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小雪》 1.第1章 少年 天生六族,分居三界。 神、魔、佛、妖、鬼、人。 上古时期,六族常有摩擦。 可时过境迁,自上古界战之后,鬼族元气大伤,自此隐世不出,距今已有数万年。 真灵圣族也不知何故被灭。而其他四族,神族居于九重天上,久不问事。 魔族自成一界,可自始至终也没人知晓魔界所在。 妖族、人族并存人间,彼此倒也相安无事。可三千年前,云雾山庄勾结妖族,大举攻打人界修真正派,意欲称雄人间。联军嗜血嗜杀,所到之处流血漂橹,尸横遍野,致使人族生灵涂炭。 各大修真正派均摒弃前嫌,纷纷拿起手中仙家长剑斩妖除魔。奈何云雾山庄当代庄主手段通天,又有妖族七尊巅顶大圣相助。万幸“江山剑派”出不世剑仙“第五孤独”,手中一柄长剑荡尽妖魔。也幸得剑祖“云天诀”相助,两人两剑于凌烟山巅封印云雾庄主,又于八百里寒潭之上,重伤妖族七圣。 妖族退兵至翠微山前,硬是不肯再退一步。剑祖镇剑为碑,划地封疆,以翠微山为界,南归妖族,北属人族,两族互不侵犯。妖族崇明大圣无奈妥协,时至今日,妖族未曾踏过剑碑半步。 云雾山庄也因伤及根本,远走荒凉西方。期间更是因为失去庄主制约,四分五裂成诸多教派…… 剑祖一时风头无量,更与奇女子第五孤独传为一段佳话。 要说这第五孤独,年纪不大,剑法通玄,本身也是姿容清丽、风华绝代。天下人本以为两尊绝世剑仙会结为道侣,却未曾想…… 三日后,剑祖云天诀与第五孤独激战于七月山前。 那一战的前因后果,没有人知晓。 七日后,第五孤独带着满身伤痕归来。 云天诀下落不明。 江山剑派当代掌门叶云真人传位第五孤独,第五孤独拒接掌门之位,闭关在无字碑前…… …… 三千年后,江山剑派…… 这江山剑派坐落于八百里寒潭之上,晶莹剔透仿若直连天边。风起时候,寒潭水波浩渺,点点水花飞溅,煞是好看。 寒潭四处,便是三座孤绝高山,如绝世神剑耸立人间,戳入苍穹。 江山剑派的山有多宏伟多壮丽?谈不上!但山如其名,江山剑派,一剑江山。其中最孤寂最高绝的主峰,便唤作‘江山’!江山上草木茂盛,山清水秀,孤绝中也带着说不出的灵气。 三座山中最是削瘦的,便是那‘无涯峰’。无涯峰斜插入云,山高势险,有瀑布自山峰垂落,奔流气势,好生磅礴。这八百里寒潭,便是由无涯峰上无涯瀑布注入。 另一座山峰流光溢彩,要说是‘仙山’也不为过。山无名,人称‘无名仙山’,取“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之意。无名仙山一年四季水雾氤氲,平日里偶遇细雨垂怜,山上仿若荡起层层涟漪,彩虹悬挂于山腰,七彩光华迷乱,怎是一个“瑰丽”可以形容? 无涯峰上…… 青衣少年坐在地上,黑发随意的散落在肩头,抬手抹去额头汗水,俊俏的小脸蹭上一把黑灰,他也不去管,笑嘻嘻的从怀中掏出一包盐巴撒在烤鸡上,悠悠的远山眉下,狭长的丹凤眼闪烁着明亮的光,平日里,这双好看的眸子里总是带着一股朦胧的睡意。随后笨拙的撕下一只鸡腿,递给身旁清丽女子。 女子伸手接过鸡腿,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嘴角,清冷的容颜仿佛天生就不会笑,青丝不做任何打理,慵懒的垂到腰部,如同一旁奔流的瀑布,一席明丽黄裙随意包裹着婀娜身段,这样一个姿容清丽的女子,却又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慵懒风韵。 “姑姑,”少年薄唇轻起:“前些天我随师姐下山,在江山镇上买了两盒胭脂。” 少年手中不停,撕下另一只鸡腿,“过些日子我给姑姑带来”。 “哦?”女子抬眸看了一眼少年人,带着一如既往的慵懒风韵:“可是觉得姑姑上了年岁?变丑了?” “哪能啊,”少年呵呵笑着:“姑姑是古幽见过最好看的女子了!” “当真?”女子咬了一口鸡腿,戏谑的看着少年。 “古幽从不敢对姑姑撒谎,姑姑真的是……” 话未说完,女子抬手揪住少年耳朵,青葱玉指刹那变得铁手无情:“不好好练剑,又跑去山下厮混!可对得起你身旁的旷世好剑?” “疼,疼疼,啊呀,”古幽求饶道:“姑姑,我有练剑!” 女子下手更狠了些…… 古幽“锵”的一声拔出身边重剑! 重剑长五尺三寸,宽一尺一寸六分,通体黝黑。剑柄整六寸,雕五龙抱柱,盘龙吐剑而出,剑身古朴,上书‘无疆’二字,龙飞凤舞,铁画银钩,隐隐透着犀利杀气。 剑刃无光,却带着一股子肃杀的锋利气息,古幽一剑挥出…… 无形气劲生生截断瀑布水流! “姑姑,你看,”少年指着断流瀑布:“我真的有好好练剑!” 女子终于放开了手,古幽飞快的挪到一旁。 下一刻,瀑布“哗”的一声继续奔流! 女子脸‘唰’的黑了,指着少年鼻子跳着脚的骂:“你,你这混小子,练了五年,还是只能截断这眨眼功夫。” 女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练剑,练剑,你练的是哪门子剑?” 古幽自知理亏,踱着步子走到女子跟前,赔笑道:“姑姑,我,我以后一定好好练剑!” 女子不理他,望着瀑布愣愣出神。 “姑姑?”古幽惊疑,心道这次真把姑姑气到了,于是死皮赖脸继续磨着女子。 女子挥手打断他,眼眸微阖,一脸的痛心疾首! “姑姑,你怎么了!”古幽小心翼翼地问着。 “我心痛!” 少年一把捂住了脸…… …… “姑姑,我回去了,”古幽背起重剑:“晚些日子再来看您。” 女子只是挥了挥手。 “无疆无界进境缓慢,可一定得勤加修炼,”女子眉眼弯弯,两个浅浅的酒窝堆在脸上,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笑,有些僵硬的笑容挂在嘴角,却那么的让人惊艳:“别丢了你祖宗的脸!” 手猛地一颤,他嘶声说道:“姑姑,你,你识得……” 女子静静笑着,摇了摇头。 “只是觉得你像一个故人罢了,”女子低头,玩弄着鬓边发丝:“好了,回去吧,练成第一重之后,再来见我。” 古幽苦笑,告辞离去,身后悠悠传来女子轻灵嗓音:“下次来,胭脂就不用带了……” 太阳终究还是洒落了最后一把余晖,将夜未夜之际,是一天中最为安静的时刻。 女子静静站着,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样子,就这么看着眼前瀑布。 这一看,就是一个时辰。 日落月升,静谧的夜里偶有夏虫嘶鸣。 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长剑,拿在手里把玩。剑刃森寒,冷冽剑光照在女子脸上,带着一丝惊心动魄的绝美。 拿着剑的女子,眸子里便只有剑。与往日里的慵懒样子不同的,便是那难以形容的出尘与空灵。 女子长剑轻轻一甩,三尺青锋骤然闪过璀璨光华,直射那瀑布而去。 随后,整个瀑布逆流而上! 女子轻叹:“你这个传人,可不像你……” …… “老八”,耳边传来师父温和的呼唤:“又跑去哪里玩了?” 古幽的师父,江山剑派的三长老。 江山剑派立派至今三千三百载,远不及碧云宗底蕴雄厚,两百年前三长老闭关十三年,一朝悟道破关而出,持剑登上碧云宗,一人一剑将其挑了个通透,碧云宗宗主,号称当世剑神的姬无双,愣是输给三长老半招。 自此,三长老,剑道人秦阳名动江湖 要说在这江山剑派,三长老是出了名的怪脾气!门派里除却见首不见尾的掌门真人,便数三长老最是难见。三长老人称秦阳道人,最是痴剑爱剑,剑道天赋比不上‘第五孤独’,可也是上上之资,否则,哪能凭一把长剑,就把碧云宗挑个天翻。 十年前神秘男子送尚还是婴儿的古幽上山学艺,路过八百里寒潭,潭水无风激荡,无涯峰颤了三颤后终是归于平静。江山剑派满门皆惊,掌门真人‘青霄’更是亲自下山,断言古幽为剑仙转世,收古幽为关门弟子。温和了一辈子的三长老大闹天元殿,摆明了就是要出手抢人。几次三番后,掌门真人索性闭门不见! 六百多岁,贵为剑派长老的秦阳道人,仙风道骨的老头子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耍起了无赖,在掌门师兄门口一坐就是七天,口诛笔伐声泪俱下,痛斥着自己悲惨的遭遇,末了更是指天叫骂‘天道不公不公至斯,只恨自己生不逢时,无缘这么一个大好的苗子!罢了,就让我这个糟老头子死在师兄门口吧’云云,直教闻者落泪听者伤心,把掌门真人恶心的不行! 掌门拗不过他,最后让他欢天喜地的带走了古幽。 自此,无涯峰上再不得安宁! 无涯峰是什么地方?那是江山剑派养剑的地方!这山峰内部可隐着一座上古剑池! 剑派一共四千三百一十六名弟子。其中八百内门弟子得六位长老教导,居于主峰‘江山’;另外三千五百零八人为外门弟子,平日里住在‘无名仙山’。 那少了的八名弟子,便是三长老门下亲传弟子。三长老脾气古怪,一生只收了八名亲传弟子,也只教导这八名弟子。他这一脉人丁稀少,却偏偏就住在这无人居住的无涯峰上。无涯峰山清水秀景色迷人,可到底也是寂寞了些。可能是三长老性情孤僻?还是被剑池剑气所引?大概,都有吧。 只是这座山,真的太寂寞了。 三长老救了整个江山剑派。 自从古幽来了无涯峰,满山遍野的折腾,修为不高,偏就折腾的这整座山不得安宁。三长老一个头两个大,一天到晚山上山下的找古幽。 古幽呢?不定在哪捉兔子! 无涯峰上的动物也是恨极了古幽。 原本修行刻苦的老七,也被这厮整日带着瞎跑。 三长老恨得牙痒痒,今儿,可算让老头子逮了个正着…… “嘿嘿,”古幽挠了挠头,笑了。 老头子也笑了,“啪”的一声捏碎手中茶杯:“上山十年,可修出了丁点灵气?”老头子满屋的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平日里常用的棍子。 一时气急,竟拔出翻云剑,恨声说道:“干脆我打死你个不求上进的东西!” 二师兄叶无忧慌忙来抢:“师父,师弟尚且年少,贪玩了些,您可别冲动,别冲动……” 老头子精明的很,哪里舍得打死这么一个宝贝徒弟?只是此刻真的恨极了他的顽劣,恨极了这么一根不求上进的好苗子。 二师兄一边劝着师父,一边给古幽使眼色。 古幽赶紧重新递上一杯茶水。 “无忧”,秦阳狠狠瞪了古幽一眼,抿了口茶水,“平日里你们几个当师兄的宠着他,惯着他!可你晓得,他都十岁了!” 叶无忧点了点头,不说话,又看了一眼古幽,轻轻叹了口气:“师父,您息怒。小师弟还年轻,早晚会懂事的。” “早晚,”老头子拍了拍叶无忧肩膀,如同垂垂暮已的老人,叹息着走出房间:“老八,你该懂事儿了……” 叶无忧回身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古幽,从袖里抽出那根让少年胆颤的棍子,扔在一旁,也跟着师傅出去了。 2.第2章 魔剑 古幽是个什么性子?懒散、不求上进,这些都没错。 可是少年心里自有一股傲气。 他不知道自己身世,也不知父母是谁,不过无所谓的。从记事开始,自己就跟随师父住在这无涯峰上。五岁时候,师傅传他‘无疆剑谱’,又传他重剑‘无疆’。剑有灵,五尺长的千斤重剑就那么悬浮在五岁孩童的身边。 天赋异禀,他喜欢这把剑,却并不喜欢练剑。师傅总是因此骂他,师娘最是疼他,师兄师姐也宠着他,老头子真的是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五年前误入剑池,剑池万剑震颤,偶遇神秘女子出手助他脱困。自此,他时常去林子里的小院儿看望女子,他唤女子‘姑姑’,女子笑着应了。 虽然师父和姑姑平日里总是凶巴巴的催促他练功、练剑,可古幽明白,这些人,就是他的家人;这座无涯峰,就是他的家。 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父母是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不是不想知道,而是没人肯告诉他。无所谓的,他更想做一个凡人,不求长生,不为纵横,只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可他明白,这无涯峰的担子,总不可能全都压在这些人身上! “无疆”,他轻声自语:“我想学剑!” 背后重剑陡然灵光大闪! 不求长生,不为纵横。却总该,为了那些爱着自己和自己爱着的人,分担点什么。 十岁的少年古幽,自此,踏入剑道…… …… 夜里,古幽盘膝坐在床上,五心向天。 古剑有灵,千斤重剑横放在腿上,似是没有丝毫重量。 无疆无界的第一层唤作‘逆水流’。 剑法记载,‘逆水流’练至巅峰,随手一剑便能使瀑布倒流,逆冲苍穹!已然是凡剑巅顶境界。 何为‘凡剑’?没修出灵气的凡俗武夫,只能凭借自身气劲所使用的剑法,皆为凡剑。当能以灵气御剑之时,便是灵剑。 而以自身灵气引动天地之力化为剑招,便是‘天剑’之境。 江山剑派立派三千三百余年,只有五人修成天剑。 第一个是立派祖师‘叶云真人’,传闻叶云真人仅凭手中一柄破损残剑,一剑惊退三尊妖族大圣!第二人便是剑仙子‘第五孤独’。另外两人,当代掌门真人青霄,以及三长老秦阳道人。还有一人,境界不高便问鼎天剑,哪怕是相比第五孤独,也不遑多让! 剑法固然重要,自身境界也得跟上。 像古幽这个岁数,正是引灵气淬体的好年纪。 功法不同,所修方式也必然不同。可哪怕是最最珍贵,被各大门派视若珍宝的镇派功法,也得从最基本的来——引灵气淬体。 让灵气在身体、经脉里运转,用以冲开周身穴窍,当冲开气海穴的时候,便算完成灵气淬体,可纳天地灵气入体。期间冲开的穴窍越多,所纳灵气也就更多,灵气补充速度也越快。同理,修真资质也越高。 可‘无疆无界’反其道而行之。‘引灵气入心窍,反冲经脉淬炼肉身’。 古幽不知道心窍是什么,曾经问过师父,师父也说不清楚。问过姑姑,姑姑说心窍就是心脏,古幽听了满头冷汗——按照剑法所述,‘逆水流’需纳灵气入心窍,至心窍所能承受的极限,然后反冲经脉! 这得是怎样疯狂的想法! 此刻已是深夜,古幽按照功法指导引灵气入体,整整一个时辰,心窍灵气已满! 少年满头大汗,心脏撕裂一般疼痛,他强忍着,引导灵气流入经脉。 可不知怎的,流入经脉的灵气凝滞不前。古幽死命运转功法,可收效甚微。 少年额头渐渐渗出汗水,死咬着牙关,拼了命的催动体内灵气。下一刻,灵气突兀回流!骤然膨胀的心脏险些炸裂!少年一惊,赶忙散了灵气,让其自心窍飘散而出,只是这股灵气本就不属于自己,离开心窍后便失去了控制,此刻正狂乱的冲击着四肢百骸。 疼,痛不欲生的疼!好像被千刀万剐一般,全身上下撕裂的疼! 无疆重剑不停震颤,顷刻由黑变红,好似染血! 一股暴戾的杀意自剑上升腾而起,化作一缕红光,转瞬没入古幽天灵。原本狂乱的灵气如同遇见了天敌,温顺的如同绵羊,老老实实回到了心窍之中。 古幽猛地睁开双眼,深黑的眸子闪烁着嗜血的魔芒,三千青丝无风自动,狂躁且暴戾的气息吹乱了整个屋子。 口中一声长啸,带着无尽的戾气,仿若受了伤的孤狼…… …… 翌日清晨,古幽悠悠醒转过来。 师娘就坐在床边,柳叶一般的细眉紧紧皱着。古幽心中一暖,想要说话,却沙哑的发不出声音。 “你醒了?”师娘递过一盏茶水,不凉不烫,正合口:“你这孩子,怎的这么急躁。” 师娘口中呵斥,手下却不停,剥开甘甜的橘子喂给他吃:“别乱动,你气息紊乱,昨天夜里你练功走火入魔。亏得我及时赶到,以银针封你命门,否则啊,你这条小命怕是都保不住!” 师娘姓易,单名一个安字。本是红莲长老的小师妹,一颗芳心不知怎的就被秦阳道人给忽悠了去,两百年前嫁给了霸道的三长老,要说师娘,修炼资质一般,如今也只是堪堪达到乾坤借法境,医术倒是极为出色。两人育有一女,名唤梦琪,也承了他娘的天赋,自幼喜好医道,三年前跟着‘鬼半仙儿’朴天机入了白帝城。 古幽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师娘。 易安宠溺的戳了戳少年脸蛋儿。 “嘎吱。”却是秦阳道人推门而入,满脸阴郁的老头子和这个风韵犹存的美妇真是怎么看怎么不搭。 “行啊。”老头子摸了摸下巴,邪气的笑了:“这刚一练功就整了这么大动静,好苗子,好苗子!” 老头子是真高兴,虽然这小子刚一练功就险些走火入魔,可总算是上了道。 师娘却不开心了。美妇凤眸一耷:“真是极好的苗子,可险些丢了命”。 秦阳道人嘿嘿笑道:“老八啊,你也别太心急”。 美妇不说话,瞪他。 老头子老脸一红:“是师父太心急了。” 支支吾吾了半天,继续说道:“但这练功,那可是循序渐进的事儿,绝非一朝一夕”。 师娘掰了一半橘子塞进古幽嘴里,有些幽怨:“以后,也别把老八逼得太紧了”。 老头子还没说话,少年沙哑着嗓子说道:“不怪师父,是古幽自己太过急躁。” 又看了一眼师娘:“师娘,你也别埋怨师父了,十岁修炼,不早了……” 老头子笑得更开心了,嘱咐了古幽两句,拉着媳妇儿走了。 …… 古幽躺了一会儿,又挣扎着坐了起来,拿起无疆重剑。 重剑通体黝黑,可他清楚记得,在他危在旦夕之时,这把古朴重剑刹那血红,爆发出怎样暴戾的危险气息。 他抬手抚了抚剑刃,随后一把划破自己手心! 古幽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怂恿着他! 血液顺着剑刃流淌,却不滴落。黝黑剑体突兀闪了一道红光,转眼间又隐没不见,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剑锋上,再也看不见一丝一毫的血迹…… 古幽心里一颤:这竟然是一把饮血的剑! 他分明发现,无疆剑吸收了他的血液之后,变得不一样了!说不上到底哪里不一样,可的的确确,这把剑,已经与往日不同了。似乎像是……活了! 古幽心里一颤,这把剑…… 少年手里依旧把玩着重剑,突兀笑了,又有什么关系呢?终归,是这把剑救了他。 …… 柳婳祎来看他的时候,古幽正盘膝坐在床上修炼。 秀气的眉毛拧了拧,却也没打搅他,把饭菜放到桌上,扭头走了。 …… 外界发生的一切少年浑然不知。 此刻,他再次运转‘无疆无界’,以心窍灵气反冲经脉。出乎意料的,这次他轻轻松松的引导着灵气在体内运行了一个周天,灵气温和的没有丁点反抗。 三圈后,手掌合谷穴冲开;七圈后灵气耗尽,共冲开十三处穴窍。 按照功法记载,冲开气海穴之后,还需引导灵气逆行经脉,使其重新进入心窍,方算淬体成功。 淬体之后,便可纳灵,继而踏足开天…… 淬体、纳灵、开天,修炼的是自身。然而淬体只为冲开周身穴窍,像‘无疆无界’这种开心窍的淬体方法,还真没听说过。 当冲开丹田气海穴之后,就算是正式踏入‘纳灵境’,借天地灵气化为己用。 开天之后便是‘造化’。求仙问道的,修的可不就是一个长生?只要修成造化,天地允你再活三百载。 再之后若想活的长久,便要于三百年里突破‘造化’修成‘命魂’,之后后天返先天,修出一缕‘先天灵气’,踏入‘先天境’,可再添寿五百! 至于后面的乾坤借法和大自在境,那是真正触及到‘天地’的境界! …… 少年睁开眼的时候,恰巧柳婳祎给她送来晚饭。 古幽笑着叫了声“师姐”,拉着小姑娘的手,别提有多亲热! 柳婳祎把中午凉了的饭菜撤下,拿出还冒着热气的可口饭菜。 小姑娘是秦阳座下唯一的女弟子,排行老七,长古幽三岁,却比古幽懂事儿太多,平日里修炼刻苦,再加上资质出众,小小年纪,已然踏足纳灵境! “早些时候我来给你送饭,看你正修炼,也没打扰,”小姑娘眨了眨眼,剪水双瞳流露着关怀:“可你身体还未痊愈,不宜过度修炼的”。 古幽点了点头,大口吃着包子,师娘不仅医道高明,这做菜的手艺,也是一绝! 小姑娘双手托腮,一边看一边笑。 古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师姐吃过了?” 柳婳祎点头,说道:“你吃吧,我去修炼了”。 “师姐。”古幽蓦地开口。 “恩?” “……没事了,师姐且去修炼吧。”古幽欲言又止。 小姑娘笑着,转身走了。 大概,这就是情窦初开吧?。 …… 古幽一袭蓝白衣衫,手持无疆重剑,挥手甩出一道无形气劲,却只见气劲逆冲瀑布,卷着水流倒冲而上! 逆水流! 虽然未能使瀑布逆冲苍穹,可相比十天前,已经有很大的进步了。 少年欣喜的唤了声‘姑姑’,女子摸了摸他的头:“还可以,怎么,开窍了?” 少年点头:“总不能埋没了无疆剑……” 重剑轻轻颤了颤,发出悦耳的剑鸣…… 女子惊疑的拿过重剑。 这柄剑的灵性,比之十天前,强了很多!并且不停挣扎着,想要从她手中脱离。女子试图催动灵气入剑,却被剑中霸道邪佞的气息抗拒! 剑为百兵之君,自有傲气。剑若有灵,一旦认主,除非主人身死,否则,绝不会再被他人掌控!只是,这剑中霸道的邪佞气息以及暴戾的杀意,更像是一柄魔剑,而非灵剑。 “你以血喂剑了?”女子眉峰轻皱。 古幽身子一抖,如实道:“是”。 “你!混账!”女子语气陡然一厉,眸子里充斥着怒气!狠命将重剑插在地上,一把揽过古幽,并指成剑,戳在少年眉心! 心窍灵气骤然激荡,不受控制的逆冲天灵!古幽额头处,竟渐渐显现出一柄璀璨的银色长剑,只在剑尖处有丁点红色。 “无疆,竟是一柄魔剑!” 女子放开古幽,愣愣出神。古幽伸手去拔重剑。 “别碰它!”女子呵斥,一把拦住古幽,语气又复温和:“以后,也别再碰它了。” 古幽没说话,只是疑惑的看着眼前女子。 女子忌惮的看了一眼重剑:“以后,千万不要再碰这把剑了……” 古幽开口,“那无疆无界……” “功法可以继续练,只是,一定别再碰这把剑。” “为什么?” “无疆,可能是一把真正的魔剑!你日夜与它相伴,我怕……” 少年浑身一颤,眸子里有不舍,转瞬又强颜欢笑,说道:“好……” 女子摸了摸少年头顶:“回去吧,也不早了。” 少年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无疆重剑’,头也不回地走了! 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莫名的,少年心头一痛。 无疆轻轻震颤了一下,似是回应主人,更似是在道别…… 看着少年背影,女子怅然的叹了口气。随后眼睛微微眯起,螓首轻抬,小嘴微启,语气里带着一如既往的慵懒:“等我把你揪出来?” 半晌没有动静,女子微微侧头,冷哼一声,抬脚,轻轻一踏地面。 顿时,鸟兽四散,山崖震颤! 身后,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突兀现出了一个黑衣男子。 男子被震推两步,捂着胸口,苦笑道:“方才一时不察,泄露了气息。却没成想只这点疏忽大意,就被你发现了踪迹。姑娘当真是好修为。” 女子轻轻‘哦’了一声,说道:“你以为,你整日隐在古幽身后,我不清楚?” 男子心中大骇,这个女子,怕是早就发现了他的行踪!今日自己被震出身形,她岂会留得自己性命? 正面交锋一直是他的软肋。且这个女子的手段堪称神鬼莫测,修为更是远在他之上。 今日,怕是凶多吉少。男子负手而立,手腕微不可查的抖了抖,一柄尺长的剑悄悄落在他手里。 这柄短剑,不知葬送过多少巅顶高手的性命! “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女子轻笑,眸子却锐利的吓人:“收起你那把破剑吧,当年的厉天行都伤我不得,更何况你。” 男子一双眼睛睁得老大,连称呼都换成了‘前辈’,磕磕巴巴的说道:“前辈,你,你认识我师父他老人家!” 女子似是不屑难为他,随手一扔,一枚红色的玉牌直朝他甩来。 男子慌忙伸手接住。 只见玉牌通体流光,正反两面各自刻着一轻一重两柄剑。隐隐自其内透露出锐利波动。这玉牌内,分明封印着绝世神通! 让男子震撼的并不是其内神通,而是这枚玉牌本身。这玉牌,本就不是这人间之物,纵观三界,也不过三枚而已。这女子既然识得自家师父,又有这玉牌为证,那她岂不是…… 男子赶忙收起短剑,‘扑通’一声,跪下了。 “晚辈,见过师叔祖!” 女子转身,也不见她动用灵气,只随手一拂衣袖,男子便被无形灵气托直了身子。 “我早就不是你门中人,无需行此大礼。”女子苦涩的笑了笑:“古幽可是那人之后?” 男子也不矫情,立直了身子,说道:“正是,且古幽初入洗剑之地,便得无疆神剑护体。自那人离去之后,无疆神剑,已沉寂了三千多年。” “神剑?”语气里带着强烈的讥讽意味,女子看了一眼身旁重剑:“这无疆剑霸道暴戾,此等邪佞之剑,又怎么配得上神剑二字?” 男子不敢接话。 半晌,女子又复开口:“因为这柄魔剑,有人容不下古幽了?” “是,谁也不会允许天下再出一个剑魔。” “呵,”女子嘴角的笑容有些凄厉,有些狰狞:“待我了却此间牵挂,也该去会会那些老家伙了。” “老不死的东西们,”女子又看了一眼黑衣男子,轻声说道:“厉天行,他可还好?” 眸子里带着追忆,有些温暖的笑意堆在他脸上:“十年前我就奉师命出山,前来保护古幽。如今老祖怎般境况,晚辈又从何得知。” “想必,是不坏的吧。” “不坏?”一向波澜不惊的女子,眸子里少见的带上关怀。 “老祖以‘天无常’为根基,再修‘玉箫柔’和‘点苍穹’,却因功法相冲落得一身伤势。幸得‘不知道人’出手相助,压下其伤势,却无法根治。如今,也只是空有个域主的名头罢了……” 女子静静听着,也不见有什么表情。只是轻轻一挥手:“你去吧,江山剑派高手良多,尤其是那个三长老,一颗心思玲珑剔透,造诣颇高,你多加留心。” 黑衣男子唯一拱手,恭敬道:“是。” 随后身形渐渐模糊,直至完全隐去。 女子知晓他走远了,面无表情地褪去了鹅黄衣衫。 浑圆饱满的玉峰暴露在氤氲的空气里,俏皮的颤了两颤;腰身纤细且婀娜,小腹平坦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赘肉;双臂柔嫩的如同早春三月里的白梅,白皙剔透吹弹可破;美腿匀称且结实,修长且笔直。 柔弱无骨的玲珑玉足踏着飞溅的水花,一丝不挂的走向了如练飞瀑。 千尺珍珠瀑,水笼流烟,如雨如尘,佳人泼墨,再绘一卷山水画。 乱珠碎玉、飞流泼洒。 水流打湿了她的发,又打湿了他夺天造化的娇躯。 这是个能让千尺银河为其倒泻的女子。 时值盛夏,瀑布依然清凉的过分,却不及心底冷冽。 她为了那个偏执如魔的男子,伤害了太多人。但她,从未后悔过。哪怕他从不曾正眼看过自己,哪怕他心里只有那个已经香消玉殒的故人,哪怕她一生一世也住不进他的心里。 哪怕他早已作古!但只要曾经还在,她就不悔。 爱的深沉而又卑微,爱的舍弃了一切却换不来他一个停留。 无缘无分,痴心妄想。大概,就是最彻底的伤情吧? 3.第3章 师兄 “你的剑呢?”师父问道。 少年眨了眨眼,眸子里的失落掩饰的极好,只平常道:“丢了。” 秦阳道人什么心思?活了几百年的老头眼珠儿一转,也不追问,“你且好生练功,明天早上,我着你六师兄,带你去剑池再寻一把好剑,”顿了一下,又复说道:“你那把剑,杀气着实重了些。” 少年点头,沉默的回到住处练起了功。 暮色渐临,古幽收功,带着点小兴奋。 相比第一次,现在他纳灵气入心窍,足够支撑他运转二十八个周天。一连冲开了少商,神门,内关等三处大穴窍以及一百七十多处穴窍,这么下去,很快便可冲击‘纳灵’境界。 少年手伸向床边,却没握到熟悉的重剑。 眉间的喜悦顷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满失落。 没有无疆,终归是少了点什么。 恰在此时,房门响了响。门外,传来四师兄温和的声音:“小幽幽,快开饭了!” 门‘嘎吱’开了。 却见门外,好俊俏一个青年!面似芙蓉,眉如柳叶,鲜艳红唇分外妖娆,一双比桃花还要媚的眸子带着勾人心魄的美! 这是个比倾世美人儿还要美上三分的俊俏公子! 四师兄也不束冠,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和古幽不同的,却是自耳际处各揽起一缕青丝,盘在脑后,穿进一枚翡翠玉环里,精致中又带着随意。 四师兄摸了摸古幽的头。 古幽‘啪’一下打掉他的手! 俊俏公子也不恼,咧开嘴,笑了:“师弟,莫再调皮,快到我怀里来!”边说着,还无耻的伸出了手,做了个请君入怀的手势! “这么大人了,还没个正经!”大师兄自隔壁出来,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严肃。 大师兄自幼跟着师父长大,随师父姓秦,师父寄予厚望,奈何天资平常,故取名‘一鸣’,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之意。 大师兄也着实对得起这个名字,三岁修行,十岁冲开十一处大穴窍、四百余处穴窍,二十八岁方才冲开丹田气海,踏入‘纳灵境’,修炼资质真是太一般了!一直到六十三岁,大师兄方才触摸到开天境的门槛,愁的秦阳道人茶饭不思。要知道,普通人不过百年寿命,修炼之人整日修行,身强体壮不显苍老,可只要未曾涉足‘造化’,也绝不比凡人多活几年! 七十年前的‘问剑’大会上,大师兄更是被七长老年仅四十七岁的儿子,有同辈第一之 称的‘许书轩’重创羞辱!要说这‘许书轩’,三十二岁便涉足‘造化’,绝对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只可惜心性差了些,一直不被掌门真人看好。相比之下,秦阳道人座下三弟子,二十年前入世去游历的老三——百里清风,一直深受掌门青睐。 大概是嘲讽的狠了些,初涉造化的百里清风意欲接替师兄出战!幸亏秦阳道人出手阻拦,否则以三师兄凶戾的性子,非得闹得不死不休! 大师兄为护得师父尊严,硬是不肯下场,伤得虽重却越战越勇越打越凶!越打,也就越年轻!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师兄踏足造化,化凡为仙,得三百载逍遥人生! 到最后,大师兄更是举剑问天,一剑引得苍天呜咽,晴空白日瞬瞬阴云密布,落雷为剑,重伤许书轩! 天下皆惊! 多少同辈女修倾心于秦一鸣?冷面剑仙却从未对谁献过殷勤,只整日追着师妹秦梦琪漫山遍野的跑! 大师兄一鸣惊人,未过百岁,初涉造化境便引来天地助威,修成天剑。自此,第五孤独之后,江山剑派又一尊年轻剑仙——秦一鸣!时至今日,大师兄怕是距离‘命魂’境都不远了! 大师兄出马,俊俏公子立马老实了,手搭凉棚,极目远方,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古幽拍了拍四师兄胳膊。四师兄疑惑的低头看他。 只见少年伸出了胳膊,邪气的笑了:“师兄,抱抱!” 俊俏公子冷汗直流…… 秦一鸣一脸黑线,一把扯过脚底抹油的四师弟,“段华离!再让我看见你招惹老八,我打折你腿!” 段华离不住点头,不敢说话。 随后秦一鸣一把揽过一脸奸笑的古幽,夹在肋下,另一手拖着俊俏公子,向着厅堂去了。俩人耷拉着脑袋,任命似的也不挣扎。 …… “老六,你明日领着老八去剑池选一柄剑,”秦阳说道。 “好。”司音点头,又继续吃他的饭。 老六司音,天生一副冷漠性子,和大师兄秦一鸣的冷面不同的。司音的冷,更像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孤寂。 顾青衣给古幽碗里夹了一块儿鱼肉,拿肩膀顶了一下司音:“你别吓着老八!” 司音瞪眼,顾青衣朝着他挤眉弄眼。 段华离瞧着,笑得开心的紧。一把揽过老六肩膀,格外亲昵,一指顾青衣,笑说:“揍他!” 大师兄一脖溜给丫拍桌子上,可怜的四师兄直呼饶命…… 顾青衣笑的更欢了,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样子。司音索性不去看他。 “老五!”师娘斜睨了一眼顾青衣,“好好吃饭,别总欺负师弟!” 大师兄也瞧过来,眸子里看不出喜怒。 顾青衣急忙往嘴里扒了几口饭,要说顾青衣平日里最大的乐趣,便是欺负这个比自己入门稍晚几天的六师弟…… 司音总是拿他没办法。 “对了,”老头子一把放下碗筷:“再过些日子,我们便要搬到主峰了。” “为什么?”慑于大师兄淫威,一直臊眉耷眼的段华离问道。 叶无忧看了一眼师父,秦阳点头,二师兄说道:“前些日子,掌门师伯来请师父搬回主峰‘江山’,帮忙教导弟子。” 柳婳祎眸子里透露出不舍,看了一眼古幽。 古幽更不舍,他自幼在这里长大,熟悉这山上的一草一木,整日和野兔狸子打成一片,他怎么舍得?怎能舍得? 还有,那山上的女子呢?他走了,她会不会……太寂寞? 师娘摸了摸两人脑袋,也不说话。 “应当去的,”秦一鸣突兀开口:“就算这无涯山灵山秀水风景怡人,可师父贵为门派长老,总在这孤山上住着,是哪门子道理?” 秦阳点了点头:“一鸣说得对,何况,教导弟子本是我分内的事。” 顿了顿,又继续:“偷懒了这么多年,是该回去了……” 又看了一眼古幽和柳婳祎,两人自幼在这孤山上长大,此刻却要搬离这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难免内心伤感。 柳婳祎还好,默默低头吃饭,也不说话。 只是古幽眉头紧锁,似有心事。 “明日你取完剑,把该了的事儿了了,”师父看着古幽:“别有牵挂。” 古幽一惊,心道师父莫不是知道姑姑的事情了? 偷看了一眼师父,只见老头子拿起一个虾子,‘啊呜’一下扔进嘴里。 古幽心里踏实了…… …… 吃过饭后,古幽回到房里继续修炼,冲开二十二个穴窍后,安然入睡。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古幽刚洗漱完,便响起了敲门声。 打开房门,只见六师兄站在门外,冷漠如冰。 “起来了?”话语不带任何情感:“那便随我去取剑吧……” 古幽点了点头,也不说话,随手带上房门,跟着师兄去了剑池。 一路上,两人谁也不曾说话,气氛尴尬的可怕。 少年习惯了师兄的清冷性子,虽然明知师兄天性如此,可难免有些不自在。 十岁的孩童,最耐不住寂寞!古幽忍不住开口:“师兄,你整日不言不语,可是有什么心事?” 司音低头看他,脸上依旧没什么情绪,只轻轻摇头。 “师兄若有心事,不妨和古幽说些,”少年不知从哪捧过一只小雀儿,放在掌心里抚摸:“反正都是一家人,大家也都希望师兄能开心些。” 司音步子猛地一顿,身子颤了颤。 “师兄?”少年放飞手中雀儿,惊疑道:“你怎的了?” “没什么。”他继续往前走去。 很敷衍的三个字,简单的不带任何起伏的音调,可不知为何,落在少年耳里,莫名的多了一丝暖意。 “师兄……”司音嘴角轻勾,笑的有些勉强:“师兄很好。” 少年看在眼里,眉眼弯弯的笑着…… 4.第4章 提亲 论底蕴,江山剑派立派三千三百载,凭什么和万年古派‘碧云宗’相比? 论实力,江山剑派最强不过‘大自在’高手,怎么强的过有‘陆地真仙’坐镇的第一楼? 论威望,上古门派‘白帝城’,城主白帝修为精绝,算尽天地。又有‘鬼半仙儿’朴天机坐镇,医卜星相奇门遁甲那是无一不通无一不精,江山剑派怎么和人家比? 论气势,论功法,可不管怎么论,都轮不到江山剑派。 江山剑派虽强,可毕竟立派太短。都是一流势力,‘第一楼’,‘白帝城’,‘碧云宗’,‘九幽十八涧’,‘麒麟古寺’哪个不压江山剑派一头? 为什么江山剑派能执正道牛耳?就因为他叫‘江山剑派’。 江山剑派,一剑江山。 三千年前横扫妖族大圣的长剑‘江山’,便是底蕴; 奇女子一人一剑荡尽天下妖魔,封剑于无字碑前,自此,世间再无真剑仙!剑仙子第五孤独,就是威望; 实力?江山剑派这个名字就是实力!掌门信物‘江山剑’所指的方向,便是江山剑派千千万万把长剑涤荡的地方! 谁还敢小瞧江山剑派? 陆地真仙?也让你瞧瞧护山剑阵‘剑锁江山’的锋锐! …… 离开生活了十年的无涯峰,少年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整日闷在院子里,很少说话,只是白天练剑,夜里练功,性子收敛了不少,十岁的娃娃也学会了深沉。 无疆无界进境喜人,如今已经接连突破后溪,颤中等十一处大穴以及一千零八处穴窍,如今,只要冲开‘丹田’气海穴,便可踏入‘纳灵’境了。 此刻,少年正在院子里舞着一柄五尺长的宽厚重剑。 重剑通体紫黑,无锋无刃,剑尖处平滑如镜,像是被旷世好剑生生斩断!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好一柄内敛的无锋重剑! 只一个收不住,重剑脱手而出…… 恰巧,四师兄锦衣玉服的出来了…… 段华离觉得很委屈,搬来主峰一月有余,整日里围着红莲师叔座下长安师妹大献殷勤,小姑娘对他爱答不理,他还得时刻提防着人家师父撵人! 红莲长老是剑派六长老,也是唯一的女长老。 红莲长老风韵犹存,身段婀娜,一点也不像七百岁的老家伙。 说来也是,天性如此,哪个女性不爱美?哪怕是修仙女子不能免俗,平时修炼归修炼,在自身容颜外貌上,也是下足了功夫。五百多岁的七长老许如山如今早就一头白发了,再看红莲长老,六百岁整,活像三四十岁的美貌女子! 红莲长老哪都好,为人温和,出了名的好说话,门下弟子皆为女子,且个顶个的姿容出众!要说红莲长老这个人,除了修为差点,还真没什么毛病!可就是看不上段华离! 四师兄一脸的委屈一脸的相思! 秦阳道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又着实没有法子,气急败坏险些一剑扎死段老四! 末了几个徒弟揽着师娘一商议:得,提亲! 老头子不说话,脸黑如锅底,死活就是不肯去。 师娘一把把秦阳道人推出门去,老头子索性抱着剑往门口一坐,练起了功。 段华离一张倾国美人儿的小脸整日里憔悴的不成样子,有事儿没事儿就往外蹦两句酸诗:“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那个,最苦诶~”。 师娘不忍心看徒弟受相思之苦,又拗不过秦阳道人的倔脾气。 茶杯一墩,一把揽过段老四:“师娘带你去!” 秦阳道人赶紧扯过自家媳妇儿:“你那个师姐,几百年前就看不上我!” 美妇冷笑,不说话。 “我要是去了,”老头子磕磕巴巴的:“那不是,那不是讨骂么!” 师娘心一软,面上温和了下来,“那总不能看着老四受苦不是!” 秦阳道人斜睨了一眼段华离,四师兄眼泪巴巴的又要开始念酸诗,“自古英雄……” 几个师兄弟赶忙劝他住口。 司音一把抓起桌上长剑,直挺挺就往外走。 “你干嘛去!”老五伸手拽住司音袖子。 冷面公子回头,好俊俏的一张冰山侧脸:“抢人……” 顾青衣那是什么性子?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脚尖一勾长剑,抓在手里拽着司音就走!嘴里还不停说着:“走走走,今儿个,师兄我就跟你走一遭那幽莲小筑!” 段华离满眼感激,泪眼朦胧的看着两个师弟:“可,可别伤着长安师妹!” 柳婳祎摇了摇师娘的手,小姑娘年方十三,出落得格外精致!可小姑娘哪有那么多花花肠子,生怕两个师兄真去别人家里抢人。 易安冲着小姑娘眨了眨眼。 古幽年龄小,心思却玲珑,背起无锋重剑,冲着两个师兄一摆手:“今儿,我就去给段老四抢个媳妇儿回来!” 二师兄一把拎过古幽,扔到大师兄怀里:“二师兄修为不济,可终归轮不到你的!”说着,更是抽出腰间长剑,长剑火红,出鞘时隐有凤凰啼鸣!此剑名‘落凰’,可大有来历,传闻此剑铸于上古,剑成之时,引凤凰之血开刃!凤凰桀骜,剑成时不肯入鞘,唯有以火锻梧桐铸成的剑鞘方可收得此剑,乃当世排名第七的神剑,是叶无忧自剑池中所得! 叶无忧双指敛过剑身,气质也突兀变了,本来深沉内敛的二师兄此刻却带着点点狂傲:“幽莲小筑?我也正想试试这幽莲小筑能挨落凰几剑!” 秦阳道人一拍桌子:“回来!” 又抬手指了指三个师兄:“你们行啊,还想从‘老泼妇’手里抢人?” 美妇轻咳一声,秦阳道人自知失言,也跟着咳嗽了两嗓子,指了指司音:“也不瞧瞧你们的修为!一个刚入命魂。” 又指了指叶无忧:“一个造化境。” 再看了一眼顾青衣,老头子吹胡子瞪眼:“你一个开天境凑什么热闹!” 末了也是一叹:“罢了,罢了,你们也别在这演戏了。” 老头子喝了口茶水,指了指段华离:“明儿个一早,我带你去幽莲小筑提亲!” 俊俏公子感激涕零的走了,一大帮师兄弟也跟着散了。 秦阳道人颓然的靠在椅子上,美妇笑的明媚,一边给自家相公捏着肩膀,一边劝道:“行了,我瞧那长安对咱家老四也有点情意,红莲师姐也不会太为难你的。” 老头子抹了一把脸,摇了摇头:“我这张老脸啊……” …… 此刻,段华离躺在床上,扯着被子,幽怨的看着古幽,也不说话。 古幽实在是不忍心看他这样,拍了拍师兄肩膀:“师兄,这就是命啊……” 段华离险些气死过去。 “师弟,若平常师兄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跟师兄说,我改就是了,”他紧紧抓着少年的袖子不放:“可你何至于,何至于拿剑拍我!” 可不是么,比美人儿还美上三分的小脸儿,愣是肿了半边! 重剑无锋,果真名不虚传! “师父着你去寻一把佩剑,”段华离忌惮的看了一眼紫黑重剑:“你偏自剑池里,寻了一块儿好大的铁板!” “我可怎么去见长安师妹啊……”段老四仰天长叹,哭了。 几个师兄不停劝着,柳婳祎拧了把热毛巾给四师兄敷脸,古幽也满眼愧疚。末了,司音又是一把抓起长剑! “老六,你还真去抢人!?”段华离也不哭了,抓着司音衣襟,不撒手!老六天资绝顶,可毕竟还年轻,从乾坤境手里抢人?没戏。 “我是听你哭烦了,”老六还是那么冷冰冰,可不似平日那么少言寡语了:“出去透口气儿。” 老四手一撒,继续哭。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轻灵嗓音:“请问,段华离段师兄,是住这儿么?” 段美人儿的眸子顷刻乱了,似喜悦?有慌乱?带着羞赧? 顾青衣心思剔透,小声问段老四:“门外可是长安师妹?” 段华离点点头:“我这般模样,如何见得她?” 古幽也不理各位师兄,推门走了出去,却见院儿里站着一个好标致的姑娘,一袭青衣裹素腰,明眸含笑贝齿咬。 古幽也不造作:“四师兄有伤在身,不便见客,姑娘是……” 段华离双眼也不动了,眸子里蒙生了一层死灰! …… 女子眉眼含笑,红唇轻启,“红莲长老座下小徒,长安。” “原来是长安师姐!”古幽眸子一转,笑了,领着长安进了房间。 一众师兄弟赶忙退了出去。 柳婳祎走时还顺带拽走了古幽。 段华离拿被子掩着半边脸,尴尬的笑着:“长安师妹,你,你来了……” 长安掩嘴浅笑,伸手扯下被子:“段师兄,你,你这小师弟下手可太狠了些。” 段华离呵呵笑着,也不知该说什么。 长安起身,摞起袖子,拧了把热毛巾,敷在段华离脸上。 指尖轻触脸颊,肿胀的脸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段华离颤着手,指节分明的大手捧过长安白净素手:“师妹……” 长安双颊泛红:“三师伯早上去跟师父……提亲了。” 一双桃花眼睁得老大,段华离磕巴道:“红莲师叔,可,可,可答应了?” 长安羞赧的点了下头,不敢看眼前人。 段华离疯了似的大笑,带着满满喜悦。 门外,古幽欣慰的笑着,散着步走回房去。 小小的少年就这么背着剑,这一剑,就是一个七年! 5.第5章 七年 古幽收功,盘膝坐在床上。十一岁冲开丹田气海穴,借着无疆无界这霸道功法,蛮横的冲开一千零八处穴窍,修真资质远超其师秦阳道人。哪怕是传闻中的剑仙第五孤独,也不过冲开八百余穴窍。平常人,能冲开五百穴窍便已是巅顶之资。 六年前突破纳灵,如今早已经纳灵大成。可偏偏,触摸不到开天境的门槛。开天开天,无非就是借着灵气,冲开天灵穴窍,修三魂七魄。 只可惜,每每引动灵气冲击天灵穴窍,霸道的无疆无界便会遭遇前所未有的阻挠!天灵穴窍如同铜墙铁壁,根本就冲击不开!少年几次调用更多灵气,也只会让自己头痛欲裂…… 只要踏足开天,以后的路,不仅要修炼灵气,悟性更加重要。 几十年上百年甚至到老都困死在一个境界的,并非因为修炼不济,更多的,是因为少那一现灵光,少那一个顿悟的契机。 古幽有些颓废的往床上一倒,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 册子古朴,封面上用梅花小楷写着四个隽秀的字——太上忘情。 只四个字,却带着哀莫大于心死的苍凉…… 大概,姑姑也曾经有一个很爱很爱的人吧。 七年前离开无涯峰的时候,他去向姑姑道别,姑姑最后也是唯一送给他的礼物就是这本‘太上忘情’。 他整日放在怀里,每逢想起那个慵懒女子,他就拿出册子看上两眼。 “姑姑……”少年呢喃:“等我修成造化……” 是了,造化境,那是化凡为仙的境界,是能御风而行的高手! 少年又想起女子的叮嘱:“无疆无界与太上忘情同出一脉,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路子。你需记得,莫要以无疆功法运转太上忘情。待你日后修成了无疆气劲,再着手修炼太上离合真劲!” 少年一叹:“无疆气劲?不知得练到什么时候……” ‘逆水流’大成之后,第二重‘劈山断岳’也于三年前大成。 如今,少年正停留在第三重‘剑无疆’上。 剑无疆练到妙处,御剑于千里之外,取敌首级,如同探囊! 御剑千里,那是何等快哉!?少年想着,狭长的眸子里带着憧憬,沉沉睡去。 …… 翌日清晨。 师父一大早就把古幽从被窝里拽起,少年半眯着眸子,不满道:“师父,天还没亮呢!” 秦阳道人一吹胡子:“天亮了那还来得及么!” 古幽边换衣服边打盹,秦阳道人一脖溜儿拍下去:“今儿个,可是剑派收徒的好日子。” 古幽不解:“那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你掌门师伯点名让你大师兄和二师兄下山去把关,”老头子笑眯眯的,美得不行:“我打算,让你大师兄带上你和婳祎,也体会体会。” 江山剑派每过七年收徒一次,天下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盼着。要是能踏进这江山剑派,纵是修不成绝世剑仙,也能混个逍遥吧? 少年也不困了,赶忙换好衣服跑去洗漱:“师父,我去叫师姐!” 古幽心里这个乐啊,每月只能下山玩那么一天,再想下山就得悄悄摸摸背着这个死板的老头子。现在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岂能浪费?到时候趁着师兄不注意,往江山镇里这么一溜…… 老头子冷笑:“我会着你五师兄好生看管你的……” 古幽眸子一耷拉…… …… “二师兄,这,这收徒得到什么时候!”古幽看着人满为患的山门,有些汗颜。他确实没成想,一个收徒而已,居然会有几万人来碰运气! “七天。”叶无忧悠闲的往山门口一坐,靠着树假寐起来。 大师兄淡淡扫了一眼人群:“掌门着我和你二师兄来收徒,也存了照拂的意思,”又饱含深意的看了一眼古幽:“婳祎,看好老八。” 柳婳祎双十年华,青丝柔顺,不做任何打理,只在脑后别了个好漂亮的梅花白玉簪!簪花上坠着几颗玲珑的水蓝玉坠。凉风拂过,玉坠随着长发一同荡起,别提有多出尘。 冷艳无瑕的鹅蛋脸上嵌着一双充满灵气的柳叶眼,弧度自然的月牙儿眉不显女子娇媚,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孤高,如风拂玉树,雪裹琼苞,千古红颜之下,褪去了俗气与厌腻! 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 这个生于凡尘,眉目弯弯的清冷女子,一举一动无不流露着令人望而却步的仙子气息,她是那么的澄澈空灵,出尘的让人有些心疼。 浅蓝色的绣衫罗裙随风荡起,她净得有些扎眼。 女子音调清冷:“婳祎晓的。” 古幽似未曾听见,往二师兄身边一坐,伸手入怀,自顾翻起了无疆剑法。 顾青衣一把揽过大师兄:“师兄,怎么还不开始收徒?” 大师兄反倒盘膝练起了功,“先晾着。” 顾青衣讨了个无趣,眸子转了转,眼看两个师兄无暇顾及自己,朝着师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的往山下走去。 柳婳祎无奈的点了下头,盘膝练起了功。 “青衣,”叶无忧也没睁眼:“师父让你来,是干什么的?” 顾青衣肩膀一塌,有气无力的说道,“盯着老八,可老八不是挺老实的么……” “小师弟尚且知道用功,”叶无忧眸子深邃,看不出喜怒:“你这个做师兄的,整日里浪荡!” 是了,秦阳道人八个弟子里,老五顾青衣修为排倒数第三。 另外两个自然是初入开天的柳婳祎以及纳灵大成的古幽。 …… 整整三天,几万人足足等了三天,江山剑派却没有一点动静! 人群早就炸开了锅,吵吵嚷嚷的,一些富家子弟承受不住,娇生惯养的,哪里受过这般待遇,风餐露宿也就算了,山门前的几个弟子也不理人。太窝囊,太委屈,更不知要在此等候多久,傲气一上来,索性直接离去。 爷不修了! 大师兄秦一鸣静静看着,也不阻拦。 期间也有几个散修,自持修为,想强闯山门。二师兄都未拔剑,连着剑鞘就这么一甩!炽热浪潮直扑几个散修而去,弄得几人好不狼狈。 几万人走了一半,大师兄终于起身,叶无忧也睁开眸子。 人群瞬间安静。 大师兄开门见山:“想求长生?想参天道?天赋,根骨,悟性缺一不可。可更重要的,却是勤恳,”大师兄沉着眸子扫了眼人群:“是耐性!” “修士自有傲骨,自有傲气,”大师兄继续说着:“可绝非持强凌弱,也非世俗娇气。” “修士的傲气,是不屈于天的气魄。江山剑派的傲骨,便是手里三尺青锋!” “修士修天,修的正是心中一缕正气。修剑,便是以手中长剑,直问苍天!何为天!何为剑!以手中长剑,护江山安宁,护人世安宁!” 话语落,风渐起,秦一鸣拔剑! 长剑悠悠,衣袂翻飞。剑在手,冷面剑仙御风而立,起!剑!舞! 刹那,长风呼啸,天地呼啸! 一番话慷慨激昂,末了更是起一场倾世剑舞点燃人们心中热血! 叶无忧看的痴了…… 角落里,白衣老者静静看着,长叹一声:“百年后,江山剑派怕是又多一尊绝世剑仙。” “老喽。”老者自嘲着离去,腰间悬挂的玉佩随着步子摇晃,隐隐能看见两个出尘小字:白帝。 …… 风渐止,秦一鸣收剑,自空中落下。 大师兄对着人群一拱手:“让大家苦等三天,一鸣舞剑谢罪。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各位海涵。” 话锋骤然变厉:“可若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又沉不下轻浮性子,那还参什么天道?” 人群沉默。 有外门弟子送来吃食,人们舔了舔嘴唇,却没有一人伸手去拿。 冷面剑仙轻笑:“这第一关,诸位算是过了。” 人群刹那骚动。 “大伙儿也都饿了,吃过饭后,还请大家移步‘无名山’上。明日里,才是真正的考试。” 剑派弟子捧着吃食发给众人,人们狼吞虎咽着。 秦一鸣凑到二师弟身旁:“那三人呢?” 叶无忧如梦方醒,疑问道:“谁?” 大师兄沉着眸子,四处扫了扫:“小师弟他们人呢?” “啊?”叶无忧赶忙满世界的找,末了,苦着脸说道,“跑了……” 大师兄气结。 …… 此刻,古幽三人正坐在江山镇有名的酒肆里,准备大快朵颐。 师兄弟二人一路货色,老八表面上是在练功,心思里,不定想着什么呢。趁着大师兄舞剑的空当,拉着五师兄就往山下跑。柳婳祎死命阻拦两人,二人非但不听,反倒劝起了柳婳祎。小姑娘打小儿就拗不过古幽,常被疯小子带着漫山遍野的跑,如今,几句话就忽悠的柳婳祎神魂颠倒。 顾青衣直夸古幽高明。 “小二,来一条松鼠桂鱼,二斤牛肉,一碟炸果仁。”古幽喊道。 “好嘞,”小二赶忙跑过来,毛巾往肩上一搭:“三位客官,可要喝些什么?本店有招牌老酒百年女儿红,还有杜康,竹叶青……” 五师兄一摆手,淡淡道:“来壶清茶。” 小二连声说好,又下去忙活了。 “嗤,”角落里传来一声嗤笑:“来酒楼喝茶,有点儿意思……” 同桌人大笑:“小镇子人,没见过世面,怎么比得上公子……” 顾青衣侧头看了过去。 白衣公子笑容邪魅,旁侧里坐着三名中年壮汉。 白衣公子邪魅?顾青衣更邪! 五师兄笑容骄狂,右手搭上桌边长剑。 古幽按住师兄的手,摇了摇头,轻笑:“犯不上,”然后又继续说道:“我七岁初下山,第一顿饭就在这‘有间酒楼’里,酱牛肉那叫个香。” 古幽一边跟师兄说话,一边把玩着师姐发丝。 柳婳祎也不恼,眸子里带着隐隐的笑意。 顾青衣不无羡艳,又带着点点促狭:“师妹还真宠小师弟……” 柳婳祎羞红了脸,古幽只好收手,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家师兄。 一会儿,菜上齐了。 两人边吃边赞美味,一口接一口的吃。 柳婳祎就要文雅的多了,檀口轻启,慢条斯理的咀嚼着。 “好美……”白衣公子看着柳婳祎,有些痴了。 女子抬头看了一眼白衣公子,也不说话,眸子里透露着拒人千里的清冷。 白衣公子遥遥举杯,气宇轩昂:“在下南宫沧浪,敢问姑娘芳名?” 南宫沧浪!第一楼楼主南宫孤阳的二儿子,南宫沧浪! “柳婳祎。”小姑娘眸子淡淡的,波澜不惊也看不出情绪。 秦阳道人门下八个弟子世人皆知,可老七老八入门较晚,连自家门派都少有人知晓二人姓名,更何况南宫沧浪。 “我观姑娘仙姿不凡,”南宫沧浪极力掩饰瞳孔里的色气:“可有兴趣入我第一楼?求仙问道,逍遥长生,岂不快哉?” 柳婳祎性子清冷,只摇了摇头,夹了口鱼肉,却是不再说话。 古幽喝了口茶水,笑眯眯的看了眼白衣公子,开口道:“我家师姐确实仙姿不凡,只不过,对第一楼没什么兴趣,多谢公子美意。” “况且,”古幽又复把玩师姐发丝,举到唇边,贪婪的一吸鼻子:“我家师姐,名花有主了!” 白衣公子嫉妒的看了一眼古幽,眸中恨意一闪而过。 “柳姑娘姿容倾世,实为我生平仅见,”南宫沧浪笑的儒雅:“阁下好福气!” 古幽以茶代酒,遥遥回敬了白衣公子一杯。 南宫沧浪也不举杯,低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话锋突兀一转:“可你配不上她。” 古幽轻笑出声,反问道:“那公子呢?可配的上我家师姐?” 白衣公子也不说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悠悠的远山眉下,狭长凤眼半眯,眸子里隐含笑意,嘴角轻勾,古幽笑的邪魅狷狂,笑的危险! 南宫沧浪同桌的壮汉手一甩,一只茶杯破空袭来!快且狠辣! 顾青衣只随手一挥筷子,以极快的速度飞出一物。 ‘咔嚓’一声脆响,茶杯应声落地,摔了个粉碎。 暗器去势不减,朝着壮汉继续飞去。同桌的人一把推开壮汉。 暗器‘啪’的打在桌子上,竟是一粒花生米! 随后,整张桌子‘咔嚓’一下散了,菜肴佳酿撒得满地都是…… 高手过招,酒客们生怕殃及池鱼,慌忙散了。掌柜小二躲在账台后,颤颤巍巍也不敢说话。 酒楼顷刻安静。 “开天高手。”南宫沧浪起身,语调阴沉。 五师兄自顾喝了口茶,又夹了块儿牛肉,吃的开心,笑说道:“小师弟,这牛肉确实不错。” 古幽看了一眼师兄:“那师兄可要多吃些。” 少年心道师兄虽然境界不高,可一身战力着实惊人,能在二师兄手下百招不败,实属不易。 “吃不了喽,”顾青衣抖了抖袖子,抓起长剑:“好久没动手了。” 柳婳祎起身,走到师兄身后,有些担忧,小声道:“师兄……” 顾青衣朝着师妹笑了笑:没事。” 刹那香气弥漫!五师兄长剑出鞘! “昙花一现!”壮汉惊呼! 昙花一现,天下有数儿的名剑,虽不及十大神剑,却也是不可多得的旷世好剑!乃医仙易安的佩剑,嫁给秦阳道人后,传给其座下弟子。 “昙花剑,”白衣公子突兀笑了:“顾青衣……” 古幽喝了口清茶,起身,缓缓自背后抽出无锋重剑…… 6.第6章 杀气 “李执事,”南宫沧浪嘴角微勾:“下手轻些。” 一直沉默不语的黑衣大汉点了点头:“属下自有分寸。” 话音刚落,李执事骤然发难! 古幽只觉身前一黑,黑衣大汉已袭至眼前! 快,太快!快到顾青衣来不及援手! 李执事来势汹汹,手中灵气汇聚,翻手一掌直印少年天灵。古幽来不及躲闪,柳婳祎惊呼出声! 掌风扑面,吹乱少年鬓角发丝。古幽抬头,嘴角轻挑一抹狠辣弧度,少年笑的狰狞,笑的放肆!眉心璀璨光华一闪,手中重剑夹杂无尽威势,劈! 巅顶凡剑,逆水流! 两相对碰,气劲疯狂激荡,掀翻了酒楼桌椅! 手掌与重剑拼了个实在,轰然巨响声中,少年倒飞而出,后背狠狠撞在柱子上,张嘴吐了一口殷红鲜血。反观李执事,只退后两步,气定神闲的甩了甩手,负手而立,却不追击。 高下立判! 大汉阴沉着脸,背在身后的手不住颤抖。 李执事自问,若少年修为再有精进,哪怕丁点,这一剑,他都接不下! “好霸道的剑法。”李执事开口赞道。 少年未入开山,也未用灵气,只凭这不带丝毫花哨的霸道一剑,竟震得他手臂发麻,气血翻涌。 柳婳祎急忙抢到少年身前。 少年倔强,撑着剑站起,抹去嘴角血迹,手中重剑遥遥一指,眼神偏执:“再来!” 收起平日的嬉笑模样,顾青衣眸色深沉,看了一眼古幽,眼神里满是自责,他开口,不带任何情绪:“婳祎,你带老八先走……” “师兄,那你……”柳婳祎执拗。 “走就是了,”顾青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让我试试,命魂境的手段!” 随后猛一抬头,右手飞速掐了个指诀:“开!” 眼神顷刻冰冷如魔,顾青衣气势暴涨,一身修为直逼命魂境! 柳婳祎看了一眼师兄,又看了一眼古幽,拉着重伤的古幽走了,也没人敢去阻拦。 “秘法!”南宫沧浪眼角抽动:“顾青衣,你疯了!” 顾青衣也不理他,呵呵笑着走向李执事:“伤我师弟,断你手足!” 昙花香气更甚! 长剑锋利,顾青衣一剑敛起千道光华,狠命一甩,犀利剑气破空而来! 李执事赶紧推开身后三人,手腕一抖,弯刀在握!随后挥刀暴退!接连后退二十三步才化去剑气余威。 李执事心惊又胆颤:这江山剑派,到底都是些什么人物! 不容他细想,顾青衣杀招又至!李执事索性就地一滚,昙花剑擦着右肩划过,‘刺啦’一声划破李执事紧身黑衣。 顾青衣缓下攻势,抖手甩去剑尖血珠:“昙花剑气入体,你这只手,怕是废了。” 确实,李执事右手已经麻木的抬不起来了。抬眸看了一眼正缓步走来的男子,李执事轻轻说道:“走。” 两名手下赶紧带着南宫沧浪向外走去。 ‘嗡’的一声轰鸣,重剑破空袭来,坚硬的花岗石如同豆腐,直插白衣公子身前。 顾青衣扭头看去。 忽悠就这么一人一剑堵在了门口,朝着师兄笑了笑。 顾青衣一愣,随后哈哈大笑着,持剑攻向李执事…… …… 南宫沧浪面色煞白:“孤身一人,你还敢回来。你那师姐怎的不见了?” 古幽笑的开心,带着讥讽:“她先回去了,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凭你?” “还有藏锋。”少年一把拔出重剑! 南宫沧浪持剑迎上:“猖狂!” 古幽一剑斩出!无形剑气狂卷,一把掀飞了南宫沧浪。 “上!”白衣公子狼狈且疯狂,招呼着手下,再扑古幽。 重剑无锋无刃,却突兀布上一层湛清灵气,少年持剑,静静看着三人袭来。 “劈山!”薄唇轻启,眸色冷冽,少年一剑直劈! 湛清剑气搂头盖脸的劈过来,带着霸道无匹的气势!南宫沧浪瞳孔急缩,慌乱斩出几剑,却挡不住剑气半分! 白衣公子眼神一厉,一把拉过两旁的手下! 霸道剑气正斩在身上,血雾爆散! ‘噗嗤’‘嘶啦’两声轻响,是那么的刺耳。 古幽轻嗤,不屑道:“无情。” 把手下当做挡箭牌,拿他人性命换得自己安然,南宫沧浪,果真是个狠辣无情的角儿。 突兀的,一点星光自血雾中递出,以极快的速度直袭古幽。 古幽早有防备,藏锋剑一横,长剑‘叮’的刺在剑身上。 白衣公子笑容残忍,凌厉剑气骤然爆发! 剑气顺着剑身侵入体内,刹那截断古幽灵气运转!古幽一窒,南宫沧浪挑手格开藏锋重剑! 长剑犀利,直刺古幽心窝。 “一剑截元!” 古幽眸子一凛,顾名思义,一剑截元,以剑气侵体截断灵气运转,是第一楼的镇派剑法!此刻,却是大意了! 高手过招,哪怕是一息的内力不济,都是生与死的区别! 古幽眸色一厉,藏锋翻手斩下。既然用不上灵气,索性再度施展逆水流,少年平静且狠辣:“那就一起!” 白衣公子惜命的很,急忙收剑避开,抬起一脚揣在古幽胸口! 古幽急退几步,南宫沧浪不依不饶,剑剑刁钻,招招狠辣。 古幽慌忙应对,又分神调用心窍灵气压制侵体剑气。 一不留神,被南宫沧浪一掌打在心口。 藏锋剑脱手而飞,古幽吐血倒退。心脏受袭,心窍灵气自主回护心脏。 截元剑气失去压制,疯狂的在体内肆虐。末了,更是朝着天灵穴窍而去! 古幽单膝跪地,双手抓着脑袋!痛,头痛欲裂!截元剑气以锋锐闻名,此刻在脑子里横冲直撞,古幽只觉得生不如死,头像炸裂一般痛苦! 突兀的,一缕熟悉且暴戾的杀气自天灵冲出,以更加蛮横更加不讲道理的方式碾碎了截元剑气。原本如同铜墙铁壁的天灵穴窍,更是被暴戾杀气摧枯拉朽的冲开! 开天! 天灵穴窍冲开,便是真正的开天境! 十七岁的开天境,虽不算空前绝后,可也绝对是巅顶之姿! …… 无涯峰上,沉寂了七年的重剑突兀颤了颤。 女子看了一眼重剑,眉头轻皱,嘴唇微动,不知在自语些什么。 …… 碾碎了剑气之后,暴戾杀气又自顾回到天灵穴窍,安稳下来。 古幽猛一睁眼,眉心处,一柄亮银剑印正璀璨,只在剑尖处有一点诡异的猩红! 暴戾杀气自少年身上散开,如同实质一般弥漫在空气里,压的人喘不过气。 正在激斗的两人纷纷停手,顾青衣慌忙朝着师弟看去。 少年一袭蓝白锦衣无风自动,狭长凤眼不复往日深邃纯净,竟是化作血红之色!整个人也失去了昔日里的温和,变的狰狞,变的邪佞,如魔。 古幽手一张,灵气汇聚在手心,一把吸过远处藏锋重剑。 而原本纯净出尘的湛清灵气,此刻也化作暴戾、狰狞的血色。 少年修为不过开山,可此刻诡异气息让命魂境高手也为之心颤。 古幽身形骤然而动,直奔南宫沧浪。 南宫沧浪呆呆的站在那里,眸子里充满恐惧! 他真的怕了!那是何等令人心悸的杀气! “公子!”李执事慌忙出声提醒! 南宫沧浪回神,看着直奔自己而来的古幽,肝胆俱颤!又强作镇定的说道:“你敢杀我?” 古幽嘴角勾起了一抹嗜血的弧度。 “断岳!” 两字倾吐,灵气陡然充斥剑身,藏锋重剑刹那变得通体血红! 随后,夹杂着无尽威势的重剑,狠命拍在了南宫沧浪的身上…… 南宫沧浪倒飞而出,身体不自然的扭曲着…… 7.第7章 寂灭 “公子!”李执事急忙朝着南宫沧浪飞去。 长剑急甩,昙花剑挽了个煞是好看剑花,顾青衣一剑空灵! 李执事口中轻啸,手中弯刀骤然银光爆闪!随后回手接连两刀,刀气犹如实质一般破空袭来! 犀利劲气刮得人面皮生疼!顾青衣不敢硬接,慌忙侧身避过。却见李执事身形一转,弯刀银光消散,灵气尽数敛入锋刃!刀锋犀利,直奔古幽而去。 古幽双手握剑,藏锋重剑杀气狂涌!剑狰狞,少年狰狞! 顾青衣目呲欲裂,双目湛蓝光芒一闪!右手指诀轻叩,左手长剑轻颤,一点白光自剑尖凝聚,像是朦朦夜空里唯一一点星光!还没完,顾青衣双脚连踏,身形也渐渐恍惚,待他站定之时,脚下隐隐一个诡异法阵成型,散着渗人的白光! 左手长剑遥遥指天,顾青衣轻叱:“凌霄有剑,其名孤鸾;今遗世传人,借一剑以夺天!” 青天白日刹那乌云汇聚,电闪雷鸣!似乎天地间,只剩下昙花剑尖上这一点璀璨白光!顾青衣面色潮红,额上不停渗出汗水 “妆台尘暗青鸾掩,宫树月明黄鸟啼!”顾青衣再叱,刹那苍天落雷,助剑威! …… 江山剑派几个长老正在天元殿议事,坐在掌门宝座上的自然是掌门真人‘青霄道人’,随后依次是大长老楚天阔,二长老岳南山,三长老秦阳,四长老苍云,五长老上官西来,六长老红莲,七长老许天河。 “红莲师妹,”大长老楚天阔开口:“若长安丫头对段小子真有心意,这倒也是一桩好事。” 红莲长老体态丰腴,活像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苦笑道:“那丫头,我哪里管得住!” 又斜睨了一眼呵呵傻笑的秦阳道人,冷哼道:“当年不知用什么法子夺了师妹芳心,如今,门下弟子也是一个德行!” 秦阳道人一指红莲长老:“老泼妇!你别含血喷人!” 老泼妇一拍桌子:“你说谁老!” 二长老岳南山急忙拉住红莲,口中劝说道:“红莲师妹,秦师弟他不是这个意思……” 五长老上官西来一心沉迷铸剑,为人耿直:“秦师弟主要是说你泼!” 许天河忧伤的看了一眼上官西来。 苍云道人静静看着,不说话。 掌门真人忙打圆场,正欲开口劝说,却又突兀正色,手一颤,猛的抬头望天:“山下有人修成天剑!” 天剑,两个字狠狠冲击着各位长老的心。 秦阳道人凌空飞起,半晌,轻叹道:“岂止天剑,岂止天剑……” 几个老头子对视无言,末了,苦笑道:“老了……” …… “剑来!”潮红脸色瞬瞬面如金纸,顾青衣眸子一黯,‘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九霄颤抖,天雷颤抖!似有盖世仙佛降临人世,瞬息夺去所有光彩,天地静谧。 只剩下顾青衣手里的剑! 天边,隐有神鸟显出身形!于是,一点银光落入人间!落入顾青衣手中上上好剑! 弯刀距离古幽不过三尺!少年杀气更甚! 似有杜鹃啼血哀鸣,叫声凄厉,昙花剑白光爆闪,顾青衣一剑刺出! 一点白光以极快的速度后发先至,没入李执事后心。 没有一丝声息,不带半点气势!只瞬间,李执事双眼失去焦距。 古幽同时暴起,留下一串残影,手中藏锋剑夹杂着强烈音爆,一剑拍在胸口!李执事倒飞而出,弯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杀气悄然散了,眸子里猩红血色尽数退去,难以忍受的虚弱与疲惫侵袭全身,古幽直挺挺向后倒去,大口喘着粗气。 顾青衣杵着剑跪在那里,身子不住颤抖,又吐了一口鲜血,哑着嗓子问道,“老八,你,你还好吧……” 古幽朝师兄摆了摆手:“还死不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师兄,只一眼,泪水夺眶而出! 这哪里还是他的师兄!他的师兄丰神俊朗,剑眉星目,可此刻,皱纹爬满了俊俏的面孔,满头青丝不知何时化作雪白。 少年勉强站起,踉跄着跑到师兄跟前,声线颤抖:“师兄,你,你怎么……” 顾青衣朝着少年笑了笑,浑浊的眸子里透露着死寂:“无碍的……” 古幽不说话,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只是眼泪又哪里止的住? 顾青衣拍了拍少年肩膀,声音苍老而嘶哑:“以后,要听师父和各位师兄的话,也好好对婳祎。” 少年点头,一把背起师兄:“我背你去找师父!师父定有方法救你!” 顾青衣苦笑:“我修为不济,又开秘法强提修为,本就伤到了根基,又以生机为代价向天借来一剑。” 古幽脚下踉跄,手里拿着藏锋剑,低着头也不说话,眼泪自脸颊滴落,他也不去管。 “没救的,”顾青衣轻声道,“那一剑,我尚且驾驭不了,此刻生机被它夺了去,就算无常放行,天仙亲至,也救不了的……” 那是真正的寂灭之剑。无声无息夺去敌人性命的同时,也夺去了自己的生机。 昙花剑顾青衣,修的是真正的寂灭之剑。 古幽停下步子,似是哭尽了眼泪,半晌,嘶声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顾青衣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古幽头顶。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师弟呀。” 泪水再次决堤! 古幽抹了一把眼泪,声音出奇平静:“那我带师兄,回家……” 少年身形踉跄着走出门去,路过柜台的时候,自怀中摸出所有银票,放在那里,走出门去。 外面,朦胧细雨倾城…… 少年背着师兄,踉跄地朝着远处走去…… …… “师兄,你可有什么遗憾?”古幽开口,似是生怕男子会突然睡去,再不醒来。 “遗憾么,”顾青衣睁开眼睛,眸子里的死寂越发明显:“没能看见四师兄成亲。” “还有呢?” “还有……”那该是怎样刻骨铭心的思念?竟是盖过瞳孔里的死寂,让这个将死之人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生机:“怕是再见不到她了吧……” “谁?”古幽面上平静,一颗心却越来越凉。 “江南……” 雨渐渐大了,潇潇细雨也变的瓢泼。 搭在胸前的手最终还是无力垂下,背后的人也似更重了些。 古幽脚下一顿,语气里满是悲戚:“师兄若困了,便睡一会儿……” “睡醒了,就到家了。”雨水无情的打在脸上,遮住了少年满脸的泪。 遮住了少年悲戚内心。 一人,一剑,一少年。 …… “杀了我家公子!还想一走了之!”身后,暴怒呵斥夹杂着凌厉气劲袭来。 古幽猛地转身,重剑横扫,湛清剑气直迎凌厉气劲! ‘轰’的一声巨响,气劲冲破剑气,直向少年而来! 古幽倒飞而出!在半空中扭了一下身子,一把将剑插入地底!少年右手紧紧护住身后师兄,左手倔强的握着剑柄,滑出了好远。 坚硬山路被藏锋划出一道深深沟壑! 虎口撕裂,鲜血自剑柄滴落,少年仿若不知疼痛。 抬头,面前站着不下十人。 为首老者凝声质问:“小辈,为何杀我家公子!” 古幽嘴角微勾,也不理他,只是找了块干净大石,将师兄平放在上面。 古幽回身,慢悠悠的向老者走去。 行至半途,少年一把自地上拔出无锋剑:“因为他该死!” 藏锋重剑拖在身后,少年长啸,身形暴起!手中剑一把抡了个圆儿,十成劲力的逆水流带着呜呜风声,直劈身前老者! 老者冷笑,五指一张,灵气于身前三尺处凝聚成一层薄薄的纱。 重剑劈在薄纱上,却再也攻不进去! 任古幽如何用力,也攻不进半分! 老者随手一掌拍出,古幽收剑挡在身前。 凌厉掌劲拍在剑身上,古幽连人带剑飞出好远,重重摔在师兄身边,‘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杀人偿命!”老者身后猛地窜出一人,手中大刀直劈古幽而来。 重剑一撩,古幽翻身而起,恨声说道:“滚!” 刀剑相碰,却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大刀当中折断! 男子反手一掌打在古幽左肩上,‘咔’的一声轻响,却是打折了古幽手臂! 重剑脱手,古幽一脚踹飞男子,右手急掐指诀! 藏锋重剑突兀急颤! 男子再度合身扑上! “剑心通明!”老者瞪大了眼,“小周,回来!” 太晚了! 古幽凝眸敛肃,口中轻喝:“剑无疆!” 远处藏锋剑猛地飞起,直向小周袭去! “嗤!”重剑无锋,却把小周穿了个对穿!藏锋自其胸口进入,自背后而出,带起一篷鲜血。他到死都不敢相信,这世间竟有如此剑招! 第一楼再损一名造化境! 一招落下,藏锋自空中坠落。古幽跌坐在地,想要一战却是再无力气。 老者暴怒,脚下一踏,凌空飞起,直向古幽扑来! “小混球,你该死啊!” 远处,一道炽热剑气破空而来,隐带凤凰啼鸣! 老者徒手破去剑气,炽烈剑气灼的他气息一乱,冷哼一声,自空中落下。 “你派弟子害了我家公子性命,”老者面色阴沉:“江山剑派,不给个说法么?” “你家公子?”叶无忧持剑在手,整个人也变得桀骜起来:“杀了,又怎样?” 叶无忧身后,秦阳道人也领着秦一鸣等人来了…… 柳婳祎急忙跑到古幽身边,看了一眼古幽,又看了一眼顾青衣,却只见五师兄白发苍苍,姿容苍老,没有丝毫声息,小姑娘顷刻泪流满面。 指尖轻轻碰了下顾青衣,似是生怕吵醒师兄,柳婳祎小声叫道:“师,师兄……” 没有回答。 古幽把师姐揽在怀里,轻声道:“师兄睡了……” 柳婳祎放声大哭。 泪水打湿古幽衣襟,少年轻抚师姐秀发,仰头望天,无声长叹。 司音手一抹,自腰间抽出一柄如蛇软剑。冷着眸子,直向老者走去。 秦一鸣赶紧拦住自家师弟。 “让开。”声音冰冷的如同九幽玄冰。 秦一鸣不肯收手,说道:“老六,你冷静些……” 司音一推师兄,举剑就要杀上去! 师兄们急忙拉住司音,六师兄眸子阴霾,暴喝道:“老狗!我杀了你!” 老者面色难看,冷哼道:“秦阳,你教出来的徒弟,就这么和前辈说话么?” “前辈?”秦阳道人看了一眼古幽,又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顾青衣,眸子里充斥着暴怒杀机,冷笑道:“你也配!” “你……”老者指了指秦阳,一挥袖袍:“老夫带着二公子出来办事,路过这江山镇,只歇一歇脚,你这个好徒弟,就害了我家公子性命!是什么道理!” “你们家的祖宗,你自己不看好,出了事,还怪到我徒弟头上?”秦阳道人冷笑:“何况,南宫沧浪是什么性子,你自己不清楚?白如意,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白如意吹胡子瞪眼,‘啊呀’一声怪叫,指着秦阳鼻子:“你!你这是哪门子道理?你门下弟子害了我家公子,你还有理了?” “今日你若不给我个交代,他日第一楼,必将踏平你江山剑派!” 秦阳道人也不废话,一把拔出腰间长剑。 剑锋冷冽,划出一挂煞是好看的彩虹,长剑带着氤氲水汽出鞘!湛蓝剑身薄如蝉翼,好似冰晶一般闪烁着剔透的光,白色雾气自剑上升腾而起,似乎连天地也冷了几分。 雨滴落在剑上,刹那凝结成冰晶…… 神兵榜上排名第八的神剑——翻云,出鞘! 两百年后,秦阳道人再拔翻云剑。 “踏平江山剑派?”秦阳道人眸子一沉,挥手一剑刺出! 冷冽剑气犹如实质,好似一点冰凌激射! 白如意不敢托大,双手指诀连掐,澎湃灵气凝聚身前,却是布了一层凝实的护盾。 冰凌‘叮’的打在护盾上。 刹那,自交接处溢散出磅礴灵气。山峰震颤! 白如意额上满是汗水,拼了命的催动体内灵气。 ‘咔嚓’声不绝于耳,护盾几近碎裂! 片刻后,护盾再不堪重负,‘咔嚓’一声被打了个粉碎,化作点点灵气消散在天地里。 冰凌狠命打在胸口,白如意吐血倒飞。身后慌忙窜出几人,接住老者。 两人本是同一代人,两百年前,秦阳尚不如白如意,可如今…… 今非昔比。 抚着胸口咳了咳,白如意一指秦阳道人:“你……” 秦阳收剑归鞘,踏上前来,人群慌忙后退。 止住脚步,低头看了看古幽,随后一把抱起顾青衣,秦阳道人仿佛瞬间苍老,带着颤音说道:“我们走。” 也不知是说给怀里的顾青衣,还是说给失魂落魄的古幽。 柳婳祎止住哭泣,扶着古幽,跟着师父回去了…… 师兄们也拉着司音走了。 远远地,传来秦阳道人悠悠的话语:“踏平江山剑派?你还不够格,还是让南宫孤阳来吧。” 8.第8章 造化 房间里,众人静静站着。 霸道了一辈子的秦阳道人好像一瞬间成了垂垂暮已的老人,脸色阴郁,也不说话,默默看着安静躺在床上的顾青衣。 师娘趴在徒弟冰凉的身体上哭的撕心裂肺,柳婳祎一边劝说师娘一边低头呜咽。 一旁的长安也红着眼,把头埋在段华离怀里抽泣。段美人儿搂着尚未过门儿的媳妇儿,一双煞是好看的桃花眼通红的仿若滴血,手中折扇攥的咯吱作响。 秦一鸣眼眸通红,咬着牙不肯出声,可到底也管不住眼里泪水,仰天长叹,似是把所有眼泪倒流回心里。叶无忧紧握着拳,指甲陷进肉里,修长五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 痛入骨髓…… 没有人说话,只剩下师娘痛彻心扉的嚎啕…… 六师兄司音一如既往的沉默着,只是此刻他双目无神,也不哭闹,整个人好像失去了魂魄一般,呆呆立在那里。大概,以后再也没人和他斗嘴了吧。 少了顾青衣,他该有,多寂寞…… 古幽右手打着绷带,像是流尽了眼泪,狭长的凤眼平静而深邃,轻轻道:“师兄为救我,以性命为代价向天借来一剑,师父……” 秦阳道人闭着眼,声线颤抖:“不怪你,谁叫他是你师兄……” 师兄。 两个字,便是生死。 因为一声‘师兄’,顾青衣不惜以性命为引,向天借得惊世一剑。 昙花剑顾青衣,昙花一现,却刹那璀璨。 “第一楼……”司音轻轻呢喃,呆滞的眸子里闪过凌厉的杀机。 “砰砰砰。”门外,一袭蓝衣的许书轩敲了敲门。 许书轩乃七长老唯一的儿子,天资绝顶,可惜脾气、性格、心性皆是落了下成,难继其父衣钵。自从秦阳道人一脉搬来主峰江山,隔三差五便来寻一趟柳婳祎。 只可惜小姑娘眼里只有古幽,一直对他爱答不理。 “原来是许师侄,”秦阳道人声音平静:“让你见笑了……” “不敢!”许书轩拱手行了个礼,走到柳婳祎身旁。 柳婳祎哭的伤心,却是没理他。 许书轩瞧得机会,一把揽过柳婳祎,伸手拍了拍小姑娘肩膀,语气里带着惆怅:“婳祎师妹,你别哭坏了身体……” 柳婳祎躲开肩上的手,语气里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声音嘶哑却清冷:“许师兄自重。” 许书轩愣了愣,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顾青衣,眸子里隐隐透露着不屑,嘴里却说道:“顾师弟惊才绝艳,怎么就……” 司音冷着眸子,看了他一眼。 许书轩心颤。 这个人的冷漠,不带丝毫掩饰,是真正的冷在心里! 古幽轻拍六师兄肩膀,走到柳婳祎身旁,隔在两人之间。 轻开口:“师姐……” 柳婳祎看了一眼古幽,又红了眼眶,趴在师弟怀里,小声抽泣着。 许书轩眼里嫉恨之色一闪而过,随后走到秦阳面前,拱了拱手:“师伯节哀,您痛失爱徒,心中自是悲戚万分,可师伯贵为我派长老,还望师伯保重身体。” 又看了看柳婳祎,说道:“小侄不便过多叨扰,告辞。” 秦阳道人微微点头。 许书轩看了一眼古幽,转身走了。 “老八,”秦阳道人突兀开口:“这个许书轩妒心太重,你得多留个心眼,以免他耍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古幽点头:“徒儿晓得。” 许书轩出了小院,狠狠一拳打在墙上,眸子里闪烁着嫉妒,恨声道:“古幽!” …… 再说房里,许书轩前脚刚走,天地灵气突兀躁动!疯狂涌入顾青衣体内! 一直躺在那里的顾青衣,像是个无止尽的黑洞,贪婪的吸纳着灵气。 众人吃惊的看着眼前景象,师娘也不哭了,眸子里透露出惊喜之色。 却只见顾青衣脸上的皱纹正迅速隐去!满头白发也渐渐褪成了如瀑青丝!只一瞬间,白发苍颜的老者又恢复成往昔俊朗不羁的洒脱模样! 生机,正一点点汇聚! “造……造化!”师娘沾了沾眼泪,语气里满是激动。 秦阳道人一把扯过自家娘子,左右双手急急挥动,于身前凝了个黑白分明、韵味十足的太极图!口中喝道:“快退!” 一众弟子赶忙后退。 随后老头子双手往前这么一推,太极图骤然消散,化作澎湃灵气弥漫在身前,隔开了众人与顾青衣! “太极无相!”秦一鸣失声说道。 太极无相,是秦阳道人自太极剑里领悟出的道法神通,传闻当年秦阳道人仅凭一招太极无相,便挡下了剑神姬无双惊鸿一剑! 下一刻,顾青衣身上光芒大闪!灵气又自他周身疯狂涌出,四下里乱冲,好生狂暴! 秦阳道人双手一张,身前骤然闪起青芒! ‘轰隆!’两相对碰,竟发出惊涛拍岸的声音! ‘哗啦啦’一阵轻响,灵气吹散了顾青衣身下床榻! 秦阳道人身子轻颤,嘴角流下一丝鲜血。 “师父……”叶无忧惊呼。 “别过来!” 二师兄只好止住步子,惺惺后退。 好半晌,狂暴的灵气总算渐渐消散,重归于天地。 秦阳道人被震得退后了两步,师娘赶忙上前去扶。 “无碍的,”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老头子模样狼狈,捂着胸口,脸上却带着掩不住的喜色,说道:“舍生忘死,又以死悟生,突破造化,老五侥幸,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咳、咳……”顾青衣躺在一片狼藉里,突兀咳嗽两声。 众人顾不上师父伤势,急忙自破碎的床榻上扶起顾青衣,司音挥手拎了把椅子给他。 古幽走上前来,替代师娘扶住师父。 秦阳道人看着小徒弟,欣慰的扯了扯嘴角。 顾青衣虚弱的睁开了眼,四下里环视了一圈,却没看见古幽,于是声如细丝的说道:“小师弟,小师弟他没事吧?” 古幽扶着师父走了过来,大师兄赶忙扶住师父。 少年走到五师兄面前,轻轻唤了声‘师兄’。 顾青衣看他没事,笑出了声,却牵扯了伤势,不住的咳嗽。 柳婳祎赶紧递来一杯温水。 “好了,”秦阳道人开口:“都回去吧,青衣伤势太重,身体虚弱,且让他好好休息。” 师父挥退了众人,似笑未笑的看着五徒弟。 顾青衣看了一眼师父,眼神躲闪,半晌,心虚的低下了头,小声说道:“师,师父……” “老五,你有什么想对为师说的?”秦阳道人冷笑道:“我怎么不记得,我教过你这等巅顶的剑法,向天借剑?” 顾青衣只低着头,不敢看师父眼睛:“师父,我……” “人间,还有人能向天借剑?”秦阳道人一拍桌子。 顾青衣苦笑,怅然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父……” 顾青衣眼含追忆,说起了曾经。 日落西山,又是一个静谧的夜。 …… “待伤好,青衣自会离去,”顾青衣说道:“只希望师父能原谅我这多年欺瞒……” 秦阳道人叹了口气,起身,打开了门。 万物寂静,偶有夜风荡起,吹进屋里,微凉。 顾青衣打了个激灵。 “你是谁,是什么身份。”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秦阳道人负手走了。 顾青衣唯有苦笑,笑的落寞,笑的孤寂。 “可顾青衣,终究是我秦阳的徒弟……” 夜色深沉,晚风又起,正凄凉。 顾青衣沉默。 半晌,朝着门外寂寞夜景,呢喃道:“师父……” 夜悠悠,人悠悠。 …… “站在门外做什么?”顾青衣轻开口。 “路过。”司音抱着手臂走进屋里,一如既往的冷漠。 又恢复了往日的嬉笑模样,顾青衣笑道:“整日冷着脸,心却比谁都热,冷给谁看……” 司音也不着恼,嘴角挂起一抹冷笑:“给你。” 顾青衣起身,一把揽过师弟脖子,嬉笑开口:“我就喜欢你这幅冷面孔……” “你……”司音一把打开他的手。 顾青衣眸色一变,面上带着痛苦之色,捂着胸口跌坐在椅子上。 司音吓了一跳,慌忙扶上来:“师兄……” 眼眸里突兀一点笑意浮现,顾青衣咧嘴大笑,笑的酣畅淋漓。 司音眸色一冷,抓起顾青衣,扛在肩上,向外走去。 “你,你可是要谋杀师兄!?”顾青衣惊慌的拍打着袖子。 司音冷笑:“把你扔井里。” “那边是厨房……” “吃饱了再扔。” “老六,你到底要干什么。” “闭嘴!” “救命啊……”顾青衣叫声凄厉。 …… 易安躺在床上,突兀一个激灵,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坐起身。 秦阳疑惑道:“你怎么了?” 美妇正穿衣服,随口说道:“青衣那孩子有伤在身,床榻又坏了,我去看看,可别着了凉。” 秦阳道人呵呵笑了,一脸邀功的表情:“我早吩咐了老六,今晚让他和老五挤挤。” 美妇这才放下衣物,娇嗔的看了一眼秦阳道人,和衣躺回床上。 “夫人。”老头子看着自家媳妇儿,嘿嘿坏笑。 美妇面皮儿一红,推了一把秦阳道人,笑骂道:“老不正经……” “嘿嘿嘿……”老头子也不说话,猴儿急的脱去中衣。 夜色正浓,春色正浓…… 9.第9章 深情 “咚咚咚,”敲门声伴随着柳婳祎清冷的声音悠悠传来:“师弟,你在么?” 古幽听得师姐到访,急忙从床上翻起,口中说着:“师姐,怎么了?”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柳婳祎站在门外,还是老样子,一袭浅蓝色的绣衫罗裙,眉眼弯弯却带着别样的孤寂,月光洒在他身上,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仙子。 古幽一时看得痴了…… 察觉到古幽目光,柳婳祎脸上挂起一层红晕,低着头,娇嗔道:“师弟!” “啊?”古幽如梦方醒,尴尬的笑了笑,起身,一把拉过师姐:“快进来。” 古幽右手还打着绷带,柳婳祎看在眼里,轻声问道:“疼么?” “怎么不疼,”古幽苦笑,又复说道:“五师兄没事吧?” 小姑娘摇了摇头:“师兄没事。” 随后大着胆子伸出两只手,紧紧握住少年左手! 紧紧! “以后,别这么拼命了。”柳婳祎的语气里带着责怪,带着心疼,又带着,微不可查的痴情与深深的自责。 古幽眼神慌乱,躲闪着师姐复杂的目光,抽出手:“我晓得……” “白天说的话,师姐别放在心上。那南宫沧浪,忒气人了些。” 瞬间的失落,柳婳祎将伤情极好的敛进瞳孔深处,藏在眼里,藏在心底。 嘴角微勾,她尽量让自己笑地自然:“我懂。” 她慌忙转过身去:“时候也不早了,师弟早些休息。” 古幽还没说话,柳婳祎逃也似的快步走了。 少年轻叹,起身推开窗,抬头看了一眼静谧夜空。 残月高悬,明亮的让满天星斗失色。 百星不如一月。 少年苦笑,喃喃自语:“你哪里懂……” 十二月末,天气早已凉的通透。寒风吹在身上,有些冷,却不及心里冰霜。 寂静夜色里,突兀飘起了伶仃小雪…… 少年眸子里带着莫名情绪,伸手扫掉肩上雪花,薄唇轻启:“梅花雪,梨花月,总相思。” “自是春来不觉去偏知……” …… 雪花落在肩头,柳婳祎眸色清冷,挥手拔出背后长剑! 剑刃如霜,迎着悠悠月色,迎着漫天飞雪,独舞。 似是要舞尽这眉间长情,似是要舞尽这心底相思…… 似是要舞尽这十七年来的痴心妄想! 红颜舞剑,雪虐风饕。 是谁的泪水在风雪中飘零? 是谁的痴情在月夜里凋谢? 雪更急…… …… 大雪整整肆虐了三日。 清晨,古幽伸了个腰,看了一眼绑在胸前的右手,苦笑着推开门。 门外,柳婳祎俏然而立。 “师姐,”古幽无声轻叹:“你怎么来了?” 柳婳祎眸色纯净,朱唇轻启,笑的有点失落:“恰巧路过……” “银霜素裹,玉树琼花。”古幽眨了眨眼。 柳婳祎贝齿咬唇,低着头不说话。 “雪后晴空,有美人儿相伴红尘,倒也不枉此生了。”古幽轻笑,笑容里带着莫名深意。 柳婳祎心底轻颤。 “走吧。”走上前,轻轻握住女子柔荑,古幽眯着眼,笑容微暖。 阳光洒在他眉眼弯弯的侧脸上,映在了女子心里。 柳婳祎也收起了往日清冷,这个男子什么时候住进她心里的呢?大概,从最开始吧?十七年的朝夕相处,十七年的日久生情。想着,柳婳祎展颜浅笑。 一笑倾城,似是要融化这漫山冰雪…… “以后,怕是都没机会了呢……”古幽轻声呢喃。 “你说什么?”女子抬眼看他,带着点撒娇的味道。 男子微微低头,笑的有些落寞:“没什么……” “我说,你很美……” 他低眉,她抬眸。 仿若百岁千秋都在这一刻静止,仿若岁暮天寒里只剩这一点暧昧。 柳婳祎羞红了脸,却偏执的直视着男子深邃的眸子,想要从这一双迷离的凤眼深处看到他心底。看他心底,是否也有自己的倒影。 冷风轻抚,荡过她风鬟雾鬓绣衫罗裙,荡过他披肩散发蓝白素衣。 双瞳剪水,臻首娥眉。 他多想,拥她入怀! 可他不能。 半晌,他轻笑:“陪我走走。” 她点头,却不言语,只把手心里的温暖握的更紧了些。 踩着积雪悠然前行,吱吱呀呀的声音似是这冰天雪地里唯一的安宁。 风雪过后,总有阳光照在山寒水冷的寂寞里。 …… “南宫沧浪?”青霄真人瞪大了双眼:“可是第一楼的南宫沧浪!?” 秦阳眼眸微阖,面上也看不出情绪,只点了下头。 七长老许天河一拍大腿,‘啊呀’一声怪叫:“南宫孤阳的二儿子?那老家伙可不好招惹!” 岳南山本是凡俗将军,十五岁带兵出征,金戈铁马二十年,一朝悟道,上了江山剑派。如今修道八百余载,却抹不去性格里那天生的狠戾。二长老只嗤笑一声,轻蔑道:“怕什么,抢人都抢到山下来了,岂容他放肆?” “要我说啊,”红莲长老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一袭红衣裹不住凹凸有致的婀娜身段儿,瞪了一眼坐在那里安稳喝茶的秦阳道人,开口道:“秦老三这俩徒弟做的没错儿。” “虽然秦老三讨厌了些,可教出的徒弟,除了那个段华离,个顶个的爷们儿!” 秦阳也不理他,继续喝茶。 五长老一直低头把玩着手里新铸的剑,要说这上官西来也是大自在的高手,可斗法斗剑的本事却着实弱了些,毫不客气的说,他连修为最差的红莲长老都斗不过!可一身铸剑的好手艺,这天下却没几人能比得上。顾青衣手里的昙花剑,正出自五长老之手。 四长老苍云抖了抖袖子,涩声说道:“可那第一楼,有个陆地真仙啊!” 陆地真仙,四个字狠狠压在在座长老心头。那是人世间最巅顶的境界,突破了大自在,领悟了真正的‘道’,超脱天地,自此,寿数无疆!江山剑派立派至今,也只有第一代掌门‘叶云真人’领悟了‘道’,修成陆地真仙。可在三千年前的大战中,叶云真人一人独战妖族三尊巅顶大圣,重伤离世。 就连当时年轻一辈最出众最惊艳的‘第五孤独’也未能领悟陆地真仙境。 三千年前那场人妖大战,逝去了太多巅顶高手,大自在境、陆地真仙接连陨落。 如今,当世的陆地真仙,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第一楼那位,正是和第五孤独同辈的前辈。 论修为,当年他与第五孤独同为大自在境。 可第五孤独是何等人物?论战力,大自在修为,却比陆地真仙还强几分! 只可惜,第五孤独自闭关之后,再也没有消息。想必,早就陨落了吧…… 毕竟,没有哪个大自在境能活三千年。 陆地真仙,那该是怎样的可怕。 “陆地真仙?”白发苍苍的楚天阔抿了口茶水,轻轻放下茶杯,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冷冽寒光。大长老也是大自在修为,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安安静静的当他的和事老,可论起资历,掌门真人还要称他一声师兄! 大长老轻掳胡须,开口:“山上的江山大阵,有一千年未曾用过了吧?” 江山大阵! 江山剑派唯一的护山大阵,三千年前三尊妖族大圣联手都未能攻破的绝世杀阵——剑锁江山! 一千年前,九幽十八涧的陆地真仙欲夺剑池之剑,却被这护山大阵给打了个重伤濒死! 剑阵威力,可见一斑…… 青霄真人也笑了,笑的酣畅:“若第一楼肯好好谈判,陪他些损失倒也无妨;若他真以为,凭一个陆地真仙,就能在我江山剑派撒野……” “那这江山大阵,也该见见血了!” 10.第10章 新年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二月,正是人间冰雪消融的时节,少了些银装素裹的淡雅,少了几分出尘素净的白,也少了几分春日里百花斗艳的生机。只有点点粉白颜色迎风俏立,仿若那个净的空灵的女子,孤高的有些刺眼。 偶有几缕凉风荡过,吹在身上,说不出的自在,说不出的舒适。若荡过山脚下的八百里寒潭,带起层层涟漪,激起点点水花,却又是另一番美景,另一番滋味了。 山上常有修成造化的弟子御风而行,也偶有修为更加精深的弟子御剑而过,可最多的,却是未入造化的弟子火急火燎的跑上跑下,虽忙碌,可面上都带着若隐若现的喜色,让这个平日里有些寂寞的青山多了几分生机。 秦阳道人就这么静静立在‘无涯苑’门口,看着眼前风景,看着这个江山剑派。每有人从门前路过,都欢欢喜喜的向秦阳道人见礼问好。三长老微微点头或者微微挥手,面上看不出表情,一派高人作风。可站在旁边的古幽却明白,老头子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师父,段老四就这么跑到‘幽莲小筑’去了。”古幽晃了晃右肩,虽然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可这些日子难免有些不自在。 秦阳道人摸了两下下巴,痛心疾首的说道:“这个孽徒,也不怕老泼妇打死他!” “罢了,难得过一次年,就那样吧。”老头子遥望远方,眸子里带着追忆,轻轻说道:“一入修真忘年岁,却不记得,上次欢欢喜喜的过年,是什么时候了。” 是了,今日,正是凡人最盼望,最欢喜的新年。是一家老少团聚的大好日子,是上天送给每一个凡人的礼物。 可正如三长老所说,这个节日,属于那些为了生计而操劳的凡人,却不属于他们这些参天问道的修士。 一入修真忘年岁,修士一次闭关就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又哪能记住凡人节日?若每一年的新年都去费心劳力的操办,这个仙,还修不修了? 凡人不过百年寿命,每一年每一天都要珍惜。可修士呢?一旦修成造化,那就是三百载逍遥人生;修成先天高手,又可多活五百年;再之后若悟得大自在,便又添寿八百。一千六百载,不知凡间世界,历经了多少个王朝的更替。也不知,自己当初的父母爱人,又历经了多少次轮回…… 平生别去隔山水,故地不见故人眉…… 一指排山倒海,一剑地覆天翻。移山填海、揽月摘星那是仙人手段。其中快活凡人自然向往。 可大道无情,正如凡人信仰,也是修士所修的天道。 本就是个定数,想要有所得,必然要有所割舍。 参天问道,修士为了长生,舍弃了多少。 多少人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仙途,离开了老无所依的父母,离开了青梅竹马的未亡人? 清茶淡饭怎么比得上富贵荣华?海誓山盟终究抵不过仙道长生。 昔年往事在心头,却也只怪缘浅情深,这一转身,就是一个永远。 自此,江湖相忘,天涯又远。 …… 身后,蓦地传来师娘婉转嗓音:“老八,东西买了没!” 古幽浑身一震,颤了颤肩膀,面上带着不自然的笑:“忘,忘了。” 老头子冷笑,斜睨了一眼小徒弟,阴阳怪气的说道:“你个孽徒,也不怕你师娘打死你!” 易安走上前来,扯着秦阳道人耳朵就往里拽:“大清早你就在这嘚瑟,掌门师兄难得同意过一次年,你还不去准备!” 古幽同情的看着自家师父,有点忧伤的说道:“也不怕师娘打死你。” 老头子伸着手,目光里满是委屈,朝着古幽大喊:“快去寻你大师兄救我……” “大师兄!”古幽慢慢悠悠的朝院里走去:“师父又被妖怪抓走啦~” 古幽正乐得开心,却见一物直向自己袭来。随手那么一挡,未曾想那物似有灵性一般,在空中转了个圈,正印天灵! “啊呀!”古幽头晕目眩,捂着额头怪叫。 只见那物,银灿灿耀人眼目!冷森森叫人胆寒!古幽心中大骇!一把抄起地上神器,直向师娘跑去,边跑还边喊:“师娘,你的银子!” “拿了银两,赶紧去山下买些酒菜炮竹回来!”悠悠的传来师娘笑语:“早去早回,让婳祎与你同去,可别再惹祸!” 古幽停住脚步,半晌,轻轻笑了。笑的有些,温暖…… …… “师姐,你说段老四晚上还回来住么。”古幽暧昧的笑了笑,拉起自家师姐的手就往山下走。 清冷无暇的脸上飞起两朵红晕,柳婳祎心头的小鹿到处乱撞,磕巴道:“四师兄,必然,必然要回来的。” 古幽今天难得的没有背着重剑。 自从当初选中此剑,七年来,古幽没有一天远离过藏锋。 可今日下山,没有带剑的必要。 不过有些人总是出现的更不必要,许书轩来的就不怎么是时候。 古幽两人正有说有笑的向山下走去,却巧遇御剑而来的许书轩。 许书轩收起长剑,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轻巧地落在两人面前。然而当看到两人紧紧牵着的手,眸子骤然冷了下来。 许书轩身后跟着的几名同门也落了下来,讥讽的看了一眼古幽。 “柳师妹,可是要下山?”许书轩一抖袖袍,问道。 柳婳祎不知把娇羞藏到了哪里去,转瞬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样子,声音里带着疏离,冷冷开口:“师娘着我和师弟下山,买点儿东西。” 许书轩这才看了一眼古幽,心里嫉妒的很,面上却笑的欢愉,开口道:“古师弟,你肩膀好些了?” 说着,还伸手拍了下古幽肩膀。 古幽伤势刚好,哪里架得住许书轩这别有用心的一拍。 柳婳祎眸子顷刻冷了下来,挡在古幽身前,开口道:“你……” 古幽拉了一下自家师姐,体内灵气暗运,气海与心窍两大穴窍灵气汇合一处,澎湃灵气直冲右肩! 无疆无界那是何等霸道的功法?只一下就震开肩上那只讨厌的手。 许书轩眸色更阴冷了几分,掩饰的极好,也不恼,笑道:“古师弟天纵之资,十七岁的开天高手,还真是少见。” 似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古幽挥手掸了掸右肩,浅笑,薄唇轻启:“难及师兄万一,刚才见得许师兄御剑而行,想必,早就踏入命魂境了吧?” “古幽也是羡慕得紧呢。” 以灵气御武器飞行,不但需要浑厚的灵气,更需要修出命魂,将一丝本命命魂引入武器之内,使其成为本命法宝,两者心灵相通后,方可御其遨游九天。其速度风驰电掣,远不是御风而行可以相比的。 适才这许书轩御剑而行,想必,已是修出了本命命魂,踏入了命魂境高手之列。 “师兄也是侥幸,”许书轩笑得开心:“前些日子福灵心至,偶然顿悟,一个不小心,就突破了境界。” “那可真是恭喜许师兄了,”柳婳祎声音清冷的如同腊月寒风里的冰雪:“我与师弟尚有要事在身,就不和许师兄闲唠家常了。” “告辞。”说着,拉着古幽就往前走。 许书轩横步这么一拦,谄媚道:“柳师妹,我陪你去吧。古师弟伤势初愈,陪你下山,多有不便的。” 说着,侧头看了看身后,对着几个跟班说话,那可就霸气多了:“你们几个,送古师弟回去。” 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修嘟着嘴,嫉妒的看了一眼柳婳祎。 却也不敢表现出什么,只得随着其他人走上前来。 古幽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走开,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许师兄好意,在下心领了。” “只是我并不希望,她和陌生人走得太近。”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带着些许危险的目光直视许书轩。 许书轩心颤。 刚才古幽眯眼看他的时候,气机毫不客气锁定在他身上,那种霸道危险的气息让他这个年轻高手都为之心惊。他不愿意却不得不相信,只要自己动手,这个不过二十的男子,有十足的把握毁了自己! 古幽笑着走到许书轩身旁,低声说了句什么。 许书轩身子一颤,苦笑,轻轻唤了声‘柳师妹’,却是再不敢阻拦。 古幽嘴角微微勾起,意味深长的笑着,笑的有些……诡异。 随后拉着自家师姐,头也不回的走了…… 11.第11章 簪子 “夫君,那第一楼怎么也没个动静?”易安一身淡粉色长裙,平日里从不施脂粉的美妇今天也少见的点了胭脂描了眉。她左手压着一把青菜,右手菜刀飞快的切过,连起一片残影。 青菜‘唰唰唰’的被切成了丝…… 秦阳道人蹲在灶台前,黑着老脸,随手往灶里扔了一把柴禾,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当他敢,南宫孤阳比起咱们大师兄,那还差的远哩。” 美妇柳眉微蹙:“可那位‘陆地真仙’……” 老头子站起身,拍了拍袖子,四下里找着什么,心不在焉地说道:“陆地真仙?怕他个卵!” “师父,师娘,新年好呀!”一大清早便跑去幽莲小筑见心上人儿的段华离不但回来了,而且身后还跟着娇俏可人的长安。 长安低着头,也娇羞的叫了声‘师父师娘’。 虽然未过门,可两人已有婚约,随着段华离叫一声‘师父师娘’也是应当。 老头子微微点头:“长安丫头是真水灵。”随后又看了眼段华离,一把抢过俊俏公子手里折扇,蹲在灶台前扇起了火。 段老四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家师父。 长安把头低到了胸里去,红着脸,捋起袖子走进厨房,帮易安洗菜。 美妇也没把第一楼放在心上,敛去眉间担忧,笑得开心,朱唇轻启:“大过年的,师娘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说着,放下手里事情,伸手自头上拔下一根木簪。簪子色泽偏暗,雕了个古朴的箜篌形状。 清幽的梨花香气骤然充斥厨房。 段华离睁大了眼,磕磕巴巴的说道:“师,师娘……” 美妇笑了笑,也不说话。 柳婳祎如何?易安年轻时候,比之柳婳祎还要清冷,且风姿卓越,容貌倾城,说是仙子也不为过,不知羡煞多少同辈女修,更有无数天资出众的俊杰公子为其倾心。 更有甚者,例如说那碧云宗现在的宗主——剑神姬无双,曾以手中名剑为代价,只求易安一笑,可连美人儿的影子都没见着,便被当时还是弟子的红莲轰下山去。 姬无双大为遗憾,手中名剑自此改唤作‘相思’。 易安仙子对其嗤之以鼻。 丰神俊朗的姬无双不行,多如过江之鲫的年轻俊杰就更不行了。 可能后来仙子瞎了眼,一颗芳心落在了蛮不讲理的秦阳身上。传闻,秦阳道人仅凭一颗木簪就俘获了仙子身心!多少俊杰因此哭红了眼,多少公子因此皈依空门,麒麟古寺能有今日规模,秦长老功不可没。 而这颗不足为外人道哉的木簪,便是眼前这颗,上古时期鼎鼎大名的宝物——梨木箜篌。 据说是上古神族圣女——洛水,遗落在人间的两枚发簪之一。 易安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只轻笑,宠溺地替长安戴上。 长安回过神来,战战兢兢的想要拿下来,却被美妇拦住。 “师娘,这,这太贵重了……”小姑娘不知道这簪子什么来历,可甫一现世便充斥异香,心知这绝对是个好宝贝,当即就慌了神色:“长安不能收。” 美妇眉眼弯弯,回身看了看自家相公。 秦阳道人也笑眯眯的看着两人,开口道:“你师娘送你,你就收着吧。” 长安半推半就的收下了。 易安这才跟他说起簪子的宝贵,末了,说道:“这簪子来头不小,可说到底,也就是能帮修士快速吸纳灵气,助其修炼。” 美妇说的轻巧,可这世间斗法之宝无数,但能助人修炼的宝贝那可是凤毛麟角,就更珍贵了! “这等宝物,长安就更不能收了!”小姑娘心中感动,又要拿下簪子还给易安。 易安故意板起了脸,带着几分薄怒:“我如今距离大自在境,差的只是感悟,却不是这根簪子能够弥补的了。” 小姑娘有些惊讶,易安天资一般,自从嫁给了秦阳道人之后,每天忙着操持家务,却是耽误了修炼,如今五百多岁,竟然有了乾坤境巅顶的修为,听其口气,怕是距离大自在都不远了。 “师娘,您,您修炼的怎么这么快……”长安瞪大了眸子。 美妇一窒,眼神慌乱且娇羞的扫了一眼秦阳道人,不知作何回答。 老头子也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 “不该问的别问!”段华离看了一眼师娘,又看了一眼师父,暧昧的笑着,摸了摸下巴,神秘兮兮的说道:“媳妇儿,你可捡到宝了!除了那什么圣女的名头,这簪子,那可是这老头儿送咱们师娘的定情物!” 秦阳道人脸上笑容顷刻敛去,眸子阴沉的仿若滴出水来,阴测测地看着段华离:“老四,你忙吗?” 段华离亡魂皆冒冷汗直流,说话也结巴了:“我,我找大师兄还有些事……” “那还你扇子。” 段华离颤抖着手接过,嘴里还道:“师父,不,不着急的。” 秦阳道人伸腿踢在段老四屁股上,段美人儿心道不妙扭头就要跑!可一个造化境哪里快得过大自在高手!老头子像拎鸡崽子似的把丫扔在灶台前:“找什么大师兄,你大师兄和二师兄今儿早上去你掌门师伯那儿交代情况去了。” “交代情况?”段华离心知躲不过去了,也扇起了火,无精打采的问道:“小幽幽又惹祸了啊?” 老头子‘啪’地弹了他个清脆的脑瓜崩儿,开口道:“你两个师兄操办的收徒大会,今儿是去天元殿汇报结果,别什么事儿都往你小师弟身上扯!” 段华离摸了摸被弹得生疼的后脑,小声嘀咕着:“我不就问问么……” 似乎是不过瘾,秦阳道人又弹了一下,义正言辞的斥道:“人人都有正事儿干,你瞧瞧你!真不上进。” 段华离心里委屈,又问道:“老六不也没事儿干么!” “他去给老五抓药了!” “那老五呢!” “你还想和老五比!”秦阳道人心里这个气:“信不信我把你也打成重伤!” 段美人儿不敢说话了,长安站在那掩嘴偷笑。 老头子满意的点了下头,看了一眼自家娘子。 美妇眸子里满是无奈,叹了口气。 老头子欢喜的像个孩子,又一想徒弟媳妇在这,不能有失形象,当即正了下面容,龙行虎步地走了出去。 想必是又到院门口摆他的高人样子了。 长安还在推脱着:“师娘用不上,那婳祎师妹也有用的。” “婳祎那孩子,虽然性子清冷柔弱了些,”易安颇为无奈的说道:“可内心里自有她的坚强。况且,她天资绝顶,是个世所罕有的好苗子。” 易安笑了笑,怅然道:“这东西,她用不上。” “再说了,你早日突破造化,也好早日和华离成亲呐,”易安调笑道:“也省的红莲师姐再来念叨你俩!” 红莲长老虽然答应了这门亲事,却一定要在长安突破造化境之后再与段华离成亲。 红莲长老也是爱徒心切,一是元阴未破的女子和元阳尚在的男子,修炼起来得天独厚。二是因为女子一旦有了家室,难免耽误修行。 这也是许多修士到老都不寻找另一半的原因,既保持了自己童子或者处子之身,又不会有牵挂。没了牵挂,自然不会牵绊于情。 长安知道自己资质一般,比不上柳婳祎,也就不再推辞,道了声谢,收下了簪子。 美妇笑的开心,又忙活饭菜去了,长安欢喜地戴上木簪,帮其打着下手。 段华离哼着小曲儿,一不留神烧着了袖子…… 12.第12章 剑魄 新年,难得的喜庆节日,是人间盼望了一年的团圆日子。 往日安静祥和的江山镇,一大清早就充斥着喧闹,锣鼓喧天的,好不热闹!为家庭操劳了一年的女人们早早起来上街买菜买酒,老人们则在家里哄着孙儿孙女玩耍,累了一年的男人们,有的躺在并不宽敞的家里呼呼大睡,有的帮自家夫人买菜做饭,有的三五成群围坐一起谈天说地。 街边小贩讨喜地哟呵叫卖着,酒楼小厮说着吉祥话揽着顾客。 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不停向路人抛着媚眼,良家妇女们则赶紧拽着自家男人远离烟花之地。 风度翩翩的文人雅士聚在一起抚琴作画,也偶有几个锦衣玉服的二世祖调戏待字闺中的小姑娘,却也不会太过分。 人间百态,各司其职。 整个江山镇,难得的热闹起来了。 古幽从没在新年的时候下过山,他也不知道,凡人的日子是这样平静却又多姿多彩的。这个坐落在江山剑派下的市井小镇,还真是,令人向往…… 他忽然有些明白修士修天的目的,除了仙道长生,除了逍遥纵横,更多的,也是想要守护这些凡人短暂且珍贵的安宁吧。 三千年前妖族来犯,人间生灵涂炭,安宁日子一朝打破。 是谁守得这人间繁华? 是谁守得这江山依旧? 是那些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修士。 无论门派大小,无论修为高低,只要举起手中长剑,剑锋所指方向,那便是他们舍生忘死也要守护的祥和!那是生他养他的地方!是他们飘渺仙途里,内心最坚强最不容亵渎的柔软! 多少凡人眼里可望而不可即的仙家高手陨落?又有多少巅顶大修为了守护那些素不相识、卑微若蝼蚁的凡人们,舍弃了长生,舍弃了纵横,以手中三尺之剑,护人间安宁,护百姓无忧。 天道无情,可人间修士,自有真情。 那些真正的卫道者,便是凡人往日里常说的——仙! “那是糖葫芦?”清冷可人的脸上透露着一点害羞,柳婳祎掩不住瞳孔深处的追忆。小时候,古幽每次偷跑下山,都会带回一串鲜艳欲滴,裹着脆甜糖衣的糖葫芦给她,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便是她记忆里最甜的滋味儿了。 古幽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自家师姐,又看了一眼卖糖葫芦的小贩,苦笑道:“小时候,我可没少因为这事儿挨师父责骂。” 柳婳祎娇羞更甚,低着头,呢喃说道:“谁叫你贪玩……” 古幽轻笑,宠溺的看着自家师姐,也不说话,轻捏了一下手中柔荑,吹弹可破的肌肤,嫩嫩滑滑的触感,直叫古幽心猿意马。 柳婳祎心底一颤。 好像,在那个遥不可及的岁月里,也有这么一个人,宠溺地拉着自己的手,买给他最爱吃的冰糖葫芦。 “小哥,来串儿糖葫芦。” 小贩笑模笑样的拿了一串儿糖葫芦递给古幽:“公子,您拿好。” 古幽微微颔首。 柳婳祎抬头,悄悄看了一眼古幽。长发披肩,悠悠的远山眉下一对狭长的睡凤眼,带着几分朦胧的睡意。这个喜好浅色衣衫的男子并没有秦一鸣那么丰神俊朗,也不似段华离一般倾国倾城,更没有顾青衣那样天生的潇洒。 可他仿若天生就不会哭,整日里一脸微笑的模样。 他的唇有些薄,嘴角微勾,弧度自然,他的笑容,就像是来自眸底深处,人世间最真诚最温暖的笑。 像是一滴清水落入画卷,刹那晕开了整卷笔墨。那笑意自眸子里泛起,继而扩散到嘴角唇边,然后散在了眉清目秀的脸上。 柳婳祎有点痴迷的看着这张脸。 仿若几千年前的旧识,仿若散在了清风里的故事。 古幽拿着糖葫芦在师姐面前晃了晃:“师姐!” 柳婳祎回过神来,眼神儿有点不自然:“啊,怎么了。” 然后笑嘻嘻的抢过古幽手里的糖葫芦,往古幽嘴边一举:“你吃。” 古幽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我不爱吃,太甜。” “你怎么了?”柳婳祎担忧的看了一眼自家师弟。 只见古幽眉头轻皱,嘴角的笑容也不似往日那么自然。 古幽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朝着师姐勉力笑了笑:“我没事……” 不知为何,自己那颗久不惊波澜的心脏,此刻正跳的剧烈。 他猛一回头!却只见那一抹有些熟悉的紫色渐渐消失在视野里。而他那颗悸动的心,也悄然平复。 “我这是怎么了。”古幽如是想。 柳婳祎也回头望去,却只看见成群结队的风尘女子扭着蛇腰走来。 “原来你好这口儿!”柳婳祎明显误会了古幽,有些气愤的说道。 古幽疑惑地看着自家师姐,磕巴道:“我,我好哪口儿?” 柳婳祎没理他,只是看着小贩那边。 古幽也顺着目光望去。 “不巧,刚最后两串儿糖葫芦,也被人买走了,”小贩赔笑道:“曲二小姐,您看……” 曲二小姐难为情的朝着小贩笑了笑:“是舍弟不懂事,还请小哥多多担待才是。” “姐,我要吃糖葫芦!”曲小姐身旁,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公子拽着病美人儿的袖子,奶声奶气的说道。 要说这曲家,也是个商贾之家,全靠着布匹生意起家,他家的丝绸火遍了大江南北,是这江山镇上出了名的财主。 除了每月供给江山剑派不少金银之物外,这曲家也常在江山镇上干一些乐善好施的慈悲事,是以名望极高。曲老爷名唤曲文,家大业大,却是个痴情的主儿,正室死后才又纳了另一房夫人,膝下两子两女,大公子曲玄易自幼习武,武道天赋出众,奈何却不是修仙的苗子,官拜当朝中将军,掌禁军,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大小姐曲江心十一岁被红莲长老收做关门弟子,是长安最小的师妹,十二年前了却凡尘,上了江山剑派。二小姐曲秋月姿容出众,颇具才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不栉进士,奈何天生体弱多病,却是个良善性子,从不与人为难。倒是他那个弟弟,并非一奶同胞,乃续弦所生,可包括曲家姐妹在内的所有人都对他极好,是以小小年纪养成了一身的纨绔脾性。 “玄笙,别闹。”曲秋月轻声说道:“还不给人家赔礼道歉。” 小公子噘着嘴,不说话。 曲秋月眸子一耷,斥道:“曲玄笙!” 曲玄笙这才不情不愿的朝小贩道歉。 小贩哪里敢受,慌忙说道:“无非是几句重话,算不上什么,算不上什么。二小姐可莫要放在心上。” 曲秋月朝着小贩展颜一笑,领着曲玄笙就要走。 柳婳祎走上前去,把还没来得及吃的糖葫芦递给小公子。 小公子笑得欢愉,看了一眼柳婳祎,欢喜地接过了糖葫芦,眨了眨眼,说道:“大姐姐好漂亮!比我姐姐还要漂亮!” 柳婳祎笑着捏了一下他肉嘟嘟的小脸蛋。 曲秋月姿容出众,也分和谁比,病如西子的娇柔模样哪里比得上柳婳祎的冷艳无瑕?更何况柳婳祎身上那种出尘的气质,更不是凡俗女子所能相比的。 曲秋月全不当回事儿,自腰间荷包拿了两块儿散碎银子,递给柳婳祎,说道:“多谢姑娘了。” 柳婳祎不接,笑着摇了摇头,刚要离开,古幽却迎了上来。 柳婳祎着恼,心道这师弟还真是见着美人儿走不动道。索性也不理他,扭头就要走。却被古幽拉住。 古幽蹲下身,也学着柳婳祎的样子,伸手捏了一下曲玄笙脸蛋。 小公子额前的长发顷刻立了起来,雷击似的抖了下身子。 曲秋月一把拉开自家弟弟,声音里带着薄怒:“你干什么!” 柳婳祎也伸手来拽古幽。 古幽朝着自家师姐轻轻摇头,自怀中掏出一枚拇指大的剑形玉牌递给曲秋月。 玉是上上好玉,只这一块白里透青的玉佩便是价值不菲之物;可字却不一样了,这玉牌一面,笔走龙蛇地刻着‘古幽’二字,笔锋霸道,锋芒毕露,尽显狂草豪放,只看这字,便知晓此人是何等霸道不羁的心性。另一面,碧波浩渺的寒潭之上耸立着三座孤绝高山,惟妙惟肖,鬼斧神工!相反,水色湖光里,那两个俊逸潇洒的字却并不如何显眼了,只是这两个字,放在这天下有着何等重量,谁又敢小瞧半分? 两字出尘,板板眼眼的行书笔体——江山。 江山一剑,一剑江山。 “江山剑派!”曲秋月低呼出声,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不好意思的朝古幽笑了笑:“不知是仙家高人,是秋月多心了,还望公子赎罪。” 世人只道剑形玉牌是江山剑派的信物,却不知,这青白玉佩才是内门弟子的信物。而只有得了剑派真传的关门弟子,才能在上面刻下自己的名姓。 柳婳祎拉了一把自家师弟,责备道:“你干什么。” 古幽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看了一眼自家师姐,随后朝着曲秋月微微颔首,说道:“令弟,有望仙途。” 曲秋月惊讶的捂着小嘴儿:“公子说的,可是,可是真的……” 古幽看了一眼正自顾吃着糖葫芦的曲玄笙说道:“错不了。” “你怎么知道的?”柳婳祎伏在古幽耳边,悄声说道。 古幽眸子里少有的有些凝重,正色道:“他左眼里有一把剑……” 这下,连柳婳祎都瞪大了眼睛。 眸子里有剑,那岂不是…… 古幽拉过不情不愿的小公子,学着当年姑姑的样子捏了个指诀,口中念念有词,随后双指一并,灵气缭绕在指尖,他轻轻一点曲玄笙眉心! “你这个人,怎么总是动手动脚的!真讨厌。”小公子嘴里嚼着糖葫芦,含糊不清的说着。 没人理他,曲秋月手心里捏出了汗。 刹那,曲玄笙额头处,一点浅色剑印渐渐浮现,正璀璨! “天生剑魄!”半晌,柳婳祎痴痴说道。 13.第13章 老人 “天生剑魄!”半晌,柳婳祎痴痴说道。 古幽散去灵气,脸色有些苍白的站起身,额头满是汗水,他也不管,只看了一眼曲秋月,说道:“令弟天生剑魄,乃是不可多得的修仙资质。” 曲秋月满心的激动,也顾不上娇羞,紧紧抓着古幽的手:“所言当真!?” 柳婳祎掐着古幽后腰上的肉,微一发力,拧! 古幽汗水更甚,慌忙抽出手来。曲秋月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双颊绯红,好似桃花。 她微低着头,轻声说道:“是秋月唐突了,公子切莫介怀。只是公子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古幽幽怨的看了一眼自家师姐。 柳婳祎不自然的笑了笑,松开了手。 她看不得古幽和别的女子亲热,哪怕是无心之举也不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眼里、心里,就只能看得见、装得下这个一袭素衣的男子。 她抓不住他的心,索性,也不让别人抓住他的心。 曲秋月分明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醋味,却也只得硬着头皮问道:“那公子,可愿收我家玄笙为徒?” 古幽摇头,轻说道:“我不行的,这般资质,非得我师父亲自来教。” 曲秋月更是喜上眉梢:“尊师能收玄笙为徒?” “家师痴剑爱剑,一生只收了八个徒弟,如今遇到令弟这样‘天生剑魄’的好苗子,自是会悉心教导!”柳婳祎莲步轻移,面上带着疏离微笑,说道:“曲姐姐放心吧。” 曲秋月笑得开心,一把拉住柳婳祎柔荑,亲热道:“那往后,舍弟还要多麻烦妹妹了。” 清冷美人再也摆不住架子,脸颊微红,看了一眼古幽。 古幽和小公子玩得正开心。 “曲姐姐哪里话,小公子若进了师门,便是我们的小师弟,”柳婳祎涉世不深,心思单纯,之前误会了曲秋月,心里过意不去,又说道:“我照顾他,是应该的。” 曲秋月年纪不大,心思却玲珑,只几句话便哄得柳婳祎开心的紧。 古幽只是笑,不说话。 “玄笙,”曲秋月拉过玩得正欢儿的曲玄笙:“跟我回家吧,晚了,父亲又要不开心了。” 曲秋月做了个礼,拉着曲玄笙走了。小公子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朝着古幽挥手道别。古幽笑了笑,拉着自家师姐买酒菜去了。 …… “师弟,你怎么知道那小公子眼里有剑?” 古幽四下看了看,低头,盯着柳婳祎,眨眼。 往来行人偷眼打量,却也只是友好且暧昧的笑着。 柳婳祎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脸红红,娇羞可人,微嗔道:“师弟!好多人的……” “别闹!”古幽少有的正色,再一眨眼:“你仔细看。” 柳婳祎朝着那双狭长的睡凤眼看去,原本深邃且带着朦胧睡意的眸子里,突兀闪光一道璀璨幽光。 下一刻,暴戾且霸道的剑意如同困龙出渊一般自古幽身上升腾而起。 趁着没人惊觉,古幽赶忙散了满身剑意。 柳婳祎感受过师父的剑意,犀利、锋锐;也感受过大师兄的剑意,柔和却荒凉;前些日子,还隐约感受过五师兄顾青衣的剑意,寂灭的令人心悸。 剑意这种东西,当对剑的领悟到了一定境界,自然而然的就会体现。凡剑绝世剑客若修出剑意,仅凭剑意就能战平一般的开天修士。 可柳婳祎从未见过如此强烈、如此暴戾的剑意,那该是一种怎样的霸道?在这股剑意面前,仿若连天都不敢阻拦!仿若连幽冥都要震颤! “你……你也是天生剑魄!?”柳婳祎惊讶的捂着小嘴,眸子里尽是吃惊:“你两只眼睛里,各有一把剑?” 古幽拉起自家师姐的手,晃晃悠悠的往前走着:“当年送我上山的人和师父说,说我身上有三把剑;可师父说,他只能看见我眼睛里的两把剑。” 江山镇多水,于是桥就多了些;江山镇多雨,于是伞便多了些。淅沥小雨常来光顾这座静默小城,却少有大雨倾盆的时候,于是才子佳人也多了些。 细雨倾城的日子里,总有情侣共撑一顶油纸伞,漫步在如雨如尘的风景里,漫步在江山镇的每一座桥上。 小城,青桥,微雨,油纸伞,才子佳人…… 凡人的相伴终老,凡人的诗情画意。 这座城。 无风无雨的平静日子里,这些桥,便成了贩夫走卒的诗情画意。 “老人家,这鱼怎么卖?”古幽俯下身,拎起一条好大的鲤鱼。 遍体生红的鲤鱼离开水,也不挣扎,鱼目紧闭,想来是条死鱼。红彤彤的鱼鳞映在阳光底下,通体流金。这么大的红鲤鱼,滋味必然鲜美。 老头儿抬了抬草帽,有气无力的看了一眼古幽,微不可查的颤了下身子,伸出了四个手指。 古幽掏出四十文钱递给老头儿,老头儿却摆了摆手,哑着嗓子说道:“我不收你钱,这鱼,你也买不起。” “四十文钱都买不起,这鱼确实贵。”古幽也不知道这世间价格,可他知道,四十文钱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对他们这些修士来说,钱并不值钱;可对凡间百姓来说,这四十文钱,也足够一家三口两天的生活了。 这鱼讨喜,可怎么也不值这个价钱,这老头儿却说他买不起,于是古幽笑了笑:“老人家,你这鱼,有什么说道?” 老头儿不理他,放下帽檐,眼皮一耷拉,睡去了。 柳婳祎心里那个气,拉着古幽就要走。 那老头却一抬眼,浑浊的眸子里闪过惊异,嘴角一咧,似笑非笑的说道:“哦?你也来了?” 柳婳祎停下步子,扭头,气呼呼的说道:“你少来了,我这师弟信你鬼话,我却不信。” 老头儿也不生气,拿了两条体型稍小的鲤鱼递给古幽:“拿去。” 古幽笑眯眯的接过,问道:“这两条我就买得起了?” “买?”老头儿把剩下的几条鱼也都敛出来,回手,往桥下河里一扔,只留下那只喜庆的红鲤鱼。 二月寒冬,天气虽冷却不飘雪,自然冻不住活水。 鱼如水,再扑通扑通往上蹿,摆了几下身子,似是向这老头道谢。 这草帽老头儿,就这么把这些鱼,放生了…… 古幽二人也拿捏不准这老头儿脾气秉性了。 “这些鱼值不值钱,”老头儿把鱼挂在腿上,往地上一坐:“那得看卖鱼人的心情,也得看买鱼人的身份。” “心情?身份?”古幽也饶有兴致的坐在了老头身边,手臂搭在膝盖上,他问道:“那你是什么心情?” “我?你来了,我什么心情不重要。”老头儿意味莫名的看了一眼古幽,又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立在古幽身旁的柳婳祎。 “有酒么?”老头儿又问。 古幽摇头:“我不喝酒。” “不喝酒?那你得疯。”老头儿随口说着,自顾拿下腰间葫芦,拔下塞子,浓烈酒香四散,弥漫。 微一扬脖,将酒喝了个干净,涓滴不剩。 老头儿有些心疼的看着酒葫芦:“这酒,平时我可不舍得喝。” 古幽看着老头儿,问道:“那依您老看来,我是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老头儿沉默了。 半晌,他呼了口气:“算是,故人吧。” “故人相见,这两条鱼,权当我送你。” “那你腿上那条呢?” “它?它可不能吃。这东西一入水,那可了不得!” 柳婳祎小嘴儿微撇:“你以为那是龙啊?还了不得。” 老头儿抬头,看了一眼柳婳祎,不屑道:“不是龙,可也差不多了。再说了,龙算什么东西!” 柳婳祎瞪了他一眼,不说话。 老头儿也不在意,笑呵呵的说道:“外人看你清冷如雪,可我看,你还是那么泼辣。” “你……”柳婳祎气的说不出话。 古幽朝着师姐笑了笑,又问老头儿:“既然这鱼吃不得,那你刚才,何故伸出四个手指?” 老头儿起身,掸了掸衣服:“我是说,你身上,有四把剑。” 古幽正掸衣服,却突兀停下手里动作,凝声道:“四把?” “四把。” 古幽不知老头儿什么身份,可没理由的,古幽就是信他。发自心底的相信他。 老头儿也不理古幽什么反应,只悠悠达达的走了。 古幽也拉着自家师姐买酒去了。 “你认识?”柳婳祎问他。 古幽轻笑,说道:“不认识,没见过。” “那你还跟他聊得那么欢。” “他说我像故人,我也觉得他面熟。”趁着柳婳祎不注意,古幽低头亲了一下师姐樱桃小嘴儿,然后撒了欢的跑了,远远的还传来一句调笑之语:“我觉得,你更面熟!” 双颊红的快要滴出了血,柳婳祎骂了一声流氓,也追了上去。 …… “红鲤,”老头儿躺在河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往水里扔着石子:“你说当年,我怎么就没杀了她?” 老头儿腿上的那条红鲤鱼突兀睁开了眼!眸子里有着人性化的情绪,鱼嘴微微动了动,传出竟是不带任何情感的男子声音:“你喜欢她。” “那她就这么狠心的封印了‘我’两万年?” “她不喜欢你。” 老头儿坐起身,气急败坏地拍了一下红鲤鱼,骂道:“显你会说话?” 红鲤鱼轻哼了一声:“那个年轻人身上,有‘无疆剑’的气息。” “何止是有。”老者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他就是他。” “他就是他?”红鲤鱼眼里情绪莫名的波动了一下:“他回来了?” “七千年前他就回来了,”老者朝着手心呵了一口哈气,搓了搓手,继续说道:“七千年前,我还没去寻你的时候,他就回来了……” 14.第14章 第一楼 人妖两族以翠微山为界,互不侵犯。 人间宗门无数,可多是那些小门小派,除去西方魔教猖獗,中土神州也有仙道八宗:南方翠微山下,九幽十八涧虎踞龙盘;东海之滨风吹雨打,万年古派碧云仙宗不倾塌;北方麒麟古寺坐镇荒山,荒凉青山不荒凉;诗情画意江南城,百战阁独居古朝遗址七千年;江南以北,碎花谷九千年桃花落不尽;极北之地,终年飘雪覆盖,双仙镇守白帝城;中土之中,江山一剑,一剑江山,八百里寒潭之上,江山剑派遥遥对望白帝城。 而西方,自九层阁楼镇守边疆,名为——第一楼。 第一楼的楼主南宫孤阳,闭关于第九层楼,距今已有三年。前些日子,第九层楼传来强烈的灵气,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要破关而出。 而那位‘陆地真仙’的老前辈,独居于后山,久不问尘世。 第一楼这些年,则全都是‘南宫沧海’在打理。 这南宫沧海,是南宫孤阳的大儿子,也是南宫沧浪唯一的哥哥,可两人无论脾气、秉性、甚至天资,那都是天差地别。 南宫沧海一百零七岁踏足大自在,一百二十岁替父亲打理第一楼。如今一百二十三岁,不仅将第一楼打理的井井有条,自身修炼也没耽搁。 一百零七岁的大自在境。年轻一辈里哪有像他这般惊艳的天才? 再说南宫沧浪,除了那张英俊的脸,还有哪点像他哥哥? 可毕竟是骨肉血亲的兄弟,如今,弟弟就那么软绵绵的躺在棺里,南宫沧海,哪能不心痛!可心痛也得忍着。父亲不在,这第一楼,他就是天。 他知晓自家弟弟性子,那就是个不学无术仗势欺人的二世祖!老祖宗早就说过,此子有朝一日,必会招惹杀身大祸! 南宫沧海就这么静静看着自家弟弟,指节分明的手掌搭在棺木边缘。既不说话,也不落泪,看不出情绪。可白如意亲眼看着他长大,哪里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那是钝刀拉肉,痛入肺腑,痛到滴血! “大公子,此事,全是老夫疏忽!还请公子责罚!”白如意老泪纵横,‘噗通’一声,白发苍苍的老者,就那么跪了下去。 他一直不喜欢这个混吃等死的南宫沧浪,可他是打心眼儿里疼爱大公子。 南宫沧海头也没回,嘴角扯动,似是想做个牵强的笑容,声音平静得很,他说:“我这弟弟是什么性子,我了解。早晚,会有这天的。” “白长老,你起来吧。”黑衣公子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 白如意哭出了声,却不肯起,一个劲儿的朝着南宫沧海磕头,嘴里还说着:“公子,我罪该万死,我罪该万死……” 半晌,老者抬头,止住了哭泣,只是还跪在那里。随后抬起了那双粗糙的老手,灵气汇聚掌心,直印自己天灵! “起来!”猛地一声暴喝,南宫沧海身子一颤,回身一脚踢飞白如意,大骂道:“你的确有罪!你罪在没打折他的腿!” “我这弟弟,那是个什么东西!他说去看人家剑派收徒,你就信了?我那个爹,他就信了!?” “江山剑派这些年如日中天!出了个秦阳还不够,又出了个秦一鸣。还有那个该死的大长老!”他指着白如意鼻子,吼道:“他无非就是想去江山剑派,想去那‘幽莲小筑’,哄几个漂亮姑娘!你不知道么!我那个父亲,他不知道么!你们当真不知道么!” “你们是不是以为,第一楼有老祖宗坐镇,就可以胡作非为!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第一楼好歹也是个名门大派!怎么到了你们手里,就成了山野土匪!” “你们抬眼看看,第一楼的老祖宗们!都在天上看着呢!” 南宫沧海越说越急,他一抖袖袍,无形劲气刮得白如意面皮儿生疼,红木做的雕花门被震了个粉碎! “公子,你杀了我吧!”白如意捂着胸口躺在地上,面如死灰,落寞的说道:“我,我没脸再见楼主。” 南宫沧海也晃了晃,脚下一个不稳,跌坐在椅子上,他的语气又恢复了平静:“我说了,沧浪落得如此下场,是他咎由自取。” “女修怀孕后,因腹中胎儿缘故,动用不了灵气,”南宫沧海静静说着:“没灵气可用的修士,和凡人也没什么两样……” “公子……”白如意从地上爬起来,吐了口血,垂手立在那里。 南宫沧海苦笑,说道:“坐。” 白如意颤颤巍巍地说道:“白如意戴罪之身,不敢坐……” 他也不强求,又继续说道:“甚至说,失去了灵气的修士比凡人更脆弱。常人所受的痛,她们也得受,她们得加倍受!骤然失去灵气,再受凡人之痛,她们更痛苦!” “可不管是修士还是凡人,”南宫沧海眸子色痛苦,声音却一如往常的平静:“她们都是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 “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儿子的?”南宫沧海抬头,眸子里隐含泪水:“所以哪怕再痛,她们也心甘情愿。” 白如意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公子,眼神无助,脆弱的好似一个孩子。 “即便是胎儿落地,女修也会因虚弱而几个月动用不了灵气。” 南宫沧浪仰头看着屋顶,这个男人兀自坚强了这许多年,何曾这般脆弱?何曾落过眼泪? “我那个父亲,有他没他有什么两样?” 白如意身子一颤,却也没多嘴。 “母亲生下沧浪不久,便染了风寒,离世了。”南宫沧海声音出奇的平静:“那一年,我六岁。” 黑衣公子笑的癫狂,笑的讥讽:“可笑吧?一个修士,一个乾坤境修士,死于风寒。” “我那个父亲他是个好楼主,好修士,”南宫沧海起身,走到屋外,笑说道:“可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更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母亲重病卧床的时候,他还在闭关。”手搭在栏杆上,极目远望西方,那里,蛰伏着多少魔教? “到死,她都未能见他一眼,”灵气不受控制的升腾而起,南宫沧海一拳捶在身旁柱子上,语气低沉:“现在,又因为他的溺爱,害死了沧浪!” 灵气失控,汇聚长空,二月冰寒天气,炽热的好似流火八月。 院里众人慌忙放下手中事情,抬眼望去。 只见第一楼七层阁楼处,艳红骄阳正璀璨! 楼下、院里,不停有高手飞向第一楼。 “公子!”白如意叱道。 南宫沧海惊醒,用力摇了摇头。挥手散去了身前骄阳。 心气郁结,他险些走火入魔。 “没事了,你们下去吧。”南宫沧海又恢复了往日平静,挥退了众人。 走回房内,摸了摸南宫沧海早已冰凉的身体,声音听不出喜怒:“好狠辣的手段。” “江山剑派,还有这等狠人?”南宫沧海收回手,强压着心头愤恨:“全身的骨头都被人震碎了!” 白如意苦着脸,说道:“是那秦阳老儿的小徒弟,一剑拍碎了二公子全身经脉骨骼。” “拍?”南宫沧海回头看了一眼白如意,语气里带着惊疑。 “那少年好用一柄重剑,”白如意说道:“虽是江山剑派弟子,用的却不是长剑,也不像秦阳一脉的剑法。” “只是开天修为,却几招就斩了造化境的小周。” 南宫沧海眸子微眯,说道:“江山剑派何时出了一个这么惊艳的开天境?” “那少年年岁不大,剑法却着实生猛,大开大合,霸道的很,像是……”白如意欲言又止。 “像是什么?” “像是南宫老祖所说的,云天诀。” “咔嚓”一声轻响,南宫沧海生生掰碎了椅子把手,声音里首次有些颤抖:“剑祖!?” 剑祖不是江山剑派的弟子,可三千年前就与‘第五孤独’纠缠不清,倒不是不可能隐居在江山剑派。 若此人是剑祖弟子,若剑祖还在人世,第一楼想要报仇,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三千年前,那个人,可是一人一剑斩了白狐族巅顶大圣! 那勾天连海的一剑,就是白帝城的那位都惊惧不已。 喜怒不形于色,眸子里情绪莫名,南宫沧海挥手,说道:“你老先下去吧,好好养伤,我着人把饭菜送到你老住处。” 白如意拱手行礼,退下了。 仙道飘渺,求仙问道之人无数,有清心寡欲、返璞归真的不世高人隐于山野;也有红尘相伴、清茶淡饭的神仙眷侣局于市井。可山野高人、神仙眷侣毕竟是少数。更多的,都成了小宗小派的掌门、长老,吃着五谷杂粮一日三餐,守着祖宗传下来的的一亩三分地,教导着门下的徒子徒孙。若是偶有福灵心至醍醐灌顶的时候,那就交代好事情,辟谷、闭关! 毕竟修士也是人,虽不似凡人那般依赖饭食。可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谁也没必要和自己的口腹之欲过不去。倒是闭关的人,闭关之前先辟谷,入定后如同死寂,自也没必要纠结什么口腹之欲,以天地灵气供养自己所需倒也足够。 可天地灵气,哪有鱼肉鲜美?哪有蔬菜甜脆? 就算是世间最巅顶的陆地真仙,也要偶尔尝些人间滋味,更何况白如意这等大自在高手了。 不食人间烟火,说的容易,可说到底,也没几人能做来。 15.第15章 鹤殇 “师父让买什么酒来着?”古幽揽过自家师姐,煞有介事的说道。 柳婳祎低着头,摸了摸嘴唇,脸颊发烫,羞涩道:“好像是,桑,桑竹吧……” 古幽松开手,嘴角挂着暧昧的笑:“是桑落。” 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十千提携一斗,远送潇湘故人。不醉狂客桑落酒,教人无奈别离情。 两族天生的对立。神修天,也信天,乃天之宠儿,不度雷劫,不招心魔,得天地认可,借法于天地;魔呢?凡事只凭自己喜好、直问本心,不信天,不服天,不屈天,自也不修天,也因此被天地所弃,一步一劫。是以自上古以来,两族便势同水火。 桑落酒,又叫‘鹤殇’,本是一位魔族女子的闺名。十多年前,魔女鹤殇因与神族某位世家公子相恋,不理禁忌,久隐于人间,并育有一子。也因此而被两族追杀,后其子下落不明,鹤殇也被魔君强带回魔界,而这‘桑落酒’,便是魔女鹤殇送给心上人的离别酒。 古幽说完桑落酒的来历,久久不语。 柳婳祎眸子里隐带羡艳,语调却伤感的紧:“真是个痴心的傻女子。” “那位神族的世家公子呢?”柳婳祎边走边问。 古幽脚步不停,随口说道:“应该是死了吧,据说,他孤身跳了七月山……” “七月山啊。”柳婳祎声音低沉,她虽清冷,可身为女子,内心难免柔弱,一时感慨良多。毕竟,那七月山号称‘神仙不渡’。 七月山处在极北之地,是世间最高的山峰,没有之一。极北之地终年飘雪,无论凡世城池还是仙宗剑派,一年四季尽是雪景也只有雪景,到哪都是一片晶莹雪白,七月山自然也不例外,可一座雪山上,竟开满了不知名的血色奇花。 皑皑白雪里,血红之色萦绕孤山,正凄艳。而那不知名的花朵,大概是极北之地唯一的鲜艳。也有修士被那奇境吸引了去,可孤绝峭壁深不见底,漫天飞雪也化不开缭绕云雾。有人猜测定有绝世秘宝藏于其下,可那山崖之下,竟没有丁点灵气,哪怕是人世间最顶尖的陆地真仙,也休想从七月山上飞渡。 是以,七月山成了修士禁地,而那血色奇花,也成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惜了……”纵那男子有天仙修为,恐怕也…… 古幽看出师姐失落,便刻意引开话题,想着法子逗她笑。 “是这儿了吧?”古幽停下步子,说道:“这是师父说的地儿吧?” 柳婳祎抬头,入眼处,破旧的店面上一块儿更加破旧的牌匾,字却放浪得很——不归酒坊。只看这字,便知写字之人,该是何等的不羁。 “好字。” 这声音,娇柔中带着几分妖,婉约里夹着一缕媚。乍一入耳,如翠鸟轻啼、黄莺出谷,婉转柔和却不失娇媚。再一听去,又如风拂杨柳、涓涓细流,泠泠清音也能酥软人心。 两字入耳,古幽心神骤然激荡!灵气躁动不受控制,霸道剑意自眸中升腾。 脸上血色瞬瞬褪去,苍白的仿若长空皓月。 柳婳祎吓坏了,十七年,他从未见过师弟如此模样。 古幽紧闭着眼,强行压下躁动灵气。猛一抬头! 那抹妖艳紫色好似是世间唯一的颜色。像是千万年轮回里,横亘在心头,不忍忘,不敢忘,不愿忘的颜色! 触目惊心的紫,只一眼,便再挪不开眼。 那是怎样倾国的美人儿! 似这样美貌的佳人,世上少见;如花似玉貌比天仙,素口蛮腰,风月可见,压倒了天下的女婵娟! 看背影,眼前女子既不束冠也不戴簪,及腰长发倾泻如瀑,只随意散在身后,空灵模样仿若月里嫦娥。 再一回头,女子额前坠着一枚圣洁空灵翡翠环,瓜子脸上,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琼鼻娇俏,两靥含羞,檀口轻盈,皓齿微咬,眼波流转间,带着勾人心魄的娇艳与妩媚。 一袭幽紫色的挑线曳地纱裙掩住了袅娜纤腰,却掩不住胸前挺立玉峰。袖带飘摇,遮住了冰肌玉骨,却遮不住凝霜皓腕。这个瑶池不二,紫府无双的妖娆女子,一颦一簇都带着媚惑众生的千娇百媚,一举一动都带着勾引天下的万种风情。 哪怕是一个不经意的回眸,那都是催人心肝的绝美! 紫衣女子双眉微蹙,含情双眸对上了那双狭长的凤眼,对上了那深不见底的星眸! 四目交接,仿若万年岁月,百世轮回也断不了的牵绊!仿若玉霄难觅,九幽相随,碧落黄泉也掩不住的深情! 一眼看尽了岁月,再一眼望穿了轮回。 凝望…… “看够了么?”紫衣女子眸色冰冷,再开口。 良久,古幽勉力笑道:“看不够……” 女子转身,断冰切雪的疏离音调:“登徒子。” 哪怕是一个背影都那样的倾城。 若说柳婳祎是那腊月里迎风孤立的寒梅,素净的刺眼,清冷的让人心疼;那这紫衣女子,便似那人烟不见的空谷幽兰,既清且艳、姿容妩媚又清丽端庄。 清艳…… 这是柳婳祎唯一想到的,能形容眼前女子的词汇。 “如此美人儿,人间少有,当世无双。也难怪,师弟会这般失态。”无力、失落一齐涌上心头,她的心狠狠揪着——痛如刀割。 眸中隐含泪水,却兀自坚强着不肯滴落。咬着牙,让眼泪流回心里。 她把失落掩饰的极好,强笑道:“师弟,人家都走了。” 古幽这才回过神来,心里也是惊疑的很。人间修士修天地没错,可更修本心,不像神族一般清心,更不像魔族一样偏执。可说到底,修士很难被美色惊艳。 他为何,会这样失态? “您的酒,拿好。”小二将酒递给古幽,他笑着道了个谢。 空着的手想去抓自家师姐的白皙柔荑,却被柳婳祎躲开了。 清冷仙子有些不自在,说道:“早些回去吧,快午时了,别让师娘等急了。” “好。”古幽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他心里也乱的很。 …… “小姐,你刚才是怎么了?”小姑娘担忧的看着紫衣女子,又望了一眼远去的古幽二人。 素手捂着心口,女子摇头,不语。 她也不晓的自己怎么了,只是刚才,与那素衣男子对视时,她的心,慌得厉害。 眼神孤独,她看着男子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最后消失在视野里,她的心突然一空,莫名有些难过。 “你是谁……”女子轻声呢喃。 …… 古幽遥遥回头,身后行人川流不息,人声鼎沸,热闹的气氛里,再也看不见那一袭纯净的紫…… 也不知,那是谁家女子,又是谁人倾城色。 也不知,那是谁的痴心,追溯万年不相识。 也不知,前世风月人间,你可曾有过眷恋? 更不知,茫茫沧海桑田,是否还有幸遇见…… 16.第16章 身世 什么叫仙风道骨?什么叫高人风范? 那秦阳道人大概就是了,他就这么在门口站了一个时辰,来来往往的弟子向他施礼问好,他只轻描淡写的点下头。老头子天生懒散,更不喜喧闹,所以当初才只带着自家的娘子徒弟去了渺无人烟的无涯峰上,日子虽然寂寞,可有几个徒弟陪着,倒也不至于孤独,清闲生活也挺好。是以就算搬来这江山上,他老人家也找了这么一个清净的小院儿,起了个名叫‘无涯苑’。每日清晨御剑那么一飞,直上山顶‘紫霄台’教导内门弟子。可老头儿心里,只认古幽他们几个徒弟的。 要说这无涯苑虽然清净,可也是常有弟子路过的。 毕竟五长老上官西来就带着门下六十多个弟子住在南边儿的‘万剑飞檐’里。 上官长老喜欢铸剑,痴迷铸剑,且铸剑手艺当世无双,门下弟子自也是铸剑的行家里手。而那万剑飞檐,便是江山剑派三千多年来收藏的利剑的地方,其内最好的一柄剑,乃是大长老当年所用名剑——无邪。 自从上官长老搬进去以后,那便成了铸剑的地方,万剑飞檐里所存利剑也渐渐多了起来,是以常有许多弟子来来往往,前去求剑。 前些日子收了九百余名弟子,其中有一百一十二人被收做内门弟子,搬来江山,由各长老教导,而余下的七百多人则住在了无名仙山上,也得名师指点。更有三名弟子被二长老岳南山和四长老苍云收为了关门弟子。上官长老不知发了什么疯,这几百年里,头一次大发慈悲,允许刚上山的内门弟子前去他那,寻一柄称心的剑。 段华离拉着长安从师父身边跑过,小姑娘本想和师伯打个招呼,却被段华离拉着跑了,便跑还便说道:“再晚来不及了!” 气得老头子指着手哆哆嗦嗦地骂:“小混球儿你就去,你看那老疯子能不能给你!” 恰巧秦一鸣御剑归来,看了一眼两人背影,叹了口气,朝师父行了个礼。 叶无忧也是造化境内的数得上高手,更有上古神剑‘落凰’傍身,便是对上一般命魂高手也有一战之力,可这神剑也自有其孤傲,尤其是这神剑内有一丝凤凰精血,那便更是桀骜了,平日里持剑对敌,好说;想踩在脚下,御剑飞行?那就得摔你! 于是二师兄跌跌撞撞的从剑上掉下来,幸亏有自家师父出手,老头儿那是大袖一甩,青色灵气敛起一缕微风,扶住了叶无忧。 叶无忧拱手道谢,斜眼睨着悠悠飘着的落凰,心里那个气。 还不待说话,就看古幽怀里抱着一坛酒,柳婳祎提着菜篮,回来了。 老头儿眼睛发绿,直勾勾盯着古幽怀里的酒,喉结滚动了下,咽口水。 “当年送你上山那人也喜喝这‘桑落酒’,”老头儿看了眼古幽,犹豫了一下,说道:“那时你还小,不记事,他个把月便来无涯峰看你,也总带些酒给我喝。” 古幽眸子有些黯然,声音却平淡:“那后来呢?” 老头子拍了一下叶无忧,说道:“去看看老四,抢也得从上官老头儿那抢一把好剑回来。” 叶无忧点头称是,挥手一招落凰,也去那万剑飞檐了。 又看了一眼秦一鸣,秦阳说道:“你也去搭把手。” 秦一鸣说了声‘好’,也追着叶无忧去了。 柳婳祎看出师父心思,自古幽手里接过酒坛,提着菜篮,往后院给师娘帮忙去了。 门口,只剩下秦阳和古幽二人。 老头子看着古幽,怅然说道:“大概过了半年吧,他一如既往的拿了一坛酒来找我,却没去看你。” 古幽叹了口气。 老头子继续说道:“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要走了,再去看你,徒增伤感。” “走了?”眼神里有些迷茫,古幽苦笑,道:“他去哪了?” “不知道,”秦阳抬头,看着古幽,声音不疾不徐:“他没说去哪,只给了我一柄拿黑布裹着的剑,待你长大,让我交给你。” 古幽猛地抬头,凝声说道:“无疆?” 老头子点头:“神剑未必通灵,但通灵则必是神剑,无疆剑,至少也是落凰一级的绝世好剑。只是以我的阅历,也分不清这剑的来历。” “但当世十大神剑里,除却久不现世的长生,倒有一柄重剑不知去向。” 古幽挑了挑眉,没说话。 秦阳继续说道:“位列十大神剑第四的妖剑——魂。” “妖剑?” 秦阳摇了摇头,说道:“那妖剑,本是白狐族巅顶大圣的武器,虽有强烈妖气,却隐含圣洁气息。想必也不是邪法炼制,是以归为十大神剑之一。三千年前,白狐大圣死于剑祖之手,妖剑也自此下落不明。” “不会,不会是……”古幽睁大了眼,想起当日无疆剑那霸道暴戾的气息,心想那会不会真的就是一把妖剑。 “不是的,”秦阳道人说的肯定:“那把妖剑被剑祖斩断了。” 能斩断神剑的,那剑祖手中的剑,该是怎样锋锐的剑!古幽不无向往。 似是知道古幽心中所想,秦阳又说道:“剑祖也好用一柄重剑,称之为‘素衣’,有刃,却未开锋。虽然后来也被归为十大神剑,但只是因为剑祖其人,那把剑,只是一把普通的凡剑,连名剑都算不上。” 十大神剑的名头古幽早就听师兄讲过,当世却没记太全,唯独这素衣剑,古幽可是记在了心上。 素衣剑,正是毅力于翠微山前,震慑妖族的大剑! 三千年前,剑祖携人间正道追杀妖族至翠微山,划地为界的故事传颂至今日,恐怕没多少人不知道。也正是这把剑的缘故,妖族三千年未敢越界!那个男人强到什么地步?就算放在万古魔渊,九重天上,也鲜有敌手了吧? 风雨飘摇三千年,素衣剑恪守南方,翠微山前,再无妖族敢放肆。 “说远了。”秦阳道人也有些激动,划地为界,那该是怎样的豪情? 他看了一眼古幽,有开口:“你那无疆无界,练到了第几层?” “第三层,勉强能用剑无疆。”古幽如是回答。 老头子也有点意外,那无疆无界威力如何他不清楚,可古幽能以开山修为连斩第一楼三名开山境,想必也是本不可多得的剑法。细细想来,古幽十岁才正式练剑,如今满打满算才七年光景,竟已达到第三层。 天生剑魄,真好。 “你勤加修炼,那功法,也是那男子留给你的。”秦阳拍了一下古幽肩膀,转身向院子里走去。 古幽不知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有点惆怅,有点难过,又有点释怀,可更多的,却是落寞。 他落寞,因为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当初那男子白袍染血,浑身是伤,只为了将自己送到安全地方,想必,是他的亲人吧?会不会是他的父亲?谁知道呢,无所谓的…… 古幽看了一眼师父,朝着他的背影,问道:“你当真不知,他去了哪儿?” 脚步一顿,老头子回头看了一眼古幽,叹气:“起先他在山下开了一间酒坊,可后来,他把无疆交给了我,人也就不见了。开始,我也去寻过他,可那家酒坊,已经换了人……” “不归酒坊!?” 老头子点头。 喜庆的气氛,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可每个人心里,都会装着一些伤心事。 古幽仿佛成熟了许多,孤立在冷风里,身形有些萧瑟,平日常穿的单薄衣衫,此刻竟有些抵不住冰寒。 修为在身,修士便不惧热,也不怕冷。 凡人也自有保暖衣裳。可无论修士还是凡人,哪怕你有神仙手段,哪怕狐裘皮衣再暖身,可,又能拿什么暖心呢? 他不知自己是谁,就连那可能是他唯一的亲人,也不知所踪…… “那男子修为远在我之上,这世间,想来也没几人是他对手,你不必担心。何况,若连他都解决不了的事,以你的修为,又能帮他什么呢?”师父回过头去,看不见脸上神色,只是声音也有些惆怅,带着不舍。喝了那么多次酒,也算是酒肉朋友了吧? 良久,古幽叹了口气。这一上午,他经历了太多的事。 “若你日后要去寻他,我不会拦你,”远远地传来师父的声音,似是这风寒里仅有的暖阳,照进心里:“可你记得,你还有另一个家,在这一亩三分的小院儿里……” “还有家人在这儿,等你回来吃饭。” “家。”古幽扯了扯嘴角,跟着师父进门了。 有这些人在的地方,就是家吧…… 17.第17章 闹鬼 新年过了,江山剑派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日子。修炼的修炼,练剑的练剑,大长老楚天阔停留在大自在境多年,如今心有所感,也开始了闭关。大概,江山剑派也要出一尊陆地真仙吧? 可无涯苑的喜庆还没过去,师娘特意翻了黄历,又带着段老四亲自拜访了幽莲小筑。红莲长老许久未见这个小师妹,欢喜的紧,一开心,也定下了成亲的日子,正月初十。 一时间,举世哗然。秦阳道人座下的四弟子迎娶红莲长老最宠爱的小徒,这种事儿算不上什么大事,可终归是个喜事。人间这些年安稳的很,可近来,凡间百姓总是吵嚷着‘闹鬼’。仙家高人们隐隐觉得此事不太寻常。是以,江山剑派也打算借着这门亲事,商议一下‘闹鬼之事’。 二长老岳南山自江山镇回来,眉头紧锁,也来不及休息,御剑直奔掌门真人的住处去了。到了门口,敲了两下门,也不待掌门真人回应,推门就进了房间。 都是多年的师兄弟,青霄真人自然知道这师弟的脾气秉性,当下便收了功,也不着恼,反倒笑呵呵的招呼师弟喝茶。 岳南山那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看不出情绪,只是眸子里隐隐有些担忧:“掌门师兄,那曲家的二小姐,有问题。” “有问题?”茶杯刚递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喝,青霄真人手一顿,放下茶杯:“曲家的二小姐?” 岳南山眉头紧皱,缓缓开口:“当年红莲师妹收曲家的大小姐曲江心为徒,那曲江心的修炼资质虽然说不上拔尖,倒也算出众。” 顿了顿,岳南山又说道:“可这曲江心的资质,却远远比不上她这弟弟妹妹。” “哦?这曲家一门四子,竟出了三个修士?”掌门真人轻掳胡须,喝了口茶。 岳长老继续说道:“他那弟弟,唤作曲玄笙,和秦师弟座下的古幽一样,皆为天生剑魄!” 青霄真人不动声色,半晌,苦笑道:“不会被秦师弟捷足先登了吧?” 岳南山抖了下眉头,有些无奈:“他倒不知道,却被他那小徒弟发现了。” 叹了口气,掌门真人也懒得就这件事多费口舌了,于是问道:“那另一人呢?” “曲家的二小姐,叫做曲秋月,双十年华,”岳南山手指不停地敲着桌面,语出惊人:“有着命魂境修为!” 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自茶杯里溅出几滴水,掌门真人厉声问道:“当真!?” “不会错,”岳南山看了一眼师兄,继续说道:“可那姑娘身上,有鬼气。” 青霄真人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岳南山自顾说道:“且那孩子身体羸弱,瞧样子,也不像修道之人。” 青霄真人放下茶杯,声音有些凝重:“你是说,有人在她身上,养了一只鬼?” “说不好,”岳南山沉默,俄顷,又开口:“会不会,和凡间‘闹鬼’的事有关?” 掌门真人没说话,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如此大规模的闹鬼事件,若说没人在背后鼓动,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可能控制命魂境的鬼,这得多大的手笔? 青霄真人坐不住了,站起身,说道:“随我去一趟无涯苑。” …… “江山剑派,好,好,好的很呐。”南宫孤阳老泪纵横,哪里忍心再看小儿子的尸体。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是天大的喜事。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再提升一丝一毫都艰难无比,如今破关而出,虽未能领悟陆地真仙,可仍有不小精进。 但刚一出关,就听闻噩耗。 自己的小儿子,被人杀了! 五脏俱碎,筋骨全断!什么样的血海深仇,至于如此残忍!他这一辈子痴迷仙道,自也惹过不少高手,可他扪心自问,没结下过这般深仇大恨! “秦阳!”凛冽灵气席卷第一楼,吹乱了房檐风雪,南宫孤阳状若癫狂。 …… “秦师弟,此事,你怎么看?”青霄真人眯着眼。 秦阳道人眼眸微闭,不知在想些什么,说道:“敢在全天下养鬼,恐怕还没有人有这个能耐。想来,应该是个精通驭鬼之术的宗派。” “可这等失传已久的奇术……” 秦阳道人笑容有些冷,不屑道:“请鬼驭鬼称得上奇术,可这养鬼,非得有生人为引,此等凶法,又哪里算得上奇术。” 岳长老挠了挠头,开口:“几千年也没听说,有哪个门派精通这等旁门左道。” “谁会养鬼我不清楚,可若说驭鬼和请鬼之术,我倒是知道那么个门派。”青霄真人少时多有游历,奇遇不少,见闻自然也多了些。 “掌门师兄所指,可是白帝城?”秦阳道人想了半晌,说道:“不会,白帝城封闭二十年。城主白帝更是几千年不问世事。这些年来,多是鬼半仙儿朴天机出城游历。” 岳长老也附和道:“是啊,白帝城只参天道,向来与世无争。且凭白帝的修为,若说有什么心思,又何须这般下作手段?” 青霄真人摇了摇头,然后煞有介事的四下看了看,用食指沾了点儿茶水,小心翼翼的在桌子上写了个‘幽’字。 两人大惊。 “他们也会这等奇术?”岳长老和秦阳道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相信。 青霄真人淡淡说道:“当年我下山时,路过一幢破败村落,恰巧看见其门下弟子为死人招魂。” 秦阳道人也不多问,只轻声说道:“那依师兄之见,此事该当如何?” 茶水有些凉了,久居高位的掌门真人也不在意,也没个高人样子,举杯,一口喝了个干净:“一来,这件事儿是否真是他们所为,眼下还说不清楚。冒然说出来,难免落人可舌。” “二来,就算真的是他们干的,如今无凭无据,说出来,也没人会信。反倒打草惊蛇。” “而且,”青霄真人微微顿了顿,继续说道:“此事若真是他们所为,此刻,怕是已有足够的底气对上天下正道。” 岳长老是个急脾气,当下一吹胡子一瞪眼:“那就这么置之不理?谁知道他们整日里打着什么主意!” 秦阳道人拉了一把岳南山,劝说道:“岳师兄你也别急,听掌门慢慢说。” 青霄真人也招手,示意他坐下来,笑道:“也不能什么事儿都让我们这些老骨头出马。” 秦阳道人眸子一亮,说道:“掌门师兄的意思是……” 青霄真人自己添了杯茶水,喝了一口,笑呵呵的:“一鸣那孩子不错,修为不俗,性子也沉稳,不如叫他下山探查一番。总比咱们亲自出马要稳妥的多。” 秦阳道人咂吧了一下嘴,说道:“一鸣如今正闭关,试图冲击先天境界,我不想因此耽误了他的修行。” 岳长老大手一抬,一巴掌拍在秦阳道人肩膀上,震天响,道:“哟,都快先天了哈?” 秦阳道人不说话,瞪他! “那我再找别人吧,”青霄道人格外看好秦阳座下这几个徒弟,也不舍得秦一鸣那样稳得下心又肯吃苦的好苗子被耽误,于是起身,说道:“许书轩那孩子修为不错,可心性实在太差,他不行。苍云师弟座下的青峰,修为虽然一般,可胜在为人圆滑。依你们看,他如何?” 秦阳道人悠悠说道:“苍云师弟必然不会同意,青峰师侄刚回来没几天,你也不能总可着这一个人坑啊。” “罢了,”秦阳道人一摆手,也随着师兄站起:“不如让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小徒弟追查此事吧。” 岳南山抖了抖袖子,看了一眼秦阳道人,道:“古幽和婳祎那两个小家伙?” 秦阳道人点头。 青霄真人也有些为难,皱着眉头说道:“那两个孩子根骨极佳,可毕竟还小,修为尚浅,担不得此事。” 秦阳道人全不当回事儿,摆了摆手:“老八那孩子,年岁不大可城府深沉,人也机灵得很。修为不高可战力不俗。” “婳祎前些日子刚好领悟了造化,论斗法的本事,可比老八还强上几分,”提起自家弟子,秦阳道人如沐春风,别提有多得意,又说道:“索性也不过一个命魂境的鬼物,上不得台面,哪里是他俩的对手。正巧,我也想让他俩下山历练一番。” 青霄真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无奈的点了点头:“也好,既然秦师弟执意要求,我这个做掌门的也不多说什么了,只师弟定要多唠叨他们两句,小心为上。” 秦阳道人微一点头:“我这就着他们准备,待三日后老四成了亲,便让他们下山。” 掌门真人自怀里掏出本册子,递给了秦阳:“这本功法,是白帝亲自送来的,点名要让古幽修炼。” 接过册子,秦阳目光微微一凝:“定魂之术?白帝什么意思?” “他什么也没说,”青霄摇头:“只说古幽那孩子,命里会有一大劫。” 18.第18章 成亲 正月初十,段华离大喜的日子。江山剑派张灯结彩,更有无数仙家高人前来贺喜。本来,修道之人结成道侣是不至于如此铺张的,可赶上了时候,正主又是天下出了名的剑道人秦阳的真传弟子,那便不一样了。 来道贺的,尽是名动天下的大门派;也有小门小派的掌门长老亲来贺喜;籍籍无名的散人散修,更不知来了多少。 仙道八宗也有高人到访:碧云宗二长老林铮领着门下弟子前来道喜;碎花谷六谷主花不语、七谷主唐柔联袂而来;九幽十八涧那边来人最多,天刀段云流、笑面蛇蝎冷情、鬼人纪寒烟,三位成名高手携手到访;就连少与世俗牵扯的万年古刹‘麒麟寺’,都派了不戒大师前来贺喜。除了封城已久的白帝城没有动静,第一楼也未曾来人。而百战阁则来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女子,素面朝天,不施脂粉却更显风韵,自称琴瑟。 来参加婚礼,又哪能空手前来?仙家高人的贺礼无非就是灵丹妙药,亦或者兵器法宝。而这琴瑟却不同,只带来一坛老酒,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距离产生美,虽说远亲不如近邻,可离得太近也不是什么好事儿。碎花谷和百战阁相距颇近,两派素有间隙,可两大门派总不能像两群孩子似的,见面就掐,不合适。大家都是有身份的高人,总得顾及下身份。 百战阁老阁主仙逝后,新任阁主云紫衣和光同尘、与世无争,这才少了些事端。 但那唐柔那可不是什么易相与的姑娘,刁钻的很,浓妆艳抹的七谷主面带讥讽,开口道:“总听得花师兄说千金美酒,不醉不归。今儿个,小妹见识了。” 花不语心底叹气,摇了摇头,这可是摆明了打百战阁的脸。虽然两宗向来不和,可这是人家江山剑派的喜庆日子,这让人家姑娘怎么下得来台? 清秀俊雅的花不语先是瞪了一眼唐柔,然后朝着素面朝天的琴瑟笑了笑,微微颔首。 碧云宗林老爷子自顾喝着茶。九幽十八涧那边,段云流闭目养神;纪寒烟抱着膀子,一副坐看好戏的样子;那冷情,身为男人,却阴柔的很,整日里一副笑脸,是以才被称作‘笑面蛇蝎’。 笑面蛇蝎阴阳怪气的说道:“花兄,你这碎花谷,家教不严呐。” 花不语还未说话,唐柔却不乐意了,嘴角一勾,讥讽道:“不男不女。” 冷情还是那副笑模样,没说话,坐下了。 可这幅做派落在那唐柔眼里,分明就是:“和我说话?你不配。” 唐柔一拍桌子,起身,指着冷情:“你!” “小柔!”花不语轻斥:“座下!” 唐柔气呼呼的一嘟嘴,却不敢再说话。 花不语这才朝着冷情一拱手,笑说道:“唐柔被我那师父惯坏了,得罪之处,还望冷兄海涵。” 笑面蛇蝎低头喝茶,轻笑了一下,有些不屑,说道:“好说。” 随后抬头看了一眼气呼呼的唐柔,啧啧两声,开口:“小姑娘脾气那么大,确实惯坏了,叭叭踹我。” 青霄真人身为主人,哪有让客人难堪的道理,当下也跟着打圆场,道:“唐姑娘无心之言,冷道友莫计较才是,莫计较……” 花不语赔笑拱手,赶紧扯开话题,说道:“青霄师兄,秦师兄呢?怎么不见他人?” 青霄真人面带笑意,含糊其辞:“他下山了,想来是有些事情。” 不戒大师对面的羊胡子老头儿一抬眼,笑说道:“这老头儿,有什么事儿,能比自家徒弟终身大事还重要?” 能坐在这的,除了仙道八宗,其余的,哪个不是叫得上号的名门仙家。这羊胡子老头儿却不同。 他出自世俗凡间的书院——太阴学府。 这太阴学府立足凡尘,并非是修炼之处,而是个‘读圣贤书’的好地方。其内弟子,只有一百余人以‘圣贤书’探得孔孟道。其余人,大多是没有修为的凡俗子弟,是以不在仙道八宗之内,但论起地位,那可是丝毫不差的。 人数虽少,本事也一般,比一般的小门派还小。但放眼天下,还没谁敢打太阴学府的主意,就因为这个羊胡子老头儿——思无邪。 老学究看起来斯文和善的很,可那一手‘天作棋盘’的本事,比之白帝又如何? 前朝皇庭欲收太阴学府为己用,皇帝亲至却吃了个好大的闭门羹。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谁受得起?谁敢这般对待皇帝?恼羞成怒下,皇庭请动一个二流的修真门派,许以偌大代价。 干脆,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拂了君王薄面的太阴学府,灭了了事! 虽说是二流的门派,可其宗主,那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自在高手! 高手领人来了,迎风御剑五百人,浩浩荡荡铺天盖地,好不威风。反观太阴学府,长衫长褂的老学究一个人蹲在门口,孤孤零零的,自己正跟那下棋,和自己下棋。 那宗主想必也是个高冷性子,不言不语,凶猛神通直朝太阴学府轰去。 也不见老学究有什么动作,只把手里的书往天上那么一扔,金光闪耀间便罩住了太阴学府,那凶猛神通,瞬瞬烟消云散。 “你们走吧,”老学究头都未抬,淡淡开口:“便是陆地真仙来了,想动我这太阴学府,也得割下二两肉。” 仙家高人那也是仗着人多势众,干脆蜂拥而上。 老的带着少的,少的带着小的,道道神通、凌厉法术通通向老学究攻去。 老学究嚯嚯大笑。 笑声里,青天白日之上,一幅巨大棋盘凭空出现!老学究手中白子‘啪’的落在棋盘正中…… 自此,太阴学府流传于世。 陆地真仙,老学究——思无邪! 此刻,老学究正和不戒大师杀得难分难解! 不戒大师脸不红心不跳,单手合十,面色慈悲:“佛家所言,回头是岸。思施主,你能否悟得其中真谛?” “不能。” “就如同眼下。” 老学究不说话。 “思施主,你着相了,”不戒大师看了一眼老学究,开口说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执意不肯回头,又不肯让老衲回头。是魔道!” “你,懂了么?” 老学究眸色深沉,痛心疾首:“这是你第七次回头。” 不戒大师手里捻着一枚黑子,落下:“错了,便要回头。” “这就是你悔棋的理由?”老学究手一扒拉,不下了。 …… 山上热闹,可山下就清冷的多了。 荒山野岭的,距离江山镇,那还隔着个八百里寒潭。 静静站在寒潭边上,八百里,水波浩渺,一望无际。 冷风拂面,发丝飞扬。 清凉且孤寂。 面上带着微笑,古幽回头,朝着锦绣江山看了一眼。 三千年江山剑派,张灯结彩,喜庆欢愉。 笑容温暖且真诚,他开口,呢喃自语:“四师兄,新婚快乐。” 哪有人应答?了不得一缕冷风轻起。 他又朝着远处无涯峰望去。 躬身,遥遥一拜到地。 十七年,他从来没有这么安静。眸子里情绪莫名,似是不舍,又似是愧疚,还带着些许的释怀与落寞,他长舒了一口气。 远处,终于有人御剑而来。 其后,大批人马现身天边。 “来了。”古幽回手,缓缓自背后抽出藏锋重剑。 “南宫孤阳……” 19.第19章 拔剑 幽静小院儿里,灰衣白发的老者正自顾摆弄着花花草草。 老者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气,像是个没有修为的花甲老人。可这第一楼后山的小院儿里,除了那位实实在在的陆地真仙,谁还能住在这里? 老人喜静,是以住在这个廖无人烟的地方,平日里打理些花花草草,日子无聊却也清闲得很。 可南宫沧海却急急忙忙地飞了进来,还未站稳,便一拱手,道:“老祖!”。 老者皱了皱眉,南宫沧海六岁入山,拜师学艺,尽管其天资绝佳,可他也不想收,他不喜过多理会红尘中事,将其锁在门外,南宫沧海就这么跪了整整三个日夜。 夜里风寒露重,六岁的孩子有些许微末修为,却又哪里禁得住如此这般。 老人总不能眼看着他死在门前,抱进屋子,又感念其痛失母亲的悲痛,心一软,收了这个徒弟。 南宫沧海跟着他清修了近一百年!不但成就了自在修为,更修出了一身沉稳的性子。可此刻,这个孩子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沧海,你太浮躁了。”老者头也未回,淡淡开口:“炽烈骄阳是门霸道功法,你若把持不住心境,迟早要滋生心魔。” 南宫沧海低着头。俄顷,再一拱手,平静说道:“老祖,父亲带人去了江山剑派!” 老者长叹口气,摇了摇头,说道:“第一楼非得毁在他的手里……” 随后身子一晃,也没看他有什么动作,就这么凭空消失不见。再现身时,已然抓着南宫沧海飞出好远。 …… “你果然在这,”顾青衣面色还有着些许苍白,大病初愈,身体还虚弱得很。 古幽回头,有些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于是笑了笑,说道:“你还是来了。” “南宫沧浪身死,第一楼不可能忍气吞声。快一个月了,也没见他们有什么动静,想来是被什么事儿拖住了。”顾青衣咳嗽两声,又说道:“可如今,第一楼既然接了请帖,就定然是要来的。” 人影越来越近,古幽却出奇平静,笑着摇了摇头,开口:“南宫孤阳是为了儿子才来的。” “我知道。”顾青衣还是那副邪魅的笑,这个男人没有段华离那么妖娆倾城,也没有秦一鸣的霸气高冷,更不似司音那般冰冷漠然。虽然常年带笑,可笑容也不同古幽那般温暖,而是一种意味莫名的邪魅。 邪魅公子侧头,看了一眼自家师弟:“可我本来也没打算放过他。” “不值。”他的笑之所以温暖,是因为那是来自眼睛里的笑容。流露在嘴角,蕴到了眉梢。所以他不笑时,也要把笑意先敛进眸子里,再隐藏到瞳孔深处。 顾青衣无时无刻都在笑,对于他来说,笑容也不过一种伪装。 古幽为什么也爱笑?就因为他是古幽。他本就是爱笑之人,是以笑容很纯净,没有一点杂质。 然而当他不笑时,便犹如人世间最最锋利的一柄剑,出鞘! “确实不值,”顾青衣抬手,清香弥漫,充斥八百里寒潭:“可人活着,哪有什么值不值?” 他举头望向越来越近的人影,心却好像看到了更远的地方,语气有些复杂:“但求不愧于心罢了。” “老实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若是半路死了,是真可惜。”顾青衣还是那个顾青衣,可邪魅公子却不再邪魅。他的笑容也散去了,于是有寂灭之意缭绕周身,于是有一缕微弱剑意倒冲苍穹。 修士修天,若把天比作波涛汹涌的东海;那修剑的人,便是那东海惊涛骇浪里的摇曳孤舟。渺小的不值一提,却仿佛是那片海里的唯一一方天地。 苍茫天道,剑修渺小,可出剑,便是惊鸿一剑。 昙花剑出鞘,顾青衣踏步登天。 修剑的一般少有气势恢宏的道法神通,刀山火海都只凭手中的三尺青锋去闯。 八百里寒潭,又何止顾青衣一人持剑? 深邃黑瞳化成幽紫之剑,霸道剑意席卷寒潭,藏锋剑震颤,古幽振身而起! “造化。”笑声豪放,又有两人御剑飞来! 冷面剑仙秦一鸣,真正豪放,他大笑道:“恭贺小师弟修成造化。” 古幽苦笑道:“大师兄,你们也来了……” 司音手自腰间一抹,软剑在手,人还是冷冰冰的,说道:“都来了。” “还有谁?”手颤了颤,古幽声音有些嘶哑。 还能有谁? 叶无忧,柳婳祎迎风而来! 还能有谁?江山剑派,三长老秦阳座下八个弟子,除却下山多年的老三百里清风,还有正参加婚礼的段华离,其余人,悉数到场。 还有谁?还有自己的这些师兄师姐啊。 柳婳祎头一次大胆的直视古幽双眼。少女怀春,这些年来,又哪里敢看心上人的眼睛?她说道:“前些日子,可是因为这个?才……” 古幽眨了眨眼,微微点头,如释重负,他的声音有些疲惫:“怎么好让师父为难。” “你可晓得自在高手的厉害?”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师娘总是喜欢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众人身后。 持剑在手,众人没行礼,易安也不责怪。 古幽看了一眼师娘,又眨了眨眼,喉头滚动了一下,平静说道:“打不过也得打。” 花剑仙易安今天也拿着一柄长剑,嘴角一勾,道:“你以为,你死了就能了断恩怨?” 古幽不说话,杀子之仇,南宫孤阳哪会儿如此轻易善罢甘休。 “修天修剑,修剑修心,”声音很轻,却落在每个人的耳里:“敢面对自己的心,才是真剑客。惹了事也莫要逃避。” 古幽凌空,却突兀弯了双膝,声音嘶哑:“徒儿知错。” 柔荑轻招,扶起古幽,易安一指寒潭:“那儿还有个老不正经的家伙啊”。 众人顺着手指看去,寒潭中心,人影萧瑟,似是回头朝着众人挥了挥手。 空气突兀冰冷了几分,随后,犀利剑意陡然弥散,缭绕着潭水,化水龙升腾,冲天!秦阳傲立长空,八百里寒潭之上,站在了所有人身前。 不似平时那么故作高人,声音里少了几分仙风道骨,多了几分骄横霸气,他开口:“值得老夫亲自接见,放眼天下,除却南宫道兄,怕也没几人有这般殊荣……” 一人一剑,老头儿仿若还是当年那个蛮不讲理的剑道人! 剑道人,秦阳! …… 庄严肃穆的天元殿成了喜堂。 长安头上盖着着红盖头。段华离美滋滋的站在对面。 两侧坐满了前辈高人。 最里面,青霄真人和红莲长老坐在正座上,笑眯眯的打量着这对新人。 段华离上前两步,抬手,准备揭下红盖头。 盖头下,长安笑的不怎么开心,低声道:“你也要去?” “他们知晓我今日成婚,所以没告诉我,”段美人儿一袭喜庆的新郎吉服,那叫个倾国又倾城,面上带笑,他小声开口:“可我也是无涯峰的弟子,秦阳座下排行老四,段华离。” 琴瑟看了一眼喜堂正中的二人,正主又不是自己,便有些索然无味。趁着空档,打算下山离去。 可刚一动身,山下,突兀传来猛烈凶悍的斗法波动! 在座的哪位不是高人?又何止琴瑟一人察觉?当下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琴瑟微一偏头,看向了正座之上的青霄真人。究竟是谁会在今天这个日子,砸江山剑派的场子? 青霄真人不动声色,轻开口:“果然还是打起来了……” “那老东西,挑火儿的能耐比修为更甚,何况如此泼天大仇!”美妇嘴上这么说,却一把抄起身旁长剑,飞身出去。 青霄真人抬手虚压,示意众人安静,随后一拱手,说道:“今日,江山剑派有些恩怨要做个了结。诸位舟车劳顿,如此怠慢,是我江山剑派的失职,老夫给在座各位赔个不是,还望诸位海涵。” 青霄真人的面子,众人哪里会拂?纷纷示意无妨。 “真人,可需我九幽十八涧出手相助?”段云流睁眼,直视青霄真人。 九幽十八涧…… 青霄真人目光一凝,看了看段云流三人,婉拒道:“道友好意,老夫心承了。” 段云流微微颔首,又闭上了眼。 盖头揭下,长安那张清秀的脸在吉服的映衬下更显得明艳动人,红唇轻启:“你这就去?” 段华离笑着,如释重负的点了下头。 “我陪你。” 天涯海角,也不过一句长情。 碧落黄泉,三个字,我陪你。 段长安。 20.第20章 激战 寒潭之上,南宫孤阳道法凶悍,全然一副搏命的样子。 对拼一掌,二人借力后退。南宫孤阳手中鱼鳞紫金刀一抬,接连劈出二十二刀。 刀光森寒,却柔和的好似一缕清风,不带丝毫杀气,没有丁点凶狠。秦阳道人又哪敢大意?翻云剑寒光乍现,氤氲起层层水雾。 刀光太快,可终究未能快过秦阳。 手中剑斜指下方,再一抬手,八百里寒潭陡然波动! 刀光袭来,三尺处,一缕潭水倒卷,水幕升天! 两相对碰,轻描淡写,没有丝毫的气势,甚至有那么丁点的诗情画意。可下一刻,漫天泼洒的水幕里,哪里来的那么霸道的一刀! 劈碎了谪天水幕,一刀!杀气缭绕!又哪有半分柔和? “看刀!”南宫孤阳状若癫狂,紧随其后,又一刀! 秦阳道人目光一凝,右手翻云剑轻抬,斜指南宫孤阳;右手指诀翻飞,再一抹手中剑!青空白日的,突兀有惊雷炸响天际! 还是那样的青空白日,还是那样的万里天晴。可当剑尖处,缭绕起那森森电光时!漫天仙佛低吟! 秦阳振身而起,一人一剑迎上铺天盖地的刀光!迎上天下第一刀客,南宫孤阳!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这个天下,出了太多惊才绝艳的后辈,早就不再属于他们这一代人了。 可在这八百里寒潭之上,秦阳还是当年的秦阳!还是两百年前,那个一剑孤身上碧云的剑道人! 而今这一剑,比之当年又怎样? “天剑!”寂静的寒潭之上,不知是谁惊呼出声。 第一楼那边人影闪动,立刻有人飞身助阵。 秦一鸣拔剑!江山剑派又一尊天剑入战。紧随其后,柳婳祎一袭蓝衣出尘,清冷仙子清冷依旧,可又哪有平日里的柔弱。 天际隐有凤凰啼鸣,落凰剑出鞘,温如如玉的翩翩公子不复和善。凤凰桀骜,叶无忧桀骜。神剑纵火,烧天! 昙花香气四散,人轻啸,剑轻啸。顾青衣动辄不计生死,纵身入敌阵! 软剑如蛇,司音有一身搏命拼杀的好本事,冷面不冷心的六师兄剑招刁钻狠辣。 易安看了一眼自家的小徒弟,随后折身而起,娇笑声中,又哪有往日的温柔?犀利狠辣的泼天一剑震碎了花剑仙束发的簪子。柔顺披肩,三千青丝依旧,万古江山第一美人儿名不虚传,名满天下花剑仙。 师父师娘、师兄师姐皆已入战,又哪里能少了霸道凶狠的古幽? 眸中深邃不在,悠悠剑影流转双瞳,湛清灵气弥漫剑身,只身迎上了命魂高手,古幽霸道,藏锋霸道! 第一楼人影晃晃,尽数出战。 “哈哈,秦阳,可是江山剑派,不要你这一脉了?”黑衣白发的中年人一剑刺出,秦一鸣道行尚浅,又哪里是大自在的对手? 剑气呼啸,还未临身便已撕碎大师兄胸前衣襟。 长剑直刺胸口,不过三尺。秦一鸣左手指诀连动,于胸前,缓缓浮现一枚太极图。 秦一鸣勉力挡住一剑。 白发人微惊:“太极无相?” 灵气自长剑上升腾、爆散。黑白分明的太极图,瞬瞬炸裂! 太极无相,秦阳道人的成名招式。秦一鸣初入先天,能凝太极已是勉强,又哪里架得住自在高手的凶狠? 冷面剑仙哇的吐了口血。 白发人再动一剑! 秦阳甩手一道冰冷剑气逼退南宫孤阳,直奔秦一鸣而去。却又被南宫孤阳缠住,秦阳爆喝出声,目眦欲裂。 “再过百年,我不如你。”白发人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 剑尖距离胸口不过一寸!剑气刺破了胸口。江山剑派立派以来最年轻的天剑眼看着就要身陨。 长剑临身,终于还是刺在了胸口。 却被一把流转着血色的长剑挑开。 那一把剑本来就不是什么名剑,却染了不知多少凡间生灵的血!二长老岳南山的剑,那是千军万马里砍出来的血剑!几十年的戎马生涯,铸就了这样一柄剑。 捡回了一条命,秦一鸣抹了一把嘴角,再对着岳南山拱手:“二长老。” 岳南山微微点头。二长老的剑就如同他的人,自有气势,开口道:“莫均倾,老夫与你一战。” 莫均倾倒提长剑,眉峰轻挑,笑了:“年轻那会儿你就不如我。” 岳南山也笑了,眯着眼,开口:“那就再比过。” 不待莫均轻回答,杀气陡然弥散,岳南山出剑。 动剑即为绝杀之剑。修了几百年道,修了几百年仙,到头来也未曾磨去他深藏骨里的血腥。一剑,山河动!戎马生涯的几十年,化成了这金戈铁马的浩荡一剑! 江山剑派,一剑动即为江山动。又哪里会抛下任何一名弟子?没理由的,但这就是江山剑派。 继二长老岳南山之后,四长老苍云,五长老上官西来,七长老许天河分别迎上了第一楼三位楼主,门下弟子也各寻敌手,战个痛快! 再之后,红莲长老姗姗来迟,后面紧跟着身着吉服的段华离夫妇。美妇简单嘱咐了二人一句,折身杀向敌阵。 长安、段华离二人携手,迎战第一楼最凶悍的命魂高手,刹古。 激战正酣! 江山之上,又有一人持剑杀来! 那又哪里是一柄剑?分明一片氤氲雾气!若非其上浑圆剑意流转,谁又能想到它竟是一柄染血无数的神剑? 江山剑派最出名的那一把剑!神剑谱上排名第五的旷世之剑——云雾江山。 青霄真人持剑杀到,未入战。手中江山长剑遥遥指天。 天际流云惊散,尽数汇聚在这一剑之上。八百里寒潭突兀静止,再无风浪。 水静,山却躁动。江山上突兀青光流转,随后,无涯峰、无名仙山也起璀璨金光!三座山,化作三点璀璨,汇聚天边。江山之上,缓缓浮现一座七彩流光的剑阵…… 剑阵轰鸣,天地震颤! 厮杀正酣的众人纷纷停手,又哪有人敢在这座绝世凶阵之下妄动? 山上跟下来看热闹的前辈高人也被这座剑阵惊的说不出来话。 段云流嘴角轻轻勾起,笑意莫名,问纪寒烟:“你有几成把握?” 纪寒烟摇了摇头:“几成?不成。” 段云流不再说话。 唐柔顽劣,心性极差。早就被这座剑阵唬住了,紧紧拉着花不语的手。花不语捏了捏她的手掌,以示安慰。 琴瑟四处寻望,像是找着什么人。 不戒大师双手合十,闭目不语。老学究思无邪还是那副模样,嚯嚯笑了两声:“真人,不简单呐!” 江山剑派连个陆地真仙都没有,为什么稳坐正道第一大派的宝座?除却战力凶悍,比陆地真仙也不遑多让的秦阳、楚天阔、青霄这三人。更多的,便是这座剑阵的威名! 江山一剑,一剑江山!青霄真人的本事比不上大长老,和秦阳伯仲之间。可只要神剑江山在手,哪怕是陆地真仙也休想在这千年剑派上撒野! 人世间最最凶猛的杀阵,剑锁江山,出世! 青霄真人还是那副老好人的面貌,他笑呵呵的开口:“南宫道兄,别来无恙。” “无恙?”南宫孤阳冷笑:“你江山剑派有喜事,可我第一楼,办的却是丧事!” 秦阳冷冷哼了一声,眼眸轻阖,嘲讽道:“你那儿子,也是咎由自取。” 南宫孤阳什么脾气?当即又是一刀劈出。 秦阳的脾气比之南宫孤阳,又能好上几分?手轻抬,翻云剑再起一剑! 眼看着二人又要厮杀一处,青霄真人清了下嗓子。 二人停手。 青霄真人看着南宫孤阳,眼神也有几分愧疚,可语气没有丝毫动摇:“令公子修为不凡,只是心性如何,南宫楼主自己不知?” 又抬手一指白如意:“白长老,你觉得呢?” 白如意哪里敢说? 南宫沧浪身死,南宫孤阳早就崩溃了,他真想将江山剑派毁了,让所有人给他儿子陪葬!可此刻面对座凶阵,心思终于稳了几分。 可那是自己的骨肉亲儿啊!就这么白白死了,他怎能心甘?于是他开口:“我儿如何,我心中有数。可又是怎样的仇恨,让那古幽下如此杀手?” “我那儿子修为不济,顽劣不堪。若招惹了你剑派高人,略施惩戒也就是了!又何必、何必将他一身筋骨,震成粉碎!又何罪至死啊!”名动天下的第一楼主声泪俱下。 再不成器,那也是骨肉血亲的儿子啊!南宫孤阳哪能不心痛? 21.第21章 搏命 青霄真人看了一眼古幽,古幽微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青霄真人开口:“遑论对错,但确是我派弟子害了令公子性命。南宫道兄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便是。” “若江山剑派力所能及,定然应允。” “要求?”南宫孤阳抬眸,直视青霄,道:“我要我那儿子,活过来!” 起死回生。 青霄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长叹,缓缓摇了摇头。 南宫孤阳本也没指望江山剑派能够答应,这世间,哪有什么起死回生的医术?自家的仙草‘千叶长生’尚不能起死回生。江山剑派,又哪有这般手段? 活死人、肉白骨,向来只存在于传说里。 于是他开口,一字一顿,字字清晰字字血:“杀人偿命。” 杀人偿命,四个字,寒潭寂静。却自有杀气冲天而起。 青霄真人看了一眼秦阳,再摇头。 南宫孤阳仰天大笑,笑声凄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江山剑派家大业大,又有这护山大阵,我第一楼比不上,也不敢比。” “祖宗基业,更不能毁在我手里,”南宫孤阳头发凌乱,状若癫狂:“可我儿子的仇,我也得报!” “我自己报!” 南宫孤阳,天下第一刀客,第一楼当代楼主。 大自在修为,此生有望陆地真仙的真正高手。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位刚刚失去儿子的父亲,无助且凄凉。 身后站着的那里是第一楼?分明是一幅沉重担子。他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葬送祖宗基业。 他只能自己一个人,一把刀,面对这绝世凶阵。 不可一世的南宫孤阳瞬间苍老,披头散发的样子,落魄的像条狗。修道几百年,放眼天下,少有敌手的第一楼主老泪纵横,身影萧瑟:“让古幽出来。” 早有女修落泪了。 秦阳心里也是难受的很,可自家的徒弟,他怎么可能交出去?剑道人怅然的叹了口气:“千错万错,终归是我那徒弟杀了人,是我秦阳教导无方。”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秦阳道人眼眸微阖,顿了顿,长叹道:“算是我这个做师父的护短吧!” “南宫沧浪的命,由我来还。”四个字,秦阳说地轻描淡写,却让所有人震惊。 人群躁动,叶无忧直接持剑而起,却被秦阳拦住。 易安没说话,手中剑握的更紧了些。 秦一鸣紧要钢牙,却还要拽着身边的师弟师妹。 唯有古幽不发一语。 “你?”南宫孤阳笑着,怅然摇头:“你不行!” 秦阳道人沉默,半晌,开口道:“请教了。” 灵气缭绕,翻云剑泛起森森寒气。 古幽自幼随他长大,他怎么舍得交出古幽?这仗势欺人的骂名,他秦阳,背了! “掌门师兄,收阵吧。”他回头看了一眼青霄,眸子里有些寂寥。又转头,看了一眼江山剑派!视线缓缓扫过众人,最后,终于落在了易安身上。 老头儿开口,声音里寂寞的很:“等我回来吃饭。” 两百年前,孤身上碧云时,他也是这样对她说的。七天后,他带着满身伤痕归来,笑容满面。 几百年了,易安又哪里不懂他的意思?她焦急地想要上前,却被一只年轻的手抓住。 古幽朝着师娘笑了笑,薄唇轻启:“这次,怕是不能听师娘的了。” “你……” 话还没说完,古幽振身而起。 站在了秦阳身边,并肩!他同样满面笑容的看着师父,说道:“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他赢不了。”眉头拧做了一团,秦阳淡淡开口。 古幽第一次直视秦阳的双眼,良久:“但你会输。” 秦阳沉默。他确实没打算活着回来。南宫沧浪身死,这条命终究要有人偿还。没法子的,天下高手都在这里看着,若不给第一楼个交代。江山剑派,担不起仗势欺人这个骂名! 是以不管输赢,这条人命,都得有个交代! 秦阳对第一楼的交代,江山剑派对这个天下的交代! 说不通道理,但这就是道理。 南宫孤阳看着这个年轻人,眸子阴沉的仿若要滴出水,声音沉沉:“你就是古幽?” 古幽回头,还是那满脸的笑,仿若天生就不会哭的温暖笑容此刻看起来却是那样的落寞。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柳婳祎!深深。 柳婳祎泪流满面,清冷不在,柳婳祎咬着牙故作笑容,朝着古幽狠狠点头。 “哈哈哈,”古幽笑容豪放,踏前一步,开口:“南宫楼主若是替你那儿子报仇,找我正好。” “江山剑派,秦阳座下小徒,古幽。”面对南宫孤阳,他没有丝毫的畏惧:“拜见南宫楼主。” 悠悠的远山眉下,狭长凤眼微微眯着。他的唇很薄,薄如刀削。谈不上有多英俊的年轻人,但那眼角眉梢挂着的笑容,迷人得很。 “你多大了?”南宫孤阳突兀问了一句。 古幽也不多想:“再过三天,刚好十八。” 十八岁的年轻人,能一战命魂的造化境。 比南宫沧海更出众的后辈。 南宫孤阳摇头叹气,看着秦阳,说道:“你收了个好徒弟。” 南宫沧浪天赋极佳,甚至还在其兄南宫沧海之上,若肯好好修炼,想必,百岁前便能修成大自在吧? 只可惜,心性不佳,风流成性,终于还是误了性命。 “没成想你是个这样的后辈。”他凄凉的笑了笑,看着年轻人的眼睛。那满脸的温暖笑意尽是来自那双深邃瞳孔里。谁能想到,长着这双眼睛的人,有着一颗那样狠辣的心。 “南宫楼主以为,我该是怎样的人?” “心狠手辣,满面凶残。” “我的确心狠手辣。”长发随风荡起,笑容缓缓褪去,敛进眸子里,古幽开口:“那一剑到底有多残忍,我晓得。虽说非我本意,但我确实没打算饶他性命。” “非你本意?”南宫孤阳冷笑:“难道还有谁逼你不成?” 古幽没有解释,只是平静说道:“请教了。” 和秦阳道人一样的三个字:请教了! 可不一样的,秦阳有这个本事。古幽一个初涉造化的年轻人,请教第一楼主?他哪有这个资格? 秦阳冷着脸,呵斥道:“老八!” 古幽回头:“师父放心。” “你!”秦阳语塞,良久,他声音沉沉,说道:“你想好了?” “想好了。”湛清灵气喷薄而出,散在了藏锋剑上,悠悠流转。 紫金刀轻抬,南宫孤阳开口:“我只攻你一刀。” 一刀。 又何须一刀? 巅绝一刀! 南宫孤阳单手持刀,遥遥举过头顶,也不管古幽是否答应,狂暴的灵气尽数涌入那把紫金色的刀。 “刀,二十三!”秦阳道人艰难开口,声音有些发涩:“老八,让开!” 古幽一步不退!藏锋剑直指天际! 惊雷炸响! 天剑! 22.第22章 第五孤独 秦一鸣之后,江山剑派又一尊天剑,古幽! 天下皆惊。 十八岁,如此年轻的天剑,当真称的上举世无双! 琴瑟眸子一亮,低头自语,不知在呢喃些什么。 柳婳祎吃惊的捂着樱唇。 就连秦阳等前辈高人都不敢置信。 南宫孤阳却满不在乎,他癫狂的笑着:“可惜,可惜啊……” 确实可惜,年纪轻轻便领悟了天剑,未来成就定然不差。可如今呢,再强也要陨落在这一刀之下。 惊雷再响! 瞳孔陡然血红。杀气自他身上升腾而起,直冲云霄。 狂风呼啸,古幽突兀喷出一口鲜血,殷红! 随后,他高举着剑,右手指诀轻叩。俄顷,藏锋剑上突兀亮起一点白光。 风更狂! 顾青衣双眼圆睁,瞳孔却缩成了针尖。这指诀,他怎么也会?顾不上心里疑问,他声音急切,怒吼道:“不可!” 秦阳赶忙伸手去抓古幽肩膀,却被远远震开。 古幽双脚连踏七星,身形模糊,在风中摇摆不定。每踏一步,他便吐出一口血,可他不停,犹如入魔! 柳婳祎急哭了,呼喝道:“古幽!” 古幽又哪里肯听?第七步,第七口血!他站定,脚下诡异法阵成型,散发着渗人的光。一丝寂灭之意融入剑尖,缭绕。 万里晴空瞬瞬隐去,风却骤然停了。 天边,一朵乌云汇聚,遮盖了八百里天、遮盖了八百里景、遮盖了八百里寒潭! 他仰头,声音不大却落入每个人的耳里:“凌霄有剑,其名孤鸾;今遗世传人,借一剑以夺天!” ‘轰隆!’电闪雷鸣间,苍天落雷,落在了藏锋之上! 前所未有的惊世杀气,混合着藏锋剑上的寂灭之意。这又哪里是一个初涉造化的年轻人? 分明一位百战沙场的不世杀将! 古幽咳嗽着,唇边,缓缓流下一丝鲜血。 苍云长老颤抖着嘴唇,问掌门:“师,师兄,当日那领悟天剑的人……” 青霄真人不说话。看向了秦阳。 秦阳哪里有空理他?看着小徒弟,心里担忧得紧。 顾青衣颓废的叹了一口气,心里懊悔的很:“他怎么也会,他怎么可能会!” 人入癫狂,剑也癫狂,眼里仿若滴出了血,古幽再开口:“妆台尘黯青鸾掩,宫树月明黄鸟啼!” 人间绝唱,天地低昂! 于是又有神雷落在了人间,落在了,那柄无锋无刃的剑上。 “剑来!” 九霄之上,似有杜鹃泣血啼鸣,叫声凄厉。又好像九幽之下,百鬼夜行,哭嚎不止! 碧落黄泉不见。人世间,只剩下这一声哀鸣! 只剩下这一剑! 那点银光终于落在了剑上。 “快回来啊!”顾青衣,邪魅公子都快急哭了,可又能怎样呢? 不过须臾转眼,南宫孤阳一刀劈出!侵略如火,急且霸道,不可阻挡。 古幽狂笑:“来来来……” 谁来?一剑西来! 癫狂一剑。 这一剑落下,南宫孤阳挡不住,这个天下也没几个人能挡得住。这本就不属于人世的寂灭之剑,以自身生机为代价的西来一剑,没人能挡。 这一剑落下,古幽会死。 老死。 他双眸赤红,手中剑斜指苍穹,作势挥动! 却不知哪里一点剑光袭来,直直打在了古幽左手手腕上,截断了他体内疯狂运转的灵气。 古幽吃痛,提不起一丝一毫灵气。 眸中猩红之色渐渐退去,脸色煞白,也不去计较是谁破去了他的剑招,只是笑着。面对这霸道一刀,他只能无奈的笑。 血债血偿,就这样吧。 他闭着眼,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看。 罢了,就这样吧。 秦阳起身急掠!却又哪里来得及? 柳婳祎哭红了眼,撕心裂肺。 身边突兀显现一名一袭黑衣的男子,抓起古幽飞身爆退! 古幽睁眼,眼中惊疑不定:“你是……” 眼前男子仿若刻出来的一般,棱角分明。这样峻冷的人,这样斧刻刀削的面庞,偏偏生着这样一双细细弯弯的桃花眼。 峻冷男子没功夫搭理他,敷衍道:“自己人。” 无涯峰上,碧蓝剑气撕天而来,那是何等的锐利! 和古幽的无疆无界不同的。这一剑远没有那么霸道,甚至可以说柔柔糯糯的,仿若江南女子的婉约。 可当这一剑真的劈天裂地的袭来之时,那股锐利之气,真真儿的侵入了人心。 快!太快!后发先至! 远远地,南宫沧海便被这炫目一剑震慑。 何其锐利,又何其悲怆的一剑? 剑中有情,说不出来的悲怆,还有些许淡淡的思念,方才汇成了这情绪复杂的悲怆一剑。 一剑来,天音共鸣。 碧落之上,‘铮铮铮’三声琴音! 君天行脸色大变,人还离得好远便呼喝道:“手下留情!” 哪里有什么留情?一剑横跨八百里,碧蓝剑气摧枯拉朽的碾过了霸道刀劲。 南宫孤阳脸色煞白! 狠命一咬牙,君天行骤然消失,瞬息现身在南宫孤阳身后,随后他抬手一掌,吐气开声:“开!” 巨大掌印凌空覆下,堪堪挡住这悲怆一剑。 “炽烈骄阳!”花不语低呼出声:“第一楼那位陆地真仙来了?” 南宫孤阳低着头,看着君天行,开口:“老祖……” 堂堂第一楼主,竟然像孩子一样哭了。 君天行看了他一眼,半晌,叹了口气,轻拍他肩膀,说道:“你先回去吧。” 随后朝着古幽一拱手,语气真诚:“多谢。” 古幽身前,缓缓浮现一人:青丝绝尘,黄衣娇俏。 剑未出鞘,女子抱着剑立在半空。眸子微眯,睡意朦胧的,透着一股子慵懒风韵。 青霄真人皱眉。无涯峰上,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个陆地真仙? 那一袭黄衣,那慵懒风韵!正是她!尽管十多年未见,可那深埋在骨子里的依赖,古幽哪里会忘?哪里敢忘? 他欢欢喜喜的叫道:“姑姑!” 女子回头,朝着他笑了笑,点头应了。 这位陆地真仙,竟然是古幽的姑姑? 青霄真人眉头微皱,开口道:“前辈……” 秦阳愣了愣,面色古怪。然后一撩衣袍,直挺挺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说道:“晚辈秦阳,拜见师祖!” 秦阳的师祖,古幽的姑姑,这辈分…… 众人听得糊涂。 可江山剑派几位长老,脸色却猛地变了! 红莲长老磕磕巴巴的问青霄:“掌门师兄,她,她不会是……” 青霄真人没来得及说话,岳南山却跪了下去,磕头,语气尊敬:“晚辈岳南山,拜见师祖!” 苍云,上官西来,许天河接连跪了下去,慌忙开口道:“拜见师祖。” 青霄赶忙拉着红莲跪下。 究竟是谁,能让江山剑派的几位剑仙如此敬重? 陆地真仙修为,隐居在无涯峰,秦阳嘴里的师祖!除了她,还能是谁? 女子一拂袖,就连语气都是慵慵懒懒的:“都起来吧。” 随后又看了一眼秦阳,眸子里有隐隐笑意,她像哄小孩子一般说道:“多年不见,你这小子,精进不少啊。” 秦阳低眉拱手,没说话。 冷峻男子上前两步,朝着黄衣女子点了点头。 黄衣女子淡淡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男子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 古幽伸手,失落道:“前辈……” 女子抱着剑,用下巴点了一下南宫孤阳:“想报仇?你不够格。” 这个女子,好生蛮横。 南宫孤阳火往上涌,挣扎着想要上前,却被君天行甩回到第一楼人群里。君天行那是什么样的身份?当世巅顶的陆地真仙,可对上这位蛮横女子,也只剩下摇头叹息的份,他苦笑道:“多谢师姐不杀之恩,老朽心承了。” 不杀之恩!人群倒抽凉气。 眼角眉梢都是慵懒,女子似乎对一切事情都提不上兴趣,语气淡淡:“莫说第一楼,就算是白帝老儿来了,也休想动我侄子一根手指。” 语出惊人,又是何等狂妄!? 可君天行却深以为然,老者点头说道:“方才若非师姐留手,孤阳断无幸存之理。” “如此,算是抵了那一笔血债,第一楼与江山剑派,自此再无恩怨。门下弟子,老死不相往来!” 黄衣女子若无其事的点了下头。 柳婳祎悄悄拉了下易安袖子,低声问道:“师娘,这位前辈是谁?” 易安苦笑。 黄衣女子抬眸,扫了一眼柳婳祎,笑了。 “我是谁?”女子拉过古幽,昔日堪堪到她胸前的少年如今已经高过他许多,说不上欣慰,却也掩不住声音里的笑意,她俏皮的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他们都叫我‘第五孤独’。” 23.第23章 碧落黄泉 第五孤独。 剑仙子,第五孤独。 八百里寒潭,鸦雀无声。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琴瑟也不禁微微侧目。 第五孤独气势太强,君天行浑身不自在,于是拱手道:“如今恩怨已了,老夫也不便多留。” “告辞。”南宫孤阳失魂落魄,任由君天行拉着走了。 众人紧随其后,南宫沧海不时回头,找寻着什么。 君天行走后,第五孤独又侧头一扫唐柔。 手心里那只柔嫩小手不自觉的发颤,花不语轻叹,劝慰道:“别怕,我在这儿。” 他在这儿又有什么用呢?第五孤独威名太盛,三千年前的大自在高手。如今现身,惊仙一剑何等巅绝? 剑意凌天,她整个人像是一柄出鞘的剑。就连同为陆地真仙的君天行尚且不敢试其锋芒,唐柔又怎么受得住? 可唐柔,还真就安定下来了。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一如记忆里那样温暖宽厚。 “我不怕。”刻薄女子朝着师兄笑了笑。 青霄真人担忧的看了一眼唐柔。 神色莫名,第五孤独声音清冷:“唐潇她还好?” 唐柔愣住了。半晌,神色里隐含伤感:“我娘早就没了。” “你娘?”柳眉轻皱,第五孤独神色隐含忧伤,问道:“你叫什么?” “唐柔。” 第五孤独不再说话,朝着唐柔招了招手。 花不语神色一变,紧张道:“前辈……” 唐柔掐了一下师兄的手,示意他不用紧张。随后振身而起,近距离面对第五孤独,他反倒没先前那么紧张了。 第五孤独抬手,将手中剑递到了唐柔身前,语气也没之前那么疏离:“送你。” 剑未出鞘,可天下皆知,第五孤独的那把剑,可是神剑榜上赫赫有名的‘太上忘情’! 唐柔哪里敢接,结结巴巴的:“前辈,我,我不能要。” “你以为这是‘太上忘情’?”第五孤独轻笑:“那把剑早就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太上忘情,八百里寒潭孕育出来的不世神剑,竟然被她丢到了不知什么地方。也不见她有什么遗憾神色,语气淡淡的:“这本就是你娘的东西,如今还你,也算是物归原主。” 唐柔这才接过,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可是……” 第五孤独点头。 唐柔颤抖着拔出长剑。 腰间长剑也跟着震颤出鞘,两股凌厉劲风纠缠在一起。刻薄女子突兀泪流满面。 “碧落黄泉。”眉毛抖了抖,青霄真人声音有些颤。 随意的扫了一眼青霄,带着一如既往的慵懒风韵,第五孤独朱唇轻启:“掌门果然见多识广。” 青霄真人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这把碧落,和你腰间的黄泉本就是一对。”第五孤独也不打算解释这把剑的来历,拉着古幽就走。 “前辈!”她伸手抓住女子袖子。 第五孤独停步,微微侧头:“嗯?” 唐柔自知失礼,悻悻的收回手,半晌,她问道:“他……还在么?” 第五孤独笑了笑:“在。” 随后再不停留,揽着古幽飞身离去。 第一楼这么一闹,人们也无心多做停留。既然商议过了重要事宜,索性直接告辞离去。 …… 折身落在一座恢弘的大殿里,女子神色凄迷。 螓首轻抬,入目处是一块儿古香古色的牌匾,仙风道骨的刻着两个大字:天元。 多久没来过这里了?记不清了啊。 大概,几千年了吧。 四下里寂静无声。 第五孤独叹了口气,背对着古幽,怅然道:“那一剑,谁教你的。” 古幽还是那满脸的笑,搪塞道:“什么剑?侄儿不知。” “倒是姑姑,还是那么漂亮!” “我说,谁教你的孤鸾剑诀。”一向慵懒的女子突兀正色。 “孤鸾剑诀么,”心知瞒不过去,古幽悠悠叹道:“我倒不晓得名字的。” “我见五师兄用过。” 眸子里凶光一闪而过,第五孤独平静开口:“他教你的?” 古幽摇头:“他没教我,我看他用过一次。” 女子直视古幽双眼。那双狭长的凤眸里,深邃纯净的不含一点儿杂质,笑意温存的少年哪还有刚才的疯癫决绝? 半晌,女子唇齿带笑的说道:“只看过一次,就记得了?” “不简单呐,”女子伸手在他胸口画了个圈儿:“不过这种拼命的招式,还是不学的好!” 眸色突兀一厉,女子低声开口,念念有词:“凌霄有剑,其名孤鸾!今遗世传人,归剑于天!” 平地生风。 古幽刹那变了脸色! 女子身上所缭绕的寂灭之意,比之顾青衣,何止强了百倍? 右手搭在古幽胸口,左手指影翻飞。 看那指诀,分明倒着运转了一遍孤鸾剑诀。 衣袂翻飞,瞳孔瞬瞬化作灰白颜色!第五孤独开口,轻叱:“封剑!” 长发飞舞! 半晌,第五孤独收功,额间已然渗出了汗水。 嘴角一丝鲜血蔓延,古幽急忙扯开衣襟,却什么也没发现:“姑姑,你……” 第五孤独还是那句话:“这种拼命的招式,还是不学得好。” “我走了。”她本就是孤独女子,是以连背影都显得那么的寂寞。 寂灭剑意被封,古幽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失落。缓过神来,他慌忙叫道:“姑姑……” 第五孤独止步,侧头。那张清丽无瑕的面庞隐隐带着落寞,声音慵懒的仿佛随时都会睡去一般:“怎么?” 他从怀里摸出个小盒子,递给女子。 伸手接过,第五孤独有些想笑:“胭脂?” 古幽反倒先笑了:“八年前的。” 他笑着走到殿外,迎着风振身而去。 第五孤独也气笑了,小心翼翼的收起了胭脂。莲步轻移,缓缓走到了殿外。 青霄真人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他站在台阶下,看到第五孤独出来,他深深躬身,语气真诚:“多谢师叔祖赐剑。” “赐剑?”衣袂翻飞,瞬瞬消失不见,再现身时已然到了青霄面前!她一巴掌扇在青霄脸上:“我们两清了。” 倩影孤绝,莫名其妙的让人心酸。 堂堂掌门真人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可青霄却大笑着,朝着女子背影再一躬身:“多谢师叔祖成全!多谢成全!” 24.第24章 下山 “师弟,”玉指青葱,皓腕霜雪,柳婳祎把糖葫芦举到他嘴边:“你尝尝。” 阳光照射下的糖葫芦煞是诱人,只看着就让人口齿生津。古幽笑了笑,张嘴咬下一颗鲜艳欲滴的山楂。 山楂入口,古幽笑的更开心了。 他本来不喜欢吃糖葫芦这种酸酸甜甜的小吃,可甜脆的糖衣裹着酸涩的山楂,莫名的就让他感觉欢喜。 在他面前,柳婳祎不再是什么清冷仙子,卸下了坚强。她邀功似地问道:“好吃么?” 喉头滚动,古幽笑道:“好吃。” 糖葫芦又举到他面前。 古幽摇头:“师姐,把东西给我。” 柳婳祎把腰间挂着的小铃铛摘给了古幽。 铃铛个头不大,只掌心大小。通体黝黑的小铃铛随风飘摇,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古幽将其挂在自己腰间,低声道:“你先在客栈住下。” “你自己多小心。”柳婳祎没有多说什么,孤身进了客栈。 古幽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下山前,师父告诉他,江山镇闹鬼,有不少壮年男子无故失踪。他老人家怀疑源头在曲府之中,他不方便出面,只能由古幽代劳。 “曲家么……”古幽驻足自语,径直走向了路旁的药铺。 买了几钱朱砂,出来后,他直奔曲府而去。 …… “老爷,昨晚来的先生,也不见了……”白发苍苍的老管家躬身走到曲玉辰身边,面色有些难堪 曲玉辰的脸色阴沉的仿若滴出水来:“还是凭空消失?” “是。”老管家点了点头。 曲玉辰放下茶杯,声音低沉:“秋月怎么样了?” “二小姐她……”老管家顿了顿,叹了口气,道:“二小姐咳血了。” “咳血!?怎么回事!”曲玉辰是真慌了。 正月十三那天晚上,曲秋月失踪不见。第二天清晨才被曲玄笙寻回。 可回来后,曲秋月一直高烧不退,曲家找遍了镇子上所有的郎中,均是束手无策。病急乱投医,曲老爷又差人去寻算命先生‘刘半仙儿’。 转天夜里,刘半仙儿暴毙身亡。 曲家这才意识到事情绝非寻常,又接连找来了几位‘得道高人’。可无一例外的,不是无故身亡就是凭空消失。 如此拖延了十多天,曲秋月竟然开始咳血。 老管家伺候了曲家三代人,那是亲眼看着曲秋月长大!如今二小姐落得这般模样,他心里,也不比曲玉辰好受多少。 门外,青衫布掛的家丁小跑着进来,神色慌张且惊喜:“老爷,有高人到访!” 曲玉辰眉头一皱,疑声问道:“高人?什么高人?” 家丁递上一枚剑形玉牌。 老管家顷刻变了脸色,惊声说道:“高人在哪?” “还在府外候着。”家丁唯唯诺诺的说道。 “啊呀!”曲玉辰慌忙起身:“快带我去请!” …… 蓝白衣衫片尘不染,古幽负手立在门外,一如既往的温和模样。 曲玉辰出来时,他早已等候多时。 古幽年轻,可曲玉辰又哪敢怠慢? 他神色恭谨,生怕古幽责怪,一躬到底:“不知仙长驾临,曲玉辰有失远迎,怠慢之处,还望仙长勿怪!” 古幽慌忙侧身让过一礼,故作惊慌道:“曲叔叔这是何意!” “凡夫俗子,曲家家主曲玉辰拜见古仙长。”曲玉辰不敢托大。 古幽赶紧扶他起身,看似随意的说道:“我与江心师姐相交莫逆,理当尊您一声叔叔。曲叔叔如此作为!可真是折煞晚辈! 曲玉辰这才真正放下了心,将他让到了府里。 前脚刚刚踏进曲府,古幽腰间沉寂无声的小铃铛突兀响了,两声! 古幽心底一沉。 …… 曲玉辰挥手谴退了众人,说道:“古仙长今日到访,可是来接玄笙?” “不错,”古幽心底发寒,可面上丝毫不显:“让我那个未来的小师弟住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我不放心。” 曲玉辰尴尬的陪着笑脸:“古仙长说笑了。” 古幽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半晌,曲玉辰小心翼翼的开口:“刚才,古仙长可是说我这曲府危险?” “你觉得呢?”古幽不答反问。 曲玉辰没说话,叹了口气。 古幽这才开口:“劳烦曲叔叔,为我准备一间客房。” “府上客房简陋,”曲玉辰亲手为古幽倒了杯茶:“经年累月也没人收拾,哪敢让仙长入住。” 看了一眼古幽,曲玉辰继续说道:“我已经为古仙长包下了镇上最好的客栈。” “曲叔叔莫为晚辈担忧,”古幽笑意莫名,顿了顿,继续说道:“府上的小鬼,不能把我怎样。” 茶杯‘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曲玉辰的声音有些颤:“你都知道了?” 古幽直视着他的眸子,笑了。 …… 明月高悬,夜已深沉。 一缕月光洒在窗前,古幽和衣躺在床上,眼眸轻阖,睡得正香甜。 突兀的,一丝异香不知从何处飘来。 诱人的女人香味儿。 古幽睁眼,眸子里充斥着意乱情迷,又哪有往日的深邃? 门‘咯吱’一声开了,衣衫半裸的风韵少妇推门而入。 尤抱琵琶半遮面,美艳少妇甚是动人。 古幽色气的舔了下嘴唇。 轻扭腰肢,少妇嘤咛着倒在了古幽怀里,极尽魅惑之能事。 那双魅的能够滴出水的眸子直教人神魂颠倒,婀娜身段柔弱无骨,白皙汹涌呼之欲出!藕臂轻抬,少妇搂住古幽的脖子,递上勾人的唇! 近一点,再近一点! 少妇那双魅惑的眸子里哪有半分动情?分明一副凶狠! 再近一点!如此香甜的男子醇香!再近一点! 一只手突兀挡住了她的红唇。 一只五指修长,指节分明的男子的手! 于是古幽笑了,笑得开心,笑的单纯。眸子里的色气瞬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深邃让少妇应变不及! 藏锋重剑带起一道劲风,狠命朝着少妇砸去! 不留情! 少妇抬手拍飞重剑,另一手直对着古幽双眼戳去。 古幽微一侧头,芊芊玉指直接戳进了玉枕! 手一拍床榻,古幽顺势起身。少妇双腿好似一对铁钳,夹着古幽的腰玩命儿一拧。 眉头紧皱,古幽左手前探,于黑暗中一把抓住少妇玉颈。 两人扭打成一团,谁也不肯先放开! 春光乍现。 古幽呼吸逐渐变得粗重,少妇嘴边终于挂起一丝得意的笑。 呵气如兰,声音酥到了骨头里:“小哥,来嘛~” 藏锋重剑突兀震颤!古幽转瞬清醒,右手指诀急掐,朝着藏锋戟指一指:“起!” 重剑没有丝毫犹豫,夹杂着凌厉劲风,径直打在了那袭诱人犯罪的娇躯上! 少妇惨叫一声,化作光影,奔着门外逃窜。 25.第25章 女鬼 “出来!”声音很轻,可剑却握的很紧。 那双明亮的眸子在黑暗里来回巡望,脚下一动也不敢动。 鬼?这世间哪有什么鬼能够躲过这颗铃铛的探查?那少妇,分明一只化形大妖! 除却九尾白狐这类天生灵物,其余凡是已经化形的妖物,少说已有造化修为。而刚才那美艳少妇,绝不止如此。 而此刻,古幽腰间的那颗黑色铃铛正急剧震颤!发出摧人心肝的铃音。 邪魅妖物刚退,凶猛鬼物又来! 可古幽竟然闭上了眼。他缓缓挪步,走到了院子里。 明月高悬,星斗满天。寂静且深沉的夜色,静谧中暗藏杀机。 皎洁月光照在古幽身上,他突兀抬手!湛清灵气汇聚于剑,重剑横栏!汹涌劲气骤然爆散! 剑气劈山,剑势断岳。 无疆无界第二层,劈山断岳。 身旁,渐渐显出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 铃声大作。 女子身形虚幻得很,眼睛紧紧闭着。只用双指便挡住了断岳剑势。 先天境鬼物。 古幽脸色一沉,腾空而起,手腕一转,藏锋剑再劈! 女鬼食指轻轻一点藏锋。 古幽收剑,再劈。 女鬼还是指尖那轻轻一点! 一剑,一点。 剑势越发狂暴,古幽一剑快过一剑,一剑狠过一剑!到最后,他手中的剑竟然突兀消失不见! “咦?”女鬼还是没有睁眼,可却再没有之前的随意。 古幽轻啸出声,身形急转,竟然化成了一股狂暴龙卷! 他未持剑,但有霸道剑意自龙卷里升腾,冲天。 女鬼疾步后退,双掌接连挥出,化作朵朵白莲飘散。 十二步,十二朵白莲。 第十三步,第十三朵莲花显现! 古幽瞳孔骤缩。 这一招他认得。 手心幽莲!江山剑派,红莲长老的看家本领。 江山剑派几个长老里,红莲长老修为最差,可这‘手心幽莲’那是真正的凶猛神通! 朵朵白莲缭绕在女鬼身前,衬得她是那么圣洁。可古幽晓得,每一朵莲花都是一柄灵气化成的剑! 十三朵莲花,就是十三柄夺命利剑。 先天境的十三把剑。 无疆无界本就是攻伐无双的霸道剑法,防守薄弱,又哪里架得住先天高手的攻杀?可来不及了,剑势已成,再也收不回来了! 素手轻抬,芊芊玉指一点龙卷。第一朵白莲骤然飞出。 眸中狠辣神色一闪,古幽人在风中,双手急速掐诀。 虚幻的太极图案缭绕在龙卷之外,挡住了这第一把剑。 来不及喘息,又一道凌厉剑气来袭! 脸色潮红,古幽指诀再变! 龙卷愈发狂暴,古幽纵风横冲直撞,摧枯拉朽的撞散了第二朵莲花。 第三朵,第四朵,第五朵! 潮红之色褪去,脸色比天边皎洁的明月还要白上几分,惨白。 古幽咬牙,接连撞碎了七朵莲花。 第八朵白莲,第八把剑。 无声长啸,古幽钢牙紧咬,指诀又变。 剑意凌霄。狂风凝成巨剑,又撞碎三朵白莲。 女鬼抬头,抬手。 古幽凌立夜空,藏锋剑不知何时已经背在了身后。眸子里幽紫色的光芒一闪而过,他轻声开口:“危楼高百尺,只手摘星辰。不敢高声语……” 星光月华瞬瞬隐去,夜更静谧。 只剩下他温和的低语:“恐惊天上人。” 话语刚落,漫天星点汇聚。古幽手里,凭空多了一把长剑。 星月长剑。 “揽星月化剑?”青葱玉指终于点向了古幽。又两朵白莲破空袭来,夹杂着女鬼出尘的声音:“好天剑。” 长剑轻抬,剑尖刚好点在两朵白莲之上,而那白莲,竟悄然散去。 古幽落在地上,星月长剑在手,却不抢攻,他开口:“你是谁?” 掌心幽莲,红莲长老那一脉的不传之技。 放眼天下,除却红莲、易安、曲江心,怕是再无人会用的‘掌心幽莲’。 “我瞧你刚才的太极图,可是秦阳的徒弟?”女鬼声音温柔的很,可依然未曾睁眼。 古幽眸子一凝:“你到底是谁?” 无疆无界太过阳刚霸道,而‘太极无相’又讲究阴阳共济。是以他的太极无相并不纯正,其中多了几分霸道,少了几分阴柔。 除非是真正熟悉‘太极无相’的人,否则,绝不可能认出此招。 素手托着最后一朵白莲,女鬼竟然笑了,她的声音格外温柔:“借星月之力化天剑,你可比秦阳强多了。” 她挥手散去最后一朵白莲:“这最后一剑,我不攻了。” 白莲散去,可星月长剑却不敢散,古幽开口:“什么意思?” “你接不住,”女鬼未曾睁眼,可仿佛看到了古幽心里:“若我还有当年修为,杀你又何须十三剑。” “一剑就够了。” 古幽微微颔首,散去了星月长剑。死后还有先天修为,这女鬼生前,至少也是大自在高手吧?只是不知她和江山剑派又有什么关系。 院落里出奇安静,微风流转间,天际星月又现。 月朗星稀的深沉夜色甚是撩人。 女鬼朝着古幽身后一指:“他等你许久了。” “谁!”古幽回头,身后冷风萧萧,空无一物,又哪有什么人影。 再回头,女鬼也不见踪影。 古幽无声长叹。 他身后是真有人,冷峻男子现身在古幽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古幽吓了一跳,回头,惊喜道:“是你!” 来人正是当日从南宫孤阳刀下救下他的冷峻男子! 冷峻男子点头:“那妖物是个命魂狐妖,逃到了三十里外的义庄。” “义庄!?”古幽惊疑。 “嗯,”冷峻男子眉头微皱:“而且那义庄里,住着一个真正凶猛的鬼物。” 脸色阴晴不定,古幽抬眸:“比你呢?” 男子摇头:“那鬼物虽然重伤,可对付我足够了。” “若加上此物呢?”古幽伸手解下腰间的铃铛。 男子还是摇头:“我为什么帮你?” “因为你一直在我身边,”古幽神色淡然,笑意温和:“你会保护我吧?” 耸了耸肩膀,男子更淡然:“我不擅搏杀,而且还有个狐妖在旁窥伺。” 古幽笑了,开口,语气自信:“那狐妖还会来的。” 男子不置可否,突兀问道:“你刚才用的,可是‘无疆无界’?” “你认得?”古幽也只是随口一问,却不深究,颔首说道:“是第四式月下清风和第五式无剑。” “第五层?”男子冰冷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不错。” 26.第26章 曲江心 “前辈如何称呼?”古幽恭敬拱手,他不知道冷峻男子是谁,也不知他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目的,可上次男子不顾生死的救他,这次又替其追探妖物下落,总归不会害他的。 冷峻男子眼眸微闪:“无言。” “多谢无言前辈屡次出手,古幽感激不尽。” “前辈?”无言脸色古怪:“你要是不嫌弃,便称我一声大哥吧。” “这……”古幽为难的看了他一眼。 无言扭头就走:“嫌弃就算了。” 古幽慌忙叫住他:“大,大哥……你去哪?” 无言脚步不停,微微点头,身形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我在黑暗里呆了十八年,习惯了……” 夜色悠悠,话语不带任何情绪,可古幽的眼圈刹那红了:十八年,他今年刚好十八岁。这个男子,想来是从他出生开始就隐在了他的身边,无时无刻不在保护着他。 他到底是谁? 凉夜如水,古幽仰天长叹。 …… 翌日清晨,曲江心突兀归来。 曲大小姐听闻府上来了位‘江山剑派’的同门,且和她是熟识,连自己妹妹都未探访,横眉冷眼的便找上了古幽。 “你就是我那位旧识?”曲大小姐天生一副英气美人的胚子,横眉冷对的样子更显巾帼颜色:“看剑!” 古幽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曲江心还真是和红莲长老一个脾性。 当下右手一抬,双指夹住剑尖。还是那副笑容模样:“曲师姐,你听我说……” “谁是你师姐!”曲江心修为不高,脾气倒是暴躁的很:“冒充我派弟子,混入我家里来,你居心何在!” 曲大小姐抬脚就往古幽命根子招呼。 古幽脸色一变,左手一挡,反手一抓其脚腕,往回这么一揽! 曲江心顷刻失去重心,直挺挺的朝着古幽怀里倒去。 古幽手一撒,身形往旁边微微一侧…… 曲大小姐就这么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摔在了地上。 古幽气定神闲的甩了甩手腕:“你妹妹可比你温柔多了。” 巾帼不让须眉的曲江心刚从地上爬起,听闻古幽此言,蹲在地上,哭了! 古幽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当下手忙脚乱,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这种江湖骗子我见多了!”她嘟着嘴,一副委屈的样子:“来我家不就是为了骗几两银子么,给你就是了,赶紧走!别再害我妹妹!” 古幽哭笑不得,伸手入怀。 曲江心警惕的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委屈:“你干什么。” 他掏出一枚玉牌,递到她眼前。 曲江心小声嘀咕道:“弄得跟真的似的。” 玉牌入手,曲大小姐脸色顷刻变了! 玉牌为剑,白里透青。正面‘江山’二字俊逸潇洒;再翻过来,背面,笔走龙蛇豪放霸道的两个字——古幽。 江山白玉! 且还是青白剑玉。 她也有一枚这样的牌子,是以这枚玉牌代表着什么,她最清楚不过:江山剑派,真传弟子! 青白剑玉是内门弟子的象征,可只有得了真传的弟子,才能在上面留下姓名! 江山剑派,真传弟子古幽。 “你,你就是古幽……”曲江心惊住了。这青白剑玉做不得假,古幽的名号她前些日子也才听过。 第五孤独的侄子,秦阳长老的小徒弟,古幽。 当日那惊天动地的寂灭一剑惊艳了整个天下。 江山剑派出了个能一战自在的造化境后辈。 古幽也因此名扬天下。 “是我,”古幽松了口气:“此次下山,正是奉师命前来医治二小姐。” “你还会医术?”曲江心半信半疑的看着他,又一拍脑门:“对哦,易安师叔可是你师娘!” 古幽笑着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医术?师娘哪里教过他什么医术。 “二小姐怎么样了?”古幽开口,一副医者仁心的神色。 曲江心赶紧站起,拉着古幽就往外跑去。 …… “宗主,各大门派均已有所行动。”天刀段云流,堂堂大自在高手神色出其恭谨,朝着灰衣男子郑重拱手。 花白长发披肩,灰衣男子回头,白面无须的脸上哪有一丝皱纹?这是张比段华离还要美上几分的脸! 满头花白,姿容却年轻。他不苍老,可神色萎靡。 灰衣男子语气淡然:“哦?都有谁?” 段云流抬头,还是那副恭敬神态:“碧云宗林洛北,麒麟寺慧心,江山剑派古幽,这些小辈不足为虑。真正棘手的……” 顿了顿,段云流继续说道:“碎花谷那边派出了两生花。” “两生花?再强也不过一次自在境。”灰衣男子笑了笑:“还有呢?” 段云流眼神有点不自在。 灰衣男子微微歪头,话语里带着询问:“怎么了?” “前些日子,白帝去过江山剑派。” 灰衣男子开口,语气有些沉重:“白帝?连他都来了?” 段云流摇头:“白帝从江山剑派出来后直接回白帝城了,目前还没有什么行动。” 眸色深沉,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了整袖子,说道:“第一楼和百战阁呢?” “南宫沧浪被古幽杀了,第一楼哪有心思再管别的事儿?反倒是百战阁,”段云流叹了口气:“琴瑟出手了。” “琴瑟,”动作突兀一顿,灰衣男子沉默半晌,良久,再开口:“云紫衣呢?” 段云流摇头:“不知。” “我听闻第五孤独还活着,可是真的?” “真的。” 灰衣男子莫名笑了,嘴里不停念叨:“唐潇啊唐潇。” “寒烟那边儿,什么动静?” 段云流声音低沉:“寒烟死了。” “死了?”灰衣男子抬眸,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思无邪那老家伙还有这等本事?” 鬼人纪寒烟,笑面蛇蝎冷情,表面上不过大自在修为,可真正的实力,远在一般的陆地真仙之上。 两人联手偷袭太阴学府,就算不成功,全身而退总不是问题吧? “都死了?”嘴角的笑容消失不见,男子的眼神冷得吓人。 气氛压抑的喘不过气,段云流故作镇定的开口:“寒烟被人捏碎了心脏,冷情开了秘法,恐怕也命不久矣。” 气氛更压抑,许久,灰衣男子开口:“把‘百年孤独’给他吧。” “这……”段云流犹豫地看着灰衣男子:“宗主,那你怎么办?” 男子又复转过身去:“三千年了,我早就活够了……” 27.第27章 养鬼 前脚刚一迈进曲秋月的房间,古幽腰间的黑铃突兀震颤。 眸色一凛,古幽回手轻轻按了一下铃铛。若无其事的走到了曲秋月床边。 曲秋月天生体弱,本就一副病态。柔弱女子安静的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过年当天,古幽初见她时,她虽一副柔弱病态,可嘴唇还是健康的红色。如今,她整个人白的就像一张纸! 奄奄一息,气若游丝。若不是额上还有汗水渗出,大抵也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曲秋月三岁就没了娘,一直都是曲江心照顾着她。如今妹妹落得这副模样,当姐姐的哪能不心疼。 她紧张的看了一眼古幽:“你看……” 古幽伸手掀开锦被,搭上曲秋月的脉门。 床边的道士一把抓住古幽的手,皱眉道:“你干什么?” 古幽歪头看了他一眼:“怎么称呼?” 道士一捻胡子,煞有介事的说道:“本尊‘白帝城’大弟子,胡杨。这女子身上附着个千年厉鬼,你这小辈,快些走开,莫要妨碍本尊!” 白帝城什么时候出了个气海穴都未冲开的大弟子? 曲江心那火爆脾气又上来了,指着胡大师喊道:“你……” 古幽拿肩膀撞了她一下,曲大小姐这才悻悻着放下手。 微一拱手,古幽强忍着笑意:“原来是胡大师,久仰久仰。” 胡大师趾高气扬的点了点头。 曲江心心里那个气,恨不得一剑扎死他。她不解的看着古幽。 古幽眼睛眨了眨,嘴唇微动却不出声。 曲江心心底叹息,面上却只得故作笑意,她说道:“胡大师,家父特意为您备了酒席,还望大师一定赏脸。” 胡大师笑得开心,拿眼白扫了一眼二人:“带路。” 曲江心狠狠瞪了一眼古幽,领着胡大师走了。 古幽也不在意,从怀里掏出一包朱砂,用食指沾了一点。 随后手搭脉门,一缕微弱气劲顺着脉门游进曲秋月体内。 额头汗水更甚,柔弱女子在睡梦里皱紧了眉头,嘴唇颤了两颤,面色痛苦。 古幽赶忙收回灵气,远山眉拧成了一团。 曲秋月身子太弱,连丁点灵气都承受不住。 “得罪了。”古幽摇头自语。 古幽又涂了点朱砂,这次,他分别涂了左手食指和右手手心。 随后只见他左手食指中指做剑指,点在了曲秋月额上。另一手轻轻解开了曲秋月胸前衣襟。 玉峰微露,好在只是丁点白皙。 右手覆住了曲秋月胸口,掌心朱砂悄然变热,古幽脸色微变,灵气运转! 良久,一缕黑气缭绕在曲秋月眉心。 古幽再运灵气于左手两指,刹那锁住了那一缕黑气。 果然有人养鬼! 正思索间,曲江心推门而入。 瞧见古幽的动作,曲大小姐怒由心中起,大骂道:“混账!” 拽过古幽就是一巴掌。 古幽什么修为?又哪会被她打中。 随手抓住了曲江心皓腕,他开口,声音出奇的凝重:“别闹!” 曲江心又要哭了:“本以为你是个君子,没想到,你竟然……” 悠悠的远山眉皱在了一起,他一指曲秋月:“你自己看。” 曲江心一眼望去,愣住了。 “怎,怎么会……” 只见曲秋月身上,隐隐透露着黑气。 “她体内确实有鬼,”古幽脸色不怎么好看:“我最多能封住他十二个时辰。” “过了这个时间,你妹妹恐怕……” 曲江心没了主意:“那,那怎么办!” 她抓着古幽的胳膊,泫然欲泣的模样又哪里还是那个泼辣巾帼? 到底还是女子。 古幽长叹,良久,唏嘘道:“我这次来,就是为了铲除这个鬼物。” “我没办法救她。” 沉默,他沉默,她也沉默。 “所以,你,你要杀了我妹妹?”曲江心不敢置信的望着古幽。 他侧过头,不敢再看那双明亮的眼。 她把他当成了救命的稻草。 可他呢? “对不起。”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呢? 这只厉鬼,在她体内寄养多年,如今,已有乾坤境修为。若放任其成形,日后必生事端。连师父他们都束手无策,他又有什么能耐去救? “姐姐,”曲秋月不知何时醒了,柔弱女子还是那副知书达理,大家闺秀的模样,语调虚弱:“你别为难古公子了。” 曲江心疯了似的推开古幽,把妹妹抱在怀里,警惕的看着古幽。 “你打不过我。”古幽心里难受得紧,可他没有办法。 曲江心苦笑,站起身,紧紧盯着那双凤眼:“求你放过她。” “曲师姐,我……” 话未说完,曲江心猛的跪了下去。 古幽心都碎了。 “求求你,放过我妹妹。” 姐妹深情。 曲秋月起身,想扶起姐姐,却无力地从床上跌落。 曲江心慌忙去扶。 古幽看在眼里。 但凡再有什么办法,他也绝不愿意亲手了结她的性命。这个女子,生来就让人心疼。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 可那个一,那个变数,究竟又在哪呢? 铃声又响,古幽面色大变!能在白天现身的鬼物,至少修成了先天。 回手抽出藏锋重剑,古幽回头,声音里带着惊疑:“怎么是你?” 女鬼没理古幽,也未曾睁眼,径直走到了两个女子跟前。 古幽晃身挡在了两人面前,警惕道:“前辈有何指教?” “让开。”女鬼的声音有些冷,可冷中还带着几分焦急。 古幽怎么会让?他没说话,手中藏锋重剑轻抬。 一触即发。 “娘,”曲江心语出惊人:“真是你么?娘。” 古幽看了一眼曲江心,又看了一眼女鬼,茫然道:“她是你娘?” 曲江心没说话,一向温柔的女鬼却开口了:“生前是。” “前辈到底是谁?”古幽还是没有让开,这个女鬼的身份实在是可疑。死后还有先天修为,又和江山剑派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此刻,曲江心竟然叫他‘娘’。 曲江心推开古幽,跑到女鬼跟前,拉着女鬼的手:“娘,是你么?” 女鬼笑了,笑的慈祥,笑的凄然:“心儿长成大姑娘了。” 她又走到曲秋月面前:“月儿也这么大了。” “什么?”曲秋月隐隐觉得眼前女鬼亲切。 “我说,”女鬼坐在床边,伸手轻抚曲秋月秀发:“月儿胸真大。” 曲秋月羞红了脸。 古幽满脸黑线。 28.第28章 夜色 “你这封印术,还真是高明的很。”这是古幽第一次看见女鬼笑,是那样的温柔。 这样的一个女子,生前一定是个知书达理的贤妻良母吧,就像曲秋月一样的温柔,古幽不无惆怅,开口道:“前辈何故如此作践自己?” “作践?”女鬼凄然的笑了笑:“我要保护我女儿呀。” 曲家姐妹疑惑的看着二人。 古幽长叹:“人死如灯灭,前辈又何必执着于生前。” 女鬼看了一眼曲秋月,又看了一眼曲江心,语气里说不出的温柔与疼爱:“你不懂的,我心中自有牵绊,斩不断,放不下。是以,我才斩断了阴阳。” “你跟我来。”女鬼起身走到门外,对着古幽一招手。 古幽神情落寞,也走到了门外,轻轻带上门。 外面的天气说不上好,却也不坏。 无风无雨也无晴的日子,恰是人间。 却不是她的人间。 断了阴阳,阴阳两界就再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距离女鬼这么近,古幽却丝毫感觉不到她身上的怨气,不自觉的眨了眨眼,他开口:“前辈也是来阻止我的?” 女鬼宁愿自断轮回也要守护在曲秋月身边,又哪会看着自己将其杀死?没理由的。 女鬼摇头:“我是想请你帮我。” “帮你?”古幽不解。 “请你帮我护住月儿命火三魂,”女鬼只平常说道:“我去灭了那鬼。” 古幽不敢置信的说道:“那可是个乾坤境的厉鬼。” “乾坤借法?”女鬼还是那么温柔,可眉宇间又有一缕骄傲:“大自在又能怎样?” “曲小姐身子弱,架不住你们两个折腾。”古幽为难道。 女鬼看着古幽,面上带着决绝神色:“所以我需要你以‘太极无相’护住月儿。” 古幽沉默,良久,方才说道:“好。” “多谢。”女鬼神色淡然的道了声谢,半晌,又开口:“你不想问我些什么?” 他本是霸道之人,可悠悠的远山眉又使他显得有几分出尘与淡然:“你是谁。” “姓氏早就忘了,”女鬼笑意温和:“只记得生前,他叫我木槿。” 古幽抱以善意的微笑,又问道:“木槿前辈和江山剑派,又是什么关系?” 笑意依旧温和,可眼角却挂着掩不住的失落,她扯开话题:“镇外义庄里的那只厉鬼,和月儿身上的那只,本为一体。” 古幽也没功夫纠结其他事,皱眉问道:“一体?” 女鬼点头:“月儿体内的不过是那只厉鬼的分身,他的本体,当年正是被我封印在了义庄里。” …… 月上柳梢头。 凉风悠悠,古幽孤身一人站在院子里。 身后,无言悄然现身:“你这么做,值得么?” “人活着,哪有什么值不值。”古幽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衣衫,无言的出现早就在他意料之中:“问心无愧就好。” 无言也不多说什么,径直朝外走去:“你活得比顾青衣明白。” 古幽赶忙叫住了无言:“大哥,铃铛!” 无言摆了摆手:“用不着,你早些来就好。” 古幽笑了笑,回身走进了房间。 女鬼等了好久,只等他进来:“布置好了?” 古幽点头,看了一眼曲江心:“麻烦你,去清风客栈请个人过来。” “请谁?”曲江心的声音有些疏离。 心底轻叹,古幽也不多言,只简单说道:“柳婳祎。” …… 初春的夜晚还有着些许的凉意,零丁疏星点缀着深沉的黑暗,却不见月。暮色幽深,寂静且阴森的树林里,恐惧一直伸向了远方。 枯枝突兀动了动。 无言隐着身形,只身走在树林里。 不远处就是义庄,他不敢动用一丝灵气。 就算是隐着身,他的行动都是小心翼翼的。 大自在境如何?死在他剑下的自在高手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他那套神鬼莫测的袭杀之术,就算遇到陆地真仙又怎样? 只可惜,他这次遇到了真鬼。 接近陆地真仙的厉鬼。 距离义庄还有段距离,可他却分明的感受到了那冲天的戾气与暴虐的杀意。 凶残厉鬼。 遍体生寒。他反倒希望古幽别来了。 可他晓得,依那个孩子的性子,又怎么会撒手不管? “果然和二叔一模一样啊。”心中感慨,无言伸手入怀,拿出了一把蓝色符咒。 …… 七月山下。 “小姐,狐真大人就在这座山上。”小丫鬟娇笑着揽住妖娆女子的胳膊。 妖娆女子还是那一袭紫色长裙,艳绝人寰。可那双暗藏风月的含情冷眸却让这女子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端庄。 妖娆女子宠溺的刮了一下小丫鬟的鼻子,笑道:“姐姐带你飞上去。” 小丫鬟咯咯笑着,抱住了那盈盈一握的腰肢,作怪似的捏了一下那对羡煞旁人的挺立玉峰。 妖娆女子低呼,嬉笑着和小丫鬟扭打成了一团。 …… 酒足饭饱,又摆够了架子,胡杨胡大师闲庭信步的走在曲府里。 恰好路过曲秋月的院子。 往里一瞅,只见曲秋月被平放在地上,四周点燃了十二颗蜡烛。 胡大师顷刻怒了:“你这小辈!胡闹些什么!” 他是个连气海穴都未冲开的骗子没错,可他平日里最多也就是骗口吃喝、忽悠些银两。至多至多借着摸骨算命的由头沾点荤腥!那曲秋月到底如何他不清楚,可那姑娘体虚得很,又哪能这么瞎折腾? 他急忙跑上前来,抓着古幽的衣领:“你这后生,怎么那么不懂规矩!净是些幺蛾子!” 古幽此刻惆怅的很,哪有什么心情跟他逗闷子,眸子耷拉着:“放手。” 曲江心慌忙拉开了胡杨,说道:“你这神棍,吃饱喝足了就快走,别再来添乱了!” 胡杨一窒,俄顷,声音低沉的说道:“他也是神棍。” 女鬼轻笑,一指胡杨:“他说你是神棍。” 玩心大起,女鬼悄悄走到胡杨跟前…… 乌云不见皓月的晦暗夜色里,胡大师身前突兀现出一个白衣女鬼,伸着五指朝他抓来。 胡大师当时就懵了。 想往外跑,奈何腿脚发软。 冷风嗖嗖的直往后颈里灌。 “有,有,有有”胡杨结巴着往后退:“有鬼!” 古幽甚是无奈:白帝城要是真出了这么个玩意儿,不知道会不会气死白帝。 听他叫得心烦,古幽吼道:“行了!” 身形晃动,古幽闪到胡杨跟前,看着他的眼:“念在你尚有良知,又未铸成什么大错。这一次就饶过你。” 眸中幽紫色剑芒闪烁,古幽自怀里摸出一张月白符纸。 右手戟指,湛清灵气凝于指尖,以指做笔,在符纸上飞速画着什么。 胡杨眼睛都瞪大了! “白帝城的残月符?”女鬼轻声嘀咕:“他怎么会这么多东西。” 收功,随手把符纸递给胡杨:“这就是你们白帝城的灵符。拿着,守住门口,别让什么东西进来。” 胡杨颤着手接过,心里激动得不行! 白帝城的灵符,好东西啊! 这才是高人呐! 29.第29章 护法 褐色衣裙遮体,一袭白发散落香肩。女子脸上一直戴着面纱,看不出表情,可那双勾人心魄的狐狸眼又怎么才能如此冰冷? 狐真盘膝坐在地上,双手指诀翻飞,额上隐隐渗出汗水。良久,指诀突兀一顿,眸子更冷了几分。 灵气喷薄于指尖,狐真双指做剑,于身前地上,虚写了一个‘灵’字。 寂静荒山上,骤然鬼气激荡。 “狐真,你又能封我多久?”不知从哪传来这么一句缥缈话语,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甘与怨恨。 狐真没说话,颤抖着身子站起。 那双眸子在夜里闪烁着明亮的光,晚风荡过她轻薄的面纱,她开口:“玖玖,你怎么又来了。” 妖娆女子揽着小丫鬟,步履从容,可神色间又有些尴尬。 “是汤圆儿非得拉着我来的。”妖娆女子一本正经的把责任推给了小丫鬟。 小丫鬟也懂事儿,娇笑着:“大人离去三月有余,汤圆儿甚是挂念!是以才央求小姐,带我来探望大人~” 俩人从小一起长大,虽为主仆,可心中自有姐妹情谊。 往常来讲,狐真顶多责骂二人几句,也就揭过了此事。 可谁知这次,狐真动了真火,她转身,峨眉紧紧蹙着:“苏玖玖!” 妖娆女子吓了一跳,站直了身子,低着头:“徒儿在。” “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了,”狐真捧着心口咳嗽两声:“叫你别乱往这边儿跑,你怎么就不听!” 苏玖玖低着头,不敢说话。 狐真咳嗽的厉害,像她这样的真正高手,若非身体抱恙,又哪会儿咳嗽? 汤圆儿赶忙去扶。 苏玖玖也有些急了,红着眼:“师父,徒儿知错了。您,您别生气。” “我没事,”看了一眼汤圆儿,狐真又说道:“玖玖,你身份特殊。若被白帝城那两个老家伙得知了,免不了又要生些事端。” 苏玖玖把头都埋到了玉峰里,小声呢喃道:“徒儿这就回去。” 狐真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 子时,阴气最重之时。 “前辈,你想好了?”古幽情绪复杂的看了一眼女鬼。 女鬼笑着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曲江心,悠悠说道:“这许多年,娘不在你身边,真是……苦了你了。” 曲江心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本也是个多愁善感的大家闺秀,可当年母亲去后,父亲性情大变,后来又纳了个浑身媚气的新欢,时常为难姐妹二人。 为了保护妹妹,年幼的她不得不让自己变得坚强。 于是那个多愁善感的曲秋月,摇身一变,变成了今日的泼辣巾帼。 冤魂戾气刹那暴涨,缭绕在女鬼身前!天际,轰隆雷声大作! 女鬼还是那么温柔,可挥手间散去天雷又是怎样的霸道? “陆地真仙。”古幽声音嘶哑。 挥手散掉天雷,不见天威,那是陆地真仙才有的手段。这女子,生前竟然是一名……陆地真仙! 那是女鬼第一次睁开眼! 一双只有眼白,没有瞳孔的眼! 自这女子睁开眼的瞬间,戾气便再也压制不住,摄人心魄。 可当那双没有瞳孔的眸子看到了曲江心,那冲天的戾气须臾间便散去了,消失的涓滴不剩。 生前死后,她都是那样温柔。 断了来世,断不了今生。在曲江心和曲秋月面前,她只是那个温柔婉约的母亲。 曲江心扑在女鬼怀里放声大哭。 和被古幽欺负哭是不同的。 倾诉,像是要哭尽这些年来受的委屈。于是她卸下了坚强,也不再泼辣。纳灵境的高手,哭的像个七八岁的孩子。 女鬼把她揽在怀里,仰头,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里流出了红色的血泪,‘啪嗒’一声滴落在地上,凝成了两颗红色的水晶。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捏了一下,古幽鼻子有些酸涩。 连带着女鬼的背影也变得萧瑟。 俄顷,古幽涩声说道:“前辈,时候到了。” 女鬼弯腰捡起水晶,拉过曲江心的手,放在了她的手上。 “这是什么?”曲江心嘶哑的问道。 女鬼不答,只摇了摇头:“娘走了。” 曲江心眼泪又要流下来:“娘,你还会回来么?” 女鬼沉默,良久,重重地点了下头:“会。” 曲江心又看向古幽。 古幽漠然,叹了口气,也点头。 “谢谢。”女鬼朝着古幽深深一躬,随后化作一缕阴风,附在了曲秋月身上。 曲秋月骤然睁眼,脸上的苍白也渐渐退去!可那双清水明眸竟然化成了纯黑之色! 她发出‘桀桀’地怪笑,面色狰狞且痛苦,痛苦里还带着一丝放荡。 古幽把朱砂尽数洒在了她的身体之上。随后双手交叉、指影翻飞,左手无名指和拇指扣在了一块儿,结了个奇怪的手印,狠命朝着曲秋月额头点去! 没有丝毫防备,古幽被鬼气震得后退了几步,曲江心慌忙去扶。 十二颗蜡烛突兀灭了一盏,古幽脸色变了。 推开曲江心,古幽还是那副手印,再拍曲秋月天灵! 人有三魂七魄,缺一不可。 三魂与生俱来,其中地魂为人魂,死后归阴司冥界;天魂为灵魂,先天高手,正是要锤炼天魂,当天魂大成之时,方可以自身天魂沟通天地,借法乾坤! 而命魂,则是人的本命真魂! 修士领悟造化后天增寿数,即为锤炼地魂。再之后,命魂境锤炼本命真魂;后天返先天,以灵魂沟通天地修出一缕先天灵气,则是先天之境。 可以说,造化、命魂、先天,这三个境界就是锤炼三魂的过程。 是以修士的三魂要比凡人强大得多。 曲秋月常年受鬼气侵袭,三魂比常人还要弱上许多,又哪里架得住两只猛鬼的阴冷戾气摧残? 古幽动法,护曲秋月三魂不散! 出自白帝城,正统的道家定魂之术! 鬼气浸体,古幽咬紧了牙关,爆喝一声。 湛清灵气瞬瞬爆散,逼出了阴森鬼气! 另一只手也不闲着,湛清灵气汇聚,古幽掌心,缓缓浮现一个白多黑少的太极图案。 极阳太极!无疆无界本就是霸道阳刚的功法,是以运转起太极无相,根本做不到阴阳调和。 可对上阴丧鬼物正好! 曲秋月体内两只凶猛鬼物激斗,阴丧鬼气太盛,命火微弱。古幽翻手拍在其腰间,凭借阳刚太极之力,保曲秋月命火不熄! 左手,道家正统,白帝秘术——不见黄泉。 右手,江山真传,太极无相——一气阴阳。 以无疆无界为根基,同时运转太极无相和定魂之术,何其艰难?古幽咬着牙死命坚持!那个女鬼,断了轮回也要护得女儿安宁。 他没有理由让一位母亲失望。 平地起风,风正狂! 古幽一口鲜血吐在了曲秋月身上…… 30.第30章 太极 阴风再起,十一盏蜡烛又灭三盏。 古幽脸色苍白,又吐了口血,他苦笑摇头,道:“果然还是不行。” 魂魄所受冲击并非太大,定魂之术完全可以护住曲秋月三魂。真正麻烦的,是命火。古幽的太极之力虽然阳刚霸道,可奈何,面对的是两只凶猛厉鬼的阴冷戾气。 命火将熄!曲秋月脸上的笑意却更诡异了些。 突兀的,曲秋月闷哼一声。 她嘴唇依旧苍白的很,曲秋月开口,竟然是沙哑男子的声音:“又是你!” 古幽怒目圆睁,低声喝道:“前辈,撑不住了!” 悠悠一声叹息传来,曲秋月瞳孔里的黑气尽数褪去,化成了一双没有瞳孔的眼,声音也变成了女鬼的声音:“杀了她。” “前辈……”古幽犹豫了。 “杀了她!”声音凄厉,清泪横流。 分不清是曲秋月的眼泪,亦或是女鬼的泪水。 双眸又变成了纯黑之色。 古幽终于松开了手,仰天长叹。 曲江心赶忙跑上前来,哀求着:“求你别杀她,求求你。” “你放心吧,”古幽看了一眼神色凄迷的曲秋月,开口:“我不会杀她。” 沉默半晌,他又说道:“前辈尽管放手拼杀!护法的事,交给我。” 左手戟指点在曲秋月眉心,随后往下一滑,自双眉间起,到人中处停。简简单单的一指,他的眸子却突兀犀利起来,古幽轻叱:“锁!” 浑身上下的鬼气骤然散了,曲秋月双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定魂之术古幽只学会两式:第一式不见黄泉,第二式,天锁。 号称连天都可以锁住的‘天锁’,世间不二的封印之术。此刻用来锁住曲秋月的三魂,轻而易举。 三魂被锁,曲秋月同死人无异。 淡然的看了一眼曲江心,他开口:“她不会有事。” 曲江心感激的看着古幽:“真的?” 没再多说什么,古幽长啸!湛清灵气刹那席卷周身,霸道剑意冲天而起,吹乱了满院的枯枝落叶。 蜡烛接连熄灭,十二盏蜡烛只剩下最后三盏。 曲江心着急的看了一眼古幽:“你,你干什么!” 不怪她焦急,那十二盏蜡烛就是曲秋月的命火,若蜡烛全灭了,曲秋月,可就真的…… 她看向古幽,却怎么也看不清其身形。只能隐隐看见黑白两色缭绕在他身边,暴躁的阳刚之力化成了无形的屏障,护住了最后三盏蜡烛! 随后双手按住了曲秋月腰间! 灵气激荡,凭空出现一个白多黑少的太极图,笼罩着曲秋月。 曲秋月面色安宁。 灵气透支的厉害,古幽再也站立不稳,后退两步跌倒在地。 他本是修道之人,又修得‘无疆无界’护体,阳气极盛。可此刻,他以自身所有的阳刚之力化作了‘太极无相’,阳气损耗严重。 整个人好似坠入了冰窖一般,全身发冷,嘴唇发青,他哆哆嗦嗦着说道:“冷……” 一道光影自院外冲来,带着浓郁的妖气,直冲向古幽! 曲江心一惊,厉喝一声迎了上去。 长剑上一朵紫色莲花旋转,凌厉一剑刺向来人心口! 来人止住,现出身形,竟是个衣衫半裸的魅惑女子。 曲江心吃惊的张大了嘴, 魅惑女子微一侧身,抬手轻轻一指弹在剑身上。 冷冽长剑应声而碎。 女子开口,声音媚到了骨子里:“怎么?连姨娘也要打?” “姨娘?”曲江心冷笑:“你也配?” “起初,我确实讨厌你,却也只因为你霸占了我母亲的位置。相比之下,我更恨我爹,恨那个不知廉耻的男人!”俏脸挂上了霜寒,曲江心笑的讥讽:“倒没成想,你还真是个狐狸成了精!” 女子也不在意,玩弄着自己的指甲:“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小丫头,又怎么晓得男人的滋味儿~” 曲秋月连冷笑都省了,一幅厌恶的神情:“不要脸。” 女子‘咯咯’笑着,身形闪动,抓向了曲江心:“也让姨娘看看你的本事。” 断剑处接连两朵紫色莲花浮现。曲江心修习掌心幽莲至多十年,本身也不过纳灵境界,一朵莲花已是极限,此刻,她强行挽出第二朵莲花,又怎么吃得消? 动法即为拼命之法,曲江心恨透了眼前的女人! 嘴角一丝殷红鲜血流下,她不退让,持剑,攻! 狠辣一爪瞬瞬破去了剑上莲花,曲江心吐血倒退。 女子得势不饶人,又一爪,直向那张冰寒俏脸抓去! 近在咫尺。 却有一剑挡在了曲江心之前。 剑是好剑,却也只是普通长剑。可人并非凡人,清冷仙子柳婳祎,持剑挡住了命魂境狐妖。 水蓝灵气流转剑身,悠悠太极也掩不住冷光森寒。 女子开口,忌惮得很:“你是谁?” “柳婳祎,”声音比剑光还冷,清冷仙子一指古幽:“就是你想‘偷吃’我师弟?” 女子看了一眼古幽,香舌轻舔嘴角:“这位小哥,可是香甜得很。真是想想都合不拢腿呢~” 柳婳祎嘴角挂起一抹冷笑,身形晃动,‘啪’地一声脆响。 刹那,女子脸上多出一个鲜红的手印。 命魂境的狐妖,被柳婳祎狠狠一巴掌扇在脸上! “你!”一时大意,竟然被这小小造化境打了脸,狐妖动了真火,动法急攻柳婳祎。 柳婳祎也不是什么好脾气,低声骂了句:“寡廉鲜耻。” 持剑攻了上去。 水蓝灵气附在剑上,化成了黑白分明的两色灵气。 浑圆太极之意流转,柳婳祎攻防兼备,不落下风且越战越勇。 百招过后,柳婳祎一剑挑在狐妖脸上。狐妖也反手一爪,抓碎了长剑,划破了柳婳祎香肩。 顺手抓住了狐妖手腕,清冷仙子抬手,‘啪’。 又一嘴巴! “恬不知耻。” 狐妖都快委屈哭了。 柳婳祎再抬手,‘啪’。 第三下。 “水性杨花。” 曲江心看在眼里,心里别提有多痛快。 凄厉狐啸响彻九霄,震醒了睡梦里的人。 狐妖挣开了柳婳祎,眸子里充斥着浓浓恨意:“你这贱人!该死!” 灵气化作了一只巨大的狐影,携着排山倒海一往无前的气势撞向了柳婳祎。 神色淡淡的,柳婳祎略一抬眸。 双手晃动,虚画太极。 天地灵气骤然激荡,尽数被柳婳祎揽到了身前。 水蓝灵气逐渐化成了黑白两色,再之后,须臾之间一幅黑白分明的太极图案成型!缓缓旋转着,升腾。 真正的一气阴阳!真正的太极无相! 秦一鸣至今未能彻底领悟的太极无相! 鲜血染红了胸前衣襟,清冷仙子傲立长空。 “我的人,你最好别动,”黑白流转,素手高抬,柳婳祎一揽太极图,飞身迎了上去:“谁也别想动!” 31.第31章 狐妖 “你既然嫁到了这边儿,以后,师父就不能总来看你了。”红莲长老宠溺的掐了一下长安的鼻尖,随后又神色淡然的看着段华离,说道:“你若敢欺负我家长安……” 段美人儿尴尬的笑了笑:“不敢,不敢。” 长安撒娇似的哄着师父。 红莲长老朝着易安点了下头:“师妹,我走了。” 易安赶紧起身,笑眯眯的说着:“我送送师姐。” “不必了,”红莲长老微微摇头,起身,走到了门外,却突兀止步,良久,她说道:“前些日子,我梦到了师姐。” 易安身形一顿。 红莲长老御风走了。 段华离走上前来,叫了一声‘师娘’。 易安这才醒过神来,失落的摇了摇头:“我没事,你们小两口好好呆着。” 随后快步走出门去。 段华离苦笑着揽过自家媳妇儿:“你说,红莲师叔这么讨厌老头子,会不会是因为师娘?她们两个不会是‘磨镜’吧?” “瞎说什么呢,”长安嗔怒的看了一眼段华离,狡黠的眸子四下里看了看:“我听说啊,好像是因为木槿师伯。” 段华离疑惑的看着她:“木槿师伯?那是谁?” “清幽师祖你知道吧?”长安趴在段华离耳边悄悄说道。 段美人儿颔首:“知道,幽莲小筑上一代管事人。” 清幽,比掌门真人青霄还高一辈儿的长老,修为不高,可战力之强,直逼当年的第五孤独。孤身一人重伤九幽十八涧前来夺剑的陆地真仙。 一生也只收过两名真传弟子,红莲、易安。 长安神色悠悠的看着段华离:“其实呀,清幽师祖还收过一个徒弟,就是她们所说的‘师姐’,木槿。” 段华离面色古怪:“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长安鄙夷地看了一眼段华离:“木槿师伯被师祖逐出了师门。” “为什么?” 长安老神在在的开口:“我怎么知道。” …… 悠悠太极图撞碎了巨大狐影,肩上的伤口崩裂的更严重了,柳婳祎却还是那副清冷的样子。黑白两色流转,柳婳祎去势不减,擎着太极图,朝着狐妖冲去! 人清冷,眼神清冷。 太极清冷。 狐妖第一次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柔和太极正撞在狐妖身上,柳婳祎面色潮红,嘴角一丝鲜血蔓延。下一刻,太极炸裂,轰然巨响声中,传来狐妖痛苦的惨叫,她捂着胸口掉落在地。 柳婳祎抬手,水蓝灵气缭绕双指,朝着狐妖一点! 灵气激射而出。 “住手!”曲玉辰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这里。以一介凡人肉身,挡在了狐妖身前! 柳婳祎动容,可已然来不及收手! 曲江心浑身一震。 妩媚狐妖却笑了,她伸手抓住曲玉辰身躯,挡在了身前。 “妖孽!”曲江心大怒,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对不起啊,”妩媚狐妖还是那副放荡的神色,眼眶却刹那红了:“你早就知道了吧?” 她从背后搂住了曲玉辰,双手发力,猛地一转! 水蓝灵气正点在狐妖身上! 沉默,柳婳祎沉默,曲江心沉默,曲玉辰沉默。 只有狐啸声响彻夜空。 叫声凄厉,却寂静的好似没有生机。突兀有泪滴落在了曲玉辰脸上,妩媚狐妖面色痛苦,她开口:“你早就认出我了吧?” 曲玉辰老泪纵横,重重点了下头。 她躺在他怀里直笑,可笑容苦涩,于是声音里也带上了苦涩:“对不起。” “对不起?”曲玉辰抚摸着狐妖秀发:“是我对不起你呀!” 他放声大哭。 柳婳祎从天上落下,走到古幽身前。 古幽嘴唇打颤,身子瑟瑟发抖,抱成了一团。 清冷仙子俯下身,坐在了地上,将他抱在了怀里:“我在。” 天涯海角,我一直在。 我在。 古幽被她抱在怀里,还真就渐渐安稳了下来。苍白的面色也渐渐红润了起来。 …… 手里捏着最后一张蓝符,无言神色有些焦急,低声自语道:“古幽怎么还不来?” 蓝符是古幽给他的,让他提前来义庄布阵。 先天八卦阵。 “这小子从哪儿学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无言看了一眼蓝符,只要这最后一张蓝符落下,这片天地的灵气就会被八卦阵暂时冲散,纵那厉鬼有自在修为,也决计调用不得天地灵气。 只凭自身灵气,那厉鬼也未必斗得过他们二人。 可天不遂人愿,骤然一阵冰冷袭身,无言竟被戾气逼出了身形! “先天八卦阵?”黑色的戾气竟然渐渐化成了一个猥琐的中年男人,他佝偻着身子,怪异的看着无言:“小子,你好手段啊。” 无言叹了口气,最后一张蓝符打出。 天地灵气瞬瞬消散! 猥琐男子声音戏谑:“陆地真仙都杀我不得,凭你,也想杀我?” “左右也走不了了,”无言从后腰上抽出一柄肃杀短剑:“不如,试一试。” 寂静夜色里,无言再次隐去身形。 …… 狐妖靠在曲玉辰肩膀,勉力坐着,看了一眼曲江心,还是那样魅惑的语气:“其实,我没想过害你的。” 曲江心冷笑。 “我知道你不信,我也真的很讨厌你们姐妹。”狐妖自嘲的笑着:“因为我恨你娘。” 曲江心抱着肩膀,声音漠然:“恨我娘?你算什么?” “我算什么?”狐妖看了一眼曲玉辰,她开口,是那样的苦涩:“是啊,我算什么。可你娘又算什么!” “她算什么啊?”狐妖癫狂的仰天大笑:“她凭什么和我抢男人!” 曲江心大怒,踉跄着走到狐妖身前,抬手欲打。 却被一只粗糙大手抓住了皓腕。 眼神冰冷的看着曲玉辰,曲江心强压下怒火:“你干什么?” 曲玉辰仿佛苍老了许多,眼神莫名的看了一眼夜空,良久,悠悠说道:“所有事情皆因我而起,怪不得她,更怪不得你娘。你心里委屈,若非要发泄,就打我吧。” 曲江心气急,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流。 “你确实不能打她。”古幽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看了一眼柳婳祎,脸色有些尴尬,他艰难的坐起身。 柳婳祎低着头,面皮羞红,又哪里敢看古幽? 古幽神色忧伤的看着狐妖,开口:“她救了你妹妹的命。” “那些前来收鬼的神棍,还有镇子上那些无故失踪的人,皆是被她所害。”古幽语气一转:“但也是她,压制了曲小姐体内的厉鬼分身。” 32.第32章 往事 门外吵吵闹闹的,曲家小公子曲玄笙强行要闯进来,却被胡杨胡大忽悠给拦住了。 古幽神色淡淡的,开口:“让他进来吧。” 胡大忽悠这才一脸无奈的撒开小公子,小公子撒欢似的跑了进来,跑到了狐妖身边,挡在了爹娘身前,一脸坚定。 曲江心无奈的叹了口气。 收手,看了一眼古幽,竟然求情道:“能不能放过她。” “她救了你妹妹不假,”古幽没正面回答他:“但她更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情。” 曲江心一改之前恨其入骨的样子:“我知道。” “那你还替她求情?” “我七岁的时候就没了娘,那时候,秋月三岁,”她回头看了一眼狐妖,神色里还是那副厌恶憎恨的神情:“哥哥从京城赶回来,没有多说一句话,安安静静的操办着娘的后事。” 曲江心的哥哥,曲家的大公子曲玄易无望仙途,却是个天生的将领,官拜当朝中将军,骁勇善战,有勇有谋。 曲江心顿了顿,再开口:“我一直以为哥哥这样的人是没有眼泪的。直到后来,哥哥走的时候,他摸着我的头对我说道。” 眼泪又复流下,上次流这么多泪,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声音里隐含追忆:“哥哥说‘江心啊,娘不见了。’” 一句话,古幽眼眶刹那红了。 柳婳祎走上前来,紧紧握住了古幽的手:“我在。” 还是那句我在。 古幽看着柳婳祎,笑了笑,勉力说道:“我没事。”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哥哥哭,极力忍着,又忍不住的抽泣,”曲江心泣不成声:“我不想玄笙也向我们一样。” 古幽抬眸,一招手:“玄笙,过来。” 曲玄笙摇头,声音里还带着一如既往的骄横:“玄笙要保护娘亲!” 狐妖欣慰的笑了,揽过曲玄笙,抹去他脸上的泪痕,掐了一把小脸蛋,声音轻轻地,又哪有之前的妩媚:“去吧。” 曲玄笙趴在狐妖怀里大哭。 半晌,古幽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助纣为虐,方才害了我派前辈性命,这笔账,我可以不计较,江山剑派又怎么可能不计较?更何况那些无辜人命,那些世俗凡人的性命!” 声音陡然变厉:“我可以不计较!江山剑派又怎么会不计较!这个天下,怎么会不计较!” 他指着狐妖,那双狭长的凤眼却看着曲江心,说道:“谁都可以不计较,但天会计较。” 曲江心沉默,狐妖却笑了,她对着曲江心说道:“我这双眼睛好看么?” 曲江心不明就里,虽然敛去了之前的厌恶神情,可话语里依然充斥着痛恨:“好看,但很脏。” “脏?”狐妖笑的煞是妩媚:“这可是你娘的眼。” 曲江心的眸子又冷了下来:“你说什么?” “我说,这是你娘的眼。怎么样,好看吧?”妩媚的话语又是怎样的恶毒? 粉拳紧握,咯吱作响,曲江心强压怒火:“你这个歹毒的狐妖,占了我娘的位子还嫌不够?害了她性命还嫌不够?连她的眼睛都不肯放过,你……” “我抢了你娘的位置?”眉峰轻挑,狐妖一改之前妩媚娇弱的样子,声音凄厉:“对,我不但抢了你娘的性命,还挖出了她的双眼,你能如何,你能把我怎么样!” 狐妖状若癫狂,古幽终于忍不住开口,他看着曲玉辰,声音里也有着怒火压抑:“曲玉辰,你就打算瞒一辈子?” 曲玉辰抬眸,看了一眼狐妖,又看了一眼曲江心,眸子里满是愧疚,半晌,他长叹,悠悠说道:“其实,我连你娘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的,只记得她说自己叫‘木槿’。” …… 曲玉辰年幼顽皮,曾被人贩子拐至翠微山,卖给人当苦力,整日里上山砍柴、伐木,娇生惯养的曲玉辰哪里干过如此粗活?日子艰苦心酸暂且不说,那翠微山是什么地方?那山上常有凶猛野兽出没,运气不好时,遇见一两只化形妖物也并非不可能。 曲玉辰遇见了一只狐狸。 那天他还是披星戴月的去山上砍柴,却遇见了一只棕毛小狐狸。那只狐狸不像是一般的狐狸,眸子里充满了人性化的情绪,暧昧的看着他。曲玉辰怕极了,掉头就跑,却因此而被人贩子责怪,殴打。 第二天,殴打他的人贩子无故暴毙,人人惊恐。 曲玉辰却在地上发现了一缕棕色毛发。 第三天,第四天,他每次上山都会遇见那只小狐狸,眸子里还是那副暧昧的眼神。他渐渐开始接近小狐狸,抚摸着它的身体,它安静的享受着。 他把小狐狸带下山,取名叫做‘妖儿’,把每天的口粮,两个馒头一小碟咸菜分出一半给它。 后来,也幸亏这只小狐狸,他才得以逃出生天,千里迢迢回到江山镇。 曲玉辰回到家里,依然养着这只小狐狸,这一养,就是十二年。 他习惯抱着小狐狸入睡,一开始还没什么问题。渐渐的,他只要一合眼,就会梦见一个姿容妩媚的女子与他彻夜欢好。 有高人告诉他:这只狐狸成精了。 曲玉辰心里清楚得很,可还是轰走了那个高人。 小狐狸眼神里的暧昧神色也渐渐变的放荡,曲玉辰心里更是担忧。 直到某一天,小狐狸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曲玉辰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失落。 整日里浪荡在‘有间酒楼’里。 “那时候的‘有间酒楼’啊,还是个规模一般的小门面,”曲玉辰苦涩的笑着,眸子里充满了追忆:“我就在那间小酒楼里,遇见了木槿。” 曲玉辰那时候已经二十二岁,像他这样大的富家公子,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曲家的上一代老爷子整日里念叨他。 可他心里,一直放不下那只小狐狸。 无巧不成书,曲玉辰每次去酒楼都会遇见木槿。更巧的是,木槿和他,均喜喝‘竹叶青’这等清淡的酒。要说这‘竹叶青’,味道寡得出奇,又没什么劲儿,和水也没什么两样,可酿制的材料却贵得很,出售价格自然也不便宜,是以少有人会去酒楼喝这种酒。 能在这天涯海角遇见口味相同的异性知己,二人自是相聊甚欢。一来二去,二人也就熟稔了起来。 木槿也是个天生的美人儿,一袭白衣气质出尘,又是个平易近人的温柔性子。 哪个公子不爱美?曲玉辰渐渐忘了那只小狐狸,整日里在‘有间酒楼’里苦等红颜知己。可木槿始终未曾现身。 大概过了一个月,曲玉辰深夜无眠,孤身一人走在街上,路过那间酒楼时,瞧得其内灯火通明,心有所感,摇头叹气的走了进去。 温柔美人儿一人独坐,大醉酩酊。 曲玉辰心里针扎一般,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把她背回了家。 要说这曲玉辰也是个正人君子,虽对木槿动情已久,可也决计不会趁人之危。 她将木槿放在客房便要离去,可谁知。 醉酒美人儿一把把他拽倒在床上…… “你可知,那一夜,她心心念念的是谁的名字?”曲玉辰低着头,声音淡淡的也听不出情绪。 古幽轻叹,仰头,深深一个呼吸:“秦阳。” 柳婳祎手一颤,曲江心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古幽。 曲玉辰抬头,惊疑的看着古幽:“你怎么知道?” 古幽默然,良久,只说道:“你继续说。” 话音未落,一直安静躺在那里的曲秋月突兀睁开了眼! 下一刻,阴冷戾气自曲秋月身上蹿出,冲天而起! 十七朵莲花缭绕周身,女鬼现出身形,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33.第33章 竹叶青 “你这女娃,生前便与我为难,死后做了鬼竟也不肯放过我。”阴冷戾气化成了猥琐的中年男子,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 女鬼的身影淡了几分,那双没有瞳孔的眸子眨了眨:“承天护道乃我江山弟子本分,当年我念及女儿性命,饶过你一命,方才注下今日大错。如今,你折磨我女儿二十年,又害了这许多人性命,于情于理,我都该杀了你。” 中年男子起身,身上的戾气更重了几分:“杀我?就凭你?” 好似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男子笑的癫狂:“哈哈哈,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的陆地真仙?还是你以为,你是清幽那个老处女?” 一向温柔的木槿脸色骤然冷了,声调里也不见了平日的温柔:“当年我师父送你做鬼,今日我送你飞灰。” 曲江心肩膀一颤。 “沈木槿啊沈木槿,你生前若是处子之身,我还惧你三分,”男子语气里嘲讽之味甚浓:“可你早就破了身,如今更成了鬼,修为倒退的厉害,又凭什么和我斗?” 古幽紧握藏锋剑,看了一眼曲江心:“他什么意思?” 咳嗽了两声,曲江心也不知如何开口,只简单说道:“我娘修习的,应该是已经失传的《枯心剑指》。” 江山剑派功法无数,可只有四门镇派奇术,《烟雨江山》,《剑黄泉》,《太极无相》以及《枯心剑指》。 ‘烟雨江山’分内外卷,外卷是内门弟子修习的普通功法。而内卷,则是掌驭神剑‘云雾江山’的不传之秘,向来只有历代掌门方可修炼。 ‘剑黄泉’分七层,乃是第五孤独留给后人的犀利功法,这门功法的威力如何不得而知,因为至今也没有多少人能够领悟了第一层。 至于‘太极无相’,则是秦阳道人自己领悟而来的功法,三层三变,秦阳道人的八个弟子修习的都是‘太极无相’。 而这‘枯心剑指’,则是幽莲小筑一脉单传的功法,每一代弟子里,只有一人可以修习枯心剑指。而修习此功法的人,只能是未来幽莲小筑的管事人。不知什么原因,清幽未将功法传下。清幽仙逝后,将幽莲小筑托付给了大弟子‘红莲’。 枯心剑指也因此失传。 枯心剑指之所以叫做‘枯心’,便是因为修习此功法的人是决计不能动情的,是以幽莲小筑的每一代管事人,都是孤独终老的红颜枯骨。 古幽苦笑的看着曲江心:“若破身了,会有什么后果?” 动情都不能,更何况破身。 “轻则修为倒退,重则,欲火焚身。”曲江心扫了一眼曲玉辰,黯然的闭上了眼,不再说话。原来,传闻中的‘木槿师伯’竟然是自己的娘亲,原来,当年你是因为这个男人才被逐出师门。 “曲师姐,借剑一用。”柳婳祎走上前去,拿过曲江心手里的断剑。 古幽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自家师姐:“师姐,你,你要这断剑干什么。” 柳婳祎战力巅绝他自然知晓,可那两只厉鬼的战斗,又哪是他们能插手的? “杀人。”清冷仙子莲步轻移,持断剑,一步登天! 古幽清楚师姐的脾气,也不去阻拦,只嘱咐她自己小心。自己则盘膝于地,五心朝天,恢复起了灵气。 阳气损耗殆尽,他实在是无力再战。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水蓝灵气缭绕在断剑之上,柳婳祎声音清冷:“我助前辈降服此僚。” 九霄之上,‘铮’的一声琴音响彻。 “天音?”木槿一怔,俄顷,笑道:“剑黄泉?” 这样一个温婉的女子,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柳婳祎心里难受,看向木槿的眼神里也有几分同情:“第二层。” “秦阳还真是收了两个好徒弟。”木槿垂眸,看了一眼古幽:“那小子太极学的不怎么样,可那剑招也真是霸道。” 说起古幽,柳婳祎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便多了几分娇羞与温存:“师弟天生剑魄,不知比我强了多少。” 两个女子相聊甚欢,好像根本未把猥琐男子放在眼里。 他悄悄地看了一眼二人,竟朝着院外飞去! 狐妖急道:“别放他走!” “他不如你。”木槿笑了笑,身前的十七朵莲花突兀散去。 继而,她脸上的温柔也顷刻敛去。 气势暴涨,木槿不过先天修为,可此刻一身凌厉气机,纵是对上乾坤境高手又有何妨?她抬手,遥遥一指点在鬼物后心。 枯心剑指。 木槿的身形更淡了几分。 猥琐男子慌忙回身,双手凝了一股戾气,堪堪挡住这一指。他怨毒的看了一眼狐妖:“曲妖儿啊,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死又何妨?”她颤抖着站起了身子,妩媚狐妖不再妩媚,凝眸、敛肃,她站在地上,仰着头,对着木槿说道:“当年你抢了我男人,我也夺了你双眼,咱俩之间,算是扯平了。可我还是恨你,连带着我看你的孩子也不怎么顺眼,时常刁难你的两个女儿。前些日子,玄笙落在了这鬼物手里,你能出手救他,我很感激。是以我欠你一条命,现在还你。” 口中轻啸渐渐变成了凄厉的狐啸。 她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只棕色的小狐狸。 曲玉辰笑着开口:“果然是你啊,妖儿。” 他叫她妖儿。 她的眸子还是当年那样的妩媚。 可妩媚里又为何深藏着一缕伤怀? 她最后看了一眼曲玉辰,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妩媚的眸子里流出了最悲恸的清泪。 在曲玄笙撕心裂肺的哭嚎里,棕色狐狸冲向了猥琐男子。 妩媚狐狸——曲妖儿。 以他之姓,冠她之名。 琴音再响,柳婳祎紧随其后。断剑无刃,可锋芒更甚。 剑黄泉,天音入剑,天剑! 木槿戟指,芊芊玉指上升腾着柔柔糯糯的剑意,随后,手腕翻转,指尖突兀一点剑光璀璨,碧绿竹叶缭绕指尖。 她的剑,竟是一片碧绿竹叶。 “竹叶青……”曲玉辰的声音嘶哑了。 木槿垂眸看着曲玉辰。 她曾是这个人的妻子,可她真的爱过这个风流不在的男人么? 当年,她还是江山剑派的弟子的时候,深深暗恋着秦阳,虽明知秦阳以与师妹共结连理,可没理由的,她就是喜欢那个霸道蛮横的剑道人,她就是喜欢他的刺激与蛮不讲理。她自幼修习枯心剑指,被师父寄予厚望,生来就注定与其无缘。可没办法的,情根深种,情难自控。那一日,秦阳与师妹的女儿秦梦琪满月的日子,人人欢喜。只有她,孤身一人徘徊在人间酒楼。 后来又阴差阳错失身于曲玉辰,那个男人真是风流倜傥的很,可少了秦阳的霸道与蛮横,或者说这个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剑道人。 失身于他,可不怪他,只怪自己下贱。 师父得知此事后,一怒将自己逐出师门。自此,天涯海角,再无家。 失魂落魄,她无奈寄托于他。 成亲,洞房,日子一天天过着,柴米油盐,本就是世家公子,可这个世家公子对她真的是百般娇宠,一往情深。 纵然如此,她也不爱他。 因为他不是秦阳。 哪怕是有了一双讨喜的儿女,她的心里依然住着那个霸道的男人。 成了亲,成了人母,可心里竟然还想着别的男人。 像她这样的女人,就叫做不守贞洁吧? 可为什么临死前,她心心念念的,除了自己的三个儿女,还有那个风流公子呢? 如今,她终于想明白了。 一见钟情终究抵不过日久生情。 她若不爱他,又怎么会为他生下三个儿女? 她若不爱他,依她的性子,宁可漂泊天涯也不会寄身于他。 只是,终究还是晚了些呀。 木槿开口,柔柔糯糯的声音好似缠绵的细雨:“对不起呀。” 曲玉辰泪流满面。 一指点出,接连九片竹叶划过晨雾。 划出一片清晨与日出。 她的身影淡的好似随时都会散去,只是声音里除了往日的温柔,罕见的带上了坚定:“其实,我不喜欢喝竹叶青呢。” “我只喜欢你……” 34.第34章 斗法 不管有什么故事,亦或者有什么悲哀与辛酸,当天边第一缕阳光洒落在人间的时候,都是又一次崭新的开始。 月亮终于完全隐去了身形,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 无言踉跄着稳住身形,手中短剑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冷光。 鼻尖一点晶莹水珠,不知是彻夜搏杀的汗水还是清晨有些湿润的晨雾,斧刻刀削的面庞隐隐有些痛苦。 猥琐男子看着狼狈不堪的无言,桀桀的怪笑着:“你这身本事,怎么对得起‘大自在’这三个字?” 无言就连声音都是嘶哑的:“你也配不上‘陆地真仙’这个修为。” 清晨的风还有着些许的寒冷,仿佛冻僵了他的血液。 鬼物身上的阴冷戾气比晨风更让人寒冷,他开口,竟然是金铁喑哑的声音:“杀你,足够了。” 戾气冲天,他化作一团巨大的漆黑鬼气,直扑无言。 无言苦笑着喃喃自语:“到头来,竟死在这样的鬼物手里,你可真是害惨了我呀。” 闭上眼,仿若往日里隐身在黑暗里的寂静。他这些年都是这样度过的,隐在他的身后,默默守护了他十八载春秋。是以如今他不觉得寂寞,只是有些遗憾。 他还年轻,至今也不过二百岁,大自在修为,也算是青年一辈的俊杰。可比之其他同辈高手,他便逊色多了。 不逊色于修为,不逊色于功力。 他逊色在名声。二百年声名不显,甚至连门派里都没有太多人知晓自己的存在,就因为他是一名刺客。 年轻时候的一块儿薄饼,换来他二百年的忠心。 他成了他最锋锐的一把刀。 不是不寂寞,只是甘于寂寞。 后来他奉命保护古幽,这一晃眼,十八年。 遗憾啊,十八年未见,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师父。”无言低语,嘴角的笑容有些温暖又有些无奈。 突兀的,霸绝天下的一剑横跨天际而来。 古幽持藏锋,挡在了无言身前,他的声音中气不足,明显有伤在身,可眉宇间深藏的霸道又让他显出独一无二的风范。 无言抬头,原本再无求生欲望的眸子里重新焕发了生机:“你来了。” 湛清灵气刹那爆散,古幽一声暴喝,挥剑砍在了鬼物身上。 天地灵气被先天八卦阵冲散,鬼物只能凭借自身灵气硬抗。可那又哪是一柄剑?排山倒海而来的剑势,倒不如说是一座山! 造化修为,竟一剑强横至此! 一击得手,古幽剑法再变,爆散的灵气尽数敛入剑身,没有一丝一毫的气势,可当这一剑真的袭来的时候,那将溢未溢的灵气真是摧人心肝。 厚如铁板的藏锋剑,到底有着怎样的威力? 劈山之后,又一式断岳横扫。 鬼物惊退。 可须臾间,一阵悸动无力地抽搐感侵袭了全身。 不过眨眼,断岳一剑已然临身。 鬼气爆散! 何等惨烈的一剑,何等惨烈的哭嚎? 那鬼物慌忙退去,现出身形,浑身黑气微不可察的淡了几分。 古幽看着他,竟然笑了:“分身被破,你成不了陆地真仙了。” 鬼物面色阴狠:“你身上有那个小姑娘的味道。” “哪个小姑娘?”古幽似笑非笑,回头看了一眼无言,又问道:“大哥,你没事吧?” 无言苦笑:“差点就有事了。” 古幽歉意的笑着,可转过脸来又拿剑指着那鬼物:“问你呢,你说哪个小姑娘?” 眸子里更怨毒了几分:“沈木槿。” 古幽点了点头:“当年她心软,饶你性命,将你封印于此。你却趁她分心,将分身打入了她腹中胎儿的身上,试图夺舍成人。如今你分身被破,夺舍重生算是没了念想。” 鬼物掰了掰手腕:“你们这些正道,总是要管那些事不关己的破事儿。” “说了你也不懂,”古幽笑的儒雅,可唇边的冷冽让人心惊胆战:“不过,我得同你算一笔账。” 鬼物不明所以:“算账?” “先从曲秋月算起吧,你把分身种在她身上,害得人家姑娘二十年体弱多病;又以曲家一家老小的性命强迫狐妖曲妖儿为你做事,这二十年来害了多少人性命暂且不提。且就说一下这几个月,你让曲妖儿从江山镇上魅惑了四十二个壮年男子,除了那些骗吃骗喝的神棍,还有三十七个无辜百姓,你吸收了他们的魂魄,致使他们灰飞烟灭,连鬼都做不成了。” 鬼物冷笑:“我确实以曲玉辰和她儿子的性命要挟过她,可若不是那只狐狸自己太笨,又怎么会相信我的‘鬼话’?” 声音里隐含怒火,古幽微微点头:“你被我派前辈以‘枯心剑指’封印在这鬼地方,连害人性命这些小事情都需要假借人手,又怎么能威胁曲玉辰一家老小?可当局者迷,曲妖儿不敢赌。” “不敢赌?”鬼物笑得讥讽:“本就是只骚浪的狐狸,谈什么痴心?她床上的本事,可比她的修为还高上不少。更何况,若非那些凡人好色,又怎么会被那只蠢得不能再蠢的狐狸骗到?” 古幽还是那句话,可是眸子里的笑意却渐渐敛去:“说了你也不懂。” 悠悠的远山眉舒展开来,狭长凤眼里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不管初衷如何,这只狐妖终究也没做什么好事儿。也罢,那我们就来清算一下,你和木槿前辈的恩怨。” “她为了守护女儿,无奈之下断了自己的轮回,阴阳二界再也没她容身的地方,成了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湛清灵气再度弥漫剑身,古幽双脚微微错步:“江山一剑,一剑江山。我派前辈落得如此下场,这笔账,我得跟你算个清楚!” 木槿当年被清幽师祖逐出师门,是江山剑派弃徒不假,可还轮不到他人欺凌,莫说此獠作恶多端,害人无数,只凭沈木槿这一条恩怨,就足够江山剑派杀他千次万次。 何为江山?一剑江山! 江山剑派的每一把剑,每一个弟子,都是不可割舍的锦绣江山! 脚步一踏,凌空爆闪,藏锋重剑瞬瞬消失不见。古幽身化龙卷,手中无剑,可自有冲天剑意缭绕。 无疆无界,第五层,无剑。 古幽纵风,朝着鬼物攻去。 悠悠一声长叹,无言再次隐去身形。 微风舒畅,草叶上还凝着几滴晶莹的晨露。 古幽横冲直撞,无言伺机而动。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破败义庄上斗法激烈。 …… 鬼物被灭,伤的最重的却是曲妖儿。 一身棕色的皮毛再没有之前的光彩,原本充满媚气的眸子此刻却变得死气沉沉的。俄顷,她笑了,又复变成了那个妩媚妖娆的美妇,可整个人犹如断线的风筝,任由身躯从空中坠落。 柳婳祎神色淡然的看了一眼曲妖儿,眸子里一番挣扎,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放任不管。 可还未等她动身,身边的女鬼率先动了。 木槿的身影几近透明,她接住曲妖儿,慢慢的落在了地上。 “你不恨我?”曲妖儿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一个将死之人,又能有什么情绪? 那双没有瞳孔的眸子眨了眨,一如既往的温柔语调:“怎么不恨?当年我被鬼物重伤,一身修为废了一半,生下秋月后,莫说修为了,便是常人都要比我强上几分,勉勉强强撑了三年,眼看着也没什么日子可活了,可你还偏要在我临死前,挖了我这双眼。” 曲妖儿笑的酣畅淋漓:“谁叫他说你这双眸子好看。” “那就是了,”木槿将她交到了曲玉辰手里:“是以若说我不恨你,你会信么?” “可恨是真的,感激也是真的。当年那鬼物将分身寄养在秋月身上,若非你隔三差五动法压制着他,想必,秋月早就被夺舍了,又哪能撑到现在。” 曲妖儿闭着眼,声音里有些落寞:“我同你之间的恩怨,没必要牵扯孩子。我讨厌你这两个女儿不假,可还没丧心病狂到和小辈过不去。何况,前些日子,你不是也从义庄里救出了玄笙。” 木槿悠悠一声长叹:“若非秋月被鬼物控制,孤身一人去了义庄,玄笙又哪里会身陷险境。说到底,是我亏欠于你。” 妩媚狐妖浅笑:“咱俩之间的事儿啊,说不明白,是恩是怨也不想再掰扯。” 她又看着曲玉辰,开口,字字清晰:“这些年我作恶多端,助纣为虐,嫁给你后,更不知魅惑过多少男人,又同多少男人上过床。如今再说喜欢你,我配不上。” 喉头滚动,良久,曲玉辰说道:“若没你,我可能早就死在了翠微山上。” “那你爱过我么?” 曲玉辰没说话。 妩媚狐妖凄苦一笑,抚摸着曲玉辰那张老脸,只轻声说道:“好好待玄笙。” 双手无力垂下,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终究还是闭上了。 曲玄笙嚎啕大哭。 35.第35章 搏命 鬼气又化成了猥琐男子的身形,只是身上缭绕的戾气明显淡了许多。鬼物面色阴沉的仿若要滴出水来:“拼杀的本事倒是不弱,只可惜修为太差。” 无疆无界那是何等霸道?若抛开修为,只正面拼杀,古幽那不死不休的架势再配上藏锋重剑,又何惧陆地真仙? 可此刻,他的灵气已然消耗殆尽,又借不到天地灵气恢复。 反观鬼物,虽狼狈不堪,十成灵气也只剩下不到半成。 可捏死筋疲力尽的古幽也足够了。 至于无言,虽然修为精湛,可拼杀的本事就要弱上了许多,此刻灵气耗尽,莫说御风凌空,便是动一下都觉得艰难。他如同死狗一般躺在地上,费劲巴哈的一指鬼物,气喘吁吁的说道:“你等我缓过来,一定削死你。” 鬼物阴森地笑了:“缓过来?我先掐死你!” 阴风再起,鬼物双脚一踏地面,身形爆闪。 尖细指甲直抓无言而去。 古幽杵着剑,勉力站稳身子,白净面庞一片青紫,嘴角还有一丝鲜血蔓延。尽管如此却依旧掩不住他眉宇间的狠辣。 晃身挡在无言面前,古幽手腕翻转,藏锋剑自下而上,撩! 鬼物冷笑,只一伸手就抓住了藏锋,另一手握拳,朝着古幽脸颊砸去。 没有灵气,甚至没有力气,是以就连‘逆水流’都显得那样疲软。 可古幽又是什么样的性子?说他霸道也好,说他逞强也罢,可他狠辣起来是真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儿。于是以牙还牙,他也一拳打在鬼物胸口。 古幽整个人倒飞而出,那鬼物只踉跄后退了几步。 嘴角微勾,鬼物笑的森寒:“不自量力。” 回应他的是一块儿硕大铁板。 藏锋重剑旋转着朝他飞来,‘啪叽’一下拍在他脸上。 挺疼,可到底没什么实质性伤害。 古幽从地上爬起,没心没肺地笑了:“不自量力。” 话音刚落,地面突兀一阵震颤,散落在周围的蓝符化作一缕缕灵气散到了空气里,天地灵气也渐渐汇聚而来。 先天八卦阵散了。 古幽眸色一沉。 那鬼物放肆张狂的仰天大笑,戾气更阴冷了几分,灵气飞快的涌到他身体里。 无言看了一眼古幽。 只见古幽疾步跑动,快若奔雷,手心里渐渐亮起了一点光。 刹那,长风呼啸! 他整个人竟乘风而起,手心里,突兀多了一柄长剑。 不再是皓月明星凝成的星月长剑,而是一缕清风。 清风做剑,古幽直奔鬼物而去。 人在空中,张嘴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无疆无界,第四层,月下清风。 夜里,揽星月之力化巅绝天剑;白天,借清风一缕做决绝杀剑! 清风剑,一剑清风,正插在鬼物胸口。 鬼物体内刚刚汇聚的一丝灵气被这一剑生生打散! 眉目间痛苦之色显而易见,鬼物却咧嘴笑了:“你这一剑,可还差得远。” 鬼物身形一震,刹那震散了清风长剑。随后一把抓住了古幽胸口,尖细五指扣进了他的肉里,凶残厉鬼把他举到了眼前:“你们这些正道修士,总是爱管一些事不关己的破事儿。” 疼入了肺腑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阵发黑,凤眼迷离的仿若要睡死过去,声音断断续续的,可依旧还是那副语气:“说了你也不懂。” 随后,他颤抖着手从腰间摸出了一个铃铛。 不过拇指大小的漆黑铃铛。 鬼物刹那变了脸色,惊声叫道:“帝冥!” 白帝城的历史得追溯到上古时期,每一代城主都唤作‘白帝’。可‘帝’这个字也不是谁都配得上的。传闻上古时期,各族均有一个‘天仙修为’的人物。 超越了陆地真仙,自开一道的‘天仙’。 而人族的天仙,就是白帝城的第一代白帝。 传闻第一代白帝是道士出身,精通收鬼之术,除了手中神剑‘摘星辰’,还有一枚黑铃常伴在身边。摘星辰乃天外陨铁所铸,其中威能可想而出。但这枚黑铃不过是最最普通的铃铛,除了替人招魂之外,至多也就被白帝当成收鬼的容器。 可后来因为收鬼过多,这铃铛竟渐渐对鬼物产生了一丝克制之力。 到了第二任白帝的时候,这枚黑铃已然可以克制一些小鬼。后来代代相传,几万年来不知收服了多少鬼,传到现任白帝手里,这枚铃铛,已经成了世所罕见的神器——帝冥。 古幽笑了,满嘴的鲜血衬着一口白牙,他的笑容比那鬼物还难看,只见他轻轻一摇铃铛…… 叮铃。 鬼物打了个冷颤。 再一摇,叮铃。 鬼物松开了手,痛苦的倒在了地上,蜷缩着身子不住打颤。 再一摇,青天白日隐去,义庄上空,晦暗的如同不见星月的深夜。 古幽突兀咳出一大口鲜血。 帝冥收鬼无数,是以克制鬼物,但本身也是个阴气极重的物什,古幽为救曲秋月,激发了全身的阳刚之力,今早朝阳初升之际,草草恢复了些许,便又赶着前来收拾这只凶猛厉鬼。 莫说此刻他阳气不足,便是他全盛时期,又能摇响几声帝冥呢? “其实,我真想见面就摇它个七八声,让你魂飞魄散才好!”古幽抹去嘴角血迹,又摇了一下铃铛,浑身萎靡的倒在了地上。 鬼物挣扎着站起,歇斯底里的咆哮着,直向古幽抓去。 可须臾间一柄短剑从他后心插入,自其胸口探出。 重伤在前,又被古幽一剑打散灵气,如今更是被帝冥破了修为,他哪里架得住无言一剑? “无常。”无言声音虚弱,凶悍剑气骤然爆散。 凶悍厉刹那化成一缕黑气,消散的无影无踪。 无言这才收起了短剑,蹒跚着走到古幽身前:“你没事吧?” 古幽没睁眼,可胸口剧烈起伏着,他也学着无言的样子,开口道:“差点就有事了。” “你还能走么?” 古幽挣扎了两下,无奈摇头:“走不动了。” “我背你。”无言俯下身,将古幽放在了自己背上。 古幽刹那红了眼眶。 日上三竿,清风又起。 良久,古幽开口:“你藏在我身边,十八年了?” 无言想了想:“好像是吧。” 喉头有些哽咽:“为什么?” 脚步一顿,无言略一摇头,不再说话。 阳气所剩无几,灵气也损耗殆尽,又受了如此重伤,古幽只觉得异常疲惫,虚弱感侵袭而来,眼皮重若千斤,他终于沉沉睡去。 36.第36章 江山有雨 深夜,古幽悠悠醒转,虽然依旧疲惫乏力,可脑子已经清醒了许多。 耳边悠悠的传来曲大小姐的声音:“你醒了?” 古幽挣扎着坐起,身上的锦被随之滑落,露出精壮且白皙的上身。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纱布,声音有些嘶哑:“曲小姐怎么样了?” 曲江心眸子躲闪,脸色有些不自然,慌忙起身倒了杯热水,她说道:“秋月没事,只是还有些虚弱。” 鬼物分身被灭,曲秋月算是捡回了一条性命,弱不禁风了二十年,如今,怎么着也得适应一段时间。 伸手接过茶杯,古幽问道:“我师姐呢?” 曲江心笑了笑:“柳师妹守你到后半夜,我看她身上有伤,就催她去休息了。” “有伤?”古幽顿时紧张了起来,急声问道:“她伤得可重?” 曲江心笑得花枝乱颤:“瞧你紧张的,柳师妹只是伤到了肩膀,并无大碍,你就放心吧!反倒是你自己,伤成了这幅样子,可得好好调理,莫要落下什么病根才是。” 古幽这才松了口气,又问道:“我大哥呢?” “你大哥?可是背你回来的那个人?”曲江心嘟了一下嘴:“他也不比你好多少。” 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怎么样了?” “你那大哥真是不近人情,伤成了那样,还硬要逞强。”小嘴儿高高嘟起,曲大小姐沾沾自喜:“亏得本小姐机智果敢,一手刀拍晕了他,强拖回府上救治。早些时候醒了过来,询问了一句你的伤势,又躺在床上装死。” “嘿,还敢不理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哪个男人跟本小姐掉过脸色!”曲江心嘴上这么说着,可眸子里的担忧做不得假:“等他好了,我一定得好好收拾他!” 收拾他?比你师父还精湛几分的自在高手? 古幽苦笑着摇了摇头,呢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曲江心人往后仰,伸展了一下蛮腰:“你早些休息吧,我去睡了。” 古幽微微颔首,小心翼翼的问道:“木槿前辈和曲妖儿……” 脚下一顿,曲江心沉默不语。 俄顷,她开口,声音里有些落寞:“曲妖儿死了,我娘……也快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古幽眨了眨眼,良久,他才说道:“曲妖儿助纣为虐,不管初衷如何,人命终归要算在她头上的,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吧,只是苦了玄笙。” 看了一眼枕边的黑铃,古幽沉默。半晌,他声音有些颤抖:“至于木槿前辈,她在人间游荡了这么多年,如今心愿已了,也该前往阴间转世投胎了。你,你也别太难过了。” “我知道,”曲江心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不难过。” 随后快步走出门去。 曲江心走的太急,是以连门都没关严。 三月,恰是草长莺飞的季节,而初春的寅时时分,又正是更深露重的时辰。于是一缕冷风吹进房内,古幽不觉打了个冷颤。 悠悠一声长叹,带着江南女子独有的婉约与柔糯。 木槿现出单薄的身形,皎色月光穿过她的身体,洒在了身后的地上。 女鬼背对着古幽,可古幽分明能体会到她心里的不舍与无奈。 那双没有瞳孔的眸子眨了眨,素手轻抬,掩上了房门。 古幽摇头,笑容有些苦涩:“前辈。” 木槿转身,脸上挂着莫名的笑与深深的不舍:“谢谢。” 这是女鬼第二次对他说谢谢,可意义不一样的。 第一次,她谢他不计代价的出手相助,豁出性命护曲秋月安稳;这一次,她谢他善意温存的欺骗。 人死如灯灭,好似汤泼雪。 女鬼早已作古,十七年前就该前往阴司冥界投胎,可她却凭着生前的真仙修为和强大的执念,生生斩断了自己的阴阳。 阴阳断了,轮回也就断了,又哪来的投胎转世? 世间之大,可阴阳两界早就没了她容身的地方。 愿将断肠了残身,随君直到天尽头。未若锦囊收玉骨,一捧净土掩风流。 古幽咳嗽两声,声音有些沉重:“时辰快到了吧?” 女鬼却轻松得很,眉眼间依旧笑意温柔:“天亮前就走。” 古幽没说话。 走?又能走到哪呢? 天涯之大,何处为家? “对不起。”古幽突兀开口。 秦阳和木槿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不是很清楚,但总归,秦阳欠了她一个风华正茂,亏欠她不知多少年的痴心。这三个字,何其沉重。 可女鬼却眨了眨眼,一摆手,全不当回事儿:“当年不过是我痴心妄想,错把倾慕当成了眷恋,怨不得旁人。” “反倒是我,耽误了另一对儿好姻缘。”女鬼笑容依旧温柔,可温柔里又带着几分酸涩:“落得这般境地,也是我咎由自取吧。” 她递给古幽一封信:“等我走后,你帮我交给他吧。” 古幽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沉默。 半晌无言,良久,她又开口:“他来了。” 古幽声音淡淡的:“我累了。” 随后躺在床上,闭着眼,也不知是真睡还是假寐。 女鬼笑了笑,转身推开了门。 凉风依旧,曲玉辰低眉立在门外。 随手带上房门,她眉眼间的温柔更甚:“你辛苦了。” 你辛苦了。 像是操持家务的凡间女子对辛苦劳作了一天的丈夫最平淡的关怀。 浓重的剑眉抖了抖,曲玉辰有些不知所措,他颤着声线问道:“我,我能抱你么。” 他与她育有三子,可到死,她都未让他抱哪怕一下。 就连生前肌肤相亲,床榻温存之时,也不会。 枉为人妻啊。 女鬼‘哇’的哭了起来。 曲玉辰更不知所措了,扎着手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女鬼猛地扑在了他怀里。 生前死后,恰似如此温柔。 曲玉辰摸着她的秀发,良久无言。 天边隐隐的泛起了鱼肚白。 她趴在他怀里,呢喃轻柔:“你会怨我吧?” 风流倜傥的儒雅公子如今也变成了饱经风霜的中年富商,可眉目依旧,人也依旧,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不怨,谁让你是我妻子。” 她的身影渐渐消散,曲玉辰搂的更紧了些。 三月,江山有雨。 细雨朦胧的清晨没有阳光,空气里氤氲着湿润与离别人的愁绪。 他将眸子里的伤情掩饰的极好,对着怀中的女鬼轻声说道:“我会在这里等你。” 她的身影已经淡薄的不像样子,可笑容依旧:“我想喝酒。” 轰隆雷声里,细雨也变得瓢泼。 三月江山三月雨,三月风雨正倾城。 眼角眉梢的笑意温存且安然,眼眸心底也只剩下曲玉辰的倒影。那一眼,深深眷恋,她笑着散去了最后一缕香魂。 碧落黄泉,再不见。 雷声大作,可岁月就这么悄然寂静了下来。 曲玉辰孤身站在走廊下,出奇安静。 他自腰间拿出一壶酒,仰头,咕咚咕咚硬灌了半壶。 良久不见动作。 风雨又瓢泼了几分,他将壶口微倾,美酒化作细流落在了地上。刹那,清新酒香弥漫,他的声音也变得迷离:“有间酒楼做大了,酒里掺了不知多少水。这一壶竹叶青,我藏了十七年,舍不得喝啊。” 壶中琼浆涓滴不剩,佳酿合着风雨,他送了她最后一程。 “你早就知道了吧?”古幽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他倚着门框,说出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曲玉辰的声音里充斥着落寞:“你是问妖儿,还是木槿?” “我问你。” “仙家高人的事情,我怎么知道?”话语里满满讽刺:“可在我眼里,妖儿一直都是那只救我性命小狐狸,她干了什么事儿,好的坏的,我都知道。” 古幽也不矫情:“那木槿呢?” “木槿?”他抬眸,大雨模糊了视线,也不知到底在看些什么:“嫁给我了,她就是我的妻子。无论生前还是死后,她都是我曲玉辰的妻子,我怎么会不清楚?” 古幽沉默。 良久,他方才有些释怀地说道:“曲叔叔节哀。” “节哀?”曲玉辰一愣:“我挺开心。” 开心?可眉宇间掩不住的落寞又作何解释? 古幽伸手入怀。 “我和她约定好了,我就在这江山镇上,等着她来找我。”曲玉辰回头,英气剑眉渐渐舒展开来:“下辈子,我们还会在一起。” 手颤了颤,古幽终究没将书信拿出,只淡然的说了一句:“阎王殿前一本账,你今生做了不少好事儿,可也抵不过你纵容狐妖之罪,下辈子可未必能投生成人的。” “那就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廊外风雨依旧,他只身走进了雨幕里。 倾盆大雨瞬瞬打湿锦缎衣衫,他的背影更显落寞。 悠悠的远山眉挂着化不开的惆怅,空气里还透着隐隐的酒香,古幽自怀里拿出那封书信。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拆开了信函。 字迹如同她人一般温柔:天涯海角,唯望君安。此去经年,后会无期。 四句话,十六个字,温柔且决绝地道尽了深情,不见风月。 “后会无期。”潇潇风雨压不住他的呢喃,古幽右手湛清灵气一闪,信纸瞬瞬化作飞灰飘散。 一如那个魂飞魄散的温柔女子。 古幽终究没有告诉曲玉辰真相。 何必呢? 人活着,可不就是为了个念想? 抬眼望了望天,他怅然的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房间。 碧落黄泉,再也寻不见你的温存,那就让你的眉眼,留在他的心间。 37.第37章 桃花 江山镇的事情算是了了,只是平白死了这么多人,其中大多数又都是上有父母下有妻儿的壮年男子,是以引发了不小轰动,闹得人心惶惶。原本灯火安然的小镇,现在只要一入夜,就见不到几个行人。 古幽无奈,借着曲家的方便召集了全镇居民,敷衍了几句,简单来说不过三两只鬼物作祟,已经解决,示意大家安心。至于那些风月故事与凶险的搏杀,他只字未提。 又过了半月有余,古幽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虽然面色还有着些许苍白,可总算稳住了根基,没留下隐患。 曲江心也整日里缠着无言嚷嚷,冷峻高手被他折腾的一个头两个大,可还没地方发作。 后来只要一听到脚步声,无言干脆隐去身形。 曲大小姐也有办法,她就往床榻上那么一躺。 无言忍了半晌,到底也是没拗过她。 无言是真的没了法子!虽说曲江心总来烦他,可无言心里清楚,这个小丫头是发自心底的关心他。 除了师父和二叔,他再也没体会过这种感受。 大概是他真的习惯了寂寞吧。 前些日子,古幽终于把她忽悠回了剑派,并嘱托她去给秦阳报个平安。 …… 三月末,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 露珠垂挂在草叶上,静谧的微风拂过脸颊,清晨的空气还带着些许的湿润,无言孤身立在院里,深深呼吸。 有多久,没这般光明正大的呼吸过新鲜空气了? 只是,今早的清晨太安静了些。 他的眼前不觉浮现曲江心的身影。 半晌,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是不是想‘曲巾帼’了?”话语里带着明显的调笑,古幽从院外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壶酒。 无言皱了皱眉:“怎么还喝上酒了?” 古幽浑不在意的笑了笑,酒壶往前一递:“你尝尝。” 无言伸手接过,仰头就往嘴里倒。 一壶酒水喝了个干净,他咂了咂嘴,方才说道:“竹叶青?挺地道的。” 古幽愣了下,笑说道:“原来大哥也是酒中豪客。” “竹叶青酒香甘醇,入口清淡,却少了烈酒入喉的痛快,称不上佳酿。”无言随手将酒壶扔给古幽。 古幽接住酒壶,又挂回了腰间:“下次,请大哥喝桑落。” “桑落?”无言摇头:“桑落酒烈劲有余,入口醇厚但回味不足,也称不上佳酿。” “那大哥喜欢喝什么酒?”古幽也不矫情。 无言想了想,说道:“烧刀子。” “酒不分好坏,喜好喝酒的人,口味也不尽相同,口味不同,故事也就不同。依我来讲,喜欢一种酒并非是因其口感如何,大抵,还是因为其中故事。”顿了顿,他又说道:“若真想醉,凉水痛饮也能喝的酩酊;若不想醉,琼浆佳酿不过杯中甘甜。” 无言的眼神有些惆怅,半晌,他又问道:“什么时候回去?” “明儿一早,”古幽伸了个懒腰:“回山上,可就没这么清闲的日子了。” 无言微微颔首,古幽扭头就走,行至院外,他似突然想起什么,止住了步子:“其实,大哥大可不必躲躲藏藏,这世上,也没谁能把我怎样。” 无言愣住了。 朝阳下,古幽的侧脸像极了那个痴情的男人,像极了那个一人一剑独战剑域的男人。 他早就走远了,可无言还是郑重的点了下头:“好。” 眸色坚定,像是许下了一个承诺。 “云天诀的后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嘴上这么说着,可他那双冷眸里分明写满了欣慰与释怀。 …… “什么?木槿师姐她……”易安神色一震,颓废的跌倒在椅子上。 半晌无语,气氛寂静的可怕,秦阳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声音有些嘶哑:“真的?” 红莲长老没说话,从怀里摸出本册子,往桌子上一放。 泪水在眼睛里打转,易安颤抖着手捧起册子,语气颤抖:“枯心剑指。” 二长老岳南山修道多年,身上的杀气早就收放自如。金戈铁马尚不能扰他心智,可当他得知木槿死讯的时候,那惊天的杀气,便再也控制不住。 当年那个一身木槿花香的小丫头,竟然死在了他们这些老骨头前面。 “这本功法,哪来的?”二长老声音冷冽,眼眸通红。 红莲长叹:“江心带回来的。木槿师姐,是她的娘亲。” “曲江心?你那个小徒弟?”岳南山看着他,苦笑:“你早就知道?” 红莲摇头,语气里不无伤心:“我也是刚刚得知。若非古幽师侄,师姐怕是连死都不会安心的。” “十七年,”一直沉默不语的秦阳突兀开口:“木槿师姐,怕是断了自己的阴阳吧?” 人死如灯灭。阎王只给你七天时间了断尘世。一过七天,奈何桥头,一饮忘川,断前缘。 若不然,魂飞魄散,碧落黄泉再不见。 木槿游荡了十七年,若非斩断了自己的阴阳,她又怎么能游荡十七年? 古幽能瞒过道行尚浅的曲江心,能瞒过懵懂无知的凡夫俗子。 又怎么瞒得过这些真正的高人? 岳南山起身就走,身后的血剑散发着渗人的红芒。七个长老中,只有岳南山整日里带着剑,杀将岳南山,生死不离剑。 “你去哪?”红莲慌忙叫住他。 岳南山脚步不停:“出去走走。” 易安失神的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阳看了一眼红莲,开口道:“此事皆因我而起,红莲师姐心中若有怨气,是打是骂,是杀是剐,秦阳都认了。” 易安眼神一颤。 悠悠叹了口气,红莲揉了揉眉心:“我的确挺讨厌你的,可说到底,也和你没什么关系。” “不过是我那师姐一厢情愿罢了。”再不多言,红莲也起身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易安的抽泣声。 秦阳起身,将她揽在了怀里。易安哭的更厉害了。 情情爱爱这种事儿,谁又说得清呢? 岁月流年,时过境迁,一腔相思错付,都是断肠人。 …… 柳婳祎心里不是很舒坦。 古幽受伤那段日子,曲秋月殷勤的很,什么事儿都抢在他前头。 如今,古幽总算是恢复的差不多了。 于是碧云如洗的大好时光,她终于借口拉着古幽跑出来散心。 风轻云净,晴空万里!二人又遭遇了那个一袭紫衣的妖娆女子。 古少侠是吃一口馄饨看一眼姑娘,吃一口馄饨看一眼姑娘。 一碗馄饨见了底儿,古幽愣是没吃出什么味儿。 柳婳祎心里那个恨。 若不是看他伤势尚未痊愈,就非得把他拍死在这里。 柳婳祎还没说话,妖娆女子却不干了,她的声音彻骨冰寒:“再乱看就挖你双眼!” 古幽苦笑摇头,没说话。 清冷仙子可不乐意了,她回头,眉宇间温柔散去,她的语气同样冰冷:“许你出门,就不许人看?” “不许。”罥烟眉微蹙,语气妖娆且冰寒。 清冷仙子针锋相对,故意似的扫了一眼女子胸前挺立:“就看。” “你这女子,怎么这么骄横?”小丫鬟有些不高兴。 妖娆女子淡淡看了一眼古幽。 筷子掉在了地上,古幽莫名的感觉到了一丝杀气,若有若无。 “先天境?”他扭了扭脖子,也不愿多做纠缠:“走吧,师姐。” 柳婳祎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妖娆女子手中突兀多了一根紫色竹笛,晃身挡在柳婳祎身前。 “想打架?”拇指轻轻一弹剑柄,冷冽长剑出鞘少许。 古幽脸色一沉,从上次酒坊初见莫名的悸动,到这次见面心里淡淡的伤怀,他总觉得这个女子似曾相识。他不想与这妖娆女子多起冲突,于是开口道:“在下行径确有唐突,得罪之处,还望姑娘担待。” 女子冷笑不答,手中竹笛光华一闪,飞身攻向柳婳祎。 清冷仙子也不废话,手腕一抖,长剑离鞘,水蓝灵气瞬瞬弥漫剑身。 眼看着二人就要打成一团,古幽叹了口气,身形一闪,速度快的惊人,刹那挡在了二人之间。 左手阳刚之力缭绕,悠悠太极挡住了女子狠辣一击;右手湛清灵气运转,双指夹住了师姐长剑。 幽紫剑印流转双瞳,声音里夹杂着些许怒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下只多看了姑娘两眼,纵有得罪也不至于刀剑相向,你又何故与我为难?” 冷眸里隐隐痛苦,女子双眉紧紧蹙着。 她不说话,幽紫灵气聚于竹笛一点,刹那攻破了太极图,朝着古幽面门就戳。 古幽也动了真火,反手夺过师姐长剑。 无疆无界刹那运转,心窍、丹田两大穴窍骤然激荡,灵气飞速灌入手中剑,冷冽长剑化做了湛清之剑。 断岳! 不管是什么样的剑,只要在古幽手里,都是简单且直接的霸道! ‘轰隆’巨响中,一素一艳两道身影各自飞退。 人在半空,那女子脚尖突兀一点虚空,止住了倒退的身形,素手捧心,痛苦之色流于表面,可她不退,持笛再攻。 古幽重伤初愈,身体本来就虚弱的很,陡然一动灵气,经脉就开始隐隐作痛。可最主要的,还是那颗剧烈跳动的心! 又来了!和初见女子之时,一般无二的悸动心跳。 古幽捂着心口,眼眸紧紧闭着,悠悠的远山眉拧做了一团,烈烈狂风吹乱了他的青丝长发。 他的身上渐渐升腾起了杀气。 呛人心肺的杀气! 他睁开眼,眸子里的安然消失不见,血红色的瞳孔充斥着暴虐的杀意。 湛清灵气陡然化作了血色,手中长剑呜呜嘶鸣震颤。 还是那一式断岳,但其中气势,较之刚才又何止强了一星半点。 骤然一剑! 妖娆女子脸色苍白,暴戾杀气压得她呼吸艰难,持笛的手止不住颤抖,可她不退! 杀气凛然,惊尘一剑。 纵那女子有着先天修为,对上这决绝杀剑,也必然玉殒香消。 “古幽!”柳婳祎声嘶力竭的呼喝着他的名字。 可古幽置若罔闻。 小丫鬟也吓坏了,脸色煞白的看着即将碰撞的两人,嘴里带着哭音:“你这女人,嘴上不饶人就算了,家里的男人更狠毒!” 下一刻,在小丫鬟的哭声与柳婳祎胆战心惊的注视下,两人终于碰撞在了一起! 灵气爆散,绚烂弥漫,烟尘遮盖了视野。 那把长剑只轻轻一撩就挑开了竹笛。 女子绝望的闭上了眼。 莫名心痛! 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 仿若窒息。 仿若亘古未变的光阴里,有着属于她的记忆飘零。 你眼角的那滴清泪,为何如此伤怀? 生死在即的那个瞬间,他刹那的清醒,眸子里的血色渐渐湮灭。 剑上凶法悄然散去,那把弥漫着血光的长剑,寸寸断裂。 杀气犹在,他捏着她的下巴,嘶声低吼:“你是谁!” 漫天烟尘里,似乎另一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人的世界。 “苏玖玖。”她睁开眼,眼角泪痕犹在,眸中冰冷遮不住她的多情。 眼中的猩红终于彻底褪去,古幽喘着粗气。 “放手。”语调平静,不起波澜,可微颤的玉指终究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惶恐与娇羞。 空谷幽兰,眉目如画。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苏玖玖,就连她脸颊上的印记都看的清清楚楚。 古幽缓缓松手,指尖温存的幽香让他心猿意马。 “九瓣。”古幽低语。 苏玖玖剐了他一眼:“什么?” 他又恢复了往日笑意温和的模样,抬手一戳她脸颊上的印记,笑说道:“你脸上怎么有桃花。” 指尖轻触,苏玖玖如遭雷击,一动也不敢动。 良久,她一巴掌扇在了古幽脸上…… 38.第38章 归来 那朵浅色的桃花胎记就像一颗泪痣,坠在她清艳无暇的脸上。 苏玖玖生的妖娆,是以一颦一笑都透着娇媚,而那双似嗔似喜的含情冷眸,却透露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让人不敢接近。若非左脸上那一朵九瓣桃花点缀,这个女子的妖娆便要被这样一双妖冶的眼给遮盖了。 清丽与妖艳是怎样完美的融合在苏玖玖身上的? 冷眸清丽,桃花妖艳。 既清且艳,风韵美人儿苏玖玖。 可此刻,苏玖玖一脸怒色的盯着古幽:“登徒子!” 这是第二次被她骂做登徒子,古幽心里很委屈。 可他还没地方说理,他也不晓得为何就管不住自己的手。 可他发誓,真的不是故意去戳苏玖玖的脸蛋儿。 “小姐,你脸怎么这么红?” “别问!” 苏玖玖拉着汤圆儿,神情愤然的走了。 古幽落在柳婳祎身边,目光不舍的遥望着苏玖玖的背影。他的表情轻松得很,可眉宇间隐隐失落。 柳眉微皱:“你没事吧?” 古幽轻轻咳嗽两声,摆手道:“我没事。” 清冷仙子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只见古幽脸上一个清晰的五指山:“这一巴掌可真响。” 柳婳祎不再理他,转身走了。 古幽赶忙追了上去。 ……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古幽三人走的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 除了曲玉辰和曲玄笙,这个中年富商孤身立在曲府的某个小角落里。他的面前有一座新起的坟茔,相比家大业大的曲府,这座新坟毫不起眼。 墓碑上也没有什么铭文,只画着一只妩媚的小狐狸。 曲玉辰摸了摸儿子的头:“你不是最向往修仙么?怎么不跟他们走?” 曲玄笙摇了摇头:“不想修了。” “为什么?”曲玉辰抬眸,望着天边将隐未隐的残月。 良久无言,俄顷,小公子语气沉重的说道:“没有人需要我保护了……” 曲玉辰一窒,沉默半晌,突兀一声长叹,似是卸下了心底的沉重与释怀。他偷偷抹去眼角泪水,拉着儿子回房去了。 …… 清晨的风有些喧嚣,时值四月,将夏未夏的春季最是忙碌。 古幽三人走在街上,天还没有彻底亮透,可路边三三两两的摊贩已经开始忙活了起来。 无言从路边买了几个包子,递给了古幽和柳婳祎。 清冷仙子道了声谢,接过包子,咬了一小口。 无言也自顾吃了起来。 古少侠看了眼包子,又看了眼师姐;再看眼包子,再看眼师姐。 柳婳祎被他瞧得不耐烦了,冷着声音问道:“看什么。” 古幽嘿嘿笑着,把包子往前一递:“师姐,给你包子。” 柳婳祎俏脸冰寒,懒得理他,只身往前走去。 “瞧你那点儿出息。”无言臊眉耷眼的损了他一句,也往前走了 古幽心底委屈,可又无言以对,于是狠命咬了一口包子,满嘴流油地嘀咕了一句什么。 柳婳祎一个包子飞了过来…… …… 九幽十八涧,灰衣白发的男子负手立在翠微山下。 冷情低眉垂眸的立在他身后,神态恭谨地叫了声:“义父。” 男子笑了笑:“你好些了?” 冷情微微拱手:“多谢义父挂怀,我无碍的。” “没事就好,”男子微微颔首:“刚传来的消息,步洗尘那只老鬼,被人打散了魂魄。” “江山镇外的那只老鬼?”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他不是被人封印了么?” 男子摇头苦笑:“生前他就沉不住气,自持修为,孤身一人上了江山剑派,被清幽那老处女打了个半死,死在了路上;我不忍心,召回了他的魂魄,助其斩断了阴阳,成就鬼身,可他非想要夺舍重生,这才被人家徒弟给封印在了义庄里。” 顿了顿,他又说道:“前些日子,他又动了夺舍的念头,眼看就要成功了,却被人打散了魂魄。” 冷情眉头拧成了一团:“他这些年恢复了不少功力,接近陆地真仙的修为……” 男子笑的莫名其妙:“陆地真仙?被一个造化境杀了。” “造化境?”冷情一愣,想了想,开口道:“古幽?” 男子点头,眉宇间有些惆怅:“要说这步洗尘,当年也算是我的左膀右臂,可他就不像凌浩那样踏实,总想搬倒我。” “这种人,怎么能留在身边?”他朝着冷情笑了笑:“我跟他说,江山剑派有一柄剑,名唤‘长生’,天生克制我等鬼修,他就真的信了,傻乎乎的跑去人家家里夺剑,想要用除去我。” “真是可笑,佛家的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在江山剑派。”男子像是在说一件平常的事,似有若无的扫了一眼冷情。 冷情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男子又说道:“我活了三千年,生死在内,没什么看不开的,可就是容不下背叛。” “寒烟到底怎么死的?”语气陡然变厉,浑厚气势骤然爆发,惊散了天边的流云,惊散了翠微山的宁静。 肩上仿若压了一座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冷情的真实修为在一般陆地真仙之上,可比起那个男子,终究差了太远。 他咬着牙:“真的是思无邪所杀。” 男子动也未动,可刹那就出现在了冷情身前,他一把抓过冷情,盯着他的眼睛,语气低沉:“思无邪他没这个本事!” “还有,不戒……”冷情额头冷汗直流,可眼神真挚不似说假。 男子这才撒开手,那双明亮的眼似乎能够看到冷情心底:“真的?” “冷情不敢欺骗义父,”他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着,说道:“当时,不戒正在太阴学府,磨着思无邪下棋。” 男子扶起冷清,口气又复温和:“我这一辈子没什么亲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还有个不如没有的师父。几百年前收了你们六个做义子,又认了唐潇这么个义女。如今啊,只剩下你们四人,我是待如亲子。现在寒烟死了,我一时失态……” 他拍了拍冷清肩膀:“刚才误会了你,你别怪义父。” 风吹林海,翠微山下,白发男子笑的温润且真诚。 …… 接近午时,古幽三人方才回到无涯苑。 柳婳祎见过了师父便回房修炼了。 古幽是真想跟师姐解释一番,可不行的,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无言。 虽然不知道无言来自何方,又为什么保护自己,但这十八年暗中保护的情谊,古幽不敢忘。 他恭恭敬敬朝着无言一躬身。 无言点头,算是受了这一拜。 古幽这才和秦阳介绍起了无言。 老头子也是爱酒之人,是以和无言相聊甚欢、相见恨晚。若非古幽的关系,老头子非得和无言结个异姓兄弟。 秦阳道人也不矫情,呼喝道:“老二,拿酒。” 叶无忧从门外进来,手里拎着一坛酒,拍开封泥。 刹那醇香弥漫,沁人心脾,隐隐透着辛辣味道。叶无忧把酒坛往桌子上一放,和无言见了个礼,拉着古幽就走。 嘴里还嘀咕道:“老八,你可别学咱家师父。” 秦阳道人大骂不孝! 古幽看了一眼叶无忧:“二师兄,那是什么酒,好香啊。” 无言也不在意,端起酒坛,倒出两杯晶莹,一杯递到了秦阳桌前,一杯自己举起,朝着秦阳微微点头,他也不客气,一口喝了个干净。 “桑落?”无言舔了舔唇角:“道兄这酒从哪来的?” 秦阳故作神秘:“是不是和市面上的桑落酒不太一样?” 无言点头。 秦阳这才叹了口气:“我家徒弟成亲的时候,百战阁送来的贺礼,就是这坛酒。市面上买来的桑落酒,比它可差得远了。” “江南百战阁。”无言低声呢喃。 39.第39章 山雨欲来 仙道八宗,抛开其他不谈,只说风光,那真是各有千秋。 翠微山下,林海苍莽,演绎着自然的天性与古朴的风情,松涛相伴,岁月就任春夏秋冬随意经营,清晨的薄雾与斑驳的阳光,应和着清脆的鸟鸣,恰是九幽十八涧的美景。 西北戈壁,大漠孤烟,苍茫云海里明月出山,古战场的肃杀让人扼腕感叹,人烟稀疏的不毛之地也有属于它的风情,日暮迟迟间第一楼自有壮阔波澜。 极北冰原,大雪清丽,世间唯一的色彩就是七月山上的血色奇花,孤绝峭壁深不见底云雾缭绕,千里冰封之处,白帝城雪窖冰天。 东海之滨,碧浪滔天,雾锁桥头桥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海天一色,万顷琉璃前,万年古派碧云仙宗波光潋滟。 北方荒山,郁郁葱葱,寂静幽深点尘不染,返璞归真方显自然,花花草草绚烂弥漫,麒麟古刹坐镇空山,梵音佛法万年不散。 中土繁华,锦绣河山,一池碧水,三座青岩。八百里寒潭水波浩渺,三座孤绝高山直入云霄,江山剑派,云去山如画,云来山更佳。 江南以北,烟花扬州,山美水美人也美,寻花问柳的好地方。再有一说,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还有一绝,碎花谷九千年的醉桃花。 水韵江南,画意诗情,水秀山清眉远长,归来闲倚小阁窗。春风不解江南雨,笑看雨巷寻客尝。温柔小城,百战阁千里亭廊。 云鬓花颜,泪光潋滟,此恨绵绵,都在江南。 四月,江南烟雨凄迷。 静谧的风拂过青石古板,粉砖黛瓦皆做了油纸伞的陪衬。 云紫衣一身素白衣衫,孤身坐在窗框上,冉冉檀香透过窗,眼前的江南,宛如一幅浓墨浅彩的水墨画。他手里的清茶冒着热气,与烟雨混在一起,便也看不分明了。 琴瑟擎着油纸伞立在窗前,素颜朝天的姑娘就连声音都是清淡的:“你那个侄子,一点儿也不像你。” 眼眸如星,眉同翠羽,温润如玉的云紫衣笑地潇洒俊逸:“像我有什么好。” 琴瑟笑了笑:“当年你长衫染血的样子,可是霸道的很。” 云紫衣抿了口热茶:“谈不上。当时只想着,若能保她孩子安稳,便是教我死了也好。” “死?”琴瑟还是笑:“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救你回来,也省的父亲逼我嫁你。” 温润公子从窗户上跳下,脚尖轻踏石板,没有激起丁点水花。他不撑伞,蒙蒙细雨也不会落在身上,他眸色幽深的看着琴瑟:“老阁主与我有救命之恩,他的仇,我不能不报。” 琴瑟的眸子刹那黯淡了下来,半晌,她开口:“你不是他的对手。” 云紫衣笑了笑,踩着青石板离去:“待我修成最后一剑,也未必会输给他。” “云紫衣,”琴瑟的声音点尘不惊:“父亲传位给你,是舍不下百战阁的基业,可不是让你去送死。” 脚步一顿,云紫衣摇头:“一阁之主这个位置,千沧雨比我更合适。” 雨渐渐停了,风起时分,吹落了几滴雨点。 素面朝天的女子收起了油纸伞,悠悠一声叹:“随你。” 云紫衣转身,看着琴瑟,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千公子比我更合适。” 琴瑟面皮一红,声音随之带上几分嗔怒:“合适不合适,我比你清楚。” 云紫衣欢喜地笑了。 “什么喜事,让云阁主笑地这般开心?”天边,突兀传来阴测测的笑语。 云紫衣眸色一沉,声音冷冽:“妖族大圣。” 琴瑟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古琴,她盘膝坐在地上,玲珑玉指抚过七弦,余音袅袅间,云紫衣冲天而起。 百战阁里,人影接连飞出。 …… 妖皇崇明大圣无故身亡,新一代妖皇,覆海大圣领兵来犯,再挑战端。 时隔三千年,妖族终于按耐不住,大举入侵人间。 手中青锋三尺,脚下山河一寸。各宗各派,无论身家大小,无论道法高低,皆已出战。人间正道,毅然拔剑! 狸小小和孔雀来攻打江山剑派的时候,大长老还在闭关。 除却第五孤独,江山剑派能够一战陆地真仙的高手,也不过青霄和秦阳两人。 但还有那护山剑阵——剑锁江山。 …… 太阴学府,老学究一人站在屋顶上。 灰衣白发的男子负手立在地上,抬着头,戏谑的看着他:“思无邪,你那些道貌岸然的高徒呢?” 老学究左手持书,右手捻着一枚黑子:“你的人被我杀了,阁下想要报仇,找我便是,又何必牵连他人。” “哦?”男子一愣,用下巴点了下思无邪,笑说道:“你认识我?” 老学究摇头:“前些日子,来偷袭老夫的那两个人,是你的手下吧。” 男子颔首。 老学究又说道:“我观阁下身上并无妖气,既非妖族,又何故在这个多事之秋与我为难?” “为难?”男子仰天长笑,笑地放肆:“好好好,我今天来,也不是和你讲道理。” 老学究眉头一皱:“猖狂。” 笑声渐渐湮灭,男子冷漠地看着老学究,凝声说道:“思无邪,你该死,你这个太阴学府,也没有留下去的必要。” 凶戾鬼气骤然爆散,席卷,男子还是孤身立在那里,可阴冷的戾气直教人胆寒。他动也未动,身影却渐渐淡去。 思无邪面色大变,手中书页翻飞,须臾之间化成了一本硕大书册,挡在了身前。 下一刻,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轻点在书册上。 思无邪飞身爆退,手腕轻甩,黑子夹杂着凌厉的劲风直打男子面门。 那男子躲都不躲,眼帘轻垂似没有半点战意。他只漫不经心的一抬手,仅用两只手指,就夹住了那颗黑子:“就这样?” 老学究口中念念有词,双手指诀轻叩,末了,大喝道:“水火!” 巨大书册凌空罩下,似有江河自其内汹涌而出;指尖黑子也变得炽热,刹那变成了夺命的火。 碧水滔天,烈焰席卷,蓝红两色碰撞在一起,转瞬吞噬了男子单薄的身形。 水火共济! 还没完,老学究凌空而立,指诀变幻不停,灵气尽数汇聚在他手上。 于是他的手里多了一支笔。 长锋毛笔。 老学究挽袖提笔,一撇一捺铿锵先起,凤舞龙飞,须臾眨眼之间,落笔成书,笔走龙蛇一个‘杀’字。 笔精墨妙,‘天书杀印’融于水火。 蓝红二色里再添金光,道法强横却盖不住男子猖狂大笑。 凶法加身,白发男子只轻轻一跺脚。 漫天水火轰然爆散,男子现出身形,杀字金光被他擎在手里,再问道:“就这样?” 手腕一震,杀字碎成了光点消散。 老学究神色怅然的叹了口气,看着男子,语调波澜不惊:“阁下何人?”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湿润清风荡起男子白发,霜雪披肩,他的唇边隐含笑意,可声音却仿若来自幽冥一般冰寒:“煞九幽。” 40.第40章 谁敢犯我浩浩河山? 狸小小是一只猫,一只拥有陆地真仙修为的猫。 妖族入侵人间,自然少不得她这位妖族大圣。 而狸小小的祖先,九狸大圣正是死在第五孤独的剑下。是以,她才领兵来攻江山剑派这块最难啃的骨头,除了要啃下这块骨头,她还想和第五孤独讨教两招,也瞧瞧这名传说中的女子,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 可惜,江山剑派连护山剑阵都未曾动用,更用不着第五孤独出面。 掌门真人领着六个长老,就站在江山之上候着。 狸小小身后,妖族新晋大圣——孔雀。 再之后,均是自在修为的大妖。 “大自在?”狸小小轻蔑地扫了一眼青霄,不屑道:“叫第五孤独出来吧。” 红莲长老柳眉倒竖:“还用得着她老人家出手?” 狸小小年龄不大,至今不到二百,可一身战力远超红莲。她的身形骤然消失不见,再现身时,芊芊玉指变成了尖锐利爪。 狠辣猫妖照着红莲面容就抓! 青霄略一抬手,江山剑都未出鞘,只用剑柄就挡住了这无情一爪。 一击不成,狸小小收爪便退。 秦阳道人哪容她放肆?翻云剑出鞘,黑白两色流转长剑,眨眼间太极成型,他往前轻轻一递! 狸小小指诀连动,利爪突兀暴涨,泛起了青色的灵光。 利爪一划,轻而易举地撕裂了太极图。 眸子里不屑更甚:“下作手段。” 孔雀手中诡异青光一闪而过。 秦阳道人指诀再变。 ‘叮铃’一声轻响,碧绿色的雀羽正打在秦阳胸前的太极图上。 老头子唇角带笑:“彼此彼此。” 未用道法却凶险异常,江山之上刚一轮交手。 无名仙山上却先起了战端。 妖族自在高手,袁绝带人偷袭了无名仙山。这无名仙山,最强的高手也不过命魂境界,又怎么是他的对手? 可他却偏偏在这里遇到了易安。 随后,又遭遇了江山真传。 “久候多时了。”花剑仙笑地温婉,她的身后,无涯苑的弟子有说有笑。 段华离看了一眼媳妇儿:“你说他是只什么妖?” 长安揽着柳婳祎说悄悄话,漫不经心的答了句:“是猪吧。” 顾青衣用肩膀撞了一下司音,笑模笑样的说道:“你猜猜?” 冷面公子斜睨了他一眼:“不猜。” 黑面大汉气炸了心肺,他乃是修炼了九百年的猿猴,竟被人说成了猪,怎么能忍? 他猛地抽出了背后的铁棍,语气愤然:“欺人太甚!” 凤凰啼鸣时,自有烈焰烧天,易安身后突兀窜出一人。 落凰剑在手,叶无忧化身凤凰桀骜。 神剑纵火,终究架不住袁绝铁棍。 这只泼皮的猴子空有修为,却不会什么道法神通,但一身铜皮铁骨,抗打得很。打起架来,手中铁棍护挥乱扫那就是一片清净 袁绝举棒就打! 可那泼天一棍却被一块铁板架住。 古幽双脚沉入了地面,凤眼里精光四射,他一跺脚,硬生生推开了铁棍。随后藏锋剑横扫,夹杂着呜呜风声的一剑正拍在袁绝肋下。 泼皮猴子被这一剑砸飞了好远。 尘土飞扬间,他再站起,呲牙咧嘴却掩不住眼睛里的跃跃欲试:“过瘾!” 这只猴子没有神通,空有一膀子力气和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筋骨,平日里和人打架,委实没有这般拳拳到肉来得痛快,是以他憋屈的很。 但今日,他遇见了古幽。 泼皮猴子早就忘了此行的目的,哇呀怪叫着和古幽打成了一团。 二人谁也不用修为,一棍一剑,拳拳到肉的拼杀! 易安等人拔剑而起,犹如虎入羊群,一面倒的屠杀。 …… 狸小小那双眸子好似要喷出火,低声咒骂道:“这只死猴子。” 孔雀也无奈的叹了口气,可谁让这只猴子的靠山是妖皇呢? 岳南山扭了扭脖子,回手拔出背后血剑。 他那双眸子里有冲天的战意萦绕:“谁敢犯我浩浩河山?” 杀将岳南山,血剑出鞘。 秦阳长啸,翻云剑乍现冰寒,直扑孔雀而去。 云雾江山出鞘,天边流云惊散,青霄只身找上了狸小小。 江山出剑! …… 扬州城外的那只凶猛厉鬼刚刚解决,两生花便收到了宗门的求救信号。 三名妖族大圣,围攻碎花谷! 大谷主夏夙烟身受重伤。 他的脚下踩着一朵黑白两色的巨大奇花,纵法飞驰,直奔碎花谷而去。 突兀一道巨大刀影朝他劈来! 两生花眸色一凛,身前骤然百花盛放,堪堪挡住突如其来的这一刀。 “谁!”脚下的巨大奇花缓缓散去,他的指尖,黑白两色悄然绽放。 清风吹过,缓缓浮现一人,那人脸上带着面具,右手拿着一把弯刀,可他拿刀的姿势很怪,与其说拿,倒不如说‘捻’。 他只用中指和拇指捻着这柄弯刀。面具男子声音嘶哑的很,就像是故意压着嗓子:“要你命的人。” 星眸渐渐眯起,两生花的声音不紧不慢:“陆地真仙?” 面上神色不显,可他此刻心急如焚,碎花谷存亡在即,他哪能耽搁?于是他抬手,指尖一朵黑白奇花凌空激射。 面具男子抬手挥出一刀,刀劲破空,撕裂了花朵后又朝着两生花而去。 随后,千千万万朵两色奇花炸裂天边! 面具男子冷哼一声,手中刀往天上一扔,双手合十,指诀变幻不休。 弯刀迎风就长!只一刀,漫天花影散去一半;再一刀,风轻云淡,奇花不见。 又一刀!这一次,直劈两生花! 夺命一刀前,他竟然闭上了眼。随后指诀翻飞,口中不知在念叨着什么,可他身上的气息竟然渐渐紊乱了起来。 刀光临身,两生花突兀睁眼,原本黑白分明的星眸,此刻竟然化作了一黑一白!口中一声轻啸,巨大花影罩住了他的身形。 他好似未曾看见那刀光,身形一动,正撞了上去。 凶狠一刀被花影化去了九成威力,可余威依旧在他胸口留下了一道狰狞,鲜血喷涌,两生花却不肯退。他的身影更快了几分,须臾间,已到面具男子身前。 指尖黑白缭绕,他戟指,连点面具男子周身,点出了一片残影! 每点一指,面具男子便吐出一口血。 那男子也狠辣,任由指影落在自己身上,他也不去管,接连挥掌打在两生花胸口。 两生花嘴里鲜血狂飙,可神情却渐渐入了癫狂。 最后一指,檀中! 面具男子一脚揣在他胸口。 两生花吐血倒飞,他的嘴里泛着血沫,可手下指诀不停,就连声音都变得缥缈:“花、开、见、佛!” 话音刚落,面具男子身上竟绽开了奇花。 黑白两色炸的绚烂且夺目,远远的传来面具男子虚弱的声音:“下次见时,我必取你性命!” 41.第41章 一战倾歌 老学究神色萎靡的跪倒在地,苦笑道:“阁下手段通天,比之白帝他老人家也不遑多让,只可惜入了邪道。” 煞九幽略一抬眸:“邪道?哈哈哈,思无邪,你凭甚说我是邪道?” 老学究抬手抹去唇边血迹:“妖族入侵,人间生灵涂炭。似你这般通天的修为,就算覆海大圣也未必是你对手,可生死存亡之际,你却偏要趁机作乱,还不算邪道么?” 眉峰抖了抖,煞九幽嘴角轻挑:“天下苍生,和我又有什么干系?这个世间,又有什么值得我去眷恋?” “实话告诉你,这场战端,皆是我一手策划。” 思无邪陡然睁大双眼,声音里怒火压抑:“为什么!” 笑容温和,可眼神冰冷,煞九幽声音戏谑:“我凭什么告诉你?” 颤抖着站起身子,老学究那双浑浊的老眼里藏着滔天的火焰:“畜生!” 碧云如洗的蔚蓝天空,突兀一点金光若隐若现。煞九幽抬头,原本百无聊赖的神情,此刻也多出了几分兴致。 “拼命了么?”他还是负手立在那里,只微微摇头:“可惜了。” 天际金光越来越盛,老学究整个人沐浴在金光里,渐渐浮起,他手里凭空多了一颗金色的棋子。 一点金光后,万万点金光显现,点点勾连,竟勾勒成了一幅金光棋盘! 天边骄阳正烈,但当棋盘成型的刹那,骄阳失色。 天地失色。 太阴学府上空,金光四散,震惊了万里河山。 老学究,思无邪,天作棋盘! 那一日,人间帝王跪地俯首,语气诚恳且隐含悲痛:“妖兽横行,犯我河山,人间生灵涂炭,唯愿老神仙保我江山安宁,保我百姓平安。” 四散逃窜的百姓直眉楞眼地看着庄严肃穆的棋盘,尽皆跪倒在地,不住叩首,嘴里还念叨着‘上天开眼,神仙有灵’之类的话。 思无邪笑了笑,抬手一点白发男子。 金色棋盘上,骤然一道金光爆射。 煞九幽双手捏了个诀,身前鬼气缭绕,须臾间挡住了金光。可他的身形微微一震,意外的,竟然被逼退了一步。 他却满不在乎的笑了笑,甚至拍手鼓掌:“不错,不错,但想杀我,恐怕不够。” 老学究也不矫情:“我不是你对手,也不奢望能活命。” 声音陡然变厉:“但你需记得!这个人间,除了我思无邪,还有白帝,还有剑仙子,还有千千万万浩气之修!” 眉宇间有些落寞,煞九幽抬眸:“可人间,再也没有云天诀。” 三千年前,若非剑祖云天诀横空出世,大概,真的没有人能够阻止那场浩劫。 老学究神色安然:“可素衣剑还立在翠微山前。” 他沉默,半晌方才开口:“先管好你自己吧。” 老学究‘嚯嚯’大笑,笑地滑稽,笑地豪放!食指轻弹,金光棋子直射棋盘而去。刹那,天地震颤!棋盘金光大作。 无数金光落入人间,落在那些嗜血嗜杀的妖兽身上。 尚未化形的妖兽嗷嗷怪叫着、挣扎着瘫软在地。 老学究的身影也化成了一缕微弱毫芒,渐渐消散在了金光里。 可他‘嚯嚯’的笑声传遍了天地:“今日妖族来犯,太阴学府倾力一战。各位道友,思无邪先走一步!” 老学究的最后一招,天作棋盘,不攻强敌,以性命相抵,护人间! 龙袍在身的九五之尊又复跪倒在地:“老神仙走好。” 随后他起身,龙袍一甩:“曲爱卿,随朕出战。” 曲玄易一拱手:“是。” 杀气凛然的曲玄易一提长枪:“来人,备马!” …… 自始至终,煞九幽都未曾出手阻止思无邪。 以他的修为,若是想破去‘天作棋盘’,不过挥手。 脸上的笑意散去,眸子里冰冷依旧,他深深一个躬身:“走好。” 金光散去,清风渐起。 煞九幽神情漠然地看着东方。 那里,东海之滨,万年古派,碧云仙宗战况正酣。 妖皇覆海大圣亲至,阴险毒蛇强横无匹,狠辣无情,抬手间腥风血雨弥漫。宗主姬无双正闭死关,二长老林铮拼死血战覆海大圣! 衣衫染血,可老头子笑地同样张狂,他朝着太阴学府的方向呼喝:“思道友且去,林某稍后就来与你下棋!” 气势陡然暴涨,大自在的修为在这一刻竟隐隐接近了陆地真仙。林铮战力巅绝,大自在境就能匹敌陆地真仙,何况如今,可代价也是难以想象的。 碧云仙宗,二长老林铮,癫狂入战! …… 温柔写意的江南小城,如画如诗的千里亭廊。 琴瑟稳坐百战阁,玉指抚琴,宛如玄音灵动九霄;抬头看,悠悠琴音伴剑,云紫衣一人独战三名妖族大圣。 余音绕梁的天籁之音里,云紫衣一剑巅绝,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不复温润,他朝着扬州方向,声震如雷:“碎花谷的,你们还行不行?” 夏夙烟风风韵韵的话语悠悠传来:“不劳云阁主费心,碎花谷好得很。” 嘴上逞强罢了,她的声音明显中气不足,又何来的好? 千沧雨神情冰冷,细长的眉尖刀轻轻一挥,刹那斩断了一人右手。白紫相间的装束早就染成了血色,是以鲜血溅在身上也无所谓了:“不行就说话。” 陡然一声轰鸣,碎花谷上空,黑白两色的巨大奇花炸的绚烂。两生花的声音含糊不清:“千沧雨,你可别死在这群畜生手里,咱们俩之间,还有一笔账没算。” 千沧雨冷哼一声,看了一眼云紫衣:“喂,还不拔剑?” 云紫衣一剑退敌,笑着应了声好。随后,他看了一眼琴瑟,开口道:“麻烦你了。” 琴瑟略一抬眸,微微颔首。 琴音骤然一变,金戈铁马瞬瞬变得诡异悠远。 于是云紫衣手里又多了一把剑,狭长无锋的剑。 琴音做剑。 双剑在手,云紫衣整个人也变得诡异起来。 …… 极北冰原,风雪弥漫,围攻白帝城的人不多,只有九人。 九位妖族大圣。 鬼半仙儿朴天机手持一柄长幡,上书“铁口直断”,左右挥舞煞是威风,与其中一人厮杀在一处。 反观白帝,白发苍苍的老头儿一人揽着八个打! 手中神剑摘星辰舞地风雨不透,势如破竹,莫说劣势,反而隐隐占据上风。 只看这出神入化的剑法,便知白帝之号绝非浪得虚名。 而当他凝眸敛肃之时,天地肃穆!摘星辰悬浮在身前,他的口中念念有词:“唵班杂萨朵吽。” 手下指诀连动,两手拇指、食指扣在了一起,其余手指弯曲相对,怪异手印成型——不动明王。 于是漫天风雪静止! 他开口,一字轻叱:“临!” 九字真言,第一字,临字诀! 刹那,摘星辰神光大放,漫天风雪骤然变急,化作了他的剑。 极北冰原,风雪化剑,白帝老爷子,一人,千万剑。 …… “你且看好,”君天行手持一柄明黄色长剑,微微侧头,看着身后的南宫沧海,说道:“这第七剑,名唤‘金乌’。” 手腕一抖,长剑瞬瞬缭绕起金黄的火,火光温和,少了凡火的烈,却比凡火多了几分生机与蓬勃。 那把剑如火,却不是火,倒更似天边的骄阳,炽却不烈。 君天行所修功法‘炽烈骄阳’,领悟自他手中的剑。而那把剑,在神剑榜上排名第九——焚天断影。 随后,君天行持剑,纵身杀入敌阵。 金乌入战,骄阳入战。 荒凉戈壁,第一楼前,两朵骄阳耀世。 …… 北方荒山,巨大佛陀显现当空,祥光灿灿,梵音佛法响彻整座空山。 佛家清静之地也有鲜血弥漫。 不愿大师坐镇麒麟古刹,慈悲的老和尚也染了杀伐。 袈裟溅上了血,禅杖碎了冤魂,可他面色慈悲,是以心也慈悲,身如琉璃的慈悲和尚低声呢喃:“阿弥陀佛,愿以我一人杀戮,换得世间安宁。” …… 仙道八宗皆入战,八百里寒潭上,剑气凛然。 三座孤绝青岩流光溢彩,云雾缭绕间,一座摄人心魄的剑阵隐现天边。 青霄真人手持云雾江山,傲立长空,再之后,六位长老盘膝坐在地上。剑入阵,江山入阵。 剑锁江山! 妖族那边儿,以孔雀为首,结了个灵兽大阵。 巨大的神鸟盘旋缭绕,凄厉啼鸣响彻河山。 于是流云惊散间,青霄一剑浩瀚。 江山一剑浩瀚! 琼霄之上,剑锁江山大阵终于彻底显现。 大阵显现的刹那,七彩祥光就落在了这把剑上,云雾江山也真的成了云雾做的剑,剑锋缥缈间,灵压却愈发强盛。 于是那把江山剑便成了天地间最盛气凌人的剑! 又一声啼鸣,神鸟展翅,直冲青霄而去。 青霄一剑挥出。 原本流光溢彩的三座高山,刹那失去了色彩,天边的大阵陡然亮起了夺目的光彩。 轰隆隆一声巨响!天地灵气竟凝成了一把光华流转的剑,须臾眨眼间,劈在了神鸟身上。 河山入剑! 叫声更加凄厉,可神鸟自有桀骜,翅膀煽动的更快了几分。 青霄又一剑挥出,万里流云消散不见,尽数汇聚到了那凶悍剑阵之中。 一把白云做的巨剑凌空斩下! 流云入剑! 软绵绵的一剑竟直接劈散了神鸟身形,孤凄哀鸣间,神鸟渐渐化成了灵气消散。 孔雀等人当场吐血。 这灵兽阵乃远古妖族大阵,非得至少四尊妖族大圣方才能发挥威力,如今,只凭他和狸小小两人,再加上身后那些参差不齐的妖修,根本发挥不出全部威能。 若有四尊大圣在此,也未必会输给这剑锁江山大阵。 神鸟散了,可天边剑阵没散。 青霄面色潮红,骤然一口鲜血喷涌,他也不管,抬手!再一剑! 山峰震颤时,寒潭倒卷! 乌云汇聚长空,骄阳不见。 雷声大作,却没有雨点。 只有一道撕裂苍穹的惊雷落在了剑阵之上。 狂风呼啸,却也汇聚在了那剑阵中。 轰隆雷声里,狂风恶浪间,八百里寒潭晦暗的仿若末日。 于是,天边再现一剑。 雷火电光也说不分明的一把剑。 摧人心肝,肝胆俱颤的一把剑。 寒潭入剑,天雷入剑,狂风入剑,世间万物皆已入剑! 大阵悄然散去,化成了风还是化成了云也不那么重要了。那把高悬众人头顶的巨剑,已然劈落。 劈在了众妖身上。 狸小小抓着孔雀的手,生死在即的那个关头,她狠命甩飞了那只笨鸟。 灵兽阵被破,孔雀身为阵眼,早就失去了挣扎反抗的力气。被扔出去的瞬间,他瞪大了眼,狂风灌得他说不出话,可狸小小能读懂他的口型。 他说:不! 狸小小笑容苦涩。 下一刻,那把巨剑终于落下。 轰然巨响声中,天地又归于了寂静…… 42.第42章 止战 孔雀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狸小小被烟尘吞噬,他绝望地伸着手,似想从那把震慑人心的剑下挽回些什么。 可他无能无力,甚至没有泪水,任由狂风吹飞他重伤的身躯,飘摇。 尘土飞扬间,一道人影划过。 袁绝抓着孔雀纵法疾驰。 黯然的眸子动了动,孔雀声音平静:“放我下来。” 泼皮猴子看了他一眼,神情懊悔:“都怪我,都怪我!” 可他还是那句话:“放我下来。” 脚下不停,袁绝抓耳挠腮的说道:“不行啊,妖皇命我等撤退。” “妖皇?”孔雀一愣,苦涩的笑了笑。 他与狸小小自幼一起长大,可他没有狸小小那么惊艳的天资,也没有她那样的背景。他能有今日成就,全是狸小小舍生忘死换来的。 孔雀自怀里摸出一根黯淡无光的凤羽,眼泪‘唰’就下来了,他低声呢喃:“江山剑派。” 逃窜了良久,袁绝方才找了个地方落脚。泼皮猴子气喘吁吁地蹲在地上,神色里的愧疚做不得假:“鸟兄,都怪我鲁莽,你,你……” 孔雀面容冷峻,眉宇间隐隐伤怀,可他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不怪你。妖皇为什么让我们撤退?” “不只是我们,”袁绝拔了根草搁在嘴里嚼着:“所有人都撤了。” “都撤了?”眼神里闪过一丝狰狞。 袁绝点了点头:“听说,进攻百战阁的兄弟,全军覆没了。” 孔雀愣住了:“全军覆没?五尊大圣,一个也没活着回来?” 袁绝再点头。 俄顷,他又说道:“不止百战阁没打下来,攻打其他宗派的兄弟也伤亡惨重。围攻白帝城的九位大圣全部重伤。碧云宗那边,连妖皇都负伤了。” “姬无双有这等能耐?”孔雀眨了眨眼,又复开口:“妖皇都不是对手?” 泼皮猴子从地上站起,摇了摇头:“不是他,是林铮。” …… 风吹林海,发出‘唰唰’的声响,郁郁葱葱的山野显得那样寂寞。 煞九幽孤身立在翠微山下,山的那边,人烟荒芜,尽皆凶蛮妖族;山的这边,灵山秀水,亭台错落,九幽十八涧虎踞龙盘。 他的身前斜插着一把宽厚无锋的大剑。 当年,那个昂藏七尺、白衣胜雪的男人一剑震惊了天下,划地封疆,镇剑为碑的风流传成了佳话。 如今,风吹雨打三千年,素衣剑依旧镇守在这儿,可当妖族再次来犯之时,那个霸道男人又在哪呢? 煞九幽轻轻抚摸着剑柄,眼神飘忽,低声呢喃:“云天诀啊。” 他的身后,冷情突兀现出身形,躬身说道:“义父。” 煞九幽也没回头,只淡淡地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冷情天生一副笑面,眯起眼睛就更显得阴险:“一个不剩,太阴学府自此彻底除名。” 微微颔首,煞九幽转过身来,语气里带着赞许:“很好,段云流呢?” 冷清沉默了一下:“任务失败了,段天刀也被人打成了重伤。” 煞九幽愣了愣:“重伤?河洛呢?” “鬼医已经去了,”顿了顿,冷情又说道:“她说段天刀没事,让您放心。” 煞九幽点头,突兀凑近冷情:“我刚才为寒烟招了下魂。” 鼻尖相距不过两寸,冷情直视着那双明亮的眼,语气自若:“寒烟的头七早就过了。” 煞九幽摇了摇头,半晌,他才说道:“莫说他去了鬼界,就算到了阎王跟前,只要还没投胎,我一样能把他掬回来。 顿了顿,他又说道:“可我找遍了阴阳两界,也没找见他的魂魄。” “也许,”冷情的声音有些迷茫:“是他不愿意回来呢。” 煞九幽突兀笑了:“不愿意?阎王都做不得主,更何况他了。眼下看来,只有一种情况。” “什么?” 他看了一眼冷情,眸子里散发着慑人的光:“魂飞魄散。” 人间四月,芳菲未尽。 微燥的风夹杂着沁人心脾的桃花香味。 鼻尖有一丝晶莹轻颤,冷清低着头,看不出情绪:“怎么可能?” 煞九幽没说话,眼神却变得凌厉了起来,袖袍一挥,鬼气大作,空气掀起一阵涟漪,刹那震出了一人。 那人手持一柄匕首,瞳孔倒竖,阴狠地看着煞九幽。 煞九幽眉峰轻挑:“妖皇,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覆海愤恨的指着他:“不是说好联手攻打人间正道,怎么煞宗主还有功夫在这儿闲唠家常?” 袖袍轻甩,煞九幽负手而立,风轻云淡的说道:“打了,没打下来。” 蛇眼里似要喷出火来,覆海的声音怒气氤氲:“我的手下伤亡惨重,你一句没打下来就想敷衍过去?还问我什么意思,煞九幽,你什么意思!” “伤亡惨重?”煞九幽斜睨了他一眼:“江山剑派和白帝城动不得,事前,我有没有和你说过?” 覆海愤怒的看着煞九幽,没说话。 眼神动了动,煞九幽继续说道:“明明是你想铲除异己,才诱骗狸小小去攻打江山剑派;以为自己人多势众,又动了白帝城的心思。到头来,竟还要怪在我头上。” “我们妖族的事儿,不劳煞宗主费心。我只问你一句,这人间,还打不打。” 煞九幽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打?怎么打?我扶植你做妖皇,你却连个小小的碧云宗都打不下来。覆海,我真是高看你了。” 覆海脸色有些不自然:“那林铮开了秘法,一般的陆地真仙远不是对手,可他也被我刺穿了肺腑,命不久矣;碎花谷、麒麟古刹、第一楼也已元气大伤;江山剑派的剑锁江山大阵短时间也没法子动用;如今,我们再入侵人间,凭你的修为,除了白帝,又哪有谁是你的对手?” 煞九幽叹了口气:“百战阁呢?云紫衣和千沧雨可没那么好对付。何况,江山剑派还有个第五孤独,碧云宗还有姬无双。” 覆海冷笑:“只要你牵制住白帝,其他人不足为虑,尽可交给我妖族。” 煞九幽掸了掸衣袖:“若真的这般简单,那人族早就被灭了,还用等到现在?” 覆海无言以对。 煞九幽继续说道:“你先回去吧,这次确是我操之过急了。各宗各派的矛盾日益渐重,刀剑相向也不过迟早的事儿,我们若是逼得太紧,反倒不利于行事,还会把他们逼到一起。” 覆海也不多言,一甩袖子,扭头就走。 煞九幽却叫住他:“那只九尾灵狐,最近有什么动静?” “能有什么动静,前些日子还在江山镇跟人打了一架。”覆海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好像叫什么古幽。” “古幽……”煞九幽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 冷情也告辞离去。 眸子淡淡的,他在翠微山下一站就是半天,直到日薄西山,晚风渐起,他才开口:“你还不现身?” 空气里闪过涟漪,孔雀的身形缓缓显现。他也不废话,‘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煞九幽扫了他一眼,声音清淡不起波澜:“孔公子这是何意?” 孔雀神色凄迷:“求你救救小小。” “救人?”煞九幽明显一愣:“我不会救人。” 孔雀抬头,眸子里透露着希冀:“可你会招魂。” “我为什么要帮你?” 神色从容平静,可眼神坚定,他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可以给你当牛做马,覆海那条毒蛇,不可信。” 煞九幽笑了笑:“他信不得,你就能信得?” 孔雀咳嗽了两声:“我要为小小报仇。” 煞九幽没说话。 孔雀就一直跪着。 太阳终于完全落下,月亮还没来得及升起。 西边晚霞如血,东边却已经见了星点。 “你想好了,”煞九幽的声音有些惆怅:“若成了鬼魅,她就再也入不了轮回了。” 43.第43章 提剑下江山 妖族倾巢而出,席卷人间,可至多也就攻打了三日便作鸟兽散。 虎头蛇尾,无始无终。 谁也不知道妖族为什么要这样做,兴许是新任妖皇为了立威?谁知道呢,但人命做不得假。 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毁了无数,轻若蝼蚁的凡人不知伤亡几何。 太阴学府被灭了门,老学究思无邪为护人间以身殉道,这笔账自然要算到妖族头上的。 碧云仙宗死伤无数,林铮林老爷子也被妖皇刺穿了肺腑,幸亏救治及时,保住了性命,但他搏命拼杀时强提修为留下了后遗症,一身修为算是废了; 麒麟古刹不愿大师手染亡魂,以一人杀孽换来菩提万千,慈悲的老和尚护住了佛家清净,可自己却因内疚而死。 第一楼南宫孤阳重伤身亡,临死前传位于其子南宫沧海。君天行孤身入战,白发老头儿拼起命来也不含糊,以一条胳膊为代价,斩了妖族两尊大圣。 碎花谷七个谷主重伤六个,伤的最重的是三谷主两生花,回扬州的路上被面具人偷袭,到了宗门又和妖族拼了命,若非大谷主夏夙烟替他挡了一掌,恐怕也活不到今天。另一个伤的最重的是六谷主花不语,他的修为没那么精湛,还得分心护着唐柔,是以唐柔只受了些皮肉外伤,花不语却伤到了经脉,想要痊愈可得废些时间; 百战阁倒是无甚大碍; 江山剑派动用了剑锁江山大阵,没有伤亡但青霄等人元气大伤; 白帝城那边,白帝老爷子一个人扛住了大旗,非但没有伤亡,还重伤了妖族九尊大圣。 中土神州那是什么地方?浩然正气之下,岂容妖邪犯我河山安宁? 老一辈的高手尽皆受创,可还有那些年轻俊杰。 于是那些还没来得及撤走或者说还在人间作孽的妖物可倒了霉。 仙道八宗的年轻高手尽数出动,市井红尘中血战,漫山遍野里厮杀。 …… 极北冰原的夜空除了明星皓月,还有伶仃飘落的白雪。 雪不是很大,修炼之人自也不怕风雪。 山洞里燃着一堆篝火,篝火上烤着一只兔子。 四下里弥漫的烧烤香味,金黄色的兔肉只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古幽和柳婳祎从江山镇杀到极北冰原,一路上倒是没遇到什么厉害妖物,最强的也不过命魂境,又哪里是他们两个的对手。 真正让古幽挠头的是柳婳祎,清冷仙子这一路上也没跟他说过话。 柳婳祎靠坐着墙壁,闭着眼,睫毛微颤。 古幽坐在篝火旁,翻转着兔子,尽量让兔肉受热得更均匀些。 他悄悄看了一眼柳婳祎,火光映射在她白皙的脸上,清冷的睡颜比起平日就又多了几分活泼与俏丽。 于是他再也挪不开眼。 轻云出岫,臻首娥眉。 这个陪伴他十八载春秋的女子,她的心思他怎会不知? 现世安稳的岁月里,他真想不顾一切将她揽在怀里。 可那个仅有两面之缘的苏玖玖,为什么自己看见她哭,会伤心?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真是莫名其妙啊。 “看什么?”柳婳祎睁开眼,眉头微蹙。 古幽也不害羞,调笑道:“看美人儿!” “美人儿?”清冷仙子微微一顿,自嘲似的说道:“不敢当,比不上苏姑娘。” 古幽尴尬的笑了笑,撕下一块儿兔腿递给了柳婳祎:“师姐,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生我气。” “生气?”柳婳祎接过,摇了摇头:“犯不上。” 俄顷,她又说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那样的姑娘?” 古幽一愣,咽下食物,疑惑着问道:“哪样的?” “胸大的!”柳婳祎剐了他一眼,恶狠狠地咬了口兔肉。 古幽无奈地看着师姐,偷眼往她胸口扫了扫。 柳婳祎作怪似的一挺胸:“看什么看!” 古幽呵呵笑着:“原来师姐也不小啊。” 清冷仙子面皮羞红,抬手欲打。 古幽笑着跑开了。 没来由一阵阴风刮起。 古幽眸色变厉,嘴里还叼着兔腿,含糊着喊了一句:“谁!” 柳婳祎也走到了师弟身旁,拇指轻弹,手中长剑出鞘一寸。 左手湛清灵气一闪,远处藏锋重剑轻颤,飞向了古幽。 古幽持剑,看了一眼师姐,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去里面瞅瞅。” 柳婳祎斜睨了他一眼,伸手拿掉他嘴里的兔腿:“我也去。” 那双柳叶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刹那攻破了他的心房,到了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咽下,他点了下头:“好。” 古幽微微侧身,提着藏锋剑,率先朝着山洞里面走去。 山洞深处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仿若择人而噬的凶兽。 洞口,突兀出现一人,看着那只金黄的兔子,轻声自语,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洞外的风雪又急了几分。 …… 风华城是唯一没有被妖族入侵的凡间城池,离它不远,就是名动天下的白帝城。 是以风华城的寒夜要比其他地方冷些,四季除了凄清的小雪就再无他景,漫天皆白的风雪里,苍松翠柏大概是这座城市唯一的鲜艳。 神州浩土,一地一景。风华城的夜,不似江山镇这般安逸,也没有江南城那样的温柔,更比不得明月扬州的诗情。砖石堆砌的房屋前,三两人裹地严严实实的闲唠家常;锦衣貂裘的公子佳人携手漫步在冰寒的雪夜里。 这座雪城向来没有大雪。 温酒入喉,痛快了心肺。 苏玖玖慢慢回味着辛辣的滋味。 这些天来,无论清醒亦或者睡梦,她的眼前总是萦绕着那个登徒子的笑脸。 耳边似也回响着他那日的笑语:你脸上怎么有桃花。 她抬手摸着脸颊上的桃花印记,似还残留着他的余温。 指尖轻触的温存,半晌无言。 小丫鬟汤圆儿不合时宜的清了清嗓子:“小姐。” “啊。”苏玖玖这才缓过神来,四下里看了看,问道:“怎么了?” 汤圆儿古怪地看着她:“怎么了?你都快疯了。” 苏玖玖嗔怒地瞥了她一眼:“你这丫头。” 汤圆儿嘟着小嘴:“自打江山镇回来,你就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喜欢上人家小哥了?” 苏玖玖又喝了一口酒,没说话。 汤圆儿低下了头,故作委屈道:“小姐不爱汤圆儿了~爱上了别家的好儿郎~” 苏玖玖哭笑不得,放下了几枚散碎银子,拉着汤圆儿走出了酒馆。 零丁的雪夜里,汤圆儿撒欢似地往苏玖玖怀里一扑:“小姐,咱们去七月山找狐真大人吧。” 苏玖玖刮了下她的鼻子:“不敢呢,要被师父骂的。” 汤圆儿歪着脑袋想了想:“那去哪呢,我不想回去,那群白狐整日里只知道修炼,也不理我。” 苏玖玖把玩着头发,说道:“那我们就在这里多玩几天。” 汤圆儿这才欢喜地跑开了。 苏玖玖抬头,看着飘雪与残月,呵气如兰:“登徒子。” 静谧的夜,静谧的城,余光突兀扫到一道黑影。 苏玖玖顿时一惊,柳眉倒竖:“谁?” 却只有清风刮过,她悠悠叹了口气,掐着眉心,怅然不语。 44.第44章 棺材 巨大的山洞里,蜡烛燃烧地快见了底,可渗人的绿色火苗还在不规则的跳动着,妖异的阵法上,平放着一方鲜艳如血的木棺,棺材的正中间,压着一个碎了角儿的黑碗。 腰间黑铃急剧震颤! 古幽脸色铁青的看着眼前的阵法,心脏剧烈跳动着。 一阵阴风刮起,他微微错步,隐隐将柳婳祎护在了身后。 清冷仙子芳心轻颤,良久,她才开口:“怎么回事?” 古幽没说话,小心翼翼地走到棺材前,藏锋重剑握的更紧了些。他抬手,轻叩了三下棺木。 “咚、咚、咚。” 柳婳祎走上前来:“实心棺材?” 古幽点头,脸色有几分惶恐:“槐木的。” 他又起身,走到黑碗跟前站定。 那黑碗里有一捧清水,古幽拿食指沾了一点。 指尖上,竟然是殷红的血色!放到鼻下嗅了嗅,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 赶忙走到棺木正前,当他看见那黑白分明的八卦图和那张通体紫色的符咒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柳婳祎一惊,低声喝道:“师弟!” 古幽没回应,他的眼里似乎只剩下八卦图上悬挂着的那一张紫色符纸。 柳婳祎再喝道:“古幽!” 古幽这才醒转过来,踱步走回到柳婳祎身旁,他艰难地说道:“这棺材里,有一只厉鬼。” 柳婳祎看着古幽,诡异的环境下她也顾不上怄气,只小声问道:“很厉害?” 古幽点头。 “比你灭掉的那只呢?”长剑已然出鞘三寸。 古幽苦笑着看了她一眼,拿手一指棺材:“他若被封在这里,一辈子都别想出来了。不说那张紫符,就是那个八卦图,就足够灭他一万次。” 柳婳祎不解地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古幽还没说话,骤然间阴风又起。 绿色火苗明灭不定,阴森笑声仿若百鬼厉啸,就连棺材也开始震颤了起来。 烛火摇曳间,古幽拽着柳婳祎就往外跑。 身后,戾气破棺而出,形成了一只白骨大手,追的正紧! 古幽回身,重剑横扫,灵气激荡间,湛清色光芒暴射而出,直轰骨手而去。 轰鸣声中,骨手停也未停,摧枯拉朽一般碾碎了灵气。 眸色骤然一厉,身形不停,他松开了柳婳祎,左手无名指和拇指内扣,指尖对在了一起,其余三指指节微弯,口中念念有词:“地下泉源竭,草木俱不生。不做幽冥鬼,愿为朝上清!” 古幽抬剑,藏锋重剑骤然白光大闪:“定!” 定字出口,那骨手竟真的定在了那里。 古幽一喜,可不过眨眼,那骨手挣脱束缚,更快更疾地拍了过来。 不见黄泉竟只能定住他一瞬。 古幽看了一眼师姐,喝道:“你先走。” 柳婳祎非但不走,反而止住了身形。指尖一弹剑柄,空旷山洞里,突兀响彻琴音。 那女子歉疚地笑了笑:“当年有间酒楼,你就让我先走。我信了你,可你差点就没回来。” “这一次,一起走。” 一剑挥出,天音共鸣。 ‘铮!铮!’ 两声琴音响过,水蓝剑光瞬间一化为二,二化为四,继而化成了十六道犀利剑光。再之后,清冷仙子又起一剑,水蓝灵气化成了黑白流转,浑圆剑意缭绕长剑。 剑尖轻颤,已经成型的太极图案竟然变成了一只黑白分明的仙鹤。 唳叫清鸣,仙鹤振翅,直朝那骨手冲去! 太极无相——第一相,仙鹤相。 生死关头,古幽也来不及矫情,藏锋重剑斜背身后,双手相扣,指诀接连变换。最后,手心相对,两手拇指内扣,食指中指并在了一起,其余手指交叉扣在另一手手背上。 随后他戟指朝着骨手一点,口中一声轻啸:“锁!” 柳婳祎巅绝两剑在前,古幽天锁一指后至。 诡异笑声渐渐湮灭。 天地似乎在这一刻静谧。 骨手碎成了灵气消散,可阴冷戾气更甚! 古幽也不犹豫,拽着柳婳祎就跑。 黑暗里,有人低声轻语:“定魂术?这个古幽,不简单呐……” 西边残月还悬挂在天上的时候,东边朝阳已经渐渐升起。 黎明来的悄无声息。 古幽拽着师姐跑出了好远,才渐渐止住了身形。 他扶着树干,大口喘着粗气。 柳婳祎抹去额上的汗水,娇喘微微,杏口轻启:“怎、怎么回事,那实心棺材里,怎么会有那么厉害的鬼物。” 眸子里的惊惧还没有彻底散去,古幽心有余悸的说道:“槐木棺,心头血,这两样具是招鬼聚阴的东西;八卦图,青烛阵,又都是镇魂封鬼的物什,那八卦图已被腐蚀,想来时间久远,但残存的威力依旧不容小觑,尤其是那张紫符……” 古幽喉头滚动,吞了口唾沫:“号称阎王避让的收仙紫符。” 柳婳祎捂着嘴,吞吞吐吐地说道:“既然是镇压鬼物的阵法,为何还要以槐木和人血聚阴?” 古幽摇头不语,神色间隐隐担忧。 半晌,他才说道:“有那张紫符镇着,鬼物纵是有通天本领也逃不出来。” 古幽手搭凉棚,抻了个懒腰:“走吧,前面不远就是白帝城了。” 螓首轻颔,柳婳祎说道:“师父为什么非让你去白帝城?” “不知道,老头子只说白帝找我,想来是让我去还铃铛吧。”他看了一眼柳婳祎:“你不生气了?” 柳婳祎顺嘴说道:“不生了,诶,不对,生!” “男孩儿女孩儿?” 柳婳祎抬脚就踹。 …… 白帝孤身一人站在城头。 清晨的微风荡起他老旧的青衫和如霜如雪的长发。 他静静看着天边的残月消散,悠悠一声叹。 谁能想到,就是这个风烛残年、华发苍颜的老人,揽满城风雪化剑,一人护住了极北冰原。 城下,羊胡子老头朝着他喊道:“白老头儿,算一卦不。” 白帝回头,看着朴天机,咧嘴笑了:“你这是干嘛去。” 朴天机左手拿着那盏破旧的长幡,胸前挎着个包袱,右手还拿着一个薄饼,边啃边说道:“逃难去,今儿早晨眼皮老跳,让琪丫头给我算了一卦,她说今儿城里得来个煞星。我估摸着,别是冲着我来的。” 这把白帝哄得一愣一愣的,半晌,白帝方才说道:“准不准。” “我觉得准。”朴天机两眼一翻,掐指不知算着什么。 白帝这才放下心来:“那就行了,你这张嘴就没说准过。” 朴天机没理他,继续掐指,口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白帝从城头上下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老鬼,你又瞎算什么呢?” 朴天机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嚷嚷道:“你吼个啥!” 他掐着指头从白帝身边走过。 白帝可算听清他念叨什么了:起名三十文、算命五十文,批八卦七十文,看风水八十文,摸骨,摸骨多少文好呢? 白帝调笑道:“男的一百文,女的不要钱。” 朴天机喜上眉梢,嘿嘿傻笑着点头:“对对对,女的不要钱,不要钱。” 他愣了愣,看着紧闭的城门,朝着白帝吼道:“要,要什么钱,开、开、开门!” 白帝没理他,往城内走去。 朴天机讨了个没趣,朝着白帝背影又喊道:“给我看好琪丫头啊!” 随后袖袍一挥,城门大开。 老神棍孤身走出城去,长幡飘摇荡起,“铁口直断”四字龙飞。 45.第45章 白帝城 午时,古幽二人终于到了白帝城。 日上三竿的时分,这里的阳光虽然璀璨,却没有丝毫的温暖,太阳像个摆设一般挂在天边。 谁剪轻琼作物华,春绕天涯,水绕天涯 晴空白雪,白帝城风景正好。 古幽和柳婳祎行至城门前,却被两个身背长剑的年轻道士拦住。 那道士微一拱手:“两位居士,白帝城闭城已久,不接外客,还请见谅。” 古幽拱手回礼:“在下是受了白帝之邀,前来赴约。” 另一尖嘴猴腮的道士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手一挥,嘴里说道:“白帝他老人家是什么身份?岂会约见你这小辈!快走快走。” 最开始说话的道士慌忙拉住他:“澈方,不得无礼。” 澈方撇了撇嘴,没说话。 他又朝着古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是先前那副尊敬的口气:“这位居士,白帝他老人家已经十几年没出过城了。” 古幽也不欲多做解释,回手准备拿出黑铃。 那澈方却又走上前来,一推古幽:“你这人怎么没完没了?” 月牙眉一动,柳婳祎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声音清冷:“再碰他,打折了你的手。” 澈方也是个纳灵境,可当那只芊芊玉手抓住他皓腕的时候,他竟然连挣扎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那个慈眉善目的道士眉头皱成了一团,摇头叹气,手中幽幽白光闪烁,抬手搭上柳婳祎手腕。 柳婳祎月眉轻挑。 那只蕴含着柔和灵气的宽厚手掌距离她皓腕还有一寸,斜刺里却突兀递过来另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指节分明,湛清灵气缭绕手心。 古幽面带笑意,可声音带着些许冰冷:“这就是白帝城的待客之道?” 那道士苦笑着摇头:“贫道没有恶意。” 古幽还是那副笑容:“我知道。” 抬起另一只手,他用指尖夹着一枚小巧的黑铃。 那道士脸色刹那变了,结结巴巴道:“帝、帝冥。” 古幽也没理他,吐气开声,声震如雷:“江山剑派古幽应邀前来,借满城风雪,向白帝前辈讨教一剑!” 霸道剑意冲天,湛清灵气夹杂着漫天飘雪,化成了杀意凛然的一剑,径直朝着紧闭的城门砸去。 名动天下的白帝城前,古幽借风雪化剑,砸! 不知从哪传来了悠长的叹息。 城门前,白帝的身影缓缓显现,鹤发苍颜的老人一挥袖袍,疏狂一剑顿时散成了飞雪飘散。 他的声音里隐含无奈:“你就是古幽?” 古幽恭恭敬敬一躬身:“江山剑派,三长老座下古幽,拜见白帝前辈。” 他双手举着黑铃,递给白帝。 白帝接过,笑了笑:“不好用?” “好用得很,”眼神里隐隐透着疏离:“若没这宝物,恐怕,晚辈也没机会向前辈讨教那一剑了。如今,原物归还。” 古幽又朝着白帝施了一礼,凤眼微眯,他看着柳婳祎说道:“师姐,我们走。” 柳婳祎冷哼一声,撒开了澈方的手腕,转身跟着古幽走了。 白帝笑眯眯的说道:“铃铛还回来了,那定魂三术,你又怎么还?” 古幽一挥手,毫不在意的说道:“前辈既然非要我学,就存了自己的心思,晚辈也不想多矫情什么。前辈若是反悔,大可取走古幽性命。” “反正,你白帝城家大业大,我也打不过你。” 白帝一窒,半晌,他的声音里隐含笑意与无奈:“和你那叔叔一个样子。” 脚步一顿,古幽转身,凝视着白帝:“你说什么?” 白帝笑呵呵的看着他:“不走了?不嫌我白帝城无礼了?” 古幽转身走回到白帝身前,他同样笑呵呵的看着白帝:“前辈刚才一直隐身在此,却任由门下弟子与我们为难,摆明了是不想见我姐弟二人。现在,又为何留我?” 白帝愣了下,拍了拍古幽肩膀,惊疑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古幽声音平淡到不起波澜:“论隐遁奇术,我身边有个比前辈还精湛几分的高手,是以我身边有没有人,有几个人,我清楚地很。” 白帝四下张望,半晌也没发现踪迹,他问古幽:“哪呢?” 古幽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德高望重的白帝老爷子就真的凑近了古幽。 古幽神秘地说道:“我没带来。” 白帝脸色一变:“当真?” “真的。”他哈哈大笑着要走。 白帝一脸黑线,拽着古幽就往城里去:“真当我白帝城是青楼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老夫今天还就不让你走了。” “澈丹,开门!”白帝横眉立目地喝道。 那慈眉善目的小道士赶忙把城门打开。 古幽一脸愤然神色,问那道士:“你叫什么?扯淡?” 澈丹笑着点了下头:“居士随意。” 柳婳祎也跟着跑进了城去。 …… 凌浩来的时候,煞九幽孤身一人坐在树上喝酒。 空气里隐隐透着沁人心脾的辛辣。 凌浩一拱手:“宗主,古幽进了白帝城。” “哦?”煞九幽一愣,说道:“白帝老儿能放他进去?” 凌浩神情平静:“岂止,白帝城开了城门,白帝亲自带他进了城。” 煞九幽没说话,半晌,他才说道:“白帝城上次开门,还是云紫衣亲至吧?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十七年前。” 煞九幽又喝了口酒,低声念叨着:“十七年了啊,也不知道那老家伙还活着没。” 凌浩没搭话,话锋一转:“那东西被古幽发现了。” 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煞九幽一摆手:“发现也没用。” 酒入心肺,脸色酡红,他眉宇间渐渐染上了一丝轻狂:“莫说是他,便是白帝老儿去了,也休想讨得半分好处。凭他一个造化境,能翻起什么浪花?” 凌浩还是那副死水微澜的神色:“既如此,何不杀了那古幽。” 煞九幽往树干上一靠:“不敢呐。” 冷笑开口:“宗主可是顾忌第五孤独?” “她?”煞九幽摇头轻笑:“她很强,但还非我对手。纵观这天下,能让我放在眼里的,也不过那寥寥几人而已,她算一个,但也不过如此。” “何况,古幽不过我指尖一枚棋子罢了。” 凌浩不语。 煞九幽脸色突兀一厉,身形骤然消失。 再现身时已然到了凌浩身前,他一指点在其胸口。 凌浩的衣襟里竟然飘出了两片毫不起眼的雪花。 一向风轻云淡的煞九幽刹那变了脸色,抬手间鬼气破体而出,袖袍轻甩,阴森鬼气包裹着雪花直往翠微山飞去。 林海葱郁,恰是春日芳菲时节。 可翠微山上,须臾间风雪弥漫。 春日飞雪。 凌浩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翠微山,颤着声音说道:“这,这是……” 煞九幽脸色铁青,口中呢喃:“白帝。” 46.第46章 天劫 到了房里,白帝终于撒开了古幽,老眼里隐含笑意,他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微微颔首:“你不错。” 古幽又郑重的躬了一身:“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柳婳祎听得糊涂,迷茫道:“出手相助?” 白帝看了一眼柳婳祎,眸子一亮:“你是柳婳祎?” 柳婳祎点头,声音清冷:“见过前辈。” 白帝眨了眨眼:“你还真和她有几分相似。” “和谁?” “第五孤独。” 柳婳祎没说话,古幽又说道:“城外的两位小道长,不会有事吧?” 眼角眉梢流露出一丝高傲,白帝开口:“除了你,还有谁敢在我城下放肆。” 他又赞赏的扫了一眼古幽:“你这小子,倒是机灵。摆了我一道不说,我还得替你出手扫清了尾巴。” 柳婳祎这才听明白,一拍脑门,说道:“有人跟踪我们?” 古幽点头:“从山洞里出来就被人盯上了。” 清冷仙子后知后觉地说道:“怪不得一路上都觉得不自在,我还以为是无言大哥。” 古幽也不客气,往椅子上一坐:“大哥被我留在剑派了。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师父他们又都伤了元气,没个高手坐镇,我不放心。” 白帝看了一眼大大咧咧的古幽,又看了一眼清冷如雪的柳婳祎,开口说道:“你俩真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柳婳祎点头。 白帝上下打量了一眼柳婳祎,啧啧称奇:“秦阳还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 古幽伸手从桌上拿了个苹果:“前辈以为,我师父教出的徒弟,该是什么样。” 白帝从古幽手里抢过苹果,自己咬了一口:“就你这样的,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古幽懒得理他,又拿了个雪梨,咔吧咬了一口。 柳婳祎仰头望天。 半晌,古幽方才说道:“梦琪师姐也在城里?” 白帝一愣:“秦梦琪?城最东边,看家呢。” 柳婳祎正闲得无聊,螓首微抬,说道:“看家?我能去看看师姐?” 白帝颔首。 清冷仙子又看向古幽。 古幽摇头:“你去吧,我跟白帝前辈有话要说。” 柳婳祎一抓桌上长剑,自顾去了。 白帝斜睨着古幽:“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古幽脸上的笑意顷刻散去,少有的正经口气:“前辈为何要留我在此。” 白帝一愣:“我以为你要问我你的身世。” 他摇头,神色有些失落:“问了也是白问,前辈肯定不会告诉我。” “我也没留你啊。” 古幽叹了口气:“你借我黑铃,又传我定魂之术,如今,原物归还,你却把我拉到了你这白帝城里,我哪有离去的理由?” 白帝笑着一拍手,起身,凝视着古幽,正色说道:“定魂三术,你学会了几术?” “勉强修成了天锁。” 浑浊的老眼刹那精光四射,就连语气都有些颤抖:“第,第二层?” 古幽点头。 白帝哈哈大笑,半晌,他又问道:“你愿不愿意跟我修习‘九字真言’。” 白帝城身为道家正统,自上古就传下来了三门秘术:定魂之术,梅花易数,九字真言手印。 良久,古幽摇头:“不学。” 白帝愣住了:“为何?” “九字真言乃白帝秘术,若我要学,就非得拜你为师,可我师父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吃饭,”顿了顿,他又说道:“你这老头儿,办事儿也忒不讲究!” 白帝哭笑不得地说道:“你以为,我要收你做徒弟?” 古幽起身,看了一眼白帝:“难道不是?” 老人摇头:“依你的悟性,再加上那份机灵劲儿,恐怕这天下都没有人比你更适合继承我的衣钵了,但老夫也绝不会强人所难。” 他看着古幽,眼神真挚:“我教你九字真言,是因为你命里注定会有一劫。” 古幽身形一震:“什么劫?” “天劫。”白帝声音有些嘶哑。 古幽沉默,半晌没有言语。 良久,他才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白帝笑了笑,只是笑容多少有些苦涩:“不说也罢,我只问你,你学还是不学?” 古幽竟然轻松地笑了:“不拜师就学。” 白帝愣了愣,一拍他肩膀,笑说道:“你小子,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拜我为师都没机会。诶,你干嘛去。” “去找我两位师姐。”他摆了摆手,走出门去。 白帝看着他的背影直发愣,眸子闪了闪,长叹道:“连你儿子都这么大了啊。” …… 古幽出来的时候已是夜晚。 白帝城的飞雪终年不会停歇。 他有些迷茫的看了一眼星空,任由风雪打在他脸上。 半晌,悠悠一声长叹,他朝着城东走去。 …… 江南多雨,是以没有雨的日子里,江南的温柔也变成了明媚的娇俏。 流云榭一半建在岸上,一半伸向水面,灵空架于水波上,伫立水边、秀美倩巧,是夏季赏荷的好地方。 如今,荷花还没有完全盛开。 云紫衣站在流云榭旁,看着水面发呆。 他的气息有些萎靡,可神色间的病态让这个温润公子越发沉静了几分。 看了一眼身旁吊着半个膀子的千沧雨,他笑地有些无奈:“伤成了这样,还有心思来我这流云榭赏荷?有什么事儿,直说吧。” 眉宇间狷狂依旧,千沧雨冷冽开口:“我听说,琴瑟昨晚来你这儿了。” 云紫衣眉峰轻挑:“是。” 千沧雨也不矫情:“百战阁主的位置让给你无妨,但你最好别对她有什么心思。” 云紫衣看了一眼天边残月,又低头看着水里的倒影。 “你这个人真讨厌,”云紫衣扭头,看着千沧雨:“快去找你的琴瑟,别碍着我这份闲情。” 千沧雨没走,扭了扭脖子:“七月山那边,狐真快撑不住了。” 云紫衣一怔:“怎么不早告诉我?” “上次正赶上妖族来犯,就没来得及告诉你。”千沧雨转身:“要我去帮一下?” 云紫衣摇头:“没用,这件事你帮不上忙。” 千沧雨也不墨迹,话锋一转:“我听说,你要替老阁主报仇?” 云紫衣微微侧头:“怎么?” 一缕微风吹过,千沧雨打了个哈欠,踩着月光走了。 47.第47章 活死人 这一日,白帝城的雪下的格外大。 古幽和澈丹二人坐在城墙上喝酒。 清丽大雪,温酒入喉。 古幽揽着澈丹肩膀,摇头道:“扯淡兄,白帝老头儿管你也忒严了些。” 澈丹憨厚的笑了笑:“是我太不争气了,怪不得他老人家。” 正喝得兴起,白帝他老人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二人身后,朝着二人后脑,各自来了一巴掌,把二人打下了城头。 慈眉善目的小道士一脸的愧疚,木讷地说道:“师、师父。” 白帝的脸色比这漫天冰雪还冷,指着澈丹骂道:“哼,整天就知道跟着这个小子瞎混。” 白帝城确实是一座城,但里面的百姓无论男女,皆为修仙之人。 而且白帝城里宗门无数。 白帝身为这座城的城主,几千年来却只收过三个徒弟。 第一个徒弟不知去向,后来又收了两个便宜徒弟,澈丹、澈方。 古幽来白帝城一月有余,柳婳祎早就回去了,是以他整日里和澈丹混在一起,隔三差五带着憨厚道士去秦梦琪那里蹭饭。 澈丹低着头,脸色羞红,不敢说话。 古幽从地上爬起,抹了一把脸,愤然说道:“老头儿,你打我作甚!” 白帝瞅了他一眼:“你练会了几个字?” 古幽拍了拍衣服上的冰雪:“一个。” 白帝一怔:“临字诀?” 古幽点头。 白帝又看着澈丹,说道:“你呢?” 澈丹支支吾吾地说道:“一、一个……” 澈丹天资愚钝,但胜在心性坚韧,为人也憨厚老实,修习九字真言一年多,也没领悟了门道。如今,这是已经学会了临字诀? 白帝眉目间这才有了喜色:“你也学会了临字诀?” 澈丹低着头:“一个都没学会。” 气地白帝半天说不出来话。 …… 中午,古幽又拉着澈丹跑到了秦梦琪那里蹭饭。 秦梦琪是秦阳唯一的女儿,也是古幽的师姐,心思玲珑,秀外慧中,十一年前跟着鬼半仙儿朴天机进了白帝城。 如今,她不但修成了奇门八卦、医卜星象之术,更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古幽打小就备受宠爱,尤其是秦梦琪和叶无忧二人,对他那是百般的呵护。 十多年未见,二人感情却更深厚了几分。 是以古幽只要稍得空闲,就往秦梦琪这里跑。 往日里秦梦琪都是做好了满桌的饭菜招待。 可今天,二人来的时候,秦梦琪正在收拾包袱。 古幽走上前去,问道:“小师姐,你这是要去哪?” 秦梦琪可比柳婳祎大多了,但古幽打小叫惯了‘小师姐’的称呼。 小师姐笑了笑:“今儿晚上,我得去风华城看看。” 澈丹面皮微微泛红,木讷道:“去、去风华城干什么?” 秦梦琪一边收拾一边说道:“前些日子,风华城死了人。” 古幽隐约感觉事情不对,便问道:“是让你去做法超度?” 小师姐一挥手,不屑地说道:“人死如灯灭,纵你生前本领通天,死后一切也都烟消云散,尘归尘、土归土,安安稳稳转世投胎,又哪来超度的说法?不过是骗人的伎俩罢了,我干不来。” “我师父倒是总干这种缺德事儿。”顿了顿,秦梦琪又说道:“我这次若不去,保不准还有人出事。” 古幽眉头一皱:“怎么讲?” 秦梦琪也蹙着眉头:“早晨那死者的妻子来找我的时候,她印堂隐隐透着紫色。” 澈丹神色顿时紧张了起来:“有妖?” 秦梦琪颔首。 古幽拉着澈丹就往外走,边走还边说道:“小师姐,你等我跟你一起去。” …… 三人到了风华城的时候已是傍晚。 城门外,一粗布衣衫的妇人正心急火燎的胡乱走动,待她看到秦梦琪的时候,眸子突兀一亮,赶忙走上前来,神态恭敬:“秦姑娘,你可来了!” 那妇人一身粗布衣衫,却掩不住她娇俏的容颜。 俏丽的妇人面色里有些惶急与恐惧,抹了把眼睛:“我家里那口子,他,他死的,蹊跷啊。” 秦梦琪走上前去,微微颔首:“还请节哀,先带我去你家里看看。” 妇人点了下头,古幽眸中湛清光芒一闪,随后看了一眼身旁的澈丹,小声说道:“确实有妖。” 澈丹没说话,手中悄悄掐了个诀,口中低吟:“吾行一令,诸神有请,左右,目清。” 那妇人一回头,疑惑道:“小师傅,您说什么?” 澈丹没功夫理她,古幽接过了话茬:“姐姐如何称呼?” 妇人面皮有些红,嗔中带媚地扫了一眼古幽:“楚怜月,小师傅叫我怜月就好。” 古幽笑地儒雅,低声吟道:“芳容丽质更妖娆,秋水精神瑞雪标。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怜月姐姐当真气质佳人。” 楚怜月低着头,道:“小师傅就莫拿我开玩笑了。” 古幽皱了皱鼻子,又说道:“姐姐身上真香,诶,你总拽着袖子干什么?” 楚怜月的袖子不算短,可她一直紧紧攥着袖口。 秦梦琪嗔怒地看了一眼古幽,开口道:“人家的事儿,你别问。” 古幽尴尬的笑了笑,退到了澈丹身边,悄声问道:“怎么样?” 澈丹的声音有些凝重:“害死他丈夫的,恐怕不是妖。” “不是妖?”古幽脚下一顿,看着澈丹:“我师姐跟着朴天机学了十几年道法,我刚才也运气看了一眼,确是有股紫气,你不会看错了吧。” 澈丹只摇头:“我开了天眼,定然不会看错。她印堂发紫不假,可那不是妖紫,而是……血紫。” 古幽楞了一下:“啥意思?” 澈丹无奈地看着他:“定魂之术,你是不是只看了阴阳三式奇术?” 古幽一摆手:“还有白帝符篆,前面的奇闻怪谈我不爱看。” 懒得和古幽矫情,澈丹只简单说道:“这个楚怜月,最近恐怕接触过活死人。” “活死人!?”古幽一惊。 澈丹艰难地点了下头:“恐怕是。” “有点难办啊。”古幽低声自语。 …… 客栈里,汤圆儿正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跳动的烛火。 正思索间,苏玖玖从门外跌进。 一身紫色衣裙染上了血污,她的肩头有一道触目惊心的抓痕。 汤圆儿慌忙将她扶起,声音急切:“小姐,你、你怎么伤成了这样?” 苏玖玖眉目紧闭着,眉宇间隐含痛苦,檀口轻盈,嘴角一丝鲜血蔓延,她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没事,把,把窗户打开。” 汤圆儿赶忙打开了窗子,窗外飞雪正急。 苏玖玖挣扎着坐起,盘膝,五心向天。 她腰间的竹笛轻轻震颤,亮起了幽紫色的毫光,漫天风雪竟然也从窗外飘进了屋里,围着苏玖玖盘旋急转。清脆悦耳、空灵婉转的竹笛小调,响彻凄寒白雪。 48.第48章 僵尸 楚怜月家里不小,但却只能用寒酸来形容。 砖石堆砌的三间房屋宽敞得很,毫不客气的说那就是家徒四壁。其中左右两间做了卧房,除却青砖所砌的火炕和几把桌椅,也没剩下什么东西了,唯有居中的厅堂,除了极北冰原每家每户必备的灶台外,还有一张长桌。 长桌上躺着一具尸体,楚怜月的丈夫——吴生。 楚怜月刚一看见丈夫的尸体,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秦梦琪拍了拍她的背就要走上前去,却被澈丹拦住了。 憨厚道士结巴道:“我、我去。” 秦梦琪一脸无奈的神色,也不做推脱,只嘱咐道:“你小心点。” 澈丹点头,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古幽掐了一下楚怜月的手掌,低声笑道:“真软。” 泪眼朦胧又带点娇羞,她看了一眼古幽:“小师傅莫闹了。” 秦梦琪斜睨了一眼古幽,呵斥道:“古幽!” 他朝着小师姐一眨眼,松开了手,走到了澈丹跟前,低语道:“没问题,她确实是个凡人,体内没有丁点灵气。” 澈丹没说话,眉头紧紧皱着。 古幽这才朝着尸体看去。 除却那双暴突的眼睛,吴生的尸体并没有异样。 澈丹看向楚怜月:“他怎么死的?” 楚怜月别过头去,不忍心再看,只说道:“那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他就没了气息。” 古幽突兀问了一句:“你们夫妻分房而睡?” 楚怜月神色怪异地看了一眼古幽:“小师傅说笑了,既是夫妻,何来分房之理?” 古幽颔首,秦梦琪也走上前来,看了一眼尸体,沉默不语。 半晌,楚怜月磕磕巴巴地说道:“是、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澈丹张口就要说实情,却被古幽瞪了回去。 古幽走到她跟前,笑说道:“你想多了,有我师姐在这儿,你就放心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去休息。” 楚怜月点了点头,感激地看了一眼古幽,转身回房去了。 待她走后,秦梦琪才说道:“好像不是妖物作祟,可为什么又没有鬼气。” 古幽没说话,脸上的笑意顷刻散去,走回到澈丹身旁。 澈丹也不多言语,一翻吴生脖颈,后颈上,两颗毫不起眼的细小血洞,透着妖异的紫色。 古幽倒抽了一口凉气。 秦梦琪的脸色也变了:“僵尸?” 僵尸,人死后胸中一口怨气不化,三魂飘散人间,可七魄还留存体内,不入轮回也没有轮回,不人不鬼、非妖非魔,不属于六族任何一族的活死人就叫做僵尸。 秦梦琪目瞪口呆,直愣愣看着澈丹,问道:“这是什么修为的僵尸。” 澈丹摇头:“除非是修成不化骨的僵尸,否则无论它的肉身有多强横,哪怕它会飞,也没有资格拥有修为。” 古幽苦笑着摇头:“若真遇到了不化骨,别说咱们三个了,就算是白帝都得交代在这儿。” 澈丹看了一眼古幽,笑了笑,安慰道:“肯定不会是不化骨,要么,风华城早就成了死城了。” 古幽斜睨着憨厚道士,毫不客气地泼了一盆凉水:“莫说是不化骨,就算是飞僵,咱也打不过。” 秦梦琪抻了个懒腰:“别想了,僵尸都有几千年没见过了,还想遇见飞僵。吸人血的,顶了天一只黑僵,还是洗洗睡吧。” 澈丹指着吴生的尸体:“他被僵尸咬了,迟早也会变僵尸。” 秦梦琪看向古幽,古幽看向澈丹。 澈丹又看秦梦琪,秦梦琪又看古幽。 古幽一摊手:“烧了?” 秦梦琪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啪’地拍在了尸体额上。 “好了。”她拍了拍手,转身走进了另一间卧房。 澈丹和古幽看着那张符咒发呆。 半晌,古幽开口,声音有些嘶哑:“这东西也叫符?” 只见那张绿色符咒上,歪歪扭扭一个‘朴’字。 澈丹仔细打量了两眼绿符,挠了挠头,说道:“好像还真是朴先生画的。” 古幽无言以对,良久,他才说道:“你也去睡吧,我看着就好。” 澈丹摇头:“我不放心。” “道法我不如你,可要说起打架,十个你也不是我对手。”古幽掰了掰手腕,眸子里闪过一丝狠辣:“今天就算是飞僵来了,也得给我脱层皮。” …… 要说澈丹这一晚上也不容易,房间里就一张床,他总不能和秦梦琪睡在一起,只能靠打坐度过漫漫长夜。 好歹他也是个造化境高手,虽然天资愚钝,九字真言一字也没学会,但境界摆在那里,几天几夜不合眼也没有什么关系。 真正折磨人的是秦梦琪。 憨厚道士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兰心蕙质的小姑娘,可她就睡在边上,你叫澈丹如何安心打坐? 翌日清晨,澈丹唉声叹气出来的时候,古幽早就不见了身影。 可吴生的尸体还在那儿躺着。 “古兄?”澈丹低声叫道。 可没有人应答。 四下巡望无果,澈丹小心翼翼地走到楚怜月房间,轻挑门帘。 入眼处,光滑玉背一览无余,憨厚道士只扫了一眼就慌忙撂下了帘子,嘴里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 风华镇四季飘雪,天气寒冷,大多数人都喜欢喝口热酒,是以酒坊少,酒楼却多。 有酒楼的地方自然少不了古幽。 要说古幽原本是不喝酒的,可从曲府回来后,他就染上了喝酒这个习惯。 喝酒,却不醉酒。 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古幽就已经坐在了酒楼里。 要说这风华城的人们也真勤快,大清早不睡觉,全坐在酒馆里,边温酒边闲谈。古幽孤身一人坐在靠窗的位子,桌上摆着一壶清酒,两碟素菜。 清酒入喉,化成一股暖流,温柔了心肺。 修仙之人,耳力自然远非常人可比。古幽闭着眼似在回味酒香甘醇,暗地里却听着旁边两人说话。 半晌,他睁开眼,自言自语道:“又死人了么。” 他留下几两银子,起身走了出去。 …… 风华城,城北。 不少人围聚在朱家门口。 “这朱家是怎么了?” “不知道,听人说是闹了妖,一家五口都成了干尸。” 古幽就站在一旁听了半天,眸子微眯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身形一动。 众人只感觉一阵微风拂过,古幽却已经到了朱家房内。 房间里没有丝毫气息,只躺着五具干瘪的尸体,看那样子,想来是朱家夫妇和他家的三个孩子。 古幽蹲下身,翻过两具大人的尸体。 后颈上,果然有两个尖细的血洞。 眉宇间怒气氤氲,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于是随手撕下一片衣角揣在怀里。 朱家夫妇的尸体突兀动了动。 古幽一惊,来不及细想,太极无相刹那运转,极阳太极之力缭绕指尖,抬手两指点在其咽喉。 僵尸乃至阴之物,这两具僵尸不过刚刚成型,对上了极阳太极,又哪有半分挣扎的余地?须臾间化成了一捧灰烬。 那三具孩童的尸体已经簌簌站起。 古幽看在眼里,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对不起”。 阳刚之力瞬瞬爆散,三具小僵尸眨眼飞灰。 风轻云净,古幽半晌不语。俄顷,他叹了口气,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古幽刚走不久,苏玖玖的身形也出现在院落里。 空气里还残留着极阳之力,苏玖玖莫名觉得熟悉,皱眉低语道:“莫不是他也来了?” 49.第49章 白发红颜 出了朱家,古幽没再闲逛,怅然的叹了口气,径自回到了楚怜月家里。 吴生的尸体已经被挪到了院中,特意搭了个棚子为其遮掩风雪。澈丹和秦梦琪不知去了哪里,楚怜月一人在灶台前做饭。 粗布麻衫未曾遮掩她的风韵,如葱玉指又那么玲珑。 举手投足间,霜雪皓腕微露。 楚怜月看见古幽回来,慌忙停下手里动作,笑说道:“小师傅这是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古幽还是那副温柔的笑意,就连语气都带上了些许温柔:“闲来无事,出去走走,倒是遇见几件烦心事儿,不说也罢。” 说着,他又扫了一眼锅里没有几粒米的米粥,有些惋惜地说道:“何苦这么委屈自己?” 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凄苦笑容,楚怜月抻了抻袖子,开口:“没办法啊,早就习惯了。” 古幽抓过她的手,楚怜月一愣,半晌没有动作。 那双凤眼里蕴蓄着柔情,楚怜月面皮羞红的下了头,细若蚊蝇地说道:“小师傅,别,别这样。” 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我倒要看看,你袖子里藏着什么东西。” 古幽猛地一撩她衣袖! 霜雪皓腕,可白皙的胳膊上,深紫色地淤青触目惊心。 楚怜月惊呼出声,赶忙缩回了手,涩涩说道:“亡夫尸骨未寒,我,我,小师傅,你别……哎。” 她磕磕巴巴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却只剩下一声凄凉地长叹,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兀自坚强着,迟迟没有落下。 古幽抬手帮他拭去眼角泪水,语气里隐含愤怒:“你总拽着袖子,是为了遮盖你身上的伤痕?” 楚怜月终于忍不住了,趴在古幽怀里大哭:“这个畜生,生前就好喝好赌,赔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不说,后来更是变本加厉,稍有不顺就拿我撒气。临死前夜,他还打我,差点没把我打死!” 正说着,院门‘嘎吱’一声开了,澈丹二人推门走了进来。 刚开门就看见这样一幕画面,秦梦琪勃然大怒,抓着古幽的耳朵就拧,骂道:“打小教你的东西都忘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下作!” 古幽哇呀喊疼,求饶道:“小师姐,你误会了。” 楚怜月赶忙走上前来解释,秦梦琪质疑的看着她。 苦笑着摇了摇头,楚怜月撩起袖子,眼眸微垂,说道:“你看。” 秦梦琪这才真正相信了她的话,原本怒气氤氲的眸子顷刻温软了下来:“你这样漂亮的姑娘,嫁给这样一个人,真是委屈了。” 楚怜月还是那样的凄苦笑容:“我没事的,别害了小师傅的名声才是。” 秦梦琪歉意地笑笑。 澈丹走到古幽身边,悄悄塞给了古幽一张绿符,低声说道:“我修为不够,勉强画的,凑合用。” 古幽也塞给他一片衣角,挑眉说道:“朱家也被僵尸害了。” …… 子时,正是夜深人静万籁无声的时候。 冰天雪地的寒夜,唯一的声音就是呜呜的风声,凄清的雪花从空中飘落,落在秦梦琪肩上。 秦梦琪闭着眼,右手捻着一片衣角,左手掐指算着什么。 澈丹站在院子里,一手抵着尸体眉心,另一手指诀变幻,他的口中念念有词:“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 古幽背着剑立在他身后,凤眸微眯:“怎样?” 额上早就见了汗水,澈丹的神情有些凝重,低声道:“三魂叫不回来!” 吴生被僵尸咬过,七魄被困在了体内,三魂散落人间,入不了轮回,成为僵尸是迟早的事。可他的头七还没过,飘散在人间的三魂尚未飘散才是。 澈丹不过造化修为,九字真言学的不怎么样,可定魂之术那是尽得白帝真传! 吴生又不是修炼之人,脱离了七魄的三魂虚弱的很,哪有可能叫不回来。 澈丹面色涨红,咬着牙,再次吟道:“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 这一次,非但没有招回三魂,就连澈丹都被震退,他的声音里隐隐痛苦:“有人做法阻止我招魂。” 手中的衣角化成了飞灰,秦梦琪突兀震了震身子,她睁开了眼,断喝道:“在城西!” 古幽眸色一厉,化成了一道白光冲出院外,直朝城西飞去。 …… 无论是怎样静谧恐怖的夜、亦或者如何的风花雪月,只要有苏玖玖的出现,那么一切都成为了她的衬托,皎洁皓月也会因为她而黯然失色。 这个女子的姿容气质用倾尽天下来形容也不为过。 可此刻,那妖娆的女子却被一只黑毛的怪人压着打。 苏玖玖一身先天修为,抬手光华暴闪,凶法凌厉,可落在对面那黑毛怪人身上,却只能震得他身形后退,连一丝伤势都不会落下。 罥烟眉紧紧簇在一起,身形暴退间,苏玖玖脚步一顿,手中指诀变换不停。刹那,一缕风雪汇聚在她脚尖,拖着她的身形渐渐浮起。 幽紫竹笛轻颤,横在素齿丹唇边。 悠扬飘荡、绵延回响,似萦绕着无限的遐思与挂念的笛声,缓缓和漫天的风雪融成了一体,笛音袅袅,绮叠萦散,雪花飘零流转。一幅无声的灵动画卷,一曲清新的玄妙天籁。宛转悠扬却又空灵深远的笛音响彻在风华城上,原本寂静的深更夜色也因这细腻的声调而显得更迷幻了几分。 说不上多动听,但就是没有什么词汇可以形容的笛音,似乎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蕴含在其中,寂静里带着一丝喧嚣,空灵中又带着几许红尘。 于是睡梦更酣然了一些。 于是凄清小雪突兀变急! 多情冷眸渐厉,娇俏琼鼻上挂上了一点晶莹,风雪倾城的时候,那婉转的声调也变成了索命的镰刀。 幽紫色的灵气伴随着笛音传出,原本无力坠落的雪花突兀转向,尽数打在那黑毛怪人身上。 每一枚雪花都是一柄穿心的剑,黑毛怪人身上瞬间多了数不清的伤口,可那伤口里没有鲜血流出,黑毛怪人似也不惧怕疼痛,只是怪叫更凄惨了几分。 黑毛怪人双膝微弯,他犹如离弦之箭一般,猛地朝天上窜去。 苏玖玖脸色大变!须臾间拿竹笛画了个圆,幽紫色的灵气夹杂着风雪汇聚在她身前。手中指诀再变,幽紫色的灵气透体而出,那浑厚的气势凶悍到遮掩了周身的风雪,就连瞳孔都变成了妖娆的桃花形状。 风鬟雾鬓眨眼化作了雪鬓霜鬟。 姿容不改,苏玖玖还是那个清丽妖娆的苏玖玖,可那满头的霜雪颜色和桃花瞳孔隐隐透着摄人心魄的娇媚。 清丽不见,眼角眉梢的妖娆更甚,唯一不变的,是那唇边的冰冷弧度。 白发红颜,刹那风雪止。 苏玖玖周身弥漫起一股诡异的气息,妖娆间透着一股灵动,灵动里还隐含着妖异,妖异里又夹杂着一缕天生的高贵。 眉宇间些许痛苦神情,她的修为没有丝毫变化,可莫名的就让人心悸了起来。 黑毛怪人撞碎了她身前的风雪屏障,直朝着苏玖玖袭来。 娇喝间,幽紫灵气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冲向了黑毛怪人。 骤然碰撞!强大的灵压将黑毛怪人压到了地上。 利爪距离那张妖娆的面颊不过三寸,苏玖玖甚至能隐约闻见他身上令人作呕的血腥与臭味儿。 琼鼻微皱,苏玖玖右手擒住黑毛怪人的手腕,左手五指并拢如刀,指尖灵气璀璨,挥手间,幽紫光华一闪即逝。 50.第50章 黑僵 黑毛怪人的右臂被齐根削断! 那怪人吃痛,愈发凶狠了起来,哇呀怪叫着挣脱了苏玖玖的钳制,朝着苏玖玖就抓! 苏玖玖花容失色,纵身急退,千钧一发间躲开了血腥一爪。可胸前的衣襟却被劲风扯了个碎。 玉峰微露,春光隐现。 苏玖玖赫然而怒,瞋目切齿,拼了命似的抢攻上去。 那怪人似也兴奋了几分,怪叫一声朝着苏玖玖奔来,身形快到了极致。 霜雪披肩,妖娆佳人未曾动用道法,灵气包裹着她的娇躯,一拳一脚都是那样的泼辣,暴怒的苏玖玖一时竟也占到了上风。 劲风凌厉,那怪人找不到反击的机会,无奈单手抱着脑袋怪叫。 百招过后,苏玖玖打丢了绣鞋; 两百招不到,苏玖玖又打丢了另一只绣鞋。 三百招过后,苏玖玖素脚高抬,踹在了怪人胸口。 钿尺裁量减四分,纤纤玉笋裹轻云。 苏玖玖赤着脚站在雪地里,于是那晶莹的白雪也失去了颜色。那双如玉之润、如缎之柔的玲珑玉足仿若上天精雕细琢的佳作,柔弱无骨的脚掌纤长又不失丰满,宛如葱白的脚趾均匀且圆润,这个妖娆的女子,就连蹂胰都带着些许的妩媚。 烟眉微蹙,玉峰起伏,她大口地喘息着,漫天的飘雪也遮盖不住她鼻尖的汗水。 那怪人躺在地上,胸口塌陷,半晌没有动静。 “死了?”苏玖玖低声呢喃着走上前去,用脚踢了踢他的身体,还是没有声息。 苏玖玖这才放下心来,眸中桃花不见,满头白发也褪成了乌黑的青丝。 浑身一软,她险些跌倒在地,高贵妖娆的气息也渐渐萎靡。 怪人却突兀睁开了眼,身子一弹又复站起,用仅剩的一只手,抓住了苏玖玖玉颈,缓缓将其拎起。 苏玖玖挣扎着,奈何自己此刻虚弱异常,那怪人又力大的很,挣脱不得。 泛着血光的眸子紧盯着苏玖玖胸前那若隐若现的春光,怪人舔了舔舌头,缓缓张开了血盆大口,獠牙青芒闪烁。 …… 白帝城外,老人孤身站在风雪里,似在等待着什么人。 “来了?”白帝开口,声音冷冽:“等你好久了。” 安宁的夜色里先是一声爽朗的笑,随后,雪地上突兀显现一人,那人的身形看不真切,只隐约能看出是个男子:“你知道我要来?” 白帝看了一眼男子:“闲来无事,夜观天象,发觉鬼宿星动,方知今日会有高人到访。只不知,高人所来何意?” 那男子距离白帝尚有一段距离,二人遥遥对立着。 半晌,男子开口:“我也是闲来无事,出来走走。” 白帝笑着摇了摇头:“鬼宿位于朱雀,而朱雀又居于南方。高人倒真是闲到了极致,从南到北,隔着千山万水,竟只为了散心。” 男子也不在意:“看惯了南方的芳菲,便也总想着目睹一番北国的风雪。当然,若无白帝先生坐守于此,纵这极北冰原被雪没了,我也没什么兴趣。” 顿了顿,男子又说道:“久闻白帝先生道法高深,九字真言手印更有神鬼莫测之威。今日,在下也想领教领教你这人间第一高手的厉害。” 话音刚落,白帝却率先动了攻势,也不见他脚下有什么动作,可眨眼间就到了男子跟前。他抬起苍老的手掌,直袭男子心口。 那男子一愣,灵气刹那运转到周身,来不及多做防守,他微微侧了下身形,尽量避开要害。 掌心里灵气暗蕴,白帝一掌拍在了男子肩膀。 凶悍的灵气将他震飞了出去,男子双脚却不离地,向后滑退着,雪地里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白帝也不犹豫,手背相对,四指交叉错叩,随后双手一翻,两手手心隔空相对,拇指内扣,紧贴手心,口中一声轻叱:“阵!” 第六字,阵字诀。 白帝的身形缓缓消失不见,可男子分明能体会到他的气息就在身边,似乎这漫天的飘雪都是他的身影。 ‘砰’,没有丝毫的征兆与波动,那男子却莫名震退了几步。 ‘砰砰砰’,又接连三声,男子捂着胸口倒退,唇角隐隐流下一丝鲜血。 他抿嘴笑了,原本就模糊不清的身形突兀散成了光点。 ‘砰’‘啪’‘咚’。 一个合身风雪,一个自散流萤,二人谁也看不见谁,就在这愈发静谧的夜色里,展开了一场凶险的搏杀。 …… 獠牙越来越近,苏玖玖甚至能闻到他嘴里的腥臭。 双手无力地抓着怪人的手腕,原本含情的眸子此刻除了厌恶与绝望,还有那么丁点的思念与释怀。 为什么性命攸关的时候,她的眼前,竟然会浮现那个登徒子的身影呢。 莫非,真如汤圆儿所说,自己对他动了情? 怎么可能呢?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怎么会喜欢上他,不可能的。 可这些日子来,萦绕心头的人,不就是他么。 早知道会落得这般下场,被这样一只不人不鬼的怪物吸干了血液,还不如当初死在他的剑下。 死到临头,自己竟然会想念那样一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登徒子。 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登徒子不是一个合格的登徒子。 生死在即,苏玖玖竟然笑了,唇边的冰冷也渐渐淡去,清丽无暇的面容上,妖娆端庄又爬上了眼角眉梢。 獠牙距离自己不过一寸,她艰难地开口:“上邪,我欲与君相知。” 身上的灵气又复狂暴起来,隐隐有些失控的迹象,苏玖玖真正拼上了性命。 “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 獠牙越来越近,苏玖玖手上的力道也逐渐增强。 下一刻,一把无锋的重剑挡在了她的身前,另一只五指修长的手轻轻抚上她的指尖,刹那,苏玖玖如遭雷击,素手无力地滑落。 清朗悦耳的温暖声音打断了她的咒语,在她耳边轻响:“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顷刻间,泪水打湿了她的眼眶。 那声音还在继续:“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五指抓上了怪人手腕,古幽骤然发力,拼尽了全身力道,愣是撼动不了分毫。 苏玖玖面色越发通红,古幽心里着急,心窍、丹田两大穴窍的灵气骤然激荡,极阳太极之力覆住他的手,化成了璀璨的白光。 那怪人吃痛,赶忙放开了手。 苏玖玖无力地跌落在他怀里,捂着玉颈咳嗽。 古幽担忧地看了一眼苏玖玖,又转眼看着眼前的怪人,低声道:“真是黑僵?” 眉宇间狠辣狰狞神色一闪,灵气尽数灌注于剑身,藏锋重剑夹杂着排山倒海的力道横拍怪人面门,嘴里还愤愤地骂道:“拍你丫不知死活的东西!” 一声凄惨的怪叫,那黑僵再次倒飞而出…… 古幽这才稳下心来,看着苏玖玖,问道:“你没事吧?” 苏玖玖推开他,又恢复了以往的冰冷样子:“有事没事,你自己不会看?” 古幽看她无碍,于是又一指她脸上的桃花,调笑道:“嘿,还真好看。” 苏玖玖斜睨了她一眼,拧着眉头说道:“那东西可抗打得很。” 似要证明苏玖玖这句话,黑僵竟又活蹦乱跳的站了起来,只是满口的獠牙竟然被藏锋拍断了一根。 他摸了摸断裂的牙齿,怪叫一声,朝着朝二人扑来。 这只僵尸已经杀了六个人,其中还包括三个年幼的孩子,今夜若不是苏玖玖出手,这个东西指不定又要去害谁家的性命。 就连苏玖玖都险些死在他的手里,古幽哪能不动怒? 火往上涌,古幽真正发了狠。湛清色的灵气突兀变成了耀眼的白光,极阳太极之力刹那覆盖重剑,古幽纵步疾驰,用最直接的方式和黑僵厮杀在了一起。 苏玖玖看着他一袭蓝白相间的素衣,突兀红了眼眶,朱唇微启,她低声呢喃道:“乃敢与君绝。” 51.第51章 你身上真香,真暖和 黑僵,又叫毛僵,身体结实,是出了名的铜皮铁骨,虽不会飞,但行动敏捷,跃屋上树,纵跳如飞,那一身邋遢的黑毛是真正的水火不侵,便是寻常修士的灵气都难伤分毫,若想将其真正杀死,除了道家的手段外,则非得是修出了先天灵气的高手才能破开他的皮肉。 古幽不过造化修为,距离先天境界尚远,定魂之术对阴煞之物倒是极端克制,可奈何僵尸本就只有七魄、没有三魂,是以定魂之术的威力也大打折扣。 所幸,古幽修习过道法太极无相,又有无疆无界这种阳刚至极的功法做底蕴,是以他的太极无相阴少阳多。 极阳太极之力缭绕剑身,藏锋重剑化成了一道白光。 古幽用的是剑,但却少了剑的空灵与飘逸,非要用一个词汇来形容他的剑法,想来只能是‘霸道’,他也只用最简单又最凶狠的劈、砸、拍、撩、挑。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他所用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那样的霸道与凶猛,哪怕身前是肉身强横的黑僵也挡不住他的剑锋。 苏玖玖看地痴了。 黑僵吱哇怪叫着抱头乱窜,古幽也不管这些,心中一口恶气难以平复,藏锋重剑自下而上撩起一道白色的月弧,正撩在黑僵****。 黑僵捂着裆部,痛苦的叫着、跳着。 苏玖玖一捂眼睛,别过了头去,嘴里嘀咕道:“真疼。” 古幽也不管,他的力道比不上黑僵,但比一般修士那就强上了太多,凭借着霸道的攻势,他一时竟也占据了上风,可毕竟修为太浅,哪怕有极阳太极之力也难以真正伤及黑僵。 又一记凶残直劈,藏锋重剑搂头盖脸的砸在了黑僵脑门。 黑僵也发起了狠来,利爪打在剑上,黑夜里火花乍现,竟发出金铁相交的声音。 藏锋重剑脱手,古幽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击震的气血翻腾。眼看着利爪袭来,苏玖玖惊呼小心的同时,眸中桃花又现,紫色光华揽着风雪汇聚在古幽身前。 古幽感激地看了一眼苏玖玖,竟然开心的笑了:“不想挖我双眼了?” 利爪撕碎了风雪,古幽看准时机,凝眸敛肃间双手相叩在了一起,手心相对,拇指内扣,食指中指并拢戟指,点在了风雪屏障之上。 幽紫色的风雪,瞬瞬又弥漫起了一层湛清灵气。 天锁一指锁不住黑僵,但他锁住了风雪。那利爪陷在了风雪屏障里挣扎不得,这可把古幽乐坏了。于是他指诀又变,双手内缚,无名指之甲相对,两食指前伸为剑,两拇指内叩紧贴手心,其余手指接连交错相叩。 寂静的夜色里,他突兀厉啸:““唵、班、杂、萨、朵、吽!” 风雪屏障瞬间青光大作,他又一字轻斥:“临!” 古幽修为尚浅,九字真言火候不到,若他也能像白帝那样借满城风雪做剑,又哪会把这样一只小小黑僵放在眼里。 借不来满城风雪,但他能借苏玖玖的道法做剑,于是那屏障又复炸裂成风雪的瞬间,刹那搅碎了黑僵的利爪,连至手腕皆已不见。 身形倒退间,古幽手里又多了一把剑——明月天剑。 笛音又响,苏玖玖站在他身后,奏响了一曲金戈铁马的悠扬! 皎洁的明月剑上,突兀绽起了幽紫色的光芒。 风雪倾城时,妖娆佳人,笛音铿锵。 他回头看了一眼苏玖玖,眼眸中的欢喜化作了战意升腾。 舒畅的轻啸响彻四方,他持剑急冲,衣袂翻飞猎猎作响,眉宇疏狂剑也疏狂! ‘嘶’的一声轻响,好似冰雪被烈焰灼烧的呻吟,幽紫色的明月剑砍在黑僵坚硬如铁的脖子上,如同刀切豆腐一般斩下了他的头颅。 无头的尸体颤了两颤,终于还是倒在了地上,激起满地的雪花。 古幽还不放心,弹指间,极阳之力化成了刺眼的白色火焰,落在黑僵身上,那尸体则变成了一缕墨色的煞气消散在风雪里。 古幽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身形一颤往后倒去。 苏玖玖赶忙将他扶到怀里,拍了拍他的脸,低呼道:“登徒子、登徒子。” 还是没有动静,苏玖玖将其翻过,却没有发现外伤,又送了一缕内力进入他体内,无疆无界修出的暴躁灵气哪容的下他人窥探?须臾间震出了侵体的灵气。 苏玖玖撩起他的袖子,只见他的手臂上赫然五道抓痕,闪烁着暗青色的幽光。 “尸毒。”罥烟眉紧紧蹙着,苏玖玖也来不及多想,双指并拢如刀,在自己皓腕上轻轻一划,泛着香味儿的血液缓缓滴落,随后捏开他的嘴,将手腕抵在了他的唇间,低语道:“我上辈子真是欠你。” 漫天皆白的风华城,苏玖玖紧紧抱着那一袭素衣的男子,妖娆的紫色成了极北之地唯一的艳丽,风雪中,是谁在轻声抽泣。 “你,你别吸啊,”苏玖玖委屈地哭了起来:“好疼。” …… 白帝城前,二人终于现出了身形。 男子的气息有些萎靡,说道:“先生好修持,纵我拼尽了全力也未能见到第八字。” 白帝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倒提着一把非金非铁的长剑,声音有些嘶哑:“至多再百招,我定斩你于剑下。” 黑色的灵气包裹着男子的身形,他也不矫情:“我信。” 白帝挑了挑眉,问道:“阁下来我白帝城,究竟所为何事?” “说了,闲来无事,散心罢了。”男子怅然地叹了口气:“捎带着,也想见识见识先生的手段。” 长剑上亮银光芒一闪即逝,白帝持剑负手:“若我不在此地呢?” 男子笑地有些孤傲:“那我就顺手毁了这座城。” 眸色骤然变厉,可声音还是清淡的:“我与阁下可曾有什么恩怨?” 男子愣了半晌,方才说道:“说有也有,说没有,也差不多吧。再说了,就算是没有恩怨,又能如何?” 老眼眯缝成了一条线,白帝凝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他的笑声里隐含无奈,怅然道:“孤魂野鬼罢了,先生又怎么会记得我这样不起眼的小人物。对了,风华城那边儿,你不打算去看看?” “风华城怎么了?” 男子的身影缓缓淡去,风雪里再也没有他的气息,只留下一道别有用心的笑语:“没什么,一只飞僵罢了。” 白帝面色大变,身形一晃就要飞往风华城,可人在半空,他却突兀止住了身形。俄顷,他长叹一声,落寞地回到了城里,低声自语,又像是在安慰自己:“那几个孩子,可没那么好对付。” …… 翌日清晨,古幽悠悠醒转。 映入眼帘的竟然是苏玖玖那张清丽无瑕的正脸。 他一惊,慌忙坐起,躲到了角落里,捂着被子,活像个被不法之徒蹂躏的闺阁女子,他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苏玖玖脸色一沉,凑近到古幽跟前,痛心疾首地说道:“你昨天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古幽咽了口口水:“我昨天说了什,什么。” 双颊瞬间飞上了两朵红云,苏玖玖毫不回避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我、身、上、真、香、真、暖、和!” 古幽一把叉住了脸,暗叹一声完了。 他从指缝里偷眼看着苏玖玖,蔫头巴脑又磕磕巴巴地说道:“苏姑娘,我,我是个挺正常的男人,遇到像你这样的美人儿,把持不住,也,也,也是情理之事,你别,别放在心,心,心心上,我肯定会负责到底的。” 苏玖玖脸色又复冰冷了下来,扬起粉拳,咣当一拳打在了他眼眶上,古幽‘啊呀’一声凄惨怪叫。 紧接着又是一顿狂风暴雨的排山倒海,苏玖玖一边暴揍古幽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倒是想负责,也不瞧瞧自己那副德行,连流氓都当不好居然妄图染指本小姐,喝了我的血还不够,还敢咬我!我让你咬我,我怼死你、怼死你。” 52.第52章 蹊跷 古幽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回到楚怜月家里的时候,却见澈丹紧锁着眉头,秦梦琪四下无主的踱着步子。 瞧得古幽回来,二人赶忙走上前来,秦梦琪张嘴就一句:“出大事儿了。” 古幽糊里糊涂地看着小师姐,迷茫道:“什么大事儿?” 澈丹紧盯着古幽,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眶,皱眉问道:“你眼睛怎么了?让谁打的这是。” 古幽倒抽一口凉气,拍开他的手:“疼!昨晚路黑,一不小心撞人门框上了。” 澈丹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这才说道:“昨天夜里,城里接连死了二十七人,全都是被僵尸咬死的。” 古幽大惊说道:“城西那只黑僵被我灭了,哪还有可能害人?” “黑僵!?”秦梦琪一惊,上下打量了几眼古幽:“你自己杀了一只黑僵?怎么可能!你没伤着吧。” 古幽摸了摸乌青的眼眶,小声嘀咕道:“黑僵算什么,女人可比僵尸可怕多了。” 秦梦琪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叨叨什么呢?” “没什么,”古幽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又说道:“那二十七人真是死于僵尸?莫不是别的什么东西作祟?” 澈丹摇头:“早晨听到的消息,我俩挨个去看过了,都是和吴生一样的状况,不会错。另外,”他的语气有些凝重:“吴生的尸体不见了。” 古幽眨了眨眼:“早说了那符咒不好使,里里歪斜画的还不如我的残月符。八成啊,是那吴生自己跑了。” 秦梦琪嗔怒地看着古幽:“你们白帝一脉的残月符就只能打架,我这张符,可是正儿八经的封魂镇魄符!” 澈丹也点头,小心翼翼地说道:“朴先生这人确实不怎么着调,但也是实打实的陆地真仙,若抛开战力,这收鬼布阵、推天演地的本事远在师父之上。” 古幽愣住了,半晌突兀问道:“楚怜月呢?” 秦梦琪心不在焉地说道:“在房里,哭地挺伤心的。” …… “小姐,那僵尸都灭了,这风华城怎么又死人了,实在是邪门,我们还是快走吧。”汤圆儿趴在桌子上,嘟着小嘴说道。 苏玖玖却摇头,烟眉紧锁:“不行呢,我们若走了,这城里的人怎么办。” 汤圆儿抬眸:“不是还有那古幽么?” “他?”苏玖玖一愣,半晌没再说话。 良久,她脸颊微红地说道:“他一个造化境,没把自己搭进去就已经不容易了。” 汤圆儿撇了撇小嘴儿,嬉笑道:“什么救人,我看小姐是放心不下小情郎吧。” 俏脸红云更甚,苏玖玖作势欲打:“乱讲!师父不是常说,既然已经融入了市井,就总该为这个人间做点什么事才好。” 小丫鬟拖着香腮,老神在在地看着自家小姐:“不走就不走,反正有小姐在,汤圆儿也不怕。”顿了顿,她又说道:“都没见小姐对谁这么上心过,却给那古幽喂了血。” 苏玖玖干咳了两下,心安理得地说道:“总之,这件事情蹊跷得很,我们若是走了,就那个登徒子肯定摆平不了。我们走江湖的,哪能干这种不讲道义的事儿!” “小姐,你脸红了。” “汤圆儿!” …… 深夜,秦梦琪躺在床上,古幽和澈丹二人相视无言。 寂静的房间内,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传来,惊醒了睡梦中的秦梦琪。 澈丹顿时紧张了几分,不知从哪摸出了一张残月符,捏在手里,看着古幽。 食指竖在唇边,古幽示意二人安静,自己则悄悄走到门边,掀开了帘子。 楚怜月只着一身中衣,战战兢兢地走出门去。 古幽看了一眼二人,悄悄跟到了院子里。 楚怜月四下里望了望,似乎有些害怕,颤抖着身子跑到了茅房里,簌簌的水流声让人想入非非。 古幽叹了口气,回到了房里。 秦梦琪问道:“什么情况?” 古幽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澈丹也看着古幽,问道:“到底怎么了?” 古幽声音嘶哑:“起夜,你要去看?” 澈丹知趣的闭口不言。 又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想来是楚怜月回房了。澈丹估摸着秦梦琪又睡了,闲极无聊,拿肩膀撞了下古幽,语气里难得的带上一丝调笑:“我看你对这楚怜月倒是亲昵得很,若真有心思,不如趁机攻入芳心。” 古幽斜睨了他一眼,就往地上那么一趟,也不嫌脏,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你以后别叫澈丹了。” 澈丹挠了挠脑袋,憨厚的问道:“那叫啥。” “缺德道人。” 澈丹也不恼,笑着说道:“这楚怜月虽然嫁过了人,日子又过得清苦了些,但那皮肤,啧啧,真是嫩出了水,白皙光滑,就跟那羊脂玉似的。” 古幽嗤笑一声:“你这道士,平日里看起来慈眉善目,暗地里怎么如此龌龊。还偷看人家姑娘身子……你说什么!” 他陡然坐直了身子,额头上悄然滚落了一丝冷汗。 ……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寒夜,秦梦琪躺在床上假寐,反复辗转也睡不着,古幽坐在地上,单手抱膝,小道士就坐在他对面打坐。 一连三日,风华城每天夜里都会死几个人,弄得人心惶惶的,只要天色擦黑,街上就再也看不见几个人。 这让古幽不禁想起了当初江山镇的境况。 可不一样的,江山镇不管是闹鬼还是闹妖,终归是有对付的手段,但这风华城闹得可是僵尸,要是一般的僵尸还好,古幽手里那一柄重剑也不是吃素的,若再加上澈丹那一手神奇的符篆和小师姐的奇门遁甲术,摆平个黑僵也不是什么问题。 但古幽前些日子灭掉了一只黑僵,事情非但没有解决,反而越发的变本加厉了起来。 “你们这些正道,偏爱管那些事不关己的破事儿。” 古幽又想起了义庄里那个老鬼的言语。 自己为什么要置身险地?风华城位于极北冰原,就算是管,也自有白帝城的高手来管,怎么说都轮不上自己插手,这件事本来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但秦梦琪是师父的女儿,是自己的小师姐;澈丹这个人直眉愣瞪的,但这个慈悲善目的小道士是自己入世以来第一个好友。他原本以为自己之所以出手,是因为自己的师姐与好友,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纵然没有他俩的缘故,他也不会撒手不理。 没理由的,但这就是古幽。 也是所有浩气之修。 老学究思无邪,陆地真仙的巅顶高手,为了守护那些凡人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他图的什么呢? 图个心安理得吧! 修士、门派之间或有争斗,但向来不会为难凡人。相反,这些高高在上的仙家高人,哪一个不是在默默守护着人间? 想着,情不自禁一声长叹。 门外又响起了窸窣的脚步声,大概,又是楚怜月起夜吧,古幽索性当做没听见。 可等了半晌,也没听见她回来。 秦梦琪从床上坐起,澈丹也自打坐里醒转,三人默默对视着,良久,澈丹开口:“是楚怜月?” 古幽没说话,走出房去,步过厅堂,一把掀开了楚怜月卧房的门帘。 房内空无一人,古幽叹了口气。 53.第53章 飞僵 “真的是她?”澈丹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古幽,说道:“她怎么会……” 古幽斜倚在门框上,沉默不语,指尖灵气闪动,一弹指,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秦梦琪看了一眼古幽:“我们就等着她回来?” 古幽还是没说话,只点头。 突兀一道光影落在了院落里,楚怜月走了进来,看到灯火通明的厅堂,先是一愣,继而又看见了古幽三人,她有些尴尬地说道:“几位小师傅怎么没休息,是我吵到你们了?” 秦梦琪的眸子有些冷冽,说道:“你去哪了?” 楚怜月拿眼瞄了下澈丹和古幽,面皮儿一红,低下了头,羞涩说道:“起夜。” 古幽叹了口气,随手掐了个诀,藏锋重剑凭空而起,朝着楚怜月拍去。 楚怜月慌忙躲开,神色慌张地看着古幽:“小师傅,你,你这是干什么,可是怜月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一击未能得手,藏锋重剑又复回到了古幽手里,他一步步逼近楚怜月,楚怜月却一步步往后退着。 楚怜月已然被逼到了院子里,古幽却越走越快,藏锋重剑湛清光芒暴涨,须臾间,一道狠辣无情的剑气横扫而出。 楚怜月终于变了脸色,原本透亮的眸子闪烁着嗜血的青光,她一声怨恨的怪啸,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刹那变成了暗红色。 只一挥手就捏住了那道精纯剑气,微一用力,剑气瞬瞬散成了灵气消散。 可又有一道幽紫色的灵气打在了她的身上,将她震出去好远,激起漫天的飞雪。 衣衫碎成了布条挂在暗红色的皮肤上,楚怜月几近赤身的站在月光下,尖嘴獠牙再不做遮掩,原本娇羞的女子此刻笑的别提有多诡异。 秦梦琪眉头微皱,澈丹则眼观鼻、鼻观心,念叨了一句:“非礼勿视,无量天尊,非礼勿视,无量天尊。” “白帝城的人还真是慈悲,”语气里满满讥讽,苏玖玖现身在院落里,她先是侧头看了一眼古幽,又看着衣不遮体却又怡然自得的楚怜月,冷哼道:“离着好远就闻到了你身上的骚味儿,不知羞耻。” “骚味儿?”楚怜月娇笑一声:“你身边的那位小师傅,前些日子还夸我身上好香呢。”她毫不避讳地拿眼神一勾古幽。 古幽没理她,苏玖玖斜眼勾着古幽,哼哼道:“哟,古公子这撩拨姑娘的手段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就是眼睛有点瞎。” 古幽尴尬的轻咳了两嗓子,说道:“她胡咧咧,你别理这个寡廉鲜耻的妖物。” “妖物?”苏玖玖回手拿出腰间的竹笛,眉宇间怒气氤氲:“她也配!” 楚怜月也不着恼,把玩着自己胸前的樱桃,娇笑道:“其实,我还真挺好奇,你是怎么这么肯定,我就是罪魁祸首的?是我演得不好?” 古幽扭了扭脖子,漫不经心地说道:“你那双手是真好看,比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名门小姐还要嫩上几分,风华城也没有哪家的凡俗女子会拥有这样一双白嫩的手,便是修士也只有羡慕的份儿,像你这样为了生存而常年操劳的女人,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手?” 楚怜月笑地更开心也更诡异了,她抬起手反复打量着,随后递到唇边,轻轻亲了一下,笑问道:“就凭这双手?” 古幽摇头:“一开始,我确实怀疑你的,但偏偏你体内没有丝毫灵气,我道你不是凡人就是僵尸,但朱家出事的那天晚上,你却在房里睡觉,是以,我打消了怀疑,只以为你是个凡人,再加上你胳膊上的淤青,我对你竟还有几分同情!但我险些忘了……” “朱家一家五口,均是被吸干了血液,成了干尸。”凤眼微眯,那双眸子里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光,就连楚怜月都不敢逼视那双眼,他却继续说道:“而吴生,却是被僵尸咬死,而非吸干血液而死。” “黑僵吸血为生,断然没有咬死人却不吸血的道理,如此来看,吴生的死就有点儿耐人寻味了。”悄悄抽出一张残月符,他继续说道:“后来几天,风华城又接连死了不少人,均是被僵尸咬死,这也怀疑不到你身上。” “但刚来那天夜里,我问你吴生怎么死的,你说不知道,睡醒了他就死了;我又问你,你们夫妻是否分房而睡,你却说既是夫妻,何来分房之理,真是妙啊,这僵尸后来又杀了这么多人,每到一家,断然不会留下一个活口,可你却偏偏没事儿。” 慈悲善目的小道士接过他的话:“你说你常年被打,胳膊上的淤青也确实很有说服力,但其他地方,可是一道伤痕也没有,或者说,已经消褪去了,但是一个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的恢复力。” 楚怜月不说话,阴狠地盯着众人。 古幽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你身上的香味儿,是蚀骨香吧,你是被人活生生炼成了飞僵。” “哈哈哈,”楚怜月笑地怨恨且不甘:“吴生那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死了也是活该,我还嫌不够解气!” 古幽同情地看了一眼楚怜月:“我打听过了,这吴生好喝滥赌,每每输钱就会拿你出气,你的日子并不好过。这样一个男人,留在世间才是祸害,死了也不可惜,与你与他都是种解脱。” 楚怜月愣住了,怪异地看着古幽。 古幽又说道:“你把我们引到这里,又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楚怜月笑容苦涩:“报恩而已。” “报恩?”古幽一愣。 楚怜月没说话,古幽也懒得追究,闭上了眼,说道:“完事儿了没,我编不下去了。” 最后一张符咒落下,秦梦琪虚脱一般瘫软在地,喘息道:“好了。” 莫名的力量笼罩在这个并不宽敞的院落里,楚怜月几次振身却都没飞起来,她的脸色彻底变了:“你做了什么!” 苏玖玖烟眉轻挑,看了一眼秦梦琪,奇道:“禁空大阵?” 秦梦琪点头,古幽挥手扔出一张残月符,打在楚怜月身上,则又是一阵爆闪的白光。 苏玖玖刺了一眼古幽:“你这个小娘子可真是厉害。”随后也不再废话,手中竹笛光华一闪,直攻楚怜月而去。 古幽叹了口气,藏锋重剑湛清弥漫,合身杀将上去。 三人战成一团。 澈丹则退到了秦梦琪身旁,时不时朝着楚怜月扔出一张残月符,他的残月符可比古幽的符咒强上太多了,楚怜月不得不分心防备着澈丹的偷袭。 楚怜月本来不过一介贫弱妇人,刚被炼成僵尸不久,说是飞僵,可此刻在禁空大阵的压迫下,他的战力甚至远远不如那只黑僵。此刻面对古幽和苏玖玖这样的凶狠角色,又哪里是对手。 若非肉身强横,她早就被藏锋重剑打地骨断筋折了。饶是如此,她也被苏玖玖的先天灵气划出道道伤痕,狼狈不堪。 两相搏杀,楚怜月真正被打的赤身裸体,腾挪闪躲间,女子羞处若隐若现。该看的,不该看的,全被古幽看在了眼里。 苏玖玖扫了一眼古幽,冷哼一声,随后脚步一错,身形刹那出现在楚怜月身后。 抬脚一跺地面,轰隆一声闷响,她竟一脚踩碎了地面,楚怜月被她震上了天。 紧接着,苏玖玖双手握拳,打在了楚怜月腰间。 楚怜月痛呼出声,向前飞去。苏玖玖身形闪烁,恰好出现在她身前,幽紫光芒尽数汇聚在她双手上,苏玖玖好似变成了一只翩然蝴蝶,起舞间,手、肘接连不停地轰击在楚怜月身上。 幽紫光芒突兀一敛,苏玖玖胳膊一个劲儿的往后蜷缩,双掌持平到胸前,那对傲人的玉峰就更挺立了几分,古幽哪里挪得开眼。 紫光爆闪!灵气好似流水一般附着在那双素手之上,眸中桃花流转,苏玖玖骤然俯身,双掌毫不留情地印在了楚怜月胸口。 楚怜月惨叫着倒飞而出,巨大的冲击力撞塌了院墙,风雪尘埃里,她颤颤巍巍儿地爬起,身形一震,竟然腾空飞起,跑了。 苏玖玖拍了拍手,冷哼道:“真小!” 古幽这才缓过神来,一拍脑门,紧随其后追了出去,嘴里说道:“还不快追!” 苏玖玖愣了愣,啊呀一声娇呼,赶忙跟了上去。 54.第54章 公道 时隔一月有余,段云流的面色依旧有着些许苍白,他对着身前的女子恭敬地一躬身:“多谢鬼医救命之恩。” 被称作鬼医的女子微微颔首:“本就是河洛分内之事,段天刀言重了。” 段云流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又问道:“宗主可在涧中?” 河洛摇头道:“他出去有些时日了。” 突兀的,一道笑语从她背后传来:“谁说我不在?” 煞九幽现出身形,一头白发披散在肩头,随着微风飘拂,让这个俊美的男子平添了几分妖异,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段云流:“你好些了?” 段云流恭谨开口:“已无大碍,劳烦宗主挂怀。” 煞九幽笑了笑:“这个两生花还真是厉害,连你都不是他对手。” “属下办事不利,险些坏了宗主大事,”段云流猛地跪倒在地:“还请宗主责罚。” 煞九幽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说道:“好了好了,左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你下去吧,好好调养身子。” 段云流这才起身告退。 河洛看着煞九幽,眉头紧紧皱着:“你的气息怎么这么乱?” 话音刚落,煞九幽哇地吐出一大口血,靠着柱子缓缓滑倒在地。 河洛赶忙将他扶起,手搭脉门,良久不言。 半晌,河洛方才开口:“是谁能将你伤成这样。” 煞九幽摇了摇头,声音前所未有的虚弱:“我还有救?” 河洛不敢看那双深邃的眸子,叹了口气:“你的身体早就被鬼气侵蚀的差不多了,如今又受了这等重伤,怕是活不过半年。” “半年可不行,”他笑了笑,希冀地看着河洛:“有没有法子让我多撑些时日。” 河洛摇头。 煞九幽兀自不肯死心:“求你。” 河洛仰首望天,翠微山的春季向来明媚,可今日的夜色却带上了几分阴沉,隐隐能看见天上的明月,似乎连上天都在为这个高傲的男人抑郁。 她的声音有些凄凉:“你何必啊。” 煞九幽无奈地笑了:“本来想引白帝出城,借着那具伏尸将其除掉,没成想差点把自己搭进去,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呐。” “若有‘百年孤独’,你至少还能再撑一百年的,”河洛怅然地说道:“可你却偏偏给了冷情。” 唇边的笑容有些惆怅,煞九幽没去纠结,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不怕死,但我还不能死,所以请你一定要救我。二十年,不,十年就够了!” 河洛没说话,煞九幽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突兀有一滴热泪落在了他手上,河洛带着哭音开口:“你何必啊!” 他颤着手欲替其擦去眼角的泪水,可最终,却只拍了拍河洛的肩膀,说道:“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你不后悔?” “我不后悔。” …… 古幽和苏玖玖一路飞奔,直追到风华城外,楚怜月方才停下身形,她翘首以待地看着二人:“来了这儿,可就别想走了。” 空气中的煞气仿若凝成了实质,古幽四下观望了半晌,远山眉皱成了一团,声音嘶哑道:“乱葬岗。” 四周,不知何时又聚拢来了一只黑僵和七只绿僵。 苏玖玖往古幽身边靠了靠,低声说道:“一会儿打起来你先跑,回城里等我。” 古幽看了她一眼,眉峰轻挑:“若你回不来呢?” 苏玖玖愣了愣,眼睛里隐隐泪水打转:“若我,若我真回不去了,你一定要带着汤圆儿去找我师父,让我师父为我,让我师父为我报仇。” 苏玖玖是个妖娆美人儿没错,可也是个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向的泼辣性子,古幽每次见到她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儿,可此刻,她这一哭,反倒让古幽手足无措了,同时心里还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情绪涌动。 他轻轻捏了一下苏玖玖的柔荑,声音温柔:“别怕。” 随后藏锋重剑往前一指:“楚怜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散去七魄,我留你个全尸,入土为安。” “给我一次机会?”楚怜月的笑声有些癫狂:“当初,我被人丢在这乱葬岗里的时候,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修士又在哪?” 古幽沉默。 楚怜月继续说道:“若非遇到了恩人,我连成为僵尸的机会都没有!我忍受着生不如死的灼痛,被蚀骨香煅烧了四十九天,烧碎了三魂!方才炼成了今日这幅肉身,方才得以重生,方才能够找他们寻仇!如今,我成了这样一个不人不鬼、无家可归的僵尸,你居然告诉我,要给我一次机会!要我散去七魄!要我入土为安!凭什么!” “凭什么啊!” 苏玖玖没说话,古幽眉宇间怒气蓬勃,声音陡然变厉:“就凭那些惨死在你尖牙之下的百姓!他们何罪之有,你害了多少无辜性命,和吴生又有什么分别!你心中不忿、不甘,你怨、你恨!可这不是你滥杀妄为的理由!” “他们都该死!”楚怜月的声音凄厉到无以复加:“今天你得死,你们这些人都得死!” 古幽怅然地叹了口气:“楚怜月,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心中还有半分人性的良知,就自己了断吧。” 楚怜月大笑着一挥手:“撕了他们!” 苏玖玖刚要动手,却被他护在了身后 “不知死活,”古幽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绿色符咒,夹在他双指之间,也不见他念叨什么咒语,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火来!” 火来。 火从哪来?火自符中来。 先是零丁的火星跃现在空中,紧随其后熊熊大火席卷四方,冰雪沾之即溶,满天的飞雪也压不住狂暴的火焰,反倒是那风助火势,越烧越烈。 “白帝城的先天火符?你还有这种好东西?”白帝城的先天四符威能莫测,随便拿出一张就能灭个自在高手,苏玖玖这才放下心来。 这种火并非凡火,而是来自天劫中的火,先天真火。莫说是那些绿僵,便是水火不侵的黑僵沾上这种先天真火也断无幸存的可能,就连楚怜月这等飞僵也好不到哪里去。 爆裂的火焰声混杂着僵尸嗷嗷的怪叫,响彻在这片寂静且恐怖的乱葬岗。 俄顷,僵尸的叫声渐渐小了下来,先天真火也终于散去,四周又恢复了寂静。 楚怜月奄奄一息地站在那里,古幽也不再劝她,手中藏锋重剑缭绕起极度炽烈的白光,他一剑刺入楚怜月心口! 太极阳刚之力疯狂运转,他平静的说道:“你杀了吴生,是他罪有应得,是他活该。我杀你,不是为他报仇。” 楚怜月的身体早就没有血可以流出,她凄凉地笑道:“是因为我是僵尸?” 古幽摇头:“若你不曾害人,哪怕你是僵尸我也不会杀你。”顿了顿,他又说道:“我杀你,是想给那些平白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楚怜月的眼睛渐渐闭上,嘴角的笑容也变得安详:“你这个人真有趣,和那些修士不太一样。” 藏锋剑上极阳之力更盛,古幽紧盯着楚怜月,说道:“他们求的是天道,而我讲的是公道。” “公道?哪有什么公道可言啊,”楚怜月叹了口气:“那畜生欠了人家赌债,居然拿我去抵债,我一个柔弱女子,又去哪里说公道?他们趴在我身上蠕动的时候,我去哪里求公道!我楚怜月一生清清白白,到头来落得如此下场,死后又被扔在这乱葬岗里,我不无辜?我去哪里求公道!” 那双眸子里跳动着愤怒的火花:“所以你咬死了那些人全家?” 楚怜月掉下了眼泪:“是。” 古幽叹了口气,突兀收回了藏锋剑,说道:“你走吧。” 楚怜月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会原谅我?” 古幽有些疲惫地说道:“或许有时的确值得同情,但并不代表可以被原谅。” “我不需要怜悯,”她摇了摇头,捂着脸说道:“那些被我咬死的人,还有吴生的尸体,都被我放到了河里,风华城就一条河,起居做饭都离不开这条河。” 古幽面色大变:“你要把全城的人都变成僵尸!” 楚怜月苦笑着说道:“你快走吧,风华城没有活人了,别再回去送死。” 地面突兀震了两震,楚怜月惊慌地推了一把古幽:“你快走啊!它出来了!你快走啊!” 古幽愣了愣,问道:“谁?” “一只数千年的大僵尸,你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楚怜月身上的暗红色飞速褪去,可他的身形也在快速的消散。 古幽没心没肺的笑了,背起长剑,说道:“我得回去,我小师姐和那个缺德道人还在城里。” 他最后看了一眼楚怜月,她又变成了那个皮肤白皙的姑娘,大概是她一生最美好的模样,他笑意温和地说道:“你身上真香。” 随后再不回头,拉着苏玖玖腾身而起。 楚怜月也笑了:“愿你安好。” 她的身形终于完全消散,人世间,再没有害人无数的飞僵,也再没有命运多舛的楚怜月。 55.第55章 真魔 汤圆儿还留在城里,苏玖玖心底焦急,看了眼古幽,把他拽到了自己身边,咬牙说道:“抱紧我。” 古幽战力巅绝,可到底只是造化境,御风飞行又哪能快得过苏玖玖的本命法宝? 于是他老老实实环住了那不堪一握的腰身,苏玖玖娇躯一震,面皮羞红,她开口,声音里满满委屈满满不甘:“你那双手要是敢乱动,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凤眼眨了眨,古幽故意摩挲了一下她的肚子:“这样?” “你!”灵气陡然一窒,疾驰的竹笛剧烈摇晃,二人险些从天上跌下,苏玖玖慌忙稳住身形,骂道:“登徒子!” 随后再不言语,竹笛骤然加速,直奔风华城而去。 …… 风华城内的居民像是失去了理智,一个个红着眼睛在城里游荡,澈丹二人被围在了楚怜月家里进退不得。 秦梦琪的符阵天赋再如何惊艳,也只是个女孩子,哪见过这等阵仗,明知道这些人不是她的对手,可她还是颤着声线问道:“小道士,怎么办。” 澈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声音嘶哑:“禁空大阵的阵眼在哪?” 秦梦琪一指院里的大门:“门后面挂着的八卦镜就是。” 澈丹点了点头,慈眉善目的小道士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捏着残月符就要扔,秦梦琪赶忙拉住了他:“这些人只是暂时失去心智,也许还有救。” 澈丹一拍脑门,低语道:“我怎么忘了!” 憨厚的小道士眼神骤然犀利了起来,只见他两手相叩,手心相对,食指中指并拢前伸为剑,拇指内扣紧贴手心,无名指、小拇指交叠相错,正是天锁手印! 随后双手横立于胸前,小道士一字怒喝:“锁!” 一股莫名的气意自他身上升腾而起,刹那席卷了整个院落。原本暴躁不堪的居民眨眼间立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澈丹跃至大门前摘下了八卦镜,禁空之力缓缓散去。 他朝着秦梦琪一点头,二人相继飞出了院落,却见远处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飞来,澈丹一惊,又复拿出残月符,抬手欲扔,却又被秦梦琪止住:“好像是古幽。” 澈丹定睛细看,那一袭猎猎翻飞的蓝白素衣,可不正是古幽,小道士喜上眉梢的喝道:“古兄,我们在这儿!” 古幽口鼻喷血,又哪有功夫理他,只艰难说道:“快去找白帝!”随后去势不减地撞在了澈丹的身上,二人相继跌落到了城里,引来一大片失去理智的居民。 …… 苏玖玖破窗而入的时候,汤圆儿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里,身旁躺着两具尸体,瞧得自家小姐回来,她这才破涕为笑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这城里的人都疯了……” “我知道,”苏玖玖打断她,神色惶急地说道:“快跟我走。” 汤圆儿揽住她的腰身,苏玖玖又从窗户里跳了出去,迎风而起,直奔七月山而去。 …… “太弱。”天上,衣衫褴褛的铁甲壮汉满脸狰狞神色。 人群里接连被甩出三四个人影,霸道剑意弥漫风雪,一道巨大龙卷冲天而起,直朝着壮汉撞去。 那壮汉只是随意挥了挥手,龙卷顷刻消散,古幽的身形又复倒飞。 刚爬出来的澈丹赶忙将其接住,看着气息奄奄的古幽,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壮汉,眸色一沉,说道:“你带着古幽先走,去白帝城找我师父,这个家伙,我来拖一拖。” 秦梦琪脸色出奇的难看。 紧闭的眸子动了动,古幽睁开眼,哇的又吐出一大口血,气若游丝地说道:“你先去白帝城,我留下来帮他。” 澈丹斜睨了一眼古幽:“你留下来也是添乱。” 古幽挣扎着站起,脑袋低垂着,看不清脸上的神情,他开口:“论打架,十个你也打不过我。” 那壮汉就抱着膀子看着,也不出手,一副猫戏耗子的神情。 澈丹叹了口气,脸上的仁慈尽数敛去,他第一次拔出身后的长剑,说道:“那也未必。”随后身形一晃,率先攻了上去。 古幽笑了笑,满嘴血沫煞是可怖,他对着秦梦琪说道:“走。” 藏锋重剑青光大闪,古幽合身杀了上去。 “太弱,还是太弱!”那壮汉只用一手就挡住了二人的进攻,癫狂地笑着。 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秦梦琪再不多言,纵身飞往白帝城。 “这是游尸还是伏尸!”澈丹一剑刺在那壮汉胸口,一阵金铁交击的声音,非但未曾伤到他半分,反而震碎了澈丹的长剑。 古幽胸前的衣襟早就染成了血色:“反正都打不过。” 澈丹又扔出三张残月符,那壮汉躲都未躲,任凭符咒炸在身上,他狰狞的笑了笑,一扫胸口,说道:“到我了。” 舔了舔嘴角,壮汉伸出利爪,朝着澈丹心口抓去。 澈丹飞身爆退,却又哪里快得过那壮汉,生死一线间,斜刺里突兀刺出一把重剑,夹杂着血色的灵气猛撩壮汉手臂! 又一声刺耳的爆音,那壮汉竟被这一剑打出了伤痕,缩回手去,他戏谑的看着古幽,邪笑道:“真魔?” 原本深邃的眸子不知何时变作了嗜血的红色,古幽按着脑袋,状极痛苦。 澈丹也皱眉看着古幽,低声道:“魔?” 暴戾的杀气四散席卷,失去心智的百姓瑟瑟发抖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古幽声音嘶哑地开口:“我挡住他,你走。” “你……”澈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愤怒的爆喝打断。 “走!”血色灵气缭绕剑身,藏锋重剑呜呜震颤,断岳一剑,暴怒一剑! 澈丹叹了口气,双手五指指尖相对,低居于左心,飘雪落在他身上,刹那化成了水,幽幽的白光裹住了他全身,憨厚的小道士突兀变的庄严了起来,他低声吟道:“人死如灯灭,轮回又百年。前世因果留心间,黄泉不见,人间来见!” 眼中仁慈不见,和蔼可亲的小道士也变得杀气腾腾:“人间来见!” 话音刚落,巨大的光影从天而降,笼罩在澈丹身上,化成了一个拿着剑的老人。 手臂轻挥,剑影携开天之势劈落! …… 阴冷的戾气萦绕于七月山巅,狐真阴沉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说道:“三千年了,你还是不肯死心。” 男子愣了愣:“已经三千年了?云天诀还活着?” 指尖缭绕起两团火焰,看不清她面纱下的容颜,只能从眸子里看出她隐含的愤怒:“他死了才好。” “死?”男子猖狂地笑着:“他封印了我三千年,他死了,我去哪发泄我心里的怨恨?” 他作势想了想,说道:“这些年来,你每隔三年就要来加固一次封印,我可是,好恨呐!” 发白如雪,轻纱遮面,淡扫娥眉眼含春,晚风拂过她的长发,继而轻掀薄纱,狐真叹了口气:“我斗不过你,但你也休想再去祸乱人间。 男子笑地讥讽:“你凭什么?” 狐真没说话,身上的气势更盛了几分。 爽朗的笑声响彻在静谧的夜色里,她身边蓦然荡起一阵涟漪:“凭我……” 56.第56章 生死一瞬 壮汉的招式里没有花哨,直截了当的一拳一脚却是最狠辣的杀伐。 古幽的霸道剑术和澈丹的精湛道法在这个壮汉面前不值一提,他连挡都懒得挡。 古幽入了魔,澈丹也请了前生,手段尽出却依然不是壮汉对手。他抬脚扫在澈丹面门,澈丹被这一脚扫飞了出去。紧接着,他又一拳打向古幽胸口。 藏锋横在了胸前,壮汉也不在乎,钵大的拳头夹杂着呜呜风声打在藏锋剑上。 ‘铛’的一声嗡鸣,古幽吐血倒飞,人在半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落在了城里,人群闻声而动,像是见了血的苍蝇。 那壮汉立在半空,还是一副看戏的样子,上下打量了一眼古幽,笑说道:“你还真和他有点像,真是可惜啊,他一个凡人,终究活不到现在。” 古幽哪有功夫理他,从地上爬起,他此刻的状态对上这些迷失心智的百姓也未必有几成胜算。澈丹就躺在远处,动也不动,不知是死是活,古幽心急如焚,当下也不管他们还有没有救,藏锋重剑左劈右砍,硬是杀到了澈丹身边。 澈丹气息奄奄的躺在那里,朝着古幽笑道:“这辈子能遇见古兄,也算澈丹不枉此生了。” 藏锋重剑抡了个圆,须臾间扫开了他身边的百姓,古幽背起澈丹,腾身就跑,嘴里还念叨着:“你不怕死,老子可还想活。” 嘴里不停泛着血沫,小道士憨厚地笑了笑:“我和澈方自小跟在师父身边修习道法,也没结交过什么朋友。”他剧烈的咳嗽着,又说道:“真想同你再喝一杯啊。” 古幽脚下不停,低声说道:“等回去咱们喝个痛快。” 澈丹没说话,笑着摇了摇头。 那壮汉又拦在了身前,戏谑地看着二人:“当年我摆下迷魂阵,他也是这样背着手下四处乱跑。啧啧,若非知道他早已去世,我还真差点把你当成他了。” 怒气氤氲眉梢,古幽也懒得问‘他’是谁,藏锋重剑又划出了一道血色月牙,凶悍剑气朝着壮汉胸口就打。 壮汉挥手打散了剑气,惋惜地摇了摇头:“本来不想杀你,可莫名的就感觉你这个人讨厌,大概是你和他太像了吧!” 抬手抹去嘴边血迹,古幽声音平静:“杀人还要找那么多理由。” “哈哈哈,”壮汉掰了掰手腕:“那人救我出来,又费劲心力布了这么一个局,是为了借我之手杀白帝。我答应了他,可白帝没来。” “罢了罢了,七千年未曾见血,如今连杀个人都这样磨磨唧唧,怪我。” 话音刚落,身形骤动,刹那出现在古幽身前,五只指甲闪烁着诡异的寒芒,抓向了古幽脖子。 古幽闭上了眼,也不再挣扎。 结束了吧? 好不甘心呐,提剑下江山,学艺白帝城,可到头来,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莫非这就是他失手杀了南宫沧浪的报应?莫非这就是他命里的天劫?真不甘心呐,可不甘心又能怎样呢?手段尽出都未能从这怪物手下逃脱,自己还有什么活命的可能? 以后,再也见不到师姐了吧? 苏玖玖她还好么? 想到苏玖玖,他的嘴角便又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生死在即,萦绕在心头的,竟然是那一抹紫色,那个妖娆却又清艳的任性女子,原来也有那么柔弱的时候,可惜啊,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吧。 “再见。”他轻声呢喃。 晦暗的夜色,紫光自他身边亮起,撕心裂肺地叫声响彻寒夜,漫天的飘雪刹那消失不见,夜空里,竟然落下了朵朵艳红桃花! 魔音入耳,那些迷失心智的百姓,呆滞的眸子突兀又变得清明,随后纷纷昏倒在地。 古幽睁开眼,利爪距离他脖子不过毫厘,再往前伸一点儿,就是生死之别。 苏玖玖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拉着古幽纵法飞驰。 …… “你怎么没走?”古幽看了一眼面色苍白如纸的苏玖玖,清艳的俏脸哪有丁点血色。 苏玖玖斜睨了他一眼,想说些什么,却突兀从空中坠落。 古幽慌忙接住了她,横抱在怀里,急声问道:“你没事吧?” 苏玖玖剧烈的咳嗽着,艰难地说道:“有事没事,你自己不会看?” 古幽难得没有调笑她,颤着声线说道:“我带你去找白帝,现在就去,你别怕,白帝老头儿一定能救你。” 感受着他怀里的温暖,苏玖玖莫名觉得心安,眼眸轻阖,喘息道:“白帝城离这儿太远,那僵尸待会儿就得追来,不如去七月山,我师父在那儿。” 古幽眉头紧紧皱着,也不管身后是否还有个凶残僵尸,只关心道:“你师父可有办法救你?” “咳,我没事的,”神色更痛苦了几分,她竟然咳出了血,断断续续地说道:“而且我师父也是陆地真仙,对付那僵尸应该不成问题……” 声音里带上了哭音,古幽紧紧抱着苏救救,像是要把她融进自己怀里:“命火都快灭了,怎么会没事,怎么会没事!” 苏玖玖芳心一颤,眼眸艰难地睁开,却不敢看那双明亮的凤眼,侧过脸去,摸着颊上的桃花印记,她的声音也柔和了下来,嗫喏地说道:“我真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怕,怕疼。” 命火渐渐熄灭,她的气息越来越弱,古幽发了疯似地往前疾飞,徒留下一串清泪,洒落长空。 …… 静谧的房间里,白帝心神不宁的四处走动。 他几次想去风华城一探究竟,可那神秘男子摆明了是冲着白帝城来的,自己若走了,这城里的修士可怎么办? 坐立不安间,秦梦琪跌跌撞撞的落在了门外,神色惶急:“白帝爷爷……” 还未等她说完话,白帝身化白光,拽着她直奔风华城而去。 …… “你又是谁?”男子身上缭绕着阴冷的戾气,眯缝着眼盯着狐真身旁一袭白衣的温润公子。这个男子也不过陆地真仙修为,可诡异的气息竟然他这个活了几千年的人隐隐心颤。 温润公子笑地儒雅:“云紫衣。” 男子一愣:“没听过。” 云紫衣笑地更开心了:“当年将你封印在这儿的人,是我的先祖。” 鬼气陡然大作,男子声音凄厉:“云天诀的后人?” 骤然一声清冽剑响,云紫衣拔剑出鞘:“你们鬼族的人一直都这么不老实。”他又看着狐真,笑了笑:“多谢。” 狐真双手缭绕起炽烈的火,白发女子冷声开口:“我留在这儿,不过是为了赎罪,和你们云家没有半点关系,你别自作多情了。” 云紫衣也不着恼,手中长剑突兀亮起璀璨的毫光,刹那冲天而起,直奔男子而去。 狐真紧随其后,扬手七十多道火焰手印,凌空拍去。 男子眸色一沉,戾气破体而出,遮掩了七月山,须臾化去了火焰手印,鬼啸声直让人心底发寒,可那点璀璨剑光始终没有湮灭,犹如阴沉夜空里的皓月。 ‘呲’的一声轻响,长剑正穿透男子胸口,可伤口处却没有一丝鲜血,只有阴冷的戾气四散而出。 右手指诀接连变化,随后食指中指前伸做剑,划过左手长剑,长剑陡然亮起血色光华,云紫衣爆喝:“葬!” 男子浑身一颤,神色大变,眸子里阴狠渐渐化作狰狞,抬手死死抓住长剑,戾气瞬着剑身侵入到云紫衣体内。 嘴角鲜血蔓延,温润公子不复温润,执意不肯弃剑,于是那剑上的血色又更亮眼了几分,他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狰狞:“今天,你还得被封在这儿!” 狐真静静看着,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云家的人,向来都是这样拼命么?” 血光大放!云紫衣身化剑光,穿过了男子身体。 那男子浑身一震,捂着胸口,不敢置信的看着云紫衣。 云紫衣口鼻窜血,气息萎靡的瘫倒在地,喘息道:“交给你了。” 狐真点了点头,灵气喷薄于指尖,芊芊玉指做笔,凌空虚写了一个巨大的‘灵’字,额上隐现汗水,她咬着牙往前一推,灵字化成了光点,直朝男子打去。 男子身前骤然显出一道身影,抓住男子就跑。 柳眉倒竖,狐真又哪能甘心,身形一动就要追去,却被云紫衣叫住:“等等。” 他指着狐真身后,声音有些发颤:“你看,那是什么。” 狐真回头望去,波澜不惊的女子眸子睁的大大的,半晌,方才说道:“伏尸……” 57.第57章 癫狂 命火全熄,生机尽断,苏玖玖到底还是沉沉睡去。 古幽落在七月山前,将澈丹放在地上,血红的眸子扫了一眼云紫衣二人,他开口,声音平静到近乎没有情绪:“谁是狐真?” 狐真拧着眉头走上前来,接过苏玖玖,身形踉跄险些跌倒在地:“怎么、怎么会这样。” 古幽轻抚着她脸上的桃花,那朵淡粉色的桃花印记似乎比这漫山的血色奇花更耀眼更璀璨。 这个泼辣的妖娆女子,吵着嚷着要挖他双眼的任性女子,到头来竟然为了救他,毫不犹豫地豁出了性命。 这就是一见钟情吧? 他看着苏玖玖苍白的面颊,仰天狂笑不止,血色的灵气破体而出,化做风暴直冲九霄,藏锋紧握,那双眼睛里哪还有半分人性,可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他说:“等我。” 于是那个奇花遍开的七月山巅,伤彻心扉的男子决绝而起,迎上了紧随其后的壮汉。 他撤去了身上所有的护体灵气,尽数灌注在藏锋剑内,朝着壮汉咧嘴笑道:“这七月山的风雪,埋骨正合适。” 暴戾的杀气掀起了满山的血色,花瓣飘零间,古幽动剑惊仙。 ‘轰’的一声爆响,那壮汉竟被他一剑砸飞。 古幽不依不饶,又持剑杀去,他放肆的狂笑着:“埋骨正合适啊!” 云紫衣走到狐真身边,看了一眼苏玖玖,眸中精光闪过,眉头轻皱,手搭脉门,良久,他有些奇怪的说道:“命火全熄,可三魂未散,这是怎么回事?” 狐真的声音有些沙哑:“丢了一条命。” “丢了一条命?”云紫衣一愣。 狐真颔首,一指入了魔的古幽:“他的剑法倒与你有几分相似,咦,那把剑……” 云紫衣抬头看去,那年轻人的剑法凛凛杀意,剑威霸道且巅绝,一往无前的气势,竟是他所修习的无疆无界! 眉眼间与那个记忆里的女子有六分相似,另外四分则被鲜血遮掩,他惊声叫道:“他是古幽!” “古幽是谁?”狐真斜睨了一眼云紫衣,说道:“你就这么看着?” 云紫衣摇首叹气:“他迷了心智,若不发泄出来,会产生心魔。” …… 蓝白素衣早就染成了血色,古幽身上的伤势也越来越重,可笑声却愈发癫狂,他一抹嘴边的血迹,如同九幽之下的厉鬼,仅存的丁点灵智也被愤怒与杀意冲散。 双手居于左心,指尖相抵,古幽嘶声喊道:“人死如灯灭,轮回又百年。前世因果留心间,黄泉不见……” 身上莫名燃起一层蓝色的火焰,隐约带着摄人心魄的厉啸。 “人间来见!”厉啸冲天,蓝色火焰骤然升腾。 壮汉陡然睁大了眸子,嘶声道:“竟然真的是你!” 只见古幽身后,蓝色的火焰化成了一位百战沙场的将军虚影,那虚影身姿挺拔如松,一身铁甲看不出本来模样,手持一杆钩镰霸王枪,就连五官都是模糊的,可那副金戈铁马的气意,哪怕时隔千年,壮汉都不会忘! “阴阳一线牵,”云紫衣叹了口气:“他请了前世。” 定魂之术,最后一术,阴阳一线牵!激发魂魄里的因果之力,请前世附身,前世越强,则借来的战力也越强,对自己造成的伤害也就越大。 古幽的前世,竟然是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 他呵呵笑着,藏锋重剑夹杂无尽威势挥出,刹那间风雪萦天。那虚影也跟着抬手,一枪斜刺,蓝色火焰席卷山巅。 壮汉似也入了魔,怪笑着冲入火海:“生前我不是你对手,死后,再来分个胜负!” …… 朝阳初升,紫气东来,无涯峰上突兀血光大盛! 四散的杀气席卷开来,惊散了满山的鸟雀。 骤然一道黄色身影窜至山腰,青丝微湿润,薄纱半遮胸,吹弹可破的肌肤上还凝结着点点水珠,第五孤独眸色深沉,芊芊玉指抚上了无疆重剑。 无疆重剑震颤更剧,甚至发出了强烈的嗡鸣,那把剑,正一点一点的往上升! 第五孤独这才变了脸色,双脚错步,手上用力,紧紧压制着重剑。 山石碎裂,无涯瀑布奔涌正急,沁心入肺的杀气仿若凝成了实质。明黄衣衫缓缓滑落,香肩裸露,她也没有心思理会。 巨大的异响声惊动八百里寒潭,越来越多的人往无涯峰汇聚。 额上隐隐渗出汗水,第五孤独眸色渐厉,素口轻启,传彻江山剑派:“所有弟子即刻远离无涯峰!”顿了顿,她又喊道:“掌门真人可在?” 江山之上赶忙飞出一人,遥遥回音:“青霄在此,师叔祖有何吩咐?” 灵气尽数汇聚在那双玉手之上,她开口:“第五孤独参见掌门,恳请掌门,请剑池万剑出山!” 青霄一愣,却也没有耽误,当即下令道:“诸位长老,请万剑出山!” 六位长老接连现身在青霄身旁,掌门真人扫了一眼,声音低沉:“大长老还未出关?” 许天河摇头:“楚师兄正闭死关。” 眸子里隐含无奈,苍云开口说道:“楚师兄不在,这剑还请不请?” 眉头皱成了一团,犹豫半晌,青霄神色决绝:“请!” 接连六道剑气直冲云霄,气意之间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的,每一道剑气都隐含着震慑人心的犀利,而当第七道氤氲剑气化作剑龙升腾于天的时候,无涯峰上金光爆闪! 轰隆嘶鸣声中,剑池万剑震颤! 慈悲的诵经之声响彻苍穹,原本青山绿水的无涯峰也不复往日的明秀,莫名的就蒙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佛光。 于是那千年剑派之上,万剑盘旋! 浩荡剑威弥漫无涯峰,无疆重剑呜呜嘶鸣,仿佛不甘、仿佛不愿!黄裙脱落,玲珑有致的胴体暴露在空气里,第五孤独轻啸悠扬,手心灵气暴涌,借着万剑之威,终于压下去了那柄邪佞的重剑。 刹那间杀气消散,风轻云淡。 无涯峰又恢复了往昔的安宁与孤寂,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青霄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面色同样潮红的秦阳,说道:“刚才那股杀意,可是古幽的那把剑?” 秦阳点头:“想来是了,只是未曾想到,无疆剑竟有如此威力。” …… 第五孤独又复回到山腰的小院儿,黄裙女子还是那样的慵懒,可眉宇间的疲态让她平添了几分妩媚。 柳婳祎俏生生的立在门口,瞧得第五孤独身影,慌忙跑上前来:“师叔祖,你怎么,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第五孤独摆了摆手,一如既往地困倦口气:“我没事,‘剑黄泉’练到第几层了?” 清冷仙子笑了笑,心不在焉地说道:“第三层。” 神情里看不出情绪,第五孤独微微颔首:“待你练到第四层,我送你样礼物。” 柳婳祎神情苦涩,说道:“师叔祖传我剑法,又指点我修炼,可是因为古幽?” 第五孤独一愣,看着那张清冷的容颜,突兀笑了,摇了摇头,声音里依旧带着三分伤情七分慵懒:“心情好了,想教就教。干古幽什么关系?” 疲惫的抻了个懒腰,她打着哈欠往院里走去,头也不回的嘱咐道:“这无涯峰是个好地方,清净;无涯瀑布的水也清冽,你若累了,可以去冲个凉,”她回头,俏皮的眨了眨眼:“没有人偷看。” 柳婳祎面皮通红的低下了头,却没有注意到第五孤独转身时的惆怅。 58.第58章 上邪 紧闭的眸子动了动,生机尽断的苏玖玖竟然重新燃起了命火,她呢喃道:“登徒子……” 好似睡梦里也全是他的身影,苏玖玖眉头紧紧皱着,手臂乱抓,不停叫着登徒子。 狐真轻轻摩挲着她的面颊,声音温柔:“你醒了?” 苏玖玖嘤咛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眸子,看见狐真,她的眼泪刹那就下来了,紧紧抓着她的衣襟,哭喊道:“古幽呢,古幽在哪儿?” 云紫衣一指天上:“在那儿。” 真正的生死搏杀,真正的生死一瞬。苏玖玖为救自己,不惜性命相抵,如今命火熄灭,古幽伤心彻骨,倾力一战不死不休,胸口塌陷,一只手臂无力的耷拉在胸前,鲜血淋漓的模样仿若九幽里来的恶鬼,可他不退,哪怕身前是能够匹敌陆地真仙的伏尸,他也嘶吼怪笑着挥出一剑又一剑, 苏玖玖哭地更厉害的,拽着狐真不停摇晃:“师父你帮帮他,帮帮他啊!” 狐真看了一眼云紫衣:“他可快不行了。” 云紫衣叹了口气,瞬瞬消失在原地,再现身时已然到了古幽身边,左手抓着古幽用力一甩,右手戟指做剑戳在了壮汉心口。 古幽早就杀红了眼,也不管来人目的,哇呀怪叫着又再冲去。 狐真眨了眨眼,问苏玖玖:“你丢了一条命?” 苏玖玖嗫喏说道:“没……” “桃花少了一瓣。”狐真打断她。 苏玖玖一惊,赶忙捂住了印记,结巴道:“是、是不小心……” 狐真惆怅地叹息道:“你喜欢他?” 脸腾地红了,苏玖玖眸子躲闪,道:“不,不喜欢。” 狐真抬头看着三人激战,好似未曾听见,只说道:“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苏玖玖脱口而出。 狐真没再说话,像踏着清风一般凌空轻移到古幽身后,一拽古幽衣领,‘啪’地就是一嘴巴。 状若疯魔的古幽哪里认得她是谁,藏锋重剑夹杂着暴躁的灵气横扫狐真,狐真连躲都不躲,只轻轻说了三个字:“苏子文。” 藏锋重剑突兀震颤,刹那失去了控制,在距离狐真不远处停下,不肯挪动分毫! 拨开重剑,狐真又一掌打在他胸口,骂道:“滚。” 古幽倒飞而出,径直落在了雪地里。他杵着藏锋重剑站起,眸子里缭绕着化不开的杀气,身形一震又要拼命。 “古幽!” 娇柔中带着几分妖,婉约里夹着一缕媚。乍一入耳,如翠鸟轻啼、黄莺出谷,婉转柔和却不失娇媚。再一听去,又如风拂杨柳、涓涓细流,泠泠清音也能酥软人心。 古幽浑身一震,身后的虚影陡然散去,他缓缓回身。 当看到苏玖玖酥软在风雪里的娇柔时,眸子里的血色也渐渐褪去,他轻声唤道:“玖,玖,苏姑娘……” 藏锋重剑拖在身后,一步,又一步,他蹒跚地走向苏玖玖,触目惊心的血痕留在身后,他就这么跪倒在了她身前,抬手,却又放下,苦涩地笑了笑:“你没事了啊。” 血腥味儿刺鼻,苏玖玖盯着面前一身伤痕的狼狈男子,紧咬着红唇。半晌,妖娆美人再也忍将不住,猛地搂住了男子腰身,趴在他肩头哇哇大哭。 鲜血蹭在了裙上,那一袭紫色的纱裙便也变的更深沉更妖艳了几分,她也不管,只一个劲儿的哭嚎着。 古幽缓缓的抬起了手,将她揽在了怀里,颤抖着说道:“玖玖……” 七月山巅,血色奇花点点萦缀,于是风雪也多了三分妖艳。 云雾缭绕的孤绝深渊前,他搂着她,任由泪水打湿血衣,眼泪落在肩上,浸入伤口,疼如肺腑的牵扯让他倒抽凉气,可他却笑了,声音里满满欢喜:“你真好看……” 哭声骤然一窒,她从他怀里爬起,紧盯着满脸血污下那双明亮的眼,嘴唇直哆嗦:“登徒子。” 第一次垆边偶遇,春寒料峭的欢喜人间,流年清风的温暖岁月里邂逅了温存。 第二次江山相逢,万里碧空的艳阳天,她与他刀兵相见,漫天烟尘里,那把长剑寸寸断裂,自此相思留心间。 第三次凄寒雪夜,生死一线间,心心念念的是谁的眉眼?舍命之前,又是谁迎着风雪提剑来见? 风雪山巅,好似时光重演,千百年白驹过隙,忘却了生死忘却了别离,忘却了往昔恩怨!碧落黄泉遍寻不见的誓言,铭记心间。 天上,狐真联手云紫衣,烧天烈焰与霸道长剑相辅相成,剑即火,火即剑,长剑到处,琉璃烈火席卷;烈火之后,又有碧色剑影连天! 伏尸筋骨强横,身法敏捷,一双利爪凶威凛凛,纵是对上陆地真仙也能轻易碾碎的铁甲壮汉却根本不是二人的对手。 空气陡然变得炽热了起来,狐真的身影融入火海,万年不化的七月雪山,竟然在一瞬间融了一层厚厚的冰雪。火焰缭绕周身,云紫衣孤身负剑,立于烈火之巅,和光同尘的温润公子挑了挑眉,霸道、阴柔,两种截然不同的诡异气息自他身上散发开来,又一柄烈火缭绕的长剑凭空出现在他手里。 云紫衣修持已入巅峰,可当双剑在手的时候,气势陡然暴涨。左手长剑倒提,右手火剑指着伏尸:“他说的没错,七月风雪,埋骨正合适。” 那壮汉身上满是焦黑剑创,阴冷的眸子紧盯着云紫衣,骤然化成一道光影朝着他冲去。 双剑并在一起,长剑刹那化成了火,云紫衣轻啸出声,身化剑火迎了上去! 烈焰更甚,隐隐透着犀利锋芒,云紫衣爆喝:“无双!” 剑火陡然加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腾而出,炽烈的火焰正打在伏尸身上。 风雪飘扬间,云紫衣一剑无双!少了平日的霸道,也称不上巅绝,却是剑法里最本质的锋锐,这个世间大概再没有哪个词汇可以形容那种锋锐犀利之感。 ‘呲啦’一声细微的声响,云紫衣止住身形,身上的火焰缓缓散去,又露出那俊俏且挺拔的身姿,如玉公子又复温润,他开口:“这一剑,可当得天下无双?” “哼。”烈焰消散,狐真的身形又复显现,她大口喘着粗气:“比不上云天诀,比苏子文也还差得远。” “比你心里的那个人呢?”云紫衣似笑非笑的看着狐真。 眸子里氤氲着怒气,狐真冷声道:“他只用刀。” 云紫衣愣了愣:“刀?千沧雨的刀法,比他如何?” 眼帘低垂,狐真看了一眼云紫衣:“伯仲之间,可相去甚远。” 云紫衣不再说话。 身后,伏尸的身形颤了颤,他低下头,胸前一道触目尽心的狰狞伤口,体内,灼心入肺的烈焰燃烧着他的煞气。 没了煞气,就算是不化骨又能如何?在不甘的怒吼声里,他终于还是坠了下去。 凄惨的笑声响彻山巅,凶狠伏尸艰难地摆正身形,费尽最后一丝力气,咆哮着朝那一对年轻男女冲去。 身后即是神仙不渡的七月山涧,万丈深渊!苏玖玖刚刚苏醒,古幽早已脱力,又哪有躲开的力气? 云紫衣睚呲欲裂,狐真惊呼出声,二人身化流光,急追伏尸而去。 苏玖玖趴在他的怀里,轻声呢喃道:“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 古幽轻抚着她的秀发:“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她闭上眼,不再说话,是以男子嘴角微勾那醉人的笑容她也未曾看见。 最后一眼,最后一言,利爪‘噗嗤’抓入他的后心!伏尸丧心病狂的大笑着。 古幽身形一震,可嘴角的笑容还是那样的温暖,他伏在她耳边低语:“对不起。” 双眸圆睁,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她甩向狐真。寂灭剑意自他身上缓缓散开! “你要我死,我毁你全尸,两清了。”他回头,笑容儒雅但眸色狠辣:“凌霄有剑,其名孤鸾,今遗世传人,借一剑以夺天!” 寂灭之力封存在他心里,那他就炸开心脏!用最果决最无情的方式向天借剑。 心窍灵气骤然失控,他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于是,当那一丝寂灭之意自他身上升腾而起的时候,天地不见,风雪不见! 璀璨的白光席卷山巅,血色奇花刹那失去了生机与色彩。 59.第59章 生死天涯 纵法飞驰,云紫衣绝望惊呼:“古幽!” 苏玖玖人在半空,随着风雪飘摇,声嘶力竭地哭喊回荡在七月山巅:“不……” 剑光斩碎了血花,继而斩碎风雪,云紫衣竟被躁动的灵气掀飞。狐真接住苏玖玖,赶忙飞身后退。 陆地真仙又能如何?无涯的寿数,不老的容颜,但长生路上,那早就作古的心脏,大概是世间最无情最狠毒的诅咒吧。这世间,从来没有任何生灵能够阻挡苍老与寂灭。 是以当风雪归于寂静的时候,伏尸早就化成了飞灰。 衣衫碎裂,心口处鲜血流淌,古幽面色苍白的站在山上,身后,云雾缭绕的七月山涧,他转身,勉力地笑了笑:“真是,对不起呢。” 对不起,生死之前才知你心意。 对不起,终究不能陪你走下去。 他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言,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也是唯一一句情话,六个字:真是,对不起呢。 苍白长发披散在肩头,他缓缓向后倒去。 风雪正盛,苏玖玖凄厉长啸,眸子缓缓旋转,又复化成了桃花形状,云鬓秀发刹那染了霜雪。 妖娆佳人,红颜白发,她挣开狐真,化成了一道紫色光影,朝着那男子扑去!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 没有起点的痴恋,她不愿变成相思折磨自己,那就生死相随吧。 狐真大惊,可虚弱的她又哪里拦得住苏玖玖。 惊呼声中,妖娆佳人一把抱住古幽腰身。 人们总说天涯,可天涯又在哪呢?大概,生死就是天涯;大概,神仙不渡的万丈孤绝,就是天涯。 七月山下没有灵气,又有强大的禁空之力,终年缭绕着化不开的云雾,没有人知道七月山的那边是什么模样,也没有人知道七月山之下是什么模样,号称神仙不渡的七月山涧,大概就是天涯的尽头吧。 嘴角笑意安然,她随他一同坠落山崖。 …… 手里的长剑突兀断裂,柳婳祎心跳一窒。 第五孤独轻声问道:“怎了?” 柳婳祎看着断裂的剑尖,摇头说道:“累了。” “才不过半个时辰,怎么就累了。”第五孤独叹了口气:“若有心事,不妨说出来,心里也好受些。” 清冷仙子忽然泪流满面,可她还是摇头:“好像,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第五孤独愣住了,莲步轻移,缓缓走上前来,将她搂进了怀里:“剑黄泉练到妙处,就是这样扰人心性,你别多想。” 顿了顿,她又说道:“若累了,就去屋里歇歇,明天一早,我传你太上忘情。” 柳婳祎微微颔首,提剑回了屋里。 第五孤独眸色黯然,低声呢喃道:“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 风华城的居民缓缓转醒,打了个哈欠,疑惑的看着四周的风雪。 “怎么都睡在街上?” “诶,那不是隔壁老王么,老王!你怎么抱着我媳妇儿!” 吵吵闹闹的风华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许多年没有过的热闹气氛充斥着这座静默小城,人们纷纷起身回家,没有人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隔壁老王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也许用不了多久又会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但谁又记得风雪飘零的凄寒深夜里发生的凶险故事? 满城遍寻,却只找到一截剑尖,澈丹的剑尖。她闭上眼,右手紧握剑尖,划破了手她也不管,不停地掐算着二人方位。 天气冰寒却遮不住她额间的焦急与汗水,打湿了衣衫也不肯放弃。她猛地吐了口血,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着。 白帝叹了口气,递给她一个酒壶,轻声说道:“算生死。” 秦梦琪接过:“谁的酒壶?” “古幽,”无奈地笑了笑:“这小子就会喝酒,留下了个酒壶就带跑了我那傻徒弟,等他回来……等他回来,我得,我得好好教训他!” “您老为何不自己算?” “我不敢。” 秦梦琪没说话,闭上了眼。 半晌,手中酒壶忽然掉落在地,她缓缓睁开了眼,眸子里泪花闪烁,朱唇紧抿,沉默。 白帝踉跄着跌倒在风雪里。 ……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翠微山的桃花开得正盛,入眼处,一片艳粉俏丽,清香的泥土气息夹杂着桃花香味儿,莫名的让人感觉欢喜。 阴暗的房间里,孔雀瑟瑟发抖地蜷缩成一团,嘴唇青黑,面色苍白,披头散发的模样哪还是当初俊俏邪魅的妖族大圣? 门被人推开了,柔和的阳光射进屋里,照在身上,他哇呀一声痛苦惨叫,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何其狼狈。 冷情轻轻关上门,将碗放在桌上,笑面蛇蝎不愧是笑面蛇蝎,他戏谑地看着孔雀,那双眼睛里充斥着世间最孤独的情绪:“大圣委屈了,快起来吃饭吧。” 孔雀抬起头,幽绿色的瞳孔散发着摄人心魄的诡异,他嘶哑的说道:“我还有多久才能见阳光?” “快的话今年入秋,也有可能明年开春,看你自己的情况了,”顿了顿,冷情又说道:“至多再有十年,大圣定能成就无上肉身,到时候天大地大,谁又是大圣敌手?” 孔雀颤颤巍巍的站起:“为什么不直接把我炼成飞僵,像那女子一样?” 冷清摇了摇头:“飞僵哪有那么好炼,不过是具生机未断的尸体罢了,你以为她能活多久?楚怜月只是个小人物,有他没他都没什么关系,但大圣不同。” 孔雀叹了口气,问道:“小小怎么样?” 冷情歪着头看了他一眼,笑问道:“放着逍遥长生的陆地真仙不做,宁可忍受腐心蚀骨的折磨也要救她,她对你真有那么重要?” “你说呢?”孔雀反问。 笑面蛇蝎突兀敛去笑意,怅然地叹了口气,说道:“大圣放心,狸小小好得很,只是有些虚弱罢了。你好好休息,待她适应了鬼魂之身,我带她……来探望你。” 孔雀点头,又摇头:“还是算了吧,我这不人不鬼的样子,哪有颜面见她。” 冷情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个曾经拥有不世修为的妖族大圣,陆地真仙级别的巅顶高手,如今竟会因情沦落成这般地步,该说是造化弄人?还是天道无情?亦或者,是他太过愚钝? 大概,这就是凡人所说的‘无奈’吧。 人生八苦,皆由无奈而起。 佛门所说五蕴皆空,道家常言清静无为,魔修又说逍遥自在。可到头来,芸芸众生也不过是苍茫世间一粒不起眼的尘埃。 红尘里的过客,任你纵天绝地,大抵也摆脱不了无奈这两个字。 向来如此,人世如此。 冷情沉默着走了出去,阳光照进房里的瞬间,他陡然撑起了灵气遮挡住阳光。 孔雀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多谢。” 他颤抖着端起碗,刺鼻的血腥气味儿让他忍不住轻舔着嘴角。 “你若不想当那不人不鬼、不妖不魔的东西的话,”悠悠传来冷情惆怅的声音:“就别动碗里的东西。” 举到唇边的手突兀停住了,眸子里闪烁着挣扎和渴望,半晌,他轻笑了笑,‘啪’地一声脆响,血腥味儿弥漫房间。 60.第60章 不世杀伐 狐真身形一晃,刹那追了上去。 云紫衣紧紧拽着她的胳膊,声音里压抑着悲痛:“别去。” 火焰缭绕玉手,她回手一掌印在云紫衣胸口,急声道:“放开!” 胸口骤然受袭,云紫衣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溅在她的面纱上,眼里有一丝愧疚,但声音还是那样冷冽:“放手啊!” 手攥的更紧了些,云紫衣眼帘低垂:“不放。” 素手高抬,又一掌朝他打去。 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云紫衣出手如电,须臾抓住那只皓腕,吼道:“不许去!” ‘啪’,她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凄苦的笑了笑,云紫衣撒开手:“好,你去。” 他一指七月山涧,好似天涯的那边:“你死了,他们就都回来了。你徒弟回来了,我侄子也回来了!你去啊!死了正好,死了清净,死了一了百了!” 狐真愣住了,颓废地瘫倒在地,悲痛欲绝地说道:“可那是他女儿呀。” 云紫衣也跌倒在地,坐在风雪里,抱着脑袋嘶声哭泣,懊悔道:“怎么成了这样啊!” …… 坠落,在黑暗里缓缓坠落,强烈的风压撕扯着他的伤口,他却感觉不到疼痛,怀中的娇软像是一个世界那样沉重,让他不敢就这么死去。 暴戾的杀气自他身上升腾而起,古幽缓缓睁开了眼,可不似以往那样的深邃,那双血色的眸子里充斥着岁月磨砺的坚韧与沧桑,好似阅尽了繁华,看淡了生死的一双眼又拥有怎样睥睨天下的霸道?他低头看了一眼重伤昏迷的苏玖玖,于是瞳孔里所有的情绪都变成了温柔与眷恋,他呢喃道:“怎么还是这样不懂事。” 狂风呼啸在耳畔,身边除了云雾再也看不见其他,身躯无力的坠落着,他紧紧搂住苏玖玖,下颚顶着她的秀发,语气温柔:“死后还能再见你一面,也算上苍待我不薄。” 缥缈如仙境的云雾里,他又缓缓闭上了眼,身躯飞速的向下坠落,薄唇轻启:“我怀不世之锋,引天雷铸九州成鼎;我有屠龙之志,燎原火焚四海成酒。” 于是晴空炸响霹雳,于是无风竟起烈火,古幽的身上散发着让人胆寒的锋芒气意! 雷火之力尽数汇聚在古幽身上,他的体外竟然缓缓浮现一条巨大的龙影。 ‘吼!’龙影甫一成型,古幽骤然睁眼,不怒自威,苍茫的龙威混合着暴躁的杀意吹散了缭绕的云雾,他爆喝道:“不世杀伐!” 手腕一翻,重剑高举过头顶,古幽一剑挥出!‘嗷吼’一声龙吟,巨大的龙影直朝山底冲去。刹那,平地生风,原本飞速下坠的身躯此刻竟被风托着缓缓下落。 悠悠一声长叹,古幽叹道:“到底是修为太差。” …… 九幽十八涧,河洛捧着书坐在院子里,清雅的白色小花与院外妖娆的桃花格格不入,就好似她这个人——鬼医河洛。 没有人知道河洛的来历,也少有人见过她的模样,只常听人说起鬼医的名头,世上没有任何一条命是她那双妙手救不回来的,可同样的,她所炼制的毒药之烈,纵然是陆地真仙也沾之即死。 这样一个神秘的人,竟然像个世家小姐一般坐在院里读书,那副入神的样子,‘安静’大概是唯一的形容词了。 “你这儿的空气真好。”煞九幽悄然出现在她身边,往石凳上那么一坐,拿起桌上的茶水就喝。 河洛微微侧脸:“好喝么?” 煞九幽愣了愣,笑说道:“好喝,这是什么茶?” “忘川,”河洛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师父培育的茶,还以为你喝不惯。” 煞九幽点头,花白的长发耷拉在胸前:“太清淡了,确实有点喝不惯。” 河洛斜睨了他一眼,轻声说道:“除了清淡呢?” 眼睛弯成了月牙:“体内的灵气不见了。” “忘川无毒,”食指轻动,河洛又翻了一页书,随手一指院里的白花:“六月雪也无毒,但你闻了六月雪的香味儿,又喝了忘川泡的茶,就成了毒。” 仰头喝干了忘川茶,煞九幽轻轻一放茶杯,笑眯眯的说道:“到了你这儿,我连呼吸都不安全。” 河洛别有所指地说道:“越是信任的人,越得谨慎防备。” 煞九幽笑了笑:“那你呢?” 河洛放下书,盯着那双笑成了月牙的眼睛:“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 “你和他们不一样,对你,”煞九幽站起身子:“我无需设防。” 河洛叹了口气,随手扔给他一个荷包,无奈说道:“这是忘川和六月雪研成的粉末,拿回去泡水也好,夹馒头也罢,当盐炒菜也行,总之,暂时散了你体内的灵气。七日后你再来找我,我会用银针替你续命。” 煞九幽抻了个懒腰:“我还是喜欢吃你做的豆沙糕。” 河洛懒得理他,站起身就要回房,她随口说道:“那就掺在豆沙馅儿里。” 煞九幽突兀凑近到她跟前,鼻尖相距不过一寸。 风轻起,白发微动,扫过她的脸颊鼻尖,这个世上,大概没有任何女子能够抵挡煞九幽邪魅的笑容,不经意间就会沦陷在那双深邃的眼里。 河洛冷声说道:“干什么。” 煞九幽没说话,猛地俯下头去。 唇齿相印。 河洛睁大了眸子,半晌,她猛地推开他,高声叫道:“煞九幽!你……你无耻!” 煞九幽舔了舔嘴唇,笑说道:“我就是想试试,看看是不是连你的唇上也有毒。” “我浑身上下都是毒,”眼眸低垂,她的声音里隐含怒气:“你要不要试试?” 眨了眨眼,煞九幽仰首望天,装模作样的说道:“大白天的,有伤风化,还是等晚上吧。” 河洛低声骂了句‘不要脸’,快步走回房去。没过一会儿,她又从房里出来,从煞九幽手里抢过荷包,顺带着又给了他一脚,这才扭头走了回去。 煞九幽朝着她的背影喊道:“我的药……诶,你干嘛去。” 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做豆沙糕,喂狗。” 煞九幽摇头失笑。 恰在此时,天际骤然传来一阵嘹亮悠扬的叫声!煞九幽眉头一皱,自语道:“龙吟?” …… “‘太上忘情’是我以‘剑黄泉’为基础所领悟出的剑诀,算得上世间一等一的锋锐剑法,那些求仙问道的愚人,非得钻研什么天道如圆,阴阳相生,也难怪这偌大一个江山剑派,只有你一人能修成‘剑黄泉’。”第五孤独说完,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 柳婳祎伸手接过:“可我也是以‘太极无相’为根基……” 第五孤独摇头:“你的剑意虽然浑圆,但你心里,藏着世间最锋锐的剑。” “我的心里?”柳婳祎不明所以,半晌,说道:“婳祎愚钝,还请师叔祖解惑。” 她抬手一指柳婳祎心口,说道:“你可知天生剑心?” 柳婳祎木讷地说道:“天生剑心?怎么可能真有那种东西……师叔祖的意思,莫非,莫非我就是天生剑心?” “要说修为,人间大把的高手在我之上;可要说剑,这天下,我称第二,谁敢称第一?”顿了顿,慵懒女子又复说道:“剑修以心入剑,再以剑入道,又以道问心,以心问天,说到底,也不过是修成一颗空灵无暇的心。古幽能够踏入剑心通明的天人境界,和他所修的功法脱不开干系,他的天生剑魄也称得上世间罕有,但和你相比,却是落了下成。” 说到古幽,柳婳祎的眸子里便萦绕起了压抑不住的思念与娇羞。 第五孤独怅然地叹了口气:“又一个动了春心的傻姑娘。” 话音刚落,天边‘吼’地一声高亢吟叫。 柳婳祎从相思里缓过神来,疑惑地问道:“那是什么东西在叫?” 第五孤独眸色深沉,低声说道:“龙。” …… 龙吟声响彻云霄,七月山突兀剧烈震颤。 狐真惊声说道:“怎么回事?” 云紫衣摇头,赶忙揽着她飞到天上。 “会不会是他们二人……”话到一半,狐真突然楞住了。 也是,若二人有这份本事,又怎么会坠落山崖。 龙吟九霄,七月山似有真龙现世,天下皆惊,风云变幻间,暗流涌动。 61.第61章 寂寞空谷,寂寞桃花 桃花开的最盛的那几天,正是天气由暖转热的时候,流火的艳阳高悬于天边,空气里充斥着花草的清香与馥郁,明净的溪流不知发源于哪里,也许是千百万年的孤寂才能养出这样一汪清澈的凉泉。 谁又能想到,终年飘雪的七月山下,神仙不渡的七月山涧,竟然是这样一幅春暖花开的俏丽风景,翠鸟轻啼的喧嚣,流水向西的静谧,一切恍若桃源,凄清风雪似乎永远和这里扯不上关系。 毛茸茸的小兔子像团小雪球,凑到苏玖玖身前,小舌头轻轻舔shi着她的鼻尖。 苏玖玖打了个喷嚏悠悠转醒,睁眼就看见一只雪白的小雪球,她欢喜地将其捧到怀里,艰难地坐起身子。 筋骨酸疼,浑身无力,眼神迷茫的看着四周风景,她突然一惊,好似想起什么似的,四下里找寻着,找寻着那一袭蓝白素衣。她大声呼喝着:“登徒子……” 又哪里有人回应?这一片世外桃源,好像只剩下她自己。 苏玖玖痛苦地站起,额间冷汗直流,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愿意放弃,也不会放弃,于是她发了疯似的寻找古幽的身影。 从日上三竿到夕阳迟暮,再从夕阳迟暮到晚风渐起。 新月如钩,皓月千里,苏玖玖颓废地跪倒在地,她低声念叨着:“登徒子。” 她放声大哭,嚎啕着:“你在哪啊!我不要一个人老死在这儿,哇……” “你,你别哭了,咳,”溪流边,突兀传出虚弱的咳嗽声:“我在这儿,还,还没死。” 像是久浸于黑暗中的人抓住一颗救命的稻草,苏玖玖赶忙起身,手忙脚乱地跑了过去,可当看见古幽的那一刻,她就哭地更厉害了:“你怎么,你怎么成了这样啊。” 朱颜尚在,无奈两鬓如霜白,蓝白素衣染成了血色的长衫,远山眉未变,可那双明亮的睡凤眼真就眯成了一条缝,好像只要闭上了就再也不会睁开,他虚弱的说道:“我还以为这次死定了,现在这幅模样,已经很好了。” 苏玖玖将他揽在怀里,抹着眼泪说道:“你这个样子好丑,还不如死了呢。” 脑袋一歪,古幽又没了动静。苏玖玖慌了神色,拍着他的脸,焦急道:“登徒子,你,你不会真被气死了吧。” 伸手摸了摸他的心口,又一探他的鼻息,心跳微弱可呼吸悠长,没有性命之忧,苏玖玖这才放下心来。她又将仅存的微弱灵气小心翼翼的送到他体内,修复着他被寂灭之意摧残地支离破碎的心脉。 一连七日,古幽昏迷不醒,苏玖玖白天找寻野果果腹,晚上则用那越来越微弱的灵气替其温养心脉,好在五月的天气不似四月那样湿润,要不然更深露重的夜里,古幽这幅虚弱的身子还不知会怎样。 又是静谧的夜,苏玖玖抱着双膝,孤独地坐在古幽身边,眉宇间有些惆怅,怀里那只雪白的兔子耷拉着耳朵,安静地看着溪水。 古幽的境况很不好,体内生机尽断,全凭一股暴戾地杀气护住心脉,这才吊住了最后一口气,却也只能这样不生不死的活下去,想要苏醒,怕是奢求了。 她摸了摸兔子的耳朵,小声自语道:“小雪球儿啊,我该怎么办啊。” 小雪球儿动了动身子,苏玖玖将它举到了脸前:“我该怎么救他。” 小雪球儿往前凑了凑脑袋,亲了亲她脸颊上的桃花印记。 苏玖玖咯咯娇笑:“好痒。” 声音突兀一窒,苏玖玖看了一眼古幽,眸色渐渐深沉,她摸着脸上的桃花,神情坚定,低声道:“只好如此了。” 她颤着手,解开了古幽染血的素衣。 精壮白皙的上身裸露在夜色里,苏玖玖红了双颊。 古幽的身形称不上壮硕,也不算瘦小,白皙的皮肤让他像个文弱的书生,薄唇轻抿,凤眼紧闭,悠悠的远山眉莫名为他添了几分出尘和俊秀,这幅模样,大概更像个雍容自若的世家公子。 潇洒飘逸的长剑才是为他量身定制的武器,可当他拿起那把无锋重剑的时候又是何等的霸道? 大概也是打小练习重剑的缘故,他胸前的线条要比别处明显更抢眼几分。 苏玖玖咽了口口水,素手轻抚上他结实的胸膛,呢喃自语道:“这个登徒子,还真有几分姿色呢。” 素手紧紧贴在他的心口上,苏玖玖眸色越发坚定,颊上的桃花印记亮起璀璨的光。刹那,霜雪披肩!磅礴的生机自她身上升腾而起,尽数汇聚在那只玲珑玉手之上。 俄顷,她猛地吐了口血,溅在他的胸上,瞬间化成了烟雾飞散。 “我上辈子真是欠你。”夜色里,她的声音也是这样寂寞。 …… 翌日清晨,苏玖玖醒来的时候,天色晦暗,空气沉闷,想来不久就要下雨。 她看了一眼古幽,古幽的面色明显好了很多,呼吸悠长,心跳平稳,紧抿的薄唇也终于有了些血色。目光下移,白皙的胸膛让她忍不住又多摸了两把,古幽突然咳嗽了起来。 苏玖玖赶忙收回手,坐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心。半晌没有动静,她悄悄看了一眼古幽,低声自语道:“苏玖玖啊苏玖玖,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该打!”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苏玖玖赶忙将他抱在怀里,替他抚着胸口。 睡梦里,古幽声音嘶哑,道:“师姐,你身上真香……” 苏玖玖愣住了,半晌,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自己舍生忘死的救他,从风华城,再到七月山,性命相抵。如今,又陪他一起掉下了这渺无人烟的七月山涧,昨夜更是…… 到头来,出现在他梦里的竟然是别的女子。 师姐?是江山镇上那个清冷如雪的女子?还是风华城里天资惊艳的秦梦琪? 那自己又算什么?他亲口所说的‘上邪’又算什么?自己生死不明时,他拼却道消,请了前世,手段尽出不顾生死又是为了什么呢? 大概,只是不想欠自己人情吧。 苏玖玖将他平放在地上,起身,毫不犹豫的往前走去。 小雪球儿一蹦一跳地跟在她身后,苏玖玖步伐坚定。 这个男子让她眷恋,她可以为他付出所有,但苏玖玖绝不容许自己下贱!索性,自己该给他的东西都给了,不该给的东西也给的差不多了。 左右不过一具枯骨红颜,想来他也不会稀罕。 “玖玖!”惊呼间,他一把拽住了苏玖玖的衣裙:“你别走……” 他的语气颤抖,睡梦中竟然流出了两行清泪:“我一定会救你。” 苏玖玖几次抬脚,却都未曾再走一步。良久,她回身,又将他抱在了怀里,摩挲着他的脸颊,轻声说道:“若是救不了呢。” “救不了?”远山眉皱在了一起,他的声音也小了下去:“那我就来陪你……” 呼吸又复悠长,古幽沉沉睡去。 嘴角轻挑,苏玖玖展颜轻笑。 这个温暖且霸道的男子,从来没对她吐露过衷情。但生死之前,是谁踏着满城风雪提剑来见?是谁在夜色里轻吟了一曲上邪?命火熄灭时,是谁一怒入魔血战七月山巅?是谁请了前世将癫狂敛做手中剑?又是谁以血肉之躯挡住那穿胸的利爪,又是谁炸裂了心脉,寂灭一剑惊仙? 生死相抵,性命相抵,无非爱情。 手臂用力,她搂地更紧了些,好像要将她融进身体里。泪水再也忍将不住,打湿了纤长的睫毛,打湿了清艳无暇的脸,落在了他的唇边,落在了小雪球儿雪白的茸毛上,她的语气里第一次带上抑制不住的深情:“古幽……” ‘轰隆’一声闷雷炸响。 苏玖玖抬头看了眼天色,阴沉的乌云正酝酿着瓢泼的大雨。 若放在以前,莫说是下雨,便是天漏了又能把她怎样?可此刻,她和那些庸碌的凡人也无甚区别,再带上一个奄奄一息的古幽。 她怅然地叹了口气,将他背在背上,费力地站起。 62.第62章 死讯 “你想好了?”声音平静,可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河洛的内心。 煞九幽坐在床上,浑不在意的笑了笑:“想好了。” 指尖捻着一枚细长的银针,河洛又问道:“这一针下去,纵使你日后成就鬼仙,也绝不会多活一天。” 煞九幽真就沉默了,良久,他才说道:“这世间不知有多少人生不如死,但没有一个人不想活,”他的笑容少有的温暖起来:“三千年,繁华过眼如云烟,活够了,却也不想死的。” “当日你以‘千草丹’吊住了我的性命,可至多再活三载。莫说是三载,就是三十载、三百载,我也修不成鬼仙,死是早晚的事。我不奢求活命,但有些事情,三年时间远远不够。所以,”他低下头,惆怅地说道:“我只能这么做,还望你成全。” 河洛就那么立着,一动不动:“若我不肯呢?” 煞九幽叹了口气:“那我就只能以阳身入幽冥,找阎王那厮再斗上一斗。当年一战,我输他半招,想来以我现在的状况,此去幽冥,大概就回不了阳间了。” 眉头紧紧皱着,河洛开口:“你威胁我?” 笑容无奈,煞九幽的眼神里几近哀求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与疯狂:“算是吧。” 眼帘低垂,声音清冷:“脱衣服。” 煞九幽乖巧的褪去了上衣。 河洛不再说话,银针突兀亮起碧绿色的光芒,迅捷且精准的刺入了煞九幽眉心!手腕转动,她又抽出一支银针,用双指紧紧夹着,妖异的紫色火焰突兀一闪,刹那间花香弥漫,银针也渡上了一层紫色的幽芒。 眸子里闪过一丝挣扎,她看了一眼神色痛苦的煞九幽,银牙紧咬:“你想好了!” 煞九幽艰难开口:“来!” 心一狠,河洛再不犹豫,银针径直扎在了他的心口! 鬼气激荡,煞九幽猛然睁眼,血灌瞳仁,轻啸声响彻九幽十八涧,原本阳光明媚的翠微山,好似也因为这一声轻啸而颤抖,乌云汇聚,轰隆雷声大作。 “我以银针封住了你的魂魄,又以罂粟火护住了你的心脉,你只管放心冲击命火便好!”指影翻飞,一根又一根的银针刺在他的身上,护住了他周身经脉,河洛说道:“其他的,交给我。” 汗水不停滴落,打湿了她的衣衫,原本宽松的长裙紧紧贴在她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段上。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 最后一根银针,河洛迟迟不肯下手。这一针并非为了护住经脉穴窍,而是要废掉他的檀中穴。这一针下去,一切再也无法挽回。 煞九幽睁眼,怒喝道:“来!” 泪水滴落,河洛一针刺入了他的胸口。 命火瞬间熄灭,煞九幽眼皮一翻,瘫倒在了床上。河洛用力按压着他的胸口,焦急道:“你可别真死了啊……” …… 百里清风下山多年杳无音信,柳婳祎被第五孤独带去了无涯峰习剑,古幽久居白帝城,可无涯苑并没有因此而清静下来。无言是个安静的人,原本是为了坐镇江山剑派才被古幽留下,可如今,长老掌门业已恢复了元气,他难得的得了几分清闲,可曲江心也寻得了空闲,三天两头的往无涯苑跑,无言只觉得曲江心才是他最大的威胁! 几次找到了秦阳,可老头子碍于红莲的威慑力,也只能表示爱莫能助。 “无言前辈,曲江心又来啦!”段华离火急火燎地往后院跑,嘴里还嘀咕道:“帮我拦一下大师兄!” 听闻曲江心来了,无言哪还有心思管他,刹那隐去了身形,不知所踪。 秦一鸣如风一般冲进院子里,一把拽住段华离的衣领,声色俱厉地威胁道:“今天你要是不把长安找回来,可别怪当师兄的不留情面。” 段华离呵呵干笑着:“大、大师兄,这也不怪我啊。” 顾青衣抱着膀子在旁边看地别提有多开心,司音一脚踹在他跨上,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别碍着我练剑。” 秦一鸣无奈地说道:“我早就和你说过了,让你别惹风流债。你不听,非得招惹许长老的三徒弟,现在好了,长安生气了。你呀,今天就算是请也得把长安请回来!” 顾青衣掸了掸衣衫,调笑道:“五师兄千万别去,哪能惯着她。” 秦一鸣抖手甩出一道灵气,顾青衣缩了缩脖子,赶忙跑路了。 司音冷哼道:“让你嘴欠。” 正闹着,曲江心自顾走了进来,朝着众人一行礼,笑呵呵地说道:“师兄们好。” 段华离鸟悄地看了一眼曲江心,尴尬的笑问道:“曲师妹,长安她,她还生气呢?” 曲江心咯咯笑了,说道:“师姐没生气,倒是我师父大发雷霆,放出话来要抓你回去问罪!” 司音也不练剑了,扭了扭脖子,说道:“你还是快些逃命吧,一会儿红莲长老杀过来,可没人保得住你。” 段华离一下蔫了。 四下找寻了半晌,曲江心问道:“秦师兄,无言呢?” 秦一鸣摇了摇头,面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无言前辈今早下山去寻古幽了。” “古幽还在白帝城?”曲江心不疑有他,嘟着嘴点了下头:“这个古幽,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莲步轻移,她款款走了出去。 恰好叶无忧回来了,和曲江心撞了个正着,却也只是朝她点了点头,无精打采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女两男。 瞧那打扮,那两个男子分明是一个道士和一个世家公子,至于那女子,才进门的瞬间,秦一鸣就瞪大了眼。 “梦琪师妹,你,”他赶忙走上前来,眉宇间洋溢着惊喜,道:“你怎么回来了。” 众人也赶忙围了过来。 秦梦琪低着头,半晌没说话。 公子模样的男子轻声问道:“秦阳道友可在?” 秦一鸣看了一眼叶无忧,叶无忧点头,秦一鸣这才说道:“师父去了天元殿,晚些时候回来,这位……公子,还请移步房内休息。” 他又朝着小道士拱手:“不知这位道长怎么称呼?” “澈丹,”小道士拱手回礼,面色里还有着些许病态:“古幽兄弟他……” 众人心里一沉,司音赶忙问道:“古幽怎了?” 小道士没说话,秦梦琪抬起头,清泪肆虐了脸颊,她哭喊道:“古幽,死了。” 无言瞬间出现在众人身边,抓着秦梦琪的胳膊,不敢置信地说到:“你,你说什么!” 世家公子拿掉他的手,仰首望天,声音里说不出的惆怅:“他就当着我的面,坠下了七月山。” 脚下一个踉跄,段华离差点摔倒在地。 无言勃然暴怒,一把甩开他的手,暴喝道:“云紫衣!你!” 云紫衣叹了口气:“原来你还认得我。” “怎么不认得?”十八年的守护,得知古幽死讯的时候,无言早就失去了理智,他死死抓着云紫衣的衣襟,吼道:“云紫衣!他可是你侄子!你就眼睁睁看着他跌落七月山!” 云紫衣骤然红了双眼,打开了无言的手,他吼道:“你还知道他是我侄子!你还知道我是云紫衣!” 无言愣住了,颓然地跌倒在地:“古幽他那么精明,怎么会死在那种地方。” 云紫衣走到顾青衣面前,勉强笑道:“谢谢。” 顾青衣阴沉着脸,问道:“古幽是你侄子?” 云紫衣点头。 顾青衣突兀流下两滴眼泪,语气悲痛:“我不管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但他是我师弟,一直都是。” 他低沉地说道:“是谁害了古幽?” 门外,‘当啷’一声轻响…… 63.第63章 太上忘情 水蓝色的长剑掉落在地,柳婳祎直挺挺地走了进来,看着云紫衣,声音平静不起波澜:“你说什么?古幽……死了?” 云紫衣没说话,点了点头。 一直沉默不语的秦一鸣走过来拍了下柳婳祎的肩膀,安慰道:“师妹,你,你节哀……” 柳婳祎一言不发。 大概,这就是生无可恋吧? 偌大一个人间,她第一次感觉到孤寂。 …… “那伏尸被古幽化成了飞灰,”云紫衣眼眶微红,又复说道:“可古幽也因此跌下了七月山。” 众人相继无言,房间里一时沉默,良久,秦阳挥了挥手,颤着声线说道:“你们先出去,我和云阁主,有些话要说。” “爹,古幽他……”秦梦琪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秦阳的暴喝声打断。 他一拍桌子,怒吼道:“出去!” 秦梦琪吓了一跳,红着眼眶出去了,众人沉默不语,也跟在她身后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云紫衣和秦阳。 秦阳深深看了他一眼,平复了下心境,说道:“未曾想到,闻名天下的百战阁主,竟然还是故人啊。” 云紫衣叹了口气:“秦兄,别来无恙。” “无恙?”秦阳苦涩地笑了笑:“我怎么会无恙?当年你把古幽托付给江山剑派,托付给我,十八年的师徒情分,现在,你告诉我,他死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告诉我,他死了!云紫衣,他死了,你又怎么敢活着?当年你身负重伤也要护他安全,替他寻一处安身之所,可现在呢,他当着你的面坠下了七月山!依你的修为,难道还摆平不了一只伏尸!” 云紫衣没有过多解释,只轻声说道:“我也有苦衷。” “苦衷?”秦阳冷笑道:“是,云阁主日理万机,操劳得很。” “秦兄,我……”云紫衣还想再说什么。 秦阳又哪里给他机会,起身,一挥袖袍:“不送。” 云紫衣惆怅地站起,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脚步轻跺,一缕清风拖着他飞起,他突兀回头:“你跟着我做什么?” 身后,无言的身形缓缓浮现,轻声说道:“你在隐瞒什么?” “隐瞒?”云紫衣一愣,面上不见情绪:“我没有。” “若非知道你是云紫衣,若非知道你是他叔叔,我真的想要杀了你。”无言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又复隐去了身形。 云紫衣怅然地看了一眼天空,晴空万里,微风不噪,暖和的天气又带着一丝凉爽的安逸,五月的江山,风光正好。他确实有所隐瞒,狐真和苏玖玖的出现,包括那只被封印了三千年的鬼物,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所有的苦衷和误会,所有的痛苦与伤心,他都必须自己一个人承受下来,因为他不再只是古幽的叔叔,他更是云天诀的后人,百战阁的阁主。 清风渐起,云紫衣飘摇远去。 秦阳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低声道:“老八……” …… 柳婳祎孤身走在山路上,手中紧紧握着长剑,神情里看不出忧伤,但月牙眉间隐隐含着哀莫大于心死的孤寂。 古幽死了,那份深埋在心间不知多少年的相思也跟着死了,是以她不觉得忧伤,是以她没有眼泪,只是觉得孤寂。 痛彻心肺的孤独,让人疯狂的寂寞。 寒潭边上,秦一鸣正等着她:“刚打发走司音,你又来了。” 柳婳祎面无表情的从他身边走过:“师叔祖等我回去练剑,我先走了。” 秦一鸣伸手抓住她的肩膀,说道:“不许去。” 柳婳祎回头,紧盯着秦一鸣,道:“大师兄既然知道我要去干什么,便也该知道,你拦不住我。” 她身上渐渐散发出犀利的剑意,手中长剑嗡嗡嘶鸣震颤。 “命魂境?”秦一鸣一愣,苦笑着说道:“师妹进境真快。” 柳婳祎的眸色有些冷:“放手。” 秦一鸣叹息道:“白帝将老八留在白帝城,是想救他。” “救?”嘴角微勾,月眉轻挑,柳婳祎笑得凄然。 秦一鸣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手下用力了几分。 柳婳祎神色渐冷,剑意越发犀利了起来:“我要去找白帝问个明白。” “你去白帝城我不管,可然后呢?”锋锐的剑意吹起他的发丝,秦一鸣声音平静:“去七月山下陪他?” 柳婳祎没说话,震开了他的手,一缕剑光轻飘到她脚下,径直朝着远处飞去。 秦一鸣腾身而起,又拦在了柳婳祎面前:“师娘特意嘱咐过我,着我看好你。”顿了顿,他又说道:“师妹,得罪了。” 苍茫剑意缭绕周身,秦一鸣骤然袭至柳婳祎身前。 右手搭上了长剑,柳婳祎眨了眨眼,‘呛啷’一声轻响,那把长剑闪烁着悠悠的蓝光,出鞘! 只是一刻,可似乎如千百年那样漫长,碧落之上,自有琴音响彻云霄。八百里寒潭,狂风呼啸,掀起了滔天碧浪。 剑出鞘的刹那,秦一鸣就变了脸色,浑厚的灵气凝聚在身前,他突兀急退! 衣衫被剑气破开了一道长痕,秦一鸣惊魂未定地看着那把剑。 与那女子衣裙共成一色的冷冽长剑,除了颜色外,再也无甚特别的七尺长剑,刃上隐隐流淌着水蓝色的华光,摄人心魄的寒芒直叫人不敢逼视。似乎是世间最清冽最纯净的水所铸成的锋锐,冷厉且悲怆的长剑。哪怕是千百年不曾现身人间,但只要有它出现的地方,那么一切都会被他的锋芒所掩! “太上忘情……”秦一鸣的声音艰涩且沙哑。 失踪了千年的长剑,八百里寒潭孕育出来的锋锐——太上忘情。 三千年后,这把传说中的神剑,终于出鞘。 神色痛苦,柳婳祎冷声道:“让开。” 秦一鸣还未说话,他的身边,苍老的身影悄然浮现。 瞬间,俏脸生煞,漫天水光消散不见,忘情长剑突兀敛去了所有锋芒,柳婳祎一剑刺向老人胸口。 无形的屏障护住他周身,那老人躲也未躲。 叮铃。 长剑刺在老人胸口,号称世上最最锋锐最最犀利的忘情神剑,竟然未能伤到老人分毫!甚至未能伤到他一片衣角! 白帝抬起头,轻声说道:“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清冷仙子陡然落泪,长剑抵在他胸口上,说道:“对不起?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白帝城前,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白帝闭上眼,声音清淡:“有我在,这世间无人能伤你师弟,请你放心。”顿了顿,他嘶哑地说道:“柳丫头,对不起。” 话音刚落,白帝竟然散去了护体灵气。 双眸圆睁,柳婳祎已然来不及收剑! 忘情长剑终于刺入他的胸口,却在某一个瞬间,被另一只柔嫩的玉手抓住,于是不管那把剑如何锐利,都再也刺不进去一寸。 白帝看着眼前的黄衣女子,苦涩地笑了:“我以为你会亲手杀我。” 第五孤独斜睨了他一眼:“白帝大人手段通天,一手梅花易数算尽天机,怎奈何我那侄儿愚钝,修不得你道家法度,也求不来无为清净,更悟不得你们的‘天道’。” 声音有些干涩:“他命里定有一劫,我传他定魂之术、九字真言,是想帮他渡劫。” 第五孤独声音慵懒,道:“你们白帝一脉参无上天道,认为众生由天。可我们修剑的没那么多讲究,哪怕是命中写好了的定数,也只凭手中剑去斩。” 她看着白帝,又问道:“十八年前,是你让云紫衣送古幽来江山剑派?” 白帝点头:“那孩子是个修剑的好苗子,江山剑派又有你坐镇,他来这儿,最安全也最合适。” “白帝大人可真是上心,”第五孤独轻声说道:“那后来又为何召他去白帝城。” “古幽命里定有一道天劫,我请朴天机以秘法推算,算出古幽,只能活到十九岁,”顿了顿,白帝又说道:“本来是想助他渡劫,没成想,天劫未至,死劫却先到了。” 秦一鸣一惊,失声道:“十九岁!?” 第五孤独疑惑的看着他,问道:“怎了?” 柳婳祎踉跄着险些坠下空去,失魂落魄的说道:“上个月,古幽刚满十九岁……” 64.第64章 诗晚枫,温酒亭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空气里除了花草的清香,还多了几分沁人心脾的湿润,七月山的云雾似乎更浓郁了些,隐隐遮住了太阳,可阳光还是穿透氤氲落了进来,照在人身上,暖暖的,绚丽的彩虹高挂于山腰,便让这片桃源更多姿了一筹。 除了日落月升,似乎再没有光阴流淌,时间对这片安宁的地方也没有任何意义。 入眼处是一间破败的木屋,古幽也不知道在黑暗里沉睡了多久,只隐约记得,跌落之前,那艳丽的紫色身影也跟着坠落。 “玖玖。”他低着头,不经意间撇到自己耷在胸前的长发,本该花白的长发不知为何又变回了青丝,心口隐隐作痛,却比不上炸裂时的万一。 心脉破碎,生机尽断,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剑的代价,他本以为这一次必死无疑,可不知是得了怎样的造化,他不但未死,心脉竟也奇迹般的修复,被那寂灭一剑夺去的生机也恢复了过来,大概是当时护住心脉的那股暴戾杀意救了他性命? 他的身体格外虚弱,就连下地走路都要咬紧牙关,一步一颤,他艰难地走出屋去。屋外,天清气朗,他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半晌,他摇了摇头,轻声唤道:“苏姑娘,苏姑娘……” 偌大的空谷,又哪里有人回应。 古幽叹了口气,走到溪边,水里倒映着他清秀无垢的脸,远山眉悠悠,狭长凤眼眯成了缝,他笑得有些无奈,低声说道:“这个苏玖玖……” 心里莫名多了一丝暖意,大概是五月的阳光照进了他心里最深处吧。 突兀有一只白色的毛团朝他扑来,古幽伸手抱住了这团雪白,低头看了看,竟然是一只毛茸茸的兔子,耳朵耷拉着,奇怪的是,它背上竟然有一瓣淡粉的桃花印记! 古幽忍住笑意,这兔子,莫不是苏玖玖变得吧。 正想着,静谧的空谷里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夹杂着一阵欢喜的笑语:“雪球儿,你在哪……” 毛团直往古幽怀里扎。 听到那空灵的声音,古幽刹那来了精神,站起身子,喊道:“苏姑娘……” 当看见苏玖玖的瞬间,古幽便再也挪不开眼,仿若第一次相间时的悸动,他的呼吸渐渐沉重了起来。 修长的大腿浑圆且饱满,平坦的小腹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藕臂光滑,香肩剔透,最最惹眼的还是那一对呼之欲出的挺翘,和那不堪一握的纤细柳腰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赤着足站在那里,素白的亵衣包裹着她胸前的玉峰和圆润的****,阳光洒在她身上,苏玖玖宛若人间最完美的尤物。 “苏,苏姑娘,”古幽咽了口口水,尴尬地说道:“你,你的兔子。” 他把兔子举到苏玖玖跟前,小雪球儿闭着眼,一幅任君宰割的样子。 “啊!”苏玖玖失声尖叫,抬起一脚将他踹到了水里。 古幽连呼救命。 苏玖玖慌了神色:“你,你不会游泳……” “不,不,不会……”古幽沉入水底。 苏玖玖这才想起他有伤在身,赶忙跳入水里相救。 十指相触的瞬间,她终于看到他唇边浅浅的笑意。 苏玖玖心头微恼,转身欲走,却被他拉住了手,往怀里一拽。清冽的溪水里,他不顾一切的吻住了那张樱唇。 头脑一片空白,于是那点微薄的怒意也跟着烟消云散,苏玖玖彻底沉浸在他温暖的怀抱里。 小雪球儿寂寞的在水里扑腾着。 …… 五月的江南少了三月的温柔,却多了几分明媚的写意。 百战阁,行将就木的老人孤座在温酒亭里,温酒亭是一座标准的重檐八角亭,出檐高挑,外部形成回廊,四周草坪环绕,花木扶疏,写意诗情。而‘温酒’这个名字也是大有故事。 七千多年前,人间强极一时的开元王朝终于走上了末路,最后一代皇帝也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于是诸侯并起,群雄割据,分为九国,开元王朝也彻底成为了历史。 又是百年的纷争,九国只余其二,元瑶国虎踞扬州以北,晋安国稳坐江水之南。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九国灭了七个,只剩下这两个国家,自然是互相看不顺眼,谁也容不下谁,于是两国纷争更胜九国。 元瑶国的二皇子明鹏,天资惊艳,被当时的碎花谷大谷主收做了关门弟子,三十岁便修成了造化。 修仙之人轻易不会干涉凡人之事,这二皇子早就踏入了仙途,按理说是不能再插手两国纷争。可这明鹏偏偏是个邪佞性子,一言不发的退出了碎花谷,又回到了元瑶国。 元瑶国气势正盛,于是纷争又起,二皇子明鹏亲自领兵出战,锋芒直指江南。 凡间兵马对上造化高手,又哪里会有胜算? 不过两日,江南城便要失守,若非明鹏不想大开杀戒,想要攻下这座城池,一日光景足够。 可晋安国的五皇子,号称‘棋画双绝’的诗晚枫不答应。 诗晚枫自幼和一老奴居于江南,不喜朝政,更不喜和自家兄弟争权夺势。他这二十几年,最上心的事情,除了棋画之外,便是诸多风雅事物,算是个难得的妙人。 血染江南那一日,雍容华贵的诗晚枫正坐在亭子里下棋,他对着面前的女子笑道:“仙家手段如何我不知晓,只听说他一人便足以挑灭三军,若我死在他手里,你可会想我?” 女子声音柔糯:“公子且去便是,若回不来,黄泉路上,自有婉儿陪你。” 诗晚枫笑了笑,柔声说道:“我想喝酒。” 她拎起一坛酒,往桌上一墩:“这坛梅子酒就在这儿,婉儿也在这儿,且待公子归来。” 诗晚枫起身,笑颜迷人:“我喝不惯凉酒。” 随后再不多言,转身就走。 日上三竿,诗晚枫单人单剑出了城,褪去了锦缎华服的公子不再雍容,一身亮银甲胄睥睨于两军阵前,气贯长虹,他对着江南城前的尸体遥遥一躬,于是九霄龙吟,天降红雨。 明鹏慌了神色,朝着他喝道:“来者何人?” “晋安,诗晚枫。”手中大剑斜指明鹏,嘴角笑意温存:“皇子敢一战否?” 那一战,诗晚枫只出了三剑,以凡人之身,三剑重伤造化高手。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 明鹏不敌而逃,徒留下元瑶士兵,向来不染杀伐的雍容皇子下令:杀! 诗晚枫只身回到了亭子里,被称作‘婉儿’的女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一坛刚刚温好的梅子酒…… 这才有了后来的‘温酒亭’。 这段尘封了七千年的往事早就被人遗忘,元瑶和晋安也早就成为了历史,人间不知经历了多少代王朝更迭。 “父亲果然在这儿,”琴瑟款款走来,温柔说道:“您的身体,好些了?” 黄土埋到脖子的老人家,竟然是琴瑟的父亲,百战阁的老阁主! 老阁主摇了摇头,叹气道:“紫衣呢?” 琴瑟倒了杯茶,递给老阁主,苦笑道:“怎么每次见面,您都先问云紫衣,莫非,他是您老的私生子?” 老阁主笑骂道:“你这丫头……” 琴瑟也不恼,笑嘻嘻地说道:“他去了七月山。” “七月山?”老阁主一愣:“那鬼物又有异动了?” “没有,”云紫衣现身在亭中,朝着老阁主微微躬身,说道:“您老怎么出来了?” 看到云紫衣,老阁主便又多了几分笑意,招呼着他坐,笑说道:“这幅老骨头,再不出来晒晒太阳吹吹风,以后怕是都没机会喽。” 云紫衣沉默,不知该如何作答。 琴瑟眼眶微润:“小墨一定会找到‘雨霖铃’的,父亲,你,你别担心。” 老阁主却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我是没什么,倒是你俩,这么大的人了,什么时候成亲?” 二人尴尬的说不出来话,琴瑟微一跺脚,脸色羞红的跑了。 云紫衣也拱手告辞。 温酒亭里又只剩下老人自己,他起身,看着亭外茂盛的草木,怅然地叹了口气,念叨道:“公子……” 65.第65章 过往 “喂,”苏玖玖朝着树上喊道。 七月山下没有灵气,可古幽的伤势好的出奇的快,还没过半月,心脉、生机皆已恢复,蓝白素衣虽然褴褛不堪,但好在洗的干净,倒也不至于让他显得邋遢。 他躺在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二郎腿:“怎么了?” 苏玖玖背靠着树座下:“你就不能想想上去的办法。” 古幽纵身跳了下来,指着云遮雾绕的七月山,说道:“待我恢复了功力,一剑就能劈碎七月山。” 苏玖玖斜睨着他:“莫说你能不能劈开七月山,这里连灵气都没有,你怎么恢复功力?” 古幽嘿嘿干笑道:“那就飞上去。” 苏玖玖就那么盯着他,古幽苦笑道:“你也说呢,这里没有灵气,又有强大的禁空之力,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你每天在这山下乱转什么?” “给雪球儿找个媳妇儿。” 小雪球儿趴在苏玖玖怀里,抖了抖耳朵。 苏玖玖叹了口气:“那咱们就老死在这里?” 无所谓的笑了笑,古幽大大咧咧地往她身边一坐:“这里还不错,有你在这儿陪着,也不算寂寞。” 脸颊绯红,苏玖玖冷哼道:“我可不想跟你死在一起。” “那不能,”古幽把玩着苏玖玖的秀发,说道:“我才造化境,至多活不过三百年;你就不一样了,先天境的大高手,怎么也能活过我吧。” “等我死了,这山下可就你一个人喽。” 苏玖玖打掉他作怪的手,低声骂道:“登徒子。” 古幽叹了口气,看着苏玖玖,笑了笑,说道:“咱们现在也算共患难了,你怎么还这么不近人情。” “我不近人情?”烟眉轻挑,苏玖玖说道:“是是是,这些日子,我忙前忙后,伺候少爷一样伺候你,都是我心里的假慈悲作怪。” 古幽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语气真诚:“谢谢。” 苏玖玖没理他。 “我自幼无父无母,”古幽平淡地说道:“也不知是谁送我上了江山剑派。从懂事开始,我就跟着师父生活在无涯峰,老头子脾气古怪,但待我如子,教我练功练剑,教我写字读书,教我怎样做人;师娘,六位师兄还有两位师姐,就是我所有的家人了。后来又去了白帝城,白帝老头儿严厉的很,可也是真心实意的为我着想,哦,对,还有澈丹,那个憨头憨脑的缺德道人,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现在……”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苏玖玖呼吸一窒。 “多了一个你,”嘴角勾起久违的温暖,那笑意自眼睛里泛起,继而氤氲了眼角眉梢,他说道:“玖玖。” 苏玖玖盯着那张脸,含情双眸里莫名情绪萦绕,她犹豫着靠近了古幽怀里,委屈道:“你昏迷时,可还念叨着你师姐。” 古幽一愣,眼前不觉浮现那袭清冷身影,怅然地叹了口气,苦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我只知道,不管是少了谁我都会难过。” 烟眉倒竖,玉手紧紧钳着他腰间的肉,咬牙道:“吃着锅里,你还敢看着碗里的?” “别闹,”古幽抓住腰间柔荑,半晌,他才说道:“我喜欢你。” 苏玖玖沉默,于是时光沉默,寂静的阳光下,微风轻荡,她安详的依偎在古幽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 “你会后悔。”苏玖玖闭着眼,睫毛微颤。 古幽摇了摇头,声音坚定:“不会。” “别把感动和刺激当成爱情,”苏玖玖从她怀里爬起,盯着那双明亮的眼,执拗的不肯回避:“我救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但这不是你辜负她的理由。” 古幽愣住了,自己,果然是把感激错当成爱情了么?他第一次质疑自己的心。 苏玖玖叹了口气:“若日后还能从这里出去,苏玖玖绝不以此相要挟,更不会与你做纠缠。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她又伏在古幽怀里,贪恋着他身上的气息,半晌无言,古幽轻声说道:“我想听你吹笛子。” 苏玖玖也不起身,就躺在他的怀里,闭着眼,幽紫色的竹笛横放唇边。 笛声袅袅,忧伤,悲凉的笛音回荡在寂寞的空谷。 …… 当天色被夕阳染成胭脂的时候,笛声终于渐渐停歇。 古幽站起身,扭了扭脖子,笑说道:“今儿个,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吃了半个月野果野菜,不开荤哪能行? 他看着苏玖玖,笑着问道:“你吃不吃鱼?” 苏玖玖咽了口口水:“吃。” 古幽从树上折下一条桃枝,四处找了找,又把目光定在了苏玖玖身上。苏玖玖一惊,耳朵抖了抖:“你想干什么。” 古幽叹了口气:“算了。” 他从自己褴褛的衣衫上又扯下了一条碎布,一丝一丝抽成了线,系在桃枝上。 苏玖玖眸子一亮:“你要钓鱼?用什么做鱼钩?” 古幽愣住了,半晌,嘿嘿干笑道:“没,没鱼钩哈……” 苏玖玖气笑了,从怀里摸出一个秀气的荷包,递给古幽。 古幽打开看了看,不敢置信的说道:“你竟然随身带着针线?” 苏玖玖得意的仰着下巴:“本小姐心灵手巧,不比你那师姐强多了?” 柳婳祎也好,秦梦琪也好,论天资,均是惊才绝艳的奇才;可要说起风月,那可是远远比不得苏玖玖了,古幽苦笑着点了点头,随手掰弯一根梅花针,系在了线上,随后往溪流里那么一甩,坐在边上静静等待。 半晌也不见有鱼上钩,苏玖玖坐在他身边,百无聊赖的问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抓鱼?” “啊。”古幽从愣神里反应过来,说道:“你说什么?” 苏玖玖疑惑地看着他:“我说为什么不直接抓鱼。” 古幽叹了口气:“这里不知多少年未曾有人来过,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这样一副桃源之景,我喜欢这里,是以不想扰了这里的清净。” 古幽不再说话,苏玖玖有些惊愕地看着他:“没看出来。” 古幽扫了她一眼:“没看出什么?” 苏玖玖把玩着一朵桃花,说道:“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 嘴角轻挑,古幽笑了笑:“依你看来,我该是怎样的人?” 歪着脑袋想了想,苏玖玖轻声说道:“说不好,但想来不该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 “寂寞?”古幽一愣,继而说道:“谈不上寂寞,但也没什么趣味。我十岁修剑,如今,应该有十九岁了吧,九年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修炼,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了谁修炼。为了我自己?或许不是吧,很多时候,我更想做一个安于人生,止于终老的凡人。” 苏玖玖静静地听他说着,心里突然有一丝惆怅和伤感。 当初,那个妖媚的男子也是这样迷茫吧? “我第一次杀人,是在江山镇,有间酒楼。南宫沧浪和他的两名手下,皆是死于我手。”声音平静,可他的手微不可查的颤抖着。 苏玖玖看在眼里,轻声说道:“第一楼的南宫沧浪?” 古幽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其实,我真没想过杀他,他也不是那种非死不可的人,我没想过杀任何人。但最终,我还是用最残忍的手段害了三条性命。我后悔,也后怕,但如果让我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杀了他。” 山下无风,五月无风,溪水平静流淌,苏玖玖闭上眼,感受着难得的清静,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古幽突兀叹了口气:“因为这就是修士,这就是天下,这就是那些凡人所说的‘江湖’,不讲道理的江湖,一言不合,拔剑相向的江湖,虽非我愿,但身不由己。” 是啊,这个天下就是这样,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杀了就是杀了,说再多道理,找再多理由,一样害了人命、染了杀伐、背了罪业。 66.第66章 白猿 苏玖玖眸色深沉:“你剑法太烈,容易乱了心性。” 古幽没答话,只是点了点头,随口岔开话题:“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何整日在这山下乱转。” 苏玖玖看着他,微微颔首。 夕阳不见了踪影,皎洁的月色照在二人身上,莫名的多了几分静谧。 古幽又说道:“你没发现这里少了些什么?” 苏玖玖四下看了看,说道:“少了什么?这里除了没有灵气,其他的什么都有,还有禁空之力,能少什么?” 古幽一指身后不远处的木屋:“那间木屋。” 苏玖玖眉头一皱,有些不高兴的说道:“那是我为了避雨,千辛万苦才找到的安身之所,又费了好大的力气打扫,能有什么问题!” 古幽笑了笑:“这七月山少说也有万丈,我不知道咱们是撞了什么运气,但我不相信还有其他人,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能有命活着。可既然有这间木屋存在,那就一定有人在这里生活,至少,曾经有人在生活在这儿。” 苏玖玖愣住了:“你是说,这七月山的禁空之力,并非先天形成,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古幽点头:“想来是了。” 她又问道:“那你刚才说,少了什么?” 眉峰轻挑,古幽声音里夹杂着莫名的意味:“少了时光。” 苏玖玖愣了愣,又问道:“少了什么?” “七月山下的禁空之力由来已久,这间木屋存在的时间必然也不会短,而它所用的又是最普通的梨花木,风吹雨打这么多年,这间木屋除了灰尘多些,却没有半点儿腐坏的迹象。”顿了顿,他又说道:“你还记得我斗黑僵那晚,借月华之力凝成的天剑?” 苏玖玖点头。 古幽的脸色却变得古怪了起来:“那月华天剑,放在白天,便成了清风一剑。” 手心握了握,无疆无界第四层,月下清风悄然运转,虽然没有灵气汇聚,但寂静深沉的夜晚,他的手心里竟缓缓缭绕起一缕微弱的清风 皓月高悬,古幽竟然凝聚出了清风剑! 苏玖玖猛然变了脸色,惊呼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散去月华之力,古幽失笑道:“这世间哪有那么高明的幻术,这木屋是真,桃树是真,溪流也是真,你是真,我是真,所有的东西都是真的。但我手里的清风剑做不得假,所以,这‘日落月升’不是真的。况且,七月山向来只有雪,又怎么会下雨?障眼法罢了,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是遮住了天。” 他不说话,她更是说不出来话。 鱼线突兀往下一沉,古幽赶忙用力一甩鱼竿,一条肥硕的鲈鱼被他甩上了岸来。 美滋滋的从鱼钩上解下鲈鱼,古幽邀功似的往苏玖玖面前一递:“这鱼可是真的,瞧这幅样子,也不像成精的东西。” 苏玖玖全然没听进去,咽了口口水,颤着声音问道:“既然一切都是真的,为何还要做这遮掩天地的法度?” 古幽叹了口气,说道:“障眼法不假,可障的并非是你我的眼,而是天的眼。我说了,这里少了时光,并非是没有时光,只是时间流淌的很慢……你看这里的树。” 苏玖玖仔细看去,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 古幽笑了笑:“这里的树,树龄太小了,若放在外面,这样一颗千年的桃树想必也只有碎花谷才有,但是在这山底,千年的桃树,对不上他的身份。” 苏玖玖第一次感觉到惶恐,她看着古幽,说道:“掌控时光,欺瞒天地,这世间竟还有这等高人,莫非是天仙?” 古幽没说话,上古时期,世间六族各有天仙人物:初代白帝、妖圣问天、神女洛水、杀帝东方青冥、鬼王南离,佛祖帝释天。 或许有隐世不出的天仙,但想来也不会太多的,又有谁能欺瞒天地? 苏玖玖又说道:“这七月山下,肯定有什么了不得的宝物,否则又有什么东西值得这等人物出手?” “也没准是什么凶物呢,”古幽掰下几根树枝,扔在一起,伸手入怀,好半天才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符咒,叹息道:“澈丹这符咒总算派上了用场。” 苏玖玖哼哼道:“用符咒生火?亏你想得出来。” 古幽双指捻着符咒,嘴里念念有词,良久,旺盛的火焰缭绕符咒,古幽大叫道:“好烫好烫……” …… “味道如何?”古幽笑眯眯的说道。 苏玖玖吮了下手指,说道:“还可以。” “比你最爱的江南醋鱼如何?” 她又撕下了一小块儿鱼肉,塞进嘴里,含糊道:“嗯,强上那么一点儿。” 夜色里,二人就这么相对而坐。 苏玖玖甚至在想,如果能够在这里生活一辈子,能够缠着他一辈子,也挺好,真的挺好。可她知道,这片桃源,终究留不住他。 自己终究留不住他。 想着,苏玖玖悠悠轻叹。 火光照耀下,她的脸更显清艳,古幽突兀问道:“你脸上的桃花怎么就剩下了一瓣?” 苏玖玖随口说道:“那是点的面靥,洗掉了。” 话音刚落,古幽突兀揽着她往旁边一纵。 一只毛茸茸的雪白大手径直探入火里,拿起还剩半只的烤鱼就往嘴里塞。 二人心惊的看着眼前三人高的庞然大物,苏玖玖低呼道:“白,白猿……” 古幽眨了眨眼,颤抖着声线:“这,这么大。” 那白猿只一张嘴,嗷呜一口将鱼就吃了个干净,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看着古幽二人直咧嘴,露出了满口的獠牙。 古幽将苏玖玖护在身后,一步一步往后退着。 白猿蹿步,刹那就到了二人跟前,古幽一惊,回手抽出藏锋重剑,手腕翻转,全身力道尽数汇聚这一剑。 藏锋夹杂着风声,撩起一道月弧,重剑所到之处,就连空气都被排挤到一旁。 实打实的一招逆水流拍在巨猿身上,那巨猿却连退都未退。 古幽脸色骤变,拉着苏玖玖就跑,嘴里念叨着:“这家伙莫不是袁绝的祖宗!” 巨猿身形一跃,又拦在了二人身前。 地动山摇,巨猿这一跃竟直接震倒了二人,随后,大手抓向了古幽。 脸上的桃花瓣骤然亮起璀璨的光,苏玖玖身上升腾起一股圣洁的气息。 手停在半空,那巨猿分明一愣,半晌,他才收回手,挠了挠脑袋,竟然做了个呲牙咧嘴的笑容。 古幽看着苏玖玖,直眉愣瞪地说道:“你朋友?” 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古幽,苏玖玖也有些懵,气势骤然一收,道:“你当这七月山下是我家?” 古幽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凑到巨猿身前。巨猿就一直看着他,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古幽胆子更大了些,摸了摸巨猿的尾巴。 巨猿咧嘴憨笑。 古幽这才放下心来,朝着苏玖玖笑道:“嘿,这白猿还真老实。” 他又抬脚,轻踢了踢巨猿小腿,嘚瑟道:“自己人!” 白猿抬手,啪叽一巴掌扇飞了古幽…… 67.第67章 鬼身 苏玖玖‘腾’地站起,圣洁气息又复流转开来。 古幽赶忙从地上爬起,一拉苏玖玖衣袖:“我没事儿,它,它好像没什么恶意。” 好似听懂了他的话,那巨猿竟然点了点头,转身,滑稽的跑路了。 地动山摇的震颤,这巨猿的一举一动都是那样的震撼。 圣洁气息散去,苏玖玖放下心来,上下打量着古幽,说道:“这白猿不知在这儿生活了多久,看那样子,竟然还未成妖。” 古幽疑惑的看着苏玖玖,问道:“说起来,这妖和它有什么区别?能幻化人形?” 苏玖玖斜睨着他:“除了幻化人形,口吐人言,最重要的是有修为,能化形的妖少说都是造化境,也只有这样的才真正有资格被称为妖。” 古幽愣了愣,苦笑道:“莫说造化境,便是先天境的妖物对上这个大家伙,也没有几分胜算。” 这白猿到底为什么没能化妖,古幽不知道,但刚才那一剑的威力,古幽可是清楚得很,莫说是造化境,便是先天境也未必能不躲不闪,轻而易举地抗下。 可落在这巨猿身上,甚至都未能阻止他的身形。 正想着,又一阵‘轰隆隆’的震动,那巨猿扛着一袋东西又复跑了回来。 俏脸生煞,苏玖玖眉头一皱,不耐烦道:“怎么还没完了。” 古幽微微扯动她的衣襟:“先看看,说不定它有出去的方法。” 巨猿这一来一去也不过盏茶功夫,把袋子往地下一放,打开来看,竟然全都是鱼。 鲈鱼、鲤鱼、鲫鱼、鲢鱼…… 苏玖玖眨了眨眼:“敢情是馋回来的?” 古幽也有些无奈,看着巨猿,说道:“想吃烤鱼?” 巨猿点头,憨厚地抓着后脑。 古幽摊手,道:“没法烤了。” 那巨猿愣了愣,走到桃树前,双臂搂住树干,‘吼呀’一声怪叫,两人合抱的桃树竟被他连根拔起。 扛在肩上,吭哧吭哧跑到古幽跟前,往地上那么一扔,古幽赶忙揽着苏玖玖后跳。 尘土飞扬,古幽二人止不住咳嗽。恼怒地看了一眼巨猿,古幽喊道:“有树也没火,这么大的一棵树,钻木取火你自己来!” 巨猿还是挠头,古幽就在一旁抱着膀子冷笑,心道小爷今儿也得让你这皮糙肉厚的大家伙见识见识道家的神奇法度。 没成想,那巨猿又将桃树横抱在怀里,双臂用力,怒目圆睁。 ‘咔吧,’桃树应声而断,碎成了两截。 ‘咔吧咔吧,’巨猿似乎是上了瘾,接连掰成了好几截。 下巴垂到了地上,古幽看着苏玖玖,心有余悸地说道:“幸好当时没掰我。” 苏玖玖斜睨着他,不屑道:“你不用掰,能生吃。” 古幽嘿嘿怪笑:“有机会让你吃。” 粉脸羞红,苏玖玖一跺脚,逃也似的跑了,边跑还边喊道:“雪球儿,雪球儿你在哪呢,我们去洗澡咯。” 古幽也不管她,伸手拿出一张符咒,刚欲念动咒诀,却被巨猿夺了过去,塞进嘴里,嚼也不嚼直接下肚。 眨了眨眼,一摊手:“完了,这次真得钻木了。” 古幽只会画攻伐凌厉的残月符,至于其他的道家符咒,全都是澈丹小道士画出来的,澈丹天资一般,战力也一般,可画的符咒那是一等一的好东西!之前澈丹给过古幽不少的符咒,但之前接连血战,手段尽出,白帝城的符咒也就剩下这两张派不上用场的灵火符。 巨猿拿起一截树干,它的手上突兀缭绕起一团白色的火焰,冒着白烟。五月的天气,刹那失去了温暖! 那团白色的火焰,竟然是冷的! 古幽顿时瞪大了眸子,失声叫道:“极火!” 俗话说物极必反,万事万物皆离不开这个道理。至阴未必就不能化阳,至阳也有可能成阴,而且,物极必反的东西往往更加可怕,就像这极火,极致的冰寒形成的火焰,虽然寒冷,但若巨猿有心,这极火便可焚尽世间万物。 白色的火焰落在树干上便又成了凡火,巨猿轻蔑地看了古幽一眼,哼哼冷笑。 古幽心里这个气。 …… 阳光透过门缝映射进来,孔雀慌忙躲进了角落里。 他的面色越发苍白,身体也一天比一天虚弱,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撑到现在的,成了僵尸,不饮人血就没法活下去。 大概,是他内心仅存的骄傲吧。 身为妖族大圣的骄傲。 “你鬼身未稳,至多半个时辰,我必须得带你回去温养鬼身。”冷情的声音有些惆怅,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羡艳。 门又被关上了,没有阳光,孔雀这才觉得舒服了些许,颤抖着从角落里站起,却在抬头的瞬间转过身去。 狸小小站在门口,少了往日的乖张,近乎透明的鬼身让她看起来柔弱异常,她早就是个死人,本以为老老实实的轮回转世就是宿命,可魂魄刚到冥界,就被一股无形大力生生掬了回来。 煞九幽没问她想不想成就鬼身,只告诉她:有只傻鸟舍了一切求我救你。 现在,那只傻鸟,就站在她面前,背对着他,肩膀不停颤抖。 “孔雀,”狸小小轻声开口,声音里隐含疲惫:“是你吧?” 他没回头,也没说话,只是瑟缩的更紧了些。 “让我看看你可好。”透明的手掌轻覆在他颤栗的肩头,孔雀突兀一窒。 半晌,他嘶哑的说道:“有什么好看的,我这幅模样,别吓着你。” 狸小小没说话,紧紧环住他的蜂腰。 孔雀突兀叹了口气,声音柔和却不平静:“小小,你……你会怪我么?” “怪你什么?”狸小小手臂更用力了几分:“怪你反叛妖族?还是怪你救我?” 叹了口气,孔雀嘶声说道:“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以后就没有轮回了,你,你不会怪我吧?” 狸小小突兀笑了,柔声说道:“轮回?连这辈子的记忆都没有了,又哪来的狸小小?狸小小只是这辈子的狸小小,转世了,碧落黄泉就再也寻不到的狸小小。”顿了顿,她才说道:“现在这样逍遥自在,刚刚好。” “你不怪我?” 狸小小强行转过他的身子,凝视着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她突然想哭,可鬼魂又哪有泪水?喉头滚动,她温柔说道:“怎么不怪?是谁允许你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曾经癫狂骄傲的妖族大圣,变成了今日嗜血的怪物,狸小小的心揪成了一团,想哭又哭不出来是怎样的感受?大概就是现在这样的撕扯心肺吧。 她摩挲着他苍白的脸颊,叹气不是,呢喃不是,于是她干脆依偎在孔雀的怀里,不言不语。 感受不到他胸膛的起伏,感受不到他身体的温度,就连心脏都失去了跳动,这样的孔雀,恐怕,早就不再是孔雀了吧? 孔雀不再是妖族大圣,而是一只真真正正的僵尸。 一只不肯饮血的僵尸。 可在狸小小眼里,孔雀就是孔雀,是妖圣还是僵尸都无所谓的,他就是孔雀,就是属于她狸小小的孔雀。 青色的眸子闪烁着明亮的光,分不清是嗜血的渴望还是泪水的荧光,他颤着手,从怀里掏出一根黯淡的凤羽。 狸小小愣住了,半晌,方才笑道:“你还留着啊。” 孔雀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没有这根凤羽,又哪里来的孔雀?” 笑容明媚,狸小小窝在他怀里,浅笑安然,说道:“因为这根鸟毛,我差点被父亲打死呢。” 孔雀不言,狸小小更是安静,静谧漆黑的房间里一时沉寂。 68.第68章 龙吟 猴子就该有个猴子的样儿,可不能像白猿这样。就连古幽都未曾想到,几条烤鱼就能收买了这只堪比乾坤境的大白猿。 古幽问他叫什么名字,白猿左手拿着烤鱼,右手蘸着酒,在地上写下了两个歪斜的字:殇晓。 除了贪嘴,殇晓还有个毛病,爱喝酒。 也不知道这只猴子是和谁学的酿酒,每次来找古幽的时候,手里都捧着一坛花香四溢的老酒,少说也有千年甚至更远的光景,只闻那醇厚的酒香就足够令人迷醉。古幽也是个爱酒之人,但不贪杯,两杯入喉刚好,三杯下肚便不胜酒力。可殇晓不行,贪嘴猴子每次都能喝上一坛,可本身也不是什么好酒量,半坛入腹,贪嘴猴子耸肩抖手;痛饮一坛,不剩涓滴,殇晓就更来了劲,扭腰摆胯,双手拍打,脚步凌乱却又不失沉稳。 这只贪嘴猴子酒后起舞的模样别提有多滑稽。 苏玖玖看着跳地正欢的殇晓,眼神颇有些无奈,说道:“你还指望它能带你出去?依这只猴子不甘寂寞的心和那本就跳脱的性子,若知道出去的方法,恐怕早就跑出去为祸人间了。” 古幽叹了口气,随手扔给他一条烤鱼:“这山下到底也是寂寞,好好一只白猿,脑子都憋出了病来。” 殇晓兴致正旺,骤见一物朝自己袭来,身形一顿,大嘴微张,咔嚓一口咬住了烤鱼。拿在手里,它仔细盯着那条油光孜孜的烤鱼,扑鼻的香味儿让他忍不住直舔嘴角。 “可就这一条了啊,再想吃,等明儿吧。”古幽咬了一小口鱼肉,一指殇晓:“都吃了三十条了,你不怕撑,我还嫌累。” 殇晓低头看了一眼烤鱼,又看了一眼古幽,再看了一眼苏玖玖,那意思应该是在问,好吃吗?好吃的话让我尝尝,不好吃那就全给我吃吧! 苏玖玖轻叹,将手中的烤鱼也扔给了贪嘴猴子,无奈道:“给你给你。” 贪嘴猴子喜滋滋地咧着大嘴,笑了。身上白光一闪,原本三人高的壮硕巨猿,竟然变成了一只普通的小猴子。 他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狼吞虎咽的吃起了烤鱼。 为了多吃几口烤鱼,它竟然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壮硕的小猴子。 古幽一把捂住了脸,低声道:“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就没有丁点灵兽的觉悟。” 实力堪比陆地真仙的白猿,那可不是灵兽么,只是这只灵兽,脑子不怎么正常啊。 远山眉轻挑,古幽将手里的烤鱼递给了苏玖玖,苏玖玖摇头,说道:“我吃饱了。” 古幽也不矫情,又将烤鱼扔给了殇晓。 殇晓双手各抓着一条烤鱼,可也不妨碍他那颗贪吃的心,张嘴,一口咬住。 似乎也知道过意不去,殇晓歪着脑袋,询问似地盯着古幽。 古幽一摆手,叹气道:“你也给这溪里的鱼留条活路吧,明天,我给你烤只兔子。” 殇晓咬着鱼,直眉愣瞪地盯着雪球儿。 小雪球儿突兀顿住左右乱拱的身形,眨了眨眼,从苏玖玖怀里滚落,吓昏了过去。 古幽哈哈大笑:“雪球儿竟然能听懂人话,还会装死,可比猴子更像灵兽。” 苏玖玖捡起兔子,又复捧在怀里,恼怒地看着古幽。 …… 第二日清晨,古幽被一阵叮咣乱响的打斗声吵起,夹杂着苏玖玖愤怒的轻啸,古幽赶忙起身,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拿起床边的藏锋往外冲去。开门,正看见苏玖玖被一只斑斓的老虎逼入角落,竹笛掉落在身旁。 古幽大惊失色,用力一踏地面,身形爆射,藏锋重剑划出一道紫黑色的剑影,狠命拍在老虎身上。 那壮实凶猛的老虎被他一剑拍飞。 古幽扶起苏玖玖,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好似时光倒流,那个风雪倾城的夜,他也是这样霸道且蛮横的出现在她面前,问着:你没事吧? 苏玖玖看着那双凤眼,笑着摇了摇头。 只是,当时那是邪佞嗜血的黑僵,如今,面对的不过是一只稍壮的老虎。 她的笑容里有些欣慰,也有些苦涩:失去了灵气,自己果然什么都不是呢。 古幽起身,转了转脖子,呢喃道:“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重剑一指老虎,古幽笑得狰狞:“真是不知死活。” 身形骤然一动,古幽纵步如飞,抬手,一剑猛撩! 虽然没有灵气,但无疆无界最基础的‘逆水流’已是凡剑巅峰,对付一只老虎也绝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这一剑还没落到那老虎身上,就被一道白色的光阴拦住。古幽一楞:“殇晓?” 贪嘴猴子呲牙咧嘴地朝着古幽笑,可面对那老虎就没有那样的憨厚了。 老虎好像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身如筛糠地往后退缩着,殇晓哪管那些,往前一蹿,刹那出现在老虎身后,那老虎赶忙跑路。 殇晓‘吼’的一声嚎叫,竟隐隐带着摄人心魄的威势。那老虎直接就瘫软了身子,吓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古幽眨了眨眼,看向苏玖玖。苏玖玖也是一愣,说道:“龙威?” 龙是什么东西?那可是上古四灵之首,天生的灵种,虽然也是妖物,却不属妖族,妖族也没那个能耐掌控四灵。 再说这个龙,便是‘九尾灵狐’,‘帝兽麒麟’,‘天元火凤’这三灵加在一起,也未必是真龙的对手,传闻上古时期,也只有魔族的杀帝能和真龙一较高下。 时过境迁,到了现在,四灵早就消失不见,和天仙一样不知去向。 可这只猴子的身上竟然拥有龙威。 殇晓一拽老虎尾巴,拖着它走到古幽面前。 古幽还没缓过神来,只问道:“怎么?” 殇晓一指老虎,又一指古幽,手心里突兀缭绕起极火。 那老虎哆嗦的更厉害了,讨好地看着古幽,发出一声哀鸣,殇晓又一脚踹在他身上。那老虎顿时蔫了,任命似地趴在地上不再挣扎。 “烤了?”古幽失笑。 殇晓用力点头。 苏玖玖却叹气道:“本就是我们打扰了这山下的安宁,若还要害它性命,便也太过分了,还是放它走吧。” 古幽也点头,说道:“放了它吧,一会儿,给你做更好吃的‘桃花醉鱼’。” 殇晓想了想,拎着尾巴将老虎举到自己面前,威胁似的一呲牙,那老虎好像也知道自己保住了性命,感激地看着苏玖玖二人。 殇晓可不管那些,拎着老虎的尾巴转成了风车,随后手臂微一用力,将它抛向了远处。 古幽摇头,苦笑道:“你这猴子!” 殇晓嘿嘿憨笑着跑远,想来是又去溪里抓鱼了。 古幽啧啧摇头,走到苏玖玖身边,问道:“没伤着?” 苏玖玖摇头:“我没事。” 古幽叹了口气,拉过她的手,把衣袖往上一撩,三道深可及骨的划痕正往外冒血。 眉头紧皱,他指着那伤口,责怪的问道:“这叫没事?” 古幽轻轻挤了下伤口,苏玖玖顿时红了眼眶,呻吟道:“疼。” 妖娆且娇媚,酥进了骨子里的柔软呻吟。 清晨,正是男子****最旺盛的时候,苏玖玖又是怎样的妩媚?这样一个倾城女子摆在她面前,古幽哪能毫无反应?他咽了口口水,低声念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好半晌方才平息了躁动的欲火。 随后恶狠狠看了一眼苏玖玖,问道:“你是存心的吧?” 苏玖玖特别委屈地看着古幽,羞赧道:“我,我怕疼……” 古幽叹了口气,谁又能想到,一个先天境的大高手,竟然会怕疼。 半晌,他又说道:“你忍着点。”随后也不多言,低头,薄唇紧紧贴在那伤口之上。 苏玖玖脸色羞红,想缩回手,却被古幽紧紧拽住。 烟眉紧蹙成一团,疼的她直抽凉气,这是她第一次与男子如此亲密的接触,作为一个女子,理智告诉她应该保持矜持,可她的心里分明没有娇羞,反而有些温暖…… 69.第69章 心上春秋 古幽撩起外衣,从中衣上撕下一截袖子,从中扯开,裹在她白皙剔透的玉臂上,怅然道:“外衣太脏,这中衣还干净些,你别嫌弃。” 苏玖玖看着他紧蹙着眉头的认真模样,衣袖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苏玖玖呢喃道:“不,不嫌弃。” 微一用力,这个霸道的男子竟然系了个煞是好看的蝴蝶,随后他抬起头,责备似地说道:“谁让你出去乱跑?” 苏玖玖低下头,小声道:“我,我出去找雪球儿。” “雪球儿?”眉头紧紧皱着:“雪球儿怎么了?” 不知怎的,苏玖玖竟然收敛了往日的冰冷,小鸟依人地模样煞直让人不忍心责怪,她委屈道:“你说要烤兔肉,雪球儿被你吓跑了。” 古幽摇头失笑。 苏玖玖指着东边,又说道:“最那边还有一件木屋,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本来想上前查看,却被那群老虎追了出来。” “一群?”古幽愣了愣:“连殇晓都怕你,如今怎么对付不了一群老虎。” 苏玖玖低着头,半晌也没说话。 眉头皱着,古幽沉声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苏玖玖这才抬起头,嘟着嘴,委屈道:“本来它们是怕我的,但我刚踏进那院子里,它们就像发了疯似的追我,我,我没灵气,打不过,只能跑回来找你。” 古幽也不忍心再多说什么,轻轻一揽她的肩膀,柔声道:“这事怪我,这山下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凶险,以后别再乱跑了。” 苏玖玖点头,古幽这才悠哉的走了出去。 “你去哪?”苏玖玖朝着他的背影喊道,就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不知是什么时候,她开始对他有所眷恋。 也许,是在那个风雪倾城的夜里吧? “那只猴子又该来了,我出去躲躲。” 苏玖玖叹了口气,进了屋里。 “木屋?”古幽捏了捏眉心,低声呢喃道:“还真是麻烦啊。” …… 自从遇到了殇晓这只贪嘴猴子,古幽就没有哪天不喝酒的时候。所以当猴子又捧着一坛酒欢欢喜喜来找古幽的时候,古幽早就不见了身影。 于是它索性就在门口坐下,端起酒坛,咕咚咕咚喝起了酒。 不吵不闹,出奇安静,以至于苏玖玖都有些奇怪,这只猴子,可不是那么消停的主儿。今天,真是反常。 半坛下肚,殇晓面色如常。待古幽归来的时候,一坛酒刚好喝完,涓滴不剩,殇晓抬起头,看着古幽,咧嘴憨笑,竟没有半分醉意,也不跳舞,也不吵闹,那双眸子里,充斥着人性化的情感与光芒。 古幽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你都知道了?” 殇晓眨了眨眼,点头。 古幽紧挨着它坐下,又问道:“还有酒么?” 殇晓起身,身形一窜,刹那消失在院子里,俄顷,它又捧着两坛酒回来。 拍开封泥,刹那酒气弥漫,带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古幽喝了一大口,凉酒入喉,继而下肚,唇齿留香,喉头一线还残留着一丝甘甜的温润,古幽开口:“其实我早就想问了,这是什么花酿的酒?” 殇晓抬手一指漫山遍野的桃树。 其实他早就想到了,这山下的树木种类数量都不少,可花却只有一种,桃花。 七月山下的桃花,想来要比扬州城里的碎花谷更美艳几分吧? 不知是多久的沉静才能生长出如此芬芳妖娆的桃花? 桃花,原来也是很寂寞的花啊。 贪嘴猴子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大口酒,抹了抹嘴巴,不言不语。 古幽伤感地说道:“那间木屋,就是阵眼吧?” 殇晓点头,古幽又问道:“心上春秋大阵?” 殇晓挠着脑袋,疑惑的看着古幽摇头。 古幽叹了口气,能抽空这七月山下所有的灵气,以阵法之力自演日落月升欺瞒天地的阵法,除了失传万年的‘心上春秋’大阵,还有什么阵法这样神奇? 心上春秋大阵,定魂之术上记载的阵法,但也只是记载罢了,自上古之后,再也无人会布置这等神奇阵法。据传这‘心上春秋’能够将岁月放慢千倍,在这阵里,一切的时间都会变慢,唯一不变的,就是寿命。 古幽在这里历经了二十三个日月交替,外间便也过去了二十三天,寿命自然减少二十三天,但不一样的,对于这里其他的事物来说,例如那树,那木屋,对于这里所有没有寿命的东西来说,恐怕连盏茶的功夫都没有。 寂寞的山下,恐怕也只有这只贪嘴的猴子真正经历了千年甚至万年的春秋吧? 而且,想要布这大阵,必须要有一个灵性极强的物什作为阵眼。 到底是什么东西藏在这山下,值得这样大费周章? 这阵法如何布置谁也不知,但想来不会简单。而且,阵眼灵器就是个问题,修为又是一个大问题,就连白帝那样的高手也未必能布成心上春秋,号称鬼半仙的朴天机,估计也不行吧? 但既然知道了阵眼所在,想要破阵,无非是个时间的问题。 所有时间能摆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在山下呆了这么久,总算有了逃出生天的希望,古幽自然开心,可当看见殇晓的时候,它那种不舍地情绪间接感染着古幽,他也变得提不起兴头。 古幽平静地说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贪嘴猴子想都没想,摇了摇头。 古幽也不强求,微微颔首,说道:“你在这儿呆了多久。” 殇晓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千年?” 猴子摇头,古幽试探地说道:“一万年?” 猴子还是摇头,又伸出了一根手指,手舞足蹈的比划了一个二。 “一万两千年?”古幽不敢置信地说道。 作势想了想,殇晓这才点了点头。 谁也没成想,这只猴子竟然活了一万多年!这又哪里是个猴子,一万多年前,那可是上古时期了。 这只猴子从上古活到了现在! 一万两千年的寂寞,难怪这只猴子会对他二人这样亲密。若非有什么必要的原因,依着这只猴子的性子,想必早就顺着七月山爬上去了吧?古幽相信,这只活了一万多年的家伙有这样的本事。 古幽起身,朝着殇晓一招手:“不是想吃桃花醉鱼么,走着。” 殇晓无精打采的跟在古幽身后。 古幽叹了口气,笑说道:“索性都呆了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些日子,我再陪你多待几天就是了。” …… 七月山上,还是那样的风雪,可却少了往日的空灵与沉静。 真龙现世。 越来越多的修士汇聚在七月山,当日那一声嘹亮的龙吟,吸引来了多少人想要一睹真龙风采? 可二十几天过去了,这七月山上哪有什么真龙现世的迹象。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七月山,可更多的人选择离去。 都说真龙难见,想来就是这样了,哪怕这七月山下果真有龙,又有谁有那个本事下山去寻呢? 轻纱覆面,狐真孤立在人群之外,低声呢喃道:“玖玖。” 身后不远处,云紫衣白衣胜雪,寂寞胜雪。 70.第70章 暗流涌动 “我道是谁,原来是云阁主,”尖锐嘶哑的声音从云紫衣身侧传来:“云阁主,十年未见,别来无恙?” 一向淡然的神情刹那变得阴沉,云紫衣微微侧目,轻声道:“江南烟雨那么滋润,本阁主自然无恙,只不知,扬州城的风月是否也那么养人。” 他转过身去,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有意无意地说道:“令尊身体还好?” 那人陡然变了脸色,冷哼道:“家父身体日益好转,不劳云阁主挂怀,反倒是你,孤身来这七月雪山,就不怕失足跌了下去?” 云紫衣笑了笑,仰首望天,道:“七月山就在脚下,想要我命,也得看你彭子浩有没有这个本事。说真的,碎花谷的几位谷主,除了夏夙烟和两生花,本阁主还真没把谁放在眼里。若想杀我,也非得这二人一起来,至于你?呵。” 彭子浩还未说话,云紫衣身后又有一道沙哑的嗓音:“他不行,那加上老夫呢?” 云紫衣头也未回,声音里带着隐隐的不屑:“林长老伤成那样,紫阳长老倒是活的春风得意。姬无双不在,这碧云宗还真是阿猫阿狗都敢跳出来说话。” 紫阳长老还未搭话,接连又有四人现出身形。 云紫衣挑了挑眉:“天刀?” 段云流走上前来,声音冰冷:“找百战阁的麻烦,还得算我一个。” 云紫衣仰天长笑,别有所指的说道:“哈哈,这些人里,还真就你段天刀算个对手。”眸子微微眯起,云紫衣紧紧盯着段云流身边的三个黑袍男子。 尽管那一身黑袍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可云紫衣分明能够感觉到几人身上冰冷危险的气息。 面上不显半分情绪,可云紫衣的声音就那么冷了下去:“九幽十八涧,什么时候出了四个陆地真仙?” 此言一出,紫阳和彭子浩刹那变了脸色:“陆地真仙?” 白帝城也不过白帝和鬼半仙两尊陆地真仙罢了,可这九幽十八涧,竟然有四个陆地真仙。 九幽十八涧确实有陆地真仙,但据传也只有一个陆地真仙——九幽十八涧的宗主,连姓名都无人知道的神秘人物。 三千年前,人妖两族那场倾世大战之后,陆地真仙、大自在这等巅顶高手接连陨落,各门各派伤及筋骨,翠微山下,突然崛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门派——九幽十八涧。 妖族狂傲,刚被剑祖逼退到翠微山南的时候,也有个别不怕死的大圣想要只身杀入人间,可但凡踏过素衣剑的妖族,全被九幽十八涧拿下。就连现在的妖皇,覆海大圣也被这位神秘宗主生擒,大概也是慈悲作怪,神秘宗主竟然将其放回了妖族。 风雨飘摇三千年,九幽十八涧也已名列仙道八宗之一,镇守于翠微山下。 可如今,实打实的四尊陆地真仙就站在跟前。 段云流朝着二人一点头,语气尊敬,全不显高傲,说道:“彭谷主,紫阳长老,九幽十八涧愿助二位一臂之力。” 云紫衣还是那副温存的笑意:“彭子浩想要我性命,是因为十年前我那一掌险些要了他父亲性命;碎花谷彭老爷子和紫阳长老交情莫逆,如今来替他寻仇,我也理解。可你九幽十八涧,又凭什么想置我于死地?” 身躯微微前倾,不过五寸的柳叶刀略出鞘一线,段云流声音冷冽:“凭什么?就凭你云紫衣和妖族勾结!” 云紫衣名声在外,可毕竟少有现身,认识他的人自然也不多。可碎花谷四谷主彭子浩,碧云宗三长老紫阳,九幽十八涧段天刀,虽然修为不及云紫衣,但仙道八宗的大自在高手也不是白菜,那全是声名在外的人物!是以当他们刚刚现身的时候,这里的动静就被人们所发现。 一石激起千层浪,段云流话音刚落,人群便开始议论纷纷。妖族刚退去不久,这种紧张的时刻,无疑把云紫衣推上了风口浪尖,把百战阁推上了风口浪尖! 和妖族勾结,只凭这一条罪,便足够人间正道群起而攻。 百战阁再强,云紫衣再强,便是那位神仙一样的老阁主还活着,也斗不过整个人间吧? 可谁也不是傻子,没人会因为这一句话就和百战阁拼命。 眼睛眯缝成了一条线,云紫衣轻声笑道:“段云流,你这消息还真是灵通。”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骚动! 云紫衣这是承认了和妖族的勾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当下拔剑的拔剑,抽刀的抽刀,跃跃欲试却谁也不敢上前。 扫了扫四周,云紫衣笑容更甚。 空气里突兀掀起一阵涟漪,人未到,声先至,平淡到不起波澜的话语:“他们说的,是我么?” 云紫衣挑了挑眉:“是。” 陡然狂风起,吹散了满山的飞雪,伴随着凄厉哀婉的鸣叫,风雪里,那女子跃入众人眼帘,俏生生立在云紫衣身边。 轻纱薄面,霜雪披肩,只看那双眼睛便知这女子定然是个祸国殃民的姿容。 可众人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的脸上,因为那条比雪还白的尾巴更吸引人的视野。 狐尾,狐真。 强烈的妖威弥漫开来,刹那席卷七月山巅。 风雪正盛。 云紫衣看了一眼狐真,低声道:“你不用来的。” 狐真斜睨着他:“你以为你还说得清?” 云紫衣笑了笑,一指狐真,说道:“白狐族,狐真。” 众人愣住了,白狐一族确是妖族没错,三千年前,白狐一族也跟随妖族入侵人间,可相比其他倾巢而出的族群,白狐一族只来了两人,白狐双圣——狐真,苏子文。 妖族所到之处必然生灵涂炭,无论凡人还是修士,哪有人能够挡住妖族屠杀?可狐真和苏子文,却没有杀过一个人。 苏子文,妖族数得上数的高手,巅顶大圣之一,一柄重剑在手,鲜逢敌手,说是冠绝妖族也不为过,便连当年的崇明妖皇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据说苏子文跟随妖族入侵人间,只为一人,也只为一事:找第五孤独比剑。 第五孤独当时不过大自在境,虽说战力巅绝,但对上苏子文,肯定不是对手。据说,还是白帝接下了苏子文的战帖。 可云天诀不答应,剑祖手里的素衣剑不答应。 于是,江山镇上空,流云惊散,素衣剑与妖剑‘魂’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碰撞,两柄重剑掀起了人间最癫狂的一战。 最后,终究是剑祖技高一筹,那风起云涌的惊世一剑,何等霸道? 苏子文死后,狐真便带着白狐一族脱离了妖族。 前一阵的妖族入侵之战,虽有狐族参与,却没有白狐族。 人们一时踌躇,手足无措,却不知该不该上了。 云紫衣笑了笑:“你说的妖族,可是这位狐真姑娘?那还真是可惜,白狐一族与人族没有任何仇怨,三千年前那一战也好,前阵子的那一战也罢,皆没有白狐族参与,就连剑祖他老人家都默许了白狐一族入住市井。如今,你污蔑我勾结妖族,段云流,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云紫衣是那么好欺凌的人物?” 段云流脸色阴沉,半晌没有说话。 云紫衣身形骤然一动,朝着段云流冲去,霸道且锋锐的剑意刹那席卷七月山巅。 瞳孔缩成了针尖,段云流慌忙拔刀,弯曲狭窄的柳叶刀夹杂着金戈铁马的声势出鞘,可还没有下一步动作,电光火石间,云紫衣又回到了原地,‘呛啷’一声脆响,长剑归鞘。 没有人看到剑光,更没有人看到他的剑,只感觉到一股难以言明的剑意弥漫在风雪里,弥漫在七月山,然后一切又归于了寂静,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 ‘咔嚓,’柳叶刀突兀断成了两段,掉在雪里。 段云流看着断刀直发愣。 云紫衣声音清淡:“再有下次,可就不是断刀那么简单了。” 随后转身走了,狐真紧跟在他身后,竟然无一人敢拦。 行至半途,云紫衣脚步一顿,微微侧身,细不可查的点了下头。 不言不语地收回了翻云剑,秦阳道人叹了口气。 身后,司音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柳婳祎,问秦阳道:“那人的剑好快。” 秦阳惊疑地说道:“你能看到他出剑?” 司音微微颔首,秦阳又说道:“除了那一剑,你还看到了什么?” 司音摇头不语。 柳婳祎轻声说道:“那三个黑衣人没能留住他。” 秦阳诧异的看了一眼这个七徒弟,嘴角勉力勾起,说道:“婳祎进境果然不小。” 当日那一声龙吟,又激起了秦阳等人的希望。 爱徒心切的秦阳道人当即动身,司音和柳婳祎死活要跟着过来,老头子无奈,再加上柳婳祎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秦阳只得带着他俩一同前行。 可如今,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日夜。 还是未曾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是未曾见到那个熟悉的笑容。 三人的心也渐渐凉了下去,想来,大概,真的再见了吧。 可秦阳不敢开口,失去了古幽,他怕柳婳祎也跟着崩溃。 却未成想,柳婳祎率先开了口,声音平静,毫无情绪波动:“师父,我们回去吧。” 司音愣了愣:“回去?” 柳婳祎仰首望天,莫名一声长叹:“不回去又能如何?” 是啊,不回去又能如何?死了就是死了,再等下去也是徒然。没了谁,天下也还是那个天下,江山也还是那个江山。 没有你的天下,没有你的江山,于是,这世间也没有了我的温暖。 71.第71章 一念坐忘,埋骨成殇。 当阳光从窗户里洒进木屋的时候,便是山下又一次日月的交替。 不知山上阴晴日月,可山下风光正好,只是有些寂寞罢了。 苏玖玖醒来的时候,古幽正坐在台阶上,身边就是那只不再欢脱的猴子,双手托着下巴,殇晓的背影莫名多了几分伤感。 听到推门声,殇晓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苏玖玖,又朝着古幽轻轻点了下头,起身往前走去。 古幽怅然地叹了口气,说道:“走吧。” 苏玖玖微微颔首,也跟着猴子去了木屋。 …… 漫步在桃花林里,清幽的香气扑鼻而来,古幽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桃花,那本应该是人世间最艳丽的颜色,可在这里,淡粉色的花瓣莫名就让人觉得清雅且艳丽,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并存于一物身上,却又显得那么和谐自然。 就如同苏玖玖,清丽无双却又艳绝人寰,所以唯一能形容她的词汇,只剩下‘清艳’。 清艳的桃花。 古幽不无感叹地说道:“好美……” 苏玖玖撇了撇嘴,道:“你是说桃花,还是说我。” 眉峰轻挑,凤眼紧盯着那张清艳的脸,他邪笑道:“都美。” 粉面羞红,内心几次波动,到了嘴边的话终于还是咽了回去,苏玖玖没再说话,眼角眉梢悄然挂起浅淡的幽怨。 突兀,一声低沉的虎啸响彻桃林。 古幽这才抬头看去,眼前不远处,便是一间清幽的木屋。 也只有坐落在桃林里的木屋才能显得那样典雅,可偏偏那样宁静悠远的木屋外,盘旋着十数只老虎。 苏玖玖又复紧张了起来,微不可查的往古幽身边靠了靠。 古幽叹了口气,回手握住藏锋重剑。 一直沉默不语的殇晓却突兀走上前去,四下找了找,这才走到其中一只老虎面前,像是虎群的首领,殇晓可不管那许多,拽着耳朵就拖了过来。 如此霸道的行径,说是不讲道理也不为过,可身为百兽之王的老虎却不敢有什么动作,面面相觑着不知该如何。 殇晓一指古幽二人,再一指那间木屋,朝着老虎呲牙一叫。 那老虎真就犹豫了,思索了半晌,终于还是摇了下头。 殇晓一改往日本色,壮硕的小猴子咧嘴咆哮! 叫声不大,只是惊起了几只飞鸟罢了,可那群老虎却顿时萎靡倒地,不停翻滚着身子。龙威面前,百兽之王又算得什么? 那领头的老虎终于还是屈服了,低声哀叫,无奈的点了点头。 殇晓咧嘴笑了,可同时又一声咆哮自它口中传出,虎群顿时四散奔逃。 贪嘴猴子这才真正满意的点了下头,拿手一指木屋,示意二人自去,古幽轻声说道:“你呢?你不去?” 殇晓摇头。 古幽叹了口气:“待破了阵,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苏玖玖沉默,殇晓也沉默,只有古幽一人自说自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留在这儿,但想来也有你自己的理由吧,一万多年的寂寞都熬了过来,想必也早就习惯了吧?其实,我也真舍不得你的,但没有办法,我的家人还在等我回去。”古幽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破了大阵,这山下的禁空之力便会彻底散去,若有人来此,打搅了此间安宁。我希望,你,你能通融一些。” 猴子重重点了下头。 苏玖玖眼眶早就红了,抱着雪球儿不言不语的立在那里。 唇边勾起一抹苦笑,古幽又说道:“若在这山下呆得寂寞了,便去人间找我,一路往南,江山剑派,古幽扫榻以待。” “自然也少不得美酒。” 古幽不再犹豫,拉过苏玖玖的手,径直朝着木屋走去。 肩膀微微一颤,殇晓似乎是点了下头。 擦肩而过,苏玖玖回头又看了一眼贪嘴猴子。 那只猴子却朝着她笑了笑,还是那样憨厚地挠了挠头,继而转身,身形一窜消失不见。 …… 七月山的风光千年未曾更改,前阵子的热闹也随着时间远去,冲淡了人们心里的热情与好奇。 只有寥寥几人还在山上等待,尽管七月山地冻天寒,可那些修为精深的修士又哪里会畏惧严寒,一身单薄的衣衫尽显高贵。所以那个身着破旧皮袄的老人也就更扎眼了些。 老人低头看着山下的云雾,轻声说道:“我以为他真回来了。” “回来?”腰间的红色鲤鱼竟然开口,说道:“回不来了。” 老人笑了笑,眸子里好像浮生尽歇的沧桑:“有些东西,深刻在灵魂深处,哪怕是忘川河水,百世轮回也冲不淡。” 鲤鱼冷哼道:“他若有心,七千年前就回来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半晌未曾言语,那双眼睛仿佛透过云雾,一眼看到了山底,老人说道:“许是时候未到吧。” 鲤鱼不说话,老人自言自语:“一念坐忘,埋骨成殇。当年你将心留在了这儿,如今,可是来找回自己的心的?” “纵然找回了心,”鲤鱼闭着眼,轻声说道:“他也不再是他。” “不是也好,”老人叹了口气,开口道:“不是正好。” 沉默半晌,他又说道:“也省了他们三人的孽缘,也省了往日再重演,如今的三界,可经不起他那么折腾。” 良久,大概是日上三竿到夕阳迟暮那么久,鲤鱼突然开口:“九幽十八涧那边儿,你真不打算管管?” “管?”老人愣了愣:“怎么管?你别忘了我的身份,哪怕煞九幽那小子在此间闹翻了天,我也不能管。” 鲤鱼冷笑:“你们这些人,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一样,为自己的心活一次?” 世间何物催人老?半是鸡声半马蹄。 老人抬头,眼神飘忽,也不知是在看素净的飘雪还是在看胭色的晚霞,也兴许什么都没看。极北冰原的风光万载不变,万年前是这样,千年前也是这样,到了如今,依然是这样风景依旧,但时过境迁,风雪不再是当年的风雪,哪怕再像也不是。 除却风雪,大概还有故人吧? 遥想当年故人,如今,只剩下自己了吧?天涯路远,辗转漂泊,忘了年岁,忘了名姓。 埋骨之地,埋了她的骨,埋了他的心,埋了她的情。 老人又朝着山下看了一眼,突兀一愣,笑说道:“那只猴子也还活着。” 鲤鱼身躯一颤,尾巴扫了扫,轻声道:“殇晓这家伙,是在守着那人的尸体吧?又怎么会允许他人破阵?” 老人不置可否的一笑,脚步轻抬,也不见有什么灵力波动,可就那样轻轻巧巧的浮了起来。 闲庭信步地走在天上,七月山的禁空之力仿若无物。 一时四下皆静,还未曾走的人们有幸见到了这神奇的一幕,纷纷惊呼出声。 老人也不回头,悠悠哒哒地走到了山的那边。 山的那边谁也未曾去过,一片虚无缥缈的弥天大雾,仿佛天涯。老人只身走入了云海之中,终于还是消失不见。 72.第72章 遗世独立 距离那木屋至多百步的距离,可从踏入院子的那一刻开始,一股极强到难以言明的威压迎面扑来,仿佛是万丈青山挡在了面前。 二人顶着威压,从清晨到午时,却也只踏出了三步。 第四步落,苏玖玖陡然吐出一口鲜血,竟是再也支撑不住,随即一道苍茫的气劲从那房内疾射而出。 古幽刹那变了脸色,身形晃了晃,堪堪挡在苏玖玖身前,气劲也正好打在他背上。 那道气劲的苍茫之意如同洪荒巨兽,仿若从最久远的时代横跨光阴而来,其上威势难以形容,大概就是人世间最顶尖的陆地真仙也未必会有这样的强横吧。 可当气劲真的打在身上的时候,竟又刹那变得柔和了起来,仿若清风拂过,可就算是清风,也是那样的强横。 一吹一带间,古幽骤然失去了气力,身形横飞而出,跌落到院外。 苏玖玖被他压在身下,只感觉胸前的衣襟被什么东西打湿了,刹那间粉面羞红,娇嗔道:“起来!” 半晌也没有动静,苏玖玖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只一眼便再也矜持不住。 他伏在她身上,头枕着她的胸口,身躯不住颤抖,打湿她衣襟的也正是他额上的汗水。 眼眸紧紧闭着,嘴唇哆嗦,好似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苏玖玖不停拍打着他的脸,可终究没有任何作用。 清冷的话语不夹杂任何情感,天生就带着一股如雪的高傲,女子的声音在这空谷里回响:“蝼蚁之力,也敢憾天。” 苏玖玖一惊:“谁!” 话音刚落,古幽骤然睁眼,瞳孔不再深邃也不再温暖,沧桑大概是那双眸子唯一的情绪,仿佛,阅尽了人世繁华的一双眼! 他起身,薄唇微动,轻声说出的话语却是那样的霸道:“纵是弑天又何妨?” 凤眼扫过苏玖玖,不管是睥睨天下的霸道还是浮生尽歇的沧桑都复敛去,也只有那瞬间的温柔铭心刻骨,他柔声说道:“等我。” 于是平地风起,吹动他蓝白素衣,衣袂翻飞猎猎作响。 于是流云惊散,缭绕万年的云雾也在这一刻化作飘零。 于是七月山上,嘹亮龙吟响彻九霄! 双眸转瞬血红,惊心动魄的杀气自他身上升腾而起,化作一条如血的龙影缭绕在他周身,古幽的气息在这一刻接连暴涨。 那股气息不属于古幽,但莫名让苏玖玖觉得熟悉,她素手捧住心口,含情双眸紧盯着他的背影。 睥睨天下,蔑世张扬。 这本就是个纵横天地的男子,便是连天也要在他面前俯首。 这个狂傲的男子四处望了望,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笑容,平易近人的口气和往日同出一辙:“风景恰好,埋骨正好。” 顿了顿,他又说道:“桃花也好。” 叹了口气,他低声不知说给谁听:“但今天,我必须要带她走。” 他终于动了身形,朝着院里走去,身上的杀气骤然激荡起来,桃花纷飞间,古幽语气波澜不惊:“天地低昂。” 那条血龙好似终于挣脱了千万年的束缚,嘶声昂叫着冲天而起。 …… 七月山上,狐真骤然睁开了眼,娇躯止不住颤抖着。 云紫衣走上前来,关怀地看了她一眼,却不敢再有什么动作,只问道:“你怎么了?” 一向深沉宁静的狐真突兀变了脸色,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颤,悚然说道:“龙……” 话还未落,骤然间一道狂暴的漩涡自七月山下冲出,径直冲入了碧落之上。沁心入脾的杀气仿若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云紫衣艰难地抬起头,朝着那漩涡看去,那其中,可不正是一条血色的长龙! 漫天飞雪也不见了,只剩下那一声高亢的龙吟:“吼!” 血色奇花与那条殷红血龙交相辉映,遮掩了千年未变的风雪。 …… 血龙盘旋于天,古幽身上的杀气更烈,苏玖玖从未见过如此摄心震魄的杀气,半边天际被染成了胭脂颜色,比晚霞更凄更艳的颜色,如血般触目惊心。 他抬脚,一步踏入院内。 苍茫的威压又至,他只是勾了勾嘴角。 ‘轰隆’一声爆响,古幽身上的杀气硬生生扛住了威压。 他顶着压力,又接连三步。 第四步起,第五步落,威压再涨。 古幽身上的杀气也跟着暴涨! 第六步,第七步! 威压越来越强,古幽身上的杀气也愈发强烈,血色更凄!苏玖玖甚至被这杀气震晕了过去,若非古幽分心护住她,恐怕,便连这不经意间溢散的杀气都会要了她的性命。 第五十步!清脆的剑吟响彻山谷,苍茫的威压陡然变得凌厉。 古幽放声大笑,笑声里,他回手抽出身后重剑:“困龙出渊!” 一股蛮荒的气意附着在藏锋剑上,陡然间一股更苍茫的龙威弥漫四散。藏锋剑呜呜震颤嘶鸣,仿若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尽数爆发、倾泻。 继而,困龙出渊。 剑如龙,真正的一剑如龙,那柄重剑如同一条紫黑色的巨龙,嘶鸣着咬住了那凌厉的气劲。 杀气萦绕,古幽又生生顶进了三步! 第五十四步,凌厉气劲几近化成了实质。 古幽身上的杀气也终于攀到了极限,长发浮动,他轻声说道:“我必须要带她走。” 似乎有个伤情彻骨的女子曾经在这里泣血长叹,带着深深的无奈与浓浓的不舍,跨越了亘古的光阴,时至今日依然没有消散。 于是当那剑光终于袭来之时,古幽振身而起,陡然一声长啸,榨干了经脉和血液里所有的灵气,涓滴不剩! 喉头滚动,鲜血喷涌,藏锋剑渐渐弥漫上血色的光,并非往日那样的血色灵气,而是真正的血,真正的光! 血光挥洒,一剑巅绝,他迎着呼啸的剑气,终于走到了木屋跟前。 第九十九步,剑光忽然散去。 在那双凤眸的注视之下,在那开尽桃花的地方,在他的面前,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个女子。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女子一身绿色衣裙,长发披肩,不束不扎,身形虚幻看不真切,唯独那一双眼,哪怕是烟消云散了万年也不肯淡忘的思念,明亮且幽怨。 古幽那一身杀气就这么悄然散去,眸子里的血色也终于消褪。 他复杂的看着女子虚影,声音有些嘶哑与怅然:“果然是你。” 女子的肩膀抖了抖,可声音还是冷的:“一万两千年整,你还是回来了。” “本来不想再回来的,”古幽看着她,突兀笑了笑,说道:“但我得带她走。” 那女子斜睨了一眼苏玖玖,自嘲地笑着,道:“我以为你是来找回自己的心。” “心?”古幽还是那副笑容,继而又复开口:“人都死了,要心还有何用?但他的心。” 他指着自己心口,说道:“在这儿。” 又抬手一指苏玖玖:“也在那儿。” “所以,我回来了。” 女子转过身去,清冷的说道:“她轮回前曾告诉我,说有朝一日你定会回来,来找回自己的心,却未成想,你回来,竟然是为了……毁掉所有!” 一时沉默,良久,古幽怅然地叹了口气,开口道:“对不起。” “对不起?”女子微微侧过脸,语气平静如同心死:“她耗尽心血,布置了这样一个逆天的春秋大阵!纵然堕入无尽轮回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宁可身死道消也留一缕执念守了你万年!如今,你回来,却要毁了她最后的痴心妄想!” 话到最后,她越说越厉,转过身,几近咆哮:“却要毁了你自己的心!” 古幽闭着眼,嘴唇哆嗦着,可声音还是那样的决绝与沉稳:“对不起。” 那女子终于彻底绝望,她凄苦的笑着,道:“随你。” 与她错身而过的那个瞬间,仿佛万年的光阴重现。 她闭着眼,轻声说道:“一笑人间万事,春风不染白发。怎忘寒冬冰秋,醉里且贪欢笑。” 脚步突兀顿住,他与她侧身背对,可终究还是未曾回头:“千古兴亡多少事,金戈铁马战不休。天下谁英雄?赢得功名在身后,蓦然回首数风流——非皇非帝非君非诸候。” 他的手搭上了门,她的身影也渐渐飘散。 他咬着牙,一把推开了门! 她的身影终于化作了光点,再也不见,只留下那样一句痛彻心扉的告别。 “你变了。” 73.第73章 天仙 踏入房门,内里的陈设只能用简单来形容,但尽管万载光阴流转,时至今日,那普普通通的木桌木椅依旧不染纤尘。 就如同那床上侧身躺着的男子,红衣凄艳,点尘未沾。胸膛起伏,呼吸均匀且平缓,一眼望去,只以为他是睡着了。 他的怀里还搂着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狐狸,说是雪白也不全对,那是一种完全形容不来的颜色,好似透着光一般,竟比雪还要圣洁的颜色,和他那一身如血的红衣形成鲜明的对比。 古幽孤身立在床前,看着红衣男子眉间的淡漠,看着雪白狐狸柔顺的毛发,他忽然笑了,也不知是对着谁说:“一万多年了啊。” 他确实睡着了,睡了一万两千年整,安安静静不语喧嚣,只是再也醒不过来罢了。因为他失去了心。 古幽叹了口气,目光好似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细细看去,那红衣男子的头上,竟然戴着一枚女子的木簪,簪身上雕刻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而簪头上则镶嵌着一枚圆润通透、宛若凝脂的白玉珠子,这枚质朴的簪子也因此而变得高贵了起来。又从那颗白玉珠子里垂下几缕浅色的流苏,也唯有那些流苏随着他的呼吸起伏而细微的摇曳。 他低声呢喃着:“彼岸。” 那簪子竟然动了动,可须臾间又沉寂了下去。 俄顷,一股凌厉到极致锐利到极致的剑意忽然自四周升起,那枚簪子挣脱了他的长发,丝丝缕缕的剑意朝着它汇聚而来,骤然间青光大作! 于是当青光渐渐敛去的时候,那木簪也就化成了剑,一柄精雕细琢的木剑,和那枚簪子一般无二的木剑,只是原本栩栩如生的女子不见了身影。 因为她就站在古幽面前,那个遗世独立的女子又复现身,可眉宇间全不似刚才那般幽怨,眼神清冷不起波澜,世间万物全不能入她眼的轻蔑。 那女子持着剑,俏生生立在他跟前,眼神冰冷。 陡然间银光乍现,女子长剑指天,刹那间天地失色!九霄之上,孤绝且锐利的剑意弥漫天穹。 漩涡散去,那龙也现出了身形,如血。 巨大的血龙盘旋在苍穹之上,凛冽的剑意也越来越烈。 终于在某一个瞬间,可能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也可能是万年光阴那么久远,那剑意突然化成了光!天地间,轻鸣剑啸! 任那龙吟高昂,却也遮不住剑鸣悠悠。 剑起时,光也起,风云呼啸。 血龙骤然动了身形,夹杂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那剑、那光、那呼啸的风云、霸道且决绝的撞去! 七月山骤然安静了下来,失去了所有的声音与光亮,天地间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静谧到可怕。 还未走的修士慌忙以灵气结成了屏障,护住自己。 可在那四散的凌厉剑意与暴戾的杀意面前,又哪有半分作用? 关键之时,一道苍老的身影凌空疾驰而来,千钧一发间挡在了众人身前!白帝的声音在黑暗里是那么清晰刺耳:“临、兵、斗、者、皆、列、阵、前、行!” 九字真言,九字齐出! 白帝是什么修为?陆地真仙,人世间第一高手。可若他的修为再度暴涨,那该是怎样的可怖? 白光刺破黑暗落在身上,似有漫天仙佛低声吟咏,白帝的气息在这一刻几近巅绝!隐隐凌驾于陆地真仙之上。 圣洁白光耀眼,白帝的身后,云紫衣也起一剑。 霸道的剑意远比不上天穹之上的凌厉剑意,但无妨的,紧随其后,巨大的雪白狐影缭绕着艳色的火现身黑暗,跟着那道剑光平地而起、奔腾。 火入剑来,剑助火威。 剑火冲霄。 白帝眉眼渐厉,黑暗中,他似是唯一一点光亮,指诀接连变动,澎湃的灵气自他身上升腾,紧接着,无声的黑暗里,突兀炸响一道惊雷,紧接着,星光闪烁! 风雪早就散去,可有星光缭绕着七月山,缭绕着白帝,继而夹杂着天地间涌动的灵气,星光汇聚成一点,白帝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刚好,那剑火到时,焚散了殷红的血,瞬瞬融入了那一点星光。 剑火缭绕,星光成海! 说不清是剑还是火,亦或者是星光还是海,但当那光亮罩住七月山的时候,凌厉剑意与暴戾杀意便真的被隔绝在了山外。 四下里议论纷纷,看着天上的白帝,脸色恭敬且神往。 云紫衣神色萎靡,晃身现身在白帝身旁。 白帝朝着他微微颔首,云紫衣又哪敢托大?恭恭敬敬的一拱手,说道:“白帝先生。” 白帝叹了口气,怅然说道:“他还好么?” 云紫衣摇头。白帝又是一声长叹:“我对不起他,更对不起云家。” 肩膀抖了抖,云紫衣勉力笑道:“白帝先生一番好意,怎奈何造化弄人,天意如此,您老,莫往心里去。兴许这山下的异动……” 嘴角轻勾,苦笑寥寥,眼神寥寥,白帝开口:“异动?这山下,有天仙斗法。” 云紫衣不再说话。 …… 重剑与长剑又一次的交锋,她一剑刺入了他的肩膀。 凌厉剑气侵体,古幽双目如血,继而杀意更盛,生生碾碎了入体的剑气,继而重剑高举,往下猛压!那女子单手持剑,剑尖轻轻一点藏锋。藏锋重剑险些脱手,二人飞身后退,那女子的身影也微不可查的淡了些许。 脚尖一点地面,古幽欺身猛打,藏锋重剑大开大合,却又如同风吹林海,连绵不休。威猛霸道又不失灵巧迅捷。 一剑未落,又一剑起。 女子完全找不到还手的机会,可她的眼神还是那样清澈,清澈到不起波澜,清澈到没有情绪,清澈到古幽能直看入她心底!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不许。 不许任何人打搅他的安眠,不许任何人打搅她的痴念。 长剑竖立于胸前,素手戟指,抹过木剑剑身,陡然间青光再起,那柄木剑上的剑意前所未有的凌厉,绝非人力所能达到的剑意,好似连时间也能斩断的一道光。 藏锋剑越发癫狂了起来,古幽突兀流下两行血泪,嘶声咆哮道:“对不起啊!” 于是血光尽敛,敛入那柄剑!血色不见,藏锋又复露出了紫黑颜色,霸道苍茫的剑意沉寂了不知多少年,在这一刻尽数爆发席卷,天地颤! “啊……”他癫狂叫着,癫狂笑着,不顾一切地朝着那道光冲去。 …… 七月山上,血龙昂首嘶鸣,一口咬住了那道剑光。 凌厉的气意四散席卷,剑光竟挣不开那血龙的钳制。可无妨的,本就是一场殊死搏杀,又哪还有退路。 陡然间剑光更凄更甚,好似一盏清冽的月! 那血龙口衔明月,痛苦地哀嚎着,可龙眸里的神情越发狰狞,硬生生咬住那一团剑光,无论如何也不肯撒口。 白帝悄然变了脸色,低声道:“来了。” 话音刚落,高亢的龙吟响彻天穹,震耳发聩。继而血色与银光同时消敛,杀气与剑意顷刻爆散!便是深沉的夜色,也因这惊天动地的碰撞而不再温存。 令人心悸的杀气与四散飘零的剑气全数打在星光火海之上,云紫衣陡然红了双眼,咬了咬牙,再也忍将不住,大口的往外喷血。 狐真也不好受,可压力全在白帝和云紫衣那边儿,是以她并未受到重创,她喘着粗气,身形一闪,扶住云紫衣,柔声问道:“你,你还好吧?” 云紫衣点了点头。 白帝面色潮红,嘴角鲜血蔓延,怒喝道:“敛!” 星海骤然收缩,终于包裹住了那几近消散的杀意与剑光。 七月山上的血色奇花顷刻失去了颜色,剑光彻底消散的刹那,那满山的艳色也在须臾间化成了烟云,枯萎凋零。 自此,七月山只剩下茫茫白雪。 74.第74章 江山雪 凶险斗法后突兀沉寂,二人背对而立。 ‘咔。’好似有什么东西突兀碎裂,在这静谧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于是越来越响,越来越响!终于在某一个瞬间,响彻山谷。 陡然间,那柄木剑碎成了光点,就在这‘咔嚓’声里,一点一点碎成了青光,碎成了烟尘,消散。 那女子叹了口气,眼眸轻阖,声音淡然甚至有些缥缈:“你赢了。” 藏锋重剑失手落在地上,古幽捂着脸,仰天狂笑,可笑声里又哪有什么痛快与高昂?大概,是真正伤彻肺腑的痛才能让人笑的这样癫狂吧? 她的身影缓缓散去,化成了烟云还是化成了清风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呵,重要又能怎样呢?万年孤寂,空留一缕执念守他至今,到头来…… 尘归尘,土归土,空留寂寞,不予欢喜。 她的身影消散的很彻底,这世间,再也没有她可以留恋的东西,再也没有。 禁空之力渐渐消弭,心上春秋大阵也随着这个女子一同消散。 古幽猛地喷出一汪鲜血,捂着心口跪倒在地,低声自语道:“她耗尽心血,布成了这样一个大阵,欺瞒了天地,隔断了人间万年的天涯,只为护你尸身不化,可到头来,竟是你亲手毁了她的遗愿啊。” “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以后……”顿了顿,古幽也不知是在和谁说话:“后会无期吧。” 话音刚落,那红衣男子的身体忽然化成了一缕红光,飘而不散,弥漫在这间木屋里,古幽忽然瘫倒在地。 苏玖玖猛地推门而入,惊呼道:“古幽!” 她跑过来,将他横抱在怀里,拍着他的脸,半晌,古幽方才转醒,眼神迷茫地看着四周,声音虚弱,中气不足:“这,这是哪。” 苏玖玖眨了眨眼,没说话。 古幽缓缓站起身子,四处打量了一下,那缕红光突兀朝着他射来,速度之快,根本不给他闪躲的机会,眨眼就没入了古幽天灵。 愣了半晌,他的身上陡然升腾起惊天的杀意,清明的眼神也渐渐染上了癫狂与邪佞,嘴里不停念叨着:“离形去智,同于大通,是谓坐忘。夫坐忘者,何所不忘哉,内不觉其一身,外不知乎宇宙,与道冥一,万虑皆遣。” 苏玖玖被他的样子吓住了,抓着他的袖子不住摇晃:“古幽,你怎么了?古幽,古幽!你别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与道冥一,万虑皆遣,与道冥一,万虑皆遣……”眼神忽而涣散,忽而凝聚,他捂着脑袋,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猛然间,他抬头,嘶声怒吼。 杀气骤然激荡,双眼里流出了血!古幽抬手,一把抓住了苏玖玖的玉颈,眼神癫狂犹如疯魔,他抓着他的脖子,缓缓将其提起。 “古……幽,”她抓着他的手,无力且无助的挣扎着,哀戚的眼神里却又夹杂着更多的担忧,她艰难地开口,说道:“醒,过来啊。” 古幽置若罔闻,手下用力,眼神冰冷哪还有半点人性的残留。 “呃。”眼皮上翻,苏玖玖的动静也越来越小。 突然间,狐啸声声震四野,雪白狐狸突兀化成了一道圣洁的白光,径直冲入了苏玖玖眉心。陡然间灵光爆闪,眼神瞬间化作了雪白颜色,狐啸声中,苏玖玖回手抽出腰间竹笛! 笛音深沉且悠扬,苏玖玖近在咫尺,可偏偏听起来又好像那样的远,仿若在天涯的尽头,又似乎就在耳边。 幽紫色的竹笛也覆上了霜,就如同她眼睛里的白光,于是,那木屋外,毫无预兆的飘起了冰花。 桃花盛开时,霜雪千年,冰雪飞花共同呈现于寂寞的山底,恰好。 就如同她唇齿间的悠扬,恢弘大气里却又带着伤心入脾的悲怆,气势恢宏如同九天雷动,偏偏又夹杂着铭心刻骨的儿女情长。那声音,仿佛是远山的深沉,又像是青峰的苍茫;仿佛是瀚海的壮阔,却更像是溪流的明澈;也或许天道的无常,却又为何带着人间的欢喜?因为那是来自她心里的声音。 来自她心里,一场旷别已久的重逢。 笛音响时,江山有雪。 说是英雄气概不对,说是儿女情长也不对;说是江山如画不对,说是眉间心上也不对;说是沧海煮酒不对,说是快意恩仇不对,说是荡气回肠不对,说是公子红妆不对,说是金戈铁马百战沙场也不对!说什么都不对。天地万物似都在那笛声里,又似都不在那笛声里。 于是没有一种情感没有一个词汇能够形容那悠扬。 且悲怆。 他的手就那么悄然松了下去,眼眸里的疯魔气息也渐渐褪去,可眸子还是红的,他颤着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媚儿……” 笛声突兀一顿,苏玖玖紧蹙烟眉,看着古幽:“你是谁?” 古幽未搭话,往前走了一步。 苏玖玖慌忙后退。 古幽又进一步,苏玖玖再退。他进,她退,苏玖玖终于被她逼入到角落里。 他的脸越来越近,苏玖玖甚至能感受到他炽热的鼻息与……qing欲。 慌乱中,苏玖玖素手扬起,朝着古幽脸颊打去。 古幽只随意一抬手,刹那抓住了她的皓腕;她又抬起另一只手,却又被古幽制住!凤眼里闪烁着意乱情迷的撩人欲火,他终于吻了下去。 苏玖玖陡然睁大了眼,呜呜低嚎着却又挣脱不开。 如火的大手还是攀上了她傲人的玉峰,薄唇也自她唇间滑落,自她的下颚,滑落到玉颈之上,苏玖玖一窒,呼吸也渐渐粗重了起来,她挣扎着、哭泣着、哀求着:“别,别这样,古幽,求,求你别这样……” 似乎是要回应她的乞怜,那手作怪似的划过她的玉背,继而在她肩上轻轻一划、一带! 衣衫顷刻脱落,苏玖玖几近赤luo,只着亵衣暴露在空气里。 她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恐惧,可却偏又哭不出来,那张薄唇又复堵住了她的樱唇,唇齿相抵,舌尖灵巧地探入她檀口之内。 苏玖玖哪经历过这般阵仗,须臾间软了身子,只是单纯地哭泣着。 古幽面色通红,鼻息越发浓重,粗暴的拽下她的亵衣;继而又急不可耐地褪去了自己的衣衫。 赤luo相抵,苏玖玖彻底绝望了。 她现在头脑很乱,本身意识里极度抗拒着这不堪入目的情景,可又莫名的对身上的温暖有所依赖有所眷恋。 “嗯……”妖娆诱人的声音直酥麻到了骨子里,最后一丝清明也终于淹没在了她的呻yin中,古幽再不犹豫。 “你,你轻些……”她的声音彻骨绵柔,媚到了心坎里的酥软:“慢,慢点儿,我,我好疼……” 不堪入耳地靡靡之音从木屋里传出,殇晓站在院外,嘴角勾起一缕欢喜的笑意。 …… 不知过了多久,待那剑意与杀气彻底消散的时候,白帝终于撤去了星海。 清晨的阳光洒在人们身上,原本不惧严寒酷暑的修士也感觉到了温暖。大概只有劫后余生的欢喜才能让他们感觉到再世为人的欣慰吧? 白帝缓缓降下身形,落在地上,脚步竟有些许踉跄。 原本名动一方的高手在白帝面前出奇的安静与拘谨,纷纷拱手道:“白帝大人。” 白帝只是微微颔首,朝着云紫衣一招手。 云紫衣走上前来,问道:“怎么?” 白帝说道:“你还好吧?” 云紫衣点头:“无甚大碍,先生若有事,直说就好。” 向来雷厉风行的白帝少见的犹豫了起来,良久,才又说道:“我想请你去一趟白帝城,我怕鬼老头儿自己应付不来。” 云紫衣凝声问道:“白帝城出事了?” 白帝摇头:“前些日子,白帝城来了个神秘高手,被我打退。恐怕,他不会甘心收手,我刚才动了九字,短时间怕是难有作为,若再有异动,鬼老头儿一人怕是应付不来。所以,我想请你和千沧雨替我守一段时日,可好?” “神秘高手?”顿了顿,云紫衣微微展颜:“好。” 继而他又看了狐真一眼,说道:“你呢?不回去么?” 狐真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玖玖不回来,我哪儿也不去。” 云紫衣也不多言,清风托付着他凌空飘起,远去,怅然的话语随风飘入她耳里:“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能这样任性。” 75.第75章 最寂寞不过百年孤独,神仙难度 房外桃花一朝落尽,禁空之力还未彻底消弭,但灵气已然汇聚。苏玖玖再醒来时,恰好清晨。 赤身裸体的躺在他怀里,感受着身下撕裂般的疼痛,yin靡气味刺鼻,直让她作呕!双腿之间殷红犹在,但,贞洁不在…… 苏玖玖泪如泉涌,她挣扎着从古幽怀里坐起,看着那张脸,看着他嘴角风干的血迹,素手高抬,掌心里,骤然一缕微弱紫光闪烁。 她颤着手,颤着身子,眼神挣扎,半晌,银牙紧咬,终于还是朝着那张脸打去! ‘轰隆’声中,碎石飞溅,指尖抠入了坚硬的石板里,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她喑哑哭泣:“为什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啊!” 尖锐的碎石划过他的脸,白皙迷人的脸庞上留下一道殷红的伤口,鲜血混合着她的清泪,滴落。 啪嗒,啪嗒。 睫毛颤了颤,古幽缓缓睁开了眼,那双凤眼里先是迷茫,继而,当看到苏玖玖娇躯之后,精光爆闪!最后,在她的尖叫声里,终于还是成了惊愕。 苏玖玖抓起衣裙,缩到角落里,神色慌张且恐惧,颤抖着身子,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还想干什么。” 喉头滚动,古幽吞了口口水,只随意一扫那白中透粉的娇躯,他竟然有了反应,赶忙别过脸去,双手强往下摁,他磕巴道:“我,不是,玖玖,那个,苏姑娘,我不是……哎。” 话到最后,他竟然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不记得发生了什么,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破去了心上春秋大阵,但她脸上的泪痕做不得假,腿间若隐若现的血迹做不得假,她神色里的恐慌做不得假! 古幽叹了口气,嘴角勾起一丝怅然若失的悔恨,他说道:“苏姑娘若不嫌弃,在下愿意照顾你一辈子。” 苏玖玖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躲闪,道:“苏,苏姑娘?” 古幽低下头不敢看她,声音沙哑:“玖玖……” 扪心自问,从风华城,再到七月山,直至生死相随同坠天涯,他若不感动,恐怕连他自己都骗不过去,他的心里早就有她一席之地,她的身影也早就铭刻进他的骨血里。但为何,当二人真的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后,那清冷如雪的身影就在他眼前徘徊呢? 他当初真的以为,他真的深爱她至斯!深爱到哪怕不敌也要拼却性命,黄泉路上,也省去她一人太寂寞。 但直到现在他才猛然惊觉,他并没有那么爱她,或者说,他的心里还住着别人。 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以及唇边深深的懊悔,她的心仿若被世间最锋锐的利剑刺成了千疮百孔!笑容凄苦,苏玖玖说道:“你放心吧,我不会缠着你。我说过,从这里离开之后,你还是江山剑派的风华少侠,仙道八宗最耀眼的年轻剑仙,也还是她的师弟。” 古幽抬头,脱口而出:“那你呢?” 藕臂轻抬,她狠狠抹去眼角的泪水,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回家啊。古少侠莫不是以为,只有你师父在等你回去吃饭?” “那怎么可以……”他还想在说些什么,却被苏玖玖打断。 “在这山下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如同断冰切雪的决绝,她又说道:“出去后,你我再无牵扯。” “古少侠好自为……之。” 古幽沉默,苏玖玖也不再多言。 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古幽踉跄着往外走去,低声呢喃,好似说给自己,又好似说给那个兀自坚强的女子:“我想,照顾你一辈子。”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安静的房间里,苏玖玖双手无力地垂落,衣衫掉在了地上,她也不去管,任由娇躯暴露在空气里,不做遮掩。 她捂住脸,低声抽泣着。 门外,古幽颓然跌坐在地,依着木屋,他与她只隔着一面木墙,可二人之间的距离,仿若又回到了拔剑相向的时候。 甚至,还要远。 …… 该怎样形容一座寂寞的山?大概,就是无涯峰吧。清晨的无涯峰,少了夏虫的私语,比夜里还要清净几分。 清冷女子孤身立在山腰,清冽的瀑水溅在她身上,碎成了玉珠,碎成了她手里的剑。 冷冽且悲怆的剑意自她身上升腾而起,忘情长剑未出鞘,可她身上的犀利已足够惊动漫山的走兽飞鸟。 她整个人立在那里,就仿佛是一柄出鞘的利剑!削铁如泥,伤人伤己。 陡然间,水蓝光华一闪即逝!悲怆的剑意仿若在瞬间升华成一种更深沉的情感。 无涯瀑布顷刻断流,再一瞬,仿若日夜交替时那片刻的安静,继而,瀑水炸裂,狂暴的水流碎成了玉珠,每一颗玲珑剔透的晶莹水滴里,都蕴含着强大的灵气与剑意。 悲怆剑意只属于第五孤独,而这清冽、悲怆、深沉且寂寞的剑意才属于柳婳祎,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大概只能是孤绝。 剑意孤绝,哀莫大于心死的孤绝。 第五孤独悄然现身在她身后,眸子微垂,语气慵懒:“先天?” 柳婳祎神色淡然,语气也淡然:“快了。” 螓首微摇,眉头浅蹙,第五孤独又复开口:“你进境真快,纵是不用忘情剑,秦一鸣也未必是你对手了。” 神色不见波澜,柳婳祎转身,轻声说道:“输赢又能怎样?寂寞江山,未免也太过无趣了。” 话音刚落,柳婳祎骤然动了身形,拇指轻弹剑柄,陡然间一声清脆剑吟,忘情长剑夹杂着冷冽的水光,一剑疾刺第五孤独。 嘴角轻勾,衣裙翻飞间,黄衣女子食指正点在长剑剑尖。 悠悠水韵弥漫开来,灵气压缩成了实质,在指尖与剑尖的交接处,化成了一滴水。 第五孤独神色慵懒,也不只是赞许还是贬低:“还可以。” 话音刚落,那滴水竟炸成了漫天的水花四溅。 第五孤独只伸手一招,飞散的水花迅速汇聚在她手里,凝成了剑! 她持着剑立在那里,眉毛轻挑:“放手来攻。” 柳婳祎也不言语,忘情剑闪过冷冽的光,悠悠水韵尽敛,于是又一剑起,纵身抢攻而上。第五孤独单手持剑,见招拆招,轻描淡写地挡住了她的剑。 没有灵气激荡,没有神通凶险,只是一剑更快过一剑的恣意,一剑强过一剑的孤绝。 “你这样折磨自己,很有意思?整日里用修炼麻痹本心,纵你修成了天仙,又能怎样?又能如何?”第五孤独眉眼渐厉,声音里夹杂着灵气,娇喝道:“他死了,可你还活着!” 月眉拧成了一团,人在半空,她陡然咳出了一口鲜血,如同折了翅膀的鸟儿,无力地跌落。 第五孤独怅然而叹,水袖轻甩,一缕清风接住了她下坠的身形,柔声说道:“修炼一途,实乃修心,非得日积月累的沉淀才能有所成就;若像你这样,早晚走火入魔……” 她颓然的躺在地上,不住的咳嗽着,莫名其妙地流下了两行眼泪,柳婳祎失声痛哭:“我想修成天仙,把他找回来,哪怕是百年也好千年也好,是生是死都无所谓,我想去七月山下,把他找回来!” 第五孤独沉默。 寂静的无涯峰上,只剩下那个女子伤彻心扉的嚎啕。 十九年的陪伴,成了如今这样的结局,生死不见归途,生死不见白首,七月山风雪飘零依旧,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这个人间,少了谁都一样。 沉静也好,喧嚣也好,这个人间,没了谁也还是那样的人间。 76.第76章 正魔 桃花落尽,落成了满地的芬芳颜色,苏玖玖走出门来,衣裙整齐,发丝稍显凌乱,若非面色苍白、双眼通红,她真就和那画里走出来的女子一般无二。 踩在落花上,淡粉颜色和她那一袭妖娆紫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走到古幽面前,站定,声音淡淡的:“什么时候走?”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二人的距离本该越走越近,可莫名的就变成了现在这样遥不可及,古幽叹了口气,神色不起波澜:“灵气恢复的差不多了,最迟明早,禁空之力也会彻底散去。” 苏玖玖点了点头,又要走回房去。 “你……”古幽开口,有些艰难的说道:“和我回江山剑派好么?” 她的肩膀一颤,却是没再说话,良久,古幽继续说道:“回江山剑派,同我……成亲。” 肩膀耸动的越发厉害了,于是在某一个瞬间,突然的静止也就显得那样刺眼,话语里带着不加遮掩的讥讽:“你是在可怜我?还是觉得,你做了那样禽兽的事,对不起我?想求我原谅?求自己原谅?” 古幽抬眸,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边的残月:“我不知道,但不管怎么说,是我对你不住,也挽回不了,更不奢望你能原谅,我只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补偿。” 苏玖玖一时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说道:“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此间发生的一切,我不同你计较,所以你大可不必做出现在这幅假惺惺的慈悲模样。” 话到一半,她突兀一顿,继而又说道:“你和我在一起,也不会有好结果。” 古幽好似全然没有听见,只自顾开口:“你既不愿意同我去江山剑派,那便等我回了山上,辞别师父后再去找你。” 苏玖玖苦笑道:“找我?你去哪儿找我?” 古幽突兀朝着她笑了笑。 苏玖玖眨了眨眼,推门进了房里,只留下三个字:“江南城。” …… 七月山天现异象,人间第一高手白帝全力出手,接连的异动引来了不知多少人,当禁空之力有了消散迹象的时候,不过两日便传遍了天下,精深散修、大宗长老,甚至仙道八宗也来了六宗,除却江山剑派和白帝城两家,其余六家各有人来。 而且还来了西北戈壁的五家魔修,表面上同舟共济,背地里却不定安排着什么小心思。 若非正道那些人几欲出手,想来这几家也不会联合在一起,也正因如此,西北魔家虽不比神州仙宗差上多少,但却只能瑟缩在荒凉之地。 魔修到底也是魔修,被正道所唾也并非没有缘由,五家大派,血冢修血,各个杀性暴戾,五毒教炼毒炼蛊,飞星楼炼尸炼魂,也搞得天怒人怨,且行事乖张,凡事全凭一己喜好,视人命如草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相比之下,锦瑟山庄和逍遥谷倒是安分不少,可既是由来已久的魔教,想来也是没干过什么好事儿。 五家里,又以血冢势力最大,除却正副宗主两尊陆地真仙外,门下还有五尊大自在高手。 其次便是飞星楼,天地两位楼主修为精湛,便是放在陆地真仙这一级里,也是数得上数的高手,而玄黄两尊自在高手,比之陆地真仙也未必输上多少。 再之后,五毒教虽然只有教主一尊陆地真仙,但教里自在高手数不胜数,遑论还有那些诡异莫测的毒以及那些让人闻风丧胆的蛊,尤其是那传说中的护教凶兽,更是为其添上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至于锦瑟山庄,那名头可就大了,三千年前自在山庄便是它的前身,只可惜当年云雾山庄四分五裂成诸多教派宗门后,云雾山庄名存实亡,可有那么一些忠于老庄主的魔修不肯离去,便成了今日的‘锦瑟山庄’,虽有两尊陆地真仙坐镇,但奈何三千年前的那一战里皆留下了暗疾。 至于逍遥谷,明面上是没有陆地真仙坐镇,但在凶险的荒凉戈壁下能够屹立这许久而不倒,若说没有什么隐秘,是谁也不会信的。至少,十多年前的血冢都未能攻下逍遥谷,据传言,血冢的副宗主还险些折在里头。 这次来七月山,也正是由血冢的副宗主,血狱修罗——轩辕止亲自带队。 要说这血冢虽强,但宗主的凶名却远不及这位副宗主,血狱修罗的名号,那可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百年前,轩辕止不知为何,孤身一人杀上了第一楼,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七层高楼,据说连南宫孤阳也险些死在他手里,便是君天行老爷子亲自出手,也未能将他留住。 魔修里,像轩辕止这样的狠人并非独一无二,但能全身而退的,放眼天下也不过他一人而已。 他的身后,依次站着飞星楼玄黄楼主,五毒教金蟾、青蛇两位长老,锦瑟山庄杀人不盖棺,逍遥谷剑知我。 再往后,也均是先天、乾坤境的高手,甚至还有两尊自在高手。 数十人浩浩荡荡站在山崖边,冷眼对峙着另一边的百余号人。 虽然人数上差距颇大,但奈何正道这边儿,修为参差不齐,最高的,九幽十八涧黑衣人,碎花谷二谷主景浮萍,两尊陆地真仙之后,百战阁琴瑟,碎花谷四谷主彭子浩,九幽十八涧段云流,麒麟古刹不嗔大师,碧云仙宗三长老紫阳,第一楼九月刀;再往后,不管是叫得上名的高手还是叫不上名的散修,修为便参差不齐了,最高的也是自在境界,甚至比彭子浩等人还要精湛些许,最低的,还有造化境的晚辈后生。 正魔向来不两立,几千年虽未有太大事端,但小打小闹时常发生,两边的高手就算未曾交过手,也都混了个面熟。 锦瑟山庄的杀人不盖棺那可是倾倒众生的天姿国色,姿容也是她最大的武器,一袭艳丽的红衣随性的包裹着她凹凸有致的玲珑娇躯,修长白皙的大腿若隐若现,她赤着脚立在雪地上,勾人的眸子一挑轩辕止,媚声道:“修罗大人还真是霸道呢,只凭凶名,就吓得对面那两个陆地真仙连动~都不敢动了。” 轩辕止看都没看她,剑知我笑了笑,接过话来:“轩辕宗主的凶名再盛、刀再狠,也狠不过杀姑娘的心吧?” 不盖棺斜睨了一眼剑知我,眉目含情却又偏带着锐利的冷光:“小哥说笑了。”继而有意无意的往轩辕止身边靠了靠,朝着人群里一指,故作惊慌道:“修罗大人,那个人的眼神好可怕呀。” 轩辕止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冷哼道:“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想报仇,动手便是。” 九月刀还真就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声音冷冽:“当年你害了我第一楼六十七条人命,我可是记得清楚。” 轩辕止微微挑眉:“此等血仇,你可千万别忘了。” 九月刀咬牙说道:“留好性命等我!” 轩辕止点了点头,说道:“若是南宫沧海这么说,我还真得好好掂量掂量。至于你,呵呵……” “你!”九月刀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景浮萍拦住。 景浮萍低声说道:“事关重大,还请九兄为大局着想,大局为重。” 九月刀神色阴沉,一口钢牙咬碎,却奈何真的不是轩辕止的对手,忍了再忍,终于还是退了回去。 轩辕止神情冷漠,侧头,看了一眼不盖棺,杀机毫不遮掩,说道:“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别再有下次。” 不盖棺咯咯娇笑,恰在此时,七月山轰隆一阵震颤。 禁空之力彻底散去! …… 一夜无话,古幽就倚在房外,闭着眼,也不知睡是没睡。 七月山外的云雾早就散去,天边,悄然泛起了鱼肚白,遮掩了万年的神仙不渡终于又接触到了外界的清新,当阳光终于落在这一片天地的时候,寂静已然远去。 古幽骤然睁开双眼,与此同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苏玖玖从里面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古幽,问道:“你听见了?” 古幽点头,又叹了口气:“果然如此。” 他拿起身旁的重剑,神色漠然的朝外走去。 苏玖玖跟在她身后,唇边一缕凄苦笑意。 77.第77章 强悍 巨大的白猿立在山下,身前,正魔两道百余号人分站两拨。 丝丝缕缕的龙威从殇晓身上释放而出,它一动未动,可强大的压迫力,便连景浮萍、黑袍男子这样的陆地真仙也难以招架。轩辕止面色凝重,灵气破体而出,混杂着杀气,堪堪挡住龙威。 五毒教青蛇长老往前倾了倾身子,虽是一张老妪的脸,可却是年轻的女子的声音:“前些日子的那条血龙,莫不是和这只白猿有关系?” 轩辕止看了她一眼,说道:“那血龙并非实质,乃龙威和杀气所化。” 玄楼主神情淡漠:“杀气烈到那般地步,恐怕比轩辕宗主……” 他没有再说下去,轩辕止也不介意,接着话说道:“拥有这等杀气的高人,一个眼神就能震死咱们。这白猿虽有龙威,但他的眼里,没有杀气。” 金蟾长老杵着拐走上前来,老眼眯缝着:“你的意思是,这里还有个未出面的凶人?” “难说,”黄楼主笑意莫名:“也兴许是那白猿功参造化,杀气收放自如,避过了轩辕宗主的法眼也未可知。” 轩辕止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也有可能。”他忽而笑了笑,继续说道:“若真是那样,那咱们恐怕谁都走不了了。” 不盖棺扭动着蛇腰,丰腴的身子往轩辕止身边凑了凑,媚声道:“那依修罗大人之见,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和这个大家伙在这儿吹风吧。” 眉头微皱,轩辕止斜睨了一眼正派那边,说道:“先看看他们什么动静。” 什么动静?景浮萍也想先看看魔修什么动静。 两边谁也不敢妄动,怀揣着自己的小心思,就和白猿这么对峙着。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流淌过去,殇晓突然抖了抖身子。 刹那,景浮萍利剑出鞘,轩辕止杀气猛地一敛,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柄厚背雁翅刀,正魔两方,皆如临大敌。 许是站的久了,殇晓往地上一蹲,抓了抓脑袋。 彭子浩松了口气,低声自语道:“这死猴子。” 似是听到了这句话,殇晓刚坐下,却又站起,陡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凶煞、暴戾的龙威顷刻席卷,满地残花变成了湮粉消散。 正往这儿赶得古幽突兀一顿脚步,拉住苏玖玖,说道:“等等……” 苏玖玖神色焦急,急声道:“等什么?那猴子肯定是和人打起来了。” 古幽摇了摇头:“它是在示意咱俩快走,来的人恐怕不少,殇晓对付不了。” 苏玖玖更着急了,一甩衣袖,娇喝道:“大阵被破,七月山涧重临人世,此番动静,来的人怎么会少?” 神色深沉,古幽没再说话。 愣了愣,苏玖玖仿佛想起了什么,苦笑道:“我险些忘了,你可是大义凛然的正道少侠,为人间除过鬼,为百姓灭黑僵。如今,又怎么会为了一只猴子,和他们为敌。” 声音里透着深深地失望,苏玖玖说道:“好,你不去,我去!” 古幽猛地将她拽到跟前,怒喝道:“殇晓都应付不来,你去又有什么用!” ‘啪。’ 她颤着收回手,眼神决绝且冰冷,苏玖玖说道:“它待在这里一万两千年,就只为守护……” 声音突兀一窒,她没有再说下去,眼神躲闪着,改口道:“若没有殇晓,你我都得老死在这山下。现在,它把自己置身险地,无非是不想让你我招惹麻烦。可你应该明白,人心面前,什么道义都是假的,它身上的龙威就是死罪!” 脸上缓缓浮现一个鲜红的手印,嘴角溢出了血,古幽还是紧紧抓着她的皓腕,声音嘶哑:“你先走。” 随后也不容苏玖玖置喙,眉间璀璨银光一闪而逝,藏锋重剑从他身后飘出,悠悠落在他脚下,藏锋重剑托着他,只刹那消失不见。 苏玖玖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声说道:“多少年了,你还是这样。” ……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咆哮过后,殇晓又恢复了平静,眸子扫过人群,鸦雀无声,窸窣的脚步声暴露了众人内心的恐慌。 除却三尊陆地真仙,若说此地还有谁能镇定不乱的:剑知我算一个,九月刀算一个,段云流算一个,琴瑟也算一个。 向来不施粉黛的琴瑟依旧那样清静怡人,白色长裙恰好遮住绣鞋,这个干干净净的女子,身上唯一的颜色就是她背后的漆黑古琴。 琴瑟语气温柔地说道:“他好像没有恶意。” 彭子浩斜睨了一眼琴瑟,阴阳怪气的说道:“琴瑟姑娘还能看破野兽的想法?” 身边众人均是皱眉。 嘴角轻勾,琴瑟反唇相:“我倒是能从你的言行里,看出禽兽的模样。” “你!”彭子浩抬手一指琴瑟。琴瑟身边,无形的杀意若隐若现。 眉头紧皱,景浮萍低斥道:“子浩。” 彭子浩愤愤不平地一甩袖子。景浮萍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琴瑟,语气莫名:“云紫衣对姑娘还真是重视的很啊。” 琴瑟没说话,九月刀走上前来,也附和道:“这白猿,好像确实没有恶意。” 一直沉默不语的黑袍男子突兀冷哼道:“恶意?我看,它是在拖延时间吧。龙威,呵,刚来山下,就有这么一份大礼,那我九幽十八涧,可就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魔教那边却先有了动静,血色光华一闪,轩辕止纵身出阵,声音冷漠,道:“外强中干。” 也不知是在说殇晓,还是在说正道。 黑袍男子紧随其后,人在半空,手中黑光闪烁,冷哼道:“若非那三个老家伙提前走了,今天,你轩辕止就得埋在这儿!” 景浮萍叹了口气,身形一闪,后发先至,悠悠剑鸣声中,满地桃花刹那失去颜色。 琴瑟和九月刀愣住了,二人相互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没再多言。 三道凌厉杀机锁住殇晓,先是夹杂着桃花香味的艳丽一剑直刺右眼,巨大的白猿却没有丝毫笨拙,与身体不成比例的灵巧,它只是微微侧头便躲过了景浮萍的剑;与此同时,又一道凌厉掌风扑面,黑袍男子屈指成爪,指尖上跳动着诡异的黑芒,分不清是何等气劲,但其上缭绕的气势,想来也是厉害神通。 右手抬起,如树般粗壮的大拳夹杂着音爆之声与那一爪对在了一起,竟发出一阵金铁交击的喑哑声音,震人耳膜。紧接着右手手腕一翻、一带。 身体骤然失去平衡,被殇晓随手甩飞,黑袍男子惊呼出声,斗篷下的脸色没人能够看清,但想来是不怎么好看的。 血腥味弥漫开来,轩辕止现出身形,冷光闪烁,也不知道是他的眼还是他的刀,只听闻‘呛啷啷’一声脆响,雁翅刀骤然出鞘,刀背有多厚,刀锋就有多冷!一刀,径直斩向殇晓脖颈。 左手急速抬起,千钧一发间,殇晓还是抓住了那柄刀;恰巧景浮萍又一剑刺来,冷冽的剑身竟然化成了一朵又一朵的桃花,只是那桃花并非淡粉桃花,而是,如血一般的颜色。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景浮萍的剑,就叫做十年灯,虽不及十大神剑,但也是不可多得的旷世名剑。 长剑疾刺,快若流星,带起猩红的流光,带起桃花的芬芳。这平平无奇的一剑没有丝毫杀意,也没有丝毫灵气,可划过轩辕止身旁的时候,他分明感受到了那把剑内敛到极致的灵气,九十九朵桃花!化成了一把剑! 殇晓身形一侧,让过锋芒,电光石火间,巨大的白猿又抬起另一手,抓住那朵朵血色桃花。 景浮萍笑了,口中轻斥:“归一!” 桃花又复变成了剑,桃花不见,可桃花香气更甚,甚至压过了那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味,陡然间,惊天剑意泼洒,炸响声中,漫天花影飘零,殇晓的身影被烟尘、花瓣所吞没! 花瓣纷飞的时候,天边血光乍现,轩辕止不知何时逃了出来,立身在天上,雁翅刀缭绕着丝丝血气,竟变成了一柄比巨猿还要大上几分的刀! 刀落,杀气四散,血腥味充斥鼻腔。 ‘咔嚓’一声轰鸣,刀光到处,劈开了一道极深极长的沟壑。 刀光消弭时,花瓣也复落尽,可殇晓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轩辕止落下地来,杀意凛然地看着景浮萍,说道:“景谷主好手段,险些连我也一同杀了。” 景浮萍嘴角笑意盎然,毫不在意地说道:“堂堂血冢副宗主,又怎么会这么轻易死掉。” 话音刚落,二人慌忙回头! 巨大的白色身影快逾闪电,眨眼功夫不到竟已冲到二人跟前。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殇晓双手齐出,一把抓住二人,继续往前冲去,直至将二人摁在七月山上,这才停下了脚步。 五脏六腑皆已受创,景浮萍重伤吐血,竟是当场昏了过去。轩辕止倒还好些,可刚才那一撞之力,竟将他的灵气暂时震散,他又挣不开殇晓的手心,和昏死也无甚区别。 “景哥!”彭子浩惊呼出声,提剑就要迎上。 冰冷的气意瞬息间席卷全场,殇晓毛发倒立,白的通透的火焰将其包裹。 眼眸大睁,九月刀失声叫道:“极火!” 78.第78章 素面朝天,琴音化刃 火焰渐渐攀上了二人身躯,置身火中,景浮萍如何感受没人知道,但轩辕止是真正的生不如死,那火中的温度,明明能够将人焚成灰烬,却偏偏又是那样的冰冷,冷彻骨髓,仿若能冻结世间万物的冰冷。 轩辕止紧咬牙关,痛苦低吟。 殇晓眸子眯缝着,骇人的气势四散席卷。 三位陆地真仙,只几个照面,黑袍男子便被甩飞不见踪影,景浮萍、轩辕止又被擒住。放眼正道,若说还有谁能一战巨猿,也就只剩下九月刀、琴瑟、段云流和紫阳长老这几人了。 再说魔修那边,金蟾、青蛇两位长老,绝对是陆地真仙之下一等一的好手;不盖棺,剑知我的战力也称得上巅绝,但魔修五派向来不和,彼此常有争斗,此刻,想要他们出手救人,却是妄想了。 正派那边,到底也是同气连枝,景浮萍落入巨猿手中,原本还因琴瑟和彭子浩的事情而略显微妙的气氛顷刻变成了同仇敌忾,拔剑的拔剑,抽刀的抽刀。 紫阳长老更是一抖拂尘,振身便要冲上,却被琴瑟拦住。 众人不解地看着琴瑟,彭子浩沉声喝道:“百战阁的!你干什么!”说着便要走上前来。 九月刀慌忙将其拦住。 琴瑟未曾理他,款款往前走了一步,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一侧,屈膝,沉腰,竟朝着巨猿做了个赏心悦目的万福礼。 “前辈手段高深莫测,纵是对上人间巅绝高手也不遑多让,又有这焚尽世间万物的极火傍身,若真想杀这二人,恐怕也等不到我来求情,可前辈迟迟不下杀手,想来也是心地良善之辈。”顿了顿,琴瑟又说道:“前辈若是不想我们入内,我们不入就是了,只望前辈,手下留情……” 也不知殇晓听进去没有,但狂暴且冰冷的气势已渐渐平息,身上的极火一呼一吸间,终于还是熄灭。 殇晓眯着眸子,双手随意一甩,二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划出一道优美且平滑的轨迹,砸向了人群里。 彭子浩赶忙飞身而起,接住了景浮萍。 魔修那边则赶忙让开,轩辕止此刻运不起灵气,这一下若落在地上,虽不致命,但也绝不会好受的。轩辕止叹了口气,有些后悔没有带上血冢门人一同前往,魔修到底也是魔修,除了自己宗派门人,谁也靠不住。 却见人群里,剑光一闪而过,关键时刻,竟有人出手接住了他。 若有若无的笑意传入他耳里:“你这人还真是独行惯了,若是有朝一日死在外面,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轩辕止感激地看了一眼笑容满面的剑知我,轻声道:“多谢。” 景浮萍也悠悠转醒,只是还大口大口喷吐着鲜血,场面虽然可怖骇人,伤势却远没有想象的那么重,五脏六腑受到了冲撞,经脉气血紊乱,对于修士来说,调养些时日便可痊愈,并非什么大事。 彭子浩也放下心来,轻声问道:“景哥,你如何?” 景浮萍迷茫地看着四周,喘息道:“还好,那,那白猿呢。” 察觉景浮萍没事,琴瑟这才放下心来,朝着殇晓又施一礼,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我们,这便离去。” 向来与百战阁不合的碎花谷都未言语,段云流却突兀开口:“什么时候,你百战阁能代表整个正道了?先是和白狐一族牵扯不清,如今,又在这山下,呵……” 眼睛里射出冷冽的光,段云流直视琴瑟,说道:“看来,百战阁野心不小啊。” 琴瑟转过身来,直视段云流的眼睛,竟是毫不退避:“百战阁久居江南,安逸惯了,阁主也是懒散性子,倒是愧对了仙道八宗的威名。可人心叵测,百战阁也不敢妄言天下,反而是那些重情重义的闲逸白狐更好相处。” 神色平静不起波澜,这个素面朝天的女子似不知道什么叫愤怒,只轻声道:“那白猿什么修为,想来你们也看见了,若有不怕死的,尽管上就是。自问本心,琴瑟也并非什么良善性子,但做不出恩将仇报的事。” “言尽于此,如何行断,各位斟酌便是,告辞。” 鸦雀无声,人们也不知这段云流到底发了什么疯,处处与百战阁为难,先是被云紫衣一剑斩断了刀,如今,便又开始为难人家未婚妻。 但奈何九幽十八涧如今势大,算上那位神秘宗主,五尊陆地真仙,怕是比白帝城还要强势几分,诚如琴瑟所说,明哲保身,却是没人敢多言的,但也没有人傻到真去与那白猿拼命,纵是这山下有不世秘宝,也得有命拿才是。 况且,那白猿刚放了景浮萍,自诩正道的人,大庭广众之下,又哪里再好意思群起而攻。 九月刀叹了口气,也跟着一拱手:“告辞。” 魔修那边却有些跃跃欲试了,然而还不待他们出手,全身裹在黑袍里的男子悄无声息的现身在殇晓身后,浑身黝黑灵气四散,十指轻颤,双手结印变幻,后又迅速分开,掌心相对,两手之间,须臾间凝出了一团黑光,带着浩瀚的威势,直拍向殇晓后心。 殇晓有所察觉,但奈何刚才那一剑一刀耗去了他太多体力,表面看起来无甚大碍,但其实,早就伤到了经脉。此刻,却是无力躲闪,堪堪避开了要害。 惊怒的咆哮声响彻,琴瑟停下脚步,转身,愤怒地看着那黑袍男子,继而,又看向了段云流,语气冰冷:“九幽十八涧,可真是厉害。”随后也不犹豫,纵身飞驰,直朝黑袍男子而去。 段云流嘴角微微勾起,可声音里带着怒不可遏地震怒:“琴瑟,你可是要为了这只畜生,与九幽十八涧为敌!?” 九月刀双目喷火,也盯着段云流,几欲出手,却终究未曾挪动脚步,只狠声道:“段云流,你过分了!” 反手抽出身后古琴,抱在怀里,五指微屈,指尖灵气闪烁,琴瑟接连一扫七弦,刹那间灵光化刃,浩瀚且缠绵,缠绵里偏又带着几分凌厉的音刃疾射男子周身。 黑袍男子抽手后退,可未曾想,那白猿陡然一声怒喝,粗如古树的手臂横扫,呼啸的劲风正封死他退路。 前有诡异音刃,后有巨猿袭杀,躲无可躲,避无可避,黑袍男子也是心性狠辣之人,一咬牙,手中指诀飞速变换,须臾间黑光暴涨,浓郁到极致的黑光便成了雾,包裹着他,那雾里隐隐传出古怪的笑声。 琴瑟什么修为?大自在境高手,虽不及云紫衣和千沧雨两位陆地真仙。也未必是秦阳、青霄、姬无双这等怪才的对手,但除却这几人,自在境里,又有几人是琴瑟对手! 可音刃打在那黑雾上,竟好似虎陷泥潭,半点响动都未曾惊起。 琴瑟大惊,殇晓可不管这许多,胳膊轰的一下撞入黑雾里。 这一瞬间,黑雾好似颤了颤,但殇晓面色更加痛苦,胳膊上冒起黑烟,那黑雾,竟在燃烧!恐怖的温度,便连它这一身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皮毛都扛不住。 一系列惊变不过眨眼,魔修那边,青蛇长老轻喝道:“上!” 先是青蛇、金蟾两人率先飞出,五毒教门人紧随其后;再之后,玄黄两位楼主带着飞星楼众弟子也跟了上去。 不盖棺娇笑道:“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话音落,一缕红衣翩跹而起,不盖棺带着锦瑟山庄诸人也去围攻巨猿。 景浮萍看着琴瑟,又看了眼巨猿,眼眸深沉,咬牙,说道:“拦住他们!” 彭子浩应了声好,带着碎花谷弟子率先跳了出去。继而,紫阳道人也带着碧云宗弟子跟了上去。 顷刻,正道人士皆已入战,只剩下景浮萍和他的小徒弟、段云流以及其下门人,麒麟古刹的不嗔大师。 景浮萍看着段云流,眸子阴沉险些喷出火来:“段云流,你什么意思?” 段云流脸色沉了沉:“他虽是我九幽十八涧的人,但只听从宗主调遣,又是个心高气傲之辈,被这猴子打伤,心里不服,动起手来我也没有办法。” “哼,九幽十八涧里,还有你段天刀使唤不了的人物?”景浮萍冷哼道:“莫以为你门下能人颇多,便可一家做大,为所欲为。天道昭昭,段云流,你别太狂了!” 段云流面色更是阴沉,仿若能滴出水来,可没说话,一招手,九幽十八涧尽数而动。 开始时候,正魔两道均想入谷,倒是相安无事。但此刻,魔道那些人还是想入谷,可正道的人却又不答应,于是这才互相厮杀在一起。 正道人数虽多,但奈何修为参差不齐,一些年轻弟子也没有对战经验;反观魔修,就别说修为了,只那狠辣就远超正派,是以虽人数劣势,一时间竟也斗了个旗鼓相当。 黑袍男子还是和巨猿斗在一处,此消彼长下,却也是平分秋色。 且那黑雾古怪,竟能抵住极火的炙烤,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不嗔大师走到景浮萍身边,递给他一枚丹药,声音慈和:“吃吧。” 景浮萍接过丹药,也不疑有他,张嘴吞下,药丸甫一入口,便化作了暖流流淌过经脉,继而再入心肺。 俄顷,他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睁开眼,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说道:“谢大师。” 不嗔点了点头,又说道:“景施主慈悲为怀,老衲力所能及之事,自也不能小气。” “慈悲?谈不上,”景浮萍笑了笑,说道:“那白猿不知在这儿住了多久,我们来得此地,已算是强闯人家,若再动杀手,那和魔修又有什么分别?” 不嗔笑地开心,双手合十行了个礼,道:“阿弥陀佛,施主大义,老衲心服。” 景浮萍也不矫情,大方回礼,可神色里却隐隐有些担忧,低声道:“刚才,轩辕止也未用全力……” 79.第79章 风波又起 待众人入战后,轩辕止嘴角微微勾起,盘膝坐在地上,运气调息起来。 剑知我悄然落到他身后,轻声道:“轩辕宗主此次前来,怕不是为了什么莫须有的秘宝吧?而是想借机,削弱各派实力吧。” 轩辕止一惊,慌忙回过神来,他还是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只是手缩到了袖子里:“剑公子哪里话,在下可是险些把命搭了进去。何况,也不是我下令和正派交手啊。” 剑知我笑了笑,走到轩辕止身旁,立定:“可惜了,若非孤身前来,在下倒是很想搅一搅这滩浑水。” 手心已然握出了汗,轩辕止面上却不显露分毫,道:“这山下不定什么情况,且有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更不好对付,剑公子孤身一人,恐怕讨不得好,不若早些离去。” 剑知我气定神闲的往地上一坐,好似故友闲谈般说道:“轩辕宗主好意,在下心承了。” 手心里汗水更甚,轩辕止越发捉摸不透剑知我此行的目的,于是索性闭口不言。 剑知我也不再说话,随手拔了根草,叼在嘴里,好不悠哉。 …… 场上战况焦灼,但最凶险的却还是殇晓和黑袍男子的斗法。 黑袍男子也是骑虎难下,本以为一击便能毙命,谁曾料想,这只巨猿如此抗打如此狠辣,此番争斗,他显然不是对手,但奈何此刻,殇晓已然暴走,虽不会神通,但招式迅捷且狠辣,一拳一脚间皆夹杂着风雷之力,刺耳的音爆声直叫他头皮发麻! 又一记风雷重拳,黑袍男子来不及躲闪,径直打在黑雾之上,陡然间黑雾一阵震颤,惨白火焰威势大涨,灼的黑雾嘶嘶作响。 黑袍男子抽身而退,手中指诀接连变了四次,那黑雾随着指诀蠕动,诡异笑声渐渐变得惨烈起来,隐隐带着几分渗人且不甘的怒嚎。陡然间,那黑雾竟化成了一条比殇晓还要大上些许的巨蟒。 那巨蟒通体漆黑,只在三角头上有两点红光,似是它的眼,那巨蟒不停吐着信子,发出嘶嘶地响声。 浑身毛发炸立,殇晓身上的极火更烈了几分,鼻子里喷出白色的雾气,獠牙紧紧咬合在一起,咆哮声中,他直朝黑袍男子扑去! 那黑袍男子也好似承受了极大痛苦似的,站在原地直打颤,低声道:“去。” 巨蟒得令,身形骤然一动,快逾闪电,竟毫不畏惧的冲杀了上去。 殇晓一拳正打在巨蟒头顶,那巨蟒痛苦嘶叫,巨大的身子却直接缠上了殇晓的身躯;殇晓紧拽着它的尾巴,这才没让他勒住脖子。 一猿一蟒僵持不下,开始了较力。 轮起力气,那巨蟒哪里是殇晓对手,可奈何殇晓此刻被缠的死死的,能动的也无非是两只手和脖子上的脑袋。 那巨蟒瞧准机会,嘴巴大张,一口咬向殇晓脖颈,殇晓举臂一挡。 ‘咔嚓’一口咬住了殇晓胳膊,明明是黑雾化成的神通,可殇晓却能闻见它嘴里的腥臭味儿,甫一入鼻,他竟有些头昏脑涨,拽着尾巴的手不禁一松。 那巨蟒得了机会,哪里肯放过,须臾间往上一蹿,转过身形,将殇晓缠了个结实,尾巴倒钩,卷上了殇晓脖颈,狠命一勒! 殇晓顿时红了脸色,呃呃怪叫起来。 蛇眼紧盯着殇晓痛苦的神色,它好似很享受的吐了吐信子,随后张开血盆大口,又朝着殇晓脑袋咬去。 头脑昏沉,就连眼神都有些疲累,殇晓全身被制,又哪里有躲闪的机会。 眼看着那獠牙越来越近,殇晓也提不起力气挣扎,只是嘴角不知为何勾起了一丝释怀的笑容。 “殇晓!”犹如平地炸响惊雷,那声音虽然平静,但又明显夹杂着怒不可遏的杀意,狠狠击打在众人心头。 倒不是有多震彻人心,只是那二字里锁携带杀气,竟在瞬间染红了半边青天! 杀气先入它耳,继而再入了心,殇晓目光顿时清明。 疲软之态刹那不见,獠牙暴涨,它嘶吼咆哮,声震九霄,原本雪白的毛发竟也如同那天边的云彩,化成了血红之色! 那巨蟒竟被殇晓身上突兀涌起的杀意所震慑,獠牙停在它眼前,却是一动也不敢动了。 他不动,殇晓可急了眼,双臂用力直往外撑,狠命的撑。那巨蟒醒过神来,又朝着殇晓咬去! 殇晓同样一张大嘴,竟在刹那间先咬住了巨蟒的七寸! 打蛇打七寸,这一下,那巨蟒彻底软了身子。 殇晓仰天怒啸,双目圆睁,双臂用力,再用力!血色的毛发下,殇晓也不再憨厚,暴戾的杀气直叫人肝胆皆寒。 ‘吼!’龙威暴涨,殇晓咆哮不休,一点一点挣开了身子。 那巨蟒瞧得殇晓松嘴,拼命朝着黑袍男子冲去,殇晓又哪里肯给它机会。只见他大手一张,眨眼间就抓住了巨蟒尾巴。 蛇眼里竟露出人性化的恐惧,殇晓可不管,抓着尾巴,往地上那么一甩! 巨蟒痛苦哀鸣。 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容,双手抓住它的尾巴,用当初对付老虎那招,将巨蟒抡成了风车! 强大的力道掀起一阵龙卷。当下,正魔两道修士也顾不上对手,慌忙躲闪,四散逃离到安全的地方。 九月刀退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朝着身边的彭子浩问道:“这,这是什么情况。” 彭子浩摇了摇头,景浮萍看了一眼不嗔大师。 只见不嗔大师双手合十,低声喧了句佛号,这才说道:“那白猿,被杀意迷了心智。” 魔修那边就更不敢妄动了,皆退到了轩辕止身后,剑知我也吐出草根,起身,凝声道:“好烈的杀气,究竟是谁,只凭杀气就能染红长天。” 轩辕止眼神惊惧,颤抖着声音说道:“完了。” 众人心里一沉,轩辕止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又说道:“那凶人出来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巨蟒被殇晓双手分抓头尾,只一用力,竟被扯成了粉碎! 漆黑雾气四散,落在地上,竟片刻腐蚀出一个深坑。 黑袍男子陡然喷出一口鲜血,全身黑雾尽褪。 殇晓喘着粗气,身体颤抖着坐在地上,血红的毛发又复变成了白色,天边的殷红颜色正缓缓消散,人们这才发现,这场凶险斗法,竟从朝阳初升持续到了日薄西山。殇晓身后,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朱红锦衣高挑,辅以金线绣成飞龙乘云图案,再自腰间起,到下摆处,以金线绣成了一树桃花,紫金腰带束腰,华贵不凡却也干净利落;可他偏又在外面披了一件袖袍宽大的黑色长衫,金丝描边,恰及鞋面,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干练,多了几分霸气与雍容。 脸上带着一个笑容诡异的面具,于是又在雍容里添上了几分神秘;满头青丝随意披散肩头,和着风荡起,那男子真恍若世间帝王! 举手投足,雍容华贵,气度不凡。这个男子甫一出场,便震慑了所有人,除了他的着装与气质,更多的,还是他身上若隐若现的杀意。 在场之人均是修士,再弱也是个造化境,可当那男子踏入眼帘之时,所有人都忍不住心颤:这个人身上的杀气,太重! 重到让人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呼吸。 这得是杀了多少人才能凝练出的精纯杀气,仿若只要他想,只需一个眼神就能震死在场的所有人。哪怕是杀伐甚重的轩辕止也不得不为之心颤,且更因他炼血、修杀气,是以他感受更深。 也只有他最了解这杀气到底强横到了何种地步。 那绝非是杀过百人千人便能凝出的杀气,这个男子所造的杀业,恐怕已经不能用杀伐来形容,而是戮。 杀戮。 他兴许屠过城,也兴许灭过宗,也兴许更多,不知多少鲜血换来的惊世杀机。 他踏着夕阳最后的余晖,一步一步走来,仿若踏在众人心上,即使他身上的杀气缓缓消散,也让人感到惶恐。 他走到殇晓身旁,站定,恰好夜幕低垂。 巨大的白猿和他高挑的身形形成鲜明的对比,但没理由的,他只是站在那儿,仿佛所有人、所有的事物都成了他的陪衬,没有任何人敢无视他的存在。 晚风拂过,长衫猎猎作响, “你还好吧?”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 殇晓却颤了颤肩膀,仿若不敢相信,连滚带爬地跑到他面前,仔细打量着他,激动似不能自已,可最终,眸子里却只有失望。 他背对着众人,朝着那男子直扯嘴角。 那男子又轻声道:“没事。”随后他走过殇晓,身上的杀意在某一个瞬间升腾到极点,一闪即逝的杀气,却让所有人彻骨冰寒,仿若置身于尸山血海…… 80.第80章 威吓 面具下,古幽面色苍白,满头汗水。 人心叵测,殇晓注定不会放这些人进来,再加上它身上的龙威,利益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抛弃的,去讲道理,谁又会听?动手?古幽昨日才刚刚突破命魂,对上这些自在高手、陆地真仙,怎么打得过?是以他先回到木屋,想着找些东西,把自己扮成这山下的主人。 在这情况未知的七月山下,对于一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神秘高人,想来没人敢冒然出手。 既是神秘高人,又哪有衣着褴褛的道理?可那间木屋里尽是些女子衣裙,古幽翻箱倒柜,终于在某个落满灰尘的角落,翻到了这样一身衣衫。 衣衫冰凉,莫名让人觉得心静,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手艺、多名贵的布料才能制成这样巧夺天工的华美珍宝。可刚一催动灵气,他的心却忽然颤了颤。 一股莫名的气意袭至心头,天灵里沉寂不动的杀意突兀异动,变得躁动不堪,好一会儿才安定下来。 天灵乃魂魄所在,古幽从修道伊始,便险些走火入魔,幸得无疆重剑一缕杀意相助,才侥幸活了下来。此前,古幽并不将其当做回事,直至后来失手杀了南宫沧浪,好在当时还能勉强掌控情绪;再之后,江山镇上与苏玖玖激斗,那一次他是彻底被迷了心智,生死一线间,那女子眼角的泪痕堪堪将他唤醒。以前,古幽未入命魂,倒是看不见自己三魂七魄如何。昨日里借着红衣男子所化红光,竟一举突破造化,修成命魂!可内观之下,顿时大惊,他的魂魄上,竟闪烁着嗜血的红芒! 杀意入魂,绝非什么好事。 一系列变动让古幽措手不及,直至今日古幽寻到这件衣服,事情才有了转机。 这件衣服,竟能助他控制杀意! 那红衣男子化成的红光,此刻想来,倒和当初无疆所散发的杀意相仿,且更暴戾更浓重。只不知他到底何人,也不知生前究竟造了何等杀业,才修出这样可怕的杀意。 古幽也来不及顾忌这许多,既有这件衣服,那事情就变得好办多了。一路纵法疾驰,到了此地,直接催动杀意席卷全场! 刹那,殇晓入魔,青天染血。 杀气惊天。 可修为到底太低,又未造过什么杀业,哪里驾驭的住红衣男子那惊世的杀意?一口腥甜涌上喉头,他又强行咽了下去。 故作镇定的走到殇晓身边,古幽环视当场,声音轻柔却又冷冽:“可真热闹啊,老夫在这山下闭关了一万两千年,还是头一次有客人登门拜访。” 摇了摇头,他又说道:“怎么?现在的修士,都似你们这样热情?” 人群寂静,落针可闻。 古幽猛地一甩袖袍,人群里,突兀飞出一柄长剑!直向瘫软在地上的黑袍男子刺去。 黑袍男子早就失去了气力,眼看着长剑袭来,却没有一点办法,求助似地看向段云流。 段云流神色挣扎,最终还是闭上了眼。 长剑袭胸,穿透肺腑,鲜血喷涌而出,刹那间又有一缕寂灭剑意闪烁。 黑袍男子颤了颤身子,怨恨的看着古幽,终于倒在地上,彻底断了生机。 举止文雅,言谈不惊。 挥手间,飞剑杀敌! 那把剑上,还刻着碎花谷的标识。人们尽皆看向景浮萍的小徒弟,不过造化境的他早就吓傻在当地,腰间悬挂着空空如也的剑鞘,傻愣愣地看着自家师父。 景浮萍沉了沉脸色,低声道:“剑心通明。” 若说以气御剑,飞剑杀敌,在场那么多高手,随便谁都可以。 但刚才那一剑,分明没有灵气波动,那男子只是随意一甩衣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夺过了一柄剑,继而,长剑穿胸! 剑心通明,以心御剑,若非天生的剑客,便是对剑的理解真正到了极点的高人。 更可怕的是剑上附着的那一闪即逝的寂灭,到底是怎样的强横,才能在一瞬间就夺去一尊陆地真仙的生机? 袖袍下,指诀悄然散去,脸色苍白更甚此前,剑无疆这等妙法烂熟于心,倒不至于让他如此。但寂灭之意古幽只调用少许,便险些承受不住。 他微微咳嗽了两声,人群慌忙往往后退去。 面具下,古幽轻笑了笑,说道:“以前,也有个人伤了这只不懂事的猴子。” 顿了顿,他抬手一指黑袍男子的尸体,语气狠辣到令人发指:“那个人的修为比他还强上些许,可最后,依旧被我抽筋扒皮,剁碎了骨头扔到了东海里,连带着他的宗门,也被我屠了个干净。” 殇晓面色古怪。 古幽的语气很淡,可字字清晰,落在众人耳里,就更让人觉得惊悚了。 故事或许有假,但刚才那夺命一剑做不得假,陆地真仙何等高人,便是被摘取心脏,也不会当场死亡,可他只是寂灭剑意一闪,须臾间就夺去了黑袍男子的生机;还有那惊天的杀意,就连苍穹都为之变色。 一时间,竟也真没人怀疑古幽的身份。 甚至连他随口的胡诌都相信了九分,直觉得这是个一言不合杀人屠城的凶人。 凶人背负双手,继续说道:“如今,你们在我门前动起手来,吵了我的清净不说,还敢打伤我的猴子,”话语陡然变厉,他怒喝道:“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瞬间,惊世杀机又复颤了一下,轩辕止面色大变,慌忙道:“前辈息怒!” 冷汗不停滴落,没有谁比轩辕止更能体会到那杀意的可怖,这个男子仿若择人而噬的洪荒凶兽,稍有不顺,便会暴起杀人。 琴瑟眉头紧紧蹙着,上前两步,不卑不亢地说道:“前辈息怒。” 殇晓老老实实蹲在他身后,朝着琴瑟眨了眨眼。 古幽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好整以暇地看着诸人。 众人更加小心翼翼了起来。段云流眉头皱成了一团,这个男子身上的杀意很重,可刚才那一闪即逝的寂灭剑意,他隐约觉得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不会是……”眸子里精光闪烁,段云流脸上的神色也变得犹豫起来。 正想着,只听古幽说道:“你们走吧,以后,谁若再来此地扰我清净,就怪不得我薄情了。” 众人如逢大赦,慌忙退去。 古幽也终于松了口气,无人看见他面具下的苍白,自也无人知晓他身上的压力。 可那人群里,却突兀闪过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直奔古幽而去。 快若奔雷,那人影携风雷之势,一掌直印古幽胸口。 古幽脸色大变,袖中双手内缚,两食指竖合,以两拇指压无名指之甲,手印成型时,天地灵气骤然激荡,凋零于地的桃花飘起三瓣,附着在他手心上,犀利剑意升腾,古幽以掌相对! 两掌相对,古幽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竟被来人一掌拍飞。 段云流收回手来,众人陡然睁大眼眸。 古幽跌倒在地,殇晓顷刻红了眼,咆哮着站起,朝着段云流冲去,可脱力的它又哪里会是段云流的对手,若非琴瑟及时出手,以古琴横挑它指尖刀芒,殇晓就非得伤在这一指刀之上。 饶是如此,凌厉的刀芒也在它胸口划出一个尺长的伤口,虽不致命,但涓涓流淌地殷红颜色依旧格外刺眼。 “琴瑟,”段云流眸色深沉,开口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琴瑟没说话,身边缓缓现出两道身影。 一人冷面俊俏、一人笑面妖娆。 一男一女,却均是风华绝代的高手,竟是在如此之多的高手眼下,隐匿许久。 那女子笑若桃夭,朝着琴瑟微施一礼,叫道:“小姐。” 那男子却径直走向古幽,立定,眸子里分不出情绪,只听他轻声道:“怎么搞的。” 古幽艰难地爬起,抬头,不住地咳嗽着,良久,方才说道:“被狗咬了。” 随后他抬手,轻轻揭下了面具,俊俏的脸庞带着病态的苍白,可根本掩不住他凤眼里的冷芒,嘴角鲜血刺目,古幽薄唇微启:“段前辈这一掌,可够狠啊。” 他又看了一眼男子,笑意温暖,说道:“让大哥挂心了。” 男子点头,继而眸子扫过当场,犀利且诡异的气意四散席卷,他整个人都变得模糊了起来。顷刻间,陆地真仙的气势爆发的淋漓尽致! 陆地真仙,巅绝杀手,无言。 81.第81章 何来正邪? “果然是你,”笑容讥讽,段云流又说道:“古幽。” 古幽捂着胸口,又咳出了一口鲜血,这一掌有多狠辣自不必说,二人之间修为云泥之别,相去甚远,若非身上衣衫神奇,承去了大部分伤害,古幽可能真就死在这一掌之下了,他抹去嘴角血迹,竟还带着笑容,说道:“倒没成想,段前辈也是陆地真仙。” 九月刀眸子低垂,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感受着身边众多异样目光,段云流也不在意,只说道:“我也没成想,把在场诸位忽悠的团团转的高人,竟是你这后生。古贤侄,你好生厉害啊,在这山下也得了不少好处吧?” 凤眼缓缓眯起,古幽轻声唤道:“藏锋。” 紫黑光影一闪,藏锋重剑不知从哪里飞来,落在他手上,古幽持剑,立在殇晓身前:“我知道,即使我说这山下什么都没有,你们也不会相信,即使此刻走了,事后也会召集门人同来于此;毕竟,就算什么都没有,还有这猴子不是。这猴子身上的龙威可是好东西,有龙威,则必有龙血,杀之取血,妙用无穷啊。” 众人相继沉默,魔修那边,则是因为不屑;正道诸位,则是哑口无言。只有段云流开口:“若不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你一个命魂境又怎么会有那样厉害的杀意?古幽,做人可别太虚伪了。” “虚伪?好一个虚伪。”声音骤然变冷,古幽说道:“段天刀既不信我,又何必多言?利益面前,人心也没有什么正邪。” 叹了口气,古幽继续说道:“我能再见天日,全赖这只猴子,如今,他更是为了护我周全、掩我踪迹而落得如此。古幽修为不济,保不住这只猴子,但也绝不能就这样走的。” 扭头,看了一眼身如薄雾的无言,轻声道:“大哥,你,你走吧……” 无言没说话。 九月刀上前两步,轻声说道:“若非刚才那白猿手下留情,我倒真有这等想法,但如今,却是做不出这等下作之事,此番离去,权当我没来过!” 古幽笑容温暖,恭敬一拱手,道:“前辈快人快语,更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今日恩情,古幽铭记于心。” 九月刀点头,腾身而起,可未走,他背对着古幽,说道:“今日我不杀你,一是因你此前话语,我敬你是个情义汉子;二是你修为太低,我九月刀自持手段,杀你个命魂小辈,传出去,不好听。但你需记得,你欠我第一楼一条人命,总该要偿还的。若你今天侥幸活了下来,他日,你踏入自在时,我定当亲手取你性命!” 古幽笑说道:“那我还真得借前辈吉言了。” 九月刀冷哼一声,化作流光远去。 之后一些散修,明知讨不来什么好处,也就不欲再趟这趟浑水,索性跟着离去。 正道这边,只剩下九幽十八涧、碧云仙宗、碎花谷、百战阁和麒麟古刹,寥寥三十人而已。 古幽静静看着,心里凉了半截。扭头看了一眼无言,他还是那句话:“大哥,你走吧。” 无言摇了摇头,他看着古幽,声音坚定:“我不想再后悔。” 古幽沉默以对,无言继续说道:“若今日你是我,你会走么?” 古幽还是没说话,摇了摇头。无言笑了笑,身影越来越淡:“所以我不劝你,只希望你也莫再多言了。我守了你十九年,前些日子险些铸成大错,如今,再陪你任性一次。” 话音刚落,无言突兀散去身形!四下里再也没有他的气息,可众人分明听到了剑出鞘的声音。 眼神里无悲无喜,琴瑟和那女子也走到了古幽跟前,转身,站定。 嘴角笑容苦涩,古幽开口:“前辈刚才肯出手相助殇晓,晚辈就很感激了,没必要……如此的。” 那女子扭过头来,嘻嘻笑道:“你就是古幽?嘻嘻,云阁……” “于归!”琴瑟皱着眉打断她。 那唤作于归的女子也只好不再说话。 似是叹了口气,琴瑟也未转头,只说道:“我若走了,心里会不安。那人更要与天下为敌。所以,我必须要护你周全。” 不嗔大师身形一闪,也站在了古幽身前。慈悲的老和尚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道:“小施主重情重义,虽有惊世杀气于身,却未被其蛊惑本心,是个慈悲之人。未入空门时,老衲也是个罪业身,一生杀戮,倒也真个佩服你这样的情义之人。也罢,今日,老衲同你共进退。” 话音落,那慈悲的老和尚身上突兀缭绕起浓重的杀气,可那杀气红光里,他的面色却依旧和善,整个人也化作了琉璃金色。 慈悲、暴戾、圣洁、邪佞。 截然相反的气质同呈一体,不嗔也是自在境界,可那浩瀚的灵气波动,便是比上段云流也不遑多让了。 段云流斜睨了一眼景浮萍,说道:“景道友如何,也打算去助那古幽一臂之力?” 依着景浮萍的心性,若是孓然一身,则必然要帮一帮古幽的,并非是因那古幽情义,只因那白猿手下留情。 可他身后,是偌大的碎花谷。 算上段云流,九幽十八涧少说六尊陆地真仙,碎花谷则只有他和夏夙烟,勉强再算个两生花,今日若站在古幽一边,则就站在了九幽十八涧对面。景浮萍叹了口气,闭着眼,说道:“走。” 随后身形一晃,消失不见。彭子浩也摇了摇头,带着碎花谷弟子离去。 段云流满意地笑了笑,又一扫紫阳,问道:“紫阳长老,你呢?” 紫阳神色不定。 段云流嘴角微勾,往他身边凑了凑,低声说了句什么。 紫阳长老轻声回道:“当真?” 段云流没说话,只看着他。 良久,紫阳长老咬牙说道:“好!今日,我助天刀一力!” 古幽静观全场,思索着退敌的手段。 段云流一边,算上紫阳长老也不过十七人,除却他二人,其余九人只有一尊自在高手和一尊乾坤高手;古幽这边,无言、琴瑟、于归、不嗔,若再算上殇晓,倒是稳占上风。 真正让他头疼的是魔修,原本人数劣势的魔修,此刻却是人数最多的一方。 又有那许多高手坐镇,若强打,怕是讨不得好。 正思索间,段云流那边却又出现了三个和刚才那黑袍男子同样着装的黑袍人。 陆地真仙。 古幽心里一沉。 若这三人也似他那样强横,恐怕,今天真就得折在这儿了。 还好,有孤鸾剑诀,左右是个死,不如拉那段云流垫背!正想着,琴瑟却突兀转过头来,轻声说道:“你死了,那人会疯掉。” 那人?那人到底谁? 古幽来不及多问,琴瑟也没想多说。 三方就这么静静对立着。 月光洒在这片静谧的空谷里,深沉的夜风荡过众人,衣衫吹动的声音似是唯一的喧嚣,蓦地,轩辕止冷哼一声,身形一振,不发一言的离去。 正道有这许多高手在场,古幽一方明显不是段云流这方的对手。退一万步讲,哪怕真让魔修侥幸赢了,依着魔修吃人不吐骨头的性子,血冢也讨不得好,整不好,自己都得搭在里面。 金蟾脸色阴沉,却也无可奈何,道:“撤。” 不盖棺也不犹豫,一招手:“咱们也走。” 飞星楼两位楼主对视一眼,玄楼主叹了口气,下令道:“走。” 一时间,魔修又相继离去。 剑知我一人立在那里就格外显眼了,段云流扫了他一眼,袖里,灵气轻涌。 似是有所感应,剑知我转过头来,看者段云流,挑眉问道:“你要杀我?” “呵,”他竟然笑了笑,开口说道:“我劝你还是收了这份心思。” 随后也不搭理段云流,一步一步朝古幽走来。 琴瑟等人顿时警觉起来,于归更是踏前一步,寒芒闪烁,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柄匕首,夹在指尖,拧眉道:“干什么?” 剑知我也不在意,更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朝着古幽问道:“我家小姐呢?” 古幽眨了眨眼,有些惊异不定地说道:“你家小姐……” 82.第82章 尽皆入战 “哟,还真热闹啊。”清风拂过,千沧雨蓦地显现当场,白紫相间的衣衫让他更显修长身材,他立在琴瑟身旁,眼神孤傲,道:“段云流,你想怎地?” 段云流眼神闪了闪:“看来,百战阁是铁了心要和我十八涧过不去?” 光华一闪,细长的眉尖刀出鞘,夜色里,刀锋闪烁着冷冽的寒芒,千沧雨这个人哪里都好,可天生的傲慢性子却是改不了的,他冷笑道:“是又怎样?” 随后又看了一眼古幽,问道:“你就是古幽?倒还不错。” 古幽拱手施礼,千沧雨点了点头,又说道:“其实我很好奇,这山下究竟有什么东西,让你看得比性命还重。” 古幽眸色深沉:“朋友。” “朋友?哈哈哈……”千沧雨愣了愣,俄顷,忽而大笑道:“好好好,好一句朋友。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强上不知多少。” “你若有巅顶修为,自问能护这猴子周全,留下来倒也罢了;可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命魂境,即使留在这里,又有什么作为?不过白白赔上性命。” 琴瑟的心尖突然颤了颤,看着他脸上的孤傲,看着他神情间的落寞与忧伤,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古幽喉头滚动,良久,方才说道:“多谢前辈教诲。” 除了这身衣裳和那早被破去的‘心上春秋大阵’,这山下什么也没有。就连那红衣男子和白毛狐狸的尸体都化作了流光,又有什么值得守护?可殇晓不肯走,于是古幽也不肯走。但正如千沧雨所说,纵是古幽搭上性命又能如何?不过是黄泉路上,殇晓没那么寂寞。 千沧雨突然朝着他笑了笑:“你很不错,但莫要总以‘情义’二字任性。” 话音刚落,又有一团艳色火焰熊熊燃烧着飞来,落在古幽身前。 剑知我往后退了退,颔首,说道:“狐真姑娘。” 狐真身形轻盈,一步踏出烈火,和剑知我对视一眼,却没理他,只朝着古幽问道:“苏玖玖呢?” 古幽没回答她,远山眉微蹙,问道:“你也是魔修?” 狐真眸子眯缝着,即使隔着面纱,古幽依旧能感受到她压抑的情绪,她的声音有些发冷:“我问你,苏玖玖呢?” 古幽还是没回答。 感受着身后的气氛,琴瑟眉头微微皱起,转过头来,刚想说话,却被另一道妖娆的嗓音打断:“师父,我没事。” 妖娆紫光一闪,落在古幽身前,挡在了二人之间。她的脸上也戴着一袭面纱,可行为举止,眼神气质皆是最强有力的证明,还有她腰间的竹笛,都做不得假。 狐真松了口气,疑惑问道:“遮住脸做什么?” 说着,抬手就要将其摘下。苏玖玖慌忙护住,说道:“不小心被山崖划了,脸上有伤,还未痊愈……” 古幽神情古怪,走上前来,关怀道:“划伤了脸?我看看。” 苏玖玖一把打掉他的手。 古幽尴尬在原地,叹了口气,干脆也不再自讨没趣。 狐真看在眼里,摇头失笑,一个修士,伤个脸而已,三五天功夫便可痊愈,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当下也不多言,转过身来,站到琴瑟身旁,说道:“若非百战阁在这儿,我是真不想给自己找事儿;但既然千沧雨和琴妹妹都来了,我也没有离去的道理。” 琴瑟笑了笑,亲热道:“那还真得多谢姐姐了。” 段云流就在一旁静静听着,也不敢轻举妄动,狐真成道尤其早,战力自不必多言;再加上个讨人厌的千沧雨,纵然自己这边占着优势,可也决计讨不得什么好处。 再有那个恪守在苏玖玖身边的剑知我,恐怕,也是敌非友啊。 一时间,段云流也不知该如何决断。 “你站在我身边做什么?”苏玖玖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剑知我。 剑知我眼含笑意,说道:“没什么,看你好看。” 古幽拽过苏玖玖,朝着剑知我,道:“魔修都是你这样厚的脸皮?诶,你不是来找你家小姐的?可是她了?” 苏玖玖气愤地甩开他的手,走到了一旁。 剑知我促狭地笑着,道:“信口胡诌的借口,你也会信?我不过欠了狐真姑娘一个人情罢了,此番听闻其高徒坠崖,特赶来寻人。既然人找到了,那在下也先告辞了。” 还不待他走,狐真冷冷开口:“你敢走?” 剑知我犹如霜打,蔫头巴脑地走到狐真身旁,道:“行,我不敢。” 转头,又对着段云流笑道:“天刀,对不住了。” 话音落,陆地真仙的气势顷刻爆散。 逍遥谷,魔修剑知我,竟也是个隐藏极深的陆地真仙! 两边实力几近相等,段云流甚至想要撤退,但那龙血,却是决然不能放弃的。 一咬牙,段云流说道:“既如此,那就休怪我狠辣了。杀!” 三个黑袍人率先而动,紫阳道人一跺脚,也跟着上了。 狐真冷哼一声,烈火覆盖娇躯,脚踏火焰,她犹如火中的仙子,纵火焚天,妖娆起舞,径直找上了其中一人;剑知我叹了口气,身形晃动,瞬瞬消失不见。 只听得清脆剑鸣声响,冲霄剑意似连那皓月都要搅碎,剑知我手中无剑,但一拳一脚都带着凌厉的剑意。 最后一个黑袍人继续朝着众人冲去,千沧雨还没有动手的意思。 骤然间,一缕剑光如电!犀利且狠辣的朝着黑袍人喉咙刺去,黑袍人慌忙后退,却仍旧被剑光划出了一道血痕。随即他反手一掌,诡异的黑色雾气化成了巨大的掌印,直拍在一处空气上。 闷哼声轻响,无言竟被他一掌震出了身形。 “哼。”双手结印,灵气疯狂汇聚于他两掌之间,黑袍人甩手两掌! 无言眸子微微眯起,右手持剑,左手指诀飞速掐动,短剑寒芒暴涨,灵气尽数汇聚到他的剑里,嘴里念念有词:“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余一则变,天道无常!” 咒语落,左手小拇指微微翘起,其余四指紧扣手心,右手持剑,突兀一缕电光闪过剑尖,随后,那把短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 陡然雷声炸响,霹雳大作。 九霄落雷,平地生风,风雷之力凝聚在他手心,那把短剑又突兀现出了踪迹,缭绕着风雷之力,无言短剑直劈。 一风一雷两道剑气疾射而出,正劈在那两道黑光之上,刀切豆腐一般斩碎了黑光,风雷剑气去势不减,再朝男子袭去。 那黑袍人轻轻‘咦’了一声,两手抬起,黑光又凝成了薄雾,摊手,平推!他竟只凭肉掌接住了这两道剑气。 可还未等他喘口气,身后又有劲风袭来。 慈悲和暴戾凝在了一起,邪佞又圣洁的金红色掌印夹杂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袭黑袍人背心。 厉啸声中,黑袍人双手发力,一把捏碎了剑气,继而抬手,双掌硬抗不嗔全力一掌。 “佛家慈悲掌?”两相较力,黑袍人冷笑道:“既是慈悲,又哪来如此重的杀气。大师,你这佛道,怕是修歪了吧!” 黑雾暴涨,黑袍人骤然发力,硬生生将不嗔逼退,随后又起一掌,灵气涌动间,黑光如同一条凶狠长龙,直扑不嗔胸口。 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不嗔避无可避。 眼看着就要重伤,突兀琴音炸响,雄浑、厚重的琴音混合着灵气凝成了一幅诗情画意的山水画,千钧一发间挡在了不嗔身前。 山水画与那长龙相撞,竟彼此纠缠在一起,嘶嘶声中,竟开始互相吞噬! 琴瑟脸色煞白,咬紧牙关,端坐于地,瑶琴横放膝上,玲珑玉指急掠七弦,铿锵琴音一声强过一声,灵气也一道强过一道,尽数没入那山水图中。 黑袍人眼看占不到便宜,竟直扑琴瑟而去! 可不嗔又哪能如他所愿,身上金光爆闪,老和尚身上的慈悲之意竟在一瞬间攀升到极限,身形一晃,挡在了黑袍人身前。 二人还未相碰,风雷剑气却先至…… 83.第83章 战乾坤 碧云仙宗,三长老紫阳,自在修为,战力巅绝,虽不及林铮那样强横,但也远非同境可比,那道人手持拂尘,一扫一拂间,浩瀚的灵气扑面而来。 于归自长发里拽出两条蓝绳,双手微一用力,散落在肩上的青丝打了个飒爽利落的马尾,这个煞是喜庆的女子也长了一双凤眼,可不似古幽那样,睡凤眼常带着迷离的笑意,也不及他那样细长,于归的眼角要更上挑一些,颇有几分魅惑的样子,标标准准的丹凤眼,衬的这个欢喜美人儿更妖娆了一些。此刻,那格外好看的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缝,匕首上灵气弥漫,莲步一踏便要冲上。 千沧雨抬手一拦,轻声道:“你不是他对手。” 话音刚落,也不管于归作何反应,千沧雨身形微动,陡然间癫狂刀意泼洒,眉尖刀甫一出鞘,便化作了千百道光影直劈紫阳而去! 紫阳长老也非庸人,手中拂尘暴涨,竟只轻拂便化去了那千百道光影。 可千沧雨是什么人物?莫说是自在境界,便是陆地真仙里也少有人是他对手。刀光散去时,千沧雨赫然而至,眉尖刀上没有丝毫灵气,可那股又癫又狂的气势真是世间少有的潇洒。 拂尘再扫,紫阳长老作势欲接。 可须臾间,又有一道刀光挡在他身前,竟在他之前拦住了那把眉尖刀。 两相对碰,眉尖刀上突兀爆散出强横无匹的汹涌灵气。 段云流手里提着一把弯刀,堪堪挡住这内敛的一刀。 随后弯刀一撩,刀光一化为二、二化为四,继而化成了漫天刀影,可又好似只有一刀,直叫人眼花缭乱;拂尘上白光浮动,紫阳长老也趁势攻上。 千沧雨笑得开怀,眉尖刀光彩大放,刀意冲霄而起,搅散了夜色,晨光,悄然洒落在这片寂静的山谷里。 巅顶高手皆已入战,激战正酣时,又有两道身影急速飞驰而来。 其中一人面皮黝黑,鼻直口方,一身蓝色劲衣,颇显精壮身材,他背负着一把细长的刀,可他的腰间,竟还挂着剑。 壮汉落在地上,四下里望了望,朝着千沧雨喊道:“雨叔儿!” 憨憨厚厚的声音,如闷雷一般。 至于另一人,手持长剑却做道士打扮,甫一现身,古幽便睁大了眼,惊喜道:“扯淡兄!” 正是白帝高徒,澈丹! 澈丹眸色欢喜,却来不及多言,只简单问道:“你没事吧?” 古幽摇头。 千沧雨分手两刀劈出,逼退二人,回应道:“那里还有几人,交给你们了。” 壮汉应了声好,也不知什么修为,竟直接找上了余下的九人。 于归生怕他出事,慌忙跟了上去,后发先至,径直扎入人堆里,找上了最后一名大自在高手。 随后那壮汉也杀到,先是一通乱拳横扫,竟和两个先天境扭打成了一团。 那两个先天境身着碧云仙宗的衣袍,想来是碧云仙宗的高手,可碧云仙宗又不似江山剑派那样人人修剑,反而,道法神通尤为强横。 只几个回合,那壮汉便一掌印在了其中一人心口,又一脚高抬,踢飞了另一人。 那二人虽未受伤,但样子颇为狼狈,也知晓其中差距,索性也不和壮汉比拳脚功夫,而是拉远距离,以凌厉道法猛攻。 壮汉左手一弹剑柄,长剑带着冷光出鞘;继而又回手抽出背后长刀。 左手持剑,右手持刀,那壮汉立在原地,双腿微屈,陡然一声轻啸,璀璨白光闪耀长剑,另一手,黑光缭绕刀身。 双手挥动,一黑一白两道光影同时飙射而出,劈散了袭来的道法,嘴角勾起,笑容憨厚,壮汉倒提刀剑急袭二人。 余下六人也尽数而动。 澈丹朝着古幽点了下头,也迎了上去,堪堪挡住三个命魂境。 苏玖玖看也不看古幽,声音微冷,道:“那乾坤境交给我……” 话还未说完,古幽身形爆射而出。 “我来。” 简简单单两字,古幽手持藏锋,如一缕电光,直袭向乾坤境高手。 命魂,先天,乾坤借法。 古幽初入命魂,距先天尚且还远,可此刻,他竟只身找上了乾坤境高手。 苏玖玖也不愿矫情,竹笛横握于手,莲步轻踏,紫衣妖娆,她犹如一只飞花蝴蝶般飘摇而起,携凌厉攻势,对上了最后两人。 苏玖玖倒还罢了,以一敌二非但不落下风,反而隐隐占据着上风。 可古幽怎么会是乾坤境的对手?若非他手段神奇,恐怕早就败下阵来。此刻虽未露败象,但也处处受制,落败只是早晚的事了。 但没办法的,众人皆已入战,殇晓也因脱力而昏迷了过去。 他怎么放心苏玖玖应战乾坤高手? 只有他自己。 手中藏锋重剑突兀消失不见,霸道剑意平地升腾,他凌立于空,黑衫猎猎作响,清啸声中,古幽俯身而冲! 那乾坤境脸色刹时变得严肃起来,指诀不住变幻,须臾间,竟在身前唤出一个巨大的虚影,看不清身形,只隐约能看见其全身缠绕着锁链,发出摄人的厉啸。 古幽周身缭绕起狂暴的龙卷,携翻江倒海之势,和那虚影撞在了一起。 腥甜逆喉,古幽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那乾坤境脸色一白,咬牙说道:“你这后生,倒真不弱!” 古幽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无疆无界向来生猛霸道,第五层‘无剑’尤其如此,此刻,更是催动到了极致,竟都未能破开那虚影的防御! 只见那乾坤境双手抬起,那虚影也跟着抬手,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继而,双手平推!那虚影同他一样平推双手,骤然间,万千锁链直袭古幽而来。 古幽凝眸敛肃,指诀变幻,大喝道:“临!” 临字诀动,狂暴龙卷变作了凌厉剑风,和那锁链搅在一起。半晌,龙卷渐渐消失,那锁链也化作烟雾不见。 古幽倒飞而出,人在半空,‘哇’的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魔音灌耳,厉啸声犹如实质,狠狠拍在古幽心上,一时间,他竟有股力不从心之感,灵气流转也变得缓慢了起来。 皓月彻底隐去身形,天色大亮,可古幽的心却沉了下去。 乌黑的锁链铺天盖地的袭来,遮掩了所有光亮。 “古幽!”苏玖玖惊呼出声,分心间,竟被人一掌打在了背上。殷红鲜血喷在面纱上,挥手两掌击出,震退二人,也顾不上追击,径直朝着古幽飞去。 十指指尖相对,居于心口,古幽眸子越发冷冽起来,只听他低声道:“人死如灯灭,轮回又百年,前世因果留心间,黄泉不见!” 身上骤然燃烧起蓝色火焰,古幽低喝道:“人间来见!” 古幽气势暴涨,蓝色火焰熊熊燃烧,在他身后,化成了铁甲将军的模样。 正欲反击,天地间,嘹亮的狮吼声盖过了所有喧嚣,那厉啸声音自也不例外,如潮水一样退去。 佛门大狮子吼! 厉啸声消失,古幽的气势更狂暴了几分,感激地看了一眼又复入战的不嗔,继而转头,天锁一指,遥遥朝着虚影一点。 指落,锁链竟也停了一瞬,随后又复汹涌袭来。 藏锋重剑又复出现在他手里,抬剑,剑尖直至那乾坤境,喝道:“入剑!” 身后,风渐起,先是微弱的一缕清风,随后越来越强,越来越狂,到了最后,狂风大作,化成了一把又一把清风剑。 无疆无界,第四层,天剑。 月下清风!一剑清风! 清风剑一把接一把飞出,和那铺天盖地的锁链撞在一起。 两相对碰,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那人脸色变了变,似是没想到古幽竟以命魂境界同他斗了个平手。 古幽可不管那许多,阴阳一线牵太过伤身,同那伏尸拼杀时,若非被杀意迷了心性,想来也撑不得那许久,照理说,那样强度的战斗,保住性命已是万幸,经脉早就在战斗时破碎,仙途本该断绝,可不知自己得了什么造化,竟一点事都没有。 何况,跌下山前,那炸裂心脉寂灭一剑…… 古幽摇头散去脑中乱想,阴阳一线牵至多能持续盏茶功夫,若不能将那人斩杀,自己怕是只能任其宰割了…… 他缓缓抬起藏锋重剑,眸子眯缝着,身后的将军虚影也随他抬起了手中长枪…… 84.第84章 圣洁杀意 夏日的天气,除却夜幕的深沉让人心静,便只剩下清晨不经意间刮起的几缕微风让人感到几分凉意了吧?可此刻,便连这偶尔荡起的风也无法慰藉心神。 天虽然大亮,但随着晨风而荡起的血腥也愈发浓重了起来。 刀光剑影,道法神通,爆射四散好似绚烂飞花的灵气向来是伤人性命的东西。 就如同艳绝天下的美人儿,越是倾国倾城,便越是致命。 满头青丝刹那变成霜雪颜色,白发披肩,眸中桃花流转,苏玖玖收手凌立半空,檀口微张,贝齿轻咬,竹笛横于丹唇间,笛音飘扬,可不似以往那样温柔,也少了往昔的铁马金戈,那笛声里,带着三分睥睨天下的霸道,又和着三分遗世独立的孤傲,还有三分沉淀于心的相思,最后一分,天下有雪的……寂寞。 笛声初动,那二人便仿若被鬼魅魇住了一般,瞳孔无神却又偏带上遮掩不住的色气,口水淌到了衣襟上,一副痴傻好色的模样,又哪里还是两个先天高手? 苏玖玖放下笛子,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眼神里颇有几分挣扎,她转头看了一眼气势汹涌的古幽,叹了口气,眸子里挣扎尽掩,转而一幅冰冷模样,抬指一点,那二人身躯一震,神色痛苦。 素手缓缓攥紧。 那二人的脸色愈发痛苦了起来。 银牙紧咬,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托在手上,苏玖玖狠狠一握手心! ‘噗嗤’一声闷响,犹如心脏崩碎的声音。那二人又是一震,嘴角忽而流出了血,眼神也已涣散,俄顷,毫无预兆的瘫软在地。 面纱下,苏玖玖的脸色白的吓人。 她哪里杀过人?从出生到现在,不记得过了多少个春秋,年幼时同父母久居江山镇,再后来随师父去了江南城,尽管一路坎坷辗转,其间心酸自也不必多言,女儿家的小心思亦不足为外人道哉,可向来没受过什么委屈的。有狐真那样一个强横且强势的陆地真仙师父,守着、护着、捧在手心里,她又能受什么委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双手,又何曾沾染过人命?这个艳若桃李又圣洁如梅的清艳女子,虽是娇蛮泼辣了些,但到底是个柔弱性子。 胸腹间翻江倒海,她强忍着内心的躁动与不安,化作一道流光,直奔古幽而去。 古幽正至兴起,藏锋剑劈砸撩挑,身后的火焰将军长枪挥动,一时倒与那乾坤境斗了个旗鼓相当。可古幽却越发心急了起来,至多盏茶功夫,阴阳一线牵就会散去,若强撑着,则必然会落下不可挽回的伤势。 若是舍了这条命,孤鸾剑诀倒是能将之斩杀,可这山下,这许多人,不正是为了护他安稳方才来的? 想着,古幽叹了口气,挥剑拨开那乾坤境一掌,火焰长枪夹杂着浩瀚威势,挑开了铺天盖地而来的诡异锁链。紧接着,劈山一剑横扫,湛清灵气燃烧着熊熊烈火而去,倒是颇为骇人的气势。 那乾坤境也不敢大意,双手结印,那虚影转瞬挡在他身前,身形也更凝实了几分,嗷吼一声怪啸,锁链挥动,竟是舞了个风雨不透! 远山眉下,凤眼眯成了线,狭长的眸子里闪烁着慑人的精光,他的身上,惊世的杀意又复流转开来。 神色狰狞,双眸渐渐变红,嘴角勾起一抹诡异弧度。便连身后燃烧正烈的火焰也带上了丝丝缕缕的红光。 杀意入心,但好在这衣衫神奇,古幽还保留着心智,可经脉胀痛不已,心口更是犹如刀割一般疼痛难言。 轻啸声响彻,气势在这一瞬攀涨至巅绝,古幽快逾闪电,身化光影,合身直扑乾坤境。 那乾坤境也一咬牙,双手结印不停,额间汗如雨下,身躯抖如筛糠,嘴唇不停颤抖着,也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衣衫陡然炸裂,变做碎布飘零,精壮的上身暴露在空气里,遒劲的肌肉充满爆炸性的视觉,那虚影化作一团黑雾,竟直接钻入了他身体里! 撕心裂肺的凄惨叫声里,他的皮肤变成了漆黑颜色,便连瞳孔也更深沉了几分,全身上下,只有胸口上的诡异图案尤为显眼,闪烁着紫色的幽光,似是个锁链,又似是个符咒。 灵气透体而出,包裹着那男子的身躯,凝而不散,竟也化作了一个黑色虚影,倒与古幽身后的火焰将军颇为相似。 藏锋重剑夹杂着风火之力,一剑劈在了乾坤境身上。 不偏不倚,正中脖颈。 可那乾坤境,竟然毫发无伤!古幽大吃一惊,慌忙抽身,可那人出手如电,眨眼间抓住了藏锋重剑,古幽右手持剑,与其较起力来,左手又结了个临字诀,一掌朝着敌手拍去。 那乾坤境任其一掌印在胸口,却只是轻描淡写的笑了笑。 古幽自知不敌,抽身欲退,可那男子更快,又一伸手,抓住了古幽手臂。 黑色虚影身后,疾射出万千锁链,将那火焰将军困了个结实,挣脱不得。 乾坤境嘴角微勾,笑容残忍:“之前倒是小看了你,未成想江山剑派还有你这样的年轻高手,只是可惜了……” 古幽脸色阴沉,道:“可惜什么?” “可惜,这样年轻就要死在我手里。”丧心病狂的笑声刚落下,那乾坤境又继续说道:“记好了,我叫做‘阴冥’,到了阎王那里,别忘了参我一本。” 话音落,五指骤然发力。 手骨好似要被抓碎,古幽脸色更阴沉了几分。 湛清灵气夹杂着火焰自藏锋剑上升腾而起,隐隐带着暴戾的红芒,须臾间,古幽一转手腕,轻声道:“我还是给阎王省点心吧。” 剑上灵气突兀敛去,只剩下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可威势更甚方才,紫黑色的重剑也化作了湛清之色,隐隐透着血红光芒。 灵气内敛,断岳一剑。 阴冥陡然变了脸色,赶忙松开双手,飞身急退。古幽也是真正发了狠,藏锋剑抵在阴冥胸口上,紧紧追着。一时倒也分不清,是古幽持剑顶着阴冥倒退,还是阴冥自己抽身而退。 剑气升腾霸道异常,阴冥‘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溅撒在古幽脸上,平白里又添了几分狰狞,薄唇紧抿,眉峰微扬,面无表情的古幽,整个人似是冷血无情的绝世魔头。他双手握着藏锋重剑,一发力,‘咚’的一下戳向了阴冥胸口。 阴冥又复吐血,可眉宇拧成了狠辣,只见他双手握拳,快若疾风暴雨,连成一片残影,一拳接一拳打在古幽身上。 古幽大口吐血,可眼角眉梢的狰狞狠辣比起阴冥只多不少,他的身上,竟隐隐缭绕起凶戾的红光。 狐真陡然转过脸来,讶异道:“真魔气意?” 眉心璀璨银光闪烁,那沉寂已久的剑印再次现出踪影,可竟有一半被染成了血色,尽管如此,却依旧压不住那剑印上圣洁的气息,倒与那凶戾气意平分秋色。 千沧雨分出两剑,一剑逼退段云流,另一剑却直接斩断了紫阳的拂尘。千沧雨回头,眸子微微眯起,看着古幽,不知在想些什么。 圣洁气息化成了剑意冲霄,凶戾红光入了藏锋重剑升腾。天地静谧,九霄云动,也不知是否真有神佛低吟,妖魔咆哮,只是那陡然失去光明的瞬间,霸道剑意竟好似成了这天地间唯一的悸动! 还有那道妖娆的紫色身影,在深沉到极致的黑暗里,义无反顾地冲到他身旁! 笛声又复响彻,却只剩下俯瞰苍生的张扬与霸道。 竹笛轻贴着她朱唇,苏玖玖立在他身后,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古幽,当那袭黑衫随风荡起的时候,她仿若又看见了那个蔑视张扬的狂傲身影,不知多少岁月,不知几载春秋,光阴里流淌过记忆,记忆里,山水依旧,桃花依旧,他的背影……依旧。 当年此地,是否也有这样一个男子,手持无双之剑,一人独挡天下? 泪珠划过她清艳无暇的脸颊,划过那薄如蝉翼的面纱,落在手上,心上!那竹笛突兀亮起耀目紫光。 古幽身后,火焰将军突兀散去,可那烈火没散!一呼一吸间,尽数转化为幽紫之火,可怖的温度,似连空气都要灼烧起来…… 85.第85章 入幽冥 灵气陡然爆散,强烈到不可抵挡的剑威刹时升腾,紫火席卷,烧灼了半边天穹。 那剑威之下,便连于归等人皆有一种沧海一粟之感,仿若在其一剑到来之时,自己是那样渺小,就好似一粒尘,轻飘飘的惹不起任何波澜。 “五公子!”黑袍人惊怒交加,分手一掌逼退无言,又起一拳,硬撼不嗔慈悲掌,陡然间一口鲜血喷涌,灵气化作浑厚且纯正的佛家业力侵体,摧枯拉朽碾过他全身经脉;琴音响动间,只见诡异白光一闪即逝,音刃划过他的左臂,带起一篷鲜血。 那手臂,被琴瑟以琴音斩断! 鲜血不停滴落,黑袍人咬着牙,右手黑雾升腾,竟好似火焰一般燃烧起来,来不及再犹豫,他竟以燃烧的黑雾覆上了断臂! ‘呲呲’声格外刺耳,焦糊味充斥鼻腔,伤口处冒出缕缕白烟,却是那样触目惊心。 血渐渐止住了,那黑袍人踉跄着险些跌下空去,却没功夫再去理会旁人,黑雾爆散,身形快到了极致,直往那紫火里扑去。 其余几人一样的情形,硬拼着重伤也要甩脱对手,随后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纵入火海。 段云流一刀掀起万道华光,也不管能不能拦住千沧雨,纵身急退,也朝那紫火中冲去。 灵气夹杂着刀意,化作了巨大的刀影,握在手里,千沧雨眉尖刀高挑,轻描淡写的一刀便破去了万道华光,随后收刀归鞘,身形一晃,也朝着那漫天火海急掠。 剑知我也红了双眼,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似是动了什么秘法,身形快逾奔雷,朝着火海纵去,便连千沧雨都被他甩在了身后。 他快,可有人更快。 褐色衣衫浮动,狐真一步踏入火海! 这世间高手颇多,强过狐真的也有不少,可若说起玩火,她称了第二,谁又敢自诩第一?纵火烧天,那可是狐真的绝活! 天生火狐,岂有怕火之理? 巨大的狐影笼罩住曼妙身影,狐真四下找寻着二人身影,忽而眼光一闪,径直朝着某处飞去。 藏锋重剑屹立在火海里,可怖的高温便连狐真都有些灼烧之感,可那把剑,竟好似火中帝王一般悬于烈火里,丝毫无恙。 狐真伸手握住藏锋,可那把剑,竟不动分毫。 手下发力,藏锋剑犹如扎了根,就是不肯动弹,眉头紧紧皱着,狐真轻喝道:“苏子文。” 重剑颤了颤,最终还是归于沉寂。 “藏锋……”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虚弱声音,几近微不可闻,可藏锋重剑陡然剧烈震颤,须臾间挣脱了狐真手心,径直朝着某处飞去。 眉头紧锁,狐真也没多做计较,身化光影,紧跟着藏锋而去。 烈火之外,千沧雨等人安静等待着。若入得火里,连狐真都救不下二人的话,去再多人也是一样,想来这世间也没有什么火是她趟不得的。 剑知我第一次露出惶急神色,不停问道:“她不会有事吧?” 没有人理他,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她没事吧……” 千沧雨被他问的烦了,沉声道:“安静些!” 琴瑟叹了口气,剑知我虽是魔修,但也确实帮了他们大忙,于是也劝说道:“公子放心吧,以狐姐姐的修为,定会安然无恙的。” “那我家小姐……” 于归侧过头来,问道:“我还以为你是担心狐真姐姐安危。”顿了顿,她又说道:“苏玖玖真是你家小姐?我怎么不知道她和你们逍遥谷还有关系?” 剑知我没说话,索性也没人再问。 百战阁对魔修倒并非像其他几家一样排斥,便是其他异族也一视同仁,否则,又怎么会和白狐一族有所牵扯?换成别的门派,纵是那白狐一族脱离妖族许久,能不起冲突便是万幸,还想有什么往来?痴心妄想吧。 …… 九幽十八涧起名九幽,并非只因煞九幽的缘故,更多的则是翠微山旁的那九条明净溪流,终年水流不停,汇聚到一处,便成了波光潋滟的翠湖。 每年里最热的那几天,河洛最喜欢呆的地方,便是坐落于翠湖之上的‘闲逸小轩’,因地起名——翠湖轩。 是以每逢六月时节,煞九幽有事寻她的时候,便来这翠湖轩里煮一壶茶,静心等待着。 煞九幽这个人哪里都好,修为高深,为人也随和,可举手投足间自有他的气场,是以每个见过他的人,和他在一起都战战兢兢的,唯独河洛是个例外。 今日天气不热,但出奇的沉闷,阴郁的天空,大朵的云彩遮盖了阳光,想来不久便要下雨。煞九幽还是在这亭子里等她,但没有着手煮茶,反而依靠着栏杆,看着湖水发愣。 湖光山色,烟波浩渺。 临近翠微山,便连悠悠烟水都染上了壮阔。 忽的,犹如一滴雨落入水面,平静的湖面轻起一圈涟漪,缓缓扩散,直至消失不见。 “怎么这幅疲惫样子,是后悔了?” 听闻声音,煞九幽缓过神来。河洛手捧书卷,立在水面上,眯着眼睛看他。 煞九幽则眨了眨眼,声音里有些失落:“我刚从幽冥回来。” “你又去了幽冥?”眸子里怒气氤氲,河洛语气低沉:“我有没有同你说过,你现在这幅伤痕累累的身躯,再经不起什么闪失。你还往幽冥跑,若是再被那阎王伤了,谁也救不了你!” 煞九幽则摇了摇头,轻声道:“阎王不在,就算是在又能怎样?我若想走,阴阳二界,谁又能留得住我?那高高在上的天界如何,便是剑域和天宫我也是想闯就闯,他们又能把我怎样?纵观三界,还没我煞九幽去不得的地方。” 河洛没理他,身形轻缓,落在了翠湖轩里,问道:“你又去幽冥做什么了?” 眉峰轻挑,煞九幽却没回答她的问话,只说道:“如今人间风雨飘摇,明面上看正道同气连枝,共抵妖族,实则各派之间早有间隙,再加上神仙不渡现世,引来魔修觊觎,一场交锋在所难免。正道里,那百战阁与碎花谷向来不和,又同白狐一族颇为亲近,只需略施手段,步步为营,把那百战阁推上正魔两道的对立面,不难。” “依着百战阁和白帝城的关系,白帝老头儿肯定不会坐视不管,可那老头儿向来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否则,当年就将我灭了了事。可若白帝老头儿不出手,正道那边儿,必然会将百战阁逼上绝路。先不说百战阁里那老家伙能不能忍受这等窝囊气,便是云紫衣和千沧雨也绝不会任人宰割,可白帝不出手,唯一的后路就是退避西北,判入魔修,以百战阁的实力,想要在人心不齐的魔教扎根,也不难,但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到时候,百战阁缓过劲来,依着云紫衣的个性和手段,那非得将正魔两道搅个天翻地覆啊……” 随手往茶壶里扔了几片薄荷和桔皮,河洛头也不抬的说道:“说来轻巧,可这正魔两道,三千年来也没少有过摩擦,但何曾有过真正交锋。若没个契机,只凭你推波助澜,成不了事。” “契机?”煞九幽笑了笑,起身,望着愈发阴沉的天穹,突兀说道:“要下雨了……” 眼帘莫名一颤,河洛轻声道:“你还是没跟我说,去幽冥做什么。” 他转过身来,霜雪长发披散了满肩,煞是好看的眸子里含着隐隐的笑意,可话出口,却像闷雷轰在河洛心尖上:“我时日不多,死后,阎王定然不会收我,是以不敢盼望什么轮回转世,许诺你的事情,总得在这辈子实现才行,若不然,死后怎能安眠。” 斟茶的手轻轻一抖,茶水溅撒出些许。 四下一时沉默,便连风景也压抑了起来,良久,淅淅沥沥的雨丝从天而降,滴在湖面上,荡起或大或小的涟漪,一圈圈。 这场压抑许久的夏雨,终于还是来了…… 热茶倾杯,升腾起氤氲的白雾,朦胧了她清雅的侧颜,眼眸低垂着,河洛声音喑哑:“你去幽冥,是为寻她?” 煞九幽语气怅然,只说道:“她是你唯一的亲人。” 河洛叹了口气,将茶杯递给他:“几百年了,连我自己都记不大清了,她也早就转世了吧。” 伸手接过茶杯,煞九幽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神情猛地一变,茶杯被他握成了碎片,脸色阴沉的仿若要滴出水来,低声自语道:“混账。” 河洛眉头紧锁,问道:“怎了?” 煞九幽语气低沉:“阴傀被打散了。” 河洛急道:“阴冥出事了?” 煞九幽没说话,手中指诀变换,随后左手掌心抚过右手食中双指,灵气凝聚在指尖上,狠命一划,竟划出了一道漆黑裂缝…… 86.第86章 斩仙诀,掌开虚空 那火海烧到现在,丝毫没有消散的迹象,这一记断岳,莫说是乾坤借法,便是大自在境也未必能安然抗下。 漫天紫火萦绕,狐真从那火里探出身影,手里拎着两人,一步跨到千沧雨身旁,随手将昏迷的古幽甩给他,横抱起双眸紧闭的苏玖玖就走,不发一言。 剑知我眉头紧皱,走上前来,刚欲同狐真说些什么,那火海陡然爆散开来。 热浪一波强过一波,直朝众人席卷而来。狐真脸色阴沉,但来不及多想,衣袖轻甩,巨大的狐影仰天厉啸,张口一吞,四散的紫色火焰顷刻被那狐影吞噬到腹中。 狐真脸色苍白,于归却变了脸色,指着火焰散去的地方,惊讶道:“那是什么!” 诡异且深邃的黑色裂缝,像是生生撕裂了空间,阴冥等人竟尽数没入那裂缝里消失不见。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千沧雨一步踏前,眉尖刀又复出鞘,于身前,一刀挥出! 好似一缕清风拂过,不见丝毫波澜,可突兀的,那清风越来越盛,越来越狂!竟在下一个呼吸间,化作了狂风呼啸,闪烁着璀璨光亮的刀影,似乘风奔腾,直朝裂缝斩去。 返璞归真的一刀,仅仅是将灵气催动到极致而已,但放眼天下也没几人能抗住这一刀,足以惊仙的一刀! 一刀斩过,千沧雨陡然喝道:“退!” 没有任何迟疑,众人飞身爆退。 下一刻,一只足以翻山的巨大手印从裂缝里急袭而出,同样是灵气化成的手印,却几近实质,相比于千沧雨那一刀,不知强了多少。 刀影与手印相撞的刹那,那刀影竟连挣扎的余地都不曾有,眨眼间便被毁去,继而,那掌印势不可挡的朝着众人拍来。 千沧雨眸色一冷,左手揽着古幽,右手眉尖刀倒提,以刀柄凌空写下一字——斩。 琴瑟大惊失色。 斩仙诀! 灵气飞速汇入那‘斩’字里,刀身闪过青色光芒,须臾间,划碎了那个斩字,眉尖刀上,凌厉刀意攀涨至巅绝。 长发随风荡起,几根微不可查的白发隐在那青丝里,便也不那么显眼了。千沧雨愈发孤傲起来,冷哼一声,纵身,提刀,不退反进,嘴里还叫嚣道:“来来来,阁下如此手段,何不现身与我一战!便是要取我性命,也只怪千沧雨技不如人了!” 手印威势弥天,千沧雨狂刀惊仙。 两相对碰,一触即分,那手印止住了去势,千沧雨也倒飞而出。 ‘咔嚓咔嚓’的声音不停作响,只一眨眼,眉尖刀便已破碎,成了粉末飘散。 那手印同样裂纹遍布,风一吹,也化作了光点。 琴瑟飞身而起,接住千沧雨,慌忙问道:“你怎样?” 千沧雨倔强的站直身子,将古幽交到她手里,抬手一摸嘴角血迹,说道:“我没事,你带古幽先走,去白帝城,寻云紫衣过来。” 随后又喝道:“清风!” 那面皮黝黑的壮汉赶忙走上前来,紧张兮兮的叫道:“雨叔儿。” 千沧雨也不废话,抬手抽出她背上的长刀,再起身形,孤身直上。 裂缝里又来一掌,可相较方才,气势明显差了许多。 灵气暴涌而来,千沧雨一刀直劈,身后,万千刀影呼啸纵横,直劈在手印之上。天下用刀的好手,段云流算一个,身死道消的南宫孤阳算一个,魔修轩辕止算一个,白狐族失踪许久的少族长也算一个。但说起恢弘气势,这天下用刀的人里,有一个算一个,谁也比不上千沧雨。 万千刀影疾射,直斩手印而去。 轰隆声中,千沧雨又复跌落身形。 清风赶忙将其接住。 口鼻溢血,双眸紧闭,脸色白的吓人,清风神色焦急,唤道:“雨叔儿,雨叔儿。” 千沧雨剧烈咳嗽着,却是没能醒来。 这天下,竟有人能以两掌重伤千沧雨。 “千家的斩仙诀,果真名不虚传。”那裂缝缓缓闭合,可其内传出的话语依旧震的众人气血翻腾:“今日之仇,本宗记下了,待来日得了空闲,定亲赴江南讨教。” 眸子动了动,千沧雨眼帘微微挑开,艰难说道:“随时恭……候。” “哈哈哈,”笑声豪放,那声音继续道:“这天下,能入我眼的不过寥寥几人,你千沧雨不算,云紫衣他也不算,倒是江山剑派的那个年轻人,嘿嘿……” 琴瑟微微眯起了眼,指尖灵气悄然运转。 “伤我义子,这笔账,可不能轻易算了啊。” 裂缝彻底闭合上了,没留下一丝一毫痕迹,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气氛却安静得可怕。 于归声音干涩,悄声问道:“那,那人就是十八涧的宗主?他在哪。” 剑知我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道:“千万里外,九幽十八涧。” 千万里外,掌开虚空,两掌横跨天涯而来,重伤陆地真仙千沧雨!九幽十八涧的宗主,到底强到了什么地步?莫非,还在白帝之上? 这种只存在于传说里的神通,有生之年亲眼得见,真不知是有幸还是不幸。 狐真走上前来,看了一眼千沧雨,手搭脉门,眉头紧锁,良久,摇头叹道:“经脉被震断了……” 琴瑟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于归赶忙将其扶住。 坚强如琴瑟,竟也落下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清风怀里抢过千沧雨,哭着说道:“我带你回去找小墨。” 说着,纵身就要回百战阁。 澈丹拉住她的袖子,急声说道:“朴先生在白帝城。” 于归也晃过神来,一拍脑门,附和道:“对对对,阁主也在白帝城,我们过去,纵是朴天机性子古怪也不能不救!” 琴瑟抹去眼角泪水,朝着小道士施了一礼。 澈丹侧身让过,说道:“千公子的伤势拖不得,前辈修为高深,还请先行一步,晚辈随后就到。” 琴瑟也不再矫情,身形一振,猎猎风声过耳,她抱着千沧雨,犹如一道电光飞离而去。 于归左右看了一眼,神色犹豫不定。 无言现出身形,轻拍了一下她肩膀,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也跟去吧,他们有我照看。” 于归这才点了点头,身化流光也跟去了白帝城。 狐真和苏玖玖不知何时离去,便连剑知我也不见了踪影。无言叹了口气,探了探古幽鼻息,均匀且悠长,想来是虚脱昏迷了过去,也是,连他都不敢小觑的剑火,凭他的境界,又怎么可能驾驭? 想着,突兀有人扯了扯他的衣摆,低下头来,竟是一只小猴子,无言眨了眨眼,磕巴地问道:“你,你是……白猿?” 殇晓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神情里颇为萎靡,但眸子里隐隐有些担忧,一指古幽,叫道:“叽!” “你放心吧,他没事。”无言笑着应道,顿了顿,则又说道:“你随我同去?” 殇晓摇头,四下里看了看,摆手,又一指地面,看着无言,叽叽叫着。 无言愣了半晌,试探地问道:“你让我在这儿等你?” 殇晓点头,随后纵步如飞,往远处奔去。 澈丹走上前来,说道:“前辈……” 无言摇头,笑了笑:“我是他大哥。” 澈丹还没说话,那唤作清风的壮汉却一指古幽,说道:“他就是古幽?小道士,这叫和你伯仲之间?” 澈丹面皮红了红,也不见恼怒,只是有些尴尬,道:“修为相仿,修为相仿……” 正嬉闹着,殇晓一蹦一跳又跑了回来,手中紧紧攥着一只白玉瓶子,递给无言,叽叽叫着。 无言伸手接过,白玉瓶子不大,但入手冰凉,拿开盖子,血腥味儿扑鼻,但却又透着异香,隐有龙吟声回响瓶内。 无言愣了愣,说道:“龙血?” 殇晓点头,挠了挠脑袋,伸出三个手指。 三滴龙血! 无言狂喜,这么多年,他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 一滴龙血,一条人命。莫说是还有一口气,莫说是垂死内伤,只要魂魄还在人间飘荡,就没有这龙血救不回来的,真正的活死人,肉白骨。 何况…… 无言朝着殇晓深施一礼,恭敬道:“谢谢。” 殇晓却一指古幽,然后伸出一个手指,晃了晃。 无言点头。 随后那猴子似是累了也似烦了,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离去。 无言横抱起古幽,朝着清风和澈丹一点头,几人腾身而起,化作流光远去。 寂寞的空谷,又只剩下了白毛猴子…… 87.第87章 傲骨凌霜 房间里挤满了人,可静谧的出奇,便连门外窸窣的风雪声音也听了个清晰。朴天机缓缓收回手。 云紫衣赶忙走上前来,问道:“朴先生……” 朴天机看了一眼千沧雨,摇了摇头,说道:“那人下手太重,震碎了经脉还不罢休,便连丹田都要震毁。” 经脉碎了,以朴天机的手段,费些时日也就是了。可丹田毁了,那千沧雨这辈子,都只能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高傲如他,若没了修为,恐怕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吧。 白帝走上前来,说道:“真没其他法子?” 朴天机摇头,又叹了口气,这才说道:“也不是没其他法子,天地间有一株灵草,名唤‘千叶长生’,原只是一株枯草,因得了佛祖灵光,又常与圣剑‘长生’作伴,便也沾染了佛性,乃真灵圣族秘宝,虽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但若想修复经脉,恢复修为,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琴瑟赶忙问道:“在哪儿!” 话一出口,朴天机古怪的看着琴瑟。 像是当头一盆凉水泼下,琴瑟紧咬着唇,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踉跄着后退两步。于归伸手将她扶住,喉头也有些哽咽,道:“小姐,你,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云紫衣阴沉着脸,一抓桌上长剑,径直往外走去。 于归一个头两个大,朝着云紫衣喊道:“阁主,你又去哪?” “第一楼。” “你去第一楼作甚?” 云紫衣没搭话,白帝却说道:“千叶长生,就在第一楼。” 朴天机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说道:“你,你怎么知道。” 白帝斜睨了一眼朴天机:“以君天行的资质,又怎么可能成就陆地真仙?一千多年前他大限将至,可全是碧云仙宗这一株千叶长生救的他啊。” 朴天机眨了眨眼,奇怪道:“君天行是借着千叶长生的佛光修成的真仙?难怪那么弱。” 白帝冷哼道:“弱?这一株千叶长生若落在佛修手里,你看还弱不弱。君天行之所以弱,全因为他悟性太次,又非佛修。当年,君天行正是得了如此造化,方才领悟了道,成就了陆地真仙。” 江山剑派,第一楼以及九幽十八涧虽同为仙道八宗,但都是近千年来才崛起的宗门。一千八百年前,可谓风云际会时,修仙门派如雨后春笋,可真正称得上大派的,也无非只有:白帝城、碎花谷、百战阁、麒麟古刹以及碧云仙宗。 白帝城自不必多言,碎花谷当时也有花谷老人坐镇。麒麟古刹无我和尚,琉璃金身真佛耀世。百战阁呢,两尊老神仙,怕是比白帝也不弱多少。但碧云仙宗,则全靠着一个女人——瑶霜。 碧云宗主,瑶姬仙子,瑶霜。 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强?和她的姿容一样,天下无双,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 但她修佛,手托白玉净瓶的出尘清净,陆地真仙修为,一手玲珑水法,纵然白帝也非其敌手,更别说同是修佛之人的无我和尚了。 大概,真就和那传说中的观音一样强横。 只不知碧云仙宗和第一楼又是什么关系,君天行大限将至之时,竟是瑶姬仙子的大徒弟,后来的碧云宗主,也就是姬无双的父亲,姬子矜亲自送来了白玉净瓶,那瓶子里盛放着一株灵草,便是‘千叶长生’。 君天行这才得以领悟了道,成就了陆地真仙。 而后,碧云仙宗又传出消息,瑶姬仙子天命已至,阖然而逝,宗主之位传于其徒姬子矜。 堂堂陆地真仙,竟然也有天命将陨的时候,真是笑话。整个天下都在揣测着瑶姬仙子的去向。 可自那以后,瑶霜真就再也未曾露过面了。 白帝说完这些陈年旧历,众人一时无语,云紫衣眼眸微阖,说道:“沧雨是替我去的,如今,哪怕是求、是抢,我也要把千叶长生弄回来。” 剧烈的咳嗽着,白帝脸色嘲红,叹了口气,道:“还是老夫去吧,若非为了白帝城,你和千沧雨同去也未必会落成这样。何况,整件事情皆因老夫拿捏不定而起,也理当由我去求这灵草。” “您老的身体……”云紫衣苦笑着摇了摇头:“罢了,还是我去吧。” 说完,举步就往外走。 恰在此时,几道人影推门而入。云紫衣悚然一惊,霸道剑意刹时升腾。待看清来人时,他先是一楞,继而喜上眉梢,最后,又变成了担忧神色。 无言将怀里的古幽交托给澈丹,随后睨了一眼云紫衣,说道:“古幽没事,反倒是你,还要去第一楼求药,疯了还是傻了?那样珍贵的宝物,人家凭什么给你?你可别忘了,古幽可是亲手杀了人家二公子,七月山下,百战阁又铁了心救古幽,此等关系,第一楼可能给你?” 千沧雨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扭过头,艰难说道:“不、许、去。” 云紫衣转过身来,恰对上那双明亮的眼,脸上写满了坚强,可只有和他相交十九年的云紫衣明白,那是他最后的孤傲,只听千沧雨继续说道:“说实在话,我挺讨厌你这个人的,也不明白师父看上了你哪点,把阁主之位传于你就算了,更把琴瑟许配给你,我不懂,但我心服口服。因为百战阁可以没有千沧雨,但不能没有云紫衣。” “云紫衣还在,百战阁就在。今天莫说是我废了,便是我死了,你也不能向任何人低头。” “你可还记得晚枫阁上那几个字。” 云紫衣闭上眼,一字一顿地说道:“傲、骨、凌、霜。” 琴瑟走到千沧雨身旁,缓缓俯下身去,抓住他的手,眼睛通红,她却笑着说道:“我陪你。” 一句我陪你,胜过千言万语。 可千沧雨却眨了眨眼,抽回手来,疏离说道:“不过是失去修为罢了,江南那地方,也不差千沧雨一介文弱书生。倒是古幽那孩子,他还好?” 云紫衣点了点头。 千沧雨低声道:“清风。” 那壮汉走上前来,抹去眼角莹润:“雨叔儿。” 千沧雨看着清风,笑说道:“待我能下床了,再教你最后一刀。” 清风狠狠点头。 无言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从怀里掏出个白玉瓶子,一拍清风后脑。 清风啊呀一声痛叫,伸手接过瓶子,先是一愣,随后狂喜,哈哈大笑着拿开盖子,顿时,异香混杂着血腥味弥漫房间。隐隐龙吟声震人心魄。 白帝惊呼出声:“龙血!” …… 江南城写意温柔,扬州城繁花似锦。 扬州比江南多了三分皓月,江南比扬州多了朦胧细雨。 所以两城之间,那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得天独厚,既得了江南的闲逸,又占了扬州的娇柔,鸟鸣声清脆,似是这座竹林里唯一的喧嚣。那竹林里有一间竹屋,清冽的溪水缓缓流淌而过,碧眼银发的女子坐在溪流前,眯着眼,哼着小调,洗着衣服。 当老者走到她身旁的时候,女子这才抬眼,声音冷冷的:“不去卖鱼,怎有空闲来我这儿闲坐?” 然后又一指他腿上挂着的红鲤鱼:“这么多年了,还未修成龙,哼哼。” 那红鲤鱼也不理她,闭上眼,自顾吐着泡泡。 老者坐在地上,轻声说道:“那女娃娃的笛子,是你给的?” 女子用力打了一下衣服,挑眉说道:“是又怎样?再者说了,那笛子本来就是她的东西。怎么?给不得?” 老者笑着摇了摇头:“你可知道,她去了哪里?” 女子头也没抬,随口问道:“哪里?” “埋骨之地。” 手突兀一顿,那女子愣住了,半晌,方才说道:“她怎么会去那个地方……” “不止是她,”老者起身,又复说道:“那人也去了。” 捣衣杵落在地上,女子陡然睁大了眼,颤着声线问道:“他回来了?” “说是回来也不对,应该说,真正死了……” 88.第88章 性命与他,清白与他 艳雪楼里,没有谁是不怕狐真的,便是苏玖玖也不例外,唯独打小跟着其一同长大的汤圆儿。 “狐真大人,你回来啦。”汤圆儿蝴蝶似的扑到狐真怀里,往后瞧了瞧,苏玖玖站在走廊上,木桩一般动也不动,于是汤圆又道:“小姐,你怎么……” 苏玖玖低着头,没言语。 狐真则说道:“苏玖玖,你进来。” 汤圆儿扭头看了一眼狐真,虽遮着薄纱,但那双紧闭的眸子,睫毛微颤,便连空气都隐隐有些炽热。 苏玖玖踱着碎步,不发一言的走了进来,生怕发出一点动静便会触恼师父。 汤圆儿轻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小姐,你,你闯了什么祸。” 苏玖玖没说话,只听狐真又道:“妮子,你先出去。” 汤圆儿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了一眼狐真,硬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踌躇在当地,也不说话,却也不肯出去。 “出去!”秀眉倒竖,眼眸含煞,狐真陡然一声爆喝。 二人打了个激灵,汤圆儿眼泪都快下来了,可还是没有动。狐真气急攻心,回身,玉指点着二人,道:“好啊,好得很啊,翅膀长硬了,谁也说不听了。” 说着,玲珑玉指上一蓬艳红火焰缭绕,径直朝着汤圆儿点去。 狐真竟动了真火,那火焰上的温度,便连苏玖玖都有些抵挡不住,汤圆儿不过开山修为,又哪里能够抗衡? 左手指诀轻叩,右手自腰间一抹,紫色光华转瞬即逝。 竹笛在手,圣洁光彩闪烁,曼妙娇躯上隐隐荡漾着风雪荧光。苏玖玖侧身轻移,挡在了汤圆儿身前,抬手,一指风雪! 艳色火焰正点在她指尖,风雪荧光只须臾间便已消弭。 犹如一柄利剑刺入肺腑,炽热且狠辣的灵气灼的她气息一乱,恍惚间一口腥甜逆喉而上,嘴角殷红触目惊心,苏玖玖眼前发黑,生生将那口血咽下,脚步踉跄,眸子里有恼怒,自也有几分愧疚。 汤圆儿赶忙将其扶住,苏玖玖挥手,只轻声道:“汤圆儿,你先出去吧。” 汤圆儿看了一眼苏玖玖,又瞧了一眼狐真,低着头走了出去,随手将门带上。 门外,比段华离还俊俏三分的年轻公子站在走廊上,瞧得汤圆儿出来,赶忙走上前去,问道:“玖玖怎了?” 汤圆儿摇头,没有说话。 那公子几欲抬手推门而入,却只听里面,冰冷的声音毫不遮掩暴怒:滚。 叹了口气,俊俏公子转身走了。 房间里寂静无声,一冰一火两道气息伫身相对,狐真眯着眼,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指尖霜雪,你这《上邪》,可是修到了‘夏雨雪’的境界?” 苏玖玖摇头,说道:“上邪?我更习惯叫它《江山雪》。” 声音微微一顿,指尖抚过竹笛,苏玖玖又道:“倒是和这‘白雪’一样相合。” 白狐族有两件神器,皆传于上古。 一件,妖剑——魂。 另一件,唇边妖娆——白雪。 妖剑,白狐族历代大圣身陨后,地魂归幽冥转世投胎,天魂散去还于天道,而命魂,则入这妖剑,是以妖剑被称作‘魂’,神剑榜里排名第四,论及神奇威能,倒是可和‘摘星辰’和‘天地不仁’两柄旷世神剑想比。 可这柄神剑早就不知落到了什么地方,白狐族也剩下那支被称作‘白雪’的竹笛。 上古四灵,九尾灵狐的竹笛——白雪。 眸子里少了往日的冰冷,那双煞是好看,仿若会说话的眼睛,似嗔似怨、似悲似喜,偶尔间还闪过一丝女儿家的娇羞与欢喜,再夹杂着似有若无的缕缕沧桑和悲悯。只不经意一瞥那双巧夺天工的含情眸子,仿佛就会沦陷。 没缘由的,狐真竟觉得苏玖玖是那样的陌生,叹了口气,狐真这才说道:“你可知他是谁?” “云紫衣的侄子,”嘴角笑容凄苦,苏玖玖又道:“云天诀的后人。” 她突兀抬起袖子,抹去眼角莹润,刹那又变的柔弱了起来,继续说道:“玖玖不争气,偏喜欢上了他,便也没有法子看他死在眼前,纵然赔上性命也心甘情愿,师父,我……” “我帮云家这许多年,起初是因为他的叮嘱。”狐真闭上眼,语气和善却自有辛酸隐含:“但三千年来,恩怨也早就散在了风里雨里,倒也谈不上恨了。至多心结作怪,深夜里难以释怀,牢骚几句也就是了。我打你,也不是因为那些陈年旧事。” 九瓣桃花只剩其一,苏玖玖眼帘低垂:“那是因为,我丢了八条命?” 狐真挑眉:“只丢了八条命?” 苏玖玖没说话,懦懦地点了下头。 狐真冷笑道:“撩起袖子。” 苏玖玖没有动弹,狐真怒上眉梢,抬手欲打。 苏玖玖也不躲闪,狐真叹了口气,双眸紧闭,终究还是放下了手,只问道:“破瓜之痛,滋味如何?” 双颊微微泛红,眼眸躲闪,苏玖玖呢喃道:“没,没有……” 转过身去,褐色衣衫下,她的身躯微微颤抖:“你出生时,你娘为你算了一卦,大体的我不知道,你爹也没告诉我,只跟我说,你命里终遭情劫,若有人破了你的身子,让我……” “杀了他!” 苏玖玖双膝一软,竟跪了下去,急声道:“师父,是我的错,关不得他的事,求师父千万别为难他。” 狐真转身,怒不可遏,一脚踹在她身上,怒骂道:“我怎么教出了你这样的徒弟。” “莫说是江山剑派和百战阁了,就算是白帝护着,今天,我也得杀了他!”言罢,举步往外走去。 苏玖玖赶忙从地上爬起,抱着狐真的腿,哭泣哀求:“一切过错皆由我起,玖玖不敢贪求师父原谅,只望师父念及情分,千万莫要伤他性命。往后,我和古幽之间再无牵扯瓜葛。求师父放过他啊。” 狐真不为所动,灵气一震,苏玖玖便又甩飞到一旁,嘴角鲜血蔓延而下,眸色也愈发凄凉了起来,只听她道:“师父要杀他,无非是想保住我的性命。可我的性命,早就交与他了,性命与他,清白与他。八瓣桃花,八条性命,也不差这最后一条了。” 脚下突兀一顿,狐真指尖抠进了门板里,但声音却还是平静的:“我在乎的,向来只是他的叮嘱与托付,你的死活,我岂会放在心上?” 苏玖玖没说话,竹笛闪过莹白光华,青丝染雪,霜雪披肩,眸子里桃花流转,先天气势,竟逼的狐真不得不运转起灵气护体。 她缓缓转过身来,陡然间,艳色火焰流转,澎湃的气势竟直接将房门震碎,狐真开口,语气漠然:“想和我动手?” 紫色长裙曳地,凶悍威势吹起她满头白发,苏玖玖咬着唇,摇头说道:“我自幼跟随师父长大,又得师父宠溺,方才自那竹林里讨来了这支竹笛,更修得神奇法度,自是不敢同师父不敬。” 眸子眯成了线,狐真静静听着,苏玖玖继续说道:“依着师父的个性,便是谁也休想拦住师父,更何况玖玖了。但舍生忘死在前,相濡以沫在后,古幽死了,苏玖玖也绝不会独活,省去他黄泉路上,太寂寞。也省的师父,自责。” 话音刚落,苏玖玖眼神忽而涣散,继而又开始凝聚,凝聚了却又涣散,气息也变得飘忽不定了起来。 狐真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骂道:“混账!” 随即抬手一掌,妖娆的火焰刹那凝成了一只狐狸,直扑向苏玖玖。 逆转心脉,痛入肺腑,可那又能怎样? 怎样?救不得他性命,便先他一步离去吧。 左右,不过一条寻死的路,怎么都一样。 那狐狸扑到她身上,竟直没入了苏玖玖体内,又化成了一团火,竟在千钧一发间,护住了苏玖玖心脉! 苏玖玖‘哇’的吐出一口血,霜雪褪成了青丝,眸子里桃花隐去,她无力的跌在地上。抬起头来,泪水模糊了视线,便连狐真也看不真切了。 “你自寻死路,我也没有办法,但叫我眼睁睁看你寻死,便也愧对了他的嘱托,”顿了顿,狐真又复开口,说出的又是怎样痛心与绝情的话:“也罢,从今往后,你我师徒,恩断义绝,你苏玖玖过得好与不好,是生是死,都同我再无关系。” 89.第89章 风雪做盏,后会无期 六月时节,四处艳阳的天气,可同极北冰原没有丝毫关系,终年飘雪的风景万年不变,便连七月山上那血色俏丽也随着心上春秋大阵一同散去,茫茫一片冰原,极北之地,再无其他颜色。 白帝城门前,千沧雨裹着一袭白色大髦,严严实实的却还止不住颤抖,面色苍白,带着深沉的病态,说道:“走了?” 古幽朝他点了点头,重剑斜背在身后。 千沧雨笑了笑,说道:“你那股狠辣劲儿,可不像修剑的,倒和我有几分相似,掰不过来的倔脾气,不过,你比我年轻时要深沉些。嗯,适合练刀,就那种,又长又细的快刀!” 说着,还不停拿手比着。 云紫衣推了他一把,千沧雨便也不再说话,叫着琴瑟等人回去了。 临走时,于归还朝着古幽眨了眨眼,远远地喊道:“有空来百战阁玩,江南那地方啊,别的不多,小姑娘可是一个比一个水灵。” 古幽哭笑不得,这些日子的相处,倒也习惯了她没心没肺的大条性子。 无言从怀里掏出白玉净瓶,递给古幽。 古幽摆手,笑道:“我要这龙血也没用,大哥若有需要,便全留下吧。” 无言摇头,道:“一共三滴龙血,给了千沧雨一滴,我要一滴,这瓶子里还剩下一滴,是那白猿留给你的。” 古幽伸手接过,却没有收起,也不问他做什么,只问他:“一滴当真够用?” 无言点头,古幽继续说道:“也不跟我回江山剑派了?” “不回了,”无言叹了口气:“你现在虽只是命魂修为,可即使对上乾坤境也有一战之力,何须我来保护。” 无言继续说道:“何况,有百战阁和白帝城站在你身后,这人间敢动你的,也不多了。” 她又斜睨了一眼云紫衣,似笑非笑地说道:“是不是啊,四叔。” 言罢,无言也转身走回了城里。 古幽朝着他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喊道:“待大哥了却心事,得了空闲,便来江山剑派找我,我还欠大哥一壶烧刀,给大哥留着。” 似是肩膀轻颤,可脚步未顿,无言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朝他挥了挥手。 那一晚,江山镇上,曲府里,他也是这样朝他挥手,然后毅然决然的去了义庄。这个男子的寂寞,深扎在了心里。 “风雪做盏,我敬贤弟一杯光阴酒,今日别离,怕是……”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里,只留下了最后五个字:“后会无期了。” 古幽沉默,空旷的城门前,只剩下他和云紫衣。 云紫衣一拍他肩膀,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还是别问了,有些事情,知道了也帮不上忙,徒添烦恼。” 古幽抬眼,笑容有些不自然:“问什么,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哪还有心思去管别人的事儿。反倒是四叔,藏着掖着那么多心事,不比我们都累?当年你送我去江山剑派,再后来,十九年不闻音讯,古幽直以为你死在了风雨里,却连寻仇也找不到仇家的。”他笑了笑,继而仰首望天,薄唇轻启:“倒未成想,你竟摇身一变,成了鼎鼎大名的百战阁主。” 云紫衣一时无言,半晌,才开口道:“有些事情不能同你说来,这些年的隐瞒,我也只能和你说声对不住。不过,你还称我一声‘四叔’,我便认你这个侄子,当年也好,往后也罢。” 向来温润的眼眸里,突兀闪过些许霸道的光彩,眯眼的模样,倒和古幽有三分相似,他继续说道:“哪怕全天下的人都与你为敌,四叔也会护你安然无恙。” 眸色坚定,眉峰轻挑。 对上了那一双狭长且迷离的睡凤眼。 先是一点笑意自那眼底萦缀,犹如清水落入画卷,散开了墨韵。那一点笑意,先是扩散到了眼角眉梢,继而流淌到了嘴角。落在任何人眼里,都是同样的温暖笑意,只听古幽说道:“血战天下?还是算了吧,我可没那么大能耐。况且,四叔也不愿看到吧?” 云紫衣也笑了,微微颔首,说道:“回去了好好修炼,第六层‘心剑’想来你也有所领悟,但第七层‘无双’,那可非得实打实的修出‘无疆气劲’了。当年,这第七层,可困了我近百年啊。” 古幽倒退两步,朝着云紫衣深施一礼,一躬到地。 云紫衣安然受了,轻声道:“去吧,你师父他们还在家里等你。日后若有闲暇,不妨来江南转转,你那玖玖姑娘,可还在‘艳雪楼’里等你。” 想到苏玖玖,古幽的神色里便多了几分惆怅与无奈,鼻尖仿若还有她的体香萦绕,那个妖娆女子,到底怎么样了呢? 师姐,也还好吧。 神色复杂多变,云紫衣看在眼里,却也没有多言。 身后重剑斜飞而出,落在他跟前,古幽踩了上去,朝着云紫衣一点头,继而便要离去。可谁知,身后,又有一道流光急奔而来,落在古幽身旁,正是清风,先朝着云紫衣一拱手,说道:“云叔儿,我也想回一趟江山剑派。” 云紫衣也不阻拦,只嘱咐道:“下山快三十年,是该回去看看了。但早去早回,你那两仪刀剑尚不纯熟,耽误不得。” 那壮汉也憨厚的点了下头。 古幽调笑道:“原本,我以为‘百里清风’,得是个怎样俊美飘逸的公子。三师兄,你可真是愧对这个名字呀。” 百里清风也不恼,抓了抓脑袋,一揽古幽肩膀,瓮声瓮气地说道:“想当年啊,我也是你这样的白净,这不是后来下了山,血火磨砺了二十年,才成了今日这幅模样。” 古幽也不知真假,二人有说有笑的离去了。 云紫衣孤身一人站在城前,仰头看着满天风雪,忽而隐去了修为,任由飘雪落在身上,发上。 “霜雪落满头,也算是白首。”呢喃声被风雪淹没,云紫衣自顾说道:“古幽倒是和你有七分相似。也不知,你还能不能再看见……” …… “你这孩子,下手怎么这么重。”易安焦急的看了一眼柳婳祎,说道:“一言不合就动手,你如今的战力,便连我也未必是你对手,那许书轩不过先天修为,怎么受得住。” 柳婳祎立在当地,没说话,低着头,双眸微阖,不见有什么神色与波澜。 见此情景,秦阳猛地一拍桌子,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 易安慌忙又劝秦阳。 长安也走上前来,说道:“师父,师妹也是一时情急,失了分寸,下手重了些,许师兄若没什么事情,陪个不是,便算了吧。” 秦阳抬眼,扫了一眼柳婳祎,摇头叹气,良久,方才说道:“我知道,你们都看那许书轩不顺眼,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但说到底还是同门,是许长老的亲儿子,你那一剑,若非老六及时出手阻止,兴许真要了许书轩性命!你可曾想过后果。” 司音听闻此言,眉峰轻挑,说道:“师妹那一剑已然留手,许书轩便是真死在这一剑下,也只能怪他学艺不精。” 秦阳又一拍桌子,起身,大喝道:“问剑大会,虽未曾言明点到即止,但同门之间,谁准许你们动的杀手!柳婳祎!你可是以为,修成了先天,有师叔祖给你撑腰,又得了忘情神剑,这江山剑派,便没人管得了你了!你心里有气,有恨,别把情绪带到问剑大会上!你不嫌丢人,我秦阳可禁不起你这样折腾。如此作为,以后,我怎么还有颜面再见你许师叔!” 谁也不敢再说话,顾青衣左右瞅了瞅,刚欲起身,只见柳婳祎突然抬头,睁开了眼,眼眸平静,便是一丝波动一丝悔悟也没有,语气清冷,道:“人是我伤的,那一剑到底怎样威力,我比谁都清楚,别说是许书轩了,便是师父,也休想安然接下。” 秦阳道人缓缓眯起了眸子。 清冷仙子则继续说道:“若非六师兄剑法神奇,破去了其中剑意,那许书轩,除非有您这般本事,否则断无幸理。” 秦阳叹了口气:“就因为他说了两句风凉话?你就要他性命?” “风凉话?”柳婳祎突兀笑了:“他不是点名要和古幽一战?今日我用上了七分力道,便算是替师弟出了一剑。往后,他若再是想念师弟。” 长安直拽她袖子,可一向惜言如金的清冷仙子竟像着了魔,只听她又说道:“我便再来一剑,十成力道,断了他的念想,也省了他聒噪。” “你……”秦阳双手直颤,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柳婳祎打断。 “师父若没其他事情,婳祎就先告退了。”言罢,一拱手,也不管秦阳如何,折身走了出去。 秦阳气得直哆嗦,半晌,一甩袖袍。 众人慌忙来劝,秦阳接过易安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口,双眸紧闭,平复了半天心绪,这才说道:“那一剑被老六破去了九分劲道,许书轩虽然狼狈,但想来也无大碍。关键是婳祎,进境太快,心境难免浮躁,长久这般,迟早会招来心魔。一念之差,若走错了路,便可没回头的余地了。” …… 出了门,柳婳祎再也忍将不住,粉拳紧握,鼻头酸涩,似是有微风拂过,迷了她的眼,柳婳祎仰首望天,喉头滚动了一下,满腹的心事混合着泪水咽下,不再犹豫,举步走出了无涯苑。 恰好,两道流光落在院外。 待看清来人,柳婳祎娇躯一震,忘情长剑失手落地,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90.第90章 望断天涯 翠微山南妖族盘踞,西北荒凉戈壁魔修横行,市井红尘贩夫走卒奔波生计,仙道八宗求仙问道仗剑除妖,浩浩神州不知天涯何处,这个天下有多大也没人知晓,但柳婳祎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装下他一人作罢,于是少了他的天涯,少了他的江山,便也称不上如画。 记不得多少时日未曾相见,记不得自己在无涯峰上苦修了多久,或许百年,或许千年,也或许只是弹指一挥间。 十八年,十九岁,竹马青梅。 日复一日,她的心渐渐冰冷,她以为他真的死了,过去种种,到头来只能留在心里沉湎。 终日苦修,只为修成那传说中才存在的天仙,不为纵横天下,不为覆雨翻云,她只想去七月山下,将他尸骨寻回。 百年也好,千年也罢。 江山埋骨,莫让风雪冷了他的魂魄。 后来,整个天下传闻真龙现世,神仙不渡被锋锐剑意斩破,七月山下,再无禁空之力阻隔。 柳婳祎心里便又燃起了希望,她真想抛下一切,就去七月山下看一眼!就一眼也好! 可她不敢。 原本破灭的痴心妄想又萦绕在心尖尖上。 她想:他还活着。 所以她怕了,便连殓骨都不敢了。 她每天夜里都在想,清晨推开门的时候,若看见了他的身影,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她闭上眼,久久不能安眠。辗转反侧,眉头紧皱着,终于熬不住,终于要睡去的时候,十八年的朝夕,如同走马观花在脑海里、在心海深处翻腾!他的身影便又追到了梦里。 等着、盼着、熬着。 一日、一月、一年! 又是一年六月,七月山的事情过去了整整一年,天下人都快忘了吧?可那个人,又在哪呢? 于是某一天,她终于彻底绝望。 修炼、吃饭、睡觉,修炼、吃饭,睡觉。 她的话就更少了,整日在无涯峰上清修,进境之快,前无古人,二十三岁的先天高手,怕也是后无来者了吧? 又自创了一剑“天涯望断’,便连第五孤独都为之侧目。 但只有她自己清楚,那个人,成了她心里迈不过去的一道坎,时光抚不平的创伤,阳光照不散的阴霾。 一年间,偶有魔修来中土造次,她便下山除去魔修;或有妖鬼霍乱人间,她便拔剑斩妖灭鬼;人间朝廷,有修士插手政务,清冷仙子便当着所有人的面,血溅庙堂,御风离去,端的洒脱模样。 凶名传遍天下,年轻一辈里,除了南宫沧海,还有谁敢和柳婳祎比肩? 老一辈的修士又如何? 这个天下,还有谁没听过‘冰美人儿’的名头? 冰美人儿,柳婳祎。 她还是她,清冷依旧。但‘古幽’两个字,成了她的禁忌。 问剑会上,许书轩叫嚣:倒是埋没了古幽师弟,年纪轻轻便修成天剑,到头来却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造化弄人啊。未能有机会和他交手,真是可惜。 于是忘情神剑将光华敛,柳婳祎出剑,心肺滴血,万里天涯尽入一剑,望断。 孤绝剑意,天涯望断。 天涯望断,终于望见了他的萧瑟。 百里清风悄然走到一旁,身形微晃便复无踪。 满腹的心事,满腹的刚强,当他真的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所有的委屈都化成了泪水,划过、滴落。 滴落在泥土里,滴落在绣鞋上。 微风正好,荡起他鬓角发丝,拂过她水蓝衣裙。 双瞳剪水,臻首娥眉。 仿若记忆里一样的美,不曾更改。 柳婳祎一步一颤,脚步坚定,朝他走去。 蓝白素衣换成了黑红两色交相映衬,温润随和却又平添了几分狂傲。藏锋重剑斜背在身后,古幽还是古幽,眉宇间,笑意隐隐,温暖依旧,如同初春阳光,融化了冰雪,充斥着光亮与生机。如同深夜微风,静谧了喧嚣,沁心入脾的清凉。 千言万语也都随着泪水流进了心里,她走到他跟前站定,笑着,流着泪,道:“你回来了……” 四个字,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他的心。眼前女子,朝夕相处了十八年,如今,他二十岁,她二十三岁,一年多未见,便真若生死隔在了眼前,横亘在二人之间,她还是那样俏丽,可眼角眉梢的温柔消弭不见。 平生别去隔山水,故地不见故人眉…… 不似当年。 笑容勉强,古幽开口,声音里便也带上了嘶哑:“好久不见。” “师姐还好吧。” 一句‘师姐’,那么熟悉,却又生疏的称呼。 叫进了柳婳祎心坎里,于是冰美人再也把持不住,卸下了伪装,卸下了坚强,她猛地扑到他怀里,哭出了声音,哭成了泪人,喉头哽咽,柳婳祎断断续续地道:“好与不好,你回来了,就一切都好。” 指尖触到她秀发的瞬间,古幽如遭雷击,慌忙放下了手,微不可查的往后挪了挪身子,只柔声说道:“在外贪玩,迷了路,让师姐挂怀了。” 柳婳祎哭得伤心,也未注意他的古怪行径,拉起他的手便往院里跑,左手轻招,太上忘情神剑便又飞回到她手里。 …… 秦阳正为柳婳祎发愁,房间里一时静谧,无人敢说话。 叶无忧为师父添了杯茶,劝慰道:“师父莫要担心了,等时间久了,师妹自然就会走出来的。” 眼眸动了动,段华离低声道:“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指望她自己解开心结,谈何容易。” 秦一鸣抖了抖眉,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想让她忘记古幽是不可能了。”段华离起身,道:“熬吧,看她是先崩溃,还是先释怀。” 众人一时无言,段华离自顾往外走去,长安叹了口气,刚欲施礼告辞,却只见端坐在椅子上的秦阳道人突兀眯起眸子,低喝道:“躲开!” 话音刚落,阳光便洒进了房里。 段华离下意识去躲,又哪里躲得开,那门板大开,‘啪’地打在了他脑门上,段华离哎呦一声怪叫。 秦一鸣身形如电,须臾间挡在了段华离身前,长剑出鞘,暴喝道:“何人来此放肆!” 秦阳眼眸圆睁,慌忙说道:“住手!” 秦一鸣放下长剑,看着那遮住了大半阳光的壮硕汉子,惊喜道:“黑炭……” 百里清风脸更黑了。 众人也纷纷起身,叫道:“三师兄……” 段华离缓过神来,委屈道:“你这莽夫,怎么还是这样,不会轻点儿开门?” 脸色黑如锅底,倒也看不出百里清风是否真的红了脸,只是能从笑声里隐约感觉到他的尴尬:“嘿嘿嘿,习惯了。” 紧跟着,他赶忙走到秦阳身前,撩起衣袍,径直往地上一跪,叫道:“师父。” 秦阳起身,眼眶微微泛红,一拍他肩膀,道:“黑炭啊……” 百里清风一时语塞,颇多感慨,都随着这一声‘黑炭’生生咽下。 正尴尬间,古幽的身影,适时的出现在门口。 顷刻,秦阳道人老泪纵横…… 喉头滚动,声音里也带上了些许哽咽,古幽轻声道:“师父,我回来了。” 抬手拭去泪水,秦阳道人笑得开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91.第91章 夜战,千年 静谧夏夜,明月如水。 偶有清凉的晚风轻拂过深沉的夜,不眠人的失落便更浓郁了。 皓月长空,当晚,古幽无眠。 睡意聊聊,心神难定,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大概,是许久未曾睡在这里的缘故吧?无涯苑,自己住了十八年,如今,二十岁,还是这个小小的院落,还是那方平整的床榻,但莫名就让古幽觉得空落落的。 心烦意乱,那抹紫色总是在他心头萦绕,浮现在他眼前,笑语笑颜便成了他的梦魇。怅然地叹了口气,古幽起身,披上外衣,下了地,推开窗。 月光太盛的时候,星星便少了许多。 古幽抬眼,只见对面房里,也恰时推开了窗,柳婳祎看了过来,似是有些意外,随后温柔地笑了笑,推开门,缓步走到院里。 古幽眸色深沉,身形一晃也复出现在院里。 两人面对面站着,谁也不曾言语,只有她唇边浅浅的笑意,还有他眸子里深邃的安宁。 素口轻盈,柳婳祎笑说道:“你都长这么高了。” 眼神动了动,古幽开口:“两年前也是这样,师姐未曾发现而已。反倒是师姐,进境当真快的出奇,先天境界,大师兄也不过先天吧。” 唇角笑容突兀变的苦涩,柳婳祎开口:“以前修为不够,想为你分担些事情,却又总怕托你后腿,如今,有我在你身前,你便不用那样拼命了。风华城的事我都听说了,苏姑娘救了满城百姓,更救了你,我该好好感谢他一番才是。” 手指颤了颤,古幽还未说话,柳婳祎继续说道:“以你师姐的身份,跟她道声谢。” 神色怪异,古幽有些不知所措,只得问道:“这么晚了,师姐还不休息?” 柳婳祎摇头:“这一年多我都住在无涯峰上,便也习惯了那里的风景与夜色,回到这里,反倒睡不着了。” 古幽沉默,柳婳祎欲言又止。 古幽看在眼里,良久,方才说道:“师姐可是有什么心事。” “心事颇多,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烦扰。”明月衬在她身后,清冷仙子仿若月中嫦娥,清丽,清冷,孤独,她又说道:“你和苏姑娘……” 古幽浑身一震,脸色也变得不自在了。 眼神躲闪着,转过身去,道:“她被她师父带走了,回江南了。我因为受了重伤,在白帝城耽搁了一年,如今回来了,以后,大概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柳婳祎松了口气,可心里莫名又有些难受。 古幽又说道:“我回房了,师姐也早些休息。” 眉宇间隐隐失落,柳婳祎心里叹息,却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沉默着就要回房。恰在此时,一缕若有若无的杀意悄然浮现。 古幽一惊,转身,暴喝道:“谁。” 柳婳祎已然出剑,素手轻招,太上忘情从房里飞出,落在她手中时,便化成了一道光,悠悠水韵弥漫开来,清冷仙子纵身,长剑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度,继而直刺院中角落。 那角落里也现出一人,白面无须,俊美秀气,斧刻刀削的面庞棱角分明,恰到好处的硬朗男子气概,可当他看向古幽时,眸子里的阴翳和狠辣毫不遮掩。右手忽而往上一擎,折扇撑开,挡住了忘情长剑。 眸子眯缝着,陡然一声轻啸,忘情长剑突兀敛去所有光华,孤绝剑意升腾盘旋,化成了水,缭绕在剑身上,柳婳祎长剑疾刺。 一剑更快一剑,每一剑都会留下一滴晶莹水珠,眨眼间数十剑连成了光影。俊美男子不慌不忙,手中折扇开合有度,竟接连挡下了柳婳祎攻势。 “堂堂七尺男儿,竟会躲到一个女子身后?”俊美男子笑起来便更儒雅了,折扇一甩,灵气疾射而出,竟抽空还了一记,他又说道:“江山剑派,当真是无人了么。” 柳婳祎挥剑一挡,破去那道灵气,剑势陡然一变,孤绝凌厉的剑意刹那变得汹涌磅礴了起来,如同惊涛拍岸,一剑落,又一剑起,那水滴尽数激荡起来,化成了一柄柄长剑,直刺男子而去。 男子振身而起,那水滴便也如影随形。 眉峰抖了抖,须臾间折扇轻甩,金黄灵气狂涌,连成了一片火幕,生机蓬勃却不似凡火。 那火幕灼散了水滴,只一闪烁便告散去。 男子立在空中,眉头微皱。只见那院子里,璀璨白光汇聚,竟好似也升起了一轮明月。当光亮攀至巅绝的时候,明月光芒大作! 天穹银盘陡然是失去了颜色,不见踪影。 脸色微变,只见男子左手掐诀,口中念咒,随即食指中指并指如刀,往扇骨上轻轻一划,低喝道:“金乌!” 金黄火光大放,那折扇陡然撑开,好似变做了一轮金阳,高悬于空中,照亮了大半江山。那金阳里,似真有一只三足神鸟的虚影。 江山剑派,人影接连飞出,吃惊地看着夜幕里那团金轮。 下一刻,神鸟展翅,金轮坠地! 青霄真人刚欲出手,可无涯苑里,却也同时升起一轮皓月,径直朝着金轮撞去。古幽的声音适时的传来:“江山皓月!” 话音刚落,天际,接连四声琴音震彻河山,柳婳祎持剑,身化光影,冲天而起,七色光华流转在她身后,衬得她如仙女般华美高贵。 金轮与皓月刹那撞在了一起,轰隆巨响里,烈火四散,月华席卷。 秦阳神色一凛,挑眉道:“大自在?” 岳南山不知何时现身在无涯苑里,立在秦阳身边,开口道:“君天行的大日金乌,来人恐怕是第一楼的新任楼主。” 秦阳语气低沉:“南宫沧海?第一楼怎么没完没了?” 岳南山耸了耸肩,道:“此前,君天行老爷子已亲口撇去了这桩恩怨,此番南宫沧海孤身前来,也没做什么遮掩,想来就是要告诉我们:此间恩怨,与江山剑派和第一楼无关。而是他这个当哥哥的,要为弟弟报仇。” 翻云剑连剑带鞘插进身下石板,秦阳冷哼一声,赤手便要迎上。 岳南山抬手拦住,斜睨着秦阳,道:“来人若还是南宫孤阳,你出手倒也无妨。但既然是南宫沧海来了,纵然他身为第一楼主、自在高手,在你我眼前,那也是晚辈。况且,他孤身前来,不带一人,就是算准了我们这把老骨头不会出手。” 眸子眯成了线,秦阳开口:“若我偏要出手呢?” 岳南山转头看了过来,嘴唇轻动:“除非古幽真的重伤了,否则,你找不到出手的理由。若非要出手,往小了说,你是以老欺少;往大了说,那就是挑起两方恩仇。南宫沧海既然敢来,就没想过要善了此事,你出手,不就正合了他的心意?” “这第一楼,倒是出了个狠人呐。”岳南山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秦阳怒气冲冲地一甩袖子,倒也真退了回来。只是掌心灵气暗蕴,若那南宫沧海真要取古幽性命,他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千年。”声音不大,但清冷异常,柳婳祎纵身飞过皓月金轮,身形陡然变快,身后,七色光华飞速凝结在一起,强烈的剑威掀起阵阵狂风,南宫沧海脸色骤变!竟也被剑威震慑,动弹不得。 眸色渐渐变了,南宫沧海暴喝出声,金黄灵气转化为金红颜色。身后,三足神鸟虚影缓缓凝结而成。 金乌唳鸣,振翅急冲! 柳婳祎长啸出声,身后,七彩光华竟凝成了一尊女子身影,看不清面容与神情,便连身上的衣着也看不太清,只隐约能看见她飘舞的袖带。 那女子手持一柄长剑,往前踏了一步,幽幽叹息声中,女子抬手、抬剑,劈!随后再也没有其他动作,身形缓缓散去。 天地灵气刹那暴乱,那女子横跨千年光阴而来,竟只挥出一剑便告散去,可那一剑,又是何等惊艳? 千道光华凭空浮现,凛冽剑气席卷夜空。 巨大的三足神鸟,耀眼到让人不敢逼视的光芒,在这圣洁凛冽的剑气之下,竟也只剩有颤抖的份! 太上忘情,琴音四响——千年。 犹如流星奔袭,一道又一道剑光刺穿神鸟,当那剑光尽数散去的时候,神鸟早已千疮百孔,但竟还未消散! 厉叫更甚,神鸟振翅而来,柳婳祎甚至能看见金红色的眼瞳里散射出择人而噬的凶光! 可她,再也无力应对。 面色苍白,娇躯无力地从空中坠落,面对着那巨大凶悍的三足神鸟,她抬手,高举手中神剑,眉宇清冷,神情坚定。 南宫沧海耸然动容。 皓月与金轮轰然爆散,散成了一片月白火海,火海里,有他焦急地呼喝:“师姐……” 唇边笑意隐隐,也不知她是否听见,炽热的气息灼得她香汗淋漓,那神鸟越来越近,便真仿若一轮骄阳璀璨。 岳南山血剑出鞘,抢攻南宫沧海!秦阳振身而起,援手柳婳祎! 可另一道身影更快,快过了光,快过了影,快过了那三足神鸟!竟在一瞬间冲出了火海,出现在柳婳祎身后,手臂轻抬,将她揽在了怀里! 娇躯微颤,柳婳祎缓缓转过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那深邃的眸子,继而,是他不见笑意的面庞。 瞳孔被那神鸟映成了金红颜色,古幽长发飞扬,右手揽着柳婳祎飞身急退,左手指诀变化不停,嘴唇嗡动,念叨着听不懂的古怪咒语。 脸色庄严且肃穆,中指拇指轻叩在一起,食指、无名指微曲,小指如剑指天! 眸子里金红颜色更艳,古幽左手平推而出,舌绽春雷,大喝道:“兵!” 随着他一字落下,磅礴且澎湃的灵气尽数汇聚在古幽身前,形成了凝实的手印,直拍神鸟而去。 两相对撞,掌印只一瞬便被破去,神鸟身影也几近消散,可到底还是朝着二人飞来。 眸色更是深沉,古幽抱着柳婳祎,身上,突兀缭绕起滔天的蓝色火焰,阴阳一线牵,请前世入战来。 “散了。”不知为何,南宫沧海突然散去了神鸟虚影。 古幽一愣,可也不敢散去法度。 南宫沧海遥遥看着二人,开口道:“倒是我小觑了你二人的手段,也罢,今夜杀不了你,但下次,你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言罢,身形一纵,消失在夜色里…… 92.第92章 杀意交锋 秦阳二人也不去追他,任由南宫沧海离去,岳南山叹了口气,道:“这个南宫沧海,也不知是另有打算,还是真的知难而退。” “知难而退?”古幽冷笑,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秦阳一颗心都吊在了柳婳祎身上,从古幽怀里接过昏迷的清冷仙子,焦急道:“婳祎受伤了?” 古幽摇头,语气冰冷:“脱力而已。” 岳南山侧头看了一眼古幽,声音淡淡的,道:“古师侄年岁不大,倒是修成了一身不弱的杀意。” 语气古怪,秦阳也看了过来,只见古幽眼里,迷茫中又带着若有若无的嗜血。老头儿顿时慌了神情,看着岳南山,道:“岳师兄,古幽这是……” 岳南山没说话,身上,血色灵气流转开来,眸子转瞬化成了金色,杀意席卷。 古幽被这杀意一激,神情刹那变了,嘴角勾起,笑容诡异,发出‘呵呵’的怪笑。眸子里迷茫尽数褪去,只剩下嗜血嗜杀的渴望。 秦阳大惊,舌绽春雷,吐气开声,喝道:“老八!” 古幽置若罔闻,藏锋重剑猛撩,血色灵气包裹剑身,狠辣无情地朝着秦阳挥去。 秦阳纵身后退,急道:“老八,你干什么。” 回应他的,是又一道血色灵光,夹杂着摄人心魄的厉啸声。 眸子里怒气氤氲,秦阳一手揽着柳婳祎,另一手袖袍轻甩,挥袖间一道太极图案成型,挡住了血色灵光,随即飞快点出两指,一黑一白两道劲气疾射而出。 古幽横剑挡住两道劲气,却依旧被震退了身形。立定身子,他呵呵怪笑着,俄顷,身形爆射,犹若奔雷,再朝秦阳攻去。 秦阳也动了真怒,单手结印不停,嘴里还骂道:“我打你这不孝徒。” 黑白两色飞速汇聚,阴阳太极劲气柔和却又汹涌,须臾间,一幅闪烁着青光的太极图案凭空浮现,在他掌心上缓缓旋转。 身形越来越近,浓重的杀气刺人心肺,眉头微微颤了两颤,抬手,平推。 岳南山却挡在了他身前,开口道:“我来。” 杀将岳南山,戎马倥偬几十载,马踏河山,纵横沙场,一生只输过一次,全军覆没,唯他一人杀出重围,心死以悟道,平地起风雷,上了江山剑派,清修七百载,敛半世杀伐入剑,成就大自在。 秦阳道人缓缓散去掌心太极,岳南山也修杀意,想来要比他出手更合适。 陡然间,古幽杀意暴涨,犹如潜龙出海,掀起满天浪涛冲霄,那杀意,竟在一瞬间攀至巅绝! 青霄真人脸色骤变,喝道:“快退。” 话虽如此,可他自己却迎了上去,连带着,云雾江山出鞘!浩浩一片苍茫雾气升腾而起,化作云雾铺卷开来,挡住那暴戾的杀意。 杀意正狂!岳南山苦修七百余年方才修来的杀意,在古幽这个后生面前,竟然是那样渺小,不值一提。 岳南山置身在那杀意里,仿若怒浪惊涛里的摇曳孤舟。 杀气扑面而来,犹如实质,掀起阵阵狂风,吹起他鬓角发丝,如雪。眸子眯缝着,背负着的血剑突兀光彩大作,便也有一丝杀意冲天而起。 杀意很烈,但远比不得古幽那惊天的杀意。 可有厮杀声、马蹄声、呐喊声由远及近,仿佛自天外而来,降临人间,助威岳南山。他的身上,血色灵气化成了银盔银甲,继而又渡上了一层金色,血红色的大髦随风飘扬而起,他便还是当年,那个金戈铁马的将军——岳南山。 血色混合着金色盘旋如龙,如一柄宁折不弯的遗世神剑,刺透了那汹涌的浪潮,直冲苍穹而起。 杀意升腾,战意升腾。 “哈哈哈,哈哈哈哈……”古幽笑地放肆且张扬,癫狂且邪佞,仿若疯魔。 便也真是疯魔,急冲间,他竟收起了藏锋重剑,左手收至胸前,拇指中指轻叩,小指如剑指天,其余两指微曲;右手成掌,平举前伸,咆哮道:“兵!” 仿若一场相隔千年的交锋,金色的眸子里跳动着灼灼战意,岳南山稳住身形,左手背负身后,右手五指微屈,横立于胸前一寸处,语气低沉,道:“有劳秦师弟了!” 秦阳点头,挥手一招,无涯苑里,翻云神剑‘呛啷’出鞘,疾射如电,落在秦阳手里。当下也不犹豫,翻云神剑一挑脚下云雾,那云雾里,突兀蹿出两条鱼,一黑,一白,栩栩如生,落在翻云剑尖上,秦阳凝眸敛肃,低喝道:“两仪天相!” 太极无相——第三相,两仪天相。 两鱼交融在一起,化成了一团光点,仿若墨汁却又黑白分明,落在翻云剑尖上,秦阳道人便着剑做笔,凌空虚画一圆。 急若流星,剑意浑圆,太极图须臾成型,却少了以往的柔和之感,反而,变得磅礴厚重了许多。 长剑挽了个剑花,秦阳持剑一指岳南山,太极图刹那出现在他头顶上方,旋转着扩散开来,连同古幽罩住在内。 岳南山五指成掌,平推而出! 只平平无奇的一掌,没有丝毫灵气与波动,可就是这样的一掌,竟将一往无前浑然无畏的古幽,生生拦住! 掌风拂面,那只手,距离他面门不过三寸。 眸子里的嗜血缓缓褪去,身上的暴戾杀意也复收敛,唯有冲破云霄的癫狂战意萦绕在耳边,经久不散。 金盔金甲散成烟尘,血色大髦也消失不见,鬓发散乱,丝丝缕缕的雪白颜色更使他苍老了几分,那个戎马倥偬的将军早已作古,在他面前的,江山剑派,二长老,岳南山。 眸子里闪烁着迷茫,古幽开口,道:“二长老。” 话音刚落,巨大的太极图轰然炸裂! 岳南山这一掌毫无气势可言,便连丁点灵气都未曾带动,但号称天下最强的防御神通‘两仪天相’,竟被其一掌震碎! 云雾也缓缓消散,青霄真人收剑归鞘,问道:“没事了?” 岳南山点头,平静道:“没事了。” 苍云松了口气,红莲抻了个懒腰,挥手谴退了年轻子弟,道:“看什么看!都回去休息!明日里,还有问剑大会。” 红莲长老出了名的火爆脾气,自然也无人敢再多言,当下,也不管还有没有睡意,尽数散去,随即红莲长老也离去了。 青霄真人深深看了一眼古幽,没再多说什么,也自顾离去了。 秦阳揽着柳婳祎,飞到古幽身前,和岳南山并肩立着,开口,语气冷冽:“醒了?” 古幽看了一眼师父,似是想起了刚才的事,当下,冷汗扑簌簌直往下掉,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涩声道:“师父……” 秦阳道人叹了口气,又说道:“你着了魔,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不怪你。今天有二长老出手唤你清醒,可日后,你再被魔性迷了心智,又有谁能救你?”顿了顿,他又说道:“且不言谁能救你,今日你对为师出手,我能将你制服。但依着你如今的修为,若当真沉沦魔道,又有几人是你对手?若真到那时,你害了无辜性命,便连为师也要将你除去!” 古幽听进耳里,沉默半晌,这才说道:“徒儿谨遵师父教诲,绝不会沉沦魔道,堕了江山威名。” 秦阳微微颔首,身形一晃,慢悠悠的落下地去。 古幽又转过头来,看着岳南山,深深一个鞠躬,道:“多谢二长老出手相助,古幽铭记于心,不敢言恩情,若日后二长老有用得着古幽的地方,知会一声便是。” 岳南山背负双手,点了点头,只开口问道:“你在七月山下,经历了什么?” 93.第93章 仙凡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古幽眸色一颤,岳南山看在眼里,也没多说什么,只淡然道:“你同我来。” 随后也不容古幽拒绝,身形一晃,化作光影,直奔无名仙山而去。 古幽叹了口气,也跟着去了。 无名仙山处在江山剑派最外围,紧邻江山镇,平日里外门弟子居住于此,而七十七年一次的问剑大会也在此地举办。问剑大会的目的,一是选外门弟子入内门,二则也是内门弟子之间的切磋较艺,可每次最大的看点,却是那些真传弟子之间的斗法较量。 而这真传弟子之间的比斗,也是大有讲究,往浅了说,磨练自己,激励他人;往深了说,便如同秦阳等人,皆在问剑大会上留有璀璨的过去。是以这真传弟子之间的比斗,名次反在其次,长老们最看重的,却是天赋、悟性、潜力还有心性。 问剑大会也并非没有好处,再不济也落下了历练和经验,而得了前三名的年轻子弟,更会得到赏赐与重视,为江山剑派出战正道每两百年一次的“天下争锋”,和仙道八宗的同辈修士交手过招。 四百年前,青霄真人败给了碧云仙宗的姬无双;两百年前,上一辈弟子里,江山剑派干脆连人都未去。 如今,柳婳祎和秦一鸣被寄予厚望。 而风姿卓绝、清冷如雪的俏丽佳人,更是成了不少年轻弟子的梦中情人,仙子般的人物。 到了这个时候,无名仙山便也热闹了许多,但也只是白天。 此刻,寅时未过,夜幕尚还深沉的很,一轮明月高悬,几点疏星萦缀,无名仙山好似也沉浸在静谧安详的睡梦里。 岳南山背负双手,飘然落在山巅上。 古幽紧随其后,也落下了身形。 夜色笼罩的无名仙山,便连白日里的绮丽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偶有几缕夜风拂过,清新爽朗,就成了夏日里最舒适的快活。 二人一前一后,谁也不曾言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古幽突兀叹了口气。 岳南山也未回头,只轻声道:“何故叹息?” 古幽抬眼,望着深邃的夜空,怅然道:“童年时候,夏夜里闷热,睡不着,总是躺在无涯瀑布旁,看着满天星斗发愣,感受着凉风吹拂,现在想来,那真是这辈子最惬意的时光了。如今,修为到了高深处,不再为天气困扰,便也忘了夏风是怎样的快活,甚至忘了星空该是什么模样。” 岳南山侧过身来,看着古幽,摇头失笑,道:“你不发疯的时候,倒和她有几分相似。” 古幽眨了眨眼,道:“谁?” “木槿。”语气平静,眸色也不深沉,岳南山声音平淡。 指尖轻颤,眼前,不觉浮现出那白衣女鬼婉约的身影,便连她柔柔糯糯的声音也似在耳边回响,于是本就怅然的心情就更多了几分沉重。 “谢谢。”岳南山转过身来,深深一个鞠躬,深深。 古幽侧身让过,皱眉道:“二长老这是作甚!” 岳南山站直身子,眸色平静,唇边还带着隐隐的笑意,只听他道:“木槿生前天资惊艳,年纪轻轻便成就了陆地真仙。到头来,却痴在了‘情’字上,不明不白的就委身了凡夫俗子,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但终归未落了好下场,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报应吧。” 古幽疑惑问道:“报应?” 岳南山点头,长发飞扬,开口道:“异族相恋,难得善终。” 眼神动了动,古幽语气低沉:“为何如此?” 岳南山抬手一指夜空,道:“天不允许。” 古幽没说话,岳南山继续说道:“且不说五蕴皆空的真灵圣族,人、妖、魔、神、鬼,纵是超凡入圣,也没谁能真正超脱天道,天不允许异族相恋,谁也没有法子,得了报应,也只能受着,只是这报应,也太重了。” 话音落,岳南山又复转过身去。古幽往前走了两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道:“木槿前辈和曲玉辰,皆为人族,又何来异族之谈。” 岳南山侧头看了一眼古幽,怅然道:“一入仙途,万事成空。既已踏入修路,便也称不上‘人’了,而是‘仙’。你可曾听过,仙凡永隔?” 古幽沉默。 “上天许你寿数无涯,许你承天护道,许你纵横四海,”岳南山眸色淡淡的,神情也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道:“却许不得你留恋红尘。” 话落,岳南山不再多言,古幽也没有接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古幽突兀开口,声音里夹杂着莫名情绪:“报应不假,但对木槿前辈来说,魂飞魄散,大概是最好的归宿了吧?” 陡然间一缕杀意升腾,忽而却又散去,岳南山看着古幽,语气也变得冰冷:“没有什么事比魂飞魄散更残酷。” 此前杀意置若罔闻,古幽仰首望天,道:“敢问二长老,何为仙。” 岳南山眯着眼:“翻江倒海,御风而行,是为仙。” 古幽又问道:“那何为凡?” 岳南山想了半晌,方才说道:“奔波操劳,忙于生计,是为凡。” 古幽挥袖,一道灵气疾射而出,眨眼间劈碎了身后山石,清风徐徐,古幽扶摇而起,低头俯视着岳南山,又问道:“二长老看我,是仙还是凡?” 他仰头看着古幽,岳南山也不在乎他的无礼,只笑道:“劈山碎石,凭虚御风,自然是仙的。” 古幽落在地上,又说道:“我今年二十岁整,恰是大好年华。” 岳南山哈哈大笑,却又有些无奈,道:“年方二十,便已踏足命魂境界,纵观整个江山剑派,三千年春秋往复,也只有你那师姐天资高过你了。但就算你再年轻,哪怕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既已踏入仙途,就是仙人。” 他眨了眨眼,忽而隐去修为,立在夜空下,一身锦绣红衣,外衬华贵黑衫,便真仿若凡间的年轻王侯,一般无二,古幽问道:“现在呢?” 岳南山愣住了,良久,才又说道:“仙就是仙,瞒过了世人,瞒不过天。” “二长老且看这一剑。”话音落,古幽挥手如电,藏锋重剑携带着强烈的音爆,力劈而下,声势惊人却没有丝毫灵气,只有一道劲风呼啸而出。 远处,一块儿更大的山石被震成了粉末。 唇边一丝笑容微微漾起,古幽开口,声音平静又略带苦涩::“劈山碎石,修得了灵气,修得了仙人法度,便成了仙;但凡间也有人能一剑山河震颤,江海倒灌,比之仙人手段又有何分别?可凡人就是凡人,管你家财万贯还是一贫如洗,任你是王侯将相还是戏子青衣,转瞬百年,生前种种如烟云过眼,一抔黄土埋骨,掩尽了风流或悲苦。纵观凡人一生,短不过眨眼,长不过百年,哪一个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可仙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参得造化寿添三百,修成先天便又多了五百载光阴挥霍,日后领悟了逍遥,踏足大自在,则又有八百年好活。若得了机缘,领悟了道,问鼎陆地真仙,那可就是真正长生了。你看,这仙人,修炼了几百年几千年,可不就是为了一个长生?到头来,和凡人反而没了分别,都是为了活下去罢了。” 话语平淡,可落在岳南山耳里,却仿若惊雷炸响,久久萦绕于心,不能驱散。 眉峰轻挑,古幽又说道:“这世间,向来是没有什么仙人的,又何来仙凡之言?” 岳南山低眉,一向精神矍铄的二长老竟也有萎靡的时候,神情里几分凄凉,嘀咕道:“长生啊……” 古幽看着岳南山,说道:“木槿前辈生前即是陆地真仙,修得了长生;死后,又为了女儿自斩阴阳,断了轮回之路,成了孤魂野鬼,无休无止地游荡在人间。可不论生前还是死后,她都是沈木槿,深爱着曲玉辰,成了人妻又为人母的沈木槿。几十年后,曲玉辰终老而死;再过几十年,除了曲江心师姐,她的儿子女儿也会死。可她呢?只能眼睁睁看着。可比杀了她还痛苦吧?你说,相比如此折磨,魂飞魄散,是不是更好些?” 岳南山叹了口气,便连腰背也有些佝偻了。 古幽看在眼里,却也没再多说什么了,只迷茫地遥望着远方…… 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真正的仙人。 无情者即为仙,有情人,终归只能是人。 于是,长生便也成了寂寞或者折磨。 于是,仙凡永隔……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94.第94章 心意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世上岂有仙人哉。 这仙途,修到最后,又修成了么?了不得陆地真仙吧?可又有多少人至死都未能领悟大道呢?纵然是寿数无涯的陆地真仙,为何也会有道消命陨的时候?谁又说的清呢。 大概,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长生吧。 岳南山斜看了一眼古有,只说道:“不管结果怎样,你了了她的心愿,我便要谢你。” 古幽古怪的看着岳南山,道:“谢我?” 岳南山何等人物,活了几百年的老前辈,只看古幽神情,便知他在想什么,当下也只是笑了笑,开口道:“木槿那丫头,打小在江山剑派长大,跟随清幽师叔修习枯心剑指,却是少下过山的。后来遇见了我,便总缠着我给她讲些凡间故事,小丫头聪颖又体贴,时常带些花糕过来看我练剑,我也不好拒绝,索性就找些空闲给他讲讲人间风月。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 话音突兀一顿,似是轻叹,也似是在追忆,古幽也没打断他的思绪。良久,他朝着古幽笑了笑,又继续说道:“年轻时,我修杀意,又未能做到如今这样收敛随心,比你现在可差劲多了,是以人人怕我;有不怕的,却也不愿同我走得太近,生怕哪天我入了魔,六亲不认,也只有木槿丫头常带些糕点来看我。我这人,前几十年戎马生涯,活得洒脱快意;后几百年苦修杀意,终日清心寡欲,却是不善言辞。但我心里,一直是把她当做妹妹的,你送我妹妹安宁,我这个当哥哥的,该不该谢你。” 眸子里充斥着隐隐的笑意,他将伤情深埋在眼底,掩饰的极好极深,若非夜色过分深沉,深沉过了他眼底最深处的情绪,恐怕,终其一生他也不会将这些事情说给旁人听的。 古幽看了过来,凤眼明亮,笑说道:“二长老言重了,打小,师父就教导我‘承天护道’这四个字,木槿前辈虽被清幽师祖逐出了师门,但大义面前,她舍生忘死斩鬼驱邪,便也正应了那四字,就算是同门的,又何须道谢。何况,二长老已经谢过我了。” 岳南山点头,眸色深沉,只说道:“你在七月山下经历了什么我没兴趣,但那股杀意,绝非你能驾驭,便是西北血冢的宗主,也修不出那样精纯的杀意。” 古幽没说话,岳南山伸手入怀,掏出一本泛黄的残破册子,扔给他,道:“我看你刚才那副疯癫模样,怕是早就被杀意沁了心肺,想要清除彻底估计难了,索性不如纳为己用。这本古册是我当年在晋安皇宫旧址所得,其中精妙,我领悟不得,时至今日依旧未能体悟到其中真髓,但只凭这点皮毛,便是修罗轩辕止,也休想在杀意上胜过我。” 古幽接过古册,低头看了一眼,也不矫情,收入怀里,道:“晋安皇宫旧址?怎么会有这种厉害功法?” 岳南山摇头,说道:“那谁知道,不过那地方邪性得很,杀意重,阴气也重,几千年来风吹雨打却依旧屹立不倒,不管凡人还是修士,强如白帝也会迷失其中,百战阁的老阁主把其列为了禁地,方圆千里渺无人烟。当年我道行尚浅,误入皇宫里,也幸亏这位老阁主出手相救,我将这本册子拿给他看时,他只是告诉我一切随缘,让我收起。” 古幽眨了眨眼,道:“晋安皇宫,这本功法,不会是那个传奇皇子的遗物吧?” “诗晚枫?”岳南山诧异地看了一眼古幽,说道:“城前一拜真龙呜咽苍天泣血,以凡人身,三剑惊退造化修士,若传闻是真,这个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风雅皇子,确实不简单。” 天边,隐隐泛起了鱼肚白。 若有若无的微风也不再清凉,反而有些燥热。 岳南山转过身去,道:“情这个东西很神奇,它能救你,也会害你,一切全凭你本心做主。你修杀意,又易冲动,若深陷情网,保持不住心中清明,迟早会沉沦魔道,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眉峰微动,他说道:“古幽晓得,多谢二长老教诲。” 岳南山点头,也不再多言,脚下微微一踏,顿时飘摇而起:“我先走了,今日还有问剑大会,一会儿就该到时辰了。你若有兴趣,不妨也来看看。” 随后乘风就要离去,古幽却突兀开口,道:“二长老当年,可也是摆脱了情劫。” 身形猛然顿住,肩膀微不可查地颤抖着,眸色深沉,半晌没有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古幽看在眼里,笑了笑,说道:“我第一次来无名仙山,也想看看这儿的风景。二长老若是着急,便先去吧,古幽就不耽误了。” 岳南山沉默着,化作了流光离去。 天边,缕缕红光透过云雾,映射在无名仙山上。原来,朝阳也似血。 风也愈发燥热了起来,可反而吹不尽心里。大概心若安宁了,便不会为外物所动吧。 古幽孤身立在无名仙山上,眸子下扫,便是水波浩渺八百里寒潭,如镜光亮,隐隐泛着朝阳红光。略抬眸,再往前看,便是江山镇。 清晨的江山镇,人影绰绰,但相距甚远,便是修士也看不清了,只隐约能感受到其间的喧嚣与热闹、安宁与祥和。 再抬眸,视线平齐,遥望远处,恰好,一轮红日高悬,艳红光亮。 他突兀叹了口气。 身后,悄然落下一道风韵身影。 古幽转过身来,欢喜道:“师娘怎么来了。” 眼角眉梢还挂着年轻女子的俏丽,眸子里的成熟就更衬出她几分风韵,姿容未改,可她的气质,早已不似当年那样清纯。说来也是,几百岁的人了,都成了人母,怎么可能还是那含苞待放的昙花? 可这个女人的温柔一如既往,她走到古幽身旁,柔声说道:“岳长老说你在这儿看风景,你师父放心不下,又拿捏着身份,不肯过来,便着了我来看你。果然,是有什么心事么?” 古幽摇头,笑说道:“哪有什么心事。” 易安也笑笑:“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便连你说谎时的笑容也记在了心里,你那点小心思,又怎么瞒得过我。” 古幽没说话,只是笑容更凄苦了些。 “以前我以为,你六师兄性子最寡淡,心思也最深沉。”顿了顿,美妇又说道:“现在看来,性子放在一边,反倒是你心思最为深沉。” 易安也不再说什么,只等着古幽开口,良久,他才说道:“师娘应该猜到了吧。” 易安颔首说道:“听梦琪说,有个小姑娘与你一同坠下了山,可是因为那位姑娘?” 古幽舔了舔嘴角,点头道:“她叫苏玖玖。” “你喜欢她?” 古幽突兀沉默,竟有几分犹豫,良久,他才说道:“我不知道。” 易安也不追究,只说道:“是喜欢她,还是更喜欢婳祎。” 古幽还是那句话:“不知道。” 可话刚一出口,他却愣住了,叹了口气,眼眸微阖,似有些疲惫。 易安揉了揉眉心,道:“现在知道了?” 古幽点头,易安又说道:“你和婳祎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旁人都看得出你二人之间的情愫,你又怎么会不知道。” 古幽沉默,不知如何应答。 易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仰起脸,看着他,说道:“你和那位苏姑娘,到了什么地步?” 古幽欲言又止,易安眸色一沉,道:“可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喉头微微滚动,古幽长出口气,这才说道:“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 易安神情再变,良久没再言语。 古幽也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俄顷,易安忽而叹了口气,说道:“你师父这八个徒弟,除了你大师兄是自幼跟随我俩,其余人里,便只有你和婳祎是我二人看着长大。说句不中听的,其他人是徒弟,可你三人,是我儿女,不比梦琪差上半分。”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希望你过得幸福,可也不希望婳祎难过。”神情里看不出情绪,易安又开口:“女子一旦动了情,远比男儿更死心塌地。你不在那段时间,她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好像突然失去了魂魄。昨天,她更是因为你而险些杀了许书轩。老八啊,你对不起婳祎啊。” 古幽点头:“我知道,可我……” “可你夺了苏姑娘身子,就更不能辜负人家姑娘了。” 古幽无言以对,易安也叹了口气。 山下,渐渐喧闹了起来,易安怅然说道:“时辰到了,先下去吧。” 古幽点头,轻声说道:“这件事情,能不能先别告诉师姐,我怕她受不住。” 易安斜睨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什么也没再说,迎风起身,率先下山去了。 古幽摇了摇头,身形飘摇而起,也跟着易安下山了。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95.第95章 吕飞云 问剑大会,人头攒动,却尽是些生疏面孔,少有几人相识。古幽落在人堆里,气势不显,抬眸一扫台上二人,开山境界,修为算不上多高,行剑比斗时虽也气势如虹,灵气四下激荡,可惜十剑里有九剑半是花架子,不实用,但颇具观赏性,倒也将那些外门弟子看的神情激昂。 许长老看地直摇头,古幽也失了兴致,便走到许天河身旁,道:“七长老。” 许天河略一点头,斜睨了一眼古幽,阴阳怪气道:“得亏你活着回来了,若你真出了事,你那师姐,还不得杀了这满山的人。” 古幽笑了笑,说道:“师姐进境太快,又无甚斗战经验,下手失了分寸,伤着了许师兄,她心里也愧疚的很,还请七长老担待。”眉峰一挑,古幽又说道:“许师兄如何了?” 说起修为,江山剑派七位长老,连含掌门在内皆为大自在修为,包括易安也在前些日子突破到大自在境,可以说这九尊大自在高手里,掌门真人青霄、大长老楚天阔、三长老秦阳那都是怪才,便是对上寻常陆地真仙也未必会败。尤其是掌门真人,手里一柄云雾江山神剑,纵观天下,除了云紫衣这样的高手,也少有人能讨得好处;再往后说,二长老岳南山,虽难敌陆地真仙,但大自在境里,少有人能与之一战。可以说,许天河的战力,在这些人里,也就比易安、上官西来强一些了,但他在门派里的声望颇高,典型的老好人,极易说话,对年轻子弟很是宽容。 当下,许天河叹了口气,说道:“有你六师兄出手相助,书轩只受了些皮肉外伤,无甚大碍,我也不追究了。倒是你那师姐,快着魔了,该好好静静心才是。” 古幽恭敬开口,道:“七长老说的是。” 许天河又说道:“昨夜,那轮皓月是你所施法度?” 昨夜,古幽和柳婳祎等人的身形皆被皓月与骄阳光辉所掩,是以也没几人看清是何人斗法。 古幽点头称是,许天河又问道:“来人是谁?” 古幽眨了眨眼,道:“不清楚,但修为一般,上不得台面。” 许天河怪异地看了他一眼,道:“欺负老头子我眼神不好?昨夜那场斗法,先是那骄阳法度,再之后你以明月相迎,还有你师姐的惊仙剑技拼杀三足神鸟,我真是大开了眼界啊,还上不得台面。啧啧,那些年轻后生不知道,我们这些老骨头可清楚得很,七月山下的生死拼杀,你可是打废了一尊乾坤高手。” 眸子晃了晃,古幽也不再遮掩,索性实话实说:“来人是南宫沧海。” “南宫沧海?”许天河愣了愣,俄顷,苦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还真是可怕啊。” 神情颇有些失落,许天河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一指东边说道:“快走快走,去那边,那些老家伙都在。这里这些人才是上不得台面,那些老家伙啊,偏让我来这里主事,生怕闹出了事来,可你瞧他们那点修为,打地激烈异常,可连丁点剑意都没有,能翻起多大浪花。” 古幽笑了笑,说道:“七长老辛苦了。” 随后悄然走出了人群,朝着东边去了。 东边人可就少得多了,八百内门弟子里,真传弟子不过九十人。 每位长老门下,各出一名真传弟子上台,分作八组,等着内门弟子打擂,输赢放在一旁,内门弟子想要胜过真传弟子难度着实不小,但若真能走上百八十招,难保不会被某位长老看上,也收做真传弟子。 古幽打眼一扫,上台的真传弟子,修为最高的,乾坤借法境,吕飞云。据说这吕飞云百年之前便是乾坤境巅顶,如今,近三百岁却还未成就大自在。但一身修为,已然不可小觑。 吕飞云身着明黄长衫,满头白发随意扎了个马尾,眉目清秀,睫毛纤长,额间一点朱砂流转,竟有几分女气。眼眸微阖,双手环胸,他怀里抱着一柄古朴长剑,云淡风轻的站在那里,仰首,似在看流云惊散。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格外壮硕的内门弟子,一袭劲装黑衣,恭敬地朝着吕飞云一拱手,道:“在下叶晖,请吕师兄赐教。” 吕飞云点了点头,叶晖陡然拔剑,凶猛剑意瞬间奔腾席卷。 青霄真人微微一震,惊疑道:“先天境?内门弟子里,还有这等人物?难怪敢直接找上飞云。” 秦阳轻拍了拍扶手,说道:“看着憨厚老实,实则心性太傲,成不了大事。” 红莲眨了眨眼,朝着秦阳道:“再傲,还有你门下那古幽更傲?” 秦阳斜睨了一眼红莲,冷冷一笑,开口:“你倒是说的没错,老八外表谦逊温和,实则骨子里是个既狂且傲的性子,但他和老八没得比。” 二人向来不对付,红莲又哪里肯服气,说道:“怎么没得比,就因为他是你徒弟?” 一向沉闷的五长老上官西来突兀开口,只简单两字:“城府。” 红莲长老不说话了。 擂台上,叶晖抖手甩出一道灵气,吕飞云站在那里,眼未睁,脚步也未动,只轻挥衣袖,便打散了那道灵气。 叶晖挥剑,须臾间灵气化光,百道光华尽敛入一剑,长剑光彩大放,剑鸣声嘶嘶呜咽,他持剑再攻,漫天剑意凭空浮现,如同水墨泼洒,点点剑光急若流星,直朝着吕飞云挥洒而去。 吕飞云微微抬头,这一次脚步动了,眼眸却依旧未睁。只见他双脚微微错步,身形巧妙的前倾了一步,可又哪里躲得过那泼天剑光。 红莲长老陡然站起身子,急喝道:“躲开。” 青霄真人轻扯了扯她袖子,笑着,微微摇头。 台下,惊呼声此起彼伏,便连那些真传弟子也睁大了眼。 也不知吕飞云是真瞎还是装的,站在那里,任由剑光落在他身上。 那剑光眨眼间穿过了他的身体,落在他身后的地上,竟一丝波动也未曾掀起。 吕飞云安然无恙。 惊呼声变成了惊疑声,台下,众人更是疑惑。 剑光散去的刹那,一只闪烁着金光的斑斓老虎凭空显现,快逾闪电地直奔吕飞云撞去,四爪奔腾间,掀起了阵阵凶悍狂风与剑意。 快,太快! 突然,太突然! 谁能想到,那如水墨泼洒的弥天剑光,竟是假象,只为了遮掩这凶猛的一剑! 神色不起波澜,吕飞云突兀抬手,五指修长,指节纤细的一只手,往前,轻轻一抓。 刹那间剑意爆散。 虎啸声响彻云霄,那灵气所化的老虎,竟被吕飞云生生抓散,显出了其内叶晖持剑的身影。 吕飞云双指夹着他的剑尖,道:“凭你这一手神通,想入真传之列,足够了。” 他的语气,便也如他人一般云淡风轻。吕飞云松开双指,不再出手。 叶晖却不依不饶,踏前一步,拧眉说道:“师兄什么意思?” 吕飞云挑了挑眉,轻声道:“怎么了?” 叶晖又踏前一步,冷哼道:“问剑大会,吕师兄竟连剑都不拔,是看不起我们内门弟子吧?” 吕飞云微微摇头,说道:“我不敢拔剑。” 叶晖满面通红,哼了一声,说道:“烦请吕师兄赐教。” 话音落,也不待吕飞云答应,他突兀隐去了身形,便连气意也一同隐去。 台下,惊疑声更甚。 吕飞云叹了口气,站在原地,未动。 眸子眯缝着,古幽摇了摇头。耳边,突兀响起清脆的女声:“诶,你摇头作甚。” 听闻声音,古幽转过头来,竟是曲江心,当下也笑了笑,道:“那叶晖修为不弱,剑意凶猛如虎豹,且不知用了什么神通,倒和大哥有几分相似,隐去了气机与剑意,他便更如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了。但他忘了,吕飞云自始至终都未曾用眼的。” 台上,只剩下吕飞云一人站着。 怀里抱着剑,良久未曾动弹。 忽而,他轻轻抬手,与刚才如出一辙的动作,手掌在空气里那么一晃,便用双指夹住了一柄长剑。当下,另一手持剑,连着剑鞘,‘唰唰唰’疾点三下。 先是一汪鲜血喷溅,再之后,叶晖跌出身形,倒飞…… 嘴角,还挂着一丝刺目的殷红。 吕飞云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睁眼,只说道:“我不拔剑,并非是看不起你,而是怕伤着你。” 叶晖无言,台下更是鸦雀无声。 曲江心捂着樱唇,轻声说道:“这个人也太强了吧。” 似是听到了曲江心言语,吕飞云转过头来,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她。 古幽突兀心头一颤! 这个人的剑意,强的令人发指…… 96.第96章 不归人 大长老唯一的徒弟,吕飞云。 他未曾睁眼,可当他看过来的时候,古幽分明觉得,有一双世上最明亮的眸子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仿佛看到了他的心里。 吕飞云转过身来,抱着剑,朝着古幽说道:“你是古幽?” 面上丝毫不显震惊,古幽开口,声音平静:“三长老门下小徒,古幽,见过吕师兄。” 吕飞云点了点头,神色不见波澜,说道:“早听闻三长老门下弟子个个惊艳,以柳师妹为最,现在看来,传言也不尽属实。” 人们皆朝古幽看来,古幽也不反驳,只说道:“吕师兄谬赞了。” 嘴角轻勾,弧度细微到不可察觉,但出现在吕飞云那张宠辱不惊的面庞上时,便成了最明媚的笑容,可声音还是那样清淡:“以前常听师父说起剑心通明,如今终于得见,倒比遇见了万年不世的天生剑魄更让吕某欢喜。” 古幽眸色一动,眨了眨眼,没再说话。 吕飞云自顾说道:“今日还有要事在身,便也不多唠叨了。师弟若不嫌弃,来日,不妨来鼎剑阁,吕某与你煮一壶茶。” 古幽点头应好,吕飞云转过身去,似突然想起什么,又开口:“世间之事本无对错,但人有善恶之分,成魔还是成佛,皆由你心中一念而起,古幽师弟当心了。” 肩膀陡然一颤,古幽声音平静:“多谢师兄指点。” 随后再不犹豫,拉起曲江心就走。 恰巧,又有人上台,人们的目光便也随之被扯了回去。 出了人群,古幽再也忍将不住,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曲江心慌忙扶住,急声道:“你怎么了?” 清秀的远山眉拧成一团,双眸紧闭,脸色苍白,额间冷汗渗渗,不停滴落,状极痛苦,古幽微微摆手。 曲江心焦急,却也不敢打扰。 良久,古幽脸色稍缓,站直身形,叹了口气。 曲江心小声问道:“你没事吧?” 古幽摇头,回头看了一眼台上的吕飞云,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曲江心看他没事,放下心来。可突兀两朵红云攀上双颊,支支吾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古幽愣了愣,随即会心一笑,说道:“大哥他在白帝城,你放心好了。” 曲江心低着头,问道:“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我听师父说,你们在七月山下遭遇魔教,他是不是受伤了!” 古幽心里叹息,面上却什么也没表现出来,轻声说道:“曲师姐多心了。大哥非但无事,反而心有所悟,已在白帝城闭关。” 曲江心紧盯着他明亮的凤眸,质疑道:“真的?你没骗我?” 他眨了眨眼,嘴角笑意盈盈,道:“我真没骗你,你若不信,我带你去找他,当面问个清楚。” 曲江心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吧,反正他也不想见我。到时候再扰他清修领悟,他就更讨厌我了。” 古幽松了口气,莫名又想起无言的萧瑟背影,再一看曲江心失落的样子,不觉有些惆怅。 有一搭没一搭踢着脚边石子,曲江心自顾走了。 江山六月,繁花似锦,少了春日里的欣荣与生机,更多了几分沉淀与喧嚣。夏日时节,恰到好处有蝉鸣声入耳,便也不显得多么吵闹了,反而令人心安。 新蝉忽发最高枝,不觉立听无限时。正遇友人来告别,一心分作两般悲。 古幽叹了口气,低声呢喃,却不知在自语些什么。 …… 江山镇,苏玖玖俏生生立在一户宅院里。 宅院不大,三两处房屋,称不上雕栏玉砌,遮风挡雨倒也足够。凄清小院儿,她身着一袭妖娆紫裙,身影孤寂,眼神孤寂,合着知了不停地鸣叫,思绪也乱成了一团。 离开了艳雪楼,她便也不想在江南呆了。 可离开江南,她又能去哪呢? 天下之大,尽皆可去;普天之下,竟无她家。 鬼使神差的,她就来到了江山镇,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不归酒坊。 百两银票,出手阔绰,连带着酒坊和宅院一同买下,总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遮风挡雨,免惊免扰。 也离他,近些,心安些。 苏玖玖不想再有纠缠,但却真舍不下心尖尖上的那个人的。她真希望,有朝一日,他偶然下山,能来这里买酒,与她相逢。 但她又不知该怎么和他相处,有些事,她浪费了几辈子也未能想明白。如今,索性也不再去想,索性,不再遇见。 于是她关了酒坊,独居在小院儿里,日月星辰相伴,倒也不孤独。 只是寂寞罢了。 良久,苏玖玖也不愿再愣神了,汤圆儿不在,好多事情,都需要她自己来才行。刚推开门,正欲出门时,却突兀顿住。 眸子眯缝着,苏玖玖侧过头来,开口道:“你别再来了,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院子里凭空浮现一男子,容貌俊美,眉目里带着几分妖,可眸子里的阴郁恰到好处的遮住了他眉目间的妖娆,便更多了些许英气。 剑眉斜挑,真个世间少见美男子。 美男子开口,声音却磁性诱人的很:“你不跟我回去,下次,我带汤圆儿来了。那丫头几次吵闹,让我带她找你,我可都没答应。” 转过身,苏玖玖毫不惊讶,只平静道:“来了也好,我一个人住在这里,的确寂寞了些。” 美男子正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若真觉得寂寞,那便随我回去。” 脸色沉了沉,苏玖玖耷拉着眸子,讥笑道:“琳琅,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好欺好哄的小姑娘么?别做梦了,想得到我身子的人多了去了。看见你,我只觉得恶心!” 眼睛缓缓闭上,琳琅有些歉疚的说道:“当年之事是我不对,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我向你道歉。但平心而论,我确实想占有你,不仅是你的人。” 苏玖玖眨了眨眼,抬眸,嘴角讥讽更甚:“人和心,你一样也得不到。” 脸色陡然一变,眸子阴沉,声音里隐含暴怒:“你果然失身了?” 苏玖玖毫不避讳,下巴微扬,道:“是。” “可是那姓古的强迫于你!” 苏玖玖笑了,讥讽之色流于言表,说道:“当初,你不也想用强?只可惜,你没他那么好的运气,也没他那么直接。偏要用些下三滥的手段,耽误了时辰,遇上了我师父。” “你以为,从墨云轩那儿讨来了些许迷药,便能将我神不知鬼不觉的绑上床了?”话语一顿,苏玖玖也不管琳琅越来越黑的脸色,冷哼一声,又复说道:“伪君子只能是伪君子,连真小人都比你坦荡。” 琳琅低着头,浑身气势越来越烈,灵气激荡,隐隐有失控迹象。 苏玖玖警惕的往后退了两步,手轻轻搭上腰间竹笛。 “寡廉鲜耻。”俄顷,琳琅低声骂了一句。 苏玖玖也不在意,反唇相讥道:“彼此彼此。” 琳琅冷哼,却是收了气势,身形一晃,化作光影,直奔江山剑派而去。 苏玖玖也不拦他,反而嘲讽道:“凭你的修为,若真去江山剑派兴师问罪,能不能回来,可全看你造化了。” 琳琅突兀顿住,低头看了一眼苏玖玖,气哼哼地离去了。瞧那方向,应该是回了江南吧。 苏玖玖松了口气,轻拍了拍胸脯…… 97.第97章 澹台楚楚 古幽悄然走到柳婳祎身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台上二人,一时没忍住,竟笑出了声。 柳婳祎转过身来,看得古幽,顿时眉眼温柔,惊喜道:“你来了。” 古幽神情古怪,一指台上段华离,道:“四师兄怎么被一个小姑娘追着打。” 只见台上一道倩影颇为灵巧,手中拿着一柄长剑,追的段华离上蹿下跳,却没机会还手。 柳婳祎冷哼道:“那人是七长老的大徒弟,许书轩的大师姐,澹台楚楚。今天来这儿,就是想给许书轩报仇吧。” 眼睛眯缝着,古幽低声道:“修为倒是不弱。” 当下脚步轻抬,直往台上走去。 长安轻轻一搭他肩膀,道:“刚才没让婳祎上台,就是想让你四师兄化解此事。反正许书轩也没落下什么伤势,她也没理由伤人的。你若去了,那澹台楚楚反而借机报复。” “师嫂放心好了。”古幽眨了眨眼,说道:“一个先天境而已。” 柳婳祎也没拦他,只轻声道:“别再伤人了。” 古幽怪异的看了一眼柳婳祎,微微颔首,柔声道:“师姐放心。” 随即身形一晃,身形凭空消失,再现身时,他已然落在了台上,挡在了段华离身前。 长剑奔袭,去势正盛,澹台楚楚也未想到斜刺里竟又冒出一人,可已然来不及收剑,当下,手腕微微一抖,剑尖偏离寸许,不偏不倚,正刺在古幽右肩上。 殷红鲜血顺着剑尖滴落,落在身前台上。 她看着那双明亮的凤眸,竟有些不知所措。 陡然一声娇喝清脆,孤绝剑意凌厉锋锐,华彩剑光起时,水韵悠悠弥漫。 柳婳祎身形暴起,径直朝着澹台楚楚刺去。 澹台楚楚脸色大变,那直袭面门的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剑,不似丝毫神通剑诀,只是纯粹的灵气,竟已压得她喘不过气! 太强! 同为先天境,澹台楚楚竟架不住柳婳祎一剑。 她硬着头皮想要抽剑抵挡,却被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掌抓住了长剑。 这一耽误,是再也来不及躲闪,眼看着柳婳祎长剑逼近,一时间,竟无丝毫办法。本就无甚斗战经验,她又如何应对这毫不留情的一剑? 惊呼声不绝于耳,几位长老更是直接出手,可相距甚远,纵是修为巅绝,又哪里来得及援手? “师姐。”声音平静,被一波更高过一波的惊呼声遮盖,可落在柳婳祎耳中,便如惊雷炸响。她收了剑,站立在古幽身旁,冷冷地看着澹台楚楚。 刹那安静,几位长老立在半空中,青霄真人眸子眯缝着,急声叫道:“古幽。” 秦阳更是一纵身便要入台,却被古幽拦住。 剑气入体,侵入他经脉,古幽眉目平静,竟无丝毫痛苦之色,他看着澹台楚楚,轻声开口:“我师姐伤了你师弟,我便还你这一剑。” 说着,手下微一发力,‘咔嚓‘折断了长剑。 伤口极深,还往外流着血,柳婳祎直皱眉头,柔声道:“还好?” 古幽点头。 台下,易安眉头紧皱,开口道:“右手鱼际,尺泽、大陵、劳宫,心上三寸,云府。” 气凝双指,古幽接连点在右手四道穴位上,再抬手,一指戳向心上三寸处,云府穴,顿时止住了血。 澹台楚楚看着,咬着唇,眸子有些躲闪。 古幽看在眼里,声音出奇平静:“七长老那样的人,怎么会有这种儿子。” 澹台楚楚脸色再变,眸色渐厉,喝道:“不许你诋毁书轩!” 当即又是一剑起,断剑再刺古幽心口。 红莲长老当即暴怒,喝道:“澹台楚楚,你别太过分了!” 指尖华光一闪,一朵红莲直朝澹台楚楚点去。 可有人更快,柳婳祎眸子一凝,抬手,长剑疾刺,正点在断剑上,竟将断剑点成了湮粉。清冷仙子还不肯罢休,又要起剑,却被古幽抓住了手。 柳婳祎芳心一颤。 左手指诀变幻,起手,兵字诀,纯粹的灵气包裹着修长手掌,古幽抓住那朵红莲,只一捏,便做光点消散。 “多谢红莲长老手下留情。”眉峰舒展,凤眼迷离,古幽神色淡然的道了声谢,又转过头来,看着澹台楚楚,开口:“我还了你一剑,便不再欠你们什么了。反倒是你自持修为,将我四师兄追的上蹿下跳,又是什么道理?” 澹台楚楚咬牙切齿,道:“道理?问剑大会,可是允许真传弟子切磋的。” “切磋么,”古幽突兀笑了:“那请教了。” 转头看了一眼柳婳祎,柳婳祎微微颔首,退了下去。 见柳婳祎下台,澹台楚楚也松了口气,心道古幽命魂境界绝非她敌手。当下伸手一招,便飞来了一把长剑。 长剑斜指古幽,澹台楚楚语气冰冷:“你的剑呢。” 古幽轻笑,双手各指紧叩,食指平伸相接,中指覆于食指上,相对。 青霄真人眨了眨眼,笑声豪迈,道:“兵字剑印,古师侄好手段。” 九字真言诡异多变,并非简简单单一字一神通。三千年前,白帝以一式兵字诀,化成了七道神通,力挫崇明大圣。而兵字剑印,正是其中一种。 “请。”古幽开口。 澹台楚楚毫不犹豫,左手掐了个决,右手持剑,自上而下狠命一划!剑意升腾席卷,璀璨剑光如同天河倒垂,直奔古幽而来。 先天气势散开,出剑即为巅绝一剑。 古幽凝眸敛肃,双手结着兵字诀,在胸前画了个圆,嘴里念叨着什么也听不清楚,只见他双手平伸,突兀往前一点。 霸道剑意掀起漫天狂风,只一吹拂就已吹散了那道剑光。 澹台楚楚脸色惊变,抽身暴退却为时已晚。 古幽不知何时现身在她跟前,嘴角还噙着若有若无的温暖笑意,可澹台楚楚分明能体会到他眸子里隐隐的怒意与冰冷。 是因为自己伤了他么?或许是吧。 这个男子,倒没有书轩说的那样令人讨厌。 想着,她松开了手。 睫毛微微一颤,气势陡然消散,他缓缓收回手,站在澹台楚楚身前,眸色深沉,良久,方才说道:“这几年,我在外面遇到的对手,尽是些妖魔鬼怪,都比你强的,哪一次都是性命搏杀。你这样一心修炼,未经血雨还愣头愣脑的小姑娘,再来十个,我也不用拔剑。” 澹台楚楚拧眉喝道:“你说谁是小姑娘!” 古幽轻笑摇头,道:“我说你傻。” 澹台楚楚气哼哼的看着古幽,银牙紧咬。 眉峰轻挑,古幽又说道:“怎么?不服?” 眼睛里快喷出火来,澹台楚楚咬牙说道:“技不如人,我心服口服!” 古幽叹了口气,瞳孔深处隐含的冰冷也随着这一声轻叹而化开,语气里夹带着一丝释怀,他说道:“大庭广众下,你将我师兄逼成那般落魄模样,依着我的脾气,却不该如此善了的。” 澹台楚楚冷笑开口:“你能把我如何?” “若非同门,刚才那一指,我就要了你的命。”语气平静,说出的话语却是如此狠辣又无情。 “你敢?” 神色平静不起波澜,嘴角笑意萦缀,古幽又开口:“南宫沧浪我都敢杀,便也不在乎多添一条无辜性命了。” 眼神里狂意若隐若现,澹台楚楚直视那双迷离深邃的凤眼,竟险些沉沦,俄顷,她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却是没再多说什么。 “以后多动动脑子,凡事留个心眼,别再让人当刀用了。” 声音里隐带戏谑,澹台楚楚脚步微顿了顿,也不转身,下台去了。 满场鸦雀无声,安静的出奇,便连其他擂台也都看了过来,古幽抬眸,朝着某一处望去,眼神里情绪莫名,嘴唇动了动,不知在说些什么。 台下,许书轩脸色铁青。 98.第98章 斗剑,斗风。 翌日,真传弟子比斗,内外门弟子尽皆汇聚于此,便连无名仙山都有些人满为患了。 九十人,抓阄诀敌手,年纪最大的,五长老的徒弟,三百三十岁整,乾坤境,重衣。 最小的,古幽,二十岁,命魂。 真传弟子年龄上差距颇大,不甚公平;但真传弟子的比斗,往往也并不看重胜负,而是悟性根骨。虽说前三名能代替宗门参加‘天下争锋’。但修为不足,去了也是丢人败兴,况且,年轻人的机会还很多。 类似重衣这样年级的,下一次问剑会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最抢眼的人,毫无疑问,清冷仙子柳婳祎;另一人,大长老唯一的徒弟,吕飞云。 大长老还在闭关,又没收过其他徒弟,吕飞云这个人又沉闷的很,就连比斗时都很少说话,至多一句‘请’便作罢。 可这个人修为很高,高到什么地步? 古幽这边刚开打,吕飞云那边便已经结束。 干净利落,未睁眼,未拔剑。 出人意料的,柳婳祎那边更快。说来也是造化使然,清冷仙子抽到了澹台楚楚,可澹台楚楚弃赛了,据说,天还没亮她便下山了。 柳婳祎便站在台下静静看着古幽,笑意盈盈。 反观古幽,遇到了红莲长老的三徒弟,袁小楼。 袁小楼可是个美人儿啊,单已姿色相比,便是柳婳祎也要逊色半筹,称得上江山剑派第一美人儿了。整日里一幅安然笑意,和善样子,人缘颇为不错,也不似柳婳祎那样清冷又清纯,一头黑丝井井有条的梳理在脑后,白色的束带结了个煞是精巧的蝴蝶形状,松松散散的束缚着长发,披落在香肩上,反倒透露着一股成熟妩媚的知性韵味。 可古幽分明能看到她眼底深处的高傲。 也是,七十岁不到,半只脚便已踏入了乾坤借法。如此天资,若少了傲气,便也愧对天才这个名头了。 袁小楼笑容浅浅,道:“听说古师弟年纪轻轻便能一战乾坤高手,可是真的?” 古幽眨了眨眼,嘴角轻勾,道:“侥幸。” 袁小楼弹指,长剑出鞘,说道:“若果真如江心所说,那还望师弟手下留情了。” 古幽神色古怪,笑着摇了摇头,呢喃道:“这个曲江心啊。” 也不知袁小楼是不是听见了,只笑着解释一句:“我同江心师妹相交莫逆,那丫头又打小跟我长大,什么都喜欢和我说些,却没和别人说的,师弟莫要误会了才好。” 古幽点头,道:“袁师姐,请。” 袁小楼身形微晃,刹那消失在原地。 一缕剑光直袭而来,古幽眼眸一眯,轻跺地面,猛地腾空而起,那点剑光如影相随,却看不见袁小楼身影。 剑光威势不强,其中灵气微乎其微,可古幽不敢大意,气凝双指,并拢如刀,向前轻轻一划,那点剑光刹时便被劈碎,可竟未消散,而是化作了两点剑光,直取古幽双眼。 古幽不慌不忙,双手指诀连动,连成一道又一道残影,澎湃灵气汇聚掌心,他却突兀转过身子! 左手青光刺目,他猛地出手! 巨大的掌印夹杂着排山倒海的力道与疯狂,朝着天际打去。随即也不犹豫,右手指诀急动,藏锋重剑‘嗡’的一声剑鸣,竟直接朝着身后两点剑光砸去。 秦阳道人嚯嚯大笑,斜睨着红莲,眼神嘚瑟。 原本空无一物的天际,一道剑光凭空显现,以极快的速度奔袭而来,飘飘渺渺毫无威势可言,甚至还有几分轻柔与虚幻,却和那掌印拼了个结实。 轰鸣声中,袁小楼的身影缓缓浮现,居高临下的看着古幽,眉目里的傲气微微收敛,道:“古师弟好神通,那一掌,可是白帝城的‘兵字诀’?” 古幽点头,说道:“古幽愚钝,苦修至今也只学会临字诀。刚才那一掌,至多算半字。反倒是袁师姐,以风入剑,又将剑隐于风中,如此神通,真是让古幽大开眼界。” 俏皮的眨了眨眼,袁小楼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你知道我把剑藏在了风里,可你知道,我藏了多少把剑么!” 话音落,袁小楼手中指诀猛地一变! 十八把虚幻长剑显现当空,将古幽围困在内。 借风化剑,再隐剑于风。 袁小楼螓首微扬,这个一身傲气的女人,最迷人的地方,大概就是她雪白的玉颈吧?她傲慢的如同白天鹅,道:“这一手剑阵,我领悟了三十年,方才修出了十八把风剑,古师弟,你输了。” 还是那副平静的口气,带着些许的笑意,但这个女人的傲慢深刻到了骨子里,便连眼神里也带上了遮掩不住的高傲。 远山眉舒展开来,古幽招手唤来藏锋重剑,轻声道:“这剑阵叫什么。” 眸子耷拉着,袁小楼语气惫懒,道:“归元。” 古幽微微颔首,赞许道:“好名字。” 顿了顿,他又说道:“剑法也好。” 袁小楼笑了笑:“本来,这一招是留着对付重衣和吕飞云的,便是柳师妹也休想承下这一剑。如今,倒真是小看了你。” 远处,看得徒弟以一手‘归元剑阵’将古幽逼入绝境,红莲长老总算找回了场子,趾高气昂地哼哼着。 秦阳叹了口气,对上了袁小楼,只能怪古幽运气不好,摘了面子也不打紧,只生怕古幽不知天高地厚拼个重伤,但也正因知晓古幽性子,那是决计不会认输的。当即便开口,不容置疑地喝道:“老八,下来。” 红莲长老笑地更开心了。 古幽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师父,摇了摇头。 秦阳神色一变,当即便要出手强抓古幽回来,却又被岳南山扯住。 秦阳正在气头上,当即一撇嘴,开口道:“岳师兄!你怎么又拦我!” 岳南山笑容和蔼,只一努嘴,说道:“这小子手段可深着呢。” “我知道,”秦阳道人摇了摇头,眸色深沉:“可这孩子发起疯来,就非得拼成个重伤才肯收手,为了这一场比试,落下什么伤势,不值当。” 岳南山还是那副笑容:“他有分寸。” …… 袁小楼看着古幽,眉头微皱,神情里有些不耐烦,她耐着性子道:“古师弟,你认输吧。” “哈哈哈……”古幽突兀大笑,笑声狂傲,毫不遮掩。 袁小楼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俄顷,古幽收敛笑声,这才说道:“袁师姐既以风入剑,便也瞧瞧,我这一剑如何!” “风来!” 话音刚落,骤然风起。 先是清风一缕缥缈,再是狂风呼啸嚎啕。 袁小楼脸色惊变,低呼一声,指诀猛地再变,十八把长剑同时震颤,强烈的剑威直接将古幽压到了地上,那十八把长剑尽皆朝着古幽刺去! 古幽低着头,看不见如何神情,只见他单手持剑,往地上狠命一插。 众人只觉脚下地面一颤,藏锋重剑便以没入地底,只留少半在外。 陡然间,霸道剑意冲霄。 以古幽为中心,强悍到不可思议的狂风平地而起,托抚着古幽直上天际。 袁小楼眼眸一颤,体内灵气飞速流转,混杂着天地灵气,尽数汇聚到那十八把长剑里。那清风所化作的剑便也更凝实了几分。 那女人眉目狰狞,犹如一只狼狈到极致却依旧骄傲的凤凰,轻啸道:“去!” 远处擂台上,吕飞云抱着长剑,轻轻摇了摇头,呢喃道:“还不够。” 红莲长老叹了口气,失落道:“输了。” 确实如此,十八把长剑同时袭向古幽周身,如影相随,古幽避无可避。 可硬碰硬的交锋,恰恰是古幽最喜欢的战斗方式。 霸道剑意混杂着狂风四散席卷,只一下,便将那十八把长剑震碎成了清风…… 二人隔空对立着,袁小楼低着头,看不清脸色,半晌也没说话。 古幽静静等待着,良久,袁小楼抬头,眸色里三分高傲三分不甘,三分屈辱却还有一分释怀,只听她道:“我输了。” 古幽微微颔首,却也不想和这个高傲的女人多说些什么,转身便要离去。 可袁小楼又问道:“那一剑叫做什么?” 古幽头也未回,声音清淡:“月下清风。” 袁小楼愣了半晌,俄顷,摇头失笑,抬手掐了掐眉心,神情里颇有几分黯然神伤的滋味。 这个年轻人,内心深处,怕是比谁都高傲…… 99.第99章 阴阳变,极致天剑 再之后剩下了四十五人,依旧抓阄决定对手,可这四十五人里则必有一人落空,说来也巧,却是修为最弱的长安。 长安不过造化修为,又不擅交战,嫁给段华离后,又耽误了修行,便是在造化境界里也算不上多强的。 可第一轮交锋,长安抽到了自家相公。 段华离索性直接认输。倒不是惧内,而是他真有伤在身。 事儿得从头说起,自从妖族入侵后,仙道八宗弟子经常下山走动,生怕有什么不开眼的妖物作祟。三个月前,江山剑派下山巡视的弟子尽数失踪,二十余人竟无一人回来。青霄真人心道古怪,对方不知是人是妖,可明显盯上了江山剑派。便又派了段华离和司音二人下山去查,一是人少目标小,不容易被盯上;二来,段华离突破命魂,司音年纪轻轻,却先众人一步踏入先天,修为上也不弱,便是对上了厉害对手,打不过,全身而退也不成问题。 可刚一下山,段华离就被人莫名其妙地打伤了,至于是谁,便连他自己也没有看清。 司音怕师兄出事,索性也没去追,带着段华离回山了。 这件事儿的诡异程度远超乎寻常,一时间轰动整个江山剑派。 这也是为什么让段华离迎战澹台楚楚的原因。段华离有伤在身,澹台楚楚若借机报复,再伤了他,少不得一通重罚。 如今,长安落空入选。 其他人,秦一鸣等人皆抽到了颇为强劲的对手。而柳婳祎,则抽到了五长老的大徒弟,何青岩。 五长老上官西来,痴心铸剑之术,其下弟子自也是痴剑爱剑的铸剑高手,至于斗剑,却是弱到了极点。 但何青言是个例外,铸剑之术高超,斗剑之术更强,之前比斗只出了一剑,便将对手逼得认输。 何青言抽出一把明晃晃的上上好剑,刃若秋水,吹毛立断,剑尖上闪烁着刺目的光彩,虽比不上忘情神剑,但只看那锋锐程度,便足以跻身于名剑之流。剑名也很好听,唤作‘仙子’。 何青言这个人,斧刻刀削的面庞,英气逼人却又分外和蔼,他倒提着仙子长剑,道:“这把‘仙子剑’,是我自西北赤漠荒原采来的‘赤雪’所铸,辅以寒潭之水淬炼而成,材料称得上极品,手法也属上乘,耗了我整整五年时间,方才铸成此剑。本来,是打算送给师妹做礼物的。可师妹已有忘情神剑,自然也看不上这‘仙子剑’了。” 西北是魔修的地盘,而赤漠荒原,则是飞星楼的地盘。 赤雪也并非是雪,而是沙。 红沙。 蕴含着极致阳火之力的沙子,其上温度,便连一般乾坤高手都不敢轻视。以何青言的修为,也不知是以怎样的手段才得来了这许多红沙。而八百里寒潭,又号称世间极致的冰冷,蕴含着强大的水元之力。二者天生相克,竟被何青言铸成了剑,其中艰辛可想而知。不过柳婳祎乃秦阳道人的徒弟,同修‘太上忘情’和‘太极无相’,而太极无相则正讲究相生相克,倒也正适合这把剑的。 名剑,仙子剑。 何青言言辞露骨,人又英俊,羡煞了多少怀春少女,可柳婳祎还是那副清冷神情,只淡然道:“五年前我不认识你。” “你心里向来只有古幽师弟,又怎么会注意到我。”剑眉轻挑,他将失落掩饰的极好,笑说道:“万剑飞檐,何青言,请柳师妹赐教。” 眉目如画,波澜不惊,柳婳祎轻开口:“无涯苑,柳婳祎。” 何青言身形刹那而动,仙子剑掀起炽烈阳火之力,直刺柳婳祎而去,人到半空,火红颜色外又复包裹上一层湛蓝之色,刺骨冰冷,水元之力澎湃流转。 柳婳祎略抬眸,忘情长剑出鞘,黑白两色流转,却是以太极无相迎战。 红蓝二色交相映衬,黑白太极相辅相成。 狂暴的水火之力,对上柔和的阴阳之力,又是怎样的场景?刹那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轰隆巨响也分不清是那长剑相斗的声音,还是天雷轰鸣。 只一场斗剑,竟开局便引来异象。 昏昏沉沉的天色下,那黑白红蓝四色更加显眼了许多。 何青言驾驭水火长剑犀利,柳婳祎阴阳太极流转浑圆,两剑每一次交锋,都有一声惊雷炸响苍穹,煞是精彩,煞是震撼。 眨眼间百次交手,第一百零一招,柳婳祎凝眸敛肃,忘情长剑上突兀神光大作,黑白两色灵气升腾汇聚,剑尖上,悄然升起一幅太极图。柳婳祎娇喝,纵身,冲天! 看台上,秦阳陡然站起身子,失声道:“阴阳变!” 太极无相,三相三变。 第一相仙鹤相,第二相仙人相,第三相两仪天相,前两相皆为攻杀之相,第三相则号称世间无双的防御神通;三相之后,则又有三变,第一变,就是阴阳变。 清冷仙子傲立苍穹,轻声吟道:“动则生阳静生阴,一动一静互为根。果然认得环中趣,辗转随意见天真!” 长剑指天!轰隆雷声大作,那太极图陡然飞旋,黑白流转有序,可速度越来越快,却也渐渐分不清明了,只隐约能看见那剑尖上飞速旋转着黑白二色。 猛然间,那地面上也升腾起一团烈火,呼啸着直冲苍穹,再一眨眼,何青言紧随其后,冲天而起,双指抹过仙子剑,剑身上竟已结出了一层冰来。紧跟着,何青言旋转着身形,飞进了那烈火之中。 犹如坚冰投入烈火,嘶嘶炸响的声音既清且脆,那烈火猛然旋转起来,渐渐地,竟也变成了两色烈火,火红里夹杂着冰蓝,冰蓝里又隐现着火红,直朝柳婳祎而去。 清冷仙子眉宇一抖,额间冷汗渗渗流淌。 那太极图突兀一顿,黑白二色竟混在了一起,化成了一团黑白混杂的灵气。 返璞归真,太极无相,阴阳变。 柳婳祎持剑,俯冲而下! 黑白灵气自她剑尖上起,随风流淌,包裹着她的身子,旋转飘摇。 上官西来一改往日木讷,紧张的注视着二人,说道:“他二人不会有事吧?” 青霄真人眉目一紧,轻声道:“秦师弟。” 秦阳一错不错的看着场中,道:“我知道。”跟着袖袍一摆,巨大的太极图案凌空罩下,无形灵气化作气场,将二人隔绝在内。 说话功夫,蓝红烈火与黑白灵气激烈碰撞。 柳婳祎眉目紧皱,何青言钢牙咬碎,一时间僵持不下,斗剑而已,竟变成了殊死搏杀,谁也不肯收手! “我何青言,一定要向你证明,这世间不只有他能保护你。”似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陡然间烈火更盛。 柳婳祎闷哼一声,嘴角隐隐流下鲜血,可眉目还是冷的:“我从来不需要站在任何人身后。”随即一声轻啸凄厉,黑白两色飞速旋转,竟缓缓排开那红蓝烈火。 秦阳眸色一凛,呢喃道:“阴阳流转,以柔克刚,婳祎这孩子,竟是如此良才。” 古幽站在台下,神情紧张,远山眉拧成了一团。袁小楼站在他身旁,瞧得他紧张兮兮的样子,突兀叹了口气,说道:“我今日来寻你,是想同你请教剑法。” 古幽紧盯着战况,头也没回,敷衍道:“找吕飞云,他比我厉害。” 袁小楼摇头道:“我和他不熟。” 古幽哪有功夫理她,又说道:“我六师兄也比我强。” 袁小楼再摇头:“我也不熟,且他们都不会风。” 古幽转头,拧着眉头看了她一眼:“我和你也不熟。” 心里气闷,袁小楼声音渐冷,却还耐着性子说道:“你教我,不白教,作为交换,我教你归元剑阵可好。” 古幽只简单两字回应:“没空。” 袁小楼跺了跺脚,一甩袖子,扭头走了,行至半途,她又突兀回头,道:“何青言喜欢你那师姐,都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又怎么会伤她?你放心好了。” 也不知古幽听没听进耳里,袁小楼转身走了。 天际,又一声惊雷炸响。 柳婳祎俏脸苍白,哪怕是火光也遮盖不住她的虚弱与娇柔,可眉眼还是冷的,只听她平静开口:“我从来不需要任何人保护,我只是……” 她的声音陡然变厉,盖过了轰隆雷声,响彻苍穹:“不想一直站在他身后!” 青紫色雷霆凌空劈下,犹如一把撕裂苍穹的剑,劈碎了太极气场,径直落在了忘情神剑上。 青霄等人接连站起,红莲长老惊骇至不能自已! 吕飞云抖了抖眉峰,轻声低语道:“极致天剑。” 天音入剑为天剑,明月清风入剑也为天剑,雷霆入剑,也是天剑。但凡能引动天地大势的剑修,皆为天剑。天剑不分高低,但最极致的天剑,便是唤来青紫色雷霆入剑。 输了。 何青言笑容苦涩,两滴清泪划过唇边,也不只是她的还是自己的。 红蓝烈火四散席卷,如同飞花绚烂,美到了致命。 眼看着那把水光流转的长剑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何青言干脆闭上了眼,再也不去躲闪。 她心里,向来只有古幽的。 100.第100章 短兵相接 狂风掠过她耳边,荡起她垂落的发丝,呜呜悲鸣的嘶嚎着。 剑眉下,他的眼睛里还带着释怀的笑意,可隐藏在眸底最深处的伤情,似曾相识。这世间,该有个如此痴情的男子,叫做何青言。 他的身形无助的向下垂落,瞳孔里倒映着她清冷的身影。 是不是,她的眼底深处,也藏着一份刻骨铭心的伤情? 黑白两色突兀散去,忘情神剑光华一敛,柳婳祎收剑归鞘,朝着何青言微微一笑,随即轻甩衣袖,一缕清风拖着他缓缓下落。 随后再不犹豫,径直飞到了台下。 上官西来赶忙飞身而起,接住了何青言,焦急道:“青言,你没事吧?” 何青言望着她的背影,水蓝衣裙随风翻飞,他突兀笑了,轻声说道:“徒儿没事,让师父担心了。” 上官西来松了口气,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过你这孩子,还真是……哎。” 何青言没说话,上官西来也不再多说,师徒二人回到了台上。 秦阳走上前来,说道:“青言师侄可好?” 何青言挣扎起身,恭敬道:“小侄没事,多谢秦师伯关怀。” 秦阳微微颔首,上官西来走了过来,悄声说道:“婳祎那孩子,不太对劲。” 眸色幽深的扫了一眼远处柳婳祎,秦阳皱眉道:“确实有点儿不对劲。” 易安听在耳里,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 柳婳祎站在古幽身旁,不知在想些什么,古幽叫了她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心不在焉地说道:“怎么了?” 古幽挑了挑眉,道:“没什么,我看你面色不太好,是伤着了?” 柳婳祎摇头,说道:“阴阳变消耗太大,有些累。” 古幽微微颔首,没再多说什么。刚欲上台,袖口却一紧。 古幽扭头,柳婳祎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随即晃身上了擂台。 柳婳祎分明感觉到他指尖的颤抖,一瞬,心如刀割,清冷仙子仰首望天,背影莫名萧瑟,易安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 擂台上,百里清风朝着他笑了笑,说道:“当日七月山下,你与那乾坤境一场搏杀,看得我热血沸腾,心痒难耐,早就想同师弟比划比划,奈何一直找不到机会,如今,倒是了了我一桩心愿。” 古幽眨了眨眼,笑说道:“三师兄,请。” 百里清风也不矫情,怒啸一声,身后刀腰间剑尽皆出鞘,刹那间恢弘刀意泼洒,巅绝剑意冲霄。一刀落后,又一剑起,两道匹练似的灵气快逾奔雷,直袭古幽! 挥手抽出藏锋重剑,一剑劈山,霸道剑气纵横呼啸,裂地而去! 两相碰撞,纯粹的灵气交锋,只一瞬便化作了烟尘消散,狂暴的飓风掀起漫天砂石,扬溅的尘土飘飘洒洒,遮盖了视线,众人只隐约看见两道身影飞速接近,紧接着,金铁交击的声音不停的刺激着耳膜。 “阳剑!” “断岳!” 两声爆喝同时响起,紧跟着,一道炽烈到刺目的白光穿透层层雾霭,威猛无匹的阳刚之力刹那弥漫开来;刺目白光之后,湛清光芒也复亮起。 众目睽睽之下,青白两色径直轰在了一起! “嗡!” 青冈石板打造的坚硬擂台应声而碎,最震撼的却非如此,再坚硬的石头也不过凡物罢了,又怎么架得住精深修士过招?不过修士过招,一般都在空中,倒是少有人真在那一方台子上交手。往届里虽也有震碎擂台的弟子,可却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震撼! 只因那台子,碎成了粉末! 硕大的擂台,竟被二人震了个粉碎! 人群顿时哗然,先是柳婳祎和何青言神通凶猛,再之后古幽百里清风癫狂激斗,直叫人心神震颤 青霄真人哈哈大笑,笑容开怀,放声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一届的年轻人,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啊。” 两道人影倒飞而出。 古幽脚尖一点地面,持藏锋重剑,又冲进了尘埃里;百里清风长剑身形微顿,长剑一撑地面,也复冲了进去。 紧跟着又是一阵叮咣乱响。 众人却只隐约能看见光华不停碰撞。 又是一击狠辣对拼,二人折身暴退。 百里清风站定身形,仰天长笑,笑声豪迈,道:“师弟果真厉害,接连破了我一百七十二剑和十七刀,莫说是命魂了,乾坤境也不过如此。” 古幽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地上,也笑道:“三师兄谬赞了。” 刀剑倒提,紧贴着手臂,百里清风微微颔首,道:“最后一招,你撑过了,我便认输!” 古幽一提重剑,也说道:“三师兄也试试我这一剑如何。” 话音落,他却突兀散去了剑上灵气,紫黑色剑身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百里清风轻‘咦’了一声,继而,忽然一笑,连说了三个好,一抖手,刀剑上的灵气也复散去。 凤眼里闪过一丝激动,古幽拔剑而起,长啸! 百里清风大笑着迎了上去。 没有灵气,却有惊天气意冲霄。 霸道剑气犹如实质,化作龙卷升腾;百里清风刀剑共鸣,震人心魄。 “走偏锋!” “逆水流!” 长剑长刀同时挥出,百里清风气意正盛;藏锋重剑搂头盖脸地直劈而下,古幽毫不退让。 眼睁睁看着一刀两剑碰撞在一起,没有丝毫灵气激荡,可人群顿时沸腾。 轰隆声惊散了天边流云,刚落下的尘埃又复激荡起来,弥漫在空中,久久不散。 实打实的碰撞,实打实的较力。 比不得柳何二人神通夺目,更不似修士过手。 倒像是凡俗武夫拼杀。 可没来由的,那二人短兵相接的狂野气意,甚至比所有人的比斗都更让人激动,更让人疯狂。 尘埃落定的时候,二人的身影终于落在了众人眼帘中,一个比擂台还要大上些许的深坑也出现在了众人视野里。 眉峰抖了抖,黑脸上闪过一丝疲惫,百里清风微微咳嗽了一声,看着震裂的虎口,老气横秋地说道:“后生可畏啊。” 古幽收起藏锋重剑,朝着百里清风点了点头,笑说道:“近身搏杀,我可是从未怕过谁的。” 百里清风也收起刀剑,就又变成了那个憨厚的精壮汉子,说道:“你的剑法,比云叔儿还要霸道。” 古幽没说话,百里清风继续说道:“我要走了。” “回去了?” 百里清风点头:“嗯,回江南,跟着云叔儿和雨叔儿继续修炼。” 古幽笑了笑,也不挽留:“不去见一见师父了?他老人家,就在那边。” “有什么好见的,”百里清风一摆手,道:“待他日学成归来,再来拜见他老人家,也不迟。” 话虽如此,可古幽分明能看见他眼底的伤感。 他应该也很舍不得吧?所以他不敢去看,怕看了一眼,便又徒增了愁绪与无奈。 百里清风身化流光,只一转眼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古幽看着她的背影,眸色深远,半晌也未曾动弹。 凡人们常说一个词,叫做‘天涯’。 可到底什么是天涯呢? 101.第101章 天人境界 问剑大会,只剩下二十三个真传弟子。 无涯苑这边,百里清风回了江南,段华离弃赛,叶无忧不幸遇到了重衣,虽有落凰神剑相助,但奈何境界相差甚远,最终落败也在预料之中。 倒是司音,先天修为,对上了苍云长老的大弟子,初入乾坤境的徐敬酒。可司音只出了七剑,便将这位徐敬酒给挑下了台。 二十三个真传弟子里,倒有十五人是乾坤境,除了古幽和顾青衣命魂境界,还有轮空晋级的长安,其余人均为先天高手。 无涯苑入围五人,相比之下,初入乾坤的秦一鸣,反倒没有其他四人耀目。 翌日,清晨。 二十三人又有一人落空,这一次,老熟人,先天巅顶,许书轩。 第一场,长安就遇到了重衣,干脆就认输了。乾坤境巅峰的大高手,因为入门比何青言晚了三天,是上官西来的二徒弟,所以哪怕是年龄最大的真传弟子,也要称何青言一声师兄的。 重衣这个人,算是江山剑派最厉害的年轻后辈了,众人皆以为,最后的比赛,是他和吕飞云之间的较量。 随着长安的认输,幽莲小筑便只剩下大弟子穆晨了。 而清丽俏皮的穆晨姑娘,遇到了不苟言笑的司音。 穆晨的修为很高,乾坤境,战力也很强,还在徐敬酒之上,但刚一上台,便也同师妹长安一样,认输了,这就很有意思。 红莲长老眼睛里能冒出火来,不停追骂着大徒弟,吓得穆晨直往师妹们身后扎。 再之后,柳婳祎登台,遇到了顾青衣。 也不知是顾青衣放水,还是柳婳祎太强,仅仅五十招,顾青衣便被清冷仙子一剑挑碎了胸前衣扣。 要说也是,顾青衣一路过关斩将,凭着那诡异的寂灭剑气,命魂和先天两境里确实没人拦的住他,但遇到了战力巅绝的柳婳祎,便是他的不幸了。 再之后,又几场斗剑,便轮到了秦一鸣。 秦一鸣更不幸,遇到了吕飞云。 一个初入乾坤,一个乾坤巅顶,怎么说也是同一境界,可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秦一鸣战力一般,纵有天剑助阵,却依旧不是吕飞云对手,甚至,都未曾让其拔剑。 问剑大会到了现在,却从未有人看过吕飞云的剑,不管对手是内门弟子,还是真传弟子,他都没有拔过剑。那古香古色的剑鞘里,到底藏着一把怎样的锋锐,到现在依旧是谜。 秦一鸣唤天雷入剑,抢攻吕飞云,对方只是一味的防守,轻描淡写的便破去了他犀利的剑招。整整一炷香功夫,吕飞云只出了一剑,逼得秦一鸣后退十数步。 大师兄到底也是豪迈,笑着一拱手,道:“秦某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还多谢吕师兄留情了。” 吕飞云微微颔首,也一拱手,道:“剑如其人,我观秦师弟剑意浑圆中庸,有锋而不露,出剑时,又有浩然正气流转长剑,想必也是个宅心仁厚的侠义人,日后,成就定然不会低了。” 秦一鸣微微一笑,道:“那就承了吕师兄吉言。” 言罢也不犹豫,转身走下台去。 反倒让吕飞云微微一愣,俄顷,竟似笑了笑,也转身下了台。 今日最后一场,古幽和曹不归。 这曹不归也是先天修为,却远远比不得百里清风等人的,而古幽又是能力敌百里清风的狠人,曹不归自然不是对手。 可曹不归是二长老岳南山唯一的弟子,自然也修杀意,拼起命来,便是乾坤境也休想安然无恙。 曹不归眯着一双血眸,人也是冷冰冰的,说起话来,嗓音嘶哑,颇有些走火入魔的样子,只听他道:“我听师父说,你也修杀意。” 古幽点头,曹不归又说道:“论修为,我在你之上,可若动起手来,我自问不是你对手,但我又不想输的,便只能拼命了,如若伤着了你,请别见怪。” 眼睛眨了眨,古幽笑说道:“为了一个斗剑,拼命不值当。” 曹不归也点头,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又说道:“我也正有此意。” 古幽微微颔首:“请指教。” 陡然一声轻啸,雄浑杀意冲天,曹不归双脚一踏地面,径直飞上天际。 凤眸缓缓眯成了一条线,古幽身后,丝丝缕缕的杀意升腾而起,犹如氤氲的雾气,笼罩着古幽的身形,看不真切。 远处,吕飞云神情莫名,双肩微微耸动了一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曹不归凌立半空,低头俯视着古幽,说道:“准备好了?” 古幽抬眸看着曹不归,微微点头,道:“请。” 雄浑的杀意刹那激荡,曹不归身后,杀意化成了一柄巨大的血剑。 杀意缭绕在古幽身上,慢慢盘旋着往上升腾,衣衫上的龙纹好似也在缓缓流动,那祥龙,仿若也被杀意侵染,昂首嘶鸣! 曹不归目光微微一凝,看台上,岳南山也眯起了眸子。 古幽也正惊疑衣衫上的变化,那曹不归却按耐不住了,大手一挥,血剑顿时奔腾而来,浓厚且雄浑的杀意,风里,甚至能隐约闻见血腥气味。 古幽抬头,往前一步,轻踏! 陡然间,血色杀气凝成了一股,化成了一条血龙,附着在古幽身上,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不停盘旋,却始终不离古幽周身三寸。 那血剑携杂的气势难以严明,但台下,已经有弟子被杀气所慑,昏了过去。 可即便是这样一把血剑,却连古幽身前三尺都攻不进去。 古幽每走一步,那血剑便震一下,曹不归面色也白上一分。 仿若踏在他的心上。 古幽隐约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可又分不清楚,到底哪里相识,只隐约记得,曾经,也有一条血龙在自己身上盘旋,继而冲天,咆哮。 好像,还有一个遗世独立的女子…… 想着,古幽眸色恍惚,踏出了第七步,曹不归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古幽还未缓过神来,又是两步,曹不归再也忍将不住,血剑轰然散去,身形摇晃,险险坠落长空。 远处,岳南山急道:“古幽!留情!” 秦阳也喝道:“老八。” 听闻喝声,古幽悚然一惊,散去了杀意,剧烈地摇了摇头,收回了脚步。 第十步若踏下,曹不归甚至有陨落的危险。 瞧得古幽撤去杀意,众人均是松了口气,曹不归落在地上,身形还有些踉跄。 古幽急走两步,将其扶住,神情有些歉疚,说道:“我刚才……” 曹不归摇了摇头,倒也洒脱,说道:“我知道,你刚才入了天人境界,自然对外物无所感知,我能理解。” 天人合一,传说里,修士最渴望的领悟。 古幽也不解释了,只说道:“师兄当真没事?” 曹不归捂着胸口剧烈咳嗽了两声,面色却变得红润了几分,俄顷,平复了翻腾的气血,方才说道:“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 古幽点头,扶着曹不归,身形一晃,下了擂台。 岳南山慌忙飞了过来。 古幽朝着岳南山一拱手,道:“二长老,我……” 岳南山一摆手:“不怪你。” 随即看着曹不归,语气冰冷,道:“知道差距了?” 曹不归叹了口气,低着头,说道:“知道了。” 岳南山看他无甚大碍,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欲走,曹不归却又说道:“师父,我想去那地方修炼了。” 岳南山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眉目凝成了一团,良久,方才说道:“当真?” 曹不归点了点头,轻声道:“当真。” 102.第102章 心开天籁,抱剑观花 翌日的比赛倒没什么波澜,虽也精彩,但看过了前几日的比斗交锋,反倒显得无味了,十二人里又选出了六人,分别有:吕飞云、重衣、司音、许书轩、柳婳祎和古幽,日薄西山的时候,便也各自散去了。 问剑大会也快结束了。 这些年来,无涯苑难得的相聚一堂,可惜少了百里清风,易安难免又唠叨了两句,秦阳倒是看得开,知晓了三徒弟跟着百战阁两尊陆地真仙修炼,又信得过云紫衣的为人,惆怅之外,更多的却是欢喜。 段华离向来不是安分的主儿,近百岁的人了,依旧改不过跳脱的性子,扯着古幽问东问西。 古幽神色古怪,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 柳婳祎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沉默不语,眉宇间颇为清冷,自古幽回来之后,少见过她这般心事重重的模样。 “小幽幽,你在外面,有没有遇到过什么漂亮姑娘。”段华离神态暧昧,语气促狭,调侃道。 古幽一窒,气氛顿时颇为古怪了起来。 顾青衣挑了挑眉,没说话,秦一鸣打眼一扫,轻声道:“老四。” 段华离也知趣的不再言语。 良久,古幽勉力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四师兄又开玩笑。” “我吃饱了,先回无涯峰练剑了。”柳婳祎一放碗筷,语气清冷,丝毫不带情绪,言罢,折身走了出去。 秦阳眯缝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易安则不住叹息,长安瞪了一眼段华离,紧跟着出了门去。 古幽神情失落,长叹出声,也没心思再坐下去,起身,沉默着向外走去。 叶无忧也想跟出去看看,却被师父拦住,只听老头子说道:“他们俩的事儿,你们就别掺和了。” 段华离瞪大了眼睛,朝着师傅,小声问道:“古幽不会真的……” 易安一瞬不瞬地瞪着他,司音一撞段华离肩膀,头也不抬,说道:“吃饭。” 段华离再不言语,摇了摇头,夹了一筷子菜,大口吃了起来。 …… 翌日,无名仙山。 清晨的第一缕光落到山尖上的时候,气氛轰然沸腾。 只剩下六人,吕飞云又着实强劲,诸位长老一商量,干脆省去了抓阄这一系列烦琐事情了,重衣也嫌麻烦,干脆直接找上了吕飞云。 吕飞云飘摇落在台上,双手抱剑,眸子闭着,纤长的睫毛动也不动。 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重衣眸色深沉,身形一晃,也复登上台去。 吕飞云朝着他点了点头,语气轻缓,道:“七十多年不见,重衣师兄又精进了不少。” 一双虎眼眯缝着,空气里隐隐弥漫着战火的气味儿:“当年我一路披荆斩棘也未逢敌手,若非决赛时心劫突至,又怎么会输给你这瞎子。” 人群又哗然了起来,纷纷议论着。 吕飞云也不在意,似是习惯了他的奚落,只平常道:“我运气好。” 重衣只是笑,却突兀拔出身后长剑,他爆喝道:“那就再来比个高低!” 动如雷霆,迅捷且爆裂,原地还残留着他的身影,人却已经到了吕飞云跟前。吕飞云晃身,往后微微退了一步,剑尖刚好划过他的鼻尖。 手腕一抖,自下往上,重衣一剑斜撩。 吕飞云再一侧身,长剑便又偏了一寸。 重衣不依不饶,第三剑,横剑,平削,很难想象此中夹杂力道,一把轻盈的长剑,竟带起了呜呜风声,单纯地力道,就可怖到了这般地步,难怪敢直接找上吕飞云。 吕飞云人在原地,眼看着是躲不开了。 重衣大喝出声,长剑陡然亮起璀璨光彩,锋锐之意,直透天际!照的人睁不开眼! 看台上,红莲和上官西来分别转过头去,竟也不敢直视那锋锐剑光。 凤眼眯成了一条缝,双眸里幽紫之色一闪即逝,古幽神情顿时古怪起来。 司音摇了摇头,说道:“重衣输了。” 另一边,柳婳祎不言不语,悄然浮起了身形。 炽目剑光闪耀,还未彻底亮透的天也被照了个通透,零丁几颗疏星也依依不舍的隐去了身形。 浮光。 七十多年前,同样的一剑,威势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三千浮光尽敛,光华刺目。 那一剑起时,所夹杂的威势便已超越了乾坤境界。若剑落下,便连其师上官西来也未必能挡其锋芒。 “心开天籁,抱剑观花。” 语调轻缓,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便也同他人一般风轻云淡,如同诵经低喃。没人看见吕飞云是否出剑,只瞧得那耀眼剑光里,突兀又亮起一道金光。 紧跟着,重衣倒飞而出,无力地坠落到了台下。 吕飞云依旧抱着剑立在原地,眼眸未睁,剑也未拔。 重衣从地上爬起,虽狼狈了些,却未曾落下什么伤势,他倒也看得开,两次败于吕飞云手里,大概也是真体会到了其中差距,前一次还可以说是运气使然,而今呢?挣扎都不曾有,掸了掸身上的土,他竟然笑了,道:“倒是小看了你这瞎子,几十年来已经精进到如此地步,我输得心服口服。” 随后身化流光,哈哈大笑着离去,瞧那样子,应该是回了万剑飞檐。 柳婳祎悄然落到台上,吕飞云顿了顿,当即身形一晃,也下了台。 清冷仙子登台,台下顿时一片雀跃,柳婳祎也不管,依旧那副冰雪模样,长剑一指古幽,冷言道:“无涯苑,柳婳祎,请古幽师弟赐教。” 人群顿时哗然。 古幽猛地睁大了眼,惊愕道:“我!?师姐,你……” 便连秦阳也不敢置信,看着柳婳祎,不知所措。 易安紧皱着眉头,没说话。 谁也没想到,柳婳祎会点名叫阵古幽。 良久,唇边突兀勾起一抹苦笑,眉目间几许释怀又几许惆怅,古幽举步往上走去,轻开口:“无涯苑,古幽,请师姐手下……” 话未说完,斜刺里突兀伸出一只手,拦在他身前,皓腕冰雪。 远山眉拧在了一起,古幽开口:“有事?” 袁小楼没理他,反而朝着柳婳祎,说道:“柳师妹先天境界,战力巅绝,欺负古师弟这样一个命魂境,没什么意思啊。” 柳婳祎微微抬眸,语气惫懒,道:“关你何事?” 袁小楼哪有什么资格去管无涯苑的事,更何况,问剑大会进行到现在,若没点真本事,怎么能挺到今日? 一时间议论纷纷,袁小楼站在当地,显得格格不入,可那只素手始终未曾落下。 古幽看着她的侧脸,成熟里带着些许刚强与妩媚,恰到好处的风韵,便也真有些心动的,但自己的心里,始终放不下台上那个人,还有……她。 感激地看了一眼袁小楼,古幽轻抬手,按下了她的皓腕。 袁小楼俏脸微红。 古幽朝她一笑,声音里也撇去了以往的疏离,轻声道:“小楼师姐好意,古幽心承了。” 袁小楼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只见古幽风一样闪了出去。 可另一道身影更快,还在古幽之前,直接落在了台子上。 手自腰间轻抹,寒光闪烁,软剑在手,如蛇,司音微一挑眉,道:“无涯苑,司音,厚颜请师妹赐教。” 103.第103章 水月人间 柳婳祎分明一愣,俄顷,她点了点头,神态清冷,道:“六师兄可莫要留手,全力一搏才好。” 司音颔首,没再言语,手腕一抖,软剑‘嗖’的一下抽了出去。 柳叶眼眯缝起来,便显得更细更长了,双眸里闪烁着刺目光彩,陡然间剑意升腾,太上忘情神剑锵然出鞘。 柳婳祎拔剑。 无名仙山本是座无水的山,但那把长剑在此,便是千山横亘,也自有碧水到来!长剑起时,光华乍现人间,水幕谪天! 软剑就再也刺不进去了,陷在了水幕里,连带着司音也被遮盖在其内,不见了踪影。 紧跟着苍穹天音起,如鸣佩环,一震、二震、三震! 青天白日,一弯残月悄然显现,如钩。 清晨微光恰好,骄阳高悬于东方,西边,残月倒垂,月光刚好落在水幕上。 正和秦阳闲谈的青霄真人突兀一窒,沉默了下来。 秦阳眨了眨眼,叫道:“掌门师兄?” 青霄‘啊’了一声,转过头来,还是那副笑意,可颇有些不自在。 秦阳看在眼里,却不知到底为何,索性也不追问,只呢喃道:“水月人间。” 水幕谪天,残月高悬,太上忘情第三音,水月人间。 水月人间并非攻杀手段,也非防御神通,而是阵,困阵、杀阵。 画地为牢,纵你手段通天,也休想从那水幕里脱身。此刻,司音陷身其中,只一招就被柳婳祎制住,却是谁也未曾想到的。 胜负已定,柳婳祎立在原地,也未再攻。 可那水幕里,突兀传来呢喃轻语,只一字:“遁。” 半点波澜未起,水幕依旧谪天,可司音,就那么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出现在柳婳祎面前! 柳婳祎螓首微斜,问道:“奇门遁甲术?” 修士不同于凡人,御剑千里凭虚御风,速度之快不过一呼一吸,和凭空现身也无甚区别,但从来没有人能凭空瞬移的。 此刻,司音‘遁’字刚落,便脱身水幕,想来,正是奇诡甚诡的奇门遁甲之术了。 司音点了点头,身形倏忽消失在原地,可气息还在。 柳婳祎猛然回头,忘情长剑疾刺,一剑点在软剑上,可那软剑却突兀一抖,如蛇一般缠绕上了忘情长剑。 灵气疯狂运转,化作了水蓝色雾气透体而出,狂风倾覆,吹起她鬓边发丝,忘情长剑神光大作! 神剑轻啸,水幕陡然炸裂,炸成了水珠,却未落地,而是尽数敛入了那柄剑里。 剑意孤绝,冲霄而起,忘情长剑震颤不休,似它这般神物,怎甘心被凡物所束!当下里,竟响起轰隆之声,似闷雷炸响,又似惊涛拍岸。 水蓝光华流转,顺着忘情长剑,径直侵上了软剑。 司音只得收手,可那水蓝光华如同附骨,尤未退散。 司音脸色微变,抖手间白光氤氲,顺着剑柄一路碾过,化去了水蓝光华。 又一阵狂风暴雨的剑势,柳婳祎似也被忘情神剑所染,清冷眸色里又多了几分傲气,抢攻不停,司音左躲右闪,几次抬剑抵挡,却又被那水蓝光华缠住。 五十招不到,司音便处于下风,反击不得。 一剑更比一剑锋锐,当那剑光到了最盛处时,便连无名仙山都在震颤! 长剑轻递,天音震响。 一响。 一剑。 水蓝剑光化作湛蓝,裂地奔袭。 当年,酣战第一楼时,也有那样一道悲怆剑意,自无涯峰起,接天连地,横跨八百里,披荆斩浪,一剑惊仙。 那一剑,被人唤作‘孤独’。 第五孤独。 而今,柳婳祎施展开来,虽远比不上当年第五孤独那一剑,但此中剑意,除了悲怆外,又多了清冷如雪的孤高与傲! 剑气奔涌,剑意沸腾,可司音又复消失。 紧接着便现身在柳婳祎身后,软剑一甩,斩向清冷仙子玉颈。 手腕一翻,忘情长剑倒提,电光火石间挡住了那刁钻软剑。随后腰肢一弯,如弓,她整个人仰了过去,原本宽松的衣裙贴合在身上,更凸显了胸前挺立,傲人身材展露无遗。 手腕再翻,长剑画了个圆弧,横于胸前,架住了软剑。 随即猛地发力,格开了软剑。 司音飞身爆退。 长剑点地,柳婳祎折身而起,脚步轻盈,纵身跟了上去。 司音眸色深沉,右手持剑,左手中指、无名指弯曲,紧叩手心,大拇指覆于两指之上,食指、小指指天,缩至胸前,轻开口,道:“天遁。” 身形刹那消失,柳婳祎身后,奇诡软剑又现。 柳婳祎刚欲以剑抵挡,身侧,突兀又递出了一柄软剑。 无奈只得抽身闪躲,可另一侧,又一剑刺出。 三道剑影不分先后,自三个方向分刺而来。 凝眸敛肃,清冷仙子持剑上挑,陡然间水幕又起,将她整个人护在其中。随即,持剑,指天,水幕化龙,倒卷苍穹! “两仪天相!”擂台边,秦一鸣失声惊呼。 太极无相,第三相,两仪天相,会的人不多,只无涯苑那几人,除了剑走偏锋,阴阳之力始终难以调和的古幽,还有学艺不精的段华离外,其余人几乎都会,柳婳祎甚至已经修成了三相之后的第一变。 但能将两仪天相凝实到如此地步的,除了秦阳,还真没有,秦一鸣不行,柳婳祎也未必行。 但司音行。 黑白分明的太极图案凌空压下,而那水龙盘旋而起,如同惊涛拍岸,正撞了个实在。 岳南山看了一眼身旁秦阳,咂巴了下嘴,笑说道:“你门下这几个弟子,可真是让人羡艳啊。” 秦阳没说话,只缓缓摇了摇头,说道:“司音斗不过婳祎,她还有两剑未出。” 岳南山眨了眨眼,问道:“昨日那‘千年’,可算一剑?” 秦阳点头:“算。” 岳南山沉默少许,似是在思考,俄顷,说道:“柳丫头若用那千年,司音肯定不是对手。” 话音刚落,水龙和太极图同时散去,哗啦啦的水花溅射落地,却未淋湿她分毫。 司音的身形又不见了,这一次,接连七道剑影分刺柳婳祎周身。 柳婳祎身上,莫名华光闪烁,眼看着那剑影越来越近,她也不去躲闪,只紧握着手中剑,微微抬了抬手臂。 “师姐……”场外,古幽焦急地看着场中。 柳婳祎微微侧眸,看到了他眼里的请求。 留情。 唇角轻勾,笑容凄苦,眼角眉梢掩不住她的失落,月眉紧紧皱着,她突兀笑出了声,身上光华尽数散去,身形萧瑟。 七道剑影也一同散去,司音现出身形,灵气激荡,软剑笔直,正停在柳婳祎玉颈前一寸处。 “我认输了。” 话音落,清冷仙子再不犹豫,转身下了擂台…… 104.第104章 一剑 二人隔着一个境界,但柳婳祎的战力实在是恐怖了点,又有忘情神剑在手,开场便施‘水月人间’困阵,谪天水幕气势恢宏;司音又以诡异的奇门遁甲术破之。 两厢激斗,柳婳祎长剑锋锐,司音软剑刁钻,战成一团倒也难分难解,开场便斗至巅绝。 但最后,柳婳祎竟然认输了。 瞧那样子,分明还有惊世杀招未出。 虎头蛇尾,众人也失了兴致。 最后一场,古幽对战许书轩。 许书轩初入先天,比柳婳祎早不了几天,修为虽也不弱但远远比不上柳婳祎的,否则,也不会被其一剑重伤。 柳婳祎的战力到底有多强,一时竟也成了谜。 好像永远没有极限。 许书轩上台,先是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道:“听闻白帝对古师弟青睐有加,破例收师弟做弟子,真是让人羡慕的紧呐,只不知师弟得了白帝几分真传?” 台上,秦阳眉头一皱,低低冷哼了一声,却是没说话。 便连许天河也皱起了眉头。 嘴角笑容轻挑,远山眉舒展开来,古幽笑说道:“白帝先生有两名弟子,大弟子名唤‘澈丹’,二弟子名唤‘澈方’,倒都像是慈眉善目的小道士,同我交情甚好,私下里,也以师兄弟相称的。他老人家收我做弟子,又何须破例?” 看台上,秦阳神色不变,眉宇深沉,可眼底深处,到底还是没能将失落藏住。 也是,若不拜白帝为师,人家,凭什么传古幽‘九字真言’。 天下第一高手,一手神通翻云覆雨,又岂是秦阳能比的?老头子能理解,也挺欣慰,但心里真的不怎么好受。 许书轩神色古怪,似是没成想古幽说得这般轻描淡写,也没接话,只听古幽又说道:“白帝先生待我很好,同其弟子也无甚区别。但古幽自幼在江山剑派长大,师父更待我如子,二十年来春秋风雨,传我剑法心诀,教我识字做人,养育恩情,古幽决绝不敢忘的,所以哪怕先生对我再好,我又怎敢拜他为师?” 语气清淡,不起波澜,凤眼眯缝着,从神情里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我也只认秦阳这一个师父的。” 秦阳耸然动容,大起大落,难以自控,竟激动的站起身来。 苍云眨了眨眼,笑道:“秦师兄,你先坐下。” 秦阳也自知失态,咧嘴笑着,坐下了。 许书轩眉峰轻挑,戏谑道:“你同袁师姐比斗时,用的不是九字真言?那可是人家不传之秘。” 古幽抿唇轻笑,没说话,只摇头。 可自有人解释:“话是如此说的,可谁让白帝老头儿,欠我百战阁人情呢?” 衣袂翻飞,长发飘摇,一身白紫相间的长衫,一把黑如玄铁的眉尖刀,世上,还有谁不认识千沧雨? 古幽抬眸,惊喜里还有些意外,道:“雨叔,你怎么来了?” 千沧雨看了他一眼,只说道:“养了这么久的伤,闲了,出来转转,想起你在江山剑派,便跑来看看你。” “你打你的,就别管我了。”随即大笑着飞向岳南山,岳南山也笑着起身,二人似是旧识。 许书轩眸色怪异,说道:“竟然是名动天下的千沧雨,看来,古师弟和百战阁,关系不一般啊。” “关系确实不浅。”古幽随口应了一句,又说道:“许师兄天资聪颖,口齿也伶俐,若入了白帝先生门下,定会得其欢喜的。许师兄若有此意,古幽便舍脸去求一求先生,也给许师兄一个机会。” 许书轩眸子阴沉,道:“不必了,请赐教。” 古幽低头整了整袖口,突兀笑了笑,道:“许师兄可还记得,当年,我同你说过什么?” 许书轩脸色一变,良久,也笑说道:“当年?还真不记得了,古师弟说过什么,可否再说一遍?” 古幽微微颔首,道:“我也记不太清了。也罢,请许师兄赐教。” 说完,古幽也不犹豫,反手抽出身后重剑!身形快到了极致,仿若一缕流光,直奔许书轩而去! 身后跟着一连串的残影,那又哪里是在跑! 快的令人发指! 许书轩大惊,后退间拔出长剑,竖立于胸前,左手戟指横在剑柄处,口中念念有词:“山迢路远,身轻如燕。无限江山……” 咒还未念完,古幽已至身前!藏锋高举,湛清色光芒陡然大盛,倏忽往下疾劈。 双指抹过剑身,手腕一抖,许书轩挽了个煞是好看的剑花,凝眸敛肃,道:“入我神剑!” 话音落,长剑轻啸,流云轻啸,那把长剑高举过头顶,落下时,仿若真有一座苍茫青山压来。 江山大势入剑,灵剑之上,若再进一步,即为天剑。 古幽却不闪不躲,藏锋重剑依旧,一往无前! 巨响声中,藏锋犹如开山利刃,一剑轰碎了那座苍茫青山。 剑锋不停,继续劈落,直抵到许书轩喉头。 灵气尽敛于剑,一剑断岳,便真有开山碎石之力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许书轩也愣在了原地,手捧断剑,一动不动。 古幽歪着头,轻声说道:“我很奇怪,我同你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仇怨,你为何处处看我不惯?” 许书轩没说话,只拿眼神盯着古幽。 古幽点头,又说道:“我不管是为了什么,但你记着,没有下次。” 他又将剑背在了身后,硕大的藏锋重剑,好似和他整个人融成了一体,也只有背着剑的时候,他才是那个温暖和善的古幽吧? …… 是夜,千里皓月,星光成海。 难得的晴朗月夜,无风。 无涯峰上,柳婳祎只身站在无涯瀑布前。 她看着那把斜插在身前的漆黑重剑,突兀开口,声音清冷:“我等你好久了。” 古幽悄然现出身形,道:“同雨叔喝了杯酒,发现你不见了,便猜想你定是来了这儿的。” 柳婳祎也没回头,反而仰望着星空,说道:“你多久没来过这里了?” 古幽沉默,良久,方才说道:“十三年。” “小时候,你常带我漫山遍野的乱跑,闲下来的时候,就喜欢躺在这里看星空,我便也依你。”蓝衣倾城,如同遗世佳人,柳婳祎语气淡淡的:“那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无涯峰的月。” “师姐……”古幽想说些什么,却又被柳婳祎打断。 “你不在的那段时间,每天夜里我都睡不着,只要一阖眼,脑子里就全是你。”她转过身来,唇角始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可并非欢喜:“我想把你留住,却永远也触摸不到你的身影。” “就像现在,”嘴角笑容更明显了几分:“遥不可及。” 眼帘低垂,喉咙哽动了一下,古幽说道:“对不起。” 柳婳祎微微一颤,抬起头来,眼神闪烁,似有晶莹萦缀,可还故作出欢喜笑容,道:“有心上人了?” 古幽微微颔首。 柳婳祎舔了舔嘴角,又问道:“可是苏姑娘?” 古幽再点头。 千里珍珠瀑,皓月伴长空,二人就这么静静对立着,谁也未曾言语。 良久,古幽才说道:“当日我被伏尸重伤,又以寂灭之意摧心裂脉求得上苍一剑,坠落了七月山,断然是没有活路的。她不顾生死跟我跳山,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救我性命,但想来代价不小的。” 眼眸坚定,语气也坚定:“我这条命是她给的,便也绝不能辜负了她。何况……我和她之间,已经……” 古幽没有再说下去,只轻声道:“师姐,对不起。” 柳婳祎摇了摇头,笑着,从他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衣衫轻触,再无纠葛。 是什么东西落在他的脸上?冰凉…… 105.第105章 红粉骷髅 柳婳祎走了,无涯山又恢复了往日的孤寂,明月高悬,夜凉如水,夏虫低低的私语声在静谧的夜色里也变得刺耳了起来。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凭心而论,她舍不得朝夕相处了近二十年的师姐,柳婳祎在他心里是什么样的地位,苏玖玖不清楚,柳婳祎不清楚,但古幽自己清楚,此间几许倾慕几许痴心,他比谁都清楚。一清二楚。回想起来,反而是他对苏玖玖的感情莫名其妙了些,少了相濡以沫的岁月,更多的是舍命相随的感动和温存过后的愧疚,也或许,本就不是痴情。 若还有回首的余地,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辜负柳婳祎的。但能怎样呢?总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的。 他悠悠叹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柳婳祎原先的位置上,却未仰头看月,反而低下头来,看着那把漆黑如墨的重剑发呆。 良久,修长五指终于还是搭上了那把剑,古幽怅然一笑,开口道:“好久不见,无疆。” 无疆重剑上血色红光一闪即逝,似是在回应,古幽分明能体会到它的欢喜。 就像是遇到了儿时的玩伴,最亲密的朋友。 月光下,他的身影更显落寞,黑色的影子拖在地上,同他的黑衫一样孤独,恍惚间竟也分不清明,谁才是古幽,谁才是影子。 身后,脚步声轻轻响起。 古幽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第五孤独。 似她这样的人物,八百里开外一剑飞仙的巅顶高手,便是白帝也不敢小觑的,走路又怎么会发出声音?若非她想,便是她站到了身后,古幽也不会发现。 “早些日子得知你回来,却也没等到你来寻我,我还道你把我忘了,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的。”语气慵懒,便连眸子也是半眯不眯的,带着一如既往的困倦,第五孤独说道:“怎么?外面有人了?” 第五孤独的话很暧昧,就像独守深闺的青梅在诘问着阔别已久的竹马,可她的语气里,向来只有一种情绪,那便是慵懒,但古幽还是能体会到她话语里隐隐的怒意。 他转过身来,眸子里带着失落,却还故作笑意,赔笑道:“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姑姑,这些年来,几次想来找姑姑撒欢诉苦,却又怕打扰了姑姑清净,便也不敢来了。” “油嘴滑舌。”第五孤独轻道了一句,俄顷,又开口:“见过婳祎了?” 古幽点头:“见过了。” 第五孤独也微微颔首:“见过就好,走吧。” “走?”古幽眨了眨眼,笑说道:“这才刚见面,就赶我走,姑姑也忒不近人情了些。” 第五孤独转身就走,随口说道:“怕同你呆的久了,你连姑姑也要吃的。” 古幽脸色古怪,叹了口气,说道:“我和玖玖之间的事,三言两语解释不清的,但发生了便要负责,也没法子逃避了。辜负了师姐,也不奢求她能原谅,更不奢望姑姑能理解,只希望姑姑能念及旧情,替我向她说句‘对不起’。” 脚步微微一顿,第五孤独肩膀轻颤,道:“听你这意思,是要下山找她了?” “是。” “什么时候走?” “还没想好,但总不能这样一直耗着。” “她在哪?” “江南,艳雪楼。” “艳雪楼?”第五孤独转过身来,眉头微皱,语气古怪,道:“怎么会是那儿?” 古幽抬眸,只以为她还在生气,也不想解释了,只说道:“怎么了?” 第五孤独摇头,又恢复了慵懒的样子,说道:“没什么,你那个小情人,是艳雪楼的?叫什么?玖玖?” 眼前,她的模样仿佛又清晰了起来,古幽点头,道:“苏玖玖。” “姓苏?”第五孤独黛眉一挑:“她和苏晚是什么关系?” 古幽眨了眨眼,疑惑道:“苏晚?苏晚是谁?” 第五孤独眸色古怪,又问道:“他没跟你说过?艳雪楼里,姓苏的可不多。” 古幽摇头,说道:“我只知道她有个师父,叫狐真。至于别的,她没说过,我也没去问。” “是她……”第五孤独抬眸。 古幽惊疑道:“姑姑认识?” 第五孤独没回答,沉默了良久,方才说道:“你和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还是尽早断了的好。” 眸子闪烁,远山眉皱在了一起,古幽开口:“为什么姑姑也这样说?” 第五孤独抻了个懒腰,松松垮垮的衣衫尽显其婀娜风韵,她也不避讳,说道:“她也和你说过?” 古幽点头,第五孤独却没再说话,转过身,沉默着走了。 …… 河洛最喜欢的花,不是开满了庭院的六月雪,也不是她窗前摆着的桔梗,而是一种鲜艳的仿若鲜血的红色花朵。 蔷薇。 就如同她这个人一样,处处带刺,伤人伤己又兀自坚强。她与蔷薇唯一的不同处,大概就是她身上素白的长裙,与指尖夹着的蔷薇花形成强烈的对比。 煞九幽最喜欢的,是天上的月。 如同河洛一样的月。 他站在翠湖轩里,仰头望着天上皎洁的明月,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惆怅与笑,长发随风飘扬,遮住他眉宇间的情绪,河洛便也不知晓他的心事了。 说来也是,岁月更替,春秋往复,几百载几千载也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幽深里,在那条刺骨冰凉的河水前,有个眉宇深沉的男人,白发灰衣,将她打横抱起,嘴角犹带着殷红的血迹,在她耳边轻喃:“终于找到你了,河洛。”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也很温柔,尽管他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尽管这个男人他不曾认识,但她却没有丝毫的抗拒,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醒来时,她就成了河洛。 也只是河洛。 夜色深沉,河洛的眉宇更深沉,她就坐在煞九幽身后的石凳上,看着煞九幽的背影愣愣发呆。 俄顷,煞九幽转过头来,浅笑道:“看了几百年了,还没看够?” 煞九幽本就是个妖孽俊俏的相貌,月光下,他的侧脸更称得上‘倾国倾城’,比女子还倾国倾城的一张脸,河洛看了几百年。 秀气的眉毛蹙了蹙,河洛别过头去,似呢喃自语:“一个大男人,还怕人看么?” 煞九幽挑了挑眉,折身坐在她对面的石凳上,紧盯着她的眼,丹凤眼。 她的眸子更迷离了几分,然而几百岁的人了,便连矜持也被岁月消磨尽了,不像那些未经蹉跎小姑娘一样娇羞,河洛反而凑上脸去,凑到他眼前,说道:“你要觉得亏了,我让你看回来,老身这张脸,可不比那些年轻姑娘差上半分。” 煞九幽明显一愣,随即抬手,指节分明却又苍白的手,比月亮更苍白的颜色,捏住了她的鼻尖,笑说道:“在我面前还敢自称老身?不怕折了阳寿?” 刹那间两朵红云飞上双颊,河洛打开她的手,气呼呼地坐回到石凳上。 煞九幽摇头失笑,又说道:“这人活得久了,连自己的名姓都忘了,更别提年纪了。但就是那些成名已久的真仙人物,见到了我,也需唤声‘前辈’的。” 河洛俏脸绯红,低声道:“倚老卖老,你这般嗜杀的性子,见到你,人家躲还来不及,还会上赶着套近乎?” 煞九幽就又笑,看着自己的手,道:“几千年了,这双手不知染了多少血,强者有之,弱者也有,唯独没杀过凡人,又如何能说嗜杀?” 河洛抬眸,道:“怎么没杀过?我听冷情说,你常去烟花之地,寻那些青楼女子,做些寡廉鲜耻的事。” 煞九幽神色怪异,俄顷,突兀点头,道:“照你这么说,那我还真是做了天大的孽,连自己的子孙后代都不放过。” 似是觉得颇有道理,河洛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那白发男子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良久,方才说道:“她们出卖皮肉色相,我花钱享乐,在你这儿,我落个好色之徒的骂名,但比那些仗势欺人,强霸民女的人如何?” 河洛语气平静:“你是修士。” 煞九幽又说道:“修士就干净了?碧云仙宗姬无双、麒麟古刹的老秃驴、还有你那师父……” 河洛突兀变色,煞九幽也自知失言。 苍白的手覆在她颤抖的柔荑上,煞九幽愧疚道:“对不起。” 河洛摇头:“几百年了,早就忘了。” 煞九幽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又说道:“相比那些人,反倒是那个死于非命的南宫沧浪更让我欣赏些,至少,这个倒霉鬼从来都是负情不负人的。” 俄顷,他又笑了笑,嘴角轻挑,少见得带了几分惆怅,似他这样的人也不会将心事挂在脸上,此番,大概是太深沉的夜色未能压住他的感情,反而勾起了他的心事吧?只听他道:“我曾在凡间看过一本书,叫什么却忘记了,只记得里面有一句诗,写的颇为不错。” “什么诗?”河洛是个安静性子,又是个才女,平日里除了医书和毒经,少不得也看些凡间读物,最爱看的,便是那些在凡间流传甚广的诗词歌赋,当下也来了兴致,道:“说来听听。”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月光映衬,煞九幽眉宇怅然。 河洛沉默,这本书她看过,唤作《红楼梦》。 这句诗她也记得,可不知为何,从煞九幽嘴里说来,便又是另一番体会了。 “年轻那时,我去幽冥寻人,路过黄泉边上,遇见了个老和尚,上来便同我说道‘红粉骷髅,白骨皮肉,诸法空相,一切皆是虚妄’这些劳什子的废话,若非当时匆忙,真想一巴掌拍散了他的魂魄,也算我为人间做了份贡献。不过现在想来,他说的,大抵也称不上错。” 河洛挑眉,轻声问:“什么意思?” “道不同,和尚空相空色,视众生同等,也不知这‘慈悲’是真只假。但想来在这些和尚眼里,男女也无甚分别了,是以众生同等,众生也成虚妄。”煞九幽紧紧握着她的手:“但我不同,我一个俗人,做不到诸法空相,领悟不了他们的慈悲与虚妄。但那些同我欢好过的女子,如今确确实实都成了白骨骷髅了。” “可也正因为这样,才有了永恒。对于和尚来讲,佛就是他们的永恒。起初,我也在找我的永恒,上天入地,阴阳二界遍寻,直到后来我找到了你,才明悟‘虚妄与永恒’。” “你就是我心里的佛,河洛。” 106.第106章 佛剑,吕飞云 指尖轻颤,河洛抬头,便连眸子也是颤抖的,良久,她才说道:“我不是河洛。” 煞九幽面色平静,道:“你是。” “我不知道河洛是谁,也不知道河洛在哪,更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河洛猛地抽出手来,站起身子,声音里夹杂着痛彻肺腑的伤情:“你本事那么大,她在你心里又那么重要,干脆去找她好了,何必把我当做她!我不是河洛!” 煞九幽也站起身子,少见的,他竟有些愠怒,胸口剧烈起伏,似在极力隐忍,语气低沉:“那你说你是谁。” 河洛沉默,无助的跌坐在石凳上,良久,苦笑道:“你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可都是为了河洛?” 煞九幽闭上眼,转过身,背对着河洛,毫无征兆的叹了口气,再次说道:“你就是河洛。” 河洛点了点头:“好,就当我是河洛,那你能不能为了我,收手?” 这个浑身是刺的鬼医,几百年来,第一次带上恳求的口气,煞九幽整颗心揪成了一团。 覆雨翻云,运筹帷幄,一怒山河俯首的煞九幽,被这女人一句话伤到了心肺!险些当场落下泪来。他固执的摇了摇头,说道:“我时日无多,也没办法收手,更没想过收手。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也没机会还了。” 河洛没说话,煞九幽踏着水面离开了。 “你是个良善姑娘,与世无争,可我给不了你安逸。”夜色越发寂静了下来,只有他低沉的情话还在轻声回响:“但我许你一生手不染血。” 明月人独立,翠湖起涟漪。 河洛看着归于平静的湖水愣神,良久,忽而一笑,笑容哀婉,她抄起桌上的茶壶,抵着壶嘴痛饮。 茶水顺着她的檀口衍下,流过她白皙的玉颈,浸湿胸前的衣襟。 放下茶壶,她的眼神就更迷离了,面色酡红,好似饮了酒,可悠悠茶香充斥凉亭,沁心入脾。 她就这么倒了下去,倒在地上!螓首枕着手臂,她呵呵笑着,睡去。 一壶茶,竟将她喝了个烂醉。 夜色深沉。 然而再深沉的夜色也会过去,当天边第一缕泛着血色的阳光划破天际,落在人间的时候,日子还得那样过,凡人也好,修士也罢,都得过活。 夜尽天明,朝阳似血。 古幽飘摇落在台上,晨风拂过长发,嘴角笑容依旧,可还是未能掩住他眉宇间的惆怅。台下,柳婳祎平静的注视着他的侧颜。 吕飞云白发如雪,眉头微蹙,道:“你身上怎么有真魔的气味儿。” “真魔?”诧异的笑了笑,古幽说道:“真魔是什么味儿?” 吕飞云又开口:“血腥味儿。” 古幽不以为然,踏前一步,藏锋重剑‘唰’的斜飞而出。 左手持剑,他又一步踏出,不知为何,他隐约觉得面前的吕飞云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可仔细看去,吕飞云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清净模样,只是眉目紧紧皱着。 吕飞云气势已放,双手抱剑,微微颔首:“多说无益,请赐教。” 心脏突兀一颤,悸动的感觉席卷全身,继而,头脑剧痛! 可气息刹那巅绝了起来,节节攀升,只片刻,竟横跨先天,攀升至乾坤境界,与吕飞云相抗。 全场皆静。 袁小楼眨了眨眼,叹了口气,嘴角笑容苦涩,也说不上是恼怒还是怎样,只觉得这个年轻男子到底是个惊艳人物。 一时间,她竟还有些欢喜。 柳婳祎也是一惊,继而一股失落感涌上心头。 只有距离他最近的吕飞云察觉到不对,当下,开口叫道:“古师弟?” 古幽抬起头来,面色苍白,开口道:“请了。” 身形猛然暴起,藏锋重剑划过一道爆裂的青光,隐带着血色,刹那间流云惊散,霸道剑气自长空起,一路奔袭。 吕飞云轻抬手,五指微屈,无形的气劲在他掌心形成,轻描淡写地抓住霸道剑气,继而一发力,剑气顿时崩碎成光点。袖袍朝天一甩,金光直射天际。 半空中,古幽也伸出空着的右手,湛清光芒闪烁,凌空一掌轰碎金光。 明黄衣衫隐绣寒梅,霜雪白发,俊美出尘吕飞云,他抬头,紧闭的双眸对上那道狂傲的目光。 比朝阳更艳的色彩,他一袭红衣似血,背衬金轮,仿若连胸前的龙纹图案也活了过来,黑色轻衫随意披在身上,便又添了几许庄重,掩去了三分轻狂气度,余下七分,俾睨天下,放肆恣狂。 吕飞云闭着眼,可看得比谁都清楚,他低声自语道:“魔。” 只见他右手指诀一变,竟结了个佛法手印,接着,吕飞云一掌横推! 混着金光的巨大手印凌空暴射,夹杂着祥和慈悲之意,直袭古幽而去。 手中茶杯被捏了个粉碎,正与岳南山等人同观问剑大会的千沧雨心头大震,喝道:“大慈悲手!” 佛家,大慈悲手。 比当日不嗔大师所用慈悲掌还要强悍的大慈悲手,佛家七绝,大慈悲手! 古幽忍着剧痛,头脑昏沉。直到那慈悲手印奔袭而来时,他才猛地惊醒,似被打扰了清梦,陡然一声长啸惊天动地,凛凛凶威四散开来,身前,血色灵气汇聚成掌。 沉浸在脑海深处的杀意再也压抑不住,自天灵穴窍一路向下,流入了血脉里,继而又流入了心窍! 可这一次,他没有失去理智。 反而清明了起来,只觉得眼前的黄杉男子是那样可恶,让他忍不住将之毁灭! 心窍灵气顿时激荡而出,顺着经脉又流入气海穴,再流转到右手,于是那血色掌印更甚,甚至有刺鼻的血腥味儿散在风里。 古幽爆喝:“来来来。” 金光血色转瞬对撞,轰鸣声里,无名仙山剧震! 便连天色也变了,变成了昏沉的晦暗,如血的天穹上,隐约有佛家金光闪耀。 金红灵气爆散,绚丽夺目。 可依旧夺不过人们的目光,擂台上,吕飞云将手搭在了剑柄上! ‘呛!’ 剑出鞘,金光一闪即逝。 木剑。 一柄朴实无华的古拙木剑。 他睁开了眼! 于是长安终于见到比段华离还倾城的男人了。 细长,妖媚,眼尾上翘,带着浅淡的红晕,即若桃花,梦幻迷离,似醉非醉。这样一双勾魂的桃花眼,长在这个大男人身上,便又给他添了几分女气! 陡然间慈悲剑意直冲苍穹,天边金光更甚!似有漫天仙佛低吟。 拔剑,睁眼。 大自在! 江山剑派,又一尊自在高手,佛剑,吕飞云。 一剑,自下而上,轻起,轻灵,轻描淡写。 突兀有飞花落在他的剑上,随后,江山剑派下起了花雨。 众人看见了飘摇飞花,又看见了吕飞云的剑。 却没看见吕飞云的佛。 古幽看见了。 吕飞云身后,金光璀璨,佛陀盘膝而坐! 于是古幽也拔剑了! 心剑。 霸道剑意突兀敛去,平地里,锋锐剑意升腾而起,指尖上,一点鲜血悄然凝聚! 无疆无界,第六层,心头血。 古幽面色愈发苍白了起来,可神色癫狂,眉宇癫狂,眼角眉梢都挂着极深的憎恨! 吕飞云立在原地,面目慈悲,可眼神里充斥着厌恶与不屑,开口,如同佛陀低鸣:“拈花。” 107.第107章 佛剑,吕飞云 指尖轻颤,河洛抬头,便连眸子也是颤抖的,良久,她才说道:“我不是河洛。” 煞九幽面色平静,道:“你是。” “我不知道河洛是谁,也不知道河洛在哪,更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河洛猛地抽出手来,站起身子,声音里夹杂着痛彻肺腑的伤情:“你本事那么大,她在你心里又那么重要,干脆去找她好了,何必把我当做她!我不是河洛!” 煞九幽也站起身子,少见的,他竟有些愠怒,胸口剧烈起伏,似在极力隐忍,语气低沉:“那你说你是谁。” 河洛沉默,无助的跌坐在石凳上,良久,苦笑道:“你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可都是为了河洛?” 煞九幽闭上眼,转过身,背对着河洛,毫无征兆的叹了口气,再次说道:“你就是河洛。” 河洛点了点头:“好,就当我是河洛,那你能不能为了我,收手?” 这个浑身是刺的鬼医,几百年来,第一次带上恳求的口气,煞九幽整颗心揪成了一团。 覆雨翻云,运筹帷幄,一怒山河俯首的煞九幽,被这女人一句话伤到了心肺!险些当场落下泪来。他固执的摇了摇头,说道:“我时日无多,也没办法收手,更没想过收手。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也没机会还了。” 河洛没说话,煞九幽踏着水面离开了。 “你是个良善姑娘,与世无争,可我给不了你安逸。”夜色越发寂静了下来,只有他低沉的情话还在轻声回响:“但我许你一生手不染血。” 明月人独立,翠湖起涟漪。 河洛看着归于平静的湖水愣神,良久,忽而一笑,笑容哀婉,她抄起桌上的茶壶,抵着壶嘴痛饮。 茶水顺着她的檀口衍下,流过她白皙的玉颈,浸湿胸前的衣襟。 放下茶壶,她的眼神就更迷离了,面色酡红,好似饮了酒,可悠悠茶香充斥凉亭,沁心入脾。 她就这么倒了下去,倒在地上!螓首枕着手臂,她呵呵笑着,睡去。 一壶茶,竟将她喝了个烂醉。 夜色深沉。 然而再深沉的夜色也会过去,当天边第一缕泛着血色的阳光划破天际,落在人间的时候,日子还得那样过,凡人也好,修士也罢,都得过活。 夜尽天明,朝阳似血。 古幽飘摇落在台上,晨风拂过长发,嘴角笑容依旧,可还是未能掩住他眉宇间的惆怅。台下,柳婳祎平静的注视着他的侧颜。 吕飞云白发如雪,眉头微蹙,道:“你身上怎么有真魔的气味儿。” “真魔?”诧异的笑了笑,古幽说道:“真魔是什么味儿?” 吕飞云又开口:“血腥味儿。” 古幽不以为然,踏前一步,藏锋重剑‘唰’的斜飞而出。 左手持剑,他又一步踏出,不知为何,他隐约觉得面前的吕飞云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可仔细看去,吕飞云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清净模样,只是眉目紧紧皱着。 吕飞云气势已放,双手抱剑,微微颔首:“多说无益,请赐教。” 心脏突兀一颤,悸动的感觉席卷全身,继而,头脑剧痛! 可气息刹那巅绝了起来,节节攀升,只片刻,竟横跨先天,攀升至乾坤境界,与吕飞云相抗。 全场皆静。 袁小楼眨了眨眼,叹了口气,嘴角笑容苦涩,也说不上是恼怒还是怎样,只觉得这个年轻男子到底是个惊艳人物。 一时间,她竟还有些欢喜。 柳婳祎也是一惊,继而一股失落感涌上心头。 只有距离他最近的吕飞云察觉到不对,当下,开口叫道:“古师弟?” 古幽抬起头来,面色苍白,开口道:“请了。” 身形猛然暴起,藏锋重剑划过一道爆裂的青光,隐带着血色,刹那间流云惊散,霸道剑气自长空起,一路奔袭。 吕飞云轻抬手,五指微屈,无形的气劲在他掌心形成,轻描淡写地抓住霸道剑气,继而一发力,剑气顿时崩碎成光点。袖袍朝天一甩,金光直射天际。 半空中,古幽也伸出空着的右手,湛清光芒闪烁,凌空一掌轰碎金光。 明黄衣衫隐绣寒梅,霜雪白发,俊美出尘吕飞云,他抬头,紧闭的双眸对上那道狂傲的目光。 比朝阳更艳的色彩,他一袭红衣似血,背衬金轮,仿若连胸前的龙纹图案也活了过来,黑色轻衫随意披在身上,便又添了几许庄重,掩去了三分轻狂气度,余下七分,俾睨天下,放肆恣狂。 吕飞云闭着眼,可看得比谁都清楚,他低声自语道:“魔。” 只见他右手指诀一变,竟结了个佛法手印,接着,吕飞云一掌横推! 混着金光的巨大手印凌空暴射,夹杂着祥和慈悲之意,直袭古幽而去。 手中茶杯被捏了个粉碎,正与岳南山等人同观问剑大会的千沧雨心头大震,喝道:“大慈悲手!” 佛家,大慈悲手。 比当日不嗔大师所用慈悲掌还要强悍的大慈悲手,佛家七绝,大慈悲手! 古幽忍着剧痛,头脑昏沉。直到那慈悲手印奔袭而来时,他才猛地惊醒,似被打扰了清梦,陡然一声长啸惊天动地,凛凛凶威四散开来,身前,血色灵气汇聚成掌。 沉浸在脑海深处的杀意再也压抑不住,自天灵穴窍一路向下,流入了血脉里,继而又流入了心窍! 可这一次,他没有失去理智。 反而清明了起来,只觉得眼前的黄杉男子是那样可恶,让他忍不住将之毁灭! 心窍灵气顿时激荡而出,顺着经脉又流入气海穴,再流转到右手,于是那血色掌印更甚,甚至有刺鼻的血腥味儿散在风里。 古幽爆喝:“来来来。” 金光血色转瞬对撞,轰鸣声里,无名仙山剧震! 便连天色也变了,变成了昏沉的晦暗,如血的天穹上,隐约有佛家金光闪耀。 金红灵气爆散,绚丽夺目。 可依旧夺不过人们的目光,擂台上,吕飞云将手搭在了剑柄上! ‘呛!’ 剑出鞘,金光一闪即逝。 木剑。 一柄朴实无华的古拙木剑。 他睁开了眼! 于是长安终于见到比段华离还倾城的男人了。 细长,妖媚,眼尾上翘,带着浅淡的红晕,即若桃花,梦幻迷离,似醉非醉。这样一双勾魂的桃花眼,长在这个大男人身上,便又给他添了几分女气! 陡然间慈悲剑意直冲苍穹,天边金光更甚!似有漫天仙佛低吟。 拔剑,睁眼。 大自在! 江山剑派,又一尊自在高手,佛剑,吕飞云。 一剑,自下而上,轻起,轻灵,轻描淡写。 突兀有飞花落在他的剑上,随后,江山剑派下起了花雨。 众人看见了飘摇飞花,又看见了吕飞云的剑。 却没看见吕飞云的佛。 古幽看见了。 吕飞云身后,金光璀璨,佛陀盘膝而坐! 于是古幽也拔剑了! 心剑。 霸道剑意突兀敛去,平地里,锋锐剑意升腾而起,指尖上,一点鲜血悄然凝聚! 无疆无界,第六层,心头血。 古幽面色愈发苍白了起来,可神色癫狂,眉宇癫狂,眼角眉梢都挂着极深的憎恨! 吕飞云立在原地,面目慈悲,可眼神里充斥着厌恶与不屑,开口,如同佛陀低鸣:“拈花。” 108.第108章 请假条 实在是非常非常抱歉,今天临时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忙到现在勉强忙完,实在是赶不出更新了,十分抱歉。可能有人觉得我一天写三千字不到,随便两个小时就能写出来,但其实真心不是那样,每一章我都要写四到五个小时甚至更久,因为有好多对话要去想,还有很多伏笔要留下,更不敢随意敷衍过去,一个眨眼都带着深意,所以写的很累,很费时间,也希望大家能理解,谢谢!以后一定尽量多更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