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怀了摄政王的崽》 第1章 朕怀了摄政王的崽 作者:小文旦穿到流连梨园的傀儡皇帝身上,摄政王强势腹黑,步步紧逼。撂挑子溜出宫第一天,捡到一个十分英俊的傻子。傻子中了x毒,受一个心软被抓着解毒。后来,他发现这个傻子就是摄政王,得知真相眼泪掉下来。据说摄政王掘地三尺找一个人,找到了要宠上天的。受:拉倒吧,他今天还威胁朕退位。一开始。受:得瞒着,傀儡已经很对不起祖宗了,沦为摄政王男宠更惨。后来,他发现自己能怀孕。受:得瞒着,摄政王狼子野心,太子一出生,朕的命就没了。再后来,肚子大了。受:得瞒着……呜呜瞒不住了。众里寻他千百度。不动声色宠人攻,粗神经感受不到皇帝受。______*生子。受能屈能伸,既带球跑,也能面不改色滚回来。内容标签: 生子 情有独钟 甜文 穿书搜索关键字:主角:楚昭游,萧蘅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 1 章下午两点,地铁上人不多,座椅上紧紧挨着一对小情侣。“《摄政王》?说我看这个忽视你,不让我看,自己倒是看上了?”男生一挑眉,按住女友的后脑勺不服气地抓了抓头发。“我发现挺好看的,你们男作者写的兄弟情,基而不自知啧啧,多带感啊,比如这个将军,摄政王的左膀右臂——”男生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他快速道:“他二十万字就被他娘毒死了!”女生一噎,不死心地继续拉郎:“君臣也不错。这个没权没势的小皇帝,书中容貌描写最多的就是他!面若春花,身段风流,嗓音一绝……”男生连忙阻止女友危险的发散:“楚昭游?一个唱戏的傀儡皇帝,蠢透了,四十万字就被摄政王终身软禁在皇陵!”“不可能!这里明明暗示他后来是摄政王男宠!”男、男宠?默默听了一路,与傀儡皇帝同名的楚昭游膝盖一痛。猝然回首,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浮着毫不掩饰的惊讶。他生得极好,肤色白透,晕着浅浅的红晕,眼珠黑亮,睫毛浓长,不像时下有些年轻人长期专注电子屏,近视浮晃,当他看过来时,眼里烁烁有神。楚家世代唱京剧,他是这一辈唯一的传人,当他六岁开了一嗓子戏,爷爷就断定他的戏腔是难得的天赋,便指定他跟着学习。一晃而过十六载,京剧圈里都知道楚昭游这么一紫微星人物,年纪轻轻被邀请上过多次晚会,被领导人接见,代表国粹率团出国交流。小情侣两人喋喋不休地就剧情辩了好几站,男生剧透式泼冷水,让女友嗔怒得拍了他好几下,“我讲话都是有证据的!关皇陵怎么了!就不许摄政王去皇陵幽会吗!”楚昭游听了几耳,大概知道《摄政王》是一本男频权谋类小说,连载至今已有一百多万,多方位夸了这位摄政王在政治经济文化民生方面的卓越贡献,摄政王萧蘅就是一个大写的杰克苏,凤表龙姿,手腕凌厉,富国强兵,使楚国一跃成为整片大陆实力最强的存在,周围小国俯首称臣。而与自己同名的傀儡皇帝,平生最好听戏,兴致上来便亲自饰演花旦,春花秋月不务正业。楚昭游很难不惊讶。他有一瞬间怀疑这是哪个仇人给他写的同人文。楚昭游摸了摸脸蛋,觉得很是有可能。沉迷小说的女生,猛地对上楚昭游的眼神,恍惚间觉得小说里的人物走出来了。她小声地对男友说:“啧,看见没,傀儡皇帝至少你对面那个人的颜值,看看他的脸,他的身材,你说摄政王能不心动吗?我都心动了!”“你敢!”男生一巴掌盖住女友的眼睛,“不准看了,都不准看。”楚昭游嘴唇一抿,并不放在心上。他跟那皇帝大抵还是不一样的。那个人身在皇家,对戏曲的热爱或许是真切的,只是不合时宜。而他……楚昭游平整的眉心倏地一皱,马上又舒展开。不管他喜不喜欢,从六岁起,爷爷把技艺传授给他时,他肩上便担着家族责任和国粹传承。两小时后,国家大剧院,一票难求的京剧艺术团巡演首站正紧锣密鼓地筹备中。其中因为楚昭游个人而来的人占了七八成。楚昭游看着镜中的自己,乃是花旦扮相,琼鼻朱唇,凤眼狭长,深染桃花色,眼尾上挑,柳叶眉飞入云鬓,宝蓝珠光的凤冠熠熠生辉,庄重典雅。唐代有诗曰,裙拖六幅湘江水,鬂耸巫山一段云。楚昭游今年二十二,大学未毕业,但好像在镜中一眼望尽余生。……大楚皇宫,薛公公一脸老脸的褶子都快粘在一起了,皇帝今年满十九,早过了亲政的年纪,可是不说外头的摄政王独揽大权,这宫里头的太后也不是好惹的。皇帝无心朝堂,偏爱唱戏,不仅宫里养着戏班子,还时不时从宫外请各地的戏班进宫表演。今日,宫里就有一支江南来的戏班。薛公公忧心忡忡:“摄政王最不喜这招摇的行当,陛下,今日摄政王进宫,这戏班子,让他们早些出宫去吧。”听的人却不以为意,挥手让这聒噪的公公下去,自己抱了一身行头,换上那台上和花旦一样的妆容,悄不作声偷梁换柱。 第3章 “谢大人饶命、谢大人饶命!”戏班屁滚尿流地跑了,顺着禁卫军不客气的指引,一溜烟滚向宫门。乌烟瘴气。禁卫军心里想,摄政王不喜戏子是有道理的。楚昭游裹挟在里面,慌慌张张地跟着跑。惨,真惨,明明是皇帝请来的戏班,摄政王说让滚就滚。但再惨都没有当男宠惨。楚昭游想起那女生说的“证据”——摄政王每隔一月就堂而皇之地踏进皇帝寝宫,一整晚不出来,第二天皇帝都没能上朝。简直逼良为娼令人发指!我怎么能受这种委屈!我这么金贵,这辈子都不可能躺平给别人日的,特别是这种阴晴不定的摄政王,八成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楚昭游心里吐槽刷屏,一马当先跑得比谁都快。他冲在前头,忽觉不对,他现在是个受伤的花旦,女的,跑太快惹人怀疑,于是战略性放慢脚步。他想起什么,忽而转头,看见一个衣服和他相似的花旦,从戏台后面出来,神色慌张的融入队伍里。刚才有人叫他“青姐”,说明原主很可能是私自顶替了人家戏班的花旦。既然真正的花旦也跟着跑出来了,他就安心跑路了。幸好这脸上粉厚,人心惶惶大家都顾着出宫,没人注意到戏班里多了一个花旦。禁卫军知道摄政王的厌恶,简直是拿着刀在后面赶,楚昭游面上慌里慌张地,一口气冲出了皇宫。这位摄政王,相信没有皇帝,您一定可以把江山治理得更好。那——朕先滚了。 第2章 第 2 章楚昭游寻了个机会,和戏班大队分离。他得赶紧出城,很快,皇帝失踪的消息就会传开,他趁乱随戏班离开的事也掩不住。楚昭游第一件事就是去当铺,把头上的钗环都当了,原主一头撞在桌腿上,盘起的头发乱了一半,一大顶镶金点翠的凤冠掉在地上没人敢收。戏班的行头哪有这么货真价实,楚昭游怕抱凤冠惹人怀疑,忍痛割爱,只护住了头上几个珠钗。楚昭游从当铺出来,两把珠钗只当了五两银子,他赶时间,没空和老板磨蹭,说多少就一口应下,老板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囫囵卸了妆,转进隔壁的成衣铺。男装、女装?楚昭游做了一番强烈的心理建设,手指依依不舍地放开男装,他现在是在逃命,女装保险,男装备用。我能屈能伸。穿上鹅黄月华裙装的楚昭游如是想到。他手里还有一套普通男装,明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摄政王见了都得夸句机智。……“怪事,一山不容二虎,一个戏班里居然有两个大花旦。”护龙卫首领钱世成,目睹烟尘滚滚的戏班出宫景象,咂摸嘴巴感叹。护龙卫乃是行走皇宫的大楚第一军,里面的护卫各个武功高强,都是摄政王亲自核准过,方能正式入编。作为护龙卫首领,钱世成威名赫赫,就是怕家里的母老虎,一个他媳妇,一个他娘。三个女人一台戏,一个花旦顶十台戏。他心有戚戚地赞叹道:“这戏班主真有大学问!”如果戏班没有被摄政王吓得一出宫便离京,他定要向戏班主讨教一套平衡之术。“在说什么?”摄政王萧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钱世成一个激灵,多少年了,他这个护龙卫首领还是丝毫捕捉不到萧蘅靠近的动静。钱世成犹豫了一瞬,他是萧蘅亲信,比旁人更懂摄政王的逆鳞,那就是戏班子。若非摄政王冷心冷情,难以想象他爱上女人的样子,他简直要怀疑萧蘅年少时是不是被戏子伤过心。想归想,他还是老实地复述了自己刚才那两句话。说完他小心抬头看了看萧蘅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他从没见过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脸色这么差。萧蘅绷着脸,声音沉得像浸入湖底的巨石:“两个花旦……去看看陛下在哪。”不用查,他直觉楚昭游跑了。从早上被头痛刺醒,到现在,萧蘅终于明白那股不安来自哪里。他身体里的蛊即将发作……萧蘅眸光一厉,赶这个时候逃出宫,楚昭游是不是有意为之?不多时,钱世成便回来了,手里抓着陛下身边的薛公公。“王爷,陛下他……失踪了。” 第5章 天下为公,能者居之。他和原主都没为这天下百姓做过什么,锦衣玉食受之有愧。“禅让”于摄政王,或许是唯一能做的事情了。楚昭游嚼着包子,给自己怂得一批的跑路,找了一个绝佳理由,自个儿美起来。朕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楚昭游臭不要脸地自夸,思绪开始天马行空。朕如此贤明大度,有一天摄政王会不会良心发现,找到隐居山林的他,请他回宫享福?那必须不能答应,接着摄政王放火烧山逼他出现,他宁死不屈,活活烧死,摄政王万分感动,把这一天定为国丧,从此有了清明节……?呸!遇到摄政王,连脑补都没好事,跑出来真是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楚昭游变相又骂了摄政王夸了自己,余光看见他的某个子民,正不自觉地往他这边靠近。冷吗?是挺冷的,楚昭游不客气地在黑衣人身上搓了搓,发现这人的火气真旺,身上特别暖和。楚昭游也往那边凑了凑,分了几分关心给黑衣人。见他一直捂着脑袋十分痛苦,楚昭游掰开他的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圈。没有伤口、没有肿包,包括这人被乞丐群殴,身上除了脏乱,居然也没有任何伤,身体跟铁打的似的。“怎么回事?脑袋里面疼?”头疼最要命,恨不得把脑袋锯下来当球踢。楚昭游智齿发炎过,牵动了整个脑袋剧烈疼痛,他有点感同身受,不禁伸出手给黑衣人揉了揉太阳穴。不一会儿,楚昭游发现黑衣人躺在了他腿上,双眼紧闭,似乎没有那么痛苦了。楚昭游被压得双腿麻痹,仿佛腿上压了一块巨石。这位大兄弟对自己的体格真的很没有自知之明。他连忙念了两句“爱民如子”。楚昭游低下头,第一次看清黑衣人的正脸。他脑袋里空白了两秒,竟然一时找不到恰当的形容词,只能“嘶”一声,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字,天人之姿!楚昭游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皮肤也好得不像话,这样的容貌毫不设防地躺在胡同里太危险了。幸好我笔直且正直。“唔……”黑衣人眉心一拧,睫毛微扫,眼皮睁开一条狭长的缝,扫了扫,看见一团模糊的粉黄,便又撑不住脑内传来的剧烈痛意重新阖上。他把人捏醒了?楚昭游连忙松了手,尴尬的等了等,才从对方刚才微睁的眸子里反应过来。双眼赤红……应该是被痛醒的。痛成这样还一声不吭,连身体都不颤,这得多么强悍的意志力才能办到。楚昭游有些佩服他,顿时对他更好了。“给你唱个歌儿吧。”他捏着女腔,一边按着黑衣人的穴道,一边安慰他。“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人在丧失意识极端痛苦的时候,大多数人会想起妈妈,有些人出车祸躺救护车上,嘴里都无意识喃喃叫妈。楚昭游半抱着黑衣人,对天发誓自己绝对不是在占便宜。黑衣人往楚昭游怀里缩了缩,楚昭游的按穴手法让他的头痛缓解了一成。真有效?果然,行走刀尖的死士,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一定是娘亲儿时无微不至的呵护。楚昭游眼睛一亮,搜索词库,“啊,这个人就是娘啊——”我救了你,是你爹知道不?刚唱了几句,听见外头有军队搜查的声音,顿时闭嘴,顾不得新认的儿子,把人往旁边一推,就想自己跑。跑、跑不动?嗯?一股强劲的力道锁住他的右腿,楚昭游差点想跪在地上喊“摄政王饶命朕马上回宫”,结果一转头,发现是黑衣人醒了。“喂,放手!”楚昭游道。对方眸光一动,原是极为威严锋利的丹凤眼,此刻有些涣散迷茫,只是执拗地拉住了楚昭游。“我们不熟,放手。”楚昭游再次强调。可惜对方还是听不懂,他只好一跺脚,把人从地上拉起来一起跑。不小心捡了个大爷!“动作轻点!”楚昭游蹬着眼睛,凶巴巴的吩咐。不过他的眼形根本凶不起来,比一般的桃花眼狭长一些,又宽又深的双眼皮在眼尾微微上扬,像一把扇子轻收,看谁都含情脉脉的。黑衣人没有回话,只是听话地放轻的步伐,有好几次楚昭游都怀疑自己身后没人了,将信将疑地往后一看,一堵黑影依然杵在那里。楚昭游从城东挪到城南,天快黑了,城南的大门仍旧关着,护龙卫亲自守城。 第7章 他有点后悔刚才没把肉包子分一个给黑衣人,毕竟人家帮了这么大忙。明天带他买点吃的吧,楚昭游闭着眼睛数怀里的银子,五两转眼去了一两,花钱如流水。“下次看见山鸡,我们抓来烤了吃,这样省钱。”楚昭游睡前美滋滋地想。如果是他一个人,他顶多掏个鸟蛋,但身边有高手就不一样了。……摄政王府。钱世成前来负荆请罪,他全城搜查了一圈,没有找到陛下的一点踪影,后天,南边的月斥国便要进京朝贡,陛下不在,这可不好办。虽说月斥国弹丸之地,不足为惧,但国土临海,岛屿星罗棋布,打不死灭不完,一旦失去管理,月斥国的军队转为倭寇,必是临海一患。他办事不力,万死难辞其咎。摄政王府今晚的气氛不太对,人影匆匆,飞进遁出,看着竟比护龙卫还事态紧急。钱世成径直入了内堂,就见内堂主位空着,萧蘅的暗卫首领眉头紧锁。周奇负责暗中监察百官,借着做生意的由头走南闯北,代主巡检,纠察地方,而钱世成是明面上的护龙卫首领,除非大事,两人是碰不到一块的。不等他开口,周奇便道:“王爷失踪了。”“什么!”钱世成找陛下的时候没慌,这下慌了。说到底,陛下对于大楚,只是一个吉祥物的存在,国家大事全由摄政王拿主意,哪怕外国朝见,托个龙体欠安的由头不见人,也于两国邦交无碍。前提是,摄政王在。“后天便是月斥国来朝,若是王爷不在,那就只能由太后做主了。”太后野心勃勃,一直与王爷争权,而月斥国国主也不是省油的灯,若是这两人搭上线,密谋一些对大楚对摄政王不利的事情……钱世成的眉头越皱越深,“你确认了?”周奇脸色不好:“这么大的事,我开什么玩笑。”他一副文弱书生打扮,与钱世成这武将相去甚远,两人见面说不了三句就要吵架,但事关重大,周奇按着耐心和他解释:“主子今日早起便说头疼,他向来能忍,会说出口的肯定是到了人体极限……主子与你同时出宫,接着他身后的近卫便跟丢了,到现在都没消息。”“你今天搜城的时候,一点收获也无?”钱世成低头:“末将无能。”“护龙卫或许有人不认识陛下,但绝对认识主子,他们也没发现?”“没有。”周奇:“主子向来会安排好一切,绝不会这样无故失踪。那么就有两个可能,一,主子出事了。”钱世成想到周奇提的,摄政王一早便头痛,也不禁往最糟糕的方向想——王爷被人下毒谋害。“二,主子去城外找陛下了。”“对对对,这个可能!”钱世成大声道。周奇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陛下和摄政王一起失踪,朝野上下定然是瞒不过的,特别是太后那边。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万一是太后出手,我们就被动了。我这边盯着太后动向,你加紧派人去城外寻找,立刻动身!”“好。”……楚昭游刚入睡就被人叫醒,手里突然被塞入毛绒绒的温热物,他一激灵,差点原地蹦起来。“什么东西……鸡!鸡?”“嗯。”黑衣人,或者说,萧蘅点了点头。楚昭游说要有鸡,于是他就抓了只鸡,谁让它不长眼路过破庙。楚昭游小心翼翼地避开扑腾的鸡,问:“你会烤吗?”萧蘅想了想,迟疑地摇摇头。“我也不会。”大晚上的,放血拔毛都不合适,楚昭游撕了一条绫纱,让萧蘅把鸡脚捆住,“我们明早拿它换点粮食。”他靠着萧蘅,觉得他简直是个人形许愿瓶,想要什么都有。楚昭游突然想到自己不知道他叫什么,“你叫什么?”“萧——”萧蘅后脑勺一痛,脑海中刚隐隐约约浮出来的东西,顷刻间化为迷障,罩在他眼前,压得双眼发黑。“小什么?”楚昭游看着萧蘅的口型,觉得是“h”的音,不是小黑就是小黄。果然是死士,楚昭游目露同情。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只有代号。“小黑还是小黄?”萧蘅沉默了片刻:“……小黑。”“名字跟你衣服很配。”楚昭游大力赞扬,缩在他身边睡着了。半夜,头痛症又发作了一次,剧痛使人丧失理智,萧蘅一拳挥向柱子,试图转移痛苦。楚昭游翻了个身,发出一声轻轻的呓语。拳风骤然距离墙壁一寸处收住,萧蘅改为掐自己的大腿,满脸隐忍,一声不吭。 第9章 “小黑先吃。”楚昭游把烤鸡递给他。萧蘅:“我不饿。”“你饿了,我都听见你肚子叫了。”楚昭游耐心给他解释,“你可能不懂,你现在这个状态就是饿了,要吃东西,来,咬一口。”萧蘅不动,大多数他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都选择沉默,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除了一些根深蒂固的本能,所有记忆无处搜寻。他闭上眼,都是这两天楚昭游在他面前晃的影子,满满当当的,好似一点一点又重新填充了他荒芜的人生,变得精彩又有趣。但有些事情他是知道的,比如他现在饿了,但是楚昭游更饿,鸡应该让给他吃。比如,他应该不叫小黑……楚昭游好说歹说,小黑就是不张口,他撕了一块鸡腿肉,像喂孩子似的:“吃嘛,嗯?”小黑对他太好了,他一来这个世界,就遇见对他十分不友好的摄政王,也没有npc给他指引,但这个偶然捡来的小黑,让楚昭游有了一点亡命天涯相依为命的依赖感。树梢缝隙里散射的光线进入他的眼帘,清浅得好似有水波流动,眼尾的皮肤白里透红,就算急起来,楚昭游的眼神始终没变动,仿若有情。萧蘅愣愣地看着他,突然脑中剧痛,比前两次更加汹涌的痛意像一把铡刀在脑子里胡乱翻搅,割裂过去与现在,斩断他所有能思考的神经,直到把人变成彻头彻尾的痴呆。萧蘅本能地与这股力量反抗,刻在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投降,他不接受变傻的后果。楚昭游一慌,他扔下烤鸡,抱住颤抖的萧蘅,想像前两次那样帮他。但是这次不管用了!前两次楚昭游知道他疼,但是如果不去看萧蘅的眼睛和神态,常让人误以为是小疼小痛,这次发作来势汹汹,萧蘅牙关打颤,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喉咙里发出骇人痛苦的低吼,甚至无意识地拿起一块锋利的石片,毫不犹豫地往脑袋上凿,想把什么钻心刺骨的玩意儿从脑仁里生剖出来。他不知道什么毒能把人痛成这样,也或许不是毒,拿到现代医疗仪器一诊断,变成什么不治之症。楚昭游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挡,千钧一发之时,石片在将将距离楚昭游手背一厘处停下。小黑力气有多大,楚昭游一清二楚,这一石块下去,不是手背变成肉泥,就是小黑脑袋开花。楚昭游把石块从小黑手里哄来扔远,背上的冷汗才沁出迟来的凉意。他居然毫不犹豫就伸手去挡,楚昭游一瞬间被自己的牺牲精神震惊到。“马上就过去了,小黑,我带你去买肉包子,马上就不疼了……”楚昭游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显然小黑也不信,挣脱楚昭游就要往树上撞头,楚昭游紧紧护住他的头,他身子薄弱,几乎是被动地被小黑抱在地上打滚,嘴里吞进了好几片枯叶,刚要抵出来,肩膀剧烈一痛。“啊——痛……”发泄途径被楚昭游围追阻截,狂躁的萧蘅最后一口咬在了他肩上。这声痛呼似乎开启了某个冷静的开关,楚昭游身上压着人安静下来,只余间歇的寒战。他眼角含泪地瘫在地上,衣裳上,头发丝里,全是碾碎的秋叶。右肩隐隐现出一圈模糊的血印,隔着衣服,小黑嘴下留情,没真咬他一块肉。在小黑挣扎过的地方,覆盖在林地的厚厚一层枯叶,全部碎成渣子,更别说被直接抱在怀里的楚昭游了。我差点散成一把骨灰。楚昭游浑身凌乱地站起来,伸了伸腰,俯身去看小黑的情况。“头还疼吗?”对方抬起眼,楚昭游心里一凉。那眼神近乎呆滞,这一次又一次的头疼发作,让萧蘅的症状更严重了。对很多事都满不在乎的楚昭游,忽然恐慌起时间的流逝。“小黑!”楚昭游心疼地抱住他,连续问了他几个问题,除了楚昭游这两天新教他的还记得住,小黑的生活常识进一步丧失。一语成谶。楚昭游想,他让小黑跟人说他们是夫妻寻医,这下好了,他真的要带小黑去看大夫了。他直觉这很难治,要花许多钱。没钱,他和小黑太穷了。楚昭游头痛了,甚至有点想回京和摄政王做个交易。哪怕是个傀儡皇帝,总有一点微不足道的用处吧?他蹲在小黑身前,手指慢慢替他摘掉头发里的碎屑。楚昭游的手养尊处优,指甲圆润,修剪的弧度恰好,关节清润如玉,日常随便一捏的手势,都是教科书式的婉约风姿。他把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上,指腹上跃动着一点活泼的阳光。这辈子他原不想唱戏了。但是……楚昭游看了眼小黑,寻医问药都要钱,来钱最快的、他最大的本事就是唱戏。据说江南名角日进斗金,楚昭游“国家队”出身,来这里相当于下乡技术扶贫。“傻就傻吧,我唱戏养你。”现在再让楚昭游丢下小黑是不可能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小黑听话又对他有求必应,有他在身边,重操旧业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不要!”小黑突然扑上来,眼神紧紧盯着楚昭游,重复道,“不要唱戏,不准……”“你都傻了,还有职业歧视!”楚昭游胸闷,戏子在古代确实是下九流的职业,小黑对戏子的偏见竟然盖过了其他记忆。这就是传说中的“恨比爱更长久”?肩头传来微弱的痒意,像蚂蚁爬过,但力度更重一些,楚昭游回神垂眸,目光一颤。 第11章 他自己就能抢回来!“住嘴!这是我的鸡!”楚昭游叉腰凶狠地盯着他,准备上手抢,尊老爱幼是一回事,但是他这边有小黑,显然关爱傻子应该排在尊老前面。老头慢悠悠地看了楚昭游一眼,又撩了撩眼皮,扫了一眼默默站在楚昭游后面的萧蘅。“你后面那人再不治,以后一次比一次傻。”楚昭游惊讶:“你能看出他的毛病?”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小黑身上,小黑顺从地跟在他身后,此刻正把注意放在银杏树上的蚂蚁洞。是挺傻的。被看出来不奇怪。老头打了个嗝:“让我吃完这只鸡再说。”这鸡烤得不错,外焦里嫩,翻转适度,手法上乘,配上他的秘制调料,味道极美。话音刚落,萧蘅便出手,眨眼间把他的鸡连带调味料一起夺了过来,坦然地交给楚昭游。他听不懂这两人在说什么,反正楚昭游想要这只鸡他就得抢回来。老头气得蹦起来:“你这后生,中蛊中得脑子不清楚!全天下只有我能治,你赶紧把鸡还我,不然我可就走了。”说着,他气哼哼地转身便走。楚昭游没动,他在评估老头话里的可信度。等老头一步三回头深情款款地盯着鸡,楚昭游终于开口:“等下。”不就是一只鸡,傻不傻的小黑一晚上都能抓一百只。楚昭游挑了挑眉,扯了两根鸡腿后还给老头,并且扣下了老头的调料瓶。楚昭游把抹了调料的鸡腿分给小黑一只,对小黑也相当凶:“吃!”不凶小黑不吃。一下子少俩鸡腿,老头气得胡子直抖。楚昭游耐心地等老头吃完,要是他吃完什么都说不出来,就让小黑打他一顿。“你是男娃还是女娃?”老头抹完嘴,问的第一句话就让楚昭游想打他。“这都看不出来,还能指望你治什么病?”楚昭游盯着他,面无表情道。“唉,你们刚才抱着滚来滚去又啃又咬的,老头我眼神又不好。”楚昭游一噎,这老头会不会形容,刚才明明多正直的场面。“男娃更好。”老头油腻腻的手指在身上擦了擦,闪电般搭上了楚昭游的脉搏,片刻,眼里划过一丝惊讶。老头:“他刚才咬你了?”楚昭游肩膀一痛,“怎么了?”“不排斥你的血就好。啧啧,本来还要费一番功夫,有你在就方便多了。”老头绕着萧蘅走了几圈,目光在他的腰扣上的阴雕纹路流连了下,伸手探他的脉象。奈何萧蘅次次动作都比他快,被扣住脉搏的危机感让他本能自保。老头抓了四五次空,忍不住叫楚昭游:“你管管他!”楚昭游:“小黑。”萧蘅皱眉,极不情愿地伸出手,嫌弃都写在脸上。楚昭游在旁边无语地看着他,这一副生人勿近的臭毛病是什么时候学的。老头沉吟了下,这时候有些世外高人神医圣手的意味了,“他这是中蛊,合心蛊。大概有七八年了,这回是他第一次发作。”“合心蛊发作一次,便丧失一分理智,发作七次之后,人便同三岁小孩一般痴傻。”“啊……”楚昭游首次接触到全然陌生的蛊毒世界,惊得都说不出话,“那他已经头疼三次了。”就算能治,不会以后都保持这个智商了吧?老头给他一颗定心丸:“不是,合心蛊一年发作一次,一次持续几天,他这还算第一次内,等他再痛上几回,便是撑过了第一次。”“你遇到我的时机刚刚好,哎,得亏你这鸡烤得香。人智受损不可逆转,等第一次完全发作完,状态就定住了。”“你是说,得趁他下一次头痛前治好?”“对。这样他还能恢复到发作前的样子。”楚昭游愁眉不展,治病哪有一蹴而就的,小黑头疼间隔时间并不长,也太紧迫了。老头看出了他的担忧,意味深长道:“蛊嘛,说好治也好治,只要把他体内的阳蛊引出来就完事了。”“这么简单?用什么引?”“你。”楚昭游睁大了眼,眼里明晃晃倒映着老头指过来的手指。他心里升上不好的预感,他没忘记自己是穿书,根据某些无良作者的套路,解蛊过程想必并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阴阳交|合,阳蛊受到吸引,自然就出来了。”老头望天,咳了一声。 第13章 他临走前好心提醒了楚昭游一句:“他清醒之前不要离开他。”这傻大个看起来就位高权重,非常有钱,老头不想和权贵打交道,看他傻了的份上,才愿意出手。还有就是傻大个旁边这位……人倒是不傻,心眼傻。老头走得忧心忡忡,有点担忧大傻子醒了,小傻子被当成糟糠之妻抛弃。话本里不都是这么写的?这是什么见鬼的嫁女儿心态?老头抓了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关他屁事!没了老头和楚昭游咋呼,林间一下子安静下来,安静到楚昭游能听清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重如鼓擂。萧蘅对楚昭游和老头谈论的事一无所知,但是看楚昭游抿着唇皱眉思索的样子,心脏不由拧紧。想看楚昭游笑,他笑起来特别好看,比那天山庙里的菩萨还要好看。是楚昭游告诉他,庙里供奉的是菩萨,可他半夜痛醒,在莲花座下痛不欲生时,菩萨不能减轻他的痛苦,楚昭游可以。楚昭游余光看见小黑直勾勾的眼神,瞬间更心虚了,他望望天看看地,鞋底碾着枯叶磨蹭。两只蜻蜓翩然飞过,楚昭游恍然大悟——敬畏生命,尊重自然规律。他指着一上一下串联在一起的大蜻蜓,另一只手揪小黑的衣袖,玉白的手指跟随蜻蜓移动,兴奋:“小黑,快看!”一道凌厉掌风扫过,蜻蜓小两口啪唧掉地上。楚昭游:“……”死得好惨,楚昭游感同身受。萧蘅弯腰拾起两只蜻蜓,捧给楚昭游,目露疑惑:“小,不够吃。”“……”这其实不怪小黑,这一路,但凡能让楚昭游露出那种兴奋眼神,并且揪着小黑看的东西,只有各种山野食物,下一步就是让小黑去抓。萧蘅都让楚昭游训出了条件反射,只要楚昭游一想要什么,二话不说先下手为强。楚昭游在枯叶堆里刨了个坑,悲痛地把小两口安葬进去。“吃吃吃,这是你启蒙先生。”萧蘅垂手站立在一旁,看不懂楚昭游在干什么,这时候他一般选择沉默,楚昭游大多数情况下会主动解释。楚昭游只好又四处张望,眼睛一亮!宝藏大自然!两只不知野狗还是家犬,棕黑毛色的那只稍大一些,压在一大黄狗身上。萧蘅又要出手,楚昭游眼疾手快拦住他的手掌,恰好和他十指相扣,他收拢五指,吩咐道:“嘘,给我认真看着。”良久,楚昭游觉得掌心都发热了,他红着脸问:“看出什么了?”萧蘅目不转睛认真想了很久,终于抓到一点模模糊糊的词汇,快速道:“两条狗。”他抿了抿唇,多的看楚昭游的脸色没敢说,只能颇为正直地看着坡底。楚昭游:“……”合着这老半天,他就是在教小黑认识动物。还是得自力更生。楚昭游心情沉重地在山脚找了处废弃的茅屋,可能是主人举家搬迁,也可能是这里只是猎户的临时住所。总之他现在没钱住客栈,因为待会儿要办的事,也不好意思去借宿别人家,更顾不得是不是擅闯民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不慌。朕不慌。楚昭游心里默念了两遍,在角落里刨了一个破碗。老头给的药粉得分三次给小黑服下,前后各一次,一月之后服第三次。楚昭游看了脏兮兮的碗一眼,算了,小黑看着就很糙,别泡水了,干吃。……他一开始怕小黑不配合。很快他就发现这是多余的担忧,多余到他怀疑小黑是不是扮猪吃老虎。接着他开始担忧别的。小黑大概是个高级死士,腰带扣非常复杂,确保做任务时衣服不会突然垮掉,万无一失。楚昭游解腰带扣解得暴躁,跟密码锁似的,他黑白分明的眼珠沁着水,凶巴巴地质问:“你自己的衣服你还不会解?憋死你算了。”萧蘅无辜地拨弄扣子,手指间的动作有点急切,两指一捏腰扣的边缘,青筋浮凸,暗暗蓄力。想硬来?楚昭游“啪”一声打掉他的手,这么简单的法子他还能想不到吗?还不是他们穷得买不起第二件衣服。萧蘅察觉自己做错事,收回手,眉心微微蹙起,嘴唇紧抿,鬓角热出了一层薄汗。楚昭游闷头思索,一抬头余光瞥见小黑眉头紧蹙,顿时心尖一紧。不会是开始头疼了吧?这什么破机关,明明他觉得方法对了,偏偏就是打不开,挑战他的耐性。 第15章 太后满意:“既然谢家无异议,那好,哀家现在就下旨赐婚——”“禀太后,谢将军曾闲聊时和微臣提起,说是对谢千金的婚事另有安排,可能是私底下和哪家公子定了婚约,五日之后,谢将军即可到京,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道长兄如父,不如等五日后再行定夺。”兵部侍郎上前一步道。“李侍郎等得,章太子却等不得。今早月斥来书,说国主病重,要章太子即日返程。”太后早已预备好说辞,“谢家世代忠烈,眼前,谢朝月若是代表我大楚与月斥联姻,为两国人民挣百年安宁,若是谢老将军在此,也会欣然应允。谢大人,你说是么?”谢立百冷汗直流,畏畏缩缩地上前:“太后说的是,侄女不曾有过婚约,太后指婚是我那侄女的荣幸。”谢家辈分最高的人都同意了,其余大臣就不好再说什么。现在局势扑朔迷离,大多数人选择静观其变,反正以女子联姻,自古有之。一刻之后,婚书下达,尘埃落定。魏太后眼里精光熠熠:“明日早朝,哀家替陛下送别章太子,届时另有要事相商,各位万不可缺席。”“臣恭送太后。”百官哗啦跪下一片,心里都在想,明天,太后怕是要把摄政王和陛下失踪之事,拿到明面上来说了。遂各自散去,该通知的通知,该准备的准备。日上三竿,萧蘅第一次睡过了早朝时间。一夜暴雨砸蔫了海棠,楚昭游趴在床上,可喜的是,在他的严防死守下,脸蛋依然白白净净的。萧蘅在他旁边,宛若严守领地的狼王,守着守着,微微低下头,自以为悄悄地,亲了一下楚昭游的嘴角。昨晚楚昭游不让亲嘴巴,他觉得他这英勇舍身的壮举,绝不能让一个亲吻弄变味了。萧蘅练了一晚上,仍旧没有学会控制力道,一开始学不会,后来停不下,差点把楚昭游弄傻。楚昭游心里惦记着老头的药有没有效,睡不踏实,让这动静极大的一声亲吻弄醒了。想抬手抹把嘴,楚昭游刚一动手指,肌肉酸痛,于是欣然放弃这个念头。他身上乱七八糟地穿着衣服,不知道小黑什么时候给他套上的。楚昭游一动,萧蘅大型犬似的挤过来,托着腰扶起他。“我渴……”一开口,嗓音嘶哑地不像话,楚昭游嫣红的双眼皮皱了下,瘫回床上。靠嗓子吃饭的楚昭游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上辈子饮食娱乐被诸多限制,此刻被打破了一个小缺口,让他忍不住尝试更多叛逆,楚昭游撅嘴哼哼道:“我要喝饮料。”萧蘅一听便懵了,他有些手足无措,直觉自己现在应该满足楚昭游的所有要求,但是没有楚昭游指点,他压根不知道做什么。楚昭游闭着眼睛:“饮料就是有味道的水,酸的,甜的,反正我要喝。”努力忽略小黑能不能弄到饮料,他现在就要报复性喝饮料。耳边一阵衣料摩擦声,楚昭游撩开眼皮,看见萧蘅正和他的腰扣做斗争。“傻子。”楚昭游叹一声,招手,“过来。”房间里没有正式的床,楚昭游就躺在灰扑扑的矮炕上,光线从窟窿大开的窗户照进来,绕过他耳边凌乱的青丝,垂下的眼眸里敛了一点光,瞳仁漆黑,眼皮白皙见青。时光似乎也缱绻温柔。萧蘅单膝跪在地上,这个高度正好楚昭游给他系扣子。“看清楚了没,左边……就是你右手现在这边按一下,拨三下……学会了么?”“嗯。”楚昭游想了想,语重心长:“除了你自己,谁解你腰带都不行。”萧蘅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可以。”楚昭游脸一热,更显唇红齿白,在这四面漏风的黄土胚房里,明艳得让人挪不开眼。“你找水去,记得多拿点。”“好。”目送小黑出门后,楚昭游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快被晒干成一条咸鱼。他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大多数关于小黑,想的最多的,是昨夜的插曲。老房子年久失修,半夜的时候一根柱子砸了下来,方向正中楚昭游的脑袋。彼时楚昭游正威逼利诱把小黑踢到一边儿去,他发觉不了,一旁的小黑骤然扑过来,双手撑在他上方,一声不吭受下了。甚至被砸中,小黑的手臂也没有弯曲一分,直直撑在楚昭游上面,掌心捂住了楚昭游的耳朵。一片沉寂中,尘土飞扬。楚昭游想了一百八十遍,懊悔自己醒了没有查看小黑有没有砸到哪里,小黑还没回来。小黑是不是一出门就被人骗走了?还是他想喝“饮料”这个要求太高,小黑办不到?方才真是太任性了,仔细一想,这要求对小黑确实挺难的,万一因此再出点意外……不行,他得去找小黑。楚昭游从三十公分高的矮炕挪下来,由于动作艰难耗时过长,他脑内已经过了好几场“小黑讨水被骗”的悲剧。越想越急,楚昭游悔得肠子都青了。细瘦白嫩的手指刚扶上门框,一阵黑风卷进屋里,楚昭游眼睛一眨,就看见萧蘅在炕上放了什么东西,随后自己就被搀住了。他心下一松,默默刷新对小黑的期待值。他先伸手摸了摸小黑的后脑勺和后背,过了几个时辰,小黑已经没感觉了,钢筋铁骨名副其实。“这是什么?”炕上一个破碗,比脸大的海碗,尽管磕碎了一边,装水量依然可观。碗里盛着乳白色的液体,对长久未进食的楚昭游来说,还挺吸引人。牛奶? 第17章 他又小声地劝小黑松手,但小黑已经听不到了。他顿时心头一怒,昨晚也是这样锁着他的手按在炕上,手腕都他妈青了还抓!楚昭游咬牙切齿地掰开小黑的手指,但是他对上小黑,无异于蚍蜉撼树,气得他在小黑手背上咬了一口,用了一股狠劲。昨晚他心软,怕影响小黑治病,没敢咬。牙关一松,楚昭游解救出自己的手腕,边揉边哼唧,他眼皮一动,假装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小黑,看见他手背上硕大一个牙印,又立刻心虚。楚昭游忙给他摸了摸,“我肩上可比你这个深呢。” 第8章 第 8 章楚昭游扶腰站起来,脚下踢到一个铁块。像个令牌?楚昭游捡起那半块月饼似的令牌,脸颊一红。这东西在小黑身上呆了几天都没掉,除了昨晚脱衣服的时候……咳咳。他顺手揣进怀里,等小黑醒了再还给他。小黑治病的事告一段落,楚昭游才发现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等不及小黑醒来给他打猎物,他虚弱地扶着墙出门,想看看附近有没有野果子充饥。茅屋虽破,能挡些风。楚昭游挪到门口,被风一吹,身上的衣服飘飘荡荡,有些冷。再一看鹅黄色女儿装,楚昭游觉得有些胸闷,他不想被小黑当女人。被压制折腾了一晚上,急需男装找场子。小黑清醒了,他也不能让人家以他有特殊癖好。楚昭游二话不说,报复性换上男装,然后把女装团了团,给小黑当枕头。又整理了一下小黑的衣服,把某些可疑痕迹去掉。神医说,小黑可能会因为头痛发作过于痛苦,而忘记一些事,但不会全忘,希望小黑醒来忘记的恰好这一段。他摸了摸脸,两天没洗了,犹豫要不要趁小黑醒来前把自己收拾干净。不、不洗……他凭什么要为了见小黑洗脸!楚昭游刚要出门,突然想起了什么,把地上那个破碗也带上了。朕长这么好看,一定很会要饭。当然,没饿死之前,楚昭游也拉不下脸讨饭,只是带着以防不时之需。楚昭游眯着眼扫荡了一圈,在山脚的官道旁发现了一棵柿子树,火红的柿子灯笼似的挂满枝桠,惹人眼馋。肯定不是野生的。楚昭游心里这么想,还是抬脚往那边走。我就看看,不动手。楚昭游在树下仰头站着,没一会儿累了改席地而坐,眼巴巴瞅着,红艳艳的柿子能发光似的,把人衬得目光炯炯。柿子怎么都掉不下来?它怎么不来砸我呢!他在树下站了一刻钟,柿子八风不动,也不见主人过来。这万有引力不行 。楚昭游捡不到便宜柿子,恼羞成怒地总结,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异响。“有没有见过画像上这个人?”“没有。”“看清楚了,不一定是男子,也可能是女子。提供线索,赏银五百两。”“五百两……我、我再看一眼。”楚昭游和小黑在这里逗留一天,护龙卫拿着画像终于追上来了。楚昭游脑神经“嗡”一声绷紧,后背发毛。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既然跑了,摄政王的虎须不好捻,回去只会更惨,还不如和小黑一起闯荡江湖。楚昭游屏着呼吸四处张望了下,在柿子树后面看见一辆牛车,车上有几个大桶,上面凌乱地盖着好几堆稻草。他蹑手蹑脚地爬上车,钻进去,在稻草缝隙里觑着外面的情况。护龙卫训练有素,光明磊落,只是例行询问,并没有趁机为难百姓。楚昭游松了口气,那小黑应该是安全的。“咚。”驴车突然行进起来,楚昭游冷不丁撞上木桶壁,正好是旧伤处,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不敢声张。木桶里充斥一股浓重的酒味,大概是专门运酒的,那些稻草在装酒之后用来防震。驴车一颠一颠,酒味萦绕鼻尖,楚昭游又晕又痛,他没怎么喝过酒,看这反应,这副身体酒量肯定也差。昨晚几乎没睡,楚昭游觉得自己快醉了。不行,他得回去找小黑……楚昭游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正好恰到淤青处,瞬间清醒。他微微直起身子,在稻草缝里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观察四周,寻找机会下车。前面坐着一个灰黑马褂的老头,嘴里不住念叨着:“五百两啊,五百两是个什么数!谁要是看见那人,可真是天下下金子!”“……” 第19章 龙椅空悬,百官静默,向来是是摄政王站的地方也空着。龙椅左侧,一张凤椅隔帘而置。魏万虹垂帘听政,朝会第一件事,就是送别章回吉。一套流程走下来,魏太后脸上愈加兴奋。等章回吉带领月斥使臣离开,魏太后收敛表情,换上一副既怒且哀的模样。“今日召集众卿家,除了送别使臣之外,还有另一件要事。”魏太后放慢语速,观察各人的反应,“陛下失踪了。”闻言,朝臣面面相觑,即便早就知道也要装个样子,接着齐刷刷跪下去。“摄政王掌管护龙卫,保卫皇宫安宁,陛下的安全更是重中之重!可两日前,陛下竟然在摄政王眼皮子底下失踪了!关于江山社稷安稳,萧蘅本就万死难辞其咎。而事发之后,不思营救,摄政王王府闭门谢客,罪加一等。哀家要问,什么事能大得过陛下的安全!”众臣:“太后息怒。”大家都知道陛下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但是摄政王这事确实办得不地道。魏万虹:“护龙卫听萧蘅指挥,陛下出事之后究竟有没有用心寻找?哀家有心救我皇儿,却无一兵一卒可用,愧对先皇在天之灵。”众人见太后搬出先皇,顿时明白太后葫芦里卖什么药。果不其然。魏万虹:“龙威军驻扎京郊山中,保卫京师,先皇信任摄政王,将其虎符一分为二,一份交予摄政王,一份交予陛下,出大事时,君臣同心,方可调动。”君臣同心,以往摄政王根本不可能与陛下同心,龙威军基本是棋盘上的摆设。“哀家寻思,大楚没有比皇帝丢了更大的事吧?”魏万虹拿出楚昭游的那一半虎符,“罪臣萧蘅无视陛下安危,拒不调动兵马寻找,有违先皇初衷。今日,哀家要求摄政王交出另一半虎符,调动龙威军全力寻找陛下。”太后这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无话可驳。有人解释摄政王非是不顾陛下安危,而是亲自出城找陛下去了,被太后三言两语堵得哑口无言。然而权力交替不是磨嘴皮子,太后就是说出花儿来,支持摄政王的还是支持,除了中立派开始动摇。“陆将军殿外求见。”“宣。”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太后把事情压到今天,是去请陆将军了!陆淮善手握重兵,刚正不阿,他掌管龙威军十几年,划山为牢,从不进京,也不与任何朝臣来往,只见虎符不见人。太后居然把他请进京了!现在,陛下的半块虎符在太后那里,陆将军面对皇帝失踪一事,再迂腐也得变通。摄政王这虎符不交作废,而交上去,则以陛下亲政为借口,收回虎符,到时候整块虎符就全到了太后手里。陆淮善果然同意太后的做法,面无表情道:“若是摄政王再没有说法,老夫只能带军亲自寻找陛下。”就在陆淮善准备宣布另一半虎符作废时,有小太监在魏太后耳边低语了两句。魏万虹脸色轻微一变,目光迟疑地在殿中的陆淮善身上扫了几眼,最终还是道:“请陛下上朝。”不早不晚,楚昭游偏偏这个时候抵达皇宫。陆淮善认死理,若是他知道陛下回宫的消息瞒着他,再加上摄政王一派的人煽风点火,哪怕他宣布了虎符无效,估计下一刻就翻脸不认,震怒回军营,以后再也不掺和了。魏万虹叮嘱了小太监几句,闭了闭眼,沉住气。失踪是真,她拿住这个做文章,小傀儡再配合她卖卖惨,陆淮善也是认的。……“小黑!”楚昭游猛地睁开眼,入眼是明黄色的帐顶。彼时薛公公正奉太后之命给他换龙袍,刚脱一只袖子,露出肩膀上的牙印。他伺候陛下十几年,头回在金贵的龙体上看见牙印,顿时老泪纵横,陛下这是在宫外受了多少苦啊!“陛下这牙印是……”薛公公战战兢兢地问。楚昭游瞬间神魂归位,倏地拉好衣领:“狗咬的。”差点让薛公公知道他这一国之君让人压在身下了。楚昭游心有余悸,薛公公一咋呼一请太医,摄政王就知道了。他本来就是犯事被抓回宫的,摄政王一知道,有了一些变态想法怎么办! 第9章 第 9 章薛公公大着胆子问:“是哪只不长眼的狗!竟然敢咬陛下,抓来打杀了事,免得再去咬其他人。”“一只有点毛病的狗……”楚昭游心里惦记着事,他问道,“你说找狗,那我要是找人呢?能找到吗?”薛公公大惊失色:“陛下赶紧让太医瞧瞧,这要是病狗咬人可不是闹着玩的。”楚昭游脸一板:“小黑没病。”这还护上了!“我是说、朕是说,咬朕的那只狗没狂犬病。朕想找一个人,薛公公你能办到吗?”薛公公脸色尴尬,不敢直视楚昭游,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奴才没用,奴才没用……”这是什么情况,一言不合就扇自己巴掌? 第21章 护龙卫首领钱世成耿直道:“摄政王当日并不知道陛下就在戏班子当中,得知陛下出宫,更是立即派人寻找,把戏班的人员全部审问一遍,据查,戏班子并不会《麻姑祝寿》。”当天明明唱的是《贵妃醉酒》。楚昭游的饮食起居并非秘密,太后和摄政王人手一份。皇帝听过哪些曲目,他们心里一清二楚。什么《麻姑祝寿》,皇宫里有这曲目吗?陆淮善几十年不曾上朝,专注练兵,头一回,便感受到这朝中的暗流涌动,太后和皇帝似乎面和心不和,加上摄政王,三方各自为政,互相拆台,上朝跟看戏的。而这三方之中,小皇帝的势力最弱,几近于无,说句话底气都不足。陆淮善的心又往小皇帝那边偏了一点。楚昭游目光凉凉地看着钱世成,就是这位大哥,让他四个城门都出不去。唱戏,楚昭游可是专业的,从业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能拆他的台。“朕深居宫内,消息匮乏,托人打听许久,才找到……竟然是唬朕的么?”楚昭游眼尾下压,似乎有些难过,随即扬起嘴角,“但是朕在宫外,遇见了一位老生离京,朕为了向其请教,不得不与他同行,耽误了回宫,让母后担心了。”太后要演母子情深,楚昭游配合他,只是他越说,太后嘴角越僵,“皇儿有心了。”楚昭游言外之意,是在向陆淮善透露委屈——他一个皇帝,宫外的消息完全接触不到。陆淮善果然被楚昭游的孝道感动,孝顺的孩子,坏不到哪儿去。钱世成觉得自己还不如闭嘴,摄政王说得对,他不会说话,说了就是给对方送人头。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楚昭游,这一句接一句的,句句都往陆淮善心坎上踩,今天之前,他都不知道陆淮善这么看重孝道!陛下是护龙卫和魏卓一起护送回来的,一回宫就上朝,他们本以为楚昭游上朝对他们有利,毕竟他们陛下可是有过早朝睡着的光辉战绩。以往太后暗示他干什么,被摄政王一反问,几句话就忘了目标。谁交代楚昭游这么多话的?钱世成紧紧盯着楚昭游,甚至有想让陛下开口唱两句的冲动。套话都想好了,总不能连曲儿也会唱了?但是,对方是一国之君,太后可以随意地提唱戏的事,他们作为臣子的,只能谏,不能辱。楚昭游隔着十二串白玉珠,弯了弯眼睛。快,勇敢说出你的想法。普天之下,就没有朕不会的曲目。钱世成默默归队,决定奉行摄政王的箴言,少说话,多做事。陆淮善总结发言:“陛下亲政,摄政王理应归还部分政务,若是陛下没有异议,臣今日就宣布——”“摄政王到——”宣政殿外,一黑色人影逐渐清晰,几步之间,摄政王便雷厉风行出现在大殿之中,站立于陆淮善左侧,非武将出身,却横刀立马,飒沓之姿,与陆淮善不分伯仲。他站在那儿,就是众人倾佩敬畏的神祗,万人之上,雕梁画柱相较黯淡。萧蘅右手背在身后,目光在太后、皇帝、陆淮善间转了一圈,古井无波,极为淡漠。陆淮善打量了一眼萧蘅,有些赞叹,长江后浪推前浪,摄政王名不虚传,但他目光还向着楚昭游。太后因萧蘅突然出现闪过一丝担忧,但她看见陆淮善的表情,最后一点忧虑也散了。全场反应最大的,是头戴冕旒,所有人看不清表情的陛下。“小……”小黑!楚昭游猝然瞪大眼睛,手指按住龙椅扶手,几乎离席。他声不大,但总有耳朵尖的武将,惊诧地看着陛下,三天不见,陛下还敢直呼摄政王的名字了?万物皆空,周围的一切声音褪去,宣政殿仿佛被骤然抽了真空,令人呼吸苦难。他看见威风凛凛的摄政王,眉眼间全是陌生的冷漠和深沉。他看见清醒之后的小黑,背在身后的右手腕骨上应当还留着他发泄咬下的牙印。他骤然意识到什么,表情空白地跌坐回龙椅。小黑就是失忆变傻的摄政王?一滴不被预料到的泪水突然浸润眼眶,当陆淮善再问他是否收回摄政王的一半兵权时,楚昭游愣愣的,牙关紧咬,怎么也说不出话。陆淮善接着道:“臣今日宣布,另外半块虎符作废——”魏太后眼睛半眯,闪过一丝狂喜。萧蘅那半块作废,陛下的半块早就交由她保管,龙威军以后就是她囊中之物。萧蘅直直看向龙椅上的楚昭游,眼神很冷,仿佛仇敌,他听着陆淮善宣布对他极为不利的决定,却没有阻止。但楚昭游分明知道,小黑很不高兴。他在帮着太后抢小黑的东西啊……冕旒隔开了两道交错的目光,楚昭游忽然打断陆淮善,“朕不答应。”他张口,却没有声音传出,起伏过大的情绪让他喉咙失语。楚昭游急了,他猛地站起来,面前的十二串白玉珠子打在一起,玉石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朕不答应。”峰回路转,满朝哗然!太后预备好的笑容僵住,精致的面容一瞬间扭曲。 第23章 楚昭游沉住气坐在龙椅上,下面百官骚动,一副想各回各家,陛下却没说下朝的着急样。普通朝臣和陛下真的无话可说,摄政王代任尚书令,尚书令本来只是个虚职,摄政王揽权之后,六部事宜全向摄政王汇报。朝臣能和陛下说什么呢?难不成要讨论本月春戏楼又出了什么新的名角吗?曾经也有中立派试图向陛下汇报政事,但总是没说两句,陛下就开始打呵欠,问一些生旦净丑的事儿。楚昭游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弯唇一笑:“哪位爱卿和朕说说,联姻是怎么回事?”底下人愣了一瞬,推出一人详叙。楚昭游判断这是摄政王的人,说的话偏向退婚。他没有听一面之词,看了一眼薛公公。薛公公客观地概括了这两天太后的决定,他不客观不行,陛下无论站哪一边,都会得罪另外一边。“陛下龙体微恙,不如请个太医来看看?”薛公公只能暗示陛下,不要插手,落不着好。楚昭游心里有了计较:“朕离宫三天,竟错过这么多事,拟旨,谢将军平乱有功,封谢朝月为安西郡主,按例行赏。”他没什么权力,封个郡主应该是可以的。“告知章太子再留两天,朕出宫时,遇见一隐居神医,赠与朕一剂良方,等太医院配好药剂,一并带回月斥,替朕交予国主。”朝臣面色各异,陛下这是打算和摄政王作对了?故意给谢朝月封号,好让她代表皇室联姻?可他方才为什么要阻止陆淮善将龙威军交还给他?对上楚昭游的眼睛,他们突然发现,三日不见,他们看不懂陛下了。“陆将军难得出山一趟,还请将军在宫内小住几日,再回军中。”楚昭游见他没有意见,笑吟吟道,“退朝。”勉强的笑容只维持了三秒不到,等那些大臣退下,楚昭游从龙椅上站起,一瘸一瘸地走下御阶。明黄色的龙袍包裹着的身躯十分单薄,少年感十足,楚昭游走出大殿,看见砖红色宫墙围起来的蓝天,宫墙角有一棵百年银杏,金色的叶子仿佛一簇燃烧的火焰,微风一吹,就是一阵簌簌金光飘摇。楚昭游使劲眨了眨眼睛,负着手,抬头望着银杏的顶梢。“公公请不要说话,朕想静一静。”薛公公停下劝楚昭游看太医,看着陛下的背影有些心疼。楚昭游默不作声,他哪敢看太医,宫内都是其他人的耳目,要是传出去什么不好听的消息,他这个皇帝还当不当了?“朕好了。”楚昭游心大又护短,他原本不喜欢戏剧,但是他爱戴的爷爷希望他学,便全力以赴学了十几年,一朝穿越这里,爷爷不在,楚昭游说改行就改行,毫不留恋。他来这里,小黑第一个对他好,他把小黑当自己人,牺牲一些,也心甘情愿。可若是小黑不再承认这三天的相处,那他就当没有遇见过小黑,重新认识摄政王。一阵风吹过,叶柄泛青的银杏叶也被吹了下来,落叶金黄如雨,砖缝里的刚刚萌芽的嫩草,瞬间被吹折倾覆。楚昭游在宫内乱走,打算去找陆淮善借人,冷不丁在西门和萧蘅狭路相逢。此次正是楚昭游第一次从皇宫逃出去的那个门,故地重游,还有摄政王虎视眈眈,楚昭游脚步一转就想离开。“陛下。”萧蘅叫住他。 第11章 第 11 章萧蘅正在复盘路线,想找出楚昭游逃出宫的线路和自己掉落的地点,好理一理这三天的事。他叫住他楚昭游,“陛下为何出宫、如何离京?”楚昭游定定地看着,心想,可不都是因为你。“朕听说民间有许多戏班子,摄政王又不让戏班子进来,朕只能出去了。”一说到戏班,萧蘅脸上出现一点不耐,但立刻掩藏下去。他从前只是透露了对戏班的厌恶,小皇帝就立刻抓住这个机会跑了,侍卫也因此没有多加拦查。可见,愈是上位者,愈不能显现一丝喜恶。他梭巡了下楚昭游的脸色,见他眼神无辜,勉强相信他是一时兴起,而不是蓄意为之。“怎么出城?”楚昭游:“朕一出宫遇见一个江洋大盗,他看中朕的容貌,珠钗非富即贵,起了歹意,将朕掳出了城。出了城之后,他又发现朕竟为男子,身无分文,便打了朕一顿,自个走了。”主动说真相是不可能的,萧蘅什么都不记得,还那么讨厌皇帝,他难道还要舔着脸说我们曾今有过一段——哦,还是他主动的。无论萧蘅还是小黑,都讨厌戏子,这点倒是贯彻始终。朕要脸,也要自尊。要是摊开说,楚昭游都怕在萧蘅脸上看见恶心的表情。“京城戒严,普通小贼插翅难飞。那江洋大盗长什么样,陛下可发通缉令全国批捕。”萧蘅不知为什么,对江洋大盗的存在十分介怀。不相信?把他当犯人审呢?楚昭游白皙的脸蛋微微憋着一口气,睁圆了眼角,整个人像个一戳就爆的包子,瞪着萧蘅始终背在身后的右手,好像那里有见不得人的暗疮。“朕是什么人,如何记得一个对朕大不敬的小贼的外貌?”就许你忘干净,我还不能忘了。“陛下愿意赌气就憋着,以后都别说。” 第25章 楚昭游压低声音:“朕在宫中如履薄冰,难以自保,这二样东西于朕而言特别重要,朕交予将军保管。”陆淮善一愣,作为手握重兵的将军,他上一次,在帝王眼里看见这样全然的信任,是多久之前了?似乎从来没有,否则他也不会画地为牢。楚昭游身边都没个可以信任的人,也不知道哪里可以藏,寝宫也是谁想进就进。他怕虎符和药被摄政王和太后发现,又或者他哪天不小心把它们丢了,这都是他承担不起的后果。“一月为期。”楚昭游道,“一个月后,朕要是没有向将军讨要,就请将军替朕把它们交给摄政王,就说朕给他治病的。”只言片语间,陆淮善觉得手中有千斤重。楚昭游当然不会圣母到立刻托陆淮善还给摄政王,关键时刻,这包药可能是他的保命符,既然是保命符,自然要找最安全的地方把它藏起来。正常情况下,他一定记得把药和虎符拿回来,找个借口给摄政王。他拿不回虎符的情况,只能说明他行动受困,生命受险,届时,药就是他的救命稻草。要么陆将军拿它找萧蘅,萧蘅反应过来,来救他。要么萧蘅非要篡位,他的危险就来自于萧蘅,有这个媒介,陆淮善要是愿意,也能出兵救自己一把。最后一点,有他和陆淮善同时记得这件事,小黑肯定不会错过第三包药。对他和小黑,都是人生安全上的双重保险。据他观察,摄政王似乎对变傻这件事讳莫如深,他一提,脸色就很难看。也是,任何一个掌权人都不会喜欢暴露弱点。解决了大事,楚昭游又谈起最初的话题:“将军借我一些人,宫外用的,咱这算私事,不涉及朝堂,将军就是没有见到虎符,凭感情都能借一些人吧?叔?”铁面无情的陆淮善被叫得心软得一塌糊涂,目光顿时慈爱,“成。”楚昭游笑眯眯给他斟茶,“谢谢叔。”陆淮善看这小孩越看越喜欢,他原则问题不能退让,不能插手政事,但还是忍不住提点道:“叔叔倒是叫得亲,知不知道你自己还有个姨娘?”“姨娘?”楚昭游一愣,他完全不知道原主的事,更别提什么亲戚了。今早一见太后,楚昭游就发觉太后过于年轻,他们两长得也不像,可能不是亲母子。那上哪儿去找姨娘?楚昭游抓心挠肝地想问,但是说多了怕暴露自己灵魂换人的事实,只好摁下疑问,打算回去问薛公公。一出偏殿,楚昭游便问薛公公:“大楚的青楼产业怎么样?”“呃……这奴才不知道啊。”薛公公很无辜。“说你知道的。”薛公公老脸一红:“据侍卫说,京城最大的一家叫|春满楼,应有尽有。”楚昭游:“很好。”薛公公:“太后娘娘虽然没有给陛下选秀,但陛下要是想……去求一求太后,纳几个正经的贵女。”“啧。”楚昭游忍不住惊叹,这皇帝居然一个后宫都没有,太难得了。正好他不喜还包办婚姻,要是让他面对原主留下来的女人,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他吩咐了一番薛公公,教他怎么联系陆淮善的人。薛公公领命而去,楚昭游正要回去,一个拉着脸的太监突然出现,“陛下,太后娘娘有请。”楚昭游脸色一肃,太后终于还是找他了,他搅乱了太后那么大一盘棋,恐怕不会有好果子吃。不过这个时候,陆淮善的还在宫中,太后肯定会控制在一个合理的发火界限内。仁寿宫内气氛死滞。魏万虹一回宫就砸碎了寿康宫所有的瓷器,劈里啪啦碎了一地。楚昭游踩着碎片进来,就看见太后侧卧在贵妃榻上,眼皮一动,却没有睁开眼。直到楚昭游站得腰都酸了,险些坐在地上,她才慢吞吞睁开眼睛,怒火还没未完全隐藏。“陛下,你可知今日在早朝说了什么?”楚昭游嘴唇一抿,低落道:“儿臣知道,可摄政王来了,儿臣不敢。”他今日在早朝不过是说了几句话,文武百官一个个跟见了公鸡下蛋似的,可见原主上朝一般不说话。他不敢,反而符合性格。啪——一盏热茶炸开在楚昭游脚边,雪白瓷片乱飞,楚昭游闭了闭眼,以免溅到眼睛里。“孬种!”魏万虹气得要命,她明知陛下身边都是摄政王的人,楚昭游惹怒摄政王没有好处,但还是忍不住迁怒,明明是自己故意把楚昭游搓磨成这样,她头一次恨这个自己养大的孩子性子孬。“你父皇把大楚江山交到你手里,萧蘅他一个外姓人,结党营私为非作歹,兵权交到你手上了你还不敢要!你愧对列祖列宗,愧对你这一身龙袍!”楚昭游垂下眼睫,他出尔反尔,这件事上确实对不起太后。太后骂了个痛快,深吸了口气,再睁眼,苦口婆心道:“陛下今年十九,身边一个贴心人都没有。你还不明白吗?”楚昭游目光一动,原主容貌和他一样,年纪倒是比他小三岁。“儿臣愚钝。”“萧蘅是要我大楚江山后继无人,好取而代之!”太后捏紧拳头,咬牙切齿,“哀家和萧蘅说了几次,要给你选秀,次次被拒,连缘由都不找。他自己生不出儿子,就疯成这样!”生不出儿子?楚昭游抬头,惊觉自己在太后嘴里听到不得了的八卦。摄政王那方面不行?朕怎么觉得他……很行? 第27章 可是摄政王真的把江山治理得不错啊!楚昭游发愁,在其位谋其政,他当皇帝肯定没有摄政王合适,他一颗社会主义红心,没有世袭罔替的执念。他饿着肚子想了很久,最后豁然开朗。朕根本斗不过摄政王,纠结这些,和学渣纠结上清华还是上北大,有区别吗?楚昭游一想通,便安下心来,他只要尽量保证任内摄政王不篡位就好,至于实际到底谁掌舵不重要,他吃好喝好,百姓安居乐业,够了。只要皇帝够乐观,摄政王就是个打工仔。楚昭游目光巡逻祖宗牌位,企图摸一两个供品。“我饿死了江山就姓萧了,各位理解一下。”找遍整条长桌,只有一个苹果能吃。楚昭游擦了擦苹果上的香灰,露出干巴巴的果皮,这唯一的供品至少放一两个月了还没换。摄政王过分了,连个供品都不换。刚刚在心里编排了太后一通,但面对这个苹果,楚昭游很难说服自己萧蘅不想篡位。地上吐了一地干巴巴的果皮,没一会儿,又多了一个果核。楚昭游擦了擦手,盯着地上的果皮,有些心疼,其实也不是不能一起吃。天色完全黑下,监督楚昭游的太监不知所踪,大概先跑去吃饭了。楚昭游在想找什么借口出去时,外出办事的薛公公终于回来。薛公公辗转打听,才寻到奉先殿来,看见他家陛下孤零零坐在地上,差点哭死。“陛下!”薛公公连忙送上貂皮披风,左右看了看,从怀里掏出一包热乎乎的糯米糕。以前太后罚跪,薛公公不敢送吃的,可是这回陛下刚从宫外回来,饥寒交迫,他就是舍了这老命,也不能让陛下继续饿肚子。楚昭游吃得想叫爷爷,考虑到他祖宗十八代的灵位正在面前摆着,忍住了没叫。暂时还没有冷到要穿披风,但是下半身实在跪得有点乏了,楚昭游把披风叠成一个软垫子坐着,猛吃了几口,差点噎着之后,改成小口小口地吃着。薛公公摸黑从供桌下的小抽屉里拿出一盏烛灯,用火折子点燃,屋里亮堂起来,十几个牌位的影子拉长倒映在蛛网攀乱的白墙上,仿佛一只只长角的黑色巨兽。殿外突然想起一声啪嗒落锁的声音,楚昭游一惊,转身去看,方才监督他的太监吃完饭回来,把门锁了离开。宫斗技能未免太过熟练。楚昭游歇了出去的心思,看来不好好呆一晚上,太后不会善罢甘休。“薛公公,朕今天说的话,有什么不妥么?”薛公公如何能妄议圣上,见楚昭游恳切地看着他,才挑了一处无伤大雅的来说。“陛下平日里尊摄政王为皇叔,今日怎么不这么称呼?”难道真的要和摄政王分庭抗礼?薛公公一头雾水,陛下的行为前后矛盾,他也不懂了。“皇、皇叔?”这是什么见鬼的称呼?薛公公:“陛下委屈,老奴知道,但是摄政王是先皇在世时亲封的王爷,临终前特意赐国姓,掌一半虎符,意思是摄政王能管国事,也能管皇室家事。若是冒然改变称呼,引起王爷不满,吃苦的是陛下。”楚昭游听得一愣一愣,“那他怎么还叫萧蘅?”“确实叫了几天楚蘅,但先皇去世后,摄政王又做主改回来了。”先皇脑子坏掉了吧?给萧蘅这么大权力?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先皇的牌位,究竟是有多信任才能这样对萧蘅?还特意赐国姓,萧蘅别他妈是先皇私生子吧?他质疑着先皇,脑海里却有个声音在说,“你们不愧是父子,都让萧蘅耍得满地找头。”楚昭游看牌位的目光顿时亲切了一点,就像遇见了另一个大傻子,并且产生出无耻的优越感。你看,朕只是被压了一次,先皇可是给了半壁江山,不,整座江山,还附赠一个傻儿子。这么一看,全是先皇的锅,没朕什么错。他招招手,八卦地问薛公公:“摄政王和先皇长得像吗?”薛公公满脸震惊,想不到陛下会问出这种大逆不道的问题,他连忙跪地,向着楚氏牌位猛磕头,惶恐道:“陛下年幼,先皇在天之灵莫要怪罪!”楚昭游无语地看着一惊一乍的薛公公,朕和摄政王上|床了都没声张呢。生怕楚昭游再说什么惊人之语,向来谨言慎行的薛公公不得不透露一些:“先皇最后那几年,重病缠身,太后母家势力极大,凌驾于皇权之上,当时陛下年纪不过十一二,记不得也正常。先皇怕陛下即位之后太后专政,遂排除万难,提拔摄政王。”简而言之,先皇给太后树了一个强劲的政敌,萧蘅起初也万般艰难,殚精竭虑,谋篇布局,用了两年才把外戚势力从朝堂扫清,太后退居仁寿宫,但摄政王的权力也从此膨胀,比之太后更甚。前有狼后有虎,只有小皇帝始终如一,傀儡本质就没变过。楚昭游明白了,江山不是先皇白送,是萧蘅从太后手里自己抢来的,那这样看,人家也没什么错,凭自己本事弄来的权力,凭什么交出去?他被太后罚跪,看刚才监督太监熟门熟路的样子,恐怕不是第一次,如果现在是太后掌权,小傀儡会活得更加艰难。摄政王野心归野心,却没有刁难过傀儡。除了……唱戏。原主喜好什么不好,偏偏杵摄政王逆鳞,他上辈子职业也是唱戏,天生和摄政王犯冲。 第29章 萧蘅语气冷漠:“让他回去睡好了再去上朝,下次再敢在朝堂上打呼噜,本王捏断他的脖子。”钱世成站在原地,一头雾水地看着大步离开的摄政王,说这么凶,不就是让他放陛下回去睡觉?奇怪,钱世成有个可怕的想法——他觉得摄政王被小傀儡骂了之后,有点幼稚,而且居然没对楚昭游发火。摄政王说话比圣旨还好用,截胡太后当然不是问题。楚昭游和薛公公顺利从奉先殿出来,对摄政王的要求心情复杂。他想起月斥国的事,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薛公公:“奴才按照陛下的吩咐,找到陆将军的人,估摸这个时候,章太子已经入套了。”“那就好。”他看了看四周,没什么人,特别小声地问,“朕是不是有个姨母?”“什么?”薛公公耳背。楚昭游提高了一点声音:“陆将军说,朕有个姨母。”薛公公脸色微变,比楚昭游更谨慎地压低声音:“是有这么一个……但是陛下十岁之后,赵夫人就失踪了。”楚昭游看薛公公的表情,觉得不止是没有联系这么简单,八成是恩断义绝的那种,他问:“为什么?”“陛下小时亲近太后,不与姨母亲,赵夫人走了就没消息了。”不与姨娘亲就走了?“因为太后不是朕亲娘?”楚昭游挠了挠脑袋。“嗬,这、这话可不能说。”薛公公更加谨慎了。楚昭游还想问,薛公公一脸着急道:“陛下与太后情同母子,就不要问赵夫人的事,对赵夫人对陛下都不好。”这话说得有些大逆不道。楚昭游看出薛公公是真的急了,似乎在维护赵夫人,他隐隐约约抓到一些什么,果断道:“朕与太后的母子情分早就所剩无几,朕出去一趟明白了许多事,薛公公,有隐情但说无妨,若是不合适,朕今晚就忘了。”薛公公纠结了一会儿,看了眼楚昭游,他的陛下不知什么时候起,看见摄政王不再畏畏缩缩,对太后也敢质疑权威,眼神明亮,肩背挺直。两人正好走在空旷的殿前广场上,一眼就知道没地儿藏人,适合说悄悄话。楚昭游走累了,蹲下休息会儿,和薛公公一起,在殿外团成两个团子,凑头听往事。“陛下本来是养在亲娘膝下的,但容贵人之前是御书房洒扫宫女,位份低,福薄,陛下满月就去世了。太后膝下无子,就把陛下接过去教养。”薛公公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下。楚昭游脑袋瓜转的很快,猜测可能魏太后可能与生母之死有关,或者是用了不正当的手段,将原主抢到膝下抚养。宫斗不就那些事儿吗?“赵夫人是容贵人妹妹,偶尔偷偷看望陛下。陛下与太后日益亲近,十岁时,赵夫人和陛下有些观念不合,恰好到出宫的年纪,赵夫人就离宫嫁人,再也没消息了。”楚昭游恍然大悟,太后不是他亲娘,原主亲近可能是杀母仇人的养母,疏别亲母姐妹,赵夫人估计一时没想通,不想理原主了。满月起就被抱在魏万虹膝下抚养,生恩养恩孰轻孰重,哪是一个十岁小孩能想明白的,魏万虹起初对小皇帝一定不错,所以小皇帝难以理解赵夫人的刻骨深仇,两人产生分歧,而赵夫人又无法撼动太后,便索性离宫,当没有这个外甥。薛公公说到这里就没了。楚昭游不得不干脆一点问:“姨母在哪里,我姨父是谁?”刚才还说问多了不好,肯定是知道赵夫人的下落。楚昭游只好把自己在宫外,遇见黑靴子想弄残他的事情说了。薛公公一脸震惊,说到这份上,他明白陛下的意思了。“赵夫人当年嫁的是一名幽州小兵,赵城,现大名鼎鼎的梁州牧,掌梁州兵马司!”楚昭游惊了,姨母看男人眼光太准了,他怎么没有家族遗传!当初宫中魏万虹横行霸道,没有一个嫔妃诞下龙种,容贵人意外怀孕之后,深感朝不保夕,为避免姐妹被连累,再也不见姐妹。薛公公无意间得知这二人的关系,他心软,瞒着魏万虹,让小皇帝和赵夫人见面。薛公公是一点一点看着赵城起来的,一点风声都不敢露。陛下有段时间对太后知无不言,他怕陛下知道了,哪天不小心被太后或者摄政王诈出来。而太后一知,肯定派人追杀夫妻俩,摄政王也会打压梁州兵马。一回到寝殿,楚昭游借着练字的借口给赵夫人写信。可是他不知道过了这么些年,赵夫人的想法是什么,这些年魏太后手段高明,这中间小皇帝的艰辛和苦痛无人知,原主和太后在外都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在赵城效忠摄政王的前提下,赵夫人是否还认他这个外甥,是否愿意不计前嫌庇佑外甥,卷进朝堂纷争之中?陆淮善说他可以找姨母,是不是意味着,这十九年,赵夫人从未放弃过给姐姐报仇的念头?太难了。楚昭游想来想去,只在泛黄的信纸上写下两个字。剩下的听天由命。原主已经做过的事,伤到了姨母,不管是不是因为魏太后棋高一着,错误自然自己承担,生活艰辛不是拿来卖惨的筹码。他半死不活地扑到龙床上,眼皮闭上就没动过。上朝睡着就要被掐断脖子,摄政王怎么比教导主任还凶?楚昭游紧张地睡着,第二天,成功地睡迟了。“陛下,陛下,摄政王在外面等着了。”薛公公恨不得拿个铲子把楚昭游铲起来。 第31章 薛公公小心翼翼地看着摄政王的脸色,觉得他下一刻就要揪着陛下的后领,把他扔到金銮殿上,“陛下,不如……”萧蘅昨夜回去之后,批改积压的奏折批到黎明鸡叫,一早上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鬼使神差地来看小皇帝有没有又出幺蛾子。本王还没吃饭,一个小傀儡倒是要求多。萧蘅忍到极限,拳头攥了又松,余光看见楚昭游左手抵在小腹,蜷缩着肩膀,冷冷道:“让他吃!”语气又凶又坏,薛公公脑门被吓出冷汗,不敢置信地揣摩了几下,才敢确定摄政王说的是“让他吃”,而不是“三天不准吃饭”。传膳小太监先上准备好的糕点熟食,热汤热饭还要一会儿。楚昭游在摄政王底线上踩了踩,见好就收,他接过薛公公递的毛巾擦了擦手,在盘子里捡了几块糕点,“够了。”几口吞了一个,又喝了一杯热茶,楚昭游吃东西特别迅速,毕竟刚刚摄政王说了,大臣已经在等着了。楚昭游没有让人等着的习惯,他估计萧蘅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发火。嘴里塞了一块糯米团,楚昭游看见盘子里还有几块卖相极佳的桂花糕,隔着好远都能闻见新摘的桂花浓郁的香气。每一块都小巧精致,他拿了一二三四五块,路上吃。崔庚快速写道:“摄政王亲自接陛下上朝,陛下做噩梦,摄政王叫醒陛下,替陛下整理寝殿,添置梅兰竹若干,陛下腹中饥饿,摄政王传膳。”楚昭游站起来,往外面走,福宁殿和宣政殿有一段路。萧蘅抬步离开,走在楚昭游右边,目不斜视:“章回吉的事,你要拿到早朝——”他声音一顿,愣愣地看着那双伸到他面前的手,指头纤细,皮肤细腻,手腕里侧薄薄一层雪肤下,能看见青色的经脉。重点是手心,有两块嫩黄的桂花糕。小傀儡在讨好他?能看出来本王也没用膳?睡迟还敢闹着要吃早饭心虚了?楚昭游嘴里一块,一手拿着两块,没什么帝王形象,他抬了抬手。吃不吃?不吃拉倒。反正朕说要带小黑吃桂花糕,你也忘了。楚昭游手都举累了,摄政王还是那副冰山表情,他收回手,爱吃不吃,他说的话都履行了,以后不欠小黑什么了。温热的大掌突然扣住他的手腕,楚昭游的手僵在半空,看见摄政王屈尊降贵地,两指捏起一块桂花糕,嫌弃地咬了一口。浓厚的桂花混着冬蜜的味道在舌尖绽开,萧蘅喉结动了动,左手还扣着楚昭游不放。楚昭游被拖着走了好几步,后知后觉地发现,敢情摄政王是把他的手当餐盘?什么洁癖毛病,早知道分一块就好了。楚昭游手腕发酸,看在摄政王手腕上的牙印还没消的份上,忍着没发作,绝对不是屈从于摄政王的淫威。他动了动手腕,萧蘅手指一动,改成从下面抓着他。他们这副样子,远远看去就像是摄政王给小皇帝托着手腕,两人还一边吃一边走。来往的护龙卫纷纷惊掉下巴。这是什么新时代感天动地君臣情?而且,恕他们直言,摄政王可从不会在饭桌以外的地方进食,更别说会边走边吃。楚昭游远远扫到一两个侍卫的表情,恰好看见他惊呆的蠢样,最后一块桂花糕刚咬下去一点,又一点不少地吐出来,吃多了不是很有胃口。想吃咸的热的。看什么看,没见过皇帝被摄政王挟持的?可能真没见过,看薛公公那一惊一乍的反应就知道,从前小皇帝跟太后交流比较多,摄政王理都不带理的。萧蘅见楚昭游动作慢下来,疑惑地看过来,见他还捏着最后一块糕点不吃,上面有个牙印。楚昭游目光也停留在牙印上,忽然想起什么,闪电般囫囵把整块桂花糕拍进嘴里,牙关立合,使劲嚼碎。心脏怦怦跳地极快,刚才桂花糕和摄政王手腕上的牙印,间隔不到二十厘米!只是睡迟了就被掐下巴,要知道是他咬的,萧蘅还不把他下巴卸了?虽然一般人不会无缘无故比对牙印,两个牙印也不清晰,摄政王手上那个还快消了。但是萧蘅能是一般人吗!萧蘅目光一触碰,楚昭游就把桂花糕吃了,他眉心一蹙,这是……怕他抢?他放开楚昭游的手,冷冷道:“皇位都是本王给的,难道还会惦记你一块桂花糕。”“咳咳咳咳……”真是时时刻刻不忘威胁朕。楚昭游被气得噎到了,那么黏糊一块桂花糕卡在嗓子眼,咳得他脸都红了。身边人突然咳得惊天动地,萧蘅有一瞬间的方寸大乱,但这个感觉去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感受。他连忙压低楚昭游的上半身,猛拍他的后背,直到他吐出来为止。楚昭游眼眶里都是泪,水汪汪。 第33章 章回吉怒不可遏地打了一拳白玉栏杆,魏太后先前万分礼遇,萧蘅却赶他出去,此有此理!看来还是要再联系魏太后。眼看早朝即将结束,楚昭游抓紧道:“各位心里都清楚,边境安稳靠国力,靠谈判,不靠和亲做表面文章。江山社稷,君臣共担,朕今日为后世立下规矩,除两情相悦外,大楚再不和亲,再提者视为抗旨。”不管有没有用,楚昭游擅自下旨,没看摄政王脸色,自顾自说了个痛快。大臣也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直到摄政王冷着脸问:“听清楚了?”群臣顿惊,齐齐下跪,三呼万岁:“陛下圣明。”楚昭游挠了挠脸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自己好像个需要家长出面才有话语权的小屁孩。摄政王今天是吃错药了,这么好说话?他深吸口气,告诉自己,萧蘅目中无“人”,只有事情正确与否,只要他认可的,就不会因为提出者的身份而故意使绊子。早朝结束,陆淮善启程回军营,下一次再踏出军营,又不知是过几个春秋。楚昭游稍一作揖:“陆将军,后会有期。”陆淮善扶起皇帝:“老夫却觉得,还是不见面为好。”调龙威军说明京师不稳,小皇帝还是安安稳稳地,陆淮善看了一眼摄政王,意味深长道:“落子无悔,萧王保重。”这是提醒摄政王谨慎篡位?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只有陆老将军,有资格说上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其余人只装做听不明白这其中的机锋。萧蘅负手而立,此刻垂手,微微颔首:“老将军保重身体,军中若有需要,尽可向户部言明。”飒飒秋风,龙威军旗帜飘扬,陆淮善带着一队精兵从神武门离开,带了楚昭游托付的信件。行十里之后,陆淮善一勒缰绳,从陛下给的食盒里拿出一封信,捏着似乎只有薄薄一张纸。他叫来座下亲信:“陆勃,快马加鞭,送往梁州府,面交赵夫人。”“遵命!”马蹄踏起黄尘,哒哒不息。陆淮善看了一会儿,带队转向另一条路。小皇帝真以为递食盒能掩人耳目么?摄政王分明都看出食盒有猫腻,却没有插手检查,想引虎出山?他老了,也是看不懂后生玩的权谋。……楚昭游的外挂走了,人也怂了,恢复到无可事事的状态,他这几天装病,躲开给太后请安的差事,他搅黄了太后不少事,怕她借题发挥。楚昭游本人觉得也不太算装病,过度透支体力和心力,他完全可以躺十天不出门。薛公公小跑进来:“陛下,谢将军已到北城门,陛下是时候启程迎接大军。”楚昭游从床上跃起来,“走。”谢朝云大胜归来,意气风发,他与摄政王同年,策马扬鞭,勾走京城万千少女芳魂。听说太后搞幺蛾子,谢朝云星夜赶路,比原定提早了两天抵达。摄政王亲自出城门十里相迎,天底下有这待遇的,找不到第二个人。楚昭游在城门站成一尊明黄色吉祥物,终于看见两匹高头大马齐头并进,进入视线。看到这里,他更加确定谢朝云就是那情侣说的将军,一开始小姑娘还想磕摄政王和将军,楚昭游抬眼一看,大楚最风华无限的人物,也不是没有道理。谢朝云翻身下马:“臣谢朝云,叩见陛下。”萧蘅目光在楚昭游身上流连了下,神情冷淡地把缰绳交给手下,没有行礼的意思。“将军请起!”楚昭游欣喜地亲自虚扶了一把谢朝云,“将军一路辛苦,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朕和朕的江山都仰仗将军了!”楚昭游眼神慈爱,谢朝云在二十万字被毒死,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这就意味着,他离四十万字被摄政王打入皇陵的剧情点还远着。朕还能浪二十万字!朕和朕的江山都靠谢朝云……?萧蘅嚼着这十来个字,嘴角愈发冷,靠谁?再说一遍?谢朝云微微一顿,小皇帝什么意思,一见面就离间他和摄政王?杀人不见血?楚昭游背后微凉,这对好兄弟怎么怪怪的? 第16章 第 16 章楚昭游背地里和薛公公打听过皇陵的情况。据说皇陵建在地势险要的华灵山,一半在上面,一半是地宫,先祖规定,皇陵内不得燃照明火,扰祖宗清净。又暗又冷,不见天日,还不准生火,楚昭游觉得自己进去一天就得自闭。还是珍惜当下的生活啊,摄政王三不五时的威胁算什么,朕宽容大度一点,有吃有喝就行。楚昭游弯起眼睛,倍感满足地看着谢朝云:“百闻不如一见,朕看见谢将军,就觉得有阳光落在身上。”摄政王平时是把他关在地牢里还是怎么了!谢朝云满心只求小皇帝不要再开口了,没看见萧蘅脸色越来越差了! 第35章 萧蘅这般精彩绝艳,哪怕后世说成大奸臣,也不能否认他对大楚的贡献。从史书上抹去,就真的不存在过了。崔庚低头:“臣不知。”在史馆内部,流传着这样的说法,摄政王打算篡位之后再编史,隐去篡位这一段,名正言顺当正统。楚昭游笑了笑,这倒也符合摄政王的狼子野心。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摄政王名正言顺了,那朕呢?只能记成亡国之君了吧?还要被以后的诗人批判“隔江犹唱后庭花”的那种?太惨了吧。楚昭游躺平道:“崔大人,记,十月初九未时三刻,帝王极度悲拗,哀毁骨立。”崔庚默默观察了一下陛下的神情,还在磕瓜子,没那么夸张。他恍然大悟,看来这就是陛下说的渲染了。“启禀陛下,谢朝月,谢姑娘正在殿外等候,请求面圣,感谢陛下退月斥联姻之恩。”“这么郑重?”楚昭游想,他也没干啥啊,不过有人专程感谢他,他还是很受用的。世风日下,知恩图报的人不多了。没有影射谁的意思。“宣。”楚昭游特地换了一件正式的衣服,人家是姑娘,第一次见皇帝,虽然他是个傀儡,也要满足一下小姑娘对天子威严的想象。楚昭游正襟危坐,朕虽然经常自夸,但这是当皇帝之后,第一次有人主动跑来夸朕,值得纪念。他预想中,谢朝月应该准备了一箩筐的溢美之词,好话多到他要克制自己尾巴不要翘到天上。看得出谢朝月和她兄长不一样,从小饱读诗书,说话声音很好听,夸得也很到位,让楚昭游恍恍惚惚想起前世数量庞大的女粉丝,真是很久没听人吹彩虹屁了。但听着听着,就不对劲儿了。谢朝月:“陛下后宫空旷日久,不知陛下、陛下……”楚昭游一噎,姑娘你别跑题啊。谢朝月脸上飞起两团红粉,越发显得娇美妍丽,她也不扭捏,直视楚昭游:“不知陛下是否有意选妃。”楚昭游难得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只好问:“为什么,因为朕帮你解决了和亲的事宜吗?就算没有朕,摄政王虎符都不顾,回京第一件事,就是宣布联姻作废。”饭可以乱吃,功劳不能乱领。“不止,陛下令朝月敬仰。”“江山社稷,君臣共担,大楚永世不再和亲。”谢朝月朗声念出圣旨上的一句话,“陛下有魄力,有担当,朝月愿与陛下站在一起。”谢朝云视妹妹为心头肉,他或许不会果断站在亲妹夫这一边,他依然效忠摄政王,但不会帮他篡位。谢朝云看向楚昭游的目光中,有敬仰有心疼,她想帮帮这个夹缝求生的皇帝。为他能说出那样的话。楚昭游沉默了。他静静地看着这个大约只有十七岁,却因为一句话说要帮他的小姑娘,笑了。他唱过很多戏,有《贵妃醉酒》,也有《昭君出塞》,他不是圣人,但琵琶声中的幽怨,听久了也会动容。他的声音很平静,似乎面对的不是安身立命的巨大诱惑:“朕说的不再和亲,自然也包括朕。”“这不是和亲——”谢朝月急道。既然无意,楚昭游思索了下,决定好人做到底,打破小姑娘的对他的滤镜,“你应该去感谢你的父兄,是他们征战沙场,拼死御敌。去感激摄政王,是他励精图治,威慑四海。因为他们,朕才有底气在朝堂说永不和亲,若是大楚国力不如月斥,朕就算说上一百遍,你今天已经和亲的路上了。”谢朝月愣了。殿外,野火忽遇山雨,萧蘅凤眸一敛,情绪深不见底。 第17章 第 17 章楚昭游精确打击了谢朝月的一颗芳心,见她回不过神,特意留了一点时间给她思考。他自己也在琢磨着谢朝月此行背后的真相,谢朝月过来,她哥是知道的,也就意味着摄政王也知道。姑娘家就是脸皮再厚,少女情怀也掩藏不住。那两个大老粗就是再没有谈过恋爱,政治敏感度也不允许他们无知无觉。谢朝云可以说是拗不过妹妹。萧蘅居然同意谢朝月过来跟他说这种事情?太后说过,摄政王生不出儿子,就不允许小皇帝选妃立后开枝散叶。在这个前提下,萧蘅就不可能把好兄弟的妹妹推入火坑。萧蘅顺水推舟在试探他?楚昭游脑海中一时闪过无数阴谋论,想着想着,装了一肚子气。等朕哪天后宫三千,气死他这个孤家寡人才好。谢朝月回神,她第一次听见着这种言论,震撼的同时不由得更加钦佩陛下。明明被摄政王和她哥把持朝政,却豁达至此,还为那两人说好话,谁说傀儡不能是知人善用的明君?“陛下心怀天下,爱民如子,朝月佩服。” 第37章 议事堂是摄政王在宫内办公的场所,相当于陛下的御书房。这里完全属于摄政王管辖,把守严密,也就几个亲信能进来,包括谢朝云和钱世成。谢朝云一说明来意,萧蘅便放下奏折走了。看着是往陛下那儿去。谢朝云呷了一口茶,端详茶杯,不愧是摄政王办公地点,比他在军营里好上千万倍。他不是心大,只是坚信,谢朝月和小皇帝的谈话内容,他回去一问,妹妹肯定会如实告诉他。用得着像某人那样偷听吗?再不济还有崔庚在呢。坐着喝茶多好。但某人可比谢将军了解楚昭游,崔庚肯定被打发走了,让谢朝月隐瞒一些话,对楚昭游也不难。谢朝云沉下心,试图品味上好的大红袍,一杯茶硬是忍着喝了好几口,还没喝完就看见萧蘅回来了。这回一定喝得够慢了!谢朝云一口饮尽剩下的半杯。他观察萧蘅的脸色,估计他妹妹和小皇帝没说太过火的话,去的时候脸黑,回来的时候脸色……捉摸不透?偷听毕竟非君子所为,萧蘅只听到楚昭游拒绝谢朝月的婚事便打算走了。不曾想,竟多听到了那样一席话。去感谢兄长和摄政王……执政以来,萧蘅听得最多的评价就是狼子野心,摄政王权力碾压皇权,是想篡位,谢家世代忠烈,谢朝云追随摄政王是狼狈为奸。很少有人细究这七年,对于普通人,摄政王到底给大楚带来了什么。有杀忠臣良将么?有横行霸道欺压百姓么?萧蘅闭了闭眼,他一直坚持着的,险些被仇恨颠覆的信念,却从那个人口中说出了。让他觉得有些诡异的荒唐。谢朝云投来询问的目光,萧蘅看了他一眼,并不打算分享偷听到的话。反正谢朝月也会说。小傀儡又见缝插针夸谢朝云,本王凭什么要传话?案上高摞的奏折被拿走一本,萧蘅玉白的手指执起毛笔,在墨砚上重重蘸了蘸,讽笑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朝月的心思。”谢朝云反唇相讥:“你放的水,关本将军什么事?”小皇帝只要够识时务,就不会答应,让他自己拒绝谢朝月,他妹妹就不留遗憾了。摄政王要是不放水,陛下压根私底下见不到陆淮善,借不了陆淮善的人,管不到谢朝月的婚事,谢朝月不会因此感激楚昭游。这哪是放水,这是泄洪啊。萧蘅手一顿,笔尖在奏折上留下一个墨点。谢朝云说得没错,明明他就能解决的事儿,偏要看看小皇帝的手段。谢朝云怼了摄政王一句,脸色忽然凝重,艰涩道:“你觉不觉得,陛下变聪明了?”在出宫那三天。奏折上的墨点愈来愈深,像乌云撕开了粉饰太平。 第18章 第 18 章萧蘅闭了闭眼,没有否认。无缘无故,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心性大变,连脑子都好用起来。还不是因为合心蛊。合心蛊,最是阴狠歹毒,携阳蛊者失智一分,携阴蛊者长智一分。阴盛阳衰,此消彼长,阴阳双蛊一城之内互相感应,不能相离。萧蘅不能长期远离楚昭游,否则便会促进蛊毒发作。阴阳如太极两仪,互为托生,但细究却十分双标。阳托生于阴,楚昭游若是死了,萧蘅也活不长。阴托生于阳,萧蘅的智商若最终泯灭消散,楚昭游体内的阴蛊便沉寂下来。小皇帝就是挂在萧蘅身上的吸血包,直到萧蘅死亡。所以萧蘅得知楚昭游失踪时,第一反应是小皇帝知道了什么,故意在他蛊毒发作的关键时刻找麻烦。他回宫第一件事,也是验证楚昭游是否变聪明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交给他一件事,比如退婚。谢朝云张了张口,哑然:“你我本以为阴盛阳衰乃无稽之谈……”合心蛊的作用实在太荒谬,世上哪有这种好事?他们首先质疑,以为顶多是把两人的性命捆绑在一起,再多,就是会让摄政王慢慢变傻。但是楚昭游的变化,给了他们当头一棒。合心蛊不愧是老皇帝留的杀手锏,一击毙命!自傲强势的摄政王,若是真到了那个地步,绝不会苟活于世。 第39章 他这个皇帝不顶用,官员告假只和摄政王说,楚昭游目光欲言又止地看了萧蘅好几遍。——你的好兄弟是不是被毒死在那个角落了?萧蘅挥退众人,冷冷地看着楚昭游:“什么事,说吧。”楚昭游端坐在龙椅上,他今天起得够早,早到肚子又饿了。“呃……近日怎么不见谢将军上朝?病了么?”他问得小心翼翼,生怕摄政王一个不高兴,罚他不许吃午饭。那朕一定会闹的。萧蘅脸一黑。怎么,小傀儡天天逮着谢朝云夸还不够,三天不见了还敢想?他没好气道:“回老家成亲了。”自认为正在帮摄政王找“媳妇”的谢将军,突然打了个喷嚏。楚昭游一愣,成亲了,没听说啊,他想到什么,大惊失色道:“成亲是不是要拜高堂?”萧蘅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弱智。楚昭游自言自语:“谢将军父母皆不在,难道是拜后娘?”后娘出来活动了,会不会趁机下毒?他按捺着急,有商有量地看着摄政王:“朕能不能去讨一杯喜酒?”这句话说完,萧蘅脸色更差了,他觉得小皇帝可能不止是挑拨离间,而是惦记上谢朝云了。他也敢!萧蘅定定看了楚昭游一眼,怒而离宫。没拒绝就是答应,楚昭游脸皮奇厚,连忙提着龙袍的下端,噔噔从白玉阶上跑下来,跟紧摄政王。摄政王脚底生风,冷着脸想甩开楚昭游。楚昭游非常倔强地跟上了。这是他第一次跟在萧蘅身后出宫,每道关卡没有任何阻拦和查证,畅通无阻。不管是摄政王还是小黑,出门都非常好用!萧蘅火气没来由得大,不出声竟让那个小傀儡跟到了宫门口,再前面就是繁华的王府大街,摄政王府邸就坐落在那里。他猛地一停,背后撞上来一团软软的东西。萧蘅心一悸,某个场面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熟悉又陌生,看不清,却能抓主一丁点感觉,和现在很像。楚昭游累得直喘气:“呼——将军府往哪边走?吉时到了吗?”他一抬头,看见萧蘅眸色乌沉地看着他,似笑非笑:“谁告诉陛下,谢朝云要成亲?”“……”“……”耍朕有意思么!楚昭游愤怒地盯着萧蘅,你好兄弟下次要是出事就是你害的!“陛下可以回去了。”楚昭游气得闷头往前走,回去就回去,下次求朕都不出来。萧蘅大步上前按住他的后颈,把人揪着转了个方向,“宫门在这边。”楚昭游脚底却生了根似的,定在原处不动。他眼神沉沉地看着不远处的一伙无赖,好手好脚却游手好闲,正是当初欺负小黑的那一伙。要不是他来得巧,为首人的竹竿已经刺入小黑的身体。如今,他们又故技重施,欺负另一个占了好地方晒太阳的生人。楚昭游粲然一笑:“天子脚下,竟也有这么多无家可归之人。摄政王,你帮朕赏他们几文钱,朕这就回宫。”萧蘅疑惑地看了楚昭游一眼,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是一伙他不曾见过乞丐,他每日上朝下朝多经过此处,看着却面生,估计是从别处流窜来的。不太过分又基于善良的要求,萧蘅通常能勉为其难地满足楚昭游。只是脸色依然很臭,仿佛不是去做好事,而是寻仇。那群无赖看见宫里出来的人过来,心里有几分窃喜,听说贵人出手都很大方。冷不丁看见气势逼人宛若寻仇的摄政王,脸色顿时苍白。这、这不是他们前段时间刚打过的那个人!连衣服都一样!楚昭游眼神亮晶晶,打起来,打起来! 第19章 第 19 章萧蘅一对上乞丐闪躲的眼神,伸入袖子准备取银两的动作一顿,挥手向前,身后的暗卫收到消息,从四面八方跃出,稳稳落在那群乞丐的身边定住。无赖们慌了,四面被堵住,面前站着罗刹,下饺子似的扑通跪下。“救命……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第41章 他去御花园走了两圈,洗个澡,出来时在寝殿里发现一个不速之客。摄政王似乎是刚来,指挥两个侍卫把齐人高的奏折和信件放在案几上,俨然一副把这里当新的办公地点。他看见外殿餐桌上的晚膳还没撤,眼皮一抽,故意留给他看的?但不得不说,此法的确奏效,摄政王听说楚昭游午膳吃完意犹未尽舍不得撤,晚上立马给他上了同等豪华的大餐,简直被小傀儡吃得死死的。萧蘅心下微恼,让人连桌子都搬走。楚昭游一皱眉,什么意思,明天不给吃饭?他目不斜视地越过摄政王身边,进了内殿,爬上龙床睡觉。萧蘅也没有说话,吩咐掌灯的太监将外殿的灯火调亮一些,随后坐在案几后面,顺手拿起一本奏折,专注处理国事。早在得知中蛊之初,他和谢朝云便四处寻找合心蛊相关的信息。然而医书上关于合心蛊的记载甚少,他们寻遍大楚,也只知道阴阳双蛊不能长期远离,第一次发作之后,最好每月一次同居一个屋檐下,安抚两只蛊虫,减轻下次发作的痛苦。距离第一次发作有一个月了么?不知道。萧蘅冷着脸想,里面那个人聪明了,本王连这种小事都不记不清了。摄政王执笔在奏折上快速勾画,寥寥几句批语,一针见血指出官员存在的问题。大楚的庞大的官僚队伍,萧蘅过目不忘,看见名字便能自动反应出他上次上奏时的内容。一人高的奏折,无声地从左手边堆到右手边,力道轻得像是怕惊扰什么人。楚昭游下午睡了长长的午觉,现在他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翻来覆去,觉得摄政王在外面翻奏折的声音特别吵。他刚这么想着,外面传来轻轻的响动,没一会儿内殿忽地一黑,伸手不见五指。太监按照摄政王的吩咐,在门上加了一层黑布,隔挡外头的灯光。楚昭游一愣,半响忘了眨眼。当摄政王也不容易,这么晚了还加班替朕批奏折。傀儡皇帝也没什么不好,可以安安心心地在屋里睡大觉。那么多奏折,得批到天亮吧,摄政王他活该。楚昭游这样一想,心里的气消了一些,觉得身上哪里都舒坦,闭着眼睛困意袭来。三更天后,萧蘅放下一本奏折,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醒神。他捏了捏眉心,左手习惯性又拿了一本奏折。他年初预感今年不会太顺利,暗地里派了第二支队伍去各州巡逻,防范于未然。这一次,还真查探出了一些消息。据报,预州粮仓十室九空,如此大批量的朝廷储粮不知被转运到何处。前朝末年,饥荒四起,民不聊生,大楚开国皇帝趁机起义,建国之后,他深感民以食为天,兴建粮仓,给各州都指派了存粮指标。萧蘅执政之后,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便沿袭下来。近几年风调雨顺,粮仓却空了。预州与齐州接壤,齐州正是太后亲弟魏史的辖地。这么大的事,暗卫首领周奇却没有上报。萧蘅眼神微冷,看来有些人坐不住了。此时万籁俱静,萧蘅看了一眼剩下的七八本奏折,以及打盹的太监,起身自己倒了杯水。茶是凉的。萧蘅径直走向内殿,只闻楚昭游轻轻的呼吸声。世人皆道皇帝是摄政王手中的傀儡,实际上,他才是楚昭游的手中的傀儡,劳累一生,生死都由他掌控。或许是早上发火把楚昭游吓哭了,也或许是夜深人静,此刻萧蘅再想到这些,心里竟然没有预料中的生气。萧蘅夜间视力极好,能看清楚昭游的面部轮廓。睡得真死。凭什么本王半夜还在批奏折,白白便宜这个小傀儡?萧蘅抢了楚昭游半张被子,疲惫地闭上眼,破罐破摔地想,再过一个时辰,他就把楚昭游叫醒,剩下的奏折让他改,批不完不许吃饭。外面的人天天说他要篡位,龙榻也就这么回事。忽然,怀里滚进了一个人。摄政王浑身僵硬。 第20章 第 20 章楚昭游梦见一个大暖炉,带着熟悉的暖和的气息,立刻自发地靠过去。有些人单身的时候睡姿中规中矩,两个人就开始作天作地。楚昭游就属于这种,他半个身子趴在萧蘅身上,时不时往外面再挤挤,要不是萧蘅身量稳,早就被他挤下龙床了。萧蘅下意识就想把楚昭游撕开,甚至直接用掌风将其扫到地上。手掌堪堪碰到人时,原先的想法倏地改变,单手锁紧了楚昭游的腰,像是等待落入网中的小雀,笨拙地屏住呼吸,怀里的人终于不动了。不盈一握。摄政王动了动手指,呼吸一紧。小傀儡在他手里,呼吸很轻,哪里都软软的,就算全压在他身上,也不觉得重。可是小傀儡明明就很能吃。 第43章 朕和摄政王清清白白。崔庚掏出纸笔:“摄政王和陛下同榻而眠,醒时衣衫不整,腰带尽开,陛下脸颊红透,羞愤不平。摄政王请陛下为他更衣,陛下未尝伺候人,遂唤薛公公代替,摄政王脸色不虞,自行穿衣。注:摄政王从不让人贴身伺候,屋内无一小厮侍女。”楚昭游眼神死死盯着崔庚,隔着三米就知道他在写什么,快给朕撕了!他现在再看不出来崔庚是摄政王的眼线和迷弟,他就是傻的。看看他每天关于摄政王的备注,这哪是史官,八卦记者吧。摄政王禁止将他记入史册,崔庚就在朕的起居注里夹带私货!萧蘅叫了楚昭游几声,他都没听见,只好转向薛公公,问:“陛下的秋衣还没送来?”薛公公犹犹豫豫的,被摄政王吓唬了一句,赶紧倒豆子似的说出来:“太后说今年秋衣成色不好,裁衣宫女惫懒,没有替陛下量好尺寸,全部打回去重做。”这一打回去,就再没影子了。去年太后说为君要做百官表率,勤政节俭,把皇帝份额的布料截去了大半,楚昭游今年身量见长,前年的衣服有些短了。很显然,太后和楚昭游决裂,今年连一件都不给。萧蘅面色铁青:“你今天再去一趟。”以前懒得过问太后和皇帝饮食起居,干脆在内侍监留点位置给太后安插心腹,专管他们二人。是时候把内侍监都换成自己人。他不会短这小傀儡吃的穿的,太后却会。楚昭游用眼神谴责了一会儿崔庚,想起要吃早饭。今天没有早朝,他可以细嚼慢咽。如果摄政王没有坐在他对面就更好了。楚昭游坐在椅子上揉腰,摄政王的手劲儿真大,每次都跟抓犯人一样,生怕人跑了似的。细白的指尖一下一下舒缓被勒痛的筋骨,他满脸的怨气,一看就是针对摄政王。昨天信誓旦旦要小傀儡批奏折的某人,此刻正兢兢业业地把剩下的几本在桌上摊开,小傀儡吃饭他看奏折。萧蘅注意到楚昭游的动作,奏折险些被捏皱。很痛吗?楚昭游明明衣服裹得厚厚的,萧蘅眼前却浮现了最先看到的景象,仿佛细密的羊毫沾着颜料画出来一般艳丽。摄政王放下奏折,心情复杂地捏了捏鼻梁。他到底在想什么?御膳房仿佛终于想起自己是天下第一的厨艺,早上的伙食也丰盛地不行。仅仅楚昭游这边丰盛。摄政王那边是清粥小菜,他的惯常早膳。崔庚又开始下笔如飞。但昨天连吃了两顿山珍海味,楚昭游早膳突然不是很有胃口。刚才在内殿还满心想着吃,真的面对一大桌子肉菜,楚昭游连连提了十口气也吃不下。明明很饿,但反胃。想吃摄政王那边的,摄政王已经开始吃了,斯斯文文,看起来很香。这个要求提出来会被打吧。薛公公站在楚昭游身边给他布菜,半响一动没动。昨晚摄政王在福宁殿睡了,薛公公思路没有崔庚广,他只觉得天要塌下来了。摄政王破天荒地睡龙榻,在福宁殿处理国事,是向外界散播篡位的讯号?会不会吃完这顿饭,陛下就要被赶出去了?主仆俩一时愁云惨雾。萧蘅:“不想吃?”楚昭游眼神淡淡:“有点恶心。”话音一落,福宁殿温度骤然降至凛冬。摄政王冷面霜眉,刚才还嚷嚷着饿,现在说这话故意恶心他?昨天风卷残云,今天看着本王就吃不下?薛公公老命都要没了,为什么陛下和摄政王总是说不到两句话就要吵起来? 第21章 第 21 章一句“本王不是和你商量,不想吃就滚”卡在胸腔, 萧蘅喉结微滚动, 狠狠咽了下去。摄政王什么时候忍过别人, 就怕楚昭游又要哭。本王行事光明磊落,就怕这种弱不禁风的小哭包。上回瞪一下就要哭, 骂一句“滚”岂不是要哭得满地打滚?萧蘅给自己找了一堆理由,拿出极大的耐心:“你到底想要什么。”摄政王真凶, 连早饭吃不下都不行。楚昭游心里吐槽一句,忽然顿悟,他一小傀儡凭什么和摄政王同桌吃饭呢, 坐在对面是有隐藏任务在身的,他必须吃啥啥香,给摄政王营造良好的就餐氛围。他没做到, 摄政王生气了。目光弱弱地往摄政王手边瞥了瞥,白粥、酸黄瓜、酸菜饼,已经被吃过几口了。他拿起白瓷勺, 敷衍地在自己碗里舀了一勺满满瘦肉和海鲜的浓粥。 第45章 据传,陛下唱戏并不咋地。他们不约而同绷住脸色,怕露出嫌弃的表情被趁机加钱。楚昭游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波流转:“瑞霭蟠凝金阙下,和风飘拂绮筵前……”钱世成惊诧地看着小皇帝,那三天真的去学唱戏了?字正腔圆,婉转动听,和大楚戏院里的都不一样。钱世成这个大老粗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明明戏子下九流,但他们听楚昭游开口时,浑然觉得自己应该穿上最庄重的朝服,凝神细听,不错一句。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帝王,才能有这样的效果吗?似乎又不止这样,追根究底,是唱戏者本身不觉得戏子低贱,他唱出来的便如阳春白雪。护龙卫齐齐震撼,听着听着竟有些痴迷,居然觉得这钱花得值。他们一定是花钱太多,心痛傻了。这出戏很短,唱完时众人都回不过神来,这就完了?楚昭游亲切地看着他们:“还有钱吗,朕还唱。”护龙卫唰地后退一步,没了。楚昭游数了数银子,一共二十两。摄政王就应该把全皇宫的人都叫过来,他开一个千人场,马上富得流油。护龙卫不敢跟摄政王报账没事,他找个机会说就好了。等于他现在赚的是摄政王的钱,那有什么要紧?小黑还欠他钱呢。他叫来薛公公:“这些你帮朕保管,有什么要用的,从里面拿就是。嗯……先帮我买一套戏服,要便宜的。”本来摄政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薛公公有渠道免费弄到皇帝的特供戏子行头,但是摄政王将内侍监大清洗之后,不知道有意无意,把这个渠道给砍了。福宁殿的东西被摄政王扔了个干净,楚昭游决定按照原主的喜好装修回来,但其实他个人也偏向萧蘅的审美,就只打算买一套衣服挂着最显眼的地方意思意思,能把摄政王恶心得以后再不踏入福宁殿一步最好。钱世成以为这出戏就这样结束,谁知当晚摄政王就把他叫去询问。“他唱得如何?”摄政王一手背在身后,右手执笔练字,一副随口打听的淡然。被特意叫过来的钱世成欲言又止,不敢说实话,在萧蘅面前夸人唱戏,那跟投奔仇敌有什么区别,他马马虎虎道:“不错,确实是学过的,王爷可以放心。”“还有呢?”萧蘅皱眉。钱世成又加了几个字:“余音绕梁。”萧蘅还是不满意。钱世成搜肠刮肚:“此、此曲只应天上有……”越夸萧蘅脸色越差,表情好像自己的什么宝贝被人抢先观赏了。不止一个人,一堆人。萧蘅摔笔:“本王是问你他生不生气!”“不生气。”还很高兴地搜刮了他们的钱袋。萧蘅卷起案上的宣纸,把它卷成一筒投进花瓶里。他就知道,只有他被气的份,楚昭游脸皮厚着。钱世成见今天摄政王似乎对戏也不那么排斥了,装模做样地一声长叹,“唉!”摄政王眼皮都不抬:“月俸又上交了?”要说钱世成也是活该,自己藏不住钱,摄政王一发钱或者赏赐,迫不及待就回家跟媳妇炫耀,然后就被没收,回回都这样。钱世成:“这回连私房钱都被盘剥走了。”萧蘅满脸嫌弃:“就你那藏了一年才一两的私房钱?夫人不是嫌你脚臭不会翻你的官靴么。”藏钱秘诀被揭穿,钱世成老脸一红,“哎,这回可不是我媳妇。”他谴责地看着摄政王,你也不管管,放着我们一群兄弟被欺负。萧蘅莫名其妙,难不成还能是他媳妇?钱世成老泪纵横,“陛下唱戏,收了兄弟们每人一两。”摄政王:“……”“一群废物,自己去库房领钱。”……十月十五,梁州督军府的赵夫人收到一封京城来的信。盖着皇帝的私章,拇指大小的火红漆印。狄燕两指捏了捏薄薄的信纸:“听说我那侄子和魏万虹决裂了。”她把信扔给一旁的丈夫赵城,“都快过了十年了还来找我作甚,烧了,我不看。”“好。”赵城憨厚地把信揣进衣服里,“我这就烧了。”过了两个时辰,赵夫人风风火火过来揪住丈夫的衣领:“信呢。”“烧了。”“你敢!”赵夫人横眉竖眼,熟门熟路地找出那封信,指尖有些颤抖地打开。 第47章 谢朝云三天两头不着家,通常是几天才匆匆回来一趟, 陪妹妹吃个饭, 又带人去京郊的各个村庄寻人。谢朝月终于忍不住问道:“哥哥最近接到什么任务吗?”“嗯。”谢朝云简短应答, 没有透露太多。谢朝月想,那一定是在暗地里帮摄政王做事。她咬着筷子, 鼓了几番勇气,终于视死如归地问出来:“陛下那么好, 哥哥为什么只帮摄政王?”谢家忠君爱国,谢朝月不知道为什么到哥哥这里,突然变了。她不是愚忠, 只是不明白,哥哥是好人,陛下也是好人, 好人应该帮好人才对。谢朝云沉默了一下,道:“朝月还小,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换做逃出宫前的小皇帝, 是绝对不会说出那样一番话, 谢朝云惊讶于他的透彻, 却也止步于此了。毕竟, 小皇帝的“透彻”, 是背后有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谢朝云放下碗筷, “后天是父亲的忌日, 你跟林伯学着筹备一下。我今天陪摄政王出城有事要办, 两天就回”他拿起挂在一旁的长剑, 大步走出将军府。谁还记得,本朝最大的忠臣是萧蘅呢?谢朝云永远记得,那一年,先皇驾崩,托孤于年仅二十的摄政王。朝廷内忧外患,西边敕鞣未除,南边月斥作乱,宫内太后掌权。国丧之后,先皇身边的刘公公告老还乡。萧蘅念在这些年与太后博弈中,与刘公公同一战线之情谊,叫了谢朝云一起去城外的十里亭送他。谁知刘公公还未靠近十里亭,杀机顿现,数十名黑衣人围攻一人,萧蘅和谢朝云连忙加入战局,救下只剩一口气的刘公公。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刘公公惨笑:“看来先皇不仅留不得萧大人,连老奴也留不得……”刘公公是当时唯一知道萧蘅中蛊的人,要不是先皇留这一出封口的戏码,恐怕这个秘密就要永远地被带进棺材。少年最重江湖义气,忠孝仁悌全是狗屁,就在那个时刻,谢朝云感到唇亡齿寒,一直被灌输的观念全盘颠覆。他们本以为,先皇除了给“太傅、摄政王、国姓”这些虚名,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信任,临终前扣扣索索又给了摄政王半块虎符。“确实是信任。”谢朝云嗤笑。先皇足够信任萧蘅,笃定他能在七年里给小皇帝打造一个盛世,七年之后,蛊毒逐年发作,萧蘅意识到自己智力大不如前,也会认为是早年呕心沥血,过度透支身体,而小皇帝在他的教导下“大有长进”,必然还政于陛下。陷阱早已设下,谢朝云有时候在想,若是萧蘅那天没有去送刘公公,是不是就能带着欣慰和成就与世长辞?不,难道要到了地府,阎王爷翻开功德簿,告知这些年的荒唐,才如梦初醒死不瞑目吗!谢朝月说谢朝云太认真了,找人而已,摄政王又没有给期限。谢朝云却不这样想。摄政王顶天立地,负重前行,被抛弃欺骗,被辜负误解,他虽然不说,谢朝云依然觉得,尽管仇恨蒙蔽双眼,政事如山倾倒,萧蘅从不放弃去相信别人。谢朝云不愿这样想,但事实就是,再不找到神医,萧蘅清醒的时日不多了。他们找的这个人,或许是此生唯一不求回报对摄政王好的人,如何能不报答?摄政王本人还在为自己的念头恼怒,他居然想暂时不去找人,想先把小东西找来打一顿出气再说。可是那陌生的三天又在催促他前行。骏马原地踌躇,钱世成疑惑地拍了拍马头,这马不会走路了咋地?担心骏风不够听话给摄政王贬去拉磨,他贴心地为摄政王牵着马走了两步,速度非常感人。钱世成抬头一看,发现是他家摄政王强行按着缰绳不让动。“主子?”萧蘅远远看见谢朝云骑马过来,下来决心:“去莲花村。”合心蛊对他能有这么大影响?大到楚昭游的事总是莫名其妙地盖过其他任何正事?摄政王不认为是楚昭游的个人魅力,冷笑着栽赃到了合心蛊头上。又是合心蛊的肮脏伎俩,那本王就不能认命。钱世成揣着手看摄政王和谢朝云会合,吩咐护龙卫跟着楚昭游,自己在街上巡逻。上回摄政王在街上抓了几个无赖,审出了一些预州的秘密。他天天在这街上巡逻着,怎么就没有那个好运气。这几天,钱世成看哪个乞丐都像外来流窜的,逮着一个上去盘问,见口音不对就警惕。一来二去,没问到什么,反而把私房钱都施舍光了。钱世成站在一家戏班子门口,里面戏还没开场,人声鼎沸,十分嘈杂。摄政王厌恶戏班子,却没有全城禁戏,不主动找到摄政王面前的都是没事。朝廷官员怕听完戏,身上沾染了什么痕迹,触怒摄政王,能少听就少听。少了达官贵人,戏院面向老百姓,装修什么都很接地气。钱世成在外面站了会儿,忍不住拿它和楚昭游比较。比个屁,他们陛下不知道甩这里的戏班子几条街,估计唱戏赚钱都比当皇帝多。钱世成不由得又心疼了一下自己的私房钱,他摸了摸钱袋子,从库房支取的银子这两天都施舍给乞丐了。钱财一旦离他而去,就再也攒不起来了。一名护龙卫气喘吁吁地找来:“大人您怎么站在这儿了,摄政王有事找您。”“摄政王不是出城了?”“对,王爷半路让属下告诉您,必须亲自寸步不离地看着陛下,别让太后有可趁之机。”摄政王心里实际想的是不是别让魏霜霜有可趁之机,这就不知道了。 第49章 楚昭游“啧”了一声,两国之君刀刃相向,实在是有违他和平的追求。前门出不去,他立刻向往后面跑。“抓、抓住他。”章回吉姿势相当不雅地勉力站起来,双眼赤红。后院里闪现好几个黑衣人,楚昭游:“……谁来救救朕!”他已经成功激怒了章回吉,被抓不死也残。楚昭游有些绝望,喊了那么就救命都没用,也不差这一句了。月老庙外一阵乱,两方缠斗,百姓尖叫,跟来的护龙卫人少脱不开身。钱世成匆匆赶来,在嘶喊声中终于捕捉到小皇帝的呼声,提刀往那边赶了过去。看见小皇帝还完好无损那一刻,钱世成差点落下眼泪。钱世成急速掠过,胳膊一携,刀光晃过,劈山蹈海,迅雷不及掩耳,把楚昭游从黑衣人包围圈里揪出来,随后单手出刀,抵在章回吉脖子上。“再动我就杀了他!”黑衣人面有惧色地后退,陆续放下了武器。楚昭游感觉自己被当成萝卜拔了,本来就惊弓之鸟,骤然腾空让他几乎吐了出来。摄政王教的好手下,武功都是一个路数。靠近章回吉还能闻见血腥味,楚昭游连忙找了面墙扶着,不住地干呕。钱世成顿时面如土色,章回吉那里受伤,陛下又恶心成这样,他是不是来晚了一步?不知为何,钱世成就觉得这回摄政王不会饶过他了。他手足无措地问:“这狗杂种方才冒犯陛下了?”楚昭游缓了缓,这必须澄清:“没有。”“这就好。”钱世成后怕地扎了章回吉大腿一刀,去你娘的狗杂种。谢朝云刚在西北打了胜仗,士气正盛,大楚完全有能力对月斥出兵讨伐。出了这事,章回吉就是大楚阶下囚,别妄想是什么邻国太子,留口气就不错了。萧蘅在莲花村听到暗卫速报,睚眦欲裂,不寒而栗,瞬间忘记自己来莲花村的目的,一刻不停赶回宫时,已经到了第二天清晨。秋露凉如霜,摄政王两肩衣服沾满露水,他风尘仆仆地站在福宁殿前,一时竟不敢进去。他应该先去找小东西的,哪怕是吓唬他一顿,吓哭了,也比被章回吉欺负好。楚昭游一早起来,趴在床沿吐得比昨天还厉害,眼眶红了一圈,他吸了吸鼻子,好想马上大口吃饭。简直迷惑。他出手快准狠,一招制敌,心里其实特别爽,脑子里不知道夸了自己多少遍,甚至想让史官把这段记下来。但为什么昨天闻了血腥味就干呕个不停。萧蘅在殿外,心脏猛地一抽,怒不可遏抓住钱世成:“这就是你说的有惊无险?!”他几乎吼出来:“章回吉哪只手碰他了,马上给本王剁了!”钱世成一脸苦逼,陛下明明说一根手指都没碰到。章回吉带回去之后,口供也和陛下说的话吻合。钱世成:“王爷息怒,都没碰。”萧蘅听不进去:“那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嗯?除了章回吉,还有没有哪个畜生也碰他手指头了!”是啊,为什么呢。钱世成苦逼中带着安详,这个情景,他好像从昨天就预见了。 第23章 第 23 章楚昭游喝了一口水,听不清楚萧蘅在说什么, 默默捂住耳朵, 那位摄政王, 能不能不要在朕寝宫外面吵架。()“薛公公,拟旨。”“陛下请说。”“赐魏霜霜一碗糖水, 两盒珠钗,以表达朕对章回吉之事的愧疚。记得不要进魏府, 当众宣旨。”楚昭游拿起玉玺,笑眯眯地盖下去。这件事肯定没办法按照原样宣布,章回吉是意欲行刺的奸细, 现在在摄政王的地牢里,他一刀过去,气也消了, 剩下的也管不到了。太后能干出这事,八成不会让他们抓到通敌的证据,稍后料理。楚昭游说了自己心眼小, 别以为魏霜霜是个女子, 他就不敢下手了。一个一个来。“糖水?”薛公公疑惑, 要下毒吗?楚昭游肯定:“就是糖水。”“奴才这就去办。”薛公公出去正好摄政王要进来, 被拦住查了圣旨。萧蘅扫了一眼, 扔回给薛公公, “钱世成, 跟着薛公公去宣旨。”钱世成:“遵命。”他路上偷偷问薛公公:“里面写什么, 把魏府的人都抓起来?” 第51章 “药太苦了,朕喝不下。”楚昭游觉得恶心是一种心理因素,没得治。“良药苦口。”“可朕这是心病!无药可救!”楚昭游振振有词,“不喝已经会吐了,朕怎么可能喝得下!”萧蘅一听是“心病”两个字,脸一沉,越发肯定楚昭游还有话藏着。那他还偏要治好他。他一听楚昭游干呕,心里就不舒服,原因各种各样,或许还包含了心疼之类,但是摄政王是行动派,不想深究,只靠感觉行事。“来人,告诉太医院,陛下嫌苦,换一种药,今天之内治好陛下。”楚昭游叹气,药哪有好喝的,他还是装乖把摄政王骗走,喝不喝自己决定。萧蘅难得从进来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生气,甚至还自省:“这件事,本王跟你道歉。”楚昭游:“啊,哪件事?”摄政王需要跟他道歉的,只有一件事吧。“陛下安危是本王的职责,这回是本王护驾来迟,陛下可以提一个要求。”不止是护驾不力,还有一个原因,萧蘅把小皇帝回宫之后的变化瞒得死死的,一则怕顺藤摸瓜,找到他中蛊的事,二则防止有人暗中和楚昭游搭线,打清君侧的旗号。他默认的,梁州赵夫人可以收到信,他不允许的,一个也别想和楚昭游联系。甚至连太后都觉得,摄政王和楚昭游还是以前那样水火不容,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出手。“哦。”原来是人家摄政王责任感特别强,楚昭游问,“不喝药?”“换一个。”楚昭游当场气吐。萧蘅忙不迭拍着他的后背顺气,可能是上回被楚昭游嫌弃过了,这次他的手劲掌握得刚好,不轻不重。就这样还想不喝药?萧蘅自顾自帮他决定:“罚太后禁足斋戒一年,不许见任何人。”他暂时不动太后,以免幽州的魏史狗急跳墙,等他把预州粮仓的事情查清楚,太后当年垂帘听政,留下的所有隐患一整条线都拔了。至多再几个月。楚昭游还算满意,看来章回吉和太后都是面谈,没有证据,而且太后以后都不能找他麻烦,关一年还不得疯。“昨晚做了几个噩梦,朕要睡个回笼觉。”楚昭游把被子蒙上头,送客的意思相当明显。他其实还想问萧蘅出京干什么了。但看萧蘅的反应,估计既没想起来,也不是好事。摄政王变傻这根老虎须不能捻,乞丐的事给楚昭游留下了巨大的阴影。一想就忍不住要骂人。……太医院今日分外忧愁。张太医一把年纪了,发愁道:“上哪去找不苦的药呢?是药三分苦。”刘太医:“陛下的脉象格外奇特,似乎体内正在重塑筋骨一样杂乱,但又乱中有序,强劲有力,有一段时间了,说不上来,但看陛下气色,似乎毫无影响。”张太医:“老夫看法一致。陛下可能是怕见血,一回想那个场景就吐,等他慢慢忘记那一幕,就痊愈了,这是心病。”这种例子算多,张太医年轻时第一次见到腐烂的尸体,之后一个月一吃东西就吐。刘太医:“可是要换成什么药呢?要不加几味味甘的药?”太医院一致认为陛下不这么需要吃药,顶多开点安抚之药,可是陛下又不吃,他们难道还能随意改变药性不成?一旁晒药的小童插嘴道:“听说太医院有一剂良方,专治孕妇干呕,药味轻,小孩误喝也无碍。这不是异曲同工?”老太医豁然开朗:“果然还是年轻人脑子灵活!异曲同工!异曲同工啊!”楚昭游小睡一会儿,勉强吃完早膳,太医院送来改良版的药汤。他抿了一口,还是不喜欢,可惜旁边有个奸细在看着。他佯装欣喜,眼神真诚闪亮:“今天的药很甜。”薛公公松了一口气。“崔大人,朕要喝药了,您可以闭上眼睛,不要把朕不英俊的一面写近起居注么?”崔庚跟了楚昭游这么久,知道陛下有一些无伤大雅地爱慕虚荣,“遵旨。”反正他鼻子灵,陛下倒哪里他都会发现。薛公公虽然忠心,但不会连喝药也惯着陛下替他喝。楚昭游眼睛一弯,端起药碗,直接往桌上的一大盆鸡汤里倒。两种汤颜色相近,多一些少一些,只要朕撤得够快,就不会有人发现。楚昭游纤细的手腕一动,突然被截住。你的摄政王突然查岗!他手一抖,整个碗都要掉进鸡汤里,萧蘅眼疾手快,接过药碗,一滴都没洒地放在桌上。楚昭游蔫蔫地缩回手。 第53章 他想了一下,楚昭游被灌完药,有吃蜜饯吗?好像没有,他不肯再和他说话,跑到床上去了。“刚才说的事,你看怎么样?”谢朝云回到正题。萧蘅在走神。谢朝云:“摄政王?萧豫道?”“嗯?”姓萧名蘅字豫道的摄政王回神,想了想,才从钱世成的打岔中找回话题,“按你说的办,先派几个人扰乱视线。”萧蘅这一趟找到的线索并没有预想的多,反而还十分迷惑。他在莲花村见到了三个人,都是谢朝云从犄角旮沓里找出来的,疑似见过摄政王的人。然而他们口中的“傻子”不仅互相矛盾,还和摄政王千差万别。村民一特别笃定:“草民在山上的破庙里见过,是一家三口!我打外面一看,一男一女,哦,对还有个孩子,当娘的还深夜给孩子唱什么,世上只有妈妈好,好听。草民本来想进去听一听的,但那时候是半夜,我怕是狐妖就没敢进去了。”大嫂子:“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不是故意骗他鸡的!家里孩子一个月没吃肉了我这也是没办法,后来鸡又被偷走了……那傻子、啊不,那位大人有个重病的媳妇,没有孩子,我还说他明年生个大胖小子呢……”村民二抱着柴:“求大人饶了我们吧,这是那位大人劈的柴,现在都在村里,还没烧完呢,我这就还给你们,绕了我们吧……那位夫人口味挑剔,什么酸的甜的,草民也不知道,给了淘米水。”一家三口、重病、口味挑剔……萧蘅听得头疼,那个见一个人被骗一次的,真的是他么?谢朝云问他有没有印象,萧蘅摇头,虽然那劈材的力度一看就是他亲自动手。这三个人嘴里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人。谢朝云心情有些沉重,他以为像萧蘅这般精明的人,傻也傻不到哪儿去,可这才第一次发作,萧蘅居然就严重到了这个地步,他都不敢想象第二次。“会不会,其实你只是在破庙里遇见一对孤儿寡母,后面两次是臆想出来的,因为后来那女子就只在你口中出现过了。”谢朝云大胆假设,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萧蘅内心的荒芜,他曾经被“家”狠狠伤害过,或许,萧蘅心里还渴望一个正常的家?一家三口变两口子,萧蘅会不会和那对母子离别之后,自动擦除了一部分?毕竟人都有古怪的占有欲,萧蘅潜意识里排斥喜当爹,却以为自己有媳妇。萧蘅冷冷看了谢朝云一眼,他难道就这点追求,臆想别人的媳妇?令人心塞的是,他无法有力反驳谢朝云,只能道:“本王只记得,头痛的时候身边总是有人,无论她是谁,这就够了。”嫁不嫁人,生不生子,他只管报答便是。这些年锦上添花者前仆后继,雪中送炭的,萧蘅也就遇见过一个。可笑他权倾朝野,到头来变成傻子,半生心血付诸他人。仅剩清醒的一年,不论恩情大小,江山相赠未尝不可。也算这些年的坚持有了浅薄的用途。找人找到这里便没有什么线索了,虎符下落不明,谢朝云提出反其道而行之,让那女子来他们。萧蘅采纳了,从今天开始,摄政王府开一角门,专门接待。大楚都传开了,摄政王十月初出城时受伤,被一个黄衣女子所救,可惜摄政王醒来忘记那女子的长相,现重金寻人,找到必封郡主。别说郡主,以摄政王的权势,封公主都行!一时间,这名女子成了大楚人人羡慕的对象,话本里不都这样写,像摄政王这样的冷面阎王爷,宠起人来一定不得了,得宠上天!摄政王妃虚位以待!全大楚最风光的女子,皇后都比不上!所有女子都在挖空脑袋地回想,自己是不是十月初身着黄衣,出了京,救了一个陌生男子。萧蘅怕因此给那人招致祸事,便让谢朝云找几名女下属,冒充认亲。果然,前几名靠近摄政王府的女子,都莫名其妙地,路上被人围困。多少势力想要趁机抓人威胁摄政王,都发现抓错了人。渐渐地,这些势力偃旗息鼓,另辟蹊径。很明显,来人中,碰运气的女子占了大多数,被负责人追问两句就露馅了。摄政王根本不记得那女子的任何长相,摄政王都找不到的人,他们踩了狗屎运才能撞见。法不责众,来的女子多了,摄政王府也只是确认之后就把人放了,没什么代价。不如他们派人假冒,万一正好对上特点,一跃成为摄政王枕边人呢?暗搓搓打探消息的人多了,谢朝云故意对不同人放出一些假消息,第二天果然就有符合条件的女子上门。萧蘅翻阅谢朝云整理出来的名单,冷笑,“你去暗示本王有重要信物丢了。”大鱼就快上钩了。……消息传到楚昭游耳中,不知道已经过了几个版本。他这些天都在和自己较劲。反胃干呕持续了好几天,他起初赌气,就是不肯喝,后来发现太医院有点真本事,喝下去虽然不能根除,但起到了不小的效果,起码他能顺利吃下饭。崔庚终于表现出一点君臣情谊,从宫外给他买了好吃的蜜饯,一天一大包不重样。好甜,朕可以勉强喝一喝药。胃口不好,楚昭游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哪哪都不想动弹,躺在床上往自己嘴里扔酸梅瓜子葡萄干。崔庚奋笔疾书:“陛下今日又吃了一包果香铺的蜜饯,合计二两三钱。上头让史官五天支一次账,陛下能吃,果香铺价格昂贵,史官囊中羞涩,支撑不过四天。”楚昭游:“崔大人,最近外面有什么八卦可以听听吗?”崔庚想了想,摄政王说外面的消息传得太假,比如已经有人发散出“摄政王寻找王妃之后就要篡位”的分支,烂七八糟的消息不要告知陛下。“没有。” 第55章 这里是摄政王的书房,谢朝云打死也想不到,萧蘅竟敢让小傀儡进来,不怕随便一翻就是谋反证据?确实不用怕。小皇帝就是进来看见龙袍,也只能活活气死,拿摄政王没办法。摄政王府以青砖砌成,环境清幽不失气派,没有像宫里那样红墙琉璃瓦,真题风格庄严古朴气势开张,和皇宫呈对立之势。楚昭游被带着进去,心里不住感叹,他要是和萧蘅换个地方住,天下太平皆大欢喜。走了一段长长的路,才看见摄政王的书房。萧蘅住过他的福宁殿,楚昭游第一次涉足摄政王的领域。书房放的信件很多,架子上,书桌上,都堆着成堆的文件。楚昭游生怕自己多看一眼被误会,目不斜视地走进去。屋里的两人,谢朝云俯身觐见,另一个人眼皮都不动。萧蘅推了推茶盏,示意楚昭游可以喝。楚昭游注视雾气袅袅的茶杯,心里像有只小猫抓似的痒。摄政王真心在找人么?他到底想起多少了?找到了之后呢?但是楚昭游不敢问,怕问了被迁怒。摄政王简直不是人,忘了就忘了,现在还找什么,搞得他七上八下的。心里堵着一块石头,楚昭游茶也喝不下了,他抿了一小口,就放回去,不小小心看清了桌上的一张名单。大大咧咧地摊开在桌上,一点也不遮掩。楚昭游看见了好几个熟悉的名字,大多是官场隐形人,没有身居要位,但也不可或缺,要不是他记性好,换个傀儡皇帝不一定能记住。萧蘅和楚昭游隔着桌子对视了一眼,在他眼里看见了一点质问和恼怒。楚昭游豁出去:“听百姓说,摄政王在找王妃?”萧蘅立即否认:“以讹传讹,陛下也信?”他卷了卷桌上的名单,“陛下是天子,勿听信一面之词。”楚昭游深吸口气,赶在萧蘅收起前,又看了一眼名单,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萧蘅好像故意放慢了一点。刚才一眼扫过去,只顾着看那些认识的名字,再一眼,楚昭游发现,那些不认识的名字在上排,大多为女子,下面一一对应着官员。楚昭游冷笑:“全部女子登记在册,身家背景都查好了,摄政王看上谁了,要不要朕给你赐婚。”萧蘅立即打断他的话,好像早就准备好说辞一样:“胡扯,本王只是借这个机会抓奸细,这些人自投罗网,背后的主使浮出水面,本王的目的就达到了。”楚昭游顿了一下,重复道:“你和谢将军这么大张旗鼓的,是为了抓奸细?”谢朝云不可置信,摄政王为什么要向陛下解释全盘计划,还把找人这个主要原因隐去了?向陛下解释,有必要吗?萧蘅在楚昭游眼里,明晃晃看到了一行字:朕要一个解释。本王解释地还不够清楚么?他不是选妃,小东西还要听什么?摄政王点名谢朝云:“你和他解释!”谢朝云顺着摄政王的思路,把抓奸细的部分说了,藏了另一半。他常常听说,侍卫结伴去青楼喝花酒,家里的媳妇问起来,就互相掩护说在当差。谢朝云本以为自己身边都是钱世成、萧蘅这样的,要么怕老婆,要么不娶妻,应该没有这个机会体验。今天居然变相体验到了!感觉还非常真实!他迷惑了一瞬,明白了萧蘅的用意,他们的计划已经完成地差不多了,透露无妨。但是萧蘅的恩人对他有多重要,这件事要有所保留,多一个软肋,就多一份危险。小皇帝主动问起,还去认真看了姑娘们答题,对这找人件事关注度异常,或许手里有什么寻人的法子也说不准。但经过今天,小皇帝肯定不会在这上面花心思了。谢朝云一边说,一边观察楚昭游,发觉他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好像进门时某种笃定的信念被摧毁。他心里一突,难道小皇帝真的有办法,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心如死灰了?楚昭游淡淡看了摄政王一眼,笑道:“摄政王雄才伟略,这个办法很好。”书房门开着,楚昭游大步走了出去,招呼都不打。脸色比进来时还差。萧蘅愣了一下,他这是生气了?他凭直觉行事,不想让楚昭游误会他在找摄政王妃,便牟足了劲儿解释,但现在……自己似乎哪里弄巧成拙了。萧蘅扫了一眼谢朝云:“你说那么多干什么?”话里话外把本王塑造成一个不折手段的奸臣,把楚昭游吓走了。谢朝云这下是真的确信,摄政王的智商被楚昭游分一半走了。说来说去,萧蘅真的单纯在解释他不找摄政王妃!是他自己想复杂了!萧蘅不按常理出牌,那他对小皇帝的判断也有误了。谢朝云忍不住道:“你失踪之后对楚昭游的关注是不是太多了,中的不是合心蛊,是忠心蛊吧?”难道摄政王觉得自己遇到一个明君,自动回到贤臣的位置了?摄政王脸色骤变,被说中了心事一样。他掌心按着楚昭游只喝了一半的茶盏,手背绷紧,“连你也觉得,本王最近不正常?” 第57章 “是。”从前出于对谢朝云的信任和尊重, 萧蘅甚少去查探谢家的事, 但是今天发现陆丽华的的侄女陆婷, 竟然知道谢朝云对掖庭总管透露的消息,这一条暗线不可小觑。再联想到太后赐婚谢朝月,当时摄政王失踪,所有人人心惶惶,但第一个表现出来的,就是谢立百,他同意了太后赐婚。当时只当谢立百是形势所迫,糊涂一时,如今看来,也不尽然。谢家不是表面那么和平,小皇帝手无缚鸡之力也敢进去,萧蘅捏了捏眉心,“萧九,迅速去查,越快越好。”萧九低头沉思了下,道:“主子要是着急,不妨找谢家的下人问问,属下的娘亲曾经提起过,属下隔壁住着一个老嬷嬷,据说七年前还在谢将军家当差。”“带路。”老嬷嬷老眼昏花,耳力不行,萧九提高音量,几乎是吼出来,“我家主子问您,记不记得谢家的事,谢立百的夫人,陆丽华,她有没有和什么人往来?”老嬷嬷:“不记得啦,多少年前的事了,我不在陆夫人跟前伺候。”萧九嗓子都有点劈了,没问出什么。萧蘅抬手:“到此为止,找其他方法。”外面忽然下起雨来,十一月了,京城正式步入寒冬,一场雨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萧蘅看着阴沉的天色,拧眉道:“今年给京城守卫多发一套棉衣,银子从府上出。让他们多出去巡逻,眼睛放亮一点,再让本王看见城外城内街头冻死百姓无人管,本王先扒了他们一身皮。”“是。”萧九带主子来一趟,却没有任何收获,悻悻道,“天公不作美,不如属下先回去,派马车过来?”“做媒?对,陆夫人喜欢给人做媒。”老嬷嬷耳朵突然又灵了起来,萧九只是平常声量和摄政王说话,她都捕捉了一两个词。萧蘅脾气挺好,亲自问:“都给什么人做过媒?”老嬷嬷掰着指头数,嗓音粗老沙哑,半天只数出了一个,“给谢老将军做媒,老将军一双儿女那么小,可怜见的,可不是要再娶一门。”萧蘅脸色一变,谢朝云后娘是陆丽华安排进来的?在老将忌日听到这一点,萧九后背蹿起了一点凉意,他去看摄政王,萧蘅已经快步走进阴雨朦朦中,利索上马,直奔谢将军府。萧九见摄政王反应不对,默契地没有跟上他,而是去找钱世成,调护龙卫,先把将军府围起来再说。谢老将军已经去世八年,忌日的流程管家早已熟门熟路,提前一天就把所有物品准备好了。因为有楚昭游在,谢朝云让他先上香。楚昭游推辞不过,上完香就观察起周围人的反应。他第一次见到谢朝云传说中的后娘,吴氏,一身素衣,不施脂粉,不带钗环,谢朝月说她避居佛堂,此话不假。总之吴氏看起来特别老实,一句话也不多说,不像会下毒的样子。人不可貌相,小黑以前也特别老实,朕吃的亏大了。楚昭游以为谢老将军和吴氏,应该属于老夫少妻,事实并不是这样,吴氏并不年轻,按年纪推算,她嫁人时应该有二十七八。他被请到一旁坐着,桌上瓜果点心茶水一应俱全,楚昭游最近一边反胃,一边肚子饿得比谁都快,相当矛盾,仿佛要储粮过冬一样。一想起谢朝云怎么死的,楚昭游伸到龙须酥的手指一顿,缩了回来,在自己衣服上揩了揩。亲卫见状,关切地问:“陛下,可是点心不合胃口?”楚昭游盯着雪白的龙须酥,上面一层绵密纤细的糖丝,咽了咽口水。不,是很合胃口。他违心道:“早上没喝药,现在又有点想吐。”亲卫顿时紧张地建议:“陛下上完香了不如咱们回宫?”薛公公年纪大,走路还没有楚昭游快,楚昭游怕累着他,出宫没带。亲卫第一回还要负责薛公公的职位,生怕哪里没有照顾到。亲卫接了摄政王的命令,不敢让陛下不开心,尤其不能吃不下饭,当然,摄政王本人惹的不算。楚昭游摇了摇头,“再待会儿,你也不准吃。”祠堂里香烛的气味太重,楚昭游眨了发干的眼睛,觉得一时半会儿搞不完。人有三急,楚昭游飞快地上了个厕所。回来时,祠堂里的一家三口没了。楚昭游魂飞魄散:“谢将军呢?”管家道:“回陛下,在西屋。”……西屋的供桌上也焚着几十只香,门口的甚至还烧了一把纸钱,烟雾缭绕。吴氏和谢家兄妹难得坐在一桌,桌上盛着简单的斋饭,和一壶祭祀用的清酒。吴氏给三人都倒了酒,“今天难得有机会说话,谢将军,这些话可能由我来提不合适,但是王老夫人既然求到了我头上,我也不好推脱。只是一提,将军放不放在心上都可。”谢朝云一听是王老夫人,便有几分明了,这老夫人是大理寺少卿的母亲,父亲是三朝元老,曾官至首辅。老夫人深明大义,持家有道。大理寺少卿是前两届的探花,摄政王亲自主持的科举,一点水分不掺。这是给谢朝月说亲来了。谢朝云不看家底,大理寺少卿人他见过,年轻有为,这门亲事倒是合适,比陆丽华天天盘算的那些纨绔子弟要好上百八十倍。“母亲不必生分,叫我朝云就好。” 第59章 他膝盖一弯,恭敬跪下:“朝云谢陛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谢朝月跟着跪下,陛下可真是太聪明了,比哥哥都聪明。楚昭游额头紧紧抵着摄政王的肩膀,难受得抬不起头来。今天的情景和月老庙有区别吗?没有。被带着飞,摄政王的速度大概是钱世成的三倍,头昏目眩,旁边还是有血。楚昭游没有心思去管谢朝云了,他挥了挥手,直接吐在了摄政王身上。他肚子很饿,其实没吐出什么。萧蘅居然没有推开他,还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他横了一眼谢朝云,对他把楚昭游带走却没有保护好他感到不满。“你自己看着处理。”现场最大的疑点是,楚昭游为什么提前知道。但看摄政王和陛下现在的脸色,没有人敢上去问。萧蘅的衣服被淋湿了一些,很是冻人,楚昭游吐完,嘴巴往他另一侧肩膀一抹,很干净。然后嫌弃地离摄政王远了一些。楚昭游缓了口气,欲盖弥彰:“你身上有点凉。”萧蘅微怒,又用这种眼神看他。他回想了一下楚昭游看谢朝云的眼神,又眼巴巴地赶来救他,差别待遇让摄政王暗暗憋闷。楚昭游被马上送回了宫,他其实吐一次,就不是很想吐了。可能他救了摄政王的好兄弟,萧蘅对他比较关心,于是他假装卧病在床,时不时表演一个干呕,以此躲过了萧蘅的多次问话。他得好好想一个提前预知的借口,最好先从萧蘅嘴里套出关于吴氏的消息,他结合着编,不容易露馅。一切都进行地很顺利,萧蘅问不出话,就会没话找话跟他汇报进度。楚昭游脑瓜灵活地跟着改变剧本,两天后,他觉得差不多了,等摄政王来审他。十一月初,福宁殿烧上了地龙,楚昭游嚼着酸梅,信心满满。朕冰雪聪明。但隐约觉得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楚昭游眉头一皱,掐着下巴使劲想了想,一点头绪都没有。完了,朕好像傻了。 第27章 第 27 章从萧蘅口中, 楚昭游知道了吴氏原来是掖庭的大宫女,二十五岁那年被放出宫,一直未曾嫁人,二十七岁时, 经人介绍,嫁给了谢老将军续弦。谢堃在战场上几次受重伤,年仅四十已经内伤外伤一堆,他无心续弦, 但陆丽华一直游说他找一个贴心人照顾养伤, 顺带有人帮着操持一双儿女的婚事。谢堃怕耽误人家姑娘, 陆丽华又说, 她这边有个宫里放出来的大宫女,为人老实,惯会照顾人,离宫至今婚事未定, 她也有些着急。于是吴氏嫁进将军府,她出身微末, 没有大操大办,私下家里一起吃顿饭, 两个孩子喊声娘, 就当完成了。嫁进来没两年,谢老将军旧伤发作, 来势汹汹, 不久命归西天。谢朝云看了吴氏毒发的症状, 才察觉到不对。太医来了一验,果然,这是一种无色无味、能使人伤痛猛烈爆发的催命毒。她为了降低谢朝云的警戒心,先是用谢朝云的婚事打感情牌,恰到好处地提醒谢朝云给妹妹定亲,并举例了一门靠谱的婚事。一谈到妹妹的婚事,谢朝云便把心思放在了谢朝云身上,险些丧命。吴氏身体一直很好,没有小病小痛,她就算和谢朝云一同服下,暂时也毫无症状。直到摄政王一脚把她踢出内伤,亲卫又断了她的胳膊,伤痛一出,催命毒开始爆发,吴氏嘴里涌出大量鲜血,若不是萧蘅发现她出血量不对,恐怕都会认为是他下了重手。谢朝云是武将,身上哪能没有旧伤暗伤,吴氏直接下了大剂量的药,就算谢朝云身体比父亲好,这遭也扛不住。谢家赤胆忠心,谢老将军死的时候,朝中还是太后掌权,她记恨其不肯归顺,竟下了毒手。太后当年放出去的很多宫女,都是她的棋子,直到现在萧蘅都没拔干净。毕竟棋子一旦沉寂下来,细雨般悄无声息,你不知道她到底下到了哪个大臣家里。太后被摄政王软禁,沉默的棋子们纷纷响应作妖。吴氏见自己任务完不成,被谢朝月怀疑,而服毒意味着以后不能受伤,一不做二不休,拖楚昭游下水泄愤。吴氏是一个,类似吴氏的还有很多。萧蘅抓了掖庭的黄总管,严刑拷打,又结合摄政王府连日“找人”拔出的暗钉,总算拿到一份相对完整的名单。谢朝云的伯母陆丽华虽然不在名单上,却不知哪次宫宴上,被太后拉拢,开始热衷于给人做媒。楚昭游有些明白她的心理。谢立百是将军府长子,却平庸懦弱,远不如弟弟有出息,弟弟死后,侄儿横空出世,青出于蓝。丈夫窝囊,长房被压了一头,当时风头正劲的太后抛出橄榄枝,陆丽华哪能不接?护龙卫围了将军府,谢立百夫妻双双下狱。楚昭游摸着肚子叹气,朕招谁惹谁了,差点代替谢朝云上天。他有些紧张,谢朝云这第二十万的剧情点已经过了,接下来就轮到他了吧!虽说还有二十万,但要是这个作者写文发大水,摄政王吃一顿饭写三章,路人对摄政王的敬畏崇拜吹捧废话十章,一直唠叨到四十万字,摄政王把傀儡皇帝发配皇陵,开启大男主新纪元……他从被子里一骨碌坐起来,这次的借口一定要编圆乎了。万一此事就是□□呢? 第61章 就听楚昭游一口气不停地骂道——“摄政王这个老狗逼天天威胁朕要篡位,牛逼死他了,活该二十七了还娶不到媳妇!眼看过年就二十八了哪个姑娘眼瞎能看上他,朕断言他这辈子都单身!”“写快点,朕还有……”摄政王日理万机,崔庚惯会脑补,一天能记录几十页,楚昭游经过观察,发现摄政王没时间看起居注,骂了个痛快。崔庚:“……陛下等等。”楚昭游不得不教他速记:“朕五好青年,骂人也就那么几个词,你把这几个词用符号代替,熟记于心,能少写一半。”崔庚大彻大悟:“臣这就开始记。十一月初四……”“十一月初四?”楚昭游听到一个敏感的时间点,脑内白光一闪,兔子似的从床上一蹦而起。今天是小黑喝药的日子啊!朕居然忘了!楚昭游叫道:“快,朕要更衣,马上出宫。”他弯腰蹬上靴子,心里把刚才骂人的话又升级了一遍。那合心蛊跑到朕身体里来,朕一定是被传染傻了!药一送到摄政王府,他马上就暴露。摄政王根本不想找他,他才不要凑上去挨骂。现在去找陆淮善肯定来不及,唯一的机会就是在摄政王府守株待兔。京郊离这里挺远,如果陆淮善命人早上出发,此刻应当还没到。崔庚记录了陛下这一月来的懒虫生活,第一次看见楚昭游跑得比兔子还快。……摄政王府。萧蘅在书房里连打了几个喷嚏。谢朝云无语道:“早就建议你书房也接上地龙,你非自己扛。被雨淋了也不马上更衣,非要先送陛下回宫,得风寒了吧?”“有人明目张胆骂本王罢了。”萧蘅笃定,楚昭游痛恨睡着被掀被子叫醒,他心里有数。“谁敢?”谢朝云一问出口,自己就想明白了,忍不住道,“骂你两句又不会少块肉。”他虽然不能倒戈向楚昭游,但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顺手帮一把没问题。萧蘅:“本王说要罚他了?”“你脸色是这么说的。”萧蘅沉默,楚昭游这几天变着法跟他打听,小心思自以为掩藏得很好,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吴氏的毒药不是从太后那里拿的,而是她出宫之后,机缘巧合在一个南洋商人手中购买。萧蘅故意说错。楚昭游上钩了,说自己是在太后那里听到的。他向谢朝云简单解释。“陛下救了我,这肯定不假,吴氏想害他,这也不假。”谢朝云分析道,“或许陛下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有人告诉了他,但他因为某些原因不能透露这个人?”“姑且这么想。”萧蘅敲了敲桌面,“彻查陛下身边的人。”他不允许楚昭游身边有他不知道的东西存在。萧蘅敢保证,他要是拿这个去问楚昭游,那人马上又能给他圆回去。不想听假话,又舍不得严厉审问,就只能这样耗着。“有什么能让他开口的方法?”萧蘅问道,“要自愿。”谢朝云不靠谱建议:“酒后吐真言?”萧蘅直觉不合适:“喝酒伤身。”谢朝云默默看着他,这话你也说得出来。“这么看本王干什么?”摄政王一遇到楚昭游就犯傻,谢朝云想了想,还是提示道:“我觉得,陛下似乎对你找的人很有兴趣……或者说,很有把握他能找到。”这也符合他们之前的猜测,有人暗中给小皇帝递消息。否则,小皇帝一个人办不到这些事。萧蘅第一个想到的,是那个挟持楚昭游出城的采花大盗,轻功卓绝,能突破钱世成的防守。哪有采花大盗抓了人又痛快放的?摄政王以己度人,他抓到手,肯定是不会放的。难道采花大盗看不出楚昭游聪明伶俐貌美如花吗?楚昭游受人喜爱,说不定三言两语,哄得采花大盗替他卖命。就跟陆淮善谢朝云谢朝月一样。 第63章 “臣定当竭尽所能!”原来,合心蛊就在茶里。没有几个人知道,萧蘅头顶的类目繁多的官衔还包括太傅。萧蘅自己也不愿承认。直到今天,楚昭游再次端起一杯茶,一如当初,神态举止渐渐与七年前重合。萧蘅瞳孔缩了下,已经逐渐被他掩埋的仇恨卷土重来。谢朝月打翻了他哥哥的茶,萧蘅是庆幸而羡慕的。可七年前,没有人替他拦下那杯茶,一屋子的人都眼睁睁看着。没有人可以信任,他只能靠自己。萧蘅一扬手,抓住茶盏,往地上掷,带了决绝的狠戾,他忘了这是一杯无辜的茶水,仿佛要隔空砸碎七年前的荒诞愚忠。楚昭游骇然变色,他猛扑上来,双手抱住了茶盏。不喝也别往地上砸啊,难道他晚了几个时辰,小黑又犯病了?萧蘅动作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楚昭游,眼里闪过剧烈的震颤。这茶???楚昭游还敢来他妈第二次?!他冷笑出声,眼神凉薄地把茶盏放回去,捏住楚昭游细软的脖子:“陛下也配给本王敬茶?”师者,传道授业,整个楚氏都不配提这个字。楚昭游简直被这发展惊呆,为什么有种下一刻就要被遣送皇陵的预感?还有,萧蘅阴阳怪气地说什么呢?过于震惊,楚昭游甚至迟迟才意识到,摄政王还掐他的脖子!“咳咳咳……”楚昭游不断干呕,脸颊憋红,眼泪打转。他再心疼摄政王他就是傻逼!萧蘅气自己不敢使劲,冷笑一声放开他,往外走去。楚昭游扶着桌子大口喘气,硕大的眼泪砸到桌面,他颤抖着从袖子里掏出半块虎符,朝萧蘅背影狠狠砸了过去。摄政王后脑勺猛地一痛,往后一抓,抓住了一块暗器。他废了多大劲儿才劝服自己换个地方冷静,楚昭游给他下毒还敢砸他?他抬起手,目光陡然凝住。半块虎符。不是楚昭游的,是他的。楚昭游直起身,笑意不达眼底,威胁道:“摄政王今天不喝也得喝。” 第28章 第 28 章楚昭游迤迤然坐回去, 两指捏着茶盖打开看了一眼,还好,量没少。萧蘅愣神之后把虎符握在手里,讽笑“就凭你?”楚昭游揉了揉额头, 某个人的语气真是分分钟想让人把桌子掀了。他连忙看了一眼那碗茶,要冷静,覆水难收。“朕自然没那本事。”楚昭游目光直视摄政王,“凭这个虎符, 凭那个人在摄政王心里的分量!”楚昭游并不确定忘恩负义的萧蘅有什么反应, 他只是在赌, 赌摄政王良心未泯。萧蘅脸一沉, 此前他万万想不到,他和谢朝云谋划了这么久钓上来了的大鱼,竟是楚昭游。这比任何一个人还要让他愤怒和失望。他冷笑道:“陛下未免天真,本王六亲不认, 难道会为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女子妥协?”六亲不认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楚昭游:“是么?摄政王这么没良心,朕倒是看错了。可怜那女子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摄政王三天, 豁出命救你,直到朕找到她时, 还在苦苦找人, 怕他一个人在外面受欺负……”“够了!”萧蘅重重垂了下桌子,除了谢朝云, 没有人知道他在那三天里, 一旦单独行动就受欺负, 楚昭游敢对着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说出“受欺负”这个词,证明他肯定是知道真相。他的恩人,竟然被楚昭游抢先找到了。一想到楚昭游可能是那天在王府后门看见的线索,萧蘅就悔不当初。再在楚昭游面前否认那女子对他不重要,也无济于事了,他的心软、他的软肋全被这个小傀儡掌握得清清楚楚。他咬牙切齿道:“你究竟想怎么样?”楚昭游努力学着魏太后心狠手辣的神情:“这杯茶,摄政王要是不喝,那就让别人替你喝。”萧蘅呼吸紧了一下,“本王还以为,你不会牵连无辜之人。”楚昭游顶着摄政王失望的眼神,心里想,三角恋里面,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第65章 到摄政王手里的东西,岂有还回去的道理。因为楚昭游脸皮太厚,萧蘅一时间说不出话,直接晕了。楚昭游身上猛地“咚”一下,咂了一个沉重无比的摄政王。他吃力地勉强维持身形,把萧蘅扶到了床边,出了一脑门的汗。他甩了甩手,气得把摄政王脖子上比划了一阵。敢掐朕,这辈子都别想找人了。楚昭游有些生气。凭什么掐他啊,就算只是虚虚贴着他的脖子没掐到,那也是动手了。就这么看不上小皇帝,连口茶都不愿意喝?楚昭游再次意识到,原主和萧蘅之间,隔着深仇大恨的鸿沟,稍稍跨一步,就会死不瞑目。他不知道救命之恩能不能抵过仇恨,楚昭游不想去试,免得到头来两头不是人。摄政王可是连傻了都讨厌戏子,哪怕唱戏的人是他,都无法改变偏见。以此类推,摄政王若是知道救他的人是小皇帝,估计连他现在还顾忌的一点点恩情都泯灭了。那他手里就什么筹码都没有了。想象和空白最美好不可侵犯,萧蘅一直不知道那人是谁,在他心里,会不自觉给她加诸所有他希望的、美好的品质。这人就永远是璞玉浑金,不求回报,善良美好,萧蘅心里有愧,赴汤蹈火。假如有一天,萧蘅发现这个人是他,发现他会骗人、会耍手段、跟他说话一点也不客气,滤镜破灭,阴谋论诞生。萧蘅会想,小皇帝救他是不是刻意安排好的计划?为什么可以隐瞒?又或者直接翻脸不认人,有仇报仇?楚昭游不由想,他记得曾经有个小黑,萧蘅记得有个对他好的圣母,这样就挺好,何必撕开去看残忍直白的人性?规避风险,寻求利益的最大化,这步棋他走对了。楚昭游暗道:“朕太会了,我不应该唱戏,应该学投资。”摄政王现在的把柄在他手里,稳稳的。掰开萧蘅的右手,楚昭游掏走虎符,和自己的结成一对。忘了喝药是会晕倒一阵,还自己信誓旦旦保证药对摄政王没有任何影响,楚昭游有些脸热。明天可怎么解释?楚昭游没忘记上次摄政王失踪引起多大的波澜,这么一个昏迷的摄政王,楚昭游也不敢让人发现,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先在这睡一晚吧。萧蘅这一觉睡得很长,楚昭游比他还先醒。今天有早朝。楚昭游不敢再留他,使劲一掐萧蘅的脸蛋:“醒醒,上朝了。”萧蘅皱了皱眉,被这么掐都没清醒。一块湿毛巾盖上脸,楚昭游特意叫拿冷水,自己先冻得一激灵,他僵着手指给萧蘅搓脸。冷不冷?清醒了没?萧蘅睁开眼睛,就听楚昭游地主使唤长工一样道,“上朝了。”摄政王差点气得背过去。有一瞬间,萧蘅觉得自己独揽大权,其实是便宜了楚昭游。他接住湿毛巾,目光森寒地看着楚昭游:“不是说对身体无害?”又花言巧语骗他?楚昭游否认:“是气晕的,摄政王昨晚不是非常生气吗?” 第29章 第 29 章“本王还不至于。(搜每天得最快最好的更新网)”萧蘅看了一眼耍赖的楚昭游, 火气顿时充盈胸膛。楚昭游摊手:“看吧。”萧蘅有点信了。睡了一个晚上,萧蘅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同时,昨晚被楚昭游威胁产生的怒火, 竟然也诡异地压在了心底,和之前一个月一样。他和楚昭游说两句话,就会易怒得不像自己,但同时气又消得特别快, 绝大多数时候, 事情过了, 他就很难再去掀起波澜。冥冥之中, 他告诉自己要忍,不知道是认命还是不舍得。但莫名其妙压制下来的火,总会在某个时刻燎起,因为萧蘅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忍着楚昭游。摄政王揉了揉太阳穴, 楚昭游讲话有多气人,他清楚的很, 为什么还屡次中招?他给自己找了一个看上去还不错的理由,嘴硬道:“昨晚的事, 下不为例, 别以为本王真拿你没辙。你替谢朝云拦一次药,本王服药还你一次, 那姑娘是无辜之人, 你趁早把她放了。一年内, 本王决不为难你。”兄弟如手足,可以用来合理解释任何不合理。摄政王说完之后,长舒一口气。至于一年后,合心蛊发作第二次,是时候决定他和江山的去留了。楚昭游:“摄政王对朕好一点,朕保证那姑娘过得很好。”“你是不打算放人了?” 第67章 镇州在大楚中北部,紧邻京师,气候偏干,今年大雪来得又早又大,百年难得一遇。其他人有些惊讶,没想到户部侍郎带头上奏,他们本打算当回闷葫芦,然后把奏折往摄政王府一递,等摄政王批阅。兵部侍郎突然小声道:“还想着等摄政王批阅?我这边有个消息,不一定准。”他卖了个关子,旁边的官员顿时屏住了呼吸。兵部侍郎:“陛下把萧王爷气得一个月不想上朝,也不批奏折,你们谁有紧急的事,赶紧上奏,别等了。”楚昭游:“……”你们上朝为什么能讲悄悄话,还说得那么大声?朕都听见了。所有人一听,看了看手里的奏折,再看看户部侍郎淡定的背影。户部侍郎和萧九走得近,他的意思,就代表了摄政王的意思。摄政王让他们只管上奏,别管其他,好让大伙们都评判一下小皇帝的治国能力?懂了。楚昭游从薛公公手里接过户部的奏折,打开看了一眼,他看得比较慢,不像摄政王一目十行,还能一边看,一边问上奏人一些犀利的问题。楚昭游旁观了一阵,常常替回答不出的大臣捏一把汗。多尴尬啊,像坐第一排被老师提问回答不出来的课代表。他感觉自己现在做阅读理解,甚至算了几道把赈灾数目除以受灾人数的数学题。应该没问题吧?楚昭游合上奏折,面容镇定,他道:“百姓受灾,朕甚忧心,今年宫里开支削减五成,一同添进这里。王大人以为,谁可当赈灾钦差?”原本宫里开支最大的就是寿康宫,说是盘剥了宫内七成油水也不为过。皇帝这边待遇差了,宫外的魏府却肥了。太后如今被软禁,省下来的钱正好赈灾。户部侍郎答:“臣以为,陈坪可担此任。”楚昭游搜索了一下这个人,记忆中,他好像听萧蘅给他安排了几次差事,可以用。而且陈大人年轻,抗冻。楚昭游点点头:“朕记得陈大人就是镇州人,对受灾一带比较熟悉,就派陈大人去吧。”又有人上奏了几轮,朝臣这才惊讶地发现,他们陛下记性很好,虽不理政,却能在平日上朝旁听中,把大小官员记得一清二楚。接下来上奏的官员更多,鸡毛蒜皮到军事调动,楚昭游能看懂的就是问问大臣的意见,马上决断,听不懂就让他们把奏折交上来,容后再议。本来怕楚昭游胡乱拿主意的大臣也放心了,人可以藏拙,但不能刚愎自用。楚昭游手边已经积压了十几本奏折,接下来又是一本云里雾里的,大都是摄政王下旨开展到一半的事,没头没尾,大臣也不能耗着早朝给他科普。太多了吧。能少一本是一本。楚昭游环视四周:“此事众爱卿可有主意?”大臣们不说话。大殿静默了三秒,君臣共同反省。半响,御史提议:“摄政王肯定有办法。”“对,摄政王现在肯定在府中。”甚至有人明目张胆地暗示:“解铃还须系铃人。”楚昭游默默捂着饿扁的肚子,一同操作猛如虎,上朝变回二百五。他以前怎么不觉得早朝时间这么长?事情这么多,一件又一件,他的知识盲区被挨个戳了个遍。他摆摆手:“下朝,朕心里有数。”薛公公抱着一打奏折,有些纳闷。朝臣居然没有为难陛下?摄政王的人要是抱团欺负陛下,早朝失序,他和陛下两个人的嗓子哪吼得过一堆人。杀鸡儆猴或许有用,问题是,也没人替陛下杀鸡。薛公公想的,楚昭游心里也知道。狗逼摄政王,明明和朝臣打了招呼,却偏偏还要加上一句,是朕把摄政王气得不上朝。小心眼,不就是说他昨晚被气晕了么。楚昭游有气无力:“薛公公,朕要吃蟹粉狮子头、虾仁鸡丁、黄焖鱼翅、荷花酥……”他报着菜名,忽然想起镇州雪灾,“算了,给朕一碗蛋炒饭,多洒点葱。”……萧蘅出宫的时候,正好碰上谢朝云。 第69章 亲卫嘴角抽搐,谁都知道摄政王讨厌戏子,陛下还特意跑到他府里唱。“这……”亲卫为难,可摄政王在啊。楚昭游已经拉开嗓子,精挑细选一句诗:“如今圣明朝,养育无羁孤。君臣逸雍熙,德化盈纷敷……”院内一片静默,陛下是夸自己?楚昭游打算循环这一句,没还没到第二遍,摄政王便铁青着脸出现在前面,表情像是要杀人,嘴上却只会一句话。“闭嘴。”门外,谢朝云拉着钱世成:“走,带你去摄政王府看好戏。”摄政王让他没事不要来了,便撺掇钱世成:“你说有重要的事要汇报。”钱世成:“好。”他确实有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跟着谢朝云进去,突然听到一段戏词。亲娘啊,是真的看戏,说不定还要钱。他顿时后悔进来。谢朝云也听见了,他还听见摄政王那一句咬牙切齿包含无奈的“闭嘴”。他只觉得,这对君臣这么幼稚,为什么还没有亡国? 第30章 第 30 章摄政王一开门就看见楚昭游翘着嘴角, 站在门槛边上,两人距离不过一臂。()好像知道他会开门,故意站在这里幸灾乐祸地气人似的。天底下为什么有这种人,昨晚逼他服毒, 今天就敢不怕死地凑上来?“摄政王公务繁忙,不想见朕也可以。朕帮你把这些奏折搬进来就走。”楚昭游弯腰,搬地上的奏折。他身上随意披着的毯子随着动作落下来,露出被玉带束得纤细挺拔的腰身, 仿佛芝兰玉树生于庭阶。楚昭游抱起奏折, 似有所感地往后看了一眼, 果然看见两个凑热闹的武将。有什么好看的, 想看一国之君求摄政王帮做作业?楚昭游嘴角一勾:“钱大人来得正好,帮朕收钱,老规矩每人一两。钱大人武功好,那些屋顶上、树上的, 可别漏了。谢将军是头一次听,收他一百两吧。”屋顶上、树上的:“……”谢朝云:“……”凭什么?楚昭游说完自顾自进了书房, 把奏折往桌上一放。桌子上摊着一本书,刚才摄政王就是喝着热茶看着闲书, 让朕在外面空等?幸好他会唱曲儿。谢朝云眼神控诉地看着摄政王, 你就在这,不能管管他吗?萧蘅头疼:“钱财乃身外之物。”钱世成悄悄拉住谢将军, 以过来人的语气道:“别急, 去府库领回来就成, 我们上次就是这样。白听一场戏,赚了。”小皇帝唱戏不好听吗?恐怕除了摄政王,在场人都在心底里佩服小皇帝的专业,说是天籁之音也不为过。钱世成这个大老粗都能打心眼里欣赏,可惜人家是皇帝,价钱贵得很,也没人敢点。更遗憾的是,摄政王不喜欢听戏。好像也不对,两次听小皇帝唱戏,都是因为摄政王,第一次是摄政王逼他们去听,第二次是小皇帝唱给摄政王听。钱世成总感觉跟紧摄政王,以后还有机会。萧蘅一看那两个人就知道是来看热闹的,他走到院门,对钱世成道:“说。”钱世成被迫站在北风中,凄凉地汇报主子交给他的任务。“大军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启程。”“嗯。”萧蘅颔首,看了一眼谢朝云。谢朝云会意,“我就是过来和你说一声,待会儿去地牢提章回吉,下午就走。”萧蘅淡淡点头:“注意安全,是打是和,一切由你全权行事。”“是!”大楚和月斥国谈判,由谢朝云带着章回吉前往南边交接,换回月斥国在边境掳走的去月斥皇室为奴的大楚百姓。章回吉就剩半条狗命,下半辈子只能跟中风似的躺在床上,兴不起风浪,能换回一个大楚百姓都值了。萧蘅:“去吧。”谢朝云和钱世成刚进来,就又走了,都没挨到椅子。钱世成不怕死地道:“那听戏的钱,王爷帮忙收收。”然后和谢朝云一起倏地蹿没。 第71章 “太重了,朕就是会腰痛。”楚昭游把手负到身后,快把书拿远一点。萧蘅把书交给门外的亲卫,“带回福宁殿,两月之内看完。”“两个月?”楚昭游突然觉得这辈子唱戏不错。难得今天楚昭游一天都没有和萧蘅呛起来,除了唱曲儿逼他开门那段。萧蘅也多了些耐心,看着楚昭游苦恼的脸色,不由得心情愉悦:“嗯。”本王明白了,小东西之前就是太闲,没事找事专门找他麻烦。小东西若是像本王一样,每天睁眼就是一堆奏折,保准他蔫巴巴低声下气地来求他。除了原先的目的之外,萧蘅忽然有了不一样的收获。他知道怎么治楚昭游的嚣张了。“陛下今年才十九,正是读书的年纪。”楚昭游看着睁眼说瞎话的摄政王,搁现代,朕是在读大学,搁古代……“朕明明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这句话不知道踩到了摄政王的哪个雷池,他脸色一放:“陛下老老实实读书,其他的想都别想。”楚昭游不由得想起太后说过的话,他对之前的事情了解不多,但太后摄政王斗了那么多年,互相有些把柄也是正常的。所以说……摄政王生不出儿子是真的?因为他自己不行,连媳妇都懒得娶,所以看不得朕成家?这种“我没有、你也不能有”的心理,楚昭游十分理解。何况对方是摄政王,兢兢业业为大楚奉献,要是日子过得反而没有左拥右抱的傀儡皇帝舒服,那摄政王心里肯定不舒服,要找别人麻烦。楚昭游心想,还好他目前对娶妻没有兴趣。正中下怀。晚饭楚昭游在摄政王府吃,也是头一回新鲜。桌上摆着蟹粉狮子头、荷花酥等,正是他早上下朝时嚷嚷着要吃的菜品。楚昭游在大楚当了一个月的咸鱼皇帝,猛地被萧蘅按着读一下午奏折,肚子饿得都比平时快。他吃得又快又优雅,也没看出来这些菜的精心之处,只觉得摄政王府的厨子分外合他心意。萧蘅端着碗筷,无语地看着楚昭游。一句“大楚不缺陛下这点口粮,只要不铺张,想吃什么尽管让御膳房做,吃什么炒饭,看不起国库?”在嘴边滚了几圈,咽回肚子里。是本王多虑了。……摄政王府离皇宫不远,出一个门,走过一段长街,就到了另一个门,甚至有人把摄政王府比作实权皇宫。萧蘅冷着脸把楚昭游送到宫门口,“明天早上,赵夫人就要抵达京城,陛下可要去城门迎接?”楚昭游眼睛一亮:“要。”姨母可是冒着风险上京来帮他的,怎么能不迎接,只是有顾虑,怕太过张扬,反而对手握兵权的姨父不利。既然摄政王开口了,那就是可以。果然,摄政王是守信之人,说给朕面子,就毫不弄虚作假。翌日一早,楚昭游裹着大红色的披风,尽量把自己往喜气洋洋的小辈捣腾,像过年走亲戚一样。他出了城门,却发现摄政王也在。萧蘅还是那身黑衣,骑着威风凛凛的骏马,他居高临下,睥睨着小皇帝从马车里出来。楚昭游出来时惊了一下,城门戒严,普通人进出城必须走另外三个门。城外的空地上整装列兵,还是骁勇善战的骑兵,北风飒飒中,一个个手握长缨,立于马下,面带肃意。这阵仗未免也太大?谢朝云回京时,摄政王也只是带了几个人出城几里相迎罢了。楚昭游早已派人告诉姨母要进哪个城门,不多时,十几辆车马由远及近,车上货物较多,速度并不快,远远望去一行烟尘。楚昭游有些紧张激动,既有些想见见唯一的亲人,又怕到时候被姨母认出是冒牌货。他不由得看了一眼摄政王。萧蘅都看不出来,姨母大概也没事吧?萧蘅眯了眯眼,他视力好,已经能看见车里的赵夫人探出身子,也急切地往这边看。这就是楚昭游的姨母?眉眼确实有几分相似。楚昭游和先皇长得并不像,长相随母,他的生母萧蘅并没有见过,此刻见了狄燕,倒是能想象几分。失踪前的楚昭游性格也随母,失踪后倒是更像姨母了。萧蘅牵了牵缰绳,空地上的千余士兵像是接到了某种信号,纷纷上马掉头,动作整齐一致。楚昭游骤然转头去看摄政王。萧蘅目视前方,“幽州魏史谋反,本王要离京两个月,顺利的话年前回。” 第73章 魏万虹前所未有的狼狈,每天都要坐在寿康宫门口阴恻恻望着外面,嘴角叫嚷“哀家的弟弟在幽州,他很快就会知道哀家正在受苦,萧蘅!萧豫道!你给哀家等着!你活不过哀家……”下人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理会太后的疯癫。今天魏万虹照样重复着她那些话,门却吱呀一声开了。魏万虹眼睛骤然亮起来,她语无伦次:“魏史来了——”看清来人,魏万虹声音顿时卡住,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难听。“是你!狄画!你还没死!你居然还没死!”魏万虹从惊恐无措,迅速过度到癫狂,“你想来和哀家争太后的位置吗?哈哈哈哈哀家告诉你,晚了!你儿子没出息!胆小懦弱,不务正业,看见摄政王就抖,就算萧蘅大发慈悲把江山交给他也没用,迟早是哀家的!堂堂大楚天子,被弹丸小国的太子作贱……”“啪——”狄燕一巴掌甩到魏万虹脸上,她怒不可遏,用尽了全力。狄燕跟着赵城出生入死,从一开始只会绣花的小宫女,渐渐成长为将军夫人,手上要是没有一点功夫,她都活不到现在。魏万虹被一巴掌甩到地上,脸肿了半边,她捂着脸,恶毒地看着狄燕:“你是谁,那贱女人可不敢打哀家!”“啪——”狄燕又是一巴掌。楚昭游本来在外面,一听这话,连忙进来安抚要气炸天的姨母:“没有的事,钱统领及时出现,救了朕,朕还一刀剁了他那……”他及时收住声,免得用词冒犯。魏万虹看见小皇帝,忽然收了一脸刻薄,边哭边骂:“人都说生恩不如养恩大,哀家抚养你十九年,庇佑你在摄政王手底下平安长至十九岁!你现在翅膀硬了就不认哀家了是么!”楚昭游笑道:“你派魏卓教训朕,想要朕两条腿,和章回吉勾结,想用朕换月斥的支持。太后不念十几年的母子之情,朕惦念一点养育之恩岂不是自作多情。”狄燕疾言厉色:“魏万虹,今天我就要替姐姐讨回公道。”她拿出一卷旧圣旨,“你假传圣旨,以立子杀母为由,派宫人强迫我姐姐服毒自尽。证据在此,请陛下定罪。”魏万虹膝下无子,便主张立子杀母,把孩子抢到膝下抚养。老皇帝见魏万虹势力嚣张,楚昭游又不是她亲生,怕儿子坐不稳皇位,不赞同立子杀母。魏万虹直接假传圣旨,把狄画弄死,抢了人家儿子。老皇帝自己无能,便从当年新科进士里刨了一个萧蘅出来,和太后对抗。太后起初十分自信,但也慢慢觉得萧蘅不好对付,她需要让小皇帝的心和自己一道,便推翻了那道圣旨,知道的人尽数灭口,称狄画是病死的,塑造慈母形象。后来,魏万虹又无意间得知,萧蘅活不久,便收起了慈母的面具,并不尽心教养楚昭游,免得萧蘅死后,楚昭游长大,自己又多一个劲敌。她手中的权力被萧蘅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收割,这几年安分下来,和魏史商量好保存实力,静待摄政王毒发,趁他病要他命。她甚至很赞同摄政王不让楚昭游娶妻的决定,到时候大楚江山后继无人,魏万虹扶持魏家人为储君。她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等不到这一天了。魏万虹嗤嗤笑起来:“定哀家的罪,陛下,哀家问你,你有这个本事吗?”楚昭游想,朕本来是没有的……狄燕迅速接话:“别说陛下,我就能要你的命!”楚昭游一顿,姨母真是不遗余力帮他维护傀儡的面子。“你有弟弟有幽州大军,我姐姐就没有么?我,梁州赵夫人,老娘的大名你被软禁这么就,没听说过吧?”“你居然、你……”魏万虹气得吐血,她当初究竟是哪里出错了,竟然没有找到狄画有个妹妹,还让她出宫了,难怪早些年她拉拢赵城一直不成功!钱世成一听说狄燕一来就马不停蹄去找太后,性子比雷雨还急,连忙放下手中的事,免得陛下对上太后吃亏。他一进来就听见魏万虹嘲讽陛下没本事,清了清嗓子,替楚昭游撑腰:“哼,摄政王今早前往幽州平叛,朝内之事尽数交予陛下,太后娘娘,您看呢?”钱世成一句话里包含两大重磅消息,魏万虹和狄燕齐齐看向楚昭游。“萧蘅去了幽州?”魏万虹慌乱不已。“萧蘅肯放权?”狄燕面带疑惑。楚昭游高深莫测地点头。他快速下旨道:“魏万虹假传圣旨,谋害朕亲母,结党营私,兴风作浪,魏氏拥兵自重,犯上作乱,其罪当诛九族。将魏万虹与魏府众人夺去封号,打入天牢,严加看管,等摄政王班师回朝,一同处置。”萧蘅还没到幽州,万一太后还可以当人质呢?虽然楚昭游并不看好魏史的姐弟情。他看向狄燕:“姨母可有意见?”狄燕摇头,让魏万虹直接死了便宜了她。她慈爱地看向楚昭游,昭儿才十九岁,还是个孩子,什么严刑酷刑还是别让他接触了,萧蘅心黑手狠,这种事情让他做挺好。楚昭游:“之后朕再下一道圣旨,追封母亲为太后,捡一块风水极佳之地重新安葬。”先皇早年后宫无数的同时,昏庸专宠魏万虹一人,才会被架空权力,他娘还是别凑这个热闹了。“这样很好。”狄燕点点头,要不是看在楚昭游的面上,她早就破口大骂那死老头了。魏万虹被拖走时眼睛还死死瞪着楚昭游。萧蘅竟然放权给他?笑话!他不是一直看不上这个小傀儡吗?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现在说要放权给他?她想起先皇在世时,她有一次被萧蘅气急了,明斗又斗不过,暗杀又杀不死,她把老皇帝灌醉了,质问他为什么不计后果地提拔萧蘅。不怕萧蘅是第二个她吗?老皇帝醉醺醺的,他说“怕啊,所以他孤苦伶仃活不过三十,……”老皇帝了解萧蘅,合心蛊至多发作三次,萧蘅就会忍无可忍地自尽。魏万虹拼命问他对萧蘅做了什么,老皇帝却像死了一样再也不肯说。魏万虹还没有找到证据,隔天老皇帝就因为饮酒过度死了。楚昭游被魏万虹的眼神瞪得发毛,他忽然问:“太后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第75章 又不是谁都跟摄政王似的,能一两天不吃饭还身强体壮!狄燕心里默默数了二十下,楚昭游手里端的那碗饭还没少一口。“姨母做的饭,不合胃口?”“不是!朕就是……愁。”“愁什么,愁上朝的事儿?不是挺顺利的吗?”简直顺利到狄燕怀疑自己这一趟干嘛来了,跟着皇帝外甥享福吗?她无事可做,只好把进京目标改成了喂胖皇帝。一天五顿起。楚昭游皱着脸,把自己愁成带褶的包子,白白嫩嫩,很好捏。“梁州今年风调雨顺,粮食收成不错,有姨母姨父的地方真是一块福地。”“就你会夸。”“朕打算从梁州调一些粮给预州,助摄政王打仗。魏史兵肥马壮,若是不能一次解决,反扑过来,倒霉的就是朕了。”他和姨母刚刚把魏史的老巢都端进大牢里,把魏史和太后定为谋反,是不共戴天之仇。狄燕:“乱臣贼子,那必须一次斩草除根!”楚昭游:“那朕下旨,让姨父派兵护送粮草,可以吧?”“这种小事,陛下做主便可,你就是让赵城去都行。”“那倒是不用。”楚昭游飞快扒光了饭,把圣旨交给薛公公,又对狄燕道,“朕听说姨母和姨父感情甚笃,三不五时传信,羡煞旁人。”狄燕:“养了几只信鸽罢了。你外祖父生前就是养信鸽的。”楚昭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圣旨走得慢,不如姨母帮朕先向姨父传个信?”“可以。”楚昭游又当场猛干一碗汤。狄燕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快给她胖起来,她随口道:“你需要鸽子吗,我这边还有几只没怎么用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朕就收下了!”楚昭游打着嗝走出福宁殿,哄姨母太难了,他好撑。他摸了摸肚子,理直气壮地在一小条信纸上写下“朝政太忙,理论书太多,朕三个月也看不完,眼睛疼,不看了。”把信纸搓成一小卷放入鸽子脚上的信筒里,稍后有人带着这只鸽子去预州找摄政王。此事非常重要,一定要让摄政王知道。朕先给摄政王打个预防针,以防两个月后他没看完书被骂。楚昭游坐在书桌边,翻开书打了个长长呵欠。偃武修文,摄政王什么时候能回来帮朕分担朝事呢?这么冷的天,每天准时醒来上早朝要了他的老命了。预州冷不冷,萧蘅走得那么匆忙,御寒的衣物都准备好了么?楚昭游撑者下巴看窗外的一方天地,京城已经开始下雪了,纷纷扬扬,沉寂大地。崔庚双手发颤,也要用冻僵的手指写下最真实的起居注:“摄政王离开第三天,陛下夜里醒来三次,茶不思饭不想,批奏折时偶然看着窗外发呆,衣带渐宽人憔悴。”崔庚自言自语:“这里划掉,应该是衣带渐窄。”“朕不打扰您自娱自乐。崔大人,别念,做人留一线。”楚昭游建议,“您有这功夫,不如去书店接写笑话本的活儿,朕不管你接私活。”崔庚:“臣惶恐。”就是不肯分心的意思了。楚昭游目光不善地盯着他,从萧蘅走后,崔庚这个摄政王第二大狗腿子,就开始疯狂记录他的私生活,连他今天吃的米饭是糯米还是梗米都要记录,差点被狄燕打残。摄政王给他加了多少工资啊,这么不要命。楚昭游瞪了崔庚一眼,继续看书,这史官分明就是胡说八道。他吃好喝好睡好。……萧蘅赶路极快,几乎是到了预州,才看见楚昭游的鸽子。看完纸条,萧蘅眼里浮出星星点点的笑意,这么点事也值得大费周章地送过来。幸好本王大发慈悲,让他有机会送本王出城,提点他几句。不然这小东西一看他不见了,没人帮他处理政事,指不定要躲在哪里哭。某人想要楚昭游送他出征,又别别扭扭找什么迎接姨母的理由,心里不承认,此刻却又心情极好地回信。“认真读,本王要抽查。”看着信鸽消失天际,萧蘅回营房打开地图,凝眉沉思。那么多粮食,能藏到哪儿去? 第77章 亲卫闯入营中,被眼前的一幕惊呆。周奇动弹了两下,临死前听到萧蘅的粮草到了,眼睛瞪得圆圆的,死不瞑目。萧蘅捂着肩膀,指缝里全是血,他啐了一口血,斩钉截铁道:“班师回朝。”“王爷您的伤!不如在这里……”萧蘅重复一遍:“即刻回京,不管它。”……摄政王受重伤的消息传回京中,满朝哗然。摄政王居然会让自己受伤?楚昭游也是不可思议,萧蘅不是铁骨钢筋么?受伤了?不养伤回什么京?他上次被萧蘅回了一句话就不肯再用飞鸽传信了。宁可派人去问,还能从他嘴里多得一些战地实况。在开战期间,楚昭游每顿吃得很少,总觉得自己一个没什么贡献的皇帝吃得太好有愧于良心。但架不住姨母一天五六顿的投喂。萧蘅在回京的路上,不断收到京城方面派来的问候。他每回都要问一句“陛下担心否?”,得到肯定的答案,就出手赏赐。于是楚昭游打的官腔,例如“朕十分忧心摄政王伤势”,在传信人口中,渐渐变成了“陛下担心得吃不下饭,瘦了一大圈”。根据兄弟们说,这样说有赏。而且他们也没胡说八道,陛下每次交代他们的时候,可不是欲言又止,愁眉不展,就是最后说出来的那句都一样罢了。萧蘅吃着不断升级的洗脑包回京,披星戴月赶路,抵达城门时,已经是新一年正月十五。骑马要握缰绳,萧蘅的肩膀在反反复复的愈合渗血中,缠了半个月的纱布。他一抬眼,就看见楚昭游在城门中设宴,小小只的身影包在毛绒绒的衣料里,乖巧地坐在圆桌一角打盹。这么冷的天,等多久了?萧蘅心里涌上复杂难言的情绪,像柔软的棉花包裹住冰冷的刺刀。下一刻,他坐到楚昭游面前,脸色倏地拉下。谁骗他担忧过度茶饭不思?不仅没瘦,楚昭游他分明是吃好喝好,胖了!萧蘅抄着楚昭游的腰,把他扶正,靠在自己身上。别以为悄悄胖在肚子上他就看不出来了!神经麻木的摄政王拉着老脸,感觉肩膀上的伤口都疼了起来。 第33章 第 33 章楚昭游红扑扑的脸蛋就靠在自己怀里, 像一朵暂时倚在栏杆上避风的芍药,轻轻一碰,就要落在北风里晃荡垂头。 摄政王放下朱笔,拿了两个月的刀剑缰绳, 掌心的茧又覆了一层。那处白净透红的脸蛋仿佛有吸引力似的,触到的那一刻,萧蘅似乎听见耳边有雪落下的声音。定是这样白嫩温热的肌肤,才能感受到鹅毛雪的重量, 像摄政王这样粗糙的双手, 就是浸入冰水, 寒意也姗姗来迟。楚昭游眼皮动了动, 刚才的马蹄声没惊醒他,此时因为脸上的一点痒意,微微蹙起了眉。萧蘅眼角一眯,重重地在楚昭游脸上一搓, 撤走的时候还恶劣地捏了一下。“醒了?”萧蘅“铿”一声把剑搁在桌子上,垂下的那只手, 拇指摩挲着食指的指腹,那里仿佛有细小的蚂蚁在哪里爬过, 摄政王两指狠狠一碾, 眼神渐深。楚昭游半张着嘴,揉自己的脸蛋, 大惊:“你捏我!你一回来就捏我?”就不能换一种体现君臣友爱的方式叫醒他么?萧蘅淡淡地看他一眼, 命人加足火盆, “怎么,要本王给你用雪洗脸?”楚昭游“咳”了一声,老狗贼当时没醒,怎么知道他掐他脸了?小心眼,这也要报复。他目光往摄政王肩膀上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微仰着脖子道:“摄政王伤势如何?大楚的朝政还仰赖于摄政王,千万要保重身体。”萧蘅看他一副“你最好明天就可以上朝”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他右手一动,肩膀渗出一点血来。“死不了。”唉?楚昭游乖巧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攥紧,揪着绣着云龙的黄袍,“要不要请太医看看?”“不是设宴等本王么,先吃。”楚昭游接风宴设在城楼上,四周用厚重的帷幔遮风,桌子很特殊,上面是一口锅,锅下面挖空填充烧红的木炭。整张桌子都暖洋洋的,楚昭呆在炉边烤火,等摄政王等得昏昏欲睡。 第79章 萧蘅狐疑地看着楚昭游,半响道:“那就好。”他倾向于楚昭游已经把人放了,因为小东西看起来又软又良善。摄政王府继续寻人,对方若是有意相认,总能找到的。楚昭游已经从萧蘅手里拿了龙威军,现在又多一块幽州虎符,一切来得太轻易,他想了想,还是把它还给摄政王:“朕不要。”萧蘅待要拒绝,脑海中忽然浮现周奇的话,“你想给就给,想收就收……我不想要。”“那你就自己凭本事来拿。”萧蘅收回虎符,拨了一下楚昭游的领子,“吃饱了么,回宫了。”楚昭游感受了一下,“没有。”萧蘅一噎:“吃这么多,敢瘦下去,本王找你算账。”楚昭游打了个嗝儿,想,摄政王真是好面子,为了向大臣们展示朕在他手底下讨生活很滋润,不惜亲自给朕布菜!……摄政王喂人喜好涮肉,楚昭游有些积食,晚上狄燕给他做长寿面的时候,就有点吃不下。但这是二十年来,姨母第一次给他做寿面,就算糊成一坨疙瘩,也得笑着吃下去。狄燕:“我第一回擀面,卖相不佳,要不你别吃了,姨母再做一碗?”楚昭游看了一眼手里的海碗,他好不容易吃了二十分之一,再来一碗不是得重新吃?“很好吃,姨母做的,不管什么样,都是珍馐佳肴,独一无二。”楚昭游微笑地夸着,突然喉头一紧,趴在桌子上吐了出来。狄燕连忙用帕子给他擦嘴:“昭游!怎么了?”楚昭游有点丢脸:“对不起姨母,朕实在太饱了,不如留着明天吃。”“都吐成这样了,还管什么寿面。”狄燕小题大做,“赵金,过来给陛下把把脉。”幽州将军府虽然人口简单,但起初狄燕什么肮脏把戏没见过。楚昭游脸色都白了,别是面里让人下什么毒了!赵城派赵金保护狄燕,一则是他武功高强,二则赵金略懂医术,他小时跟着游医行走江湖,专门学稀奇古怪的病症,让他治常见病反而不如郎中。赵金被狄燕的着急感染,一脸凝重地把脉。楚昭游淡定而有心得,朕以前也吐过好几次了。丰富的临床经验,让他迅速想到了原因,今天摄政王肩膀流血了,他又看见血,还吃得这么饱。殊途同归,吐了。见楚昭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狄燕气得打了一下他的手背。认真点。赵金眼里闪过小小的疑惑,“陛下脉象紊乱,前所未见。”狄燕紧张:“能看出是什么问题吗?”赵金又把了一下,“乱中有序,细细探查,似乎是和、和……子嗣有关。属下学艺不精,需要再想一想。”狄燕闻言脸色骤变,按住楚昭游:“此事不宜声张,有了确切结果再说。”子嗣相关,她一下就想到,魏万虹说的话。摄政王是不是真的下过药?想让楚昭游后继无人?当时她不信,因为摄政王不必使这样的下三滥手段。万一是真的呢?楚昭游:“太医也把过脉,他们没说什么要紧的。”“就是太医才不可信。昭游,有赵金在,治好之前别找太医。”狄燕言语之间,笃定赵金能治好,还怕摄政王那老狗贼发现。赵金默默捏了一把汗。他就没有这样的自信。陛下他的脉象,是真的很复杂啊!楚昭游和狄燕都一脸严肃,甚至想的人也一样——萧蘅。不同的是,楚昭游忧虑姨母和摄政王杠上,吃了亏。狄燕心里先把摄政王骂了一遍,转而忧虑楚昭游的前景。赵金看看这如出一辙、不是母子胜似母子的二人,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奇特的想法。他早就说过,看陛下的脸色有个作弊的好方法,那就是和狄燕对比。他脑子里骤然浮现赵夫人在梁州孕吐的情景,顿时打了个寒颤。学医害人,赵金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了。 第34章 第 34 章赵金以学艺不精, 掩盖脑子里惊世骇俗的想法,狄燕问他怎么回事,只推脱不知。学医果然不能学半吊子,赵金深刻反省自己, 据他所知,陛下今年二十,未经人事,就算男人能生孩子, 陛下也不能凭空生。 第81章 比如萧蘅为什么突然循规蹈矩,重视起大楚的庆祝习俗——再高的封赏已经不合适,他想让楚昭游亲自给他打猎庆祝。啧,估计陛下没猎到活物,地上捡个鸟蛋摄政王都能高兴。谢朝云:“我来是正事,今天我路过国子监学堂,看见里面的公子哥儿鬼鬼祟祟,我就去偷听了下,他们准备在芈丘围场搞事。”国子监学堂上学的都是大臣的儿子,分两种学制,想搞事是没出息的那一批,靠自己走仕途不行,大龄了留在学堂里镀金。按大臣的话说,干啥啥不行,不如读书令人放心。萧蘅:“我知道,狩猎日期定下后,他们找过几次陛下议事。”“那你还去?你现在受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伤而已,我倒要看看,他们和陛下准备了什么好戏。”萧蘅一脸无所谓,他早就说过,楚昭游若是有本事,就从他手里来拿。必要时,他还可以主动一点走入圈套,就当补上生辰礼。谢朝云深深看了眼摄政王,觉得自己兄弟这个状态挺危险的。摄政王是他誓死追随的兄弟,楚昭游救过他,君臣和和乐乐,他自然愿意见到。萧蘅要是对楚昭游有了男女之情,也没问题。前提是,萧蘅没中蛊,蛊不是老皇帝下的,受益人不是楚昭游。萧蘅清醒时间只剩九个月,九个月能干什么?下回发作会变成什么样?谢朝云顿时有些后悔自己嘴快,萧蘅榆木脑袋一个,估计自己都没搞清对小皇帝什么感情。要是哪天被他刺激多了,明白过来,发现自己爱上仇人的儿子,面对合心蛊的威胁,不甘心发疯了怎么办。谢朝云一副怨妇脸,被摄政王赶出了书房。……元宵节后,春种还未开始,正是京城里的戏班子活跃时期,得了闲的百姓从十里八村赶来,热热闹闹赶集看戏。戏班不敢开在主街上,怕冲撞摄政王,都一溜烟聚集在摄政王不常走的城南,渐渐形成了一条戏班街。萧蘅也不打扰百姓热闹,还出钱修整了街道。去芈丘有经过这条街,下面的人战战兢兢地请示要不要绕道或清场。萧蘅:“绕道……罢了,不必麻烦。”戏曲街,楚昭游可能挺喜欢。就给他看看热闹,免得又跟来路不明的人学什么麻姑祝寿,京城什么没有,小东西自己对京城不熟,就爱往外面跑,愚蠢。正月十八,天子仪仗经过南街,戏班子早接到消息,不用管,正常营业。楚昭游和“肩膀受伤不能骑马”的摄政王共乘一车。他瞥了瞥左边,某个王爷的伤真是时好时坏的,让朕看不懂。他掀起车帘,看见戏台临街而建,财大气粗的戏班子将视野修得极为精巧宽阔,半遮半掩,实力揽客,他在外面也能窥见一二。他看着闭目养神的摄政王,福至心灵。摄政王不会是怕看见外面的戏班子,找借口躲进他的车里吧?越想越对,楚昭游差点笑出声。队伍突然慢了下来,楚昭游故意撩起车帘,正对戏台。赵金说他几乎确定了自己的脉象和子嗣有关,只需要再找到一味草药验证一二,说话吞吞吐吐,好像他被下了什么可怕的毒一样。楚昭游自己不关心后继有没有人,但是摄政王给他下毒,就算是以牙还牙,他心里也是不舒服的。不舒服就一定要报复,不然会抑郁。他凑近摄政王,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大声道:“外面唱戏这么精彩,摄政王不看看京城风物民情吗?”听见没!快给他睁眼。萧蘅耳朵微痒,睁开眼,不善地看着楚昭游。楚昭游趴在窗边,不忘给摄政王留下足够的视角。他一边观察摄政王的反应,一边胡乱点评,“戏唱得不错,就是比朕差一点。”“对面这个戏台建得不错,很适合朕发挥,朕什么戏不会唱,要不我给摄政王唱两句?”楚昭游见摄政王脸色越发难看,幸灾乐祸道:“不如就唱台上这出戏,摄政王给听听谁唱得好呗?”他一边说一边抬眼去看对面台上的戏。“……”楚昭游唰一下拉紧窗帘,面色如常端正坐好,当无事发生过。他怎么就忘了这是古代,戏子唱得都是人民喜闻乐见的场景,没有经过社会主义的改造,基本呈现野蛮生长的姿态。那台上唱的是……粉戏。戏子常常会有一些露|骨的床上戏份,遮着帘子露出一截小腿,帘后桌子吱呀晃动,地上还扔着鸡蛋清的那种。萧蘅似笑非笑地盯着楚昭游,眼神兴味,像是欲擒故纵的猎物突然自己绊倒在跟前,不得不提前拎起来送到嘴边:“君无戏言,陛下请吧。”楚昭游脸色红透:“朕不会。”朕是个正经人,根本看不懂台上在干什么,更不会因为那张破桌子联想到某个晚上的破屋。楚昭游搓了搓发热的脸,冷静,旁边这傻逼什么都不记得的。 第35章 第 35 章 第83章 堂堂天子一无所获,岂不是很丢人?楚昭游逛了一圈,看见长尾山鸡从眼前跑过,他嘴里喔了一声,圆溜溜的眼珠移了移,手上压根没动作。反正也射不中,不白费功夫。谢朝云陪着他转圈,差点看不下去。无论能不能猎到,你倒是先动手试试。头疼。某个人也是,明知道小皇帝不行,警告自己不准帮忙,那究竟让楚昭游干嘛来了?谢朝云想不通,他试图转变思路,换个角度想。视线里,楚昭游额头沁出一点汗,骑马骑累了,开始牵着马走,脚底踩着落叶咯吱咯吱,精神奕奕。谢朝云忽然想到,摄政王曾经装模作样痛斥楚昭游在宫里睡大觉,该不会故意组织君臣围猎,目的就是让楚昭游出来活动吧?何必呢?摄政王处理好事情,出来寻楚昭游,刚往林中走了几十米远,就看见这二人还在林子边缘打转。楚昭游在刨地上的一丛蘑菇,谢朝云在一旁看着,什么猎物都没有。萧蘅很满意,谢朝云克制住没在楚昭游面前耍威风,很好。“野蘑菇不要吃。”萧蘅出声。楚昭游动作一顿,扔了树枝,“我就是刨着玩,谁让它只长了一只脚跑不动呢。”长两只脚的东西都跑得快,他追不上。萧蘅听出他语气里对狩猎这件事的抱怨,刚要说话,胳膊一紧,衣服被人扯住。楚昭游揪着摄政王的衣服,一手指着树梢,兴奋:“那里、那里!”有鸡。萧蘅迅速折了一根树枝当箭矢,穿林打去,正中脖子。楚昭游眼睛一亮,“打中了。”他跑过去拎起那只鸡,交给摄政王,“帮朕捆上。”萧蘅照做。一旁的谢朝云叹为观止,选择离开。不让他帮忙,原来是留着自己出手。要说摄政王和小皇帝没有一腿,他是不信的。指哪打哪,配合得这么熟练,怎么也不像第一次。……多数人选择带干粮,午饭在林间解决,上午出,下午回,晚上把猎物清点一下,由皇帝按照功勋品级赏赐,要是谁的猎物被皇帝选中赐给摄政王,那可是长脸的事情。楚昭游不一样,他压根没走多远,选择回营地吃。“朕算不算满载而归?”楚昭游马后面系着一只兔,一只鸡,自觉完成任务。到了围场外的行宫,他下马给东西郑重地赏赐给摄政王,“摄政王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如果吃不完可以把鸡烤了分朕一半。”摄政王烤鸡挺好吃,可惜了,比起烤鸡,朕宁愿让他多批点奏折。萧蘅拎着两只野味,眉头微微皱起,总觉得楚昭游使唤他过于熟练。他把鸡扔给手下:“处理一下。”楚昭游不知道摄政王已经开始烤鸡,他回来得早,行宫里的午膳没被备好,只好坐着等。他左看看右看看,手腕一动,端起一旁倒好的酒。有点渴,还有点冷,喝酒正好。“陛下!”赵金欲言又止,“陛下酒量不好,今日同大臣一起出宫,不如以茶代酒?”楚昭游动作一顿,他确实不知道这副身体能不能喝酒,他自己酒量差,到这里也没有长进。他要是喝了酒睡着,下午是不是就能理直气壮睡他一个下午?“就喝一点。”楚昭游舔了舔嘴唇,他长大了,还不用唱戏护嗓,到了大口喝酒的年纪。嘴上说喝一点,赵金分明就从楚昭游脸上看见一口闷的想法。他连忙阻止:“属下今日还未替陛下把脉,喝了酒不准,不如先请脉?”“哦。”楚昭游稍稍撸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你来。”中间午膳端上来,楚昭游警觉地缩回手,等人走了又伸出来。赵金凝神静气,手指轻轻搭上,眼里滑过一丝欣喜,转瞬错愕。喜的是陛下今天的脉象清晰了不少,似乎体内的变化正在慢慢稳定下来。惊的是结果越来越往他不敢想的方面走。他艰难地开口,结巴地问:“陛、陛下可曾与人同房过?”楚昭游眼皮一掀,盯着房梁看了一会儿,斩钉截铁:“没有。” 第85章 谢朝云看得明白,和小皇帝过招,无论输赢摄政王都不高兴。和楚昭游相处,怎么被使唤,萧蘅甘之如饴。他兄弟这辈子这么坎坷,怎么就不能清醒而疯狂地心动一把?……楚昭游回到行宫内,突然就觉得烤鸡不香了,屋里蔓延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若有若无,多呆一秒能催吐。“赵金,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楚昭游吸了吸鼻子,这屋子太诡异,他闻不到具体的气味,却能感觉到它的恶心。“什、什么味儿?”赵金开始结巴,他刚才拔了暮籽草碾成汁水涂在一块帕子上,打算等时机合适在给陛下闻闻。这帕子就在他身上“很奇怪,就是让人反胃。”楚昭游皱着眉头,他今天既没头晕也没见血,怎么就反胃了?烤鸡太油腻?赵金闻言腿一软,虚虚扶住桌子,八尺男儿突然虚弱。还用帕子试什么!隔这么老远就能闻见味道,反应比他见过的所有孕妇都猛烈!楚昭游靠近一点赵金,突然脸色骤变,捂着鼻子急速后退。“赵大侠刚才是去杀猪了吗?”楚昭游扶着桌子死死捂住嘴巴,烤鸡多香啊,吐出来太可惜了。真相袭来,赵金脑袋有些眩晕:“陛下,这是属下新发现的一味草药,可以验证一些病状,立竿见影。具体情况,属下稍后再和陛下解释。”楚昭游完全没有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你等朕消化了再来。”赵金看楚昭游全程重视肚子里未消化的烤鸡,而不是肚子里的……崽,心情十分复杂。“属下告退。”楚昭游忍过一阵又一阵的干呕,成功克制自己没吐出来。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这就奇了,他居然有睡不着的一天。楚昭游掀开被子下床喝水,一名大臣之子,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脸上满是隐秘的兴奋。“陛下,我们成功了,火油已经包围了猎场,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让龙威军守住出口……”“咳咳……”楚昭游一口水呛到,表情空白了一瞬,难以置信道,“朕不是让刘长钜放弃计划!”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到底在想干什么?来人名叫楚诇,楚昭游是隔了不知道多少层的旁亲,祖父是侯爵,爵位世袭轮不到他,二十三了还在学堂混日子。他挠了挠脑袋,“可是陛下,我们成功了。”本来刘长钜被楚昭游骂了一通,确实打算放弃,但是听说楚昭游调动龙威军,午后龙威军换到外圈站岗,天时地利人和,刘长钜心思又活络了。他先斩后奏,联合同伙,美名其曰帮父亲做事,混入猎场前期清理工作。整个猎场外围都用拒马和荆棘丛围了个水泄不通,防止无关之人进入和猎物出逃。荆棘丛干枯易燃,被悄悄浇上了火油和硫磺,午后风大,烈火燎原。楚昭游头痛欲裂,他狠狠一拍桌子,骂道:“芈丘两面都是村落,你们放火烧山伤及无辜,对得起良心吗!你立刻去通知刘长钜,马上收手,晚一步朕都保不住你们!”举朝上下难得有群对他表忠心的人,结果就是一群鸡血上头的二愣子,楚昭游不是古代人,他没办法不折手段地夺权。楚诇急道:“来不及了陛下,刘兄在猎场对面,他们约好时间点火,不会轻易罢休。事到如今,陛下只要下令让龙威军围住猎场,只留一个出口,文武百官皆困火场,愿意忠于陛下的放其出来,不愿意的就是逆臣,其罪当诛!”烧了这一批人,再提拔一批人,摄政王就是没死,也是有将无兵,如日西斜。楚昭游惊讶地看着他,他以为这群人是傻了点,没想到竟是如此狠毒。大楚疆域广阔,事务繁杂,能不断壮大国力蒸蒸日上,宣政殿里的每一个官员都不可或缺。刘长钜竟然妄想一日之内颠覆替代,大楚未来靠谁?靠他们这些被家族弃置在学堂里混日子的子弟吗?楚昭游气笑:“你们若是成了,大楚会不会动摇国之根本?影响百姓生计?引得虎狼觊觎?”楚诇掷地有声:“铲除奸臣,必有代价!陛下可还记得自己姓楚?”……另一边,谢朝云翻身下马,劈头盖脸地问道:“那群人你都看见了,你到底想怎么处理?”萧蘅漠然道:“我说了,有本事他就从我手里来拿。”“拿了你又不高兴,这不是找虐吗?”萧蘅顿了顿:“所以只能他自己来拿,不要妄图找别人帮忙,乌合之众,他们也配?”“意思就是,陛下开口,你白送。那你搞这么多干什么?”萧蘅咬牙:“虎符送他,他偏不要,要联合外人对付我,我就让他知道,他和江山只能靠本王!”谢朝云想,摄政王这思路挺清楚的,在小皇帝的一群猪队友面前孔雀开屏,高下立现,小皇帝可不就死心塌地了。萧蘅:“既然被教唆两句,就想要本王的命,我就让他无人可用。”轻飘飘一句话落下,似乎决定了某些人的命运。“不对,偏了!”谢朝云头痛,“你既然喜欢人家,就不要做让他无法接受的事!”萧蘅不会打算顺势把那群人困在火场烧死,小皇帝受得了这场景吗?萧蘅骤然没声,目光凌厉地盯着谢朝云,一字一句:“你再说一遍?” 第87章 去你妈的放生一只鸡来年媳妇生个大胖小子!碰到鸡就没好事!小黑一块受死!楚昭游一骨碌爬起来,目光凶狠地到处找马。赵金眼睁睁看着陛下从虚弱到暴起,转进如风令人摸不着头脑。他以为陛下还要进围场阻止刘长钜放火,“陛下,浓烟呛人,有伤身体!”谢朝云看着两人神神叨叨地走远,楚昭游脸色变了几道,最后暴怒四处找马。他隐约听见一句“那可是……孩子”。什么意思?谢朝云自动补齐——可他们还是一群孩子。放火的那帮人还是孩子?有二十几岁的孩子吗?有十几岁就跟着人放火的孩子?边关的战士不也是这个年纪?他在这个年纪不知道在战场受过多少伤!谢朝云嗤笑一声,若非那群人效忠楚昭游,碍于情面比较难办,否则他极力赞同萧蘅直接发疯,内外置换,烧死得了。赵金急得口不择言:“陛下若是为了……考虑,就不该去救。”谢朝云往这边看过来,他及时消声。他是狄燕的人,心里的想法难免和主子一样。傀儡皇帝生的孩子还是傀儡,照样得战战兢兢在摄政王手底下讨生活。一个人吃饱喝足万事不愁,两个人就得瞻前顾后多方筹谋。楚昭游忽然冷静下来,他想起自己本来是打算出来救人,但被赵金一打岔,就变成了想打人。楚昭游目光转向赵金,眼珠黑白分明,里面激荡的情绪慢慢滞缓。赵金硬着头皮:“陛下三思。”楚昭游想,赵金太不了解朕了,一来他不与那群世家子同流合污,二来——朕怀的是摄政王的崽。摄政王要死也只能死在他手上,不然他岂不是白白受苦一遭。楚昭游深吸一口气慢慢平息愤怒,却也不去找摄政王了。刚才被楚诇和刘长钜气得失去理智,大起大落之后,楚昭游脑子清醒了。谢朝云为何如此镇定?萧蘅真的会中一群弱智的诡计?都这么久了,西面还只是浓烟滚滚而没有火势蔓延,摆明了摄政王掌控全局。那谢朝云引导他进去干嘛?该不会是设了圈套等着他钻吧?他对着密林意味不明地笑了几声,揣着手回屋了。老狗逼,自个儿玩去。一群傻逼想拖他和龙威军下水,他以不动应万变。先睡一觉缓缓,最好醒来赵金告诉他诊错了。谢朝云张目结舌:怎么就不追摄政王了?这还能收场吗?很快,谢朝云意识到,陛下的龙威军根本没动,目前为止只是一群世家子在小打小闹。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楚昭游临时把自己摘出去了。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摄政王面色铁青地从林中出来,他的身后,护龙卫押着几十号犯人,各个灰头土脸,像赶赴刑场一般。萧蘅:“楚昭游呢?”谢朝云:“陛下在午睡。”“他就丝毫不关心本王?”萧蘅要紧后槽牙,他故意走得慢,想等楚昭游追上来。只要楚昭游说一句他鬼迷心窍,后悔了,他就可以既往不咎,甚至法外开恩,饶这群废物一命。谢朝云辩解:“陛下一开始追出去了,你太快了没追上。追出来后他也没调动龙威军,算是手下留情了。”萧蘅不满意:“可他还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放火。”“那你对陛下的要求也太高了,一口不能吃成个胖子。”“本王可以这样对他,他为什么不能?他一开始竟然存了杀心!”刘长钜等人拒不承认先斩后奏,众口一词,声称是陛下指挥他们这么做,摄政王没有权力处置他们。落在摄政王手里就是一个死,和楚昭游联系过的只有刘长钜和楚诇,他们一致把脏水往楚昭游身上泼。只有把他们的行为和忠君紧紧捆绑起来,才有一线生机。得先咬死是陛下指示,等见到了陛下,再陈情卖惨,陛下心软,一定会救他们。萧蘅目前审问到的版本,就是楚昭游主谋。谢朝云居然从萧蘅口中听出了一点委屈,他苦口婆心道:“你喜欢他不去说,陛下又不知道。” 第89章 萧蘅:“本王现在去。”这个点,楚昭游估计睡迷糊了,要是那小东西气人,他明天就反口不认。摄政王给自己找了一堆理由,要不是谢朝云阻止,甚至要把楚昭游的一百零八种反应写在纸上,列出应对之法。皇宫万物沉寂,只有巡逻卫队时常经过。福宁殿却还亮着灯光。萧蘅心里讶异,楚昭游今天外出了一天,按照他的懒散性子,早应该睡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心里一紧,几乎是轻功飞到了福宁殿前,无声无息。谢朝云一眨眼就没看见萧蘅,愣了一下才追上。他直接穿过回廊,和萧蘅一起落在了寝殿之前。赵夫人和小皇帝正在谈什么要事。赵夫人情绪激动,但还压着声音,“昭游,听姨母的,马上成婚,摄政王不同意,就算京城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敢嫁,姨母还能从梁州、从梁州将军府给你找个媳妇。”谢朝云脖子一凉,感觉到身旁的萧蘅周身气势大涨。楚昭游声音蔫蔫的,“朕考虑一下。”“不要考虑,明早就给姨母答复,你姨父姨母都还活着呢,轮不到别人欺负。”谢朝云眼疾手快地按住萧蘅的肩膀,拼命把萧蘅扯到了福宁殿外。“冷静!萧豫道,你想想今晚来干什么!”谢朝云吼道。这大半夜的,他究竟是为什么脑抽了和摄政王来皇宫。偌大的广场,就他和一个疯子。萧蘅冷冷道:“他想立后!本王冷静不了,谢朝云,放开!”谢朝云更加不敢放。萧蘅掰开谢朝云的手,他的武功在谢朝云之上,谢朝云找钱世成帮忙都没有胜算:“我不想和你动手,我就进去说一句话,放开。”谢朝云想,那一定不是他们出摄政王府时想的那句话。 第38章 第 38 章楚昭游怀孕的事, 他自己还接受不了,更不敢告诉姨母,他可算知道那些未婚先孕的小年轻心里是怎么想的。糊里糊涂,自己都解释不清楚, 最怕长辈来问。回宫前,他嘱咐赵金不要说,等他自己找个合适的机会告知,免得姨母担心。狄燕在福宁殿准备了一大桌子菜, 怕楚昭游风尘仆仆一天, 该饿得前胸贴后背。回宫时夜已深, 阶前露水凝结, 檐下霜花晶莹。桌上有一大盆汤汁沸腾的羊肉,楚昭游很不争气地,一闻就干呕。这回他很清楚不是什么心病,干呕的情况在歇停两个月后卷土重来。难受之外还有一点小小的羞耻。楚昭游一时没有管理好表情, 一脸生无可恋。狄燕急了:“怎么又吐,跟你娘当初怀你似的, 赵金,到底怎么回事, 你今天要是再打马虎眼, 马上给我回梁州,跟你主子赵城一起睡大街去!”赵金:“啊?”这跟将军又有什么关系。赵金看了一眼楚昭游, 楚昭游正难受着, 他没顶住狄燕的目光压力, 说了。“陛下怀孕了。”楚昭游捂住脸,闭着眼睛装死。“开什么玩笑,昭游又不是姑娘,我还给他换过尿布。”狄燕瞪眼,她外甥不可能女扮男装,男的。楚昭游:“姨母……”狄燕心一软,马上摸摸他的头:“姨母不是说你不好,你当可以怀孕……你怀孕?”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目光在赵金和楚昭游之间梭巡来回,这两人都不是能开这种玩笑的性子,她迅速跳过男子如何怀孕这个环节,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怒问:“跟姨母说,谁干的?”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嫌疑人是摄政王。“畜生!”狄燕抠着掌心骂道。楚昭游默默看着她,明明他还没说,为什么觉得姨母已经在骂某个特定的人了?“姨母在说谁?”楚昭游试探,就这么好猜么?狄燕挤出一个笑容:“昭游,不要怕,告诉姨母。”她目光盯着赵金腰侧的佩剑,五指紧紧捏着桌缘,头发丝都快烧起来了。楚昭游端起高深莫测的表情,幽幽道:“圣人无父,感天而生。”你外甥要生一个开天辟地的大人物,感不感动? 第91章 在这里虽然被摄政王压着不够自由,但起码不用做他不喜欢的事,他不希望再“唱一辈子戏”。楚昭游肚子里孩子已经三个月多,快四个月,狄燕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难得有些强势,“明早就做决定。”楚昭游不说话。狄燕叹了口气:“你喜欢那个人是不是,姨母不是逼着你娶不喜欢的姑娘,谁要是逼我嫁给不喜欢的人,我宁可抹脖子,但是游儿,现在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你要是有,姨母都听你的。”狄燕又换个角度劝:“楚氏人丁稀薄,为君者都重子嗣,要名正言顺,避免江山旁落,孩子的事要紧。”摄政王不就是打这个主意么?昭游要是没有子嗣,他一个摄政王,先皇以前还赐过国姓,连篡位都不用了,百官拥戴,他“推辞”不过,黄袍加身。楚昭游眼神晃了晃,深夜的烛火照着眼里的波光,像脆弱而倔强的冰面,一碰就碎,却还勉力飘在湖面上,等着什么人来。他想说什么迟迟不开口。有其他办法吗?门突然被破开,狄燕和赵金迅速抽剑护在楚昭游身前。“谁!”一阵寒风涌入,楚昭游衣袍被轻轻吹动,他抬眼,看见门口站着一身黑衣的摄政王。外面料峭春寒,夜色浓重,摄政王看不清表情,唯有腰间玉扣反射着莹莹淡光。摄政王喜欢穿黑衣,上朝也是,楚昭游从来没在他身上看过第二种颜色的衣服,只有样式在变,甚至连腰带扣也没几样新鲜。今晚的腰带扣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成双燕的模样,是楚昭游见过最隆重的一枚,早上狩猎时还没有的。楚昭游自己也没发现,他眼里升腾起微弱的期盼,像冬夜漆黑天幕里一点将坠不坠的寒星。他睁大眼瞅着进来的人,薄薄的眼皮笼着清浅的流光。“摄政王深夜造访,有何要事?”狄燕压下惊慌,看着浑身戾气的摄政王,不客气地问。萧蘅一言不发,目光越过狄燕,带着逼人的寒意和霸道,直直笼住楚昭游。他听见什么?楚昭游大半夜不睡觉,在和狄燕密谋怎么从他手里继承江山?怕没有子嗣被他趁机窃国?想和别的女人生太子?想都别想!哪怕楚昭游在谋划怎么刺杀他呢!仅剩的理智让他还记得谢朝云的话,竭力克制着。楚昭游看着来者不善的摄政王,眼睛一眨,换上争锋相对的冷眼。萧蘅背在身后的拳头攥得青筋浮凸,他在离楚昭游三步外停下,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一句话:“陛下的婚事只能我做主。”不要妄想娶妻生子,这辈子都得跟他绑在一起。或许没有一辈子,只有一年,只有八个月。楚昭游震惊地看着他。萧蘅靠近楚昭游耳边,恶狠狠威胁:“胆敢擅自生孩子,立子废父,本王干得出来。”楚昭游努力让自己不生气:“你有病?”萧蘅:“就算是你的孩子,本王不承认,他就永远不是太子。”楚昭游直勾勾盯着他:“朕记住了。”萧蘅被盯得心里发虚,那目光仿佛在说他一定会后悔一样。他转头狠心不看楚昭游,决绝地往外走去。不要用那种眼神看他。本王也不过分,就几个月。等本王只能在黄泉下生闷气时,就管不到了。“欺人太甚!”狄燕一剑刺向萧蘅,剑芒如白练,裹挟无尽的怒气。楚昭游瞪大眼,“姨母……”萧蘅余光一动,身形瞬移避过,右手一抬,剑锋穿过肘下,顺势夺过剑柄,“吭啷”一声扔到一旁。谢朝云闪身进来,脚尖一挑,踢起长剑,伸手拿住,插回赵金剑鞘。“摄政王今晚脾气冲,大家多担待一些。”萧蘅气一凝,但也没管谢朝云怎么编排他,径直离去。谢朝云暗暗叹气,说好的只说一句呢?平时跟哑巴似的,一开口就气人,一句比一句气人。你要只说第一句就跑,我还能给你圆回来。谢朝云看楚昭游脸蛋都红了,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水,“陛下息怒,摄政王他真有病,不要往心里去。”楚昭游冷笑:“朕知道他有病,脑子有病。”谢朝云:“……“小皇帝今晚也挺刚的。“总归陛下现在和摄政王作对容易吃亏,臣真心劝您一句,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陛下先顺着摄政王,让他教你一些治国之道,学到手了才不亏。” 第93章 “陛下想修皇陵。”萧蘅和先皇有仇,因此这七年凡是楚氏的祖庙都被刻意荒废,尤其是先帝的陵寝,省下的开支早就变成城外的施粥铺了。没有把先皇拖出来鞭尸,已经手下留情。君不见战场垒白骨,死后万事空,天家又有何特殊。千百年后改朝换代,又有何人来守。皇陵荒了就荒了,老皇帝不配死了还享用民脂民膏。萧蘅和谢朝云心里都不觉得有什么。考虑到这是小皇帝的要求,谢朝云又加了一句:“你最好答应。”萧蘅一愣,有些出乎意料,首先想到的是,楚昭游故意气他,还是念父子之情?他揉了揉额头,“嗯。”翌日早朝,皇帝和摄政王都挂着黑眼圈,宣政殿气压极低。当萧蘅宣布从国库拨款修缮皇陵时,百官心里都暗暗纳闷。国库不缺钱,修缮工事无可指摘,但这不符合摄政王的作风啊!难道是陛下和摄政王争取的?遂悄悄去看楚昭游的脸色,发现陛下也是一脸冷漠,丝毫不见高兴。怪事。心思通透的官员心里不由开始假设,修皇陵是不是释放信号,皇帝要重回朝堂权力中心了?陛下如今的聪慧,大家有目共睹,摄政王对权力也有所放松,去年竟让陛下亲政了两个多月。一群人精心思千转白回,连楚昭游和萧蘅的黑眼圈,都被脑补成了陛下和摄政王连夜博弈所致。楚昭游端坐着,一早上连个眼神都没给摄政王,以往他会凝身听一听朝会的内容,无论讨论什么大事,无论摄政王脸色多黑,他都能满面春风地正坐在龙椅上,像个合格的吉祥物,眼神鼓励大臣们发言。脑门冒冷汗的大臣抬头看一眼陛下,被摄政王冻出的三斤冰渣能掉一半。大臣们突然发现,陛下对于早朝,也挺重要的。楚昭游今天没睡好,心情差,和摄政王一起并列冷气发射源,他脑袋放空了一早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别和摄政王生气,别去看他。朕不生气,朕脾气这么好,得稳住,孕期易怒容易生出一个像老狗逼这样的小暴君。早朝结束时,楚昭游发现大臣们看他的眼神有点不一样。他站起来,深呼一口气,径直回福宁殿。萧蘅等了一早上,放慢了朝事处理速度,也没等到楚昭游消气。皇陵也修了,谢朝云说的赔礼道歉根本没用!萧蘅叫住楚昭游,不太自在地说:“本王昨晚话说得重……对不住。”听着这别扭的道歉,楚昭游“哦”了一句,不太在意,八成是谢朝云回去劝他说的,别人劝的,跟没说有什么两样。光道歉有什么用,有种推翻昨晚的话啊!萧蘅:“……”“没其他事朕回去了。”楚昭游被赵金勒令不准再躺了,规定了每天溜达的时长。楚昭游干脆撤了步辇,下朝就自己溜达一圈再回去。他心里记挂着一件事,必须去太医院确认。在他还不知道怀孕时,太医院给他用了止吐的中药,他被摄政王灌了一次,后来药效显著,自己又乖乖捏着鼻子喝了好几天。怀孕不能随便喝药。真麻烦!楚昭游短短一段路程,一边忧心一边心里骂人,翻来覆去都是崔庚记过的那些词,没有任何新意,连对象都没变过。太医院今天当值的是张太医,看见楚昭游进来不敢怠慢,端茶倒水,小心谨慎地伺候,询问陛下有什么头疼脑热。上回陛下干呕不止,摄政王大发雷霆的样子他们可还记着。楚昭游沉吟了下:“朕最近心中郁结,常常梦见两个月前章回吉的事,晨起便有些恶心。”“不知上次太医院开的是什么方子,似乎有奇效,给朕再抓两副。”张太医:“呃……”楚昭游:“难道是张太医的祖传秘方,不便示人?那朕也不强求。”“回陛下,是宫廷秘方。”楚昭游挑眉:“朕的姨母听说朕提了此药方,大为惊讶,说要是天下女子能得此方,减轻孕吐之苦,则是大幸。君子成人之美,不知此药方是否适合孕妇服用,若是适合,不如推广开来,宫廷不必藏私。”旁边的晒药小童嘴快道:“陛下,那就是给后妃止孕吐的宫廷秘方!”楚昭游猛地看向晒药小童,震惊不已,太医院这么牛逼?张太医汗如雨下:“太医院绝非对陛下不敬,实在是——” 第95章 狄燕被说动:“这样,姨母先陪你去皇陵住三天,若是一切安好,我就先回梁州,三个月后姨母再来。”楚昭游:“朕这么大人了,还要姨母陪着去皇陵?”他低声道:“我知道,姨母讨厌先帝,若不是因为我,恐怕这辈子不会踏足帝陵。姨母已经对昭游很好了,我长大了,不用姨母再为我勉强自己。”狄燕眼眶一红,外甥这么懂事,为什么偏偏遇上蛮横的摄政王,肚里有孩子还要委屈地躲到皇陵。楚昭游最怕姨母红眼眶,立刻道:“姨母不知道这次国库有多大方,拨的银两足够朕把皇陵修成世外桃源。朕亲自修缮,一切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岂不是住着比皇宫还舒服?”皇陵自然有它的规格和样式,再怎么修也改变不了陵墓的本质,楚昭游说得好听,哄姨母一玩。他自己要求也不高,弄一间舒服的屋子,外面怎么样,并不重要,剩下的钱存成私房钱它不香么?楚昭游有点理解钱世成了,媳妇财大气粗,自己想存私库,生活就要过得艰苦点,谁要跟他抢钱他跟谁急。以后听戏给他打个三折吧。楚昭游离京那天,姨母也启程回梁州,两人依依惜别,关切的嘱咐说不完。狄燕压低声音:“你好好护着自己,那个穿红衣服的混蛋,姨母帮你找。”楚昭游:“……”倒也不必。“这一车是朕给表弟表妹准备的礼物,姨母有空带他们进京来玩。”狄燕不断用帕子擦拭眼泪,哭红了鼻子,“赵金,你一定要好好保护昭游。”赵金:“属下以性命担保!”一旁的摄政王沉默寡言中透着郁结,明明是三个人,楚昭游每回心思都在赵夫人身上。无视本王。上次接赵夫人,这次送赵夫人,就是没有他的事,亏他还厚着脸皮过来送行。楚昭游和姨母说完话,便被薛公公搀扶着上了马车,神情凝重,不敢表现得太雀跃。萧蘅看着楚昭游长长的车队,怀疑他是不是想去守陵三年。从这里到华灵山不过一天的车程,至于么?他叫住楚昭游:“希望陛下早日破案,若是案情进展不顺,本王从朝中调人过去协助。”言外之意,楚昭游若是不尽快回来,他就派人过去监督。楚昭游掀开帘子,冷笑道:“摄政王若是胸怀坦荡,就不要插手此事。”你派人过来三天解决盗墓贼,朕还怎么玩?萧蘅一噎,后悔没多留几个人守皇陵,如今插手也不是,让楚昭游一个人折腾总觉得隐隐中计。华灵山是山上之山,要先绕山路蹬上一座山,来到一处地势平缓之处,此处有皇家建造的落脚处,久未翻新,看着比周围零星几户农家还不如。弃车马改步行,沿着狭隘的小道继续向里走,天地新开,豁然开朗,一片建筑物依山而建。外面龙威军安营扎寨,里三层外三层,里头还未曾动过。最外侧的是先帝的陵墓,墙面斑驳,青砖长草,檐下结着蜘蛛网,阶上满布落叶。帝陵中白色花岗岩砌成的圆形宝顶,即先帝的坟头,鸟屎覆盖了原有的颜色。楚昭游见这凄凉的景象,不由得叹气。可惜朕也不是真心想修。并非想贪污,而是一想到大型工事,运送土木砖石,要先运上山,再经过刚才走的那条羊肠小道。劳民伤财,全靠人力,楚昭游宁可当个不孝子。“陆将军,包围皇陵,将士们自选住处,不必风餐露宿。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来,尤其是摄政王。派几个人去找山外的村民问话,有听见或看到什么。”守门的几个老人被押在下房,听候问审。此时夜幕四合,楚昭游倒还有精力想审,陆淮善的亲信陆勃,建议他先睡一觉。“陛下有所不知,那三名老头都聋了,又不识大字,晚上难从神情辨真假,不如明日一早再提审。”“聋了?”楚昭游猜测,“地宫被炸开了?”历代帝王都怕死后陵墓被盗,地宫入口修得隐蔽之外,还会加一道又一道石门,难以撼动,联系到这三个老头全聋,地宫该不会被撬了?皇陵地上部分没什么好偷的,盗墓贼大多盯上的是地宫里的随葬品,黄金美玉和先帝生前喜爱之物都在地宫。楚昭游突然语塞,那……先帝的棺椁还好么?陆勃:“目前地宫出口由重兵把守,还未有人敢擅闯。”里面的情况还没有人看过,怕自己看到什么大不敬的掉脑袋。许是今晚听说了地宫的情况,楚昭游怎么睡都有些冷。皇陵规定不能使用明火,楚昭游本想从山外弄点碳进来,考虑先帝现在可能有点惨,没好意思用。早上打着呵欠爬起来时,楚昭游觉得自己高估皇陵的舒适度了。还是没有皇宫好,想要住得舒服必须修一修。楚昭游决定就地取材,在皇陵之外的空地上造一座木制结构的屋子,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铺一个火炕。他早饭只吃了些清淡的,小粥配酸萝卜,然后又捏着鼻子灌下一碗止吐药,以防万一。 第97章 地宫里安静得能听清银针落下的声音,楚昭游吸了吸鼻子, 忽然所有人都知道陛下看了铜卷之后哭鼻子了。楚昭游哽着嗓音道:“陆将军, 请帮朕销毁铜卷。”陆淮善接过顶头写着“萧豫道”的铜卷,其它字眼已经被楚昭游揉成一团, 剩“合心蛊”三个字露出来。陆淮善无意探究, 将铜卷握在手心搓成密实的小团, 再扔到地上,刀背猛力一劈,火花迸闪,铜卷表面顿时变得浆糊一般看不出原样。楚昭游盯着那一闪而过的火花,像是燃在他心头灼烧肺腑的怒火。老皇帝在他心里原本只是一盏牌位,朝中无人议论先帝,但很明显,先帝皇帝当得不怎么样。看完铜卷,楚昭游发现,他人品也不怎么样!以为在铜卷里求摄政王饶他一命,他就会感激涕零吗?错了!楚昭游红着眼睛,朕不仅不感动,还很恶心。再冠冕堂皇的话也掩盖不住行为上的无耻!给顾命大臣下合心蛊,卸磨杀驴,怕事情终有一天败露,萧蘅把他开棺鞭尸,于是把合心蛊解法随葬,要求萧蘅看完解法把棺盖合上。这时候又假惺惺地说什么“朕知你言而有信”,绑架萧蘅停止复仇,早有这觉悟为何还给人下蛊!可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先帝机关算尽,算得到萧蘅没来鞭尸,地宫却被盗墓贼炸了,尸骨身首分离吗?楚昭游右手虚虚在小腹上抚过,攥紧成拳头。先帝说留他到二十七岁,楚昭游二十七时,正好是合心蛊第七次发作的一年后。萧蘅发作七次后,全然痴傻,无药可救,也就是说,萧蘅最多在第七次发作前,掘墓开棺,找到解蛊方法,若是超过这个节点,萧蘅彻底落败,先帝安全了。为什么先帝一定要找借口,不惜拿着楚昭游的生母卖惨,也要让楚昭游活到萧蘅解蛊最晚期限的一年后?他为什么笃定萧蘅能接受他的求情?后者楚昭游不知道,前者的答案……就在解蛊方法里。先帝不仅算计萧蘅,一计不成,还要算计他的后代!合心蛊解蛊方法特意强调,阴阳蛊合二为一,那啥一次不够,至少要很多次。可是按照老头给的办法,一次就够了。先帝这是生怕楚昭游怀不上!他预计萧蘅最快在第一次发作后,察觉到不对劲,开始寻找解蛊方法,最晚在第七次。所以楚昭游一定得活到二十七岁,有足够的时间生下孩子。就算皇位被萧蘅夺了,萧蘅的下一代也要留着楚氏的血脉。先帝打得好算盘,萧蘅知道被算计之后恼羞成怒,不会放过罪魁祸首的儿子楚昭游,但虎毒不食子,楚皇孙一定会被留下。萧蘅和皇孙之间,隔着生父楚昭游这个嫌隙,若是孙子与父亲萧蘅不合,将来光复大楚也不无希望。萧蘅为大楚殚精竭虑的这一生都充满先帝的算计。楚昭游愣愣的想,他可能好心办了坏事,间接促成了这一切。他也没问过萧蘅,到底是想一干二净地死去,还是为了活命,如仇人所愿,萧楚血脉混合永远纠缠不清。他不小心帮小黑做了选择。可楚昭游盯着先帝的棺椁,心想,萧蘅应该宁可选择前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或者,玉石俱焚。地宫里气氛太过窒息,楚昭游往外走去。其实现在这样也不错,朕帮萧蘅解了毒,萧蘅不记得是谁帮他,只管恨着先帝就好,不用纠结痛苦。至于孩子,楚昭游冷笑一声,就算在这列祖列宗长眠的皇陵,他也照言不讳——江山传到先帝这样昏庸的皇帝手中,早该亡国了!他会生下孩子,但不会如先帝的愿。他又不是真的皇帝,姓楚的江山能不能传下去,关他屁事。楚昭游痛快地想,或许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才会让我穿过来,先帝都成一把骨头了,不服诈尸。……一码归一码,盗墓案还是得查,搞不好就要在这里长住,家里有小偷不抓,以后继续炸上上个皇帝的地宫,睡都睡不安稳。楚昭游在地宫里把早膳吐完了,出来又抓紧吃了一点面条。“把守陵人带上来。”陆勃奉命押三个守陵人,各个戴着镣铐,神情放空。“把镣铐解开吧。”岁数这么大,带不带都一样了。楚昭游问:“三位老人家都听不见是么?”老人浑浊的双眼睁了睁,他们不认识楚昭游,但这身龙袍天下没人不认识。“陛下、草民叩见陛下……”“你们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守陵,有没有人参与修建先帝的地宫?” 第99章 第42章 第 42 章寒雨淅沥, 楚昭游坐起来,缩在床上,在黑暗里仰着头看摄政王。萧蘅一身黑衣和夜色融为一体,只有腰带上的玉扣隐隐发光。他下朝之后, 忽然很想见到楚昭游,安排好要事,便孤身一人来到华灵山。骑了半天马,靠近华灵山才发现这里在下雨, 萧蘅顾不得寻伞, 将马寄放在山下, 使轻功飞了上来。皇陵防守严密, 安静中透着一股凄清。龙威军层层包围的地方,是楚昭游的住所。萧蘅翻进来时听两名守卫闲聊,说盗墓贼武功不低,他顿时后悔没多派几个人留守皇陵, 小东西就不用住在这种破地方,夜里都睡不踏实。衣服湿透, 天气冷,萧蘅也不敢靠近楚昭游, 便隔着两步的距离站着, 仿佛要站成一尊雕塑。楚昭游开口,声音有些软糯:“你来干嘛?”萧蘅一愣, 他都准备听楚昭游愤怒的质问, 结果声音竟是出乎意料的好脾气。他们前天刚刚吵一架, 之后楚昭游不是不理他,就是讲话凶巴巴。这么软的楚昭游,萧蘅一时间想把楚昭游抱在怀里狠狠揉一顿。他想起上次夜宿福宁殿也是,楚昭游自觉地滚进他怀里,抱得紧紧的。白天和夜里的楚昭游完全不一样。萧蘅下结论,发自内心觉得以后晚上要常来。他找了个充分的理由:“本王和先皇是有仇,但地宫不是本王挖的,怕有些人故意把证据往本王身上引,本王要亲自洗脱嫌疑。”摄政王道貌岸然,一脸正直,擅闯寝殿毫不愧疚。楚昭游抿了抿唇,看来是他的错觉了。刚才摄政王刚进来的眼神,吓得他一个激灵,几乎以为陆淮善是摄政王的人,把铜卷内容传给摄政王,然后还放人进来“解蛊”。楚昭游抓了抓被子,怪他看完铜卷后太心虚,才会想七想八。他迟疑了一下,问道:“摄政王很讨厌父皇?”萧蘅这辈子也没想到自己会踏入楚氏的皇陵,听楚昭游问起,额头青筋一跳,还是选择了说实话:“不共戴天之仇,但与你无关。”楚昭游丧丧地低下头,萧蘅果然知道合心蛊的事,也许之前与他无关,但怀孕之后,这仇恨就和他有关了。萧蘅怎么能忍受先皇的第二次算计?他慢慢地“哦”了一声,“那你来朕屋里干嘛?”萧蘅:“看遍皇陵,只有陛下的屋子最好。”楚昭游听出了一点“临幸”的口气,瞪大眼睛:“你还想把朕……赶出去?”朕可是有孩子了!“不必。”一起睡啊,勉强也可以,楚昭游扫了一眼摄政王,震惊:“你脱什么衣服!我不脱!”萧蘅动作一顿,神情奇异:“本王衣服湿了。”楚昭游被看得有点脸红,今晚他是怎么回事,“朕就那么一说。”萧蘅本打算随便找套楚昭游的衣服套上,忽然就不愿意了,他拿了一块毛巾擦干水渍,光着上身,在楚昭游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掀开被子把自己裹了进去。摄政王过于坦荡,让楚昭游觉得自己像个暖|床的。他僵坐着身体,小心翼翼地和摄政王保持距离。老狗逼越来越不要脸了,朕只要脾气好一点,他就蹬鼻子上脸,非要吵架才会尊重朕。楚昭游提了提气,发现自己今晚并没有吵架的念头。假如有个人给朕下合心蛊,让朕绝顶聪明的脑袋日复一日变傻,朕一定会恨屋及乌。先帝造的孽,要朕来赎罪,朕太可怜了。萧蘅盯着看起来只有一小只的楚昭游,不快道:“本王给你暖|床,你还不高兴?”楚昭游立马接受了这个设定,钻进被子里,“也就马马虎虎。”被窝里多了一个人,温度感觉就不一样了。楚昭游以为自己会像前半夜那样浅眠,但很快,他就无意识地抱着摄政王,睡得极为香甜。渐渐地,萧蘅感觉到楚昭游半身压在他身上,两人间只隔着一层楚昭游的睡衣,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楚昭游胖了。赵夫人有几分本事,改日赏赐赵城,把人情还她。摄政王十分理直气壮,自己和楚昭游还处在恶劣的君臣关系中,就要替楚昭游还亲姨母的人情。现在赵夫人回梁州了,楚昭游该由本王接手,一定喂得更好。说起赵夫人,暗卫禀报赵夫人沿途在找一名爱穿红衣的侠士,萧蘅直觉与楚昭游有关,为了避免想到一些气人的答案,他先让暗卫打听,按兵不动。和他冰雕玉塑似的肌理不同,楚昭游微胖的肚子软乎乎的,贴着他,像张牙舞爪的小狐狸主动鼓起了肚皮要人摸。摄政王不客气地摸了。睡梦中的楚昭游立刻警惕地弓起背,远离了几分。有什么不能摸的?萧蘅意犹未尽地收回手,把人揽近了一些。 第101章 楚昭游把玩桌上红色的朱砂印,使劲暗示。敢让他出来借衣服,大红色的借回去敢穿吗?皇陵中没有大红大紫的装束,陆淮善更加没有,他建议道:“陆勃似乎有一套白色的棉袍。”楚昭游借不到红色的,有些失望,只好道:“那陆将军记得说是你的。”“陛下放心。”待楚昭游走远,陆淮善问陆勃:“昨晚有人来?”陆勃讶异:“不曾。”陆淮善摸了摸胡子,武功高到无人发现,他知道是谁了。每当小皇帝拜托他说谎时,都与摄政王有关。大事上是这样,陆淮善没想到,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是这样。萧蘅目光犀利地看向楚昭游手里的衣服,“据本王所知,陆将军不穿白。”常年青黑灰褐,就比摄政王好一点。算准了楚昭游会使坏,萧蘅指定要陆淮善的衣服。楚昭游把衣服一扔,毫不掩饰地嘴角上扬,“这就是陆将军的衣服,爱穿不穿。”楚昭游笑起来,声音里都带着甜丝丝的糖,像一碗清炖的梨汤,招人喜欢。萧蘅忽然后悔没早听谢朝云的话。就剩这么几个月,何必天天和小皇帝吵架,楚昭游笑起来多甜,甜得他想舔一口。楚昭游觉得自己出现幻觉,萧蘅穿白衣之后,脾气好上了一百倍,看着都英俊了起来。摄政王以前一定是让万年不变的黑衣服整抑郁了。华灵山放晴,楚昭游心情跟着好起来,他跟在摄政王后面,看着他干净挺拔的背影,夸了一句:“好看。”萧蘅一愣,若有所思。吃完饭,萧蘅便催着楚昭游破案:“本王不插手,但朝中有事,三日内回。”其实没有什么大事,他主要是想把楚昭游带回皇宫。这破地方,老皇帝生前不做人,死后不积德,地宫都让人挖了,萧蘅不想楚昭游在这里给老皇帝守陵。亲父子也不行。“摄政王有事先回。”三天破案……楚昭游断然拒绝,朕给自己安排的时限是三个月。萧蘅:“陛下聪明伶俐,三天一定能破案。”楚昭游闷头吃饭,平时让你夸朕一句比上天还难,现在夸上天也没用。萧蘅看着楚昭游不为所动的样子,有些头痛。先帝地宫被挖,他这个仇人比人家儿子还着急是怎么回事?他盖住楚昭游的碗:“你在打什么主意?”楚昭游一顿,抬头道:“有摄政王在,怕犯人不敢说实话。”“陛下还在怀疑本王?”楚昭游:“天底下,除了朕,所有人都有嫌疑。”萧蘅一针见血道:“本王方才去地宫看过,盗墓贼目标只是地宫中的陪葬品,是为求财。陛下连钱世成的私房钱都榨干净了,按理说,本王才是世上嫌疑最轻的人。”楚昭游心塞,摄政王就是拐着弯炫富,还说他穷。朕就是没钱怎么了!朕虽然没钱,也没向你讨奶粉钱,简直高风亮节,铁骨铮铮。摄政王亲自催进度,楚昭游怕拖久了露馅,只好装模做样的,说要去皇陵外的小河村摸查。守陵人有监守自盗的可能,小河村的村民嫌疑同样重,说不定陪葬品还在小河村内。村里人口不多,一共四十户,楚昭游非要一户一户自己问过去,希望摄政王早点被他烦走。也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太差,楚昭游在村口第二户人家的衣柜里,看见了一片红色袖子露出来。小河村的人都怕犯忌讳,不敢在皇陵附近穿红衣。这位主人倒是胆大。楚昭游:“主人是谁?”一名身量颀长、五官风流的男子从人群里出列:“草民便是。”来人刻意扮拙,但武功底子仍然瞒不过萧蘅。明明气质不俗,偏要穿农作的粗麻,十分违和。这人看起来有点傻。楚昭游和萧蘅同时想。 第103章 秦飞尘哎哎叫唤:“草菅人命!狗皇帝你别张榜公示老子的大名,谁要当盗墓贼,我秦飞尘一世采花英名……好人没好报,狗皇帝回来!”楚昭游微笑地坐回去,笑眯眯道:“有话要说?”秦飞尘:“我先喝口水再说。”“骂朕还想喝水,没挑断你舌头是朕仁慈。”楚昭游温柔催促道,“快点,不说结案了,朕急着回去。”秦飞尘可能真的对自己采花贼的名声十分珍惜,快速道:“先皇抢了我兄弟和他媳妇的定情信物,还把它带入棺材,我这是替天行道。”“你兄弟是谁?”“守陵的张太监。”太监一般早早入宫,楚昭游看了秦飞尘一眼:“你和太监是兄弟?”“半路认的。”秦飞尘有极强的倾诉欲,一张口就是一个完整的爱情故事。张太监年轻时有媳妇,夫妻恩爱和睦,有一天他偶然在山上敲开一块石头,竟然是翡翠原石,他用打磨出来的翡翠,做了一块求子玉佩,还特意去广济寺开了光,送给媳妇佩戴,不久,媳妇有孕,据说还是双胞胎。张太监寻到宝石的事很快在村内传开,有官员路过,得知此事,彼时楚昭游未出生,先帝正在为子嗣的事烦恼,官员立刻上报。先帝下令呈上玉佩,官员于是派人抢夺玉佩,张太监媳妇在反抗中一尸三命。张太监寻找官员索命,反而被官员狠心送入净身房阉割成太监。故事至此十分悲剧,秦飞尘红着眼眶,盯着楚昭游,“陛下就是因为那块玉佩出生的!”楚昭游精神一震,恍然无语。秦飞尘继续道,先帝死后,将玉佩带入棺材,保佑下辈子多子多孙。可怜张太监一辈子没能接近先帝,后来终于有机会来守陵,其他人都跑光了,他还坚守岗位。“因为那块玉佩在地宫中,那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念想,守着那块玉佩,张太监还能勉强记起媳妇的模样,当了二十年太监,都快忘了曾经也有过妻儿。”秦飞尘猛汉落泪,和他风流的长相一点也不匹配,“可是为仇人守陵如何能甘心,唯一的办法,就是撬开地宫,拿出那块玉佩。”楚昭游提醒:“可是你们把地宫洗劫一空。”秦飞尘:“来都来了。“那你走不了了。”楚昭游打了个呵欠,“来人啊,张榜公示。”秦飞尘火速澄清:“他们说,金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在地宫里太可惜了,不如拿出去变卖,劫富济贫。”所有运输工作都是秦飞尘一人干的,简直像个不要钱的劳动力。他轻功好,多走几趟,没留下什么痕迹。运完财物之后,他们打算将地宫重新填埋上,过个一年半载,又和从前一样。谁知楚昭游突然要修皇陵,地宫石门大开,完全来不及善后。小河村右面有一处断崖,秦飞尘将陪葬品扔下断崖,小河村村长在下面接应。楚昭游问:“你为什么不跑?”秦飞尘住的就是村长的房子,号称是村长的远房亲戚,帮他来看家。“我以为我能跑。”秦飞尘丧气,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带着张太监跑。但是张太监一早就被控制了,秦飞尘只好留下来看看情况。楚昭游看着这个傻子,不忍心告诉他,张太监十三岁就进宫了。他叫来陆勃,吩咐道:“朕走了之后,派人告诉秦飞尘,张太监十三岁就进宫了,轮流派人来说,这句话让他听一晚上。再去断崖之下,找小河村村长,行事要隐秘。”敢骂他狗皇帝,今晚让你怀疑人生。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动静,似乎有人强闯。龙威军神色慌张地禀报:“摄政王想要进来。”楚昭游:“今晚查案的进度不许告诉摄政王。”秦飞尘太让他失望了,一个时辰就破案。他快步出了地宫,恰巧对上摄政王捉奸似的表情。萧蘅去小河村找人,扑了个空,守在小河村的侍卫说看见人鬼鬼祟祟去断崖那边,已经有兄弟追上去了。萧蘅耐着性子等了等,察觉人应该是被楚昭游抓了。为什么瞒着他抓人?萧蘅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被拦在地宫门口,差点想再炸一次皇陵。看见楚昭游出来,他立即上前质问,甚至还疑神疑鬼地闻了稳楚昭游身上的味道,确认他们没靠得太近。楚昭游歪头:“案件还未明朗,一切保密。”萧蘅直接问:“你认识他?他是采花大盗?”嗯??摄政王仿佛提前拿了剧本,楚昭游震惊,在地宫里的谈话摄政王也能听见?趴地上听的?楚昭游含糊其辞:“算吧,反正目前和案件没什么关系。”朕真的还没有破案。楚昭游一向善恶分明,采花贼十恶不赦,“算吧”是什么维护他的话吗?萧蘅提高音量:“他一个采花贼跑来皇陵干什么,见谁?”摄政王冷静地推测:“他就是带你出京城的那个采花大盗?赵夫人也在找他?” 第105章 这个头衔不错,修民房比修皇陵有意思多了。大楚一把手迅速转变上半年工作重心,走群众扶贫路线。楚昭游握了握拳,等摄政王明天离开,他就能上任村长了。晚上,楚昭游愁眉苦脸道:“朕真是没用,对不起列祖列宗。”萧蘅抱着楚昭游睡两天,只恨这里不是京城,而是先帝的陵寝,他摸了摸楚昭游的脑袋:“既然陛下知道自己帮不上忙,明日就跟本王回京。”楚昭游暗暗龇牙,朕只是自谦一下,你还敢当真,不过摄政王话里的“明天回京”让他十分高兴,暂时不计较被损几句。他颇为珍惜地钻进被窝,摄政王屈尊降贵和他睡破床,被窝暖和又舒适,明天晚上他就得一个人睡了。出乎意料的,楚昭游竟然有点不舍。接下来,他得一个人呆三个月甚至更久,他希望摄政王不要再来华灵山,可一想这漫长而孤独的时光,就有些难受。或许有一天大臣们发现没有皇帝也不影响朝政,摄政王就可以开启他的大男主剧情了。楚昭游想,朕真的很努力地帮你气着先帝。“你厌恶先帝,那讨厌朕吗?”他说得很小声,其实想一想就知道,摄政王以前很讨厌小皇帝,起初不闻不问,后来威胁恐吓。萧蘅沉默了会儿道:“先帝是先帝,陛下是陛下,本王分得清。”他甚至分得清变聪明之后的楚昭游,才是他喜欢的,明明是一个人,这样想似乎很奇怪。但合心蛊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摄政王只能逼自己接受。如果不是合心蛊让他失去和楚昭游的所有可能,摄政王甚至觉得,看在楚昭游的面子上,他也能原谅老皇帝。毕竟楚昭游也给他下过药,看着小东西为了生存使尽手段,一开始气得恨不得掐死他,后来不知怎么的,就一点也生不起气来。反而有些诡异的愉悦,幸好楚昭游想要的东西都在他手里,尽管来拿,只要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不要看别人。萧蘅闭着眼默数,数到二十的时候,小皇帝钻到他怀里来。要想个办法,回京也要睡一张床。……楚昭游醒来,心里欢天喜地送别摄政王,行动上还是矜持地憋住了,没问萧蘅什么时候走。直到午饭后,楚昭游忍不住了,他贴心地提议摄政王:“不是说朝中有事,再不启程,就得连夜赶路了。”萧蘅:“陛下急着赶本王走?”楚昭游愤愤道:“这江山明面上还是朕的,出了事情朕当然着急。”“那陛下今日就和本王回京看看。陛下的江山,全交给本王不合适吧?”楚昭游怂了:“朕也看不出个门道,还是在皇陵抓盗墓贼好了。”萧蘅不客气道:“恕本王直言,如此简单的案情,陛下三天了还没找到线索,不如回京给本王伺候笔墨。”朕已经破案了!楚昭游差点想把手里的糯米糕糊到摄政王脸上,忍辱负重:“皇叔看不起朕?”萧蘅第二次听到“皇叔”这称呼,依旧招架不住。小皇帝念“皇叔”时,尾音微微收紧,好像撒娇似的,和阴阳怪气的“摄政王”天差地别。萧蘅觉得自己大概真有病,哪怕楚昭游叫他一声他最忌讳的“太傅”,他现在也生不起气了,甚至有些跃跃欲试……他“咳”一声,不自然道:“本王没那么说。”楚昭游吩咐薛公公拿来一个包袱,温柔懂事道:“朕给皇叔收拾好了。”萧蘅挑眉:“陛下亲自动手的?”楚昭游点点头,就一件萧蘅初来那天淋湿的衣服,他打了死结,摄政王今天不走也得给他滚。就是这包袱好像比他收拾的要大,薛公公又往里面塞什么东西了?“嗯。”萧蘅接过包袱放在一旁,“萧九,进来吧。”楚昭游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就见门口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着摄政王府通用黑衣,押着一个灰头土脸的中年人。他花容失色地看了一眼摄政王,这人不会是村长吧?这就被抓了?!不能多撑几天吗?朕非常失望!萧蘅起身,宣布道:“小河村村长柳壮联合守陵张周二人,炸开地宫,盗取财物,事发之后,柳壮携赃物逃往平镇,人赃俱获,此案了结。”大部分陪葬品还在断崖之下,柳壮只拿了好出手的真金白银,仓皇出逃。萧蘅去找红衣人那晚,听说小河村有个断崖,从小河村出去,要走近一天的山路,大批量的陪葬品不好运出,留着则有被发现的风险。从断崖扔下,直线距离最短。断崖之下荒无人烟,萧蘅立刻联络属下,让萧九去找,不出一天,就顺藤摸瓜抓到了村长。楚昭游从秦飞尘嘴里问出陪葬品去向时,萧九已经在断崖下寻人,因此比龙威军更早一步。楚昭游讪讪:“多谢摄政王相助,此案还有些疑点,朕再捋捋。”朕再思考两天,您可赶紧走吧。萧蘅淡定:“是还有些疑点,比如有位采花大盗……”他不知道楚昭游为什么替秦飞尘隐瞒,不妨先顺着他的意思把秦飞尘摘出去,再拿来威胁。 第107章 马车只能停在山外的小河村,从皇陵到小河村有一段近千米的羊肠小道要走。摄政王乐意抱着,楚昭游懒得下地,就是他不喜欢被抱着,不够大气。“你想怎么样?”萧蘅快要耐心告罄,楚昭游在他怀里跟一尾鱼似的,要不是自己臂力强,还没出皇陵楚昭游就要蹦出去了。“背我。”萧蘅把楚昭游放在地上,沉默着在他身前蹲下。楚昭游理所当然地爬了上去,周围人差点惊掉下巴。这可是阎罗般的摄政王啊!方才还不由分说地抢人,两人针锋相对水火不容,现在就你情我愿当起苦力了?“陛下背起来重了不少。”脸还尖着,重量是实打实地多了。萧蘅一出口有些恍惚,他怎么就把楚昭游和以前比较了?明明是第一次背人,却自然而然地觉得背上的人重了。楚昭游气得鼓起了脸颊,摄政王到底说了几次朕胖了?他真是同情摄政王以后的媳妇,丈夫没轻没重就算了,还要把“你胖了”挂在嘴边。可恶。以后摄政王妃找人诉苦,朕第一个支持她休夫!楚昭游阴阳怪气道:“姨母在的时候伙食好,姨母不在朕估计又要瘦了。”听懂了吗,你摄政王手底下讨生活很艰难。萧蘅觉得楚昭游又在无中生有了,本王怎么亏待他了?“放心,以后有你胖的日子。”楚昭游听了眉眼耷拉,“你才胖 。”你才要怀孕胖二十斤!楚昭游伏在摄政王身上,他今天没有穿陆勃的那套白衣,属下带来了摄政王自己的衣服。一水的黑色。如果摄政王嘴上不气人,那还是有点像小黑的。楚昭游回头望了一眼掩映在灰褐色枝桠中的皇陵,没有被合心蛊刺激黑化之前的摄政王,是不是就是小黑那样傻的忠臣?先帝聪明反被聪明误,看着这一切会不会后悔?不对,先帝也不是聪明,他的所有算计都来源于合心蛊罢了。楚昭游身子金贵,马车不敢驶太快,怕陛下头昏眼花想吐。回城的速度太慢,晚上一行人在镇上歇下,明日一早再进城。楚昭游怕和摄政王住久了暴露怀孕的事,他总觉得摄政王会在他睡着时偷摸他的肚子。朕自己都没敢认真摸,怕心理承受不来,但凭什么先便宜摄政王?楚昭游拎着大包袱站在车辕边,扬了扬包袱提议,“这儿离京不远,赵金说再一个半时辰就到了,不如连夜赶路。”萧蘅站在下面,伸着手:“下来。”“哦。”萧蘅接过包袱,抬脚往镇上最豪华的一间客栈走,对面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小客栈,一看价格就便宜一半。楚昭游:“花什么冤枉钱,去对面住就行了,我又不是吃不了苦。”萧蘅假装没听见,嘴角勾起一抹讽笑,也不知道是谁马车一快就叫头晕。“一间上房。”“两间。”楚昭游抢话,并且掏出自己从护龙卫那里赚来的辛苦钱,二两银子排在桌上,富贵。萧蘅没收了楚昭游的钱,“别花冤枉钱,我晚上还要保护你。”他安排好其他人的住处,提着包袱往楼上走。楚昭游快步跟上,催促道:“那你把钱还我。”萧蘅唇角一勾,把楚昭游的银子收入囊中,他有些理解钱世成他媳妇了。小东西口袋里没钱,就不会作妖要住两间房。“你这银子当保护费。”楚昭游踩楼梯的脚步一顿,气得想跳下去再开一间房。不争馒头争口气,朕有钱。萧蘅逗了一下,摸出一把做工精美的铜钥匙:“给。”楚昭游目标明确:“朕要钱。”不给钱晚上在你耳边唱戏。萧蘅挑眉道:“国库钥匙。”“能当钱花吗?朕喜欢现金。”楚昭游从善如流地收下钥匙,“朕拿钥匙有什么用,做皇帝公私分明,国库里的钱朕哪敢动。” 第109章 楚昭游有些迷茫,没人告诉他怀孕的人会喜欢肥皂味。他甚至有点想念现代三块五一盒的肥皂。亲卫一头雾水,陛下为什么半夜和赵侍卫讨论起皂荚味,还十分投机?他被感染了似的闻了闻自己的袖口,他身上也有,太普通了,哪比得上摄政王专供的胰子。萧蘅端着一盘六碗的豆花进来,就看见楚昭游手还没从那套白衣服上挪开。在闻……陆勃的衣服?虽然是他穿过的,但是包袱里那么多套他本身的衣服,楚昭游为什么偏偏选白色的!“在干什么?”萧蘅冷不丁出声。楚昭游吓了一跳,慌不择言:“朕没有闻你的衣服。”朕发誓对摄政王没有奇奇怪怪的想法!是没有,那衣服是陆勃的。萧蘅脸色一黑,看见他的衣服全被楚昭游翻得凌乱地堆在一边,摆明了十分嫌弃。今天之前,摄政王还不把陆勃放在心上,此时一想,楚昭游之前在手心写字的那名小将可不就是陆勃!姓陆的模样还挺周正。和本王差不多高。武功勉勉强强。摄政王越想越酸,从衣服堆里找了一件黑色的衣服,冷笑:“喜欢闻别人的衣服?那你今晚就换上,龙袍脱了。”小东西就应该穿他的衣服,吃他喂的饭,走路都要他抱!楚昭游一看摄政王拿的衣服是他的,摇头拒绝,“白色这件还可以商量。”他说这话时,完全没意识到白色这件是陆勃的。摄政王简直要气炸,楚昭游知不知道什么叫矜持,除了本王,陆勃能半夜给他磨豆花吗!“陛下喜欢陆勃?”萧蘅阴恻恻地问,只要楚昭游说是,他立刻杀回皇陵。“你在说什么?”楚昭游震惊,摄政王表情像是要杀人,“这和陆勃有什么关系?”萧蘅:“你闻他的衣服,把本王的扔了。”楚昭游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不是,我就喜欢他衣服上的味道。”萧蘅准备提剑。“你凶什么!”楚昭游握住摄政王的手,“朕的意思是,我突然喜欢皂角味,觉得它很好闻,决定以后衣服都用普通的胰子洗。”萧蘅冷静了一瞬:“你说的是实话?”“真的。”楚昭游坐到桌边,“大晚上的,不要打扰隔壁休息,我们来吃点豆花。”看见桌上排列的六碗豆花,楚昭游眼角一弯,“摄政王,朕很欣赏你。”连他都不知道,肚子里的崽喜欢甜的还是咸的,摄政王考虑得很周全。萧蘅怒气消于无形,本王以后的衣服也用普通胰子洗。到时候小东西还不主动趴在他身上。屋里再次熄灯时,门缝里飞出来一件凌厉暗器。亲卫如临大敌地接住,一看,陆勃的衣服。……翌日。福来客栈对面的小客栈里,老头伸了伸腰,结账出门。昨天花生米吃多了,不仅花钱,还牙疼。伸懒腰的动作一顿,老头看见某个大傻子扶着一名蓝衣少年进马车。待要再看,马车已经走远。蓝衣少年只看了个大概背影,肚子没看清。老头气得一拍大腿,到底是怀了还是没怀!要是没怀,那就不关他的事,京城权贵的麻烦事他不想管。要是怀了,是他医术不过关,没有把副作用说清楚,得负责到孩子出生了。出于医德,老头回去翻了书就赶回来找人。但听到中蛊的是摄政王,他又退缩了。麻烦。冒然找上去,摄政王要老头我留下当太医怎么办?老头吹胡子瞪眼,但凡昨晚少吃两颗花生米,就能少喝一口酒,今早就能早点睡醒,早一步出门就能看见小傻子的肚子有没有大了!花生米误事!…… 第111章 就算对合心蛊一无所知,某些人也会判断形势,认为摄政王受蛊毒困扰,正是下手的最好时机。好在幽州之患已除,剩下的都是小虾米,来也是送死。其实不会有人想对楚昭游动手,小皇帝对大楚不重要,杀了他威胁不了任何人,说不定还正中摄政王下怀。萧蘅很清楚,但这不妨碍他找理由把楚昭游关在皇宫。动不动就想在皇陵呆六个月,加上他有逃出宫的前科,萧蘅笃定楚昭游瞒着他做别的事。想撂挑子?有他在一天,小东西就得老老实实在皇位上坐着!楚昭游还想商量:“朕可以乔装改扮,绝对不让任何人怀疑。”萧蘅脸一放:“不行。”还敢乔装改扮,万一借这个机会溜了他上哪儿找去?楚昭游自暴自弃地瘫在龙椅上,这样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他绝食减肥?绝食是不可能绝食的,他现在就想吃一只烤鸭。萧蘅见他真的气着了,松口道:“一个月,下个月恢复正常。”楚昭游闷闷不乐,把摄政王推开一点,离朕远点,抵着肚子了。皇宫对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楚昭游来说,确实过于单调乏味,萧蘅只好道:“你想出宫,本王带你出去。”萧蘅顺势道:“这样,以后下朝你可以和本王一起出宫,为了安全起见,晚上本王也要贴身保护陛下。”摄政王故意把宫外渲染地极其危险,仿佛哄三岁小孩子,没有大人带不要擅自出门一样。楚昭游头痛地喝了一口水压惊,晚上还要睡一起,朕不要命了是么。“既然京城危险,就请摄政王多花点心思在安保上,朕在宫内安全得很。”多关注百姓,少关注朕的肚子。你好我好大家好。看着楚昭游气鼓鼓离去的样子,萧蘅眼眸深不见底,他敲了敲奏折,让护龙卫把它们搬走。楚昭游越是这样,他就越不能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如果找不到合心蛊的解法,就八个月了,就算用铁链把楚昭游捆在床头,也不能让他得逞了其他把戏!……武功高强前途无限的谢将军,不知为何,眼圈青了半个月,引得京城万千未婚少女纷纷猜测。谁敢打谢朝云?谁又打得过?谢朝云青着眼眶,敢怒不敢言,不再招摇过市,每每抄小路回府。摄政王过分了,自己天人之姿,还要对本将军的脸下毒手。他路过摄政王府后门,前两个月这里还菜市场似的,如今门庭冷落,百姓渐渐清醒过来,不再被摄政王妃的头衔冲昏理智。摄政王妃是什么神仙娘娘,岂是碰运气能碰到的!负责寻人的暗卫拍苍蝇的功夫越发炉火纯青时,终于又有一位姑娘上门。这位姑娘一身红衣飒爽,头顶插着几根漂亮羽毛,一看就不是中原人士。暗卫紧急开张,笑容可掬:“请姑娘先回答十个问题。”苗若秋没接暗卫递来的笔,像是嫌脏似的往后退了一步,“我问这里是不是摄政王府?”暗卫纳闷,那你为何不直接去正门看看匾额,年纪轻轻眼神不好?“这里是摄政王府后门。”苗若秋:“听说你们摄政王中蛊,我要见摄政王。”暗卫对视一眼,想见摄政王可以递名帖,来这后门干什么?还诅咒他们主子!来路不明又想见摄政王?想得美。“姑娘直走右转,在角门递名帖。”“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苗若秋右手一摸头上的羽毛,不起眼的粉屑落在她手心。谢朝云闪身上前握住她的手腕,“这位姑娘有话好好说。”“谢将军!”暗卫喊道。苗若秋动了动手腕,发现对方武功深不可测,顿时换了一副脸,柔声道:“我有要事找你们摄政王。”谢朝云面上不显,心里已经惊涛骇浪,“你要治的是什么蛊?”“天下之蛊,没有我引不出来的。”谢朝云评估了一下她的可信度,放开手,“摄政王暂时不在府中,请随我来。”即将进摄政王府时,谢朝云顿了一下,“为表诚意,请姑娘把身上的暗器卸下来。”“将军说笑了,小女子不会武功,没有带暗器。”“你确实不会武功,但毒也不行。”谢朝云目光落在她头上淬毒似的光泽亮丽的羽毛。苗若秋目光闪了闪,不是很甘愿,但最终荣华富贵占了上风,她抬手拔了那几根羽毛。 第113章 “臣去去就回。”楚昭游焦急地在宫门口踱步,中途甚至想回福宁殿收拾包袱,谢朝云一回来听完消息不对,马上跑路。跑不出去这个残忍的事实使他冷静。一刻钟后,谢朝云如期返回,脸色有些奇异。“什么病,能治吗?”“回陛下,郎中说此病已经埋伏数年,不过她有办法治。”楚昭游迷惑了一瞬,这是什么庸医?治好了都看不出来?“你们相信这个郎中?”谢朝云回想了苗若秋的话,答道:“她只是把了脉,所说病症与摄政王的症状相符,并且说只要摄政王愿意治,她用性命保证能治好。”谢朝云眼神复杂,只不过这女子狮子大开口,摄政王大概不会如她的愿。进退两难。楚昭游犀利地问:“怎么,谢将军似乎有些为难,那庸医、那郎中要价很高?”谢朝云摸了摸鼻子,今天是怎么回事,心里想的都写在脸上么,居然被陛下一眼看出来。他挫败地承认道:“是,摄政王可能要考虑一下。”楚昭游深呼吸了下,是什么样的要求,狂妄如摄政王也要考虑再三。权势、钱财……还是王妃之位?有人想窃取朕的劳动果实!朕不生气……不,朕咽不下这口气。冷静……冷静不了。好气啊,气到胎动! 第47章 第 47 章楚昭游脸色倏地一变, 受惊似的捂住了肚子。怎、怎么回事!他动了!这就开始会动了?他屏住呼吸等待了几秒,肚子安安分分的,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谢朝云见楚昭游脸色不对, 仔细想了想自己哪句话没说对,惹了楚昭游,摄政王就不止给他一个黑眼圈了。“陛下,您哪里不适?”“没、没有。”楚昭游镇定下来,肯定是摄政王的崽不忍心他那傻子爹被骗, 让朕主持公道去。朕收到了, 马上出发!楚昭游把自己的愤怒和焦急,推到了四个月半的胎儿身上,“谢将军,朕想去看看那位女神医。”亲卫连忙阻止:“摄政王有令,陛下出宫需要王爷亲自陪同。”谢朝云摊手, 想不到摄政王已经这样了,看得这么紧跟什么似的。想到府中那位女子的要求, 谢朝云叹气,萧蘅有多想治好自己,与小皇帝共守江山,现在就有多为难。“臣爱莫能助。”楚昭游道:“摄政王不过是担心朕出宫遇险,决定亲自陪同, 而朕此行要去的是摄政王府, 还有谢将军陪同, 有何不可?这位亲卫, 你难道信不过谢将军吗?”他又点名:“谢朝云,你说呢?”谢朝云想,摄政王现在还在考虑,把小皇帝带过去太添乱,便道:“臣越不过摄政王的命令,还请陛下不要为难臣。”楚昭游嘴角一勾:“朕偏要为难。朕今天要是出不去宫,明天就约谢姑娘进宫赏花。”谢朝云嘴角一抽,明知道小皇帝就嘴上说着威胁,但还是不想让亲妹妹和“摄政王情敌”这个位置有一丝一毫的关联。摄政王情敌啊,谁当谁知道。“臣这就带陛下去摄政王府。”谢朝云一答应,楚昭游立刻步履匆匆地朝宫门口走,去过好几趟王府了,就几步路,不用人引路,不用备轿子,他自己就能走着去。谢朝云看着楚昭游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他觉得陛下像是目的明确的抓奸呢?难道合心蛊解法他也写在脸上,被小皇帝瞅见了?谢朝云赶忙搓了搓脸,一定是摄政王那一拳头的错,本将军都无法管理表情了。楚昭游一进摄政王府,不找摄政王,先问女神医在哪里。谢朝云想指个错误的方向,楚昭游已经自己判断了一番,火速选对了路。小皇帝今天聪明得过分!谢朝云心里默念“要完”,一边跟上,一边命人去通知摄政王。摄政王府的客房靠近西南侧,和主体建筑隔着一条小河和花园。 第115章 楚昭游淡定:“天上不会掉馅饼的意思。”苗若秋被唬得愣了一瞬,随即想到自己顶多医术不精,探不出来,怕什么,反倒是这个皇帝分外可疑。“陛下是不想民女治好摄政王?”苗若秋迅速扣了一顶罪名上去。“摄政王不用你治!”旁边人听得云里雾里,陛下和苗姑娘在打什么哑谜?箭拔弩张的,表面问话实际吵架,摄政王怎么还不来?陛下和贵客杠起来,他们帮哪边都不是。摄政王书房。萧蘅屏退暗卫,铺开三尺宣纸。摄政王很少沉心练字,一旦练字就证明他正在思考一件至关重要的决定,除非天塌下来,否则没人敢打扰。手腕抬起落下,一篇论说很快写好,待墨干之后,萧蘅小心地将其夹在了奏折里。小东西最近太闲了,总想着出宫,给他找点事情做。先贤之书堆在福宁殿落灰,楚昭游不肯看,每天琢磨着他看不懂的事。萧蘅综合七年执政感受,亲自书写一篇大楚治国论,让楚昭游熟读成诵。想到楚昭游嘴上骂着“又臭又长”,却被他逼着不得不背诵的情景,萧蘅嘴角无意识地勾起。窗户外面落下一道身影犹豫不决,萧蘅压好奏折,才开口问道,“什么事?”“主子,陛下去见苗若秋了。”门迅速被打开,萧蘅沉着脸飞向花园那边。一群人干什么吃的?……楚昭游压着声,警告苗若秋:“别以为朕没有办法证明。”证据就在朕身上呢。这位女郎中怎么就听不进去话呢?非要朕上证据啊!苗若秋见皇帝信誓旦旦,心里发虚,但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她千里迢迢赶过来,眼看权势和摄政王都唾手可得,被皇帝吓唬两句就放弃,她不甘心!这皇帝说了这么久,有证据吗?估计这证据有,也是不方便拿出来。苗若秋壮了壮胆,决定咬死不承认,突然体内的应声蛊动了动,她倏地一惊,看向对面的皇帝。没接触到人,应声蛊还有反应,说明对方体内的蛊十分强大。这个人是谁?是什么蛊?苗若秋这辈子听过的,最厉害的蛊就是合心蛊,在她族中记载甚少,是罕见的阴阳蛊,本身互为转化依赖,不受外物吸引,也是因为这一点,她没把握自己一定能引出摄政王的蛊。世上哪有那么多奇怪蛊毒,大多数蛊和普通的毒一样,传到现在,能控制人的阴阳蛊少之又少,合心蛊就是唯一的例外。难道传说中的合心蛊就在皇室手里?一方在摄政王身上,现在被引出,另一方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在皇帝身上,借此控制摄政王。难怪这小傀儡不让她解蛊!是怕摄政王从此再无忌惮!苗若秋自以为窥到了真相,一扫先前的心虚,为了确定,她不打招呼,突然伸手去拉楚昭游。真真假假,一触便知。楚昭游猛地站起来,挥开苗若秋的手。干什么!想探朕脉象?从猎场回来后,楚昭游便一直穿紧口的袖子,把脉象包裹得严严实实,还从来没有人敢强行碰他。对方出乎意料的警觉,苗若秋不死心,又伸手去抓。楚昭游用手肘挡住,皱着眉往外一推。苗若秋并没有武功,身上的毒也被没收干净,楚昭游毕竟是成年男子,比之力量不输给一个姑娘。谢朝云只是一走神,亭内情况便变了,吓得他一步隔在两人中间,“放肆!”苗若秋被推得后退几步,气愤地看向谢朝云,这个拎不清的将军到底哪一边的人!余光看见有人过来,苗若秋突然娇弱地倒在地上,“就算陛下杀了我,民女也要给摄政王治病。”楚昭游撇了撇嘴,你这碰瓷的手段也太拙劣了。他拉开挡着的谢朝云,毫不心虚地瞪回去。信不信朕一屁股坐在这儿,喊肚子疼?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碰瓷?他刚要上去说两句,拿出点证据,摄政王突然出现在六角亭,挡住了他的去路。楚昭游顿时闭嘴歇着。苗若秋娇弱而倔强地跪在地上,楚楚可怜:“摄政王,陛下竟然阻止民女施救,还将民女推到地上。”苗若秋自顾自地装委屈,却不知很少有人用这种语调和摄政王说话,摄政王冷面无情,完全不吃这套。苗若秋变脸之快,让楚昭游佩服万分。朕一时兴起苦心学的戏剧变脸绝技,还没有你炉火纯青。萧蘅复杂地看了一眼楚昭游,负在身后的手掌攥紧,以全然保护的姿态站在楚昭游面前,明显无视了苗若秋,在等楚昭游说话。 第117章 楚昭游拎着笔,心里犯难,他知道的药材名并不多,唯一记得的药方,就是太医院给的宫廷止吐秘方。他灵光一闪,下笔如有神。凭什么就朕喝止吐药,多突破下限的东西,你摄政王也给我尝尝。楚昭游报复性地默写孕妇止吐配方,但也没有傻到完全照搬,写了前面几行药材之后,他就开始瞎编了。“玉米棒、地瓜叶、马铃薯茎……”这些尚未引进大楚的重要农作物,楚昭游一直想找个机会说出来,也算他能为大楚百姓做的一点微薄的贡献。萧蘅:“你再编一个试试。”楚昭游跳脚,朕怎么就编了,这明明是利国利民的好事!“真的有,那上面还画了他们的样子!”楚昭游又拉过一张纸,把记忆中的农作物一一画了出来,生动形象,若是遇到了,一看便知。喝完止吐药,再吃一个烤地瓜它不香吗?朕完全是为了摄政王考虑!“铜卷上面记载,这些药材并非珍稀,只是不在大楚本土生长,需要远渡重洋,去海外寻找。朕听说沿海商人经常出海,将这些图大量印刷,分发至每一条商船,重金悬赏,半年之内必有消息。”萧蘅眼神复杂,楚昭游编得有模有样,连图都有,看得出这几种药材都有其特殊之处,不像凭空想象而来。楚昭游相信,若是摄政王下令寻找,发动群众的力量,只要这个世界存在这些物种,很快便能有消息。有一个算一个,也算造福百姓。“行,本王立刻将这些图送往沿海。”萧蘅将楚昭游的药方抄写一份,连带那些图一起交给暗卫。楚昭游见摄政王还是将信将疑,下血本道:“若是摄政王合心蛊发作第二次,朕随你处置。那天朕打开铁盒,那么多龙威军都看着,你大可以抓一个问问。摄政王,能不能信朕一次?你我立场不同,但朕可从来没想过害人。”萧蘅看着楚昭游认真执拗的眸子,心里的某个角落忽然松动了一下。他一直忽略了一件事。楚昭游是和他争吵之后,才去的皇陵,那次因为赵夫人说立后的事,吵得凶,他从来没见过楚昭游那么生气,甚至以为他们就要这样僵上几个月。可后来去皇陵找楚昭游,他半夜闯入寝室,强行要和楚昭游睡一张床,小东西态度突然软化,没生气没发火,第二天还帮他去借衣服。萧蘅恍然,难怪那天晚上的楚昭游看着有些心虚,想来是刚刚得知先帝给他下了合心蛊,心里愧疚,理解了他的苦处。楚昭游这算是在亲生父亲和摄政王之间,选择了站在他这一边了吗?会对谢朝月说出“你应该去感谢摄政王”的楚昭游,果然不曾让他失望。忽然间,所有的仇恨消逝干净,曾经恨之入骨的先帝,随着这一认知,变得微渺如尘埃。摄政王所求不多,所顾不多,算来算去,求的是楚昭游,顾的也是楚昭游的看法。脸颊一痛,楚昭游轻嘶一声,摄政王为什么老是捏他的脸?难道朕胖在脸上了?没有啊,今早照镜子时还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楚昭游回宫的时候有点愁,本来打算去宫外背首《江南好》,暗示自己想下江南,被苗若秋一打岔,目的没达到,还被迫圆了一个谎。朕说了这么多谎,迟早得崩,他要趁早做打算。还能找什么理由长时间出门?楚昭游天马行空地想,如果他说,替先皇赎罪,亲自去沿海给摄政王找解药,这个借口摄政王会不会感动地泪流满面?楚昭游一边思考,一边进食,趁没人伺候,紧张地摸了一把肚子。崽啊,你可长慢点吧,衣服都遮不住了。楚昭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更加紧张地进食。他最近喜欢上吃枇杷,二月的枇杷果还没完全熟透,但贵为天子总能吃到第一批成熟的枇杷,楚昭游也不挑,酸的甜的都能吃。很多时候,酸的更讨他欢心。枇杷酸甜生津,可以止吐预防风寒,乃是开春第一果。自崔庚把陛下喜欢枇杷这一点记录在案后,枇杷从远一点的南边运到京师,第一站首先供应福宁殿。楚昭游心里唾弃自己,什么一骑红尘妃子笑的诗他也背过,怎么能如此堕落。他熟练地剥着果皮,露出橙黄的果肉,去核扔进嘴里。朕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剥皮了。三天后,他的指甲缝被果汁氧化染成了褐色,宛若一个朴实地道的农民。萧蘅最近时常请楚昭游吃饭,知道的,以为他在追求楚昭游,不知道的……比如楚昭游,他就觉得摄政王居心不良。山珍海味的频率总是与体重成正比。二月下旬,宫人都卸下厚厚的冬装,改为较为轻便的春装。楚昭游看着薛公公手里崭新的样式精美的春季龙袍,抱着自己双层加绒加厚的旧衣,留下忏悔的泪水。“乍暖还寒,最难将息。”楚昭游挣扎,“衣不如旧,朕觉得自己最近有得风寒的预兆。”薛公公看着楚昭游红润的脸庞,清亮的嗓音,陷入为难。崔庚在一旁记录:“陛下日啖三斤枇杷,美名其曰预防风寒,今日偶感风寒征兆,可见枇杷无用,乃以讹传讹,福宁殿应当稍减枇杷果供应。” 第119章 摄政王三番五次地到他寝宫来问,专门挑晚上,楚昭游说背不出来, 他就耗着不走,说要亲自监督,有几次差点歇在了福宁殿。这么重视这篇文,今晚是不是又来检查了?没错,摄政王自从给他这篇文章之后,行为就奇怪了起来,简直像个无所事事的教导主任。这就是症结,他今晚就要把它解决了。楚昭游赶忙又看了一遍,确保自己没忘记。“还没好?”萧蘅在外边问。楚昭游:“好了。”他找不到狐裘,看见角落里有个暖手的抱枕,可以把两只手揣进去取暖,赶忙拿上,用来遮肚子。楚昭游从内室一出来,萧蘅的目光便落在他领口和袖口,那里绣着的海纹,无论是绣法还是用线,都与他身上的别无二致。小东西进来迷上袖口收紧的衣服,恰好萧蘅也喜欢,此版样式的龙袍,使得楚昭游看起来更加挺拔利落,明快动人,像一竿小金竹,让人既想拦腰抱回当枕头,又想细心呵护施雨露。萧蘅对楚昭游新的龙袍十分满意,决定以后都按照这个来。他瞥了一眼楚昭游手里的暖手枕,讶异:“有这么冷?”他探进去握了一下楚昭游的指尖,脸色一放:“下回再不知节制地吃一种食物,以后就别想在宫内看见第二次。”剥枇杷把自己的手弄得和冰块儿似的,凉得萧蘅直想打他屁股。楚昭游紧接着道:“下不为例,这次就放过朕吧。”“行了,去用膳。”萧蘅把楚昭游带到用膳的熙宁殿,此处说来也没什么特殊,唯有那张八仙桌好用,楠木中空,内部用瓷烧了个管子引水,热水环流在每道菜下保温。优点就是这顿饭,想吃多久,就吃多久,不用招人热菜换盘。摄政王第一次追人,目前掌握的手段并不多,只会投其所好,请楚昭游吃饭。楚昭游回回招架不住,鸿门宴都吃得特别香。摄政王也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厨师,会那么多稀奇的菜色,闻所未闻。楚昭游咽了咽口水,真的不能吃了,今天|衣服薄,肚子本来就显,再吃撑了就糟糕了。楚昭游:“朕今日胃口不佳,坐着看摄政王吃就行了。”“陛下的眼神可不是这样说。”萧蘅霸道地把楚昭游面前的碗盛满,放在楚昭游眼皮子底下。楚昭游猛吸了一口稻香红烧肉的香气,感觉再不吃一口,肚子里的崽都要闹腾了。朕就吃一点安抚他。萧蘅一筷子挑落捆着红烧肉的稻草,肥而不腻的红烧肉酱香肆溢,清新的稻香若有若无。朕就吃半块。片刻后,楚昭游揪着衣服反省,朕怎么这么能吃。他抹了下嘴,手指上沾了一点酱汁,刚想开口,一块温热的毛巾递过来。楚昭游擦干净嘴,噌地从桌子边站起来,抱着暖手枕,转了两圈:“摄政王,朕给你背一背治国论吧。”不能在坐了,必须离那桌子菜远一点。枇杷不能当饭吃,他越吃越饿,今晚简直能比以前多吃一碗饭。“嗯。”萧蘅听着楚昭游一字不差地背出那些句子,眼里带了点笑意。吃饱了就开始主动背书,要他检查。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当楚昭游的太傅,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件事?楚昭游背对着摄政王,额头抵着墙壁抵抗美食诱惑,装作一副全神贯注回忆文章的样子。想想治国论的深远意义,不要想那盘外焦里嫩的酥炸鸡丁,也不要想那又大又圆的芝麻烧饼。“……税少三成,蜜汁烧鸭,不是——唔。”楚昭游察觉到身后一暖,一转身撞到摄政王。萧蘅抽掉了隔在两人间的抱枕,随手一扔。楚昭游目光凝滞地跟着抱枕晃了一圈,头皮发麻。他后退一步,萧蘅逼近一步,把他堵在了墙角。“本王有话说。”萧蘅见楚昭游快像耗子似的钻进墙角,不满地揽住了他的腰。今晚就算不能全部剖白,也要让楚昭游知道,以后福宁殿的龙床,他萧蘅定然是要分一半。他是摄政王这个身份偶尔也碍事,使他做什么都带有逼迫楚昭游的意味。怕吓到楚昭游,萧蘅想来想去,打算把话说一半藏一半,让楚昭游自己往这方面来想。他不想用摄政王的权势压制楚昭游,小东西有时候根本不怕他,强攻只会反弹,还会让他溜得远远的。“之前本王说不让你娶妻……”摄政王选了一个糟糕的开头。 第121章 难道本王在反省霸道强权?显然不是,上位者从来不会因为这种事反省。萧蘅想不明白,几乎是吼出来:“那你还敢?”楚昭游抬眼看向他:“因为摄政王说得太晚了。皇位你想要就拿去,朕本来也没想传至千秋万代。”一个“晚”让萧蘅心神俱颤。他尝到切肤之痛,还要担着篡位的罪名。世间万事,最怕一个“晚”字。“你以为本王要的只是皇位这么简单?”萧蘅想放狠话,又情绪上头,做不到楚昭游这样冷静,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什么话,能让楚昭游和他一样感同身受。或许有,那些话就在嘴边,但是萧蘅不敢去想,也不允许自己去想,只好撂下这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克制着让薛公公送楚昭游回去。楚昭游红着眼睛,爱要不要,再多的朕也没有了。他向薛公公确认道:“陆叔是约的明天对吧。”薛公公点头,总觉得陛下和摄政王的情绪不对。……某个老头花了半个月时间,心无旁骛地,一边数花生米,一边把自己改头换面,争取谁都认不出来。等他觉得可以了,终于在二月二十八这天,大大咧咧进了王侯将相云集的京城大门。运气不错,他刚吃完晚饭,就遇见出宫的摄政王,而且是一个人。他顿时喜气洋洋地撞上去,“家里有小媳妇怀孕吗?母子平安符、父子平安符,十文钱三枚。”萧蘅脚步一顿,面无表情越过老头,刚才思绪太深,见是个面善的老人家就没防着,谁知一开口就正中他的雷池。老头紧追不舍:“真的没有吗?”“不买。”萧蘅心里冷笑,他这辈子怎么会有子嗣,除非楚昭游能生。他顿了一下,楚昭游他确实能生,只是不生他的孩子罢了!老头停住脚步,原地思索了下,先是表扬了一下自己乔装改扮的能力,连大傻子眼力这么尖的人都看不出来。他摸了摸假胡子,按理说,小傻子怀孕的话,目前已经近五个月,肯定会被发现。提到父子平安,大傻子脸色如常,看来是没怀了。老头可以全身而退了!萧蘅不是脸色如常,他这是脸色差到了极点,反而没有表情。某神医喜滋滋地准备撤退,京城达官贵人太多,不适合他。突然脚下踩到一张对折的纸,从萧蘅身上撞下来的。老头捡起,接着客栈的灯笼一扫前几行,眉头顿时锁紧。以为胡乱改药方,他就看不出这原本是一副孕期止吐药吗!“还说没有,这不是止吐药吗?”话音刚落,失主满脸寒霜地出现在他面前,一把夺过药方销毁。老头:“……”什么脾气?他待要说说道两句,一眨眼,旁边的人已经没了。“嘿,大傻子还捂得挺严实。”萧蘅手里握着药方的残屑,冷笑自嘲。亏他把楚昭游写的解蛊药方当做护身符一样带着,不是他把命看得重,而是因为这是楚昭游写的。他没找太医看过,逼着自己去相信楚昭游。结果呢,原来是一副保胎止吐的良方!萧蘅不由得想,楚昭游嘴上不在意皇位,心里是不是希望他不要再挡他亲政的路了?“联系跟踪秦飞尘的暗卫,立刻把他抓过来见本王。”作者有话要说:小星星:听你们的话使劲动了,被父皇骂了,要喝很多泡泡。 第50章 第 50 章萧蘅在书房里坐了一夜, 子时,暗卫来报,那张药方已经查验过, 找了十名宫外郎中和太医,都说是刨除不认识的药材,基本以止吐药配方为基础修改的。太医院证实,陛下从猎场回来后,找他们拿了止吐药的配方。铁证如山摆在萧蘅面前, 都指向一个猜测:楚昭游在猎场得知自己怀孕, 回来后便迫不及待与赵夫人商量娶妻,掩人耳目,这番话正好被萧蘅听见,威胁楚昭游不得娶妻生子,误打误撞威胁对了方向, 楚昭游开始向他瞒着怀孕的事,并且知道摄政王不愿意踏足皇陵, 意图在皇陵呆六个月直到生下孩子。萧蘅嘴角讽刺地扯了扯,楚昭游倒是聪明,知道利用他厌恶先帝这一点脱身。他不由得又想起楚昭游失踪出宫的事,也是抓住他厌恶戏子的心理,堂而皇之地跑出了宫。他唯二痛苦的来源, 统统变成楚昭游攻击的弱点。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 敢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碾着摄政王的底线算计。最令他不能接受的, 是那张药方。父母爱之深则为其计深远, 楚昭游他有了孩子后,也准备像先帝那样算计本王吗?用到他的时候他是垫脚石,没用到他的时候是拦路石。开春天气渐暖,东方的光亮来得也比往常更早。 第123章 秦飞尘见萧蘅脸色好些,小命无忧,开始愧疚自己把楚昭游卖了,遂道:“陛下也挺可怜的,你说怎么就遇到了这种事。他要是不想说,咱就不问,照顾好大人孩子就行了。别看我答应陛下当个接盘侠,其实这是做好事。那个畜牲提裤子就跑,活该砍头,陛下嘴上不说,其实是伤心的,你看,这时候由我这么一个十全十美的好男人顶替那畜牲给陛下留下的坏印象,陛下心情好受一点,对大人孩子都好。”萧蘅皱眉,似乎在认真思考起他的话。秦飞尘再接再厉为楚昭游洗白:“陛下贵为天子,就问世上有几个人能扛得起这重任,秦某也是荣幸,要我说,只有摄政王这样优秀的人,才配得上为陛下排忧解难!”秦飞尘这番话煽动性太强,或者说,他正好说到了摄政王心坎上。萧蘅闭了闭眼,拨开生锈铁链般绞缠在心脏上的,一层一层裹着愤怒溃败的迷雾,他看到了此事最原始的面目。他从没想到子嗣的问题,更不可能想到楚昭游能生孩子。楚昭游怀的是谁的孩子,并没有侵犯到他既有的权力。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震惊愤怒不甘难以接受之后,平心而论,他必须承认自己晚了一步。因为楚昭游最初怀孕时,他还是厌恶小傀儡的摄政王,他有什么资格去管楚昭游和谁生孩子!事实就是这样残忍。他喜欢上的楚昭游,已经是回宫之后的楚昭游,已经有了孩子的楚昭游。古人言,爱屋及乌,就算他现在还没有办法坦然接纳,那也是为过去的狂妄和错误买单。如果楚昭游能解释药方的事,他就咬牙吞了这碗苦剂。“嗯,确实只有本王配得上。”别的路都已经堵死,萧蘅捏着鼻子接受秦飞尘的理论,楚昭游弱小无助可怜,十分需要自己喜当爹。至于那个畜牲是谁,楚昭游既然不说,还找了个替代品,那大楚就永远不存在这号人。他准备进宫询问楚昭游药方的事,抬步便走,秦飞尘在后面大叫。“误会解决了,可以放我走吧?”“再关两天,长个教训。”暗卫把秦飞尘从刑台上放下来,关进摆设较为和谐的牢房。秦飞尘顿时放松,两天而已,他赚了。不过他瞅着摄政王的背影,分明就是很想当接盘侠啊!刚才是他此生智商巅峰,可没漏了摄政王那一句“本王替你照顾他”。把他抓过来,其实就是想抢他的绿帽?天光大亮时,陆淮善来宫里见楚昭游,汇报皇陵修缮事宜。地宫已经重新合上,小河村也补偿了,剩下的事用不着陆淮善,龙威军要回京郊驻扎,路过城门暂歇一晚,等陆淮善见过陛下。陆淮善的龙威军里添加了一名新成员,赵城,楚昭游的姨父。赵夫人要照顾自己生病孩子,又放心不下京城处处艰难的外甥,和赵城商量之后,决定由赵城去京城走一趟。摄政王发现了陛下有孕,决定立子废父,务必要把楚昭游带走。赵城没什么意见,当初若不是楚昭游他娘瞒下自己有个妹妹,赵夫人早就被太后当成隐患除掉。赵夫人回去后,疯狂夸楚昭游长得有多像她,多乖巧,赵城听多了,恍惚间以为自己还有个儿子。楚昭游没有摄政王的口令,宫门都走不出去,赵城原本以为摄政王掌权归掌权,对小皇帝还是尊重的,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楚昭游借口送陆淮善出宫,和亲卫讨价还价,终于商量到可以送到城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京城虽无大事,但练兵之事万万不可懈怠。”楚昭游口风一转,“不如朕去京郊看看,鼓舞士气。”说完他一溜烟蹿到了陆淮善和姨父中间。陆淮善也有些措手不及,但楚昭游肯定有他的用意,他只能执行。赵城反而非常镇定,过来人,小场面。京郊山连着山,龙威军驻扎群山之间,根基深厚,楚昭游若是进去了,等于暂时脱离摄政王的掌控。亲卫有些慌,主子的命令果然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违背。他想阻止,可是陆淮善和他旁边的新面孔都不是善茬,动起手来误伤到楚昭游,他万死难辞其咎。除了找摄政王,别无办法。陆淮善给楚昭游找了辆马车,一路出京。龙威军归拢,仿佛一支天兵,严严实实地把楚昭游护在中间。“陛下这是为何?”“陆叔不是看见了,摄政王想囚禁朕。”楚昭游意味深长,说起来您上次要不是放水,朕现在还在皇陵舒舒服服的。陆淮善欲言又止:“或许摄政王并无恶意。陛下可能当局者迷,老夫不是为摄政王说话,但摄政王对陛下的关心有目共睹。”“关心?”楚昭游想到摄政王请他吃的那些饭,他摇了摇头,“不过是表面功夫。”看他脸蛋长得好看,比较下饭吧。朕真惨,当皇帝还要应酬。楚昭游目光放远,他见过摄政王真正对他好的样子,虽然只有两天。一个人真正的本性,能对人多好,不管傻不傻,总归不会变的。小黑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头疼得要命,老头说把烤鸡给他,他能替他治病,小黑还是二话不说,先帮他把鸡抢了回来。让朕吃饱比救命重要。好吧,可能有一点脑子傻掉的缘故。珠玉在前,再让人注意闷石头的好处可太难了。“那陛下这是……”陆淮善看了一眼楚昭游的肚子,上车之后,楚昭游就没有再遮掩,猜测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一把老骨头受的冲击有些大。 第125章 楚昭游:“我没有……”“那请陛下就给本王一个解释。”萧蘅目光仿佛穿透那层挡风帘,看透了犹豫不决的楚昭游,激他,“否则本王就只能认为,陛下和先皇一样,为了皇位传承不择手段。”楚昭游张了张口,他解释不清自己为什么不认识萧蘅,这场“救治”就永远蒙上阴谋的影子。楚昭游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现在更在意萧蘅的看法,而不是为了打破先帝的算盘。马车并没有停下来,马车里的人却陷入的长久的沉默。萧蘅注视着马车四周的防守,几乎要怀疑楚昭游是不是默认了,倏地车帘一掀,清风扫过,摄政王袭进车里。车帘厚重,遮得里头昏昏暗暗。“啊——”楚昭游肩头一痛,惊呼出声。萧蘅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擒住楚昭游,扯了他的领口,果然看见一枚牙印。看大小,明显是人咬的。他一低头,在肩头落下一个牙印。他必将完全覆盖另一个人在楚昭游身上留下的痕迹,楚昭游只能属于他。但到底是不舍得,没有咬出血。“陛下!”赵城和陆淮善在车外叫道。楚昭游扯起衣服,掩住那两枚重合在一起的牙印,冷着声道:“没事。”“摄政王有病?”萧蘅眼睛一眯:“陛下不想解释药方,就是不想给本王解蛊,那让本王猜测一下,先帝棺椁里给出的方法与苗若秋相同。”药方是假,但楚昭游从先帝棺椁里得到遗嘱是真。苗若秋一走,楚昭游便拿出了药方,使得萧蘅没空思考其他。他坐在书房一夜,联系苗若秋的说辞,得出一个猜测。若是苗若秋能用体内的应声蛊,通过**之事,引出他体内的合心蛊阳蛊。那作为阴蛊的持有者,楚昭游怎么看可能性都不比苗若秋低!楚昭游脸色骤然一变,低声道:“你在说什么!”萧蘅观察着他的神情,冷笑:“本王猜对了?先帝果然算得准,还将你变成了能孕体质?想让你怀上本王的孩子,可惜——”可惜什么,可惜先皇打错了算盘?楚昭游突然发飙,死死捂住耳朵:“你出去!出去!朕让你出去!”声音大得有些破音。马车周围人都听见了,帘子一掀,马车骤然光亮,赵城铁面无情:“摄政王,请出去。”他现在就像狄燕当初怀孕一样小心谨慎,怕楚昭游情绪激动,影响胎儿,自己回去被狄燕赶出家门。萧蘅深深看了一眼楚昭游,对方脸色涨红,拒绝交流,似乎他再说一句情绪就要崩溃。是害怕他硬来,因为不想给他治吗?所以胡乱编了一张药方?萧蘅不敢刺激楚昭游,以免覆水难收,下了马车,在陆淮善利刃般的视线中,从容地缀在了马车后面,一副楚昭游去哪,他跟到哪儿的样子。——可惜他晚了一步,楚昭游先怀上别人的孩子。既然算计至此,为何不能早一步告诉他。幸好,他可以等。……京城话题换了一茬茬,名流荟萃之地,八卦总不会少,摄政王找王妃的事过去几个月了,甚少被人提起。老头那日在镇上,与客栈老板打听,得知那人是摄政王。昨天深夜巧遇萧蘅,知道小傻子真怀孕了之后,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这怀孕几率也不高啊,怎么就怀上了!翌日睡迟,老头视死如归,打算去摄政王府。大傻子清醒之后看起来不好惹,老头用半碟花生米,向客栈大堂的大兄弟打听摄政王的事。“摄政王的事,咱平常百姓哪里知道!要说就一件,去年秋,摄政王张榜寻人,要找一个十月初照顾他的姑娘,大家都说这是摄政王妃,可惜啊可惜,到现在都没找到。”“咳咳咳……”老头差点让花生米噎着,“什么?姑娘?摄政王还没找到那姑娘?”他说什么来着,就说两人是个傻的,一个弄丢,一个连男女都不记得!那他那天看见的,摄政王扶上马车的蓝衣人,就不是小傻子了?老头胸膛起伏了几下,“王府后门是吧?”他倒要看看是真忘了还是负心汉。王府后门。钱世成和谢朝云一样,特别操心摄政王的人生大事,没事就爱往摄政王府后门走。后门没什么人,一天顶多光顾一两个姑娘,因为这里对冒充者也十分友好,真说不准是来碰运气,还是来看热闹的。“谢将军,这么巧?”钱世成这边刚打招呼,突然睁大了眼睛,指着门口那一姑娘说不出话。那姑娘身着粉色简裙,正和侍卫商量,“我好饿,能不能先给碗饭吃。” 第127章 萧蘅看着两边的树丛和石林,越发觉得自己跟过来是明智之举,若是让楚昭游住进龙威山,他日要找必得费一番功夫。无虎符者不得进龙威山,陆淮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摄政王堂而皇之地跟进来。主要是小皇帝知道后面有人, 也没赶走不是。绚烂的落日缀在群山之巅,练兵场宽阔雄浑,将士点兵完毕,依次归入石室歇息。陆淮善让出自己的住处, 楚昭游不好意思:“我突然来此处,给陆叔添麻烦, 怎么好意思再占长辈的居室。”一口一个叔, 还身怀六甲, 陆淮善艰难地板起脸:“陛下何出此言,圣驾光临,蓬荜生辉, 龙威山条件艰苦, 陛下要是再推辞, 就跟着摄政王回宫去享福。”楚昭游:“……我方才粗粗看了一下, 此地虽是练兵宝地, 但生活着实贫乏,陆叔还是多向摄政王上书,拨点银两修缮。就这么定了,摄政王就在外面,陆叔你自己去谈吧。上次修皇陵的钱也没怎么动,一块支过来。”陆淮善领兵在这里驻扎了几十年,征战沙场者功勋赫赫,驻扎深山亦是傲然忠骨。先皇把他当底牌,从不让陆淮善和朝臣交流,见面只凭两块虎符,这与他如今沉默寡言的性子不无关系。就是每次涉及楚昭游和摄政王的事,又变得话多而犀利。幸好这是偶尔说上一句,没到摄政王面前揭他的底。士兵送来简单的晚餐,陆淮善帮忙摆好盘子,又道:“天底下哪儿都不比宫里好,陛下将就着用。”楚昭游啃了一口馒头,嘴硬:“很好吃,我能吃三个。”馒头不比宫里蓬松,陆淮善见楚昭游一次只能咬一小口,怀疑三个他得吃到明天去。“现在摄政王不在附近,听不到咱君臣谈话。”陆淮善言简意赅地问,“陛下到底对摄政王是什么想法。”楚昭游不说清楚,陆淮善无法把握对摄政王的态度。两人看着横眉竖眼,刚才在马车上,陆淮善几乎要以为陛下和摄政王撕破脸了,转头又没事人似的,让摄政王跟了进来。要知道,龙威军的进山之路乃虎符绝密,摄政王今天跟着进来,以他的智慧,走一遍就该把路线记得清清楚楚,改天若有二心,他马上能带军进山,将楚昭游手里唯一的兵马覆灭。说陛下忌惮摄政王吧,在军国大事上毫不防备,说信任吧,其他的私事一件不说。陆淮善算是知道的多了,他总觉得陛下和摄政王之间,不应该有那么多矛盾。楚昭游啃着馒头:“因为我还有些事没对陆叔言明,实在是不好说,让朕想想。”最不能说的,就是他不是原主这件事。万一有人认为他弑君借尸还魂,比摄政王篡位还早,那可就说不清了。向摄政王解释他已经解蛊,是不能再拖的事,可是楚昭游无法解释他为什么当初不认识摄政王。怎么看都像他趁摄政王痴傻时,乔装改扮接近,哄骗取得他的信任,最后给他解蛊,以求怀孕自保,完成先帝的计划。权势越大,越是麻烦。如果,他们不是摄政王和皇帝,那该多好。楚昭游垂眸,他的每一步,摄政王都能解读出夺权的阴谋。摄政王说的话,句句落在威胁篡位上。楚昭游今天吹了一路山风,有些头痛,他放下吃了不到一半的馒头:“我饱了,陆叔,可以帮我找一套平常换洗衣服么?”陆淮善突然注意到,楚昭游今晚都没有自称“朕”,他眼眸一深,提了提气,道:“可以。”……两方行动毕竟差了一个时程,谢朝云前后脚来到龙威山,大部队已经进去了,不知踪影。萧七到达时,恰好看见谢朝云一脸郁闷地从一座山石后面绕了出来。“你来得正好,和我研究一下怎么进去,我有要事要和摄政王说。”萧七面无表情:“谢将军的要事,不会是和陛下有关?”“可不是,急死本将军了,谁知道你主子那张嘴一会儿不见又该说什么要命的话。”“萧七你不知道,陛下可能就是萧豫道的救命恩人!我得赶紧告诉他。”谢朝云有些得意,他是红娘没跑了。萧七:“嗯,属下也要赶紧告诉主子,陛下怀的孩子是他的。”“对,我的事比较重要,待会儿让我先说……不对!”谢朝云一口气噎住,痛心道,“怀孕?孩子!萧七,你怎么为了先说编这种事情?”“是真的。”萧七往前赶,选了一条路,一头扎进去。“是我耳朵有问题吗?”谢朝云觉得自己的消息突然不值钱,过于逊色,他是不是也得编一个,比如摄政王合心蛊已经解了,见到摄政王的时候比较有面子?一刻钟后,谢朝云怀疑人生出现在原地。不仅是山门进不去,还因为他兄弟居然在一夜之间,老婆孩子热炕头,并且长命百岁。还找什么,不如回去找人给自己说媒。他搭着萧七的肩膀,“没有虎符,我们得想个其他办法联系摄政王。”前方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谢朝云一打响指,笑容和煦,“来了。”按捺不住,赶来看热闹的钱世成:“……”都看他干嘛?……萧蘅估摸着楚昭游气该消了,敲了敲他的门。他们不是两情相悦,楚昭游不想给他解蛊,萧蘅倒是能咬着牙理解。毕竟他自己也是,哪怕当时苗若秋是唯一的希望,他也没动过念头。他要求楚昭游不娶妻生子,首先律己,再律人。屋子打在山壁上,一半是石洞,地龙都接不上。楚昭游那么金贵,怎么能住这种屋子,比皇陵还不如。 第129章 山谷余音回荡,三人宛若迷路的傻狗,站在高处,齐刷刷嚎叫,希望他们主子嘴巴闭上,耳朵灵光一点。萧蘅怔了一瞬,愣愣地看向陆淮善:“陆叔刚才想说什么?”陆淮善按了按额头,补充道:“十月初,陛下给了我一包药,说如果一个月后他没找老夫拿,就把虎符和药一起送到摄政王府。”四周空气像抽空了一般,萧蘅瞬间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不是毒|药。孩子是他的。他痛苦时曾遇见楚昭游。他就是那个……畜牲。 第53章 第 53 章分不清声音是从哪个方向来, 与回音交织回荡在山谷里, 仿佛从天上降下数道惊雷。 惊得万物生,春水动,千里寒冰踉跄崩塌。钱世成喊完第二遍,摄政王才堪堪能从僵硬中回神,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因为过于激动而迟迟哑声。陆淮善本来只打算稍微透露一些,探探摄政王的态度, 让他不要再对陛下说威胁的话,这下直接被摄政王的属下捅了个干净。耳边开始重复第三遍传话,他也有些无语,领会到摄政王的意思, 爽快道:“他们我去接。”萧蘅点了下头,折返楚昭游的住处。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奔跑, 竭尽全力, 忘记呼吸, 形容狼狈。他甚至忘记自己卓绝的轻功,只会用最原始本能的力量。短短一段路程,足以把这五个月的相处细细捋一遍, 最初浮现在萧蘅脑海中的, 是猎场回来那一晚, 楚昭游和姨母商量立后, 他怒气冲冲推开福宁殿的大门, 看见楚昭游亮起又熄灭的眸子。那时候楚昭游是刚知道怀孕吧,震惊无助,看见他推门而入,是不是内心里,在期待他来扛起这个责任?可他不分青红皂白,威胁楚昭游不准擅自生孩子。那一刹那的楚昭游的眼神反反复复出现在萧蘅眼前,像一把赤红的利剑,刺灼得他眼眶炽热心脏缩紧。他和畜牲有什么分别?皇陵、龙威山……楚昭游为了隐瞒怀孕,四处奔波,他总是把楚昭游逼到这种苛刻的地方,而不自知。萧蘅按了按额头,越想越觉得自己前阵子鬼迷心窍。五个月的往事飞快闪现了一遍,从楚昭游失踪回来开始,在宣政殿上,孤弱无依,面对太后和大臣,大声说“朕不需要”。不需要更变虎符,楚昭游违逆太后,想把虎符留给他,如此明显的信号,他居然无视了。众里寻他,却不知眼前人是心上人。他霸道惯了,从不肯停下来好好想一想,自己总是不受控制地接近楚昭游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合心蛊,难道真的分辨不出来吗?那么多线索,为什么他总是偏偏往不好的方向想!亏他自诩精明,运筹帷幄,却把此生最大的错误判断统统丢给了楚昭游!当萧蘅停在楚昭游屋前时,脑海中的画面正好定格在自己摔碎王冠那一刻。他终于知道楚昭游那句话的意思。他希望他们不是君臣,放下权势和偏见,谈一谈他们之间的事——他罪不可赦地忘记的那些事。萧蘅忽然有些近乡情怯,脚下踩到零落的宝石,却像是一声闷雷在脑中炸响。他摔了楚昭游用来示好的王冠,上面镶嵌的宝石砸的到处都是。一种覆水难收的恐慌袭上萧蘅心头,强势霸道的摄政王第一次有了类似于“触怒君王”的害怕。陆勃在楚昭游屋前站岗,就见高高在上的摄政王疯了似的到处找碎片,好像要在进去之前恢复成原样。萧蘅视力极好,大掌在地上抹过,有尖锐的玉石碎片嵌入指腹,他却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将玉石挑出,珍重地纳入掌心。一颗、两颗……原本三十六颗宝石,只找回了十七颗,还是细碎的。萧蘅握住手掌,闭了闭眼,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他活着一天,就和楚昭游还有可能。一抬眼看见满脸迷惑的陆勃,萧蘅招他过来,沉声道:“你去给本王拿一套衣服,要最普通的。”片刻后,萧蘅穿着简单的黑衣,整套装束不超过一两银子,他小心翼翼地端起地上的龙袍,敲门之前,忽然注意到门扇上嵌了一颗绿松石。王冠上崩出来的。取下宝石,一束指头大的光亮微微透了出来,得以看见里头的情景。他看见楚昭游红着眼眶坐在桌边,似乎在发呆,一动不动。楚昭游自己能做的事,不爱让人伺候,此时屋内只有他一人,一身白衣,在摄政王眼里,就像是受伤的小兽,怕被猎人发现踪迹,压制着不发出呜咽。他坐了会儿,走到床边,费力地弯腰脱了靴子和外袍,没了外袍遮挡,五个月的肚子起伏明显,楚昭游轻轻地碰了下,像是怕惊动了谁似的,很快地收回手。接着,楚昭游就坐在床边,盯着肚子发呆,一双清亮的眸子,此时垂着眼皮,看不清楚。萧蘅在这几秒里几乎不能呼吸,他一巴掌扇醒自己,一边翻窗进去,将龙袍烤鸡玉石一股脑扔到了桌上,掀开床上的被子,把楚昭游抱到床上裹了起来。“衣服脱了不知道盖被子吗?”萧蘅隔着被子虚抱住楚昭游,手足无措,不知从何说起:“我都知道了。”楚昭游颈背一僵,连眼睛都忘了眨。 第131章 萧蘅直勾勾盯着楚昭游:“我刚才说喜欢你。”“哦。”楚昭游冷静地回视,“怎么了?”萧蘅气势不足:“……没怎么。”如果早几天说,不,早五个月说出来,就好了。后悔也没用,顶多赏自己几个耳光。萧蘅还赖着不肯走,想起桌子上的烤鸡:“饿了吧,我看你晚上没吃什么。”又见眼熟的烤鸡,有大事必有它,简直快要整出心理阴影。楚昭游忽然有点信那位骗鸡大嫂子的预言了。摄政王可不就是靠着这三只鸡,今年生个大胖小子。他好像上次发誓不再吃萧蘅一口鸡。楚昭游垂着眼皮,看见摄政王洗了手,把烤鸡捧在手里,撕下一块香喷喷的鸡肉,恭敬地送到他嘴边。今时不同往日,可以吃。楚昭游解了馋,便不再多吃,“剩下的你吃吧。”萧蘅再三确认,认真地剔了鸡骨头,“我不饿,你才只吃了一点。”楚昭游忽然看见一点小黑的影子,不管在什么时候,有个人第一时间关心他饿不饿。原来方才陆叔说萧蘅不在的那个时间,是去给他找吃的。他没出息地有些眼热,要面子地钻进被窝里。他好像……又不是一个人了。楚昭游又不露脸,一副赶客的模样,萧蘅商量未果,隔着被子把楚昭游抱起来,“刚吃完,等会儿再睡。”手掌有目的性地放在了楚昭游肚子上,嘴上依然正经:“我给你揉揉肚子。”楚昭游眯起眼睛,我看你是想摸摸你孩子。这种触感太奇怪了,有点痒,他吃饱了犯懒,就勉强让萧蘅摸了一下,“再摸收钱。”萧蘅:“……”没见过摸自己崽还要收钱的。但是他理亏,只能道:“我有银子。”楚昭游:“你为什么要摸?”萧蘅:“我……和皇子打个招呼。”楚昭游面带微笑:“没有,我只是胖了。”之前三天两头说他胖,气死他了。萧蘅悔不当初。萧蘅耗了一晚上也没上楚昭游的床,拿了一床被子打地铺。“我们明天回宫,好不好。”萧蘅小声道。半响,楚昭游才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把萧蘅高兴得半宿没睡,怕自己吵到楚昭游,掀了被子出去练武。谢朝云、钱世成、萧七三人被陆淮善带了进来,一起劈着嗓子喝了一桶茶水,接着又被萧蘅拎出来打群架。萧蘅一敌三。谢朝云十分后悔,摄政王这人真的特别无聊。翌日清早,摄政王丝毫看不出熬了两天夜,守着楚昭游睡醒。楚昭游总梦见半夜有人摸他肚子,一睡醒还真有一双贼手。萧蘅收回手,坦然道:“山里太凉,我用内力给你暖暖。”楚昭游看了他一眼:“把朕的龙袍和束冠拿过来。”秋后算账。萧蘅默默反应了一下,原来他对楚昭游的所有错误判断中,有一个是对的——夜间的小皇帝比较软乎。“既然不上朝,龙袍便足够了。”萧蘅试图揭过去。楚昭游微微挑眉,看着萧蘅左右为难悔不当初的样子,心里十分痛快。昔日龌龊不足夸,不足夸。突然有人敲门,萧蘅松了一口气,一开门,谢朝云笑容满面,拎了一篮子花生:“当爹了,啧啧,这地方没好什么好送的,将就一下。”萧蘅四平八稳,还是威风的摄政王,略一点头:“嗯。”谢朝云的到来好像打开了某个开关,接下来陆陆续续有人来。今日早上,山外忽然运来几十车的物资,说是摄政王犒赏龙威军,每个将士都分到了相当丰厚的吃穿用品。其实是萧蘅怕楚昭游不肯回来,追人前就吩咐下去,光提高楚昭游的吃穿用度不够,得让全军将士随着提高,才能让皇帝不显得铺张。涉及到楚昭游,萧蘅再着急,也得把事情安排得滴水不漏。 第133章 楚昭游有些捉急,马车外可那么多人,哪个不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摄政王现在脑子在想什么呢,都那啥了!“你压到我肚子。”楚昭游换掉虚张声势的语气,声音一低,苦恼道。萧蘅连忙让开,摸了摸楚昭游的肚子,“抱歉,有没有不舒服?”“没有。”楚昭游呼出一口气,“你离朕远点就没事了。”萧蘅:“……我不计较先帝,陛下能不能也原谅我,或者告诉我,你在等什么解释。”“原来你还有条件?”楚昭游一皱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萧蘅:“不是,没有。”算了,这便宜是占不上了。“朕现在觉得很不真实。”楚昭游再次确认,“摄政王真的不会认为这是一个阴谋吗?之前我只是给你喝解药,什么都没说,你就认为是毒。”萧蘅总是把他往坏的地方想,思维也能一夕之间改变?萧蘅恨不得回到几个月前扇自己几下,“是我杯弓蛇影,当年先帝让你拜我太傅,拜师的那碗茶水里就有合心蛊。”“啊?”楚昭游愣了,这里面居然还有前情,他忽然觉得当时摄政王没把他掐死,脾气简直是太好了。萧蘅还想挽救一下,破罐破摔地抹黑自己:“合心蛊发作一次,人就会变傻一分,我已经发作过一次,所以一时糊涂,情有可原。”楚昭游:“你变傻了?那你觉得朕变聪明了吗?”“嗯。”楚昭游一下子怔住,难怪萧蘅还有谢朝云都没有觉得他的改变突兀,他也就懒得掩饰本性去往原主靠拢。感情是摄政王觉得朕吸走了他的智商!他明明本来就是很聪明!楚昭游不怀好意地问:“摄政王的意思,是你智慧转移到朕身上了?”萧蘅直觉这个问题不能回答:“我没这么说。”他起初万分厌恶合心蛊,但后来想通了,楚昭游身上永远带着的他的烙印,去不掉抹不走,不比牙印靠谱?“你就是这么想的。”楚昭游笑眯眯道,“摄政王其实不喜欢朕,你就是自恋。如果朕不是因为你的缘故长智,你不会喜欢朕,你喜欢的是你自己。”萧蘅被楚昭游这一通诡辩弄得脑筋转不过弯。合心蛊发作之前的楚昭游……他回想了一下那个小皇帝,他确实不能说喜欢。可他明明喜欢的是楚昭游这个人!他为什么要喜欢自己?“我可以解释。”楚昭游:“你说。”萧蘅发现自己说不出来,他不能承认自己对之前的楚昭游没有喜爱之情,免得被借题发挥。看着楚昭游明显幸灾乐祸的表情,萧蘅发现这是一个连环套,他无意识走了进去,被缠在楚昭游的诡异逻辑里。他故意皱眉,一副困恼的模样,果然看见楚昭游目光越来越亮。萧蘅小声说了句什么,楚昭游没听清,迅速凑了过去。“你说什么?”萧蘅得逞,眼疾手快锁住楚昭游,在他耳边道:“我说……用行动证明。”嗯?楚昭游还没有反应过来,被搂住身子,一个吻结结实实亲下来。马车正碾过某个石头,颠簸了一下,楚昭游姿势不稳,条件反射搂紧了摄政王的脖子,被趁机吻得更深。一吻毕,楚昭游脑海还是一片空白,血色从脖颈开始,一点一点漫上来,他甚至能感觉到热度在脸上攀爬的羞|臊过程。他们上过床,但没接过吻。萧蘅满意地放开楚昭游,捏了捏他的脸蛋,恶狠狠道:“我分得清,因为我不仅喜欢你,还想亲你,更想——”楚昭游红着脸:“闭嘴啊!”他推开萧蘅,默默缩到了角落里,掀开帘子通风降温。没出息,你看看人家摄政王都不脸红的。“呼——”楚昭游剧烈地换气,妄图通过呼吸把令人发痒的热度带出去,差点想像小狗一样吐舌头散凉。但他矜持地忍住了。朕才不会像摄政王这么不要脸,干不出伸|舌头的事。燥热不降反升。楚昭游眨眼间,眼里带了点明媚的水光,波光荡荡,在他眼尾发红的桃花眼衬托下,仿佛漾开了一池春水。摄政王心里一悸,楚昭游的眼睛生得极好,看人时温柔多情,顾盼生辉。以前的小皇帝没有这种眼神,更像是经年累月,从灵魂里带出来的习惯。他们这段时间吵得太多,萧蘅都记不清楚昭游上次这么看人什么时候。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第135章 楚昭游觉得有些丢脸, 不守着看他扎针, 冷静地去外面散心。老头松了一口气:“可算走了,上回也是这么盯着——”他语气一收。摄政王十分上道:“一百两。”“上回也是这么盯着我给你扎针,那目光严厉地紧,老头我还以为自己给皇帝宠妃治病呢。”老头一边说,一边动手,治病还带讲故事转移病人注意力的,堪称悬壶济世。后脑勺传来尖锐的痛感,萧蘅抓着扶手, 手背青筋暴起,眼里却全是笑意。他想象着楚昭游那个眼神,心头一暖。他曾经屡遭欺骗,习惯不去渴求关怀, 小伤小痛抛在脑后不去管它,不想正是这个无所谓, 让他忽视了后脑勺的异样, 从而理直气壮地忘记另一个人对他的爱和照顾。世人负他, 不及他负楚昭游之深。楚昭游刚出来不远,就在亭子里看见一个姑娘,个子高挑, 腰肢纤细, 总之是那种不会出现在摄政王府的类型。朕就过去赏赏花。楚昭游绕了一圈, 目的明显地接近凉亭, 终于看清了姑娘的真面目。男的。男扮女装来摄政王府答题, 给了谢朝云灵感的那位公子?据说还是被人骗这里答题有饭吃,才不怕死地跑过来的。楚昭游倒觉得他不傻,只是被保护地太好的贵公子,说不定就像他当初跑出宫一样,正闹离家出走。“你就是陆珥?”陆珥一转头,看见是大楚皇帝,不熟练地下跪行礼:“草民参见陛下。”能被亲卫放在花园里的人,都是搜过身,确保没有携带兵器等危险物品,简而言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楚昭游觉得十分亲切,招呼他坐下嗑瓜子:“听说你是神医的朋友?”陆珥实话实说:“不是,是神医说可以分我一口饭吃,我就跟他进来了,大家都忙着没空赶我出去。”他眼睛冒光地看着楚昭游,要不是有人盯着,估计还想拉着他的手:“我看见陛下就觉得特别亲切。”楚昭游警惕,“你想跟朕借钱?”陆珥:“……我可以抵押。”楚昭游想了一下,这个人唇红齿白自带贵气,一看就没有被社会毒打过,别人对摄政王府避之不及,他居然敢来蹭吃蹭喝,估计家里特别有钱。“你要抵押什么东西?”楚昭游笑容亲切,今天朕可以为国库创收。跟着楚昭游的亲卫脑壳疼,究竟是什么样的缘分,才能一见面说不到三句话开始商量借钱。陆珥谨慎地看了一眼亲卫,从怀里掏出一块环形玉佩,“我带的东西不多,只有这个了。一百两,怎么样?”楚昭游低头,看见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细腻纯白,光泽温润。最精湛的要属雕工,两块环形玉,项圈似的套在一起,是用一整块玉料镂空雕刻所得,周身刻着吉祥纹样,两圈衔接处蟠龙首尾相接。楚昭游一时无言,他不会是遇见同行了吧。陆珥着急,忍痛割爱:“再加五两,卖你也行。”其他人他不敢卖,怕惹祸上身,卖给楚昭游就完全没有问题。楚昭游屏退亲卫,压低声音:“说吧,是不是同行?”陆珥受到惊吓:“这么容易看出来吗?”楚昭游敲着桌子,有些小习惯只有当皇帝的人才有,更何况平常人家谁敢用龙纹玉佩。“你也太穷了,不知道去国库拿点钱再走吗?”楚昭游嫌弃,出门不带钱,脑子不好。陆珥不服气:“神医说他遇见你的时候,你身上只有五两银子。”半斤八两。楚昭游被揭穿,脸颊一红:“那是朕遇见黑心的当铺,你这块玉佩,也只能卖五两!”陆珥受到打击:“不能再多一点吗?”“那你先告诉朕,你是谁。”“大衍国,陆景焕。”大衍国在大楚南面,面积大约是大楚的十分之一,两国都毗邻月斥,国君陆景焕。大衍国在百姓心中,声望最高的不是皇室,而是国师,现任皇帝年仅十八,还在学习帝王策略,政权交到国师手中,看起来还政遥遥无期。楚昭游瞬间有些同情,难怪他一见陆珥倍觉亲切,原来是一股来自同行的心酸。陆珥叹气:“国师他太可怕了,请的帝师更凶,我实在受不了了。”趁着国师出门治理水患,陆珥留信离家出走,大楚国力雄厚,听说摄政王也不好惹,国师肯定不敢大张旗鼓在大楚找人,他就跑这边来了。走得太急,没带什么钱,陆珥到京师时,最后一点钱被偷干净了。他昨天本打算,要再吃不上饭,就去摄政王门口自揭身份,希望大楚看在两国友好的面子上,派人通知大衍方面,过来接他。国师会生气,但总比饿死好。 第137章 他傻的时候不知轻重,不知收手,把骄纵金贵的楚昭游弄哭。清醒时更想。萧蘅呼吸一重,连忙转移注意力,想起他第一次在福宁殿过夜,醒来时发现腰带扣解开了。那时楚昭游明明很慌,拐着弯让他承认腰带是自己解的。那么复杂的腰带扣,如果是楚昭游解开的,只能说明他以前研究过。萧蘅暗恨自己怎么像木头一样,楚昭游明明露出这么多破绽,他却一次次跟着楚昭游的思路走!摄政王治了五天,只想起一点不可描述的内容,完全不敢声张。只是一些碎片记忆,他就知道楚昭游对他多好。他怕楚昭游误会他心里只惦记着床上那点事。他还什么都没想起来,先梦见这个,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只好每天喝茶消火,盼着明天能多想起一些别的,这样他就能堂而皇之地邀功,讨一些好处。议事堂。萧蘅批完奏折,拿起邻国的国书,快速浏览了一遍:“凤星洲说他家皇帝丢了。”谢朝云差点一口水呛死:“咳咳咳……我说摄政王,您什么时候开始喝这么苦的茶?”茶苦就算了,还在他喝茶的时候讲笑话。“怎么丢的?”“没说,只说是在大楚京城突然没了消息,他要过来找。”萧蘅合上国书,很明显,这就是礼貌性地打招呼,恐怕凤星洲此刻已经在大楚境内了。谢朝云有些幸灾乐祸,大衍的凤国师,他和萧蘅怎么会不认识,还熟悉得很,以前合作过很多次。冷心冷情的,谢朝云一直觉得他不是国师,而是六根清净的和尚。谢朝云:“啧啧,真没想到,你觉不觉得,这次他好像担心过头了?”萧蘅将心比心:“本王要是他,这时候已经掘地三尺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惦记自家皇帝?”萧蘅冷冷看了他一眼,想到不知在哪里的大衍皇帝,突然有些后怕。楚昭游差点也跑了!本来打算今晚一定要睡在福宁殿,萧蘅此时又有些犹豫,他不能逼得太急,怕楚昭游生出逆反心理,像陆景涣一样怎么办?距离他做那个梦已经三天,萧蘅现实中连楚昭游手都摸不到。没恢复记忆,一切免谈。萧蘅隐约意识到,楚昭游是有点拉不下面子,不好意思了,但苦于没办法打破。谢朝云瞎出主意:“你羡慕他对你傻的时候好,那还不简单,你再装傻一次呗。”“人都是同情弱小的,你现在是威风赫赫的摄政王,待遇能跟傻子一样吗?没看出来吗?陛下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萧蘅:“……”有点道理? 第56章 第 56 章天气转暖, 楚昭游孕肚显了之后就不怎么上朝, 对外托病,偶尔出席一次听政,盖着一条毛毯。如此一来,风言风语四处卷起,民间甚至有野卦算出紫微星即将陨落,有狼星取而代之,结合楚昭游称病不朝的消息,可信度大大提升。萧蘅问心无愧, 不惧流言,但流言暗含诅咒楚昭游的意思,他不得不在意,一边出手压下流言, 一边从源头消除。隔日,宣政殿上, 百官三呼万岁时, 从来站着的摄政王居然撩袍下跪, 惊了满殿文武和上面的天子。楚昭游毯子差点掉地上,声音有些不稳:“众、众爱卿平身。”他愣愣看着玉阶下的摄政王,一身蟒袍, 双膝屈下, 脊梁挺直, 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声忠正耿直, 国之栋梁。以往他侧身站着, 漠然地看着众大臣行礼,如今宣政殿上少了一个伫立挺拔的身影,齐齐跪下一片,外面的天光少了遮挡的孤影,似乎也照得更深,殿上的龙椅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天子威严,照拂四海。楚昭游眼眶有些酸涩,外面的天光还是太亮了,摄政王还是站着替朕挡一挡比较好。萧蘅早朝说了至少二十次“臣”,大臣们从最初的战战兢兢,震惊骇然,到最后的坦然接受渐渐麻木,因为他们发现,摄政王一开始明显是说给他们听,传达不篡位的决心,后来就只盯着小皇帝喊了。陛下可能跟他们一样不习惯,脸都被喊红了,想想也是,如此雄韬伟略之人俯首称臣,归还江山,哪个皇帝听了不激动?要不是阵营不对,他们都替小皇帝泪流满面。楚昭游指甲抠着龙椅扶手上的金鳞,整个早朝除了摄政王那一句句“臣“,什么都没听下去。有些人嘴上称臣,眼神却想上朕!楚昭游目光游荡,脸颊悄悄红了。某些人真不要脸。下朝后,等宣政殿人走空,萧蘅上去帮楚昭游收起毛毯,披在手臂上,扶起楚昭游:“委屈陛下了。”楚昭游:“不妨事,你不用扶,我走得动,还能跑。”萧蘅板着脸:“不准跑。” 第139章 ……这天,摄政王照旧请神医为自己施针,这几天梦中总有模糊的片段闪过,记忆恢复指日可待。最近楚昭游新交了个朋友,没空理摄政王,甚至因为被控制饮食不高兴,又拿出记忆来说事。“有些人上个月威胁朕吃饭,这个月不让朕吃饭,简直和失忆了一样反复无常。”确实失忆的摄政王哑口无言。他不想让楚昭游有心理负担,没把神医的话全部转达,但楚昭游自己估计也猜到了,没像之前那样肆意吃撑,意志力满分,就是嘴上不饶人。“是我的错,以后我都不逼你。”楚昭游弯着眼睛:“同居的事也别提。”听说摄政王睡醒要先洗一个冷水澡,原因不言而喻。他现在权力大得很,打听摄政王起居相关手段非常多。楚昭游猜他可能想起了一点那什么的过程,但是没想起别的,不敢声张。他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有些紧张。上回可以说是燃眉之急,临危受命,他才豁出去的,这么丢脸的事摄政王还想让他教第二回?没门。马上就六个月了,到时候摄政王有什么想法都得给他老实憋着。楚昭游脾气软,萧蘅每次又专挑晚上说,回回在答应的边缘试探,为了显得强硬一点,他只好表面上凶一些。治病得清心寡欲,不然找不回正经记忆。今天也没有摸到手的摄政王,谢朝云不靠谱的建议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现在楚昭游都五个半月了,晚上实在不放心让他独自睡觉。如果他装傻惹楚昭游心疼,成功住进福宁殿,然后恢复正常,再恢复记忆,开了这个口子,楚昭游还能赶走他吗?况且,楚昭游最近实在太好学了,摄政王觉得自己的关注度被陆珥分走了一半。装傻可以让楚昭游只关心他一个。可以被楚昭游温柔地嘘寒问暖。念头一旦产生,就像疯长的蔓藤,缠住了理智。摄政王找老头确认恢复记忆的可能性,结果和他想得差不多,神医说他有望在五天内恢复。萧蘅颔首:“萧七。”萧七应声出来,打开一盒黄金。“伤天害理的事我可不做。”老头有自己的医德,立即收下金子,“但是骗骗小傻子可以。”萧蘅:“神医既然看出来了,烦请帮忙向陛下说几句话。”“你说。”“就说本王即将恢复记忆,但是恢复之前,受那包药影响,得暂时回到那三天的情况,不危险,一两天就痊愈,让他不必担忧,照顾好便是。”老头十分上道,把摄政王领到楚昭游面前:“我研究出了一个药方,正好改了脑袋被撞之后那包药的副作用。就是这药喝完,醒来之后会暂时回到那个时候的情况。”老头按照剧本说完,又加了一句:“这个期间是他慢慢恢复记忆的关键时刻,你照顾得越尽心,他记忆越完整,最好他当傻子的时候你怎么对他,现在就怎么对他。”我,神医,加钱。楚昭游着急:“不是……又喝什么药,他还不如别想起来,我不准,朕不准。”他真是怕了神医的药了。摄政王现在好好的,别折腾了,想不起来他也认了。老头:“我保证没有副作用!他已经喝了!你好好看着啊。”老头迅速溜了。摄政王有点骑虎难下,他没想到神医会擅自加戏,又弄出一包药,也没想到楚昭游会不同意他喝。他心里愧疚万分,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演。他已经从楚昭游一瞬间的眼神里得到了他想要的关心,再多他就舍不得要了。萧蘅决定找借口睡一觉,醒来就说自己正常了。楚昭游焦急地抓着萧蘅的手臂,踮起脚尖看他的眼睛:“那、那你现在是摄政王,还是小黑?”小黑……摄政王直面这个称呼,呼吸一滞,一想到楚昭游回来后曾经无意识叫过他,心情复杂,分不清是嫉妒多还是感动多。萧蘅维持木讷的神情,适度表现出一些不解。他不错眼地看着楚昭游漂亮温柔的眼睛,里面有关心、焦急,有他渴望的整个世界。“抱歉,我太急了。”楚昭游暗骂自己一声,老头说他变傻,可没说他记得自己是小黑。“有没有头痛?要不要休息一下?”楚昭游怕萧蘅头痛的毛病也跟着过来了,把他拉到寝殿内,“你要是头痛,不要撞脑袋,我去找神医。”“能听懂吗?小黑?这里是脑袋,痛的时候就找我。”楚昭游像个操心的老妈子,指着自己太阳穴讲解。萧蘅忽然知道楚昭游找回来时,为什么与他说话喜欢重复两遍加上手势。他眼眶一红,涩得厉害。他一瞬间有想承认的冲动,但是看着近在咫尺的龙床,卑鄙地迟疑了。谢朝云说对了,傻子的待遇和摄政王真的天差地别。要是承认了,会被锁在外面一年吧。 第141章 楚昭游脸热得不行,还得陪萧蘅演戏,心里早就咬牙切齿了。他微笑着安抚摄政王,给他套上衣服:“等会儿就不痛了,我带你去找神医,吃包药就好,不痛了就可以吃桂花糕。”摄政王闭着眼睛装难受,但还是不舍得让楚昭游太担心:“不疼了。”“走吧。”摄政王微微睁开眼,觉得哪里不对,一低头发现楚昭游给他套了一件花里胡哨的衣服,并且准备带他出门。萧蘅原地僵硬,被楚昭游催了好几句,才机械地挪动脚步:“不去。”“不去也得去。”楚昭游凶巴巴地吓唬他,“不听话以后就不要跟着我。”虽然知道楚昭游说的是吓唬傻子的气话,摄政王竟然还真有点怕。“我不喜欢这件衣服。”萧蘅指着衣服,努力用傻子的语气表达。楚昭游:“你不喜欢的东西多了去了,没用。”原来傻的时候也会被凶。摄政王生无可恋地被楚昭游拉着游街示众,来往的护龙卫纷纷惊掉下巴。摄政王上朝穿官服就够出乎意料了,居然还有更让人吃惊的。蓝襟白里,宛若风流名士,疏朗俊逸。楚昭游故意停了停,“我有点累。”大庭广众地多站会儿展览。萧蘅默默蹲在楚昭游身前。“傻不傻,朕现在不方便背着了。”楚昭游一笑,不愧是一个人,有时候还挺像。萧蘅着急地站起来:“那……抱?”“不用。”偏殿里,神医如他所料,躲出去了,只剩下陆景涣在帮师父晒药。用一块价值连城的羊脂玉环当拜师费,但陆景涣明显没有从医天分,整天围着神医央求一些稀奇古怪的药。他看见楚昭游眼睛一亮,问道:“陛下什么时候读书?”楚昭游凑过去,翻了几下草药,压低声音:“明日辰时,朕现在特别想和你一起读书。”摄政王装傻骗人,他今天又积攒了一堆话要和大衍皇帝分享。陆景涣使劲点头:“嗯。”摄政王不小心偷听到,差点气昏,要不是陆景涣担着神医徒弟的名头,本王现在已经派人把他扔出去了。明天辰时……楚昭游上朝都不见这么积极!况且明天本王可能还傻着呢,楚昭游这就不陪他了?此时此刻,摄政王产生了一点幼稚的念头,假如本王傻到明天,楚昭游到底陪谁?一声清丽的鸟鸣掠过,摄政王清醒了一点,没有走上后宫妃嫔装病争宠的不归路。黄鹂声代表着前朝有要事找他,但是楚昭游盯得严,他没机会离开。萧蘅只好使出被人用烂的借口。也不算借口,楚昭游喂他吃桂花糕时,灌了他好几杯茶水,他早有解手之意。楚昭游一眼看穿他的意图,眼睛一眯,仿佛抓到上课尿遁的学生:“要上茅厕啊?”他笑眯眯吹了几声口哨,比外面的黄鹂还动听。手指随口指了一处墙角:“不要走远了,就在那儿解决吧。”陆景涣倏地看向摄政王,陛下威武,竟然敢把变傻的摄政王当三岁小孩哄。他眼里钦佩之意顿显,简直想握着楚昭游的手求教。萧蘅:“……”这事他干不出来。楚昭游持续吹口哨,装傻是吧,让朕看看你的底线。原本只是想找个借口离开的摄政王,忽然真的急了起来。楚昭游他故意吹口哨!摄政王抢救道:“不、不能。”楚昭游笑眯眯:“你都傻了还计较这么多,没事等你清醒就忘了,侍卫都是摄政王心腹,肯定会当没看见。”“来,朕带你过去。”萧蘅盯着楚昭游的眼睛,心里一咯噔。楚昭游不是故意耍人的性格,他一定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被看出来了。陛下在逼他承认。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天。 第143章 楚昭游犹豫了一下,怕自己给陆景涣灌输错误的观念,导致他和凤国师在斗争中莽撞失利。“其实是有条件的。”楚昭游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如何能不知道摄政王是因为他怀孕了处处让步,“摄政王觊觎朕,他越使歪脑筋,越不能让他得手,不然他下次还这样。凤国师是什么样的人, 朕也不知道,你不能盲目学我。”陆景涣:“我们情况一样的,放心。”他懂了,什么“先让他亲一亲, 等他能跑了再跑”,权宜之计是行不通的, 应该寸步不让, 他就是太怂了没躲开才会被按着亲一个时辰, 要是凤星洲一凑过来他就咬,还能有接下来的事吗?“那我就放心——”楚昭游反应了一下,“我放心什么, 你说清楚, 手腕怎么青的?”综合最近的闲聊, 他怎么觉得陆景涣不是逃学, 倒像是逃婚。陆景涣脸色不自然地一红:“我想跑, 被国师抓的。”楚昭游:“为什么抓你?”陆景涣声音更低了:“他想强迫朕!”果真如此!“过分了。”楚昭游攥紧拳头,那地铁上的小姑娘怕不是记错剧情了,陆景涣才是拿着傀儡皇帝的剧本的人,张冠李戴实属不该。摄政王没有强迫他,隔壁国的国师却是目中无人。楚昭游忽然想起:“皇陵背书是真的吗?”陆景涣红着脸承认:“假的。我就是听说你曾经被摄政王逼到皇陵去,想编一个和你像一点的故事,比较能打动人心。”陆景涣看起来真的傻,楚昭游神情复杂:“兄弟,太像就假了。民间流言不可信,你的洗脑包更新一下,朕是自愿去皇陵的。所以你就是被国师欺侮了,才跑出来的?”陆景涣沉重点头。楚昭游瞬间脑补一个上了年纪搞封建迷信的老头,目露同情:“太过分了,你想回去夺权吗?”他不与摄政王争夺权力,一方面是摄政王精明能干治国□□,一方面是摄政王年轻力强英俊潇洒。凤国师两样都不沾,靠传播迷信治国,陆景涣是他朋友,他当然要站在朋友这一边。陆景涣想了一下凤星洲古井无波的脸:“我不回去,我就呆在这儿。”凤星洲沉闷寡言,万事波澜不惊,跟莲花座上的菩萨似的,眉目不凶,但冷冰冰俯视众生,让人望而生敬畏。在凤星洲身边呆上一天,陆景涣会觉得自己是个即将踏入空门的小和尚。他六根不净,被国师亲还会脸红,还会心跳加速,不想当小和尚。楚昭游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现在的陆景涣可不就是刚穿过来时的他吗?沦为权臣的男宠,遇到这种事情不跑的才是傻子。他拍了拍陆景涣的肩膀,鼓劲儿道:“不怕,朕会帮你的,这京城和皇宫,自从朕上去跑出去一回,摄政王就加强了防守,没人能动你,凤国师的人进不来!”他给陆景涣打完气,回宫歇息,中途摄政王想进来,被福宁殿的宫人拦下来。宫人战战兢兢:“王爷,陛下有旨——”“行了,本王知道了。”萧蘅站在门外,心想要不要去定制两块搓衣板,放在龙床上跪着。他今天已经挨到龙床了,功亏一篑,接下来就只能等恢复记忆,再诚诚恳恳地一次反省个够。就是不知道搓衣板够不够。萧蘅本来想告知楚昭游明日上个朝,接见一下大衍国的使臣,凤星洲虽然是来找人,好歹带了些诚意,送了不少珍奇玩物。罢了,没必要为凤星洲这种人让楚昭游早起,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见,让凤星洲等着。翌日,摄政王正常开朝会,龙椅空悬,但大家都知道陛下不是被彻底架空,而是真的身体抱恙。萧蘅议完正事,提到大衍国国师来访,此番愿意和大楚再开两条商路,互通有无。凤星洲在大衍百姓心中地位之高,几乎越过了皇权,他亲自来,相当于最隆重的两国邦交。大臣们有些突然,还有些……简陋。摄政王一点排场都不准备?萧蘅和凤星洲都没心思搞这些,凤星洲回到城外整理仪仗,他派两支护龙卫整装出城相迎,此时大概快到了。萧蘅招了个人问:“陛下起了么?醒了就让他来上朝。”没醒就通知凤星洲走慢一点,反正谁家的皇帝谁心疼。亲卫:“陛下醒了有一会儿了,此刻正在与陆公子读书。”萧蘅额头青筋一紧,他怎么忘了楚昭游和陆珥约好一大早“读书”,亏他还在这里等他自然醒。“让陛下马上过来宣政殿。”楚昭游之前不让他插手,现在他真得好好查一查这个陆珥,看看是那户人家的小儿子,赶紧找个借口把他领回去。楚昭游以身体畏寒为由,至今仍披着轻薄的披风,领扣系紧,布料自然垂下时看不出肚子大小。他被临时通知接见外国使臣,再一打听是凤星洲本尊来了,说曹操曹操到,愣了一下,直觉他是来找陆景涣的。居然亲自找到大楚来了。他想了一下自己来大楚的第一天,倒在戏台上,摄政王突然造访清辉殿,所有人如临大敌,当时自己瑟瑟倒在地上,紧张害怕迷茫——如果陆景涣知道凤星洲来了,恐怕心情和他差不离。那种心情就没必要让陆景涣也体验一遍了。楚昭游暂时没告诉陆景涣,自己前去查看情况。在龙椅上坐了一会儿,就见在宫人的一声引荐中,一袭白衣从殿外斩光而入,犹如诸天神佛路过,其中一人走下凡尘。 第145章 不能为所欲为还叫权臣么?曾经一手遮天的摄政王斩钉截铁道:“当然不能, 两情相悦才好。”胆大的能亲一个时辰,老实本分的连手都摸不到。没处说理,只能憋着。“这样,朕不在场你不准单独见凤星洲, 否则当通敌处理,两年不许上朕床。”楚昭游恶狠狠威胁。萧蘅觉得楚昭游莫名忌惮凤星洲, 为了避免自己被连累, 他果断瞒下自己和凤星洲以前认识。楚昭游再三让摄政王别说出去, 不仅是为了陆景涣,还为了他自己。凤星洲可能是看出他灵魂换人了,故意说紫微星被占命格的话, 他不会多管闲事, 但是如果这个消息能换陆景涣的消息, 楚昭游相信他会毫不犹豫地想摄政王透露。只能让萧蘅一口咬定不知道, 不接这个茬。但神棍这类人最会花言巧语, 他觉得摄政王可能扛不了多久。他想了想,紧急通知陆景涣。陆景涣花容失色,差点蹲到桌子底下,“宫里有没有密道?”楚昭游:“话本上是有,但朕还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在陆景涣期盼的眼神中,楚昭游叫来薛公公:“宫里哪里有密道?”薛公公愣了一下,皇宫并没有修密道,开国者都希望朝代能传至万世,并不会在皇宫内修建密道,以免被贼人利用。“密道没有,但是偏殿底下有个藏身的地窖。”薛公公小声告知楚昭游,这是上一任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离宫之前告诉他的,如无意外,他也会告诉下一任。楚昭游问陆景涣:“地窖躲么?”“要!”薛公公在偏殿床底掀开两块砖,一个能容纳一张床大小的地窖出现在眼前。楚昭游弯腰眯着眼睛看了下,地窖有股沉闷的腐味,幸好不是全然黑暗,有根一人合抱的柱子嵌在墙壁里,里面是空心的,一头和地窖相通,一头通向屋顶,除非挂在梁上,否则很难发现柱子的端倪。“你真要躲啊?”陆景涣已经顺着楼梯下去了,地窖不深,顶多一人高。楚昭游把桌上的茶壶和点心,伸着胳膊递进去,“别强撑,饿了自己爬出来,就算被他发现,只要你不想走,总有办法的。”薛公公在外面守着,楚昭游抱着肚子蹲在入口边上,突然苦恼道:“朕也有点想进去躲着怎么办?”陆景涣让了让:“空间还挺大的。”“朕就说说。”楚昭游帮忙把砖头盖上,站起来,自言自语道,“朕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他把薛公公叫道寝殿,屏退其他所有人,“薛公公朕接下来要问你一些事,你如实回答。”“陛下请说。”“朕以前是称呼摄政王为皇叔对吧?”楚昭游皱了皱眉,收敛起满身的伶俐劲儿,抿着唇,压着气,有些害怕而敬畏地叫了一声。“皇叔。”楚昭游看向薛公公,“像吗?”薛公公看着仿佛变了个人似的陛下,脸色骇然,不知不觉中,陛下竟然性格变了这么多,如果今日不是楚昭游提起,他都快忘记以前陛下看见摄政王的样子。“像、像。”薛公公有些结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着楚昭游说“像”,他们明明是一个人。楚昭游解释道:“朕失踪之前,在桌柱子撞到头了,好些事情不记得,以为自己就是花旦,便跟人跑了。后来在宫外又遇见了许多人。朕无意间救了摄政王,却不认识那是摄政王,回了宫才想起十之一二”薛公公对楚昭游和摄政王的事模模糊糊知道个大概,还有些关窍没想通,今天听楚昭游一席话,才算是没有疑问了。“朕一直不敢告诉别人朕失忆过,毕竟当时太后和摄政王两面夹击,朕毫无还手之力,却稳稳当当活到今天,朕就怀疑自己手里可能捏了重要把柄。”楚昭游编借口编得飞起,这一套说辞要是能在薛公公这里过关,在摄政王那儿大约也不成问题。“要是被人知道朕失去记忆,忘记手中的把柄,朕有性命之忧。”楚昭游脸色带上后怕与忧虑,仿佛写回忆录一般真实。把柄是真的有,合心蛊,不过此事只有摄政王知道,原主自己都不清楚。此刻拿来侧面印证楚昭游的话刚好。一个傀儡皇帝好好活到现在,被怀疑手里捏着什么把柄太正常了。若不是有合心蛊,恐怕摄政王就真的任太后折磨原主,而不是威慑太后维持表面和平。薛公公眼眶一热,“老奴竟不知道陛下回宫时担了这么大的忧虑。”“都过去了。不过朕至今想不起很多事,如果可以,最好不要让摄政王知道,以免平生事端。”楚昭游:“接下来朕再学一学之前的举止,有哪里不对,请薛公公指出,事关重大,咱们加紧点。”加紧排练。楚昭游拿出当初学戏的认真劲儿,根据薛公公的回忆,一点一点把自己往原主的人设里面套。原主有一紧张就搓手指的小动作,走路会故意学戏步,饮食跟楚昭游比偏清淡……凤星洲有两把刷子,楚昭游不敢掉以轻心,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假装失忆,把自己的行为朝原主靠拢,此为上策。凤星洲揭穿他,他老实承认换魂是中策。这两样他其实都不太怕向摄政王承认,他觉得萧蘅绿帽都能带,接受一下新知识应该也能抗住。但凡事都有万一。 第147章 装的?!一句话,让门外的萧蘅重新活了过来。他第一次这样草木皆兵。看着楚昭游没心没肺的样子,萧蘅突然生出一些惶恐后的愤怒。这人明明不是原来的小皇帝了,却还想变成另一个人来欺骗他!萧蘅盯着楚昭游的肚子,想压压火气,却怎么也压不下去。楚昭游妄图让他认错喜欢的人。他差点永远也不知道,他深爱的,是另外一个人。他就是这样残忍而自私,什么爱屋及乌,他喜欢现在的楚昭游,不愿意分一丝一毫给从前的小皇帝。被凤星洲点破之后,楚昭游不想着第一时间承认坦白,竟然还想把自己往原来的小皇帝靠拢,把本王置于何地!一点都不信任他,是不是还想假装是原来的小皇帝回来了?萧蘅放开被自己抓出五道沟壑的柱子,本王有时候脾气暴躁,真得找找另外一个人的原因! 第60章 第 60 章僵着脸学了半天原主的神态, 楚昭游揉了揉脸蛋, 急需喝一口水解渴。薛公公去添水还没回来,大门开着,楚昭游正想把门关上, 眼珠子往那边一扫,差点跌坐到地上。摄政王在外面?他看到了多少?楚昭游脸色一白,摸不准萧蘅的反应。他看起来好生气,为什么生气?萧蘅大踏步进来, 冷静地把门关上,让亲卫把福宁殿全部清场,转身向楚昭游走来。本王要把他抱起来, 用力扔到床上, 狠狠亲到他认错为止!不够,要哭着认错!求他原谅!说以后什么事都听他的!再也不敢说一句谎!再也不敢离开他!眼前的光影骤然合上,楚昭游惊呼一声被摄政王抱起来, 稳稳地放到了床上,确认这个动作不会压到肚子之后, 被一口咬在了肩上。力道还没有平时捏他的脸蛋重。楚昭游茫然了一下, 朕肩上有什么东西么, 摄政王三天两头喜欢在这里盖章?萧蘅叼住衣服磨了磨牙,眼眶发紧:“不许学他!丁点都不许!”“我没有——唔。”或许是在衣服上发泄了大部分的怒气,萧蘅终于敢堵住楚昭游的嘴。他恨不得把楚昭游咬下一块肉来, 以此区分他和世间其他人。可他又太怕自己弄伤了楚昭游, 只能先咬咬衣服发泄。楚昭游看着近在咫尺的萧蘅, 有点吓傻,摄政王的嘴上不算凶,眼神却非常凌厉,那里有他似懂非懂的惶恐愤怒焦急。他愣愣地从他的眼神里搜寻各种情绪,企图一一对应上原因。但是他的脑子偏偏无法思考,越是迟钝,就越想搜寻,萧蘅到底对他是什么看法。不许他学小皇帝,是因为只喜欢现在的他吗?萧蘅放开了楚昭游一瞬,恶狠狠道:“吸气。”楚昭游闻言连忙呼吸了下,然后又被亲了。萧蘅亲一会儿,停下来观察一下楚昭游,再继续亲,简直比做人工呼吸还忙。谁让他媳妇怀孕,而且心不在焉的,好像被亲傻了。终于摄政王觉得亲够了,捏着楚昭游的下巴,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我很小气,不愿意把喜欢分给无关之人,全给你,你不许分给别人。”摄政王说完霸道宣言,抱紧了楚昭游。楚昭游心神俱震,他下巴抵在萧蘅肩上,眼角不受控制地滑下两行泪水,但声音仍然正常而清晰:“凤星洲跟你说了?”“嗯。”楚昭游慢慢地问:“你不……害怕吗?”“怕什么?有多少人暗地里叫我阎罗,你怕不还天天跟我大呼小叫?”萧蘅后怕道,“刚才看见你学那个人,我才真的怕了,怕你突然消失不见。答应我,以后丁点都不许学他,本王经不起吓。”初初看到那八个字,萧蘅远没有表面上威胁凤星洲封口那般平静。自从知道楚昭游并没有因为合心蛊变聪明,他就在思考其他合理的原因来解释他性情大变。被冒充是不可能的,前后长相丝毫没变,薛公公伺候楚昭游十几年,他都没有怀疑。长久以来的疑团缠绕在他心间,以至于知道真正的答案,反而有种如释重负般的清醒。他清醒地知道自己爱着的是谁,拨云见天,一往情深。楚昭游鼻子一下子酸了:“好。”都说生存需求先于情感需求,他不怕死地在摄政王身边打转,还敢把合心蛊使人变聪明这个台阶主动撤了,到这一步其实意料之中。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萧蘅知道之后,竟然第一时间不是刨根问底,而是霸道地向他宣誓,他只爱你一个,不准擅自分给其他人。 第149章 萧蘅差点呼吸不上来,“有没有遇见登徒子?”他怒不可遏,似乎能凭空想出那些流连在戏台下的登徒子,恨不得过去一个个挖掉眼睛。“没。”楚昭游和摄政王解释了下他们那里演出的形式,“那你能不能……不要看轻朕?”萧蘅:“没有看轻,只是以前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试着去喜欢。”楚昭游看了摄政王一会儿,知道他不想说是什么不愉快,便没有问,摄政王爬到这个位置,有点个人喜恶多正常。他翻旧账:“你傻的时候,我说唱戏养你,你可不肯。”萧蘅:“当然不准。”还是当皇帝最好,其他人都不敢直视龙颜。萧蘅突然转过弯儿:“你说要养我,你是不是喜欢我?”楚昭游脸颊一红。明知故问,扣一天喜欢。“不说话就是承认了。”萧蘅一锤定音,“今天开始我要住福宁殿。”说起这个,楚昭游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朕不让你和凤星洲交易,否则两年不能同床,以为你至少能撑上两三个时辰。”谁想大白天的,他还在排练,摄政王就迅速被凤星洲说动了。萧蘅迅速甩锅:“他用你威胁我。”楚昭游:“你们又不熟,不见他就好了。”萧蘅冷笑道:“才第一次见面,凤星洲就敢擅自闯我的书房,简直把两国邦交当作儿戏。”楚昭游狐疑,绕了绕道:“你以后别说他五年前是个秃子了,远来是客,你不能因为他长得好就道听途说信以为真。”害朕每次看见他就忍不住想象他当和尚的样子。“我亲眼见过。”摄政王极力使自己的说辞更加使人信服,长得不好看,不会有人比本王更英俊非凡。楚昭游:“哦。”你龙床没了。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摸了一下摄政王的令牌。摄政王有事不能陪他的时候,就会把令牌交给亲卫,亲卫就能随意行走皇宫福宁殿以及摄政王府书房,有事不需通传,第一时间汇报。果然不在了。第一次见面,给的东西挺多的啊,朕也只是捡了半块不能马上用的虎符呢。什么凤星洲威胁他,不如说是狼狈为奸,骗皇帝们的感情。 第61章 第 61 章楚昭游怕自己误会萧蘅, 在他身上摸了几个来回, 内外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摸了,小偷都没他敬业摄政王的令牌确实不在了。天底下最有效的皇宫通行证,不在了,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现在应该在凤星洲身上。这得是什么感天动地的情谊,才能让摄政王交出令牌?这宫里可是住着朕这个大国宝呢!第一次见面?呸。萧蘅被摸得心猿意马,以为楚昭游开窍了,盯着他被啄得红艳艳的嘴唇, 想在互通心意的情况下,再亲上两个时辰。楚昭游推开他,又酸又气地问:“你令牌呢!”萧蘅猛地顿住, 心知露馅, 不太有底气地说:“刚才好像被人撞了一下,扯走了。”天底下没人能从摄政王身上拿走这么重要的物件,是萧蘅同意让凤星洲拿走的, 原因无他,那神棍要找自家皇帝, 他先成全凤星洲, 再问他关于楚昭游的事。楚昭游这么糊里糊涂地过来, 会不会有天又消失了。常言道天机不可泄露,但是萧蘅管它能不能泄露,凤星洲收了他的好处, 减寿十年也得给他说明白了。“谁这么有本事?”楚昭游抱着手臂转过身, 气鼓鼓道, “你都没给我。”摄政王哄道:“给你也没用,陛下现在的身份,哪里去不了。”能靠刷脸进的地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你承认是自己给凤星洲的了?”楚昭游下床穿鞋,“龙床又涨价了,摄政王再攒三年钱吧。”萧蘅听出他开玩笑的语气,心想只要好好哄一哄,晚上铁定能睡上跟楚昭游一样软的龙床。“你要上哪?”楚昭游:“我得去看看陆景涣藏好了没,就许你们狼狈为奸,我们皇帝不能守望相助?”萧蘅头疼,为什么要和陆景涣守望相助,难道不应该和本王相濡以沫?皇帝最大,摄政王只好跟着去看看,他强烈希望凤星洲这时候已经把陆景涣带出去了,不要打扰他们君臣生活。楚昭游路过一面镜子,摸了一下嘴唇,气得掐了摄政王一把。朕一世英名,嘴唇都肿了拿什么脸保护陆景涣!他抓着摄政王的胳膊问:“凤星洲在附近吗?” 第151章 “对不起,我忘记你还在外面等了。”楚昭游认错,逗陆景涣真好玩,刚爬上地面,猛地抬头看见凤星洲。他狠狠瞪了一眼摄政王,你怎么把他带到这儿来了?陆景涣无知无觉,正要跟着楚昭游爬上去,“我要先上个茅厕。”他刚才被楚昭游套出太多话了,说得嘴巴都渴,连灌两壶水。出口一空,露出一片光亮,陆景涣正要上去,忽然一片白衣落下,一股强劲的力道摁着他倒回了床上。“唔——”凤星洲!!!又亲他!凤星洲压着陆景涣,扭头看见出口楚昭游吃惊而担忧的面庞,道:“帮忙把砖盖上。”“我要出去!”陆景涣大惊失色,这么小的地方,国师想干什么?凤星洲捏着他的下巴:“出去干什么,圣上不是喜欢这里?”陆景涣:“我……朕要上茅厕。”很急,特别急,被凤星洲压着就更急了。摄政王本来想看看凤星洲的操作壮胆,弥补不足,听了一会儿很无语,除了敢亲,凤星洲没什么值得他借鉴的地方,多听无益,他不想听别人讨论上茅厕要主动亲多久。没用,楚昭游怀着孕,这招不行,相反,本王还被楚昭游用这招坑过,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走了。”萧蘅抱起楚昭游,不由分说把人弄了出去。楚昭游挣扎:“朕要救他。”萧蘅:“再动我就像凤星洲一样。”楚昭游老实闭嘴。不是他袖手旁观,实在是不好插手别国的内政,尤其是家务事。“陆景涣应该不会被揍吧。”“你以为凤星洲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了揍他?人都跑了一次了,强扭的瓜不甜,傻子都知道长记性,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也是。”楚昭游窝在摄政王怀里,方才他看明白了,陆景涣言语间分明就很想念自家国师,碍于人家的圣僧高冷身份,不敢亵渎,被亲一次就五雷轰顶一般,慌慌张张地跑了。他要是真挣扎起来,可就不止一圈手腕淤青了。楚昭游留了一个亲卫守在外面,要是听到陆景涣挣扎就进去把人带出来。直到晚上,亲卫也没传来任何消息。楚昭游坐在床上,任由摄政王给他换睡衣。萧蘅格外珍惜这样的机会,要不是怕楚昭游着凉,他能慢慢地换上一个时辰。楚昭游端着脸,努力中和福宁殿内的流氓浓度。他倏地捂住自己的肚皮:“你干什么!”别突然亲这里啊,多奇怪。萧蘅跟小崽子打了个招呼,收获了热烈的回应。“昭昭,他在动。”摄政王首次当爹,万分新奇,“我再打个招呼。”楚昭游无奈地摊开肚皮,亲就亲吧,找什么借口,你看小崽子愿意跟你玩吗。小崽子表示自己特别愿意。萧蘅恋恋不舍地把楚昭游塞进被子里,亲两次就够了,别着凉。时隔多日,摄政王终于又把小皇帝抱在了手里。他思绪万千,精神振奋,但不敢打扰怀孕的楚昭游安睡。只是单单抱着他,就比坐拥江山更满足。楚昭游靠着他,睡得比往常都快都早。子时。楚昭游推了推身边人:“摄政王。”萧蘅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就听楚昭游道:“摄政王,朕想喝酸甜的梅子酒。”萧蘅坐起来:“你故意的?”哪怕要喝摄政王手磨豆浆呢?平时睡觉一点事都没,一觉到天亮,一和他睡觉就半夜醒来搞事。当然,摄政王甘之如饴,哪怕楚昭游一晚上都不睡,可着他折腾。比如楚昭游醒了又自己挣扎着对食物的渴望入睡,摄政王更怕自己不知道他醒过。问题主要是……陛下他要喝酒!楚昭游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能喝酒,他也不会真喝,就是突然想了。就算不能喝,也要告诉摄政王一声。哄朕。 第62章 第 62 章 第153章 萧蘅不给把脉,楚昭游抓着他的手才安静下来。“不可能啊,怎么会突然傻了,都治好了没道理……”老头一边碎碎念一边探脉,一手掀开摄政王的眼皮查看情况。一会儿之后,他骂骂咧咧地把两人往外面推去:“滚滚滚,大半夜喝醉了就来老头我这里耍酒疯!”萧蘅冷着脸护住楚昭游,圈在自己怀里,不让老头推他。楚昭游:“我不让他用碗,摄政王才喝了三小杯,在官场爬到今天怎么可能酒量差,你看他意识这么清醒,说什么他都懂,走路也不打摆,就像小黑一样。”“他酒量就是这么差。”一道声音插|进来,凤星洲冷冷地倚在左间的门框上,白色衣衫丝毫不乱,表情还是上朝时那副冷脸,把探头探脑的陆景涣拦在里面。“三杯就醉,千杯不倒。”加上摄政王从前常年面瘫,沉默寡言,一般人看不出异样。楚昭游瞬间闭嘴。老头:“还没说你呢,老头我一看就知道你先闹着要喝酒,怀孕喝什么酒?”楚昭游脸颊一红,边道歉边拉着摄政王往外走:“我错了,神医,对不起。”老头唾沫星子淹死人:“知道自己不能喝酒,你就故意闹他,高兴了吧!下回除非你半夜要生,再敲一次门,老头我就离宫出走!”楚昭游无地自容,觉得此刻老头特别像他岳丈,而自己是犯了错的女婿。他连忙掳了摄政王手上的祖母绿扳指,扔给老头:“这个给你赔罪,朕这就走。”老头接住扳指,喜笑颜开,这趟床起的值。凤星洲眼皮一跳,盯着老头腰间的玉环佩饰,这是他寻遍大衍国能工巧匠给陆景涣的即位礼。他可算知道陆景涣用玉环拜师的心态了。天底下的皇帝都一样败家,不是自己的东西说扔给别人就扔。老头直起腰:“看什么看,老头我被你们俩吵得睡不着。”他看了一眼凤星洲,孺子不可教也。摄政王都能学好,你堂堂国师也就仗着我徒弟比小傻子软。陆景涣趁机从屋里跑出来:“师父,我晚上跟你睡。”老头看着这小徒弟,虽然没天分,好歹听话,心一软:“行。”凤星洲神情一凛,沉静的面容有些不虞。老头晃了晃手上的瓶子,“我这一瓶下去,你可能会不举。”凤星洲只好眼睁睁看着老头把陆景涣带走。从地窖开始,他用上茅房威胁陆景涣,一晚上了,亲也亲了,主动被动都有,他觉得陆景涣应该软化了,但是一提到跟他回去,陆景涣就像蚌壳似的顽固,再怎么威胁都没用。宁可被亲,也不松口。五年前,先帝先后上山求他给陆景涣祈福,保佑体弱多病的太子长命百岁,从此蓄发入世,长伴他的青灯古佛换成了陆景涣。陆景涣看他时眼里的光亮都和别人不一样,为什么不跟他回去?凤星洲产生一个怪异的念头,要不要向师弟取经?……楚昭游拉着摄政王离开,又好气又好笑,他踢踢摄政王的脚尖:“朕方才因为你丢脸了。”他也是急得失去判断力了,其实多观察一下,就发现摄政王和傻的时候不同,至少还认得皇宫的路。萧蘅突然脚步一顿:“本王要去巡逻。”“别了吧,这么晚了,钱世成今天还值夜。”萧蘅负着手,认真地一字一句道:“他不行,昭昭会跑。”许是深夜让人多生感触,楚昭游忽然眼眶一热,再次后悔自己把摄政王叫醒。可能是白天被控制饮食,晚上容易做梦醒来,其实他只要像平时那样,自己数个羊,转移对吃的注意力,也就再次入睡了。他抱着萧蘅:“我只跟你跑过,没有你,我不会跑的。”“嗯。”摄政王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说话的人是谁。这一晚,本来想要被哄的楚昭游,变成了他哄摄政王睡觉。先是拗不过摄政王,陪他在福宁殿周围巡逻了一圈,回去时让他看见桌上没喝完的一大缸酒,摄政王站着不走,问就是“昭昭让我喝酒”。楚昭游:“没让你喝,再说一句我喝你给看。”摄政王隐隐约约感觉到被威胁,老实地被牵到了床上。“昭昭不让我上床。”萧蘅坐在床边陈诉。楚昭游:“……”你再下去就有装醉卖惨的嫌疑了。“让睡让睡,床都给你搬到王府。”楚昭游给摄政王解腰带,动作越发娴熟。把人哄到床上后,下床拧了一把毛巾,擦去摄政王脸上的酒气。完了看见摄政王还坐着,气得用摄政王擦脸的毛巾继续给他擦了脚,抬到床上。忙活了一阵,楚昭游终于给两人都盖上被子,靠着摄政王喝酒后更加温热的胸膛,他不由打了个呵欠。“停止卖惨,肚子给你摸。” 第155章 “地瓜是没事, 你呢!”萧蘅后怕至极, 合心蛊本该一半在他身体里, 楚昭游不计后果把它引到自己身上,从此替他承受了双倍的风险。那血渍本来能引起三分躁动,在楚昭游身上就变成了六分。合心蛊一旦躁动,挣断了楚昭游和孩子的连结,轻者胎位不稳,重者胎死腹中。且不说楚昭游辛辛苦苦怀了近六个月,他们对孩子已经有些感情,只说合心蛊离去,胎儿夭折,楚昭游身为男子,比寻常妇人又要凶险上百倍。萧蘅强硬道:“陛下生产之前,不准再出宫了,今后宫内凡是进任何陛下用的物品,都得先经神医检查,才能送往福宁殿,吃食尤甚。”血渍独独针对楚昭游一人,连他都没有反应,防不胜防!楚昭游眉头一皱,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他月份大了之后,就甚少出宫,可是摄政王一下子全禁了,又有些不痛快。宫里就这么大点地方,他早就看遍了。楚昭游:“摄政王出宫之时靴底踩到的泥土,也可能被有心人做文章,你难道以后见朕都要脱靴么?”萧蘅:“有何不可?”楚昭游气得想说你衣服也脱吗,但觉得摄政王可能求之不得,干脆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想让朕天天给你洗脚啊,想得美。”萧蘅气结,什么话都让楚昭游说了,不肯乖乖呆在宫里,看得他想把宫门封死。楚昭游伸手探进摄政王怀里,在神医一言难尽的目光中摸了摸,摸到一卷银票,目光炯炯地送给老头一张:“神医,你有办法吧?”老头目光不舍地在银票上流连了下,道:“陛下为生民谋食才遭此算计,老头我也就一普通老百姓,这回哪敢收钱。”楚昭游高兴地把银票卷了卷,揣回自己兜里:“神医古道热肠,悬壶济世,朕以后给你颁一块匾额。”摄政王府今年春产业全部所得,管事们刚刚上交的银票,还没捂热就飞了。摄政王还不敢有意见:“神医有什么法子?”老头:“我开一副草药,陛下每日晨起先焚草药一剂,平日里再将衣物全部浸在药汁里清洗,如此可以抵御血气侵袭。”萧蘅:“烦请神医准备两份,我也同陛下一样。”现在和楚昭游最亲近的人就是他,不得不更加小心。楚昭游摸着下巴道:“这血有讲究的吧?”老头点点头:“听说苗疆以前有女子,体质特殊,鲜血能引世间大部分蛊。”“苗若秋,在你来之前说要给摄政王治病,神医认识么?”“年轻一辈的,老头我都不识。”“她就是那种特质,朕派人跟踪她,现在在哪估计很快就有消息。这血只要新鲜的,她肯定离京城不远。”摄政王眼中寒光一闪,冷意逼人。他喜欢上楚昭游后,就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残暴的一面,一时心慈手软,没让苗若秋放血试试能不能引蛊,她竟然不识好歹,反用血来加害楚昭游!他寒着声道:“我观苗若秋神色,其实她对自己能不能解蛊也无把握,靠近她时,我和陛下都无明显反应,可见单凭她的血不够,血液不过是承载之物,这血中掺进的药物,才是狠毒之处。”“是了,合心蛊阴阳双蛊自成一体,很难受外物吸引。”老头一脸凝重,“今天之前,我也不知道竟有药物影响如此之大。这些连古籍上都不曾记载,恐怕只有合心蛊的主人才晓得。”楚昭游倏地看向摄政王:“你知道先帝的合心蛊是哪来的么?”宫廷秘传,抑或从外人手中获得?萧蘅揉了揉他的脑袋:“我要是知道,还会中蛊?”先帝要是早早拥有此蛊,不会故意等到萧蘅崭露头角才用,他没那个心性,也无法预见某一天萧蘅会横空出世,帮他斗倒魏万虹。先帝和太后私底下早就撕破脸了,他要是有合心蛊,早就给魏万虹先用,而不是窝囊忍受她十几年。他掌权之初,就派左右史细细翻看先帝的起居注,查看他有没有见过可疑人物,遍寻无果。陆淮善派人来报,跟踪苗若秋的人,说她被摄政王扔出京城后,结实了一帮江湖人士,在京城周边饮酒作乐,三天前失踪了。最后出现的地点在月老庙,求姻缘。月老庙香火旺盛,姻缘签尤其准,京里京外的达官贵人,都爱在说亲之前去求求签,那天人多,盯梢的人一走神,苗若秋就失踪了。又是月老庙。楚昭游曾经在月老庙遇袭,扎了章回吉一刀。联系那一车地瓜藤出现的地方,萧蘅心里有了计较,他挑了挑眉:“陛下派人跟踪苗若秋?”楚昭游:“怎么,还不让跟了?是不是她也能给你解蛊,你怜香惜玉?”萧蘅觉得吃醋的陛下分外可爱,忍不住亲了他一口:“原来陛下这么早就喜欢本王了。”“没有!”楚昭游红了脸,“我只是怕她回来骗你!”萧蘅恶劣道:“骗就骗了,正好陛下也不用辛苦编造假药方,不好么?”楚昭游蹭地站起来,气鼓鼓:“什么叫骗就骗了?你敢!好啊……朕这就带着孩子离宫出走。”萧蘅抱住他:“我不敢。”“你为什么当时拒绝了苗若秋?因为她狮子大开口?”“因为看上我家皇帝了。”楚昭游臊红了脸:“让你说实话!”萧蘅:“这就是实话。我直觉我若是以这样的方式解了蛊,就算能活得长久,陛下也不会跟我好了。天无绝人之路,肯定有其他办法的。”楚昭游不受控制勾起嘴角:“想得挺长远的。” 第157章 五云寺在京中声望极高,传说有五佛乘五片祥云而来,在此潜心修佛,后人为之建庙。加上它和隔壁的月老庙离得近,达官贵人求完佛祖保佑, 捐了香油钱,就接着去月老庙求一段姻缘, 颇有些捆绑销售的意味。五云寺有五位高僧,德高望重,坐禅念经, 深居简出。先帝不信佛,高僧闭关自持,两方没有见过面。萧蘅受过佛门之恩, 非必要不去扰清净之地。先帝只是落脚一晚,沿途所经所遇之事太多, 当初排除五云寺的可能性后, 萧蘅便没有多加关注。上次楚昭游在月老庙遇险,明明陛下高呼救命, 竟然没有一人应声!他重罚了月老庙, 考虑到老百姓对其喜爱程度, 没有踏平庙宇,也没有迁怒隔壁。如今想来,是他仁慈了。章回吉出现的地方,与五云寺只有一墙之隔,正是整座月老庙和五云寺的连接处。佛门清幽,而月老庙乱成一团,闹声喧天,大家都知道那天皇帝和魏霜霜同游此处,离那么近,皇帝遇刺,出家人再不问俗世,追究起来,也要治一个救驾不利之罪。萧蘅直觉这两处有猫腻,一来凤星洲对佛门了解较深,熟门熟路,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二来他还有些不能明说的本事,便让他去转转。凤国师不负所望,揪出了深埋在莲池下的白骨。白骨已经埋了数年,七零八落面目全非,衣服也蛀食得不成样子,一团黑乎乎,但巧在这件衣服上有交错的金线,稍用清水冲过,便露出了一点晦暗的灿金色。凤星洲一瞧那金线的走向,便笃定是一件高规格的袈裟。能在袈裟上掺入金线,只有五云寺那五位高僧有资格。奇怪的是,至今五位高僧都在世。……受到经吓的陆景涣找楚昭游诉苦,进门之前被领去薰了一刻钟的草药。“国师他非要带我去月老庙……”陆景涣苦着脸。楚昭游动了动鼻子:“你身上的药香好浓。”陆景涣嗅了嗅,同样薰了一刻钟,他身上的就比太监的要浓郁,味道有些发苦,他目露同情:“怀孕真凶险。”楚昭游抓起一颗枇杷,转移话题:“去月老庙,然后呢?”“月老庙人特别多,所有人都盯着我们。”陆景涣面有惧色,总觉得姑娘大婶们的目光特别可怕,简直想要把国师抓走一样。“然后我们就往僻静的地方走,来到一个小院,看见一座石砌的莲花池。”楚昭游:“莲池里是不是还有灵璧石堆砌的假山,接着你就看起了莲花?”这不是他上次被迫和魏霜霜约会,她带去的那个地方?“对对对,就是这样。”陆景涣点头,表情复杂,“突然有人隔着墙和国师说话,说他是五云寺的僧人,久仰国师大名,想要请他一叙。”僧人语气激动,仿佛见到如来一般。陆景涣走到墙根下,踮脚想看看那边的人,未果,转头去看凤星洲的反应,眼里闪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希冀。凤星洲当时脸色十分好看,用极力撇清关系的语气,冷淡地拒绝:“我已还俗。”陆景涣神色一松。五云寺那边的僧人闻言,失望的声调隔着墙壁都能感受到。楚昭游吐出果皮,果然凤国师的待遇就是不一样,隔着墙都有迷弟,朕当时喊那么大声,那些和尚就集体不曾路过。隔行如隔山,还是陆景涣可爱。“说完话后,国师忽然就带我离开了月老庙。后来我听说,在莲池里挖到了一副僧人的尸骨。”楚昭游手里的枇杷突然就不甜了,尸骨……那他从莲池里捞出来的,用来刺向章回吉的匕首会不会是凶器?那把匕首只露出一个尖,楚昭游当时孤身一人,觉得情况危急,四处找能自保的东西,看见一点光亮就跟救命稻草似的,一拔,还真是匕首,而且还挺锋利。若是凶器,尸体都成白骨了,匕首常年浸泡泥中,竟然锋利如初,定然不是普通器物。楚昭游叫来钱世成,问他匕首在哪里。钱世成:“匕首一直插在章回吉身上,应该是投进大牢后,被当成证物收起了。”“你速去取出匕首,看看有没有特殊之处,能认出所属何人。”楚昭游吩咐完,安慰陆景涣道:“这京中还有许多景点,下次挑一个好的。”看得出凤星洲想和陆景涣约会,只是不知道为何选了这么一个地方,别的不说,隔壁就是昔日同行,碰见的可能性太高了,而且居然还挖出了一具和尚的尸体。楚昭游:“你也别老想着这个,横竖人已经去世那么多年,和你没有关系。”陆景涣忧愁:“国师他晚上会不会睡不着觉啊,都是佛门弟子,他一定很伤怀。”出家人慈悲为怀。楚昭游微顿,敢情你说这么半天,不是自己受惊,是担心凤星洲受惊。陆景涣是不是对凤星洲有误解,他本就不是大慈大悲之人,现在又还俗了,天天馋着陆景涣这块肉,怎么可能受惊?楚昭游笃定道:“他不会,不信你自己半夜偷偷去看。”陆景涣犹豫了一下:“好。” 第159章 摄政王连忙否认:“我只是暂住他师门几年。”楚昭游:“为什么?”萧蘅意图揭过这个话题:“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凤星洲目光在萧蘅和楚昭游间转了转,忽然明白自己取经对象不对。应该问楚昭游。他这里正好有个关于萧蘅的故事可以换。等凤星洲走后,萧蘅对楚昭游道:“如果凤星洲私底下说要和你做交易……”“朕就答应他。”风水轮流转。摄政王不像陛下,没有什么可以威胁楚昭游不做交易的把柄。出家人话这么多,容易娶不到媳妇。 第65章 第 65 章楚昭游:“我要是对你的过去不好奇, 那才是失职。”“但好奇不一定要追根究底, 如果你不想说的话。过去所有成就现在,朕看着现在的摄政王,觉得甚好。”摄政王静静地看着楚昭游, 神情微微动容。楚昭游立马接着自夸:“朕是如此通情达理,不像某些人,转眼就忘记和朕的约定。”萧蘅觉得自己还可以辩解一下:“我和陛下的情况不一样。”他的过去只是过去,而凤星洲诓他说楚昭游命数有变,他能不着急么!楚昭游眼波一转, 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扯着摄政王的衣袖:“真不说啊?”萧蘅抱住楚昭游, “陈年旧事,说出来只能博同情。陛下尚在孕中,合该由本王来心疼你。”楚昭游:“摄政王讲故事一定很烂, 朕保证不心疼。不如你先拿朕练练手,以后给他讲睡前故事。”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学一学如何声情并茂地讲故事,你这样面无表情, 孩子一定会吓哭。“讲什么故事?我给他念奏折听。”摄政王不敢要求大的批奏折,只能抓小放大, 他拿起一本奏折, “现在就可以听了。”楚昭游被放在龙案上,被迫听起了奏折。摄政王有超前的胎教意识, 拦都拦不住。听着听着, 楚昭游忽然觉得这奏折内容不对。“二十一年前有一桩科举舞弊案, 大学士萧从文是那年科举的主考官,被指泄露考题,收受贿赂。萧从文百口莫辩,以死明志,此事不了了之。他一生为官清廉,家产微薄,膝下仅有一女,萧蛮。萧蛮未婚生子,孩子一直偷偷养在家里,得祖父悉心教导。萧从文死后,她携子离开京城,下落不明。半年后,萧蛮南下扬州,将孩子丢在了凌碧江边,被一个游方道士所捡,赐字‘豫道’。萧豫道跟着道士四处游历了两年。九岁时,道士说要出海寻蓬莱仙岛,将小徒寄在了明睿大师那里。十七岁,萧豫道下山,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三年之后,权倾朝野。萧蘅寥寥数语,概括了他从七岁到十七岁的光阴。他语气平静,仿佛在说另一个人的生平。明睿大师就是凤星洲的师父,他们其实算不上师兄弟。萧蘅另有师父,他重情,师父没有点头,绝不肯半路入空门,只在山上等道士归来。明睿大师不可能时时顾着他,交给底下的和尚看顾,萧蘅因为不剃头,被底层和尚们排挤了,嘲讽他白吃白住。萧蘅脾气也硬,便搬了出来,住了八年柴房,砍柴挑水向厨房换吃的。他在后院认识了一个深藏不露的扫地僧,和他学习武功。萧蘅武功精进非常快,扫地僧也乐意教他,还经常把凤星洲叫过来和他比试。凤星洲继承师父衣钵,乃是这座山上最尊贵的大弟子,萧蘅只是个住柴房的,因此他从来不把自己当凤星洲师弟,顶多打过几次架。萧蘅十四岁时,赢了凤星洲,扫地僧十分高兴,悄悄给了他一把藏书阁的钥匙。藏书重地,钥匙只有凤星洲有,闲人勿入。扫地僧不知怎么搞到一把,放萧蘅这个外人进去。凤星洲索性就是在藏书阁狭路相逢,都当没看见。藏书阁并不全是经书,萧蘅花了三年时间,把经书以外的书都看完了。他的祖父萧从文,大楚最有学问之人,七岁之前,萧蘅得他指点,领悟力极强。后来扫地僧说他没什么可教的了,八年了,你道士师父也不知道死哪去,别等了,下山吧。萧蘅朝他叩了三个响头,便下山去了。入朝为官,替祖父翻案。柴房有多破,冬天多漏风,寄人篱下那八年,萧蘅一句话带过,但楚昭游知道,越是说得少的,越是艰苦。唯独没说的,是他为什么讨厌戏子。楚昭游推测可能与他亲娘有关。摄政王在谈及自己被亲娘丢弃时,眼神冷冷毫无波动,这么多年也没有听说过他找萧蛮的消息,想必是嫌隙极深。摄政王说对了,过去说出来能博同情,楚昭游现在就特别心疼。七岁在凌碧渡口等亲娘,九岁到十七岁在山上等师父,二十岁之后,在无望地等死。 第161章 最底下压着一封信——“子时,带小皇帝到西门往东七里的树林。”萧蘅碾碎了信纸,手背的青筋根根浮起。他闭了闭眼,想起七岁那年,他在凌碧渡口,看着去扬州的客船渐行渐远。船头那女子头上的钗环,在阳光下格外刺眼,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蘅儿,你要好好的,不用来找娘。”萧蛮以为把他安排得很好,城西的丁老爷先天有疾,缺个儿子。实际上客船一走,马叔这个人贩子就转手把他卖给了青楼楚馆。他自小出色的长相没有引发萧蛮的母爱,反而令人觊觎。萧蘅一进去就逃了出来,他在芦苇丛里坐了三天,头破血流,不知疲倦地盯着码头。江面平静无波,船来船往,船头人永远不会回头。饿昏再睁眼时,一个道士问他愿不愿意跟他混。怎么,如今难道会有人认为,本王会用楚昭游换一个抛弃孩子只为了无所拘束唱戏的人? 第66章 第 66 章谢朝云审问了五名僧人, 得出厚厚一叠口供。凤星洲的到访和挖尸都太过突然, 他们甚至还沉浸在不能会见凤星洲的遗憾当中。萧蘅嘴上说着要给凤星洲增加排面, 指派了一队护龙卫跟着, 凤星洲一说有变, 立即就把五云寺和月老庙围了起来, 寺里的僧人都来不及反应。审问五个人比一个人简单多了, 就算有那么一两个骨头硬,耐不住队友先投降,再把五份口供对一对,撒一丁点谎言都瞒不住。谢朝云整理口供, 先把无关紧要的剔除, 比如五云寺和月老庙互通消息, 善男信女前脚在这边说了什么愿望或苦恼,立刻传到隔壁去,加以利用。因此, 两者的香火越来越旺盛。关于合心蛊之事, 和他猜测的一样。原来合心蛊来自于上一任主持收留的一位重病的异域之人。这人家中世代养蛊为生,但蛊毒之事阴险邪恶,反噬严重, 渐渐的,整个家族只剩他一人,连他也是重病缠身, 便发誓不再碰蛊毒。但他又舍不得销毁自己最成功的作品——合心蛊。合心蛊只在医书上记载过, 这是第一次养成了双蛊。于是他便揣着合心蛊浪迹天涯, 最后体力不支倒在了五云寺前。主持心善,收留了他直到死去,还说死后会给他念经超度。这人心怀感激,无以为报,便把合心蛊相赠,希望合心蛊在主持手里,能有光明向善的用途。主持死前都没有用上合心蛊,他想销毁,但合心蛊又是那人的遗物,拳拳托付于他,销毁未免辜负期望。于是他把合心蛊的要点记在五张纸上,分别留给五个徒弟,希望他们致以善用。五个徒弟谁也不想低人一头,便编出“五佛降临”的故事,一起做了主持。两年后,隔壁大衍国出了一位圣僧,见到国主都不用下跪,地位超然,众生敬仰。五人羡慕其地位,嫉妒其能力,忽而想到师父曾经交给他们一合心蛊。他们渐渐达成共识,凑齐合心蛊的消息,正逢先帝下榻,便派了他们中年纪最大的长慧,去与先帝交谈。将合心蛊交与先帝,希望先帝能以国师尊他们五位。长慧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合心蛊下落不明。也是在昨天他们才知道,长慧是被先帝杀人抛尸。剩下四人怕先帝杀人灭口,从此对此事绝口不提,甚至找了一个冒充者,维持五云寺的声名。随着凤星洲在大衍国摄政,国师地位拔至巅峰。四人心态逐渐扭曲,如果他们遇到的不是先帝,现如今的摄政王萧蘅,应该是他们来当!后来,江湖传出摄政王中了合心蛊的消息,四人一下子便猜出是先帝下的蛊,而且根据合心蛊的作用,阴蛊应当在小皇帝身上。四人既紧张又激动,长久积压的愤恨,加上摄政王凌厉的手段,让他们不甘于只告诉摄政王解蛊方法。他们在上位者身上栽过一次跟头,就疯狂地想自己上位。如果筹划得当,他们将一次控制两个大楚最尊贵的人。无头苍蝇似的密谋了一阵,有人找上了他们——一名武功极好的女子,唤作绿裴。绿裴说,去年章回吉行刺陛下,就是太后和魏霜霜买通了五云寺,让他和手下从五云寺翻了过来,此事外面还不知道,如今陛下手里有些权力,若是知道你们见钱眼开,私藏章回吉,可是掉头的大罪!四人脸色骤白,那时出面施压的太后的娘家人,出的钱又多,加上他们心里本来就愤恨先帝,鬼使神差地,就答应行个方便。他们以为太后倒台,这件事应该随着魏府一干人等砍头,而永远不会被翻出来。绿裴:“我也不用你们多做别的,帮忙藏一个人就够。”苗若秋身后有人跟踪,她让人把苗若秋引到了月老庙,接着藏在了五云寺脱身。此时的绿裴只是拉拢了苗若秋,抢了地瓜藤,以为自己控制了摄政王解蛊的命脉。四人从短暂的谈话中,意识到绿裴针对的是摄政王,商量之后表示,他们这里有能引发合心蛊暴|动的药方,一旦引发,能让合心蛊提早发作,“同归于尽”式地离体而去。只要答应事成之后,给他们应有的权势。绿裴刚从沿海回来,对京城最近发生的事知道不多,她本以为要再等上几年,等到摄政王变傻,谁知得来全不费工夫,当即答应合作。拦截的地瓜藤忽然有了大作用,他们将血和药下在泥土里,神不知鬼不觉,然后将地瓜藤送回去。萧蘅看完完整的口供,眉头紧锁:“这个绿裴是谁?沿海布防严密,商船运回地瓜藤,一靠岸就和朝廷秘密交易,之后隐秘送往京城,卖家也收了封口费,是从哪里走漏的消息?”萧蘅并没有将自己解蛊的消息公之于众,一来,他怕世上还有人知道解蛊方法,从而联想到楚昭游身上,怀孕的事瞒不住。二来,他倒想看看还有谁躲在暗处,想要借机起事。谢朝云:“绿裴没人认识。依我看,消息可能在海上就走漏了。”商船的航行路线经过月斥国的小岛,中途停靠,被人得知了也不一定。若是普通老百姓得知,顶多是抢夺地瓜藤冒功,而不是阻止它入京。 第163章 “没错。”绿裴看着两人痛苦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癫狂。那四个僧人说得没错,合心蛊开始发作了,身体里没有合心蛊的人,不知道闻见血味会有反应。“萧蛮呢?”萧蘅又问了一遍。绿裴好整以暇地指了指屋子,“你娘亲在里面呢。”萧蘅步伐迟钝地走向门口,每一步都愈发艰难,却在快到门口时,忽然鬼魅般逼近绿裴,一掌劈向她的脖子。绿裴武功再高,也不及摄政王,更料想不到他根本没事。她没有叫出一声,就倒了下去。地上的人一跃而起,砰砰解决周围的小喽喽。有小喽啰从后面拿着一把火点燃浇着火油的破屋。萧蘅瞳孔急剧一缩,飞快闪进屋子,却只看见一副血淋淋的干瘪躯壳,面目全非,他怔了一下。顷刻间,房梁倒了下来。“嘭——”火光和月色中,萧蘅伸手抹了把血,大量记忆涌入,挤得脑袋发胀,却小心翼翼僵着身体,不敢让它们跑掉,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楚昭游对他说:“我唱戏养你。”有人骨肉至亲,为了唱戏抛下他。有人萍水相逢,说唱戏养他。萧蘅笑了下,他还是太没出息了,让楚昭游在宫里苦熬着等他。 第67章 第 67 章腿风扫过地上的落叶, 扬起的泥土裹着腥气, 令人作呕。谢朝云赤手空拳解决了大半黑衣人。他掏出信号弹,通知山下的人上来,转眼却看见摄政王站在熊熊烈火中, 差点心脏骤停。该不是在屋里看见了什么?他高喊着“节哀顺变”, 把萧蘅从火堆里扯了出来。那火已经烧到倒地女子的身上, 谢朝云正想挽救一下兄弟他娘的尸体,被萧蘅阻止。“是苗若秋。”谢朝云脚步一顿,一想也是, 这山上都是新鲜的血,估计是刚放的。绿裴出手毫不留情,要苗若秋的全部血液,他看见那尸体嘴里还堵着一团布, 为了防止苗若秋出声。“啧, 嘴巴都让堵上了。”所以说人不能贪图富贵, 摄政王已经放她一马了,她不知道珍惜, 还凑上来找死。“你说什么?”萧蘅心脏猛烈跳了一下,脸色骤变, “不好, 回去!”苗若秋曾经说要给他治病,可是却连他体内的蛊已经被楚昭游解了都看不出来。仗着自己体质特殊就想来解蛊, 庸医一个。可是这一刻, 萧蘅突然想到, 刚见到苗若秋时,她不像完全胸有成竹,给他把脉之后,反而笃定了几分。这个笃定是不是意味着她看出来了,但是想捡漏占便宜?那苗若秋知道他已经解蛊,有没有告诉绿裴?苗若秋也有可能为了突出自己对绿裴的重要性,而选择不说。绿裴不会一开始就堵住苗若秋的嘴巴,她要是说了呢?那么,绿裴明知这招对他没用,还是让他带楚昭游来,就是单纯想要楚昭游的命!血液是针对楚昭游的,那把火和尸体才是针对他的。如果……如果他是幕后主使,一定会双管齐下,防止带来的楚昭游是假冒的。楚昭游有危险!谢朝云见护龙卫已经攻上山了,便跟着摄政王折返京城。……楚昭游撑着下巴等摄政王,脑袋差点磕在桌上时,清醒了。朕这娇贵的小脑瓜可千万不能像某个大傻子一样受伤。五云寺背后的人比地瓜藤还复杂,楚昭游在摄政王走了之后,威逼利诱,连哄带诈,终于让钱世成透露出一点口风。摄政王的娘亲有消息了。难怪萧蘅这般心神不宁。楚昭游猜测,可能有人抓了萧蛮威胁摄政王,如此一来他就更要等摄政王回来了。楚昭游没有立场阻止一个儿子去救他的母亲,尽管这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或许萧蛮真的觉得自己给儿子找了一个好去处,萧蘅这样的容貌跟着她四处唱戏反而对他不好,才能这样舍得抛下孩子。楚昭游想象了一下当年在凌碧渡口的小萧蘅,心脏猛地一揪。唱戏有朕好么?是有多惊艳的嗓音和天分,不唱戏就会造成大楚文化艺术的巨大损失?就算当年萧从文再两袖清风,变卖家产总还有一点钱吧? 第165章 心跳迅速快了起来,他不动声色把离太监更近的陆景涣扯到后面:“你现在就去找国师问问吧,马上去。”如果这四人有异,他们两人都不够扛,不能打草惊蛇,能跑一个是一个。从前摄政王不管宫内的琐事时,衣物等制造都是由太后把持,要是内侍监里面还有太后的人没清理干净,也不是没有可能。打头的两名太监也没想到一出来就遇见了皇帝,事不宜迟,立即掀了布料,一把匕首在案上寒光铮铮。太监五爪并拢,抓住匕首,目光发狠向楚昭游刺来。亲卫被打发远远看着,此时已是来不及。陆景涣被楚昭游推着走了两步,觉得不对一回头,瞪大了眼睛,他颤着手从身上摸出一瓶药,几乎是抖着洒向太监。神医给徒弟防狼的药。持匕首的太监眼睛一痛,没找准头,单手捂着眼睛又要刺。陆景涣很有牺牲精神,挡在楚昭游面前。楚昭游:“你先走!”萧蘅赶到时正好看见楚昭游和陆景涣在一起,他刚松一口气,场面巨变,太监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殿前殿后场地空旷,连快石头都找不到当暗器。他瞪了一脚石栏,拼尽全力朝楚昭游跃去,这点距离他可以救下楚昭游。电光石火之间,摄政王想起自己和谢朝云身上沾满了浓烈的血气。如果他靠近楚昭游……那……必须救他!萧蘅眼珠赤红,计算用离楚昭游最远的方式解决太监。忽然斜刺里一记擒拿刺向太监后颈,血从脖子上的口子流下,脏了白衣人的手。场面一瞬间静止。萧蘅神情一凛,以难以想象的难度,在半空中转向,撞向了一旁的谢朝云,将两人刹那间急速退行了几十米。凤星洲一直不远不近跟着,他比亲卫大胆,堂而皇之地跟踪。他想看看陆景涣每天和楚昭游说什么。大国师心静自然隐,两人叽叽喳喳一路都没发现。也因此,一句不落地听到了。他平静地放开死掉的太监,对陆景涣道:“杀生可杀,色|戒可破,佛门已不容我。”陆景涣眼眶一红,呆滞地看着凤星洲手上赤红的血,顺着指尖往下滴,白衣仍然出尘。楚昭游放开方才抢着挡前面的同行,快步向摄政王跑去。他刚才听到摄政王收不住力道,砸到地上的声音了。“别过来。”萧蘅制止。楚昭游停住脚步,反应了一下,才明白摄政王的用心。萧蘅拍了拍谢朝云,“你可以回去养伤了,十天内不准进宫。”血气都消了再来。谢朝云骂骂咧咧地离开。萧蘅就坐在地上,抬头看着楚昭游,勾唇笑道:“陛下,我想起来了。”楚昭游一愣:“想起什么?”“所有。”“那你记得朕一开始没有分你包子吃的事吗?”楚昭游鼻尖一酸,“朕不是故意的,不,我就是故意的。”萧蘅有一瞬间的犹豫:“……记得。”“但我不饿。”摄政王马上补充。楚昭游:“小黑这个名字怎么样?”萧蘅:“很好。”楚昭游吸了吸鼻子,突然觉得肚皮被踢了一下。“朕也觉得很好,摄政王,小崽子刚才想你了。”萧蘅紧张:“你马上去找神医。”楚昭游:“没用,他爹也有点想,一点点。” 第68章 第 68 章楚昭游和摄政王隔得远远的, 说句话都得靠喊, 楚昭游刚受到经吓,脸色有些苍白,他抿了抿唇, 小声道:“摄政王, 你能不能快点去洗澡。()”萧蘅听见了, 他极力瞅了一眼楚昭游的表情,不太看得清脸,但想也知道脸色不佳。他本应该亲自救楚昭游, 本应该在这个时候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安慰他“下次绝对不会出现这种事”。可他不能,只能像个胆小鬼一样离得远远的。 第167章 他有些头痛,楚昭游受了经吓,不去睡觉,脑子还转得这么快。“听话,去睡觉。”楚昭游看了一眼放心了,爬回了床上。摄政王当心影响孩子,他也是担心的,只是比起没出生的孩子,当然要先关心摄政王。“我从前就见过大风大浪了。”楚昭游吹牛,“不是被你吓的。”萧蘅心头一暖,哽声道:“嗯。”“摄政王也早点睡觉。”楚昭游闭着眼睛,慢慢沉入梦乡。萧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楚昭游睡着,轻轻掩上门,坐在外殿里看奏折。“立即审问绿裴,封锁小树林,任何人不得进出。”树林里还有残存血气,为了避免有人经过,通过各种意想不到的渠道传进宫里,只能严密封锁,连畜牲都得看严了。“十日之内,凡是有人出宫,不得接近陛下,有鸟禽落脚,一律赶走,用药汁清洗。”苗若秋已经死了,这招只能用一次,只能委屈一下楚昭游。萧蘅拧着眉,幕后之人要杀楚昭游,他想要达成什么目的?“立刻派人快马加鞭,通知梁州,陛下龙体康健,请姨母勿听信谗言。”楚昭游虽然没事,但是主使肯定迫不及待地通知赵夫人了。杀楚昭游,让赵城和朝廷对立,或许龙威军也会站在赵城这边,到时大楚战火又起,两败俱伤,幕后之人坐收渔翁之利。萧蘅坐着批了半个时辰奏折,绿裴的口供传到了桌上。绿裴,原名樱桃,是魏太后的贴身宫女。魏万虹得知楚昭游有个姨母嫁给了赵城,手里有兵权,就想挑拨他和摄政王的关系。她大概知道摄政王是中蛊活不长久,却不知是什么蛊,便派绿裴出宫活动,想办法弄清楚,告诉摄政王,让他和楚昭游反目成仇。绿裴手里掌握着魏万虹仅剩的关系网,调查萧蘅的事还没有眉目,魏万虹就被下到大牢,萧蘅攻打幽州,魏府被一网打尽。她正犹豫要不要动用手里的卒子,鱼死网破救太后,有个人找到了她。他说魏府和魏太后如今插翅难逃,劝绿裴不要白白送死,需从长计议。这人是魏太后另一个侄子,魏越,在幽州之战一开始,就认清形势假死逃脱,他的亲爹魏史、亲哥魏卓必死无疑,他竟然还能平静地劝绿裴保存实力。绿裴听了他的建议,两人开始积极联系月斥国方面和幽州旧部。章回吉成了废人,自然不能密谋,但是章回吉之母怀恨在心,答应帮忙留意海上的商船,让摄政王永远找不到药材。本以为要拖上几年,拉拢苗若秋时无意间撞破了五云寺的秘密,权势忽然就唾手可得了。绿裴在联系太后旧日亲信时,有个当年出宫的宫女,忽然来信告诉她一件事。魏万虹掌权时,那几年被放出宫的宫女,许多都做了她的眼线。萧蘅和谢朝云借着寻找恩人为借口,以及随着谢朝云伯母是太后棋子之事败露,大部分棋子被连根拔起。唯有少数不太重要或者当年走得远的,还勉强不被发现。绿裴手里的就是这些不堪用的小喽啰。谁知那宫女信中,竟然提到了摄政王的亲娘。宫女在凌碧江沿岸的丁府家中做奶娘,大约十年前,有人千里迢迢从扬州送了一箱金银珠宝,交给丁老爷,指明要给少爷萧蘅。丁老爷一头雾水,他是附近闻名的大善人,自己没有儿子,就抱养了一对双胞胎当亲生孩子疼爱。他家产丰厚,自然不会去贪这送错的银两,便一直放在库房中,等失主来认领。就这样一晃而过十年,放在库房的箱子落灰,下人见已经十年过去,这箱子成了无主的,丁老爷也忘了这事,便借着打扫的名义,每回偷一些银两,渐渐的,箱子里就只剩一副花旦头面和旧制的钗环,以及压在箱底落款萧蛮的纸条。宫女看到字条时,忽然想到当年指明要找的萧蘅,会不会就是当今的摄政王萧蘅。查明了萧蛮是谁,绿裴立即私下派人问了几个旧人,都说摄政王似乎和萧蛮有几分像。一条毒计便自然生成。萧蘅看完口供,沉默了很久,魏越藏身之处已经有人去搜查了,不需要他多加吩咐。半响,他终是开口:“萧七,去扬州找一个人。”他和萧蛮的恩怨是他们之间的事,不管怎么样,不能让魏越先找到。尽管十年过去,萧蛮可能已经是一具白骨了。送银子是因为愧疚,但加上戏子头面和旧钗环……只能是遗物了。萧蘅在外殿坐了一晚上,到天色将明都没想明白自己是什么心情。楚昭游只睡了两个时辰,就睁开了眼睛。他心里记挂着摄政王,昨晚的结果他没敢问,怕大半夜的惹摄政王烦恼,心里藏着事就睡不踏实。楚昭游用草药把自己薰得晕乎乎,再抱着一个填充草药的抱枕,打开门,无视摄政王的警告的目光,一步一步靠了摄政王身后。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认真感受身体的变化,幸好,摄政王杞人忧天了。神医都说没事,只有摄政王吓过头了。他一低头,就看见摊开的口供,愣了一下,抱住摄政王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肚子上。 第169章 “派人通知姨母了么?”“摄政王昨夜已经吩咐下去。”为了避免姨母知道真相,情绪过于激动,要上京来套摄政王麻袋,楚昭游和赵城商量过后,决定等赵城回到幽州时亲自告知,好拦一拦姨母,至少不能让她什么都不带就上京,路途遥远,女子行路不安全。楚昭游留了赵城一段时间,赵城因为要述职,加上不放心摄政王,主动留下观察摄政王的言行。回去得太早,也会被夫人再赶过来一次。算算时间,赵城大约三日后抵达梁州,应该比魏越派去挑拨的人脚程快。总归小人翻不起浪,楚昭游就是怕姨母猛然得知他的“死讯”悲伤过度。“魏越带的人肯定不少,应该不难找,京城周边凡是有大规模的商队和陌生面孔聚集,都要仔细盘问,特别是即将前往沿海之人。”楚昭游想了想,“你去问问绿裴,太后和章回吉私下密谋时,地点是在何处。”从昨夜到今天,宫门紧闭,没有任何消息传出。魏越或许此时还在京中等皇帝遇刺的消息。摄政王明显不会放过绿裴,说多说少的差别,就是死的痛不痛快。绿裴似乎对太后十分忠心,她在供词中说太后打压皇帝,就是有意在摄政王死后,扶立魏家人为皇帝,首先就是魏越,因此她对魏越也相当听话。虽然她遭不住刑罚,吐露了大部分实情,但有些审问人没涉及的问题,她大概不会主动说。“陛下,宫外忽然来了一帮百姓,下跪请朝廷释放五云寺的高僧,看情况,人好像越来越多。”楚昭游:“你把假冒的那个僧人带过去,让他亲自告诉百姓,说五云寺的四位僧人涉嫌通敌。”“是。”“等等……”楚昭游回头看了眼摄政王的房门,闭了闭眼道,“除了合心蛊,其他的……如实说。”护龙卫惊讶地看向陛下,如实说,那便意味着,先帝抢夺宝物杀害僧人的事,也要一并公之于众。先帝在位时虽然没有什么好名声,但毕竟是过去的事,没必要现在拿出来说影响朝廷声威。楚昭游:“百姓的接受能力,其实比你们想象的要高。你去吧,告诉他们,五云寺要重新选主持,既然他们如此关切,想来常去五云寺烧香,这个决定权就交给他们,务必为京城选出德高望重的新主持。此事你安排好。”亲卫思索了一番,郑重其事道:“属下立刻去办。”此事起因是五云寺的五位僧人想要权势,最终选择通敌。先帝昏聩,做过的坏事又岂止这一件,百姓早有耳闻,见怪不怪。恶人自有恶人磨。先帝地宫被炸,算是报应,百姓心里不忿,也该消减大半,另外一半在选新的主持时也忘光了。亲卫暗叹,果然,摄政王把政事交给陛下,哪轮得到他们怀疑陛下的能力,陛下就是很聪明。楚昭游挑了挑眉继续看奏折。他可没必要替先帝遮掩坏事,先帝昏聩,不正好显得摄政王英明神武?一刻钟后,绿裴招供,章回吉上次来京时,太后派人和他在月满楼谈事。月满楼,是京城一座不起眼的青楼,表面做酒水生意,实际是什么,老百姓心知肚明。青楼倒也符合章回吉的作风,太后投其所好,买下了这座青楼,许诺章回吉只要愿意出兵助她,事成之后,以月满楼为中心周围两条街都是他的,用途不言而喻。后来章回吉废了,这里临时买下的资产也就搁置。楚昭游:“魏越常年在幽州,具体长相无从得知,你们乔装打扮,不要穿官服,把青楼围起来,稳妥了就动手。动作快一点,派几个人进去,不经意透露朕遇刺危在旦夕的消息,表情不对的都抓起来。”……萧蘅强忍着要起床的念想,躺了两个时辰,中间还真让他睡了一会儿。临近午时,萧蘅起床,不由分说把楚昭游抱到床上,“你昨晚也只睡了两个时辰。”楚昭游一趟下去,脑袋枕着摄政王的大腿,就有点不想下床,“不如我们把午膳拿到这里吃?”皇帝饮食起居都有固定的礼仪,活得挺累,据说有些古代皇帝连吃个鸡蛋都不自由。楚昭游蹭了蹭摄政王,他才不管这些。萧蘅命人搬了一张长条桌子,放在床边,随楚昭游高兴。楚昭游飞快地用碗装满了米饭鱼肉青菜,向起居舍人招了招手。崔庚不明所以地靠近,手里马上被塞了一碗饭。“崔大人也吃,饭点就别记了。”楚昭游指了指桌子另一头,“你坐那儿吃。”朕在床上吃饭这种有损英明的小事就别记了。御赐的米饭,崔庚不敢不接,但和摄政王同桌用膳,是万万不敢的。“朕让你坐,你就坐,崔大人不觉得人多吃饭热闹吗?”崔庚现在也摸清了楚昭游的脾性,只好激动而惶恐地坐下。楚昭游笑眯眯搂过摄政王亲了一口。崔庚目不斜视,从磕糖大手,变成了一个瞎子。楚昭游边吃边拿崔庚的起居注翻看,这人真是有意思的很,他和摄政王没什么关系时,天天在话本里编排他。和摄政王吃个饭,都能被他解读出一百八十种意思,虽然后来证明,摄政王可能真的有那个意思。等楚昭游和摄政王真的在一起了,起居注一下子就正常了。楚昭游怀疑崔庚叶公好龙。 第171章 “你先和凤星洲商量。”“好。”“你也不必这么忧心,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以前跟我说了许多事,这里面没有一件关于他骗你的。”楚昭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语出惊人,“要不朕把合心蛊送给你?”陆景涣放在楚昭游肚子上的手立马缩了回来,“不不、不用了。”神医说了,合心蛊会跟随小孩的出生,一起排出,养养还能用,下一个人在手上割一道口子,直接把合心蛊放在伤口上就成。楚昭游吓唬陆景涣,见他好奇又害怕的样子,忍俊不禁。合心蛊固然有让男子受孕的神奇效果,但是其本质还是用来控制人的阴毒之物,摄政王因为它吃了太多苦,楚昭游打算到时就让神医把它销毁。……护龙卫在青楼搜到了魏越,彼时他正假扮恩客宿在月满楼,钱世成破门的时候,他正等消息等得不耐烦,抓了一个姑娘办事。钱世成抓人不小心染上脂粉的气味,回家差点进不了门。至此,魏万虹的全部残余势力连根拔起。魏越交代,他剩余的兵马加起来不足两千,丝毫不足以与朝廷抗衡,因此打算杀了小皇帝,先让大楚乱起来,他再趁机收拢兵马。月斥国老皇帝病重,眼看没几天了,太子又废了,目前是皇后垂帘听政。章回吉被废,她怀恨在心,加上其他皇帝子虎视眈眈,她怕老皇帝死了坐不稳位置,主动把魏万虹留下的那条线扯了出来,找到魏越,寻求合作。魏越夸大自己的势力,说自己有三万兵马,对方果然信了,有底气在海上拦截大楚的商船检查。最近月斥国内斗也愈发严重,此前谢朝云在月斥国收缴了大量器械,直接导致大量士兵没有武器。皇后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竟然疯了一般抢夺往来船只的财物兵器。大楚内部忧患已除,月斥国留着始终是个祸害。楚昭游想要从海外寻找五谷粮食,造福百姓,摄政王就替他把海路荡平。听闻凤星洲要走,摄政王脸上适时露出一点遗憾,仿佛真的有些师兄弟情。可惜了,不能借陆景涣陪楚昭游玩玩。萧蘅一开始的确迫切希望,赶紧来个人把这小公子带走,但观察下来,他发现楚昭游和陆景涣很有共同话题。尽管摄政王心里有数,这共同话题大概对他并不友好。他舍不得楚昭游受累,自己就得花大量时间在政事上,不能一整天都陪楚昭游。而楚昭游肚子大了,摄政王嘴上严厉禁止他出宫,心里还是疼的。如果陆景涣能给楚昭游解闷,他不介意按照帝王规格多养一个皇帝。摄政王的遗憾溢于言表,凤星洲看透一切:“不如把贵皇帝请到大衍做客,我一定礼遇有加。”正好陆景涣小时候身体不好,把神医师父一块带走,给他补补身体。摄政王:“恕不远送。”还想一次带走一串,想得倒美。萧蘅:“月斥国目前和皇后争权的是二皇子,此人暴戾乖张,不学无术,为了和皇后抗衡,他骚扰边境的百姓,大肆掠夺兵器,若是让他上位,将来也不得安宁。”月斥国接壤的两个国家,大楚国力雄厚,大衍面积不大,但也百姓安逸,国库富足,萧蘅说二皇子脑子不好,就是因为他侵犯边境等于找死。边境百姓苦不堪言,凤星洲要回国,未尝不是要处理此事。摄政王在地图上画了条线:“你看如何?”凤星洲扫了一眼,画的是挺公平,但是萧蘅哪是这种追求公平的人?“你想如何?”萧蘅:“本王即将为人父,不愿大动干戈。”他希望这一年接下来都安安稳稳的,没有任何战事,祥兆伴随楚昭游和孩子终生。至于你凤国师,前日刚刚破戒,不差这一点了。萧蘅:“海路畅通,边境安稳,共同受益。”言下之意,楚昭游在海外找的那些东西,只要合适种植,产量丰厚,将来共享。看似十分大方,但是摄政王今天就是不提,改日也会被楚昭游免费送给陆景涣。凤星洲心知肚明。虽然摄政王有空手套白狼的嫌疑,但大衍没有一寸国土靠海,如果由大楚出兵,定然是全部占领月斥,一杯羹都不分。这个提议令人心动。于是两人研究了一番“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方式,约好两方投入多少,各自满意。摄政王下旨,让谢朝云再走一趟南边,练兵督军,威慑月斥,顺便等待接收地盘。谈话完毕,有下人送来一个花瓶,里头插着数种鲜花,姿态绮丽,互相衬托。花朵全部来自御花园花农的精心培育,美不胜收。“主子,您看如何?”摄政王认真看了一眼,觉得并无不妥:“修一修枝叶,给陛下送去吧。”神医说,每天送楚昭游一些新奇物,别让他太无聊,有利于养胎。萧蘅搜罗了一些玩意给楚昭游,没出两天就被楚昭游说败家。他只好从摄政王的府库里找已有的东西,全部送了个遍,没啥新鲜的,直到有天出宫,看见有情郎买花向心上人示爱,摄政王瞬间觉得自己学到了。送,送大份的。 第173章 萧蘅被哄得开心了一下,转头又听陆景涣和楚昭游在叽叽喳喳展望未来,并且有了计划雏形,令人难过的是,“未来”里面几乎看不见权臣们的身影。原本吃个饭是想让两人好好话别,现在饭也吃的差不多了,萧蘅和凤星洲对视一眼,默契地在他们商量出具体日期前,夺了手上的筷子。“差不多了,再不赶路天黑前到不了镇上。”凤星洲握住陆景涣的手,对摄政王和楚昭游道,“后会有期。”陆景涣:“九月我带东西来看你。”“嗯。”楚昭游给了陆景涣一本小话本,上面全是各种笑话。他当初一时兴趣给陆景涣讲了几个,对方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楚昭游口述笑话,让崔庚记下来,后来崔庚两天没出现,据说是笑得肚子抽。楚昭游是专业表演的,除非忍不住,不然一般不笑。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怎么能像古人一样笑得那么夸张!实际上是因为他必须忍着,笑得肚子痛会被摄政王勒令停止,按在床上打屁股。楚昭游把书递给陆景涣,“你可收好,朕为了写这个,被摄政王家暴了三次。”陆景涣非常感动,并且一拿到书就控制不住笑出了声。“你说的那个夫人怀孕了,相公晚上睡觉时不时给她提裤子,说是给孩子掖被子哈哈哈太好笑了……”陆景涣不知想到什么,笑得停不下来。由于陆景涣笑点过低,悲伤的气氛一下子消失无踪。楚昭游:“……”你能不能换一个举例?摄政王看楚昭游的眼神有些变,这小脑瓜里天天都在想什么呢?楚昭游冷漠地对陆景涣道:“你走吧。”在临别前,兄弟情遭受到巨大的考验。陆景涣笑着被凤星洲扶进马车,凤星洲临走前故意给摄政王一个意味深长的、看傻子的眼神。时隔十几年,摄政王又产生了打架的念头。楚昭游按住摄政王的拳头:“冷静。”摄政王冷静对凤星洲道:“对了,本王写的治国策,贵国皇帝还没有读完,要不带两本回去继续?”凤星洲顿时没了嘲笑萧蘅的心思。当马车驶到人烟稀少之地时,凤星洲眯着眼睛,秋后算账:“你竟然敢女装去冒充摄政王的媳妇?”陆景涣惊恐,为什么这件事国师也知道:“朕那时太饿了,被人骗的。”凤星洲盯着他:“家里的治国策你不学,非要看萧蘅写的?”陆景涣:“朕可以解释。”凤星洲耐心:“你解释。”陆景涣弱弱:“……朕想停车上个茅房。”真的不是尿遁。凤星洲:“上回让你怎么做还记得吧?”陆景涣颤颤巍巍地搂住凤星洲的脖子,脸颊爆红……救命,他不想回去了。楚昭游站在城楼上,望着大衍的车队越行越远,最后只剩一线黄尘。他回想了一下,从陆景涣出现在摄政王府后门开始,神医也突然出现,接下来发生的事,是他以前做梦也不敢想的。摄政王喜欢他,甘愿当爹,放下仇恨,把他宠得不知今夕何夕。对于他们四人,这些日子都是人生巨大的转变。令人欣喜的是,一切都是往好的方面发展。楚昭游靠在摄政王肩膀上,突然道:“朕想上茅房,很急。”紧接着他又想到摄政王肩膀有伤未愈,改口道:“感觉错了,好像不急。”怀孕之人,上茅房次数都要比别人多,这也是萧蘅不让楚昭游多喝的原因。萧蘅一把抱起楚昭游,稳健地飞下城楼,风驰电掣般回到福宁殿。“别抱我,你有伤——”楚昭游话都没说完,就被抱起来,摄政王真的以为他很急。楚昭游后悔失言,一下地就检查摄政王的伤口有没有流血。萧蘅满不在乎:“都过了几天了,哪怕是是新伤,本王也能抱着你去任何地方。”楚昭游:“我不去什么地方。”萧蘅快速接话:“这样很好,不要和陆景涣出门。”楚昭游笑着看了摄政王一眼:“不能去玩吗?”“自然是可以,但只能我陪你去,不准唱戏赚盘缠。”楚昭游:“你是不是现在还歧视朕?”萧蘅握住他的手,在掌心里亲了一下,“没有,只是不想你唱给别人听。” 第175章 “昭昭。”萧蘅把人拉过来,不容商量道,“用手。”楚昭游想要缩回手,声音像裹着一层棉花,拉开全是粘连的雪白糖丝,他自己意识不到有多招摄政王一口吞下:“禽兽,朕手上还戴着佛珠呢。”摄政王:“不管它。”楚昭游气呼呼地使劲缩回手,把佛珠褪下来放到压在佛经上,再把手交到摄政王掌心。摄政王这种禽兽,下下辈子都当不了和尚。……梁州。狄燕突然收到京城的飞鸽传信,信中说,摄政王囚禁皇帝,陛下多日没有上朝,某日夜中被害身亡。狄燕脸色一白,信纸从指缝中落了下去,又被捡起来,逐字逐句阅读。消息来自她当年在宫中的好友,无父无母,没有选择出宫,留下来当了一个嬷嬷。她出宫时心里怀恨,告诉好友,如非大事,不要用信鸽联系她,她不想知道宫里的事。十多年过去,好友已经因病离宫,不知在哪修养,狄燕甚至忘记了这个约定,却在今日收到了昭游遇害的消息。她脸色发白,身边的小女儿一连问了几次“娘亲怎么了”。“赵城不是在京城么?怎么会?”狄燕想起丈夫给她送信,说自己身份已经被发现了,正在京中述职,外甥留他小住几日,不日将回。还说摄政王和陛下握手言和,君臣和乐,接受了陛下怀孕之事,保证不篡位。狄燕当时就万般不解,摄政王看楚昭游的眼神,幽深不见底,摆明了不愿意当个普通臣子。现在想来肯定萧蘅明面上妥协骗了赵城,他到底还是野心勃勃。狄燕迅速安排好梁州府的事宜,清点人手,她要马上去京城看看。如果是真的,起不起兵是赵城的事,她就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杀了摄政王给外甥报仇。狄燕刚出城没多久,就撞见了从京城回来的赵城。赵城见媳妇急急忙忙的,差点老泪纵横,以为她来迎接自己,结果人家压根没看见,瞬间就越过了他。赵城愣了一下,赶忙追上:“怎么了?”狄燕把信拍给赵城看:“你看看你走了之后,萧蘅干了什么?!”赵城心里一虚,接过信来看,脸上先是一惊,随后眉头紧拧:“不对,摄政王不会囚禁陛下,他不敢。”如果囚禁的消息是假的,那后半段说的楚昭游遇害,真实性也有待考证。狄燕:“谁说他不敢!你眼瞎我可没瞎,我亲眼看见他威胁昭游废父立子,我就不该回来……”赵城连忙把狄燕拉到一旁,言简意赅地说:“孩子是摄政王的。”“我管他萧蘅有没有孩子!你放开……等等,你说谁肚子的孩子是摄政王的?”赵城默不作声看着她。狄燕愣了半响,怒火中烧:“好啊,我就知道负心汉是他。”狄燕上京的念头顿时更加迫切了。赵城强硬地把她拉回去:“不要着急,陛下和摄政王关系敏感,你这边一急,小心被有心人利用。我还让赵金在京城等候消息呢,有事他一定会派人通知。”“我不急,我就进京去看看。”“你急了,我们回去喝口茶。”赵城半拖半抱的把狄燕带回去。且不说消息假的要命,摄政王对陛下的情义他看得清清楚楚,否则也不敢离京。如果陛下真的有什么事,现在最急的是摄政王,他们冒然添乱,适得其反。狄燕脑子清醒下来,是了,她的好友已经出宫,昭游要是遇刺,为了安抚梁州,萧蘅也会紧紧隐瞒下来,外人如何得知?可是孩子他爹怎么就是摄政王!她想起楚昭游说负心汉特征时模样,突然觉得那完全是一副胡编乱造的神情。“陛下让我跟你说句抱歉,他不是故意瞒着你。”狄燕:“他肯定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不敢说。昭昭怎么这么命苦,被摄政王强迫,他那么怕丢人,苦只能往心里咽……”姨母心里已经脑补了悲惨的傀儡过往。赵城忍不住道:“据说是你外甥先动手的。”“不可能,我外甥去年才十九!摄政王衣冠禽兽,才十九就让他怀孕!”“赵金前几年不到十九,你就到处张罗给他说媒。”“这不一样!再说赵金现在不也没成亲!”狄燕痛心,尽管心里知道这个结果皆大欢喜,但还是忍不住扼腕,摄政王今年二十八了!娶不到媳妇,老牛吃嫩草!赵城觉得不在信里告诉狄燕,这个决定无比明智,不然他还没到梁州,狄燕可能又杀到京城了。不是说不能去,只是担心她不要命地赶路,路上出事。马力到底比不上信鸽,过了两天,萧七才抵达梁州,告诉狄燕,陛下一切安好,赵夫人若是想念外甥,随时可以到京城探望。狄燕:“稍等,我马上去。”先找个结实的麻袋。赵城:“你不想去。”他才刚回来,媳妇又要走,这一年聚少离多,狄燕估计一去又要呆到过年。最终狄燕还是让赵城说动了,等要生孩子的时候再去。 第177章 “你乖一点,我就全部帮你。”萧蘅比不上凤星洲,只敢提出一点小要求。等楚昭游生了孩子,他就能提其他要求了。比如批奏折前,先听一出戏。楚昭游准确意识到,这是一个长期的把柄,他想了想道:“那朕自己批,废寝忘食,通宵达旦,饥肠辘辘——”萧蘅捏住他的嘴:“够了。”他改奏折还不行么。七月,狄燕从梁州来到京城。一来就把拱了白菜的摄政王叫去批评,好好说一说楚昭游受的苦。骂着骂着,狄燕忽然不想骂了。摄政王脸皮太厚,最近过于紧张楚昭游,被骂了反而不那么紧张了,毕竟狄燕生过两个孩子,比他们两个男人懂得多,被骂有一种诡异的安心感。狄燕:“你还是紧张着吧。”神医说从现在到八月份随时有可能生,萧蘅半夜要醒三四次,查看楚昭游的情况。他重金邀请神医住到福宁殿,被神医拒绝,只能选了一个可靠的太医和奶娘,宿在福宁殿外殿,随时候着。楚昭游有些忧愁,想让神医给摄政王开一点安神的药,让他晚上睡好一点。摄政王面对楚昭游端上的药,表情和上次面对毒|药时如出一辙: “这样你半夜肚子痛我没发现怎么办!”“不会啊,朕和小崽子说好了,白天生。”楚昭游振振有词。摄政王:“……”他又不傻。萧蘅在陛下指责的目光中,倒掉了那碗药,“你最好白天生。”不然就凭楚昭游胡说八道这张嘴,等孩子出生了,他非得好好“教训”一顿。子时,楚昭游像前几次那样,熟门熟路小声叫醒身边人:“摄政王,朕想喝酒。”对楚昭游常常在半夜提出匪夷所思的要求,萧蘅经验十足:“不行,乖,再忍忍,豆浆梨汤面条麻花……糖葫芦可以考虑。”以上都是楚昭游心血来潮点过的东西,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略带渴求的眼睛,只要能吃,楚昭游想喝洗澡水,摄政王都说不出一个不字。楚昭游异常坚持:“不,朕就要喝酒壮胆。”“不准。”萧蘅和他对视,忽然意识到什么,脑子空白了三秒:“痛吗?” 第73章 第 73 章“萧九, 叫神医!”萧蘅瞬间六神无主,又强行把神魄拉了回来,他把手放在楚昭游肚子上,感受到一阵有规律的胎动。“昭昭, 痛不痛?”萧蘅语气很轻, 生怕大声一点,惊到小崽子折腾楚昭游。楚昭游靠在他怀里,紧张地抿了抿唇, 如果此事点灯,就能看见他眼里漫上的水汽。“没怎么痛,摄政王, 朕想喝酒。”楚昭游紧紧抓着萧蘅的手腕, 声音低低的。喝醉了就不疼了, 睡醒了孩子就出来了。萧蘅心疼至极,他知道楚昭游一直念着要喝酒,是因为他害怕了,倘若是别的, 摘星揽月他也要给楚昭游弄到, 酒真的不能喝。“别怕,我在这, 我会一直陪你,你疼了就咬我, 踢我, 随便你想怎么打。”摄政王握紧楚昭游的手, 给他力量和勇气楚昭游抓着床单,五指拧得紧紧的,他其实不怎么痛,就是突如其来的害怕。他想了想,推开摄政王,拉高被子,闭上眼睛:“先不生了……对,我又和他商量了一下,白天再生,朕不生了,朕先睡了,你别吵我。”楚昭游语无伦次,又十分笃定。萧蘅一下子哭笑不得,“好,先不生,都听你的。”屋里亮起灯,演练过多次的宫人井然有序,床边已经放着热气升腾的热水等必备物品。萧蘅下床,拧了一把热毛巾,吩咐下人去御膳房熬各种甜汤。他给楚昭游擦了一把脸,又换水擦了手脚和脖子,给他解开衣服的扣子。楚昭游任由萧蘅动作,嘴上还哽着声说“不生”。“我们不生。”摄政王心脏揪着疼,附和楚昭游。楚昭游:“摄政王,他一点都不乖,是不是因为朕没有下圣旨?你去把朕的玉玺拿过来。”萧蘅:“陛下是要在肚皮上盖章吗?”楚昭游想了一下那个画面:“算了,生出来你替朕教训他。”“好,我帮你打他手心。”萧蘅亲了亲楚昭游,捏着他的手让他放松。楚昭游:“打轻一点,就像我每次那样打他。”想楚昭游那样打他?那岂不是要打在楚昭游身上?“陛下说怎么打就怎么打。”萧蘅陪楚昭游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第179章 摄政王控制楚昭游饮食得当,孩子没有长得太大。楚昭游虚脱地靠在摄政王怀里,伸手抱了一下孩子,借着熹微的晨光,认真看了一眼他儿子,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皱巴巴的。他低头亲了一口额头,把孩子抱给奶娘喂奶。摄政王只看了一眼孩子,心思全放在楚昭游身上,他亲历亲为给楚昭游小心地擦身子,换衣服,转移到另一张干净的床上。他的昭昭很勇敢,很聪明。楚昭游躺在床上,渐渐睡去,身边萧蘅寸步不离地陪着。等他醒来,第一眼看到的还是摄政王,对方头发凌乱,衣服狼狈,看向他的眼神却充满爱意,令人感觉到强有力的坚定守护。楚昭游冲他笑了下,发现小崽子吃饱喝足,就躺在他手边。“扶我起来。”楚昭游慢慢坐起来,不太熟练地把孩子抱在手里,此时中午已经过去,天光特别亮。楚昭游看清他儿子的模样,又看了一眼摄政王,脸颊一下子鼓起来,生气,十分生气。朕就只是一台没有感情的复印机!大家都当爹,凭啥小崽子和摄政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狐疑地看向摄政王:“你不会是去哪里抱了一个私生子?”萧蘅哭笑不得:“那你给我,我去换回来。”“你居然敢承认。”楚昭游抱着孩子不放。萧蘅也认真观察了一番小崽子,笃定道:“他声音和你像。”小崽子不满地哼了一声。楚昭游也哼了一声。到底哪里像?摄政王拿过一旁的碗,在楚昭游说话之前,给他喂了一勺鸡汤。“陛下给他取个名字吧。”楚昭游咽下鸡汤,想了想:“叫他萧星星吧。”不讲诚信半夜出生,又是朕曲艺界紫微星的儿子,就叫小星星,大名之后再取。 第74章 第 74 章萧蘅愣了一下,才明白:“小名?”楚昭游:“大名你取, 也姓萧。”萧蘅为江山社稷付出这么多, 不能便宜了先皇。“陛下饱尝艰辛,我想让他姓楚, 将来立太子名正言顺。”楚昭游:“可他就长得一副姓萧的样子。”他错了,他不该掐肚皮,小崽子记仇。萧蘅沉默了一下, 他自然不会让楚昭游的孩子跟他一样,从小养在家里,不被任何人知道。他萧蘅的儿子,定然要行走在阳光下, 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以后会慢慢像陛下的。”楚昭游忧愁地看着四斤多的小崽子,说实话, 目前长得还不算好看, 不好看都能看出像摄政王, 等长开了还有朕的份吗?“摄政王, 你说他会不会太轻了?都怪你, 不让朕平日多吃两碗饭。”萧蘅:“那陛下昨晚骂的就不止我一个人。”他出生时,也差不多这个斤两。萧蛮发现怀孕, 不敢告诉她爹, 束缚着肚子, 饭也不敢多吃, 每日照旧出门唱戏, 前几个月完全看不出怀孕。直到贴身婢女不小心说漏了嘴,萧从文才知道,又气又心疼,把女儿关在家里养胎。萧蛮一开始营养没跟上,后来关在家里,孕反严重,也不太吃得下,萧蘅出生时瘦瘦小小,如今却身高体长,武功绝顶。因此萧蘅不觉得他儿子太轻,还是楚昭游要紧。楚昭游拒不承认:“胡说,朕受过教育的,不会骂人,骂你什么了?”骂他老狗逼了,不止一次。摄政王不是很想重复那三个字,他不觉得自己比楚昭游大八岁哪里不好。正因为多了这八年的时光,让他有能力抓住楚昭游,然后在他的昭昭十九岁时,就给他一个乾清盛世。换做八年前的他,还在和太后争夺势力,忙得焦头烂额,楚昭游有什么事都不能及时赶到他身边。楚昭游观察了一下摄政王的表情,把孩子小心放到一旁,凑近萧蘅:“朕骂你,你会生气吗?”楚昭游现在脸色仍然苍白,乌黑的鬓发被汗水打湿,被萧蘅擦脸时拢在耳后。他肩膀瘦削,整个孕期除了肚子都没怎么胖,甚至因为整个人十分虚弱,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萧蘅低头吻住他:“不会。”楚昭游顿时弯起眼睛,小声道:“那我坦白,我在心里骂了更多次。”萧蘅淡淡地“嗯”了一声,楚昭游生孩子的时候骂他他当然不会生气,其他时候骂的,就得在床上讨回来。慢慢来。 第181章 这是他们商量过的名字。楚昭游本来给小星星取了个“萧启明”,从半夜折腾到启明星东升,生完打开窗户透风时,正好看见那颗星星。不过摄政王坚持要姓楚,楚昭游一想,反正都是星星,差不太多。楚昭游:“北斗有七颗,朕怀疑你想生七个,用心险恶。”取这个名字,一来是为了呼应小名,二来把楚昭游和萧蘅的名字都嵌进去了,乃是摄政王的小心思,摄政王急忙否认:“一个就够了。”他已经让神医销毁合心蛊,顺便请凤星洲友情超度。合心蛊最初的主人将其赠与佛门,希望它能有善用,但是自古人心难测,还是销毁为好。萧蘅饱受合心蛊之苦,但小星星出生有赖于它,看在儿子的份上,请人超度,也算勉强应了个善始善终。凤星洲还俗多年,表示一点也不顺便,但是谁让陆景涣爱抱人家儿子,只能捏着鼻子念两句经,还得背着陆景涣。 第75章 完结八月十五,楚昭游还在坐月子, 九月十五, 已经能在地上活蹦乱跳了。()萧蘅就是出生在桂花香气极浓的九月十五。楚昭游第一回给摄政王过生日,没有经验, 询问了谢朝云,结果是摄政王不过生辰。楚昭游顿时心疼,萧蛮未婚生子, 萧蘅小时候躲躲藏藏,别提满月酒周岁宴,就是生辰也没有好好过。九岁之后更没有人记得他的生辰,摄政王手握大权, 拍马屁的人连个生辰礼都送不上。楚昭游也是在小星星出生时,顺嘴一问得知。他琢磨来琢磨去,想不到给摄政王送什么礼物, 上回他过生日, 摄政王在幽州领兵, 千里迢迢负伤回来, 在城楼上和他吃了一顿饭, 还想送他幽州虎符。他那时没有想到,摄政王是特地赶在他生日那一天回来。后来明白了, 更不敢轻易糊弄摄政王的生辰。摄政王应有尽有, 送礼令人犯愁, 楚昭游想要不干脆拿一卷红绸带, 把小星星捆一捆, 系一个蝴蝶结,放在盒子里,送给摄政王。谢朝云听了心里直翻白眼,贴心提示:“小份的不足以表示陛下诚意,微臣建议陛下换成大份的。”“大份的?”楚昭游怔愣了一下,“你说要用大箱子装小星星?多大的?”像陛下这么大的……谢朝云:“微臣并无此意……刑部有事,臣先行告退。”谢朝云走了一会儿,楚昭游才明白他的意思,脸蛋腾地红了。摄政王身边怎么都没有正经人!人以群分!但朕可是正经人!楚昭游抬脚往御膳房走,他给摄政王亲自做一盘桂花糕和长寿面好了。糯米粉、糖和粘米粉加水揉匀,把凝结成球的粉团捏碎,过筛,掺上新鲜桂花,放入木制模具,成形后上蒸笼。蒸熟之后,楚昭游捏起一块热乎乎的桂花糕,放入嘴里品尝。倒模的时候压得太实,糕点有些硬,桂花放多了,味道太浓,掩盖了糯米的清香。楚昭游总结缺点,怕自己控制不好力道,这次没有用模具,而是将糯米粉直接筛进了小蒸笼里,省去压实这一步。重复四五次之后,楚昭游终于得到一块蓬松的雪白点金的桂花糕,足足有两个巴掌大。“朕真厉害。”楚昭游自夸,模型这种精致东西他用不来,但是笼屉是圆的,蒸出来桂花糕也是圆的,这可不就很像生日蛋糕的形状嘛!御厨立刻跟着拍马屁:“陛下厨艺精湛,我等自愧弗如。”楚昭游:“……”朕自夸可以,你就别夸了。他找了一把凳子,坐下来剥葡萄和小橘子,准备在桂花糕上面满满摆上一圈。正是应季的葡萄紫的发黑,水灵水灵,楚昭游认真地剥皮,去籽,塞进嘴里。嗯?葡萄抵在腮边,脸颊微微鼓起来,楚昭游反省了一下,坚决抿紧了嘴巴。等他把水果摆完,殷切地看向御厨:“朕可以学习雕胡萝卜花吗?”御厨面露难色。楚昭游:“你不是说朕厨艺精湛?”御厨应答如流:“刀工和厨艺不能混为一谈。”楚昭游逗了一下他,起身回去,他身上都是糯米粉,跟涂粉似的,得回去洗个澡,“你帮朕看好了,待会儿再来煮面条。”面条容易糊成坨,先洗澡比较明智。若是要问陛下为什么非要洗澡,他一定会恼羞成怒地说自己身上脏。楚昭游回到福宁殿,就看见陆景涣抱着小星星,两人一起笑得像俩傻子。陆景涣对凤星洲道:“国师,你看他对朕笑,我要在这里呆到小星星会叫朕干爹!”小星星目前连亲爹都不会叫。凤星洲感觉到头疼,他在大衍就一直劝陆景涣晚几个月再来,现在的小太子又不会说话,有什么乐趣。好说歹说,陆景涣晚了一个月,在小星星满月才来。早知道应该强硬地让他过两年再来。一年两次往大楚跑,这算什么事?凤星洲试图泼冷水:“你看他和萧蘅长得一模一样,长大了也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稀奇。”九岁的萧蘅他可是见过,一点都不可爱!小星星长得和萧蘅一样,陆景涣又分外喜爱他,这让凤国师有些微妙的醋意。不,是非常直白的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