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要从良》 第一章 不是你不明白,实在是变化快 森严的大殿上,落针可闻。仿若风暴的中心,静默的有些诡异。让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能感受到风暴来临时的气息。 秦召儿站在玉阶下,低头沉思。感受到背后有道奇异的目光正在窥视她,偷偷侧目却没有发现有人看她。她微抬头窥一眼龙座上神情刚毅的大兴国陛下龙泽疆,不期然正撞上他若有所思打量的目光。她赶紧低下头摆出一副恭谨的样子。 她再次感受到身后那道如芒在背的目光,却没有再回头。 就在这万分压抑的气氛下,突然大殿一侧,太监一声尖厉的像刀尖划在玻璃上般刺耳的声音响起:“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太监的声音刚刚落下,站在秦召儿右前方的一位白发白须,满脸虬须,枣红脸膛上两道长长的寿星眉,向上炸起斜插入鬓,身穿绿色盘龙蟒袍的健壮老头,噔噔噔三步并作两步跨到玉阶的正当间。两手抱着象牙笏板,向上微微一躬身。洪亮的声音顿时在大殿中响起,嗡嗡的回音在大殿上空盘旋。 秦召儿无奈的望了一下天,却只看到大殿上的横梁,心中长叹一口气,唉,该来的躲不过。那就勇敢的迎上去吧!大不了一死。反正她活着也只有受罪的份。 就听那老头奏到:“陛下,臣有本奏,臣与宰相查得征东大将军皇甫绍邕,里通敌国,梅宰相已取得如山铁证。请陛下速派钦差将其押解进京,另派良将接管征东军。” 龙座上的大兴国陛下目光飘忽不定,打量了下大殿四周手持画戟的金吾士,又看一眼低头沉思的秦召儿。半晌,方用迟缓的语气游移不定的问道:“梅爱卿,你可有大将军通敌的证据?” 秦召儿横跨一步,移到文臣、武将两排队列的中间,噗的一声跪在地上,用清越,略带磁性的男中音奏到:“陛下,臣并无大将军里通敌国的证据。” 刚才移出队列的那三、两小步确让她脚下传来有如钢针刺骨般的疼痛,她一下白了脸,脑门子上也渗出一层白毛汗,濡湿了额上的绒发。 她不得不长舒口气才接着奏道:“臣自从受伤休养以来,日日受到歹人的恐吓,恐吓臣若不诬陷大将军叛国,必将家毁人亡,涂受灭门之灾。”她抬头望了一眼站在中间正气得满脸通红睚眦欲裂,难以置信的瞪着她的白发老头,脸上带着一抹戏谑的笑容,从衣袖中取出厚厚的一沓纸条,有些纸条显是被揉过又展平的。双手平伸向上递出,躬身奏到:“这些都是歹人用匕首、箭支射入我府中的恐吓信。” 这话一出,原本寂静的大殿,立时响起不合时宜的嗡嗡声。龙座上的皇帝对她的话也显出很意外的样子。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沉声对阶下的值事太监说道:“把那恐吓信拿过来,孤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恐吓孤的一品大员!” 那太监,把手中的拂尘搭在手臂上,双手取过那沓纸条。转身向龙座走去,皇帝却在太监走近后,冲他命令道:“读给孤听。也让众爱卿听听。” 那太监依了命令,执起纸条用尖锐的声音高声诵道:“将军不亡,汝必替之。” “一月之内不见皇甫头颅灭尔全家,焚尔家园。” “皇甫不倒,明年今日是尔忌日。”……龙座上的人挥了下手,示意那太监停下来。 太监那拖长的音调还未全部落下,跪在阶下的秦召儿已是匍匐在地,泣声奏到:“臣羸弱之躯不堪陛下驱使,然忠君之心天地可鉴,岂可顺小人而妄君子乎。臣死不足惜,愿能保忠良之清白。”这篇之乎者也的话本是奏召儿的书童按她的意思写的,她也不知道是否表达了她心中所想,其实她想说的就一句话,我虽然身体不好,忠心却是有的,不会干这种无中生有损人不利己的坏事。 无奈,这副身体在这世上呆了二十多年,而这身体是里的灵魂,来这世界不过才三个月,对这世界了解太少,甚至于语言都不能熟练操纵。只好,她说大白话让小书童帮她译成之乎者也,她两眼一抹黑,小书童的翻译水平也无从考据。看来也不能强求了,大差不差就行了。 第二章 朝堂血案 她还在暗自揣摩意思是否表达清楚了,那边玉阶中间,站着穿绿莽袍的白发老头已转过身来盯盯的瞪着她,红色的脸膛早已成了猪肝色,浑身发颤,用颤抖的右手食指指着她说道:“你……你……你血口喷人。” 一时竟是气结,半天才缓过气来骂道:“是你这泼厮一再撺掇孤王,孤王才答应与你这厮一起弹劾皇甫小儿。你竟敢反咬一口,陷本王于不义。”又恨恨的朝秦召儿吐出一口唾沫,咒骂道:“你背信弃义必遭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跪在地上的秦召儿听到这话却没半点动怒的样子,平静的接道:“承王爷吉言,本相已遭天雷轰,却安然无恙。说明天不欲亡本相也,恐怕王爷就没这么好命了。” 是的,若不是那道天雷,她这异世的秦召儿怎会附身到大兴国的宰相梅香儒的身上。想到这她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中气十足的奏到:“臣不做亏心事,自不怕五雷轰。陛下,可曾听闻臣弹劾大将军?” 笑容不知不觉间已漫上皇帝的嘴角,只听他温言道:“梅相从未弹劾过大将军。” 秦召儿依旧盯着龙座上的皇帝,掷地有声的问道:“王爷,可能拿出本相与你相谋的证据,可有人证?” 那老头已气得不轻,再也说不出话,嘴里只是你……你……不停。 心中只剩下无比的愤慨,真是小人不足与谋啊。当初与这泼皮三番五次商量,双方密议合力诬陷大将军,扳倒将军后,军权一人一半,当时一旁连个下人也没有。却如何拿出证据来。再说,这等事情若证实有,岂不自取灭亡。 秦召儿却还待要说什么,那身穿绿色蟒袍的白须老者,已是怒发冲冠。白色的胡须也如钢针般一根根竖了起来,眼睛瞪的如铜铃大小,浑身抖个不停。 突然他:“哇呀呀”大叫一声,把手中笏板向秦召儿丢去。 秦召儿看了下笏板飞过来的方向,稍稍移了下身子,那笏板,堪堪贴着头发撺了过去。若是明眼人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笏板本是离她头有一寸左右的距离,明明是她移了身子迎了上去。 即使如此,那笏板也不过是将将碰到头发而已。那秦召儿却如中了枪子般,猛的向后仰去,双手上举,在右手宽大的衣袖划过面颊时,一粒棕色药丸已微不可察的投入口中,左手却伸手巧妙的碰过那笏板下端。 食指尖上的一滴鲜血轻轻划过笏板下端。接着头“嘣”的一声落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那秦召儿心中登时懊悔不及,“早知道向后会摔得脑袋这么疼,就向前趴好了。” 那药味绵甜,入口即化,转瞬发作,人就坠入无边的黑暗当中。 有三五个人上来扶跌倒的宰相,又有七八个上去劝慰发飙的老王爷,龙座上的大兴国陛下大声喊着宣太医。有太监匆匆忙忙向外跑动。还有更多的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刚刚还是肃静的大殿,立时乱得有如早市般混杂。 几个太监在御医和管事太监的指引下,用软轿把倒在地上昏厥的宰相梅香儒抬了出去。 大殿上的执事太监拾了造事的象牙笏板呈到龙案上,笏板的一边悍然留有一丝血迹。 皇帝在看到那鲜红血迹后,脸一下变得阴沉难看。冷厉的眼神看向玉阶下站着的,显是被刚才这一突发事件惊吓了魂,还没缓过来的老王爷。厉声说道:“乾亲王,咆哮朝堂,无故殴打重臣,你可知该当何罪?” 乾亲王,混迹朝堂几十年,早已人老成精,今天发生的一切太出乎他的意料,笏板扔出去,他就后悔了。这泼皮明显是在激自己发怒,果不其然,冲动是魔鬼啊。 只怕诬陷大将军的事已是百口莫辨,这又加一条咆哮朝堂,殴打朝庭重臣。任他势力再庞大,皇恩再盛,这众目睽睽之下却也做不得假。只恐怕拿着免死金牌,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了。 第三章 惩罚 乾亲王心思一闪间已想明白,今日只怕要向皇上低头说些软话了。想到这双膝一软跪倒在玉阶下,费力的挤出几滴老泪,脑袋触地请罪道:“恕老臣愚鲁,在皇上面前失仪。老臣也是突受不白之冤,一时激愤竟是忘情。请陛下责罚。” 龙座上的皇帝龙泽疆不屑的讥讽道:“突受不白之冤?老皇叔这不白之冤从何而来?” 乾亲王一听,皇上这语气已不像平时那般对自己尊重,再为自己辩解下去,只怕讨不到好去。想到这,再顾不上为自己辩解,以头抢地,老泪纵横的呜咽道:“臣有罪,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 皇上看了不禁心中一软,毕竟是自己的亲皇叔,年纪又大,难免一时糊涂,做出些出格的事,训诉一番,也就罢了,自己还能把他怎样?难不成大义灭亲不成? 皇上沉思半晌,就在旁边的执事太监心里犹豫着该不该宣布退朝时,皇上突然再次开口说道:“乾亲王,殴打重臣,罚俸一年,禁足三个月,闭门思过。半年内不得参与朝堂议事。” 乾亲王听罢,心下一松,看来皇上还是念及亲情的。当下叩首,领罚谢恩。 朝堂上的武将们,刚才一直保持着冷眼旁观的态度,这会却像是炸了窝的蜜蜂般嗡嗡起来。本来昨天听到消息,说是乾王爷和宰相联合诬告大将军。他们这些武将多半曾经在皇甫将军手下效过力,一些人还是将军一手提拔起来的,更有一些是皇甫家族的成员。 本来已做好死谏的准备。却不想一上来,乾王爷就和宰相大人发生了内讧。他们也落得看笑话。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可最后皇上的处罚,确让他们寒了心,让他们再也没心情看别人的笑话了。 想那梅相不过是,头上挨了一笏板,再怎么伤也不会要命,而乾王爷要是诬陷大将军成功的话,不但大将军家要灭九族,他们这些人也多多少少会受到牵连,可皇上只罚了个殴打重臣,对诬陷大将军一事连提都没提。他们如果就这样罢了,只怕下次还不得被人挤兑死。 执事太监正待要宣布退朝,右边的武官却齐刷刷的出列跪在大殿当中,异口同声的要求皇上“惩戒无故诬陷大将军通敌之人。还将军以清白” 学武之人本来中气就足,这会心中义愤填膺那声音更是洪亮,震的梁上的灰,扑簌簌往下落。一时之间声势骇人。 见此情景,文官也纷纷出列奏到:“大将军统领东征军,前方战事正紧,在此关键时刻诬陷三军统帅,必会造成军心不稳,给敌人造成可趁之机。不严惩不足以平将士之愤慨。”一时之间望陛下严惩之声不绝于耳。也有几个出来为乾亲王辩解开脱的,却是声若蚊蝇。理由也是牵强附会不足以服众。 那刚叩完头爬起来的乾亲王,见此情景,早没了平时的气势。又哆哆嗦嗦的跪下,颤声说:“臣糊涂,臣不该妄议大将军,望陛下看在臣多年忧劳的份上饶了老臣。老臣愿交出先帝赐的一半御林军兵符。从此不参与军机大事。”想想觉得这也不足以平众怒,又悲声说道:“老臣愿献十万两银子,五千石粮食作为军资。以助大将军东征。” 皇上一甩袖子说了声:“准奏。”执事太监也是极灵通的人,早已看出皇上的不耐烦。赶紧宣了声“退朝。”扶起皇上向殿后退去。也不管跪的一地文武大臣。 众人一看,皇上已走,这也算是对大将军有了交待,这比他们预计的结果已是好的太多了,也就悻悻的离去。 待众人离去,伏在地上的乾亲王,恨恨的用手捶着地面,咬牙切齿道:“这个天杀的反复小人,不是他反戈一击,皇甫小儿早就囹圄加身,那里轮到这些武夫叫嚣。老夫岂能受今日之耻。”嘶嘶的磨牙声,伴着乾亲王的咒骂,在大殿中回响。等乾亲王骂完最后一句,“我要把这杀千刀的梅香儒,千刀万剐。剥皮吃肉,敲骨吸髓,方解我心头之恨。”才被周围七、八个官员硬架走了。 第四章 皇上的反省 待秦召儿悠悠醒来时,抬眼就看到明黄的纱帐。额头生痛,后脑勺更痛。 尽管头前、头后都痛的厉害,她还是想起来晕倒前自己做了什么事,漫不经心的抬起左手,用舌头舔了下食指尖。原本用银针扎出的洞,经朝堂上那一挤,微微有些肿,这会再用舌尖一舔,还有点疼。不过这比起额头、脑后,甚至于脚底,浑身筋骨的酸痛来说太微不足道了。浑身病疼带来的痛苦还是其次,精神上的折磨更让她受不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下三烂。他所做的每件事都让她深恶痛绝,羞耻不已。为什么会附身到这个烂人身上。正在她越想越郁闷,越想越伤感,胸中郁结,难解之际。 一个温和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大人,您醒了。”她寻声望过去,就在她躺的这张雕花大床边,坐着一位四十岁上下年纪,白净面皮,神情温柔的男子,穿着一身青色锦袍,戴一顶青色纱帽。 看看房中再没有其他人,秦召儿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忍住浑身的疼,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对他说:“你是谁?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哪儿?”那个男子冲她微微一含首道:“大人,我是御医张肆道,您在大殿上昏过去了。我奉旨来替您医治,这里是陛下的寝宫。” “哦……”长舒一口气,秦召儿又问道:“现在是什么时间,我昏了有多久?”张御医轻声道“现在是巳时三刻,大人昏过去不过两刻。”又补了一句:“大人不过是擦伤而已,并无大碍。”秦召儿抬手摸了一下右额角的伤。心想,我这醒的还真是快!那药丸子白吃了吗?回去再找那李郎中算账。 额角的伤,还是昨天一头撞在浴池的沿上,把发际线上一点撞破了,流了不少血。很是把宰相府的家庭医生李先生吓的不轻,本来说是要给她包上,她嫌有碍瞻颜,没让包,今天早上还特意留了一缕碎发遮住了。 张肆道见她摸额角的伤,轻声说道:“大人,已经给你上过药了,切勿用手摸。” “唉……”身不由已的叹了一口气,缓声对张御医说道:“有点痒,总是忍不住要挠。干脆包上得了。” 张肆道答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从桌上的一个药箱中取出一瓶药粉,拨开头发,往伤口上撒了一点药,就取了块白布折了几层,也不知用的什么东西给贴上了。 秦召儿摸了一下包好的伤口,神情颓丧的说了句:“谢谢,先生可否叫人送我回去?”张肆道犹豫了一下说道:“陛下让大人在这好生歇息,大人若想回去,容在下让人通禀一下,可好?” 看张肆道站起身,秦召儿重新把视线转向了帐顶。目光呆滞,脸上充满忧戚。 她很想哭,确找不到可以流泪的对象。所有哀伤只能压抑在心里。 转过身去人的张肆道,回身时恰好看见一角明黄从门边飘进来。心中明白,必是皇上下朝来了。赶紧跪下,高呼万岁。 他这样大声,也是提醒床上躺着的已经醒来的那位,快起来接驾。结果,那位倒真能沉住气。居然瞪着眼,一动不动躺在那。没一点身为臣子的自觉性。 皇上转眼已经进了房间,快步走到床边,拉着正在发呆的秦召儿。柔声问道:“爱卿可好点了?疼不疼?”秦召儿一脸冷寂,仍旧望着帐顶的一角,眼珠都没有转一下,戗声说:“不好,哪都疼。” 听了这话,皇上一愣,随即眼圈红了,哑声说:“都是孤害了你,让爱卿受这等罪。孤还听信谗言,怀疑爱卿。是孤糊涂。”说完抬起秦召儿的手,贴到自己的脸旁,任那眼泪肆意流下也不擦。 手上的湿凉,终于让发呆的人惊醒过来。转头看到这怪异的一幕,秦召儿惶然抬起半边身子。心中豁然闪过一个念头:千万别告诉我,这个人渣还是个同性恋,不会和这个皇帝还有一腿吧。 第五章 断袖 再看看正流着泪,握着她的手,轻抚自己脸颊的人,心中憡然一惊。 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春秋战国的"龙阳"、"分桃";汉哀帝的同床"断袖";魏晋的"竹林裸嬉",隋唐的同骑相抱,宋代的执手抚面,基本上算得上是中国千百年历史中最著名的同性恋范例了。现在皇帝陛下对她做的可不就是执手抚面吗? 她虽然不反对同性恋,可也从没想过自己某天成为其中光荣的一员呀。心中哀叹一声:“老天,让我回去吧。我受不了了!” “我快要疯啦!让我回去再重新投胎吧!”再这样下去她非得发疯不可。 心绪翻覆间,极度激荡的情绪让她一时气血上涌。一股腥咸逼上喉头,她只来得及喃喃两句:“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后面那句“让我重新投胎吧!”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正洒在皇帝明黄袍子的前襟上。人也华丽的晕倒在床上。 正在忏悔中的皇帝,也被吓了一跳,这才想起跪在地上的那位御医。 张御医过来摸了一下脉,心想宰相大人不过是一时情绪过于激动罢了,并无大碍。他偷窥一眼皇上忧心如焚的脸,只怕自己这样说了,皇上也不信。再者宰相大人也确实吐血晕了过去。还是说严重一点吧。免得有个三长两短,圣上怪罪。 当皇帝陛下再次焦急的问起宰相大人的病情时,这位御医思虑再三后,终于把宰相大人的病情加重了几分汇报给皇上。正要取出银针灸醒他时,皇上却拦住了他,知道宰相不过暂时昏过去,一会就会醒来,皇上终于放下心来。说了声:“由他自己醒来吧!”事实上他是怕他再见到自己还会情绪激动。 看着痛苦纠结的眉头,额上那包起来的伤口,不由想起笏板上那块血迹,今天乾亲王一定把他砸的不轻吧,那象牙笏板确是沉了些,明明看着只是擦过去,却没想到把他伤得这么重。 今天在殿上,孤是不是太偏自己的叔公了,罚得是不是太轻了,让他寒心。还是他知道自己听信几个清流的话,对他起了杀心。为什么伤成这样,他还只想着回去。 为什么我们会到这么不堪的地步,孤做错了吗?。 还记得我们认识的那天吗?孤是不会忘记,那时爱卿刚中状元。在宫中的簪花晏上,那时你春风得意,脸上还带着点羞怯。 那一晚我们谈的很投机,终于知道什么叫相见恨晚。 后来你出仕,不过是个小官,郁郁不得志的卿和孤这个闲散王爷整日厮混在一起,现在想来那却是孤,最快乐的日子,每日谈笑达旦。 直到几个哥哥为了争夺皇位,斗得不可开交,最后死的死,残的残,连太子也被发配边疆了。孤这个闲散王爷一下成了众人的瞧点。孤也成了别人阴谋的中心。 不知道是谁向孤下的黑手?只记得在冰原上遇刺那一次,孤的靴子卡在冰里,你脱下孤的靴子,帮孤拔出脚,又脱了自己的靴子给孤,自己就穿一双布袜在冰原上行走,你的脚骨是那次冻坏的吧! 记不记得走出冰原,再次遇袭,爱卿背着受伤的孤,在满是毒荆棘的荒原上跑,不知道文弱的爱卿,哪来那么大劲,竟能背着孤走那么远的路。爱卿脚掌上到现在还满是无法拔除的毒荆棘,这让爱卿几乎无法走路,一定很疼吧? 记得回宫那天的庆功晏上,爱卿明知道诸宰相,敬孤的酒里有毒,还是用自己的酒换下了孤的酒,据说中了那种毒,会犹如万蚁噬骨,让人生不如死,爱卿是怎么忍过来的? 为什么我们成功了,孤当了天子爱卿也当了宰相,反而不如以前了呢? 是孤忘恩负义,让爱卿伤了心? 爱卿承受的一切痛苦都是代我所受。爱卿不过是贪点财,有人告汝贪没,孤就对你起了猜疑。是孤立场不坚定,答应要给爱卿无上荣宠,却又总是变卦,教爱卿失望了吧?即使爱卿真的贪没,又能怎么样?爱卿就是光明正大的张口向孤要,孤也该双手奉上才对,这一切原本就是孤答应要给汝的。 第六章 谁的错 几个清流弹劾爱卿与乾王叔里通敌国,诬陷大将军想夺军权,孤本不信,偏偏暗探探查的消息也如此,孤就又得了疑心病,早朝时派金吾士埋伏在大殿。孤让金吾士准备,可孤真怕,孤怕若一切都是真的,金吾士抓了爱卿,孤将情何以堪,孤又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呢?爱卿知道吗?今天在大殿,爱卿说:“臣不做亏心事,自不怕五雷轰。陛下,可曾听闻臣弹劾大将军?”时孤的心情吗?那时,孤是真的欣慰呀! 孤又错怪了爱卿,爱卿定是受到恐吓,虚与委蛇。什么里通敌国?孤怎么那么傻,爱卿怎么会里通敌国呢?是爱卿舍生忘死把孤扶上皇位的啊!爱卿何须为了夺军权去诬陷大将军!爱卿想当大将军,孤还能不给吗? 从前爱常常陪侍宫中,有多舌之人弹劾爱卿淫乱宫闱,那时孤嘴上不说,心里还有些许介意,爱卿也看出来了吗,是以爱卿今日,病体沉重,还记着回府是吗?爱卿可知,孤现在想起这些,心里有多悔恨吗? 若是爱卿喜欢孤的妃,孤本就该赐给爱卿,爱卿为孤所受的苦,难道一个女子就能补偿得了吗?孤糊涂啊!是孤执迷不悟,一心想要做什么万世明君,在收到爱卿用十万两银子买凶刺杀自己,爱卿绝食数日求死之消息时,朕就该明白,爱卿已对朕寒了心,爱卿这是下了必死之决心,是要舍孤而去,孤居然还不明白,还游移不定,听信无妄之言,竟以为爱卿不过是吓唬朕而已。 犹记得,爱卿曾立下誓言:与孤不离不弃。爱卿百般想自绝于世,是对孤绝望了,弃孤而去了吗? 孤自今日起再也不想去做什么留芳千古的盛世明君,要那些虚名有什么用?若爱卿去了,满朝文武,孤还可以相信谁?当年若非爱卿舍命救朕,朕早已魂飞天外,那有今日?那时除了爱卿,满朝文武还有朕的那些个皇亲国戚又有谁记得朕?除了爱卿又有谁帮过朕?朕怎么能不相信爱卿呢! 朕要让那些弹劾爱卿的人都付出代价,朕要抄他们的家,罢他们的官,灭他们的九族。朕就是要让爱卿骄奢淫逸,持宠而傲,朕就是要让爱卿大权在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朕就是要让爱卿天街走马。 为什么孤在你眼里不再看到信任和依赖。为什么你的眼神变得如此灰暗、死寂。为什么对孤如此冷陌、疏离。是你也怀疑孤了吗? 孤会努力补偿你。别弃孤,一个人在这乱世。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把秦召儿从无边的黑暗中拉了出来。 最近一个月来,时常会有这种肝肠寸断的感觉。就像有人在他的腹内拉扯他的肠,踹他的胃。想那孙猴子到了铁扇公主的肚子里也不过是踩踩踹踹,人家还是修练成精的妖精都受不了了。 何况他这整个就感觉是有人拉了他的内脏在零敲碎剐,这罪那是人受的。 不禁长叹了口气。蹙着眉,收回了盯着纱帐发呆的眼。想抬身起来,却浑身无力。转头就看到抱着他一只手还在那呜呜咽咽的落泪的大兴国陛下。 他终于又想起先前的点点滴滴。也总算明白自己这是在哪儿了。 现在浑身难受,还是回相府吧。好歹那里还呆了三个月,总算是有些熟悉。 他倒不怕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时冒犯天颜被杀了头,那样对他来说,反而解脱了。就怕死不了还要再受份活罪。这身体在这一段时间里总算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最痛只有更痛,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想到这也不管旁边的人,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扯开有些嘶哑的嗓子说了句:“臣要回府!” 第七章 回府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粘在他的嗓子里,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不清。 挣扎着又说了句:“陛下,臣要回府。”那床边兀自伤心的大兴陛下愣了一下,恍然明白他说了什么。像是怕惊了他一般,轻轻说道:“爱卿想回相府是吗?孤这就送爱卿回去。”说罢放了他的手,吩咐一边的太监,准备送宰相大人回府。 众人从内衣到大氅,从痰盂到火盆,从锦垫到被子……七八个太监紧张有序的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把一抬宽敞的大轿摆满了各种物什,总算唱了声:“起轿。”听到轿外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秦召儿叫一个小太监拉开了轿帘,果然看到那道明黄的身影。二话不说喊了声:“停。”那太监还要说什么,秦召儿已是气急败坏,再也不顾嗓子干涩生痛,歇斯底里的叫道:“停轿!”不但小太监吓了一跳,旁边正照看火盆的年纪大些的那个,也是唬得一哆嗦,手里用铁夹子夹着的一块炭,当的一声掉在了火盆里,溅起一片火星子。一些就落到了他的手上,他不由得一缩手,却也顾不上看,赶紧匍匐在地,抖着声说:“相爷息怒,奴才这就叫他们停轿。” 轿子停了,小太监走下轿,向骑在马上的皇上回禀道:“相爷吩咐停轿。”皇上不明所以的看了眼小太监问道:“可说什么事?” “没说。” 等了一会,始终不见轿子里的宰相大人有什么动静,皇上就下了马,掀了轿帘问道:“可是又不想回府了?那就还回正元宫吧!”还没等他回身吩咐,秦召儿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臣不敢有劳皇上大驾。陛下今日劳顿,还是回去歇息吧。”冷陌疏离的眼神,让皇帝陛下不禁挥身一抖。许是说话有些多,人也就跟着有些喘息未定。 皇上不允,无奈宰相大人一脸冷寂悲痛,怆然的坚拒,只好作罢,吩咐一班人小心送大人回府。 秦召儿心想,开玩笑每次一回头就能看到这家伙在床边坐着,盯着他瞧,看得他很不自在,还有那一刻的不自然。好不容易摆脱他,怎么可能让他跟回府。 看着远去的轿子,皇上龙泽疆的心里,抑制不住的难过起来,今天这是怎么了? 以前的梅爱卿只要朕说留下,就会欢欢喜喜的留下。有时甚至于还会用那种渴求的眼神望着朕,让他留下。就连看朕的眼神也变了,说不上的漠然冷寂。 相爷在朝堂上被乾亲王砸晕的消息早已传遍相府。若是以前,相府的下人中,暗暗窃喜的不知有多少,可这三个月以来,相爷突然性格大变,对下人宽厚、友善。所以得这消息后,心中惴惴不安担心相爷有个三长两短的人倒不在少数。 虽说不知道相爷是否回府,府上的下人早已准备好了一切。相府的首席郎中李慕道先生早已候着了。 一翻兴师动众的忙碌之后,秦召儿总算躺在了自己睡了三个月的,比皇上寝宫里的那张还要宽大、豪华的床上。 腹痛也告一段落,这会他还是比较平静的,就是两眼发呆,没有一点生气。 下人只道是宰相大人病体衰弱,没有精神,却不知这位宰相大人正在回顾他过往的点点滴滴。 三个月前他还是她的时候,正在帝国大厦36楼会议室,那天她刚刚辞去集团董事长助理一职。三年来她第一次提前下班,没想到就被飞来横祸送到这地界了。 说来话长,秦召儿一出生就被有可能是她父母的人,送到了清风孤儿院门前的大梧桐树下。院长秦妈妈早晨一出门就被召儿嘹亮的哭声招了过去。梧桐招凤凰,所以秦妈妈给她起名秦召儿。虽说是个孤儿,秦召儿却没有别人苦大仇深的过往,反而是在秦妈妈等一大群妈妈中,快乐的成长起来,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心理阴影。 第八章 前尘往事 秦召儿人长的可爱又聪明,活泼的性格,让所有见到她的人都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当然这也包括秦妈妈的小侄子秦嘉伟。秦嘉伟比她大四岁,在他10岁那年,到孤儿院做义工时,初次见到秦召儿就成了秦召儿的第一跟屁虫。 秦嘉伟温和沉静、内敛细致。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反而是秦召儿看起来更像男孩子一些。 细心、温柔、敦厚的秦嘉伟早就深陷情网,可是粗枝大叶的秦召儿根本没看出来,还满心满意的把他当作自己的第一哥们。直到秦召儿去国外留学,聪明能干、美丽大方的秦召儿立马招来了大批的追求者。秦嘉伟眼看再不说清楚就有可能花落别家,只好向秦召儿大胆表白。 换来的不是佳人的惊喜而是惊讶的张大嘴,长达三分钟都没合上。在她心里秦嘉伟一直都等同于铁哥们。现在这哥们突然告诉她,他已爱恋她多年,教她如何不惊呢? 好在虽说惊得不轻,可最后佳人还是选了他。原因无他,只因秦召儿这人慢热,看来看去在众多追求者中她还就最习惯于和哥们秦嘉伟在一起。和别人在一起她老觉得太陌生,拉个手、亲个嘴,这样亲密的动作让她很别扭。 她也不想想,秦嘉伟同学从十岁就跟着她混,现在少说也有十多年了,能不熟吗?她就是块石头,也被捂热了;要是冰,早都升华成蒸汽了;要是鸡蛋,不知该孵第n窝了。 她一毕业,一向温存又善解她意的秦嘉伟却死缠烂打,拉着她办了结婚手续。把自己从秦召儿的众多男友中的一位,升级为唯一的老公。用秦嘉伟同学的话说:“秦召儿责任心超强,虽然长了副招蜂引蝶的脸,只要把她按到夫人的宝座上,她一定是个专情又尽职的好媳妇。” 秦召儿这媳妇做得好不好没人知道,可秦嘉伟绝对称得上具有“三从四得”精神的“五好煮男”。 秦召儿回国,就到位于帝国大厦36楼的宏宇集团,做了一名光荣的董事长助理。在她之前,这个才成立两年的集团公司已换了超多的董事长助理。她的前任们,最长的任职纪录是三个月,最短的不超过一个月。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公司是几位阔少筹资建立,各位阔少的家族都派了精英来助阵,基本上公司中高层的管理要职,被分瓜干净了,除了一位出资最多的优先股股东约定五年后接管公司。前五年由阔少们轮流担任董事长一职。公司从事行业,可算是朝阳产业,前途一片光明,业务多,确效益差。无奈阔少董事长们平时鲜少管事,主要靠助理,没有约束的人,贪念就会蠢蠢欲动。能称之为精英的都是聪明人,各显神通开始捞钱。代理董事长管事的助理,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小助理根本不是各个作为家族代表的精英们的对手,没几天就被挤兑得呆不下去了,这一岗位也成为更换最频繁的职位。自从秦召儿上任后,这一现象戛然而止。 先是借用董事长的名义,全面了解了公司的情况后,就开始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公司的业务足够好,就是管理漏洞百出。就像在湍急的瀑布下接了个筛子,水多,就是留不住。而且内部中高层管理人员代表了不同的利益,斗争也是十分惨烈的,内耗很严重。而她的前任们也都发现了问题的根源,自然是代行董事长职责,全面整顿,结果造成对手放下内部矛盾,全力反击,最后只有落马。 秦召儿做的完全相反,先把现况同董事长沟通好,措施拿出来,再由董事长出面整顿。人家能力上或许不如你,后台却够硬。那些人能挤走助理,就不信有本事挤走董事长。 反而是秦召儿,制定了一套能相当体现公司目标和利益的考核方案。精英们不得不拿出十万分的小心,否则被淘汰出局就难看了。 三年里任董事长如何在几家中轮选,她这个小助理都能拿到谢任董事长的丰厚奖金和一封言辞恳切的推荐信。 第九章 回忆 三年里,秦召儿从没有迟到早退过,但也没加过班。大家眼里她就是一个木讷毫不起眼的人。不是大家不明白,只是她掩藏的够深。秦召儿平时一套朴素的职业装。称之为朴素,是因为颜色灰暗、质地一般。一下就把她这美女的形象,掩去好几分。连她家秦嘉伟接送她上下班都是开辆旧车在街角等她,秦嘉伟说自己就像个黑车司机。之所以掩藏自己的实力,是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别人的靶子。 她从来都相信群众的力量。她相信只要激励机制和考核制度相结合,措施得当,就能充分调动起他们的积极性。当然也包括董事长的。也相信只要让所有员工的目标与公司的目标一致,就会发挥他们无穷的力量,比自己一个人努力来的强。而她自己从来没有觉得能够像超人那样解决一切问题,揽下所有事,但公司的效益却在她来了之后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她成了实际操纵公司的“那只看不见的手”,虽说成绩归到别人名下,她也乐在其中。 直到几个月前一个偶发事件改变了这一切。事件的主角叫王锦如,那是个聪明上进、又肯吃苦的女孩子,她们几乎同时进公司。不过一个在业务部,一个在董事办。秦召儿看着她一步步从普通业务员成为公司的销售精英,看到她的努力和汗水。以她的能力足以进入中层,可是她没有任何背景,也不加入任何一派,所以她不但被拒绝在管理层之外,基至还被排挤。到今年,公司已成立五年,那位最大的优先股股东按协议将变更自己的优先股股东身份,接手公司的管理决策权。所以挤走这个强大的竞争对手,对那些人来说已是刻不容缓。而且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王锦如也确实无法招架。不是她的能力不够,而是站的位置太低,只有穿小鞋的份。 秦召儿低调、忍让却不代表:可以无原则退步。她可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她一向认为应该公平、公正的对待每一个人。所以她打了个辞职报告,辞去助理一职,因为她要以另一个身份进入公司管理层了。那就是公司最大股东秦氏的代言人。 辞职那天,她宣布了对王锦如的任命。她知道尽管她还不完全熟悉公司的全盘运作,但她相信以王锦如的那种拼搏精神,一定会很快胜任,甚至做的更好。她可以放心的回去做秦嘉伟的全职太太了。因为秦召儿已经怀孕五个月了。不是穿得宽松,早已显形了。 而且她也想这几个月,做个好太太。她还答应今天中午,回去给他做饭,这可是她有始以来的第一顿饭。秦嘉伟听说她要为他洗手做羹汤,从昨晚就激动的帮她写好菜单,还检查了家里的各式调料是否齐全,连今天的购菜路线都拟好了。好在他业务纯熟,总共花的不到20分钟时间。当然她要做的就一道西湖牛肉羹而已。秦嘉伟则需要为她的这道汤配四个菜,一锅米饭。。 等她交待完一切,走出会议室时,秦嘉伟正巧笑嫣然的站在会议室外等她。今天穿着一件漂亮孕妇装的秦召儿,给了所有人一个又一个的震撼。第一:土头灰脸的她,打扮起来竞是如此漂亮迷人;第二:他们终于见到了,传说中晚上回家会买菜,早晨会给老婆做饭的五好男人:秦家大公子;第三:一直以为谨守夫道的秦家大公子,必是个想吃天鹅的青蛙王子,没想到竞如此清俊儒雅,简直就是超级白马;第四:传说中,比秦家大公子还要神秘的秦家儿媳,竞是天天和他们在一起的秦召儿。 不顾大家的惊骇,秦召儿挽了秦嘉伟的胳膊往外走。她今天笑得很迷人,她不用担心这些人八卦,生产后她会接管秦家的生意,这里不过是他家众多投资中的一个而已。 因为秦嘉伟说他要在孩子出生后,做一个完美无缺的好奶爸,要亲自教导她们的孩子。他还笑眯眯的说:有个能干的老婆罩着就是好。还止不住的夸自己眼光独到,10岁就看出他家召儿不是凡品,说他家召儿,就像一个引力超强的星球,每一个靠近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受到她的影响,改变自己的轨迹,而他是直接投奔进来合二为一了。 当初到宏宇也是因为听秦嘉伟介绍公司情况时,自己一时不服气,刚好过来练练手而已。本来打算再晚些时候退出的,出了王锦如的事,把这一议程提前了。 第十章 突发事件 两人相携到了楼下,正在等司机开车过来时。一滴水落在秦嘉伟脸上,秦召儿正要用手去给他擦,就听对面的人一声大喊,“小心头上”秦召儿抬头一看,一个可乐瓶正划着优美的弧线,对着秦嘉伟的头落下来。想也没想一把拉过秦嘉伟。开玩笑,从小到大都是她罩着他,怎能让他在自己眼皮子低下受伤。可乐瓶子来得太快,拉开了秦嘉伟,自己却没躲开。“哗啦”一声,随着一声响,秦召儿被砸翻在地。还没明白是什么情况,就觉得自己的意识,或者说是灵魂已奔出了自己的身体,成了无形无质的,却有意识的某种事物。她看到自己倒在血泊里,下体正流着鲜红的血,秦嘉伟抱着她一脸焦急、仓皇。而自己正随着轻风,有扶摇直上的趋势。自己魂都出壳了,想来是死了吧。这孩子,抱着个死人也不知道害怕,还在往医院跑。 想当初一直当他是自己的小跟班,从没想过他会是秦家的大公子,虽然知道清风孤儿院是秦氏出资筹建,每年会拨给大笔捐款。 直到终于答应嫁给他,这家伙先是喜上眉梢,后是忐忑不安,折腾了半天,才唯唯诺诺的向秦召儿坦白。再三保证,他绝不是纨绔子弟,绝对会一心一意对秦召儿好。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秦召儿止不住的哈哈大笑着说:“放心好了,我要的是你这个人。” 想她秦召儿是谁?她积极、乐观、向上,在她眼里只有挑战,没有困难。她更不会自卑,何况,她的爱一向很纯粹,不掺杂任何杂质。他担心的那些,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秦嘉伟再三观察,确定秦召儿对他是不是秦家大公子,根本没在意,才高高兴兴的带着她去见公婆。 这会看着绝望的秦嘉伟,大声喊着她的名子。哎!这孩子哪里遇到过这事,平时有事都是自己罩着他。 秦召儿想,自己从没做过什么坏事,好事倒做了不少。为什么这么早就去了?会不会是自己这二十几年过得太好,把自己一辈子该享受的都享受完了。还是自己太优秀了,天忌英才。心中又在后悔,若是不管王锦如,就不在今天辞职也不会遇到这倒霉事。 正在想着要不要和秦嘉伟也来段人鬼情未了?可自己这会完全是随风飘荡,不能控制。不知道能不能遇到其他鬼或魂魄,来教下她。一阵狂风卷起,瞬息之间已把她带到一个完全黑暗的黑洞中,强大的引力,在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又把她送出黑洞。 现在她又在一片蓝天白云下游荡了。她忽忽悠悠,在天上随风而动,地上的情景看得很清楚。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下面的世界和以前生活的地方完全不同。甚至于有人穿着宽袍大袖的衣服,男子带冠,女子挽发髻;有穿着草鞋、对襟裤褂,腰里扎着草绳,在田间收割庄稼的农民;还有戴着沉重的脚链手铐,在搬运石头、木料等建造什么建筑的;有石头建成的城市,也有黄土垒的城墙。 远处有些刺目的是什么?仔细一看竟是一条大河,不过可以看到河堤多处坍塌,两岸被河水冲刷过的痕迹很明显,还可以看到很多倒塌的房屋和成群结队四散逃命的人群。那队伍甚是庞大。 还看到些高山峻岭、农田、山庄。还有穿着甲胄,拿着各式古代兵器的大队人马,在冲刺厮杀,一时之间血肉横飞。 有点像坐在飞机上航拍,她仔细观察了一下,觉得这不像是电视剧的片场,因为场面实在是太浩大了。 再看那些人,像是过得很不好,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有些地方,赤地千里,寸草不留;有些地方,却是析骸而爨哀鸿遍野,那情景看起来惨绝人寰! 秦召儿正在感叹这是哪里,为何百姓生活的如此水深火热,难民营?非洲?都不像,唉!自己以前怎么不知道,要是知道怎么也得组织些捐助,甚至于可以协助当地作些救灾,恢复生产的工作。别说,秦召儿都变成游魂了,社会责任心还是很强呢。 第十一章 微风送我上浮云 一阵风又把她带到了一座宏伟、庄严的巨大石城外。 城外一片广袤的草地上,十几个人骑马四散分开。召儿仔细一看,是一个身穿紫色宽袍大袖,头戴高冠的人,骑在一匹毛色黑亮的高头大马上。 在他身后,跟着六个身穿一色的,褐色劲装的英俊后生。他们正在指挥着,另外五个青衣小子把五条粗大的绳索套在一个娇美动人的绯装女子四肢和脖子上。然后五个人上马,转瞬绳子就拉紧了,看这架势是要把那女人活活五马分尸。 穿紫衣的小子,年龄看着也就是二十来岁,长得还不赖。想不到竟然是个面善心恶之人,怪不得看起来一脸奸恶之相。那女子倒是一脸浩然正气,到底犯了什么罪要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对她。 眼看手腕、脚腕上,已被绷紧的绳子磨破,鲜红的血流了出来。而那紫衣人正用马鞭指着,牵拉她脖子上的绳索的青衣人,训斥着什么。转手一马鞭,已抽在那人脸上,留下一道血印子。 这人这么残暴,雷公怎么不劈了他呢。想到这,召儿看看晴朗的天空,这青天白日的,朗朗乾坤下,竟有这样的事,没天理啊。 正在这时,事情突然有了变化,那穿紫衣的男子身后,褐衣随从中,一个眉心生有黑痣的人,伸手甩出一个乌黑发亮的东西,“噗”的一声,扎入那穿紫衣的男子的左肩上。与此同时,旁边的草丛中,也跳出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挥剑砍向那紫衣人。 这一切发生太快,那紫衣人像是傻到那里,等剑刺到跟前,紧跟在他身后的一个穿褐衣的随从,却挺身而出,替他挡住了那一剑。 这时原本晴朗的天空上,突然劈出一道闪电,一个炸雷轰隆隆滚过,召儿身边裹夹着她,向地面砸去。只一刹那间,那紫衣人被雷劈中,那马一个狂跳,登时,把那紫衣人甩到马下,接着召儿就有了痛疼的感觉。 一个鬼魂怎么会有疼痛的感觉呢?正自疑惑间,发现自己正跌坐在地上,浑身哪哪儿都疼。四处观察一下,不禁骇了一跳,自己已附在了紫衣人的体内。 再动一动,确定无疑,紫衣人的身体,已经归她控制了。想是这家伙干了什么坏事,上天派自己来替天行道吧。可自己是个女的,这人又明明是个男的啊。 召儿想,还是先放了那绯衣女子再说吧,别一会马惊了,真把她给分了,岂不是她的罪过,那是不是会影响到她重新投胎的质量? 也不管这些人是不是能听懂,大喊一声:“都住手,快把人放了。”骑在马上拉着女子四肢的青衣人,似是还没明白,拉脖子上那根绳子的青衣人,已滚鞍下马,跪在了她面前,激动的说:“大人,俺就知道您不会这么做的。”召儿也不明白他说什么,就见他脸上抽得那道已是肿了起来,有些吓人。挥挥手对他说:“快叫他们住手,把人给我放了。”那小厮显然是激动的不轻。眼眶也有些红了,转身对那四个还在发愣的青衣人说道:“大人让把人放下来。”四人这才明白过来,赶紧,坠蹬下马,七手八脚的把人解开了。 这会功夫,褐衣小子也过来把她扶了起来。她却是站不住了,就摆摆手示意自己要先做在地上,其中一个屏了声,不知从那,拿了个绣垫给她垫上,又赶紧去传轿子过来,召儿也不理他,心想还是赶紧把正事办完再说。 招手叫把那女子抬过来,看来伤得不算重,因为她还能走路。那女子过来跪在她面前,牙关紧咬,一句话也不说。 一边的小厮,推了她一把,说道:“还不快谢谢大人。”那女子恨恨的看了他一眼,迎头看着召儿。那目光很是复杂。 召儿想,我现在已不是刚才那人了,看我做甚。于是和颜悦色的说道:“快起来,不管你有什么错,我都原谅你了。”又微笑着对她身后的小厮说:“给她些银子,让她走吧!” 第十二章 毒发 又对两个按着那行刺的黑衣人的褐衫小厮说:“把他也放了吧!”几个人惊诧莫名,连黑衣人也盯盯的看着他不知所措。 召儿又挥挥手,哂笑道:“怎么,听不明白我说的话?”几个人这才缓过来,小厮还待要说什么,召儿已是有些不耐烦道:“我说放了他们,给他们些钱,让他们走。” 那几个小厮,赶紧松了手,有个年龄稍大些的过来,给二人递了个褡裢。 那黑衣人也不接,冲绯衣女子一抱拳道:“小姐,我们走!” 那绯衣女子却不理他,反而跪行几步,移到召儿面前,呜咽道:“淳香生是大人的人,死是大人的鬼。大人不要淳香了,就赐淳香死吧!” 这是什么情况?明明刚才还一副大义凛然,不怕死的样子,怎么放她走,反而哭起来了呢? 无奈的冲她笑笑,拉起她的手,摸到她手上的硬茧,不由暗暗想道,这不会是个丫环吧。这小子始乱终弃,甩不掉就杀人灭口?刚才明明那黑衣人叫她小姐来着。 哎,上帝啊,给我派的任务,也太忒复杂了些吧。还是先安抚一下,看看情况再说。 抬手抚去她脸上的泪,怜惜的说道:“不是不要你,我就是想给你自由,你要是想跟着我,那就跟着吧。”女子不可思异地看着她,表情诡异,就像是见到了从西边升起的太阳。 召儿觉得,肩上已是生痛,脑子也开始有些迷糊,还是挣扎着指了一下,那个眉间生着痣的小子说:“你也走吧!”那人一愣神,召儿冲他眨了下眼,说道:“还要我给你发遣散费吗?”所有人都莫名的看着她,看来是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这会儿,肩上已是钻心的痛起来,额上也冒出豆大汗珠,声音也已有气无力。还是坚持着说了句:“给他们钱,让他们走。”方才那位又递上褡裢,那穿褐衣小厮接了,和黑衣人一起,几个纵身不见了踪影。 终于松了口气,就来得及想了句,人也救了,任务也算完成,是不是该回去投胎转世了?就硬生生疼晕过去了。 晕过去后,召儿有一阵什么都不知道了,感觉有人把她的腿抬起又放下,又用手指,用力的按压几下,正好按在腿上最疼的地方,疼痛让她一下就恢复了意识。 她半天也想不起来怎么了,好像她不是她了。她趴在温润的凉冰冰的东西上,让她感觉贴在上面的皮肤有点舒服,浑身除了腿外,肩上也是火辣辣的痛,这才想起射在肩膀上的那乌黑的东西。 为什么腿,那么疼呢,是从马上掉下来时,摔断了吗? 咦!该救的不该救的,我都已经救了,怎么还没回去投胎呢?难不成,我要附身在这厮身上,回不去了。 想到这,心中一惊。勉强抬头四处看了看,发现现在呆的地方,不是一般的奢华,房里摆的、用的各式器物,非金即银,就是她趴的这个床也是一块巨大的青玉,通透的颜色、温润的触觉,都说明它是一块上上品。 又试着动了动,浑身骨骼好像摔散架了似的,完全使不上任何力气,又像是被石磙碾过,骨头碎裂般的疼痛。呼吸也不顺畅,像是在胸口憋着口气,出又出不来。 正在不舒服的左右扭动,一个声音从脚那头传过来,“大人,您腿上的肌腱拉伤了,恐怕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停了下,又接着说道:“大人,背上中了毒标,这是蛇虺之毒,毒性猛烈,毒液在接触身体后迅速传遍全身,即使有解药,往往也会出现救治不及。奇的是,我们根本就没找到解药,大人好像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第十三章 喝药 秦召儿听了这话,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位清瘦的中年人,面色微黄,手却小巧秀美,正在那里按压他的腿脚。 秦召儿想了一下说道:“先生是说我中标之后,就该一命呜呼,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却没死,是吗?” 那人听了这话,浑身一哆嗦,颤抖着就跪到召儿面前,低声说道:“小的该死,小的没咒大人的意思,大人确实中了蛇虺之毒。” 召儿温和的说道:“先生快起来,我没有责怪你。我就是想知道我本来该死的,为什么没有死掉呢?” 那先生听了惶恐道:“大人,福大、命大、造化大,从危得活,后必亨通!” 秦召儿心中嘀咕一声:“我可没打算留在这,我还得回去看我的嘉伟呢!”也不知道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那家伙一向小心翼翼,从小学走路就没摔过跤。不像自己,从来没消停过。还记得小时候,自己从树上跳下来,把手刮开了一块,膝盖也擦破了一大块,流了很多血,那小子哭的惊天动地的,吓得秦妈妈一路小跑过来。结果就看见召儿没事人一样,在那哄秦嘉伟,而秦嘉伟拿个手帕一边给她包,一边在哭。竟然就哭得鼻涕眼泪满脸都是,想想他还比自己大好几岁呢,让自己很是鄙视了他一把。每次她受伤,他都哭得一塌糊涂。幸好长大以后她就没再受伤,要不还不知道怎么给她丢人呢。唉……要是他看到自己现在这样子,还会不会哭哭啼啼的?真得好想他呀!可现在是什么情况?还能不能回去了呢? 很快另一个声音就打断了她的深思。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大人,您可醒了,快把这药喝了吧。”召儿费力的偏了下头,看到一个比刚才那位中年人年纪稍大点的,端着一大碗,黑乎乎的药汤,站在她面前,那人长的容颜清奇,最特别的是他的耳朵,长在高出眉骨一寸的地方,有点像电影的精灵人物。召儿不禁好奇道:“你是什么人?精灵吗?”那人愣了一下道:“大人,我是相府的郎中李慕道,相爷所说的精灵,是什么?”召儿心中咯噔一下“这人先是要对人施五马分尸之刑,对手下动不动就用马鞭抽,如此爆燥易怒,竟是相爷!这样的性格一定树敌不少吧。”心中更是对这附身的人,嫌恶了几分。想归想,还是冲那位精灵先生说道:“精灵就是有着神奇本领,医术很高明的人。”那李慕道听了,突然恭敬的说道:“相爷谬赞了,小可的医术怎么能和神医相比。”“哦?还有神医?”召儿心中诧异,莫不是还有扁鹊、李时珍这样的医生在这世混,不知能不能见到,于是问道:“那神医在哪里?”那位李慕道赶紧答道:“相爷难道忘了,神医和他的弟子一道,押在相府的地牢里呢!”召儿一惊,神医押在地牢里?为什么?压住心里的疑惑,状似突然想起的样子,吩咐道:“来人,把那地牢的神医和弟子一并给我带来。”刚说完,就见一个大汉从门外踏进来,也不近前,大声“喏”了一声,领命而去。李慕道看了一下手里的大碗道:“相爷喝药吧?”召儿沉吟了一下,现在一时半会也死不了,那还是喝药吧,要不还得自己难受。想到这,冲他一点头道:“好”,说完就打算翻过身来,那李慕道见了赶紧出声制止道:“相爷不可妄动,小心背上的伤。”召儿看他一眼,就不再动了,李慕道端着碗蹲下身去,用勺小心的舀了药汁凑上来喂召儿,召儿一边费力的支着头,小心的喝药,一边心下不愤道:这相府就没有一个可心点的丫头吗?要一个大老爷们来喂药,就是小厮也强些呀。 喂了没两口,召儿已是累了一头汗。那矮身蹲在地上的李慕道也是满头大汗,他放下碗,自先前那中年男人手上,接过一个汗巾帮召儿拭去汗珠,又让那中年人,替自己也擦了汗,就又蹲下去舀了药来喂召儿,召儿看了他端的那一大碗药心想,他这得喂到几时,喝得这么累就算了,这药又这么苦,不是生生活受罪吗? 再看看举到面前的汤药说道:“有没有管子,找个干净的短管子来。”旁边不知何时,进来的一个伶俐的小厮,听了这话,转身出去吩咐找管子去了。召儿一边示意李慕道起来,一边说:“我一会用管子吸,比这样快得多。”那先生听了恍然大悟道:“大人高见,小的确实没想到。”放下碗,又过来用巾子给召儿擦了擦嘴。 第十四章 家奴 召儿很不习惯陌生人动她,无奈现在自己动不了,而这个李慕道做这一切又是自然而然的,只好自我安慰道:“人家好歹是医生,对病人这样也没什么,再说这李慕道少说也有四、五十岁了,这位相爷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松了口气,又问道:“怎么回事?怎么还这么痛,胸口还有些闷。”李慕道坐在床头的一个绣墩上,轻轻拉过他的一只手,按在脉搏上,稍后说道:“相爷自马上跌落,骨头没受伤,肌腱却拉伤多处,所以会觉得疼。原先相爷又有些旧伤一直未治愈,也会让相爷感到疼。”停了一下,看看她没什么反应,那李慕道又说道:“相爷您先前中过万蚁溃之毒,那毒阴狠绵绝,这次中的蛇虺之毒,毒性刚猛爆烈,这两种毒却是相生相克,是以相爷没有服解药还能安然无恙。可这两种毒会时常在体内产生激荡的反应。相爷现在初时只是肌腱疼痛,胸口烦闷,这些尚是轻的。过些时候这两种毒会轮翻发作,一个犹如蚁噬骨痒不能受,一个犹如割心裂肺疼痛不能受。”召儿听了这话,不禁浑身一哆嗦。 她从小就经常受些小伤,一向是比较勇敢,从来没叫过痛。这次却痛得她不是碍于面子,就要哭嚎出来了。没想到,这还是初期阶段,还有比这更难受的等着她呢。 从她被雷劈下来,她就没想在这地方多呆,死了一回,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如今听了李慕道这话,她第一反映就是问下什么时候能真正解脱,看在死前能不能再为大家做点好事,也算是积德了,下次就别让她受这苦了。 因此问道:“我中了这样的毒,还能活几日啊?”却听李慕道应道:“相爷虽说受些苦,却对性命无碍。这两种毒相生相克,互相抑制,这毒也算是以毒攻毒的解了。”略一沉吟,接道:“这两种毒都没有办法排出体外,现在又绞缠在一起更是难解,若只解一种,怕是相爷要立时被另一种毒所害。小老儿现在配得药,不过是暂缓疼痛的。别得却也无法。” 召儿又问道:“那神医能否治得了?”李慕道一愣道:“切不论神医能否治,那神医若是肯为相爷治病,相爷也不会抓了他全家和一众弟子押在地牢里了。” 说话间,小厮已拿了根铜管过来,有指头粗细,三寸来长,召儿正待要说什么,那李慕道却接了铜管,放入一大碗水中,又用银针去验毒,召儿看了不以为然道:“先生也特小心了些。”那李慕道也不辩解,取了铜管递给她,又端了药,试了下,召儿赶紧说:“无碍,拿来喝吧。”那方端了药,仍蹲在地上,举到她面前,召儿用铜管一气吸了个干净。 方擦净了嘴,召儿才说了个“水”字,那原本端着些蜜饯的伶俐小厮一愣,问道:“爷原先吃药,都是要吃些个蜜饯的。”召儿瞟了他一眼道:“爷以后改喝水了。”那小厮忙去端水。 召儿也不是有心为难他,她这人说来,大事上有原则,小事上还是很随和的。可她从小就不爱吃甜食,喝了些水。肚中一下喝了一大碗汤药,胃里有些晃。趴下歇息片刻,不期然睡着了。想是药里有安神的成份。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有人正在小心的脱她身上的衫子。那人手上很轻,召儿却不由得“哼”出了声,不是拉疼了哪儿,是她一醒来,全身上下的疼感神经就又开始工作了。混身的疼,又来折磨她了。 只听的一个清唳的男音在她耳边说道:“小的弄疼了相爷,请爷责罚。”召儿勉强睁开眼,见床前已跪着一个青色锦服的后生。再打眼细看,这人凤目剑眉,虽说跪在那低眉顺眼的,气度却不凡,用说书人的话,就是可称之为“人中龙凤”的那种人,召儿不禁又打量了下他,许是感到召儿在看他,那人略抬了头,一双星眸,纯净明亮,召儿没想到,那相爷竟能招揽到这样的人。于是轻声说:“你先起来吧,不关你的事,是爷自己身子疼。”那人听了这话,却是满脸的惊讶和不敢相信。 召儿也不看他,又问道:“爷以前都派些什么活给你。”那人又过来,一边小心帮她解上衣,一边温声答道:“爷让小的近身伺候爷的起居。”召儿又问道:“还做些什么呢?”这样的人,只做个小厮,是不是太浪费了,心下正自琢磨,那人又道:“有时也帮爷拿个主意。”召儿不由得笑了。她就说嘛,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当小厮使。想了下又说道:“爷现在病得厉害,以后爷的事,你就帮爷全权打理吧!”召儿特意看下他,从生活秘书升到助理会有什么变化,没想到刚让他起来他还有些吃惊的样子,现在面上竟是丝毫不变。不由暗赞了声“真是宠辱不惊啊!” 第十五章 包扎 待上衫脱去,李慕道拿清水洗了洗肩膀上的伤口,抹了药,又包上。伤口并没像小说中写的那样,抹药之后一阵清凉,片刻即好。反而是沾了水后火辣辣的痛起来,害得召儿不禁咬紧牙关,咝咝的抽着气,心下对李慕道的医术也产生了一线怀疑。 又想起地牢里放出来的神医怎么还没见,就问道:“那地牢的神医还没提上来吗?”旁边那位立即答道:“早提来了,爷刚睡着了,就让他们在外面候着了。” 召儿道:“快请进来。” 那人听了要说什么,还没开口,召儿用眼神制止了他。 一会儿就见四个大汉押着几个穿着破衣烂衫,已不成人形的囚犯进来了,其间一位老者,虽说形象差点,可眼神依旧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召儿对四个大汉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退下。她还没想好怎么说?那老者已愤然开口骂道:“你这奸人,老朽就是死了,也不会给你治病。”仰天大笑两声道:“哈哈……,老朽就是要你这媚上的奸臣受尽折磨,不得好死。” 刚才为她脱衣的小厮,正要呼人进来拿下那老者。召儿却平静的扫了一眼,示意听下去。那老者又大声咒骂了几句,无非说原本的相爷是个倚仗皇上隆宠,招权纳贿,卖官鬻爵,有与他作对的,立见奇祸,轻则杖谪,重则杀戮的奸诈小人而已。 召儿静静听他骂完后说道:“那先生为什么!”召儿道:“爷的病,冥冥中自有天道,无需你治。你只要牢记你刚才说的话就可以了。” 说罢吩咐道:“叫管家过来。”才趴下喘息未定,那管家已经一阵风似的来了。到了门外,嘣的跪下,回禀道:“请相爷吩咐!”那声音清晰可闻,又不高不低恰到好处,召儿见是个白净面皮上三缕长须的精明汉子。问道:“相府有多少银子?”那人左右看看,迟疑着却没回话。召儿见了,知道这时不便回答,招招手让他过来说道:“你切过来。给爷写到纸上。”召儿不知道,这里银两如何算计,待召儿看到那纸条上的壹仟贰佰万两,后面的零头也不看了,凭感觉就知是个不小的数字。 沉思默想了一会,自己没打算在这长呆,去之前怎么也得给这相府的上上下下谋个出路不是。 对那管家说道:“府上有没有善于经营又老实可靠的人。哦……最好是心地好,品行端正的。不管他们现在干什么,只管传来。”那管家自去叫人。 召儿又问那给他脱衣的小厮道:“爷以前管你叫什么?” 那小厮低声道:“爷以前叫小的小奴才” 召儿无奈道:“爷是说你的名子”“小的贱名陆凤鸣” 召儿赞了声“好名子,爷以后就叫你小凤好了。”想想一个大男人被叫做小凤,不禁贼笑一声。 那小厮有些惊喜的跪下谢道:“谢相爷。” 召儿不禁婉尔,给你升官也不见你谢我,叫个名子又来谢。 说了声:“起来吧”,就又问道:“咱府上地牢里可还关的有人。”那人道:“府上地牢里关的有三百多人。” 召儿一听,心想这算不算私设牢狱,没有人管吗?自己已经替这厮,生生受这活罪,不可能再与这厮同仇敌忾了,再说这厮也未必是个好人,于是乎又问那个小凤道:“地牢关的都是些什么人?”那小凤似乎斟酌了一下道:“有神医的家人,还有其他一些给爷瞧过病,没瞧好的郎中,还有些是不肯给爷瞧病的郎中。再就是一些跟爷有过节的,到衙门告爷的,还有些家有私藏爷看上,又不肯献给爷的。不一而足。” 第十六章 放人 召儿一听,头大道:“你去传爷的命令,让把人都放出来,不论大小,每人从府上支给壹仟两银子,算是爷赔偿他们的,有占来的东西,在府上的,就退回去,不在府上的,就让苦主出个价赔给他们,还有其他冤屈的,你就看着去给他们申冤,若是涉及府上人员的只管秉公处理,若是爷自己做了对不起人的事,那就帮他们平了冤案,多赔些银两,若是还不解恨,爷这条命就给他们吧!这事你亲自处理,去吧!” 小凤跪拜在地,半天没动,召儿忍不住,问道:“怎么还不去啊!” 小凤犹豫不决的说:“爷派差还没给小的印信。” 召儿冲他一笑,道:“你看爷这样还能动得了吗?你只管过来自己取了去!”那小凤不确定的看了看他,还是过来到床头,不知怎么按开一个小匣子,取了一方印,又关上那匣子,他没有马上离开,还在探看召儿的脸色。召儿胸中正闷疼不止,烦躁的一挥手道:“多带几个得力的下人,快快办完,爷这还有事等你办呢。”那小凤,才深揖一礼,领命而去。 暂且不提,那小凤如何办事。这边就听召儿哼哼了几声,便晕厥了过去,没过片刻又疼醒过来。 茫然无头绪,四望一眼,看到那带镣铐的老头,才又想起方才的事,吩咐人把镣铐都取了。 又问道:“管家可找了人来?”那边管家已在门外应声道:“大人,人找好了。”召儿叫,都进来,又叫人去把地牢其他郎中和神医家人也去请来。召儿趁着下人去请人的功夫,给管家找来的那几个人嘱咐道:“爷要让你们去办个大事,这些个郎中不肯为相爷治病,就是关着也于事无补,爷还得管他们牢饭。” “爷让他们出去坐堂给人瞧病,你们几个去管着,不让你们帮爷挣钱,从今往后,爷也不会再管你们。这初始的筹建之资,爷给你们出,以后就和相府再无瓜葛,爷就只一条要求,有穷苦之人看不起病的,要免费给他们看病。你们要靠自己自给自足。”喘息片刻又说道:“我看这天下灾祸不断,只怕需要你们帮衬的人越来越多,这就看你们几个怎么想法子了。”又随手指了其中的一个眼眉清爽、稳定、深邃、亮堂长的甚是善正的人,说道:“你来担头。你们现在就给我起誓,以救死扶伤为己任,扶贫帮弱,唉……”又粗喘几口气,道:“没了。” 那几个跪下,立了重誓。召儿本是怕,这相府多是贪婪之徒,让他们立个誓言,不想这些个人立了这么重的誓,体力不济,也无心纠缠。 又对刚指定担头的那个说道:“你叫什么?”那人又跪下叩首,恭敬答道:“小的郑申仁。”召儿又问:“开一个那样的要多少银子?”她也不知道这世上管医院叫什么,只得含糊其辞。 那郑申仁,确明白了,答道:“你们去开个大些的医馆,多辟些房间,有病重需要留治的可留在医馆里照看。爷给你的医生,医术都不差,有个疑难杂症也可以互相切磋。也可以弄些医药方面的研究。”召儿对郑申仁说“叫你管事,就是叫你要全力支持他们。” 转头吩咐管家,“去给他拿二十万两来。”召儿见一众人等,都是惊的目瞪口呆,又道:“你们再从府上招些得力的小厮、丫头,也好去照料病人,给郎中们打个下手。有自己想去医馆的也放了去。” 不管众人如何震惊,召儿只兀自说道:“管家,你把去医馆的人,有和府上立契约的,就把那契约还给本人。”沉默片刻,又说道:“你们今天出了府就和这相府再无联系。以后出了任何事都不许回来。若爷有任何事也不许你们参与。只办好这件事,就算是为爷积功德了。去吧!”几人喏喏离去。 召儿听得,外面有喧哗之声,知是地牢的郎中们请来了。吩咐下人把郎中们都请进来,十几个人往那一站,原本宽敞的房间,顿感狭小起来。召儿看着,面前神情委顿的人,不禁心下惜惶,又让人给他们开了镣铐。“我今儿个放了你们出去,你们好好给人瞧病。记着,悬彀济世,救死扶伤。”又望一眼那老神医道:“先生莫要忘记自己的誓言。”吩咐一声送客,神智就迷糊起来了。 原本是强撑着一口气,这会安排完了,一松劲再也支持不住了。 第十七章 噩梦 召儿只觉得四周漆黑一团,摸索着走出一段,确是两腿生疼,无力再行,只好就势坐下。 才坐下,就觉得过来了一群人,也看不清面貌,意识里却能感觉到,是些强悍的人。 几个人过来拉了他的腿,拧吧、拧吧像拧面团一样给拧作一团,就那样团着,放在地上。 又有四人过来,不知拿了什么东西,把她的两只胳膊夹了起来,一会功夫骨头都碎了,一松开两臂膀像布条一样垂下来。 又过来三五个人,手上拿着长铁钉,轮了铁锤子,几下钉进她的头骨;又有个拿大镐头的,一下、一下把她的肋骨全部敲断。 周围什么都看不清楚,心中清楚的知道这是来了十八层地狱。召儿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无奈自己就出了诡异的事,这会也顾不上计较是梦还是鬼神。 她是个不肯屈服的人,这会居然心中没一点害怕,反倒是不服气的说了句:“我上辈子,这辈子都没干过坏事,还做了不少好事。为何要这样对我?”就听到黑暗中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你不救人,就别想出来。”召儿不愤道:“还有没有天理公道了。”那人说道:“跟你还讲什么公道!” 然后旁边的人,仍在不停的折磨着她的身体,那人在远处不停的问,声音有些模糊不清,依稀说的是:“救是不救?”……“救是不救?”几个字。 召儿大叫一声:“救,我救!”就醒转过来。全身已汗透了。额上也尽是汗珠子。 她还没从梦中的情景中完全清醒过来,就听梦中那个清朗的声音道:“爷,若要去救小夫人,就快点去,只怕晚了小夫人就没命了。” 尽管召儿不信鬼神,乍一听了梦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是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那人见没有回音,又问道:“爷,再晚小夫人就没命了。” 召儿这才反应过来,真是有人等她去救,睁开眼睛就见小凤匍匐在地,正在殷勤问询她去不去救人。 想问去救谁?嗓子却嘶哑了,张了半天嘴,没有说出一个字。 示意小凤,给她端些水来。小凤忙不迭的,端茶过来,那李慕道又拿了喝药的铜管过来。召儿一气喝完,嗓子不渴了,肋骨却一下生疼起来。想是自己喝的太急了。 想起梦中的情景,还有小凤说的救人,也顾不上自己了。张嘴急问道:“小凤快说,小夫人怎么了,谁要她的命?”小凤也没有前些时的沉稳不惊了,惶惶的说道:“夫人正在地牢里拷打小夫人,说是小夫人迷惑爷。” 召儿一听,这府上可真够乱的,喊了声:“来人,抬我到地牢。” 李慕道出言拦道:“相爷,你这身体不宜挪动啊!” 召儿急急的说了句:“救人要紧。”说话间,有人抬了顶软轿过来。 有个壮汉过来轻手轻脚的抱了她,放到软轿上。召儿说了句:“快些。”四个轿夫就健步如飞的走起来。 轿子抬得很稳当。召儿很是欣赏的看了一眼轿夫,心下想着以后多打赏些银子。 路上又问了小凤情况:原来小夫人就是那天要被五马分尸的那个淳香。本来,召儿已放她自由了。不想,让大夫人知道了,又把她关到了地牢里。这会,小凤拿着召儿的指示要放地牢的人出来。本来都是要送出去的,那淳香不肯出府,还没出来,大夫人就又得了信,在地牢门口拦下她。正使了几个丫环、婆子打了好一会了。 第十八章 救妾 召儿一听到这,忍不住又催轿夫快些。她还记得那天看到这个淳香受刑,自己感慨万端,不想雷公不但劈了相爷,还把她也劈了下来。这个淳香,一定跟她有些机缘的。 本来以为救了她,原来还在受苦呢。怪不得刚才做那样的噩梦。 相府的院子很大,尽管四个轿夫脚下不慢,还是走了有一柱香的功夫才到那地牢口。 一进地牢,一股霉烂的腐臭味,加上些怪异的难闻味道便传到鼻尖。 召儿不禁恶心的呕了一下,跟着轿子跑得气喘吁吁的李郎中,担心的看了她一眼。递过一个帕子,给她轻掩住口鼻。 召儿想接过来自己捂上,手臂却不听使唤。李先生帮她这样按着又影响轿夫走路。召儿说道:“把它打开系在后面。”李先生毕竟是医生,尽管上气不接下气,手上还能利索的叠了帕子给她系上。 进了地牢,召儿就听里面一个媚惑的女声说道:“呵,看不出你这个小狐狸精还真有点本事,把那个笨相爷迷得团团转,不过,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就休想有好日子过。我让他娶你,就是为了折磨你。” 随着几声劈啪声过后,那声音又说道:“小翠,你一定要好好的把握这次机会,把她给我往死里打,夫人我高兴了,就叫爷收了你,你可就麻雀变凤凰喽。”才听到一个脆亮的声音答道:“谢谢夫人。小翠一定尽力。”召儿坐的软轿已冲到跟前。 召儿就看到两个婆子按着那天自己救得绯衣女子,两个翠衫的丫环正欲抬手要扇那女子的脸,旁边还站着一个红衣的佳人,身段窈窕风流,满身珠翠,手里纂着个皮鞭子,想必是那位大夫人了。 召儿暴喝一声:“住手!”一时情绪激动竟是差一点又晕过去,稳了稳心神,还没说话,那红衣女子已轻移莲步,走到她面前,冷眼扫了一下几个随从,说道:“谁挑唆相爷过来的?仔细他的皮。”又用马鞭指了指绯衣女子道:“这就是下场。” 召儿见她这架势不禁疑心道:古代女子不都是奉夫为天的吗?这位怎么这么剽悍;看样子是丝毫没把她这个夫看到眼里。召儿勾起一丝笑,心道:我早已不是那个任你恣意妄为的夫了,看不给你好看。 吩咐一声:“把小夫人请过来。”一个随从上去分开两个婆子。那绯衣女子才走到近前,大夫人窜上一步,挥手一鞭还要去抽她,这也太目无她这个相爷了,刚出言制止,鞭子就被一旁的小凤抓在手里。 召儿示意绯衣的淳香到她身边来。看看她一件纱衣上尽是鞭痕,怜惜的说道:“痛不痛?”又对一边的李先生道:“先生先带小夫人下去瞧瞧。”那淳香眼里竟是百感流转。 召儿示意,李郎中和小凤带她走。 那红衣女子见此情景,竟拿鞭子指了召儿,冷笑着说:“你这人儿,好没有决断,都到这时还在犹豫,不知道缚虎容易放虎难啊!”说完又恨恨道:“你和乾亲王已商议好了,要把她爹送到刑部大牢,却又对这个女人心软,不怕她杀了你。……” 断断续续的听到几句话,足够召儿理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她附身的这相爷叫梅香儒,要害了那淳香的爹,和乾王爷已备好了所谓的证据。那女子的爹,竟是本朝的大将军王,统领东征军出征了。 现在才出发不久,这个相爷和乾王爷就想主意要夺了他的兵权。 这淳香家是武将世家,子弟个个武艺高超,这淳香更是了得,不但自家武艺全学了,还到山上拜一位神尼为师,学得一身本领!却在三年前一眼看上梅相爷,宁愿做小也要嫁给他。这梅相爷却非良人。不但伙了大夫人,折磨于她,还算计她家的兵权。想必爱她是假,利用她是真。 召儿听到这,已是义愤填膺,果然这世道没了天理了。 第十九章 休妻 召儿也就是现在的梅香儒,语气异常的坚定,对那个伶俐的小厮说道:“拿纸笔来,帮爷写个休书,爷要休妻。” 召儿说了这话,那夫人不仅不怕,还得意洋洋,想是理解差了,以为召儿要休淳香吧!召儿也不再理她。 两个嬷嬷以不屑的目光,看了一眼牢门口道:“哼,夫人,可要小心她这个狐狸精祸害大人。” “统统给我闭嘴!”召儿也就是现在的梅香儒,厌恶的看着大夫人和她的俩嬷嬷,没一个让人瞧着顺眼的。 回头看了一眼,见那淳香脸色刹白的站在牢门口,并没有走。召儿吩咐把轿子抬到外面去。 这里面还真是难闻啊,她几乎要忍不住吐出来了。 到了门边柔声叫了声:“淳香。”看淳香看着她,又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要相信,爷不会负了你。” 淳香听了,眼圈一红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来得及说,轿子已从她旁边抬了出去,小凤过来拉了她一下,示意她快些跟上。 出了地牢,太阳公公很优待的照在梅香儒脸上,梅香儒靠在轿栏上,半眯了眼,享受太阳公公的恩惠,看看旁边跟着的四个随从:高大、威猛、五官挺拔,不怒而威,声音高亢洪亮,做事如狮虎出林,行走如疾风扫落叶,心中不由得意起来。 下人已拿来了纸笔,召儿已知道那跟着的伶俐的小厮,是一早就跟着梅香儒的书童,冲他问道:“大夫人叫什么来着?”那书童想是早就看不惯大夫人,也不觉得他问得奇怪,应声答道:“丁桂芝”。 梅香儒冷声说道:“就写夫人丁桂芝不守妇德,品行不端,从今日起休了,送回娘家。你看着写吧!”不等梅香儒说完,书童已端了纸砚到一边写休书去了。 旁边的人脸上晦明晦暗,那叫一个精彩。梅香儒眯着眼,晒着太阳。 “大人,你……你说什么……”被梅香儒,也就是召儿那句话,震惊的丁桂芝额上直冒冷汗,偏偏还不识相的要逞强,“我就不……不信你会……你会休了我……休了我,要这个狐猩精!” 嫁进相府的这三年,她何曾被相公如此指责过? 梅香儒冷哼一声,道:“不相信?那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是真是假!”转身对一旁的管家吩咐道“去取我的印信来。”又冲书童梅落说:“休书写好了吗?念给她听。” “你……你……”夫人丁桂芝的脸色,顿时变得一阵白一阵青,一只戴着三四个宝石戒指的手指着梅香儒。她是真的被气疯了! 她突然娇媚一笑,只听到周围纷纷传来抽气声。转身走到发呆的淳香面前,“啪啪”左右开弓两巴掌扇到淳香脸上。 召儿急切的喊了句:“淳香快过来!”见淳香还在发呆,又补了句:“小凤快把淳香叫过来。你护着她。” 这才恨恨的吩咐身边的两个大汉道:“给我把大夫人按住,把那两个嬷嬷押过来。我倒要看看你能厉害到几时?”除了丁桂芝,在场的人都听出梅香儒语气中的不屑和恨意。 终于注意到梅香儒的脸色,此刻有多阴沉,她的心闪过一丝不安,不会的,他不应该为了这个狐狸精对她这样,他这样对那个狐狸精才对…… 丁桂芝有些激动的上前一步,伸手扣住梅香儒的手臂。 第二十章 出府 认识这个男人三年了,他对她向来没有脾气,不会为任何事而坚持,即使是自己娶妾,也是乖顺的听从她的安排,而这一次他却如此执意。先是放了那个狐狸精,现在又来救她。 还没有等她摆出一个柔媚的表情,出来求情,两个大汉已过来,几下按住她的两只胳膊,犹如老鹰拎小鸡般,把她拎到相爷面前。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样子。 那丁桂芝想是被以前的相爷宠坏了,到了这份上还不知求饶,还大声哭闹、甚至于出言威胁。梅香儒不理丁桂芝,并不是怕她,而是根本懒得理睬这种无理取闹的人。本想休了她就完了,不过是个争风吃醋的小女人罢了。 这会见她又是揭老底,又是哭哭啼啼。想不到相府竟然会有这种泼妇。见她正发飙得起劲。 她可没有兴趣在大家面前表演笑话给人当饭后的消遣话题。 众人面面相觑的看着,不停叫嚣的丁桂芝。 梅香儒冷笑一声,吩咐了一声:“夫人不是爱扇人脸吗?那就让两个婆子上去扇她的脸,直到淳香满意为止。” 见那两个婆子不动,又对另两个大汉说道:“给爷扇这两个,打到她们肯扇为止。” 既然对方都已经动手,他当然也不会客气,看着那两个婆子在挨了两巴掌,脸就肿的老高,不得不忍痛上去扇那叫苦连天的大夫人,召儿一阵快意,大有不把对方打成烂泥,誓不罢休的样子。 梅香儒把梅落写好的休书,让管家盖上自己的印信,直接命令管家拿了休书强行把丁桂芝并两个婆子、两个丫环一起遣返回娘家。 丁桂芝这会才反映过来,看来一切都是真的。颤声问了句:“爷的心变了吗?再也没有桂芝了吗?”印象中,他虽对她有着各种神态,但那绝对不包括今天这种冰冷的神情。 半晌过后,她终于等到梅香儒的回答。只听梅香儒,意味深长的说:“人是会变的。” 一阵寒意袭上心头,丁桂芝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的事情有多么愚蠢,只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人本来就是善变的,能让一个数年来对她惟命是从的人在一夕之间学会违拧她,本来就不是容易的事。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竟然变得如此亲密?老天,现在想来,这几天来梅香儒的改变是那么的明显,怪不得府里的那些下人说,他有从良的趋向,可她确从未留意过他的改变,因为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梅香儒冷笑一声,说:“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还很嚣张吗?真没有想到,你也有闭嘴的一刻。管家……赶出去。”管家得了令,招来四个小厮,不顾她撒泼耍赖,硬抬了她的手脚拖出府去。她想哭着哀求都来不及了。 梅香儒看着管家说道:“从今儿起淳香就是相府的女主子了。府上的事,都交给她管吧!” 听梅香儒这么一说,管家和小凤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 如果三年前,他也能像今天这样果断的话,他们今日那里会让大夫人胡闹到这一步? 低沉而磁性的声音,传来闷闷的笑声。看着淳香吃惊的模样,简直就像是看到外星人登陆地球一样。叫了声:“淳香回魂了!” “什……什么?”原本还在独自神游太虚的淳香,在听到这句话时,猛然回神,应声转过头。 梅香儒原本因为做了噩梦,有些郁闷的心情,顿时雨过天晴。 他身上已是难受异常,只来得及对淳香说了句:“淳香,咱们回吧!以后你就贴身照顾爷吧!”她是他的小夫人,又是那样的执着,他该留她照顾他才对。才说了上半句,人就恍惚起来。 第二十一章 淳香 小凤为梅香儒的话一愣,呆呆的站在原地没有移动。 淳香喜出望外的连连点头,这几天,这个她一直关注的人,变化太大了,简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管他是什么原因,让他有如此大的改变,她只希望留在他身边。 想他们皇甫家兄弟六个,就只有皇甫淳香一个妹妹,哪个不宠爱她啊?不过,皇甫淳香竟会爱上梅香儒这个奸佞小人,而且还时时刻刻打着皇甫家的主意,一心想整倒皇甫家的人。 皇甫淳香是真的爱死了梅香儒,从小她就特别顽皮,特别聪明,又特别有主见,只要自己打定主意,任谁拉不回头。就像一匹野马,怎么管也管不住。 没想到,对梅香儒的爱,竟然能把她套得这么牢,天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她和梅香儒从一开始交往就是个错误。他们的背景相差悬殊,性格更是迥异,她处处想争强好胜,他却是个毫无主见的人,三年的时间或许不长,但却足够冲淡这份感情,何况他的身边一直有个丁桂芝,在帮助他遗忘过去。 可是习惯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这三年让她学会了忍辱负重,学会了小心谨慎,甚至于学会了挨打,学会了忍受他们的冷嘲热讽。开始的痴迷,让她为他忍下一切。那时她的眼里就只有他,家族、亲情、友情都离她远去…… 三年下来,对她来说,现在的梅香儒,就像是空气那么自然,可是一旦她离开这个空气…… 却没有注意到,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变得那么重要。 那时的她,举手投足间皆流露妩媚风情,脸上总是洋溢着清纯笑容,对自己有着十二分的自信,凭她出色的外表和少女特有的干练,让周围男人眼中盈满惊艳。 可一切,从她见到梅香儒的那一刻,就都变了。 现在已做大将军的皇甫淳熙与她相处的时间也最长,对她更是百般爱护,淳香从小到大最是黏着他。也最是反对她和梅香儒在一起的人。 这件事情让皇甫淳香消沉很久,让原本总是爱争强的她,变的沉默,甚至无形中与家人竖起一道冷漠的墙。 当她知道,他要陷害自己的父亲,淳香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那天大夫人叫她到书房,有一度,她还以为这一切,都是梅香儒特意安排的,正当她想推门而入时,却听到梅香儒正在和别人说话,原本想等他说完话再进去,却没有想到在这听到她爹的名字时,她顿时有如青天霹雳。 梅香儒不停地指示下人去搜集、制造假证的话语,让她浑身一僵,不好的预感让她的眼神变得阴霾。不用猜,也知道他要对她爹做的事不是一般的弹劾,那么简单。 怪不得大夫人叫她来时不慌不忙,只是冷眼旁观,好似在看一则笑话,原来她早知道他要对她做的一切,她所有的爱,根本就是白费工夫。他从没有眷顾过她。 从她一进相府,大夫人丁桂芝,就一直看淳香不顺眼,讨厌她的才华,也讨厌她的谦让、宽容。哼,既然她这么喜欢谦让,丁桂芝心中暗暗窃喜,那就干脆让她忍到底吧!直到丁桂芝一点点夺走了梅香儒的全部注意。带着胜利的笑容,高傲的打击她。 丁桂芝刻意表现出的梅香儒对她的宠爱,暧昧的语气,引起众人的无限猜疑。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她淳香,就算长得漂亮,平时也安分地做自己的事,不出风头,也不惹是生非;但丁桂芝就是看她不顺眼,每次见到她,总喜欢冷嘲热讽几句。 淳香甩甩头,忽略丁桂芝的敌意,把她远远甩开。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梅香儒根本就是在利用她。眉头慢慢蹙拢,她自己怎么都不知道,她在梅香儒心里有那么重要,值得大夫人这么重视她。 直到这次淳香平静的脸上,掩藏不住的是深深的担忧。 所有对家族的背叛和对他的爱恋,让她无所适从。所以当他要把她五马分尸的时候,她没有反抗,反而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 倒是小凤来救她,她有些意外,小凤一知道皇甫淳香的所在地,在偷到令箭的那一剎那,穿着劲装,快速的冲出去直奔地牢。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连向来带笑的凤眼也只显示着烦躁不堪。 相识三年,他和她见面无数次,确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他劈哩啪啦的说着,一大堆劝告的话。他说得又快又急,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希望还来得及救她出去。 她沉默的看着,还亮着火把的地牢,小凤能感受到她的身体正不停地发抖,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待像是永无止境一样。“你还有没有人性?你知不知道……你爹娘等着你去救他们!”皇甫淳香应了一声,双眼却是平静的盯着小凤,然而当他对上小凤深邃的目光时,又不自然的避开。 相对于小凤的激动,淳香反而冷静许多。从小凤进门开始,淳香就一直维持同一个动作──她倚靠在牢门边,面无表情的看着门外。 “如果我说,我已安排好了一切呢?”事实上,她想说的是:你可以走了。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他哽咽着声音问,一颗心更是紧张得提到喉咙口。 “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她皇甫淳香,什么时候让人这样怀疑过。 看着狱卒们进进出出,忙碌的样子;看着地牢里,犯人囚服上的血迹,每个人的心都沉甸甸的。 于是他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在牢门前乱走,又不断地转过来盯着她,期待她叫住她,说她改变主意了。狱卒看怪物似地看着他。 直到天快亮了,没有人,还是没有人叫他停下来。不敢置信地转过头看着淳香,眼中充满无措、震惊与慌张。这一刻他不得不面对事实,淳香根本就是自己要去,不承认,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很多事情不一定要说出口,因为知道事实总是很伤人。 小凤一口气,憋在心里,望着沉默不语的淳香。 知道她不再回头的这一刻,他的心还是感到万分疼痛,几乎疼到骨髓?“我……走……了……”。最后的告别声调,突然上扬好几度。淳香突然说了句:“我真正喜欢的人,一直都是大人,真奇怪……。”淳香的眼神,逐渐变的迷茫,喃喃地道:“三年前那天,我就喜欢上了大人,真的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他想劝阻,但当他对上淳香那幽深的双眸时,所有的反驳只能转成无助的呜咽声。他走得又快有急,却更显得心虚。 他和淳香都没想到,本来要永别人的两个人,确因为那个人的一场意外,又回到了从前。 而那个人刚刚说过,让淳香贴身伺候。 淳香的欢喜,是显而易见的。不过那个人显然是已经昏迷不醒了。他知不知道,他随意的一个决定,影响了多少人,今夜有多少人无眠? 第二十二章 救赎 "淳……香……”,梅香儒听见自己声音,沙哑的厉害,可能是不久于人世的声音。淳香惊魂未卜,抓着他的一只手,靠到枕头边摸着他叫他。他应该是把她吓坏了,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和他头上沾了凉水的帕子差不多。 梅香儒慢慢试着回想发生的一切,他记起是怎么晕的。记起轿夫抬起轿子时,他只顾上跟她说了一句话,自己就不知不觉的晕过去了。 淳香的手纤细、修长,确攥得太紧,攥得梅香儒疼了,梅香儒又挣不开,还被她抱到脸颊边贴来贴去,她嘴唇在发抖,手心里都是汗,她是在担心了,担心他死了吗! 梅香儒慢慢理了理自己的思绪,一切还好,除了身体仍就疼痛之外,各部件都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像梦中那样,被毁坏殆尽。可为什么这会头这么疼呢,都疼的揪心。 淳香的脸色很差,比地牢时的惨白,还要白些。可眼神很忧郁,不再是跟大夫人剑拔弩张时的那副不屈的样子。梅香儒脑子转了半天,最后说出来一句:“我怎么了?” 淳香抬手,搭在他额上说:“你发烧了!” 梅香儒听完,脸都绿了。他知道,他到这世界来完全是个意外。但是,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中毒、旧疾、中镖,现在发烧,是外伤感染引起来的吗?有先哲说过,众多的偶然,引发的是必然,为什么这么多可以引发死亡的偶然,还没有引发出必然的死亡结果,反而要让他在这活活受罪。 梅香儒闭着眼,躺了很长时间。把她独自晾在那儿不说话,感觉到她就站在自己的身边,连呼吸都很小心,有好几次想上前看看梅香儒,梅香儒一动,她就不动了。 淳香从床边站起来,烦躁的走来走去,又跪回来,抓着梅香儒的手,说道:“你喜不喜欢我,没关系,我也不会再连累你,纠缠你。你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再阻碍你,即使你要爹爹的兵权,我也不会再去拦你。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原谅你了,你要好起来,你一定要好起来。” 半夜里,淳香迷迷糊糊,揉揉眼睛坐正了,眼前躺着的梅香儒看起来又憔悴了不少。 小凤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粥,淳香赶紧打起精神,让开位置,让他坐在床边。小凤面色阴郁,又强作坚强,“叫醒大人吧,再不吃点东西怎么能行?烧一会发了汗,会退吧?” 梅香儒现在并没有睡着,混身的痛疼,让他根本无法安睡,总是才迷迷糊糊睡着,一阵疼痛又把他揪醒。今天,头晕时常发作,甚至已经不怎么觉得饿了。看了小凤手上的清粥,他只是要了管子,吸了没两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迷朦中,又听到淳香的话,所以他必须面对她,不能再让她受煎熬。 刚才梅香儒听见淳香,像忏悔一样在他耳边不停的说话,什么兵权,爹爹,原谅。说的最多的还是“大人,醒醒。”好像怕他陷到噩梦醒不过来一样。 看着她纱衣翻飞,衣裙曼舞,一张英挺秀丽,琼鼻柳眉的面孔出现在面前,紧抿的红唇,已咬的泛白,更显憔悴,衬着微微上扬的清寒如星的眼眸,有点婉约的情致。那充满爱恋和柔情的眼神和表情,确让他无法再无视她。 他突然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快要死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其实就是她心里没着没落的。特想现在就扑进他怀里,这个她如此渴望过的怀抱。她的脸不禁微红,小心的抬头看他一眼,与梅香儒的目光不期而遇。他嘴角擒着笑,却又因疼痛抽着,眼睛里看不到火热,却是少有的清明。 见她红着脸没回话,似乎是心中明了了他的想法,他又郑重的承诺道:“烹香,相信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我也不会对你的家人不利。”梅香儒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把皇甫淳香心中波澜壮阔的挣扎、痛苦、爱情、亲情一下击沉到心底的最深处。再也没有什么起伏了。 他眯起眼,坏心眼的不肯罢休,存心是要连表面的平静,也不肯留给她,“淳香,来,让抱抱,别嫌弃我这个相公没用哦!” 梅香儒给她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尽管是她在抱他,仿佛一切都在这一刻静止了,她无法呼吸,她只能听到他的心,轻微的跳动声。再也没有冷嘲热讽,再也没有伤害,再也没有异样的眼光。这一刻她的心里,满满的全是他,哪怕下一刻就死去,她也没有遗憾了。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两位主角。 端着碗,站在门边的小凤依旧丹凤眼,性感的下颌,雕琢般的嘴唇,墨玉般的长发。可是他确脚步虚浮。恍惚的想着,原本淳香得救了,一切都变好了,看到这一切他欢悦的心,霎时沉了下来。 如果眼神和冷暴力对大人有用的话,那一定要把他欺负个够! 现在的梅香儒不知道小凤的心里有这么多的想法。要是知道了,她还不得跳起来欢呼。她对这女人的魂魄,男人的身体,让他很不适应。 首先,这个淳香就够他头痛。作为曾经的女人,一个拥有过甜蜜爱情的女人,一个男人宠爱过的女人,她又怎么不知道,淳香需要的是什么。 知道是一回事,想做和心甘情愿的做,毫无心理障碍的做,又是另一回事。现在她才醒过来,就看到淳香已换了衣裳,坐在床边,握着他颤抖的手。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心疼和不舍。她要是男人一定会感动的。 别的不敢说,要是哪天秦嘉伟同志醒来第一眼就看到她,一定会像小鸟一样欢快的说:“召儿,我好爱你!”可她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不过不愿看她那落寞的样子,怎么说她也是个女侠式的人物,怎么忍心看她像个小女人一样,被情所困。 这下好了,他不过才伸了下橄榄枝,她就这样大大方方的,在众目睽睽之下,热情如火的扑到他怀里,抱着他一脸幸福的听他的心跳。 两个胳膊抱的他肋巴骨像断了一样的疼。他既不能像她一样享受爱情带来的快乐,也不好马上制止。 以前见她不是挺冷静自持的一个人,怎么一下子就改了性。是自己看走眼了,亏他在情爱世界里混了这么多年,竟然一出手,就把自己弄到这种尴尬境地。 冲旁边李先生使眼色,看着宰相大人有点颓废的面容,李先生谨慎的说:“大人的身体还很虚弱,突然增加负担,会更加疼痛难忍。还是待大人好了,你们再同房也不迟,还有……”。李先生越说声音越低,仿佛那个做出如此羞人的事的人是他。 其实小夫人和大人琴瑟和鸣,他是乐见其成的。大人,从遇到雷击后,虽说人比以前和气了,却少了些生气。仿佛看透一切世事一般,做的事也像安排后事一般;如果能和小夫人和好,那最起码能激起他求生的希望。 终于反应过来的淳香,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大人,你的身体是太虚弱了啊!”表情里满是不舍。 从梅香儒的怀里出来,淳香的小脸上,不可自溢的笑逐颜开,灿烂的笑容,让原本就出色的娇容更加明媚动人。 梅香儒除了疼的呲牙咧嘴外,还投给淳香一抹怪异的眼神。平时的他,可没看出她有这么热情。他吐血攻心的紧,本来以为是个沉静女子,他让抱抱,也不过是羞涩的看他一眼而已。现在他得为自己的轻敌买单。 第二十三章 教书育人 哼哼着叫过李先生道:“你用什么清洗的伤口?”李先生莫名其妙,大人为什么这么问,应声答道:“用温水呀!”梅香儒不由得,又呲了呲牙,心想,这老头的医术是不是太差了点。自己在发烧,伤口感染了,他居然还不知道问题在哪里? 心下又嘀咕着,是不是好医生都不肯给这个相爷看病,这人缘也太差了点。 看在这李老头对这相爷还算上心的份上,还是自己来提高一下这相府大夫的水平吧!不是说用人要,人品第一,才能第二吗。他这想法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还不得在梅相的坏名声上加一条,不肯同流合污者,就污人品德不过关。 也不知这老头,给上的什么药,这伤口一直火辣辣的疼。梅香儒吩咐下人,去拿些高度的烧酒来,又让烧沸水待用。 安排完了,才有气无力的对李慕道说:“先生,这伤口要消毒,一是:用盐水,这个太痛,咱放弃。二是:用沸水煮,这个不但痛,用在人身上也不合适,只能对器物消毒。三是:用烧酒清洗,这个也很痛,不过效果好一点。你待会用烧酒把爷的伤口清洗一下,再用纱布包了,注意要透气。你的用具要用沸水煮了消毒,手要用烧酒洗了。好,你准备吧。伤口里有脓的话要清出来,如果脓在里面已经形成一个洞了,要记着在纱布上,上上药,然后下到伤口里。你记住了吗?”李慕道听了张着大嘴,愣了半天才应了声:“好,我这就去准备。” 心下不禁万分佩服起自家相爷,以前只道相爷敏尔好学,博闻强记,能思善算,年纪轻轻就中了状元,二十多岁就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自己在相府,呆了这么久还不知道,相爷对医术也这么精通。看相爷,刚刚那气度,真是镇定自若啊!外面的人说相爷优柔寡断、临危惊惧,看来是谣传了。 还没等他感慨完,那个他称之为镇定自若的人,又哼哼叽叽几声,便晕厥过去了。 一切准备妥当,李慕道吩咐一声,小凤就过去帮相爷把衣衫脱了,打开那伤口,红肿的吓人,却没有溃脓,用烧酒清洗了伤口。烧酒才一浇到伤口上,刚晕过去的某同志就清醒过来,好在让李先生宽慰的是,以前最是怕痛的宰相大人,这次居然能咬牙坚持下来。连哼都没哼一声。终于上好了药。清洗完毕,打理妥当的李慕道,又被宰相叫到跟前。开始了家庭医生培训第一课。 只听他意味深长的说道:“爷先前做了许多事,不过是爷任性,圣上又宠爱,一时妄为而已。爷这几日,思前想后,人这一生若只平平凡凡过,死了不过如草芥。”说到这停了一下,趴在枕上歇了片刻,又就着小凤的手,喝了口水,润了下嗓子。才又说道:“先生以前是怎么过的?”他这么含糊其词的一说,中间停下来的时候,李先生以为他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先是惊的冷汗直冒,现在又听他这么一问,战战兢兢的把自己少年时跟随鬼医吴天问学习多年下山后,因为年少轻狂,又有些持才傲物,第一次行医即接了个疑难杂症。 许是回忆起了过去的伤心事,就听李慕道沉声说道:“当时那老汉也是个大户人家的老太爷,已病了多时,方圆百里内名医都看过来了,不见好。小的当时刚出道。想自己的师傅鬼医吴天问,和神医的师傅扁殊难齐名天下,就一心想着,别人看不好的若是自己看好,一定名震天下。却不想,那老头不到一年就死了。行医之人最忌讳第一次行医就把人看死了。从此以后,再无人请我看病。我砸了师傅的牌子,又没脸回师傅那里,只好流落江湖,卖些草药过日子。我这徒弟兰如心还是我上山采药时遇到的;那时我从山崖上掉下来,伤了腿,他恰好也在山上采药,救了我。本来他也是个孤儿,就靠帮药铺采些草药过活,家里无人,后来就跟了我。”大概在心里压抑的太久了,相爷这一问,他一口气就都倒了出来。 梅香儒没想到自己这一问还问出个人才来,这长得像个精灵的老头,竟然是鬼医的弟子。这鬼医即能与神医齐名,想来医术在这世道也是数一数二得了。看来自己的培训计划要轻松多了。还是问问这家伙栽在哪里,也好因势利导。因此问道:“先生可还记得那老者的症状?” 这一下算是揭了李慕道的伤疤,点到他的痛处。只听他,衰声说道:“食道癌。最后是活活饿死的。”如果刚才李慕道对相爷能知医术有些佩服的话,现在已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因为直到那老头死了,他也没弄清到底得的什么病。这也是他这么多年,一直不甘心,一直如鲠在喉,无法面对的一件事。相爷居然一口说出来。他扑簌簌跪倒在地,诚心诚意的恳请道:“相爷可知这病如何治?”梅香儒心下嘀咕。这老头够倒霉的,一出道,就遇一癌症,不由心下同情,道“这癌症神仙来了也治不了。” 本来一脸热切的李慕道,顿时灰败下来。梅香儒见了,说道:“先生师从鬼医,学医多年,难道就因为这件事就灰心丧气,放下自己的大业,一事无成吗?难道说尊师鬼医看了不失望吗?”李慕道听了这质问,一时惭愧,不敢正视他,低声说:“如果不是相爷抬爱,恐怕我和弟子还在山中采草药呢。生活都不能维系,哪里又能成就一翻事业?实在是愧对家师!”梅香儒又询问道:“先生可知李时珍、张仲景?”李慕道摇摇头说:“不知道。二位是何方人?” 梅香儒神情肃穆的说道:“李时珍是一代名医,他放了太医院院判不作,穿草鞋、布衣踏遍山山水水,心坚如铁石,历时二十七年编成《本草纲目》一书,那是集药物学之大成的巨著。张仲景也是一代名医,他勤求古训,博采众方,广泛收集医方,采集民间验方,进行认真研究。更不畏路途遥远,拜师取经,写出了传世巨著《仲景伤寒论》。他在医术上的贡献自不必说,只是这精益求精,不断探索一条也值得你去借鉴学习了。作为医学大家,他更是仁心仁德。”停了停又说道:“给你说这些,是要你时刻别忘了自己是个郎中,医者父母心,你要心里始终放着病患,不要因为小名小利而患得患失。才能成为一代大家。” 梅香儒不待他回答,又侃侃而谈道:“爷说这些你必不服气,爷也不为难你,从今儿起你广收弟子,就把自己的医学知识和医术,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们,也算造福一方了。另外,爷给你拨些款,你把为今世上的医书去伪存直,汇编成册。这两件,你做成一件就可扬名天下,无愧于你师傅鬼医了。不要急功近利,十年不成,二十年,要踏踏实实的沉下心来做学问,你若做成了,必是天下闻名,永传后世。” 李慕道拉了弟子兰如心,恭恭敬敬的给相爷叩了三个头,头碰在石头地上嘭嘭响,嘴里呜咽道:“谢大人指点,小的终身受益不尽。定当禀承大人之教诲,安心做学问,广传弟子,不敢有私。” 梅香儒待他说完,招了管家支他五万两银子,又哂笑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两个人要做成这事必是费尽,你也找些助力,府上有可用的人,或是想学医的,你就都招了去吧。银钱不够爷再支给你。记住这些人你都带出府去,你以后只和兰如心过府上给我瞧病就行了,其他人就和府上断了联系,与和相府无干了。”又吩咐管家,走的人把契约都还给本人,以后也再不许进府。 两人又跪下谢恩,梅香儒好为人师的本性大发起来,又叨唠道:“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而你只能活这一生,到死的时候,你要能理直气壮的说,我这一生没有白过。那这一生就算有些作为了。”偷偷乐一个,自己可是活过了两世,就是前一世还没活够,大业未成,走得太早,这一世就过的太苦。 说完这些个,也不让他们回话,直接支了出去,自己这回是太累了。一分神,都觉得身体没那么痛了。说了太多话,累得心气劲都没了,人也懒散下来。 他心中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多安置些相府的人出去。看这架势,自己这相爷,地位不知道稳不稳,做这么多坏事早晚得连累大家,不如早放了出去,还省些负担,若有什么事,就算淳香带了,也好跑路不是。目前看来还需再努力下,好在留给他的银子足够多。 发觉小夫人淳香是大女侠之后,更坚定了他安置完相府人员,给淳香一笔银子,自己要么回上帝那报到,要么留在这世上和淳香过些萧萧江湖行的勾当。虽然他不能给女子爱情,可也不在乎有个大侠做女伴。 第二十五章 开医馆 李慕道觉得自己脸上有些挂不住,作为相府的郎中,在别人都嫌弃他,不信任他的时候,相爷请他来看病。眼见着大人受那非常人可以忍受的罪,他心里万般过意不去。 作为鬼医的传人,他们治病一向只讲疗效,从不管病人,受不受得了,所以他们制出的药,还要比一般医生的药,让病人更难以忍受些。但是也好的快的多。 可现在,他根本就对大人的病束手无策,能做的就是给些止痛,安神的药,这些药在大人身上起的作用微乎其微,顶多一时半刻就过了药效,反而是喝起来苦得让人咂舌。 每次看大人深呼一口气,然后用管子一气把他制的苦汤子吸完,心中都万分愧疚。可大人不但没有指责过他,反而给他经费,助他成就一番事业,甚至于不顾自己的病痛,谆谆教导他。这对受人点滴之恩,都要涌泉相报的他,简直是一种折磨。 梅香儒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不自在,轻声叫他过来,问道:“先生,我背上的伤快好了吧,我想躺一会,再这么趴下去,肋骨会不会断裂?现在就痛的受不了。”李慕道赶紧收拾好心情,让小凤侍候着大人脱了衣衫,仔细检察起伤口来。 上好了药,才松了口气,对大人说道:“伤口基本上已经愈合,大人若是想躺,那就躺着吧,伤口已经无碍了。” 梅香儒哂笑道:“别看先生人很沉稳,就是用药火辣辣的,好的倒是快。”听大从打趣他,李慕道也放松了心情,说道:“我师傅只所以被称为鬼医,就是因为他的药,药到病除,可就是要多受几分罪。” 听了这话,梅香儒忍不住问道:“是不是配好药之后,再加几味让人受不了的。”李慕道听大人这样问,不经愕然,心想我师傅又不是顽童,故意去捉弄人。 看看大人认真的模样,只得答道:“并非如此,我师傅被称为鬼医,是因为他用药不同于一般郎中,常用些常人不敢用,或匪夷所思的东西。世人多不敢苟同。是以师傅虽然医术了得,却是毁誉参半。” 梅相爷听了,呵呵笑道:“我倒是很赞成他老人家这样,不墨守成规,任何事求新、求异才能有所突破。这世上的事,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接着又问道:“我交给先生的事,先生办的怎么样了,招了几个人?” 李慕道听大人谈起正事,赶紧正颜道:“老朽尊大人嘱咐,在管事里招了两个能干的管理银钱,小的素来没有多余的银子,对这银钱一事也理会不得。大人的门客里有略通医术的,我招了十三个,府里的下人,有愿意跟着学习医术的招了八、九十人。这几天两个管事的正在寻合适的院子,寻着了,就正式开始教授。” 梅香儒闻言,沉吟一下突然对下面立着的小厮吩咐道:“去把管家叫来。” 梅香儒的脑袋靠在软垫上,趴的太久这会脖子已是不能动了,只得抬眼,看看李慕道说:“李先生,鬼医和神医看一样的病,可是一样的看法?”李慕道摇摇头道:“这一样的病,别说我们鬼医和神医各有各的治法,就是一般郎中也是百人有百样治法。” 梅香儒又问:“所有的郎中都能把病看好吗?”李慕道迟疑了下说:“每个郎中用药各有不同,治病的效果也不尽相同。不过鬼医和神医用药不同,看好的却多些,名声也大。庸医却是十之有七、八。甚至有人只为骗取财物。” 梅香儒目光炯炯的望着他道:“爷让你汇编医书,就是要把同一种病的不同种治法,都记下来,给医者参考;让你广收弟子,就是让这世上多些良医少些庸医,那些庸医并非自甘坠落去做庸医,无非是无人教导罢了。让你寻些同道中人,也是要你们参阅学习别人的长处,对一些治不了的疑难杂症,可以共同去协商探究。一人智短,十人计长。” 李慕道恍然大悟般说道:“大人原来是如此用心,老朽明白了,一定不负大人所望。” 梅香儒却又说道:“这医术一道,博大精深,而一人一力终是有限,招募在医术上有所成就的人,共同研究医道,再广传弟子,传播医术。这样才能把医学一道发扬光大。不拘于门户,不拘于先后,不拘于名声,鼓励弟子们大胆尝试,必有青出于蓝者。这医学一道才会不断进步。也只有这样,许多现在看不了的病症也会得到医治。”李慕道听了这话如醍醐灌顶,顿感自己以前目光太短浅,又拘泥于微名小利,思想也过于狭隘,豁然跪倒在梅香儒榻前,以头触地,道:“是老朽愚钝,没有领悟相爷大义。老朽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相爷所望。” 梅香儒见他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样子,温言说道:“先生快起来,好好说话。这不怪先生,是爷没给你说清楚。” 见李慕道站起来,又朝一边的绣墩努努嘴道:“先生坐下,我与你细细说明白。”李慕道这才正襟危坐。 梅香儒说了这许多话,身体已是有些疲惫。喝了几口茶,才又说道:“先生找个大些的院子,建个大学院,专门教授医术、药学。先生、弟子除了现在招的,还可以发个告示,对外广泛招收,只要愿来,不计以前做什么?咱也不收费,先生月银还可以开高些;再建些医馆,由先生们坐堂,给人义诊,弟子们跟去学习。这学医实践最是要紧,每一个出师的弟子,都要能独立给人看病才行。先生、弟子可以按专长分开,比如说,给人接生的,治妇女病症的,治外伤的,治内伤的,治肠胃病的,我是外行,不懂你们的事,我只是个提议,你看着分。对于药学一项,还可以找些地,让学生们去种植草药。这学院,小了可以几百人,大了可以成千上万人。不要怕银钱不够,钱上爷全力支持先生。” 李先生听了,眼里已是金光闪烁,对相爷描绘的宏伟的蓝图早已心驰神往。 正当他神飞天外之际,小厮一声通告:“管家求见。”总算把他拉了回来。 梅相爷叫管家进来,管家行了礼,梅相爷问:“咱府上可有大点的别院?农庄?”。管家道:“大人,府上的别院在京城的有九处,农庄二十多处,离这相府近得只有三处,不知大人做何用处?” 梅香儒微微换了口气,来缓解自己有些酸软的肩膀,又轻扭了下脖子。一直默立在门边的兰心如见了,轻走过来,用手在他肩颈上轻按起来。 那手法娴熟,指间力道均衡,又恰到好处,梅香儒舒服的长叹一口气,不由夸赞道:“啊呀!心如好手法,可以出去开馆了。” 原本见他一个大男人,长一双灵巧的纤纤素手,心下还觉得怪异。现在却由衷的佩服起来。 兰心如手指翻飞,嘴上确没说话,反而是李先生替他答道:“大人夸奖了,这雕虫小技那里能开馆!” 梅大人不以为然的说:“你只管招了弟子学这雕虫小技,以后你那学院没准还得靠这雕虫小技供养呢。” 李慕道心下道:大人即说这小技可以供养学院,必是有说道,哪是自己能明白的,我只按大人说的做必是没错,随恭声说了声:“是”。 梅香儒望了眼精干的管家,也不同他商量,只吩咐道:“你派个人带着李先生和心如去别院和农庄看看。若是有他挑上的就把地契和人一并转给他。”说完也不等他答话,又冲李先生道:“你只管去挑,银子不够再给你支。你那医学院的名子我也想好了,学医者,最须铭记医德。叫铭德医学院吧!”说完又补了句:“现在就去吧!” 待李先生师徒去了,梅相爷沉默半晌,突然说道:“神医他们带走府里多少人?”管家应声答道:“丫环、小厮、婆子一供一百三十六人。” 梅相爷喃喃道“地牢的三百多少人放出去了。爷这一忽悠,这李先生再怎么着也能多带走个百八十号人。”沉吟一声又问道:“嗯……管家,若是这样,相府还有多少人要养?花费多少?” 管家以为爷又如以前般计较起下人的花费来,谨声答道:“大人,地牢的人是都送出去了。可是看地牢的狱卒还有壹佰多人在那,这犯人只管吃饭,又是猪狗食,花费不了什么,这狱卒却是要支月银的。这府里的下人满打满算走得不足三百人,可这相府光内府就有仆从二百多人,还不包括外府和农庄上的。护院有六佰多人,暗卫有多少人只有陈先生知道,估计也不在少数。”话还没说完,旁边的书童梅落笑嘻嘻的插嘴道:“爷忘了,咱府上光门客就有近千人呢!”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梅相爷“哎哟”一声咬了自己的舌头,一时满嘴是血。 端水的,拿帕子的,下人顿时慌作一团,好一阵才消停下来。 梅落没想到自己随随便便说了句实话,大人就把舌头给咬破了,心中怪自己多嘴多舌。 梅香儒含了口水,漱了口,也顾不得疼,颤声问道:“平时管家的除了你,还有几人?”那管家道:“小的只是管理爷的府库支出,内院、外院、农庄、护卫、暗卫、地牢等另有人管,这管家大大小小也有十多位。”梅相爷接着问道:“这么多门客,怎么没有见一个过来出出主意,管管事的?”管家看了眼小凤,他立即明白这样的事,做为府库管家他是不便回答的。就接口道:“平时帮爷拿主意的有七八位,除了陈先生,都在耳房候着呢,这些天爷一直身子不利落,也没有传他们。爷要见,小的现在就去传他们过来。” 梅香儒微不可察的晃了下头,道:“我今天累了,明天一早,我醒了就都传过来吧,管家也都叫过来。”又神情沮丧的对管家说了句:“你也下去休息吧!” 任梅香儒放开想象也没有办法想通一个相爷养这么多下人、门客做什么? 原本他放大了胆子,也不过猜测这相府得有三、四百人。这已是他能想像的极限了。他更无法想像一个人要几百个仆人?怎么伺候?这太匪夷所思了。 今天他受的打击太大了,要不也不至于咬了自己。他本来想这么二下、三下就把人按排的差不离了。就算他下次再发作,受不了时咬舌自尽(如果咬舌可以死掉的话)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唉……现在这么努力,连个零头都没取掉。这会他想死的心更盛了。没了精神气,人也立刻萎顿下去。 在这房里,最感丧气的还不是梅相爷,而是被相爷暗许为人中龙凤的小凤。 本来相爷的一番话,不但吹热了李家师徒的心,也让小凤对相爷有了全新的认识,更是对相爷刮目相看。展望相爷所说的美好未来,他心中也是热血澎湃。就差热泪滚滚而下,漆黑深邃的双眸泛着烁烁的光。做为一个有理想的大好青年,他很愿意为相爷的宏伟事业添些砖加些瓦。 他的心刚升上天堂,又被相爷的那一句话‘爷这一忽悠,这李先生再怎么着也能多带走个百八十号人’打到了十八层地狱。闹了半天还是在算计花费多少?竟是比以前还恶俗了许多。这相爷是没救了。俗话说:“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这恰能用来形容小凤现在的心情。 梅香儒与小凤可谓失意人对失意人了,一个两眼无神看着头顶。因为如果他现在突然离去的话,势必是大胆的还能裹夹些财物走,而胆小的说不定连工钱也没处要。又有多少人家是指着这相府吃饭的。他真能这么不管不顾的就撒手而去吗?做为一个曾经的现代人,应有的社会公德心让他就这么甩手走的话,即使去做鬼也无法安心,可要是都安置妥当的话,这么多人又怎么安置?唯一能让他有些底气的就是相府有足够的银子。想到这手心和额头都是汗了,浑身再使不出一点力气,仿佛一点一点地融化成了一滩烂泥。另一个人则是一双黝黑的眸子茫然四顾,仿佛找不到瞧点。失望从头到脚底板,泉水般涌上来,刚升起点对未来的期望又毁在这恶俗的人手上! 时间好像没有尽头似的,任由思绪杂念纷纷扬扬。 “大人……”梅落的一声喊叫,把两人从冥想状态拽了回来,抬眼看时,只见梅落人已到了榻前。 第二十六章 花小钱赚大名 两人不约而同的瞪了梅落一眼,梅落浑身止不住的抖了一下。摸了一把汗湿的脸,才喘息着说:“大人,你就饶过十八姨太和杨聪移吧!” 梅香儒仍沉浸在被他打断思绪的不悦中,又有些恼他慌里慌张的样子,沉着脸说:“多大的事?慢慢说!” 梅落却顾不上看他脸色,焦急道:“内府的张管家马上就要把他们拉去沉塘了!” 相爷头大的皱着眉,问道:“为什么?” 梅落道:“这事说来话长了,爷,先救人要紧。”梅香儒睨他一眼,对小凤吩咐到道:“你去把人带过来。”又冲梅落说:“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梅落这才缓下心情,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细说一通。 原来相爷的十八姨太柳媚儿不知怎么就和相爷的侍宠杨聪移好上了。两人之间暗通曲款,却不想,在幽会时被小丫环撞见,报了内府总管,内府大总管张士诚拉着要去沉塘。 梅相爷好奇的问:“这两个人,一个是爷的宠侍,一个是爷的小妾,处理他们怎么没人向爷报告。” 梅落心想,这爷是病糊涂了,随笑道:“爷的宠侍有二十多位,这杨聪移也是得过爷宠幸的,爷以前也曾招他侍寝过几次。爷的姨太太有三十多人,住在内府各院,还有别人送到府上的歌舞美姬有六七十个都在香抚苑养着呢!这么多美人,爷宠幸的也不过就三、五个。这柳媚儿原是左侍郎送来的,爷到现在还没见过她呢!”“爷的美眷那里管得过来,都是把这些事交给内府总管处理的。” 梅相爷终于明白了,是自己的宠侍跟小妾私通,这要是以前的梅相爷把他俩沉塘也未必能解恨!可现在他早已不是那个人了。 他突然问了梅落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梅落,相府里的单身男女可多?”梅落一听这话,立时来了兴趣,有些亢奋的八卦道:“当然多了,这护卫大部分是光棍,就不说了;丫环们要是准她们成亲的话也要被送出府去,也有成亲后留在府上的,那是少之又少,所以在府能见得着的丫环大多没成亲,小厮们也是。门客中倒是成家的不少”说到这,窃笑两声道:“连李先生都还没成亲呢!” 梅相爷听了不禁坏笑道:“李先生没成亲?那我可得好好安抚一二了。”又自顾自的嘟囔道:“给他找个厉害、泼辣些的,哼,老家伙给我上这么疼的药,爷让你以后就拴在女人的腰带上了。”梅落浑身一哆嗦,这爷还是这么小心眼,制人的法子却是越来越高明了。我今天是不是太多事了,别让爷惦记上了,那还有我好看,他还没嘀咕完呢,小凤就已经把人带来了。梅相爷心下感叹,人来的那个叫快,上次自己也曾出去过,这相府还不是一般的大,这么会功夫人就带来了,可见相府的人虽多,却不存在着效率低的问题。 他正感慨呢,就见四个凶神恶煞般的壮汉,如拎鸡雏般,掂着一对男女,进来后,把人往地上一扔,用脚一踹后腿弯,两人顿时扑倒在地。 梅相爷看那四个大汉满脸横肉,目光凶狠,瞧着就有些狰狞,把人扔在地上后还一声喝,这四位不像自己的四个跟班,那四位威武是威武,却没有这四位长的凶悍,看着就让人害怕。想这几个也是横行惯了的,不然养不出这种盛气凌人的气势来。 他自己看着就有些怯的慌,更别说地上的两个,女的早就抖做一团了。梅相爷有些中气不足的吩咐四个大汉退下。 这才打量起地上的两个人,却也是男的俊俏,女的妩媚,倒是般配。随柔声说了句:“起来回话吧。” 那两人怕是吓得不轻,只在地上跪着磕头。 梅相爷看了一眼张管家,那管家却是个有眼色的,快步过来,对两人一声轻喝道:“爷让起来,还不起来?”那两人听了立时哆嗦着站了起来。 梅香儒一看那男的长的一副斯文秀气的书生模样,心下鄙夷道: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偷个情还被人抓了现行,看这模样怕是早吓软了。 出乎意料的是,那书生却是个有担当的人。只见他又跪下,抬头望一眼相爷,然后低头说道:“爷,不关媚儿的事,她本不愿意,是我强迫她。”听他这么说那原本还在发抖的女人却也跪下,低首敛眉说道:“大人,不关他的事,是贱妾勾引他在先。”梅相儒看那媚儿,眼儿媚,腰儿软,身段风流,顾盼生情,说话间一双媚眼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衣衫头发有些凌乱,却更显得楚楚可怜,惹人万般怜爱。 梅相儒扑哧一声笑道:“你二人倒是郎有情妾有意啊!”他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吓得众人等却白了脸子。 连张管家也是一愣,爷这话什么意思?那本来还时不时偷觑他一眼的柳媚儿顿时花容失色。 梅香儒不曾想,自己一句话竞把个美人吓成这样,讪讪的笑道:“爷就成全你们吧!”又故做无奈的叹口气道:“爷这身板太弱又有病,一时也好不了,就是想要顾惜二位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又做悲戚状道“你们都是爷的人,互相照顾也是应该的。” 听得一边的管家、小凤都是一脑袋糊涂,相爷这是什么道理?自己的小妾勾引宠侍,还叫自己人互相照顾!梅落也被相爷的超常理论惊的张大嘴一时忘了合上。梅相爷丝毫未觉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只对张管家吩咐道:“你今天就帮他们把亲成了,从府上支一百两做爷的贺仪。成完亲就搬出府去吧!” 最后还不忘叮嘱两位新人:“成了亲,要好好过日子,也不负了爷一番心意,要是有什么困难,只管来找爷,爷也不能撒手不管了不是?” 两个人被拉去沉塘时,原以为必死无疑,这会相爷不但要给他们成亲,还送他们出府。这从地狱到天堂的大惊大喜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泰然处之的;至少面前这两位就不是。 两人这时已呆在当地,半晌没醒过神来。直到张管家一声:“还不谢谢爷!”两人才如大梦初醒般的跪下,磕头如捣蒜。 相爷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对杨聪移说了句:“能者多劳嘛!爷还得谢谢你替爷照顾媚儿呢!”让震惊在当场的一众人等,怀疑是不是相爷脑子也病的不好使了。 不过,更让他们吃惊的还在后面。相爷待二人出去之后,对张管家说道:“你去门客中找几个慈眉善目的,充当月老。把这府上彼此有情意,相互看上眼的不管是丫环、小厮、护卫、门客、管事还是农庄上的庄客,只要当事的男女双方自愿,只管给他们把亲结了。要是结亲的人多就集体办个喜宴。每对新人再封二十两银子做爷的贺礼。” 那张管家仍不胜迷惘的问道:“小的不明白,爷为何要这样做,不但放了那对奸夫淫妇。还要让他们成亲,岂不是便宜他们了?” 梅相爷听了这话,沉默片刻,厉声训斥到:“你好歹也是爷的内府管家,做事却恁般没脑子,你若是把他俩沉了塘,岂不是坐实了爷的这顶绿帽子,那柳媚儿又是侍郎送的,只怕没两天就传遍朝堂,你让爷的脸往哪搁?”停顿了一下又接道:“爷如今不但不追究,还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只要他俩和和美美的往人前一站,岂不成就爷一段成人之美,大人、雅量的佳话。”张管家如醍醐灌顶般的顿悟道:“大人高明。小的愚蠢,差点坏了爷的大事。请爷责罚。” 这下人动不动就自请责罚,看来这位相爷以前是很爱责罚下人了。 看着跪在地上有些惊惧的张管家,梅相爷转而和气的笑道:“以后做事多动动脑子,不要动不动就拿规矩说事。记住哄死人不偿命!” 张管家不怕死的又问道:“成亲是要三媒六聘的,一时那找这许多媒人?还要有父母之命才可。”相爷不禁恼怒的提高了声音;“狗奴才,爷刚教训过你,就又忘了,爷看你这总管莫不是与谁交好,私携上来的。没有媒人?这大媒爷做了!父母之命?这府上谁的父母能大过爷去!”梅相爷得意洋洋的看着被他噱得有些不知所措,一脸受教的张管家轻声说道:“你去把府上的身契都还给本人,从此就让他们都做了自由人吧!” 想想又说:“那些宠侍,小妾们有相好的就随他们去吧,爷这小身板,留着他们不定给爷挣多少顶绿帽子呢。” 因为相爷按排的事跳跃的太大,几件事几乎没什么关联。那张管家一时又猜不透相爷的用意,张了张嘴刚想要问明白,梅相爷已蹙起眉头,似已不想再和他说话。 十分不耐烦道:“爷让你做的事,你自按爷的吩咐去做,爷自有计较,爷累了,你去吧。”待他站起来告退时,相爷却又加了句:“那些成亲的可是要双方自愿,若让爷知道有强娶强嫁的,看爷不打断他的狗腿!”撂下这句狠话,也不管张管家吓成何样,就让小凤帮他把软垫取了,躺下闭目养神起来。 下午时分,李先生就和兰如心赶了回来,不为别得,因为离上次发作已快到十二个时辰了,也就是说,相爷的病随时有可能发作。 听了这话,梅相爷再也沉不下气来了,叫了所有的管家过来,把前面交待给张管家的事让他转达一遍。待张管家说完,退回去。 就见一个长相普通、平常,穿着一身平常的锦衣的中年文士样的人过来,朝梅香儒深深一揖道:“相爷的吩咐小的们谨记在心,这就下去按排,不知爷还有什么吩咐?” 梅香儒看了他一眼很随意的问道:“你在府上管什么?”那中年文士不卑不亢的答道:“回爷的话,小的在府上任总管一职,总领府上事务。” 梅香儒听了不禁一愣,这房内的十几个管事,不论胖瘦、黑白,个个看起来精明强干,气势风度各有不同,却也都能彰显相府管家的气度。 唯有这中年文士,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个门客呢。普通平常的看不出一点风彩。想他也算阅人无数,连小凤这个下人,他都能从他的眼神,举止上看出他非凡品。 这人凭什么做大总管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不知道他会做什么,却被别的鹦鹉称之为老板的那一只。相爷仔仔细细又把他上下打量了好几番。那人不但不惊不疑,任他盯着瞧。 最后也没瞧出个子丑寅卯来,梅相爷只好作罢,既然他是总管,那倒省事了,吩咐给他监督就行了。梅相爷向几位管家询问了一个普通百姓,一年能挣多少,一家人花费多少,一两银子值几贯,一两金子又值几两银子,相府还有多少银子,多少金子,就在大家不明所以茫然无以应对的时候,相爷却布置了一项让他们非常不可思异的任务。就是遣退相府的人:凡是自愿出府的人,给银子50两,年纪在45岁以上的给60两,相府自今日起各色人等只许放出去不许招进来,也就是说,相府的人遣出去后,相府再不招人了。相府的护卫每人给二根金条,值金子二十两,也就是银子二仟两。暗卫比照护卫给。所有相府签的卖身契,全部还给本人。 他还了解了,相府的夫人妾侍虽多,相爷确没有子嗣。那更好办了,宠侍、小妾、美人们也一视同仁,出府自愿,留府自由。那些不愿走的就还在相府,原来干什么就还干什么?任何人愿走绝不许留。对不愿出府的人,由李先生的铭德医学院每月做一次例行检查,有病也可以找李先生看,相府每月付给铭德医学院一仟两银子,另外再支给铭德医学院壹佰万两做筹建之资。 相爷吩咐完这些,让管家们,吃了饭连夜去做。给他们三天时间,相爷要他们报结果。最后相爷用一句:“谁若办不好,办不完,看爷不拿大棍打出府去。”结束了这次会议。 刚才看着相爷的笑脸,还觉得相爷变得亲切和煦了,没想才几句话就又爆出相爷那善变多疑,又爆燥易怒的本性来。几位管家颤抖着领命而去。 小凤对相爷这样子,早已见惯不惊了,原本相爷放了两个偷情的人,他还以为相爷变高尚了,没想到他听相爷给张管家的解释顿时明白了,自己是不能往好处想这恶人的。 果然,梅落刚夸相爷,心地善良,宽容大度,又像没中状元前的爷了,还喜笑颜开的说:“爷,都是夫人教坏了爷,想爷以前,风姿雅量、谨德慎行、文采风流。我就知道爷一定不会教梅落失望的。”一挨他说完,就听梅大人说道:“梅落,爷这样给下人提供些福利花不了几个钱,却能博取个贤德的好名声,花小钱赚大名何乐而不为呢!”梅落还想要说什么,后面的话却噎在嗓子里再也说不出来了。小凤不屑的在一边白他一眼。心想,谁让你没事拍相爷马屁? 那边相爷却没放过他,唤他和李先生,兰心如到了近前。就听相爷说:“小凤,爷身边伺候的人那么多,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不多。”小凤听了这话,以为相爷是要他也出府,脸上风平浪静的说道;“爷有何事,只管吩咐?”相爷盯着他道:“你也不是个做下人的料。”小凤听了仍就镇定的说:“小凤侍候不周,请相爷责罚就是。”相爷话题一转说道:“所以爷派你去协助李先生把铭德医学院办起来。这专业上的事李先生说了算,你要全力支持他。日常事务你负责。以后你就去任院长吧。”任他再怎么压制也无法把内心的波澜壮阔全部掩藏起来。两眼已是煜煜生辉起来。那明亮的颜色差点晃了相爷的眼。相爷却不给他发泄的机会,直接说了句:“你让如心教出批人,开些医馆专给人按摩,就说可通血活络,可治多种暗疾。按时辰收银子。爷能给的就是这壹佰万两,日后还要看你的了。李先生留在这。你和心如现在就去吧!” 一气说完这些,梅相爷就闭上眼静等第二次发作的到来,他之所以这么急的安排好一切后事,他是怕自己熬不过这一次,李先生是说没有生命危险,可他不确定自己还有毅力坚持下来。现在,他真得可以安心的离去了。 第二十七章 等待毒发 从傍晚时分,一直等到子夜,虽然梅相爷一直浑浑噩噩、半梦半醒,有一点确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毒没发作。 本来心里抽抽着有些紧张,又有些忐忑不安,害怕它哪一会不防备就发作了。无形中就有些紧张、烦燥起来。 李先生和一众下人也严阵以待,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走路也悄无声息,更没有一个人说话,彼此招呼,也只是一个眼神,一个手势。整个室内的气氛压抑的有些让人透不过气来。 从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仆人们也是个个提心吊胆,生怕那里出了差子。 到了子时,梅相爷又一次从短暂的睡眠中醒来时,看到下人们紧张的样子,他突然呵呵笑出了声,对李先生说:“你们一个一个看起来像孩子要去大考的父母,还没什么事就吓成这样。这病以后要经常发作,日子还怎么过呀!” 李先生顿悟道:“老朽是有些过分紧张了。”梅香儒心想,再这样下去,我就得盼着这毒快点发作了,要不心理上哪受得了。 梅相爷环视了一下,见众人仍是无法放松绷得太紧的弦,就把梅落叫过来,说道:“你给爷说说爷小时候的事,不管醒了,还是睡了,都不要停。” 梅落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梅相爷小时的事,他和梅相爷原是一个地方的人,不过他比梅相爷小,那些事多半也是听来的。别说,梅相爷小时还是个远近闻名的神童呢! 直到第二天清晨,梅落说的口干舌燥,把他的絮叨当催眠曲的梅相爷,却是神清气爽,难得的有精神。 让人打开窗,大概是旭日东升的缘故,窗外红霞满天,早晨微凉的空气让人精神振奋。 梅相爷吸了一口这清新的好像洗过一般的空气,脑细胞也活跃了起来。 叫过神情倦怠的李先生和口唇干裂、嗓子嘶哑的梅洛,体贴的说了句:“二位辛苦了,看样子一时半会不会发作,二位去吃点饭,休息会吧。”二人却还要坚持留下,被相爷硬撵了出去,只得告退。 相爷也开始吃他的早饭:一小碗白粥。 用完膳,梅香儒让人把他抬到院子里。到这世上希里糊涂的过了快一个月,除了上次到地牢去了一趟,都没怎么下过床,整天不是趴在床上,就是躺在床上。 全身就像老掉牙的设备,摸不得,碰不得。 他连院子都没细看过。不定哪会毒发了,人就过去了。 要是真回去了,他在这什么也没见,什么也不记得,就记得疼了,那多亏呀! 在花团锦簇,生机盎然的院子里,一轮喷薄而出的红日,满天的朝霞,霞光里一身白衣的梅香儒也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那不知是什么衣料做成的白衣,在霞光里闪着一层若隐若现的光芒。看在一边的仆人眼里,仿佛觉得相爷与那发出万丈光芒的红日、满天的霞光,浑然一体一般。 静静看着生机勃勃的红日,身材苗条,容貌秀丽的丫环,俊俏伶俐的小厮,威武雄健的护卫,开的娇艳芬芳的花朵,梅香儒仿佛也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一时竞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和不适。 当一轮红日终于升上了天空,梅香儒也收回视线,对一边守候的仆役们说了句:“爷到管家们那边去看看,事办得怎么样了?”仆人们轻诺一声,再不曾开口,四个轿夫抬着顶舒适的软轿,迈着轻快的步子,风一般的卷向管家们的执事房。 管家们的执事房在相府外院靠西边的一个大院子里,平时管家们在这安排处理各院的事务。下面的各执事也到这来给管家们汇报、请示各自承办的事。 这院子看起来不小,里面栽着高大的梧桐,茂密的梧桐树叶摇曳着,把整个院子遮挡在树荫下。 梅香儒到的时候,就见一排排穿戴整齐、衣甲鲜明的护院,悄然无声的站在院子里。 几位管家站在队列前,摆放的两张桌子后面,桌上摆着一只不大的木箱子和一本册子。 天气已有些微凉,轻风拂过人的脸宠,让人很舒适。 院子里的气氛确有些沉闷。几个管家沉着脸,护卫们也是一脸阴郁。 当轿夫、仆役们的脚步声打破这诡异、静谧的氛围时,面对院门的管家们首先看到了相爷的轿子。 几个人不待轿子停下,就快步迎了上来。 轿子终于在离桌子不远的地方停下来,两个随从支起了一把舒适的躺椅;小厮揭开了轿帘,一个壮汉从轿中抱出了看起来精神不错的相爷,轻轻放到躺椅上;两个丫环上前给相爷盖了一条薄毯子,又垫了软枕;等一切打理妥当,那个相府总管才上前给相爷见了礼。 相爷含笑说了句:“你们忙你们的,爷只是来看看。” 那总管有些犹豫的问道:“爷来得正好,护卫们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相府。爷看怎么办?” 相爷有些意外的“哦”了一声,问道:“那仆役有多少愿走的?” 总管答道:“仆役有563人愿意离开相府的,这里包括被铭德学院陆凤鸣院长拉走的。后期可能还有些人要走。”不知什么原因,说这话时,总管特意加重了陆凤鸣院长几个字。 相爷听了却没在意,反而颇感兴趣的问“陆院长拉走多少人?”提起陆院长,总管似有些情绪,答道:“陆院长拉走一百二十多号人,这些人原本是不打算走的,他连相府的大厨师都挖走了。” 梅相爷听了不禁笑出声来,“这个小凤还真是本事,爷没看错。” 看看有些酸溜溜的总管大人,相爷安抚道:“爷现在只能吃白粥,要大厨也没用,就让他拉走吧!小凤要的人只管放了去,遣散的银子一样发。”最后还加了句“除了爷,他要谁都行!” 总管又心疼的说:“爷,陆院长可是拉走不少干练的执事,连各府管家他也看上了三位,没请示爷,小的没敢放。” 看着总管那万年不惊的脸,此刻正心疼的抽抽着,梅香儒想像着小凤得意的笑脸,强忍住笑说道:“小凤就是要你这个大管家,爷也给了!”停了下又说道:“让他们把手上的事交待给别人,拿了银子就去吧。” 相爷没看总管那有些变色的脸,续而问道:“这里怎么回事?” 总管很快恢复了颜色,镇静的说:“回爷的话,护卫没人肯走。” 梅香儒沉吟了一下,说:“他们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汉子,跟着爷受苦了。”许是吸了凉气,梅相爷用手捂着嘴轻咳了几声,一旁的丫环过来用帕子给他擦了手,又拭了口唇,他才又轻声说:“金条先发给他们吧,走不走随他们意。留下的月俸照发。” 相爷的声音不高,院子里的护卫们却都是高手,个个听得清楚,原本阴郁的心情,不由得都有些亢奋。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物啊! 他们原是相爷招来的死士,都发过愿要誓死保卫相爷的,相爷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又让他们离府。相爷可以食言,他们却不敢违背誓约。 原本想着不走,都拿不上这金条了,眼看着给的金条却不能拿,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他们大多数家里生活条件都不好,若不是那样,谁会把儿子送到这里当死士。这金条对他们,他们的家人多重要啊!可以一下子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家人下半辈子再不用为吃穿发愁了。 现在相爷说:即使不走也发给他们,不能不说喜出望外。对他们这些在拿命换食的人来说,能有这么一大笔意外之财,真是再好不过了。因为他们也说不得自己那天就见了阎王,活着还有月银养家,死了家人没了依靠,生活都成问题。 梅香儒打量了下护卫们,见最前排站着八个凶悍的大汉,其中就有昨天见过的,押送那偷情的宠侍和小妾的四人。就不动声色的加了句:“走得就算了,留下的,给爷好好呆在府上,不要出去惹是生非。” 管家们得了令,开始有条不紊的发金条。 相爷又问总管道“仆役们的银子什么时候发?” 总管不慌不忙的应道:“昨儿个夜里就发完了,人也打发出去了,身契全还了,该办的手续,今儿个一早就派人去办了。到午时就该办完了。” 听了这话,相爷不由得又上上下下、下下上上的把这个总管大人好好打量了一番,依旧是那张沉稳、平常的脸。 梅相爷心中却生出无限感叹:真可谓真人不露相啊! 这昨天晚饭前布置的事,一晚上就办完了,办事效率够高啊!更难能可贵的是五百多人出府,他居然没听到一点动静。 再看看场上,几位管家,去府库领金条的,开封点数的,在名册上找名子,指点护卫签名的,发金条的,最后复核发验的,几个人分工明确、井井有条,护卫们一排排按序上去。整个过程听不到一点嘈杂声,即又老练又干脆利索。 相爷紧紧盯着总管看了许久,把总管盯得有些不自在了,才似笑非笑的问道:“爷忘了总管是哪里人了,到府上有多久?” 总管恭敬的答道:“小的牛有宝,畅州人氏,龙佑元年进得相府,现在已有五年了。” 梅相爷听了,“哦”一声,心想牛有宝不就是牛黄吗?他爹给他起的这名子可真够逗得了,嘴上却说道:“小凤走了,你还担着总管一职,没事的时候就在爷跟前听用吧!” 大总管牛有宝听了有些许意外,不过还是波澜不惊的点头应下了。 梅相爷正想吩咐下人抬他回去。就见站在队伍中间的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几个健步走到队列之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的叩了三个响头,粗门大嗓的问道:“相爷,小的斗胆问您,这受罚的兄弟能不能领金条?” 梅相爷被这突来的一问弄得一愣,旁边的总管赶紧过来解释道:“前一阵,爷在外受伤了,按例所有跟去的护卫都要受罚,其中一个是这人的兄弟,这孩子直性子,相爷莫要计较他。” 梅相爷轻声问了句:“是我被雷击了那次吗?” 站在护卫队列前的护卫总管,快步跑过来跪下回禀道:“是,爷那次受伤是小的们护卫不周,让爷受伤,理应受罚。这小子平时也是忠厚老实的,就是脾气直些,有些孟浪,小的一定严家管教。” 相爷微微一笑道:“爷就喜欢这直性子,爷心眼子多,哪得留到朝堂上用。爷可没你们这身子骨,回到府上再跟着斗心眼,还不得把爷累趴下了。” 那虎头虎脑的黑小子听了这话,原本紧绷的脸,一下子笑逐颜开了,只知道望着相爷英俊、帅气的脸嘿嘿傻笑。下面的护卫听了这话脸上也带出了笑意。他们都是武夫,个个豪爽有余,心机不足,爷这句话,一下让他们宽心了,有些紧张的气氛一下轻松了起来。 相爷又用低哑、好听的男中音说道:“受罚的护卫每人再多给一根,算爷给的汤药费;就是现在已离开相府的护卫能找到的,也一样发给。那些受伤身残的加倍。” 相爷说发给金条时,他们还只是惊喜和意外,这句话却一下让他们感动莫名。爷连走了的和受罚、伤残的兄弟都没有忘记。那些人多半再也为爷做不了什么了,这些没有利用价值的人,爷还惦着他们,让他们怎能不感动?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湿鞋,不过是早晚而已。那些兄弟的今天,不过是他们的明天罢了。 相爷并没注意到,自己的一句话让这里许多的彪形大汉眼圈泛了红,竟然还在那里反省道:“爷的病发作起来,情绪常常不能控制,有时难免爆燥些,那原不是爷的本意,却是连累各位跟着受苦了。”又看着护卫总管一眼,问道:“平时给大伙打板子的都是谁?”护卫总管被相爷这云山雾罩的一句问给弄糊涂了,迟疑着答道:“平时执罚的就是爷的八大罗汉啊!”相爷拧了下眉头,还是没明白他的八大罗汉是哪几位,干脆说了句:“八大罗汉过来,爷有话吩咐。”一句话才落地,就见站在最前面的那八个凶神恶煞般的汉子,噔噔噔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走过来,震耳欲聋的唱了声诺,吓得相爷没来由的一哆嗦。 相爷很快镇定下来,肃清的声音说道:“爷以后让你们打板子,你们留着些力气,莫要让爷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这八个粗汉,心思倒灵巧,一下就明白了相爷的意思,异口同声的答道:“遵爷吩咐,小的们以后执罚一定高举轻下,保证做到声响疼小。” 原来还对他们存有芥蒂的相爷也被逗笑了。 轻说了句:“你们都给爷记着,不许出去为非作歹、横行霸道给相府抹黑,坏了爷的名声。” 在声震云宵的一声“诺”中,相爷坐着他华丽的软轿旖旎而去。 一群大汉望着相爷远去的轿子还在唏嘘感叹,相爷身边的一个小厮又带着相爷的最新指示又杀了回来。 那小厮大声说道:“爷让各位有看上的妞,就大胆去追,脸皮厚点,胆子大点,死缠烂打、死乞白赖、下跪哀求都可以就是不能强迫人家。”说到这,小厮早已忍俊不禁,脸涨得通红,又喊了句“爷说,府里男多女少,成过亲的就别凑热闹了,回家哄好、伺候好自己的媳妇。”喊完也不管众人听明白没有,拔腿就奔院外而去。只留给众人一个抖动着双肩的背影。 第二十八章 安排后事 梅香儒回去的时候就感到浑身上下不舒服,也说不上哪难受。 再趴到床上,没两分钟胸骨就疼;躺着就腰疼,断了一样的难忍;侧躺,压在身下的那侧胳膊和腿又麻木、酸涨;总之是怎么着都难受。 丫环、小厮们不停的给他翻着身。他这会连一个字都懒得说了,因为胸腔里生疼,感觉空气被挤压干净了,上不来气。每吸口气,就撕的肺叶裂了般的疼。 李先生被叫来的时候,梅香儒全身早被汗浸透了。仆役们却没办法给他换衣裳,因为一碰到他,相爷就浑身一颤,抖得跟筛糠般,仆役们吓得面如土色,哪还下得了手。倒是有人拿着汗巾子不断给他擦着额头上滚珠般落下来得汗。 李先生见他这般情景也吓了一跳,看样子并不像是毒发。是病情又变复杂了? 摸了脉,又问了一边的小厮,方知早晨相爷出去过。 大总管这会也过来了,看到相爷一下子变得这么虚弱不堪,也是心下一步一惊,问道:“相爷,早晨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这会病的这么重?” 李先生已镇定下来,见他担心、焦虑的样子,就轻声解释道:“相爷没大碍,只是受了凉,他这身子受不得一点风寒。” 梅落也得了信,飞奔过来。白皙的脸已挣的通红,他紧张地环视一下周围,低声怨道:“真是的,这才多大会没瞧见,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李先生让他俩盯着,自己去煎药,没多大会,就端了一大碗黑黢黢的药汤来。 梅香儒这次是难受的紧,见了药像是见了救命稻草般,就着碗大口大口的吞咽着。李先生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已喝下一小半去,确实喝得太急,呛着了,止不住的咳起来。震得胸疼不说,药也全吐出来了。在场的人,都一脸担心的看着他。 李先生又是抚背,又是扎针的,总算帮他止住了。然后细细喝下那碗温热的药,擦了身子,换了衣裳,梅相爷早已全身疲软。趴在那里,又开始头疼,那疼随着头上血管的跳动,一下、一下就像针刺在血管上一般。 又支了梅落过来,帮他回忆过去的美好生活。这梅落平时说话还是抑扬顿挫,倒不乏激情,可一让他说事的时候,那声音就平静的像水面一样,没有一点波折,声音平淡就算了,还喜欢拖腔,说得又慢,和前世教他政经的老太有得一拼,催眠效果奇佳。 果然,梅落开讲不到一刻,不知是药起效了,还是梅落催眠有方,或者二者兼而有之,反正是梅相爷终于拧着眉头睡着了。 到了傍晚时分,梅相爷在喝下今天的第三碗李先生配的黑药汤后,咂了咂嘴道:“这次的药跟上两次的怎么不一样,又麻又涩。” 李先生大喜道:“相爷,都能喝出这药味了,看来是好了。”相爷没明白,探询的看了他一眼。李先生解释道:“今天喝的全是一方药,先前定是爷病重,口舌没有味觉了,才没喝出药味来。” 梅香儒也是一喜,缓缓道:“怪不得这会觉得身子也轻了,精神也好了。”又用了一小碗白粥。梅相爷终于觉得身上又来了些力气,就放了李先生和梅落去休息,由大总管和一堆下人陪着他。 李先生和梅落还想蘑菇着留下,相爷却说道:“去吧,养足了精神,爷不定哪会发作了,还全指着你们俩呢,这会累坏了,到时哪有劲头。”李先生又叮嘱一番,两人才悻悻的下去了。 待两人走出门去,梅香儒吩咐丫环给大管家倒杯茶来,把下人都支出去,才拍拍自己的床头道:“来,坐过来,咱俩个好说些私话。” 大管家牛有宝一下没明白相爷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相爷是有什么话要说,忙醒过神来,搬了个小墩坐在相爷的床前。那张大众脸上,一双眼依旧平静的望着相爷,并没有因为相爷的突然亲近,而表现出任何的受宠若惊来。 梅香儒推了推他的手,道:“去把那茶端来。” 尽管相爷的吩咐让他莫明其妙,他还是依言端过那杯茶,相爷努努嘴示意他坐下,轻声道:“你把茶喝了。” 大总管依言喝尽了茶,忍住心中的好奇,却看相爷到底要做什么? 相爷看着那杯茶,说道:“你把茶杯扣在手心上。” 这次大管家已是在强忍令他心痒的好奇,不动声色地窥视着床上躺着的梅相爷。 梅相爷这时却强撑了身子坐了起来,也不让他扶。伸出右手道:“身上装钱没有,给个铜板。” 大总管牛有宝左手举着扣着的茶杯,右手从长衫中摸出一个磨的铮亮的铜板递给相爷。 相爷转身面向他,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那铜板在茶杯底上轻轻一磕,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相爷抬着头,一脸的祥和,直视着他的双眼,缓缓说道:“你拿起杯子……看看你的手心……” 当大总管拿起茶杯后,立即被自己看到的,震惊了,不,应该说是震撼…… 因为,他看到他刚才递给相爷的那个铜板正闪烁着金属的光泽,静静的躺在自己的手心里。 他不确定的把茶杯举起来,对着光仔细的看了又看。再撮起左手手心上的那个铜板,直到铜板硌疼了他的手。 他有个习惯:就是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手里会拿上一个铜板不停的摸索。手上的这枚已被他摸的字迹有些模糊了,所以他很肯定,手心里的这个,绝对是他刚掏给相爷的那个。手上还有茶杯留下的水痕。 大总管心里打了一个冷战,不由自主的迎上相爷笑意盈盈的目光。好半天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是在嘴里嚅嗫了一句:“小的愚蠢,还请相爷释疑。” 看着大总管那万年不变的脸,瞬息之间充满了惊叹、震撼、意外……等等诸多表情,那变化之快堪比川剧中的变脸。梅相爷心中止不住得意洋洋的想,爷这不过是前世在孤儿院晚会上的一个小把戏而已,就让你惊心动魄成这样,爷要拿出些手段,你还不定成什么样呢?就这,也敢成天给爷摆你的白板脸…… 梅相爷收起眼里的嘲弄,望着已有些迷失了理智的大总管,恍然如梦的样子。摆出一副冷峻的神情,用清冷的声音说道:“爷被雷击的时候,你们嘴上不说,心里一定猜测,是爷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吧!” 用眼神制止了想辩解的牛有宝,接着说道:“爷投胎到这世上,忘记了自己的前世和来生,为了名、利二字和这芸芸众生一般,蝇蝇苟苟的奔忙、算计。那天雷公接了爷去,让爷看清了一切。爷想起了自己的前尘往事,却忘了这一世做的事。听梅落说,爷以前是胡作妄为了些;这世上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必定要报。连爷也要为自己的作为,承受上天的责罚,所以爷现在受这不世之苦。唉……爷啥时死了,也就解脱了;也就回去逍遥自在了。到那时,爷这臭皮囊,你们管也可,不管也可。” 喘息了几下,直视着已呆住的大管家,继续道:“爷今天给你说这些,爷是怕爷走了,难免人去茶凉,爷这若大的家财,眼红的人必定多,爷没有亲人,你们就算是爷的亲人了。你们拿些小钱走,人多又四散而去,大头在,必定不会穷追你们那点小钱。若是把钱都分了,必招人惦记,只怕到时一分钱拿不上,反搭了性命。” 大管家也是个明白人,听了相爷的话,心里自然知道其中厉害,颤着声应道:“爷,小的记下了。”神情已是激动万分。 相爷摆了下手道:“爷把这相府的人就托给你了,你尽力就好,不必强求。命中该有逃不过。记着今天的事,不可以告诉任何人,泄露天机必遭天遣。爷若回去和你们就是两个世界了,爷也帮不了你们,一切还靠自己。” 大管家闻言,已石化在那里。此时此刻,心下一片凄凉,看着白衣飘飘,英姿不减,犹如天神的相爷,心里竟生出浓浓的依恋和信赖。那“崇敬”的眼神,简直无法抑制。整个人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 历来谨慎的他对这个脾气有些爆燥、残虐的相爷,一直有些隔阂,不曾直正心服过,直到这几天,对相爷的作为又有了新的感触。 想着相爷刚说的话,分明就是在安排后事。他低着头,神情黯淡,语气很是无力的道:“相爷,小的知道爷受的苦,就是舍不得爷走啊……” 一切安排妥当,相府这个大包袱也甩给了这位牛有宝同志,梅相爷心里乐天了花。笑呵呵的说道:“爷也不一定现在就能走得了,爷就是让你提前有个准备,别事情突然临头,乱了章程。” 听了这话,牛大总管心里当下释然。再也顾不得装深沉,自己胡乱的一跪,急急忙忙的说道:“相爷千万保重啊!” 梅相爷察言观色一番,越瞧他越觉得有意思,心里都快乐翻了,这白板脸,今天可真是变化丰富多彩。却装作面无表情,然后吩咐道:“你下去吧,我累了。”说完再也懒得看牛大总管一眼。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牛大总管一时难以消化,只低下头说了句:“小的回去了。爷有吩咐随时传我。” 第二十九章 度日如年 牛大总管果然是个做事细致周全的人,被相爷刺激成那样,出门还不忘让下人进来伺候。梅相爷对自己的英明抉择,不禁又肯定了几分,心中自是一番得意。 梅香儒让小厮把床上的帐子,掀高一些,望着窗外已是金黄的梧桐树叶。不时有几片树叶蝴蝶般的翩然飞落,梅相儒的眼神已变得冷落、空洞,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梅香儒对自己用这下三烂的手法,赢取别人的信赖和尊敬很是无奈,事急从权,对此他也没得选。 虽然说他对自己的人格魅力很有信心,他相信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一定能够赢得他们的敬重和信任。现在不一样,如果他什么也不做,只是吩咐下去,只怕大总管会心不在焉的敷衍他。 可他本能的感觉,自己突然精神变好,不过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而已。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倒真不怕死,与其这样受折磨,还不如死了痛快些。但他怕死了真的入地狱,那岂不是噩梦成真! 他又仔细回想救淳香那天的情景,那极有可能是他自己本身就身上痛,小凤又在一边说话,而他一直睡得很轻,基本上是半梦半醒之间,所以才会做那样的噩梦,再说现在人也都算是救了。就是没安置妥当的,有了今天这一出,大总管会成为他一个强有力的助手,帮他完成一切。 他刚才在大总管面前的精神抖擞与现在的神情涣散、萎靡不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现在连精神都无法集中了。自己也觉得刚才不过是强弩之末,烟花盛开的刹那而已,现在静候巨毒发作,等待死神到来。 夜幕悄悄来临,梅相爷脸色看上去有些灰白,心里想着,或许明天,或许后天他就有可能离开这里到另一个未知的世界去。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和不舍。这世界带给他的是无尽的痛苦。 唉,这或许就是上天给他的处罚,处罚他当初不知惜福,享尽了他一生的幸福和快乐。所以才派他来这个鬼地方惩罚他。 梅相爷忽然淡淡的说了句:“去把梅落叫来。”那叫有福的小厮原本正在偷窥相爷,乍一听到相爷说话,吓得手脚一抖。脸色也有些发白,赶紧打起精神,眼睛紧紧的盯着脚下,应了声“是”。 和梅落一起来的,还有牛大管家。他一进来,站在床边,也不顾及尊卑,两眼眨都不眨的盯着相爷的一举一动,生怕漏过一个细节。身体也处于一种紧张状态,但相爷愣是从他进来,就没往他身上看一眼。 相爷轻声的吩咐梅落,继续给他回忆往事。梅落一听这话,再没先前的兴味盎然了。因为,他说的嗓子都哑了,几近失声,相爷却时睡时醒,没一点专注听讲的意思。 没办法,谁让他是爷呢,既然他让说了,他只得开讲,不知什么原因,讲了一个时辰,梅相儒还没有一点睡意,梅落的嗓音已变得粗嘎难听。 梅落看着一边从进来就用“专注深情”的眼神盯着相爷的大总管,心里打起了主意,就听他对相爷说:“爷,我这嗓子哑了,没得你听着难受,不如让总管给你讲讲府里的事?” 梅相儒闻言应了声好,目光始终盯着相爷的牛总管竟没从这话里听出阴谋的味道。 漫漫长夜,无心睡眠的宰相大人半眯着眼,听牛大管家轻声细语的给他摆相府的龙门阵。 直到清晨,天色微明,相爷终于疲倦的闭上眼,打起了盹。 太阳刚刚升起,相爷就醒了,他身上的毒在这一刻发作了。 他烦躁不安,那催人心志的痒,又开始折磨他了,浑身的血液也开始沸腾起来,仿佛喧嚣着要冲出体外。随着血液的流转,那痒,也一点点逐渐加深。他再也不能忍受,不停的抓挠自己的脖颈和胸口,瞬时就挖出几条血淋淋的指印。那痒,却躲在深处,循环往复,无论如何也挠不到。 李先生只好让人抓牢他的双手。其他也无能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相爷受苦。 汗已浸湿了他的头发、衣服,浑身黏腻的感觉更是让他不舒服。 梅香儒大喊着:“水……冰水……快,把我泡在冰水里” 李先生才恍然想起小凤说的寒玉池,如果他没记错,那里还应该有个温玉池,当初相爷也是为了治病才弄回来的,不如就去试试吧,有疗效更好,没效果就当相爷去泡温泉了! 招呼仆役们,抬起相爷直奔沐槿苑。 沐槿苑的执事郑申君早得了信,带着两个小童站在院门外候着了。 沐槿苑内一座高大的二层殿堂,屋脊上的琉璃瓦在晨光中闪着耀眼的光芒。整个大殿古朴、庄严而又气势辉弘。 围墙四周种的全是木槿,院内的花池子里种的则是栀子花,院内正中有一眼泉,泉水的水面上烟雾袅袅,空气里有着让人舒服的栀子花的味道。 那泉水顺着一个石头上凿就的小渠,流进大殿。 轿子早已停下,一个大汉抱了面容扭曲的相爷下了轿,在郑申君的带领下,快步到了大殿。 在宽大的殿堂中央,两个一丈见方的椭圆形水池,排出一个大大的太极图。水池上漂浮着依稀可见的白雾。 小池右侧支着一个高大的花开富贵的描金屏风。屏风后是一张软床。相爷已被放在软床上,二个丫环过来给他脱了外服,仅留下内衣。不等大汉上前,郑申君已抱了梅香儒朝水池走去。 到了池边,两个小童上前,帮他把梅相爷轻轻放在池中,方一松手,那梅相爷就像面条一样软了下去。 郑申君来不及脱下外服就跳到水池中,一把揽起梅香儒。 冰冷的水一刺激,梅香儒轻轻打了个寒战,身上却一下舒服了不少,至少不再痒的难受了。那快沸腾的血液仿佛也被冷却了一般,不再烧的浑身燥热难忍。只是全身使不出丝毫的力气。像是被抽了筋骨般的绵软。眼睛也有些酸涩,眼皮沉得抬不起来。他只好眯了眼,无力的垂下两只手臂,像玩偶般任人摆布。 郑申君抱紧怀中的梅香儒,不让他跌下去,怀中的人儿轻轻一颤,他知道他并没有完全昏迷。 虽然有郑执事扶着大人,而且大人也安静下来了,李先生还是不放心的走到池边。想探看一下大人的情况。 他刚走到池边,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他大吃一惊,慌忙蹲下身,去用手试了下水温,手刚触到水面,脸已是变的煞白,焦急的斥责道:“你怎么把相爷放到这寒池了,相爷根受不得风寒。” 那郑申君却是不以为然,声音平静如水,说道:“相爷这毒就是要在这寒池泡够了才能好,先前是他受不了这苦,加之你又有办法暂时控制住毒不发作,所以才放着这寒池没用。现在你也控制不了毒发作,还要阻止他用寒池解毒吗。” 他这话说得很是无礼,李先生听了却不以为意,反大喜道:“郑执事,你是说这寒池可解相爷身上的毒?可他身上中了两种完全不同的毒,这要解了一种另一种没了阻制,反而会让他深受其害。” 郑申君扬眉说道:“这寒池可解百毒,当初相爷也是为了他这身上的毒,才非把这两个池子移来。只是这寒池太冷,他那会嫌冰冷刺骨,不能忍受才放弃治疗,改让你给他换血的。” 李先生简直不敢置信道:“你是说这寒池会把两种毒都解了。” 郑申君对回答他的问题已是毫无兴趣,不耐烦道:“是。” 这太多的意外和惊喜让李先生还不能确定这好事会从天而降,再次确认道:“你能肯定吗?” 郑申君被他唠叨的不胜其烦,翻他一眼说道:“这玉池是我家献给相爷的,你要不信,现在就把相爷弄去换血。”说着就要抱着相爷上来。李先生被他挤兑的老脸都红了,唯喏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看看郑申君和相爷又说道:“要是还有血给相爷换,何至于到今天这步,让相爷受这般罪。” 大总管看看相爷,这会被郑执事挟在腋下,头耷拉着,脸色有些白,微闭着双目却是神情安定。就上前劝道:“既然郑执事说这寒池能解毒,看相爷的情况也似好些了,不如就让相爷试试吧。” 李先生被郑申君说的很是狼狈,那两个小童见他如此窝囊,看他的目光也满是鄙夷,李先生却满不在乎的整了整衣衫,回头站在一边。 梅香儒从进池子没多久,就开始犯迷糊。两人的话他一句也没听清。直到两个时辰后,他才清醒过来。 睁开惺忪的眼,终于看清楚自己是被人夹在臂下泡在池中的。 拉了拉郑申君的衣角,说了句:“爷想回去躺会儿。” 沉思中的郑申君,一下醒过神来说了句:“好”。仍就夹着他的腰,轻轻一跃,跳到池边。 那大汉过来接了相爷,快速把他抱到屏风后,李先生和总管也跟了过来。 丫环给他脱了湿衣服,拿过一块干帕子给他擦身上的水,让所有人意外和震惊的是:一向和相爷不是太过亲近的大总管竞拿着帕子给相爷擦脚。 把两个丫环惊的手足无措,原本熟练的动作也变的慌乱起来。不管他本意如何,旁观者一定能看出来,他这纯属是忙中添乱。李先生也一脸错愕的看着大总管说不出话来。 梅相爷还是眯着眼,意识不清的任人折腾,他要是知道这么大一帮人参观他换衣服的话,还不得抓狂。 郑申君带着小童把相爷送到院门外,站在软轿边,目光却迷离的看着远方,漫声说了句:“下午再来泡两个时辰。”不待众人反映已转身回去。 李先生却朝他的背影,躬身一揖,诚挚的说道:“老朽孤陋寡闻,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回到卧房,把梅相爷放在那青玉床上,他却哼哼着说太硬了,不肯再躺在上面。 大总管说了句:“相爷,那还回正房歇息吧!”跟着又解释了句:“相爷原就在正房歇息的,背上受伤后,李先生才让你到这东厢房来的。” 小厮、丫环们在大总管的指挥下,又是一阵忙乱,把他抬到与这间相连的一间更大的卧室中,服侍他躺到那张五彩奢华、铺锦堆绣的松软大床上,才算消停了。 大管家又给他传上来一碗白粥,他确实饿了,就着丫环的手,几下喝完,又舔了舔嘴。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脸道:“再来一碗。”李先生却急急的止住他“大人不可食太饱,不但会把吃下的饭吐出来,还会引发胃部的不适。”梅相爷听了,只好作罢。 第三十章 做媒 饿着肚子的梅香儒,自然是无心睡眠了。 环顾这间正卧,宽敞的房间,装饰很少,只在四壁挂着十来副一个英俊男人的功笔细描画像;仔细端详,那些画上画的是同一个人的不同神态,有的慵懒散漫,有的讥宵冷漠,有的愠怒……不一而足,但不管什么表情,脸上始终带着些倨傲的神情。 这是谁?难道是她附身前,这梅相爷的相好?男宠?偶像?一下引发了他的八褂情结,小心的问了梅落一句:“爷不记得这是谁画的了?” 梅落一向粗心,又快言快语,丝毫不怀疑有他,只说道:“爷,这是门客吴冕子给您画的像啊!” 梅相儒听了,心中哀叹道:这家伙可真够自恋的了。想想现在无事,闲着也是闲着,还是多了解下这家伙的过去,免得走不了时,自己毫无准备,弄得手忙脚乱。 古人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她秦召儿一向是个谋定而后动的人,哪会把自己陷入被动局面里呢。 想到这,不禁微笑着看向梅落,梅落福至心灵,一下子猜到他的用意,竟是先开口道:“爷睡不着,不如让大总管给您说说咱府上的事吧,也是个乐子。” 梅香儒听梅落那有些嘶哑的声音,也不为难他,就冲牛大总管说了句:“好,那你说说吧。” 大总管对此却是甘之若饴,用温润、清和的声音娓娓道来,如涓涓细流一般。居然把梅香儒欺男霸女,夺人钱财,欺下媚上也说的如家常般平和如常。梅相爷不禁在心中又佩服他几分。 梅相爷自此,每日早晚至少去泡四个时辰的冷水浴,自不用提。 那毒发作确频繁起来。以前隔两日才发作,现在是每日一发作,而且一种毒在另一种毒发作完后,不足六个时辰也会发作。 不过泡在寒池里,那痒和那痛倒是真没有那么让人难忍了。头不再疼,只是头晕经常发作,真是难受极了。泡在冰冷刺骨的寒池中,甚至已经不怎么觉得饿了。而且,泡不了一会,他就会晕晕乎乎,大脑一片空白,进入一种无知无觉的状态。梅香儒喜欢上了泡在寒池,进入一种他称之为假死的状态中。然后再被放在温玉池中,慢慢复苏,身体回复生命状态。有时泡的时间太长,直到皮肤都泡出皱来,他才肯回去躺下。每次仆役们看着郑申君把相爷夹在腋下。而相爷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被挟持的人,心中都不免怀疑,这是那个暴躁易怒,又极重尊卑的相爷吗? 不知这太极一样的两个池子,是否真有治疗的功效,反正在他泡了一个多月后,虽然发作依旧频繁,身上仍旧时有疼痛,身体情况却是明显好转,比以前有精神,睡眠的时间比以前长了,手脚也可以自由活动了,只是依旧没什么力气。 看到梅相儒逐渐有好转的趋势,最高兴的莫过于李先生了。那时常发自内心的笑容洋溢在他那像极精灵的脸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梅香儒一看他这样,不禁想他要是生个儿子会是什么样,是一个小精灵吗?也一下想起,他有安排人做月老,解决相府的孤男寡女过多的问题,也不知情况怎么样了?怎么没听人回报呢?自己这些天昏天黑地的,把这事都给忘了,还有铭德学院也不知怎么样了? 笑着望了一眼李先生,却对大管家问道:“不知道爷先前安排成亲的事,办得怎样了?” 大管家一听这话,就嘿嘿嘿笑了起来,说:“相府这一个多月成亲的,说亲的别提多热闹了。相府原来招的下人,都是千挑万选了来的,这一说可以成亲,有在府里看上眼得,也有府外家里人给提亲的,络绎不绝。相爷让门客做月老,现在咱府上光月老就有二十多个,还忙不过来呢。” 说到这里,背过身去,强喘几口气,方又说道:“这月老也有动了凡心的,居然有二个也要成亲。就是没人敢给他们做月老。” 梅相儒好奇的问道:“为什么啊?” 大管家又恢复了平静,正色的说道:“一个是给相爷画过像的吴冕子,他看上爷的三姨娘胡苗儿;另一个叫王正祈,他到爷这有三年了,即没拜见过爷,也没给爷出过一个主意。这次听了爷的吩咐,却主动去做月老不说,还一下就看上了爷那天香国色的六姨娘,怕是他们早就打了主意,门客们怕爷事后怪罪,是以没人敢给他们做月老。” 梅香儒略一沉吟道:“爷也觉得蹊跷,不过爷即说了,那就得算话。你去给他们当月老,男娶女嫁,爷也落得清静。” 大管家应了声,却又回禀道:“成亲的虽多,丫环、小厮还有三三两两剩下的。那六百多个护卫,据说得了爷的密法,个个抱得美人归。” 梅相儒也吃惊的“哦”了一声,随想起让小厮传的话,讪笑道:“他们倒是听话。” 梅相爷忽然用目光上下打量起李慕道来,直到看得李先生有些发毛,才问管家:“李先生可有找到可心的人?” 大总管小声道:“李先生倒还未曾找到可心的人成亲。” 相爷听了,看着在房中伺候的四个如花似玉的大丫头,意味深长的说:“唉,府里这么多丫头,为什么就没有一个慧眼识珠的呢?”说完又不无惋惜的叹道:“李先生也是一代医学大才,是爷要重用的人啊!怎么就没人识得这金镶玉呢?” 那四个丫头有三个羞红了脸,低下头去。只有一个杏眼,圆脸的,微侧了头,瞥一眼李先生,冲相爷脆生生的问道:“谁看上李先生都能嫁给他吗?” 相爷一听有门,不禁狂喜道:“当然,你若看上先生,本相爷亲自保媒,成亲后,爷保证李生对你是俯首贴耳,绝对的‘三从四得’”。 另一个丫头不解道:“男人还有‘三从四得’?” 相爷得意道:“那是当然,‘三从,是夫人的话要听从……四得,夫人出门要等得……”说完冲那圆脸杏眼的丫头道:“怎么样?想好了没有?” 那丫头却低了头,有些沮丧的说:“奴卑身份卑微,哪里能做夫人!” 梅香儒不以为然道:“爷府上的丫头,个顶个的好,爷都疼到心里去的,哪个敢给爷娶回去做小,看爷不收拾他。”说完,故做威严的端起相爷的架势,对大总管吩咐道:“爷府上嫁的娶的都必是夫人,敢到爷府上找妾的,着爷的八大罗汉,亲自伺候他,给爷乱棍打出府去。”还特意的把八大罗汉咬重了声。听得管家一哆嗦,心想,爷那八大罗汉伺候过的人,还能娶妾吗?活着得都没几个! 那四个丫头却大喜道:“爷,是真的吗?” 相爷故意板了脸道:“爷说过假得吗?” 那四个丫头喜不自胜,其中一个跳起来说道:“我要快点告诉墨菊,这下她不用担心去做小了。” 相爷沉声道:“怎么?还有人敢逼你们去做小吗?” 那丫头道:“墨菊不是她家大娘亲生的,原把她卖入相府,现在听说相府的丫环可以嫁娶,就又逼着他,嫁到张财主家去做小,那张财主年纪一大把不说,大夫人又是个厉害的主,墨菊不肯,正闹得寻死觅活的。有爷这句话,可就不怕了。”李先生听了年纪一大把这话,被说中要害,老脸不禁一红。 相爷话未听完,脸上已带了怒气,看着大管家的眼神也凌厉起来,责问道:“爷不是让嫁娶但凭本人自愿的吗?” 大管家脸上不带丝毫畏惧,平静的答道:“小的们谨尊相爷吩咐办事,成亲前一再确认男女双方确系自愿,那墨菊家虽然私下闹得厉害,却没有敢到管事这里提,是以小的们也不好插手管。” 那圆脸的丫头听到这,也笑着给相爷解释道:“爷可是错怪大管家了,咱府的管事、月老可是为奴婢们撑腰呢,那些个成亲的,但凡有不愿意的,只要说一声,管事们都会劝回去呢。” 相爷这才松了口气道:“看来是我错怪大总管了。牛先生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大管家依旧平和的说道:“相爷提醒的是,小的一会传下去,莫要弄出些怨偶来,枉费了大人的一片美意。” 相爷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确实如此,莫要把好事做成坏事。”说完笑意盈盈的对几个丫头说道:“还不快些恭喜李夫人!” 那三个听了,嬉闹着上来给杏眼圆脸的俏丫头贺喜道:“恭喜烟翠姐姐,嫁得如意郎君!”“恭喜烟翠姐姐嫁得‘三从四得’的李先生!”那最后一个最是害羞,只是小声说了句恭喜,那前两个丫头已是兀自笑的直不起腰来。烟翠确是大大方方的受了。 梅香儒看了,不禁暗自高兴,这烟翠还真是符合自己给李先生娶妻的标准,果然是个泼辣,利落的主。又是老夫少妻,李先生以后怕是被这小丫头吃得死死的! 心下正得意间,看到正在给他按头的兰心如依旧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嘿嘿,坏笑两声,故做严肃的对烟翠说:“你现在也算是如心的师娘了,如心的终身大事,爷就交给你了。” 那烟翠,还真是泼辣,看一眼如心,又瞅一眼那个最腼腆的丫头道:“爷,这可不就有现成的人,我们如花,人巧,性子又好,配他刚合适。” 梅香儒望着那个叫如花的小丫头,问道:“你可愿意嫁?”那小丫头偷瞄一眼如心,脸已是红的滴血,低下头,却不言不语。 梅香儒看她那表情,八成是愿意的,见她不说话,故意调侃道:“哎呀!烟翠,看来如花是瞧不上如心,莫不是嫌如心年纪太大?是噢!如心你今年多大了?得给你找个年龄相当的,要不让人说你老牛吃嫩草。” 那烟翠看相爷一眼,见相爷给她眨眨眼,也故意起哄道:“是啊!看样子兰先生是大了点噢!”见一边的李慕道听了这话有些不自在,又接口道:“奴婢喜欢年纪大点的,知道心疼人,不受气,如花妹妹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那兰心如倒是一本正经的给相爷回了句:“小的今年虚岁三十有八了。” 那小丫头低声说了句:“爷,奴婢没嫌先生年纪大。” 梅相爷又故做恍然大悟状,说道:“那你是嫌他品貌配不上你。” 那丫环急了,说了句:“哎呀!爷,都不是啦。”皱紧眉头,憋红了脸,终于说了句:“还不知道兰先生能不能看上奴婢呢?” 旁边两个丫头笑道:“如花从上次兰先生给他瞧过病后,就天天惦记着他呢,自从相爷说府里的人可以自愿嫁娶,她就天天担心着,兰先生莫要娶了别人。这下可好了。” 梅香儒心道:刚瞧她们四个神情,就觉得有猫腻,就说吗,烟翠谁不指偏指她。嘴上却故意逗趣道:“年龄差距是大了点啊!说不定心如喜欢年纪大点,持重稳当的。” 那个如花一下子白了脸,很是担忧的看着心如。 心如手里忙着,嘴上依旧不紧不忙的说道:“爷,心如就喜欢如花这样手巧心灵的女子。” 梅香儒心里愤愤不平的想:记得刚来时,心如还动不动就诚慌诚恐的跟爷谢罪,现在也能四平八稳的跟爷说话了。爷也让你们紧张紧张。 只听梅相爷应声问道:“心如怎么知道她手巧啊?” 相爷一句话,一下让那两个人紧张起来,还是心如喃喃道:“她曾给心如送过一个荷包。” 看着两人惶恐的表情,梅相爷却话锋一转道:“烟翠,你可没如花会看人,成亲后,心如一双巧手还不把如花伺候的舒舒服服,那李先生就是再听话,除了一碗苦药汤子,啥也不会,少不得还是你伺候他。” 一句话顿时把四个丫头说得,脸像番茄一样红艳艳的。 相爷也不顾及李先生的尴尬,突然吩咐道:“牛先生,你给他俩准备好,把亲成了,学院那儿,你俩都没顾上吧?你俩也别天天在我眼前杵着了,赶紧去把铭德学院的人给招齐了,要不陆院长还不急得上火。” 第三十一章 药引子 梅香儒心想他天天发作也不吃药,只是泡个澡而已,没必要留个郎中在跟前。他这一阵昏昏沉沉的,差点把自己来这世上的第一大举措给耽误了。 李慕道听了相爷的话,却正色道:“相爷,学院的事稍后再做计较,相爷最近身体已大有起色,可以承受治疗了。那药引子经过这一段休养,大的也可以用了。给相爷做完这次治疗再去招人也不迟。” 李慕道一说给他治病,梅相爷脑海里浮现的就是大碗的黑里八糊的苦药汤子,那后味还是又涩又麻,半天嘴里都回不过味来。哪里去关注他说的药引子。只抬头看着烟翠,自我安慰的阿q道:老夫少妻,有你李慕道受的。 直到晚上从木槿苑回来,就见李慕道带着个小童在卧室等着他了。 待下人把他安置好后,李慕道拿出一套他没见过的奇形怪状的家什。也不知做什么用的。他把那套工具,仔细的从一个木箱中拿出来,一件件摆在床边上的一个大几上。最后招手示意小童过来。梅相儒原还以为是他新招的徒弟,也没细看,这会觉得李慕道的神情有些诡异,那小童眼里散发着一种平和圣洁的光芒,有如狂热教徒把自己作为祭品,向神灵献祭般的神情。让梅香儒没来由的一哆嗦。惶恐不安的问道:“你要干什么?”李慕道一副再正常不过的神情答道:“就是把药引子的血输到爷身上,再把爷身上的血放出一些,以减轻爷身上的毒性。” 梅香儒大骇道:“你说什么?”指了指那小童道:“你说的药引子不会就是他吧?”李慕道不解的问道:“爷这是怎么了,他们兄弟俩不都是爷五前找回的药引子吗?” 大管家才一进门,就见到这一幕,想起相爷说,他忘了这一世的事,就赶紧上前解释道:“爷,这是爷五年前找回来的药引子,李先生一直用他们兄弟俩在给爷换血,所以爷先前的病,并没有怎么犯过。只是这次又中了毒,才会犯得这么凶猛。” 梅香儒不由得暗叹道:我就说吗,象我这么坚强的人,都受不了的罪,那家伙怎么可能承受五年之久。感情就我一个人在受苦,人家要本没让发作。 李慕道这时正在拿烧酒给小童清洗手腕,他倒是记得相爷上次跟他说的用酒消毒的事。 梅香儒看那小童不过十一二的年纪,身上皮肤几近透明,可以清晰的看见皮肤下暗青色的血管。可能是长期抽血的缘故,面色几近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浑身瘦的皮包骨。这会,正安静的抬着手腕,让李慕道用酒擦试,许是有些凉,刺激到他了,只见他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天生的怜悯之心,让梅香儒不禁浑身一颤。再顾不得其他,大叫一声:“停”。 李慕道止住手里的动作,有些疑惑的望着相爷,等待他的下文。 梅香儒平静了一下心情,用无比坚定的声音说道:“爷自己的苦,爷自己受,不要再把别人牵进来。” 李慕道不以为然的说道:“爷,这药引子只能用五年,今年已是第五年,能给爷用的,只怕这也是最后一次,即使爷不用,他也活不了。” 梅香儒听了,心中早已是怒火冲天,提高了声音诉道:“爷前些日子才给你说过,医者父母心,你今天就要夺人性命。况且还是个这么小的孩子,你的良心哪去了,教狗吃了吗?” 李慕道惊骇莫名,不知相爷发的是哪般火?只得跪下,神色惶然的说道:“请相爷责罚。” 那小童见此,也跪下道:“大人,小的自愿为大人做药引子,即使要了小的命,小的也毫无怨言。” 梅香儒在听到李慕道那句,请相爷责罚,就一下醒过神来。他不是从前那个爆虐的梅相爷,他是秦召儿,有良知,有公德的秦召儿。让人做药引子十有八九是原先那梅相爷自己的主意,李慕道不过是助纣为孽罢了。 心中明白,却不能再平心静气,为了给他治病就可以夺去一个花朵样的小孩子的生命吗?他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要毁在这自私自利的人手中? 余怒未消的看着李慕道,眼神寒气逼人,冷笑着问道:“你配做一个医者吗?医者以救死扶伤为已任,你何时做到过,一个真正的医者,眼中不该有贫穷、贵贱之分。你下去好好反省自己做得了几分。” 又抬起身,轻拉过那少年的手,看着那苍白皮肤下青色的几近干瘪的血管道:“你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性命来救我?” 那少年轻愣了一下,说道:“大人答应我们会救爹爹的,只要能救出爹爹,我们就是死了也甘愿。” 梅香儒不明白这中间倒底发生了什么事,要让一个少年放弃自己美好的生命,来救他这么个无关的人。看一眼大管家,牛先生已上前一步回道:“相爷,这孩子是大的那一个,叫陈子昂;还有小的那个在药园,叫陈子玉。他们的父亲叫陈录生,本是个秀才,在京里给人教私塾为生,是个厚道老实的人,家里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隆佑元年,新皇刚登基,上元节放花灯,他爹带着孩子去瞧热闹,不想两个儿子被乾王爷家的世子看上,要弄回去做蛮童。那时爷刚中了万蚁噬的毒,有门客给爷献了这换血的方子,爷派了人四处捉合适的药引子,没想到,刚好遇上乾王世子抓人,他爹也是急了,就把两个儿子送到相府的人手上。赶巧了,这俩兄弟正好是爷要找的药引子,手下人就把他们带回府上。乾王世子一时没抓着人,恼羞成怒就抓了他们的父亲,放话说:‘什么时候送他们兄弟去,什么时候放人。’家里人找到相爷府上,相爷答应救他们的父亲,俩兄弟本是孝子,所以心甘情愿的做爷的药引子。”梅香儒听到这,已是气得浑身发抖。这厮五年了,都没去救别人的爹,只怕今年把人血抽干了,那里还会再去做得罪人的事,更不会去救那陈录生了。平白无故的骗了人家花儿一样的少年为自己赔了性命。怪不得雷要霹他了,天做孽,犹可活;自做孽,不可活! 好半天,才平稳了心绪,问大总管道:“本相和那乾王爷关系如何?” 那大总管踌躇道:“原本相爷和乾亲王关系一般,只是近期走得近些。” 梅香儒沉吟片刻道:“你带份厚礼,就说爷的药引子因思念父亲,痛不欲生,没了药引子爷命朝不保夕,先把人救出来再说。回来后把他们全家都安置到安全的地方。不要再让人趁了空子。”又对地上的李慕道说道:“换血不是不可以,但人的血型有所不同,只有相同血型的人才可以互相换血,抽血也要相隔一定时间,而且抽血量不能太大,才不会影响被抽血人的生命。现在这些技术还都不成熟,对抽血的和受血的都有可能造成意外。一个医者面对的是活生生的生命,应该谨慎行事才可。你现在可有法子救他?” 李慕道被相爷莫名其妙的训诫,已是苦不堪言,又听相爷对换血说的他似懂非懂,再看一眼那做药引子的小童,若不是这段时间相爷中毒身体虚弱,承受不得任何治疗,只怕他早没命了。这样的人那里还有救?强撑着自己,面对相爷询问的目光,神情肃穆的说了句:“这药引子已是无救了。” 梅香儒听了,心里一紧,轻皱眉头显得有些烦躁,没好气的说道:“不过是贫血,怎么会没救了!你拿笔记个食补方子,每日安排厨房按时做给他吃。”说完,就把上一世秦嘉伟煮给她补血养颜的方子念给李慕道听。 李慕道惶恐起身,小心记了方子,又按相爷要求,去厨房吩咐大厨,一日五次煮给俩兄弟吃。 直到李慕道出去,梅香儒才怜惜的看着小童。那是女人补血养颜的方子,对这孩子有没有用,他根本没把握,不过是尽点人力而已。 那小童从刚才他说要救他爹爹,就一直用那清澈的双眸亮闪闪的看着他。 梅香儒轻握了下,他的手道:“你要好好活着,等爹爹回来,带上弟弟去找你娘亲,一家人合合美美的过日子。” 那小童担忧的看着他,轻声说道:“大人,那你的病怎么办?” 梅香儒一下红了眼圈,这孩子自己都成这样了,还在担心这个欺骗他,利用他的人。那清澈的眼里,是一种动人的纯洁。 梅香儒强笑道:“别担心,爷得病自有办法治,爷还要活着给你家出这口恶气呢。” 那小童却不安的回握着他的手道:“大人,只要救回爹爹就可以了,那乾王爷可是皇上的亲叔叔,大人不要和他斗。” 梅香儒轻拍了下,他苍白的脸,不容置疑的说道:“放心吧,爷自有办法,你可要好好给爷活着。” 那孩子看着他,忽然一笑,明媚的宛若春花般灿烂、美好。 梅香儒这瞬间就生出要活下去的信念,他要活下去,照抚这些美好的生命,他不可以用病痛作为借口,来逃避责任,放逐自己。 梅香儒掩去眼里的氤氲,握了下他的手,轻轻说了句:“走吧,带我去看你弟弟。” 大管家带着梅香儒的拜贴,亲自去乾亲王府了。 梅香儒拉着陈子昂,坐着软轿,一路向药园而去。那药园在相府的位置很偏僻,从外面望去,几间石头房子有些低矮。院子里生着些杂草。看上去说不上的慌凉。 到了屋前,陈子昂下了轿子,朝正当间的一间屋子走去。 梅香儒也下了轿,两个小丫鬟马上移动娇躯,一左一右的围在梅香儒的身边,一副准备随伺左右的表情。梅香儒轻摆了下手,也朝屋内走去。 “哥,你来……”,“啦”还没有出口,陈子昂就瞥见陈子玉露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回头一看是大人跟了进来。 眼中满是笑意的对弟弟说道:“小弟,大人是来看你的,大人已经派人去救爹爹了,大人还要送我们去见娘。” 陈子玉眉头开始越耸越高,他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梅香儒。 梅香儒却陷入沉思,这石屋阴冷,潮湿,看样子也没有下人照顾。既然他们是原来那个人的药引子,又为什么会对他哥俩采取放牛吃草的态度不闻不问,难道他还备得有人?还是他已有了解药,不需要这哥俩了。 陈子玉突然尖声喊道:“哥,你不要相信他,他要救爹爹,何至于到今天,他不过是想拿咱们的血换他的命罢了!” 梅香儒赞许的看了他一眼,这孩子倒是看的明白。 陈子昂却焦急的为他辩解道:“是真的,大人亲自吩咐大管家的,大人这次也没有抽我的血!” 陈子玉狐疑的问道:“真得吗?哥……” 陈子昂坚定的点了点头道:“是真的!” 陈子玉这才小心的向陈子昂移过来。 梅香儒仔细打量了下这个弟弟,见他也正用怯怯的眼神打量他,就冲他微微一笑。那孩子看起来要比他哥哥气色好一些。 梅香儒说了声:“走吧,咱们到木槿苑去,以后不要住这了。” 陈子玉倔强的抿着嘴,陈子昂过去轻拉了他一下,说了句:“弟弟走吧!”梅香儒不再看他们,转过身去,打算坐回轿子。才一转身就痛苦不堪的抽了口凉气,刚才许是受得震撼太大,一心关注这兄弟俩没注意,这会才发现,自己的脚站在地上,是那般的痛。就像踩在一块针毯上,一针一针刺得他生疼。 看他脸色不对,那个时常抱他上轿的大汉,纵身一跃,直接飞了过来,也不说话,抱起他,几步走到轿前,轻轻放下他。 作为相府的主人,一个有着至高无上权利的相爷,如此走路都要人像抱小孩子般,真够窝囊的了!梅香儒脸上,有丝掩饰不住的尴尬。心中感叹,要想活下去可真不容易啊! 第三十二章 救人 梅香儒带着两兄弟到了木槿苑,见到郑申君就迫不急待的问道:“这温玉池可有促进血液循环的功效。” 郑申君不明所以的问道:“大人,要做什么用?” 梅香儒也不啰嗦,指了兄弟两个给他看,又惶急的说道:“你看看能不能有办法治好。”他是病急乱投医了,竟然让一个执事想法子。 郑申君有些鄙夷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李慕道,拉起陈子昂的手,轻按了脉,又翻起眼皮看了看,说了句:“每日在温玉池中泡一个时辰,我再给下付方子,一天三次。”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梅香儒,继续说道:“方子里有些很贵重的药材。”,又拉过陈子玉看了一眼,就立在一边不再说话。 梅香儒听了欢喜异常,道:“太好了,不过是些贵重药材,只要人没事就好。”说完,又很是谦虚的对郑申君说道:“我知道一个补血的药膳,我让大厨一天五次做给他们吃,不知道合不合适,我说给你听听。”当下说了自己那补血的方子。 郑申君听了,有些惊异的看着他道:“想不到大人也精通医道。” 梅香儒一惊,回过神来,说了句:“我不过是在书上偶然看到。先生才算是精通医道。” 郑申君谦恭道:“小的也不过是家中小妹常年卧病在床,学得一点医术,那里能算得上精通医道。” 梅香儒心思剔透,知道,必是他不愿为自己诊治,才这样推辞,也不再提,只说了句:“这兄弟俩在府上多受爷所累,爷心中愧疚。就留在你这里,由你照应吧。需要什么只管找大管家。” 郑申君应了声,也不再废话,安排自己的两个小童照料他们,就挟了相爷到寒池去了。 梅相爷恍恍惚惚中,看他们俩,吃了厨房里送来的粥,又被两个小童带去歇息。自己就迷糊过去了。 直到从温玉池中醒来,天已是黑透了。吩咐一声就回自己的院子了。 看着相爷离去,事实上,郑申君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自从被雷劈了醒来后,相爷就很不一样了,也说不上哪变了。就是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 对他来说,梅相爷算是很重要的人了,看到他这样受疾病折磨,而且还是在自已的面前,他多少心里有些矛盾。 以前劝他放弃换血,用这玉池疗毒,他偏受不了这苦。他也就不劝了,任他放任自流,赌气道:他的生死与他无关,他尽心了。可是现在他来了,他却又摆起姿态来。他自己都生起自己的气来。 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梅相爷给他留下的那俩兄弟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郑申君本来就没有下定决心管这俩兄弟,也没有心思管他们。现在被相爷这么不容推托的直接把人留给他,他只得按下原本有些摇摆不定的心,潜心替俩兄弟看病。难不成还看着他俩死在他这里? 等他来到兄弟俩的房间,正看见弟弟陈子玉眼巴巴的望着躺在床上的哥哥一眼,低声道:“哥哥,我先去叫人来给你瞧病,一会就来陪你。”说完帮他哥哥掖了下被子,就迈步向外走来。 抬头确正看到郑申君,不由的扑通一声跪下道:“先生,求你救救我哥哥。”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郑申君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一把把他整个人硬拉了起来,定定地看了陈子玉一眼,然后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我会救你哥哥,你起来吧。”作为一个医者,对一个生死一线间的病人,他刚刚竟犹豫着要不要救。他不禁为自己的冷漠恐慌起来。 陈子玉习惯性的,把嘴巴紧紧地抿上,他顾不上被抓痛的胳膊,听了郑申君的那句我会救你哥哥,他的世界里,一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他瞪着眼珠子,看着郑申君,空气好像也冻结了起来。他不敢大声呼吸,生怕影响到他。 他看着他拍了拍哥哥的脸,哥哥却毫无反应,那人用一条毯子裹了哥哥,然后抱起他,向楼下走去。他迟缓的跟了上去。 他看着他揭开毯子,脱去哥哥的衣服,他莫名的绯红了脸,心也狂跳起来,他正在想要不要制止那人,那人已抱了哥哥走到水池中去了。 水池里的暖气,变成清晰的白雾,笼得那人和哥哥,他正在思绪纷飞,那人却又向他招招手,温柔的唤他过去。他像受了盅惑一般,慢慢的向那人走去。 静静的躺在床上,梅香儒第一次思考,自己倒底要不要留下来,也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在这世界饱受着痛苦,可还有很多人依赖着他,他的言行,不但主宰着他们的幸福,甚至于生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还是安心在这呆一段时间,再说吧。现在决定走或不走好像是毫无意义。那就坦然处之,把这个问题留给上帝吧。 他指着那个叫小福的小厮道:“你去看看大管家回来没有。”那小厮领命出去了。 梅香儒又冲梅落,点了点头,梅落立时明白他的意思,这次也不娇情,自己端了个小墩,坐在梅香儒的床头,开始帮他回忆往事。 没多大一会,就见小福在门前露了一下头,说了句“大管家回来了。”说完之后,立刻又将头埋下,不敢再直视相爷,唯恐受责的样子。 梅相爷挥了挥手,让他下去。梅落也停了话头,两人就静静的等着大管家。 梅香儒看着梅落说:“你再去看看。” “是。”梅落立刻道:“小的告退。” 梅落从房中出来,迎面就遇到大管家牛有宝。这个时候的大管家,显得有些狼狈,精神面貌也不大好,头上还粘着丝草叶子。打过招呼,梅落便帮他取下那片草叶子,说道:“大管家,相爷在等你……” 大管家牛有宝快走几步,到得门前也不让小厮通禀就进去了。 一进门,就见梅香儒躺在床上,依着一个大红的靠垫,有些心神不定地,用手指甲在床上划来划去。见大管家进来,也不说话,只用问询的眼光看着他。 大管家微喘口气道:“人救出来了,就是在牢里呆了五年,身体亏得厉害,又有伤,小的先送他到医馆里了,让神医给瞧瞧。弄回来只怕熬不过两天就没命了。” 梅香儒看看一向干净整洁的大总管,今天发丝有些乱,衣服也皱了,就问了句:“他们为难你了吗?” 大管家牛有宝看看相爷平静的神色,才小心的说道:“那世子极其霸道,小的拿了相爷的拜贴见了乾王爷,乾王爷看了礼单,就答应放人了,可那世子却不肯罢休、百般刁难。最后乾王爷看在相爷的面上说了话,他才让小的自去牢里找人,他说找到了就带回来,找不到那是相爷命不该活。小的拿了银子,买通了一个役卒,他暗地给我示意,小的要去的时候,那世子又让众役卒挡着不让过,让小的从那些役卒的跨下钻过去,小的到了牢房提了陈录生,他却不肯从别人跨下钻过来,小的只好拖了他过来。小的如此狼狈,给相爷丢脸了。”他说的平和无波,梅香儒手里早就抓紧了床单,满肚子的怒火,恨恨的问了:“有多少役卒?”牛有宝没想到他问这个,依旧轻轻的说了句:“从牢口到牢房足有百十多号。”梅香儒顿时心里憋出一口闷气,他这相府的大管家,他都没舍得训过,那人居然让他从百十号役卒的跨下钻进、钻出,岂有此理,心中这口恶气实在是难出,杀人的心都有了。 梅香儒一把拉过大管家的手,恨恨的说道:“乾亲王世子是吗?爷总有一天让他从你的跨下钻过。”突然转柔了声音问:“你相信爷吗?” 大管家静静的点了点头,却劝慰道:“爷是什么人,怎么跟那些肖小计较!” 梅香儒瞪圆了眼,置地有声的说:“爷是有仇必报的人。爷定不会放过他。等着瞧。”大管家不再言语,梅香儒轻轻说了句:“你下去好好休息吧。”大管家告退下去。 梅香儒却急急的招来其他管家。他若和乾王爷斗,这相府都未必能保得住,他得及早做筹划。 第三十三章 铭德学院 梅香儒紧急照会各管家,不为别得,只因为乾王爷世子把他气得不轻,他打算背水一战,跟人争个高低。 根据梅落提供的情报,那乾王爷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据说乾王爷甚是受当今圣上的尊重。 梅相爷还不清楚自己在圣上心中是个什么地位,但跟皇亲国戚斗法,怎么也得有些被抄家灭门的打算才行。 他一向是做最坏的打算,冲最好的方向努力,这样再坏的事情也会收获一路的惊喜。 不过把他投到这个梅相爷身上,是个意外。打死他,他也没想到会穿到这么个人身上。 除了去休息的大总管外,其他管家很快就到齐了,待见过礼后,梅香儒让侍者给他们看座。或许以前从没有享受过这待遇,几个看起来彼有气势的管家,在相爷面前确拘谨的很,推让再三才敢坐下,坐下又一副坐卧不安的样子,只是屁股沾了个凳子边,并不敢坐实了。 梅香儒看了,哂笑一下,冲他们道:“都大大方方坐吧,今天爷有大事跟你们商量。”又冲一边的仆役吩咐了声“看茶。” 众管家这才坐稳了,但个个脊背挺直,不敢稍有松懈。梅香儒也不再跟他们纠缠,问了句:“府上的人都安置的怎么样了?” 听梅相爷这么问,几个管家很快的交换了一下眼色,又都冲那府库管家点了下头,那个白净面皮的府库管家站起来,快步上前恭敬的答道:“回爷的话,那仆役要走的都已发给银两放了出去,自愿走的,嫁人的,跟郑掌柜走的,加上陆院长拉走的一共是876人。护卫六佰多少没有一个愿走的,剩下的门客也没一个肯离府的。再就是爷的妾室和宠侍除了有7个嫁娶出府的其他的也不肯走” “哦!”梅香儒大惑不解道:“门客一个都不愿走?为什么?”又低语道:“是爷府上待遇好,这不可能,爷算了,50两是他们好几年的薪俸呢,到别处还可以另外挣份钱,为什么不走。” 府库管家朱大有解释道:“本来有些愿意走的,可是有个叫梁丰毅的门客,说爷拿出这么多银两打发人离府,定是有什么大举措。爷又是让李郎中给大伙看病,又允许下人成亲,还送贺仪,说不得以后还有什么好事呢?相府的人又只出不进,走了可就跟相府没关系了,呆在相府,即使不拿这遣散银子一样过。再有好事可拉不下。” 梅香儒一听,恨得牙痒痒,居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坏了他的计划,心中来气,说话的声不由得就高了二分,吩咐众管家道:“不管走不走,今晚把所有人的遣散银子都发下去。”指着朱大有说:“除了你,所有人都去,把府上值钱的家什、器具全换成现银。”略沉思了下,接着道:“你们看是直接送到各家店里去呢,还是干脆发个告示,说好相府哪日拍卖府中珍藏,有愿意买的就来竞价,谁出价高就卖给谁。”喘息几下接道:“反正一句话,要尽快的,以最好的价格把府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卖出去。” 几个管家听了他这话,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了一般,个个吓得脸色惨白一片,浑身瑟瑟发抖,哪里还能坐的住,早就噗通通跪在地上,以头抢地,嘴上还高喊着:“请相爷三思啊!” 那朱大有更是声音无比真挚的劝道:“皇上待相爷不薄,请相爷三思!切莫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梅香儒不明白,自己不过是想:相府的东西换成现银而已,怎么就把他们吓成这样?把该安置的人都安置妥当,把该花的银子都支出去,就算是出了事,想要抄家也没什么可抄的。再者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怎么也得做几件造福子孙的大事,就算自己以后离开了这世界,不是还可以留下些纪念。何至于让这些人这么激烈的阻挠,他忽然想到,这些人不会以为他打算造反吧。怎么能把他想的如此愚蠢呢,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他是文官,不过靠些皇宠才有今日风光,手里又没有什么兵权,拿什么造反?不过这些管家看来还算明智,知道拦着他别做傻事。 想通了,他也不再卖关子,一下笑起来,声音清晰的说道:“爷当然知道皇上对爷宠爱有加,所以爷打算把相府改成学府,教化民众,为圣上分忧啊!” 几个管家互相打量一眼,不由得心中都松了口气。看看对方的狼狈,想想自己,却是笑不出来。这才个个都告了罪,站起身来。 “你们安排一下,把地牢腾出来当府库,把没处理完的物什和杂物都搬那去吧,府库另有用处。”看着管家们疑惑的眼神也不解释,只管吩咐道:“把爷房里的用具搬到木槿苑去,爷以后就住那了。再在木槿苑打道直通府外的门。送二百护卫到陆院长那,由他安置。大总管、淳香、梅落也搬到木槿院去。噢,还有爷跟前侍候的下人也跟过去吧!朱管家先留下,其他的人赶紧去办事吧,这一阵要辛苦你们了。”一口气吩咐下一堆事,除了朱大有,管家们躬身告退去办自己的差,居然没有一个人来寻根问底的。梅香儒不禁心中赞叹,看来以前的梅相爷,定是个独断专行,不容下人说话的人,要不这些人不会有这么好的自觉性。 待管家们一走,梅香儒便支了人去把平时商议事的几个门客和那个梁丰毅都传来。 趁着人没来他又好好理了一下思绪,刚刚听到门客都留下时,他就发愁,这些个门客除了一张好嘴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倒底安置他们做什么好?修纂个什么大典出来?他对这样留名青史没甚兴趣,越发恼恨起这梅相爷来,没事干吗招那么多门客? 幸好管家提到陆院长时,算是福至心灵,一下提醒了他,完全可以把相府改成一个综合大学,那些门客做讲师,正可以发挥他们的长处,仆役、护卫也有了去处,再者,他自己一个人完全用不上这么大个府邸。他另一世的豪华别墅也没有府中的一个院子大。 想想把相府改成学院,大不了多花些银两改造一下;这下可以招收个几千上万名学生,相府的这些个人一下就全安置完了。以后就算自己离去了,这相府成了学院,谁要想收走必得安置成千上万人,哪那么容易。再把这打造成第一流的大学,引领学术之风,那岂不是流芳千古,造福后人的一大佳事。自己都忍不住要夸自己聪明盖世了。 想到这,他心头的一块巨石顿时落了地,人也放松下来。长出一口浊气。心中的小计较也上来了,不禁轻轻嘀咕了句:“哼!梁丰毅,我会让你为自己做的事后悔的” 没让他久等,几个门客就到齐了。一一上来请安后,因为心中还赌着不大不小的一口气,梅香儒也没让他们落坐,而是直接问道:“哪个是梁丰毅?” 就见一个身形高大,着青色布衣,脚穿布鞋的男人上前一步施礼说道:“在下,梁丰毅,不知爷召呼有何见教?” 那人说起话来,声音如雷霆巨浪般。梅香儒见他昂首挺胸、威势自然却又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原本心里对他的那点成见,转眼就如雪消融,丝毫不见踪迹了。 梅香儒轻描淡写的提起,他已经知道门客们因为他的话不肯离府的事情。 “相爷是在怪在下多嘴多舌吗?”或许没想到相爷会当面提起这件事,一丝讶异从梁丰毅眼中一闪而逝,说出的话虽然没有明显的高低起伏,但声音却有些低沉,头也微垂了下去。 梅香儒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叫了声“梁丰毅”。 听到相爷叫自己的名字,梁丰毅反射性的抬起头,看到一脸平静的相爷,冲自己招手,示意他上前来说话。直到梁丰毅站在自己面前,垂着两手,脸上满是澄静、安定。梅香儒轻笑一下道:“爷刚想了,把这个相府让出来办成一个大学,教人各种学识和技巧,里面可以按专业分成部、系或是分院随你们。爷让你来负责,担任校长一职。府里剩下的门客、仆役、护卫还有爷的那些宠侍、小妾全分给你,你带他们把这学院建好,就算是帮爷大忙了。” 许是有先前李慕道、陆凤鸣出府办学的前例,这些个门客私下定有议论,相爷说出这么惊人的话,他们竟然个个安之若素。只是梁丰毅问句,“那相爷住到何处?”梅相爷低声回了句:“爷搬到木槿苑,和整个相府隔开。”梁丰毅又问道:“要招多少人来?从哪招?” 梅香儒扫了众门客一眼,道:“爷的目的就是要招收几千上万人来学习各项技巧和各种学识,比如农业技术,筹造技术、文学、语言、算术、甚至做饭、缝衣都可以,不一而足。至于从那里招人来,那就是你们的事,招得人越多越好,只要府里能呆得下,具体人数你们看着办。爷只提一个要求:所有的人,一但进了这大学就不在有身份地位、出身门第、到来先后、年龄大小、男女性别之分,只有学识的好坏、能力的高低。给所有人提供一下公平竞争的环境。能者上,庸者下。” 相爷话音一落地,众门客都来了兴趣,一个人问道:“那要让男女一样,岂不坏了规矩?”又有人问:“如果不分尊卑、长幼那不是乱了法度。”却还有人要问,梅相儒已抬手,制止了众人。提高了一分音量,表情庄严的说道:“爷要让这所大学成为诸国中代表最高学术水平的地方,你们有没有信心做到?”众人一下子沉默了,许久才有人小声嘀咕道:“要代表诸国中最高水平,那怎么可能?”一个黑瘦、留着髭须的门客,上前大声问道:“相爷,这农业技术一项平戊国最强,筹造技术盖因国最强,就是织造、厨艺我们大兴国也没有一项能超过别国的。现在如何能让诸术都领先诸国呢” 梅香儒轻轻一笑道:“这个问题提的好,我国不如别国的,我们可以去别国学习,也可以请别国的人来讲授啊。不是一定要你们呆在学院闭门造车的赶超别人。真要那样的话,你们什么时候也只能落在别人的后面。”众人皆是一愣,喃喃道:“到别国去学习?”“是啊,哪里最好,就到哪里去学习,在别人的基础上再创新,岂不是就是最先进的。”梅相爷接着道,“爷就是要你们打破那些个大大小小的规矩、限制,只要别把奸细招来,是请人进来,还是把人送出去都可以啊,爷都大力支持。” 下面的议论一下热烈起来,梁丰毅原本平静如波的眼神也放出异样的光芒,整个人也如正午的阳光般散发出强烈的气势,说话的声音也中气十足:“相爷是要在学院里形成一种开放的风气,广纳各家所长,然后推陈出新,引领学术之新风是吗!”梅相爷不由击掌道:“说得好,爷就是要在大学里形成一种公平、自由、积极向上的学术之风。让每一个人都去努力。”梅相爷又沉声说道:“终有一天,这所大学将是诸国中最好的大学。” 门客们已是群情激昂,梁丰毅也难掩心中激动,他们这些门客来自五湖四海,不管当初是什么原因到了相府,到这之后除了混日子外,也就是部分人能给相爷出些官场内斗的法门或小主意,不管是否胸怀大志,谁甘心一事无成呢,今天终于可以有用武之地了。 梅相爷郑重说道上:“男子汉大丈夫,立此一世,不说出将入相,封王封侯。但至少该有所成就,方不妄活一世。这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有来者的大事了,你们可不要小窥了,因为这里还有好多的新东西要让你们自己去尝试,还有好多在从前没有经历过的,甚至不敢去做的事等着你们。你们同聚与此,也算是有缘,既然相汇于相府,就以诚相待,互相协作吧!” 所有在场的人,心中不由生出一些豪情壮志来。 梁丰毅却还能理智的问相爷道:“不知相爷能给什么支持?” 梅香儒恍然想起道“看我这记性,爷除了把相府的人和这相府给你们,爷再给你们三佰万两。另外,你们再选几处农庄,这陆院长种草药,你们既有农学一项,也该有实验田不是。”几个人都在实验田后打了个问号,相爷却不给他们任何解释,就接着说道:“不过以后就要靠你们自己了,爷再支持不了什么了。”又戏笑着加了句:“你们总不能让爷贪没、受贿来养活你们吧?”一句把一群原本心情无比激荡的人说的红了脸,低了头。 梁丰毅也愧疚道:“是在下等拖累相爷了。”梅相爷一摆手没让他往下说。 相爷用轻松,清亮的声音道:“什么都别说了,以后你们就自己想办法自给自足,还要把这大学办好,名字爷也起好了,就叫西都大学。”梅相爷叫过府库管家,说道:“你给他们提了银子,也忙去吧。”挥手让众人退下。 第三十四章 未当宰相的梅香儒 等大家都退下了,梅香儒没有休息,反而又叫过梅落,询问起为什么这么多天没见淳香。 梅落也说不清楚,只知道那天李先生说过不要太过亲热之后,小夫人淳香就说去给爷守院子了。前两日见到小夫人,还发现她人都瘦了一圈,精神也不大好,这两天他也没见到小夫人,梅落问:“相爷,要传小夫人来吗?” 梅香儒愣了一下快速的说了声:“不用了,她有事就让她忙去吧!明天别忘了让她一同搬到木槿苑。”说完不再言语。许久之后才长叹口气,对梅落吩咐道:“你接着说说以前的事吧!” 看到自家相爷情绪低落,梅落也收拢心情,认认真真开始给他讲起从前的事。 不过梅落最熟悉的,就是梅香儒在入阁拜相前的事。那时的梅香儒聪明过人,家里不过是个没落的士族,且人丁稀少。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姐妹。靠一个叫梅沁悦的远房叔叔支助才得以完成学业,考上状元。本以为中了状元可以扬眉吐气了,没想到因为家中无钱又无后台,只是补了个小吏而已。 直到后来认识了当今圣上,七王爷龙泽疆,当时还不过是个闲散王爷,他又不喜权势,对当了官的梅香儒助力并不大。 龙泽疆的几个哥哥,为了皇位争得凶,他却落的清闲。最后皇家的九子六女,老大、老五、老八连同三个公主因企图谋反被赐死。老二、老三被先皇发配到封地永不得回京,老四、老六在争斗中落下残疾从此休养在家。 先皇为了全力同蚩戎作战,与另一毗邻国洛土驿签订和约,本来是派七王爷做质子,恰逢七王爷生了急病,九王爷便自告奋勇代替七王爷去邻国出质了。 所以先皇驾崩时,能继承大统的只有七王爷,虽然他当时无心皇位,还是遭到各方势力追杀,梅香儒全力救助,最后总算是顺利当上皇帝。 原宰相诸国栋也在皇位的争夺中落马,梅香儒也因救驾有功,又是新皇最宠信的人,理所当然的被任命为宰相。 梅落只知道,自家爷很快变成大人了,家里也由几近赤贫,三五年内却是吃穿用度,无不精益求精。奇珍异品更是数不胜数。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仅管梅相爷一表人才,逢人便是三分笑,可是百姓提起他还是恨的咬牙切齿。 梅落很婉转的表达了梅相爷在百姓中的评价很差,基本上赶超前朝几位大奸臣,不过这句话听在秦召儿的耳里就直接翻译成:这家伙是个绝世大奸臣。 对梅香儒官场上的事,梅落知道的内幕并不多,他知道的不过是哪个妾是谁送来的,哪个宠侍是相爷看上谁家的,着人家送过府上的,甚至于丫环,仆妇,无非是些家长里短,大不过是跟权贵们争个妾,夺个侍而已。少不得坏人姻缘,害人性命。不过梅落说得很隐晦。 相对来说,大总管说得就比较客观,而且他也知道的更多一些。因为已经告诉他,自己忘了这一世的事,所以大总管说得也比较细,许多细枝末节都谈的很清楚,以免梅相儒遇事露怯。 秦召儿从各方得来的信息就是:当了宰相后,梅香儒骤致显贵,权尊势重,又皇恩正隆,朝野侧目。很快就露出自己的本质,为人外装曲谨,实际上内心自卑又善疑,嫉妒又心肠狠毒。对下倨傲对上献媚,人聪明,又有些小人之才,很快就熟谙了官场上的那些个手段。 他又自幼贫穷,受尽白眼和屈辱,中了状元又郁郁不得志,受人排挤、嘲笑。所有这一切让他压抑的太久,以至于一下子掌了权势不知怎么用好,跟人拼奢华比阔绰,家中奢糜程度堪比王侯。那点俸禄和皇上的赏赐根本不够花销。挨过饿的人,就会多藏粮,受过穷得人,就会多存钱。梅香儒也不例外,他对银钱有一种近乎狂热的爱恋,要不也不会存出那么多银子。 第三十五章 贪途 他搜刮银子的来路,无非是利用手中权势帮人办事,收受贿赂,要不就是卖官弊爵。如果仅是这些也就罢了,到了最后听说谁家有珍藏是他喜欢的,就让家奴去强行索要,不主动送过来的话,他就用些莫须有的罪名投入大狱。最后不但东西要敬献给他,还要大笔的银钱奉上,才肯放人,那家人家也几近破败了。 他自己是个书生,不过脑子好使点,会读书而已,对处理政务、民生、国策并不擅长,若大度些能容人,招几个能干的下属也行,偏他又是个嫉妒心超强的人,喜欢揽功推过。凡是有比他能干的下属,他必定要故意栽赃陷害、排挤打压。到了最后手下就留下一帮只会阿谀奉承,趋炎附势的势利小人,在他这庸才上,能者下,所以有些才能的多半也是韬光隐晦,不敢露头了,再就是些滑不溜秋的老泥鳅。 亏他是个书生,受圣人教诲多年,偏偏心肠狠毒,整起人来堪称铁腕,单从地牢的数十种刑具就可见一斑。心眼又小,报复心又强,有人惹了他,他必定找回来。 自隆佑元年至今,他已当了五年宰相,却也成了大兴国腐败的一大痼疾。 这大兴国陛下,龙泽疆却也是个懂忠奸,知善恶的有道明君。无奈此人过于重感情,梅香儒又曾舍命相救于他,他一心想回报于他,颇是放纵梅宰相。尽管朝中多有上本参劾梅宰相,而且全是参他贪赃枉法,擅用权柄,不免让身为皇上的龙泽疆忧心忡忡。 皇上龙泽疆本来还没有下定决心处置他,也没有打算降他的官,被那帮忠贞不二的清流天天围攻,百般劝说,众口铄金,皇上便有些摇摆不定。但他又碍于情面,不好直接训诫梅宰相,便时常语重心长的提醒梅香儒道:“梅爱卿要有所收敛啊!”“要和群臣处好关系”,“莫要让人说三道四。”没想到梅宰相却不认为他这是好心,只当是谁又在皇上面前编排自己,告了自己的小状,心中更是愤恨。暗中招了很多暗探,对朝中大臣进行监视。但有对他不利的,就拉拢各方势力对其打击报复。 他不但买通皇上身边的一些太监,还和皇上的宠妃莫晓露明铺暗盖,自古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被人拿了把柄,告到皇上那里,皇上心中气恼,却给他留足了面子,只是不再宠幸莫晓露,也很少留梅香儒在皇宫中过夜了,自此开始逐渐疏远他。 梅香儒心里清楚,自己没什么惊天伟世之才,不过靠着皇宠,混个风生水起,若是皇上不待见他,必是死无藏身之地,朝中各方势力早就对他这个宰相之位虎视眈眈,何况他还是恶贯满盈,清流们早就想除他而后快。 作为一个大奸臣,若是能一手摭天,把持朝政混个三五十年没问题,偏偏他是个小心眼,坐在上位,非但不能认清形势,左右逢源。反而因为争妾、夺侍、抢风头这样的小事得罪了许多权贵。 在发现皇上疏远他之后,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极度的焦虑,让他烦燥不安,反而更不能理智的采取补救措施。他开始小心刻意的巴结皇上,这不但没让皇上原谅他,反而对他更生厌烦。 他在一番努力之后看不到一点希望,居然听信自己老婆的话,与乾亲王勾结,想制造假证,诬陷征东大将军皇甫绍基,以期夺了他手上的兵权,他与乾王爷商量的是,夺了兵权之后一人一半。 且不说大兴正与蚩戎作战,蚩戎兵士又强悍无比,大兴与蚩戎征战多年且胜少负多,这时去夺兵权,岂不是陷国家之于绝境。就是皇甫家也是世世代代为将,在军中的威信岂是你拿个兵符就能替代得了的。秦召儿不免心中生疑,这龙泽疆陛下,平时是如何宠信这两个人的,以至于生出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也亏了这两位深受皇恩的臣子能想出来。 对那个夫人丁桂芝更是有了想法,这年月的妇道人家哪有几个有这谋略的,少不得有人在背后指使。本想派人去查,可梅香儒那配备精良,人数众多,在大兴数一数二的暗探们据说是被宰相大人委派了“重大事务”办差去了,那个听说是能力超凡的暗探首领陈管家也出外未归,秦召儿只好做罢。 第三十七章 探子归来 半夜醒来,银色的月光洒满房间,梅香儒目光流转间,眼神就被站在床边的一个黑色人影给吸引住了。那人一身黑色紧身劲装,中等身材,模糊的月光中,梅香儒仍能清晰的感觉到,他浑身充满的力量,黑色面巾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大概是心里一直在惦记着这件事,以至于一看到这黑衣人,梅香儒丝毫没有感到害怕,自然而然的就想到相府的暗探们回来了。心中还在猜想,这位是不是那个陈管家,只有等明天大总管来了才见分晓。所以当下决定让他先回去休息。 梅香儒不等他开口,就抢着问道:“你几时回来的?我等你好久了。府里发生了许多事,明天再跟你细说,许多事还要同你商量一下。今晚你先下去歇着吧。”见那人并没有走的意思,笑笑又接道:“事情再急也不在这一时。休息好了才有精神说话不是?” 那人突然问道:“皇甫将军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梅香儒愣了一下,心中不由一紧,这些暗探不会被派去刺杀大将军了吧?嘴上当即问道:“大将军怎么了?” 那人语气尖锐的说道:“大将军和十万将士马上就要被活活饿死在边疆了。” 梅香儒一听,再也顾不得身上的不适,坐起身子急切的问道:“怎么会这样,难道大军的粮草被敌军劫了吗?” “哼,蚩戎狗贼还没生出能劫走大将军粮草的人。”那人的声音越发凌厉。 梅香儒早被听到的消息震住了,那里还顾得思量那人的语气态度对不对。只顾呛声问道:“快说,倒底怎么回事?” “这得问宰相大人,大军东征时带的粮草已快吃完,朝廷原计划在大军到边疆时就该拨到的粮草到现在都没到。” 梅香儒正待要详细询问,就听窗户一声脆响,一个身影如黑夜中飞行的蝙蝠般,悄然无声的瞬间扑到床前,挡在他和那个黑衣人中间。同时一个熟悉的女声,万分紧张的问道:“爷,你没事吧?” 梅香儒一下听出来这是淳香的声音,多日没有见,梅香儒还有些想念这个女侠,他虽然不能给她,她想要的爱情,却不能阻止,一个现在人对古代侠女的好奇和仰慕。 梅香儒咋一听出是淳香,他语气里不自觉的就带着一分惊喜道:“淳香,你这些天在忙什么,我好想你噢。” 他没有多想他这句话,在这个时代会引起多少的歧义,只顾自问道:“你是在担心你爹爹吗?”说着,他一只手安抚的去拉淳香的手,淳香的手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梅香儒伸出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道:“淳香,我说过我不会负你的,你放心,我明天就去向皇上禀明情况,大将军不会有事的。” 那人在见到淳香后,原本蓄积的凌厉气势一下放松下来。语气仍旧生硬,道:“宰相大人若能禀明皇上,及时调运粮草到边疆,那是再好不过,等大将军回朝之后,必会亲自登门拜谢,还望宰相大人万勿食言。” 梅香儒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即答应淳香,就一定会全力去做。你先下去吧!” 那人说了句:“在下告辞。”嚯的一下转瞬不见了踪影。 梅香儒叹道:“身手可真够快的。” 第三十八章 侠女的作用 月光下,他搂着淳香的腰,说不上的暧昧,想起那首月亮惹得祸,某人一下想起,他把淳香当做知已,那淳香可是狂热爱恋着这副臭皮囊的原主子。当下又担心起,她会不会误会自己方才的鲁莽狂妄。想到这一下松了手,却又怕淳香被冷落了,又说了句:“淳香,你把蜡烛点起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秦召儿第一次感到身心疲倦到无奈,睡前刚想好辞官归隐,半夜就出了这事,这官也辞不得了。 心中不由感叹到:自己是不是上一世真的是太过享受,这一世才来受苦。上一世,她一向是个早睡早起的人,到了晚上睡觉的点,那怕是秦嘉伟正在跟他说话,那怕是站着,她都能睡过去,而且睡的特香,嘉伟时常羡慕她。可自从到了这,她就没睡过一宿囫囵觉,睡着了也是噩梦连连。 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让他有了些许厌世的感觉,对死亡也不再心存恐惧! 淳香点亮了室内的蜡烛,一点莹莹的亮光在微风中摇曳,秦召儿眯起了眼,那浊光在眼中就炫出五彩的光晕。 淳香走过来,站在床边,秦召儿睁大了眼,仔细打量起淳香。人说灯下看美人,果不其然,烛光下的淳香一身绯衣,更显得俏丽,眉宇间透着一点点豪气。 人是群居动物,所以秦召儿初来这异世,难免会感到孤独,找不到归属感。心灵的空寂,让他渴望能有个朋友来慰藉,是男是女他已顾不得了。 从内心来说,秦召儿是很喜欢,淳香这样性格的女孩子的。所以他很快就把淳香划入自己的闺密一列。他现在附身在梅香儒这个男人身上,可当了二十多年的纯女人,他还没一点男人的自觉性。 无论他对淳香说的话,还是做的动作,无疑都是以一个女性朋友的心情做的。他是无所谓,可在淳香的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淳香一时摸不着,什么原因让相公一下又回到了最初的温柔,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她真的很高兴,尽管他做的事,让她在亲情和爱情之间很矛盾。她还是被甜蜜的幸福溢满心间。 这会,她正无限柔情的看着她的爱人,梅香儒却一下惊讶的喊道:“淳香,你怎么搞得,把自己弄得这么憔悴。爷还指着你跑路呢?” 淳香听到梅相爷的话,心神具是一顿:“跑路?爷要到那里去?” 梅香儒这才恍惚过来,自己刚才一急,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不过看着淳香,明显比上次见到时削廋、苍白的多,心中多了些不忍。于是温言道:“淳香,爷明天进宫去给你爹爹要粮,要是万一惹恼了皇上,问罪起来,爷就不做这劳什子宰相了,跟你混迹江湖可好?” 说完,又扑到淳香身上,双手搂着淳香的腰,带些哭腔说道:“爷以后全靠你了,你可要吃好,喝好,保护好自己的身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爷可怎么办啊!” 淳香不无担忧的说:“那样,爷会不会有事?” 梅香儒知道她担心什么,嬉笑道:“放心吧,顶多是罢官,皇上绝不会舍得杀爷的。” 淳香这才欢喜道:“爷真得愿意舍了富贵,跟淳香行走江湖?” 梅香儒用双手紧握住淳香的双肩道:“想想淳香和爷仗剑天涯,潇洒江湖行,那是何等的快意!啊,风萧萧兮,侠客行!” 淳香看着相爷,一下变得光彩炫然的眼睛,心中顿时百感交集,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她与相爷并辔而行,纵游江湖,那是何等的幸福啊!淳香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幸福,都要从心里溢出来了,原本英气的脸上,一下子晕满了娇柔的女儿态。声音也柔媚起来,轻声道:“爷,如果有那一天,真得愿意和淳香在一起吗?” 第三十九章 天下第一 “淳香,爷这身子,少不得要成你的拖累,你可要把自己吃得壮壮的。”说到这,梅香儒眼中的光彩已然暗淡下去,声音也充满了无奈。 现在有面临挨饿的十万大军还等着他解决粮草呢!他少不得按下自己的江湖梦,继续做这梅相爷。 淳香却以为,他是怕连累自己,忙安慰道:“爷放心,淳香从会走路就开始练武,就是背着爷行走江湖都不会有问题。” 梅香儒一下又高兴道:“真得,淳香你是不是也算江湖名流,论武功你能排到第几位?”梅香儒这么问,完全是对女侠的八卦心理使然。 不想淳香低柔的答道:“我没有在江湖上打过擂,不知道可以排第几?不过排名第一的苍浪子十年曾败在我师傅手下,而师傅三年前就不肯再和淳香比武了。”许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淳香脸上现出一抹偷乐的表情。 梅香儒大惊道:“那你不是排名第一就是排名第二了?”他太震撼了,只知道淳香武艺好,不知道是这样的好。想想她竟然能在相府任由大夫人丁桂芝欺负,那心中得有多深重的爱呀!想起以前看过的一篇报道,说有一个拳击女教练在家居然时常被丈夫打,离婚的时候,法官问拳击教练怎么会挨打,当时她说:“她从未想过要把拳头打在自己心爱的人身上。”那会秦召儿还不太相信,搁她身上,她怎么也得揍扁他,扔出门去。他这才悚然一惊,顿时心虚起来,自己再不是淳香爱的那个人了,偷占了那人的身体,并非他自愿,可淳香并不知道,何况自己是不可能给她那种男女之爱的了。心中对这女子生出无限怜惜:卿本佳人,耐何所遇非良人。 淳香丝毫没看出,梅香儒神色有异,依旧忧虑道:“爷要小心,爹爹的事让你为难了。” 梅香儒已无法再镇定的面对这女子,只好沉声说:“你放心,爷不会有事,你爹爹也不会有事,快去休息吧,今晚可是在这相府的最后一夜了,明天咱们就搬出去了。” 淳香却固执道:“爷,你快歇着吧,我给你守着。” 梅香儒皱了下眉头:“爷这院子,六百多个护卫,铁桶般围着,只怕飞个蚊子过去都能发现,还是快去歇着吧!” 淳香还待要说什么,就听后窗子上两声不大不小的轻叩声,稍许又是两声。如是三遍,梅香儒不解的看了看淳香,见淳香也正疑惑的望着他,于是就清了清嗓子说了句:“进来吧。” 他还在盯着窗子看,就听到一个清朗醇厚的声音,毕恭毕敬的说道:“大人,属下陈烈给您请安。”梅香儒还在愣怔中没反应过来,他一直盯着窗子怎么没见人进来,人就在面前了。 自己也学过些小戏法,变得都是些小物什,象这样一个大活人,还这么大个,转瞬就在眼前还真没见过。那人见他没答话,仍躬着身子说道:“相爷安排的事,属下已办完。给爷复命。”梅相儒这才缓过惊来。 想来今夜是不用再睡了,这也没什么,他倒是想睡未必能睡得着。就是刚才一激动,坐起来时间长了,这会全身又酸又痛。 他没答那人的话,却对淳香说道:“你给爷放个垫子。”直到淳香帮他把腿放平,人也靠在了软垫上,他才漫不经心的看着那一身青色锦衣的髯鬃大汉,低不可闻的说了句:“那就说说吧!”那高高壮壮的暗探管事陈烈,小心的觑了淳香一眼,却没有马上说话。梅香儒故做不见,淳香却知趣的说道:“爷,妾身先下去了。” 梅香儒这才想起前面来得那个黑衣人有些蹊跷,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他长出了口气,他一直惦记着的暗探们终于回来了。不管怎么说,府里的人都安排了,不能扔下他们不管。 即使他们见不得光,可也不能当他们不存在啊! 第四十章 苦谏 直到淳香走了有一会,窗外传来几声奇怪的虫鸣声,那个牛高马大的陈烈,才重新拜倒在地,恭声道:“大人,夫人这主意,上欺天、下欺地、中负陛下隆恩,又陷国家与百姓于困境,万万不可行。” 秦召儿没明白他这唱的是哪一出?只轻轻拖长了音“哦……”一声。陈烈很小心的窥了大人一眼,又继续道:“大人,千万不能听信他人挑唆,犯下弥天大错,遗憾终身啊。”说完又砰砰砰的给梅香儒磕了三个响头,震的秦召儿心头一颤,再看那陈烈额角已是冒出丝丝鲜血。 秦召儿不禁有些感动,到了这个时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苦柬,这位不着调的梅相爷。秦召儿原本散漫的神色,也变的严肃起来。 那汉子醇厚的声音也带着些嘶哑,无限悲怆的说道:“请大人明鉴,看清时势,趋利避害,属下死而无憾。”秦召儿一时心乱如麻,死死咬住嘴唇,原本他是想把这些个暗探也打发到梁校长那里的。看到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为了相爷哀戚绝望的样子,秦召儿的心中忍不住痛了一下,暗骂原先的那个梅相爷混帐。 眼看着那汉子又要磕头,秦召儿已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翻身下地,一把拖起那汉子,“快起来说话。”清润的声音也带了些感动。 那大汉还要挣扎着不肯起,秦召儿已经哀呼一声,眼看着人也站立不稳了。那大汉再不敢挣,只得顺势站起来,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相爷,一边惊异的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 秦召儿哼哼着,坐到榻上,“奶奶的……”心中暗骂了一句:“梅香儒你个混蛋,就不能给我留个好点的身子板吗?”嘴上却说道:“一言难尽,爷一会再跟你慢慢说,你先扶爷躺下。” 陈烈小心翼翼的扶了相爷躺下,依旧用软枕给他垫着背。秦召儿这才低声说了句:“你也坐下吧!” 陈烈一愣,似乎是没听明白他说的什么。 秦召儿又说了句:“你搬个墩,坐爷跟前。” 他终于明白过来,表情却很有些动情。 秦召儿不再言语,待他坐定了,就听陈烈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大人这次派属下等去蚩戎联络三皇子白赤勒,属下去时蚩戎皇帝不知得了什么病,已卧床不起,那三皇子同大皇子白呼勒恰在明争暗斗,为争夺皇位打得不可开交。三皇子听说大人想与蚩戎和谈,承诺每年贡奉八佰万两白银,另外交割奴工一万人,兼有其他布匹、畜产等当即同意和谈,但要九王爷去做质子。”陈烈稍一停顿,就又说道:“三皇子派来的和谈特使已临近边关,还请大人发通关文牒。” 第四十一章 力谏 秦召儿略一沉思说道:“蚩戎国内现在什么情况?” 陈烈听相爷提问,有些兴奋的答道:“蚩戎国本来物产并不丰沛,大量生活必需的物资,都要靠同我国交换。自从隆佑二年皇甫绍邕大败蚩戎后,大人和朝中许多重臣建议关了边市,蚩戎就断了盐、茶、铁等生活来源。从此,蚩戎每年春、秋两季都会派大队人马来劫掠我国边境。原本皇甫绍邕镇守边关,不出一月,必将其赶回草原。今年因皇甫将军被调回西都,接替的郑亦畏不熟悉军务,加之蚩戎又与兀突国联合,倒被蚩戎连掠数城。朝廷派皇甫绍邕为征东大将军率十万军大军讨伐蚩戎。蚩戎国内皇帝病重,除了二皇子,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为争储位斗得不可开交,国内大臣也各投一派。蚩戎大将图乎儿原是三大皇子一派,是三皇子夺储的最大倚靠,现在与皇甫绍邕在边关作战,也顾不上了。本来有他在,三皇子是必赢的,现在倒是三方势均力敌。” 秦召儿又问道:“蚩戎国内百姓生活的怎样?”陈烈明显难掩兴奋的说道:“蚩戎国内百姓,因我国闭了边市,那些生活必需品都是边境商人偷运过去的,价格是先前的数十倍,这几年在边境抢掠又有皇甫绍邕在,收获并不大,现在几个皇子争夺皇位,朝中四分五裂,百姓生活更是苦不堪言。” 秦召儿又问道:“那依你看皇甫将军有几分胜算?” 陈烈道:“依属下看,皇甫绍邕必败!” 秦召儿不解在问:“为什么?” 陈烈沉声道:“蚩戎人以游牧为生,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因此贯于马上作战,向来是速战速决,皇甫绍邕原有一套法子对付他们,多半是严守城池,敌来他守,敌退他追。不过现在,大人与乾王爷联手,欲置皇甫于死地,现在皇甫军中所带粮草将尽,朝廷计划早就该调运到边境的粮草,至今不见。只怕他比蚩戎还急着作战,要不就只有饿死城中了。”说到这,陈烈又无比诚挚的肯求道:“大人要三思啊,莫要让小人利用了。” 秦召儿沉吟片刻却风马牛不相及的问了句:“爷要是全力支持皇甫将军,他有几分胜算!” 陈烈一下激动的道:“大人想明白了,大人要是全力支持皇甫绍邕,只要供上粮草,皇甫大军必胜。” 看来大兴国的子民,对皇甫将军还是很有信心的,秦召儿心中嘀咕一下,转而说道:“大兴国内现在什么情况?” 陈烈答道:“大兴国,去年北方大旱,南方丰收了,今天南方大涝,北方却是丰收了。不过大兴有四大仕族:张、鲁、周、王,鲁、张两大家族占据着北方,周、王两家占据着南方,这四大家在大兴未建国时就已存世多年,这几百年下来,更是盘根错节,势力固不可撼,皇家也拿他们无法。他们南北两分,却是谁也不管谁,更不会互相救助。这涝是一条线,旱是一大片,去年北方赤地千里,几乎成了不毛之地,百姓啼饥号寒,易子而食,南方粮丰畜肥,却不支援一粒粟。今年南大发大水,淹了二十几个县,沿黑河百姓流离失所、析骸而爨。北方却是风调雨顺,但也不肯给南方调一粒粮。这灾民所到之处,各府都紧闭城门,禁绝入内,灾民从黑河两岸到这京城西都城外都聚了不少。” 秦召儿突然发话道:“你是说这京城外也有灾民,为什么不开仓赈济?”说完了句话,秦召儿只觉得气血上涌,这什么世道:不救灾就算了,居然把灾民关在城外。岂有此理。这些衙门的官员都在想什么! 第四十二章 国情 却听陈烈说道:“以前有人上书要赈济灾民,是大人上奏皇上,说灾民入城,扰乱治安,这才通告各州县,禁绝让灾民入内的。” 秦召儿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幸好他刚才没有大发感慨,不然丢人就丢大了。虽然这事不是他做的,可他必竟占了这人皮囊,心虚的问道:“西都现在什么情况?” 陈烈道:“现在城外有两三万的灾民,城内各粮商大户趁机屯粮,居奇惜售,粮价也长了三、四倍,再这样下去,要不了三四个月普通百姓也得弊儿卖女了。朝上各方势力却互相推诿,谁都不愿出头管这出力不落好的事。就连军粮,南方说是受灾出不了,北方说南方不出他们也不出,到现在也没调粮去边境。” 秦召儿又问:“这西都城里就没大户发善心,作善事的出来散个粥什么的?” 陈烈不屑道:“别说大户,就是京城寺届的和尚都没有出来做个善事,放粥给灾民的。”说完还喃喃道:“那些灾民可真是可怜啊!”似是想起什么,陈烈突然笑道:“府里的李郎中同大管家拿了大人的贴子,前阵子接了五、六千的灾民进城,还说是要人学医道。” 秦召儿原本沉重的心,听了这话也是一喜,挑眉道:“哦!爷倒是没想到,明天问问,只怕给他们的钱少了。” 陈烈又道:“那李郎中这两天也送了草药煮的汤水去城外,有人鼓动灾民说是大人在收买人心。属下回来正好碰着,就叫李郎中先不要送汤药了。未向大人请示,还请大人见谅,属下也在城外调查了此事,是督察院御史中丞黄玉锦派的人。” 秦召儿听了问道:“这西都城附近可有寺届?” 陈烈讶异的看着大人道:“西都城外有两座寺届,一座在城东是皇家寺院正隆寺,另一座在城西,平民去的多些,叫大召寺。”哂笑着接道:“大人忘了,大人和这两寺的关系都不好。正隆寺的主持司能与大召寺的主持司空原本是师兄弟,一个擅长经文,一个擅长武艺,他们的师傅是得道高僧悟怀,在诸国中都极有威望,弟子更是遍布天下。” 秦如儿问道:“噢?爷不记得和他们有什么过节了?” 陈烈道:“那司能到大兴后先是受乾王爷供养,后正隆寺主持坐化后,又送他到正隆寺当主持,大人当初因和乾王爷世子争陈家的小子有些过节,所以大人到正隆寺上香时,捐的香火钱被那主持退了回来,还请大人以后勿去正隆寺佛前敬香,那司能说佛祖不会保诺大人的。大人与大召寺却无甚过节,不过那正隆寺专受皇亲贵族的供养,大召寺正相反,那大召寺主持司空,清静苦修,对寺众也管教甚严,平日里只受贫民和下作人的礼拜,达官贵人一概避而远之。若说念经理佛是比不是正隆寺,武功一道却是闻名诸国,在天下寺届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第四十三章 反躬自省 秦召儿听了,心中当下有了主意。 突又问道:“这朝中是个什么情况?” 陈烈不愧是相府的间谍头子,稍一沉思就侃侃而谈道:“皇上在做王爷时无心政务、皇上除了和大人交好,并没有培养自己的势力,最后能接手天下,让各方势力都很意外。当时各方也是斗得几败具伤,所以才握手言和。皇上坐了天下后,除了原追随大皇子的诸国栋被拉下马外,各方势力仍在。且不说四大家族各有不少人在朝中为官,就是乾王爷这些皇亲、贵胄也有不少人占着紧要位置,乾王爷还有先帝赐的一半御林军兵符,先帝爷有旨说是等陛下坐了天子,就把兵符交给陛下,可他倚老卖老,死赖着到现在不交,陛下又扯不开脸去要,只好由他先管着了。除了四大家族,还有沿海的裘氏家族,垄断了大兴国的盐务,每年只向户部上交壹佰万两,私下里分的不知是多少倍。朝中官员也有不少被他们拉拢住的,他们不买大人的帐,也没给大人敬献过银子,大人以前也想动动他们,可惜他们官、商、匪勾结,牵一发而动全身,却是奈何不了他们。再就是皇甫家,他家倒是世代忠勇,统管全国各卫所军卒。御林军确是由乾亲王和御林军都统袁玉霖共掌。另外还有十万东征军原由大皇子掌管,现在皇上交由太监总管何忠良掌管,这次派军东征,皇甫管军事,太监副总管吴守侗监军。大人正是借此,依了夫人之计同乾王爷联手,谋取这东征军军权。大人,这事您还是思量成熟了再行不迟。”秦召儿暗笑一声,这人还在担心他胡作非为,看他那为难的样子,佯装冷酷道:“爷刚说的话你忘了?爷已把丁氏休回家,有些话心里明白就行了,还非要爷给你说明白了?” 尽管作为间谍头子的他,一向善于察言观色、听音辨向,还是被相爷这话说愣住了,半晌才恍然大悟道:“大人英明,是属下多虑了。” 秦召儿接口道:“你没有多虑,你下去后给爷彻查丁桂芝,务必要查清是谁在背后指使。” 陈烈起身,深揖一礼,干脆的唱了声“诺”。 秦召儿道:“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明儿个把兄弟们的银子也发下去吧,人不在的先送家去。标准就比着护卫们的发吧。” 大概听说了,相爷把人都遣出府去了,陈烈一听这话就有些紧张。却没敢稍有言语。 就听相爷又用低沉,平静的声音说道:“你们就留在爷身边听用吧!” 相爷说到这,兀自嘿嘿笑道:“你们回来晚了,美女都让那些个护卫抢光了。你们就到外面找吧,爷到时多给你们发些安家银了。”听了这话,陈烈也笑了。听说那些护卫可是得了大人的密法,各个出手不凡,人人抱得美人归呢。 陈烈正要告退,却听到相爷唤他,赶紧趋近身前,低声问道:“大人有何吩咐?”秦召儿喘着气道:“刚才笑岔了气,背有些疼,你帮爷翻个身。” 第四十四章 千斤重担 陈烈依言一边帮相爷翻身,一边取出软枕,递过相爷指的一个玉石枕头,让他趴在枕上。嘴里有些惶然的问道:“听说大人遇刺了,不知刺客可抓住了,身体可恢复了?” 秦召儿哼哼着说:“刺客我放了,伤倒是好了,就是身体不行了,浑身不得劲。不是头晕就是身上疼。”说罢感叹道:“爷可是把罪都受尽了,生不如死啊!”说完挥挥手,“你派个人在爷跟前传话,就下去休息吧!” 陈烈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大人,那属下派副管事贾奉召在大人跟前听命吧?” 秦召儿只“哼”了一声就没了声息,那陈烈知趣的掬了一躬,也不吱声就退了出去。 秦召儿浑身疲惫到极点却睡不着,趴在那,正寻思着从今日开始,什么他都不能再逃避,必须去面对现实中的一切。 想想陈烈说的,又觉得千头万绪一时都压向心头,致命的是这以前都是这梅相爷做的,他现如今却要反其道而行,多半会让追随的人无所适从,甚至反目,敌对方却不可能因为他做了让他们如愿的事就原谅他,反会趁机给他致命一击。 而秦召儿和这原先的梅相爷做人的标准可谓天上地下,差别不是一点点,他无法认同他先前的做法。两种做人态度,命运定是截然不同……他开始焦躁不安,内心也举棋不定,局势这样乱,一时决断不下,怎样做才会致敌先机…… 秦召儿倒是不怕自己受伤害、受排挤,甚至是罢官,灭族。富贵、权势他根本就不在乎,他在这世上,活着那是在受罪,没有亲朋没有家人,有的是疾病,疼痛,孤独……心中挣扎不定的,无非是怕自己一个大意,弄巧成拙,不知会害多少无辜的人。 秦召儿瞅眼窗子,窗外已露出一线白光,新的一天又要来了,他得打起精神,应付一场场狂风暴雨。 朝上朝下还有许多明争暗斗等着他。安静了三个月,只怕今天就是一场目前为止最激烈的斗争吧。 听说那些忠侦的御使天天围着皇上冒死直谏,弹劾他狼子野心,罔顾国法,意图不轨。言辞极其猛烈只怕皇上也快招架不住了吧。 只是看梅香儒把所有事情弄到今天这个地步,真的不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了。 不过,他现在是替他活着的人,他不能一味的去责怪那个亡灵,即使再怨他,全是他的错,也于事无补,他继存在这身上,就不可避免的要为他以前做过的所有事,好的、坏的负责任。 正思绪纷飞间,贾奉召就来了,上前给他行了礼,秦召儿也没细看,就让在外间等着。这时就听得内府管家张士诚,小声跟丫环们说着什么,秦召儿怕是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赶紧喝了声“进来。” 第四十五章 犀牛壶 自从几天前,秦召儿无意间看到桌上一套晶莹剔透的犀牛角茶壶,很是希罕,就开玩笑的说了句:“这哪来的壶,以前还没见过。”梅落当即说道:“爷,这壶原是壶商屠家的,原是他家老太爷留着镇店的宝贝,前年他家老太爷得了怪症,打算把壶献给神医,望他能给老太爷瞧病。那会儿,神医已被押到咱府上了,爷见了这壶,让他家送来,他家却不肯。这不,抓了他儿子来押在地牢,前一阵才放了出去,他家老太爷吊着那口气,不知道现在死了没有。”秦召儿听了哑口无言,这相府的人和事,外面看着光鲜,可就是不能细究,只要问起,必有些肮脏勾当在里面。他当下让人把壶还了回去,让人把他家老太爷快些送到医馆,让郑管事无论如何,说动神医给他瞧瞧,务必把人看好了。顺带着,让大管家把这里的东西都清清,有主的就快些还回去,他有记得让小凤清理过一次。要不他也不会打定主意把府上的值钱家什都卖了,还不定什么来路呢?眼不见为净。打那以后,秦召儿就有了相府无小事的自觉性。管事的能报到他这的,定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只要听到府里管事的声音,神经就高度紧张。 这会见了内府管家张士诚,也不等他行完礼,真接冷声说了句:“快说,什么事?”张士诚倒是能沉得住气,慢声细语的说道:“爷先前的两个侍童,有一个快不行了,还有一个要不要和爷一起搬到木槿苑?另外贾副统这次又带了三个回来,却是个个伶俐,模样也不错,爷先前没提及,不知是随爷搬去,还是留到梁校长这?”秦召儿一时间没听明白怎么回事,但听了“快不行了”三个字后,头发立即炸了起来。这不知道又是什么事把人弄得快死了。急声说了句:“带我去看看。”等小厮去通知轿夫的功夫,秦召儿才细问起来。 原来这梅相爷妾室虽多,他除了丁桂芝,其他人都没侍过寝。多半是人送来,或是为了炫燿自己的美妾,才抬进相府的。秦召儿有一阵怀疑他是性无能,后来梅落说,相爷刚中状元时,春风得意曾打算娶宰相诸国栋家的大小姐,没想到人家根本看不上他这个无钱无势的状元,被人一口拒绝不说,还被诸宰相的夫人羞辱一番,骂他不自量力,赖蛤蟆想吃天鹅肉,那时状元郎虽说受了羞辱却没当回事。不过自嘲,别人有眼不识金镶玉,那诸夫人也万没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过几年这只赖蛤蟆居然代替自己丈夫当了宰相。后来梅相爷又在一次宴会上,看上了当时窦侍郎家的千金,窦夫人倒是很客气,不过结果却是一样,他被无情的拒绝了。自那以后梅相爷对女人就有些抵触。府里的宠侍,侍寝的倒多,妾就没见他动过。这会在张管家的陈述中,秦召儿又了解了他的另一爱好__恋童癖连带虐童。当终于明白那侍童是用来做什么的时候,秦召儿就白了脸。也不等人伺候,快步走到轿前,嘴里说着:“快、快.....”一时心中气结,压了块巨石般的沉闷。 第四十六章 伤疤 秦召儿自小在孤儿院中长大,她是没受过什么虐待,可是她心中却有块永远好不了的疤:那是她七岁那年,孤儿院新来了个大厨,那厨子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人看上去很和谒,特别是对小男孩,见了总是要抱着摸摸亲亲,大家都以为他是喜欢孩子。直到有一天,孤儿院里组织大家去海洋馆参观。只有一个叫勺勺的小男孩有病去不了。因为孩子多,院长和其他人都去了,把勺勺留给主动要求照顾他的大厨。等秦召儿再见到她的勺勺时,那个比她小一岁的勺勺,那个天天跟在她身后说长大了要娶她的勺勺,那个说要挣很多钱给她买漂亮衣服的勺勺,那个总是忽闪着漂亮的大眼睛专注的看着她,说她好看的勺勺;那个受了欺负总是躲在角落,等她找到他,看着她像超人一般替他出头,满眼都是骄傲自豪的勺勺;正无力的躺在他的小床上,满身青紫。她还记得他见到她时,满眼希翼的说:“他想长大,他想有一天能保护她。”直到看着那双黑色的大眼变得空洞,暗淡,秦召儿都无法相信发生的一切。她追到厨房想找那个可恨的死老头算帐,可是他早被警车带走了。她长大去查过,那老头被判无期,可是他有前科,居然改了履历混到孤儿院。秦召儿恨,尽管他被判无期徒刑也不足以平复她心中的恨,如果有可能她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那也是秦召儿一生的悔,她后悔自己没留下照看她的勺勺,跑去看什么乱七八糟的鱼。虽然后来秦嘉伟带来的快乐和幸福在那伤口上盖了厚厚一层疤,可那疤是不能揭的,揭开必是心脏迸裂,鲜血四流。 今天偏有人揭了这块疤,而那给她盖上这伤口的秦嘉伟却远在另一个世界。 当进了那繁花似锦的小院,看到床上躺着的有着同勺勺一样的黑眼睛的俊俏小男孩时。秦召儿再也忍不住了,他一下跪到床头,双手紧紧抱着那孩子冰凉的小手,呜咽着叫道:“勺勺,不要走,我还等着你长大呢!”转而又大声喊着:“快叫李幕道来。快,你们一定要救活他。”可是看着他望着房顶,空洞的大眼睛,秦召儿的心被浓浓的绝望和无助包围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卧室的,又是怎么躺到床上的,当他抬头又看到那挂在洁白墙壁上的梅香儒的画像时。看着他倨傲的抽着右侧嘴角,那讥讽的神情像是在嘲笑他。 秦召儿一下子所有的恨和恼怒都涌上了心头,大叫一声,召来小厮,取下所有画像,让小厮装入竹筒里。他传来那个暗探副管事,让他在竹筒上写上这世界最有名的暗杀组织的名子,然后叫来朱大有,让他取来一万两一张,十张银票。又把陈烈找来,把银票和竹筒交给他,让他告诉杀手们,他要在一个月内见到这个人死。 做完这一切,秦召儿的心总算静了下来。他冷静的吩咐朱大有拿来伍拾万两的银票,然后传来大管家,他要到大召寺去。 第四十九章 大召寺 当天边露出第一缕霞光,梅相爷已经带着他的仆从出了西城门,风尘仆仆的向大召山而去。 出发前梅香儒三言两句就给管家们按排了足以让他们忙乎一天的工作,大总管也被他留在府中。 先是让管家把府库里的药材拿去让郑申君挑,剩下的全部送到陆院长那里,让朱大有给陆校长送去伍拾万俩。又让把府库里的笔墨纸砚全部送到梁校长那里。他还故做惋惜的说自己的手废了,以后再也写不得字了,留着这些也是浪费,不如送给有用的人。又让管家们带陆院长和梁校长去府库看看凡是他们二位需要的东西只管搬走,剩下的赶紧卖了。 大总管一心想跟去,担心着相爷别再出什么意外。无奈,这府里的事,并不都是他这个大总管能说了算的。现在的相爷,平时随和的很,有事时却果断的很,根本不容他打商量。只好一再叮嘱两个小厮和四个随护千万要小心相爷的一举一动。直到梅香儒可始怀疑,他是唐僧转世,低声说了句:“走吧!”终于把四个拧着眉毛,强忍心绪的大汉,从灾难中解救出来。 梅香儒早就知道,这大兴的国都—西都城,东、西、南三面环山,北面却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大召寺就位于城西大召山的一座孤峰之上。 到了大召山脚下的谷地里,还是被眼前的美景迷花了眼。这里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又有百多眼清泉喷涌叮咚。整个谷地苍翠欲滴、花开树长、蝶舞蜂鸣,鸟儿呢喃,溪水潺潺。 最后泉溪汇集处,形成清可见底的大召湖,湖中微波荡漾两岸桃红柳绿兼有茂林修竹。 那大召山主峰却是一山独高,名副其实的一览众山小,山顶上终年白雪皑皑。主峰下是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在靠近主峰有一坐孤立的奇峰,山腰间常年云雾缭绕,那山顶便藏在了云雾间,到了石阶尽头,赫然是一个天然的大平台,那大召寺便矗立其上。 四个轿夫抬贯了那奢华的大轿,咋一抬这青布小轿顿觉全身一轻,脚下轻的自己都有些不适应,上到半山坡都没觉得累。开始攀那座孤峰时却遇到了难题,通往大召寺的那座山上,只有一条逼仄的石阶,绕山而上,一个人走在上面都宽不出多少,更别说抬着轿子上去了。 掀着轿帘欣赏美景的梅相爷看了眼,那陡峭的山上几近垂直的小路,在金子般灿烂的阳光照耀下,花草树木都泛出美丽的光辉。几个和尚双手提着木桶,从那云雾遮盖的石阶上缓缓走下来,这一切看起来犹如仙境。 梅香儒从停了的轿中下来,一眼看出了轿夫的为难。回头看了眼四个护卫,脸上露出了笑容,声音清润的说道:“看来你们要背爷上去了!他们就留在下边等吧。”没等四个护卫绕过近前来,那个终日不言不语,抱他上下轿的大汉不知用的什么手法,竟已到了他跟前,依旧不说一句话,抱起他拾阶而上,那四个护卫竟被他拉下一段。 遇到那些个下山的和尚时,也不见他停身避让,只是略侧身让向石阶外,脚上速度丝毫不见减慢。引得一众和尚竟相艳羡的望向他。梅香儒见不到他的表情,却冲几个和尚调皮的打了个响哨。几个和尚立马回首低头,向山下旖旎而去。 在这高耸的山岭间,狭窄的山径蜿蜒而上,深秋时节的清晨,清凉的微风时时扫过耳畔。梅香儒郁结的心绪,早已一扫而空。当到达山顶平台时,梅香儒已是心情无比愉悦。看到平台上一个三十来岁的大和尚,正在带领众弟子习武。梅香儒示意大汉放他下来。 第五十一章 佛法问答 尽管走的很慢,梅香儒脚下还是传来一阵阵的刺疼,好在这三个月来,比这更大的痛苦他也受了不少,早已习惯了这无穷无尽的疼,脸上非但没有一点痛苦难耐的神色,反而因为身处这古朴庄严的寺院中,心上一片澈明,眼里闪着圣洁的光。 穿过几重院落,大和尚把他带到了一个有些破旧的院落中,那院中靠墙处整齐的码着一垛劈柴,墙壁上也挂着些晾晒的庄稼。 直到进了门,梅香儒才发觉这是一间厨房,并不是什么禅院,还没来得及惊异,就被灶台边的一个老和尚吸引了目光。 那和尚有四五十岁年纪,穿一件打有多块补丁的褐色僧衣,那补丁打的四四方方,僧衣也是干净整洁。个子不高,人也又黑又瘦,颧骨很高,两腮凹陷。手里拿着个大铁铲正在搅拌大锅里的小米粥。 那带路的大和尚,走到他身后双手合十恭敬的说道:“师傅,这位施主前来向您讨教。”那老和尚依旧专心搅着大锅里的粥,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似乎是沉浸在粥的世界里。 梅香儒看着锅中,很是稀薄的小米粥,有如私语般的喁喁道:“若是在粥中加些豆子,不但耐饿,还可以让人长力气。” 那老和尚,倏然回头,惊问道:“真的吗?” 梅香儒轻笑道:“人体细胞的主要成份是蛋白质,若是长期吃不饱,就会因为缺乏蛋白质而出现四肢无力的现象;严重的还会出现身体浮肿。豆子中富含蛋白质,能很快补充人体内的蛋白质,不但会让人长力气,就是浮肿的人,也会很快消除。” 他原本只是考虑到和尚们长期不吃肉,若再不吃点豆子补充下蛋白质,又要练武消耗体力,肯定会营养不良的,因此才跟老和尚说道一下。 让他想不到的是,老和尚对他这句话并没听太明白,却阻止不了他欣喜若狂的说道:“你是说吃豆子,就可以消除饥饿造成的浮肿吗?” 梅香儒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还是耐心的解释道:“是的,若是把豆子磨成豆粉会更容易吸收。” 老和尚当即,对身后的一个小和尚道:“你快取些豆子,让灵隐磨成粉来加在这粥里。” 梅香儒听了这话,哂笑道:“要是把豆子炒熟了再磨成粉,加在粥里,这粥就香喷喷的更好吃了。”他听到旁边小和尚清晰的吞咽口水的声音,想是这会儿还没吃早饭,饿坏了吧。 老和尚听了,苦着脸说道:“饭都吃不饱,哪里顾上香不香。”梅香儒顿时无语。 老和尚却向他双手合十,深施一礼道:“不瞒施主,寺内弟子多有腿脚浮肿,老衲正为此事发愁,施主就来为老衲指点迷津,定是佛祖有灵,可怜我等,还请施主多多指教。” 梅香儒微笑着还礼,清声说道:“指教不敢当,只是来与你探讨几个问题。不知可否一叙?” 第五十二章 请教佛法 老和尚忙道:“请恕老衲怠慢,还请禅房一叙。”随即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梅香儒也不客气,跟在他身后边走边看。这大召寺高大巍峨,四处打扫的很干净,却难掩破败之象,像是许久没有修缮了。 直到走到正殿后的一个宽大的禅院中,那老和尚司空才停住脚,施礼请他先进。走进禅房,梅香儒不等老和尚说话,就脱了脚上的靴子,盘腿坐在地上放着的唯一一个白布蒲团上。 那老和尚就盘腿坐在席子上,回头对躲在门外还在好奇的探看梅香儒的一个清秀灵气的小和尚吩咐道:“去煮碗香茶来。”那小和尚得了令,转身小鹿般的奔走了,那老和尚爱怜的扫了一眼跑远的小身影。转尔正容问道:“施主有何问题,要与老衲讨论。” 梅香儒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神色肃穆的问道:“佛日:众生平等,不知司空师傅如何理解这句话?” 司空道:“一切众生皆有佛性,没有多少、高低之分,因此众生平等。不会因为身份高贵造恶业就少遭报应,也不会因为身份低贱,作功德就有所减少,众生都是平等的!受一份罪就少一份业,福德亦如是,无有差别。” 梅香儒接道:“那大师是同意:佛祖是允许恶人做好事的喽。” 司空道:“佛祖当然是允许坏人做好事的,佛语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是劝人改恶从善的话,只要放下心中恶念,悔过从新,一心向善,一样可以修成正果。” 梅香儒又问道:“那佛祖允许恶人做大好事吗?” 司空道:“佛祖面前好事不分大下,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 梅香儒再问道:“那么,请问大师:佛说普渡众生为何意?” 司空表情已是很严肃了,抗声答道:“普遍众生:就是引渡一切众生,使他们脱离苦海,登上彼岸。这也我佛大乘的中心,修行的人自己成道只是小道,帮助众生得道,才能成大道。” 梅香儒沉吟了一下道:“若是要舍己才能助众生成道,大师可愿舍己而为人。” 司空一脸虔诚道:“若是舍己能助众人成道,老衲定当舍己助人。” 梅香儒突又问道:“大师对入世和出世是如何看的?” 司空答道:“出世在渡己,入世在渡人。我佛大乘佛法讲的是入世,通过入世修行,教化大众以求正果。人性本善,世间苦难,让众生的心迷失了本性,入世就是要渡化众生,让众生脱离苦海,陧磐成正果。” 梅香儒见一切已水到渠成,便状似随意的问道;“大师果然深通佛法,不知大师可都能做到?” 司空低头想了想说道:“佛法精深,我所知道的不过是些皮毛,若说都能做到,那也不尽然,只是时时以佛法警省自己,莫要误入邪途。” 梅香儒突然问道:“那么,请问大师,山下饥民无数,为何不见大师救济一二?” 司空顿时愧疚的无地自容,面上也变得黑红道;“施主教训的是,老衲自私了。” 刚才的小和尚,恰在此时端着两碗茶过来,见司空被梅香儒问得老脸羞愧,当下不甘心的说道:“谁说我师傅没有救灾民,师傅每次化斋回来,都会救些个快饿死的人上山。”梅香儒疑惑的叹了声:“哦?”那小和尚不顾师傅正严厉的瞪着自己,只管说道:“师傅自己好久都没有吃饱了呢!” 梅香儒谦逊的说道:“是我误会大师了。” 说话间,小和尚已把两碗茶端到面前。梅香儒只闻到一阵清洌的茶香味,瞬时弥漫在禅房内,不由的端起那粗瓷大碗,轻抿一口顿时齿颊留香,整个人也神清气爽起来。脱口赞了句:“好茶。”那小和尚自豪的说:“那是,我们大召寺的茶,谁喝了不夸好的。”司空老和尚再瞪他一眼,那小和尚立时闭了嘴,转身退下。 第五十三章 斋饭 梅香儒原本想让司空出面赈济灾民去放粥,一来:以前这位梅相爷名声太烂;二来:不了解司空的想法,所以有上面的一番问答,现在却发现这司空是个明理又耿直的人,当即放下心来。 梅香儒喝了那芳香四溢的茶,又仔细回想一路上看到的,他不禁又有了些新的想法,赈粥不过是权益之计,要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得为他们寻上生计才可,这些和尚看来也清苦的很,怎么才能一举数得呢? 梅香儒思虑再三,对正注视着他的司空和尚道:“这茶可是山上采的?” 司空应道:“正是。” 梅香儒又问道:“这山上茶树可多?” 司空不明白,刚还在与他讨论佛法的那个人,为什么突然问起这茶来了。却不好不答,只好说道:“这茶采自高山上,茶树虽多,却多生在险峰上,平常人上去不得。” 梅香儒只听得司空那边响起一阵咕咕隆隆的腹鸣声。司空老脸一红,梅香儒却毫不介意的微笑道:“大师,是否该用早饭了?” 司空回头吩咐小和尚端早斋来。 梅香儒也对小和尚说道:“去叫我的小厮,把饭送到这来。” 两人等着上斋的时候,梅香儒又问司空道:“大师,我听说这寺里多是穷苦人来上香,很少有达官贵人来,不是众生平等吗?这却是为何?” 司空道:”并非老衲不让他们来,只因这大召寺建在险峰上,道路不便,坐不得轿,骑不得马,要上山必得亲自登上来。没有几个富贵之人,能受得了这苦的。二来,那些富贵之人,多不肯和小老百姓同时拜祭。他们来了定要让那些百姓回避方可,佛前众生平等,老衲不肯行这回避之道,所以就没有达官贵人肯来本寺敬香了。” 梅香儒脸上神情一松,说道:“大师做的对,这敬佛哪有尊卑、避让之道,看来是外间谬传了。”又好奇的问道:“不知这大召寺是何人所建?”司空道:“这大召寺是一百年前一位叫清空的得道高僧,云游到此,恰逢日暮时分,据说在这山上看到了佛祖,就此发愿,化斋在山上建一座寺来供奉。这寺建了十三年,建成那年他就坐化了。” 说话间小和尚已端上两只粗陶大碗,里面的粥很是稀薄,而盛在里面的粥也只能略略盖着碗底。淡淡的冒着些白气,散发着一股豆腥味,想是刚才加了豆粉在里面。 司空老和尚见斋饭已上来,有些拘谨的说道:“寺中没有什么可以待客的,就请施主用碗薄粥吧!” 梅香儒客气道:“大师请自用,我带了斋饭来。” 司空长老只道他吃不贯这粥,看他衣着不象是一般小户人家的公子,必是带了些精细吃食,也不客气,说道:“那老衲先用了。”转身招来小和尚,把其中的一碗稀粥端给了他,说道:“端下去与明若分了吧。”小和尚却推让着说:“师傅,你吃吧,我和明若够吃了。”老和尚立时严厉的看他一眼说道:“师傅说话,勿要违逆。”那小和尚才悻悻的端着碗下去了。 梅相儒忍不住问道:“寺中一日三餐不会都是粥吧?”老和尚如实说道:“这寺中一日只有二餐,早晨日升后是一顿浓粥,下午日落前有一顿稀粥。” 梅香儒又打量了一眼他手上端着的那碗粥,心想他说的浓粥就这般稀薄,要是稀粥,又该会是什么样呢? 不大一会,他的小厮也提了食盒过来,那老和尚一看那精巧的食盒,心中不觉就肯定道:这位必是大富大贵家的公子。让他意外的事,那小厮从食盒中取出的也不过是些白粥。那人也学着他的样,不用勺子端着碗就喝,没一会也喝完了。不过没像他那样,把碗舔了个干净而已。 第五十四章 守着宝山饿肚子的司空和尚 梅香儒一边看着老和尚,在他面前镇定的将一只粗陶碗舔的溜净,一边寻思着,这寺里的日子过得还真是清苦啊! 待那老和尚舔完了碗,让小和尚收了,就问道:“大师,寺中过得如此清苦是为了清修吗?” 老和尚道;“大召寺信奉的是大乘佛法,并不讲究个人清修,主要是入世,普渡众生。寺中日子清苦却不是为了修行,只因今年年成不好,又遇粮米涨价,来大召寺上香的多是些普通百姓,自己日子过得就紧,哪有许多钱粮敬献,所以寺里的日子也是多有不济。老衲去山下化斋,确因老衲只精通武艺,对佛法研习少,能化来的少之又少。是老衲无能,害得弟子们跟我受苦挨饿。” 梅香儒看他说起弟子,已是眼圈犯了红,随即岔开话题道:“大师,可否带我去看看你那些腿脚浮肿的弟子?” 司空老和尚起身道:“施主,请。” 到了后禅房,见有三、四十个弟子躺在炕上,梅香儒揭起他们身上的被子,一个个细细察看起来,还不时用拇指用力按按,他见有些人的浮肿已到大腿上了。他越看越心惊,最后已是眉心紧拧。等到看完了最后一个,他对司空,正容说道;“大师,赶紧让人炒了豆子,磨成粉给这些人冲粥喝,勿必一天保证三餐,再炒些素菜,再这样下去,只怕要出人命了。” 司空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也是一惊,转而又有些为难。最后还是咬牙吩咐下去,让和尚们按梅香儒说的去办。 梅香儒看出他很是为难,却只字不提。转而请他带路去庙外看看。 那司空和尚已是满腹心事,面色沉重,却还是强忍了,带着梅香儒向寺外走去。到得寺外,梅香儒的护卫和那大汉都要跟上,梅香儒想也没想,就挥手示意他们在此间等候。管自和司空老和尚向四周转去。转到寺后,梅香儒看着浮在半山腰那淡淡的云雾说道:“大师,为何守着一座宝山却教弟子们挨饿?”司空老和尚紧盯着梅香儒道:“宝山,这山上种什么都不成,好不容易在半山腰开点地,种些谷子,一年辛劳下来,收成却不多。” 梅香儒大笑道:“你这好比是让农夫去写字,让书生去耕田啊!”梅香儒知道这个世界的书生和世家子弟大多五谷都分不清楚,更别说种地了。 老和尚听他这么说,躬身受教道:“老衲,孤陋寡闻,还请施主赐教。” 梅香儒也不再谦让,慨然道:“这里高山重叠起伏,又间有溪水纵横、泉眼密布。林茂土肥加之终年云雾缭绕,湿度大,日照短,却是建茶园的得天独厚的地方。这一斤茶,千斤粟,大师可不是守着宝山让弟子们挨饿吗?” 那司空却苦着脸对梅香儒道:“要说这茶叶,不用建茶园,寺里每年也从山上采下几百斤。可这也就是香客来了喝些,这山高路险来得香客少,就是弟子们全喝一年也喝不完。要真能换成粮,老衲倒愿日日喝凉水。” 第五十五章 山门解困 梅香儒听这老和尚的报怨,哂笑道:“你若在佛祖驾前,只怕要把佛祖气倒。这山高路险香客上不来,你不会把这山门建在山脚下,这整座山都成你庙里的产业不说,香客们到了山脚下,就算进得你大召寺了。至于能不能上来,那就看他们的造化了。难道进香的人都要把庙逛个遍。” 老和尚仍迷惑不解的问道:“这山门就算建在山下,香客们都算进得寺了,可那跟建茶园有何关系,只这山上采的就足够香客们喝得了。” 梅香儒笑骂道:“你可真是个死脑筋,山下有那么多饥民,难道说,你不想普渡众生了。” 老和尚道:“就算是让灾民去种茶园,可这么多茶却那里能喝得完。” 梅香儒突然问道:“大师出家前,是如何过活的?”说话间人也倚着一棵树干坐了下来。 那司空听这话,平静的叙述道:“老衲,本生在贫寒之家,小时家中孩子多,养不起便把我过继给了堂亲家。后来,黑河一带受了灾,堂亲家也养不起了,就把我推出了家门。那时我还小,又无依无靠,每日只在街头捡些剩饭剩菜,有时也到野地里挖些野菜、扒些树皮充饥。却也是常常挨饿,直到有一天,我师傅路过,他坐在树下休息,我见他口渴,便把自己破碗里的水,端给他喝,师傅从那时收我为弟子,直到我二十七岁那年,师傅让我出门自立。我云游到此,与这寺中的主持,道济和尚性情相投,于是挂单在此。直到道济坐化,将这主持的位置交予我,并将寺中老少全部托付于我。我就做了寺中的主持。无奈年轻时,师傅有千般本事,我只想学些武艺,一来强身健体,二来也可除暴安良。到这此时才知世间最不济的就是这武艺。我若学些其他的,也可助弟子们过些好日子,现在可是要苦了他们,跟老衲受罪了。”说到这声音也悲切起来。 梅香儒心想,怪不得这人守着这么座宝山却还要挨饿了,根本就没有一点经济头脑,看来只好由自己来点化他了。 梅香儒慢声道:“老和尚切不要妄自菲薄,不过是你没有发现这山的宝贝所在,也没把自己的长处发挥出来而已。” 老和尚司空一听,这位施主必是有说道,恭敬的请教道:“还请施主指点贫僧。” 梅香儒一听他连自称都变成贫僧了,看来真是很迫切的想改善目前的状况。也不再卖关子,很诚肯的说道:“大师,刚才已说与你了,把这山门就建在山下,把这山划到寺里,在山下广建房舍,把城外的饥民都收到这里,再在山腰上建茶园,交与这些灾民种植、经营,每年只给寺里上交一定数额的银两即可。这样寺里也有了给养,饥民也得了生计,岂不两全齐美,你也不必经营茶叶让人说道,只派几个弟子管管即可;你还可以把这寺里采得茶装盒,来上香的香民只要交了香油钱,就回赠些香茶给他。舍得舍得,只有舍出去,才能得到,这庙也会因这茶、这山、这武术而闻名遐迩。你还愁没有香客,只怕香客要踏破你的门槛。”说到这,又戏谑道;“那时,我再来,恐怕想见你就难了。” 司空忙说道:“不会的,施主今日教导教老衲茅塞顿开,不但救了本寺僧众,也化解了这灾民苦难,如此功德,贫僧怎敢在施主面前托大。”说罢双手合十,深施一礼接道:“这经营茶叶一道,贫僧不在乎自己的名声,那都是些虚务。可贫僧未曾做过任何营生,不知其中机巧,还请施主指教。” 梅香儒想不到这个老和尚倒是个实在人,也不客气的说道:“人一过百,形形色色,想那灾民,少说也有上万人,大师只管在那灾民中找些懂营生、会种植的来领头干就行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一个人那能什么都会呢。只要放手,让会做的来做,就可以了。” 司空顿悟道:“施主高见,贫僧受教了。” 说到这里,那司空和尚的表情也放松下来。一改愁眉不展的样子,脸上又恢复了多年修炼的平静。看来这世俗之物也让老和尚烦心了。 56 大佛何在? 梅香儒心中,那是感慨万千,这样的风景,又是武术传寺,这要搁在现代,怎么说也算是名山古刹了。那还不得游人如织,香客满寺,不得肥的流油,何至于挨饿呀!可现在这世道,风景名胜并不能吸引来大把的香客。这却如何是好啊!除非是佛祖显灵……还就这个最灵验。这年月的人,可比现代的人对佛祖虔诚多了。等等…… 梅香儒突然说道:“大师,你再说说这大召寺的来历。” 老和尚司空指着寺门一侧几块巨石拱立中,长着一棵参天大树的地方,给梅香儒看。梅香儒见那大树就长在平台的边缘,下面就是陡峭的悬崖。那树足有十几人环抱那么粗。司空道:“传说高僧清空云游到此,傍晚时分,正是立在那几块巨石上看到了佛。才在此建庙,并将庙门朝着这个方向。” 梅香儒对司空撺掇道:“咱们也上去看看。”他想这清空建寺不过一百多年。要说是传说也太近了点。这说法未必就是空穴来风,说不定真能发现些什么呢? 司空便依言,携了他跳上巨石。 极目远眺,只能见到连绵不绝,青翠的苍山和那银色的主峰。大概是这山太高了,居然连鸟儿也没见一只,更听不到鸟叫。除了风刮过树梢的呜呜声,就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那树下生了苔藓有些滑,司空是练武之人,站在上面倒没什么,梅香儒却是一个不稳,滑了出去,幸好有司空在后,拉着他的衣服,他自己情急下,也伸手抠住一块粗裂的树皮,人是坐在了崖边上,脚却已伸向崖下。司空正要拉他起来,却听他如雀跃的鸟儿般欢快的说道:“快看那边。” 司空再看他说的方向,仍是只见两座山峰,除了山上青翠的树木再也看不出什么特别。 梅香儒一边让他把自己拉上来,一边惋惜的说道:“礼佛之人,怎么看不到佛呢?” 司空惊诧道:“难道施主也看到了佛?” 梅香儒站起来,退后两步,再回身看,却只见两座青翠的山峰,什么也看不见了。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们看不到。” 他又退后几步,把地方让给老和尚,又怕老和尚一旦看见太激动,说不定就真掉下崖去,直接到西天去见佛祖了。 他拉了老和尚,向后退了几步,才说道:“大师,你趴到这,看对面的两座山中间的那座。”老和尚并没想过能看到佛,见他说的认真,便依言趴在树侧,举目向远处两山之间望去。只看了一眼就回头丧气的说道:“施主是要贫僧看那两山中间一个光秃秃的石头山吗?” 梅香儒惊喜的说道:“大师也看到那座小山了?” 司空道:“这附近只有这座山是一块巨石形成的,山上除了长些杂草,不长一棵树木,与这周围林木生长茂密的山截然不同,我们也不知它叫什么?只因它光秃秃不长树,都称它为小秃山。却是寺中僧人采茶必经之路” 虽然他没有说明,梅香儒还是听明白了,他在说自己少见多怪。因此嗔怪道:“你们经常从那山前过?礼佛之人为什么佛在眼前却看不到佛呢?”说罢,梅香儒又道:“你再仔细看看那座小石山,可能看出什么来?关键是心中要有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