站这儿却又尿不出来了。 一直到孙问渠在院子里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提了裤子就转身跑出了厕所。 “怎么样!查到了吗!”他盯着孙问渠手里的电话。 孙问渠抬起手,冲他扬了扬手机:“短信发过来了,自己看,还是听我说?” “分低吗?还是普通正常?”方驰问。 “不低,”孙问渠看了看手机,“我查了一下去年的一本线……” “过了没!”方驰追了一句,抓着裤子都忘了撒手。 “你裤子没事儿吧?”孙问渠看了他一眼。 方驰松了手。 “过了去年的一本线,还成,”孙问渠把纸递到他眼前,笑了笑,“551,应该没问题了……你比我想的要考得好。” 方驰盯着数字看了很多遍,笑容一点点在他脸上泛开了,最后他蹦了一下,对着在一边摇尾巴的小子吹了声口哨,然后开始笑。 “还成嘛,哈哈哈哈,”方驰跑到爷爷奶奶跟前儿,“我以为我上不了500分呢哈哈哈哈……” 接着他又进了客厅,拿起杯子喝了几大口水:“太意外了哈哈哈哈……” 爷爷奶奶跟着他一块儿哈哈了几声,爷爷转过头看着孙问渠:“这分是不是还可以?” “嗯,还不错,上他想去的那个学校应该没什么问题。”孙问渠笑着说。 “高兴成这样了。”奶奶又高兴又好笑地看着还在屋里转来转去看手机的方驰。 “感觉要疯。”孙问渠说了一句。 “哎哟,”奶奶一听就紧张了,跑过去拉住方驰,“小王八蛋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啊奶奶!”方驰还是乐得不行,“我就是太高兴了!” “这孩子,长得么大我还没见过他为什么事儿乐成这样呢,怪瘆人的。”奶奶盯着他看了一 会儿,犹豫了一下,拿过旁边的杯子,把里面的水对着方驰的脸泼了过去。 “哎!”方驰虽然笑得很投入,但还是反应很快地躲开了,水有一半洒在他肩上,他有点儿好笑地看着奶奶,“奶奶你干嘛!” 孙问渠坐到沙发上笑得不行。 “好了?”奶奶看着他。 “……本来也没不好啊,”方驰叹了口气,收了笑容,“我就是高兴一下,比我预想的要考得好嘛。” “肯定会考得好的,”奶奶捧着他的脸揉了揉,“我的宝贝孙子肯定没问题的啊。” 方驰笑着抱着奶奶晃了晃,看着孙问渠。 孙问渠坐沙发上撑着额角笑了笑。 “是不是得回学校了?”爷爷问。 “嗯,我想回学校跟老李再商量一下,明天应该就出分数线了,我想再听听他的意见,”方驰说,“再跟同学聚聚,吃个饭什么的,以后见面就少了。” “明天回吧?”爷爷说,“这个事得早点问问清。” “嗯,”方驰看了一眼孙问渠,“你……明天跟我一块儿吧,你东西多,我帮你拿点儿。” “好,”孙问渠笑笑,“那边让亮子来接就行。” 吃完饭方驰给肖一鸣打了个电话,跟他聊了一会儿。 肖一鸣的分也查到了,挺高,方驰挺佩服他的,这半年他都顶着压力,最后考试居然没太受影响。 “我昨天搬我哥那儿去了,”肖一鸣说,“钥匙我给你放回原地儿了。” “嗯,”方驰应了一声,“我明天回市里,你去学校吗?” “去的,”肖一鸣说,“见面我们细聊吧。” “成。”方驰挂了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肖一鸣考得不错,他整个人都轻松了。 小蹦着上了楼,孙问渠正在屋里收拾衣服。 “东西不全带走吧?”方驰问。 “嗯,带常用的,”孙问渠看看他,“现在踏实多了吧?” 方驰嘿嘿笑了两声:“嗯。” “去收拾一下你的东西吧。”孙问渠说。 “明天就是我们俩了,”方驰靠着墙,“就我们俩了。” 第61章 回市里要带的东西头天都收拾了,第二天也没什么要再准备的,方驰照例陪着孙问渠一块儿去跑了步,还跟他一块儿在小溪边打了套八段锦。 “我发现你这人真挺神奇的,”方驰站在孙问渠身后,跟着他的动作,“拿手的都是特别有范儿的东西,画画啊,书法啊,二胡啊,做陶啊,八段锦啊……你是不是还会打点儿别的太极什么的?” “装逼嘛,”孙问渠慢慢挥手打出去,动作舒展而有力,“就要装常人不能轻易装出来的逼。” “也不是,”方驰收了动作,站直了,“我就觉得因为这些,所以你这人,一看就跟别人不同,很特别。” “一大早马屁拍得这么勤快。”孙问渠也收了动作,转身看了他一眼。 “随便拍拍。”方驰笑笑。 回到家早饭已经准备好了,今天是爷爷给做的,烙了饼,还有煎饺。 正吃着的时候,方驰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我爸。” “哎哟,”奶奶在一边感叹了一声,“你看看,可算是想起来打电话了,这爹妈当的真是潇洒啊。” “爸。”方驰接起电话。 “是不是高考的分出来了?”老爸在那边问,“今天听人家说可以查分了?” “嗯,昨天就能查了,我已经查了,551分,还可以,”方驰说,“今天我回学校,分数线出来了就填志愿了。” “志愿怎么填?”老爸问。 “我回学校跟李老师商量一下看着填吧,”方驰说,“我差不多有数。” “那好,谨慎点儿填,”老爸说,“你哪天有空到县城来一趟吧,我跟你妈带你庆祝一下。” “不用了吧庆祝了吧,也不是考得多好。”方驰说。 “那还是要庆祝一下的,平时我跟你妈也没怎么顾着你,高考这么大的事儿……还是要庆祝一下的。”老爸说。 “哦,那好的。”方驰应了一声,跟老爸又聊了几句之后挂了电话。 “看看,”奶奶叹了口气,“也得亏是这孩子省心,他俩这甩手掌柜当得才省心,上学不管,考试不管,谈朋友啊结婚啊我看他俩也不打算管……” “这些不用管,”方驰低头咬着饼,说得有些含糊不清,但却没有太多犹豫,“谈恋爱想谈就谈,不想谈就不谈,结婚……也一样,想结就结,不想结我就先……” “瞎说什么呢!”奶奶一下就急了,拍了他一巴掌,“不想结就不结啊?想什么呢你!” “我就是这么说说,”方驰笑笑,“我还没到20岁呢,真没想过这些。” “是早了点儿,”爷爷说,“你奶奶就这样,什么事儿都急。” “我还不是想着他能安安生生过日子嘛,”奶奶叹气,“哎,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想法多,行吧你不急不急不急,我看到时找不着媳妇儿你急不急。” “……不急。”方驰说。 “讨厌不讨厌啊你!”奶奶又拍了他一下。 方驰笑了笑没出声。 “你看人家水渠不也没结婚吗,”爷爷笑着说,“我看水渠就过得挺好的,也不用急嘛。” “水渠啊,”奶奶像是突然想起来,看着孙问渠,“是啊,你是没结婚吧?” “没。”孙问渠咬了口饺子,把剩下的半个饺子给了小子。 “你30了吧?”奶奶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怎么也不结婚呢?” “我……不打算结婚,”孙问渠笑着说,“也找不出能跟我结婚的人。” “啊?”奶奶没听明白,不过也没多问,只是又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是真要急死父母呢。” 吃过早饭,方驰和孙问渠也没急着走,只是把行李都塞到了小甲壳虫里,然后回屋陪爷爷奶奶聊天儿。 爷爷奶奶嘴上没说什么,但方驰知道他俩舍不得,他和孙问渠这一走,家里就又只剩下了两个老人,他想想就觉得挺心疼的。 又跑到隔壁张叔家跟张叔说了半天,让帮着照应一下。 一直磨蹭到了中午,吃过了午饭之后,他俩才准备出发了。 爷爷奶奶在一边交待着路上小心,小子亦步亦驱地跟得很紧,吓得黄总在猫包里一个劲哈哈着。 虽然早饭的时候奶奶的话题让方驰出了一身汗,不过后也话题也没再继续下去,这会儿他的脚步还是又轻松了起来。 上车之前方驰蹲下摸了摸小子的脑袋:“一会儿不许跟着跑。” 小子夹着耳朵没动。 “它不是自己会回去的吗?”孙问渠说。 “今天不行,它肯定得跟着车跑很久,”方驰说,“平时就我一个人走,今儿是咱俩都走啊。” “小子乖,”孙问渠弯 腰也摸了摸小子的脑袋,“我会回来看你的,今天不要跟着跑了。” 小子哼了一声,挨到他腿边蹭了蹭。 跟爷爷奶奶道了别之后俩人上了车,孙问渠发动了车子,车往前一开,小子立马跟了上来。 “不许追,”方驰指着它,“回!” 小子叫了一声。 孙问渠把车下了,方驰又指了指小子:“回!” 小子退了几步,又叫了两声,在方驰从窗口探出身子第三次指着它的时候,它才转身一步一回头地退回了爷爷腿边。 方驰又冲爷爷奶奶挥了挥手:“我到了就给张叔打电话告诉你们!” “好,注意安全!”爷爷说。 方驰缩回了车里,从后视镜里看到小子追出来几步,被爷爷又叫了回去。 “哎,这傻狗。”方驰关上车窗,开了冷气。 “跟你似的。”孙问渠说。 “我要跟你这么分开,”方驰小声说,“我得跟着车跑二里地。” “追得上么你。”孙问渠笑笑。 “别小看我了,”方驰嘿嘿笑了两声,往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摸了摸,“知道么,我挺喜欢现在这感觉的。” “什么感觉?”孙问渠问。 “就是,咱俩一块儿开着车,”方驰靠着椅背,“就我们俩。” 孙问渠看得出方驰的心情很好,这种两个人像旅行一样开着车的感觉……这样的体验对于他来说,有点儿陌生。 两个人,做点儿什么,跑步,聊天儿,一个人干活儿另一个人在旁边静静地待着,一起开几小时车去个什么地方。 以前大概也有过吧,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方驰开了闸一样的热情疯狂,让他这次的体验格外的深刻。 孙问渠往窗外看着,挺好的。 不过半小时之后表示过对这样的过程很愉快的方驰却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他看着有点儿想笑。 “你给亮子叔叔打电话了吗?”方驰睡了一阵儿之后睁开眼偏过头问了一句。 “打了,他差不多时间就出发去接我们,”孙问渠说,“有些东西得先给他带回工作室。” “那你……这阵儿住哪儿?”方驰又问。 这问题他昨天问过一次,孙问渠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会儿没忍住又问了一 遍。 “我让亮子给我找房子了,”孙问渠腾出一条胳膊搭到方驰肩上,“这几天我先住你那儿,房子弄好了我……两头跑吧,主要是你那儿离他家窑太远,我要是开工了就得住那边儿。” “嗯,”方驰点点头,虽然孙问渠没打算一直住他那儿,但这个答案已经让他很开心了,想了想他又试着问了一句,“那要是……你不太忙的时候……我……” “你过去住也没事儿的,”孙问渠看了他一眼,“顶多是我没工夫总陪你。” “没事儿!”方驰一听这话立马一挑眉毛,“没事儿!” 车到市里汽车站的时候,马亮已经在等着了,见了面话没多说,直接开车带着路,去吃了一顿。 快吃完的时候方驰去了趟厕所,马亮看着孙问渠:“房,房子租了,要退,退吗?” “干嘛退?”孙问渠愣了愣。 “你不住,住他那儿他得三尺,白绫上,上吊吧。”马亮说。 “不至于,”孙问渠笑了起来,“我跟他说了。” “那行。”马亮点点头。 马亮送了方驰一台笔记本电脑,拿出来给他的时候,方驰吓了一跳:“这也太夸张了吧!” “送你你就拿着吧。”孙问渠说。 “叔不能白,白叫,”马亮拍拍他,“这机子配,配置好,一边儿玩游,游戏一边儿看片儿,都没,问题。” “看……片儿?”方驰愣了。 “你这当的什么叔。”孙问渠啧了一声。 “你孙爹那儿有,片儿,”马亮指了指孙问渠,“你问他。” “……我靠。”方驰看了孙问渠一眼之后才猛地反应过来了,顿时觉得脸烧得头发都保不住了的感觉,差点儿把笔记本掀回马亮脸上。 “好好学习天,天天向,上。”马亮又拍拍他。 把要给马亮带回工作室的东西放到马亮车上之后,孙问渠开着车跟方驰一块儿回了他那儿。 钥匙还在原地儿,肖一鸣还很细心地把钥匙用胶带贴了一下,估计是怕丢。 屋里也收拾得很干净,完全看不出来他在这儿住过。 “欢迎光临,”方驰把孙问渠手上的行李接过来进了屋,“我这儿……比较那什么,比不上你原来住的高级房子。” “无所谓,”孙问渠说,走到书桌边看着墙 上贴着的他的画,笑了笑,“你家乡下那屋子我住着不也挺舒服么。” “我先……收拾一下。”方驰拿着自己的东西进了屋,把衣服都收拾到柜子里。 床单肖一鸣应该也是洗了还帮他给换了新的,他拿了枕头出来,这个枕头是新的,他买了一直没用。 俩枕头在床上放好之后,他又趴床上拍了拍枕头,欣赏了几眼,这才下了床。 一转身发现孙问渠就靠在门边,正勾着嘴角看着他,唇边的笑容很明显。 他顿时有点儿尴尬:“我……你跑这儿来看什么。” “看看我晚上要睡觉的地方啊,”孙问渠走进来,也在枕头上拍了拍,“枕头不错。” “你要洗个澡吗?”方驰抓抓脑袋,看着他。 “嗯,洗,”孙问渠把自己的行李也拿进了屋里,“柜子给我腾点儿吧,我有些衣服就放这了。” “好!”方驰赶紧打开柜子,把自己的衣服都扒拉到一边,他没想到孙问渠会说这样一句,手都有点儿抖。 孙问渠把衣服挂进衣柜之后拿着睡衣去洗澡了,方驰没动,站柜子跟前儿盯着他的衣服看了半天,又来回整理了两遍。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觉得心情好得不行。 孙问渠洗完了澡出来的时候只穿了条大裤衩,光着膀子,一手拿着毛巾擦着头发:“你这儿有吹风筒吗?” “有,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用,”方驰从抽屉里翻出了吹风筒,“我平时用不上。” 孙问渠摸摸他脑袋:“是,你这扒拉扒拉就干了。” 方驰嘿嘿笑了两声,目光扫过他光着的上身时觉得嗓子眼儿有些发干,伸手在他腰上抓了两把。 吹风筒还能用,就是吹出来的风有点儿风情万种,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偶尔还会停。 “凑合用吧。”孙问渠边吹边说。 “那你先吹着,”方驰进屋拿了换洗衣服,“我去洗澡。” “嗯,”孙问渠看了他一,“你一会儿自己解决一下。” “解决……什么?”方驰愣在原地。 “解决一下你的生理需求,”孙问渠眯缝了一下眼睛,“我今天开几小时车累了……” “哎我靠,”方驰顿时一阵不好意思,扭头进了浴室,“知道了。” “是不是挺后悔让我开车啊? ”孙问渠说。 “你吹你的头发!”方驰从浴室里探出脑袋说了一句,又缩回去把门关上了。 方驰本来觉得自己没那么饥渴,他对晚上躺一张床上之后的事儿也没细想,就想着只有他俩了,没人干扰了,不用提心吊胆了。 但具体没人干扰了不用担心吊胆了又要怎样,他还真没来得及去想。 结果被孙问渠这句话一撩拨,他本来挺老实的欲望一下掀起了轩然大波,水冲到身上的时候都能联想到孙问渠抚过他小腹时的手。 这个老男人太没人性了。 方驰叹了口气,太没人性了,他闭上眼,手还是很有人性地滑了下去。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孙问渠已经没在客厅里了,进了卧室正靠在床头看着笔记本,听动静是在看电影。 “你……看片儿,不,看电影呢?”方驰问,空调的风吹到他身上,吹得他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看了一眼空调的温度,18度,这人还真是纨绔子弟,非得享受开着冷气盖被子的腐败生活。 “嗯,”孙问渠点点头,“你这儿wifi密码多少?” “我生日,”方驰拿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又从柜子里重新拿了被子出来扔到床上,“你非得把夏天也过成冬天么?” “我喜欢窝着。”孙问渠说。 方驰关了灯,只留了个小夜灯,然后把被子往孙问渠身上一盖,钻进了被子里。 “哎,”方驰躺下砸了砸床,“我这床你睡得惯吗?会不会觉得硬了?” “还成。”孙问渠往下出溜了一下滑进被子里,把笔记本放到枕头边,翻了个身继续看着电影。 “你看完才睡?”方驰跟着翻身过去搂住他。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 方驰没说话,等了一会儿之后发现孙问渠还真是一直在看,他撑起胳膊伸手过去直接把笔记本给合上了,然后拿过来放到了自己这边的床头柜上。 “嘿?”孙问渠扭过头看着他,“你现在很嚣张啊。” “憋着火呢,”方驰说,“别惹我啊。” “洗澡的时候没泄泄火啊?”孙问渠笑了,翻了个身看着他。 “我这种韭菜馅儿的野狗,”方驰躺下搂紧他,在他鼻尖上嘴上亲了几下,“身上的火,一把泄不掉。” “那你要 看片儿么?”孙问渠的胳膊绕到他身后,手指在他背上勾了勾。 “你……”方驰本来觉得自己刚说出那么一句已经是奇迹发生了,现在孙问渠又接了这么一句,他立马就说不出话来了。 “我以为你多大能耐了呢,”孙问渠笑了笑,躺平了,“睡吧小狗。” 方驰蹭过去挨着他搂好,胳膊腿儿都搭到他身上,跟捆着似的,然后才闭上了眼睛。 憋了半天却没什么睡意。 也许是因为突然就只有两个人了,黄总今天跟它的窝久别重逢没有进卧室,楼下没有爷爷奶奶,没有小子。 屋里很静,只有空调的风声,还有被子里暖暖的孙问渠的气息,好闻的混杂着椰奶香的气息。 这个娇气的人把沐浴露也带回来了。 很好闻。 舒服得睡不着。 “哎。”方驰小声叫了一声。 “嗯。”孙问渠也没睡着,应了他一声。 “亮子叔叔知道咱俩的事儿了是吗?”方驰问。 “知道啊,他一直盯着呢,随时打听,就怕我一失足误了终身。”孙问渠说。 方驰啧了一声:“那他知道……咱俩……呃,就……什么程度了吗?” “这个没说,”孙问渠很轻地笑了笑,“要说么?” “说什么?”方驰看着他。 “就说这小子太嫩,想了那么久要上我,至今也没敢动枪。”孙问渠声音带着笑意。 “靠。”方驰低头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孙问渠笑着没再说话,方驰也没动,唇贴在他肩上,沉默了挺长时间才又小声问了一句:“那你……想要吗?” “我啊,还成,”孙问渠摸着他的胳膊,“不过你要不介意的话我要撸烦了就先把你办了吧,你看怎么样?” “是你说今儿累了让我自己解决的!”方驰瞪着他。 “是啊,”孙问渠笑了起来,“我也没说今天啊。” “那明天。”方驰说得很干脆。 孙问渠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方驰又补了一句:“你那儿是不是有片儿,给我……看看。” 孙问渠没忍住乐出了声,笑得半天都停不下来:“哎,好。” 第62章 方驰今天醒得比较早,今天出分数线,要去学校找老李,心里挂着事儿,梦里都不踏实,天一亮就醒了。 孙问渠倒是还在睡,他坐起来的时候,孙问渠翻了个身,迷迷糊地问了一句:“起了啊?” “嗯,”方驰过去亲了他一下,“我一会儿去弄早点,你想吃什么?面条还是巧……” “豆腐脑。”孙问渠说完继续睡过去了。 方驰啧了一声,家里现成的就面条巧克力什么的,这人居然要吃豆腐脑! 腐败,奴役。 洗漱完了之后方驰还是下了楼,去买豆腐脑。 路上他接到了肖一鸣的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到学校。 “一会儿吧,我刚起来,正买早点呢,”方驰说,“你几点去?” “我已经到了,学校没人呢。”肖一鸣笑了笑。 “你去那么早干嘛啊?”方驰愣了愣。 “我现在住的我哥的员工宿舍那儿,”肖一鸣说,“吵得要死,睡不着了就出来了。” “那你等我一会儿吧,我吃完就去了。”方驰说。 “不急。”肖一鸣说。 豆腐脑,油条,油饼,炸糕,方驰也不知道孙问渠除了这个豆腐脑还想吃什么,把早点摊上的东西都买了点儿,拎着一大兜回去了。 到家的时候孙问渠已经起床了,正叼着牙刷站在窗户旁边刷牙。 “怎么跑这刷牙来?”方驰把早点袋子放到桌上。 “我以为你直接去学校了呢。”孙问渠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又进了浴室。 “你说要吃豆腐脑啊,我就去买了。”方驰说。 孙问渠洗漱完从浴室出来,看着桌上的一堆早点:“我什么时候说要吃豆腐脑了?我想着吃点面条什么的就行了呢。” “……你不记得了?”方驰瞪着他,“早上我起的时候问你,你说豆腐脑。” “你什么时候起的我都不知道,”孙问渠说,“我说梦话了?” “你就说你吃不吃吧,”方驰指着桌上的早点,“早点摊那儿所有的东西我都买了。” “我要说不吃怎么办?”孙问渠拿过椅子坐下问了一句。 “不吃就看着我吃,现在没有卖身契,还想我总惯着你呢?”方驰嘿嘿笑了两声也坐下了,把豆腐脑放到他面前,“你点的,吃吧 。” “还什么也没干成呢就这么牛逼了,”孙问渠喝了口豆腐脑,“今天去学校吧?” “嗯,”方驰叼着根油条,“你今天呢?” “一会儿我送你去学校,”孙问渠说,“然后我去亮子那儿……” “晚上回来这儿吗?”方驰立马拿开油条追了一句。 孙问渠没说话,看着他。 “问你呢。”方驰也看着他。 孙问渠还是没说话,只是开始笑,靠在椅子上勾着嘴角。 “不是,”方驰突然反应过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问你!” “我也没说什么啊。”孙问渠慢悠悠地又喝了口豆腐脑。 “哎算了。”方驰挥了挥油条。 “算了?”孙问渠又笑了,“你说的啊。” 方驰没出声,瞪着他把油条全吃完了才说了一句:“我是说不问你了,没说别的算了。” “哎哟吓死我了。”孙问渠说。 孙问渠把方驰送到了学校门口,本来方驰想在车里亲两下的,但今天这个时间高三的都回学校了,门口人挺多。 方驰往驾驶座那边凑了好几下都没找着机会,最后只得叹了口气下了车。 “完事儿了要我接你么?”孙问渠问了一句。 “不用了,我这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完事儿呢。”方驰拍拍车门,看着车掉头开走了,才转身往学校里走。 一转过头来就看到了靠在校门旁边正冲他笑着的肖一鸣。 “笑什么?”方驰回头往刚停车的地方看了一眼,这个角度估计能看到他在车里凑过去缩回来的样子,他有点儿不好意思。 “没,”肖一鸣笑笑,“进去吧。” “现在能查到分数线了吗?”方驰的手机一直捏手里,但没敢拿出来查。 “差不多了吧,不说早上就能查吗,我刚查了一下还没有,”肖一鸣拿了手机,“现在再看看。” “哎。”方驰有些紧张地偏开了头,虽然觉得自己分应该差不多,不像查分的时候那么紧张得想晕倒,但还是有些忐忑。 “别那么紧张,老李不是估着今年理科的线会比去年低么。”肖一鸣倒是挺放松的。 “那万一高了呢?”方驰叹了口气,“我要能有你那个分,我天天查,一点儿也不担心,我就来回 查,没事儿就查着玩。” 肖一鸣没说话,低头看着手机,过了一会儿一抬手拍了他一巴掌:“有了。” “哎!”方驰马从从书包里拿出了耳机扣在了脑袋上。 “你上线了啊,”肖一鸣笑着说,拽下了他的耳机,“上了啊。” “真的?”方驰抓过他手机看了一眼,没忍住自己脸上的笑容,“今天的线还真是不算高啊……” 上线了,而且还不是刚好压线的那种。 方驰的脚步一下变得很轻松。 老李在教室里坐着,身边围着一帮学生,还有好些个家长。 现在积极围着老李问来问去的,都是考得好的,考得不好的那些这会儿都在教室另一边扎堆儿闲聊着。 方驰凑到老李旁边听了几耳朵,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老李一抬头看到他,立马就伸胳膊过来拍了他一下:“你小子来了!我听说你考得不错啊!” 方驰嘿嘿乐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开了。 快中午的时候老李把前一批人打发走了,坐到了方驰旁边。 “你跟家里沟通过了没?”老李问他。 “没沟,”方驰说,“我家不管,随便我自己玩,我就想着报个体育大学,能上就行了,就那个运动训练。” “那你这个没什么太大问题,”老李说,“还有别的想考虑的吗?别的学校,别的专业?” “应该没有了吧,”方驰抓抓头,“要不我再随便填几个?” “你这人,”老李笑了,“你还是再跟家里商量一下,然后我再帮你参考参考。” “嗯。”方驰点点头,跟家里商量就不用了,家里没谁懂,倒是可以再跟孙问渠说说。 老李跟肖一鸣聊了很久,肖一鸣只跟老李说了家里出了点事,这次就自己做主了,老李没有多问,但在志愿这上面很谨慎。 聊到中午了方驰才和肖一鸣一块儿出了学校。 “去吃点儿东西?”方驰问。 他心情很好,心里所有的石头都落了地,之后只要把志愿填了就安心等通知了。 “嗯。”肖一鸣点点头。 “想吃什么,我请客。”方驰说。 肖一鸣想了半天,说去吃木桶饭。 “跟家里还那样?”方驰吃饭的时候还是问了这个问题,尽管他 觉得肖一鸣应该不太愿意说这个。 “嗯,”肖一鸣点点头,“我姨帮我去跟我妈聊过,我妈没有松口的意思,我这情况也不是说能改变的,所以……就这样了吧,等过个几个月,我妈松动了我再试试。” 方驰轻轻叹了口气,去拿了几瓶啤酒过来打开了。 “那个,孙叔叔,”肖一鸣拿了瓶酒,“你俩现在住一块儿了吗?” “也不算吧,”方驰有点儿不好意思,低头夹了块肉,“暂时的,他做陶现在要烧窑了,得住近点儿方便。” “哦,”肖一鸣笑了笑,“那过去一块儿住不就行了?” “算了,”方驰啧了一声,“我不想粘得紧,我怕他烦,他一个老男人,估计不喜欢总粘着吧。” “想得真多。”肖一鸣也啧了一声。 说到想得真多,方驰突然想起来自己有个事儿还真是要想想。 就是……昨天自己雄心壮志气冲山河表示今天晚上就要上了孙问渠的事儿。 …… 这该……怎么……上? 方驰喝了口啤酒,又把啤酒瓶子贴到了脸上冰镇着,盯着肖一鸣。 这个问题,大概肖一鸣能知道。 也许吧。 但是怎么开口? 万一肖一鸣也没经验呢? “怎么了?”肖一鸣看了他一眼,“吃啊。” “哎,”方驰往前凑了凑,小声说,“我问你个问题。” “嗯,什么?”肖一鸣点点头,也凑了过来小声问,“什么问题?” “就是……你之前跟……”方驰说了一半又停了下来,突然觉得这么问肖一鸣不太合适,肖一鸣跟那傻逼本来就弄得很不愉快,自己还问这些,实在有些不合适,“算了,没什么。” 他拿过啤酒喝了一口,还没咽下去呢,肖一鸣说了一句:“是想问我做没做过吗?” 方驰没来及把酒咽下去,只来得及偏开了头,一口酒全喷在了旁边窗帘上,得亏是他们坐的是靠墙的桌。 “……哎。”他抹了抹嘴,又咳了好几声才转头看着肖一鸣。 “没事儿,”肖一鸣递了张纸巾给他,“问吧,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方驰抹了抹嘴,拿着纸瞪着肖一鸣,本来他觉得这问题问了不合适,但既然肖一鸣说没事儿……没事 儿他却也问不下去了。 肖一鸣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跟他对瞪着也没说话。 “我……”方驰开了口,又停下了。 “你是要,”肖一鸣很艰难地开了口,也停下了,犹豫了一下做了个手指插到拳头里的手势,“……他吗?” “哎哟。”方驰顿时觉得一阵脸红,赶紧灌了两口酒,然后又猛地有点儿想笑。 肖一鸣说完自己也没忍住,俩人同时低头冲着桌上的木桶一通乐。 笑完之后方驰觉得没那么尴尬了,揉了揉脸:“嗯,我就是想知道要不要准备些什么。” “那个啊……”肖一鸣吃了口饭,拿出手机按了一会儿递给了他,“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吗,你没查过这些吗?” “没。”方驰拿过手机看了看。 说真的,他从来没有在网上查过同性恋的任何事情,他害怕,抗拒,他一直觉得他只要碰了任何跟这件事有关的东西,就再也回不了头。 肖一鸣随手搜出来的内容已经很详尽,方驰看得都不饿了,就觉得很吃惊。 “懂了吧?”肖一鸣说,“那些这个那个的药店都有。” “哦。”方驰应了一声。 “别的就……”肖一鸣清了清嗓子,“看片儿吧。” 方驰抬眼瞅了瞅他:“你看过?” “我初中就已经接受自己就这样了,”肖一鸣说,“想知道的,不明白的,我全部已经自己研究过了。” 方驰看着他没说话。 这一个木桶饭,方驰和肖一鸣吃了快两个小时,聊了挺多。 当然,不是在聊上床的事儿。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跟肖一鸣聊起这些事,肖一鸣的过去,从迷茫到害怕到挣扎,最后是试着接受和探究。 方驰发现肖一鸣的淡定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有点儿感慨。 “你一开始就觉得我是吗?”方驰问。 “没有,”肖一鸣摇头,“一开始我觉得你不是,只是挺喜欢你的就说了,就没想到你反应那么大。” 方驰没说话。 “见到孙叔叔那次我才觉得是不是有点儿……”肖一鸣笑笑。 “你这孙叔叔怎么叫得这么顺嘴啊。”方驰乐了。 “你不是让叫叔的嘛,谁知道你俩是不 是有什么情趣,”肖一鸣,“那就叫呗。” 情趣? 爸爸? 跟肖一鸣吃完饭,他俩又去了趟药店,肖一鸣一直在旁边憋着笑,方驰感觉自己这辈子的脸皮全都堆到脸上了才把东西给买好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方驰才把东西拿出来看了看说明什么的,又挤了点儿出来在手上试了试,然后又飞快地收到了抽屉里。 快五点了,孙问渠还没消息。 这一天孙问渠也没跟他联系过,分数线出没出来都没问问他。 方驰啧了啧,拿出手机给孙问渠打了个电话。 响到都快自动挂断了,那边孙问渠才接起了电话:“你完事儿了?” “中午就完事儿了,跟肖一鸣吃了个饭刚回来的,”方驰说,他听得了孙问渠声音有些发哑,“你今天是不是很累?” “不累,就是话说得太多,今天跟你亮子叔叔这儿的技术说那套东西呢,”孙问渠说,“分数线出来了?我都忘了问你。” “出了,我上线了,老李说没问题,就是得你帮我把志愿填填,然后他再帮着参考一下。”方驰说。 “成,一会儿晚上我回去了看看,”孙问渠笑笑,“就知道你上线没问题的。” “今儿晚上不着急的,”方驰说,“明天再填也行。” “知道了,”孙问渠说,“晚上有活动是吧。” 方驰呛了一口。 孙问渠晚上回不来吃饭,方驰自己煮了点儿面条吃了。 然后进卧室拿过了孙问渠的笔记本。 “你孙爹那儿有片儿。” 马亮这话一直回荡在他脑子里,他打开了笔记本。 他一直没动过孙问渠的笔记本,也不知道他这些片儿都藏在什么地方,还犹豫着一会儿要是没找到,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孙问渠。 不过老男人总是这么出人意料。 方驰完全没想到,孙问渠会把这些东西就那么明目张胆地搁在桌面上! 四个视频,光看文件名就已经是赤果果的挑逗,让方驰完全没防备地呼吸一紧。 瞪着几个视频看了半天之后,他忍不住给孙问渠发了个消息。 -你的片子平时就那么放在桌面上? 孙问渠过了一会儿回过来一条。 -没 ,这是给你看的。 “啊……”方驰抱着笔记本倒在床上,顿时臊得头发都蓬松了。 孙问渠看着技术员在电脑上调整着设计图,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今儿就这样吧,”他看了一眼马亮,“明天再继续,你准备土也要时间。” “累了?”马亮问,“晚上回,回那边儿?” “不累,”孙问渠站了起来,“不过今天得回。” “嗯,”马亮点点头,拍拍技术员的肩,“先歇,歇着吧。” “那我走了。”孙问渠说完就准备出门。 胡媛媛从二楼走廊上探了个脑袋出来:“问渠走了?今儿不住这边儿?” “过几天吧,”孙问渠说,“这两天先不了。” “也是,”胡媛媛点点头,“吃饱了才能干活儿呢。” 孙问渠看了她一眼,没忍住乐了:“还能不能淑女点儿含蓄点儿了?” “就你们亮子那样的能娶着淑女?”胡媛媛说,“梦去吧。” 孙问渠给方驰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现在回去了。 “注意安全。”方驰说。 孙问渠开着车往回走,路过药店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买点儿什么用品,但最后还是没停车,懒得动了,要停车要锁车要走过去还要拿了东西交钱再上车,烦得很。 方驰七点多就已经在“做功课”了,有这几个小时,傻子也知道该准备什么了吧,刚打电话的时候听声音还挺平静,没准儿已经胸有成竹就等着扑过来了。 方驰这儿也不用拿钥匙,钥匙每天就放在门上气窗下面,孙问渠摸出钥匙开了门。 客厅没人,灯是关着的。 卧室倒是开着灯,但方驰人没在。 “方驰!”孙问渠又转到客厅喊了一声。 “这儿呢,”方驰的声音从浴室里传出来,“我……洗澡。” 孙问渠笑了笑。 没两分钟方驰就顶着条毛巾出来了,一见他就扑过来搂着,按到沙发上狠狠地亲了半天。 “我洗澡,”孙问渠让他亲了一脸口水,抹了抹脸,“你这是亲还是啃呢。” “是要吃了你,”方驰在他耳边低声说,然后起来进了卧室,把他的换洗衣服拿了过来,“快去。” 孙问渠进 了浴室,方驰今天洗的不是凉水,浴室的湿润的空气里还带着微微的温度。 他撑着墙冲水的时候感觉有种压抑了很久的欲望在冒头。 方驰刚那句话没说出来之前,他没有太多想法。 但就刚才,方驰在他耳边那么低声一句,突然就让他有些压不住了。 方驰结实紧绷的身体,抓上去很有手感的屁股,腹部腰上背上漂亮的肌肉线条,全满满地充斥在他脑子里。 洗完澡他也没吹干头发,就随便拿毛巾擦了擦就进了卧室。 卧室的灯已经关了,只留了地灯,他一进去还没看清方驰人在哪儿,就被方驰从身后一把抱住了,接着就直接扯掉了他围在腰上的浴巾。 “你……”孙问渠能感觉到他身上滚烫的体温,贴在背后烧得人一阵兴奋。 方驰没说话,往前把他推到了床上压了上来。 第63章 孙问渠的眼睛还没适应屋里的光线,地灯那点儿光在他俩身后,映出一片黑糊糊晃动着的黑影。 莫名其妙地就让人有些兴奋。 方驰身上滚烫的,要不知道的得以为他这会儿是发高烧了,起码40度。 孙问渠想要翻个身,但方驰紧贴在他背后,压得很实,手甚至还牢牢按在了他肩上,掌心里也是同样灼热的温度。 有些久违了的感受正一点点地弥漫开来。 方驰没有说话,耳边能听到他有些粗重的喘息。 孙问渠看不到他的样子,但能感觉得到,从他腰上绕到身前的手,在他脖侧和肩后啃咬的牙。 方驰一口咬在他肩上的时候,孙问渠皱了皱眉,有点儿疼。 真是野狗。 但这种细小的疼痛却很快在敏感的神经上转换成了挑逗。 孙问渠的呼吸跟着他有些急促,回手在方驰的腰上抓了一把。 方驰的动作顿了顿,抓着他的手低头吻在了他嘴角上。 孙问渠的侧脸很漂亮,虽然现在的光线并不好,但他根本不需要看清,孙问渠的每一个角度,他的唇和手经过的每一寸,都在他脑子里。 他在孙问渠的肩窝里狠狠地喘息着,搂着他的搂,搓揉,抚弄,想要把两人的身体贴紧,更紧。 片子不是教科书,方驰看的时候就觉得昏头昏脑的,现在更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做点儿什么。 只知道有些感觉已经不能再忍。 他的手往枕头那边摸了一下,自己还能记得住的大概也就是这玩意儿在哪儿了吧。 “拿……什么了?”孙问渠低声问了一句。 方驰没说话。 孙问渠今天嗓子本来有点儿哑,这会儿再压着声音喘息着,听上去带着让人无法思考的性感。 方驰的呼吸跟平时有些不同。 孙问渠能听得出来。 他急促粗重的呼吸里有着明显地不加掩饰的欲望,带着不管不顾也许连思考都快停顿了的急切。 孙问渠喜欢这样的感觉,生疏的动作夹杂着原始的渴望,能很准确地击中他身体里敏感的每一个触点。 方驰的胳膊搂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扳住他的腿时,孙问渠感觉到了他手上带着凉意的湿滑。 没等他反应过来,方驰的手 指已经一下探了进去。 “我……操……”孙问渠猛地抬了一下头,喘息着低声喊了一声。 “嗯?”方驰动作顿了顿,声音有些不稳。 “没,”孙问渠闭了闭眼睛,方驰的呼吸很乱,贴紧他的每一寸皮肤都是滚烫的,烧得人有些恍惚,“你这样……还不如直接进了得了……” “哦。”方驰在他耳后应了一声,本来就已经混乱了的呼吸顿时乱得完全没了节奏。 在方驰就那么直接地冲进去的同时,孙问渠一下绷紧了身体,哑着嗓子哼了一声。 他觉得自己真的高估了一个纯情小处男开闸时的智商。 …… 房间里挺静的,空调嗡嗡地响着,不过楼道里不知道是楼上谁家来了客人,纷乱的脚步声连续响了好几分钟才慢慢散去了。 “我要去洗个澡,”孙问渠侧躺着闭着眼睛,“一身汗了。” “一会儿。”方驰从身后搂着他不松手。 “你这个一会儿已经一会儿了半个小时了。”孙问渠声音有些发懒。 “我还没缓过劲儿来呢。”方驰闷着声音,嘴唇在他肩上轻轻蹭着,时不时用舌尖舔一下。 “你要缓什么劲儿啊?”孙问渠回手摸摸他的脸,“怎么感觉是我把你干晕了呢。” 方驰鼻尖顶在他脖子后面嘿嘿乐了几声,没有说话。 卧室的门没有关严,一直在客厅睡觉的黄总从门缝里挤了进来,然后直接跳到了床上,在两人身边来回迈着步子转圈。 “别吵。”方驰用脚扒拉它一下。 “我要洗澡。”孙问渠说。 “一会儿的。”方驰搂着他。 “再不撒手我打人了啊。”孙问渠扭头看着他。 方驰笑了笑,凑过去亲了他一下:“我一块儿洗行吗?” “洗呗,”孙问渠推开他坐了起来,又摸了摸床单,摸了一手湿滑,“你是不是把一瓶润滑剂都挤我身上了?” “……没吧,”方驰摸过瓶子看了看,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瓶子扔到了一边,“我也不知道用多少……怕你疼。” “你还顾得上我疼不疼呢?”孙问渠懒洋洋地下了床,在黄总脑袋上揉了揉,走出了卧室。 方驰看着他的背影,在床上又愣了一会儿才跳下床跟着跑进了浴室。 “哎,”方驰一边试着热水器的水温,一边扭头看了看靠墙站着的孙问渠,“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啊?” “还行,”孙问渠说,“你没把我拆了我已经很意外了。” “……你要不舒服就……跟我说,”方驰打开了热水往他身上淋着,说话的时候有点儿想脸红,“就,我没经验嘛,你跟我说了,我就……知道了。” 孙问渠转了个身手撑着墙。 方驰往他背上冲着水,等了一会儿看他不说话,凑过去小声说:“你怎么不说话了,你……笑什么啊!” “我还不能笑了啊?”孙问渠笑着扭过脸来看着他。 “我很严肃地跟你说的,”方驰瞪着他,“那这事儿你不告诉我,我弄得你不舒服了……” “弄得我不舒服了你就换我,”孙问渠眯缝了一下眼睛,“我肯定能弄得你很舒服。” “我……”方驰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伸手在他背上搓了搓。 “怎么,”孙问渠说,“不愿意啊?” “没,”方驰贴过去在他背后蹭了蹭,“你想怎么都行,我现在是说我这部分。” 方驰严肃的语气让孙问渠对着墙又笑上了:“这种学术问题以后我们再慢慢讨论。” “……哦。”方驰应了一声。 “哎,”孙问渠低头让他给冲了一会儿水之后又啧了一声,“你还可以啊,我以为你五分钟就得撤了呢。” 方驰没说话,过了好半天才说了一句:“我又不傻,你回来之前我自己撸一回了。” “哎呦儿子,”孙问渠转过了身,笑了起来,“你还想得挺周全。” 方驰看着他,想想又乐了:“我就记着这一件事儿了。” 洗完澡出来,方驰觉得有点儿累,正想着赶紧睡觉的时候,纨绔子弟大少爷孙问渠往沙发上一倒,表示饿了,要吃东西。 “想吃什么?现在就只有面条和巧克力。”方驰问。 “面条吧,”孙问渠从抽屉里拿出吹风筒,“香肠鸡蛋面。” “……大半夜的,你是真不怕胖啊。”方驰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厨房。 “你不怕累就行,”孙问渠开始吹头发,吹了一会儿又把吹风筒往旁边一扔,“明天去买个吹风筒,这个破玩意儿受不了了,放个屁都比它热吧。” 方驰本来不饿,只觉得今 天体力消耗有点儿大,想睡觉,但煮面的时候一闻到香味……他顿时就感觉自己饿得能吞一下个孙问渠。 于是直接煮了一大锅,端出来放到了桌上。 “你是要出去送温暖么?”孙问渠看到这一锅面条吃惊地挑了挑眉毛。 “你吃你那碗,”方驰把面条给他盛了出来,“剩下的我能吃完。” “年轻人就是牛逼。”孙问渠坐在椅子上看着他。 吃完面,收拾完床,再帮着孙问渠把头发吹干了,躺到床上的时候都已经一点了,方驰搂着孙问渠,有些疲惫又很心满意足地拉长声音舒出一口气。 “明天我去亮子叔叔那儿,”孙问渠摸着他胳膊,“你要在家无聊,就一块儿去。” “待一天吗?”方驰问。 “就上午,技术员把图弄好就行,过两天就得忙了,要弄土什么的,”孙问渠说,“就很烦了,你就得一边儿待着别烦我了。” “嗯,”方驰笑了笑,“我过两天也该去俱乐部了。” 这一夜方驰睡得特别实,就感觉自己一直在睡,睡得简直心满意足无比美妙。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看着孙问渠的脸,这种睡得太愉快了的美好心情一下涨到了最顶点。 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一夜起码得梦个几回,来点儿回放,在梦里反复再体会一下昨晚上那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甚至回忆都回忆不清了的感受。 但没想到居然一觉睡到了醒。 他没动也没起床,就那么侧躺着盯着孙问渠的脸。 一直到现在,他再看着孙问渠时,昨晚经历的那些兴奋和欲望才一点点又重新清晰起来,像细小的绒毛,在他身体上缓缓蹭过。 舒服而……兴奋。 他轻轻靠过去,在孙问渠脸上脖子上胸口上吻着,手顺着他小腹慢慢往下摸了过去。 “两个选择。”孙问渠突然带着还没完全清醒的鼻音开了口。 “哎?”方驰吓了一跳,偷摸耍流氓被当场抓了个现行。 “要不你就起床,”孙问渠睁开了眼睛,抬手在他鼻子上弹了一下,“要不你就趴好。” 方驰抓抓脑袋,笑了笑:“你说真的啊?” “假的,”孙问渠打了个呵欠,“大清早我还没睡够呢哪有精力上你。” 方驰让他这句话说得半天都不知道该怎 么接,只能是继续看着他。 “你要这么好的兴致,”孙问渠手绕到他脑后轻轻往自己身下按了按,笑着说,“要不你……” “嗯。”方驰把他身上的被子一掀,抓着他内裤就往下扯。 “哎哎哎,”孙问渠弯了弯腿,“我逗你的,你还真来啊?” 方驰停了手,撑着床看着他:“这事儿你也逗我,我跟你说,这事儿你只要逗,我肯定马上就当真。” “你何止是韭菜精啊!”孙问渠叹了口气,坐了起来,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穿上了衣服,“整天端着枪满屋子追着人扫射。” “枪王。”方驰说。 孙问渠忍着笑回头看了他一眼。 方驰自己没忍住乐了,坐床上笑了好一会儿。 吃过早饭,方驰跟孙问渠一块儿下了楼。 “我开车吧?”方驰拿着钥匙。 “嗯?”孙问渠看着他。 “我开车,你休息吧,”方驰揉揉鼻子,“我老觉得我昨天弄疼你了,你歇着吧,我开车得了。” “那你开。”孙问渠笑着说。 马亮的工作室在近郊,但跟方驰这儿是两个方向,所以离得还真挺远的,方驰一路都在计算着距离,开车估计都得一个多小时。 孙问渠之前还说可以两头跑,方驰却有点儿舍不得了,累一天再开一个多小时车? “有一半路了吧?”方驰看了看车上的导航。 “一多半了,”孙问渠说,正想伸手去开音乐的时候,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你亮子叔叔想我了。” 方驰笑了笑。 孙问渠接起了电话:“喂?” “问渠?”电话那边传来的是胡媛媛的声音。 “怎么你给我打电话啊?”孙问渠笑着说。 “哎,你是不是过来了?”胡媛媛的声音压得挺低,听起来有些急。 “在路上了,怎么了?”孙问渠问。 “我跟你说,要不你今儿别过来了,”胡媛媛语速很快地说,“你家老爷子来了,在这儿坐半小时了,我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啊!” “我爸?”孙问渠愣了,老爸在马亮那儿? 老爸怎么会跑到马亮那儿去的?他坐直了身体:“他怎么去的,他不知道地方啊。” 方驰 踩着油门的脚松了松,孙问渠他爸? “他是不知道啊,李博文知道啊,”胡媛媛的声音里透着的全是不爽,“他陪着老爷子过来的!这傻逼!” 孙问渠拧着眉沉默了。 “亮子还陪着聊呢,”胡媛媛又放轻声音,“刚老爷子到处转了转,应该也没看出来你在这儿做东西,要不等他走了你再过来。” “不了,”孙问渠捏了捏眉心,“我还能天天不去么,他要没听到点儿什么,他也不可能来。” “那……行吧,”胡媛媛犹豫了一下,“那一会儿你控制着点儿。” 孙问渠挂了电话,盯着窗外。 “出什么事儿了?”方驰有些紧张地看了他一眼。 “我爸在亮子那儿。”孙问渠说。 “哦,”方驰愣了愣,“那他是……那我……” 孙问渠没出声,方驰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孙问渠跟他爸关系不好,这个他知道,但不好到什么程度,又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况,他全都不知道,只能跟着沉默。 心里全是忐忑不安。 那边估计是马亮或者马亮媳妇儿,应该是在劝孙问渠今天不要过去。 但孙问渠还是要过去。 那自己呢? 自己要不要跟过去? 会不会影响到孙问渠? 如果他爸问起来,会不会让孙问渠为难? 但孙问渠并没有让他回去。 是没顾得上想他这茬儿,还是就是要让他跟着过去? 方驰觉得自己突然手心就开始冒汗了,抓着方向盘,心里紧张得跟查分似的,还很不踏实。 “没事儿,”孙问渠终于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把手搭到了他肩上轻轻捏了一下,又用手指在他脸上勾了勾,“你一块儿去。” “哦,”方驰很迅速地把脸往他手上蹭了一下,“那我要怎么说啊?” “说什么?”孙问渠看了他一眼。 “就……你爸啊,”方驰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他万一问我是谁,或者说了什么……” “你随便说,”孙问渠勾勾嘴角,“随便,想说什么说什么,如果什么都不想说,那就什么都不说,没事儿。” 方驰没说话,盯着前方。 马亮的工作室挺漂 亮的,装修的很现代,一看就是搞艺术的地儿。 不过方驰没有心情欣赏,停车的时候他看到了一辆黑色的suv停在工作室的院子外面。 这肯定是孙问渠他爸的车,方驰紧张得连这是辆什么车都没顾得上看,就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地下了车。 孙问渠也下了车,在他腰后轻轻拍了两下,走到了他前面,进了院子。 院子里平时马亮只用来装逼的那个“后现代与传统结合”“古典与时尚相依”估计能让老爸一看就皱眉的茶桌上摆上了一套同样“后现代与传统结合”“古典与时尚相依”的茶具。 桌边坐着三个人。 老爸,马亮,和李博文。 听到他进来的脚步声,李博文第一个转过了头,看清是他时,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又很快地转成了灿烂的笑容。 “问渠!真是你!没想到啊,你还真过来了!”他站了起来,快步迎了上来,又回过头冲还坐着的老爸说了一句,“孙叔,你看看,真是问渠。” 孙问渠一抬胳膊挡开了李博文伸过来要往他肩上拍过去的手,径直走到了老爸身边:“爸,您怎么在这儿?” 老爸放下手里的杯子,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很意外么?” “是。”孙问渠说。 “是觉得自己躲得挺好?”老爸冷笑了一声。 “没,我也没躲。”孙问渠也笑笑。 老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把脸转向了他身后:“这是谁。” 第64章 方驰一进院子就很紧张,除去这是他第一次见孙问渠他爸,他的家长之外,也因为他感受到了孙问渠和孙问渠他爸之间无比有存在感的低气压。还没有从他俩简短的对话中品味出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我是谁”这样的高难度问题就这么抛了过来。 脑子里像是有风刮过,还不是小风,呼呼吹得他脑浆子都有些飘散了。 这个瘦高个儿看上去很儒雅的老头儿就是孙问渠他爸。 方驰盯着他看着。 他也正一脸说不清的表情看着自己。 该怎么回答? 爷爷好,我是孙问渠的儿子。 伯伯好,我是孙问渠的男朋友。 我是韭菜精。 我是野狗。 我是枪王。 我是…… 孙问渠转过脸看着方驰,他也没想到老爸会这么快就把目标转到了方驰身上,这会儿方驰正面无表情地跟老爸对视着。 肯定紧张了。 但看了两眼之后孙问渠又不是太确定了。 方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是这么沉默地直视老爸的目光,甚至带着莫名其妙的嚣张。 这一瞬间孙问渠突然感觉很爽。 “嗯?”老爸看方驰没有出声,皱了皱眉。 “问我?”方驰看着他说了一句。 “不然还能问谁?”老爸的眉毛拧了起来。 孙问渠清了清嗓子,感觉方驰可能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正想帮着回答的时候,方驰又开了口:“哦,问我,我是孙问渠的……男……” 男朋友。 孙问渠挑了挑眉,看着方驰。 他想过方驰可能会这样回答,但也觉得以方驰现在的状态来说,这样的回答可能会很吃力。 现在真正听到的时候,他心里一阵暖,软乎乎的。 但方驰的回答并没能全说出来,站在一边的李博文就在这时突然开口很大声地干笑了两声,打断了方驰的话:“朋友!这是问渠的朋友,孙叔,这小子是我们在俱乐部认识的向导。” 说完这话,他往孙问渠这边看了一眼,帮着打完掩护之后那种眼神让孙问渠心里一阵犯堵。 谁他妈要你帮着遮了? 就这浮夸的演技就算是真的在打掩护,也得是掩护失败 全体阵亡。 “问你了么?”方驰突然说了一句,看着李博文。 孙问渠猛地转过头看着方驰。 方驰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厌恶和不耐烦。 随着这句话说出口,院子里的几个人包括刚抬了腿要从屋里迈出来的胡媛媛,全都愣住了。 方驰你牛逼了。 方驰你今儿算是露脸了。 你太牛逼了。 一紧张说不出话也就算了。 一张嘴就说出这么高难度的玩意儿。 你算是不打算跟这个老头儿再说下一次话了…… 李博文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瞪着方驰:“什么?” “伯伯好,”方驰看着老爸,“我是孙问渠的男朋友。” “男朋友?”老爸有些吃惊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方驰,又转头看了看李博文。 李博文轻轻点了点头。 “这就是你那个小男朋友?”老爸的语气里带着不屑,又扭脸盯着孙问渠问了一句。 “嗯,”孙问渠抱着胳膊,勾了勾嘴角,“没错。” 老爸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扫了方驰一眼,眼神里全是鄙夷和轻蔑:“就是你啊?” 方驰没说话。 “老爷子,”胡媛媛走到孙问渠他爸身边笑了笑,“刚不说看看窑嘛,现在去看看?亮子!陪老爷子再转转啊,我去打电话订个餐,一会儿吃饭去。” “师父,”马亮赶紧走了过去,“帮我看,看看窑?” 孙问渠他爸冷冷地哼了一声,跟着马亮两口子往后院走过去。 李博文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闲,闲人,”马亮一回手拦住了他,“免进。” 李博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停下了。 院子里只剩下了三个人。 方驰看着李博文,他讨厌这人,第一次见就觉得这人虚得很,现在更讨厌了。 看他刚才的表演,孙问渠他爸不是第一次听说自己,听那意思,李博文估计已经给他介绍过自己。 至于是怎么介绍的……看孙问渠他爸的反应就知道了。 方驰一想到这儿就有股无名火从脚底下窜了起来。 “你说你,”李博文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看着孙问渠开了口,“父子俩这 么久没见面,见了面说话怎么还不收着点儿呢?” “你让我爸来的?”孙问渠看着他。 “……是,”李博文皱着眉叹了口气,“问渠,你跟老爷子不能总这样,总得想想法子……” “你是怎么给他介绍我小男朋友的?”孙问渠继续问。 “我就随口提了一句,”李博文看了方驰一眼,放轻了声音,“我还能怎么能说,老爷子本来就接受不了,加上又觉得是小孩儿……这事儿只能打个掩护说也就是玩玩,谁也没认真,让他别……” 方驰猛地转过头看着他。 “滚。”孙问渠说。 “……问渠?”李博文拧着眉。 “滚。”孙问渠又说了一遍。 “你……”李博文看着他,半天之后叹了口气,转身往院子外面走了过去,“行行,我上外面转转去,你这脾气啊。” 李博文出去之后,方驰在原地沉默着站了一会儿,转身也往院子门口走。 “干嘛去?”孙问渠问了一句。 “不干嘛。”方驰说。 “方小驰你想干嘛?”孙问渠往旁边的树干上一靠,眯缝了一下眼睛。 方驰回过头看着他:“你待在这儿,我马上回来。” 孙问渠没说话。 马亮这个工作室门外是一条新修的路,还没修好,排水沟还是挖开的,两边堆着土。 李博文没走远,就在马路对面的土堆上站着打电话,背对着院子这边。 方驰穿过马路,跳过两个土堆,走到他身后,对着他的背一脚蹬了过去。 “啊!”李博文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小急促的惊叫,就被一脚踹进了排水沟里。 挣扎着还没爬起来的时候,方驰跟着跳了下去,抓着他后脖领把他拎了起来。 “方驰?”李博文转过头看到是他的时候眼睛都瞪得能碰着鼻梁了,接着就吼了起来,“你干什么!神经病啊!” 方驰没说话,对着他肚子一拳砸了过去。 李博文倒抽了一口气,没了声音。 方驰松开手,李博文弯着腰跪到了坑里,他退后一步,站在李博文跟前儿,没走也没出声。 “你干什么!”李博文咬着牙,“你活他妈不耐烦了!” “那是你。”方驰说,往他腿上又蹬了一 脚,不过这一脚没用太大力量。 “给孙问渠出气?”李博文捂着腿,笑了一声,“我可没惹他,我跟他是铁子,我俩二十多年……” “你惹我了。”方驰说。 孙问渠坐在马亮那张茶桌边,给自己沏了点儿茶,挑了个杯子慢慢喝着。 刚喝了两口,方驰从外面走了进来。 孙问渠看了他一眼:“喝茶吗?” “不想喝,”方驰走到他旁边坐下,又往后院方向看了一眼,“你爸他们还没过来?” “嗯,”孙问渠看着他,“李博文呢?” 方驰停了一小会儿才闷着声音说了一句:“他不小心摔排水沟里了。” “哦。”孙问渠喝了一口茶,笑了起来,又轻轻叹了口气。 “我今儿这算完了吧。”方驰小声说。 “嗯?”孙问渠放下杯子。 “干脆利落把不该得罪的人全都得罪了。”方驰说。 “没事儿,”孙问渠嘴角勾了个笑容,“除了我,没有什么人是你不能得罪的。” “……哦,”方驰拿过他的杯子喝了口茶,“我真是……气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气。” “夏天嘛。”孙问渠靠到椅子上,把腿伸长。 “就是他说你在这儿的,他带着你爸来找不痛快的,也是他给你爸说……他不说那句玩玩,我也没那么大火,”方驰咬咬嘴唇,“我没玩。” “我知道。”孙问渠抬手在他下巴上轻轻勾了两下。 老爸和马亮两口子从后院儿回来的时候,李博文一身泥地正好也进了院子。 “怎,怎么了?”马亮一看他这样子就愣了。 “没怎么,”李博文看了方驰一眼,“我刚……摔沟里了。” “沟?”马亮啧了一声,“厕,厕所就在屋,屋里呢。” “亮子!”李博文有些恼火地提高了声音。 “后院儿有水,”胡媛媛跟他招招手,“我带你去,洗洗吧,摔伤没有啊?” “没。”李博文按了按肚子。 老爸一直没说话,李博文跟着胡媛媛去了后院之后,他才盯着方驰看了一眼:“他去沟那儿干嘛?” “我不知道啊,”方驰愣了愣,“尿尿?” 老爸没说话,孙问渠迅速转开头冲着墙乐 了。 “不吃饭了,”老爸说,“我下午有事儿,走了。” “吃了再,再走啊,”马亮拦着,“您这头,一回上,上我这儿来。” “以后还有机会,”老爸说,“他不是在你这儿做东西么。” “他做?”马亮笑了起来,“他肯做就,就好了。” 老爸冷笑着看着马亮:“你俩还真是穿一条裤子。” “真穿,不下,”马亮说,“我最近,胖了。” “走了。”老爸说着往院子门口走过去。 孙问渠站了起来,跟在他身后走出了院子。 “有话说?”老爸转头看着他。 “没。”孙问渠说。 “你的事儿我不想管,”老爸说,“不过我倒是想等着看看,你能玩出朵什么花来。” “大喇叭花儿。”孙问渠说。 李博文从院子里出来,身上还带着水,看上去一脸郁闷。 “孙叔,”他走过来,“走?这好容易来一趟就……” “你这样了还吃饭么。”老爸看了他一眼,“你想跟他聚,你们另外找时间。” “那问渠……”李博文转过脸看着孙问渠。 孙问渠没说话也没看他,直接转身回了院子里。 马亮两口子在门口把老爸送走之后,一块儿跑了回来,胡媛媛过来对着方驰后背拍了一巴掌:“我的天呐大侄子!” “怎么了……婶儿。”方驰被她拍得呛了一下。 “是不是你给李博文弄沟里去的!”胡媛媛瞪着他。 “没,”方驰摇头,“亮子叔叔说他尿尿摔下去的。” “你接,接着装,”马亮指了指他,又看了一眼孙问渠,“你俩是真,不,不怕事儿大。” “我饿了。”孙问渠说。 “那种人你,你俩等,等着,”马亮过去喝了两口茶,“他肯定没,没完。” “吃饭。”孙问渠说。 胡媛媛在旁边的一个馆子定了个小包厢,几个人直接开车过去了。 在包厢里一坐下,胡媛媛就让服务员按之前订的菜开始上菜。 “吃不完吧,”孙问渠说,“退几个。” “我就按咱四个人订的,”胡媛媛说,“老爷子不可能跟咱……不,是不可能跟你一 桌吃饭,我一开始就没订六个人的菜。” “……你这媳妇儿娶得真有眼光。”孙问渠愣了愣,冲马亮竖了竖拇指。 “那必须。”马亮一点儿没客气地点了点头。 方驰感觉自己还没有缓过劲来,这一上午他都有些发晕,吃饭的时候也是埋头吃,一句话都没有说。 就听着孙问渠跟马亮聊。 也就是到现在了,他才知道,孙问渠跟他爸的关系有多差,也是到现在了才知道孙问渠为什么搬出了那套房子,为什么去了爷爷家住。 虽然正常情况下,一个30了的老男人跟家里闹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方驰还是突然有些担心。 这是不是别人,是孙问渠,是30年里都没上过班没有正式自己养活过自己的孙问渠。 还很娇气。 吃完饭他们又回到马亮的工作室,孙问渠和马亮跟技术员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开始忙活。 方驰看了一会觉得看不明白,于是到了院子里。 “跟婶儿逛街去吧?”胡媛媛说。 “什么?”方驰愣了愣,工作室这边虽然看起来很现代化,但四周都是工业园和开发区,逛街? “逛街啊,”胡媛媛说,“旁边有个村子,可大了,跟县城似的,不少好看的衣服……” “我不去。”方驰很干脆地拒绝了。 “哎呦!”胡媛媛笑了起来,“你不是打算一直在这儿守着孙问渠吧?” “嗯,”方驰也笑了笑,笑了两声又收了笑容,“我感觉我今天太冲动了。” “冲动?李博文尿尿的事儿么?”胡媛媛问。 “会不会给孙问渠惹麻烦了?”方驰皱着眉。 “你去看李博文尿尿的时候问渠拦你了没?”胡媛媛笑着问。 “……没,算是没有吧。”方驰闷着声音。 “那就没事儿,”胡媛媛拍拍他,“问渠这人,看着什么都不上心,什么都无所谓,其实心里比谁都明白,他要没拦你,就说明没事儿,他都不在意,你想那么多干嘛?” “真的吗?”方驰看着她。 “听婶儿的,别担心,”胡媛媛一挥胳膊,“再说,能有什么事儿啊,这不还有我跟你亮子叔叔么。” 方驰笑了笑。 孙问渠进了办公室就没出来过,方驰也 没进去看,就一直坐在院子里玩手机。 四点多孙问渠打着呵欠从屋里出来的时候,他手机都快玩没电了。 “走,”孙问渠过来摸摸他的脸,“回了。” “完事儿了?”方驰站了起来。 “嗯,明天可以弄土了,”孙问渠笑笑,胳膊勾着他脖子,靠过来在他嘴角上亲了一下,“就得开始真的忙了。” “妈呀。”站在一边的胡媛媛跑进了屋里。 “是回去做饭吃,还是出去吃?”方驰搂了搂他的腰。 “回去做吧,”孙问渠说,“挺久没吃你做的菜的。” “你不说我做的不好吃么。”方驰笑了。 “是不好吃,”孙问渠伸了个懒腰,“但我就是想吃了,一会儿买点儿菜回去做吧。” 方驰看着孙问渠,每次看到孙问渠这种懒洋洋旁边有张床就会倒下去的状态,他都会觉得一阵恍惚。 好看。 他喜欢。 “嗯?”看他没出声,孙问渠看了他一眼。 方驰这才回过神:“做?” 孙问渠往椅子上一倒,看着他笑了起来:“哎儿子,你脑子里现在还有别的玩意儿么?” “……应该有的。”方驰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 孙问渠一上车就靠着车座闭上了眼睛,方驰感觉还没有开出十分钟,他已经睡着了。 今儿晚上就算了吧。 虽然他非常非常非常地想,一看到孙问渠靠着的姿势就想扑上去把他衣服裤子都给扒了,不过……方驰看着孙问渠的侧脸,今天孙问渠估计心情不怎么愉快,还累了一下午。 方驰轻轻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可能真的是脑子里没别的了,明明今天自己的心情也不见得有多明媚,居然还能满脑子都是孙问渠有些沙哑的呻吟和性感的喘息。 他把车停在了小区对面超市的停车场,犹豫着是自己去买菜还是叫醒孙问渠。 就这么犹豫的几秒钟时间里,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看着孙问渠的锁骨居然都能硬了。 “我靠。”方驰很悲痛地小声说了一句。 “……到了?”孙问渠有些迷糊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嗯。”方驰点了点头。 “你去买菜吧,我睡会儿。”孙问渠说。 “ 哦。”方驰应了声,但是没有动。 他想等着自己缓缓再下车,但他高估了自己的控制能力,他甚至不需要看着孙问渠也不需要听到他的声音,只闻到他身上的椰奶香味就能红旗永不倒。 孙问渠闭上眼睛等了好半天,看他没动静,又睁开了眼:“没带钱包啊?” “不是。”方驰看着他。 “那……”孙问渠顿了顿,眼睛往下扫了一眼就笑了,转开头很小声地说,“天爷。” “怎么办。”方驰说。 孙问渠笑了一会儿,转头往四周看了看:“停得还挺靠边儿的啊。” “啊?”方驰没听明白。 “过来。”孙问渠勾了勾嘴角。 方驰愣了能有十秒:“在这儿?” “要不要啊?”孙问渠啧了一声。 “要。”方驰马上侧身靠了过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甲壳虫狭小的空间非常合理。 第65章 方驰喜欢孙问渠的手。 手指瘦而修长,指节分明却并不突兀,有力而不失柔和。 这双手,无论是写字,画画,还是做陶,或者只是撑在孙问渠的额角,都会让方驰觉得充满美感。 如果是像现在这样,滑过他的胸口,小腹,探进裤腰里……那更会让方驰整个人都沉浸在兴奋当中,呼吸和心跳都随心所欲地自由发挥了。 小车也有小车的好处,方驰本来觉得甲壳虫太小,坐不开,但现在如果忽略顶在他屁股上的排挡杆,他只要侧过身,就可以跟孙问渠挤成一团。 “真要在停车场吗?”他的手伸到孙问渠的衣服里摸着,抓着他的裤腰往下一扯,摸了进去。 “你想干嘛?”孙问渠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还想全套?” “嗯?”方驰看着他。 “嗯什么?”孙问渠在他嘴角边亲了亲,“就这点儿地方你想怎么着啊?” “我……”方驰愣了愣,反应过来了,笑了笑,把脸埋到他肩窝里,“我靠我想得太多了。” “那现在是不是撸个蘑菇都不能满足你了啊?”孙问渠的手绕到他背后,在他腰上搓了搓。 “能满足,”方驰往他脖子上咬了过去,含糊不清地喘息着说,“只要是你,怎么样都能满足。” 孙问渠笑笑,手轻轻握了上去。 “嗯……”方驰在他耳边哼了一声。 这是个室外停车场,虽然车是停在边儿上,但四周车都停满了,随时会有从超市出来的人经过。 方驰有些紧张,怕被人看到,但也有种从未体验过的刺激感觉,朗朗乾坤,光天化日,明目张胆地就在车里干着臭不要脸的事儿。 很刺激。 孙问渠手上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被紧张刺激的情绪放大了,一勾一划,一抚一弄,全都带着平时几倍的清晰触感。 方驰自己都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 …… 跟他们的车隔着一排的一辆车突然叫了一声,灯闪了两下。 “操!”方驰在兴奋的紧张和刺激中压着声音低喊了一声,搂着孙问渠低头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吓射了啊?”孙问渠舔了舔他耳垂,停下了动作。 “……太突然了,”方驰喘了几声之后转过头往那辆车那边看了一 眼,半天才看到一个人推着手推车慢吞吞地走了过来,“离着十万八千里就按遥控了,有病!” 孙问渠笑着推了推他:“后座有湿巾。” “嗯,”方驰伸手拿了湿巾,抽了几张给了孙问渠,一边收拾一边小声叹了口气,“哎……” “不爽?”孙问渠偏着头看着他。 “嗯?不是,”方驰笑笑,“是爽得直叹气。” 孙问渠啧了一声:“我记得以前你挺害羞的啊。” “是啊,”方驰收拾完,拿了钱包,“那也得看我跟谁待一块儿啊,都这么长时间了,早学坏了。” 孙问渠笑着打了呵欠:“行了你去买菜吧,我睡会儿。” “哦,”方驰下了车,整了整裤子又探进车里问了一句,“想吃什么啊?” “随便。”孙问渠闭上眼睛。 “我跟你说,要换了个人这么说,我能跟他打起来你信么?”方驰看着他。 孙问渠闭着眼睛笑了起来,乐了一会儿才说:“茄子煲,青椒酿肉,鱼丸子。” “……你觉得我能做出来吗?”方驰说。 “那就只好跟我打起来了。”孙问渠说。 “行吧。”方驰啧啧两声,关上了车门。 一下午都坐在那儿玩手机,然后又开一路的车,方驰本来觉得自己都无聊得累了,但这会儿却又莫名其妙地脚步挺轻快。 他自己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什么人呐,干这种事儿还能强身健体提神醒脑…… 超市人挺多的,他转了好半天才把孙问渠点的菜给买齐了。 鱼丸子好说,弄点儿蘑菇什么的煮个鱼丸蘑菇汤就行,这个茄子煲和青椒酿肉他完全两眼一抹黑,买的时候就问了人才知道该买什么材料,但该怎么做实在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排队的时候人挺多,方驰看了看前后排的都是大妈大姐,犹豫了一下之后转身跟身后的大妈说了一句:“阿姨,您会做茄子煲吗?” “会啊。”大妈看着他。 “……您能给我说说大概怎么个步骤吗?”方驰又问。 “哎,你要做菜啊,”大妈笑了,“这个不难的……” 也许是因为排除太无聊,也可能是因为看着方驰这样的人要做菜觉得好玩,前后几个大妈大姐一听,全都加入了美食讲解,七嘴八舌连讨论带争论地 跟他说着该怎么做。 方驰赶紧趁热把青椒酿肉也一块儿问了,不过大家说得各不相同,方驰听得晕乎乎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记下来。 拎着菜走出超市的时候,一个大妈还追过来又说了一句:“小伙子,茄子煲别放水,要放水的时候搁啤酒!保证你做出来的菜把你媳妇儿给收服了!” “谢谢阿姨。”方驰乐了。 一路小跑着回到车边,孙问渠还在睡,方驰一拉车门,冲他喊了一嗓子:“媳妇儿!” “哎,”孙问渠睁开了眼睛,“吓死爹了,菜买好了?” “买好了,”方驰上了车,把袋扔到后座,“媳妇儿!” 孙问渠没出声,看着他。 “怎么了?”方驰发动车子。 “没。”孙问渠笑着说。 方驰也没说话,车开出停车场之后,他想想又乐了:“刚我在超市问一帮大妈怎么做菜,都以为我要给媳妇儿做菜呢。” “就这你就乐成这样了啊?”孙问渠瞅了他一眼。 “是啊,”方驰嘿嘿笑着,“你是我媳妇儿。” 孙问渠歪着头看他,不出声。 “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么说啊?”方驰突然有点儿紧张,“你要介意我就不说了。” “没,一个称呼而已,你还是我儿子呢,”孙问渠勾勾嘴角,“哪天让媳妇儿给上了你介意吗?” “不介意,”方驰看了他一眼,孙问渠嘴角的笑容让他一阵燥热,“哎你别撩我。” 孙问渠愣了愣,有些无奈地转过头看着窗外,笑着说:“方驰我真服了你了。” “你没有过这样的阶段吗!”方驰斜他一眼,“裤子蹭一下就硬了,走着路就硬了……其实我主要是一想着你就……我又不是故意的。” 孙问渠不说话,只是乐。 方驰开着车,他喜欢孙问渠这样,挺开心的样子,而且是因为他。 想想就觉得挺美好的,他手指敲了敲方向盘,唱了一句:“你是我的药——带我领略流氓的春药——” “我的天。”孙问渠脑门在车窗上磕了磕。 沉默了两秒之后,俩人同时乐出了声。 “哎哟,”孙问渠笑了一会儿,把车座往后放了放,叹了口气,“你要去上学了怎么办,会不会憋不住了跟人约炮。” “不会。”方驰很干脆地回答。 “你这一天八回比吃饭还勤快,”孙问渠侧过头看了看他,“憋得了吗?” “小看我,”方驰很严肃地说,“我跟你说,我今天还算了一下车程,如果是去体育大学,动车就不到两小时,算上去车站的时间,四小时顶天儿了,我要真憋不住,我就回来看你。” “你还去查时间了?”孙问渠问。 “嗯,查了,”方驰笑笑,“我还查了从学校到车站的公交车,一共17站,我要想你了,就回来。” “我可以去看你的,”孙问渠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我也会想你的啊。” 方驰没说话,脚下的油门松了松,冲着前面笑了半天,一路笑着把车开到了楼下。 笑了这一路,方驰感觉自己大概是把脑子都笑空了,把菜拿进厨房的时候,他对之前大妈们的菜谱的记忆已经七零八落了,而且谁说的都记不清,全揉一块儿了。 孙问渠对他倒是很放心,回来洗了个澡之后就靠沙发里抱着黄总看电视了,对于即将到来的晚饭完全没有担忧。 方驰自打开始复习之后就一直没有再正经做过饭,都是煮个面什么的,别说是做这些不会的菜,就以前自己会的那些菜,也都手生了。 在厨房里折腾了快两个小时,他才终于把菜给端出来放在了桌上。 “知道吗,”孙问渠洗了手坐到桌子旁边看了看菜,“你做菜有个特别强的地方。” “什么?”方驰拿过碗给他盛了碗汤,只有这个最简单的汤他能保证味道了。 “就是看上去都能吃,”孙问渠夹了一块茄子放进嘴里,品了一会儿之后咽了,“还可以。” 方驰松了口气,夹了个青椒酿肉自己先咬了一口:“这个好像也还行?” “我尝尝。”孙问渠又夹了一个青椒。 经过一轮品尝,孙问渠给他打了个六十分。 “都能吃吧?”方驰笑了笑。 “嗯,虽然都谈不上好吃。”孙问渠笑着点点头,吃了一会儿又停下筷子,“你去上学了的话,没人给我做饭了。” “我去学校了你就住工作室那边了吧?”方驰说,“跟他们一块儿吃?” “那不如叫外卖呢,胡媛媛那手艺也是面条型的。”孙问渠啧了一声。 “少吃外卖吧,没营养还容易胖。”方驰 皱皱眉。 “我吃了那么多年外卖,我胖么?”孙问渠说。 “你以前吃的是什么档次的外卖啊,现在不一样了啊,”方驰犹豫了一下,“你都不挣钱,也没人给你钱花了,你还想一个外卖吃出上百来?” 孙问渠看着他乐了:“怎么,我现在只能吃20块的外卖了?” “20块?15块就有肉了好吗,”方驰给他夹了点儿菜,“大肥肉,全是骨头的鸡丁,地沟油……” “差不多得了啊,”孙问渠啧了一声,“还能不能聊天儿了。” “你就跟亮子叔叔一块儿吃,”方驰说,“我看他们的员工也一块儿做饭的,你交个伙食费就成,总比外卖便宜,还卫生,你又不抽烟,除了吃饭房租,花销也不大。” “你想得真多啊,”孙问渠笑了笑,看着他,“我看你平时穿的用的也不差啊。” “就因为想得多才能有钱用啊,你从来不想么?”方驰边吃边说,“我平时自己一个人,每个月钱怎么花,都花在哪儿,全得有数有计划,要不还得管家里要。” 孙问渠没说话,只是微笑着一直看着他。 “怎么了?”方驰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 “要不你帮我管钱吧,每月给我发生活费?”孙问渠从兜里拿了钱包,抽了张卡出来,放到他面前,“怎么样?” “嗯?”方驰愣了,“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孙问渠说,“觉得好玩。” 方驰拿起卡看了看,沉默了很长时间才抬起头看着他:“有多少?” “挺多的,”孙问渠撑着额角,“够我在亮子那儿入股的了。” 方驰犹豫了一下,把卡很认真地塞进了自己的钱包里:“你要跟亮子叔叔合作了?” “还没想好,看这套东西做出来以后我的心情吧,”孙问渠盛了碗汤慢慢喝着,“这事儿要合作的话,很多事要处理的。” “你爸……”方驰顿了顿,“是不是想你回去帮他?” “他不需要我帮他,他有我大姐就够了,”孙问渠看着汤,“他只是想要我按他的想法活着而已。” “你喜欢……做陶吗?”方驰问。 孙问渠盯着汤没说话。 “再吃碗饭吗?今天你没吃多少。”方驰换了话题。 “没想过。”孙问渠说。 “啊?”方驰愣了愣。 “我喜不喜欢做陶,”孙问渠说,“我没想过,只想过讨不讨厌做陶。” “讨厌吗?”方驰问。 “……挺讨厌的,”孙问渠喝掉碗里的汤,把碗放到他手边,“盛饭。” “我吧,我挺喜欢……看你做陶的,”方驰一边给他盛饭一边说,“你做陶的时候很……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特别……性感。” 孙问渠看着他。 方驰想想又笑了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个性感不是我想做的那个性感。” “方驰你没救了。”孙问渠说。 “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方驰有点儿着急。 “你要不说你没那个意思我也根本不会往那儿想。”孙问渠说。 “……吃饭吧,”方驰把碗放到他面前,“快吃,别说话了。” 因为做饭时间太长,吃完饭随便聊了一会儿,就十点多了,孙问渠今天估计是累了,直接进了卧室去睡觉。 方驰洗完澡进屋的时候他正裹着被子给黄总撸毛。 “边儿去。”方驰上了床,把团在俩人之间的黄总拎起来放到了孙问渠枕头的那边。 黄总很不满地挣扎着想回到原地,方驰非常迅速地把地盘给占了,然后搂紧了孙问渠。 黄总踩着他脑袋转了两圈,最后团在了他俩头顶。 “睡吧。”方驰有种打了胜仗着的愉快感觉,腿夹着孙问渠的腿蹭了蹭。 “明天你是要去俱乐部吗?”孙问渠摸着他的腿。 “嗯,去一趟,”方驰点点头,“我想问问俱乐部我去上学以后训练什么的,他们在那边有分部,看能不能直接去。” “我明天把你志愿填一下吧,”孙问渠说,“你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方驰回答得很干脆。 “……全让我填?”孙问渠转过脸看着他。 “嗯。”方驰笑笑。 “你还挺信得我过。”孙问渠说。 “信得过,你不也信得过我么,卡都给我了,”方驰想了想,“今天我跟着李博文出去的时候你也没拦我。” “这也算信得过?”孙问渠笑笑。 “算,你都不怕我把他打废了么。”方驰说。 “你做事儿有谱, 这个我的确是信得过,”孙问渠说,“他还手了没?” “他哪来的还手的机会,”方驰很不屑地说,“我看这人平时也老玩个户外什么的,还以为他有两下子呢,我估计他连你都打不过。” “什么叫连我也打不过。”孙问渠笑了。 “用词不当,你体力……挺好的,咱俩做的时候你……”方驰说完又莫名其妙地有点儿兴奋,贴着孙问渠的某个部分又有些蠢蠢欲动,他叹了口气,“哎我操,我感觉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孙问渠没出声,笑得身上都抖了。 方驰啧了一声,捂了捂他的嘴,抱着他半天没再动弹,过了一会儿才反话题换了回去:“哎,我今天这样真的没事儿吗?我觉得你爸该把我划到街头混混那拨里了。” “他把你划到刚刑满释放那拨里也没什么,”孙问渠打了个呵欠,“跟咱们没什么关系。” “孙问渠。”方驰在他耳边轻声叫了一声。 “嗯。”孙问渠应着。 “我真的,特别特别非常非常喜欢你,”方驰说,“你能感觉到吗?” “能,”孙问渠转头在他嘴上亲了一下,“我感觉你就差拿个麻袋把我装上每天背着了。” 方驰闭上眼睛笑了。 本来这个暑假方驰是计划尽量多给孙问渠在家做点饭,虽然他的厨艺不怎么样。 不过这个计划没能怎么实施,他没想到孙问渠会那么忙。 孙问渠帮他填完志愿之后,就开始弄他那套陶。 这东西一开始做,孙问渠就忙得不太能见着人影了,早上出门,晚上回来,每天都是一脸疲惫。 方驰也挺忙,除了训练,就是向导的活儿,要过夜的只要不是回村里,他一般不接,只接当天回的。 他每天都要去接孙问渠,虽然孙问渠没累到不能开车的地步,但他还是尽量每天都去接。 不光是因为心疼孙问渠,也还有享受这个过程的原因。 是的很享受。 每天把孙问渠送过去,再接回来。 很有意思,很……幸福。 很过瘾。 方驰没谈过恋爱,也没想像过谈恋爱是什么感觉,但现在这样的状态,就是谈恋爱。 一有时间就会想起那个人,一有超过两分钟的空闲就想打电话。 这感觉能把人填得满满当当。 肖一鸣到俱乐部来找他玩的时候忍不住说了一句:“这容光焕发的,不知道的以为你打美白针了……” “行么?”马亮看着刚烧出来的几个瓶子。 “颜色不行,”孙问渠盯着瓶子,“温度不对。” “低了?”马亮问。 “嗯,”孙问渠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明天重新烧。” “今天居,居然这会儿还,还没电,话?”马亮笑着问。 “他早上说跟同学去玩。”孙问渠说。 “就那个喜,喜欢他的?”马亮马上问。 “是,”孙问渠乐了,“干嘛强调这个?” “我跟你说,方驰挺,挺招人喜欢的,帅,阳,阳光,运动款,”马亮说,“别太不上,上心了。” “我挺上心的,”孙问渠拍了拍裤子上的土,“他现在是除了我看谁都不是人的阶段,过了这劲儿我再紧张也行。” 时间差不多了,孙问渠正想给方驰打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过来,手机响了,方驰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接起电话:“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方驰在电话那边吼着喊了一句:“爸爸!” “怎么了这是?”孙问渠有点儿想笑。 “我刚从学校出来!”方驰喊着,“你猜我去学校干嘛了!” “拿通知书了?”孙问渠挑了挑眉。 “是的!”方驰笑了起来,“是的!我收到通知书了!收到了!你等我啊!我马上过去接你!” “好。”孙问渠笑着应了一声。 “还有个事儿,”方驰喊完这句之后突然又放轻了声音,很小声地说,“我今儿晚上不管你累不累了啊。” 第66章 夜已经深了,黄总却还没有睡。 端坐在床头柜上,抱着自己的尾巴,尾巴尖冲上竖着,一脸严肃地看着床。 “嗯……”孙问渠闭着眼皱着眉声音很低地呻吟了一声。 方驰按着他的肩喘息着,听到他的声音时一把抓过了手边放着的润滑剂瓶子,往墙上扔了过去。 瓶子准确地砸在了衣柜旁边的灯开关上。 卧室里的灯一下亮了。 “靠,”孙问渠抬起胳膊遮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你……” “我要看,”方驰把他的胳膊拉开,抓着他的手按在他头顶,狠狠冲撞了一下,“你现在的样子。” “……逆子。”孙问渠眉毛拧着,腰随着方驰冲击挺了挺。 方驰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大概是把全部脸皮都摞在脸上了,怎么也得有八层,但都这都挡不住从身体里一直烧出来的火苗。 他看着孙问渠的脸,感觉自己视线都被烧得有些模糊,但他还是盯着,想要看清在自己进攻之下拧着眉,微闭着眼喘息呻吟着的孙问渠的脸,想要看清他在自己的冲撞下跟着颤动和一次次绷紧的身体。 最后的瞬间是什么样的感受他说不上来,像是从过山车从最高点俯冲下来时划过腹部的电流,也像是羽毛抚过皮肤时带起的层层战栗。 他低头吻住孙问渠的唇,听到了从舌尖纠缠里传进他身体的有些沙哑的低吟。 这声音在身体里慢慢回荡,带些涟漪,最后在畅快淋漓地爆发里渐渐平复。 床头柜上的黄总小声地喵了一声,跳到地上,扬着尾巴脚步轻盈地扛着自己滚圆的身体走出了卧室。 “哎。”方驰还压在孙问渠身上,听着自己好半天才平缓下来的呼吸。 “我打算写个文章。”孙问渠推了他两下没推动,胳膊往身边一摊放弃了。 “嗯?”方驰侧过头,鼻尖在他脖子上轻轻蹭着。 “《论青少年发情的成因》,”孙问渠说,“副标题——喂不饱的野狗。” “饱了。”方驰闷着声音笑了两声。 “那是,晚餐加夜宵,”孙问渠说,“你得亏是就上了个一本的普通大学,你要考个985211的我估计要离家出走了。” “老男人。”方驰啧了一声。 “下去,”孙问渠也啧了一声,“老男人扛不动你了, 还怕我胖,你怎么不找个秤称称自己多重了。” “没到150呢,今天在俱乐部刚上了秤,”方驰从他身上翻了个身下去了,拿了湿巾慢慢给他收拾了,“你洗澡吗?” “不洗了,一晚上洗三回要破皮儿了,”孙问渠扯过被子一裹闭上了眼睛,“我要睡觉。” “我去冲冲。”方驰跳下床,扯了扯床单。 “再想要自己撸完了再上床!”孙问渠把脸埋进被子里喊了一声。 “说了吃饱了。”方驰跑进浴室。 拿到了通知书,方驰心里最后的一点压力也都卸掉了,每天都觉得自己走路是蹦着走的。 肖一鸣的通知书也拿到了,方驰还专门去了电脑城一趟,观摩了一下肖一鸣的高级通知书。 他俩一个地方,不过学校离了十万八千里,方驰拿着地图研究了一下,要是算上堵车的话,他俩见一面都快赶上他回一次家了。 “你学费怎么解决?”方驰问他。 “问我哥借了点儿,”肖一鸣说,“加上这俩月的工资,再算上以前存的,差不多,去了先找份兼职什么的就行了。” “不够跟我说啊,”方驰看着他,“我这儿真有,给了你也还是有的。” “知道,财神。”肖一鸣笑笑。 “咱俩报到时间差不多,到一块儿过去。”方驰说。 “孙叔叔会开车送你过去吧?”肖一鸣想了想。 “是啊,”方驰说,“带上你一块儿就行了啊。” “不了,”肖一鸣想了想就笑了,“路上不方便。” “什么不方……”方驰说了一半反应过来,“我靠,不至于!” “我感觉挺至于的,我自己坐动车吧,”肖一鸣笑着,“也没多远,比开车还快呢。” 方驰啧了一声。 在电脑城跟肖一鸣聊了一会儿之后方驰出来了,打了车去方影那儿。 方影又搬了家,还是个旧小区,没物业的那种,一进小区方驰就看到好几个牌舍。 他皱了皱眉。 按方影给的地址他找到了方影租的房子,不过敲开门的时候只有小果在家,说方影出去了。 “打牌去了?”方驰问小果。 “应该是吧,”小果仰着头,“舅舅,你吃饭了吗?” “你没吃 吧?”方驰问。 “嗯。”小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走,我先带你去吃饭。”方驰拉着小果出了门。 方驰带着小果到外面吃了顿饭,小果吃得挺多的,吃完之后一直打嗝,方驰看着她有点儿郁闷。 本来想再带她去买点儿点心什么的,但小果估计吃得太多,走出来没多远就急着要回家上厕所,方驰只得又把他送了回去。 “舅舅,我妈应该是在4栋那里打牌,二楼,没有挂牌子的那个屋。”小果一边跑进厕所一边喊着跟他说。 “知道了。”方驰应了一声。 小果还是挺了解她妈的,方驰在她说的那个牌舍里看到了正边吃盒饭边看人打牌的方影。 方驰挣扎着被他拉到了外面,有些不满:“打个电话不就行了,我又不会跑,这么野蛮!” “去取钱。”方驰说。 “去去去,”方影一边往街上走一边甩了甩胳膊,“哎小驰,你拿到通知书了没有?” “拿了。”方驰回答。 “啊,哪个学校?”方驰转过头看着他,“就知道我弟肯定能考上!” “体育大学。”方驰说。 “挺好!是学攀岩吗?有攀岩系吗?”方影又问。 “你现在打牌连小果的饭都不管了?”方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嗨,我想着马上就回去了,”方影有些尴尬,“家里还有饼干呢。” 方驰连话都不想说了,看到柜员机就把方影推了过去:“快取钱。” “哎……”方影皱着眉很不情愿地拿出卡插了进去,“我这都俩月没有进账了……这一次取不出一万吧?” “转账。”方驰说。 方影叹了口气,按了转账,方驰过去把自己的卡号输了进去,然后把金额也一块儿填了,转的时候他还有点儿担心,怕余额不足。 顺利把钱转了之后方驰才转过头看着方影:“清了。” “我钱也没啦。”方影把卡收回包里,又叹了口气。 “去上班吧,”方驰看着她,“自己活得不像人还把小果也弄得过不上正常日子,你这样还不如把她送人。” “放屁呢你,方驰你说什么呢!”方影皱起眉头。 “说你呢。”方驰看了她一眼,转身到路边拦住了辆车走了 。 方驰本来觉得这个暑假什么事儿也没有,不用写作业,不用想着开学,会过得比较漫长。 但因为有了孙问渠,加上一开学就得分开,这个暑假给方驰的感觉简直就是光阴似火箭,哭着喊着拽都拽不住地就那么滑过去了。 一个假期都干了点儿什么……方驰总结了一下,还挺忙,跟同学吃饭,训练,接活儿,看孙问渠烧窑,在床上滚来滚去。 要说印象最深刻的,大概就是最后一件事儿了,一想到去了学校他就只能每天躺在一米二的床上撸蘑菇了,他就忍不住晚上要折腾孙问渠一回。 论青少年发情的成因? 反正他的成因就是孙问渠,没这个娇气的老男人之前,他都不一定几天才撸一回呢。 不过说起娇气,方驰觉得孙问渠一旦开始进入工作,就不娇气了。 烧陶的活儿很辛苦,特别是夏天,又脏又热又累,但孙问渠这种离了20度的空调就活不下去了的蛇,居然能一忙就是几个小时。 方驰有时候看到他脸上的汗时,都有些恍惚,感觉这是另一个孙问渠。 当然,无论是什么样的孙问渠,他都喜欢得一想起来就想笑,再一想到马上就要去报到,顿时就一阵郁闷。 去学校的前几天他回家待了两天,陪陪爷爷奶奶,就这两天没见着孙问渠,他就有些扛不住,每天都跟在爷爷身后,不停地说话给自己打岔,要不就带着小子进山,一跑几个小时。 否则一停下来,他就会忍不住想给孙问渠打电话。 回市里的时候既想马上见到孙问渠,急得不行,又舍得不爷爷奶奶,那种感觉简直让人浑身难受。 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候,他才会从对孙问渠疯了一样的感情里抬起头来,猛地想起自己还有一个绕不过去的,注定会让他更难受的坎儿。 “今天早点儿睡,”孙问渠打开方驰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看了看,“明天到学校估计挺忙的。” “你跟亮子叔叔说了去多久没?”方驰问。 “没说,”孙问渠看了看他,“怎么?” “要不你多待两天吧,”方驰犹豫着,“到我们军训完了再走?” 孙问渠笑了起来:“你怎么干脆让亮子去你们学校旁边弄个窑,我就在那儿烧陶得了?” “那最好啊。”方驰啧了一声。 “我 就待两天,”孙问渠走到他跟前儿搂了搂他,“你军训啊开学适应啊,很忙的,去了就没这么舍不得了……再说也就半个月就国庆节了。” “半个月呢。”方驰叹了口气。 这一夜方驰没怎么睡好,什么也没做,就抱着孙问渠紧紧贴着。 “喘上不气儿了。”孙问渠半夜里说了一句。 “不管。”方驰搂着他没松劲。 “你太烦人了。”孙问渠迷迷糊糊地笑着说。 “烦就烦吧,就烦了怎么着,”方驰闷着声音,“我觉得你不喜欢我。” “你是不是想打架。”孙问渠说。 “那我觉得你喜欢我喜欢得不够多。”方驰收紧胳膊。 孙问渠声音里带着鼻音:“凭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方驰用牙在他肩头轻轻磕了两下,“你没像我这么舍不得。” “方驰,”孙问渠扯开他胳膊挣扎着翻了个身,面对面地看着他,手指从他鼻尖摸到唇上,轻轻弹了一下,“我,一个你嘴里30了的老男人。” “老男人。”方驰说。 “我不会把什么都挂脸上,我想你了,想上你了或者想被你上了,”孙问渠勾勾嘴角,“我未必都说出来。” “你要上我可以说的,”方驰说,“我又不在意这个。” “我现在懒得动弹,”孙问渠在他鼻尖上亲了亲,“我跟你说,就你这种不管我累不累一天八十回……” “加一块儿都没八十回好么!”方驰半闭着的眼睛睁开了。 “……夸张修辞懂不懂啊,你要文科生估计今年得落榜,”孙问渠叹了口气,“就你这样的,我要不喜欢你,早让你滚蛋了,有多远滚多远。” “你不愿意啊?”方驰立马紧张了,“我太饥渴了?” 孙问渠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乐出了声:“靠,我瞌睡都让你笑没了。” “那是什么啊?”方驰还是不放心地追问。 “是你的话,我没所谓,”孙问渠轻声说,“你粘乎乎还饥渴,我都无所谓,因为我喜欢你,你跟野狗似的喂不饱的样子我还觉得挺……带劲的。” “……哦,”方驰松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又凑到他眼前,“那你说。” “说什么?”孙问渠问。 “说你很喜欢方驰,喜欢得不得了 ,除了方驰,别人你都不乐意看。”方驰说。 孙问渠笑着叹了口气:“我很喜欢方驰,喜欢得不得了,除了方驰,别人我看都懒得看一眼。” “嗯,”方驰笑了笑,“我知道了。” 出发去学校报道的时候,他俩没开甲壳虫,开的是马亮不知道上哪儿借来的一辆卡宴。 “为什么要开这车?”方驰上了车。 “拉,拉风,稳当,去了有,有面儿,开虫,虫子过去,他同学都看,不见。”孙问渠学着马亮的口气说,“那车,太小。” 方驰乐了:“神经了,就是让开这车去装逼呗。” “对,”孙问渠点点头,“你亮子叔叔特别擅长协助别人装逼,努力争取在开学第一天就让你招人烦。” 方驰笑了好半天。 开车走高速过去,比坐动车要多花两个小时的时间,不过方驰很愿意,在路上开十个八个小时才最好。 每经过一个休息站,方驰都会指着牌子说:“休息站,进去,我尿尿。” 第四次喊的时候孙问渠没进去:“你尿频了吧,这阵估计肾亏。” “我就是想慢点儿而已,”方驰啧了一声,又往自己裤裆拍了拍,“强着呢,怎么可能亏。” “肾在上边儿,”孙问渠说,“那儿是小鸡鸡。” 方驰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笑着喊了一声:“哎!” 虽然一路方驰都在拖时间,但过了中午,车还是开到了学校。 “挺热闹。”孙问渠把车开进学校的时候说了一句。 “嗯,”方驰往窗外看着,欢迎大一新生的各种标语条幅老远就能看到了,“校园好像挺大的。” “你不是连公车线路都查了么,没查查学校的资料?”孙问渠笑笑。 “你要是跟我在一个学校里,我肯定会把学校的实景地图背下来,”方驰说,“我是因为算回家看你要用多长时间才去查的。” 孙问渠笑着在他腿上拍了拍。 车停好之后,方驰刚从车上下来,就有高年级的学生过来,给指了他们专业报到的地方。 “哎,正好,”一个女生看了看旁边,冲骑着自行车经过的人喊了一声,“程漠!” 骑车的男生停下了,转头看着这边。 “这是你们系的新生,你给带过 去吧。”女生说。 “好,”叫程漠的男生看了方驰一眼,偏了偏头,“这边儿。” 新生报到处不远,方驰和孙问渠跟在程漠身后往那边走过去。 “东西都带齐了吧,”程漠跨在自行车上,腿在地上一下一下地划拉着往前,“身份证、录取通知书、准考证什么的,一会儿要用的。” “带齐了。”方驰说。 “叫什么?”程漠回过头看着他。 “方驰。”方驰回答。 程漠的目光又移到了孙问渠身上:“你哥?” “……嗯。”方驰点头,他一直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差点儿顺嘴就说这是我男朋友。 “哥哥好。”程漠冲孙问渠说。 “你好。”孙问渠笑笑。 程漠转回头,继续跨车上用腿拉前划拉着,划拉了一段路之后他又回过了头:“方驰?” “嗯。”方驰再次点头,莫名其妙感觉这人有点儿神经。 “你是不是玩攀岩?”程漠问,“陈响带你比过赛?” 听到陈响的名字时,方驰愣了愣:“是,他是我教练,你认识他?” “不认识,就是听说过,”程漠说,“你拿青少组第一那次比赛我看了,挺牛。” “……哦。”方驰应了一声。 程漠把他们带到了新生报道处,方驰正想谢谢一声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新生报到的人挺多的,方驰核对完信息拿了报到证和房间号之后都一身汗了。 “去宿舍吧,我问了,车能开过去,”方驰晃晃手里的报到证,“这东西真有感觉。” 孙问渠笑了笑:“感觉怎么样?” “挺爽的,”方驰嘿嘿笑了两声,“就是不知道舍友都什么样。” “几个人?”孙问渠问。 “六个,大宿舍。”方驰说。 孙问渠皱了皱眉:“这么多人,要不你出去租房住得了。” “人多热闹点儿不挺好么,”方驰笑着说,“哪有你那么娇气啊。” 两人回到车上,开着车往宿舍那边过去,路上能看到不少拿着行李的新生和父母,不用看路牌都能顺着人一路到宿舍了。 车一拐弯,方驰看到了前面的程漠,还是跨在车上,用腿慢慢往前划拉着走。 “他车是不是掉链子了啊。”方驰忍不住说了一句。 “掉链子了还跨着满学校转么,”孙问渠说着放下了车窗,“你刚是不是要跟他道谢来着。” “嗯,”方驰把脑袋探出去,“程漠。” 程漠转过头,他笑了笑:“刚谢谢啊。” “不客气。”程漠说。 “你……”方驰犹豫了一下,“你自行车坏了吗?要去哪儿,要不你上车……” “不用,”程漠说,“我在锻炼。” “锻……炼?”方驰愣了愣,“哦。” “他不会是有病吧?”方驰把脑袋缩回车里之后说。 “不知道,”孙问渠看了后视镜一眼,“你离他远点儿。” “嗯?”方驰看着他。 “嗯什么。”孙问渠把车停在了宿舍楼下的墙边。 “干嘛专门说这个。”方驰问。 孙问渠熄了火,往车后又看了看:“他腿挺长的呢。” “我靠,”方驰眼睛一下瞪圆了,“你什么意思啊!就这么一个路人你还研究人家腿了?” “感受到了吗?”孙问渠拍拍他的脸。 “感受到什么啊!”方驰说。 “就一个路人,谢完了不算,还要让人上车,还要研究人是不是有病。”孙问渠眯缝了一下眼睛。 “……你吃醋了?”方驰总算转过弯来了,一下就乐了,“哎你吃醋的方式好特别啊。” “下车,”孙问渠笑了笑,“你的新生活开始了儿子。” 第67章 新生活从宿舍开始。 方驰拖着箱子找到了自己的宿舍,门上贴几个名字,他确认了自己名字之后推门进了宿舍。 这两栋宿舍听说是今年新盖的,房间很大,床什么的都是新的。 “我还以为上下铺,”方驰在几张床跟前儿来回走了几趟,床都在上铺,下面是桌子和小书架,“这条件比我租房那儿还强呢。” “东西先放好。”孙问渠打开厕所门看了看。 看柜子使用的情况,在方驰来之前已经有三个人到了,方驰挑了个柜子,把自己的箱子塞了进去。 “吃饭去吧,”孙问渠看了看时间,“你同学估计都吃饭去了。” “外面还是食堂?”方驰问。 “外面呗,顺便熟悉一下环境,”孙问渠又走到窗口往外看了看,新生宿舍都在四楼五楼,对着一片小树林,景色还不错,“食堂你得吃好几年,不着急。” 学校门口的街很热闹,全是小店,吃的穿的用的加网吧一应俱全,小饭店最多,然后是各种奶茶店和服装店,眼镜店居然都有四五个。 “还是老校区好,”孙问渠说,“你们那个新校区在郊外,估计挺荒凉。” “吃什么呢?”方驰看着路边的一溜小饭店,“你这种一出门就只认高档馆子的人想在这儿吃一顿不容易啊。” “你们小区外面黑得跟遭了火灾一样的面馆我都吃了,”孙问渠啧了一声,“还有什么不能吃的。” “他家面条还是很好吃的,”方驰嘿嘿笑着,“就是不爱收拾。” 最后他俩找了个看上去还算挺干净的石锅拌饭把晚饭给解决了。 “我给我爸打个电话,”方驰抹抹嘴,拿出了手机,“他们都不知道我今天过来报到。” “心真大。”孙问渠看了看四周,店里人挺多,能看出来不少都是父母陪着孩子在吃饭。 如果他没跟方驰认识,那方驰这次过来就是一个人,顶多路上跟肖一鸣搭伴儿坐个动车。 “我到学校了,”方驰打通了电话,“嗯,下午到的……挺好的,宿舍大,我感觉跟我们家后院儿一样大了……嗯,知道……不用了,我有钱……哦……” 说了几句之后方驰挂了电话,又低头在手机上按着:“我爸给我汇钱了,我查查。” “你还跟他说不用啊?”孙问渠说。 “是不用啊,我有钱,”方驰说,“军训完了我就上这边儿的俱乐部看看,陈响帮我联系了,可以兼职教练。” “不做向导了?”孙问渠笑笑。 “往哪儿导啊,这边儿我不熟,把人导沟里去了还得赔钱,”方驰把手机放回兜里,“我爸给我汇了一万。” “那明天我要吃点儿好的,”孙问渠马上说,“不吃20块的拌饭了。” “哎,今天不是不熟悉地方么,”方驰乐了,“晚上我打听一下,明天咱俩上市中心转转去……你明天要走?” “嗯,”孙问渠点点头,“下午走。” “……哦。”方驰的情绪一下就有点儿低落了。 吃完东西他俩围着学校外面开始转圈,方驰是想熟悉一下四周,但低估了学校的面积,转到一半的时候孙问渠打死也不动了。 “我要坐车,”他站在一棵树下面说,“刚就应该开车出来的。” “刚也没想到啊,”方驰抓抓头,“前面有个公车站,正好看看……” “打车,你平时自己去哪儿都打车,”孙问渠说,“现在刚拿了一万块,居然要我坐公车。” “行行行,”方驰笑着站到路边,“打车。” 等了二十分钟,居然没有一辆出租车经过,方驰叹了口气,又往两边看了看,看到离他们十米远的地方停着辆摩托车。 “要不叫个摩的吧?”方驰说。 “就一辆怎么坐。”孙问渠也看了一眼摩托车。 “前后挤着坐就行了啊,”摩的司机耳朵非常尖,立马就喊了一声,“一样的价钱,多划算啊。” “我俩,”方驰指指自己,又指指孙问渠,“加上你,挤一辆摩托车?” “是啊,这有什么啊,”司机说,“你体大的吧,你们学校学生只要不进市中心,摩的都俩人打一辆,划算呢。” 又等了五分钟,还是没出租车出现,方驰和孙问渠走到了摩的旁边。 司机带着一种打了胜仗的表情往前蹭了蹭尽量让后座面积大一些,然后冲后座一指:“上来吧!去哪儿?” “我们学校大门口。”方驰看着后座,开始纠结是让孙问渠坐中间还是坐后头。 坐中间会贴着司机,司机看上去长得不怎么干净,坐后头又怕他摔下去了。 “从这儿到大门口啊?”司机看了 看他俩,“你们是不怎么锻炼吧,五块,起步价。” “摩的还有起步价呢?”孙问渠挑了挑眉,抬腿跨上了后座。 正想往司机那边挪一下给方驰腾点儿地方的时候,方驰拉了他一把,让他别动了。 “你坐得下?”孙问渠往身后看了看。 “嗯,”方驰跨上车,贴着孙问渠身后,半个屁股坐到了后面的铁架子上,“行了,师傅开吧。” 车开了出去,方驰一手在身后撑着铁架子,一手扶在孙问渠腰上,没敢搂着,倒不是怕有人看见,他是怕万一自己摔下去了会把孙问渠一块儿带下去。 孙问渠的手没地儿放,于是随手摸在了他腿上撑着。 方驰觉得这感觉挺新鲜的,俩人紧贴着,他能看到孙问渠耳后的那个黑色小锚,很性感地在他眼前晃着。 开了两条街之后,孙问渠突然转过头看着他。 “坐好。”方驰清了清嗓子小声说。 “怎么坐好?”孙问渠也小声说,“您这都快把我挑旗杆儿顶上去了。” “小点儿声!”方驰挺不好意思地啧了一声。 “再小点儿声就只有口型了。”孙问渠说。 “那我也没办法啊,”方驰下巴在他肩上磕了磕,“老天爷非得在我身上装个不受脑子控制的玩意儿……” “你们军训没枪吧?”孙问渠笑笑,“我真怕你两杆枪扛着太招眼。” “边儿去,”方驰嘿嘿乐了,笑了几声又叹了口气,“明天你一走,我也就消停了。” 方驰不想回宿舍,本来想拉着孙问渠在校园里再转转,但孙问渠表示浑身疼一步路都不想走了,于是他在对面的酒店要了个房间。 “我洗个澡,”孙问渠从运动裤的兜里拿了条内裤出来,“你……” “你还真就是带条内裤就出门啊?”方驰往床上一躺,乐了好一会儿。 “不然呢,”孙问渠说,“要不是懒得到地方了再买,我连这条内裤都不想带……我洗澡了啊,你有什么想法没?” “……没!”方驰拍了拍床,“真的没,我不折腾你。” 说实话在车上那会儿他也没想什么不要脸的事儿,感觉完全是条件反射,这会儿一想到明天孙问渠就走了,他就没什么心情了,只想搂着孙问渠。 孙问渠从浴室一出来,他就过去把孙问渠 拉到了床上,然后一把抱住了。 “我这澡白洗了啊?”孙问渠叹了口气。 方驰没出声,抱着他下了很长时间的决心才一松手跳下了床:“行吧,我也去洗个澡。” 方驰洗澡比较随意,做了一套广播操基本就洗完了,浴巾一裹跑出了浴室。 孙问渠开了电视,停在一个综艺节目上,挺可乐的,方驰边擦头发边跟着电视里的观众笑了几声。 发现孙问渠没有动静,他转过了头。 孙问渠眯缝着眼靠在床头,这样子也看不出来是睡着了还是没睡还是快睡着了。 方驰凑过去看了看,孙问渠的眼皮抬了抬:“嗯?” “这么逗你都没笑,我以为你睡着了呢。”方驰说。 “傻逼成这样了也就你们小孩儿才笑得出来,”孙问渠说,“我们这些成年人可以一脸麻木地看完。” “你算了吧。”方驰把毛巾和浴巾都扔到旁边床上,光着身子往孙问渠旁边一躺,又侧身搂紧了他。 孙问渠的胳膊绕到他身后,在他背上轻轻摸着:“你这换了个新环境,都是不认识的人了,会不会不适应?” “不会,”方驰说,“我当向导的时候每次带的都是不认识的人。” “也是,不过你当向导的时候也不爱说话,”孙问渠笑笑,“刚认识你那会儿我还觉得你挺闷的。” “我就特别熟的人话多点儿,”方驰嘿嘿笑了两声,“我跟我爸妈都没多少话。” “我爸是管得太多,”孙问渠摸摸他头顶,“你家好像是不管。” “嗯,我跟你不同呗,我多省心一孩子,”方驰想了想叹了口气,“我就希望他们真不管就不管到底,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他们也不管就好了。” “说不定真的不管呢。”孙问渠说。 “哎,”方驰把孙问渠的胳膊拉到嘴边咬了一口,“就算他们不管,我爷爷奶奶也不可能不管……愁死我了。” “先把这个学上好吧,”孙问渠在他脸上弹了弹,“现在先别想这些了。” “嗯。”方驰闭上眼睛。 刚报到这两天宿舍没有门禁,方驰就没回宿舍。 当然,不是他不想回,他还没来及得考虑要不要回宿舍这件事,就睡着了,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本来想着趁孙问渠 回去之前再去市中心逛逛,但早上把学校的这个卡那个卡的办完,要领的东西领完,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吃个饭我就走了。”孙问渠拍拍他的肩。 “开车去吃吧,找个好点儿的馆子。”方驰说。 学校这边没有什么特别牛的馆子,不过找到一个装修还不错的西餐厅,他俩进去吃了一顿。 “开车小心点儿,”方驰说,“别开太快。” “嗯。”孙问渠点点头。 “到了休息站就休息,”方驰又说,“休息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嗯。”孙问渠点头。 “我租的那个房子我已经弄好了,房租水电什么都结清了,你到时拿了东西直接过亮子叔叔那边就行,不用管别的。”方驰喝了口水。 “嗯。”孙问渠继续点头。 “吃饭别叫外卖了,”方驰顿了顿又接着说,“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 “……嗯。”孙问渠也喝了口水。 “我……”方驰想了想,“好像没什么了?我再想想。” “方奶奶,”孙问渠看了他一眼,“我就是懒点儿,你不用这么操心。” “你懒的不是一点儿,是好多点儿,”方驰笑了,“行吧不说了。” 孙问渠关上车门的时候,方驰有种马上跟着跳上副驾的冲动。 “行了,”孙问渠发动了车子,看着他,“有什么事儿就打电话,钱不够了用我那张卡。” 方驰扒车窗上笑了笑。 “别忘了给我发生活费。”孙问渠说。 “嗯。”方驰点头。 “十一你们放假了我过来接你。”孙问渠说。 “真的?”方驰一挑眉毛,“你开车过来?” “嗯,”孙问渠看着他,“顺便玩玩,这儿那个什么什么山,不是说景色很好么,能看枫叶和银杏什么的。” “好,那我得先去踩踩点。”方驰笑得很开心。 一直看着孙问渠的车开出了路口拐了弯,他才原地蹦了蹦,转身往校门那边走过去。 宿舍的人应该已经差不多到齐了,方驰打算先回宿舍,跟舍友们见个面。 刚走到宿舍楼下,就看到楼边扔着几张散了架的破椅子,还有不少玻璃渣,乱七八糟的一堆,看着跟建筑垃圾似的。 方驰抬头看了看宿舍楼,已经盖好了,怎么还能有这些东西。 他往楼上走,楼下几层都是大二大三的宿舍,路过大二那层的时候他看到了靠楼梯口这边有个宿舍的门坏了,掉了半扇,就那么斜着挂着,坚强地守护着什么都遮不住了的宿舍。 方驰觉得有些吃惊,烂到这程度,得是用脚来个连环踹才能有的效果,真是体现了体育大学的特点啊…… 方驰回到自己宿舍,门没有关,屋里五个人全都在,正聊着天儿。 “你是方驰吧?”看到他进来,靠门边坐着的男生问了一句。 “是。”方驰点点头。 “我是李铮。”男生介绍了自己。 “你好。”方驰说。 屋里几个人都自我介绍了一下,方驰大致认了个脸,名字轮了一圈最后只记得一个李铮了。 他坐到自己桌子前,几个人的话题又回到了之前的聊天内容上。 方驰听了两耳朵,发现他们是在说什么打架的事儿,他回过头问了一句:“打架?” “对啊,你昨天晚上没在宿舍,错过大戏了,”李铮马上很热心地开始给他讲前情要提,“昨天大二年级和三年级的打起来了,叮哐一通砸啊。” “啊。”方驰应了一声,想起了楼下的那堆建筑垃圾和下面被踹烂了门的宿舍。 “你怎么这么平静。”李铮看着他。 “嗯?”方驰愣了愣。 “这么激情的事儿你就啊一声啊?”李铮说,“我连说下去的欲望都没了!” “啊!”方驰一瞪眼睛,“真的啊?我就说上来的时候看到有个门被砸了呢,是昨天晚上砸的吧!快说说……你是要这反应吗?” 这回轮到李铮愣了,过了一会儿几个人才一块乐了,李铮笑着说:“哎你还挺逗呢。” “学校不管么,打成这样?”方驰又问了一句。 “怎么管啊,这刚开学,都乱着呢,而且二年级那帮人速站速决,砸完就跑了,也没伤人,”李铮搓了搓手,“保卫科过来的时候都到打扫卫生阶段了。” “你刚说那个带头的,”旁边一个男生问了一句,“是咱们系的吧?” 方驰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个男生叫张君毅。 “嗯,不过我也是听我表哥说的,他说是我们系的。”李铮说。 “你表哥?”张君毅问。 “哦我没说吧,我表哥大四了,学体育新闻呢,”李铮挺骄傲地说,说完又皱着眉想了想,“那人叫什么来着……哦,好像叫程漠?” 方驰挑了挑眉毛,程漠? “不管叫什么,反正咱们老实点儿别惹事儿就行,”张君毅趴到桌上,“我妈就老担心,说都是搞体育的啊,脾气急力气大啊,怕我一不留神就让人揍了……天天说,就好像我一进校门就肯定得让人抬出去了。” “亲妈。”方驰没忍住乐了。 宿舍里几个人都还成,有两个话少,刘宇和陈晋,算上方驰这种话也不太多的,另外三个性格都挺开朗,李铮是个话痨,有他在就不用担心冷场,方驰感觉他一个人能撑起一场晚会。 大家商量晚上一起去食堂体验生活还是去外面小街上感受花花世界的时候,方驰给孙问渠发了条消息。 -宿舍几人还不错,昨天晚上大二大三打架了。 本来还想说挑头好像就是昨天碰上的程漠,但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没提。 孙问渠过了一会儿给他回过来一条。 -挺好,有帅哥吗? -都挺顺眼的,没有特别难看的,不过能赶得上你的没有。 -越来越会说话了。 -我说事实,也没有比我帅的。 -脸真大,我现在在休息站,给你汇报一声。 -嗯,晚饭能赶得上吗? -差不多吧,亮子说等我吃。 -我想你了,特别想。 -我刚去上厕所,出来以后在厕所门口等了半天才想起来你没跟我一块儿。 方驰对着手机嘿嘿嘿地悄悄笑了好一会儿。 跟孙问渠聊完之后他又给肖一鸣发了消息问他那边的情况,昨天肖一鸣说他们今天就要开始军训了。 肖一鸣回过消息来说又热又累,要不是看教官身材不错,他都想假装晕倒了。 方驰笑着跟他聊了一会儿就挂了电话,商量好军训完了就见个面一起在市里转转。 晚饭的时候他们宿舍几个人决定还是去感受一下大学门外的花花世界,一块儿出了校门,打算在附近的小饭店里挑一家顺眼的吃吃。 方驰对吃什么都无所谓,有得吃就行,就听着他们几个一路走一路争着,最后李铮一拍手:“从现 在往前走,第八家我们就进去,不管是什么。” “行!”大家都表示同意。 数了八家,到了第八家的时候他们停下了,这是个看上去还挺干净的小饭店,招牌上写着三个字,老西儿。 “就这儿了!”李铮一挥手,走了进去。 这个饭店面积不大,看上去也挺普通的,不过人却不少,有他们学校的学生,还有不少看样子是附近居民的。 “运气不错,这家味道肯定好。”张君毅说。 “嗯,”李铮点点头,“就是没座了。” “等等呗。”一直没说过话的刘宇说了一句。 “那就等等吧。”方驰说着往四周看了看,想看有没有快吃完的。 脑袋还没转完半圈,就听到左后方有人叫了他的名字:“方驰!” 几个人一块儿回了头,方驰看到了坐在后面一张挺大的桌子旁边坐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是程漠,他愣了愣:“程漠?” “几个人啊。”程漠看着他们问了一句。 “六个。”方驰说。 “坐这儿吧,”程漠指了指他们的桌子,“这桌就我们仨。” 第68章 方驰那声“程漠”一说出口,几个人都愣了愣,程漠让他们几个坐那桌的时候,居然没一个挪窝的,全都站着没动。 “怎么了?”程漠皱了皱眉,“坐啊,想站着把椅子拿开就行,过来站着吧。” 方驰笑了笑,过去坐下了,那几个这才跟着过来一块坐了。 “大哥,”李铮一坐下就马上冲程漠一点头,“谢谢大哥让我们蹭桌。” “点菜吧,”程漠拿过菜单扔到他们面前,“我们还没点菜,你们点吧,一会儿aa。” “好,”李铮拿过菜单翻了翻,又给了刘宇,“你点吧。” 刘宇拿过来翻了两下,什么也没说,就又把菜单放到了方驰面前。 方驰叹了口气,拿过菜单开始看,这家馆子菜价不高,他回头又看了看隔壁桌正吃着的,菜量还挺大,于是按着人数干脆利落地点了六菜一汤。 “学着点儿,”程漠冲他们几个笑了笑,“点个菜都那么费劲。” 李铮这个话痨是顶级的,一开始大概是因为知道了这就是昨天晚上三脚踹碎宿舍门两分钟解决斗殴然后成功逃跑的程漠,所以有点儿紧张。 但这紧张也就维持了几分钟,服务员开始上菜的时候,他已经跟程漠的同学聊得火热朝天了。 “真的,我哥就在新闻系,”他喝了一口茶,“昨天还是他告诉我踹门的是程漠呢。” “你哥怎么没来采访我。”程漠说。 “要不我打个电话约一下吧。”李铮一脸严肃。 “经济人,我最近有空么?”程漠转脸冲旁边的人说。 “保卫科查人呢,你要跑路没有时间接受采访。”那人也一脸严肃。 “下月要装监控了,说咱们那层要装三个,我感觉有一个得装在咱宿舍门口,”程漠夹了一筷子菜,“方驰你是老西儿么,点菜点得这么专业。” “不是,”方驰说,“天生就这么会点。” 程漠瞅了他一眼,笑了笑。 本来以为这顿饭会吃得有点儿紧张,但因为李铮的存在,一桌人居然还聊得挺愉快。 方驰没怎么说话,听着他们聊,一边吃一边低头跟孙问渠发着消息。 孙问渠刚到了马亮那儿,这会儿正说要去吃饭,方驰想给他打个电话说两句,但想想又还是算了,这会儿正是又累又饿的时候,晚上再说吧。 “学校有攀岩队,去年刚成立的,”程漠突然转过头冲他说了一句,“你要不要参加?” “嗯?”方驰看着他,“不了。” “不了?”程漠有些意外,“为什么?” “我没时间,”方驰说,“我要训练,还要打工。” “哦。”程漠点了点头。 “你是学校攀岩队的?”方驰问,程漠应该不玩攀岩,看手就能看得出来。 “不是,”程漠喝了口啤酒,“我打羽毛球。” “那你还管攀岩的事儿呢。”方驰笑笑。 “顺便拉个皮条嘛,他们队长跟我一个宿舍的,”程漠说,“现在他们水平不行,你要去了就是教练级别的,要不你给做个顾问吧。” “啊?”方驰愣了。 “行么?”程漠看着他。 “不。”方驰回答得很干脆。 “……嘿我这爆脾气,”程漠愣了,“一年级小鸟枪这么拽?换个人我就得动手了你知道么。” “啊,”方驰应了一声,“为什么不打我。” 程漠对着他瞅了半天,方驰正琢磨着这人会不会突然抽风蹦起来跟他打一架,程漠开了口:“因为我对你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方驰伸出去夹菜的筷子停在了盘子上方,他转过头瞪着程漠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什么?” “以后再说,时机不到。”程漠说完就没再看他,继续边吃边聊了。 吃完饭大家把账结了,程漠那几个直接回了学校,方驰他们宿舍一帮人继续按计划在学校四周转着。 方驰是唯一一个已经转过一圈的人,所以他带路。 几个人喝了点儿啤酒,这会儿聊兴正高,边溜达边说得热闹,方驰一直跟着慢吞吞地走着,没怎么说话。 之前他就觉得程漠这人有点儿神叨叨的,今天那句“不可告人的目的”一说出来,更是不太正常了。 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他也没多问,就当程漠随口一抽风,他随便扫一耳朵就算了。 不过现在越想又越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好奇。 转悠了两条街之后,孙问渠的电话打了过来,方驰一听到他给孙问渠设的专属铃声响起,立马就原地蹦了一下,用堪比专业小偷掏包的速度把手机从兜里抓了出来。 “喂?吃完饭了 ?”方驰接起电话,开口说话的同时,笑容就无法控制地从嘴角唰地一下扯开了。 “刚吃完,”孙问渠的声音惯常的懒洋洋,听着让人舒服,“你还没回宿舍吗?” “正逛街呢,就顺着咱俩昨天的路线走,”方驰说,“越走越想你。” “你们是明天开始军训吧?”孙问渠问。 “嗯,要训十天,”方驰叹了囗气,“听我们宿舍李铮说,体大的军训比别的学校残酷,他哥当年就训个半死。” “那你今天多想想我吧,”孙问渠笑笑,“到时估计就没工夫想了。” “那不可能,”方驰啧了一声,“我平时训练多累啊,那都还能想呢,一个军训算什么,没准儿教官还没我体力好。” “你们宿舍的人还挺好的?”孙问渠问。 “嗯,没有特别让人讨厌的,”方驰看了看在前面走着的几个人,“不过有俩话比我还少。” 方驰一听到孙问渠的声音就不想挂电话了,一路走一路聊,转了一圈之后孙问渠说要去洗澡了,他才很舍不得地说了一句:“那行吧,你晚上睡觉之前给我发个消息。” “嗯,”孙问渠笑笑,“你跟同学聊会儿吧,要不人该觉得你不合群了。” “我本来也不是太合群,”方驰说,“得坚持我的风格。” “行了,我挂了啊。”孙问渠笑着说。 “嗯,去洗澡吧。”方驰说,又偏过头很小声地对着电话亲了一口。 李铮请客,一人买了一个冰淇淋。 “跟女朋友缠绵完了?”他拿了一个递给方驰。 “……嗯。”方驰接过来咬了一口。 “哎,”张君毅叹了口气,“羡慕啊。” “羡慕什么。”方驰说。 “我女朋友高考之前跟我分的手,”张君毅一脸忧伤,“说是高考完了就复合,结果考完她跟她同桌好上了,俩人上了一个学校……” “这有什么,反正你俩就算复合了,没在一个学校的话,最多一学期也就分了,”李铮边吃着冰淇淋边说,说完又赶紧冲方驰解释,“不是说你啊,情况不同,你这样的帅哥应该是你女朋友比较担心。” “哎!”张君毅喊了一声,“你这是歧视非帅哥啊!” 一帮人乐成一团,走了几步之后李铮凑到了方驰身边:“看看。” “什么?”方驰愣了愣。 “照片啊,你女朋友的,看看。”李铮说。 他这一说,几个人都凑了过来,要看方驰女朋友的照片。 “等等等等……”方驰抓着手机,手心都有点儿出汗,别说女朋友的照片没有,他手机相册里随便一翻就全是孙问渠。 “别小气啊,”李铮说,“一会儿也让你们看我老婆的。” 这会儿再说自己没女朋友已经晚上,但他也不可能就这么说出来自己其实有个男朋友……再说要看女朋友照片,这是一个非常正当的要求,方驰不可能拒绝,犹豫了一下之后,他低头在手机里翻了翻。 梁小桃是他的救星。 他手机里最多的女生照片就是梁小桃了,上回他们一帮人去村里玩的时候,方驰给梁小桃拍了不少照片,传过去之后他也没删。 还好没删,还有自拍的合照呢。 方驰飞快地新建了个相册,找了几张单人的和几张合照放了进去,然后给大家展示了一下。 “哎,”张君毅盯着照片,“你女朋友很漂亮啊!” “不错啊,你小子还挺有眼光!”李铮竖了竖拇指,“比我老婆漂亮!” 几个人看了一圈之后,满意地放过了方驰,又围着李铮去看他女朋友了。 方驰松了口气,不过这事儿要让梁小桃知道了,估计得抽他。 孙问渠晚饭吃得不多,开了几小时车回来没什么胃口。 不过回到马亮给他租的房子,把之前拿过来的行李什么的收拾好,洗完澡,往沙发上一团,看了没到一小时电视,他就饿了。 厨房设施很齐全,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全都有,胡媛媛还很细心地买了面条,如果想煮碗面,材料是很充足的。 但是孙问渠肯定不会去煮。 他饿得受不了了才起身拉开了冰箱门,果然,冰箱里还有一箱酸奶,估计也是胡媛媛买来的。 他拿了盒酸奶喝了。 红枣味儿的,香甜可口,简直开胃神器。 喝完之后孙问渠躺在沙发上抱着黄总,觉得如果不吃东西,自己今晚是扛不过去了。 他把黄总放到自己胸口上,点了点它的鼻子:“死胖子,会煮面条吗?” 黄总捏着嗓子喵了一声,抱住了他的手。 “你有什么用? ”孙问渠叹了口气,“你从小跟着你方驰哥哥,天天看着他煮面条,居然没学会?” 黄总在他指尖上啃着。 “就你这样的智商,”孙问渠勾勾手指,“不配有蛋。” 孙问渠最后还是叫了外卖,烧鹅饭加一罐猪肚汤,还要了炸丸子和青菜,冰镇橙汁,够摆一桌了。 不过他现在住这片儿已经超出了人家快餐店送餐的范围,好在超得不多,加了送餐费之后还是给送过来了。 一顿外卖小一百,让方驰知道了又得念叨半天了。 孙问渠把找零的钱塞回钱包里,塞了一半停下了,把钱包里的钱都拿出来数了数,居然只有一千多现金了。 他啧了一声,自打老爸断了他经济之后,他就只用一张卡,平时身上现金有多少也不数,但现在猛地想起来,自己的卡已经给了方驰……那这一千多就是他全部的钱了? 活不下去了。 回到宿舍,一帮人继续聊天儿,方驰趁这会去把澡洗了。 宿舍里的这个浴室很小,不过设施还挺全,也都是全新的,洗澡还挺舒服。 他洗完之后,这帮人才都喊着要洗澡了,在浴室门口抢成一团,方驰笑着爬到床上拿出手机看了看,孙问渠没给他发消息。 倒是吃饭的时候跟程漠加了一下好友,这会儿有一条他发过来的消息。 -去攀岩队当个技术指导吧。 方驰啧了一声,没有回复。 程漠之前那句话他还没琢磨明白,这会儿老觉得一想到这人就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正想给孙问渠发个消息的时候,孙问渠的电话打了过来。 “要睡了?”方驰往枕头上一倒,接起了电话。 “没呢,刚吃完。”孙问渠说。 “刚吃完?不是早就吃完了吗?”方驰愣了。 “晚饭没吃几口,刚饿了又吃了一顿。”孙问渠笑笑。 “会长胖的,”方驰说,想想又问,“煮面条了?” “……是,煮面条了。”孙问渠说。 方驰顿了顿:“蒙谁呢,你会自己煮面条?你自己给自己弄吃的最多就是站起来走三步,打开冰箱门,拿一罐酸奶,喝完了把酸奶盒子扔垃圾桶你都得下二十分钟的决心。” 孙问渠没说话,在电话那头笑得停不下来。 “是不是叫外卖了啊?”方驰啧啧两声,“你早晚有一天要懒得连外卖都不想叫。” “今天是意外,”孙问渠还是一直笑着,“没钱了,天天这么吃,吃不起。” “你钱包里有一千七呢,怎么就没钱了?”方驰马上说。 “哎哟我的妈呀,”孙问渠笑得都咳嗽了,“你还检查我钱包了啊?” “我就看看你还有多少现金啊,”方驰说,“一千七不管吃住只是零花,用两三个月都没问题。” “不行,”孙问渠笑着说,“给我打点儿钱,我现金没有五千感觉门都不能出。” 方驰没有说话。 “喂,”孙问渠说,“亲爱的方小驰,给我打点儿钱。” “败家货,”方驰翻了个身冲着墙,“你知道我们宿舍的同学,好几个都是每月千儿八百的生活费吗。” “我又不是学生,”孙问渠说,“我还是学生的时候一个月能花万八千的。” “哎,”方驰无奈地叹了口气,“败家玩意儿。” “你好嚣张啊。”孙问渠又一次乐了。 “算了,慢慢来吧,你大手大脚惯了,”方驰犹豫了一下,“那个……你去看看黄总的那个猫窝。” “猫窝?”孙问渠愣了愣,“现在这么热,它也不睡啊。” “又没让你去猫窝看黄总,是让你看猫窝,里面不是有个小垫子么,”方驰揉揉鼻子,“垫子下边儿有个信封。” 孙问渠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吃惊的声音:“我靠,你居然把钱放这儿?你真够可以的啊!” “备用金嘛,”方驰笑了笑,“我以前的备用金都放在我最破的那双跑鞋里。” “……备了多少啊?”孙问渠问。 “五千,”方驰说,“你拿着吧,现在能出门了吧?” 孙问渠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哎,我发现你真挺可爱的,方驰。” “有钱了就夸我了。”方驰笑着说。 “那我收回呗。”孙问渠说。 “你敢,”方驰往宿舍那边看了一眼,几个人总算是安排好了洗澡顺序,这会儿洗澡的洗澡,打电话的打电话,没有人注意他这边,他小声说,“哎,我想看看你,视个频吧。” “你用流量么,”孙问渠说,“你那么会过日子的人。” “先用一天的,我们有校园网,不让用wifi,不过张宇会弄,”方驰说,“他说明天弄一下就能用了。” “行吧。”孙问渠说。 挂了电话之后,孙问渠发了视频请求过来。 方驰插了耳机,对着墙用一只手撑着脑袋,这样可以用身体挡住手机屏幕,虽说他不撑着也没谁能看得到,但还是得防着有人抽风了爬他床上来。 视频有点儿卡,不过方驰一眼看到孙问渠的脸时,还是一阵激动,就想扑上去抱一抱。 “宿舍有空调吗?”孙问渠正在喝酸奶。 “没,有电扇,”方驰说,“晚上还成,不怎么热。” “衣服脱了吧。”孙问渠说。 方驰愣了愣,孙问渠的声音有点儿低,听起来很诱人,再加上视频卡了一下,定格在了他眯缝起一只眼睛的画面上,那种懒洋洋的诱惑让方驰身上顿时一阵燥热。 他犹豫了半天也没好意思把衣服脱掉,等到画面恢复正常的时候,孙问渠已经抱着黄总在撸毛了。 “不脱啊?”孙问渠歪过头在黄总的毛里蹭了蹭脸,笑着说。 “我在宿舍呢,”方驰小声说,虽说脱个衣服无论是在他和孙问渠之间,还是他在宿舍里,都很正常,但他一想到孙问渠的话和表情,再一想到这个脱衣服并不仅仅局限于脱衣服的含义,就有一种当着全宿舍的人耍流氓的感觉,光想想脸都快红了,“你别撩我。” “你非要视频的,”孙问渠笑了,“你不还说我一走你就消停了吗?” “我低估你的药效了,”方驰抓抓头,“你……” 话还没说完,宿舍们被敲响了,张宇过去开了门,进来的是他们的临时班长。 “班长来了,好像是说明天军训的事儿,”方驰坐了起来,“我先去听听啊。” “去吧,”孙问渠打了个呵欠,“我睡了。” “晚安,”方驰小声说,“亲一个。” 孙问渠拿着手机,往摄像头上亲了亲,方驰顿时觉得小腹跟有羽毛扫过似的一阵悸动,赶紧也往摄像头上亲了亲,关掉了视频。 孙问渠把手机扔到茶几上,抱着黄总继续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他有点儿困了,但不太想动弹,从这里走到卧室,路途有些遥远。 不过电视里演的是什么,他并不知道,只是开着电视听 个响而已,脑子里一直转着那套没烧好的瓶子,时不时还会穿插着方驰的笑容。 他本来觉得方驰去上学对他不会有什么影响,现在这状态他还挺意外的。 心里有点儿发空。 手机在茶几上响了,他眯缝着眼看了看,是孙嘉月。 打了个呵欠之后他往沙发上一倒,闭上了眼睛,也没接电话。 孙嘉月一般没事儿不会找他,但他现在不想接电话,也不想费脑子,方驰这一走,他感觉就跟自己养的狗丢了似的,有点儿提不起劲来。 第69章 军训正式开始了,方驰站在队伍里,听着领导讲话,一个接一个,他都没分清谁是谁,就想着刚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一下。 应该是孙问渠,但大家都站得笔直的目视前方,他这会儿要拿出手机来有点儿太引人注目。 其实孙问渠也没什么正事儿,无非就是说声起床啦,黄总怎么怎么样之类的,但他就是觉得不看就想得慌。 好容易讲完了,分系分班排队的时候,方驰才掏出手机。 -你亮子叔叔烧裂我四个瓶子!我不想活了。 方驰对着屏幕笑了好半天。 -揍他! -不想动。军训了没? -马上开始了。 -那去吧,训完了再说。 第一天的军训没有什么新意,他们的教官姓张,黑壮,严肃,自我介绍完了之后手一挥:“先跑两公里!活动一下!” “两公里?活动一下?”有人吃惊地说了一句。 “活动不开吗?”张教官听到了,“活动不开的可以跑五公里!” 大家顿时没了声音,开始一个跟一个地跑了出去。 方驰没什么感觉,跑十公里他也无所谓,不过他们这个专业好像体力好的不多,跑完两公里挺多人都喘得不轻。 张教官让原地休息了两分钟就开始了队列训练。 方驰不觉得累,一点儿也不累,就是无聊。 立正!稍息!向右看齐! 这些内容跟初中高中的军训没什么区别,不无聊的笑点都集中在前后左右不分的那些人身上。 每次转身都有面对面的人,然后你瞪着我我瞪着你,都坚信是对方转错了,最后在视线对战中败下阵来的人会转向相反的方向,有时会再次跟另一个人面对面,引发一场怎么也控制不住的狂笑。 原地转了无数次的圈之后,队伍里终于没有了笑声,张教官一挥手:“休息五分钟!” 大家都没走远,就原地找个地方坐下开始聊天,算是开始熟悉自己的同学。 方驰认脸还成,他经常要带队去郊外,得很快地对自己队伍里的人都长什么样子有个大概的认识。 但现在大家一样的衣服,男生还全被要求剪了头发,除了个别长得特别有特色的,别的看上都差不多。 说到发型,方驰很庆幸自己头发一直理得 短,那些头发长的,都得上学校门口理发店,进去什么也不用多说,就三个字,军训头,理发师马上就能给剃出来,要不是所有被剃的都这德性,得当场哭出来。 当然,这也得看脸,如果是孙问渠……还是能看的。 九月的天气很干燥,虽然学校的操场绿化做得不错,打扫得也很干净,但那么多人同时走来转去的,军训完一天,方驰还是觉得自己鼻孔里都是灰。 格外怀念乡都能看得出透明来的空气,军训一结束,他第一件事就是掏电话给张叔打了过去,让他拿了手机给爷爷。 爷爷跟他聊了一会儿,告诉他小子进山的时候被划破了爪子,口子不深,但它已经装娇弱装了两天了。 “我给它包了一下,今天都结痂了,还瘸着走呢,”爷爷笑着说,“还挑食,没搁肉的面条都不吃。” “心眼儿都用这上头了。”方驰嘿嘿笑着。 “你在学校挺好的吧?”爷爷问,“都习惯吗?吃的合你口味吗?” “挺好的,放心吧,吃的跟我们差不多,”方驰说,“不过我还没吃过食堂,一会儿跟同学去尝尝看。” “要想吃什么你就说,我让你张叔帮着给寄过去。”爷爷说。 “没事儿,还半个月就放假了,我就回去了。”方驰一想到国庆节就感觉充满了力量。 这力量让他回了宿舍直接抢在李铮前头进了浴室。 “方驰,”李铮在外头敲门,“你这种行为是要受到谴责的!我裤子都脱了!” “我现在也脱了。”方驰脱掉裤子在浴室里笑着说。 “我决定全脱了站在浴室门口迎接你。”李铮说。 “等等,”张君毅在外面说了一句,“我找个登记本,一会儿收费……也不知道你这种排骨身材有没有人看……” “君君!”李铮喊了一声,“你麻麻没说错,你今天就要被我揍得抬出学校!” 宿舍里闹成一团,方驰笑着拧开了水冲着。 水冲到身上时他才感觉自己身上脸上的灰被冲开了,这种无聊的,裹着灰的日子还有半个月,想想都觉得无奈。 如果孙问渠在就好了。 孙问渠跟他一个宿舍,他回来就能看到这人靠在椅子里仰着头,腿搭桌上的样子了。 方驰冲墙嘿嘿笑了两声。 “不去,”孙问 渠靠在椅子里,腿搭在工作台上,“孙遥叫我吃饭没有好事,我不去。” “哎,人可没说请你吃,”孙嘉月说,“她说的是,请我吃,然后让我带上你,不要告诉你她在。” “你已经告诉我了。”孙问渠仰了仰头,看着用长长短短的黑色麻绳挂在屋顶的一堆瓶瓶罐罐。 “我跟你说啊,”孙嘉月提高声音,“你们这些破事儿我根本不想管,大姐跟我说好几回我实在没办法才找你的,先把底儿透给你是二姐对你仗义……” “知道了知道了,你最仗义,”孙问渠笑笑,“我去,那你再给我透点儿底,她叫我去是想干嘛?” “谁知道呢,她没说,”孙嘉月说,“她那人你知道的,跟爸一样,有什么话不到关键时候一个字儿也不会说。” “那你不能提前走,”孙问渠叹了口气,“我不想跟她单独吃饭。” “我家缺一个大瓶子,我想用来插点儿茅草什么的,估计得一米以上。”孙嘉月说。 孙问渠笑了起来:“上亮子这来拿,你来拿,他得跪地上给你。” “你帮我挑一个拿来吧,”孙嘉月说,“我跟你说……” 马亮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坨土,孙问渠把手机按了免提,举到他面前,听筒里传出了孙嘉月的声音:“亮子这人简直不能跟他面对面,这人肯定是上辈子嘴太损这辈子老天爷给他扣了技能,他一开口我就想打人。” “二姐,”马亮笑着凑到电话前,“晚,晚上好。” “妈呀!孙问渠你个王八蛋!”孙嘉月喊了一声把电话给挂了。 马亮笑了半天才看着孙问渠:“怎,怎么了?” “孙遥让她来叫我去吃饭,”孙问渠把手机扔到桌上,继续仰着头,“不知道是有什么事儿。” “老爷子还,还是不,放心,”马亮说,“再加上我大,大侄子,孙遥找你不,奇怪。” “我以前跟谁谈也没见谁这么操心了。”孙问渠皱着眉啧了一声。 “以前也没,没谁,上来就把李,李博文给揍了,的。”马亮说。 马亮一说这事儿,孙问渠闭着眼睛就笑上了,边乐边说:“我哪天得李叔那儿一趟,我也装装哥们儿情深去。” “幼稚,”马亮说,“来看,看土。” “嗯。”孙问渠收了腿,站起来接过马亮手里的土捏了捏 ,跟他往后院走了过去。 第一组已经成型,没什么问题了,第二组因为不是瓶子,造型不同,土还要重新弄。 孙问渠觉得方驰去上学了也挺好,要不就自己现在忙得一闭眼就想骂人的状态,方驰要真在,他还真担心会顾不上方驰的感受。 手机震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看,是方驰发过来的一张照片,光着膀子就穿着条大裤衩,摆了个大力神的姿势。 -我们宿舍正在评比最佳肌肉奖。 -你得奖了? -是的,一等奖,二三等奖空缺,全宿舍只有我有肌肉。 孙问渠笑了,发了条语音过去:“别老秀肌肉了,这么招摇让人惦记上了怎么办。” 方驰觉得没那么容易就被谁惦记上,他活了这么多年,也就一个肖一鸣算是惦记过他,那还有可能只是碰上了同类想要靠近的感觉。 反正他是很难惦记上谁,就身边这些人,随便抓过来一个跟孙问渠比一下,就都可以打消惦记的念头了。 而且就是孙问渠,自己一开始也没惦记,烦都烦不过来…… 不过两天沉闷的军训过去之后,方驰看到跨着自行车在操场边上看他们军训的程漠时,他猛地有点儿担心。 自己不会是被程漠这个神经病惦记上了吧! 程漠那话到底什么意思,他一直没想明白,那条消息被自己忽略了之后,程漠也没有继续联系他。 但这人儿程漠就站在不远的地方一直盯着他,又让他觉得心里发毛。 “看到没,”张君毅一边喝水一边说,“明年,我也要这么站操场边挨个看姑娘。” “他看的是方驰,”李铮眼神儿倒是很好,“哎,他是不是找你啊?” “不知道,”方驰喝了口水,“他能找我有什么事儿。” “是不是想拉进你什么社团?”李铮说,“昨天学校辩论队有人找我来,我哥跟人家说我一张嘴就是上下五千年,给我尴尬坏了。” 几个人全乐了,方驰笑着说:“那你去试试。” “试什么啊,我就是话多,全是废话,”李铮也笑了,“一台上,对方辩友,晚上好,唠五毛钱的呗,然后扯了五块钱闲篇儿……” 方驰正跟着乐呢,后面传来了程漠的声音:“方驰!” 他回过头,看到程漠正冲他招手,他非常不情愿 地问了一句:“干嘛?” “过来,”程漠说,“有事儿。” 方驰犹豫了几秒钟,慢吞吞地走到了他面前:“什么事儿?” “这是我舍友,”程漠指了指他身边站着的人,“学校攀岩队的队长,何宝宝。” “什……么?”方驰愣了,宝宝? 这人个儿挺高,黑而且瘦,叫宝宝? “我叫何东保,”这个宝宝笑了笑,伸出了手,“别听他瞎叫。” “你好,”方驰伸手跟他握了握,“我没有时间去攀岩队。” 这个干脆利落抢在所有话题甚至抢在了客套话开始之前的回答,让何东保愣住了,程漠一下笑了起来:“我说了吧。” “这也太干脆了啊。”何东保还没有回过神来。 “省事儿。”方驰说。 “不是,”何东保想了想,“不去也行,你每周有时间的话,去看看我们训练,帮着看看哪里有不足,这样行吗?” 方驰没有说话。 “说实话我们现在刚组上队,水平也不行,”何东保笑笑,“我找过你比赛的录像看过,你这水平让你跟我们一起训练是不合适,不在一个档次上……” 方驰吃软不吃硬,何东保跟程漠不同,这话说得特别诚恳,他一听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说:“也没那么夸张……要不……” 他抓了抓头想了半天:“要不我有空就去看吧,我也不敢说固定时间,因为我要打工……时间不确定的。” “行,”何东保很开心地一拍他肩膀,“哎行行行,行的。” “那就这样吧,你先军训去,”程漠说,“晚上一块儿吃个饭。” 方驰刚转身要走开,一听这话又马上回过头:“不用了。” “吃个饭应该的,”何东保说,“聊聊,交个朋友嘛。” “我这两天没有时间,”方驰说,“我……” “那后天,后天我给你打电话,”程漠说,“走。” 何东保还想说什么,程漠已经一蹬车窜了出去,他只好笑了笑追过去跳上了车后座。 这人的车还是会骑的嘛……这个程漠是不是有病! 其实方驰晚上没事儿,除了军训,他们现在晚上清闲得很,也就是宿舍几个人满校园里转悠,或者跟班上的人出校门在附近转转,开发一下新地图 。 但就这样他也不想去吃饭,他不喜欢跟还没熟的人吃饭,何东保也就算了,这个程漠一直让他感觉很诡异,跟这人待一会儿他浑身不自在。 本来想着过两天可能程漠就会忘了这事儿了,但没想到程漠还是很准时地在军训结束之后打来了电话。 “我跟宝宝在路口那家烧烤等你,”程漠说,“知道地方吧?” “……知道。”方驰闷着声音回答。 “那你先洗澡收拾吧,不着急,时间多。”程漠说完挂了电话。 方驰回宿舍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很不情愿地拖着步子出了宿舍,慢吞吞地往学校外面走。 刚给孙问渠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这会儿他又拿出电话来拨了一次号。 “喂。”这次孙问渠很快地接起了电话。 “刚是有事儿吗?打过去没接。”方驰听到孙问渠的声音立马心情好了不少,别说只是一个“喂”,就算只有一个“嗯”,他也会很舒服。 “洗澡呢,”孙问渠说,“一会儿要赴我大姐的鸿门宴,你是不是也要去吃饭了?” “嗯,跟人吃饭,烦死了。”方驰皱了皱眉。 “烦死了?”孙问渠笑了,“跟谁吃饭啊?” “程漠啊,就……”方驰说到一半猛地停下了。 “程漠?哪个程漠?”孙问渠顿了顿之后反应过来了,“就报到那天碰上的那个?” “……嗯。”方驰根本不想让孙问渠知道这事儿,特别是孙问渠因为这个人跟他半真半假地吃过醋,但他估计是听到孙问渠声音太愉快了,一下没注意就给说了出来,顿时有些紧张。 “他请你吃饭?”孙问渠问。 “是他室友,”方驰赶紧解释,“就,他室友是学校攀岩队的队长,想让我去顾个问,他给介绍了一下,就一起去吃个饭了。” “哦,他给介绍了一下,”孙问渠说,“他跟你很熟么?” “不熟啊!”方驰紧张了,“不熟!就一个路人啊。” “路人要路人给介绍你啊?”孙问渠笑了起来。 “……他不是算是认识我嘛,”方驰抓抓头,“哎,你别多想啊。” “我能想什么啊,”孙问渠说,“行了,吃饭去吧,我得出门儿了,到晚了我大姐又得呛我。” “哦,”方驰应了一声,“吃完 给我电话啊。” “嗯,”孙问渠说,“别喝酒。” “不喝。”方驰马上说。 到了烧烤那儿的时候,程漠和何东保已经在门口的桌子边坐着了,看他过来,何东保招了招手:“小方,这里。” “嗯。”方驰过去坐下了,也没跟程漠打招呼,看见就一肚子气儿。 “我们先点了一些,怕一会儿人多了,”何东保说,“你看你想吃点儿什么再点。” “不用了,”方驰说,“我随便什么都行。” “那行,咱们先吃着,”何东保冲服务招了招手,服务员马上小跑着拿了几瓶啤酒过来,何东保放了两瓶到他面前,“喝点儿。” “我不喝酒。”方驰说。 “嗯?”何东保愣了,“不喝酒?啤酒也不喝?” 程漠也抬头看了他一眼。 “嗯。”方驰点点头。 “你是不会喝酒还是……”何东保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今天不喝。”方驰说,本来想说跟程漠在一桌不喝,但又怕这么说太挑衅。 “过敏啊?”程漠盯着他的脸。 “不过敏,就是今天不喝。”方驰看着他。 程漠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笑了笑:“那喝饮料吧。” 对于程漠没有强迫他喝酒,方驰还挺意外的,他都做好了不行就甩手走人的准备了。 “椰汁儿吧,”何东保说,“他们这儿好像只有椰汁儿。” “行。”方驰点点头。 何东保跟程漠不同,人很老实憨厚,说话也实在,聊了一会儿方驰才知道他老家也是农村的,一下就觉得心里舒服了不少。 “我算本地人,不过在山里长大的,”何东保说,“小时候我就爱爬山。” “我也是,”方驰笑着说,“我家出门走20分钟就是山,我不上学的时候都在山里待着。” “那还真是……”何东保笑了,拿起啤酒瓶跟他碰了一下,喝了一口。 方驰喝椰汁儿的时候才看到程漠的瓶子也已经伸过来了,看样子是要跟他碰一下但没碰成功。 程漠一直没说话,就听他和何东保聊,方驰几乎已经忽略了他的存在,这会儿碰杯也没理的话,感觉有些太过了,于是犹豫了一下又把椰汁瓶子伸过去在程漠的啤酒瓶上碰了碰。 程漠笑着啧了一声。 “我去下厕所,”何东保放下瓶子站了起来,“进入状况了。” 桌边就剩下了方驰和程漠两个人,顿时就没了声音,方驰埋头吃着刚端上来的一盘炒面。 “哎,”程漠在对面点了根烟,把烟盒递了过来,“要么?” “正在戒。”方驰说。 “靠,”程漠收起烟盒,“酒今天不喝,烟也是今天不抽么?” “不是,”方驰说,“真是在戒。” 虽然戒了快两年了身上还是有烟……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啊?”程漠一边吭鸡翅一边问了一句。 “没。”方驰简短地回答。 “是我说的那话么?”程漠又问。 方驰顿了顿,抬起头看着他:“什么话。” “挺能装啊。”程漠笑了。 “那能说说那话什么意思么。”方驰说。 “能啊,”程漠说,“我能先问个问题么?” “什么?”方驰低头吃了口炒面。 “你哥是你哥吗?”程漠问。 方驰夹着炒面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第70章 程漠这句话一问出来,方驰筷子上的一夹炒面差点儿掉回盘子里,他嘴疾手快地先把面塞进了嘴里,然后默不作声地嚼着。 虽然程漠这话问得并没有什么针对性,但他还是第一反应想到程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又虽然看出什么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提性向就发飙的方驰,但也还没到可以随口说出来的程度。 吃完这口面,他脑子里已经转过了无数的原因和回答。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个问题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普通,如果真是个简单普通的日常提问,程漠不会在这种需要交换条件似的时候问出来。 你要我回答我对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你先回答你哥是不是你哥。 “不是亲哥。”方驰回答,喝了口椰汁。 “我知道不是亲哥,”程漠说,“你俩看色儿也不是亲的啊。” 方驰啧了一声看着他。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错了你别动手,”程漠说到这儿的时候往旁边看了看,那边何东保已经一溜小跑地过来了,“是就认了个哥还是……男朋友?” 方驰愣了,没有说话。 他愣了不是因为程漠就这么两次半的接触就问出了这样的话,而是他平常得像是在问那人是不是你女朋友一样的语气。 “哎,”何东保过来坐下了,“知道在厕所碰谁了吗?” “保卫科的。”程漠说。 “保卫科我跑什么,”何东保说,“我又不是你,碰上李凯了,这个点儿就已经喝高了,拉着我甩开架式就要聊,我裤子拉链都快没时间拉了,赶紧跑了。” “特别能聊的一位学长,”程漠给方驰介绍了一下,“逮谁跟谁能聊一晚上,哭着喊着拽着不聊爽了你都走不掉。” “那比我们宿舍李铮牛啊。”方驰笑了笑。 程漠笑着说:“哎,就你们宿舍李铮他哥。” 这顿饭吃得还成,何东保从李铮那个比李铮还话痨的哥开始,把学校里的人和事大致都给他介绍了一遍。 要不是程漠之前的那个问题,他会听得非常愉快的。 程漠那个问题让他心里有点儿乱,他跟肖一鸣和孙问渠都不同,在性向这件事上他从来没有期待过同类,也没有渴望过认同和接受。 所以程漠的语气虽然很平和,他还是觉得有点儿乱。 吃完饭,他们一块儿回了学校,何东保还要去体育馆转一圈,方驰和程漠回宿舍。 何东保一走,他俩之间的气氛顿时就有些尴尬了。 程漠依旧是跨自行车上用脚划拉着地面往前走,方驰在一边沉默地跟着。 “我本来想着,跟你再熟点儿再问的,”程漠清了清嗓子,“不过吧,这事儿我有点儿着急,主要是没想到能碰上你,我就直接问了,不好意思啊。” “哦,”方驰应了一声,又觉得程漠给他的感觉不是只想问问他是不是这么简单,“你问这个干嘛。” “是这样的,”程漠又清了清嗓子,看了他一眼,“可能这事儿听着有点儿搞笑……” 程漠一直给人的感觉就是说话做事都挺干脆的,现在突然有些犹豫的样子让方驰挺意外。 “本来想着如果你……是,那我问起来就比较容易,”程漠扒拉一下车把上的铃,“就当你是吧,我觉得你是,我们宿舍是个奇葩宿舍,一共四个人,除了可怜的何宝宝全是,所以我看人挺准的。” 方驰再次愣了。 奇葩宿舍?除了何东保全是?那就是也包括程漠? “所以我就想确定你哥是不是你男朋友,”程漠说,“如果是的话,那就行了。” 方驰有点儿没听明白地看着他。 “我看过你比赛,那会儿还没毕业,”程漠看了他一眼,“咱俩一个地方的你知道吧?” “嗯?”方驰看着他,“我不知道。” “我一中的。”程漠说。 “哦,”方驰点点头,一中是重点,程漠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进一中的人,“一中的啊。” “那次比赛,青少组不就在咱们市么,我就去看了,”程漠说,“那时你高一暑假吧?” “嗯,”方驰点头,“说关键部位行么。” “好吧,说关键部位,”程漠停下了,腿撑着地,从兜里摸了烟出来叼上,“你有个同学,跟着一块儿去看你比赛的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方驰整个人都蒙了。 跟着一块儿去看比赛的同学? “啊?”方驰瞪着他。 “你不会是不记得了吧?”程漠也瞪着他,“你别说你不记得了啊!” 记得,方驰还不至于不记得肖一鸣曾经去看过 他比赛,但是…… “你问他干嘛?”方驰还是吃惊着。 “你说呢?”程漠笑笑,“我看他比看比赛的时间长多了……他是吗?我觉得他那会儿一直盯着你,视线都没离开过,应该是喜欢你吧?” “我……靠,”方驰有点儿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你神经病啊?” “没啊,好着呢,”程漠说,“能告诉我吗?” “你绕这么大一圈,就为问这个?”方驰问。 “不然呢,我总得先确定你是不是,你跟他是不是一对儿,然后才能问啊,”程漠说,“我上来就说哎我挺喜欢那个去看你比赛的同学,他是不是gay有没有男朋友?你不抽我都没天理了。” “……啊。”方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程漠那个“不可告人的目的”居然是肖一鸣! 这也太离谱了。 “能不能告诉我啊?”程漠又问。 “不能,”方驰看着他,“现在不能,那是我哥们儿,我不可能随便就跟你说什么,再说你就那么看了几眼……你以为拍电影呢?” “那你问问他吧,”程漠也没多说别的,“就这事儿,谢了。” “哦。”方驰看着程漠,还是觉得有点儿难以想像。 “他去了哪个学校总能说吧?”程漠想想问了一句。 “不能。”方驰很干脆地回答。 “……那行吧,”程漠把烟头扔地上踩灭了,“有消息告诉我一声。” “哦。”方驰应了一声大步往宿舍走去。 几秒钟之后程漠跨着车跟了上来,方驰看了他一眼:“还有事儿?” “同学,”程漠叹了口气,“我宿舍在你楼下。” “哦,对。”方驰想起来了,跟他一块儿沉默着回了宿舍。 一回宿舍就发现几个人全在玩电脑,一看到他回来,李铮马上说:“快,君君把wifi弄上了,可以用了。” “这么牛,”方驰拿过笔记本放到李铮手边,“帮我连一下,我要打电话。” “打给女朋友?”李铮打开了他的笔记本。 “不是,”方驰拿出手机,“我哥们儿。” 肖一鸣估计也是在宿舍没事儿干,电话打过去他很快就接了起来,方驰转身又出了宿舍:“我跟你说件特别不 知道该怎么说的事儿。” “我现在只是给你建议,”孙遥拿着碗汤慢慢喝着,“我知道你想做自己的,但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我没这么想。”孙问渠靠在椅子上。 今晚的主题果然就像马亮子叔叔预测的,陶和方驰。 “你不承认没关系,”孙遥说,“就希望你做什么事儿都别由着性子,我们不会害你,不为你好也不会说这些,你已经让爸伤透心了,就……” “不是说不管我了么。”孙问渠不想跟孙遥争执,但孙遥这话说得他很不舒服。 “还能真不管吗?爸不管我也不能不管,”孙遥皱着眉,“别人说你不仅仅是孙问渠,还是孙正志的儿子!” 孙问渠笑了起来,没说话。 “姐,”孙嘉月一直在边儿上边吃边玩手机,“这话我都不爱听了啊,人就活个自己,活得都不是自己了还有什么意思。” “你别添乱,”孙遥拧着眉看了她一眼,“你活个自己就不顾父母感受了?就不顾这个家的名声了?” “哎哎哎,你们这些破事儿我不管,”孙嘉月撇撇嘴,“吃完了没啊,吃完了走吧,话都说完了还待这儿干嘛呢,谁也不乐意看见谁。” 孙遥按了一下桌上的铃,又看着孙问渠:“你那个男朋友你不愿意说就不说,自己想清楚,别惹出什么麻烦来。” 孙问渠勾勾嘴角,拿出了钱包:“我结账吧。” “算了,你自己省点儿花吧。”孙遥还是皱着眉。 孙问渠没出声,服务员把账单拿进来的时候他招了招手,拿过了账单。 看了一眼账单之后他挑了挑眉,跟服务说了一句:“一会儿叫你。” 服务员退出了包厢。 孙问渠觉得自己真是离自己以前的生活太远了,今天孙遥和孙嘉月从下午就在这儿了,从下午茶到晚饭,孙嘉月有车接送还要了瓶酒…… “我打个电话。”孙问渠拿出了手机,本来想避开孙遥,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就坐在包厢里拨通了方驰的电话。 “吃完了?”那边传来了方驰的声音,“什么情况啊?” “晚点儿跟你说,”孙问渠说,“给我转点儿钱过来。” “什么?”方驰愣了,“转钱?” “嗯。”孙问渠没解释。 方驰顿了顿也没再问别 的:“转多少?五千够吗?” “够了。”孙问渠说。 “等着啊,我马上转,”方驰说完又小声问,“是不是充大头请你姐吃饭没钱结账了啊?” 孙问渠乐了:“是啊。” “哎,”方驰叹了口气,“腐败,我这就转。” 孙问渠挂了电话之后抬起头,孙遥和孙嘉月都看着他,孙嘉月脸上带着没忍住的笑,孙遥脸上全是震惊。 “你问谁要钱?”孙遥看着他。 “方驰。”孙问渠说。 “你的钱,在方驰那里?”孙遥一下坐直了。 “没错,”孙问渠眯缝着眼睛笑了笑,“全部钱都在他那儿。” “孙问渠!”孙遥站了起来,“你是不是有病?” “你家的钱也都你管着,比我这儿可多多了,”孙问渠看着她,“我大姐夫病得不轻。” “这是一回事吗!问渠你也太……”孙遥指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 “大姐,谢谢你,”孙问渠听到手机响了一声,是有钱到账的通知,他按了桌上的铃叫了服务员,“我的事,我自己决定,自己处理,自己善后。” 服务员进来了,几个人都没说话,孙问渠把卡和现金一块儿递了过去,等服务员出去之后他站了起来,穿上外套:“我不会给谁惹麻烦丢人,也不会让谁插手我的生活。” 孙问渠和孙嘉月一块儿出了会所,二姐夫的车开了过来,孙嘉月拉开车门准备上车的时候又回过头来:“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孙问渠看着她。 “说钱在方驰那儿,”孙嘉月问,“气大姐?” “我像是有工夫故意气谁的人么。”孙问渠看着自己的车被开过来了,转身走了过去。 孙嘉月在他身后笑了起来:“你牛逼!” 车还没开回去,方驰的消息就连着发了好几条进来,孙问渠把车停在了路边,给方驰打了个电话过去。 “完事儿了?”方驰有些着急地问。 “嗯,”孙问渠笑笑,“我现在回去。” “你们吃的仙丹吧,一顿饭五千都打不住啊?”方驰说,“不是你姐让你去吃饭的吗?怎么还要你结账?” “我想结账呗,”孙问渠想想又笑了,“我太久没这么出来吃了,真的一下没反应过来我钱不够。” “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啊?”方驰叹了口气,“算了,我再给你转点儿过去。” “不用,还有啊,也没用完。”孙问渠说。 “你不是没有五千不能出门儿么,”方驰说,“出门儿就穷死了。” 孙问渠心情挺好的,方驰这么一说,他靠车座上笑了能有三十秒都没停下。 “快回去吧,”方驰趴在走廊栏杆上往下看着,孙问渠一笑,他就忍不住嘴跟着往上勾,“挺晚的了。” “我还没问你呢,”孙问渠说,“你今天跟程学长吃饭吃得怎么样啊?” “能怎么样啊,”方驰一想到晚上的事儿就觉得跟看电影似的,“我跟你说啊……” 说了一半他又停下了,笑着想了想才绷起脸,用特别严肃深沉的语调说:“程漠还真是……有问题。”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他接近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听这个“不可告人的目的”,方驰就想笑,但还是强忍着继续深沉地说:“嗯,算是吧,他……跟我那什么,表白了。” “什么?”孙问渠追了一句。 “他说他喜欢我。”方驰说,说完自己都脸红了。 真不要脸啊方驰。 “他直接说了?”孙问渠又问。 “嗯,”方驰从孙问渠的声音里听不出他的情绪,也弄不清孙问渠会不会发火,于是又补了一句,“不过我拒绝了,我还是喜欢你这种娇气的懒汉。” 孙问渠那边没了声音。 “喂?孙问渠?”方驰等了一会儿,“你生气了?说话啊。” 孙问渠那边还是没声音,方驰顿时有点儿着急:“我都拒绝他了啊……” 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听筒里孙问渠没憋住的笑声,他愣了愣:“我靠,你怎么笑啊,我以为你哭了呢。” 孙问渠的笑声一下大了起来:“哎,你笑死我了方小驰。” “不是,”方驰有点儿莫名其妙,“我怎么就笑死你了啊……我靠有人跟我表白你乐成这样?” “方驰,”孙问渠又乐了一会儿才收了笑声,“如果真有人跟你表白,你根本不会在第一时间告诉我,你这一听就是蒙我。” “……是么?”方驰啧了一声,“是么?” “是,”孙问渠笑了笑,“我太清楚你是什么 样的人了。” “那我会怎么样啊。”方驰问。 “自己偷摸把人拒绝了就完事儿了,”孙问渠说,“不会告诉我,怕我不高兴。” 方驰又啧了一声:“我不怕,我还怕你不吃醋呢……你都没吃醋!你怎么不吃一下醋啊……” “方驰!”孙问渠突然提高了声音,“他为什么跟你表白啊!” “啊?什……”方驰吓了一跳,不知道孙问渠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啊。” “你拒绝他了?”孙问渠还是声音挺大地问,还透着不高兴。 “啊。”方驰有些茫然地顺着他答了一句。 “你拒绝就行了?”孙问渠很不爽地说,“那下次再有别人呢?” “我……那我……”方驰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为什么要去吃饭啊,为什么给人表白的机会啊?你说啊!”孙问渠说。 “哎!”方驰总算缓过来了,“你吃醋是这样的吗!” “不是。”孙问渠笑了。 “那是什么样的?”方驰有些好奇地问。 “我跟你说实话,儿子,”孙问渠说,“我这辈子还没为谁吃过醋,我感觉到有变化就会走人。” “……靠。”方驰猛地有些紧张。 “我喜欢你,就不会给别人机会,”孙问渠说,“你也一样,你动摇了,我就会撤。” “我不会给谁机会的,”方驰很认真地说,“另外,你动摇了我也不会撤的。” “嗯?”孙问渠似乎很有兴趣地应了一声。 “我觉得你真挺好的,失去了我舍不得,而且吧,我觉得我也挺好的,”方驰揉揉鼻子,“你错过了也挺可惜的,我不会撤的,我会想办法让你不动摇,就像埋宝藏,挖个大坑,埋深点儿,别人挖了好久都没看到,就会放弃了。” 孙问渠没说话,电话那边很长时间的沉默。 “听见了没有啊?”方驰问。 “嗯,听见了,”孙问渠笑了笑,“我知道了。” “你嗓子怎么有点儿哑了?”方驰皱皱眉。 “今儿晚上跟我大姐说了一晚上话啊,”孙问渠说,“白天还跟技术员吼了呢,很久没说这么多话了呗。” “那你别说了,回去睡吧,我们这儿也要熄灯了,”方驰说,“哦对了,我们 宿舍wifi弄好了,明天视频吧?” “好的。”孙问渠说。 “那晚安,”方驰笑了笑,“到家不用打电话了,给我发个消息就行。” “嗯,晚安。”孙问渠说。 挂掉电话,孙问渠扶着方向盘,半天才闭上眼睛按了按眼角,重新发动了车子。 第71章 程漠还在等方驰的消息,倒也没再催,他想知道的东西也不算麻烦,就是肖一鸣的名字,现在在哪个学校,有没有男朋友这些,不过肖一鸣什么消息也没给,他也没办法回复程漠。 “我觉得他有病。”肖一鸣很简短地做了总结。 “那我就把这话转给他?”方驰问。 “别啊,”肖一鸣笑了,“也太没礼貌了,就说我现在没工夫交朋友,普通朋友也没时间,这个是实话,我前两天刚联系了兼职。” “什么兼职?”方驰没想到肖一鸣动作这么快。 “一个家教还有一个商场的儿童乐园,周末去做安全员,”肖一鸣说,“你说我哪有时间认识什么人啊。” “那万一他就是想知道,并不想认识你呢?”方驰觉得程漠人还成,顺嘴又说了一句。 “打听半天又不想认识我,那我更不理了啊,我多没面子啊。”肖一鸣笑了。 “……行吧,”方驰叹了口气,“我就说你没时间好了。” “嗯,”肖一鸣笑了笑,“你跟孙叔叔怎么样?” “挺好的,”方驰抓抓头,“我现在习惯一点儿了,不过马上军训完了,他过来玩两天,再跟我一块儿回去……这么几天下来,我又该重新适应了吧?” “那就重新适应呗,”肖一鸣说,“这是你俩在谈恋爱的证明啊。” “你真会说话,”方驰笑了,“那我先说好啊,你兼职的话也得留时间,我们军训就还两天了,完了我要过去找你玩的。” “嗯,没问题。”肖一鸣说。 学校的军训还成,比方驰想像的要轻松得多,还不如他们高中时候的军训强度大,不过挺好玩,打靶什么的时间要多得多,结束前还让他们玩了一次真人cs。 肖一鸣的回复他还没告诉程漠,总觉得挺打击人的,程漠就算不是暗恋了这两三年,起码也算惦记了两三年,结果肖一鸣这么不给面子…… 军训结束的当天,程漠就把方驰堵在了食堂饭桌前。 “你办事真磨叽啊。”程漠把餐盘往桌上一扔,坐在了他对面。 “我是不想打击你。”方驰低头吃着饭。 “……他有男朋友了?”程漠问,想想又说,“这个不算打击。” “没,”方驰扫了他一眼,“他没时间理你。” “什么?”程漠愣了愣 。 “他很忙,两份兼职,没时间。”方驰说。 “我又不要干嘛,就想知道他……”程漠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了,盯着方驰看了一会儿,“听你这话的意思,他也在这边上学吧?” “啊?”方驰看着他。 “要不在这儿,他怎么会考虑兼职没时间的?不在一个地方顶多也就加个好友聊几句,”程漠笑着往他面前凑了凑,“猪队友,说,他哪个学校?” “靠,”方驰没想到程漠反应这么快,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去考警校多好啊。” “不说没事儿,”程漠看上去心情不错地开始吃饭,“没事儿。” 程漠没再追问,方驰松了口气,也没再管这事儿了。 马上就国庆放假了,不少同学这两天就准备提前回家,方驰不提前,按计划他明天去找肖一鸣玩,后天孙问渠开车过来,他俩在这边玩两天然后一块儿回去。 他已经告诉了爷爷奶奶水渠国庆这几天去玩,奶奶把房间都已经收拾好了,还张罗着要去赶个集,买点儿好吃的。 早上起床的时候肖一鸣就打了电话过来,问他什么过去,俩人约好了九点半在他们学校门口的加油站见面。 方驰打了个呵欠,觉得其实这日子也不是太难过,半个月一转眼也就过去了,孙问渠来送他那天的事儿都还新鲜清晰,这就又要见面了。 也没什么嘛! 元旦又有假了,过年还有假,见面也不是什么难事儿,还有周末呢。 方驰在床上嘿嘿乐了几声。 从这边去肖一鸣学校那边儿没办法坐摩的,因为要穿过市区,摩托车不让进,得坐公车或者打车。 方驰在公车站那儿待了一会儿,转身走了几百米,到一个小区门口打了个车。 公车站上全是他们学校的学生,出去玩的,去车站的,挤得公车站都快看不见了,挤上车没准儿都得到九点半了。 打了车路上也一样堵着,最后到了肖一鸣他们学校的时候都十点多了,肖一鸣正坐在路边的一个石墩子上玩手机,t恤大裤衩,脚上趿着双蓝色人字拖。 “哎,”方驰把一块小石子往他那边一踢,石子砸在了他脚上,“你现在这么没形象了。” “又没谁看,”肖一鸣笑着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路上堵吧?” “嗯,”方驰往他们学 校大门看了一眼,校门远远地看过去挺气派的,古香古色跟门楼似的,他又拿出手机对着拍了两张,“牛逼学校大门看着都跟古董似的啊。” “先进去转转?”肖一鸣说,“今天没什么人了。” “行,”方驰点点头,“你不回家?” “不回,”肖一鸣叹了口气,“过年的时候再说吧。” “钱还够用吗?”方驰又问。 “够,”肖一鸣说,“你别操心了,不够用我保证找你。” 俩人边聊边往大门走过去,这边跟体大那边差不多,都是学校带动周边经济,不过不少学生都回家了,四周人不算太多。 这边摩的也不少,都等着拉学生的,这边离车站近,也不经过市区,所以坐摩的去车站的学生挺多的,摩的也比体大那边多。 方驰都能听到身后有摩的跟着,他们走两步,就能听到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轰轰地跟上来。 方驰觉得这个摩的眼神儿不太好,他跟肖一鸣一看就是不打算出门的,还这么跟着……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正好摩的一轰油跟了上来,看到他回头,就离着十几米停下了。 这不是摩的,方驰一看车就愣了愣,这是辆川崎ninja250,车上的人也不是摩的司机的打扮,戴着头盔也看不清脸……但方驰看到了这人的戴着的护腕。 上面还印着体大的标志。 “我靠?”方驰眼睛一下瞪圆了,有点难以置信地瞪着这个人。 百分之百是程漠! 这是跟踪? 盯稍? 神经病! 摩托痴汉啊! “怎么……”肖一鸣也跟着回过了头,看到身后这人的时候也愣了愣,“了?” “我靠这是……这……”方驰瞪着程漠。 程漠戴着头盔,脸上什么表情也看不清,但在他俩都回过头之后,程漠拧了拧油门,车头一转就想往回开。 “程漠!”方驰喊了一声,冲过去一把抓住了他胳膊。 程漠没出声,车还在往前慢慢开出去,方驰只得一抬腿跨上了后座:“你怎么回事儿?你跟踪我?” “小点儿声,”程漠推了推头盔,终于出声了,“就不能当偶遇吗?” “偶什么遇啊?在这儿偶遇是不是太假了点儿啊!”方驰简 直无法形容他对这个人的感受。 “那给介绍一下呗。”程漠停下了车。 “我……”方驰回过头往肖一鸣那边看了一眼,肖一鸣已经走了过来,他下了车,“这怎么介绍?” “我自己来,”程漠摘下了头盔往后视镜上一挂,转身冲肖一鸣一伸,“你好,我叫程漠。” “我叫……”肖一鸣明显愣了,犹豫了一下才伸了手,“肖一鸣。” 程漠笑了笑:“终于知道你叫什么了。” “你堵路了。”肖一鸣说。 “嗯?”程漠扭头瞅了一眼,他停在路中的车把一辆小货车堵了,他赶紧过去把车推到路边。 “就是他?”肖一鸣趁这会儿飞快地问了一句。 “嗯,”方驰点点头,小声说,“我靠我真不知道他跟过来了。” “怎么办?”肖一鸣看着他。 “我不知道啊,”方驰也看着他,“你对他印象怎么样?要不太差的话,就聊两句?” “这么突然,我哪有时间整理印象啊。”肖一鸣说。 程漠停好车又走了过来,冲肖一鸣笑了笑:“不好意思,方驰什么也不也说,我就跟过来了。” “那什么……”肖一鸣估计是有点儿尴尬,“哦。” “我也没别的意思,”程漠说,“我就是以前在他比赛的时候……方驰应该跟你说了吧?” 肖一鸣点了点头:“嗯。” “本来我也没想怎么样,就是觉得,大概挺有缘的?”程漠看着他,“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嗯?”肖一鸣抬眼瞅了瞅他,“哦。” 程漠笑笑,没再说话,三个人围成圈地站了能有十秒之后,他又说了一句:“……给我啊。” “哦。”肖一鸣这才低头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加了好友之后,程漠收好手机:“那我走了。” “走了?”方驰问,他以为程漠会强行拉着去吃顿饭,居然就这么干脆地要走? “嗯,”程漠点点头,又看着肖一鸣,“有空联系。” “好。”肖一鸣应了一声。 程漠挥挥手,过去开了头掉了个头,轰了一下油门开走了。 方驰这会儿才想起来没问他这车哪儿来的。 “哎,”肖一鸣扯着衣服领口抖了 抖,“尴尬死我了。” 方驰想想就乐了,边笑边问:“现在有印象了没?” “还成吧,认识一下没什么问题,”肖一鸣用手扇了扇风,“我请你吃点儿冰吧,压压惊。” “好。”方驰越琢磨越想乐,一路笑着没停。 “差不多得了啊,”肖一鸣笑着说,“没完了还,我都还没笑过你呢。” “我有什么可笑的啊。”方驰啧了一声。 “你是不是管孙叔叔叫爸爸。”肖一鸣突然转过头。 方驰一下愣住了,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肖一鸣也啧了一声:“看来还真是啊,你让我叫他叔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你俩还挺能玩……” “哎!”方驰脸腾一下就红了。 程漠和肖一鸣之后有没有联系,方驰没有问,他顾不上问了,孙爸爸要过来了,他从头天晚上就失眠,脑子里全是期待。 到第二天早上才睡着。 孙问渠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猛地从床上直接蹦了起来,差点儿摔下去。 “你到了?”方驰喊。 “……没,在休息站,才几点啊就到?”孙问渠笑着说。 “哎吓死我了,我以为我睡过头了。”方驰看了看时间,刚过九点。 “睡到九点不是你风格啊。”孙问渠说。 “我昨儿晚上没睡着,”方驰揉揉鼻子,“我现在起来了。” “再睡会儿吧,我得过了中午才能到了。”孙问渠说。 “醒了就睡不着了,”方驰嘿嘿笑了两声,“你到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我都踩好点了。” “嗯。”孙问渠笑笑。 这条高速之前跟送方驰和自己回去的时候都没觉得太长,但今天孙问渠老觉得自己是不是开错路了,半天都没到。 路上休息站他停了两次,上厕所,买了点小零食开车的时候吃。 车还是马亮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那辆卡宴,开着倒是挺舒服,就是总感觉还是没速度,总也开不到地方。 快两点的时候孙问渠终于看到了高速收费站的牌子,停车排队的时候方驰的电话打了过来。 “到了没?”方驰喊着问,“开的是虫子还是别的啊?” “亮子叔叔给借的卡宴,”孙问渠说,“已经准备下高速了,等交费 呢。” “现在吗?”方驰又问。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前面车走了,他一边把车开过去一边掏钱,“交费了,一会儿再给你电话。” “好。”方驰挂掉了电话。 孙问渠交完钱,把车开出收费站,靠边停下了。 正想把一堆乱七八糟的钱和零食整理一下的时候,有人在副驾的车窗上拍了一巴掌。 他吓了一跳,抬起头时却看到了车窗外方驰笑得很开心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孙问渠吃惊地看着他,打开了车锁。 “来接你啊,”方驰拉开车门跳了上来,屁股都没在车座上贴实了就往他这边一扑,往他嘴上狠狠地亲了两下,“这样还能早点儿见着你。” “你怎么来的?”孙问渠笑着捧着他的脸搓了搓。 “打车来的,”方驰笑得眼睛都没了,“惊喜吗?” “非常惊喜,我以为你最多到你们学校路口守望我呢。”孙问渠说。 “我就觉得反正在宿舍等着也没别的事儿,干脆过来得了,”方驰乐呵呵地说,“就打了个车过来了,司机还以为我接媳妇儿呢,这么积极。” “那现在是去你们学校还是哪儿?”孙问渠发动了车子。 “先去吃点儿东西吧,”方驰说,从兜里掏了块巧克力出来剥好了递到他嘴边,“你饿了吧?” “不饿,”孙问渠叼过巧克力,“要不你开吧,我歇会儿。” “嗯。”方驰跳下车,跟他换了位置。 孙问渠瘦了,方驰觉得孙问渠这人一瘦就特别明显,这阵儿他估计是累得够呛,还有两个月那套陶就要拿去比赛了,现在正是最紧张最忙的阶段。 “你又瘦了。”方驰把车开到了回市区的路上,看了看他。 “那不挺好的么,”孙问渠打了个呵欠,“省得你成天担心我胖了。” “是不是挺累的啊,你不说就是跟技术员说了怎么弄就行了吗?”方驰问。 “那也得盯着的,怕烧坏了或者烧不出想要的颜色,”孙问渠闭上眼睛,“主要还是想你啊。” “这话我爱听。”方驰立马笑了起来。 他带孙问渠去的是一家不大的馆子,何东保介绍的,他本地人,还挺爱满大街乱吃,这些地方都挺了解。 这是家临河的鱼餐 厅,各种鱼做得特别好吃,孙问渠挺爱吃鱼,方驰觉得他会喜欢。 把车在餐厅的停车场停好之后,方驰发现孙问渠睡着了。 每次看到孙问渠在车上睡着,他都觉得挺心疼的,孙问渠这种娇生惯生长大,又由着性子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累成这样,看着都觉得着急。 方驰没急着叫醒他,就停了车静静地坐看着,空调也没敢关,十月已经不像暑假的时候那么怕,但孙问渠这种夏天也得20度裹被子睡觉的人,空调一关肯定马上就醒。 他看着孙问渠的侧脸。 虽然之前才刚觉得这半个月过得挺快的,但现在看到孙问渠的时候,他又觉得已经很久没看过他了。 每一眼都很熟悉,也依旧让他心动。 好看。 怎么看都看不够。 还会心跳加快,还会呼吸不稳。 还会……升旗。 方驰有点儿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孙问渠对于他来说,简直就像一个开关,让他在健康青年和臭不要脸的流氓之间不停地转换着。 方驰不知道自己跟司旗手似的举着旗盯着孙问渠看了多长时间,孙问渠终于皱了皱,迷迷糊糊哼了两声之后睁开了一只眼睛。 “醒了?”方驰小声问。 “到了?”孙问渠闭上眼睛伸了个懒腰。 “到好半天了,”方驰说,“我看你睡得挺香就没叫你。” “我昨天晚上也没怎么睡着,”孙问渠笑了笑,坐直了,扯了张湿纸巾擦了擦脸,“困死我了。” “那先吃饭吧,”方驰看了看四周,已经过了饭点,停车场没什么车了,有点儿没遮没挡的,不过也没有人,他凑过去拉着孙问渠的胳膊把他往自己这边拽了拽,“我亲一下。” 孙问渠笑笑,鼻尖在他鼻尖上轻轻蹭了蹭,吻到了他唇上。 湿润柔软的唇贴过来的一瞬间,方驰觉得臭流氓开关不仅打开了,还被调到了最强档。 舌头探进孙问渠嘴里时,他的手也伸进了孙问渠的衣服里。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触感,让他顿时呼吸就不太听话了。 唇齿之间全是意乱情迷。 …… 第72章 方驰打开车门跳下车的时候往四周看了看,没有人,他提了提裤子,又蹦了蹦。 “你别这样,”孙问渠也下了车,“不知道的人以为咱俩跟车上震了一回呢。” “我倒是想震呢,”方驰啧了一声,“考虑这车也不是你的,震了不太好,只好凑合解解馋算了。” “你再去收拾一下,”孙问渠伸了个懒腰,靠着车,“看车座上还有没有咱们遗落的子子孙孙……回去了得先洗了车再还回去。” 方驰笑了笑,又钻进副驾抽了两张湿巾仔细擦了擦:“没有。” “吃饭去吧,饿了。”孙问渠说。 这会儿餐厅里只有两桌吃完了还在聊天的客人,他俩很舒服挑了角落里靠窗的位置坐下了。 服务员拿了菜单过来,方驰正想跟孙问渠商量着点菜,没等开口,孙问渠已经往桌上一趴,闭上了眼睛。 “那我看着点了啊?”方驰说。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我要吃没刺儿的鱼。” 方驰看了半天,要了桂鱼,然后让服务员给推荐了两个菜。 服务员离开的时候,他感觉孙问渠已经睡着了,睫毛都不颤了。 孙问渠睫毛还挺长的,从脑门儿这个角度看过去,睫毛看上去很乖,整齐地垂着。 方驰看了一会,没忍住伸手很轻地摸了一下。 “手真欠啊,”孙问渠睫毛颤了颤,眼睛睁开又很快地闭上了,“好摸吗?” “以为你睡着了呢。”方驰笑了笑,趴到桌上看着他。 “睡着了一碰睫毛也容易醒啊,”孙问渠啧了一声,“没点儿常识。” “这个常识真没有,”方驰说,“我又没碰过别人的睫毛,也没人碰我的。” “以后我天天碰你的。”孙问渠说。 “得了吧,”方驰一听又有些郁闷,“都没天天在一块儿呢。” “还能一直不在一块儿么,”孙问渠睁开眼睛,下巴磕在胳膊上看着他,“你毕业了就行了。” “咱可以买套房子。”方驰也看着他。 “嗯,最好是带院子的,”孙问渠说,“种一大堆小花小草什么的……” “那得多大院子啊?”方驰有些担心,“郊区的房价我都买不起吧。” “还有我呢。”孙问渠说。 “你的钱留着吧,”方驰想了想,“我觉得你要是跟亮子叔叔一块儿做点儿什么,那些钱估计都得拿出来吧?” “想得真多。”孙问渠坐直了,喝了口茶。 “你想没想也不告诉我,我就只好自己多想点儿了,万一你什么也没想呢。”方驰说。 孙问渠看着他没说话,只是一直微笑着。 何东保推荐的这个餐厅还真是不错,菜价不高,味道却很好,孙问渠挺挑的嘴都表示鱼很好吃,蒸鱼的汤还用来拌了碗饭吃。 “这是你同学推荐的地方?”孙问渠问。 “嗯,”方驰点点头,“就是我说的那个攀岩队的队长,程漠他们宿舍的那个。” “那个程漠,”孙问渠说,“跟肖一鸣搭上线了没?” “搭上了,”方驰一想昨天的事儿就乐了,跟孙问渠说了一遍,“你说他俩有戏没戏啊?” “谁知道呢,我也不了解这俩人,不过最好有戏,”孙问渠叫了服务员来结账,“要不那人天天在你跟前转来转去的不安全。” “哪来的不安全,”方驰乐了,一边掏钱给服务员一边说,“他注意力都在肖一鸣身上呢,注意多少年了都。” “那最好,你赶紧推波助澜。”孙问渠笑笑。 吃完饭开车往学校那边走的时候,方驰的手机响了一声。 “帮我看一下。”方驰说。 孙问渠从他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是肖一鸣,他说,现在是旺季,上山的缆车最好提前订票。” 方驰笑了笑:“看到没,这人比我还操心呢,我就提了一嘴,都没让他帮我查呢。” “那要提前订票吗?”孙问渠说。 “一会儿问问他怎么弄,”方驰说,“你还住上回那个旅店行吗?” “行。”孙问渠打了个呵欠。 “你到底多少天没睡觉了啊?”方驰皱皱眉。 “我睡眠一直就这样啊,一点儿动静就醒了,睡不实。”孙问渠笑笑。 “我怎么没觉得呢?”方驰看了他一眼,“我感觉你睡得挺踏实的啊。” “那不是你现在没在我旁边么。”孙问渠勾勾嘴角。 方驰叹了口气。 “放心吧,”孙问渠又打了呵欠,“不影响你晚上的活动,没准儿都等不到晚上。” “ ……我什么活动?”方驰啧了一声。 孙问渠笑了笑没说话。 “我觉得我形象全毁了。”方驰有些忧伤地说。 “还成啊,”孙问渠笑着说,“你现在的形象是金枪不倒,司旗手牌野狗,多健康的形象。” “你行了啊!”方驰喊了一声。 到旅店安顿好之后,孙问渠去洗澡,方驰给肖一鸣打了个电话,问他票怎么订,肖一鸣把订票的地址给了他。 “一会儿先把票订了,”方驰靠在窗边,“这两天你跟程漠有联系吗?” “有啊,”肖一鸣说,“他昨天晚上给我打了个电话。” “说什么了?”方驰立马问。 “也没说什么,根本不认识的人能说什么啊,”肖一鸣说,“他说你好我是程漠,我说哦正好,你知道现在去山上玩要注意些什么吗?” “……啊?”方驰愣了愣。 “他说缆车要提前买票。”肖一鸣说。 “然后呢?”方驰问。 “然后就挂了啊。”肖一鸣笑了。 “你俩真贤惠啊,第一次打电话就讨论别人该怎么玩啊?”方驰有点儿想笑。 “不然说什么,”肖一鸣笑着说,“不说这个我就说个你好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啊……哦还说了一下我的兼职……” 跟肖一鸣瞎聊了一会儿,孙问渠洗了澡出来,往床上一趴,打开了电视。 方驰挂了电话,手机一扔就扑到了孙问渠身上,在他身上一通又亲又摸的,肩上直接两口给咬红了。 “救命啊……”孙问渠笑着用手顶着他的下巴。 “我就想摸摸,”方驰扯开他的手,按到床上,继续在他身上又亲又啃的,“想亲一下,揉一下,摸一下……” “放屁,”孙问渠笑着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你能这么消停才见鬼了。” “真的,我就……”方驰又亲了起下,感觉自己呼吸有点儿急,撅了撅屁股,“我要不先去洗个澡?” “你以为撅起来我就不知道你硬了么?”孙问渠眯缝着眼,“就亲几口你洗什么澡啊,我不介意,真的。” 方驰瞪着他,然后跳下了床,跑进了浴室。 孙问渠躺床上笑了一会儿,想想又起身拿过了方驰扔在地上的包,打开翻了翻,看到还没拆封的润滑剂瓶子时顿时乐倒 在床上:“方驰!” “嗯?”方驰从浴室里探出脑袋。 “你现在真是一点儿都不害羞了啊?”孙问渠晃了晃手里的瓶子。 “……靠。”方驰迅速缩回了浴室里,哐一下关上了门。 方驰知道孙问渠在犯困,但他还是有点儿等不了,所以洗澡洗得挺快的,洗完了胡乱一擦,衣服也没套就跑了出去。 但就这么一会儿,顶天儿了也就五分钟,孙问渠居然已经趴床上睡着了,一条胳膊还垂在床沿上。 方驰看着他这样子感觉挺不落忍的,但再看看自己,赤身果体的,一通凉水好容易浇下去的热情一看到孙问渠就又重新点燃了。 就这么举着枪杵床边瞪着孙问渠,有点儿纠结。 看上去睡得挺沉的孙问渠眼睛突然睁开了一条缝,接着嘴角就勾了起来:“肌肉不错,线条流畅……” 方驰挑了挑眉毛,直接过去抓着他裤子往下一扯,压到了他身上,贴在他耳边说:“老戏弄我,你要后悔的。” 孙问渠笑着挣扎了一下:“看你这样子忍不住就想戏弄。” “就像我看到你就忍不住想做么?”方驰抓过扔在一边的瓶子,飞快地就拆了,手往下摸过去:“我真是……憋死了……” …… 程漠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方驰刚收拾完战场,帮孙问渠盖上了被子,手机铃响的时候他吓了一跳。 “我靠,”他小声说,“这要早十分钟打过来我得吓痿了。” 孙问渠半眯着眼睛笑了,拿着遥控器一下下换着台:“谁这么会挑时间。” “程漠,”方驰看了他一眼,接起了电话,“喂?” “你跟你哥明天是不是去山上玩?”程漠连喂都没喂,直接就问。 “嗯,”方驰应了一声,“怎么?” “票买了没?”程漠问。 “没呢,一会儿买,”方驰说,“你就为提醒我这个啊?” “别买了,”程漠说,“我已经买好了,四个人的票。” “什么四……不是,”方驰愣了,“你什么意思?” “我买了票了,明天早上或者晚上你有时间我拿给你,”程漠说,“你叫上肖一鸣和我一块儿去,到地方了你俩玩你俩的就行。” 方驰愣了半天才听懂了程漠的话:“你……直接 约他不行吗?而且他要是没时间呢?” “我问了,他兼职是周末白天和一三五晚上,明天白天他有空,”程漠问,“另外你觉得我直接约他,他会出来吗?” “可能……不会,”方驰叹了口气,“哎你真费劲。” “不费劲,我闲的,”程漠说,“就这么说定了,你记得打电话叫他。” 方驰还没说话,程漠就把电话给挂了。 方驰拿着手机盯着,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怎么了?”孙问渠放下遥控器,枕着胳膊问了一句。 “这个程漠……”方驰说,“他把明天的票都买好了,四张,让我叫上他和肖一鸣一块儿去爬山……” 孙问渠一听就笑了:“行动派啊。” “他这样也不知道肖一鸣能不能受得了,”方驰想想又觉得想乐,“肖一鸣性子慢得跟蜗牛一样。” “互补,”孙问渠说,“挺好的。” “跟咱俩似的吗?”方驰说。 “嗯,装逼小能手和学渣,”孙问渠慢悠悠地说,“正直好青年和流氓……” “你能夸夸我么?”方驰叹了口气。 孙问渠想了想:“懒蛋和无事忙?” “还挺押韵的,”方驰一下就乐了,扑到床上搂着他,“哎,算了,随便吧,反正我什么样都是你挑的,对吧?” “我主要是没躲开。”孙问渠抓抓他的头发。 “是我没躲开吧?”方驰啧了一声。 孙问渠笑着没说话。 “哎我先给肖一鸣打个电话吧。”方驰又叹了口气,“我怎么感觉我跟保媒拉纤儿的一样呢……” “新时代好媒公。”孙问渠说,伸手想往床头柜上拿水喝。 方驰一边拨号一边过去拿了水递到他手上。 孙问渠接过水喝了一口:“拿个水的活动量都被省略了,早晚胖死。” “你现在空间有富余。”方驰在他身上摸了一把。 肖一鸣的电话接通了,方驰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说了程漠打电话来的事儿,问肖一鸣愿不愿意一块儿去。 “去吧,”肖一鸣说,“我明天也没什么事儿,还想着去哪儿蹭顿饭吃呢。” “那行,明天我们过去接你,你等我电话。”方驰说。 “嗯 ,”肖一鸣应了一声,“我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你就别再穿个大裤衩人字拖就行了。”方驰说。 “哎别提这个行么,”肖一鸣笑了起来,“我难得那么没形象一回。” 打完电话方驰就趴回了床上,和孙问渠在床上一直躺到了晚饭时间。 孙问渠是在睡觉,他也跟着睡了一会儿,但很快又醒了,总觉得潜意识里老是在提醒自己,别睡了,就这么几天在一起的时间,不多看两眼光睡觉太浪费了…… 他看两眼电视就转头看两眼孙问渠。 快六点的时候程漠发了个消息过来问他在哪要拿票给他,他才挪了挪窝,拿过手机看了看,给程漠回了一条让他到校门口来。 他下床穿衣服的时候,孙问渠翻了个身醒了,问了一句:“去哪儿?” “去学校门口拿票,”方驰说,“你睡吧。” “不睡了,”孙问渠捏了捏眉心,“睡得太猛脑门儿都闷了,我一块儿去吧,顺便吃饭,我饿了。” “那行。”方驰笑着过去亲了他一口。 程漠跨着自行车在学校门口等着,看到他俩过来,下了车叫了声哥哥好。 “明天一块儿过去的时候给我不就行了么?”方驰接过他递过来的票。 “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化,万一他突然自己过来了呢,”程漠说,“不能每次都让他看出痕迹来啊。” “你以为这样就没痕迹了?”方驰乐了,“再说我都直接跟他说了,是程漠让我叫他的。” 程漠瞪着他:“你卖我卖这么快呢?” “废话那是我哥们儿,要卖一个肯定卖你啊,”方驰揉揉鼻子,“反正他答应了,你明天努力一把,以后就直接约吧。” “谢了,那你跟你哥吃饭去吧,”程漠拍拍他的肩,又看着孙问渠,“哥哥你们吃饭去吧,你比上次见瘦了啊,多吃点儿。” 程漠走了之后,方驰瞪着他的背影看了好半天才啧了一声:“我怎么这么想快马加鞭地追过去揍他呢?” “我没瘦么?”孙问渠问。 “你就瘦了这么一小圈儿,”方驰用两个手指捏着比了一下,“我天天想着你才能看出来,他总共就看了你两眼怎么就知道你瘦了啊!我靠。” 孙问渠笑了:“这都飞到银河系外边儿的醋你都能舔回来……” “我连小子和黄总的醋都吃得着,何况是一个人,”方驰啧了一声,转身在孙问渠肩上轻轻撞了一下,“走吧,带你吃烧烤去。” 吃烧烤的时候方驰要了两扎啤酒,俩人边聊边喝一直吃到九点多。 方驰跟同学出来没什么话,喝酒也是闷着喝,主要就是听别人聊,但跟孙问渠在一块儿他话就多。 宿舍里的事,同学的事,学校里的事,一看到孙问渠,他就觉得什么都想说。 “你是放完假回来之后去俱乐部吗?”孙问渠问。 “嗯,我打了电话说好了,”方驰说,“就是以前也没做过教练,还都是小孩儿,不知道做不做得来。” “小孩儿好办的,”孙问渠说,“你先露一手,把他们震了,就好教了。” “那是得没有我这样的小孩儿,”方驰笑了,“我初中的时候才正式开始练,那会儿就已经不把我们那个教练放眼里了,不如我。” “你现在的那个教练叫陈响吧,他很厉害?”孙问渠笑着问。 “不厉害,但他教人厉害,”方驰嘿嘿笑着,“而且骂人也厉害,我一开始特别怕他。” “你毕业以后想去他那儿吗?”孙问渠看着他。 “想去,”方驰点点头,“我是这么想的,先去那儿干,人都熟我做起来也轻松,多学点儿多了解一些,然后……你别笑我啊。” “笑你什么?”孙问渠喝了口啤酒。 “我以后想自己做,”方驰说,“这个一开始不用多大场地,室外室内都行,一个墙就可以先做着了。” “挺好的,”孙问渠点点头,“跟你专业也算对口。” “得先攒够钱。”方驰想了想。 “你可以找亮子叔叔投资。”孙问渠笑着说。 “是么?”方驰眼睛亮了一下,“也是,我还真没想过找他,不过我得先准备周全了再说,要不会坑人……你怎么不说找你投资啊?” “我怕你担心我赚不到钱,”孙问渠勾着嘴角,“亮子的钱是现成的。” “我不担心你赚不到钱,”方驰啧了一声,“我是担心你这么随心所欲,万一一不高兴就撂挑子了。” 孙问渠笑了起来,靠着椅子看着他笑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不会的。” 从烧烤摊往旅店走的时候,方驰觉得自己脚步很轻,今天就喝了两扎啤酒,不至 于就让自己步子飘了。 这主要还是因为跟孙问渠在一块,只要看到孙问渠,他就感觉自己拍拍胳膊就能飞了。 经过学校的时候,孙问渠陪着他回宿舍拿了换洗衣服,宿舍里已经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个李铮,今天也跑他哥那儿去了。 方驰在宿舍搂着孙问渠又亲又摸地折腾了一会儿,孙问渠有些无奈地靠着桌子:“我喊了啊。” “喊呗。”方驰笑着松开了他。 “来人……”孙问渠突然提高声音喊了起来。 方驰吓了一跳,赶紧捂住他的嘴:“你疯了!别的宿舍还有人呢!” “你让喊的。”孙问渠在他掌心里说。 “走走走走,”方驰拿了衣服拽着他胳膊就出了宿舍,“你回去睡觉吧。” 方驰这一晚上都很老实,回了旅店之后孙问渠靠着俩枕头看电视,他就躺旁边搂着孙问渠的腰。 “要枕头吗?”孙问渠问他。 “不要,”方驰把嘴贴在他腰上,“我什么姿势都能睡,大头冲下也能睡着。” “我也睡了,困死了。”孙问渠扯过一个枕头塞到他脑袋下面。 “哎,”方驰整理好枕头,关掉了电视和灯,然后重新抱住他,“黄总这两天你放哪儿了?” “你婶儿伺候着呢。”孙问渠说。 “跟没跟她说这猫不能出门?出门肯定跑,”方驰有点儿担心,“虽然现在胖,跑不快……” “放心吧,天天扎个蝴蝶结还抱手里。”孙问渠笑笑。 “……蝴蝶结?”方驰乐了,“黄总的猫生好坎坷啊。” “对了,先说好啊,”孙问渠偏过头,“明天我不爬山,没有路和缆车的地方我不去,路太长的地方我也不去,你要想乱跑,我就在原地等你。” “我不乱跑,”方驰亲了他一下,“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就这几天时间我得珍惜。” 第73章 孙问渠这阵儿睡眠一直是蚂蚁打个嗝就醒的状态,其实之前也都这样,方驰在身边的时候,他能睡得实一些,虽然他睡觉方驰在身边的时间并不长,但这种感觉一旦被蚂蚁打嗝重新取代,人就会非常不爽。 这一夜他睡得很愉快,中途没有醒过,一直到早上方驰电话响了,他才第一次醒了过来。 “会不会太早了啊?”方驰接了电话,跑到浴室里小声说,“那……哎行行,那半小时吧……嗯学校门口。” “程漠啊?”孙问渠闭着眼睛,听到他从浴室出来问了一句。 “嗯,催我们呢,说晚了人太多,”方驰摸摸他的脸,“你再睡会儿,我给你买早点。” “不用,”孙问渠伸了个懒腰,“昨天昨得挺好的,收拾完了直接去吧,好歹那俩是头回约会,给点儿面子。” 他俩收拾完就出了门,也没去吃早点,想人齐了以后再一块儿吃。 程漠背着个包站在校门口,手里拎着好几个餐盒,孙问渠坐车上一看就笑了:“早点估计是买好了。” “上来。”方驰放下车窗冲程漠招了招手。 程漠跑过来跳上了车:“吃了没?我买了锅贴儿。” “我要,”孙问渠马上伸了手,“好久没吃了。” 程漠递了一盒给他:“方驰呢,要不要先吃了再开车。” “没事儿,我在孙问渠那儿吃几个就行。”方驰说。 孙问渠捏了一个递到他嘴边,车一颠还先在他脸上杵了一下才塞进了嘴里。 “刺激人。”程漠在后座小声说了一句。 “这么粗暴的喂食也能刺激到你。”方驰啧了一声,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油。 “方驰,我问你,”程漠拍拍车座,“肖一鸣体力好吗?” “嗯?”方驰有些吃惊地一下瞪圆了眼睛,孙问渠一看他这表情迅速转开脸冲着车窗乐了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程漠说的意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他还行吧,我俩以前总一块儿打球。” “那我可以带他上后面那个峰,没有缆车,得走一段,”程漠说,“你俩去吗?那个峰的风景更好。” “走多远?”方驰问。 “大概四十分钟,都是台阶路还挺好走……”程漠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孙问渠跟方驰同时说:“不去。” “……行 吧。”程漠愣了愣。 接了肖一鸣之后换了孙问渠开车,方驰不常开车,加上这车他没开惯,有点儿手生,不过孙问渠换过来之后他先把导航给定上了,这人连总去的饭店都能忘了路…… 后座的两个人很安静,程漠瞪着前面发呆,肖一鸣正慢吞吞地捧着一盒锅贴儿吃着。 方驰觉得自己虽然不是个保媒拉纤儿的,但后座俩人这气氛弄得他都浑身不自在了,他拉了拉安全带,侧过身想找个话题聊两句。 “你……”他看着肖一鸣刚开了个头,车子突然猛地一颠,牙差点儿把舌头给切了。 “哎!”程漠也吓了一跳,手条件反射地就往肖一鸣那边伸过去,想接住他手里的饭盒。 “嗯?”肖一鸣看着他,手里稳稳地捧着饭盒。 “你练杂技的吧?”程漠有些吃惊地瞪着他。 方驰一听就乐了:“这是他的特技,捧两袋炒栗子打架带逃命,完事儿了一颗都没掉。” 肖一鸣笑了笑:“掉一颗就少吃一颗啊。” 程漠看着他一眼,转开头乐了。 程漠说的果然没错,车离山下大门还有一公里,速度就已经很慢了,要是再来晚一些,估计连停车位都不好找。 花了快半小时他们才到了停车场把车给停好了,几个人下了车,孙问渠看了看大门那边:“这要是暑假的时候,人得把山埋了吧?” “差不多,”程漠笑笑,“这边没什么可玩的地方,来来回回也就是一座山两个湖了,还是咱们那边玩的地方多。” “比如我家。”方驰马上说。 “要不明年暑假去你家玩吧?”程漠说。 “行啊。”方驰点点头。 坐缆车的门跟走路进山的门不在一个地方,这边人还稍微少一些,看来愿一路慢慢走上山的人更多。 要不是孙问渠打死不跟走台阶,方驰倒是还挺想那么走上去的,其实孙问渠走上去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上回去山里徒步连路都没有,他也没说累。 就是懒,还有最近可能太累。 方驰看了一眼孙问渠,下意识地想往他腰上搂一下,抬起手了才猛地想起来现在四周全是人,于是又装模作样地在孙问渠肩上拍了两下。 “嗯?”孙问渠转过头。 “没,”方驰小声说,“差点儿想搂你一下了。” 孙问渠笑了起来,回手在他肩上也拍了拍。 “上吧!”程漠在前面喊了一声,“咱们可以直接上了!” “来了。”方驰跑了过去,因为不用排队买票,他们上缆车倒是没等两分钟就轮上了。 缆车是面对面的四人座,一圈玻璃看风景还挺美妙。 程漠站在缆车外面,让他们三个人都进去坐下了,才伸了脑袋进来问了一句:“都坐稳了?” “嗯,”方驰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感觉下一句应该说山上见啊?” “快上去!”缆车管理员在后面喊了一声。 “哦。”程漠应了一声,飞快地进了缆车,往肖一鸣身边一坐。 管理员过来把车门给关上了,缆车顺着轨道往前吭吭哧哧地出去了。 缆车出去之后,四周的景象一下就开阔了不少。 虽然低头就能看到大群的游客,还能看到山上的各种休息点,完全没有山里的静谧和闲散,但方驰还是挺愉快,毕竟都是山嘛!是山就喜欢! “咱俩是倒着走的,”他站起来转身跪在了座位上,拍拍孙问渠,“你倒着走会晕吗?” “不会,”孙问渠靠在座位里,侧过身把一条腿放到椅子上,另一条腿伸得老长,他往窗外看了看,“如果走路,就是从下面那条路上去吧?” “嗯,”方驰又换了个窗口看着,又转头问了程漠一声,“这边也能上吧?” “别乱动。”程漠坐着没动。 “没乱动啊,”方驰又往自己座位上一跪,“哎我这儿有吃的,要吃苏打饼干吗?还有巧克力。” “我要巧克力。”孙问渠说。 “我也要,”肖一鸣站了起来,接过巧克力之后回头看着程漠,“你要吗?” “不要……乱动。”程漠的手扶着旁边的把杆,一动不动地坐着。 今天天气还挺凉爽的,但他的额角居然有细细的汗珠。 几个人看他这样子都愣了,半天都没说话。 肖一鸣看着他,犹豫了几秒钟,手撑着缆车车厢,腿下一用力,缆车很轻微地晃了一下。 “啊!”程漠喊了一声。 肖一鸣停下了,很小声地像是怕吓着谁似地说了一句:“你恐高啊?” “……是啊。”程漠说。 “真的假的啊?”方驰愣了,“你看着也不像恐高的人啊。” “我靠,”程漠抓着把杆不松手,“恐高的还有固定长相么?” 孙问渠笑了起来,往方驰腰上拍了一巴掌:“坐好,别晃了。” “哦。”方驰坐了下来。 肖一鸣也很小心地走回自己座位上坐下了,又继续了最初的问题:“巧克力你要吗?” 程漠还没回答,他又接了一句:“应该没心情吃吧,那你等降落了再吃吧。” “……好。”程漠叹了口气。 “你恐高你不早点儿说,你要早说了,就咱俩走上去,他俩坐缆车得了,还能省点儿钱。”方驰说。 “我跟你一块儿爬山?那我还来个屁啊。”程漠说。 “靠,”方驰一下乐了,“我还不乐意呢。” 还好缆车的运行时间不算太长,到了山顶,程漠下了缆车跟刚从刑场上被劫下来了似的松了口气。 方驰瞅着他笑了好半天:“辛苦了啊你。” “不客气,”程漠啧了一声,“去观景台看看吧。” “敢上吗?”方驰说,“要不要我搀着你?” “不靠边没事儿,”程漠把肖一鸣手上捏着的一块巧克力揪了过来,两下剥了塞进了嘴里,“这后面还有个庙,还有个什么什么碑的可以看看,观景台一路都有。” “嗯。”方驰点点头,跟孙问渠俩人快步先上了前面的观景台。 台子挺大的,人还不算太多,他俩站到栏杆边儿上,风一吹,还挺舒服。 “他俩一会儿还往哪儿去?”孙问渠抱着栏杆上的柱子靠着,“给我弄瓶什么冰镇的饮料来吧。” “估计那边儿,”方驰指了指观景台旁边的一条石阶路,“你喝什么?” “随便,”孙问渠迎着风眯缝着眼睛,“有甜味儿的就行。” 方驰去买饮料的时候,看到程漠和肖一鸣站在观景台旁边的树下说着话。 他没过去,就瞟了几眼,程漠是个厚脸皮,一般不会尴尬,肖一鸣跟人熟一些之后也会放松下来,并不是个难接触的人,现在看他俩这样子,气氛还不错。 买了饮料之后,程漠看见了他,叫了一声。 “喝吗?”方驰晃晃手里的饮料。 “不喝,一会儿去那边喝茶,”程漠说,“ 你们真不过去?” “你俩去?”方驰看着肖一鸣问。 “嗯,去看看呗,来都来了。”肖一鸣笑笑。 “那你们去吧,我们要去的话一会儿就直接去找你们,”方驰说,“要是不去的话就在这儿等你们。” “行。”程漠点点头。 孙问渠接过饮料一口灌了半瓶下去,往程漠和肖一鸣走的方向看了看:“他俩有戏。” “我觉得也是,”方驰嘿嘿笑了两声,“肖一鸣挺犟的,不愿意的话程漠就是从这儿跳下去他也不会跟他过去。” “笑得这么猥琐。”孙问渠斜眼儿瞅着他。 “猥琐么?”方驰又嘿嘿了两声,“我就觉得挺好玩的……咱俩要不要过去走走?” “过呗,”孙问渠一仰头把剩下的半瓶饮料都喝光了,“不过等一会儿的,这前后脚跟着多不好。” “……你渴成这样啊?”方驰拿过空瓶子扔进垃圾桶,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我这几天缺糖。”孙问渠笑笑。 “那回去以后我给你煮巧克力吧,天天两顿,让你补糖。”方驰说。 “我看着你就挺齁的了。”孙问渠在他脸上拍了拍,转身撑着栏杆往远处看着。 “哎,”方驰用胳膊碰碰他,“你说要在院子里种花花草草,要种点儿什么花草啊?我刚看下面路边有好多花……要不要去刨点儿。” “素质呢这位大学生!”孙问渠一听就笑了起来,“怎么跟亮子叔叔一个德性。” “他怎么了?”方驰问。 “我们去植物园玩的时候他刨了人家一颗多肉,还被发现了,”孙问渠边笑边说,“他一着急就磕巴得特别厉害,管理员觉得他脑子有问题,没让陪钱就放他走了。” 方驰乐了好半天,搓搓脸:“那你想想要种什么啊?” “我想想啊,要不……”孙问渠想了想,“铃兰吧。” “铃兰什么样?”方驰问。 “就跟一串铃铛似的。”孙问渠回答得很敷衍。 “……我给你挂一院子铃铛得了。”方驰啧了一声,拿了手机自己慢慢查着。 山上阳光很好,接近中午的时候风也小了很多,阳光随着云层忽亮忽暗的。 方驰和孙问渠把这边都转了,那个庙和程漠说的那个什么碑。 孙问渠在那个碑前面站了挺长时间,看得很仔细,方驰对这些没什么兴趣,而且上面的字都长得不是平常的样子,写得应该是很好,只是他看了半天连一个字都没认出来。 本来还想着这是一个碑,那也许上面会写着什么什么碑,结果找了一圈也没找着长得像碑字的字,只好坐到一边看着孙问渠。 还是孙问渠比较好看。 孙问渠看着碑的样子,能让方驰想起他写字和做陶还有拉琴时的样子,那种说不清怎么就很吸引人的状态。 虽然孙问渠把这些都很不屑地归为无用的装逼技能,但方驰觉得他从心里是喜欢这些东西的,虽然他从来没说过喜欢。 孙问渠在碑前面看了二十分钟才转身过来往他后脑勺上用手指一弹:“走,上那边儿棒打鸳鸳去。” “什么鸳鸳?”方驰站了起来。 “鸳鸳相抱何时了……”孙问渠笑着说。 方驰一听就乐了:“鸯在一旁看热闹?” “嗯,”孙问渠把胳膊搭到他肩上,“这话应该是我年轻的时候就有了……那会儿你大概上小学?” “你得了吧!”方驰笑了,“你怎么不说我还没出生。” “代沟啊。”孙问渠伸了个懒腰。 孙问渠灌了一瓶子饮料补了糖之后,往后面那个山峰走的路上还挺精神的,一直没也嫌累,方驰拿着手机拍他的时候,他还挺配合地每次都假装没看见。 “你别动了,”方驰靠着台阶旁边的栏杆,举着手机,“你这个侧脸特别好看,我拍一张。”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 在方驰调好画面按下快门的一瞬间孙问渠的舌尖突然从嘴角伸了出来,在嘴唇上舔了舔。 “……哎!”方驰瞪着他,“你能不能正常点儿。” “求我。”孙问渠笑着说。 “求你了,”方驰凑到他面前小声说,“我拍了照片晚上撸蘑菇用的你能不能让我拍点儿好的啊。” “伸舌头不好么?”孙问渠也小声说,“你还可以自行想像我舔……” “孙问渠!”方驰压着声音喊。 “拍拍拍,”孙问渠乐了,“重拍呗,我正常了。” 方驰拿着手机重新拍的时候,孙问渠又说了一句:“你撸蘑菇的时候可以视频啊,为什么非得用照片。” 方驰费了半天力才控制住了没让自己手抖得太厉害,拍下了他的侧脸:“……视频撸蘑菇我不好意思。” “当面都撸了视频还不好意思?”孙问渠说。 “感觉不一样。”方驰转身就往前走,感觉再说下去自己就该找个厕所先进去待一会儿了。 孙问渠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走着。 方驰的背影挺性感的。 今天他穿了件稍微有点儿贴身的t恤和一条运动裤,腿挺长,腰背上的肌肉线条隐约从衣服下显现出来,让孙问渠总有种想上手捏几把的冲动。 手机在响,孙问渠盯着方驰的背影又看了好一会儿才从兜里掏出了手机看了一眼,是马亮。 “有事儿?”孙问渠接了电话直接问了一句,那套陶最近要收尾了,他最担心就是有问题。 “没,”马亮说,“玩,玩呢?” “嗯,”孙问渠松了口气,“怎么了?” “野,战呢?”马亮笑了,“风呼呼的,还喘,喘气儿。” “废话你不喘气,”孙问渠也笑了,“爬山呢,跟方驰还有他俩同学。” “我问,问你,”马亮换了个正经的语气,“我大侄子跟,跟没跟你,说过,李博文总去他,他爷爷那村,村子?” “什么?”孙问渠的眉毛一下拧了起来。 “别紧,张,听我说,说完。”马亮说。 “你说得真费劲……说吧。”孙问渠啧了一声。 “说是要弄个农家乐,”马亮吸了口气说了一句整的,“我一,一开始是听罗,罗鹏说,他总跟着去玩户,户外,后来说是要弄农,家乐。” “在方驰他们那个村?”孙问渠问。 “嗯,要弄只能在,在那儿,这倒是没,没问题,”马亮说,“我就在,在想,他是就弄这个还,还是顺带要弄,别的。” “你是说他会找方驰他爷爷?”孙问渠看了一眼前面,方驰已经往回走过来了,手里拿着根棒棒糖。 “现在不,不会,以后不,不知道,”马亮说,“这人脑子盐,盐碱地,不……知道能干,什么。” “我明天就回去了,”孙问渠说,方驰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把棒棒糖拆了递了过来,他接过棒棒糖舔了一口,“回去跟你细说吧。” “好,”马亮应了一声,“注意劳,劳逸结合。” “滚蛋。”孙问渠笑着挂掉了电话。 “亮子叔叔?”方驰问。 “嗯,”孙问渠又舔了舔棒棒糖,“买这个干嘛?” “你不是要补糖么,”方驰说,“好吃么?” “小孩儿玩意儿,挺好吃的。”孙问渠咬了一小口。 “别咬啊,这就得舔着吃,”方驰说,“舔着吃才有意思。” 孙问渠啧了一声,又舔了一口,看着他:“我不是怕把你舔那什么了么?” “……快走!”方驰伸手拽着他往台阶上走,“都中午了,上那边吃饭去。” 第74章 后面的山峰高一些,风景的确是比之前那边要好,孙问渠和方驰一路过来拍了不少照片。 不过这边游客更多,商业气息也要更浓,卖纪念品的,卖茶叶的,卖茶具的,还有卖玩具的,一路都能看到。 他俩到地方的时候,肖一鸣和程漠正在一个卖茶具的摊位前研究着,看他俩来了,程漠马上迎了上来:“哥哥,听说你这方很专业?”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 “我看有一套挺漂亮的,肖一鸣说先问问你。”程漠说。 “你上这儿来卖茶具跟去沙县吃满汉全席差不多,”孙问渠往摊子上扫了一眼,“那套是不是还说紫砂,带个你没听说过的所谓大家的款啊?” “嗯,不过所有的大家我都不知道,”程漠倒是很诚实,“是说不能要吧?” “不超过50可以买回去接灰。”孙问渠说。 “那算了,吃饭去吗?”程漠笑着说,想想又补了一句,“哦我也不是全部知道,孙正志我还是知道的……” 程漠说到一半停下了,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往孙问渠那边看了一眼,孙问渠已经走到栏杆旁看山去了,他又看了看方驰。 “他爸,”方驰点点头,“不过……别去问他。” “哦,”程漠有些惊讶地应着,也没多问别的,“我就说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气质挺不一样的。” “你还挺爱观察人啊?”方驰斜眼儿瞅了瞅他。 程漠马上反应过来了,啧了一声:“我这是习惯,我也看你来着。” 方驰也啧啧两声,没说话。 “这儿的饭好吃吗?”肖一鸣在旁边东张西望着,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边儿,“在旅游景点吃饭是不是不划算啊?” “有一家不错的,有些人专门过来吃饭,”程漠马上凑到他身边给他指了指山腰方向,“一会儿去那儿吃。” “哪儿?”肖一鸣没看到,往栏杆旁边走了过去,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就是……”程漠又指了指,然后叹了口气,“一会我带你们过去就行,我来过一次。” “不敢过去是吧?”方驰在一边儿乐了,“你是不是一直就站中间啊?” “我能站这儿就不错了,”程漠坐到了石凳上,“我小时候连桥都不敢过呢。” “体会不了,你要住我们村,天天看着山, 估计早就一病不起了,”方驰看到旁边有个卖竹编小玩意儿的老头,过去蹲下了,拿了个竹编的蚂蚱往他面前晃了晃,“这个好看吗?” “一病不起了看不清。”程漠说。 方驰笑着挑了半天,最后买了个竹编小青蛙。 “买这个干嘛?”程漠问他,“你哥喜欢这个?” “不知道啊,可能会喜欢吧。”方驰说。 “那你买?”程漠看着他着。 “我喜欢啊,”方驰笑了起来,“我小时候爷爷给我做好多呢。” “那……”程漠犹豫了一下,“肖一鸣喜欢吗?” “我哪知道,”方驰说,又看了看四周,“他喜欢吃糖炒栗子,要不你看到有卖的就买一包给他得了。” “哎,真有。”程漠立马站了起来,转身就走了。 方驰过去把小青蛙戳在了孙问渠的背包上。 “想爷爷了?”孙问渠回头看了看他。 “你怎么知道,”方驰笑了,“是有点儿想他了。” “这东西一看就是你爷爷会做的,”孙问渠回手在小青蛙上弹了弹,小青蛙在空中蹦了几下,“你会吗?” “不会,”方驰有些不好意思,“我手笨,这些做不来。” “再买几个去,”孙问渠转身往小摊走过去,“我回去拆开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做这个干嘛啊?”方驰跟着他。 “你想爷爷的时候我给你做啊,”孙问渠说,“你不想叫我爸爸的时候可以叫我爷爷。” “您回头看看您这撒了一地的脸行么!”方驰非常无奈。 程漠买了一包糖炒栗子,不过炒栗子的肯定没有考虑到恐高人群的需求,摊位在栏杆旁边,他是叫人家送货上门的。 肖一鸣从拿到栗子的时候就开始笑,边吃边乐,几个人一路笑到了吃饭的地方都还没停下来。 “我知道为什么上这儿来吃了,”肖一鸣说,“是不是因为这条路不靠山边儿啊?要上别家,你估计过不去吧。” “没那么严重,”程漠并不介意被他们笑了一路,“我算是轻的,我盯着自己的脚就行。” “那你这趟不是白来了。”一直没出声的孙问渠说了一句。 “哎。”程漠一听也乐了。 不过虽然嘲笑了程漠,他领着来的这 个农家饭味道还不错,人很多,还的确是有不少本地人不为看山,是专门过来吃饭的。 要搁暑假最旺季的时候,估计吃个饭都得等半天。 就这不是最旺的时候,他们等着上菜也等了快半小时。 吃饭都没用半小时。 二十分钟他们连吃带喝地就结束了战斗。 “坐缆车上来的都能饿成这样……”方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这个凉拌鸡胸不错。”肖一鸣把最后一片鸡胸肉夹起来放进了嘴里。 “再要一份?”程漠马上问。 肖一鸣看了他一眼:“不用了,已经撑了,这一片是送客肉。” “送什么客?”程漠没明白。 “谁也不送,就是吃完以后再吃一片肉,安抚肚子用的,”肖一鸣解释,“因为一会儿喝口茶就什么味儿都没有了。” “……哦。”程漠看着他。 山上其实还有不少地方,但随着时间越靠后,山上人越多,程漠的状态也并不是十分合适一览众山小的活动,再加上都吃撑了犯困,几个人坐了缆车下了山。 方驰没有喝酒,开车的任务落在了他身上。 “稳着点儿开啊。”程漠交待了一句。 “要不你开。”方驰啧了一声。 “我只有摩托车本我。”程漠如实回答。 “摩托车,”方驰把车倒出车位,“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上回你开的那辆川崎,平时没见你开啊?” “又不是我的车,”程漠笑了笑,“何宝宝的车,我借来的。” “啊?”方驰愣了愣,“他的车?他还真不像开那车的人啊。” “人不可貌相,”程漠说,“不过那车他的确是从来不开,一直扔家里,那天是我专门跑他家去开出来的。” “你……真不容易啊。”方驰从后视镜里看了肖一鸣一眼。 肖一鸣的目光跟他对上了,笑了笑没说话,低头拿了筒爆米花开始吃。 这趟恐高之行之后,程漠跟肖一鸣的后续发展,方驰没有打听,他第二天跟孙问渠就往回赶了。 反正这几天假肖一鸣不回家,程漠也不回,他俩可以慢慢培养了。 大概是爷爷告诉了小子他们今天回来,方驰开着车刚到村子外面的路口,就看到了蹲在草堆上往来车的方向看着的 小子。 他忍不住笑了,放下车窗伸头出去喊了一声:“小子!” 小子脑袋一抬,耳朵猛地就夹到脑袋后面,从草堆上一跃而下,叫着跑了过来,在车边跟着边叫边蹦地跑着,一直四爪生风地跟着车跑到了后院的空地上。 方驰一下车,就看到了爷爷从后院走了出来。 “爷爷!”他跳下车,在小子脑袋上抓了两把,跑到了爷爷跟前儿,“我回来了。” “老远就听到小子叫了,”爷爷笑着说,“是跟水渠一块儿吧?又换了个车?” “他朋友借的,”方驰回头看了看,“这车大吧。” “是,真大。”爷爷点头。 “小王八蛋回来了啊!”奶奶拿着根黄瓜也跑了出来,“哎哟,是不是黑了啊。” “本来就不白,”方驰过去搂着奶奶晃了晃,“想我了吧?” “想起你就烦。”奶奶笑着说,又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水渠这是瘦了啊?” “爷爷,奶奶,”孙问渠走了过来,跟爷爷奶奶打了招呼,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瘦得这么明显吗?” “脸尖了,是不是热的?”奶奶看了看他,“要不就是又熬夜了。” “大概是热的,”孙问渠说,“我怕热。” 跟爷爷奶奶聊了一会儿,孙问渠上了楼,他的房间还是原样,大概奶奶经常收拾,屋里一点儿灰都没落,床单什么的还换了新的。 孙问渠把自己的东西放好,靠在桌上看着这间屋子。 这次如果不是早就答应了方驰一块儿过来,他本来是不想再这么同时出现在这里的,马亮的话让他心里不是太踏实。 李博文的酒吧经营得不错,去年才又新开了一家咖啡厅,一直也没听他说过要弄什么农家乐。 弄个农家乐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这边现在徒步和探险的人越来越多,农家乐却就是村里人在自己家弄的,规模大一些的基本没有,投点儿资弄一个很正常。 但李博文来做,就不正常。 李博文不至于为了他和方驰的事就专程来弄这么个农家乐,但顺带使点儿坏却很符合这人损人不利己的风格。 孙问渠不在意李博文对自己做什么,但对方驰的话,就不行。 “你要洗个澡吗?”方驰从楼下跑上来,推开了他房间的门。 “你先洗吧,”孙问渠靠着桌子没动,“我现在懒得动弹。” “嗯,”方驰回头往楼下看了看,进了屋,两步跨到他面前,搂着他亲了两下,“那你先歇会儿吧,马上吃饭了,要不你吃完了再洗。” “好。”孙问渠在他脑袋上抓了抓。 “亲我一下,”方驰转身走了两步又跳了回来,“热情一些。” 孙问渠笑着伸胳膊勾着他脖子往自己跟前儿一拽,往他嘴上狠狠地亲了一口,速度没控制好,俩人的牙磕一块儿了。 “哎,”方驰捂着嘴,“好猛烈。” “洗澡去吧,”孙问渠笑着也摸了摸自己的牙,“我牙要掉了……” 孙问渠听着方驰下楼的声音,关上门给马亮打了个电话。 马亮把事情又详细跟他说了一下,李博文这个农家乐还没有开始有动作,虽然人很烦,但李博文在做生意这件事上还是很认真谨慎的,要不也能把酒吧和咖啡厅都经营得很好。 现在他应该是在了解行情,罗鹏他们这阵出来玩户外的时候,李博文都跟着。 这个季节再过一两个月就是户外淡季了,李博文资金应该没问题,如果要弄,应该是在明年春天。 “这半年应,应该没事儿,”马亮说,“而且万,万一人就是要开,拓新领域,呢,要不你先别,别让我大,大侄子知道。” “看情况吧,”孙问渠说,“该说还是得说,这事儿要只跟我有关系,我肯定不说了,但现在可能会影响到他,还是得说。” “他心,心思重,”马亮有些担心,“现在说了,他得失,失眠半,年。” “该扛着的事儿就得扛,”孙问渠笑笑,“我觉得他没问题,他……经常让我挺吃惊的。” 门被敲了两下,方驰探了脑袋进来:“哎,奶奶让你洗……你打电话呢?” “没事儿,亮子,”孙问渠挂掉电话,“怎么?” “奶奶说饭后洗澡不好,”方驰顶着一脑袋水珠子看着他,“让你现在洗呢。” “我……”孙问渠有点儿犹豫,他不想动。 “最好洗吧,”方驰说,“刚她已经骂了我一顿了。” “骂你干嘛?”孙问渠笑了,抓了换洗的衣服准备去洗澡。 “说我十月了还用凉水洗澡,骂了五分钟。”方驰嘿嘿笑了两声。 “我 现在去洗,”孙问渠走出房间,顺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洗热水。” “哎,”方驰靠在门框上回头看着他,“孙问渠。”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没跟我说啊?”方驰声音不高地问。 “有么?”孙问渠看了一眼,甩着衣服下楼了。 孙问渠还挺喜欢跟爷爷奶奶还有方驰一块儿吃饭的,听他们聊天儿有种很舒服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就会觉得懒洋洋的。 今天的菜是爷爷做的,提前两小时就准备着了,虽然就四个人,还是做了一大桌菜。 孙问渠看他们心情奶好,陪着爷爷喝了点儿土酒。 吃完饭的时候他窝在沙发里,整个人都很放松,小子过来舔他的手他都没被吓着。 “学会偷袭了你,”孙问渠手指在小子鼻梁上轻轻弹了一下,“小老狗。” 在楼下坐了一会儿,孙问渠上了楼,喝了酒有点儿懒,他想躺一会儿。 乡下这个季节已经凉了,孙问渠开了窗,晚上的风吹进来已经带上了凉意,他很舒服地往枕头上一靠,闭上了眼睛。 房门他没有关严,半天着,能听到楼下聊天儿的声音。 方驰跟爷爷奶奶聊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在给他们说学校里的事,老头儿老太太对大学生活一点儿都不了解,问了很多。 孙问渠感觉到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方驰上楼进了房间。 “睡着了?”方驰很轻地问了一句。 “没,快了。”孙问渠闭着眼睛笑着说。 “爷爷奶奶睡了,”方驰关上门,过来往他身边一躺,伸手搂住了他,在他肩头亲了亲,“我嗓子都说哑了。” “他们觉得新鲜呢,”孙问渠说,“食堂刷饭卡都问了半天吧?” “嗯,”方驰笑了笑,“老怕食堂的人把我银行里的钱都刷没了……哎,我问你,你身份证上的生日是对的吧?” “你还偷看我身份证了?”孙问渠笑着转头,在他鼻尖亲了一下,“对的,怎么了?” “我看你钱包里还有多少钱的时候看到的,我跟你说,这些东西别搁钱包里,也别老带身上,长得不像好人的才老带着防警察查证呢……”方驰闭着眼睛轻声说,“那你这月底就生日了啊?” “嗯。”孙问渠应着。 “那会儿我回学校了啊,”方驰叹了口气,“你是不是也没时间过去?这两天亮子叔叔都一天一个电话的,是不是忙?” “要给我过生日吗?”孙问渠问。 “想呢,一块儿吃个饭也好啊,”方驰说,“要不……提前过行吗?” “行啊,随便你,”孙问渠笑着说,“这两天吗?” “嗯,”方驰睁开眼睛,“不过我不太会玩浪漫,也不知道怎么安排才好,我就是想着吃点儿什么。” “要怎么浪漫啊,”孙问渠伸了个懒腰,“咱俩能在一起已经很浪漫了,要不这样吧,我们一块儿做……点儿东西。” “做……”方驰脑袋立马抬了起来,反应过来之后才又笑着躺下了,“靠,做什么?陶吗?” “做个小圆盘子吧,”孙问渠笑了好一会儿,“这个简单,我教你做。” “好!”方驰很有兴趣地搂了搂他,“你还有土吗?” “还有一包陶泥,那会儿拿来找灵感没用完的,”孙问渠说,“够做个小盘子的。” “那好,”方驰笑了,“我会不会做出个四不像来啊?” “一个盘子还能怎么四不像,往那头顶多是个碗,往这头大不了就做个杯垫。”孙问渠说。 方驰笑了半天:“那明天?” “嗯,明天吧,”孙问渠说,方驰没再说话,搂着他,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呼吸一下下扑在脖子上,“你不睡觉?” “正在睡呢。”方驰说。 “在我屋睡吗?”孙问渠摸了摸他胳膊。 “嗯,”方驰顿了顿又撑起脑袋看着他,“你是想我去隔壁睡?” “不是我想,我才不想,”孙问渠说,“现在又不用开空调,奶奶看到又该奇怪了。” “哦,”方驰叹了口气,“也是,那我回那边睡吧。” “明天起来了叫我,”孙问渠说,“今天我可能睡得踏实,明天会睡过头的。” “嗯,”方驰笑了,想坐起来的时候又停下了,看着孙问渠的脸,“能跟我说吗?” “什么?”孙问渠看着他。 “就是……你从昨天就有点儿……”方驰盯着他的脸,“平时你有什么事儿也看不出来,不过这次我有感觉。” 第75章 孙问渠平时心里有什么事儿都不太会表现出来,不过这次他知道自己是有点儿心烦,因为涉及到了方驰,还是方驰最担心的事。 方驰有时候心细得很,看出来了他倒是不太意外。 他没有说话,枕着胳膊看着方驰。 “能说吗?”方驰问,“不想说……也没事儿。” “那我就不说了。”孙问渠笑笑。 “不带这样的啊,我是照顾你的感受,怕你心烦不想说,”方驰啧了一声,搂了搂他,手在他腰上轻轻摸着,“说吧,要真有什么心烦事,我可以安慰一下你嘛。” 孙问渠手指在他下巴上勾了勾:“李博文这阵好像想弄个农家乐……” “李博文?”一听到李博文的名字,方驰的脑袋一下抬起来了。 “嗯,”孙问渠按了按他已经拧起来的眉心,“亮子说这阵儿他总跟着罗鹏他们玩户外……” “在哪弄?”方驰找到了重点,打断他问了一句,“是想在我们这儿吗?” “是,”孙问渠看着他,“不过还不确定,现在马上入秋了是淡季,要弄的话也得是明年了。” “你是不是担心他找个什么借口跟我爷爷奶奶捞熟了会说什么?”方驰问。 “嗯,虽然不一定,”孙问渠皱了皱眉,“但他这人……不好说。” “我知道了。”方驰说。 孙问渠没有再说别的,方驰也不出声。 两个人沉默着。 方驰的反应还挺平静,比孙问渠想像的要平静得多,没有一下紧张地坐起来,也没有紧张地一直追问细节。 孙问渠看着他,没想到有一天方驰也有让他看不出在想什么的时候。 “没事儿,”方驰沉默了几分钟,坐了起来,“等他真要来弄农家乐的时候再看情况。” “嗯?”孙问渠笑着挑了挑眉,“然后呢?” “到时候再说啊,现在他又没来呢,”方驰笑了笑,“真来了再看。” “我以为你要紧张得失眠呢,”孙问渠摸了摸他的脸,“你这么谨慎的人居然会说‘到时再说’。” “跟你学的,”方驰偏过头咬住他的指尖叼着,“而且我知道怎么处理。” “想好了?”孙问渠眯缝着眼睛看着他。 “嗯,”方驰抓着他的手亲了亲,跳下了床 ,又伏身在他嘴上亲了两下,“睡吧,昨天我叫你起床。” “不告诉我你想处理?”孙问渠问。 “我有数,”方驰走到门边,又回过头,“不用担心,这事儿真来了我肯定能处理。” “好吧,”孙问渠笑着点点头,“晚安。” “晚安。”方驰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孙问渠没有追问方驰的这个处理是想要怎么处理,不过方驰既然已经说了自己能处理,他就不打算再干涉。 方驰今天的反应有些让他意外,镇定得都不像之前那个一提出柜就紧张,干什么都一惊一乍的方驰了。 孙问渠闭上眼睛,本来想着要安抚一下都没用上。 第二天早上八点,方驰敲了敲他房间的门,探进了脑袋:“醒了没?” “嗯。”孙问渠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应了一声。 方驰进了屋,走到床边摸了摸他的脸:“你还睡一会儿吗?你要困的话就再睡会儿,我跑完步回来了叫你。” “我也去跑跑。”孙问渠还是闭着眼睛把脸埋在枕头里。 “那你起吧,”方驰低头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奶奶在煮饺子了。” “你敢咬我。”孙问渠眼睛睁开一条缝。 “咬你怎么了,”方驰嘿嘿笑了两声,“我还想吃了你呢。” “来吃,”孙问渠说,把身上的小毛毯一掀,把自己内裤往下扯了扯,“来。” “我靠!”方驰愣了愣赶紧把小毛毯帮他盖好,“起床!” 听着他转身跑出房间下了楼,孙问渠才笑着慢慢地坐了起来。 感觉挺长时间没有一起跑步了,方驰跑几步就要转头往孙问渠脸上看几眼,然后乐呵呵地继续跑。 “痴汉。”孙问渠说。 方驰点点头:“是我。” 说完俩人一块儿乐了,小子跟在旁边也叫了几声。 “我跟奶奶说了今天给你过日子,”方驰说,“奶奶说中午给你煮面条。” “多不好意思,”孙问渠说,“跟没跟她说我喜欢吃香肠面?” 方驰笑着点点头:“说了。” 两个人顺着以前总一块儿跑的那条路转进了林子,往小溪的方向跑过去。 山里空气好,早晨的空气更是好得每次呼吸都能感觉到通透,孙 问渠很享受地边跑边活动了一下胳膊伸了个懒腰。 快跑到之前他练八段锦的那片空地上时,跑在他前的方驰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扑过来抱住了他。 “打劫啊?”孙问渠感觉自己差不多是撞到他身上的。 “我劫个色,”方驰把他推到了一棵树旁边,在他脖子上脸上亲着,手伸进了他衣服里,“我昨儿晚上一夜流氓梦就没停过。” 孙问渠笑着吻了过去,刚一碰到方驰的唇,他就像饿了半个月的流浪狗似的迎了上来,急切而霸道地探了进去,跟打仗似的要抢占主动权。 孙问渠的手摸到他衣服里时,方驰在他腰上狠狠地抓揉了一把。 方驰的手常年训练,有些粗糙,这样的力量下让他感觉略微些疼,但这疼痛却很能刺激神经。 对加速心跳和扰乱呼吸有显著功效。 方驰紧紧贴着孙问渠的身体,胳膊也收得很紧,但还是感觉怎么用力也没法真正让自己对他的渴望有所缓解。 必须不断在孙问渠的舌尖唇间纠缠,在他身体上摩挲,狠狠地贴紧,要不是残存的理智,他有时候就想用力咬两口。 小子一直没跑远,一开始是站在一边看着他俩,过了一会儿就慢慢走到了他俩腿边。 方驰不知道小子在看什么,就知道它一直在摇尾巴,围着他俩不停地转圈,好几次尾巴都打在了方驰小腿上。 一直到小子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抬头一口咬住了他的裤子开始往后扯的时候,方驰才明白了它的意思。 “走开,”方驰不得不腾出嘴,转过头一边扯着自己裤子一边喝斥,“我们没在打架!” 小子发出焦急地鸣音,咬着他裤子不松嘴,使劲想要往后退。 “我真没……”方驰感觉自己非常无奈,“你松开!别扯了!” 孙问渠没忍住,靠在树上笑出了声。 “……哎!”方驰只得放开了孙问渠,提着裤子往小子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行了吧!我放开他了!放开了!撒嘴!” 小子确定了他俩已经分开了之后,松了嘴,在方驰手上舔了舔,又跑到孙问渠身边,用鼻尖碰了碰他的手。 “好狗!”孙问渠笑着捧着小子的脑袋揉了揉,“你哥打我来着,还好有你。” “你是不是刚加入了fff团啊?”方驰揪了揪小子的耳朵,“你还是不是我 养的狗啊?” “肯定不是啊,”孙问渠还是笑,“明明是你爷爷养的狗。” “算了,”方驰撑着树,有些郁闷地扯开裤子看了一眼,“正好降降火,在这野战也不安全。” “年轻真好。”孙问渠勾着嘴角。 “有没有觉得碰见我真好,”方驰扭头看着他说,“如沐春风。” “如沐春色。”孙问渠说。 “我就是一想到过两又得分开了,”方驰叹了口气,“就有点儿受不了。” 孙问渠过去抱着他,在他背上用力搓了几下:“等我活弄完了就过去看你。” “嗯。”方驰把脸按到他肩上应了一声。 为了让这次跑步不变成野战未遂之旅,他俩坚持顺着路跑了两圈才一块儿回了村子。 爷爷奶奶都在小菜园忙着,他俩过去帮了会儿倒忙之后回了楼上。 “做盘子吧。”方驰很积极地搓了搓手。 “好,”孙问渠从柜子里拿出了块跟方砖似的泥块来,“今天教你做个最简单的盘子,上个釉就直接烧了。” “嗯,”方驰拿过那块泥按了按,“这跟你做东西的泥不一样吧。” “不一样,”孙问渠说,“那都是你亮子叔叔精心挑选的,这个就是练手的泥。” “那我用合适,也不怕浪费,”方驰一扬手把身上的t恤脱掉了,“来吧,开始。” 孙问渠看着他啧了一声:“干嘛呢。” “学你啊,”方驰笑笑,“你不就这样么。” “就记着这个了。”孙问渠在转台旁边坐下了。 因为就是做着玩,孙问渠也没跟方驰说太多做陶的内容,就大概给他讲了讲做一个盘子需要哪些步骤,然后把泥放到了他手里。 “就直接做吧,我告诉你具体怎么弄,你跟着做就行,”孙问渠说,“用转台来弄。” “嗯。”方驰拿着泥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孙问渠说的步骤很简单,把泥切成小块儿,泡泡水弄成泥浆,做个圆饼形状,然后再把条状的泥坨坨往边儿上盘,再捏捏按按,就行了。 听的时候方驰觉得这跟幼儿园小朋友玩橡皮泥差不多,等到泥弄好了开始做的时候他才发现就光做出那个饼就已经让他觉得自己的手是蹄子变的了。 大致弄了个方不方圆不圆的形状 出来,他看着自己手上粘着的泥,叹了口气:“要不我做个抽象款的多边形盘子吧?” “我修修就行,手拿开。”孙问渠笑笑,在他手上弹了一下。 “嗯。”方驰收回手,看着他的动作。 孙问渠先用手在这个多边形的饼上按了按,调整了一下厚度,然后手扶在了多边形饼的边缘上,开始转动转台。 方驰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孙问渠做东西,而且是在知道要怎么做的情况下,盯着孙问渠在落在陶泥上的修长手指时,有种奇妙的感觉。 转台转动了没几圈,泥饼就顺着他的手变成了一个正圆形。 “好了,你继续,先把边缘被推起来的泥按一下。”孙问渠说。 “我怎么觉得你做起来看上去这么容易呢?”方驰啧了一声,学着他的样子在饼子上一下下按着。 “你还没出生我就在做这玩意儿了。”孙问渠笑笑。 方驰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按着饼子。 孙问渠确定饼子可以了之后,就是把泥条盘到饼子的边儿上。 这也同样是看着容易,做起来的时候如果用右手就会有种其实自己是左撇子的错觉,换了左手又会感觉大概自己还是右撇子。 总之做这东西的时候总觉得哪只手都不是常用手。 最后泥条都是孙问渠弄的,他只需要拿着往上盘就行。 也许是比自己年龄还长的做陶的时间,孙问渠的手只要落在陶泥上,整个人就会瞬间变了。 眼神,动作,每一个细节都让人沉醉。 相比自己做陶,看着孙问渠做陶是更大的享受。 孙问渠把泥递给他的时候,方驰还撑着下巴出神。 “哎,”孙问渠在他鼻尖上抹了一下,“该你了。” “……哦!”方驰接过来,先按孙问渠说的往边缘刷上泥浆做粘合,然后低头开始往饼子上慢慢放上泥条。 孙问渠伸了手过来,手指在泥条上跟着他慢慢按压着。 方驰的眼睛一直在他的手指上,手上的泥条两次都按到了饼子外面,孙问渠啧了一声,手指啪地往他手背上一弹:“你还玩攀岩呢,协调能力哪儿去了。” 方驰顺手抓住了他的手指,狠狠地捏了两下:“这儿呢。” 孙问渠粘了泥浆的手指带着湿滑和细细的颗粒感,细细地顺 着手心痒到了胳膊上。 “你今儿要是做个盘子再把自己做硬了,”孙问渠抽出手指,“就得去谢谢亮子叔叔给你挑了个韭菜精这么贴切的称号。” 方驰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我说过我很喜欢你的手啊。” 孙问渠没说话,指尖在他嘴唇上点了一下。 方驰想也没想就张嘴咬住了,舌尖在他指尖上舔了舔。 “什么味儿?”孙问渠笑了笑。 方驰笑着刚想说话,门被敲响了。 哐哐哐三声之后传来了奶奶的声音:“你俩是不是都在屋里啊?” 方驰大概是吓了一跳,牙条件反射地咬了一下。 “哎!”孙问渠抽出手指,“要不要蘸点儿麻酱啊?” 方驰赶紧捏着他指尖揉了揉,然后应了一声:“在呢,奶奶!门开着的!” “你张叔拿了点儿葡萄……”奶奶推开门进了屋,一看他俩就愣住了,“干嘛你俩这是?” “水渠教我做盘子呢。”方驰站了起来,顺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手。 “做盘子啊?”奶奶有些吃惊地走到转台边看了好一会儿,“你要不说这是盘子我都不知道给它安个什么名儿好了。” “还没做好,一会儿就好看了。”孙问渠笑了起来。 “教他费劲吧,打小就做不来细活儿,”奶奶说,又转头看了看方驰,“都吃上了啊?” 方驰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笑着蹭了蹭嘴上的泥:“没。” “该吃饭了,给水渠做了面条呢,”奶奶说,“等你们做完盘子再吃?” “不用,吃完再做,”孙问渠站了起来,“都没注意时间。” 方驰搂着奶奶的肩走了出去,孙问渠跟在他们身后看着方驰。 方驰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孙问渠搓了搓刚被他咬过的手指,如果是之前,奶奶这么突然敲门,方驰估计会把他手指给咬断。 今天不仅没咬断,居然还先给他揉了手指才应的门。 虽然还是看得出紧张,但这种细微的变化依然让孙问渠意外。 “水渠生日快乐啊,”爷爷拿出土酒给孙问渠倒了一杯,“30了吧?” “没,18。”孙问渠笑着拿过瓶子,给爷爷也倒上了酒。 “就18岁,”奶奶笑着说,“来,奶奶给你盛面,今天菜 码可多了,都是爷爷配的。” “谢谢爷爷奶奶,”孙问渠接过了奶奶给他盛的面,一边夹菜码一边说,“今天又要胖一圈儿。” “你这都瘦了两圈儿了,”奶奶说,“还差一圈儿,这两天给你补上。” 孙问渠笑着低头吃了口面:“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儿。”爷爷拿着腔说了一句。 方驰一下乐了:“广告背得还挺溜啊。” 面很好吃,爷爷奶奶很可爱。 孙问渠笑着吃面。 对方驰的那种害怕和担心他越来越能体会,也越来越不敢抬头看他们。 有种现在就拔腿走人的冲动,再也不要让两个老人看到自己。 也许这趟就不该跟方驰一块儿回来。 不。 一开始他就不该跑到这里来住下。 吃完面,方驰陪着爷爷奶奶去了小菜地摘葡萄,孙问渠没有跟过去,回了楼上,坐在转台前盯着盘子出神,手下意识地在盘子上轻轻压捏着。 方驰上来的时候他已经把第二根泥要盘了上去。 “不等我。”方驰坐到他对面。 “下意动作。”孙问渠笑了笑,“要不我拿掉你再盘一次?” “别啊,”方驰说,“现在该干嘛了?” “把沿儿压实,捏紧,再抹平,”孙问渠用手沾了些泥浆给他示范了一下,“厚薄要一样,要均匀……” 方驰学着他的动作也粘了泥浆在盘上捏捏按按的,没弄几下就又捏到孙问渠手上去了。 孙问渠笑了笑也没抽手,就在他的里继续给盘子修着型:“我跟你说,这个程序得一两个小时。” “太好了。”方驰说。 孙问渠的手到哪里,他的手就跟到哪里。 孙问渠在盘子里盘子外捏着按着,他在孙问渠的手心里手背上勾着划着。 午后阳光很明媚,在窗户像开了花一样。 从窗口铺进房间里的几束阳光里能看到细细的飘着的小灰尘,显得四周格外安静。 能听到邻居家院子里的鸡在低声叫着,能听到风吹过时树枝间的吱嘎声,能听到远远的狗叫声,能听见小子从楼梯跑上来进了屋的脚步声。 还能听见两个人的手裹着泥浆轻轻纠缠摩擦的细小声音。 “我应该今天说生日快乐吗,”方驰轻声说,“还是说到了那天再说?” “随便你啊。”孙问渠带着他的手在盘沿儿上滑过。 “那说两次吧,”方驰说,“生日快乐。” “谢谢。”孙问渠笑着说。 “晚上给你做巧克力宵夜吧,”方驰说,“我买了巧克力和核桃碎了。” “好。”孙问渠说。 “亲我一下吧。”方驰又说,伸头往他面前凑了过来。 孙问渠迎上去,轻轻压住了他的嘴唇。 小子在旁边歪了歪头。 第76章 以前方驰看孙问渠做陶,注意力都不在陶上,只是盯着他这个人。 孙问渠在转台前一坐几个小时,他就看几个小时,但这东西是怎么做的,为什么一个小瓶子要那么长时间,他都没想过。 今天轮到自己了,他才知道,这么多的时间都用在哪儿了。 就这么个最初级的盘子,成形之后先是修形,然后就是不停地反复地按压捏抹,如果没有孙问渠,就他这种手指一下去盘子上就一个坑的水平,别说几个小时,就是几天,这盘子也没法拿去烧。 原来孙问渠做的是这样一件前期还有点儿乐趣,后面就全在磨性子的活儿。 方驰看着孙问渠,似乎有点儿明白他那种淡定和什么事都不动声色的懒洋洋是怎么练出来的了。 但也有没想明白的,就是孙问渠平时那么懒,是怎么能坚持下来就这么坐着,扛着腰酸肩痛不挪窝的。 这人的性格也太不统一了。 “为什么要捏这么久啊?”方驰跟着孙问渠一直在盘子上捏来按去的,“我看挺平整光滑了啊。” “有气泡一烧就裂。”孙问渠说。 “哦,”方驰看他,“你累吗?” 吃完晚饭之后他们又回到屋里继续做那个盘子,就在不断重复着的修正动作里不知不觉地坐了两个多小时。 “习惯了,”孙问渠说,“到明天早上我可能也没什么感觉。” “老这么弄你会腰肌劳损的,”方驰在自己后腰上捶了两下,“要不我帮你按……” “我腰肌劳不劳损你可以试试的。”孙问渠说。 “怎……靠,”方驰笑了,“那现在吗?” “在你家老实点儿吧,”孙问渠斜了他一眼,“小子就在楼下举着火把呢。” 方驰笑着伸了个懒腰:“我给你按按腰?” “一会儿的,”孙问渠也伸了个懒腰,“今天这样差不多了,到你回学校的时候能完工。” “不是吧,”方驰愣了愣,“这么久?我以为明天就能用它盛菜了呢。” “想得美,要晾干,还要烧,”孙问渠说,“不过这盘子做得薄,时间能短点儿。” 快十二点的时候,孙问渠终于表示这个盘子可以了,他随手拿了根小竹棍,在盘沿上一轻一重地按了一圈,做出了波浪花纹。 “真漂亮,”方驰本 来觉得挺累的,一听这话顿时又兴奋起来,弯腰盯着盘子看了半天,嘴角的笑容控制不住地往两边散开去,“这是咱俩做的。” “嗯。”孙问渠点点头。 “咱俩一块儿做的。”方驰又说。 “嗯。”孙问渠点头。 “这是咱们一块儿做的第一个东西。”方驰抬头看着他。 “是的,”孙问渠凑过去亲了他一口,“你要愿意,以后还可以一块儿做点儿复杂的。” “好。”方驰嘿嘿笑着。 “真做?我看你挺累的。”孙问渠说。 “不累,让我自己做肯定不干,你跟我一块儿的话我就没问题了。”方驰说。 孙问渠笑了笑,从旁边的工具里拿出了一支毛笔,方驰愣了愣:“不说不上色了吗?” “写几个字,”孙问渠慢慢地弄着颜料,“写什么呢……” “孙问渠是方驰的。”方驰想也没想就说。 孙问渠一听就乐了:“行啊。” “等等,”方驰笑着说,“写了会不会被人看见。” “会。”孙问渠勾勾嘴角。 方驰犹豫了几秒钟,啧了一声:“看见就看见吧,就写这个。” 孙问渠没再说话,拿了笔开始在盘子底上写字。 方驰感觉自己眼睛有点儿忙不过来,他没怎么看过孙问渠拿毛笔写字,一边想看字从笔尖慢慢出现的过程,一边又想看孙问渠握着笔的修长手指,还想看孙问渠垂眼皮专注得自带结界的样子…… 太忙了。 方驰呼吸都放轻了,眼睛在孙问渠脸上手上笔尖上盘子上来回转换着。 第一个字写完的时候他愣了愣,他没看出来这是个什么字。 但他没有开口问,他怕打扰了孙问渠,每当孙问渠沉下去做什么事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地保持安静,总觉得这会儿要是打扰了孙问渠,脸上被抽一笔杆。 因为第一个字他没看出来,所以这会儿他的注意力放到了笔尖上。 字写得好的人,看他写字是一种享受,流畅舒展的笔划,错落有致的结构,一个字就这么轻松而带着美感地出现了。 虽然不认识。 但还是感觉得到美。 第二个字他凑合猜出来了,是个繁体的问字。 孙问 渠写的的确是“孙问渠是方驰的”,只是七个字写完,方驰只大致认出了问和是两个字。 孙问渠写完最后一笔,轻轻舒了口气,放下了笔。 “这都什么字啊?”方驰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 “篆体,”孙问渠说,“你不是又想写又不想让人看出来么,这样就行了,爷爷奶奶肯定是不认识,你同学估计能一眼看出来的也没有。” 方驰很愉快地笑了起来:“我发现你真是……很不一样,很不一样,跟谁都不一样。” “现在就等着盘子晾干,”孙问渠站了起来,一边伸懒腰一边勾着他脖子亲了一口,“可以睡了。” 方驰回到自己屋里躺下的时候,觉得自己今天实在太厉害了,睡前的晚安吻居然没有升旗,也没有搂着孙问渠欲罢不能不想回屋。 也许是累了,或者是今天盯着孙问渠看了一整天,看得太过瘾了…… 当然,他闭上眼睛,也许是因为能感觉得到孙问渠不想在家里太过亲密。 他一直觉得只有自己才会这么紧张,没想到孙问渠那种永远什么都无所谓的人也会这样。 是因为他在为自己考虑。 虽然孙问渠这样的反应让他压力更大了,但还是压不住心里的愉快。 是因为自己,什么都不在乎的孙问渠变得小心翼翼。 在床上躺了半小时他都没睡着,翻来翻去地感觉把自己都煎成个两面焦黄香喷喷的煎蛋了。 最后他又爬起来轻手轻脚地去天台上抽了一根烟。 爷爷奶奶早睡着了,他轻手轻脚是不想让孙问渠听见。 抽完这根烟,又盯着后院看了一会儿,他才转身又跟做贼似地摸回了屋里。 盘子做好了就放在那里等着晾干,方驰一有空就去看看,那几个字一笔一划怎么写,他都已经记得清清楚楚,现在给他支笔他就能唰唰地马上写出来。 等到盘子晾干能放进那个电窑炉去烧了,他再次体会到孙问渠每次都在马亮工作室那个窑旁边一坐几小时的心情。 烧出来什么样? 什么颜色? 会不会因为自己做得不够孙问渠那么专业,盘子烧一半裂了? “我看你这个大学还是选错了行当,”方驰在小菜园看爷爷弄菜的时候,奶奶拍了他一下,“你应该去跟水渠拜个师学烧盘子。” “算了吧,”方驰笑了,“这关系太复杂了。” 又是爸爸又是爷爷还来个师傅,这关系放出来就是一出臭不要脸的奸情。 “这盘子能盛菜吗?”奶奶问。 “能,”方驰点头,“应该……能。” “这个做得小了点儿,跟原来水渠做的那几个凑不成一套了。”奶奶有些遗憾地说。 “这个不搁家里,”方驰笑着说,“我带去学校的。” “带去学校?”奶奶看着他,“带个盘子去学校干嘛?” “不知道,纪念呗,这是我跟水渠一块儿估的。”方驰说。 “怎么没看你对别的东西这么上心,”奶奶在他身边坐下,“我看你跟水渠比跟肖一鸣还要好啊。” “他俩……不一样的。”方驰说得很小心,却又很大胆。 “不一样?”奶奶有些好奇地转过头,“怎么不一样?” “肖一鸣是我铁哥们儿,”方驰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在手里一下下抛着,“水渠是……比铁哥们儿更……好一些的。” “那是什么?”奶奶没明白。 方驰抛起石头,接住,手指在石头上用力捏了几下,咬了咬嘴唇:“如果水渠是个女的,我会娶她。” “哎,”奶奶愣了愣笑了,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这孩子,瞎说什么呢。” “没瞎说。”方驰笑了笑,感觉自己全身都有些发僵,奶奶在他背上拍的那一下让他的心差点儿窜嗓子眼儿里去。 “爷爷说你在学校还没碰上喜欢的姑娘?”奶奶问。 “嗯,没有,”方驰又开始抛石头,“我们学校女生比别的学校少。” “去错学校了,”奶奶叹了口气,想了想又说,“那又不是没有女生,就没有一个你看着喜欢的?” “没有。”方驰摇头。 “以前没觉得你眼光有多高啊,”奶奶有些嫌弃地看着他,“跟四丫都能玩拜天地呢,四丫长得多寒碜啊……” 方驰乐了:“这话让四丫听见得哭。” “又不当她面儿说,”奶奶用胳膊碰碰他,小声说,“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不知道。”方驰笑着说。 “抽你两下你就知道了,”奶奶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说说。” 方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 转头看着奶奶:“长得好看会弹琴会画画字写得好,琴棋书画都……” “上哪儿找去!有这样的人家也看不上你!”奶奶皱着眉,顿了顿又转扭过脸,“听着也就水渠是这样的了。” “是啊。”方驰笑笑,把手里的石头扔了出去。 在旁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的小子叫了几声追了出去。 “没个正经。”奶奶站了起来,爷爷要浇菜,她过去帮扯管子。 “我挺正经的。”方驰说。 跟奶奶的对话,方驰是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但在奶奶走开之后,他才感觉到自己背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带着些许凉爽的风吹过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回屋上了楼,他进了孙问渠房间,孙问渠正站在电窑炉跟前儿。 “好了吗?”方驰马上问,后天上课了,明天中午他就得回市里,赶晚上回学校的车,有点儿着急。 “明天早上可以了,”孙问渠摸了摸他的脸,“跟奶奶聊完天儿了?” “嗯。”方驰贴过去搂了搂他。 “聊什么呢?”孙问渠问。 “瞎聊,”方驰用嘴唇贴在他脖子上蹭了蹭,“问我在学校的事儿呢。” “哦,”孙问渠伸手摸着他的腰,“明天我送你到车站,就不送你回学校了。” “还能次次都送过去啊,”方驰笑了,“不过你活儿完了得去看我。” “嗯。”孙问渠点点头。 方驰坐到椅子上晃了晃,叹了个口气:“我再回来就得是寒假了。” “也没几个月,”孙问渠说,“这次半个月不是一会儿就过去了么。” “但愿吧,”方驰向后仰着头,“你过年……回家吗?” “不知道,到时再说,”孙问渠看着他,“如果不回,我就去亮子那儿。” 方驰猛地坐直了,瞪着他,孙问渠没说话,他瞪了一会儿又仰了回去:“是啊,总不能年年都上这儿来过年。” “嗯,”孙问渠走到他身后,捧着他的脸低头看着,“有些事儿没准备好之前不能出岔子,要不然会很被动。” “我知道,”方驰说,“那以后,我把这坎儿平了以后,你得来过年,每年都来。” “好。”孙问渠笑笑。 盘子烧好了,比方驰想像中 的要漂亮,没有裂纹,更没有碎掉。 他捧着盘子看着盘底的那几个字,嘿嘿嘿地乐着:“看看,这就跟普通的盘子不一样,那些是盘子,这是艺术品。” “是想说你还是个艺术家了呗。”奶奶在一边笑着说。 “半个。”方驰大着脸点点头。 “要没有水渠,你也就烧一堆碎片儿出来,”爷爷笑着拿过盘子看了看,“埋地里过十年刨出来上集市假装古董骗人。” “爷爷你门儿清啊。”方驰乐了。 “我年轻那会儿要是没让你奶奶缠上,我就跟人去外地干这个了。”爷爷呵呵笑着。 “谁缠你了?”奶奶提高了声音,“这人啊,过个几十年还没老年痴呆呢就能把历史给篡改了!” 方驰笑着搂了搂奶奶的肩:“奶奶,人那个现在不叫老年痴呆了,叫海……” “有你什么事儿!”奶奶啧了一声,“收拾东西去,不回学校了啊!” 东西都收拾好了,夏天的衣服带了回来,从家里拿了点儿秋冬的衣服带上了,方驰还找了个鞋盒把盘子用衣服裹好放了进去。 “烧好了没那么容易坏的。”孙问渠看着鞋盒笑了。 “这是传家宝,”方驰说,“得从现在起就保存好。” “往哪儿传啊。”孙问渠顺口接了一句,说完又停下了。 “要是以后捡个孩子就给他呗,”方驰笑了,“要真没有……我就死的时候带着得了。” 孙问渠用脚带了一下门,把门关上了,走到他跟前儿吻了过去。 俩人开车回市里的时候,爷爷抱着小子没让它跟着跑,小子很着急地叫着,车开出老远了还能听到。 “哎,就这狗每次我不想难受它都给我弄难受了。”方驰坐在副驾上叹了口气。 “过年就回来了,没事儿。”孙问渠说。 “过年我给你带点儿特产回来,”方驰想了想,“也不知道有什么特产,离这么近,估计跟我们的东西差不多……” “带回来?寒假不要我去接你啊?”孙问渠问。 “要,”方驰马上说,“要!” 方驰的行李不多,就一个箱子,手上捧个鞋盒。 孙问渠看到他就想笑:“你找鞋盒也不找个符合你气质的,什么跑鞋啊登山鞋啊,弄个老北京布鞋。” “这个大小挺合适的,”方驰低头看了看盒子,也笑了,“我给我爷爷买的。” “上车了就别捧着睡觉了,”孙问渠说,“这架式贼不偷都对不起你。” “那我进去了,”方驰抓过他的手捏了捏,“到学校了给你电话。” “嗯。”孙问渠点点头。 看着方驰一步三回头地进了站,孙问渠才转身走了。 回马亮那儿的路上他顺便去洗了个车,给马亮打了个电话让等他一块儿吃饭。 “出去吃?”马亮问。 “让你媳妇儿买点儿菜回来吃得了,”孙问渠说,“这阵儿要出活儿了我不想出去吃。” “行吧,”马亮说,“相,想思苦,啊。” 孙问渠笑了起来:“你羡慕啊?” “我妒,妒忌,”马亮说,“咱俩好,好了多少年,愣让人,给拆,散了。” “你得了吧,咱俩是先让你媳妇儿拆散的。”孙问渠说。 “也是,”马亮一本正经地说,“一会儿罚,罚她做几个,好菜。” “我看行。”孙问渠笑了。 车开到马亮工作室路口的时候,孙问渠看到了被罚去买菜的拆散他和马亮的胡媛媛。 “这位大姐……”他放下车窗。 “谁你大姐啊!”胡媛媛脸都还没扭过来就提高声音喊了一嗓子,看到是他之后一挑眉毛,“哟这不是我大侄子的男朋友嘛,叫什么大姐,叫婶儿!” “上来。”孙问渠笑了。 “方驰回去了?”胡媛媛上了车。 “嗯,咱吃完饭估计就到了。”孙问渠说。 “我以为你就在他家待一两天呢,”胡媛媛说,“这一待好几天,你也不怕他家里人看出什么来。” “是不该待那么久。”孙问渠叹了口气。 “哟,”胡媛媛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会说没所谓呢。” 孙问渠笑了笑。 “看来是认真的了,”胡媛媛提了提手里的菜,“等你俩这事儿解决了,我给你们弄一桌大菜。” 工作室的人都走了,今天马亮没留人加班,过几天才开窑,这两天没什么事儿。 “路上捡我媳,媳妇儿了?”他看着从车上下来的胡媛媛。 “嗯,”孙问渠一张胳膊,“想我了没。” “想死我了。”马亮很配合地过来跟他拥抱了一下。 “亮子你买酒了没?”胡媛媛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问了一句。 “买了,”马亮说,搭着孙问渠的肩把他拉进了屋里,“跟你说,个事儿。” “嗯?”孙问渠进倒了杯水,看着马亮。 马亮晃了晃手里拿着的手机:“你儿子刚,给我打,打了个电话。” “他给你打电话?”孙问渠愣了愣。 “嗯,让我保,保密来着,”马亮说,“我给你说,说了,你别驳我,面子就行。” “那肯定,”孙问渠笑了笑,“他找你什么事儿?” “李博文要去弄,弄农家乐的,时候,”马亮说,“他让我告,告诉他。” “告诉他?他问我不就行了?你知道了肯定会跟我说啊。”孙问渠说。 “他就说这,这个也别,跟你说。”马亮说。 “李博文去弄农家乐的时候,你不要告诉我?只跟他说?”孙问渠问。 “嗯。”马亮点点头。 “他这是……”孙问渠倒进沙发里窝着,眯缝了一下眼睛,方驰这是要自己一个人处理这些事。 牛逼了啊。 第77章 孙问渠是方驰的。 是方驰的。 方驰在车上倒是没抱着鞋盒睡觉,但鞋盒他还是没往行李架上搁,放在了小桌子上。 要不是怕别人觉得他在车上捧个盘子有点儿傻,他还挺想再把盘子拿出来看看的。 孙问渠是方驰的。 嘿嘿。 车快到站的时候程漠打了个电话过来:“到了没?” “没,”方驰愣了愣,“干嘛?” “我在出站口了,”程漠说,“我接站啊。” “接站?”方驰觉得非常迷茫,“你接我的站?我是方驰不是肖一鸣。” “……我知道你是方驰,”程漠啧了一声,“行了你出来看着点儿我。” 程漠把电话挂了之后看着手机愣了半天,有点儿想笑,这是为了追肖一鸣所以从他朋友开始么? 车到站之后方驰边往外走边给孙问渠打了个电话。 孙问渠正跟马亮两口子一块儿吃饭,他随便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出站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程漠,这人为了让自己显眼,站在了旁边的水泥台子上。 “这儿。”方驰扬了扬手。 程漠跳下台子跑了过来,伸手就准备拿他手上的鞋盒:“买了双……布鞋啊?” “不是,”方驰抓着鞋盒没撒手,“不用帮我拿。” “什么宝贝啊还要抱着。”程漠说。 “做了个盘子。”方驰说。 “盘子?你俩一块儿做的?”程漠马上明白过来了。 “嗯。”方驰点点头。 “有个特长真不错,还能一块儿做点儿纪念品玩玩人鬼情未了,”程漠想了想,“我要真能跟肖一鸣在一块儿,我俩大概只能上街卖糖炒栗子,吃一半卖一半……” 方驰乐了:“他喜欢打篮球,以前我俩总去打球。” “是么?”程漠看着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会打羽毛球。” “那你俩还是去卖栗子吧。”方驰说。 方驰本来以为程漠会开何东保的那辆川崎来接他,没想到程漠开的是辆小电瓶。 “你真行。”方驰有点儿无语,就他俩这体格加一个行李箱,他都担心车开一半就没电了。 “放心,这车我改装过,能参加印度阅兵, ”程漠上了车,“上来。” 方驰把行李箱在后面捆好了,挤着上了车,把鞋盒塞在了俩人之间夹着。 “这盒子拿手上不行么?”程漠扭了扭。 “不行,”方驰说,“万一掉了呢?” “就你那玩攀岩的手能掉了?”程漠叹了口气,“算了夹着就夹着吧。” 程漠没有把他送回宿舍,而且拉着他去了小吃街吃烧烤。 “现在这季节吃烧烤最舒服,”程漠开了两瓶啤酒,“不冷不热。” “你这几天跟肖一鸣什么进度了?”方驰问了一句。 “能什么进度,就是聊几句,反正也没有不理我,我真觉得我应该去学炒栗子,”程漠喝了口啤酒,“他那天要去游乐场上班嘛,我说我送他去,他说不用,我说那我送包我们这边栗子王的炒栗子过去,他又同意了。” 方驰拿着啤酒笑了好半天:“他真特别喜欢吃栗子,我俩之前每天放学都要吃一包,你去学吧。” “……好。”程漠点点头。 方驰低头吃了几串肉之后,犹豫了一下,看着程漠:“你的事儿,家里知道吗?” “知道。”程漠说。 “什么……态度?”方驰问。 “我妈很开明,说只要不是孤老终生就行,我感觉她得是新中国第一批腐女,”程漠说,“我爸郁闷了一阵儿,郁闷的时候就抽我一顿,现在也没什么了。” “哦。”方驰应了一声。 “肖一鸣是不是家里不接受?”程漠问,“这么多天假也没回趟家。” “嗯,他高考前就没回家了,”方驰想想又补了一句,“你别问他,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说这事儿。” “不问,”程漠拿了个鸡翅,“那你呢?” “我还……没说,”方驰皱皱眉,“我感觉难。” “多数都难,”程漠说,“你打算说吗?” “要说,”方驰拿着竹签愣了一会儿,“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先试探,然后再考虑怎么说,”程漠说,“先得知道态度才能考虑怎么说比较缓和。” “怎么说都缓和不了吧?”方驰拧着眉。 “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程漠说,“你看这俩男的是一对儿,过得也挺幸福的是吧,然后说我大概也是……这两种表达还是有区别的 。” “嗯。”方驰点点头。 “你想先跟谁说啊?”程漠问,“你爸还是你妈?” “我爷爷。”方驰说。 “……老人家啊?”程漠有些意外。 “嗯,他比较开明一些,而且……”方驰声音低了下去,“他非常疼我。”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方驰突然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抽着疼。 程漠没说话,拿着啤酒瓶子往他瓶子上磕了一下,仰头喝掉了半瓶。 方驰拿起瓶子也跟着一通灌,然后放下瓶子抹了抹嘴。 “要我说,”程漠过了挺长时间才又开口,“这事儿也不用太急,是你哥那边要你说还是怎么?” “没,他家没压力了,他也没让我说,但是必须得尽快说。”方驰说。 “那……如果你说的时候有需要的话,”程漠想了想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按了几下递到了他面前,“可以给我或者我妈……打个电话,让我妈帮着说说,这是她号码。” 方驰有些吃惊地转脸看着他。 “真的,”程漠晃晃手机,“我妈挺热心的一个人,你备着点儿,万一需要呢。” “……谢了。”方驰拿出手机记下了程漠妈妈的号码,程漠手机上他妈妈的名字写的是“亲姐”。 吃完烧烤又喝了点儿粥,方驰跟程漠一块儿回了宿舍。 宿舍里的几个人都已经回来了,方驰跟他们聊了一会儿,洗了个澡就躺回了自己床上,把盘子拿出来放在枕头边儿上,枕着胳膊盯着床顶发愣。 大概一直到了今天,方驰才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人会那么期待一个“同类”。 他们能够感同身受,知道你怕什么,想要什么,知道让你最痛的的那个点在哪里。 方驰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需要面对这个问题,他一直想着,先慢慢给家里人提几句,让他们对这些有个大概的认知,然后等毕业了,稳定了,他再全都说出来。 可李博文这个脑子里长满水葫芦的突然来这么一手,虽然都还不确定,不确定他会不会真的来弄农家乐,也不确定他来农家乐之后会不会找机会跟爷爷奶奶说,但他不得不防着。 他只能在李博文有动作的时候跟家里摊牌,否则他和孙问渠都会非常被动,而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的爷爷奶奶会怎样他都不敢想。 这事儿他本来琢磨着要不要跟孙问渠说说,琢磨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不说。 李博文最后如果真的说了什么,那也不单单是为了针对孙问渠,自己那天把李博文踹坑里去的事儿,也可能是李博文这么做的动力。 这事儿是他干的,后果他就得自己担着,不能再让孙问渠为他操心。 只是……再怎么想,再怎么计划,跟真正做起来相比,都很苍白无力。 晚上睡觉之前,孙问渠给他打了个电话,他直接挂掉了,发了个视频请求过去。 看到孙问渠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时候,他忍不住心里一蹦,嘴角的笑容如同脱缰野狗一般散开了。 “睡了?”孙问渠问。 “没,躺床上,”方驰小声说,“哎,本来不想你的,一看到就又想了。” “那我关视频呗。”孙问渠笑了。 “别啊,”方驰伸手在屏幕上轻轻点了一下,“碰不着摸不着的,再不让看,我不得嘎嘣一下过去了啊。” “看看看,让你看个够。”孙问渠笑着说。 方驰嘿嘿嘿地乐了。 “明天开始上课了吧?”孙问渠问。 “嗯,”方驰点点头,“我感觉我会上课睡觉。” “我就不教育你了,”孙问渠啧了一声,“自己想想吧。” 方驰笑了:“知道了,我天天跟个学霸腻腻乎乎的,怎么也得让自己匹配些啊。” “早点儿睡吧,这么长时间没摸过书听过课了,这几天没准儿真撑不住呢,”孙问渠说,想想又突然笑了,眯缝了一下眼睛,拉了拉自己衣领,“你要撸蘑菇么?” “我靠,”方驰下意识地捂了捂屏幕,又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你能不能行了啊!我这儿一屋子人都没睡呢!” “我这不是体贴么。”孙问渠笑着用手指在自己锁骨上勾了一下。 “爸爸!”方驰压低声音喊了一嗓子,“你别这样!我还在长身体呢!” 孙问渠笑了好一会儿才说:“行了,睡吧。” “我试试吧,本来有点儿困的,让你来这么一下顿时精神了……”方驰叹了口气,“晚安。” “晚安。”孙问渠对着摄像头亲了一下。 方驰也凑过去亲了亲,关掉了视频。 就像孙问渠说的,太久没有规规矩矩 地坐在教室里拿着书本上课了,玩了好几个月,现在猛地这么坐在教室里,还真有点儿不适应。 头两天因为课程还新鲜,上课的时候方驰还撑得住,过了没几天他就开始犯困了。 如果搁以前,他困了肯定就睡了,反正现在老师也跟高中老师不同,你听或者不听,他反正都在说,爱听不听。 但方驰觉得自己拼死拼活好歹念了个一本,如果又回到混日子的状态,有点儿太对不起孙问渠,也对不起自己。 不过宿舍的几个人里,只有他和张君毅上课是在听的,别的几个似乎都还没玩够。 “方驰,你看上去真不像是回宿舍了还会翻课本的人啊。”李铮有些感慨地看着他。 “随便翻翻,”方驰说,“不然干嘛呢?” “玩游戏啊,玩手机啊,打电话啊,视频啊,出去逛街啊,吃宵夜啊,”李铮张嘴就数了一串,“多么丰富。” “哦。”方驰应了一声,说起来他还真没时间干这些,下周起他就要去俱乐部训练了,还要兼职做教练,晚上和周末都得泡在俱乐部。 “这么冷漠!”李铮拍了他一巴掌,抱着笔记本爬床上玩去了。 方驰觉得自己适应能力还是挺强的,没几天他就把这种白天上课晚上训练周末兼职的日子给过顺了。 每天晚上睡觉之前跟孙问渠打电话是最大的享受和放松。 “俱乐部那边怎么样?”孙问渠问。 “挺大的,比陈响他们那儿规模要大,”方驰说,“人也多,有几个以前比赛的时候我还见过,算是认识吧,都挺好处的。” “兼职呢?是不是都教小孩儿?”孙问渠笑笑。 “好几个小学生,也有大点儿的孩子,小的还好,看我都跟看天神似的特别崇拜,大的烦人,会想事儿了就老找麻烦,”方驰啧了一声,“哎还有俩女孩儿,高中生吧,学得还挺好的。” “漂亮么?”孙问渠问。 方驰想了想:“一般,不过身材好,腰细腿长的……” “哟,”孙问渠笑了,“这注意力放得还挺是地方,我看你以后也用不着出柜,努力一把娶个媳妇儿也不是不可能啊。” “这话说的,”方驰啧了一声,“你看,这么棒的身材搁我跟前儿,我还是满脑子都是你。” “嘴是越来越利索了,”孙问渠打了个呵欠,“哎我明 天可能没空给你打电话,我这边开窑了,东西都做好了。” “啊,那就是完活儿了?”方驰挑了挑眉,“展览什么时候开?你有空过来看我吗?” “十一月底,”孙问渠说,“还挺麻烦的,展前展后都得忙,我如果去看你,估计也待不了太长时间,大概一两天,主要是东西是我做的,我要是走时间太长,马亮和他媳妇儿可能忙不明白。” “没事儿,”方驰赶紧说,“忙完了再来,不差那几天。” “不是怕你想我么。”孙问渠说。 “我都已经想习惯了,”方驰嘿嘿笑了两声,“对了,你手上还有钱吗?” “有,这阵儿忙,没有花钱的地方,就买了件外套,你婶儿给我挑的,五百不到,真会过日子……”孙问渠啧啧两声。 “过年我给你买新美美,给你买件超过五百的,”方驰乐了,笑了一会儿又问了一句,“你们那个展览是几号啊?” “24号开始,五天吧好像,”孙问渠说,“我不清楚,这些都是胡媛媛处理的。” “哦。”方驰拿过笔记本看了看日历,24号是星期六,时间还挺合适。 孙问渠给过他一个生日惊喜,突然在学校门口看到孙问渠时的那种喜悦他到现在都还能清楚地回忆起来。 这次孙问渠的生日虽然他俩做了个盘子挺浪漫的,但正生日那天不是周末,他也只是打了个电话说了句生日快乐而已。 他也想给孙问渠一个惊喜,突然出现在展览上,或者突然出现在去展览的路上什么的。 算算时间,去年的这个时候,正好是他和孙问渠第一次见面,虽然见面的过程不怎么愉快,但还是可以拿来纪念一下的。 方驰笑了笑,有点儿傻,但是一想到这儿又觉得接下去这半个月有个盼头就没那么难熬了。 这几天方驰有时间就在学校附近转悠,附近花店很多,他每一家都进去转了个遍,但有些失望。 花店里都是剪下来的一枝枝的花,而且也没有铃兰。 他想买一小盆花送给孙问渠,最好是铃兰,如果没有,别的也行,但学校附近的这些店里都没有。 转了两天都没找到合适的花之后,他去了程漠他们宿舍,传说中四个男生三个是gay的宿舍。 四个人都在,俩在睡午觉,何东保在看攀岩视频,程漠正在电脑前不知道跟谁聊着 。 “你怎么来了?”程漠一回头看到他,有些吃惊。 “有事儿找你们想问问,”方驰笑了笑,“你们对这片儿熟。” “你先答应这周去攀岩队看看。”何东保马上说了一句。 “他不是周一刚去了么?”程漠说。 “再去一次,”何东保转头看着方驰,“行吗?有点儿技术问题想让你给他们讲讲,就几分钟。” “行。”方驰点点头。 “你要问什么啊?”程漠笑着说。 “就,咱这附近哪儿有花市啊,大点儿的,”方驰问,“我想买盆能种的花。” “什么花?”程漠问,“建材市场旁边就有个花市,从咱学校西门出去一直往北过了铁道就是了,不太大,不过一般的花都有。” “我想买盆铃兰。”方驰小声说,有些不好意思。 “铃兰11月不开花,”上铺睡午觉的一个男生翻了个身,“铃兰花期是四五月。” “啊。”方驰愣了愣,本来就觉得老爷们儿买花挺不好意思的所以说得很小声,没想到连上铺睡觉的人都听见了。 “嗯这个问陆宇合适,”程漠扭头看着上铺,“那现在什么花正开着?漂亮的。” “风信子呗,”陆宇说,“现在正开呢,能开一个月,天儿要是冷还能开时间更长些。” “风信子长什么样?”程漠说。 “你抱着电脑呢自己查。”陆宇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方驰去了趟花市,买了一盆粉色的风信子,开得正热闹,看上去非常漂亮。 店里有陶瓷小盆儿装着的,也有玻璃瓶装小石子儿水培的,方驰挑了玻璃瓶的,在孙问渠面前,还是别拿什么陶盆儿现眼了。 程漠还追了个电话过来:“买了吗?买了个什么色儿的?” “粉的。”方驰说。 “我看看啊,”程漠那边传来点鼠标的声音,然后笑了,“倾幕和浪漫,还挺合适的,你是不是要送你哥。” “嗯,”方驰笑了,“我过两天回去一趟。” “什么时候?”程漠马上问,“哎我求你个事儿,你够时间的话帮我个忙。” “什么忙?”方驰加钱跟老板买了包装,老板拿了几个圆筒形的硬纸盒出来让他挑,他指了个白色带隐花的,“我就周六去周日晚上就得回来 了。” “你看情况吧,要是有可能的话,帮我买点儿栗子,就你们学校门口那摊的炒栗子,”程漠说,“给我带两包。” “给肖一鸣啊?”方驰问。 “嗯,”程漠说,“你帮我保密啊,我加工一下就说我做的。” “……你觉得我能保密吗?”方驰听着就觉得想笑。 “能,”程漠很肯定,“这事儿事关我的未来,你肯定会保密。” “两包是吧?”方驰问。 “两包是个概念,等同于几包,”程漠说,“多买点儿,我能多过去几趟。” “行吧。”方驰笑着说。 周末两天俱乐部那边已经请好了假,星期六一大早方驰就抱着那个装了一盆风信子的硬纸筒出发了。 回学校的时候抱个鞋盒,现在又抱着个像大蛋糕盒一样的纸盒……还好隔了一条过道有个小伙子抱了一大束玫瑰。 方驰不知道孙问渠见到他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反正他现在是很兴奋。 孙问渠觉得自己这几天忙得连睡觉都睡不踏实,睁眼闭眼都想到那套“成长”,总觉得哪儿表达得还不够完美,但又不知道还能怎么改。 马亮却没有他这样的感觉,对这套东西非常满意。 孙问渠叹了口气,也许只是因为这是自己对这玩意儿这二十多年来说不清的情绪而已,毕竟说不清是讨厌还是喜欢,这是第一次他按自己的想法真正做出了自己想表达的东西。 今天是展览的第一天,马亮和胡媛媛一早就过去了,孙问渠起得晚,那边开展了他才起了床,跟工作室的设计主管一块儿走的。 主管开车,他还在副驾上补瞌睡,不过还没补几分钟,马亮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老爷子来,来了。” 第78章 方驰没有跟孙问渠打听是在哪里展览,他怕孙问渠猜到他回来,那就没惊喜了。 反正这个展览规模挺大,随便一查就能查到,就在会展中心,方驰看了一下介绍,大概都是比较现代和有创新的作品参加的一个展览,各种高大上的介绍让人看着都觉得俗不可耐。 方驰从火车站出来直接打了个车就过去了,在会展中心的话,会经过他们学校,一会儿完事儿了还能顺便去把决定程漠未来的炒栗子买了。 会展中心人挺多的,展览占了好几个展厅,布置特别有现代感,就站在展厅外面往里随便扫一眼,就能看到好几个挺酷的展位,感觉上跟脑子里传统的那些陶有很大的不同。 方驰没进去,进门那儿还有搜身的,万一让人家扫出来自己带了一盆花,有点儿不太好意思,来看展览还带盆花的估计也就他一个了,带的还是个玻璃瓶的花。 他拿出手机给马亮打了个电话,不过接电话的是胡媛媛,电话一通就听见她的声音:“大侄子啊。” “……婶儿,”方驰叫了一声,“那什么,你们是不是在会展中心了?” “是啊,在了俩小时了都,你亮子叔叔走开了没带手机,”胡媛媛说,“怎么?” “那……孙问渠在吗?”方驰问。 “他个一有事儿就睡不醒的玩意儿还在路上没到呢,”胡媛媛说完又顿了顿,“你不会是回来了吧?” “嗯,我就在展厅外面呢。”方驰抓抓头,有些不好意思。 “哎哟你真牛逼,”胡媛媛笑着说了一句,又语速很快地交待他,“那个我跟你说啊,就……你亮子叔叔出展厅了你看看一号厅,他应该是从那儿出去去了你先找他,先找着他哈!” “哦。”方驰应了一声,转身往一号厅的门那边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正从里面快步走出来的马亮。 “马亮!”方驰喊了一声,在这儿他不好意思公开管一个三十多的人叫叔。 马亮转过头,看到了他,眼睛往正圆形上努力瞪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我是不是有点儿添乱?”方驰抓抓头,四周的人越来越多,工作人员,参展的,观众,在身边来来去去地走着,马亮也是一脸忙碌的表情。 “没,”马亮往会展中心大门那边看了看,“你爸一,一会儿就到,但是你爸,的爸,也到了。” “什么?”方驰愣了。 “我出来接,接他呢。”马亮说。 “那我回避吧,一会儿看见我他该不爽了。”方驰赶紧拎了盒子想走。 “来,不及了,”马亮的目光看向他身后,露出了热情的笑容,“师,师父!” 方驰犹豫了一下跟着马亮的目光转过了身,看到了孙问渠他爸。 其实要按着他真实的想法,他是想跑开的,孙问渠不在场,孙问渠他爸身上又有着比孙问渠做陶的时候更强大的气场,而且是无时无刻都在像四周弥漫着,让人无处躲无处藏的。 再加上上回他对孙问渠他爸的冲撞,以及对李博文掉坑里的心照不宣,他实在是不想再面对这个看上去儒雅而强硬的瘦高个儿老头儿了。 但要就这么当着人家面儿跑掉了,又实在丢人,方驰强迫自己转过身,迎着孙问渠他爸犀利的目光笑了笑,打了个招呼:“孙伯伯好。” “你还真在。”孙问渠他爸扫了他一脸,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早上刚回来的。”方驰说。 “是么,”孙问渠他爸没再看他,往一号厅走过去,“那人家在gay吧看到你是看花眼了?” gay吧这词儿一出来,方驰整个人都僵住了。 什么玩意儿? 别说去gay吧,这词儿从他知道自己性向开始这么多年就从来没想过,猛地听到孙问渠他爸说出来,他几乎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同时反应过来的就是有人说了什么,而且用屁股想想也能知道这人是李博文。 他从脚底燃起的太上老君丹炉之火让他在转头四处找李博文身影的时候差点儿把脖子都给扭了。 李博文没跟着一块儿来,跟着孙问渠他爸的只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方驰拧着眉,看着孙问渠他爸的背影:“不是看花眼了,是黑了心了。” 孙问渠他爸已经走出了好几步,听了这话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着他。 “有些人是真花了眼,”方驰瞪着他,“不,是瞎了眼。” “你说什么?”旁边那个男人皱着眉问了一句。 马亮在一边冲他使了个眼色,又冲孙问渠他爸笑了笑:“师,师父,咱进,去吧。” 孙问渠他爸冲马亮抬了抬手,看着方驰,想想又走到了他跟前儿:“说下去。” “啊?”方驰愣了 愣,主要是没想到孙问渠他爸会突然跟他面对面,顿时压得他都忘了自己之前说的是什么了,“说……什么?” “我瞎了眼。”孙问渠他爸勾了勾嘴角。 虽然这个笑容一看就是孙问渠他亲爹,但方驰看着却一点儿也不亲切,紧张之中就看到了马亮一脸“你要完”的无奈表情。 他跟孙问渠他爸对瞪了好几秒,带着一种舍身取义,不,舍身娶问渠的精神说了一句:“虽然不知道是真瞎还是假瞎,但……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还闭眼儿装瞎更过份。” 方驰没说孙问渠他爸是真瞎,也没觉得他真瞎,他一直感觉以这老头儿的段位,李博文那种一看就想抽大巴子的道行,应该不可能看不透。 要他来看,这就是一场父子之间没完没了的较劲,老头儿习惯了控制,要面子,孙问渠个大少爷偏偏就是不给。 孙问渠他爸没说话,有些吃惊似地挑了挑眉。 说实话方驰今天才发现孙问渠这些习惯性的标志动作都跟他爸一模一样。 本来有些担心后面要继续再战下去他会被旁边那个中年男人打一顿,但孙问渠他爸没再说话,上上下下扫了他几眼之后,转身走了。 “你在,在这儿等,”马亮拍了拍他的肩,“你爹马,上到。” “嗯,”方驰叹了口气,“你刚是不是冲我挤眼睛来着。” “我脸都想一,一块儿挤,挤了,”马亮指指他,“你牛,牛逼,你比你爹,牛。” “我完蛋了吧?”方驰问。 “不,好说,”马亮看了看孙问渠他爸的背影,“除了问,问,问……哎操你爹,还没人这么说,过他。” 马亮急匆匆地跟进了一号厅,方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到会展中心外边,在台阶旁边坐下了,把装着花的盒子放在自己脚边。 真是太年轻了,老压不住呢,平时跟不熟的人也说不出几句话来,怎么对着孙问渠他爸就这么能说,还一说就往找抽那个方向撒爪飞奔。 这要不知道的都能以为他跟李博文是一伙儿的了。 方驰挺郁闷地坐在台阶上,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来看展览的人很多,展厅里还有些卖陶的,所以除了商家,还有很多喜欢陶的年轻人来看。 方驰很想进去看看孙问渠花了小一年工夫才做出来的那套陶,但一想到刚跟他刀光剑影了一番的孙老爷子也在,他就不想 挪窝了。 在台阶上坐了快二十分钟,他看到了跟工作室那个技术主管一块儿走过来的孙问渠。 孙问渠是上了台阶之后才看到他的,迈了一级台阶之后就愣住了。 方驰坐着没动,就抬手揉了揉鼻子,有点儿兴奋,也有点儿不好意思。 “你先进去。”孙问渠拍了拍主管的肩,然后走了过来,站到了他跟前儿,等主管走了之后,他才蹲下勾了勾嘴角,“方小驰,你行啊。” 方驰嘿嘿笑了两声:“惊喜吗?” “惊喜,”孙问渠笑着看了他很长时间才又开口,“太开心了,居然一点儿风声都没透露,什么时候到的?” 方驰的心情到这一刻才猛地一下转成了晴天大日头,嘴边的笑容都没顾得上扯:“刚到,早上坐车回来的。” “你今天不是要去俱乐部的吗?”孙问渠坐到了他身边,侧过头看着他。 “请了个假,”方驰笑笑,“我怕你没时间过去,就自己过来了。” “真想亲你一下。”孙问渠眯缝了一下眼睛。 方驰下意识地往展厅那边瞅了一眼:“你爸来了你知道吗?” 孙问渠点点头:“你碰上了?” “嗯,我又……”方驰低下头,“跟他顶了几句,感觉要完。” “没事儿,”孙问渠笑了起来,“为什么顶了?” “我今儿早上才回来的,他说有人在gay吧看到我了,我靠,”方驰皱皱眉,“肯定是李博文那个鸡吧打圈儿缠脑袋上的傻逼说的。” 孙问渠看着他没说话,过了能有快一分钟才猛地一下笑出了声,笑得半天都停不下来。 “笑什么笑,”方驰拧着眉,“别笑了,呛着。” “哎,”孙问渠往他脸上摸了一把,“方小驰你跟你亮子叔叔弄一组合你俩去跑场子吧。” “我说真的呢,我气得不行又把你爸给噎了,我说他眼瞎了。”方驰说。 “他没瞎,”孙问渠笑着啧了一声,“他就是大旗一挥给我指了条路,瞪眼看着我不过去,折面子了。” “你说,”方驰有些沮丧,“我这么一弄,他更讨厌我了吧。” “管他呢,”孙问渠把胳膊搭到他肩上,“我喜欢你就行,我喜欢你喜欢得不行不行的……这盒里是什么?蛋糕?” “不是,”方驰 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礼物,伸手想打开的时候又停下了,转脸冲孙问渠笑笑,“你猜是什么?” 孙问渠用手指在盒子上弹了弹,又拎起来掂了几下:“茶叶蛋。” “……你能不能有点儿正常思维啊?”方驰说。 “热巧克力。”孙问渠说。 “……你是不是饿了?”方驰看着他。 “真猜不着,”孙问渠笑了起来,“你送人东西都能送根儿骨头的,我怎么猜啊。” 方驰看了一眼他脖子上的小骨头,笑了笑:“那你打开看吧,小心点儿。” 孙问渠把盒子拎到自己面前,打开了盖子,往里看了一眼就愣了:“风信子?” “嗯,”方驰抓了抓脑袋,“想买铃兰的,但这会儿铃兰又不开花……这个喜欢吗?” “喜欢,”孙问渠把瓶子拿了出来,托在手上看了看,“还是粉色的啊?” “就只有粉的了,”方驰说,“我觉得还挺漂亮的。” “嗯,我拿回去搁窗台上吧,”孙问渠转了转瓶子,“黄总应该不吃花吧?” “……不吃,”方驰说,“要不你再给它买盆猫草。” “不用,它现在都不在我屋待着了,”孙问渠把瓶子拿在手里站了起来,“这个没志气的太监已经投入胡媛媛的怀抱了。” “放回来啊。”方驰看他转身要往展厅里走,赶紧拿了盒子递过去。 “放回去干嘛?”孙问渠说,“盒子扔了吧。” “你举着盆儿花进去啊?”方驰愣了。 “是咱俩举着花进去,”孙问渠说,“走吧,带你进去看看我做的那套东西。” “你爸……还在里边儿呢。”方驰犹豫着。 “怕啊?”孙问渠回头看着他。 “怕是不怕,”方驰把盒子拆了压扁,放进了旁边的垃圾箱里,“我就怕一会儿又有什么冲突,毕竟亮子叔叔你们是来参展的啊。” “没事儿,放心吧,”孙问渠说,“我爸不会这儿待多久的,主办方请他都请不来,这几个展厅里的东西,他估计没有能入眼的,私人身份来了转一圈肯定就走了。” 方驰对这行不了解,今天进了展厅,看到了马亮工作室的展位,才发现马亮的这个工作室,应该算是挺有名气的,展位的规模和位置,都是最好的。 方驰跟在孙问 渠身后一路过来,看到了很多抢眼的作品,很多人长枪短炮地拍着照片,马亮工作室这块儿也很忙,胡媛媛正跟几个人坐在最里面的会客区说着什么,还有很多人在他们的陈列台前看着。 孙问渠他爸果然不在展位上,马亮也没在,估计是跟着去转悠了。 “那套,”方驰凑到孙问渠耳边,指了指放在展台正中间的那几套瓶子,“是你的。” “还能认出来啊?”孙问渠笑了笑。 “当然能,我好歹也陪了你一个暑假呢。”方驰说。 孙问渠他爸不在,方驰感觉轻松了很多,走过去站在了展台前,看着孙问渠的那些瓶子。 瓶子前面放着一个小小的牌子,做得很艺术,上面用中文和英文写着“成长”。 方驰看了看旁边的展品,都有署名,只有孙问渠这套没有他的名字。 方驰完全不懂这些,这大大小小除了白色没有任何其它颜色的三组瓶子,为什么起名叫成长,又是要表达什么,方驰都没看出来。 就觉得看上去很漂亮,现代感十足,但又透着一种感觉,就是孙问渠做陶时的那种感觉,他不知道是什么能让这种气场出现在一堆看着有些怪异却又并不让人难受的瓶子上,只觉得意外地很贴合。 艺术这种东西,果然是不愿意跟自己有什么牵连的,看了好几分钟他都没看出个门道来。 胡媛媛看到了他俩,招了招手,孙问渠点了点头,对方驰轻声说:“你自己看会儿,我过去聊几句,那是大客户。” “好。”方驰点点头。 孙问渠看了看展台,把手里的风信子放到了那套瓶子的旁边,然后走过去坐下了。 方驰有些意外地看着展台上的风信子,他不知道这是孙问渠有意还是无意的,但这盆花放上去之后,让那堆白色的瓶子一下更亮眼了。 工作室的几个布展的人方驰都认识,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就到一边跟他们坐着去了。 之前跟胡媛媛聊着的那几个人似乎对孙问渠的瓶子很有兴趣,在展台和会客区之间来回走着,看几眼又回去聊几句。 方驰的眼睛一直没离开孙问渠。 孙问渠今天穿得比平时要正式,灰色的休闲长裤显得他的腿很修长,手上戴着的手串看上去像是陶的,衬得他的手很……孙问渠的手不需要任何衬托都是那么漂亮。 方驰挺喜欢看孙 问渠跟人谈正事儿的样子,虽然很难得一见,但无论是跟马亮还是现在跟这几个人,都显得专注而自如,让人觉得舒服。 方驰看得很出神,这个展会上,盯着人看得如此沉醉的大概只有他一个了,马亮是什么时候站到他跟前儿的,他都没注意到,一直到马亮把递给他的饮料杵到了他鼻子跟前儿,他才吓了一跳地抬起头。 “一会儿得给,给你拴根,绳儿,”马亮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说,“这眼,眼看就要上,上去,舔了。”、“他爸走了?”方驰接过饮料,看了看马亮身后,没看到孙问渠他爸。 “没,”马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在停,车场,等,等你。” “什么?”方驰正仰头喝饮料,马亮这句话一出来,惊得他差点儿把饮料灌进鼻子里,“他等我?他等我干嘛啊?” “不,知道。”马亮冲孙问渠那边打了个手势。 孙问渠跟那几个人笑着说了句什么,起身走了过来:“怎么?” “说是你爸在停车场等我,”方驰压着声音小声喊,“这是怎么回事儿啊?约架吗?” 一向淡定的孙问渠也有些吃惊地挑了挑眉,过了一会儿才笑了笑:“约架你还怕么?” “当然怕啊!”方驰皱着眉,“我还能打他啊!” 马亮在一边乐了。 “没事儿,”孙问渠说,“我爸一个玩陶的小老头儿,还能把你怎么着了,让你去你就去吧,大不了就是让你损了不服气要损回来,你就闭嘴让他说得了。” “……哦。”方驰应了一声。 “别紧张,”孙问渠说完看了马亮一眼,“别看。” 马亮愣了愣,转身走开了。 孙问渠在自己指尖上舔了舔,然后按到了方驰嘴唇上:“去吧皮卡丘。” 第79章 方驰觉得多亏了自己现在太紧张,要不就孙问渠这大庭广众之下给他来这么一下子,他肯定没法像现在这样挺直了背往外走,怎么也得弯腰偷几分钟地雷的了。 他不知道孙问渠他爸为什么要找自己,也根本没法提前准备说辞,不过孙问渠说了,听着就行,那就闭嘴听。 千万不能再顶。 不能再顶。 孙问渠他爸的车根本不需要找,就停在停车场最靠出口的地方,那个中年男人正站在车外。 方驰的视线老远就跟他对上了,就这么对视着往那边走过去,这人不动也没表情,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跟自己拼气场。 出来的时候忘了问一下孙问渠这人是谁,保镖还是助理之类的? 不过这人对他肯定没什么好印象,就这一路瞪着,不知道的以为他俩再走几步就该拔刀了。 路程有点儿长,或者说是跟这人目光对上的时间太长,方驰不得不把视线移向了别的地方,以防自己由于过度紧张走路顺拐了。 一直走到距离就十来步了,这人才冲他抬了抬下巴:“上车。” 真有黑社会范儿。 上车,落锁,老大坐在后座上叼着一支烟,沉默之中刀光剑影。 不过跟方驰想像的不太一样,他上车坐到后座上时,同样坐在后座的孙问渠他爸正在吃桔子。 他上车之后孙问渠他爸还没吃完,也没说话。 方驰本来想一直沉默,但又有点儿难受,扫了一眼他手边的一小兜桔子:“肯定不甜。” “嗯?”孙问渠他爸看了他一眼。 “您太不会挑了,”方驰顺手拿了一个看了看,“这种就看着漂亮,不甜。” “不是我挑的。”孙问渠他爸说。 “您保镖太不会挑了。”方驰说。 “他啊?”孙问渠他爸往车窗外看了一眼,“他是孙问渠的大姐夫。” “……哦,”方驰愣了愣,这人居然是大姐夫,“长得像打手。” 孙问渠他爸转回头看着他。 方驰觉得自己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什么样的甜?”孙问渠他爸问了一句。 方驰犹豫了一下,手在兜里扒拉了几下,拿出一个来:“这种普通小蜜桔,长得漂亮的也有很甜的,但是一般这种丑点儿的,看着像没洗 脸一样的,甜的更多,这种长在背阳面儿,比较甜。” “哦,”孙问渠他爸拿过这个剥开尝了一口,“是甜,你家种桔子?” “不种,我们旁边隔俩村子有个蜜桔种植示范基地,我小时候总上那儿偷……不,”方驰说,“摘桔子。” “在乡下长大的吗?”孙问渠他爸又问。 “嗯。”方驰应了一声。 “难怪这么……”孙问渠他爸笑了笑,“问渠会跟你在一起,我还挺意外的。” 方驰想说话,但又怕说出什么过头的话,于是压着不爽没有出声。 “听说他的钱都在你那儿?”孙问渠他爸继续问。 “嗯。”方驰继续应着。 “多少?”孙问渠他爸看着他。 “他说是全部,”方驰说,“我没看,不知道有多少。” 孙问渠他爸冷笑了一声:“他要用钱的时候得问你要,你没看?” “他用钱的时候我拿的是自己的钱。”方驰说。 “你自己的钱?”孙问渠他爸继续冷笑,“你供得起他的开销?” “按他一顿外卖要一百块来算肯定供不起,”方驰说,“按我这样的开销就没问题。” “……他肯干?”孙问渠他爸声音扬了扬。 “有什么不肯的,”方驰啧了一声,“挣多少花多少,一毛钱不挣的人还好意思吃一百块的外卖吗。” 孙问渠他爸没了声音。 方驰转过头看着他,感觉自己可能又说错话了,再有矛盾,这也是孙问渠他亲爹,孙问渠那个大手大脚拿钱不当回事儿的作派就这老头儿惯出来的,现在自己当面告诉人家你儿子现在被我扣着钱不给花了…… “没错,”孙问渠他爸突然说了一句,“没错,这辈子就没自己挣过一毛钱!” “……哦。”方驰有些吃惊地应了一声。 “眼高手低,”孙问渠他爸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屑,“觉得自己多有水平,做什么都不行……” “也不能这么说,”方驰一听孙问渠他爸这么说又不爽了,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孙问渠做陶的时候有多认真他实在是太有体会,“他做自己想做的东西很认真的,也做得很好。” “是么,”孙问渠他爸眯缝着眼睛看着他,“他从小到大就没做出过什么像样的东西。” “您也没给他机会做啊,”方驰皱皱眉,“比如您有个画国画的爹,说你画的抽象画是狗屎,不让碰……” 孙问渠他爸啧了一声,方驰顿了顿,想闭嘴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您肯定不会说狗屎,您是大家,但您除了自己的东西什么也不接受,这样子可真不是大家风范……再说了,您敢说孙问渠的东西做得不好吗?他那套什么什么的瓶子……我一紧张忘了那套瓶子叫什么名儿了,你也看了,你真的觉得不好吗?” 方驰说完这句就做好了被赶下车去的准备,但孙问渠他爸没说话,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 方驰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能也跟着沉默,在最后被看得实在受不了想着自己下车得了的时候,孙问渠他爸突然笑了:“嘿。” “啊。”方驰不知道他嘿什么,只能随便应了一声。 “你这小孩儿还真是没规矩。”孙问渠他爸说。 “野狗嘛。”方驰听不出这话的意思,顿时有点儿紧张,都不知道自己说的这是什么。 “什么?”孙问渠他爸愣了愣。 “现在是皮卡丘……”方驰说完直接伸手想去开车门,得了,自己下车吧,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等等,”孙问渠他爸叫住了他,“说说正题吧。” “正题?”方驰愣了,回过头,说了这么半天居然都还不是正题? “嗯,正题。”孙问渠他爸点点头,然后笑了笑。 “前边儿都在跑题啊?”方驰只得重新坐好,这个笑容让他稍微又放松了一些,“您要是去参加高考,作文估计不给分。” 孙问渠他爸像是要证明高考作文他能得满分似地突然说了一句:“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什么……想法?”方驰看着他。 “以后的想法,”孙问渠他爸再一次盯着他,眼神很犀利,像是带着火,“问渠再让家里人伤心,也还是我儿子,我想知道能让他……这样的人,你的想法。” 孙问渠他爸会问这个问题,是方驰没有预料到的,当然,说什么都是他没预料的。 “我没什么想法,”方驰想了想,如实回答,“他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就跟他在一起,他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也要跟他在一起。” “嗯?”孙问渠他爸大概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挑了挑眉,“就这样?” “不然呢,”方驰拿了个桔 子在手里轻轻捏着,“展望未来,我会怎么怎么对他,会怎么怎么努力让他过得好?我觉得他没我也能过得很好,你可能觉得他没用,但我觉得他很有本事,只要他愿意,他能把事做得很好……” 方驰说到一半停了停,看了一眼孙问渠他爸,感觉老头儿没有太大反应,才继续说了下去:“我做好我自己的,不拖他后腿就行,他需要我的时候我在,就行了,当然他不需要我的时候我也不想走开。” 方驰是看着他说完这些话的,说完之后也没移开目光,等着他的反应,但这老头儿一直也没反应。 “我说完了。”方驰提醒他。 “你家里呢?”孙问渠他爸很平静地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让方驰心里一点儿防备都没有地疼了一下,他轻轻皱了皱眉:“我会处理好,我不会一时冲动干什么,也不会磨磨蹭蹭什么也不做。” “说得简单。”孙问渠他爸似乎不太满意。 “您可以等我做完了再问的,”方驰说,“现在问,我只能这么说。” 孙问渠他爸没说话,沉默了挺长时间,突然打开车门下了车。 方驰愣了愣,赶紧也跟着下了车。 “我去买点儿桔子,”孙问渠他爸跟大姐夫说,然后转身看了方驰一眼,“你去帮我挑吧。” “买桔子?”大姐夫有些吃惊地问。 “嗯,”孙问渠他爸点点头,“等我一会儿。” 方驰觉得这老头儿有神经病,在这种诡异的气氛里突然要拉着自己去买桔子,但他还只能跟着。 会展中心旁边的小街上有很多水果店,各种水果都有。 方驰没进店,就在路边的一个挑着担子卖桔子的老太太身边蹲下开始挑。 老太太的桔子挺好的,方驰挑桔子的时候突然就有点儿想家了,虽然家里没种桔子,但小时候偷桔子的那种感觉让他突然很想家。 挑完桔子之后孙问渠他爸没有拦着方驰付钱,拿了个桔子一边剥着一边问了一句:“你是怎么受得了他的。” “一开始也受不了,”方驰说,“烂脾气,说话爱噎人,懒得跟蛇似的……” “没错。”孙问渠他爸点头。 “后来就慢慢觉得他挺好了,接触深了就觉得他全身都在闪光,”方驰拎着桔子往停车场走,“欻欻的。” “放屁。”孙问渠 他爸冷笑着说了一声。 “我早上上车到现在什么也没吃,放不出屁来,”方驰转脸瞅着他,“其实我也挺奇怪,您自己的儿子,看着他三十年,愣是没看出好来?” “情人眼里出西施。”孙问渠他爸说。 “那也得他是西施啊,总得有一样好的,要不谁愿意看啊。”方驰说。 孙问渠他爸看着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笑了笑:“你挺有意思。” “哦。”方驰应了一声。 回到展厅的时候,方驰在展厅门口买了几碗关东煮,拎进了展厅。 工作室的展位上挤着不少人,方驰拎着袋子过去的时候看到了电视台的人正举着话筒对着孙问渠。 “请问孙先生,这套作品的灵感来源是什么呢?”记者问,“作品命名为《成长》是想表达什么呢?” “没有确切的来源,只要有心,你身边就会有无数灵感,没有哪个作品会只有一个灵感,都是很多的想法揉合的过程,”孙问渠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了他脸上,“成长可以是任何一种成长,每一个人都有。” 方驰冲他笑了笑,从旁边绕到了展台后面。 马亮正坐后头抱着笔记本跟几个工作室的人忙活着,看到他过来,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多说,只是问了一句:“怎,么样?” “还成,”方驰把关东煮放到桌上,“没打起来。” “采,采访呢,”马亮指指展台,“没听听?” “听了一耳朵,”方驰笑着说,“真官方。” “总不,不能说,”马亮走到他身边小声说,“灵感来,来源是我儿,儿子。” 方驰愣了愣。 孙问渠对于采访没有什么兴趣,几个问题之后就把记者扔给了胡媛媛,躲到了展台后面。 “有吃的?”他过来坐到桌子旁边就往袋子里看了看。 “嗯,”方驰点点头,又问马亮,“亮子叔叔你怎么不去说几句。” “我就算,算了,”马亮笑着也拿过一碗,边吃边说,“我要说,说了,今儿新闻得加,加时。” “你跟你媳妇儿得匀匀,你说完得加时,她说完不加字幕你都听不清她说什么,”孙问渠笑着说,“那语速一听就是为了跟你互补的。” 吃完关东煮,方驰跟孙问渠一块儿溜达着走出了展厅,在侧门的台阶上坐下了。 “我爸走了?”孙问渠问。 “嗯,”方驰点点头,“你怎么没告诉我跟他一块儿来的那男的是你大姐夫啊?” “忘了,”孙问渠啧了一声,“我挺烦他的,他也不乐意搭理我,过年前推他两把估计现在还记着呢。” “……我以为是你爸的保镖呢,还说这保镖不会挑桔子。”方驰说。 孙问渠愣了愣乐了:“怎么还扯桔子上去了?” “你爸坐车上吃桔子,”方驰抓抓头,“他走的时候还让我去给他挑了一兜桔子……” “是么?”孙问渠眯缝了一下眼睛,“玩哪出呢这是。” “不知道,”方驰把之前在车上聊的大致给孙问渠说了说,“我本来想不想说话的,他老问,有几句还挺不好听的,我觉得我得出声儿。” “挺好的,”孙问渠看着他,“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方驰也看着他。 “就……你这么说,”孙问渠抬手在他脸上轻轻勾了一下,“挺好的,我要是我爸,应该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觉得你爸还是挺在意你的,专门跑来看你们的展览。”方驰说。 “他就是在意了,”孙问渠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他像对孙嘉月那么对我呢,孙嘉月过得多自在,从小跟疯子似的也没人说她。” “她不会做陶啊,”方驰说,“你要不是做陶这么有天分,你爸也不会这样了。” “你还挺会说。”孙问渠啧了一声。 “我觉得吧,你要是过年回家,跟你爸再聊聊吧,我觉得你俩就是之前顶得太狠了,他说什么你都烦,你说什么他都火,”方驰说,“其实你看我也冲了他好几次了,他也没怎么发火,我觉得你俩也不是不能谈的。” “再说吧,”孙问渠笑笑,“看看这次展览的效果。” “是不是挺好的?晚上新闻会有了吧?”方驰从兜里摸出个桔子,剥了递到他嘴边,“我看就你们这儿人最多了,好像签不少单子?” “嗯,”孙问渠张嘴吃了桔子,“你亮子叔叔他们工作室本来就挺有名的,之前就做得很好……你还拿了桔子啊?” “买完顺手拿了几个给你,”方驰又剥了一个自己吃了,“这次你能拿不少钱了吧?” “你要收走吗?”孙问渠笑着问。 “随便,你别乱花 就行啊,”方驰想想又说,“你爸居然知道你的钱都在我这儿!” “孙遥说的吧,就上回跟她吃饭的时候,我不是问你要钱么,”孙问渠伸了个懒腰,“我就是想让她说。” “幼稚,”方驰斜了他一眼,“我说我不知道你那儿有多少钱,你爸还不信呢,最后信没信也不知道。” “管他呢,我信就行了。”孙问渠往他身上靠了靠,打了个呵欠。 “这一上午没地儿让你团着靠着可把你累死了吧。”方驰看了他一眼。 “要保安不管,我就直接躺下了,”孙问渠笑笑,“我说过你不用管别人态度,留神我的心情就可以了。” “哎,”方驰沉默了一会儿,用胳膊碰了碰孙问渠,“我跟你说,你不能总这样,跟家里……还是能缓和点儿就缓和点儿吧。” 孙问渠偏过头看着他,过了半天才在他腿上拍了拍:“嗯。” “晚上我去你那儿住,”方驰说,“明天下午我就得回学校了,星期得上课。” “我送你回学校吧?”孙问渠说。 “别送了,你明天还得上这儿来吧,而且我看这几天单子一签,亮子叔叔就又要跟你忙成一团了,”方驰往四周看了看,没什么人,他拉过孙问渠的手,一下下捏着,“今年过年早,也就还俩月就放假了,到时你去接我回来得了。” “行。”孙问渠说。 展会对于孙问渠来说可能是挺无聊的,方驰看他一直懒洋洋地躲在展台后面,要不就是出去转悠。 方驰倒是觉得还挺好,反正他只要能跟孙问渠待在一块就可以,是坐着发呆还是到处溜达都没区别。 今天是第一天,人多,时间也长,方驰还跟着孙问渠在展厅里看了看,听孙问渠给他讲这个怎么好,那个哪儿差了点儿,还挺有意思的。 而且他发现,认识孙问渠的人挺多。 方驰能感觉孙问渠对于被人认出来有些不太舒服,跟人打招呼的时候如果对方是他爸那辈儿的,他会很礼貌地微笑,年纪差不多的,他都有些懒洋洋的。 也许是因为在这些人眼里,这是孙正志的儿子,做陶有天分后来却一直没做出过什么东西的那个儿子。 “出去走走吧,”方驰说,“我看广场上有土特产展销。” “行,你要买么?”孙问渠笑了,正往外走的时候,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看, “亮子。” “哎,”方驰叹了口气,“是不是让你回展位啊?” “不知道,”孙问渠接了电话,“什么事?” “一会儿要跟那个刘老板吃饭,”那边传来胡媛媛的声音,“你是不是不去?” “肯定不去啊,这用问么。”孙问渠笑了。 “我就说不用问,直接让你俩走人就行了,亮子非让我问一句,说万一你吃坏肚子神经了想去呢,”胡媛媛说,“那你俩自己玩去吧,不过晚上还是得打扰你们,他们急着签合同,亮子要跟你敲细节。” “嗯,知道了。”孙问渠说了几句挂掉了电话。 “怎么?”方驰看着他。 “晚上他们接客,”孙问渠说,“咱俩现在可以走了。” “不用你去?”方驰问。 “不用,这种事儿他俩拿手,”孙问渠笑着伸了个懒腰,“走。” “去哪儿?”方驰跟着他蹦了蹦。 “你想去哪儿?”孙问渠回头问。 第80章 “你回来一趟主要目的就是上床吧?”孙问渠看着他忍不住乐了。 “也不是,这就是脱口而出,”方驰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回来主要是看你,再看看你作品参加展览的盛况,但你是也知道,我看你看时间长了就会那什么……想得比较多。” “你想得一点儿也不多,你就想一个字儿,”孙问渠啧了一声,“做。” 方驰嘿嘿笑了:“我还小,正发育需要养分。” “做多了影响发育懂么。”孙问渠往外走。 “这还叫多?我都多久没……”方驰声音提高了,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又放低了声音,“我都憋多久了啊。” “哎哟可苦死你了是吧,”孙问渠笑着说,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花没拿。” “要拿吗?”方驰有些犹豫,“我觉得放那也挺好看的,你不觉得看上去好像是一套的吗?让他们别扔了就行。” 孙问渠想了想:“还是带回去,怎么说也是我儿子捧了一路捧过来的,明天让马亮另外再买一盆儿放过去就行。” 他俩又转回展位上,把花给捧走了。 “让人去买盆一样的明天放这儿,”孙问渠跟马亮交待着,“就粉色的,看着挺有效果的。” “这什,什么花?”马亮问。 “风信子。”孙问渠说。 “成,”马亮点头,冲身后一个工作室的人说,“你,你,你……” “我明天一早去买。”那人没等他说完马上点头。 “要回去看看爷爷奶奶吗?”走出展厅的时候,孙问渠问了一句。 “……不了,”方驰轻轻叹了口气,“我明天就走了,没时间再回去,过年再陪他们吧。” “那先去吃点儿东西?”孙问渠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都已经过了中午饭点了,“我有点儿饿了,一上午到现在就吃了一碗关东煮。” “嗯,吃东西,”方驰摸了摸肚子,“我也饿了,我昨天晚上就没怎么吃。” “吃饭不耽误你正事儿吧?”孙问渠又笑着问。 “哎!”方驰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能不挤对我吗!” 回来这边儿,吃饭就不像在学校的时候那么愁人了,哪儿都挺熟的,找个吃饭的地儿很容易。 孙问渠现在手头钱不多,所以对吃的要求一下被迫降低了很多,方驰拉着他去吃3 0块的烧鹅饭,他也没什么意见。 “还有萝卜汤呢,”孙问渠边吃边说,“不错。” “萝卜汤是送的,你想喝我再去给你盛。”方驰说。 “不用了,这碗就够,”孙问渠说完想想又笑了起来,“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呢。” 方驰琢磨了一下也乐了:“是,听着就跟俩穷得吃不上饭的人。” “说真的我还真没怎么这样吃过。”孙问渠笑着说。 “嗯,你叫个外卖汤都得单点,”方驰啧了一声,想想又有些担心,“你说时间长了,你会不会受不了?会不会觉得我很烦人啊?” “不会,”孙问渠回答得很干脆,“等我从亮子那儿拿了钱,你应该不会再这么克扣我的口粮了。” “是,”方驰笑着喝了口汤,“能拿多少啊?” “到时钱打卡上你自己看,不过就光这一套东西的话也没多少,”孙问渠说,“想多的话就得跟他合伙。” “你决定了没?”方驰问,“你就琢磨这个要不要跟他合伙都琢磨一年了,所以我今儿才跟你爸说你肯定能干成事,你一点儿也不冲动。” “嗯,我不冲动,我就是懒得动,”孙问渠笑笑,看了他一眼,“这两天跟他详细聊聊,马亮是想再弄个分号……” “好啊,”方驰马上坐直了,“上我们学校那边去弄一个,然后你就可以过去了。” “那我天天是做陶还是跟你做?”孙问渠眯缝了一下眼睛。 “两不耽误嘛。”方驰揉揉鼻子。 吃完烧鹅饭,他俩顺着街转了两圈,然后回了孙问渠那儿。 方驰对马亮的工作室挺熟的,之前放假的时候他挺多时间都在工作室陪着孙问渠,还每天接送的。 但孙问渠新租的房子,他还是头一回过来。 他只知道这房子是租在工作室附近,因为孙问渠懒得跑,但他没想到能近到这个程度。 “我要是没看花眼,”方驰站在窗户边儿上,指着跟窗户距离不到十米的小楼,“那是亮子叔叔的工作室吧?” “没错,”孙问渠笑了,把那瓶风信子放到了电视柜上,“好眼力。” “难怪黄总会跟胡媛媛跑了啊……”方驰说。 “黄总虽然是个太监,但毕竟性向还是大众款,看胡媛媛肯定比看咱俩要顺眼,”孙问渠说,“而且胡媛 媛还给它买猫薄荷。” “这个没出息的。”方驰啧了一声,对面的窗台上还真是放着一排花盆,全是猫薄荷。 “我洗个澡,”孙问渠进屋拿了衣服,又把电视遥控器扔给他,“你待会儿吧。” “嗯。”方驰打开了电视。 这会儿也没什么电视可看,电视打开的作用也就是显示这儿有个电视,台比他以前租房那儿全。 方驰也没看电视,在屋里转了转。 孙问渠这儿跟以前那套高级小区里装修得完美无缺的房子不能比,马亮是个会过日子的人,给他租的房也就是够住就行。 一居室,带厨卫,卧室里除了衣柜和床,就是一整面墙的书柜,这个书柜一看就是后买的,里面都是孙问渠的书。 能看出不是租房时配的家具的除了这个书柜,还有客厅里的那张沙发。 蛇状态水渠专用沙发,窝进去就起不来的那种大软沙发。 方驰往沙发里一窝,立刻就闻到了孙问渠熟悉的气息,椰奶味儿围绕在他四周,他闭了闭眼睛,身上被沙发陷着托着,人都快被包起来了,这种感觉实在是…… 他从沙发上跳下来,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我要进去了啊。” “干嘛?”孙问渠打开了浴室门。 “洗个鸳鸳浴吧,”方驰脱掉了上衣,一边脱裤子一边挤进了浴室里,“顺便一会儿我想在那个沙发上试试。” “你这一下午想几次啊?”孙问渠站在喷头下,兜头冲着水,“我感觉你在浴室里就得试试了。” “还是你了解我。”方驰乐了,站到他身后抱住了他,和着水在他脖子后面轻轻啃着。 “你说要把你跟我似的扔三年,”孙问渠侧过脸说,“你得是什么样啊?” “带着你一块儿去,”方驰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三十年也没问题。” “你想得美,就你自己。”孙问渠仰起脸冲着水。 “那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把我扔山里去,”方驰啧了一声,“别说做不做的,就一个月看不着你,我就能直接疯了。” 胡媛媛站工作室的窗户那儿冲这边喊的时候,方驰正趴孙问渠身上闭目养神,孙问渠像是睡着了,整个人都快被他压进沙发里了。 “方驰!大侄子!”胡媛媛的声音不算大,但还是把方驰惊得震了一下。 “哎哟小点儿声!”他又着急又小心翼翼地从沙发上下来,光着脚跑到窗边拉开了窗帘,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妈呀,几点啊你俩就睡了?”胡媛媛抱着黄总站那儿,看他光个膀子就愣了愣。 方驰也愣了,这会儿他才发现四周天儿都已经黑透了,他瞪着胡媛媛:“几点啊?” “十点多啊,”胡媛媛说,“我跟你叔刚回来。” “他们回来了?”身后沙发上传来了孙问渠带着鼻音的声音。 “嗯,”方驰回过头,“吵醒你了?” “你一动我就醒了,”孙问渠打着呵欠走到窗边,冲那边喊了一声,“有吃的吗?” “你们没吃饭?还是又饿了啊?”胡媛媛问。 “没吃。”孙问渠回答。 “那过来吧我给你们下点儿饺子?”胡媛媛说。 “不是自己包的不吃。”孙问渠又打了个呵欠。 “哎昨天晚上包的,烦死了,”胡媛媛瞪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了窗口,“这大少爷,真该捆出去卖了,换顿饺子……” “你是不是要过去跟亮子叔叔说事儿?”方驰一边穿衣服一边问。 “嗯,”孙问渠穿衣服穿了一半又趴回了沙发上,闭着眼睛,“他要签合同,这东西要量产的话有很多细节要先敲定才行,我俩得商量。” “他出去喝了酒回来还能商量吗?”方驰有些担心,十点多了才回来。 “他俩是酒仙,”孙问渠笑笑,“胡媛媛肯定也喝酒了,你看她那样像是喝过酒么?马亮更不用说了,反正他一结巴就不乐意说话,就埋头喝。” 方驰笑着趴到他身上,在他腰上轻轻摸着:“咱俩什么时候拼一回酒?” “今年过年你回来的时候呗,”孙问渠勾勾嘴角,“输了的在下面么?” “……行啊。”方驰看着他。 “那你完了,爸爸会好好疼你的。”孙问渠闭着眼儿乐着。 “真的假的啊,你很能喝吗?”方驰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放倒你应该没问题,去年过年是谁把我火撩起来就睡着了的,”孙问渠一直在笑,“第二天也不知道是真忘了还是装傻。” “我靠……”方驰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才不服气地说“我比你喝得多。” “是么?”孙问渠还是乐, “那试试嘛,放心,我不会弄疼你的。” “这话说的,”方驰让他说乐了,笑了几声又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今天没弄疼你吧?我感觉我有点儿没控制住……” “还成。”孙问渠说,偏过头在他嘴上亲了亲。 “是不是太爽了没注意疼不疼?”方驰压着声音问。 “是啊,都快爽哭了,”孙问渠往他鼻尖上弹了一下,“起来,过去吃饺子了。” “一会儿谈事儿我在旁边听行吗?”方驰站了起来。 “行。”孙问渠笑笑。 走进工作室的时候,方驰就闻到了酒味儿,马亮他俩应该是没少喝,但看马亮的状态,还真不像是喝了多少的样子。 胡媛媛还很麻利地把一锅饺子给煮了出来。 “这是昨天你们包的那个能撑死饥民的大肉饺子吧?”孙问渠坐下问了一句,一个饺子塞二两肉。 “没错,”胡媛媛笑着说,“你要嫌肉多,那儿有素馅儿的,我给你单煮几个?” “别麻烦了,就这个,”孙问渠笑笑,“你们跟刘老板喝得怎么样?” “你先吃。”马亮说。 “看来有戏啊。”孙问渠低头吃着饺子。 方驰觉得自己是真饿了,也不知道是中午的那顿烧鹅饭不顶饱还是隔的时间太长了,加上体力劳动折腾一通,这会儿对着一盘饺子,有种再来十盘也不够的感觉。 孙问渠倒是没吃多少,方驰差不多给他数着,大概也就吃了十个。 黄总坐在餐桌上,端正地坐在他的盘子跟前儿,尾巴绕到身前竖着尾巴尖儿,就那么专注地盯着饺子。 “想吃啊?”方驰夹起一个饺子拿到它眼前晃了晃,“跪下求我,你这个叛徒。” 黄总眯了眯眼睛,一动没动。 “求我也不给你吃。”方驰把饺子放进嘴里。 黄总喵了一声,抬起一个爪子踩在了盘沿儿上。 “怎么,你还想上爪抢啊?”方驰瞪着他。 “酱酱不理他,”胡媛媛走过来往黄总肚子下边儿一抄,把它给抱走了,“咱也不吃他的饺子,咱吃自己的猫饺子。” “你叫它什么?”方驰愣了愣。 “酱酱,”胡媛媛说,“长得跟黄皮酱似的。” “像吗?”方驰乐了。 “反正不,不像个,总。”马亮在一边说。 “阄完以后就卸任了,”孙问渠笑着说,“猫饺子是什么饺子?” “就是什,什么调料也没,没有的肉饺,饺子,”马亮说,“说是怕掉,毛。” “小土猫还这么多讲究,”方驰边吃边说,“在我那儿的时候都吃的剩饭,还啃大骨头呢,跟狗似的。” “吃完了,”孙问渠放下筷子,拍了拍方驰的肩膀,“你慢慢吃,我先跟亮子叔叔上楼聊着。” “我吃完了吃完了。”方驰赶紧把最后一个饺子塞进嘴里,跟着站了起来。 “你洗碗。”孙问渠说。 “哦。”方驰点点头,飞快地把桌上的盘子筷子都收了。 “哎不用你洗,”胡媛媛在厨房里喊,“你放那儿吧,就这几个碗我洗就行了,你赶紧跟着你爹后头摇尾巴去。” 方驰乐呵呵地跟在孙问渠后头上了楼。 马亮的这个小会议室装修得很舒服,有很宽大的沙发和大得趴上头就看不到边缘的桌子。 方驰就喜欢这样的桌子,马亮这个桌子是订做的,有时候对着样品谈的时候,得大桌子才好用。 现在这张桌子上就放着孙问渠那套“成长”,旁边还放着个玻璃瓶,里边儿戳着一把仿真绢花。 “这什么玩意儿?”孙问渠把花扯出来看了看。 “代,代替风,信子,”马亮一本正经地解释,“粉的。” 孙问渠乐了:“你看着不别扭啊。” “说正,经的,我觉得把风,风,风……操那个花,”马亮指指玻璃瓶,“加进去挺,挺不错的。” “加一瓶风信子?”孙问渠坐到沙发上,撑着额角看着桌上的东西。 “你觉,得呢?”马亮说,“老刘今儿问,问我呢,说这花是一,一套的吗。” 孙问渠胳膊肘撑着桌沿儿,盯着瓶子和花看了很长时间都没说话,似乎是在琢磨。 方驰坐在一边,没多大一会儿就觉得困了,他有些佩服孙问渠还亮着的眼睛,盯着孙问渠的侧脸看了一会儿之后他躺到了孙问渠身后。 孙问渠往后靠过来的时候正好靠在他肚子上,他觉得很踏实地闭上了眼睛,马亮估计习惯了,他这德性马亮看都没多看一眼。 “加真花不好,”孙问渠说,“多做个瓶子让人自己插花 也没意义,这一套都是瓶子……其实觉得好,是因为色彩和花给人视觉上柔和一些的感觉。” “嗯。”马亮点头。 “这东西只做为我自己的表达的话,我是肯定会改的,”孙问渠说,“要的就是这种感觉,纠结,磨合,干净单纯又有点儿凌厉……但要是商品,我可以让它再柔和一点儿,不加花,可以加别的元素。” “听你的。”马亮点头。 方驰闭着眼睛听着孙问渠说话,孙问渠正经说事儿的时候很有魅力,说话的声音,腔调,都会有所改变,他很喜欢多面小能手孙渠渠。 孙问渠说话时带起的微微震动从他肚子上传来,让人踏实和满足。 昨天还在上课,今天就跟孙问渠挨在一块儿了,他实在是觉得心满意足,哪怕明天他就得回学校,也都影响不了他现在的心情。 孙问渠跟马亮聊了挺长时间这套瓶子,之后就慢慢说到了往后的事情上。 方驰闭着眼睛半睡半醒地听着,孙问渠聊到自己有兴趣的正事时居然可以这么有清神,之前还喊困来着,现在……方驰估计现在都已经半夜了。 孙问渠这次大概是打算跟马亮合伙了,两个人谈得很细,马亮的意思是两个选择,分号让孙问渠管理,或者在总舵把控工作室总体的设计方向。 分号马亮还真是想在方驰他们学校那边做,一是距离近,二是城市规模风格都接近。 方驰睁开了眼睛。 “我想想。”孙问渠说,手放到方驰腿上轻轻摸了摸。 “在总舵呗。”方驰说了一句。 “嗯?”孙问渠低头看着他,“什么?” “我觉得你做总设计更合适吧?”方驰笑了笑。 “是么?”孙问渠勾勾嘴角。 “不想他去,去你那儿,么?”马亮喝了口茶问了一句。 “想啊,”方驰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但还是得看实际情况。” 方驰觉得自己谈不上有多了解孙问渠,但这件事上,他能猜到在管理一个工作室和做设计之间,孙问渠肯定会倾向后者。 孙问渠想要的是能自由自在表达自己想要的感觉。 跟马亮聊完,回到孙问渠屋里时,已经两点多了。 “困死了吧?”方驰问。 “刚才没困,现在困得站着就能睡着了,”孙 问渠把胳膊搭到他肩上,在他下巴上弹了一下,“你真希望我留在这边儿么?” “我巴不得明天工作室就弄好了,然后咱俩一块儿过去呢,”方驰靠到墙下,手扶着孙问渠的腰,“不过这事得理智点儿,不能跟着下半身走……我就想,你想要的是让人看到你的东西吧,无论是让你爸看到,还是其他的人。” 孙问渠看着他没说话。 “而且吧,我觉得你这么懒,做事还得看心情,你看马亮他俩弄这个工作室多累啊,杂事特别多,”方驰在他鼻尖上亲了亲,“感觉你干不了俩礼拜就会撂挑子。” “小看我。”孙问渠笑了。 “不是小看你,”方驰搂紧他,“你就这么个人,其实我特别喜欢你这个要不就懒成蛇,要不就跟装了发条似的样子。” “我呢,就特别喜欢你……”孙问渠说,“一到关键时刻就特别靠谱的样子。” “你现在还会觉得找个小男朋友不行吗?”方驰有些得意地吸吸鼻子。 “你不是小男朋友,”孙问渠笑着说,“你就是我的男朋友。” 第81章 第二天展会的人更多了,因为昨天晚上的新闻做了专题,来看的人比第一天多了很多。 方驰本来还想拉着孙问渠多睡会,但孙问渠一早就醒了,他跟着起来,一边洗漱一边看了一遍电视重播。 “哎,”他盯着电视里记者采方时孙问渠的画面,“我发现你真上镜啊。” “是么,”孙问渠对这些兴趣不大,他从小看着记者采访老爸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是不是很英俊。” “一看就是个超凡脱俗的艺术家,”方驰叼着牙刷,“太帅了。” “上午你还是得陪我去展会,”孙问渠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吃完午饭我送你去车站。” “你要忙的话就送我到会展中心大门就行了,我自己打车过去又不麻烦。”方驰说。 “这么体贴,”孙问渠笑笑,“都不像韭菜了。” “总会长成韭菜花的嘛,”方驰说,“而且我还要去我们学校那边儿买炒栗子,程漠要用这玩意儿攻下肖一鸣。” “……创意真特别。”孙问渠说。 自己打车去车站。 方驰这话话出来的时候并没觉得自己做不到,等到一上午盯着孙问渠看完,又盯了一顿午饭的时间之后,他突然就后悔了。 连带昨天让孙问渠留在这边不要去分号的建议也一块儿后悔了。 舍不得。 简直要疯。 方驰你昨天是怎么做到的高风亮节这么通情达理呢? 是吃错了什么药呢? 最后他绕到展台后面,跟正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的孙问渠说了一句:“你还是……送我去车站吧。” 孙问渠抬起头,往椅子上一靠,伸长腿笑了:“不说自己去的么?” “我改主意了,”方驰说,“还要去买栗子,你送我的话比较方便。” “早上不是说还要去买栗子所以不用我送吗?”孙问渠勾着嘴角。 “送不送一句话。”方驰啧了一声。 “走。”孙问渠笑着站了起来,拿了外套。 坐在小甲壳虫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方驰一直偏着头看着孙问渠的侧脸,今天太阳很好,阳光在孙问渠的脸上勾出半圈暖金色的光晕,很好看。 孙问渠早上洗了个澡,现在还能隐隐能闻到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椰奶香。 方驰轻轻叹了口气,目光移向车窗外,看着熟悉的街景,到了这个时间,那种又要再次分开的不舍和微微的焦虑才开始清晰而控制不住地开始在心底漫延。 滋味儿不大好受。 炒栗子还是老味道,好吃,方驰捧着一袋栗子跟孙问渠一块儿在学校门口站着。 “想想这日子过得还真挺快的,”方驰看着陆陆续续走进学校里的学生,“一不小心,这儿就成了母校了。” “是啊,”孙问渠边吃栗子边点了点头,“一年时间,你就从14岁的初二学生变成了大一新生。” 方驰笑了起来:“哎,快别说了,那会儿就想着帮帮方影,要不小果日子不好过了。” “也得谢谢她,”孙问渠说,“要不你也碰不上我了。” “嗯,”方驰很认真地看着他,“差点儿错过宝藏。” “这马屁拍的,”孙问渠竖竖拇指,“节奏清晰,轻重合适。” 方驰啧了两声:“以后不拍了,我自己心里知道就行。” 从亲爱的母校到火车站,一路连车都没堵,感觉跟瞬移似的就到了。 孙问渠把车停在停车场,准备下车跟方驰一块儿去进站口,方驰拦住了他,拉开车门把他推回了驾驶室。 “你直接回去吧,”他看看左右没有人注意这边,从车窗探进脑袋去在孙问渠脸上亲了一口,“我自己过去,又没行李。” “不用我陪你?”孙问渠看着他。 “不用,”方驰笑笑,“我怕一会儿我一激动把你强行扯进去了。” 孙问渠笑了,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行吧,那你自己过去,到了告诉我一声。” “嗯,那我走了,”方驰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了,回过头,“走了啊。” “赶紧的。”孙问渠靠在车座上笑着。 方驰咬牙转身,大步往车站检票口那边走过去。 检票还挺快,他也没带什么行李,就一个包,很快就进去了。 进了站准备拐弯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就愣住了。 孙问渠站在检票口外面,胳膊撑在栏杆上正看着他,嘴角带着笑容。 “我靠!”方驰愣了,想回头出去又来不及了,只得掏出手机拨了孙问渠的号码,“你怎么过来了啊!不是让你直接走了吗!” “就 知道你会回头,”孙问渠笑着说,“怕你回头的时候什么也没看着会失望。” “早知道你跟过来了我就先不进了啊!”方驰瞪着他。 “那多耽误事儿,”孙问渠说,“行了,进去吧,我走了。” “嗯,”方驰远远看着他,“开车慢点儿。” 孙问渠挂了电话,冲他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人还没上车,那种汹涌澎湃的相思就已经火山喷发似的一发不可收拾了,方驰叹了口气,去买了盒冰淇淋,狠狠地一口气吃完了,才算是平静了一些。 回到学校,刚给孙问渠发了信息说已经到了,还没进宿舍楼了,就看到程漠从楼里跑了出来。 “你回来了!咱俩真是有灵犀,我刚从厕所出来往窗户旁边一站,就看见你了,”程漠一拍他肩膀,拿走了他的包,“买栗子了没?” “买了四袋,”方驰说,“人说这玩意儿搁两天就不好吃了,你怎么弄啊。” “没事儿,去食堂借用一下烤箱就行,微波炉也行,”程漠说,“我已经查了好几种加工炒栗子的方法,晚上弄好就拿过去给他。” “这两天见面了没?”方驰一边往楼上走一边问。 “没,我说去找他吃饭,他说没空,”程漠啧了一声,“晚上我问他吃炒栗子有空没。” “肯定有。”方驰笑笑。 回到学校之后,一切瞬间又变回了之前的状态。 上课,看看书,去俱乐部训练和兼职,偶尔被何东保拉去学校攀岩队转转,再打听打听程漠和肖一鸣的进展……方驰觉得自己的适应能力还真是挺强的,虽然心里想孙问渠想得不行,日子却也还过得挺正常。 孙问渠那边跟马亮合伙的事儿很快就开始了,反正他俩的关系也没什么还需要来回谈的条件,马亮一直就只等着孙问渠点头。 原来方驰只想着去分舵可能会很忙,孙问渠吃不消,但没想到留在总舵也没轻松多少,每次给孙问渠打电话,他都在忙,有时候能忙到十一二点。 “早知道还是让你过来了,”方驰叹了口气,“怎么设计总监也这么忙啊,我以为这活儿就是啊啊,注意了,这个要这样,那个要那样,好,去办吧,然后就可以喝茶了。” 孙问渠在电话那头笑了半天:“以后也没这么忙,这不是刚开始么,事儿多,正好又签了大单,过完年就差不多得交货。” “过年也得忙吗?”方驰问。 “可能放假时间短点儿吧,”孙问渠说,“不过你要有时间的话可以过来陪我两天,看着我忙。” “好,”方驰嘿嘿乐了两声,“我其实能看着你就很满足了。” “你不用老强调只看着我就行,”孙问渠小声说,“你已经用无数次实践证明这话有多假了。” 方驰乐了,有点儿不好意思:“你要不愿意我也不能怎么着啊,看着就可以了。” “真的?”孙问渠说,“那行,寒假你回来就这样吧,反正我那会儿累,也不想折腾,你就坐一边儿看着我好了。” “……靠。”方驰愣了愣。 “看看这反应,”孙问渠笑了,“郁闷了吧。” “我就不信你没有需求,”方驰看看四周没人,压低声音,“憋死你个老男人,我等着你哭着喊着求我。” 孙问渠在那边笑得停不下来。 日子过起来还是挺快的,特别是心情愉快又有个盼头的时候。 就是有个别时间方驰会郁闷,比如圣诞节他得一个人过,比如元旦孙问渠很忙,而他俱乐部那几天也很忙请不了假,再比如情人节…… 情人节他们宿舍是集体过的。 “方驰总算让我们平衡一回了,”李铮刚跟女朋友分手一个月,这会儿正很满意地看着正低头跟孙问渠发消息的方驰,“情人节居然没跟女朋友团聚!” 宿舍里几个人都纷纷点头表示很满意。 “乐死你们了吧,”方驰没抬头,“你们这几个甭管什么节都只能跟舍友团聚的单身狗。” “哎我日,”张君毅正在拿了毛巾要洗脸,一听这话,毛巾一扔就扑了上来,“今儿是不能放过你了!不收拾你一顿你不知道我们单身狗是怎么叫的。” “汪汪!”李铮喊了一声也扑了过来。 宿舍里几个人挤成一团把方驰按在了桌上,又是戳又是挠痒痒的折腾了好半天。 人都走开之后,方驰趴桌上笑着揉了揉胳膊:“哎,我怎么感觉谁咬我了。” “我咬的!”李铮说,然后顺手拿过了方驰扔在一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愣了愣,“你女朋友头像怎么是个男的?” “……她男神。”方驰这才发现手机被李铮拿了,顿时吓了一跳,这可不是程漠他们那种奇葩宿舍,六个人里五个都每 天念叨着各种姑娘,他赶紧一把从李铮手里抢过了手机。 李铮看着他:“这你能忍?你女朋友把她男神照片当头像你都能忍?” “能。”方驰简短地回答,当然能忍,照片上这人跟他床单都滚多少回了…… “你不懂,这些必须忍,”刘宇在一边说,“有必要的时候你还应该跟她共同赞美她的男神,跟她统一审美。” 话题很快转到了应该如何跟女朋友心目中的各种男神和平相处上去了,方驰松了口气,趴到自己床上,给孙问渠发了个消息。 -刚手机被宿舍的人看了,问我女朋友头像怎么是个男的,吓我一跳。 -你要不搬程漠他们宿舍去住得了。 -这是个好主意。 -还能给我找仨情敌,看我吃醋能过过瘾。 -最多就俩,程漠现在被肖一鸣迷得五迷三道的,就跟我对你似的,你是我男神。 -你是我的野狗。 聊了几句之后孙问渠估计是走开了,没再说话。 方驰趴床上看着他的头像出神,人不在跟前儿的时候,就连一个小小的头像都能让他看这么半天。 方驰在孙问渠的头像上戳了一下。 接着就愣了愣。 孙问渠的头像换了,变成了他送的那盆风信子。 方驰盯着风信子看了很长时间。 “其实,”方驰转过头冲李铮说了一句,“那个不是……” “走不走!”李铮回过头来在他床上拍了一掌,“去晚了就要被小情侣们包场啊!” “走哪儿去啊?”方驰吓了一跳。 “吃烧烤啊,”李铮拉了拉他胳膊,“赶紧的,快快快,先吃一顿然后去街上举火把去,吃饱了才有干劲!” “神经病。”方驰笑了,把手机塞回兜里跳下了床。 情人节过完,就没什么刺激人的节日了,大家就盯着日历等着放寒假。 当然,这之前他们还得熬过考试周。 方驰觉得这是自己第一次考试前没有担心自己会考砸锅,有种孙学霸附身了很得意的感觉。 他所有的心思都可以用来琢磨马上放假了孙问渠就要来接自己了,牛郎和牛郎就要团聚了,罗密欧和罗密欧就要见面了,梁山伯和梁山伯就要一起飞了…… 手机在 响,方驰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慢吞吞地在被子里找手机。 这铃声不是孙问渠的专属铃声,他一点儿也不着急。 不过摸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亮子叔叔来电时,他心里猛地沉了一下,很快地接了起来:“亮子叔叔。” “考,考完了没?”马亮的声音传了过来。 “还两天就完事儿了。”方驰说。 “考得怎,么样?”马亮笑着问。 “挺顺利的,”方驰说,“我们这种学霸,考试都不放在眼里。” “那好,”马亮放低了声音,“李,博文,去你,你们村租,了块地,还有房,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动,工。” 方驰没说话,就觉得手有点儿发凉。 “要弄估计得开,开春儿,现在地都冻,上了。”马亮又说了一句。 “嗯,”方驰应了一声,“大概租的李叔他们家的,就在山边那条路上。” “你什,什么想法?”马亮问。 “没什么想法,”方驰笑了笑,“谢谢亮子叔叔。” “不给我透,透露点儿计,划?”马亮追问。 “你会告诉孙问渠的,”方驰说,“不能告诉你。” 马亮笑了起来:“这小子。” “我会处理好的,你别跟孙问渠说,我完事儿了自己跟他说。”方驰说。 “行。”马亮笑着说完,挂掉了电话。 虽然脑子里早就已经计划好了,也已经做了很多心理准备,甚至连程漠妈妈的电话都已经存在了专门的分组里以防一着急着不到…… 但听到马亮给的消息,想到自己终于要正式去面对这个问题时,方驰还是觉得有些压抑和慌张。 该怎么说? 怎么说会比较缓和? 怎么说才能让爷爷理解这种事? 这些他都想过,反反复复,各种答案,他都想了很多很多。 但一直没找到最好的答案的,是到底应该怎么开口说出第一句。 没错,这才是他最害怕和不安的。 到底应该,怎么样,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就像蹦极跃出去的那一步,最高的水上滑梯往前的那一倾……后面的一切都可以应对,唯有这一步,是最难的。 该怎么开口说第一句, 他没想好,也想不好,根本没有答案,连一个都没有。 考完试大家都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孙问渠明天过来接他回去,方驰一边是兴奋和期待,一边是无解的紧张和纠结。 “晚上出来吃个饭。”方驰给肖一鸣打了个电话,本来这次孙问渠过来,他是想叫上肖一鸣一块儿回去的,但肖一鸣要把兼职一直做到年前。 “好,”肖一鸣说,“就咱俩吗?” “还有程漠,”方驰说,“不是他让我叫你的,是我得把你俩都叫出来,我有事儿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你……”肖一鸣顿了顿,“是要跟家里说了?” “嗯。”方驰应了一声。 肖一鸣轻轻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说:“行,一会儿我就过去。” “我跟程漠过去找你得了。”方驰说。 “不用,我还没看过你们学校呢,晚上顺便参观一下。”肖一鸣说。 “好,到了打我电话。”方驰挂了电话。 手机刚放回兜里,手还没抽出来就又响了。 方驰又把手机掏了出来,看到是隔壁张叔的号码。 是爷爷。 他接起电话:“张叔?” “哎,是,”张叔笑着,“来,你爷爷要跟你说话呢,问你什么时候回。” “小驰啊,”爷爷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考完试了没有?” “考完了,”方驰一听到爷爷的声音,鼻子顿时就酸得不行,他狠狠地揉了揉鼻子之后才又说了一句,“我考得挺顺的,比高中的时候牛多了。” “长大了懂事了,”爷爷笑得很开心,“平时知道学习了吧。” “嗯,”方驰跟着他笑了笑,“我们宿舍六个人就我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 “什么时候回来啊?”爷爷问。 “明天,”方驰说,“明天水渠开车过来接我。” “水渠?”爷爷有些惊讶,“他专门过去接你吗?” 方驰咬了咬嘴唇:“嗯,他专门过来接我。” “你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他了,”爷爷说,“坐动车回来才多久,他这么过去回来,一天时间都没了。” “没事儿,”方驰吸了口气,“他反正愿意。” “你都开口了他不愿意也得愿意啊,人家是不好拒绝你 ,”爷爷说,“你以前不是特别不愿意麻烦人的吗?” “爷爷,他不是不好拒绝,他是真的愿意。”方驰说。 “哦,是吗?”爷爷顿了顿,“他是闲的吧?” 方驰笑了起来,乐了两声又感觉笑不出来了,靠在墙上闭了闭眼睛:“他现在挺忙的,不过还是抽时间过来了。” “这朋友也真够意思了。”爷爷笑着说。 “他不是一般的朋友,”方驰清了清嗓子,手抓着旁边的栏杆,感觉自己能把铁栏杆给捏扁了,“是比铁哥们儿更好的朋友,我那会儿还跟奶奶说了呢,他要是个女的,我就娶他了。” “我听你奶奶说了,”爷爷笑着说,“你这孩子。” 方驰感觉这是个顺着说下去的机会,但张了好几次嘴,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他不敢在电话里说,他得当面说,他得面对面,要看得见爷爷的反应,要能看清爷爷的反应,要不然他会担心。 而且,他也希望爷爷如果想揍他,抬手就能打得着。 第82章 程漠在体育馆打球,不过接到方驰的电话之后五分钟就骑着自行车回到了宿舍,直接过来推开了方驰他们宿舍的门。 “你是不是练什么功了,这么快。”方驰看着他。 “你一说跟肖一鸣吃饭,我拔腿就跑了,”程漠看了看屋里,“你们人都走了?” “走了俩,还有几个明天走,都出去逛街了,”方驰说,“你一身汗不用洗个澡吗?” “他什么时候到?”程漠问。 “我打你电话之前刚跟他打完,过来怎么也得半小时一小时的吧,”方驰说,“够你洗八十个澡了。” “那我去洗澡,”程漠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心情不太好?” “是不好,”方驰坐椅子上看着窗外,“要不也不会叫你俩吃饭了……你先洗澡去吧。” 程漠没说话,看了他两眼,转身出去了。 方驰趴到桌上,心里有点儿乱。 明天就会过来接他回家了。 但这事儿不能跟孙问渠商量,不能让孙问渠担心,孙问渠一听他同学看到头像了就马上把头像给换了,他实在不想让孙问渠再跟着他一块儿提心吊胆的。 如果不跟孙问渠商量,他就只能找程漠和肖一鸣,这俩出柜一个惨烈一个还算顺利,也算是兼顾了出柜种类的多样性了…… 只是能不能商量出点儿什么有用的来,他实在是心里没底。 程漠洗澡很快,没几分钟就顶着一脑袋湿头发上来了,进屋的时候脑袋上还冒着热气儿。 “不冷啊你?”方驰还是趴在桌上,侧过脸看了看他。 “冷啊,”程漠走到他桌子旁边上下看着,“吹风筒有吗?我的不知道被谁顺走了。” 方驰头发短,用不上那玩意儿,他拉开旁边桌子的抽屉,把李铮的那个递给了程漠。 “说说吧,”程漠一边吹头发一边说,“碰上什么事儿了?” “你猜。”方驰说。 “要跟家里摊牌了是吧。”程漠笑笑。 “……嗯,”方驰应了一声,“你俩还都是一猜就准。” “你现在顺风顺水的,能让你这德性的也就这一件事了,”程漠说,“不过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啊,非得在马上过年的时候跟家里说。” “没,”方驰拉开自己的抽屉检查 了一下还有什么要带回去的东西,“我就是不想被动,不想让我爷爷奶奶从别人嘴里知道我的事。” 肖一鸣过来得也挺快的,方驰和程漠在学校门口等了没多大一会儿他就到了。 “怎么还打车啊,”方驰说,“公交车过来不就行了,现在都回家了,车空呢。” “饿了。”肖一鸣笑了笑。 “那走,吃饭去。”方驰拉了拉衣领,低头往前走了。 程漠和肖一鸣跟在他身后。 以前肖一鸣说过羡慕他和孙问渠,现在他倒是挺羡慕肖一鸣和程漠的,虽说现在他俩关系还很飘忽,但至少已经没有了他现在这样的压力。 程漠不用说了,就是肖一鸣,至少也已经迈过了第一步,尽管是被迫的。 方驰去了他们平时常去的那家烧烤店,皮帘子一掀,暖暖的带着酒香的空气扑面而来。 店里人比平时少,不用找座了,他们在角落的一张小桌坐下了,随便点了几个菜,程漠还问了一句有没有炒栗子。 “我们这儿没有,”服务员说,“对面街有,不知道这会儿还开不开了。” 程漠直接转身出去了。 “你俩现在怎么样?”方驰问。 “没怎么样,”肖一鸣喝了口茶,“他找我我有时间就出来,他给我送炒栗子我也出来。” “他前阵儿给你拿的栗……他做的栗子怎么样?”方驰问。 肖一鸣看了他一眼:“就你回去帮他带过来然后他再找微波炉加工一次的咱们学校门口栗子王的栗子吗?” 方驰拿了杯子正想喝茶,一听这话就乐了:“你怎么知道的啊?他招了吗?” “我猜的,”肖一鸣笑笑,“我一吃就知道是栗子王的,他家的糖跟别家不一样,再想想那几天你正好回去了一趟……” “那你跟他说了没,就你已经知道了。”方驰问。 “没,”肖一鸣说,“他费这么大劲我就不戳穿了吧,反正现在他都是买了栗子然后自己用蜂蜜加工一下。” “挺上心的了,我觉得他这人还成。”方驰笑着说。 “人是挺好的,再看看吧,”肖一鸣托着下巴,“一开始都挺好的,时间长了谁知道呢。” 方驰没出声。 “没说你和孙叔叔啊,”肖一鸣说,“你俩都一年了,咬牙把这关过了 ,就可以安心享受了。” 程漠拿着一袋栗子回来了,放到了肖一鸣面前。 “怎么没给我买一袋?”方驰问。 “你也爱吃?”程漠看着他。 “是啊,我之前跟你说的就是我俩天天放学都去吃,是我俩,他一袋,我一袋……”方驰啧了一声。 程漠把钱包扔到他面前:“自己买去。” “我在这里头吃几颗得了,”方驰从肖一鸣面前的袋子里抓了几颗出来,“这栗子味道怎么样?” “应该没我做的好吃吧?”程漠看着肖一鸣。 “嗯,”肖一鸣也没抬头,边剥壳边点了点头,“没蜂蜜不够香。” “就是。”程漠一敲桌子。 现在吃饭的人少,上菜很快,服务没多大会儿就把他们的菜给上齐了。 因为今天的主题并不是吃吃喝喝,所以随便吃了几口之后,程漠就把话题带到了正事儿上。 “你这真是有点儿急了,”他要了瓶白酒,“按说应该给他们先迂回地提一下,老人家对这些完全没概念吧?” “我也提了点儿吧,我说孙问渠要是女的我就娶他。”方驰说。 “……比没说好点儿,”肖一鸣叹了口气,“就怕他们觉得你是开玩笑的没当回事儿。” “其实我本来真没想现在就说,但是吧有些事儿没办法,”方驰拧着眉,“再说我也不想再这么憋着了,昨天我们宿舍李铮看到孙问渠头像,说女朋友怎么用个男人头像,这事儿我跟孙问渠一提,他马上把头像给换了,你真不知道我当时什么感觉……就想马上跟宿舍的人出柜得了,被他们打了个岔才没说成……” 程漠拍了拍他的肩:“这感觉我知道。” 说了几句,三个人又沉默了,埋头吃了一会儿,程漠才放下了筷子。 “这样,”他想了想,“你回家了就继续,反正你不说你奶奶不是每次见了你都要说找女朋友娶媳妇儿的吗,你就,她一说这个,你就说找女的不如找孙问渠,或者说跟女的在一起不如跟男的在一起舒坦,这种东西,说一次两次是开玩笑,说多了,他们就应该能感觉到不是玩笑了。” “我是想这么说来着,”方驰拧着眉,“你当初是怎么说的?” “我啊?”程漠笑笑,“就我妈问我怎么上个高中连个女朋友都没交,我一看时机挺好,我就说交的都是男 朋友,然后就这么说了。” “你这个没有参考价值。”肖一鸣瞪着他看了半天。 “……他问我的,那谁的有参考价值,你……”程漠说到一半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估计是突然想起来肖一鸣还没跟他说过这事儿,但开了口也不好停下,只能很小声地说了一句,“的么?” “我家就是典型的没有一点儿心理准备,”肖一鸣倒是挺平静的,“突然就知道了,然后就炸了,我就……回不去家了。” “你过年不回家?”程漠很敏感地马上追了一句。 “……还不知道呢。”肖一鸣叹了口气。 “那我等你吧,”程漠说,“我家是据点,一过年所有的亲戚都上我家来团着,闹得烦,我每年都顶着三十儿了才回去。” 肖一鸣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哎……哟……喂……”方驰偏开头。 “好吧先说正题,”程漠拿起杯子在方驰和肖一鸣的杯子上磕了两下,“你现在是不是就是发愁找不到一个好的切入点。” “是。”方驰喝了口酒。 “我有个想法,就是……”程漠犹豫着往肖一鸣那边看了一眼,“就是……不知道……” “用我开头吗?”肖一鸣反应很快。 “是,”程漠一口把杯子里的酒都喝了,“他爷爷奶奶不是都认识你嘛,如果有机会让他们知道你的事,看看他们的反应,差不多也能有点儿底……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适。” “行啊,”肖一鸣点了点头,“而且说不定到时还能让爷爷感觉这种事也不是方驰一个人,这样的人挺多的,可能就更好接受些。” “然后别忘了,给我妈打电话,”程漠说,“我已经跟我妈说了,我妈特别擅长给人洗脑,安利小能手,我表姑卖玫琳凯,找她推销着来,走的时候一样没卖成还花钱把我妈的二手貂给买走了……反正要真的不行的话就让我妈跟你爷爷说说,也许能管用。” 程漠和肖一鸣还给他出了不少主意,虽然真能派上用场的不多,而且程漠还总跑题,但方驰还是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 甭管有用没用,至少给了他一些思路,也让他很感动。 “方驰,”程漠喝了不少酒,不过眼睛还挺亮的,他拍了拍方驰的肩,“这事儿吧,越想越怕,越怕越开不了口,豁出去说了,就好办了,是打是骂是跪下求还是怎么样,扛下来就行 ,其实你非得想来想去的话,别想怎么开口,想想开口以后怎么说才能让他们对你的选择放心接受。” “嗯。”方驰跟他碰了一下杯,把杯子里的一口酒给喝了。 边聊边吃边喝,从店里出来的时候,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连平时这会儿还开着的小超市都关了门。 一到放假,这些由学生带起来的热闹场面就一下都萧条了。 方驰一出门就被北风灌了领子,他缩了缩脖子:“哎瞬间醒酒了。” “参观一下我们学校吗?”程漠问肖一鸣,“带你转转。” “那我……”方驰听他这意思,大概没打算让自己参加顶着老北风的伪情侣校园散步活动,“回宿舍了?” 肖一鸣没出声,程漠点了点头:“你回吧,明天走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 “好,”方驰又看着肖一鸣,“要是过年回去了,记得跟我联系。” “嗯。”肖一鸣应了一声。 这是第一次方驰想到过年会有种沉甸甸的压力,早上起床把宿舍俩人送到车站去都没有让他感受到放假了过年了回家了的喜悦和兴奋。 一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接到了孙问渠的电话,他才从床上一跃而起,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下高速了?”方驰问。 “嗯,下了。”孙问渠那边开着音乐。 “到哪儿了?我去门口等你。”方驰一边说着一边穿上鞋。 “到哪儿了啊,我看看,”孙问渠说,“也没什么标志物,就看到南区3栋四个字。” “南区3栋?”方驰愣了愣之后猛地吼了一声,“我靠你到我们宿舍楼下了?” “大概吧,”孙问渠笑着说,“拿上行李直接下来吧。” 方驰从窗户和手机听筒里同时听到了两声喇叭响,他跑到窗边,看到了楼下路边停着的红色小甲壳虫,嘴角一下就扯到了后脑勺上:“马上下去,等我。” 行李不多,一个小箱子加一个包,包里放着他用两件t恤裹着的宝贝盘子。 方驰跑下楼,拉开车门把行李放到后座,然后也没管旁边有没有人,扑过去就搂着孙问渠狠狠地亲了好几口,还在他嘴唇上咬了两下。 “哎,”孙问渠抹了抹嘴,“好吃么?” “甜的,”方驰也抹了抹嘴,笑着说,“是真的甜的,你吃巧克力了吧?” “嗯,”孙问渠拿了一块递给他,“要吗?也甜一下。” “不要,我看着你就够了,”方驰关上车门,在车座上扭了半天才把自己的羽绒服给扯明白了,“我以为你又开那辆卡宴呢。” “等你亮子叔叔这几单大的弄完了,他买,买来我拿这辆跟他换。”孙问渠侧过头笑着说。 “别老欺负他,”方驰拿出手机,“你自己买。” “以为你说你帮我买呢。”孙问渠说。 “这种一听就是为了说好听的才说的话我才不说,我别说现在才刚大一了,我就是现在毕业了,我也买不起,”方驰笑笑,“你要真现在买了,以后换车的时候我给你买。” “好,”孙问渠把手搭到他肩上,捏了捏他耳垂,“给谁打电话呢?” “程漠,他还没走,让我走的时候告诉他一声,”方驰拨通了程漠的电话,那边程漠很快就接了起来,“我准备走了啊,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看见你俩在楼下了,”程漠说,“光天化日的扑进去撅个屁就啃,也就是现在放假了没人,要不你都不用想着在宿舍出柜,你直接就全校出柜了……” “靠。”方驰乐了。 “我现在下去,等我一下。” 程漠拎着个纸袋下来的,方驰一看就知道是炒栗子。 “哥哥好,”程漠扒车窗那儿跟孙问渠打了个招呼,然后把纸袋递了进来,“给,这回真是我炒的了,不是加工的,你尝尝什么味儿。” “我不敢吃。”方驰打开看了看,倒是挺香的。 “有你这样的么,”程漠拍了他一巴掌,又从兜里拿了两个红色的小红布包出来,“这个你俩一人一个,十五的时候我跟何宝宝去庙里求的平安符。” “谢谢。”方驰接过来,拿了一个给孙问渠。 “要不你给我提前拜个年吧。”孙问渠笑笑。 “哥哥过年好,给您拜个早年。”程漠想也没想就说了一句。 “过年好。”孙问渠从兜里拿出个红包,递给了程漠。 “压岁钱啊?”程漠愣了愣,又捏了捏红包,“我靠,好像不少?平辈儿不用给压岁钱吧?” “肖一鸣管我叫叔。”孙问渠说。 “这都什么称呼啊……”程漠叹了口气,“谢谢哥哥。” 车开出学校之后 ,方驰伸手往孙问渠口袋里掏了掏,又掏出了几个红包,他啧了一声,打开把钱抽出来数了数,都是八百。 “你还备着红包来呢?”方驰说。 “嗯,就程漠和肖一鸣,过年也不一定能碰上,就带着了,看到谁就给谁吧。”孙问渠说。 “那除了肖一鸣的,还多一个呢。”方驰说。 “哎,不得备着点儿吗,万一还有别的同学在场呢,”孙问渠笑笑,“你查账呢?” “是啊,还没查完呢,”方驰把钱放回红包里,“哪儿来的钱啊,最近也没给你钱,就那几千块还能装出这好几个红包来?” “你亮子叔叔给我钱了,”孙问渠说,“回去了都转过去给你。” “这么快就结账了?”方驰愣了愣。 “怎么可能,这是零用加生活费加想起来就给点儿,”孙问渠想想把车又停在了路边,“你开,我睡会儿。” “哦。”方驰换到了驾驶室。 孙问渠睡觉的样子很安静,每次都会让方驰有种说不上来的满足感,特别是他在车上睡觉的时候,那种你开车我可以睡得很踏实的感觉,让方驰每看他一眼都会忍不住微笑。 不过今天跟以往不同,按之前他的孙问渠的计划,这次孙问渠是不跟他回爷爷家的,车开到市里的汽车站,方驰自己坐班车回去。 越靠近目的地,方驰越舍不得。 如果是平时,他可能最终还是会耍赖,让孙问渠跟他一块儿回去,或者在市里赖一夜第二天再回去,但这次不行。 这种想像不出来到底会发生什么的状态下,孙问渠不能在场。 再说他心里压着事,也没什么心情耍赖了。 “到家给我电话,”孙问渠在他下巴上一下下轻轻点着,“好好陪陪爷爷奶奶,年前要是没时间就别出来了,年后你回市里待两天。” “嗯,”方驰点点头,“我还要找你要红包。” “不是你给我红包么?管家。”孙问渠笑着说。 “哦对,”方驰笑了,“我得给你发红包呢,还有生活费。” “如果今年我爸不找我麻烦,你跟我回家一趟,”孙问渠说,“转一圈儿,示个威。” 方驰乐了:“好。” 俩人窝车里又聊了一会儿,四周来来往往的人太多,方驰没好意思再往孙问渠身上腻,就拉着他 的手按在自己腿上搓着。 “你是在暗示什么吗?”孙问渠斜眼儿瞅了瞅自己的手。 “什……”方驰愣了愣,低头看到孙问渠的手已经快被自己搓到裤裆上了,赶紧抓起他的手按到了自己胸口上,“我没有暗示!” “知道了,”孙问渠笑着凑到他唇边亲了一下,“行了,回去吧,再晚到家得吃宵夜了,爷爷奶奶肯定准备了一大桌吃的。” “嗯。”方驰迅速偏过头,在孙问渠唇角舔了一下。 方驰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跟市里一比,这八点多黑得跟大半夜似的,要不是小子叫了两声,他差点儿都没看着这狗在哪儿。 “乖狗,想我了吧?”方驰摸摸小子的脑袋,又从它的项圈上拿下来一个小手电。 这是爷爷的创意,每次他回来的时候如果是晚上,爷爷都会让小子把手电筒带过来。 “走。”方驰打开手电,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小子很高兴地把石头叼在了嘴里,跟在他身边蹦着。 快到村口的时候,方驰看到前面有一片光亮,那是进山的路,李叔他家空着的那块地和老屋就在那里。 那是李博文的农家乐。 方驰犹豫了一下,带着小子走了过去。 现在天儿太冷,土都冻上了,想盖房子得开春,现在这里没有动工的迹象,但远远能看到有人站在门口。 走近了才看清那人居然是李博文,正站缩着脖子边蹦边打着电话往旁边停着的一辆车走过去。 大概是看到了方驰手电筒的光,李博文停下了,转过了身。 方驰把手电筒关掉了。 “谁啊?”李博文问了一句。 “我啊。”方驰应了一声,把手电筒往上对着自己的脸拧亮了。 “哎操!”李博文喊了一嗓子往后退了好几步。 第83章 方驰是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上李博文,这么冷的天儿,又挺晚的了,要不是见了李博文就想上手抽,他还真觉得这人挺敬业的。 想揍李博文。 想抽他。 踩他脸。 把他拴石头上扔河里。 “方驰?”李博文手里的应急灯一下亮了,对着他这边照了过来,抢掉了方驰脸上手电的光辉,“你神经病吗!” “这话问你自己,”方驰关掉了手电筒,手插到兜里,迎着应急灯的光眯缝了一下眼睛,“我数三声你还拿这玩意儿对着我脸,我就让你游冬泳。” 李博文犹豫了一下,在方驰数出“一”的时候,他把应急灯的灯头往下按了按,照在了小子脸上。 小子冲他叫了两声。 “二。”方驰数。 “你是狗吗?”李博文又把灯头往旁边拨了一下。 “是啊。”方驰说。 李博文没吭声,站在车边看着他。 方驰往他身后的院子走了过去,这片之前就是随便用树枝木条什么的围起来的,地盘儿不小,但几间房子都很老旧,也没人住了。 院子里搭了简易房,看样子是暂时当仓库用的,里面放了不少东西。 李博文是真的要搞农家乐,而且规模不小。 “你放假回来了?”李博文跟了过来。 “没,”方驰看着院子里堆着的建材,“我一直在市里呢。” “嗯?没去学校?”李博文有些吃惊。 “是啊,”方驰回过头,盯着他,“每天gay吧混着呢。” 李博文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那我那天看见的还真是你?” “嗯,”方驰笑了笑,凑到他眼前,“真没想到啊,李大哥也是战友。” “什……”李博文愣了愣。 没等他话说完,方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手指往他鼻尖上指着:“我跟你说李博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孙问渠那点儿心思!” 李博文的眼睛一下瞪圆了:“你说什……” “都是男人,”方驰冷着脸盯着他,“你要追他我不拦着,看本事……” “你到底在说什么!”李博文打断他的话,吼了一声,“我对孙问渠没兴趣!我不是同性恋!” “是么?”方驰笑了笑 ,又看了他两眼,转身走了。 “你什么意思!方驰!”李博文在他身后喊。 方驰没回头,扬了扬手:“你猜。” 进了村子以后方驰才拖着箱子开始乐,边笑边跟小子一块儿往前跑。 “怎么样!”他往小子屁股上踢了一脚,“你哥是不是很牛逼。” 小子叫了两声。 “造谣谁不会啊,说瞎话又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活儿,对吧,”方驰又踢了它屁股一脚,“特别是我这种一看就是老实孩子的,说什么都跟真的一样,说不死他!” 小子边叫边围着他转了两圈。 今天碰上李博文在意料之外。 碰上了李博文想揍一顿,却是方驰一直想干的事儿。 但他没动手,尽管他看到李博文的那一瞬间就想冲上去抡圆了给这完蛋玩意儿一个大耳刮子。 他忍住了。 李博文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谈不上多清楚,但如果李博文真想借着在这儿开农家乐的机会把他什么事儿抖给爷爷奶奶听,上回自己把他踹沟里肯定是个导火索。 这人记仇,有仇还不明着报,闲着没事儿绕一大圈玩阴的,表面上还一副正直好青年对朋友特义气的样子。 如果自己今天真揍了他,他没准儿能抢在自己主动跟爷爷开口之前把他的事儿都给说了,还会一副“啊你都这么公开了原来还没有跟家里说吗”,“我不是故意的非常对不起啊”的嘴脸。 方驰啧了一声。 小子叫了几声,往前冲了过去,方驰抬头,看到爷爷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爷爷!”他喊了一声,拖着箱子跑了过去。 “哎,回来了,”爷爷先扭头冲院子里喊了一声,然后才笑呵呵地看着他,“怎么自己回来的?我还以为水渠一块儿来呢。” “他送我到市里汽车站,还有事儿就没一块儿过来了。”方驰过去搂了搂爷爷。 离过年还有几天,老爸老妈都还没回来,家里只有爷爷奶奶两个人,但就像孙问渠说的,就三个人他俩还是准备了一大桌菜,一直没吃等着方驰回来。 “再不回来菜都凉透了,我这挨个来回热着,”奶奶一见他就笑着迎了上来,捧着他的脸看了半天,“奶奶瞅瞅,瘦了没?” “我一入冬就胖,怎么可能瘦啊。”方驰笑着说。 “赶紧的,东西拿楼上去,”奶奶拍拍他,“吃饭,饿坏了吧?” “你们干嘛还等我啊,留点儿给我就行了。”方驰跑上楼把行李扔到了自己屋里,经过孙问渠那间屋子的时候他脚步缓了缓,伸脑袋进去看了几眼,还是收拾的干干净净,一点儿灰没落。 “一块儿吃多热闹,”爷爷说,“我还等着你陪我喝两杯呢。” “来,”方驰笑着往桌边一坐,拿过土酒给爷爷倒上了,“正好我冷着呢。” 孙问渠站在大桌前,手撑着桌沿儿,盯着大桌上的几张图已经看了挺长时间,一直没动也没说话。 “说,说点儿,什么。”马亮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坐着。 “风格不统一,”孙问渠又停了半天才开了口,“我觉得你的人有个最重要的问题,什么都想试试,什么都有兴趣,什么都想表达,但什么都没重点。” “说的是,是我。”马亮指了指自己。 “明天开个会吧,”孙问渠转身靠着桌子,“讨论一下风格,再确定几个系列,不同系列可以做不同的感觉,再根据客户反馈修改。” “好,睡,睡觉,”马亮点了点头站起来,又指了指他的腿,“你是,不是不知,知道自己站了俩,俩,俩,小时?” “我知道,我是懒得过去坐着了,”孙问渠说完直接倒在了沙发上,“我睡了。” “回你,你那儿睡。”马亮看着他。 “不,不,不,不想动。”孙问渠笑着说。 “熊玩意儿我揍,揍你啊。”马亮皱着眉瞪他。 “来揍。”孙问渠啧了一声。 “感冒了别,抱,抱怨。”马亮转身打开了门。 “就抱怨,抱怨,抱抱抱怨,”孙问渠伸了个懒腰,看着马亮的背影,“哎,亮子,别走。” 马亮回过头看着他。 “没什么事儿要跟我说的吗?”孙问渠把腿架到沙发靠背上。 “说一,一晚上了,说没了。”马亮说。 孙问渠啧了一声:“李博文那个农家乐开始弄了,你告诉我儿子了吧?” “嗯。”马亮靠着门框点点头。 “然后呢?”孙问渠坐了起来,“你还没跟我说他打算怎么处理呢。” “他不,不说,”马亮笑了笑,“他说我会告,告诉你。” “真的假的?”孙问渠拧着眉。 “真的。”马亮说,然后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方驰起得很早,心里有事儿,睡不踏实,小子在他屋门口挠痒痒挠了十分钟,他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你烦不烦啊。”他起床打开了门。 坐在门口的小子立马站了起来,用鼻子把旁边的一块石头往他脚边顶了顶。 “大冷天儿的谁跟你出去玩石头啊,”方驰叹了口气,“你还真是不服老。” 小子很期待地盯着他,用力地摇着尾巴。 “哎!”方驰捡起了石头,想了想,从楼梯那儿把石头往楼下客厅里一扔,小子立马一边叫着一边跑了下去。 “小王八蛋!你一大早吃错饲料了吧!”楼下传来了奶奶的叫骂声,“石头都扔到肉馅儿里了!” “不能吧?”方驰愣了愣,跑下楼,看到了小子正叼着石头愉快地啃着,“哪儿有肉馅儿啊?” “没有肉馅儿你就能在自己家里扔石头了啊!”奶奶过来对着他后背一巴掌拍了过来,“讨不讨厌啊!砸着我了怎么办!” “我看了楼下没……”方驰抓抓脑袋,话没说完又被奶奶拍了一巴掌,“啊啊我错了。” “洗脸去!”奶奶推了推他,“吃早点了。” 方驰一嘴牙膏沫子蹲在院子里的时候,手机响了,爷爷在屋里叫他。 “来了!”他吐掉泡沫,胡乱抹了抹嘴,进屋拿起手机看了看,接了起来,“是肖一鸣。” “在家了吧?”那边传来肖一鸣的声音。 “嗯。”方驰应了一声。 “我没什么事儿,就是打个电话给你,怕你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提起我,”肖一鸣说,“现在你就可以说我不回家过年,然后把我的事儿说了。” “嗯,”方驰心里一暖,又皱了皱眉,“你不回家过年了?” “不回了,”肖一鸣叹了口气,“昨天我给我妈打电话,先是不接,接了以后一顿骂,说不想看到我。” “那你强行回家一趟呢?”方驰问。 “我妈不是口是心非的那种妈,你也知道的,她说不想见就是不想见,我回去了也会被打出来。”肖一鸣说。 “那你过年去哪儿过啊?”方驰看了爷爷奶奶一眼,发现他俩都看着自己这边,突然有些紧张。 “他 上我家过。”听筒里突然传出了程漠的声音。 “程漠?”方驰愣了愣,“你俩在一块儿啊?” “嗯,他过来看我上班,”肖一鸣说,“我过年就在这边儿待着了,还能多赚点儿。” “不说去他家吗?”方驰问。 “他不一直自说自话的吗。”肖一鸣回答。 “……哦。”方驰笑了起来。 挂掉电话之后,奶奶马上走了过来:“怎么,肖一鸣不回家过年啊?” “嗯,他……”方驰揉了揉鼻子,“他在那边打工,不回来了。” “什么?”奶奶愣了,“就为了打工就不回家过年了?他家里能同意啊?这孩子想什么呢?” “不是,是他……”方驰突然觉得屋里暖气有些太足了,四面八方包裹过来的热让他后背都快冒汗了,“他跟家里闹了矛盾,他妈不让他回家了。” “闹什么矛盾啊?”奶奶吓了一跳,“他妈妈生这么大气?” 方驰没说话,坐在沙发上逗着小子。 “你说啊。”奶奶推了他一把。 “哎,你就别打听了,”爷爷笑着说,“还吃不吃早点了啊?” “行行行,”奶奶摆摆手,“我煮面条去。” 奶奶去了厨房之后,爷爷在他身边坐下了,拍了拍他的腿:“真不想说啊?我看你心情都被影响了。” “也不是不想说,”方驰说得有些吃力,心里的紧张一层层漫开来,这还只是说肖一鸣,还不是说他自己,就已经紧张成了这样,他都想往自己身上掐两把了,“就是怕说了你们听着接受不了。” “哦?是什么?”爷爷笑了起来,“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接受。” “就,”方驰偏过头看了爷爷一眼,放轻了声音,“就,就是吧,肖一鸣他……喜欢男的。”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方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得闭紧嘴才能保证不蹦到嘴里去。 虽然是肖一鸣,但他对爷爷的反应还是很紧张。 如果连肖一鸣的事儿爷爷都不能接受,那他的事说出来会是什么样的场面,他想都不敢想了。 “喜欢男的?”爷爷很吃惊地看着他,“肖一鸣喜欢男的啊?” “是,”方驰点点头,吸了口气又轻声说,“他家里知道了,父母接受不了,就不让他回家了。” “这样啊……”爷爷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吃惊,“这……也看不出来啊,挺正常的一个孩子。” 正常。 这两个字让方驰顿时觉得四周都暗了下去。 “爷爷,”他觉得自己嗓子发涩,“你觉得他这样,不正常吗?” “也不能说不正常,”爷爷拿过茶几上的茶杯,喝了口茶,“这叫同性恋,对吧?男人和男人好。” “嗯,同性恋,”方驰觉得自己声音有些飘,“也有女人和……女人。” “哦。”爷爷应了一声。 方驰感觉自己有点儿虚脱,靠在沙发上连动都不想动了,也不想去看爷爷的表情。 爷爷沉默着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驰垂着眼皮看着小子放在自己膝盖上的脑袋,伸手在它鼻尖上一下下点着,凉凉的,湿湿的。 “小驰,我问你。”爷爷突然转过头看着他。 “嗯?”方驰抬起头,“什么?” “你跟肖一鸣是不是一直都挺要好的?”爷爷问。 “……是啊,”方驰点点头,“是挺……要好的。” 爷爷的这个问题让他有一种强烈的想要跑开的冲动,他没想到爷爷会这么问,但他可以想像得到,这个问题如果延伸下去,会变成什么样。 他们都想着用肖一鸣的事来开头,让爷爷有一个缓冲,却都没想到,如果爷爷追问下去,最后必然会转到方驰自己身上。 三个人的智商,居然同时都下了线,而且在爷爷问出这个问题之前,谁的智商也没上线。 “那你以前知道他这样吗?”爷爷问。 “我……知道。”方驰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无法思考,不知道怎么样的回答能即回答了爷爷的问题又不会把话题这么快地引到自己身上。 “那你……”爷爷的声音很轻,像是怕被奶奶听到,“跟他那么要好……” “爷爷,”方驰感觉自己鼻尖上可能已经冒汗了,“你……” “吃不吃啊!”奶奶在这时推开门走进了屋里,一脸不满地喊着,“刚又嚷嚷要吃早点,现在早点做好了叫了七八遍也没人应一声!” “啊,”方驰吓了一跳,猛地站了起来,“什么?” “门关着呢,厨房门也关着,隔这么远哪听得见,”爷爷笑着说,“小驰去帮奶奶端 面过来。” “什么叫帮奶奶端面啊!”奶奶说,“你们不吃啊,都是我一个人吃啊?” “帮我端面。”爷爷又说。 方驰笑了笑,跑了出去。 一出屋子,风就刮了过来,一阵透心凉让他前胸后背的皮肤都缩了一下。这会儿方驰才算稍微冷静下来了一些。 他走进厨房,一手一碗面端起来往回走。 爷爷的问题他没有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他乱得很。 爷爷的意思很好理解,肖一鸣是同性恋,你跟他关系那么好,而且你也知道他是同性恋,那你们的关系是什么样的? 如果回答只是好朋友,没有别的关系,那么爷爷肯定不会再追问你是不是同性恋,这个虽然来得太早却的确是一次开口时机的机会就会错过了,除他再用“但我也是”转折一下,可这样他总觉得太突然,怕爷爷受不了。 如果回答不是,他又会失去开口的机会,而且再想开口的时候,会带来更大的伤害。 爷爷平常的一个问题,把他猛地往前推了一步。 他不得不说,就今天。 可是……该怎么说? 怎么说? 这个问题必须回答,就算爷爷被早点打了岔不会第二次再问起,他也必须主动去回答。 如果他也借着这个机会不再提,爷爷肯定会自己继续想下去。 他不想让爷爷胡乱琢磨,一个人在心里担心猜测。 怎么办? 必须回答,那什么时候回答? 又该怎么回答? 直说? 迂回? 方驰把面条端进屋里,放在了桌上。 这个时候他突然非常非常地想念孙问渠,他非常非常地希望孙问渠就在他身边。 孙问渠会让他感觉到踏实,勾勾嘴笑的一个微笑就会让他平静下来……当然也可能是升旗,眯缝着的眼睛也会让他……还是升旗…… 方驰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爷爷新做的酱,”奶奶给他碗里又夹了几块肉,“你尝尝味道怎么样,我觉得比他上回做的要香。” “嗯,”方驰赶紧埋头吃了口面,“是香,上回做的我觉得咸了点儿,这次的正好。” “那我再做点儿,”爷爷呵呵笑着,“等你回学校的时候带几瓶,留两瓶自己吃,再分点儿给你同学。” “行,”方驰点点头,“我们宿舍几个人都爱吃这些。” 吃面的时候方驰没太说话,奶奶跟爷爷边吃边商量着过年要准备的东西,每年他俩都得提前很多天就商量了,方驰感觉他们并不是真要准备得多么仔细,就是聊着这些跟过瘾似的。 过年了,说着这些才更有年味儿。 吃完面方驰拿了碗去洗了,回到屋里的时候只有奶奶把砧板拿到了桌上正一边看电视一边剔着骨头。 “我爷爷呢?”方驰问了一句。 “后院儿视查呢。”奶奶说。 方驰转过身,很慢地往后院走过去。 爷爷蹲在走廊通后院的门旁边,身边有个小火炉,他正拿了烟斗准备点烟。 方驰盯着爷爷的背影看了很长时间,最后一咬牙,走了过去,挨着爷爷身边蹲下,从兜里掏出烟盒,拿了一支出来借着小火炉的火点上了叼在嘴里。 “你奶奶一会儿就过来抽你。”爷爷看了他一眼,笑着说。 “爷爷,”方驰抽了一口烟,慢慢吐出细细的烟雾,“要不您直接抽我得了。” 第84章 方驰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面对一堆炸药害怕得不行却又不得不举着火把去点的人。 不知道这堆炸药的威力有多大,能炸多远,能炸多高,会把谁炸伤,会不会把大家都炸得遍体鳞伤。 无论多少种方案,似乎都无法确保他能拉着身边的人安全躲开。 而这句话说出来,如同火把碰到了引信。 看着滋滋飞溅开来的火花,他知道自己没有一点退路了。 爷爷正在装烟丝,听了这句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填烟丝的手猛地一抖,指尖捏着的烟丝都掉在了地上。 “为什么要抽你?”他转过头看着方驰。 “我……”方驰不敢往爷爷那边看,只是盯着地上的烟丝,“爷爷,我……如果我说我……我跟肖一鸣一样,你会……” “跟他什么一样?”爷爷问。 “跟他……跟他一样……”方驰闭上眼睛狠狠地咬了咬嘴唇,“喜欢男人。” 空气像是凝固了。 时间也像是凝固了。 四周的一切都像是凝固了。 只有冷风还在自由地飞着,从院子外面穿进来,带着刺扫过裸露的皮肤。 爷爷手里的烟斗猛地一下抽在了他后脑勺上。 疼。 非常疼。 干了一辈子农活儿的爷爷,力量惊人。 方驰只觉得脑袋后边儿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一阵钝木过后,他才感觉到了疼,还没等这疼痛漫延开来,烟斗啪地一声又抽在了他脸上。 接着嚓一声断了。 “你说什么?”爷爷的声音里带着惊讶和颤抖。 方驰没有动,视线有些吃力地从地上的烟丝移到了断裂的半截烟斗上:“我喜欢……男人。” “你喜欢哪个男人?是肖一鸣还是……”爷爷顿了顿,“孙问渠?” 这是在全家都顺着奶奶给孙问渠改了名字之后爷爷第一次正确地叫出他的名字,而且是连名带姓。 爷爷会问具体是谁,这并不意外,也许在他眼里,必须要有这么一个人,否则方驰不可能说出喜欢男人这样的话。 “不是肖一鸣。”方驰回答。 他能够否定肖一鸣,却没有勇气再说出孙问渠的名字,爷爷奶奶把孙问渠当半个孙子看待,他实在没有足够的勇 气再明确地让爷爷受一次打击。 “那就是孙问渠?”爷爷的声音抖得有些厉害。 方驰没有说话,沉默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爷爷也没有再问下去,只是从地上捡起断掉的烟斗,拿着两截烟杆往一块儿凑着,像是想要把烟杆安回去。 但始终没有成功。 最后他扔下烟斗站了起来,在后院里踱着步子。 爷爷经常在后院溜达,来来回回地慢慢走着。 今天走得也并不快,但方驰还是能从他的脚步声里听出焦躁和不安,平时最喜欢跟在爷爷脚边跑来跑去的小子也没有动,缩在院子一角安静地坐着。 方驰的脑子已经不能思考,像是熬酱的锅,咕嘟咕嘟地翻腾着,明明是满满当当的一锅,有些什么却全都看不出来。 他只觉得冷,寒冷从指尖开始往身上一寸寸侵过去。 “爷爷……”他吸了一口气,抬起头。 话没有说完,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叫完爷爷之后想要说什么。 “你闭嘴!”爷爷两步跨了过来一巴掌扇在了他左脸上。 方驰蹲得腿有些发麻,这一巴掌差点儿把他直接扇倒在地上,他伸手撑了一下地。 小子叫了一声,跑到了爷爷腿边,咬住了他的衣角,发出轻轻的鸣音,吱吱地用鼻子哼哼着。 “你,”爷爷指着他,手在抖,压低了的声音也在颤抖着,“从小都说你有主意!让人省心,有主意,你还真是有主意啊!真有主意啊!” 方驰没有说话,爷爷这一巴掌打得他有些发懵。 “你这是!要人命了啊你这是!”爷爷嘴唇抖着,还是指着他,半天都没有再说出话来。 方驰也沉默着,话一旦说出来,一切就都变了,无论这样的场面他有没有预想过,接下去的每一秒都会是意料之外。 “你给我上楼去!”爷爷瞪着他,“滚上楼去!” 方驰很慢地站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被扇的还是蹲太久了脑缺血,眼前一片发黑,晕了好几秒,他才转过身往屋里走去。 “你要让你奶奶怎么活!”爷爷在身后带着心痛和焦灼地说了一句,接着是重重地一声叹息,“这个年怎么过!” 方驰没有从走廊回客厅再上楼,他害怕,也没有勇气面对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奶奶,他直接从后院的楼梯上了天台, 推开门进了自己房间。 门窗都关好之后,他坐到了床沿上。 耳朵和脑子里都在嗡嗡响,夹杂着尖锐的像是尖叫的耳鸣。 就这么说出来了。 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爷爷的话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压在了很多很多棉被的最下面。 沉,却压不死他。 闷,却也憋不死他。 就这么沉重着,压抑着。 手机响了一声。 方驰过了很长时间才动作缓慢地把手机从兜里掏了出来。 是肖一鸣发来的消息。 -说的时候不要提孙问渠,不要说现在有男朋友,可能会缓和一些。 方驰动了动手指,感觉有些行动不便似的,手指每一次移动都很艰难。 -必须说,而且已经说了。 肖一鸣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又回了消息过来。 -已经说了?什么时候说的?什么情况?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刚才说的,不怎么好,方便接电话但是不想说话。 -好吧,有要帮忙的你就说,挺住,安慰好爷爷奶奶。 -嗯。 方驰放下手机,倒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爷爷除了生气之外没有给他任何回应,能不能接受,会不会同意,接下去该怎么办,他全都不知道。 也许是爷爷还需要时间来理清头绪,这样的事别说爷爷,就是自己,当初也是无论如何都接不了。 而爷爷理清了头绪反应过来之后……他不敢想。 四周都很安静,就像以往的每一年一样,年前都是安静中透着过年特有的兴奋,而今年,方驰却只感受到了让他无法正常呼吸的安静。 屋里很安静,能听到小子的脚步声,用鼻尖在他门上顶来顶去的声音。 楼下也很安静,爷爷是在后院还是在客厅,听不出来,有没有告诉奶奶,他也听不出来。 而自己现在除了躺在这里,还能做什么,他更不知道。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左脸火辣辣的疼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滚烫的温度,脑袋上的疼痛也消失了,也变成了麻木的发烫和发涨。 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很急,很重。 方驰睁开眼睛,猛地坐了起来。 桌上的小闹钟显示现在的时间是中午,他在这里已经躺了三个小时。 这是奶奶的脚步声,是奶奶生气时的脚步声。 他吸了一口气,准备接受奶奶的责打。 他房间的门没有被推开,奶奶打开了隔壁孙问渠的屋子的门。 方驰还没想明白是为什么,就听到了那边传来了椅子翻倒在地的声音,杯子被砸碎的声音。 接下去就是唏哩哗啦各种东西落地和破碎的巨大声响。 当方驰听到有人似乎是在砸孙问渠那个电窑炉的时候,他跳下了床,鼓起勇气拉开门走了出去。 “你出来干什么?”爷爷站在孙问渠房间门外,看到他出来,皱着眉说了一句。 “我……”方驰看不到房间里的情况,但门口已经全是碎玻璃和木板。 “回你屋去。”爷爷说。 “对不起,”方驰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对不起。” “你给孙水渠打电话!”奶奶在屋里喊了一声,走了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把已经卷刃和豁口了的柴刀,眼睛发红,脸上都是泪痕,“我要问问他!我们有什么对不住他的!他要这么坑我们!” “奶奶,”方驰一阵心疼,就觉得整个人都抽着疼,他跪了下去,“奶奶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 奶奶没有说话,红着眼瞪着他看了很久,最后扔掉柴刀扑了过来。 “你这是为什么啊!”奶奶一巴掌拍在了他胳膊上,然后又一巴掌拍到了肩上,“为什么啊!你为什么啊!” “对不起,对不起……”方驰低下头,咬着嘴唇。 奶奶在他身上连捶带打的,边打边哭着。 为什么。 为什么。 你为什么。 这也许就是他们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可是为什么? 方驰不知道,为什么? 如果问他为什么喜欢孙问渠,他也许能说出很多,上得了台面的和上不了台面的,很多,一点一滴,他为什么喜欢孙问渠,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比孙问渠自己也清楚。 可为什么会喜欢男人? 没有人能回答。 “不知道,我不知道……”方驰低着头,声音很低,“对不起,奶奶对不起……对不起……” 奶奶的哭声大了起来,没有再问“为什么”,只是一下下往他身上打着。 奶奶的力气远远不如爷爷,雨点一样的拳头和巴掌落下来,身上却并不太疼。 但心却疼得厉害,疼得方驰喘不上气来。 “王八蛋,”奶奶边哭边打,“小王八蛋!你这个不是玩意儿的小王八蛋啊!” 奶奶的哭喊让方驰开始后悔“抓住”了今天的这个“机会”。 “你歇会儿去,”一直站在旁边沉默地看着的爷爷过来扶住了奶奶,“这么打也没用,当心气伤了。” “打死他就有用了!”奶奶哭着说。 “别说气话,”爷爷搂着她的肩,在她背上一下下地轻轻拍着,“来,跟我下楼。” 奶奶又伸过来往他肩上打了两下,才被爷爷半扶半拖地拉下楼去了。 “小驰你先回屋。”爷爷在楼梯上说了一句。 方驰低着头,跪着没有动。 奶奶应该是被爷爷扶回了楼下的卧室,伤心的哭泣声渐渐小了下去。 方驰还是跪着没动。 他不想动。 无法思考,也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反应。 他只想就这么跪着。 感觉现在哪怕是呼吸,都会牵动疼痛的神经。 他心疼。 心疼爷爷,心疼奶奶,心疼这两个对自己倾注了所有精力和爱的老人。 从他跪着的这角度能看到孙问渠房间的一角,收拾得整齐干净的屋子已经是一片狼藉。 他也心疼孙问渠。 陪着爷爷喝酒聊天,给他们写春联,给他们做盘子的孙问渠,现在已经因为自己一句“喜欢男人”,变成了爷爷奶奶眼里的罪人。 心疼。 心疼每一个人。 可却迷茫地不知道该去怪谁。 怪李博文? 还是怪自己? 他不知道。 “没,没接电话?”马亮在一边问了一句。 “嗯,”孙问渠看了看手机,扔到一边,“三个电话都没接。” “睡觉,呢?”马亮说。 “一个午觉从中午睡到下午六点?”孙问渠啧了一声,“再说了,别说是睡觉,就算是昏迷了,他听到我的电话也会起来接。” “那就是出,出去玩没带,手,手机。”马亮笑了。 “大概吧,算了等他给我打吧,”孙问渠伸了个懒腰,“我去看看设计稿。” “先吃,饭。”马亮拍拍他的肩。 天儿冷了以后,胡媛媛每天换着花样给一帮人安排各种火锅,羊肉牛肉大骨头,川味湘味东北味儿,每天都不重样。 孙问渠感觉自己过完年就能出栏了。 “今天这个麻辣锅比较麻辣啊,”胡媛媛指着一锅红汤说,“那一包火锅料我看那么大一坨就想着给掰一半搁进去,结果手一滑全放了。” “今儿过瘾了,”孙问渠拿过汤勺舀了一点儿尝了尝,“哎,今儿晚上估计我可以友情出演孟姜女哭长城。” “是么?”马亮一听就乐了,过来也尝了一点儿,“俩孟,孟姜女,八,八达岭到慕,慕田峪全给它哭,哭倒得了。” 哭完一顿饭,孙问渠去洗了个脸,顺便漱了漱口,再含了块儿巧克力,然后去了设计室。 一直说懒得学着用电脑弄设计图,最后还是学了,他坐到电脑前,叹了口气,一边看图一边把自己的想法都记在了本子上。 马亮没有跟进来,他看图想事儿的时候马亮都能很默契地让他一个人待着。 他忙完了从设计室出来,马亮才过来递了杯热茶给他:“怎,怎么样?” “明天我跟小张聊聊,”孙问渠喝了口茶,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快十点了,“我先回去睡觉。” 马亮往他手机上扫了一眼:“还是没,没……” “没,”孙问渠穿上外套把手机放到兜里,拉了拉衣领,“晚安。” “晚安孙总。”胡媛媛靠在沙发上笑着说。 孙问渠回到自己屋里,洗了个澡之后团到床上,关掉了灯,拿过手机。 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未读消息,从昨天晚上方驰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晚安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联系过他。 孙问渠皱了皱眉,怎么了? 方驰是个很稳的人,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做这种会让他担心的事。 出什么事儿了? 李博文? 把李博文给处理了? 怎么处理的? 得处理成什么样才会电话不打也不接? 孙问渠躺着闭上眼 睛,琢磨了一会儿之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楼下客厅的小挂钟当当地敲,方驰坐在二楼走廊上听着,十一点了。 他觉得电视里那些一跪一夜跪得脸色煞白摇摇欲坠最后晕倒的小娘子们都挺扯蛋的,他还没跪到晕倒的程度就觉得膝盖要碎了,不得不坐在自己后脚跟儿上,再后来脚后跟儿也快碎了,就变成了坐在地上。 手机从下午到刚才,响了很多次,有消息,有电话,他都听到了,有别人的,也有孙问渠的。 孙问渠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 但他始终就这么跪着坐着没有动。 不敢动。 他害怕听到孙问渠的声音,他害怕自己伪装不了自己的情绪。 他也害怕听到别人的声音,任何一个人的声音,肖一鸣,程漠,他都害怕,他害怕他们会问。 怎么样了? 什么情况? 怎么说的,爷爷奶奶还好吗? 他害怕去回答,害怕去想起之前混乱而心疼的场面。 楼下的电视开着,爷爷奶奶跟他一样,从中午到现在,什么也没吃。 一开始都在屋里,现在他们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频道始终放在中央一台没有换过。 也没有听到爷爷奶奶有过交谈,他俩习惯的睡觉时间早就已经过了,却谁也没去睡,就那么坐着,沉默着。 楼下挂钟敲了12点的时候,方驰终于听到了爷爷的声音,小声叫奶奶去睡觉。 然后两个人的脚步声进了楼下卧室,几分钟之后爷爷又走了出来。 方驰看向楼梯口,一阵细碎的爪子声响起,小子跑了上来,围着他转了几圈之后,拱了拱他的小腿,在他脸上舔了舔,最后趴在了他脚边。 爷爷的脚步上了楼梯,比平时要重一些,像是累了。 “回屋睡觉吧。”爷爷走到他跟前儿站下了。 “奶奶她……”方驰一开口就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干涩沙哑,像是含了一口沙土,说话都带着颗粒,他清了清嗓子,“怎么样?” 爷爷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爷爷,”方驰有些吃力地重新跪好,腰往下全都是麻的,跪的时候都有点儿找不到平衡,往小子脑袋上撑了一把才跪稳了,“我……” “先不要说了,”爷爷摆了摆手,“也别 跪着了,去睡觉吧。” 方驰没有动。 “这个事也不是现在就能解决的,”爷爷说,“明天再说。” 说完爷爷转身慢慢下了楼。 本来麻木的膝盖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再这么一跪,不到一分钟就开始钻心地疼,方驰不得不咬着牙又坐回了地上。 小子挨着他用脑袋在他下巴上蹭了蹭,又在他手上一下下舔着。 “小子,”方驰搂过它的脑袋,小声在它耳边说,“你说我该怎么办啊?你知道怎么办吗?你去劝劝爷爷奶奶好不好?帮我劝劝他们……我真的……很害怕,我怕他们气坏了,可我又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小子仰起头,鼻尖顶在他下巴上,凉凉的,湿乎乎的。 “我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方驰轻轻抓抓它的脖子,“我这么多年就是怕这个,明明不是我自己选的路但是只能顺着这一条路走下去一点办法都没有……” 小子的鼻子里发出细细的鸣音。 “我对不起爷爷奶奶,对不起我爸我妈,”方驰闭了闭眼睛,“但是我又不知道我为什么对不起他们……我怎么办啊……你告诉我好不好……” 方驰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孙问渠抱着笔记本靠在枕头上已经睡着了,他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喂?” “睡了啊?”那边传来了方驰的声音。 “你怎么了?”孙问渠马上听出了他声音的变化,沙哑得厉害。 “我发烧了,”方驰咳嗽了两声,“昨天咳了一夜,今天早上发烧了。” “怎么会发烧的?”孙问渠坐了起来,把还放在肚子上的笔记本扔到一边,“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我不知道啊,”方驰又是一串咳嗽,“今天去镇上吊了水,现在已经不烧了。” “怎么不接电话?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孙问渠皱着眉。 “早上烧到快40度,我爷爷急坏了,就送我去镇上,我迷迷糊糊的也没拿手机,到镇上打完针就去我爸妈那儿了,”方驰沙哑的声音听着让人心疼,“我又不好拿我爸妈的手机给你打电话……” “现在是回爷爷家了?”孙问渠问。 “嗯,刚回来,我爸妈他们一起回来的,”方驰说,又压低声音小声说,“没生我气吧?” 这沙哑里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让孙问渠心里一阵发软: “我气过了都,睡都睡半天了。” 方驰又咳了起来,咳完了嘿嘿笑了两声:“对了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孙问渠应了一声。 “昨儿晚上我回来的时候在村口碰到李博文那逼了,”方驰说,“给他吓了一跟头。” “你没把他怎么着啊?”孙问渠笑了。 “没,我一扬手他就得给我跪下……”方驰顿了顿,“跪下,膝盖给他跪得喀嚓响出一首国歌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人少搭理,”孙问渠笑笑,“早点儿睡吧,不是刚发完烧呢么。” “嗯,”方驰也笑了笑,“我明天晚点儿给你打电话,我可能得睡到下午了,今天吃了药很困。” “知道了,睡吧。”孙问渠说。 “晚安,”方驰说,“我爱你。” 孙问渠愣了愣。 我喜欢你。 我非常喜欢你。 我喜欢你喜欢得不行不行的。 方驰说过很多喜欢,各种喜欢。 但是“爱”,孙问渠还是第一次听到。 “孙问渠,”方驰嗓子似乎更哑了,“我爱你。” “我也爱你。”孙问渠轻声说。 第85章 孙问渠一夜都没睡好。 平时要想的事儿也挺多的,他躺床上得再琢磨半天才会有睡意,但只要不被打扰,他一觉睡到天亮没什么问题。 今天这一夜他却迷迷糊糊始终没睡踏实,一晚上醒了不知道多少次。 早上对着镜子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脸都有些苍白,他啧了一声,黑眼圈儿都能看见了。 洗漱完,他靠在窗边刮胡子,看着楼下来来往往早起的人。 “孙总!”胡媛媛从对面工作室二楼的窗户探出脑袋来叫了他一声,“过来吃打卤面!” “好。”孙问渠点点头应了一声。 换好衣服,拿了手机准备出门的时候,孙问渠又看了看手机,虽然提示灯并没有闪,但他还是把手机解锁了又看了一眼,的确是没有任何信息。 手机很安静,昨天晚上方驰挂了电话之后就没有再发过消息打过电话,虽然方驰说是发烧了病了,吃了药要睡觉,听声音也的确是像是病了……但孙问渠还是能感觉到这是出事了。 方驰的身体有多好,别人不知道,他……是非常清楚的,这小子一年到头连感冒都没有过一次,回趟家一夜之间就发烧烧成这样? 而且以他对方驰的了解,就算吃了安眠药,他都能按点醒过来早晚电话不会不打。 蒙傻子呢。 还有那句“我爱你”。 虽然在听到的那一瞬间,孙问渠的心里顿时就化成了一团绒毛,温暖而安心,但也就是这句“我爱你”把方驰给暴露了。 这小子虽然见了他就恨不得大街上把裤子给扒了,就差在脑门上写上我想操你四个大字,但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他不会说出这三个字。 他会不好意思。 能让一个说完我想你了都要嘿嘿傻笑两声的人这么突然地说出“我爱你”,只能是出事了。 但如果是出事了…… 会是什么事? 孙问渠出了门才发现没戴围巾,北风一兜,他感觉下边儿都快冻僵了,不得不下了很大决心回头重新上了楼拿围巾。 围巾还是方驰那会儿给他的那条,款式很普通,不过挺暖和。 他把围巾在脖子上缠好,低头往工作室大门那边走过去。 方驰的嗓子哑成那样,这不会是装出来的,他没这个演技,昨天的演技对于方驰来说就已经算是爆 表了。 出了什么事能让他一天之内嗓子哑成那样? 又打了李博文? 然后李博文反击了? 接下去就是村民和投资商之间的械斗? 那也不能把嗓子给斗哑了啊。 这种一般就是急的。 孙问渠停下了,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方驰出柜了。 “你确,定?”马亮吃了一口面,有些吃惊。 “你真什么也没听他说过?”孙问渠把自己面条里的黄瓜丝挑出来扔到马亮碗里。 “真没,他就说不,不能告诉我,因为我知,知道了肯,肯定会跟,你说,”马亮想了想,“他为,什么啊?” “为了抢在李博文跟他爷爷奶奶胡说八道之前跟家里说。”孙问渠没什么胃口,胡媛媛的打卤面做得不错,他吃着却没吃出味儿来。 “李,李博文会不会说也,也没准儿啊!”马亮皱着眉。 “万一说了呢,”孙问渠放下碗,“他那么在意老头儿老太太,要是李博文去找他爸妈他估计都没这么担心,就这俩老人,他舍不得。” “那怎,怎么办?”马亮问。 孙问渠没说话。 方驰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睡着了,而且睡得还挺沉,愧疚的感觉让他愣了很久都没有动。 小子在天台上,趴着窗户看他,爪子在玻璃上敲得叮叮响的。 方驰下了床,趿着鞋过去开了门,让小子进了屋。 关上门之后他没动,原地撑着墙站了好半天。 从床到门一共也就迈个四五步的,他居然差点儿因为身上的疼痛而叫出声来。 脑袋疼,眼眶疼,肩膀疼,腰疼,大腿小腿脚后跟儿全都疼。 酸涨,酸麻,酸痛。 他慢慢挪回床边坐下,摸着小子的头。 轻轻叹了口气,把腿架到旁边的凳子上,看着窗外发呆。 平时起了床,他会跑下楼去,一边洗漱一边看奶奶在厨房里忙活,顺便再耍个赖指定自己想吃的早点。 现在他却连打开门走到走廊上的勇气都没有。 爷爷奶奶这一夜不知道是怎么过的,睡着了没有,有没有哭,有没有叹气……他很想 知道,但他不敢走出这个门,他不敢看到爷爷奶奶的眼神。 小子的脑门儿暖暖的,他把手心贴过去,在小子头上搓揉着。 虽然不敢,但他还是要出去的。 出门,下楼,找到爷爷。 爷爷是骂也好,打也好,他都得跟他再谈谈。 如果就这么愣在这里了,那他昨天开的这个头就没意义了。 他拿过手机,习惯性地点出了孙问渠的号码,盯着看了很长时间。 昨天晚上挂了电话他就觉得鼻子酸得厉害,要不是实在觉得自己这时候不能哭,他估计能把眼睛哭肿。 我爱你。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说出了这句话。 就像是要给自己勇气,也希望从孙问渠的回应里找到支撑。 孙问渠没有犹豫的那句“我也爱你”让他稳了很多。 他站了起来,换了衣服,咬着牙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儿,深吸了一口气,又在屋里蹦了两下。 正想开门出去的时候,扔在床上的手机响了。 熟悉的听第一个音符就会让他心里一阵兴奋的孙问渠的专属铃声。 他拿起手机,要不要接电话他却有些犹豫。 除了第一次见面他无奈地跟方影合伙骗过孙问渠,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在孙问渠面前说过瞎话,一直到昨天晚上。 他的本事也就那几分钟了,再说下去他估计就得露馅儿。 现在孙问渠的这个电话,他有些不敢接。 他怕说多了孙问渠会听出不对劲来,那人是只老狐狸,自己这点儿道行在他跟前儿根本没用。 但电话还是得接,不接的话孙问渠更会起疑。 “喂?”方驰接起电话,开口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嗓子还是哑的,比昨更哑了,听着跟被砂轮锉过似的。 “好点儿没?”那边孙问渠一听他声音就啧了一声,“这烟嗓。” “不烧了,”方驰小心地回答,“好多了,就是嗓子还哑。” “你吃的什么药?是不是不对症?”孙问渠问。 “就……那些药呗,”方驰说,“你别担心了,睡两天就好了。” “你告诉我医院开的什么药,我对你们镇医院县医院的真不太放心。”孙问渠说。 方驰掐了自己一把,感觉 自己太不周密了,要装发烧,也没查查都会吃什么药。 但谁又能想到孙问渠会突然盯着药不放呢! 或者……方驰心里突然惊了一下,或者是孙问渠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我躺床上呢,”方驰迅速地躺回床上,还拉过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药都在楼下,我不想动……” “我去看看你吧,”孙问渠说,“我认识你这么久,你还没病过,我看看韭菜精病了还韭菜么。” “别啊,”方驰吓了一跳,“不用,你不用来看我,我挺好的,今天已经没什么事儿了,就是嗓子还有点儿哑。” 方驰一着急,说话的时候声音连跑调带开岔的他自己听着都觉得这人病得不轻。 “真的?”孙问渠笑了,“你居然不让我去看你,太意外了。” “意外一回吧,”方驰放低声音,“我真没事儿,这几天家里又该回来亲戚了,乱七八糟的。” “好吧,不去了,”孙问渠说,“那你按时吃药,多睡会儿吧,少说话。” “嗯。”方驰应了一声,松了口气。 “过年我回家,”孙问渠声音很轻缓,听着让人舒服,“你要能出来了告诉我一声,我去接你。” “……好,”方驰回答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鼻子酸得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泪水瞬间溢满,他按了按眼睛,“那我再睡会儿。” “嗯。”孙问渠凑到手机上亲了一下。 方驰也对着手机用力亲了一口。 挂掉电话之后他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把脸埋了进去。 快中午的时候方驰才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走出屋子下了楼。 一楼客厅里没有人,厨房里有声音,估计是奶奶在忙着。 他想过去看看,但走了两步又停下了,犹豫了一下,他转身往后院走了过去。 跟在他身后的小子叫了一声,步子很轻快地跑到了前面,看这样子就知道,爷爷在后院。 “爷爷。”方驰站在门边,看着站在后院生炉子的爷爷。 爷爷的背影他每次看到都会觉得安心,那种从小趴在爷爷背上晃着腿听他说话的感觉,就是刻在记忆里的乡愁。 现在的爷爷,背还是挺直的,但明显已经没有记忆中那种力量了。 爷爷老了。 这样的感慨方 驰经常会有,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地感受过。 “起了啊。”爷爷没有回头。 “嗯,起来挺久了,就是……”方驰往爷爷那边走了几步,“没敢下来。” “脑袋疼吗?”爷爷问。 “不疼,”方驰摸了摸后脑勺,“哪儿都不疼。” “哦,”爷爷回过头看着他,“那看来是打轻了。” “爷爷,”方驰咬了咬嘴唇,“我想跟你……谈谈,我们聊一会儿,聊完了你再打我,行吗?” “你想聊什么。”爷爷继续看着炉子。 方驰拉了拉衣领,蹭到爷爷身边蹲下了,又把旁边一张小凳子推到了爷爷腿后边儿:“爷爷你坐着。” “说吧。”爷爷叹了口气,坐下了。 “我奶奶还好吗?”方驰小心地问。 “不怎么好,”爷爷看了他一眼,“你也知道她一直想等着看你找个好姑娘结婚,她抱抱孙子孙女,然后好闭眼,你这突然说……说喜欢孙问渠,她怎么受得了。” “爷爷,我也不想这样,”方驰低下头,扯过小子,捏着它的耳朵,“我……真不想这样,但是这个事儿……我真的没办法。” “改不了吗?”爷爷问,“爷爷真的想不通,这个不能变吗?怎么就非要喜欢男人呢?” “这要能那么容易改变得了,就不会有那么多我这样的人了,”方驰拧着眉,“太难了,爷爷,你知道我一向不惹你们生气,如果能改变,我根本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爷爷沉默了,从地上拿起一个新的烟斗,点上猛抽了两口。 方驰盯着炉子里跳动的火苗出神。 “那孙问渠,他也喜欢男人吗?”爷爷问,“你是不是喜欢他?那他也喜欢你吗?” 方驰没出声,点了点头。 爷爷重重地叹了口气。 “奶奶是不是生他的气了,”方驰轻声说,“这事儿不怪他,我认识他以前就……我一直都……都这样,就是正好认识他了。” “奶奶也没真的生他气,你说出了这样的事儿,”爷爷拿着烟斗的手微微颤抖着,“她总要有个人骂骂出出气,她宝贝孙子她舍不得怪罪,只能怪别人。” 方驰抹了抹眼睛。 好容易平静的情绪顿时又有些翻腾。 “我看你这样子,”爷爷 转过头看了看他,“怕是我们就这么死在你面前,你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了。” “爷爷,”方驰看到了爷爷眼里的泪光,他很快地低着头,伸手一把抓住了爷爷的胳膊,很用力地抓着,“你别这么说,别这么说。” “我其实也不懂这到底是怎么了,”爷爷抽了口烟,“爷爷真的是不懂,那么多人都找个姑娘好好过了,为什么我孙子就不行了,爷爷真的一时半会儿想不通,多好的孩子,怎么就……” 方驰不知道该怎么给爷爷解释,就是老爸老妈,甚至他的一些同学,也许都一样,理解不了,想不通。 何况是爷爷奶奶这样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人。 “爷爷,”方驰沉默了很久,抬起头,“你愿意接个电话吗?我认识一个阿姨,是我同学的妈妈,我这个同学……跟我一样,你愿意听听他妈妈说的吗?” “你同学也跟你一样?”爷爷有些吃惊。 “是的,”方驰咬咬嘴唇,“我这个同学宿舍里的舍友,也是,两个。” “这么多?”爷爷问。 “嗯,”方驰点点头,“也不能说很多,但真的不少,爷爷,我不是变态,也不是学坏了,我就是……” “爷爷没说你变态,也没说你学坏了,爷爷奶奶就是……”爷爷停下了,叹了口气,“那我听听这个同学的妈妈怎么说吧。” 方驰有些忐忑地拿出手机,找到程漠妈妈的号码,轻轻地点了一下拨号。 电话那边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了,一个很温柔的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喂?” “请问是程漠的妈妈吗?”方驰问。 “是,你是方驰吧?”程漠的妈妈马上也问了一句。 “嗯,阿姨好,我是方驰,”方驰有些紧张,“就是……” “我听程漠说了,你是跟爷爷奶奶出柜了?他本来说要过几天的,没想到这么快,”程漠妈妈的声音很柔和,“爷爷奶奶很伤心吧?” “是的,”方驰看了爷爷一眼,“我有些东西不知道该怎么跟我爷爷解释……” “没关系,爷爷在旁边吗?”程漠妈妈说,“我跟爷爷聊几句吧,你放心,阿姨会把握分寸的。” “好,谢谢阿姨,我把电话给我爷爷,”方驰想开免提,但又怕爷爷不舒服,于是只是把听筒的声音开到了最大,然后把手机递了过去,“我同学程漠的妈妈 ,爷爷你跟她聊聊。” 爷爷接过了电话:“喂?” 方驰竖起耳朵想听清程漠妈妈说了什么,但只隐约听到了一句“爷爷好,我是小驰同学的妈妈”就听不清了。 爷爷对手机这东西一直有些玩不明白,每次接电话都会把听筒紧紧贴在耳朵上,怕听不见对方的声音。 “我就总觉得这两个人离得那么远呢,不贴紧了怕听不见了。”爷爷以前笑着解释过。 “那你怎么不把手机塞你耳朵里呢!”奶奶马上就说。 方驰现在还能想起来当时爷爷奶奶的样子,想笑,又觉得很想哭。 这样的爷爷奶奶,现在因为他,经历着从未想像过的震惊,茫然,失望和担忧…… “不带,带点儿礼物?”马亮问,“我那儿有几,几瓶好酒。” “你当我是去提亲呢。”孙问渠说。 “当然不,不是,”马亮啧了一声,“提,提亲得是我大,侄子,过来,我当初就,就是去你嫂,嫂子家提,的亲。” “往事不要再提,”胡媛媛在旁边摆了摆手,“这事儿你也知道吧?他怎么提的亲你知道吧?我提前都已经跟我爸说了,这姑爷口条不利索,我爸说没事儿,结果丫端着个手写板上我家去的,全程写字儿!完了我爸说这人倒底是结巴还是哑巴!差点儿不让嫁!” “他一紧张说话还没写字快呢,”孙问渠乐了,“行了,我走了,晚上回来。” “晚上回来?”胡媛媛愣了愣,“赶得及吗?” “赶不及就在镇上住,或者……”孙问渠啧了一声,“上李博文的农家乐,他肯定笑容满面给我送上好吃好喝的。” “这完蛋玩意儿早晚阳痿的货。”胡媛媛一提李博文就一脸鄙视。 “哎!哎!”马亮看着她,“素,素质。” “没有,咱俩哪儿来的素质,也就是开着个做陶的工作室,要把咱俩搁废品收购站去,也一样无缝衔接。”胡媛媛撇撇嘴。 “我要离,离婚。”马亮绷着脸说。 “去啊,协议在抽屉里呢,赶紧的,”胡媛媛拍了他一巴掌,又从柜子里拿了两盒西洋参,“问渠,酒别拿了,的确像提亲,拿这个吧,怎么说也是过年,老人要生气不收是一回事,你不拿又是另一回事了,礼数还是要有的。” “好吧,”孙问渠接过来,拍拍马亮的肩,“看到 了没,素质。” 马亮出门转了一圈,不知道从哪儿把那辆卡宴又开了过来,说如果要开夜车小虫子不安全,大车稳点儿。 “你老实说这车是不是你偷摸买的。”孙问渠上了车。 “真,不是,”马亮笑了,“前面工,工业园,一个老,老板的,混熟了。” “行吧,我走了。”孙问渠关上车门。 “有事儿打,电话。”马亮拍了拍车窗。 事儿不会有什么大事儿。 孙问渠知道两个老人对方驰有多心疼,这也是方驰首先选择跟他俩出柜的原因,奶奶可能激烈点儿,爷爷会比较冷静。 只是他们会有多伤心,孙问渠没太敢细想。 而方驰会有多难受……他一夜之间哑成那样的嗓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是孙问渠开车最快的一次,差不多全程都在超车,就这速度,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年纪越大,开车越慢。 但今天他的确是着急,方驰呛老爸的时候倒是挺利索的,但面对着爷爷奶奶能把话说成什么样,他还真是没底。 感觉没多长时间,就到了平时小子总蹲着等方驰的那个路口。 孙问渠没有把车开到村口,而是离着村口还有一大截路的时候就停了。 下了车他也没往村口走,顺着河滩踩着已经结了冰的碎石头十分费劲地往村子外面往方驰他家后院的方向绕过去。 方驰不希望他来,从一开始方驰就不希望他知道,一直到早上打电话的时候,都还没有松动。 既然这样,孙问渠也不愿意让方驰知道他过来了。 前面就是方驰家的那个小菜园,孙问渠停下了,缩着脖子顶着老北风站在河边盯着那边看着。 帽子和围巾都戴了,还捂了个口罩,衣服也穿的是最厚的那件羽绒服,但还是能感觉到冷。 他原地跺着脚,时不时还蹦两下。 他想在这儿等着爷爷出来。 但一直到戴着手套的手都开始冻得发僵了,也没看到任何人出来。 站了能有快半小时,他终于看到了从后院儿跑出来的小子。 小子? 小子也行! “小子!”他喊了一声,没敢太大声,他不知道方驰现在在什么位置。 小 子低着头没往这边瞅。 “小子!你这个聋子!”孙问渠又压着声音喊了一声。 小子总算是抬起了头,往这边看了过来,但是并没有往这边走。 “过来!小子乖!我是你孙大大,”孙问渠蹲下,从冰茬子里抠出了一块石头,往地上的另一块石头上敲着,“看,石头!你喜欢的!过来!” 石头敲击的声音终于让小子兴奋起来了,一甩尾巴往这边小步跑着,跑近了之后,小子认出了他,叫了两声,撒丫子开始狂奔。 “哎!别扑!”孙问渠赶紧想躲开,但小子已经扑了上来,爪子对着他裤裆就拍了过来,他赶紧用手里的洋参盒子挡了一下,“疯了你!” 小子见了他很兴奋,围着他来回绕着圈,不停地用鼻尖在他手上顶着,最后还咬着他的裤子往方驰家那边拉。 “小子,小子你听话,我不能过去,”孙问渠蹲了下来,在小子脑袋和脖子上抓着,“我不能让你哥知道我来了,他会没面子,还会担心,你帮我个忙。” 小子兴奋了一阵之后慢慢平静下来了,看着他。 “这个,”孙问渠想了想,从脖子上摘下了方驰送他的那根小骨头,“你拿这个给爷爷,把爷爷叫出来,我看爷爷这天儿不会跑外边儿来了,我快冻死了,你去帮我叫他出来。” 小子看着他没动。 “拿着这个,”孙问渠把皮绳递到小子嘴边,小子张嘴咬住了,“哎真乖,这不能吃啊,拿给爷爷,爷爷。” 小子还是看着他。 “爷爷,”孙问渠重复了一遍,“爷爷。” 小子歪了歪头。 “不是叫你,”孙问渠感觉自己真是要疯,“拿给爷爷,懂了吗?拿去给爷爷,爷爷,别给你哥啊!” 小子在他连续不断地重复“爷爷”之后,转身往回跑了。 孙问渠看着它小小的身影,把帽子又往下拉了拉。 他真的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一个没到20岁的小孩儿做到这个地步。 幼稚而神经,孙问渠你真是要升仙了呢。 第86章 天色已经发暗了,风越刮越急,孙问渠蹲在满是冰茬的河滩上,盯着方驰他家后院的方向。 帽子已经拉得快跟口罩接上了,羽绒服的帽子也一块儿扣上了,不留神看估计都看不出这儿蹲着的是个人。 小子回了家已经五分钟了,还没见有人从后院出来。 这老狗太也不靠谱了。 孙问渠缩了缩脖子,又有些担心小子会不会把骨头给错了人,比如给了方驰,给了方驰……也没什么,给了奶奶就有点儿麻烦了,他感觉自己跟奶奶沟通起来可能不太容易。 或者小子谁也没给,直接把骨头给吞了,毕竟也是块骨头呢…… 再或者给了爷爷,但爷爷没明白。 再再或者……小子把骨头给扔了然后回家睡觉了。 孙问渠觉得自己这样子最好只有自己和爷爷知道,让谁知道了他都有点儿挂不住,什么都无所谓地活了三十年,居然会有一天蹲在乡下结了冰的河滩上拜托一条狗…… 老爸要知道了没准儿连冷笑都笑不出来了。 人的潜能真是无限大啊。 无限大啊。 冷啊…… 就在孙问渠觉得自己再蹲下去可能就得冻成坨了思考着是回车上去还是直接去方驰家的时候,后院那边划过一道手电筒的光。 小子好样的!没白活这么些年!这小智商! 有人从后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手电筒,看身形真的是爷爷,爷爷有件军大衣,一入冬就一直穿着了。 孙问渠立马站了起来。 小子跟着也跑了出来,叫了两声就往他这边跑,爷爷跟着小子也往这边过来了,手电光也扫了过来。 孙问渠迎着光走了几步,脚下打滑差点儿摔了,只得站下。 小子跑得很快,一会儿就窜到了他脚边,舔了舔他的手,他摸摸小子的脑袋:“好狗,乖狗。” 小子的确是成功地把爷爷带了出来。 爷爷走到他跟前儿的时候脸上全是惊讶,手电筒对着他的脸照了半天才说了一句:“真是水渠啊?” “是我,”孙问渠笑了笑,“爷爷过年好。” “还没过年呢,”爷爷关掉了手电筒,“你怎么跑来了。” 本来孙问渠对方驰是不是真的出柜了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现在看了爷爷的态度 ,他就能确定方驰真是瞒着他跟家里摊牌了。 这小子,能耐了。 “爷爷,我想跟您聊聊。”孙问渠说。 爷爷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把那个小骨头给了他,叹了口气:“你不冷啊?” “我快冻死了,我车在那边儿,咱们上车坐坐行吗?”孙问渠把小骨头放到兜里,跺了跺脚,想起了手上还拎着的礼盒,给爷爷递了过去,“这个……老人吃点儿挺好的。” 爷爷看了他两眼,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礼盒,过了挺长时间才伸手接了过去:“这么客气干嘛。” “不是客气。”孙问渠说。 爷爷没再多说别的,跟着他一块儿慢慢走到了车边,孙问渠拉开车门,让爷爷上了车,他跟爷爷一块儿坐在了后座上。 小子很老实地坐在了车门外,孙问渠冲它招了招手,它犹豫了一下也跳上了车,挤到爷爷腿边坐下了。 车门关上之后孙问渠又把车里空调打开了,这才感觉到了一点儿暖意。 “方驰叫你来的?”爷爷看了看车里,问了一句。 “没,”孙问渠摘掉了手套帽子和口罩,舒出一口气,“这事儿他根本没跟我说,我是猜的。” “他都没跟你说,你来干嘛呢。”爷爷说。 “他觉得这是他自己的事儿,就该自己扛着,”孙问渠说,“我也没意见,但我知道了就不可能不过来,毕竟跟他比起来,我是‘大人’。” 爷爷看了看他,叹了口气。 孙问渠觉得有点儿不太好受,爷爷从见了面就一直在叹气,到了车里,灯亮了之后,他才看出来爷爷脸上的疲态,似乎连皱纹都深了。 “爷爷,我不知道方驰是怎么跟你们说的,”孙问渠说,“如果您有什么要说的想问的……我能答的上来的都会说。” “他没怎么说你,我不问,他就不说,生怕我们怪到你头上,”爷爷看了看自己的手,“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聊也聊了,说实话,我现在也不知道还能跟你说什么了。” “爷爷,这事儿真不是方驰的错,”孙问渠放轻声音,“要能选,你杀他一千次,他也不会选这条路。” 爷爷闭上眼睛,又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才问了一句:“你家里知道你的事吗?” “知道,”孙问渠点点头,“不过……我跟我爸的关系一直不太 好,所以他也不怎么管我。” “嗯,”爷爷应了一声,“你俩,你和方驰,你俩……好了多久了?” “有一年了。”孙问渠说。 “哎……”爷爷拍了拍腿,叹着气,“我们早该看出来啊,他跟谁也没像跟你这么似的好成这样的。” “爷爷,对不起,”孙问渠低声说,“这事儿真的轻易不敢让你们知道。” “今天方驰让他一个同学的妈妈跟我说了半天,这个事我也算有些了解了,我知道……你们这样的,很多都改变不了了,”爷爷看着他,“我想了一个下午,虽然很不愿意,但我也不会非拦着他……” 孙问渠看着爷爷,没有说话。 同学的妈妈? 哪个同学? 肖一鸣不可能,那就只有程漠。 孙问渠有点儿惊讶,这小子到底瞒着自己做了多少准备工作? “水渠啊,”爷爷话说得很慢,透着疲惫,“爷爷是真的想不通啊,可是想不通也得通啊,毕竟这是我孙子啊。” “爷爷,方驰是你们带大的,有多在乎他我知道,他也一样的。”孙问渠说。 “既然你来了,我就问问你,”爷爷说,“水渠,你比方驰大,爷爷也看得出你经历的事不少,他现在对你是一脑袋扎进去了,拉不出来……”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 爷爷顿了顿:“那你呢?我是过来人,二十岁和三十岁,谈……恋爱的时候,想的是不一样的。” “是不一样,”孙问渠吸了吸鼻子,偏过头打了个喷嚏,又抽了张纸巾按了按鼻子,“说实话,我……爷爷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挺能干的,什么都懂,文化人儿,”爷爷想了想,“也挺傲慢的吧?一开始我有这感觉,后来就没了。” “太抬举我了,”孙问渠笑了笑,“爷爷,我今天一路飚着车过来的,您出来之前,我在河滩上冻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因为方驰不让我来,我不能让他发现我来了。” “你这肯定要感冒了。”爷爷有些吃惊地说了一句。 “我要没告诉您,您觉得我是能干出这种事儿来的人吗?”孙问渠问,问完了低头又捂着纸巾打了个喷嚏。 “不是。”爷爷马上说。 “嗯,我也觉得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不只跟方驰一个人好过,以 前谈过几个,甩人被甩都有,我自己觉得认真的不认真的都有,但没有哪个人能让我做到这一步,”孙问渠说,“您是爱过的人,当初对奶奶那种感觉一定还记得,就是你能为这个人做到什么程度你自己都不知道,每一次都会出乎自己意料……方驰对于我来说,就是这么个人。” 爷爷看着他,眼神里有探究也有迷惑。 “两个男人在一起,没什么保障,我也没法说我一定会娶一定会嫁这类的话,”孙问渠觉得自己的嗓子也开始发干,不知道是话说多了还是有点儿紧张,“我只能说,我会让他觉得开心,能开心多久,只要他愿意,我跟他一块儿努力,就这样。” “你这些……话,”爷爷似乎还在思考,“跟方驰说过吗?” “没,”孙问渠说,“我们一般不说这些,方驰也不爱说这些,这些东西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爷爷沉默了。 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孙问渠也没出声,他清楚,爷爷也许还是接受不了,但他会沉默地不再强求,听听你们是怎么想的,听听你们要怎么办,然后一声叹息,无奈地默许。 但奶奶,还有方驰的父母,又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你一会儿还开车回市里吗?”爷爷问,“天都黑了。” “没事儿,我慢点儿开就行,”孙问渠说,“爷爷,奶奶现在怎么样?” “生气呢,想不通,”爷爷说,“也听不进去别的,先缓缓吧。” “我估计也是,”孙问渠皱皱眉,“爷爷,我有句话说出来可能会很过分,但还是想说。” “你说。”爷爷转过头。 “方驰什么也没告诉我,在他愿意告诉我之前,我得假装不知道,所以现在他只有自己一个人撑着,”孙问渠看着爷爷,“您帮帮他,他再怎么能扛事儿,也还小,他没扛过这么大的事儿,您要不撑着他,他会垮的。” 爷爷重重地叹了口气。 跟爷爷聊了一会儿之后孙问渠觉得之前方驰做得应该还不错,没有什么需要他再补救的了,唯一就是希望奶奶能缓过来,别因为这事儿再生个病什么的。 爷爷准备下车回家,孙问渠把礼盒再一次递给了他。 爷爷接了过来,想想又放下了:“我出来溜达一圈儿回去拿个这个?让奶奶知道你来过可能她又要受不了。” “啊是,”孙问渠 愣了愣,“说是捡的?” “农村里出来转一圈也就能捡着牛粪,”爷爷说,“哪能捡着这么高级的东西。” “要不,您拆了揣兜里?这玩意儿您觉得累了乏了的时候含一片儿还挺好的。”孙问渠说,其实他挺想说您给方驰一盒的。 爷爷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那可以让他奶奶吃点儿,就说邻居老张给了一盒。” 孙问渠把礼盒拆了,把里面的几小盒放到了爷爷兜里。 孙问渠要送爷爷回去,被爷爷拦住了:“你别下来了,就直接开车走吧,回去喝点儿姜汤,浓点儿,你肯定要感冒。” “我没那么娇气。”孙问渠笑了笑。 “喷嚏都打成串儿了,”爷爷挥挥手,“你回吧。” “爷爷,”孙问渠没再坚持,“谢谢。” “谢什么?”爷爷看着他。 “谢谢您肯跟我这么聊聊,”孙问渠说,“没揍我。” “想揍的,感觉你脾气不怎么样,怕你还手。”爷爷转过身拉了拉衣服,带着小子往回走了。 方驰的手机在响,已经响了几次了,他看了一眼,都是肖一鸣和程漠发过来的,他不想回。 他已经在床上趴了很长时间,不想动,不想离开个这房间,不想跟人交流,就只想这么闷着。 就像是他现在做任何一件事,无论是跟人聊天还是走动,对爷爷奶奶的愧疚就会加深一层,他只能这样,像只冬眠的龟子一样趴着,一动不动地凝固了,才可以。 程漠的妈妈跟爷爷聊得还可以,程漠发过来的反馈他看了,程漠妈妈的意思是感觉爷爷是很好沟通的老人,也愿意试着去听去想去接受,但还是让他也给爷爷一些时间缓冲。 爷爷接完那个电话之后就没有再跟他说话,他无法知道爷爷的真实想法。 而现在离过年也没多久了,老爸老妈马上就要回来了,到时又该怎么办? 家里的亲戚们也都会陆续回来,新盖的房子也都收拾好了,有地方住人回来得就会特别齐,爷爷奶奶这个状态,到时又该怎么办? 方驰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这件事就像一座怎么也爬不到顶的山,怎么也走不完的路,他一边挣扎着往前,一边又不知道还要撑多久,还能撑多,而前方又还会有什么在等着他。 奶奶今天一天都没有做饭,爷爷奶奶吃了什么他不清楚,反 正他还是什么也没吃,塞了块巧克力就完事了。 本来想多吃一块儿,但都剥开了,又突然觉得爷爷奶奶伤心成那样了,他还在吃巧克力特别对不起他们,于是又收了起来。 现在感觉很饿,晚饭的时间已经过了,肚子饿得他一阵阵发慌。 想吃红烧肉,还有鸡翅…… 方驰闭上眼睛,自己大概已经是饿出幻觉了,他闻到了红烧肉的香味。 真香啊…… 好饿。 “吃点儿东西吧。”爷爷的声音突然在屋里响起。 方驰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爷爷正端着一个碗放到他桌上,他从床上弹了起来,跳下床:“爷爷?” “你奶奶不想做饭,我就煮了面条,”爷爷说,“搁了点儿红烧肉,你这两天都没好好吃饭了,饿吧?” 方驰没说话,瞪着桌上的那碗红烧肉面条。 “无论什么事,解决起来都是要时间的,”爷爷转身看着他,“越大的事,时间越长,爷爷不能说有多赞成你,但你要给我们时间……” “爷爷……”方驰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颤。 “吃吧。”爷爷说完转身出去了。 方驰过去坐下,看着碗里的红烧肉,什么感觉都还没有,眼泪已经滴进了碗里,他赶紧夹起那块滴了眼泪的肉塞进了嘴里,又抹了抹眼睛,低头开始大口大口地吃面。 爷爷做饭的手艺很好,面条也煮得特别好,方驰饿得不行,现在吃着更是觉得好吃得连碗和桌子都能一块儿啃了。 吃完面条,他拿着碗下了楼,洗完了回屋的时候,爷爷叫住了他:“你奶奶在屋里,你去陪陪她。” “嗯。”方驰点点头,快步往奶奶的卧室走过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突然有些害怕。 “顺着点儿,别跟她争,”爷爷在身后轻声说,“现在我说什么都不管用,就得你去哄哄她。” “嗯。”方驰点头,轻轻推开了门。 奶奶枕着被子靠在床上,面前放着一堆照片,方驰走过去,看到这些照片都是他的,从小到大的各种照片。 “奶奶,”他拉了张凳子坐到床过,伸手抓住了奶奶的手,“奶奶你还在生我气吗?” “你是谁,不认识。”奶奶抽回手,低头继续看照片。 “我是小王八蛋啊,”方驰再次拉 过奶奶的手,贴到了自己脸上,“奶奶,我知道我让你伤心了。” 奶奶没说话,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她抬手用袖子在眼睛上按了按。 “奶奶,我还是我,是方驰,是您孙子,”方驰轻声说,“您这样我真的很难过,我怕你不疼我了……” “谁不疼你了,”奶奶哭着往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接着又是一巴掌,“谁不疼了你!谁不疼你了!谁不疼你了啊!” 方驰闭上眼睛没说话。 “就是疼你!疼你才会想不通!”奶奶又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不重,拍完以后手也没拿开,顺着往后摸到了他后脑勺上,轻轻按了一下。 被爷爷用烟杆敲的那块儿鼓了个包,一直肿着,睡觉的时候方驰都不敢仰躺着,这会儿被奶奶一按,他抽了口气。 “疼吧?”奶奶问。 “嗯。”方驰应了一声。 “疼得好!该!不让你疼点儿你不知道我们有多疼!”奶奶又拍了他一巴掌。 “你们有多疼我就有多疼啊。”方驰轻轻叹了口气。 奶奶没说话,低头看着照片,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一张张地翻着。 “多好的一个孩子,”奶奶轻声说,“多好啊,又懂事,又听话,从来不让人操心。” 方驰低头慢慢趴到了床上,用脑门儿顶着床沿。 “你爷爷说,你这毛病改不了了,”奶奶说,“他还说这也不是毛病,说这样的人挺多的,只是我们也看不出来。” 方驰不出声。 “我一直盼着看看孙媳妇儿,抱抱重孙子……”奶奶说着又哭了,“你说,是不是奶奶老念叨这些,你烦了,所以……” “不是,奶奶,真的不是,”方驰抓紧奶奶的手握了握,“我一直都这样。” 奶奶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又开了口:“我也知道,我哭啊,闹啊,生气啊,都没有用了,抱不抱重孙,奶奶也不去想了,但是奶奶就是害怕啊,你说人活一世,身边都是嘴,这个一句,那个一句的,奶奶心疼啊。” “我不在乎这些,别人多少嘴多少眼睛我都不在乎,”方驰抬起头,“我只要你们,只管你们就可以了。” “唉,”奶奶看着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皱了皱眉,“你说,那个孙水渠有那么好吗,你这么喜欢他?” “嗯?”方驰愣了愣。 奶奶拿起一张照片,轻轻摸着:“不过也不光是水渠,你爷爷说,没有水渠,你也会喜欢别的男人,反正都不会是女孩儿。” 方驰低下头,重新趴回了床沿上。 “我就坐在这儿想啊,想啊,什么都想,有的没的,”奶奶擦擦眼泪,“我就想啊,这个水渠啊,刚来的时候,旧床不要,要换新床,还要睡床垫,窗帘被罩都要换,还得是一顺边儿的,不,是一个系列的,椅子都要重买一张躺进去起不来的那种,冬天怕冷,夏天怕热,吃饭嘴还挑,这个大少爷作派……你是怎么受得了的?” “奶奶,”方驰笑了笑,“你原来不也挺喜欢他的吗?” “是啊,我原来也挺喜欢他的,现在也没怎么讨厌他,”奶奶叹气,想想又突然坐正了,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你不会是图他的钱吧,我看他挺有钱的?” “什……”方驰抬起头,又心疼奶奶,又突然觉得有点儿想笑,“我是那样的人吗?” “不是,我大孙子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奶奶摸了摸他的脸,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了啊这是……” 方驰搂过奶奶,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奶奶哭得很伤心,方驰能从她的哭泣里听出担心,害怕,生气,不解和委屈。 他很心疼,但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抱着奶奶,不断地轻声说:“奶奶你别伤心,我肯定会好好的,那么多跟我一样的人,他们都好好的,没什么不一样的,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 从奶奶房里出来的时候,方驰胸口的衣服都被奶奶的眼泪打湿了。 爷爷还坐在客厅里抽着烟,看到他出来,问了一句:“聊好了?” “不知道,奶奶把我赶出来了,”方驰说,“说是要睡觉了。” “那就让她睡吧,哭了一下也能舒服点儿,再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吧,”爷爷冲他挥挥手,“你回屋歇着吧,我搁了瓶药酒在你桌上,自己擦擦,也早点儿睡。” “嗯。”方驰点点头,转身往楼上走。 “对了,”爷爷又说,“这个事儿,先不要跟你爸你妈说,过完年的。” 方驰转过头看了看爷爷:“好。” “我来跟他们说。”爷爷说。 “什么?”方驰愣了。 “我的儿子,我知道怎么说比较合适, ”爷爷说,“你自己说,我怕事情会乱。” “爷爷……”方驰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有种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嚎啕大哭起来的冲动。 “行了,先休息,”爷爷站了起来,“我想想事儿。” 手机在响,孙问渠扫了一眼,是方驰。 他看了看后视镜,把车停到了路边,接了电话:“好点儿了没?” “好多了,”方驰笑笑,“你听我声音,是不是好多了?” 方驰的声音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沙哑得很,孙问渠啧了一声:“没听出来,老鸭嗓。” “你吃饭了吗?”方驰问。 “早吃了,”孙问渠说,“这两天尽吃麻辣火锅,我舌头都快辣破皮儿了。” “当心上火,”方驰说,“现在多燥啊,巧克力也少吃,那玩意儿也上火,还胖人。” “嗯,”孙问渠笑了,“知道了。” “我……”方驰顿了顿,“我有没有说过,有时候我会特别想你,就,我平时也都想你,但有时候会特别想,特别想。” “现在吗?”孙问渠问。 “嗯,想得想哭,”方驰说完又哑着嗓子嘿嘿乐了两声,“哎,真愁人。” 第87章 “起,起来!”马亮进了卧室,把孙问渠扔了一地的衣服裤子都扔到了他床上。 “不,”孙问渠团在被子里,脑袋也埋了进去,“说了不去医院。” “发,烧呢!”马亮搓了搓手,往他脑门儿上摸了一把,“冬,冬天里的一,把火了都!起来!” 孙问渠不动,也不出声,揪着被子不松手。 “熊玩意儿!我打,打人了啊!”马亮吼了起来。 孙问渠不想动,也不想说话,全身发冷,半夜还打了一阵儿摆子,嗓子也是又干又疼的,要说难受吧,也没难受到不能忍的地步,但要挺一挺吧,又感觉挺不过去。 去医院要起床,穿衣服,穿裤子,洗漱……太麻烦了。 一想到这些,他又觉得应该勇于挑战,挑战一下自我,看自己到底能扛多久。 不过马亮没给他挑战的机会,拽着他胳膊把他从被子里揪了出来,在他一拧眉毛准备发火的时候说了一句:“你信,不信我告诉方,方驰。” “告诉呗,同病相怜不挺好的么,”孙问渠有气无力地说,但还是把胳膊伸进了马亮给他撑好的衣服里,“我跟你说亮子,你以后要有个孩子肯定能被你烦死,早晚要上父母皆祸害里扒你。” “闭嘴。”马亮没好气儿地说。 孙问渠被马亮弄到医院,还找了个熟人,一通检查完了以后又被拽到输液室躺小病房里挂水。 “不知道的以为我这儿正进行最后的抢救,”孙问渠躺在病床上,“这床也没个枕头,躺着跟脑充血了似的还不如坐着呢。” “少,废话,”马亮皱皱眉,“我去尿,个尿,你想吃,吃点什么吗?” 孙问渠啧了一声:“这俩能不搁一块儿说么?” “吃点儿,什么。”马亮又问。 “热巧克力加核桃碎最好再搁点儿花生碎……”孙问渠打了个呵欠。 话还没说完马亮已经转身出去了:“饿着吧你。” 方驰起了个大早,倒不是多么良好的生物钟,他是这一夜就没怎么睡。 虽然爷爷的态度已经缓和下来,奶奶也没再怎么怪他,但两个老人带着伤心的妥协还是让他心里跟塞了一团刺似的。 他想了一夜,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相比有家不能回的肖一鸣,他这算得上是顺风顺水了。 孙问渠的屋子被奶奶砸 得七零八落的,台灯碎了,床垫被柴刀砍出了几个窟窿,桌子上也有刀痕,抽屉也掉在了地上,倒是那张坐上去就起不来的椅子躲过一劫,只是被掀翻了。 方驰一边轻手轻脚地收拾着,一边感慨奶奶的爆发力,但想想又觉得挺心疼,奶奶这力量纯粹是被自己给激出来的。 他蹲在地上,捡起起孙问渠没全带走的那些设计图,号都已经乱了。 他对着编号把图一张张按顺序放好,虽然这些都是废稿,但却还是能看到那套“等待”从最初的样子一点点接近最后参展时大家看到的模样。 随着这一张张的图,方驰还能想起孙问渠坐在这张桌子前,投入地画着图的场景,看一眼就会让他觉得温暖而踏实的侧脸。 他把图纸都拿到了自己屋里,放进了抽屉里。 等哪天孙问渠成了孙正志那样的大师,他就可以把这些图拿出来拍卖了。 方驰不知道是自己想孙问渠想得太入迷还是想着拍卖这些图想得太入迷,总之爷爷把一叠钱递到他眼前的时候他吓得差点儿蹦起来。 “爷爷?”他看着钱,“这干嘛啊?” “见到水渠了给他,”爷爷看了看屋里,“我看你奶奶这一通砸坏不少,也不知道该怎么估价……” “爷爷,没事儿,”方驰站了起来,“我看了一下,也没怎么坏,我奶奶能有多大劲儿啊,你这钱他肯定不可能收啊。” “那就买点儿什么东西给他,或者你按这屋里坏了的东西给他重新换一换,”爷爷想了想说,“一码归一码嘛。” “那也不用你的钱,”方驰把拿过来塞回了爷爷兜里,“爷爷我跟你说,我兼职赚不少呢,学费我都不用我爸妈拿钱了。” “你爸妈……”爷爷一提起老爸老妈就叹了口气,“这次你这事儿如果他俩有什么意见,我还真想说说他俩了,养个儿子比种棵树都省心。” “他俩说了什么时候回吗?”方驰有些担心。 “后天,现在也没什么生意了,收拾收拾就回来了,”爷爷拍了拍他的肩,“你别想太多。” 孙问渠虽然不像方驰那样从来不生病,但病的次数也挺少的,像挂水这种,几年也碰不上一次。 他挺怕挂水的,针头一扎进去,他就立马觉得自己这条胳膊废掉了,不敢动,连手换个角度都不敢,总有一种他一动,针头就会破皮而出满地滋血的错觉。 今天扎的是左手,所以当放在左裤兜里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保持着左胳膊90度不敢有变化,右手无论如何也没法把手机掏出来。 “干,干嘛呢?”在一边儿玩手机的马亮看着他。 “你干嘛呢,看戏看够了没啊,”孙问渠啧了一声,“你第一天认识我啊!” “哎,”马亮乐了,伸手过去把手机帮他掏了出来,顺便看了一眼,“你亲,儿子。” 孙问渠拿过电话接了:“喂。” “是不是在忙啊?”方驰在电话那头问,“这么久才接电话。” “没忙,就手机塞兜里半天没拿出来,”孙问渠笑笑,“你今天嗓子能听出来好点儿了。” “嗯,舒服多了,”方驰嘿嘿笑了两声,“我就说过个一两天就好了的不用担心。” “那也别得意,再养养。”孙问渠感觉就听方驰这嗓子,就能差不多判断出爷爷奶奶的态度了。 这会儿要是再出点儿什么问题,方驰这嗓子立马又得哑。 “你在哪儿呢?”方驰突然问,“医院吗?我怎么听到有人喊什么皮试?” “嗯,在医院呢,”孙问渠看了马亮一眼,“你亮子叔叔昨天喝多了在车上睡了一夜,今儿一早发烧了。” 马亮啧了一声,凑到电话旁边咳了两声:“大,大侄子,你亲,爱的爹,在医院陪,陪我,一点儿也不,不周到。” “亮子叔叔注意身体,”方驰笑着说,“不还说你千杯不醉吗?” “说你千杯不醉的怎么醉了。”孙问渠看着马亮。 马亮做了个口型,你问我? “啊,问你呢。”孙问渠点点头。 马亮啧了一声:“伏,伏,伏尔加,喝,不惯。” 方驰在那边乐了:“伏尔加啊?” “他能说出来就不错了,”孙问渠听到方驰的笑声,心里一直提着的那一点落了地,起码有心情笑了,“工作室这边过两天就休息了,我打算回趟家。” “别跟你爸吵啊,”方驰马上说,“好好说,要大过的年加家吵一架,你还真去马亮家么,人两口子也得老人那儿吧。” “知道了,不吵,”孙问渠笑笑,方驰这瞬间就开始担心他的状态和方驰目前的处境,让他感觉心疼,又很不爽,“我知道,别操心我了。” 跟方驰又聊了几 句,感觉这小子心情恢复了一些。 孙问渠挂掉电话,看着前面的地板出神。 马亮在旁边玩了一会儿手机之后问了一句:“想什,什么呢?” “你猜。”孙问渠说。 “儿,儿子?刚打完电,话就,想了?”马亮笑笑,“不过也正,正常,我以前也这,样。” “没想他,”孙问渠说,“想李博文呢。” “嗯?”马亮转过头,“脑子烧,化了吧?” “我这儿,”孙问渠指了指胸口,“一口气堵了好些天了。” “你不是不,乐意跟他扯,扯不清么。”马亮说。 “把我儿子逼到这份儿上了,”孙问渠说,“我就乐意了。” “打算,怎,怎么弄?”马亮笑了笑。 “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挺憔悴的?”孙问渠转脸冲着他。 马亮点点头,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小可怜儿。” “一会儿送我去李叔那儿,”孙问渠勾勾嘴角,“他让方驰过不好年,他也别想过好这个年了。” 李博文挺孝顺,而且有点儿怕李叔,孙问渠觉得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李博文一直跟他装铁子的原因。 李叔并不是不疼这个儿子,但跟自己老爸一样,多少有些嫌弃李博文作为一个书画家的儿子居然写字画画没一样拿得出手的。 所以对琴棋书画样样能装一把的孙问渠有些偏爱。 某种程度上说,李博文跟他一样郁闷,只是他不需要跟老爸维持关系,而李博文一直在争取,一边争取还得一边跟孙问渠“好兄弟”情谊深。 “怎么不,不上他家去?”马亮把车停在了李叔画廊门口,按了按孙问渠脑门儿,“还烧着呢。” “他家人太多了,这事儿我得找李叔单独聊。”孙问渠对着后视镜抓了抓头发,让自己头发稍微乱了一些。 “注,注意分寸,这是李,叔,不是李,博文。”马亮提醒他。 “知道。”孙问渠打开车门下了车。 画廊很清静,孙问渠去进去的,正好碰上了李叔的助理出来,助理姓梁,孙问渠一直管她叫梁姐。 梁姐一抬头看到孙问渠的时候愣了愣:“问渠?你这是……怎么了?” “嗯?”孙问渠摸了摸自己的脸,“没事儿,李叔在吗?” “在画室呢,”梁姐笑了笑说,“在喝茶,可以打扰。” “那就好,”孙问渠往里走,“我找李叔聊天儿。” “我去买点心,李老要豆沙馅儿的,你想吃点儿什么?”梁姐问。 “一样就行。”孙问渠说。 李叔平时都在画廊,这里有他一个专门的画室,一片竹木假山之间的小屋,不过现在是冬天,景致有些萧瑟。 孙问渠敲了敲门,李叔在里面应了一声:“谁?” “李叔,我。”孙问渠回答。 “问渠?快进来!”李叔声音一下扬了起来。 孙问渠推开门进了画室,李叔正在泡茶,一屋子茶香弥漫。 “正山小种,”孙问渠笑笑,“李叔最近喝红茶了?” 李叔笑着指了指他:“这小子,就是对我胃口,来坐着,一块儿尝尝。” 孙问渠坐到椅子上,李叔泡好茶之后看了他好几眼:“问渠,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 “是么?”孙问渠抬手抓了抓头发,笑了笑,“没事儿。” “不舒服?”李叔放了一杯茶到他面前,“是不是病了啊?” “发烧了,刚在医院挂完水,”孙问渠拿起杯子,先看了看茶汤,又闻了一下之后才喝了一口,“好茶。” “发烧了?”李叔探过身来往他额头上摸了摸,“哎哟,还烫手呢,你怎么不回去休息,跑我这儿来干嘛!” “坐坐,”孙问渠靠到椅子里,“好久没跟您聊聊了。” “你小子什么德性我还不清楚?发着烧还出门找我聊天?”李叔皱了皱眉,“你没病都懒得动呢,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找我?” “先喝茶,”孙问渠又喝了口茶,站了起来在屋里转着,“博文过年忙吧,什么时候回?” “不知道在弄点儿什么事儿,老往乡下跑,”李叔皱着眉,“明天回了,也不知道瞎折腾什么。” “明天回啊,”孙问渠走到旁边的大桌旁边看了看,上面有李叔刚画完的一张画,“冬趣,叔,这张我喜欢。” “这张不能给你,这张我要送人的,”李叔笑了起来,“不过我想让你帮我裱呢,多久没帮我的忙了。” “一句话的事儿,”孙问渠笑着说,“什么时候要?” “你病好了再说,”李叔指指椅子,“坐着,跟我 说说有什么事儿。” “那行吧,”孙问渠坐回椅子上,拿过茶杯看了半天,“叔,你知道我有男朋友的事儿吧。” “知道,都知道多少年了,”李叔说,“你爸听不得这个,在叔这儿没事儿,我理解你。” “所以这事儿我才敢跟您说,也只能跟您说,”孙问渠喝了口茶,握着杯子,“我交了个男朋友,有一年了,挺认真的。” “挺好的,”李叔点点头,“该收收心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好容易碰上个能让我想一块儿过下去的,”孙问渠轻轻叹了口气,“不过,博文他……” “博文?”李叔愣了愣,“他怎么了?” “我说不清,”孙问渠拧着眉,按了按额角,“叔,以前他对我那几个男朋友有什么意见,不爽的我都忍了,发个脾气捣个乱的,实在让他弄分了也就分了,我都不在乎,毕竟我跟他从小一块儿长大,跟亲兄弟似的……” “他干什么了?”李叔坐直了身体,“他为什么这样?” “博文在我爸跟前儿说我男朋友去gay吧,但那几天他都没在市里……之前还找茬儿打了一架,亮子都没拉住,最近又去我男朋友老家那儿弄农家乐,”孙问渠叹了口气,“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他……算了,李叔,这事儿我本来不想跟你说……博文对我是真很好,有什么事儿都护着我帮着我……但他这样我真的想不通……” “你这发烧是不是让他给气的?”李叔站了起来,“他这什么意思?” 孙问渠张了张嘴没说话。 “他是不是……是不是……”李叔皱着眉沉默了很长时间,转身拿了手机,“我要给他打个电话!” “别啊叔!”孙问渠赶紧跳了起来,抓住了李叔的胳膊,“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找你了。” “你说他这什么意思?”李叔很生气,“他这成天给你找麻烦挑事儿的是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孙问渠还是拧着眉。 “你说他会不会也……”李叔看着他。 “李叔,这话不能随便说,”孙问渠赶紧打断李叔的话,“我不知道,也没那么想过,博文女朋友没断过呢。” “没一个认真的!三天两头换!”李叔一提李博文的女朋友们就挺火大,“欲盖弥彰!” “叔,”孙问渠看着他,“你要这么瞎猜,我以后什么 也不敢跟你说了。” “问渠,这事儿我会处理,”李叔看着他,“你从小到大虽然总跟你爸拧着劲儿,但没说过谁一句不好,今天你这样也得是被逼急了,你放心,博文要再敢干什么,他出不了这个家门!” 孙问渠回到车上,车门一关,把椅子放平了躺下闭上了眼睛:“哎,头都疼了。” “你干,什么了?”马亮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 “什么也没干,就告了一状,”孙问渠说,“我感觉我演技还成,比我儿子应该强点儿。” 马亮看了他一眼没多问:“那回了?” “嗯,回,我得睡一觉。”孙问渠说。 挂水得挂个几天的,孙问渠虽然还是不想出门,但马亮每天一早都按时过来把他从床上拽起来拉到医院去。 “你媳妇儿要吃醋了。”孙问渠打了个呵欠。 “那明天让,让她送,你。”马亮说。 “别啊,”孙问渠笑了,“你……” 正说着话,手机响了,水还没挂上,所以孙问渠很轻松地从兜里掏出了手机,一看就啧了一声:“李博文,他上哪儿弄的我号码?” “李,李叔呗。”马亮皱着眉。 “问渠,”李博文的声音听上去很不悦耳,夹着压不住的怒气,“你什么意思?” “嗯?”孙问渠很茫然地应了一声。 “你跟我爸说什么了?”李博文说,“你是不是跟我爸瞎说什么了?” “真逗,”孙问渠笑了,“我跟李叔聊了没三十年也有二十五年了,哪句是正经的?不都是瞎聊天儿呢么。” “我意思是你是不是找我爸说了我什么!”李博文的怒火从声音里往外窜出来一小撮,又很快被压了回去,“问渠,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博文,”孙问渠啧了一声,“你睡没睡醒,没睡醒再睡一觉去,我病了一星期了天天在医院蹲点儿,我有功夫说你?你谁啊?” “你没说?那天方驰还……你没说什么我爸能怀疑是我是同性恋?现在还不让我出门儿!”李博文压着嗓子吼了一声,“你以为装个病就能糊弄我了?” 孙问渠愣了愣乐了,方驰碰上李博文的事儿没跟他细说,不过听李博文这意思,他俩灵犀了? 笑了好一会儿才他收住了,声音一下冷了下去:“李博文,你认识我多少年,我对你什么 态度你最清楚,你干了什么你最清楚,我人前人后有没有说过你一句,你自己也清楚,我现在在人民医院输液室,你要想陪我挂水你就过来。” 那边李博文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有些生硬地说了一句:“好好休息。” 孙问渠挂掉了电话,啧了两声:“气成这样了都没忘了装。” “你把他怎,怎么着了?”马亮问。 孙问渠刚要说话的时候马亮的手机响了,他笑着说:“打给你了,耳机接,我要听。” 马亮插上耳机接了电话,很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干嘛?” 马亮接李博文的电话一直都是这个态度,孙问渠每次听了都想笑。 “亮子,”李博文对着马亮的时候语气明显没有跟孙问渠说话时那么收着了,“你丫干了什么?” “什,什么屁?”马亮看了孙问渠一眼。 “你找我爸了吧!操!”李博文说。 “书,书画圈儿跟我们做,陶的,没交集,”马亮说,“找,不着。” “你他妈别装了,你是不是跟我爸说了我什么!让我被我爸误会了!还让问渠误会我了!”李博文提高了声音半吼着说。 马亮冷笑了一声:“你给,给我二,百万……” “我凭什么给你二百万!”李博文这回声音都没收,直接吼了。 “吗?”马亮把话说完了。 孙问渠偏开头咬着牙才没乐出声来。 那边李博文也愣了愣:“你他妈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不给,我凭什,什么理你,”马亮说,“我这儿手头二,百万的单,单子正忙,着呢,我有功夫说,说你?真当自,自己能上封,面了啊?” “你他妈甭跟我绕!一句话,是不是说我什么了!”李博文说。 “你不配。”马亮说完挂掉了电话。 孙问渠冲他竖了竖拇指:“还是那句话,得亏你是个结巴。” “滚蛋,”马亮笑了,“你把人怎,怎么了?” “真没怎么他,”孙问渠靠到椅子上往后仰了仰头,“能把他怎么着的是李叔……我想吃椰蓉面包,皮儿有点儿酥的那种。” “你上,上辈子是我,儿子吧?”马亮站起来转身出去了。 孙问渠笑着拿出手机,给方驰拨了个电话。 那 边响了挺长时间方驰才接了起来:“你在打针了?” “嗯,”孙问渠看了看手上的针头,很小心地把手放到腿上,“刚戳上,你好点儿没?”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方驰说,“听,我嗓子不哑了,发烧什么的早好了。” 孙问渠笑了笑:“在干嘛呢?” “我爸妈昨天不是回来了嘛,”方驰说,“今天我叔他们也回来,我一会儿去接,这几天人都开始陆续回来了,比去年人多呢。” 说到亲戚都回来的时候,孙问渠能听得出方驰声音里明显的不安,他笑了笑:“要陪他们打麻将吗?” “不陪吧,不想。”方驰说。 “那跟我聊天儿吧,”孙问渠说,“你一想我了,马上回屋打电话,咱俩聊。” “你不陪你爸说说话吗?”方驰问。 “说,跟他说话半小时顶天儿了,说长得打起来,”孙问渠说,“我们还可以视频。” “……怎么视?”方驰顿了顿。 孙问渠没出声,笑了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方驰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哎行吧,我就是那个意思。” “随你啊。”孙问渠笑了好一会儿都停不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对了之前孙蛇蛇的那套作品名字写错了,是等待不是成长,我说怎么写的时候感觉不够味儿了呢。 第88章 这两天家里人陆续都回来了,方驰一天出去两三回接人,小子兴奋地跟着他来回跑。 爷爷奶奶是最忙碌的,安排吃住,忙活过年的饭菜,如果方驰和方辉吵起来,奶奶还得忙着把他俩赶开。 不过今年方驰兴致不高,一边是心里有事不踏实,一边是心疼跟他一样心里有事儿还得压着的爷爷奶奶,所以方辉照例发表演说的时候只有胡颖兴致不错地一直呛他。 三十儿那天也是老规矩,一大早全家人就都起来了,乱糟糟又热闹地闹着,干活儿的,添乱的,招猫逗狗的。 方驰在屋里待了一会儿,亲戚们的话题开始往大学里交女朋友这事儿上转的时候,他起身去了厨房。 “你吃一片儿这个,”爷爷手里拿着个小药盒子,正剥了药片儿往奶奶嘴里放,“挺提神的。” “参片?”方驰一鼻子就在各种肉香里闻到了洋参含片那种销魂的气味。 “嗯,”爷爷点点头,“还挺提神的。” 方驰听了这话挺心疼的,这些天爷爷奶奶都没睡好,奶奶就躺床上出神,爷爷经常半夜了还在客厅抽烟,就连小子都被家里这样的气氛影响了,连着几天都没上隔壁村找小伙伴玩。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方驰问,“我闲着没什么事儿,要不我帮奶奶砍骨头吧。” “骨头都砍完了,都这会儿了,也没什么要干的了,”奶奶说,“你要不帮我洗洗菜吧。” “好,”方驰马上把外套一脱,撸起袖子准备洗菜,一转脸的时候看到了爷爷放在菜盆儿旁边的参片盒子,顿时愣了愣,“这参片哪儿来的啊?” “哦,张爷爷给我的,”爷爷说,“说是你张叔孝敬他们的。” 方驰没吭声。 张叔一个几十年都生活在农村的中年大叔,怎么可能想得到买参片给张爷爷两口子,而且这个参片……方驰眼熟得很,上面全是英文,根本不是平时药店能买到的那几种。 这是孙问渠拿来的。 或者说这是孙问渠从马亮那儿拿来的。 方驰把一大筐菜洗好,又帮着奶奶都切好之后,才出了厨房,避开屋里一大帮正聊得热闹的亲戚,绕到了后院。 爷爷正带着小子在后院柴垛旁边站着。 “这么大风,别在这儿站着了。”方驰走到他身边。 “你奶奶老想把这些东西 都清掉,腾出个空来弄个鱼池子,”爷爷拿烟斗指了指后院堆着的柴和杂物,“我想着开春暖和点儿了就给清一清,彻个池子。” “养锦鲤吗?”方驰问。 “锦鲤能吃吗?”爷爷也问。 “……那是观赏鱼,就白的金的花的那种。”方驰笑笑。 “那种啊,那种我知道,”爷爷想了想,“我还真没问问你奶奶是想养什么鱼,没准儿她真是想养点儿观赏鱼看看呢?” 方驰笑了:“我觉得挺好的,爷爷,后院可以再种点儿花啊草的,也不用花盆儿,就弄几个轮胎装上土码上就行,开一院子花,多漂亮啊。” 这是孙问渠曾经站在天台上给他说过的话,他在脑子里已经想像过无数次。 “种什么花?”爷爷问。 “铃兰?还有风信子。”方驰说着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揉了揉鼻子。 “水渠挺喜欢花花草草的是吧。”爷爷看了他一眼。 “嗯,不过我也……我也喜欢啊。”方驰说得有点儿没底气,他从小到大连根草都没摘过,就他们山里的野花他也全都叫不上名子来,这会儿还说自己喜欢花草,一听就假得很。 爷爷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们爷俩吹风吹够了没啊,”老妈打开门从屋里探出脑袋来,“进屋吧,一会儿煮点儿面吃了。” “好,我去煮面。”爷爷笑着转身往屋里走。 “爷爷,”方驰在他身后小声叫了一声,犹豫着问了一句,“水渠……是不是来过?” “嗯?”爷爷回过头。 “那个参片,是进口的,”方驰说,“那是水渠拿来的吧?” 爷爷顿了顿,然后叹了口气:“是他拿来的。” 本来方驰只是猜想,并没有百分之百地确定,听到爷爷的回答时,他整个人都被不知道是吃惊还是兴奋还是别的什么感觉包裹住了,有些没控制住自己的调子:“他来过?” 爷爷转过了身,看着他点了点头:“来过,前几天了。” “爷爷,”方驰上前去抓住了爷爷的胳膊,“你告诉我,这怎么回事?他怎么跑来了!他为什么过来啊?” 孙问渠回家两天了,每天差不多都猫在自己卧室里。 说起来这卧室他还有点儿陌生,搬进这套房子之后,卧室是按他的要求装修和布置的,但弄好 之后他就差不多没怎么在家住了,这屋子对于他来说甚至还不如方驰爷爷奶奶家那间小屋子熟悉。 桌上放着几件陶器,杯子,笔筒,都是很糙很拙的风格,古朴而单纯。 这是孙问渠最早做出来的“作品”,让很多人觉得大师孙正志的儿子果然天生就是做陶天才的那几个“作品。” 孙问渠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年做这些东西时的心态和想法了,这么多年他也再没有回头看过自己的这些东西,更没有细品过。 现在静下心来,他坐在椅子上,面对着这几件陶,倒是突然有了一些灵感。 那种最初的时候他想要的,后来被时间和跟老爸之间的纠结磨掉了的最单纯的想法。 孙问渠手指撑着额角,偏着头盯着桌上的陶。 说起来,按他现在的阅历和眼光,这几件东西,还的确是有灵气。 虽然这么想有点儿自夸,不过这的确是他真实的感觉,当年的想法还真是有些让人意外。 他拿过手机,给马亮打了个电话:“关于新的系列,我有点儿新的想法。” “什,什么?”马亮那边正在剁饺子馅儿,哐哐的,还有不少说说笑笑的声音。 “过两天咱俩见个面再说吧,”孙问渠说,“你还记得我以前做的那几个小破玩意儿么?” “就是你给起,起个名儿叫,叫‘初’的那组吗?”马亮问。 “亮子,你真不愧是我兄弟,”孙问渠啧了一声,“我都忘了还有这么个名儿了。” “我能记,记得好多事儿,呢,”马亮笑着说,“我还记得二,二姐军训裤,裤子绷,开线的事儿。” “你有种当她面儿说去。”孙问渠乐了。 “不,敢。”马亮说。 “不跟你扯了,你哪天有空了给我电话,我们聊聊。”孙问渠说。 “好。” 马亮今天带着媳妇儿跟他爸妈一块儿去了他姥姥姥爷家过年,一大家子人很热闹,听着电话里的欢声笑语,孙问渠想起了在方驰家过年的场景。 也是热闹得很,笑的闹的吵的打的,乱七八糟折腾得人脑浆子疼,但很有过年的感觉。 相比之下,孙问渠听了听自己家的动静,老爸在书房,老妈和大姐二姐两家人在楼下客厅聊天儿,安静得像是在进行什么正式会谈。 保姆一会儿就回家 了,已经在厨房里准备好简单的凉菜,晚上饭店那边会把他家的年夜饭送上门。 这年过的,连点儿烟火味儿都没有。 高贵而冷清。 方驰就早上给他打了个电话,说家里全是人,老老小小闹得他都快耳鸣了,之后一直到现在也没再联系他。 孙问渠啧了一声,他能想像方驰现在的样子,心情不怎么踏实,但又还是因为过年的气氛而有些兴奋,帮着爷爷奶奶出出进进地忙活着,时不时跟胡颖贫几句,至于方辉,孙问渠感觉他可能没心情跟方辉呛了。 当然,也有可能一怒之下把方辉给捧一顿。 有人在孙问渠卧室的门上敲了几下,孙问渠应了一声说没门锁之后,却没有人进来。 他犹豫了一下,起身开了门,门外却没看到人。 孙问渠叹了口气,有些不情愿地下了楼,楼下的五人会谈变成了六个人,老爸下来了,正端坐在沙发上。 “以为你得开餐了才下来呢,”孙遥说了一句,“你病好透了没啊?” “没什么问题了,医生都没开药了。”孙问渠说,下了楼梯坐在了沙发角落里窝着,把腿架到了茶几上。 “哎我给你带了点儿营养品,也不知道都有什么,反正都是增强免疫力的,”孙嘉月指了指桌子旁边的一堆盒子,“你看着吃吧,还有什么壮阳的补肾的……” 老爸皱着眉抬眼瞅了瞅孙嘉月,孙嘉月满不在乎地笑着说:“以前给关山里也用不上,现在可以补补了。” “嗯。”孙问渠笑笑,应了一声。 “没个正经!”孙遥说。 “够正经的了,咱家要是没有我,”孙嘉月看了看屋里的人,“这年过得人不知道的得以为咱家遭什么变故了……” “嘉月!”老妈皱着眉往她身上拍了一下,“你这张嘴什么都说的毛病还改不改得了了。” “不改了,”孙嘉月往她老公身上一靠,“反正跟我过一辈子这人儿他不在乎。” “我是懒得说了。”二姐夫笑笑。 “陆城你也太惯着她了,以前没人管得了她,现在嫁人了还没人管。”老妈叹了口气。 “挺好的,我受得了。”二姐夫笑着喝了口茶。 “他俩这样也挺好,”孙遥说,“乐自己的,家里的事儿什么也不用操心。” “操心家里的 事儿这种烦人的活儿就交给你和大姐夫吧,”孙嘉月剥了颗糖吃着,“你俩忙活着也挺好。” 老妈转头看了一眼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孙问渠:“问渠,你这次在家多待几天吧?” “看情况吧,”孙问渠说,“这两天我还跟亮子约着有空要谈事儿呢。” “谈你们那个工作室的事儿吗?”老爸有些不屑地问了一句,也许是因为过年大家都在,他不屑的语气不算太明显。 “嗯。”孙问渠点点头。 “哎问渠,上回你们那个展览我跟你二姐夫去看了呢,”孙嘉月说,“真不错啊,特别有创意,我看电视台专题里就你们的篇幅最多。” “给了钱的。”孙问渠笑笑。 “那也还是得有水平,”二姐夫说,“要不给了钱也买不来,电视台也要有质量的嘛。” “没错,反正我看着很喜欢,那天我还给亮子说了,给我弄一套。”孙嘉月说。 “你喜欢,”老爸看了她一眼,“你懂什么陶,外行看个热闹。” “什么东西都做得只有内行才懂,”孙问渠往下滑了滑,半躺在沙发里,“也就没什么发展可言了。” “这就是商品和艺术的区别。”老爸的眉头拧了起来。 “当然有区别,”孙问渠勾勾嘴角,他答应了方驰不跟老爸太拧着,“马亮他们想做的是有艺术价值的商品和能被更多人理解的艺术,这本质上没什么冲突。” 老爸盯着他,半天没动,想要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孙遥的手机响了。 “喂?嗯是的,”孙遥接起电话,“送进来吧。” “饭来了?”孙嘉月站了起来。 “嗯,到门口了,现在进来,”孙遥笑笑,“咱们可以准备开餐了。” 家里这年夜饭挺没劲的,之前保姆已经把餐厅的桌子布置好了,碗筷盘子全都摆好,只等着把送来的菜往桌上一码就完事儿了。 相比方驰家那种热气腾腾暖烘烘大家挤成一团围着火炉吃饭的感觉……孙问渠拉开椅子坐到桌子旁边,出了这事儿之后,也不知道以后再去吃饭,爷爷奶奶还会不会像以前那么自在轻松了。 “也不去帮忙,就坐这儿等吃了?”老爸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四体不勤的再把菜给砸了怎么办。”孙问渠懒洋洋地坐着没动。 “你那套瓶子,是 不是签出去了?打算做成什么样?”老爸坐到了他旁边。 孙问渠有些意外地看了老爸一眼,老爸的话说得非常生硬,就跟谁拿枪比着他后脑勺似的。 “有改动,但是改动不大,”孙问渠感觉自己说得也很生硬,就好像他要不说老爸后脑勺那把枪就会怎么着似的,“你……有兴趣看看吗?” 老爸也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过一会儿才冷笑了一声:“没兴趣。” 孙问渠没出声,看着自己面前的碗碟,要不是答应了方驰,他这会儿肯定已经一踢椅子走人了。 “你要想让我看看,我就看看照片,”老爸说,“不过意见建议什么的我是不会说的,那样的东西我……” 孙问渠掏出手机点出了相册,递到了老爸面前。 老爸哼了一声,接过了手机。 “让开!”孙嘉月在他身后喊了一声,“不帮忙还挡道!” 孙问渠站起来让开了,餐厅的几个服务员进来把菜一个个放在了桌上,然后站在了旁边。 “不用在这里服务了,”孙遥拿出几个红包给了服务员,“收拾的时候我再打电话。” 孙问渠看着满满一大桌菜打了个呵欠:“吃不完啊,浪费了。” “哟,”孙嘉月吃惊地看着他,“我没听错吧?我弟担心浪费菜?” “跟什么人在一起就什么样,”孙遥皱着眉,“小家子气。” 孙问渠只是答应了方驰不跟老爸拧着,听到孙遥这话,他一挑眉毛:“这桌菜直接掀了多好,大气。” “问渠。”老妈拍了拍他,眼神示意他不要说了。 “小二倒酒!”孙嘉月一拍二姐夫的肩膀。 “好嘞,”二姐夫马上起身拿了酒打开了,往大家杯子里倒着,“这瓶酒是爸挺久以前拿回来的吧?真香。” “搁了有小十年了,”老爸说,“今年人齐,就拿出来喝了。” “人也不算齐,问渠什么时候不是一个人回来,那才算齐了,”孙嘉月看了孙问渠一眼,“要我说呢,问渠,定下来了就带回来,别的不用管那么多,好歹让我们见见。” 孙问渠看了看老爸,老爸脸上绷着,没什么表情,当然也更没有笑容,但以他跟老爸拧了这么些年的经验,这就表示他还没有打算发火。 “想见?”孙问渠笑笑。 “想啊, 当然想,”孙嘉月说,“那天去展会,我跟陆城就是想顺便看看你俩,结果没碰着人,就瞅见亮子了,我一想着他那损劲儿我就没过去。” 孙问渠乐了:“你说不过他可以抽他。” “得了吧,以前还行,人现在有媳妇儿的人了,我才不去讨人嫌呢,”孙嘉月撇撇嘴,又把话题带了回去,“说真的,什么时候带家来吧,见个面,到时我回来,有什么事儿二姐给你撑着。” “能有什么事儿。”老妈皱着眉笑了笑。 “谁知道呢,你听我大姐刚那话,”孙嘉月啧了一声,“还有我爸现在那脸。” “我脸怎么了?”老爸瞪着她。 “好美,”孙嘉月笑着举起杯子,“来吧,喝一口,为我们这好美好美的一家人。” 大家举杯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之后,老爸往孙问渠这边看了一眼:“你打算什么时候带他回来?” “嗯?”孙问渠愣了愣。 “就这两天呗!”孙嘉月马上说,“正好我这两天还在家。” “看情况吧。”孙问渠没把话说死,方驰家里现在情况是什么样他弄不清楚,方驰不说,他也没法问。 老爸又哼了一声,没再多说,夹了一筷子菜开始吃。 年夜饭吃起来也并没有比平时的饭长多少时间,大家边吃边聊,老爸喝酒很节制,所以晚辈们也喝得很节制,如果喝酒节制了,那么吃饭的时间也会很节制,基本吃完饭他们回到客厅,还能赶上春晚。 老妈泡了壶茶,一家人坐在沙发上开始看电视。 孙嘉月看了没几分钟就觉得没意思,跟孙问渠商量着一会儿出去转转。 孙问渠挺不想动的,但比起就这么在家待一晚上,他还是觉得跟孙嘉月两口子出去转转挺有意思。 正说着话,孙问渠的手机响了。 基本不用想他就能猜到这是方驰。 “吃饭呢?”孙问渠走到一边接了电话。 “嗯,吃着呢,刚过了最闹腾那个阶段,”方驰笑了笑,“你家呢?” “吃完了,看电视呢。”孙问渠说。 “吃完了?”方驰愣了愣,“这么快?” “我家就这样,”孙问渠笑着说,“跟你家不能比,没那么热闹。” “大概艺术家都这样吧,”方驰嘿嘿笑了两声,“那一会儿放炮 仗吗?” “不放,我一会儿可能跟我二姐二姐夫出去玩。”孙问渠靠在窗边,外面的鞭炮声已经很密集了,不过比起方驰那边的动静还差得远。 “还是我家过年好玩吧?”方驰说,“明年……明年你过来呗。” “好。”孙问渠说。 那边方驰沉默了一会儿,孙问渠听到了胡颖的声音,叫方驰去吃饭。 “你先吃饭吧,有时间再给我打过来。”孙问渠说。 “嗯,”方驰应了一声却没有挂电话的意思,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了一句,“哎,孙问渠,你是不是……” “什么?”孙问渠问。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家?”方驰犹豫了一下问了出来。 孙问渠顿了顿:“爷爷出卖我了?” “我看到参片了,那不是亮子叔叔家的进口货么,”方驰说,停了停又压着声音小声喊,“你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啊!我听爷爷说的时候吓了一跳,差点儿话都说不利索了!” “因为你不想我去啊。”孙问渠笑了笑 “我……我没有不想你过来,我想你都快想疯了,”方驰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哎,我感觉好丢人啊。” 孙问渠乐了:“怎么丢人了?” “我的事儿你是不是都知道了?”方驰说,“哎肯定都知道了,我靠,我真不想你知道的,我吧,我就……我跟你说,我中午就听爷爷说了,一直没敢打电话给你。” “为什么啊?”孙问渠说,“我还奇怪你今天不理我呢。” “我哪舍得不理你,我就是尴尬,而且还怕你生气,”方驰有些紧张地问,“你没生气吧?” “我知道都多少天了,要生气早生气了吧。”孙问渠听着方驰这动静老有点儿想笑。 方驰有些着急地说:“我跟你说,我不是说有事儿想瞒着你,就是担心你会着急,就……” “我知道,”孙问渠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我没生气,但是有句话我得说。” “你说,”方驰说,“骂我吗?” “我是想说,”孙问渠笑笑,“从今天起,再有什么事儿,就是我们两个人一起扛了,以后你再有什么事瞒着我,我会生气。” 第89章 这个年跟以往的年没有什么不同,亲戚们都回来了,说说笑笑闹闹,吃吃喝喝打打牌,热闹而温暖。 但对于方驰来说,仅仅是去年孙问渠在家过过一个年,现在他居然会有些不适应没有孙问渠在身边的这个新年。 很想孙问渠,但每当看到爷爷奶奶的时候又会心里不安,再看到老爸老妈的时候更是紧张和压力一起裹过来,本来跟老爸老妈话就少,现在更是说不出什么来了。 老爸问他学校的事儿,他说了几句就闭了嘴,觉得说不下去了。 从三十儿到初二他都没睡好,从小到大老爸老妈对他都算是放养,不太过问他的事,跟同学打架吵架,成绩是好是坏,都不太在意,也从来没有打骂过他。 但要说他少许能估计出爷爷奶奶的态度,对老爸老妈的态度还真是一点儿底都没有。 而且这事让爷爷去跟老爸老妈说,方驰总觉得自己不够有担当,自己的事,让爷爷奶奶心烦了不说,还要让爷爷费神去替他说…… 但爷爷的态度挺坚决的,初三一早,方驰跟他一块儿蹲在后院吃面条的时候,他摇摇头:“这事儿你说不清。” “我说得清的,”方驰说,“爷爷你……” “我不仅仅是要说这件事,我还想跟爸妈谈谈这些年他们养你的方式,”爷爷说,“出了什么事,第一反应不是跟父母说,是跟爷爷奶奶说……虽然爷爷挺安慰的,我孙子有事儿会想着我,信任我,但是这父母不是这么当的……” “这些裹一块儿说合适吗?”方驰有些担心。 “合适,”爷爷点点头,突然说了一句,“你今天去市里玩玩吧。” 方驰愣了:“什么?” “去市里玩玩,明天再回来也行,”爷爷说,“以往过年你不都是初三初四的跑回去找同学吗,今年也去玩吧。” “我……还是不了吧,”方驰轻声说,“我陪陪你们。” “去吧,”爷爷从面条里挑了一块胸骨扔给小子,“今天我跟你爸妈说说你的事儿,你不在,可以让他们缓缓。” “爷爷,”方驰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今天说?” “嗯,他们初六又要回县城了,往年也都是初六营业嘛,”爷爷说,“过了初一初二,也差不多了。” 方驰上楼换衣服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跟爷爷奶奶说了 这事儿之后,他根本就没再想过回市里见孙问渠,明知道爷爷奶奶还在伤心,自己却跑去见孙问渠这种事儿他干不出来。 但现在爷爷突然就这么让他去玩,虽然没明说是让他去找孙问渠,他的心情还是一下迎风招展扬得老高。 想到今天老爸老妈就会知道他的事,风又小了很多。 想到孙问渠,风又大了起来。 就这么来来回回地扬起来,落下去,扬起来,落下去…… “回市里啊?”老爸看到他拿着书包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问了一句。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有点儿不敢跟老爸眼神对上。 “带点儿年货吧,昨天你妈装了几袋,你拿一袋,”老爸走到旁边桌上拎了一兜年货,“都是家里做的,拿去给同学什么的尝尝。” “好的。”方驰接过袋子。 “今天不回了?”老妈问。 “看情况吧,”方驰低着头看着袋里的各肉腌肉腊肉还有干货,“可能明天。” “别喝太多酒啊。”老妈说。 “嗯。”方驰突然有点儿想拿着袋子马上逃走,老爸老妈很平常的话都让他心里不太好受。 一直到出了村子上了车,看着小子顺着路往回跑了,他才掏出了手机,给孙问渠打了个电话。 “喂?”那边孙问渠听声音是在睡觉。 方驰因为各种纠结而反复起落的情绪在听到孙问渠的声音之后才算是真正扬了起来,他笑着说:“我是不是电话打得太早了?” “这个时间对于我来说是挺早的,”孙问渠笑了笑,声音里带着很性感的鼻音,“你今天起这么早?” “嗯,”方驰笑着说,“你还在家里吗?” “在呢,”孙问渠打了个呵欠,“我妈让我多待两天,我就多待两天呗,今天出去跟你亮子叔叔聊会儿。” “啊,聊正事儿吗?”方驰问。 “我跟他一直正事儿闲事儿搀着聊,”孙问渠说,“怎么?” “我在车上呢,”方驰说着,嘴角拉都拉不住地开始往上勾,“往市里去的班车上。” “嗯?”孙问渠愣了愣,声音一下清晰了很多,“你出来了?” “是啊,”方驰嘿嘿嘿地开始乐,“出来了,爷爷让我出来玩玩。” “刚出来么?”孙问渠那边像是 下了床,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我去接你吧。” “不用,这还用接么?市里也是我地盘儿啊。”方驰还是乐着,感觉有点儿收不住地就想傻笑。 “那你上哪儿见我?”孙问渠也笑了,“直接来我家么?” “……哦对,”方驰啧了一声,又嘿嘿笑了两声,“那你来接我吧。” 孙问渠洗漱完了换了衣服,去了餐厅,家里人也都刚起来,这会儿都在吃早点。 孙问渠过去喝了杯牛奶,别的早餐没吃。 这两天保姆休息,饭都是让送或者出去吃,早点是孙遥做的,不怎么可口,孙问渠不想吃。 “出去啊?”老妈看着他。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接方驰。” 低头吃着东西的几个人同时都抬了抬头,孙嘉月笑着问:“那是不是晚上带回来吃饭?” 孙问渠看了一眼老爸,老爸正在喝粥,跟他眼神对上了,放下碗:“看我干什么?” “晚上出去吃饭吧,”孙问渠说,“我请客。” “看情况吧。”老爸说完又继续喝粥了。 “去哪儿去哪儿?”孙嘉月很有兴趣地问。 “你推荐一个,”孙问渠说,“我好久没出去吃了。” “行,那地方我定了啊。”孙嘉月马上点了点头。 “别找太贵的地方,”孙遥皱着眉,“要不他就吃个饭还要管什么男朋友现要钱。” “没事儿,”孙问渠勾勾嘴角,“那我就不请了,爸请就行。” “嗯?”老爸愣了愣。 “那就爸请吧,”孙嘉月说,“本来我还想说我请的。” “这种饭还是长辈请比较合适,”二姐夫说,“你跟人家平辈儿,爸请合适。” “也对,那说定了,”孙嘉月一拍手,“我打电话订桌去。” 孙问渠几天没出门,只知道这几天都下雪,一出来才发现雪下得还挺大,一片白茫茫了。 他家车库就俩车位,老爸一辆,老妈一辆都占满了,别的车都停在路边,这会儿都盖了个严重。 他那辆小虫子跟个小馒头似的,雪再大点儿都能给它埋成平地了。 费了半天劲才从积雪里把车给扒拉出了形状,正要上车的时候他突然看到车前轮上还有一团雪。 伸手想 扒拉一下的时候又发现这雪团子有点儿…… “我靠?”孙问渠蹲到了车轮旁边,凑过去看了看,有些吃惊,“哎,你谁家猫啊?” 车轮上团着一只白色的小猫,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趴上去的,按说车都停这儿好几天了,应该不会还有猫往上趴。 这是一只没有生存常识的笨猫。 孙问渠打开车门拿了块毛巾下来,包住猫把它从轮子上抓了出来。 挺小的一只猫,眼屎糊了一脸。 孙问渠研究了一下,这猫估计是冻得半死了,半睁着眼也没怎么挣扎。 他想把猫先拿回家去,但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车,把暖气打开了,把猫用帽子兜着放到了车座上。 方驰在班车还没进站就已经站到了车门边上等着了,到站一开门,他就跳了下去,然后一路小跑地出了站。 孙问渠的红色小虫子还是很显眼的,而且还正好停在最当面的位置上。 方驰跑过去直接拉开了驾驶室的门,探了身子进去对着孙问渠的脸上就一通亲。 “哎哎,”孙问渠躲不开,被他都亲乐了,笑着把车座往后调了调,“你看清了车里是谁没有啊就上嘴亲。” “就你这一辆虫子,还能亲错么?”方驰撅个屁股往车里挤,半个人都压到了孙问渠身上,连亲带舔的,“想死我了。” “这可是汽车总站,”孙问渠笑着不行,“不知道的以为你打劫呢,一会儿警察来了啊。” “哎,”方驰又亲了好几口才抹了抹嘴,退到了车外把车门关上了,又飞快地绕到副驾拉开了车门,“平时也就是想你,这回不是还有别的事儿么,再看到你就感觉好像差点儿见不着了似的。” 孙问渠笑着没说话,只是偏着头看着他。 “别笑了,”方驰坐下系好安全带,又伸手在他腿上摸了几下,“你不想我么?” “想啊,”孙问渠笑着说,“特别想,不过跟你们年轻人比起来,我这表达上吃亏啊。” “不吃亏,”方驰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知道。” “咱们先去吃东西,亮子跟他媳妇儿一会儿出来,”孙问渠发动了车子,“行吗?” “行,”方驰点了点头,又吸了吸鼻子,“你这车是不是挺久没开了?” “怎么?”孙问渠问。 “有股味儿。”方驰说。 “鼻子还挺好,”孙问渠说,“出来的时候捡了只猫,后座呢,好像冻僵了,也不知道缓过来了没……” “猫?”方驰愣了,转过头往后座上看过去,“我靠,真是猫啊?你哪儿捡的啊?” “就趴车轮上,已经不会动了,”孙问渠说,“一会儿找个宠物医院看看吧,不知道人开没开门。” “我看看,”方驰探过身从后座把猫抱了过来,“我冬天捡过好几回猫呢……这猫比黄总刚捡的时候大。” 猫是全白的,毛挺长,但是挺脏,特别是脸上,不过也计是因为车上暖气足,方驰把它抱过来的时候,它已经能抬起头来了,眼睛也睁开了。 “鸳鸳……不,鸳鸯眼啊,”方驰把它举起来,“你看,俩眼睛色儿不一样。” “挺漂亮,”孙问渠看了看,“比黄总漂亮多了,公的母的?” “母的,”方驰看了看,用手在猫身上轻轻搓着,“得给它喂点儿水。” “后座有水,”孙问渠笑着说,“这拿去给黄总作伴儿吧。” “那不得气死它啊,这么漂亮的小母猫只能看不能碰的,”方驰从后座拿了水,倒了点儿在瓶盖里给小猫喝,“应该没什么事儿,你看它喝水还挺有劲的,吧唧吧唧。” “这你就不懂了,黄总肯定不会气,黄总现在看它,就是看姐妹。”孙问渠说。 方驰一听就乐了:“黄总要是个人得过来跟你吵一架。” “给这猫起个名字吧。”孙问渠说。 “白总。”方驰想也没想就说。 “……还有别的没有?”孙问渠叹了口气,“黄总都改名儿叫黄皮酱了呢。” “那就叫芝麻酱。”方驰说。 孙问渠和马亮约了在以前去过的那家“躺着”吃饭,他们到的时候马亮两口子已经在包厢里享受了。 因为要谈事儿,所以没有选躺得太厉害的地儿,挑的是个大家能一起团在一个包着厚软包的坑里吃的房间。 胡媛媛一看到方驰抱着的猫立马就接了过去,问服务员要了热糖水,对于芝麻酱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异议,直接就叫上了。 “芝麻酱我一会儿就带回去了啊,”胡媛媛拿了张湿巾在猫脸上擦着,又看了看它的牙,“这猫有八九个月大了,肯定能挺过来,下午我带它去看病,然后带回家了啊。” “就是拿来给你的,就你那儿有地方让它待着了。”孙问渠说。 “来,大侄,子,”马亮冲方驰招招手,“过来给叔磕,磕个头。” 方驰乐了:“这什么规矩啊?” “拜年,压,压岁钱。”马亮说。 方驰坐到马亮身边,用脑门儿往他肩上磕了两下:“亮子叔叔过年好。” 又转头冲正在逗猫的胡媛媛说:“媛媛嫂儿过年好。” “乖,”马亮拿了个红包递给他,“叔和婶儿祝,祝你雄,风大振。” “……谢谢。”方驰接过红包笑了半天。 上菜还有一会儿,马亮和孙问渠很快切入正题开始说陶的事儿。 方驰在一边儿喝着热茶,这个坑靠着很舒服,桌子能把人遮掉一半,他这会儿就是拉过孙问渠的手塞裤子里也没人能看见。 当然,他不敢这么嚣张,只是拉了孙问渠的手放在腿上轻轻捏着。 孙问渠的手稍微有点儿凉,方驰想给他捂热了,在他手背上搓着,没搓两下,孙问渠的手轻轻抽了一下。 方驰停了停,这动作不是要把手抽走,像是搓疼了。 自己也没使劲啊,孙问渠现在娇气都上了一个新台阶了?他低头看了看孙问渠的手,一眼看过去就愣了。 孙问渠手背上有一块青紫。 他凑过去又盯着看了看,看见了血管上的针眼,三个。 “你……”他转过头看着孙问渠。 孙问渠正跟马亮说着话,没注意他这边,他想了想又没说下去。 方驰觉得现在自己变得非常有耐心,也不知道是这几天磨的还是怎么着,一直到这顿饭吃完,他都忍着没问,又等着马亮和孙问渠继续聊了一个多小时正事儿。 三点多他们从饭店出来回到车上,方驰才问了一句:“前几天不是你陪亮子叔叔去医院吧?” “嗯?”孙问渠看了他一眼。 “是他陪你去医院吧?”方驰拉起他的手,“看这针眼儿,那只手也有吧?” 孙问渠笑了:“我说怎么突然不搓我手了呢。” “你怎么回事儿啊?”方驰皱着眉,“我算了一下时间,就是你去我家以后第二天,你是不是着凉了?” “嗯,我太娇气了嘛,吹点儿风就发烧了。”孙问渠说。 “你是不是吹了很长时间的风?”方驰很敏感地追问,“爷爷说你在河滩上等着,等了多久?” “十来分钟吧,”孙问渠想了想,“也没多久,那天就是风太大了。” 方驰拧着眉,把他两只手都拉过来看了看手背:“你是不是没怎么打过吊瓶啊,针眼儿都不会按?俩手都青成这样?” “懒得总按着,按两分钟就没管了。”孙问渠说。 “该!让你懒,”方驰啧了一声,想想又叹了口气,摸了摸他脖子上挂着的小骨头,“你也真够牛的,你是怎么想着把骨头叼给我爷爷啊。” “你家也没人出来,就小子出来了呗,”孙问渠笑笑,“跟你说个事儿啊。” “什么事儿?”方驰问。 “晚上……”孙问渠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都快四点了啊,那差不多了,一会儿晚饭跟我家里人一块儿吃吧。” “哦,”方驰应了一声,过了两秒才猛地在副驾座上蹦了一下,“你说什么?” “跟我家里人一块儿吃个饭,这两天人齐,我大姐二姐两家都回来了,”孙问渠拍拍他的脸,“跟我去溜一圈示个威。” “今天?”方驰还没有缓过劲来。 “嗯,”孙问渠看着他,想想又笑了笑,“是没准备好么?要不改个时间?” “不,不,不用,”方驰马上说,偏开头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没事儿,就今天吧,把事儿都解决掉。” “都?”孙问渠问。 “是的,都,今天……”方驰想想又有些郁闷,靠在车座上叹了口气,“今天爷爷让我出来的,他要……跟我爸妈说我的事儿。” “今天?你爷爷说?”孙问渠有些意外。 “爷爷一定要他去说,好像是还想跟他们说说他们总不管我的事儿,”方驰轻轻啧了一声,“其实他们管不管我我都长这么大了,我真不在乎,但爷爷坚持他去说,我也不好跟他犟着,你说……这事儿这样行吗?” “爷爷有他的想法,”孙问渠轻声说,“这可能是他表达对你支持的方式吧,毕竟你让他直接说他肯定说不出口,心里也不情愿不好受。” “也许吧,”方驰拿出手机看了看,手机今天一天收了不少信息,还接了肖一鸣和程漠的电话,但家里没有消息,爷爷是没办联系他,老爸老妈也一直没有打过电话来,“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你什么时候回去?”孙问渠问。 “明天吧,我跟家里说了大概明天回。”方驰说。 “那晚上打个电话给你爸吧,就算爷爷帮你说了,你也要主动一些,要不会有种什么事儿都扔给爷爷替你扛的感觉,”孙问渠说,“晚上打的话,正好也给他们时间消化一下这件事儿。” “嗯。”方驰看了孙问渠一眼。 就是这种感觉,自己碰上什么事儿的时候,希望孙问渠能在身边时的这种感觉,只要听着他轻声给自己说说,把思路理一理,他就能踏实下来。 会更有勇气。 去面对老爸老妈。 去面对晚上那顿饭…… 不,那顿饭他还是踏实不了! “哎,哎……哎,”方驰拧着眉,哀声音叹气了好半天,“晚上你家人都在啊?你爸你妈你大姐二姐大姐夫二姐夫?” “是啊。”孙问渠勾着嘴角。 “你二姐好像还挺好的,大姐呢?你妈呢?哎别说他们了,你爸我得罪好几回了,”方驰很不安地在车座上扭来扭去调整坐姿,“还你那个大姐夫,我说他是打手呢……” “我家我爸说了算,”孙问渠乐了,手指在他脑袋上轻轻抓着,“你连他都没怵,还有什么可紧张的。” “谁说我不怵啊!”方驰转过头瞪着他,“就上回我去见他,走路都快顺拐了。” “那你说怎么办?我让你改时间,你不改,让你去,你又紧张。”孙问渠笑着说。 方驰咬咬嘴唇,沉默了老半天,最后往大腿上拍了一巴掌:“豁出去了!得罪几次不是得罪啊,罪多不压身,反正这人我要定了。” 第90章 方驰话说得挺大一句,这人我要定了! 但说归说,他跟孙问渠坐在车里打听晚上吃饭要注意点儿什么的时候,又开始压不住地紧张。 在把孙问渠全家的兴趣爱好习惯都问了一遍之后,方驰总觉得哪儿还是不妥,但又不知道差了什么,憋了半天强行又问了一句:“你家里有什么不能说的话题吗?” “哎,”孙问渠一直给他耐心讲解,这会儿听了这句忍不住笑了,“这可真不像你。” “我说真的,像在我家,你要说了江爷爷,我爷爷就会瞪你……”方驰抓抓脑袋,“你家有类似的内容吗?” “没有,”孙问渠笑着说,“我家如果我爸在,只要我不开口,就很和气高雅。” “那你少说话,”方驰马上说,说完又啧了一声,“不行,你要不说话,我更说不出话了……要不我装嗓子疼说不了话吧……要是早几天就好了,那会儿嗓子还哑着……” “烦死了,”孙问渠靠着车座往后一仰,闭上了眼睛,“你慢慢折腾,我睡会儿。” 方驰嘿嘿笑了两声,拉长声音叹了口气:“哎——行吧,不说了,就这么着……哎你看我穿的这身儿还行吗?我这衣服穿三天了,要不要去买一套换上?” 孙问渠无奈地睁开眼睛看了看他,方驰今天跟平时没什么不同,牛仔裤短靴,卫衣外边儿套了件羽绒服,看上去很帅气。 “不用换,帅爆了,能把平板大货的轮子都给帅爆。”孙问渠说。 “好。”方驰点了点头。 孙嘉月订的饭店挺远的,从这边儿开车过去得有一阵儿,都快出城了,他们得提前走。 本来方驰在车里窝着,一会儿亲一口,一会儿摸一把地停不下来,但一听了饭店的距离之后,就奇迹般地控制住了身体里的韭菜内核,催着孙问渠出发。 “不再腻会儿了?”孙问渠看了他一眼。 “不腻了,走吧,”方驰看了看手机,“这次吃饭这么正式,要迟到了就太不礼貌了。” “你开会儿玩玩吗?”孙问渠问他。 “不开,”方驰摇头,“我怕我走神了。” 孙问渠边发动车子边乐,车开出一条街了他才收了笑声。 “笑吧,”方驰啧啧两声,“笑吧,笑一笑十年少,你现在好容易比我年轻了,要保持住。” 过年出来吃饭的人 不少,还没到六点,停车场就快停满了。 这家馆子是孙嘉月吃熟了的,所以才订到了桌,要不得等挺长时间了。 方驰从停车场往饭店门口走的时候东西张西望了半天:“你家几辆车?” “就孙嘉月到了,”孙问渠把胳膊搭到他肩上,指了指边儿上的一辆白车,“那是她家的车,别的都还没到,别紧张了。” “等等!”方驰又停下了,转身往回走,“我一紧张忘了,车上那些年货拿上吧,我从家里带来的。” “有肉吗?牛肉干?”孙问渠问,“有的话先拿出来,我要留着。” “好多呢,大兜里有三四袋,分一分就行,刚忘了让亮子叔叔拿一袋走了,”方驰说,“今年人回来的齐,我爷爷做得特别多。” 俩人拎着一袋年货走进包厢的时候,孙嘉月正坐在沙发上吃核桃,陆城在旁边给一颗颗夹着。 “哟,”一看他俩进来,孙嘉月笑着招了招手,“来啦。” “方驰,”孙问渠给他俩介绍了一下方驰,又转头跟方驰说,“我二姐孙嘉月,二姐夫陆城。” “二姐过年好,二姐夫过年好。”方驰很规矩地说。 “真乖,”孙嘉月笑了起来,“吃核桃么?来尝尝,这个我刚买的,特别香。” “就是夹得手疼。”陆城在一边说。 “不是有那种一捏就碎的么,干嘛买硬壳的?”孙问渠过去拿了几颗剥好的。 “那种不香,”孙嘉月撇撇嘴,“吃着没意思。” 孙问渠吃了一颗,把手里的递给方驰。 “我不吃了,”方驰摇头,“我……有点儿紧张,吃不下。” “哎哟小帅哥,”孙嘉月一听就笑了,“这有什么紧张的啊,就走个过场,反正我们家里人对你有什么意见,问渠也不会听的。” “这话说的,”陆城笑笑,“紧张是正常的,我第一次上你家,要不是问渠跟我聊天儿,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对了,这事儿得报恩,”孙嘉月站起来拍了拍方驰肩膀,“一会儿尴尬了紧张了就跟二姐聊。” “好。”方驰笑笑。 孙问渠家的人很有时间观念,说好六点,就是六点,六点整的时候包厢门被推开了。 “是这个吧?”一个女人说着话走了进来。 “这是大 姐,”没等孙问渠开口,孙嘉月马上在方驰耳边轻声说,“孙遥。” 方驰赶紧站了起来:“大姐过年好。” “哎,过年好。”孙摇一边摘手套一边看了他一眼。 “这就是方驰,”孙问渠站起来给跟在后面进门的人介绍了一下,轻轻在方驰背上拍了拍,“我爸,我妈,大姐夫。” “伯伯过年好,伯母过年好,大姐夫过年好。”方驰感觉自己快紧张成机器人了,说话都带着美妙的机械颤抖音。 “方驰啊,”孙问渠他妈妈上下打量了一下方驰,“坐吧,就自家几个人别客气。” 说是不用客气,但方驰看得出这个表面挺普通的女人并不是一个能随便不客气的人,于是等着进屋的几个人全都坐下了,才最后一个坐回了椅子上。 “方驰带了点儿年货来,”孙问渠说,指了指放在旁边桌子上的袋子,“他爷爷自己做的,腊肉香肠牛肉干什么的,特别好吃,李阿姨回来了让她给做点儿尝尝。” “好,我还挺喜欢吃牛肉干的。”孙问渠他妈妈笑了笑。 “自己做的?”孙遥回头看了一眼袋子,“我还没怎么吃过呢,怕不卫生。” 这个大姐比孙问渠和孙嘉月看起来年纪要大不少,怎么也得有十岁,打从进屋起就没笑容,方驰对她的第一印象本来就不太好,现在在来这么一句,他差点没压住火。 这些都是爷爷亲手做的,一两个月之前就开始忙活了,要是平时,他没准儿还能忍一忍,但现在,一想到爷爷为自己的事伤心难过还得扛着,他就心疼得不行。 方驰冷着脸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我感觉比超市里的好,”孙嘉月拿着茶喝了一口,“你也别那么讲究,菜市场里的菜和超市的菜能有多大区别。” “那还是有区别的,起码有个卫生标准。”孙遥皱皱眉。 “反正都是我们不吃的。”方驰终于还是没压住。 “什么?”孙遥看着他。 “好菜,好果子,没打药的,我们都留着自己吃,”方驰一脸严肃地给她解释,“我们不乐意吃的,就拿来城里卖。” 孙遥怔住了。 “哎哟妈呀!”孙嘉月笑着喊了一声,边乐边拍拍方驰,“哎小驰,我跟你说好行不,我去你家弄点儿你们吃的菜和水果?” “嗯,好,”方驰点点头,“你想 去的话跟我说一声就行。” 说完这句话,方驰感觉也不紧张了,反正孙问渠他爸他妈他大姐,都不好相处,干脆一起得罪干净了,省事儿。 “你家,是在哪个村?”孙问渠他爸突然问了一句。 “就李博文弄农家乐那儿。”孙问渠说。 “哦,”孙问渠他爸点点头,“我以前去过,还没搞旅游开发的时候。” “那还是以前好玩,”方驰说,“现在好多地方都破坏了,经常有人去的那两条路上总有垃圾。” “那可惜了,”孙问渠他爸叹了口气,“以前我爬到山顶看过日出,很不错的。” “哟爸,你还去登过山啊?这么好玩的事儿居然没带我?”孙嘉月问。 “你见天儿在外边儿野,我怎么带你?”孙问渠他爸说,“再说我也不是去玩。” “哎知道了,找灵感嘛。”孙嘉月笑笑。 “孙问渠也上我家那儿找过灵感,也不知道找着没有。”方驰看了孙问渠一眼。 孙问渠冲他勾了勾嘴角:“找着了。” 服务员敲了门进来开始上菜,菜都是孙嘉月提前点好了的,所以上得很快,没多大一会儿,除了两个费事的菜之外都齐了。 方驰进来的时候看饭店就知道不便宜,现在再一看这菜的摆盘,一个菜盘下面还衬着另一个大盘子,他就开始担心这顿饭得多少钱。 是谁请客? 孙问渠吗? 孙问渠身上有钱吗? 如果没钱,那大姐会不会又不爽? 需不需要把孙问渠的卡先偷偷塞给他? 卡……卡放哪儿了? 我操卡没带出来…… 不过自己的卡里还有钱,那就自己去结账? 那合适吗? ……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吃了一会儿之后孙问渠他妈妈突然问了一句。 “嗯?”方驰脑子里还在纠结这个饭钱的问题,一下没反应过来。 “他打了我一顿,”孙问渠说,“就认识了。” 一桌人全愣了。 “什……”方驰猛地转过头瞪着孙问渠,压着声音,“谁打你了?” “没有么?”孙问渠勾着嘴角。 “……有吧。”方驰揉揉 鼻子,低头吃了口菜。 “不能吧?”孙嘉月回过神来笑了,“哎问渠,就你那脾气,真打你了你还能忍?还能有后续?” “嗯,忍了,”孙问渠往方驰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下,“就能忍他。” 方驰没说话。 他可算知道孙问渠这个示个威的意思是什么了,就是要让全家人都知道,就是个人,他怎么着我都能忍,他打我,我忍了,还把钱都给他了…… 这个威示得有水平,估计能把他大姐和他妈气噎着,他爸就算了,反正已经气过了…… 看着孙问渠唇边的那一丝有点儿得意的笑容,方驰叹了口气。 幼稚! 吃饭的时间不长,孙问渠家没一个人喝酒的,也不知道是从来不喝还是这种气氛喝酒没意思。 就这么半冷清不半冷清半尴尬不尴尬地聊着天儿,一家人也不知道是本来就话少还是气氛这样没什么好说的,基本就孙嘉月挺开心地边吃边主说,其他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一个小时这饭也就都吃完了。 菜还有多,方驰也没吃饱,但实在是不愿意所有人都停了就他还在吃。 “打个包吧,”孙问渠指了指桌上那盘没太动过的炸春卷,“我爱吃那个。” “爱吃你就吃啊,”孙遥看着他,“还打包?” “现在吃不下了,打回去吃宵夜。”孙问渠回答。 “那我也打包,我打包那盘椒盐排骨,”孙嘉月让服务员拿了两个餐盒,也没理会孙遥有些不满地看过来的眼神,转脸看着孙问渠,“不过……拿回去都凉了吧?” “没事儿,烤箱里烤几分钟就行了,”孙问渠看了看方驰,“我呢,有私厨,虽然手艺不怎么样。” “方驰晚上住哪儿?”孙嘉月问,“上家住吗?” 方驰猛地一抬头,上孙问渠他家住? 不行,这绝对不行。 他才不想去孙问渠他家难受一晚上。 大姐夫就不说了,他都佩服二姐夫这种挺正常的人是怎么能在孙问渠他家待了好几天的。 如果孙问渠得回家住,他宁可牺牲掉他憋了这么些天才盼来的韭菜大舞台表演时间。 “不了,”孙问渠伸了个懒腰,“一会儿方驰跟我回马亮那儿,我们年后要开工,得准备着。” “你是不是在马亮那儿入股了 ?”大姐夫问了一句。 “没呢,”孙问渠笑笑,又看着方驰,“不过年后我要给亮子拿钱了。” 方驰看着他,不知道是该点个头还是装傻。 “方驰管账的啊?”孙嘉月倒是很配合,不愧疚是亲姐弟。 “没错。”孙问渠笑着应了一声。 孙问渠他爸挺平静,反正已经知道了,孙问渠他妈往方驰这边看了一眼,没有说话,不知道之前大姐有没有给她汇报过。 看到大家都准备走了,方驰往孙问渠耳边凑了凑,小声说:“谁结账?” “我爸,”孙问渠笑了笑,也小声说,“忘了跟你说是他请客了,你是不是一直琢磨这事儿呢?” “还好,”方驰说,“反正都知道你钱在我这儿了。” 孙问渠看上去很愉快地笑了起来。 方驰叹了口气,幼稚! 账是孙问渠他爸结的,方驰也没估出这顿饭得多少钱,反正也没吃出味儿来。 大家都起身准备走,方驰穿好外套站在一边等他们先出去。 “拿上东西。”孙问渠他爸跟大姐夫说了一句。 大姐拿了他爸的手包之后伸手打算去拿那袋年货的时候,孙问渠按住了他的手,眼睛往大姐那边看过去:“先说好,要不想吃就别拿了,我还不够吃呢。” “你……”大姐拧着眉,脸上有些尴尬。 “别啊,我要,”孙嘉月马上说,“我想吃香肠啊,小驰你家香肠咸淡怎么样?” “偏淡吧,我家吃得比较淡。”方驰说。 “那正好,给我吧,都给我。”孙嘉月伸手就要拿。 孙问渠他爸在一边咳了一声:“什么你就全拿了?” “拿香肠。”陆城说。 “那香肠我要了。”孙嘉月很干脆地把袋子里的香肠都拿出来递给了他。 “我也想吃香肠呢?”孙问渠他爸皱了皱眉。 “问大姐要符合卫生标准的去。”孙嘉月说。 “嘉月!”孙问渠他妈瞪了她一眼。 “给我留一根儿吧。”孙问渠他爸说。 “这一长溜的怎么留啊,两米一根儿,一根儿两米啊。”孙嘉月说。 “还有呢,我那儿还有,”方驰赶紧说,实在有点儿佩服这一家人这种相互拧着劲的本事 ,“伯伯我一会儿给您拿,就在孙问渠车上呢。” 出了饭店方驰都还全身别扭着,特别是往车边走的时候,别人都上车等着了,孙问渠他爸还跟着。 到了车边,孙问渠也没说话,直接上了车把门一关。 方驰钻进车里从后座拿了一袋年货出来。 “香肠就行,”孙问渠他爸说,“别的都有了。” “哦。”方驰把香肠拿了出来。 “给一半得了,”孙问渠在车里声音不高地说了一句,“三高呢。” “三高?”方驰有些意外,孙问渠他爸看着挺瘦的。 “一高,”孙问渠他爸说,“那给我一半吧。” “好。”方驰拿起香肠往中间肠衣那儿啃了一下给咬断了,放在袋子里递给了他。 “你……”孙问渠他爸看上去似乎是有点儿想笑,“牙不错。” “这个也不硬。”方驰说。 孙问渠他爸接过香肠,把车门关上了,看了看他:“他们姐弟仨,从小就拧着,你不要介意。” “没介意,”方驰说,“这算遗传吧。” 这话说完他就想开门钻车里去了。 孙问渠他爸却突然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大概吧,好了,我走了,谢谢你的香肠。” “伯伯别客气。”方驰就差拿张纸出来擦汗了。 孙问渠他爸往车里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方驰犹豫了一下,对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孙问渠跟亮子叔叔那个工作室弄得挺好的,您有空去看看吧,他又做了新的东西。” 孙问渠他爸停了停,方驰赶紧又追了一句:“我觉得挺漂亮的。” “方小妈子,”孙问渠靠在车座上看着方驰上了车,笑了笑,“你这心操得真是天地宽广啊。” “我看你爸恋恋不舍地瞅你来着,”方驰说,“感觉他是不是想和解啊。” “他是瞅我居然不下车跟他说话。”孙问渠笑着说。 “我觉得你俩的问题就在这儿了,他端着,你拧着,山无棱,天地合,绵绵无绝期……”方驰叹了口气。 “什么乱七八糟的,”孙问渠让他说乐了,“你脑子今儿晚上让他们拧偏了吧。” “换换,我开车吧,”方驰下了车,“是回亮子叔叔那儿吗?” “嗯。”孙问渠跟他换了一下,坐到了副驾上。 其实从山里这趟回来,孙问渠能感觉到老爸老了,脾气没以前那么二踢脚了,就连骂他刺他都不像以前那么狠。 特别是在他开始跟马亮合作之后,几次见面,老爸都没有再像惯常的那样夹枪带棒。 也许是看开了吧。 孙问渠撑着额角靠在车门上,看了看正在开车的方驰,或者方驰这种愣了吧唧的感觉在他和老爸之间也有一些缓冲? 一想到今天晚上方驰的样子,他又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方驰看了他一眼。 “没,”孙问渠伸手在他脖子上轻轻勾了两下,“就觉得我妈和孙遥估计对你做不出一个完整的判断了。” “我不喜欢你大姐,”方驰啧了一声,“太爆发户范儿了,按说你家也不是后来才有钱的吧,她怎么跟临时捡了二百万似的,不抓紧时间抖抖有钱人架式怕钱让失主认领回去了么。” 孙问渠本来就在乐,听了这话顿时笑得停不下来:“她一直那样,从小就那样,不过她也挺能干的,我爸的事儿全是她和大姐夫处理的,一点儿差错都没有。” “哎,”方驰叹了口气,“还是你二姐性格好,咋咋乎乎的,就她最不像你家的人。” “我像吗?”孙问渠问。 “像啊,”方驰扫了他一眼,“你不觉得你跟你爸有些地方完全一样么?一看就不是捡来的。” 孙问渠又一通乐。 方驰没说话,等着他笑完了才啧了一声:“笑完了吗?笑完了帮我想想呗,晚上我给我爸打电话,怎么说啊?” “不用想,”孙问渠说,“他要骂就听着,要挂电话就再打,然后告诉他你一早就回去,跟他好好谈一谈。” “嗯,”方驰应着,“我爸脾气挺好的,做生意这么多年都没跟人争过……你说他会打我吗?从小他都没打过我,我挨的揍都是我爷爷奶奶揍的。” “不知道,你晚上打完电话再考虑,如果他很生气……明天我跟你一块儿回去,”孙问渠想了想,“我上李博文那儿转转,如果你爸要揍你,你告诉我,我去一块儿吧,我感觉我跟你爸怎么也是平辈儿,他对我应该下不了手……” 方驰斜了他一眼:“这脸大的。” 第91章 孙问渠和方驰没有直接回他那儿,先去了工作室。 马亮还没休息,还在跟技术员一块儿研究土的配比,胡媛媛正在展示厅里收拾着,看他俩进来就笑了:“你俩这见家长的饭吃得够快的啊,吃饱了没?” “打包了宵夜,”方驰举了举手里的那盒春卷,“吃点儿吗?” “还真没吃饱啊,”胡媛媛过来拿过盒子看了看,“我给你们弄弄,还吃点儿别的吗?” “不用了,我吃饱了,”孙问渠坐到沙发上,“他这顿饭估计是没吃好。” “吃得累,而且你们家的人都只吃那么点儿,几口就放筷子了,我也没好意思多吃,”方驰笑笑,又把装着年货的袋子放到桌,“我从家给你们带了点儿吃的。” “哟,太好了,”胡媛媛很有兴趣地凑了过来,“哎方小驰我跟你说我特别爱吃你爷爷做的这些肉食,香!” “那我回去让爷爷多做点儿给你拿过来。”方驰说。 “别啊,有这些够吃挺长时间了,”胡媛媛说,“你爷爷年纪也大了,可别让他再累了。” 方驰听了这话,心里轻轻颤了一下,叹了口气:“是啊。” 胡媛媛去热那盒春卷了,马亮跟孙问渠坐沙发上又接着中午的话题聊,方驰在展示厅里转了转。 他只知道孙问渠又做了一套新的茶具,跟孙问渠他爸说这套东西漂亮的时候他都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现在才看到了。 茶具看上去跟半成品似的,很粗糙,颜色说不上来是什么,黑里透着泥色,茶具旁边的小牌子上写着孙问渠的名字,作品名那栏字不是打印上去的,应该是后来才用笔写的,就一个字,初。 初二。 方驰自动补全了,补完了又想笑,不知道怎么自己会补这么一个。 初二,15岁。 他对着这套茶具嘿嘿嘿地乐了半天。 “还,还挺有效,果,”马亮回头看了一眼方驰,“看傻了一,一个了都。” “就这个思路吧,这个系列就用初这个名字,”孙问渠笑笑,“加上之前的归类,就有三个系列了,我们可以拿一个系列做主推……” “就这,这个初,”马亮马上说,“我喜欢,这个是以,以前的你,最本真,的你。” “矫情,”孙问渠啧了一声,“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胡媛 媛重新加工过的春卷还挺好吃的,马亮尝了一个,胡媛媛说减肥,过午不食,方驰把剩下几个春卷全吃了。 “也不怕上火,”孙问渠站起来穿上了外套,“走吧,回去睡觉。” “我基本不上火。”方驰说。 “以后更不,不会上,火了。”马亮拍了拍他的肩。 孙问渠指了指马亮:“跟未成年说话注意点儿。” 方驰又是一通嘿嘿嘿地乐,感觉自己今天跟把什么药灌脑子去了似的。 不过回到孙问渠那儿的时候,他就笑不出来了。 “现在在打电话吧,”孙问渠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十点,打过去应该合适。” “嗯。”方驰倒进沙发里,拿出了手机,按出了老爸的号码,但又没拨号。 他有点儿紧张,还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尴尬。 “我去洗个澡,”孙问渠进了卧室,拿了换洗衣服出来,“你先打吧。” “你不再指点一下我怎么说么?”方驰觉得孙问渠回避一下他会轻松些,但孙问渠说去洗澡,他又猛地有些不踏实。 “本来我也老担心你说话没谱,不过,”孙问渠一条腿跪到沙发上,手撑着墙低头在他鼻尖上亲了亲,“我现在发现你还是很靠谱的,不需要再指点了。” 方驰仰着头笑了,在孙问渠准备转身去浴室的时候,他抓住了孙问渠的胳膊拽了一把。 孙问渠踉跄了一下坐到了沙发上,他扑过去把孙问渠压倒在沙发上狠狠地吻了半天。 “哎,”孙问渠抹抹嘴,“不知道的以为咱俩有仇呢。” “你去洗澡吧。”方驰笑了笑。 对着老爸的号码按下拨号的时候,方驰的手有点儿抖。 按理说同样的事他已经在爷爷和奶奶那里经历过一次应该不会再这么紧张,但这事儿的确跟别的事不同,哪怕是经历了一千个人,一千次,他还是会紧张。 这些都是他的亲人,就算从小到大没太管过他的老爸老妈,也同样是爱他的至亲。 怎么给自己鼓劲都还是会一样紧张,一样地充满不安和愧疚。 老爸的手机响了挺长时间都没有接通,最后自动挂断了。 方驰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确定号没有错之后,开始担心。 老爸病了?家里有事了? 为什么 不接电话? 他皱着眉咬了咬嘴唇,再次拨号。 他的心情随着听筒里的拨号音在紧张和担心之间交替着。 这次老爸很快接了电话:“喂,小驰啊?” 听到老爸声音的瞬间,方驰感觉自己呼吸都停了一下,再听到那声“小驰”,他鼻子突然一酸,接着又有些茫然。 老爸虽然没打过他,但还是会生气的,生气的时候一般会叫他“方驰”。 但现在他叫的却是“小驰”。 “爸,是我,”方驰轻声说,“那个……你睡了没?怎么刚才没接电话?” “天台接的那根电线让老鼠咬断了,我刚在接线,手机搁屋里了,”老爸的声音听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不同,“你吃过饭了吧?” “嗯,吃完了,”方驰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老爸的态度让他有种爷爷是不是还没跟老爸说的错觉,“我……明天一早回去。” “行。”老爸应了一声。 接下去两个人都沉默了,这种沉默给方驰的感觉也跟以前一样,他跟老爸老妈打电话经常会有冷场,都不知道说什么,愣一会儿就挂了。 今天他却不能挂,但要怎么说下去,他又有点儿不知道了。 “那个,”老爸先开了口,“今天……你爷爷跟我谈话了。” 谈话。 你爷爷跟我谈话了。 老爸是个粗人,做生意接触的也都是工人之类的,猛地听到他用谈话这种严肃又有点儿微妙地不太合适的词……让他有种很难受的感觉,自己的事让爷爷奶奶和老爸老妈这个新年充满了痛苦和压抑。 “嗯,爸,”方驰小声说,“对不起,这事儿应该自己跟你说的……” “没事儿,谁说都一样,只要不是外人来跟我说的就行啊,”老爸说,听声音是点上了烟,“这个事儿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今天爷爷跟我说了很多,你这个事,还有从小到大……爸爸妈妈对你是不太上心。” “我不好好的么,我……我没怪你们。”方驰声音还是很轻。 “其实我们不是不在乎你,如果你是个女儿,我们肯定不会这样,”老爸抽了口烟,“就是觉得儿子嘛,放手不用怎么太管,糙点儿野点儿都没关系。” “嗯。”方驰应了一声,对于老爸会先说这一头有些意外。 “你一 直也没惹过什么麻烦,我跟你妈都觉得你省心,独立性强,还真没发现这样不太好,以后我们会……唉,也已经长这么大了,以后还真轮不上我们操心什么了啊。”老爸叹了口气。 “爸你别这么想,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方驰说到一半的时候就有些犹豫。 挺好的,在老爸老妈眼里,自己现在要跟男人在一起,能算是“挺好的”吗? 老爸那边停顿了一会儿,把话题转回了今天的重点上:“你的事,爷爷跟我们说的时候,我们都很吃惊,真是太不关注你了,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我妈也知道了吗?”方驰问。 “知道了,爷爷是跟我们一起说的。”老爸说。 “那我妈还好吗?”方驰追问。 “你妈哭了一会儿,现在还好,没什么事儿,”老爸说,“不过要说真没事儿,也不是真没事儿,这种事搁谁家里,都是个炸弹啊。” “我知道,对不起。”方驰胳膊肘撑着膝盖,鼻子再次开始发酸。 “别说这个,你爷爷说了,这事儿你没错,”老爸叹了口气,“我也想了想,这个还真是不能怪你的,谁也怪不着,是这样了就是这样了。” 方驰用手指在眼睛上按了按。 感觉没把眼泪按回去,倒是给挤了出来,他赶紧扯了张纸在眼角蹭了蹭。 “你明天一早回来是吧?”老爸问。 “嗯。”方驰吸吸鼻子。 “哭了?”老爸听到他这动静马上问了一句。 “没,刚在外头吹了点儿风,”方驰笑了笑,“没哭。” “回来也不用担心什么,你爷爷说了,我们既然一直让你自由长大,什么事也没插过手,这次也一样,不要插手了,”老爸也笑了笑,“也是啊,一直都没怎么管……” 老爸笑得有些勉强,方驰能听得出来,甚至能想像老爸扯着嘴角的样子。 “爸,我跟爷爷也说过,如果真的能让我自己选,我不会让你们这么难受,”方驰说,“但现在我就是这样,没法改变……我就想让你们知道,我怎么样都一定会好好的。” “这个我不担心,”老爸说,“真的,这个是真话。” “嗯。”方驰没再多说什么,一张嘴就感觉扯着开关了似的想哭,他不想让老爸听到自己哭,从小到大他都没在老爸老妈跟前儿哭过。 孙问渠轻轻退回了浴室里,关上了门。 这种脱了衣服又躲门边偷听人打电话的行为已经不会让他对自己吃惊了,反正因为方驰而干出什么来都没什么好吃惊的了。 不过听了半天,方驰他爸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估计方驰也没有想到。 也许是爷爷的工作做得好,也许是因为爷爷奶奶都已经知道,也已经慢慢平静了下来,这种平静影响了他。 孙问渠这个澡洗的时间比平时要长一些,虽然听方驰说话的内容和语气,他爸这关还算比较好过,但还是想留出时间给方驰整理一下情绪。 方驰伸手按眼睛和扯纸巾的样子,他看着挺心疼的。 再好过的关,也是关,迈过去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胜利,能迈过去,是因为对方因为爱你而退开了而已。 方驰对家庭的观念比他要强得多重得多,这种退让会比强硬和怒火更让他难受。 一直洗到感觉洗无可洗了,孙问渠才穿上衣服出了浴室。 方驰正躺在沙发上半闭着眼睛看电视,看他出来张开了胳膊:“洗这么久。” “今天太冷了,烫透了才舒服,”孙问渠过去趴到他身上,“跟你爸说得怎么样?” “我爸居然没骂我,”方驰搂住他,在他还湿着的头发上揉着,“不知道我爷爷是怎么跟我爸我妈说的,真是自己的儿子自己才知道该怎么说么?” “那他们是不会拦着了?”孙问渠侧过头,把耳朵贴在方驰胸口上,听着他平稳的呼吸。 “应该是吧,”方驰闭了闭眼睛,“明天我回去了再跟他们聊聊,电话里也不好说太多。” “嗯,明天我陪你回去。”孙问渠说。 “去我家吗?”方驰把他衣服往上拉了拉,在他背上摸着。 “现在不能去,添乱,”孙问渠笑笑,“我不说了么,我去李博文那儿待着,好哥们儿的农家乐开工了,怎么也得去关心一下。” “大过年的,他那儿没人吧,”方驰笑了,“不过也说不定他会在,上次碰到他的时候,都那么晚了,他还在呢,够拼的……不过现在他在不在我都不担心了。” “你这么着急,就是怕他会干出点儿什么事儿来吧?”孙问渠抬手在他脸上摸了摸。 “嗯,那逼脑子里全是粪叉子,谁知道哪把叉子叉错地儿了他会干点儿什么,”方驰想了想又 皱着眉补了一句,“他要真让我爷爷奶奶怎么着了,我能当场弄死他。” “没事儿了,”孙问渠笑笑,手指在他眉心搓了搓,“丫以后都不会怎么样了,不用再担心他。” “嗯,”方驰应了一声,想想又支起脑袋看着他,“哎,你是不是背着我把李博文给收拾了?” “谁稀罕收拾他啊,”孙问渠把手往他背后插过去搂着,“没那闲工夫。” “你肯定干了点儿什么。”方驰啧啧两声。 孙问渠也啧啧两声:“这么肯定啊。” “嗯,肯定,”方驰嘿嘿乐了,“我跟你说孙问渠,要说别的事儿你犯懒不找李博文麻烦,可是为我的话,你肯定不懒。” “哟,”孙问渠抬起了头,把下巴搁他胸口上笑了笑,“前没多久有人还说‘我觉得你不够喜欢我’,现在就这么自信了?” “没错,”方驰笑着,“我们年轻人的自信就是这么来无影去无踪的。” “我问你,”孙问渠手指在他下巴上捏了捏,“上次你碰上李博文,是不是跟他说什么了?” “我说什么?我看到他哪有什么可说的啊,直接那就是想揍他……”方驰想了想又乐了,“哎,还真说了的,我说让他别缠着你,男人就得公平竞争……” 他话还没说完,孙问渠已经笑出了声,翻到沙发里边挤着笑了好半天才拉长声音叹了口气:“我说他怎么那么愤怒呢。” “我就随口说的,看他烦,”方驰转过头看着他,“你不会是也往这上头干了什么吧?” 孙问渠没回答,只是闭着眼儿乐。 “别笑了,”方驰在他肚皮上戳了戳,“我跟你说个正经事儿。” “说吧。”孙问渠突然就收了笑容,脸也绷上了看着他。 “……不是,”方驰愣了,“你也太收放自如了吧?” 孙问渠又笑了起来,勾过他脖子,吻了吻他的唇:“说吧。” “就,要不等我明天回去跟我爸我妈他们好好聊完,看看如果没有什么的话,”方驰说,“你就抽时间去一趟我家吧,这两天亲戚都走了,他初六回镇上,我想……” “为什么这么急?”孙问渠笑了笑。 “不知道,”方驰咬了咬嘴唇,“我真不知道,我就觉得……反正……反正总得那什么,正式点儿。” 孙问渠没说话,只 是看着方驰。 方驰为什么这么急,他其实知道,以前他说谈个恋爱并不需要着急出柜的时候,方驰就有想法,想要光明正大,想要坦然,对得起对方,也对得起自己。 这是方驰说的“认真”里很重要的一部分。 “我听你的,”孙问渠说,“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我就什么时候去。” “嗯,”方驰点点头,“不过如果我爸妈还是觉得很接受,我们就再缓缓。” “好。”孙问渠在他头发上轻轻抓着。 “你紧张吗?”方驰问他。 孙问渠笑了:“紧张什么?你们家的人我都见过,我不紧张。” “跟以前不一样啊,”方驰揉揉鼻子,“我想想都会紧张,不过你一个老男人,应该是不紧张了,我30岁的话我也不紧张。” “你30的时候啊,我都40了,”孙问渠啧了一声。 “是啊,我40的时候你都50了,我60的时候70……”方驰突然胳膊一撑,跨到了他身上,“那会儿你该不行了吧?” 孙问渠闭上眼睛乐了:“不知道,到时试试呗。” “反正你肯定比我先不行啊,是吧爸爸?你是长辈呢。”方驰看着他。 “你想说什么?”孙问渠睁开眼睛,勾了勾嘴角。 “我想说,你得把你不行了我还行的那段儿提前补给我,”方驰说,“要不我多可怜啊……一个老头儿看着自己喜欢的老老头儿想亲热一下结果老老头儿没什么感觉了……” “想做了就说想做了,”孙问渠在他脑门儿上弹了一下,“绕这一大圈都够出趟国了,我发现你就为了上个床把智商都憋高了好几个档次啊。” “那行吧,”方驰直起身,一扬身把身上的衣服脱了,往地上一扔,“我想做了,就现在。” 第92章 方驰早上不是自然醒。 虽然今天一早要回家去跟老爸老妈聊聊,但扛不住韭菜大舞台终于开幕,掌声雷动完美表演之后,一夜睡得连梦都没顾得上做,就感觉刚闭上眼睛,接着就听到了孙问渠打电话的声音。 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想说你大半夜的跟谁聊呢,结果看到了孙问渠嘴里叼着牙刷。 “我往哪边儿扭也不出热水啊,”孙问渠叼着牙刷含糊不清地说,“昨儿晚上用着还是好的……哦,哦……行我再去看看。” “谁电话啊?”方驰等着他挂了电话,问了一句:“几点啊?” “房东,快八点了儿子,”孙问渠把手机扔到床上,转身往外走,“起吧,今儿不还说一早回去么?” “……我感觉刚睡着,”方驰揉了揉眼睛,“别走,过来让我亲一下。” “我一嘴沫。”孙问渠回看了他一眼。 “我不管。”方驰张开胳膊。 孙问渠走回来,胳膊往床上一撑,低头用嘴在他脑门儿上鼻子上嘴唇上一通乱蹭,然后跳下床出去了。 方驰半天才回过神来,就觉得嘴上都是牙膏味儿,再往脸上摸了摸,一手的牙膏沫,顿时就清醒了,坐了起来:“孙问渠你这是什么行为?” “告诉你了我一嘴沫你还非要亲我只好用行动告诉你后果自负的行为,”孙问渠在客厅里说,“一会儿去亮子那儿蹭早饭。” “嗯。”方驰慢吞吞地下了床,趿着鞋跑进浴室,从身后抱住了正在洗脸的孙问渠。 “别报复啊。”孙问渠说。 “我是一个有素质的人,”方驰松开他,挤到他身边拿起牙刷,“这是我之前用的那把吗?” “不是,新换的。”孙问渠说。 “之前那把没用两次呢,就扔了?”方驰啧了一声,“浪费。” “牙刷一个月就得换。”孙问渠擦了擦脸,把脸凑到镜子跟前儿看着。 “我那把也没用到一个月啊。”方驰说。 “你烦不烦,”孙问渠从镜子里瞪着他,“我的换了我就把你的一块儿换了,我管你用没用啊,我就喜欢两把都一样的放那儿。” 方驰愣了愣笑了:“那你也可以……” “不,我也不喜欢每次都用同款的牙刷,”孙问渠打断他,“赶紧收拾,大清早的这么啰嗦,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话 多呢。”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方驰边刷牙边乐。 “我小学都快毕业了你刚在你妈肚子里长出人形来少年。”孙问渠往他脸上弹了一下,转身出去了。 胡媛媛做的早点是煎饺和豆浆,方驰吃的很愉快,就是吃的时候总被盯着。 一抬眼就能看到并排着坐在桌上的黄总和芝麻酱直勾勾的眼神。 “这猫在你们这儿待遇也太高了,都上桌子了,这要不拦着一会儿要上我碗里掏了,”方驰指了指黄总,“黄皮酱,你都胖成四瓶酱了还往人碗里瞅呢?” 黄总一动没动,就跟没听见似的,倒是旁边的芝麻酱喵了一声。 “这只白猫没事儿了?”孙问渠吃了几个饺子之后放下了筷子,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两只猫同时转身挨到了他手边,黄总还低头在他掌心里蹭着脑袋。 “嗯,拿回来就精神了,带去医院检查了说身体健康,打了疫苗什么的,”胡媛媛说,“我想吧,要不再捡几只,咱市里门店那边不是打算弄成咖啡陶么,把猫都放过去。” “黄总放门店太丑了吧,”方驰揪了揪黄总的尾巴尖儿,黄总扭脸对着他手就是一爪子,他啧了一声,“这脾气还能放店里让人撸毛呢?” “就挠你,你是不是之前虐待它了?”胡媛媛笑得不行。 “我把它捡回来的时候它都快死了,伺候了一星期才缓过来,”方驰又揪了一下它的尾巴,“结果一见孙问渠立马就变节了,丑太监。” 黄总转身往他手上一扑,对着他胳膊使出了一套无影掌。 “哎!”方驰站了起来,“走了!” 这次回去,比起年前的那一次,方驰的心情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紧张,害怕,不安,愧疚这些从他决定说出来的那一刻起就纠缠着他的感受,在慢慢退去,不安还是有,愧疚也依然在,但更强烈的感觉是坚定。 面对家人的退让和担忧,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他们证明。 证明他们的退让和包容是值得的。 “开车认真点儿。”孙问渠在副驾上说了一句。 “……我挺认真的啊,”方驰收回思绪,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在睡觉的么?” “你晃了两把了,给我晃醒了,”孙问渠重新闭上了眼睛,“眼神儿都放空了……想什么呢?” “ 想以后的事儿。”方驰嘿嘿笑了两声。 “真能琢磨,”孙问渠打了个呵欠,“方总管,申请一下,下月要给亮子转账。” “多少?”方驰问。 “凑个整都转过去,”孙问渠说,“统共也没多少。” “好,”方驰点点头,想想又笑了,“我应该去把钱都提出来,然后拿过去给他。” “神经。”孙问渠笑着说。 “你说要真这么干,他会说什么?”方驰问。 “就这,这么点儿还费,费劲取,出来,”孙问渠学着马亮的口气,“换成毛,毛票多,多好,显多。” 方驰冲着前面一通乐。 今天路上的车已经多了起来,做生意的都出门儿干活了,休息的也出门玩了,方驰想想有点儿感慨,这还是他第一个没找同学玩的假期。 正感慨着,手机在兜里响了,孙问渠伸手帮他拿出来看了看:“肖一鸣。” “耳机在兜里。”方驰说,孙问渠帮他插上耳机,电话一接通就听到了那边挺嘈杂的声音。 “怎么样?”肖一鸣都没等他出声,先问了一句。 “还成吧,都知道了,”方驰说,“我昨天回了市里,现在开车往回走呢。” “跟孙叔叔一块儿?”肖一鸣问。 “嗯。”方驰应了一声。 那边肖一鸣轻声往旁边说了一句:“没事儿了。” “你跟程漠在一起呢?”方驰问。 “……嗯。”肖一鸣清了清嗓子。 “过年一直在一起?”方驰又追问。 “是,”肖一鸣回答,“他没回家过年。” “我靠,”方驰笑了,“那你俩在哪儿过的年啊?” “过年我上班啊,”肖一鸣说,“就是三十儿去吃了顿饭。” “反正就是这几天你俩都腻一块儿呗?”方驰乐了。 “我让他回家来着,他不回,我就懒得管那么多了,”肖一鸣的声音变得有些含糊不清,听着是在吃东西,“反正……” “反正他不回去你栗子管够。”方驰说。 肖一鸣笑了笑:“那什么,程漠跟你说。” “方驰,”那边马上传来了程漠的声音,“你家气氛现在怎么样?” “一般吧,没特别惨,也没特别 开心,”方驰说,“不过真的要好好谢谢你妈妈,哪天有空我回市里请她吃个饭吧?” “不用,你请我吃吧,”程漠说,“你家现在的气氛需要有人去打个岔吗?就是帮着营造一下愉快的过年的气氛。” 方驰愣了愣之后就乐了:“你俩啊?” “嗯,不过如果你哥也去了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我俩再找别的地儿玩去。”程漠说。 “孙问渠不住我家,”方驰看了孙问渠一眼,“他去他朋友的农家乐。” “农家乐?”程漠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农家乐不错,那我们跟你哥一块儿住农家乐吧。” “李博文那个农家乐能住人了吗?”方驰问了孙问渠一句。 “肯定有能住人的地儿,”孙问渠笑笑,“他自己过来也要住的。” “那估计得住得凑合点儿,”方驰对着电话说,“就……” “没问题,就呆两天玩玩,感受一下乡下过年的气氛。”程漠说。 方驰啧了一声:“我问你,你这是要去给我家营造气氛呢还是玩呢?” “玩啊,”程漠笑了起来,“不过说真的,要是真的需要我们去活跃气氛,你一句话,我们马上出现。” “过来了打我电话吧。”方驰笑着说。 小子依旧是在路口等着,它认识孙问渠的车,老远看到就边跑边叫地冲了过来,尾巴摇得都打圈儿了。 方驰放下车窗:“小子乖,离车远点儿啊,要不压你爪子!” 小子跟车并排着跑到了村口。 “车停哪儿?”方驰问。 孙问渠看着前方路面已经修整了一半的农家乐,眯缝了一下眼睛:“停农家乐门口去。” 农家乐还是个半成品,做了地面硬化,修整了一下现有的两个二层小楼,别的都还没有动工,跟方驰那天晚上看到的样子差不多。 门口看不见人,只停着一辆脏兮兮的农夫车。 孙问渠下了车,在外面先转了转,方驰没跟着他,就在门口逗着小子。 孙问渠转了一圈回来:“规模还不小。” “我看里边儿有工人。”方驰说。 “进去。”孙问渠拉拉围巾,转身进了农家乐的门。 “小子你在这儿等着。”方驰摸摸小子的头。 那天方驰过来的时候也没 看清这农家乐里头都什么样了,今天进来才看清,规模真不小,把原来的一大片空地都圈里头了,包括一个小鱼塘和一片菜地。 方驰啧了一声,看来李博文还真是打算认真弄个农家乐。 如果不是这农家乐的老板是李博文,他还真觉得有这么一个大的农家乐挺不错的。 屋里有人,听到他俩在院子里的动静之后,有人走了出来。 方驰转头看了一眼,居然是李博文。 大过年的居然还在这儿待着? 还真是够拼的。 “问渠?”李博文看清院子里的人之后愣了。 “过年好。”孙问渠双手插兜里冲他笑了笑。 “过年好,”李博文往方驰脸上扫了两眼,又往院子外面看了看,“你们怎么……过来了?” “看看呗,我好哥们儿的农家乐,”孙问渠勾着嘴角,“我今天才过来,算是不够意思的了。” 李博文脸上抽了抽,像是想笑没笑出来:“进来坐坐?” “先不坐,”孙问渠又扭头往四周看着,“你现在是住这儿么?住的地儿弄好了?” “楼里几个房间都能住人,都弄好了的,”李博文脸色不怎么美好,“不过我不住这儿……” “那太好了,”孙问渠一拍方驰的肩,“进去看看房间。” 方驰点点头,跟他一块儿进了屋里。 屋里还有两个人,看样子是工人,正在看图纸。 孙问渠进了屋直接往楼上走,方驰跟他身后东张西望的,这房子里面都装修过了,把之前的大白墙重新刷过,也装上了很漂亮的灯,走的是原始的田园风格,看上去还挺舒服的。 二楼都是做旧的木地板,栏杆和房间门也都是做旧的木头拼起来的,走廊里还挂着油灯。 “还挺有味道。”孙问渠推开一扇门往里看了看。 “问渠,”李博文跟了上来,脸上还是挂着肌肉抽搐无法复原的笑容,“你什么意思?” “就这间吧,”孙问渠指了指房间,“我今儿晚上住这儿,旁边这间留给方驰的同学。” 李博文的表情凝固了一下:“什么?” “我住这间,方驰俩同学住那间,”孙问渠看着他,“暖气片没装好吧?不过我看空调是装好了。” “……是,”李博文瞪着他,“ 你什么意思。” “就是有三个人要在这儿住一夜,”方驰啧了一声,“这都说了三遍了能听懂了吧?” 李博文没说话,对着孙问渠的时候脸上还有一抹习惯性的笑容,虽然一眼就能看出不怎么愉快,但转过头看着方驰的时候,笑就没了。 瞪着方驰看了半天,他突然吼了一声:“没听懂!还想怎么玩我直说!” 这一声吼中气挺足的,一点儿也没被大冬天没暖气的屋子影响,直上云霄,吓得方驰差点儿扑上去给他一拳。 “哎哟,”孙问渠也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这高音,我差点儿要鼓掌了。” “问渠,”李博文吸了口气,努力控制着语调,“你为什么不住他家去,他家那么近……我们之间还有那么大的误会,现在你还上这儿来住来,你倒底是想……干什么?” “误会?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孙问渠挑了挑眉毛,“那天你给我打电话就是说这个吗?我都没听明白呢。” 李博文看着他,眼角轻轻抽了几下:“你真不知道?” “我那天就说了,”孙问渠手往兜里一插,靠着墙,“我没功夫跟你折腾。” “好吧,就当你不知道,”李博文闭了闭眼睛,又吸了口气,慢慢吐来,“那我现在告诉你,我爸以为我喜欢男人……不,他以为我喜欢……你!” 孙问渠愣了愣,笑了起来。 方驰在一边问了一句:“那你是不是喜欢他?” “我他妈不是同性恋!”李博文转过头压着声音冲他吼了一声,“不是!” “哦。”方驰应着。 “问渠,”李博文看着孙问渠,“我现在门儿都出不了,这儿刚开始弄,我爸直接让我撤了……” “李叔不是挺开明的么?”孙问渠一脸惊讶的表情。 李博文盯着他:“是挺开明的,他说能理解我喜欢男人的事儿但不能喜欢你!” 孙问渠跟他对视了几秒钟之后乐出了声,靠着墙笑得停不下来。 “别笑了,我就今天来拿点儿东西我爸都差点儿叫人押着我出来……问渠,”李博文指了指自己,“我喜欢男的女的你不清楚吗?” “我真不清楚。”孙问渠笑着说。 李博文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脸上的表情都快抽成一把刀了,拿下来就能砍人。 三 个人都没说话,孙问渠压着笑,李博文估计是在压着火,方驰低头在一边玩手机。 过了挺长时间,方驰的手机响了,转身到一边去接电话。 李博文看了他一眼,往孙问渠旁边凑了凑,再次深呼吸:“问渠。” “嗯。”孙问渠看着他。 “我们之间有误会,”李博文皱着眉,“你对我有误会。” “是么,”孙问渠笑了笑,“也许吧。” “不管你是怎么看我的,我对你……有没有那个意思,”李博文说,“你应该清楚,现在我爸这么认为我,我怎么解释他都不信。” “李叔性格就是挺犟的。”孙问渠说。 “我不管他是怎么会这么想的,但只有你帮我说说话了,”李博文叹了口气,“现在他就认定了我会骚扰你。” “那你别骚扰我不就行了?”孙问渠眯缝了一下眼睛。 “我……”李博文看着他,眼睛里火都快把睫毛燎着了。 “博文,”孙问渠笑了笑,伸手拍拍他的肩,“咱俩一块儿长大,谈不上多好,但都相互挺了解,我这人懒,一般不把我逼急了我根本懒得动,更不会主动找麻烦。” 李博文盯着他,没说话。 “咱俩,普通朋友,”孙问渠说,“跟罗鹏他们一样,你也不用跟我说那么多解释那么多,现在我来借俩房间住,你也不用往深了想,至于李叔……” 孙问渠笑笑:“他也不是傻子,是不是的,时间长了他自然能知道,我跑去跟他解释,你不怕他觉得我被你威胁了么?” 程漠和肖一鸣坐下午的班车过来,方驰跟他们说好了晚饭到家里来吃,然后挂掉了电话。 那边孙问渠和李博文已经没再说话,李博文叼了根烟站在走廊上,孙问渠在两间房里来回走了两趟,表示居住环境很不错。 “方驰你先回家吧,”孙问渠说,“我睡会儿,昨儿晚上没睡好。” “哦,那……”方驰看了一眼李博文,有点儿不放心。 “博文也得回市里了,”孙问渠说,“他就来拿点儿东西,回晚了李叔该不高兴了。” 李博文张了张嘴,半天才说了一句:“行,我走。” 看他转身下楼了,方驰才嘿嘿乐了两声:“要内伤了。” “下午肖一鸣他们过来?”孙问渠笑着问。 “嗯,晚上他们上我家吃饭,这两天亲戚都走了,正好他们来热闹一下,”方驰叹了口气,“虽然都知道他俩……不过总好过家里就那几个人,我爷爷一直喜欢热闹。” “那你先回去吧,”孙问渠摸摸他的脸,“跟你爸妈再聊聊,如果情况还行,我晚上也过去。” “好,”方驰靠过去搂住他,“中午我给你拿点儿吃的过来?” “不用,我吃不下,”孙问渠拍拍他的背,“我就是困得不行,我睡一觉再说了,下午饿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嗯。”方驰点点头。 因为楼下还有俩工人没走,而且还赶着回家,方驰没在孙问渠身上腻太长时间,跑下楼出了院子。 小子还老实地在院子门口等着,看他出来,马上摇着尾巴迎了上来。 “乖。”方驰摸了摸它的头,转脸发现李博文还坐在旁边那辆农夫车里,他走了过去,敲了敲车窗。 “干嘛。”李博文拧着眉放下车窗。 “你还不走啊?”方驰问。 “走!”李博文瞪着眼吼了一声,发动了车子,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发出巨大的声响窜了出去。 方驰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原地乐了半天。 小子冲他叫了两声,他弯腰抓抓小子的耳朵:“知道了,咱们现在回去。” 方驰呼出一口气,带着小子往村子里跑过去。 他每次回家都习惯跑,以前是想着快点到家,今天虽然心里不踏实,并不是特别盼着马上到家,但还是习惯性地一路小跑着。 小子还是按惯例离着院门还有十多米就开始叫了,爷爷从院子里探出了半个身子:“回来了啊?” “爷爷!”方驰喊了一声,加快步子跑了过去。 之前的那种忐忑在听到爷爷这句“回来了啊”之后顿时消失了。 老爸老妈都在院子里,老爸在修搭在屋檐下的遮阳篷,老妈在旁边扶着梯子。 “爸,”方驰叫了一声,过去扶住了梯子,“妈。” “以为你要吃过午饭才回来呢,”老妈拍了拍他袖子上蹭的灰,“没多玩会儿?” “没,我同学……就肖一鸣他们,下午过来玩。”方驰说。 老妈的精神不太好,昨天晚上估计是没睡好。 “肖一鸣啊?”爷爷笑着说,往厨房走过 去,“那好啊,我去让你奶奶晚上弄几点儿好菜。” “知道啦,我听见了,”奶奶在厨房里应了一声,“晚上涮肉吧?” “行。”爷爷回答。 爷爷奶奶都在厨房里,院子里剩下方驰和老爸老妈,三个人都没说话,方驰突然感觉到了紧张和尴尬。 “爸,”他清了清嗓子,仰起头,“我弄吧,你下来。” “好,你来,”老爸点点头,从梯子上下来了,方驰往梯子上爬的时候,老爸在他背上拍了拍,“小驰。” “嗯?”方驰转过头。 “没事儿了,”老爸说,“没事儿。” 方驰愣了愣,不知道老爸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跟你妈妈商量过了,”老爸又拍了拍他的背,“没事儿,你别担心我们的想法,我们……这事儿我跟你妈……没意见。” 方驰顿了顿,往上爬的时候差点儿一脚踩空,定了定神爬到梯子顶上站稳了,抬手蹭了蹭眼睛:“谢谢。” 第93章 李博文的这个农家乐挑的地儿不错,离村子不远,在徒步最热的一条线路上,清理了一大片停车场,租车过来徒步的队伍把车往这儿一停,下山基本就都会在这儿吃了,再算上开车过来渡假的,摘摘菜,钓钓鱼…… 基建都做得差不多了,老房子也装修了一部分。 李叔让李博文把这儿撤了,别说李博文心疼,孙问渠都觉得挺可惜的。 但帮李博文去李叔那儿说什么,这事儿孙问渠不可能去干,这人他太了解,整李博文的就算真不是自己,李博文也都会算在他头上,更别说李博文非常清楚就是他干的,自己去帮着说了好话,也落不着好。 而且李博文见好不收,谁对他好他都不记着的性格,孙问渠同样清楚。 他拿出手机给马亮打了个电话:“你来看过李博文这个农家乐没?” “没,”马亮说,“倒,倒闭了我再,再去看。” “李叔让他撤呢,不知道会不会真撤,”孙问渠说,“你跟罗鹏他们打听着点和,他要撤肯定先找这帮人转手,他要是转,你就帮我接下来吧,不过不能让人他知道是我,找个他们都不认识的人去谈。” “嗯?”马亮有些疑惑。 “那种陶艺装逼农家乐,你想过没有,”孙问渠站到窗边,“我看了一下,他这儿如果接下来,可以弄弄。” “你想做农,家乐?还,还陶艺?”马亮对他的想法没太理解。 “你别往农家乐上想,如果这里叫陶艺农场,是不是感觉就不同了,”孙问渠笑笑,“山与水,陶与人,感受最接近自然的艺术,寻找最触碰内心的感动……我太有才了,广告词儿张嘴就出来了。” “那是,”马亮乐了半天:“你还有,有钱?” “没了,”孙问渠啧了一声,“不过我有爹。” 马亮乐了:“问老爷子要,要钱?” “要钱说得太没档次了,投资,”孙问渠说,“让他投资。” “你找他谈投,投资他能答,答应?”马亮有些不放心,“他会觉得你不,靠谱。” “嗯,我找他估计不好谈,肯定连嘲带损的,可能会吵起来,”孙问渠说,“所以我打算让方驰去跟他谈。” “什,什么?”马亮愣了。 “我发现方驰挺对我爸脾气的,”孙问渠啧了一声,“就那种愣了吧唧的样子,我爸挺喜欢,我 要去说,我爸没准儿让我写一百页可行性报告,方驰去说,他可能也就问几句。” “我大侄子倒是挺,挺稳的。”马亮说。 “嗯,反正你帮我留心着点儿吧。”孙问渠说。 跟马亮打完电话,他又下楼,围着园子转了一大圈儿,回屋的时候又跟两个工人聊了一会儿,工人走了之后他才去楼上屋里躺下了。 挺困挺累的,躺下刚闭眼儿,都还没来得及乱七八糟地东想西想,就睡着了。 一直到方驰给他打电话,他才挺不情愿地睁开眼睛。 拿起手机先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五点了,还挺能睡。 “睡醒了?”方驰问。 “嗯,”孙问渠翻了个身,把一只眼睛埋在枕头里,“你要不打电话,我还没醒呢。” “刚给你发消息了,你没回,我估计你是还在睡,”方驰笑笑,“我现在在路口等肖一鸣,你起来吧,我还没说你来了,爷爷就说让你上家吃饭呢。” “嗯?”孙问渠愣了愣,“他怎么知道的?” “他刚去小卖部买酒,看见你车了,”方驰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肖一鸣他们马上到,我接了他们先去农家乐找你吧。” “好。”孙问渠坐了起来。 肖一鸣和程漠刚从班车上下来,就开始下雪了。 小子还能认得出肖一鸣,很高兴地迎上去冲他摇着尾巴。 “哎好姑娘,”肖一鸣搓了搓它的脸,“好久不见了。” “它叫什么?”程漠问。 “小子。”方驰说。 “母狗叫小子啊?”程漠愣了愣,“你家是不是还有个公狗叫丫头……小子你好,我叫程漠,我是肖哥哥的男朋友。” 方驰看了肖一鸣一眼,肖一鸣叹了口气:“已经这么自我介绍很长时间了,我已经懒得跟他争了。” 方驰乐了:“不要脸的最高境界啊。” “只是预言而已。”程漠笑笑。 几个人到了农家乐的时候,孙问渠正在一楼拿了个开水壶烧开水。 “你俩房间在楼上,”他冲楼上指了指,“走廊中间那两间,左边我住了,右边那间你俩住。” “好,谢谢哥哥。”程漠点点头,几步就顺着楼梯跑上去了。 肖一鸣站着没动,小声说:“孙叔叔,你是 说一共两间房?” “嗯,”孙问渠看了看他,过了一会儿也小声说,“你俩是还没到需要住一间房的程度?” “是啊。”肖一鸣回答。 孙问渠笑了起来:“进度条走得也太慢了啊,我还以为俩年轻人应该嗖嗖就窜过去了呢。” “朦胧期更好玩啊。”肖一鸣说。 方驰一下乐了:“你就是觉得栗子期更好吃。” 房间该怎么安排,他们也没商量,方驰催着先回家吃饭。 孙问渠出了院子的时候先打开了车门:“我拿点儿东西。” “拿什么?”方驰问。 “礼物。”孙问渠从后座的一个纸箱里拿出了一个大兜。 “礼物?你还带着礼物来的?”方驰愣了。 “废话,”孙问渠把袋子递给他,“我早准备好了,就怕万一要见面,总不能空手去吧。” “你不是已经给爷爷拿过西洋参了吗?”方驰问。 “方驰,你有时候挺周全的,有时候傻得厉害,”孙问渠看着他,“一份礼物还能管两次啊?而且今天这见面是普通的见面吗?” “……哦!”方驰应了一声,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嘿嘿乐了起来,“是不一样,是不一样哈?” “智商也不兑匀点儿。”孙问渠啧了一声。 方驰没说话,就咧嘴乐着。 孙问渠很少紧张,也许是因为太懒了,什么人什么事,都很难让他紧张起来。 但从农家乐往方驰家走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儿紧张。 小子脚步轻快地在最前面小步蹦着,肖一鸣和程漠在他和方驰身后走着,边走边小声说着话。 方驰一路都没开口,不,开着口,但是没说话,就是笑。 “你们村里有药店吗?”孙问渠看了他一眼。 “有卫生所,”方驰咧着嘴乐着,“但是没有能治我的药,你放弃吧。” 离着方驰家还有一段距离,孙问渠就看到了院子里冒出来的烟,估计是爷爷在生炉子。 “冒烟儿那个院是你家吧?”程漠在后面问。 “是,晚上涮锅,用炭火,吃着暖和。”方驰点点头。 “我喜欢,”程漠很有兴趣,“柴火饭也好吃,你家是用柴火做饭的吗?” “不用,” 方驰说,“但是你们这些城里人来吃饭,我爷爷肯定是弄柴火鼎锅饭。” “太好了。”程漠搓搓手。 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方驰喊了一声:“爷爷!人都到啦!” “哎哎,”爷爷在院儿里应着,“快进来。” 方驰进了院子,程漠和肖一鸣跟着进去了,孙问渠停了停步子,落到了最后。 院门两边贴着新的春联,贴在去年他写的那一幅上面,但是有撕过又被粘好的痕迹,他伸手摸了摸,发现下面那张也被撕坏了。 孙问渠轻轻叹了口气,这应该是奶奶撕的吧,在知道这事儿之后撕了,然后又不知道被谁粘好了。 “冷吧?”爷爷在院子里招呼着他们几个,“进屋坐着去。” 孙问渠走进院子,爷爷转过头看到了他,笑着说:“水渠来了。” “爷爷,”孙问渠笑了笑,又往厨房那边走了两步,“奶奶过年好。” “哎好,水渠来了啊,”奶奶从厨房里出来,看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好像瘦了?” “晚上就能吃胖。”孙问渠笑着说。 方驰爸妈都在屋里,孙问渠进去的时候,他俩本来坐着的,一块儿都站了起来了,孙问渠差点儿想鞠个九十度的躬。 不过虽说没有九十度,他也的确是弯腰想鞠躬来着,只是被方驰他爸拉住了胳膊:“别这么客气,坐。” “我闻到红薯香了,烤的。”程漠坐在旁边突然说了一句。 “后院儿飘过来的味儿,”肖一鸣看着方驰,“是不是你家烤的?” “这鼻子,”方驰妈妈笑了,“还能分清前后院儿啊?” “因为前院儿进门的时候没闻着啊。”肖一鸣笑着说。 “自己掏去。”方驰他爸说。 几个人立马都往后院去了,孙问渠坐着没动,停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了一句:“叔叔阿姨,大过年的让你们……” “问渠,”方驰妈妈倒了杯热茶放到他面前,“不说这些了,爷爷奶奶还有我们都已经统一意见了,那这事儿就不是事儿了。” “嗯。”孙问渠点点头,拿起杯子喝了口茶。 “问渠,”方驰他爸看着他,“方驰年纪小,虽然我们一直觉得他有主见,稳当,但是还是希望你能……你比他……” “您放心。”孙问渠说。 “放心,”方驰他爸笑了笑,“我放心。” 方驰第一见到程漠的时候觉得这人挺酷的,还有点儿神经,但今天这种场合,大家都有些微妙的尴尬的情况下,他却的确像他自己说的,能营造气氛。 无论是爷爷奶奶还是老爸老妈,他都能找到话题聊上半天,甚至还没开始吃饭,他已经跟老爸拿了瓶土酒开始喝了。 随着厨房飘过来的菜香味儿越来越浓,屋里的气氛终于让程漠扳回了愉快的热闹的过年氛围里。 “这羊肉真漂亮。”孙问渠看到端进屋来的一大盘羊肉,忍不住夸了一句。 “那肯定啊,”奶奶很骄傲地说,“这是在村里买的,这些肉别说你们城里人,就是农家乐也未必能吃上,都是我们留着自己吃的。” 孙问渠突然想起那天方驰用来噎孙遥的那句话,顿时就乐了,靠在椅子上笑了半天。 “你是不是也跟他们一块儿喝酒了?”奶奶问他。 “没,”孙问渠笑着说,“奶奶,我就是高兴。” “你是得高兴,”奶奶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你要早几天来,奶奶肯定撵着揍够你三十六十里。” “奶奶,”孙问渠跟着奶奶进了厨房端菜,“我问您个事儿。” “什么事儿?”奶奶看着他。 孙问渠搂着奶奶的肩,小声问:“您是不是撕春联了?” 奶奶啧了一声,瞅了瞅他:“眼睛还挺尖,奶奶生气的时候撕了,后来被爷爷粘好了。” “我重新写一幅好不好?”孙问渠说。 “哪有初四了还写春联的啊?”奶奶说。 “我就是想写。”孙问渠笑着说。 “那你写,”奶奶想了想,伸手比划了一下,“写个大的,就按你这身高来写吧,家里还有纸呢,去年你买回来没用完的纸。” “好。”孙问渠笑笑,端了汤锅出去了。 孙问渠拿来的礼物里有好几瓶酒,方驰一拿出来,老爸立马眼睛一亮:“好酒!拿来我看看。” “你也太好收买了。”奶奶白了他一眼。 老爸笑了两声,拿过酒看了看:“都喝点儿吧。” “我喝土酒,”孙问渠笑着说,“我是真喜欢爷爷的土酒。” “都喝不就行了,”程漠说,“我一会儿也尝尝土酒。” “我喝不了杂酒,”孙问渠去墙边的架子上拿了爷爷新弄的红薯酒过来,“今天我就喝这个,我跟方驰之前还约过要拼酒呢。” 方驰猛地转过头瞪着孙问渠。 他俩的这个约定表面上听起来就是个拼酒的约定,但实际内容简直臭不要脸,孙问渠这么冷不丁地突然说出来,让他顿时一阵脸红。 “是么?”程漠笑了,“你俩谁能喝?” “肯定孙叔叔啊。”肖一鸣想也没想就抢答了。 “那应该没错了,”程漠说,“你比较了解方驰的酒量。” “一鸣啊,你管水渠叫什么?”奶奶看着肖一鸣。 “孙……叔叔,”肖一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叫习惯了,我还小嘛。” “这辈儿乱的。”程漠笑着小声说了一句。 方驰起身把大家的酒都倒上了,酒香和饭菜香混合在一起,热气腾腾中有种让人说不出来的轻松和惬意的感觉。 就是那种扛了很久的大包终于扔到了地上,走了很久的路总算找到了水源,雪地里冻了很久最后找到一间生着火的屋子……的感觉。 莫名其妙就是想笑。 不知道爷爷奶奶还有老爸老妈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也许并不像自己有着这么愉快的体会,但还是能隐约感觉到,过去就过去了,是这样了就是这样了,无奈中带着释然的滋味。 程漠挺能喝的,一上来就一圈敬酒,然后就边聊边喝。 肖一鸣不太喝酒,跟着尝了点儿。 方驰一直盯着孙问渠的杯子,说实话,如果孙问渠用土酒来跟他拼,对孙问渠来说是不太公平的,土酒度数高,劲儿大,主要是喝完之后上头。 “要不我也跟你一样喝土酒?”方驰在他耳边小声问。 “不用,”孙问渠转过头,勾了勾嘴角,“你随便喝,愿赌服输就成。” 方驰啧了一声:“我是不会被战前糖衣炮弹迷惑的。” “那你试试。”孙问渠说。 方驰估计孙问渠挺能喝,但是就孙问渠这娇气的样子……虽然娇气跟酒量没有什么联系,但他就是觉得孙问渠这样子就不是能喝的人。 他这种风一般的野狗,狗一般的韭菜才是能喝的。 说是拼酒,也不是专门拼,大家边吃边聊,有程漠在,大家还都聊得挺愉快,程 漠城里长大的,也很少到乡下玩,听爷爷说山里的各种事儿特别来劲,追着问。 “那方驰从小就跟着您进山啊?”程漠一脸羡慕,“哎真有意思,我从小也就跟着我爷爷逛个菜市场,我妈最多带我逛个街,还能逛一趟把我弄丢三回……” 屋里的人全笑了,爷爷喝了口酒:“你妈妈啊,你妈妈人挺好的,听说话也不像是这么粗心的人啊。” “她就是一直拒绝接受自己有儿子这个事实,觉得自己还是美少女,”程漠跟爷爷碰了碰杯,“所以我管她叫姐姐。” 方驰一边乐一边往孙问渠的杯子里扫了一眼,接着就愣了,这杯酒感觉刚倒上,他的才喝了不到一半,孙问渠那杯已经见底了。 如果这是头一杯酒,方驰倒不会吃惊,但这是第三杯,他们用的还不是特别小的那种杯子。 “你喝慢点儿,”方驰小声说,“一会儿胃疼。” “不喝杂了没事儿,”孙问渠笑笑,偏过头看着他,“是不是有一种隐隐滴不安。” “什么隐隐滴,我还哗哗淌呢,”方驰啧了一声,“我顶多就是隐隐滴担心你的胃。” “别担心,”孙问渠把手绕到身后,在他背上轻轻搓了搓,“我要觉得不舒服肯定不会再喝。” 方驰一直觉得自己酒量不错,没怎么太喝醉过,实在醉了,也不会太出洋相,就是默默地一边儿待着。 今天也许是心情好,也许是屋里又是火又是涮锅的热气腾腾,也可能孙问渠拿来的这个酒劲儿大? 总之他感觉自己开始有些犯晕了。 犯晕也没什么,关键是他转过头往孙问渠脸上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孙问渠还目光清澈。 跟肖一鸣玩棒子老虎鸡还连赢了四把,看上去神清气爽思维敏捷。 “爷爷,”方驰拿着自己的杯子往桌上敲了敲,“你今年这个红薯酒假的吧,兑水了吧?” 老爸看着他笑了:“方驰不行了。” “谁说的,”方驰啧了两声,“我就是有点儿软和了。” “水渠还挺能喝的啊,”老妈说,“看着跟没喝似的。” “我就是喜欢这个酒,不爱喝的酒我有一杯就晕了,”孙问渠笑着说,“我回去的时候带点儿走吧,爷爷。” “行,你带两瓶。”爷爷笑着说。 方驰不太服气,觉得自己在学习和 艺术方面的造纸比不上孙问渠还能忍受,在喝酒这种不用脑子的事儿上也比不过这个娇气的老男人简直不能服。 于是又挺着喝了两杯。 喝完的时候他往椅背上一靠,闭了闭眼,感觉自己想唱一首天地之间。 “方驰你输了啊。”程漠手撑着下巴,边说边乐,他也喝了不少,这会儿说话也大着舌头了。 “啊,”方驰应了一声,“我爷爷的假酒。” “服不服啊?”孙问渠笑着问他。 方驰睁开一只眼睛瞅了瞅他,叹了口气:“服。” 第94章 正文完结 也许是因为一家人这个年过得都挺压抑,今天这顿饭才算是放松下来,爷爷奶奶脸上有了笑容,老爸老妈话也比平时多了一些。 压在方驰胸口的一团混沌也慢慢散去了,跟肖一鸣和程漠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着,学校的事家里人都爱听,他们一通胡扯,爷爷奶奶老爸老妈就跟着笑。 孙问渠还是老样子,话不多,在一边时不时勾勾嘴角,偶尔说一两句。 人一旦放松了,酒劲儿就容易上来。 本来方驰觉得自己虽然拼酒没成功,输给孙问渠了,但基本也就是有点儿晕,看人有点儿晃,结果大家聊尽兴了准备散的时候,他想再吃块儿排骨,夹起来直接先在嘴角杵了一下,再调整了一下角度才塞进了嘴里。 方驰有些郁闷,怎么就醉成这样了?破酒后劲儿太大了? 再看孙问渠,喝得也不少了,基本都是你一杯我一杯地比着来的,但他现在除了看上去比之前放得开一些,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奶奶说起门口的春联时,孙问渠直接一挥手:“有笔墨吗?我现在写上吧。” 去年孙问渠买的毛笔还在家里放着,老爸去邻居张叔家问他小儿子借了墨过来。 肖一鸣想帮着把桌子收拾一下让他写字,他摆了摆手。 “不用,”孙问渠直接把纸往地上一铺,“这样就行。” 方驰靠在椅子上看着他,感觉这要换了自己,写不了两个字就得一脑袋扎到地上去了。 孙问渠的手很稳,拿起笔,还嫌弃了一下墨不专业,然后看着奶奶问了一句:“奶奶,想写点儿什么?” “哎哟我哪知道?”奶奶笑了,转头看着方驰和程漠还有肖一鸣,“你们几个大学生说说?” “一干二净除旧习,五讲四美树新风,”程漠想也没想,“辞旧迎春。” 一屋子人全乐了。 “五什么鬼?”肖一鸣看着他。 “我家今年就贴的这个,我妈还拍了照片让我看呢。”程漠笑着说。 “就……按现在贴的那个写就行了吧?”方驰边乐边站了起来,想出去看看院门口贴的那对写的是什么。 刚站起来就觉得头晕得不行,在程漠脚上踩了一脚,然后撞到了他身上。 “哎!”程漠喝得也不少,被他这一踩一撞直接俩一块儿摔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差点儿滚到地上去。 “绿竹别其三分景,红梅正报万家春,横批是春回大地。”孙问渠笑笑。 “……你什么时候背下来的?”方驰撑着程漠站了起来,有些吃惊地问。 “进门的时候。”孙问渠说,提笔蘸了墨,笔尖落到了纸上。 “水渠这记性还真是厉害啊。”爷爷说。 方驰笑了笑没说话,盯着孙问渠。 尽管是单膝跪地弯着腰这种别扭的姿势,但还是熟悉的感觉,孙问渠哪怕是喝了酒,依然是一提笔就回到了那种让方驰心跳加速就想跪下仰视他的气场当中。 奶奶拿的是家里一米八的那种春联红纸,估计是去年买了觉得太大没用的。 孙问渠字也写得挺大的,方驰看不明白,就觉得很潇洒舒展,眼睛一直盯着他的手,在暖烘烘的眩晕里跟着他的手一路沉下去。 春联写好了之后,几个人一块儿拿到院子门口贴好了,方驰脚下有点儿发飘,他努力控制着自己,还是往孙问渠身上撞了好几下。 孙问渠退了两步想看看春联贴齐了没有,方驰站在他身后没来得及让开,或者说他根本也没反应过来要让开,被孙问渠撞了一下就像个麻袋似地摔到了雪地里。 “哎,”肖一鸣叹了口气,“我以前一直觉得方驰挺能喝的啊。” “够能喝的了,”程漠打了个喷嚏,说话也有点儿大着舌头,“你是没数他喝了多少杯,只不过你孙叔叔……我孙大哥这酒量也没个上限,才显得他不能喝了。” 肖一鸣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看来程漠是没喝多,还能见缝插针地占便宜呢,”孙问渠把方驰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他裤子上的雪,看了看程漠,“要不咱俩再喝一会儿?” “不了,”程漠马上拒绝,“我看出来了,这屋里没人喝得过去,你得是用内功把酒都逼地上了吧。” 方驰嘿嘿乐着往孙问渠身上一靠,转过头也看着程漠:“真不再喝了?喝那点儿够壮胆么?” “够了,”程漠说,“正好。” 程漠和肖一鸣帮着收拾完桌子就先回农家乐,肖一鸣用袋子装了一包零食,又问爷爷要了一碗牛肉干,这才捧着出了门。 “你不回去?”方驰被北风一吹,再回屋被火一烤,感觉整个人都处于悬浮状态,飘来飘去地晃着。 孙问渠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问渠在家睡,”老妈说,“哪有大过年的还往出赶人的?” “那程漠和老肖不是被我赶……走了吗?”方驰又嘿嘿地乐了,被酒劲包裹着的残存的理智对于自己为什么一个劲儿傻乐无法理解。 “真是喝多了你!”奶奶拍了他一巴掌,“睡觉去吧!水渠你别管他了,你也睡觉去。” “我不睡,”方驰挥了挥胳膊,“我还要洗澡。” “你一天洗多少个澡啊?下午去接人之前不是刚洗了吗!”奶奶皱着眉,“扒皮呢你!” “水渠你弄他上去,”爷爷说,“这是真醉了。” “嗯。”孙问渠拽着方驰的胳膊把他往楼上拖。 “爷爷,奶奶,爸,妈,”方驰靠在孙问渠身上,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声音很大声地说,“对不起!” 大家都愣了,看着他。 “对不起,”方驰又说,“谢谢你们。” “哎哟,”奶奶愣了愣之后抹抹眼睛,“水渠你快拖走他。” 孙问渠没说话,半架半拖地快步把方驰拖上了楼,进了他的房间,把他往床上一扔。 转身准备出去的时候,方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嘛去?” “我一会儿上来,”孙问渠低头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你先躺会儿。” “拿润滑剂吗?”方驰问,声音控制不住地跟广播似地喊着。 “……拿封口胶得了!”孙问渠捂住他的嘴,“你闭嘴躺着。” “嗯。”方驰在他掌心里应了一声。 手一拿开,他就闭着眼开始乐,孙问渠叹了口气,转身出去,把门关好了,隔着门还能听到方驰很愉快地傻笑。 笑了能有一分钟,方驰感觉实在是笑烦了,也笑不动了,才闭了嘴。 孙问渠去干什么了他不知道,不过现在他躺着还挺舒服的,酒劲儿说是上来了,也没真醉得不省人事,就是迷迷糊糊的,全身发软,踩哪儿摸哪儿都像是碰到了软包。 再就是晕,世界都顺时针哗哗地转着,为了避免转得太厉害了晕车,他努力地让自己顺着转一会儿再逆着转一会儿。 孙问渠干嘛去了? 去了多久了? 为什么还不上来? 不过他并不担心,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心里很踏实。 孙问渠可能是去洗澡了,去拿套套了,去拿润滑剂了,去拿封口胶了,去睡觉了…… 是啊,哪怕是孙问渠是回农家乐睡觉去了,他也依然踏实。 再也不会害怕有什么事情发生。 迷糊中方驰听到房门被推开了,接着有人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 是孙问渠的手,他不需要睁眼看就知道。 还有孙问渠的呼吸,扫过他脸的时候他就能分辩出来。 孙问渠的唇也是一样,微小的触碰他就能感觉得到心跳。 “困吗?”孙问渠在他耳边轻声问。 “不困,”方驰说,不过一开口就被自己吓了一跳,简直声如洪钟嘹亮动听,他闭着眼又一通乐,“哎我嗓子真好。” 孙问渠看着他没说话。 “我有点儿热。”方驰又说。 “你裹着一身衣服在被子里,当然热了。”孙问渠说。 方驰睁开了眼睛,看到孙问渠正一条腿跪在床边,胳膊撑着床看着他。 “你想干什么?”方驰嘿嘿笑了两声,掀开被子把身上的衣服裤子都扒掉了扔到地上。 “你这状态,”孙问渠轻轻叹了口气,直起身把衣服也脱了,“我还真没想好要干什么。” “不是要干我么?”方驰问。 “哎哟,”孙问渠赶紧又捂住了他的嘴,“你这嗓门儿能控制一下么?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喝高了就能去唱美声啊?” “我控制了啊。”方驰含糊不清地说。 孙问渠啧了一声,跨到他身上,低头吻住了他。 方驰喝多了整个人的状态都挺飘忽的,就连舌尖的纠缠也透着一股子移形换位的大侠范儿,一不留神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孙问渠有点儿想笑,不过这种感觉却又挺奇妙的,这种无意识地挑逗一样的纠缠让他还挺兴奋的。 松开方驰的时候,他的手往下滑了过去。 “啊!”方驰突然带着喘息喊了一嗓子。 孙问渠让他吓得差点儿摔下床去,压着声音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方驰仰了仰脖子,呼吸很急,“舒服。” 孙问渠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继续。”方驰抬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 孙问渠盯着他看了 几秒钟,手再次往下摸过去。 这次方驰没出声,只能听到他带着颤抖的喘息。 孙问渠正想再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方驰咬了咬嘴唇:“啊——” “啊你大爷!”孙问渠抽回手往他嘴上拍了一下,“你还能不能行了?” “我不行了啊,”方驰在他腰上摸着,“你行就可以啊。” 孙问渠一屁股坐在了他腿上,手撑在他头边看着他,半天才说了一句:“你能不能闭嘴老实躺着?” “你不想听……么?”方驰的手在他腿上胡乱摸着,“我还挺喜欢听你声音的。” “我是嗷嗷喊吗?”孙问渠都想乐了。 “我也没……嗷嗷喊吧?”方驰看着他,“我就是随便喊喊,反正嘴闲着也是闲着……” “是么?”孙问渠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起身往他胸口上一跨,“行吧,那你嘴别闲着了。” …… 这是过年回家以来方驰睡得最踏实也是时间最长的一觉,没有做梦,没有惊醒,也没被尿憋醒。 睁开眼睛是因为感觉到了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他非常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听到奶奶在后院问爷爷中午怎么吃。 摸过手机看了看,发现已经快11点了。 他偏过头往旁边看了一眼,立马忍不住笑了。 孙问渠躺在他身边,脸冲着墙还没有醒。 他支起脑袋看着孙问渠的侧脸,阳光只能照到他下巴颏,映出一小片光晕,方驰很小心地凑过去,在那一小片阳光上亲了亲。 还没等他离开,孙问渠的手突然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准确地往后在他鼻尖上弹了一下。 “哎!”方驰吓了一跳,捂着被弹得发酸的鼻子,“你醒着啊?” “我都醒三回了,”孙问渠翻了个身躺平了,“你还真是睡得香啊。” “我年轻嘛,你看我爷爷奶奶,四点就起了。”方驰嘿嘿笑了两声。 “你别笑啊,”孙问渠指了指他,“我现在听见你笑我就想抽你。” “为什么啊?”方驰愣了愣,看着孙问渠半天又乐了,“我靠,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了。” “还记得?我以为你不记得了呢。”孙问渠眯缝了一下眼睛。 “记得,”方驰边乐边搂过他在他锁骨上亲了几下,“我不是 喝高了么,不过没断片儿。” “哦,那去年过年那次你失忆了还真是装的了?”孙问渠笑了笑。 “也不是装的……”方驰蹭了蹭搂住他的腰,半个人都趴到了他身上,把脸埋在他肩窝里,“我那是不好意思啊。” “那你说昨儿晚上的事儿怎么办?”孙问渠说。 方驰闷着声音又乐了:“随便你啊,这事儿我随时都行,现在也行。” “我不想动。”孙问渠啧了一声。 “你说你,还好我不懒。”方驰搂紧他嘎嘎乐了。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方驰才偏过头说了一句:“咱俩跑步去吧?” “下雪呢。”孙问渠打了个呵欠。 “我知道,”方驰往窗外看了看,“我就感觉好久没跟你一块儿跑步了……我还记得咱俩第一次一起去跑步的时候。” “我也记得啊。”孙问渠搓了搓他的头发。 “就,你脚一扭,把我给急的啊,”方驰笑着说,“还挺害怕的。” “怕什么。”孙问渠揉揉眼睛。 “就我这么着急,我就挺害怕的,”方驰啧了一声,“感觉自己真的要完蛋。” “那完蛋了吗?”孙问渠笑笑。 “可不就是完蛋了吗,”方驰低头在他肩上咬了一口,“完得彻彻底底的,这辈子都完蛋在你手里了。” “感觉怎么样?”孙问渠转过脸看着他。 “感觉想报复,必须报复,”方驰在他唇上点了点,“你也得完在我手里。” 外面的雪小一些了,但还是在下着。 方驰和孙问渠裹着帽子围巾口罩准备出门跑步的时候,奶奶举着一颗大白菜瞪着他俩:“酒还没醒吧你俩?” “醒了,”方驰摆了个马步挥了挥胳膊,“就是想活动一下。” “你也跟着他抽风?”奶奶又转头看着孙问渠,“他从小就这么野大的,你也跟着他这么疯?” “让他乐一会儿吧,”孙问渠也摆了一个马步,挥了挥胳膊,“我陪着。” “神经病!”奶奶笑着骂了一句,想想又说,“要不你俩一会儿顺道去把肖一鸣和程漠叫过来吃饭,估计他俩也没起呢。” “好。”方驰点点头。 村里挺安静,过年期间那种中午特有的闲散的安静,路上的 雪还没人扫,落了一层,踩上去嚓嚓地响着,让人感觉很舒服。 方驰和孙问渠还是按以前的路线跑步,顺着路跑出村子,穿过河边,往山边绕过去。 小子一路欢蹦着跑在他们前头,时不时还会到雪堆上打个滚儿蹭蹭背。 “去溪边吗?”方驰问,“溪水估计还没冻上。” “去吧。”孙问渠点头。 光秃秃的林子在阳光下显出另一种景象,方驰边跑边转圈看着:“哎,你有没有觉得,冬天的林子很漂亮?” “嗯,觉得。”孙问渠说。 “有没有觉得咱俩这么边跑边看的感觉很舒服。”方驰问。 “挺……浪漫的。”孙问渠笑着说。 “累吗?”方驰又问,“别又扭脚了。” “这些内容能不连着问么,”孙问渠啧了一声,“破坏气氛,不累,不会扭脚。” 方驰嘿嘿乐了两声,转身往前跑了几步又停下了,冲身边的小子嘘了一声。 “怎么了?”孙问渠走到他身边。 “看。”方驰指着前面乐了,压着笑声。 前面就是小溪旁边的那片空地,孙问渠很熟悉,他以前还在那里打过八段锦。 现在空地上有人,两个。 裹得跟他们一样跟熊似的程漠和肖一鸣。 肖一鸣正跟着程漠一块儿比划着,孙问渠看了一会儿也乐了:“做早操?” “军体拳,”方驰边笑边小声说,“我也会,你要不要我教你?” “太傻了……”孙问渠说,“还不如我过去教他俩八段锦呢。” “你要过去啊?”方驰看着他。 “不去,我们是有素质的围观群众”孙问渠从兜里掏出手机,对着那边的两个人拍了几张,笑着说,“我们去别的地方。” “我带你上个小山头吧,”方驰说,“路挺好走的,不高。” “好。” 大冷天儿的裹着一身厚衣服,顶着雪花,去爬一个小山头,孙问渠觉得要没认识方驰,这种事儿他这辈子都不会去干。 好在他昨天睡得不错,费体力的事儿也没干成,爬这个小山头没什么问题。 方驰一进山就跟什么野兽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山林似的,活力四射,一路话都多了,说个不停,路上经过竹林的时候还带 着他顺手刨了俩冬笋。 “到了,”方驰举着手里的笋子往前面一指,“过了那块石头就到了。” “嗯。”孙问渠加快了步子。 绕过石头之后,眼前突然一片开阔。 其实这算不上是个山头,只是山腰上的一块平地,但因为对着的是小山谷,正面也没有别的山了,看过去一马平川的,让人心里猛地一下像是从隧道里穿了出来似的一阵松快。 “怎么样?棒吧!”方驰冲他张开胳膊,一手一个笋子举着。 孙问渠过去抱住了他:“棒。” “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方驰搂紧他,在他耳边小声说,“我就老想带着你到处走,还有好几个地方我都没带你去看过,都是我以前没觉得有什么意思,但现在又觉得特别棒特别想带你去看的。” “时间多着呢,”孙问渠偏过头在他耳朵上亲了亲,“留着点儿,不怕以后没东西给我看了么?” “好,”方驰笑了,“那万一有一天全看完了呢?” “看完了还可以复习啊,”孙问渠说,“几几年几月几号星期几,我们第8次来到小山头,风景还没变,上次来的时候是几几年几月几号星期几,一转眼就好几年了……几几年几月几号星期几,我们第86次来到小山头……” “我靠,”方驰乐了,“这跨度。” “快进一下嘛,”孙问渠笑笑,“不知道86次的时候咱俩什么样了,估计都爬不上来了吧?” “老头儿和老老头儿,我觉得我没问题,”方驰说,“你要不行了我可以背你上来……对了我得一直锻炼着,不过你不能老吃巧克力,我怕你到时变成个胖老老头儿我该背不动你了……” 孙问渠笑着没说话。 “听到没啊?”方驰看着他。 “听到了。”孙问渠笑笑,吻住了他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好,正文就到这里了,明天开始更新番外,大约两个或者三个。 谢谢大家能支持正版,又陪着我写完了一个文。呃突然不知道还要说什么了…… 就这样吧,反正还有番外,反正完结了也还有下个新坑,下下个新坑,我还有很多时间说废话呢。 一个资深话痨作者微笑着说道。 第95章 番外1 它是一只流浪猫。 一只流浪猫生的流浪猫,没有名字,只有性别和毛色。 公,黄的。 它的妈妈也是一只黄猫,不过除了性别和毛色,它的妈妈是有名字的,名字叫黄大炮。 其实它觉得妈妈一点也不像大炮,但是那个每天会背着书包经过的人,执着地管妈妈叫黄大炮。 这个小区有很多大妈会喂猫,这些人妈妈都认识,但是这个人只有一次把一个没有吃完的包子给了妈妈,妈妈跟他不熟,所以这个人经过的时候妈妈都会把它和兄弟姐妹们藏在草丛里。 不过它原来有三个兄弟姐妹,现在只剩下它一个了。 这个人是个学生,每次经过的时候都穿着运动服,他有一次走过的时候突然蹲下对着妈妈进行了自我介绍:“黄大炮你好,我叫方驰。” 妈妈大概也没有想通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有了一个这么莫名其妙以及难听的名字,这个叫方驰的学生坚持叫它黄大炮,大炮,但妈妈一直没有回应过,如果不是因为考虑流浪猫的安全,相信妈妈根本不会理他。 但是妈妈没有能够保护它很久,妈妈在某一天离开藏身的草丛出去转转,就再也没有回来。 草窝里只剩下了它一个。 一天,两天,下了一场雨,它感觉自己感冒了,但妈妈没有回来,它不敢离开,来喂食的大妈们也不知道妈妈去了哪里。 三天,四天。 又饿又难受的它感觉自己要死了,求生的本能让它在那个叫方驰的人经过的时候挣扎着从草窝里爬了出来。 “哎?”方驰看见了它,弯下腰看着它,“大炮?你变小了?” 它挣扎着转身想要再爬回草窝里去,感觉这个方驰的智商很忧郁。 但它没有成功,方驰兜着它的肚子把它抄了起来。 “你是黄大炮的……”方驰把它翻过来看了看肚皮,“儿子?” 它很难受,无力地喵了一声对方驰随意查看它的小*表示抗议。 “你病了吧?你妈呢?”方驰摘下了头上的帽子,把它放了进去,“你跟我回去吧,感觉你快死了呢。” 就这样,它被方驰用一个帽子兜回了他家。 “今天太晚了,”方驰对它说,“黄总,你先喝点儿水,吃点儿东西,我明天带你去看病。” 黄总? 这个人一直都是这么随意地给猫起名字的吗? 智商这么低下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好像还是一个人生活? 它病得好像不是很轻,方驰每天把它带到医院打针,还带了药回来强行灌进它嘴里。 药非常难吃,难吃得它鼻涕眼泪一块儿都流出来了。 不过好在一个星期之后,它缓过劲儿来了,不知道是因为药起了作用还是它实在受不了方驰这种笨手笨脚给它灌药的方式了。 总归是好了。 好了就应该走了。 但是它发现它走不了了。 方驰每天去上学的时候都会拿碗装好一碗猫粮,一碗水,然后把它关在家里,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 它找遍了屋子也没有找到一个能出去的地方。 它觉得很委屈。 它是一只流浪猫,一只生在天地之间的流浪猫,一只活在阳光星光下的流浪猫,现在居然被一个智商不怎么高的人类囚禁了! 它有些愤怒地把方驰放在柜子上的猫粮袋子推到了地上。 第96章 番外2 肖一鸣从学校里出去的时候,特地挑了不常走的那个门。 为了避开有可能在正门等他的程漠。 其实程漠不招人讨厌,相反的,长得挺帅,身材也不错,性格……除去带着点儿嚣张的自来熟之外,性格也挺好的。 但肖一鸣不太习惯被一个刚认识了没多久的人追得这么紧。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弄明白在当年那次偶遇里他到底怎么了就让程漠惦记了这么些年。 不过没想到的是他从侧门出来,刚走了没两步,就有个人拦在了他面前。 抬头瞅了瞅,居然是程漠。 他忍不住回头往校门那儿看了看,以为自己是一恍惚又从正门出来了,但没有错,这就是侧门。 “你怎么今天守这边儿啊?”肖一鸣很吃惊地问。 “掐指一算就知道你今儿从这边儿出来。”程漠说。 “怎么掐的?”肖一鸣问。 “这样。”程漠把拇指和食指中指往一块儿捏了捏。 “掐个兰花指啊?”肖一鸣看着他的手。 “这怎么是兰花指呢?”程漠把小指往上翘了翘,“这才是兰花指。” “哦。”肖一鸣点了点头。 程漠捏着手指定格了一会儿之后放下了,肖一鸣没说话,就那么站着,他也只好站着。 俩人沉默了能有半分钟,肖一鸣又问了一遍:“怎么掐的?” “……你逗我玩呢还是真的啊,”程漠有些无奈,“我没掐。”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的?”肖一鸣看着他,“前天我从南门出来你也在。” “你以为我过来堵你是挑个门儿堵吗,”程漠笑了笑,“我都是到在宿舍楼下站着啊,你们宿舍就一个门。” “跟踪?”肖一鸣皱了皱眉。 “谁跟踪了,我就站那儿,玉树临风地站那儿,你出宿舍永远都盯着地,能怪我么。”程漠叹了口气。 “我之前出宿舍没看地摔过一跤,”肖一鸣笑了,“后来就习惯先看地了。” 既然又被堵了,肖一鸣也没说什么,跟程漠一块儿走到公车站站下了。 “今天也是补到五点吗?”程漠问,“马上都过年了啊。” “嗯,今天最后一次,”肖一鸣点头,“不过也可能到五点半,这个小孩儿他妈每次都让多补会儿。” “补课都还带占便宜的啊,”程漠皱皱眉,“你脾气太好了。” “反正闲着。”肖一鸣说。 “怎么就闲着了,”程漠说,“我还在外头等你去吃饭的。” “你不一定非得……在我补课的时候找我吃饭啊。”肖一鸣说。 “你不天天都在补课吗,”程漠从包里拿出一袋炒栗子,“吃吗?” “谢谢,”肖一鸣马上接了过去,拿了一颗出来边吃边说,“这个不能这样捂起来塞包里,回潮了就不好吃了。” “那要凉了呢?不就更不好吃了。”程漠说。 “所以以前我都是现吃现买啊。”肖一鸣笑笑,往来车的方向看了看。 “跟方驰吗?”程漠问。 “是啊,”肖一鸣点点头,“不过他不是特别喜欢吃,他就纯粹是肚子饿了找点儿东西塞胃里,如果没有栗子,他塞点儿烤地瓜烧烤什么的都一样。” “我其实也……对栗子没什么特别的兴趣。”程漠看着他手里的栗子。 “嗯,看出来了,”肖一鸣低头吃着,“辛苦你了。” “为人民服务,”程漠笑着扭头看了看路口,“车来了。” 车上人挺多的,从肖一鸣他们学校出去一共就两趟公车,现在虽然放假了,但年前去市区买东西的居民也非常多。 程漠跟在肖一鸣身后挤上车,发现这人对炒栗子的爱真的挺深沉的,那么多人往车上挤,他居然就用一只手托着纸袋,愣是稳稳的晃都没晃一下,往车后面挤的时候还抽空又吃了两颗。 车后头人还凑合,他俩挤过去找了个角度站着。 肖一鸣还在吃,也没说话,程漠愣着看了他一会儿:“除了糖炒栗子,你还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吗?” “你没问问方驰么。”肖一鸣说。 程漠笑了笑:“还能什么都问他啊。” “问的也不少了。”肖一鸣看了他一眼。 “他也不是什么都说的,嘴严着呢,”程漠啧了一声,“再说他现在也顾不上理我了。” “大事儿呢。”肖一鸣叹了口气,看着窗外。 程漠没说话,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问肖一鸣家里的情况,看他这样子,估计也没想说,他也不想这种时候多问。 犹豫了一下把话题转开了:“方驰他家算是个旅游景点了吧?” “这两年去的人挺多的,”肖一鸣继续吃着栗子,“路也修了,他说以前都是土路。” “那才好玩呢,”程漠说,“挺羡慕他的,从小玩的地方那么多。” “是啊,爬山啊,游泳啊,上树掏鸟啦,”肖一鸣笑笑,“所以后来去练攀岩了。” “他还挺牛的,”程漠点点头,“就我宿舍何宝宝,天天看他以前比赛的视频,感叹呢。”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肖一鸣一颗接一颗地吃着栗子,“你不是打球的么,怎么会去看攀岩比赛啊?” “为了碰见你啊。”程漠说,感觉肖一鸣吃栗子跟仓鼠似的一个劲儿往嘴里填着。 肖一鸣呛了一下,偏过头咳了半天。 “真话这么吓人啊?”程漠在他背后轻轻拍了几下。 “嗯,”肖一鸣扭脸瞅了瞅他,“还是先说假话吧。” “觉得好玩呗,那是青少赛第一次在咱们那儿比啊,觉得新鲜,就去看了,”程漠笑着说,“顺便也看看各色攀岩选手。” “你其实是看上方驰了吧?”肖一鸣也笑了。 “没,纯欣赏,”程漠靠着车窗,稍微往下滑了滑,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喜欢你这样的。” 肖一鸣抓了抓脖子:“我什么样?” “就是……”程漠看着他,“就看着挺文气,但能感觉到挺犟的。” “眼神儿挺好啊,”肖一鸣手里的纸袋已经吃空了,他把放在兜里的栗子壳抓出来放进袋子里装好,“还能由表及里。” “我靠你吃得太快了……都藏嘴里了吧?”程漠很吃惊。 “是啊,要过冬嘛,屯点儿豆豆。”肖一鸣说。 程漠乐了:“你挺好玩的。” “我不是挺文气的么,怎么又好玩了。”肖一鸣问。 “只是看上去,”程漠盯着他脸看了一会儿,“其实你一看就挺犟的,不怎么好追……好在你还有个爱吃炒栗子的突破口。” “是么。”肖一鸣笑笑。 程漠点点头:“嗯,我的计划就是每天给你喂点儿糖炒栗子,你想吃了我就喂养点儿……” “然后过完冬我就跟别人好了,”肖一鸣捏捏袋子,“这备胎的觉悟杠杠的。” “嘿!”程漠没忍住笑了。 “下车。”肖一鸣笑着往车门边挤了过去。 补课的地方在一条挺热闹的街上,街两边都是火红一片,全是卖年货的小摊,春联,福字,灯笼,红辣椒,还有各种吃的。 所有的人脸上都带着笑,过年特有的气氛弥漫在身边。 肖一鸣没有往两边看,也没说话,低头从人群中穿过进了旁边的小区,然后才回过头说了一句:“我进去了。” “我……”程漠看了看四周,指了指一个小奶茶店,“我在那儿等你。” “真去吃饭啊?”肖一鸣问。 “闲着也是闲着嘛。”程漠说。 肖一鸣进去之后,程漠没有马上去奶茶店,在小街上转悠着。 他不回家过年,老妈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一句为什么,他说要陪朋友,老妈就同意了。 肖一鸣的状态不是特别好,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留在这边过年,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心情,程漠觉得哪怕多一个人陪着也会好一些,虽然肖一鸣表现得挺不在意。 小街上不少好玩的小东西,程漠转了两圈,买了条红色的围巾,一副红手套,看到了好几家卖糖炒栗子的,他每家都去尝了一颗,挑了家味道最好的记下了位置。 转了快半小时,他才去了奶茶店买了杯热牛奶坐下了,看着窗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小区的大门。 肖一鸣今天是按时出来的,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很精致的小盒子。 程漠结了账跑过去:“今天没拖你时间啊?” “嗯,”肖一鸣笑得挺愉快,“没拖,而且本来说过完年才给钱的,今天也提前给了。” “钱还包装得这么好?”程漠看着他手里的盒子。 “这个是学生送的巧克力,”肖一鸣把盒子递给他,“你吃吗?” “你不吃?”程漠接过了盒子。 “我不爱吃巧克力。”肖一鸣说。 “是女学生吧?”程漠拆掉了盒子外面的包装纸,里面还有张小纸条,“我靠这是情书吗?” “男学生,”肖一鸣说,“我看看。” “男学生?”程漠顿时紧张了,“你这个男学生……” 肖一鸣没理他,拿过纸条打开看了看就笑了:“肖老师,谢谢你。” “嗯?”程漠愣了愣,“没了?” “没了。”肖一鸣夹着纸条晃了晃。 “吓我一跳,”程漠松了口气,把装了一袋的围巾什么的递了过去,“送你的。” “什么东西?”肖一鸣拉开袋子看了看。 “祝你新的一年红红火火的一切顺利。”程漠说。 肖一鸣抬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谢谢。” 红红火火一切顺利。 肖一鸣还挺喜欢这个祝词的,跟着程漠去买炒栗子的时候就把手套给戴上了,拍了拍手:“怎么样?” “好看。”程漠说。 “大小挺合适的。”肖一鸣看了看手套。 “你手中指到手腕这么长,”程漠伸出手比划了一个长度,“我目测特别准。” “嗯?是么?”肖一鸣摘下手套,伸手过去比了比,“没这么长……” 话还没说完,程漠已经迅速把长度按他的手收了一下:“看,是不是很准。” “太假了。”肖一鸣乐了。 程漠也笑了笑,很快地抓住了他的手。 肖一鸣愣了愣,没抽手也没说话。 “现在知道了,”程漠说完放开了他的手,转头冲卖炒栗子的喊了一声,“叔,给我装袋大的,最大的那种。” 等着老板给装栗子的时候,肖一鸣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看:“我姑的电话。” “我……旁边等你。”程漠犹豫了一下想走开。 “不用,”肖一鸣接了电话,“姑姑。” “一鸣,你今年是不是不回家过年?”姑姑那边光听声音就能想像出她皱着的眉。 “嗯不回了,”肖一鸣说,“我这边跟打工的老板说了,加班有三倍工资呢。” “你妈知道吗?”姑姑问。 “她把我的号码放黑名单了,”肖一鸣说,“我打不通她电话。” “你妈也真是……”姑姑叹了口气,“要不你先回来,到我家来,到时……” “不了,大过年的,我要这么弄了,又是一团糟,谁也过不好这个年。”肖一鸣说。 “那……要不一鸣,你要不给你妈认个错,有什么事儿以后再解决,总不能大过年的不回家啊。”姑姑很担心地说。 “这肯定不行,”肖一鸣拧着眉,“我不能认这个错,如果我认了,那我是不是得知错就改,可我该怎么改呢?” 姑姑没有说话。 “我错在不该跟我妈老顶嘴,不是错在我喜欢男人,”肖一鸣说,“顶嘴的事我已经说过对不起,喜欢男人这件事我没有办法。” 肖一鸣的声音是正常打电话的音量,没有刻意放低,这句话说完,站得近的几个人往他那边看了一眼。 程漠接过老板装好的栗子,站到了他身边。 “姑姑你方便的话,帮我跟我妈说说,”肖一鸣伸手拿过程漠手里的纸袋抱在怀里,“我能理解她的感受,也很后悔那天跟她吵,但这件事我实在没办法再退,我没有可退的路了。” 挂掉电话后,肖一鸣轻轻叹了口声,把手机放回兜里,捧起纸袋把脸凑到袋口吸了吸气:“香。” “吃吧,趁热。”程漠说,想搂搂他的肩,但抬了胳膊又放下了。 肖一鸣觉察到了他的动作,啃着一颗栗子看了他一眼。 程漠啧了一声,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还往自己身上拽了拽。 肖一鸣没什么反应,跟他一块儿往前走了一段之后才说了一句:“能调整一下步子吗?” “嗯?”程漠看着他。 “这么我左脚你右脚地走,你撞得不难受啊?”肖一鸣说。 “哦,没顾得上感受,”程漠低头看了看,小跳了一下把步子换成了跟他一致的方向,“光兴奋了。” “……你沸点真低。”肖一鸣说。 “看是谁。”程漠笑笑。 肖一鸣没出声,边吃边走,一条街没走完,袋子吃空了,他按老样子把放在兜里的栗子壳放回袋子里。 程漠正想着打个车去吃饭,肖一鸣捏捏袋子说了一句:“太会说话的人我会觉得没安全感。” 程漠顿了顿:“是指我吗?” “嗯。”肖一鸣点头。 “这么直白,”程漠笑笑,想了想,“那我改。” “这么干脆?”肖一鸣把袋子扔进垃圾箱。 “有什么可不干脆的,我又不是只会说,”程漠站下,扳了扳他的肩,“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不是碰到过这样的人,不过这事儿得分不同情况。” “哦。”肖一鸣把手套戴好。 “我不是随便看到一个人就去追,说几句好听的骗上床了就算目标达成,”程漠说,“要这样我随便能找着一大堆。” 肖一鸣打量了他一下:“是,条件挺好的。” “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到联系上你,过了多久?这中间我一次正经的都没谈过,老觉得万一明天就碰到你了呢,那我不是还得费劲跟人分个手的,”程漠说,“你不爱听那些话,我可以不说,但你不能因为这些话就对我有什么联想,对我不公平。” “哦。”肖一鸣看着他。 “哦什么哦,听明白了没啊?”程漠皱着眉。 “听明白了,”肖一鸣点了点头,“要透过你的嘴看到你的心。” “……你这么一说怎么有点儿吓人?”程漠乐了。 “好像是。”肖一鸣也笑了。 “那我先说好,如果我不能嘴上过瘾,我就只能行动上过瘾了。”程漠说。 “怎么过?”肖一鸣问。 “比如我想说你真挺好玩的,比仓鼠还可爱,”程漠说,“但你不乐意听的话,我就只能……” 程漠说着凑过去在肖一鸣脑门儿上亲了一下:“这样了。” 肖一鸣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半天才说了一句:“这是为你占便宜找借口吧?” “不服占回来,”程漠看到有辆出租车开了过来,招了招手,“走,带你吃饭去。” 出租车上暖气很足,司机是个热情似火的青年,没听收音机,听的是摇滚,开得还挺大声。 一上车程漠就觉得这车开半道得散架。 “大哥,”程漠说了地址之后又半喊着说,“您这音响不错,直入心房。” “嗨,这是为小情侣们准备的,方便他们后座上情话来回腻呢,”司机笑着说,“我关小声点儿。” “不用不用,”程漠说,“我们也腻会儿。” “哟,”司机往后视镜里瞅了一眼,“你俩一对儿啊?” “是啊。”程漠点头。 “时代真是不同了啊,”司机笑了起来,“挺般配的,挺般配的。” “好眼力。”程漠竖了竖拇指,靠回了肖一鸣身边。 肖一鸣拿出手机看了看日历,叹了口气:“你真的不回家过年?” “不回啊,都跟我妈说好了,”程漠说,“要是你愿意去我家过年,我妈也会欢迎的。” “过年还是算了,”肖一鸣的手指在日历上胡乱地划拉着,“我还没一个人过过年呢。” 程漠转过脸瞅着他。 “哦,”肖一鸣又说,“我还没两个人过过年呢。” “对了,”程漠笑着说,“我跟没跟你说我去订三十儿晚上的桌,人一听俩人都不给订,最后我在我们学校对面的成都小吃订的桌,老板一家今年在这边过年,可以给做。” 肖一鸣一听就乐了,笑了好半天:“真的吗?” “真的,老板说店里的桌随便挑,就是菜别点太高级的,他们做不出来,”程漠说,“我说吃火锅。” “好,”肖一鸣笑着点点头,“你是怎么找到他家的啊?” “我不是打电话问大的饭店么,结果都说满了,要不就是接待不了俩人的,”程漠说,“我就想如果大饭店不行,就小点儿的呗,我就跑我们学校外面那条街一家一家问了,结果他家正好,老板还挺高兴呢。” “谢谢啊。”肖一鸣说。 “能不能有点儿实质性的感谢。”程漠看着他。 肖一鸣往后躲了躲:“……不能。” “没实质到你想的那个程度,”程漠笑着在他手上轻轻弹了一下,“我摸摸这儿。” “哦,手啊,”肖一鸣愣了愣,把手伸到了他面前,“拿去吧。” 程漠抓住他的手,捏了捏,一块儿揣到了兜里,挺满足地舒了一口气:“你说你是真的有点儿傻呢,还是假的?” “真的吧。”肖一鸣想了想。 程漠没忍住笑了,肖一鸣绷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跟着也笑了起来:“哎。” 第97章 番外3 方驰今天起得比平时晚,快中午了才起床,不过还是坚持出去跑了一圈步,再去爷爷那儿吃了点儿东西垫肚子。 然后带着小子去河边慢慢遛达了一圈儿,小子现在年纪大了,不像以前那么能跑能跳,但也不愿意在家趴着晒太阳,所以方驰只要有时间,就会带它出门散个步。 散完步小子不肯回家,方驰只好让它跟着去了农场。 农场的牌子挺大的,“微陶”两个字老远就能看到。 这俩字儿是孙问渠写的,农场里所有的画和字都是孙问渠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写的画的,还有各种陶,瓶子盘子摆件,方驰每次看到都会一阵得意。 今天是周末,客人挺多的,这个时间门口已经停着七八辆车了。 方驰扫了一眼,其中一辆车他看着很眼熟,瞅了一眼车牌,立马吓了一跳,抓了个认识孙问渠他爸的服务员过来:“老爷子怎么来了?” “刚到的,说是顺路来看看,”服务员点点头,“就带了个司机,没带别人。” “他看上去心情怎么样?”方驰问。 “看不出来,”服务员抓抓头,“老爷子常年就那一个表情啊。” “你这观察力,”方驰叹了口气,“去告诉厨房中午的饭按老爷子口味做,没有的菜马上去买。” “好的。”服务员点点头走开了。 方驰回房间去换了身衣服,小跑着去了办公室。 今天工作室开窑,孙问渠在那边待了好几天了,老爷子得他一个人去接待。 农场做了好几年了,一直到方驰去年毕业了过来帮忙,老爷子一年也就过来个三四次的,平时求都求不来。 虽然当初方驰去求他投资的时候他同意了,但始终表示这种伪文青式装逼农场他不看好,特别是方驰毕业之后就在农场靠山那边弄了户外攀岩,他更是觉得不伦不类的很不满意。 不过方驰知道老爷子这阵儿会过来,也知道他为什么来,只是没想到他会不提前打个电话让孙问渠接驾。 进办公室的时候老爷子已经自己泡了壶茶坐在窗户边坐着了。 “伯伯,”方驰过去给他把茶倒上了,“您怎么过来了?也没打个电话。” “这办公室重新装修过?”老爷子说。 “嗯,上两个月弄的,孙问渠说换个风格换换心情,”方驰坐到他身边,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您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老爷子哼了一声,“钱多烧的去弄个跑马灯办公室啊,一天一个轮着来。” “他都自己装修,没花什么钱,材料那些木头都是我上山弄的,那个藤灯也是他自己做的。”方驰笑笑,指了指茶桌上方吊着的一盏灯。 这灯他特别喜欢,是孙问渠从制藤开始每一步都自己动手一点点做出来的,很漂亮,也很精致。 “难怪这么难看。”老爷子冷笑着说。 “这话说的,”方驰啧了一声,“他这审美可是您一手培养的。” 老爷子瞪了他一眼没说话,拿起杯子喝了口茶。 “中午咱俩喝一杯吧?”方驰给他倒上茶。 “再说吧,”老爷子斜了他一眼,“我还有话要问你。” “您问。”方驰笑了笑。 “本来这事儿应该问孙问渠,不过既然他躲起来了,我就只能问你了。”老爷子看着他。 “今天开窑。”方驰说。 “我问你,”老爷子继续盯着他,语气开始有些不怎么爽,“在网上卖陶,是谁的主意?” “我的,”方驰想也没想就回答了,“已经挺长时间了,现在都已经做得很大了……您刚知道吗?” “不可能,”老爷子拧起了眉,“能想出这种馊主意不是孙问渠就是马亮!” 方驰没吭气儿,过了一会儿才看了看老爷子:“馊吗?” “不馊吗?”老爷子瞪着他。 “我不觉得啊,”方驰说,“知名度也高了,销路也打开了,多种渠……” “掉价!”老爷子有些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你不觉得掉价吗!这些东西放到网上,买的人有几个懂的?有几个能欣赏的?” “这是两个概念,”方驰笑了笑,“您就敢说去您那儿的都是懂陶的吗?” 老爷子瞪着他没说话。 “孙问渠觉得艺术这东西并不是只有曲高和寡这一条路可走,”方驰说,“知道的人多了,喜欢人的就会多,喜欢的人多了,懂的人就会多。” 老爷子拧着眉毛冷笑了一声。 方驰感觉他不是想不通这个,这几年孙问渠的想法和做法,老爷子并没有太多插手,像是接受了,又像是懒得再多说,这次生气也仅仅是因为孙问渠突然就这么干了,没跟他说。 “伯伯,”方驰又给他倒了杯茶,“无论是这个农场也好,还是在网上卖陶也好,我知道您都是不看好的,但事实就是他干得挺好的,您不看好也没办法,对吧。” “你现在说话是越来越放肆了。”老爷子看着他。 “反正您也没真生气,”方驰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又收了笑容,“孙问渠现在不再仅仅是孙正志的儿子,他是他自己,不是我气您,知道他的人比知道您的人多,喜欢他欣赏他作品的人也比喜欢你的多……” 老爷子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放到了桌上。 方驰停了停,把椅子往他那边挪了挪:“他面对的受众跟您的不一样,所以您不能按自己的要求来要求他,这都好几年了,您还没看出来吗?还是不肯承认?” “不肯承认什么。”老爷子冷着脸。 “承认孙问渠很优秀,比你想像的优秀太多,他一点儿都没有浪费他的天分,”方驰说,“他是一个有商业头脑的艺术家。” “他也配?”老爷子还是绷着脸。 “他当然配,”方驰笑了,“您不高兴么?废物早就叫不出口了吧?” “我看出来了,我今天就是来找气生的。”老爷子一扔杯子站了起来。 “别啊,”方驰笑着拦住了他,“您再坐会儿,我去看看菜做好了没,一会儿喝点儿酒。” 老爷子皱着眉被他按回了椅子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方驰出了办公室,又探进脑袋说了一句:“真的。” “什么?”老爷子看着他。 “我是真的很喜欢他这个样子,”方驰说,“您肯定也喜欢,这么绷着不难受么?” 老爷子一瞪眼又站了起来,方驰迅速地关上门顺手把门给锁上了,喊了一声:“我马上回来。” 一到周末,进山的,玩陶的,攀岩的全来了,房间有时候都不够住的,都得提前订,厨房这会儿正是忙得不行的时候。 “马上好了,两菜一汤,”厨师看他进来说了一句,“本来想再多做一个,但实在忙不过来……” “够了,”方驰说,“加司机一共就仨人,吃不了多少。” 出了厨房,方驰的手机响了,程漠打过来的,他接起电话。 “轮胎我给你找到了,”程漠说,“就你说的那种大的,别说躺一个人,就是你俩一块儿躺进去干点儿什么都富余。” “你试过了?”方驰问。 “能不能有点儿素质?”程漠说。 “你先说的啊,”方驰啧了一声,“今天能给我拉过来吗?我明天让人装上了。” “我一会儿直接就叫个车拉过去了。”程漠说。 “谢了,”方驰笑着说,“弄好了请你和肖一鸣过来玩。” 周末事儿挺多的,虽然有服务员,做陶这边有指导老师,攀岩那边有教练,但总时不时还有点儿问题。 特别是攀岩那边,因为刚弄了没多长时间,教练他也没多请,来的人一多就需要他自己上,一到周末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中午陪老爷子吃了个饭,又聊了一会儿,还把孙问渠放在网上卖的那些陶都让他看过了,证明那些东西不完全是迎合市场的商品,老爷子走的时候还是拉着脸,但能感觉得出来没有之前那么不爽了。 也许来的时候也并没有多不爽,打着兴事问罪的旗子来了解一下具体情况而已。 方驰觉得这老头儿这把年纪,想让他放下架子不拧着估计没戏,能像现在这样就不错了。 孙问渠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方驰刚从攀岩那边一路往农场大门那边跑过去,边跑边接了电话:“……喂。” “打架呢?”孙问渠愣了愣,“还是背着我偷人呢?” “忙得要起飞了,这会儿你过来了我都没时间上你,”方驰说,“亮子叔叔那边完事儿了?” “嗯,”孙问渠说,“我还多烧了套杯子,你不是要个喝巧克力的杯子么。” “是你要,别说是我,我拿个碗就能喝了。”方驰说。 “是你开的口啊,你让我做的。”孙问渠啧了一声。 “那不还是因为每次你都嫌弃那个碗吗?”方驰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回来?刚老师说没有陶土了。” “在路上了,”孙问渠说,“我带了土。” “还多久到?”方驰赶紧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跑到大门看到了拉轮胎的车,老远就打着手势让工人马上卸车。 “还得有一阵儿,晚饭前到,帮我煮点儿粥吧,皮蛋瘦肉粥,不要瘦肉,要肉沫。”孙问渠说。 “你直接说皮蛋肉沫粥就行,”方驰说,“我一会儿帮你煮。” 挂了电话之后,方驰之前叫出来的几个服务员过来了:“小驰哥,这个轮胎也要藏起来吗?” “藏,”方驰一挥手,“还是藏老地方,明天一早工人过来,你们带着拿进山去,盯着他们装好,我给了图纸的。” “没问题。”几个服务员马上过去把这个一人高的大轮胎推着顺小路往农场后面绕了过去。 “孙老板看了不知道得有多开心啊。”一个服务员小姑娘跟着出来看了看。 “保密就行了你们,”方驰说,“等他看过以后你就可以上去玩了。” “哎,小驰哥,你说,孙老板看了之后会不会觉得,哎呀这地方不错,也合到到农场里去算一个娱乐项目吧?”小姑娘问。 “他敢。”方驰说完又往厨房跑过去。 孙问渠对粥的要求非常高,必须一粒整米都看不见,现在就得煮上,才能在他回来的时候弄好。 “真难伺候。”方驰一个人在单独的小厨房里忙活着。 小子不知道上哪儿钻了一身草屑地进来了,厨房门边趴着。 “老狗,”方驰拿了一个鸡蛋剥了给它吃了,“今天精神不错啊,还去钻草堆了?” 小子忙着吃鸡蛋,没理它。 “你一会儿也喝点儿粥吧?”方驰摸摸它的头,“你看你脸都白了,再过两年该变成萨摩了吧?” 孙问渠一回来就先回了房间洗澡。 方驰让服务员把他车上带回来的土拿走之后也上了楼回了房间,一进屋就把身上的衣服都扒了,直接推开浴室门挤了进去。 “你不说现在没空上我吗?”孙问渠刚开了水,正冲着,转过头瞅了他一眼。 “是没空上你,摸几下舔两口的时间还是有的,其实主要是怕你累了,这一忙好几天的。”方驰从身后搂住他,在他肩膀上舔了舔。 “我觉得你比我忙啊,”孙问渠反手在他脑袋上抓了抓,“打电话总有一两个不接的。” “有事儿呢,”方驰嘿嘿笑了两声,“要没事儿我还会等你打过来吗,早给你打过去了。” “忙什么?以前也没这么忙啊,感觉这一个月你特别忙,之前还玩失踪。”孙问渠往后靠着他,仰头枕他肩上冲着水。 “说了是陪奶奶去镇上了,”方驰吻了吻他耳朵尖,舌尖顺着他耳廓轻轻勾划着,手慢慢往他小腹上摸过去,“过两天我们进山休息一下吧,今年太累了,我同学里就我一毕业就忙得跟狗似的,程漠和肖一鸣前阵儿还出去旅了个游,简直气死我。” “嗯,”孙问渠笑笑,“我让你先找个俱乐部实习一下的,你自己不愿意啊。” “你都说要弄攀岩了,我还能不来吗?”方驰说,“我要不来你还得现找人,万一再找个长腿小鲜肉……” “你现在也还是很新鲜的,”孙问渠背过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又抓住了他正往下摸的手,“你不是怕我累么?” “你……需要放松一下么?”方驰笑了笑。 “你帮我么?”孙问渠转过身往墙上一靠,眯缝了一下眼睛。 “嗯。”方驰压过去吻住他,细细地纠缠之后慢慢往下,下巴,脖子,锁骨,胸口……再到小腹,舌尖在他小腹上轻轻点了点。 孙问渠仰了仰头,听到他细微的一声叹息之后,方驰在他腰上摸了一下,继续往下。 农场是孙问渠在方驰大二的时候开始弄的,不过孙问渠很懒,还要求很高,所以弄弄停停地折腾了挺长时间才开始正式营业。 从那时开始他一放假就回过来帮忙,到他毕业开始弄攀岩的事儿再到现在,他感觉两个人一直在忙个不停,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 现在事情慢慢都顺了,农场的项目也全都步入正轨,他才开始有工夫琢磨这件想了很久的事。 轮胎已经弄进山去了,工人安装好了,服务员还拍了两张照片给他,看上去还挺不错的。 方驰一早起来做了早点,又把卧室里花瓶里的花都换了,过去推了推还在床上躺着的孙问渠:“起吧,今天带你进山玩。” “今天?”孙问渠翻了个身。 “今天没什么预约,人少,”方驰说,“你难道还想等周末才去吗?” “行吧,”孙问渠打了个呵欠坐了起来,“先说好,我不爬山,绕着山遛达两圈还成。” “不用爬山。”方驰笑笑。 进山的路村里出钱修过了,比以前要好走得多,来的游客也越来越多。 不过方驰带着孙问渠顺着新修的路走了一段就拐上了小路,还是条被杂草都盖掉了的小路。 “去哪儿?”孙问渠看了看四周,“我在这儿好几年都没发现这儿还有这么一条路呢?” “往前一点儿就是以前我们走过的路了,往这边不是能走一段好路么,”方驰拉住他的手,“这边坡度小,也不用爬什么山。” “去哪儿?”孙问渠继续问。 “去……”方驰笑了笑,回过头,“我有东西送你。” “不年不节的,咱俩生日一个过了一个没到,”孙问渠啧了一声,“你送什么东西?” “早就想送了,只是一直没时间弄,我琢磨好几年了。”方驰说。 孙问渠笑了,“我就知道你一直琢磨买房子。” “买不起呢。”方驰说。 “所以你不会是在山里盖了个房子给我吧?”孙问渠说。 方驰乐了:“没。” 顺着小路走了一阵,孙问渠看到了以前进山的那条老路,再往前方驰没有往上山的小路上拐,而是又一转,带着他往山后绕了过去。 “前面是不是你家那块地了?”孙问渠问。 “嗯,一直荒着也没人弄。”方驰点点头。 “你在那儿干什么了?”孙问渠看着他。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方驰笑着说。 路再往前走,就开始有了变化。 这路过去只有方驰家的那块荒地,所以基本不会有人过来,以前踩出来的小道也已经模糊不清。 但现在脚下的路上却开始出现彩色的小石子,得不厚,但却铺满了半米宽的小路。 孙问渠没说话,走了没多远,他又看到了路边的杂草都被修剪过了,甚至有一眼就能看出来新种的带着人工痕迹的草花。 “你……”孙问渠忍不住开了口,但马上就被方驰打断了。 “别说话。”方驰笑了笑。 夏天林子里很凉快,有微微的风,脚下的石子路上落满了金色的光斑,看上幽静而舒适。 顺着这条小路走到尽头,方驰停下了:“到了。” 一直低头看着路的孙问渠这时才抬起头,一眼看过去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半天才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这是我送给你的花园,”方驰走到他身后,胳膊搂住他,慢慢推着他往前走过去,“以前你说过,想要一个院子,种很多花,种铃兰,不用花盆,用轮胎就可以……” 孙问渠没有说话。 这是在竹林的边缘清理出来的不大的一片空地,围着小小的竹篱笆。 顺着竹篱笆上的小门走进去,是一个小小的花园,地上种了草,再用大大小小的各种轮胎装上土种满了各种小花小草,中间一圈全是开着花的铃兰,风吹过来的时候轻轻晃着脑袋。 旁边还有一个架子,手工焊出来的铁架子,上面用几根铁链吊着一个很大的轮胎。 “这是……秋千么?”孙问渠问。 “算是吧,说是吊床也可以,”方驰拉着他走过去,“看,可以躺着,也可以坐着。” 轮胎中间用登山绳交错着缠出了一个网,扔着几个厚厚的小垫子,看上去非常舒适。 “你做的?”孙问渠看着眼前这个像是梦里才会出现的小园子,有些回不过神来,“全部这些?你这阵儿就是在弄这个?” “也不全是,我让小陈那帮服务员帮着把材料弄进来的,小轮胎还有那些石子儿,都是他们帮我运进来的,大轮胎的那个架子我找了村里的人帮焊的,”方驰笑着说,“人还以为我们农场要扩建呢,其实也不费事,就是本来想再弄得大一些,但是感觉来不及,我怕铃兰花期过了……” 孙问渠转过头看着他。 “不过铃兰花期过了其实也没事儿,”方驰拉着他在摆成了各种形状的轮胎间走着,“我去花木市场问了,人家给我配的,这些什么什么什么花的,能轮流一直开到年底,这种谢了那种开了……” “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浪漫的?”孙问渠笑了笑,捧住他的脸,很认真地盯着看,“以前没发现啊。” “我没学,也没想玩浪漫,”方驰嘿嘿乐了两声,“我就是还记得那会儿你说想要这么一个院子的眼神,我觉得你是真的想要这么个地方……一开始我想要不买个带院儿的房子,不过那个还要等很久,就琢磨着先弄个这样的,本来还想再放上桌子椅子,不过只有铁艺的那种能露天放着,你以前说过那玩意儿最难看了,我就没弄,等你拿主意。” 孙问渠抱住他,低头把眼睛按在了他肩上:“你真是……” “我家这块地要是再靠近路边一些就好了……不过这样也好,清静,离农场也不算太远,”方驰搂住他的腰,“你下次找灵感的时候可以来这儿待会儿,你不总嫌农场那儿太吵了么。”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 “是不是很感动啊?”方驰嘿嘿乐了,“我自己也觉得挺好的,弄成这样我挺喜欢的。” “感动。”孙问渠点点头。 “喜欢吗?”方驰问。 “喜欢,”孙问渠抬手在他脑门儿上弹了一下,“非常喜欢。” “不用说谢谢啊,”方驰摸摸脑门儿,“就老老实实跟我一块儿老了就行了。” “现在不都已经老了好几年了么,”孙问渠啧了一声,转身走到大轮胎那儿,往上一躺,拿了个垫子塞到脑袋下面边儿,“儿子过来给晃晃。” “好。”方驰笑着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