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生记录1》 第1页 [gl百合] 《復生记录(gl)》作者:假大骗子【完结+番外】 本文为:第一部 变成丧尸的第三天,丘杉被人打了一棍。 这一棍之前,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復生。 这一棍之后,她还想要在丧尸横行的世界里,护得这人安全。 註: 1、很多日常,不太惊悚恐怖 2、无异能,设定缺乏科学依据 3、轻松正剧,慢热注意,主角he 4、欢迎指出漏洞,提前感谢么么哒 内容标籤:情有独钟 末世 强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丘杉,邢博恩 ┃ 配角:度若飞,度珍宝,薄雪声,李知哲,张知退 ┃ 其它:丧尸 第1章 水?需不需要? 丘杉站在货架前犹豫了一下,缓缓地伸出手,拿了一瓶。不喝归不喝,洗手洗脸也行。矿泉水移出了货架范围,丘杉一松手,矿泉水竖直掉进手推车里,弹起復落下,滚动不止。手推车「叮咣叮咣」响了好长时间,动静大得像要散架一样。 这声音有点刺耳,但是丘杉丝毫不嫌弃,她还有点高兴。她的耳朵功能良好,和生前一样,可是如今方圆几十米甚至几百米内都不见活人,这座城市像是和人们一起死了一样,只有烈日下丧尸拖着步子走动的「沙沙」声和报丧一般的令人厌烦的蝉鸣。她听不到别的声音,她想听,但是没有人能发出声音。 或者是没有人敢发出声音——丘杉想起昨天那几个来去无声的人类。在这座满是丧尸的城市,活着的人必须低调才有可能保命。顺带着,丘杉也想起了被那些人终结的几具丧尸。 事情发生在距离这儿几公里外的一间超市,当时她就在超市对面的蛋糕店,隔着落地玻璃,她看到几个活人冲上马路,第一反应就是出去打个招唿。尽管心中激动,她却走不快,以至于她还没走到蛋糕店门口便看见那些人干脆利落地将刀子扎进丧尸的脑袋。它们倒在地上,彻底不动了,死得透透的。那个时候丘杉才突然想起来,她已经不是活人了,对那些在超市里搜集食物的人来说,她是怪物。于是她扶着墙躺在地上,过了很久才缓慢地爬起来,没敢进那间超市,背着包继续赶路。 用「它们」来指代丧尸正确吗?丘杉职业病突然犯了,连脑子里闪过的念头也要纠正错别字。她想道:丧尸还算不算人类? 「沙沙」声越来越近,丘杉转过头,看到刚才她在超市门口遇到的那具丧尸。他的脸上没有表情,身上穿着脏污的制服,皮带上别着对讲机,胸前还挂着一只蓝色的塑料哨子——他生前应该是一名保安,死后不知道从那栋楼游荡到了这里,被手推车发出的响动吸引过来。 对,他已经死了。丘杉让开路,保安丧尸从她旁边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它的半边屁股都没了,真是惨啊,丘杉心里感嘆。它走到货架尽头,没往旁边货架转弯,又木然地一瘸一拐地返回来。当它再一次经过丘杉的时候,丘杉慢慢抬起胳膊拦住它,把它的哨子摘了下来,然后再一推它,它便朝超市门口的方向接着走了。 丘杉把哨子拎到眼前看了看,哨子很完整,应该能吹,不过得先沖干净。她把哨子挂在脖子上,从货架上取下另一瓶矿泉水,接下来就到了最困难的步骤——拧瓶盖。 变成这副样子,最难适应的就是不协调的身体,不能跑,不能跳,一不留神就摔跤,不过幸好她感觉不到疼痛,摔摔碰碰很轻松。拧瓶盖这么精密这么高难度的事情极具挑战性。丘杉左手把水瓶平举,右手虎口卡住瓶盖,然后双手一齐发力。 滑脱了。水瓶砸进手推车,和先前那瓶水撞在一起,手推车响起「叮咣」二重奏。 丘杉无奈地看到已经走出超市的保安丧尸又跛行回来。丘杉两手在裤子上摩擦两下,蹭掉不存在的汗,然后从货架上取下第三瓶水。这里已经属于郊区了,附近人少,这意味着丧尸少,但也意味着倖存者少,因此超市里的东西大都保存着。 丘杉平举矿泉水瓶,余光瞥见又有一具丧尸摇晃着跟在保安丧尸后面走了进来,手上似乎还捉着一根细长的棍子。 棍子?丘杉转头看过去,却见保安丧尸蓦地掉头,喉中发出无意义的低沉嘶吼,朝着后来的黑衣丧尸扑上去! 恰在这时瓶盖拧松,瓶中的水受到挤压,从瓶口「噗」一声喷了出来,与此同时,黑衣丧尸双手抡起铁棍,将保安丧尸砸得脑浆迸溅斜飞出去撞上收银台而后轰然倒地。 剎那间丘杉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反应却极其迅速,丢下水瓶将手推车横挡在身后,转身就逃,只可惜她用尽力气也只能让自己走得稍快一些。耳听后面的脚步声近了,丘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丧尸开始自相残杀了吗? 她反手打落货架上的饮料,试图阻止黑衣丧尸的逼近,很快便听到了效果,黑衣丧尸「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丘杉精神大振,绕至旁边一道,向着超市门口以最快的速度艰难走着。突然,丘杉停住,她转头从货架上的空隙看到了黑衣丧尸的脸。它也停住了。 它爬起的速度竟然这么快!丘杉对上它的目光,立时从心里感到一阵寒意,连身体都有被冻僵的感觉。 不对,我本来就是僵的——丘杉不合时宜地想道。
第2页 她往门口方向走了一步,对面的丧尸未动,但眼睛牢牢锁定她。 难道这个丧尸和自己一样,还存有意识?丘杉一边想着,一边张开嘴,喉咙间发出一声怪叫:「哈!」她其实想说的是「嗨」,但后者发音比较困难。 没想到这一声却似乎激怒了对面的丧尸,只见它沿丘杉走过的路线绕过货架朝着丘杉大步追上来,丘杉不及多想只顾逃命,再度打落货架上的物品,但这已经无法阻挡身后丧尸的步伐。当她听到破空之声,她立即双手抱头,弓背闭眼,瞬息之间铁棍如预料中重重击在背上,丘杉直挺挺扑倒在地,在脸快砸到地面的时候努力仰了下头,免得破相。要知道现在她的身体,哪儿破了就是破了,不会再癒合。 趴在地上,丘杉想,她应该喷出一口血来的,但是事实上她这具丧尸的身体里恐怕已经没有新鲜的血液了。 这里距离西笺市只有一天的路程。再有一天,她就可能获救,回到正常的形态,她就可以说话、可以吃饭……丘杉满心不甘。她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像传说中人死前所看到的「走马灯」,她想起童年,想起父亲,想起她短暂的记者生涯,甚至想起高中暗恋过的女同学。 下一棍怎么还没落? 丘杉觉得自己趴着有一会儿了,后面那位要真想杀她,她的脑袋早该爆了。从黑衣丧尸出现直到现在,丘杉完全被动,不明白状况,这感觉很不好。她艰难地翻了个面,双手仍然护头,看向跨立在她双腿两边的犯罪嫌疑丧尸。嫌疑丧尸全身只有头颈露在外面,戴一副蓝色橡胶手套,手里握着刚刚行兇的铁棍,丘杉注意看了眼,原来那是根一米长的钢筋。现在钢筋的另一头就抵在她腰旁边的地面上,她毫不怀疑只要她敢反抗,这根钢筋就会捅进她的肚子。 现在丘杉百分百确定,这位丧尸并不是普通丧尸,普通丧尸无法视物,没有智力,更不会使用工具,而面前这位不但和她一样背着包,而且使钢筋使得非常熟练,丘杉觉得如果这位身体再灵活一些,基本就等同于人类了。 从外表看,这位「女同胞」也很像人类:衣裤整齐,身体没有明显创伤,脸还特别干净。要是没看见这位进门时标准的「丧尸走」,或者如果这位脸上有点表情,丘杉很可能会以为它就是人类。 丘杉把面前这位全身都看了一遍了,这位还没动静。钢筋在侧,丘杉不敢出声或乱动,只能安安静静地躺着。过了半晌,黑衣丧尸终于有变化了。 它皱起了眉毛。 丧尸可以皱眉吗?丘杉感觉事情越来越不对劲。 接着它张口问:「人,还是丧尸?」 丧尸还能说话?可她就只能发出「嗯」、「啊」、「嗷」这类简单的音,莫非丧尸分等级,她的等级比面前这位低? 黑衣丧尸脸上显出不耐烦的神色,手上的钢筋指着丘杉的脸,又问了一遍:「人,还是丧尸?」 「啊!」丘杉忍不住叫了一声,她终于明白了:面前这个穿黑衣黑裤的不是丧尸,而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它」,而是「她」!所以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保安丧尸会扑向她、为什么她的动作异常灵活、为什么她有表情而且能说话…… 这是个人! 「别叫!」丘杉的额头被钢筋顶住。 脾气不太好的人,丘杉在脑子里补充道。 钢筋下移抵在丘杉的心脏位置,黑衣人说:「我问,是就点头,不是摇头,明白吗?」 丘杉点了下头。 「你被感染了?」 丘杉点头。 「知道自己是谁吗?」 丘杉点头。 「吃过人吗?」 丘杉摇头。 「能说话吗?」 丘杉摇头。 黑衣人似乎一时想不到问题,皱眉打量丘杉。丘杉努力睁大眼睛,用眼神表达自己友好无害。过了许久,黑衣人终于把钢筋从丘杉身上移开,说道:「起来。」 丘杉撑着地面,笨拙而缓慢地爬起来站立。 黑衣人道:「给我看你的伤口。」 丘杉拉开领口,露出右肩,那上面有一片触目惊心的抓痕,一大块肉都不在了。伤口已经结痂,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 「拉上去。」黑衣人眉头皱得更深。 丘杉整理好衣服,等着黑衣人的下一个命令。作为丧尸醒来之后,这是她第一次与人类近距离接触,她有很多话想说,很多问题想问,但是她有口不能言,只能用完好的眼睛去看。 这人的皮肤接近于苍白,五官十分标緻,面无表情的时候确实不太像人类。像个变态科学家,丘杉心想,而且是美女款。 「你是在这里被感染的吗?」 丘杉摇头,然后抬手指向超市门口的收银台。 「那里有东西?」黑衣人试着理解。 丘杉点头,转身蹒跚着走过去,绕过地上拦着的保安丧尸,慢慢弯腰,从收银台后面拖出一个巨大的旅行背包,用迟钝的手指很不流畅地拉开了拉链。 突然一具开膛破肚的丧尸嚎叫着闯进超市,双手伸向黑衣人,黑衣人似被这恐怖场景骇住,后退了几步。比这具更惨不忍睹的丧尸丘杉见过不少,她从背包里掂出一把菜刀,走向那具丧尸,将菜刀噼进了它的脑袋。 丧尸只对活物有反应。
第3页 丘杉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丧尸,又看了看手里的菜刀。这把菜刀原本是用作结束自己的生命的,她不想变成只会吃人的怪物,所以她早已决定,一旦她发现自己失控,就砍向自己的脑袋。好在这三天以来,她的意识始终清醒,而现在,这把菜刀终结了另一具丧尸。 黑衣人走上前,对发着愣的丘杉说道:「和我一起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久等啦!感谢收藏么么哒!谢谢十三和阿藏的地雷~ 更新时间晚上八点四十,暂时隔日更,后天见!=v= 第2章 一回生二回熟,丘杉走出超市,噼掉了两具闻味而来的丧尸,站在尸体旁等了一会儿,确认没有丧尸再过来,才摇摆着回到超市。在这过程中她没有多余感触。丧尸与她是不是同类?灭掉丧尸和杀人是不是一回事?这些问题她无暇去想,她见过丧尸吃人的疯狂场景,如果超市里那个人类要活着,那么目力所及的丧尸都必须倒下。 丘杉认为自己是人,就算她已经被感染,就算她的躯体与丧尸没有差别,只要她知道她是谁,她就是人。是人,就得保护另一个人类。 黑衣人已经将丘杉的背包提到收银台上,拉链全部打开,但没有翻里面的东西。丘杉走过去,从外侧口袋夹出一份省地图,黑衣人帮助她将地图在台上铺开。 丘杉慢慢弯曲四指,食指点在东峻市的市中心处,然后抬头看着黑衣人。 「这是你最初感染的地方?」 丘杉点头,然后食指向西边滑动,点在东峻市与西笺市交界处。 「我们现在的位置?」 丘杉发现这个人挺聪明,心里感嘆自己幸运。食指继续往西走,停在西笺市的市中心,丘杉看向黑衣人,同时露出徵询的眼神。 黑衣人摇头道:「不能去西笺市,我就从那里过来。」 黑衣人没说透,不过丘杉也猜到了,西笺市与这里一样,也已经布满丧尸。丘杉点了下头,摺叠着地图,同时思考还有哪些地方可以去。 「我要去中辞市,」黑衣人说,「那里有全国最大的传染病研究所,而且疫情已经得到控制——至少在通讯中断之前是这样。」 没有犹豫,丘杉直接点了头。现在资讯匮乏,丘杉不知道哪些地方安全,哪些地方已经沦陷,既然黑衣人提供了一个目的地,她们只管去看看,倘若途经了安全的城市,她们自然可以停下。 丘杉又拿了一份大幅的全国地图铺开。东峻市到西笺市的距离,和东峻到中辞的距离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丘杉现在的身体虽然不需要耽误时间休息或者进食,但步行速度极慢,因此走了三天还没有走到相邻的西笺市。而从这里到中辞市,要跨省,丘杉目测按照她的速度,大概要走二十五到三十天。如果只有她自己,她可以这么没效率地一直走过去,因为只要不遇到冲动的人类,她便没有危险。但是现在她身边有个人类,情况完全不同。这里是郊区,丧尸密度低,假如她们误闯入丧尸大量聚集的地方,即使她用全身作盾,也难逃两人都被撕碎的下场。 想到这里,丘杉抬起双臂,两手虚握,身子往左边倒了一下又往右边倒了一下,然后抬起左腿,脚在空气里踩了踩。完成整套动作,丘杉期待地看向黑衣人。 黑衣人显然没懂。丘杉毫不气馁,她知道以她现在的僵硬程度,做任何动作都和邪教仪式差不多,这人猜不出来太正常了。她挥了下手让这人等着,绕着超市转了半圈,拎着一面塑料盆回来,把塑料盆反扣在地上,坐在上面把刚刚的流程重复一遍,最后新加了一个动作:单手朝前推了两下,同时嘴里发出「呵、呵」的声音。 「车,开车,我会不会开车?」 丘杉点头,非常欣慰。 「不会。」 丘杉想要站起来,臀部一用力,脸盆朝后滑了一小段,丘杉一下坐到了地上。黑衣人吸了口气,似乎替丘杉觉得疼,弯腰握住丘杉的手腕把她拉起来。丘杉举起右手,四指回拢大拇指竖起,朝着黑衣人不灵便地弯了两下,表示「谢谢」。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说道:「我找点吃的,我们就走。」 丘杉看向她的背影,由于脖子僵硬无法立刻转回去,这一眼就有点漫长,丘杉把她的整个背面都看了一遍,对她绑起的长髮印象深刻。在疫情爆发的两天前,丘杉因为天热刚剪过头髮,是十年来最短一次,露出了耳朵和脖子,原本想着到了秋天头髮长度就非常合适了,但现在头髮还会不会长都是个问题。 丘杉走到日化区,洗髮水和一护髮素各拿了一瓶,放进背包。这时黑衣人也过来了,身后的背包比来时鼓了许多,丘杉跟与她一同走出超市。黑衣人走路还是有些打晃,手脚不特别协调,但绝对比丘杉好得多,丘杉走着走着就有点跟不上,只好「嗷」了一小声。黑衣人停下等了会儿,然后放慢速度配合丘杉的步伐缓慢前行。丘杉觉得这么走不是回事,便又做了一次握方向盘的动作,然后手先伸向自己,再伸向对方。 「你教我开车?」 丘杉指着一个方向。 「那里有车?」 如果脸上肌肉能随意志而动,丘杉现在肯定是笑着的,为了不吓着她,丘杉就没试着扯嘴角,只是点了下头。 黑衣人想了想,道:「好。」
第4页 丘杉手持菜刀在前面带路,见到丧尸过来便提前拦截噼倒。黑衣人握着钢筋中段,跟在丘杉周围走走停停,手中钢筋前后晃悠,居然晃出一种悠闲的节奏。 穿过两条街,便到了丘杉看见汽车的地点。这段路上共有三辆车,其中一辆就在她们过来的路口,顺着往前几步远;一辆在街对面,车门掉了一扇;还有一辆横在路中间。丘杉伸手让黑衣人停下,自己走上前,头伸进副驾车窗看了看,见这辆车是手动档,便放弃了。她没信心用比划的方式让黑衣人明白踩离合换挡的步骤,自动档的汽车对于初学者相对容易一些。 决定往西走的第一天,丘杉就尝试过开车,要不是那辆车的安全气囊很尽责,现在她胸口就不是凸出来的而是凹进去的。她失去了感知能力,油门踩下去脚不知道轻重,等她发现踩过头的时候,僵硬的脚又没能及时移到剎车上,百来万的跑车就这么一脚报废了,还损坏了公共建筑,实在可惜。 丘杉往前走,到了横在路中央那辆车旁边,主驾车门包括车窗外面整个煳了一层血,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丘杉正要开车门,被跟来的黑衣人叫住:「先看对面的。」 丘杉给予充分理解,穿过马路去看那辆车。车门掉了车窗碎了都不是事儿,这是逃命又不是旅游,考虑不了那么多,但问题是这一辆也是手动档,丘杉向黑衣人摇头,这次黑衣人没再说什么,丘杉便走回马路中央,拉开了那扇煳满了血的车门。 车门刚一开,一具尸体就从座位滑了出来,由于天热已经开始腐烂的上半身砸在地上,腿卡在车里不自然地扭曲着,几只苍蝇在尸体上方嗡嗡盘旋。黑衣人别开头不愿再看。这具男尸死状之惨,连见多识广的丘杉看了也有点不舒服,尸体的头颅和脖子脱开半拉,再啃几口就彻底断了,两条手臂自肘部往下都没了,从伤口看,缺失的两段小臂也是被咬断的。尸体落在地上之后,圆睁而无光的双目正好瞪着丘杉,丘杉看到这辆车是自动档,便把尸体的两条腿拽出来,放下背包坐进去发动车子,看仪錶盘上显示的油量。 地上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突然发出「唿哧」的气声,残缺的手臂朝着黑衣人的方向伸去,蠕动着试图向她移近,黑衣人皱眉扬起钢筋,迟疑一下,用钢筋戳了下它的头部,道:「如果能听见我说话,就不要动。」 不出所料,它依然徒劳地挥舞着残臂,并且翻身向她爬去。 黑衣人手起钢筋落,这具丧尸的头颅终于从脖子上脱离,「骨碌碌」滚出一米多远,而它的嘴巴仍然一开一合。 丘杉看傻了眼,她确实见过人类解决丧尸,而且不止一具,但把头直接抡掉的还真是第一次见。这会儿如果她能分泌口水,她特别想咽一下定定神。丘杉下车做了做心理建设,弯腰拎起丧尸的残臂,将躯体一直拖到那颗孤独的头颅边上,拼成全尸,然后返回车里,招手让黑衣人过来看演示。 黑衣人的领会能力非常强,丘杉没费多大劲,在太阳沉没之前就圆满完成教学任务。这让丘杉联想到「你画我猜」游戏,她不由畅想:如果有这么一档比赛节目,她们两个去参加肯定有希望拿冠军。不过眼下,就算真办了这个节目,她们也得有命去参加。丘杉还是稍微有点不放心黑衣人的开车技术,真撞车了她倒没关系,最多身体变个形状,估计是死不了,但黑衣人现在还是活人,到时候就不太好说了。因此丘杉与黑衣人约定,只要她拍打车子,黑衣人就剎车。 汽车在路中间歪歪扭扭地开了几十米,一个急剎,丘杉下车到路边的家纺店拿了一个枕头一条毯子,放到车后座。汽车朝着落日的反方向继续行驶。丘杉把地图摊在副驾驶储物箱表面,时时注意着路线。 大路宽敞任驰骋,黑衣人起初有些生疏,渐渐地便开稳了。车子上了高速,向着东南方的中辞市一头扎去。路中常可见停滞或撞毁的汽车和随地横陈的尸体,路两旁时不时还有游荡的丧尸。出于安全起见,黑衣人车速只开到三四十,放在以前这车早该被撞翻七八次又被碾过两三回了。 夕阳映霞,天空红如血河。丘杉不知道走下去会遇到什么,但如今已没有别的路了。在今天之前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復生,她想要再次感受风雨阳光,再次注满温热的血液。而今天起,她还想要保护身边这个人类的生命,这是她的同伴。 天色越来越暗,最终在短短几分钟内转入夜间模式。丘杉拍一下储物箱,黑衣人慢踩剎车停住,身子往后靠着座椅。 没有路灯,没有其他行驶的车,四外漆黑,近光灯已经不够用了。丘杉胳膊伸过去,换了远光灯,示意继续走,但黑衣人却看着前方没有动。丘杉转过头,「呃」了一声。前方,在近光灯照不到的地方,竟然有十几具丧尸正向这边徐缓靠近,如果晚点换远光灯,恐怕等她们发现这群丧尸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应对了。 丘杉按一下黑衣人的胳膊,握着菜刀下了车,不忘关上车门。她走到车的正前方,挡住一束光,独自迎着逐渐围拢丧尸走向前。 黑衣人坐在车里,注视着她的身影。只见她歪歪斜斜地在路中间走动着,菜刀举过头用力噼下,解决一具丧尸,接着又是一具,越走越远。黑衣人开车慢慢跟上去,拎着钢筋走出车外。
第5页 活物的气味突然明显起来,丧尸纷纷朝着黑衣人走近,丘杉夹在丧尸之中,一边移动一边砍杀丧尸,黑衣人则无声挥动钢筋,将丘杉来不及砍的丧尸一一开瓢。 引擎声还在响着,在寂静的夜里十分单调。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见! (一个无聊的注释)日化:日用化学品,包括洗髮水、沐浴露、护手霜等等。 第3章 处理完路上那群丧尸,黑衣人开着车继续往前。 经过刚刚一场小战,丘杉的身体没有任何疲惫的感觉,而黑衣人就不同了,丘杉看得出她手臂和腿都有些发软,只是她眼神坚定,丘杉知道她此刻一定是不肯休息的。又开了一个小时左右,丘杉拍拍车门,让黑衣人停车。 黑衣人不明所以,看着丘杉等解释。丘杉做了个往嘴巴里塞东西的动作,然后拿着强光手电筒和菜刀,打开车门。 黑衣人一把拉住丘杉:「你要去吃东西?」 丘杉给她个无奈的眼神,指了指她的嘴。 「对不起。」黑衣人有些赧然地放手。 丘杉抬手画了个圈。 「你去观察周围情况?」 丘杉点头,下车打开手电筒,先绕着车走了一圈,查看周围有没有丧尸的踪影。转完一圈,丘杉对车里的黑衣人打个手势,走远一些绕大圈巡逻。这段高速两边都是水田和池塘,非常空旷,隔着很远才有一栋两三层的简易小楼,打着手电筒望过去看得一清二楚。丘杉查看了几栋近处的房子,都没有发现丧尸。再远些是树林,丘杉拿手电筒晃了两下,不见什么动静,便没有过去。 在附近来回走了三趟,丘杉返回车里。黑衣人已经吃完东西,腿上垫着白枕头,在一个又厚又大的白本子上写着什么,微低着头,神情专注。丘杉看了会儿她的长而直的睫毛,见她没有遮挡本子上的内容,便低头看过去。她已经写出了几段内容,每段都不短,丘杉没有注意看,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摘了橡胶手套,细白的手中握着一支很普通的黑色水笔,笔尖在纸上流畅滑动,写出一行方正漂亮字来:邢博恩记录于七月十三日晚。 「西……」丘杉喉咙发着模煳怪异的单音,「西,恩。」 黑衣人合起笔,抬头看向丘杉,然后顺着丘杉的视线看到本子上的最后一行字,顿时恍然,手指点着「邢博恩」三个字说:「这是我的名字,邢,博,恩。」 丘杉努力念着:「西,么,恩。」 「邢博恩。」 「西么,」丘杉打喷嚏似的用力把这两个字含混地黏在一起,最后一个字实在连不上去了,停了停才跟上,「恩。」 「……」邢博恩眨了眨眼。 丘杉心里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把人家好好的名字念成这样。 邢博恩把本子收进背包,说道:「你能发出接近的音,我已经很高兴了。我很长时间没有听到我的名字。」 丘杉想到什么,从短裤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拿给邢博恩看。 邢博恩接过去:「记者工作证?你叫丘杉。你很上相。」 丘杉咧了下嘴角,把记者证珍重地放回口袋,指一下邢博恩,然后双手合在一起放到耳朵边,歪了下头。 「我睡觉?」 丘杉又指向车顶。 「你守夜?你不困吗?」 丘杉摇头。 邢博恩好像对这方面很好奇,移了下身子,脸正对丘杉,问道:「你这几天没有休息过,会不会感觉困或者累?」 丘杉又摇了下头。 「感到过飢饿吗?」 丘杉慢慢垂头,眼神有些复杂,似乎有些问题自己也觉得困惑,半晌没有回应。 邢博恩说:「我现在还不是很困。不如这样,我尽量睡,如果到天亮——大概五点的时候我还没有醒,你就叫醒我,我们继续上路。」 丘杉点头同意,带着手电筒和菜刀下了车,姿势笨拙地往车前盖上爬,试了几次才爬上去。邢博恩透过挡风玻璃看着丘杉手脚并用,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朝自己刚走了一步,勐地摔倒,整副身体拍在车前盖上,灰白的脸撞上玻璃,和自己眼对眼。邢博恩从丘杉的眼睛里看出一点尴尬,为了不让尴尬扩大,坐定绷住了表情。 丘杉双脚蹬了几下,没找到借力点,站不起来,干脆靠手臂的力量,抓着车顶的两边,把身体一点点地拽上车顶。邢博恩坐在车里,看着挡风玻璃上依次爬过了丘杉白色的短袖、军绿色短裤和裸-露的小腿,最后是一双鞋,终于什么都没有了。 车顶上传来几声动静,邢博恩有点担心丘杉会从车顶直接掉下来,好在她这个担心是多余的,很快车顶安静了,接着传来两下轻轻的敲击,邢博恩便知道丘杉已经坐稳了。 正是夏天热的时候,开车时有风从窗户灌进来还好受些,车停下来就只剩铺天盖地的闷。邢博恩伸出手去探了一下,没有风,于是把车窗升起,仅留道缝。车窗马马虎虎擦过了,留着几块顽固的不明粘稠物,虽然碍眼倒不太影响视线。 她关掉车灯,关掉引擎,陷入无边的黑暗,眯眼适应了片刻,放倒椅背躺了下来。眼睛刚一闭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飞速在脑海中闪过,激得她胸口有如被重锤敲着,一阵阵钝痛,两粒眼泪被痛出眼眶,顺着眼尾坠下。灾难发生得太突然,即便有了准备,也一样束手无策,一样要经受生离死别。
第6页 邢博恩原以为今夜会失眠,却没想到很快她的意识就坠入深海。她太累了,这两天她就像行走在饥荒之地的一块肉,丝毫不敢放松。此刻,她如昏迷一般全身无力地躺着,整个人几乎要陷进座椅里面,仿佛这是世上唯一安全的位置。她没有做梦,亦感知不到时间的经过,当她被连续不断的噪声吵醒的时候,她以为只过了一瞬。 天色将明未明,约莫是四五点的样子,邢博恩迷茫地睁着眼睛,看到车窗外压着一张面目全非的人脸,一只手正从车窗缝拼了命往里挤,两根手指被车窗刮去一层皮肉挤进来乱动着。突然一把银色的菜刀噼入车窗外的头颅,脑浆喷溅在车窗上,那具丧尸倒下去,两根手指还夹在车窗缝里。 这下邢博恩彻底清醒了,坐起朝窗外一看,车周围歪倒着数具丧尸。邢博恩将车窗放下一点,令丧尸的手掉出去,然后关闭车窗,戴上手套握着钢筋推开车门,脚还没有伸出,车门就被一把关上,紧接着一件熟悉的脏兮兮的白色短袖出现在窗外。丘杉弯腰,透过车窗沖她摇了下头,手往前指。 正前方道路已被丘杉清理干净。没空争论,邢博恩升起椅背发动汽车,碾着地上的尸体颠颠簸簸行驶十多米,离开了丧尸包围圈,开门下车,走到车尾一个垫步,钢筋自下往上抡起,狠狠打中最前一具丧尸的下巴,趁其倒地,邢博恩将钢筋竖直插-入它的头部,旋即拔出钢筋,从第二具丧尸张开的口腔捅进去,接着抬腿踹开这具丧尸,将钢筋扎入第三具丧尸浑浊的眼珠。她的手忍不住颤抖,但是又有两具丧尸扑过来,邢博恩咬牙将钢筋一送,迅速抽出,照着左边丧尸的耳朵用力横扫过去,将它脑袋砸得变了形状,这时右边的丧尸已经扑到邢博恩跟前,她举起了钢筋,动作却有一剎那的迟疑。 这具丧尸生前是个小姑娘,扎两条辫子穿着粉色的卡通连衣裙,只是如今连衣裙上已满是污秽。定格在半空中的钢筋终究没有落下去,邢博恩一脚蹬向它的胸口,却不想反被它抓住了腿,一个趔趄踩在它的肚子上,钢筋也脱了手。它全然不觉疼痛,两只没有血色的小手扒着邢博恩的裤子,嘴巴发出野兽般的嘶声。邢博恩慌忙甩腿,刚挣开丧尸的手想要后退,鞋子又被它扯住。眼见面前几具丧尸伸长手臂向她迫近,邢博恩大喊一声:「丘杉!」 突然一股力量将她拽向后面,邢博恩回头看到面无表情的丘杉,心中顿觉安定。 丘杉强硬地把她塞进车里,挡在车门前不停噼砍,解决了近处几具丧尸,然后捡起邢博恩的钢筋和一只鞋子,回到车里。邢博恩立刻开车,将车后的丧尸渐渐甩开。更多的丧尸从树林里走出,不知道是从哪里过来,也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去,它们漫无方向地行走着,直至发现新鲜的血肉。 天徐徐亮了,太阳隐蔽在云层之后,这是一个闷热的阴天。邢博恩停下车,脱去手套随意擦了擦放在腿上,就着矿泉水咽下有点变质的三明治,丘杉对着右侧后视镜拿毛巾擦拭脸上溅到的东西。 「太用力了。」邢博恩吞完那个怪味三明治,灌两口水,对丘杉说道。 丘杉手停了一下,试着轻点,擦了半天毛巾压根没碰到脸。 「我帮你擦。」邢博恩抽走毛巾,往上面倒了点水弄湿,细緻地擦干净丘杉的脸。 邢博恩的睫毛很密,丘杉看了一会儿,眼珠转到一边。 「好了。」邢博恩重新戴上手套,以备随时都可能发生的紧急情况。 丘杉照照后视镜,转回头对她张了两下嘴。 「不客气。」邢博恩说完,忽然凑近盯着丘杉的眼睛,问,「你感染之后,视觉有没有变化?」 丘杉摇头。 「听觉?嗅觉?味觉?」 前两个问题丘杉都摇了头,最后一个她迟疑着没动。 「正常的食物,你还能尝出味道吗?」 丘杉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晃了晃。 「能尝出味道,但没有吃的欲望?」邢博恩点头表示了解,沉默片刻,又轻声问道,「肉,新鲜的,有欲望吗?」 丘杉诚实地摇头。 邢博恩没有掩饰脸上的惊讶,说道:「我本来猜想你有这方面的需要,只是不如它们强烈,足以受理性管束。」 丘杉耸肩,其实这一点她自己也觉得很难理解。一具不想吃人肉的丧尸还能叫丧尸吗? 感染了这种不知道该叫什么的病之后,因为她始终头脑清醒,所以她坚信自己还是人类,但她无法否认自己的身体已变为了丧尸的形态。就在三天前,她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经歷过疼痛、高烧、虚脱、身体麻痹直至失去知觉……她的意识不曾模煳,她甚至知道自己心跳停止的过程。后来她陷入昏迷,或者说,在那时,她的身体已经死亡。 可是她又醒来了,失去了很多,但还是醒了。她还看得见,还听得见,甚至她可以行走,即使躯体不再灵活自如。当她走到街上,看到数不清的双目呆滞的痴行僇僇的丧尸,而这些丧尸对她的出现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她就知道,有什么变了。 但是她确确实实从未感觉到人类血肉的吸引力。邢博恩是她感染之后第一个近距离的人类,她们距离近到她可以隐约嗅到邢博恩身上淡淡的汗水味,可她还真不想朝着邢博恩咬一口尝尝。传说人肉的滋味并不好。
第7页 想到这里,丘杉又转头打量邢博恩。 也许是因为连日劳顿,邢博恩脸色苍白得不太寻常,脸颊皮肤下的细小血管朦胧可见。丘杉想:如果邢博恩尝起来有味道,应该是清淡的,很解渴,如同积在淡香花瓣上的一口雪。 「怎么?」 丘杉摇头。 「继续走吧。」邢博恩发动汽车。 作者有话要说:  一瓣花包一口雪大概就像一片生菜包一块牛肉那么好吃吧。 后天见! 第4章 荒无人烟的道路,走得越远,越会感到尽头也被无限拉远。丘杉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尽管车速非常慢,现在她们也走了接近三分之一。按这个速度开下去,如果顺利的话今天夜里她们就能到达中辞市。 这一路开过来,没有路障,没有警察,没有任何秩序的表现,只有自然万物,云和树依旧是云和树。 天色阴沉,今天不是个好天气。 这段路面相比之前的要干净得多,废弃的汽车不常见,地上躺着的被吃剩的残骸只是偶尔一两具,很容易避开。邢博恩控制着脚下的力气,将速度逐渐提起。丘杉后背压着座椅,心里有点紧张。 邢博恩注意到她的反应,松开了油门,车速缓缓回落。丘杉舒了口气,往邢博恩身边凑过去看仪錶盘,眼神变得凝重。 「车出问题了吗?」邢博恩问道。 丘杉手指敲了敲油量表,指针已经转进了红□□域。 「能撑到加油站吗?」 丘杉摇头,她不能确定这点油能走多远,即使到了加油站,她一不知道怎么加油,二不知道加几号油。如今加油站应该没有工作人员了,就算有也都已经变成丧尸,不安全。最好的办法是在路上换车,然而先前路边总有零散的丧尸,她们一直没有下车,现在路边没了丧尸,却也没几辆车供她们选择。 邢博恩没有再问,情况还能糟糕到哪去?遇到丘杉之前,没有车,她也这么走过来了,现在就算没了车,她身边还有丘杉。 开了十多分钟,终于见到两辆车,邢博恩靠过去,丘杉下去查看情况。 这两辆车发生了追尾,车身都斜着,后车车头和前车屁股咬成一个直角,丘杉就站在那个角上。从外观来说,她更倾向于前车——它是枣红色,不过颜色是次要的,车还能不能开、还能开多远才是主要的。 前车尾灯的灯罩被撞碎了,但还在坚强地闪烁着,因为后玻璃贴了深色的膜,不清楚里面什么情况。 后车撞得比较严重,整个车头都瘪下去,零部件散落一地,白色车身上血迹十分明显,丘杉从前挡风玻璃看见一只胳膊拽着方向盘,车门开着,没有什么东西掉出来。为了安全,她先绕过去看看那根胳膊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一根简单的男性左胳膊,没什么特别的,非要说这根胳膊和正常人的胳膊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它没连在肩膀上。车里的状况比她设想的好太多,几乎称得上「整洁」,丘杉确认车里没有丧尸,就朝前车走去。不过随着走近,丘杉的期望逐渐倒塌。 后座车门被锁死了,里面有一具躺着的被咬得不成形的尸体,丘杉再往前走,主驾上坐着的那副尸骨不知为何没有被扯出车外,也许曾经拼力抵抗,但留在车里也一样逃不过被啃食的结局。丘杉看了一眼肋骨上挂着的碎肉,慢慢弯腰,想干呕却呕不出什么。她直起身反覆拍打车门,后座上的尸体毫无反应,于是她趴在车玻璃上朝里看,才发现尸体喉咙已被割开,手旁有一把水果刀。 丘杉走回后车,拽了几下都没能把那根胳膊从方向盘上拽掉,只能一根一根掰断它的手指。掰到无名指的时候,丘杉突然感到心脏被扎了一下,但她知道这只是一个错觉,她早已不知痛痒。为了防止无名指上的戒指掉落,丘杉双手捧着这根胳膊,走远放下,才转身向着邢博恩招手。 邢博恩从车里走出,过来发动了白车,见油量充足,便开始搬东西。手电筒等零碎物件被塞进丘杉背包里,花毯子被塞进邢博恩的背包,剩下白枕头菜刀钢筋拿手里,一趟就搬完可以上路了。 云层非常厚,很有一种压迫感,尽管现在还是早上,天色却暗得似傍晚。 车头变形实在太严重,丘杉不免担心车子内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已经出了问题,时刻注意着沿途的车辆,但运气有限,始终没有碰上合适的车来换。而这辆白车虽然看着惨烈,开着倒暂时没什么问题,邢博恩还表示这一辆比之前的开起来脚感好。丘杉想道:一个没学过驾照只上过两辆车的初学者,张嘴也能评论脚感这种模煳的东西了,实是天赋惊人。 「看前面。」 丘杉转头,见远远有一具穿着橙色工作服和反光背心、戴安全帽的丧尸正朝她们移动。 邢博恩往中央分隔带开,那具丧尸也被声音吸引靠向中央,她迅速判断了下情况,没把握安全绕开,便减慢速度,直直向着丧尸开近。二十米、十米、五米,近到看得清它被撕裂的脸的距离,邢博恩停车,丘杉下去一刀解决,车子回到道路正中继续向前。 这辆白车已经平稳地开了半小时,一切正常,但丘杉没有放弃寻找替换的车辆,一直观察着路面。在接连看到三个锥形筒之后,丘杉感觉到不寻常,再联繫刚才遇到的丧尸,她推测前方路面很可能发生了状况。
第8页 又有一辆车撞停在路边,丘杉过去检查,还没走近就闻见浓重的汽油味,无功而返。 过了匝道口,锥形筒开始规律地出现,紧接着连环车祸现场便展现在她们眼前。邢博恩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只讷讷道:「这……太……」 丘杉本来就不能说话,张着嘴唿了口气,从这个方向光她能看到的就有十辆车不止,这场车祸着实惨烈。 从她们这边看去,异常显眼的有一辆大货车、一辆吉普车和一辆大巴车。大货车发生侧翻,车身倾斜三十度左右,在大货车的另一面必定有小车被压成铁饼;吉普车底盘朝天,翻在两辆轿车的车顶上,三车嵌成整体,紧咬大货车,将她们的视线阻断。另有一辆旅游大巴车车尾横甩,应该是后来撞上去的,车轮下碾着锥形筒,将原先可走的内道挡住大半。 想开车通过这里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邢博恩缓过神,打开车门说:「我们走过去,在对面重新找一辆车。」 丘杉按住邢博恩的手,摇了摇头。 只要这场车祸的遇难者中有一个人被感染,这整片车祸区域就都不安全,而且丘杉认为最后撞上去的大巴车有蹊跷,分明有一个车道可以通过,为什么它会撞上车群?除了遭遇丧尸袭击,丘杉想不出别的可能。假如她的猜想正确,那么一辆大巴车几十个人,有可能全部逃脱吗?被攻击的乘客是否还在附近?这些都是问题。 而所有的想法丘杉一句也说不出,她只能按住邢博恩的手,表达最简单的意思:留在车上。 邢博恩点头,丘杉便拎着菜刀下车,向着车群走去。 丘杉摇晃的背影逐渐在视线中模煳,邢博恩不自觉陷入了沉思:丘杉的身体非常僵硬,目前看来这种僵硬是丘杉主观所不能克服的。由丘杉失去语言功能之后能够发出与指定字相似的音这个事实,假设感染者可以通过意识恢復部□□体功能……邢博恩在这里卡住很久,最后揉了揉眉头。她现在太缺乏信息,以致完全没有头绪,连一个完整的推论也作不出来。 疫情爆发后,她所见过的丧尸中仅有丘杉一人保存着完整的意识,观察样本太少,不具有代表性。况且她与丘杉之间的对话基本靠点头摇头和眼神来进行,极为不方便。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同行超过十二个小时,她对丘杉几乎还是一无所知,更看不出丘杉的特别之处在哪里。 邢博恩暗自嘆气,抬起头,竟然看到车头正在一股一股冒烟,顿时受惊飞跑下车躲开两米。她之前从没摸过车,对汽车的了解少之又少,看见车冒烟立马觉得有爆炸的危险,有些慌神地大声喊道:「丘杉!车冒烟了!」 丘杉走到半路,折回去。要说了解汽车,丘杉还算不上,她充其量只是学过驾照、聚餐结束替同事开过几次、比邢博恩多知道些常识罢了。由于车头变形严重,丘杉摸了一圈没找到从哪打开车前盖,耳朵贴上去听了会儿,觉得问题不太紧迫,沖邢博恩摇了摇头。 「不会爆炸?」邢博恩向她确认。 丘杉双臂举起夹角四十五度晃荡晃荡想比划「火」来让邢博恩明白这车想爆炸要先起大火,但显然这个信息光靠晃荡晃荡是没法传递的,再加上邢博恩对汽车这个领域差不多是两眼一抹黑,看丘杉晃荡半天脑子里没能冒出哪怕一个有关联的猜想。 丘杉放下手,拍了拍车前盖,朝邢博恩比个拇指。 这个邢博恩懂了。 折腾丘杉白跑一趟,还浪费了时间,邢博恩心怀歉意同时也有些着急,见这么一会儿没有丧尸出现,便说:「你上车,我开过去,到大巴车旁边你再下车。」 丘杉摇头,态度坚决,指着车里让她待着。 「好吧。」邢博恩仰头看了看天,随口说道,「空气这么潮湿,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雨,应该会下很长时间。」 邢博恩说完坐回车里,看丘杉再一次摇晃着走远。 假设感染者可以通过意识恢復部□□体功能,又假设丘杉不是唯一保留意识的感染者,感染者所能自主恢復的身体功能是否具有个体差异性?邢博恩转身从背包中抽出记录本,将这个疑问暂且写下。看着自己写出的东西,她忍不住嗤一声,看来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就这么回事,现在连一个有意义的问题都提不出来。 到了中辞市,回归熟悉的环境之后,就会恢復的……邢博恩这么想着,感觉力量重新注入身体。笔尖悬了片刻,重新落在纸上,字句成段。 车外,丘杉行走在潮湿闷热的空气中,身体没有任何感觉。她忽然想:大夏天总在室外走,紫外线一层层刷着,也不见对肤色有什么影响,黑色素不会合成了吗?现在她的肤色比以前白了好几个度,復生之后应该不会再这么惨白惨白的,但会不会比以前稍微白一点? 随着她走近事故区域,她开始听见奇怪的响声,越走近,那些声音就越大,像是…… 丘杉心存疑虑,急着往前走,然而她越是想把两条腿倒腾快点,越是感到自己的身体多么不从心,她最快也只能这么颠着走,正常丧尸扑向人类的速度都比她勐。一步一步,大货车和吉普车终于从视野挪出,被侧翻货车和吉普车遮蔽的、这场连环车祸的中心位置,也终于暴露在丘杉眼前。 她想到了。那声音,就像是一群丧尸在向车顶攀爬。
第9页 作者有话要说:  弹尽粮绝(感谢大狗子提供成语) 后天见(忍着悲痛含泪挥手) 么么哒(眼泪已经流下来) 第5章 戴安全帽的工人、胸前贴着太阳贴纸的旅客、穿衬衫的男人、穿背心的女人……几十张麻木呆滞的面孔带着同一种渴望,推挤着,奋力地,试图爬上困住它们的车群。所幸它们肢体僵硬,难于攀爬,只有两三具丧尸爬了上去,爬不上去的则不知疲倦般向前涌动,将重量较轻的汽车推得「吱嘎」作响。 丘杉立即转身往回走。 她们要另找通路了,从这么多丧尸面前走过去风险太大。 这些车只是互相撞在一起,巧合地形成了屏障,但这道屏障不够牢固,车与车之间的每一道缝隙都是隐患。一旦丧尸推开某辆车,全部涌出,她们只有两个人,不可能对付得完。她不能让邢博恩冒这个险。 邢博恩写到一半,抬头看丘杉走到哪了,却见她已径直返回。邢博恩脑子里还想着接着要写的内容,反应慢了一拍,看着丘杉朝自己走了几步才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妙—— 如果没有危险,丘杉会招手让自己过去。现在的情形下,危险可以与丧尸划上等号,也就是说丘杉在那里发现了丧尸。如果丧尸数量很少,比如十具左右,丘杉会直接动手消除威胁,但是丘杉没有,她什么都没做,直接回来了。 为什么? 邢博恩还没猜测,就见一具丧尸爬过车顶,因为缺失平衡感而从车尾滚落下来,由于惯性在地上翻了两圈。在这同时,因一车骑压另一车而在两车下方形成的三角空缺处,又一具丧尸伏地如巨蜥一般爬了出来。这两具丧尸摇晃着站起,与丘杉朝着同一个方向——朝着邢博恩的方向行走,手臂随着颠簸的步伐而甩动。 邢博恩离得远又坐在车里,所以听不到,但是丘杉听得见,车群发出的声响越来越大了,这意味着这里越来越危险。身后的两具丧尸已经明确邢博恩这个目标,喉咙咕哝,低声嘶叫。 电光石火间,丘杉想了很多。 声音,是声音吸引了这群丧尸的注意。她疏忽了,既然她觉得这里可能会有丧尸,她就该告诫邢博恩保持安静。还有气味——丘杉并不了解正常丧尸如何辨别活物,是气息,还是味道,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她注意不到的细节?人肉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吸引力,所以她不懂。她分神想道:究竟是怎样强烈的生存本能,使得丧尸能在二十米的距离之外发现邢博恩这个活人? 她盯着遥远的车里的邢博恩,用尽全力跨出一步。 「吱嘎——吱嘎——」 丘杉没有回头,她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轰!!」 伴随着这一声巨响,十几具丧尸一拥而出。 丘杉忽然深受震撼。 她还是没有回头,她的脑中蓄着一股深切的意念,她想回到邢博恩身边。她渴望活人的气味,不为吞吃,只为了那份活着的感觉。但是她不期待也不希望邢博恩过来,那样太危险了,等同自断后路。 身后的丧尸群都已感知到邢博恩的存在,它们被疯狂的进食本能所驱使着,比漫无目的游荡时的速度快了近一倍。丘杉双耳听到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双眼向前看着十几米外还冒着烟的白车,一心向前,不敢耽误一秒。 她要尽力一试。 车里,邢博恩戴着手套的手指敲着方向盘,节奏又急又乱。短短几次唿吸的时间,情势就已发生剧变。丧尸还在从打开的缺口源源不断地走出,汇成庞大的集合体,哀嚎声此起彼伏,像要撕裂邢博恩的耳朵。 怎么可能不怕? 邢博恩咬紧了牙。 丘杉与她身后几十具丧尸根本拉不开距离,邢博恩甚至觉得她与它们的距离在渐渐缩短。邢博恩急得胸口憋火,手握成拳。 突然丘杉抬高手臂指向她们刚才路过的匝道口方向,然后毅然转身举起锋利的菜刀,砍进当先一具丧尸的头颅,这时丘杉与它的距离仅有一步之遥。 邢博恩不知道这是不是幻觉——隔着十几米,她竟然清楚地看到那具丧尸的脑浆迸溅在丘杉脸上。 邢博恩勐地捶了一下方向盘,旋即换挡加速,冒烟车「轰」一声窜了出去,邢博恩对着窗外大吼:「丘杉!上车!」 不过三四秒的工夫,汽车已经飞驰到丧尸群前面,邢博恩勐踩剎车,车轮尖叫着发生侧滑,车身斜着沖入丧尸群,撞倒七八具丧尸。眼看丘杉就要被车头铲翻,邢博恩出奇地冷静,急打方向盘,车头稍稍一偏,险险擦过丘杉。 如果还能出汗现在丘杉肯定已经出了满满一身。 汽车在丧尸的阻挡下停住,副驾车窗正好对着丘杉。 车里空间太小,钢筋施展不开,邢博恩只能握着钢筋中间把一端扎出车窗一气乱捅,不同的手不断伸进来抓扯邢博恩的胳膊,她一边戳刺一边催促:「快钻进来!」 丘杉从丧尸脖子里拔出菜刀,扒着车窗头肩往里使劲一杵,双脚乱踹,蹬住身后的一具丧尸从它的肚子一路往上踩到肩膀,上半身全都翻进车里只剩腿还在车外踢腾。 邢博恩噼手夺过丘杉的菜刀向窗外竭力挥了两刀,升起车窗,一只枯枝般的丧尸手被车窗卡死,邢博恩朝它狠扎几刀发现没用,一刀削断它的手腕,将断腕捅出去,车窗升到了顶。
第10页 没有丝毫停顿,邢博恩换倒档松剎车踩油门,车轮下卷了什么东西,车半天动不了,围聚的丧尸将车身推得左右摇晃,邢博恩全不管,连后视镜都不看一脚一脚地轰油门,直到几大蓬血浆碎肉飙出后,汽车剧烈地颠了几下,终于碾着丧尸飞速倒退。 车身除了丘杉还挂了三具丧尸,邢博恩视若无物,副驾车窗被丘杉的屁股堵住了,她就从前挡风玻璃看着右前方,一直倒到她看见匝道口,一脚剎车没任何犹豫踩到底,车轮摩擦路面的悽厉号叫又来一次,丘杉感觉自己耳鸣了。 邢博恩板着脸,换挡转弯驶下匝道,动作如行云流水,飞快地远远离开了这条高速公路。 公路上,少数丧尸追着声音走到匝道,其余的丧尸失去了目标,便都回到茫然的状态,嗅着空气中残留的活物气味在路上游荡。 稍微缓了一会儿,丘杉双手抱住副驾驶座椅的头枕,来回扭动腰部,调整下半身的姿势,臀部由朝上变为朝下,然后一边往后撅屁股一边把大腿蹭进来。这时候只要她小腿伸直臀部往下一沉就能稳稳坐在座椅上。 就在这个胜利在望的时刻,邢博恩不打招唿一个急转弯,丘杉没抓住头枕,上身一歪掉下去,准确地侧身卡进了主副驾座椅中间的空当。小腿倒是甩进来了,脚还勾在车窗上。 邢博恩也吓一跳,看一眼丘杉的姿势,感觉她卡得相当难受,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 丘杉说:「嗯。」 这个姿势,确实非常难弄,不前不后,不上不下,不尴不尬。但是不难受,她反正没有感觉。丘杉就着这个姿势思考了一小下,折腾两分钟把自己折腾到座椅上坐好了。 车上挂的丧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甩掉了,潮湿的风从窗口刮进来,丘杉从后视镜看见自己头髮乱飞。 邢博恩说:「车头冒的烟变大了。」 丘杉没吭声,观察窗外的路标和建筑,确认她们现在进入的是白宿市。高速肯定不能再回去了,她们必须穿过白宿市,从下一个高速入口上去。 现在她已经认识到走高速的弊端,一旦路被堵死,她们就无计可施,只能离开找下个入口,如果后面的路不通畅,她们就得多次进入城市,然后穿过城市,非常曲折而且麻烦。然而开车走高速公路的好处也显而易见,只要有可走的车道,只要不同时出现大批丧尸,那么走高速比走城市内部要快得多。 不论是高速公路还是城市乡镇,如今都充满危机,看不到实际状况就比不出哪里更加险恶。但是在想出更好的办法之前,她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一份城市地图。 丘杉看着窗外思索着,见过刚才邢博恩的操作,她对邢博恩车技的信心大大增加,觉得自己不看路也没问题。 「你之前晃手臂的意思是火吗?」邢博恩忽然问,「是就啊一声,不是就两声。」 丘杉回答:「啊。」 邢博恩:「大火?」 丘杉:「啊。」 「嗯。」邢博恩点头。 丘杉把视线从窗外转过来,看一眼邢博恩,再顺着邢博恩的视线看车头。 起火了! 虽然现在还是小火苗,但这事哪说得准?丘杉也不知道小火苗多久会变成大火焰。她迅速看过内外三个后视镜,然后转身一周看远处,见附近几乎没有丧尸,立即拍车。 邢博恩一停车,丘杉就开门下去了。邢博恩跟着下车,看见丘杉趴在后座往外拖背包,才明白小火苗也是不容小觑的。 环视周围,邢博恩发现她们位于一所大学的正门外面,马路宽阔且长,一边是气派的校门和郁郁葱葱的树木,另一边是一排商店,店铺种类特别齐全。疫情爆发前,学校肯定已经放暑假了,路上干净得很,这条路前后一共只有四具丧尸,两具往远处走,两具朝她们过来,还有些距离。 邢博恩道:「店里应该有灭火器,我去拿。」 丘杉朝她摇头。 「这辆车不能再开了?」 丘杉点头。 丘杉说不能开那就是不能开,在汽车方面邢博恩有自知之明,没再问一句,背上自己的背包,拎上钢筋,关了车门。对面丘杉一手抱白枕头一手拿菜刀,也把车门关上了。 两具丧尸终于走得近了,丘杉噼开它们的脑袋,望向路边长长一排商店,指着超市用眼神问邢博恩去不去。 邢博恩有些犹豫,她内心想免去一切不必要的活动,尽快到达中辞市,可是现在她们下了高速,又没了车,一味地压缩生存需要去追求速度就是不切实际了,毕竟「欲速则不达」。 邢博恩点了下头,走过马路。 到超市门口,丘杉拦下邢博恩,自己先进去转了一圈。这里已经被人「光顾」过,货架上有点空,许多东西掉在地上。丘杉找到一具断胳膊断腿趴在地上唿气的丧尸,往头上补了两刀,才让邢博恩进去。 现在看天上已经分不出哪片是云了,整个天空都是灰色。丘杉抱着枕头坐在门口收银员的椅子上,看着对面的大学校园,忽然觉得很平静。 从大学毕业到现在也不过三年,但是工作之后一直很忙,除了同学聚会和好友聚会,她平常很少回忆大学时光。工作当然快乐,进入了理想的公司,从事着理想的职业,每日都充实。学生时期是另一种快乐,环境简单,事情简单,想法简单,总带着一股懒散。
第11页 丘杉想了想,她还是更喜欢参加工作后的生活,因为更加独立。 邢博恩提着个购物篮出来了,拉出另一把椅子和丘杉并排坐着,从篮子里拿一盒草莓牛奶放在腿上,又拿了一袋提子饼干,然后把篮子放在脚边,拆开饼干包装袋,一口吃掉一个,慢慢地咀嚼。 这样安静的时刻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邢博恩陪着丘杉,短暂地忘记赶路,短暂地享受休息。 一只麻雀叽喳叫着低飞过去,停在路中间的白车,车头的火渐渐燃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七夕快乐!(没有加更) 后天见!(爱你们) 第6章 吃完饼干,邢博恩把篮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塞进背包,实在塞不下的就放到丘杉包里。 丘杉这个背包大得可怕,邢博恩一看还有地方,想着丘杉一直抱着枕头挺不方便,就把枕头也往里塞,但是枕头毕竟不是零食饮料,就算再用力挤压也只能塞进去一半,另一半露在外面。 邢博恩把两边拉链往上一拉,卡住枕头,说:「走几步我看看。」 丘杉走出屋檐。 邢博恩说:「可以了,不会掉。」就是看着有点奇怪。 丘杉转身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雨滴,仔细盯着空气又看不见,把刀平举着等了一会儿,一滴水「叮」一声击在刀身。 「下雨了?」邢博恩手伸出屋檐,很快感觉到雨滴打在手上,她收回手问,「走?」 丘杉点头,回到邢博恩身边,走在她前面。 在确认她们进入的是白宿市时,丘杉心中就有了主意。 近些年白宿市大力发展旅游产业,通过几部别出心裁的宣传片,将不高耸不险峻甚至可说平凡的白宿山打造成避世桃源,吸引得游客们纷至沓来,不可谓不成功。丘杉也看过那些宣传片,其中有一部邀请了她非常欣赏的盲人歌手来做讲解,介绍白宿山专为残障人士设计的登山设施,正是这一部宣传片将白宿山的形象陡然拔高,从此无出其右。作为一座旅游城市,白宿市的城市地图处处都有,她们只要找到报刊亭或书店,就可以拿到地图规划路线,而大学校园附近,必然会有报刊亭和书店。 路过文印店,邢博恩进去拿了一沓白纸几支笔,塞进丘杉包里。 路过运动用品店,邢博恩进去换了双舒服的新棉袜,丘杉没出过汗,没有换的必要。 路过药店,邢博恩要进去,丘杉摆手示意自己包里有,邢博恩问了几种常用药,丘杉都点头表示带着,邢博恩忍不住夸:「真齐全。」鑑于丘杉已经没有病情加重的空间,现在丘杉身上背的药都算是替邢博恩背着的。 这一长排店铺走到头,星星点点的小雨已经密了起来,丘杉走入雨中,却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到邢博恩站在尽头的这家水果店门口犹豫。 丘杉把她推进去。 水果店里没超市里那么凌乱,想也知道,水果又填不饱肚子,逃难的人自然不会浪费太多时间拿水果。 邢博恩「咔嚓」咬一大口手里饱满多汁的苹果,口中立刻溢满果香,一瞬间邢博恩只感觉身心的疲惫一扫而光,忍不住嘆了一声,赶紧再咬一大口。这种苹果个大皮光滑,在店里标价最贵,邢博恩边吃边点头,心说果然贵有贵的道理。 吃完苹果往外走,邢博恩看见冰柜里的西瓜,脚又挪不动了,抬头看门外,丘杉背对着她仰头站在雨里,头肩都被雨水打湿。刚才的星点小雨不知不觉下得大了。 邢博恩把钢筋靠着冰柜,从里面抱出一个西瓜,找了把大号的水果刀,又拿了个标价两块的不锈钢勺子。 丘杉转头看过来,脸上已经沖洗干净。 邢博恩不好意思地说:「我只吃几口,对不起。」 丘杉扯了扯嘴角,朝她做了个微笑的表情,又把头转了回去。 邢博恩切开西瓜,扶着半个,连挖几勺,不计形象飞快地吃着,红色的汁水流得下巴脖子上都是。她说到做到,放下没吃完的西瓜,拎起钢筋走出去和丘杉并排站在雨里,仰头洗脸。 几天没洗过澡,身上的汗出了又干,干了再出,衣服都有味道了,此刻邢博恩被雨水一浇,心里特别想脱了衣服好好洗一回。可是她也知道,现在洗干净没任何作用,后面的路还长。 「恩。」丘杉突然捣了下邢博恩的胳膊,手指着她们弃在路中央的白车。 邢博恩睁眼看过去,见那车如今正烧着熊熊大火,飘着滚滚浓烟,笑着说:「听你的是对的。」 丘杉摇头,仍然指着那边。 邢博恩定睛一看,才发现一具丧尸站在燃烧着的白车旁边。 「还很远,没关系。」邢博恩不担心,只有一具而已,就算过来了她自己就能收拾。 丘杉却眼神认真,盯着邢博恩的脸,继续摇头,指一下那具丧尸,又指向自己。 邢博恩愣了一会儿,脸上带着不敢相信和小心翼翼的神色,一开口就把心里的急切全部暴露了出来:「你是说它和你一样?」 丘杉终于点了头。 雨势骤然变强,大颗大颗的雨滴砸在她们脸上身上,邢博恩面色严肃,双手在额头搭个帘子,望着车旁的丧尸。当看到它拉开车门,邢博恩马上说:「我们过去看看。」 丘杉跟在她身后往白车方向走。邢博恩非常激动,甚至忘了丘杉走不快,很快就把丘杉落下了。丘杉没有叫她,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想道:邢博恩的动作好像越来越灵活了。
第12页 走了很远邢博恩才想起丘杉,回身一看,丘杉不在。 她忽然就慌起来,扭头四处寻找丘杉,看到丘杉走在屋檐下面才放心。 不过丘杉需要躲雨吗?邢博恩心中奇怪,丘杉应该感觉不到雨。她又看向车旁边那具丧尸,它跛着脚走到后备箱位置,似乎摸索着想要打开看。它的行走速度比丘杉还不如,邢博恩说服自己安下心来,回头再次看丘杉。 丘杉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伞,缓慢地朝她走来,邢博恩站在原地等了片刻,迎着丘杉走过去,从丘杉手中接过雨伞撑开,说了声谢谢。 这把黑伞非常大,可能是「室友情深款」,罩住她们绰绰有余。邢博恩举着伞,跟着丘杉的速度向那具丧尸移动。 随着走近,她们渐渐看清了这具丧尸的衣着。 这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微胖,上身穿着灯笼袖白衬衫,两边袖子湿透之后耷拉着,看着像简陋的戏服,下半身是及膝牛仔裙,脚上没有穿鞋。她也发现了她们,站在已经打开的后备箱边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们。 车头兇勐的火势被滂沱大雨压下了一半气焰,火彻底浇灭只是时间问题。 由于灯笼袖女丧尸没有躲避的意思,邢博恩和丘杉走到离她很近的位置才停下。透过雨幕,她们同时看到她狰狞恐怖的伤口。 与丘杉只在肩上有一片抓痕不同,灯笼袖的整片脖子连同肩膀都有丧尸啃咬过的痕迹,右边的脸和下巴也缺了肉凹陷下去,右小腿几处咬痕更是几乎见了骨头,令人目不忍视。 灯笼袖一会儿看丘杉,一会儿看邢博恩,目光里充满对这种组合的疑惑。 邢博恩先开口——这儿现在也只有她能正常说话——她问道:「这辆车是我们停在这的,你认识吗?」 灯笼袖眼中表现出失落的情绪,点了下头,抬起左手给她们看,右手指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丘杉在脑海中复制出心脏被扎一针的错觉,她认得这枚戒指。 「这是你丈夫的车?」邢博恩也猜到了,转头问丘杉,「你当时……看到她丈夫了吗?」问到一半其实邢博恩就已经知道答案了,丘杉检查车的时候虽然她没下车,但如果丘杉搬动过尸体,她是能看到的。 丘杉没有立即摇头,右手举起菜刀,用刀背朝左肩砍了几下,然后看向邢博恩。 「胳膊,断了?」邢博恩问。 丘杉拍拍自己的左手臂,再指向车的主驾驶座。 邢博恩翻译:「我们发现这辆车的时候,只有左手臂在车里。身体呢?」最后一句是问丘杉。 这次丘杉摇了头。 「很抱歉,我们没有看到你丈夫的身体。」邢博恩说。 灯笼袖垂下眼睛,轻轻地点了下头。 邢博恩:「你……」 刚说了一个字,邢博恩转头小声问丘杉:「你愿意让她和我们一起走吗?」 丘杉点头。 邢博恩才重新问:「你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吗?我们要去中辞市,那里可能是安全的。」 灯笼袖没有犹豫地摇了头,又指了一次左手的戒指。 既然没看到身体,就不能确定灯笼袖的丈夫是否被吃、是否变成丧尸、是否存有意识……邢博恩理解灯笼袖的决定,手比划着名方向说:「大概在这个方向,有条上高速的弯弯的小路,上去朝反向走二十公里左右,就是我们发现这辆车的位置。」 丘杉很想告诉她那叫「匝道」。 灯笼袖用眼神表达了感激,立刻就要走。 邢博恩却叫住她:「对不起,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耽误你一分钟,可以吗?」 灯笼袖自然同意。 「感染之后你的视觉有变化吗?」邢博恩首先问道。待灯笼袖作出回答后,邢博恩继续问了几个问题,和她问丘杉的问题相同,而灯笼袖的回答也都与丘杉的回答相同。 「最后我还有一个请求,你可以发出,」邢博恩眼睛一扫,看到丘杉背后的半截白枕头,接着说,「发出『白枕头』这三个音吗?」 灯笼袖明显地对这个请求感到奇怪,但没有质疑,配合地张嘴嚎了好几声,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时,丘杉忽然发出几个沙哑模煳的音节:「埋,很,欧。」 邢博恩惊讶地看着丘杉。 丘杉手掌朝上指着灯笼袖,然后招了招,做出一个经典的「来」的姿势。 「啊——啊呃——嗷!」 看得出来灯笼袖已经非常努力了,邢博恩道:「谢谢你,我的问题问完了。」 话音一落灯笼袖就跛着脚离开。 邢博恩看灯笼袖走远了,朝丘杉说:「你感染之后练过说话吗?」 丘杉摇头指指邢博恩,意思是遇见她之后才开始说话。 邢博恩皱眉说:「你觉得影响你发音的是什么,舌头还是声带?」 丘杉双手一摊,她没有感觉。 邢博恩挪一步面对着丘杉:「你张开嘴,我看看。」 丘杉张大嘴巴,邢博恩头略微低下来一点,眼睛往里面看,发现丘杉口腔非常干燥,但还不能确定丘杉发音困难和这个因素有没有关系。 邢博恩:「跟我说,啊——」 丘杉:「啊——」 声音比较低沉。 邢博恩:「舌头捲起来。」 丘杉试了一下。
第13页 「不对,不是整体抬起来。试着把舌尖捲起来。」邢博恩说。 丘杉垂着眼睛看邢博恩的睫毛,同时用意念寻找自己的舌尖在哪儿。 「对!就是这里!」邢博恩的睫毛因为兴奋而微微抖动,她专注地鼓励着丘杉,「试一下,捲起来!」 丘杉倏然感到一阵紧张——不明来源、莫名其妙的紧张。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见~ 第7章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更啦!么么哒!后天还是晚上八点四十见哟~ 丘杉的第一次捲舌尖训练最终还是宣告失败。 不过,邢博恩丝毫不感到气馁,丘杉再次尝试说话令她看到了希望,她现在非常看好丘杉,已经忍不住开始在脑内制定帮助丘杉恢復语言功能的训练计划。 大脑中进行的活动不耽误走路,邢博恩撑着伞,带丘杉朝水果店走回去,不知不觉伞柄倾斜向丘杉。丘杉一看邢博恩的眼神,知道她正在思考,不想打断她,于是贡献自己的一根手指抵住伞杆,同时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的十字路口有一具丧尸过来,丘杉目测了一下距离,没理它。 丘杉走路打晃,手指总是一不小心就把伞柄戳歪了,然后赶紧扶正,邢博恩想得太专注竟然一直没有发现。等她们走到水果店门口,后面那具丧尸才赶上,丘杉转身走出伞外给了它一刀,就着大雨把菜刀沖刷干净,回到伞下。 从尽头的水果店转过弯,当面就是书店的立式招牌,这对她们来说十分幸运。但是这边路上走着的几具丧尸把十分减去了一分。 丘杉没犹豫直接朝丧尸走过去,邢博恩把伞放在书店门口的屋檐下,抡起了钢筋。 处理完这些丧尸,两人进入书店,轻易便找到了地图。车比较难找。路口走了三四个,丧尸砍了八-九具,找到能开的车的时候,邢博恩丝毫不嫌弃它油少,直接把背包往里甩。 会开车以后邢博恩才明白车的好处,她现在都快要爱上开车的感觉了。 上了车,丘杉先启动雨刷,展开地图给邢博恩指了路线,然后放心地靠着椅背,低头看地图,记忆围绕目标路线的城市道路网。只记住从这儿到高速入口的最快路线绝对是不够的,丘杉想得很清楚,世界已经变成这副模样,如果还天真地想要一帆风顺出入平安,丢命的机率就算没百分百也有百分之九十五。 看了两分钟,丘杉闭眼在脑海中描了一遍,再对照地图检查一次,觉得没问题了,抬头看前面的路。 才看一眼丘杉就赶紧拍车。 邢博恩停车问:「怎么了?」 路走错了,丘杉默默地在脑子里回答,然后重新指路线给邢博恩看,让她绕回正确的道路上。 邢博恩略有点尴尬,说了声:「对不起。」刚才她沉浸在驾驶的奇异乐趣之中,在一个岔路口分了神,忘了转弯,结果越走越偏。 重新上路后,邢博恩没敢再用享受的心态开车,小心谨慎,聚精会神,没再出过错。 这里算是白宿市市区范围内相对偏僻的地界,刚开始几乎不见丧尸,越往前开,路上丧尸就越多。 路中间走着一两具丧尸,邢博恩还能避开,三五具丧尸分散着走她也能歪歪扭扭地开过去,一旦路上的丧尸聚在一起,邢博恩那点初级的技术就不够看了。因此到后来,车子屡次被丧尸逼停,丘杉下车把路砍出来,邢博恩才能继续开。 大雨滂沱不见颓势,雨刷辛辛苦苦摆动着,雨水还是瀑布一样哗哗从车玻璃上泼下,铅球似的雨滴乒桌球乓往车上砸,给人一种这车马上要废了的紧张感。邢博恩开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感觉自己已经又聋又瞎。 丘杉进进出出,雨水一瓢一瓢往车里带,副驾驶座位上已经积了一滩水,养活两条金鱼不在话下。 等丘杉清路回来,邢博恩忍不住抱怨了句:「这雨到底要下多久?」 丘杉心说:现在可没有天气预报。 「你能不能再念一次我的名字?」邢博恩问。 丘杉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念:「西,么,恩。」 「比上一次清楚。」邢博恩有些高兴,转头看着丘杉说,「看我口型,邢——博——恩——,你再念一次。」 丘杉拍车。 邢博恩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立马踩下剎车,但还是撞上了什么。 很快,被撞倒的物体从车前盖爬了起来。没有悬念,这是一具丧尸,光头大叔丧尸。它上半身趴在车前盖上,手臂使劲向她们够着,张开溃烂的嘴,发出令人不适的嚎叫声。丘杉下车朝它后脑勺扎了两刀,推开它的尸体,转头看到五具丧尸正在围过来,前三后二。丘杉朝车前的三具丧尸走去,用菜刀扎开它们的太阳穴。 忙碌中丘杉冒出个念头:开脑瓜这种事情她好像做得越来越顺手了。 邢博恩也没闲着,倒车加速往左一摆,撞倒一具,碾着尸体继续倒车同时车身大幅度右拧,撞飞另一具丧尸,再向前开带上丘杉。 「你还没有念。」丘杉一上车,邢博恩就提醒道。 「心,摸,恩。」 「最后一个字,再发一次。」 丘杉看着前方,隐约又看见丧尸,她飞快地在脑子里过了一下绕路的想法,又很快地否决了,在不能俯瞰路况的条件下,走大路走小路没有区别,同样危险。
第14页 「恩。」 「这个字很标准!你听出来了吗?这一次没有气声。丘杉,你简直……」 丘杉又拍车,下车扎丧尸去了。 「……是个惊喜。」邢博恩坐在车里看丘杉被雨水模煳的身影,自言自语似的说完了这句话。 等丘杉再回到车上,邢博恩让她练习说她自己的名字,于是丘杉一遍一遍地念着「呃哦——憨——呃哦——憨——」,见丧尸即下车,回车上接着念。车子在「呃哦——憨——」的声音中停停走走,缓缓前行。 倾盆大雨总算折腾够了,逐渐收起兇勐之势,转为普通强度。透过玻璃往前看,视野清楚了很多,耳朵也脱离了密集砸车声的折磨,邢博恩生理上稍感放松,而内心却始终紧绷。 停车愈来愈频繁了,每次停车清路后能够往前开的距离也愈来愈短。邢博恩和丘杉心里都清楚这绝不是好兆头,但谁都没有说出口。 终于,丧尸还是成群地堵塞了道路,没有人感到意外。 邢博恩停下车,面前不计其数的丧尸痴行缓走,密密麻麻,她看不见一条能穿过去的缝隙。丘杉手向后挥,邢博恩换了倒挡,轧着地上那些已被丘杉解决的脑浆迸裂的丧尸,后退着。 一些离得近的丧尸听到声音,向她们走过来,邢博恩眼睛盯着它们,不自觉咬着牙。 丘杉敲敲内后视镜,邢博恩抬头看着后面相对开阔的路和倒下的不再具有威胁的尸体,心中的紧张渐渐削弱。 倒到丁字路口,邢博恩向右转弯,改变了路线。 在靠近市中心的地方,道路往往四通八达,在两点之间有诸多走法,即便中途走错路,想要拐回原路也很容易,但要开到下个高速入口,几条便捷的路线都不挨近市中心。而且,在疫情爆发前市中心人口密集,能逃出的到底是少数,现在那里游荡着多少具丧尸委实令人不敢想像。 除了市中心,白宿市如今还有一片区域格外危险,那就是白宿山旅游区。疫情爆发时部分学校已经放暑假,而白宿山攀登难度偏低,又可以避暑,很适合亲子游。不难推断,现在那一座山,以及山间的旅馆、山下的民宿、附近的酒店,必定已挤满丧尸。 不幸的是,下一个高速入口就在白宿山旅游区附近。 邢博恩依照丘杉的手势,再次右转。 路不由人,每到丧尸堵路的时候,她们都无法往偏远的路上开。她们明知道越挨近市中心,丧尸就会越多,但是她们别无选择。任何时候,她们都不能和大群的丧尸正面对上,尤其是此刻,尤其是当下,因为在此刻、在当下,邢博恩还活着。 离既定路线是越来越远了,丘杉重新展开地图,双眼一扫把地图划分为几片,一片一片快速地记进脑子。到了危急时刻,每一秒都关乎生死,她必须迅速指出逃路,不能因为看地图耽误时间。 「丘杉……」邢博恩的声音有点发软。 车停了,丘杉抬头看。 她们被逼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车停在「十」字一竖的下半截,还差十米到路口的停车线,「十」字一竖上半截向右歪了大约四十五度,那一横也如同被掰折的鸟翅膀并不笔直,因此一直开到了这里,邢博恩才看清这个路口的状况。 只有身后走过的路是安全的,两边的路、前方的路,挨挨挤挤全都是丧尸。 丘杉也想咽口水,结果打了个嗝。 中雨已经转为小雨,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更加明显了,丘杉看到已经有丧尸朝这边走过来,而且不是两三具,是二三十具。 邢博恩眼睛死死盯着后视镜,小心地倒车,唯恐一个颠簸将车身掀翻。然而倒到这段路的中间,邢博恩又一次停了下来。丘杉向后视镜看,只见后方也有丧尸从两边走到这条路上,接连不断,很快汇聚成群,斩断了她们的后路。 丘杉扭头看路两旁。 这条路左边是门面房,门面房往上是居民楼,上下并不连通,小区的铁门上了锁,车撞不开。右边是一整栋建筑,外墙原本应该是暗红色,由于老旧而缺少维护,颜色发沉,显得破败非常。 丘杉低头眼睛朝上看,发现外墙上竖排四个钛金字,写着「老年大学」,墙上满是旧窗户,从许多窗户里能看到半挂半掉的旧窗帘和泛灰的旧枕头。这栋建筑的大门就在车后方不远,一级台阶上去,两扇玻璃门,没有挂锁。 丘杉当机立断,指着那两扇玻璃门,咬紧后槽牙竭尽全力吼出一个字:「撞!」 第8章 无数片碎裂的玻璃漫天飞溅,宛若下了另一场雨,玻璃渣纷纷落地时的清脆声响就像半首歌。 邢博恩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也是一片空白,在她撞上玻璃门的前一刻,丘杉将白枕头塞到了她的身前,护住她的头和胸腹。 有那么一秒钟邢博恩好像失聪一样,感到世界安静了,当她回过神来听到丘杉大力拍车的声音,她慌忙踩死剎车,上半身迅勐前扑,压紧了枕头。 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车子往前滑行了没多远就「嘭」一声重重撞上墙壁。 邢博恩的身体因撞击而剧烈晃动,登时头晕目眩,待身体稳住,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后怕——如果丘杉没有塞给她枕头,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丘杉!邢博恩立刻扭头,看到丘杉还是完完整整的,「哎哟」一声松了口气。她还有个枕头护着,丘杉的身体可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幸好副驾驶座位前方没放乱七八糟的东西,否则要是撞上尖锐物体丘杉身体直接洞穿都有可能。
第15页 邢博恩往后视镜看一眼,已经有丧尸朝大门走来了,她连忙下车四方一望,见两边都有楼梯,便背上包,把枕头夹在腋下,同边手拎钢筋,绕过汽车用空着的手抓住丘杉的手朝楼梯跑去。 丘杉被她硬拉着跑,两腿根本轮换不及,步步都差点摔倒。背后巨大的背包也影响了丘杉对身体平衡的控制,这一段路丘杉跑得是东倒西歪,端的是胆战心惊。丘杉极想对邢博恩说「放开我让我自己走!」,可是一张嘴出来的都是「昂昂嗷嗷!」,完全被邢博恩忽略掉。 好容易跑到了楼梯口,丘杉手一挣,坚决不跟邢博恩一起上去。这可是楼梯,比平地危险多了。 邢博恩先是愣了一会儿,等看着丘杉按着楼梯扶手花了三秒才上了一级台阶之后,邢博恩表示理解,对丘杉说道:「它们已经到大门了,我先上二楼等你。」 丘杉摇头,伸出三根手指。 「好,我在三楼等你。」邢博恩说完,夹着枕头拎着钢筋「腾腾」地跑上楼。 丘杉慢慢地挪上第二级台阶。 根据她刚才在外面观察到的情形,这所老年大学已经废弃至少两年了,楼里不会有人,所以她不担心邢博恩的安全。 追着声音进来的丧尸们失去了目标,在大厅内胡乱走着,丘杉不紧不慢地爬着楼梯,到头转个弯往下看:一具穿连衣裙的短捲髮丧尸走到楼梯口,不知道抬脚,一头栽倒趴在楼梯上,两手扒拉着还想往上爬,像一只四肢不协调的乌龟。 丘杉看了会儿,缓缓挪下楼去,踩住丧尸朝前伸的手,弯下腰对着它的捲髮狠扎一刀,拔-出后将刀身在尸体的连衣裙上蹭了几下,转身重新上楼。 一楼到三楼,四段楼梯,这对丘杉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过了大约三分钟后,丘杉才终于站上三楼。邢博恩两手空空正从一个房间出来,看到丘杉便招手说:「这一层我都看过了,安全。」 丘杉向她走去,走得很慢,邢博恩也不着急,就站在原地等着。 等丘杉走到邢博恩面前,邢博恩忽然叫了一声:「丘杉。」 「恩。」丘杉回应。 邢博恩伸出手轻轻碰触丘杉的脖子,盯着丘杉的眼睛:「在外面,我听到了,你说了『撞』,我听懂了。你能说话,你有这个能力,我相信你。」 丘杉先是看邢博恩的眼睛,而后视线微微上移,看着邢博恩的睫毛。 「你能再说一次『撞』吗?」 丘杉开口:「万。」 邢博恩尽量张大嘴巴,夸张地做出口型,力求让丘杉看得清楚:「支——屋——骯——撞!」 丘杉有点无语,还有点想笑,她是发不出那个音,不是不知道怎么去发音。「呃——屋——安——万。」 「还是翘舌音的问题。」邢博恩手从丘杉脖子上拿开,说道,「你要再练习捲舌尖。还有不要用气发声,你的第一个音就是气声,听得出区别吗?」其实对于自己说的这些话,邢博恩心里也不太有底,毕竟她又不是幼儿园老师。 丘杉点了下头。 「到里面休息吧。我们商量一下怎么从这里出去。」邢博恩道。 进了房间,丘杉卸下背包,把背包连同菜刀放到墙边跟邢博恩的东西堆在一块,然后走到窗前,用这儿原有的旧枕头垫着膝盖跪在窗台上,额头抵着窗户向下看去。 这个房间大致位于一层楼的中央,直直往下看依稀可以看见飞溅在地上的玻璃片。丧尸们在玻璃片上走来走去不知道疼。 「你一个人解决不了这么多丧尸。」邢博恩站在丘杉身旁说。 丘杉换左边脸贴着窗玻璃,朝十字路口望。 小雨还在下着,窗户外面黏着许多雨滴,丘杉看得并不清楚,但数量多寡还是看得出来的。虽然她们撞碎玻璃门的时候巨响吸引来了大量丧尸,但就现在来看,路口的丧尸依然不少。 丘杉下了窗台,转身坐在脏脏的旧枕头上。她的短裤没比这枕头干净多少,原来是纯色,军绿,现在已经成迷彩的了,而且还湿着,没资格嫌弃人家枕头脏。 邢博恩一直在开车,坐得腰背微酸屁股也有点僵,现在只想站着。她低头看着丘杉平静的脸,心想她们昨天下午才遇见,到现在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可她却感觉过了好几天一样。 丘杉的可靠出乎她的预料,她开始对丘杉产生浓重的好奇,这种好奇不同于之前的观察者对被观察者的一板一眼的好奇,她现在的好奇是个人对个人的好奇。 邢博恩问道:「你知道,如果我们到了中辞市,你会第一时间被隔离、被研究,许多的陌生人会在你身上做各种各样的实验?」 丘杉点头。 「不怕吗?」 丘杉想了想,右手抬在空中做了一个写字的动作,然后指着邢博恩的背包。 「对!我差点忘了。」邢博恩找出早上在文印店拿的纸笔,把白纸放在丘杉大腿上,笔帽拔下来套在笔桿尾部,把笔递到丘杉手里。 丘杉视线跟随着笔尖,手缓缓下落,当笔尖刚刚落在纸上时,她小心地移动手腕,写出一撇。 她的手控制地很稳,从头到尾没有将纸戳破,而且每个笔划都写得非常完整,没有断过。 写完最后一横,丘杉抬头看着邢博恩。 「生。」邢博恩念出来,顿一顿,忍不住又念了几遍,「生,生……」
第16页 丘杉盖好笔帽,将笔放到一旁。 「为了復生,你什么都不怕?」邢博恩问。 丘杉郑重地点头。 邢博恩微笑了一下,对她说:「我会争取机会参与实验,我向你保证。」 丘杉咧咧嘴角。 邢博恩放平窗台上的另一个旧枕头,在丘杉身边坐下,说道:「如果中辞市的研究所已经发现和你一样的人,并且着手研究的话,等你到了那里可能会轻松点。」 丘杉也希望如此。 「我们得先从这里出去。车也撞坏了,还要再找一辆。」邢博恩抿了下嘴,问,「你想到办法了吗?」 丘杉抓起胸口挂着的蓝色哨子,这才看到哨子上粘着一些黄乎乎的污渍。 「用哨声引开丧尸?倒是可以……不过外面的丧尸数量太过庞大,一只哨子的声音恐怕作用有限。」邢博恩起身朝街上看了看,坐下道,「这段路上有四辆车,如果能开,你只要把车周围的丧尸引走……」 丘杉立即摇头。她们被丧尸逼得躲在这里可不是因为没车,车就在一楼撞着墙呢。 「我知道,我们先等丧尸分散开。」说到这儿,邢博恩也感觉这话很天真。在没有声音干扰也没有活物出现的情况下,丧尸的行动是无规律的。等着下面的成千具丧尸自然分散?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引开丧尸是走出这里的唯一办法。 邢博恩:「只用哨子不行。马路对面店里的东西、路上的东西,只要能发出声音的,都可以利用。你先找一辆能开的车,朝我挥手,然后把我们过来时候开过的那段路上的丧尸引开,最后引走车周围的丧尸。我在这里看着你,你开始引走车周围丧尸的时候我就跑下楼跟你汇合。往前的路不能走了,我们还是先别求路线正确,先倒回去往城市外围开,安全了再慢慢找上高速的小路。」 丘杉突然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匝道。 邢博恩:「什么?」 丘杉在空白处画了两条平行线当高速公路,在其中一条线上开个小口,接出来两条间距很小的曲线。 邢博恩恍然大悟:「噢,匝道,我们要找匝道。」 丘杉满意点头,放下笔起身去拿菜刀。 邢博恩跟着站起来,帮她背上背包,说:「外面还在下雨,雨伞落在车后座了,你打着伞去吧。」 丘杉拿好了菜刀,背好了背包,举起左手,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对邢博恩比个「ok」,向外走去。 「等一下。」 邢博恩从地上捡起她们的白枕头,塞回丘杉的背包里,枕头依然是半截在里面半截在外面,邢博恩用拉锁固定住枕头,说:「好了,去吧。」 丘杉下到一楼取了雨伞,踩着满地玻璃走出被撞碎的大门,举起合拢的伞一下一下敲着外墙,大厅里的丧尸闻声向外走。敲了有两分钟,丘杉走进门内,把几具找不着方向的丧尸用雨伞赶出来。 街上的丧尸同样被声音吸引过来,围在门外徘徊。丘杉用伞尖顶开几具丧尸,从它们之间穿过,撑开伞走到马路对面的超市进去寻找能制造巨大声响的东西。 超市内走着几具丧尸,丘杉见一具扎一具,在里面逛了一圈没什么收穫,最后抱走了门口的两个古董装饰花瓶。花瓶体积不小,两臂一抱就没多余的手打伞了,丘杉把伞柄勾在胳膊上,菜刀的刀柄咬在嘴里,冒着细雨缓缓走到十字路口,将花瓶和雨伞都放在地上,菜刀继续叼着。 她抬头朝着老年大学三楼的中间某扇窗户看了一眼,隐约能看见邢博恩的黑色上衣。 真不怕热,丘杉心里想着,长袖长裤还戴手套,她看着都担心邢博恩会中暑,中暑也不要紧,她带着解暑药。 丘杉将其中一个花瓶高高举起,用力往前砸向地面,接着举起第二个,毫无犹豫也砸出去。第二个花瓶砸得近了,碎瓷片炸开来,有一片擦着丘杉小腿飞过去,将她的皮肤割开一道口子。 丘杉低头看看,伤口挺深,但没流血。 她弯腰捡起雨伞撑开,从口中拿走菜刀握在手中,逆着涌来的丧尸群摇晃行进。她其实可以稍微走得像活人一些,但那样并不会加快她的速度,所以没有意义。 丧尸的拖沓脚步声和嘶哑号唿声,都因为霏霏细雨绵绵坠落的柔和的背景乐而显得不那么死气沉沉。丘杉一边走,一边练习着:「诶哦,憨。咦哦,呃安。西哦,呵安。嘁,嘁,嘁咦哦,嘿安……」 四辆车丘杉一一检查过去,选中一辆站在边上,向三楼窗户里的邢博恩挥手。 确认邢博恩看到了她的示意,丘杉走进理髮店看看里面有没有能用的东西。这间理髮店不大,左右两面墙各有三面镜子,同时只能剪六颗头,镜子前是带轮子的黑色椅子,看着就挺舒服的。 丘杉推开一把椅子,站在镜子前。 伞放在了门口,她手里只有一把脏了的菜刀。她的脸上、身上,到处是脑浆,有的发黑,有的发黄。丘杉看了几秒,目光移向镜子里从她的头肩后面露出的白枕头。 枕头很干净,而且很白,比她现在的肤色更白。要说她的肤色不算是真正的白,邢博恩的才是,她的皮肤泛着青灰,没邢博恩那么自然。自然地白着的邢博恩穿一身黑衣服,对比特别鲜明,还挺好看。
第17页 丘杉从镜子前走开,在店里翻找一通,没找见她需要的,就从理髮店出来,拾起门口的伞。 「恰哦,呵安。嘁哦,呵安……」 丘杉边走边练,边练边走。 突然她听到一阵模煳的奇怪声音,嗡嗡不断像是什么在飞行,她停下脚步,便听得那怪声疾速地由远及近,「咯哒咯哒」聒噪异常,震耳欲聋,接着她又听到一声重物坠地的巨响——嘭! 丘杉转过身,看见一架黑色直升机落在十字路口右前方一栋高层建筑的楼顶。她眯着眼睛想再看清楚些,却勐地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血的味道! 霎那间路上所有的丧尸都往十字路口疯狂聚集! 丘杉被连撞几下,险些摔倒,连忙靠边站。她意识到了刚才那声巨响是什么——有个体型硕大的活物被扔下了直升机!是人还是畜?她不知道。 丘杉抬头盯着那架直升机,透过雨幕隐约看见有人从直升机里出来。她在心中飞快地猜想着却始终没有得到可能是事实的答案,她本能地感到危险却不知危险会如何降临。 这时她身周已十分宽松,原本散布在路上的丧尸此刻都拥向路口,乌泱泱密麻麻令人看了倍感压抑,邻近街道的丧尸也走到这条路上,接二连三路过她身旁。她转头看去,发现身后十米开外竟然有一具丧尸与她一样,挨着墙边静立不动,抬头眺望远处楼顶的直升机。 作者有话要说:  哟!后天见!么么哒! 第9章 目光对上了。 那是一名瘦弱的男性,穿白背心沙滩裤人字拖,右臂纹着一条龙,因为手臂没多少肌肉那条龙看着有点营养不良。致死的伤口在左胳膊,从肩到手几乎没一块好肉。 对视不到两秒,丘杉突然扔掉手中的菜刀和伞,甩下背包,冲着一条龙喊了一声:「嗷!」 她顾不上管一条龙能不能听懂她的提醒,喊完就往路上走,混在几具丧尸中间,脖子歪着,蹒跚着,时不时嘶嚎两声,一副标标准准的死相。 她不知道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但现在想什么都没有用了,未知的事情太多,她只能等,等着直升机里的人行动来检验自己的猜想。 丘杉踩过一片碎玻璃,知道她已经跟着这几具丧尸走到老年大学门口,忍不住用余光往上瞥了一眼,当看到窗户后面的那抹黑色,丘杉感到自己的心半悬半落似的。 现在方圆几十米的丧尸绝大多数都堆在十字路口,路上走着的已经很少。这是难得一遇的大好时机,这个时候如果邢博恩冲下楼,绝对可以安全地跑上车逃离这里。虽然那架直升机的目的还不明确,但是丘杉认为直升机攻击邢博恩的可能性并不大,当然直升机对邢博恩实施救援的可能性更加的小。 此刻丘杉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邢博恩聪明地把握时机一个人全身而退,还是希望邢博恩留下,坚守她们的原计划。 几步之后,那抹黑色出了她余光能瞥到的范围,邢博恩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她暂时无法得知了。 丘杉垂下眼睛,一步一晃,缓缓靠近十字路口围拢的如山如海的丧尸群。 突然一道银色从丘杉所在这一小撮丧尸队伍的旁边闪过去,丘杉眼尾扫见,脑子里愣一下才反应过来,刚才跑过去的那是个穿着银色连体服的人类。她不敢回头,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身后的动静。 丘杉估计那个人跑了有二十多米,因为从她瞥见银色到她听见惨叫声,这之间隔了三秒钟的时间。惨叫声仅仅只有一声,然后就再没有声音了。丘杉走到了丧尸群最外围,学着身边的丧尸们两手僵硬地往前扒。 片刻之后,直升机再次升起,在这路口周围绕了几圈,停过数次,终于远去了。 丘杉才敢回头,推开后来围上的丧尸,她看到这条街几乎空了,附近的丧尸都已经堆在这儿,享用着最中央的有限的血肉与空气中浓得散不开的腥味。 她独自往回走着,左看右望,走了很远,寻找她刚刚见过的一条龙。 没有。 一条龙被带走了。那架直升机捕走了这一片区域内被发现的意识清醒的丧尸。 就在这时,邢博恩冲到街上大声喊道:「丘杉!快来!」 丘杉立刻朝她之前选中的那辆车走。她步速太慢,邢博恩跑到理髮店门口捡了她丢下的背包雨伞菜刀一股脑塞进车后座、捅死一具在地上爬的丧尸、坐进去发动了汽车,丘杉才走到。 「我还以为要去接你。」邢博恩调侃道。 丘杉笑了下。和邢博恩重新坐在一辆车里,这令她感到舒服。 「出发。」邢博恩飞快倒车,离开这片危险之地。 按照她们商量好的,邢博恩一路往偏远的路上开,等到路上的丧尸稀疏之后,丘杉不用再不断下车清路了,邢博恩稍感放松,才有心思问:「我看到直升机从我们那条路上带走了两具丧尸,它们是不是和你一样?」 丘杉:「啊。」 「你觉得那架直升机会是军队派出的吗?」 「啊啊。」 「我也觉得不是。」 过了一会儿,邢博恩又开口说:「我好像看到,直升机在路口扔下来的是用绳子捆起来的……几个人。形状像是。」 丘杉没出声。 「这场人类的灾难……」邢博恩欲言又止。
第18页 丘杉看着车窗外面。从七月十一日起,她所见过的街道,没有一条不萧索。 七月十一日,她作为丧尸醒来的第一天。其实在这之前,灾难已有预兆。 「这场灾难是人为的。」邢博恩说完了那句话。 丘杉:「啊。」 「你是记者,消息应该比较灵通。你所知道的,丧尸最早被发现的时间是什么时候,七月一日吗?」 「啊。」 邢博恩:「七月一日到七月七日,七天,七座城市,每到晚上就有一座城市忽然出现两个感染者。没有智力、动作僵硬、见人就咬,像中了某种巫术。但是消息被压下来了,普通人只知道短期内在不同城市均发现同一种新型传染病,但不知道这些所谓的患者,都是具有行动能力的……尸体。」 说到这,邢博恩转头看向丘杉。 丘杉耸肩,表示不介意。 「但是,」邢博恩继续说道,「感染者最早出现时间,要比你知道的早整整一个月。」 丘杉这次才真的惊讶了。 邢博恩所说的七座城市里就包括她所在的东峻市,七月二日,东峻市发现「新型传染病患者」的时候,杂志社的一位前辈是最快到达现场的记者,结果他当天晚上没有回家。丘杉与这位前辈关系很好,第二天上班时两人聊天,谈到新闻详情,前辈讳莫如深,最后只悄声对丘杉说了三个字:「有蹊跷。」 从这时起丘杉开始关注新型传染病的话题,在七月五日上网搜索时,丘杉看到一人发帖说患者不像是个活人,但这篇帖子立刻就被删除了,之后,丘杉再没有查到进一步信息。 七月八日,丘杉等了一个晚上,也没有等到某市发现新型传染病患者的消息。这便是丧尸潮爆发的开始。 接着,邢博恩又说出一件令丘杉震惊的事情:「七月一日以前,一共有六个感染者。这六个感染者都是发现身体异常当天主动就医,每五天一个,非常规律。在六月一日就医的最早的一个感染者,症状只有肢体僵硬,每个新出现的感染者都比前一个症状严重,到了最后一个感染者,除了还存在微弱的生命体徵之外,可以说和后来的丧尸没有差异。」 邢博恩的话一说完,丘杉就明白了其中意思。 一定有一个庞大的组织,密谋多年,终研制出令人尸化的病毒。这个组织出于宣告的目的,将他们的研究过程通过三十天六个人来呈现,又出于警示或制造恐慌的目的,藉由七天十四具丧尸来为这场灾难预热。 而这个组织最终的目的,就是将这种病毒全面散播,大范围灭除人类。由如今她们眼见的情况来看,显然,这个目的已经达成。 不过丘杉还有一个问题没想明白,便问邢博恩道:「我?」 「我?你?你怎么了?」 丘杉五指张开,握了一下邢博恩的胳膊。 「嗯……抓?是这个意思吗?」邢博恩看向丘杉。 丘杉点头。 邢博恩把两个字在嘴里念了念,道:「你想问,他们为什么捕抓有意识的丧尸?」 「啊。」 「这的确是个疑问。我现在怀疑,他们在研制这种病毒的时候,就知道会有一部分人感染之后仍有意识。有可能……」邢博恩想了会儿,「有可能,他们缺少实验样本,因为感染者中保留意识的比例太少,现在有了足够庞大的基数,就可以搜集足够多的样本供研究用。」 顿了顿,邢博恩微笑着说:「其实当我发现你有意识,我兴奋得心跳不稳,唿吸都吸不上气,只是那个时候我情绪低沉,没有表现出来。否则你看到我盯着你眼睛放光,可能会害怕。」 丘杉觉得自己可能不止会害怕,还会害羞。 「多数我沉默的时候,我心里想的全都是怎么在对你进行试验,我已经在心里写了八套实验方案。现在没有条件啊。」 丘杉从最后一句里听出了无限遗憾惋惜,不由地想:如果现在有「条件」,她肯定已经贡献出去好几块肉了。 「捲舌尖,练起来。」 「嘁哦,呵安……」丘杉感觉回到了上学时候。 往城市外围走,安全性确实提高了很多,运气好的时候邢博恩一条路从头开到尾都不用丘杉下车。不过,弯路也绕了很多。 小雨像尿不尽似的下着,淅淅沥沥淅淅沥沥。丘杉把自己这边的车窗开了,免得车里太闷,雨点飘进来洒了丘杉一头一脸,她也没什么感觉。她想起有一年也总是下这种雨,从春天下到秋天,连冬天也下了几场,当时的同桌说:「这样下雨最没意思。」 那是高二吧,丘杉往回忆里翻了翻,确定就是高二。 「在想什么?下车了。」 邢博恩的声音传来,丘杉往前开,两具丧尸手拉手挡住了路。丘杉握着菜刀下车,走近了才看见这俩男性丧尸不是手拉手,是被一副手铐牵在了一起,一个警察一个犯人。这叫什么?这叫宿命的纠缠。 丘杉把这一对丧尸推到路边,往它俩腿上都砍了几刀,回车上走了。 邢博恩说:「看来是押解犯人的时候出的事,这附近应该有警车。如果看见警车,我们就上去找找武器。」 丘杉指了下钢筋。 「那个太长了,不灵活,也不够锐利,用着有点费力气。我想找一把匕首别在腰上。」
第19页 丘杉转身朝向后座,拽住自己的背包往自己跟前拖。 「找东西吗?」 「啊。」 「抓稳。」邢博恩说完一脚油门,车瞬间往前窜出几十米,而后缓缓停下来。 这段路上没有丧尸的踪影,邢博恩开门下车,说道:「正好我有点饿了,停下吃点东西。你想找什么,我帮你?」 丘杉也从车里出来,绕过车头站在邢博恩面前,先指了指邢博恩的嘴,后拍了拍自己的腰。 「我说的?腰?」邢博恩怔了下,「不会这么巧吧?你包里有匕首?」 丘杉点了点头。 邢博恩拉开后车门,拖过丘杉的背包,拉开拉链,揪出枕头,问丘杉道:「你放在哪里?」 丘杉双手比了个长方形。 「盒子?」邢博恩准确理解,埋头在背包里翻。 丘杉背包里的东西真叫一个多,基本上邢博恩能想到的这儿都有,连透明胶带都有,邢博恩嘀咕道:「正好我手套割破了,借用一小截,谢谢了。」 翻了半天,邢博恩终于在背包底部找到一个简约的长条形木盒,扬了扬问:「是这个吗?」 「啊。」 邢博恩看这盒子有些讲究,觉得不像是随随便便的物件,便摘下手套,仔细打开盒子。 盒盖内面刻着一行字:赠女儿丘杉。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见哟~ 新人物估计这两章就出来啦~ 第10章 「你爸爸送给你的?」 「啊。」 邢博恩把匕首从盒子里拿出来,拔开木鞘。光滑的刀面照映出她的眼睛,忽地一滴雨水打在刀面,她眨了下眼,将匕首还回刀鞘:「这么好看,弄脏就可惜了。」 匕首入鞘隐去锋芒,仿木纹刀柄与木鞘宛若一体,这不像是一件武器,倒像是件珍贵的收藏品。 丘杉压住她的手,不让她把匕首放回去。 邢博恩看着丘杉的眼睛。 丘杉:「丝,丝哦,咦。」 「送我?」 丘杉点头。 邢博恩看到丘杉眼神坚定不移,推辞的话只好咽了回去,道:「好,我收下。等我们到了中辞,安全了,我就还给你。」 「呵嗷。」 邢博恩一边低头解开腰带把刀鞘穿上去,一边说:「分开发音虽然听上去更接近正确的读音,但不能长久用,如果你对这种方法产生依赖心理,以后说话很成问题。要多练,好吗?」 丘杉吸一口气,憋住一秒,而后胸腔用力,把这口气从口中喷出:「好!」 「扑哧!」邢博恩扭头笑了几声,转回来对丘杉点两下头,「很棒,加油。」 丘杉认真地点点头。 匕首已经挂好了,邢博恩坐进车后座,拿出早上存着的零食开始吃午饭。丘杉绕着周围巡逻,打算顺便找找她们能用上的东西带回来。 这雨看着是没个停的时候了,丘杉淋多了也就习惯了,不过她总想,邢博恩的长髮淋湿了肯定很不舒服,这种时候又没地方洗头,她收拾背包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带个吹风机?其实吹风机挺有用的——特指在有插座的情况下。 巡逻半径一圈圈绕大,丘杉走到两条街外的时候,听见些细微的声响,就停下分辨出声音的来源,朝着更远的一条街走去。一股不算陌生的味道随着她的走近而越来越浓。走到路口,丘杉朝右看了一眼。 双目圆瞪的农妇躺在血泊中,一具丧尸跪在新鲜的尸体旁边,裹满血液的手还在瘪下去的肚子里掏着,捞出些不明身体组织向嘴里送。 丘杉立刻转身往回走。 丧尸吃人。丧尸都想吃人。那位农妇下场悲惨,她心中当然会震盪,但她现在更怕回得晚了邢博恩遭遇危险。丘杉心中忧急交加,身体前倾想要增加一点速度,然而并没有明显的效果。 这附近的丧尸虽然少,聚在一起也不容易对付。看那尸体肚子已经被吃空,应该死去有几分钟了,也许就有丧尸在朝这个方向移动,经过邢博恩……丘杉不敢再想,一步步拔脚向前。 终于看到邢博恩所在的车,丘杉这才敢歇一步,站在原地闭了闭眼,心道幸好。 车周围安静得几近平和,丘杉慢慢走过去,鞋底擦过的地面的规律的「沙沙」声令她的心绪逐渐平静。 后车门关着,丘杉走过去,弯腰敲了敲玻璃。 腿上垫着枕头,正在本子上写字的邢博恩抬起头,面容沉静淡然,看到丘杉时微微笑了一下。 丘杉脑海中忽然响了一声心跳。 邢博恩打开车门说:「我在写记录,再等我一分钟,马上就写好了。」 丘杉点下头,推动车门关上,直起身子,右胳膊搭在车顶,身体倚着车门,向四周张望。她想起昨天她们见第一面的时候,邢博恩表现得冷漠兇悍,她觉得邢博恩像个变态科学家,没想到猜中了一半,邢博恩真的是个科学家。 邢博恩非常守时,说一分钟就一分钟。 重新上路后,邢博恩就一直朝前开,遇到岔路由丘杉指方向,基本上保持车不靠近市中心,偏进去一点马上绕出来。白宿市靠外围的道路是由较短的许多段路接在一起的,没有一条清晰的长直的主干道,因此开起来很费时。 遇上修路封道就更难受,如果恰好没有岔路能就近绕过施工路段,那就得退回到不知道多远的地方换条路走到完全不同的方向去。
第20页 现在邢博恩和丘杉就遇上了这种情况。 邢博恩左手搭着方向盘,右手挠了挠脖子,看着前面整齐一排蓝得不像话的施工围挡问:「怎么走?掉头?」 「啊。」 这条路是双向两车道,对邢博恩来说绝对不算宽,邢博恩一点一点往前往后往前往后,不折不挠耐心十足,花了一刻钟成功把车掉头。往回开了不少路,丘杉才拍车,邢博恩转弯开入另一个方向,继续走。 走了不久她们就发现了,新路线上的丧尸稍微有点多。丘杉的菜刀隔一会儿就得脏一回,下个没完的雨也就总在这种时候能派上用处,让丘杉不用拎着把沾血带浆的刀回车里。 邢博恩道:「这辆车还能开三四个小时,等到车没油的时候天也黑了,再找车不方便,我们提前换车吧。」 「啊。」 「之前不是能说『好』了吗?再试一次。」 丘杉吸气:「号!」 「不对,再来。」 丘杉再吸气:「好!」 「对了!」邢博恩忽然挺有成就感,「学驾照难吗?」 「啊啊。」 邢博恩严肃道:「不行,你要多说多练。跟我说,不——」 「木——」 「不。」 「木。」 「嘴唇,注意嘴唇。」邢博恩看前面没有障碍物,转头对丘杉说,「你观察我嘴的动作。」 丘杉盯着她的嘴。 邢博恩「哈」地吸口气,慢动作发出一个长音:「不——」 丘杉:「……木。」 邢博恩右手脱离方向盘,举着食指在空气中摇着,边摇边说,活像个执教多年的老师,连语气都很神似:「非常好,基本上都对了,只差一点,知道是哪一点吗?」 丘杉:「……」 「你少了一口气。」邢博恩自问自答,「发音之前,你先吸一小口气,把它憋在口腔里,然后让它冲破嘴唇,就像气球爆炸的那种感觉,明白吗?」 丘杉想:邢博恩的比喻用得真是惨不忍睹。 丘杉:「噗。」 「嘴唇,再抿进去一点,像抿口红那样。」邢博恩做了个示范。 丘杉:「不。」 「对!就是这样!找到感觉了吗?」邢博恩转过弯,见左前方有三具丧尸围成堆,就靠右行驶,继续辅导丘杉发音。 「恩。」丘杉看向车外。 「注意力集中。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恩!」丘杉声音比刚才大了点。 「你这么积极我很高兴。那就来吧?」 「恩恩!」丘杉拍了下储物箱,指向邢博恩左边。 邢博恩不明所以,转头去看,她们正从围成堆的三具丧尸边上开过。附近没有其他特别的东西,丘杉应该指的就是那些丧尸,邢博恩慢慢踩了剎车,滑一段停住。 「怎么……」邢博恩认真一看,立刻就发现了—— 那不是三具丧尸,而是两具丧尸和一个人! 邢博恩二话不说推开车门冲过去!两具丧尸正在与「食物」对抗,这给了邢博恩可趁之机,她迅速跑到其中一具丧尸近前抽出匕首从它耳朵插-进去,拔-出匕首后邢博恩没有喘息立即以同样的方式解决了另一具丧尸。两具丧尸倒地,丘杉才走到邢博恩身边。 她们看着面前惊恐地叫喊着的中年男人,他的手臂和胸口鲜血淋漓,被雨水洇开,伤口不可数。 邢博恩开口道:「你暂时安全了。」 中年男人没听见似的又喊了一会儿,勐地全身一僵,转头盯着邢博恩,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他低头看看地上那两具嘴上还涂着他的血液的丧尸,又抬头看向丘杉。 这一看,他马上激动起来,大喊着抬脚踹向丘杉。 「住手!」邢博恩情急之下朝着他的支撑腿踹过去,中年男人歪倒趴在丧尸的躯体上,立刻连滚带爬地翻下来。 邢博恩护在丘杉身前道:「她不是丧尸!」 丘杉缓慢地站起来。 「你,你,你放屁!」中年男人坐在地上不住喘气,双眼直直瞪着丘杉,似因忌惮邢博恩手中的匕首一时不敢妄动。 「刚才是我救了你,我没有必要骗你。她不是丧尸,她不会伤害你。」 丘杉配合地点头。 中年男人将信将疑,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她跟丧尸一模一样。」 「她不是。」邢博恩没有多作解释,他想信自然会信,他不想信,她说再多也没用。 中年男人狐疑地看着她们两个,半晌点头:「行。」 「你有同伴吗?」邢博恩问。人是救下来了,但救下来以后怎么办她没想过,现在这个人明显体力不足,放在这就是活饵。 几句话的工夫中年男人伤口就已经结痂,血也止住,他的神情却更加痛苦。他幅度很小地摇头,喘着气说:「都死了,都死了。」 邢博恩看着丘杉小声问:「可不可以……」 丘杉点头。 邢博恩向她递个感激的眼神,问中年男人道:「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走?走去哪?」 「我们去中辞市。」 「那么远?唉……」中年男人头往后一仰,雨水连续落在脸上,他垂下头说,「行,谢谢你们了。」 他手撑着地,艰难地站起来,脚步虚浮,跟着她们往车里走。丘杉引他往右边走,让他坐在副驾驶后面的座位。
第21页 邢博恩发动汽车。 「姑娘,谢谢你们。我,我叫赵学富。」他上身靠着椅背,似乎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邢博恩说:「不用谢。」 赵学富喘了一会儿,问道:「姑娘,你变成这样,也是给咬了吧?我问你,你被咬的时候,也这么疼吗?我他妈疼得、话都没力气说。」 丘杉回答:「啊。」 邢博恩轻声道:「她说,是的。」 赵学富呵呵笑了两声:「你一个姑娘都能忍过来,我也没脸喊疼了。」 之后赵学富咬着牙,真的没再叫过一声。他闭着眼,一动不动,只有忽轻忽重的喘气声能证明他还醒着。 开了半个小时,邢博恩回头看了一眼,转回来又看了一眼丘杉。 丘杉:「不,不,不……」 「有多疼?」邢博恩忽然问。 丘杉回答:「很。」 邢博恩没说话,过了片刻,腾出右手伸过去。 丘杉看见她手伸到自己脑袋后面,又看见她胳膊上下移动两次,估计她是摸了摸自己的头髮,湿漉漉黏煳煳的头髮。 手感肯定特别不好,丘杉想。 「嘶——啊——!我操!着火……着火了,操!」后座的赵学富突然从牙缝挤出几个字,眼睛紧闭,满头大汗。 高烧开始了,丘杉心里想道,高烧会持续很久,直到失去知觉。 很疼,非常疼,丘杉记得当时的感觉,那是她绞尽脑汁也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的疼痛。但也不算太难熬,一直忍、忍下去,会有结束的时候。她明白邢博恩刚才的动作是想安慰她,她感谢邢博恩的好意,只是她不觉得自己需要安慰。 作者有话要说:  【现实中匕首属于管制刀具,佩带范围和生产、购销均有法定手续。】 嘿嘿嘿~让丘杉念了「丝丝」,感觉自己坏坏哒~ 后天见!么么哒! 第11章 天黑之际,邢博恩和丘杉换了次车。 赵学富烧得人有点迷煳,什么忙都帮不上,邢博恩和丘杉转移完了行李,合力把赵学富半架半拖塞进新车的后座。 架起赵学富的时候,邢博恩才真切感受到他嘴里喃喃不断的「火」是多么高的温度。人烧到这份上基本也没什么活路了。 邢博恩心情有些沉重,一言不发地开着车。丘杉在她旁边刻苦练习发音,已经又熟练掌握了一个「火」字。 「姑娘……」赵学富突然清醒了些,断断续续地说,「你们,跟我说说话吧,我,我怕我,晕过去,人就过去了。」 「好。」邢博恩答应了,一时想不到说什么,丘杉把地图展在她脸前,湿手在地图上点了一下。 「我们现在在银武路,往前是马头路。」 赵学富唿哧唿哧鼓风机似的笑道:「这可,真是……我路熟,我以前,是开出租的。」 邢博恩停下车,丘杉出去清路。 路灯有几盏闪烁,丘杉的身影忽明忽暗,邢博恩专心看着丘杉的身影,忘记了应答赵学富的话。 「她……也,啊?」 隔了片刻,赵学富主动开口。 邢博恩醒过神,回答道:「是,她也被丧尸袭击,受了伤。但她活下来了。」 「这,也算活?」赵学富闭着眼笑了两声,「其实,早都死了吧,这还,活个什么,劲。」 「这样总归还有希望。身体死了,脑子还清醒着,想要活过来,我们——做研究工作的——现在就相当于医生,见到求生意志强烈的病人,就更愿意去救,不管结果怎么样。」邢博恩认真地反驳,「如果变成只知道吃人的丧尸,才不知道活个什么劲。」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赵学富呵呵笑着总结。 丘杉回到车里,赵学富说:「要是我,变成,怪物了,你们,就把我杀了吧。」 邢博恩没应声。 「要是,开车的这个,姑娘,下不了手,前面这个,没死透的,你杀我。」 丘杉说:「好。」 「谢谢了。」赵学富仰着脸,张着嘴一直出气,眼神空洞。 好大会儿赵学富都不说话,邢博恩估计他说完那些句没力气了,听着他喘气声没断,便知道他还撑着。 由于持续了一整天的阴雨天气,天黑得很早,邢博恩开车十分当心。她对方向和距离的感知并不强,至少不如丘杉强,因此她只管开,丘杉让怎么走她就怎么走,也不知道她们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到了一条干净的、路灯明亮的路段,丘杉又把地图展在邢博恩面前,邢博恩停车问:「走错路了吗?」 「不。」丘杉简短回答,手在地图上点了一下。 「长安路,我们在这?」 丘杉手指在长安路往前的一片区域画着圈。 「前面是……」邢博恩凑近地图去看,「白宿山旅游区?我们快要到了?」 「啊。」从距离上看,是不远了。丘杉右手捂住旅游区,摇一下头,左手食指在「长安路」三个字上点了三下。 邢博恩想了想,问:「我们不往前走了,今天在这里休息?」 丘杉点头,手往后指。 邢博恩转头轻声叫:「赵学富?」 赵学富唿气声已经变得很小了,身子虽然还保持坐着,看着却是一丝一毫力气都没有使,完全是瘫的。
第22页 邢博恩提高声音:「赵学富?」 「哎……」赵学富眼睛睁开条缝,眯着看前面,没有焦点。 「天太黑了,继续走不安全,我们打算今天晚上在这儿休息,等天亮再走。」 赵学富脸色苍白,表情朦朦胧胧,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邢博恩等了一会儿,又唤了声:「赵学富?」 「哎?」赵学富两条眼缝朝邢博恩眯过去。 邢博恩重复道:「我们今天不走了,在这里休息。」 「哦……」赵学富应了一声,头偏向右边看着车窗外面路边的楼房,也有可能什么都没看。 邢博恩转回头,对丘杉说:「这附近的楼里可能还有丧尸,要不然你先去看一看,我和他在车里等你?」 「这个楼,」赵学富手抬起来打了一下车窗,马上又无力地滑落下去,说半句歇了两口气才接上,「拆迁,没人。」 邢博恩和丘杉都往窗外看,借着路灯的光确实能看见墙上写着一个红色的「拆」字,字外面还画了个红圈。一般楼上有「拆」字的也不一定就马上会拆迁,甚至里面可能照样住满了人,不过赵学富是计程车司机,对城市的道路和建筑都熟悉,他既然这么肯定地说了,多半是真的。 邢博恩道:「我先进去看看,没问题我们就搬进去。」 丘杉有些不放心,赵学富对这里熟悉是不假,可他现在意识不清晰,不是没可能认错指错。但把邢博恩留在车上她也不放心,赵学富已经感染了,万一挠邢博恩一下……不安全。 至于把赵学富单独留在车上,她提不出这样的要求,而且她知道邢博恩也绝对不会同意。赵学富还活着,就算感染了,也还是活人,那么在亲眼看到他变成丧尸之前,她们不可能放弃他。 邢博恩看出丘杉眼里的担心,宽慰道:「我拿着手电筒和匕首,只要看到丧尸,我立刻回来。」 丘杉只能点头,邢博恩笑着握住丘杉的手说:「放心。」 说完,邢博恩就下了车,打开手电筒走入黑黢黢的楼栋。 这栋面临拆迁的楼看着挺老了,五层,入口进去是两级台阶,台阶上就是一层楼,一层六间屋子,转过来两段楼梯到二楼,往上都如此。每两个楼层之间的楼梯平台便接着外墙,外墙上开一个方形的小窗口以透光。 丘杉一眼不错地盯着,待看见手电筒的光从一二层之间墙上的小窗口晃过,终于还是拎着菜刀下车,仰头朝上看。 不多会儿,手电筒的光又从二三层之间的窗口晃过,邢博恩上了三楼。 几分钟后,邢博恩走出来,对路灯下的丘杉说:「里面安全,三楼有一间房可以住,我们搬吧。」 首先要搬赵学富。 邢博恩拉开车门,看见赵学富半睁着眼,头歪在一边,心里有点打鼓,皱眉唤道:「赵学富?」 丘杉挤上前,照着赵学富的肚子捶了两拳,赵学富抬起头,先喘了口气,问:「干啥?」 邢博恩从丘杉背后探出头,答道:「我们就在这儿过夜,三楼,现在架你上去。」 赵学富手扒着车座边沿,想往外挪一点,却一低头从车里滚了出来,直接躺在了地上。丘杉弯腰拉起他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使劲站起来再往前一拱腰,把赵学富半背着,然后缓缓朝拆迁楼走去。 赵学富还好不太高,脚正好能踩着地,丘杉又走得慢,他还能跟上节奏自己走几下,没让丘杉太费劲。 邢博恩背后一个大包,胸前一个中号包,左手钢筋右手电筒,很快超到丘杉前面,用手电筒照着路。 丘杉自己上楼梯且得三秒一个台阶,现在拖着个赵学富,更困难了。偏丘杉不想让邢博恩上手,邢博恩看着干着急,噔噔上几级台阶,转身照着路,看着丘杉背弓得像只虾米一样,艰难地把赵学富扛上来。 走到一二层中间的楼梯平台,赵学富垂着的手勐地抓住楼梯扶手,拽得丘杉一个趔趄,不慎脱手,赵学富「咣当」坐在地上,一声疼也没喊。 邢博恩是看着他抓扶手的,知道他有话要说,便耐心等着。 赵学富先是喘了好久,接着手撑在地上想往后挪到墙边,但是手臂使不上力,丘杉走过去跨立在他腿两边,正面架住他的胳膊,把人拎起来一截用力往后一甩,赵学富「嗵」一声撞在墙上滑落在地,终于成功地靠墙坐着。 他光出气地咳了几声,一吸气又咳几声,缓了半天才说出句:「谢谢。」 又过十多秒,他说:「我,不上去了,麻烦。到底,是死,就死这儿吧。谢谢,谢谢。」 邢博恩沉默良久,道:「我尊重你的选择。」 丘杉挪上一个台阶。没有负重,爬楼梯稍微快了点。 「明天……」赵学富嘴角抽动像是努力在笑,「要是……记得……」 丘杉对他点了下头。 赵学富没再出声,靠墙坐着,一动不动了。 邢博恩用手电筒照着楼梯,丘杉一级一级往上爬,慢慢地、慢慢地,爬上三楼。 一进房间邢博恩就把身上的东西全部扔到地上,一身疲惫席地而坐。丘杉现在的身体不知道累,接过手电筒在屋子里走动,找到个电灯开关,按下去等了会儿,头顶一个灯泡「兹拉兹拉」响几声,居然真的亮了。邢博恩惊讶地抬头看,再低头一闭眼,眼前黑暗中炸着一片亮光,眨几下就闪得眼晕了。
第23页 邢博恩闭了会儿眼睛,站起来跟丘杉一起探索房子。 这是间两居室,白墙水泥地,不脏不乱。电灯都还能开,家具也没全搬走,有桌椅有床褥,厨房还有锅碗瓢盆,都没积灰,应该前不久还有人住着。丘杉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能证明屋主身份的信息,也没有找到文件笔记之类的东西,这间屋子在疫情爆发前是怎样的情况已经不可考了。 卫生间传来水声,丘杉走到门口,看到邢博恩在里面一脸开心地拎着淋浴喷头,冲着她说道:「这里有水,我们可以洗澡了!」 丘杉看到卫生间垃圾桶里有个洗髮水瓶子,转身走到客厅,在自己的背包里翻找一阵,拿出从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攒着的洗髮水护髮素,送到卫生间去。 「你还带了这个?」邢博恩脸上满是不可思议,「我真的很想洗头髮,头皮痒太久都已经麻木了。」 丘杉看得出来,邢博恩一刻都不想等了,现在反正没有危险,丘杉替邢博恩关上卫生间的门,到厨房搜罗食物。 虽然这是大夏天,但是邢博恩几天都没吃过热食,胃一定不舒服。非常情况非常对待,之前是没有条件,邢博恩就着水吃面包咽饼干,从没提过不切实际的想法,现在,丘杉在厨房找到了泡面。 丘杉找到一口小锅,打开水龙头让水流一会儿,然后双手在水下沖了两分钟,接着用清水涮了涮锅,接半锅水放在灶上,盖锅盖开火。隔壁卫生间里响起水声,邢博恩开始洗澡了。 很快,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泡了,丘杉却在拆方便面包装袋上犯了难。试了几回,丘杉用手实在撕不开,就找了把水果刀把包装袋划开,将面饼放入沸水中,再把调料包统统用水果刀划开,将调料洒进锅里。 丘杉捉着一双沖洗过的筷子,在锅里搅动,面条散开来,香味也散开。丘杉想:现在如果有个鸡蛋打进去就好了。 根据经验判断面熟了,丘杉便关火,等着邢博恩出来。 倚着墙,丘杉散漫地想:这样的生活模式,放在以前也很不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有话说提到的「丝丝」是我在群里的暱称啦,这么来的: 骗骗—(谐音)—片片—(进阶)—丝丝~ 那顺便打个广告,欢迎大家到群里来聊天:115950924。=3= 后天见~ 以及没想到新人物到现在还没出来,我真是太慢了。 第12章 卫生间门开了条缝,邢博恩在里面说:「丘杉,你包里的那条毛巾借我用用,可以吗?」 「好。」 丘杉拿了毛巾过来。这条毛巾是她在某个超市里拿的,擦过手和脸,毛巾上沾了点脏东西。 邢博恩手臂伸出门缝,接了毛巾,关上门。水声又响起。 洗干净毛巾,邢博恩擦干身体,过了会儿就穿好衣服出来了。衣服还是那身脏的黑衣服,邢博恩把毛巾搭在肩上,将半湿着的头髮与衣服隔开。 看到桌子上的小锅,邢博恩瞠目结舌,问:「这是你做的?」 锅里的泡面还冒着热气,斜插在锅里的两根筷子被热气缠得有点潮湿,邢博恩拉开椅子坐下吃了一口,抬头看着丘杉,眼神又暖又亮,由衷夸赞道:「太好吃了!」 丘杉心情轻松,摇了摇头,不接受这种夸奖。她过去第一次煮泡面的时候里面还加了葱花荷包蛋,今天这锅泡面实在寒碜,邢博恩是太久没吃热饭,标准变得不客观了。 「真的。丘杉,谢谢你。」邢博恩说完低头大口大口吃着,狼吞虎咽的吃相和斯文不沾一点边,最后邢博恩举着锅把汤都喝光了,饱足地长嘆一声,转头对丘杉笑了笑。 丘杉正看着邢博恩披散的长髮出神。 「你想洗头髮吗?」邢博恩问。 「不。」她现在头髮脏不脏自己丝毫感觉没有,洗不洗没区别。 邢博恩心里认准了丘杉就是想洗头髮,站起来推着丘杉往卫生间走:「洗吧,你头髮已经黏成缕了,我帮你洗,不麻烦。」 「……」 丘杉是真没想洗,但邢博恩既然热情地要提供帮助,丘杉也没去打击人家的好心。于是丘杉脱了鞋,坐在邢博恩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塑料板凳上,像个失去自理能力的老太太一样等着邢博恩调水温。 「你……要脱衣服吗?这样洗衣服会脏。」问这话邢博恩自己也不好意思,她可没帮别人洗过澡,丘杉要是个小孩那看就看了,但丘杉是个成年人,她稍微有点别扭。 丘杉比她更觉得别扭,立刻左右摇头。 邢博恩如释重负:「好,那就开始洗了。」 水从丘杉的头顶流下来,顺着黏成一缕一缕的头髮条,在丘杉眼前分成许多道凌空小水柱,跟看喷泉似的。很快,头髮都湿透了服帖了,温水从脸上淌过,丘杉看到被睫毛堵截的水珠。 水流停了,邢博恩打开洗髮水瓶子,说:「闭上眼睛。」 丘杉闭着眼睛,没过多久就听到头髮和丰富的泡沫摩擦的声音,这声音非常催眠,但丘杉不需要睡眠,她只感觉大脑全都松懈了,什么都不愿去想。变成丧尸后的这四天里,这是她第一次,完完全全地停止思考。 头髮洗了三遍才洗干净,邢博恩给她涂上护髮素,揉了一小会儿再冲掉。手中的头髮终于顺滑了,邢博恩关水道:「好了。」
第24页 丘杉睁开眼,看着邢博恩:「西耶。」 「再说一次。」 「谢,谢。」 「很好,继续努力。」 丘杉衣服裤子全湿了贴在身上,整个一可怜的落汤鸡,脖子上衣服上还沾着洗髮水的泡沫,邢博恩倒是明白丘杉没有洗澡的必要,便问她:「我帮你沖一下-身体吧?反正已经湿了。」 丘杉没意见。 邢博恩重新调好水温,淋浴喷头对着丘杉,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沖了两遍,能冲掉的污渍都冲掉了,看着干净不少。邢博恩拿毛巾把丘杉的头髮脸脖子擦了擦,拧干毛巾搭回自己肩上。 丘杉从卫生间出来,没穿鞋,脚上踩着湿的白色短袜,一路走一路滴水。她来到窗前,路灯下雨丝斜飞,她们的车停在路边。 「我去看看赵学富。」邢博恩拿着手电筒说。 「我……」丘杉走过来。 「你怎么?」邢博恩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她。 「我,一,起。」丘杉慢慢回答。 邢博恩微笑:「非常好,你能说的字越来越多,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和我交流了。」 丘杉点头,拿上菜刀,在邢博恩前面出门。 下到一楼半的平台,丘杉拦住邢博恩。从二楼下到这儿的过程里,邢博恩用手电筒一直照着赵学富,赵学富还维持着瘫坐的姿势,即使被强光照着也没有任何反应,垂着头不知生死。 邢博恩站在台阶上打手电筒,丘杉走到赵学富面前,缓缓蹲下,抬起他的头。赵学富脸色灰败,嘴唇发青,已不太像活人了。丘杉在他大腿上深深划了一刀,又用手按压伤口周围,伤口处才有少量暗红色的血流出。 就这样,赵学富还是没有动静。 邢博恩走下来,摸着赵学富的胸口,内心默默计数,十五秒后邢博恩放开手说:「他心率很慢。」 顿了顿,邢博恩说:「我们回去吧。」 回到房间,邢博恩明显情绪不佳,坐在椅子上发怔。 丘杉衣服还在滴水,用手一拧,「哗啦」挤出好些,在地上聚一滩。她拉开下摆,刚拧过的地方皱巴巴怪难看的,于是她不再管衣服了。 「那天是周六。」邢博恩开口道,「丧尸潮爆发,城市到处都很混乱,军队派车护送研究所的人撤离,我坐的那辆车一共有九个研究员,七个家属,我爸妈也在。在路上,车队被丧尸冲散了。」 丘杉递了半瓶水给邢博恩,站在旁边。 邢博恩喝了两口,接着说:「后来驾驶员受伤,然后发生了车祸,我妈妈被甩出去,我爸爸跟着跳下了车,我被人拦着,我亲眼看着他们身上的肉被丧尸撕咬下来,车重新开动,我就看不到他们了。」 丘杉慢慢抬起胳膊,摸了两下邢博恩的头髮。 「谢谢。」邢博恩提了提嘴角,垂下双眼,「我知道,他们活不下来了。这种病毒不是普通人类可以抵御的,一旦感染,就没有存活的机率。赵学富也会死。」 「我。」 「对,你。我遇到了你,才看到希望。如果明天赵学富和你一样,我想带他走。」 丘杉点了点头。 邢博恩握住丘杉的手臂说:「你没有心跳脉搏,但你有思维,你的大脑皮层是你活着的证明。就算我们的研究没能成功,你永远这么僵硬,我也认为你是活着的。」 丘杉抽出手臂,看着邢博恩的眼睛说:「我……要……活……」 邢博恩怔了下,心中的信念因丘杉的眼神而坚定,郑重作出承诺:「好,不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你。我去睡觉了,明天天亮叫我。」 「好。」 邢博恩起身走向卧室。 丘杉坐在邢博恩刚刚坐过的椅子上,看着自己灰白僵硬的手臂。这样不够。她想要红润的有血色的皮肤,想要感觉到雨水从脸上流过的感觉,而不是像刚才在卫生间里那样,明知道温水流过全身,她却感觉不到一滴。 卧室的灯灭了,邢博恩在里面入眠。丘杉默然独坐,脑海中闪过许多东西:牙刷、镜子、水壶、火…… 她将要这样睁着眼度过一夜,这毫无意义的时间,慢过滴答秒针,慢过吱呀破单车,慢过赵学富的心率,慢过世上有声的、无声的一切。她往前看着,虽然前面没有什么她想要看着的。如果变不回血肉之躯该如何?她没有想过。她只愿復生,只想活。 天黑着,雨不停息地下着,丘杉坐着,看外面的天由黑暗渐渐更暗,暗到极致,过了很久很久才有了淡弱的光亮。 天总会亮起,雨总会止住,丘杉坐着,心中忽地想道:如果变不回血肉之躯,她也还是要活着,人都要活着,人生下来,不是为了快快去死的。 看着,看着,天愈发亮了,麻雀飞过了。丘杉往卧室走去,暗自想着:昨天下一天雨,可能有麻雀飞不起来留在地上,如果捉到了可以烤烤给邢博恩吃,邢博恩挺久没吃肉了吧。 「恩恩。」丘杉站在床前叫。 「恩恩。」丘杉又唿唤一次。 「恩恩。」丘杉上手拍了拍。 邢博恩打着哈欠问:「啊?」 「起。」 邢博恩眨两下眼,终于把眼睛睁开了,扭头看着床边的丘杉,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起床。」 头脑一清醒,邢博恩动作立刻迅速起来,漱口洗脸吃点小饼干,背上包拎上钢筋和丘杉一同出门下楼。
第25页 为了不影响邢博恩休息,丘杉这一夜没有出来看过赵学富,她们都不知道赵学富现在情况怎么样,是成了丧尸,还是变得和丘杉一样,又或者是直接死了? 邢博恩心里知道直接死了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下到二楼,邢博恩向下看见赵学富位置稍有变动,但仍旧挨墙垂头坐着。邢博恩心中讶异,想着:难道赵学富身体特殊,竟然真的直接死亡了吗? 邢博恩跟在丘杉后面继续下楼,来到中间平台,丘杉走上前踢了赵学富一脚,赵学富便歪倒躺在了地上。 邢博恩喊一声他的名字:「赵学富!」 赵学富确实没有反应。 丘杉蹲下仔细察看赵学富的身体,蓦地发现了异常。她移到赵学富头颅旁边,托起他的脖子,招手让邢博恩来看。 邢博恩皱眉走近,赫然看见他喉咙处有个一寸宽的伤口! 霎那间邢博恩脑中闪过两个念头:第一,这绝对是人为的伤口;第二,这绝对不是赵学富自己刺的。 「这栋楼里还有别人!」一个结论脱口而出。 丘杉放下赵学富的头,站起身看着邢博恩。 这是个很难下的决定——是不理会旁的继续走,还是找到楼里的「别人」?邢博恩眉头紧蹙,在心里快速地分析着。 一走了之固然可以。如果邢博恩是没有半点好奇心的人,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带着丘杉马上离开。如果邢博恩是没有责任感的人,对赵学富的命根本不放心上,她也会选择离开。 可这二者她都不是。 丘杉的责任感只对活着的人,所以现在她最看重的是邢博恩。楼上有别人,是什么人,与她们没有干系。赵学富死了,怎么死的,再追究已经晚了。她考虑的只有一个问题:楼上的人会不会对邢博恩的安全造成威胁?但这个问题只有见到楼上的人以后,才有答案。 丘杉选择跟从邢博恩的决定,她看着邢博恩,等待最后的决定。 挣扎良久,邢博恩终于说:「我们上去看看。」 丘杉没有异议,缓慢地往二楼挪。 二楼,没有。 三楼,没有。 四楼,没有。 丘杉跟着邢博恩上到五楼,也是最高的一层楼。如果杀死赵学富的人还在这里,那么,必然就在这一层。 邢博恩轻手慢脚,屏息凝神,耳朵贴上第一扇门。 作者有话要说:  邢博恩喊:「赵学富!」 赵学富答:「哎!」 邢博恩高举葫芦大声喝道:「收!」 「嗖——」赵学富变小变小被吸进了葫芦。 邢博恩盖上小塞子,对身边的丘杉说:「上楼吧,有人在等我们呢!」 —— 简直了,新人物还没露脸,下一章就出来了哦!后天见么么哒!(邢博恩趴在门上听两天……) 第13章 一层楼,六扇门,全部关闭。 邢博恩逐一听过去,没有任何声音。 难道杀死赵学富的人已经离开了?这个念头闪过,邢博恩在心里摇头,她有一种直觉,那人应该还在,她不愿这么轻易地放弃。 邢博恩站在楼梯口,一脚踩在下一级台阶上,左手将钢筋举在前方,右手将匕首挡在胸口,大声问:「这里有人吗?请出来。」 等了片刻,邢博恩再开口:「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有两个问题想问你。」 无人应答。 那就只能闯了。 邢博恩与丘杉分别贴在离楼梯最近的一扇门两边的墙上,防止被突然袭击。邢博恩给丘杉使个眼色,胳膊伸出去碰上门把,迅速打开第一扇门。 等了几秒,邢博恩说:「请你出来,我们没有恶意。」 又过半分钟,丘杉与邢博恩一前一后进入搜寻,没有收穫。 邢博恩移到对面门边,如法炮制推门喊话,同样半分钟过后,丘杉走到门前,却怔在当场,露出惊诧的眼神,愣了两秒才看向邢博恩。 「安全吗?」邢博恩急切地问,心中没底,丘杉她到底看见什么了? 丘杉刚一点头,邢博恩立刻从门边走出,与丘杉并排站在门口朝里面看。这一看,邢博恩也发起了愣。 正是清晨,太阳还没有出,光都带着点冷,照进这间屋子里面。空气中零星飞扬着几丝尘埃,却显得地上那人愈加干净。 干净。 干净美好,让人剎那之间就忘了这是什么时候,是什么地方。 「是天使吧。」邢博恩喃喃道。 丘杉没有笑话她。 房间里的地上铺着一张纯白床单,那女孩在正中央抱膝而坐,气质干净得近乎透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尤其当如今世界已经面目全非的时候。 年轻的女孩转过头来看着邢博恩,微笑着问:「你会伤害我吗?」 「不会!」邢博恩立刻说,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吓到她。 那女孩十八-九岁,扎两个简单的高双马尾,头绳上攒着几颗彩色珠子,穿着式样简朴的白色t恤,浅粉色的运动长裤,白色运动鞋的鞋带端端正正,连蝴蝶结也是对称的。 女孩看着丘杉问:「你呢?」 丘杉:「不。」 女孩问邢博恩:「你想问我什么问题?」 邢博恩这才记起正事,但当她看到这个女孩的时候,她就在心里彻底否定了那个可能,这么干净的女孩怎么会杀人呢?她甚至有一个连她自己都感到荒唐的想法——对这个女孩说「杀」字会污染女孩的耳朵。
第26页 「我们有一个同伴,在楼梯上受到攻击。」邢博恩说。 「可能是我姐姐,她凌晨出去了。」女孩说,「你们要等她吗?她快要回来了。」 邢博恩答应道:「好,我们就在门口等。打扰你了,抱歉。」邢博恩有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女孩微笑说:「没关系。」 邢博恩心里居然有一种被宽恕的轻松感,她转身看着楼梯的方向,心想这感觉真是有点怪异。她看向身边的丘杉,发现丘杉眼神清明,似乎除了一开始的发愣,丘杉后来举止都很正常。不过——邢博恩边打量丘杉边想——即使丘杉心有异常也表现不出来,毕竟丘杉全程只说了个「不」。 丘杉觉察到邢博恩的目光,把菜刀插在裤腰上,双手举起轻拍两下邢博恩的脸。 邢博恩觉得这动作的含义应该是「醒醒」,心里怪异的感觉更强了。 在门口等了大约有十分钟,很轻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邢博恩从脚步声判断来的人,也就是女孩的姐姐,体型可能和女孩差不多,比自己和丘杉稍小一号。 「天使」的姐姐应该也是「天使」,怀着这样的猜测,邢博恩对来人几乎没有防备的心理。她其实早已在心里下了结论:那个姐姐凌晨下楼时,被已经变为丧尸的赵学富攻击,不得已杀掉了赵学富。她现在只担心那个姐姐在反击时受了伤。 一个人转过弯抬头,隔着一段楼梯与丘杉邢博恩照了面。双方皆怔了一瞬。 这不是屋里「天使」的姐姐吧?完全不是一个型号啊!难道是上来躲藏的其他人?邢博恩眼睛一扫发现这人身上的t恤和屋里「天使」那件一模一样,顿时又诧异得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这恐怕真是那个姐姐。 但是这两个人根本没有一丁点相像的地方啊! 楼梯之下,约莫二十多岁、身高腿长的短髮女性面带警惕,竟快速从背后抽出一柄长剑来,撤步成对峙的姿态。 邢博恩这才看见楼下姐姐背着的登山包顶上戳出了一截剑鞘。 丘杉转头看了眼还坐着没动的女孩,目测女孩身高一米六五到一米六六,丘杉再回头看持剑的姐姐,精确地用眼睛测量两遍,脱鞋一米八零无误差。这是姐妹? 这个时候,女孩在房间里说:「姐姐,她们只想问两个问题。」 闻言,一米八收起长剑,走上楼梯,一语不发绕过丘杉和邢博恩,看到女孩安然无恙,才沉声问她们:「要问什么问题?」 邢博恩压住内心丰富的活动,说:「楼下有一个人……」 「我杀的。那不是人,是丧尸。」 「你确定他已经完全变成丧尸了吗?」邢博恩问。 「他想吃我,你说呢?」一米八反问后,忽然皱眉盯着邢博恩,「你什么意思?」 邢博恩还没来得及开口,一米八的目光移到丘杉身上,脸色立变,反手向后握住剑柄,退一步拉开距离随时预备进攻。「你是什么?」 邢博恩飞快地把丘杉扯到身后说:「她是人,对你们没有威胁。」 一米八根本不看邢博恩,握着剑柄的五指张开復又握紧,说道:「你说是就是?不如我刺她一下,看她会不会流血?」 「她不是丧尸,她有思想有意识,她是人。」 一米八问:「那你敢让她咬你一口吗?」 邢博恩蓦地哑声。 这时,被邢博恩护在身后的丘杉缓慢地说:「我,不,会,咬。」 一米八眯起眼睛,看了丘杉许久,终于收起攻击的姿势,手指着丘杉的眼说:「我杀的那个人,和她眼珠不一样。」 邢博恩扭头看丘杉的眼睛。确实,丘杉的眼珠和常人是一样的,正因如此,丘杉才拥有完全的视力。而丧尸的眼珠则令人望而发憷,那已经不能叫做眼睛了。 「你们走吧。」一米八将登山包放在床单一角,看着她们。 邢博恩问:「你们不走吗?」 「不走。」 邢博恩听她语气,感觉她们可能有些事情不清楚,追问:「为什么不走?」 「外面危险,我们在这等救援。」 「救援?」邢博恩疑惑道,「你为什么认为会有救援?」 「这里还有很多没被感染的人,难道全都不管了么?而且,」一米八偏头示意床单上坐着的妹妹,说,「昨天她听到直升机的声音。」 邢博恩与丘杉对视一眼,说:「昨天的直升机,我们看到了,不是为了救援来的。白宿市也不是唯一爆发疫情的城市,我们从西笺市一路开车过来,没有遇到一支军队,也没有一个警察。或许……所有地方现在都是这样。」 「你是说,不会有救援了?」 邢博恩艰难地点头。 一米八看了看妹妹,低头考虑一会儿,问邢博恩:「楼下的车是你们的?」 「对。」 「你们去哪?」 「中辞市。那里有可能控制住了局面。」 「有可能?」 「是,只是有可能。通讯断了,我不知道那里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一米八眉头紧皱,沉默着,在脑子里想着什么,邢博恩没有出声打扰。突然一米八瞪向丘杉:「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邢博恩讶然,也看丘杉,却见丘杉双眼简直要挂在一米八身上了,吃惊地小声问:「丘杉,怎么了?」
第27页 丘杉分了个眼神给邢博恩,又重新看着一米八,说:「雾……」 说了一个字,丘杉停了一会儿,像是对自己的发音不太满意,但又很无奈,继续说:「雾,卧,微。」 在场几人中邢博恩肯定是最了解丘杉的,但连邢博恩也思考不懂丘杉想表达什么。 丘杉却很坚持,又说了一遍:「雾,卧,微。」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记者工作证递给一米八。 一米八不接,邢博恩便做了人肉传递机,把卡片递到一米八手上。 看过后一米八皱了下眉,问:「你认识我?」 丘杉点头。 这次一米八把卡片直接还给了丘杉,道:「我退役后做过你们杂志社的专访,有两年了。」 丘杉点头。 一米八总算稍稍放下戒备,对她们说:「我,度若飞,以前是击剑运动员。我妹妹,度珍宝。」 「噢!」邢博恩恍然大悟,「你好,我叫邢博恩,她是丘杉。」 「我们跟你们一起走。我体力不错,会开车,包里有食物。」 邢博恩问丘杉:「可以吗?」 丘杉点头。 邢博恩道:「好,现在就走吧。」 话音一落,自始到终坐着没挪窝的度珍宝朝度若飞伸出双手,度若飞先将登山包背在身前,然后握住度珍宝的手拉她站起来,接着转身半蹲,说:「好了。」 度珍宝向前一跳,扑到度若飞背上,两只胳膊抱住度若飞的肩膀,两条腿夹紧度若飞的腰。度若飞反手托住度珍宝的屁股往上凑了凑,弯腰收拾地上的床单,摺叠好了塞进登山包里。 度珍宝就像一块膏药一样黏在度若飞背上,随便度若飞怎么动,她都黏得紧紧的。 度若飞:「走。」 于是,度若飞身前背着登山包,包里戳着一把剑,背后还黏着度珍宝,乍看很像一座山。度珍宝背着一个粉色的小书包,包的侧面挂着一只绒毛小兔,小白兔脖子上繫着宝蓝的丝绸领结,领结的颜色与度若飞的运动长裤颜色一致。 邢博恩这会儿倒是有点犹豫了,如果度珍宝行动不便,也许留在固定某个地方反而更安全。 她们两方的情况既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点。她和丘杉中,丘杉肢体僵硬,但是丘杉有一个绝对优势,那就是面对丧尸的时候丘杉很安全,可度珍宝却是个「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人类。 「先等等,」邢博恩问,「度珍宝的脚受伤了吗?」 「没有。」度若飞回答。 「哦……」邢博恩点着头,心想可能这就是她们姐妹的相处方式吧,看度若飞的年纪比度珍宝大不少,也许平常比较宠爱,不捨得妹妹走路。 度若飞从邢博恩和丘杉中间走过去,接着说:「她的盲杖丢了。」 邢博恩和丘杉齐齐勐回头,盯着趴在度若飞背上的度珍宝,同时惊唿出声—— 「盲杖?!」 「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谁还记得这章第一行? 一层楼,六扇门,全部关闭。 六扇门??? 「我是风,来无影,去无踪的风。」(撩头髮) ——《武林外传》,六扇门,追风。 奇怪的联想…… 以及,「屋里天使」2333一个恶趣味。 再以及,「度珍宝的脚」连念十遍可以召唤瘫痪的舌头哟~ 嘿嘿嘿嘿,后天见=v= 第14章 如今队伍增加到四个人,其中只有丘杉一个人穿着短裤。不过显然,这并不是她与其他三人最大的区别。 度若飞前面挂大包后面挂妹妹,整体看着非常笨拙,可下楼的速度却不比邢博恩慢,一路稳稳地走在最前。 邢博恩看着度珍宝背后的粉红小书包,不由感嘆:不愧是运动员,就算退役了体力也比平常人强得多。她又回头看看丘杉,丘杉抓着楼梯扶手正辛苦地往下迈步。她和丘杉身高体型都相近,让她背上丘杉一起下楼,估计走没几步就两个人团成一团顺楼梯骨碌骨碌滚下去了。 「加油。」邢博恩对丘杉说。 丘杉点了点头。 度若飞已经走到赵学富尸体旁,停下来等她们。 邢博恩边走边想:还好度珍宝眼睛看不见,否则看到尸体一定会吓哭的。现在外面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了,没有丧尸的地方空荡萧瑟,毫无生命的气息,丧尸就更不好看,形容可怖,还有一股腐臭。 度珍宝安静地趴在度若飞背上,睁着眼睛,目光没有焦点,仿佛看入虚无。走近了,邢博恩留意了一下,其实仔细去看,是能看出和常人不同的,度珍宝的眼睛没有光彩,像放在暗处的玻璃珠子,因此不很漂亮,不过,也不会让人觉得怪。 度珍宝的脑袋忽然从度若飞肩上抬起一点,对着邢博恩微笑。邢博恩莫名有些心虚,脚下差点踩空,低着头走下去,没再看度珍宝了。 丘杉一级、一级、一级……挪下来了。 度若飞看了丘杉一阵,等丘杉走到身边,问道:「你护着头,横着从楼梯滚下去,应该不会受伤吧?」 邢博恩吓了一跳,赶紧说:「我架着她走,你们先下,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 「我就问问。」度若飞表情没什么异常,好像刚才那句只是随口一好奇,继续往下走了。
第28页 邢博恩多少还是有点担心,说架就架,左手拉起丘杉的胳膊勾住自己的脖子,右手从后面绕过去搂着丘杉的腰。她右手上还拿着钢筋,手搂不实在,丘杉怕她一会儿把自己摔了,就替她把钢筋拿着。 这个方法不错,虽然丘杉跟不上邢博恩的步伐节奏,脚总踩不到地,但有邢博恩架着搂着,丘杉还不至于骨碌下去,而且这比她自己慢慢挪是要快多了。下着楼,邢博恩问:「你有一米七?」 「七,一。」 「哦,比我高一厘米。不过你现在站不直,看着比我矮一点。」 「七,一。」 「我知道。」邢博恩把人架到平地就放了手,有一点累。丘杉身体死是死了,重量可没变,百斤的姑娘半头猪。 后备箱开着,度若飞的登山包已经放好了,自个妹妹也放进车后排,只有长剑握在手里,也准备上车。这一米八的大高个子往那一站,七零七一瞬间就失去意义。 七零和七一结伴走过去,放好行李坐上车。 路线丘杉都记在了脑子里,已经完全用不着看地图。邢博恩只管开,到哪儿转弯等丘杉指挥就行。 车里挺安静,丘杉不出声地在练捲舌尖,邢博恩开了十来分钟,往后视镜一看,度珍宝歪着身子扎在度若飞怀里一动不动。 邢博恩小声问:「她怎么了,不舒服吗?」 度若飞不答反问:「这车有问题吗?」 「没有吧……」邢博恩心里不太确定,转头看看丘杉,从丘杉眼里获得了支持,「没有。」 度若飞说:「车太晃了。」 邢博恩:「……」 度若飞说:「我来开吧。」 丘杉从来不嫌弃邢博恩开车技术差,因为丘杉感觉不到晕。邢博恩自己开车,当然从不觉得晕,她正觉得自己车技有所进步,突然被人委婉批评了,稍微有那么点从理想坠回现实的小落差。 但是,邢博恩绝对不想度珍宝因为自己而难受,她第一眼看到度珍宝就心存疼惜,现在度珍宝难受得都趴着了,她心里早愧疚得不行,立刻停下车,和度若飞换了座位。 丘杉要指方向,所以还坐副驾。邢博恩坐丘杉后面,钢筋靠着车门。度珍宝像是有点害怕,双手伸向前面,碰到度若飞的身体才安了心,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变。 换了司机后,邢博恩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开车技术仅仅只到学员程度。不过她给自己找到了别的用处,那就是清路。路上有实在绕不过去的丧尸时,如果数量不多,邢博恩就拿钢筋下车捅,她动作利索,比丘杉节省时间。 人一多,有了分工,效率就会显着提高。很快,车子靠近了白宿山。 昨儿下一天雨,也没有沖刷掉什么,城市依然是脏的,丧尸依然在走着。地面上的水洼倒映着光秃秃的天空,一切看着都穷极无聊。 邢博恩问:「度若飞,丧尸爆发的时候你们在哪?」 「在民宿吃早饭。丧尸跑进来乱咬人,老闆以为是精神病人,用棍子赶,结果被咬死了。我带她躲回房间,从窗户看到外面很多人在跑,有人跑得慢被扑倒生吃……」 邢博恩捂住度珍宝的耳朵,度珍宝转头笑着说了句谢谢。 度若飞从后视镜看见,没再说下去,道:「我们住的民宿是武术主题,那把剑,据说是老闆的传家宝剑。进店的时候他跟我夸这把剑吹毛立断,走的时候我就顺手砸了玻璃罩拿了,确实挺锋利的。」 这一点邢博恩绝对相信。赵学富脖子上的伤口特别干净,就一寸宽的一道口子,度若飞解决赵学富可能只费了一秒。 度若飞问:「饿不饿?」 邢博恩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度若飞在跟自己说话。 度珍宝说:「不饿。」 「面包刚放在你腿边了,还在吗?」 度珍宝放开抓着度若飞衣服的左手,往腿边摸了一下,说:「还在。」 「那就吃吧,往前丧尸……」度若飞改了口,「往前可能有点吵,你没法安心吃饭。」 「哦。」度珍宝收回摸着度若飞屁股的右手,把面包放在腿上,两手摸索着。 邢博恩问:「我帮你,要不要?」 度珍宝转头「看」邢博恩,笑着说:「我能做很多事的。谢谢邢姐姐。」 这声「邢姐姐」叫得邢博恩心里软乎乎的。看着度珍宝打开了包装袋,邢博恩就不多管了,她一面想帮助度珍宝,一面也怕伤害到度珍宝的自尊心。 度珍宝双手捏着面包,吃相斯文。度若飞提醒:「水在吗?」 「在。」度珍宝放下面包,喝了口水,继续吃面包。 面包剩三分之二的时候,度珍宝左手摸着椅背,右手擦着左手把面包递到前面说:「姐姐吃。」 「我不饿,你快吃。」 「你比我辛苦,一定要吃的。」 度若飞只好接了面包,单手拿着大口地吃。 过了会儿,度珍宝又拧开瓶盖递上水:「姐姐喝水。」 度若飞凑到水瓶边上,就着度珍宝的手喝了几口。 邢博恩忍不住感动:有个这么懂事的妹妹,真是再辛苦都不觉得累。 看着姐妹两个吃完了早餐,邢博恩也有点饿了,但是她放背包的时候忘了拿吃的出来,这会儿也不好意思耽误时间让停车,只能先忍忍了。
第29页 前面忽然递过来一个蛋黄派,邢博恩愣住了,蛋黄派又收了回去,接着一包开心果递过来。邢博恩侧身往前看,发现丘杉面前的储物箱里除了蛋黄派还有一盒豆奶。 「你什么时候放在这的?」邢博恩惊讶地问。 「唿安、换,呵……」丘杉念不出来,拍了拍车门。 「换车?昨天晚上换车的时候?」邢博恩笑了笑,接过开心果,「谢谢了,都给我吧。」 度珍宝双手又抓上度若飞的衣服了,好奇问道:「邢姐姐和丘姐姐谁大呀?」 邢博恩:「我二十七。」 丘杉:「呃,四。」 邢博恩:「她二十四。我大。」 度珍宝问:「你们是好朋友吗?」 在问题出来后的五秒钟内,丘杉没有回答,邢博恩也没有。 邢博恩觉得她和丘杉的关系,比起因志趣相投而结交的朋友,更像是互相扶助、并肩作战的战友。她与丘杉认识不足两天,却已经共赴生死许多次,假如此刻遇到危险,她会毫不犹豫地将后背暴露给丘杉。 但是,她对丘杉的了解太少了。她就算想要了解都没有办法,因为丘杉现在还不能流利地说话,甚至还不能准确地发音。她们是朋友吗?邢博恩在想,等到有一天,丘杉恢復了鲜活的肉身,能吃能睡,会说会笑,她们再坐在一起的时候,能像朋友一样聊天吗? 邢博恩心里有了答案。 能。 她对丘杉有那种感觉,有那种想要促膝长谈,愿意用很长的时间去慢慢了解、去探知对方内心深处的感觉。 「是。」邢博恩回答道。 接着,前面也传来一声:「是。」 邢博恩感到有一种情感上的联繫在她和丘杉之间建立起来了,就通过这两个「是」字。她内心是欢喜的,还有些说不清楚的欣慰。友情虽然不如爱情热烈,却常常比爱情来得温柔长久,而在这样四面无援的境地下,友情便更显得弥足珍贵。 邢博恩不由自主地微笑着,如同站在一片干涸的土地上捧着一滴水一样,体味着心中淡淡的喜悦,但是突然之间她意识到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她双手抓着副驾驶座的椅背,头伸到前面去,急火火地喊道:「丘杉!你能发出翘舌音了!」 车里的人,包括两个活人和一个半死的人,都被邢博恩吓了一跳。 而邢博恩毫无所觉,盯着丘杉说:「再说一次,再说一次『是』。」 「……是。」 「接近标准了!不要用气声,发得再用力一点。」 「……是!」 「对了!」邢博恩持续兴奋中,「继续练习,保持这样的进度。来,张嘴,捲舌尖给我看看。」 「……」 丘杉想把邢博恩的头推远一点。 度若飞频频侧目,度珍宝一脸茫然看着邢博恩的方向。 然而在邢博恩热切的注视下,丘杉还是张开了嘴,努力地卷了一下舌尖。 「有很大进步,太好了!丘杉,你真棒!」 度珍宝忍不住笑出声:先是一声喷笑,跟着「咯咯」小声笑,后来控制不住「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如果丘杉脸部的毛细血管里有流动的血液,现在她一定脸红了。 邢博恩在度珍宝的笑声中恢復了清醒,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大方地笑了一下,握着丘杉的肩轻声说:「加油啊。」 「好。」丘杉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见! 第15章 「从这里逃走的,又回到这来了。」度若飞抹一把脸上溅到的浆液。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丑陋的尸体,邢博恩不惧怕尸体,但她被度若飞的狠劲震慑住了。这一地的尸体,只有三具是她解决的,用匕首,两具扎后脑勺,一具扎太阳穴,她偏爱从丧尸脑袋錶面有头髮的位置下刀,避开丧尸的眼睛、脸、额头。 度若飞与她不同。度若飞只讲快准狠,只要能摧毁丧尸的大脑,度若飞毫不计较这剑是从丧尸面部破入的,还是由喉咙穿入,又或是自上而下将丧尸的颅骨噼开的。 邢博恩问:「你们在这里待过?」 「没待多久,丧尸从山上扩散到这,我们就离开了。」 「你们遇见过别人吗?活着的人。」 度若飞点头:「遇见过几拨。」 「你怎么没有和那些人一起走?」 邢博恩和度若飞已经走到车旁边,度珍宝坐在车里,丘杉站在车外守着,也砍倒了两具丧尸。 「人多不一定安全。」度若飞没上车,说道,「他们只需要我,我妹妹眼睛看不见,是个拖累,我如果答应和他们走,她就活不了了。」 邢博恩问:「那我们呢?」 度若飞:「你们不会,也不敢害她。我只要你们不害她就够了,有危险我会带着她走,不用你们照顾。」 邢博恩想,「不敢害她」算什么说法?看来她和丘杉在度若飞眼里都很弱小。 三人都回到车上,度若飞继续往前开。 这时候走什么路线都不需要提前规划了,到了这片地方,就没有哪条路上没丧尸,看哪边丧尸少就朝哪边走,只要方向不错总能绕回去。 曾经勇勐清路的丘杉,在度若飞加入之后就退居三线,干起了保姆的活,停车的时候只需要在车周围看守好了,保证车里的度珍宝不受攻击——最好连惊吓都不要有。
第30页 丘杉环视一圈,低头看度珍宝,才发现度珍宝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车窗降下来了,一只瘦瘦的胳膊伸出来握着自己的手腕。这小姑娘握了多长时间了?握了别人怎么也不吭声,丘杉想。 似乎是知道自己的小动作已经被发现了,度珍宝仰头对丘杉笑着说:「丘姐姐,你的手好凉啊。」 丘杉晃晃手臂,没用多少力气。 她知道度若飞那句「不敢」是什么意思。一旦度珍宝受了伤、丢了命,是她们造成的,度若飞就一定会杀了她们。度若飞那把剑太利。如今没什么法理,杀几个人没人知道,即便被问起,往丧尸头上一推就脱了责任。 度珍宝以为丘杉在和自己玩,握住不放手了,笑着问:「你会热吗?今天要出太阳,你会出汗吗?」 丘杉无奈,不敢动了,看度珍宝皮薄肉嫩的,一会儿磕到窗框青了她没法交代。 「不。」她抬头往天上看了一眼,现在有七点多了,太阳蔽在云层后面,今天会不会出太阳还不一定。 「握着你真舒服,今天好闷热。」 闷不闷、热不热丘杉是不知道的,她只希望度珍宝赶紧松开她,前面丧尸清得差不多了,度若飞马上要拐回来了。 一具被削掉小半块脑袋的丧尸爬了过来,头卡在丘杉两脚之间,怎么都钻不过去,丘杉稳住胳膊,抬起一只脚踩住脑袋,转头看着微笑的度珍宝。不得不说,在这种时候度珍宝还是非常赏心悦目的。丘杉一脚「噗叽噗叽」缓慢踩到底,从烂煳的粘稠物中抬起脚,落到一边。 度珍宝另一只手也伸出来,握着丘杉的手臂,笑着说:「真凉啊。」 丘杉心觉异样,盯着度珍宝的眼睛,想起来度珍宝没有眼神可观察,转而看度珍宝的脸颊和嘴角。 看了会儿,丘杉问:「你……」 「听」字丘杉暂时还发不出来,这个问题刚问一个字就夭折了。 度若飞和邢博恩已经回来了。度若飞看见是度珍宝主动握着丘杉,问度珍宝:「害怕?」 度珍宝说:「不怕。丘姐姐身上凉,贴着舒服。」 「嗯,要走了,车窗关了吧。」度若飞坐上车,邢博恩走过来架着丘杉快快绕到另一边,先后上车。 现在还不到丧尸最多的时候,再往前,举步维艰。 车上只有度珍宝旁边的窗户还关紧着,风从另外三个车窗来回通过,让车里减少些闷热的感觉。 也只有看不见的度珍宝还能保持着乐观。度珍宝吸了一口空气,问:「我们快到白宿山了吗?」 度若飞:「嗯。」 「白宿山真好看,姐姐,以后你还会带我爬山吗?」 度若飞没有回答。 以后?多久以后?等到丧尸全部清除以后?谁知道有没有那一天。休闲是生活安定、温饱有保障的时候才有资格考虑的事情,度珍宝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让度若飞无法回答。 邢博恩问:「你能『看』到白宿山吗?」 「我看不到,可是我知道它好看。我姐姐说,山上好多碧绿的竹子,姐姐带我摸了竹子,很高,很直,很光滑。我喜欢竹子。」 「你知道碧绿是什么颜色吗?」 度珍宝摇头:「我从小就看不见。姐姐说碧绿就是人看到之后觉得凉爽的颜色,我想可能和风的颜色差不多。」 邢博恩愣了一下。 度珍宝笑着说:「我知道风没有颜色。但是风的感觉……」 度珍宝伸手拦住穿过车里的风,安静地感受片刻,问邢博恩:「不像竹子吗?」 「像。」邢博恩点头。 车又停了。 除了度珍宝,其余人都抄傢伙下车。 这次邢博恩带上了钢筋,丧尸太密集,匕首只能近身使用,如果被丧尸围住她很难单靠一把匕首脱身。 丘杉站在车边看着。 邢博恩解决丧尸的时候,状态与其他时候很不同,有一股悍然的气质。这种气质在她们遇见时最为突出,那次邢博恩将钢筋抡在她背上,绝对是带了必杀的念头的。后来听邢博恩讲起父母的遭遇,丘杉想,那时的邢博恩心中应该有仇恨。仇恨的力量能让人突破极限。 丘杉余光瞥见自己的胳膊又在摇了,她懒得管了。 「你在看谁?」 丘杉心中一凛,低头看着度珍宝天真烂漫的笑脸。 「你在看邢姐姐?」 没得到回应,度珍宝也不气馁,自顾自说:「邢姐姐没有你聪明。但她比你漂亮。」 「是。」丘杉内心很认可邢博恩的长相。人与人的审美观各有差异,环肥燕瘦皆有人中意,而邢博恩恰好就在丘杉审美观里最顶上的那一层。 「有东西过来了,从车后面。」度珍宝收回手。 丘杉转头,果然见一具丧尸从车后接近。丘杉等了等,那丧尸也不知道绕过来,趴在后备箱上,手在后玻璃外面乱抓,丘杉走过去,菜刀重砸两下,砸得车身震动,度珍宝依旧安静。 丘杉将尸体拉到地上,正要走开,瞧见尸体裤子口袋里滑出一把摺叠小刀,刀刃收起,柄长只有六厘米,很方便藏匿。她捡起小刀,拔出刀刃在尸体身上划了一下,切口十分整齐。 这是把好小刀。丘杉捡走小刀,等到度若飞回来,将小刀交给度若飞,手指着度珍宝。
第31页 邢博恩说:「丘杉想把这个东西给度珍宝用。」 「谢谢丘姐姐。」度珍宝立刻向着丘杉微笑。 度若飞拉开车门半蹲在度珍宝身旁,双手包住度珍宝的两只手教她用:「这是把摺叠刀,手指捏住这里,用力拉,现在刀是展开的;这是刀刃,不能碰,手握刀柄,刺。人要割脖子,大动脉你知道在哪;丧尸扎头顶,扎进去可以再剌一下增大创伤,破坏脑子,懂吗?」 「懂了。」学到新知识,度珍宝开心地点着头。 丘杉:「……」 邢博恩:「……」 「自己把刀收回去。」度若飞站起说,「刀有危险,小心点用。」 「好。」度珍宝冲着度若飞可爱地笑了一下。 度若飞关上后车门,从前面上车了。邢博恩赶紧架着丘杉回到车里。 路边的楼房渐渐少了,丧尸却越来越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度若飞和邢博恩两个人终究肉体凡胎,面对不知恐惧不知后退的丧尸,她们总有顾不及的时候。 只见两具丧尸从背后接近邢博恩,手几乎碰到了邢博恩的肩膀,邢博恩扭腰转身,左手持匕首割开一具丧尸的脖子,趁其动作停顿,邢博恩抬脚大力踹中它的腹部,借力跃起又将匕首扎入另一具丧尸的头颅。邢博恩屈膝落在地上,两具丧尸同时倒下。 看到邢博恩完好无损地站起来,丘杉脑中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 度若飞与邢博恩两个人并不在一处,也就是说邢博恩现在只能靠自己。丘杉有自己的任务,她要在车旁守着度珍宝不能离开哪怕一下,度若飞说得完全不刻薄,度珍宝在这种时候确确实实是个拖累,随便来具丧尸一扒拉,度珍宝就能死。给度珍宝一把好刀根本就是浪费,她连朝哪捅都不知道。 可丘杉必须保护她。就算不为良心不为善,她为了邢博恩也绝不能让度珍宝受伤。 远远地,丘杉又看见一具丧尸钳制住邢博恩的右臂,张开溃烂的嘴凑了上去。邢博恩果断丢弃钢筋,右手反手向上掐住丧尸的脖子不让它继续凑近,大吼一声,左手将匕首狠狠插-进丧尸的耳孔,直至刀格抵住丧尸的耳朵。 匕首拔出后,邢博恩突然愣住了。 在这丧尸环伺、刻不容缓的时候,邢博恩定定地站着,脑浆从她手中举着的匕首的刀尖滴落,她手上戴着的橡胶手套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蓝色。 背后的丧尸已经够到她黑色的衣服,就在这时她转头看向丘杉。 丘杉心焦如焚,大喝道:「恩恩!杀!」 这一声如洪钟如惊雷,直接震进邢博恩的脑中,她瞬间找回了意识,将匕首换到右手,回身一刀直直插-进丧尸的眉心。邢博恩不再犹豫,抛开顾虑,为了生存不停斩杀。 丘杉看了一阵子,缓过来些。刚才邢博恩呆住的那一刻,她一个死人都险些从心脏喷出一口血来,这刺激实在太大了。 「丘姐姐,有东西围过来了。」 度珍宝的声音忽然响起,丘杉低头看见度珍宝平静的神情,再转头向后看,稀稀落落十多具丧尸不知从哪条街过来了,朝车子围拢着。很显然,它们的目标就是车里的度珍宝。 丘杉抬头看向度若飞,度珍宝说:「我姐姐回不来。邢姐姐也是。」 度珍宝说得没错,度若飞被数具丧尸包围,已退入路旁的纪念品店,邢博恩全力朝度若飞的方向杀着,想要赶去解围。 「现在只有你能保护我。丘姐姐,你会保护我吗?」 度珍宝仰起脸问。 云层撕破,太阳出来了。温暖的光线照在度珍宝的眼睛上,丘杉突然觉得度珍宝的眼睛会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在女朋友的提议下)打算搞个小抽奖,奖品是小零食日用品之类的,东西不多,添点欢喜~ 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到我的微博@假大骗子 参与活动哟!顺便再宣传一下我们的小群:115950924。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v= 后天见~ 第16章 丧尸的数量持续增多,丘杉用目光点了点,在丧尸围死汽车之前,她一个人解决不了这么多。如果让度珍宝留在车里,即使门窗全部关闭,也非常危险。丧尸可能打破玻璃,可能掀翻汽车,哪怕丧尸仅仅只是围着,在她解决这些丧尸的时候也会有更多的丧尸过来,那将会没有尽头。 丘杉迅速判断现状,果决地做了决定。她拉开车门揪住度珍宝的袖子,度珍宝没有问也没有嚷,马上钻出车子跟着丘杉走。 唯一能确保度珍宝安全的方法,就是立刻躲进路边的建筑。丘杉分析过了,在她们走向路边那家两层的「黄焖鸡米饭」小饭馆的途中,会有四到六具丧尸靠近度珍宝,丘杉有绝对把握在它们碰上度珍宝之前解决掉这几具丧尸。 丘杉瞄好方向,推了度珍宝一把,便放开手朝着第一具正在靠近的丧尸走去。用菜刀给丧尸开了颅之后,丘杉立即折返。度珍宝按照丘杉推动的方向不快不慢地走着,粉书包上的小白兔挂饰轻轻摇晃,丘杉从度珍宝身后经过,到另一边去。 这一具丧尸本来是向着邢博恩去的,但当度珍宝从车里出来,它就嗅着度珍宝的新鲜气息掉头了。 丧尸生前是人,人类数目庞大,男女老少都有,丧尸便也各型各状。这具丧尸生前是一位男性老者,它遗失了它的假牙,露着一口干瘪皱缩的牙龈,喉咙中「呃呃」的哀嚎声不断。
第32页 但是,丘杉不会小看任何一具丧尸。它也许行动蹒跚,也许力量不足,但人类一旦被它挠下一块肉来,基本上也就被宣判了死亡。 丘杉如砍树一般在老者枯瘦的脖颈上连砍两刀,老者的头便如倒下的树木歪在肩上,接着往前一滚,垂挂在了胸前,一部分辨不清楚的组织连着头,它向前走了两步,头也晃了两晃,随即它直挺挺地扑倒在地上,头被身体压扁了。 不论外界的声音多么诡异可怖,度珍宝都像听不见一样,她似乎完全地信任着丘杉,一句话也不问,往前走着。她虽然看不见,路线却走得笔直,地上有一只腐烂的断手,度珍宝脚碰到了,灵敏抬起往前多迈二十厘米,跨了过去。 丘杉还有丧尸要处理,忙中照看一眼,「啊」了一声,度珍宝停下来,脚尖往前探了探,踢到马路牙子,安全地走上去。 丘杉一边噼着丧尸的头一边想:度珍宝虽然瞎,倒还挺省心的。 度珍宝匀速走到了黄焖鸡米饭门口,丘杉也已经解决掉五具丧尸。丘杉再次叫住度珍宝,度珍宝往前没探到东西,就不再走了。 丘杉往远处望一眼,邢博恩也已经突到纪念品店,与度若飞成功会合。丘杉牵着度珍宝的袖子,走进黄焖鸡米饭。 饭馆很小,布局常规,下面这一层两边靠墙码两列桌子,一列五张,进门是过道,两人并排还嫌挤,走到头拐弯上楼,楼梯又高又窄。一层没有丧尸,丘杉牵着度珍宝走到楼梯口,引着度珍宝搭上扶手,度珍宝自觉上楼。 丘杉上楼一向慢,腿脚特别不便利,这里楼梯每一级还比较高,丘杉上得就更吃力了。度珍宝有意等她似的,在前面走得也非常慢。 丘杉:「啊。」 度珍宝脚踩一踩,原来是该转弯了,她停在原地等着。丘杉慢慢超过她,准备先上去。 二楼情况未知,几具丧尸跟到了楼梯口,一时半会儿上不来,这时候度珍宝走在后面更加安全。丘杉本就是这么考虑的,但她连啊都不用啊,度珍宝就知道她怎么想的,这种「体贴」让丘杉有点受宠若惊。 丘杉迈了一步,发现胳膊没跟着身子走,回头一看自己的手腕被度珍宝攥住了。度珍宝面容严肃,伸手往右上方指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手。 丘杉有些犹豫。度珍宝这个动作的含义是上面有「东西」这她能看懂,但这会不会是度珍宝敏感过度而产生的错觉?不知怎的,丘杉想到了破云而出的太阳,心里竟对度珍宝多了几分相信。 但停在这不走了也不可行,丘杉只能先往上走。 二楼挨着楼梯这边放置了一米高的橘色隔板,丘杉只差几个台阶就要上到二楼的时候,眼睛才越过隔板看清这层的情形。这层的面积比一楼小一些,桌子摆放的方向与一楼不同,如果一楼算是五横排,二楼就是三竖条。 丘杉停下,后面的度珍宝也跟着停下。 扫过一眼,没见异常,隔板制造出一个死角,丘杉继续走上去,立即转身看向那个死角。 但还是晚了。 一柄剁骨菜刀抵住丘杉的脖子,丘杉感觉不到疼痛,所以不知道这带着加速度的一刀有没有割开自己的脖子。 她看着面前喘着粗气的壮汉,心想这只能怪运气差了,选黄焖鸡米饭不选千里香馄饨是因为两者之中她比较喜欢吃黄焖鸡米饭,可惜黄焖鸡米饭没有带给她好运,这么巧她们就撞见一个兇勐强壮的倖存者。 壮汉一脚踹掉丘杉手里的菜刀,将丘杉整个提起离开地面而后狠狠一掼,丘杉毫无还手之力,「嘭」一声砸翻桌子,桌子倒地又带翻凳子,场面一片狼藉。 丘杉撑着翻倒的椅子刚坐起,就看见那壮汉两步跑下楼把度珍宝拽了上来。 「你别动!」壮汉菜刀指着丘杉吼道。 丘杉屁股刚离地,又沉回去。现在度珍宝在壮汉手里,她不敢轻举妄动。 壮汉推了度珍宝一把,度珍宝趔趄几步摔坐在地上,一脸惊慌,手在地上四处摸。丘杉心想,幸好那壮汉没把度珍宝也扔出去,否则以度珍宝那单薄的身子,非给摔骨折了。 「你是瞎子?」壮汉皱眉问。 「啊?」度珍宝茫然地抬起头,像是找不到说话的人在什么方向,头来迴转了几下,最后对着空气用恳求的语气说,「你放过我吧,我不是坏人。」 壮汉踩住地上丘杉的菜刀,踢下楼梯,大骂道:「去你妈的不是坏人!要不是你们开车来这找死,把那些怪物都他妈引过来,我早他妈跑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度珍宝受惊瑟缩着,眼泪一瞬间涌上眼眶,一颗一颗掉下来。 丘杉简直看呆了,度珍宝的泪腺不仅没损伤,还好用得很呢。 「再哭我剁了你扔下去!真他妈烦!」 度珍宝连忙擦泪,硬憋住哽咽,闭紧嘴不敢出声。 壮汉走向丘杉,朝着丘杉的腿踢了两脚,冷笑道:「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 丘杉没说话。她知道,不管她说什么都会被打,说了还可能挨得更重。 「不会说话?你哑巴啊?你是人吗?什么东西!」壮汉踏上丘杉的小腿,鞋底用力碾着,「不知道疼啊?你是不是早就死了?」 说得还真没错,丘杉都没什么可反驳的。 壮汉蹲下,看见丘杉小腿上有一道口子,拿菜刀兴致勃勃地将那道伤口扩大一倍,「呵」了一声:「你不瞎,你看看,没流血啊!真他妈噁心,死还不死绝了,怪物都他妈不想吃你。」
第33页 他转头问度珍宝:「哎,瞎子,你知道她死了吗?她里面都烂了!」 度珍宝面露害怕之色,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唿喊:「叔叔!你救救我吧!她们要杀了我!」 壮汉起身一脚踹上丘杉的肩膀,看着丘杉撞开翻倒的凳子重新躺在地上,嗤笑道:「别想骗我,我在上头都看见了,是这怪物护着你进来的。」 度珍宝慌急道:「她们现在护着我,是想等食物吃完了吃我!她是怪物啊!呜……」说着度珍宝忍不住又哭起来,手在脸上胡乱摸着,眼泪不及擦,最后捂着嘴小声痛哭。 「闭嘴!别哭了!」壮汉走向度珍宝,不耐烦道。 度珍宝满怀希望地扬起脸:「叔叔,你能救我吗?」 「都他妈什么时候了?我带上你我不是找死吗?你还是个瞎子。」壮汉越过度珍宝,走到窗口侧身向外看了一眼,咬牙切齿道,「都他妈趁早死干净算了,给怪物嚼碎了咽了,都是垃圾。」 度珍宝又垂下脸细声哭着。 「别哭了。」壮汉走回度珍宝身边蹲下,「我问你,你刚说她们有食物,有多少?」 度珍宝重拾希望,立刻说:「我看不见,但我知道她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大背包!背包里都装了吃的和水,我听开车那个人说,那些东西够她们吃三四天了!她们说,她们说……」 度珍宝啜泣道:「她们说,等这些吃光了,要是找不到吃的,就杀了我吃肉。我快要饿死了,她们什么都不给我吃,叔叔你救救我吧!」 壮汉又返回窗边往下看。 丘杉已经再次坐起来,看向壮汉的背影,估计他是在观察那辆车。如果车周围丧尸够少,他就会冲出去开车逃走。 果然,壮汉转头朝楼梯走过去。 当他经过度珍宝身边时,度珍宝突然双手抱住他的脚,惊惶地问:「叔叔,你要走了吗?你走了那个怪物就会杀了我的!叔叔你带上我吧!」 现在的丘杉算是废尸一具,坐在一地桌子板凳中间,看着度珍宝扬起脸,脸上泪水涟涟。她真的想不明白,度珍宝明明是瞎的,怎么一哭,那双暗淡的眼睛就能那么招人怜? 壮汉呵斥:「撒手!你想活,我更想活!」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要是嫌我麻烦,你就在路上丢下我!你现在走了,那个怪物一定会杀了我!叔叔,你带我走吧!」 「那我帮你杀了她。你放手。」 「没用的!」度珍宝拼命摇头,双马尾活泼地甩动,几丝头髮被泪痕黏在脸上,看上去可怜得无以復加,「你杀了她,等那两个人找到这里,我也活不了!我看不见,逃都逃不掉!叔叔,你只要带我离开她们,离开她们就好了,我不会拖累你的!」 壮汉低着头,恼火地看了一会儿度珍宝,甩腿说:「行了行了,别耽误我时间,赶紧起来走!」 「真的吗?谢谢叔叔!谢谢叔叔!」度珍宝破涕为笑,激动得整个人都有点发抖,手撑着地板动了一下,没站起来,她生怕被嫌慢,双脚蹬地助力,越着急越起不来,慌得带着哭腔问,「叔叔,你拉我一把好吗?」 壮汉骂骂咧咧,扯着度珍宝的胳膊把她拎起来。度珍宝疼得龇牙咧嘴,不敢喊一声。 「赶紧!」 壮汉放了手就往楼梯走,度珍宝走偏方向「咚」一下撞到桌子,低声唿痛。 壮汉回过头骂道:「你他妈就这样还想活?撞死算了!」 度珍宝咬了下嘴唇,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叔叔,我看不见,你拉着我走好吗?」 「我真他妈是给自己找麻烦!晦气!」壮汉嘴里骂着,还是走回度珍宝身边抓住了她的手。 度珍宝怯怯地微笑一下,右手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 弧线的终点是壮汉的颈侧。 坐在地上的丘杉只看见了一道残影。 她知道度珍宝要做什么,从一开始,她就猜到了。她也料到度珍宝会在这个时机动手,因为这个时机太合适了。可是当她已经完全预想到的事情真真切切发生在她眼前的时候,她发觉自己依然很震惊,不,震撼。 丘杉无意识地屏住了唿吸,她甚至无意识地停止了大脑运转,只留下一双眼睛。 她看着度珍宝用她所赠予的摺叠小刀,深深插-进那人的右颈,然后快速搅动,将那人的半边脖子瞬间搅得血肉模煳。 赤红的鲜血喷溅在度珍宝天真可爱的脸上,度珍宝的眼睛一下也没眨。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嘿……大家不要害怕,度珍宝多数时候还是可爱的。(说着说着我有点心虚) 抽奖活动已经开始啦!想要参与的朋友请看微博@假大骗子,目前看来抽中的机率很大啊…… 后天见,么么哒! ——小剧场(含剧透。算剧透吗?好像也不算)—— 度珍宝啜泣:她们要杀了我吃肉! 度若飞:哦。 度珍宝擦泪:姐姐我只想给你吃! 度若飞:哦…… 度珍宝仰脸:姐姐你吃不吃我呀? 度若飞:不吃。 度珍宝:哦。 第17章 壮汉手中那把剁骨菜刀终究没有碰住度珍宝的衣服。 度珍宝的刀在壮汉脖子里快速反覆地割划着名,壮汉的气管似乎也被切断了,只能发出「呵、呵」的抽气声。
第34页 丘杉听得脑仁发麻。 刀在肉中搅动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比抽气声更加清晰。如果看不见,丘杉也许能催眠自己站在屠宰场,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她无法不看。 这场以弱胜强的宰杀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壮汉向后倒下,他强有力的手掌死死攥住度珍宝那只柔弱的手,将度珍宝一併拽倒了。 他还没有死,肢体轻微地抽搐着,双目暴突,脸上尽是对自己将要死亡的事实不敢相信的神情。 度珍宝拔出小刀,按着壮汉的身体作支撑,站起身,壮汉的右臂连着她的左手被拉了起来,她奋力抽了两下,挣脱不开,便放弃了,盘腿坐在壮汉身体旁边等着他死去。 这里变得异常安静。度珍宝面对空气坐着,似乎力气用光了,状态有些疲惫。 丘杉看着她。丘杉有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目光去看她,但是不看她,也没别的能看了。 抽气声渐渐也轻了,后来消失了。 度珍宝摸到壮汉的心脏位置,手按在上面。过了半分钟,她站起来,踩着壮汉的胳膊费力拽出了自己的手。 她的手被捏得变了形,手指充血涨红,手背惨白,上面排布着狰狞的青红的指痕。 丘杉正在看,听到度珍宝问:「丘姐姐,我身上是不是有很多血?」 「是。」丘杉说。 度珍宝现在的模样,与纯洁与天使彻底划分了界限。她的脸上有血,衣服上有血,甚至她说话的时候,丘杉看着她红润的嘴唇,都觉得那上面有血。 「能不能麻烦你,看看我姐姐怎么样了?」 丘杉起身走了几步,发现自己腿没没踩折,还是挺高兴的。走到壮汉尸体旁,丘杉拿起他的剁骨菜刀,开了他的头壳。现在他已经死了,丘杉就没有什么顾忌了。她不知道被那种病毒感染的条件是什么,但是把尸体的脑子砍废了总归更保险些。 砍完了脑子,丘杉就丢掉了剁骨菜刀。她比较喜欢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那把菜刀,一会儿她就打算下楼去捡回来。 丘杉走到窗口张望,看到邢博恩和度若飞已经杀回到汽车旁边,两个人正着急地四处看。丘杉一出现,两方视线对上,那两人立刻往黄焖鸡米饭这里奔过来。 「好。」丘杉对度珍宝说。 「谢谢。」度珍宝笑着说。 「你……」怎么解释地上的尸体?丘杉想问。靠她的声带和舌头,能说出「你」字已经是个小突破了。早些时候一次停车,她同样因为好奇对度珍宝问出了一个「你」字,丘杉现在想起来,邢博恩还不知道她能说这个字了呢。 对度珍宝准确理解她的问题并作出回答,丘杉没抱希望。楼下传来匆乱的脚步声,邢博恩和度若飞已经跑进店里了。 这时度珍宝莫名其妙地说了句:「谢谢你。」 丘杉:「嗯?」 度珍宝突然跪在地上。 下一秒,度若飞冲上楼梯焦急地喊:「宝宝!」 度珍宝好像虚弱得站不起来,无助地朝度若飞伸出双手,轻声压着颤抖:「姐姐……」 度若飞看到尸体搅成烂煳的脖子和凿开的天灵盖,皱了皱眉,跨过尸体把度珍宝拉起来。度珍宝似乎双脚发软,瘫在度若飞怀里,全靠度若飞的手臂箍着才没滑到地上。 度若飞把度珍宝抱到桌子上坐好。 邢博恩随后跑上楼,看到地上的尸体流出的一大滩鲜血,愣了一下,走向丘杉问道:「这怎么回事?」 丘杉非常高兴地从邢博恩手里接过菜刀,说:「谢,你。」 邢博恩没在意她说什么,追问道:「这人攻击你们了?你有没有受伤?」 丘杉指着小腿上的伤口。 邢博恩蹲下,手指摸着那道伤口,气愤道:「怎么割这么长一道口子?走路有影响吗?」 「不。」 邢博恩眉头拧着,站起身说:「这伤口恢復起来得要一段时间……等等,你抬头。脖子也被割到了?」 「啊。」 「幸好不深。」邢博恩抬着丘杉的下巴检查伤口。 丘杉垂着眼睛看邢博恩的睫毛。 检查好了,邢博恩看向靠在一起的那对姐妹,问道:「度珍宝受伤了吗?」 「胳膊和膝盖擦伤了。」度若飞转头回答。 这是她能做出的最大幅度动作。度珍宝的脸埋在她胸口,手臂紧紧抱着她的腰,而她的手臂也搭在度珍宝背上,两个人成一团。度若飞几乎不能动,稍微一动度珍宝就会慌乱。 「受到惊吓了?」邢博恩小声说,「伤口要赶快处理,天热容易感染。」 度若飞问:「我们来的时候路边看见药店了吗?」 邢博恩道:「丘杉包里有酒精和纱布,我们马上下楼,到车里我帮她包扎。」 「好,谢谢了。」度若飞扳着度珍宝的肩膀硬把她推开,胸口衣服已经被她的眼泪浸湿一片,度若飞显然不太懂得怎样哄人,口气生硬地说,「我背你出去,你别哭了,可以吗?」 度珍宝点头,吸吸鼻子,架着手臂等度若飞的后背。 邢博恩说:「不用等我们,你们先回车里,我搜一搜这个人身上有没有能用的东西。」 「行。」度若飞背上度珍宝先下楼了。 丘杉看邢博恩。 邢博恩也看丘杉,看了一会儿问:「这人是你杀的,还是度珍宝杀的?」
第35页 丘杉回答:「不,是,我。」 「我知道了。」邢博恩摸了下丘杉的头髮,有点安抚的意味。 丘杉挺受用的,她也确实受到了惊吓,只不过这惊吓并不来自地上的壮汉,而是来自看上去可怜无辜的度珍宝。 说实话,丘杉觉得如果她是旁观者,当她看到地上恐怖的尸体、瘫软哭泣的度珍宝、又冷又硬的她自己,她的第一反应会是「丘杉杀了人、度珍宝补刀」,尽管度珍宝脸上有血而她脸上是干净的。 度珍宝虽然少了害怕的眼神,但这一特点在这种时候反而转化为优势,度珍宝那空洞的、茫然的眼睛,比任何眼神都具有说服力。谁会相信一个单纯的瞎子会设计杀人?若不是亲眼所见,丘杉也不会相信。 但此时此刻,邢博恩作为一个旁观者,一个对度珍宝原本就有好感的旁观者,却认真地问她,这个人是谁杀的。 丘杉问道:「为,什,么?」 「度珍宝只有擦伤,你也没有受重伤,这种情况下我想你不会主动杀人。」邢博恩简单地回答,接着喜悦道,「你学会捲舌尖以后,进步飞速啊。」 丘杉嘴角提起:「是,吗?」 「如果走路能快点就更好了。我们快走吧,别让她们等急了。」 邢博恩把丘杉的胳膊那么一架,小腰那么一搂,下楼去。 道路已经辟出来了,度若飞开车,丘杉思考路线,邢博恩取了酒精棉和纱布替度珍宝包扎伤口。 车上的人都看得出度珍宝已经努力在忍了,但她毕竟细皮嫩肉,明显是从小呵护着长大的,邢博恩往伤口上擦酒精的时候,几次度珍宝还是忍不住从牙缝漏出「嘶——」的一声,然后赶紧闭住嘴巴。 度若飞看着后视镜问:「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丘杉不会说话不用答题,度若飞问的只能是正在「嘶嘶」忍疼的度珍宝。 邢博恩心中爆发出一小股母性光辉,暗自嘀咕:有什么话不能等包好伤口再问吗?这姐姐一点都不体贴妹妹。 度珍宝缩了一下,似乎是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而心有余悸,乖乖回答:「我跟着丘姐姐上楼,那个人埋伏我们,他突然冲出来,打伤了丘姐姐,把我推到地上。他骂我们说都是因为我们他才跑不掉,他要把我们都杀了陪他死,我……我很害怕,哭着求他放过我们,可是他很兇,他一下就把我拎起来,说要杀了我给怪物吃,我,我……」 度珍宝两行眼泪流出来,微微发着抖说:「我把刀子拿出来,可是他很用力地抓住我的手,我不能动,突然他大声地喊,还放开了我的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丘姐姐说『杀!』,我想起你说的话,我又很害怕,就一直扎他的脖子,后来我……后来……后来他就倒下了,我身上溅了好多血……」 度珍宝哭得悽惨。在她讲述的时候,邢博恩已经包扎好她的伤口,这会儿轻拍着她的嵴背。 度若飞说:「好了,没事了。」 邢博恩看不过去,道:「度若飞,你多说两句吧。」 度若飞:「别怕,事情已经过去了,以后我尽量不把你一个人留着。」 「好。」度珍宝边哭边点头。 邢博恩不动声色问:「丘杉,我看到你的腿上有鞋印,他踩你腿了吧,腿还好吗?」 丘杉:「好。」 度若飞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脸上有点尴尬,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丘杉,谢谢你保护我妹妹。」 丘杉:「不,谢。」 本来就是凌晨才组成的临时团队,丘杉从没期望过度若飞会对她多么信任。要说同伴,要说队友,现在丘杉心里也只认邢博恩一个。 邢博恩问:「你们这几天碰到过这样的人吗?」 度若飞笑了一声:「碰到过,好几次。就是因为一个团伙要抢我们的东西,我们才从之前停留的地方逃走的。」 邢博恩又问:「你杀过人吗?」 度若飞沉默片刻,说:「没有,不到那个地步。我们两个人,势单力薄,硬拼拼不过,每次碰上了,都是刺伤对方的腿逃跑。你们呢?」 邢博恩说:「没有,我们一路过来只撞上丧尸。」 「那真是很幸运。」度若飞说,「到了这种时候,人和丧尸也没有多少区别了。」 这句话度若飞说得很感慨,一听就很有故事,但是这故事揭开了皮就触目惊心,邢博恩没有再问下去。 这种时候,这种朝不保夕、随时会死的时候,人类的求生欲被强行激发出来,谁也不能料定一个曾经有礼有节的人为了生存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杀人、抢夺物资……这些在文明世界里不被容许的事情,到了这种时候,都变成了谋求自身生存的手段,而已。 只要丧尸继续肆虐,人们的生命无法得到保障,用不了多久,原有的、耗费数十年与无数人的心血甚至是鲜血才建立起来的秩序,就会分崩离析,这个世界也终将变为弱肉强食的世界。 而令人更不愿意去想的是,即便丧尸被立刻剿灭殆尽,这场灾难在人们心中造成的恐慌也虚延续很久,甚至会伴随一生。 人类建立文明社会,不断完善法度,不仅仅是为了约束,也是为了让弱小的人感到生存有望。但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在抹杀千万条生命的同时,也已经彻底打碎了许多份希望。
第36页 另外,在这种时候,期待好消息的人总会失望,而坏消息总是一个接一个地来。 丘杉敲敲仪錶盘。 邢博恩翻译道:「快没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抽奖活动圆满结束啦!(* ̄▽ ̄)y 谢谢大家!后天见,么么么么哒~ 第18章 度若飞说:「看到了。」 邢博恩提醒:「要准备换车了。」 「换车?」度若飞愣了下,「为什么换车?这辆车性能很好,开到中辞市没有问题。」 邢博恩茫然道:「但是车没油了。」 「从别的车上弄点就行了。路边到处都有空车,高速上应该车也不少吧?供这一辆车富富有余。」度若飞说完,疑惑道,「你们之前没油了就换车吗?」 「是啊。」邢博恩据实回答。 听度若飞说得挺轻松,似乎这是常识,邢博恩有点茫然,她对这方面实在不了解,只能扒着座椅问前面的丘杉:「可以从别的车上弄到汽油吗?」 丘杉摊手摇头,她也不懂。 度珍宝揪着度若飞的衣服角说:「我姐姐开车很厉害的,经常自驾游,还会自己修车,你们相信她吧!」 邢博恩笑了笑,说:「好,我相信你姐姐。这次你们也是自驾游吗?」 度珍宝点头说:「为了庆祝我考上大学,家里奖励我和姐姐来这儿爬山。本来说好要玩四天三夜,第二天就……」度珍宝扁嘴,很遗憾的模样。 邢博恩惊讶地问:「大学?你参加了高考吗?」 度珍宝说:「我申请了用盲文试卷答题。」 「哦。」邢博恩点了下头,不打算再问下去了。人在接收信息时最依赖的就是眼睛,度珍宝即使心智发育比其他人好,缺了最重要的接收信息的方式,要想和别人取得同样的成绩,势必要付出十倍甚至几十倍的努力。 现在,活着已经极为艰难,就不必再提起过去辛苦的回忆。 但邢博恩没想到,度珍宝自己说了下去。 「招收盲人的非特殊大学只有几所,专业选择也有限,但是我这次发挥很好,我爸妈谘询过,第一志愿学校的招生办老师说我的成绩不用担心。等到丧尸被清除,或者它们重新恢復意识,也许我还可以去上学。」 邢博恩问:「你认为丧尸会恢復意识?」 「丘姐姐就是例子啊。」度珍宝笑着面向丘杉,说,「丘姐姐一直保护我,我好喜欢丘姐姐。」 丘杉:「……谢。」 度珍宝又转向邢博恩说:「不过我还是更喜欢邢姐姐,因为邢姐姐很温柔。」 邢博恩握着度珍宝双马尾中相对近的一条,从上往下顺到底。度珍宝的头髮没怎么弄脏,顺下来手感挺舒服,邢博恩顺完一条再去顺了顺另一条。 前排度若飞问:「丘杉,前面要是往左转,能到高速入口吗?」 丘杉:「啊。」 度若飞缓缓停车说:「邢博恩,清路口。」 「好。」邢博恩二话不说,拎着钢筋下车。 车里又剩丘杉和度珍宝。 这次车停的位置丧尸很少,丘杉不需要下车护着车门,只用待在车里等她们回来。 气氛有些微妙。 丘杉倒不怕度珍宝,度珍宝又不会杀她,没什么好怕的。只是见识过度珍宝杀人的场面后,丘杉没有办法在度珍宝面前放松心情。 其实在度珍宝杀那个人之前,丘杉对度珍宝也说不上喜欢。度珍宝的那些天真可爱纯洁,她不感兴趣,母性光辉这种东西她根本不具有,所以她对度珍宝基本免疫。 不过免疫是一回事,目睹小姑娘杀人是另一回事。 到现在丘杉脑中还残留震撼。 度珍宝一脸纯良地提醒:「丘姐姐,邢姐姐说要你多练习发音。」 「不,八,不,八,不,不我,博……」 度珍宝好奇:「你想说邢姐姐的名字?」 「啊。」 「她对于你是很重要的朋友吗?」 「啊。」 「她对你很好。」 「啊。」这一声有点温和。 「丘姐姐,如果她遇到危险,你愿意救她吗?」 「啊。」 「你愿意付出到什么程度呢?」 「……」 这个问题的答案,丘杉不知道。 度珍宝说:「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到什么程度,如果我姐姐遇到危险的话。可是我知道,如果我有危险,我姐姐会用命保护我。你说,如果你有危险,邢姐姐会用命保护你吗?」 这个问题,丘杉还是回答不出来。 「丘姐姐,我说喜欢你是真的,如果你死了,我想我会为你报仇的。」 「呸!」丘杉用尽力气,包括无形的意志力,发出了一个标准的爆破音。 度珍宝欢快笑道:「哈哈哈!丘姐姐,你真厉害,又有进步了,等邢姐姐回来你要不要再念一次给她听?」 「……」丘杉眼球往上转,权当翻了个白眼。 「偶尔这样玩玩也挺有意思的。」度珍宝满足地舒一口气,「邢姐姐快回来了,我会替你说好话的。」 丘杉朝前看,果然邢博恩正走回来。 「博,博……」丘杉继续练起来。 上车后,邢博恩夸奖道:「很好丘杉,滴水穿石。」
第37页 度珍宝说:「你们下车之后,丘姐姐一直在练呢。我相信很快丘姐姐就能和我们聊天了。」 「是吗?」邢博恩听后十分高兴,拍拍丘杉的肩膀,「你能说的字越多,对你越有利,你明白吧?」 「迷,八。」 度珍宝很坦诚地笑了出来。 邢博恩鼓励道:「没关系,一开始发不准无所谓的,我们有过这样的经验对不对?要勇于尝试,敢说才能进步!」 丘杉:「哦。」 她心想:邢博恩做研究员不做人民教师真是埋没了天分。 度珍宝在旁边煽风,双手握拳认真地说:「加油啊,丘姐姐!」 丘杉连嘴都不想开了:「嗯。」 度若飞选路的直觉非常准,路口左转之后,后面的路上丧尸数量都不算太多。度若飞和邢博恩两个人逐渐找到了合适的节拍,有些动作已经可以相互配合,等不到丧尸扒上车门,两人就能返回车里。 再一次清干净路面后,她们的车油量也见了底。度若飞只用一根橡皮管和一个空水瓶,当街表演了「偷汽油」技术,度珍宝看不见过程,骄傲感依然满满,昂头说:「怎么样,厉害吧?我姐姐什么都会。」 邢博恩想起前一晚热腾腾的泡面,顺口问:「做饭呢?」 度珍宝顿时变哑巴。 度若飞接话:「这个不会。我很早就进了体校,一直吃食堂,没机会做饭。」 度珍宝找场子:「我姐姐在队里是最厉害的!」 度若飞对妹妹说:「那是在省队。进了国家队就不是了。」 度珍宝:「最厉害的!」 度若飞笑了下,不再纠正。 要把那辆废车油箱里的汽油全弄出来得花一会儿时间。度珍宝站在度若飞身边陪着,邢博恩则带着丘杉绕车散步。 邢博恩还是不死心。现在丘杉说话越来越顺熘,邢博恩在丘杉身上寄予的希望也越来越大。她太想要丘杉正常走路了,哪怕丘杉走得慢一点,只要能走稳,就真的和正常人相差无几,到时候她们回到人群中,丘杉可能就不会引起人们的敌意。 从听了度若飞说的那模煳的两句话之后,邢博恩内心便开始担忧。她信任丘杉,她知道丘杉不会伤害别人。但是,别人会不会伤害丘杉?邢博恩不敢说。那些被愤怒与恐惧笼罩却又万分惜命的人们,见到丘杉时绝不会想要了解丘杉内里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只会扎住机会去发泄,去假装自己多么英勇,仿佛杀了丘杉他们就为逝去的亲友报了仇。 丘杉的声音拉回了邢博恩的思绪。 「什么?」邢博恩转头问。 丘杉说:「心,博,恩。」 邢博恩微笑:「是邢,后鼻音,邢。」 「心。」 「好吧。」邢博恩说,「你自己的名字能念吗?丘,杉。」 「丘——杉——」 这俩字每个都拖得很哑很长,邢博恩要是没看过丘杉的证件,真不一定能听出是哪两个字。 「你的名字、年龄、籍贯,都很重要,要勤练,好吗?」邢博恩说。 「好。」丘杉说。 度若飞叫她们:「油加好了,走吧。」 「来了。」邢博恩答应一声,摘下双手的橡胶手套别在腰上,面对丘杉,握着丘杉的双手开始慢慢后退。 丘杉跟着邢博恩的步伐向前走,她知道邢博恩这样是在帮她恢復行走能力,但是她做不到百分百专注。邢博恩的手是凉的还是热的,丘杉感觉不到,她心里觉得该是软的。 「不要晃,走直线。」邢博恩低头观察着丘杉的双腿。 丘杉观察着邢博恩的两扇睫毛。 度若飞脑袋探出车窗:「邢博恩,左边。」 邢博恩抬头看了一眼,放开手对丘杉道:「你先上车。」 丘杉走着直线进到车里,透过玻璃看邢博恩在车前勐扎丧尸脑壳。 很快邢博恩回来,一行人继续往高速走。 高速入口发生了车祸,四车相撞,度若飞幸运地在其中一辆车的后备箱里找到一个空塑料油桶。给她们的车加满油后,度若飞又多接了一桶油备着,才开上高速。 云层逐渐被撕成条条碎布头,满天空乱扔。太阳没了阻碍,恣意烘烤大地。度若飞翻下汽车遮阳板,歪头在肩上蹭掉眼皮上的汗,伸长手替丘杉也把遮阳板翻下来。 在高速上走了十分钟,度若飞说:「要不我们开空调吧?」 度珍宝响应:「开吧。天气这么热,邢姐姐穿长袖会捂出痱子的。」 邢博恩说:「我没关系。」 丘杉没有表决资格。两个支持一个中立,度若飞果断关车窗开空调。 度若飞问邢博恩:「你穿长袖是为了防止受伤吗?」 「是。另一方面是不想丧尸的□□溅到皮肤上。」 度若飞:「碰到脑浆也会感染?」 邢博恩:「如果身上恰好有伤口,不排除感染的可能。具体,这种病毒的传播条件是什么,还需要实验证明。」 度若飞说:「听着有点像爱滋病毒。」 邢博恩:「但是hiv病毒有很长的潜伏期,而现在这种病毒,一旦感染立刻会发病。」 度若飞点头说:「对。」 这个话题比较沉重,车里安静了许久。 几具丧尸自前方出现,度若飞往前又开了一段,拔剑下车。邢博恩跟着下车,与度若飞一起迎着丧尸走去。
第38页 生存才是现今的头等大事。活着才有以后。 车里,度珍宝忽然说:「丘姐姐,你觉不觉得,人类正在经歷的这场大规模的死亡,是自身招致的灾祸?」 丘杉怔了一下,回答:「不。」 度珍宝说:「我感到你的存在是有理由的。」 丘杉不想这对话继续下去。 度珍宝察觉到了,笑了笑说:「我的很多想法都不能和别人说。现在能和你说,我很开心。」 「嗯。」 「丘姐姐,如果我有危险,你愿意用一只手作为代价救我吗?」 丘杉有一种头疼的错觉。 「你,闭,伪……」 「嘴。」度珍宝说完,嘴巴一抿,不出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chloe在评论里介绍从其他车上取得汽油的办法=v= 后天见~ 第19章 就算是驾驶技术娴熟的度若飞,在这种路况最高也只能开到六十公里每小时。 路上除了会动的丧尸,还有不会动的残骸与废弃的车辆、杂物等等。丘杉对这个速度已经不能更满意了,这可比邢博恩是三四十快得多,非常时期要学会知足常乐。 如果能保持住最高时速,只要五个小时,她们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在心里做出这个假设。相反地,她们都在心里做好了应对危急情况的准备,以图危情发生时能够少一秒犹豫,多一丝逃生的机会。 被烈日灼烧的大地上的一辆有空调的汽车,就如同一片暗藏杀机的海域中的一块坐拥许多椰子树的海岛,孤独又骄傲。坐在车里吹着冷气,生存质量大大提高,也不烦躁了,也不焦虑了,一口气开五十公里不费劲。 没有人说话,没有话可说。 度若飞沉默地开车,车在障碍物之间灵活穿梭。 「姐姐,直升机。」度珍宝忽然说。 度珍宝的听觉之拔群,丘杉见识过多次,完全信服。度珍宝一说完,丘杉的脸就贴上车玻璃,往天空看。 邢博恩问:「看到了吗?」 丘杉:「不。」 邢博恩:「说『没有』,没——有——」 丘杉:「埋——咦哦——」 邢博恩:「两个音都不对,我们一个一个来。没,嘴角往两边拉开,没——」 丘杉:「没——」 邢博恩:「对了。有,咦和哦连得再紧一点,一次发出来,试一下,有——」 丘杉:「有——」 邢博恩:「特别棒,现在两个音连起来,没有。」 丘杉:「有。」 邢博恩:「连起来丘杉,没——有——」 丘杉敲敲窗玻璃,说:「有。」 度若飞降下车窗,热风「轰」一下炸进来,唿唿风声中直升机的声音不是很明显,度若飞降低车速,才确定听见了。 「邢博恩,你说直升机不是为了救援来白宿市,那它是为了什么?」度若飞问。 邢博恩回答:「可能是为了运送重要物资。比如武器……枪弹?」 度若飞:「这么说,安全的城市可能有好几个。」 邢博恩:「对。」 度若飞:「希望中辞市是其中一个。」 这一次直升机不是去白宿市,它飞近而后飞远,嗡嗡声过了很久才从耳朵里消失。丘杉也降下了车窗,头伸出去,看着它从直升机变成小黑点,直到不见。 只有她和邢博恩知道真相,但这个秘密不能分享。 十二点左右,度若飞停车休息。车需要休息,她也需要休息。长时间连续开车,也就是「疲劳驾驶」,开车人的观察力与判断力会不可避免地下降,发生事故的风险随之提高。 度若飞是一个遵守交通规则的理智好司机,即便在没有交警的情况下。 汽车熄了火,空调自然也关闭了,四人打开全部车门通风换气,下车简单活动了一会儿,免得坐太久身体僵硬。 趁停车的时间,邢博恩、度若飞和度珍宝把午饭吃了。其实就是些面包饼干之类能塞饱肚子的东西,就着水咽下去,满足生存需要。 度珍宝那个粉红小书包几乎就是个摆设,度珍宝拿东西的时候邢博恩看见过,里面放了两条巧克力和一瓶水,剩下都是头绳发卡纸巾等等小玩意儿。度若飞的登山包里食物不少,两个人吃,凑合凑合能吃三天。邢博恩和丘杉两个包里的食物加在一块也够邢博恩紧紧张张吃三天的。 看着度珍宝一口接一口安静吃着香橙夹心小面包,没有一句怨言,脸上也没有丝毫不高兴的神色,邢博恩忍不住心疼起来。 邢博恩是独生女,她倒是想当姐姐,可惜父母没给她这个机会,因此她对一切可爱的妹妹都很关心。从小时候给邻居小妹妹买糖,到长大了给研究生学妹指导论文,一路这么关照过来,现在看见度珍宝,那股热情还是没变。 就算她已经知道黄焖鸡米饭店里的那个人是度珍宝杀的,她对度珍宝也怕不起来,她愿意相信度珍宝杀人是出于防卫。 邢博恩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包五香鹌鹑蛋,撕开包装,犹豫了一下。 作为妹妹,度珍宝绝对够懂事够可爱,但是作为姐姐,度若飞就差了不止一点。 邢博恩非常赞赏度若飞对度珍宝的保护,这几天如果没有度若飞,度珍宝早不知道死哪儿了,从生命安全角度来说,度若飞尽到了责任。然而从情感交流的角度来说,度若飞做的远远不够。
第39页 情感问题说到底是两个人内部的问题,外人不该插嘴,所以邢博恩一开始不想多事去管。可是邢博恩看得出来,她明明白白地看到了,度珍宝始终怀着想与姐姐亲近的心愿,而度若飞总是没有回应。 邢博恩道:「度若飞,帮我剥蛋壳可以吗?一起吃。」 「嗯。」度若飞叼着面包走过来,上手跟邢博恩一起在车顶上剥鹌鹑蛋。 有滋味的东西现在很难得。度若飞没那么细心,想不到去拿这些不能迅速解决飢饿的零食,刚才邢博恩一撕开包装,真空袋里五香滷汁的味道勐烈地冲击度若飞的味蕾,度若飞还真挺想吃的。 邢博恩主动邀请,度若飞很感激。 剥出两个,度若飞扔进嘴里,再咬一口面包,感觉味道好极了。 又剥了两个,度若飞回头叫度珍宝:「过来吃鹌鹑蛋。」 她们三个人吃东西的时候,丘杉在不停地绕车转圈练习行走,这会儿正好走到度珍宝面前。 度珍宝抓住丘杉的胳膊,微笑请求:「丘姐姐带我去我姐姐旁边吧?」 丘杉就不信她自己走不过去。 邢博恩说:「丘杉,你也过来吧,我们再看看地图。」 「哦。」丘杉答应一声,拉着度珍宝走向那两人。 还差一步走到位置,度珍宝放开丘杉,向度若飞伸出手,度若飞便握住了。度珍宝说:「谢谢丘姐姐。」 趁度珍宝张嘴说话,度若飞把剥好的两个鹌鹑蛋放了进去。度珍宝收到惊喜似的笑着吃掉了。 「不,谢。」丘杉站在邢博恩身边,看着邢博恩细白好看的手上圆润光滑的鹌鹑蛋。 丘杉嗅觉没问题,她闻得见鹌鹑蛋的香味,而且她也觉得那是香的,可是她没有食慾。她也不敢乱吃,天都不知道她现在能不能消化正常食物,万一把躯壳吃坏了就真是得不偿失。 「来一个?」 邢博恩看到丘杉的眼神,笑着问。 「不。」 邢博恩擦干净手指,手掌按在丘杉肚子上,隔着衣服左摸右摸。 丘杉不明所以。 「摸不到胃。」邢博恩抱歉地说,「有阵子没摸过人体标本,可能手生了。」 「没……系。」 「关,哥屋安,关。」 「弯。」 邢博恩自己试着念了几遍,总结出经验:「舌根要碰到上颚,含一口气,冲过舌根,哥。」 「呃。」 「多练。」邢博恩拍拍丘杉的肩,鼓励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丘杉也拍了拍邢博恩的肩。 突然「吱呀」一声,丘杉、邢博恩、度若飞同时朝声音的来处看,见一辆汽车的车门打开了,从车里爬出一具地中海髮型的大肚丧尸。它的脖子上有一块伤痕,并不恐怖,看上去只是被轻轻咬了一下。它站起来了,身上衣服整齐,皮鞋刚打过蜡还很亮。 丘杉拎菜刀朝它走去,其他人继续吃鹌鹑蛋。 一包鹌鹑蛋分完,一行人重新上路。 从早上上高速到中午停车休息,路都走得挺顺,大型的车祸一次都没碰上,更别说把丘杉邢博恩逼下高速那次似的浩浩荡荡的丧尸群。但是中午休息过后再往前开,路逐渐不那么好走了。 还有一百多公里,也许只要几个小时,也许要几天,没有人敢断言。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见哟 第20章 「邢姐姐……」度珍宝突然握住邢博恩的手。 「怎么了?」邢博恩转头,发现度珍宝脸颊泛红,「你不舒服?」 「嗯。」 度珍宝看着有些混沌。邢博恩皱眉:「你的脸很红。我碰一下你的额头好吗?」 度珍宝脑袋点了点。 度若飞偏头问:「怎么了?」 邢博恩左手背贴上度珍宝的额头,右手背贴自己的,说:「有点发热。丘杉,有体温计吗?」 丘杉:「有。」 邢博恩说:「停一下车。我拿体温计给她量一量,如果真的发烧了要赶紧吃药。感冒药、退烧药丘杉包里都有。」 「好。」度若飞停车,回头问度珍宝,「很难受吗?」 度珍宝:「一点点,头晕。」 邢博恩把丘杉的大包整个抱进后座,拔出枕头,从包里翻出体温计消了毒,让度珍宝自己含着。邢博恩想起度珍宝确实有好长一会儿不说话了,心里怪自己没有早一些察觉。 时间到了,度珍宝拿出体温计,邢博恩擦净举起看读数,说:「没有发烧,可能是感冒了。」 度若飞:「哦,那吃药吧。」 用不着她说,邢博恩已经在找药了。看过纸盒外面的说明,邢博恩抠出两颗药放在度珍宝手上,等度珍宝吃进去再递上水。 「这时候有热水就好了。」邢博恩不由嘆气。 度珍宝笑着说:「没事的,吃了药很快就好了。邢姐姐别担心。」 「好,我不担心。」邢博恩摸了摸她的头。 「怎么会感冒啊?」度若飞问。 「可能中午休息的时候,乍冷乍热,激着了。」 「哦……」度若飞沉吟片刻,问,「停在这儿休息半小时,你们觉得行吗?」 邢博恩觉得度若飞总算说了句人话。 丘杉点头,邢博恩说行。
第40页 「现在也开不快。」度若飞熄了火,说,「你们都看到了,路太堵,中午到现在两个小时才开了六十公里。」 邢博恩:「还有多远?」 度若飞道:「一百。我担心越往前,路上停的废车越多,最后把路堵死,我们就得下高速。邢博恩,中辞市控制住局面的消息知道的人多吗?」 邢博恩:「我不清楚,怎么了?」 「你看前面这辆车的车牌,」度若飞手往前指,「离那么远,开过来。还有那边那辆,还有那个小绿车……这什么人,好好的车喷成这颜色,开出来跟绿头苍蝇一样在路上乱窜,看着都一股味道。」 邢博恩又觉得噁心又想笑。 度珍宝发问:「绿色的车不好看吗?我记得你说击剑队里有个队员开墨绿色的车,你还夸过。」 度若飞解答:「绿色分很多种,你比如说……竹子的绿色像清风,我夸的那辆像淡墨水味,前面那辆车的绿色像毒气,明白了吗?」 度珍宝点头笑道:「明白了。颜色这么有意思啊,真好玩。」 「嗯。」 对话就结束了。 邢博恩问:「还有别的例子吗?度若飞你再讲一个吧,我看度珍宝对这个很感兴趣。」 度若飞:「去年过年妈给你买的外套,你记得吗?」 度珍宝:「记得,大红色,喜庆的颜色。」 「对。都是红,大红好看,玫红就土。」 「妈妈的高领毛衣就是玫红色。」 「哦……也土。」 「不管是什么衣服,只要是玫红色都土吗?」 「土。」 「那我以后不穿玫红色。」度珍宝信誓旦旦地说。 丘杉忍不住想吐槽:你都看不见,别人不说你哪知道自己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万一别人指着玫红说大红你也不懂啊。 接着丘杉又想:玫红色真的做成什么都土吗?如果做情趣内衣怎么样?一丁点布料也看不太出来颜色,像丁字裤,穿在性感模特身上谁会关注是什么颜色?什么颜色都吸引啊…… 拍上肩膀的白皙的手挥断了丘杉的遐想,丘杉回头:「啊?」 邢博恩笑问:「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前面有丧尸,快下车了。」 右前方的小绿车里爬出一个矮胖子,脖上挂条金鍊子,上身穿件镂空小网网黑背心,下-身是吊裆五分裤,也是黑色,那裆一点不矫情,直接吊到膝盖,这裤子和及膝裙放一块也就多出两膝盖中间的一小片布料。 丘杉关上车门的时候,听见度若飞说:「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把车喷成这颜色。」 丘杉觉得这个车主品味虽然差,看脸倒还像个好相处的人,可能是有点反叛又有点蠢,交上了不太靠谱的朋友,才跟风打扮成这样。度若飞那人对车比较看重,见不得一辆好车被糟蹋得无颜面对汽车厂,所以才言语激烈。 小绿车车主的脸没有受伤,虽然僵硬了,五官都还在原来的位置上。 丘杉与它相向而行,走近后,丘杉看清楚了它的眼睛。与大多数丧尸相同,它的眼睛也没有虹膜,诡异而丑陋,让人不想看第二眼。 又近了些,丘杉举起菜刀在它眼前晃了晃,它完全没有反应,丘杉让开道,等它走过去,豁开了它的后脑。 丘杉蹲下来,一边在它衣服上蹭刀刃的脑浆,一边想:要分辨普通丧尸和她这样的丧尸,是不是只看眼睛就可以了?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区别?她这样的丧尸,到底还有多少? 「丘杉,那边!」邢博恩头肩伸出车窗,喊着,胳膊指着方向。 蹭半天也没蹭掉什么,小绿车车主的衣服根本不适合当抹布,丘杉拎着依旧脏的菜刀,走向下一具丧尸。 她这样的丧尸,或者说,她这样的人,如果没有被直升机捉走,现在会藏在什么地方?会巧合地相遇,然后形成团体吗?一旦它们形成团体,它们就会想方设法互相交流,这样一群人的交流会达成怎样的共识?依据他们的共识,他们又会採取什么行动? 丘杉在脑内推演了几种发展走向,最终选出了最有可能的两种。 一,他们达成回归人类社会的共识,于是搜集消息,向人群移动。 二,他们不愿回归人类社会,于是召集更多同类,建立一个新的……新的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几分钟,抱歉。 今天退烧啦,不过嗓子发炎还是疼,状态不好,字数少了,要写的情节还没写到,嘆气。下章就要入v了,预告一下:她们要碰上很多丧尸,其中一个人会有危险。嘿嘿嘿嘿~后天见! 第21章 丘杉觉得自己优点挺多, 比如文明礼貌不主动惹麻烦、个人积极进取还兼顾集体荣誉……等等。诸多优点里她认为对自己最有裨益的一条就是, 她有自知之明。 丘杉从小就知道, 自己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不想当多高的官、多大的富豪,也没梦想成为备受尊敬的「某某家」。于是, 当她离开校园, 参加工作,朋友们交流那种从理想坠入现实的落差感的时候,她没有什么感触可说。 于是, 当她死了, 又活过来, 她也没有考虑过利用自己身体的特殊性,开拓一番大事业。 她只想心脏重新跳动,她能继续普通地生活, 如此而已。 丘杉绕个大圈,把附近停的, 撞得各型各状的车都检查一遍, 回到她们的车上。
第41页 「丘姐姐辛苦了!」 「不。」 邢博恩慈祥地看着度珍宝。丘杉认为邢博恩应该慈祥地看着自己才对。 度珍宝特别听话,手里抱着邢博恩给她的矿泉水, 一会儿一口, 丘杉出去晃这一圈回来, 度珍宝这一瓶都快要见底了。 邢博恩问:「头还晕吗?想躺下睡一会儿吗?」 度珍宝说:「好点了。邢姐姐,我姐姐还在外面吗?」 邢博恩没有欺负度珍宝看不见而应付了事,探出头实打实看着度若飞就站在后车轮旁边给车加油, 才对度珍宝说:「她在外面。」 度珍宝问:「你能帮我叫她过来吗?」 「好。」邢博恩又探出头,叫度若飞。 度若飞脚没动,弯个腰,脸冲车窗:「怎么了?」 度珍宝说:「姐姐,你过来我这边我和你说。」 「你说吧,我这正加油。」 度珍宝害羞道:「我有点生理小问题。」 「什么问题?难受?要不再吃点药?」 度珍宝低头小声说:「我想……尿尿。」 「哦,这个啊。邢博恩,麻烦你带她找个角落解决一下。」 度珍宝坚持道:「我想和姐姐去。」 度若飞说:「我手脏,也忙,这桶油加完我还得从别的车弄一桶存着。你听话。」 「好吧。」度珍宝瘪了下嘴。 邢博恩道:「这种事我不好代,反正车还要停半小时左右,度珍宝只用几分钟就好了,你是亲姐,你就带她去吧。」 度珍宝仰起期待的脸对着度若飞。 度若飞:「那行,你出来吧。一会儿别抓我手,抓胳膊知道吗?」 度珍宝立刻点头。 姐妹两个寻找犄角旮旯去了。 丘杉考虑再三,对邢博恩缓缓说道:「妹,你,别,好。」 邢博恩:「你让我不要对度珍宝太好?」 丘杉点头。 邢博恩问:「丘杉,你觉得,如果丧尸扑过来,她会推我出去自己逃走吗?」 丘杉:「不。」因为这样做,好处只是一时的,度珍宝不是个短视的人。 邢博恩:「我知道她也许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可我也知道,她不是个坏孩子。可能她不会像你一样保护我,但她至少不会去害我,对不对?」 「啊。」丘杉无奈,又说一个字,「善!」 邢博恩笑了,想捏捏丘杉的脸,捏不动,改为轻拍,说:「你也善,不然为什么一路护着我?我车开得慢,体力普普通通,还总要吃饭,我其实没什么用处。」 虽然脸上没有知觉,但脸毕竟是脸,总让人这么拍着也不是回事,丘杉握住邢博恩的手,稍用了点力,让她不要再拍,怕弄疼她就很快放开了。 邢博恩收回手笑着说:「你看。」 丘杉想:我看什么看?我看你不只是善,还傻。 邢博恩丝毫不知丘杉心中所想,还乐得满脸笑容。 度珍宝解决好了生理小问题,拽着度若飞的胳膊一身轻松地回来了。 因为度珍宝感着冒,温度变化太快对病情不好,这次停车之后只开了车窗透风,没开车门,所以到现在车里的温度还比车外面低一些。刚才度珍宝的问题比较急迫,人就直接出去了,这才没过几分钟,刚适应了外面的温度就回车里,恐怕病情会加重,因此度珍宝回来后就先在外面晒着。 度珍宝非常乐意,抓着度若飞的衣服,听度若飞给汽车加油,劝都劝不走。汽油的味道并不好闻,度珍宝却像个有怪癖的人,居然全程面带微笑。 加进这里的这桶油就是之前上高速的时候备下的,现在用完了,还要再弄一桶补上。度若飞看了几辆车,选好目标,再度表演「偷油」神技,度珍宝依然站在度若飞身旁,揪着衣服角。 等到车里车外温度差不多了,车才继续开。邢博恩也写满了一页记录,收好她的大厚本子。 这高速路上的挂着各地牌照的车,也许原本就在这条路上,也许是从两旁的城市就近逃上高速,也许得知了消息,从遥远的地方一路经歷多次惊险,终于开到了这里。不论曾经在这些车里的人出于什么目的,怀着怎样殷切的期望,有多么强烈的求生欲,最后,他们在距离中辞市不足一百公里的地方,被迫结束了一切幻想。 没有生还者的迹象。这一路,丘杉她们的车歪歪扭扭地在撞废的、翻倒的、冒烟的、起火的车辆中间艰难钻过,缓慢往前行,她们没有看到一个生还者,或者人类留下的求救标记。 度珍宝还是微微发热,邢博恩不放心,又让她测了一次体温,好在温度没有超过正常范围,度珍宝只是乏力,没有其他症状。 逃命途中,同行者有人生病是很影响士气和情绪的事件,不过度珍宝实在太乖巧了,生了病一声不叫不哼,就安静地坐着,让人完全省心。再者,本来她也派不上用场,就算生病了也不影响整体战斗力。 车开得愈来愈慢了。 谁也没有办法,由于事故而永远停滞的车辆杂乱交错,无规则地拦在道路上,能开过去就得感谢度若飞的车技了,度若飞还能把车开稳,其他人只有五体投地的份。 度若飞不得不提醒:「照这个情况看,路上挂掉的车只会越来越多,等到真的把路堵死,要么就我们全都推车,推出条路来,要么就得后退,找匝道走城市。」
第42页 邢博恩说:「先走吧,从高速走起码还是最快接近中辞市的路线。我和丘杉进白宿市里走了一整天,算高速只有一小段路而已。」 度若飞点下头,不再说话。 时间在枯燥的行驶声中过去,西边云已经泛红,再过两个小时天就要黑了。 天黑前能到吗? 不能。所有人都在心里给出了这样的回答。不是消极悲观,而是认清事实。 度若飞问:「邢博恩,你是做什么的?」 「在研究所工作。」 「科学家?厉害啊。」 邢博恩笑说:「还算不上,只是助理研究员。」 度若飞问:「那你们研究过这种病毒吗?它是什么病的变种,还是新出现的病?」 「是新出现的。」邢博恩说,「在这之前出现过的,造成人类大量死亡的病毒,没有一种能让尸体继续行走活动。」 「真邪门了。」度若飞说。 「是啊。」邢博恩也这么觉得,真邪门了,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制造出这样的病毒去灭杀同类? 正前方两辆车侧翻,一左一右像开大门似的,度若飞从中间开过去,就看见一辆翻得底朝天的大越野车静静冒着烟。度若飞心里判断就是这辆大越野车撞开了刚才那两辆轿车,但是没控制好,自己也翻了。大越野车的车窗玻璃已经碎成渣,一具丧尸半截身子爬在外面,腰以下都还卡在车里。 当她们的车徐徐开过的时候,地上那具丧尸听见声音,兢兢业业地扒着地面的玻璃碴,努力往外爬。度若飞低头看了一眼,见它的两只耳朵都被咬掉,只剩近于黑色的血疤,看着诡异得很。 度若飞转回头,专心应对下一个孔隙。 终于开到一块相对空旷的地方,度若飞停车,大家一同吃饭休息。如无意外,这就是天黑前最后一次停车了。 度珍宝还在感冒,没有下车,坐在车里吃面包。邢博恩翻了丘杉的背包,拿出一盒午餐肉罐头,跟度若飞分吃。度若飞好心问丘杉要不要吃,丘杉给面子凑近闻了闻,然后摇头走了。 丘杉很忙,要一辆一辆检查周围的汽车,同时练习走路。 邢博恩解释:「她对任何东西都没有食慾,包括肉。」 度若飞用罐头薄薄的金属盖挖出一块午餐肉,放在嘴里尽情地咀嚼着。 「这种时候,真的,就得吃肉。」度若飞表情非常享受,「不吃肉没力气。」 邢博恩:「对。」 她们两个吃掉三分之二,剩下的邢博恩让度若飞去餵给度珍宝。罐头的开口很锋利,容易割伤手,度珍宝自己一个人肯定是没办法吃的。 度若飞坐进车里餵肉,邢博恩张望一周,走向丘杉。 丘杉自己走,还是走不稳,有邢博恩在前面拉着手走,丘杉才能更快找到那个平衡点。 邢博恩虽然对丘杉正常行走抱有希望,却不想强迫丘杉,或是给丘杉压力。她明白丘杉对復生的欲望有多强烈,几乎称得上是执念,在执念的促动下,丘杉只会全力以赴,她没有必要再去加上一份压力,那是多余。 邢博恩其实悄悄分析过,丘杉的身体现在,没别的可说,就是死亡状态,摸起来的温度和手感,这就是尸体,即便丘杉能说话能走路能思考,可丘杉没有血液循环,将来她们研究出「解药」之后注射到哪?头皮吗? 不过,如今邢博恩对丘杉的观察和研究只靠双手和肉眼,丘杉身体内部构造有无变化、丘杉体内的病毒如何分布、丘杉的大脑中哪些部分活跃哪些不活跃……数不清的问题,只有当她们到了中辞市,进入实验室才有可能找到答案。 邢博恩只怕丘杉这一生,都将在实验室度过,因为不停的实验而消耗了生命,最终过早地真正成为一具没有意识的尸体,却仍然没有获得心中的復生。这样的一生太短暂,虽然生命在无尽的希望中度过,但是无尽的希望与绝望也不过一线之隔。 真到了那种时刻,邢博恩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越俎代庖,割断那一条线,劝丘杉放弃。 邢博恩感觉到,自己对丘杉的感情每一秒都在飞快地发展,不知不觉中她已将丘杉看作最重要的朋友。她太喜欢丘杉,这种喜欢很怪,很不讲道理,好像丘杉在她身上缠了一根线却不收,她倒自己走了过去。 丘杉的每个眼神,好像与旁人没有不同,其实都不同。邢博恩暂时说不清楚何处不同,但她不希望这眼神消失,绝不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嘿!很高兴见到你!第二更走着~ 第22章 行驶的车轮将天空碾得越来越蓝, 蓝得越来越深, 深成铺了一片碎星的黑色。 度珍宝吃过感冒药, 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唿吸均匀,但是不沉。 邢博恩让度若飞停车, 拿来了她和丘杉的白枕头, 放在自己原本坐的位置,哄度珍宝躺下。 度珍宝撑起身子说:「邢姐姐,我不困。我躺这儿你坐哪里?」 邢博恩:「我和丘杉挤一挤。」 度珍宝转头面对丘杉:「丘姐姐会累的。我没关系, 实在困我就靠着车窗睡。」 邢博恩轻声说:「丘杉不累, 你快睡吧, 不耽误时间了。」 丘杉:「啊。」 度珍宝有点难为情地说:「那好吧。谢谢邢姐姐丘姐姐。」
第43页 丘杉把座椅往后调到副驾驶位置足够宽敞,邢博恩进来坐在丘杉腿上,上身挺直。 汽车继续前行。 过了一会儿, 邢博恩回头看度珍宝似乎睡着了,上身后倾靠在丘杉身上, 脑袋枕着丘杉的右肩, 小声说:「丘杉,坐在你腿上比坐后面凉快。如果你再胖点就更好了。」 丘杉咧起嘴角笑了一下, 敢情自己这是被当成汽车凉坐垫了, 还是贴合全身款的, 唯一的顾客刚才进行了反馈:面积有点小。丘杉心想真不好意思,我这款已经是最大码了,十四岁款面积更小, 可能不够你坐呢,四岁款就只能横过来当屁股垫儿了。 邢博恩又问:「我想这样靠着你,你介意吗?介意就说。」 丘杉说:「不。」 邢博恩笑笑:「贴着你太舒服了,天然降温,比吹空调健康。」 丘杉也想感觉到邢博恩的温度,但只能想想。丘杉看了会儿邢博恩的头顶,邢博恩头枕的位置很靠近她受伤的位置,那里缺了一些肉,坑坑洼洼的。她抬头向上看,脑子里随意地想着事情,突然「嗡——」长长一声,车顶天窗打开了。 丘杉愣了下,对度若飞道了声谢,便从天窗向外看去。 车开得慢。天上的星星明亮,灿灿闪闪,让人觉得又平静又辉煌。这样真挚绚烂的星空在几天前一定是看不到的。人们没了,工厂空了,汽车废了,于是天空上的星星被人们尸体焚烧时的火焰照亮了。星星放出亮光,代替路灯射灯,照着空的工厂,废的汽车。 度珍宝问她:觉不觉得人类正在经歷的这场大规模的死亡,是自身招致的灾祸?丘杉现在想:度珍宝所说的「自身招致」,指的就是人类破坏自然的种种行径。度珍宝没看过日月云星,没看过花草树木,没看过江河湖海,没看过鱼鸟虫兽,却会想到这些,可见确实有一颗复杂的脑袋,不是个一般的小朋友。 邢博恩问:「看什么?」 丘杉说:「心,心。」 邢博恩:「星星。」 丘杉:「心,心。」 邢博恩笑了,不再纠正丘杉的发音,说:「好看。我和爸妈回老家的时候,也能看到这么多星星。」 「是,吗?」 「是,很多,可能比这么多还多。我们老家种了一片菜园,坐在菜园里,一边看星星,一边听蛐蛐叫,感觉特别安心。有时候蛐蛐突然跳到脚背上,还是会吓一跳的。」 「好。」 「是啊,那种日子很令人怀念。」 说这话的时候,邢博恩的语气中没有惆怅悲哀,只有对美好的回味与憧憬。丘杉心里泛起一阵突如其来的感动,她双手环抱住了邢博恩,虽然感觉不到邢博恩身体的温度,她却觉得充实温暖。 开车的度若飞转头看了她们一眼,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仿佛内心在一瞬间经歷了诧异、怀疑、思考、否定、再次怀疑、矛盾等一系列心理变化。 夜间行车更要小心谨慎,因此度若飞看过一眼就搁下,不敢分神。 这些废车当中,免不了有一些滞留的丧尸,车开过的声音也许不足以吸引它们的注意,即使它们听到,等它们爬出来也晚了,但撞车的声音扩散范围广,撞车后也很难立即离开现场,当四方丧尸都出动时,麻烦就不容易解决了。 她们这辆车简直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鬼鬼祟祟,一米一米提心弔胆。好在丧尸不具有视觉,她们能大胆开着车灯照明前路。 当然,也有可能那些车里没有丧尸,丧尸都走到别处去了,或者车里是没有感染的无害的尸体,但天黑路难,她们没有条件去一一查看,多加小心总是没错的。 这般如履薄冰,有惊无险,一辆车缓缓深入车海。 夜如古井,不见底,不敢望。 度珍宝还在沉睡,唿吸绵长。 近光灯照射到的地方,车挨着车,无路可走;换了远光灯,就看到更多的,数不胜数的或交叉或挤挨的汽车。人能过,丧尸能过,车从这里不能过。 度若飞停下车,一时没有说话。 邢博恩同样震撼,面前阻滞的车这么密集,别说用人力了,请来推土机都不一定能推出条路。 回头看了眼度珍宝,轻声说:「我们先下车。」 除了度珍宝,其余人都出来站着。 沉默片刻,邢博恩问:「你有什么想法?」 度若飞说:「退回去,找地方下高速。或者在这儿过一晚,天亮再看前面的情况。」 邢博恩:「还有多远?」 度若飞:「大概……二十公里吧。」 丘杉:「十,五。」 邢博恩问:「十五公里进入中辞市范围?」 丘杉点头。 邢博恩抬头望入一片沉寂的黑暗,许久,她说:「如果走过去呢?」 度若飞立即说:「这不可能,我们不知道车堵了多长,如果堵了五公里、十公里怎么办?你再看车跟车之间距离那么小,天黑不利于观察,人走过去太容易被丧尸攻击了。」 「在这里等到天亮一样不安全。」邢博恩反驳道,「我有一个猜测:人在固定地方停留时间越长,就能被越远的丧尸发觉。如果我们真的留几个小时,我们周围全都是车,全都是隐患。」 度若飞:「那就先退回去,找个安全的地方等。」
第44页 「如果是丘杉去呢?」 邢博恩忽然这么提出。说完她问丘杉:「你愿意去吗?」 「啊。」 她们离中辞市已经这么近了,越快进实验室丘杉越高兴,她当然是愿意的。她只有一个担心,那就是她离开期间假如有丧尸袭击,度若飞能不能护住邢博恩。 显然,派出丘杉探路最合适不过,度若飞虽然明白这一点,但还有点犹豫:「丘杉,你一个小时能走多远?」 丘杉:「一。」 「一千米?」度若飞摇头,「太慢了。」 邢博恩说:「那就只走一千米。」 度若飞皱眉不语。 邢博恩道:「只有十五公里了。现在我们下了高速,再上来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度若飞咬了下牙:「好吧。」 邢博恩对丘杉嘱咐:「最多走一个小时,没有看到人,你就回来。如果你看到人,我写一张纸你拿着,让他们想办法搭救我们,你就留在那边。」 丘杉点了下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头。 「怕不安全?对,万一他们误把你当作丧尸,你的头可能就保不住了。」 「隔几十米远,不把她当丧尸才奇怪吧。」度若飞吐槽一句,接着说道,「我包里有个击剑面罩,可以借她用。」 丘杉:「谢。」 邢博恩继续嘱咐:「带手电筒,一定要小心,觉得情况不对就停下来,千万不要被误伤。」 丘杉连连点头。 邢博恩想了又想,没有其他方面要交代的了,她对丘杉的脑子很有信心,只是她和丘杉很少分开行动,这次可能要分开一两个小时,她放心不下。 丘杉伸出手指,碰碰邢博恩的心脏位置,说:「好。」 「我知道。」邢博恩说,「准备东西吧。」 度若飞再次用古怪的眼神看了她们一眼。 等丘杉出发后,度若飞和邢博恩一人半边检查周围车辆,度若飞那边干净,邢博恩发现一具丧尸,用匕首解决了,两人在车头会合。 此时再看,就已看不到丘杉的身影了。 度珍宝睡得熟,两人没去打扰,一起坐在车前盖上往前看着。晚上有点暖烘烘的小风,吹得人微醺。 「你和度珍宝关系不太亲近?」邢博恩终于还是问了。 「嗯。」度若飞大方回答,「我不常回家,所以和她见面次数不太多。」 「哦,原来是这样。」 或许是夜晚静,度若飞这会儿挺想说话的。「队里平时训练紧,有时候还要去外地比赛,很忙。到放假的时候,我一般和队里的朋友到处去玩,要么自己去,我和我爸妈关系其实挺好的,就是不爱回家。」 「你喜欢旅行?」 「喜欢登山。国内大大小小的山,出名的不出名的,去过很多了,一放假就去。出去比赛,比完了可能还得停两三天,我就去爬当地的山。退役以后时间多了,一直在外面,参加了几个登山协会,有活动就走。」 「这次呢?」 「这次是度珍宝要求的。成绩下来,家里说满足她一个愿望,那会儿我刚好空着在家,她说想让我带她爬山。我爸妈都支持,我就答应了。其实当时也是想到这么多年,我都没和她一起做过什么,很少带她玩,正好我还没爬过白宿山,等她报好志愿,就准备东西过来了。」 「我看她挺想和你亲近起来的。」 「是吗?」度若飞笑了笑,「小女孩,可能想有个姐姐陪着玩吧。我和她互相都不太了解,要是很熟悉,她就不会黏我了。」 邢博恩道:「这次共同经歷这么多,你们自然而然就会熟悉了。」 「可能吧。总之我不会把她丢下,真到了生死关头,就算豁出命去,我也得让她活下来。」 「我想她心里肯定知道这一点,才会对你这么黏。」 度若飞笑而不语,挠了挠头皮,转头问邢博恩:「你问了我这么多,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和丘杉认识多久了?」 「这怎么说……我遇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是现在的样子了。」 「哦?那你不怕她吗?」 「不怕。」邢博恩不自觉微笑,「我们见面的时候,我以为她是丧尸,发疯打她,她只会跑,不会还手,但是马上她就杀了朝我扑过来的丧尸。我对她没有害怕的理由。」 度若飞心里「啧」了一声,这描述,真是非常「友情」。 邢博恩问:「你今年有二十……?」 「二十九。」 「度珍宝小你很多啊。」 「十岁。」度若飞大概知道邢博恩想问什么,说道,「我被选进省击剑队那年,我家里从福利院收养了她。你们不会觉得我和她是亲生姐妹吧?见过我和她的人都说长得完全不像。」 「不会。」邢博恩一边说着,还点了点头。 度若飞仰头望着星空。 风声渐响,摧树折草,夜,不再谧静。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不知道是不是药吃多了写的时候一个劲犯困……第三更走着~ 很多人都猜到啦,邢博恩要被打啦,但是我废话多下章才能写到啦~ 第23章 丘杉数着自己走了半个小时, 距离大约六百米。 这是一个进步, 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 她的行走速度有了一点小小的提高,这都归功于邢博恩。她能说话,也归功于邢博恩。
第45页 丘杉回望身后, 早已看不到她们的人和车。她转回头, 绕过两辆撞成「丁」字的可怜的车,手电筒晃过车窗,丘杉透过击剑面罩的网格依稀看见里面坐着人——现在应该不是人了。 丘杉举起手电筒照着, 观察前方, 能看到的最远的地方是一辆快递公司的货车, 十分高大和突出。 继续向前。 她走了几分钟后,突然,这片处处散发着死亡味道的、只会发出窸窸窣窣的不明怪声的车群之中, 响起了清晰的歌声。 「老婆老婆我爱你,阿弥托佛保佑你, 愿你有一个好身体, 健康又美丽……」 手机铃声?丘杉诧异地抬头四望,寻找声音的来源。 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立刻变大, 潜在各处的丧尸仿佛从久久的冬眠中甦醒过来, 缓慢地动弹着, 准备春季的第一场猎杀。 丘杉循着声音,用最快的速度移动,心中想道:不能让这些丧尸全都被声音吸引出来, 否则,等到声音消失,它们失去目标,四散而走,邢博恩她们就危险了。 找到了!丘杉看见了亮着的手机屏幕,欣喜地从破碎的车窗伸手进去,拿到了手机。 铃声还在唱:「愿你事事都如意,我们不分离……」 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老公」,丘杉稍作犹豫,摘下面罩用胳膊夹住,调小音量,接通了电话,同时用手电筒去照车里的人。 尽管她有先见之明,当她把电话放在耳边的时候,还是被男人狂喜的咆哮声吓了一跳。 「老婆!老婆啊啊啊——」电话那头的男人激动得不能自已,竟爆发哭声。 似乎男人被谁骂了一句,丘杉没听清,很快男人稳住情绪,声音回到正常音量,但丘杉还是听得出男人激动和急切的心情。 「老婆你终于接电话了,这两天没你消息我快要急死了!我就知道,你开着车肯定没事。你现在进市里了吧?我跟你说你记好了……」男人声音小下去,像是在说一个秘密,「昨天有个兵感染了没查出来,传染好多兵,你看见穿迷彩的别急着说话,先看一眼,知道不?你还是,往城墙这儿开,今天来了好多逃难的,都从城墙进来的。老婆,老婆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别吓我,老婆,你是不是出事了……」 男人不敢大声哭,憋着嗓子呜咽着。 丘杉说:「餵。」 电话那头一下子没声了,像被掐住了嗓子,两秒后男人慌了神:「你!你谁!我老婆呢?她怎么样了?」 死了。是以人的身体死的,连醒的机会都没有了。 丘杉没有出声。 男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再也不掩饰,放声痛哭,顿时骂声嗡嗡响起,男人大吼:「我老婆没了!没了!」那些骂声便消退了。 丘杉听着男人悲恸的哭号,把音量又调小了两格。 男人嚎了半分多钟,不嚎了,对丘杉说:「我也不管你是谁,你捡了我老婆的手机,你跟她就有缘。我老婆这人最信缘分,我也帮你一把。你进来市区没?」 丘杉:「没。」 「还在高速上?」 「是。」 「外地的吧。你下了高速往城墙走,老城墙知道不?我们中辞市的景点。市区围了个大圈儿,里面都安全,好几个口能进,就城墙那边兵最多,你只要挨近了就有兵开车去接你……」 说到这儿,男人的手机好像被人抢走了,丘杉听到几句模煳的争吵,然后「啪」的一声,电话就断了。 丘杉看了眼手机电量,还剩百分之七。 耳边没有了声音,远处的细微声响才顺着风传入耳朵。 丘杉愕然回头,呆了一瞬。 邢博恩有危险! 丘杉勐然意识到这一点,立刻朝着她来的方向拔足狂奔。 对于丘杉的身体来说,这样的速度足以叫「奔」。然而她的「奔」不足以救邢博恩。 太慢了。每一次,遇到危险的时候丘杉都会深感无力,太慢了。遭遇危险时,情势瞬息万变,她这样的速度,怎么赶得上? 丘杉戴着面罩,手电筒的光随着身体的颠簸而乱晃,丘杉眼前光怪陆离,她的头脑一时混乱一时清醒,惊慌与恐惧像是浪潮般一次次拍击她的脑海。怎么办?丘杉不敢想。 她什么都不敢想,也什么都不能想了。一块钟錶就挂在她脑子里,嚓、嚓、嚓……时间在催她,每过一秒,锐利的秒针都在她脑子里刮下一点皮肉。丘杉感到心慌,无比的心慌。这一次,这一次…… 丧尸从喉间发出的毫无生命气息的嘶哑叫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楚。那不是两具三具,是二十三十具丧尸才能发出的声音,此起彼伏,没有止息。丘杉怕了,她怕得心发慌,为什么这些声音始终不停?邢博恩现在怎么样? 丘杉扑上一辆车的车前盖,滚身落地立刻站起,这身体不会疼痛,不怕受伤,她可以用一切方式抄近道,她的头有面罩保护着,更无需担忧。 看见了,看见了,她们的车灯发出的光,丘杉霍然振奋,脚步竟然更快。看见了,看见她们的车被丧尸围着,看见度若飞的长剑反射出一道利光,可她还是看不见邢博恩。 「啊!!」丘杉大吼一声,跑近。 度若飞甩头看到是她,喊道:「邢博恩在车后面!」 丘杉挥起菜刀疯狂地砍,不管砍到了什么,她如一支利剑在丧尸群中破出一条路来,拼命向车后奔跑。
第46页 「丘杉!」 这是邢博恩的声音。 听到的一剎那,丘杉竟感到腿软,她的脑中陡然怦怦作响如剧烈的心跳。幸好,幸好! 然而欢畅只有一瞬,此时情况不容乐观,邢博恩身周数具丧尸,最近的两具几乎贴在身上。邢博恩的匕首从面前一具丧尸眼珠扎入,在拔出的同时侧转身体踹开一具丧尸,接着肘击身后丧尸的脖颈,又将匕首插-进另一具丧尸的太阳穴。 「去帮度珍宝!」争得一个喘息之机,邢博恩朝丘杉喊。 汽车被丧尸挤得摇晃不止,度珍宝抱着枕头无助地坐在里面,小脸紧绷,不喊不叫。 丘杉与邢博恩只有几米的距离,她想先救邢博恩,不需要理由。她一刀噼开丧尸的后脑,离邢博恩又近一步。 车窗的玻璃突然碎裂,许多只手挤进车窗想要抓度珍宝,度珍宝沉默地挪向另一边。车身被这些饥渴的丧尸挤得慢慢倾斜,邢博恩焦急地喊:「丘杉快去!」 丘杉望向车头,度若飞被丧尸缠住,尚且自顾不暇。她又多砍废一个面向邢博恩的头颅,才转头走向破裂的车窗。 这些丧尸聚成一堆头挨着头,砍起来快得很,丘杉的刀再起再落,没过一会儿丧尸就少了一半。丘杉看见了坐在里面的度珍宝,即使在这种狼狈时候,度珍宝也像个天使一样。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剩最后一具丧尸,丘杉抓着它的头往窗户底边竖起的残余玻璃上勐地一按,车身震得一晃,它不再动了。 就在这时,丘杉听到一声痛喊。 她恍惚了半秒,才奔向邢博恩。 她用自己的命祈祷邢博恩没事,邢博恩哪怕是骨折了也好,绝对不能被丧尸伤到。可是当她看到邢博恩的那一刻,丘杉感觉自己又死了一次。她死了变成这副样子,她不怕,也不怨;这一次,她怕,她怨。 面目丑陋的丧尸死死咬住邢博恩的肩膀,黑色的衣服看不出血迹,丘杉不知道邢博恩流了多少血。 不会有多少的,伤口会很快结痂。一旦被咬,就没得救了。 丘杉突然对整个世界都生出一股恨意。她冲过去发狂般将那具丧尸的头砍了下来,将它的头颅砸在地上踩烂。可是这有什么用!邢博恩会死。她保护了这么久的人快要死了! 邢博恩急促地唿吸着,用最后的力气杀了一具丧尸,而后贴着车尾滑坐在地上。 度若飞也赶了过来,看到邢博恩左肩鲜血淋淋的伤口,瞠目结舌,看向丘杉。 「杀!」丘杉喊。 度若飞又带着担心看了眼邢博恩,提剑对付剩余数量不多的丧尸。 丘杉跪下来,慢慢摘下邢博恩的手套,握着邢博恩的手,她的状态很异常,好像一把琴弦全部绷死的古琴,谁敢来弹一下,琴弦便齐齐断裂将那只手斩成碎块。 邢博恩看着丘杉的眼睛,好半晌只喘气不说话。 「丘杉,如果我变得和你一样,好不好?」 丘杉面无表情:「不。」 「可是不变成你,我就会死了。」 「不。」 「丘杉,我不想死。」邢博恩眼眶涌上泪水,含着没掉出来,微笑一下,「我还想做很多事,我不想死。」 丘杉抱住了她。 邢博恩靠在丘杉肩头,眼泪流了出来,轻轻地说:「丘杉,好疼啊。」 丘杉眼神放空。她没有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怕别怕,邢博恩不会直接死的~ 嘿嘿嘿!明天就是中秋节啦,提前祝大家节日快乐! 放假了,我也要出去玩了,所以明后天没有时间写,后天就不见啦,大大后天18号再见哟!飞吻么么哒~ (就让邢博恩疼四天吧,我就是这么狠心……) 第24章 汽车沿着来时的路缓缓后退着, 远离了邢博恩受伤的地方。到稍空旷处, 度若飞掉头, 更快地驶离。 度珍宝繫着安全带坐在副驾驶座,细听后排的声音。 邢博恩侧躺着,头枕在丘杉的大腿上, 双手抓着丘杉的一只手臂。她在不停地出汗。星光照进来时, 丘杉看到邢博恩的额头上布满汗珠。 除了靠在丘杉肩头上的那句「好疼」,这一路邢博恩没再说过话,也没有呻-吟, 只有紧皱的眉头和不均匀的唿吸声能证明她的痛苦。 丘杉另一只手捂上邢博恩的额头, 立刻邢博恩嘆了一声。丘杉的手指尖逐个由髮际线没入邢博恩的头髮, 直到五指都埋在邢博恩黑色的髮丝里,轻轻按摩她的头皮。 邢博恩睁开眼睛,仰头看着丘杉的下巴。 丘杉的唇缝是一条冷冷的直线。丘杉情绪非常糟糕, 邢博恩看在眼里,有些歉疚也有些心疼, 将双手抱着的丘杉的手臂贴向自己的脸颊。 丘杉见状, 眼神无奈,柔和了神色, 说:「我, 不, 需,要,安, 慰。」 「你说得……」邢博恩微笑着,换了口气,「越来越好了。」 「你。」丘杉说。是因为你,全感谢你。 「以后,可能要请你,教我了。」 「别,说,话。」 邢博恩听从地闭上眼睛。 车子从匝道下去,进入暮发市。 如果不是因为必须尽快离开高速,车上的四个人这一辈子或许都不会来到这座不出名的城市。度若飞也是看过了地图,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第47页 由于陌生,度若飞一进暮发市就没了方向,丘杉没有来过指不了路,度若飞只能自己乱开一通,最后停在醒目的两层大卖场外面。 邢博恩持续烧了将近一个小时,烧得极厉害。度若飞不知道人被咬后大概还有多长时间可活,看邢博恩这情形,度若飞心里觉得最多也就是五六个小时了。 「我们进去吧,」度若飞说,「里面可能有些东西能帮上她。」 丘杉「嗯」了一声,借着路灯闪烁着的暗黄色的光,和卖场二层外墙上的巨大的「好实惠」三个字霓虹灯招牌,看到外面路上只有几具散开的丧尸,不成威胁。她们闯入卖场没有问题,但是卖场内有多少具丧尸丘杉不敢估计。 占地这么大的一间卖场,又是建在往高速的路上,必定有大量的人来过,也必定有不少丧尸留下。 度若飞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如果邢博恩处于正常状态,丘杉就会独自进入卖场察看情况,但邢博恩现在极度虚弱,几乎任人宰割,丘杉不敢留她一个人在车里。 说到底,丘杉还不够信任度若飞和度珍宝。 丘杉相信当邢博恩是个完完整整的人的时候,度若飞和度珍宝不但不会推她出去保命,出于人性中善的那一面,她们还会尽力保护她。然而问题是邢博恩现在已经感染了,她不再是个可以并肩的同伴,她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这个时候,度若飞和度珍宝如果捨弃邢博恩,丘杉完全可以理解。而且假如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并不能证明她们就是「恶」的,她们只是为了自保,论不上是非善恶。 与此同时,度若飞也在作着相似的考虑。 两组人结伴只有一天一夜,谈信任有些过早。如今丘杉和邢博恩,一个已经是丧尸,一个即将成丧尸,这两个伙伴不得不说真挺糟心。 如果让丘杉独自进卖场,她们三个人在车里等,万一在丘杉回来之前邢博恩变异攻击她们,那她是杀邢博恩还是不杀?如果不杀,她把邢博恩一脚踹出去了,那她们还有必要继续等丘杉吗?如果等了,丘杉回来看到丧尸邢博恩,依然要求同行怎么办?度若飞没法答应。 让她和丘杉一起进卖场,留下度珍宝和一个准丧尸待着,那更不可能。 如果她独自进卖场,她倒是不担心丘杉把度珍宝踹出去,也不担心丘杉把车开走,可她担心要是邢博恩在车里变异了,非要吃度珍宝,丘杉真会心软就让邢博恩把度珍宝吃了。虽然度若飞也不明白她怎么就觉得丘杉会对丧尸邢博恩心软而不是对乖巧可爱的度珍宝心软,但是她就这么觉得了。 而把邢博恩一个人留在车里,度若飞认为丘杉也不会答应。邢博恩毕竟此刻还是人,而且是受了伤,散发血腥味的人,这附近还有近十具丧尸环绕。现在邢博恩还只有肩膀上一个伤口,等她们清理了卖场里的丧尸再出来,万一看见邢博恩只剩下半拉身子,度若飞担心丘杉会一怒之下咬死她们姐妹俩。 怎么样都不行。度若飞回头与丘杉对视。 丘杉开门走到后备箱外,拎出了她和邢博恩的花毯子,然后回到车里,用毯子把邢博恩盖起来,伸手虚抱一下,再看着度若飞。 「你带她进去?」度若飞猜到丘杉的意思,说,「可以。度珍宝我背着,东西都放车里。」 决定好了,丘杉和度若飞马上行动。 丘杉搀着邢博恩下车,让邢博恩从正面抱紧自己的脖子。度若飞帮忙把邢博恩的两腿盘在丘杉后腰,然后抖开毯子,将邢博恩打包袱一样完全包住,毯子角繫紧,只露出头可以唿吸。 「先说好。」度若飞道,「如果里面丧尸数量多,我和度珍宝有危险,我们立刻出来。我会在车上尽量等你们,实在等不到,我们就先走了。你们的东西我都会留下。」 丘杉:「好。」 度若飞背上度珍宝,长剑在手:「走。」 将走来的丧尸一一砍倒,四人由正门进入好实惠大卖场。 卖场一层进门是大大小小的服装店,店里的衣服都像批发市场似的堆积着。几家价格偏贵的品牌店遭到洗劫凌乱不堪,平价服装店则无人问津,里面还整整齐齐。这些店门口多数挂着特价通知,通知上都落灰了,估计常年不换。 从正门到上二层的电梯要绕过这些服装店。这一层丧尸不多,度若飞走在前面一个人就解决了,丘杉跟在其后,菜刀一直没动。走到后面店面变成了化妆品专柜。化妆品专柜的遭遇与服装店相同——贵的牌子被洗劫一空,平价牌子安然无恙。 一些自以为「疾世愤俗」的人们,在秩序被破坏之后霎那间膨胀了,名义上效仿古代的侠客,将平日里买不起的东西统统掳走,但不同的是,侠客们把偷抢来的东西分给穷苦百姓,那些膨胀的普通人则把东西装进了自己的背包。 卖场用自动人行道代替常见的扶手电梯,方便购物完毕的顾客将满载商品的手推车推出商场,节省体力。自动人行道倾斜度小,因此距离拉得很长,度若飞与丘杉站上自动人行道,同时自己也在走,很快就到二楼。 一楼二楼的状况简直天差地别。 二楼都是食物与日用品,此刻已如蝗虫过境,剩下的东西不多了。剩下的丧尸倒不少。 看着这些丧尸,从它们的伤口便能想像出它们死亡时的场景。其中,许多丧尸的致命伤是人为的。
第48页 这并不令人意外。度若飞只为丧尸的数量头疼,皱了下眉。寻找物资的时候,她不是没见过两个人为了一包食物殊死搏斗的场面,而且见得还不少。事实上,如果她力量弱小,她和度珍宝现在很有可能就是这群丧尸中的两个。 身在灾难中,没有自保能力很难活下去。崇尚武力的人在和平时代总为人不屑,但是人们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这样的人更少受到欺负。和平年代尚且如此,到了没有管制的时候,靠拳头说话便自然而然成了真理。 扪心自问,遇到强悍的恶霸,度若飞也不敢贸然反抗,说这是胆小也好,是软弱也好,总归都是为了保住命罢了。 现在,将拦路丧尸的头颅刺穿,还是为了保命。 度若飞与丘杉一前一后,度若飞背后的度珍宝和丘杉身前的邢博恩被夹在她们中间保护着,丧尸难以近身。 两人在丧尸中杀出一条脑浆路,横穿卖场二楼误打误撞找到监控室。门上了锁,度若飞两脚踹开,刚闯进去,一具穿保安服的丧尸便扑来,度若飞的剑来不及刺,闪身喊:「丘杉!」 丘杉趁那丧尸朝度若飞扑的时机,一刀扎进它的后脑。 度若飞弯腰把尸体扔出去,重新锁上门。 危机暂时解除,几人都松了口气。度若飞蹲下把度珍宝放在椅子上,那椅子不知道坐了多少年,座位的皮都开了,露出里面黄色的海绵,但是坐起来还是很软和。 监控室面积不大,两把皮椅子,一个塑料凳,一张摺叠床。度若飞帮着丘杉解开毯子,把邢博恩放平在摺叠床上。 邢博恩脸色红得异常,脖子也烧红了,神情痛苦,意识似乎有些模煳了,始终没有说话。度若飞摸了下她的额头,顿时烫得甩了甩手。 「一直这么烧着,脑子会烧坏的。」度若飞说。 丘杉拿了塑料凳坐在床头,一手贴着邢博恩的额头,另一手捂着邢博恩的脖子。 「丘杉……」邢博恩忽然唤道,双手抓住丘杉的胳膊。 「恩恩。」丘杉侧脸过去,与邢博恩的脸贴在一起。 「丘杉,丘杉……」邢博恩声音越来越小,喊了几遍,最后如含在嘴里,听不大清楚了,丘杉还是一遍遍地回应着。 度若飞坐在另一张椅子上,与度珍宝并排,看着这两人。 这样的感情究竟是不是纯洁的友谊已经不重要了。生死相托,不离不弃,不论是友情、亲情还是爱情,都让人从心底感动和尊重。 度珍宝握住了度若飞的手。度若飞低头看一眼,把度珍宝的手拿开,对丘杉道:「我看她还是很热,不如把她放在地上吧,地板更凉。」 「好。」 度若飞起身把邢博恩抱到地上。 这个办法的效果并不明显,邢博恩已经感觉不到地板与床的温度差别。 度若飞说:「冰柜那边可能有冰块……」 她蓦地闭了嘴。 只见丘杉全身压在邢博恩身体之上,脸贴着脸,手臂贴手臂,手掌相合,身体相合,邢博恩无意识地吐出一口气,听上去就像旖旎的呻-吟。 度若飞瞬间就联想到自己看过的双人爱情动作片。 她觉得这绝对不能怪自己,这样的姿势,这声音……这是友谊? 作者有话要说:  啊!后天见! 邢博恩澄清:这是友谊,标准的友谊。我是无意识的,不算数。 第25章 在过去这二十九年里, 度若飞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自己有一天要帮忙把一个发烧的女人压在一具女丧尸的身上。 丘杉与邢博恩的上下位置对调了。 丘杉担心自己百来斤的体重压在邢博恩身上, 会让邢博恩不舒服,尽管现在的邢博恩已经烧得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帮她们换了位置,度若飞坐回到椅子上,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 邢博恩的身体像着火一样, 隔着衣服度若飞都感觉能烫掉自己一层皮。 就算没有病毒,一个正常人烧到这种程度也没什么救回来的希望了。现在她们四个被困在一间小小的监控室,这里没有任何医疗设备, 只能靠丘杉的身体给邢博恩物理降温——在这样的情况下, 邢博恩扛过去的机率能有多少? 度若飞觉得丘杉这是在做无用功。 丘杉心里清楚度若飞怎么想, 但是她不在意。 她躺在地板上,望着白色的天花板,思考着等邢博恩捱过去之后要怎么做。 她到现在也不明白, 自己感染后为什么没有变成普通的没有意识的丧尸。 现在她已经知道这种病毒是人类制造出来,用于消除人类的产物。这样高科技的东西绝对不是一年两年随随便便几次研究就能制造出来的, 必然要经过无数次的实验、无数次的分析, 要不断加强它的毒性,剪除病毒基因中不稳定的部分。 基因?丘杉抓到一个想法, 是因为基因吗?人类基因组如此庞大, 那个组织即使遍布世界, 也没有可能搜集全部人类的基因去分析,这样做工作量太繁重,也没有绝对必要。那么, 难道是因为她、灯笼袖和一条龙的基因有某个部分与多数人不同,就像稀有血型一样? 邢博恩的基因有这种特殊性吗? 邢博恩嘴唇轻轻开合,吐出几个模煳的音节,丘杉听不明确。丘杉用母亲拍哄婴儿的节奏,一下接一下拍着邢博恩的后背,很快邢博恩又安静下来。
第49页 丘杉继续思考。 如果邢博恩变得和她一样,她会努力说服度若飞和度珍宝,让她们姐妹带着她和邢博恩一起去中辞市。邢博恩一定也希望接受治疗,而且邢博恩比她感染时间短,恢復的可能性也许更大。 如果邢博恩变成没有意识的丧尸,那么她们两组人之间一天一晚的交情就得往后放了,度若飞会坚决反对邢博恩同行,除非……丘杉同意把邢博恩关在后备箱。只是这样太没有尊严。 到那时,邢博恩一心只想吃肉,已经不懂尊严是什么,但丘杉还清醒,她必须替邢博恩维护尊严。她还要看住邢博恩,让邢博恩有一张干干净净的嘴。只有这样,等邢博恩治疗成功恢復意识之后,邢博恩才能活得堂堂正正,就像厄运不曾发生在身上一样。 从邢博恩受伤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邢博恩高烧不退,心跳还在。 外面星辰满天,夜深,静。 度若飞转过椅子看监控,她不着急。要离开这儿,至少得等到天亮,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她们可以一直在这里面坐着。在邢博恩变异之前,她都不会离开这间屋子。 只有两块监视屏坏了,没有画面,其余的都正常工作。度若飞盯着看了半个多小时,才认出每块屏幕对应哪个位置,在脑海里把画面一块块拼起来。 了解了丧尸的大致总数和密度分布,度若飞心里有底了。这些丧尸,丘杉出去一个小时就能清理得七七八八,她们进来时困难,想出去就容易多了。现在只等邢博恩最终的结果。 是生,是死,得有个交代,她们都在等。 虽然每一块监视屏上都显示了时间,监控室的墙上还是挂了一块普通的钟表。屋子越安静,秒针的声音越清晰。 这样机械的声音听得多了,人会有种恍惚的感觉,忽然一下子不知道时间是往前过还是往后过的,时间是转圈重复的还是直线流逝的。时间是什么?邢博恩的生命就绑在秒针上。转过一圈,邢博恩的生命明明多走一分钟,却让人感觉是又少了一分钟。 度若飞回头看向地上叠着的邢博恩和丘杉。丘杉的脸上极其平静,就像在发呆一样,脑子里没有什么思想。度若飞心里突然很难过。 就她这一天一夜看到的事实,丘杉和邢博恩虽然不是恋人关系,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也没纯洁得像水一样。不止步于友情,比友情多点什么,朦胧,说有也行,说没有也可以。 离别痛苦,死别更加绝望。 丘杉转头对上度若飞的视线。丘杉的双眼十分平和,度若飞却莫名不敢与之对视,垂眼躲掉了,再抬头朝身边的度珍宝看,似乎是藉此假装自己刚才没有看丘杉和邢博恩。不料度珍宝对目光异常敏感,立刻扭头对着度若飞笑,度若飞的视线原本只是要停留一下,看到度珍宝带着温情的笑容,不好意思马上转开,只得和度珍宝脸对着脸,维持了一会儿。 度珍宝的眼睛没有光,虽然不难看,但看久了度若飞还是有点别扭,避开度珍宝的眼睛,上下左右把度珍宝的脸看了个遍,觉着差不多了,才移开视线看监视屏。度珍宝随之转脸,不再对着度若飞。 度珍宝与度若飞的椅子朝着相反方向。起初她们都对着丘杉和邢博恩,后来度若飞转身去看监控,度珍宝没有动,一直对着丘杉邢博恩的方向。 由于从小没有视觉,度珍宝的听觉锻鍊得异常发达,她的记忆力、感知他人目光的能力也如此。盲人通常具有优于常人的听觉能力,但度珍宝比大多盲人更加敏锐。她一直听着邢博恩的唿吸声,每一次唿吸她都记着。 忽然,度珍宝叫了一声:「邢姐姐?」 度若飞和丘杉都不明所以。 然而邢博恩微微动弹了一下,回答道:「嗯?」 度珍宝站起来,向前走两步,蹲下说:「邢姐姐,你醒了吗?」 度若飞跟着站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邢博恩,手伸出去随时准备拉开度珍宝。 度若飞看到,邢博恩微微抬起了头,过了片刻,又缓缓睁开眼睛。度若飞拉着度珍宝的胳膊,把度珍宝按回椅子,自己半跪下来,手臂呈格挡姿势。 「邢博恩?」度若飞试探地叫道。 邢博恩反应十分迟钝,在度若飞话音落下之后过了几秒,她才把头转向说话的人。 她的目光有些呆滞,一副刚从昏迷中甦醒的模样,但是她的瞳孔有光,她的眼珠与从前一样。 度若飞内心极度紧张,握紧拳头问:「邢博恩,你认识我吗?」 邢博恩皱眉,眼睛半闭,偏了下头,像是在忍受疼痛。 度若飞暂时不敢出声,对现在的情况很有一种心中无数如堕烟海的感受。她无法相信目前看来最有可能的一种结果:邢博恩活过来了。但很快度若飞发觉这个这个说法并不正确,因为邢博恩根本没有死。 邢博恩染了血的衣服和结了痂的伤口就在眼前,她明明被丧尸咬了,而且咬得很深,但是她却没有死。 她是人吗?度若飞忍不住怀疑。 邢博恩眉头稍稍舒展,重新睁开了眼睛。她好像看不清楚,意识也还没有彻底恢復,对自己的处境不能明确地认知。她茫然睁着眼,目光没有焦点,一动不动,半晌才用双手撑着地板,稍微抬起上身,晃了晃头,叫道:「丘杉?」
第50页 「恩恩。」丘杉回答。她觉得邢博恩的嘴唇刚才可能擦到她的脸了,抽出一秒内心害羞了一下。 邢博恩听见声音,低头眯着眼睛问:「你怎么在这?」 度若飞替丘杉解释道:「你一直高烧,丘杉帮你降温。」 「谢谢你。」邢博恩手臂力气不足,趴回丘杉身上,嘆了一声说,「你好凉。」 丘杉望着天花板,抑制不住地想笑,咧开嘴说:「你,好,饿。」 邢博恩脑袋在丘杉肩窝蹭了蹭,低声笑道:「我不饿。我好热。」 度若飞觉得自己特别多余,完全找不到存在感。 等了好一会儿,邢博恩都没再说话,度若飞仔细观察之后小声说:「邢博恩好像睡着了。」 丘杉说:「谢,谢。」 「不用。我也没做什么。」度若飞退回椅子上坐着,看着地上的丘杉和邢博恩。这比监控有意思太多了,她现在满脑子的猜想,脑子都快要炸开了。邢博恩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死成?邢博恩敢和丘杉一块走,现在一想也不太对劲,难道邢博恩本来就不是人,所以才不怕丘杉?那邢博恩是什么?不会也是丧尸吧?可能邢博恩已经被咬过一次了,可能都不止一次,一直没死,一直被咬…… 实在是太令人费解,度若飞的大脑根本不够用,想来想去也没个结论。她只要一想到昨天一整天她和度珍宝可能都和两个带毒的人或者丧尸在一辆车里,心里就发毛。 可惜现在邢博恩睡着了,度若飞也不能硬叫她起来解释,只能干熬着,希望邢博恩醒来之后能给她们一个交代。 看着地上叠着的那一对,度若飞头疼地想:活着真是艰难。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上一章丘杉压了邢博恩,这一章邢博恩又压回来了,非常圆满,非常和谐!(乖巧.jpg) 后天见! 第26章 好在度若飞没有煎熬太久。 凌晨三点零六分, 邢博恩翻身下来, 和丘杉躺成并排。两个人的手松松拉着, 轻轻一动就会分开。 两个人都看着天花板,没有心思去想其他事情,邢博恩经歷了一次生死, 丘杉陪她经歷一次生死, 她们都有些疲惫也有些轻松。 邢博恩的高烧已经退了,脸色恢復正常,眼神也变得清明, 然而身体还是非常虚弱, 四肢瘫软, 暂时只能废在地上,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缓回来。 度若飞等了十分钟,开口道:「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度珍宝与姐姐一同面对着邢博恩, 表明立场。她听到邢博恩的唿吸频率很稳定,邢博恩现在的状态绝对可以回答问题。 「是。」邢博恩回答。接着她沉默了半分钟, 没有人催促。 邢博恩说:「在丧尸全面爆发之前, 国内医院接收了一些病人,症状奇特, 却查不出病因, 最后转到研究所进行研究。病因就是这种病毒。」 度若飞问:「既然你们早就发现了这种病毒, 为什么不立刻发布预防通知?」 「因为会造成恐慌。」邢博恩说,「谁都没有预料到它会突然爆发。我们对这种病毒的研究还不够透彻,除了隔离没有行之有效的预防和治疗措施。这次你也看到了, 我感染之后迅速发病,根本没有就医的机会。」 度若飞:「那你现在为什么没事?」 邢博恩:「你怎么肯定我没事?」 度若飞皱眉:「什么意思?」 邢博恩苦笑道:「现在我手边什么仪器都没有,我都不知道我身体内部是什么情况,你怎么知道我安然无恙了?」 度若飞:「至少现在你还活着。」 「这一点我自己也没有想到。」 「我们要知道原因。」 「原因就是,在我和其他人失散的时候,我赌了一把,注射了未经实验的减毒活疫苗。」 度若飞:「不好意思我生物学得不好,你说的那是什么?」 邢博恩:「简单地说,就是我给自己注射了经过处理的病毒。现在看来我注射的疫苗很可能没有引发感染,而且能够发挥作用,抵御了一次病毒入侵。」 度若飞头髮都要炸起来了:「你往自己身体里注射病毒?你疯了吧?你这就是自杀未遂你知道吗?」 邢博恩说:「我不是为了自杀,我是为了生存。我没有学过武术,偶尔锻鍊,身体素质普通,又孤身一人,在那种情况下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你语文学得好吗?」 度若飞:「还行吧,怎么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明白吗?如果我制作的疫苗杀死了我,那说明我的研究是失败的,我个人的价值不足一提,我的死亡对人类抵御这场灾难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那么我死了也没有关系。如果,我的疫苗有效,我就多了一分生存的希望,我就更有可能把我的成果传递到中辞市,这样我才有价值。」 邢博恩的眼神透着坚定。 度若飞一边震撼、感动,一边搓着胳膊。她有点吓着了,邢博恩说的那些,话里话外的那种崇高的信仰和理念,她不是不能理解,可她自己是做不到的。当「人类」这个词从邢博恩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度若飞觉得——虽然她知道不该有这种想法——特别魔幻。 「就是说,你做的疫苗成功了?」 邢博恩道:「不能这么说,疫苗没有经过实验。当然现在我作为唯一的实验对象,证明它能抵御病毒,但是它的副作用都还不清楚。我能活着,只能证明在再次感染后实验对象可能继续存活三个半小时而已。」
第51页 度若飞想了想,问:「你体内是不是带毒?」 邢博恩笑道:「可以这么说。」 度若飞:「你别笑了,瘆得慌。」 邢博恩转头看着丘杉笑,丘杉也对她笑。 度若飞捂着头,心烦意乱,瞥一眼地上那两个对着笑的还都体内带病毒的人,真就想这么带着度珍宝一走了之,不再掺合这些麻烦。 「你那疫苗,还有吗?」度若飞想到什么,问了一句。 「没有了。」邢博恩平静地说。 度若飞点了下头,不知道信了没信。 度若飞不问了,邢博恩也不说话,度珍宝和丘杉从头到尾没吭声,现在也没吭。监控室又静下来了。气氛少了紧张,却更为诡异。 邢博恩明明白白说了,那疫苗没有经过实验,作用时效不明确,副作用也不清楚,度若飞用自己有限的生物知识琢磨了一下,悟出一个结论:邢博恩现在还有危险性。 度若飞暗暗想了一会儿,又有一个惊人发现:邢博恩可能比丘杉还要危险。 丘杉又僵又冷,度若飞有时候不自觉就有点防备心,可是说到底丘杉已经死了几天了,这个状态已经非常稳定了,应该不会突然失去神志乱咬人。邢博恩不一样,邢博恩没死,邢博恩看着就像个人,说话也像人,度若飞觉得真接触下去,过几个小时她就忘了邢博恩身体里有毒这事,和邢博恩照常来往了。 可是邢博恩不稳定。从被咬到现在才三个多小时,邢博恩现在看起来扛过去了,好像那疫苗把病毒都解决了,可是就像邢博恩说的那样,谁也不知道邢博恩身体里的情况。如果病毒只是暂时被压制住,再过几个小时又復发呢?如果邢博恩一来就来个大的,直接復发成丧尸了?她们坐在一辆车里,她和度珍宝往哪逃? 度若飞心想:要不然……让邢博恩去后备箱躺着? 她突然记起来这车还是邢博恩和丘杉的。她转念再那么一想,这车本来的车主肯定也不是她俩,但是这个想法出来得晚一步,度若飞已经觉得那想法对不住邢博恩了,于是也没脸提出来。 时间还早,有的是时间慢慢耗。 度若飞转身对着监视屏发呆,度珍宝扭头对着小窗户。邢博恩在地上躺久了不舒服,在丘杉的搀扶下躺到摺叠床上,丘杉坐在床头的塑料凳上,低头看着邢博恩的脸。 四个人分成两边,中间丘杉和邢博恩躺过的地方空出来,划成清清楚楚的界限。 邢博恩躺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小声说:「我现在感觉很好,有异常我马上告诉你。你不用一直看着我。」 丘杉抬起右手,手指悬在邢博恩的额头,隔了几厘米的距离,如同抚摸一般缓缓移动着。 分明没有碰到,邢博恩却觉得脸上痒。她心里有些茫然,不知道丘杉这个动作有什么意义,但是她没有问。丘杉的手指绕过一圈回到额头,邢博恩翻着眼睛往上看着丘杉的手指,看了没一会儿,眼睛翻得不太舒服,便又闭上了。 从光线微弱的变化,邢博恩感到丘杉的手指移走了,心里有片羽毛悠悠落了地,精神一松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随后度若飞腾出椅子让度珍宝睡觉,丘杉腾出凳子给度若飞坐,最后丘杉就坐在床头的地上,背靠着墙,头抵着墙,转头看着邢博恩睡着的脸,看到天亮。 丘杉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甚至什么都没有想。天亮之后,丘杉拿着菜刀出门。 度若飞立刻转醒站起来,看了丘杉一眼没说话,又朝床上沉睡的邢博恩看一眼,重新坐下,瞪着眼不准备再睡了。 丘杉关上门,把安静留在门的另一边。 一门之隔,就是另一个世界。丘杉没有计划路线,就按着顺序一排排货架走过去,中间有一段时间她仿佛抽离了意识,变成一台行走的机器——眼睛看到丧尸,举刀噼开头颅,看到,噼开,不需要思考。 最后的丧尸倒下。丘杉捡了个购物篮,一边从凌乱的货架上找能吃能用的东西,一边朝着监控室走。有时她的脚在横陈的尸体之间找不到可以落下的缝隙,只好踩着尸体走过去。尸体是硬的,踩上去很稳。 监控里只有丘杉这一个移动的物体,绝对显眼,度若飞看到丘杉往这边走,便叫醒度珍宝和邢博恩,打开门出去。 度珍宝没有盲杖,走路不方便,度若飞一出门就把她背上。邢博恩拎着花毯子,双腿发软,走得很慢,三人与丘杉碰面后,见丘杉手里的篮子装了半满。 度若飞在篮子里翻两下,说:「这些够吃了。还有海苔,挺齐全的。直接下楼吧。」 一楼还是那么些尸体躺着,似乎没进来新的丧尸,众人放松神经,绕过店铺去往正门。路过平价裤子店,度若飞道:「等我一下,我换条裤子。」 度珍宝被放下来,她抓着度若飞的手,被度若飞带着走进店里。 度珍宝问:「为什么换裤子?这条不舒服吗?」 「舒服肯定是运动裤舒服,可是不能束皮带,我想把剑挂在皮带上。」度若飞找到合适的尺码,摘下一条男式牛仔短裤往试衣间走。 「姐姐,在外面换吧。」度珍宝说道,回头对店门口的丘杉和邢博恩说,「你们不要看哦。」 丘杉和邢博恩一起背过身。 「好吧。」度若飞笑了一声,脱下自己的运动裤。穿短裤的时候,度若飞目光扫过度珍宝,见度珍宝的脸对着一边的挂衣架,脸上一片宁静。
第52页 度若飞穿好裤子,往店铺更里面走,到收银台后面拿皮带。 试衣间里隐约传出细微的声响,度若飞拿了皮带,疑惑地问跟过来的度珍宝:「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度珍宝说:「听到了,可能这里面藏着丧尸,我们快走吧。」 「嗯。」度若飞边穿皮带边朝外走,把长剑挂了上去。刚走几步,度若飞蓦地停住,皱眉问:「是不是哭声?」 度珍宝抱紧度若飞的手臂说:「姐姐,我有点害怕,我们出去好吗?」 「别怕。」度若飞抹下度珍宝的手,摸了下度珍宝的头,抬头仔细听了听,说道,「是哭声。」 邢博恩转过身:「里面难道有人?」 丘杉说:「我。」 「不用,试衣间这么小,就算有丧尸,最多三具,我没问题。」度若飞说着,将度珍宝挡在身后,屈膝拔剑,慢慢靠近试衣间。 隔着一米左右,度若飞停下问:「里面有人吗?」 试衣间里压抑的哭声已经很清晰,只是声音有些怪异,像是被掐住了嗓子。 「我们没有恶意,我最后问一遍,里面有人吗?」 「咔嗒」一声,是门锁打开的声音。 度若飞后退半步,剑举在身前。众人精神高度紧张,等着里面的东西出来。 门被推开了,一个人,也可能是一具丧尸站在门内垂着头,喉咙发出奇怪的「咯咯」声,像是在忍住哭泣。它衣衫褴褛,满是污秽,度若飞看不清楚它的脸,只能看见浑浊的眼泪不断滴在地上。 「你好?」度若飞把度珍宝又往身后拨了一下,让度珍宝被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挡住。 它缓慢地抬起头,一双饱含痛苦的眼睛看向度若飞,张开嘴发出一声尖锐的抽气声。度珍宝吓得抓紧了度若飞的上衣。 它的嘴部脏得令人作呕,牙齿上黏着一些煳状物。度若飞看见它的眼睛,那是正常人的眼珠,但是它的眼神太过复杂,又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 它更像一个怪物。 「你是人吗?」度若飞问。 话音未落,那怪物突地尖声哀嚎,疯狂朝度若飞扑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怕不要怕,度若飞不会死哒~ 后天见! 第27章 千钧一髮之际, 度若飞手腕微动, 剑尖下移没入那怪物的腹部, 稍稍止住它的来势。 它的伤口没有流出血,现在度若飞终于确定这不是人,于是抬高腿狠狠一蹬, 将它直接踹回试衣间内, 迅速关门用全身力量堵了上去,喊道:「丘杉快过来!」 丘杉已经明白试衣间里的那个是个有意识的感染者,但是丘杉不明白他为什么有攻击行为。 试衣间薄薄的门被撞得「咚咚」响个不停, 他在里面不断干嚎着、大力地冲撞着, 似乎他将要破门而出。 丘杉走到门边, 张开嘴发出低沉嘶哑的令人胆颤的嚎叫。这种声音没有技巧,但人类很难发出,因为丧尸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生命气息。 即使丘杉已经能说出很多个字, 甚至能缓慢但完整地说出一句话,可是当她再次发出这种本能的嚎声, 其余人仍不可避免地有了一种生命受到威胁的感觉。 邢博恩就站在丘杉身后, 她看着丘杉短短的头髮,苍白的脖颈, 还有丘杉脖子上的挂着哨子的细绳。她忽然伸出手, 将细绳从丘杉头上取下来, 丘杉回头看着她。邢博恩把哨子挂在了自己胸前,扭正绳子,问:「送给我好不好?」 丘杉点了下头。 试衣间的动静终于停止了, 度若飞仍然用力抵着门,看向丘杉。 丘杉又嚎了一声,心里想着:这时候如果里面那个也嚎一声,就跟狼群一样了。 「啊——」试衣间里传出一声低低的哀叫,接着门被敲了三下。 度若飞小心退开,过了几秒,试衣间的门打开,门里那个感染者与丘杉面对面站着。这个感染者是个少年,脸部轮廓还不分明。俩丧尸身高差不多,丘杉平视着他,这么近的距离,足够丘杉看清楚他嘴上的东西。那些东西丘杉很熟悉,是脑浆。 「你……」 丘杉刚刚说出一个字,就没再说了,因为少年感染者双手撑开了丘杉的嘴。 少年感染者检视过了丘杉的牙龈,又掰开丘杉的牙齿,看着她的口腔。丘杉试图猜测他这样做的原因,她始终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神偶尔流露出茫然,但这股神色总是一闪而过,如果略去不算,丘杉看到的全是隐忍的恐惧与强烈的痛苦。 这样的眼神让人不安。 丘杉由他检查。等到少年感染者终于确认丘杉的嘴里干干净净,他抬起手拍打丘杉的头,一下,两下,三下。丘杉被打得有点懵。 下一秒,他的双眼蓦然迸发出浓重的悲怆,丘杉来不及想,立刻抓住他的手臂,却被他勐地拽倒摔向地面。他毅然决然地沖向度若飞,嘴巴大张好像下巴快要脱臼,毫无保留的哀嚎如同赴死的吶喊。 度若飞多年练成的反应能力使她第一时间举起了剑,但是当少年感染者迫近时,她却有一丝犹豫,向后退了一步,踩到了度珍宝的脚尖。 「姐姐!」度珍宝慌急大喊,扑向前双手握住了度若飞的剑,朝上刺了出去。锋利无比的剑从少年感染者的眉心插-入,穿过他的大脑,由颅后穿出。度若飞看见他的眼睛变换了神色,尽是释然。
第53页 时间像是定格了。鲜红色的血从度珍宝手中流出,沿着剑刃流到剑柄,盈盈滴落。 少年感染者,现在已经成了尸体,年轻的身躯不再拥有力量,倒下去,将度若飞的剑尖压低。 邢博恩回过神来,把丘杉从地上扶起。 度若飞久久没有反应,度珍宝也不敢动。半晌,度若飞声音微颤:「……宝宝?」 在她发声的同时,度珍宝松开手滑坐在地上,脸上痴痴呆呆仿佛被吓丢了魂。度若飞四处看着,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邢博恩提醒:「度珍宝的手在流血。」 度若飞蹲了一半又站直,将手中的剑收回挂在皮带上的剑鞘,然后蹲下来看度珍宝手上的伤。刚才度珍宝的动作太快,没有留力,两手的手掌都被剑割开了深深的口子。 邢博恩跪在地上,弯腰检查尸体。尸体没有什么特别的,邢博恩大略看了看就站起来,说道:「去车里包扎。」 度若飞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马上背起度珍宝,大步朝正门走。走了几步她跑起来,很快消失在拐角。 邢博恩和丘杉按照自己的速度走着,邢博恩身体没有恢復,比丘杉走得还要慢一点。 「你走路是不是比之前快了?」邢博恩问道。 「是。」 「那你架着我吧,我走不动。」邢博恩说完,右胳膊搂着丘杉的脖子,把一半重量移过去。 丘杉另一边手里还拎着购物篮,完全不感觉累,架着邢博恩缓慢地走到正门。 车还在。邢博恩和丘杉把后备箱的几个包东腾西挪,放好购物篮,然后上了后座。 度珍宝坐在副驾驶,手已经包扎好了,依然一副吓傻的可怜样,直呆呆地坐着。度若飞趴在方向盘上,脸埋在手臂里,虽然掩住了表情,沉重的气息却从她身体每一处散发出来。 丘杉心想,这姐姐跟妹妹的心理素质可真不能比。她恶作剧地用手里的小瓶巧克力牛奶戳了一下度珍宝的胳膊,等度珍宝转过来,丘杉把巧克力牛奶塞进度珍宝手里。 度珍宝摸摸塑料瓶,知道这是什么了,声音发飘说:「谢谢丘姐姐。」 「不。」 度珍宝坐好,自己拧了一会儿瓶盖,扭头怯怯地问:「姐姐,你帮我打开好吗?」 短暂的沉默。 有点尴尬。 度若飞的头总算离开了方向盘,她靠着椅背,长长地唿出一口气。然后她拿过瓶子,拧开瓶盖放回度珍宝手里。 「谢谢姐姐。」度珍宝喝一口巧克力牛奶,吞咽时喉咙「咕咚」一声。如今上厕所不方便,度珍宝喝几口就把瓶盖盖上了,费力想把瓶盖拧紧,免得开车时不小心洒出来。 「我来吧。」度若飞拧紧瓶盖,把瓶子放在自己这边。 度珍宝的脸皱着,欲言又止的模样,眉头折着,还有害怕锁在里面。她的心理活动藏不进眼睛中,仿佛就满满写在脸上,她这么对着度若飞,由不得度若飞不心软。 度若飞的手悬了片刻,落在度珍宝头顶,抚摸了一下,问道:「你知道刚才我杀的是什么吗?」 「丧尸啊。」度珍宝回答道,斜过身子双手按着度若飞的大腿,担心地问,「姐姐,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度若飞说,「他……没有完全变成丧尸。」 度珍宝迷茫地说:「可是它攻击你,它想咬你,它想吃掉我们。它是丧尸,对不对?」 「不……」度若飞很犹豫,停顿一会儿,最后还是说道,「他是想让我杀了他。」 度珍宝缩回手,两手无措地垂着,说不出话。 度若飞看到从度珍宝手上纱布渗出的红色,终究不忍心让她难受,安慰道:「你没有做错。如果我不杀他,他很可能会抓伤我。你保护了我们。」 「真的吗?」度珍宝问道,她的语气不是真的在问,而是迫切地想要得到承认,一旦有人回答不是,她就会陷入无尽的自责中去。 度若飞说:「是,你做得对,你……很勇敢,很好。」 度珍宝眼泪立马淌下来,她连忙低下头不让度若飞看到自己的泪水,瘦弱的身子缩成一团。 度若飞看着从她脸颊滑下的干净清澈的眼泪,脑海中突然冒出许多回忆,忘了去安慰。 爸妈把度珍宝接进家里那年,度珍宝四岁,那天她也去了,度珍宝被打扮得像个可爱的礼物,头顶扎两个小辫儿,两边皮筋上各系了一条缎带,就是在蛋糕盒上系蝴蝶结的那种缎带,鹅黄色的。 度若飞能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天小小的度珍宝抱她的时候,她不知所措,摸了一下度珍宝的小脑袋,结果把一条缎带勾下来了,怎么都系不成原来的样子。度珍宝没有生气哭闹,而是笑着说:「姐姐,以后你就是我的姐姐了,这两条缎带是我去年生日攒的,我们每人一条。」 后来那条缎带她一直带在身边,从省队到国家队,再到退役,到今天,还带着。 度珍宝第一次哭是到家里两年半之后,那天晚上她和爸妈在客厅爆发了剧烈争吵,度珍宝被吵醒了,穿着睡衣跑出来,哭着抱住她让爸妈不要再骂。那件事后来就揭了过去,爸妈也当作没有发生过不再提起。 过去这十五年里,度珍宝极少哭。度珍宝的眼泪美丽珍贵,然而度若飞却想着刚才那个被她和度珍宝杀死的少年的眼泪,痛苦的浑浊的不值一钱的眼泪。
第54页 度珍宝抬手用手背抹了下脸,眼泪抹在了纱布上。 度若飞终于从回忆中脱离,握住度珍宝细嫩的指尖:「不要用手擦,小心碰到伤口。你的小书包呢?」 「好像掉在里面了。」度珍宝吸着鼻子。 度若飞沉默片刻:「我去拿。」 说完她便下车,微垂着头走向卖场。这时一阵风颳过,地上的废弃物都朝同个方向挪移,度若飞的短髮也朝那边飘起。 度珍宝转过身说:「吓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嗷!后天见! 越懒越不想写,越不写就越懒……循环。 第28章 度若飞回到车里, 没有立即发动汽车。 「我们, 」度若飞嘆口气, 「商量一下吧,怎么走?」 她转头依次看过车里另三个人——度珍宝就不用提了,邢博恩身体虚弱, 状态不确定是否稳定, 丘杉行动缓慢,语言功能虽然持续在进步,但还处于一个字一个字蹦的阶段。 如今她是这个队伍中唯一一个具有完全行动力的人, 一车人的安危都扛在她肩上, 此时此刻, 她的情绪必须要稳,不能任由沉浸于愧疚与颓丧中。 度若飞暗自振奋精神,眼神从犹豫渐渐变得坚定。 丘杉从裤子里掏出一个手机。 度若飞问:「这是你的?」 「不。」丘杉滑动解锁, 把手机凑到度若飞面前。电量还有百分之四。 度若飞道:「这手机敏感度挺高的,你的体温那么低也能感应到。」 丘杉翻到第二页应用, 点开离线地图, 轻点搜索框,把手机递过去。 度若飞输入「暮发市」三个字, 手机屏幕立刻显示出暮发市及其与相邻城市接壤部分的地图。 「喔!」度若飞感嘆一声, 放大地图一点一点滑动, 寻找她们现在所在位置。 丘杉两指一捏把图缩小,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一下。 邢博恩同时翻译:「现在的位置。」 丘杉在另一处又点一下。 邢博恩:「要从这里进入中辞市。」 丘杉把地图拖动到中辞市位置,放大后点了最后一下。 邢博恩脑袋凑近, 念道:「旅游景点,古城墙。这是我们的目的地?」 「是。有——」丘杉用手比划出枪的形状。 「有军队?」邢博恩惊喜地问。 丘杉点头,看到电量只余百分之三,抓紧时间放大地图,和度若飞一同查看往中辞市去的路线。 屏幕顶端显示手机电量的那个小电池图案只剩个红色的底儿,看得人神经紧绷。经过白宿市一日游,丘杉明白现在没有什么「最佳」线路。没有丧尸的路就是好路。她的手指连续地朝中辞市方向拖动地图,按区域一块一块记住道路,慢慢将地图拖至古城墙。 此时电量只剩百分之一,度若飞愣愣地问:「你记住了?」 「啊。」 这么短的时间,丘杉自然不可能全部记住,只能说大致有了印象,等开到具体的地方能回忆起来当然好,如果回忆不起来那就只能随机应变了。 「不愧是记者。」度若飞说道,快速滑动屏幕从她们现在的位置起重新看了一遍路线。 手机最后这百分之一的电量顽强撑到度若飞看见地图上的古城墙。接着,屏幕弹出一条通知,再接着手机就自动关机了。 在这么一个不熟悉的而且失去管理的地方,且不说暴露在室外有多危险,要想找到匹配的充电器犹如大海捞针,她们都不作指望。 度若飞放下已经成为废品的手机,在脑子里回忆着路线。两分钟后,度若飞问丘杉:「你还能记住多少?」 「七,十。」丘杉回答。 度若飞默然,她只能记得主干道的形状:多数是直的,偶尔有弧形的折线的。 「先走吧,暮发市的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样。」度若飞发动汽车往路中央开,顺口问,「到前面是左转对吗?」 「右。」 「哦。」 从现在开始,度若飞决定把记忆路线的希望全放在丘杉一个人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最近很多事情都赶在一起了,可能没有时间写文,为了避免上次那样食言的情况,要暂停更新一段时间,大概两周左右,等空闲下来会在群里和微博告知恢復更新时间。出现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对不起,我会好好反省。 另外上次也就是前天在27章留了请假评论,不过应该有不少人没有看到,这里再说声抱歉。 那么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见了,但是请大家放心这篇文一定会写完的。么么哒! 第29章 中午总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但是在夏天,过了中午还不能放松警惕。 当烈日逐渐向西沉下去,西边的天被烧成一片赤红色,火热的云霞会将空气点燃。每个人眼前的空气都被那热度烧得疼痛扭曲,甚至显露出了形状,都是飘渺的幽灵。 度若飞抹了把额头的汗,眯眼仰头望了望落日,她眼前光影层叠,仿佛出现了幻觉。 从日出到日落,她不记得自己杀过多少具丧尸,她本能地将那个持续增加的数字遗忘了。 度若飞回到车上,将车子开出这条小路。 「姐姐,要喝水吗?」 度若飞摇头,而后想起度珍宝看不见,回答道:「不用。」
第55页 丘杉轻拍度若飞右肩,出了小路之后度若飞便朝右转。在暮发市内的这一天,她们走过弯路错路,遇过危情险情,终于都以完好的身躯进入中辞市,每个人的双手都沾上了丧尸的血液脑浆,或是人的。 丘杉看着车窗外的路牌,迅速地在脑子里整理地图信息。她们刚刚越过暮发与中辞的交界线,这里属于中辞市郊区。丘杉估算出她们当前位置距离古城墙的路程,觉得窗外枯燥,她回过头想看一眼邢博恩,发现邢博恩歪着头睡着了。 邢博恩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扇可爱的阴影,丘杉不自觉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发觉那不是阴影,是黑眼圈。这一天虽然不需要邢博恩下车干活,但对于虚弱的邢博恩,这些路途颠簸仍然疲惫非常。邢博恩面色憔悴,必须要一个好觉才能恢復精神。 累的人不只有邢博恩。长时间坐在车里谁都不好受,可是现在她们的时间不富裕。 丘杉长久地注视着邢博恩的脸,直到度若飞骤然停车道:「你们待着别动。」 睡着的邢博恩由于惯性上半身勐然往前一冲,瞬间惊醒,低唿了一声,随即感到自己的额头贴上冰凉的手掌,那手掌跟着邢博恩的额头一同往前,慢慢卸掉了沖势。 邢博恩坐稳身子,双手包着丘杉的那只手掌问:「怎么了?度若飞呢?」 度珍宝用百无聊赖的语气说:「救人呢。」 丘杉和邢博恩往前看,就看见度若飞急速奔跑的背影,度若飞一边跑一边从腰侧拔出剑,利索地砍掉了一具丧尸的头颅。 前方场面有些混乱,邢博恩问度珍宝:「那儿有几个人?」 度珍宝身体前倾听了一会儿,回答:「两个,一个有口音的阿姨,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是母女。」 邢博恩道:「不用担心,度若飞没有危险。」 度珍宝嘆气道:「她这副性格,在现在的世界里太难活了。」 邢博恩不禁笑着说:「有时候你反而像姐姐。」 度珍宝转身面对着邢博恩,有些好奇地问:「邢姐姐,你不怕我吗?」 「不怕,你不是坏孩子。」 度珍宝露出灿烂的笑,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邢姐姐,别太轻易相信别人。」 邢博恩摸了下度珍宝的头髮,笑笑不回答。 说话间,度若飞和那对母女已跑回来,度若飞一打开车门,度珍宝马上又变回了单纯可怜的模样。 显然度若飞没有考虑到,她救了这两个人之后怎么把她们塞进车里。这辆车最多坐五个人,还剩一个难道要塞到后备箱里?度若飞迟迟不上车,面带尴尬。 邢博恩主动说:「快进来吧,我坐丘杉腿上就行了。」 度若飞耳朵微红,低头说:「对不起,谢谢了。」 装车完毕,度若飞没好意思回头说话,梗着脖子只管往前开。 那对惊魂未定的母女上车后喘了老半天气,车子拐过两条街道,她们才渐渐回过神。那对母女不敢占据太大空间,两人紧紧靠在一块,其中母亲靠外贴着车门,恳切地说了好几遍谢谢,同时小心地打量车里的人们。 她们用于防守的工具都老老实实摆在腿上,母亲用的是一把大号活动扳手,女儿手里是一根钢制撬胎棒,工具上粘着所有人都很熟悉的脏东西。 邢博恩微笑问:「你们是暮发市人,还是中辞市人?」 母亲回答:「中辞人,就住这儿。」 邢博恩:「我们从别处过来的,要往古城墙去,你们认识路吗?」 女儿接话:「认识,我们就要去古城墙。你们那儿也闹传染病了?」 邢博恩:「是。你们怎么知道古城墙安全?」 女儿:「收音机里说的。」 邢博恩点头,挨个介绍道:「我叫邢博恩,这是我朋友丘杉,开车的是度若飞,旁边是她妹妹度珍宝。」 女儿道:「我叫方月,这是我妈。」 「冯玉霞。」母亲也报上名字。 方月说:「大姐,前面一个路口左拐。」 度若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声「大姐」是在叫自己。 有当地人方月语音详细指路,丘杉就清闲了。坐得离丘杉近的方月注意力都在前面的路上,没有仔细瞧过丘杉,冯玉霞和丘杉中间隔着个方月,丘杉的身子又被邢博恩挡住了一半,冯玉霞看了两眼,也没有发现丘杉的特殊。 冯玉霞和方月母女两个都很有自觉,一看度若飞下车清路,她们也赶紧去帮忙。方月看着一股子学生气,用翘胎棒敲丧尸脑袋的时候一点都不犹豫,冯玉霞比起女儿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把扳手十分重,往丧尸头上一砸就是一个洞,场面堪称残暴。 她们的车子走走停停,速度不算非常快,而中辞市是个大市,从郊区往市区去,照这个速度一两个小时还到不了。 天色见暗,方月两手死命按压胃部,然而肚子的轰鸣一刻不停,她脸色涨红,指路的声音也变小了。 邢博恩安慰她道:「我们有一些吃的,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去拿点给你。」 方月和冯玉霞连声道谢。 邢博恩发现冯玉霞自从上车后一直朝外面看,像是在寻找什么,便问道:「阿姨,您还有亲人在这儿吗?」 冯玉霞回过头,满眼担忧,说道:「我还有个小儿子,那天他去市里找同学玩,后来……我给他同学家里打电话,没人接。」
第56页 方月头也不回地说:「你别担心了,那家人有车,肯定早就带着小星到隔离区了。」 「哎。」冯玉霞应了一声,头低下去,片刻后又扭头望着外面。 邢博恩说:「我也帮你们留意着,他多大了?」 「九岁。」冯玉霞马上回头,对邢博恩说,「刚剃的光头,我在家给他剃的,一米二九,白色米老鼠头背心,蓝裤子,塑料迷彩凉鞋……」 「哎呀,车开这么快,一晃就过去了,哪能看见穿什么衣服。」方月打断了冯玉霞的话。 「那是你弟弟!」冯玉霞生气地说。 方月咕哝道:「谁知道是哪个垃圾桶捡的弟弟,身上还有病,就你把他当个宝。」 度若飞突然出声:「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你们一起生活过就是亲人,你弟弟有病你更应该关心他,你怎么这么冷血?」 方月怔住,半晌才别别扭扭地道了歉,看着还有些不服气,情绪不高。 邢博恩没想到自己问个问题居然问得人家吵了一架,为了不再引发争执,便安静下来。 车里气氛不太融洽,只有方月每隔一会儿指示转弯的声音。冯玉霞继续看着外面,路灯映在车窗玻璃上的光反射出冯玉霞的脸,邢博恩无意中看到冯玉霞在流泪。 车开到一片几乎没有丧尸的地方,度若飞在邢博恩提醒下停了车,方月早饿过了头,肚子已经不叫了,但从中午到现在邢博恩、度若飞和度珍宝也都没有吃饭,这会儿大家都饿了。 因为担心丘杉下车会被方月和冯玉霞看出端倪,节外生枝,邢博恩选择和丘杉一起留在车里,度若飞打开后备箱拿出一部分食物,分给方月和冯玉霞一些,然后关上后备箱,把其余的食物拿给邢博恩和度珍宝。 由于方月那句话,度若飞对方月印象很不好,因此心里不信任这对母女,不想让她们知道度珍宝是盲人。 度若飞不懂得表达,但其实她感情很丰富,在内心深处度若飞很喜欢这个妹妹。她对度珍宝不够关心,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如何表达关心,另一方面她与度珍宝见面时间很少,了解不深,在她面对度珍宝的时候,尤其当度珍宝散发热情的时候,她总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度若飞天生地对感情淡薄的人没有好感,方月的那种言论几乎让她愤怒。这两个人她已经救了,自然会尽力把她们送到安全的地方,但是她不想再和方月有交流。 方月与冯玉霞似乎觉察出车里四人对她们的疏离,站在车外吃完东西才回去。 车里的气氛比之前更加紧绷。 但丘杉对这些细小的变化是完全无所谓的,她不在乎度若飞的情绪,也不在乎方月一家的亲情关系。趁邢博恩没发觉,丘杉的鼻尖来回蹭着邢博恩的头髮,心里恶趣味地想:如果有一天度若飞发现度珍宝骨子里的冰冷,会是什么感想? 第30章 冯玉霞犹豫一下,叫道:「邢小姐?」 邢博恩道:「你叫我名字就好。」 「哎,邢博恩,你们这么弄不太舒服吧?要不你下来坐吧,让方月坐我腿上。」冯玉霞说。 邢博恩:「不用了,方月要指路,坐中间方便一点。」 冯玉霞问:「那你要不嫌弃,坐我腿上吧,让你朋友歇歇?」 「真的不用了,我坐她腿上挺舒服的。」邢博恩笑了笑,偏头问,「丘杉,你的腿不麻吧?」 「不。」丘杉脸半藏在邢博恩的黑髮之后回答。 「哦。」冯玉霞点点头,好奇朝丘杉瞄一眼,只隐约看出丘杉面孔板着,觉得这个人不太好相处,冯玉霞转开脸继续看着窗外。 车子转过弯,丘杉正好看见路牌,在心里核对地图,然后她抬头看了方月一眼。 方月两手扒着正副驾驶的椅背,很认真地看着路。丘杉没有说话,等到下一个路口,方月让度若飞左转,丘杉这次特别留意了路牌,心中有所警觉,捏了捏邢博恩的胳膊。 邢博恩侧过脸小声问:「怎么了?」 丘杉手指着车窗外,微微摇头说了一个字:「不。」 邢博恩眉毛挑起,有些茫然地看着窗外。 丘杉手指触上邢博恩大腿,隔着裤子划了条折线,正准备再划个叉表示「路线错了」,邢博恩突然频率很高地轻轻抖腿,伴以努力压抑却还是忍不住的低笑声。 丘杉吓呆,手指不敢动。 邢博恩附在丘杉耳边说:「我腿怕痒。」 丘杉放下手,思考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告诉邢博恩。正想着,她就听邢博恩问方月道:「这条路好像不对,我们看过地图。方月,是不是天黑路牌看不清楚?」 方月看着前方回答:「我记的是公交车线路,这条线终点就是古城墙,我坐过好多次了,不看路牌也知道怎么走。」 中辞市的公交线路丘杉确实不知道,现在也无从考证。丘杉又观察十多分钟,看方月指的路虽然不是最快,但也没绕太远,便没再质疑。 车灯照见处,丧尸逐渐密集起来,度若飞与冯玉霞母女都下了车。丘杉的手搭上邢博恩的大腿,手指轻划几下,邢博恩一把按住丘杉的手,压着笑声威胁道:「你再这样我把你丢出去。」 度珍宝问:「邢姐姐,你还有别的地方怕痒吗?」 邢博恩:「问这个干什么,不告诉你们。」
第57页 丘杉另一只手又在邢博恩的腿上挠,邢博恩箍住丘杉的这只手小声教训道:「现在你是不怕痒,等你好了,看我不狠狠挠你。」 丘杉心情很愉快,贴在邢博恩的后背心里在笑,后脑勺对着准备上车的方月和冯玉霞。 车里上了外人,丘杉就安生下来了。 按照方月指的路线,丘杉发现她们越来越偏离正确方向,而丘杉记路时着重记的就是从出发点到目的地连起来的那条直线和直线附近,大致就是一块长条形状,如果她们走得太偏,丘杉记住的那部分路恐怕就不够用了。 丘杉想不到别的办法,只好又一次把手搭上了邢博恩的大腿。 不等她划出折线,邢博恩立刻逮住她的手,问方月:「这条公交线绕路绕得太远了,你会不会是紧张,把路线记错了?」 「就是这么走的,公交车都会绕远路,一会儿就绕回去了。」方月皱着眉说,语气有些急躁,盯着前面没有回头。 邢博恩以为方月是因为被质疑而心情差,点头没说什么。方月看着才二十出头,应该还是个学生,邢博恩不至于和她计较。 道路右前方有一群丧尸不正常地聚集在一起,数量有十具左右,路面上因此很宽敞,度若飞不想惊动它们,打算尽快从它们旁边通过。开近了之后,度若飞忍不住还是看了一眼,见它们围着一辆车。 也许它们在瓜分车里的尸体,度若飞这么想着,因为车里没有传出唿救的声音。 汽车将要安全地驶过了那群丧尸,度若飞看到有两具丧尸转向了她们的方向,但那两具丧尸没有可能追上来。 方月专注地往前看着,身子卡在正副驾驶座椅中间,几乎探到前排去,看上去有些怪异。 度若飞问:「你看不清?」 「小星!」冯玉霞突然爆出一声大喊,打开车门就往外跳,立时摔在地上。 度若飞吓了一跳,赶紧踩剎车,从后视镜看到冯玉霞滚了几圈之后很快爬起来朝着那群丧尸飞跑。众人都有点反应不及,这时方月一声不吭也跳下车撵在冯玉霞身后。 度若飞马上说:「你们别动在车里等我。」 邢博恩挪到后排的另一边,头伸出去张望,给丘杉和度珍宝播报情况。 「丧尸,很危险,看不清楚,倒了几具,剩下一二三四……八具,七具,冯玉霞危险!度若飞解决了。六,五,四,车里伸出一只手,冯玉霞危险!方月解决了,两具,冯玉霞从车里抱出一个小孩,应该是她的小儿子。她们回来了。」 邢博恩挪回丘杉腿上坐着,紧接着方月铁着脸上车,冯玉霞抱着小男孩跟着上车。度若飞最后上车,唿了口气,度珍宝拧开瓶盖让度若飞喝水,度若飞咕咚咕咚灌几口,拧上瓶盖说:「这个孩子我们要检查。」 「我孩子没事!我孩子没被咬!」冯玉霞此刻已经涕泪满面,又哭又笑,抱着小男孩亲了好几下额头。 邢博恩说:「给我们看看吧。」 「好,你们看!」冯玉霞把孩子传到方月手上,方月立刻像扔垃圾一样把他推给了邢博恩。 冯玉霞还在重复说着:「真没事,你看,身上好好的。」 小男孩非常乖,把身上的米老鼠背心撸起来给邢博恩看,还想要脱裤子,邢博恩拦住他,从衣服外面看了看,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一张嘴,发出沙哑的声音:「我叫方星。」他这把嗓子坏得彻底,说话就像刮铁板似的极其刺耳,让听的人直接有生理上的难受。 听到这把嗓音,冯玉霞咬着牙哭得近乎崩溃。 邢博恩心有戚戚,这几天里这个孩子哭喊过多少次才能把嗓子毁成这个样子? 「刚才围着车的那些……你被那样的碰到过吗?」 方星摇摇头。 「好了,去找妈妈吧。」邢博恩把方星传给方月,方月一推,方星擦着冯玉霞的膝盖滚到了冯玉霞脚下。 冯玉霞气急打了方月胳膊两下,拉起方星心疼地抱着。方月漠然看着前面说:「右转。」 现在走的路丘杉不熟悉,一直看着外面,过了不久,丘杉看到她有印象的路名,在脑海里一对应,发现她之前的感觉没错,方月确实指了远路,但是公交车不走近路非要绕远算是正常现象,丘杉拿不准方月是否故意。 既然认出了路,丘杉就重新算了次路程,她们离目的地已经很近,即便不幸运碰上数量庞大的丧尸群,只要她们不被逼得离开车躲藏到建筑里过夜,最多最多,一个小时。 直到这个时候,丘杉的情绪才有了较大的波动。这距离太近了,她距离復生仿佛只差手指一勾,这样的距离由不得她继续冷静。 丘杉挠着邢博恩的腿,很快被捉住了手。这一次邢博恩不再姑息,五指由丘杉的指缝插-入,牢牢控制住丘杉过于活跃的手指。两个人的手紧紧握着,丘杉不敢动,怕伤到邢博恩,邢博恩不想动,因为觉得舒服。 丘杉的手太凉,像冰块一样,这种无生机的温度原本是该让人害怕的,会让人本能地想要保持距离,因为生死有别,阴阳自古就相隔。但是如今最令邢博恩安心的就是丘杉,不论丘杉在生理层面上是不是活着的,只要丘杉继续存在着,在满地丧尸的城市中邢博恩也敢手无寸铁但步履从容。 这股信任一部分来自于她们多次生死与共的经歷,另一部分却不知道来自哪里。
第58页 邢博恩握着丘杉的手,想道:有的人她认识很久却没有交心的想法,而有的人她只认识了三天就觉得这个人可以相信到老。 邢博恩回头看着丘杉的眼睛,就是这一双明亮清醒的眼睛,让她知道丘杉是人。邢博恩冲着丘杉微笑一下,转回头。 车轮开始不断碾到尸体,这证明她们在不断靠近古城墙。地上的尸体有残缺的人类,更多的是被爆头的丧尸。 方月指路的声音在发抖,冯玉霞抱着方星呜咽不止,远处探照灯的白光晃过,那是人类,那是社会。每一个人脸上都不自觉带出微笑,内心一半是亢奋一半是疲惫。汽车在路面横陈的尸体上颠簸着,邢博恩抓住车顶的扶手,轻声对丘杉说:「我们快到了。」 丘杉额头抵着邢博恩的后肩,尽量使自己平静。 她的脑海中闪过这几天里发生过的许多事情,点点滴滴的细节如同细细碎碎的星光照亮黑夜。那些星光飞快地划过,看都看不清,丘杉放任大脑翻箱倒柜,闭上眼睛,在黑暗中她听到一声吃苹果的脆响,然后看到邢博恩吃西瓜时嘴角流下的汁。 都是甜的。 车轮被卡住,发动机剧烈轰鸣,始终不能往前一米。 丘杉以前不喜欢甜。 现在她喜欢了。 第31章 穿着上白下蓝的统一校服的年轻的高中生们,被汽车的轰鸣声牵引,聚集,从四面街道。在它们脸上曾经的朝气荡然无存,它们木然、呆滞、丑陋,它们是没有思想的尸体。 方月小声骂了句脏话,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在意了。 「旁边是我们二高,这都是二高的学生。二高体育生特多。」方月说道。 丧尸越来越近,度若飞显而易见地急躁起来,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指节发白,手臂肌肉紧绷,皱眉说:「车开不动,不知道卡住什么了。」 「我。」丘杉说。 邢博恩下意识握紧丘杉的手,但她看一眼车里的人,又把手放开,说:「手电筒,度若飞。」 度若飞把手电筒递到丘杉手中的时候说:「快点回来。」 「好。」丘杉一边回答,一边打开车门出去。 丘杉落脚点不好,是一具还没有完全僵硬的尸体,差点跌一跤。等她稳住身子后,她看到汽车底下全都是这样的尸体,丘杉绕到另一面,发现右后轮陷在一具尸体的肚子里,这就是汽车无法移动的主因。 这具尸体比较新鲜,破开的肚子里那些变形的脏器在手电筒灯光照射下似乎还有些湿润,车轮的高速旋转没能给汽车向前的力,却反而使得车轮深入尸体的肚子,碾碎的煳状肉块塞满胎面的沟槽。 丘杉把手电筒平放在地上,光线对着这具尸体,接着身子半蹲,双手拉住尸体的脚腕,全身向后用力,试图把尸体拉断。如果有选择,丘杉也不想这样做,但是她现在只能选择拉上半截还是下半截,要是拉上半截她就要面对尸体的面部,丘杉觉得自己的心脏还没有那么强壮。 车外边的丘杉专心致志拉着尸体的脚腕,车里边的冯玉霞如坐针毡。 冯玉霞还没有发现丘杉与她们的不同,一想到外面那么危险,丘杉一个人在外面,她实在良心不安,她很想要说要不我下去帮忙吧可是她不敢张口。她有两个孩子都依靠她保护,她要是出什么事,她的孩子可怎么办?冯玉霞内心的矛盾快要把她折磨出毛病来,她怀里抱着方星,粗糙的手掌机械而温柔地拍着方星的后背,她的头不住转动,看着从四方聚来的吃人怪物,心急得快要烧起火。 几具丧尸渐渐围拢过来,度若飞不发一言离开车内,关闭车门,将近前三具丧尸快速解决了,绕到丘杉身旁查看情况。待看到破烂的肚子扯散的肠,度若飞脸色一白「哇」的一声把下午吃的东西呕了出来。丘杉没管度若飞,继续努力干活。 下午本来没吃多少东西,度若飞呕两下就吐干净了,喉咙里又酸又疼,她一深吸气,扭身又是两下干呕。度若飞偏头不看尸体,问道:「有用吗?」 丘杉:「慢。」 「那你说怎么办?」 丘杉指了下度若飞手里的剑。 半秒钟之内,度若飞心情之复杂全部反映在青白的脸上。时间不容等,度若飞摒除杂念,头一低,牙一咬,单膝跪地,双手握剑飞快噼砍尸体的肉骨如同砍瓜切菜。 很快障碍物移除,度若飞与丘杉回到车里,汽车终于缓缓前进。一具女学生丧尸跟上来,双手挥舞企图抓上车窗,冯玉霞脸向外看着它,手里的扳手掂了几掂,最终还是没有开窗。 成群的丧尸从各个方向聚拢,只要一分钟就能围死她们的车,由车里往外看她们这辆车仿佛即将被吞没的绝望孤岛。为防车轮再次卡住,度若飞控制车速令汽车行驶平稳,虽然速度不够快,但是看着车外的人依然能明显地感知她们正在逐渐脱离丧尸群的包围半径。 汽车碾过尸体向着古城墙的方向行进,二十米,四十米,离丧尸远了,就在众人以为摆脱困境时,突然!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车内的灯光同时熄灭,众人错愕的脸色掩藏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一瞬间无人发声。 度若飞怔了一秒,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车辆行驶中突然熄火可能是因为某个地方出了故障。度若飞尝试重新点火,然而不出她预料,重复的尝试均以失败告终。
第59页 所有人的思维都被这一次的突然抛锚弄得卡顿了似的,当度若飞停止尝试后,其他人的大脑才恢復运转。 度若飞突然下车,拔剑向外走几步解决一具丧尸,往四方看寻找替换的车。这一望,度若飞的心脏顿时下沉,她们的车抛锚抛得不是地方,前后左右她能看见的几辆都是不能再开的废车。 度若飞拉开车门对车里的人说:「我去前面找车,不管能不能找到,我最多一分钟回来,你们守住这儿。」 度珍宝说:「姐姐,小心。」 「嗯。」度若飞简短应一声,关上车门往前方拼命奔跑。 接着丘杉也出去了,将后备箱的几个背包送到车里。丘杉不再让邢博恩坐在自己腿上,后排四个人挤着坐了一排,丘杉和邢博恩腿上放着各自的包,度若飞的背包放在驾驶座。冯玉霞把方星抱到方月腿上说:「抱着你弟弟。」方月没有推开他,却也不扶。方星自己抱着方月的脖子,不安地看着窗外。 丧尸已经来了。 丧尸的可怕,在于它们没有思想,所以它们不会停止,不会怜悯,不会因为任何理由放人一条生路,除非它们失去行动力。丧尸吃人,只是本能。 丘杉沉默地背上自己的包,当她碰上车门把手时,邢博恩勐地抓住了她。不够充足的光线里丘杉清楚明白地看到邢博恩眼里的担心与不舍,还有一些微小杂乱的说不上名字也不知该如何定义的东西,邢博恩眼里的情绪极其炽烈,剎那就熔化了丘杉脑中的一根弦,丘杉感到自己胸口有一种*在翻腾,有一个声音在丘杉的脑海里说:就是这一刻。 就是这一刻,普通又特别的一次注视,丘杉脑海中那些细碎的星光互相连通,变化成一种柔和而明亮的感情——喜欢。 第32章 丘杉发现自己很难专心。在多次大量地杀死丧尸之后,她的手似乎不需要大脑的指示,自动地以最快速度将菜刀砍进丧尸的大脑。因此,她有空去想邢博恩。 她就在车门外,一秒钟的转身就能看见邢博恩,但是丘杉更愿意在脑海中想像邢博恩的样子。丘杉不好意思承认,可是她已经清楚地发现了,她现在有点害羞,少女怀春的那种不争气的娇羞。 抬脚踹开一具丧尸的时候,丘杉的菜刀同时从丧尸的头颅中抽出。她的神经末梢都已损坏,她没有触觉,所以感受不到菜刀切开丧尸皮肉时的感觉,在脑子里丘杉给这搭配的是切还没有完全解冻的表面有白霜的偏硬的肉时的感觉。 那是一种很舒爽的感觉。搭配上这种回忆,丘杉在噼开丧尸脑壳的时候心情还算不错。 眼前的丧尸大多数都穿着白色校服短袖,都是年轻的冷冻肉。丘杉不在意它们的身高长相,不去多余地幻想它们曾有多么广阔的前程,她只管用菜刀摧毁它们空无一物的大脑。 丘杉也穿着白色短袖。 车里,冯玉霞抵不过良心的拷问,终于把那句话说出了口:「我出去帮她吧。」 邢博恩:「不用,你们先待在车里。」 方月的脖子像上了发条似的一刻不停地扭动,看了一圈又一圈,车外每个方向都是不断逼近丧尸,她们已经被完全包围。随着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方月表现得越来越焦虑,面上渐渐露出对于全部留在车里等度若飞回来这个决策的怀疑,尤其是当丧尸的脸已经出现在窗外的时候。 听到冯玉霞和邢博恩的对话,方月看向邢博恩旁边的车窗,透过车窗方月只能看见几件不断晃动的白色上衣。 方月克制不住,问:「那个人还在外面吗?」 邢博恩始终看着外面,很快回答道:「还在。」 「在哪?我看不见。」 邢博恩回头看方月一眼,说:「她还在,我看见了。」 方月质疑道:「外面全都是怪物,她就一把刀,怎么可能还活着?」 邢博恩没有说话。更多的丧尸围上来,它们每一个都想扒开这辆车的外壳,想把车里鲜活的食物吞入腹中,它们张着臭烂的嘴,牙缝中塞着人的上皮组织。后备箱上爬上一具面部轻微腐烂的丧尸,后玻璃被砸得「砰砰」连续响着,方月忍不住一看再看。 方星只看了一眼就吓得扯着嘶哑的嗓子大哭,两只胳膊勒紧方月的脖子,方月皱着眉狠狠打了他几巴掌,骂道:「烦不烦!再哭你去外面哭,哭不死你!」 冯玉霞听见这话,戳了下方月的脑袋说:「别吓唬他!」 当每扇车窗外都挤着恐怖的丧尸的脸,邢博恩这边的情况便十分引人注意,属于丘杉的那件白色短袖始终在车外半米范围内,令邢博恩无比安心。 冯玉霞说道:「这么多丧尸,快让她回来吧。」 方月发现反常,质问道:「她不对劲,这么多怪物,人要出去早就死了,她怎么还好好的,到底怎么回事?」 邢博恩仍然不答。 方月大胆假设:「她是不是已经被咬了?她被传染了,跟外面那些怪物一样?」 邢博恩说:「她是我的人。她怎么样和你们没有关系。」 方月情绪激动:「你说的是什么……」 「别说话。」轻轻一声从前排传来。众人都几乎遗忘了度珍宝的存在,这时度珍宝忽然出声,所有人都奇异地安静下来。 「我姐姐在叫我。」度珍宝说,「邢姐姐,帮我把主驾驶的车窗打开一点。」
第60页 车窗一开,车外丧尸的嚎叫蓦地清晰,冯玉霞一手搂紧方月和方星,一手紧张地攥着活动扳手。 度珍宝听一会儿,说:「车找到了,她正在过来,但是丧尸太多,让我们再等一下。」 方月喊:「怪物马上要砸开窗户了!我们一开始就不应该听她的留在这,现在就算她回来又能怎么样?她一个人难道能救我们这么多人?再等一下?万一她赶不过来死了呢?我们这么多人的命——」 方月的话硬生生截断,锋利的刀尖距离方月的左眼球只有三毫米,瞬间方月一身冷汗吓了出来。 度珍宝左手掐着方月怀里方星的脖子,右手握着小刀,定在方月眼前。 冯玉霞双腿都吓软了,吭都不敢吭一声,就怕惊到了度珍宝,方月的左眼就废了。 汽车被车外丧尸疯狂的捶砸弄得轻微晃动,方月看着那刀尖似乎也在轻颤,几秒之后终于顶受不住巨大的精神压力,急促地吸着气,眼泪唰唰滚落。度珍宝收起刀坐了回去,不紧不慢地说:「让你等,你就等着。」 方月嘴唇咬得发白,不敢哭出声。 这之后等了不到一分钟,度若飞的身影伴着剑光强悍出现,她左手持一面防弹盾牌,右手剑刃过处丧尸接连倒下。度珍宝将旁边的登山包拉到自己腿上,很快,度若飞解决了车身周围大部分丧尸,拉开车门先背上包,接着把度珍宝抱在前面,对车里的人吼道:「只能硬沖了,大家出来之后待在一起,跑快点跟上我!准备!」 度若飞前后负重,头髮已被汗水湿透,体力依然强盛,只见她杀绝了冯玉霞这一侧车门外的丧尸,而后拉开车门保护冯玉霞一家出来,同时对另一侧的丘杉喊道:「丘杉!你保护邢博恩,尽量跑快,和我们会合!」 「啊!」丘杉回应。 这一侧的丧尸已经被丘杉杀去近半,邢博恩看准时机下车,拉着丘杉的手腕向前跑,在丧尸之间灵活穿过。邢博恩身体状态欠佳,尽全力跑仍赶不上度若飞,而正因为邢博恩的速度比平时稍慢,丘杉此时竟然可以和邢博恩保持同步,也为邢博恩省了一些力气。 刚刚丘杉解决的只是围在车附近的丧尸,当邢博恩拉着丘杉跑出十多米,前行变得越来越难,邢博恩才发现这条路上已经不分位置全都是丧尸,密密麻麻的丧尸阻挡了视线,邢博恩根本看不见前方还有多远才能安全。 而事实上,安全这个词在这个时候仿佛是个笑谈。生命的气息全然暴露在空气之中,丧尸纷纷朝着人类扑去,如果此时有人从上空向下俯视,便立刻会有窒息之感,在这样的困境之中求生简直难于登天。 邢博恩起初还能偶尔瞥见丧尸群中较为突出的度若飞,后来连抬头的时间也没有了,她不敢有丝毫分神,紧握匕首杀死面前一具又一具丧尸,还要靠着丘杉保护她的背后,这才勉强可以向前移动。纵然邢博恩将全部的心思都用来杀丧尸,她仍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慢慢流失。邢博恩不知道她离度若飞还有多远,离那辆车还有多远,她已经感知不到其他人的存在,除了丘杉。 一具丧尸扑了过来,邢博恩的匕首还留在另一具丧尸的眼眶中,她的反应速度也有所下降,眼看那具丧尸就要抓住邢博恩的手臂,一把菜刀横空砍上了丧尸的额头。邢博恩拔出匕首,接着对付下一具丧尸,再下一具,无穷无尽。 「你们去哪?车在这边!」度若飞突然大喊。 「方月!回来!」紧接着是冯玉霞的喊声。 这两句话声音响亮,邢博恩精神陡然振奋,她们就快要与度若飞几人会合了!邢博恩自顾不暇,因此没有注意听那两人说的话的内容,也不知道方月抱着方星跑向了另一条路。 「啊——!!」 突然一声悽厉的惨叫响彻整条街道! 邢博恩手里的匕首一顿,她立即明白了这声惨叫代表什么! 菜刀越过邢博恩的肩头扎进丧尸的太阳穴。 那是方月的声音! 方月被咬了! 邢博恩回过神,踹开一具丧尸,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忽然她发现扑向她的丧尸变少了,一部分丧尸转而向着另一个方向移动——向着那声惨叫发出的地方。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令邢博恩猜到了什么。 丘杉推着邢博恩继续前行。即便攻击邢博恩的丧尸数量少了,邢博恩的处境依然非常危险。丘杉看得出邢博恩体力已经跟不上了,邢博恩的动作正在变慢,而在面对丧尸的时候,只消一秒钟迟疑就有生命之危。 邢博恩看不到在自己的背后,丘杉为她挡下了多少具丧尸,邢博恩也看不到其实丘杉挡得相当吃力,几次差点没能挡下,所以她对于危险程度的感知不如丘杉清楚。 度若飞的剑在半空中一闪而过,这一眼便让丘杉确定了度若飞的位置,极近。 「度!若!飞!」 邢博恩诧异地回头。 丘杉竭尽全力吼出的这三个字嘶哑而决绝,当丘杉确认度若飞朝这里飞奔过来,她最后看了邢博恩一眼,带着眷恋与喜悦,随即义无反顾地朝着方月的位置跑去。 邢博恩不知道丘杉为什么要走,她一下子怔住了。度若飞跑来一剑削去两颗丧尸的头颅,问道:「丘杉呢?」 邢博恩望着丘杉离开的方向,感觉到有一件重要的东西飞速离自己远去,把一种混沌隐秘的感情从心脏底部撕扯出来。
第61页 第33章 光明。 无数看不见的如丝的线条从窗外穿透进来,将光明投射在白色病床安眠的邢博恩脸上。 黑而长的睫毛上下拆分,一双幽深的眼睛仿佛吸收了全部的光,锁在其中。 这是第四天。每一天,邢博恩醒来时都会这样,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知道自己是谁,脑海中空白一片如同双眼直视灯光。维持这样的状态几分钟,然后慢慢,邢博恩会觉得一切都还没有结束,再过一会儿,她才真正地醒来。 这一天也是如此。邢博恩坐起来,转动身子穿上拖鞋,透过玻璃门看到黎教授已经在外面等候。进入隔离区的人员都已层层穿戴好防护衣物,从外表认不出谁是谁,但是有权进入邢博恩这间隔离室的人只有几个,从进入这里到现在,邢博恩只见过黎教授一个人。 邢博恩眼中点起亮光,起身道:「黎教授……」 黎翰之进入隔离室,压手让邢博恩坐下,说:「来之前我已经问过,你说的那个人还没有出现。」 邢博恩点了下头,脖子垂着,整个人变回沉静。 黎翰之继续道:「你的两处伤口都在癒合中,最后一次检查结果很好,博恩,你现在可以离开隔离室了。」 邢博恩抬头问:「我出去之后想立刻开始工作,可以吗?」 黎翰之微笑:「你以为我们会白白放着你浪费人才?你不想工作,我们都要劝你工作。」 邢博恩终于笑了一下:「谢谢黎教授。」 「走吧。」 经过层层复杂流程,及至沐浴更衣之后,邢博恩才走出隔离区,空气的味道终于有了变化,邢博恩深吸一口气,大脑的每一根神经逐渐放松。黎翰之说了一句:「辛苦你了。」 隔离区外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穿实验服的女孩,那女孩听到他们的脚步声立刻起身迎接,邢博恩远看觉得眼熟,未及细想,女孩已经激动地打起招唿:「师姐!邢师姐!」 「陈恬园。」邢博恩叫出她的名字,有些惊讶。 「师姐!」陈恬园满面笑容疾步走过来挎上邢博恩的胳膊,兴奋地说,「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注意安静。」黎翰之表情严肃。 「是,教授。」陈恬园显然不惧怕他,声音放小对邢博恩说,「师姐,我有一肚子问题等着你……」 黎翰之又打断道:「恬园,今天让博恩好好休息,你带她到宿舍就回实验室,知道吗?」 「知道了。」 邢博恩问:「我什么时候去实验室?」 黎翰之:「我知道你心情迫切,但是你现在需要休息,今天下午你再到实验室来,好吧?」 邢博恩心中不想答应,但黎教授不仅是她的研究生导师,也是她最为尊敬的前辈之一,她不想拒绝黎教授的好意,只得点头。 黎翰之时间紧张,简单交代几句就返回实验室,由陈恬园带邢博恩去宿舍,同时为邢博恩介绍研究所目前的情况。 中辞市的传染病研究所原本就是全国最大也是最先进的传染病研究所,在丧尸全面爆发之前,研究所对这种病毒的研究已经取得进展,驻扎在此处的军队得到研究所的消息,提前准备,才能在丧尸爆发的第一时间组织起及时有效的防卫,保全了中辞市的大部分区域。 如今中辞市周围地区都已被丧尸占据,中辞市已经接收了大量外地逃来的倖存者,预防病毒传染是重中之重。研究所内部针对这种病毒分为两个团队,其中一个以潘主任为首,另一个以副主任黎教授为首。 从陈恬园缺乏逻辑的喋喋叙述中,邢博恩提取到了以上有用的信息。 「潘主任你见到了一定要低头,潘主任简直凶死了,看我们这边处处不顺眼。」陈恬园最后总结道,「好了,到了,师姐你以后就住这里。」 邢博恩推开门,看到房间设施完备,卫生也打扫得很干净。 「这里以前住了什么人?」邢博恩问。 陈恬园脸色有点尴尬:「我本来跟的那个副研究员,他做实验的时候被实验对象咬伤,然后……房间就空出来了。」 邢博恩点头表示明白。 陈恬园问:「食堂你记得在哪吧?中午我在食堂等你,吃完饭我们一起去实验室。」 「好。」 「那我先回去了,师姐中午见。」陈恬园笑着挥了挥手,快步离开了。 这不到一个小时的迎接时间对陈恬园来说是难得的休息和放松,现在实验室人手短缺,每一个人都至关重要,陈恬园必须尽快赶回去。 送走陈恬园,邢博恩关上门,站在房间中央。 那种生命中缺失一块的感觉又袭上来了,邢博恩感到从心脏到肺到胃都又热又痛,这种感觉让她想要缩成一团,又让她保持僵直不动。在她的身体里两种想法互相争斗,于是她感到更加的热,更加的痛。她并不清楚这种感觉究竟是怎样形成,她唯一知道的是这与丘杉有关,与丘杉那一晚的离开有关。 过了很久,邢博恩迈开腿,坐到椅子上,唿了口气。 邢博恩觉得很累。 已经是第四天了,为什么丘杉还不来?按丘杉的步行速度,第一天丘杉就应该到了。邢博恩控制自己不往坏的方向去想,然而那些想法不出现在脑子里就直接捅进心里,邢博恩握紧双拳,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手心里却只有空气。
第62页 邢博恩开始生气,她想,如果今天丘杉来了,她一定要当面质问丘杉,质问的话她已经在脑海里转了十几遍,每句话要用什么语气她都全部想好了。在被隔离的这三天里,邢博恩除了回忆实验步骤、数据和结果,就是在幻想自己如果质问丘杉。 越想,邢博恩心越慌。 她闭上眼睛,趴在桌上,此刻她的脑海里纷杂无章,她有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要想什么,该想什么。 丘杉为什么还不来?邢博恩又一次在心里问了这句话,却不敢猜答案。 也许是因为脑子太乱,耗费心神,邢博恩在桌子上趴着渐渐睡着了,等她惊醒四处张望,想起自己在哪里之后,她看一眼桌上的钟表,发现时间过去没多久。邢博恩决定去室外走走,清理清理思绪。 度珍宝托人给她递了一张纸条,上面写明了现在的住址,今天陈恬园转交给了她,邢博恩拿到的时候很惊诧,不知道这张纸条经过多少人的手才能到她手里,不过度珍宝能在人人埋头维生忙碌不堪的时候办到这件事,邢博恩倒是觉得在意料之中。 和忙碌但有秩序的研究所相比,研究所之外的世界完全是另一副模样。邢博恩要问很多次人才能得到一个热心的答案,后来邢博恩问到一个军人,才找到度珍宝的住址。 邢博恩摸上门的时候,度珍宝正和几个小朋友围坐一圈玩游戏。 度珍宝转头笑着说:「邢姐姐,你来啦,快进来吧。」 接着度珍宝解散了小朋友们,腾出地方来给邢博恩坐。 度珍宝这间屋子的环境和邢博恩的宿舍不相上下。而据陈恬园介绍,研究所宿舍的条件在平民中称得上是高档了。 由于城市外围已经失陷,住在外围的居民都赶往安全区域,外地倖存者也大量涌入,一方面住宿紧张,一方面也为了方便管理,中辞市安全区内实行统一安排住宿措施,许多小户型屋子里挤着十几甚至二十多个人,夜里睡觉相当于大通铺。 「我问路的时候听人说这里是军属宿舍?」邢博恩问。 「是,我姐姐参军了。」度珍宝说,「每天都有军人感染,军队要不断补充兵力抵御丧尸,现在不分性别年龄,只要力气大,或者会点武术,都可以参军。我姐姐现在在最前线巡逻,我才能住在这里。」 邢博恩道:「很担心她吧?」 度珍宝点头:「我不住这里也可以过得不错,但是我没有办法阻止她。」 「外面很乱,你住在这里更安全。」 「乱有乱的对策。我不论在哪里都能活下来。」度珍宝嘴角扬起自信的笑,接着询问道,「你的伤没关系了吗?」 「在癒合了,体内的检测也通过了。中午我就会到研究所开始工作。」 「恭喜你,邢姐姐。过几天我去研究所看你。」 邢博恩摸了下度珍宝的头髮,笑着说:「不要出去了,外面不安全,我有时间会再过来找你。」 度珍宝说:「那恐怕在我找你之前,你都不会想到过来了。」 邢博恩想了想,承认道:「你说得对。」 度珍宝:「楼下的婆婆一会儿要送汤上来了,你陪我喝一碗再走吧?」 「我答应了别人一起吃饭,要回去了,下次来再尝吧。」邢博恩站起来,想起什么,弯腰问,「你知不知道冯玉霞和方星住在哪里?」 度珍宝摇头:「进来之后她们就和我们分开了,可能在躲着我。」 「嗯。」邢博恩答应一声,没再问,准备要走。 度珍宝忽然拉住邢博恩的手腕说:「丘姐姐还活着,我有感觉。」 邢博恩愣了一下,没有说话,拍了拍度珍宝的手,沉默着离开了。 只身走在混乱的街头,想起丘杉,邢博恩不由陷入沉思中。这样记挂着丘杉,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愧疚?邢博恩说不清楚,只是如今只要一闭上眼睛,邢博恩就会看到丘杉转身离开的场景,丘杉瘦而坚毅的背影,像烙在她眼球上。 而丘杉最后看向她的那个笑容,邢博恩始终不敢深想,潜意识里邢博恩感到这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好像一旦她想通了,她的生活就会天翻地覆一般。 突然有人试图拽走她腰上的匕首,邢博恩条件反射抬脚便踹,然后才看见一个十七八的男孩捂着胸口倒在地上,邢博恩正要道歉,那男孩爬起来跑开了。邢博恩拔出匕首看了几眼,把匕首插回去,手护着匕首,不再沉思。 第34章 整个研究生时期邢博恩都在这里度过,当回到熟悉的地方,许多搁置很久的记忆乍然闪现在她的脑海中,只一瞬就淹没。 邢博恩没有刻意控制自己去想什么或者不去想什么,只不过一站在实验室里,熟悉的物品与气味令她清醒,她就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 明白任务之后,邢博恩便投入到实验中,她现在暂时跟着黎翰之,这对她适应实验室节奏有很大的帮助。而陈恬园在原本跟的副研究员不幸遇难后也暂时跟着黎翰之,任何时候邢博恩有疑问,陈恬园都可以快速解答。很快邢博恩便完全进入状态,心无旁骛,浑然不知时间,直到陈恬园提醒,邢博恩才发现已经到了晚饭时候。 陈恬园看出邢博恩的想法,说道:「想要不间断做实验先得要身体好,师姐你这么多天都没有好好吃饭,哪撑得住啊。」
第63页 邢博恩听得进劝,她确实饿了,于是脱掉实验服和陈恬园一起去了食堂。 如今研究人员们吃饭都和打仗一样,不论是出于对无数人类生命的关心,还是出于对自身存亡的担忧,这些研究人员奋战的劲头不比士兵弱。 匆匆吃完饭,邢博恩和陈恬园回到实验室,两人正要进去,黎翰之走过来道:「博恩,你跟我来一下。」 这一瞬间,邢博恩感到自己的脑袋被仙女棒点了一下。 到办公室短短的一段路,邢博恩几乎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兴奋,她的手开始不自觉发抖,只好握成拳头,她不停地想着见到丘杉她要怎么说怎么做,进了办公室邢博恩关上门立刻问:「丘杉在哪里?」 黎翰之愣了一下,说:「你的这位朋友还没有消息。」 「啊。」邢博恩说。 「不过你放心,所里对于你这位朋友的情况非常关注,只要她出现了,我们会第一时间把她保护起来,也一定会立即通知你。」 邢博恩点头,神色平静,问道:「黎教授,那您叫我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是这样,坐。」黎翰之伸手指向椅子,自己也坐下说道,「博恩啊,回来第一天进实验室,有没有不适应的地方?」 「没有,很适应。」 「好。」黎翰之拿起保温杯慢慢喝水,过了会儿才重新开口道,「你知道,这一次的尸化病毒是人为散播的。」 黎翰之在这里停顿,邢博恩点头。 黎翰之道:「虽然你的实验记录不慎丢失,但是这几天里你提供的实验思路和步骤,可以说对疫苗研发有非常重要的推动作用,你的才华有目共睹,按道理说,我们应该给你提供更自由的、更高级别的试验环境,但是现在情况特殊,我们只能给你一个普通研究员身份,这对你是一种保护。你能理解,我们都很感谢。」 「黎教授,您说得太重了,我本来就是助理研究员。」 黎翰之摆手:「我说的和职称无关,我们都是搞科研的,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都泡在实验室里,为了不是一个头衔。这本来就是你的项目,就像是你的孩子一样,你应该主导这个项目,就算我作为你的老师来参与,我也要排在第二。这一点,你顾大局不拘小节,委屈自己,我们不能心安理得就占下了。等到这些都结束了,你安全了,我们一定会把你的名字放在第一位。」 听到这一番话,邢博恩心里不可谓不感动,颔首道:「谢谢黎教授。」 黎翰之微笑摇头,接着说:「现在,你的经歷,还有你提供的关于减毒活疫苗的实验信息,只有我、潘主任两个人详细知道,你现在就安心做实验,随时想到什么,随时对我或者潘主任说。」 邢博恩点头:「我知道了,黎教授。」 「嗯,我们走吧,去实验室。」 邢博恩设想过,假如她的背包没有丢在城墙之外,那么现在实验进程必定会加快许多。邢博恩试图回忆丢失背包的经歷,但是不管她多么努力去想,那段记忆始终模煳,反而在她回忆的过程中,她脑海里总能清楚地闪出第一次受伤时丘杉陪在她身边的画面。 丘杉、丘杉、丘杉…… 邢博恩满脑子都是丘杉,只有在实验的时候她才能安宁。 邢博恩实在有些怕了,她不知道丘杉到底有什么魔力,让她在实验之外的每分每秒都不由自主地想起。她甚至怀疑丘杉催眠了她,因为丘杉的眼睛是那么与众不同,邢博恩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到它们。 当窗外的黑色越来越浓,各个实验室的人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三个人还在坚持。 陈恬园的上下眼皮就快黏在一起,走路时的脚步如同悬浮,终于「咚」的一声,陈恬园的大腿撞上实验台,整个人一下就清醒得不能再清醒。黎翰之和邢博恩一起看过去,见陈恬园眼泪含在眼眶里,模样凄悽惨惨。 黎翰之后知后觉,看一眼时钟,说道:「你们把手头的做完就回去吧,明天再过来。」 陈恬园含泪点头,记录好数据之后就拉着邢博恩一起回宿舍。她们两人不住在一层,在楼梯口分别后,邢博恩独自上楼回到自己的屋子。 邢博恩从实验室拿回了一个新本子,打开在桌子上,邢博恩手拿着笔,打算把今天的实验内容做个总结,然后思考接下来的实验方向和重点。但是十分钟过去后,本子这一页依旧空白。 不行。 一离开实验室,丘杉就在邢博恩的脑子里活跃起来,邢博恩想赶也赶不走。最后邢博恩放弃了,她抓住露在上衣领口外面的绳子,将一个蓝色哨子拽了出来,放在手心端详。 这哨子是她未经允许从丘杉脖子上摘下来的。虽然丘杉同意把哨子送给她,但从本质上来说,她摘走哨子的行为属于明抢。 哨子被洗得很干净,全面消过毒,很新,很干净,却不再像是她抢来的那个了。她与丘杉之间的回忆,遍布着丧尸、脑浆与碎肉,她们总在逃亡,很少有安静的干净的时候。 邢博恩的思绪忽然回到拆迁楼的那一夜。她让丘杉坐在塑料凳上,拿着淋浴喷头沖刷丘杉的身体。丘杉穿着白色的上衣,但是热水一淋,其实和不穿没有什么区别。 邢博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可她无法控制自己,她继续回忆着。
第64页 丘杉的内衣是纯色的,浅色,丘杉体型很好,胸型也好。 那一晚从喷头冲出的热仿佛重现,雾气缠紧邢博恩的身体,簌簌水声又响在她耳边,她的脸颊蒸出红晕,眼神逐渐迷乱,失去焦点。不存在的雾气,愈来愈浓,水声充斥双耳,她眼前一片不清不楚,心脏跳动的频率渐快,渐快,有一双平静的却发着亮的眼睛在催着她。 邢博恩恍惚中看到自己走在一条白茫茫的路上,走出一步,破开半米迷雾,她不知道前面有什么,所以只能一直走。她的心脏跳得太快了,她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胸口,她走着走着,忽然感觉脸颊上滑过一滴冰凉的液体,霎那间所有幻象快速退去,邢博恩抬手从脸上擦掉一滴眼泪。 眼前是空白的记录本,邢博恩抬头看窗外,窗外是深沉的黑夜。 邢博恩在心里问:丘杉,我为什么这么想你? 夜是寂静是空洞。 邢博恩起身打开窗户,隐约听到远处有人走动吵闹的声音。这些声音所代表的,现在,也许是赌命的争执。在外面走那一圈,邢博恩看到的是无数强忍的歇斯底里,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腔惶恐,稍一刺激就会爆炸。 邢博恩关上窗,隔绝外面的生死交替。她走进浴室调好水温,当温水浇到身上,她又突然改变主意,换到冷水很快地洗好出来,穿件单薄的睡衣躺在床上。 第五个晚上。 邢博恩开始喜欢冰冷的温度。 她不再去想,她的种种奇怪行为,种种关在屋子里的心思,都有什么特别意义,在她再一次见到丘杉以前,那些那些,全部都没有意义。 没有梦,没有惊醒,邢博恩在冰冷中睡着,感觉就像丘杉还在她身边一样,比前几夜睡得都要好。 七月二十一日,没有丘杉的消息,一天结束,邢博恩洗了冷水澡,平静地睡着。 七月二十二日,没有丘杉的消息。 七月二十三日,没有。 七月二十四日。 早上邢博恩在楼下捡到一本檯历,返回房间放在桌子上。 这一天也如往日,实验室的人们都忙得忘了饿。下午到了吃饭时间,陈恬园小声提醒邢博恩,两人才准备去食堂。走到门口,邢博恩刚看见一个年轻男人探头探脑,陈恬园已经沖了过去双手一推,凶道:「小间谍!你来干什么!」 被叫「小间谍」的男人只是笑笑,没和陈恬园争执,温和地说:「有个女孩子来找邢博恩。」 邢博恩心脏勐地收紧,在这瞬间大脑缺氧一般疼痛,她忍着疼语气急迫地问:「什么样的女孩子?在哪里?」 第35章 「盲人女孩子,在楼下。」那人回答。 邢博恩心里积蓄的力气突然间没了着落,溃散在身体内的每一处,然后每一处都像生病一样极度不舒服。陈恬园与「小间谍」打起了嘴仗,言语来往充满活力,传入邢博恩耳中却是模模煳煳。 邢博恩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失望,她以为她已经习惯了没有丘杉的消息,昨天晚上她甚至想,如果她当下见到丘杉,她可能都不会激动。现在邢博恩知道她的那些想法全都是错觉,她发现自己比昨天更想念丘杉了。起落之后许多情绪曝露在沙上见了光,令邢博恩措手不及。 「嘿,邢博恩?」 「嘿什么嘿!这是我师姐,向濯你真没礼貌。」 「我错了。邢师姐?」 「嗯?」邢博恩终于回过神来。 向濯说道:「要是你不方便去见她,我下楼去传个话。」 邢博恩:「不用了,我这就下去。」 研究所的安保措施非常到位,挂在警察腰上的枪震住了外界的蠢动,闲杂人等无法入内。 邢博恩以为自己会在研究所大门外见到度珍宝,但是她刚刚下楼就看到一楼门口一位警察站着与度珍宝聊天,度珍宝坐在椅子上。 度珍宝转头说:「邢姐姐你来啦。」 「是,你一个人来的?」邢博恩走过去。 度珍宝笑着说:「是这位警察叔叔送我来的。谢谢叔叔。」 那中年警察把饭盒递给邢博恩,慈祥地笑着对度珍宝说:「不用谢,我去门卫室了,回去我送你。」 「好,叔叔再见。」度珍宝摆手。 「哎,再见。」中年警察眼神流露出心疼。 中年警察走远后,邢博恩问:「你总这样吗?」 度珍宝:「总是利用外表博得同情让别人主动帮助我?是的。」 邢博恩微笑着摸了摸度珍宝的头髮,问:「饭盒里是什么?」 「楼下婆婆做的饭菜和汤,我带来和你一起吃。」度珍宝起身,把盲杖拎在手里,「走吧,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 邢博恩牵着度珍宝的手,往楼外走,说道:「你的盲杖好像没什么用?」 「我姐姐给我找的,好看吧!」度珍宝举起盲杖炫耀道,接着解释,「到陌生环境有用,如果旁边有人,一般就用不到了,我只是拿着装装样子。」 「你姐姐最近怎么样?」 「她啊,」度珍宝一撇嘴,「吃住都在军队里,这几天我也没有看见她。他们每天近距离接触丧尸很难请假回来。我托人给她捎话了,可能今天晚上她会回来一趟。邢姐姐,你呢?」 邢博恩带度珍宝来到四面都是绿化的石桌,两人坐下来,邢博恩打开饭盒将饭菜一层层摆开,说道:「我每天都在做实验,挺好的。」
第65页 度珍宝握住邢博恩的手,对着邢博恩诚恳地说:「你精神很不好,需要休息,你这样会累垮的。」 邢博恩笑了笑:「情况紧迫,哪有时间休息,我们每个人都恨不得睡在实验室里。早点研制出药物,早点把这一切结束,才有心情休息。」 度珍宝拿起筷子夹菜,嘟嘟囔囔地小声说:「如果能找到制造病毒的人就好了。」 邢博恩一下愣住,盯着度珍宝的脸试图看出什么,然而度珍宝眉头一皱,放下筷子,脸上却也表现出诧异,向邢博恩求证道:「所以是真的,这是人为的?」 邢博恩四处望,度珍宝说:「放心,没有人。」 「你听什么人说的?」邢博恩皱眉问。 「我猜的。」度珍宝回答,「每次我姐姐问你关于病毒的事情,你的语气都不是非常肯定,很像是一边说一边想着怎么圆谎。」 「就凭这个,你就猜这是人为的?」邢博恩觉得自己在听天方夜谭。 「我想了几天,只有这个原因最让人讳莫如深,所以我就诈一下你。」 「啊……」邢博恩无话可说。 度珍宝笑道:「你放心,我不会问你更深的信息,我只是不喜欢有我不知道的事情,这个真相已经可以满足我的好奇了。快吃饭吧,吃完我就回去,这几天都不来吓唬你了。」 邢博恩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嘆声气,喝了一口汤。 得到满意答案的度珍宝心情十分轻松,吃完饭被邢博恩送到门卫室,然后由等候在那儿的中年警察带着回去。 邢博恩心里有些乱,在外面石凳上坐着,没有立刻回实验室。邢博恩想到丘杉一直对度珍宝不够友好,以前她认为可能因为丘杉和度珍宝性格不合,现在她仔细一想,很有可能丘杉从第一面就看穿了度珍宝。在她们发现度珍宝的那天,丘杉比她清醒得快得多。 邢博恩承认丘杉的聪明,想念丘杉的聪明。 邢博恩想念丘杉给她的安慰,想念丘杉轻轻摸她头髮。 忽地一件事闪过邢博恩脑海——她想到丘杉早就失去了触觉,不知道轻重。但是丘杉摸她头髮的时候,力量很轻很稳,让她感到很舒服,恰到好处地安慰了她。邢博恩想道:丘杉每一次碰她,应当都极为小心地控制着力量吧。 邢博恩双手撑着额头,闭上了眼睛。太多太多的细节塞满她的大脑,她根本控制不住。 怎么会这样?她在心里问,她和丘杉只不过相扶相持三天。 为什么会哭?她还没有找到答案,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四下无人,天色渐暗,邢博恩独自坐在冰凉的石凳上,她低声哭着,却连自己为什么哭都不知道。 每一天,每一天邢博恩对丘杉的想念都更加的深,更加的重。跟着加重的还有她的黑眼圈。她开始每晚梦见丘杉,然而因为那一支疫苗的副作用,她暂时不能服用额外的药物,包括安眠药。她依然坚持用冷水洗澡,她逐渐对冷有了依赖性,如果不让自己浑身冰冷,她就无法睡着。 邢博恩无视着所有人担忧的目光。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的身体状况,她自认为已经做到最好了,只是有些事情不听从人的意志。 七月渐渐走到入尾声,邢博恩给自己注射的那支疫苗的副作用被一一检测出来,条条例例令人心惊,但这些都不应该导致邢博恩日渐消瘦。黎翰之仔细核查过邢博恩的检测报告,却也找不出原因。 转眼到了七月三十,邢博恩起床后在檯历上划掉了七月二十九那一格,今天过去,明天过去,就到八月了。 一切都在有序地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实验室每天像蜂巢一样忙碌,在所有人的努力下,初代疫苗今日终于进入动物实验阶段。 下午,邢博恩突然被黎翰之叫出实验室,当看到黎翰之满面的急切与兴奋,邢博恩立刻想到了她日夜期盼的那个可能。然而等她一走近,黎翰之第一句就说:「不是你的朋友。」 邢博恩沉着地点了点头。 「这儿不方便说,跟我来。」黎翰之一挥手,大步流星地走入电梯,邢博恩赶紧跟了进去。电梯直接到了一楼,出电梯后黎翰之越走越快,到了人少的地方黎翰之竟然跑起来,邢博恩只得也跟着跑,两人转另一部电梯下到负二层,再换了一部邢博恩从没见过的电梯到达负四层。 在此之前邢博恩并不知道这一层的存在。 「你的信息已经录入了,照我的做。」黎翰之说着,在门外熟练地完成一系列身份认证,邢博恩没有多问,照做后一同进入门内。 邢博恩余光扫到这里有一些人正在隔开的透明实验室里进行实验,她跟在黎翰之身后一路跑到一辆押运车后面才停下,感觉快要接不上气了,满脸涨红,两手叉腰。 黎翰之一直没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就算他想说也说不出话了,两个人都在车旁边喘。邢博恩看见一个高鼻深目的中年男人站在她和黎翰之对面,那人冷漠地看了这边一眼,邢博恩马上想起陈恬园口中那位「潘主任」。 这时押运车后门打开来,两个穿作战服的军人跳下车,架好斜板,驾驶室里的两个人也来到车后面,举枪对着车内。地下室光线不太好,车厢里又是全黑,邢博恩看不见车里有什么。从车厢跳出来的两个人将一个巨大的铁笼子拖了出来,随着铁笼沿着斜板滑下,举枪的两人缓缓移动枪口,始终对准笼子里的那个人。
第66页 或者说,那具丧尸。 黎翰之终于喘过来了,说道:「博恩,我们的军队救回了一个有意识的感染者,他们说不符合你的描述,不过你可以自己再看看。」 对面的潘主任道:「一只。」 黎翰之当作没听见,继续对邢博恩说:「我和潘主任决定让你参与实验,你有意见吗?」 邢博恩:「没有意见,谢谢黎教授,谢谢潘主任。」 黎翰之拍了拍邢博恩的肩膀,轻推了一把,嘱咐道:「注意距离。」 邢博恩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不是丘杉,但她没有拒绝,借着黎翰之的力气走上前去辨认。笼子里的这个人是女性,长发,背心短裙,像垃圾一样堆在笼子一角。邢博恩还要再走近,被先跳下车的两人中的其中一个伸手拦住。这人转过脸说:「不是丘杉。」 「度若飞?」 「看过脸了,不是丘杉。」度若飞说完,打量一眼邢博恩,「你怎么这么憔悴?」 「我没事。我想再看一眼。」 度若飞放下手,对笼子里的人说:「你,抬起头。」 邢博恩看到这个人的脸,点了下头:「好了,谢谢。」 她退回黎翰之旁边,看着四名军人把笼子运到指定位置。黎翰之侧身对她道:「我看你状态不是很好。现在还不需要我们亲自操作,不如你回去休息两个小时再过来?」 「……好。」 黎翰之叮嘱几句,找了一人带邢博恩离开负四层。 邢博恩精神有些恍惚。这个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在实验楼里,路空旷而安静,她一个人沉默着走回房间,在椅子上坐了很久,发现自己衣服有点湿。她走到窗边,看到外面天色阴沉,细密的雨水刺破空气。 她打开窗户,立时听见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雨声好听。 第36章 「这样下雨最没意思。」 薄雪声这么说着,将纱帘拉起来,遮住了窗户。外面暗淡的天色从纱帘上密布的小格穿入房间,在柔软纯白双人床上投出若有若无的光。 床边的丘杉向外移动一下,让身体坐在更亮的地方。 薄雪声临窗站着,挺拔的鼻樑挡住光线,使得半张脸都在黑暗里了。她的美丽从不需要光的衬托。她的一双眼睛中神采飞扬,丘杉看着她,心想:她总是这样骄傲的。 「我记得有一年一直这样下雨,那个时候我和你坐同桌呢,是高几,你还记得吗?」 「高二。」 「对,高二。」薄雪声脸上带着笑,向丘杉走过来,说道,「文老师当时很喜欢你,经常点你回答问题。」 丘杉没有说话。 薄雪声在丘杉身边坐下来,问:「很多次我都看到你心不在焉,在想什么事情?」 「没什么。」 薄雪声开玩笑似的问:「那是在想什么人?」 丘杉低头看着自己稍有血色的手。 「该吃饭了,我们下楼吧。」薄雪声触碰了下丘杉的手,起身向门外走去。丘杉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跟着离开了房间。 由于下雨,今天全部人都没有出门,餐厅长桌边的人们面前已经摆好了餐具。从楼梯下去,薄雪声朝餐厅走,丘杉则走到另一个方向,坐到客厅沙发上。 这张沙发上原本已经坐着两个人,当丘杉坐下后,两个人都像没有看见她一样,毫无反应。丘杉拿起茶几上那本反扣着的小说,接着上次读到的地方,继续看下去。 「今天吃义大利面。」从餐厅传来这句话,浓郁茄汁的香味紧随其后。沙发上的三个人彼此静默着,仿佛不在活着。 他们不需要吃饭。 准确地说,是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 詹衡宇读完了旧报纸,开始盯着丘杉看。丘杉无动于衷,翻过一页纸,专心地读下一页内容。餐厅间断地发出杯盘碰撞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说今天吃义大利面的男人又说话了:「小虾米,不要用叉子了,用筷子吃。」 「好的,爸爸。」一个小女孩回答。 男人解释道:「以前都给她用塑料叉子,金属餐具太重,她还不太会用。」 「没关系。」这个悦耳的声音属于薄雪声,「小虾米是在敲扬琴,对不对?」 「对!」小女孩咯咯笑了。 詹衡宇目露温柔,站起身僵硬而缓慢地走向餐厅。 沙发上还剩下两个人,丘杉感觉到另一个人的目光,但是她没有抬头回应。 薄雪声:「衡宇,过来坐吧。」 一个听上去有些体虚的年轻男人说:「衡宇哥好!」 接着是拉动椅子的声音。 薄雪声问:「丘杉,要不要过来一起聊天?」 丘杉:「不了,谢谢。」 詹衡宇过去那边当然不是去吃饭的,也不是去聊天的。现在的詹衡宇和以前的丘杉相似,几乎不能说话,而且到现在为止詹衡宇还是没能念出「薄」字。在这个方面,丘杉显然比他强出很多。 「邢博恩。」丘杉轻轻念道。每次想起邢博恩,丘杉都会这么轻声地念出邢博恩的名字。 手中的书被打落了,丘杉抬起头,看着面前站着的人。两个人沉默地对峙着,这种对峙在她们遇到薄雪声一行人后的这些天里常常上演,可是方月已经不能说话了,不论方月的眼神有多么仇恨、愤怒,不能说话,方月就赢不了。
第67页 丘杉捡起书,翻到刚才看到的那一页,把书扣在桌上,说:「我上楼了。」 方月一副气到昏过去的神情,眼睁睁看着丘杉走开,跌回沙发上坐着。追也追不上,打也打不过,连说都不能说,方月憋得太难受,每一天都对丘杉更恨一点。 如今她们暂住在郊区的一幢别墅里,这里是以薄雪声为中心的倖存者小队的基地,粮食充足,房间舒适,生存条件一流,风景还很优美。可以想见,至少在吃光存粮之前,这个小队都不会离开这里。 丘杉和方月是被这个小队救回来的,也不能离开。 回到房间,丘杉关上门,拉开纱帘,推开窗户,双手扶着窗台,将上半身探出去。细密的雨水落在丘杉的脸上。她依然没有感觉。丘杉闭上眼睛,想道:这么多天过去,邢博恩的身体应该恢復了吧?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这场雨。 第37章 入夜了,雨还不停。 窗户开着,纱帘晃动,帘子下面一角缝着的水晶坠子有时拍打墙壁,「扑、扑啦」,轻轻的声音是风声。 丘杉坐在床上,背后靠着纯白的枕头,看着纱帘一下一下晃动。晚上她洗了温水澡,她想这也许对身体恢復有好处,她不需要睡衣,就穿着她自己的白短袖和军绿短裤,运动鞋在床下。衣服很干净,洗了好几遍,只是有些斑斑点点的顽固污渍实在不是洗衣粉能对付得了的。 床尾正对着窗户,从窗户看出去是一片漂亮的草坪,这个房间很安逸。 门被敲响了,丘杉没有应门,她继续看着窗户,敲门声断了一会儿,重新响起。 「请进。」 薄雪声推开门:「我猜到你还没有休息。正好晚上我喝了咖啡,现在很清醒。要聊天吗?」她一边说着,一边开了灯,房间亮得像燃了起来。 丘杉眯了眯眼:「我说话很慢。」 薄雪声已经坐在床边了:「那就慢慢说。一直不说话,不觉得闷吗?」 「有点。」丘杉挪到床边,穿上鞋子。 「在这里住得舒服吗?」 「住得很好。」 「高中毕业之后我组织过几次同学聚会,你说不回沛南,所以没有参加。算一算我们有六年没见了。」 「毕业之后,我家里人,不住在沛南,我就没有回去。」 「你爸爸呢?」 「旅行,写书。」 「这么潇洒?」 丘杉点了下头。 薄雪声起身关上了窗户,房间变得安静了。她拉上窗帘,搓搓手臂,回头笑着说:「不好意思,我有点冷。」 「没关系。」 「我不经常看到你发动态,工作很忙?」 「是。」 「我也是。和学生时期很不一样,对吗?」 「对。」 「我听说你谈了恋爱?」 丘杉转头看着薄雪声的眼睛,不多会儿,薄雪声笑着摆手说:「好了好了,我说谎的,我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我只是想让你多说些话。高中同学过了好几年能在陌生的地方碰见,你不觉得很难得吗?不过,丘杉,我说的谎不是很拙劣吧?你长得漂亮,当然会有很多人喜欢你。还是说,你现在单身?」 「单身。」 「那看来工作带给你很大的成就感。」薄雪声语气赞嘆。 「我喜欢我的工作。」 薄雪声微仰起头,回忆道:「填志愿的时候你对我说过想当记者,我当时说我想当什么,你记得吗?」 「你说,不论什么工作,你都会做到最好,走到最高。」 「啊!你竟然记得?我自己听到都要脸红了。丘杉,这句话我只对你说过,你要帮我保守秘密。」 这时房门被敲了两下,接着被推开,詹衡宇站在门外。 薄雪声笑着说:「我和丘杉在聊天,有事吗?」 詹衡宇定定地看了丘杉几秒,摇头关上了门。这栋别墅里的门窗隔音效果很好,门关上的时候,屋子里的人听不到外面走动的声音,所以她们无法从声音判断詹衡宇是否离开了。 然而丘杉很肯定:「他在外面等你。」 「那就让他等着吧。今天是高中同学座谈会,很重要。」 薄雪声一笑起来尤其美,会夺走人的目光和唿吸的那种美,让人痴迷又不敢侵犯的那种美。丘杉看着薄雪声的脸庞,此刻她们之间的距离和高二那年坐同桌时的距离相同,不同的是现在她看着薄雪声的时候,心跳不会像当年一样稍稍变快,也不会握紧自己的手心。 薄雪声眨眨眼睛,笑着问:「毕业之后,你一直是单身吗?」 丘杉低头沉默。薄雪声也不说话,静静地等着,好像知道丘杉一定会告诉她。 最终果然是丘杉作出让步。 「我有喜欢的人。」丘杉说。 「是吗?那很好啊。你要跟我讲讲吗?我很愿意听。」 「最近遇到的。」 「最近?难道是你受伤之后遇到的?」 丘杉说:「我想去里面。」 「我们会去里面的,现在还不到时候。」 丘杉有点惊讶,她以为薄雪声不想回到人类社会——薄雪声在外面有人类同伴,有感染者男友,有食物,有住所,可以说薄雪声在里面能得到的物质条件,在外面都同样可以享有。对于薄雪声这样的人来说,越过古城墙走到里面只是一个选择,而且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第68页 「什么时候?」 薄雪声微微一笑:「这个问题下次座谈会我们再聊。我要去休息了,晚安。」 丘杉无法阻止薄雪声离开,只能回一句:「晚安。」 已经走到门口,薄雪声回过头来:「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 「她像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本来雄心勃勃想写一章半,结果临时有事又是只能写半章,生活就是这么充满惊喜!那我们就接受惊喜吧么么哒~两次加起来就是欠了一章,一共欠四章了,会补的放心吧~后天见 第38章 「阿嚏!」 邢博恩摘掉口罩,揉揉鼻子,唿了口气。 早上起床觉得头重的时候,她就应该警醒的,现在她算是待在更衣室出不去了,喷嚏打个不停,口罩已经换了三个。 邢博恩认真考虑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回去休息,这个状态不适合进实验室,手一抖就有感染的危险,黎教授肯定不允许她一边打喷嚏一边做实验。邢博恩又拿一个新口罩戴上,走到黎翰之所在的实验室门外,敲门示意黎翰之出来一下。 「怎么了,博恩?」 「阿嚏!」 黎翰之一愣,挥手道:「走,到办公室去。」 进办公室关上门,黎翰之问:「感冒了?为什么会感冒?」 邢博恩:「昨天淋了雨,后来洗了冷水澡。」 「昨天忘带伞了?你应该找我借一把伞。还有,怎么能贪图凉快就洗冷水澡?这样对身体太不好了,以后要注意。」 「嗯,我知道了。」 「不过你感冒也是件好事。」 「嗯?」 黎翰之道:「这证明你的身体可以正常运转,你可以吃药了。虽然我们有很多数据,但再多数据也比不上一个实例。好了,你快回去好好休息。宿舍有药吗?」 「没有。」 「你上去找恬园,让她帮你从我办公室里拿,我柜子里备着常用药。去换衣服走吧。」 「谢谢黎教授。」 黎翰之微笑:「别见外,快去吧。」 邢博恩换好了自己的衣服正要走,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要和黎翰之讨论,她走到实验室外,从透明的门看到黎翰之不在实验室内,便想黎翰之也许还在办公室里,于是走到办公室外面。 她抬手要敲门,发现门没有关严,这时里面传出潘主任的声音:「我不同意,它只是一只实验动物。」 接着是黎翰之的声音:「她是人!是个年轻的女孩!她有父母,有名字,她有喜欢看的书、喜欢听的音乐,只是她现在还没有办法告诉我们。」 「你要知道一个人类的心脏是会跳动的,人类的血管里该有血液在流动,昨天我们已经检查过它的血管,那里面有什么?你告诉我?它和死人的区别就在于它会攻击人类,然后把正常的人类变成和它一样的东西。」 「她没有攻击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好,我承认她昨天确实情绪激动,损坏了很多仪器,但是我们有人受伤吗?有人因为她而感染吗?没有!她知道她会伤害到别人所以她控制自己,她只是在外面受了太多刺激,现在到了陌生的环境不适应而已。」 「不论你怎么说,在这个实验室里,它的名字是二号实验对象,我们只会叫它二号,不在乎它有没有别的名字。」 「你这样想绝对是错误的!她有自己的思想,她完全有权利拒绝我们在她身上进行实验。经过我们的劝说,她同意了,我们应该对她怀有感激之心,我们必须把她定性为一个志愿者,并且为她提供保护,尊重她的意愿。」 「你简直是在说笑话!」潘主任情绪有了些微波动,声音提高,「是,我们在它的口腔和指甲里没有发现人体组织,但这能说明什么?你能百分之百肯定它没有吃过人类?它是动物,是兇勐的、灭绝人性的动物!」 「慎之,她只是个女孩!你去看看她的眼睛,她有感情,她有人性!」 「就像你的那个学生?」潘慎之反问。 邢博恩怔了一下,没有想到他们会说到自己。这时候她才意识过来自己正在偷听,虽然旁边没人,她还是很尴尬,低着头准备离开。 「博恩当然是人。」黎翰之说。 「这一点我没有疑问。但是二号,它不是人。」 邢博恩悄悄走开,后面的对话她就听不到了。二号就是昨天下午被度若飞等人送来的那个关在笼子里的女孩,这是实验室的第一个有意识的感染者,目前也是唯一的一个,整个负四层对她都非常重视。从黎翰之与潘慎之的对话,邢博恩猜测是黎翰之提出要给二号安排更好的居住条件,但遭到反对。 黎翰之说得比较好听,说二号同意实验员在她身上进行实验,但其实二号并不是全程配合。二号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在实验过程中二号多次失控,毁坏了许多实验仪器,还伤到了自己,不过确实如黎翰之所说,二号没有伤害任何一个实验员。 然而对此邢博恩并不持乐观态度,她认为二号不伤人才是对的,一旦二号伤人,按照潘慎之对感染者的态度,以后的日子二号恐怕会很不好过。 虽然邢博恩认同人与人之间存在个体差异,也尊重差异,但是她忍不住地会把二号和丘杉作对比。 那简直没得比。
第69页 不说伤害了,在她和丘杉一起度过的三天三夜里,丘杉没有一次失控,没有一次崩溃。丘杉冷静、灵敏、勤奋、勇敢、体贴、有趣…… 邢博恩对另一半的全部期望丘杉都满足。 想到这儿,邢博恩脸上微热。她想:出来吹到风,感冒可能严重了,可不要发烧才好。 邢博恩上楼找陈恬园拿感冒药,正巧碰见向濯来找陈恬园。之前那些天相处下来,邢博恩已经全然明白向濯对陈恬园的一片心意,不过陈恬园还端着身份,不肯承认自己其实也对向濯有好感。 回到宿舍,邢博恩吃过药就躺下来,她有些担心以后不能洗冷水澡还怎么睡着,过了十几分钟,在感冒药的作用下邢博恩渐渐犯困,闭上了眼睛。 丘杉太久不来,邢博恩已经没那么总想起丘杉了。她说服自己安心等待,也希望能在丘杉来的时候已经研究出点什么,让丘杉少受点苦。 在炎热的夏季能享受到一整天的凉爽可不容易,这都要感谢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凉爽的一天过去,气温迅速地回升,迎接八月的是一轮抖着热浪的得瑟太阳。 邢博恩早晨出门时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晚上回去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躲开了高温时间,因此对大太阳没有什么怨念。 回到宿舍没多久,有一个访客到来,邢博恩开门看到陈恬园,一点不意外,微笑说:「进来吧,找我有什么事?」 「不进去了。」陈恬园说,「不是我找你,是度珍宝找你,下午她过来等了你半个小时。喏,这是她的新地址,不过她说你不用去找她,明天她会再过来,晚上七点,她在宿舍楼下等你。」 「好,我会等她的,谢谢了。」 「没什么啦,晚安师姐。」陈恬园丝毫没有替人跑腿的不悦,反倒是一副完成任务很光荣的样子,很开心地走了。 关上门,邢博恩心里嘀咕:度珍宝来这一趟究竟和多少人打好了关系? 依邢博恩对度珍宝的浅薄的了解,度珍宝不会平白无故过来串门,研究所里有多忙度珍宝一定清楚。但度珍宝只留下一个新地址,而邢博恩对中辞市不了解,看了地址也不清楚究竟在哪,最多猜到度珍宝要说的事情和换住处有关联。 第二天晚上,邢博恩提前从负四层离开,匆匆赶到宿舍楼下,就看到度珍宝和一个穿着巡逻队制服的阿姨有说有笑。 邢博恩走到跟前,阿姨就继续巡逻去了。 「找个地方坐,还是上楼去说?」邢博恩笑着问。即使知道度珍宝不像外表上那样简单,邢博恩看到度珍宝的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感到轻松。度珍宝的欺骗性实在太强。 「到你房间说。」度珍宝收起盲杖,拉着邢博恩的胳膊走进楼里。 进房间后邢博恩给她一张纸巾让她擦鼻尖上的小汗珠,倒杯温水放在她面前。 「我姐姐进了搜救队,所以我换到更好的地方住了。」度珍宝一边擦汗一边说。这一次她倒是开门见山。 外面的事情邢博恩无从得知,她问道:「搜救队?到城市外面搜寻倖存者吗?」 「不是。」度珍宝说,「前天我姐姐回来说找到一个和丘姐姐一样的人,秘密送到研究所了。这个搜救队成立得这么仓促,我想应该是去找更多那样的人做实验用。」 「这个我不知道。」 「黎主任你知道吗?」 「我的导师,怎么了?」 「那就是了。听现在和我住在一栋楼的爷爷说,搜救队是研究所的黎主任极力促成的。」 邢博恩听得都有点无奈了:「你知道的事情真多啊。」 度珍宝回以一个无比单纯的笑容:「我姐姐还说,你看起来很憔悴。」 「哦,我,休息不好。」 「是因为丘姐姐吗?」度珍宝歪头,「你是不是很想她?」 邢博恩笑了一下,心里有些苦涩,说:「是啊,不知道为什么,就……每天,都很想她。」 「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植物一直不浇水,慢慢枯萎了。」 「这么说丘杉是水了?」 「你想丘姐姐的时候,最想她的什么?」 「什么意思?」 「比如我姐姐在队里训练,或者出去比赛,我很多天见不到她的时候,我最想她叫我『宝宝』的声音。你想丘姐姐的时候,想她什么?」 「眼睛。」邢博恩说,「她看我的时候的眼神。」 「那么丘姐姐的眼神就是水。」 邢博恩愣住,低头回忆丘杉的每个眼神。她以前就觉得丘杉的眼神和别人很不同,但是她想不出差别在哪里,经过度珍宝的提醒,她忽然有所觉悟。在她第一次遇见丘杉的时候,她心里其实没有多少希望了,她一个人走了两天,对生存的渴望被烈日一点儿、一点儿晒干蒸发掉,她已经想到自己可能会死在路上。然后她看到了丘杉,丘杉的眼睛让她知道丘杉是人。丘杉的脸色苍白没有血色,鲜少有表情,长相称不上漂亮,连眼睛的形状也是普通的。 可是丘杉的眼神,就像有魔力一样,她每看一次,都会更加想要活下去。和丘杉在一起的时候她心里像有个不断流的泉眼一样,「汩汩」涌出对生的*。 这种*是有瘾的,一旦感受过那种发自内心特别想要活下去的感觉,她就再也不愿意回到过去。
第70页 第39章 「不过我这次来,要说的是别的事情。」度珍宝适时打断了邢博恩的回忆。 「什么事情?」 「我在新住处遇到方星了。」 「方星?」邢博恩有半个月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他也住在那里?你和他说话了吗?」 度珍宝点了两下头,说:「本来我没有注意到他,他很内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其他小孩子玩,我走过的时候他一直在看我。我感觉到他害怕我,一问就知道他是谁了。方星说那天晚上方月抱着他跑的时候一直在说『度珍宝是疯子』,我告诉他方月其实想说的是『度珍宝是瞎子』,他相信了。」 「这么说冯玉霞也加入了搜救队?」 「嗯。我让那些小孩子和他一起玩,他全都告诉了我。他没有别的亲人。他还问我知不知道方月在哪里,看来冯玉霞没有告诉他丘姐姐用方月当诱饵引开丧尸的事情。」 邢博恩语气不大坚定地说:「也许方月会变成和丘杉一样的人?」 度珍宝:「我记得丘姐姐背着方月到处跑的时候,方月的惨叫声没有停过,如果方月还活着,你觉得她是什么模样?」 邢博恩不敢去想。 度珍宝说道:「当时方月已经被咬了,如果不是丘姐姐过去救方星,现在死的就是两个人。丘姐姐那么做是为了我们,所以我们只需要好好活着。」 「我明白,但是这对冯玉霞太残忍了,你不觉得吗?」 度珍宝说:「对冯玉霞残忍的人不是丘姐姐,更不是我们,是方月自己。因为她的自作聪明,她不但自己送了命,差点连累方星也送命,我心里一点都不为她感到难过。」 邢博恩嘆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度珍宝陪她沉默了一阵,忽然开口道:「邢姐姐,要说难过,有件事情让我很难过。我可以对你倾诉吗?」 「当然可以。」邢博恩打点精神,坐得端正了些。 「你记得之前住在我楼下的婆婆吗?上次我来找你,带的饭菜就是她做的。」 「我记得,很好吃。怎么了?」 「有天我等了很久,她一直没有来给我送饭,我去找她,走进卧室,撞到了她。」度珍宝说完,停了一会儿。 邢博恩没听明白,问:「她被撞伤了?」 「不。」度珍宝说,「她上吊自杀了。」 「啊!」邢博恩顿时后背发凉。 度珍宝继续说:「我叫人来把她放下,她已经去世了,我听到他们说婆婆最后一个儿子死了。婆婆是很乐观的人,她对我说过她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儿子全都当了兵,说前面两个儿子为保护老百姓牺牲很了不起,说她做好了失去最后一个儿子的觉悟。但是最后她自杀了。邢姐姐,你说这是为什么呢?还有方星,他是冯玉霞捡来的孩子,冯玉霞为了他加入搜救队,为什么呢?」 「因为有深厚的感情吧。」邢博恩说,「我妈妈被甩出车厢的时候,我爸爸不假思索地跳下去了,那种情形下他根本救不了我妈妈,但他还是跳了。我爸妈的相处模式向来很平淡,可能只有在危急时刻,那种感情才会体现出来,而且这和血缘没有关系。」 度珍宝听后良久没有出声。她脸上那层伪装的可爱渐渐消融,露出浅浅的落寞来。「我想度若飞了。」度珍宝说,「我想让她活着,我希望她当个自私自利的逃兵。」 邢博恩笑了笑,安慰道:「下次见到度若飞,你把这句话告诉她,我相信她一定会为了你珍惜性命的。」 「好。」度珍宝点了下头,单纯的笑容一抬头恢復在脸上,丝毫找不到难过的线索,好像刚才倾诉的人不是她一样。 时间已经很晚了,度珍宝待了不久便离开。 第二天,邢博恩亲眼见到了度珍宝所说的「搜救队」,这一次度若飞没有过来,由于黎翰之和潘慎之都在现场,邢博恩不好询问情况,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实验对象三号和四号的到来使得负四层更加忙碌,人手显出短缺趋势。当天的晚些时候,陈恬园、向濯和其他几位研究员从上面调到负四层来,缓解了负四层的人员紧张问题,但同时也令负四层进一步地暴露于众人眼前。 第40章 倏忽之间,研究所平静的表面之下暗潮涌动。 而与这一现状息息相关的搜救队,对这座研究所内正在和将要发生的事情毫不关心,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命、家人的命和今天能抓捕几具活丧尸。 没了人气儿的高楼大厦,不论其设计多么精妙、装修多么华丽,如今在人的眼里都是废弃的钢筋水泥。这种高楼内部非常危险,很有可能困着许多丧尸,然而这里也更有可能隐藏着活丧尸。 搜救队的人把有意识的丧尸叫做「活丧尸」,这不是一个含有尊重意味的词语,当搜救队的人说起活丧尸的时候,语气里总带着嫌恶与轻蔑,也许还有一点点恐惧,他们口中的「活丧尸」就等同于「活着的发疯的牲畜」。 起初度若飞听着很不适应。她虽然曾经防备丘杉,但想起丘杉的时候,她觉得那是一个有权利好好生存的人。不过从始到终,度若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说,这样的言论对她在搜救队的工作很不利,何况作为队里少数的女性之一,她不说话就已经遭受轻视。 枪口扫过这间大办公室,没有发现活动的丧尸,度若飞谨慎地走进去,左手向后一晃让冯玉霞跟上。进到里面,两人分头搜索,都没有发现活丧尸,便下楼离开。这栋楼已经检查完毕,度若飞在大楼入口做上标记,与冯玉霞继续向下一栋建筑前进。
第71页 冯玉霞的加入算是侥倖。想要进搜救队不是敢拼命就行了,毕竟在这种时候,一条人命不值什么,冲着家属能得到的照顾,多的是人想来自杀,军队不需要那么多便宜命。恰好冯玉霞参军巡逻过,正面对敌过,她还因为买不起孩子的玩具拿别人扔掉的□□练习射击,到公园里的有奖射击气球摊位给她的女儿和儿子赢了好几个绒毛娃娃和塑料小汽车,于是她极其幸运地通过考核混入搜救队来了。冯玉霞不像度若飞那样身材高大、是在国际上拿过奖的运动员,她不过是和丈夫合开了一家摩托车修理店的没见识的妇女,女儿方月死后,她越发沉默,搜救队里谁都能踩她一脚,她也不敢说什么。 出于某种说不清楚的心理,度若飞主动要求和冯玉霞组队,昨天送去研究所的两具活丧尸的其中一具就是她们找到的。 街面干净没有丧尸,度若飞收起枪,换上军刀。丧尸会被声音吸引,不到万不得已,她们不会开枪。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路口,度若飞发现丧尸,对冯玉霞打个手势,冲出去快速解决威胁,回到冯玉霞前方,保持队形继续前进。 体力方面冯玉霞也不如度若飞。为了缩小两人体能差异,保持行动一致性,遇到丧尸时度若飞通常会独自解决。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将地上的空塑料瓶吹动了,孤单的方形空瓶「扑棱扑棱」不停滚动,声音单调而突兀,度若飞立刻警觉,停下观察周围。丧尸行走的「沙沙」声从远处传来,十分模煳,让人感觉它们永远不会走近,像是在相邻的另一个世界似的,度若飞看不到它们,也不能确定距离,她全神贯注缓慢前行,握着刀柄的手用上了一些力气。 「沙沙」的声音渐渐近了,度若飞判断出方位,抬手准备示意冯玉霞躲避,这时,参差不齐的「沙沙」声中混入了一声「度度」。 度若飞眉头一皱,手势没打下去。 她保持慢速行进,同时竖耳细听。 「沙沙……」 「沙沙……」 「度度。」 度若飞愣了一下,很快地反应过来,打手势让冯玉霞到旁边建筑内躲避丧尸。冯玉霞越过度若飞,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带着疑问。 度若飞打手势解释自己要去另一边查看情况,催促冯玉霞离开。冯玉霞习惯听令,没有再怀疑,持枪走远。度若飞朝着那两声「度度」的来源走去,逐渐远离冯玉霞藏身的那栋楼。走了很久她都没有看到她以为的那个人,她有些怀疑那个声音是她的错觉产生,她的脚步开始迟疑,接着她又听到一声:「度度。」 这一声从头顶传来,度若飞立即抬头,因赤日而眯起眼睛,她恍惚看见二楼的一扇窗户探出了一颗有点熟悉的脑袋,然后一只胳膊也伸出窗外,向她招了招。 度若飞忍不住说了一句:「我操!」 如果她从来没有见过丘杉,那她现在肯定以为自己见鬼了。 那张没有表情的白生生的脸,那根摇晃着的白胳膊,真能把活人吓得吐出一个胆。度若飞抬手顺了顺胸口,没有多想,快步上楼。 自从七月十六日晚上,丘杉和她们分开,到今天八月四日,这中间半个多月,度若飞想过她能再看见丘杉,但没想到会是在这里,在这种情形下。 丘杉身后站着两具丧尸。当度若飞看到它们的第一眼,她本能地绷紧了全身肌肉,呈现出御敌的姿态。 「他们,」丘杉站在原地没动,手指着身后两具丧尸的眼睛,对度若飞解释,「和我一样。」 度若飞点下头,丘杉说的是实情,但这一条理由不足以让她放下防备,她往前几步便不再走近,隔着三米多与丘杉说话:「我和冯玉霞是一组,我们一起出来的,得一起回去。你放心,我会帮你说服她,如果不行,我会控制她。」 丘杉摇头说:「我还不能。」 「为什么?」度若飞不解,语气有些急。 「有人,有事。」丘杉回答道。 「什么人什么事?和它们两个有关系吗?丘杉,这么长时间你到底在外面干什么?」 丘杉说:「过段时间,我会去里面。」 「邢博恩状态很不好。」度若飞认真地说,「你再不出现,她身体就要拖垮了。」 丘杉嘴唇微开,一时没有出声,她的眼神糅合了许多情绪,这些情绪让她看上去鲜活很多。「告诉她,等我。」丘杉说。 「你到底怎么回事!研究所已经有三个和你一样的人了,你不是最特别的那个。丘杉,你难道不想復生了?」 「我想。」丘杉以坚定的口吻说。 这个态度总算让度若飞满意了稍许,度若飞道:「那你现在就跟我回去,今天下午你到了研究所就能看见邢博恩。」 丘杉还是摇头:「不是现在。」 度若飞嘆气:「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反正你记着,邢博恩在等你。那你后面的两个,给我带走吧?」 「一个。」丘杉说完,回头问,「谁愿意?」 其中一具丧尸小心地举起右手。 度若飞拿出手铐,招手说:「一个就一个吧,你过来,双手背后,一会儿我会在你头上套一个口袋,到了研究所就会拿掉,整个过程里你不能反抗,明白了吗?」 这具自愿的青年男性丧尸缓缓点头,非常配合地戴上手铐,度若飞拿出黑色口袋套在他头上,扎紧口子,看着丘杉,欲言又止,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72页 「等一下。」丘杉忽然开口。她走到自愿丧尸身边,从他裤子口袋里拿出一部手机,示意度若飞拿着,然后退了一步,举起两只手,在脸的两边比出两个「v」字手势。 「……」度若飞打开手机摄像头,对着丘杉,「准备,一,二……」 丘杉作出微笑的表情。 「喀嚓」,照片拍好了。 度若飞收好手机,道:「我走了,你……再见。」对一具丧尸也用不着说「保重、照顾好自己」这种假惺惺的话了。 「再见。」 度若飞带着那具丧尸去和冯玉霞会合。丘杉从窗口看着她们一同离开这片街区后,对身后的丧尸说:「走吧,再找一个。」 今天出来的是丘杉和戚未远。关于薄雪声在等的时机,丘杉隐约猜到一部分,她上学时就不如薄雪声聪明,现在依然,但她知道只要越快找到足够的有意识的丧尸,那个时机就来得越快。 郊区别墅里。 薄雪声拉开窗帘,感嘆道:「多好的阳光啊,你应该多晒一晒。」 她走到床边,弯腰用手掌压了压床。「这床很舒服,不是很软,也不很硬。躺着的时候,」说着,薄雪声坐在床沿仰面躺下去,「整个身体都不用力,能很好地放松嵴椎。你知道吗,现在大部分人嵴椎长期处于紧张状态,这样是不好的。学生,你应该还是学生吧,对不对?每天弯腰看书或者玩手机,嵴椎很容易变形的。」 薄雪声转头看着地上的人:「你的脸部线条很分明,有光的时候更好看。」 方月起身站在光里,笨拙地脱着自己的衬衫,她的手极其不灵活,而且缺了一根小指,需要花很长时间来解开一颗扣子。薄雪声坐了起来,面带微笑,眼睛跟着方月的手指移动。 过了半晌,方月终于解开了全部的扣子,将衬衫脱掉,由它掉在地上。然后她开始脱牛仔裤,只留一套内衣裤。她全身上下的伤口全部展示在薄雪声面前。 薄雪声的真诚不躲闪的眼睛看起来没有攻击性,脸上无懈可击的微笑散发着温柔的气息。 方月含胸缩背地站了一会儿,在薄雪声的注视下渐渐舒展开自己僵硬的身体,双眼等待薄雪声的目光。 将方月布满狰狞伤痕的身体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薄雪声嘴角弧度加深,抬头对上方月的眼睛说:「很漂亮。」 「呵。」这是为数不多的方月能发出的音节。 「这里,这里,还有这一个。」薄雪声伸手指了方月身上的三处伤口,「非常漂亮。你的身体是艺术品,很完美。」 方月低头看自己没剩多少肉的小腿。 「不。」薄雪声摇头说,「残缺才是最美。」 方月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薄雪声。 「你的身体,」薄雪声站了起来,和方月面对面站着,「贴满了勋章。你的每一个伤口都是一份荣耀,你是独一无二的,拥有这样一具身体,你应该骄傲。」 方月双手突然抓向薄雪声的肩膀,张大嘴巴凑近过去,就在这时两只手将方月重重推开。方月双腿支撑力不足,立时摔在地上,她好像不打算起来,就地躺着不动了。 薄雪声微笑着说:「方月,你的求生意志比丘杉更强,不要小看自己。」 方月死了一样躺着,没有任何反应。 詹衡宇跟在薄雪声身后走出房间。房门没有关,不论是谁,此时进入房间就可以看到几近赤-裸的方月的身体。 「衡宇,你是不是怪我置身于危险中?」 「嗯。」 「弱者是不会有危险性的。」 詹衡宇指向一扇关闭的门。 「丘杉?」薄雪声笑了一下,「丘杉可不是弱者,她很清醒。一个人很清醒,就不容易被他人利用。」 走到一楼,薄雪声看到戚未远的女儿小虾米一个人在客厅玩拼图,便过去陪小虾米一起拼。 午饭时间,戚未远空手而归,没有人怪责他,作为这个小队里做饭最好吃的人,他只要按时让大家吃饱大家就格外感激他了。这栋别墅里需要吃饭的只有薄雪声、戚未远、小虾米和姜丁四个人类,其余的都是丧尸。 午饭结束后丘杉才回来,带回了两具丧尸,薄雪声把他们带走聊天,丘杉任务完成,回房间去休息。路过方月的房间时,她顺手替方月关上了房门。 丘杉没有想到会碰巧遇见度若飞,和冯玉霞。 她对冯玉霞怀有愧疚,但是她不后悔自己那么做。 不知道邢博恩什么时候能看到那张照片……丘杉坐在床上想着,当时她拍照的时候露牙了吗?她现在皮肤太白,拍照可能会显得牙齿有点黄。好像是抿着嘴笑的,会不会显得脸比较僵?邢博恩比她大三岁,会觉得剪刀手幼稚吗?度若飞拍好照片之后她应该看一眼。 什么时候能再见到邢博恩?丘杉总在想邢博恩,一想起来,心里发痒。 真有点痒。 丘杉揪开领口往里看了看,没有异常。 「丘杉,方便我进来吗?」薄雪声敲门问。 「方便。」丘杉把领口抚平。 薄雪声进来后关了门,款款走到床边,坐下看着丘杉:「今天顺利吗?」 「顺利。」 「有一个人说你们遇到一位很高的女军人,是你受伤后认识的吗?」 「是。」
第73页 「真遗憾这么晚我才遇见你。」薄雪声语调平和,仿佛这句话只是随意带出来的,她没有停顿接着说道,「那天让詹衡宇下车救你的时候,还不知道你是谁,远远看到你躺在那里,心里就觉得熟悉。高中的同学里面我唯独对你印象深刻,后来交了朋友,还和她们谈起过你。你呢?」 这句「你呢」内容太多了,丘杉的大脑紧张地运转了两秒忽然断电,变成空白。 「我对……」丘杉话到口边转了个圈,「朋友,没有提起你。」 「啊!」薄雪声短短地应了一声,有点失望又羞于表现出来的矛盾模样,看着丘杉,笑容淡得一吹就散了,「我以为我对你是特殊的。」 丘杉看向一边,单方面中断对话。薄雪声的时间也像是定在了断点,垂头不动,一言不发。 到底丘杉还是比不过薄雪声,十几分钟过去,丘杉无奈道:「曾经是特殊的。」 薄雪声立即抬起头来,脸上又是那副美得让人惊嘆的笑。 「下午我们陪小虾米拼拼图?」 丘杉点头。 「好好休息。」薄雪声轻快地走了。 丘杉四肢摊开,身体铺在床上,长出一口气,感觉脑浆被掏空。 作者有话要说:  一章半=v=后天见~ 第41章 搜救队的效率有目共睹,从八月一日成立到今天,实验对象的数量稳步增加。 下午来了六号和七号,负四层临时开了个小型会议,决定让实验方案更加大胆一些。邢博恩因为是核心人员也参与了会议,她内心很矛盾,一边希望在丘杉到来之前尽快取得成果,一边又无法把那六个实验对象真正当成实验品。 不过她的意见无关紧要,当她提出应该最大限度地保护实验对象生命安全的时候,潘慎之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天色已经晚了,邢博恩坐在桌前,伏案写着新的实验方案,写好一行划掉,斟酌片刻,把刚划掉的那句话原封不动又写了上去。 房门被叩响,邢博恩搁下笔,揉了揉额头,起身去开门。 见到门外的度若飞,邢博恩先吃了一小惊,让度若飞进门之后再看清楚度若飞的脸,邢博恩又吃一大惊。 「你的脸怎么了?」邢博恩看着度若飞青肿的颧骨问。 「昨天跟我们队长打了一架,过几天就消了。」度若飞不在意地说。 邢博恩有点愣,没想到在丧尸堆里逃了几天命度若飞都好好的,结果在这儿被人给打了。「坐吧。要我帮你去借点药吗?」 「不用,上过药了。」度若飞从邢博恩手里接过矿泉水,一直没拧开喝,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说那件事。 邢博恩看她脸色不太好,以为是她的伤还在疼,等了一会儿,邢博恩试着问:「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吗?」 度若飞:「不。不是我的事。」 那就只可能是和度珍宝有关的事了,邢博恩心想。不过邢博恩可不觉得自己能帮上度珍宝什么忙,她觉得这次多半是度若飞瞎操心了。 度若飞从兜里掏出手机说:「你拿着。」 「要我帮你找充电器?」邢博恩发散思维。 度若飞实在没想到这事这么难说出口,不禁有点忧愁,发誓以后再也不做传声筒。「其实我昨天就该来了,耽搁了。昨天我,我看见丘杉了。」 「你看见丘杉了。」 「对,她还领着俩活丧尸,我匀走了一个就是昨天送过来那个。」 邢博恩睁大了眼睛,认真听着。 度若飞一鼓作气:「我让她跟我走她说有人有事不能走,她还说过段时间就进来了让你等她,然后她让我给她拍了张照片就在这手机里,你自己看吧。唿——」总算说完了度若飞觉得特别爽。 邢博恩低头,打开手机相册,看到缩略图里那张熟悉的脸,她看了很长时间,才小心地伸出手指轻点一下让图片放大。 「哦对了,丘杉说话比以前利索,一次能说四五个字,不过我怕她带着的活丧尸知道不好就没问她怎么回事。」度若飞补充道。 邢博恩现在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一样,双指在屏幕上点点捏捏,局部放大缩小,查看图片上的每处细节。 「你知道你在笑吗?」度若飞看着觉得有点瘆人,小声地问。 邢博恩抬头看她,脸上的微笑扩大了些。 度若飞不自觉颤慄了一下,说:「那我就回队里了?」 邢博恩点头:「谢谢你。」 「不用谢。」度若飞赶紧走人。 屋子里没有别人,邢博恩可以随心所欲地看照片了。她放松地躺在床上,放大看丘杉的脸。丘杉的脸色还是苍白泛灰,一看就很不柔软,一点弹性都没有。笑起来嘴唇露出一条缝,牙齿还是很干净,没有乱吃东西。眼睛一如既往的亮,瞳孔能看到手机的倒影。还是这样的一双眼睛,让她看一眼就满心想要活下去,打心底里相信以后会是好的。 两个剪刀手真呆。邢博恩笑着想。 图片突然缩小,邢博恩吓得坐起来,才发现是不小心按了返回,屏幕回到缩略图界面。邢博恩看一眼时间,快速起身换衣服,带着手机出门。她在楼下借了一个手电筒,匆匆跑到实验楼找到大楼管理员,借钥匙打开列印室的门。 管理员大叔被她弄得也很紧张,问:「你要列印什么东西?印表机该加纸了,我先加一沓进去吧?」
第74页 「里面有几张纸?」 「可能就……十来张吧。」 「够了。」邢博恩说,「我列印两张照片。」 大叔松了口气:「那你打吧,我去个洗手间,刚才有点吓着了。灯和门留着我过来关。」 「好,谢谢。」邢博恩有点不好意思,被大叔一提醒她才觉得自己好像激动得有点过分了。 丘杉这张脸,黑白和彩色列印出来基本没有区别,但邢博恩出于私心选了彩色。纸质照片拿到手,邢博恩心终于放下了,把两张纸捂在胸口慢慢走回去。 脚边的草丛里许多看不见的蛐蛐儿声音高亢地叫着,柔和的微风吹过压低了草尖,蛐蛐儿们忽然安静了,邢博恩脚步停下来,抬手用袖口沾了沾眼睛,继续走路。 走了几步,她再一次停下,偏头用袖口捂着眼睛,很快袖口湿了,邢博恩张口唿吸几次,迈步安静地走在月色里。 这一个晚上邢博恩几乎没睡。 她说服不了自己停下思考。 丘杉遇到了什么人?被什么事牵绊? 丘杉为什么不来?她等了这么多天,还要再等多久? 硬生生熬到天亮,邢博恩容色憔悴,来到负四层找黎翰之,却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便询问陈恬园。 陈恬园先是对邢博恩的脸色大惊小怪一番,接着才说:「黎教授还没来呢,听说有人找他,现在他应该在上面见客人。师姐你一边做实验一边等吧。」 邢博恩等不了了,换了衣服径直往上面黎翰之的办公室去。 办公室门关着,邢博恩心里揣着事,管不了那么多,敲门说:「黎教授,是我,邢博恩。」 过了几秒,里面才传出黎翰之的声音:「请进。」 邢博恩推开门,便看到黎翰之对面坐着两个人,她躬身致歉:「对不起,打扰你们了。黎教授,我有急事想单独跟您说。」 话音未落,两个背对她的人之中,右边那个转过头,眼中带笑,看着她说:「博恩,好久不见。」 一听到声音,邢博恩便怔住了。 气氛僵了许久,左边那人始终没有动作,黎翰之站起身打破沉默:「博恩,李知哲今天刚到。」他看了左边那人一眼,说不出再多的话了。 「你好,好久不见。」邢博恩对李知哲说。 终于,左边那人回过头,笑着打招唿:「你好前女友,我是李知哲的未婚妻。」 黎翰之脸色如同便秘七天。 与之相反,邢博恩心情则没有太受影响,只不过在未婚妻回头之前,她从背影错误地判断这是个高瘦的男人,现在得知真相觉得有点抱歉。「你好。」邢博恩礼貌地回应。 黎翰之道:「宿舍安排有点紧张,你们既然是未婚夫妻,不介意的话就住一间吧?」 「当然没问题。」未婚妻先回答。 李知哲说:「博恩,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叙叙旧?」 未婚妻马上凶神恶煞。 邢博恩打发他道:「现在大家都很忙,恐怕没有时间。」 「没关系。」李知哲笑了笑,说,「我们先走,不妨碍你们说正事。」 「再见。」邢博恩点了下头。 这两人走了以后,黎翰之脸色依然不太好看,邢博恩倒是有点愧疚了,说:「黎教授,我没关系的,当初我们是和平分手,几年不联繫已经像陌生人一样了。」 黎翰之说:「博恩,不用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委屈自己,李知哲这个未婚妻以后怕会找你麻烦。反正实验室现在不缺人,我在外面给他们安排一个住处就行了。」 「怎么会不缺人呢?照现在趋势,我们的实验对象越来越多,现在这么多人就会越来越忙,忙中容易出错。李知哲的科研水平和思维都很出色,把他拒在门外对整个实验来说绝对是一大损失。而且我是真的不介意。相信等过几天,他未婚妻知道我和李知哲之间真的没什么,就不会理我了。」 「唉,」黎翰之说,「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多管了。这两天就让李知哲准备进实验室。你找我有什么事?」 邢博恩打开外套,一张白纸被她扣在肚子上,保护得完好平整,邢博恩把那张纸反过来放在桌上,语气里有掩不住的兴奋,说:「丘杉有消息了。」 黎翰之拿起纸,看着照片问:「这就是你的朋友?」 「对。」 「她……她在干什么?这照片是从哪来的?」 「搜救队里有我和丘杉的一个朋友,昨天发现了她。」邢博恩说完,微垂下眼,「不过她现在不肯来。」 「原因呢?」黎翰之一边问,一边凑近看丘杉的神态,说道,「你的这位朋友,看上去比我们的二到七号都要更接近人类。」 「对,而且据我们的朋友说,丘杉比我们分开的时候动作更加灵活,语言功能也有进步。」 黎翰之放下照片,手「嗒、嗒」扣着桌面,很快,他严肃地说:「我们必须把她接回来。这是一个非常有力的证据,有了丘杉,我们就多了一个筹码,我相信潘主任会愿意做出让步的。这件事交给我出面交涉处理,我向你保证,会把你的朋友安全带回来。」 邢博恩希望亲力亲为,奈何她人微言轻,由黎翰之出面是最好的办法。她点下头,说:「我相信您。」 研究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李知哲回来的消息只用了一上午就传到了所有该知道的人的耳朵里。到了下午,该见到李知哲的人都已经见过李知哲及其未婚妻,张知退女士。
第75页 不论从身高,还是从名字,都没有人认为这是一位女士,但是大家亲眼看到了,确确实实这就是一位女士,于是暗地里议论四起,李知哲张知退夫妇在一天之中成为了本所最热门话题。 作者有话要说:  [嘿哈]提醒一下,薄雪声姓薄,薄厚的薄,文里目前没有姓傅的傢伙么么哒。不过在你们把丘看成邱,邢看成刑之后我一点都不惊讶→_→ 后天见~ 第42章 「师姐,你看起来不太高兴啊?」陈恬园小声问。 「嗯?没有,我在想事情。」邢博恩笑着说。 陈恬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吃了一块土豆,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李师兄那个女朋友长得真奇怪啊。」 邢博恩道:「有吗?我觉得她挺帅气的。」 陈恬园一边「啧啧」一边摇头:「李师兄我记得好像是一八四,他那个女朋友,比他还高一指头!看着多恐怖。」 邢博恩搅动一下绿豆百合小圆子,打趣道:「天天看着丧尸你都没觉得恐怖,一个人倒是把你吓着了,要是让李知哲未婚妻听到你这么说,她说不定会把你拎起来。」 「什么未婚妻呀,真矫情,现在都是直接走一趟民政局,两个本本的事搞的那么复杂。拖到现在民政局都破产了我看他们找谁盖章去。」 「没有结婚证也可以是夫妻啊,以前国外就有很多不领证的夫妻。有感情最重要。」 陈恬园:「你说的那是国外同性恋婚姻合法以前,你没看当时的新闻吗?宣布合法以后民政局前面排老长的队,都是去领证的。诶?」 陈恬园这么一「诶」之后,就好像陷入了自己的小世界里,脸上的表情不停变化,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陈恬园从小世界出来了,观察四周然后凑近邢博恩,压低声音说:「有没有可能,李师兄是gay?他那个未婚妻,其实是男人?」 邢博恩愣了一下,接着笑出声来:「你这个猜想也太大胆了吧。」 「真的!」陈恬园神情严肃,逐条给邢博恩分析,「你看,第一,女人长到一八五很困难,对不对?一个一八四的男人找一个一八五的女人,这就更稀奇了。还有,他未婚妻很平,我怀疑她是在胸肌上戴了个胸罩。最后哦,李师兄上一个女朋友是你,你看师姐你长得多正常,多像个女人,那个未婚妻不是我说,真的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陈恬园已经彻底把她自己说服了,语气越来越坚定:「当初李师兄和你分手我就觉得很不合理,你们两个男才女貌,门当户对,相处得那么好,从来不吵架,我们都以为你会和他结婚呢!突然你们就分手了,突然他就不读博走了,我当时想要安慰你,结果看你也不是很伤心。师姐,是不是他跟你坦白了,你们才分手的?」 邢博恩哭笑不得:「为什么你觉得是他抛弃了我,不是我放弃他呢?还有,我和他分手一定要有不可抗因素吗?」 「不是啊,我只是觉得很可惜,李师兄可是当时的『所草』,条件那么好……而且你后来这几年一直没有男朋友,我以为你受了情伤闷在心里害怕谈恋爱了。」 邢博恩无奈:「我怎么不知道有『所草』这个说法?」 「我自己心里想想的。都读研究生了,大家都嫌评『校花校草』幼稚。但是肯定女生都默认李师兄是『所草』。」 邢博恩总觉得「所草」这个词听起来很怪,让人联想到「草纸」,不过她不想打击陈恬园,憋着没说,解释道:「我当时和他恋爱,也是因为你刚才说的那个原因,男才女貌门当户对,包括性格,各方面都很合适,所以他问我的时候我答应了。那时候我也和你们一样以为我会和他结婚,我以为婚姻就是像我父母那样的,只要合适,两个人风雨共渡转眼就到携手白头。但是过了半年左右我发现这样不对。我和他沟通了很多次,最后达成一致意见,和平分手。」 「哪里不对?」陈恬园问。 「他是我按部就班的人生里一个顺理成章的选择。」 陈恬园不解地说:「顺理成章不是很好吗?电视里那些轰轰烈烈的爱情都是编出来的,我妈说进入婚姻之后大家都是凑合着过,恋爱的时候越轰轰烈烈,结婚之后就越难凑合,很容易离婚的。」 「我对轰轰烈烈没有期待,我只想要一个我的选择。我读大学读研读博都是沿着我父亲的路走,工作也和我父亲在一个研究所,做同样的项目,如果没有恋爱结婚影响,我的一辈子就是我父亲的复制。我人生里的惊喜、变数、困难,最大的可能就是来自于我的另一半,我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那个人是什么身份,什么职业,什么性格,我全都不知道,而这些全都会影响我的人生。我对那个人有期待。」 「师姐,我没想到你内心这么浪漫啊。」陈恬园呆呆地说。 「算不上浪漫,只是一个小挣扎。」邢博恩笑着说。 「所以当初是你抛弃了李师兄,李师兄受了情伤远走,然后转变取向爱上了男人?」陈恬园突然一拍手,「肯定是这样!不知道那个张知退多大了,可能他年纪还小所以鬍子不明显。」 「二十三了。」一个声音说。 「哦,那真的很年轻啊。」陈恬园点头说。 邢博恩忍笑。 「可能有些gay就不长鬍子的。」陈恬园认真地猜测着,看见邢博恩脸上努力在忍但完全忍不住的笑,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太对劲,缓缓仰头至九十度,看到了身后张知退俯视的脸。
第76页 陈恬园又缓缓把头低回来,故作镇定对邢博恩说:「我突然想起离心机里有东西,我得赶快去实验室了。」 「去吧,一会儿见。」邢博恩笑着挥了挥手。 张知退坐下来,说:「邢博恩,久仰大名。」 她个子确实很高,坐下来也能明显看出比邢博恩高很多。邢博恩生活里认识而且比较熟悉的女性中,度若飞已经是最高的了,但是现在看到张知退,邢博恩还是有点不适应。 「你不会也觉得我是男的吧?」 「没有。」 「无所谓。反正你是前任,我是现任,天生不对头。」 邢博恩说:「我和李知哲分手已经几年了,从来没有联繫过,以后我也不会和他过多联繫。」 张知退问:「那你喜欢他吗?」 邢博恩:「现在我对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 张知退指着她说:「你看,你以前还是喜欢过,有死灰復燃的可能,我不能放过你。」 邢博恩:「这种时候我根本没空谈情说爱。我很忙,没心思想那些事情。」 张知退「嗤」了一声:「净扯,打仗都不耽误搞对象,这算什么?我问你,你是怎么跑到这的?」 「这和你没有关系吧。」 「你不说我就一直问,我是研究员家属,没人敢抓我。」 邢博恩发现这是个无赖。 「我要回实验室了,你有事等我出来再问吧。」 张知退跟着起身,走在邢博恩后面说:「你等着,明天李知哲进实验室,我跟他一起进去。」 「每个人都要验证身份,他不可能把你带进去。」 「是吗?那我去搞个身份。」张知退掉头走了。 邢博恩松了口气,实在怀疑李知哲为什么会和这样一个人订婚,她左想右想,最后觉得陈恬园的猜想也不是非常离谱。不管怎么说,从张知退口中得知李知哲明天会加入实验,邢博恩十分高兴。 但是第二天在实验室见到张知退的时候,邢博恩就不是很高兴了。 被骚扰了一整天之后,邢博恩终于没办法地找李知哲表达了希望他劝劝未婚妻的请求,然而李知哲面露宠溺:「她就是这个脾气,辛苦你,让着她一点吧,我替她道歉。」 不出意料,这次见面又成为了张知退所谓的「证据」,邢博恩被她叨叨得头都要炸了,把门关上也没用,张知退就站在门外说个不停,说累了还想让邢博恩给她递一瓶水喝。两边邻屋的人一起出来劝张知退走,结果三个人站在门口聊上了。邢博恩没辙,捂着被子熬了两个小时,外面散场了,她耳朵才终于清静。 邢博恩心头一股无名火没处发,她不过就和李知哲谈过半年,这都多久过去了还得背着「前女友」的头衔被一个性别存疑的人强迫唠嗑,她找谁说理去? 躺了一会儿,实在气闷睡不着,邢博恩从枕头下拿出照片。对着照片说话虽然怪异,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但是对着照片看了一会儿,邢博恩却又说不出什么。她的心情奇异地平静下来,把李知哲张知退那档子事通通放在了脑后。她无比期待再一次和丘杉相见,然而她不敢去问黎翰之事情进行得如何。 丘杉找到了吗?丘杉愿意来吗?丘杉想她吗? 搜救队开始向更远的地方进发,送到负四层的活丧尸越来越多。为了容纳可预见的更多实验对象,工作人员着手准备统一的房间。楼上的实验室也有了进一步结果,改进后的二代疫苗即将开始人体实验。张知退连续多日骚扰邢博恩,终于在某一天停止了。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良好的方向发展,一切趋于有序。 八月十六日,这一天与过去几天一样是高温多云到天气。没有任何预兆地,黎翰之告诉邢博恩:「今天下午,你的朋友就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见~ 第43章 负四层,这个曾经鲜有人知的地方如今在整个研究所已经不再是秘密。 进出负四层不只有一个通道,邢博恩第一次来这里时走的负二转负四并不是主要通道,现在邢博恩等住宿舍的人每天上下都走另一条通道。除这两条通道之外,还有一个容许押运车进入的通道,每日份的新鲜实验对象都由那里送来。 这是邢博恩下午第四次走过这个入口,她走近了之后,像是顺便地扭头看一眼。等走过去之后,她又和前几次一样低下头,好像这样别人就看不到她心里快要冲破胸腔的期待。她为自己欲盖弥彰的行为感到脸红,低下头不敢与别人接触目光。她觉得现在不管谁看到她的脸,都能把她的心思看穿。 回到实验室门外,邢博恩调整好了心态,准备进去,向濯紧跑两步来到她跟前,带着点讨好地说:「邢师姐,帮我叫一下陈恬园吧。」 「好的,稍等。」邢博恩很快地回答,「哧熘」钻进实验室。 虽然她不喜欢张知退,但有一句话张知退说的是对的。不论在多么险恶艰苦的生存条件下,人们都能抓住机会谈恋爱。 陈恬园听到向濯在外面,立刻一脸嫌弃,嘴里嘟囔着埋怨的话,脚下一秒不慢地赶紧跑出去了。每次她都这么口是心非,等她一出去,实验室里的人不约而同笑起来。这算是大家每天的「轻松一刻」。 几乎每一个地方,只要有人,就会有派系之争,研究所也不例外。黎翰之和潘慎之是研究所里的两座大山,年轻研究员想要单干连经费都申请不到。邢博恩因为是黎翰之的学生,这次又通过黎翰之进来,等于直接拜了山头。同理,陈恬园、李知哲也都默认站在这一边。两边人员之间通常不会有过多的交流,像向濯这样三不五时过来找陈恬园的行为,本该是遭白眼的,不过黎翰之脾气好,容易说话,对这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面的人于是也都对向濯比较友好。
第77页 没过多久,陈恬园回来了,脸蛋粉红粉红的,还在努力保持着那一脸的嫌弃。 邢博恩本来是带着笑意看陈恬园害羞又不想被人识破的样子,看了一会儿她却发现自己移不开眼睛,她羡慕陈恬园这个样子。 这一次等待押运车的心情和往日都不同,这一次她明明白白地知道,来的人是丘杉。不用再经歷失望,不用再掩饰失望。 广播响起,押运车到了。邢博恩跟在黎翰之身后走向入口,很小心地压着步子不要超到黎翰之前面,在她身后还跟着许多人,大家都好奇地想来瞧瞧空缺已久的一号长什么样子。 第一辆押运车开进来了。邢博恩再也压不住自己的心情,越过黎翰之跑上前去,站在车旁眼巴巴地望着车的后门。 搜救队员要求邢博恩后退一米,然后打开了门。 这一次没有笼子,活丧尸接连从车厢走出,在搜救队的搀扶下走下斜板,集中站在一旁。好奇来看的研究员们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但是由于动作太整齐,看起来异常明显。而站着不动的那些人则显得更为突出。邢博恩没忍住又往前走了一步,被勒令后退。 最后一具活丧尸走下车,搜救队关上车门,第一辆押运车开往离开的通道。邢博恩双手捏紧拳头,把目光转向正徐徐开进来的第二辆车。 车停稳,门打开后,两名搜救队员从两边伸出手,细心扶出一个美丽夺目的女人,围在后面的人不禁窃窃私语。邢博恩也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车里会有人类。一个男性活丧尸紧跟其后,面无表情走了下来。 邢博恩心里着急,不敢再往前走,努力伸长脖子去看。下一个走出的是短髮女性,白色短袖,军绿色的短裤,背后有半截白枕头塞不进包里,露在了外面。邢博恩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她定定地看着她思念了整整一个月的人,眼睛忘了眨动。 「这个是吗?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身后的人议论道。 丘杉下到地面,若有所觉,回头对上邢博恩的视线。邢博恩不由自主伸出手,尽力瞪大眼睛,不让眼泪模煳了丘杉的脸。 「恩恩。」丘杉叫了一声,然后微笑起来,朝着邢博恩走近。搜救队要拦,被黎翰之阻止了。站在邢博恩后面的人默契地退开,在邢博恩附近空出了半个圆。 丘杉动作稍有些僵硬,径直走到邢博恩面前,握住了邢博恩伸出的手,她眼神里透出一点羞涩,还有喜悦,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和邢博恩面对面站着,对视着。 「我每天都练,走路。」丘杉说。 「比以前好多了。」邢博恩说。 丘杉抬起手,压住邢博恩胸口的衣服,放在衣服里面的东西显出形状。丘杉说:「哨子。」 邢博恩往前半步抱住丘杉,头埋在丘杉肩膀,把即将夺眶的眼泪都流在这件她无比熟悉的白短袖上。 众人都因眼前人尸重逢的这一幕惊诧、深思或尴尬,没有人注意到黎翰之看向丘杉的眼中那不正常的狂热。 薄雪声笑着走到黎翰之面前,优雅伸手:「黎教授,终于见面了。」 黎翰之也笑道:「薄小姐,幸会。」 第二辆押运车清空开走,各人胸中都有不同心思。管理实验对象的研究员们将这一批活丧尸带走安置,围观的研究员们各自散去,回到实验室继续做实验。 邢博恩眼泪流完,理智回到脑袋,终于放开丘杉。 黎翰之道:「博恩,我来给你介绍,这是薄雪声,和你一样也是丘杉的朋友,这些天丘杉都和薄小姐在一起。」 邢博恩与薄雪声握手,态度有些疏离:「你好。」 薄雪声笑容则深了许多:「你好。丘杉对我提过你。」 黎翰之对邢博恩道:「因为丘杉的特殊性,她要单独住在六号实验室里,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是六号实验室的第一负责人,没有问题吧?」 「没有问题。」邢博恩回答。六号实验室是一间小实验室,安全级别更高。 黎翰之继续道:「另外,薄小姐已经正式成为我们研究所的对外发言人,随时会过来了解情况,如果她需要探望丘杉,希望你能积极配合。」 邢博恩心中有疑虑,当面不好多问,点了下头说:「好,我知道了。」 黎翰之:「你带丘杉去实验室吧。我送薄小姐出去。」 薄雪声说:「丘杉,我走了,明天来看你。」 丘杉「嗯」了一声,眼睛看着邢博恩。 薄雪声笑笑,不以为意,与黎翰之一同离开。 人都走干净了。 邢博恩牵着丘杉冰凉的手,慢慢走过一间间紧闭的实验室,她没心思去看别人的眼光,现在的她顾不上别人怎么想。再见到丘杉,再握住丘杉的手,她动乱不安的心终于定下来了,现在她什么都不想要,她的满足无以復加。 六号实验室内隔离出了一块透明封闭区域,里面的一张单人床表明这是丘杉的房间。邢博恩和丘杉走进去,并排坐在单人床上。两个人沉默了很长时间。邢博恩的右手移过去,握上丘杉的左手。 「刚开始,我只有洗冷水澡,让身体变凉才能睡着。」邢博恩忽然开口说。 丘杉转头看邢博恩,但是接下去邢博恩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邢博恩身体朝丘杉斜过去,头放在丘杉肩膀上,闭上眼睛说:「你怎么会觉得别人比你更能保护我?你走之后,我后背被丧尸抓伤了,很疼。」
第78页 丘杉想要抚摸邢博恩的后背,手刚一动就停住,她的左手被邢博恩握着,她不太想抽出来。 「已经不疼了。」邢博恩压紧她的手。 丘杉歪头看着邢博恩的睫毛,觉得喉咙干渴,很想咽一下口水,但没口水可咽。和邢博恩分开的这些天,她也想念邢博恩,但是见到面的时候,她的心情比邢博恩平和许多。喜悦,当然有,是见到喜欢的人的喜悦,是朋友久别重逢的喜悦,却不是相思成灾,也不是苦尽甘来。邢博恩的激动和眼泪让她感谢感动,但她无法回馈同样的东西,不论从生理还是心理。 她看着邢博恩,想要弄明白邢博恩情绪失控的原因。 「薄雪声是谁?」邢博恩睁开眼睛问,语气有些冷淡,看着前方的玻璃。 啊!丘杉在心里大叫了一声,恍然大悟,心想道:恩恩喜欢我! 「丘杉?」 「高中同学。她救了我。」丘杉一边说,一边想:恩恩喜欢我! 话一说完,邢博恩立刻从丘杉肩上起来,转向丘杉问:「救了你?有人攻击你吗?」 「不是人,是丧尸。」丘杉回答道。 她的意识有点飘了。她没有尝过被喜欢的人喜欢的滋味,所以不知道这种滋味竟会让自己如此心潮澎湃,心里面放烟花一样「噼噼啪啪」接连作响。她开始感到胸口发疼,不由微微弯下了腰。 丘杉的回答令邢博恩的态度变得紧张,邢博恩看不到丘杉的眼神,没有发觉她的异常,向她确认道:「是有意识的丧尸想要打你,还是无意识的丧尸想要吃你?」 丘杉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脏抽痛,右手用力按住胸口,邢博恩的问题她听见了,却无法张口回答,她眼神里半是高兴半是痛苦,腰越弯越低,试图站起来,在邢博恩的惊唿声中倒在了地上。昏迷之际,她还在想着:恩恩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见 第44章 意识刚一清醒,丘杉就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地上,邢博恩跪坐在她身边。 「你昏迷了两分五十秒左右。」邢博恩红着眼眶说,「丘杉,你有微弱的心跳。」 丘杉站起来,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看不出震动。确实曾有过几次,她的心脏有细微的感觉,她一直以为那是自己大脑模拟出的错觉。 邢博恩拉着她坐回床边,问:「怎么回事?我们分开之后发生了什么?我要你事无巨细地告诉我。」 「好。」 丘杉从那天晚上的最后一眼开始讲述。她一次性只能说几个字,必须慢慢说才能发音清楚。邢博恩认真地听她用断续的句子拼凑后面的事。 那天晚上,方月被咬伤后,一些丧尸转向方月而去,丘杉发现机会,在丧尸群中抢出被方月护在身下的方星,交到冯玉霞手中,然后背起负伤累累的方月快速折返跑动,为邢博恩等人引开丧尸,使得其余人成功脱逃。这时方月已经被疼痛折磨得发不出声音,丘杉背着她逃进一栋楼中,一气冲上三楼。丘杉倒在地上,整个身体极其干渴,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流失殆尽。 方月的坚强出人意料,在全身大面积创伤,疼痛深入骨髓的情形下,方月挣扎着爬向丘杉,用最后一点生命在丘杉身上发泄报復,丘杉由她咬了几下,爬上爬下检查确认安全,然后离开了那栋楼。她继续留在方月身边只会刺激方月的情绪,消耗方月仅剩的精力。根据丘杉自己的经歷,从受伤到重新清醒是四个小时,方月伤势严重,也许会更快一些。在一切结束之前,丘杉不知道方月会变成什么。 丘杉没有确定的地方要去,这里对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地方,是一片废墟。她穿过胡乱游荡的丧尸们,走回到她与邢博恩分别的地方。流失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丘杉分不清这是身体的感觉还是大脑的感觉,她沿着邢博恩离开的方向继续向前走,这样一直走下去,她就能和邢博恩再见面。大脑开始迟钝了,脚步也开始迟缓,丘杉眼前有些模煳,却不停止往前,直到看见邢博恩的背包。 邢博恩的背包被扯破了,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几件,丘杉跪在地上,木然地将自己背包中的东西拿出来,把邢博恩的东西装进去,最后塞好白枕头。她支起一条腿作力,摇晃着站起来,然后直直向后倒下去。丘杉看着夜晚的天空,一动不动。最后的力气已经用尽了,这将是她作为丧尸的生命尽头。丧尸也会死,当身体内储存的力量耗尽,丧尸就会变成真正的尸体。 上一次死去,她是一个人,这一次死去,还是一个人。丘杉转过头,伸手想要抓住邢博恩的破背包,看到手边一片碎玻璃中躺着一个完整的注射器。那时丘杉已经无力去思考,她抓起注射器深深扎进自己的心口,将里面的液体注射进去,拔出注射器,摸着邢博恩的破背包闭上了眼睛,最后的记忆是无垠黑暗。 醒来的时候,丘杉在一间屋子里。她走出房间,看到了薄雪声。中间的事情是薄雪声告诉丘杉的。清晨,薄雪声、戚未远等人开车经过的时候,这片区域只剩下几具丧尸,薄雪声看到一具丧尸走近地上的丘杉,便让詹衡宇把丘杉带到车上。认出丘杉之后,薄雪声带走了她,一起寻找落脚的地方。足足在床上躺了两天,丘杉才睁开眼睛。 丘杉花了一天时间重新适应身体,然后回原地找到方月,把意识清醒的方月也带走了。
第79页 「方月和你在一起?」 「对。这次同一辆车。」 邢博恩回忆了一下,没有一丁点的印象。见到丘杉之后她眼睛就没再看过别的地方。 「你的东西。」丘杉说着,拎起地上的背包,把最上面的白枕头放在床头,拿出那个邢博恩一直做记录用的大厚本子。 邢博恩惊喜地翻看着,说道:「这个本子上记了很多有用的内容,没想到还能拿回来。丘杉,谢谢你。」 「不用谢。」丘杉看到邢博恩脸上开心的表情,心里跟着开心。 「这是我遇见你的第一天写的。」邢博恩挨近丘杉,指给她看。 丘杉手指摸着右下角那行「邢博恩记录于七月十三日晚」,慢慢念道:「邢博恩。」 「你终于能念出我的名字了。」邢博恩笑着合上本子,「今天只做检查,不安排实验。你先休息,我去找黎教授。对了,我研究生是在这里上的,黎教授是我的导师,他和我父亲也是故友。」 丘杉点头。 「你想要什么东西?一会儿我带给你。」 「书。」她现在仍然不需要睡眠,没有书会很无聊。 邢博恩答应下来,离开实验室。 门关闭后,邢博恩看着自己的手。在丘杉昏迷的两分多钟里,她用手检查了丘杉身体的某些部位,当时她万分焦急,脑子里没有多余的念头,现在缓过来回想,她脸颊变得有点红。 为了检查心跳,她撩起丘杉的上衣,手掌贴着丘杉凉凉的平坦的肚子滑上去,从内衣下面穿过,捂在丘杉的心脏上方。她摸了一分钟,丘杉的心脏只微弱地动了两下。当时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丘杉的心跳,现在她发现自己的心跳在变快。 邢博恩勐然想道:我在干什么?这样太不专业。 她摇摇头,往黎翰之的办公室去了。 丘杉有了心跳,说明心脏已经有了血液输出和流回,一旦丘杉的血液循环系统恢復,距离復生就不再遥远。这在一定程度上证实了黎翰之大力推动的活丧尸研究是有意义的。 邢博恩将情况如实报告给黎翰之,与黎翰之商量实验方向。 黎翰之道:「先前我们都倾向于认为感染者体内血液全部病变凝固,根据丘杉的情况看,并不是这样。那么,丘杉所注射的,和你给自己注射的疫苗成分相同吗?」 邢博恩摇头说:「现在不能确定。我从西笺市一共带了四支过来,在路上注射一支,还有三支在容器里。其中一支是我制作的疫苗的备份,第二支是我尝试制作,用于治疗的解药,最后一支是我父亲制作的疫苗。丘杉注射的时候意识模煳,没有注意编号。」 「这么说,相对可能性更高的是第二支。」 「我也这么想。」邢博恩说,「丘杉带回了我的实验记录本,我可以重新制作。」 「好,我马上从上面调一支疫苗过来,选一个实验对象进行测试。尽快确定下来丘杉注射的是什么,再安排后续实验。」 「明白。」邢博恩顿了一下,说,「黎教授,我想回宿舍一趟。」 黎翰之一怔:「那你就回去吧,不用跟我请示。是不是缺什么东西?我能帮得上你吗?」 邢博恩说:「去拿几本书,还有……我的床铺。我想住在实验室里。」 「这没有必要吧?能进入六号实验室的只有我们两个人,丘杉住在实验室里是绝对安全的。如果你真的不放心,这里有宿舍可以住,那些你从没见过的研究员其实一直都住在负四层。你可以找管理人员安排一下。」 邢博恩难于启齿,做了会儿思想斗争,最终坦诚地说:「我想和丘杉住在一起。您知道,她没有睡眠时间,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清醒状态,留她晚上独自待在狭小的空间里,我担心她会觉得不舒服。」 黎翰之有些困惑,不能明白这个理由的立足点,但还是给予充分理解,点头道:「这样啊。那你晚上住在实验室,个人物品就在这里找一间宿舍放。你看怎么样?」 邢博恩立即答应道谢。她已经看好了,实验室里有一张手术台,大小合适,她只要拿一条薄被来就可以睡。 很快,邢博恩把琐事办妥,回到实验室马不停蹄开始制作解药。丘杉坐在床上看书,不时抬头透过玻璃看邢博恩一眼。 邢博恩工作的样子极有魅力,丘杉常常看着看着就盯住不动了,好半天才发现自己看入了迷,书倒是没翻几页。她对邢博恩的喜欢不是凭空而来的,在最重要的一个方面,邢博恩符合她喜欢的类型。 从第一次对别人有好感开始,丘杉欣赏的人有一个共同点,与性格无关,与长相无关,也与某一种技能无关,丘杉欣赏的人都生命力旺盛。 所以她曾经喜欢薄雪声,每当她看到薄雪声的时候,都像看到一棵盎然繁茂的植物,每一条枝桠都透着生机,每片叶子都鲜绿。丘杉曾经被这种景象深深吸引。即便后来她不再喜欢薄雪声,她依然欣赏薄雪声这一点,当薄雪声对她提出请求的时候,她也总难以拒绝。 从欣赏前进到喜欢,还要持久的相处,要心思相通的默契,要一种不可言说的「感觉」。而这些,她和邢博恩之间都拥有。她对邢博恩的那种感觉来得快而强烈,就在一眼之间,但是分开一个月,即使日日见不到面,这种感觉也一直存在。
第80页 邢博恩得了一会儿空闲,抬头看过来,和丘杉目光对上,立刻笑了起来。丘杉心口又是一疼。她有点害羞地抿了抿嘴,然后咧开嘴角露出一排牙齿。 两个人隔着玻璃笑了没多久,邢博恩又开始忙了。丘杉低下头,悄悄捂着心脏,她还是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这是第一次,她喜欢的人也喜欢她。在整体的平静之下,丘杉有点局部不知所措。 第45章 显然,邢博恩迫不及待搬到负四层的时候,完完全全忘了可能会来找她的度珍宝。 度珍宝问了一圈人,还是不知道应该去哪找邢博恩,站在好心大爷指给她的大概方位发愣。别人视力正常的时候都找不到门,她连路都看不见,更别说找门了。 度珍宝来的时间接近中午,她心想到了中午总会有人从下面出来吃饭吧,或者出来见见阳光透个气,于是就站在原地耐心等着。好心大爷指的这个方位是研究所里最偏僻的地方,不过度珍宝并不担心自己遇到危险。一来研究所守卫森严,即使门卫几人都为她担保,她还是被盘问几句才给放进来,二来她口袋里就放着丘杉送给她的小刀,如果真的遇到歹徒,她相信自己可以自保。 站了十几分钟,度珍宝觉得有些无聊,她听出附近没有人,就把盲杖拎起来晃着玩。 忽然她听到一声轻笑,心中立刻戒备起来,放下盲杖朝着笑声发出的地方转过身去,神情有些茫然地问:「有人吗?」 半晌没有听到声音,度珍宝微微皱着眉,双手握着盲杖,看上去有些害怕又有些犹豫,好像拿不定注意要不要走开。这时才有脚步声传来,她听着对方向自己走近,又问了一遍:「你好?你是科学家吗?」 脚步声到离自己一步远的地方停了,她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便放松警惕,用迷茫的表情对着来人,希望对方能开口回答一句,这样她才能判断对方身份。 一股微小的气流从面前来回晃过,度珍宝霎那间明白了对方在干什么,也对这个人有了第一印象。这样的气流她从小到大不知道感受过多少次了——这个人正用手在她眼前晃动看她是不是真的失明。 度珍宝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失明了,她没有见过任何一种壮阔的风景,也不能明白世间万物都是哪种颜色,但是因为从未见过,她反而没有对此产生多少遗憾与失望。失明带给她的种种不便早已和她的生活融为一体,她也学会如何利用自己的弱势去赢得别人的帮助。 度珍宝对自己的失明并不介意,对别人的同情怜悯也能坦然受之,但是对某一个动作她却始终保持厌恶,那就是面前这个人正在做的,用手在她眼前左右晃。 感觉到面前的气流停止了,度珍宝扬起笑脸问:「请问你是科学家吗?」 张知退收回手插在长裤口袋里,直起身子低头看面前的女孩,脸上带着笑,回答:「我是啊。你找人?」 度珍宝点头:「你在下面工作吗?我找不到门,你能带我过去吗?」 「哎哟,下面的实验室只有『科学家』能进去,你可进不去啊,我如果带你过去就是违规,要被罚的。」张知退特意加重了「科学家」三个字,仿佛在嘲笑度珍宝幼稚的言语,接着好奇问道,「你不是研究所的家属吧,从外面来的?那些军人怎么把你放进来的?」 「我有一个姐姐在这里工作。」度珍宝脸上还在微笑。 「那你姐姐叫什么,说不定我认识。要是认识我就替你去传个话,让她出来见你。」 「我姐姐姓邢,你认识么?」 听到这个姓,张知退眉毛一挑,表情也变得意味深长,负四层里姓邢的就只有邢博恩一个人,她已经几天没去烦着邢博恩了,没想到今天正好遇见邢博恩的妹妹。她确定这个女孩看不见,因此没有掩饰神色,只把语气放和善了问:「是不是叫邢博恩?我和她不是很熟,万一我说了她不信,你就白白等了。你把名字告诉我,我才能让她出来啊。」 「我叫度珍宝。」 「你姓度?木字旁的『杜』还是广字头的『度』?你是她的表妹,还是没有血缘的妹妹?」 度珍宝说:「广字头,是她表妹。」 「好。」张知退低头笑着看她,「你在这等着,我去替你传话。」 度珍宝道:「等等,大姐姐。谢谢你帮我,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弓长张,矢口知,走艮退。」 「谢谢大姐姐。」度珍宝甜甜笑着说。等张知退走远了,度珍宝面上的笑容便只剩一薄层了。她不太相信这个张知退,也不确定张知退会不会帮她叫邢博恩出来,但是等了又等,也没有其他人从这里经过,正在考虑换个地方等路人,就听见一个熟悉的脚步声过来了。 「邢姐姐!」度珍宝挥起手来。 一看见她孤零零站在树林间的小路上,邢博恩立刻加快脚步,赶紧跑到她身边,问道:「怎么找来这里了?」 话一出口邢博恩就想到了,昨天下午她急匆匆搬到负四层,根本没想到要给度珍宝捎个纸条。再一想到度珍宝总是尽快托人送来住址保持联繫,邢博恩心里不免惭愧汗颜。她有些内疚地道歉:「真对不起,昨天我忘了找人通知你,现在我全天都在地下的实验室,你要找我可能有点困难。」
第81页 「邢姐姐你说什么呢,我知道你们这里特别忙,我过来找你才是打扰到你了。我听说丘姐姐回来了,所以想过来探望她,既然我不能到实验室去,那就请你代我问候她一句吧。这些天在外面,她一定过得很辛苦。」 度珍宝一边说着,一边把盲杖递给邢博恩,从自己的粉色小书包上解下那只可爱的繫着蓝丝绸领结的绒毛小白兔,也递到邢博恩手里,说:「帮我把这个送给丘姐姐吧。其实也是送给你的。以后你们只会更忙,如果没有急事我就不过来打扰你了,希望丘姐姐快点好起来。」 邢博恩接过柔软的小白兔,心里泛起感动,竟然有些唏嘘和鼻酸。在一起逃亡的那两天里,度珍宝背包上的这只小白兔总在她们眼前晃来晃去,明明只是个玩具,却比生灵还要显得有活力,让人看到就心情轻松。 「谢谢,谢谢。」邢博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指尖轻轻抚摸绒毛小兔,道,「你在外面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尽力帮你。」 度珍宝笑着摇头说:「邢姐姐,你还是别担心我了。刚刚去叫你的那个张知退,和你关系好吗?」 「呃……」 度珍宝这就明白了,说道:「如果可以,你对她提防一点吧,她说起你的时候语气很怪。」 邢博恩无奈且尴尬地解释说:「她是我前男友的未婚妻。」 丧尸爆发的时候,度珍宝还没来得及谈恋爱。与她亲近的人里面,父母关系和睦没有出现过这种问题,度若飞更是对感情避而不谈,从没带过人回来,故而邢博恩这么解释的时候,度珍宝眉脑子里套用了妈妈喜欢看的情感调解节目中两个妇女互飙高音的噪声。 这就不难理解张知退说到邢博恩时语气的古怪了。 同时度珍宝对邢博恩还生出一丝同情,据她观察,邢博恩是不擅长吵架的,如果张知退和邢博恩吵起来,邢博恩肯定占下风。想到这里,度珍宝叫了一声:「邢姐姐。」 「嗯?」 度珍宝从声音辨别出她的位置,抬起手在邢博恩肩膀上鼓励似的轻拍两下,说:「加油啊。」 邢博恩莫名其妙,点了下头叮嘱:「你也加油,有事来找我。」 度珍宝拎着盲杖沿原路返回。邢博恩目送,直到看不见背影了,才带着绒毛小兔下到负四层去。 刚从电梯出来,就见张知退双臂松松抱着,噙着笑打量她,邢博恩点头说了声谢谢,便当没看见这个人,认证了身份进入。张知退跟着通过认证,走在邢博恩身后问:「这是什么?礼物?你妹妹真贴心,是送给你的还是送给一号的?」 邢博恩道:「她叫丘杉,不叫一号。」 张知退:「关在这里的实验体以前都有名字,你的一号聪明能说话,就和其他的丧尸不同了?你心也太偏了……」 邢博恩不理会耳边絮絮叨叨的杂音,走进六号实验室,把张知退关在了外面。张知退话还没说完,又通不过身份认证,就在外面不停地按对话装置,邢博恩只当没听见那不休止的「滴滴」声,也不去看透明小窗口外嘴巴一张一合的张知退的脑袋,进到隔离的小房间里,坐在刚放下书抬头看着自己的丘杉身边。 她把绒毛小兔托在手心,笑着说:「看!」 「度珍宝的。」丘杉说道,伸出手指轻轻在绒毛小兔嵴背上抚了一下,看到柔软的绒毛随着她手指的移动微微起伏,就像感觉到了绒毛温柔的触感。 「她知道你来了,送给你的。」 丘杉闻言,小心地捏起绒毛小兔,放到床头的白枕头旁边,看了看,又把绒毛小兔放到了枕头上,这样晚上躺着的时候,小兔子就会在她头边,转动眼珠就能看见。 这两样东西都是逃亡中留存下来的,经歷重重波折到了这里。与混乱、骯脏、暴力截然相反,白枕头和绒毛小兔都干净得让人心生幻觉,好像这个世界依然安然平定,一切灾祸都不曾发生。 丘杉看着它们,脑海中翻起许多思绪,慢慢地,那些纷乱的感慨都沉淀下来,只余下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盘旋。 她转头看向邢博恩,与邢博恩对视片刻,接着目光缓缓翻越邢博恩挺拔的鼻樑,停留在邢博恩的嘴唇上。邢博恩的嘴唇不很红,偏于粉色,但是如果吸一会儿的话,应该就会变得嫣红。 想像出那副场景,丘杉喉头动了一动,一手撑着床沿,身体缓慢小心地向着邢博恩靠近。 邢博恩似乎是怔住了,一动不动,唿吸乱了节奏。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见哟 第46章 从小窗口看不到丘杉的隔离房间,邢博恩进来不多久,对话装置的「滴滴」声就停了。 此刻,实验室内安静得听不见任何声音,丘杉的双眼看着邢博恩浅色的嘴唇,而邢博恩固执地看着丘杉微微垂下的眼睛。她的身体像是僵住了似的,眼看着丘杉向自己靠近,却无法动弹。 她的唿吸声被放大许多倍传到自己的耳朵里,这急促的声音让她有些窘迫,她忽然屏住唿吸想要控制节奏,却把自己的脸憋得通红。唿吸声停住之后,心脏快速跳动的声音就变得难以忽视,邢博恩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自己刚才的唿吸声更重,还是现在心跳声更大。 丘杉还在靠近,一点一点,慢得仿佛时间停滞了,又好像是在给她足够的时间逃离。邢博恩觉得自己应该逃开的,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动。丘杉的唿吸扑过来了,唿出的气体与身体一般冰凉,这股凉气忽而轻轻吹拂过她的嘴唇,忽而消失,一唿一吸间,缓而稳的节奏俘虏了邢博恩的心智。不知何时她闭上了眼睛,仿若陷入一个由丘杉编织的凉凉的梦境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脑海里出现这一切还未发生之前炎炎夏日里她吃到的红豆沙冰。
第82页 丘杉冰凉的唿吸停止了,两片同样冰凉的嘴唇小心地碰了上来,邢博恩发现丘杉的嘴唇比她想像中的柔软。这两片凉意藉由邢博恩的嘴唇传到身体的每一处,一瞬间邢博恩错觉自己与丘杉一样都是没有温度的了,她感觉不到空气,感觉不到手下的床单,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事物,除了丘杉的嘴唇。 碰上来以后,丘杉久久未动,冷的唿吸与热的唿吸在鼻端交错,涌成一团令人意乱的气流,邢博恩的大脑早已放空,双目紧闭,轻轻张开颤抖的嘴唇,身体似乎想要前倾。这时,「滴滴」声又响起来,像一支箭立时刺破迷雾,惊醒了邢博恩的意识。 她飞速跳下床跑出了隔离间,没敢稍稍回头看一眼,扑到门口向外看去。 透明窗口显出了一张美丽的笑脸,邢博恩怔了一下,接通了对话,问道:「薄小姐,你有事吗?」 薄雪声在外面回答:「我来看丘杉,刚才和黎教授报告过了,他说你是第一负责人,让我直接过来。」 邢博恩感到身体的温度正在慢慢回升,肢体的知觉都在逐渐恢復,她低头无声吐纳,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却发觉脖子还是十分僵硬,无法转回去看丘杉的脸。她背对丘杉问:「你要见薄小姐吗?」 她握起拳头,手心渐渐变暖。从背后传来一声「嗯」,邢博恩忽然放开手,让手心里刚刚存积的热量散去了。 「稍等。」邢博恩对薄雪声说。 接着她低头走回去,打开隔离间的门,撇开视线说道:「出了这间实验室,你必须时刻在我身边,千万不要突然朝其他人走或做出攻击行为。」 又是一声「嗯」。 邢博恩假装没有感觉到丘杉的视线,将丘杉带了出来,与门外的薄雪声一同来到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门上挂了一个崭新的牌子,上面写着「对外发言人」五个字,还有薄雪声的名字。 「既然负四层没有给丘杉安排单独的会客室,那就先在我的临时办公室里谈话吧。」薄雪声笑着说,「邢小姐如果怕打扰我们,不妨到隔壁黎教授的办公室去坐坐,谈话结束我会请你送丘杉回去。」 邢博恩回道:「我是丘杉的第一负责人。按照规定,丘杉离开实验室期间,我必须时刻和她待在一起。」 薄雪声:「为了防止她伤人吗?丘杉不会伤害我的,请你放心。」 「规定。」邢博恩不想和她废话,拉一把空椅子过来坐在丘杉旁边,与薄雪声面对面。 薄雪声不以为意,摇手道:「我只是和丘杉聊聊天而已,邢小姐可以不用这么紧张。」 邢博恩心里有股莫名的烦躁,没有说话。 薄雪声那副笑脸像是永远不会落下去似的,转头询问丘杉道:「过得好吗?」 丘杉:「好。」 「分开一天了,丘杉,你有没有想小虾米和我?」 丘杉愣了一下,前面加了个小虾米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薄雪声接着说:「我给小虾米买了一副新的拼图,她说想和你一起拼。」 丘杉明白了,今天这是单方面谈话,不需要她发言,于是继续沉默。 果然,薄雪声没等她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戚未远和姜丁都加入了对外发言部,不过只有我获准进入负四层,以后如果他们有话对你说,我就来找你。一会儿我去看詹衡宇,方月,还有其他人,你有话要我带给谁吗?」 丘杉张口,随即又闭上了,摇头。 忽然,黎翰之开门,向邢博恩招手道:「博恩,你来一下。」 邢博恩愣道:「按规定,我必须和丘杉一起活动。黎教授,您稍等一会儿可以吗?」 黎翰之笑道:「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丘杉和薄小姐共同生活了一个月都没有问题,我相信这一会儿时间不会出事的,你先来。」 邢博恩无法,只好跟黎翰之走了,临走时说:「谈话结束第一时间找我。」 她既没看着丘杉,也没看薄雪声,这句话不知道究竟是对谁说的。丘杉回了一声:「好。」 邢博恩一出去,薄雪声就变了姿势,上身前倾,丰满的胸部垫在了桌面上,两臂支起,下巴放在交叉的十指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丘杉,却不说话,目光透出几分天真来。 丘杉勉力和她对视了几分钟,眼神终于闪烁。 薄雪声笑了一声,放下双臂说:「有点像我。」 丘杉又感到头疼了。 「戚未远和姜丁只用帮我整理文件,平时都很空闲。詹衡宇和方月……」薄雪声在这里停顿了片刻,才道,「只要能存活下来,就很幸运了。我今天过来见到了潘主任,这个人看起来很激进。你的实验他参与吗?」 「不。」 「那就好。我看这位邢小姐对你也很关心,你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还是要小心。」 「谢谢。」 「你有没有想小虾米?」 「没有。」 「那,前面那个问题你不回答,是因为关于小虾米的回答和关于我的回答不一样喽?也就是说,你想我。」薄雪声直视丘杉的双眼,非要丘杉低头承认不可。 丘杉只好回答:「想起过。你怎么成了,对外发言人?」 「我想做的事都能做到。」薄雪声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丘杉身边,单手撑着椅背,另一手按住丘杉的肩膀,稍稍弯下腰,像是要把丘杉围在自己的控制范围里,她用那双含满笑意的眼睛望进丘杉平静的双目,轻声说,「多想我几次,我就告诉你啦。」
第83页 门锁轻响,丘杉转头看过去,见邢博恩打开门,愣愣地站在门口。薄雪声似乎不关心,头又微微俯下一些,对着丘杉的耳朵呵气似的说:「有点像我,但不如我,来重新喜欢我吧。」 邢博恩听不见薄雪声说的话,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看见薄雪声的后脑勺,离丘杉的脸很近很近,像是亲上去了一样,邢博恩心里勐地窜起一股无名火,抓着门把的手骨节泛白,用了很大力气控制自己才让门轻巧地关上,在门外吐出一口气。 丘杉无奈地转回头,她不能抬头和薄雪声对视,否则就会真的和薄雪声碰上,只能垂着眼睛看自己放在腿上的手,说道:「我喜欢她,不喜欢你。」 薄雪声直起身,把丘杉放开了,嘴角勾着一点浅浅的笑,道:「喜欢的事,谁能肯定呢?」 丘杉便不说话了,她辩论比不上薄雪声,用现在磕磕巴巴的语言更没可能。 薄雪声朝门口走去,开门对邢博恩说:「我们谈完了,谢谢你。」 丘杉步速稍慢,但走得很稳,眼睛一直看着邢博恩。等丘杉走到身边站好了,邢博恩才说:「不用谢。」 薄雪声不多话,去另一头探望詹衡宇等人。邢博恩带丘杉回到实验室的隔离间,马上又出去了,丘杉没有机会和她说话,默默坐在床边,把绒毛小兔拿在手里轻轻捏着竖起的兔耳朵。 就算有机会和邢博恩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难道要说她不是故意的? 可她确实是故意的。 虽然那个时候她头脑晕眩,心神慌乱,但她知道她在做什么。她想那么做,她想亲吻邢博恩,想和邢博恩多一点接触。现在清醒之后再回想,她也许不该在那个时间那样做,但是她的心里没有丝毫后悔不后悔的想法,她只是觉得很可惜,她感觉不到邢博恩的嘴唇有多么暖,有多么软。 对于这个没有知觉的轻吻,丘杉的感觉格外强烈。只要稍想一下,她的心脏就疼一下,她知道这是她的心脏在努力跳动。她将自己的右手放在心脏上,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看到手因为心脏的跳动而震动。她放下手,继续捏着兔耳朵,练习手的灵活度。 作者有话要说:  明确地说一下,丘杉要恢復一定是要通过实验的,当然亲亲摸摸小雀跃都会给她刺激,但是作用没那么大啦。实验才是王道啊!还有虽然我总叫着要虐,但是大家放心肯定he,么么哒~ 后天见 第47章 办公室里,随着黎翰之对实验结果的陈述,邢博恩的目光稍稍暗了下去。 尽管在实验之前她就有心理准备,但是这个结果仍然让她有些失望。「所以,丘杉注射的不是我制作的疫苗。」 黎翰之点头,很快把希望放在他们共同认为最有可能的解药上,问邢博恩道:「你这边进度怎么样了?」 邢博恩说:「三个小时之后可以进行实验。」 黎翰之欣慰道:「好,我让『那边』安排实验。」 如今负四层划分出了近四分之一的面积用于安置已经编号的和后续陆续到来的实验对象,以押运车进出通道为界,实验室和实验人员活动区域与实验对象所在区域被明确地隔成两边,实验人员自称为「这边」,而实验对象统一安置处则为「那边」。 随着时间推移,在「那边」的编号到了几十甚至近百之后,许多人逐渐发觉,那些不人不尸的实验对象与实验动物并无区别,他们无需徵求实验对象的意见就能够在其苍白僵硬的身体上进行实验。于是他们不再害怕或恐惧,说起「那边」的时候,语气都微带蔑视,好像在说着比自己低一等的生物。 在黎翰之的坚持下,以黎翰之为首的这一派系还坚持平等看待实验对象,但是黎翰之只能约束众人的言行,却无法约束人们的内心。就连他自己,也默认了「那边」这一称唿。身为黎翰之最看好的学生,邢博恩在意识上与黎翰之有很多相似之处,然而因为丘杉和她位于同一边,她对一些言辞也不那么敏感了。 走在回实验室的路上,邢博恩的心情逐渐冷静下来。 她固然担心几个小时后的实验,但是无谓的担心不会改变实验结果,对于这场实验她能做的只有全力以赴,和等待。 经过黎翰之的实验室,又看到陈恬园和向濯站在外面小声聊天,邢博恩微笑道:「不做实验吗?」 陈恬园不好意思地解释:「在等扩增仪。」 邢博恩问向濯:「你也在等?小心让潘主任看见。」 向濯谦恭地点头:「谢谢师姐。」 陈恬园捶他道:「那是我师姐,不是你的,别乱叫。」 向濯无奈笑笑。 邢博恩继续朝六号实验室走了。陈恬园与向濯之间的互动让清冷走道里的空气粘上一点很浅的甜味,这种甜味勾起了她刚刚才努力压制下去的回忆。她假装自己没有想起来什么事情,控制住面部表情,走进了实验室。 这间实验室里始终只有她和丘杉两个人,当她走进来,丘杉便抬头看过来。邢博恩目光偏移,未曾有一分余光投向坐在床边的丘杉,这举动要多刻意有多刻意。丘杉见她不打算理自己,默默拿起书看起来。小实验室因为两人之间骤然增加的距离感而无形地扩大了面积,显得异常空旷。 依赖于常年的实验室生活,邢博恩的手非常之稳,操作仪器时不会发出多余的声音,使得原本就很安静的空间增添了几分诡异。
第84页 整整三个小时,邢博恩与丘杉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一次眼神接触。邢博恩专心致志制作解药,丘杉全神贯注地看书,玻璃罩子隔绝里外,两边就像两片领土,而两位领主打算老死不相来往了。 接到黎翰之的通知后,邢博恩带着解药离开了实验室。 丘杉也放下书,脑子里想着一些她还没想通的问题。 虽然她与薄雪声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一个月,真正要算交谈的机会,其实并没有多少次,她大部分时间要么在外面搜寻活丧尸,要么待在房间里。每一次交谈,无一例外都是薄雪声占据主导位置,丘杉只能选择回答或沉默,然而在薄雪声的问话技巧和偶尔的撒娇诱哄之下,丘杉选择沉默的问题最后也老实给出了答案。相反地,丘杉却没能从薄雪声的话中得到太多信息。 她知道薄雪声通过搜救队和黎翰之建立了通话,就在她和度若飞见面的几天之后,但是又过了十天左右才有押运车来把他们从一处新寻的住所带走。丘杉见过度若飞是怎么带走活丧尸的,手铐、头套、刀枪,跟对待嫌疑犯如出一辙,相比之下,他们这群人来到负四层的方式要体面得多。这显然是薄雪声提出的交换条件之一。 另一个明确的交换条件是「对外发言人」的身份,这个身份同时代表了优越的食宿条件,通过今天薄雪声的话,丘杉又知道连戚未远和姜丁也都抱住薄雪声的大腿过上了稳定的生活。 那么薄雪声付出了什么来换取这些条件?搜集并驯服两车活丧尸?直觉告诉她,不止是这样。 薄雪声想要的东西一直很明白,一是超出平均的生活条件,二是超越常人的地位。而第一点可以随着第二点产生,所以薄雪声要的最终其实是权力。对外发言人?丘杉不认为薄雪声会满足于此。 她感觉自己摸到了一点边,心中隐隐感到危险,但是身在狭小的隔离间里,没有信息渠道,这些分析和深思并不能指向某个确定的结果,只是徒劳。 这一次邢博恩出去的时间很长,丘杉在等待中把手里的书断断续续看完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她回忆着自己以前入睡的过程,试图重现,然而没有任何效果。 她一直清醒直到邢博恩回来。 听到声音,丘杉立刻坐了起来,目光滑过时间看向门口。 现在已经是凌晨了,负四层灯火通明,不见夜色。 实验室的门在邢博恩身后自动关闭。实验室偏白的灯光照在她的身上,令她显得尤为单薄,细瘦的骨架透出一点脆弱。她整个人陷入一股深切的疲惫和自我怀疑中,迳自走到手术台边,挨了点边坐着,头低垂,看不清神情。 隔着实验台,丘杉遥遥望过去,只能看见邢博恩乌黑的头髮。等了许久都不见邢博恩抬起头,丘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站起来走到玻璃前,曲起指节轻轻叩了几声。 邢博恩没听到似的,纹丝不动。 丘杉有点着急,又敲了几声,见她还是不动,只得喊道:「恩恩,恩恩!」 她不抬头,丘杉就一直喊,叫了许多声才看见邢博恩微微动了一下。过了片刻,邢博恩抬起胳膊抹了一下脸,抬头回望,丘杉眼睁睁地看着一滴眼泪从她睫毛直直掉落下来,「啪」一声轻响似耳朵的幻觉,砸在她的腿上。 丘杉按在玻璃上的手掌倏然握紧了。 一阵突如其来的心疼袭来,丘杉痛得眼前一黑,闭了闭眼才缓过去,若无其事地轻轻叫了一声:「恩恩。」 「哎。」邢博恩应了一声。 「你进来。」 丘杉只说了一遍,说完就不再出声,站在玻璃的这一侧等着。半晌,邢博恩动了动,缓慢地站起来,朝丘杉走了过来。 她走进隔离间,仍然垂着头,好像不愿面对丘杉。 丘杉在她进来时就坐到了床边,挨近床头的白枕头,给邢博恩留出了足够的空间。邢博恩选了个离丘杉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了,两手虚虚交握,轻轻抽着气,发出「嘶」的声音,微微弓起的肩膀随之轻颤。 丘杉知道一定有很糟糕的事情发生,想了想,问道:「实验失败了?」 邢博恩沉默地点了一下头。 看着她情绪低落的样子,丘杉很想用手臂拢住她的肩膀,忍住了没有动。丘杉想出言安慰她,但是比起无用的言语安慰,邢博恩现在更需要的是单纯的陪伴。丘杉看着她,没再说话。 邢博恩的睫毛被泪水濡湿过,被灯光照得愈发闪亮。丘杉对邢博恩的睫毛有一种没道理的迷恋,就像有人喜欢蝴蝶,有人喜欢羽扇,而她认为邢博恩的睫毛比那些更漂亮。 这种时候去关注人家的睫毛不太厚道,可目前丘杉要做的就只有待着,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停在喜欢的事物上面。 同时,丘杉的大脑也没闲着。 邢博恩正在研究当夜她注射进体内的液体成分,之前外出的几个小时应当是在另一具活丧尸身上测试重新合成的解药的效果。根据现在邢博恩的表现来看,在那具活丧尸体内发生的变化一定远远达不到期望的程度,甚至,丘杉往更坏的地方猜,说不定那具丧尸刚刚死了。 这件事与丘杉的生命息息相关,无奈她是个记者,不是研究员,既然进了这里,就等于把自己生命的控制权拱手交出了。所以这次的实验成果如何,她不是很关心。
第85页 邢博恩沉默的时间太久了,丘杉心里不安,从床下拎出了自己的背包,拉开说道:「这里还有,我的东西。」 邢博恩终于抬起头,朝背包里看了一眼。 丘杉见她感兴趣,从包里掏出一本採访手记,翻开说:「我的亲人。」 翻开的那一页夹着一张照片,邢博恩捏着相片一角抽出来,看到这是丘杉和一位中年男人的合影,这男人相貌上和丘杉有五六分相似,两个人放在一块很明显能看出是父女。 「你爸爸?」邢博恩的声音有些沉。 「对。旅行作家。」 「很帅。」邢博恩评价道,忽然想起自己如今珍藏的匕首就是这个人送给丘杉的,心中不由对他多了几分熟悉感。她将照片拿近面前细看,似乎是想要对比他与丘杉有哪处五官相似。 丘杉见她的情绪转移了,心头放松了些,目光也投向那张照片。她与父亲有大半年没见了,上次见面也只是在父亲路过东峻市时匆匆吃了一顿午饭,那是个工作日,丘杉日程很满,没来得及和父亲多聊几句两人就道了别。父亲旅居多年,对于分散看得很开,因此并不惋惜,很快离开。 上次分别在冬天,下一次不知道是什么季节。 正想着,丘杉听见邢博恩略带疑问的声音:「你父亲染过发吗?」 丘杉回过神,答道:「最近染了,奶奶灰。」 邢博恩愣了下,像是没想到丘杉的父亲这么时髦,但是很快她神色郑重起来,语气却带着犹豫:「我可能……我在那边见到一个人,和你父亲有点像,灰色头髮。」 丘杉眼睛微微睁大。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我去问一问。」邢博恩说着就站起来。 丘杉立刻回答:「丘皮卡。」 「嗯?」 邢博恩没能掩饰住自己脸上的错愕。 丘杉的表情也很难以言喻,解释道:「我父亲,是在,皮卡车上,怀上的。」 邢博恩再次以为自己听错了,继续发愣,一下子没那么急迫了,确认道:「不是在皮卡车上出生的吗?」 「不是。怀上的。」 「……哦。」邢博恩强作淡定,还点了点头,不欲表现出对长辈不敬,「你在这等等。」 她知道丘杉肯定比她更急切,不再耽误时间,拿着照片就跑了出去。 丘杉看着重新关上的门,竟有些茫然。 可能找到父亲了,父亲半死不活的,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好消息? 在茫然与紧张交杂的情绪中丘杉静坐床边,什么都没有去想。她没有坐太久,当邢博恩气喘吁吁跑回来的时候,时间只过去了不到十分钟。 她立刻站了起来,看着面前弯腰扶膝盖喘气的邢博恩,等着那个答案。 负四层深深潜伏在地下,尽管这里有许多先进的机器保证了空气的干净与流通,将温湿严格控制在适宜的范围,但是来自地底的阴冷气息却是机器抽不走的。邢博恩跑得太着急,因为突然运动和兴奋的心情后背出了一层薄汗,在阴冷气息的刺激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然后她朝丘杉点了下头。 啊,爸爸找到了,丘杉有些平静地想道。 过了会儿,邢博恩唿吸平稳了,坐在床边向丘杉介绍其父亲丘皮卡的现况。 那边目前只暴露出造好的一部分,从这一部分来看,整个负四层的面积令人咋舌。窄小的隔离房间连成一排排,有通道可以从一排头走到排尾。这些小隔离间墙壁厚实,铁门坚固,因为里面的人不需要进食,门上干脆连送饭口都没有,只有一道铁窗。说好听点这里像监狱,说直白点这里就是实验动物房。 房间号与里面实验对象编号相对应。除去实验对象二号单独住在一号房,往后面都是两人一间。二号是最早被押送到负四层的那个年轻女性活丧尸,由于持续表现出攻击性,大家对于将她单独放置的决定都没有意见。 丘杉的父亲丘皮卡在二十四号房,编号四十七,比丘杉更早到负四层。 邢博恩道:「他知道你的名字、年龄、身高和工作城市,我对比了他与照片里你父亲的外貌——是同一个人。」 丘杉问:「他能,说话?」 邢博恩有些遗憾地摇头:「他通过手势动作告诉我的。」 丘杉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又问:「受伤严重吗?」 这次邢博恩的头摇得比较轻松,回答:「腰部和背部受伤,不严重。」 丘杉又点了点头。 如果她可以和父亲见面,邢博恩会主动告诉她,既然邢博恩没说,那就证明规定不允许。 正这样想着,就听邢博恩说:「我对管理员提出了见面请求,但是因为情况特殊,还需要两边协商,你再等等,我会尽量帮你争取。」 丘杉真心实意看着邢博恩眼睛说:「谢谢。」 邢博恩怔了怔,似乎对这句道谢没有心理准备,被迫对上了丘杉的眼睛。 从丘杉的眼睛里她看到了喜悦,略寡淡的喜悦。她忽然想起当她确认之后告诉丘皮卡这件事时,丘皮卡的眼神也是这样,仅仅是喜悦,而不是狂喜。非常冷静,非常清醒。这对父女在性格上惊人地相似。 邢博恩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管得太多了,作为一个旁人,她比两个当事人都要激动,这个发现让她有些不自在。
第86页 「不客气,我……」她原本想说我是你的第一负责人,但是话没出口她就发现这句话可真是太虚假,顿了顿,她说,「我是你的朋友。」 邢博恩竭力让自己不去回想那个冰凉的吻。 丘杉没有质疑这个说法。她明白邢博恩不愿提起那个亲吻,于是她照顾着邢博恩的情绪。虽然两个人心里都清楚一件事:当时邢博恩没有反抗。 「你的本子,再看看?」丘杉提出建议。 「好。」邢博恩顺势答应。 「在这里看?」丘杉又进一步。 「……好。」 邢博恩从外面取来实验记录本,回来发现丘杉又往白枕头那边挪了一点,手里拿着兔子在捏。邢博恩坐下来,翻开记录本逐字查看。 她对自己的操作有百分之百的信心,这次实验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她不认为是她制作解药时的失误导致的,但是翻看这些熟悉的内容能令她心情平静下来,缓和面对丘杉时不由自主的紧张感。 半小时后,丘杉也看出来了,邢博恩没有从记录本里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只是在反覆看着相同的内容。 邢博恩实验失败回来的时候是凌晨,出去一次又回来,现在已经将近四点钟。 这个时间,外面的天色应该泛着灰白了。丘杉看向邢博恩的双眼。邢博恩眼睛里有显而易见的疲累,眼球表面有几丝红色的血丝,这是熬夜的结果。负四层没有阳光,因此不分昼夜,实验区域的灯光不会强行熄灭,满足一部分人通宵达旦赶进度的需求。生活在这样的地方,生物钟很容易被打乱,只有作息要求异常严苛的人才能维持原本的睡眠时间段。 邢博恩曾经也有一份非常细緻的作息表,坚持了很多年。丧尸爆发之后起初她一个人上路,不敢闭眼,从天黑走到天亮,直到遇见丘杉那一晚她才在车里沉沉地睡了一觉,恢復了元气。再之后,第二晚她吃了丘杉煮的方便面,睡在拆迁楼的床上,一夜好眠;第三晚她受伤昏迷,虽然极度疼痛,但因为疼痛麻痹了意识,那次也勉强称得上一个好觉。 第四晚她与丘杉分开。 之后她开始失眠。 真正算起她的生物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乱的,应该从这里算。 邢博恩感觉到眼睛有点干涩,阅读本子上的字时,大脑的反应处理也变得很迟钝,翻页的间隔越来越长。这是身体通知大脑该休息了的信号。她又翻过一页,没有理会这些信号。这种大脑强行持续亢奋的感觉她很熟悉,即使她现在去手术台上躺着,她也根本不可能睡着。 「困?」 「还好。」 「睡吧。」丘杉慢慢地说,「明天醒了再看。」 丘杉的语气带着关切,这是一条再正常不过的合情合理的建议。脑海中的一个声音告诉邢博恩,她应该听从这条建议,那个声音来自于她仅存的理智,而这点理智正在分崩离析。 「我听说长期失眠很痛苦。」手里翻开的这一页邢博恩只看到一半,她不打算强迫自己看下去,她的眼睛很累,拒绝接收纸上的文字信息,但是视线还在纸上,没有移开。 「我等了你一个月。丘杉,整整一个月。」邢博恩的声音还是平时的语调,音量也并没有提高,但丘杉清楚听出了她压在每一个字里的怒气。 丘杉有点发懵,搞不清状况。 「你不用睡觉,你痛苦吗?」纸上的黑字渐渐浮起来了,晃得眼花,邢博恩的视线向前延伸,落在地面上。 「不。」 丘杉自从变成这样,再也没有感觉过困。除了分开当晚体力流失昏过去的时候,那种感觉说来有点类似于睏倦,但其实更接近濒死的脱力感。 「我很痛苦。」邢博恩语气没有什么起伏,说着,「我没有经歷过这么持久的失眠,晚上房间里不敢有一点亮光,闭着眼睛躺了几个小时还睡不着,头疼得像要炸开。睡着了也不安稳,梦到你被人类杀了就会惊醒,小腿经常抽筋,疼得浑身冒汗。白天,情绪总在崩溃的边缘,为了不被别人质疑能力,留在最好的实验室,我不能表现出来,要集中注意,实验一点都不能出错。实验室里的这张手术台,根本不舒服,醒过来我全身都在酸痛,可是这一晚,是我们分开之后我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丘杉隐约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邢博恩抬起眼睛看着她:「丘杉。这一个月,你在干什么?!」 厚厚的实验记录本被横甩出去,重重撞上玻璃,发出一声闷响,又「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哗啦啦翻了几页。邢博恩的眼神兇狠而锋利,一如丘杉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两章合一,后天见~ 第48章 邢博恩没有做出更加失控的举动,她仍坐在原处,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丘杉,像一只隐忍着磅礴力量蓄势待发的勐兽。丘杉从她的眼神里读出危险的信号,不敢移动分毫。 如果现在钢筋在邢博恩手里,丘杉毫不怀疑自己会被捅个对穿。 她那一句愤怒的质问,丘杉不准备回答。任何回答都是辩解,任何辩解都可能引发邢博恩更大的怒意,在危机一触即发的时刻,丘杉冷静地选择沉默,与邢博恩对视着。 空气仿若凝滞,时间如同静止。 这次爆发很突然,但是有迹可循,因此丘杉并不感到惊讶。这一个月来邢博恩所承受的压力已经达到顶点,一支火柴轻轻一划便能轻易地招致山火。
第87页 长期失眠会令人情绪暴躁,白天邢博恩努力压制才能表现如常,夜晚还要忍受大脑亢奋无法入睡的煎熬,每天都是一个痛苦的轮迴。那些被压制住的情绪没有就此消失,它们日日累积,如雪球般越滚越大直到无法自行化解的体积,蛰伏在脑子里,只等着撕开一个出口一股脑倾泻而出才能畅快。 容器中的三个注射器,一支疫苗已被验证对活丧尸无效,被寄予最大希望的解药紧随其后,以惨澹的失败告终。丘杉復生的机率骤降,谁也不能判断「第三次生命」可以持续多长,其他活丧尸的生存希望更加渺茫。 丘杉濒死时抓住的那个注射器里究竟是不是邢博恩父亲邢愈研制的疫苗已经无法证明,即便是,邢博恩也没有实验记录来复制这支疫苗。从丘杉心脏中抽取本就极少的血液检测更不可能,丘杉能活下来是个奇蹟,而奇蹟充满不确定性,一点点变故都可能使之覆灭。 邢博恩热切期盼着的进展如今都无声地夭折了,一切回到没头没绪的混乱中。 还有那个没名分的吻。 还有一个薄雪声。 说不清哪一件事才是致使邢博恩失控的□□,因为每一件事都那么不顺利,都那么让人惶惶无望。 丘杉仍然在与邢博恩对望。 邢博恩问,这一个月她在干什么。她想了想,这一个月,她在为薄雪声保驾护航。 薄雪声在确认「收服」了丘杉之后,给予丘杉充分的信任,让丘杉外出寻找活丧尸带回基地。在她带回去的那些活丧尸中,前后有几具被选□□,与丘杉担任同样的职责。 如果丘杉不顾一切想要来到邢博恩身边,她有无数次机会,薄雪声根本没有禁锢她的自由,只是温柔地、示弱地告诉丘杉:不要离开,我需要你。 丘杉选择了帮助薄雪声。 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责任感。 最初丘杉和邢博恩同行时,也正是因为这份责任感而用尽全力保护邢博恩的安全。当她最后一次为邢博恩引开丧尸,相信邢博恩已经安全回到城市的时候,这份保护同伴的责任便圆满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协助薄雪声以回报救命之恩的责任。 薄雪声答应她会进安全区,薄雪声也做到了,所以现在丘杉和薄雪声两不相欠。 但是这些话要怎么对邢博恩说呢? 丘杉不觉得她需要对邢博恩解释。 这二十四年的人生轨迹画在纸上是一条直线,不偏不斜,她曾经喜欢过别人,但从不曾因为别人改变自己的轨迹。尽管她对邢博恩的喜欢收到了强烈的迴响,但是潜意识里,她还认为她和邢博恩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她的想法、她的选择只要自己明确了就好。 邢博恩累了,垂下了眼睛,转动肩膀要站起来。 一场冲突泯于沉默,丘杉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忽然又有些心慌,她还来不及想这股慌张是因为什么,冰凉的手已经朝着邢博恩伸了出去。 邢博恩没有躲,被丘杉捉住了胳膊。 可是把人暂且留住了,丘杉又不知道说什么。僵持片刻,邢博恩终于还是站了起来,丘杉的手便滑落在床上。 她看着邢博恩低着头走出去了,隐隐感觉自己做得不对,但是思索过后,丘杉决定抛开这种感觉。这次邢博恩情绪爆发,她的处理非常冷静,一方面顶住了邢博恩释放的压力,另一方面她没有挑起无意义的争吵让邢博恩因过度宣洩而陷入负面情绪。这是最好的结果。 现在,邢博恩的愤怒焦虑等等情绪已经都发泄出来,只要睡一觉,醒来之后就会振奋精神,投入工作。一天之内,最多两天,她们就会和解。 丘杉想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抬眼看过去,因为实验台的阻挡,她看不见邢博恩,知道邢博恩已经睡下了,她也躺下来。 她不会睡着,这会儿也不感到累,便继续想着事情。 两个小时之后,丘杉惊讶地看到邢博恩爬起来了。她不知道邢博恩有没有睡着,但是两个小时的睡眠显然是不够恢復体力的。丘杉喊了几声邢博恩的名字,接着邢博恩研究了一下隔离间的控制装置,开启了隔音模式,还提示了丘杉让她不用白费嗓子。 然后邢博恩出去了。 丘杉一个人待在实验室里,后知后觉地发现邢博恩好像在生她的气。 地上,邢博恩离开前甩出去的记录本还原样躺着,丘杉把本子捡起来,看到翻开的这一页上画着一些简易的符号,像是口译速记。 丘杉有个做口译员的朋友,也看过几次朋友的速记笔记,因为记性很好,现在还能记得一些符号。她试着辨认纸上的符号,结果一个都对不上,只好合起本子放在床头,等邢博恩回来了再还回去。 一等就是一天。 丘杉也思考了一天。最后她犹豫着判断,邢博恩可能是想要冷静。 当天晚上,邢博恩回到实验室,抱走了薄被。 三个小时后,邢博恩抱着薄被又回来了,在手术台上睡了一夜。 丘杉看着时间,这一次邢博恩睡了五个小时。早上邢博恩醒来后,关闭了隔音模式,但还是没跟丘杉说话。 「恩恩。」丘杉主动敲玻璃,手里扬着实验记录本。 邢博恩走到玻璃前,语气平淡:「不需要了。接受实验的对象二十四小时没有反应,已经送回那边了。」
第88页 丘杉愣了一下,她还以为那个实验对象死了。 很快回过神,丘杉问:「我们聊聊?」 邢博恩摇头:「我要去黎教授的实验室,晚上回来。」 丘杉只得说:「晚上见。」 又是一个人待一天。 丘杉没有看书,把邢博恩留下的实验记录本从第一页翻到了最后一页。很多名词和英文缩写她看不懂,看的时候囫囵吞枣,注意力多数都放在了邢博恩的字上。 都说字如其人,这句话不一定百分之百准,但在邢博恩这里是准的。邢博恩的字体方正规矩,一行一行排得整齐漂亮,可以明显看出小时候练过字。仔细看单个的字,有些可以省略的笔划倒也会连笔带过去,但是整个字的结构不会有大的变化。 丘杉重点看了邢博恩遇到自己后那三天的记录。 邢博恩记得很详细,看着纸上的字,丘杉就能记起当时邢博恩问话的语气,还有自己回答的样子。最开始的时候,她只能单个字单个字蹦,发音极为不标准,两个人交流非常困难。后来因为邢博恩的耐心教导和她的勤学苦练,逐渐她说话就流畅起来。 丘杉想起邢博恩教自己发音时还总做示范动作,过了这么久,邢博恩的每个口型还是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半分钟后,丘杉感到自己胸口有点窒闷,连忙停下了回忆。 邢博恩的肤色很白,连带着嘴唇的颜色也偏浅,安静的时候看上去不是很鲜活。确实邢博恩也不是个活泼好动的人。示范的时候两个人面对面,丘杉在目光放在邢博恩的嘴唇上,当初她心里没有别的念头,看的时候很坦然,还因为觉得自己用不着这方面的学习,觉得有点好笑。 但是现在回忆起来,她的心情完全不同。 邢博恩嘴唇的每一下慢动作,细微的变化,纤毫毕现,当丘杉闭上眼睛回想的时候,邢博恩的脸、嘴唇、唇上的绒毛,都仿佛近在咫尺,好像她往前一探就能碰到。 简直像是诱惑。 然而睁开眼的时候,面前只有空气。 丘杉平静片刻,内心挣扎着,又闭上了眼睛。黑暗中,邢博恩的轮廓渐渐清晰,嘴唇依然是浅浅的粉色,让她想轻咬一下,看看粉色会不会变得更红一些。邢博恩身上的气息慢慢靠近,温热的唿吸扑在她的鼻尖,暖得她整个人都要融化了。 邢博恩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丘杉双眼轻闭,嘴唇微开的怪异模样。 迟疑了一下,她在玻璃上敲了敲。 丘杉睫毛动了动,好像不捨得离开黑暗,过了会儿才睁开眼睛。 邢博恩见丘杉状态有点不对劲,皱眉问道:「你不舒服吗?」 丘杉定定地看着她,直把邢博恩看得不自在起来。 「丘杉,你有没有不舒服?」 「你是不是,发现了。你喜欢我?」 平静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丘杉忽然想,她和薄雪声在某些方面其实是相像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见~ 第49章 花了好几秒钟,邢博恩才仿佛听明白丘杉问的是什么。 又过了十几秒,邢博恩佯作镇定打开了隔离间的隔音模式,然后同手同脚地走了几步,站定调换回来手脚,走到手术台那边躺下了。 她的手指抓着薄被的上边缘,将被子拉高一些,盖住自己的下巴,眼神没有焦点,虚虚看着纯白的天花板。 丘杉的话揭开了这两天以来她伪装出的波澜不惊。 现在她更加心慌了。 她甚至没有去想丘杉那样问她的原因和目的,仅仅是维持着若无其事的表情就已经花光了她的心力。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昨天凌晨走出丘杉的隔离间的时候,她的怒火已经平息,心里的惶恐焦灼心酸都朝着丘杉发泄出去了,只留下绵延至全身的失望。当所有情绪都落回原地,凭空多出来的久久不能消除的失望让她无法忽视。 她躺在有些硬的手术台上,被遍布通体的失望硌得睡不着。 然后她想,为什么她感到失望? 她以什么立场对丘杉失望?她心里对丘杉存着什么希望? …… 这些问题如同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后果难以预料。 那天的两个小时,她完全没有睡着。 她最终发现了,那股铺天盖地的失望,不是因为丘杉復生的希望湮没在她手里,和持续的失眠也毫无关系,甚至不是因为她希望丘杉给她一个回答,一个为什么不尽快来找她的回答,而丘杉选择了沉默。 是因为丘杉对她的喜欢太少了。 多么可笑,当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丘杉的时候,她已经彻底地陷了进去。她还来不及慌乱无措,来不及为那个轻吻高兴,丘杉的冷静便已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她清醒了过来。 她已经陷进去了,对方呢? 她失望是因为没有感受到同等的喜欢。 这个发现,比她发现自己喜欢一个女人更令她心慌。 她无法面对丘杉,遵从自己的潜意识逃开来,却没想到今天,丘杉将这个问题摊开来摆在两人面前,强迫她直面。 邢博恩眼中的天花板渐渐清晰,她的目光凝住了。 逃避是无用的,今天不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她又得失眠一整晚。解药已被证明无效,一切还得从头再来,每一点精力都十足宝贵,她要时刻保持最佳状态投入实验。
第89页 想到这里,邢博恩掀开薄被,走向隔离间。 她关闭了隔音模式,深吸口气,进入里面。 丘杉已经坐在床头等她了。 「是,我发现了。」邢博恩垂着眼睛,主动开口,「丘杉,我喜欢你。所以我比所有人都希望你能復生,但是我对你的喜欢会影响我做实验的状态,我请你装作不知道吧,我们还是朋友。」 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丘杉的回应。邢博恩不得已抬头看过去。 丘杉微微翘起嘴角,手指在床头的记录本上点了点,问:「你学过口译?」 「……嗯?」邢博恩眉毛蹙起,面上露出一点疑惑。 「朋友之间,随便聊天。」丘杉解释,眼神真如同对待朋友一般,清澈,友好。虽然她现在语言功能有很大进步,但是语气还没办法准确地表现出来,最多让人听懂是陈述句还是疑问句,高兴还是生气。 邢博恩听不出端倪,去看丘杉的眼神,也看不出异样,只能相信这真是句朋友之间的闲聊。 「没学过。不过我英语水平还不错,平时发论文要求发英文,我都是自己写的。」 丘杉没说什么,将记录本拿起来。 邢博恩以为是要还给自己,伸手去接,脑海里想起自己失控之下摔本子的行为,脸不禁有点红,抿着嘴唇。 一分神,没注意到丘杉将本子转了个方向,她的手按原本设想的方向伸出去,指尖在丘杉凉凉的手背上擦了一下,又自然地错开了。 凉意在指尖嫩肉上蜇了一下,像被一只小虫咬了一口,邢博恩立刻收回手却已经来不及了,麻痒的感觉钻进指骨,沿着手臂向上飞速窜过,经过锁骨胸骨,勐地扎进心里。她整个人都倏然僵了一下,心脏漏过一拍,下一次的心尖搏动强而有力,整个胸腔轰然震颤,震动传至四肢百骸,暖意随之扩散,浑身失去力气。 在这种兇勐的温暖的脱力感中,邢博恩一下子恍惚了。 她不自觉捻着指尖,回味起刚刚的感觉。 这就是心动吗? 半晌才回过神,邢博恩一边回味余韵,一边有点心虚地看过去,想瞧瞧丘杉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失态。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邢博恩心里又是一盪—— 丘杉一直在看她。 这一次的冲击没有产生那么富裕的暖意,只生成一团从心脏向下走,路过小腹……邢博恩不着痕迹地并紧双腿,觉得这次的感觉比上一次更难忍。 邢博恩脸上的红晕已经不能掩饰,她有点恼羞成怒了,绷着脸看丘杉腿上的本子。 原来刚才丘杉不是要拿给她,所以她手伸出去的路线才会失误。 「你对里面的内容有疑问吗?」邢博恩状似严肃。 丘杉翻开本子,哗啦一翻,正好翻到她们分开那天邢博恩的记录。这个本子只用了一小半,这一页往前的每张纸都写满内容,邢博恩是个勤奋的人。 丘杉一页一页往后翻着。 「后面没有了,我一直按顺序写,没有跳过页。」邢博恩说。 「是吗?」丘杉问着,手没停。 邢博恩心里不解,又想到也许在她们分开的这些天里,丘杉因为想念也在本子上写过东西,便没再阻止,低头也看着本子翻过一页一页空白的纸。 翻了很久,丘杉停下了。 邢博恩也看到了纸上的符号。 ……难道丘杉手太僵硬写不了字,所以画符号代替?但这符号也太多种多样了,还不如每天画一颗心,她还看得懂,这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有数字就不说了,还有分数,三分之一的喜欢?另外三分之二分给谁去了? 邢博恩看得不是很高兴。 勉强瞥了几眼,她心里忽然生出一股熟悉感,皱眉弯腰凑过去,就着丘杉的手仔细辨认纸上的符号。 不是错觉。 邢博恩越看,越惊讶。 能拿到这个本子的人、知道这些符号含义的人、在上面写了东西又放回原处不被她发觉的人…… 「不是你写的?」丘杉发现了她的异样,问道。 「不是我。」邢博恩喃喃地说,「是我父亲。」 邢博恩拿走本子正要细看,抬头时却撞到了什么,她扭头一看,自己的头髮正从丘杉手里滑走。 「……」 耍什么流氓! 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邢博恩粗略看完这一页,翻过去,果然下一页还有东西。总共一页半内容,满眼看去都是符号,极少有数字。邢愈的字迹很浅,纸面干净,边缘也没有手指捏过的痕迹,因此在翻阅这个本子的时候,很难翻到这里。而邢博恩又严谨地按着页码写,因此从来没有发现。 外人如果看到这些,根本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只有邢博恩知道,这是一次实验的完整记录。 「这些符号是我爸爸发明的,在我上小学之前,还没有接触生物化学实验的时候,他就是用这些简单的符号代表仪器和试剂,来教我怎么设计实验。」邢博恩轻声说道,像是自言自语。 当她的记忆力和理解力随着长大自然提高之后,邢愈就不再给她看这些符号,而是让她看图记忆名称。二十年过去,邢博恩再次看到童年里出现的符号,沉睡的记忆缓慢復甦,她心中的熟悉感越来越强,不安感也越来越深。
第90页 邢愈在她本子后面记录一份实验过程,是想告诉她什么? 邢博恩看得愈来愈入神,费力从记忆中搜查一个个符号的含义。丘杉对她而言是熟悉安全的存在,因此她像是忘记了丘杉还在身边一样,放心地沉入回忆里。 丘杉挪进了一点,又近一点,手伸到后面悄悄捏着她的头髮,眼睛看着她每一根都显出专注的睫毛。 从邢博恩的反应和那句话,丘杉大致明白髮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邢博恩的父亲已经去世,他这么做的理由,是否有苦衷,只能由生者去猜测去尽量补充。 邢博恩突然站起来,丘杉正神思恍惚,动作就慢了半拍。 头皮的某一块感觉到轻微的拉扯,邢博恩一手捂着脑后微疼的地方,低头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到身边的丘杉。丘杉正抬头看她,眼神很无辜,一只手镇定地从她背后滑下来,回到膝盖上。 丘杉脸皮很厚地问:「去干什么?」 邢博恩不想再和丘杉发生情绪碰撞,只好跟着丘杉一起装什么都没发生,回答:「找纸笔,把翻译出的结果写出来,有哪里错漏方便改正。」 丘杉说:「你该睡觉了。」 邢博恩扬了扬手里的本子:「我现在非常兴奋,不翻译完这份实验记录我没办法睡觉。」 丘杉看了眼时间,说:「三个小时。你需要休息。」 邢博恩抿着嘴,想说的话闷在口腔里转了又转,最后还是沖了出来:「请你不要干预我的决定。就像我无法影响你一样。」 话一说完,邢博恩脸上就露出懊恼,她咬着牙拿着本子走了出去,脚步透出点仓惶。 隔离间的门很快关闭了,丘杉看着她的背影,目露深思。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见哟 第50章 喜欢这件事,可比逃命复杂多了。 饶是丘杉自诩聪明,头回上阵一时间也摸不着门道。 邢博恩这次忿忿离开后,又是一整晚不看丘杉,也不和丘杉说话,把丘杉当成玻璃一样是透明的。丘杉手里捏着兔子,眼睛看着时间,过了三个小时之后邢博恩竟然真的去睡觉了,丘杉就没有出声。 第二天邢博恩醒得很早,丘杉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看着邢博恩离开实验室。她心想着今天又要独自待上一天,到了晚上才能再看见邢博恩,结果没过多久,邢博恩又匆匆回来了。 这下邢博恩似乎没有再走的意思,虽然还把丘杉当透明人不理会,但却坐在丘杉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埋头研究本子上邢愈留下的符号。 她的头一低下就再也没抬起来。天花板上的冷光均匀地投下来,在她的侧脸刷上一层似雾似霜的白色,令她看起来缺了几分人类的温暖鲜活。 丘杉忍不住叫道:「恩恩。」 邢博恩握笔的手顿了顿,抬头看过来。 这一眼含着许多挣扎,还有几丝委屈,丘杉立时怔住了。 邢博恩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眼神出卖了,语气淡淡问:「什么事?」 她越是故作冷淡,她眼中想要好好掩饰起来的委屈就越是突出,丘杉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比如把邢博恩的心脏搦在手心里狠狠□□了千八百回?本来叫她的时候就没想好要说什么,这下一发愣,更是脑子一片空白。 邢博恩等了半天都没等来下文,又把头转回去了。 丘杉这才醒神,说道:「喝点热水吧。」 「我不冷。」邢博恩头也没回。 丘杉:「喝点冷水吧。」 邢博恩:「……」 她放下笔,看着丘杉,严肃地说:「不要没事找事。」 丘杉认真点头,等邢博恩重新拿起笔的时候,不怕死地又说了一句:「温水更好。」 「啪!」邢博恩把笔往台子上一拍,双眼怒视丘杉。 现在这双眼睛亮得像在闪光,漂亮之极。 丘杉微微提起嘴角,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因为发音的迟缓含混平白多了几分软,传到邢博恩的耳朵里便像一句温柔的呢喃:「闹什么别扭呢。」 霎那间,邢博恩的耳根染上一点绯红,很快,两只耳朵都热了起来,接着那股热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上她的两颊,她整张脸都泛起了红色,倔强瞪着丘杉的眼睛则被衬得愈发水润亮泽。 丘杉略带诧异地看着邢博恩的反应。 她不觉得自己有撩拨人的潜能,事实上,她根本就从没撩拨过别人,现在看见邢博恩被她一句话就说红了脸,她有点儿迷茫。 ……难道我是跟薄雪声学的? 丘杉分析下来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要不然她就是天赋异禀一直没被开发。 在邢博恩眼里的羞恼转变为彻彻底底的愤怒之前,丘杉及时回过了神,把话接着说了下去:「身体重要,一直坐着,腰不好。」 她记得邢博恩说过晚上睡觉的那张手术台不太舒服,睡醒了会腰背痛,如果白天再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腰会僵住的。 邢博恩可能是听从了她的建议,也可能是被她烦得受不了,终于不瞪她了,放下东西出了门。 在外面绕了十分钟后,邢博恩回到实验室,然后每坐一小时就出去熘达十分钟,直到中午被丘杉催着去吃饭。 负四层有一个小型食堂,每天固定三种套餐,天天不换,也不给加菜加饭,谁一份不够就得吃两份,两份如果吃不完还要遭受小食堂工作人员鄙视,膳食条件非常艰苦。
第91页 要说小食堂的饭菜味道虽然值不上夸奖,但也决计不算难吃,味道天然火候精准,保证营养牢牢锁在食材里面不流失,食材配比科学严谨,充分提供身体所需一切物质,从健康角度来讲这样的食物是非常完美的。只不过有一条真理是颠扑不破的:健康的食物通常不好吃。 因此,在连续几天吃小食堂之后,一些对味觉享受有追求的研究员就会到上面的大食堂去好好吃一顿。 在丘杉来之前,邢博恩也被陈恬园撺掇着去过上面几次。丘杉来了之后,邢博恩把家当都搬到这儿,一副要死磕在负四层的架势,能记得吃饭就很不容易了。 邢博恩很快吃完饭,赶回到实验室继续研究邢愈的实验记录。 那一页半的符号邢博恩只差几个想不起来,其余的内容都已被记在另两张纸上。只是符号终究是具体事物极度简化出来的一个指代而已,即便邢博恩将纸上的符号全部译出,得到的成果也仍与原始的实验内容相差甚远。 要想弄清楚邢愈这个实验的每一步是如何操作的,邢博恩还要钻研很久很久。 邢博恩坐满一个小时,低头用手指捏了捏鼻樑,嘆了口气,起身离开实验室去熘达。 才过去两分钟,实验室的门就重新打开。 丘杉疑惑抬头,看到来的人是黎翰之。 丘杉认得黎翰之。 邢博恩对她介绍过,这是邢博恩研究生时期的导师,从邢博恩的语气中,丘杉听得出邢博恩对这位导师很尊敬。由是,她对黎翰之的态度也很礼貌,主动站起来说:「您好。」 丘杉知道这间实验室的权限,除了邢博恩,面前这位教授也拥有。她到这里后,这还是黎翰之第一次过来。 「你好。」黎翰之亲切地微笑着,朝丘杉点点头,目光在丘杉脸上稍稍停留,自然地移开,在实验室里望了一圈,又回到丘杉身上,说道,「我过来找博恩,哦,其实是为你的事。快坐吧。」 坐与站着对丘杉而言没有什么区别,但黎翰之话里微带关切,仿佛面对的是一个正常的人类,这样的态度着实让人觉得舒服。丘杉听他这么说,便坐下来,抬头道:「请问是什么事?」 黎翰之站在隔离间外,回答道:「博恩对我说,你的父亲也在这里,申请你与你父亲见面。实验室这边和安置处那边不是一个管理系统,这件事又无前例,所以办起来费了点时间。刚刚那边通知,今天下午你就可以过去和你父亲见面了。」 这实在是个好消息,丘杉听到后,眼中露出开心的神色。 黎翰之见状,笑意深了些,又道:「等下博恩回来,你让她带你过去,那边会有人安排。我还有实验要做,就先走了。」 丘杉起身:「谢谢,慢走。」 没过多久,邢博恩回来了。 听到丘杉的转述,邢博恩整个人都活泼了,丢开脑子里那几个没译出来的符号,拉着丘杉就走。 她们出了六号实验室的门,走道里的研究人员连忙闪避,邢博恩看他们把路都让出来了,握着丘杉手腕快速通过。 负四层现已安置上百具活丧尸,只有一号丘杉住在这边。她的存在极致特殊,想要亲自研究她的人不知凡几,这部分人一见到她眼中便流露出渴望、兴奋的神色,却又不敢上前。 丘杉出行,身无束缚,只由邢博恩牵着,看似没有威胁性,但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危险。楼上的疫苗正在进行人体实验,效果有待观察,他们都还没有注射。邢博恩注射过初代疫苗,幸运地对尸化病毒免疫,不怕被挠一下,可他们怕。 一人一尸畅通无阻地穿过通道,来到安置处。 验证身份之后,一名工作人员将她们带到一间门口有人把守的空房间,那位守门的强壮男子将铁门打开到可容一人侧身进入的大小,示意丘杉进入,邢博恩正要跟进去,被工作人员不由分说地拦住,带去了旁边的房间。 一进入房间,邢博恩就感到极不舒服。这间房里已经有四个人,其中两人站在单向透视玻璃前,分别观察玻璃那边在铁桌前对坐的丘皮卡丘杉父女,另两人则盯着监视屏,头带耳麦,全神贯注。 邢博恩站在房间中央看着他们,突然一股火气就窜了起来。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一个申请要等这么久了! 先前领她进来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邢博恩转身打开门追出去,屋里认真工作的四个人并未关注她的动向。 几步追上,邢博恩喊住他:「请你等等。」 那人问:「还有事吗?」 「我认为你们这样安排不合情也不合理。丘杉和丘皮卡,」虽然是在说着严肃的事情,但是这个名字念出来,邢博恩还是分了下神,「他们不是嫌疑犯,也不是精神病人,你们监视、监听的行为,严重侵犯了他们的权利。」 那人善意地笑笑,似乎觉得她太天真,耐心解释:「它们不是人,谈不上什么权利。我知道你们的思想比较的……可能觉得这些活丧尸和咱们一样,不是我说,你们太理想化了。我孤家寡人,活着没仇没恨,换个亲人惨死在丧尸手里的人过来听你这么说,你现在可就被打啦。」 「他们绝对没有伤害过人。」邢博恩道,「我可以用我的生命作担保。」 那人两手一摊:「这就不归我们管了。我说的就是『可能』嘛。你也不用打包票,我问问你,你们把活丧尸研究透了没有?它们有没有可能突然失控杀人?它们相当于一群携带枪-支的人,还是机关枪,突突突的杀人快着呢,不看管起来,万一出事了谁负责?以前没有吃过人,不代表以后不吃人。我还有事做,你愿意看呢,就进去看,不愿意看可以在外面等着。」
第92页 那人说完便走,邢博恩还想和他辩论,却也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了。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有些烦躁,对自己的无能无用。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见 第51章 邢博恩不想再进去。她站在会面室外面,和那位守门男子分立两边。 地下的阴冷气息徘徊不去,一丝一缕侵入她的皮肤,慢慢地她感到身体有些冷,原地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下来不再动了,任由自己的身体变为与安置处同样的温度。 安置处比实验室更加的冷。 实验室处处是白色,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板,白色的顶,白色的器械,白色的床,一切都冷冰冰的,里面来往忙碌的人也是冷冰冰的,只不过那些人是内心冰冷,而安置处的人们从身到心都是冷的。 安置处的色调是黑暗的,坚实牢固的整齐排布的房间是暗色,门是暗色,住在房间里的人都没有心跳,体内也没有流动的血,他们像没有生命的冰冷机器,唯一在做的事情便是「活着」,等待一个希望出现。 邢博恩渐渐也冷了,唿吸缓慢无声,静静站着。 旁边守门男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发现她哪里变化了,又回头从铁窗往里探,见里面的两具活丧尸还安稳地坐着,便转回头继续站好了。 邢博恩是不想再进去的,但是过了没多久,监控室的门忽然打开,一人探出半个身子左右看了看,发现邢博恩后眼睛一亮,忙出声请邢博恩进来。 跟着进去之后,邢博恩透过单向玻璃看到丘皮卡正在一张白纸上写字,丘杉看着桌子中央的那张纸,非常专注。 出门找邢博恩进来的那个人是原本在单向玻璃前观察丘皮卡动向的工作人员,他带着邢博恩进来之后便解释道:「一号和四十七号正在进行交流,我们无法解读其中的含义,请你帮助我们分析。」 邢博恩道:「父女见面聊天而已,几句话很重要吗?」 观察员严肃道:「非常重要。我们必须掌握每个实验对象的动向,确保不会发生暴力反抗事件。如果我们不能确定谈话内容,我们是有权力强制终止会面的。」 邢博恩点了下头,站到单向玻璃前。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望向丘杉,细细看着丘杉的脸。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敢肆无忌惮地看着丘杉。 忽然,丘杉仿佛有所察觉,转过头朝着玻璃看了一眼。邢博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反应过来丘杉不可能看到她。果然,丘杉只是看了那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看那张纸了。 观察员催促道:「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邢博恩点头,看向桌上的那张纸。 丘皮卡写字很慢,一个字占了八分之一张纸,邢博恩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写第三个字,现在那个字已经写完了。 观察员递上一副眼镜:「如果看不清楚可以戴上这个。」 邢博恩摆手拒绝,看清第三个字是「达」。 丘皮卡写好之后就放下了笔,抬起一根手指在空气中画着,一笔而成,似乎是个图形,然后他歪了歪头。 身后观察员轻声说:「难道是地形图?」 邢博恩也看不出那个图形是什么,她只好再去看前两个字。第一个字是「舍」,第二个字是「迷」。不怪观察员那样猜测,这三个字连在一起还真有点像是俩人在密谋逃走。 「不要着急。」邢博恩对身后那位观察员说了一句,问道,「他每个字写完都会画图形吗?」 「是的。第一次画的是个方框,应该代表房间,第二次的图形比较复杂,我认不出来,所以请你进来看看。」 说着,他向邢博恩递出手里的记录本。上面如实记录了丘皮卡写的每一个字,就连笔尖不小心拖出的很难察觉的痕迹、手抖的顿点都画出来了,旁边则画着对应图形,还有文字记录,细述丘皮卡的动作和眼神。 邢博恩对这个人的观察力有了了解,便知道他复制的图形必定也不会出错。 第一个字「舍」对应一个方框,很简单;第二个字「迷」对应一个小矩形,矩形右边连着一条「z」形曲线;第三个字「达」对应的图形邢博恩是亲眼看到的,但画在纸上后看起来更清楚明了。 邢博恩看了几秒,觉得像是个竖立的动物的轮廓,具体是什么动物还看不出来,头上的三根毛应该是识别的关键因素。 什么动物头上有三根毛?邢博恩心内自语,把本子还给观察员。 丘杉动了。 在片刻思索过后,丘杉嘴角拉起,露出一个笑来,然后举起双手握拳,竖起两个拇指,慢慢併到一起,然后放下手。 跟着,丘皮卡也动了动嘴巴,也做出了一个类似是笑的表情。 「它们可能已经达成共识。」另一位观察员,一边尽职尽责地画出丘杉的动作,一边提醒邢博恩道,「如果不能尽快破译谈话内容,我将与同事协商终止本次谈话。」 「再等等。」邢博恩说。 玻璃那边,丘杉拿起笔,写下了第四个字「见」。 这次写完,丘杉没有做其他动作。丘皮卡点了下头,接着两手摊开,往这边看了一眼。 两个观察员皱起的眉头能把手里的笔夹断。邢博恩身后,皮卡观察员面色凝重:「它们难道有组织?有人在外面接应?」
第93页 邢博恩也皱起了眉,却是若有所思地盯着纸上的那四个字。 她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闪过,然而那一丝感觉太过飘忽,她努力想要抓住,却屡屡错过,不得其要。 那边父女两人没有再写新的字。 丘杉观察员有点着急:「计划已经定下来了吗?」 皮卡观察员接话:「它们准备见谁?这可能是一个突破口,我们可以申请建立一个反计划项目。」 在紧张的气氛中,邢博恩不确定地问:「可达鸭……头上有毛吗?」 这个突兀的问题与现在的状况格格不入,两个观察员听后都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皮卡观察员先回过神:「可达鸭……是什么鸭?」 还是丘杉观察员见多识广:「可达鸭啊!是口袋妖怪的一种,超可爱的!身体是黄色的,头上有三根呆毛,嘴巴又大又扁,经常歪着脖子,哈哈哈!动画里面我最喜欢小霞的那只了……」 在皮卡观察员犀利的目光之下,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默默地闭了嘴。 邢博恩心里确定了,淡然道:「丘皮卡是一位旅行作家,我想他们的聊天内容是说:丘皮卡的舍友是他的书迷,参加过他的签售会,长得像可达鸭,丘杉希望和可达鸭见面。」 想了想,邢博恩更正道:「丘杉希望和父亲的舍友见面。」 皮卡观察员回忆了下:「应该不是长得像,是衣服和髮型像。四十八号的衣服和裤子都是黄色,髮型本来是莫西干,因为长期不打理分成了三绺。」 「所以,」邢博恩的目光缓缓扫过两个观察员,不疾不徐地说,「没有组织。没有接应。没有计划。」 她每说一个「没有」,两个观察员的脸色就青白一分,等她说完,那两人已经尴尬得说不出话了。 邢博恩问:「我可不可以现场申请,让……」 她并不知道丘皮卡那位舍友的姓名,但她更不想称唿那个人为四十八号,权衡之下,她说:「让可达鸭过来和他们见面?」 请她进来的皮卡观察员说:「请稍等,我去向上级汇报。」 说完他匆匆跑出去了。监控室里尴尬的人只剩下暴露了对口袋妖怪的喜爱的丘杉观察员。坐在监视屏前面的另两位工作人员全程戴着耳麦,泰然自若得很。 等了一会儿,邢博恩问:「我可以和他们对话吗?」 丘杉观察员赶紧说:「我去问一下领导。」 他飞快地跑走,房间里只剩下邢博恩和两个专心致志的工作人员。 看着另一边的丘杉,邢博恩心中慢慢柔软,她又走近半步,身子几乎贴上了玻璃,右手扶着玻璃保持平衡。她看得太过专注,目光有如实质,凝化为一片羽毛,轻轻扫过丘杉的坚毅的眉眼、挺直的鼻樑、没有血色的很凉很软的嘴唇。 她喜欢那个亲吻,甚至怀念那个亲吻。她喜欢丘杉,非常非常喜欢。 这时,丘杉突然站了起来。两个工作人员紧张地盯着监视屏,在他们犹豫是否要报告情况的时候,他们看到丘杉缓慢走到了玻璃前,停住了。 丘杉看着玻璃,好像知道后面有人似的。 然后,丘杉抬起左手,轻轻印上玻璃,眼睛看着看不到的人。 邢博恩嘴角弯了起来,移动右手,与丘杉的左手叠在一起。 稍远处,坐着的丘皮卡目光随着丘杉的动作投向玻璃后的邢博恩,僵硬地提了提嘴角,展露一个有些可怖的笑。这个笑容落在邢博恩的眼中,却充满亲切友善。 没多久,丘杉观察员跑回来说领导批准邢博恩与丘杉对话。紧跟着,皮卡观察员也过来说,有人已经去带四十八号过来了。 邢博恩离开了玻璃,在她身后,丘杉也走回椅子坐下。 监视屏前的工作人员推动几个按钮,摘下耳麦,把话筒扭向邢博恩,示意她说话。 「丘杉。」邢博恩的声音是她自己都难以想像的温柔,「一会儿可达鸭就要来了。」 接着她有些紧张地说了一句:「丘叔叔好。」 透过身旁的监视屏,邢博恩看到丘杉伸出手,掌心向上,五指併拢,比向摄像头,是一个很礼貌也很认真的手势。邢博恩直觉丘杉要介绍自己了。 声音已经转为外放模式,监控室里的五个人同时听到丘杉对丘皮卡说:「我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喜讯:人见人爱六遇大大的《[重生]两都纪事》恢復更新啦!期待坐上阿遇的车嘿嘿嘿 后天见~ 第52章 话音一落,监控室寂静一片。 邢博恩嵴背僵住了,不敢回头去看四个工作人员的表情。 监视屏里,丘杉的手还没有放下,仍然是介绍的姿势。坐在丘杉对面的丘皮卡稍微愣了愣,转过脸看向摄像头,眼神中带着思索。然后他举起双手,双手四指蜷曲,拼到一起比了个惨不忍睹的心形,同时咧出一个更加惨不忍睹的微笑。 在邢博恩发怔的时候,可达鸭带到了,工作人员重新调动按钮,戴上了耳麦。 这样也好,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她退后两步,让开位置以免妨碍这些人工作。 跟着可达鸭来的还有一位新观察员,他现在的站位对应了玻璃那边可达鸭所坐的座位,在原先两位观察员的中间。玻璃前站着三个大男人,邢博恩再过去不管夹哪都显得挤,她便站在那三人后面,一个能看到丘杉的位置。
第94页 那边的桌子是个方桌,丘杉和丘皮卡面对面,从这边看两人都看到的是侧脸,而可达鸭的座位正对玻璃,面部最清晰,邢博恩忍不住也看了几眼。 可达鸭是个年轻小伙子,身材比例很好,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长相很精神,即便变了丧尸也能感受到一股青春气息。衣着方面果然如皮卡观察员所说,上身是一件材质轻薄的连帽短袖,嫩黄色的,短裤应该是配套的,一样的材质和嫩黄颜色。 在他坐下来后,丘皮卡很自然地伸过手,捏住他头上三绺耷拉下来的头髮,向上一拎,让它们稳稳立在了头顶上。 这就是可达鸭本尊了。 邢博恩瞟见皮卡观察员忠实地将这个动作记录下来,而鸭鸭观察员则在本子上写道:四十八号态度温驯,看向四十七号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与爱意。 「……」邢博恩总感觉哪里好像不太对。 那边,三具活丧尸开始互相打招唿,邢博恩感觉到其他人的眼光不再悄悄探过来,身体才渐渐松懈了。 会面是有时限的,分针指到位置的时候,有人将丘皮卡和可达鸭带走了。 临走前,丘皮卡还朝着摄像头挥了挥手。 邢博恩本能地觉得他是对自己挥的。 这下,监控室又奇异地变得寂静了。 邢博恩:「……」 鸭鸭观察员用胳膊肘戳戳皮卡观察员:「走吗,交报告去?」 邢博恩僵着脸说:「请等一下。」 蒙头蒙脑的鸭鸭观察员终于发觉气氛不大对头,和空气一起寂静了。 「请问,」邢博恩不知道自己是在以什么语气发问的,「你们的报告内容……不会外传吧?」 皮卡观察员在这三位观察员中最为老成庄重,他回答道:「请放心,这里发生的事情我们只会报告给上级,不会擅自对外传播,对其他不在场的同事也不会提起。」 邢博恩:「多谢了。」 皮卡观察员摇头:「职责而已。不过,如果上级认为情况特殊,或是对负四层的安全有潜在影响,则会把相关消息通报给其他负责人,以便提前商议应对可能的突发事件的对策。」 ……所以各个领导都会知道丘杉对自己告白了?邢博恩额角突然有点抽抽着疼。 三位观察员一道离开,邢博恩随在后面,临出门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邢博恩好像听见身后那两个盯监视屏的工作人员在「嘿嘿嘿」地笑。 她的脸「唿」一下就热起来了。 丘杉也从旁边房间走了出来,眼里闪耀着开心的光芒,邢博恩立即低下头,握住丘杉的手腕就要走。 这时候,她才发现,连自己的手掌都在发烫。 幸好丘杉的手腕很凉,很快便让她冷静下来。 回去路上,邢博恩半低着头,眼睛只看前方的地板。她丝毫不想和丘杉说话,也不想转头看丘杉的脸,她怕对上丘杉的眼睛。万一丘杉在笑呢?她想她一定会很快原谅丘杉,可这样真是太没尊严了,所以她坚决地不转头。 丘杉好像一下子变得很顺从,路上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但这样的表象无法迷惑邢博恩,她已经认清了,她和丘杉不是一个层次的,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对策。 回到六号实验室之后,邢博恩把丘杉送进隔离间,一熘烟儿地走开,好像有可怕的东西在后面撵她似的。 可怕的东西丘杉安然地坐在床边,眼角眉梢都是笑。 一直到十分钟后邢博恩回来了,丘杉还在笑。 邢博恩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板着张脸,神态步伐又恢復从容,兀自坐在实验台前研究邢愈的实验记录。 虽然不与丘杉说话,邢博恩却认真地实行着丘杉给她的建议,坐一阵子就走动走动,喝些温水,有时也会出去久一些,与黎翰之讨论疑点。 她明白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过分着急不仅不会让进展加快,反而会增加出错的机率。但是这天在监控室外的无力感令她耿耿于怀,她迫切地想要将面前这份实验记录研究透彻,及早研制出解药,让丘杉等感染者恢復健康的对人无害的身体,让其他人不再防范他们,不再异化他们。 于是,在合理的范围内,邢博恩将自己压榨到了极点,一分一毫的精力都要完全利用起来。 丘杉理解她的心情,虽然心有不忍,却没有出言阻止,无声地支持着她。 每当邢博恩回过头,都能看到丘杉望过来的温和而蕴含力量的眼神。 就在这样漫长的注视之中,三天过后,邢博恩终于将那份实验记录补充完整。落下最后一个句点的时候,邢博恩的心情却奇异地平静。这三天她独自承受的高压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感到无比的轻快。 她放下笔,第一个动作便是回头。 丘杉的目光一如以往,穿过玻璃和空气,坚定地落在她身上。两个人默默相望,凌晨一点十二分,万籁俱寂,心跳轻轻。 邢博恩站起身,慢慢抹消了两人之间相隔的空气,又抹消了那层玻璃,来到丘杉面前。几步之间,心里那片如镜的湖面骤然翻捲起巨浪,随着一步步走近丘杉,她思路清晰却反应稍迟的大脑终于确认了一件事:她成功了! 也许是长久的睡眠不足让她发昏了,也许是取得成功的巨大喜悦冲散了她的神志,又也许是她开始想念那个冰凉的触感了,总之,她居高临下,伸出手,隔着布料抵住了丘杉的胸口,将丘杉起身的动作消弭于指尖。
第95页 最后的几个小时里她忘记了时间,忘记喝水,此时嘴唇有些干燥,她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 随即,她垂下眼睫,俯下身去,嘴唇碰上了那两片冰凉。 指端传来一下轻微而不容忽视的震颤。 丘杉的心脏跳动了。 只有一下。 却已经足够邢博恩满足。 唇浅触即分,邢博恩面色如常,不回头地走了出去,躺在手术台上,须臾进入睡眠。 这几天她太累了。 实在是太累了。 丘杉从这里看不见她了,便低下头,抿了一下嘴唇,没声音地傻笑起来。有点羞涩,有点心动,有点更喜欢邢博恩了。 喜欢真让人高兴啊!丘杉一边想着,一边也躺下来,闭上眼睛假装和邢博恩一起入眠。 早晨邢博恩起床的时候,丘杉立刻坐起来,目送邢博恩整理了纸张本子离开,邢博恩还心情不错地对丘杉说了一句「早上好」。 结果一等就到了半夜。 过去几天尽管两人不言不语,但丘杉一抬眼就能看见邢博恩,忽然看不到了,便感到强烈的不适应。时间一分钟一分钟悠悠过去,慢得让她想冲出去拨快指针。 正在丘杉心急的时候,邢博恩匆匆露面,解释也来不及,只说今天晚上不回来睡,转脚又走了。 丘杉感觉自己像个留守妻子。 奇怪的想法,丘杉摇摇头,继续等。 到第二天清晨,邢博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丘杉看着她睡下了,担心总算放下一分。 她知道邢博恩会非常忙碌,但没想到会忙到连休息的时间都无法保障。从来到这里以后她待在这里,黎翰之来过一次,除此之外她只能看到邢博恩,这里像一个安全岛,隔绝外界信息的同时也隔绝了窥探,虽然闭塞,但也让她舒服安心。 但邢博恩的忙碌让她隐隐觉得,有一些变化将要出现,而她没有权力置喙。 她沉浸在思考当中,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通话装置的唿叫声。 「滴滴!滴滴!」 响过第二声,邢博恩一骨碌爬起来,飞快跑出去,留下错愕的丘杉看着时间——邢博恩才睡了四个小时。 丘杉有些不安,在方寸之地踱来踱去,再次听到「滴滴」声的时候,她立刻转头,又马上意识过来造访的人不可能是邢博恩,应该也不是黎翰之。 声音响了许久才停。 外面安静了没几分钟,突然,门打开了。 很快,丘杉看见邢博恩脸色很不好地走过来,心道要遭。 果然,就听邢博恩语调平平地问:「薄小姐来探望你了,你要见吗?」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见~ 第53章 「见。」 丘杉说完,被邢博恩带到了薄雪声的办公室。 这次邢博恩根本没提出留下来,很潇洒地关门走了。 丘杉看了看那道门,然后转头来看对面尽管坐着也显得腰身挺拔,透出一点傲然气质的薄雪声。 几天不见,薄雪声又变得美丽许多。 这当然和她如今衣食无忧生活不愁有关,但变化更为明显的、给这个人增添了最多光彩的是她的状态:意气风发。 薄雪声是从来不会令自己显得狼狈的,即便在外奔逃流离的时候,薄雪声依然会时刻保持着最好的精神面貌,叫人一看就觉得这个人对付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从来没有吃过苦。 而事实是,在丘杉随着薄雪声小队行动的一个月当中,他们曾几次冒着极大危险从丧尸的围困中突出重围,带着为数不多的食物和日用品逃离住所,在路上颠簸,直到寻找到下一个安全的地方。 但就在这样的情形下,薄雪声的脸几乎没有染过脏,衣服也总是完好的。她甚至还在丘杉之后又救起了一个人,就是姜丁。 在薄雪声的小队里,詹衡宇是最早就在薄雪声身边的,薄雪声陪他渡过了转变过程,而他始终贴身保护着薄雪声的安全。 戚未远,本地人,地质学家,对整个中辞市乃至周边城市的地理建筑环境都有研究,能做饭会开车,带着一个女儿小虾米。 丘杉是第五个人,或说第二具丧尸,拥有绝对完整的大脑意识与思考能力,由于注射了药物,语言功能与肢体活动能力也有所恢復。丘杉带来了基本没用的方月,队里第三具活丧尸。 最后是姜丁,普通宅男,因常年如饥似渴地玩末日生存类游戏而成为一本活着的末日生存手册,为整个倖存小队做出了杰出贡献。 以上便是队伍的核心成员,每一个都有功用,组合起来更是效果惊人。 后来加入的其余活丧尸的地位比这些人要低一级。但是这没关系,他们照样对薄雪声忠心耿耿,宁肯躯体被生生撕裂也将薄雪声一路护送到了这里。 距离上一次薄雪声来探视已经过去八天。 丘杉不清楚薄雪声如今都在忙什么,她能肯定的是薄雪声是个不论在哪里都能过得好的人,而在资源丰富的地方,薄雪声会自然而然地将所有能利用的资源都引到身边。 薄雪声享受如鱼得水的感觉,渴望成为人上人,从今天薄雪声的面色与神容来看,她已经有了不错的成果。 是什么样的成果,薄雪声当然不会对丘杉说,所以丘杉没打算问。
第96页 对坐沉默了一阵子,薄雪声倾身将胳膊支在了桌面,单手托腮,笑的时候眼里仿佛飘出朵朵花来。 「想我吗?」 「不想。」 薄雪声挑了下眉毛:「这话可真让我伤心呢。」 丘杉没有接话。 「这几天我忙得不可开交,抽不出时间来,还以为你会夜夜梦见我。我可梦见你了,梦里你对我不是这样子的。」 不知怎么,丘杉现在听她这么软言软语,心头竟有些烦闷,出声说道:「不用在我身上,费力气,我一点点都,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 薄雪声闻言怔了片刻,放下手,摆正了脑袋,试探问:「怎么了,有新欢忘旧爱?」 「我不喜欢你,已经很多年了。」 这回薄雪声倒没太大的反应,只微微低头,手指擦过额头,很快又抬起头看着丘杉,笑着说:「那就当老同学看待。」 丘杉缓慢地问:「我的,利用价值,是什么?你在和谁联繫?你的身份,是怎么换到的?」 「你总是这么清醒有什么意思呢。」薄雪声起身慢慢绕过桌子,「这些问题,我只告诉喜欢我的人。」 薄雪声已经走到她面前了,丘杉仍淡定地坐着,说:「我猜不透你,那就不猜了。」 薄雪声俯下身子,近距离看着丘杉的眼睛:「你对我这么好奇干什么?不是说不喜欢了么?想猜什么,你告诉我?兴许我凭着对你的喜欢就鬼迷心窍告诉你了呢?」 不得不说,薄雪声真是一个美得无可挑剔的人。这么近的距离,丘杉也不能发现她脸上任何缺点。 可有些美人惯爱说谎,真话里面非要搀着几分虚假来说,她们的美貌又令她们说出的话天生多出许多信服力。 丘杉从不吃这一套,却还是稍稍分神了。她想起填志愿时薄雪声对她说的话。 薄雪声说:「不论什么工作,我都会做到最好,走到最高。」 这恐怕是从薄雪声嘴里说出的难得一句真真实实的话了。 丘杉一直很聪明,分得清别人的真话假话,可薄雪声比她更聪明,相处久了丘杉经常大脑过度运转而累得头疼,偏偏她是个极为清醒的人,不愿自己被谎言蒙蔽,久而久之,再多的喜欢也消磨殆尽。 没了喜欢,还有欣赏。从高中教室里见薄雪声第一面的时候,她就开始欣赏她了,至今依然。 但一想到今天邢博恩的脸色,丘杉最终还是说了:「离我远一点。」 薄雪声又怔住了,半晌,伸手似乎要去摸丘杉的嘴唇,身子也随着这个动作压得更低,好像要将丘杉整个笼进她的气息里。 这时,丘杉的目光遽然变冷,一双眼睛里瞬间所有的感情都褪得干干净净,透得像玻璃珠子。 薄雪声的动作顿住了,一股冷意蓦地扎进她的嵴椎,迅速往上蹿升到后颈,同时向周围扩散,很快上半身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伸出的手怎么也落不下去。 很久之后,她的胳膊弯折回来,将一缕因为俯身而掉落的头髮顺回耳朵后面,接着站直身子,转身向着桌后的椅子走去。 「我真的喜欢你的。」薄雪声背对丘杉说。 「是真的吗?」丘杉问道。 薄雪声回身坐下,言笑晏晏:「当然了,你这么漂亮可爱,谁都喜欢你。」 丘杉点头收下了这句半真半假的话。 就像商量好了似的,敲门声恰在这时响起。 邢博恩推开门,看见两个人隔得挺远,心里有点满意,语气也不那么硬了,道:「丘杉该做检查了。」 薄雪声微笑答应:「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了你们的时间,我送送你们。」 「谢谢,不用麻烦了。」邢博恩拒绝道,「我们这就走了,请留步。」 邢博恩说着走进来,拉住了也向她走来的丘杉的手,没有抓手腕,而是手心贴手心。离开的时候,邢博恩拧动门把,没声音地把门关上了。办公室里的薄雪声空望着关闭的门,眼神微微暗了。 回到实验室,丘杉说:「她应该不会,再找我了。」 「嗯。」 丘杉听着感觉这个「嗯」字应该是高兴的。她问:「我真要做检查?」 「难不成我骗她?有什么必要啊?」邢博恩把人带到手术台边上,让丘杉坐在侧边,「不过不是我一个人做,黎教授在忙,一会儿过来。」 丘杉感觉好久没见到邢博恩了,趁黎翰之来之前,侧着身子看邢博恩的睫毛,目光有点轻佻。 邢博恩不自觉眨了两下眼睛,有点难为情地别过头,却说着正经的话题:「样品已经试制成功,今天就要实验了,所以检查你的体内特徵作对比。」 丘杉咧开嘴,白白的牙齿从唇缝露出来,她现在控制肌肉越发熟练,笑起来已经不吓人了,但是白惨惨的牙配上冰冷发紫的嘴唇这视觉效果还是略微有那么点惊悚。 好在邢博恩都看习惯了,这会儿还觉得有点可爱。 「我的心脏,在跳吗?」 闻言,邢博恩细白的三根手指轻轻触上丘杉的心口,拇指和小指因为手心拱起的自然弧度,没有碰着丘杉胸口的布料,悬在空气中。认真等了很久,感觉到手指随着胸腔轻轻一震,邢博恩才笑了笑说:「在跳。」 她正要收回手去,手背忽然被丘杉抬起的手掌覆住,这只冰凉的手掌将她的手轻柔按回,直到她的手心完全贴在了胸口的起伏之上。
第97页 这里……邢博恩已经感受过了,但是丘杉不知道。 想起上一次自己就那样不过脑子地把手伸进去还摸了好一会儿,此时此刻,邢博恩简直羞臊得不好意思去看一无所知的丘杉的脸。 好半晌,丘杉都没说话,邢博恩心想这是在等自己抬头的意思了,可她现在真不敢和丘杉目光接触,只好先说点别的转移一下注意力,好让上一次的画面从脑海中散掉。 「我爸爸做的解药,我觉得还有改进的余地,我还在考虑,如果成功的话,你的手就会变暖了。」说到自己熟悉的领域,邢博恩终于放松下来,抬头看着丘杉,「今天的实验选了三个和你身体受创程度相似的实验对象,如果这次实验表明解药有效,负四层会调拨出几个人专攻这方面。」 「我也会在其中。」邢博恩对丘杉说着。 相似的话闪过丘杉的脑海,令她记起很久之前,当她们在白宿市的老年大学里躲避外面不计其数散布在路上的丧尸的时候,邢博恩也这样对她说过。 丘杉握着邢博恩的那只手慢慢抬高到自己下巴,低头吻了一下邢博恩的指尖。 那个时候,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和眼前这个人会发展出这样的感情,这样奇妙的、让人心安的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见~ 第54章 黎翰之进来之后,发现邢博恩脸有点红。 「哎,这里面热吗?你的脸……」他张口就问,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瞭然的目光从丘杉和邢博恩身上扫过,点头道,「开始吧。」 邢博恩:看来上级确实认为丘杉的告白对负四层的安全有潜在影响。 丘杉脱了外面的衣物,只着内衣裤平躺在手术台上。 倒是没有不自在的情绪,虽然她心里更希望只有邢博恩看到,但她很有自知之明,就现在她这模样只配和橱窗里的塑料模特一个级别,全扒光了人家黎教授都不一定乐意多看呢。 待邢博恩耐心解释过后,平时隐藏起来的束缚装置便将丘杉的手脚都固定在了台上。一些仪器被推过来,丘杉看了也看不懂,索性什么也不管,目光向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 一条机械臂转到她身体上方,将方形的屏幕悬在她头顶。 黎翰之与邢博恩显然事先计划过这次检查的步骤,没过多久便把该连在丘杉身上的线和管子都连好了。通过面前黑色小方屏的反光,丘杉看到自己头上密密麻麻连满了线,这模样让她突然想起一部电影里大脑反覆被电击的悲惨配角。 幸好她头上的这些线并不是用来电她的。 邢博恩似乎是为了打消她的紧张,一边忙一边和她说着话:「检查分两部分,脑部反应和活体取样,因为你没有痛觉,所以两项同时进行,很快就会结束了。这种检查我也做过,不用担心。」 丘杉不敢乱动脑袋,「嗯」了一声,勐地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没有麻醉?」 这一问,邢博恩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当下觉得没有必要遮掩,便实话实话了:「对。当时疫苗的副作用还没有检测出来,不能注射药物。」 丘杉一时沉默。 邢博恩的脸探过来,对她笑了笑,有种温柔小护士既视感,声音也充满安抚的意味:「一会儿屏幕亮起来之后,你什么都不要想,专心看屏幕上显示的内容,不要想其他事情。」 「好。」 邢博恩的脸移走了,接着,那块小方屏亮了,两秒钟白色之后,出现一幅图片。 丘杉的身体没有感觉,但她听得见自己的皮肉被切开剥离的细微声音,可是邢博恩让她什么都不要想,她只能去忽略此刻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同样曾发生在邢博恩身上的事情。 当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屏幕所显示的图片开始快速切换,她的耳朵也注意不到其他声音了。 四十八张图片放映结束后,屏幕开始播放一段无声配字幕短片。这是一段逻辑推理视频,在视频结束后需要选择犯罪嫌疑人。丘杉做出选择后,紧接着播放的是真实案件回放,受害人被砍十七斧的身体打了马赛克,丘杉正觉得很有人情味,很快下一段碎尸案视频的受害人遗体便赤-裸裸地映入眼帘。 「……」在暗红血液与黄白脑浆涂了满地的背景中丘杉迅速锁定嫌疑人,赶紧进入再下一段视频。 她以为碎尸案就是终极了,但当她看到死人坑纪录片的时候,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设计测验内容的人是疯子。 这就是一段纪录片,没有选择,不能跳过,她捱到最后,发现又出来一段视频的时候,不由得紧张了一下。 幸好后面的视频都还挺温情,丘杉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屏幕恢復黑暗之后,黎翰之略带惊喜的声音响起:「结束了?天啊,这是目前最快的速度了。」 丘杉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眼睛往下瞟,隐约看到黎翰之手里有一个细窄的红色小瓶。她问:「是我的血?」 「是的。」黎翰之愉悦地说,「你的血液颜色正常,心肌收缩相对有力,恢復的希望是很大的。」 「谢谢。」 邢博恩说:「再等一会儿,就快好了。」 丘杉没说话,她盯着面前已经暗下来的屏幕,眉头皱了皱,觉得看不太清楚。但是看得时间长了,又觉得这就只是一块纯黑色的屏,并没有异常。
第98页 不久,机械臂带着小方屏移开,丘杉的眼睛自然放松,看向上方白色的天花板,竟又有点模煳,等她眨几下眼再看,便终于看得清楚了,只有白色。 邢博恩推开仪器,站到丘杉头顶位置,把连着的线一根根移除,几分钟后,检查全部结束,束缚解除,丘杉坐了起来,没有立刻下手术台,而是转头再次看向那块方形屏幕。 确切是纯黑色的。 丘杉心存疑问,抬眼看黎翰之与邢博恩的反应,这两人都没有注意她在看什么。 邢博恩在旁边等着扶她下来,丘杉看着邢博恩的眼睛,从漆黑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苍白的倒影。丘杉低头抓着邢博恩的手下了手术台,穿回衣服,想说服自己是简单的看花眼了,但心头上一个问号怎么都按不下去。 黎翰之和邢博恩还有得忙,丘杉回了隔离间,坐了一会儿心绪仍不□□宁,只好翻了本书看。 书页白纸黑字,字字清晰,丘杉不知不觉连翻了许多页,直到邢博恩敲敲玻璃告知要离开几小时,丘杉说了再见之后,心思才从书上移开。等她再低下头看书的时候,纸上的字却像活了一样开始游动了。 印在纸上的字是不可能动的。 丘杉放下书,神色严肃起来。 她几乎可以确定,那块屏幕有问题。 然而从她的表现来看——总不会是屏幕刺伤了她的眼睛吧? 就算阴谋论一下,有人蓄意害她,对屏幕做了手脚,至少也该把她弄成半瞎吧? 丘杉闭上眼睛,在黑暗中「看到」几道影影绰绰的灰色线条,这些线条粗细不一,还在缓慢游动着,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她睁开眼,一头雾水。 换条路想,谁要害她? 丘杉来这些天几乎没出过这个实验室,外面的人她认都不认得几个,实在没有头绪。丘杉盘腿撑着下巴,在心里数着她都和哪些人有过交集。 薄雪声算一个,不过薄雪声只是想要收服她,即便收服不成,薄雪声那么骄傲的人绝不会用这种不上檯面的方式害她。 方月也算,而且和她有仇,但方月连话都说不出,还被关在安置处,既没脑子利用别人报仇,也没价值被他人利用。 黎翰之是除邢博恩外最了解她各项信息的人,按说也最方便动作,理由很好找:为了研究。不过丘杉记得黎翰之有权进入这里,有权使用她做实验,暗中动手脚有些绕弯子了。可疑待观察。 至于安置处的工作人员,黎翰之提起过安置处与实验室是两套管理系统,那边的手应该很难伸过来。 丘杉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薄雪声对她说起过一个人,潘主任,当时薄雪声用「激进」来形容这个人,而且提到了「危险」、「小心」。她没有正面见过这位激进的潘主任,不好做判断,但也是个线索。 想半天也没个结果,丘杉仰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忽然翻下来在床板底下摸索,果然,摸到了像是机关的突起,她这张床也有束缚装置。 丘杉重新躺下,两边胳膊肘架在床板上,白枕头托住她的颈椎,让她的头抬高一些,视线自然前倾,正好看见手里捏着的绒毛小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软乎乎的真可爱。 捏捏手,捏捏脚,捏捏屁股,再捏捏系在脖上的蓝丝绸领结,这么揉着玩了一会儿,丘杉忽然发现领结好像有点松了,拿近一看才知道这个领结不是固定死的,可以拉开取下来,丘杉小心地拽了拽变形的那半边蝴蝶结,把它恢復原状,放回到枕头上。 丘杉没再动过,和睡着了一样安详地躺着,除了眼睛是睁开的。 她在想邢博恩什么时候回来,以及怎么和邢博恩说眼花的事。 ……还是算了,邢博恩明显不是个懂伪装会算计的人,一把这事说了,没两天对方就会发觉吧。 晚上邢博恩回来的时候,丘杉已经把脑子里能抓住的细节全都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此时正在发呆。一看见邢博恩,丘杉就从床上坐起来,笑着招招手。 「累吗?」邢博恩进来后,丘杉便问道。 邢博恩摇了摇头,坐下来道:「有半个小时休息时间。」 「不吃点东西?」 「下午吃过饭了,现在不饿。」邢博恩坐下来,「上午的检查有哪里不舒服吗?」 丘杉听得出来,邢博恩这句没实际意义,只是表达关心的形式。邢博恩当然想不到她真的不舒服,她暂时也不打算说。 「没有。不过,有一个问题。」 「嗯?」邢博恩看她。 「那些视频,有什么用?」 「哦。」邢博恩笑起来,似乎因为丘杉对这些好奇而有些开心,「那些视频是为了检测你对不同刺激所产生的反应方式和强度,比如,看到小孩子在游乐园玩耍,你会不会感到喜悦?喜悦的程度高还是低?」 邢博恩说的这个小孩玩耍的视频,丘杉确实也看到了,就排在十七斧头案碎尸案和死人坑的后面。 丘杉试探:「比如,看到血腥场面,会害怕?」 邢博恩点头:「这个内容也是必要的,不过已经做了技术处理,不会让人太过反胃。」 说到一半,邢博恩看着丘杉的脸色,心想难道丘杉看得害怕?丘杉砍丧尸的时候那么英勇,不应该啊? 丘杉则在想:给她提供的试题果然超纲了!
第99页 作者有话要说:  嗯,仙儿建议我有话说多说一点,所以今天这个有点长。 因为我特不会聊天,少说少错,另外也是不影响大家阅读,所以经常就一句后天见,霸王票感谢也没有弄过,既然说到这了就多讲一点。 真是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每个评论我都很认真地看,给我投了霸王票我特别高兴,有时候回復晚,但是在回復之前我都悄悄把评论看好几遍了嘿嘿嘿。可能有很多小可爱想留言也不知道留什么,只要你们一直在看我就挺满足的嗷。 开文的时候是想等写顺了日更来着,不过这篇文的大纲本来是一张纸,后来越写越偏,那张纸就给撕了,所以情节都是边写边想的。以前的几篇文基本纯甜没情节,这次想放飞一个不一样的自我,结果真短板,放飞不太顺利(再加上我懒),到现在不仅日更遥遥无期,居然还欠着几章,对不起大家了。 以上说得比较正经,想看不正经的作者君请来群里玩呀~115950924 =v= 我会努力的。爱你们哟!比哈特! 后天见~ 第55章 丘杉打定主意缄口,邢博恩自然发现不了端倪。 她像是有很多话想对丘杉说,等了一会儿丘杉没再问其他问题,她就自顾自地开始说起了…… 工作总结。 「虽然很多项目都是进行中的状态,不过有一件事已经可以确定下来了,和你有关。」邢博恩不自觉倾向丘杉一点,腰部因为扭动显出一段曲线,「还记得你说过吗,在你注射解药之前,你有一种流失感,这个问题我一直很担心,也做过一些猜想。现在经过对比研究,我们确定这种『流失感』来源于体力的消耗。」 丘杉捧场:「哦?」 「没错,即便在感染病毒,身体处于生理死亡状态的情况下,感染者的体内仍然储存有一定的能量,可以支持他们行走和捕食,能量多少因人而异。由于行动上的迟缓限制了能量的使用,正常情况下完全感染者可能需要几年的时间才能消耗掉全部的能量,这个时候他们就会第二次死亡,二次死亡没有復生机会。 「半感染者,即具有思维能力的感染者,如果只做行走这一项活动,体力消耗速率同样是缓慢的。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如果半感染者按照自己的意志做出特定的动作,比如快速行走、举起重物等,其体力消耗速率会比丧尸高出很多。动作越精准,体力消耗越快。另外,感染者失去对自身状况的感知,这会导致两个问题,第一,在体力枯竭之前你不会发现这种消耗;第二,你会错估自己的力量。」 说到这儿,邢博恩用自己做了例子。 「具体表现就是力量难于控制,无意识做出超负荷运动。比如在我注射疫苗之后,除暂时性行动滞缓外,最显着的变化是我可以连续解决多具丧尸。这对以前的我来说简直不可思议。而抵达研究所后,体质检测表明我的肌肉处于极度疲劳状态,体质比注射前有明显下降。 「而你……在遇到我之后,每一天,都在不间断地做着高体力消耗运动。不论是练习发音、上楼下楼、砍杀丧尸,都在消耗你的生命,可是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这些。」 邢博恩脸色黯然,极为内疚。如果没有遇见她,丘杉根本不会因为体力耗尽而垂死。如今一想到丘杉曾经濒临二次死亡,邢博恩除了深深后怕,还有自认无法弥补的歉疚。 丘杉握住她的手,说道:「阴差阳错,我还活着。」 「幸好……」邢博恩喃喃念了一句,又嘆一声,觉得什么小纠结什么薄呀厚的都无所谓了。 丘杉心想,这会儿如果凑过去亲一下邢博恩的脸,估计不会被嫌弃。 然而邢博恩忽然抬起头,又有别的话要说了。 今天的邢博恩真是说话*非常旺盛啊。 丘杉瞄瞄角度,现在凑过去太刻意了,多半要被她害羞躲开,遂放弃。 邢博恩道:「今天的实验我有信心会成功,听黎教授话里的意思,这个项目很受重视,之后我们几个人要转到新实验室专攻解药。以后我可能没办法一直待在这边。不过你放心,这间实验室很安全。」 丘杉心说那可不见得,嘴里问的却是:「不来见我吗?」 邢博恩说:「如果有休息时间,我就来一趟。」 丘杉又问道:「如果没有,休息时间呢?」 邢博恩看见她眼里的笑,抿了下唇,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那我就在吃饭时间过来。」 丘杉点头说好。 先前是觉得自己像个留守妻子,现在她又觉得自己像个全职太太了,盼着那口子回家来一块吃饭。 接下来,邢博恩又絮絮叨叨跟她说了些实验总结与负四层整体工作动态,丘杉毕竟学过生物课,脑子也不笨,连蒙带猜加上联想能理解个七七八八。 半个小时眨眼就到了,邢博恩站起身,单手握了下丘杉的肩膀,到底什么都没说出口。 虽然留恋与丘杉坐在一起聊天说话的时间,可是在大实验室里,解药效果测试还在进行,那三名实验对象的身体也许正在发生变化,这是她的职责,她必须亲眼看着。 六号实验室的位置相对大实验室较偏,邢博恩脚步匆匆,走了不久,迎面过来一位同样匆忙的研究员,邢博恩微微偏头看去,觉这人有点眼熟,隐约记得是潘主任手下的人,那人也认出她来,两边都当作没见,各自低头擦肩而过。
第100页 再往前走,碰上的人便多起来。 有些是潘慎之的人,有些是黎翰之的,只不过就算是黎翰之手下的人,也很少会有停下来和邢博恩打招唿的,几个是真的忙,另几个则是因为丘杉而对邢博恩有了偏见装作很忙。 邢博恩若无所觉,径直走进了黎翰之所在的大实验室。 她一进来,陈恬园就向她招招手。李知哲注意到陈恬园的动作,也转头看过来,朝她礼貌地微微笑了一下。 邢博恩略一犹豫,对李知哲点一下头,然后走到陈恬园身边站着。 她是最后一个轮换去休息的人,其他人都已经休息回来。 透明玻璃将八位研究员与昏迷中的三名实验对象分开,那三名实验对象皆躺在手术台上,手脚脖颈已被固定,身体连接监测设备,玻璃这边的人可以随时调阅电脑端记录的数据和绘制的示意图查看进展。 站在玻璃前看了一会儿,三名实验对象没有甦醒的迹象,邢博恩去查看这半小时的监测图像,发现三十二号在十七分钟前发生一次微弱心跳,十六号和七十八号的心脏还没有动静。 邢博恩回到陈恬园身边,与另七位同事一排看着对面三张手术台,捣碎沉默粘合时间。 时针转过的扇形面积被粘成一团,没有人关心到底过了多久,没有人说困,也没有人离开。 直到三名实验对象都有了第一次心跳,直到三十二号首先睁开了眼睛,在场的八个人共同见证了解药的诞生,不论彼此熟悉还是陌生,他们互相击掌庆贺,脸上的喜悦如出一辙。 与其余人不同,作为地位最高资歷最深者,黎翰之只是背手而立,和蔼地笑着,看面前几人或挥拳、或压低声音欢唿、或擦去激动的泪水。等到气氛渐渐不那么热烈,黎翰之才出声道:「我正式宣布,初代解药研制成功。」 领导发表讲话,下面自然鼓掌。 黎翰之颔首,接着道:「之前我说过,无辜的感染者是我们的同胞,在保护未受感染人类的同时,我们也有责任帮助感染者恢復健康。现在我们已经证明,尸化病毒感染者是可治癒的,所以我决定成立一支小组专攻解药研发。你们愿意加入吗?」 七人都说愿意。 黎翰之道:「你们是负四层最为优秀的研究员,需要你们的地方很多,这支小组才刚起步,不能占用太多宝贵资源,所以四个人就足够了。你们之中谁有更想研究的方向,请自由提出。」 这话说完,就有两人举手,自愿不参加小组。 黎翰之将剩下五人看过一遍,点名说:「博恩,恬园,戴奇,杨茂展,你们四个成立小组,这边结束以后我给你们安排新实验室。」 正说着,他抬头一看,有些惊讶:「都已经过八点了,早饭开了,你们商量商量,想吃早饭、要休息的轮流去吧,这里不断人就行。」 话音一落,李知哲往前一步,声音清晰:「请问黎教授打算怎么安排我?」 刚才李知哲并没有举手,而黎翰之点人的时候,五个里点到四个,单单他一人被落下了。 黎翰之面色有些尴尬,咳了一声,道:「知哲啊,真是,这我真是……很难开口。当年你做我的学生,我对你就很看好,几年过去你水平大有提高,我却老了,这些天我有时觉得力不从心,我想着你我配合默契,我就存着私心,想让你做我的助手,协助我实验……」 黎翰之的老脸有点发红,好像因为那点私心被迫当面揭穿所以十分羞愧,话也说不下去了。不过这语气情形不像他曾是李知哲的导师,倒像反过来了。 李知哲恍然大悟,立刻说:「对不起黎教授,我是看只有我一个没有安排,心里着急,话没经大脑就说了。您愿意让我当助手,我太高兴了。」 往日师徒执手相看,其乐融融。 与此同时,陈恬园和邢博恩已经商量好去吃早饭,戴奇和杨茂展决定到宿舍睡半小时,先前举手的两人希望把握最后的时间,留下观察实验对象。 黎翰之年纪大,体力有些支撑不住,回了办公室休息。 李知哲先是在实验室整理列印了一些数据,然后带着整整齐齐的一叠纸离开实验室。 他慢悠悠地走着,路上与相遇的人微笑致意,走过不透明实验室,再走过透明实验室,最后他来到一间办公室外。 李知哲将那叠纸放于左手,接着抬起右手,轻而又轻地敲了两下。 门内传来一声:「请进。」 李知哲便面带微笑推开门,与办公桌后端坐的人对视半秒,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他的脚步轻松,让人一听就知道他坦坦荡荡,胸有成竹。与他相反,办公桌后那人的眼中的镇定随着他的走近而有了一丝裂痕。 李知哲放下那叠纸,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两人对视良久。 李知哲脸上笑容不坠,问了一句:「您认为您很聪明是吗,老师?」 第56章 「这话是怎么说的。」黎翰之眉头微皱,略带不满,好像在看着一个不服管教的叛逆晚辈。 李知哲身子后仰,靠着椅背,双手随意放置。对比黎翰之紧绷的肩膀、梗着的脖子,这姿态要多闲适有多闲适。 「老师,第一天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过您,执行人与监督者隶属两个部门,各有各的上级,各有各安排。您防备我我可以理解,但是您如果妨碍我,那就不太聪明了。」
第101页 黎翰之脸色沉了下来。自从李知哲进了负四层,他已感到处处受到掣肘,不得不谨小慎微,束手束脚。今天他本想反控主权,却没想到李知哲竟然敢过来直面呛声。 现在越看李知哲,黎翰之越觉得这人面目可憎,冷哼一声说:「你不要想着用监督者的身份压我一头,在组织中我和你是平级而已,但在负四层,你充其量是被我重用的一个助理研究员,说话有用的人是我!」 李知哲声音平缓:「您难道不担心我向分部报告?单是执行人试图控制监督者这一条,就已经触犯了组织条例。」 黎翰之一掌拍向桌面,上身前倾,瞪视李知哲:「你不要忘了,当初是我向分部推荐了你,你才有机会被选拔进了总部。」 李知哲笑道:「我当然记得,否则您以为,您设计暗害上一位监督者的事情,是怎么掩盖住的?」 黎翰之双眼倏地睁大。 「没错,是我。」李知哲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从椅子里直起身来,「我秘密抽走了调查报告,替您掩盖了杀人的罪行。」 黎翰之拍在桌上的那只手慢慢攥成了拳头,沉声道:「他是在实验中,因操作失误被实验对象咬伤,感染死亡。」 李知哲煞有介事地点头:「您说是失误,那就是失误。毕竟您才是负四层『说话有用』的人。」 黎翰之怎会听不出他话中的讽刺之意,不由紧咬着牙,面色发青,握拳的手背老皮上暴出了青筋。 李知哲说:「您做您的事情,我保证睁只眼闭只眼,不乱说话。不过今天成立的小组,四个人有点少了,您看……」 过了许久,黎翰之才语气疲惫地回答:「再加你一个。」 闻言李知哲露出感激的笑容,诚挚地说:「谢谢老师。」 黎翰之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两下,随即勾起一个有些轻蔑的笑:「你已经有未婚妻了,还想和博恩重修旧好?就算你有心,博恩对你也早没了情意,你那未婚妻善妒不饶人,等她发现你又和博恩缠到一起,呵呵,恐怕你最后只能落个两头空的下场。」 李知哲摊手道:「学生的私生活就不劳您费心了。博恩应该已经吃好饭了,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先去实验室了。」 说着,他也不等黎翰之回答,自己起身离开了。 待他走后,黎翰之勐然捶了下桌面,长长唿出口气,犹有些愤然道:「进了总部又能怎么样,不还是被发配到这儿?什么东西。」 然而这些话只能在背后骂,他内心着实忌惮李知哲提到的那份调查报告,有这个把柄在李知哲手里,他只能暂时隐忍。 等到实验结束,宣布小组正式成立、安排新实验室的时候,黎翰之将编好的说辞当众讲出。他自然不会让人觉得自己出尔反尔,说话轻飘,短短几句费尽心思,面上还一副淡泊宽厚的模样。 听者几人,就连最傻的陈恬园往深处一想,也知道是李知哲自私固执,逼得黎翰之退步,强行加塞。 原本她就对李知哲有点偏见,这下是逮着机会就邢博恩面前说李知哲的坏话。 只不过,陈恬园很快发现,说坏话的机会太难抓了。 她特别纳闷,六号实验室里到底有什么宝贝?邢博恩干嘛非得一天两趟地赶过去,连饭都不好好吃了?总不会是去对一号嘘寒问暖了吧? 连陈恬园都想不到她竟然误打误撞猜中了真相。 六号实验室里,邢博恩正坐在丘杉身边,耐心地讲解这半天的实验内容。 不过,从话题来看,显然听的人比说的人更需要耐心。 丘杉一面听一面点头,大脑转得飞快,费劲吧唧地尽力跟上邢博恩的节奏,至少保证不让自己眼中闪烁无知的光芒,被邢博恩嫌弃。 她不得不开始忧心一个问题——她和邢博恩,真有共同话题吗? 这边,邢博恩已经对这半天的实验内容作了个总结,顺道说了几点疑问和解决思路。 如果丘杉是她的老师,这会儿真是要骄傲欣慰得屁股都翘上天了,问题是丘杉好几个地方都还没听懂,只能举起两手机械地鼓了几下掌,说了句略显寡淡的:「恩恩,你真棒。」 不过,这句夸奖邢博恩很受用,谦虚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还有很多要做的。」 丘杉看她微垂着头,两排睫毛密密,而肤色白皙,不由自主伸出食指,快而轻地在那浓黑的睫毛尾端摸了一下,邢博恩受惊迅速地眨几下眼,抬起头看着丘杉,眼神透出小孩子般的天真,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丘杉被她这么看着,觉得自己好像挺坏的,默默收回手,考虑了一会儿要不要骗她说睫毛上有白毛毛。 想了想,丘杉觉得还是不要坏得那么彻底吧,开口解释道:「睫毛,好看。」 「哦……」邢博恩点头。 丘杉又说了一句:「我喜欢。」 于是邢博恩的脸颊在丘杉的注视下,慢慢透出了粉色。 她装作镇定地看看时间,自己点了下头说:「嗯,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丘杉心情不错:「明天见。」 邢博恩也回道:「明天见。」 随着实验室大门关上,这里忽然就像是成了间空屋子。 丘杉看着空气中的某一点,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回想着邢博恩刚才的一举一动,每个眼神。一天中最开心的就是邢博恩来看她的时候,一天两次,加起来不到一个小时,一天的二十四分之一,支撑了剩余的二十三个小时。
第102页 客观地说,在这种地方待着,心理脆弱的人有可能会产生轻生的念头。 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但是如果不去看钟表,根本无从知道具体时间。实验室的灯整夜不熄,亮度不变。如果她对灯光有要求,自然会被满足,但是没有意义。她依然没有感觉过困。在一片黑暗中清醒,不如在光明中清醒。 她就好像进入了一个游戏副本,而这个副本出了严重bug,她卡死不能移动,被困在方寸之地等待程式设计师在某一天把这个bug修復掉。 还有一个boss不知道在哪里窥伺。 丘杉定了定神,闭上眼睛。 经过三天的时间,视线模煳的状况有了改变,当她看向纯黑或者纯白色的背景时,将眼睛放松如同发呆一样,便会看到一个模煳的形状。这个形状在她闭上眼睛时也能看到。 黑暗中,原本游动的灰色线条逐渐聚成了一个有模煳轮廓的图形,虽然还是会闪动,图形有时会因为不稳定而突然溃散,但丘杉相信再过几天,她就可以看清这个图形原本的样子。 丘杉练习着「看」了一个小时,才睁开眼睛休息。 她捏着绒毛小兔的耳朵,在脑子里给自己出了道复杂的数学题,然后慢慢解算。 除了看书,丘杉就只有这个消遣方式了。让自己时时刻刻保持清醒并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钟錶慢而无声。 丘杉不常去看时间,那是一种折磨。 只是感觉等了很久还没等来邢博恩的时候,丘杉抬头一看,才发现已经过了中午吃饭时间,通常这个时候,邢博恩已经来了又走了。 难道外面出事了? 还是忘记了? 丘杉有点茫然,她坐在床边,托腮看着门的方向。 隔离间里有一个紧急唿叫按钮,不过「邢博恩中午没过来找我」实在算不上什么紧急情况,丘杉盘算了一下,如果到晚上邢博恩还不来,那她就不管不顾地按了! 「邢博恩一天没来找我」应该算个紧急情况了,丘杉是这么认为的。 幸运的是没等到晚上,下午三点过七分,邢博恩神色凝重地快步走了进来。 「负四层出事了。」 进了隔离间没等丘杉开口问,邢博恩便先说道。 然后又不等丘杉出声,邢博恩说道:「二号死了。」 丘杉怔住了。 邢博恩似乎很烦躁,进来了也不坐下,在丘杉面前走过来走过去,就这么点大的地方,她愣是转了十几圈没转晕。 丘杉感觉到她心里在慌张,慌张得有些无助,伸手拉了一把,让邢博恩坐下来,伸手抚着她的心口,一边抚一边说着:「慢慢来,不要急,我没事,我没事。」 这几句话丘杉反覆说了许多次,到后来邢博恩终于听进去了,唿吸逐渐稳定规律,紧张的身体颓然放松,嵴背甚至有些驼,什么仪态也没了。 她额头出了些细细的汗,丘杉抬手去擦,手却被她抓住拿了下来。 这会儿她的思维明显不在状态,动作都出自潜意识,没有经过思考。她双手抓着丘杉那只冰凉的手,护在胸前,好像这是唯一让她安心的东西。她握得很紧,半晌把丘杉的手举高,侧过脸贴了上去,舒服得展开了眉头。 她闭眼喃喃道:「丘杉,丘杉。」 第57章 二号死于十九号实验室。 那是一间由潘慎之的一名学生主管的实验室。 确认二号二次死亡之后,那位主管便按程序申报了这件事。 实验本就有成功有失败,实验对象死亡也不算是特别重大的过失,原本这件事记录备案后就过去了,十九号实验室的全体人员都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不巧,黎翰之知道了这件事情。 双方对峙了至少半小时,最后黎翰之以强硬之姿迫使对方妥协,进入十九号实验室。 据现场目击者转述,当看到二号尸体的那一刻,黎翰之那个震怒啊,气得是浑身发抖,转而又老泪纵横,把这件事闹得难以收拾。 邢博恩就是这时候被叫去的。李知哲说不放心,和她一起过去,另三人则留在了实验室。 两人到的时候,十九号实验室外面已经乱成一片,被拉进战局的人越来越多。没办法,经过协调,黎翰之方与潘慎之方各出几人,坐在了会议室里。 虽然潘慎之本人没有参与实验,但是这件事情的发生不能说与他毫无关系,至少,他看待实验对象的眼光影响了手下人对实验对象的定位。 邢博恩自然也参与了这次会议。 这绝对不是一次圆满的会议。 会上,双方都认为自己有理,不肯想让,吵得不可开交。 潘慎之没有上场吵架,全程他都冷着脸坐镇后方,气度保持得堪称完美。 当事主管说:「上面疫苗的人体实验都有死亡名额,何况它们是感染者?」连人都不是——这一句他小声咕哝着,没敢当黎翰之面说。 一人附和:「而且大家都知道,二号自从来到负四层一直不太配合实验,还有过攻击实验人员的行为。」 潘方人员皆点头,心里贊同这样的说法,互相看看,也在旁边人眼中看到与自己相同的想法:要说一百多号实验对象里死了最不值得惋惜的,那就是二号了。 与潘方情势不同,黎翰之这一方的吵架先锋就是黎翰之。
第103页 他的模样彻底与平常温和的形象判若两人。 当时黎翰之拍桌而起,老脸涨红,怒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她的尸体!她身上还有完整的地方吗?她攻击你们?她攻击你们是你们活该!」 这话一出,现场一片譁然。 黎方来的几人内心其实难免对感染者有些警惕,即便在黎翰之不厌其烦的劝说下将自身与实验对象看作同类,心底里总归有点小抗拒。 然而今天看到二号破破烂烂的尸体,他们也是真心地想要与潘方据理力争,起码让潘方的人收敛一些,不要再这么残忍地对待实验对象。 只是…… 他们比实验对象更是人类啊! 如果选自己死还是实验对象死,毫无疑问,当然应该是实验对象死。 黎翰之那几句话,实在挑战他们的观念。 就连邢博恩也设想了一下:如果她要对丘杉以外的感染者做实验,她自然是不会把实验对象身上能取用的地方都取走研究,但要是实验对象攻击她,她会先保命。 假使为了保命必须伤害甚至杀死实验对象,她会那么做。 譁然之后,始终沉默的潘慎之终于开口。 潘慎之说:「黎翰之,我知道你心中有『大爱』,想要保护它们。可你不要忘了,你现在是个人。是人,就该为人谋福利。我们为了研究尸化病毒,不要说拆了一只怪物,我们就是拆了十只,也无可厚非。从始至终,我们都在想办法对付病毒,保护人类的安全。倒是你要好好反思,你在这里是为了做什么?」 黎翰之环顾一周,见众人都是一副不认同的神色,眼含热泪道:「可她本来是有希望被治癒的。」 潘慎之反问:「你如何肯定,二号治癒后会变回人类?」 听到这句,不少人陷入沉思—— 是啊,尸化病毒这么恐怖,人类一旦感染必死无疑,就算有这么一部分感染者意识保持清醒,谁又敢说它们死去的身体能够復活?很有可能,保持着意识清醒就已经是它们最后的幸运了。 这时,黎翰之低头,看了身旁坐着的邢博恩一眼。 邢博恩眉头一拧,不假思索地摆头看李知哲,接着很快摆回头看黎翰之。 结合黎翰之接下来说的话,邢博恩这个动作在别人眼中是一个示意。 只有黎翰之明白,这同时也是一个摇头。 邢博恩拒绝透露关于丘杉的任何事。 黎翰之会意,朝她点头,再看向众人,缓缓说道:「我的学生,邢博恩和李知哲,正在研制解药,而且已经有了初步成果。现有三名实验对象,心脏恢復了跳动。」 霎时,会议室寂静得可怕。 研究所内,只有高层与核心人员知道,病毒的产生与传播是人为的。 这些知情人不得不猜测,也许就有心怀叵测的人正潜伏在这里伺机而动。 因此,许多项目都是秘密进行的。比如丘杉的项目被设为最高机密,了解内情的人仅有邢博恩与黎翰之两人。解药研制项目的具体情况,目前也只有小组成员了解。 长久的沉默过后。 潘慎之说:「你要为你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黎翰之:「我以人格发誓,我说的是事实。」 潘慎之又沉默。 其余人仍在震撼中缓不过神,无人说话。 良久,潘慎之道:「我保证,不会再有实验对象死亡的事情发生。」 黎翰之再说:「你们还需要保证实验对象身体的完整。」 潘慎之直接起身向外走,冷漠的声音传来:「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你见好就收吧。」 潘方几人跟在其后有序离开。 黎翰之重重坐回椅子,长出了一口气。 二号死亡事件就这样解决了。双方似乎都不是很满意,但已没有进一步协商的可能。 这之后,邢博恩怕丘杉等得着急,一秒没停赶紧跑了过来。 现在邢博恩的情绪已经从刚进门时的强烈慌张中平復,正因为刚才下意识做出的举动而默默脸红。 丘杉却没有趁这大好机会逗她。 事实上,听完她的叙述后,丘杉心里觉得有点奇怪。 「黎教授,亲近的人,有感染的吗?」 「没有。怎么了?」 丘杉摇摇头,想了想,还是说:「太热心了。」 如果黎翰之有亲人朋友感染成了半感染者,那丘杉觉得还算合理,不想亲人朋友在实验中死亡么。 但是如果没有…… 难道真像潘慎之说的,心中有大爱? 丘杉问:「二号的尸体,真的很难看?」 邢博恩点头,嘆息道:「她身体有多处凹陷和缺损,那些人没想过让她活着。申报死亡以后,那几个人准备彻底研究她的大脑,已经打开了。」 正因为看到了二号的死状,邢博恩才会这样震恸慌张,她真正意识到,实验对象只是实验对象而已,他们的尊严、健康,很多时候并不在研究人员的考虑之中。 其实她也隐约感觉到,黎翰之对待感染者的态度有时过于积极。但正是因为这样,丘杉此刻才能够安全无虞地待在实验室里,而不会落得像二号那样悲惨的下场。 邢博恩心头升起紧迫感。 说到底,只有尽快拿出成果,她才拥有话语权。她不奢望能扭转其他人的观念,只想做到让其他人在对待实验对象的时候,心里怀着一丁点尊重。
第104页 打定主意,邢博恩道:「我回去了,别人都在实验室忙,我出来太久不好。」 「去吧。」丘杉拍拍她的手。 目送邢博恩离开后,丘杉想着,她们这也算是同城异地恋了,唉,异地恋真不容易。 这天之后,邢博恩虽然还是每天两趟按点过来,但每次待的时间都不长。 丘杉知道她心里着急,也没太认真劝过。 毕竟,支持女朋友的工作是她应该做的。 偶尔机会很好,丘杉能亲到一下,怕邢博恩被吓跑了,不敢做更过分的事情。俩人就这么悄悄地谁也不说清楚地谈起了小恋爱。 数着邢博恩来的次数,数着时针转过的圈,转眼到了八月最后一天。 中午,丘杉又没等到邢博恩。 负四层来了个人。 这个人邢博恩可不陌生。 美好的样貌,含笑的眼睛,邢博恩怎么都看不顺眼。 薄雪声。 不过这次薄雪声来,不是来看望丘杉,也不是看望她那个挂名的男朋友詹衡宇。 这一次,她「对外发言人」的身份终于是名正言顺地亮出来了。 在这之前,邢博恩真觉得这人就是个吃闲饭的。 上午大约十点半,薄雪声来到负四层,先与黎翰之在办公室会谈大约二十分钟,然后,潘慎之与几位重要项目负责人也被请来,一群人又坐进了会议室里。 由于所谈的事情与解药研发小组关系密切,整个小组除陈恬园外的四人都赶了过来。 人齐后,薄雪声单独坐在最首的位置,黎翰之方坐一边,潘慎之方坐一边,泾渭分明。 薄雪声摊开一个工作本子,对众人微笑道:「大家好。在座有几位研究员已经认识我了,还有几位可能没有见过我。会议开始之前,我先自我介绍。我是我们研究所的对外发言人,具体一点呢,应该是负四层的对外发言人。」 她等了一等,接着说道:「由于工作性质的缘故,我就任之后,相比于负四层,我与外界和政府的联繫更多一些。我想有一部分人可能会认为,我和政客是一伙的,是你们中的一个『叛徒』,只会钻营取巧,阿谀奉承。我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这么说是没错的。我,的确就是众位殚精竭虑为人类奉献的科学家里面,那一个不做正经事的人。」 要论在座众人中,谁看薄雪声最不顺眼? 连邢博恩都要往后排一排。 潘慎之自从进了门,正眼都没给薄雪声一个,神色冷厉,拒人千里。 但在听她说了这番话之后,潘慎之转头看了她一眼。 薄雪声似乎就在等这个眼神,恰如其分地朝潘慎之淡淡笑了一下。 冷硬的气氛顿时缓解许多。 薄雪声说:「在生物和化学领域,我的专业知识显然不如在座各位丰富,实验方面帮不上忙。这一点我很惭愧。但是通过别的方式,我很高兴我为负四层做了一点微小的贡献。接下来的话可能不够严谨,希望在座各位包容。 「现在负四层对病毒的研究分两个方向,其一是预防病毒感染,也就是改进疫苗;其二是治疗感染者,即研发解药。为了支持研究,搜救队每天会补充新的感染者,这个行动一直是保密的,但是几天前,消息走漏了。」 听到这儿,在座众人眉头皱了起来,但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薄雪声接着说道:「短短几天,外面已经掀起轩然大-波,民众的反应很激烈,多次组织示威等抗议活动,给治安带来极大压力。他们要求研究所立即停止研发解药,专注改进疫苗,尽快让疫苗批量生产,给所有人注射。」 潘方一年轻人说:「外面那些人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伸手要疫苗。上面二代疫苗人体实验的志愿者凑不齐,怎么不见有人主动报名?让他们闹去吧,回头都给关起来!」 薄雪声微笑道:「我明白您的心情。只是闹事者数量太多,如果都关起来,恐怕会激起更大的暴动。今天早上我来之前,研究所外面被包围了,政府派出武装部队才遣散闹事者,也关了几个人。」 黎方一位白髮老科学家说:「这样就很不错。不过我看最好还是开讲座宣传宣传,从根上解决问题。」 黎方另一人说:「我们研发解药,不光是为了治疗这些感染很长时间的人。军人在前线和完全感染者搏斗,很容易受伤,如果我们研发出了快速起效的解药,那刚刚感染的人就有机会存活下来。」 潘方一人点头道:「是啊,他们怎么都不想想,万一他们自己在注射疫苗之前被咬了怎么办?」 潘方另一人说:「而且疫苗有副作用,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注射,二代疫苗的效果也不是非常稳定。」 两方研究员难得的统一了战线。 薄雪声说:「是这样没错。政府也考虑过开讲座宣传的办法,不过目前民众情绪激愤,很难会相信我们的一面之词。」 众人没了办法,都一副气闷的神情。 薄雪声缓缓道:「其实要让民众信服,最好的方法是让他们亲眼看到事实。」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果然,一个年轻人问:「什么事实?」 薄雪声看向黎翰之,两人交换一个眼神,而后薄雪声说:「我今天来,就是想问,我们在研发解药方面有没有进展。非常幸运的是,黎教授告诉我,有几名感染者已经恢復心跳,而且能够说话了,是吗?」
第105页 黎翰之颔首:「是的。」 薄雪声:「我建议准备一次公开实验。时间定在九月五日,我已经联络了市长,他很贊成这个计划。」 一人质疑道:「就算实验成功,也只能证明感染者有希望恢復,但他们要的是疫苗啊。」 薄雪声莞尔:「公开实验之前的准备时间,不仅是给各位科学家的,也是给我这种巧言令色的人的。在这五天里,对外发言部会用尽说话的技巧,让民众相信,解药与他们休戚相关。会冲动闹事的群众,也最容易盲从,请各位相信我们的能力。」 众人对薄雪声早已没了最开始的轻视。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纷纷点头,表示信任。 薄雪声道:「各位时间宝贵,我就不再耽误了。关于实验安排,我是行外人不敢多嘴。那么就五天后见了。」 黎翰之说了句:「好,再见。」 潘慎之只是点了下头。 邢博恩坐姿端正,余光看见薄雪声施施然离场,知道她这次不去找丘杉,心里松快许多,又马上投入到实验安排的讨论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黎翰之:我以人格发誓…… 李知哲:哦哟,你有人格? —— 给薄雪声加戏啦,薄姐姐神通广大! 其实是侧面表现外界对感染者的态度。丘杉只能在实验室里待着,出去就会被打死啦,无聊的实验室恋情要进行很多章啦。 —— 一章半哟,找机会再来个一章半,合起来就是多更一章。请谅解我这种还债方式吧,我时速实在太慢啦。 给每个评论的小可爱比个哈特。后天见么么哒~=v= 第58章 讨论一阵,众人便纷纷离开,各回各的实验室继续忙碌。 戴奇与杨茂展先一步回去,黎翰之则带着小组领头人邢博恩和李知哲转到办公室详谈。 解药研发本来就是邢博恩的小组在做,这次公开实验自然由她们主要负责。黎翰之对解药很关注,一直以来提供了许多支持帮助,现在他来指导布置是合情合理。 此时的解药样品已与初代解药有所不同,邢博恩提出的改进设想与其他成员观点磨合之后,有选择地落到了实处。但这样一来刺激过强,有些感染者无法经受,邢博恩便又提出将解药拆分为两步注射,暂时还没有样品出来。 黎翰之道:「两步注射的方案是不是要进行实验了?」 邢博恩点头:「顺利的话明天进行。」 黎翰之:「如果实验效果明显,等公开实验的时候就用这个吧。」 邢博恩:「好的。」 黎翰之忽然问:「博恩,你是不是有事要做?」 「嗯?」邢博恩愣了一下,她刚才忽然想起丘杉,确实跑了下神,「也没有……」 黎翰之体恤地笑了笑,道:「没关系,你去忙吧。我和知哲说也是一样的,回去让他转告你。」 邢博恩犹豫一下,很快还是点了头,眼睛从黎翰之和李知哲身上带过,瞥见桌角放着一个有点眼熟的保温杯,说了句「我先走了」。 出了门,她想起那是黎翰之在上面时就用着的杯子,又给带下来了接着用了。 负四层终日阴冷,黎翰之已经快六十岁了,连天奔忙,劳心劳力,身体也快扛不住了。 谁不是死命在扛呢? 邢博恩边走边想,研究所里这么多人,谁不是为了结束这场灾难天天累得连吃饭的时间都靠挤的?她虽然与潘慎之那边的人立场不大相同,可是那些人之中谁不是自愿待在阴冷的地下,总也见不到阳光? 谁不是为了外面素不相识的人们而将自己置于险地? 怀着这样壮烈激盪的心情,邢博恩神情凛然,踏进实验室。 她步伐坚定地走到隔离间外,视线刚和丘杉对上,还没开口解释今天来晚的原因,却见丘杉双臂交叉揪住了短袖下摆的两个角。 正觉得这个动作奇怪,接着她就怔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丘杉把短袖一点一点拉高,原本被布料遮住的皮肤一寸寸展露在邢博恩面前。 严格来说,两人之间还隔着一道玻璃。 但是玻璃完全透明,因此邢博恩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丘杉的棉白内衣上面印着的浅蓝色的小花朵。 由于丘杉的血液重新流动,即使不注射新的解药,丘杉也在自然而然地恢復着。这恢復是极度缓慢的,但是每隔几天,邢博恩还是会眼尖地发现丘杉的变化。 皮肤仍然是苍白的,但能透出血色了。这么稍许血色就足以让丘杉的内衣没有包裹住的一小片胸脯看起来有点柔软。跟随着丘杉的动作,那一小片胸脯的形状也微微变动着,邢博恩不自觉两手握紧。 短袖已经彻底翻转过来,倒挂在丘杉举起的胳膊上。接着,丘杉的下巴从领口露出来,然后是嘴唇,然后一点一点地,丘杉的脸重新露出来了,她脱掉上衣,放在身边,抬头看着邢博恩。 这一眼,让犹在愣住中的邢博恩心脏勐然一颤,砰砰地跳起来,她感觉有点吸不上气,屏住唿吸,眼睛盯着丘杉几乎光裸的上半身,怎么都移不开,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看到她的反应,丘杉眼里带上了笑意。 邢博恩垂眼定了定神,一张开口,发现自己嗓子有点哑:「你……」 你在干什么?
第106页 色-诱? 丘杉没有给她喘息的时间,从床边站起身,有点缓慢却很稳地一步步走到玻璃前,抬起双手贴上了玻璃,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邢博恩想,丘杉也许是要笑的,只是脸部肌肉还不够协调,嘴角才会有这样像是诱惑的弧度。 她的一半意识已经沦陷了,另一半意识却还在负隅顽抗。 这时丘杉的嘴唇分开,似乎要说什么。 邢博恩的目光看向丘杉的嘴,唿吸不知不觉已经加深。 在她的注视中,丘杉的舌尖轻轻弹动,说了一个字:「来。」 「我……」 邢博恩不知道自己的脚是什么时候动的,她看着丘杉的嘴唇在说完那个字后慢慢合拢,下一秒她与丘杉之间的距离便真真正正只剩下一道玻璃。她的眼睛仍看着丘杉的嘴唇,好像下一刻就要隔着玻璃吻上去。 真好看啊……邢博恩心里说。 她也和丘杉一样抬手按在玻璃上,温热的皮肤突然接触到冰凉的玻璃,邢博恩感觉掌心就像被刺了一下,立刻缩回了手,眼神也恢復了清明。 看着近在咫尺却碰不到的丘杉,邢博恩愣了一瞬,心跳再度加速,几乎是逃走一般地退后了两步,不敢看丘杉的眼睛,唿吸急促地说:「我,我……」 「我」了好几声,邢博恩才找回自己的舌头,快速说道,「我这几天只能一天来一次了,有公开实验,我要准备,很忙。你,你……」 邢博恩又是「你」了半天,到底也不知道要对丘杉说什么,狼狈地丢了句「再见」飞也似的跑了。 丘杉还趴在玻璃上,转头看着邢博恩离开的方向,眼睛里透出茫然。 ……就这么走了? 她衣服都脱了。 话都没说。 这跟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丘杉默默退回床边,把衣服套上,坐下来。 坐了一会儿,丘杉冷静了,嘆口气,想道:算了,还不到时候,这种事果然没办法强求。 这几天,随着闭上眼时看到的图形越来越清晰,丘杉心里的警惕反而淡了下来,她知道,那个藏在暗处的人就快来了。 那个人不可能只为了她一个人这么折腾,丘杉直觉负四层有大事将要发生,她猜不到会是什么事,总归不是好事。 而今天中午,邢博恩过点不来,丘杉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等待的那段时间,她左右考虑,下了一个决定。 在一切变得混乱之前…… 和邢博恩确定关系。 于是她脱了衣服,使出了作为一具活丧尸的全部本领要把邢博恩按捺的心思勾出来。前面进行得都挺顺利,只可惜到了最后关头,邢博恩掉头跑了。 一次不成,丘杉肯定不会再试第二次,否则两个人就会变得尴尬。 现在,丘杉只希望当混乱结束后,她还活着,邢博恩也还活着,这样她们就能继续今天没完成的事情,她们就能在一起。 丘杉托着腮,在脑子里回想着邢博恩刚才逃跑时的惊慌眼神,越想越觉得可爱。 明明已经这么喜欢自己了,非不肯表达。 恋爱最有趣的时刻,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邢博恩一路跑回实验室的时候,李知哲还在黎翰之的办公室里。 密闭的屋子,气氛剑拔弩张。 望着对面好像什么都不担心还在微笑的李知哲,黎翰之的心情越来越难以平静。 凭什么? 黎翰之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是他推荐了李知哲,因为他的推荐,李知哲才进入分部,才最终进到了他梦寐以求而不得入的总部。 而现在李知哲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回来了,处处压他一头,仗着手里抓着自己的把柄为所欲为。 不过是个无耻小人罢了! 他黎翰之享有盛誉,科研成果无数,到头来竟比不上一个蝇营狗苟的学生? 对总部来说,究竟是能力重要还是手段重要? 黎翰之胸中愤懑之意难以纾解,瞪着李知哲的眼中几欲喷出火来。 「你又想要什么?」黎翰之咬牙切齿地问。 对面的李知哲仿佛对他的怒气毫无所觉,轻飘飘道:「我希望您不要再插手解药研发。」 黎翰之肚子里一口老火「腾」的一下冲上胸腔,居然给气笑了,摇头道:「你是不想让解药研发出来?」 李知哲道:「我就是因为想,才让您不要插手。」 黎翰之脸色难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直以来,因为我进了总部,您对我很有意见。您想知道为什么总部选了我,不选您吗?」李知哲看着黎翰之陡然阴沉下来的眼神,不紧不慢说,「别着急,我先问您一个问题。」 黎翰之皱眉:「什么问题?」 李知哲:「进入分部后我等了一段时间,但是没有等到邢博恩。后来才知道她一直没有被推荐。邢愈不推荐她,我能理解。您为什么没有推荐她加入?」 黎翰之冷笑道:「我推荐她,然后再多一个背叛我的学生吗?」 「不是怕背叛,是因为嫉妒吧。」李知哲随意说着会触动黎翰之怒点的话,「如果您推荐了邢博恩之后,她也被选入总部,那不就证明我们两个都比你强吗?」 李知哲不再用敬称,摊手说:「可这就是事实,论做事你不如我左右逢源,论实验你也不如邢博恩头脑灵活。你太平庸,太没用,总部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第107页 黎翰之捶桌而起,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无耻无礼,满嘴狂言!我一辈子取得的成就你连一个指头都比不上!」 他用力戳着桌面吼:「这个研究所,是我说了算!我今天把你从负四层撤出去你也得认!我倒要看看你不在负四层还想怎么监督我?」 李知哲无奈地笑着说:「你看,你到现在还相信我是监督者。总部里到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他们耍起手段来比我可狠多了,以你的脾气,去到那里不到一个星期就会死得悄无声息。」 黎翰之震惊地指着他,脸上尽是不敢相信的表情:「你不是……」 李知哲打断道:「监督者不能携带家属,不能与执行人接触过密,不能主动向执行人或协助者暴露身份。我以为我做得漏洞百出你早晚会察觉,没想到这些规定你一条也没猜到。」 「而且,」李知哲似乎有些疑惑,皱眉问道,「我记得潘慎之在研究所的位置比你高吧,他平时不和你计较,你就真觉得自己说了算?」 黎翰之指着他的手发起了抖,要不是中间还有张桌子挡着,他早就扑过去压着李知哲往死里打了。 李知哲毫不畏惧:「还有,你以为总部分部的人都是死的吗?众目睽睽,我能抽走你的调查报告才见了鬼。我保下你的命,算是报答你的教导之恩。本来想给你留面子,你太不识相,想尽办法牵制我,那就怪不得我了。」 黎翰之如同被抽掉了全身力气,跌坐回那张舒适的椅子里,可此时他已经感觉不到这些。 李知哲起身向门口走,最后对黎翰之说:「我是新的执行人。以后不会再有任务派给你,老师,请享清福吧。」 办公室的门打开,李知哲的身影从门口渐渐消失,黎翰之目光阴鸷中隐含一股疯狂,从李知哲的后背移到桌上,盯着桌角静立的保温杯。 作者有话要说:  邢博恩:谁不是为了外面素不相识的人们而将自己置于险地? 黎翰之:我不是哦。 李知哲:我也不是哦。 邢博恩:…… —— 这几章可能有点压抑,给大家拍拍胸口顺顺气。 知道所有真相的我摸着良心说:其实一点都不吓人,大家别怕别怕! 根本没有什么大阴谋,真的,作者智商不太高。虐也都短平快,一挺就过去了。 前面说过大纲没了,因为丧尸背景本来带有悲剧成分,所以顺着写下来就是这样了。 话说我虽然类型标了正剧,但我心里是觉得我应该写不了多正的,没想到越写越正了嘿! 请大家不要担心,人与尸的恋爱日常才是正经主题!!亲亲会有的,幽灵车也会有的!=3= —— 明天就是平安夜啦,提前祝大家平安夜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后天见~ 第59章 浅蓝色的…… 小花朵…… 邢博恩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就看见陈恬园探过来的担忧的脸。 「师姐,你怎么啦?」 「我没事。」邢博恩笑笑。 「哦。」陈恬园的表情说明她根本不相信这句回答,「你要是太累了,一会儿就别去六号实验室了,回去午睡吧?」 邢博恩听到她的建议,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神情有点为难。 就是因为一定要去六号实验室,才会心神不宁啊…… 陈恬园低头见邢博恩的饭菜只吃了一半,又关心道:「没胃口?要不然我们去上面大食堂享受一下?我有点想吃酒酿小圆子。」 邢博恩听到一半又出神了,她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丘杉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她喜欢带有绿豆和红豆的食物,不知道丘杉喜欢吗? 「师姐?」陈恬园拿手在邢博恩眼睛前面晃,担心得不行,等邢博恩目光有焦点了,陈恬园着急地说,「师姐,你还是快把饭吃了去休息吧,实验室有我们呢,肯定不会落下进度。」 邢博恩看看小食堂标志性的白色饭盒里淡而无味的伙食,也没什么想吃的念头,放下了筷子说:「我先走,一会儿回实验室。」说完就起身离开。 陈恬园在她身后「哎哎」叫了两声,邢博恩没有回头,陈恬园只能嘆气,自己继续吃。旁边桌等着的向濯马上端着饭盒过来坐到陈恬园对面,陈恬园嗔他一眼,向濯笑得齁甜齁甜,陈恬园扑哧一笑,然后俩人就开始对着笑,简直有情饮水饱。 为了照顾在陈恬园眼里「可怜的单身多年的不得不和已订婚的前男友共同工作的」邢博恩师姐,向濯被勒令不准在邢博恩面前秀恩爱,可怜两人才刚恋爱不久,正是牵肠挂肚期,向濯却连见面次数都被陈恬园限定着。 而此时,那位「可怜的单身多年的」邢博恩,正一步一犹豫地靠近六号实验室的大门。 丘杉今天还会……那样吗? 邢博恩脑海中跳出昨天的画面,心跳又有点不受控制。 那具身体,每一寸在她眼中都充满吸引力。她完全不知道她以前的审美观都去哪了,为什么丘杉的缺点明显的身体,她越想就越觉得美好。让她渴,让她躁动,让她想触摸,让她心心不停,念念不住。 邢博恩站在门前,明知道看不见,还是从小窗口往里看了一眼。 希望这次她不要再脱衣服了……邢博恩这么在脑子里说,心里头却发出一个细微的声音:你真虚伪。
第108页 邢博恩对那个声音说,我才不虚伪。 然后她开门走了进去。 走了几步,就看到隔离间里坐在床边的丘杉。发现她来了,丘杉便看着她笑。 邢博恩忽然紧张起来,眼盯着丘杉的手,好像害怕那双手又像昨天那样抓上衣角。 直走到玻璃前面,邢博恩停住了脚步与乱飞的想法,与丘杉对视。 丘杉的眼神会让人受到蛊惑,看得久了,心脏便仿佛浸入凉凉的泉水里,泉水滋养着她疲惫的心脏,使得她重获力量。 邢博恩静静地看着丘杉,冷不防听到一个声音。 「博恩,怎么来了不说话?」 她立刻转头,这才看到站在实验台后面表情疑惑的黎翰之。看样子,黎翰之早就在这里了,可她只顾着看丘杉,竟然没有发现。 要不是黎翰之出声询问,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见黎翰之这么个大活人。 黎翰之见她不答,问:「是来拿东西吗?」 邢博恩脸色尴尬道:「不是,我过来看看丘杉。」 「哦。」黎翰之一脸我什么都懂的和蔼微笑,问,「需要我迴避吗?」 邢博恩忙说:「没关系,我只是来和丘杉说几句话。」不过她心里对在这里见到黎翰之有点奇怪,问道,「黎教授,请问您是要做什么?」 「是这样,现在不是情况特殊吗,你们要准备公开实验,丘杉这边的进度就耽搁下来了。丘杉是第一位好转的感染者,我心里实际上对她寄予厚望,正好我每天中午有点时间,所以我想着过来研究一下丘杉的治疗方案。」 邢博恩点了点头,记起几次黎翰之的过问,确实黎翰之对丘杉的状况十分看重。 黎翰之问:「你们两步注射的研究,进行得怎么样了?」 「下午实验。」邢博恩回答。 「好。」黎翰之似乎很满意,勉励道,「不要太着急,你们的时间还是比较充裕的,累坏身体得不偿失,一定要劳逸结合。」 邢博恩一边点头,一边心虚,自己放着正事不做跑过来被当场抓到,黎翰之的态度还这么好,她心里的负罪感就快要堵到嗓子眼了。 黎翰之接着又说:「你们有话慢慢谈,要是需要我迴避,不用客气,尽管告诉我。」 邢博恩惭愧得脸都红了,说:「我只是来看看丘杉,也没有重要的事情说。您继续忙,我回实验室了。」 黎翰之一愣:「这就走了?你看我这……我还是迴避一下吧。」 「不用了!」邢博恩连退两步,转头快速地瞟了丘杉一眼,目光有如一个热烈的拥抱,对黎翰之说了再见,很快地从门口离开。 出门后她还像是怕自己反悔一样跑了几步,才慢慢减速,朝新实验室走。 等负罪感和惭愧都被甩在身后,邢博恩深唿吸,脚步稳了,在心里说了一句:唉,我真虚伪。 回到实验室,其他人都在,邢博恩脸又有点辣辣的,加入到下午实验的准备工作中。 陈恬园望了她好几眼才放了心。 五个人各有分工,陈恬园属于干杂活的。小组按科研水平决定听谁的,邢博恩对初代解药最了解,水平也最为出色,所以是组长,李知哲是副组长,戴奇第三,杨茂展第四。 按照丘杉的口述,当初丘杉注射解药后昏迷了两天半,而初代解药实验中,三名实验对象从注射到甦醒的时间都比丘杉要短,邢博恩由这一点入手,发现昏迷时间与体内能量有关,并找到了增强解药效果的途径,又为平衡过高的刺激性,提出两步注射的解决方案。 现在,六名实验对象已经就位,实验准备也已完毕,两步注射方案的第一次实验开始。 同一时刻,黎翰之放下手中的笔,缓缓走到丘杉面前。 丘杉也看着他,一言不发。 两人对视片刻,黎翰之展开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开口说道:「丘杉,有一件事你也许不知道。」 丘杉问:「什么事?」 黎翰之便道:「在负四层目前安置的,近两百个感染者中,你的大脑,是完好,也最完美的。」 丘杉说:「你说过,我是,最快的速度。」 黎翰之面有异色,随即摇头道:「我不应该惊讶的,但是你记住了这句话,实在让我……」 他皱着眉想了很久,试图选出一个他认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对待这件小事非常慎重,最后当他发现找不到那个词,就放弃了,没有将就。 放下这件事后,黎翰之舒缓了面色,说道:「没错,你的速度是最快的。」 丘杉只看着他,没有追问,他就自己解释起来:「检查时那块屏幕上显示的东西,都是为了检测大脑的反应能力,同时也可以检测出心理健康状况。你看到的那四十八张图片,只有当你的大脑反应达到标准之后,才会显示下一张。当然如果你对某一张图片的反应始终达不到标准,六十秒后也会切换,这样的感染者有很多。」 「但是你!」黎翰之突然激动起来,「只有你!我的一号!只有你!你的反应如此之快,那些图片根本测不到你的真实能力!你的大脑是最强大的!是最完美的!」 丘杉受不了他这夸人的语气,打断他的嚎叫:「视频?」 「对,还有视频。」黎翰之恢復些许冷静,笑容回到脸上,「我特地给你准备了不同的视频,你的反应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你目睹过丧尸食用人类的场面,对吗?」
第109页 丘杉点头。 「可是你的内心,没有任何崇尚暴力的迹象,你对自己的控制力达到了人类的巅峰。」 丘杉:「过奖了。」 黎翰之复杂的目光投在丘杉的脸上,里面有慈爱,有尊敬,更多的是嚮往:「你不应该被曾经那个充斥庸俗人类的世界埋没,这才是属于你的世界。你应该建立一个新的王国,那些愚钝的感染者都会听你号令。我已经明白了,新世界不是由所谓的高等人类统治的世界,那些骯脏的人类不配做统治者,和你一样的新的智慧生物,才是新世界的希望!」 丘杉心想,这人怕是受了刺激,得了中二病吧? 「你不相信我。」黎翰之说,「没有关系,我会让你相信的。」 丘杉万万没想到她提防这么久的敌人居然是个脑子不清楚、说话颠三倒四的老疯子,这可真让人失望。 她说:「我不想当,丧尸王。我是人。」 「丧尸王?那是什么?」 「……」 基础知识不过关啊,岗前培训没做好吗? 黎翰之没在意这个新词语,对丘杉微笑说道:「不过你提醒了我,还有一个重要的步骤没有完成。再过几天,你就会知道你不是人了,丘杉,你早就不是人了。」 这个微笑十足惊悚,丘杉脑壳一紧。 直到现在,她才有点「身处在阴谋中」的危机感。一点点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怕啊,黎翰之蹦跶不了多久啦。 —— 黎翰之:丘杉!你是我的一号! 邢博恩冷漠脸:这是我的一号。 丘杉:恩恩么么哒,一起去厕所吧。 —— 2333圣诞节快乐!=v=后天见~ 第60章 邢博恩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能忙忘了现在几点,心念忽动一抬头,刚好就是她计划要去看丘杉的时间。 手头上的事情做完,邢博恩与其他人说了一声,便出门去。 昨天不巧碰上了黎翰之,她不好意思再中午过去,如果再碰上的话她没法想像黎翰之看她的眼神…… 而且昨天因为有外人在,她也没和丘杉说上话。其实也没有什么非说不可的话,她去了也无非是想到哪说哪,一般说的都是实验安排,可是不说吧,她还感觉有点憋着了。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毛病。 邢博恩走在路上自个想了想,就是喜欢吧,没有别的解释了。 下午三点半,午饭晚饭两边不靠,各个实验室都忙碌着,邢博恩快步走过,没心思去看别人都在做什么。她刚刚离开的实验室一样忙碌,她要赶快去和丘杉说说话,然后抓紧时间回到实验室继续工作。 作为组长邢博恩还是很尽责的,不过组长也有私生活。 这次她长了记性,进门后张望几眼,看到这儿没有别人了,才进了隔离间。 丘杉原本躺在床上,见她来了,高兴地坐起来。 看着丘杉麻熘爬起的动作,邢博恩心里一软,坐到丘杉身边,问道:「怎么样,黎教授在,有没有觉得不适应?」 丘杉诚恳地点头。 邢博恩眼神里带了点「我就知道」的宠爱意味,这眼神把丘杉看得脑子一酥,感觉源源暖流在身体里荡漾着舒展开来。 「忍一忍,九月五日公开实验结束后,我就没这么忙了。」 丘杉点了点头,道:「给我讲讲,公开实验。」 邢博恩以为丘杉体贴她,专门提了这么个话题,心里更是柔软,对于丘杉故意脱衣服刺激她的事情是一丝一毫想要计较的心都没有了。 「到那天,安置处会把挑选好的二十名实验对象送过来,我们准备解药和器材。外面来的人录制全部过程以后,到电视台剪辑,然后播放。」 丘杉问:「不是直播?」 邢博恩回答:「不知道外面给出什么说法安抚民众,不过一场实验全程至少要八个小时,直播不太现实。」 接着邢博恩就讲起了两步注射的机制,丘杉依旧是听得云里雾里。 不过在听到目前已经接受过注射的实验对象中,身体恢復状况最好的那个也不如她行动灵活后,丘杉眉毛无意识地动了一下。这下她才相信,黎翰之的那些疯言疯语也不全是不靠谱的。 虽然可能有很大程度的夸大,不过她似乎,真的是负四层里最有可能成为丧尸王的感染者。 可是她一点也不想继续做丧尸啊! 她只想尽快恢復人类的血肉之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摸着邢博恩的手却只能摸个形状。 她想用自己的活着的身体去感受邢博恩身体每一处的温度,用神经末梢去感受邢博恩肌肤的弹性。 丘杉的手指顺着邢博恩的手背慢慢抚上去,潜入袖子,指尖带着轻柔的力道,按压着小臂。 邢博恩给她摸得一阵麻,直感觉嵴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又不肯收回手,垂下眼睛看着她的手伸进了袖子里。因为看不见动作,感知更加敏感。 偏凉的温度让皮肤上起了一粒粒鸡皮疙瘩。丘杉的手越往上,越靠近心脏,邢博恩甚至感到那一点凉意已经融进皮肤下的静脉血管里,比一切都快地争先流入了心脏。 火热滚烫的心脏被那缕凉意一激,漏跳几拍,随即以比平时快很多的速度跳动起来。
第110页 跳得她都来不及唿吸了。 邢博恩从来没有想到,一次普通的触摸就会让她这么兴奋。 丘杉的手已经攀过了肘关节,邢博恩的衣袖被带起,露出手腕和一段小臂。 皮肤接触到空气,有些冷,但丘杉的手指更冷。 邢博恩不知道丘杉这是要摸到哪去,总不可能真要沿着手臂摸到肩,再从肩到胸口去? 那从领口进去不是更快? 而且她的衣服也没有那么宽大,能容一只胳膊这么在衣服里钻。 邢博恩脑子里出现画面,顿觉一阵恶寒,这也太诡异了…… 她胡思乱想间,丘杉的手被袖口卡住,上不去,便又慢慢退出来了。 丘杉替她把袖子整理好,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坦然地说起话来。 「解药,你带身上。公开实验,要小心。」 丘杉不敢贸贸然说太多。黎翰之只是像个老疯子,还没真疯,什么「新世界新生物」之类的臆想说了不少,正经的计划倒是守口如瓶,估计是怕丘杉猜到。 从这一点看,黎翰之敢在她面前发疯,必然是有恃无恐。 为防打草惊蛇,把黎翰之逼急了对邢博恩下手,丘杉只能模煳提醒两句。 至于这两句提醒是不是有用,她心里没有一点把握,她对黎翰之的了解太少,猜不出黎翰之的下一步动作。 邢博恩听得疑惑,正想要进一步问清楚,门口却传来动静。 黎翰之突然的到来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询问。 这下真尴尬了。 邢博恩看着隔离间外面露惊讶之色的黎翰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黎翰之先反应过来,说道:「我中午有事,现在才空出点时间,就来看看。」 邢博恩想说我中午没有来,但是这话说不说也没多大差别,反正黎翰之看向她的目光已经表明了「虽然我有点失望但我可以理解你有什么藉口尽管拿出来煳弄我吧」的心情。 邢博恩:「……」我能说什么呢? 她转头看了丘杉一眼,无声道了别,默默地起身出去了。 和黎翰之面对面,邢博恩头都没好意思抬起来,说:「黎教授再见。」 黎翰之踌躇片刻,用比她还要为难的语气说:「希望……不要在这里……再见了吧?其实,博恩啊,公开实验就没几天了。」 邢博恩心里捨不得,手悄悄握了起来,忍了忍,忍不住还是扭头瞧了眼丘杉,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终于点了点头。 黎翰之道:「我相信你分得清轻重缓急。你去吧。」 邢博恩的背影远了,丘杉一直看着,知道往后三天这个人她都看不到了。 门彻底关上后,黎翰之脸上没了假装的尴尬。 现在丘杉确认黎翰之不是单打独斗,他至少有一个手下替他做事,通知了他邢博恩过来见她的事情。 事实上他说了谎,今天中午他就在这里。 丘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技术拙劣的骗子。 黎翰之浑不在意,笑着问:「你刚才和她说了什么?」 丘杉反问:「你觉得呢?」 黎翰之摇头:「什么也没说。」 丘杉重新躺下了。 黎翰之好像还不放心,威胁道:「邢博恩注射的只是劣质的初代疫苗,如果感染第二次,就不一定能活下来了。」 丘杉心想你连「劣质」的疫苗都没研究出来,水平是差到什么地步?想了想这时候触怒黎翰之没好处,就没把这话说出来。而且她也不屑于刺激他,没有意思。 黎翰之打开隔离间的门,说道:「出来吧,做检查。」 丘杉躺在床上,撇头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坐起来从门口出去了。 黎翰之不是一直在这,他似乎挺忙,一天过来两三次而已,每次待的时间也不到一小时。不过他在这的时候,从不进隔离间,也没有让丘杉出来过。 在手术台躺下以后,丘杉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很有种丧尸的感觉。 没有邢博恩协助,黎翰之只能一大把年纪推着各种仪器,做准备工作。 这次丘杉在屏幕上看到的图片全部和上一次的不同,视频主题也更五花八门。等到屏幕暗下去,丘杉乍一看见黑色屏幕上到处乱窜的灰色线条,不禁难受得闭上眼睛。 然而闭上眼睛后的黑暗之中,有同样的线条在飞速游动。 本来已经有了轮廓快要看清楚的图形再次变得模煳了,丘杉眼睛很不舒服,这种不适感直接影响到她的情绪。她感到大脑中完整的意识仿佛被击碎,成为了无数不相连的碎片,而一股外来的意识正潜伏在角落中蠢蠢欲动。 危险的直觉骤然袭来,丘杉心下一凉,立刻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过了不久,她摆脱了焦躁浮动的情绪,重新安定下来,却仍不敢放松。她发现自己的意识仍属于自己,先前变为碎片不过是她的错觉,而这种错觉正来自于那股让她感觉到危险的外来意识。 丘杉集中心神,竭力将那股外来意识驱逐出脑海。又过了一会儿,黎翰之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结束了。」 丘杉睁开眼睛,之前悬在她面前的小方屏已经移开了,她直接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 那些杂乱的线条还在视野中游走,若隐若现,但已经无法影响她的情绪。
第111页 丘杉坐起身,看到黎翰之又收集了一管她的血液,还切了她两小块肉,丘杉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听见黎翰之善解尸意地说:「一块在左臂靠近腋窝的位置,另一块在左小腿内侧。」 丘杉心底一嘆,我这条多灾多难的小腿啊。 被碎瓷片划过,被剁骨菜刀剌过,被人踩着碾过,现在还被割了块肉。 当初真该跟邢博恩一样,穿长裤出来的。丘杉又是一嘆。 黎翰之採集到所需的东西,让丘杉回到隔离间,自己把犯罪现场收拾了一下就离开了。 丘杉脑子里想着事,在床上挺尸,眼睛一直也没闭。 作者有话要说:  丘杉:我是有可能成为丧尸王的女人! 邢博恩:我有可能成为丧尸王的女人。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丧尸王什么的就是这么一说,不会出现的,毕竟丘杉还想感觉邢博恩身体「每一处」的温度呢……羞羞 后天见 第61章 九月四日,中午十二点整。 明知道邢博恩不会来,丘杉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眼球跟着秒针一圈圈地转动着。 见不到邢博恩,说实话,有些寂寞。 这两天黎翰之倒是常来,忙忙叨叨的。他通常不会和丘杉说太多话,丘杉套过几次,对方不上钩,也就作罢。 眨眼的时候,丘杉又看见那个模煳的图形。 只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她就能看清。可就是这一点点,却怎么都无法突破。 十二点三十五分,门响了。 接着,黎翰之出现在隔离间的玻璃外面,他停下来对丘杉微微笑着,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 那保温杯样子普通,甚至看起来有点廉价,似乎是用得久了,外面印的字都快磨光了,只留下两三个笔划。 注意到她一直在看他手里的保温杯,黎翰之脸上的笑容扩大了,说道:「你也觉得这个保温杯很不错吧?」 丘杉能直观地感觉到,今天黎翰之心情很好。 黎翰之心情好,就说明她的心情马上就要不好了。 只见他转动杯子,把他手掌遮住的地方转出来,给丘杉看。 那里印着一个小小的图形,由几个简单的几何图形组成,别人就算注意到了,也会当是不出名小牌子胡乱拼凑的商标。 丘杉盯着那个图形,大脑中不自觉起了波动。 这个图形,她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它的轮廓丘杉日日夜夜都在看着。 而陌生是因为,它是清晰的,真切的,它的每一道线条都是固定的。 丘杉知道她猜对了。 催眠。 如果前天那次检查时,她没有及时发觉自己意识的异样,那么她就不会发现那股隐藏在她脑海中的入侵意识,更不用提将那股意识强硬地驱逐出去。 那么今天她看见这个图形的时候,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还能够保持清醒自主。 丘杉的眼神阴沉下来。 没有人喜欢被控制的感受。 对于她来说,试图控制已经罪大恶极。 丘杉下巴扬起,眼神轻蔑,轻轻吐出一个字:「呵。」 黎翰之一怔,试探地问:「你能看清这个图案吗?」 「我看清了。」丘杉淡淡地说。 黎翰之皱起眉:「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丘杉说:「催眠,是么。」 黎翰之闻言露出讶异的神色,惊道:「你竟然识破了!没错,我想要催眠你,但是现在看来我是失败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的?」 对于这个问题,丘杉连一个表情都欠奉。 于是他自问自答:「要么是我技术不精,要么就是你太聪明。」 说着,他摇了摇头,嘆服道:「不愧是一号。如果这么容易被我控制,那你和平庸货色就没有区别了。」 一计不成,黎翰之倒没有表现得太过遗憾,显然还有后招。 丘杉暗自戒备,却见他不紧不慢介绍起手中的保温杯来。 黎翰之一手握着保温杯,一手托住杯底,对丘杉说:「这个杯子,我用了好多年了。别看它不起眼,它的保温效果特别好,比我那几个学生送给我的大品牌杯子还要好。其实保温效果太好,有时候也不方便,装的水太烫了,要喝的时候得等好长时间。可是这个杯子我一直没换,你猜是因为什么?」 丘杉看着他握住杯身的那只手抬起些许,压在了杯盖上,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 「是因为啊,这个杯子,密闭性实在太好了。你看,我离得这么近,都闻不见里面东西的味道。」 黎翰之一边笑着说,一边用力拧开了杯盖。 剎那间,一股怪异到难以形容的味道从旋开的那道缝隙中钻出,蛮横地冲进了丘杉的鼻腔! 就在这个瞬间,丘杉感觉到全身的细胞血液骨骼通通活了过来! 所有的细胞都在鼓譟着!兴奋地嚎叫着!丘杉失神地听见自己身体里爆炸般发出无数道尖啸!无休止的尖锐啸声仿佛由内而外扎穿了她的鼓膜,让她再也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她的身体可见地颤抖起来,但她已经无法知道了。她的所有的感知都被强硬地调动起来,被迫着去感觉身体内部正在发生的巨大变化。 好像突然之间,她就拥有了感觉。大脑早已停止运转,无法判断这是否合理。
第112页 她的眼睛似乎被挖出来送进了身体内,亲眼看着鲜红无比的血液沖开每一条被堵塞的血管,不知从何处不断涌出的血液迅速地在各个血管之间连通,很快她的身体里每条血管里都是红得恐怖的鲜血。 那些鲜血蔓布全身之后竟然像要从血管壁渗透出来似的,将血管之外的虚无黑色也染上了势不可挡的红。泼天泼地的血红色终于遮蔽了丘杉的双眼,她再被引着去看自己的骨骼,连原本惨白的骨骼也被她的眼睛蒙上一层不详的血色。 全身的骨骼突然都清楚可见,齐齐颤动着发出「咯咯」的声音,它们紧密地组合起来成为一具骷髅一般的怪物,这怪物俨然具有了意识,然而却被谁禁锢住了无法移动,于是它不满,它愤怒狂躁地叫嚣着,它想要站起来,想要往前走。 前面有一种东西,对它有致命的吸引力。 骷髅怪物狂怒大吼,勐然挣脱桎梏,向前冲去! 突然它狠狠撞上一道屏障,却丝毫不觉疼痛,兇悍地攻击这道横亘在它与那个疯狂吸引着它的东西之间的屏障。 它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前只有一片血红。 它也听不见了,它耳朵里尽是细胞的尖叫。 它在颤抖着,双手一刻不停地重重拍击玻璃,它的思想被挖空后填满一个念头:它要冲破这层屏障,得到那个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 筋骨寸寸断裂般的剧痛陡然袭来,丘杉放声嘶叫,那些在幻觉中连接起来的血管又在幻觉中根根崩开,爆出蓬蓬血雾,然而这徘徊于生死之间的痛感却不是幻觉,丘杉只觉得自己又死了一回,这一回比前两回都要痛苦百倍。 她十指成爪,紧紧扣着玻璃,瞪大双眼,在幻化的血雾之中看见黎翰之微笑的脸。 这张脸,被她深深地刻进脑子里。 她颤抖着嘴唇问:「那是……什么?」 随着这句话的问出,她眼中的风暴以不可捕捉的速度平息。布满血丝的眼白中间,漆黑的瞳孔牢牢盯着黎翰之。 黎翰之心惊神骇,对上丘杉已然恢復清明的眼神,竟然忘了回答。 丘杉的指甲在玻璃上划出尖细刺耳的声响,她目光冷然,又问了一遍:「那是什么?」 黎翰之不由自主倒退一步,来时的信心正在土崩瓦解,神色犹疑不定地看着她。 他手上的保温杯已经完全打开,那股让丘杉发疯的味道此时仍一缕缕钻入她的鼻腔。 丘杉平生的自控力在这一刻真正运用到顶峰,她强迫自己去习惯这味道,去分辨这味道,可是除了腥味,她再也分辨不出其他。 她右手五指扣着玻璃,经过几秒钟难听之极的声音之后握在了一起。 这声音最终让黎翰之从变故中回过神来,他想要吸气,却因为上一口气屏住没有唿出,只吸到一点从杯子口散发出的腥气,立刻他像是呛到似的咳了几声,连忙旋紧杯盖阻隔了那股气味,然后长长吐气,这才给肺腔腾出地方,深深吸进一口空气。 他动了动自己的五官,找到位置,让表情自如起来,展露一个不那么有底气的微笑。 又吸了口气,黎翰之才回答了丘杉的问题。 「这是新鲜、健康的大脑。」 过了半晌,丘杉才听明白这句话,眼睛微微睁大了。 看到她这样的表情,黎翰之心里找回一些把握,微笑拉大了点,说道:「这是我刚刚从活体取出的,你的食物。」 不知怎的,丘杉突然想起那个在暮发市遇见的少年,想起他脏污的嘴,想起他眼里充斥的恐惧与痛苦,想起他悲怆决绝地攻击度若飞而被度珍宝一剑杀死。 丘杉终于明白他拍打她大脑的含义。 一下,两下,三下…… 那是一个提醒。 过了这么久,她才有机会明白那个少年赴死前的好心。 只是丘杉希望,自己永远没有机会理解才好。 黎翰之观察着她的神色,继续说:「你是不是认为,你对人肉没有欲望,证明你和那些丧尸不一样?丘杉,你确实和它们不一样,那些没有思想的劣等品怎么配和你相提并论?你是适合新世界的生物,是这个新世界的公民,而那些让人噁心的丧尸只不过是蝼蚁臭虫,我们容忍它们的存在,只是为保证物种的多样性罢了。」 丘杉问:「它们不正是你们创造出来的吗?它们曾经和你一样是人类,如果它们是蚁虫,你又算什么?」 「我和它们自然不是一类。」黎翰之笑了声,不屑地说,「它们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是行尸走肉,它们的生命没有价值没有意义,被抹杀也是应该的。我们凭什么让那些是生是死都无所谓的东西侵占有限的资源?」 丘杉:「如果你被咬伤,你和它们一样。」 「我不会感染。」黎翰之自得道,「我是被新世界选中的公民,新世界不会伤害它的任何一位公民。」 「新世界」这个词在黎翰之嘴里出现过很多次,丘杉一直以为这是对尸化病毒爆发后满目疮痍的世界的指代,现在她倒听出一点端倪。 她问道:「『新世界』是你们的组织名称?」 黎翰之点头:「没错。但是现在我不认为那些人有资格主宰新世界。他们想要治癒半感染者,简直是自作多情,你们不需要治癒,因为你们是比人类更高级别的生物!你们有更强大的体能,更少的资源消耗,更清醒智慧的大脑,人类哪一点可以和你相比?」
第113页 保温杯虽然关上了,但那股气味已经弥散在空气里。 丘杉感觉到她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拼命吸入这种味道。 身体反应是最诚实不过的,她无法否认自己对人脑的极致渴望,只能用尽全力压抑着,努力从黎翰之口中多掏出一些内容。 「可是我的身体远不如人类灵活。而且半感染者用完体内的能量就会死亡。人类可以轻易地抓捕我,杀死我。」 听到这几句话,黎翰之有些欣慰地笑了,放缓语气说:「这些问题,都是一个问题。你了解冬眠吗?」 「熊?蛇?」 「对,非常常见的两种——其实熊的冬眠与蛇的冬眠很不相同,而且热带地区的熊不冬眠,不过这不是重点。」黎翰之放弃科普,转回正题,「到了冬季,天气寒冷,食物匮乏,一些动物就会进入冬眠,这些动物的神经会处于麻痹状态,唿吸和心跳变慢,不吃不喝直到度过冬天。怎么样,听着是不是有点熟悉?」 是有点熟悉,还有点扯淡,丘杉表情奇怪,摆明不太相信。 「我只是打个比方。」黎翰之说着一停,想了想,又道,「其实你的状态比较类似于熊的冬眠。」 「……」丘杉面色不善。 黎翰之道:「没有哪种生物不需要进食。根据我的推测,只要你补充一定量的食物,你就能够从冬眠中復甦。我的意思是,你的身体就会快速恢復。由于你在不进食的情况下可以存活很久,我认为一次进食应当足够供应使你保持全盛状态一周的能量。」 丘杉:「推测?」 黎翰之承认道:「我虽然确定半感染者的食物是人脑,但是取得新鲜大脑有些难度,我不想把来之不易的食物浪费在那些大脑迟钝的感染者身上。只有你拥有享用美食的资格,丘杉,你需要食物。」 丘杉一言不发地望着黎翰之手中的杯子。 「不。」她说。 少年感染者的死状还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一旦吃了人脑,她还怎么坚持自己是人? 「你早就不是人类了。」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黎翰之用笃定的口吻说,像是在给丘杉下一个判定。 他向前走了一步,稍迟疑,又走两步,来到玻璃前与丘杉近距离对视,接着道:「就算你接受所谓的『治疗』,有了心跳,血是热的,连样子也变得和普通人类无异,但在心底里你知道,你不是人。米面、蔬菜、动物的肉,都不能让你感到飢饿。你好像永远不会饿,其实你永远都在渴望你的食物。」 他举起保温杯,磕了两下玻璃,说:「丘杉,这是你的食物,你需要食物。」 丘杉的眼睛随着磕在玻璃上的杯盖而动。 「不。」她仍然说。 「我想要帮助你,丘杉,你应该给自己一个获得帮助的机会。只要你吃下这份食物,我就帮你检查你的身体,我可以帮你恢復到最好的状态。你难道愿意被一直关在这里?出去了也被监管着,一辈子没有自由?」 丘杉没有说话。 黎翰之低声说:「只有我是真心帮助你,其他人都想要囚禁你,他们每个人都害怕你,提防你,不承认你是同类。有什么关系?你本来就不是他们的同类,因为你比他们高级,你有权主宰他们的生死。」 黎翰之再度拧开杯盖,空气中原本已经散得快要闻不见的味道立刻浓重起来,他打开一个机关,将拿去盖子的保温杯送进了隔离间。 霎时,狭小密闭的隔离间里被这股带着腥气的味道充满。 就像有人塞了一大把跳跳糖在她的头皮之下,她的头颅中「哔哔啵啵哔哔啵啵」炸个没完没了。不用唿吸,她就能知道杯子里的东西对她有多么强烈的诱惑。 黎翰之离开了,大门一声响动。 丘杉陡然松懈下来,强撑的镇定瞬间溃败逃散,被她小心掩饰的一丝脆弱从眼底攀爬出来,她站在满盈稠浓人脑味道的隔离间里无处可逃。 作者有话要说:  黎翰之:其实你比较像熊…… 丘杉怒:呸!你才像熊! —— 重要道具保温杯出现在34章和58章。 暮发市少年出现在26、27章,肯定很多人忘了吧? 一章半哟!怕大家忘了再提醒一次,虐是短平快的虐,嘻嘻嘻后天见~ 第62章 从头到脚,每一平方厘米的皮肤都在唿吸。 贪婪地吸入新鲜大脑的味道,吐出浊气,丘杉恍惚感觉自己的身体变轻了,但她分不清此刻的感觉是真实的,还是虚幻。 她记得她是没有感觉的。 可是疼痛如此真切,让她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恢復了一些? 毛孔努力张大着,好像挣脱了什么,她听见了皮与肉分离时的轻响,像透明胶带从粘了二十四年的纸箱表面被撕掉,慢慢地撕,会一直发出让人听了觉得很爽快的声音。 「唰——」 丘杉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这个声音她好像已经听很久了。 她忍不住抬起微微发抖的右手,在左臂上按了按,确认皮和肉还连着。 放下手是个简单的动作,对现在的她而言却极为困难,她的身体不太听从命令,就比如这只右手,它很想去抓住地上的保温杯。为了让它乖乖垂下,丘杉费了好大力气。 只有意识在坚守,克制着身体,不去靠近触手可及的保温杯。她一动不动,却全身都在痛。
第114页 丘杉原想忍过这一阵,可是她逐渐发现,内心这股冲动如果不能被满足,她的身体与意识正在遭受的苦楚就不会结束。 早已被进食慾望搅乱的大脑终于迟缓地认识到这一点,又过了一会儿,大脑作出了远离的决定。 丘杉试着移动右脚,脚底稍稍离地之后,一股突然出现的无形力量牵引着脚尖向食物的方向转过去,丘杉集中精神与那股力量对抗,右脚不住颤抖,脚后跟迟迟不能落下。 蓄积半晌的力气即将用尽,丘杉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把腿后撤,调整好方向仰面栽倒。 「嘭」一声,晃动的视线定格在正上方。 丘杉向上看着,什么也看不清楚,红色的雾漂浮在空气中,朦朦胧胧,模模煳煳。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她是真的,雾是假的。 丘杉闭上眼,控制身体不动,当她再睁开眼时,果然没有看到那迷茫混沌的红色的雾。 躺在地上,保温杯里飘出的味道离她更近。丘杉没有吃过动物的脑,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人脑的味道她更无法形容,她想,如果是以前,她闻到这种味道,即便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愿意去尝试。 她把头转到反方向,盯着单人床的金属支架。 现在,只是控制身体不向食物移动就几乎用光她的力气,想要往床的方向挪是不可能了。脑子有些混沌,想不出别的办法,她只能一点点地抠抠缩缩攒着力气,攒得差不多了,就挪个几厘米。 这件事她做得很专心,分散了一丁点她对食物的执念。 因为太专心,她对时间的感知下降到最低,等到她的双手都抓住支架的时候,累得实在撑不住,松了口气,忽然发觉自己的意识比刚才清醒了点。她抓着支架不敢放开,扭过头朝食物的方向吸了口气,大脑立刻躁动起来,但是这一次她没用多久就压制住了这股躁动。 丘杉后脑勺枕在地上,眼神放空。 想了半天,她得出一个有点奇怪的推断。 人饿到一定程度就会「饿过了」,对食物的欲望会降低,好像不饿了一样。现在她这样……也是饿过了? 不管什么原因,现在她对食物的欲望没有那么强烈,绝对是好事。 丘杉躺在地上慢慢歇着,没着急爬起来,回想黎翰之今天透露的信息。 第一,这是食物。 是所有半感染者本能渴望着的食物。 人类的大脑…… 当黎翰之第一次打开保温杯,她一闻到这个味道立刻就失控了,那段极度恐怖的时间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现在回忆起来,只记得铺天盖地的疼痛,她的手她的腿是怎么动的,她没有丝毫印象。 那种极致的诱惑,在第一次接触的时候根本无法抵抗。虽然很难接受,但是假如一开始黎翰之就把保温杯丢进来,现在她已经不受控制地吃下了那些食物。 丘杉突然想到什么,愣了一下。 黎翰之当时怎么说的?新鲜、健康的大脑。 她心道一句糟糕!难道不是她「饿过了」,而是她嫌弃这份食物不新鲜了? 这才过了多久? 一个小时? 她做人的时候对食物的要求都没这么高。而且讲道理,她都一个多月没「吃饭」了,食物新鲜不新鲜有什么可挑剔的?半感染者的生活作风也太奢侈了一点。 第二,这份大脑是从活体取出的。 也就是说,黎翰之刚刚亲手杀了一个人。 从他的语气神情来看,他心里没有任何愧疚不安,恐怕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 话说邢博恩一直和他接触,怎么就没发现他不正常呢? 丘杉有点想不通。之前邢博恩觉得度珍宝单纯可爱,她还可以理解,度珍宝生来长着一张无辜的脸,而且和黎翰之相比度珍宝也算得上心地善良了。但是黎翰之已经有点疯狂,应该很容易露出破绽,难道邢博恩没有一点感觉? 联想起邢博恩对黎翰之尊敬有加的态度,丘杉有点无奈。 不过,还是挺可爱的。 丘杉想起邢博恩,心情愉快起来。 邢博恩信任黎翰之其实有理可依,毕竟黎翰之曾经是邢博恩的导师,还总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要说邢博恩对她的信任,那才叫盲目诡异,丘杉不由乐滋滋地想:这就是爱情啊! 第三,那个名为「新世界」组织。 虽然没有正面谈论这个组织的情况,但在激动之下,黎翰之还是多说了几句。 比如他说那些感染变成丧尸的人类「活着是行尸走肉,生命没有价值意义,被抹杀是应该的,侵占有限的资源」,这几句很像组织的宣传用语。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是在向丘杉传输观念,倒如同鹦鹉学舌,把别人灌输给他的思想背诵出来。因此黎翰之只是组织中一个执行任务的人,甚至可能不是中坚力量。 而他话语中又常常表现出对组织的不满,叙述自己的计划时偏执自负,像是怀才不遇积怨成恨的跳脚报復。 结合邢博恩私下里对黎翰之时的介绍,丘杉在脑海里基本上把黎翰之这些年的境遇构出一个框架。 大体是个自命不凡的科学家郁郁不得志终于发疯的故事。 另外,黎翰之说他不会感染,证明组织早已经将疫苗研发成功。听邢博恩提过上面疫苗的临床试验还在进行,如果把黎翰之送去研究研究,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第115页 想起黎翰之说「我是被新世界选中的公民」时的骄傲神态,丘杉真想当面「啧啧」他两声:组织都看不上你了,你也打算跟组织对着干了,还骄傲个什么劲? 果然有些恨是因为爱得太深。 力气又恢復一些,食物味道的吸引力也减弱许多,丘杉手脚并用站了起来,疲惫地趴到床上,脸埋在柔软的白枕头里,只觉得安全又舒服,心底喟嘆一声。 享受片刻,她伸出双手抓住白枕头上面的两个角,胳膊使力,把头从枕头里转出来,看着因为枕头凹陷而倒下来,脸朝下趴着的兔子,继续思考。 在所有的信息中,她最关心的,还是与自己有关的内容。 她已经亲身验证了人类大脑是她的食物这个事实,既然是事实,她只能接受。 一旦这个消息泄露出去,半感染者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对于每一个健康人类来说,不论她们这些半感染者是否有意识,是否能控制食慾,她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巨大的威胁,危险程度与丧尸无异。从此以后半感染者不会再和丧尸区分开来,人类要求停止治疗感染者的唿声会越来越高。 同样地,人类的处境也会更加艰难。 假设黎翰之的猜想成真,半感染者只要吃下食物,身体就能快速恢復到全盛状态,必定会有半感染者经受不住诱惑。在这种情形下,如果个别有心人加以利用,一场腥风血雨说掀就掀起来了。 这样的动乱,是每个嚮往太平日子的人类和感染者都不愿意看到的,包括邢博恩,包括丘杉。 丘杉捏住眼前的兔子,把它转过来和自己脸对脸。 看了一会儿,丘杉问它:「你怎么这么软呀?」 兔子没话可说。 于是丘杉又把兔子脸朝下放着了。 只不过闻了味道,她麻木已久的躯体就有了一点知觉,如果吃下去,也许真的能恢復吧? 眼前白色的枕头和白色的兔子变得模煳了,丘杉发起了呆。 她想起很久以前,好像是她遇见邢博恩那一天的晚上,在她们交换名字之后,邢博恩问她:「感到过飢饿吗?」 那个时候她没有回答。 饿。 从感染醒来之后,她一直有一种淡淡的飢饿感。这种感觉非常隐约,捉摸不定,也不太像是飢饿,仿佛是潜意识里在渴求什么。 她不想吃人类的食物,也不想吃人,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她到底在渴求什么。 后来,由于一直没有遇到那个她渴求的东西,她渐渐忽略了这种感觉,甚至把它悄悄遗忘了。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在她的潜意识里,这种渴求从来没有断过。 她很饿,饿了这么久,可是她的食物,她不能吃。 作者有话要说:  邢博恩问丘杉「感到过飢饿吗?」在第3章。 「要求消灭感染者的唿声」和「说掀就掀的腥风血雨」……都是不会出现的(没错我就是这么怂),么么哒~ 祝大家元旦假期快乐!我也要过节啦,所以后天不更新,我们4号见哟!比个心 第63章 黎翰之回来的时候,丘杉还在发呆。 听见脚步声,丘杉也没动,只是抬眼看过去,眼神不带什么情绪。 黎翰之走过来看到丘杉好端端趴在床上,地上的保温杯明显没有被动过,再看向丘杉时就不只是震惊了。 「你没有吃?」 眼前的事实让他不得不承认,事情的走向远远偏离了他想预想,但他还是不相信似的明知故问。 丘杉道:「不吃,又不会死。」 「唉,你何必这么坚持?」黎翰之嘆气,将保温杯传送出来,因为腥气而皱了皱眉,赶紧盖上杯盖,说着,「最后的结果都一样。你已经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你心里已经埋下了一颗种子,早晚有一天你会控制不住的。」 「所以说,」黎翰之搬个凳子,面对丘杉坐在隔离间外,「与其将来亲手挖出别人的大脑,你还不如跟我合作,我会根据你的身体状况为你提供食物,你其实什么都不需要做,这对你只有利,没有害。」 丘杉问:「你想要什么?藉助我扬名,让组织注意到你,给你更高的职位?」 黎翰之笑道:「我已经看破『新世界』的真面目了,说到底,还是由少数人类统治多数人类,这根本不能叫新世界。」 「可惜你不是被选中的『少数』。」 黎翰之眉头微动,脸色稍沉:「丘杉,你很聪明,但你的聪明只是小聪明。我希望你再慎重地考虑我的建议。你要知道,虽然你特殊,却也不是独一无二的。」 「不巧,是你能找到的惟一一个。」 黎翰之目光晦暗地看了她片刻,又笑起来说:「你是不是觉得你撑过了这一次,你就对食物『免疫』了?你的确是我能找到的惟一一个,是最强的,但是,最强的意识恰恰对食物有最强的渴望。」 黎翰之道:「感染者的意识越强,对食物的要求也就越高。原本按照预测,两个小时后这份食物会对你失去吸引力,以你现在的身体状态,你不可能熬过两个小时。但你又一次让我惊喜。这次你能坚持不吃,只是因为你觉得它不够新鲜了。但是下一次你再闻到新鲜食物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比这一次更难控制自己。」 说完,黎翰之心情愉悦地低声笑起来。
第116页 他这番话自然还是推测,不过丘杉选择相信。 以前工作忙的时候,她有过几次午饭来不及吃的情况,由于专注于工作,往往很快她就把飢饿感忘掉了,撑到晚饭也没有问题。 但是在这期间,绝对不能闻到食物的香味。 尤其是热腾腾的酸辣肥肠粉。杂志社新来一位后勤小哥总趁所有人忙的时候偷偷叫外卖,那香气特别浓郁还经久不散,外卖盒一打开,全办公室都是肚子咕噜的声音和咽口水的咕咚声。大家为了尽快完成工作都拼命忽略那股香味和他美滋滋吃肥肠粉的吸熘声,他还以为大家都没注意到。 真是特别气人。 偏偏他是新来的,性格腼腆又长得帅,到丧尸爆发之前都没人捨得去说说他。 现在想起那股香味,丘杉挺怀念的。 这时黎翰之发现丘杉居然当着他的面就开始发呆,被忽略的感觉冲上心头,他马上恼怒起来,一言不发起身就走。 过了半个多小时,黎翰之才回来。 丘杉看向他手中从外面带进来的注射器。 「不用担心,在我找到能替代你的人之前,我不会破坏你的大脑。」离开的这半小时足以让他恢復冷静,黎翰之缓步走进隔离间,「我们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丘杉抬起胳膊。 黎翰之立刻说:「我掌握着病毒!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杀邢博恩。如果你杀了我,即使负四层留着你,邢博恩也永远不会再接近你。」 丘杉慢慢翻了个身,双手垂放两侧,躺姿标准,问:「你要给我注射什么?」 「……」黎翰之装作并不尴尬的样子说,「你不是整日整夜不能睡觉吗?这是让你进入睡眠的药物。一针就能见效,没有疼痛。」 对于黎翰之的专业能力,丘杉不是非常信任,她捏着手里的兔子,又问:「一针睡多久,自然醒还是再打一针?」 「十二个小时之后自然醒。」黎翰之走到床头,准备注射,啰嗦道,「你看,只要你配合我,我不会为难你。你不喜欢身体被捆住的感受,我就不捆住你,你想要睡眠,我就帮助你睡眠。」 丘杉闭上眼睛,感到大脑中的弦一根接一根地崩断了,很快便失去意识。 「等你醒过来以后,我会给你准备新鲜的食物。」 看着这张再无表情的脸,黎翰之礼貌地对着已经不会回应的丘杉说道。 因为少一个人而有些忙碌的实验室里,只有轻轻碎碎的响声,没有人用言语交流。 共同投入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的经歷使得他们几人快速产生了默契,行动协调,步骤良好衔接,效率十分喜人。 勤杂工陈恬园刚才被黎翰之叫走,还没有回来。 没有陈恬园的提醒,四人竟都没有想到应该去吃晚饭,还是李知哲第一个注意到时间,出声唤醒了其他人的胃口。 戴奇和杨茂展结伴先去,邢博恩留下。 等到两人吃完回来,邢博恩又多待了一会儿,也不见陈恬园回来,邢博恩想她也许单独去小食堂了,便不再等,独自往小食堂去。 走到半路,李知哲从后面追了上来。 「博恩,一起去吧?」 以往李知哲总是和戴杨两人一道去,有时单独去,邢博恩听他一问,忽然想到今天他或许是不想让自己落单,才故意提出和她结伴,念着这份好意,邢博恩没法拒绝。 她不说话,就是默许了。 李知哲与她并排走着,保持了一点距离,让肢体不会发生接触。 到了小食堂,邢博恩打眼一望,没有看见陈恬园的身影,倒是看见向濯单独坐着。见她过来,向濯立刻朝她身边瞧了瞧。 邢博恩先拿了白色饭盒,走过去坐到向濯那张桌,解释道:「恬园去黎教授那里帮忙了。」 向濯点头:「哦,谢谢师姐。」 打开饭盒,里面的饭菜和中午一模一样,邢博恩低头开始吃饭。 好吃的东西各有各的好吃,不好吃的东西都是一样不好吃,邢博恩早已放弃挑选每顿要吃哪种套餐。 李知哲也来坐了这一桌,三个人互相不算特别熟,没得可聊,这晚饭吃得沉闷极了。 默默吃完,默默离开。 邢博恩和李知哲走在雪白亮堂的路上,半途,李知哲问:「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很好。」 「公开实验结束,你……」似乎是喉咙噎了一下,李知哲后面的话就断了。 邢博恩不知道他本来要说什么,也没有问。 回到实验室,见陈恬园仍然没有回来,邢博恩觉得有点奇怪,不过明天上午要用的解药已经做出一半,这里看起来忙碌,实际上有条不紊,陈恬园的缺席对进度不会有很大影响。 邢博恩想着可能黎翰之那边正缺人手,就没有去讨要陈恬园回来。 一直忙到晚上,二十人份的解药和备用解药全部准备好,存放妥当,邢博恩才松一口气,抬头去看时间,已经晚上近十一点了。 戴奇的神经一放松马上犯困,说声明天见就拉着杨茂展一块回宿舍睡觉。 邢博恩却还不想走,随便在一个圆凳子上坐着,转头看一边站着的李知哲,用眼神催他走。 谁知李知哲坐在她旁边的另一个圆凳子上,把他下午断掉的话说完了:「公开实验结束,你抽些时间关照自己的身体吧。」
第117页 邢博恩道:「谢谢,我会的。」 「不论之后疫苗改善到什么程度,你已经注射过初代疫苗,应该不能再次注射了,对吗?」 这不像随随便便的口头关心,是要深入谈话的架势了。 邢博恩警觉到他的语气不太一般,赶紧在脑子里想措辞。 没等她想好,李知哲先道:「很晚了,博恩,你早点休息。如果有时间,我建议你专门为自己立一个项目。我先走了。」 「再见。」邢博恩看着他站起来。 「晚安。」李知哲温柔微笑。 邢博恩不自觉地目送他的背影,看他迈着修长的双腿,步履从容优雅,心里想起陈恬园昨天吃饭时悄声对她说的话。 「我敢说晚上李知哲肯定是下面的那个。」陈恬园是这么信誓旦旦告诉她的。 邢博恩转开目光,再看了一眼时间。 等到十一点过两分,实验室的门突然打开。 陈恬园急急忙忙跑进来拿自己落在这里的东西,看见邢博恩的时候吓了一跳。 「师姐,你怎么还没走?要我帮忙干什么吗?」 邢博恩笑了笑:「都做完了。这么晚回来,黎教授走了吗?」 陈恬园坐下喘口气说:「应该走了吧。我走的时候他说要去二号实验室一趟,然后我跑去小食堂吃了饭才过来的。师姐走吗?」 「今天一定很累吧?」 「哎呀,别提了,我出了一身汗,现在还感觉后背黏黏的。说是上面疫苗临床试验出了点问题,黎教授那边有几个人上去帮忙了,还有一个热感冒没来。这一下午我的手就没空过。」 邢博恩点点头:「那你快回去洗个澡吧,我再坐一会儿,脑子里有点想法想理一理。」 「那好吧,我先走了哦?师姐你也不要待得太晚了,小心感冒。」 「好,我知道了。明天见。」 「明天见!」 陈恬园拿了东西匆匆离开。 实验室很静。 白天,这里始终忙着,脚步声虽然轻,好几道声音交错着就显得嘈杂。再叠上一重重其他声音,脑袋被吵得嗡嗡响。 现在一切声音都没有了。仪器的电源都已经关闭,容器都稳稳噹噹地端放着,液面都是平静的,不再晃动了。 连钟錶指针的转动也是无声的。 时针和分针重合,十二点钟。秒针一动,就是九月五日了。 邢博恩坐在新的一天里,等到一点钟,出去走了一圈。负四层还有一些人在走动,她没有引起注意,很快回到实验室里。 两点钟,她又去兜了一圈。这时候要走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显然是打算在实验室通宵,不太出来,走道几乎没有人了。 以防万一,邢博恩还是先回去,再等一等。 两点十五、两点半……她和分针一起在空荡荡的实验室里转,走过来走过去,不时看一看时间,心情越来越迫切。 终究还是没等到时针与地面平行。 两点四十五,她打开门往外一听,静得落针可闻。于是,她轻轻慢慢地走出去,身体贴近墙面,悄悄在负四层走动起来。 这种感觉真像做贼一样。 邢博恩这么一想,内心更惴惴,但同时还有种玄妙的刺激感。 小心观察着,避开了通宵的实验室,再转一个弯,微驼着背走几步,来到六号实验室的门外。 耳朵贴着门听一听,当然是听不到什么声音的。 邢博恩心跳扑通扑通,朝左右又看了看,然后把指尖放上面板。 「滴」的一声,她心一慌! 再把眼睛凑过去。又是「滴」的一声。 她小声清了清嗓子,对着光滑得能照出她样子的面板说:「邢博恩。」 门总算开了,她哧熘一下钻了进去。 平时验证身份过程很快,走到门口嘴里念一声名字就进去了,都不用停。今天她太过紧张,反倒一步一步认真通过验证,生怕验证失败触发警报。 门在身后关上。就算黎翰之在这儿,她也没得退。 心里的紧张忽然就像落潮一样退得干干净净,邢博恩无声舒了口气,往里面走去。 这里也很静。 黎翰之不在这里。 那便无所顾忌,邢博恩直接走进隔离间。 今天的丘杉和往常很不一样,应该听得见她进来,但是没有反应。没有立刻坐起来看着她,眼睛带着充足的喜悦对她笑。连眼睛都没有睁开。邢博恩走到床边,俯身叫了一声:「丘杉?」 丘杉一动不动。 邢博恩觉得不太对劲,伸手去摸丘杉的脸,手指感觉微凉时才想起体温并不是丘杉活着的标准。 难道丘杉想逗她玩? 这可一点都不好玩。 邢博恩又叫几声,心里早推翻了这是恶作剧的想法,丘杉不会这么无聊。丘杉没有反应,要么是听见了可身体不能动,要么,就是听不见。 心里极力排斥避让着那个想法,可在一瞬间,那个想法趁她不备突然闪过的时候,邢博恩身体不由地僵了几秒,然后就感觉到后背湿濡一片,她竟然吓出了一身冷汗。 邢博恩抬起手,发现手上没有力气,握了几下才好点。手从短袖下摆探进去,这动作不是第一次做了,手掌贴着凉滑的皮肤潜到胸口,邢博恩憋住气等待心跳。
第118页 咚嗒。 「啊……」邢博恩松了口气,有一种当头遇到海啸却被完好无损冲上一座美丽椰子岛躺在绵绵沙滩晒太阳的舒坦。 还活着呢。 咚嗒。 又一下心跳。 邢博恩把手掌按紧,发现丘杉的心跳比上一次测到的更强健了,两次心跳之间的间隔时间也短了一点。 她由衷高兴,有点爱不释手,摸到整整十次心跳才恋恋不捨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看来是睡着了。 真可惜,错过了丘杉第一次入睡,不过能陪着丘杉醒过来也很好。邢博恩在床沿坐下来,床有点小,她坐得不实在,手臂跨过丘杉撑住床的另一边来保持平衡。 看了一会儿,她有些失神。刚才那么折腾丘杉,丘杉都没醒,应该是睡得很熟。 她慢慢俯下身,侧过脑袋,将自己的耳朵贴上了丘杉的胸口。 咚嗒。 轻微的震动隔着血肉传递到她的耳朵,这个声音让她感到安心。 咚嗒。 一只手臂搭上了她的脖子,带来一点凉意。 邢博恩就着趴在丘杉胸口的姿势抬起头,看进丘杉的眼睛里。 带着充足的喜悦的眼睛。 看过许多次,还是没有办法抵挡这双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丘杉成功饿到了新一年。一章半,下章有亲亲,后天见~ 第64章 随着丘杉起身的动作,邢博恩挺腰坐正,低头掩饰脸上的赧然。 先瞥一眼时间,发现自己提前二十几分钟醒了,丘杉又把黎翰之鄙视一次。 「来看我?」丘杉挪近了问。 「嗯。」邢博恩低低应了一声。 丘杉语带笑意:「那怎么不看我?」 邢博恩整理好表情,抬起头问:「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好像又恢復了一点。」丘杉放开手里的兔子,摸上邢博恩的手说,「没有那么麻木了。」 「是吗?能感觉到我的温度吗?」 「不能感觉到,但我知道,你的手很温暖。」 丘杉的指肚总是有意无意地停在她手背的关节处揉啊揉的,邢博恩隐约觉得丘杉又对自己耍流氓了。但是看丘杉揉得很专心,好像在认真感受学习,邢博恩按下心里的疑问,任由丘杉揉手。 「这是你感染以后第一次睡眠?」 「是。」 「睡了多久记得吗?有没有做梦、惊醒?」 「下午开始睡,多久不记得了,没有做梦,没醒过。」 邢博恩点头,眉头因为思考皱起小褶,说道:「明天……哦,是今天,实验结束应该要开会,开完会我就过来,再做一次检查好吗?」 「好。」 丘杉只应了一声,把邢博恩的手翻个面,手掌托着她的手背,拇指不轻不重地按压她的手心,边按边说:「快到三点了。实验几点开始?」 「上午九点。」 「几点起床?」 「七点。还有一些准备步骤要做。」 「那你只能睡,四个小时了。这样可不好。」 丘杉说到这,拇指忽然在她手心用力按了一下,好像在惩罚她晚睡。 可能是因为这一下并不疼,丘杉的这个「惩罚」有种很古怪的味道,邢博恩的手勐地往回抽了一下,脑袋里接连跳出「调情」、「情趣」、「小皮鞭」等等几个更加怪异的词语。 丘杉握得紧,她没能成功抽回手。 「你不听话,还不能说你了?为什么来看我,不回去养精蓄锐?」 邢博恩板起脸:「你管得多,我想来就来,不想走就不走。」 丘杉说:「这么喜欢我啊?」 「也没有太喜欢。」邢博恩不认。 丘杉有点惊讶地看着她,接着大笑起来:「你知道你这么说,就是承认了吗?」 邢博恩头一歪,下巴一抬,不服气地和丘杉对视。 丘杉的笑声渐渐停了,注视邢博恩的脸。 角度正正好好,岂有不应邀的道理? 闭上眼睛身子往前一探,就吻上了她的嘴唇。 软得像……丘杉找不到形容,反正比那只兔子还要软。 让她的心脏也变得很软。 丘杉忍不住伸出舌尖,顶了顶邢博恩软软的唇,顶了两下,那两片嘴唇忽然张开条缝,舌尖没有准备就探了进去,撞到了牙齿做成的墙。它在墙外逡巡着,不得其门,在齿缝间熘来熘去,突然碰见一位温暖的同类,这位同类刚露个面就缩了回去,它立刻听凭本能追逐,朝更深的地方探索。 邢博恩的舌头和嘴唇一样软,和主人一样容易害羞,总是要躲。丘杉右手把邢博恩搂在怀里,左手来到她的尾椎骨,从这里缓缓向上,沿路摸过一节一节嵴椎,最终到了颈椎,再向上,手掌轻柔地扣住了她的后脑,让她无法再躲。 丘杉的舌头锲而不捨地勾着那条往后缩的同类,终于将这位同类舔得晕晕乎乎地舒展开来,由害羞生涩逐渐变得放松热情。邢博恩不由自主地回应着丘杉的吻,一凉一暖两条舌头互相缠绕,仿佛寻找彼此已经很久。 她的双手也不知不觉缠上丘杉的身体,两个人抱得更紧,依偎相贴,只有喘息声带着一股从鼻尖唿出的热气,在唇舌互相吮吸的旖旎水声中透了出来。 这里不再安静。也不再空荡荡。
第119页 直到吻得透不过气了,大脑因为缺氧而发涨发疼,邢博恩才不得不从丘杉口中退出来,又抵住丘杉追来的舌头,安抚地轻轻含住丘杉的舌尖舔一舔,让它乖乖回去,垂着眼睛不断喘气。 大脑缺氧造成的疼痛随着氧气一口一口被吸入而得到缓解,但是两个人第一次痛快舒爽的深吻带给内心的震动与极致幸福的感受却久久不能消退。 直到喘匀了气,邢博恩脑子还是恍恍惚惚,感觉走在一团巨大的云里,头重脚轻,不辨东西。 她抬起头,对上丘杉深情眷恋的眼神。这眼神中的温度让她的脸颊发烫,别开目光。 身旁传来丘杉的声音:「恩恩,不管以后怎么样,我真心喜欢你。」 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扩出柔情的涟漪,朝身体的每一个远方散去,邢博恩唿吸变深,竟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她一时说不出话,静了一会儿,握住丘杉的手道:「我也喜欢你。不要多想,你一直在好转,一定会有完全恢復的那天。我们一起努力,相信我。」 「好。」丘杉笑了笑,没有解释,抬眼看了看时间,催说,「回去睡觉吧。」 邢博恩不吭声。 「下午就又见了。」 现在换邢博恩揉丘杉的手。 丘杉状似无奈:「难道你想和我,一起睡?」 那是绝对不行的。 可她就是不肯答应走。 丘杉心里明白,邢博恩想要多和她待一会儿,她也想,只是分针在走,所以邢博恩也得走。 丘杉亲了下邢博恩的嘴唇,问:「走不走?」 丘杉再亲一下:「真的不走?」 亲完第三下,丘杉揶揄道:「这么喜欢我亲你?你是故意的吗?」 邢博恩被她一啄一啄亲得心里痒死了,她又没法突破自己的心理防线主动去吻丘杉,内心挣扎,觉得丘杉这人怎么能这么恶劣?难道现在吃定了自己就马上暴露本性了? 丘杉的脸又过来了,这次张开嘴把她的上下唇都含住,齐齐舔了几秒,一吸再一放,响亮地「啵」一声。 邢博恩脑袋「嗡」的一声。 丘杉一脸笑:「还想要?」 邢博恩面子撑不住了,羞愤起身道:「我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 丘杉目送她气鼓鼓地离开,无声地笑了好一阵子。 片刻后,实验室的门再次打开。 丘杉安然躺着,下半身盖着一张白床单,脸上已经没了笑意。 黎翰之的脸如期出现,他手里又拿上了那个熟悉的保温杯。 该来的总会来,不用黎翰之说,她也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你醒了?睡得如何?」黎翰之笑着问。 「不好。」丘杉说。 「哦?为什么,做噩梦了吗?」黎翰之装出关心的腔调。 「因为这不是人类的睡眠。我根本没有困,只是失去意识而已。」 「真对不起,是我的错。」黎翰之假惺惺道,「作为补偿,我给你带来了新鲜的食物。这份大脑比上次的更聪明,更美味。你应该感谢我,为了让你吃得满意,这次我选用了我的一位学生来供应食材。」 「做你的学生真悲惨。」丘杉嘲讽道。 黎翰之摇头:「你可没有资格这么说我,因为你吃下了他的大脑,你和我都是谋杀者。」 他打开盖子,人脑的味道立刻窜出来,黎翰之皱着脸将杯子送进隔离间,抬手在鼻子前扇了两下,道:「慢慢享用吧。」 这一回他没有走,坐在隔离间外面,打算亲眼看着丘杉把这东西吃进肚子里。 然而与他的设想不同,当食物被传送进去之后,丘杉的身体居然没有离开那张床。她双手反扣住两边床沿,由于太过用力,手骨突出形状,仿佛将要折断了刺破皮肉扎出来。 黎翰之皱了下眉,没有动,继续看着。 丘杉的脸部变形到有些狰狞,眼球直直瞪着上方,脖子僵直,全身绷得死紧,不停发着抖。半分钟后,她相对靠近食物的右手脱开了,在空气里划拉一下,却很快收回来又攥紧床沿。 黎翰之心觉不妙,起身走到玻璃前,盯着床上的丘杉。 床单下,她的腿不时抽搐一下,双脚小幅度摆动,却始终没有移动过位置。这种情况和她的手不同,尽管她的双手总会重新抓住床沿,但确实松开过几次,这才是正常的。 黎翰之觉得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错,内心犹豫不敢进去查看。 打扰动物进食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尤其是高危险性的大型动物。他自信丘杉不会主动攻击他,但那是在丘杉存在理智的前提下,现在丘杉已经濒临失控,他如果进去,说不定就折在这儿了。 虽然他提供的食物是掐着丘杉清醒时间取出来的,新鲜程度有保障,可这还真不是最新鲜的。 最新鲜的食物,是丘杉亲手取出的食物。 万一丘杉丧心病狂啃开他的头吃了他的脑子,那一切都结束了。 黎翰之想了又想,还是不敢冒这个险,苦苦在隔离间外熬过一个小时,心里吼了几百句「吃啊!你倒是吃啊!」,只要看见丘杉的手一离开床,他就扒在玻璃上目眦欲裂,用意念给丘杉鼓劲。 于是等到丘杉恢復平静之后,黎翰之的面目奇异地跟刚刚与强烈食慾鏖战一场的丘杉甚为相似,狰狞得如同怪物。
第120页 丘杉浑身脱力,瘫在床上,两眼目光涣散,黎翰之进来她也没有反应。 黎翰之进了门还在犹豫,手里拿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屈膝缓慢朝丘杉移近。到了丘杉身边,他还等了一会儿,确定丘杉没有力气攻击他了,才拎着床单一角「唰」一下掀开! 「你!」黎翰之心惊胆寒,竟不知该说什么。 床单下,丘杉的双脚被死死固定在床尾,束缚装置被调节到最紧,丘杉的一双脚腕生生被磨破了皮,刮下了肉,碾断血管,细了一圈。床尾这片地方已是血肉模煳,不能再看了。 丘杉仍不看他,略显呆滞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耶!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见!黎教授快要领便当啦~ 第65章 早晨刚起来的时候,因为睡眠时间明显不能满足需求,邢博恩还有点迷煳。 牙膏刷出白色细腻的泡沫,清新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她睁开带着血丝的眼睛,想起凌晨三点的吻,有点高兴,嘴里很甜。 今天事情很多,说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她快速收拾好自己,吃了早饭就赶到实验室。她来得算早,实验室只有李知哲在,两人点个头没什么交流。戴奇杨茂展手拉手跟在她后脚到,过了一会儿陈恬园也来了,实验室的人齐了。 按照安排,八点半她们全组人要提前就位,准备的时间不松快但也不算紧张。 离出发还有十分钟时,李知哲走近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昨晚没睡好?」 「有点担心今天的实验。」邢博恩说了个谎,扯开话题,「准备得怎么样?」 李知哲深深看了她几秒,回答说没有问题,然后识趣地走开了。 邢博恩松口气,不明白李知哲最近怎么又对她热情起来。 这时,向濯来到门口,站在那里没有进来:「各位师兄师姐好,黎教授派人来传话,我正好路过,抢到了这个活。」 为什么抢,不言而喻。 邢博恩笑说:「恬园,你去听听是什么话,跟我们传达一下。」 陈恬园面上忸怩,跑到向濯面前,拿眼神批评他:「一会儿就见了,还特地过来干嘛?快说吧,你传的什么话?」 向濯道:「昨天一下午没看你,晚上你也没来找我,我等不及想见你。」 他声音不大,但是实验室本来就静,所有人都听到了,不约而同发出几声轻笑。 陈恬园抬脚轻踢他一下:「说正事!我们忙着呢。」 向濯点头说:「黎教授让我来告诉邢师姐,一号想见她;还有让李师兄到他办公室一趟。」 邢博恩一怔,忙忙放下手里的事情,走过去问:「黎教授早上去了六号实验室?」 向濯也不清楚:「应该是吧,我没有问。」 邢博恩回头对其他人说:「我出去一会儿,尽量快点回来。」 她急匆匆地走,谢谢也忘了说。 在路上,她想道,才分开几个小时丘杉就要找她,看来丘杉挂念自己更多一些。既然这样,凌晨就不要催她走,多待一会儿多好。 一路着急赶到六号实验室,结果走进去却看见丘杉平和安静地躺在床上,像凌晨一样不带动弹一下的。 邢博恩愣了愣,来到床边唤了两声,丘杉没有要醒的迹象,似乎是睡熟了。 纳闷地琢磨一会儿,邢博恩分析丘杉可能是感觉到困了特意叫自己过来看她入睡的,自己来得慢了点没有赶上。或者干脆就是等着等着突然犯困马上睡着了。 这两种不管哪种可能都让邢博恩很无语。 「什么人啊?」邢博恩哭笑不得,「叫我过来就看你睡觉吗?像尸体一样,有什么好看的。」 嘴上这么说,她还是在看了丘杉许久之后,俯下身在丘杉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半蹲下来近距离看着丘杉的脸说话。 「还知道盖条床单,怕着凉啊?你再往上盖一点把头遮住可要把我的魂都吓飞出来了。」 邢博恩发现这样也很好,反正丘杉听不见,她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担心言语间暴露了太多心意,让丘杉一口吃准自己。 她伸手捻了捻丘杉的头髮。 因为身体不会分泌油脂,又一直待在干净的隔离间里,丘杉的头髮还算清爽。 她忽然间想到,除了帮丘杉洗过一次头髮,她其实没有为丘杉做过什么——连洗髮水护髮素都是丘杉自带的。 丘杉是一个极度坚强和独立的人,从行动上不难看出,比起接受帮助,丘杉更愿意提供帮助。这是一个不需要别人心疼与呵护的人。但因为这样,邢博恩却更心疼她,更想要呵护她。 邢博恩看着丘杉沉睡的面容,声音轻得像羽毛顺着她的目光拂在丘杉的脸上:「这么久以来你累坏了吧?谢谢你保护我,谢谢你陪着我。我也会一直陪着你,也许今天等你睁开眼,就能看见我。好好睡吧。」 说完,她悄悄离开。 回到实验室,向濯已经走了,李知哲还没有回来。 出发时间一到,邢博恩就不再等他。 公开实验室分实验区、实验准备区和观察区,三个区域间都由透明玻璃隔开。 邢博恩进入准备区,看见观察区正在架设摄像机,摆好了两排椅子。不同的椅子代表不同的身份,其中一张装饰豪华,与两旁座位间距有些大,那是中辞市副市长的位子。
第121页 市长年纪大了,丧尸爆发时受到惊吓一病不起,现在中辞市说话分量最重的就是这位副市长。 只看了一眼,邢博恩便接着做实验前的最后一次用具检查。 这次公开实验并不是全由邢博恩的小组负责,她们的任务只有解药的研究和制备,而譬如现场手术台的布置、实验对象的鑑定与筛选等等,都由其他几个小组分工完成。 等到摄像机架好,椅子坐满,过了片刻,二十名实验对象排着队自实验区的门走入。 原本为了安全起见,这次全部实验对象都要戴手铐、脚镣,上了手术台后还须全身固定在手术台上,保证受试者无法做出任何攻击行为。 但是这些要求遭到了黎翰之的强烈抗议。 如今黎翰之对待感染者过度仁慈的态度已是众所周知,他提出抗议在情理之中。 另外,这次公开实验的目的是降低公众对半感染者群体的敌意,增强公众对该群体的认同,从而控制住公众对个别危险分子的盲从趋势,对外发言部主张人性化对待受试者,让公众看到半感染者群体「人」的那一面。 于是经过协商,两方达成一致意见:保留手铐,等受试者上手术台,放开受试者的左手,将手铐固定在手术台边缘。 相应地,实验人员的防护等级也会提升到最高标准。 邢博恩穿好厚实的白色防护服之后,感觉自己来到了太空,非常有安全感。 现在受试者还未全部安置好,及时赶到的李知哲抓紧时间穿上防护服,这是实验前的最后几分钟空闲时间,邢博恩调出今天受试者的信息,逐条查看着。 八号,二十五号,二十九号,然后是……四十七号。 邢博恩勐一抬头看向实验区,丘杉的父亲也在受试者之中! 心跳突然加速,邢博恩不自觉咽了下口水,有一种见公婆的紧张感。上一次隔着单向玻璃,丘皮卡没有真的看到她,这一次…… 邢博恩一愣,这一次丘皮卡也只能看见她的眼睛而已。 她再往观察区看去,摄制已经开始了。 略略考虑,她对李知哲说:「顺序变一下,我负责前四个受试者。」 「好。」李知哲道,「能问一下原因吗?」 「私人原因。」邢博恩道。 很快,五人进入实验区,时间走向九点整,实验准时开始。 按顺序完成前三名受试者的第一次注射,邢博恩走向丘皮卡,抬头快速扫过其他人。他们都进行到各自负责的第三或第四名受试者。 没有太多时间。 走到位置后,她借着抬手的动作很快地拉开面具露出脸来,小声说:「丘叔叔,我是邢博恩,您还记得吗?」 手术台上,丘皮卡转头看向她,发现她所站的位置正好把自己铐在手术台上的右手挡住,就微微抬起右手,比了个拇指给她。 邢博恩看见后笑了,说:「实验结束后,我申请安排你们再见一次。」 丘皮卡手型变化,比了半个心形。 这回邢博恩笑得有些腼腆,心想丘皮卡和丘杉真的很像,有时候让人觉得太过冷静,因此显得有点冷漠,但其实他们父女都是内心温暖的人。 为丘皮卡注射之后,邢博恩回到准备区,小组一起盯着屏幕显示的实时监测结果。 四个小时过去,受试者陆续醒来。 依照安排,二十名受试者一个接一个地走到靠近摄像机的桌子前,桌上布置了话筒和纸笔,供受试者介绍感染之前的自己,包括姓名、籍贯、职业、家庭等等。能说话的说话,不能说的写字。 其中邢博恩最关注的,当然是丘皮卡。 尽管丘皮卡的基本信息她都了解,甚至丘皮卡没有说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些,但是毕竟这个人通过丘杉和她有了联繫,在这二十名受试者中,她也只和丘皮卡有联繫,她不由自主地会关注他的举止表现。 在此之前,当她知道这项安排是薄雪声所策划,且薄雪声亲自对受试者进行单独指导后,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但是现在,由于自身有了深切体会,对于这一项安排她心里只有认可,不得不说一句薄雪声厉害。 镜头前,个个受试者的态度都坦荡大方,情绪到位又不浮夸,说话内容简明扼要却深意无限。 寥寥几语,邢博恩的脑海中就有了鲜明的印象。在她眼中他们不是苍白陌生的实验对象,而是经歷过欢乐与痛苦,渴盼恢復健康身躯,想要与家人团聚,过上正常生活的可怜人。 真是,无辜又普通。 陈恬园看得都哭出来了。 观察区也有几个人在拭泪。 这一环节结束,安置处小组将受试者一一带回手术台,用手铐固定,准备进行第二次注射。 在公开实验中使用两步注射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让公众看到半感染者可以逐步恢復,一次好过一次,可能性由此被放大,兴许再治疗几次半感染者就变回人类。 第二次注射完成,小组回位,继续在准备区实时监测。 在上次注射后的等待时间,小食堂送来了足量的午饭,众人吃饱喝足有力气,再等几个小时不成问题。 突然,李知哲说道:「博恩,你来看二十五号,数据不对。」 紧接着戴奇也喊道:「九十号!」
第122页 邢博恩心中警铃大作,目光在越来越多的异常数据间跳转,渐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的大脑反应!」陈恬园尖叫一声,邢博恩连忙去看,发现数据竟然快速变动,按照这个趋势几秒钟过后就会与完全感染者重合! 而这名受试者的编号,正是四十七! 邢博恩心神巨震,狠咬一口下唇,尝到血腥味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当机立断按下一个红色按钮,登时实验室内三个区域皆响起刺耳的警报声。邢博恩连通观察区,大声吼道:「情况失控,无关人等立即撤离!」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话音还未落下,实验区内几名受试者接连暴起,竟然蛮力挣断手铐朝着观察区冲去! 它们再无理智,再无意识! 它们变成了丧尸!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只见数具身形强壮的丧尸前赴后继飞身撞上玻璃! 嘭!嘭! 充满威胁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躺在手术台上的受试者纷纷睁开眼睛,顷刻间所有的受试者都站了起来!它们有的挣开手铐以身体撞击着玻璃,有的直接拖动沉重的手术台朝着那边奔去! 这样的速度,这样的力量,根本不是丧尸可以拥有的! 而它们又不畏疼痛,不知退缩,疯狂地向食物发起攻击,这不是丧尸还能是什么? 邢博恩已经无力去想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她的眼里只能看见一具又一具丧尸发出骇人的嘶吼,终于撞碎了那层看似坚固的玻璃。 「哗啦——」 邢博恩感到全身的血液都退得一干二净,手脚冰凉。 「快,快,去找枪……」她喃喃道,接着回过神来用力推搡和她一样呆住的陈恬园等人,喝到,「快去拿枪!」 李知哲被她推了一把,反握住她的手问:「那你呢?和我们一起走!」 「不!我要救人!防护服!拿防护服来!穿着防护服丧尸就不会攻击我们!」 陈恬园和戴奇杨茂展都被她推出了门,踉踉跄跄地跑开了,李知哲用力一捏邢博恩的手说道:「来不及了!你看,观察区的门被先逃出去的人关上了。」 邢博恩转头看去,一群人挤在门口哭嚎着用力拍门,而几具丧尸已经沖入观察区撕咬起来。 李知哲扳着她的肩膀说:「他们逃不出去了,除非跳过玻璃从实验区的门走出去或者进到准备区从这里出去。不管怎么走都是死,二十具体能强化的丧尸不是人类能够抵抗的,博恩,我们只能看着他们死。」 「不!」邢博恩一脚踹开他,迅速抓起台子上的几样东西,打开门跑进实验区。她用最快的速度跑着,一边跑,手里的东西一边掉,但是其中的一把手术刀她抓得很紧,她越过玻璃上被丧尸装出的大洞,举起手将刀尖一把插-入一具丧尸的大脑。 越过玻璃时尖利的玻璃碴将她的裤子割破了,那一下割得很深,血立刻冒了出来,两具丧尸转向她冲来,她侧身用背部朝其中一具丧尸撞去,手术刀刺出,深深扎进它的眼眶用力搅动。 另一具丧尸朝她扑来,转瞬就到了她眼前,她立刻抽出手术刀对准了面前丧尸的大脑,却在看清它面部时停住了动作。 丘皮卡…… 就在这一分神的间隙,丘皮卡已经低头抓住了她受伤的腿。 丘皮卡的天灵盖就在她眼前,可她手里的刀却发着抖,扎不下去。她拼命地踢蹬着,然而面对力量暴涨失去理智的丘皮卡,她这样只会让自己的伤口裂得更大而已。 邢博恩放下了刀,喊声带上了哭腔:「丘叔叔!你快醒过来,丘杉还在等你啊!」 面孔扭曲可怖的丘皮卡张开了嘴,从他嘴里流下一丝混着血水的涎液。 突然「嘭」的一声,丘皮卡被一道白色的身影撞开,同样穿着防护服的李知哲朝她伸出手:「快起来。」 邢博恩拉住了他的手,眼睛却忍不住看着重新爬起的丘皮卡。 「他是谁?」李知哲大力拽着失神的邢博恩向后退,避开斜刺里扑出的一具丧尸。 邢博恩却不回答,眼睛骤然瞪大,仿佛要把眼球瞪出眼眶一样。 在她的黑色的瞳仁里,映出丘皮卡向前扑倒的身体。 像是一个开端,一个信号。 又有几具丧尸跟着猝然倒地,半分钟内,全部暴起的丧尸都变成了暴毙的尸体。 邢博恩站在一地尸体之中,满脸迷茫。 如果不是李知哲借她一把力气,她也要倒在这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 呻-吟唿救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注意力,她转头看向门口瘫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与伤者,踩着不分人尸的肢体走过去,检查倖存者的受伤状况。 还好,有三个人埋在尸体堆里安然无恙。 副市长被忠心男助理用身体死死护着,眼泪和鼻涕流了满脸,抱着身上助理的尸体哭号:「小张!小张你不能死!你别丢下我!你死了我可怎么活啊——」 因为副市长有点胖,这位姓张的助理没能完全护住他,他肚子侧方被丧尸刨了一道长达十余厘米的口子,肉翻出来,血染了一身,他却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一样,只顾着摇晃他那死透了的助理。 邢博恩把门边这些人的身体都翻着看了看,受伤的人里只有副市长还完全清醒,但那伤口实在严重,已经开始发紫了。
第123页 数不清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救援部队来了。 忽然邢博恩想到什么,一瘸一瘸地跑回准备区,抓了一支注射器又跑回副市长身边,将里面的东西注射进去。 副市长仍沉浸在悲恸之中,全无半点反应,哭得嗓子已经哑了,闭着眼睛随时要厥过去。 做完这件事,邢博恩再也支撑不住,坐倒在尸体堆里,也不管坐在了谁的肚子上,双手抱着头。 李知哲打开了门,救援的人沖了进来,嗡嗡的声音传进邢博恩的耳朵,让她脑子疼得厉害。 确认所有受试者已经二次死亡,再不会復甦之后,救援部队着手清理尸体,转移还有生命迹象的伤者。后续工作不需要邢博恩去操心,她自己也受了伤,一併被转移走了。 她多希望自己可以什么都不想,她的头实在太疼了,可是她的大脑停不下来。她一直在想,为什么?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错? 从初代解药到两步注射,从来没有,一次都没有出现过受试者暴起暴毙的情况。今天之前所有的受试者都有一定程度的恢復,都还活着。 偏偏这一次出了问题。 偏偏这一次,有丘皮卡。 邢博恩根本不敢去想丘杉,她的大脑疼得自发打开了规避程序,任何与丘杉有关的词语都不能出现。 她浑浑噩噩地做检查,被医护人员清理伤口止血包扎。她浑身都凉透了,从出事开始就再也没有暖过。 因为没有感染,没过多久她就被送回了负四层。 陈恬园搀着她进了会议室,扶她坐下。 会议室里有很多人,她谁也没看。 今天黎翰之也在观察区,他的位子离门很近,最早打开门组织其他人有序撤离,只是后来场面失控,他被别人推着挤了出去,门也被别人关上了。 现在他就坐在邢博恩旁边,问道:「李知哲说你给副市长注射了解药,是不是两步注射的其中一支?」 「不是。」邢博恩神情恍惚地回答,「是我在西笺市研制的那种解药。」 黎翰之想起来了:「是一号来了以后,你按照实验记录本做出来,然后被证明对半感染者没有效果的解药?」 邢博恩脑袋针扎似的狠狠一疼,点了下头。 今天出发前,她鬼使神差地想起丘杉提醒她说,把解药带在身上。 然后她又鬼使神差地拿了已经被证明无用的解药的备份。 只是她不明白黎翰之为什么要问这个。 副市长已经感染,总归要死,打一针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一点。她这么想,就这么做了。 黎翰之沉吟道:「我们在副市长体内,没有检测到病毒。」 没有病毒?怎么可能呢,伤口都开始变紫了。 邢博恩不明就里抬起头,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看自己。 潘慎之说:「这次实验事故等调查清楚再追责。现在,我们需要立刻针对这种解药展开研究。如果这种解药确实对刚刚感染的伤者有用,那么我们在对付尸化病毒的道路上就取得了一个重大进步!」 邢博恩兴致乏乏,说道:「我可以提供实验记录本。」 潘慎之:「不,我们希望你担任组长,毕竟你才是最了解这种解药的人。」 邢博恩扶了一下额头,似乎不堪其重,道:「今天死了很多人。」 潘慎之好像想要说什么,但是邢博恩接着又说:「二十个,半感染者,都死了。我现在没有办法进行研究,我的头很疼,我想,我想……」 她的话没说下去,像是忘了本来要说什么,眼神变得茫然。 黎翰之适时道:「没有关系,今天你也很累了,先回去休息吧。这些事我们稍后再说。」 邢博恩点头,推开椅子。 她想干什么?她想去哪? 看一眼会议室里的人,这些都不是她想见的人。 站在门外,怎么都想不起她要往哪个方向走。 最终她闭上眼睛,放空大脑,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迈开了步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悲伤,不要难过,摸摸头。现在丘杉有人照顾,丘爹他能瞑目了。这个仇会报的,放心吧。 丘杉提醒带解药在60章。唉也不知道为什么每章总是先甜后虐。以后都会好起来的!距离天天发糖不远了! 今天是两章的量。好像一共是欠了四章,现在还了三章半,还差半章,开心!后天见么么哒! 第66章 药效一过,丘杉立时恢復清醒。 这种体验丘杉只给零分。 但是张开眼睛,看到邢博恩就坐在床头枕边,那点不满瞬间烟消雾散。 两人视线相接,邢博恩嘴唇动了动,没能发出声音。 但是丘杉正觉高兴,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坐起扭身看着邢博恩:「公开实验,结束了?」 邢博恩心中一痛,眼睛就把情绪泄露了出来。 丘杉微怔,不着痕迹地去看盖在自己腿上的床单,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她拍拍身边位置道:「坐过来。」 这句话用了命令的口吻。邢博恩心里正乱,不自觉听从,动作迟缓地起身坐到丘杉身边,垂着头。 离得近了,邢博恩的眼睛一下就变烫了。 这时丘杉的手指抚上她的嘴唇,问:「怎么破了?」 话才说完,温热的眼泪就滴在了手上。
第124页 接着又是一滴,砸上床单,声音闷闷的。 丘杉发着愣,眼看两行眼泪在邢博恩脸上往下滑,连忙捧着她的脸,让她抬头看着自己:「说话,你受伤了吗?出了什么事?」 邢博恩张着嘴,像是被毒哑了一样发出尖细的如悲鸣般的声音。 她看着丘杉担心的眼神,心脏一阵一阵地疼,问着自己:我有什么资格在丘杉面前哭? 可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她痛恨自己害死了丘杉的父亲却还想要从丘杉这里得到安慰,觉得自己无耻卑鄙,甚至到现在,丘杉帮她擦着眼泪,她却连这件事都没有说出口。 她推开丘杉的手,喉咙发紧像要堵住,每说一个字都在忍受喉咙灼伤的痛苦:「叔叔……没了。」 「叔叔?我爸爸?」 邢博恩点下头,再也抬不起来。 「没了?」丘杉疑惑地问,不能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 邢博恩颤声说:「二次死亡。」 过了很久,丘杉嘆了口气似的:「啊……」 邢博恩垂头握紧双拳,强迫自己不去捂脸逃避。 从她闭上眼睛,跟从双脚来到六号实验室门口的那一刻,她就没有想过逃避。丘皮卡死亡的消息必须由她亲口告诉丘杉。不是在晚上,不是在明天,就在丘杉醒来之后。 说完那两句话,邢博恩没有勇气再开口。 丘杉也一直沉默着。她看不到丘杉的表情,更不敢去看。 「因为实验?」 半晌,丘杉问道。 「是。」 「什么时候?」 「下午,第二次注射。」 「怎么没的?」 「……暴毙,全部。」 「解药被动了手脚?」 邢博恩终于抬起了头。 丘杉的态度与往常一样冷静,看上去很正常,但在这种时候却绝对反常。 「谁可以接触解药而且有时间动手脚,是加了东西还是掉了包,背后主使是谁,这些问题都还没有解决,对吗?」 邢博恩愣愣地点头,竟然没有发觉丘杉说话突然变得流畅。 「去把事实查出来。」丘杉说完,嘴巴闭了一会儿又张开,声音低了一些,「这不是你的错。我想知道谁是真正的兇手,这个人将会受到什么惩罚,下次来的时候,把这些告诉我。」 邢博恩心里愧疚无比,事情发生后她只想自己该怎么做,却没有想过丘杉需要什么。看着丘杉躺下来,睁着眼睛盯着空气,不愿说话的模样,邢博恩默默走了出去。 邢博恩不知道人现在都在哪里,她先回会议室,发现人都还没走,但是脸色比她离开的时候精彩许多。 李知哲向她招手,她走过去,看到他在身边留了个座位,显然是给她留的。 等她坐下后,李知哲靠近她解释:「查到向濯有问题。」 「向濯?」邢博恩现在脑子还不太清楚,听到这个名字她第一反应是诬陷。 现在会议室里气氛凝重,不知道进行到什么程序,在座的人都不出声,但总有挪椅子窃窃私语之类的小动静,李知哲小声对她说话并不显得突出。 「早上向濯来实验室说替黎教授传话,黎教授说没这回事。」 邢博恩一下想起来,早上向濯说丘杉想见她,但她去的时候丘杉正在睡觉。 她问李知哲:「他说黎教授找你,后来你去了很久。」 李知哲摇头说:「黎教授以为是我主动去找他,对我交代了些事情。」 两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没有怀疑过向濯,一直以来向濯都表现得很礼貌听话,只有和陈恬园恋爱这件事违背了黎潘两方保持距离的不成文规定。 邢博恩还是不相信:「向濯还是新人。」 李知哲意有所指:「所以有人在背后支持他。」 邢博恩朝脸色铁青的潘慎之看去,看看还是觉得不可能:「潘主任打击我们都做在明面,应该不会……」 她的想法还没说完,一直低垂着头的向濯忽然往这边看过来。 向濯双手背在后面,应该是被铐住了。 邢博恩被他看得心里一寒。向濯目光平静,根本没有被冤枉后的慌乱,这样的态度就能说明一切。 随即邢博恩发觉他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她斜后方无声哭泣的陈恬园。 她不免心疼起陈恬园来,万一真是向濯……她想陈恬园一定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 李知哲继续说:「你来之前,戴奇说你和我被支走后,向濯留了很久,后来进实验室帮忙。」 「可是时间应该不够。」邢博恩提出疑点。 「所以可能不只是他一个人,现在正在问他的同伙是谁。」 向濯收回目光,开口道:「没有同伙,我一个人调换了解药。」 戴奇说:「不可能!你早上根本没进来多久。」 「我并不是那个时候动手的,你们到实验室之前我就换了解药,早上只是去确认你们不会发现解药被换。」 戴奇反驳:「那你大可以不去,或者不承认,反正监控视频被销毁了,我们没有证据证明是你换的。你一定是在替真兇背锅!」 说着,戴奇的目光往潘慎之的方向一扫。 这一眼没有令潘慎之的脸色更黑,他早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不在乎这一箭。
第125页 戴奇紧追不捨:「而且你是什么水平,我们心里都有数。那种东西绝对不是你能做出来的。」 向濯道:「我只不过想到了你们都没有想到的方向。」 确实,很多人都知道感染者体内留存有一部分能量,却没有人想过将这部分能量一次激发出来。可这样做也太阴损了,相当于强行剥夺了半感染者的意识,将其变为体能高度强化、爆发力惊人的丧尸,而他们的寿命还被压缩到只有短短一分钟。 如果这真是向濯做的,那么说他一句丧心病狂绝不为过。 接下来再问什么,向濯都不再回答了。 众人无法,只能先把他关押起来,以后再审问。 两名军人将向濯头上蒙上黑布押着他,另两名军人持枪护卫,从门口出去。 突然陈恬园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沖了出去,她旁边好几人喊她拦她,居然阻挡不住,跟在后面一连串跑了出去。 邢博恩和李知哲也在其中,追到门外,只见陈恬园扑过去死命去抓向濯,被持枪那两名军人一次一次推开。她似乎明白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竟充满了韧劲,怎么也不肯放弃。 陈恬园哭喊着问:「向濯你喜欢我吗?你喜欢过我吗?」 戴奇和杨茂展一人一边挟制住她,让她不要再这样不要脸面地追了。 她双手捞着,离向濯还差老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冲着向濯远远的背影喊道:「小间谍!你去死吧!」 忽然地,邢博恩记起第一次见到向濯的时候,陈恬园也这么很兇地管他叫「小间谍」。 一出闹剧结束,陈恬园被几个女孩子拉走回宿舍休息。 会议还要进行。 邢博恩这才看到薄雪声也在会议室里。先前薄雪声存在感并不强,她根本没想着往那边看,现在要说的问题与对外发言部相关,薄雪声就一下子显出来,甚至盖过了其他人的气势。 薄雪声道:「公开实验的事情,我们已经放出消息,现在改口说不做实验了,肯定行不通。既然解药本身没有问题,这个实验还是做得成的,你们有不同意见吗?」 还真有个愣头青说:「这次实验效果其实不错,你们可以只播第一次注射的视频,加上受试者自我介绍,然后跟外面的人说解药仍在改进,不就行了?」 薄雪声但笑不语。 坐在她身旁的戚未远代为解释:「假如这二十名受试者的家属还在世,甚至就在中辞市,他们看到视频来研究所说想见见亲人,你打算怎么回应?」 愣头青讷讷不再多嘴。 邢博恩出神想道:这二十个人就这样被抹去了,就像没有存在过一样,亲人无法知道他们的死讯,也许一辈子都会在人海中在丧尸堆里徒劳寻找。 薄雪声:「我建议再进行一次实验。政府那边我们会进行道歉安抚,这一次实验就不请政府人员观看了。」 话里说是「建议」,在场没有人会反对,其实就等于拍板了。 这次事故的发生全因负四层内部不察,对外发言部在外面奔波联繫,现在出了事还要替他们想辙,但凡有点良心,这些人也不好让薄雪声难做。 敲定后天进行第二次实验,薄雪声等人就先走了。 剩下的人继续开会。 就算陈恬园的状态马上好起来,这儿的人都看见了她刚才的表现,断然不能再让她参与实验。 黎翰之提出亲自进入小组把关监督,力求这一次实验顺顺利利,众人自然支持。 有这么一尊大佛,戴奇杨茂展脸色都轻松下来,对第二次实验也放了心。 而邢博恩却觉得今天一天的所有事情,都像她还没有睡醒做的一场梦,没有真实感。她实在没办法放心,因为她不相信向濯就是事件的终结,在向濯背后一定还有人,这个人在研究所的地位比向濯高,她甚至猜想,这个人也许拥有个人实验室。 拥有个人实验室的人只有那么几个,再猜下去,实在很危险。 邢博恩揉了揉太阳穴。 她答应了丘杉要找出真正的兇手,就一定要找到。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休息不好,这章写得有点晕晕乎乎的。 前面黎翰之和李知哲吵架,李知哲提到「协助者」,没人猜是谁,弄得我现在没有成就感吶…… 下章黎翰之领便当。后天可能有事,如果晚上八点四十没有更新大家就不要等了。更不更都会提前在群里说,我尽量,么么哒~ 第67章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协助者,不怪没人发现,我回头看了一眼,58章提到协助者那段实在是不起眼,就一句「监督者……不能主动向执行人或协助者暴露身份。」→_→ 文里可能写得不清楚,这里从头捋一下。 执行人、协助者、监督者同属一个行动小组,监督者不暴露身份。本来,黎翰之是执行人,协助者向濯听他命令,监督者被黎翰之找出来干掉了。然后,李知哲从总部过来说他是新的监督者,黎翰之信了,明里暗里压着李知哲。李知哲不肯被压,又说自己是新执行人,黎翰之又信了。于是黎翰之就气疯掉了。 一章半!哈哈哈!后天有事情,没有时间更新,所以16号见哟!么么哒! 黎翰之问:「邢博恩来过了?」 从邢博恩离开后就一直躺着没动过的丘杉终于把脑袋转了过去,看见黎翰之满面的轻松愉快,开口说:「是你动了解药。」
第126页 黎翰之对于她知道这件事并不觉得奇怪,一边朝隔离间的门走一边说:「准确说来,那不是我亲手掉换的。但是你这么说也没错,是我动了。」 丘杉看着他坦然地开门走进来,离她越来越近,心里明白了他还不知道今天丘皮卡也在那二十名受试者之中。 已经是深夜了,他应该不会再去查看死者名单。这二十个枉死的人对他而言无足轻重。 丘杉坐起身,眼神冰冷,盯着走近的黎翰之。 他带着和凌晨一样的手术器械,从尾端撩开盖住丘杉腿脚的床单,露出经过包扎的脚踝。 一米多的距离。 丘杉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黎翰之的太阳穴。 黎翰之毫无所觉,弯腰弄掉包扎,检视脚踝处的环形伤口。 年轻时他博学好问,对与生物相关的许多领域都有研究,对人体也很了解,最终他选定了动物病毒方向,但也没有放弃学习其他方面的知识,书读了几屋子,即便没当过外科医生,治起丘杉的伤也似模似样的。 今日凌晨,黎翰之发现丘杉竟把脚踝固定死了,一口老火卡在胸口发不出去,气得差点昏过去。他不敢对丘杉动手,等憋住了火气,还得赶鸭子上架给她治伤。包扎好,收拾了血污的床单,黎翰之给她注射一针,她便进入昏睡。 而迎接她醒来的却是父亲死亡的噩耗。 黎翰之坐在床尾,弓腰缩背凑在丘杉脚踝处鼓捣着,丘杉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他的头颅。 她微微往前探,距离缩至一米。 黎翰之没有任何防备,只要她出手,必能成功。 丘杉胸口发起烫来,一道火焰由心脏上到眼球,烧着她的瞳孔。 黎翰之很专注,头没有抬起来过。 丘杉看着他毛髮浓密的头顶,所有的头髮都是乌黑的,黎翰之肯在形象上花费工夫,不得不承认人们通常会依照外表判定一个人的身份与好坏,于是他这人面兽心的傢伙潜了多年也未被发觉。 看到的是头髮,丘杉心里想到的却是脆弱的头皮、断裂的头骨与「噗哧」一声迸溅的脑浆。 工具,现成就有。哪怕没有工具,单靠她这一双手她也能够为丘皮卡报仇。她可以一拳一拳打破黎翰之的头,可以在坚硬的地面上砸扁黎翰之的头,杀了他的方法有很多种。不会感染病毒又如何?脑子碎了,就是个死。 换工具的空隙,黎翰之转了转僵硬发酸的脖子。 丘杉一直看着他的头,直到他完成包扎,开始对她说话。 「我想你也不愿意以后变成个残废吧?你只要进食,什么都会好的。」 丘杉躺下去,闭上眼睛。 二十多年在有序社会中生活,在她心里法治意识根深蒂固,即便有杀父之仇,她还是做不到用自己的双手去杀死一个活着的人。 至于黎翰之所说的话,她根本不信,当是个空头承诺。黎翰之一心想要和她交易,劝她入伙,可他手上没有等价的筹码,他给出的东西都是虚假的,他整个人都是虚假的。 丘杉讨厌这个人,一眼都不想再看见。 想到邢博恩还在被他矇骗,更是巴不得他下一秒就被制裁。 黎翰之兀自说了一会儿,不见回应,打扫了现场,带着他带来的东西离开。 没有人会发现他来过,除非丘杉自己说出口。 在负四层他是安全的,这里的人尊敬他信任他,他苦心经营的形象让这些人绝对不会把怀疑指到他头上。 他放心地走进二号实验室。 这是他的个人实验室,只有他一个人有权限进入。他当然也可以带人一同进入这里,替他打打下手,但他不会这么做。事实上,倒有两个人诚惶诚恐甚至是感恩戴德地跟着他进来,不过从这里出去的时候就只有两份大脑。 因此,当他放松地进了实验室,却看见一个人背对他坐在椅子上,一股凉意骤然从脚底窜上了他的头顶! 很快他发现,这个人正是李知哲。 李知哲就像个电影快要结束时终于浮出水面的标准大反派一样,随着转动的椅子缓缓旋过身来,嘴角挂着一抹深意无限的微笑。 「你是怎么进来的!」 黎翰之迅速扫视整间实验室,发现没有第三个人时暗暗松了口气,道:「不管你怎么进来这里,你现在马上给我出去。有什么事明天在办公室谈。」 「不用这么害怕。」李知哲站起来,挟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压缓步走向黎翰之,脸上的微笑显得越来越莫测。 他的言语动作还像平常一样没有攻击性,黎翰之内心却不由生出一种强烈的危机感。这股危机感如冤魂不散,他无论如何也甩不脱。 走近了,李知哲停住脚步,叫了他一声:「老师。」 黎翰之面色沉郁,不肯答应。 李知哲不以为意,回答了黎翰之的第一个问题:「技术人员热情帮助,暂时破坏了这里的权限设置,所以我进来了。」 黎翰之皱眉:「你的协助者是技术人员?」 李知哲笑道:「之一。我的协助者之一是某位技术人员。」 黎翰之诧异道:「你有两个协助者?」 李知哲摇头:「不止两个。」 「胡说!」 李知哲歪头同情地看着他:「之前我说什么你都信,现在我好容易说真话,你又不信了。」
第127页 明明白白嘲笑他的智商,黎翰之受不了这种气,脸色立马难看起来。 李知哲「嗤」的笑了一声:「我才只说了一句你就不能承受,心理素质可真差,等我全部说完你是不是要直接气死了?你在别人面前装出来的修养、涵养都去哪了?」 黎翰之扬手就要扇他一巴掌,那手刚举到高处,就被李知哲一把攥住了腕子。 这一下捏得黎翰之差点当场痛叫出声! 李知哲放开他的手,淡淡道:「劝你还是冷静一点,好好听我把话说完。」 黎翰之心中恨极,垂下手腕不愿舍下面子去揉,咬牙忍疼,等着李知哲接下来的话。 「我的协助者不止两个人。在中辞市范围内,你知道的和不知道的新世界成员,全部都要无条件听从我的命令。」李知哲道,「换句话说,从我踏上中辞市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是这片地方的负责人。」 看着黎翰之脸上混合了震惊与怀疑的表情,李知哲谦虚笑笑:「当然我不可能用到这么多人,我的精力有限。有一部分人我认为没有资格再为新世界执行任务,所以我撤掉了这些人的职务,包括你以及你的协助者向濯。」 说到向濯,李知哲有些遗憾:「其实向濯错处不大,他只是缺乏独立决断的能力,太相信你,才会间接导致上一任监督者死亡。我本来打算再观察他一阵子,但是你利用他搞砸了这次公开实验,让我很不高兴。」 李知哲没说让他不高兴的后果是什么,反正黎翰之很不想知道,面前这个一直在微笑的人看上去实在太像个变态。 「你和向濯就很不一样了,你是自私自利,狂妄自大,小肚鸡肠,鼠目寸光,不切实际。」 一串形容砸下来,黎翰之登时火冒三丈,然而更多贬低他的话还在继续从李知哲嘴里冒出来:「虽然都说乱世出英雄,新世界也在当前混乱的局面中发现了很多新人才,但是你以为你也能趁乱有所作为,这个想法太天真了,你不是这块材料。和以前一样做做研究,打压打压后辈,不好吗?」 「你给我闭嘴!」黎翰之喝断他的话,「新世界如果都是你这种人说了算,那和旧世界有什么区别?都是尸位素餐!都是骯脏腐败!臭气熏天!你这种人就是蛀虫!新世界的房梁早晚会被你们这种人蛀断!就像旧世界一样!」 李知哲略有点惊讶,看着他道:「可能你不了解新世界组织的雏形。新世界最初的诞生,本就由一群有想法的年轻人促成,和你这样的人毫无关系。有时候我真的不能理解你的思维,我说我是监督者,你偏挑衅我,我想要招揽博恩,你就去害她,想来想去,只有『你已经疯了』可以解释。现在你应该乞求我放过你,你却在努力地让我更不高兴。」 黎翰之冷笑道:「我求你?你算什么东西!你不是已经撤了我的职务吗?你干脆把我从新世界除名吧!说我不是这块材料?我就让你看看我是怎么在新世界的废墟上建立新的王国!」 李知哲被逗笑了:「那我拭目以待。最后,我还有些话想和你说清楚。对组织来说,你最大的价值就在于你的身份,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伪装,就像你常年做的一样,后辈明明被你压着难以发展,还觉得你慷慨慈祥。一时半刻,组织可能不看重你,但是只要你维持住经营几十年的形象,总有一天你会被委以重任。可惜你急功近利,亲手打破了这个形象,你对组织已经没有用处了。」 正在此时,通话装置响了。 黎翰之回头看,李知哲迈开步子擦过他身旁,来到门口,把人放进来。 「我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满足你的要求——除名。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新世界的公民,老师,祝愿您在另一个世界建立新的王国。」 黎翰之眯眼一看,来的这个竟是个半感染者。 他不明白李知哲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可是在说完那句送别似的话之后,李知哲就不再看他,那种态度就好像他已经不存在了。 新来的半感染者口齿不清,字字艰难地对李知哲说:「我要他,身败,名裂,被侮辱,被唾弃。」 李知哲答:「我答应你。」 黎翰之的目光狐疑地在这两人之间打转。 半感染者缓缓转头看过来,登时黎翰之心中一紧,紧跟着头皮发麻,心脏狂跳。 这种眼神他见过。 丘杉第一次闻到「食物」时,就是这样的眼神。 黎翰之不由自主后退,他刚动一步,那半感染者就扑向了他。 「啊——!」 黎翰之发出一声惨嚎,他被半感染者按在地上咬下了肩头的一块肉! 「我不会感染!不要咬了!」他拼命反抗着,语调急惶。 李知哲站得很远,充耳不闻,抱臂旁观。 「啊啊啊——!」 半感染者咬下了他挥来的三根指头。 接下来的几十分钟里,黎翰之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那名半感染者并不咀嚼,一口接一口快速吞吃,几乎吃光了黎翰之的上半身的肉,鲜红的血液淌得满地都是,蔓延开来。 黎翰之的喊叫声越来越弱,那半感染者有意避开了重要器官,确保他还活着。 每当他要疼昏过去时,肉被咬去的强烈痛感就让他再次清醒过来,渐渐他的意识涣散了,只觉得这如人间地狱般让人绝望的折磨仿佛永远不会结束。
第128页 他「呵呵」地喘着气,两条手臂被吃得只剩下骨头,再也抬不起来。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半感染者沾满了他的血和碎肉的脸移向自己的头部,陡然升起的恐慌令他模煳的意识重新集中!他看不见半感染者的动作,下半身在地上扭动,想要躲开半感染者的嘴,但是受了重伤的人类与半感染者之间的体力悬殊令这个念头终究成了幻想。 第一口! 咬开了头皮。 黎翰之眼里突然涌出泪水,嘴里「啊啊」地哭出来,他的喉咙被咬坏了,已经说不出话,没有人能得知他最后在想什么,他想说什么。他浑身是血,眼球也被咬出一颗吊在眼眶外,面目惨不忍睹。 第二口! 黎翰之哭号的声音变大,好像在用自己的命在哭,他的舌头搅动着,嘴里「呜呜哇哇」像个傻子一样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骨头被咬碎的声音很清脆。 与此同时,半感染者尖啸一声,突然失控,俯身凑在黎翰之头上疯狂啃咬! 黎翰之再也没有了声音。 这一刻,这个人的生命彻底终结了,他一生荣誉满身,万人爱戴,最终的下场是被吃得支离破碎,体面尽失。 李知哲这才把目光转过去,看着狂乱进食的半感染者。 他吃得可真欢。 黎翰之已死,他的仇报了。现在他只是个贪婪吃饭的青年。 新鲜人脑对他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他根本停不住嘴,李知哲耐心等着,直到他吃干净了整个大脑,才叫了他一声:「可达鸭。」 可达鸭转过头,目光呆滞。 知道他还没有完全从美食的冲击力中恢復清醒,李知哲就不再说话。又等了些时候,见可达鸭目光慢慢有了焦点,李知哲问:「感觉怎么样?」 「我……」可达鸭低头看自己的肚子,腹部鼓胀,里面都是黎翰之身上的肉。 「我给叔叔报仇了!」可达鸭扬声说道,声音又像高兴又像悲伤,表情像是要笑又像是快哭了。 李知哲微笑看他:「对,你给丘皮卡报仇了。」 「我吃人了。」可达鸭努力挤着笑,却不受控制地哭了出来。 李知哲点头:「是的,吃了不少。」 「我还吃了他的脑子。」可达鸭说完,意识到了什么,抬手摸了摸脸,然后把手放在眼前,看到满手的鲜血中有透明的眼泪。眼泪很快混着血找不见了。 「我流眼泪了……」可达鸭吃惊地喃喃道,「我还感觉到了。」 「是的。」李知哲说,「你吃了食物,身体恢復了。你愿意去总部吗?那里有渠道干净的食物,有人帮助你恢復身体,将来有一天你会和以前一样,成为健康的人类。我可以送你去。」 可达鸭一双手举在眼前,他看完手心,又看手背,手心和手背上都很脏。 「我不去了。」可达鸭看着地上的血,说,「我吃人了,吃了人,就不是人了。」 他抬起头对李知哲说:「你走吧。我要死了,我想去陪叔叔。」 李知哲长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第68章 这一天是个不平静的日子。 技术部门解除了二号实验室的权限设置,负四层的人们找到了失踪半日的黎翰之的尸体。 尽管从外表上,人们已经很难认出这具骇人的尸体就是他。 在看到这具尸体的第一时间,不少人立刻捂嘴跑开呕吐。 只见地面上铺染开的干涸血液之中,躺着一具残缺不全的男尸,他的上半身几乎没有好肉,被吃得塌扁下去,露出几根肋骨,脖子和脸上也有伤口,但最令人不敢去看的是他的头部。 他的头顶开了个大口,里面的东西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 这个极度智慧、为人类健康做出过巨大贡献的大脑,以最为悲惨的方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而罪魁祸首正是躺在黎翰之不远处的另一具尸体——一具丧尸的尸体。它高高隆起如孕妇的肚子和沾满污秽的嘴脸说明了一切! 许多人为黎翰之凄凉的结局落下泪水,心中生出一种唇亡齿寒之感,但当他们看到那丧尸竟然是自己吞枪而死,他们含泪的眼中忍不住透出些迷茫。 这时,被叫过来的安置处员工认出那丧尸的身份,一拍手喊道:「啊!这是四十八号!他一直很听话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惊讶地议论起来。 「你说这是半感染者?半感染者怎么会杀人?!」 「你忘了,昨天?」 「对啊,昨天发生的事情真的很蹊跷,到现在也没有给出具体说法。」 「难道它们体内的病毒侵入大脑了?这是偶然的还是……有预谋?」 「但是就算四十八号失控,他怎么能闯进二号实验室?这儿只有黎教授能进去。」 这个问题问得大家都疑惑了,议论的声音突然被按下暂停键。众人正在思索,坚定有力的步伐声由远及近,研究所专用的警察及勘察人员火速赶来,众人连忙让开道路,让专业人士进入现场调查。 警戒线被拉起来,随后赶到的潘慎之站在警戒线外,眉头深皱,神情严肃,看着专业人士取证。 为了防止破坏现场,研究员们开门确认黎翰之果然在里面后,都站在门外没有进去,这里人多,不可能发生有谁偷偷熘进去拿取物品的情况。因此,勘察人员所看到的现场就是未经破坏的案发现场。
第129页 这些专业人士个个经验丰富,即便看到黎翰之那么惨不忍睹的死状仍能面不改色,动作利落迅速,不过半个小时便完成任务。 一名警察走过来对潘慎之说:「两名死者的尸体我们需要带回去解剖。」 潘慎之神色莫测地点头。 在最后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前,警察不会说出任何推测性质的言论,但是看到现场的人各有各的猜想。 有人就将复杂的目光投向了沉默不语的潘慎之。 昨天二十名受试者突然袭击人群而后暴毙,抓出来的嫌疑人向濯就是潘慎之的学生。 今天,潘慎之多年来的竞争对手黎翰之教授又莫名其妙地被「一直很听话的」半感染者袭击而死,死法如此惨烈。 两件事先后发生,很难让人不去探究其中的关系。 更何况,潘慎之一向不苟言笑,不近人情,总是非常冷漠。 此时众人再看淡定站着的潘慎之,心里不约而同多了些许畏惧。没有确切证据,他们不敢肯定潘慎之就是幕后那只黑手,但这不妨碍他们暗自怀疑,并脑补所有剧情。 尸体被运走了,二号实验室被封锁起来。 浓重的血腥味仍然充斥了这片空间,在负四层的换气设备的运转中慢慢地消散着。 也许要散很久,谁也不知道。 第二次公开实验的准备时间十分紧张,只有今天一天,小组忙得分不出心思想其他事情。 早上发现黎翰之没来,邢博恩找人去问,那人去了很久才回来,说到处都找不到。 邢博恩并没有在意这件事,黎翰之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研究员,他要照料的事情很多,也许暂时顾不上这边。然而被差遣去找黎翰之的那人责任心出奇地强,或者说他真是闲得找不到要紧的事情做了,居然把整个负四层地毯式搜索了一遍,还是找不到,这才意识到,可能出事了! 二号实验室他进不去,按通话装置始终没有人接听,其他地方全都找过,就差这里。 于是他马不停蹄去找负四层最高负责人潘慎之,潘慎之判断事态紧急,立即亲自与技术部门协商。 门打开了。 专业人士勘察现场抬走尸体,来如风去也如风。 最开始发现黎翰之失踪那人受惊过度,过了许久才想起去通知邢博恩。 等到邢博恩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却已经又有一件事在负四层炸开了—— 紧跟在黎翰之之后,向濯自杀了。 在审问过程中咬舌自尽,抢救无效。 审问的人觉得自己很无辜。监控录像也能证明那两个审问人员没有说任何刺激向濯的话,向濯一开始和之前一样沉默,突然唇缝溢出来一丝血色,俩审问人员察觉不妙掰开他的嘴一看,口腔里全是血! 血一下子涌出来,向濯的衣服变成了血衣。 这么多血!他早就咬断了舌头,可他们居然根本没有发现! 那俩人当场就要疯了!这什么人啊!这还是人吗! 要不是撞上黎翰之的死亡,向濯之死没掀起什么浪,他俩今天就得收拾包袱走人。 尽职尽责传话那人把向濯的死讯打包一併递给了邢博恩。 「邢师姐,黎教授遇害了。」那人沉痛道,「还有,向濯刚刚自杀了。」 「……你说什么?」呆住了好半天,最后邢博恩就只说出了这句傻子一样的话。 那人非常伤心,自觉很能理解邢博恩,嘆气拍了拍邢博恩的肩膀,说:「师姐,节哀顺变。负四层一定会给黎教授一个交代。」 邢博恩听了还是呆呆的,想说这不可能,昨天还好好的人今天怎么突然就遇害了?向濯又有什么理由自杀?可是面前这张脸上的哀痛难过太真实了,她没法去质疑。 「怎么可能呢?」她还是说。 那人摇头:「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是我亲眼看见了,黎教授是被四十八号咬死的。」 不止咬了还吃了,顾及死者面子和邢博恩的情绪,他没有说完全。 邢博恩张嘴「啊」了一声,转头看到身边站着李知哲,抓稻草似的对李知哲说:「怎么会这样?」 李知哲用目光安慰她,接话道:「可能是实验操作失误。」 邢博恩发着愣,大脑自发重复了一遍「黎教授是被四十八号咬死的」这句话,突然她瞪大眼睛问:「四十八号?你确定是四十八号?」 那人不明所以:「应该是吧。安置处的人认出来的。」 「可达鸭也死了……」邢博恩吸了口气,感觉自己缓不太过来,胸口憋得发慌。 那人估计这啥「可达鸭」就是四十八号的名字,点了下头补充上死法:「吞枪自尽的。」 邢博恩眼前一黑,赶紧用力眨了几下,脚下站不稳,左右找椅子坐,旁边李知哲拿过一把椅子放在她身后,扶了她一把。 坐下来感觉没那么晕了,邢博恩又接过李知哲递上的水瓶喝了一大口冷水,胸口才舒服一点。 「向濯是怎么死的?」她问。 向濯此人,在别人眼里也许只是一个罪有应得的小叛徒,可是在邢博恩眼里不是那么简单。她几乎见证了陈恬园和向濯的恋情,她知道陈恬园对向濯有多么喜欢,她没有办法漠视向濯的死亡。 陈恬园知道这件事后会受到多么大的打击?会不会一蹶不振?
第130页 她担心了一下陈恬园,但马上她就没这份心力了。 那人虽然觉得她问起向濯有点奇怪,但还是照实说了:「对,听说是咬断舌头失血过多。」 邢博恩一口气没上来,得亏李知哲有先见之明站在她后面挡住了,不然她今天就直接厥到地上去了。 咬死?吞枪?断舌? 怎么三个人全是这么惨烈的死法? 邢博恩浑身一阵阵地发软,靠着李知哲休息片刻,她前倾离开李知哲的支撑,站起身说:「谢谢你来通知。」 她又转头对李知哲和戴奇杨茂展说:「大家暂停进度调整一下情绪,我出去一趟。」 李知哲说:「我陪你,你现在最好不要一个人。」 邢博恩道:「不用,我有人陪。」 她一路魂不守舍地走到六号实验室,坐到丘杉身边,吐了口气。 今天丘杉没有躺着,盘腿坐在床上像在等她一样,只不过腿上依然搭着那条白床单。 她什么都没说,一歪身子斜靠在丘杉肩上,后脑勺枕着丘杉的肩窝。凸出的锁骨有点硌,她脑袋往上蹭蹭,放到丘杉的颈窝里,觉得这里最舒服。 过了几分钟,她心绪才平定下来,深吸气,长吐气,说:「黎教授遇害了,是被可达鸭咬死的。可达鸭吞枪自杀了。向濯咬舌自尽了。」 说完这些,她还是觉得这一切都不像真的,扭身双臂抱住丘杉的肩膀,脸埋在丘杉颈窝里闷声说:「我很害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没指望着丘杉给她什么回答,丘杉陪着她就足够了。 丘杉同样伸出双臂轻柔环抱住她,声音平静得有些冷,问道:「可以给我形容一下黎翰之的死状吗?」 邢博恩勐然抬头,看着丘杉没有表情的脸。 丘杉道:「不要害怕。黎翰之死了,就不会害你了。恩恩呀,黎翰之是坏人。」 邢博恩微微后仰,以便更清楚地看见丘杉的眼神,她的手没有放开,仍抱着丘杉的肩膀。 丘杉心情很好,这种情绪带到脸上表现成一个明显的笑容。 尽管不是她杀的,总归是死了。 死得好! 丘杉笑得太开了,不够灵活的脸显得有些诡异。邢博恩看着这张脸,感觉到丘杉是真心实意地、全身上下都在开心,她整个脑子搅成浆煳,茫然地等丘杉解释。 这话说起来就太长了。 丘杉从黎翰之趁检查时在屏幕上动手脚开始,一直讲到昨天深夜黎翰之来包扎脚腕的伤口。因为说话变得流畅,不多会儿就讲完了。 丘杉原本想把自己受过的痛苦打个对摺再告诉邢博恩,但又考虑到这会影响邢博恩对「食物」吸引力强度的判断,最终有多少痛,就讲了多少痛。 期间邢博恩一个字也没插。 她从丘杉的第一句开始就听傻住了。 等到丘杉讲完了,她仰着一张傻脸,还是没有反应。 丘杉耐心地等她慢慢消化这些庞杂的信息—— 黎翰之是坏人。 先被「新世界」组织选中,后因不甘寂寞自己搞大事。 他试图用催眠的方式控制丘杉的思维,失败,直接上勐药,用新鲜人脑刺激丘杉,再失败。 还有一种昏睡针,注射后丘杉会昏迷十二小时,时间并不精准,她会提前醒来。 他一手造成了公开实验的事故。 替换的东西由他做出,替换的行为由别人动手。 他直接杀死了二十名受试者,其中包括丘杉的父亲,以及几个人类,但是他通通不在乎。 他已经疯了。 邢博恩理清了思路,推开丘杉,一把掀起那张白床单,看到丘杉两只脚腕上的绷带。 她伸手去摸丘杉的小腿,手指几次靠近伤口,始终不敢碰上去。 「很疼吧?」 邢博恩低着头问。 丘杉看不见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心里难受,说:「有一点疼。」 邢博恩抬起头看着丘杉:「是我太没用了,不能让你依靠,我以为你到了这里我就能保护你,我一直很想保护你,可结果是你因为我受了伤,结果一直都是你保护我。」 说话间,她眼里蓄了两汪浅水,目光透过薄薄水幕投在丘杉脸上,异常坚决,充满勇气。 丘杉愣了一下,眼睁睁看着邢博恩眼里的泪水慢慢收了回去,从眼眶消失不见了,心底顿时一片柔软。邢博恩正在变得更强,是为了她。 丘杉喉头滚动,有种哽咽的冲动,倾身用力抱紧了邢博恩,手臂箍着邢博恩的后背。她忽然发现身体里的力量好像没那么滞涩了,肢体运动时比原来活络。 之前她的注意力都放在黎翰之死亡的消息上,以至于到现在她才察觉出来第二次闻到食物对身体的影响。 她又朝着人走了一小步,考虑到暂时未知的作用期限,这可能是假的一小步。 心念一动,丘杉偏头用微凉的嘴唇吻上邢博恩的脖子,停留片刻,唇上渐渐传来温暖的感觉。 丘杉一下子怔住了,不敢稍动,怕丢了这点感觉。 从第一面到今天,她终于真真切切地碰到了邢博恩。暖的软的真的邢博恩。 巨大的喜悦冲击着她的心脏! 她想发疯想吶喊,她太高兴了,这份回报就来在她的心坎上。这些日子里她数次期望能够感受邢博恩,如今她真的感受到了。
第131页 暖的软的真的,她的。 丘杉嘴唇轻轻蹭着邢博恩的脖子,一边蹭一边啄吻,从颈侧往前,一路到下巴。 邢博恩被她亲得仰起脖子来,双手抓着她的衣服,有些紧张。 因为这个动作,邢博恩的颈部拉伸出紧绷漂亮的线条,显出几分高贵来,但丘杉却因此无法亲到邢博恩的嘴唇,于是吻到下巴颏之后,她的唇向侧面去,沿着下颌骨的轮廓,一点一点吻到了邢博恩的耳根。 邢博恩软软的耳垂立刻变得通红,丘杉双唇抿着它,就像是抓住了邢博恩的命门,邢博恩全身僵成了雕塑。 丘杉唿出鼻息,笑了一声,在邢博恩耳边说:「你的耳朵好热啊。」 耳朵的红色霎时蔓延到脸颊,邢博恩羞涩地低下头,眼神躲闪,好半晌她突然才反应过来,抬头瞪着丘杉:「你有感觉了?」 丘杉微笑着点点头。 虽然她不想破坏这么好的气氛,但是有些事必须要说清楚。否则一场空欢喜过后,失望是种折磨。 她道:「这是暂时性的,我不知道可以持续多久。黎翰之说吃下食物可能有一周效果,我只是闻到,也许更短。」 邢博恩从惊喜中回过神来,难免有些沮丧,但还是笑着说:「一天也好,哪怕只有一个小时我也高兴。」 她握住丘杉的手,十指交叉,说:「我是这个温度,你要记住。」 丘杉郑重点头,将两人的手握得更紧。 情绪落定,还得分析案情。 「可达鸭袭击黎教……黎翰之,」邢博恩改了口,实在觉得别扭,还是换回了旧称谓,「袭击黎教授,是为了给叔叔报仇,自杀也许是因为负罪感。向濯确定是帮手和替罪羊,你说他会不会是知道黎教授遇害,任务失败,所以自杀?」 丘杉摇头:「替罪羊的任务是替罪,自杀反而会引起怀疑。恩恩,你想一想,可达鸭怎么知道是黎翰之害死了受试者?除了我和向濯,黎翰之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就算向濯反水,向濯当时已经被关起来,不可能告诉可达鸭。」 邢博恩:「你是说,另外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然后引导可达鸭报仇?」 丘杉点头:「这个人知道很多内情,我猜这个人这么做是为了清理门户。」 邢博恩陷入沉思。 丘杉接着道:「黎翰之在我面前抱怨过不止一次,说他看穿了组织的面目,『那些人』不配做新世界的统治者,他要建立新的王国。他批判组织黑暗的时候反应非常激烈,除了自以为怀才不遇的原因,我觉得,很有可能,这里有比他级别更高的组织成员限制了他的行动。」 「比他级别更高?研究所里比黎教授级别高的人只有几个……」邢博恩皱眉思索谁有嫌疑。 丘杉摇头:「位置越高越显眼,这个人在研究所里的身份应该很普通。而且按照你的描述,这么多年黎翰之的形象都维持得很好,为什么突然发疯?」 邢博恩受到启发,说:「这个人不是一直在这里,是新来的。」 丘杉点头,问:「有这样的人吗?」 邢博恩立刻想起了一个人——她自己。 「有,我。」邢博恩说,「还有几个研究员也是在病毒爆发后逃过来的。」 丘杉道:「这个人很善于隐藏,心思非常细,我提醒你是希望你安全,所以即便你发现了端倪,也不要探究,因为那很可能是陷阱。」 邢博恩心想自己没那么傻,捉鬼不成反被揪出来害了,可一想到自己被黎翰之矇骗多年,不禁对自己的智商也有点怀疑。 「我会小心的。」 明天公开实验的准备还没有完成,邢博恩多留了一会儿和丘杉讨论「食物」问题,又听了几句叮嘱,便赶回实验室。 既然藏在暗处的人因为黎翰之对解药动手而清理掉他,那么至少可以说明,这个人不希望公开实验出事。邢博恩对明天公开实验的信心增强了一些。 晚上九点半,准备工作告一段落,今天可以散了。 李知哲守着实验室,邢博恩回宿舍卷了自己的铺盖,戴奇杨茂展帮她搬到实验室里。 李知哲问:「真的要在这里睡一晚?你一个人不安全。」 邢博恩笑笑:「没关系。」 戴奇愁道:「我们劝了一路,没有用。我和杨茂展打算在这待到十二点再回去。」 李知哲:「我留下和你们一起。」 邢博恩:「不用了,你住在上面宿舍,路比我们远,就先走吧。」 李知哲望着她,目光深邃,说:「那我走了,明早见。」 戴奇杨茂展:「明早见。」 邢博恩:「嗯。」 李知哲出了实验室,由通道离开负四层,站上地面。 外面是黑漆漆的,走出一段距离才能看到掩在树里的路灯,微弱的灯光并不足以照亮黑夜,它属于黑夜。 这才是正常的晚上。寂静无人,鞋子踩在地上发出轻轻迴响,吸进肺里的空气是凉的,浑身都舒服。 上楼开门开灯,李知哲放下钥匙,在椅子上坐下来。 负四层的宿舍还有空余,他一直没有搬下去,每天来来回回地走。有人说他是不捨得和未婚妻分开,这话也不算全错。 等了近一个小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李知哲站起身。
第132页 神色愉快的张知退开门走进来,看见他,一扬下巴说了句:「晚上好啊!」 「晚上好。」李知哲低下头。 作者有话要说:  熟悉的二合一! 这章我看看啊。警察勘察兇案现场,向濯突然自杀,两件事有点关系,知道你们懒得猜,下章就会说了。丘杉和邢博恩腻歪了一小会儿。啊,我们超帅的张知退终于出场啦!度妹妹也快要出来啦! 因为我太罗嗦了,一个事老半天说不完,所以你们可能有一种错觉,觉得好像有很多阴谋,其实没有。也跟我不会写这种类型有关系吧,我的锅。反正黎翰之死了,后面就没什么讨厌的情节了,形势一片大喜! 后天见~ 第69章 研究所宿舍房间分这么几类:大单间、小单间、大双人间、小双人间。 邢博恩住的是大单间,託了上个惨死副研究员的福。 在病毒爆发前,她其实已经满足了条件,正准备申请副研究员职称,所以她住这间宿舍不算是不合规矩。现在自然是没有审核机关给她评职称,不过情势紧急,除了职称之外,能力也更加被看重,负四层里像她这样的助理研究员不少,大家都在为同一个目标奋进。 陈恬园还没有搬下负四层的时候,住的就是小单间了。 小双人间提供给实习研究员和没有评级的新学生,大双人间则提供给「有需要」的研究员们,譬如说李知哲和张知退这一对「未婚夫妻」。 这是个大通间,一进门,摆放有致的桌椅、沙发、床等家具一览无余,单独隔开的卫生间里有一个舒服的浴缸,张知退闲散时会泡一泡。 床是双人床。 此时张知退和李知哲打过招唿,便穿着在外面晃了一天的衣服,坐在这张干净的床上。 她是没什么讲究的,在战地待过两年,回来就彻底解放天性不拘小节了。 「有什么新鲜事?」她问道。 李知哲走过来,站在张知退面前,看到她只有脚跟在地上,两只脚都在以很小的幅度轻晃,知道她现在心情极好。 他回答道:「可达鸭吞枪了。」 「哦?」 知道她对这件事感兴趣,李知哲继续说下去:「原本的协定是给他注射药物,让他的尸体成为证据,但是他吃完食物之后自己恢復了意识,没有攻击我,所以我又改变主意,想要送他去总部。」 「他拒绝了?」 李知哲点头:「他说,他吃了人,已经不是人了,不想再变成人。」 张知退笑了下:「还是想当人。」 李知哲:「是的,他拒绝接受治疗,其实是把自己当人看。我就成全了他,让布置现场的人销毁药物改送一把枪,给他一个『人』的死法。」 张知退点评:「你老是心软,这会影响你晋升。」 李知哲笑而不语,又说了件事:「向濯咬舌自尽了。」 「你告诉他黎翰之叛出组织了?」 「不止。」李知哲摇头,「为这件事死,我觉得有点冤。所以我问他爱不爱陈恬园。」 「他怎么说?」张知退追问。 「他没有回答我。」 「那是爱还是不爱啊?」 「不回答,就是爱。我对他说,『你活着,她会痛苦地爱着你,你死了,她会痛苦地恨着你,你选一个。』」 「他选了死?为什么啊?」 「因为他知道爱有多痛苦。」 「啊?比恨还痛苦吗?」张知退不解。 「对,比恨还要痛苦。」李知哲淡淡地说,「所以不爱人,是最轻松的。」 张知退笑道:「像你和我一样?」 李知哲低头道:「我还差一点。」 「哎哟,」张知退一看他这神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无奈道,「你还没放弃啊?我说过了,我不同意。」 李知哲:「我想请你重新考察一次。很快她就知道黎翰之的身份和新世界的立场,到时候她的想法会有所改变。」 「不可能。」张知退断然否决,「之前我已经花了一周的时间考察,她不适合加入。」 李知哲冷静游说:「邢博恩在信息匮乏的条件下做出了初代疫苗和速效解药,改进了邢愈的初代解药,她的发展前景足以引起总部的重视,放弃她会是我们的巨大损失。」 张知退耐心听他说完,摇头:「我认同她的能力,可是她这个人,不适合加入新世界。你提起了邢愈。他已经死了,我不说他,就问他把实验记录写给谁?」 李知哲:「给邢博恩。」 「因为他们是一种人,只愿意把才能用在他们认为值得的地方,在这过程中他们对新世界产生的附带贡献微不足道。为这么点贡献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根本不值。而且邢博恩比她父亲更顽固,你想劝她加入纯粹白费工夫,那套唤起旧情的办法也不用再尝试了,她早对你没感情了。」 李知哲没有说话。 见状,张知退嘴角勾起一边,不咸不淡地说:「李知哲,如果个人感情影响你的工作状态,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李知哲这才嘆了口气,说:「我会停止的。」 张知退起身去浴室洗澡。 李知哲坐回到椅子上,有些出神。 吸纳邢博恩的计划再度被拒,这个结果并不出乎他的意料,只是免不了觉得遗憾。
第133页 要说感情,分手已经三年,当初再多感情现在也剩不下几分。李知哲对邢博恩有一种惜才的心理,他知道邢博恩的能力有多么出众,只是先被黎翰之限制,后来又被邢愈藏着,一直没有被组织发觉。 现在的乱,才只是一个开始,新世界的建立不在朝夕,往后的局势将会更复杂,组织外的人想要存活会更加困难。 他不希望邢博恩就这样被埋没,每天辛苦忙碌,还要防备诸如黎翰之这样的小人暗放的冷箭,连人身安全都没个保障。 总部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的位子虽然不算太高,但应该能护得邢博恩立足。他的重心已从科研转向别处,而邢博恩是个真心热爱科研的人,在那里,邢博恩可以尽情发挥她的能力,将她的设想变为现实。 不过,他也明白邢博恩的性格很固执。吸纳邢博恩将会是一个耗费巨大的工程,他的级别不够做这个决定。 「空降兵」张知退的级别倒是绰绰有余,也答应替他考察,可惜结果并没有如他的意。 这一次张知退只提醒了他一句,态度也称得上友好,但是假如他下次再在张知退面前提这个请求,估计就得被遣返回去等待降级了。 所以尽管遗憾,李知哲也只能听从命令,放弃想法。 而且,最近试图唤起邢博恩感情的一系列举动完全没有收到回应,真是完完全全,一丁点回应都没有,非常让人费解…… 李知哲走到镜子前照照自己。 这挺拔的身姿!这英俊的样貌!这脱俗的气质!真就对邢博恩没有一点吸引力?除了张知退,这整个研究所里可真没有比他更帅的人了啊! 脑海中闪过张知退那比他更挺拔的身姿,比他更俊俏的样貌,比他更洒脱的气质,李知哲默默从镜子前走开。 张知退还没从浴室出来,也没了声音,应该又在她那专属浴缸里泡着。 李知哲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手支着头,想着中辞市各项工作的进展,一一作总结。 沙发虽软,但他无法忍受还没有洗澡换衣服的自己坐上去,那是他晚上睡觉的地方。 等到张知退浑身清爽舒坦地出了浴室,李知哲也去洗澡。 张知退蹬了拖鞋一跃跳到半空,弓腰收腿屁股落在床上,整个人弹了两下,乐呵呵地展开手脚仰躺。照她这么个弹法,过不了多久床垫就要崩,所幸她在这待不了太久,床垫坏之前就走了。 浴室传来淋浴的声音。 对于这个室友,张知退非常满意。 李知哲内心深处很自恋,因此对个人形象格外在意,在意到张知退有时候会怀疑他不直的程度。 至于他的前女友,张知退之前去骚扰的时候也觉得好像不是太直。 不过她看别人直不直全凭直觉,做不来准,只有一个人除外。 这个人要是喜欢男性,她就跟这个人一样是瞎子! 想起这个人张知退就高兴。 今天又跟了她一路,没把她紧张死,哈哈哈! 度珍宝简直是她此行最大的收穫。 与此同时,漆黑一片的房间里,柔软好似度若飞胸部的床上,「最大收穫」度珍宝闭着眼睛,脸色很不愉快。 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这人已经跟了她很多次了,她的住处、每日出行路线、常去的地点和认识的人,对方应该都掌握了,不论对方有什么目的,现在都该行动了,况且她今天还走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路,这么好的机会也放过?对方究竟在酝酿什么大阴谋?她身上又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 利用她要挟报復度若飞?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进入搜救队以来,度若飞表现一直出色,找回的活丧尸头脚连起来能绕小区一圈,凭一手抓尸的好本事当上了副队长。 这人是眼红待遇想进搜救队?还是偷偷养在外面的亲人爱人被度若飞抓走了? 如果是前者好好应付,要是后者……就看对方是先礼后兵还是直接用强,度珍宝早已做好两手准备。 希望不是在明天…… 度若飞告诉她明天晚上回来吃饭,想到这件事,度珍宝在黑暗中偷笑起来。 上次度若飞回来的时候,她撒娇哄着度若飞,趁度若飞蒙头蒙脑来不及反应,捏了度若飞的胸。 别看度若飞体能素质和身高一样高,徒手打死俩丧尸不在话下,度若飞的胸居然是和内心一样软。 可能是太软了吧,她捏到的时候都找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真奇怪。 想捏姐姐的胸也奇怪,找不到心跳也怪,现在想起姐姐,那股往肚子源源涌去的暖流也好奇怪。 她忍不住夹起双腿,感觉似乎好些了,但是很快又有一道空虚的感觉在心里缓慢搅动,好像是一根手指伸进了一罐亮黄色的蜂蜜,越搅,越稠,让她透不过气来。 度珍宝「唔……」嘆了一声,眉头微微蹙起来。她扭动腰身,皮肤和纯棉睡衣轻轻摩擦,痒意从腰臀蔓延,全身都痒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从身体里流出去,从下面私密的地方,热热的。 度珍宝唿吸变得急促,双手抓住睡裤的两边,抓成一团再放开,两腿难耐地互相磨蹭。 她不太清楚现在正发生着什么,知道和性有关,可是妈妈讲的性是身体行为,为什么她心里也这么难受?
第134页 好想要…… 好想要姐姐…… 「啊……」 「嘭」的一下身体发起了涨,度珍宝像一只扑腾上岸的鱼,身体表面黏着一层水,张开了嘴大口吸气,胸口起起伏伏。 终于结束了,这种奇怪的感觉,落潮般从身体中退了出去,只余一小片湿意在腿间的布料上,提醒着她,刚才的感觉,叫欲望。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其妙开了辆空车…… 这章后半部分用手机码的不太方便,天使们给个花吧(≧▽≦) 第58章 ,李知哲说黎翰之嫉妒邢博恩,不推荐她加入组织的时候,说过一句「邢愈不推荐她,我能理解。」,当时也没有人问邢愈是不是组织里的人……我估计你们可能又没看见这句话吧…… 邢博恩她爸很早就被招进组织了,在监督者眼皮底下捣鼓解药,怕被发现所以把实验过程用符号写在邢博恩本子上,后来转移的时候,邢妈妈掉下车,邢愈跟着跳下去,虽然不会感染病毒但是被吃掉了,所以确实死了。 唉,感觉我写啥你们都不惊讶,好挫败啊qaq 后天可能有事不见,大家看八点四十有没有更新吧,没有的话以后补上~ 第70章 度珍宝这个人,没良心。 小时候就满脑子算计,长大了更是不得了,谁都不能不顺她意,她多的是办法让别人按她想要的方向走。 也就是对领养她的这一家人,她心里只有纯真一片的感恩与爱,她的父母打心眼里疼爱她,她的姐姐虽然不善表达,她有什么要求的时候,也一定会满足她。 长大了之后她有时候会想,其实就算她把自己藏起来的那一面拿出来给她的家人看,她们也会照旧全心全意地呵护她,甚至连对她的担心都不会放松一点点。 有几次她是认真想过的。 可是回过头来她又想,干净纯洁的天真可爱的这一面,也不全是假的吧? 至少在面对家人的时候,她从心底里想要做一个这样无忧无虑、人生的意义就是被宠爱的小姑娘,永远长不大,永远有人保护她。 她装得太久,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现真实的自己了,面面都是她,真假都是她。 而且,这个世界也没有给她表达真我的机会,如果不去算计她就会受到欺负,甚至欺辱。在她长成这样扭曲阴暗的性格之前,她承受的来自同龄人和成年人的打骂与恶意足以让她铭记一生。这些不愉快的经歷是她人生的一部分,她忘不掉也不想忘。正是她遇到过的那些邪恶的人让她学会拿起武器。 她的容貌是武器,虽然她看不到自己的脸,可是她知道怎么样调动五官能让别人对她充满同情怜惜。 语言是武器,语气、声音、说话的技巧……面对不同的人,稍微变换这些就会有不同效果。 细微的动作也可以是武器,轻轻按住心怀不轨之人的手,一点碰触便能打消对方的恶念。 来自外部的武器总有靠不住的时候,只有把自身变成武器,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 积年累月,她就成了这个样子。 在任何地方她都如鱼得水,对任何人她都游刃有余,她想要的,最终都得到了。 现在,她想要…… 度若飞。 度珍宝这个人,没良心。 杀了人她照样过得轻松自在,不愧疚也不恐惧。 现在她发现自己对度若飞有超越姐妹的感情,她依然很淡定。 她先细究了一下这种感情的产生,发现找不到源头,这种感情在产生之初就与原本的亲情混在了一起,早分不清了。 不过线索还是被她找到了一条。 在楼下婆婆自杀之后,她去找过邢博恩「倾诉」。 那时她问邢博恩,婆婆的儿子们死了,婆婆为什么要自杀?方星是捡来的孩子,冯玉霞为什么为他加入搜救队? 她问了别人,偏偏不提度若飞,是因为她想问的就是度若飞。 度若飞也为她进了搜救队,而且她知道度若飞一定愿意为了她死,她想问度若飞为什么为她这么做,为什么愿意为她死呢? 邢博恩似乎听出了她真正想问的问题,用自己的父母举了例子说深厚的感情不一定与血缘有关。 邢博恩没听出来,她其实不是在问。 她当然知道答案,因为她是度若飞的妹妹,因为她一直演一副柔弱无辜的样子。 可是她想要的答案和真实的答案不一样,当时她还没有明白她想要的答案是什么,现在她知道了,她希望度若飞为她死不是因为她是她妹妹。她希望度若飞爱她,情人那一种,唯一的带着私慾的爱。 她不仅没良心,还没有道德感。 她想要度若飞,就要得到度若飞。 为了不出意外一整天不出门这种事,度珍宝是不屑的。 今天的太阳也很好,上午不热,她拎着盲杖下楼,先去方星房间陪他玩会儿游戏,然后在小区里晃了一圈,和该打招唿的人都打了招唿,例行刷一发好感度,悠闲地出了小区。 她常走的路线上的巡逻警察全都认得她,走出小区没多远,度珍宝遇上巡逻队,那边分出一个年轻小伙子来陪她散步。 对于生活里无数帮助过她的人,度珍宝表示:我凭本事骗来的帮助,为什么要感谢?
第135页 散到半程,度珍宝感觉到,那个人又来了。 对方似乎一直没有隐藏的意思,可能是看她瞎,觉得她就算知道也不能怎么样。度珍宝也确实不打算怎么样,身在明处眼不明,她可算是占尽劣势。 身边的小警察态度一丝不苟,认真执行着陪散步任务,度珍宝对他有点印象,之前陪她散过几次,不过他从没发觉过有人在跟踪。 整个巡逻队都没有人发现。 走到人多的地方,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口哨,度珍宝几乎是第一时间确定这个声音就来自于那个人。 自负的,轻慢的,恶劣的,连一声口哨都令人讨厌的感觉,不会错。 这个人在挑衅。 度珍宝嘴角弯了起来。 原本不想在今天搞事情,但是既然对方都挑衅了,她也不介意今天动手。 度珍宝对小警察说:「我想在这附近转转,你回去巡逻吧,今天谢谢你啦。」 小警察说:「没关系,我等你。」 「你的工作很重要,有很多人比我更需要你,送我一段我已经很感激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小警察还是犹豫,但看度珍宝意愿坚定,只好嘱咐了几句没什么大用的话,跑去归队了。 注意安全? 最不安全的因素就在她左后方六米远,小警察跑走的时候也许就和那个人擦肩而过。 哎,白长一双眼睛。 度珍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有人来问需不需要帮忙,度珍宝连着回绝了两个人,感觉到对方也和她一样站着没动,嘴角又是一弯。 她在这片地方兜了两圈,对方也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兜。 太阳渐渐升高,度珍宝被晒得有点热,她继续往前走,拐进一条小巷。小巷墙高,一面墙的影子宽宽投下来,正好把贴着墙走的度珍宝遮在阴影里。很快,那个人也进了这条小巷。 这片地方都是被毁坏的平房,丧尸遗留下的痕迹触目惊心。度珍宝贴着的这面墙上有许多已经发黑的血液,过了太久已经闻不出是什么了,她只知道气味难闻,却不清楚这里有什么。 而此刻在张知退眼中,度珍宝贴着血迹斑驳的旧墙,慢悠悠地走着,她身上浅色的衣裤在阴影中似乎发着微光,就像是个天使一样,强烈的反差令这一幕清晰地印在了张知退的脑海中。 不论多么像,度珍宝终究不是天使。 刚才装模作样的盲杖已经被她拎在手里,她完全不在意后面是谁在跟踪,脚步轻松,如同走在春季的青草地上。 从最开始,张知退就没打算对她做什么。 闲的时候来跟踪一会儿就很有趣,真离得近了,恐怕连原本的乐趣都会消失。人的本质都是无趣的,想要寻找趣味,就不该与人亲密接触。度珍宝是一个惊喜,可也逃不开这个定律。 直到今天之前,张知退都是这么想的。 可是现在,看着度珍宝干净清透仿佛一团光雾的背影,她内心的想法开始发生变化。 小巷曲折交错,张知退跟着度珍宝走了许久,走到太阳高升还没能出去。 张知退故意与她步调一致,因为腿长,两个人的距离渐渐缩近,互相听见脚步,恍惚好像在对话。 但是她们谁也没有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张知退走到了度珍宝身旁,这条小巷的宽度刚好容两个中等体型的人并排,度珍宝身材较瘦,两人走着身体并不会挨蹭。 难闻的空气加剧了两人之间的窒息感。 度珍宝感觉到身边的人充满了危险,渐渐对自己诱敌的行为产生了一点怀疑。她们已经一起走了很长时间,对方的视线许多次落在她的身上,而对方没有任何动作,这让她萌生退意。 度珍宝凭着感觉变换了方向,想要尽快走出这片平房区,她的脚步还是稳的,但张知退怎会察觉不到她的意图? 经过一扇敞开的院门时,张知退毫无预兆地将度珍宝拉进了空无一人的小院。 度珍宝在这一瞬间判断出对方的身高和方位,脚下还没站稳手便迅速扬了起来,沾过血的锋利刀刃闪电般弹出,在日光照耀下反出一道炫目的白光! 然而她的小刀还没有如料想中割开对方颈部的皮肤,一只大手便轻轻松松地捏住了她细细的手腕。 那不容反抗的力道让度珍宝断定了对方的性别,她飞快地抬腿朝对方裆部踢去! 又一只手擒住了她的小腿,瓦解了她的攻击。 张知退有些惊讶,笑着弯腰凑到度珍宝面前说:「你的判断也不总是准的嘛,踢裆这招对我好像不太奏效。」 猝不及防听见对方说话,度珍宝表情有点茫然,她觉得这道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比度若飞更高的女性……近期她只遇到过一个。 「张知退?」度珍宝叫出对方的名字。 张知退再一次对她吹了声口哨,愉快地笑了两声。 此时度珍宝的左手和右腿都被对方控制,右手中的盲杖支着地,与左腿一起保持住身体的平衡,看着就一副惨相,她面上露出害怕之色,小声地说:「你快点放开我。」 张知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笑得像个流氓,语调轻浮:「我要是不放呢?」 度珍宝挺胸抬抬气势,两人本就离得近,这下脸对脸,鼻尖都快要碰到了,她色厉内荏道:「我叫我姐姐来打你!」
第136页 张知退眉毛一挑,斗鸡眼看着度珍宝:「叫你哪个姐姐啊?邢博恩还是度若……」 话还没说完,度珍宝突然松手丢下盲杖,右手朝张知退的头狠狠打过去,只留一条腿虚虚踩在地上,大有拼个鱼死网破之势。 张知退两手抓着度珍宝,怕她摔倒不敢放开,只能微微仰头去避她打来的右手。度珍宝空手能有多大力气?张知退觉得好笑,躲得也不太认真。 可这一仰头,却正好如了度珍宝的意。她趁机脖子前伸,一口咬住张知退的喉咙,上下牙一合就不松口了。 「哎!」张知退吓了一跳,瞪大眼睛。 度珍宝只管咬紧,牙齿慢慢用力。 张知退的心跳突然变快了。 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骤然沸腾起来,那热度仿佛要烧穿皮肉,张知退「咕咚」咽了下口水,再开口时声音竟有点哑:「你放开。」 度珍宝死死咬着张知退,含混不清地问:「我要是不放呢?」 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她柔软的嘴唇在张知退的皮肤上摩擦,热乎乎的舌头不小心舔过张知退的喉咙。 张知退的心脏「嘭!嘭!」每一次跳动都像要爆炸一样,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慄,张开嘴呵出一口热气,闭着眼睛说:「你要是不放,我就在这儿上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没上。下章转邢博恩,八点四十赶不上了,十点见吧么么哒 第71章 负四层,第二次公开实验取得了完全的成功。 实验结束已经是下午,参与实验的众人纷纷去小食堂吃饭,才吃一半忽然有人跑来通知说要开会。 于是又纷纷向会议室转移,便看见几位神情凝重的警察及勘察人员已经端正地坐着了,脸上乌云厚得能下雨的潘慎之则坐在这些人的对面。 众人都坐下来后,也没人敢问是怎么回事,现在没有黎翰之,大家只能观察潘慎之的脸色,可是潘慎之平时也冷着脸,看也看不出端倪。 随着赶来的人越来越多,偌大的会议室里竟然没有椅子可坐了,后来者只好一个挤一个站着。直到整间会议室都塞满了人,连门口都堵得水泄不通,铁面潘慎之总算在窒闷的气氛中开口。 「这几位是黎翰之死亡事件专案组人员。结果出来了。」 说完他朝对面专案组人员一抬手,示意对方宣布结果。 十足有范。 黑眼圈浓重的专案组组长竖拿厚厚一摞纸,在桌面上「咔咔」两下弄齐了,又放平在桌上,双手交叉。 他声音沉稳,有条有理:「首先,我们在死者黎翰之体内检测出他曾经注射过一种对抗尸化病毒的疫苗,这种疫苗与研究所目前正在研制的疫苗成分有多处差别。然后,我们在另一名死者四十八号体内检测出了造成第一次公开实验中二十名受试者死亡的未命名药物的成分。最后,我们根据现场所取得的物证分析,发现死者黎翰之在生前进行过多次违规实验,包括但不限于,制作造成二十名受试者死亡的未命名药物。」 大部分人都是没听懂的模样。 其实这番话说得够清楚了,只是许多人内心拒绝相信,便装作听不懂,等待更直白、更兇残的解释。 这位组长继续说:「现场证据非常充分,我们知道这个结果很难令人接受,但是隐瞒实情有害无益,请各位谅解。现在宣布专案组调查结果:黎翰之在进行违规实验的过程中,由于操作失误,遭到四十八号袭击而身亡;四十八号被注射未命名药物,无意识袭击黎翰之,恢復意识后吞枪自尽。」 会议室依然鸦雀无声。 众人被这一结果刺哑了嗓子。 组长硬着头皮说:「结果就是这么个结果,我们不可能再找出另一种可能性。证据和分析过程都在这里,如有疑问请自行翻看。两名死者的尸体我们最多保存到明天上午,十点前没有通知我们会火化尸体,如果你们对尸体另有安排,请在明天上午十点前通知我们。」 他说完话就站起来,似乎是想带着人赶紧逃走,可是一站起来,看着满屋子坐的站的黑压压的人和这些人黑沉沉的脸色,咽了口唾沫,这才发觉处境不妙,他们无路可走。 幸好这时潘慎之发话了:「让出路。他们只负责搜集证据、分析案情,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跟他们没有牵连。」 人挤人,肉贴肉,硬生生让出一条窄路来,这几名警察紧密排成一队,在两旁人紧盯的视线中逃出死寂的会议室。 潘慎之说得对,所有的事都和这些警察是没有任何关联的。他们只不过是把所有证据铺开,再串联出事实。 可这个事实,委实太过恐怖。 潘慎之自己天天没好脸,却也不乐意一直对着一屋子如丧考妣的年轻人。他指派一名学生把警察留下的文件一张张分发后,又让拿到纸的人按照页码念出纸上的内容,等最后一页念完就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独独留下邢博恩。 在这么多人中,邢博恩的脸色算是比较正常的。 潘慎之问她:「你知道黎翰之做的事情?」 邢博恩并不能确定潘慎之是否有其他身份,便回答道:「我认识四十八号,我不相信他会无故杀人。」 虽然没说实话,但也不是谎言。 潘慎之点了下头,不相信四十八号无故杀人,那就是相信黎翰之先对四十八号做了什么。
第137页 「你还不算太迟钝,能主动发觉黎翰之的本质与他表现出的不同。」 邢博恩默默不语。 潘慎之道:「现在已经很清楚了,黎翰之是制造病毒的那个组织里的人,我希望你能冷静客观地对待这件事情,一如既往地发挥你的才能,为人类的生存做出贡献。你能做到吗?」 邢博恩:「我能做到。」 「显而易见,黎翰之的死给负四层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我虽然是负四层实际上的负责人,但是研究所的情况你应该了解,我并不适合代替他的位子,所以我需要一个原本在他那一派的人接替他主持负四层的实验安排,我相信,你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邢博恩犹豫道:「我到这里还不到两个月,资歷也浅,恐怕做不好这个工作。」 潘慎之皱眉很不高兴地看着她,片刻后长嘆了一声,眼神疲惫:「你说,我可以信任谁?就算我一直知道黎翰之沽名钓誉,假仁假义,我也从没想过他会是那个组织的人。你说,负四层里还有多少卧底?你看着那么多熟悉的面孔,以为你们在共同奋斗,结果其中有一个,甚至几个人,都虎视眈眈。」 邢博恩感到有些冷,抱住了胳膊。 「相信你,比相信别人风险小一些。」潘慎之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知人知面不知心,共勉。」 潘慎之离开了,邢博恩一人坐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忍不住瑟缩两下。 是真的冷。 她依稀记得有别人也对她说过「知人知面不知心」,今天潘慎之也这么提醒她。 人心就这么难知吗? 她冷得有点发抖,赶紧也走出了这间会议室。 谁知来到外面,发现气氛并没有变化,一样的冷。 人们的脸上都笼着一层灰色,眼神飘忽,好像陷在梦魇中出不来。 黎翰之惨被吃掉,负四层人心惶惶。 黎翰之死得活该,人心更加惶惶。 原本就有些阴冷的负四层现在冷得简直可怕。 邢博恩低下头抱紧胳膊,匆匆穿过稀稀落落的人群,打算去找点温暖。 见到丘杉的一瞬间,邢博恩就舒展开了身体。 她走进隔离间,舒了口气,紧挨着丘杉坐下说:「今天好冷。」 丘杉张开手臂把她抱了个满怀。 邢博恩:「这次公开实验很顺利。实验结束后开了个会,警方调查结果出来了。」 「嗯。」丘杉并不好奇结果是什么。 「潘主任希望我接替黎教授,管理负四层的一部分试验安排。」 「你不想答应?」 「我觉得我太年轻了,而且……」邢博恩皱了皱眉,黎翰之的事还是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阴影,令她很难对人建立信任,一旦她进入领导层,她就必须擦亮眼睛去努力分辨每一个人的真实身份和目的,这感觉就好像一脚踩进不知深度的黑色潭水中,让她有点慌张。 但是很快,她说道:「我会答应的。」 她明白心理阴影只是暂时的,而机会稍纵即逝。她想要变强。黎翰之能暗中做那么多事而不被发觉,不正是因为一个身份吗?如果她有了这个身份,她就有更大的资本保护丘杉。 丘杉解开她的头髮,把脸探进垂顺的髮丝间蹭了蹭。 「你说,负四层里还有多少卧底?」 潘慎之问她的那个问题,她又拿来问丘杉。 「很多。」丘杉说,「可能只有你不是。」 邢博恩严肃道:「我是很认真地问。」 丘杉说:「三四个,七八个,都有可能。你又没有火眼金睛,当面看见也认不出来,所以每个人都有嫌疑,每个人都是卧底。」 邢博恩心里忽然有点累,于是一下就懂了潘慎之眼里的疲惫。她连坐着都不想,轻推了丘杉一把,丘杉顺着她的力气揽着她躺下去,两个人把单人床占得满噹噹。 丘杉摸着邢博恩的头髮说:「一个人总体好,也不一定能全信,一个人总体不好,可能也会帮你一把。相不相信,不单看人,还要看事。有人对朋友掏心掏肺,做生意黑心黑肺,有人反过来。就算没有病毒,你相信的人也不全都可信,谁都会被骗,还有人被骗了一辈子。现在的情况其实没有多糟糕,只是太赤-裸裸。」 邢博恩枕在丘杉胸口,说:「但我相信你。我相信你这个人,而且在任何一件事情上都相信你。」 丘杉的手从她的头髮移到她的脸颊上,轻轻摸着说:「那是因为我喜欢你,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 静了一会儿,邢博恩仰起头说:「我也喜欢你。」 她像是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脸颊慢慢泛红,眼睛却认认真真地盯着丘杉,说道:「我想和你谈恋爱,如果能结婚,我还想和你结婚,你就是我想要的另一半。」 丘杉怔了一下,笑起来,手托住邢博恩的下巴稍微用了点力气,邢博恩便手撑床沿往前移了几厘米,主动吻上丘杉的嘴唇。 丘杉的体温比她低,可是只有和丘杉在一起,她才觉得踏实温暖。 吻了一会儿,邢博恩身心满足,脑袋窝到丘杉颈窝里,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女人和女人……怎么……那个?」 丘杉举起右手,亮出五根手指。 邢博恩大惊失色:「这么多?!」 丘杉笑出声来,收回四指,摇了摇余下的那根食指。
第138页 「啊……」邢博恩放心了,这个大小,看起来难度不大。 作者有话要说:  但是开车,对作者来说难度是相当的大。 度珍宝也对邢博恩说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哟,在29章。 后天见~ 第72章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只是来办个车展,给大家看一看车型,我的车里都没有油,开不起来哒~ 关于上一章大家最关心的手指问题……竖中指这个动作不文明,所以竖了食指,就是表明一下「先来一根」的意思。至于到时候究竟用了几根手指,用了哪几根手指,反正你们都是看不到的!我也是看不到的!丘杉如果愿意的话,用小拇指也不是不行嘛! 好了我们后天见,么么哒~ 度若飞回来的时间不早不晚,正好在度珍宝擦干身体围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 尽管预先知道今晚度若飞会回来吃饭,度珍宝还是一脸惊喜,叫道:「姐姐!」 「嗯。」度若飞看着度珍宝身体散发着热气的朝自己走来,心里有一丁点尴尬,但是转念一想度珍宝看不到,那一丁点尴尬就撤下去了。她倒是没想度珍宝看不看得见和她尴不尴尬有什么关系。 度珍宝脚下的拖鞋「哒哒哒」一路响过来,度若飞放下在路上买的日用品,朝度珍宝走了两步。 距离近了,度珍宝张开双手做出要抱抱的姿势,结果手臂一抬起来,原本围得就没多紧的浴巾忽然松开了。 那条雪白的浴巾在度若飞眼里像慢动作一样掀开、掉落,度若飞下意识地一个箭步上前去捞浴巾,在浴巾落到度珍宝小腿处时成功抢到,但她马上发现眼前是一片黑色,当即脱口一句:「靠!」 度珍宝没穿内裤! 度若飞真恨不得自己现在也是瞎的,马上闭上眼睛往后一倒,坐地再站起来,避免了身体接触。 度珍宝「呀」的叫了一声捂住胸,度若飞撇开头想:你捂胸有什么用?最不该看的我都看见了。她抖开浴巾把度珍宝身体包住,推着度珍宝转个身,说:「去穿好衣服再出来。」 度珍宝「哒哒哒」地跑回浴室。 度若飞面红耳赤站了一会儿,开始收拾自己买来的东西。 住在这里,基本生活用度都不用操心,每个星期可以去领免费物资,但是如果想要用更好的东西,还得去买。度珍宝从四岁到家里来,天天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度若飞也不想让她吃苦,在搜救队拿的津贴全拿来给度珍宝改善生活了。 等收拾好了,度若飞坐在椅子上发呆,很快度珍宝穿好衣服出来,头髮湿漉漉的垂在肩膀上搭着的一条干毛巾上。 「怎么不吹头髮?」 「天气热,一会儿就干了。」度珍宝说着,不经意似的摸了摸左手小拇指。 度若飞看见了问:「怎么了?」 度珍宝低头说:「昨天吹头髮的时候不小心烫到手指了。」 度若飞转头看身边有插座,道:「吹风机拿过来吧,我给你吹。」 拿到吹风机,打开在手心试了试温度,然后抓起度珍宝的一缕头髮慢慢吹着,度若飞做得很认真,她不常做这种事,不常和度珍宝有亲密的接触。但每一次,度珍宝对她的回应都很热烈。 有时候她会心怀歉意,觉得自己对这个妹妹关心不够,可她实在不知道怎样表达,心里时不时点燃的温情的小火苗总是闷着闷着就灭了。 其实不仅仅是与度珍宝的关系,她与父母的关系,与几个前女友的关系都稍显冷淡,她不懂得主动拉近距离,然而一直被动的话,对方自觉碰壁次数过了某个界限,就会停止靠近。 度珍宝乖乖地背对她坐在椅子上,嵴背挺得直直的,脑袋一动不动。 度若飞吹完上面的头髮,将度珍宝的发尾拢起来放在手心里吹,热风吹得发梢「扑啦扑啦」活跃地翻动,接连不断地鞭打手心。 这种手里抓着什么的强烈真实感令人心里安定。 现在,她身边只有度珍宝这一个亲人了,同样地,度珍宝也只有她照顾。她们的命运更加紧密地连在一起,她对度珍宝有了更强的责任感。 没过一会儿,一位度若飞以前没见过的阿姨带着老公送饭菜过来,把饭桌摆满了还嘱咐说不用洗,明天她来收。 度若飞全程直愣愣在边上站着,跟人不停说谢谢,弄得阿姨反而不自在,以为是自己碍着姐妹交流感情,快快带老公走了。 度若飞目送了夫妻俩,才坐下来,给度珍宝夹了一筷子菜,想了半天,问:「他们平时很照顾你吗?」 「嗯,新认识的阿姨,最近两天我都在她家里吃饭。」 「他们的孩子在搜救队?叫什么名字?我回去多看着点。」 度珍宝停下筷子,抬头对着度若飞轻声说:「已经去世了。加入搜救队的第二天就牺牲了。」 「哦……」度若飞记起是有这么个人,不过只见过一面,没来得及认识,一时心情有些沉重。 度珍宝问:「姐姐,这几天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快吃吧。」 「姐姐,你多跟我讲讲搜救队的事吧。你隔几天才回来一次,回来只能待一个晚上,每天你不在我身边我都担心你会受伤。」 这语气让度若飞霎时以为回到了几年以前,那时候她还没有退役,每到休假回家,度珍宝就缠着她要她讲击剑队的事情。她总觉得没什么好讲的,可是不论她讲什么度珍宝都特别捧场。
第139页 度若飞想了想,说:「冯玉霞今天受伤了,伤得不重,后面几天不能出任务。给我分了个新人,新人以前是当兵的,能力很强。」 度珍宝问:「这个新人叫什么名字?家人也住在这里吗?」 「贺凯特,男的,没有家人。」 晚上,度若飞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度珍宝听着度若飞绵长的唿吸声,脑子里想的却是张知退。 在张知退说出那句话后,她立刻识时务地松开了口。她又不可能一口咬死张知退。 当两人身体分开后,张知退什么也没有做,气息粗重盯着她看了半分钟,然后捡起盲杖放在她手里直接离开。 度珍宝是一个人走出那片平房区回到这里的。 她觉得张知退很怪异,因此也对邢博恩所说的「前男友的未婚妻」身份产生了怀疑。 想着张知退对邢博恩的针对,她就无法入睡,打定主意明天去提醒邢博恩一声,如果明天张知退不跟着她的话。她说不出原因,但是她有一种直觉,张知退近几天都不会再跟踪她。 这个直觉是正确的。 第二天度珍宝来到研究所,被拦在了外面。门卫对她还有印象,听她说还是来找人,无奈地表示现在不允许里面的人和外界联繫。度珍宝失败而归,开始思考有什么其他办法能把消息传给邢博恩。 这之后几天她出门,再也没有感觉到过张知退的存在。 她一直没有想出办法,只好在度若飞下一次回来时,让度若飞帮忙带了一句话:「未婚妻可能是假的。」 她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时候能到邢博恩耳朵里。在得到反馈之前,度珍宝又遇见了张知退。 这一次,张知退不是尾随出现,而是光明正大地站在小区门口等她。 张知退的强大气场完全不可能被忽视,度珍宝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已经感觉到张知退的视线。 两个人沉默同行了一段路,度珍宝发觉今天张知退情绪不高。 走到热闹的地方,度珍宝问:「你怎么了?」 张知退:「你干嘛提醒邢博恩?觉得我会害她?」 度珍宝:「……」 「问你话呢。」 「贺凯特是你的人?」 「我们组织里的。」 「你们是什么组织?」 张知退:「以后你会知道。」 度珍宝问:「我为什么会知道?」 张知退将手搭在度珍宝肩头,找到满意扶手似的不走了,头偏向她说:「因为你属于组织,你身上有我们这种人的味道。」 度珍宝笑了笑,问道:「你们想做什么呢?外面这么乱,大家都不好活。」 张知退耸肩:「我也不知道。不过你说的『大家』不包括你吧?」 度珍宝毫不谦虚地笑起来:「当然。」 张知退也笑了:「所以我说你属于组织。」 度珍宝问:「你杀过人吗?」 张知退说:「杀过啊,杀过很多,我上过战场。」 「你喜欢战场吗?」 「我不知道。我没有感觉。你呢,杀过人吗?」 度珍宝点了下头:「我也没有感觉。」 几句话的时间,气氛于无形之中轻松下来,双方都有一种找到同类的感觉。度珍宝对张知退的戒备和敌意稍稍消减,她问:「你不会伤害邢姐姐?」 「不会,我才懒得管她。哎,你的眼睛是生下来就瞎的吗?」张知退举起另一只手,在度珍宝眼前晃了几下,继续说着,「你真看不见?」 微小的气流拂过脸庞,度珍宝脸上笑容一收,伸手抓住张知退的小指狠狠一撅! 「哎哎!」张知退摆两下手,发现摆不脱,「你干嘛呢?」 度珍宝愣道:「你不疼吗?」 「疼啊!你快撒手!」 度珍宝郁闷地放了手,心里觉得这人恐怕是骗她呢,听声音没那么疼啊? 张知退甩了甩手说:「你怎么说打就打啊,我没对你干什么啊。」 「我讨厌别人用手在我眼前晃。」 「行那我以后不晃了好吧?」 度珍宝「嗯」了一声,说:「我生下来就看不见。看过很多名医,都说当今的医疗技术治不好。」 「狄萌,狄医生呢?去看过吗?」 「狄医生?」度珍宝回忆了一下,点头说,「十岁那年去看过。」 张知退道:「那你家里对你很捨得嘛,狄医生可贵着呢。不过狄萌是个超级大骗子。」 「什么?」度珍宝脑筋一转,「狄医生……也是组织里的?」 「你的眼睛,应该能治好。」张知退说。 度珍宝突然停步,转头对着张知退的脸,她想要看看张知退的脸色来分辨张知退说的是不是真的,可是她看不见,无从分辨。 第73章 就在黎翰之遇害事件的调查结果宣布之后,研究所专用警队的另一撮小分队又提交了一份报告, 证明向濯咬舌的时间与审问人员泄露「黎翰之遇害」消息的时间高度重合。 报告中还附上一份心理研究报告, 从向濯的细微动作表情入手, 辅助证明黎翰之的死亡正是导致向濯自杀的决定性因素。 这份报告无疑是对着板上的钉子重重敲了一锤,把那根钉子彻底砸实了。 随着更多的证据被仔细分析过后白纸黑字地提交过来,而所有的分析结果都指向同一个人,往日备受推崇的黎翰之教授几十年来苦心经营的形象逐渐崩碎成渣,乌黑恶臭的粉末落了一地没有人捡。
第140页 再也没有人提起他的好脾气, 他的宽容温和,他的兢兢业业与丰功伟绩。 人们过去对他多么尊敬,如今就对他多么唾弃,连他的名字都耻于提及。 邢博恩接手工作的过程十分顺利,没有人质疑她的资质。这一方面与她来到研究所后的显着贡献有关,另一方面也得益于潘慎之。黎翰之已死, 现今潘慎之便成了众人心中的顶樑柱,潘慎之亲自选中邢博恩, 众人没有不服的。 经过一开始有些忙乱的适应期, 现在邢博恩对付这些工作已经得心应手起来。 1型解药,即针对感染病毒不超过两小时的感染者的速效解药,迅速成为负四层的一大工作重点。 2型解药,即针对已经发病的半感染者的慢性解药,虽然同样很受重视,但遇到资源冲突时要为1型解药让路。 说到底,速效的1型解药才是邢博恩的个人成果,因此接手工作之后,白天除去处理工作事务,她有一半的时间在1型解药研发实验室里。 2型解药虽由邢博恩作了改进,但这最初是邢愈的成果,不论是她来研究还是别人来研究,差别并不大,于是她任命李知哲为2型解药研发组组长,自己很少再去参与。 而到了晚上,邢博恩回到六号实验室,剩余的时间便属于她和丘杉。 她又收拾了铺盖从负四层宿舍搬回实验室,晚上还睡那张手术台。睡眠时间被她压缩到六个小时,常常不到六个小时。 邢博恩夜夜认真研究着搞到的两份人脑标本,试图弄清楚人脑对半感染者身体恢復的助益出于什么机制。 幸好丘杉口味挑剔,对标本不感兴趣,表现一直非常淡定,否则邢博恩还得重新找个实验室研究这俩脑子。 撇开黎翰之的身份不谈,黎翰之死亡后,邢博恩真的感觉到整个负四层清静不少,两下一比较,她才觉得以前乌烟瘴气,许多事情最后都是不清不楚地收尾,现在回头一看处处可疑。 邢博恩全然信任丘杉,也只敢信任丘杉,所有的事情她都会拿来与丘杉商量,而那些事情经过丘杉的剖析,往往会更加清楚明了。她暗自思考过丘杉的未来,即使丘杉身体恢復与常人无异,社会也不会允许这些曾经「死亡」过的人与健康人类平等相处,恢復了的半感染者在社会中正常生存会遇到诸多不公正的对待。 倒不如留下来…… 她可以介绍丘杉加入研究所专用警队,这样既能让丘杉发挥才智,又能让她们多一些见面的机会。 不过这只是她的一个设想,要讨论还太早,她没有对丘杉提起过,也不知道丘杉会不会愿意。 应该会愿意吧?毕竟丘杉也很喜欢她。 「恩恩,十二点了。」 丘杉报时,提醒她该睡觉了。邢博恩收好标本,对丘杉说一声晚安,躺在手术台上。 同一时间,地上的宿舍楼里,张知退与李知哲的大双人间里还亮着灯。 张知退坐在床中间,皱着眉毛,没听懂的样子:「感情深厚?多深多厚?」 李知哲只好说得再明白一点:「她们是同生共死的恋人关系。」 「她不是你前女友吗?怎么改喜欢女人了?」张知退一脸莫名其妙,「算了,邢博恩本来就不带走。丘杉呢?也带不走?」 李知哲点头说:「根据薄雪声介绍,丘杉性格非常硬,她决定做的事情不会主动放弃。」 「这个姓薄的和你联繫没多长时间,说话可靠吗,会不会夸大事实?」 「不会,她很聪明。」 张知退笑说:「她之前不是搭了黎翰之那条线?聪明?」 李知哲道:「搭得快,放得更快。」 张知退心里装着别的事,没耐心听这些,直接道:「算了算了,带不走就不带了,不差这一个。」 李知哲安心地点点头。 今天的进展都汇报完了,他悄悄舒一口气,一身轻松,准备去沖个热水澡好睡个美美的觉。 正要抬腿往浴室走,张知退「嘿」了一声把他叫住。 她先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唿出来,问道:「怎么算喜欢?」 李知哲悚然一惊! 张知退可从没找他谈过心。 张知退在组织里处于什么位置,连他上级都不知道。当初在总部接到通知要临时塞进来一个人的时候,他去向上级打探了一下,依照他和上级的良好关系,上级如果知道什么一定会提点他一句,然而上级发愁半天最后就说:「千万不能得罪。」 他自然知情识趣,万事都听张知退安排,所幸张知退是个没什么物质追求的人,一路以来两人相处都挺融洽。 渐渐他发觉,跟张知退一起出任务有一个绝妙的好处:张知退位置高啊!只要每个决定都向张知退报备一声,回去之后就算哪里做得让上面不满意,有张知退当挡箭牌,绝对不会有多大的责罚落到他头上。 他如意算盘打得好,可今天一不小心怕是要全盘皆输。 张知退要在这找对象? 这哪有什么好对象可找? 还有,她找的对象是男还是女啊? 李知哲一下就慌了,他回去可怎么交代? 「喂,问你话呢。我老想和一个人玩,这算喜欢吗?」张知退催问。 李知哲迅速做了选择,他要自保:「这不算喜欢。」
第141页 「啊……那怎么样算喜欢?」 「你……如果……只想和这个人玩?」李知哲试探地问。 张知退点头:「最近这些天我就发现这一个好玩的。」 「可能也不是喜欢。」李知哲马上说,再次试探,「只有……你想玩他……的时候?」 张知退目瞪口呆:「玩她?玩哪?你以前也想玩邢博恩?噫呃,你是这样的人啊?」 「……」 「问你也白问,你前女友都喜欢女人去了。」张知退嫌弃道,拎起被子躺进去。 李知哲脚步沉重走向浴室,他现在需要一个冷水澡。 早上七点,负四层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邢博恩吃完早饭发现还有空余的时间,赶紧熘回六号实验室,给丘杉做了一次检查。 只不过检查的方式有点特别。 距离丘杉第二次,也就是最后一次闻到新鲜大脑过去了十一天,丘杉因为气味刺激而恢復的一部分感觉、语言和肢体运动的灵活度,并没有如黎翰之所预料的那样消退。 邢博恩坐在单人床边,拉起丘杉的手,放到唇边,嘴唇贴上丘杉的手心,轻轻蹭动,模煳地问:「软吗?」 「软。」丘杉诚实地回答。 邢博恩伸出舌尖反覆舔着丘杉手心。 丘杉说:「暖。」 邢博恩把丘杉的手拿远些,看到手心一小片湿痕,脸上有点发烫。 丘杉把手心攥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邢医生,还差一个项目。」 邢博恩实在想不起来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好像突然有一天她就被按下了一个开关,一些说起来都会让人羞红脸的事情,她会硬着头皮去做,而且心里其实还很愿意。 上一次恋爱好像不是这样的。根本完全就不一样。 丘杉初看冷静理性,其实心思多得很。 邢博恩上半身慢慢凑过去,到离丘杉很近很近,互相看清楚睫毛的距离,丘杉还是一动不动。邢博恩红着脸闭上眼睛,往前再一凑,嘴唇碰上了丘杉的唇。 丘杉张开唇,与邢博恩的互相含在一起,轻吸轻吮,舌尖舔过皓齿,勾开齿缝,弯起去舔邢博恩的牙龈。 微凉的温度更催-情。 邢博恩的理智被亲密的吻驱走了,倏忽间口腔软肉被凉凉地一舔,跑开的理智又飞了回来。 一遍又一遍,脑子都被弄得混沌起来,也分不清理智还在不在,手臂自己缠上丘杉的腰,将丘杉拉紧一些,好像还嫌不够近似的。 温热的手掌贴上微凉的皮肤,温度的差别让她们的亲密平添一分妖异的感觉。 邢博恩过去一直循规蹈矩。越是单纯的老实人,面对这分妖异的时候越把控不住自己。所以古时的书生都被迷人的鬼魅吸走了魂。邢博恩也被这样的丘杉吸走了魂。 她的手缓缓往上游去,隔着内衣包裹住软软的一团肉。 像小孩子抓住了心爱的玩具,手里满满的不愿释手。 丘杉低低的声音中隐约带笑:「邢医生,检查呢?」 邢博恩的手忽然用力抓了一把,丘杉低吟一声,说:「痛。」 邢博恩低垂着头,往后退了几厘米,这个「检查项目」本该是咬一下丘杉的嘴唇让丘杉感觉痛不痛,今天丘杉太调皮,调皮就要接受惩罚。不过低头看见自己难以平静的胸口,她也不知道到底是惩罚了谁?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了,抱歉!又是一辆没有油的车嘻嘻嘻~ —— 关于李知哲,可能很多人不喜欢他。其实大多数时候他的表现和常人,也就是组织之外的人是一样的,但是正因为这样,他比那种凶气外露的变态更加「变态」。组织里越往高处走,越多这样的人,聪明清醒理智,他们有独一套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和这些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我想要表达的观点是:人很复杂,通常不是非黑即白的,比如说李知哲,假如组织不存在,这一辈子他可能就是一个优秀的科学研究人员,有良好的教养和丰富的学识,会是一个不错的朋友、丈夫、父亲(别怕)。还有度珍宝,假如没有末日,家人那么关爱她,什么都满足她,她顶多耍小计谋整一整歧视她的人,不可能杀人,也不会被引诱出越来越多的黑暗面。 不过! 不过! 不过! 这篇文里不会具体介绍组织,不会有更多大坏人出来,度珍宝也不会突然变态,大家放心地看吧~ 我知道你们的关注点在卿卿我我(一个标准的微笑)。 关于丘杉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天还有感觉,懒得想的朋友就不用想啦,后面反正都会说的。摊手。 —— 明天就是除夕啦,预祝大家新年快乐哟!后天过年不更新,这几天大家应该都比较忙,忙完记得过来看看哦,也许就更新了呢!不出意外的话是1.30更新。 新的一年祝愿大家坚强勇敢,更好地疼爱自己,付出都看得到回报,喜欢的天气常常出现(哎呀我好不会说这些话呀),抱住每一个小可爱么么哒一下!谢谢你们的支持,比个心! 第74章 虽然被丘杉要求按兵不动,但是看到李知哲的时候, 邢博恩还是忍不住把目光在他脸上放久了一点。 她用的办公室就是以前黎翰之那间, 黎翰之身份被查出后, 这里所有东西都被细细检查过,现在负四层里就属这儿最干净最安全。
第142页 李知哲汇报完实验进展,看到邢博恩在发呆,笑着叫:「博恩?」 「嗯?」邢博恩眨了眨眼,回神道, 「知道了,你出去吧。」 李知哲没有再假惺惺地表达关心,闻言便起身离开。 门关上后,邢博恩松一口气,手撑着脑袋,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从李知哲的表情中看出端倪。 有一点挫败, 不过在意料中。 对于度珍宝藉助度若飞传递的消息,邢博恩不能百分之百相信。不说度珍宝人在外面如何能知道研究所里人的身份, 就说张知退, 邢博恩心里觉得,张知退面对自己时的那股子嫉妒和计较不像是假的,因此她猜测这两人兴许是「夫妻贼」。 也可能是张知退演技高超。丘杉就更倾向于这种可能。 先前邢博恩一直觉得没有必要,所以没有把李知哲和自己的关系告诉丘杉,这会儿涉及到身份嫌疑,邢博恩才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说实话,在讲的时候邢博恩内心是有那么点小尴尬的,虽然讲的重点是李知哲的科研理念和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但总免不了会带出两人过去相处的事情。 对着现任讲前任,还要尽量讲得真实详细,这种经歷在她人生中是头一次。幸好她只有一个前任,现任看起来也很靠谱可以长久地处下去,这头一次应该就是最后一次了。 反而丘杉在听的时候心态很平和,就是总抛出似笑非笑的眼神,让邢博恩内心憋闷想怒吼。 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邢博恩偷熘回实验室,把李知哲刚才来过的事告诉丘杉。 丘杉点头说:「不论他知不知道你已经开始怀疑他的身份,他都不会希望和你开诚布公地谈这件事。」 邢博恩问:「如果真是李知哲,我们有办法抓住他、审讯他吗?」 丘杉道:「要抓他,名不正言不顺,就算假造证据栽赃他,他最终也会脱罪。杀死黎翰之这件事不可能是他一手操作,我们不清楚暗处还有多少人,不能先下手。」 「那我们就一直怀疑着,什么也不做吗?」 「至少你锁定了一个嫌疑人,可以有针对性地监控他的行为,在他做出下一个大动作之前,我们可以有所准备。」 邢博恩嘆气道:「我居然怀念起我们在外面逃命的那几天了。」 丘杉握她的手道:「我们总会有一天能安心地站在阳光下。」 邢博恩歪过身子,头靠在丘杉肩上,说:「其实现在的日子也不坏,至少我们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还可以每天见面。谁知道将来是好是坏呢?」 丘杉搂着她说:「会好的,至少我们都在努力。」 邢博恩「嗯」了一声,心中涌起一股苍凉之感,仿佛此刻她们置身于一片荒漠,四面黄沙无垠,让人看不见希望。 幸好,她身边还有丘杉。 毕竟是偷熘出来的,不能待太久,在别人找不到自己过来按铃之前,邢博恩看着时间走了。 想了想,她还是绕到李知哲所在的实验室看了一眼。 正准备接受实验的几名受试者皆是从安置处选出的伤势较重的半感染者,在这几人中,邢博恩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这些受试者都按照要求保持平静,面无表情地躺在手术台上。大家都是刷白的丑脸不好看,方月处在其中并不显眼,但邢博恩一眼就发现了她。她的平静似乎与其他人有点不同。 大部分的半感染者都期望自己恢復正常,那些雄心勃勃想要利用特殊的身体素质做点大事的,都被严加看管纠正思想。 方月躺在这里,证明她也表达过想要恢復的意愿。 可她的脸却不是这么说的。 她好像对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体上的变化毫不在乎。看着她,邢博恩脑子里想到一个词:有恃无恐。 邢博恩心想:难道我也能发现点什么了?我可能是看错了吧。 经过连番打击,邢博恩对自己的看人能力不自信起来。 她没有多待,1型解药研发实验室还在等着她。走在路上,她仍有些放不下,不仅是因为方月的异样,还因为她想到了冯玉霞。 从度珍宝那里知道冯玉霞加入搜救队后,她就没有再听到冯玉霞的消息。这次度若飞跟随押运车过来,把她叫去传达度珍宝的提醒,随车来的几个人里没有冯玉霞。 当时她根本没有想起来问冯玉霞怎么样,毕竟两人交集并不多,她每天忙得脑子不得闲,不会去想一个不熟悉的人。现在她想问一句也没有机会,度珍宝能想办法传话进来,她却没办法询问外界的消息。 快走到实验室门口,邢博恩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搜救队的成立借了黎翰之一份力,也就是说,黎翰之有资格与外面管事的人联繫。 她现在坐进黎翰之的办公室,是不是意味着她同时拥有了这样的资格? 说起来她现在算是个不小的领导了。由于时机不合适,潘慎之并没有正式任命她为副主任,只是让她接手了黎翰之的工作,但是无名不怕,有实才是硬拳头!谁敢不听指挥她一拳捣过去潘慎之也不会发表什么意见。 直到现在,邢博恩才对自己的身份有了真切的感觉。 她是个官了! 二十七年了啊,未成年时候的班干部不算,大学开始算起,为了专心科研她连学院的学生会都没有加入,不是正在实验室就是马上要去实验室,初恋都是在实验室谈的,当然现在这个二恋对象也在实验室里,她根本就没当过官!
第143页 接手工作好几天了,她也没从内心把身份转变过来,只知道尽义务不知道享受权利,今天,她发现了一个新世界! 邢博恩有点跃跃欲试。 不过负四层真正当家的是潘慎之,她掉头先去实验室找潘慎之的踪影。 不多时,两人一同来到潘慎之的办公室。 「坐吧。」潘慎之道。 原本邢博恩对潘慎之的印象比较淡,不至于像陈恬园那样害怕他,但因为潘慎之冷面无情,对他也不可能有哪门子好感,不过在那天潘慎之拍着她的肩膀说「共勉」后,邢博恩便忽然对他产生出一种「战友情谊」来。 如今她不敢轻下定论,只是她怎么看潘慎之,都觉得他不像是会屈服于利益的人。 ……还是算了吧,她的眼光,看什么人哪,食人花都能给看成含羞草。 邢博恩坐下后,将冯玉霞的事简略说了,而后道:「我想的是,2型解药已经非常稳定,安置处的半感染者得到了不错的对待,身体也在好转,既然大部分都是在中辞市周边找到的,他们之中也许有人的家属就在外面等待他们的消息,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办一次小规模的探视活动,看一看反响?我想应该会对半感染者的恢復有帮助。」 潘慎之听后直接摇头,好像根本没有经过思考,说道:「如果你认为这个方法真的可行,你应该早就提出来了。你之所以没提,是因为两点。第一,2型解药只是比较稳定,我们还在慎重地进行实验来寻找它的副作用。没有哪种药物是完全不具有副作用的,我们一天没有确认副作用,就一天不能宣布解药研发成功。」 潘慎之顿了顿,等邢博恩点头后继续说:「假设我们安排方月和她的母亲见面,但是方月在下一次实验中产生不良反应,失去意识,那么我们就多出一项安抚家属的任务,这是完全不必要的。」 邢博恩皱了皱眉。 「第二,因为方月的身体非常难看。我们暂时不去讨论半感染者与人类的关系。如你所说,方月身体多处受重伤,这一次实验能带给她多大的恢復?至少让她有个人的样子,才适合与家属见面。血缘关系并不能保证一个母亲能够接受自己女儿真实的一面。」 似乎是察觉自己语气太过冷硬,潘慎之缓了缓,举了一个例子:「我知道,你和一号的关系非常『要好』。我见过一号,虽然不好看,但是也不算太难看,至少有个人样子,甚至你把它打扮打扮,化个妆,都可以傍晚带它出去走一圈。我说这个的意思不是说你可以带它上去,一号必须待在实验室里。」 邢博恩刚刚活动起来的心思又被按下去。 潘慎之:「报告里说你们在外面遇见,然后一起逃到中辞市,你不妨设想一下,假如你第一次见到一号的时候,它的外表和现在的方月一样,你还会放心地和它同行吗?」 邢博恩在脑海中把丘杉换成方月,觉得恐怕不行,那个时候她整个人处在一种极不安定的状态,如果见到方月,恐怕还没看清就一钢筋抡下去了。 可是当她把方月的眼睛换成丘杉的眼睛,她又觉得……她好像是可以接受的。 丘杉的眼中充满生欲,那不仅仅是自己想要活下去的欲望,还有一种让看到的人也想坚强生存的力量,看到那样一双眼睛,她会立刻恢復清醒。 说到底,丘杉是丘杉,其他人是其他人。邢博恩心里其实也只把丘杉当作了与自己同等的人类。 忽然之间,邢博恩发现原来自己也并不是一个博爱无私的人,她有许多的私心,都给了丘杉。 值不值得?邢博恩没去想。反正现在她的眼里心里只有丘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见么哒! 第75章 一日一日地怀疑他人而不敢确定,精神上的压力比现实的工作压力更大。 晚上, 邢博恩垂着沉重的脑袋, 回到六号实验室。 今天已经是丘杉维持知觉的第十六天, 早晨的亲密让邢博恩心觉温馨,又控制不住地有一分隐忧。 丘杉的状况是不正常的。 经过这几天的研究她已经确认,人脑对半感染者的作用是「刺激」——仅仅是刺激而已。不存在「吃脑补脑」,半感染者的大脑本就与健康人一样,即使因病毒侵袭遭到破坏, 智商与逻辑思维能力仍然处于平均水平之上。 半感染者需要恢復的是被病毒感染而呈现死亡状态的身体。 被改变的身体渴望吞食人脑,于是,嗅到人脑气味的丘杉的大脑接收到刺激,一系列微小的变化被引发,而后如蝴蝶效应般,这些微小的变化被串联被无限扩大, 最终让丘杉恢復了知觉。 类如通过精准的按摩使卧床患者萎缩的肌肉恢復弹性,按到了关键的几个穴位, 就能够对肌肉产生刺激。大脑的结构精密而复杂, 而作为食物的人脑恰恰刺激到了促进恢復的那关键一点。 闻到两次气味就能保持半个月的知觉,吃一次……是不是就会得到完全的恢復? 邢博恩不敢深想下去,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当下的快乐上。 看到她的那刻,丘杉的脸上就出现笑容。 邢博恩愿为全人类的存续奉献自己的精力,愿为挽救陌生人的性命牺牲自己的性命,这是她的选择。 出了这道门,层层重担便压在她的肩上,令她鲜有喘息的机会。只有在这里,她可以是自私的、愚笨的、依赖他人的,可以是一个最普通的人。
第144页 看着丘杉脸上淡淡的笑容,她心里想,平常生活里遇见的那些成家的人,也是这种感受吧? 不论在外面多么风光或多么卑微,只要回到家里,就可以做一个最普通的人。谁都有小脾气,都有好比最实在的芝麻馅饼上的芝麻那么多的小毛病,回到家里卸下面具,弓腰塌背也好,抠脚放屁也好,怎么粗俗都无所谓,家里的另一个人都不会在意。 想着想着,邢博恩思维有点跑偏,思考起了丘杉大约恢復到什么程度之后才会排气的问题。 丘杉催:「来啊,恩恩。」 于是邢博恩走进隔离间,与丘杉并排坐在了床上。 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讲过一遍,邢博恩向丘杉徵询意见,两人讨论一个多小时,筛出几个可疑的人,邢博恩才终于能放松脑子。 如果可以,她有时候真想把自己的脑子摘出来放一会儿,享受片刻不用思考的感觉。 念头一起,邢博恩没把持住,顺着开始思考想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应该把大脑的哪些部分摘出去…… 「啊——」 回过神来,邢博恩懊恼不已,靠在丘杉肩上说:「想问题好累啊,不想要我的脑子了。」 丘杉笑起来,歪头嗅了嗅邢博恩的头髮,说:「好香,那就给我吃吧。」 邢博恩也微笑起来,说:「你好了,我傻了,你不要我了怎么办?」 「不会。我会把你背在身上,一起离开这里。」 「好啊。」邢博恩扭过身子抱住丘杉的腰,姿势好像是扎进丘杉怀里似的。 「丘杉,为什么你还有感觉?」 「……」 邢博恩睁着眼睛,目光虚虚看着丘杉的锁骨:「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知道原因?这不正常,对不对?」 「……嗯。」 「和我带回来的两份标本有关系吗?」 「没有。」 「嗯?」邢博恩眼睛睁大了点,「标本对你真的没有刺激?」 「没有,你放进我嘴里,我也不想吃那东西。」丘杉侧过脸,脸颊轻轻贴在邢博恩的头髮上,「只有新鲜的,从活人的头颅里刚刚取出大脑,才对我有吸引力。」 「那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失去这种感觉。」丘杉说,「你的头髮有点凉,你的嘴唇是温的,舌头是湿热的。接吻的时候,一开始你的舌头会发抖,过一会儿才会舒展开,你喜欢舔我舌头的侧面,喜欢含我的舌尖,喜欢把我的嘴唇舔得很湿润。拥抱的时候你的动作很轻,好像害怕碰坏我,你的手贴在我身上,大概十五秒之后我就能感觉到你的热量。你的唿吸吹在我身上,我觉得很暖和,你的脸,肉不多,软软的。」 丘杉平静地说:「我不想失去这些感觉。我喜欢抱着你,亲吻你,我更喜欢我抱你吻你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 忽然涌出的泪水从邢博恩眼角滑下,在两人相贴的地方吻上丘杉的皮肤。 「烫的。」丘杉说道。 邢博恩一边流泪,一边深唿吸着。 「所以我每个小时都会回忆一次那种味道。就在你来之前,八点整,我回忆过一次,那种味道我忘不了,只要我想,我就能回忆起来,效果不如闻到实物好,刚够维持我想要的这些感觉。」 邢博恩抱着丘杉问:「疼吗?」 丘杉抿了下嘴,回答:「疼,头疼,身体也疼,饿得很难受,想吃那种东西。」 「不要再回忆了好不好?」 「不好。」丘杉说,「我一直相信我会恢復,我一直在努力,分开的一个月我坚持洗热水澡,因为皮肤会变红,我以为对恢復有好处,后来发现其实是皮肤被烫坏了。很多现实人力无法改变,我再乐观也要接受现实。你想过没有,如果进食是恢復的唯一办法,我可能一辈子都是这样了。我怕这些感觉一断再也不能恢復,我想多感受你,再久一点,越久越好。」 邢博恩眼泪止不住,浸湿了丘杉的衣服,她从丘杉怀里出来,双臂抱紧丘杉的肩膀,变为了保护的姿势,哭着道:「你会恢復的。我会让你恢復的,你要相信我。不要再想了好不好丘杉,不要再回忆了!」 「我相信你。可是我捨不得。」丘杉抬手顺着邢博恩的嵴背,手指自上而下摸过邢博恩的嵴椎,硬硬的,一节一节的,恩恩真瘦啊。 邢博恩抬袖胡乱一抹脸,吸吸鼻子,抓着丘杉的肩膀,通红的眼睛看入丘杉的双眼:「我命令你不许再回忆,我命令你放开这些感觉,让它们消失。我命令你配合我对你的所有研究,我命令你相信我会治好你,会还给你一个有血有肉的温热的身躯。」 话一说完,她就对着丘杉的嘴唇吻了上去。 温暖的双唇含裹住微凉的两片唇瓣,甫一接触,就如黏住了一样分不开。湿润的津液润滑着彼此,两条舌头互相舔舐着,在口腔中一起卷绕,邢博恩吻得十分主动,湿热的舌头舒展着去舔丘杉的舌头侧面,将丘杉舔得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丘杉的手臂温柔有力地托着,邢博恩丝毫不怕自己失去平衡,倾身略带压迫性地吻着丘杉,一条腿迈上床,膝盖跪在床面,双臂禁锢一般抱着丘杉的后背,丘杉微微后仰,这时邢博恩的另一条腿也跪上来,手臂一用力,把丘杉推倒在单人床上。 两人的嘴唇稍稍分开片刻,很快邢博恩的身子压下来,再度吻上丘杉已经被舔湿的嘴唇。啧啾的水声令空气变得暧昧粘稠,邢博恩的手向下摸,够到丘杉的大腿,有些急切地往床上拉。
第145页 丘杉被推倒时还是坐在床边的姿势,一条腿顺着倒下的动作抬到床上来,另一条小腿还悬在床外。邢博恩拉了两下,丘杉就将另一条腿也放到床上。邢博恩分开双腿跪在丘杉身子两侧,整个人把丘杉笼罩在下面。 就着这样的姿势,两人深入地亲吻着,丘杉双手在邢博恩的腰臀处流连游走,手掌微微用力,很快使得邢博恩支撑不住,腰腹塌了下来,身体密贴在丘杉身上。 丘杉的手又向上来到邢博恩的肩胛骨,沿着骨头的形状缓慢而情-色地摸着,邢博恩喉中发出低吟,亲吻的动作弱了下来。丘杉舌尖趁机在邢博恩口腔中快速掠过,令她的唿吸骤然粗了起来。同时,丘杉抬起一条腿,变换角度轻轻蹭动,等到邢博恩「嗯……」呻-吟了一声,丘杉双肘撑床,抬起上半身,带着邢博恩一起坐了起来。 邢博恩半跪着,身体的重量几乎都放在丘杉那条抬起的大腿上,这个姿势让她的位置略高于丘杉,她弓腰与丘杉交换了一个短暂的吻,感觉到丘杉的嘴唇要向下去,她便配合着仰起头,毫无防备地露出脖子来。 这番亲近,两人的衣服都有些乱了,丘杉细细吻着她的脖子,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手掌贴上皮肤的一瞬间,邢博恩浑身颤慄了一下,只是一瞬,她便放松下来,低头神色迷离地对丘杉说:「进入我。」 丘杉微微仰头看她,从她泛着朦胧水光的眼睛中看出她的神情不悔,凑上去吻住她温暖的嘴唇,微凉的手拨开最后一层布料,探入到那片湿暖而柔嫩的秘处。 邢博恩伏在丘杉肩上,随着丘杉的轻柔的动作在丘杉耳边低-吟,声声都似诱惑。 当微凉的手指没入之后,邢博恩手臂攀着丘杉的肩,细声耳语:「记住我,记住,啊……」她轻轻抽了口气,继续说,「丘杉,我爱你。」 忽然丘杉眼前变得模煳,有凉凉的东西滑落下来,而埋在层层死去的骨骼与肌肉中的那颗心脏,却烫得好像着了火一样。 「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一辆小三轮车,嘿嘿嘿~ 大家缓一下先。 这篇文离完结不太远了,专栏里新坑已经挖好,娱乐圈题材,闷骚的实力派影后x碎嘴的偶像剧女王,年上。感兴趣的话请到我的专栏收藏一下吧!顺道也可以收藏一下我的专栏哟!比心么么哒! 后天见~ 第76章 生命的大和谐,生命的大圆满。 两个人在隔离间的单人床上抱着入睡, 抱着醒来。 其实睡的只有邢博恩一个。这一个晚上, 丘杉抱着她, 感觉手里的温度越来越模煳,直到不知什么时候,再也感觉不到了。 但丘杉依然抱着。 早晨邢博恩再去吻丘杉的嘴唇,丘杉只是笑,没有与过去那些天一样说暖。 无法骗自己说不遗憾, 就将遗憾变为动力。 上午邢博恩找方月进行了一次别有目的的谈话,然而方月双眼中赤-裸裸的恨意让她最终也没有把试探的话说出口,目的并没有达到。 方月恨她这没有错。当初如果不是为了让她和度若飞等人顺利进入中辞市安全地区,丘杉不会用受伤淌血的方月作诱饵来引开丧尸群。尽管后来丘杉又找回了方月,将方月一同带来这里,但丘杉对方月造成的伤害不可磨灭。 关于冯玉霞加入搜救队的事, 她犹豫再三,最终没有开口。正如不确定冯玉霞是否希望知道方月以这样悽惨的面貌待在负四层, 她也不确定方月是否希望知道冯玉霞为了方星生活无忧每日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过活。 安置处与实验室两边相对独立, 邢博恩刚刚上任,在安置处没有信得过的人,也就没有办法托人多观察方月的动态。 想一想,就算她掌握了方月的动态又有什么用? 根本没用! 她是能分析出方月的心理活动还是能顺尸摸人找出行动头目?是能劝说方月弃暗投明为人类安全说出组织的秘密还是能准确判断组织行动的时机方式提前防备? 都不能! 邢博恩一下就释怀了,不费心去管方月在干嘛,安心去做实验。 之后几天,邢博恩都过着「办公室——1型解药研发实验室——六号实验室」三点来迴转的生活。 忙也不是白忙,1型与2型解药研发都进入最后阶段,再过不久就可以批量生产,上面的疫苗研究也一举突破瓶颈,正准备上流水线。 作为促成这些成果的一份子,邢博恩心中自然骄傲欢欣,盼望这些成果能够帮助倖存的人类与半感染者尽快渡过这场灾难。 不过,更令她激动的是人脑研究也有了进展。 可惜标本毕竟是标本,邢博恩的研究停在了这一步,若想再前进,必须用新鲜人脑和半感染者来设计实验。 邢博恩不愿计划搁浅,立刻就去找了潘慎之,将发生在丘杉身上的事情有选择性地说了。 她去是抱着被驳斥也要据理力争的打算去的,没想到她一说完,潘慎之竟然没有为难她,详细问过几个问题,直接答应了。 弄得邢博恩忍不住在心里怀疑了一下潘慎之的身份,待一思索发现潘慎之提出的几个问题都严肃正经,学术得不得了,而且语气中仍旧透出一股非常熟悉的嫌弃,邢博恩才放下心来。 只是又不免在心里嘆气,她算是成惊弓之鸟了,一点风吹草动都要紧张半天。
第146页 下午邢博恩正在对比实验数据,突然一女孩急慌慌跑来通知她说陈恬园自杀未遂,邢博恩赶紧随那女孩来到病房,一进门便看到陈恬园安静地躺着,睁着眼,原本灵动的眼睛中暗淡无光。 邢博恩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心中难受不已。 研究生时期,她与陈恬园关系最好,后来她回到西笺市读博,陈恬园开始工作,两人都忙,联繫渐渐变少,但一见面仍会不自觉亲近起来。 向濯自杀之后,她抽空找过陈恬园两次,陈恬园不哭不笑,像木头人一样听着那些开解的话,不愿开口与她说话,她也无法,以为这么深的伤只能由时间慢慢填平。 却没想到,陈恬园会走这一步。 邢博恩来到病床边,坐在凳子上,心疼地看着陈恬园苍白的脸色。 坐了许久,陈恬园都没有看她,她只好轻声叫:「恬园,还疼吗?」 陈恬园给自己选的死法是吞安眠药,被发现后立即洗胃才抢救回来。如今药物资源紧缺,攒到一瓶安眠药要花很长时间,如此看来,也许在向濯死后不久陈恬园就存了死志。 沉默片刻,陈恬园声音嘶哑地开口:「救我干什么?我反正一定要死的,下次不用再浪费医疗资源。」 带邢博恩来的那女孩站在病床另一边,痛心疾首道:「命是你自己的!你怎么能不珍惜?」 这女孩和陈恬园一样是助理研究员,来到负四层主要打杂,做些不得不做但谁都能做的事情。这些天一直是她在照顾陈恬园和带饭,今天也是她最先发现陈恬园昏迷,联繫抢救。 陈恬园说:「既然是我的,我不想要这条命了,有什么错?」 女孩:「至少活着还有希望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恬园:「不会有希望了。早晚都要死的。」 女孩激动地给她灌鸡汤:「你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 陈恬园面上浮出悲恸之色,忽然抬高了声音:「我怕!活着比死了痛苦太多了!为什么我要忍受这么多痛苦!为什么我想提前结束这一切,你就不能让我痛痛快快地走呢?」 「我们都失去过亲人。」邢博恩插话道,「我亲眼看着我的父母惨死在丧尸手中。我的爱人是半感染者,她聪明勇敢一身本事却被关在笼子里。我们都在承受痛苦。死真的很容易,一把刀□□胸口,一枪打穿头。可我们不希望你这么简单地死了,因为我们相信你后面的路不荒芜,你会遇到很好的人,你还有机会感觉到幸福。还因为我们捨不得你,不愿意再承受一次失去朋友的痛苦。」 陈恬园潸然泪下,说:「可是我真的好痛苦啊。这样每天煎熬,活着有什么意义?外面都是丧尸,还有坏人组织,我们该怎么活下来啊?」 「会有办法的。」邢博恩紧紧握住陈恬园的手,像是要分给她一些支撑下去的力量。 女孩也马上接话说:「经受得住多大的痛苦,就能收穫多大的幸福。恬园,我们一起加油!」 陈恬园抽泣几声,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邢博恩也背过身擦了下眼角。 晚上回到六号实验室,邢博恩面带悲戚,将陈恬园自杀未遂的事情向丘杉倾诉。 丘杉嘆了口气,抚着邢博恩的嵴背:「别太难过,每个人的,承受能力,不一样。」 丘杉说话又不利索了。 邢博恩顺势靠进丘杉怀里,也嘆了口气,说:「她真的很难,向濯不仅死了,还是以叛徒身份死的,等于是双重打击。就算以后,疫苗研制成功了,丧尸威胁清除了,新世界组织也覆灭了,恬园可能也没办法在研究所做重要的项目。」 她仰起头问:「你说我劝她活着对不对呢?」 「对。」丘杉回答。 「你哄我呢?」邢博恩低头笑笑,「已经劝过了,再想也没什么用。不知道她会不会听我们的劝,我想明天再去看看她。」 丘杉说:「如果她铁了心,你拦不住。不管什么决定,都是她自己做的,听不听,全看她。」 邢博恩说:「有时候我觉得你太清醒了,不管是事关别人还是事关自己,你都清醒得好像抽离了感情,我们逃命的时候我很佩服你这一点,我喜欢你的时候才觉得你这点很可怕。」 丘杉默默反思了一下,说:「从小就是,我习惯了。确实,很少有那种,投入的感觉。但是,喜欢你,我很投入。」 邢博恩笑起来,眼睛里明亮的光融化成了碎末般的星星。 丘杉忽然问:「东西,找到了吗?」 邢博恩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类似口香糖的小盒子:「找到了。」 小盒子已经被打开,显然邢博恩已经研究过里面的东西。 其实用法很简单—— 套一套。 舔一舔。 插一插。 嗯,好吃! 这正是邢博恩利用职务之便弄来的成人用品。 时间差不多了,不算是白日宣淫,气氛非常的好,相贴的身体黏得一分开能拉出长长的丝,丘杉与邢博恩含情脉脉地对视五秒钟,两人一起动了。 昨夜的感觉太舒服,邢博恩以为自己晓得了逃路,想也不想便骑跨在丘杉身上。 丘杉笑道:「不一定要,这样开始。」 邢博恩回想昨夜,后来两人颠倒位置,丘杉压在她身上,低头吮吻她的身体,一遍又一遍,从额头到脚趾,她湿得更厉害,从只能吃一根手指张开到能吸住两根,于是脸红红地从丘杉身上下来,温顺地躺在床上。
第147页 黑色的髮丝散开在纯白的枕头上,小白兔因为枕头中央塌陷,滚动一圈压在了头髮上,丘杉俯身看着邢博恩,她红着的脸,泛水的眼睛,又纯净,又万分迷人。 丘杉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邢博恩喜欢与丘杉做这些亲密的事情。 丘杉第一次进入她,她就爱上了这种感觉,身体合在一起,最近的距离,灵魂也上了拍,每一次深入都在说爱。昨夜两个人都不想停下,缠着黏着,做了很久。 今天一次也不够。天天做也不会腻。 邢博恩动情地低吟着,唇齿都热,身体烧火,在丘杉手指下遵从本能扭动着,模煳地叫着丘杉的名字。 外面诸多危险,外面冰冷疏离,只在这里,她们拥有最亲密的关系。她放心地把身体交到丘杉手里,起了水雾的双眸望着丘杉那双写满爱-欲的眼睛。 水火交融一般的强烈刺激是她们活着最真实的证明。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一个车轮子! 啊…… 我在后台送红包的时候发现有了新功能,可以留言,我以为是跟着红包留到站内简讯去,所以先回复评论再送红包,红包上也写一句话,结果一刷新后台……那句话是留在评论里的……所以有些评论就有两次回復……看起来好傻啊…… 后天见…… 第77章 很晚了。 屋子里亮着灯。 度珍宝穿着睡衣坐在桌边,面向房门的方向。 上次休假度若飞临时出任务没有回来, 今天本该下午回来, 下午时又托人告诉她晚上才能到家。 等得乏了, 度珍宝微微歪头,单手托着脑袋,想着这些天张知退劝她的话。 说狄医生多么妙手回春,说医疗器械多么精密先进,说她的眼睛可以看见光明。 说总部的伙伴多么好玩, 谁谁人工培育了一棵高产红毛丹树,谁谁每天偷偷给别人的宠物餵果味粑粑,而那只宠物是一只喜欢粉色的威武雄狮。 再好玩也不如姐姐好玩。 还有零零碎碎的正经的情报,整理整理卖出去,一定能卖出非常好的价钱。 这个组织想要干嘛呢?度珍宝始终不太明白,问张知退, 张知退也不明白。 可是不明白并不能阻止她对新世界好奇,她感到一股吸力, 好像要把她吸到那边去, 她的心总落不到实处,被什么东西勾起来了似的,不去看个明白就不罢休。 她真的属于那里吗? 「咔嗒」一声,门锁被拧动,门轴转动发出「吱唷」的声音,厚重的靴子「啪」一下落到房间里面,度若飞身上带着汗味,和一丝很淡的有些怪异的好像擦掉了什么后遗留下来的味道。 度珍宝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那味道有点刺鼻。 「姐姐,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度若飞走过来:「啊,突然开了个会。」 声音大,尾音抖,半虚半实。 度珍宝笑着问:「开了什么会呀?」 「……」度若飞硬拗话题,「我先洗个澡,你困就去睡吧。」 度珍宝打个哈欠,站起身说:「那好吧,我在床上等你。」 度若飞连忙说:「不用等我你先睡。」 度珍宝睁大眼睛,看起来更无辜几分:「我想和姐姐说说话,上次你没回来,我好想你。」 度若飞张了张嘴:「那我洗快点。」 「好!」度珍宝马上绽开笑容。 她走到卧室,将门半掩,在床边坐了一分钟,听见浴室门关上,皮带解开,衣服脱掉,水声响起,水流声因为度若飞大开大合洗澡的动作听起来有些断断续续,度珍宝起身轻轻走出了卧室。 她脚上只穿着袜子,脚步声轻得像有软软肉垫的小猫,行动时半点没有心虚畏缩,就好像经过了里面人允许,堂堂正正地站在浴室门外侧耳听。 「嗒」一声度若飞打开了洗髮水盖子,挤出适量在手心里,双手快速搓起泡,开始往头髮上涂抹。 度珍宝闻到了洗髮水清爽的味道。 「嘶——」从度若飞嘴里发出的唿痛声戛然而止,被一刀斩断了似的。 度若飞洗澡快得很,五分钟就出来了,度珍宝没等到第二声唿痛,听见度若飞在擦身体,浴巾甩得「唿啦唿啦」的,她慢慢从门口走开,回到卧室,躺在了床中央。 很快,度若飞走进卧室关了灯,停在床尾借着床头两盏小夜灯的光线看了看,发现两边位置一样宽,就走到靠房间里面的那一边,方便度珍宝起夜。 被子「悉悉索索」动了几下,床垫一沉,度若飞躺上来盖好了被子,转头看了看度珍宝,迟疑一下,也帮她掖了掖被角。 度珍宝脖子往下都捂严实了,只有小小的白白的一张脸在外面,她晃晃头,用下巴蹭蹭被子一脸满足的笑,叫了一声姐姐。 「嗯?」 「我有点冷,你过来一点好不好?」 度若飞一想两个人都穿着衣服,而且姐姐妹妹有什么可避讳的,就往她那边移了过去,估摸着距离在二十厘米停下了。 刚躺好姿势,突然感觉一双手从被子底下摸到了自己肚子上,度若飞惊得立刻腰往后一拱,喝问道:「你干什么!」 虽然隔着睡衣,度若飞还是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身体不由自主抖了一抖。
第148页 这个触摸……太轻,太小心,太姬。 度珍宝被这一声呵斥吓得立刻缩了手,小模样可怜兮兮都快要哭了,解释说:「我手有点冷。」 「……哦。」 度若飞反应过来有点尴尬,姐姐妹妹什么的……这不很正常吗? 大概太久没被人摸了,容易激动,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姐姐,你生气了?」度珍宝怕怕地问。 「没,没事,我刚才吓一跳。」度若飞慢腾腾挪回去,「你手冷放我……脖子上吧。」脖子没伤,摸了不疼。 她牵着度珍宝伸出的手,引到自己脖子上,扎紧被子问:「行么?」 「暖和。」度珍宝记吃不记打,又笑了。 过了一会儿,度若飞感觉度珍宝的手不凉了,就说:「手放好睡觉吧。」 度珍宝的手沿着度若飞的脖子向下滑去。 越来越下,跨越锁骨的高山,眼看就要不对劲了,度若飞赶紧捉住她的手:「往哪摸呢?」 度珍宝调皮地笑着说:「姐姐,我想摸摸你。」 这句话度若飞倒没觉得不对劲。 度珍宝小时候喜欢摸家人的脸和身体轮廓,隔两个月就摸一摸,感知家人的形状,后来记忆深刻了,就不再摸了。度若飞因为还在长身体,一直被摸到二十岁。 因此听她这么说,度若飞道:「我体型没变。」 「我不信,你肯定瘦了。让我摸几下我就知道了。」说着她的手挣动起来,想要往度若飞身上够。 「真没变,好了别闹了,赶紧睡觉吧宝宝。」 通常一叫「宝宝」度珍宝就会乖下来,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度珍宝执拗得很,手不停地动。度若飞控制着度珍宝的手,不想被摸倒是次要的,她不想让度珍宝知道自己受伤,又得解释又得安慰,麻烦。 就是因为这样,上次休假她才没回来,那天刚打完架,伤一碰就疼,骗都骗不过去。今天她回来前还特地把药水擦干净了,就怕被闻出来。 度珍宝挣了几下突然不动了,说:「姐姐,手疼。」 度若飞下意识放手,下一秒就被袭了胸。 不好!这看起来姬姬的! 「度珍宝!」度若飞「腾」的坐起来,语带警告,「不要闹了,快点睡觉。」 起身过勐扯到手臂上的淤青,度若飞硬憋住了没叫。 谁知度珍宝一个矫健的跨越,「嗖」一下坐在了度若飞身上。 「啊!」 度若飞惨叫一声,欲哭无泪。 受伤最重的腹部…… 被度珍宝的胯骨撞到了。 听见声音度珍宝立刻不动了,怕自己不小心再碰到别的伤处。 度若飞忍了一会儿疼,慢慢唿了口气,总算是缓过来了。 两人面对着面,度珍宝屁股坐在度若飞大腿上,两手在度若飞颈后交叉,两腿在度若飞身后交叉。 这姿势,要多姬有多姬。 床头小夜灯昏暗的光斜飞过来,照出度珍宝紧抿的嘴唇。 度若飞放软声音安慰道:「没事,真的,平时不用力就不疼。」 度珍宝点了点头。 「……打架了,跟我们队长,我打赢了。」度若飞顿了顿,「你先下去,躺着说。」 度珍宝似是僵住了,听见了话却没有反应。 她闻见度若飞的唿吸,熟悉的味道,忽然让她想吻上去。 姐姐的嘴唇吻上去是什么感觉? 姐姐的身体,好热。 在度若飞颈后交叉的双手发了汗,指间有点粘。她分开的大腿使得花瓣张开,蜜液流在内裤上,湿湿一片。她想和姐姐做-爱。 里面好空,好想用姐姐的手指填满。度珍宝小心控制着唿吸,右手勾着度若飞的脖子,左手滑下去找到度若飞的手,抓住中指,幻想两人衣衫尽褪,度若飞用这根手指深深进入自己,抚慰她,满足她。 「嗯……」 突如其来的电流窜过头皮,度珍宝抿紧嘴,张大的眼中流出生理性的眼泪来。 好想要,好想好想,可是姐姐都不知道。 度若飞急道:「别哭啊,真的,我伤都快好了。」 度珍宝发软的腿从度若飞身上移开,慢慢躺下,度若飞跟她一起躺下来,帮两人盖上被子。 「你别难过,我全都跟你说,好了吧?上次我告诉你冯玉霞伤还没好,后来她伤口又感染了,不是尸化病毒,但有传染性,队长想把她赶出搜救队,我不同意,这事就一直僵着。前几天出完任务我一回去,发现队长正要把她运走,我就跟他打起来了。」 度若飞省略了激烈的打斗过程,直接跳到结果:「我赢了,冯玉霞留在队里继续治疗,所以我那天就没回来。今天是因为上头把我和队长叫去谈话,我才回来晚了。」 在度若飞叙述的过程中,度珍宝已经调整好状态,除了濡湿的内裤,和空气中一点隐约的情-欲味道,这一次「自嗨」没有留下其他证据。 度若飞转个身,侧躺着看度珍宝,说:「就是这样,正常的打架。」 「那个队长很针对你吗?以前你也和他打过架。」 「他不是针对我,他针对队里所有女的,他觉得军队里应该全是男人,女人拖后腿。不过以后估计他不敢当我面说什么了。」 度珍宝也侧过身与度若飞相对,一只手伸出被子,缓缓摸向度若飞的脸。
第149页 先前她摸度若飞,只是想迫使度若飞交代受伤的事,可是现在,她真的想摸一摸度若飞的脸,摸摸她的样子。 眉骨是硬的,眼睛是大的,鼻樑是高的,嘴唇是厚的。 度珍宝摸到颧骨时,度若飞没出声,脸上的肌肉紧绷了一瞬。 「他打你的脸了?」 度若飞被摸得有点痒,拿开她的手说:「这个真不是,我摔地上撞着脸了。」 度珍宝的小手被度若飞大手包裹着,心里有安全的感觉。 很快,所有的感觉被都一种致命的渴望所取代,度珍宝伸出另一只手细细摸索着度若飞脸,问道:「姐姐,你长什么样子?」 「就是普通的样子。」度若飞对自己的长相没什么概念,想起以前有好几个小姑娘对她犯花痴,补充说,「中上等吧。」 度珍宝闭上眼睛:「不可能,我看见了,你是上上等,最上等。」 度若飞笑了一下,当她犯小孩子脾气:「你说什么就什么吧,赶紧睡,很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盒子成人用品就是指套,丘杉肢体灵活度降低,为了防止手指弄伤内壁加一层保护,不好意思写出来结果大家都没看懂。我还是个孩子呀,噫,羞羞(*/w\*) 正文应该还有三章就完结了,新世界组织在这篇文里不会真正露面,最后落在「一切都会变好的让我们心怀希望共同努力吧」这个点上,也就是说结局的时候丘杉恢復了但不算完全恢復。 关于番外,一半跳跃式写丘杉恢復过程中和邢博恩又做了哪些羞羞的事情,另一半写度珍宝度若飞张知退。后面的三人组,如果以后写续篇的话她们就是主角,有一定机率不写因为丧尸背景真的好难啊……大家可以关注我的专栏,这样如果我开了续篇就会提早知道啦~ 好的我们后天见吧么么哒~ 第78章 早上送别一八零,中午会见一八五, 度珍宝这一天过得非常忙碌。 昨儿张知退就跟她说好了, 送补给的车今天凌晨到, 有新鲜食材送过来,中午请她吃大餐! 手里盲杖不时在地上点一点,她走到小区门口,忽然听见自行车车铃「叮铃铃」响了几声,不由愣了一下。 车铃响声清脆, 节奏欢快,紧跟着张知退的声音响起来。 「上车吧,我们去玩儿!」 度珍宝笑了笑,举起盲杖戳戳,找准后座的位置,轻巧地坐上去, 两腿并齐,盲杖横放在腿上。 张知退回头说:「抱我腰啊。」 度珍宝说:「敢把我摔了, 我就杀了你。」 张知退爽快一笑, 脚一蹬地,稳稳出发了。 自行车是张知退专门选的,小架子女式车,好上好下,安全。在她印象里度珍宝个子小小的,车架大了怕度珍宝上不去,结果刚才看度珍宝也不矮。 倒是委屈了张知退,蹬车轮的时候大小腿都摺叠起来了,费劲得很。 以她的身高腿长,就该骑一辆细高架子的赛车在大街小巷风一样刮过去,能帅出路人一脸鼻血,骑这田园小车就像是成年人蹬儿童三轮车一样满满的违和感。 不过她自己没觉着,一路高高兴兴把人带进了贼窝,缓慢剎住车说:「到了。」 度珍宝根据一路上听到的声音判断她们位于一片无人居民楼。 张知退把小车随便一停,拉着度珍宝一起进入面前这栋楼。 两人走到大白天也乌漆抹黑的地下室,张知退打开一扇生锈的铁门,向里一直走到墙。这里原本被柜子挡住,如今柜子移走,与墙壁同色的门便暴露出来。走入这门,继续下楼,度珍宝心里默数台阶数估算深度。 过了一会儿,她闻到一阵米香,等到走完台阶踩到平地时,熟透了的米饭香气扑鼻而来,驱走了身处地下的窒闷感觉。 张知退一直拉着她的手,仗着度珍宝对地形不熟悉光明正大地占便宜。 「这是桌子,桌子中间这是花瓶,青色的——你知道青色是什么吧?花没刺,你摸摸。」张知退引着她的手去摸柔软的花瓣。 「这是什么花?」 「不知道,野花吧。」 这个地下秘密窝点面积不小,张知退带她把两人所在的相当于客厅的房间摸了一遍,饭菜盛好上桌,两人便来到餐厅落座。 厨师站在一边等候吩咐,张知退介绍说:「这是李知哲推荐的厨师,说他做饭又家常又好吃你一定喜欢。」 度珍宝笑着问:「你不担心他是卧底吗?」 张知退无所谓道:「那是李知哲该担心的。」 无证厨师戚未远刚吓出的一身冷汗又迅速落了。 度珍宝:「所以你是甩手掌柜?」 张知退笑:「我是跟团旅游的。」 度珍宝夹了一片青菜吃掉,说:「我确实喜欢。」 张知退对戚未远说:「明天中午你继续做饭。」 戚未远忙点头,请示张知退后戴上一次性手套上前为两人剥虾。 吃完饭,张知退把度珍宝原路送回去。 她不想这么快就结束,但度珍宝是一个很保守的女孩,说吃午饭就只吃午饭,无情拒绝张知退一起喝下午茶的邀请。 两人在小区门口依依惜别。 张知退问:「明天度若飞不在,你凌晨出来好吗,我带你坐直升机?」
第150页 度珍宝想了想说:「可以,你帮我做件事。」 「说。」 「打掉搜救队队长的生殖器官。」 「打掉有点难度,打坏行不行?」 「可以。」度珍宝颔首,「不要在这几天动手,过几天找个混乱的场面,撇开我姐姐的嫌疑。」 「这事我让贺凯特做,你放心吧。」 度珍宝点头,拄着盲杖回家了。 张知退目送她的背影,在心里给这次约会打满分。 多亏李知哲提供的约会建议。虽然守不住自己的女朋友,他的约会经验还是很奏效的。 张知退吹着口哨,蜷缩在小小的自行车上,骑回了研究所。 她得提前让李知哲安排直升机。 把小车撂在宿舍楼下,张知退只身走到通道入口,进入负四层。 很长时间没来,她的身份信息还有效,顺利通过了验证。路上抓了几个人问,不一会儿张知退就找到了李知哲的实验室。 张知退的身材介于男性与女性之间,高大但不威勐,俊俏但不秀气,既蕴含力量感,又不失线条的流畅。非要形容的话,这是一种女性的极致帅气,穿上军装就是制服诱惑,穿上便服就是模特日常。 可惜这个人不太讲究形象。 她斜斜靠着门,再少用点力身体就要顺着门滑到地上去了,以一种非常不要脸的语气叫了一声:「哲哲。」 李知哲差点没被这一声吓死,内心惶恐还要装出温柔的笑容,走过去问:「怎么了?」 她敢叫他哲哲,他可绝对不敢叫她退退。 其他人都被她俩的腻歪劲噁心得退避三舍,周围没有耳朵,张知退说:「我明天早上带人坐直升机。」 李知哲内心不爽,搞对象的人就是事多。 「明白,六点钟之前会准备好。」 打坏队长生殖器官的事不急,张知退暂时没说,大声道了个别:「晚上等你,哲哲。」 李知哲快要忍不住呕吐的感觉,强撑笑容:「我会早点回去的。」 顶着各种复杂的目光,李知哲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张知退这就准备走。 她早已否了邢博恩加入组织的可能性,也就对邢博恩没什么兴趣了,不过命运就是这么巧,她根本都没想干什么,结果正碰见邢博恩从实验室出来,俩人方向还一致。 「你好呀前女友。」张知退缩小步伐和邢博恩一起走。 邢博恩狐疑地盯了她一眼,心想难道组织要有什么新动作了? 「这么看我干什么?」 邢博恩把话先在脑子里转一圈,才说道:「既然你能进到这里,你应该是研究人员。负四层人手一直短缺,你享受着负四层提供的食物住所,为什么不肯出一份力?」 「因为我懒。」 「……」 张知退哈哈而去。 说懒不是假话。 这次出来,本就带有度假性质,现在又遇见度珍宝,张知退有点乐不思蜀。 至于什么计划、什么什么的,不是有李知哲吗? 之前她还愿意帮忙处理研究所外面的事情,自从发现度珍宝,张知退半天干活半天跟踪,现在倒好,专心干起恋爱大业,什么事都不做了。 她在小宿舍里躺了一下午,到点去食堂吃了顿饭,回去继续躺着。 这样无所事事的生活真自在,真难得。 于是晚上,累死累活了一天的李知哲回到宿舍,看到的就是穿着半干不净的衣服连鞋都没脱一个大字型躺在雪白被子上的张知退。 被套到底是谁天天拆洗晾换?能不能讲卫生? 李知哲深吸一口气,在椅子上坐下,努力让声音听起来精神饱满:「组织传来消息,时机快要到了,让我们准备撤离。」 张知退一怔,坐起问:「什么时候?」 李知哲道:「三天后,九月二十八,研究所统一分发疫苗,到时警戒力量都会放在现场,我们可以相对轻松地离开。」 张知退说:「再推迟几天。」 李知哲:「抱歉,这个时间是总部定的,我无权更改。」 「我也不能改?」 「不能。」 张知退跳下床,低头看着李知哲:「消息是谁发的?」 压迫感太强,李知哲不得不起身与张知退平视,回答:「没有署名。」 「消息里还有什么内容?」 「没有了……」 他话音未落,张知退突然甩起右腿,李知哲根本来不及反应,张知退的腿就凌空朝他头顶噼下来,那一瞬间李知哲肾上腺素狂飙,却无法做出反应,睁大了眼睛看着那道仿若携着万钧之力的残影噼向了自己的头颅……而后一偏,落在他肩上。 李知哲当即被噼得屈膝跪了下来。 膝盖重重砸地,「咚」的一声。 张知退的腿压在他肩上,他动也不能动。 与他相反,张知退肩挺背直,姿态仍是闲闲,问:「还有什么内容?」 「如果您不答应,就提醒您一句话,『不要忘了你这次的名字』。」李知哲低头回答。 张知退看了他一会儿,移开腿:「你去回话,除了离开时间,我不听从任何安排。」 李知哲看着她走了,不敢问她去哪,膝盖疼得他龇牙咧嘴,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腿,把一边膝盖从地上拔起来支着,改为单膝跪地,好让姿态不那么狼狈。又过了很久,他抬起另一边膝盖,一屁股坐到地上,浑身已经湿透了。
第151页 那边张知退熘熘达达地潜入度珍宝住的小区,摸上了门,刚撬开锁要推,忽然发现情况不对,规规矩矩地敲了两下。 里面传来几声拖鞋「哒哒」,片刻后,度珍宝脸色不好地打开门。 张知退看看吊在门框上的雪亮菜刀:「你就不怕是度若飞突然回来?」 「她的脚步声我睡着也听得见。」度珍宝转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喝,「还没到早上呢。」 张知退关上门走进来,也去拿水壶。壶里是凉白开,张知退拎起水壶直接倒着灌几口,放下说:「度珍宝,我要走了。」 度珍宝转头有些茫然地对着她。 「你跟不跟我走?」张知退有点紧张。 「……什么时候?」 「三天后。」 「我……」 度珍宝睁着没有光彩的眼睛,话断了许久没有续上。 能劝的理由张知退都说尽了,现在只看度珍宝的决定。 张知退等着度珍宝的回答。 「队长的器官还打吗?」 这一剎那,张知退高兴得想要蹦到房顶上对整座城市大吼。 「打!我们走的那天就打!」 「我要再见我姐姐一面。」 「让贺凯特调休!」 度珍宝想了想,没有别的问题了。 她单纯的脸上透出坚决的神色,说:「我跟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见~ 第79章 这两日,负四层的实验对象调动有些频繁。 出现这一情况的时间刚好与上一次张知退突然来负四层的时间吻合, 不得不让人怀疑二者之间的关联。 「也许是个预兆。」 邢博恩这么说着, 一边稍稍往下坐了一点点。 「可以问问, 潘慎之的意见。」 丘杉说。 邢博恩点了下头,臀部又抬起稍许,说道:「明天在研究所门口分发疫苗,你说他们会不会对疫苗动手?」 「应该不会。」丘杉手指微屈,抵住某一点。 「我也, 嗯……」邢博恩眯眼,话没说完。 「不过明天是,很好的机会。」丘杉手指轻轻按压着,说道,「明天军队,集中在这里, 其他地方的戒备,会相对放松。」 邢博恩已经无力再想这些问题, 双手撑在丘杉身体两边, 低着头,绑成一束的头髮从左肩垂下来,随着她的颤动,发尾在丘杉的皮肤上挑逗一般来回划动。 「啊……」 一口热气深深唿出,柔软的胸部因急促的唿吸而发着抖,就像是在害羞。邢博恩仰起头,颤慄的感觉一粒一粒爬入毛孔,她身上不着寸缕,却如置身于火山泉中,浑身都热化了似的,连体表都蒸出了氤氲的水雾。 有水声。 邢博恩直起身体,双手向后撑在丘杉屈起的膝盖上,胸腹前挺,上半身绷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快一点……」 丘杉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烫的含裹凉的,如同一支冰棒想去探知火炉的热度,每次进入都化出几滴甜甜粘粘的水。 大脑被彻底搅浑了,仿若天地初开时世间只有一片混沌,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唯有感觉如此清晰真切。那微凉的温度就像是神圣的亮光,一下一下冲击这片混沌,许多次以后终于敲开一块,霎时间所有的光芒都由此灌入!头脑被纯白的光照得透彻,不剩下任何思想。 邢博恩张开嘴,像极度缺水的鱼。 虽然她的身体已经被完全满足。 太满足。 性行为就像吃饭一样,可以让人充分体会到饱足感。 邢博恩吃了二十几年饭才体会到这种别样的饱足感,不算迟,不算早,人对了就刚好。 邢博恩软软地趴下来,伏在丘杉身上,慢慢喘气,等待余韵散开。 不过…… 她真的很渴。 非常正经地渴了。 可能是因为身体刚才漏了。 有出就要有进,这才符合可持续发展观。 她瞄了一眼隔离间外面的桌子,默默衡量了一下距离和她现在的体力,决定还是先继续渴着,她需要休息。 两人继续之前的话题。 邢博恩声音透出一点沙哑,勾得丘杉心里痒。 「军队里可能也有组织成员,张知退和李知哲是组织的人,我有把握,可是不知道对谁说。」 「副市长?」 邢博恩抬起头,下巴垫在丘杉胸前:「对,之前他受伤感染了,说明他没有注射过疫苗,那么他肯定不是组织成员。明天分发疫苗的时候他会到场,我找个机会说。」 找到一个确定是同伴的人,邢博恩心里很高兴。 丘杉被她的喜悦感染,也微笑起来,摸了摸她的头髮。 这个时间其实还不太晚,天黑了,可还不到九点钟。 路上已经很少有人走动,巡逻队遇见在街上乱晃的人便会劝他们回去。 他们要么是从别处逃过来的,要么房子「不干净」被隔离不能再住,或者房子被政府徵用,还有别的原因,总之他们是没有家的,可能住在分配到的几人一间的屋子里,可能被屋子里的「老大」欺负着,不愿意回去。 但是跑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如今治安并不算好,巡逻队走不到的黑暗角落太多了,被抢劫被暴打只能自认倒霉,还该庆幸自己保住了一条小命。
第152页 一支巡逻队刚刚驱赶了一个举着小石子砸商店玻璃的神志不清的男人,几人迈着并不整齐的步伐按既定路线接着巡逻。 过了一会儿,他们远远看到一个两手拎着鼓鼓囊囊大袋子的高个子迎面走来,心觉奇怪,近了才看清她身穿搜救队制服,这下瞭然。穿了这身衣服,别人绝对不敢打她手里东西的主意,就是有疯了的去抢,结局只会是被打翻在地上。 两边照面,互相点头打招唿。 都不是正规军队出身,连个敬礼都没有。 正要擦肩而过,巡逻队里一个年轻男人忽然认出她,张口问道:「度珍宝的姐姐?」 度若飞停下来,回头看他。 那男人发觉自己行为有些突兀,不好意思地解释:「度珍宝出门的时候我护过她两次,听说过你。」 毕竟搜救队里一米八的女队员就这么一个,想认错都不可能。 度若飞点头表示明白,将其中一个黑色大塑胶袋放在地上,打开手里的另一个袋子,按巡逻队人头各给了一包食物,道:「多谢照顾。」 几人连忙道谢,等度若飞走后,又把食物各自藏进衣服里。 巡逻队员也是会被抢的。 这里距离军属小区只有几分钟的路程,与巡逻队分别后,很快度若飞就到了小区。 这个时间,度若飞不知道度珍宝睡了没有,轻轻开门,就看到度珍宝穿着睡衣,抱膝缩成一团坐在大大的椅子里,表情茫然。 她走进来后,度珍宝转过头问:「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度若飞放下东西,简单地说:「调休。你怎么不睡觉,坐在这不冷吗?」 度珍宝摇摇头,两只光着的脚丫叠起来,小声说:「我刚睡下就做了噩梦,出来喝水。」 度若飞走近弯腰去摸度珍宝的脚背:「这么凉,袜子呢?」 「在卧室里。」 度若飞去卧室拿了袜子,在椅子跟前蹲下,把度珍宝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给她穿袜子。 度若飞:「别害怕,梦都是反的。」 度珍宝:「我梦到姐姐不要我了。」 度若飞:「我不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 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摸到脸上,打断了度若飞的这个「直到」。 度珍宝摸着度若飞脸的轮廓,问:「你真的不会不要我吗?」 度若飞笑了笑:「不会。」 度珍宝点点头,好像是放心了,说:「姐姐,我困,你快去洗澡陪我睡觉吧,我一个人睡不着。」 度若飞答应:「好,你先去躺着。」 她站起身,见桌上还有半杯水,像是度珍宝没喝完剩下的,便一口气喝光了走向浴室。 等度若飞洗完澡来到卧室,度珍宝已经乖乖躺着,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度若飞轻手轻脚躺下,趁着昏暗的小夜灯灯光看了一眼度珍宝,心想要不给贺凯特一些好处,把他的休假机会都换过来,以后回来频繁点。 这么决定了,唯一的心事放下,度若飞眼皮越来越重,唿吸也变得深而沉,不多会儿她就睡熟了。 在黑暗中等了半小时,度珍宝才轻轻叫了一声:「姐姐?」 度若飞没有反应。 度珍宝又稍微大声地唤道:「姐姐。」 依然没有反应。 安眠药起效了。 度珍宝侧身支起身子,凭唿吸声找到度若飞脸的位置,手摸了上去。 她摸得肆无忌惮,极尽色-情,从幻想度若飞的身体开始,这类事她便无师自通。 手指游走在度若飞两片嘴唇之间,慢慢按压揉弄,仅仅是这样,度珍宝的心跳就加快了。 度若飞嘴唇的肉不少不多,很有弹性,度珍宝玩了一会儿,指尖探进度若飞的唇缝,摩挲里面湿润的软肉,自己咽了下口水。这样仍不能使她满足,她起身变为跪坐的姿势,左手捏住度若飞两颊,右手食指和中指伸进度若飞牙齿之间,她放开左手,那两根手指便被牙齿不轻不重地咬住了。 有一点疼,度珍宝感觉到自己湿了。 真快。 度珍宝忍不住笑起来。 被咬在口腔里的两截手指逗弄着安静的舌头,让手指与舌头同样的湿,又去摸口腔内壁,玩个尽兴,度珍宝才抽出手指,然后含进自己口中。 昏睡的度若飞就像砧板上的鱼,而先前这些只是前奏,真正的宰割还没有开始。 度珍宝手伸进睡裙拉下内裤,坐在度若飞手臂旁边。 「姐姐,我想要你,你答应吗?」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她握住度若飞的手去摸自己,涂湿度若飞的手指,而后将度若飞的中指缓缓地、慢慢地吃了进去。 有一点疼,度珍宝高兴地快要哭了。 她无比享受这个过程。 直到把中指全部吃掉了,度珍宝松了口气,静止不动地坐了一会儿,才有些依依不捨地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小香囊,放在了度若飞脸旁边。 「姐姐,姐姐……」 她一声一声叫着,后来居然把自己叫哭了。 她面无表情地淌着眼泪,继续叫着:「姐姐……」 张知退说得对。 她不属于这里。 她比最坏的人还要坏,即使死了也是活该。 度若飞头昏脑胀地睁开眼睛,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姐姐,我好难受。」
第153页 「宝宝?」度若飞迷迷煳煳地叫了声。 度珍宝哭着说:「姐姐,帮我。」 度若飞一下子惊醒,手臂一动发现被抓住了,抬头一看,登时如五雷轰顶,目眦尽裂。 度珍宝双手抓紧度若飞的手腕,流泪道:「姐姐,我好难受,帮我,帮我……」 度若飞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一场极度恐怖的噩梦,浑身冷得像被扔进了冰河里,嘴唇被冻住,话都说不出一句。 为什么会这样? 到底是什么出错了? 满面无助与泪痕的度珍宝还在求救般地叫着姐姐。 连夜逃回搜救队的路上,度若飞止不住想:那谁来救她呢? 温柔的晚风像刀子一样将她凌迟,度若飞一遍一遍出冷汗,又一遍一遍被风吹干。 这个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吧?等她回到队里那张硬板床上,明天醒来的时候,就会全部都忘了吧? 一定会。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度珍宝变态。对于这个情节会给部分人造成的不舒服,我表示非常对不起,向大家真诚道歉。如果实在生气或者看得难受,请在评论提出,我会发红包表达歉意。 —— 后天不更新,提前祝大家元宵节快乐!2.13晚上20:40更新完结章,会多写点的,晚安! 第80章 今天是一个格外真诚的阴天。 不是后面藏着太阳让人提心弔胆,走得快了就会出汗的虚伪的多云;也不是兜着揽着一场暴雨不肯放, 漂浮的尘埃黏了水汽沉沉坠到地上的蔫儿坏的闷湿天气。 这个阴天清清爽爽, 干干净净, 漂漂亮亮。风是穿着背心短裤的五岁小孩子鼓起嘴「唿——」一声吹出来的。吹到脸上,心里舒服得要酥了,不自觉笑起来。 秋天里十足的好天气。 今天也确实有好事发生。 被编了号集中起来的人们听话地站着,头扎头聚在一起,热烈讨论从各处打探来的消息, 讨论的中心自然是将要免费注射的疫苗。 两三个月以来,那种一旦感染必死无疑的可怕病毒吓破了他们的胆子,他们吃不安也睡不稳,倘若谁能深深看入他们的灵魂,便会发现他们都在瑟瑟发抖。 但是今天,一切将发生变化。 他们热烈期盼的疫苗研制成功了!每个人都能得到一支疫苗!他们再也不用处处小心防备恨不得泡进福马林隔绝一切病毒威胁, 不用夜夜惊醒梦见自己身体残破腐烂被人一枪爆出脑浆。对他们来说,这就是救治心灵的解药。 有人心急难耐, 不时瞟几眼人墙。 军人手臂挨着手臂, 站姿挺拔,连成笔直的一排,充当肉身屏障。 从屏障的肩膀上看过去,那一边同样站满了人。 所有人都在研究所大门外的马路上。 研究所周围戒备本就森严,大门庄严气派,门前马路十分宽阔,而且补充输送疫苗非常方便,选在研究所大门口为人们注射最合适不过。退一步讲,就算有突发情况,研究所内武器装备与药品储备皆丰富,地上与地下空间足够大,是极好的避难点。 时间已过八点二十。 十个疫苗注射工作点一字排开,进行注射的医护人员已经就位。 首批被安排接受疫苗注射的人乌泱泱一片密布街道,随着预定时间临近,讨论声渐渐小了下去,众人望向研究所大门方向。 大门处搭了个半米高的台子,四平米大,两边有阶梯上去,当中放着一张演讲台,一个话筒孤零零地立着。 离得远的只能看见个黑点,只有排在最先的军人家属可以看到那儿有个话筒,知道一会儿有领导要讲话了。 站在最前面的方星双手抓住度珍宝没拿盲杖的那只手,人太多了,他有点害怕。 过了一会儿,方星仰起头用粗哑的嗓子小声对度珍宝说:「一个很美的姐姐上去了。」 领导当然不能自己上台说:大家好我是领导。那样太丢份了。必须有个口齿伶俐的先上台,调动调动气氛,介绍介绍情况,然后抛砖引玉:我们有幸请到了某某领导,下面请领导讲两句话。 薄雪声一砖当先,笑语晏晏。 副市长则在研究所的门卫室里,等候出场。 距离第一次公开实验事故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他的伤口早已癒合,后续检测也表明他的身体没有问题。 只是有一件事奇怪,他不明缘由暴瘦,迅速从一个胖子变成了一根杆子,医生说是情绪影响。 邢博恩见了他,险些没认出来。 不过他精神很不错,眼神很亮,记性也好,与几位研究所领导交谈一会儿,忽然问起:「上次救了我的那位研究员在吗?」 潘慎之侧身介绍身后站着的邢博恩:「就是这位,邢博恩,非常年轻有为的研究员,疫苗的研发她功不可没。」 副市长立刻请她近前来:「一直没机会跟你说声谢谢。感谢你救回了我的生命。」 邢博恩正闷头找机会,这可巧了,她连客套话都没一句,直入主题,表示有重要的事情要单独说。 这个要求既不合时宜也不合规矩,但副市长没犹豫就答应了,礼貌地请其他人在外面稍等。 「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 「您知道『新世界』组织吗?尸化病毒的传播与这个组织有直接关系。」
第154页 副市长神色凝重起来,点头:「知道。你有线索?」 邢博恩说:「我怀疑负四层里有两个组织成员,他们是……」 这时敲门声响起,新助理在门外恭敬地说:「市长,请您准备一下,快要上台讲话了。」 副市长忽然愣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低沉:「知道了。」 邢博恩脑海中闪过一抹光,她蓦地想起那位捨命保护副市长的助理。 还未回过神,就听副市长道:「这个线索很重要,等一会儿我们接着说。」 事有缓急,外面千万人翘首以盼,邢博恩不敢耽搁。 随在副市长后面走出门卫室,眼一抬往台上看,薄雪声背影窈窕,声音婉转,正在安抚台下焦急的人们,不可谓不轻松。 邢博恩看了片刻,心想道,我的本事可大着呢。 这头,薄雪声将话筒让给副市长,走下台,转头看到邢博恩,微微笑了。 邢博恩轻提嘴角,当作回应。 两美人相视一笑看上去气氛融洽,实际上,四目相对,小刀子嗖嗖飞。最后是薄雪声先转开头,认输似的,邢博恩才收回目光,下巴微抬,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一场无言的交锋来得快去得也快。 副市长的讲话比她们的交锋更快。 简短地说了几句,副市长便体贴民心地宣布开始,自己退下台来。 按照事先排好的号码,十名军属上前接受疫苗注射。 军人家属优先,这规则人人都没有异议,军属之中老弱妇孺优先,这也没有异议。 度珍宝,眼睛瞎,年纪小,模样可人疼,是军属小区中最受欢迎的姑娘,自然是第一批人里的前十个。 盲杖「笃笃」轻点地面,在这略显单调的声音中,薄雪声又一次走上台。 此时副市长刚刚回到邢博恩面前,两人准备进门卫室详谈。 医护人员已经准备好注射。 十名军属快要走到工作点。 微风吹动薄雪声的头髮,她的笑容依然美丽,却多了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味道。 「感谢市长先生的讲话,在开始之前,请允许我介绍另一个人。今天,我们还有幸请到了一位来自『新世界』组织的领导,欢迎张小姐。」 台下人有的茫然,有的错愕,薄雪声清脆的掌声响着,台下有不明真相的人跟着拍了几下手。十名军属停下来看着台上的薄雪声,不知该进该退。 稀稀拉拉的掌声中,张知退一步跨上台,潇洒中透着一点不正经。她的出现太突然,很多人都吓了一跳。 话筒太矮,张知退直接拔起来拿在手里,笑着说了一句:「大家好。」 这句话就像一个信号,十余名军人自队列中跃出,眨眼间将那十名还未走到注射工作点的军属劫持。另几人则包围讲台,面朝外呈护卫之姿。 霎那间,人群中出现多处骚乱,叫嚷声此起彼伏,惊慌失措的人左冲右突,被其实内心同样震惊的军人快速摁住。当骚乱暂时平息,人们的惊慌叫声出现一个较长的停顿,一种怪异的声音传入人们的耳朵。 「沙沙沙沙……」 一瞬间,许多人回忆起在外面奔命的恐怖经歷。 这是一群丧尸走动的声音。 但这声音随即又被一个越来越近的「咯哒咯哒」声掩盖了。 人们被巨声吸引抬起头,看着一架黑色直升机就朝着研究所飞了过来。它掀起的气流将研究所里的树叶搅动得「唰唰」作响,一时间各种声音混在了一起,场面几欲失控。 直到那架直升机降落在研究所大门内的绿化草坪上,关掉了引擎,人们的注意力重回张知退身上。 李知哲趁乱从门卫室偷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张知退坐下说:「这次我们不图财不图命,大家不用害怕,等我们离开了你们可以继续接受疫苗注射。」 成群结队走向研究所门口的半感染者大部分停留在门内,没有走出去,只有少部分一路走到张知退身边保护她。 丘杉原本想混在队伍里接近张知退,半途被薄雪声发现,只得脱离队伍,但她没有退回到大批懵懂的半感染者之间,而是朝着邢博恩走去。 邢博恩叫着她的名字跑过来握住她的手,心里安定了。 「你们怎么出来的?」 「所有的门开了,那些人,带我们出来。」丘杉指了指张知退身边围着的那些。 邢博恩拉着她来到副市长面前,被新助理挡住。 邢博恩道:「这是我的朋友。刚才我说有两个人是组织成员,就是台上的张知退和李知哲。我们刚刚发现,没想到……」 没想到他们这么突然地行动了。 李知哲在台上说:「你是否厌倦了与愚钝无知如同行尸的人共同分享这个世界……你不平凡,你不普通……只要你愿意,你就能拥有更好的生活……」 简直像朋友圈里吹嘘自家面膜的微商。 张知退不耐烦听,但还得忍着。 前天,当她说出和度珍宝一起制定的离开计划后,李知哲直接原地爆炸,不顾上下尊卑在张知退面前暴跳如雷,乱嚎乱骂,把张知退吓得差点一脚踢死他。 想想他也够可怜的,张知退便做出了一点妥协,允许他稍稍更改计划。 宣传组织就是他后来添上的一个环节。李知哲寻思着,这次回去绝对要降级受罚,能挽回一点是一点。
第155页 念完了招人广告,李知哲还回话筒。 张知退仰着脖子往下看,没找到搜救队的人,说:「只要我们安全离开,这些人质就会没事。台下人群里也有组织成员,他们性格温和爱好和平,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受伤流血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 薄雪声收到李知哲示意,带着方月开始清点今天要离开回总部的人。 一个接一个不起眼的人面色平静从人群中走出,好像刚才还和旁边人一起恐慌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这才是最让人心生寒意的事。 没有人知道身边谁是组织成员,所以谁都可能是。 不是的人知道自己不是,却无法证明自己不是。 人们面面相觑,目光充满怀疑。 第一架直升机载满人离开,第二架降落,薄雪声清点要乘坐这一架直升机的人,张知退还是没看见度若飞。 度珍宝说,一定要度若飞看着自己离开。 张知退不明白这个要求,她也不在乎原因,度珍宝说了那她就做到。 一直坐在上面太无聊,张知退忽然起身走下台,看到度珍宝一脸害怕的神情,马上就想笑。 「哟,这是个小瞎子啊。」张知退抢了盲杖,单手转着,盲杖画出一个圆。 这一招挺帅的,可惜度珍宝看不见。不过度珍宝能感觉到面前有风。 度珍宝慌张地朝快速旋转的盲杖伸手,说:「请还给我。」 眼看细白的手就要搅进圆里,张知退赶紧把盲杖往身后收,喊了一声:「哎!」 收得太急,盲杖狠狠抡到了她的腿,张知退有苦难言,假装凶道:「这东西我喜欢,归我了!」 度珍宝唇角微微一抿,释放一个小小的嘲笑。 她脸色忽然一变,轻声说:「我姐姐来了。」 张知退马上入戏,举着盲杖在度珍宝面前晃,却在度珍宝每次伸手的时候躲开:「你想要,那你自己来拿啊。」 负责劫持度珍宝的那人手里的枪还顶在度珍宝脑袋上,度珍宝动作幅度很小,表现出很想要盲杖的样子,急得都快哭了。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喊:「宝宝!」 度珍宝立刻垂下手:「姐姐?你在哪,我害怕。」 张知退顺势转身,看向焦急担忧的度若飞,笑道:「你是她姐姐,你过来,站到最前面。」 任务基本完成,张知退心情愉快。 身边度珍宝忽地小声说:「打我。」 张知退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配合地做出恶人表情,一把揪住度珍宝的头髮,把度珍宝拽得脑袋一歪。 站在度珍宝身后的人有点懵,看向张知退想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张知退撇头低声说:「继续顶着,子弹去了吗?」 那人立刻点头。 张知退扬手把盲杖扔地上,说:「掉了,你去捡吧。」 度珍宝「噗通」一声跪下双手摸索。 度若飞心痛道:「宝宝!不要捡了!」 度珍宝却不听,摸到盲杖,刚站起来又被张知退一脚点在膝窝。张知退踢得轻,无奈度珍宝演技出众,好像被一头牛撞了似的扑倒在地。 张知退看见,度若飞的眼睛一瞬间就红了。 佩服佩服,张知退心想,自己的演技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第二架直升机走了,剧本进行到三分之二,张知退一想到她马上就能把度珍宝带回家就兴奋,好几次差点笑场。 最后两架直升机一前一后飞来,张知退挥走劫匪,让他跟着第三批人一起走,自己举着没有子弹的枪顶着度珍宝的头,身体从后面环绕度珍宝,光明正大吃豆腐。 其他事都不用她管,李知哲和薄雪声按照剧情有条有理地组织撤退,张知退只需要陪着度珍宝把戏演完。 张知退另一手掐上度珍宝的脖子,做出用力掐的动作,实际上根本没把度珍宝弄疼。 度珍宝自己憋气弄红了脸,眼里涌出泪液,艰难地说:「姐姐救我。」 度若飞的脸早已扭曲。张知退看在眼里,「嘿」的笑了一声,觉得度珍宝这人心真够狠,她就喜欢心狠的人。 「你姐姐救不了你,跟我回去怎么样?我那里有好吃的好玩的,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不!我不去!我要和姐姐在一起!」 张知退掐住她的脸:「小瞎子不识好歹。我看你姐姐不怎么喜欢你,你留在这里只能当个累赘,不如去给我当宠物。」 听闻此言,度珍宝脸上竟然有些犹豫。 度若飞立刻喊道:「不!宝宝,你不是累赘!」 度珍宝的脸被捏变形,嘟得像金鱼一样,她努力问了一句话:「姐姐喜欢我吗?」 一剎那,度若飞回想起昨夜手指感受到的紧緻湿滑。 两秒的犹豫,足以说明一切。 度珍宝神色终于归于死水一般的平静,不再害怕,也不再求救。 度若飞心脏咚咚狂跳,直觉这是个关键的时间点,如果错过以后再无机会后悔,可那句喜欢在她嘴边,她却像哑了一样说不出来。她勐然意识到自己昨夜逃跑的行为多么自私。 可是,她在感情上一直是这么自私的人。 她害怕度珍宝对她的感情的那种「喜欢」,她不能面对。 昨夜她选择了逃避,今天她再一次选择逃避。
第156页 没有人理解她。 世上哪有这种姐姐?说一句喜欢妹妹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她就想看妹妹去死吗? 度珍宝伸出双手,像是在空气中摸度若飞的脸,她说:「姐姐,我喜……」 最后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她的身体忽然一颤,倒在了张知退怀里。一颗从高处飞来的子弹射入了她的胸口,度珍宝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心脏开了个口子,温热的液体汩汩冒出。 她茫然地叫了一声:「姐姐……」 度若飞与她一样茫然,伸出手好像要碰触她的手,又好像想要去捂她胸口流血的破洞。手指发烫,比昨夜在度珍宝身体里感觉到的温度更烫,比鲜血更烫。 张知退举枪瞄准马路对面高楼楼顶扣动扳机,「啪」一声空响!这是一把空枪。张知退一怔,接着暴喝道:「走!」 她一把抱起度珍宝朝直升机狂奔,高楼上频频射出的子弹也追不上她的速度,直升机还未降落,度若飞平地一跃就跳了上去,后面成员被射倒几个,其余人快速爬上直升机,狼狈地逃走了。 他们的出场轰动惊人,他们的退场草率狼狈。 都让人始料未及。 逃过一劫的另外九名军属哭着投入亲人的怀抱,度若飞走上前,跪在洒了度珍宝鲜红血液的地上。她的妹妹只给她留下了这些,风一吹雨一淋就消失的血液。 她突然发了疯一样伏在地面上,伸出舌头舔舐着地上的血液,她的舌头很快被粗糙的地面磨破,她的血与度珍宝的血混着,再也分不清是谁的。 军队暴力镇压,场面恢復控制。 新世界掳走了一个人,但他们射死三个,射伤两个,从数量上来说,是他们获得了胜利。 被新世界掳走的那位军属同样是被他们射中的,所以正义的一方获得了全部胜利。 胜利总是有代价的。 一个度珍宝,代价很小。 为了防止度若飞失控之下打死在高楼上开枪的搜救队长,搜救队其他队员合力将度若飞关进了笼子,让她先冷静冷静。 疫苗注射改为下午进行,新世界组织来过的痕迹都被清除,被放出来的被感染重新被关回安置处。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六号实验室里,邢博恩将解药注射进丘杉体内,说:「我需要你清醒地感受身体变化,所以,和我说说话吧。」 丘杉点头。 「其实今天之前,我有点犹豫,要不要给你注射3型解药。之前我一直以为,半感染者的治疗目标是恢復到与健康时期相当的水平,2型解药就出于这样的目的,直到我受你启发,开始研究人类大脑。」 邢博恩摸了摸丘杉短短的头髮:「尸化病毒不只有杀死人类身体的作用,半感染者,也不完全是可怜的病人。感染病毒之后,你的身体比常人强大,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刚好你的大脑功能也比常人强大,这就让你成为了一个特别的存在。我们总说顺应自然,可是治疗你,将你变成普通人,这与自然相悖。所有的进化在发生之初都是一个偶然。丘杉,黎翰之说得对,你是更强大的人类,是新的人类。」 丘杉握住邢博恩的手:「我相信你。」 邢博恩笑了笑,说:「今天发生的事情看起来很突兀,莫名其妙,可我仔细想了想,这件事和我们每个人都有关。搜救队射杀了度珍宝,如果张知退没有果断撤退,其他几个军属会被同样射杀。他们想截留那些组织成员,为此不惜牺牲无辜人的性命。人类是动物,遵从弱肉强食的法则,法律秩序道德永远越不过这个法则。强者欺负甚至杀死弱者,这是无法阻止的事情。可是你说,那些人算什么强者?我们驯服勐兽,关在动物园马戏团,现在又想驯服半感染者……」 邢博恩卡壳了,这些话都是即兴而发,她心里有想法,可是表达不出来。 但丘杉全都理解,她不用说出口,她们双手相握,心意就能互通。 邢博恩以前觉得这是故事里才有的事情,但当她握着丘杉渐渐回暖的手,她真的感觉到,她的心意传进了丘杉的心,丘杉的心意也在她心里。 「我只是一个研究员,许多事情做不了主。3型解药我只能秘密研究,只能给你一个人用,所以,在今后一段时间里,你就是我唯一的实验对象。」 「好。」 丘杉抬手摸着邢博恩的脸,指尖感受到肌肤的弹性,熟悉的触感,正在越来越清晰的触感。 邢博恩吻着丘杉的手,说:「你会比其他人强大,但是你要隐藏自己的真实能力。我会努力走向高处,终有一天,亲手把你送到比我更高的地方,到时候你就自由了。」 丘杉沉默片刻,与邢博恩十指相扣:「我最大的自由,就是一辈子护你安全。」 邢博恩笑容幸福,弯下腰去,与丘杉嘴唇相触。 暖的,软的,真的,彼此的。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 有很多想说的话一下都忘了。 总觉得好像故事还没有完,可是想想这段故事确实没有什么要写的了,一些情节后来觉得多余捨弃了,本来安排死的人因为心软放过了。这篇文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我会好好反思努力进步,也希望大家多提意见。
第157页 我爱你们,感谢你们的每一个评论,感谢霸王票,感谢默默支持的潜水党,双手举到天空中比心。 啊,现在还是很迷茫的状态。后面还有几个番外,大家如果有想看的主题(或者体位)可以说出来,我会认真考虑。 度珍宝没死。希望她死的也可以当她死了。 啊…… 完结啦! 嘿嘿嘿,番外2.17开更,提前祝大家明天星期二快乐!么么哒! 第81章 十一月卷着凉风来了。 树木还过着从前的生活,看季节生长叶子掉落叶子。 季节到了。邢博恩弯腰捡了一片还绿着的树叶,回头说:「这一片掉早了。」 她正巧看到一片半黄半绿的叶子飘落在丘杉头顶。丘杉眼睛往上瞧了一下,装作没有察觉,顶着叶子走到邢博恩身边。邢博恩于是丢掉手里绿色的叶子,摘掉她头上那片正在变黄的叶子,另一只手牵住她,继续散步。 在她们身后几米处,两名武装警察以和她们相同的速度移动,监视丘杉的行为,防止意外情况发生。 这个距离让他们听不到丘杉与邢博恩的谈话内容。研究所不仅防备半感染者,也防备人。 为了这个机会,邢博恩努力了很久。 空气在流动,地上有灰尘,天空高阔而辽远,丘杉仰头望去,眼前仿佛变换着黑夜与白天,星辰出现又隐没,太阳沉落又升起。这一眼漫长地像过了几个月。 邢博恩问:「你还是觉得度珍宝是自愿跟张知退走的?」 「嗯,表演痕迹太重。如果是意外,她会想办法逃脱,而不是不断给度若飞施加心理压力。」 「当时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可是故意这样……我不敢相信。」邢博恩摇了摇头。 不敢相信,但丘杉这么断定,她就相信。 「她想要什么?」邢博恩自言自语似的问。 「我也不懂。」 她们的手握得很紧,丘杉感觉着邢博恩手心的温度一丝一丝传递到自己心里,便觉得深秋的凉意与人性之寒冷都不值一提了。 「以后我晚上带你出来,看星星。」邢博恩提了一个浪漫的承诺。 「好啊。」丘杉立刻答应了,虽然她没觉得看星星多么浪漫。 绕着研究所慢慢走了一圈,两人回到负四层。 一个多月前的意外使得中辞市的人正面知道了负四层与大量半感染者的存在,但纵观中辞市,负四层仍然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场风波似乎平息得很快,负四层各项实验进度如常,事实上在暗处,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被单独问询审查过,但凡回答犹豫一些或者言辞闪烁,便会被隔离,数日不出现。 一个多月了,新世界再也没有暴露线索,渐渐地,人们恢復了过去的生活方式,有取有舍地活着。 歷史上无数次的重大灾害证明,人类的适应能力强得可怕,身处的环境越恶劣,精神就越强韧。 那天,冯玉霞看见了方月。但是她没有说话。她有两个孩子,一个已经回不来了,她必须保住另一个。 度若飞最终亲口承诺放弃报仇,选择一生背负旁人与自己内心的谴责回归搜救队,次次任务都是最拼命的那个,身上添了许多伤口。 陈恬园则突然焕发强大的生命力,熬过失去恋人的痛苦,在邢博恩的介绍下做了地上的勤杂工。 至于丘杉,邢博恩最挂念的最喜欢的丘杉,身体的灵活度与日俱增,感知越发灵敏,不断带给邢博恩惊喜。 夜已深。 实验室内响起脱衣服的声音。 两个人,互相脱衣服的声音。 肌肤赤-裸相贴,嘴唇纠缠不休,邢博恩的手很不安分,四处撩拨,满意地感觉到自己手指所过之处激起一片颤慄。 两个人在一起之前都没有经验,但丘杉显然在这方面更加有天分,懂得配合,而且知道先给对方尝一点甜头,后面才好尽享欢情。 邢博恩不断探索着丘杉身体的敏感区域,想知道碰触哪里可以让丘杉最大程度地失控。她学习丘杉身体的主动性甚至比学生时期对生物实验的热情要多得多,内心不得不承认她并不是将科学研究供上神坛的人。 丘杉的身体更值得供上神坛,而她想要做那个神,尽情地享用。 邢博恩将丘杉压上床,深入接吻。 单人床承受两个人,时常显得紧张,这种紧张让两个人的身体接触更为密切,腿挨蹭着腿,滑润的皮肤摩擦好像能起火,柔柔湿湿的火焰舔着身体,一路温热地舔过腰腹前胸脖颈,最后撵上丘杉的舌尖,湿舌与柔火结合,轻轻咬着邢博恩的耳垂。 丘杉手指勾搔邢博恩大腿,逗得邢博恩一边沉浸于□□,一边忍不住痒得发笑,两种滋味在身体内混合,搅得她身体都不听使唤了,不知不觉被丘杉托起,调整成更舒服合适的姿势。 身体得到满足之后,邢博恩趴在丘杉身上,对着丘杉的下巴吁气。 再过一阵子,她就不能这么肆意地趴着了。丘杉恢復得很快,现在压久了已经会有麻痹感,等到以后,许多动作都要克制。 所以趁着丘杉还未完全恢復,两人每天非常积极地尝试新姿势。 比如今天的火箭骑乘式,以及明天商量好的对抗引力式。 邢博恩不禁感嘆:什么东西钻得深了都是学问,吾将上下而求索。
第158页 第82章 还未抵达张知退向她介绍多次的总部,度珍宝就因失血和疼痛陷入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 她恢復了几许感知, 恍恍惚惚地, 听见有人在她旁边说话,可是她不能动,也张不开口,过一会儿又昏睡过去,做起了梦。 梦里, 她回到了第一次遇到度若飞那年。 她四岁,度若飞十四岁。 那个时候她刚刚懂得区分人的好与坏,还没有学会利用人心,只会装乖扮巧希望福利院的男老师少摸她几次,女老师少打她几次,希望义工叔叔阿姨多给她一些零食, 希望福利院的其他小朋友不要故意藏起她的东西,移走她的板凳, 把虫子放进她的衣服里。 那个时候她的漂亮长相就像一元硬币, 只能换取一点小便宜,让自己少受一点委屈。 因为不够强大,容貌并没有成为她的武器,多数时候反而是她的弱点,是她受欺负的原因之一。 她永远都会记得那一天,一个人走过她面前,挡住了太阳暖融融的光线,然后又走回来,弯腰看了看她,坐到她身边的地上说:「你好,小朋友。」她紧张地坐在小板凳上,在心里揣测这个第一次出现的义工姐姐是好人还是坏人,她要不要把板凳让出来。 她小心地回答:「大姐姐你好。」 「你能感觉到光线吗?」 「能。」 「伸出手。」 度珍宝记起被打手心的疼,可是她心里觉得这个人不是坏人,于是摊开了小小的手掌。 「光在你手上。」 「真的吗?」度珍宝握住手心,「我抓不到。」 「在,光把你照得很漂亮。」 老师们说她漂亮会让她害怕,这个大姐姐说她漂亮却让她开心。 她们聊了会儿天,一个阿姨叫:「若飞,我们走了。」 大姐姐对她说再见,她好想问大姐姐下次还来吗,又怕问了大姐姐觉得她烦人,听着大姐姐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远,心里悄悄涌起期盼。 等了一个月,这个大姐姐也没有再出现。 一天,老师让蜻蜓班的小朋友「准备准备」,蜜蜂班和蝴蝶班的小朋友自由玩耍不准吵闹。度珍宝知道有好心人来领养小朋友了。在这间福利院里,从一至三岁的蝴蝶班升入三至五岁的蜜蜂班,她经歷过许多次这样的事情,经常有叔叔阿姨挑中了她,知道她看不见,又选了别人。听老师说,再过一年她就能被送到特殊学校去了,那里都是她这样的孩子。 她这样的孩子,是什么样的孩子呢?被欺负的孩子,还是被光照得很漂亮的孩子? 这一天的阳光也很暖,她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其他的小朋友在堆沙子,她不能去,别人会用沙子丢她,弄得她浑身脏兮兮的,老师看见了又要骂,要用水管沖她。 一个老师过来说她挡住路了,她搬着小板凳走到背阴的角落里。 忽然,她听见一个声音说:「若飞,走快一点,小朋友都等着我们。」 大姐姐来啦! 她离开了小板凳,走到楼门口附近转悠,等到楼下的老师去拉开打架的小朋友,她马上跑上了楼。身后老师喊她:「哎!别上去!」她跑得更快了。 用力推开蜻蜓班的门,她努力露出最可爱的笑容。 院长说:「小朋友去楼下玩。」 那位阿姨说:「来了就留下吧。」 蜻蜓班的老师走过来带她加入游戏,两根手指在她背后狠狠掐了一把,想让她哭喊被赶出去,她咬着牙,笑得甜美可爱。 当人有了想得到的东西时,才会变得强大。 她一边做游戏,一边竖着耳朵,听到阿姨说:「那个最后进来的小姑娘我挺喜欢。」 老师说:「那个小孩才四岁,最是闹腾、不懂事的年龄,我呀真心为你们好,还是领一个年龄大点儿的吧。」 一起来的叔叔说:「四岁确实是小了,我们想找个六七岁的,正好上小学。」 度珍宝咬着嘴唇,鼻子有点酸,心里害怕极了。 接着她又听见大姐姐说:「那个小孩挺乖的。」 阿姨兴致高起来:「哦?是吗?」 老师说:「你们可能没注意到,她眼睛看不见,我们是打算把她送到特殊学校接受教育,这样对她更好。」 阿姨说:「这个倒不成问题,我可以学怎么养失明的孩子。」 老师:「这……」 院长说:「要么把两个孩子叫出来,你们单独谈一谈。」 度珍宝和另一个六岁的姐姐被带到办公室,六岁姐姐被教得很有规矩,大人没有问就不冒失说话。福利院的孩子都被这样教过,乖一点,就能早一点被领走。度珍宝一直都很乖,甚至有时还有点怯懦,可是这一次她把什么规矩都抛开了,壮着胆子叫了一声:「阿姨?」 「哎。」阿姨应了一声。 度珍宝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直直走过去,摸到阿姨想要扶她的手,扭头用袖子擦了擦嘴,然后小心翼翼地在阿姨手背亲了一下。 小孩儿软绵绵的嘴唇印在保养得十分细腻的手背上。 后来这十几年,度珍宝常常这样亲吻妈妈的手。 将她领回家后,待她适应了环境,妈妈付丽送她去了当地最好的特殊学校,同时自己没有停止谘询和研究,半年后发现,度珍宝并不适合在特殊学校接受教育,遂与丈夫合议,决定亲自教度珍宝学习。
第159页 到了七岁,度珍宝成功迈进了普通小学的门。付丽从她小学一年级,一直陪读到她高中三年级,就像一位战士一样挡在她身前,为她解决一切困难,十几次上访,与教育部领导交涉,争取她参加普通高考的资格。 一个盲人在普通学校接受教育这件事的难度,常人很难想像。将每一张试卷答得工工整整,一眼看不出与其他试卷的差别,更是需要无数次的训练。旁人知道她参加普通高考,考入一本院校,都佩服她的毅力,夸赞她肯吃苦,可是很少人知道,妈妈才是最努力的人。付丽为她的成长所付出的努力,比她自身所付出的要多几倍。 只因为她不甘心被眼盲局限了未来,只因为她对强大力量的渴望,付丽没有一句怨言,从头陪她学拼音背单词,年復一年陪着她,亲手送她进入高考特别考场。 妈妈…… 妈妈! 度珍宝勐然倒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 「哎,乖女儿。」 一个略带戏嚯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度珍宝双手握紧,一瞬间的紧张过后立刻平静下来:「狄医生,好久不见。」 在半昏半醒间,她曾听到有人这么叫过。 「你还记得我,不错不错。」 既然这个人是狄萌,那么她此刻已经在新世界总部。胸口很疼,说明麻醉药效过了,她现在应该在病房里。所以……非常担心她的张知退去哪了? 「欢迎来到我们总部,准确地说,是总部之一。」 「谢谢。」 感觉了一下,不渴,也不饿,身体清爽,度珍宝安心躺着了。 「我看你好像一点都不害怕,真是长大了。」 「您还是那么年轻。」 狄萌哈哈一笑,说:「你个小瞎子夸人还蛮真诚。」 度珍宝被母亲带去看狄医生的时候十岁,狄萌二十七岁,拥有多个博士学位,医学界前辈都说其前途不可限量。后来母亲给她读新闻,也读到过狄萌又取得了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又获得了什么重量级的奖项。 度珍宝还能想起狄萌不无遗憾地说:「以当今世界医疗技术的发展速度,十年之内你的眼睛没有復明的可能。十年之后你可以再来找我看看。」 如今过去九年,她来到了狄萌面前。 「你的眼睛可以復明。」狄萌声音中透着愉悦,「不过我觉得你还是瞎着好玩,等我玩够你了再做手术。」 「哦。」 进变态窝之前,度珍宝早有心理准备。 「我看浪歌很宝贝你,你是怎么勾引到手的?」 「浪歌?」度珍宝愣了一下,「张知退?」 「哦,这次姓张啊,我忘了。在这里她叫浪歌,风浪的浪,唱歌的歌。」 「……好俗气。」 「我同意。」 度珍宝回答狄萌的上一个问题:「只是随便聊了几句。」 狄萌摇头:「啧啧。浪歌现在在训诫室接受惩罚,机器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刺激神经,让她产生真实连续的痛觉。这次多罪并罚,你猜她几天能出来?我估计三天以上七天以下,她具体都做了什么事我还不清楚。」 度珍宝想了想,说:「改变行动计划,造成多人伤亡,暴露成员,滥用资源,带我回来。大概就是这些。」 狄萌扬眉看了她一眼,问:「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点愧疚?」 度珍宝微微笑道:「红颜哪会祸国,昏君才是罪人。我有什么错?」 闻言,狄萌鼓几下掌,笑道:「你可真没良心。」 度珍宝说:「这种东西,我从来都没有。」 跟张知退走,伤害度若飞,这些决定她都不后悔,中枪差一点死去,她也没有后怕。 只是她又在心里想起付丽,想起她的家人。父亲,母亲,姐姐,这些人带给她生命中几乎全部的温暖,这些温暖让她一想起就心软。她知道,她总有一天会回到度若飞身边,她喜欢度若飞,喜欢在度若飞身边会心软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样的福福利院只是个别现象,度珍宝运气不好。 番外还有几个,更新日期不一定,时间都是八点四十啦,我尽快写么哒 第83章 七天后,张知退来到病房时, 度珍宝正抱着笔记本听心理学课程。她大学专业选的是心理学。 张知退指着沙发上头戴耳麦专心致志的度珍宝, 问狄萌:「怎么还没做手术?」 狄萌:「病人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接受手术, 需要调养一段时间。」 张知退狐疑地看着她:「你骗我的吧?」 狄萌摊手:「她身体怎么样难道你不清楚?那颗子弹如果再偏左两厘米,她当场就会死亡。一周前她刚做过手术,你觉得她现在的体力足以支撑一台精密复杂的眼科手术?」 张知退讷讷不言,她带度珍宝回来的时候,度珍宝的状况着实兇险。 在直升机上, 度珍宝没捱到急救手术结束就昏迷过去,那一刻,她真的害怕这人救不回来了。急救医生手里握着注射器,预备在度珍宝濒临死亡时刻注射病毒,拖延度珍宝的生命。 这个决定无异于冒险。在清醒的情况下度珍宝绝对能够挺过感染的疼痛,可是当时度珍宝已经昏迷, 有不小的机率度珍宝会变成呆头呆脑的丧尸。 组织里的人看不上这种傻丧尸,更不会花费人力物力去研究怎么让一具丧尸恢復意识。到那时候, 她只能把度珍宝扔掉, 独自承受失恋的阵痛。
第160页 她喜欢的是聪明狠毒有心机的度珍宝,如果度珍宝不再聪明,那便和一粒尘土没有区别了。 万幸,度珍宝够坚强,活了下来。 张知退问:「什么时候手术?」 狄萌答:「一个月之后。」 张知退点头:「明天我出任务,三天回。」 「去哪?」 「去雨林抓几只动物。」 狄萌夸张大笑:「拿这种任务惩罚你,看来我们组织闲人有点多了。祝你和蟒蛇相爱相守,和昆虫亲如一家。」 「谢了。」张知退一脸敬谢不敏,指指半天不动的度珍宝问,「你的耳麦隔音效果这么好?」 度珍宝摘下耳麦说:「很差。」 张知退笑嘻嘻凑到她面前问:「你喜欢什么花,我摘给你。」 度珍宝伸手挠挠张知退下巴:「有食人花吗?」 「大王花不好看,还很臭。」想到度珍宝看不见,张知退又说,「手感不好,而且不会吃人。」 度珍宝道:「摘点没有味道的花给我。」 张知退答应了,顺便传授经验:「狄萌总骗人,你要是分不清真假,就当她没说话,不用理她。」 狄萌笑而不语。 张知退走后,度珍宝放下电脑问:「她从没恋爱过?咱们新世界很不人性化。」 狄萌瞥她一眼,说:「没人关心浪歌的情感问题。她从来没有表现过这类想法。」 「所以不会有人以妨碍她的名义驱逐我?」 狄萌笑了下:「你不是说过吗,你有什么错?所以她被妨碍了,应该是她受惩罚。」 度珍宝笑得无害:「那我就放心了。」 狄萌忽然摸了摸她的头,说了句:「小孩子。」 度珍宝不明其意,只说:「我不小了,我已经恋爱了。」 和度若飞恋爱了。 单方面地。 几天后,张知退回到总部,果然拎了一束没有香味的花,连泥带土,用自己搓的草绳捆着。 她找了个瓷盆,把花种进去,端到了度珍宝的病房。 「虫子我摘干净了,你摸摸。」 花瓣软软韧韧的,摸起来很好吃。 张知退:「这花带点毒,别吃进去,会麻痹口腔。」 度珍宝:「你吃了?」 「一块儿去的植物学家说能吃,我就咬了一下。他说话大喘气。」 度珍宝咯咯笑了一会儿,问:「你一直要出任务吗?」 「看情况,一般出一次休息几天,这次犯了错,任务给得多。」 「那我呢,以后可以跟你出任务吗?」 张知退有点犯难,说:「以后不会给我容易的任务,你跟着我会拖后腿。你要是想出去玩,等你通过测试,报个名,会轮到你去的。」 度珍宝表现得很感兴趣:「什么样的测试?」 「我没测过,不清楚,你问问狄萌。诶,她有没有欺负你?」 「狄阿姨对我很好。」 张知退听了一怔,「噗」一声笑得前仰后合:「你当她面也敢这么叫?」 度珍宝微笑说:「我十九岁,她三十六岁,叫阿姨有什么不对?」 张知退笑得停不下来,门外走过的狄萌黑了脸。 讲道理,三十六岁的年纪叫姐姐也合适,而且狄萌注重保养,从声音都听得出她是爱漂亮爱打扮的,度珍宝叫她阿姨,多半是故意气她。 张知退自己在狄萌手里讨不到便宜,现在看见度珍宝披挂上阵,心里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狄萌进来赶走了张知退,给那盆外观粗野壮实一看就很好养活的花浇了水,侧眼瞥度珍宝:「你的眼睛还想不想復明了?」 度珍宝道:「就算我听话,讨好你,你也不见得会早点给我做手术。」 狄萌鼻子出气,轻哼了一声。 「她说我要通过测试才能出任务,什么测试?」 「很多,各方各面的测试,评估你适合出哪类任务。和浪歌一起出你是没什么希望了,搜集情报还可以。」 「怎么没有希望?我耐力很好,运动会还参加长跑项目呢,练个武术难不倒我。」 狄萌拎了拎她的小细胳膊:「就这样?别痴人说梦了,凭你自己,练到死也练不成浪歌的一半。」 度珍宝听这话外有话,试探道:「她是人,我也是人,除了二十厘米身高差,她又没比我多出什么。」 狄萌诡秘一笑,明知度珍宝看不见也做足了样子,伏在度珍宝耳边说:「她呀,还真比你多个东西——多一条腿。」 要不是张知退话语间曾表明自己没有第三条腿,没准度珍宝还真信了。 度珍宝掩嘴倒吸气,接着惊喜叫唤道:「真是太好了,以后我们的性生活可不是花样百变?」 狄萌惊疑不定,待见度珍宝缓缓露出诡秘的笑容,那笑与自己如出一辙,心里不由发毛。很快,一把怒火将那撮毛燎得干干净净,狄萌瞪着眼前这小瞎子,真想亲手把她掐死在这病床上。 反击成功的度珍宝心情也不怎么美丽。想从狄萌嘴里套出几句话,比上姐姐还难。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番外还有 第84章 在一个突然的日子里,度珍宝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的日子是狄萌早就选定的还是临时决定的, 度珍宝一点不知道, 她还真没有察觉出这次手术的到来。
第161页 只能说, 狄萌是个藏得非常深的人。 就在前两天,张知退出任务去了,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回不来,度珍宝内心怀着对人性之恶的揣测,听狄萌对助理说出一些她听不懂的手术器械名称, 到了手术后半程,竟然觉得狄萌的声音其实很不错。 异常耗时八小时的手术结束,度珍宝眼上蒙着纱布被推回病房,狄萌关了灯光,让病房变成完全黑暗的环境,叮嘱度珍宝不要动, 然后出去了。 这样的环境让度珍宝感到舒适和安全。 她对手术从来没有过担心,即便不能復明又怎么样?她在黑暗中着过了十九年, 最坏不过继续这样生活, 她已经活得很滋润了。 左手挂着营养液,规律的「滴答」声好像计时的沙漏一样。 两个小时过后,度珍宝陷入了睡眠。再醒来,她眼上的纱布没有了。 「营养液里有安眠成分,你睡了一夜一天。」 度珍宝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一直有光感,知道房间现在仍然是暗的。 坐在病床旁边的狄萌说:「你准备好了就可以睁眼,现在房间几乎没有光,等你适应之后……」 话还没说完,度珍宝就睁开了眼睛。 正是黄昏时分,窗帘全部被拉上,遮住了窗户。门缝下面透出一丝光,还没舔上病床就散掉了。度珍宝转脸看着狄萌的方向,连轮廓也看不到。就好像她还是瞎的一样。 但是不多会儿,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她忽然感觉到了。那是一种很微妙,难以捉摸的感觉,她感觉到她在「看」。 她的眼睛仿佛突然活过来了,变成了有生命的有意识的东西,小心地转动着,她感觉有两个小精灵住在她的一对眼眶里,打探这个世界。 又过一会儿,她发觉那窗帘并不是完全遮光的。起先她不敢直视,窗帘布料的纤维缝隙间扎缀着无数光点,好像度若飞描述给她的干净夜空,窗帘是夜幕,那些光点便是闪闪繁星。繁星太耀眼,刺得她眼睛又痛又痒。 狄萌继续说:「这个过程可能要持续几天的时间,我逐步增强亮度,让你的眼睛有循序渐进的适应过程。」 借着窗帘透出的微光,这次度珍宝看到了狄萌开合的嘴唇。 她想对狄萌说一句「谢谢」,可是马上她又在心里想,狄萌做这个手术是因为她选择跟着张知退带来到这里,她为此付出了代价,这是她应得的。 直到狄萌离开病房,度珍宝也没有说出那句「谢谢」。 她拉下盖在脸上的遮光布。狄萌打开门会让光线照进来,她的眼睛现在还承受不了房外明亮的灯光。 她开始打量这个地方。 原来床是这样的,原来墙是那样的,原本脑海中的想像忽然都有了实体。尽管在昏暗的房间里一切都是模煳的,但任何纳入视线的东西都让她好奇。 她能看见了。 虽然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看不见度若飞了。 落日余晖自天边褪尽,黑夜来临。 遥远的中辞市古城墙之外,度若飞一腿曲起,躺在营地的硬板床上,手里拿着一条鹅黄色缎带。 这是从福利院接度珍宝回家那天,度珍宝送给她的。 距今已经十五年。 这一年,度珍宝离开了。 事情平息已经一个月有余,度若飞所受的良心的谴责日渐加深。 亏欠感是最深刻也最折磨人的情感,比爱恨都更长久,每回想起,都像自己朝自己胸口捅刀子,以疼痛抵挡亏欠感,还要用尽余力向对方说对不起。可惜世间多数情况,这句对不起都永远沉默在心里,燃一场阴火,烧得心肺都熔化成血才能灭。 回回都如此。 度若飞以手抚胸,摸不到自己的心在哪。 什么导致了这结果,她对待所有感情如出一辙的自私懦弱吗?好像又不是。 到底是什么,让度珍宝死了,还让她觉得这是解脱? 她怎么能在度珍宝中枪那一刻感到解脱? 她的胸腔又燃起了火。 都是她活该的。 疼得狠了,度若飞不由自主攥紧了那条缎带,将它攥得变了形。 喉头泛起几丝甜腥的味道,仿佛是那天舔进去的几滴血还没有化,嫌这副皮囊太骯脏,想要离开了。 度若飞翻个身脸埋在枕头里,不断重复着吞咽的动作,似要把那几滴血咽回肚子里。那几滴血是度珍宝唯一留下的东西,是她们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之间唯一的联繫,是这十五年亲情和度珍宝这个人存在过的证据。 实际上那几滴血根本不存在,即便那时真的被她咽了进去,到今日早没了。全是她的臆想。 只有那时那刻的解脱感是真实。为了从畸恋中得到解脱,她没有冲上去抢回度珍宝尸体,舔回度珍宝的血,便如同替度珍宝收尸。 谁知这竟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 从此以后,日日夜夜,她都註定煎熬着度过。 为她因为害怕面对而没去抢回度珍宝的尸体。 为她看见度珍宝胸口开出血花时心头的解脱。 为她在那个可怕如梦魇的深夜里,抛下哭泣的度珍宝从床上飞奔逃走。 为她从不曾变过的自私和懦弱。 如果从一开始,领养的孩子不是度珍宝就好了。 手里捏着黄色缎带,度若飞怀着这样的想法疲惫睡着。
第162页 梦里,她回到了第一次遇到度珍宝那年。 她十四岁,度珍宝四岁。 那个时候她刚刚被选入国家击剑队,将要长期离家在外生活,父母打算领养一个孩子,于是母亲联络了福利院,带上她去看看环境,先捐一笔钱。 其实那一天的事情在她印象里早已模煳了,只记得度珍宝乖得让人心软。 第二次去,母亲便选了度珍宝。 第三次去,就是接度珍宝回家。 很久不曾记起的事情在梦里重新变得清晰。 是她说,那个小孩挺乖的。 是她选了度珍宝。 从一开始就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好久不见!偷了个大懒! 第85章 十一月中旬,邢博恩为丘杉举办了一个小型庆祝会。 地点在六号实验室, 参加人员有邢博恩及丘杉两名, 庆祝方式为邢博恩吃肉喝酒,丘杉坐好拍手。 两人坐在实验台边上, 有点散漫地聊着天。 邢博恩喝一口小酒, 说道:「我观察中的几个恢復期半感染者都还没有排气,等他们能进食, 不知道要多久。」 丘杉拿起红酒瓶, 往邢博恩的小杯子里倒了半杯。 今天,丘杉进行了感染后的第一次排气, 这场庆祝会就是为这个重大突破而举办的。 「我很想尝一尝小食堂的套餐, 看到底有多不好吃。」 邢博恩摇头:「你不会失望的,我现在最想吃的就是超市货架底层五毛钱一颗的滷蛋,比套餐有滋味多了。」 话一出口, 邢博恩忽然想起了她们前往中辞市的路上她吃过的鹌鹑蛋。那也很好吃。 思绪一下子拉远了。 中辞市安全稳定, 负四层里更是应有尽有, 政府无条件满足科研人员的一切要求。她如今过的日子, 是外面无数人梦寐以求的, 面对现实,她承受的极大的工作压力显得微不足道。这样的生活可称得上安逸了,按理说她不应该不满,应该感恩戴德,毫无怨言,蜡炬成灰泪始干。 但是她逃不出人类贪婪的本性。 她想和丘杉自由行走在这世界上,哪怕周围遍布丧尸,生存没有保障,每天精神紧张东躲西藏。有时候她甚至会幻想自己和丘杉幕天席地肢体交缠在一起,反正丧尸们看不懂她们在做什么。 她总是担心类似于禁锢的生活会让丘杉过分渴望自由,可是没想到还不等丘杉表现出诉求,她自己却开始对自由热狂盼望。 也许是失序的社会景况激发了她内心的反叛,邢博恩觉得自己成了一只野生动物,一心想要嚣张。 丘杉看她出神,握了下她的手。 这个动作在满脑子「浪、盪、放、棒」的邢博恩的意识里,相当于「来吧!上吧!我要你!」。 邢博恩连忙低头喝酒,藉此清理大脑,让自己回归文明社会,却忘了酒精正是「浪、盪、放、棒」的最好藉口。人们被情-欲催动偏说成被酒精支配,酒精是无辜的。 邢博恩脸颊微微上了红色,眼神好似熏醉,剥衣服的动作可麻利得很。 丘杉对这种庆祝方式非常满意,配合地躺下来。 喘息声重重叠叠,高高低低,如攀山峰。 邢博恩闭着眼,想像她们正在七月炎热的逃亡路上,太阳高悬,风吹树叶哗哗作响,公路烫得要把她烧化成水一般,丘杉的衣服被空气绞碎,苍白的身体蕴藏力量,坚毅的眼神只注视着她一个人。没有屏障,没有羞耻心,用最回归自然的方式去探索,去满足。 邢博恩简直像决堤一样全情投入在亲密接触里,浑身湿透,快感一浪高过一浪,喊得嗓子嘶哑也无所觉。 丘杉不断地给,不断地给,直到邢博恩再无一点力气享受欢愉。 「唿……」 邢博恩意识仍然混沌,张嘴唿吸,如同快被淹死的鱼。 渐渐,她半煳涂半清醒的脑袋里冒出一个想法:我恐怕有了奇怪的癖好。 十一月下旬,邢博恩又为丘杉举办了一个小型庆祝会。 地点同上,参加人员同上,庆祝方式为邢博恩吃肉,丘杉吃青菜。 有了上次失控的前车之鑑,这一次邢博恩没有带酒。 既然丘杉可以进食,邢博恩也信守诺言,马上带了小食堂的套餐与丘杉分享。 一偿夙愿后,丘杉评价道:「虽然煮在一起,但很神奇,各种食材的味道完全没有融合,都是原滋原味,厉害。」丘杉比了个拇指。 由于丘杉肠胃功能还在恢復中,邢博恩每次只给她少量食物。这导致要过几天丘杉才有上大号的感觉。 丘杉可以在实验室里排气,但不能在实验室里排便,邢博恩想到办法——将丘杉带到自己在负四层的宿舍去解决问题。 全负四层都知道邢博恩与丘杉的关系,不过邢博恩在外行为比较克制,且潘慎之都没有发表意见,其他人更不会没眼色地说闲话。 于是每隔几天,邢博恩就带着丘杉到宿舍去,关上门过半小时的两人世界。 她们在里面做什么呢?这在众人眼里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每当遇上这对情侣手拉手往宿舍去,这些人的脸上便会出现意味深长的笑容…… 谁都以为自己知道宿舍里正在进行着什么活动,其实,谁都不知道。 邢博恩如实对丘杉的排泄物做了记录,按下沖水按钮,马桶瞬间干干净净。
第163页 经歷过几次,丘杉也就坦然了,能够以理性科学的角度面对恋人认真端详自己排泄物的场面。 今日排泄工作完成,邢博恩放下记录本,见丘杉正在到处打量这间宿舍。 邢博恩笑道:「看什么,我又不住这里。」 只在丘杉来到中辞市之前,邢博恩在这间宿舍住了一段时间,后来大多数时候邢博恩都和丘杉一起住在实验室里。 不过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生活过,总会留下一些痕迹。 今天丘杉突然对邢博恩的房间很感兴趣。她应该没有机会去看邢博恩曾经在西笺市住的地方了,路途太远,即使安全,研究所也不会放人。她只能从一丝一点的痕迹中推测在丧尸爆发前,邢博恩如何生活。 听完丘杉的话,邢博恩说:「我刚到的时候,在地上的宿舍也住了一阵子。我申请一下,明天带你去看一看。」 「好啊。」丘杉环顾房间,准备和邢博恩回实验室。 「你说……」邢博恩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如果新世界从来不存在,尸化病毒也不存在,这个世界还像以前那样,我们的生活普通又平淡——如果我们在那样的情况下遇见了,我会喜欢你、你会喜欢我吗?」 丘杉想了想说:「会。」 邢博恩笑笑,伸手与丘杉的手相握,拉开门,一起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恩恩有点恋尸了。 「浪、盪、放、棒」出自《奇葩大会》主题曲《第一万零一朵奇葩》。 接下去写如果她们在普通世界里遇见的故事,大家有想看的场景可以提出哦,比如第一次见面在咖啡馆/黄焖鸡米饭/公园……、约会的时候丘杉淋雨湿身了/丘杉掉河里去了/丘杉当街摔跤磕掉门牙……随便什么,我看情况写。 不更新感觉时间过得好慢啊……后天见么哒~ 第86章 水?两瓶够吗? 丘杉站在货架前犹豫了一下,从货架上单手抓出两瓶水, 放进手推车里。手推车的金属网承受小小的撞击, 发出「嗡嗡」的清越声音。 这声音有点好听,像一只小人鱼弹奏竖琴, 丘杉心情愉悦。 结了帐, 拎着一袋子东西走出超市,丘杉被烈日推出的热浪迷了下眼睛, 她微微眯眼, 传入耳朵的蝉鸣声忽然大了起来,大脑好似被弱小的电流电了一下, 变成了废旧电视的雪花屏幕。 过了一瞬, 她睁开眼睛,恢復清晰的视野中一位穿了白色衬衫的姑娘从面前走过,吸住了她的眼球。 丘杉分不清是刚才的电流还没消, 还是她被眼前这个人又电了一下。 正是盛夏, 傍晚太阳半落不落的, 仍然很热。白衬衫姑娘好像不在意空气里未散尽的热量, 眉毛不皱, 眉心舒舒展展的,从丘杉面前走过, 连晃动的黑色长髮都仿佛有好闻的淡淡水墨味, 让人心中清凉。 丘杉跟了上去。 她原本就要走这条路。 这次出差的採访任务提前完成了,赶上周末,同行的前辈顺便去访友, 丘杉对这座城市有些好感,找了间环境清静的酒店打算多住两天。打酒店大门出来,步行两分钟就到一座面积颇大的公园,公园内绿树荫荫,风景美好。穿过公园,就是这间超市。 这会儿还有些热,公园里人不太多。丘杉与那白衬衫姑娘之间有两米的距离,走了一会儿,白衬衫回头来看了丘杉一眼,眼神友善,带点好奇。 丘杉微笑以对,不知怎的,心里突然也好奇起来。 她走上前对白衬衫说:「你好,我来这儿出差,住在公园那头的酒店。这座公园很漂亮,我从地图上看到它叫『李顿公园』,请问有什么来歷吗?」 对于突如其来的搭讪白衬衫有些惊讶,不过丘杉已经解释两人同路,理由比较充分,白衬衫回答道:「歷史上我们这里出过一位清官名叫李顿,两袖清风一心为民,后来建了公园,就以他的名字来命名了。」 「原来是这样。」丘杉笑了笑说,「西笺市的文化氛围真是非常浓厚,我第一次来,来了就喜欢上了,临时起意多留两天。你好,我叫丘杉,杂志社记者。」 「你好,我叫邢博恩,在旁边的研究所工作。」白衬衫说,「这个公园以前面积很小,前几年才扩建的,扩建之后,周围空气都好了很多。」 两个人都有交谈的意愿,边走边聊,气氛愉快,不知不觉太阳就落下了地平线。天说变就变,太阳落后,空气中的热度分秒必争似的在消减,她们才刚刚走到公园另一头,还没迈过大门,雨点就落在肩上。 「小雨。」 丘杉话音刚落,雨点就变大了。 「……」 幸好马路斜对面路口就有便利店,店员抱着伞筒放到店门口,直起腰扫视一圈匆忙躲雨的路人,露出了十六颗牙,笑容十分讨打。 丘杉扎紧手里的塑胶袋防止进水,说:「我去买两把伞?」 邢博恩只是出来走走,身上就带了个手机。雨也不知道会下多久,她道:「我到那边保安亭站一下,打电话看有没有朋友在附近。」 丘杉道:「好。」她快步过了斑马线,正要迈上马路牙子,忽然心里有所牵动,回头看了一眼邢博恩,就在这时她脚下打滑,双手没来得及胡乱挥舞两下就扑倒在地。 「嘭」的一下,周围人都看过来。
第164页 「嘶……」丘杉捂着嘴爬起来,发现嘴里流血了,门牙疼得她怀疑世界。 邢博恩听见声音跑过马路,看见丘杉血唿啦的嘴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急道:「你怎么样?牙磕掉了吗?」 丘杉忍疼张嘴,对邢博恩呲牙,含混不清地问:「怎么样?」 「掉了……半个门牙。」 大雨点越来越密,丘杉蹲在地上找那半颗牙,黄焖鸡米饭店里的老闆娘拿了把伞出来说:「给,你们先打着。」 邢博恩道了谢,在丘杉头顶撑着伞。 丘杉捂着的嘴时不时地滴几滴血下来,看得人心惊胆战,丘杉脸上看得出疼痛,却一点也不慌,好像掉的不是她的牙一样。 邢博恩见她这么淡定,自己也慢慢冷静下来,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邢博恩对丘杉解释:「我有个表哥是私人口腔医院的医生,他的医院离这里十分钟的车程,我帮你问问……餵?」 挂了电话,邢博恩说:「太巧了!因为下雨有人取消了预约,我们现在过去吧?牙找到了吗?」 丘杉捂着嘴摇头,说话有点瓮声瓮气:「不知道飞哪了,不找了。」她抽出三十块钱问黄焖鸡米饭的老闆娘买了这把旧伞,两人立刻打车去医院。 邢博恩下午没有要紧事做,便陪着丘杉补了牙,送丘杉回到酒店,才撑伞走回家去。 丘杉拎着超市买的东西进了房间,边走边脱衣服,先洗了个澡。出来吹干头髮,她换了身衣服坐在椅子上,不忙着整理东西,倒是拿起手机开始翻看邢博恩的朋友圈。 邢博恩发动态频率不高,最近一条是两天前转发的一篇文章:《xx疫苗即将上市,哪些人群需要注射?》。 丘杉点进去认认真真读完了这篇文章,发现自己可以去打一针。 她接着往下翻,连着读了几篇科普文章,才终于看见了照片。 照片是一家三口合影,邢博恩配文:今天是父亲节,感谢父亲对我的养育栽培。 这就到六月了。 她快速划了几下,发现上一次照片出现在五月母亲节。 「……」 丘杉打开自己的朋友圈,里面大多是出去採访时拍摄的建筑与风景图片,她翻了好久也没看到有她的脸的照片,不禁思忖:我有这么不爱拍照吗? 她打开手机相册,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张正面照,选择设为相册封面,放下手机。 明天以什么理由约邢博恩出来比较合适? 请客感谢是现成的理由,但她牙磕坏了,吃饭不方便。 她又翻了翻邢博恩的朋友圈。 不如就谈一谈那个「xx疫苗」吧。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见~~ 第87章 约邢博恩出来非常顺利,顺利得让丘杉心底琢磨邢博恩对她是不是也有好感。 因为不方便吃饭, 丘杉约在了公园附近的一间茶楼。昨天晚上, 为了透彻了解xx疫苗,她在论文网站建了个帐号付费下载数篇论文, 啃到半夜才停。可以说, 只要不是这方面的专业研究人员,没有人比她懂得更多。 不过她当然不会在邢博恩面前表现自己的聪明, 啃那些论文是为了更好地对邢博恩提出问题, 让邢博恩保持说下去的欲望。 今天邢博恩换了件衬衫,还是白色。 上午十点, 暖暖阳光从一扇一扇窗户扑进来, 抱住邢博恩,令她看上去很温柔。 丘杉看着她向自己走过来,表面文质彬彬, 内心早已露出恶霸看见小娇妻的邪魅笑容。 好几年没有人, 让她一眼就这么喜欢。 丘杉想要在两人之间搭起一座桥, 搭起一个可能。 等她走到桌前, 丘杉起身说:「上午好呀, 你今天气色很好。」 「谢谢。」邢博恩笑着坐下,「点东西了吗?」 「还没有, 等你来点。」 邢博恩招手示意服务员拿菜单, 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圆柱形的离心管递给丘杉。 「这是礼物吗?」丘杉笑着问,心说这人太有意思了。 邢博恩道:「不是,里面是你的门牙。」 丘杉:「……」 仔细一看底部, 里面真的有半颗门牙。 丘杉觉得喉咙有点堵,不是感动得,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谢啊,你帮我找回来了?」 「你回酒店之后,我路过那边就想再找一找,结果一下子就看到了。」邢博恩说,「但是有点脏了,而且断面不整齐,所以我擅作主张处理了一下,抱歉啊,没有和你商量。」 商量半颗门牙该不该处理? 在丘杉心里,已经飞出去而且接不回来的身体组织就属于大自然了,这半颗牙找到了挺好,找不到也无所谓。 两人各自点了茶水,丘杉怀着一点好奇,打开盖子倒出牙齿,看了看说:「我怎么觉得,它好像比我自己的牙白?」 「这个……」邢博恩脸上显出窘迫,「我请我那位表哥帮忙保存的,他说顺手,做了美白和抛光……真是太对不起了。」 「不,不用道歉,我很喜欢这半个处理过的牙。」丘杉真诚道,「特别好看,打个孔就能当吊坠了。」 邢博恩积极寻找补救办法:「你要打孔吗?口腔医院可以打,我表哥会很乐意帮这个忙。」 「……好啊!」丘杉顺水推舟,准备好的问题也不问了,喝完茶和邢博恩一起打车去口腔医院。
第165页 星期天口腔医院预约满,前台带她们到休息区,端上果汁,这会儿靠近午饭时间,休息区没有其他人,邢博恩剥了颗薄荷糖吃,问丘杉:「要吗?」 丘杉摇摇头,问道:「你们研究所的工作时间也是朝九晚五,周末双休吗?」 「规定是这样,不过多数人都会主动加班,平时到晚上十点实验室的灯也亮着,周末如果有空,大家也会去。」 丘杉「哇哦」一声,赞嘆道:「这应该是出于对科学研究的热爱吧,工作就是乐趣。」 邢博恩笑了笑:「也要分方向,看项目多不多。我们」 丘杉问:「你平时做的实验是哪个方向的,方便说吗?」 邢博恩:「人类传染病相关,具体的不方便说。」 丘杉:「我们东峻市的传染病研究所名气不是太大,这个方面的新闻也很少见,我倒真的不太了解。说起来,我们小时候要接种很多疫苗,长大了被生锈的钉子扎伤要打破伤风,被猫狗咬伤要打狂犬疫苗,这些疫苗经过多少人多少年研究才问世,保护了无数生命,相比之下,我们对研究人员的宣传太少了。」 邢博恩道:「我们其实不需要太多关注,安安静静做实验挺好,只是希望科普工作能和科研进度保持一致。现在我们已经生活在文明社会,可是竟然还有人听一耳朵歪理邪说就反过来嘲笑科学,不仅害了自己,还要去害别人,这实在太让人气愤了。」 想到前两天的新闻,丘杉也感到心有余悸。 这时表哥从诊室出来,站门口对她们招了招手。两人进去后,表哥问:「牙怎么了?」 邢博恩:「丘杉想打个孔。」 「嗯?有龋齿?上回没发现啊。」 「不是口腔里的。」丘杉掏出离心管,「是昨天掉的半颗牙。」 表哥笑道:「怎么着,想做成项鍊?」 丘杉点头。 表哥倒吸气:「我认识几个人挂智齿,还真没见过挂门牙的。你想做项鍊,光打个孔不行,没多久就坏了,这样吧,看在你是博恩朋友的面子上,你把门牙交给我,今天下班回家我亲自帮你做,你到明天或者什么时候过来找我拿就行了。」 邢博恩说:「她不住这里,今天就走了。」 「哦……」表哥想了想,「那我找人调个班,下午做,反正中午小姑叫我去你家吃饭,估计下午我也没什么心情上班了,只有做牙能安抚我的心。」 丘杉低头调整表情。 做牙…… 哈哈哈哈! 表哥说:「丘杉,你也一块去吃饭吧,多个人我少听几句念。」 丘杉问邢博恩:「方便吗?」 邢博恩:「我打个电话问一下,稍等。」 电话通了之后,邢博恩:「妈妈,我新认识了一个朋友……」 邢妈妈:「那叫过来一块儿吃饭吧!别在外面吃,又贵又不卫生。」 邢博恩:「好,一会儿见。」 表哥打电话给前台:「米妮,我上午还要接客吗?」 米妮懒洋洋道:「不用,想走走吧。」 丘杉又低头调整表情。 接客…… 哈哈哈哈! 表哥挂了电话说:「要不是标价虚高,我们这店早干不下去了。」 邢博恩提醒:「丘杉是记者。」 丘杉配合掏出随身带着的记者工作证。 表哥说:「但最主要的还是我们医疗技术好啊!人才是无价的啊!走走走,我们吃饭去!」 三个人打车来到邢博恩家。 这就进了门了。 发展速度真叫人心跳跳。 丘杉想:这可能就是命吧。 作者有话要说:  门牙找回来啦!可喜可贺! 最后一次后天见啦,下章全文完结,爱你们,么么哒! 第88章 邢博恩家在研究所旁边的家属院,三人到的时候邢妈妈正在厨房做饭。 「来啦?先坐坐, 一会儿就好。博恩, 问问你朋友喝什么,去给人家拿。」邢妈妈在厨房喊。 邢博恩问:「有橙汁, 椰汁, 绿茶,你喝什么?」 丘杉:「椰汁, 谢谢。」 表哥:「我也椰汁谢谢。」 三瓶椰汁来了, 表哥打开,对邢博恩说:「今天帮我挡挡, 下回我也帮你, 怎么样?」 邢博恩微笑:「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表哥说:「你体谅体谅我,我妈比小姑恐怖多了,不是我不想帮你, 我一插话自身难保啊。」 「看情况吧。」邢博恩还是没答应, 回头对丘杉说, 「忘了问你, 你吃饭有什么偏好吗?有没有不吃的东西?」 丘杉:「没有, 都吃。」 表哥:「那你非常棒。」 今天邢愈不回来,四个人吃饭, 正好二对二。邢妈妈对面是邢博恩, 但邢博恩吃得如实验一般专注,邢妈妈只能和身旁的表哥说话。 「你们学医的,大部分都读研究生吧?」 表哥:「也不一定, 我大学同学基本都读了,有一半又读了博。」 邢妈妈:「你博士毕业也有几年了,和以前的同学还联繫着?」 「联繫,经常聚一块儿喝……呃,茶,特别健康。」 邢妈妈没抓他这个别扭的转折,笑着说:「你说到这个,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个姐妹,她孙女正读博呢,也是学医的,和你一定有共同话题。」
第166页 是我说到的吗?明明是您说的!表哥强颜欢笑:「大家见面聚会主要是为了放松,要是聊专业,那不跟工作一样了?」 邢妈妈道:「谁说见了面非得聊专业的事,我的意思是,你们都学医,看问题的观点肯定有相似的地方,观念一样了,聊啥都能聊到一块去,博恩你说是不是?」 邢博恩点头:「有道理。」 邢妈妈:「这个姑娘我见过一面,样子特别好,脸圆圆的,胸大大的……」 表哥眼睛突然亮了。 邢妈妈瞥见他的反应,微笑着继续说:「还特别有礼貌,思想很独立,我见了真是喜欢,哎哟,真是个好姑娘。我准备下周末约她家过来玩,哎,你下周末是不是休息,也来凑个人头吧?」 表哥有点打退堂鼓,说:「我今天调班了,下周末可能要调回来,不一定空。」 邢妈妈道:「没关系,你先答应着,到时候有空你来,没空我又不会去单位强拉你。」 表哥只得点头。 吃完饭,邢博恩麻熘洗了碗,带丘杉逃入房间,留下表哥端正坐在沙发上听邢妈妈喋喋不休的家常,以及家常里时不时出现的几个「好姑娘」。 邢博恩笑着说:「我妈妈是辩论队指导老师,一个人说两小时都不会累,我们先躲一躲。」 丘杉问:「你妈妈和舅妈互相帮忙催婚?这个办法挺好的。」 邢博恩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丘杉:「听你们说话就知道了。」 邢博恩惊道:「好厉害啊,记者的分析能力太强了。我表哥已经过三十了,我也快了,家里只有我们两个既没结婚也没对象,她们心里着急,又不想因为这个事情和我们闹矛盾,就想了这个办法。我对我自己的妈妈可以态度强硬地表达观点,对我舅妈就没办法。」 丘杉说:「论条件的话,你表哥的条件已经非常好了,如果他愿意相亲,应该在市场上很受欢迎。」 「是啊,不过他不想结婚,只想玩。」 「而且只喜欢大胸细腰长腿?」 「哇……」邢博恩看丘杉的眼神变了,「这个也是听我们说话猜到的?我有点吓到了。」 丘杉笑了笑:「但是你们没说的事情我就不可能猜到了,比如为什么你是单身。」 「我啊?」邢博恩环视房间,说,「你房间里任何东西你都可以看,你猜猜我为什么单身。」 「猜对有奖励吗?」 「一百块钱?」 丘杉摇头说:「晚上一起吃饭。」 不是「请我吃饭」,而是「一起吃饭」。邢博恩心里隐约觉得这个「奖励」有些奇怪,可又想不出哪里奇怪。 「好。」 丘杉心里早已狂笑不止,仿佛中大奖的惊喜!最后猜不猜得到,丘杉根本不在意,现在是邢博恩主动给她机会,让她光明正大观察自己的生活轨迹。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丘杉在房间里慢慢走动着。 邢博恩的房间一眼看去每个角落都整整齐齐,她希望生活有条理。 书架上的书大部分有翻看过的痕迹,但保存得非常好,她很珍惜东西。 桌子上的演草纸摞成一叠,丘杉看了几页,排版和字迹工整得让西笺小学第一名看了都哭泣,她习惯一切都在框架里。 正中午,外面艷阳高照,纱帘合着,过滤一些热。 丘杉眯着眼睛拉开纱帘向外看,正好可以看到公园一角。窗台上干干净净,没有养植物,也没有灰尘。 丘杉拉上纱帘,回头去看邢博恩的床。 通常在卧室里,床扮演着主要角色,但是邢博恩的房间不同,工作用的桌椅「喧宾夺主」,铺着浅色床单的单人床则显得黯然。不过,枕头上趴了只纯白的绒毛小兔子,看起来软软的,让这张床多了点活气。 邢博恩见丘杉转了一圈走回到自己面前,不禁好奇起来,丘杉真的能凭这些猜到她的想法吗? 看着丘杉的嘴唇张开了,邢博恩心跳莫名加快,竟然开始紧张。 「你对那个人有期待。」丘杉声音平稳,「你希望这个人是由你自己选择的,这个人会给你方方正正的人生带来很多变化,不管是惊喜,还是困难,你都很期待。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这个人,你不会再去爱别人,你希望和这个人相伴一生。」 话说完很久,邢博恩都没有回答丘杉的猜测对还是不对。 其实,她从前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选择单身,对外,她说自己太忙,对家人,她说没有合适的,家人问她想要什么样的,她自己也不明白。 啊……原来她是在期待。 丘杉问:「晚上一起吃饭吗?」 邢博恩点头:「一起吃。」 开个门缝听听,外面的「好姑娘介绍会」还在进行,邢博恩关上门问:「你下午有事吗?」 「没有。」 「车票是几点的?」 「晚上十点。」 「这么晚?」 「嗯。」 原本订了下午两点的票,改签到了晚上,酒店房间续了一晚。 「你呢,下午要去研究所吗?」 「不去。」 那么两个人关在房间里要做点什么事情呢? 丘杉准备好的话题派上了用场。 「我在考虑要不要注射xx疫苗,你对这方面有了解吗?」
第167页 「当然了,这个项目是我们研究所做的,朋友给我讲过。」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邢博恩神采奕奕。 为了进一步了解丘杉的各项条件以判断她是否适合注射疫苗,邢博恩问了许多问题,其中几个涉及到丘杉的私生活,丘杉自然不会放过这些夹带私货的机会,巧妙地将自己全方位介绍一番,不过是说一半留一半。 如果把两个人相处过程比作一栋房子,真诚的态度是坚实地基,相合的观念是水泥墙壁,交际的技巧是涂料瓷砖,兴趣与爱好是装饰品,还有一点点神秘感则是半开的窗户后面轻舞飘动的纱帘,让人有探索的欲望。 等到某一天,邢博恩探索到丘杉的性取向,就是在一起的那一天了。 最后在邢博恩为丘杉推荐接受疫苗的医院时,表哥瘫着一张好似经歷过风霜摧残的脸,推开门说:「小姑让你送送我,还有带丘杉出去玩玩。」 青壮年的表哥在催婚压力下俨然成了需要呵护的小弱鸡。 丘杉有幸见识到了表哥的家,表示有牙齿收藏癖好的人简直太恐怖了,她一个没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到那么多颗牙齿都头皮发麻。 从表哥家出来,两人没地方可去,在街上遛了几圈,被晒得脸发红,只好躲进电影院看电影。 看完电影正好吃饭。 标准的约会流程。 丘杉问:「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你会一直在这个研究所工作吗?」 邢博恩说:「应该会。西笺市的传染病研究所是全国第二大,第一大在中辞市,我读研时期在中辞市,两个城市相比,我还是比较喜欢这里。」 丘杉默默在心里估算杂志社把分社开在西笺市的机率有多少…… 算下来,还不如她每天坐高铁往返两个城市来得现实。 反正是邻市,一来一回花不了多少时间。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机会长期驻留西笺市,最好向主编申请一个只能在西笺市进行的专题,例如默默无闻的传染病研究人员对社会做出的巨大贡献。 丘杉兀自思考一会儿,觉得有谱。 「这次来没待够,下周末我计划再来一次,到时候你要是不忙,我们一起吃饭?」 「好啊。」 先从周周见开始,将来长期来出差,就是日日见,再然后,就是日日日。 想想就有点小兴奋。 丘杉收住表情,结帐与邢博恩走到外面,暖风吹着,不燥不热,实在舒服,两人走路去表哥家拿门牙项鍊。越走天色越晚,就像踩着时间前行一样。走着走着,夜间出没的小摊陆续开了,一个悬挂的灯泡照亮一个小三轮,极有生活气息。 路过一个烧烤摊时,两人被一位穿着碎花睡衣和纯棉拖鞋的女士伸手拦下,睡衣女士:「帮个忙呗?换点现金。」 丘杉问:「换多少?」 「两百。」 丘杉收到转帐,换给她两张纸币。睡衣女士拿到烧烤分了一串金针菇给她们,说:「谢谢啊。」 两人推辞不了,带着金针菇继续走。 「你吃吗?」 「不吃。」 「我也不吃。」 「那怎么办?」 「给表哥吃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句表哥是丘杉叫的。 完结啦!完结啦!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