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墓灵驿》 第一章 黄泉路 “人都有三魂七魄,其魂有三,天魂、地魂、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要是失了一魂一魄……” 刚走到路口就遇到这么个怪老头,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这条路冷冷清清的,路口的路标上还明晃晃地写着“黄泉路”三个大字,整条路上好像除了刚才出去的老头,和现在正在走路的我就没有旁人。 路上没有路灯,除了我手机手电筒照出的一小块光亮,其他地方全都藏在黑暗中,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而是让你不敢伸出五指的黑! 我没事不走夜路,老一辈都说夜路走多了容易遇见鬼,尤其是这种阴恻恻地路。 从走进来到现在,我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目不斜视,手机上时间显示,再过三分钟就是午夜零点,我盯着手机屏幕,等上面的数字跳到00:00。 ……5、4、3、2、1—— 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停在了00:00,我等了一会儿,周围没什么异样,环顾了一圈,一片漆黑,什么也没多出来,我松了一口气,转身低咒一声准备往回跑,转身地一刹那,身后传来小孩的声音,“步自堂前汉习楼,女子小儿侍灵修。客官,请上楼——” 小孩话音一落,我像是被人困住了手脚,强行拉着转身,一回头正对上一张惨白地脸,咧嘴对我诡异地笑着。 我脑子里嗡地一下,只有一个念头:跑!赶紧跑! 却悲惨的发现已经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那张惨白地脸往后退了两步,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就看着自己的双腿,自己开始往前走。 刚才一回头,就看见那小鬼的脸,被吓傻了!没注意到,原本还黑漆漆地路上,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栋楼,不是现代的楼房,有点像电视剧里看到的青楼,我他娘还真是心大,这种时候还能想到青楼! 那楼的大门上边,挂着一个大牌匾,大牌匾上写了三个字,看起来是古文,反正我不认得,我朝旁边的小孩看了一眼,离远点看还没那么像鬼。 不过这地方太诡异了,本来是为了保命才来这里的,我现在倒是觉得自己是在找死! 我叫方未白,原本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二学生,大二刚开学半个月,远在徽州老家的二姨,就给我打来了电话,让我赶紧回徽州老家。 说是有急事,电话里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一听二姨这是真有事,买了车票直接就回家了,刚进家门,她就神秘兮兮地拉着我进屋,还没等我喘口气,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小白啊,这件事姨本来不想告诉你,怕你知道了有心理压力……” 我打小就没见过我妈爸,一直是我二姨带大的,二姨因为带着我这么一个拖油瓶,都快四十的人了,一直没嫁出去。 二姨年轻的时候,也算是十里八乡,远景闻名的美人儿,当年她不顾我姥姥姥爷反对,非要给我当妈,十里八乡的男人都替她可惜,多好的姑娘,要不是为了我,指不定嫁个多好的男人。 这么多年,二姨虽然年纪大了,还是几分年轻时的风范,也算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我估摸着,她是有男人了,不好意思跟我说。 我都这么大人了,她也不用再带着我这个拖油瓶,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虽然有点舍不得二姨,也不能真耽搁她一辈子,我想着鼻头一酸,干咳两声缓解尴尬,“没事,姨,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不过我还得替你把把关,你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他要是敢对你不好,我……” 我话还没说话,二姨刚才还一脸为难,这下猛地变了脸色,一巴掌拍在我脑门上,“你个臭小子,想什么呢?谁跟你说我外边有男人?我告诉你,老娘这辈子都不嫁人,谁都不嫁!” 我被她打懵了,“那……”反应了一会儿,听说没人跟我抢二姨,松了一口气,“什么事你直说吧,除了你偷汉子,还有什么事能让我有心理压力?” 我话还没说完,二姨的巴掌又朝我脑门拍过来,“啪”的一声,嘎嘣利落脆,“你小子就是没心没肺!” 我抱着脑袋嘿嘿冲她笑,她说完这话,看着我的眼神认真起来,盯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话,“小白,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我一看她这表现,立马也正经起来,扯了扯衣裳,端端正正地的坐直了,“咳咳,姨,您老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只要是我……” “小白!” 我话还没说完,二姨又一口打断我的话,“我没跟你开玩笑,你听好了,你三岁那年,我找人给你算过命,算命的说,你活不过二十四,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不过现在眼看着你的时间不多,我也想再瞒你了。” 我听得赶紧兜住自个下巴,算命瞎子的话她也相信,这么多年,在她老人家的悉心照顾下,我从小到大连感冒都没感几场,说我活不过二十四? 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损阴德的干的,我打不死丫的! “二姨……”我正准备跟她说说科学,她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抬手递给我,“这是你爸妈的照片,你爸妈都是二十八岁走的,你爸走的时候,你才一岁,你妈走的时候,你三岁。” 我迟疑着抬手,从她手中接过照片,虽然说从来没见过的人,毕竟是我爸妈,看着照片上两个人,又陌生又熟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二姨又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我,“小白,我知道你不信,不过你爸妈都逃不过这命,你是我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养大的,我不想看着你年纪轻轻就这么死了,这盒子里的东西,能救你的命,今晚,你得去一个地方。” 就算我爸妈都是三十岁死的,我也不信还有“活不过二十四”这种命,放下手中的照片和盒子,拉着她的手想安慰她,还没开口,她又接着说:“你们方家,祖上得罪了真龙天子,天降诅咒,每一代必有一个男丁年纪轻轻就死了,你爸那一代,就是你爸,你这一代方家男丁只有你一个!” “你要是不信,就去看看方家的族谱,两千多年,方家每一代,必有一个男丁,活不过三十!小白,我真舍不得你死,所以你必须想办法,破了这个诅咒!” 我朝那小盒子看了一眼,还是有点不相信,“有这么邪乎?” 诅咒这种东西,就算是真存在,也不可能两千多年了,还有用吧!那些赌咒自己生男代代为奴,生女世世作娼,难不成也能实现? 虽然我心里有点犯嘀咕,不过二姨都这么说了,我还是乖乖照做,不管怎么样,按她说的做了,就当给她买个安心,“好吧,你让我去什么地方?我去。” 二姨神秘兮兮的冲我招招手,在自己家里,还怕隔墙有耳,我把脑袋凑过去,她小声吐出三个字:“黄泉路!” “我去!我才不去!姨,你不是怕我年纪轻轻就死了,是怕我没你死得早吧!都上了黄泉路了,我还能回得来吗?” 二姨摆了摆涂着大红色指甲油的手,“此黄泉路,非彼黄泉路。今晚我带你去路口,你自己进去,午夜子时,黄泉路上会出现一家驿站,是专供鬼魂歇脚的地方,称作‘灵驿’,你拿着这个盒子进去,找一个叫百里里落的人,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二十四岁之前,不要回家……” 第二章 鬼门关 那小孩不知道施了什么妖法,我的双脚强行带着我往那栋楼里走去,紧闭的门在我面前吱吱呀呀地一点点打开,里边飘出一股奇异地香味,闻到香味的一瞬间,我明显感觉到能控制住自己的双脚了,却还是忍不住往里边走。 我斜眼瞥了一眼那小孩,那小孩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头冲我一咧嘴,吓得我一个趔趄,脚下失控,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嘭——”地一声摔进去。 我前脚刚摔进去,那小孩就照着我的宝腚狠狠踹了一脚,我条件反射地一缩双腿就想站起来,还没等我站起来,大门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自己关上了。 大事不妙!我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就去撞门,胳膊肘子实打实地撞上去,震得我半个身子都麻了,“你他……”我扭过头去想骂那小孩,谁知一回头看到的不是小孩,是个妹子! 那妹子穿着一件红肚兜,跟块遮羞布似的,露出一对香肩,她离得太近了,脸都快贴到我鼻尖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这种地方出现这种绝色美人,怎么看都不是人,我赶紧把目光移开,生怕自己保命不成,反被勾魂。 目光往下一移,正好落在妹子的脖子以下肚脐以上不能描写的部位,好……胸!这么大块遮羞布都快遮不住了,双峰高耸,她扭了一下身子,双峰颤了两颤,我顿时感到口干舌燥,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我他娘一个堂堂正正的大好男儿,看到这种人间胜景,要是没点反应,那绝对是不正常! 刚才我就觉得这地方是个青楼,果然嘛!一进来就给我来个美人计,不知道是哪个损阴德的出得“好”主意,大爷我还真他妈中计了! 那妹子明显是唯恐天下不乱,朝我抛了个媚眼,勾唇一笑,后退两步,抖了抖双峰,对我伸出一只手对我勾了勾,我抬脚就要追着她去了,突然听见那妹子身后传来那小孩的声音,“步自堂前汉习楼,女子小儿侍灵修,客官,快请上楼!” 这声音一下子拉回了我被小妖精妹子勾走的魂,差点被美色迷惑忘了正事了,我来不及多想,转身就朝不远处地楼梯口跑,刚跑上去两步就觉得不对,转身一看,那妹子和小孩都不见了,这鬼地方就一个大门,整个一层什么都没有,除了几扇雕着花的窗户,连个家具都没摆,那两个小鬼,出来的悄无声息,消失地不着痕迹。 果然有问题! 这个二楼我不知道能不能上,刚才那小孩两次都说了一样的话——步自堂前汉习楼,女子小儿侍灵修。我一贯喜欢古文,咬文嚼字的,听着就有大智慧,之前被吓傻了,没想起来琢磨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现在冷静下来,这两句话中是不是有什么隐藏信息? 前一句话我没听懂,不过第二句话我是听懂了几个字的,女子和小儿。“女子”指得应该就是刚才那个大胸妹子,“小儿”就是那个小孩,“侍”是应该是服侍的意思,“灵修”不知道指得是什么,不过,如果是让这个两个小鬼服侍,那应该是他们的老大,二姨说灵驿的主人是个叫百里什么的人,最后两个字指得应该就是那个姓百里的。 这么一想,这个二楼我必须得上,来都来了,二姨既然给我指了路肯定不会害我,虽然心里还有点怵得慌,我一咬牙,还是毅然决然地迈上了台阶。 这楼梯往上走了没多久,就到了二楼,这栋楼从外边看着还挺高的,想不到楼梯到了二楼就结束了。 楼梯结束的地方是一个长廊,我站在长廊口打量了一下,长廊两边每隔三五米就有一个烛台,左边一个,右边一个,烛台上的蜡烛不是我们常见的白蜡,也不是古时候人成亲用的红蜡,那蜡烛竟敢是绿色的。 老一辈都说鬼火是绿的,这地方是二姨说得那个“灵驿”,给灵魂歇脚的地方,灵魂不就是鬼?那这长廊就是给鬼走的路了? 我站在楼梯口有点犯哆嗦,虽然刚才走了一遍黄泉路,可非但没把我胆子练大,反倒是现在一想到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就脚底生根,迈不动步子。 我心里又开始打鼓了,而且鼓声越来越大,鼓点越来越重,心都快蹦到嗓子眼了,突然听到一声人声,“进来吧。” 这一瞬间,我感觉我心脏停跳了好几秒,过了几秒,心脏居然冷静下来,平稳地跳动起来,刚才从里边传出来的人声,不知道施了什么妖法,我竟然不怕了,迈开步子大胆的往前走去。 和被那个小孩吓到不同,刚才的声音好像给了我勇气,让我不怕死的往鬼路上闯,那声音听起来是个年轻人,在二楼,该不会就是这个鬼楼的主人吧! 我沿着声音的方向找过去,其实也不用找,这条长廊是直的,从头到尾就只有最后一道房门。 我刚走到房门附近,房门就自己打开了,里边飘出来一股浓烈地香味,熏得我鼻子痒痒,怕惊动这里歇脚地“人”,硬是忍着没敢打喷嚏。 走进去没有看见人,这房间里的东西倒是齐全,左手边靠墙的位置放了一个橱柜,柜子前面有一把椅子,椅子前面放着书案,书案上只放了一个金兽,所谓“瑞脑消金兽”,金兽就是香炉,而瑞脑就是香料。 看来这个鬼楼的主人挺喜欢香料的,我扭头朝右手边看去,刚才还进来时还没看到人的,一眨眼,就看见右手的窗边,站着一个背对着我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地衣服,样式有点像唐装,满头白发,看上去年纪还挺大的,我往里头走了两步,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就拱手抱抱拳,“那个……前辈?我是……” 我话还没说完,那老头抬手说了俩字,“拿来。” 我还什么都没说,他找我要东西,估计是二姨一早就跟他通过气了,不过这老头的声音,跟我刚才在外面听到的那个声音似乎很像,可刚才在外边听到的声音明明就是个年轻人,我抬手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 没看错,他那一头白发,在黑衣地对比下,显得格外刺眼,我就迟疑了这么一下,他迫不及待地回过头来,一双眼睛盯着我,我仔细一看,脸也是张年轻的脸,看来这货只是个少白头。 少白头盯了我一会儿,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俩字,“给我!” 抢劫也没有这么咄咄逼人的吧,我一把护住裤兜里二姨给的那盒子,盒子里是什么东西我还没看,不过少白头这个态度,我是绝对不能把东西交出来的,我后退了两步,壮着胆子问他,“你想干嘛?” 少白头收回手,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下嘴唇和下嘴唇跟得了自闭症似的,张不开,又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来,“救你。” 内心明明是拒绝的,我的手居然快过了我的思想,从裤兜里掏出那个盒子就送到人手里了,少白头接住盒子,还可劲儿地盯着我,眼睛在我脸上生了根,他打开盒子,我不想跟他对瞪,移开目光落在盒子里,盒子里边放着一个指甲盖大小,质地有点像翡翠的,说不出形状的东西。 少白头把那东西拿出来,又挤出两个字来,“过来。” 他说话跟命令似的,这种态度要是摆在平时,大爷我不先给他一拳把他的鼻子打成盆地算他走运,但是今天听着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说话,我居然一句都不敢违抗,乖乖往前挪了两步。 他抬手揪住我左耳耳垂,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耳垂针扎般地一痛,我条件反射地挥起右手,一拳朝他打过去,他一松手,我这一拳居然稳稳地落在他的右眼上。 他吃痛躬身,皱起眉头,捂住右眼,左眼还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左手去揉耳朵,一抬手就摸到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东西,耳垂上面还有点湿湿的,一看,竟然是血。 刚才那一拳打中了他,我确定他是人不是鬼,嚣张起来,冲他骂道:“他娘的,你敢……” 我刚骂出几个字,一瞅他那眼神,后边的话就全都憋了回去,他就这么死盯着我,还不忘从牙齿缝里挤字,“想活命,就护好你的灵脉玉。” 我一听他这话,就明白了七七八八,二姨给的这小东西肯定不简单,他知道这么多,又自带“老子是救世主”的气场,我捏了一下耳朵上的东西,恭恭敬敬地对他抱抱拳。 “兄弟,刚才多有得罪,你突然冲我来这么一手,换你你也得动手,不过——你说这玩意是什么东西?” 少白头放下捂着右眼的手,我都不知道我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拳给他打出个熊猫眼,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也没有回答我问题的意思,风马牛不相及地来了一句,“想活命,先去鬼门关。” 第三章 阎罗殿 一个让我上黄泉路,一个让我进鬼门关,我看这俩人绝对是通了气,想趁早弄死我! 我正想让他给我好好解释清楚,一张口,忽然感觉那股奇怪的香味浓了一倍,连个喷嚏都没来及打,就一头栽倒在地上,这一下撞得眼冒金星,直接晕死过去。 昏死之前,还听到他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只听到前半句,“黄泉路,鬼门关,死人道旁……”后面就不知道了。 我好像做了个梦,具体梦见什么不记得了,应该是个噩梦,醒来的时候叫唤了一声,把自己给叫清醒了,我一睁眼,看到一个小孩的脸,吓得又叫唤了一声,一翻身“嘭”地一声滚下了床。 地板真硬,还好是屁股先着地的,我揉着屁股爬起来,面前站了三个人,那小孩、小妖精妹子和头发染黑了的少白头。 有妹子在,就算是个小妖精我也要保持形象,拍了拍屁股站直了,咳嗽两声,“咳咳,那个……” 我不知道该说点啥,这三个人一看也没有跟我唠嗑的打算,我瞅瞅这个,瞅瞅那个,最后把目光落在妹子的“凶器”上,妹子换了一身黑皮衣,显得她身材凹凸有致,绝对是美女中的极品,尤物啊! 我刚盯了几秒,染了黑发的少白头一把拽着我就往外走,“跟我走!”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出房门,走出来才发现这地方就是昨晚那间房,可能是昨晚天太黑,没注意到里边还有张床,外边的走廊也还是昨晚的走廊,只是两边烛台换成了电灯,我有点迷糊,要不是少白头右眼上的“黑眼圈”还在,我都怀疑昨晚做了个梦。 少白头拽着我到了楼梯口,我才想起来问一句,“你要带我去哪儿?” 染了发的少白头,上嘴唇和下嘴唇的自闭症也好了,一边拽着我走,一边解释,“我哥说了,等你一醒就赶紧带你离开这里,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反正我不会害你的,一会儿到了楼下,你千万别说话,我们赶紧出去!” 我还想再问什么,下了楼梯转角,就看到了下面一层的壮观景象,我明明记得昨晚进来的时候,下面一层什么都没有,可现在下面居然摆满了各种东西,瓶瓶罐罐、石头木桩之类的,还分出了好些小隔间,每个小隔间里边都站着人,就像是在农贸市场买东西。 少白头好像生怕我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拽着我脚底生风,迅速穿过一层,冲出大门,一冲出大门,他松了一口气,说:“好了,没事了。” 我心下纳闷,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回头看了一眼,那座楼,大门上边的牌匾还是昨晚那个牌匾,昨晚天太黑没看清楚,现在看清楚了,才发现上边写得三个字是小篆,仔细看看还是能辨别出来,这三个字正是“汉习楼”! 步自堂前汉习楼,原来昨晚那小孩说的汉习楼就是这地方,不过这个步自堂又是什么地方? 我还没琢磨完,就听少白头又开口了,“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问题想问,不过我哥说了,你现在保命重要,你的这些问题,以后都会知道答案的。” 他说完,我一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开口道:“我叫百里里烟,我们先离开这里,我哥已经买好车票了,我哥说了,明天午夜前一定要把你送到鬼门关,快走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我这会儿才发现,昨晚走过来一路无人的这条路上,现在跟普通的街道没有任何区别,真是见了鬼了,我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赶紧跟上姓百里的脚步。 “我哥说了,你阳气旺,等进了鬼门关,千万别说话,不然会引鬼上身。”我俩刚挤上绿皮火车坐下,他就给来了这么一句话,幸亏这节车厢人少,他声音不大,旁边的人也都没注意。 我掏出手机看了一下,现在是十一点多,车票是到丰都的,从这里到丰都大概要十一个小时,等到了地方刚好是在午夜。 他说的鬼门关,应该是指丰都鬼城里的那个,那地方我以前去过,不过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进去。 看他这一脸天真的,从我醒来到现在,都不记得他说了几遍“我哥说了”,我清了清嗓子问他,“你哥是谁?” 这个问题他没有逃避,抬起胳膊撑在我俩中间的桌子上,“我哥叫里落。” “百里里落?”二姨让我去灵驿里找的那个人! 他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哥说了,只要是他说的话,你都会听的,对了,你叫什么?” 我懒得理他,低头看着手机,二姨让我来找百里里落,那货不自己来见我就算了,还找来这么个傻白甜传话,又是黄泉路,又是鬼门关的,要不是我亲二姨让我来的,我会在这里跟他们耗时间? 不过那鬼楼里的妹子倒是还不错,百里里落那家伙,就算是传话,也该让那妹子来传,要是对面坐的是那妹子,别说鬼门关了,阎王殿我也敢闯,俗话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可惜妹子就一个,那货的面我是没见上,不过就冲他这办事的作风,多半是个猥琐至极的人,就一个妹子,怎么舍得分给我? 十一个小时的车程太久,我还忘了带充电器,就算带了,绿皮火车上也没地方给我充电,我关了手机,趴下睡觉,这一睡还就真睡过去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醒来的时候,火车还在开,车厢里一片漆黑,居然没有开灯,我摸到手机,开了手电往四周照了照,车厢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意识到事情不对,叫了两声少白头。 没人回应,太诡异了,火车还在开,车厢里却没有一个人,难道是我睡过站了?这想法刚冒出来,就被我自己给否决了,不可能!那个傻白甜傻是傻点,也绝对不可能自己下车把我丢下不管。 这里有问题! 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我手电光所能照亮的范围内,那个身影越来越近,我一动不动,连关手电都忘了,身影走近,我才看出来是个女人,那女人又走近了一点,我顺着她的身体往上看,落到她脸上的时候,居然松了一口气。 是那个小妖精妹子,她走过来,对我勾唇一笑,一个转身钻进我怀里,我浑身一僵,她坐在我腿上扭了扭身子,我一把扔下手机,举起双手,“男男男……男女授受不亲,妹子,你唔……” 我话还没说完,她居然主动亲了上来,老子单身二十多年,意淫不少,可实际操作起来,连妹子的手都没摸过,她一上来就是一击勾魂吻,我一下子都上了天,和太阳肩并肩去了。 妹子不光亲,还动起手来给我宽衣解带,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妹子居然这么主动,还是这么个尤物,我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妹子见我不动手,主动拉起我的手,往她黑色紧身衣的胸口塞,这软绵绵地触感,以前全是幻想,我忍不住捏了一把,妹子整个人腻在我大腿上,跟没长骨头似的,都说女人香香软软,果然不错。 我一把搂住她精虫上脑,什么都不想,只想赶紧尝尝妹子的味道,刚往上凑,妹子猛地抬手,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甩得我脸上火辣辣地疼。 不过这一巴掌却让我清醒过来,周围忽然亮了起来,百里里烟在我对面举着一只胳膊打量着我,“喂,你醒了吧!” 他娘的!我捂着脸指着他说不出话来,搅了老子的美梦就算了,还打脸! 我正想骂他,他说:“你被她缠住了,我才打你的,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他说我被“她”缠住了,就是知道刚才我做了什么梦,那妹子还真是个小妖精,居然能托梦来找我?我盯着他,“怎么回事?” 一听我这么问,他眼神就开始飘忽不定,支支吾吾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妹子是那鬼楼里的,他也是那鬼楼里的,肯定知道些什么,我拍案而起,一手揪住他的衣领,一手举起拳头,“赶紧跟我说实话,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二姨为什么要让我来找你们?活不过二十四这种鬼话,是谁跟她说的?” 他吓得一哆嗦,连连摆手示意我旁边有人看着,在火车上打架搞不好得进局子里,我送了手,坐回去盯着他,他让我盯得有点不自在,长叹了一口气,“这事,我也不太清楚,我哥说了,反正你早晚会知道的。不过——你以后看到她要小心点,我哥不让她碰活人,你也别碰她……啊对了!”他说着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插在针上的黑色小珠子,“你过来点。” 我没多想就凑上去,他一把揪住我右边的耳朵,耳垂紧跟着一阵刺痛,我条件反射地一拳挥出去,稳稳落在他的左眼上,他痛呼一声,捂住左眼,我抬手一摸,果然又流血了。 这小子免费给我扎了两个耳洞,那个黑色的小珠子就这么镶在了耳垂上,他捂着眼睛,我捂着耳朵,质问他,“你他娘想干嘛?” “这是玳瑁珠,你戴着这个,她就不敢来找你了。” 原来是辟邪的,不过人辟邪的东西,都是戴脖子上的,他倒好,直接给扎我耳垂里了,这么一想,我想起一件事来,摸了摸左耳上的“指甲盖”问他,“对了,你昨晚说,这是什么东西?” 我话音刚落,他还没回答,就听到了乘务员报站,“丰都站到了,请……” 我看得出来,这小子什么都不想告诉我,借着到站,抢在所有人前面冲出去,我赶紧跟下去,现在这个点,要是再遇见什么妖魔鬼怪就麻烦了,跟着他起码能保证我小命无忧。 鬼城是景区,晚上五点二十之后就不准游客进入,不过我们不是来旅游的,走的也不是大路,鬼城建在名山上,要不走大门进去还是不容易的。 那小子带着我从山脚饶一通,在一块碑前停下,我拿手电照了一下,不是墓碑,应该是界碑之类的东西,他绕着墓碑左转了三圈,右转了三圈,不知道在耍什么花招,我也过去开始围着转圈,刚转了两圈,就听到他说,“你在这儿等我,不要乱动。” 开玩笑!这荒山野岭、深更半夜的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我说什么也不能干,可一眨眼,那小子人就不见,现在是不想等都不行了,我双手抓着手机想离那块碑远一点。 走了没两步,就看见不远处的树下有个妹子,这个点出现在这种地方,肯定是鬼! 那妹子面朝着我,离得不远,我模模糊糊能看到她的脸,没有血肉模糊,也没有长舌头从嘴里伸出来,心想着反正耳朵上有那小子给的辟邪珠子,我大着胆子朝她走近了两步,走近了才看出来,那妹子睁着一双水灵灵地眼睛看着我。 这他妈也太不正常了,这么晚一个人在这种地方,不是女鬼的障眼法,就是个脑子有病,不管是哪一个种,我都不想去招惹,我收回脚往后退了一步,那妹子的目光还跟着我,我又退了一步,还盯着! 我转身想跑,一转身却看见那妹子在不远处的树下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我,我赶紧转身,那妹子还在不远处的树下盯着我,太他妈诡异了,这是有两个妹子? 我咽了咽口水,再次转身,这次我没有彻底转过去,只做了个向右转,刚转过来,又看见了不远处树下的妹子。 我靠! 我意识到大事不妙,刚想再转个身试试,那树下的妹子突然就开始朝我走过来,我掉头想跑,身后的妹子也朝我走过来,我们中间也就差个十几步,那妹子眨眼就凑到了我跟前,水灵灵地眼睛猛然变成了血淋淋的。 身边围了一圈血淋淋地妹子,我连救命都喊不出口了,我收回在绿皮火车上说的话,我他妈不想死,牡丹花下也不想死! 眼不见为净,这最好是个梦! 我紧闭双眼,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嘶——疼!是真的! 闭着眼我都感觉到妹子冰冰凉凉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在我脖子上扫来扫去,他妈的少白头,你赶紧给老子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我内心的呐喊他听见了,脖子上冰冰凉凉地感觉总算没有,我偷偷把眼睛睁了一条缝,看见一头白发怼在眼皮子底下,少白头正掐着鬼妹子的脖子,鬼妹子被他掐的舌头伸得老长。 我一阵恶心,就听少白头冲我吼,“帮忙!” “怎、怎么帮?”我一不会驱鬼,二不会镇邪,昨晚之前从来没有就遇到过这么反科学的事。要是个人,直接揍一顿还行,可对方是鬼,我就没辙了。 少白头好像要按不住妹子了,吼出三个字来,“正阳血!” “什么血?”我他娘的更糊涂了,少白头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左手中指咬破,点眉心!” “哦哦哦……”我想都没想,抬手一口咬在中指上,咬完才想起来这是我自己的手指头,疼得我一咧嘴,忍痛对着他脑门准备戳下去,他偏了一下脑袋,吼道:“对她!” 鬼妹子的舌头好像又长了几寸,缠上了他的手腕,我来不及多想,赶紧对着她脑门戳下去,这一戳直接就给戳穿了,鬼妹子惨叫一声,尾音还没拖完,跟开玩笑似的消失在我跟前。 少白头还保持着掐脖子的动作保持了一会儿才松手,他一松手,我刚想说话,他就从牙齿缝里挤出四个字来,打断了我,说:“去阎罗殿!” 第四章 要保命先掘坟 还真有阎罗殿! 我他妈信了你的邪,黄泉路、鬼门关、阎罗殿,接下来是不是就直接去投胎了? 少白头说完自个就往山上跑,我赶紧追过去,都走到这一步了,也没有回头路了,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为了给二姨买个心安往黄泉路上走。 少白头爬山如履平地,我小跑着跟上去,月光照在他的满头白发上格外的刺眼,我说刚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的白发不是明明就染黑了吗?怎么又变成白色的了? 我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一把拽住他,他被我拽得偏了一下身子,两只熊猫眼露出来,一只是我昨晚打的,一只是我火车上打的,这就是我白天见到的人,难道他的头发还会变色? 他盯着我皱了皱眉头,一把甩开我的手,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来,“快走。” 不光是头发变白了,说话的语气都变了,两个字透出命令的意思,我不由自主地紧跟在他身后,想问的话全都到了嗓子眼里,就是问不出口,不上不下的堵着,让我透不过气来。 少白头领着我爬了一段山坡,就上了大路,是一条台阶,不知道通往何处,而且还是下坡路,路两边跟鬼楼二楼的长廊一样,每隔三五米就支着一个烛台,烛台上的燃着一支绿色的蜡烛。 绿色的烛光照在我们两人脸上,我不知道少白头看我是什么样,我看他脸色惨白,又顶着一对熊猫眼,比刚才那个鬼妹子好不到哪儿去,我瞅了他一眼,就不敢看了,老老实实地看路。 这两天下来,我现在一肚子问号,首当其冲的就是他变色龙似的头发和时而有自闭症时而没有的上下嘴唇,这些问题要是得不到答案,憋也得给我憋死。 我顺着这条台阶往远处看了看,这条路还长着,就想问问他,“你的……” 刚说出两个字,他回头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不要说话,快走!” 这态度跟我白天见到的分明就不是一个人,可又明明就是一个人,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白天他说我阳气旺,到鬼门关说话会引鬼上身,现在就是真让鬼上身,我也一定要问! “你他娘的到底是人是鬼?” 他猛回头,一把捂住我的嘴,瞪着我恶狠狠地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来,“闭嘴!” 这小子白天看着没什么用,一到晚上就这么恐怖,我明显感觉到他捂着我嘴的手在用力,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点头,冲着他刚才掐鬼妹子的力道,我要是再不点头,他一会儿都能给我捂背过气去。 见我点头,他放开我继续往前走,“过了无字碑就进了鬼门关,不想死就闭上你的嘴!” 他口中的无字碑,应该就是指刚才的那块界碑,我不敢怠慢,紧紧跟在后边,走了有半个多小时,终于走完了所有的台阶,蜡烛也没了,他突然停下来,我赶紧刹车才没撞上去。 本以为走完那些台阶就能看到雄伟瑰丽的阎罗殿,可路的尽头却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我狐疑地绕到他前面,打开手电照了照,手电能照亮的范围内连个屁都没有,我回过头去想问问,一回头就看见他盘膝坐在地上,双手合十,高声喊道:“夜半人招魂,三更鬼引路,百里后裔,见过前辈!” 他说完这话,抬头盯着我,不!准确的说是盯着我身后,起身对着我身后拜了一下,我回头一看,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那人手里拿着一个灯笼,灯笼不知道是用什么纸糊的,居然发出了绿色的光。 我目光顺着灯笼往上看,看到那人的时候,一口气哽在喉头,差点直接背过去,那人根本就是死人!整张脸上除了两根眉毛不是白的,就没有不是白的地方,连眼珠子都是白的,诡异的是,我竟然感觉它没有眼珠子的眼睛在盯着我! 千钧一发,少白头在后边推了我一把,示意我跟着它走,那“人”在我被他推了一把之后,转身往前走去,从后边看没那么吓人,反正有少白头在身边,应该死不了,我放开了胆子跟在后边。 他刚才说什么招魂引路的,我们前面的这个,应该就是引路的鬼。这鬼引着我们走了没多久,面前就出现了一间屋子,看起来像是被废弃了很久的民宅。 引路鬼走到破宅子前面,就弄灭了手中的“鬼火”,鬼火一灭,破宅子里就亮起了灯,少白头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直接推门走去,我紧随其后。 这宅子外边看着阴森恐怖,里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进去就看见正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八仙桌旁边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叔,上身穿着一件灰粽色的粗布衣裳,衣裳上面少了几颗扣子,坦胸露乳,下身穿着一条黑灰色的裤子,裤脚挽到了膝盖上,翘着二郎腿,右脚的鞋上破了一个洞,大脚趾露出来,他一只手抠脚,一只手抱着个酒葫芦喝酒。 少白头走到他对面去拜了一拜,“百里家晚辈见过鬼祖前辈,深夜擅闯阎罗殿,前辈见谅。” 我靠,这他妈的就是阎罗殿?阎王也过得太寒酸了点吧! 对面的抠脚大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我一个哆嗦,少白头也吓得向后退了两步,差点踩到我的脚,那大叔拍完桌子,咧了个笑脸对少白头招招手,道:“来来来,既然来了就陪我喝一杯,我这儿可有好几十年没人来过了,后面那小子,你也过来!” 少白头狗腿的坐到他旁边去,却没有接他递过来的酒葫芦,反而向大叔介绍起我来,“鬼祖前辈,他是……” 大叔收回酒葫芦,打量了我一眼,直接打断他的话问我,“是你二姨让你来的吧。” 我吃了一惊,想不到二姨这么神通广大,不仅跟少白头通了气,还跟抠脚大叔通了气,忙不迭地点点头,刚想说两句客套话,大叔砸了砸嘴,“啧啧啧……小子,你命数将尽,大限将至,就算来找我,我也帮不了你。” 我靠!张口说话就这么难听,要不是看他年纪大,我准揍得他满地找牙,不过已经第三个人跟我说这样的话,俗话说三人成虎,不是空穴来风,二姨一个人说我还能当是她迷信,现在一个个都跟我说我要死了!加上前面还真遇到了那些反科学的东西,我不得不信以为真。 没等我开口,少白头抢着道:“前辈,我们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抠脚大叔肯定不比少白头知道的少,他刚说完,大叔就一副看破红尘的态度,“生死由天,都是命数,你想逆天改命?小子,别想那没用的,还是陪我喝杯酒,明天天一亮,该干嘛干嘛去。” 这件事从头到尾,除了我要死了,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被抠脚大叔喂了一碗闭门羹,我就不痛快了,帮着少白头说话,“我说大叔,你不是阎罗王吗?生死还要由命?你看我还这么年轻,你老人家大大慈悲,生死簿上放我一马,让我多活几十年呗!” 大叔瞅了我一眼没搭理我,少白头接着说:“两千年了,也到了该了结的时候,前辈难道想让自己的后人一直活在诅咒中吗?” 怎么少白头也说起了诅咒?二姨说我活不过二十四是诅咒,难道被诅咒不止我?可这大叔的年纪,怎么看也不止三十了。 少白头的话有点见效,大叔盯着自己手中的酒葫芦沉默了一会儿,嗤笑一声摇摇头,“小子,你既然明知道这诅咒都两千年了,一直无人能破解,你以为凭借你们几个愣头小子就能瞎猫碰上死耗子?省省吧!”他说着冲我挑挑眉毛,“你小子也别想着能保什么命,回去让你二姨给你整点好吃好喝地,做个饱死鬼总比折腾死自己强!” 这大叔说的话,分分钟让我想弄死他,少白头瞥了我一眼,意思估计是让我不要冲动,继续费嘴皮子劝他,“前辈,您留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年,不就为了等这一天?要是真不想破了诅咒,您根本就不会放我们进来吧!” 少白头说的斩钉截铁,大叔抱着酒葫芦有点装不下去,“嘿嘿嘿,百里家的小子就是聪明,我逗你们玩呢,好!就冲你这聪明劲儿,这个诅咒也得断在你身上!”他夸完少白头,还不忘损我一句,“你小子比起他就差远了,怎么着?刚才还想对我动手是不是?” 这大叔他娘的心真大,人命关天他还有心思开玩笑,刚才只是觉得他欠揍,现在是觉得他欠削! 他损完我,正了正脸色,一本正经道:“我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了,想不到还能等来你们二人,行!你们今晚就在我这陋室里住一晚,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他大义凛然的说完,我他娘的更懵了,“不是,等……等会儿,出发?去哪儿?就算是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你们在这儿说的热火朝天,我他娘的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我拿手指戳着少白头的脑门,“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什么诅咒?什么两千年?到底怎么回事?” 少白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大叔一眼,大叔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我一眼,俩人商量好似的,异口同声地问我,“你不知道?” 我……我他娘的知道什么! 少白头想了一下,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问我,“你都知道什么?” “活不过二十四。”我没好气,一说完抠脚大叔就乐了,咳嗽两声,咳出一口老痰,清了清嗓子,“小子,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跑到这儿来,也算有胆识!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这大叔看起来比少白头可靠,我凑到他旁边去坐下,“我说大叔,你知道什么,你就全告诉我,我们要出发去什么地方?” 大叔果然比少白头可靠,不卖关子,不糊弄,实实在在地回答,“先去章丘,你要想活命,就得先操起方家祖上的老本行。” 方家祖上的老本行,搁现在就是我大学学的专业——考古,政府集体行动那叫考古,可要是个人单独行动,那就得换个词儿,叫盗墓! 据说我们方家祖上,从春秋战国起到我爷爷辈,一直干得都是挖坟掘墓这行当,我爸死的早,有没有挖过坟我不知道,不过听二姨讲,我爷爷娶了媳妇之后就没碰过这损阴德的行当,我估摸着,我爸应该也没机会碰这行。 当初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二姨逼着我填了考古系,我也知道方家祖上留下来的基业是怎么来的,也就不好不坏地学了考古,可我现在是要保命,怎么还能干这么损阴德的事? 估计是我脸色不大好,大叔激我,“怎么?这就怕了?小子,富贵险中求,你连老本行都不敢干,还想保命?” “老子会怕?”虽然明知道他是故意激我,我还是往套里钻,果然刚说出这句话,他就笑呵呵地拍拍我肩膀,“不怕就好!不怕,咱们明天就出发,去章丘!” 我问,“章丘女郎山那个战国墓?” 大叔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1990年,章丘女郎山曾出土过一个战国墓,里边的一批彩绘乐舞俑现在还收藏在章丘县博物馆,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这个战国墓是大一一学年的研究课题,一个已经出土过的墓,让我以盗墓贼的身份再去一遍,还能捞得到什么? 我想着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大叔摆摆手,“你小子还是太嫩了,战国墓距今有两千多年历史,你以为政府的那些人真敢往里面挖?他们挖到的都是皮毛,真正的好东西都在下面!” 这话说得有道理,就拿咱们中国最出名的“世界八大奇迹之一”秦始皇陵来说,到现在也没真开挖过,我们看到的那些兵马俑,也不过是只是个陪葬坑。说是为了保护文物,其实就是不敢开,毕竟那么久远的墓里还不知道有什么,战国墓比秦始皇陵还久远,里边有什么更是两说。 不过——“这跟我保命有什么关系?里边的东西再怎么值钱,我都没命花了,干嘛还冒那个险?” 大叔故作玄虚地摇摇头,一脸地痛心疾首,“我说你小子怎么不好好听人说话呢?我们去女郎山,不是为了盗墓,是为了破诅咒,女郎山的墓里有我们要的东西,你小子给我听好了,回头进了墓里可别见财眼开啊!墓里的东西除了我们要的,其他的都不准动,别给我们找麻烦!” “我是那样的人吗?再说了,我学的可是文物保护学!九年义务教育怎么着也不能教出个贼来!”我赶紧反驳,然后问出最初也是最大的疑惑,“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说的诅咒到底是什么?” 这问题一出口,大叔和少白头面面相觑,谁都没回答我的意思,我等了一会儿,没了耐性,拍案而起,“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该知道的不让我知道,还让我跟你们一块去犯险,你们当老子冤大头是不是?” 大叔赶紧站起来,用他刚抠完脚的那只手按着我的肩膀把我按回去坐下,语重心长道:“小子,你别激动,不是我们不回答你,实在是我们也不知道诅咒到底是什么。”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可每一代,都有人应验诅咒,方家人的诅咒,是子孙代代必有一个男丁早亡,你想知道真相,我们也想知道真相,你二姨算准了你活不过二十四,如今还有四年时间,来得及,明天出发,去战国墓!” 第五章 阴阳鬼谷道 被抠脚大叔好一通忽悠,我跟少白头俩人就在大叔的破宅子里将就下了,没铺子没褥子,这会儿都过了白露了,一大早我就被冻醒了,搓了搓胳膊想坐起来,腿上好像压了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一黑色的脑袋。 我抬手一巴掌招呼过去,“啪”地一声,嘎嘣利落脆,重新“染”了黑发的少白头被我打得犯迷糊,坐起来抱着脑袋迷瞪瞪地瞅着我,委委屈屈地问了一句,“你干嘛打我?” 我靠,你他娘的精神分裂呀! 我一听他开口,就知道他又变回昨儿白天的傻白甜了,黑毛的少白头比白毛的少白头好欺负,昨天在火车上没收拾他,是怕给自己惹事,现在这里没有外人,警察叔叔也管不了这么宽。 我冲他眯眼一笑,双手一齐行动,一手掐他脖子,一手揪他头发,一瞪眼,咬牙切齿问他,“你到底是个什么鬼?你这头发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到晚上就变白?你最好给我说实话,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一脸惊恐,连连摇头,“什么头发?我不知道……” 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撒谎,不过头发长在他脑袋上,他自己会不知道?我不信! 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还想再逼一逼他,话还没问出口,就被人从后边揪着衣领子,拎小鸡似的拎开,抠脚大叔冲我俩一咧嘴,“一大早不要伤了和气,小子,赶紧收拾收拾,我们出发!” 昨晚就被他忽悠了忘了这事,这会儿我犯起犟来,一别脑袋,抱着胳膊装大爷,“出什么发?老子告诉你们,你们要是不把实话通通告诉我,别想老子帮你们破墓!” 这俩人是干什么的我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没有我是不敢下墓的,否则这大叔绝对不会在这鬼地方抠几十年的脚,就为了等我和少白头来。 果然我这话一出口,大叔就服帖了,“你小子放心,你该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不过我们的时间不多,先出发,路上告诉你。” 想诓我?老子是那么好骗的? “有什么来不及的?现在说!我二姨都说了,还有四年,不差这个把钟头!” 见我不为所动,大叔抬手扔给我一张小纸片,语重心长,“来不及了!” 我拾起那纸片一看,我靠,来不及赶火车了! 车票是丰都到郑州的,不知道大叔怎么买的票,三张票不在一节车厢,少白头的那张在三号,我跟大叔的两张在四号,上了高铁,大叔一坐下,我看他的意思是要眯一会儿,赶紧趁着他还没睡问话,“我说叔,现在该说不该说的,都该说了吧!” 大叔没跟我卖关子,往窗外看了一眼,叹了一口老惆怅的气,“唉……这就是阴阳百里的诅咒!” 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当年受诅咒除了你们方家,还有百里家和鬼谷一族,方家受的诅咒你已经知道了,而百里家受的诅咒则更加恐怖,凡生男,必是一胎双生。” “你已经看到了,百里小子过了午夜就会变成另一个人,白日里又是一副模样,方家通发丘术,百里通阴阳术,阴阳双生,同根化育,虽是互体,却又对立,所以……” “所以!”我一口打断他的话,“叔,迷信害死人你知道不?那小子不就是精神分裂症吗?有病就得治,诅咒这种鬼话你们也信?” 大叔眉头一锁,一脸的“朽木不可雕也”,“小子,你见过哪个精神分裂症头发还会变色?你就没有注意到,百里小子夜里的头发是白的?” 我就只注意到了这一点,这也太邪门了,不过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太极阴阳图不就是一黑一白,白天的少年白和夜里的少年白凑在一块,就是一个太极阴阳图啊! 大叔见我有所触动,趁热打铁,接着道:“还有一点,你定没有注意到,夜里日里,他身体的温度都跟正常人不一样,要么偏高,要么偏低,这就阴阳调和!” 这点我还真没注意过,下次找个机会去摸摸,这么一说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我琢磨了一下,“可是……他这个诅咒对他的生活也没什么影响吧,你为什么说他受到的诅咒比我们方家受到的更恐怖?” 大叔直摇头,“你小子知道个屁,阴阳交替乃是憾天大事,一个人身上每天都要发生两次阴阳交替,每一次交替都是身经地狱痛苦至极,这就相当于每天在你扎一刀,等扎到一定程度,疼也疼死你!” 我想了一下,不寒而栗,打了个哆嗦,没敢深想,这事总算是给解开了,我有点豁然开朗的味道。 于是继续问一些,现在还无关紧要的问题,“叔,那你刚才说的鬼谷一族的诅咒又是怎么回事?跟春秋战国的鬼谷子有关?” 大叔这回没有回答我的意思,打了个哈欠靠到凳子背上,闭目养神,“你小子晚上睡觉打呼噜,害得我一晚上没睡好,我先眯一会儿,到站叫我。” 我现在对这事还不是很感兴趣,既然大叔知道少年白的秘密,听少年白昨天的意思,他肯定也知道大叔的秘密,不如去问问他。 我起身离开座位,大叔睁眼一把拽住我,“干嘛去?” “撒尿。”我随便扯了个谎,大叔就放过我,我往前走了几个车厢,进了三号车厢,一眼就看见正在跟身边两个妹子说话的少白头,聊得热火朝天,完全没看出来他有什么可痛苦的。 我往前走了两步,他就发现了我,冲我招招手,“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走过去看了一眼他身边坐着的两个妹子,虽然比不上鬼楼里的那个小妖精绝色,也都是上等品,而且看起来,胸大无脑又好泡,拍拍他的脑袋冲妹子们笑道:“才这么一会儿没见,你就勾搭上这么多美女,美女们好啊!” 两个个妹子一见到我惊世骇俗的笑容,都捂嘴害羞地笑了起来,其中一个妹子朝少白头抛了个媚眼,问:“小哥哥,他是你朋友吗?” 少白头刚想点头,我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没给他机会,主动对妹子伸出一只手,“美女你好,我叫方未白,未来的未,白色的白,美女芳名?” 本以为我盛情相邀,好歹能摸下姑娘的手,谁知道那妹子立马变了脸色,“啊”地叫了一声,起身拉着身边的妹子来了一句“快走”,俩妹子就在我注视下,逃命似的走了?走了! 我靠?我他娘的天煞孤星吧! 妹子走了,给我腾了个位子,我在少白头旁边坐下,开门见山,“我问你,鬼谷一族的诅咒是怎么回事?” 少白头本来还笑嘻嘻地,一听这话,跟川戏变脸似的,脸色一白,赶紧移开目光连连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 我信你才有鬼!我抬手勾住他的肩膀,笑眯眯地盯着他,“抠脚大叔刚才呢,已经把你们家那点破事都告诉我了,咱们公平起见,互相通个底气,遇到事才能有个照应,你说是不是?” 少白头没立马给我答复,我极有耐心的等着他自己琢磨过劲儿,愣是琢磨了十来分钟,才拉屎似的挤出一句话来。 “我真不知道啊,我哥知道,不过我哥说了,让我什么都别跟你说,该说的,他会自己告诉你的。” 又是这句“我哥说了”,本来这句话没什么,他顶多是个兄控傻白甜,但是刚才听了大叔说的那些话,再听他说这句话,我这心里就有点毛毛的。 我不知道他说的“哥”,是他们百里家还有别的儿子,还是他自己分裂出来的晚上的那个人格。 我下意识的抽回自己的胳膊,挪了挪屁股离他远一点,“那个,你知不知道,你哥……他长什么样?” “当然知道了!”他得意洋洋,“我们是双胞胎,我长什么样,我哥就长什么样,你问这个干吗?” 我靠,果然没猜错!他哥就是他自己,我突然有点背后发凉,汗毛直竖。 从精神分裂的科学分析来看,一般来说,他有一个主人格和一个副人格,晚上的那个应该就是主人格。 我猜晚上的少白头是知道白天这个少白头的存在的,而白天的这个却不知道晚上的那个,晚上的少白头,知道白天的这个是个傻白甜,所以对他千叮万嘱,我想套话,只能从白天这个口中套,可他又什么都不知道。 我琢磨了一下,问他,“你多长时间跟你哥见一次面?” 他想了想,“我哥说了,他有事的时候,就会来找我,要是他不来找我,我也不要去找他,不过,这两天晚上我都见到他了,好像是因为你。”他说完警惕地盯着我,“你想干嘛?” 他不仅不知道自己另一个人格的存在,连人格之间的交流都不能控制,我不知道我现在跟他说的话,“他哥”能不能听见,“那你下次见到你哥的时候,帮我问问他鬼谷一族的诅咒到底是什么。” 他果断地摇摇头,拒绝道:“不行!我哥说了,该告诉你的,他会自己告诉你,你要问自己去问。” 他晚上那样子,想想我还真不敢问,我讨好地冲他咧咧嘴,“你想想啊,连你想见你哥一面都不容易,何况是我呢?”这小子别开脸不看我,我恼火了,“老子给你脸了是不是,你嘶……疼疼疼!” 我话还没说完,耳朵就被人从后边扯住了,这小子才给我生戳了两个耳眼,还没长全活,被这么扯一下,生疼! 后边的人一松手,我扭头就准备开骂,一回头就看到大叔难看的脸色,“好小子,我就知道你一肚子鬼主意。” 这大叔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明显是向着少白头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赶紧起身给他让座,“不是叔,我没……” “跟我回去!”大叔冲我挤眉弄眼,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我立马会意,赶紧跟了过去。 回到车厢里坐下,大叔抱着胳膊皱着眉头,一大一小俩眼睛上上下下,跟探照灯似的打量着我,我理了理衣裳,挠了挠鼻梁,“怎么着?叔你这是想通了,打算跟我说实话了?” 大叔长叹一声,连连摇头,“你小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件事我以后会告诉你,我可警告你,这些事你别去问百里小子,你别白天欺负他,晚上被吊打,阴阳家的人不是那么好招惹的,尤其是被诅咒的那一个!” 估计是高铁里的空调温度太低,我总觉得身边凉飕飕的,晚上的少白头的确不太好招惹! 他这么提醒我,估计是自己吃过亏,俗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赶紧点点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你小子还是太嫩了!”他摆摆手,一脸的高深莫测,然后低声道:“这事我会告诉你的,你先别着急,你知道我为什么买到郑州的票吗?” 他不提这事,我还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郑州离章丘那么远,他何必多此一举? “为什么?” 他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我们,再次压低声音道:“你倒斗的活计带了吗?” 我恍然大悟,盗墓不是摆摊算命,忽悠得了人就能成的,下斗要带的工具还多着呢,我们这两手空空的直接去,肯定是不行的,我问:“叔,你要在郑州买工具?难道章丘买不到?” “要不怎么说你嫩呢?” 大叔满脸嫌弃,“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以为倒斗的东西那么好买?你爷爷在郑州的古荥镇倒了最后一斗,你们方家祖上传下来的吃饭家伙,全都留在了古荥镇,咱们得去那里,拿了家伙再走!” 古荥镇是个倒斗的好去处,地下全是宝贝,这是公开的秘密。 有句俗语说得好:“生在苏杭,葬在北邙。”自古以来,上至皇帝权贵,下至富人平民,都喜欢把墓地选在沿黄两岸。从洛阳巩义到郑州古荥,有多少古人的墓葬埋于地下无人知晓,但是地下有宝却是人尽皆知的。 “可是这么长时间了,就算我爷爷当初留下了那些东西,咱们现在再去找,还找得着吗?还不如到章丘去找个黑市,买点得了。” 算起来,我爸还没出世,我爷爷应该就已经金盆洗手了,怎么也有四十多年了,早就时过境迁找不到了吧! 大叔嗤笑一声,反问我,“你懂黑话?” 懂是懂一点,可别说章丘与徽州老家相隔甚远。就是同一个地方,也有各种不同的黑话,当年刚出现的时候,还算比较统一,这么多年来,黑市的,各种内讧分裂,现在,一条黑街里恐怕都有十几种暗语,别我懂不懂,就是真懂,万一跟错的人说了对的话,搞不好一条小命就直接交代进去了。 大叔见我词穷,也没为难我,“你放心吧,东西你爷爷都存的好好的,跟我走准没错,我知会你一声,到了地方,不要乱说话!” 第六章 重操祖业 古荥镇是历史上著名的荥阳故城,历史遗迹多,当地政府的产业开发做得甚好,旅游业发达,好在现在不是旅游旺季,出了高铁站之后,外边就有人接我们,应该是大叔提前安排好的,一辆黑面包,直接把我们送到了当地的古荥村。 古荥村的乡村建设搞得还不错,小楼房盖得比城市上那些“鸟笼子”看着舒服多了,我本以为能在这里好好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从前天到现在都找不着机会洗澡,我都快臭了。 谁知道黑面包哪都不停,偏偏停在了一间看着比茅房还不如的危房前,大叔让我们下车,带着我们就直接往危房走过去。 这房子看着有些年头了,在旁边那些小洋楼中显得很突兀,土墙上的黄泥巴像随时都会往下掉,我仰头看了一下,屋顶的瓦估计是下雨刮风被吹掉了一半,这房子里还能住人吗? 很快,开门的大爷打消了我这念头。 那大爷目测有八十多了,腿脚还算灵活,就是耳朵和眼神有点不大好,加上天已经黑了,大叔说了几遍他才听明白,我是方家的后人,来拿当年我爷爷留在这里的东西。 大爷知道我是方家后人,立马热情地请我们进屋去坐坐,我看着房子的构造,实在不敢进去,就跟大叔商量,直接拿了东西就走,到外边去找个旅馆住下,还能洗个热水澡。 大叔没听我的,反倒去问少白头的意思,少白头和我统一口径,他才用当地的方言跟大爷商量起来,大爷爽快的答应了,带着大叔进去拿东西,我跟少白头谁也没跟进去。 手机还有点余电,一会儿得去买个充电器给手机充点电,我看了一眼时间,离子时还有一个多小时,想到一个多小时后就要面对那样的少白头,我只想赶紧找个地方住下睡觉,眼不见为净,现在这样虽然傻白甜了点,至少没那么阴森恐怖。 “喂喂,小白啊,你觉不觉得这里有点怪怪的?” 少白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的,在我耳边小声说出这句话,吓得我一个激灵,踉跄了两步,我没敢跟他急眼,以免一会儿被他的第二人格吊打,“我不觉得,你没事少琢磨,别自己吓自己。还有,叫方哥!” 这地方怪不怪我不知道,不过这房子是真有点怪,我不懂什么风水秘术,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么破的房子夹在这些小洋房中间很影响美观,难道当地政府就没有想过拆了它给造个新房子吗?毕竟这里可是旅游区。 但是这些事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也懒得琢磨,我们等了一会儿,大叔拎着一只木箱子从里边走出来,直接对我说:“今晚下墓。” “什么?”我还一点准备都没有,之前不是说好章丘女郎山吗?怎么要在古荥村下墓? “你爷爷当年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在墓里,没有那东西,我们打不开战国墓,必须先找到那东西! “什么东西?”我皱眉问道。 大叔悄声吐出三个字,“龟虽寿。” “曹操的诗?” “不是诗,是开战国墓的钥匙!” 曹操在历史上褒贬不一,文学上对他的评定我不关心,就倒斗这一行来说,他也算是倒斗界的鼻祖,是个专业的盗墓贼,同样防盗墓也是专业的,之前作为研究课题,我知道战国墓在正式出土前,曾经遭遇过盗墓贼,难道说那些盗墓贼中曹操也是其中一位? 设想一下,当初曹操带着自己的发丘部队开了战国墓,但是由于某种原因,无法将墓中的宝物都带走,或者他想藏下什么东西,于是他封锁墓门并带走了钥匙,这钥匙,也就是大叔口中“龟虽寿”。 曹操的防盗技术就是最资深的盗墓贼也望而却步,所以战国墓虽然遭遇了多次被盗危机,却还是安全的保存到了现在,直到出土。 而出土之后,政府一直没有深入开采,就是因为没有开墓钥匙,要知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连盗墓贼都进不去的墓,那些所谓的考古专家绝对不会以身犯险。 大叔带着我们一段路,进了一间民宅后边的小丘,那小丘一看就是开国盗洞的,土质逆行,表层的是地下沙,而且这个盗洞刚开了没多久,应该是当地居民有人见财眼开,古荥的盗墓贼不少,不过都是些小毛贼。 “小子,你看看,盗洞洞口在哪儿?” 从这些土壤和砂石的分布来看,这里应该有两到三个盗洞,其中只有一个真能下到墓里去,我在周围走了走,停在一个地方拿脚踩了踩,土松了松,“这里,应该没错。” 大叔点点头,打开箱子,从里边拿出一把工兵铲扔给我,“挖开!” “在这里挖盗洞,回头让警察逮到,再判个三年五载,咱们不全完了,叔,你在开玩笑吧!” 大叔看我磨磨唧唧,直接从我手中夺回工兵铲,自己就开始掀土,“你放心,我们从这里进去,换个地方出来,就算警察能查出来有盗墓贼,也赖不到我们头上,再说了,我们只是来借把钥匙,又不是来盗墓的,捉贼要捉赃,没有赃物,就是查我们头上也奈何不了我们。” 话是这么说,就算不是盗墓的,破坏古墓的罪名也不小,我还琢磨着要不要帮忙,少白头就蹲在一边看着我们,我顺手从箱子里又拿出一把工兵铲扔给他,“帮忙!” 反正都要挖开,三个人一起动手速度还快点,少白头拿着工兵铲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扭扭捏捏跟个娘们似的,好像有什么话说,唧唧歪歪的我也听不清楚,就懒得搭理他,上去帮忙。 打个这个盗洞的人一定很业余,盗洞打得只能容纳一个人进去,而且胖点还不行,幸好我们中间没有胖子。 上面掩盖的土不深,我们挖了没一会儿就挖开了,大叔把工兵铲扔到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只打火机,冲我伸出一只手,“脱只袜子给我。” “干嘛?”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大叔不厌烦地道:“让你脱你就脱,快点!” 我老老实实脱了一只袜子给他,就见他把袜子卷成一坨,点燃了往盗洞里扔下去,这种墓道常年没有空气,难保里边不会有什么有毒气体,扔火下去,要是有有毒气体一定会爆战,这大叔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倒斗还挺专业。 等了一会儿地下没有声响,大叔把工兵铲收起来放回箱子里,先把箱子从洞口扔下去,箱子扔进去没一会儿就听到“嘭——”地一声闷响,看来这个盗洞不深,大叔扔完箱子自己跳进去,“小子,跟上!” 我刚才说过了,这个盗洞很狭窄,只能容下一个人,大叔蹭着洞壁滑下去,似乎没什么问题,我等了一会儿,也跟着进去了。 溜了一会儿就见了底,底下是个不大不小的甬道,容纳一个七八岁大小的孩子站在里边差不多,成年人就不行了,我弯腰勉强往前走了两步,大叔在前边推着箱子,见我跟上来,往边上靠了靠,给我让路,“你走前边。” “为什么?”我狐疑。 大叔恬不知耻地道:“墓里你比我熟,要是有危险我在后面比较安全。” 我靠!能把找人当挡箭牌说的这么理所当然的,他不想入地狱,让我入地狱我也不干,我说:“让那个姓百里的走前面,你不是说他挺厉害的吗?” 我说完才发现少白头没有跟过来,“哎?人呢?”不会傻到我们都走了,他还在上边望风吧! “他在驱鬼,坟墓乃是极阴之地,噬魂咒能压住怨念,墓里的怪东西多,能少一样是一样!等他弄完了,他会跟上来的,你不用操心他。” “哦。”我说刚才他唧唧歪歪在干什么,原来是在念咒语,要是早几天有人跟我说驱鬼噬魂,我就当听了个笑话,这两天下来,我已经完全是个信教徒了。 大叔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走前面。” 我懒得再跟他废话,往前挤过去,这甬道一个人走的时候还觉得挺松泛的,就是有点矮,等想挤到他前面去的时候,才发现不仅矮而且窄,废了九六二虎之力,就是卡着挤不过来,他只好摆摆手认命,“算了算了,先出去再说。” 我在后边打着手机手电给他照明,这条甬道还挺长,而且我感觉的出来,这路是下坡路,越往下越陡,也越宽敞,走了一会儿之后就不用弓着身子了,一路走过来除了土石什么都没有。 到了底下,温度也明显降了下来,我搓了搓胳膊,忍不住问:“还得走多久?” “到了。”我话音刚落,猛地往下一跳,没了前面挡路的人,我才看清墓里的景象,下面是个墓室,这个盗洞一路打到了墓室的东南墙角,他跳下去的位置不远处放着一个石烛台。 看烛台顶上的卵石,这应该是个唐代墓,而且这里就是主墓室,唐朝的墓室中所有烛台都会放上一块巴掌大小的鹅卵石,用来镇墓驱邪,这个盗洞一直打到主墓室,说明盗墓贼很高明,可刚才下来的时候,外面的那个小盗洞明显是外行人弄出来的,看来这里来过至少两拨人,这墓里的东西草草扫了一眼,还算完整。 我走到墓室中央去,偌大的墓室里空徒四壁,只有正中央放置这一个石棺,石棺还是完整的,没有被人为破坏过的痕迹。如果这里来了不止两拨人,却都没有去开棺,要么就是这里原本有很多陪葬品,来得都是道上守规矩的人,拿了陪葬品,没有惊动墓主人,要么就是…… “别动!”大叔开了打火机,要去点烛台上的蜡烛,被我一声吼,惊得脱手,石台上的蜡烛瞬间被点燃,我的行动快过了思考,冲过去吹灭蜡烛,“这间墓室有问题,不要动里面的任何东西!” 我虽然一直不信鬼神之说,但是考古最重要的就是尊重死者,让亡灵见光,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忌讳的事,要是墓室里有守墓的“东西”,可想而知,弄醒了“冬眠的黑熊”,就是在找死! 我话音刚落,旁边的盗洞里跳下来一个人,手里还举着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的火把,是少白头!借着火光我看到了他的满头白发,现在已经过子时了?我掏出手机想看一下时间,手机黑屏打不开,估计是没电了。 少白头瞥了我一眼走到大叔身边去,“找到了吗?” 大叔摆摆手,惊魂未定,示意他问我,他明显信不过我,直接从我身边掠过,自己走到墓室中央的石棺边去,围着石棺转了一圈,在石棺尾停下,抬手敲了一下,石棺发出一声金属的脆响。 明明是石棺怎么可能发出金属的声音? 我正纳闷,他又敲了两下,敲到第三下的时候,大叔忽然在不远处叫了一声,“啊!” 我和少白头不约而同地向后连撤了几步,大叔指着石棺道:“古荥地下之所以墓葬者多,是因为这里是风水大吉之地,但是这个墓却犯了阴宅风水的大忌,墓地外峦头是大吉之象,山主丁贵水主财,这里的山是龙足脉,水为内水,本能兴旺子孙,但是你们看棺放的方位,北方坎卦兴中男,棺底朝正北,哪有人这样埋棺材,这不就是让后人少年寻死路,后继无人断香火嘛!” “这么邪乎?”他说的什么我没太听懂,但是最后我听明白了,怎么感觉跟我们方家祖上的诅咒有异曲同工之妙? 大叔推开我走到石棺附近,“盗墓贼的路数我不懂,不过论起风水秘术,这世上没有哪个能准的过我鬼谷之后,小子,依你看,这是个什么朝代的墓?” “唐中期?”我不敢肯定。 大叔一拍巴掌,“这就对了!盛世唐朝你知道吧!俗话说得好,饱暖思淫欲,唐朝中期是盛世,生人快活了,死了也要照样风流,但是这个石棺的葬位,不仅阻了子孙福气,连它自己的不得超生!” “横梁罩顶,大煞之气,棺中之人,犯了死忌,到了阎王爷跟前……”大叔说的这些我和少白头都不懂,我没兴趣听,分析墓主人后代有没有福气,跟我们来找“龟虽寿”没半毛钱关系。 这个墓室不大,我想应该有路可以通到别的地方,少白头已经走到一边去开始敲墙面了,看这墓室的构造,通道不可能在墙面上,应该是在地下,那些石烛台可能是机关,我按顺时针方向挨个去动那些烛台,一圈下来,墓室没有任何变化。 少白头也敲了一圈,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也没有线索,大叔还在指点这墓室正中的石棺风水,少白头回到石棺边上,继续敲石棺,他围着石棺敲了一圈,不同的方位,敲出来的声音还不同。 虽然不同,但都是金属的声音,石棺发出金属的声音,比风水忌讳更令我好奇,我走过去学着他的样子去敲了一圈,不是他的手有问题,声音的确是石棺发出来的。 大叔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我俩都没听他说话,“我说你们两个小子怎么不听人说话?你们这敲来敲去,敲出什么来没?” “有问题。”少白头指着石棺,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来,这货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这么欠揍,他娘的就不会好好说话。 “我早就说了这棺有问题!”大叔说完把那个装着工具的箱子扔给我,“小子,开棺!” 第七章 铁棺墓道 “不是叔,你不是说来找东西吗?找到东西赶紧就走人,你管他棺有没有问题,还是别打扰人家睡觉了!”我压根就没接箱子,往旁边蹦了一步。 大叔走过来开了箱子从里边拿出一根撬棍递我手里头,“你小子就这点出息?赶紧开棺,你看看这墓室里有什么?不开棺怎么找东西?” 这不是出息不出息的事,你说人家在这儿睡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突然就把人棺材盖撬了,不管是从社会道义,还是死者为大这两点上看,都是我们的不对。 不过现在骑虎难下,不开棺难道原路返回?我琢磨再三,不管怎么说,这趟既然都下来了,不找到“龟虽寿”,我们也不能离开,我接过撬棍对他点点头,少白头和大叔两人纷纷远离石棺。 我凑近了围着石棺转了一圈,这石棺好像是一个整体,没看到有什么衔接缝,现在整个墓室里唯一的光源就是少白头手中的火把,我围着石棺又转了一圈,对他伸出一只手,这小子还算机灵,直接把火把递了过来。 刚才看得不清楚,石棺在火光下露出了真面目,我拿手指摸了一下,摸下来一层灰,灰不厚,绝对不是一个上百年的地下墓穴该有的样子,不过也不乏是因为被盗墓贼光顾过所以比较干净。 只是有件事我一开始就想错了,进来的时候,我以为这里的石棺是没被人破坏过,现在看来是恰恰相反,这石棺应该是后人“造”出来的! 石棺上没有缝隙,并非因为它是一整块石头,而因为这是水泥浇筑的,表面的水泥非常薄,水泥下面应该是铁棺,所以少白头敲的时候才会发出金属的声音。 会是什么人将这里的铁棺浇上了水泥? 水泥凝固的表面不可避免的有打磨过的痕迹,但是石棺的纹理却完好的暴露出来,这是说明浇筑水泥的人不是随意浇筑的,对方一定是个能工巧匠! “小子,你还没琢磨出来?”大叔见我一直不动手,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我摇摇头,有人这么费尽心思的给铁棺“穿”了一层水泥外衣,如果不是国家的保护,那就是为了镇住这棺里的东西,我一进来就觉得这墓室里一定有什么守墓的东西在,这个墓室不大,可能不是不是真正的主墓室,是我被石烛台上的卵石迷惑了,判断失误! 大叔“啧”了一声,“小子,你行不行啊?不行让百里小子上!” 我就说大叔是向着少白头的,不过这事我要是来不了,他更来不了,我扔下手中的撬棍,问,“有刀吗?” 大叔在箱子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一把军刀递给我,我照着棺上随便一处扎下去,果然如我所料,棺材表面就是一层水泥,我撬开一块拿在手里回头给身后的两人看,少白头皱了皱眉头,大叔问:“这是什么?” “水泥。” 大叔听到这回答的表情逗得像吞了整个泡了醋的柠檬,“水泥?小子,你跟我说一个唐代墓的棺是用水泥浇的?” 少白头闻言从我手中接过那块水泥,“是水泥,现代的。” 废话!我白了他一眼,扭头准备把铁棺上的水泥先敲下来再做打算,少白头,一把拉住我,“不能开棺!”他把水泥拿到火把底下,翻过来指着里边,“墨线封棺,是道家人,棺里有东西。” 那块水泥内侧呈十字形印着两道墨迹,墨线封棺我知道,是为了防止棺材中的亡人尸变,有些棺木外会由道士用线引墨,将棺材“捆”起来,引的墨是掺了黑狗血的,据说能困住鬼物,宁其永世不得超生。 不过这种道术都是用在停尸之时的,棺椁下葬之后,没理由再封一次,还在外边糊上一层水泥。 如果是盗墓贼,他们不会用墨线封棺,如果是道士,他们不会下到墓里来,什么人做了这些事,又为什么这么做? 我一把甩开少白头的手,“必须开棺,你不是会镇邪吗?一边念经去,叔,来帮我一把!” 我本来不想做这损阴德的事,可我这人别的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颗好奇心,今天非得弄明白这事不可! 少白头还想阻止我,大叔先拦住了他,“这小子说得对,这个棺必须得开,我们必须拿到‘龟虽寿’,你在旁边看着,如果有情况,随时动手!” 少白头比我听劝,大叔一句话,他就乖乖退到一边去了,铁棺上的水泥层薄得像一层纸,随随便便就弄了下来,估计这水泥浇上去之后,在我们之前没有其他盗墓贼来过,水泥全都敲掉后,露出铁棺的本来面目。 我拿军刀在棺上敲了一下,声音比少白头刚才隔着水泥敲得清脆,我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少白头,面色没什么变化,应该没什么事。我把火把递给大叔,拾起地上的撬棍,在铁棺边上找了一圈,顺着铁棺盖上的缝隙开撬。 本以为弄掉了这一层水泥,弄开铁棺不是什么难事,可铁棺却像是被焊死,撬棍插不进去也使不上力,大叔把火把往前拿了点,这下我才发现,不光水泥是现代的,连铁棺也是现代的,从铁棺的氧化程度和铁的精度来看,绝对是建国之后的东西,这里该不会只是个根据唐代墓的风水走向埋得新坟吧! 大叔见我又不动了,紧张道:“又怎么了?” 我有点心虚,毕竟我学考古没多久,方家的祖业我也只是从少量家族记载中了解到的,对墓中的东西算不上熟,“这个墓,好像不是个古墓。” 我把自己观察到的和怀疑的,跟大叔说了一遍,大叔一摇头,“不可能!这就是当年你爷爷当年盗的墓,你确定这铁棺是开国之后才有的?” 我万分肯定,“铁棺上有电焊的痕迹,唐代就算再怎么是盛世,也没出现电焊这种东西,你从哪儿知道这是我爷爷当年盗的墓?我爷爷金盆洗手的时候,大叔你还没出世吧!” “你小子哪那么多废话,我说是就是!既然铁棺是开国后才有的,你就先想办法把这个铁棺弄开!” 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瞅着手里的撬棍犯了难,想弄开它,非得用电锯不可。 阿基米德曾经说过: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动整个地球。 这小子也就说得好听,问题是你上哪儿去找那个支点? 我现在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情况,只要能找个地方让我把撬棍插进去,别说是铁棺材,就是金棺材,小爷我也能给他弄开! 我围着铁棺来来回回瞎转圈,转到第三圈的时候,少白头发话了,“有动静!” 我一怔,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传入耳中,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听出来是从铁棺材是发出来的,这声音就好像里边有千万只虫子在爬,我赶紧远离铁棺,退到少白头身边去,“什么情况?” 少白头盯着铁棺,摇摇头,似乎想上前去,还留在铁棺附近的大叔抬手示意我们不要动,“纵横捭阖,自如开合,小子,你这火候差得有点远啊!看看,人家都能出来,你怎么就进不去?” 他说着,手中的火把移到铁棺东北角,不知道什么东西从里边露出头,感觉到火光还往后缩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试探性的从里边钻出来。 这时候本该逃命要紧,我却上前了两步,想看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少白头也往前走了两步,估计跟我一样的想法。 那东西顺着铁棺爬出来,是一条蛇,赤焰纹,吐着黑信子,不知道是不是火把的原因,我竟然觉得这条蛇有点闪闪发光,看到蛇钻出来,我居然不觉得紧张,想得是,这蛇体型不小,三指粗都不止,它都能钻出来,撬棍肯定能从这里插进去,我这么想着,还没来得及高兴,那蛇后边紧跟着又钻出来一条一样的蛇,甚至体型比前面的一条还大! 一条蛇没什么,毕竟是地下,可这一条接一条的就有点恐怖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可看它们的颜值就知道,这么鲜艳的颜色,肯定是有毒的! 刚才还在前面看笑话的大叔,这会儿已经退到我身后了,显然是要那我当挡箭牌。 第二条蛇出来后,很快第三条蛇也尾随其后,这后边还不知道有多少,估计我们是捅了蛇窝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我一转身,大叔一把拦住我,“去哪儿?” “逃命啊!叔,你想留在这里给蛇果腹吗?” 大叔死死拽着我胳膊,“跑?小子,你跑得过它们?” 来得盗洞是个下坡路,凭我们想从这儿再走回去都有点吃力,更别说是跟这些蛇爷爷们“赛跑”了,在这一点上,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那怎么办?硬碰硬?” 大叔斜眼睨了一眼少白头,看来是他有法子。我镇定下来回过头去盯着铁棺上的缺口,缺口似乎比刚才大了点,一转眼的功夫,墓室里已经进来了六七条,那些蛇大爷爬出铁棺,排成一排“昂首挺胸”的盯着我,我往后缩一步,它们就往前上一步。 我拿手往后挥挥,想把大叔拉到前面来挡一阵,刚才明明就在我旁边的人却摸不到了,我扭头一看,他跟少白头两人都撤到东南角的盗洞口了,这两个人不会是打算把我留在这儿当饵料,自己跑路吧! 我刚冒出这想法,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这香味就是前两天我在那个鬼楼里闻到的香味,只是今天的香里,似乎还掺杂了别的味道,有点难闻,我忍不住开口,“喂,你在搞什么鬼?” 少白头伸出一只手,手心有个白瓷的鼻烟壶状的东西,那香味就是从鼻烟壶中散发出来的,他一边抬着手朝我走过来,一边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来,“别闻。” 我闻言,赶紧双手捂住口鼻,上回吃了这味道的亏,这回不能再吃亏了。捂着嘴说不了话,说不了话,我见他朝我盯着,就用眼神质问他,他嘴唇在动,我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多半又是在念经。 他走到我身侧还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了两步,我目光跟着他走,跟到本该有蛇的地方时,就看到那些原应在地上爬行的动物,上天了!少白头手中的鼻烟壶冒出的烟浓了几倍,他慢慢蹲下去,将鼻烟壶横放在一列蛇的面前,白烟飘了那些蛇身上时,蛇跟着白烟一起飘起来。 我看着这超自然科学的一幕,惊讶地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那些蛇飘到墓顶时,忽然无火自然,“烧”成一堆黑灰,撒了下来,我连连后退数步,才没让那些黑灰落到自己身上。 “这这这……”我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少白头淡定地站在原地没有动,那些黑灰落在他身上也似乎没有任何问题,这时躲在角落的大叔才开口说话,“螣蛇乘雾,终为土灰。螣蛇在此,看来,‘龟虽寿’就在下面!” “螣蛇?”神龟虽寿,犹有尽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是曹操的《龟虽寿》,难道曹操诗中的螣蛇真的存在?明明就是神话传说中的东西,怎么可能真的存在?可要不是真的,我刚刚目睹的那一幕又这么解释? 去他娘的狗屁科学!这一刻我是真相信了又诅咒的存在,遇到这种事,我本该不能接受,应该发疯才对,不知道是不是方家人的血骨给了我无比强大的接受能力,我居然能在目睹了这一幕之后,冷静地问:“还开棺吗?” 大叔被我问愣了,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还以为你小子会问我‘龟虽寿’到底是什么,没想到你还挺开窍的。” 这个问题我是想知道,不过既然我们是来找“龟虽寿”的,找到了,我自然就知道是什么了,找不到,就算他们说了,我也不明白,甚至可能不相信,所以干脆不问,我挑挑眉,大叔点头说了一个字,“开!” 我走向铁棺被那些螣蛇钻出一个洞的地方,才发现我盗墓还挺专业的,刚才那样都没把手里的撬棍扔了,现在提手就直接将撬棍插进铁棺里,这铁棺还挺厚实的,不过有了支点,撬起地球都不是问题,小小铁棺何足挂齿? 铁棺没有焊死! 我撬开才发现,是刚才判断失误了,这棺是古棺没错,古棺上也的确有电焊的痕迹,电焊的痕迹应该是和外面一层薄如宣纸的水泥是同时同一人留下的,有人想封死这里,可惜还是被破了。 铁棺一开,少白头和大叔就围过来,我本以为这是一组棺椁,铁棺内应该还有棺椁,谁知里边竟是个通道,通道入口大小和铁棺底部大小一样,应该是不是后人挖的盗洞,是建造这个墓时就有的。 今天进了这个墓,我接连判断失误,先是以为这是主墓室,接着是以为棺是石棺,然后又以为铁棺是现代修建的,就这么几个判断,还全错了,我都开始怀疑自己的专业素养了。 这里不是主墓室,真正的主墓室要往下走才知道,我把撬棍放回箱子里,从大叔手里接过火把,先脱了一只袜子点燃了扔进去,然后又把箱子扔进去,听到箱子的落地的声音,正准备进去时,少白头却抢先一步,一步跨进去,眨眼就不见了。 一个慢性子,一个急性子,少白头的两个人格都丝毫没有团队协作精神,我冲大叔耸耸肩,“我垫后?” 大叔拍拍我肩膀,“小子,孺子可教也!” 他话音刚落,下边就传来少白头急迫地声音,“别下来!” 第八章 山海经异兽 大叔一下子缩回了伸出去的脚,这墓道不知道有多深,我举着火把往下面照了照什么都看不到,扯着嗓子问:“下面怎么了?” 少白头没回应,我跟大叔面面相觑,等了一会儿,下面一直一点动静都没有,就有点按捺不住了,大叔也朝下面吼了一嗓子,“百里小子,你没事吧!” 他刚吼完,地下传出来一声咆哮,我听得出来,不是少白头的声音,与其说是咆哮,不如说更像是什么东西在撞石头,声音的力道之大,就是几十个人一起撞城墙也不过如此。 “坏了!里面不会有那东西吧!” 我一听大叔的意思,又是遇到什么灵异事件了,我也不指望科学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现在他们说什么我信什么,赶紧追问,“什么东西?” 大叔脸色凝重,摇摇头指着墓道说:“来不及解释了,小子,你下去帮他!” 连底下有什么我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下去帮他?我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大叔一脚踹在我屁股上,我整个人直接滚进了墓道里,滚了有四五圈,下面没坡度了,才停下来。 滚下来的时候,脑袋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疼得我失明了一瞬间,甩了甩脑袋,隐隐约约看清了一点,我刚才拿着的那个火把滚了这么多圈还没灭,落在不远处,发出虚弱的光,我爬着想去把火把捡起来,快拿到的时候,一只手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把我拽起来,“谁让你下来的?” 是少白头的声音,虽然看不清,但我感觉得到,他在瞪我,我瞪回去,“你他娘的以为我愿意下来啊!我是被踹下来的!” 我感觉他应该是愣了一下,松开我的衣领,我赶紧把火把拾起来,火把照在他脸上,才看清楚他太阳穴附近上多了一个拇指大的血窟窿,前两天被我打的“熊猫眼”还没好,脑袋上又多了一道伤。 伤口有点深,起码有一厘米,要不是有血污在上面,估计里边的皮肉血管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一只眼看着我,眉头紧皱,另一只眼被血窟窿里流下来的血弄得睁不开,头发尖都被染红了一点,我赶紧脱下上衣堵在他的伤口上,“是什么东西?” 他没拒绝,推开我的手,自己堵着冒血的伤口,把我扒拉到身后去,“是狰!” “什么是真是假的,我问你这下面有什么东西!” 他抬手往前面指了指,“是狰!”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刚才没发现,角落里缩着一只花豹子,看起来伤得也不轻,我想往前走,看得清楚点,他抬手把我挡在身后,“别动!” 那花豹子盯着我俩,慢腾腾地站起来,身后竖起了五条尾巴,一只花豹子长了五条尾巴?不对!这不是花豹子,那东西体型跟个成年的雄狮子差不多,皮毛虽然像花豹子,但是头顶上却长着一只角,估计少白头脑袋上的血窟窿就是拜他所赐。 花豹子是非洲的东西,古荥不可能有,这玩意儿是个独角兽吧!反正科学已经解释不通了,怎么扯淡我就怎么想,不过传说中的独角兽不都是马身独角的吗? 我还想再问问,少白头这会儿没空理我,花豹子已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弓着身子发出一声低吼,震耳发聩,我没来得及捂住耳朵,脑子里一阵蜂鸣,踉跄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晕乎乎的。 少白头却像没事人似的,只见他扔下我好心给他止血用的衣裳,双手不知道做了个什么动作,手指尖聚起了一小撮鬼火,花豹子起势一跃而起朝他扑过来,他双手往外一甩,甩出去一道激光似的东西,花豹子被他的激光打到,身上的皮毛发出“滋”地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低呜一声,蜷缩起来。 我靠!这他妈是段誉的六脉神剑吧!怪不得大叔说少白头不好惹! 我看他身形虚晃,有点不行了,赶紧爬起来凑到他身后去,“咱们要不先想办法出去吧,你这脑门上的血窟窿再不止血,恐怕得交代在这儿了!” 少白头甩了一下脑袋,估计是有点晕,这么一甩,血都溅到我脸上了,我想稳住他,让他别甩,越甩死得越快。他稳了稳神,有点不稳地朝花豹子走过去,这时候我还不出手,就不算个男人,我上前拦住他,指指花豹子道:“我来!” 他还不领情,推开我摇摇头,我看他摇头就有点虚的慌,生怕他把脑浆摇出来,那花豹子也不甘心就这么败在“六脉神剑”下,歇了一会儿晃晃悠悠地重新站起来,弓起身子,我一看它躬身子,赶紧捂住耳朵,果然下一秒一声震耳欲聋地低吼,少白头这回没抗住,一头栽倒下去。 那花豹子吼完也没有扑上来的意思,晃了两下也倒下了,他和少白头两败俱伤,正好让我坐收渔利,虽然这种情况下,完全能没看出来有什么利可图。 我在四周环视了一下,找到了摔下来的木箱子,开了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把柴刀,不知道为什么盗墓贼的箱子里还放着柴刀,那只花豹子没死透我也没工夫去管少白头,举着柴刀朝花豹子砍过去。 花豹子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连反抗都免了,眯起眼等我宰了它,我手中的柴刀离它脖子还剩几厘米时,都已经砍到毛了,一只手忽然抓住我的脚踝,“不能杀!” 少白头一息尚存,我举着柴刀砍也不是,不砍也不是,少白头抓着我的裤子撑坐起来,“狰是山海异兽,守一方地界,杀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去割一条尾巴,有用!”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这个狰是山海经里记载的一种异兽,好像无害,放在现在绝对是濒临灭绝的珍惜保护动物,据说有狰的地方就有美玉奇石,不过在保命面前,那些东西都不重要。 割尾巴不杀它,比直接杀了它还难吧!这活我做不来,可看他的的样子,我一咬牙,绕到狰的屁股后面,“狰大爷,借您老尾巴一用,见怪勿怪,见怪勿怪!” 说完猛地一闭眼,朝着它屁股砍下去,砍完睁眼一看,屁都没有一个,那东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赶紧扭头看身后,少白头还在,扶着脑袋,眼睛都睁不开,肯定什么都没看见。 这样不行,必须赶紧离开这里,否则还没等找到“龟虽寿”我们就先挂了,我想起来大叔还在上面,朝上面吼了一句,“叔!” 上面听到了立马回应,“小子,下面没事了吗?” “屁!你倒是没事一个给我看看,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这小子不行了!再不走咱们都得……” 我话还没说完,大叔就顺着墓道滚了下来,正滚在刚才那只狰待的位置上,我一看他也进来了,瞬间就恼火了,“你他娘的傻啊!我都说了,赶紧离开,你滚下来找死啊!” 大叔估计是还不清楚少白头是个什么情况,被我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反过来对我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不能跟他在这儿废话,我蹲下去把少白头拽起来,“先别吵了,这小子不行了,东西是找不了了,赶紧离开这里要紧,不然别说二十四,恐怕我们连明天都活不过去了!” 大叔看到少白头这样,一点都不紧张,跟开玩笑似的来了一句,“没事儿,我们先找龟虽寿,找到了再出去,他一时半会死不了。” “你他妈在逗我?”我不由地态度恶劣起来,“他娘的都快断气了,你跟我说他没事儿?” 这次大叔还没说话,少白头先开口了,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我没事,先找东西!” 大叔对我挑挑眉,意思是,你看,我说吧! 到头来倒成了我一个人瞎矫情了!我一把将靠在我身上的人推开,“行!我随你便,那就找吧!你可记住了,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回头死了,别回来找我麻烦就行!” 我说完径直往前走,这地方是个转角平台,刚才进来的墓道在这里缓和坡势,少白头刚才和狰打起来应该是因为狰挡住了去路,不知道底下是个什么墓,居然由狰守墓。 往前走是个下坡,刚才一气之下我冲在了最前面,这坡下面还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冷静下来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了,我犯不着跟他们生气,他自己的命,自己都不在乎,我他娘的还跟个傻缺一样帮他说话,结果还被反咬一口,真是活该! 这个下坡路挺长的,走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走到底,也没看见什么墓室暗门之类的东西,我能感觉得到,路的坡度越来越缓,最后几乎趋于平地,下墓之后我就感觉到温差变化了,现在一路走过来,越来越冷了。 刚才又把唯一的一件衣服脱给那小子赌血窟窿了,现在光着上半身,身上凉飕飕的,心想等等他们,三个人挨在一起还能互相取取暖,可又拉不下这个面子,就这么硬着头皮继续走。 走了有十来分钟,看到了一堵墙,前面没路了,我只能停下,回头一看,那两个人不知道上哪儿去了,难怪这么冷,整个墓道里只有我一个人,一点人气都没有,怎么可能不冷? 我就知道他们没安好心,诓我来找什么龟虽寿,居然把我一个人扔在墓道里,刚才太冲动了,一路上都没回头看看,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或许他们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有跟上来,我不知道来时的路还能不能回得去,可前面也没路了。 我往回走了一段路,面前突然窜出来一只“花豹子”,兽眼盯着我透出觅食的贪婪,这只狰不是之前被少白头打伤的那只,我看得出来,这只比之前那只体型小一点,没听过山海经里的异兽还能过群居生活的! 我不进不退,前有狰挡路,后边是死路。这次是真没有退路只能硬拼了,好在刚才的柴刀没扔掉,我举起柴刀等着它先动手,那只狰在我的退路上来回转悠,我猜不透它想干什么,只能跟它这么僵持。 举了一会儿,手有点酸了,看它还没有先出手的打算,我就有点明白了,这东西跟狐狸一样狡猾,它是想消耗我的体力,把我困死在这儿,论耐力,人比不过任何一种猛兽,何况是这种传说中的异兽! 看来只能先下手为强了,我放下胳膊甩了甩手,重新举起柴刀,正准备冲上去的时候,就看到那只狰身后又走出来一只,这次是那只受伤的,走路有点跛,两只狰的体型相差有点大,身高差还挺萌的,难不成是夫妻档? 不知道哪只是公的,哪只是母。 如果先受伤的那只是公的,那这只母的应该比它好对付一点,如果先受伤的是母的,那我就完了!你想想,如果有人动了你老婆你会轻易放过他吗?我肯定是不会的,这兽就更别说了! 一只我硬拼还有点胜算,两只我看还是得智取,受伤的狰上前,和挡路的那只交了个颈。 这时候就不光是可怕了,还有点搞笑、有点温馨,我孤身一人看它们两兽卿卿我我,怎么都感觉被喂了一口狗粮,如果是在动物园里看到这一幕,我八成会拍下来发个朋友圈什么的,可一想到它们是在商量待会儿怎么吃我的问题,我就笑不出来。 我现在老他妈后悔一言不合就冲在前面了,要是有大叔在,我们一人一只,怎么着也把它们收拾了,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它们两只怎么着也把我给收拾了! 两只狰“商量”了一会儿,似乎是出结果了,受伤的那只朝我走过来,诱敌之术?想不到这畜生还挺聪明的,想用受伤的那只,放松我的警惕,等我对它动手时,后边的那只再扑上来,彼时我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难怪上学的时候,老师总是教育我们团结就是力量,众人拾柴火焰高,我现在终于领会到了,我不需要众人,再给我来一个人就成了! 想再多都是废话,眼看着受伤的那只已经逼到跟前了,要么动手,动手就是死,要么不动手,不动手也是死,怎么着都难逃一死,我却还抱着希望往后退,希望拖延时间他们能良心发现回来救我,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们两个狼狈为奸的家伙! 见我后退,那畜生居然停了一下,只一下,然后接着往前逼近,后边那只狰没有动,我又退了几步,我一动,它就动,可后面的那只一直没有动静,畜生就是畜生,还是不够聪明。 从那只没受伤的狰到那堵墙大概有五十米的样子,我退到墙根去再动手,那畜生从现在的位置对我发动攻击根本就来不及,等它冲到我面前,受伤的这只肯定已经被我解决了,兵行险招,成败在此一举,我别无选择,只能求我爸在天之灵能保佑我了! 我加快了后退的脚步,受伤的狰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后边的那只,我靠,这畜生不会是看出我的意图了吧! 很快,后面那只会意,也跟了上来,没想到我居然低估了它们,这下坏了,天要亡我啊!早知道不走这一趟,好歹还能活到二十四,这回栽大发了! 横竖都是一死,无论如何也要拉上个垫背的,我提刀冲过去朝那只受伤的砍下去,这俩畜生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手,都愣了一下,还是后边那只先反应过来,我的柴刀刚砍到那畜生的毛,后面一只一把扑上来,我早有防备,反朝它扑过去。 这畜生体型不大,冲击力却不小,我被它撞得飞出去十米开外,一下摔在后边的墙上,又撞到地上,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一样,他娘的,这多年也没和谁打过这么狠的架,我撑坐起来手中的刀和火把都摔掉了,火把上的火还没有灭,勉强能看得清楚,那畜生摔得也够呛。 口中一阵腥腻,我知道这不是个好预兆,现在站起来有点困难,我趴在地上往前爬了两步,想拾起柴刀,手刚伸出去,一只爪子先我一步搭在柴刀上,我一抬头,对上那畜生的眼睛,那畜生猛地冲我张开血盆大口,一股野兽的腥臭味瞬间充满了我的鼻腔。 第九章 龟虽寿 我猛翻身,往旁边滚了两圈,躲开了那畜生的牙,墓道的地面也太粗糙了,上半身没穿衣服,估计是刚才被撞出来的时候,身上的皮就蹭破了,现在在地上滚了一圈,疼得我直冒冷汗。 那畜生还不罢休,估计是知道我快不行了,慢悠悠地朝我挪过来。 我口中气血上涌,一张口,就吐出一口老血,人越是到了死亡的边境就越是害怕死亡! 我一咬牙,居然还能在这种情况下来了个“鲤鱼打挺”,抓起柴刀站起来,畜生在某些方面比人聪明,它知道我是垂死挣扎,根本没有被我行为吓到。 我爬起来了,后边的那只狰也爬起来了,我现在这样,对付一只都不可能,它们再一起上,我连挣扎都不用挣扎,直接死了算了。 我不停地甩着脑袋,想让自己保持清醒,脚上像是栓了千斤坠,连挪一步都困难,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弱过,今天居然输给了两个畜生。 那两只畜生似乎不像再和我耗下去了,一只猛地扑起来,爪子一把薅在我脸上,把我掀翻在地,柴刀再次脱手而出,踩在我身上的畜生对我张开嘴,锋利的牙齿照着我脖子咬下去。 明明是咬在脖子上,我却人中一痛,一个激灵,猛地一拳朝那畜生挥过去。 这一拳挥过去的同时,我忽然清醒过来。哪有什么畜生? 眼前少白头捂着脑门皱眉盯着我,大叔的脑袋也在视线之中,我赶紧翻身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身体,衣服没脱,不过背后似乎擦破了点皮,还有点疼,不过没那么明显,我猛地想起什么,一把拉开少白头捂着脑门的手,脑门上没有血窟窿,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我的梦?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是在墓道里,我下意识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大叔一巴掌拍我脑袋上,“你小子还好意思问怎么回事?你就这点能耐?从上面滚下来都是昏过去,就你这样的,还想下墓?” 我听得有点迷糊,我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梦的,这墓里太昏暗了,让我分不清什么是现实,我问:“叔,你们看到狰了吗?” 少白头对我伸出一只手,手里头有一条尾巴,那尾巴就是刚才在梦里少白头让我割下来的,我指着尾巴,“这……这是谁割的?” “当然是他了,难不成还能指望你小子?”大叔到一边去收拾起木箱子,“行了,醒了我们就赶紧离开这里。” 我还有点迷糊,借着火把的光看到的东西都让我觉得有些不真切,“离开这里?不找‘龟虽寿’了?” 大叔瞥了我一眼,似笑非笑,“早就找到了,还是百里小子靠谱,要是靠你找,就是把命搭进去了都找不到,赶紧走吧!” 我现在一肚子疑问,但是更想赶紧出去,爬起来跟着他们走,这里和我刚才在梦里看到的一样,大叔带着我们往前走,往前是一个下坡,这就是我刚才在梦中走过的那段路,我一把拉住大叔,“等等,你不是说要出去吗?为什么要往下走?” “出口在下面。”大叔头也没回的回了我一句话。 经过了刚才的一幕,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在做梦,不假思索地道:“前面被封死了!” 大叔回头狐疑地盯着我,“你怎么知道?” “我……”我总不能说刚才做梦的时候来过一遍吧。 大叔不理我,示意少白头继续往前走,这一次我跟在他们后面,这样就不用担心他们会消失了。 走了一段下坡路后,墓道趋于平地了,那种寒飕飕地感觉又来了,我觉得刚才我就是走了一遍这墓道,否则不可能梦到一模一样地东西,要不就是——现在才是梦! 少白头和大叔一言不发地往前走着,走了十来分钟,到了本该是一堵墙的绝路处,我看到墙上多了一个倒打的盗洞,大叔放下木箱子,从里边拿出两把十字镐。 我恍然间明白了些什么,之前有人走到了这里,因为没有路,所以打了一个盗洞出去。 大叔怎么会知道这里是出路,难道这盗洞是我爷爷打的? 这么一分析,我更加迷惑了,如果我没有来过这里,为什么会梦到那些东西,难道我见到的是我爷爷当年所经历的? 我还没想出所以然来,大叔扔了一个十字镐给我,“小子,你走前面!” 迷惑归迷惑,我反正是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了的,一把接住十字镐,目测了一下盗洞的直径,挥出一镐,顺着盗洞口攀上去。 出去的意外顺利,刚才下来的虽然都是下坡路,但是坡度比较缓,虽然走了很久,却没有走多深,从这里爬出去没有耗费太长时间,这个倒打的盗洞直径约有半米,高度约有十米左右,像个井。 到盗洞口还差最后一步时,我一激动,十字镐挥上去居然没有勾住!我脚下一滑,险些功亏一篑,重新滚进去,好在底下有个人托了我一下,不是大叔就是少白头,我想都没想,双脚往下面的人身上蹬了一下,借力往上爬。 总算是出来了! 一爬上来,我就赶紧趴回盗洞口,不知道刚才被我蹬了一脚的人还好吗,我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十字镐飞出来,擦着我的鼻尖落到外面。 少白头探出半个脑袋,外边现在正月中天,月光下我感觉他的脸色不太好,干咳了两声,赶紧移开目光。 他这人有一点我还是挺欣赏的,从来不发火,我都给他打了一对熊猫眼了,他也没想过还手,还有刚才这事,要是我俩角色互换,出来我不弄死丫的算他赢!他就不同,只是甩了甩了脑袋,到一边去把刚才的十字镐捡起来。 大叔紧跟在他后面上来,见大家都好好的出来了,我往四周看了看,本以为出来的地方会是荒山野岭。可这地方,怎么看都像是别人家的房子,四面环墙,房子里怎么会有月光? 我抬头一看,屋顶有半面没瓦,感觉有点熟悉…… 我靠!这不是那大爷的危房吧! 我刚想开口问,大叔拍了拍裤子上的灰,闷着嗓子,不知道冲谁喊了一句方言,我没听出来他说的是什么。 他刚一说完,“啪——”地一声,屋里亮起了电灯,明晃晃地灯光下,我的眼睛有点不适应,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的时候,面前多了两个人,一个是那大爷,还有一个—— 看着有三十来岁,身材魁梧,我自诩平日健身工作做得不错,也练了一身结实的肌肉,可这个人的肌肉!都不能叫肌肉,看看他再看看我自己,他那胳膊长得,恨不得跟我腿一样粗!那人穿着一件黑t,一副黑道大哥的模样。 我没敢和他对视,不是我怂,人家就是有这气场! 大叔对他们伸出一只手,手掌心里放着一块看不出形状的金子,大爷接在手里看了看,说了一句话,我没听明白,应该是方言,大叔指了指我,然后大爷就露出了诧异的表情,难得我还能从他老人家千年树皮一样的脸上看到表情。 诧异了一会儿,大爷对那大哥伸出一只手,大哥恭恭敬敬地放了一块一模一样地金子在他手里,大爷把两块金子拼在一块我才看出来,原来是个小金龟,有半个拳头大小,严丝合缝。 大爷拼好了小金龟,朝我招招手,我看了一眼大叔,大叔点点头,我上前两步,大爷把小金龟递给我,然后说了一大堆话,我一个字都没听懂,大叔在旁边当翻译,只翻了两句话: 一句是“方家后继有人”,一句是“开墓就靠你了”。 我不知道这大爷对我哪来的这么大自信,我敷衍着连连点头,然后让大叔问他们这地方有没有水能洗澡,自从那天离开家之后,我都三天没洗澡了! 大叔瞪了我一眼,“你小子怎么这么事妈?” 我立马反驳,“我三天没洗澡,你们要是不介意,那我不洗也成!”我往他鼻子下凑了凑,估计是有点怪味儿,大叔捏着鼻子推了我一把,操着我听不懂的方言跟大爷商量。 令我欣慰的是,还真有地方洗澡,大爷让那大哥领着我们去休息,我出门急,没带换洗衣裳,那大哥大方的拿了一条裤衩、一件t恤来。 洗澡的东西居然是一口大铁锅,锅底下还架着柴火,那大哥看我站在旁边不下锅,就开口说话了,居然说得是普通话,“你没见过这样洗澡的?别怕,用这锅泡澡舒服着呢!” 这大哥看着跟黑老大似的,性格还挺朴实,一边说,一边往下边添柴,我伸手去试了试水温,水温正好,可看着锅底的柴火我还是有点不放心,“这柴……” 大哥憨厚的一笑,“锅里的水冷得快,不添柴一会儿就凉了,你放心洗吧,水烫了就告诉我。” 大哥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要是再磨磨唧唧地就太矫情了,一个大活人,怎么着也不会让人把自己给水煮了。 我准备脱衣服下锅,刚扯起t恤还没脱到一半,后背一阵刺痛,估计是之前在什么地方擦破了皮,流出来的血和衣服粘到一块去了,扯得生疼,本来想长痛不如短痛,一把扯下来算了,谁知道扯得我眼泪差点出来,居然都扯不下来! 就像这t恤跟后背长到一块去了,我有点慌,那大哥看我不上不下的,就问我怎么了,我说了情况后,他上手要给我帮忙。 这大哥的体格,要他帮忙,还不直接给我剥皮!我赶紧摆手摇头说不用,跑出去找大叔帮忙。 大叔跟少白头在大爷让给我们的房间里不知道说什么,我一进去俩人就闭嘴了,一齐盯着我,大叔看我还没换衣服,有点不厌烦,“啧,我说你小子,怎么洗个澡也这么磨叽,还洗不洗了,不洗换我洗!” “洗洗洗!”我赶紧道,背过身去说,“叔,你帮我脱一下。” 大叔一脚踹在我屁股上,我趔趄了两步,差点摔个狗吃屎,就听他道:“你小子真把自己当大爷了,脱衣服还要我帮你?要不要我给你找个奶妈喂奶喝?” 我他娘的也不想,要不是当时他把我踹进墓道,也不会擦伤,更没现在这事了,我跟他把情况说了一遍,本以为他会损我两句,谁知他脸色猛地凝重起来,对少白头道:“被你猜中了!” “什么猜中了?叔,你可别吓唬我!”看他俩的表情,这事肯定不是简单的擦伤导致了血粘住衣服那么简单。 大叔摆出一副生死由天的态度,道:“小子,这我帮不了你,百里小子,交给你了。” 少白头点点头朝我走过来,我下意识地退了两步,“你要干嘛?” 他盯着我,从牙齿缝里往外挤字,“剪刀、纱布、热水,快去。” 他的话跟命令似的,我明明这么抵触,却打心眼里想去照做,并且真的照做了,去找还在烧洗澡水的大哥要这几样东西。 大哥把东西都拿来的时候,他手里拿着从狰屁股上割下来的尾巴进来,大叔在后面搬了一条板凳进来。 少白头从大哥手里接过剪刀,让我站着别动就开始绞我t恤,前面绞掉了,还剩后背那一块粘在上面下不来,他让我趴在板凳上,大叔端着一瓢热水站在旁边,阵仗弄得跟杀猪似的。 少白头从我脖子后扯住被剪成了一块布的t恤,那大哥走过来按住我的肩膀,估计是少白头的意思,“不是,什……什么情况?”我总觉得后边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我话音刚落,少白头挤出两字来,“忍着!” “啊——”一瞬间我感觉后背的皮肤整个被他给掀开了,撕心裂肺的疼,整个人丧失理智了一般挣扎起来,要不是有大哥按着,我铁定要蹦起来揍他了。 上半身被定死了,下半身还能动,整个过程只花了十秒钟不到,我都不知道自己踹了他多少下,他停下的时候,我浑身都在抖,就只叫了这么一声,我感觉嗓子都喊哑了。 疼!真疼! 正当我以为事情结束了时,“哗——”地一声,一瓢水浇在我背上,伤口上浇热水!我扯着嗓子最后吼了一声,嗓子彻底哑了,我靠!我他妈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遭这样的罪? 热水一瓢接一瓢的往下淋,这时候我是无意识的挣扎,属于条件反射,浇一瓢水下来,就扑腾两下,跟被刨开了肚子的鲫鱼一样。 不知道浇到第几瓢的时候,我连条件反射的力气都没有了,垂着脑袋往地下一看,吓了一跳,一地的血水! 这会儿少白头总算肯放过我了,说了三个字,“放开他。” 我现在忒想揍他,可是除了发抖什么也做不了。 我耷拉着脑袋看不见他在干嘛,就感觉还有什么东西在弄我后背,有点像是什么毛,估计是狰的那条尾巴,针扎似的疼,我现在已经完全无法思考,视线越来模糊,眼里一片血红,最后失去了意识。 第十章 我下墓 恢复意识的时候,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睁眼往旁边看了看,什么都没看到,趴着的姿势十分不舒服,我动了一下胳膊,后背好像不怎么疼了,就撑着坐起来,这里还是大爷的危房,其他人不知道哪儿去了。 坐起来我才发现自己上半身被包得跟个木乃伊似的,活动了一下肩膀,后背确实不疼,反倒有点痒痒的,我忍不住别过手去想挠挠。 还没碰到后背,手就被别了回来,少白头的脸出现在我的视线中,说实话,经历了被“剥皮”的事之后,我现在对他有点心理阴影,虽然想揍他,但是理智更想让我离他远点。 少白头对我露出一个笑脸,笑得我背后发凉,他说:“我哥说了,你要是觉得后背痒就先忍着,千万不能挠!” 现在在我面前的少白头是黑发的,黑发的少白头还没那么可怕,不过跟这种“精神分裂”打交道,我自知我不是对手。好在现在的这个他好说话,我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胳膊,想问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咿咿呀呀声,嗓子眼又干又疼,估计是喊坏了,得休养一段时间。 少白头却领会了我这咿咿呀呀的意思,伸出另一只手递给我一样东西,说道:“你是想问你后背是怎么回事吧!” 我接过那样东西,是我t恤上的一块布,摊开一看吓了一跳,那块布上“长”满了绿色的、翡翠似的小针,每一根都有三根针粗细,这一块布上估计有上百根,全都往一个方向上倒,就像是倒刺! 我对他咿呀了两声,他解释道:“这东西叫瑶,我哥说,你们在墓道的时候,遇见了狰,狰把你的背后划烂了。” 他顿了顿,看我反应,然后接着说:“狰存章莪,山生瑶碧。有狰的地方,就会有瑶,你被狰伤到,所以身上才长出这东西,还好我哥机智,提前割了狰一条尾巴。要想阻止瑶往你身体里长,只有用狰尾巴上的毛敷在伤口上才行,要不是我哥,你现在说不定就成了块石头了,我哥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头一回听见别人这样夸自己,我竟无言以对,不过我现在本来也就说不出话,我对他抱抱拳,有些纳闷。 他说我是被狰伤到,才会长出“倒刺”,可大叔当时明明说,我从墓道里滚下来就昏过去了,难道是我昏过去的时候,被狰挠了一爪子? 这件事的真相,现在只有大叔知道,指望这个傻白甜是白搭的。 这次下墓,从头到尾我都很奇怪,首先是无法判断朝代的墓室,和用来当做通道的铁棺,然后是铁棺里的螣蛇和狰,接着就是顺利出来的盗洞,我怎么都觉得这件事是有人安排好的! 尤其是出墓的盗洞,居然直接通向了大爷的危房! 还有就是“龟虽寿”,那个墓道里,显然没有任何地方能藏东西,似乎也没有什么密室之类的,在我昏过去的时候,少白头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找到东西的?总不会是从土里刨出来的吧! 最后一点,这个少白头也未免知道的太多了,山海经异兽的事他都了解的这么清楚,还能做到提前预防,还真是不简单! 见我迟迟没有反应,傻白甜在我眼前晃了晃手,看到我回神,一脸好奇的问,“那个狰长什么样?你跟我说说,我本来想跟你们一起下墓的,可我哥不让……” 他摆出一脸委屈的样子,我不知道我们进了盗洞之后,他发生了什么,一个人格不让另一个人格去做一件事,却自己占据了身体去做,这是一种什么体验?他明明就经历了所有事,却一点都不记得,实在让人费解。 共有同一具身体,为什么“他们”的记忆不是互通的? 不!也有可能,其实少白头知道傻白甜的所有记忆,毕竟他能控制两个人格交流的时间和方式,能在傻白甜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完成人格主体的互换,也能在发生危险时,代替他去面对,只是这一切,傻白甜都蒙在鼓里。 我盯着眼前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思考这个问题,只是一看到他,就忍不住可分析“两人”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似乎只有解开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所困惑的这些事,就都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等了一会儿,突然一拍脑门道:“哦!我差点忘了,你现在说不出话,对了!鬼祖前辈说你要是醒了,就跟我一块去见他。” 不早说!我现在就想赶紧问问那个鬼大叔,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本以为,想让大叔说出来龙去脉不是件容易事,谁知他竟然自觉说出了真相,从他口中听到的在墓中发生的事,和我之前所想的都有些不太一样,他说,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我撬开铁棺之后,少白头抢先跳了下去,然后我说我垫后,让他先走,他刚跨出去一步少白头就让我们别下去,他知道下面肯定是有危险,就想先看看情况再说,谁知道他刚收回跨出去的那条腿,我就突然跳进去,他想拦都没拦住。 他看我滚下去,怕我拖少白头的后腿,就赶紧也跟了下去,跟下去一看,墓道里居然有一只山海经异兽——狰,而先他一步滚下来的我,跟条死鱼一样正趴在狰的爪子底下,那狰身上有伤,警惕得很,少白头不让我们下去就是怕惹到它。 我滚下去撞在了它的身上,将原本已经放松了警惕的狰彻底激怒,它在我背上踩了一会儿,猛地躬身发出一声低吼,朝少白头扑过去,还好大叔带了火把,虽然是山海兽,毕竟是兽类,但凡兽类,没有不害怕火的。 狰扑少白头不成,反倒被大叔用火把击退,缩到角落里去舔伤口,这时候少白头发现,狰的五根尾巴中间藏了一样东西,正是我们要找的“龟虽寿”。 他们都知道“狰生瑶碧”,少白头说我被狰踩了一会儿,可能会受到影响,就让大叔砍下狰的有一条尾巴,以备不时之需,这中间的过程忽略不计,被砍掉了一条尾巴的狰落荒而逃,也留下了原本藏在尾巴中间的“龟虽寿”。 拿到东西后的事,我就都知道了。 也就是说,从被大叔踹下墓道开始就都是我的臆想。这让我有点无法接受,虽然他解释的没有任何破绽,我还是不相信我是自己滚下墓道的。 我咿咿呀呀地跟他比划,问他这个墓到底是个什么墓,他居然听懂了,解释道—— 这次下墓只是为了考验我,看看我是不是真正的方家后人,我们见到的大爷,是他的师父,鬼谷一派的第三十六代亲传弟子,他是第三十七代,而昨天见到的大哥,是他的徒弟,也就是第三十八代。 难怪他一个在丰都待了几十年的人,居然会说古荥的方言! 我们所下的墓,并不是我爷爷当年倒的斗,只是大爷的“地下室”,所以最后的出口在大爷的危房中。 大爷,也就是大叔的师父。是当年和我爷爷一起倒斗的鬼谷派传人之一,我爷爷下过的墓他都下过,所以多多少少了解一点,我爷爷金盆洗手之后,大爷就带着我爷爷吃饭的家伙,也就是那些倒斗用的工具,回到了古荥村,修起了“地下室”。 这次我会来找他,他其实有所预见,这个“地下室”就是为我准备的,大叔拿箱子的时候,大爷跟他说明情况,让大叔帮他一起考验我。 他先让我找盗洞口,考验我是不是真懂这一行,没想到我只是拿脚踩了踩地就真找到了对的那个,这一点让他有点佩服。这话是他的原话。 后来看到墓室里的构造,我果断说是个唐代墓,他也有点信服,因为墓室就是“拓印”了当年我爷爷他们盗的一个唐墓。 开铁棺的时候,少白头说棺上有墨线封棺,不能开。我却一意孤行,他就有点摸清了我的性子,不过他当时知道棺中只是通道,没有那些难对付的危险东西,所以也默许了我的行为,要是真在墓里,他绝对不会让我这么做。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有趣了! 因为大爷,也就是他师父。只说了要试探我,却没有说要试探他,棺里突然爬出几条蛇,让他有点始料未及。 不过他看得出来,那是螣蛇,是鬼谷一派入门的小把戏,不足为惧,正好趁这个机会探探少白头的底,果然,对付小小螣蛇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叫事,一只鼻烟壶就给解决了。 大叔肯定了对我俩的第一印象判断,少白头比我靠谱的多,所以当墓道打开,少白头率先跳下去时,他没有阻拦,却在我跳下去之后赶紧跟了下去。 墓道里的狰也是他没想到的,狰与螣蛇不同,螣蛇在我这种普通人眼中是神话传说,但是在鬼谷一派,它们和蚯蚓没什么区别,好训好养。 而狰,就算在他们眼中,也是传说! 他也是出了墓道之后才知道,那只狰是当年我爷爷他们下墓的时候,从墓里带出来的,带出来之后,就被大叔的师父养在了“地下室”中,养了四十多年,现在跟家犬差不多。 不过当时少白头不知道,还不小心伤了它,才导致了我遭罪,那畜生断尾这一系列的事发生! 大叔说完的时候,我瞥了傻白甜一眼,看他还好不好意思说“他哥”是我的救命恩人! 说到现在,大叔依旧没有说出鬼谷一派的诅咒到底是什么,不过我已经对这事不感兴趣了,从“地下室”走了一遭,我坚定了一件事——死也不下墓! 不下墓还能再活几年,下了墓恐怕就直接陪葬了。 当初少白头带我去找他的时候,他让我回家去等死我还不乐意,现在我特赞同他老人家的话。 我对他“咿咿呀呀”地比划了一通,表示我不想破什么劳什子诅咒了,我要回安徽老家! 大叔摇摇头道:“晚了,你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墓必须得下,诅咒也必须得破,你离开家的时候,你二姨就跟你说过了吧,既然找了百里小子,二十四岁之前就不要回家!” 我靠!我他娘的怀疑自己进了传销组织,我不想跟他废话,转身想走,大叔一把将我拽住,“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出息?这点危险就怕了?有百里小子和我在,你就负责破墓开棺,我保你死不了!” 威逼利诱?我果断摇头,指指后背,又指指旁边的傻白甜,跟这种随时坑兄弟的猪队友在一块,还想打怪升级?不被怪吊打就是万幸了! 大叔明白我的意思,还想劝我,不过估计他也没想好怎么开口,这时候一直听故事的傻白甜开口了,他说:“只是受了一次伤,你怎么能轻言放弃?鬼祖前辈都说了,有我哥和他在,不会让你死的,你不能半途而废,坚持就是胜利!” 坚持就是狗屁! 要不是说不了话,我就要骂了娘了,也只有他才能说得出这种废话,我冲大叔抱抱拳,意思是后会无期,扭头就走。 这次大叔还没来得及拦我,傻白甜就先开了口,他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两个字来,“站住!” 我听得出来说话的人傻白甜,可话中却带着一股子少白头的味道,就是那种命令的口气,虽然是一个人,我有时候却会把“他们”想成两个人,从傻白甜的口中听到少白头应该说的话,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真乖乖站住了。 傻白甜跑到我前面来,盯着我道:“你说不干就不干,那我哥他们怎么办?我哥说了,你不准走,必须跟我们一起去下墓!下墓没有方家人不成,你可是方家的独苗,你就真想方家……” 没等他把话说完,我就忍不住动手搡了他一把,指着他才想起来自己还说不出话,对他挑挑眉,绕开他刚走了一步,大叔又把我叫住了,“小子,你就没想过你二姨为什么不让你回家?” 话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非得一人一句,耍猴呢? 别的就算了,他提到二姨,我不得不停下听他说,“方家受到的诅咒,不止是子孙代代男丁早亡,还有一点,但凡受诅咒的人,身边最亲近的人,必定会在他死的年纪死!如果比受诅咒之人年纪大……”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小子,明白了吗?你什么时候死,你二姨就会什么时候死!” 我猛回头瞪着他,不可能!这一定是他为了诓我留下瞎扯的! “你以为我在骗你?那你知不知道你爸妈都是什么去世的?小子,我可是为了你好,你好好想想吧!”他说完又对傻白甜道,“百里小子,你让他走,怕死又不敢犯险,谁都救不了他!” 傻白甜犹豫了一下,侧身让开。 他让开了,我却没有走,如果我身上的诅咒真的会应验到二姨身上,那我无论如何也要搏一把!没有二姨,我也活不到今天,她已经为我放弃了太多,我不能再害死她! 难怪当初姥姥姥爷那么反对二姨给我做妈,他们是见证了我爸背负的诅咒应验到了我妈身上的!我死不要紧,可二姨不能死!我下定决心,转身对大叔郑重点头,好,我下墓! 第十一章 章丘女郎山 下墓不急在一时,大叔还算通情达理,让我把背上的伤养好了再说,我们在古荥待了一个星期,大叔天天跟他徒弟两人晚出早归。 留下少白头来“照顾”我,还好我自愈能力不错,之前被少白头生戳的耳眼,没管它们都没发炎,背后的伤在少白头的“悉心照顾”下恢复得很快。 在危房里住得第七天晚上,少白头拆开了我身上的纱布,我赶紧抬手摸了摸,皮肤很光滑,没有坑坑洼洼,也没长出一背的毛来,不由松了一口气,这七天来的罪没白受! 之前我就说过了,当时一醒过来,傻白甜就跟我说,如果感觉背后痒,千万别挠!当时痒的感觉不明显,我就没有在意这件事,谁知道后来越来越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后背伤口上有狰的毛,那种痒就好像有毛在往里的肉里钻,痒得我只想谁赶紧捅我几刀,死了算了! 我生忍了一天,实在忍不住了,就想动手,这时候少白头就开始“照顾”我了。 硬是把我捆在床上,捆了整整三天,之后的三天,我全都在昏死与半醒之间渡过,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挠后背! 之后他有没有捆着我,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现在我的手腕脚踝上还有勒痕! 不过当时那种情况下,他要是不控制住我,我一定会拉着他同归于尽,多亏了这小子够狠,我现在才能活生生站在他面前,虽然这件事因他而起,但是经历了这件事,我却打心眼里有点敬他。 这几天因为背后的伤,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我完全不清楚,等到第二天要走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大叔每天带着那大哥出去是去置办下墓用的东西了。 强光手电筒、防风打火机、飞虎抓等等,这些都是我爷爷留下的那些东西中间没有的,大叔还准备了一个轮箱,把东西从木箱子里装进了轮箱里,然后让那大哥直接从古荥村开车向章丘出发。 大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的越野车,本来我以为他只是个神棍,没想到对现代的东西了解的还挺多。 我们带着那些东西,没敢走高速,那大哥熟门熟路,专找人少的地方走,花了八个多小时才到章丘。 女郎山的墓,据悉有两千多座,是空前绝后的大古墓群,不过其中最出名是齐威王末年时期的大将军匡章之墓,政府没有深入挖掘,谁也不知道里面还有什么。 我们到的时候,天还没撒黑,大哥把车停在盘山公路上,让我们先下车,女郎山的古墓群出土了部分后,国家的保护工作做得很好,这车不能留在大马路上,大叔带着我和少白头拖着轮箱往山里走,那大哥把车直接开进了山林子。 女郎山上大大小小的盗洞成百上千,大叔带着我们越走越偏,最后停下来的地方正好在那半山盗洞的背面,我们下车之后走了有一个来小时,天已经开始抹黑了,大叔停下就直接从开了轮箱,从里边拿出一个工兵铲,指了个地方让我开挖。 有了上次“地下室”的教训,这次我没直接开挖,问他,“叔,我们下墓找什么?你先给我说清楚,别回头又是你们几个整我一个!” 大叔眉头一皱,“小子,都走到这儿了,有什么话下墓慢慢说,先挖盗洞。” 等下了墓我可就一点主动权都没有了,我扔下工兵铲,后退几步,从兜里掏出手机,威胁道:“现在告诉我,不然我就打电话报警,说你们逼良为娼,让我一个考古系的好学生跟你一块盗墓,女郎山的出警速度,你们应该想得到吧!” 大叔瞪了我一眼,“你个臭小子!”我也就是唬唬他们,全国的出警速度都一个样,我要是真报警,估计警察来了正好帮我收尸,而且,我这个手机上次没电之后一直也没充过电,现在估计已经废了,连开机都开不了,别说打电话了。 不过还真把大叔唬住了,他只好道:“找‘女郎腰’,说了你也不懂,你赶紧挖墓道,别给我整这些幺蛾子!” 他们要找的东西怎么都这么奇怪,什么“龟虽寿”“女郎腰”听名字完全不知道是什么。 不过他说得对,说了我也不懂,我想了想,先跟他们约法三章,“让我挖墓道行,不过一会儿下墓之后,你们不准把我推在前面当挡箭牌,不准背着我商量事,大家都打开天窗说亮话,都一条绳上的蚂蚱,跑不了我还跑得了你们?还有你小子。”我指向少白头,“能不能有点团队合作精神,别一会儿掉队,一会儿抢跑行吗?全部行动听指挥!在墓里,我们方家人才是老大!” 我说完,看他俩都没啥意见,满意地一拍手,“好!既然你们都没有异议,那我就开挖了!” 我拾起刚才扔出去的工兵铲,在大叔指点的地方动土,这里的土质太硬了,一铲下去居然都没埋进土里,底下好像有块石头,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铲起一块土来,他们俩在旁边看着,也没有动手帮忙的意思。 傻白甜就算了,细胳膊细腿的,我也不指望他能帮忙,大叔一脸看戏的样子,估计也指望不上,不过照我这速度,挖到明天都不知道能挖出个多深的坑来。 好在这时候,开车离开的大哥回来了,我一见他过来,立马招呼他过来跟我一块挖,他块头大,力气肯定不比我小,关键是性格朴实,好使唤。 那大哥听见我叫他,跑过来把背上背的大登山包放下,在箱子里拿了一把工兵铲就要过来帮忙,大叔开口叫住他,“鬼子,破墓的事,你别插手,让这小子一个人来就行了。” 还没下墓就开始整我!我一瞪眼,把工兵铲插土里,双手抱胸冲他努努嘴,“我说叔,我怎么得罪你了,你非得跟我过不去? 大叔却笑了,走过来指着我脚下道:“这下面就是墓道,墓道上有个墓门,鬼子劲儿大,要是让他来,非把墓门捣穿了不可,自古墓门镇邪祟,你小子不会不懂吧,赶紧把土掀了,再不下墓天都亮了!” 我这才明白过来,难怪下面好像有块石头,我顺着刚才铲下去的深度拓展了一下面积,没花多久就铲出一块长一米左右,宽两米左右的石砖。 石砖露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大叔开了手电照在石砖上,砖面上有字,我拿手扫开上面的泥,这字应该是战国时期齐国的字,写得左不过是墓主人生平事迹之类的东西。 这石砖不小,我拿手扣下去想搬开它,使了使劲,石砖纹丝不动,大叔拍拍我肩膀让我一边去,对那大哥道:“鬼子,搬开!” 那大哥叫“鬼子”,之前听少白头管大叔叫鬼祖,这个“鬼子”应该是鬼祖之子的意思。 鬼子的一身肌肉不是白长的,石砖在他手里跟个小馒头似的好拿捏,随随便便就给挪开了。 挪开了石砖后,露出一个黑漆漆地洞来,我从大叔手里接过手电筒往下照了照,深不可测,大叔不知道点燃了什么朝里边扔下去,扔下去的小火球落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做完了该做的步骤,大叔说:“这地方是你爷爷他们当年来过的,只可惜当时没能把‘女郎腰’带出来,不然也不用我们再跑一趟。” “我爷爷当年也是为了破诅咒?” 大叔点点头,“没错,方家从开国起,世世代代都在为破了这个两多千年来的诅咒努力,你爷爷这一辈,背负诅咒的是他哥哥,也就是你大爷。” 我听着心里不舒服,总感觉他在骂我,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你大爷比你惨,十八那年就去世了,你爷爷为了让了下一代不受诅咒影响,就找了当时百里家的当家的和我师父,三个人来了女郎山,结果下到墓里才发现,没有‘龟虽寿’,连墓门都进不去,只好又出去找‘龟虽寿’。” “找‘龟虽寿’的途中,你爷爷认识了你奶奶,就中途放弃了破诅咒,想和你奶奶过安生日子,当时我师父和百里当家怎么劝他都不听,百里当家不知怎么的,居然在你爷爷奶奶结婚的当天死了,之后你爸便成了方家背负诅咒的那个人。” “你爸死后,你爷爷怕你步上后尘,又来找了我师父,但是当时的百里当家因为前任当家之死,不肯与方家合作,你爷爷也只好罢休。”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去找方家人,破了这个诅咒,可你爷爷被百里当家拒绝后,就再也没有出山过,我只能等到你们两个小子长大,才能继续这件事!” 怪不得当时少白头那么肯定他会跟我们走,恐怕除了我,在场的没谁不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问:“为什么这件事非得凑齐了我们三家人才能做得了?还有,你们鬼谷一族的诅咒,到底是什么?” 大叔摇摇头,摆摆手,“这件事说来话长,等拿到‘女郎腰’我再慢慢跟你说。”他说着把旁边的轮箱拖过来,拿出手电、打火机、军刀、十字镐、工兵铲和飞虎抓这些东西分给我们,“这些东西人手一份,墓下有多危险谁都不知道,小子,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别给我拖后腿!” 我把这些东西能放口袋的放口袋,不能放的挂在身上,或者绑在腰带上,万事俱备对他挑挑眉,“放心吧,你们别坑我就行!” 我说完大叔就乐了,从轮箱的夹层里拿出最后一件东西塞我手里,“会用吗?” 居然是一把54式,我掂了一下,应该是真的,不是玩具,我说:“叔,这东西可是违禁,你从哪儿弄来的?” 大叔嗤笑一声,“鬼谷一派连这点能耐都没有,跟你们方家有什么区别?少废话,赶紧下墓!” 他自夸还非得损我一句,我把枪别进腰带里,环视了一下四周,找到了一棵树,把飞虎抓勾在树上,拉了拉,还算牢,另一头拴在我自己腰上,走到洞口,道:“我先下去看看情况,如果情况不对,你们就立马把我拉上,小爷的命可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可千万别坑我!” 大叔一皱眉头,有点我再不下去,他又要踹我下去了的意思,我把绳子交到鬼子手里,让他站在树后面帮我慢慢从洞口放下去,然后咬着手电,慢慢把自己放下去。 这个洞的洞口不大,越往下却越宽敞,一开始脚还能挨到洞壁,到下面就远得不行了,鬼子往下放了七八米的样子,我晃了晃绳子,上面立马会意停下。 我看了看四周,洞壁上面只有一些青苔之类的东西,没什么异样,就停下来把嘴里的手电举起来朝上边晃了两下,鬼子继续往下放绳子。 这绳子总共有二十米,目测现在已经放了一半以上了,脚下出现了一个平台,凸出在峭壁上,我把脚落在平台上,往下照了照,下面不知道还有多深,看不到底,扯绳子示意上面的人先下来。 少白头和大叔紧随而至,两人下来后,飞虎抓也被扔了下来。 “鬼子不下来吗?”我们都下来了,上面就没人帮鬼子拉绳子了。 大叔探出头往下面的深渊照了照,道:“你就别操心别人了,鬼子要下来还用像你这么麻烦?”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在我们头顶上晃了晃手电,我抬头一看,正是鬼子,背上还背着一个大登山包,我好奇,“你背这么大一个包,装什么东西?” 大叔一手电拍在我脑袋上,“你小子是不是傻?不带干粮和水就直接下墓,你就不怕饿死、渴死在里头?” 我说大叔怎么带着他来,合着是拿人当免费搬运机使,不过幸好是带着他,不然这些东西肯定得我来背。 我捏了一下鼻子没接话,手电光朝下面晃着,说正事,“这下面不知道还有多深,看这里的构造,这个地洞好像是自然形成的,地底下的墓会不会已经在地壳活动中早就毁了?毕竟距今已经有两千多年了。” “毁没毁要先下去看看才知道。”大叔说着看了看峭壁的构造,把尾端绑在我腰上的那只飞虎抓卡进峭壁的石头缝里,示意我下去。 没办法,谁让我们方家好死不死的通什么挖坟掘墓的发丘之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按照刚才一样的步骤,还是鬼子拽着绳子把我慢慢往下放,这次放了十来米的样子就又看到了一个平台,我依旧在平台上停下,晃手电叫他们下来。 刚才在洞外时,鬼子扔下来三个飞虎抓,最后一个留在了上面,这次鬼子扔了两个飞虎抓下来,第三个留在了上面。 下面还不知道有多远,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况,再遇到一个平台,就只剩下一只飞虎抓了,如果还见不到底,我们就只能爬回去。除非鬼子能把上面的飞虎抓弄下来,可要是弄下来了,我们又该怎么出去? 不能这么盲目地往下跑,我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然后脱下一只袜子,圈成一坨点燃扔下去,袜子掉在下面七八米的地方,发出微弱的火光。 这次应该能见底了,我主动把飞虎抓交到鬼子手里,让他继续往下放绳子,绳子放了七八米,我落下时才发现,又是一个平台,只是这次的平台比上面的大一点,我扔下来的袜子正好落在了平台边缘,还以为见底了。 我没着急让他们下来,又脱了一只袜子点燃,再次扔下去,这次我往远了扔,袜子落在了下面三五米的样子,我拿手电照了照,这次似乎是真的见底了,朝上面晃手电,示意鬼子再放几米,往上一晃才发现,这下面的峭壁不是峭壁了,好像是一个大门,高度至少有十米! 第十二章 墓门 在地下修建一个这么大的大门,绝对是个浩大的工程,我走到平台的边缘,用手电照了照门,看着门上青苔生长的痕迹,估摸着至少有上百年没有动过了,我不是学生物学的,光看青苔看不出什么名堂,想知道门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还得凑到跟前去看了才知道。 鬼子又往下放了几米绳子,我擦着平台边缘下去,下面没多高,绳子放得够长,鬼子放绳子的时候我还站在平台上,没有上面绷紧,我几乎是直接跳下去的,有绳子做缓冲,落地的时候只是脚底被震得发麻,没磕着碰着。 我落地的地面,是土质的,我蹲下按了按,这里的地面很奇怪,有点像现在运动场上普遍使用的塑胶跑道,就是那种,你用脚踩在上面,似乎有点韧性,一踩一软,但是真正用手去按的时候,它又很硬,会咯手。 地面被挖得很平整,地下有很多砂砾,踩在脚下时又完全感觉不出来,反而觉得很舒服,我往前走了一段路,走到十米大门跟前,这个门太大,有三四层楼那么高,我一个人站在下面,简直渺小的可以忽略不计。 门上的青苔长得很厚,我从兜里掏出军刀,拿刀背刮下来一块,足有一个成年男性的手掌厚,刮掉青苔的地方露出大门的本来面目,我扔了青苔用刀尖刮了一下,大门上多了一条划痕,从划痕的深度和我力度来看,这个大门应该是花岗岩的,花岗岩是地壳的主要组成部分,硬度高、不易风化,单是表面的色泽就能保持百年以上。 现在我国的金门地区,很多庙宇都是用花岗岩造的,看岩石表面的风化程度,这个大门至少也是千年以前的东西。 我一直觉得古人比现代的人更牛逼,这么大的花岗岩大门,要么是从别的地方运石头来组装的,要么就是就地取材,直接依山而建,如果是依山而建,我实在想不出这门该怎么打开,推拉门还是旋转门?似乎哪一种都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我还在研究大门,上边突然传来大叔的声音,“小子,下面什么情况?你还活着吗?” 我差点忘了自己不是来考古,是来倒斗的,这大石门上的学问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研究,我朝上面晃了晃手电筒,高喊道:“下来吧!” 我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嗖——”地一下落在我身后百十来步的地方,率先下来的人百米冲刺似的冲到我身后,仰头照了照大石门发出一声惊呼,“哇!” 我朝他晃了一下手电,看到他一头黑发,不禁翻了个白眼,都到墓里来了,少白头怎么还不出来代替这个傻白甜?“他”能放心“他”这个“弟弟”? 这货用工兵铲在大石门上撅了一块苔藓下来捧在手里,两眼发光道:“哇,这么大的墓门,我要带点东西走,等见到我哥,一定要告诉他,我也下墓来了!” 我看着他在一边莫名其妙的兴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等找到了“女郎腰”,我一定要找个机会告诉他,他有人格分裂这事,省得他总是干蠢事! 大叔跟鬼子下来看到大石门,似乎也被它震撼到了,只是没有表现的和他一样傻。 大叔问我刚才是不是遇到什么了,在下面磨蹭什么,我没告诉他,我把这趟倒斗当成了考古在研究大石门的历史价值,就说我在想法子开门,这不算扯谎,我刚才的确是在想这个门应该怎么开。 大叔晃着手中的手电照了照,我也开始认真找起开门的机关,大石门几乎和苔藓融为一体,门左右两边各立着一个石灯台,约有两米高的样子,这下面的面积恐怕比半个足球场还大,这么大一片黑暗中,单靠我们手中的一点光源,想找某些东西,无异于海底捞针。 我说:“叔,试试灯台有没有用。” 大叔还在门上撅青苔,看样子是想把青苔全撅掉了再动手,听到我的话,点点头道:“鬼子,掌灯!” 鬼子不仅肌肉练得好,个头也高,比那个灯台矮不了多少,踮脚都能看到灯台里有什么,这两个灯台点燃后,照亮了整个石门和门周围的东西。 我关了手电在石门周围找机关,这种事我不擅长,也没有任何头绪,只能看看旁边有没有能活动的东西,动了动两个灯台都无济于事后,一边还在撅青苔的大叔开口了,“你小子在干嘛呢?赶紧过来找钥匙孔。” “钥匙孔?”我走过去,不解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 大叔解释道:“龟虽寿就是这个大门的钥匙,赶紧找找看有什么地方能把钥匙放进去,你研究那玩意儿能研究出出路来吗?” 我虽然知道没有龟虽寿在手,就拿不到“女儿腰”,可我没想到原来我爷爷他们当年下来一趟,连大门都没进去,不过也对,如果他们进去了,大石门上的青苔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我拿了工兵铲帮着大叔一块撅青苔,鬼子也在帮忙,我看鬼子下手的力道,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当时挖墓道大叔不让他动手了,他一铲子下去,花岗岩的大石门都缺了个口子,我赶紧让他别动手了,到一边去看着,别回头把钥匙孔给捣烂了。 撅青苔不是体力活,但是这石门这么大,不知道钥匙孔在什么位置,也就不知道撅到什么时候去才能找到,我最不喜欢干这种瞎猫等着碰死耗子的活,碰上了还好,碰不上岂不是要饿死?” 这种时候本来就很急躁,一看那傻白甜还在一边捧着一块青苔犯白痴就气不打一处来,忽然有点想念他的另一个人格,要是换成少白头,说不定能三下两下找到钥匙孔。 可是相处了这么些天,我也差不多把他出现的时间摸清楚了,每晚几乎都是子时准时出现,什么时候换回傻白甜的我不知道,反正天一亮我看到的他,永远都是现在这样,说好听点叫天真烂漫,说难听点他就是一脑子浆糊,智商全留到睡觉的时候了。 我没办法,只能干撅,撅了一会儿发觉不对,明明撅了这么久,可撅出来的面积似乎没什么变化,我停下来,盯着被撅掉的哪一块,只见上面的青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出来直到丝毫看不出有被破坏过的痕迹! 我瞬间慌神,赶紧低头看地面上撅下来的青苔,然而我的脚下竟然什么都没有,再看一旁的大叔似乎还没有发现异样,他撅过的地方的青苔也在重新生长,我赶紧看向他脚下,青苔一落在地面上,就像是落进了水里,一点点沉下去,直到完全被地面“吸收”! 我赶紧去拉拉大叔,说:“叔,别撅了,你看!” 他一看诧异地瞪大了双眼,盯着它,直到整个石门上的青苔全都恢复完好,像这里从来没来过人一样,看到这么诡异的一幕,他冲傻白甜喊了一句,“百里小子,你过来看看,这门有古怪。” 听见有人叫他,傻白甜凑过来,双手依旧捧着那块撅下来的青苔,露出一脸不合时宜地傻笑,“怎么了?” 大叔指指门,他来来回回地扫了一圈,然后看看自己手里的青苔,又看看门,接着再看看自己手里的青苔,“哎?这……这这这……” 看他这反应是没指望了,我们要么在这儿等到子时少白头出来问他,要么就让鬼子用他的天生神力直接把门凿穿,我们钻进去得了。 大叔却对他还有信心,问他,“百里小子,有什么解决之法吗?” 傻白甜皱眉盯着自己手中的那块儿青苔,空想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上前一把拍掉他手中的东西,简直想揍他,一句话还没骂出口,他“啊”地叫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他一拍脑门道:“这门上的东西叫青魇,应该是道家借蛊水养的,道家守墓,阴阳破墓,这要是一般的盗墓贼,肯定早就被青魇吓退了,不过我们阴阳家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唬住的,而且道家人为了防止青魇长到墓外去,还在这里种了能压制青魇的土种,正好给我们行了个方便!” 种土?我只听说过能在土里种东西,还从来没听说过,土里能种土的。这小子说话颠三倒四,可靠性不高。 我正想叫他上一边去,别影响我们,他接着道:“阴阳五行之道,土能克木,水能生木,青魇是植物,也就是木属,所以这石门之下一定有蛊水,而我们脚下的土,正好能克青魇,说明这是道家人当年自己留下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土,我想,只要就地取材,用我们脚下这些土,就能彻底清除掉这些青魇。” 这么说还有点根据,毕竟那些“青苔”掉到地上就消失是真的,大叔点点头问他我们该怎么做,他说:“挖点土出来直接糊上去!” 我跟大叔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不约而同的铲了一铲子土糊在“青苔”上,刚刚以我们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了的“青苔”,就在我们的注视下一点点消失,“青苔”消失的地方将石门干干净净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石门上似乎有些文字,我正准备凑上去好好看看写得是什么,大叔就催着我赶紧糊土,我暗暗告诫了自己一遍,这趟下来的目的不是做考古课题,别再看到什么都想研究研究了,现在最主要的是赶紧找到“女儿腰”! 糊土这事鬼子大哥还是能干的,有他帮忙,我们花了没几分钟就糊开了整个墓门上三米以下的所有“青苔”,被地上的土“糊”掉的青魇没有再长出来,可惜糊开了碍事的青魇,我们也没能从墓门上找到能放入龟虽寿的钥匙孔。 我一把扔下工兵铲不干了,用膝盖也能想得出来,钥匙孔肯定不在墓门上,大叔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也停下铲土开始琢磨,我朝一边站着置身事外的傻白甜挑挑眉,“你说,钥匙孔在什么地方?” 被我问及,他晃神了一下,不假思索地摇头,“我不知道,墓道机关之术,只有方家人懂,如果连你都找不到,那我们就没人能找到了。” 他一句话哽得我哑口无言,心说这小子关键时刻认怂认得还挺快的。 不过他这话没毛病,我们方家祖传的盗墓贼,我还是个学考古的,要是连我都没辙,他们连试都不用试,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傻白甜这个马屁拍得我心里舒畅了很多,开始回忆以前在研究课题是遇到过的那些墓门机关,和家里祖辈留下的文献资料中有没有类似的东西。 想了一圈,好像还真没有哪位老祖留下过关于十米大石门的记录,这么大的墓门,墓主人得多有钱? 目前为止,我记忆中能想到的,除了武女皇的乾陵地宫和秦始皇的九层妖塔似乎没有能跟这大门相媲美的“大建筑”。 我甩甩脑袋,换了个思路,这是战国墓,战国墓的防盗技术还不完备,所以墓门的机关应该没有多复杂,墓门的钥匙孔应该就在门上,当时能修出这么高的石门,换位思考,如果我是墓主人,一定会让他们把钥匙孔设计在一般人够不到的地方,门顶! 我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三人立马围过来,我举起手,指着墓门上面道:“钥匙孔一定在上面,你们看,下面的防盗虽然用了青魇,但是青魇的克星就在脚下,就算不是我们,但凡懂一点五行之术的,也一定能轻易破解,墓主人既然设计了这么大一个墓门,还留下了钥匙,那钥匙孔一定藏在一般人到不了的地方。”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古人可不比我们笨,他们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就将钥匙孔设计在了你想得到,却碰不到的地方,这样一来,就算是拿到了‘龟虽寿’,我们也进不了墓。” 我说完对他们摊开双手,大叔抬头看了一眼,呈90°笔直上去的石门,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然后道:“难怪当年你爷爷明明已经拿到了‘龟虽寿’,却还是放弃了找‘女儿腰’,现在看来,他是不得不放弃的,小子,你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爬上去?” 我琢磨了一下,如果是悬崖峭壁,说不定还能上得去,这光秃秃地石门,连个着力点都没有,高来十米,就算是我真有那神通上去了,在上面也没法找钥匙孔,看来得另辟蹊径。 从这里往上五米左右的地方有一个平台,平台离石门最近的地方,大概有三米,石门上面就是岩石峭壁,飞虎抓能卡进峭壁里,现在我们最后两支飞虎抓都在十几米之上的平台上,如果能把飞虎抓拿下来,一个卡在平台上,一个卡在石门那面的峭壁里,两根绳子拴在一起,就能和下面的地势形成一个直角三角形。 石门那面的飞虎抓卡在上一个平台对面的位置,和下面大致形成75°角,这样我顺着绳子爬上去,刚好能到石门顶,只是这样,必须确定钥匙孔的位置,飞虎抓是卡死的,我只是上下移动,不能左右移动,而且这么做太危险,我对自己没信心,不知道凭我的体力能不能抗得过来。 我把构想大致和大叔说了一遍,大叔皱眉犹豫了一下,道:“你小子,还有点聪明劲儿,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不过你不行,鬼子,你去试试!” 我心说,做大叔的徒弟真倒霉,什么苦活累活让他干,要命的活还让他干! 大叔让鬼子上去取飞虎抓,鬼子身手比我好,我把他登山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装了一包土进去,然后交给他,跟着他一起上去。 我在倒数第一平台上停下,他上了倒数第二平台,扔下一个飞虎抓,我把飞虎抓卡在峭壁里。 他应该是经常用这东西,在上面试甩了几次,还真卡进了对面的峭壁里,扯了扯绳子,确定安全之后,把绳子尾端扔下来,我接住绳子,将两个绳子系成了一个死活扣,能紧能松又不会滑开。 一切准备就绪,我扯牢绳子,确定鬼子不会直接撞在石门上,对上面吼道:“走!” 第十三章 迷魇诡道 鬼子抓牢绳子,一跃而起,我用力扯住绳子,在他即将撞到墓门前将绳子绷直,他臂力好,吊在半空中,往前爬了一截就能踩到墓门上的峭壁岩石,墓门是整个镶在峭壁中的,他站在岩石上,只能采用倒吊的方式才能碰到墓门。 这样做太危险,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他随时可能从上面掉下来摔死,他在岩石上站了一会儿,让我松一点绳子,然后他把绳子绑在自己腰上,我再次拉紧绳子,他双脚离开岩石正好悬在墓门门顶的位置。 他把登山包里的土糊在墓门门顶,左右最大的距离大约是两米左右,石门高十米,宽只有六米的样子,他两只手就能包揽三分之一,我们选择了中间位置,如果不行,就下来重新试。 在半空中糊土是个很漫长的过程,对于下面看的两个人来说,也许只过去了几分钟,但是对于精神高度紧张,不得不用全身肌肉的力量去拉住绳子的我和处在最危险位置的鬼子来说,每一秒都是难熬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额头上的汗都渗进了眼睛里,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放松,这时,上面糊土的鬼子突然把登山包扔下去,对我喊:“找到了!” 我大喜过望,手中的绳子一松,鬼子体重比我重很多,刚才是借着绳子和峭壁的力量才能拽住他,忽然一放松,再想拉住他就难了,他急速下坠,快得我来不及放开手中的绳子,即便来得及也不能放,一旦放松,鬼子必死无疑! 我被他拖下平台,两个人掉到离地面一两米高的位置僵持住了,缠在鬼子腰上的绳子在下落的过程中滑到了咯吱窝,我就看见他一抬双手,从绳环里脱身出去,一个后空翻稳稳地落地,然后——“嘭”地一声,我也落地了。 还好是背朝下,地面的土不算太硬,除了心脏差点被震出来,没什么别的不适,我在地上躺了一会儿醒神,三个人赶紧围过来看我是不是还活着。 我还没被摔懵,爬起来从怀里掏出小金龟来想给鬼子,刚掏出来,大叔就说:“上面已经被鬼子清理干净了,你快上去开门。” 我只觉得心口一阵抽痛,我都摔得这么惨了,大叔还让我爬上去,鬼子也觉得不合适,我刚才摔这一下,他难辞其咎,主动请缨上去,大叔一摆手:“不行!破墓开棺,必须方家人来,小子,快上去!” 谁让我好死不死生做方家人?这主意又是我出的,这次还得我下地狱。 鬼子办事还算可靠,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去,一眼就找了到钥匙孔,顺利的放入龟虽寿后,石门猛地一震,我赶紧顺着绳索滑下来,这机关恐怕有上千年没有被打开过了,震动激起的灰尘一下子将周围都笼罩在了白雾之中,我往后跑了一段路,打开手电往前照,石门整个向后倒下去。 齿轮声充斥在双耳中,我不由地捂住耳朵等了一会儿,见到石门落地后,才用手电往前照了照。 之前我还在想,这么大的石门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打开,没想到居然是直接倒下去,空气中飞扬的尘土渐渐消散,我走到石门前去才明白,原来修建这个石门的作用居然是——桥! 从这里到对面有个约七八米的大裂缝,石门倒下之后,正好形成了一座石板桥,对面有四个洞口,估计其中三个都是障眼法,我正想问问大叔我们走哪一条,回头一看,身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叔?鬼子?”我刚试探着叫了两声,就听见对面的洞口里传来大叔一声吼,“你小子磨蹭什么?赶紧过来!” 我连忙从石门桥上跑过去,大叔的声音是从这边传来的,可过来之后我却无法判断是从哪个洞口里传出来的,“叔,你们在哪儿呢?” 我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还没开始琢磨,大叔再次吼了一句,“从最右边的洞口进来,你小子能不能别拖后腿!” 我来不及思考,赶紧跟进去,洞口里边一片漆黑,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能阻光,强光手电筒的光只能照亮脚下的一片土地,我往四周照了照,大概能判断出来,这是个圆形甬道,甬道内的地面是和外面一样的土质层,估计是怕墓门上的青魇往里面长。 “叔,你们在哪儿呢?”我走了一段路,既没有看到人,也没看到手电光,有点心虚。 此时,大叔的声音从地底传上来,“下来!” 我赶紧趴下去,追问:“从哪儿下去?” 这次下面没给我回应,我实在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不等我就直接跑了。 我在甬道里坐了一会儿,觉得这样不行,必须得追上他们,来时的路是上不去了,大叔肯定有别的出路,吃的喝的都在鬼子那里,他们既然能不等我就直接跑,肯定不会再回来找我,何况,我毕竟是方家的后人,大叔看得起我,多半觉得不用管我,我也会跟上去。 我要是在这里干等,就只能死在这里了,冷静了一会儿,我爬起来想法子找出路,甬道里实在太暗了,我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边走便观察地面有没有地道或者墙面上有没有暗门。 前面的路越来越矮越来越窄,甬道的构造有点像牛角尖,等洞顶就快碰到我脑门的时候,才终于在甬道左右两边发现了两个暗门,我正琢磨该往那边走的时候,就听傻白甜在叫我。 声音是从右边的传出来的,我张口正准备回应他,身后突然有人一把捂住我的嘴。 那人在我耳边说了两个字,“快走!” 拖着我就进了左边的甬道,我听得出来那是少白头的声音,也是他的语气,拖着我走的人是少白头,那叫我的人是谁? 我猛地扯开他捂住我嘴的手,一手抽出军刀,转身把他制住,军刀抵在他脖子上,“你是人是鬼?” 军刀太锋利,我只是架在他脖子上,没想伤他,他脖子上的肌肤和军刀刀刃接触到的地方就渗出了血。 他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跟我走!” 我忽然想起了上次在大爷的“地下室”里的经历,会不会我是在打开石门之后摔下来摔昏了,现在又是在做梦? 这么一想我又觉得不对,人在做梦的时候会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吗? 我得想个办法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我放下军刀,假意妥协道:“去哪儿?” 少白头摸了一下脖子,摸了一手血,看着自己手上的血,皱了皱眉头,一言不发地转身,我收起军刀,摸到别在腰上的十字镐,刚握紧镐柄就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小白!小白你等等我!” 我猛地转身,傻白甜举着手电朝我跑过来,他跑到我面前,好像没看见我身后的人,瞪大了一双眼睛问我,“你怎么不等我,我叫你半天了,你没听见吗?鬼祖前辈他们呢?” 我赶紧扭头看了一眼身后,一下对上少白头的目光,可以想象他刚才一直死死盯着我的后脑勺! 我不知道少白头能不能看见傻白甜,但是傻白甜一定看不到他,因为现在他正扯着我的衣角对我说:“你在看什么?这边我刚才走过了,前面没有路,我们从那边走吧!” 我就一把十字镐,不知道该打谁,这两个中间肯定有一个是假的。 在没有确定之前,两个都要保持距离,我抬手推开傻白甜的手,碰到他手的时候,隐约有了判断,他的手冰冰凉凉地,就像是个死人,而身后的少白头,刚才他捂住我嘴的时候,我似乎是感觉到从他手上传来的温度了的,而且军刀能伤他,他应该是人。 我一边不动声色地反问面前这个傻白甜,“你没看见我身后有人吗?”一边将别在腰上的十字镐抽下来。 傻白甜举起手电往我身后照了照,“小白,你可别吓我,你身后什么时候有人了?” 我对他笑笑,暗暗借着十字镐最锋利的地方扎破手指,之前去找鬼大叔的时候,少白头说左手中指上的血能驱鬼。他后退了一步,露出一脸惊恐,“你、你笑什么?” 看他的神情,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万一打错了人怎么办? 一时半会儿我还下不了决心,少白头那边我是不敢轻易下手的,一把推开傻白甜就往外跑,“你们两个别跟着我,我谁也不相信!” 我撒丫子就冲出去,如果傻白甜是真的,我留下他一个人估计他心里也发憷,他明明什么都没看见,我却说了个“你们”,比我看得见,却分不清更可怕。 我一路直接冲出了甬道洞口,一出洞口我就懵了,之前倒下来做“桥”的石门已经恢复原状了,墓门和我现在所站的地方中间,只剩下一条无底深渊,我转身去看了一眼身后的洞口,就看到傻白甜从里面钻出来。 不管他是人是鬼,有他在身边,都只会让我更乱,慌乱之下,我随便找了个洞口钻进去,听到他在后面叫了我一声,也没理会,这个洞内全都是暗门,我毫无目的地在里边乱跑一气,直到忘了回去的路,才停下。 我刚停下,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一只手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少白头的脸出现在我的视线中,瞪着我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谁让你乱跑了?跟我走!” 我抓着十字镐的手开始发抖,他死死盯着我,继续从牙齿缝里挤字,他说:“他呢?” 我发抖的手忽然冷静下来,连急促的呼吸都平稳了,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他说的那个他就是傻白甜! 我反问他,“你说他?” 他点点头,我有点糊涂,难道“他”和“他”其实是两个人? 我是从大叔口中得知的“他们”是一个人这件事,却从来没有真正看到过他们交换人格,每次都只是在他们交换之后才看到“傻白甜”或者“少白头”,我忽然有点明白,或许——从一开始我就被骗了,百里里烟和百里里落真的是两个人! 对!人格分裂不可能连头发的颜色都会改变,我一下明白了这件事的源头在什么地方。 那晚在灵驿我见到少白头后,第二天醒来,自觉把傻白甜当做了染了黑发的少白头,所以后来一直以为两个人是一个人,是我先入为主的觉得“他”是人格分裂,然后大叔跟我说了那些话,我才全都信以为真。 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人格交流,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觉,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少白头跟我们一起下墓了,傻白甜却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因为他真的没有下墓。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刚才见到的两个人就都是真的,可为什么刚才傻白甜见到我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少白头? 我猛地瞪向他,“你们到底是两个人还是一个人?” 他还是那副表情盯着我,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什么意思?”我追问,他转身往前走去,我赶紧追上去想拦住他,他却越走越快,我见识过他的速度,爬山都能如履平地,平地上更是快步如飞,我不知道他要到什么地方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跟着他! “你给我说清楚,少跟老子在这儿装神弄鬼!你他娘的别给脸……”他对我追问置若罔闻,我刚骂出半句话,身后忽然有一只手拽住了我,我猛回头,居然——又看到了一个少白头! 他说:“快醒醒!” 真是在做梦? 我赶紧扭头去看另一个少白头,他还在往前走,我潜意识想继续追过去,却被这个少白头一把揪回来,“你看到了谁?别相信,别追,是幻觉!” “幻觉?”我一把推开他,“那我凭什么相信你?” 他皱了一下眉头,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两个字,“是我!” 我现在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更别说凭他一句“是我”了,我不知道之后我还会看到几个少白头,而且奇怪的是,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见到大叔和鬼子。 我摇摇头,后退两步,左手捏紧了十字镐,右手摸到腰间的那把54式,他接着说道:“这是青魇的幻象,犹疑成魇,你看到了谁?” “青魇?是石门上的苔藓?” 他点点头,“你看到了谁?”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那你怎么没事?” 他不假思索:“青魇是道术,阴阳克道。” 进石门前傻白甜就说过,道家守墓,阴阳破墓。 我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理智已经无法使用了,只能凭借着直觉暂时相信他,死马当活马医了,问:“青魇怎么破?” “正阳血。”他从牙齿缝里挤出三个字来,然后又挤出三个字,“点眉心。” 他话音一落,我反手一个中指戳他脑门上,之前我就想到了正阳血,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用,我一指下去,他神色猛地一变! 第十四章 椁中玉珠 我还以为自己戳对了,他狐狸尾巴要露出来了,谁知道他居然一脸厌恶地扯着袖子使劲擦了擦脑门上的血,好像我的血是什么脏东西,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你干什么呢!我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看到了另一个你。”他愣了一下,我接着道,“还有你弟弟。” 他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不打算告诉我,而是一把拽住我往回头路上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本来这时候应该让他给我说清楚,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连问都不问,就跟着他一块往外跑。 不知道是他的记性好,还是我路痴,这迷宫一样的洞内,他居然拉着我没跑多久就跑出了洞口,然后一言不发地钻进了我最开始进的洞口,刚跑进去没两步,我感觉他把我往下拉了一把,直接甩出去,我“啊”了一声,滚下了一个台阶。 台阶不长,我只感觉胳膊肘撞了一次,后背撞了一次就落稳了,是正面朝下摔下去的,不偏不倚地摔进了一个棺里,好在棺里没有尸体,不然非得给我吓失禁不可。 我稳了稳神,刚想从棺里爬出来,一只手一把将我按进去,紧接着,少白头也钻进了棺材里,还关上了棺材盖。 我靠! 他不会是想拉着我殉葬吧! 棺中空间太小,我根本施展不开,趴着的姿势也没法反抗,我心说能不能跟他打个商量,他自己想死没关系,别拉我当垫背的,张口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感觉棺材震动了一下,然后似乎开始移动,不是左右移动,是上下移动!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少白头已经推开棺材盖自己先爬出去了,我也赶紧跟着爬出去,以防他再阴我。 爬出来还没站稳,不知道哪个孙子一巴掌拍在我脑门上,“啪——”地一声,嘎嘣利落脆,“你个臭小子,下墓前说什么来着?刚进来就给我拖后腿,就你这样的还下墓,简直就是在找死!” 听到大叔的声音,我打眼一看,鬼子和大叔都在呢,内心一阵激动,一阵恼火,怒道:“下墓前说什么来着?刚进来你们就合起伙来整我,还好意思说我拖后腿?” 大叔脸色难看的像我欠了他五百万,“你小子身为方家后人,居然能被道家那点小把戏迷住,还有脸说我们整你?要不是百里小子回去救你,你指不定死在那个旮旯里了!” 我是个讲道理的人,这一点我承认,不过——“就算我是方家后人,你们能不能有点团队协作精神,要走一起走不行吗?” 大叔还想再说什么,少白头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打断我们的话,“找到东西再说。” 被他提醒我才发现,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算是真正进了墓室中,这个墓室的规模还算配得上之前看到的墓门,上千个灯盏将整个墓室照得灯火通明,宛如宫殿。 我观察了一下墓室的构造,整个墓室就像是一个“品”字,分成了三个部分,我们所处的位置就是“品”字的正中间,刚才送我们来这个墓室的棺材已经不见了,只在落棺的地方留下了一点木屑。 古人果然牛逼,上千年前就在墓里造“电梯”! 从我们所站的位置往后,左右两边有两个耳室,耳室比中间的墓室小一点,里面摆了很多陪葬的彩陶俑,正墓室里除了那上千盏灯盏外就只有正上方的玉床,玉床成色很浑浊,白色为主,夹杂着其他各种不同的颜色。 我走过去大致丈量一下,玉床是圆形的,直径至少有五米,玉床正中放着一个棺椁,棺椁的长度几乎等同于玉床的直径。 战国墓有“两层椁三层棺”之说,这么大的椁,这应该是个正经的战国墓,墓主人肯定不比匡章将军的身份低,我不由想起了他的上司——齐威王。齐威王的墓一直没有出土,从女郎山出土的战国墓数量来说,就算不懂风水,用膝盖也能想得到,这里绝对是个风水宝地。 我围着玉床转了一整圈,帝王冢和将军坟的区别还是很大的,这玉床的派头,绝对不是一般的诸侯将军能享受到的,如果这里是齐威王的墓,我可就能一举成名了,出去之后连大学都不用上,搁考古队里绝对是教授级的人物。 我美滋滋地幻想着自己当上高富帅,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美好日子,鬼大叔这个煞风景的,不合时宜地来了一句,“你小子瞎琢磨什么呢?赶紧开棺拿东西!”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教授暂时是当不了的,我还是老老实实先保命要紧,刚才观察了这个棺椁的构造,是战国墓中天子冢还会用的红漆木椁,这种棺椁很容易打开,我拿出军刀,在棺盖下一指处划了一下,外层的红漆立即裂了一条缝。 这层椁外的红漆是封棺之后刷上去的,现在想弄开非常容易,但在当时,为了不让一丁点的空气进去,腐坏里面的尸身,这层红漆,不,准确的说是这些红漆,至少应该刷了有上百层,按照古人的办事效率和红漆的厚度判断,少则也刷了三个月才彻底完工。 人家辛辛苦苦地劳作了三个多月,我一把军刀说给划拉了就给划拉了,怎么着都说不过去。 才划拉出一指长的口子,我就停下来,大叔看我动作慢,早就不厌烦了,现在我又停下来,他急躁地催促道:“赶紧的,你小子怎么磨磨蹭蹭地跟个娘们似的?” 大叔想要赶紧拿到“女郎腰”地急迫心情,我是非常理解的,我绝对比他更急迫,我还想赶紧出去好问问少白头青魇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我们三家的渊源这些事呢,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我对他们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后退数步,退到棺椁玉床下十来米的样子,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前辈,都躺了上千年了,晚辈来帮您老重见天日,见怪莫怪,见怪莫怪!” 我磕完头,一看大叔俩眉毛都快拧到一块儿去了,就觉得好笑,故意不慌不忙地问:“有烟没?” 我一看大叔要动手,赶紧往旁边蹦了一步,躲过去他的巴掌,道:“下墓前我说好了的,到了墓里,我们方家人才是老大,叔,方家有方家的规矩,我们如今干得是损阴德的事,守点规矩对谁都好,本来是要燃香敬坟的,咱们这下都下来了,开棺的时候总得给人家个面子,点支烟总成吧!” 别说是方家祖上有这规矩,就是考古的也要守这个规矩,下墓前,一定要在墓道口点上一炷香,香烧完了人必须出来。不知道的人,以为这规矩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其实那都是迷信。 不为旁的,坟墓全都埋葬在地下,地下氧气不足,一般没有大规模出土的墓葬还是要考古工作者自己深入地下,下去一个小时不出来,要是地下的氧气没了,人非憋死在里边不可。 不过这地方的氧气应该还是挺充足的,就算不充足,我们想出去换气也来不及了,下墓前我没想起来这回事,现在故意整些虚的,是看不惯这老鬼小瞧我。 大叔迟疑着从兜里掏出来半包软中,这老鬼还挺有钱的。鬼子开着带我们来章丘的越野车也是这老鬼的,还有我腰里的54式,没点背景,不花点钱肯定是弄不到的,明明住在个破茅屋里,他哪来这么多钱?等上去之后再好好问问他。 我一把夺过半包软中,本来点一根烟意思意思,装装样子就行了,可他兜里藏的可是软中,到了我手里,我不给他全点进去,我就不姓方! 里边还有八根烟,我全给拿了出来,爬到玉床上去,拧了一拧,排在棺椁盖上摆了个“sb”,没等他们凑过来看,赶紧点燃了防风打火机,付之一炬。 做完了还装模作样的念了两句经,才下架子准备开棺。 棺椁外层的红漆层很容易就被弄开了,我把工兵铲从缝隙里插进去,往下撬了一下,轻轻松松就撬动了,我心道,还好这棺椁给面子,要是我这一撬它纹丝不动,就砸了招牌了。 我抽出工兵铲,在棺椁一圈都撬了一遍,估摸了一下,棺椁盖不重,不是实心木的,全都撬松了之后,按着棺盖使劲往前一推,一下就给它推下了玉床。 棺盖一推开我就惊呆了,椁和棺之间居然塞了九个玉珠子,奶白透亮的,我指着夹缝里的玉珠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这时候谁要是往我嘴里塞几个玉珠子,我含出去都够活下半辈了! 大叔看我这反应,也赶紧爬上玉床,探头往里头一看,一脚踹在我腰上,将我踹下玉床,我靠!黑吃黑?说好的什么都不拿呢? 我在地上滚了两圈,还没停稳,鬼子一把把我扯起来,扔出了十米开外,在地上滑行了一段才稳住,还好我有先见之明,这次下墓前在t恤外面套了一件春秋衫,才没被蹭破皮。 好歹我也是同伙,怎么着也得给我留点渣吧!我估计是见财眼开,啥都不怕了,忍痛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回冲,刚冲了没两步,大叔一个十字镐甩过来,冲我吼道:“别过来!” 他神情严肃,我看他不像是想独吞棺椁里的玉珠子,倒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不仅不让我靠近,自己也一点点从玉床上退下来,低声道:“‘女郎腰’果然不是那么好拿的,百里小子,里边的东西,你看看能不能制住。” 少白头闻言一跃而起,上了玉床,凑上去看了一眼,说了一个字:“刀!” 大叔从怀里掏出来一把形状奇特的刀递上去,我就纳闷了,这老鬼对这小子这么客气,怎么对我就跟对孙子似的,少白头接过刀之后,看了我一眼,照例用牙齿缝挤字,说:“过来。” 大义面前,私人恩怨先放一边,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我还是赶紧过去准备配合他,刚靠过去,他就从玉床上跳下来,把我挡在玉床三米开外,“你别靠近。”说着用大叔给他的刀,在我左手中指上沾了一点血,示意我后退,自己转身重新上了玉床。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刀伸进棺椁里,不知道做了什么,不一会儿猛地抽回手,冲我们吼道:“退后!” 我的反应快得超乎了自己的想象,几乎一瞬间就冲到了墓室离玉床最远的地方,一回头鬼子和大叔还在往这边跑,这个墓室是完全封闭的,进来出去的路应该就只有送我和少白头进来的那口棺材。 我抬头往墓室顶上看了一眼,严丝合缝,不知道启动棺材的机关在什么地方,这时候鬼子和大叔也跑到了我身边,我往玉床上看了一眼,少白头让我们跑,他自己居然还留在玉床上。 再仔细一看,他好像不是不想跑,而是跑不了!他伸进玉床里的那只手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我顾不上那么多,只想回去帮他,还没撒开腿,就被大叔一把拦住,“别上去添乱,他能解决!” 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解决的样子,可我清楚自己的斤两,现在冲过去说不定真是给他添乱,连忙问:“棺椁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我也不清楚,百里小子应该知道。”大叔似乎也有点担心少白头,远远地盯着他,目不转睛地回答我的问题。 他话音刚落,只见少白头猛地甩出伸进棺中的那只手,一道白色的影子被甩到地上,打了几个滚。 他一下跳下玉床,用手里的刀把影子扎在地上,那影子动得很快,大致能看出像是一条大白蛇。 “大白蛇”的力量很强大,少白头似乎在找它的“七寸”,却无法控制住它。 我看着“大白蛇”不由联想到了棺椁里的那九颗奶白透亮的玉珠子,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还真挺像的。 我看大叔和鬼子两个人都一个劲儿地往后缩,现在再不上去支援一把,少白头恐怕就要光荣了,我抽出腰间的54式,子弹上膛就朝他们冲过去。 长这么大只玩过气枪和水枪,真家伙拿在手上,要是搁平时,我估计得激动的手抖脚抖。 但是到了关键时刻,我不仅没有手抖脚抖,还稳稳地朝那东西开了一枪,稳得连少白头一句“不”还没说出口,子弹就已经穿透了那东西。 原本还动弹的挺欢的东西,一下子耷拉下来,我握枪的手被震得发麻,看到自己的胜利,还能举起来吹了一下枪口,冲傻眼的少白头挑挑眉,这小子也这么怕死,居然不相信我的枪法。 本以为解决了这东西,他们几个怎么着也得对我刮目相看、另眼相待,谁知少白头沉默了两秒,吼了一声:“跑!” 冲过来拽着我一起跑,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不知道谁触动了什么机关,整个墓室里所有的灯盏一下全都灭了,少白头打开手电,拉着我钻进一间耳室,耳室里居然还有一条隐秘的暗道。 暗道只能容纳一人宽,他一把把我推进去,急迫道:“快跑,别回头,遇到岔路就右转!” 第十五章 尸煞 我立马感觉不对头,这小子肯定又想逞英雄,扭头一把拽住他,反身换位把他甩进去,“你在前面带路!” 他踉跄了两步,还想让我在先走,这时候鬼子跟大叔也跟了过来,“你们两个别浪费时间,百里小子,一起走!” 少白头听劝,也不跟我们客气,掉头就朝里面跑过去,让他在前面跑果然是对的,全程都用的是百米冲刺的速度。 我知道大伙是在逃命,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我们在躲什么,稀里糊涂的跟他跑了几分钟,面前突然一下豁然开朗,他一个急刹车,我差点没收住直接给他撞飞出去。 站稳后,我草草环视了一下四周,有点像我们刚进来的地方,面前不远处,就是一道七八米宽的大裂缝,我回头一看,我靠!还真绕回来了,后面四个洞口正是墓门打开时我一眼看到的东西。 “出不去了。”少白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我心道,这不是废话吗,没瞎的都知道,“桥”都没了,还怎么出去? 我撇了他一眼,就见他一脸紧张地盯着四个洞口,好像下一秒就会有什么东西从里边窜出来,估计跟刚才那条“大白蛇”脱不开关系,这次我恐怕是真拖后腿了。 大叔突然一巴掌拍我脑门上,“你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你别上去添乱,你不听,你存心想害死我们是不是?” 我赶紧问:“到底怎么回事?我刚才不是已经把那东西打死了吗?” “你打死的是镇墓兽。”少白头难得没从牙齿缝里挤字,“棺椁中藏有镇墓兽,说明棺中有尸成煞,镇墓兽守墓镇尸,它死了,里面的尸煞就出来了。” “尸煞?”我诧异地重复。 我话音刚落,左边第二个洞口中突然冲出来一道影子,那影子的速度比少白头快了三倍都不止,直接冲着我来,一把将我扑到在地,我条件反射地抬手去挡,十字镐一下子卡进了什么地方。 背后的闷疼缓过劲儿来,我一睁眼,一双只有黑眼珠没有眼白,漆黑一片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我,看得出来这个尸煞应该是个女的,都过了这么多年,身上的衣服还完好无损,连发型都没乱,要不是失水之后的皮肤贴在骨头上,像老树皮一样粗糙,我都怀疑这是个活人。 我手中的十字镐,在挥出去的时候,不偏不倚地卡在了它喉咙正中间,绛紫色带着奇异香味的液体从它的脖子里淌出来,顺着十字镐的镐柄流到我手上,黏糊糊地,简直要恶心死人。 那液体里散发出来的香味好像有蛊惑人的作用,我居然从这尸体枯树皮肌肤上看到了一张美艳的女人的脸,情不自禁地想放开手去摸它的脸,身体的本能反应和仅存的一丝理智坐着激烈地斗争,正在这时那尸体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它说:“大王,救救我们的孩子……” 幻觉!一定是幻觉!一个死了上千年的人,就算成了尸煞也不可能还会说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它“说”的这句话,我突然觉得心里好憋屈,好难过,好像有什么事要发什么,我明知道却无法阻止,是它口中的那个孩子吗? 不能受它蛊惑! 我猛地发力,一把将它推开,它虽然速度快,毕竟死了上千年了,尸体都风干了,轻飘飘地,稍微一用力就扔出去几米开外,它撞到洞口的墙壁上,然后摔下来,我赶紧爬起来,竖了个中指就朝它戳过去,都是邪物,镇压的方法应该也是一样的。 我一个中指还没戳到它脑门上,它突然在原地做了一个不可思议地翻转,身子没动,四肢扭动,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反朝我扑上来,我一把抱住自己的脑袋蹲下,左手还竖着那只中指,等它自投罗网。 蹲下的时候,耳边一阵风呼啸而过,我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那女尸煞扑上来,反而被鬼子一把扑出去,睁眼一看,大叔手里握着一根金棒子将女尸煞死死地按在洞壁上,向少白头求援,“百里小子,快想招!” 少白头非但不上去帮忙,反而在原地蹲下,用大叔给他的刀在地上给自己画了一个圈,盘腿坐在圈里,双手合十,合眸假寐。 我推了鬼子一把,他纹丝不动,我急了,心说,虽然鬼大叔这个师父当得不怎么样,好歹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怎么能见死不救? 没等我开口,少白头突然低吼一声,一跃而起,他这一声吼不仅把我吼愣了,连那个女尸煞都愣了,可惜大叔也愣了,好好地一个机会给他浪费了。 女尸煞反应比大叔快,少白头窜过去时,她一口咬在大叔的胳膊上,大叔痛呼一声,金棒子一下脱手,他连连后退数步,捂住伤口骂了一句娘。 这时少白头趁着空隙冲过去,左手一把掐住尸煞的脖子,右手食中二指隔空写了几个字往尸煞脑门上一戳,尸煞立马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不能动弹。 我还没来得及为胜利欢呼,少白头一下在尸煞面前跪下,身子晃了两下,一头栽倒下去。 鬼子一看尸煞被制住了,赶紧从我身上起开,我爬起来去查看少白头怎么样了,把他翻过来拍了拍脸,他眯着眼说:“保护好……” 半句话还没说完就昏了过去,鬼子上前一把把少白头拽起来背上,大叔把金棒子捡起来,赶紧道:“快离开这里,这女煞在棺材里封了上千年,百里小子的功力制不住她!” 他说着找了个洞口钻进去,我赶紧跟过上去,还没进洞口,身后的尸煞发出一声呼噜声,大叔大喝一声:“不好!” 点穴的功夫怎么着也得能维持个把小时吧,少白头这鬼画符的弄了一通,才放个屁的功夫尸煞又活过来了,女煞的速度我们刚才已经见识过一遍了,就算是在我们屁股上装火箭都不一定能跑得过她,何况光凭我们两条腿,鬼子还扛着少白头。 往洞里跑了还没多远,尸煞又冲上来一把扑到我背上,我踉跄了几步,及时伸出双手去撑住了洞壁,才没像少白头一样一头栽在地上,尸煞张口就要在我脖子上下嘴,大叔眼疾手快一棒子打过来,棒子正好卡在尸煞的上下颌骨之间。 我看着它的样子,不由地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大叔反手一甩,再次将尸煞甩到墙上去死死按住,冲鬼子吼道:“鬼子,带百里小子和他先走,快!” 鬼子倒是耿直,让他走就走,大叔这明显是要用自己的命换我们的活路,他也不想想,这个墓连个出路都没有,就算他给尸煞做了下酒菜,我们也都是一样的下场,而且没有少白头带路,鬼子的直肠子,我不相信他能带我逃出去。 我本想拿上武器去给大叔帮忙,一摸腰上才发现,十字镐刚才给弄丢了,只剩下一把工兵铲,我抽下工兵铲,三两步冲上去一铲子打在女煞的脑门上,我这一下丝毫没对它造成任何影响,反倒惹怒了它,它从破了个窟窿脖子里发出一声呼噜声,突然冲破了大叔的桎枑,猛朝我扑过来。 事不过三,我有了防备,往旁边躲了两步,女煞扑了个空,脖子里的呼噜声更大了,大叔怒吼道:“走啊!我来对付它!” 我拔出那把54式,对着女煞的脑门开了一枪,子弹速度快,女煞来不及躲,眉心正中瞬间多了个枪眼,还冒着烟,就这样,愣是没有倒下,呆了一两秒又朝我扑过来,这是铁了心要弄死我! 我冲大叔吼回去,“你对付得了它吗?这玩意怎么才能弄死?” 大叔挥着金棒子一棒子打在女煞肚子上,女煞惨叫一声摔出几米开外,“我不知道,道家的把戏,只有百里小子知道怎么对付!” “不知道你对付个屁!”我趁机又开了一枪,打在女煞心脏的位置,“那现在我们怎么办?鬼子,你快想个办法把他弄醒!” 喉咙、心脏和脑袋似乎都不是尸煞的要害,三个地方都给打穿了,这女煞还活蹦乱跳的,我举着枪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打,这东西比僵尸还难对付,虽然没遇到过僵尸,好歹僵尸动作慢,跑起来还来得及,这东西动作快得我们连逃命都来不及。 大叔一句话浇灭了我的希望,“弄不醒,醒了就不是他了,小子,你要是不想跑,你就留下来对付这女煞,让我们先走!” 我靠!我差点直接问候了他的祖宗十八辈! 我刚想说反驳他,女煞缓过劲来,弯都不打一个,直接朝我扑过来,大叔嘴上说要走,一棍子挥出去,比耍嘴皮子耍的还溜,女煞到底是个死物,第三次照旧被大叔的金棒子甩到了墙上,不过这次她没被控制住,转了个弯朝我扑过来。 我急的扔出工兵铲,工兵铲直接砸在它脸上,它懵了一下,我顾不上那么多了,照着它身上连开了几枪,枪里的子弹打完了,我一把把枪砸在它鼻子上。 大叔再次挥起他的金棒子,女煞这会儿被我的连环攻击打的有点反应不过来,大叔一棍子过去差点没直接把它送出洞口。 只是我们的攻击对它无法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它爬起来照样往我身上扑,我突然明白了什么,这女煞从一开始就好像是认准了我来的,不管是谁打得她,她都把账算在我头上,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 我一晃神,被那女煞得了空子,它瞪大一双黑眼珠子朝我扑过来,一靠近,我就闻见了那股奇异的香味,眼前的千年老尸又变成一个绝色美人—— 她神情痛苦,眉心一颗朱砂痣鲜红欲滴,趴在我身上哭喊着,“大王,救救我们的孩子,大王,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 明知道这是障眼法,看到她的目光时,我却还是不可避免心中一阵抽痛,这女子定是生前受了太多的不公和痛苦,死后才会化成尸煞,上千年的时间,不管是她的大王还是孩子,早就已经化作了尘泥,她却还耿耿于怀,用这副模样害人害己。 挖她的坟是我们不对,也算是我们自作自受,连少白头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看来我真的要命丧于此了,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奉献精神,居然叹了一口气,对她说:“你已经死了,别再执迷不悟,你想要我的命,我让你拿走,但你要保证,不再伤害别人,好好去投胎做人吧!” 她怔了一下,眉头舒开,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她对我张开双手,示意我跟她拥抱一下,我心说:反正都要死了,还能美人在怀,何乐而不为? 我张开双手迎上去,脖子忽然被死死勒住,一下子被人掀翻在地,鬼子不知道什么插上手了,那女煞被大叔用金棒子卡住了脖子,还在使劲往我身上伸手,一双纯黑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你小子做什么白日梦?”大叔怒吼道:“这东西都成尸煞了,还投胎做人?你被她勾魂了吧!” 大叔的话提醒了我——勾魂!同样是和着女煞近距离的接触,为什么大叔没有被她迷惑,我却被她迷惑了两次? “叔,你有没有闻到香味?” 大叔闻言差点没放女煞咬我,一转棒子把它逼到墙壁上去,“都什么时候了还香味?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听到他的话,我仔细闻了闻,本来该散发着异香的女煞身上却只有一股尸臭味,我捉摸了一下这中间的过程,忽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眼睛!”每次闻到那香味之前,我都和这女煞对视过! 大叔差点支持不住,鬼子上去帮了他一把,才没让女煞挣脱出来,这女煞力气大得很,连鬼子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大叔急迫道:“什么眼睛?” “眼睛应该是她的要害。”我急忙解释道:“叔,你戳她的眼睛试试!” 大叔扭头怒瞪了我一眼,“你小子光说不练,倒是动手啊!” 他两只手都用在女煞身上了,鬼子也一样,现在两手空闲的就只有我,可我实在对它下不去手,我一个经历了九年义务教育的好好少年,连鸡都没杀过一只,就让我直接戳别人的眼睛,换成谁谁都下不去手。 何况那女煞刚才给我看到的幻象中,她是一个在悲惨的封建社会下被迫害惨死的不幸者,这么一想我更下不去手。 可要是不弄死它,死的就是我们了,这是道德和性命之间的抉择,我权衡利弊,然后一横心,双手合十对她拜了拜,“见怪莫怪!见怪莫怪!” 随即猛地抬手朝它双眼戳过去,几乎同时,她挣开了大叔和鬼子的桎枑,一下朝我扑过来,我们三人同时一呆,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它自己扑到我手上,漆黑的双眼一下子被我的手指扎穿。 冰冷粘稠地触感令我浑身发麻,一时间竟然忘了抽回手指,直到它在我面前变成了一堆骨头一样零零散散地掉到地上,我才反应过来,一下甩掉了挂在我手上的头骨。 原本还是一具干尸,瞬间变成了一堆枯骨,枯骨迅速黑化成灰,骨灰堆成了一个微缩型的小坟包,我知道,刚才她是故意要寻死,或许是我说的话对她起了作用,她不想再害人害己,所以才会“自杀”。 我看着骨灰,有点替她悲哀,生得卑微,死都死不安生。我盯着她的骨灰看了一会儿,蹲下准备把她的骨灰收起来带回墓室,毕竟那里才是安葬她的地方,手还没伸出去,那骨灰突然动了一下,从里面露出一只黢黑的小手! 第十六章 小鬼 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赶紧揉了一下眼睛,一看,骨灰里居然探出来一个小脑袋,我还没做出反应,就被大叔一棍子薅出去,鬼子完美配合,在我叫出来之前,一把捂住我的嘴,拎着我的衣领子把我拽起来,大叔对我们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悄声道:“嘘,赶紧离开这里,千万不要惊动小东西。” 我连连点头,鬼子放开我,把少白头扛起来,我带头,蹑手蹑脚地猫进了旁边的暗门里,刚才出来的时候,少白头说让我看到岔路就往右拐,如果要回到那个墓室里,看到岔路只要往左拐就行了。 我们按照这个定律走了几分钟,前面的路总算是开阔了,我用手电照了一下,回到了最初进去的那间墓室的耳室,我松了一口气,在一个陪葬彩陶俑身上坐下把它当凳子使,鬼子和大叔尾随而至。 大叔靠在我旁边坐下,脱下外套露出被女煞咬的伤口,伤口倒是不大,只留下了几颗牙印,但胳膊的情况不太好,女煞咬在小臂上,整只胳膊从肩膀往下血管暴起泛着黑色。 大叔咬咬牙,“鬼子,放血!” 鬼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圈绷带,给他绑在肩膀以下,缠得死死的,这么一缠,下面的血管凸起的更厉害,简直像要爆炸了一样。 绑好之后,鬼子掏出军刀对他伤口的位置跃跃欲试,却死活都下不去手,“师父,这我不行,我……” 别看鬼子长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内心还是很善良的,让他在自己师父胳膊上动刀子,他肯定是下不去手的,这事只有少白头能做得出来,大叔了解鬼子的性情,知道他下不了手,从他手中夺过军刀递给我,“小子,你来!” 看到锋利的刀尖,我也有点退缩,我迟疑地接过军刀,大叔就把胳膊伸过来,“不想死就别磨蹭!” 我举着军刀对他的胳膊跃跃欲试,这会儿终于明白鬼子为什么下不去手了,血管暴起的这么厉害,要是一刀下去,肯定得直接喷出来,想想那画面也太血腥了,我打了个寒噤,怂道:“叔,要不是还是你自个来吧,我下不去手!” 大叔啧了一声,皱了皱眉头,“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出息?女煞的眼睛你都敢扎,让你划一刀你都不敢?” 我这个人最禁不起激,他话音一落,我手中军刀就已经对着女煞的牙齿印划进去了,没有意想中的鲜血喷涌,军刀拔出来之后,才有粘稠的黑红色液体从里边流出来,那液体的粘稠程度跟巴氏杀菌酸奶差不多,还带着尸体的腐臭味,我一阵恶心,胃里翻腾,差点直接吐出来。 大叔捏着胳膊把血管里的液体挤出来,我赶紧起身让远点,背过身问他,“刚才那小东西是什么鬼?” 估计鬼子上面绑得太紧了,气血不流通,大叔都感觉不出来疼,说话的语调一点都没变,解释道:“我们遇到的,不是一般的尸煞,是母子尸煞,不知道是什么人,居然施了这么阴毒的鬼术,要制母子尸煞,需要一名怀胎八月的女子以符纸封起口鼻,直到断气,然后将尸体封入棺中,一尸两命,怨气最大,尤其将要出生的孩子,其怨气只怕是百里小子他爷爷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怪不得那女煞给我看到的幻象中,她一直在叫着“救救孩子”,这么狠毒的鬼术,简直太可怕了,大叔接着道:“那女煞知道自己不是我们三个对手,就主动找死,把小尸煞放出来,小尸煞不能惹,它比女煞还厉害!” 大叔轻叹一声,“我们这一趟走的凶险,小鬼难缠,能活着出去,都是造化。” 我心说上天待我不薄,头一次真正下墓就遇到这么惊险的事,这是告诉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我接着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还找‘女郎腰’吗?” “‘女郎腰’肯定要找,不然这趟下来就没意义了,镇墓兽和女煞都被你小子解决了,咱们刚才走得小心,应该没有惊动那小东西,只要不惊动他,接下来的事就容易多了。” 大叔话音落下时已经绕到了我面前,我看到他胳膊的时候,吓了一跳—— 整条胳膊里的血都放光了,皮肤几近透明的贴在骨头上,里边的肌肉纹路和经脉都看的一清二楚,比x光还清晰,我目光没敢在他的胳膊上停留,扫过去问:“‘女郎腰’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总得给我说一下大致的形状吧,不然我就是看到了也不知道它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大叔点点头,“我师父说,‘女郎腰’如其名,就是女人的腰身,方家应该对这些东西了解的比较多,不过你小子……”他睨了我一眼,摇摇头,“肯定什么都不知道。”他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出来指着布中间的东西接着,道:“这是你爷爷画得简图,你就照着找吧。” 我接过那块看起来好像很久没洗的破抹布一看,不由吃了一惊,这块布最近也得是五代的东西,估计是我爷爷哪次倒斗的时候直接从人家尸体上面撕下来的一块,这东西要是完整的一件衣裳,绝对是博物馆里的珍品! 我拿手电照了一下,上面用红色的粗墨画了一个长方形的东西,看起来有点像个快递盒子,上面还画了一个小鸡,多半应该是指凤凰、朱雀之类的东西。 我研究完了,把破布还给大叔,对他示意一下,直接进了主墓室,没有上千盏灯盏的照亮,主墓室里阴冷地有点过分,我打着手电在前面走,大叔跟鬼子跟在后面,快走到玉床的时候,我就看到那九颗奶白透亮的“玉珠子”排成一排摊在地上。 我快步上前拿手电照着看了看,还好之前已经见识了女煞和大叔的胳膊,我看清那些珠子的时候才没吐出来,那串“玉珠子”翻倒的一面全都是触角,密密麻麻地,估计是没死透,还在不停地晃动。 “你小子看什么呢?”大叔在后面搡了我一把,我往前趔趄了两步,一下扑到镇墓兽身上,幸好双手撑着才没直接把脸埋进它的触角里。 我浑身一激灵,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地往起翻,急忙翻身起来,实在忍不住“呕”地一声吐出来。 大叔“啧”了一声,让鬼子赶紧拿水给我漱口,自个用那根金棒子把镇墓兽的尸体往一边拨了拨,我没敢再耽搁,胃里基本上一下全吐空了,虽然还是觉得恶心,但是也没什么可吐的了,涮了涮嘴就赶紧起来,爬到玉床上去。 镇墓兽死后,女煞直接冲破了一层椁三层棺,省了我不少事,棺椁都开了,里面的东西也都露了出来,这么宏伟的墓室,这么大的派头,棺中陪葬的东西居然就只有一个枕头,不过至少是玉的。 我伸手进去发现够不着,外层的椁至少有一米五,我还不足一米八,椁的高度在我胸口的位置,只能爬进去拿,我准备爬进去时转念一想,我们又不是在倒斗的,这东西就让它留在里面算了。 我转身跳下玉床,对大叔摇摇头,大叔有些不置信,“里面没东西?” 我摇摇头,拍了拍衣裳上的灰,“东西有,没有我们要的东西,你不是说除了我们要的东西,别的东西都不能动吗?” 大叔不置可否,思考了一下,追问道:“你确定‘女郎腰’不在里面?” 我果断地一点头,“确定!” 大叔皱了一下眉头,摸了摸下巴,“不可能!这里就是主墓室,‘女郎腰’不在棺里,会在哪里?” 我退到一边去揉胃,“我怎么知道?叔,你下墓前好歹把事儿都问清楚吧,下来一趟害得我们都差点把命搭进去,到头来你连要找的东西在哪儿都不知道。” “你小子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乱插手,我们至于差点把命搭进去吗?”大叔说着自己爬上了玉床,往棺中看,嘴上还不积点阴德,“要不是你瞎捣乱,这点小事,百里小子要不了一烟袋的功夫就能给解决了。” 我懒得跟他废话,瞥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少白头,这小子就放个屁估计这老鬼都要说是香的,他除了画了个鬼符做样子什么都没干,全程出生入死的我,惨成这样了,还得被老鬼一顿好损。 老鬼扒在棺椁外,朝里面看了看,指着棺中道:“鬼子,上来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鬼子立马跳上去,翻进棺中把玉枕抱出来,大叔冲我挑挑眉,“你小子是不是瞎?这么大个东西在里面,你看不见?” 他说着跳下来,鬼子也跟了下来,“你看看,这东西和你爷爷画的‘女郎腰’是不是一样的?” 他这么一说,看形状还真有点像,可是“女郎腰”怎么着也和一个枕头搭不上边吧! 我从鬼子手里接下那个玉枕仔细看了看,玉枕上镂空的图案似乎是是一对鸳鸯,爷爷画的那个小鸡,应该指的就是鸳鸯,只是他老人家画得太抽象了,我刚才愣是没把这两样东西联想到一块儿去。 这玉枕还挺实在,抱在手上沉甸甸的,玉质温润,是上好的玉料,我点点头,然后玉枕重新交给鬼子,道:“的确是,叔,既然已经找到‘女郎腰’了,就赶紧把诅咒给破了吧!” 大叔深沉地沉思了片刻,对我郑重其事道:“我只知道‘女郎腰’是破解诅咒必不可少的一样东西,具体该怎么破诅咒还得去问你爷爷,我们先离开这里,鬼子,把百里小子带上。” 鬼子转身去把少白头扛起来,突然一阵“刺啦”声传入我耳中,我顿了一下,还以为是听错了,仔细听了听,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好像是从头顶传下来的,我举起手电往上照了照,什么都没看到。 可能是在地下待的时间太久了,大脑缺氧产生了幻听,先出去要紧,大叔和鬼子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了,我跟上去问,“叔,我们从哪儿出去?” 大叔目光在我身上上上下的打量了一番,一脸诧异,不可思议的问:“难道你不知道?” 我更加诧异,“难道我应该知道?” 大叔一脸严肃跟我对瞪了一会儿,绷不住咧嘴一笑,“放心,死不了你……”刚吐出半句话,我们头顶传来一声巨大的“刺啦”声。 这次不仅我听到了,看他的表情,他也听到了,我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举起手电往上一照,一个黢黑的小身影正贴在穹顶上朝我们一点点的移动过来。 是那个小尸煞! 感受到手电的光,小尸煞居然朝我看过来,整张脸上漆黑一片,只有一双眼睛是青白色的,我吓得浑身一哆嗦,手电一下脱手而出摔到地上,放在一天前,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小孩子吓成这样。 之前见到女煞我还能掉头就跑,现在见到这个小尸煞,我也是想跑的,可两条腿已经软得跟年糕似的了,连弯腰去捡手电都不敢,生怕一弯腰就直接起不来了,这种时候,我倒是情愿自己跟少白头一样不省人事,至少不用面对这东西,看了这玩意,就算不死,也得噩梦缠身半辈子吧! 不知道谁的手电还一直照在小尸煞身上,它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也不敢动脖子,就怕我一有动静,它就直接扑到我身上。 这时候大叔突然开口说话了,他压低声音对我说:“小子,你把它引下来!” 我动了动眼珠子使劲瞪大双眼,没敢出声,又想拿我当诱饵? 大叔正义凛然的对我点点头,这一刻感觉我就像董存瑞,舍身引尸煞,十之八九是去无回了,我深吸一口气,拖着年糕似的腿往后撤了一步,那小尸煞黑黢黢的小脑袋扭动了一下,青白色的眼珠子死死跟着我。 我再退一步,小尸煞就有了动静,移动了一只胳膊,在穹顶上蹭出“刺啦刺啦”地声音。 这小东西还真是像它娘,这么多人它不盯,就盯我一人,我竖起两根手指头对它勾了勾,那小东西居然看懂了我的意思,四肢离开了穹顶,直向我扑过来。 我转身想逃,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一滑,整个人直接扑了出去,扑出去的瞬间,只感觉身后一阵风呼啸而过,一声凄冽地惨叫声几乎将鼓膜震破,暂时死不了,我知道是大叔在后面动手了。 我翻身爬起来想去拾手电筒,转身一看才发现,刚才踩到的东西是少白头之前用来鬼画符的那把刀,不管有没有用,我捡起刀握在手中,在左手中指上划了一刀,希望能起到镇邪的作用。 大叔一只胳膊现在是用不了了,单手挥着棒子对付小尸煞,小尸煞速度没有女煞快,却很难缠,扒在棒子上就不下来,眼看着大叔再不扔下棒子,小尸煞都要爬到他手上去了,我一步窜上去,一刀朝它右眼扎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小尸煞一跃而起扒到我胳膊上来,四肢上的爪子一下嵌进了我胳膊里,我倒抽了一口凉气,条件反射地往外一甩,大叔一棍子朝我挥过来,估计是想把它打下去,却不偏不倚地打在我手腕上,震得我半个脑袋生疼。 我几乎毫无反抗能力了,看大叔也快不行,这时候,他才吼了一声,“鬼子,帮忙!” 第十七章 灵驿 鬼子扔下少白头,冲过来对我张开双手,急得跳脚,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小尸煞的爪子嵌进了我肉里就算了,还在顺着我的胳膊开始往上爬。 它黑色细长的爪子勾着我胳膊上的皮肉里,爪子和血肉之间的接触发出“噗嗤噗嗤”地声音,缓慢地挪动着身体,我想去戳它眼睛,可手抖得根本抬不起来。 大叔撑着棒子指挥鬼子,“鬼子,戳它的眼睛,快!” 小尸煞似乎能听得懂我们说话,脑袋拧了一百八十度朝大叔看过去,爪子抓得更用力,我能感觉到皮肉被搅到一块去的滋味,很难受,却意外的不疼,小尸煞的爪子不知道是不是有麻醉的作用的,我感觉身子在失去意识,视线也开始有点模糊。 我使劲甩了甩脑袋,眼前出现了好多黑点,这绝对不是个好预兆!“叔……帮我……” 大叔没应话,手里的棒子没撑住,比我还先一步倒下去,我心说,这下是真没救了,鬼子也是指望不上了。 脑子越来越昏,我连着后退了两步就撞上了什么东西,刚想倚一下,那东西软了一软,像是个活的! 亏得我都这样了,还能回头看了一眼,迷迷糊糊的竟然看见了清醒过来了的少白头,我眼前一亮,居然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少白头抓住我的两只胳膊,用我的手去戳小尸煞的眼睛,小尸煞继承了它娘的只盯我一个的怪癖,却被继承它娘的速度。 我的手在少白头手中活动自如,差点就戳中它了,小尸煞估计没想到我还能动,愣了一下,突然抽出嵌进我肉里的爪子,朝我脑袋扑过来。 胳膊受疼没关系,脸要是让它划烂了可就完了,我用力一屈双腿,猛然跪下去,少白头扯着我的手去抓小尸煞,没有防备,被我带的一起跪下去。 这小子太阴了! 我们俩一起跪下去的瞬间,他迅速做了个翻转,把我推到面上来,小尸煞没扒上脸,半空中摔下来,正好落在我裤裆上,我靠!它要是该在这儿对我下手,我出去第一个阉了这混蛋! 小尸煞估计是智商不够用,摔得有点迷糊,少白头没给它动手的机会,一抬膝盖把它顶出去几米开外,我趁机翻身起来,少白头估计也觉得带着我费劲儿,撇开我拾起摔在地上的那把刀,在我左手上划了一刀。 被小尸煞折腾了一通,我已经感觉不到疼了,现在只想他赶紧把这东西给解决了,别说手上划一刀,就是胸口捅一刀我都能原谅他。 小尸煞被甩出去之后猛然回神,四肢着地弓起身子,盯着少白头,从喉咙里发出跟那个女煞一样的呼噜声,我滚到一边去,捡起手电筒给少白头打光,他冷眼跟那小东西对视了一会儿,突然往地上一趴,四肢着地,弓起身子,学着它的样子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声。 小尸煞的青白眼眯了眯,往前爬了两步,少白头就往后退了两步,它进他就退,一人一尸僵持了十来分钟中,少白头已经退到了我身后,这样的距离,小尸煞一抬爪子都能给我毁容。 我赶紧翻身往旁边滚了两圈,本意是想躲远点,没成想,小尸煞被我的动作吸引过来,转了个方向盯向我,少白头不失时机地在后面举起刀,直接朝它砍过去,它反应迟钝,脖子被少白头扎了个大窟窿,从里边流出黑色的粘稠液体,一股刺鼻腥臭味瞬间充斥我的鼻腔。 少白头的行为彻底激怒了小尸煞,它扭动着头部对少白头发出一声尖锐地怒吼,然后掉头朝我扑过来! 他娘的,怎么把他的账算在老子头上?这趟要是能活着出去,我绝对把所有的钱都拿去买彩票,这他妈是什么运气,专招小鬼! 少白头一个箭步冲过来,在小尸煞扑到我身上之前一把抓住了刀柄,小尸煞被吊在半空中,弹了两下腿,少白头又隔空画了个鬼符,往刀柄上一戳,连刀带尸一块扔回了玉床上的棺椁里。 然后原地立定,面朝我结了几个手印,口中念念有词的叨咕了一阵,有了之前女煞的教训,我才不相信这小子真能控制住小尸煞,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玉床冲过去,准备趁着小尸煞被“定身”先弄死它再说。 往前走了没两步,就被他一把拉住,我还想挣脱,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小孩的声音,“步自堂前汉习楼,女子小儿侍灵修,客官请上楼——” 我一扭头,转的太猛了,差点把自己晃昏过去,晕乎乎地居然看到了那晚在黄泉路上见到的鬼楼!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说我不会已经死了吧! 少白头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走!”然后直接往楼里冲过去。 我已经有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在做梦了,踉踉跄跄地跟他一起进了鬼楼,刚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烈地香味,神志被冲击地立马清醒了几分,胳膊上皮肉被绞烂地疼也更加明显,我强忍着回头看了一眼,鬼子整个人被吓呆了似的傻站着。 现在的情况容不得我多想,冲他吼道:“鬼子,快进来!” 他猛然回过神来,赶紧朝这边跑过来,跑了两步,又掉头回去把大叔扛起来,三步两步冲进了楼内。 门外那小孩见所有人都进来了,不急不缓地走进来,大门在他身后“啪”地一声关上。 关上门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我理智清醒了一瞬间,正想问问少白头这是怎么回事,突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下去。 晕倒之后,我做了一个梦…… 我甚至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梦中我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到了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洞房的场景。 那种场景很难描述,我身为一个成年的正常男人,在看到一个女人精致的面容、姣好的身材,竟然一丝多余的想法都没有,甚至从心底里生出了对她的可怜。 她的声音忽远忽近地萦绕在我耳边,好像在提醒我,我知道她是谁,而且我得去帮她,但我却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里,没法靠近她,我死命的挣扎,拼命的冲她吼,可却像被人裹住了手脚,不能动弹,我歇斯底里,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一身,然后——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看见少白头和鬼子两个人一脸扭曲地盯着我,一个压着我的腿,一个扭着我的胳膊,怪不得感觉自己手脚被缚。 我还当是鬼压床,合着原来人压床,他俩看我睁眼,还是一脸紧张,少白头,不,现在这个是黑发的傻白甜,傻白甜试探着松开我的胳膊在我眼前晃了晃手,“你醒了吗?你做噩梦了?” 我瞥了他一眼,又看向鬼子一眼,动了一下腿,示意他松开,凭他这力气,再压会儿,非得给我压成残疾不可。 鬼子赶紧放手,我动了一下身子想撑坐起来,右边整条胳膊上传来一阵刺痛,一看,胳膊包得更大腿一样粗,轻轻一动浑身骨头都是痛的,简直像被上了刑一样,我只好放弃,问鬼子:“叔呢?” “我师父他没事,刚才出去给你办住院手续了。” 鬼子刚说完,傻白甜就接过话头接着道:“对对对!你伤得太重了,鬼祖前辈让我们好好照顾你,医生说你至少要住院半个月,在这期间,你就不要操心别的事了!” 那老鬼那样都能叫没事,我这算个屁呀! 经他一说我才发现,我居然躺在医院的病床,我环视了一下整间病房,临床没人,我盯着傻白甜问:“青魇的幻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愣了一下,露出一脸茫然,“什么幻象?你是不是还没睡醒?说什么梦话呢?” 他果然不知道?那我在青魇幻象中看到的那个傻白甜也是幻觉?在真正的少白头出现之前,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就算是幻觉,为什么我只见到了“他们”却没有见到其他人? 我本想等到夜里少白头出来再好好问他,病房外却传来了大叔的声音,“青魇只是道家迷魂之术的一种,‘魇’是个很大的概念,凡是接触到‘魇’的人,都可能会被迷惑,但是青魇只是其中之一,犹疑成魇,小子,你在青魇中看到的幻象,就是你心中所想的东西。” 大叔从外面走进来,手里还提着几个盒饭,他把盒饭放在桌子上时,我注意到他提盒饭的手就是当时在墓里放血放得只剩下一层皮的手,现在看起来竟然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这老鬼还真没事! 他放下盒饭招呼鬼子和傻白甜两人出去吃,等他俩都出去了,他才问我:“小子你在青魇的幻象中看到了谁?” 故意支开他们两个问我,难道我看到了谁有特殊意义?我说:“那个姓百里的。” 大叔追问:“白天的,还是夜里的?” 果然有猫腻,我琢磨了一下,道:“两个,我两个都看到了。” 大叔皱了一下眉头,低头开始陷入了沉思,我急忙追问,“怎么了?那小子是不是有问题?” “的确有问题!”老鬼一脸严肃,整得我神经都绷紧了一圈,就差没蹦起来揪着他让他快说了,他突然咧嘴一笑,“你小子想谁不好居然想百里小子!我看不是他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你。” 我他妈无言以为,这老鬼的病态幽默还真是让我甘拜下风,我懒得跟他扯淡,继续说正事,“为什么我会在青魇的幻象中看到两个‘他’?” 老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笑得春风得意,“嘿嘿,这就得问你自己了,不仅看到了百里小子,还看到了两个,你小子还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不过你放心,这事我会替你保密,不会让百里小子知道的。” 我心说保个屁密,少白头不比你知道的早? 我说:“叔,我没跟你开玩笑,那小子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我在青魇的幻象中听到其中一个‘他’问我另一个‘他’在哪儿,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人吧!” 大叔正了正脸色,道:“阴阳百里家的事,你们方家比鬼谷一派了解的多,你真想知道百里小子的事,就去问你爷爷,不过——”他说着顿了顿,“‘他们’的确是一个人,我曾亲眼看到过‘他们’之间的交换,这一点你不用怀疑。” 他说完这句话,立马又换了一张脸,笑道:“你会在青魇的幻象中看到两个百里小子,说明你自己心里一直‘他们’当成两个人,我刚才说了,犹疑成魇,你心里怎么想,就会看到什么。” “不过我没想到,你小子居然因为这事被青魇给迷住了,木魇可是道家魇术中最弱的。” 我自己也没想到,我挑挑眉,又想起了一件事,继续问他,“叔,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出来的吗?” 大叔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件事,你二姨跟你说过吧,黄泉路上有家驿站,名为‘灵驿’,专供灵魂歇脚。” 我点点头,他接着说:“所谓的‘灵驿’就是一个空间裂缝,能贯通阴阳,黄泉路上的那家楼,是‘灵驿’的一个入口,这个空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被阴阳家利用起来,运用阴阳之道,能让它的另一个入口出现在任何地方,所以百里小子能通过‘灵驿’把从墓里我们送回来。” 我靠,瞬间转移!这么狂炫吊炸天的技能他怎么不早点用,我们何必从天井里爬下去?何必要龟虽寿,直接把我们转移过去不就行了! 我一惊一乍,大叔“啧”了一声,“你小子别这么天真行不行?‘灵驿’在同一个墓里只能出现一次,坟墓是极阴之地,阴阳之道,讲究的是阴阳调和,要是像你说的这么容易,破诅咒这事还能轮到你?” 合着这技能还有使用权限,说到诅咒,我赶紧问:“对了,我们带出的东西是‘女郎腰’吗?你问过我爷爷了没?我爷爷怎么说?” “是‘女郎腰’,我去找过你爷爷了,不过——”大叔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来,一本泛黄的线装本,看样子是建国前的东西,“要破诅咒,只有‘女郎腰’还不行,你爷爷让我把这个给你。” 第十八章 图谱 我以为会是一本手札笔记之类的东西,大叔说,我爷爷跟他说:这是我们方家祖传的一本图谱,破解诅咒的方法就在图谱上,按照图谱的指引找到里面所有的东西,诅咒自会破解。 似乎把图谱交给我,他就完成任务了,大叔拍拍手道:“行了,你先在这儿好好养伤,百里小子和鬼子我都给你留这儿了,我还有事要做,就不在这儿伺候你小子了。” 说得好像他老人家伺候过我似的,我赶紧挥手让他快走,右手暂时是用不了了,左手中指缠得像个球,等大叔离开,我才勉强翻开了图谱的扉页,扉页上写了一句话“生为并蒂花,亦有先后落”,下面没有落款。 扉页后一页就是“女郎腰”的图,这本图谱上的图比我爷爷画的形象多了,我们带回来的玉枕和这图上的“女郎腰”一模一样,这一页只有一幅画和“战国女郎腰”五个字,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 我往后翻了一页,后一页上画了一双手,左上角写着“汉美人指”四个字,再往下一页就是一片空白,我翻完了整本图谱,只有前面两页有东西,这个“美人指”估计也是墓里的东西,按爷爷的话,只要再找到“美人指”,诅咒就能破解。 反正离二姨说的时间还有几年,我不急在一时,在医院里安心养伤。 我在医院待得第十二天,医生给拆了右胳膊上的纱布,纱布一拆开,我都有点佩服自己,我记得在墓里时,胳膊被小尸煞的爪子给划拉的一塌糊涂,不到半个月,居然痊愈了,就留下了点伤疤。 听鬼子说大叔去找藏“美人指”的墓了,“女郎腰”是在战国墓中找到的,图谱上有提示,按照图谱上的提示,“美人指”应该在汉墓中,“女郎腰”能这么顺利被找到,少不了方家祖上的功劳,多亏了爷爷他们帮我们确定了藏有“女郎腰”的战国墓位置。 汉墓那么多,要想从中确定“美人指”的所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到在墓里,大叔遇事,一问三不知,我就不相信凭他能确定“美人指”在哪个墓里。 傻白甜去给我办出院手续的时候,我想到了一个人,也许他能帮到我! 为了方便行事,我支开鬼子出去给我买瓶水,趁着傻白甜还没回来,悄悄离开了医院,好在住院的时候整天无聊,我想起了那部废了的手机,卡还有用,住院期间,让鬼子从大叔那里讨来了一部新的,本来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现在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支付宝里还有点钱,我出了医院就打了个车直接去了高铁站,买了张最快到首都的票,等上了高铁,才给鬼子发了个消息,让他们别找我。 高铁快到的时候,我给那个人打了个电话,约他去鹞子胡同喝酒,这货别的事你找他,他不一定去,喝酒吃饭这种事,他绝对比谁跑得都积极,等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最常去的那家店里恭候多时。 见我到了,老远的奔过来给我来了一拳,“嘿!小方子,听说刚开学半个月你就请假,回家相亲去了?” 我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什么相亲,我才二十你都不着急,我着什么急?我这次找你,有个正事!” 他一把拽着我坐下,跟老板要了一箱啤酒,“喝酒不谈事,谈事不喝酒,这是爷的规矩,有什么事,明儿再说,今儿可是你约我来喝酒的,不醉不归!不醉不归啊!” 这货有个伟人的名字,叫刘少奇,平时喜欢以“爷”自称,今天是有求于他,我也得给人说句好话,我开了一瓶青岛纯生,举了举瓶子,“刘爷,我先干为敬,喝完这瓶,你得听我说正事!” 这小子贼笑着等我把一瓶青岛咕嘟咕嘟地灌下去,自个小嘬了一口,把啤酒瓶子圈到怀里去,凑过来问我,“怎么着?小方子你是不是把姑娘的肚子搞大了,我跟你讲,借钱没有,背锅不行!自己惹得事,你自己……” “去你的!”我搡了他一把,“你当我是你?别跟我扯犊子,我真有正事跟你说——汉墓。” 最后两个字一出口,这小子脸上的笑一下子收敛起来,俩眼睛贼溜溜地往旁边转了一圈,确定没人听墙根之后,挪了屁股,挤到我旁边,“方爷,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在这儿说,去我家,我老头子珍藏了二十年的女儿红,我请你!” 谈起墓,这小子比喝酒吃饭还有兴趣,叫来老板付了钱,就拉着我直接上他家去了,他是我考古系的前辈,大二念了都四年了,迟迟不肯毕业,研究的最透彻的就是汉代的墓,别人不知道他,我了解的很,这小子不毕业绝对不是毕不了业,他是想趁着专业便利,方便给他找财路。 首都做古玩生意的多,刘家做这行有些年头了,三四十年前,刘少奇的奶奶也是潘家园数一数二的行家,刘家跟我方家算是一个道上的人,不过自从到了他爸这一辈,刘家的生意愣是三十多年没开过张。 这古玩界都说,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他爸倒好,三十年没开张,要不是祖上家业殷实,能不能养活这小子都是个问题。 不过到了他这一辈,这小子对古玩绝对是有天赋,一东西拿手里颠颠就知道是真是假,什么年代的。 据他自己说,他学考古系,为的不是考古,是倒斗! 学了四五年了,倒没倒成过斗我不清楚,不过这小子对汉墓的研究,绝对是那些所谓的教授都比不了的。 这小子进汉墓,就是闭着眼睛都能把里边值钱的东西都淘出来,我当初还觉得纳闷,他这水准也会被留级?后来才知道,除了汉墓,别的他一窍不懂,这小子的理由是,汉墓里值钱的宝贝最多。 还是那句话,古玩界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宝贝多没用,要好才行,论旧货的品相,汉墓里的最好,年代最久远,价钱也最高,这小子会算账,花最少的精力,弄最好的宝贝,才是他的目的! 在这一点上,我很赞成他的看法!所以看到爷爷给的图谱上的给的指示,我第一个就想到他,估计全中国上下对汉墓的了解,没几个人能比他深,而那些人当中,我只认识他。 让老鬼去瞎猫碰耗子,不如找高人相助来的靠谱。 刘少奇带着我从他家后门进去,我俩蹑手蹑脚的猫进了他的房间,他让我先坐,他去把他爸珍藏的女儿红刨出来。 我赶紧把人拦下来,说正事,跟他我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我要下汉墓去找个东西,刘爷,我知道你对这方面了解不少,想请你帮我看看,这东西大概是汉代什么时期,谁墓里。” 他听得两眼放光,就跟大草原上的野狼崽子看到落单小牲口是的盯着我,“小方子,你跟我说实话,你请假到底干嘛去了?是不是背着兄弟——去倒斗了?” 第十九章 潘家园 “别胡说八道!”我赶紧反驳,“我可是正经学考古的,跟你可不同。”要是跟他说实话,恐怕不出明天,满世界都知道我这点破事了,我跟他扯了个谎,“实话跟你说,我想进考古队,你也知道,学咱们这个的,真等毕业,只能出去搬砖。我二姨给我托了个关系,人家说,只要我能找到他们要的东西,就证明我有能力,偏偏他们要的东西在汉墓里,所以我才来找刘爷你呀!” 我趁着这小子有点飘了,赶紧接着说:“下斗的机会可难得,你要是能指点指点我,我就让你一块儿跟着下去,我知道你对考古队没兴趣,但是这次下斗,除了我要找的东西,其他的,你看中的都能带出来,怎么样?” 这条件对他绝对是天大的诱惑,学了五年了,汉墓他也下过不少,就没一次能称心如意,把里边的东西据为己有的,这次要是进去捞一笔,他几辈子都够了,我说完了等他答复。 这小子有心机,再心急装出为难的样子,不然就掉档了,这是玩古玩的一点小把戏,搁在一年前,我保准急。一招在我面前玩多了,我也学会了。 抱着胳膊等了一会儿,开始在心里数数,数到第九十九下的时候,这小子还没回应,我站起来拍拍屁股,“得!看来是我找错人了,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去找别人了,反正,墓里的东西归谁不是归,酒下回再喝,我就先……” 我话还没说完,这小子就赶紧一把拉住我,满脸堆笑,“方爷,咱们可是好兄弟,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这个忙,兄弟必须得帮,你说,找什么东西?但凡是汉代的东西,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哪个墓里出来的!” 等得就是这句话,我坐回去,掏出手机把在火车上拍的图谱上“美人指”的那一页给他看,“就是这东西,叫‘美人指’,在汉墓里,你看看,能不能看出来这是哪个汉墓里的东西?” 他接过去盯着琢磨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小方子,这东西上什么特点都没有,完全看不出来是哪个墓里的,而且,没听说有那个皇帝变态到拿人手陪葬啊!你确定他们让你找的就是这东西?” 他说得对,没哪个皇帝会变态到用人手陪葬,之前的“女郎腰”是个玉枕,出现在棺椁里还算比较正常,一双人手出现在棺椁里就有点奇怪了,我琢磨了一下,追问:“你再好好想想,汉代有没有哪个皇帝有恋手癖的?” 刘少奇白了我一眼,“你会把自己的癖好公诸于世?人家好歹是个皇帝,就算真有这癖好,也肯定不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何况,要是有恋手癖就拿手陪葬,有恋脚癖是不是还要拿脚陪葬?那有恋……” “行了行了!”我赶紧打断他不着边际的举例子,“你别说了,我知道了,那你觉得这会不会是巫祝之类的代表?既然会用手陪葬,肯定不是真正的人手,应该是玉器或者瓷器、青铜器之类的东西,汉代的祭祀有没有用到类似工具的?” 他果断摇头,“肯定没有,小方子,你跟我说说,哪个考古队让你找这东西?你别被人玩了吧!” 我心说,要是被人玩了就好了,跟着少白头和老鬼大叔见识了那些东西之后,我百分之百相信他们没玩我,诅咒这东西不是说着玩的。 我道:“这你就别管了,考古队绝对靠谱,考古队是国家机密,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你再好好帮我想想,你之前研究了那么多汉墓,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东西?” 他把手机还给我,“没有,肯定没有,你确定这东西在汉墓里?会不会在清墓里?清墓的古怪东西多,有这玩意倒是不稀奇。” 这结果也算在意料之中,我也没指望他看一眼就能直接指点个地方让我开挖,我说:“这事你帮我留意,我再别人帮帮忙,要是有消息,你就通知我。” 他爽快答应,我跟他告辞准备回学校去找点资料,从他家后门出去,走了没几分钟,他就又追了过来,“小方子,小方子等等!等等……” 他跑过来拦着我喘了会儿,说:“我刚才想起来一个人,他了解的东西多,说不准知道点什么,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一趟?” “谁?” 这潘家园叫潘家园是有原因的,当初潘家园里根本就没有外姓人,全是潘家的子孙后人,建国之后人民生活好了,搞收藏的多了,潘家园里才渐渐有了外姓人,发展成了现在的样子的。 这些年来,好些人崛起,当年的潘家大户也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潘家并非是衰落,只是后来潘家园里玩古玩的多了,免不了鱼龙混杂,滥竽充数,许多人以次充好卖假货,潘家人不想趟这浑水,渐渐销声匿迹,时间长了,也就没多少人知道了。 不过论起潘家园里的大户,园里的人都知道,那还是潘家,潘家老太爷,才是整个古玩界的老泰斗,他说好的东西,那绝对翻倍了往外买,他摇头的东西,就是真的也给砸了。 潘家老太爷都年过期颐了,精神头还好得很,他这辈子见过的宝贝,比我们这些小年轻吃过的盐还多,甭管是什么东西,老太爷瞧一眼,就是那东西的福气,总之这世上只有没见过老太爷的东西,没有老太爷没见过的东西。 刘少奇说得神乎其技,我半信半疑,世人没见过的东西多了,我看那潘老太爷也未必见过尸煞,现在求神无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我敷衍地附和了两句,他领着我往潘家园里头走。 潘家园有多大,我在北京待了一年都没摸透,更别说里头的水有多深了。 他带着我七拐八弯地转了一个多小时,才进了一家宅子的后门,这小子就是个做贼的命,大门不走,专溜后门。 我们刚进去,就被人给拦住了去路,我心说这小子是故意整我的吧! 拦路的人认识他,两只手把骨头捏得咔吧咔吧响,提溜他的衣领子,一看就来者不善,“又是你小子,刘少奇,上次没把你打残废了,你丫骨头又痒痒了是不是?潘家园的东西都敢盯,你活腻歪了?” 我一听就明白了七七八八,这小子果然是来这儿做过贼,怪不得后门走得这么顺溜,他腆着脸跟人赔笑,“潘哥,潘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上次那事儿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嘛,东西真不是我拿的,我就正好路过,路过!” 对方歪了歪嘴松开他衣领子,瞅了我一眼,“怎么着?今儿带了个同伙来,打算找我算账?” 我靠!我这是被他坑了? 第二十章 老祖宗 刘少奇这小子,装大爷装的好得很,装孙子也不赖,一听人家这么说,就差腿没打个弯给人跪下了,“潘爷,今儿真是有正事来找您老,您听我跟您说呀……” 这小子把那人拉到一边去嘀嘀咕咕了一阵,那人回头打量了我两眼,诡异的一笑点点头,拍拍他肩膀,“行啊你小子,成!你先把这位爷带到前厅去等着,我这就去给你们拿好货。” 他点头哈腰地把人给送走了,贼兮兮地冲我招招手,我赶紧问他,“你跟他说什么了?” 他勾勾手指头,我皱了一下眉头,他一把勾住我脖子,凑上来,低声说:“我跟他说,我今儿带来个冤大头,专收古画,让他拿两件来给你,潘家有个规矩,古玩玩得就是瓷玉,别的都不沾边,这小子前两年被我忽悠着收了一组画,到现在都没出手,就因为这事他跟我结下了梁子。” 这小子太贼了!我刚想偷笑就觉得不对,“你小子卖我?我可没钱收那东西,一会儿他过来穿帮怎么办?” 他猥琐地笑了两声,“嘿嘿!挡路狗都走了,当然是赶紧去办正事了,我知道老太爷在哪儿,跟我走准没错!” 刚才听那个潘家人说这里也叫潘家园,潘家园里还有个“小潘家园”,潘家园场地大,“小潘家园”也不小,这园子估计占地得有好几百亩,不愧是潘家园的巨头,他带着我饶了十来分钟,又绕到了个小辕门。 小辕门有两个人守着,我一眼看过去,这俩人长得一模一样,穿得也一模一样,要不是两人动作不一样,我还以为实在照镜子。 刘少奇拉着我就直接往里头闯,那两人几乎同时,动作一致的一抬手,手上居然还拿着一根电棍,潘家好大的排场,这是请的便衣警察当保镖吧! 刘少奇一看硬闯是不行了,退了两步恭恭敬敬地给两人拱了拱手,“两位,鄙人不才,是街东头刘记铺的少东家,今日有要事求见潘老太爷,劳烦两位给通报一声!” 两人收回手,其中一个开口,“老祖宗谁也不见,两位请回吧!” 他不慌不忙,从兜里掏出来一个老烟袋头子,“嘿嘿嘿,两位大哥,我们跟老太爷有约的,约得就是今儿,您二位也知道,老太爷最不喜欢人迟到了,今儿我给老太爷带来了位识货的主,要是耽搁了老太爷的事儿,两位担待的起吗?” 那两人瞅了我一眼,我赶紧咳嗽了两声,装大爷,两人看看刘少奇手中的烟袋头子,又看看我,半信半疑地琢磨了一会儿,其中一个终于有点信了,说,“我去通报一声,两位请稍等!” 说完就真往里头走了,刘少奇还在前头点头哈腰的装孙子,我赶紧一把把他拉过来,“他进去通报了!一会儿出来不就知道我们是假的了?还不赶紧走!” 这小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态度,举起他手里的老烟袋头子在我面前晃了晃,“小方子,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有它在手,老太爷肯定得见我们。” 我还想问问这到底是什么,刚才进去通报的人就出来了,说:“老祖宗请两位进去。” 刘少奇冲我得意的挑挑眉,这小子还有点能耐! 我俩刚进了辕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咆哮,“刘少奇!你小子又耍我!老子今天把不弄死你丫的我就不姓潘!” 刚才被他忽悠地那哥们找上门来寻仇了,刘少奇拉着我赶紧往里头跑,边跑边安慰我,“放心,他进不来,有老太爷罩着咱们!” “他不是潘家人吗?” “是,他是老太爷的重孙子,论辈分还得管我叫叔,你放心,老太爷的这院子,别说是他,就是他爷爷想进来,都不好使!” 这小子说得眉飞色舞,“小潘家园”里这么多规矩,这小子能带我进来,还算有点能耐,我心说,这次没找错人。 老太爷的小院子不大,里头种了不少竹子,我们才刚进去,里头就传出浑厚的一声,“娃儿!” 吓得我一个哆嗦,刘少奇带我拐了个弯,就看到一把大藤椅,那把太师椅有些年头了,椅子上坐着一个老头,看样子估计也就是七八十岁,精神头还好得很,眼不瞎耳不聋的。 刘少奇上前去拱拱手,“老太爷安康!” 我赶紧学着他的样子,也对老太爷拱拱手,还没开口,就被刘少奇打断,他对老太爷开门见山:“老太爷,我今儿想请您老帮我看样东西!” 他说着指了指我,老太爷瞥了我一眼,没说话算是同意了,我赶紧把手机递过去,刘少奇恭恭敬敬地双手把手机奉上,“老太爷,你给瞧瞧哪个墓里会有这东西?” 老太爷见他递个手机上来,撇都懒得撇一眼,闭上眼开始养神,我心说这老太爷这么大岁数,见过多少好东西,谁见了他不得毕恭毕敬的,咱们拿个手机照片,人不想看也是应该的。 要这老祖宗开口,非得拿出点真东西,他老人家愿意看才行,我琢磨了一下,没准老太爷真能看出点什么,从怀里掏出那本图谱恭恭敬敬地递上去,“老太爷,请您老赏个脸,看上一眼!” 老太爷睁了一只眼,瞅了一眼我手中的图谱,突然坐直了,一把把图谱夺过去,有戏! 刘少奇也被那本图谱吸引了目光,往上凑,我赶紧把他拽住,免得他坏了老太爷的兴致,老太爷翻开头一页看了一眼,一口说出:“章丘女郎山!” 厉害!我不禁竖了个大拇指,一眼就看出来“女郎腰”在女郎山,我赶紧追问,“老太爷,您再看看后边的东西在哪儿?” 他往后翻了一页,看到图上的东西,吃了一惊,我心说,这老祖宗看来是真知道,没敢催他,等着他给我指点迷津,老太爷盯着“美人指”琢磨了一会儿,抬头看向我道:“娃儿,你是——方家人?” “您怎么知道?”方家祖籍徽州,不应该会和潘家园打过什么交道,何况从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就金盆洗手不干这一行了。 老太爷和蔼可亲地笑了笑,“五十年前,方家就有个小娃儿拿这东西给我看,当时看的就只有这头一页,看来,娃儿是找到这个‘女郎腰’了。” 五十年前,说的就是我爷爷,我爷爷当年就找到了这老太爷,老太爷果然不一般,我赶紧道:“找到了,老太爷,您是怎么知道,女郎腰在章丘女郎山的?” 第二十一章 守墓人 老太爷抬起一只手摇了摇,把图谱还给我,说:“我可不知道,五十年前,我也没见过多少世面,指点墓位的是一位老师傅。” 我赶紧追问:“老太爷,那您现在还知道那位老师傅在哪儿吗?” 老太爷没说话,又开始闭目养神,我还想再问问,刘少奇在后边扯了扯我,示意我们先离开这里。 五十年前被老太爷称为老师傅的人,现在恐怕早就作古了,老太爷要是不愿意指点,我再追问下去,也不讨好,先离开这里,起码能给老太爷留下个好印象,等老太爷那天心情好了再来讨教。 我收起图谱对老太爷拱拱手,恭恭敬敬道:“老太爷,那晚辈就先告辞了,今日叨扰了!” 老太爷没给反应,我后退了两步,跟刘少奇两人转身准备离开,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老太爷在后边开了口,“我们做古玩的只是个局外人,这世上比盗墓贼更了解墓的,是守墓人!” 我愣了一下,立马明白过来,老太爷的意思是,那位老师傅是位守墓人,我转回身去又对他拱了拱手,“多谢老太爷指点!” “你知道潘老太爷说的是谁了?”从“小潘家园”里出来,刘少奇这小子抑制不住好奇的赶紧问我。 “不知道。”我直接了当的摇摇头,这小子的表情立马像吃了屎壳郎一样扭曲起来,“不知道你不继续问问?我还当你心里有数呢!” “不是你拉我出来的吗?再说了,就算问,老太爷也不一定会说。” 这小子一巴掌拍我脑门上,“我说你小子是缺根弦还是少根筋啊?我当时拉你走,那是看潘老太爷没有跟咱说的意思,人都说了是守墓人了,你丫就直接问问是谁不就行了?守墓的那么多,你不问清楚,上哪儿找去?” 我心说,反正是当初给我爷爷指点迷津的人,回头直接问问我爷爷不就成了,省得跟人家老太爷,装腔作势的搁哪儿废话,废话了人还不一定就告诉你。我都不着急,这小子还跟着着急上火,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见我没接话,这小子又说话了,“喂,小方子,你刚才给老太爷看的那个小本本是从哪儿来的?你小子有什么事瞒着我,赶紧给我说实话!” 刚才一心想从老太爷口中套到线索,没想起来这小子还在旁边,这下露馅了!我心想着找个什么借口给糊弄过去,刘少奇不依不饶,“潘老太爷说五十年前有方家人来找过他,方家人——”他绕到前面,摸着下巴打量了我一番,“老太爷既然这么说,方家肯定也是道上的,现在不比建国初,学考古的,要么就是脑子不好,要么就是有所图,我以前还真觉得你小子是脑子不好,不过我今儿是明白了,你小子祖上,该不是盗墓贼吧!” “啧,你别嘴上没把门的,祖上干什么的我不知道,我学考古绝对没有私心。”这话不算是扯谎,当初报考古系的时候,我真没想到会有今天。 刘少奇不信,摇着头直咂嘴,“看不出啊!方爷!深藏不露!”他冲我抱抱拳,“你要找的这东西肯定很值钱吧!小弟懂规矩,你就让我跟着你,捞点油水,怎么样?” 要找的东西值不值钱我不知道,但是很要命! 我是听出来了,我现在说什么这小子都不会相信,只好破罐子破摔,“你爱怎么想怎么想,我对倒斗没兴趣,你别往我头上扣帽子,今天这事谢谢你了,下回回来请你喝酒,我先走了,你别跟着我!” 我说完准备开溜,这小子一把拽住我,“方爷,我可不聋,你自己亲口跟老太爷说去了章丘女郎山,还拿出了那什么‘女郎腰’,你是倒斗还是考古我不管,你答应我带我一起下汉墓的,这事你可不能出尔反尔!否则——你今天就别想走出潘家园。” 他不是在跟我开玩笑,这小子的手段我见识过,我要是食言,他非得打断了腿给我捆在他家地窖,让我怀疑人生。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说:“少奇,我在北京就你一个兄弟,这汉墓没你在,我也不敢下,不过现在还不知道东西在哪儿,我得先回一趟徽州,问问我爷爷,当年是谁给他点得穴,等我找到了墓坑,肯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我说得诚意十足,他一脸地不信任,睨着我,“我怎么知道你没骗我?你丫去章丘都没叫上我,女郎山的墓你也敢盗,那地方可保护的好得很,你小子胆这么肥,还有你不敢下的墓?” 这小子真事妈,早知道我就不该来找他,浪费时间还给我自己找麻烦,我一身正气地举起四根手指头,“我发誓,只要找到……” “你别我整这些虚的。”他不厌烦地打断我的话,“我就问你一句,你找这些东西,到底是为了干什么?我看得出你不光是为了钱,只要你跟说句实话,你就是让我上刀山下油锅,我都没半句怨言,我掏心掏肺的帮你,连你小子想干嘛都不知道,你当爷是冤大头啊?” 什么叫不光是为了钱?我压根就不是为了钱! 我四下看了看,拉他到路边,装出一副神秘兮兮地样子跟他说:“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嘛!我想进考古队,考古队需要这些东西,这是国家机密,上头说不该问得别问,我也不清楚,你放心,等我找到地方,下墓肯定叫你,骗你我王八蛋!” “扯!”他耸了耸鼻子,“你丫接着扯,信你我王八蛋!国家机密?国家机密能叫你一个愣头小子去办?那些教授都是干什么吃的?再说了,什么机密,能隔了五十多年,还落到你们方家头上?” 我心说平时做人太实在,好不容易扯个谎还扯远了,看他这意思今天要是不弄清楚是不会让我走的,我权衡利弊,这事说出来,他也不一定信,我干脆跟他说实话,“好吧,我跟你说实话,你得保证,千万不能出卖我!” 他立马双手捂嘴,连连点头,我无奈地把二姨说得那些话跟他说了一遍,然后又把我们去战国墓的事说了一遍,故意跳过了少白头跟鬼大叔,着重强调了战国墓里的母子尸煞,说完还不忘把胳膊露出来让他看看上面的伤疤。 这小子虽然不是什么善茬,但贪生怕死,人之本性,别说他了,我也一样,要不是怕死我也不会去冒险,听我说完,他咧了咧嘴,“真、真的假的?” “你看我这伤是真的假的?刘爷,我可跟你说实话了,你要还不信,我也没辙。” “不是,小方子,我怎么觉着还是国家机密更靠谱?”我挑挑眉,他拍拍胸脯,“你放心,这事要是真的,我就是赴汤蹈火也一定帮你把东西找到!事不宜迟,马上回徽州老家找咱爷爷,一定要尽快问出守墓人的下落!” 第二十二章 我就这么死了 这小子完全是凑热闹,不知道尸煞的可怕,还觉得刺激的很,要是不带他下一次墓,亲自去体验体验,他绝对能缠我半辈子。 毕竟是汉墓,有他帮忙能事半功倍,有了上次的经历,再遇到尸煞,我也能应付自如,不用靠少白头和那个不靠谱的老鬼,带上他应该不成问题,我心想着,就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现在天都黑了,我没打算大半夜赶火车回去,本来想支开他,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再走,既然要带他一起走,就上他家那个快关门大吉了的铺子里去将就一晚。 因为快关门大吉了,他的小铺子里连个多余的床都没有,我们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宽一米二的小床上,他一撅屁股都能直接给我顶出去。 这可不行!于是在我们的“友好”磋商下,刘少奇上前边的小沙发将就去了,我是客人,我睡床! 折腾了半夜,总算是能好好睡一觉了,我刚睡得迷迷糊糊地,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到了身上。我心道这小子说一套做一套,说好把床让我的,居然还恬不知耻地往上挤。 但是实在是太困了,我懒得再跟他折腾,本想就这么将就着睡吧,这小子压我就算了,还抱!这就不能忍了,我没睁眼,抬手推了他一把,迷迷糊糊地骂了一句,本以为他知道我没睡着就会离开。 可他非但没离开,还凑上来亲了我一口,说:“大王……” 王你大爷!我在心里骂了一句,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趴在我身上的这个人不是刘少奇! 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我头皮突然一阵发麻,这个叫“大王”的声音分明就是个女人的声音,而且这声音我记得,就是墓里的那个女煞! 我靠!女煞明明就已经灰飞烟灭了,怎么还能跟出来?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也没敢睁眼,先等等,看她想干什么。 等了一会儿,女煞没什么进一步的动作,我憋得不行了,猛地破功大口呼吸,刚吸进来半口气,嘴突然被一个柔软的唇堵住,吓得我赶紧又屏住了呼吸,那女煞似乎对亲我有执念,亲上来就不肯松口。 我突然想起聊斋志异中写到,很多女鬼都会在夜间吸食男子的精气,一下明白过来,这女煞是要吸食我的精气修炼成妖啊! 反正她多恐怖的样子我都见过,连她的眼睛我都戳过了,还怕个屁啊!我猛地睁开眼,一把推开她坐起来,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的看到了一张美艳的女人脸,她眼含柔情看着我,身上的衣裳是我在墓中看到的女煞所穿的样子,我赶紧看了看四周,这里还是刘少奇的小破屋。 女煞,不,现在应该叫她女人,那女人含情脉脉的看了我一会儿,把自己的衣裳褪到胳膊肘上,露出白嫩的肩头,往前拱了拱身子,冲我抛了个媚眼,“大王~” 她这一声“大王”叫得我从头酥到脚,这女人比鬼楼里那个妹子还会引诱人,鬼楼那妹子是先天优势,有一对“凶器”,而这女人是每根眼睫毛都在跟你暗示,要不是见过她变成尸煞的样子,我绝对会被她诱惑到。 但是一想到她把大叔的胳膊,咬成了巴士杀菌酸奶,我就有点瘆得慌,抱起被子跳下床,远远地对她作了作揖,“女施主,我知道你前世死得惨,我也不是故意要去刨你的坟的,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见怪勿怪,见怪勿怪!我还年轻,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吧!要不这样,回头我给你多烧点纸钱,你去贿赂贿赂判官,让他给你安排个好人家投胎吧!” 那女人好像没有听见我说的话,自顾自地脱了衣裳,走下床,走到我跟前,伸手勾住我的脖子,就要亲上来,我赶紧扔了被子抬手挡住她的嘴,她这是打算今晚吸干了我的精气干脆啊! “您老人家都死了上千年了,就算吸干了我的阳气也还不了阳了,积点阴德对你对我都有好处!”我心想着要不要叫刘少奇过来帮忙,那小子又不是少白头,肯定对付不了女鬼。 想起少白头我一下有了主意,慢慢往后退了两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破了左右中指指腹,同时大喝一声朝她的脑门戳上去,本以为这一戳,她会像之前去找老鬼时在鬼门关遇到的鬼妹子一样消失。 谁知我戳完之后,她还笑眯眯地看着我,“大王,让臣妾伺候你吧!”我哆嗦了一下,背脊发凉,看来是遇到大boss了,毕竟一千多年的鬼,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少白头在就好了,他肯定有办法对付这个女鬼!只要别像上次一样晕倒就行了,这种时候,我居然思考起另一个问题,少白头会晕倒,估计是因为贫血,下次下墓的时候让他带点糖吃,免得晕倒了还给我们添麻烦。 “大王~”我没搭理这女鬼,她有点心有不甘,酥酥软软地叫了一声又往我嘴上凑,虽然是个大boss,毕竟是个美人,我除了害怕,更多的是对她的可惜。 我推开她,她贴在我身上没用多大力气,一推就开,我又后退了两步,跟她讲道理,“您老人家别缠着我了,我不是你那个禽兽大王,你那个禽兽大王早就死了几千年了,您老人家就别心心念……” 我话还没说完,她突然变了脸色,脸真的变了颜色! 她脸上的皮肤颜色一点点变深,肌肉在缩水,我眼睁睁看着一个美艳的女人脱水变成了一具干尸,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快得我连转身逃跑都忘了。 变成干尸的女人突然对我裂开嘴,嘴周围严重脱水的皮肤想树皮渣一样掉下来,她深陷的眼窝里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变成了纯黑色,这就是我在墓中看到的那个尸煞! 我一下呆住了,女煞从喉咙中发出呼噜呼噜地声音,猛地朝我扑过来,一只手毫无预兆地插进了我心口,我竟然没有感觉到痛,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女煞纯黑的眼睛盯着,开始往外流水,也许是泪水,我不知道一个尸煞还会不会流泪,生死一线,我心想的居然是:我靠!你杀我,我都没哭,你还哭! 她突然抽回自己的手,我身子晃了两下没有倒下,好不容易才从墓里出来,居然在家被尸煞给杀死了,我有点不甘心。 面前尸煞的脸,重新变回了那个美艳的女人,我曾经以为面对死亡,我会很焦虑,至少在不久前还是这样的,没想到真的要死了,我却很平静。 我对她笑了笑,说:“你还真是不弄死我,就不肯罢休,既然现在我已经要死了,你就别再去伤害别人了,早点去投个胎,下辈子好好做人。” 在这张美艳的女人脸上,我清晰地看到了她的泪水,我有点支撑不住,一点点跪下去,她跟着我一块跪下,我抬起手,想帮她擦擦眼泪,又觉得太矫情了,笑了笑,说:“反正都快死了,也不怕被你吸阳气了,要不,在我死之前,再让你亲一次?” 她哭得梨花带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喊我,“大王……”然后凑上来用她的唇吻住我的嘴,我抱住她的脑袋去回应她,眼眶好像有点湿,想不当死之前,我他妈居然还没出息的哭了! 第二十三章 古玩 被刘少奇这小子一棍子敲醒的时候,我正抱着他院子里一个半人高的大花瓶嘀嘀咕咕地说着话,他叫了我几声都没把我叫醒,绕过来一看吓得够呛,我居然哭得稀里哗啦的,他还以为我撞鬼了,就赶紧给了我一棍子。 此刻我正揉着后脑勺坐在他的床上,他离我三米开外,试探着问:“小方子,你没事吧!” 我冲他摆摆手,听他这么说——那我刚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在做梦,而且我还梦游了!还好抱得是个花瓶,要是个刺猬我不得给自己扎一嘴的血窟窿。 他见我现在的状态还算正常,才敢坐到我旁边来,“小方子,你不会是在墓里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我愣了一下,“你什么时候这么迷信了?” 刘少奇神秘兮兮地挪了挪屁股凑近了点,悄声说:“大晚上的不说“鬼”字,我跟你说,这可不是迷信,你知道我爸为什么不沾古玩吗?我爸为了让我也不沾这个,跟我说了一件他小时候经历的事——” 刘少奇他爸小时候就是个霸道的主,因为是刘家的独子,他妈,也就是刘少奇的奶奶,一直对他很娇惯,他要什么给什么。 刘少奇的奶奶三十岁就因为一双阴眼成了整个潘家园的传奇,据说她看东西,跟潘家老太爷一样准,潘家半隐半退,潘家园里的人想找人看货都来找她。 有一次,一个外地的商人拿了一幅画来让她看,那副画是一张仕女图,上面画了一个白衣仕女,刘少奇他爸一眼就看中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屁孩居然还懂这些,刘奶奶看自己的宝贝儿子喜欢,就对那不懂行的商人一通忽悠,一百块钱拿下了这幅画。 自从得了这幅画,刘少奇他爸就什么都不要了,每天抱着那幅画睡觉,时间长了,刘奶奶就觉得不对劲儿了,这儿子从来没对什么东西有这么久的兴趣,可是孩子看起来一切正常。 玩古玩的都忌讳和道士打交道,古玩有灵性,你收藏它没事,可要是它知道你想“弄死”它,你要么有能耐弄死了算了事,万一要是道行不够弄不死,它就会让你不得安宁。 所以当时刘奶奶虽然心里有些犯嘀咕,却没有找人来看看,就这样过去了半个多月,刘少奇他爸突然就生病了,一开始只是发烧,后来越来越严重,刘奶奶本身不是个迷信的人,就带他去了医院。 在医院里做了个全身大检查,什么都没查出来,这孩子就是迷迷糊糊地睡不醒,一开始是高烧,后来变成了低烧,浑身冰凉,根本与死人无异,刘奶奶这才意识到是那幅画有问题! 刘奶奶也算是女强人,收拾了点细软,拿上画,抱着孩子就直接上了白云观,刚到白云观门口,刘少奇他爸就开始说胡话,说刘奶奶想害死他,说白云观里有妖怪,说刘奶奶不得好死…… 刘奶奶一听就明白,说这话的肯定是不干净的东西,抱着孩子进了白云观,白云观里的道长算是得道之人,说画中的女人是个画皮鬼,想借着刘少奇他爸的阳气炼出实体,要赶紧把画给烧了,埋在香灰下,才能彻底弄死这个画皮鬼。 刘奶奶一听赶紧把画交出去,那道长一昧三味真火下去,把画烧得只剩灰,画烧完了,刘少奇他爸也不说胡话了,刘奶奶这时候就后悔自己没早点把那幅画给烧了,让她的宝贝儿子白白遭罪。 这件事结束之后,刘少奇他爸就一直不大好,多半是被画皮鬼吸了阳气,导致他多年一直体弱多病,并且从未碰过古玩这行当,就连潘家园的铺子,没事也不会进。 他说完一副心有余悸地表情看着我,我轻嗤一声,笑说:“行了,你别吓唬我,你连坟都敢下,还怕这些东西?” “不是!你怎么不信呢?”他一本正经地一副要跟我急了的态度,“我爸跟我说,他当时找我奶奶要那幅画,是因为当时有个非常漂亮的女人跟他说,要是他能把那幅画买下来,她就陪他玩,你想想,这画皮鬼多可怕,还会引诱小孩!” 他说着咧了咧嘴,我摆摆手把他推开点,他凑在跟前让我想起了那女鬼,我点点头,说:“想想你爸七八岁就想和女人玩,是挺可怕的。” 他“啧”了一声,我赶紧抢着道:“你爸肯定是骗你的,你想想,你爸当时只是个小孩,而拿画来的商人肯定是大人,画皮鬼就算真想借阳气,肯定也是借大人的阳气,一个小屁孩能有多少阳气?” “这你就不懂了!”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女鬼借阳气,也不是见到个男人就借的,比方说我们俩一起遇见女鬼,那女鬼想借阳气肯定是找你借,不是找我借……” “凭什么?” 他皱了一下眉头,“这事不是凭什么,你是童子身吧!我跟你讲,阳气盛不盛不是看年纪,六岁以上,年纪越小阳气越盛,尤其是童子身,阳气最旺,我爸当时正好七八岁,绝对是女鬼吸阳气的极品!” “还有这种说法?”我莫名觉得听起来有点像那么回事。 这小子一脸小人得志,“当然了,这你就不懂了吧!所以你要是在墓里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要缠肯定缠你这样的,不会缠我。” 听他这么一说,我回想了一下一起下墓的几个人,老鬼都那么大岁数了,肯定不是童子身,少白头是个“阴阳人”,还会驱鬼辟邪,女鬼也不会找他,鬼子看着倒是适合吸阳气,不过年纪比我大,女鬼权衡利弊,还真会选择我。 难怪当时在墓里,不管是谁打了它,那女煞都把账算在我头上,我跟他们一块下墓,不就是给他们当挡箭牌用的? 刘少奇拿胳膊肘拐了我一下,“小方子,你真撞见鬼了?哎,你跟我说说,那女鬼,长得好看不?” 我没心思跟他开玩笑,皱眉问他,“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这些话都是谁跟你说的?” “我奶奶跟我说的,为了不让我被女鬼缠上吸阳气,我十八岁之前都没进过潘家园,我刚过十八就不是童子身了,之后我奶奶才让我碰这些东西,爷可是天才,两年之内就学会了她老人家所有的本事,所以现在这刘记铺她老人家已经交给我了!”这小子说得眉飞色舞,我听得背后发凉,好像那女鬼还没走,他吹完牛皮接着问,“你快跟我说说呀!那女鬼长得好不好看?” 第二十四章 故人 说实话,那女鬼长得是真好看! 不过要是跟他这么说,按这小子的个性,非得让我把女鬼叫出来让他“欣赏欣赏”不可!我懒得跟他废话,摆摆手说没有,倒头下去继续睡觉。 从墓里出来已经有半个多月了,之前她一直没找我,今天突然出现在梦里,应该不是单纯的做梦而已,我估计八成跟少白头有关系,之前一直有他在,他现在不在我身边,所以这女鬼才敢这么猖狂! 被缠上其实没什么,我奇怪的是,明明就已经灰飞烟灭的女煞,为什么还会出现?难道当时我根本没有弄死她! 等办完了这些事,一定要让少白头给我驱个邪,今天要不是刘少奇一棍子给我抡醒了,我恐怕就真的成牡丹花下的风流鬼了。 后半夜女鬼没来找我,一觉睡到大天亮。睡醒的时候后脑勺还有点疼,估计是昨晚上的后遗症,刘少奇这小子不知道哪儿来的精神,我醒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好自己的行礼准备离开了。 我顶着鸡窝头从他的狗窝里钻出来,他精神抖擞的跟我打了个招呼,“早啊小方子!东西我都收拾好了,咱们现在就出发,车票我也订好了,两个小时后发车,你赶紧收拾收拾我们该走了!” 他把小铺子里的大门小门全都上了一遍锁,拖着个大轮箱还背了个登山包,催我赶紧走,我牙都没刷就被他拽着往外跑,“你丫赶着去投胎啊?” 他抖了抖登山包,“我这不着急赶紧去见咱爷爷嘛!” 我看他不是着急见我爷爷,是着急下墓,在这一点上我还是比较理解他的,以前参加课题研究的时候,要是知道第二天能下墓,我头天晚上就兴奋的睡不着觉,这大概就是我祖上流传下来的盗墓贼的天性使然。 不过在墓里经历了那些东西之后,我现在是一点也兴奋不起来,困得不行的被他半推半搡地赶着走,还没走出潘家园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了我一声,我一瞬间清醒起来,扭头一看,旁边的古董摊里窜出来一个人,冲我跑过来,“小白,小白你别跑!” 这货眼睛不知道盯着什么地方,从我身边掠过去愣是没瞅我一眼,居然叫着我的名字——走了! 我扭头两步跨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子把人拽住,“你干什么呢?” 他回头看到我,一脸惊讶,“小白?你怎么在这儿?” 那表情好像刚才叫我名字的人不是他的似的,我心说不会我撞鬼了,这小子中邪了吧! 我正想反问他怎么在这儿,他突然蹲下去,不远处窜过来一只狮毛犬,小短腿一收,直接钻他怀里去了,他把狗抱起来,一本正经的教育它,“小白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别乱跑?这么多人,跑丢了怎么办?” 合着他刚才叫的是狗! 我白了他一眼,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他停下跟狗说话这么蠢的事,回答我的问题,“鬼祖前辈让我来的,鬼子也来了,你怎么也在这儿?那天我刚给你办完出院手续,回去就没看见人了,鬼子说你给他发消息,让我们别找你,我还以为你回老家了。” 老鬼让他们来的,看来他应该也从我爷爷那里知道了守墓人的事,幸好我还没离开,我忽略他的问题,继续问:“叔让你们来这儿干什么?找什么人吗?” 他想了想,把狗递给我,从背后被的包里翻出来一张纸,说:“啊对!鬼祖前辈让我们拿着这个来潘家园找一个老大爷,问他故人在哪儿,我也没听明白,不过前辈说,就这么跟老大爷说就行。” 他把纸摊开给我看,是那个图谱上“美人指”的复印件,老鬼说的老大爷应该就是我昨天见的人,他还不蠢,知道干找找不到,来请高人帮忙,不过他既然让鬼子和傻白甜过来,自己去哪儿了? 我问出心中疑惑,傻白甜傻乎乎地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鬼祖前辈电话跟我们说的,对了,他还说如果见到你,让你千万别回去找你爷爷……啊!”他说着说着,突然惊呼一声,吓得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后,他继续说,“原来鬼祖前辈早就知道你会来这里了!” 老鬼有这么料事如神?我又问:“鬼子呢?” “我们进了潘家园就分头行动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既然你也在这里,不如跟我一起找人吧,潘家园这么大,上哪去找个老大爷?” 我说:“不用找了,我昨天已经见过了他了,至于那个故人,我正准备回老家去问我爷爷,叔没说为什么不让我去找我爷爷?” 他摇摇头,“没有,前辈连怎么找人都没跟我们说,只说要找个个老大爷,说是来潘家园里问,肯定有人知道,我都一路问过来了,什么都没问出来,哎?你怎么知道要来找谁?” 我心说,这都是刘少奇这小子的功劳,想起他,我回头一看,人不见了!赶紧问他,“刚才跟我一块的那个人你看见了吗?” 傻白甜把那张复印纸收进背包里,指着前边说:“他往前面走了,怎么了?” 我多余担心他了,他这人走路鼻孔朝天,旁边人不见都发现不了,走了也好,省得麻烦,我说:“,没事,别管他,我们去找鬼子。” 傻白甜没有异议,说:“你把小白放下,让它带我们去找。” 他不说我都忘了我还抱着只狗,居然给狗取了个我的名字,我把它放下,问他,“这是谁的狗?你怎么带过来的?” 揉揉狗脑袋,小声跟它说了句话,狗就撒欢儿跑出去,他赶紧跟上去,边跑边回答,“鬼子养的,还挺听话的,名字是我给它取的,鬼子以前管它叫狗子,小白你快点跟上啊!” 我跑上去,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你叫我叫它?别瞎给狗取名字!” 他笑嘻嘻地揉揉脑袋,“叫你也行,叫它也行!” 我抬手想揍他,狗叫了两声,我俩赶紧跟上去,一看,这狗神了!还真找到鬼子了。 鬼子正从一家古董铺里走出来,看见我说:“师父说你在首都,还真在这儿,你找到‘故人’了? 第二十五章 长陵 从鬼子口中听到的过程和从傻白甜口中听到的有点出入,鬼子说老鬼让他过来找我,说我肯定知道那个老大爷在什么地方,所以他一见面就问我找着人了吗? 跟他说话我没转弯抹角,也没顾左右而言它,直接跟他说我见着了,鬼子干脆利落地给老鬼打了个电话,然后把电话给我,老鬼问我从老太爷口中套出了什么话,我把老太爷的话原封不动的传达给了他,他想了一会儿,让我们先去陕西。 说是守墓人在咸阳长陵,长陵是汉墓中的代表,是汉高祖刘邦和吕后的合葬墓,从1988年起,长陵就被国务院列入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就算是考古工作者也不能对它进行发掘,不过长陵面积大,真想进去也不是没有办法。 我琢磨了一下说“好”,刚说完一个“好”字,这老鬼就把电话给挂了,我还想问问他人在什么地方,再打回去,居然就关机了,直觉告诉我,这老鬼不对劲儿! 我挂了电话对着手机干瞪眼,鬼子和傻白甜面面相觑,等了一会儿,我把手机还给鬼子,说:“我们先去咸阳。” 我说完话,两人都没动,拧着眉毛瞅着我,我在他俩面前晃了晃胳膊,两人一块抬手往我身后指了指,我一回头,差点贴上一张脸,吓得我一阵心悸,那脸的主人对我翻着白眼,跟我欠他几个亿似的,幽怨地盯着我。 我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我说你小子站我身后干嘛?胆都要被你吓掉了!” 他“唰——”地举起一把短剑,剑刃一面朝我,一面朝他自己,咬牙切齿地说:“你敢骗我?小方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连你刘爷都敢骗!” 我赶紧举起双手,连声解释,“误会!误会!少奇,你先把剑放下,有话好好说,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他“哼”了一声,把剑刃转了个方向,质问我,“你不是跟我说要回安徽老家找咱爷爷吗?为什么一声不响的消失?现在又说要去咸阳!” “你还好意思说,旁边一大活人不见了你都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丢了!我现在临时决定,不回徽州了,你不是想下汉墓嘛,咸阳的长陵可是一块大肥肉,还想不想去了?” 他“唰——”地一声收剑入鞘,变脸比谁都快,腆着脸凑上来,“去去去!当然去,方爷,咱们什么时候走?” 这小子在我面前装孙子的机会不多,我更要好好利用,说:“现在就走,你先订车票,四张。” “啊?”他苦着脸挠挠头,“还让我订啊!去徽州的票都是我订的,方爷,我这荷包都空了,没钱!” 我挑挑眉,“你不订,汉墓里的东西,你也别想了。” 用这威胁他最管用,汉墓里头的东西随便拿出来一样,绝对都是百万上下,长陵是汉墓始祖,里边的好东西更是不计其数,随便从吕皇后脑袋上拔下两个簪子,他后半辈子都够了,要是运气好,捞出八位数、九位数都不是稀罕事,再不济,车票钱也能翻上个百倍。 他琢磨了一下一咬牙,“行!我买就我买!” 我忍笑道:“四张。” 他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两个人,收了手机打量了一下鬼子和傻白甜,冲傻白甜傻笑两声,抬手去揉他的脑袋,“哟嘿!这小弟弟长得真可人哈!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读几年级?这么小就出来刨坟,有爷当年的风范!” 傻白甜被他揉得整个人矮了一撮,鬼子脑筋实,看自己人“受欺负”,出手一把扭住刘少奇的胳膊,刘少奇整个人都扭过来,整张脸都扭曲了,张嘴连连告饶,向我求助,“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高抬贵手!方爷,方爷……” 我打了个圆场,“鬼子,他是自己人,没恶意,你把他放了。” 鬼子听话松手,刘少奇赶紧窜到我身后来,抽着凉气说,“方爷,你、你这、这朋友的力气有点大,哈哈……大哥,自己人!自己人!” 鬼子没接话,我看出来他有点不待见刘少奇,他自己是个老实人,不喜欢刘少奇这种性格也可以理解,倒是刚才被“欺负”了的傻白甜,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你好,我叫百里里烟,你是小白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说着对他伸出友谊的右手,刘少奇看了一眼他的手,没敢握,躲在我身后“嘿嘿”了两声,“你好!不才刘少奇。” “刘少奇?”傻白甜摸着下巴重复了一遍,肯定在想自己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我拿胳膊肘子拐了刘少奇一下,赶紧让他订车票,这小子是两个极端,满嘴跑火车的时候,要多不靠谱就有多不靠谱,让他办正事的时候,比谁都靠谱,不然我也不敢拿这事来找他。 车票分分钟搞定,我们四个径直去了首都西站,这小子肯定是故意的,我们四个不在一个车厢,少白头跟鬼子在四号车厢,我和他在七号车厢,上了高铁还没坐稳,这小子就开始问我话。 “小方子,你真要去盗长陵?那地方可是重点保护单位,万一被逮着了怎么办?我听说现在盗墓判的挺重的。”他俩眼睛贼溜溜地转了转,压低了嗓子说话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咳嗽了一声,把他脑袋往旁边推了推,他这样子,不出半个小时,准得被列车员给盯上,我睨了他一眼,扭头看向窗外,撑着胳膊正好捂在嘴上,低声说:“女郎山都走过一遭了,还怕什么?你要是不相信我,现在下车还来得及。” 他连忙摆手,“不不不!方哥,方爷!兄弟怎么可能不信你呢?我就是担心……” 我知道他担心什么,都是九年义务教育过来的,几斤几两谁不知道谁?我学着老鬼的语气说,“富贵险中求,不敢冒险,你还想发财?这趟下去,只要你有命活着回来,我保你后半辈子都能躺在床上过,美女嫩模要多少有多少。” 这小子不好这口,我就拿来打趣打趣,他果然听出了话中重点,“方爷,什么叫‘有命活着回来’?你这意思,那搞不好咱们还得在下边陪葬呗!” 陪葬应该还不至于,有少白头在,不管是死是活,应该是能出得来的。我摆摆手,说,“不是咱们,是你!不过你放心,你要是死了,兄弟肯定把你的尸首拖出来厚葬!” “嘿!凭什么我死啊!你丫咒我是吧!”他一拍大腿声音提高了八倍,我赶紧拉拉他,提醒他我们的处境,他才收敛了一点,压低声音继续说,“我是看出来了,你就是不想带我下墓,吓唬我是吧!” 我点点头,毫不避讳,“对,我是不想带你下墓,不过已经答应你了,我肯定是不会食言的,可要是你自己不想去,就不算我食言了。” 他抽了一口气指着我,指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有发作,抱着胳膊一扭头,“哼!咱走着瞧!爷这趟要是不下去,以后就不在潘家园混了!” 我没应话,看着窗外后退的景物,高铁的速度很快,我看不清那些东西的形状,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发展的很快,我也有点看不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第二十六章 二姨的项链 我们到咸阳的是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多了,我本来是打算先找个地方住下,探探长陵的底,明天买个票进景区找个导游带我们把里面先摸熟,等老鬼来了直接下墓。 谁知道这老家伙比我们动作还快,刚出检票口,就看到他站在外面等着,算准了我们会在这趟车上。 看到他的时候,我心里有点不爽,从小到大除了我二姨,没谁对我的行踪掌握的这么准,有种被人扒光了衣服,摆在大街上给人参观的感觉。 他看到我们出来就迎上来,张了张口好像有什么话要说,目光落在刘少奇身上时愣了一下,问我,“小子,这位是?” 刘少奇松开大轮箱,热情地迎上去,“叔,你好!晚辈刘少奇,是小方子的朋友,学考古的,这次来主要是向各位学习学习,哈哈哈……多多指教!多多指教!” 老鬼笑呵呵地从他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一把扯住我,说:“鬼子,你先带他们出去,你小子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他把我拉到广场一边,问我:“那小子什么来头?” “我同学。” “同学?”老鬼一惊一乍,戳着我脑门,“你把他带来干嘛?学考古的,我们又不是去考古,你小子没事吧!” 我往旁边挪了一步,躲开他的手,“他也不是来考古的,他是潘家园的,跟来倒斗,叔,你既然让鬼子去潘家园找我,应该也能想到这一层吧!没这么个人帮我引荐,我也见不上潘老太爷的面。” 听说刘少奇不是来考古是来倒斗,老鬼的表情很奇妙的扭曲了一下,又想笑又笑不出来似的,嘴角一抽一抽的。 看得我以为他犯病了,他才说:“倒斗你也不能带他来!他怎么知道你要来这儿?你怎么跟他说的?” “实话实说。”我跟他也实话实说,“不然还能怎么说,你放心,他会守口如瓶的,再说了,只要下了墓,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他又不傻,绝对不会卖我们!” 叔一听更激动了,拿根手指头,戳着我脑门,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小子!你小子让我说你什么好?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墓里的东西,除了咱们要,其余都不能动,你带个倒斗的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你就不能给自己积点阴德?” 我脑门都快给他戳个洞来了,一巴掌挥开他的手,“他倒他的斗,咱们找咱们的东西,互不相干,我找他帮我看图谱,要是不带他来,保不齐哪天就被他出卖了,人带来了就没事了,再说了,倒斗是我方家的老本行,方家的阴德早就被老祖宗损没了,不差我这一星半点。” 我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反正人已经来了,你也赶不走了,要这是这时候真把他赶走了,明天全国都得通缉咱们,叔,你看着办吧!” 我这甩锅的态度,他不服也只能忍着,摆摆手说:“好好好,随你,不过我和跟你说清楚,到了墓里,他要是拖后腿,你可别管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带他来是情面,他能不能活着回去,是他的命。” 老鬼是巴不得刘少奇死在墓里,少个麻烦,毕竟人是我兄弟,我不可能说不管就不管,但是现在明面上得附和他,到了墓里要是有什么事,我不信他真能坐视不理,就算他不理,也还有少白头撑腰,只要他到时候别又掉链子就行。 我说:“行,反正我自己都顾不过来,哪有空管他的死活?” 他才点点头,“你最好说到做到,小子,我都是为了你,害不了你。” 我心说,不求你为我好,你还没把我害死,我就谢天谢地的。 我说:“叔,你少说这没用的,我倒是好奇,我住院这么长时间,你上哪儿去了?你说你有事要办,又跟鬼子说,你去点穴了,点的怎么样,找到龙脉没有?你怎么知道我会去潘家园?还有,你为什么不让我回去找我爷爷?” 老鬼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拿出了一个项链给我,一条银链子,上面挂着一块蓝色冰棱状的水晶。 这项链我认识,我接在手里有点诧异,“这是我二姨的?这东西怎么在你手里?”我问完突然察觉到不对,“你什么见到我二姨了?她出什么事了?” “她没事,这东西是她让我交给你的,我是去点穴了,不过点得不是这个穴,至于龙脉,肯定是没找着。我是去做了一笔生意,不然你小子买手机的钱哪儿来的?”他说着掏出自己的手机,划了两下,点开了一个软件给我看,“我是从这上面知道你去了潘家园。” 我把手机拿过来一看,居然是个追踪系统,我说老鬼怎么这么好,还给我配个新手机,原来是在上面安了追踪系统,只要手机在我身上,我就是跑到南极去,他都能知道在哪儿,我还以为这老小子神机妙算,还是低估他了,连54式都能弄到手,这老小子的手段比我还现代化。 我刚想说他两句,他没给我机会,紧接着道:“我知道你去了潘家园后,就去找了你爷爷,你爷爷说,女郎上的墓是潘家园里的人指点的,你小子毕竟是方家人,不至于真什么都不知道吧!至于不让你去找你爷爷这话,是你爷爷自己说的,具体为什么我也不清楚,小子,还有什么问题,一口气问了吧。” 要不是刘少奇这小子,我还真什么都不知道潘家园里有位老爷子,能给我指点迷津,听这老鬼这么一说,我头一回真觉得,我他娘的根本不算是方家人!方家的一切,我还没一个外人了解的清楚。 我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估计他说的也半真半假,多说无益,我看了看手中的项链,“你什么时候去见我二姨的?她让你把这个给我干嘛?” 老鬼暧昧地笑了一下,意味深长,我看得一阵恶寒,他说:“我什么时候去见她不行?我们俩的事,你小子别瞎掺和,我跟你二姨……咳,算了,这事跟你没关系。” 我靠!怎么可能没关系,我二姨当年好歹也是个美人,现在照样风韵犹存,怎么着也不能跟这种抠脚大叔扯上关系! 我简直不敢深想,我对着他把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老鬼,别的事我都听你的,但你要是敢对我二姨有什么想法,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啊!” 老鬼嗤笑了一下,没把我的威胁放在心上,说:“你小子别说大话,你二姨说了,让你把这项链好好带着,说不准能用得上,行了,鬼子他们还在下面等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第二十七章 捉鬼 离开高铁站,老鬼弄来的车带着我们直接去了咸阳东二十多公里的窑店镇三义村,长陵就在三义村的北头,这地方虽然也是个景区,基础设施和乡村建设比古荥村差远了。 长陵地宫没有发掘,这地方没什么可看的,所以游客不多,旅馆也不多,我们去的时候,天都黑了,早就没地方住了,我们一行人又太多,老鬼开了大价钱,才在当地村民家里住下,村民家里就三间房,留了个大伯下来,一家人其余的都去邻居家借住。 那大伯给我热了点饭菜,让我们将就着吃,我在高铁上吃了东西,现在还不怎么饿,他们几个端了碗筷就开吃,我问,“老伯,您是本地人,对长山应该挺熟悉的吧。” 大伯坐在一边拿了把芭蕉叶给我们赶蚊子,都秋天了这地方还这么多蚊子,听到我问话,他张口吐了一连串的话,是当地方言,我听得不大明白,就问他会不会说普通话,刚问出口,刘少奇这小子一把把我薅到一边去,“我懂我懂!小方子,我来给你翻译。” 大伯笑呵呵地说了句啥,刘少奇笑开了花,把大伯话里的意思传达给我,大伯说,长陵没什么好玩的,导游都不愿意把人往里头带,进去了也就只能看到两块大墓碑,我们要是来旅游的,咸阳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我赶紧问:“上长陵还能找导游?在哪儿找?” 大伯一听,放下芭蕉叶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说,刘少奇翻译过来就是,找导游不如找当地居民带我们去。 我心说上哪去找愿意带我进去的当地居民,正准备问,老鬼抢在前头开口,“老哥明天有空吗?我们几个是特地来长陵玩的,你看这个数成不?” 老鬼说着举起一只手,束起五根手指,这老鬼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多钱,大伯一看,立马喜笑颜开,拿起芭蕉叶扇得更卖力了。 探长陵的事有了着落,我安安心心地吃了点饭,大伯家里条件还算不错,吃完饭,洗澡睡觉,就三间房,房主大伯睡一间,老鬼让我、刘少奇和傻白甜挤一间,他跟鬼子挤一间。 早知道连睡觉都成问题,我更不应该带刘少奇一块来,至少不用三个大男人挤一张床,不过也多亏带了这小子,我们都没带换洗衣服,这小子拖了一个大轮箱,装了一箱子衣服,我随便拿了一件换上。 大伯家这床足有两米宽,我们三个睡在上面还不算挤,我头一个洗好了,占了个边上的地儿,刘少奇占了另一边,把傻白甜摆中间,这小子不介意,还乐呵呵地以为我俩怕他晚上冻着,把他放中间暖和。 虽然是三个人挤一张床,好歹比刘少奇的狗窝里那个小床睡着舒服多了,两人坐了一天车估计也累了,没闹腾,我躺上去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有点冷,都快十一月了,咸阳夜里的温度还不到10°,我被冻醒了,才想起来扯被子,别着手摸了摸,旁边没摸到东西,翻身一看,刘少奇卷着被子缩在另一边,睡在中间的人,不见了! 我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现在出去的,应该是少白头,他半夜出去,想干嘛? 我想了想,决定出去看看,刚坐起来,就看见房门口站着一个黑影子,我以为是少白头,没好气的问:“你半夜不睡觉,干什么呢?” 黑影朝我飘过来,我被冻得很清醒,一看它飘过来就知道不对,经历了那么多事,也没被它吓傻,虽然心里还是有点慌,手却镇定的开了手机的手电,举起来朝它照过去,想看看它是“谁”。 手机光打到的地方什么都没有,难道是错觉? 我四处照了照,除了中间睡得人真不见了,其他的一切正常。 昨晚潘家园那事弄得我有点草木皆兵,少白头做事本来就不喜欢服从组织安排,半夜不睡觉对他来说也没什么问题,反正明天白天,傻白甜还能精神抖擞的跟我们一块去探长陵。 我从刘少奇身上把被子扯下来,关了手电关,钻进被子里去继续睡觉,迷迷糊糊地快再次睡着的时候,感觉有人在对着我的脸呼气,气息冷冰冰地,脸上都快结出一层霜来了,我把被子一拉,脸蒙进去。 蒙了一会儿,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大王……大王……” 这娘们真阴魂不散! 我一把掀开被子,“你他娘……”然后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少白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正站在床边上,右手掐着那女人的脖子,左手掐着他自己的脖子,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见我露头,他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正阳血!” 我赶紧把左手递出去,又想起在潘家园里时它根本不行,急道:“我这血对她没用!” 少白头跟没听见似的,重复了一遍,“正阳血!” 我一看他都快被自己掐断气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口咬破指腹,把手递出去,他一把拽住我的手,把我整个人往前拖了一截,我这才看清楚,掐他的不是他自己的手,是那女鬼的手,女鬼的力气显然没他大,被他掐得直吐舌头。 “残魂不该留恋阳世!” 他说着,拽着我的手往女鬼左眼里一戳,女鬼立马惨叫一声,龇了龇牙,他没给女鬼示威的机会,迅速拔出来,又往另一只眼睛里戳,这一下下去,女鬼立马像泄了气的皮球,不是消失,而是蔫了下来。 少白头好像松了一口气,放开我的手,掏出一个枣大的黑色小珠子,放在女鬼那张像漏了气充气娃娃似的“皮”上,“鬼皮”以一种诡异的状态被小珠子“吸收”进去,直到完全消失。 他捡起小珠子揣进兜里,我惊讶之余是一肚子问号,一开口居然是一句:“你刚才去哪儿了?” 他看了我一会儿,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捉鬼。” “这女鬼是什么来头?” “残魂。” “是墓里的那个女煞?” 他点点头,我继续问:“你什么时候知道她跟出来的?” 他没说话,突然闭上眼,朝我直挺挺地栽倒下来,我赶紧接住人晃了晃,“喂!醒醒!醒醒……” 这小子说晕就晕,一点征兆都没有,我对着挺尸的人挥了挥拳头,只好把他先拖上床,等明天再问。 第二十八章 鲨齿 昨晚我跟少白头两人那么折腾都没把刘少奇吵醒,一大清早他就把我弄醒,催着我赶紧起床探长陵,这几天给我折腾的,到洗手间去拿镜子一照,脸上一对熊猫眼。 我洗了把脸清醒清醒,回房间问他有没有带牙膏牙刷,进去一看,他正坐在床边在侍弄傻白甜,昨晚上收那个女鬼不知道费了他多大力气,刘少奇这么玩他,他连眉毛都没抖一下,我走过去拍了一下刘少奇的脑袋,“别玩了,有多余的牙刷?” 他回头瞅了我一眼说,“没玩,我在给他涂药,不知道什么虫子咬了他,你看他脖子,而且他身上好凉,小方子,我们要不要把他送医院去?” 我脑袋伸过去一看,他脖子上长了半圈红疹子,我脑子里浮现出昨晚女鬼掐着他的脖子的样子,长疹子的部位就是昨晚被女鬼掐的部位,那千年女鬼都被收了,还敢作怪! 我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体温的确有点低,我记得老鬼以前说过,这小子白天、晚上的体温要么比一般人高,要么比一般人低,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晚上的他体温比较高,现在这种体温在他身上应该是正常的。 就算不正常,被女鬼掐成这样,送医院去也没用,我说:“不用,你给他涂得什么药?” 刘少奇举起一只药管,“苗族百草,居家旅行,挖坟掘墓,必备良药!地下什么虫子都有,我带了好几支,有备无患,你要不要?对了,还有风油精,这东西绝对是所有虫子的克星,给!” 他说话间,已经从他的登山包里掏出了两瓶风油精,我白了他一眼,这小子尽整这些有的没的,“你自己好好收着,小心到地下成虫子的晚餐,有牙刷吗?” 他“嘁”了一声,讪讪地收回去,“有有有!我备了几套,出门在外怎么能不准备这些东西?”然后从包里掏出来一把一次性牙刷、毛巾,我心说这小子还以为自己是来度假的呢,准备的这么齐活! 我拿了一把牙刷去刷牙,他赶紧下床跟过来,扒着洗手间的门问我,“他怎么办?你就这么不管啦?” 我嘴里含了一嘴的泡沫,一张嘴,吐出一个泡泡来,这小子“噗”地一声笑出来,我拿水漱了一下嘴,用他带的毛巾洗了个脸,说:“你要是想管,你自己送他去医院,我们去探长陵,反正你跟去也是添个累赘。” 这小子贼笑两声,“嘿嘿,方爷,这可是你朋友,你都不管,我凭什么管?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咱们什么时候下墓?” “你别老把‘下墓’俩字挂在嘴上,生怕旁人不知道你丫是个贼?”我洗漱完了,老鬼跟鬼子两人也从房间里下来,看到到我们两个,老鬼左顾右盼,“百里小子呢?” 我指指房门,“叔,这小子恐怕不能跟我们一块去了。” 老鬼诧异了一下,“怎么了?” 我也不顾刘少奇还在旁边,把昨晚的事跟他说了一遍,老鬼一脸地不置信,“跟出来了?不可能啊!” “我也觉得不可能,当时它都灰飞烟灭了,他说是残魂,不过已经收了,你看看能不能把他弄醒,昨晚我话都没说完,他就昏过去了,我说叔,这小子这样,带下去,不是给我们添累赘嘛!” 老鬼朝房间里走进去,边走边说:“要不是有百里小子,上次我们都得死在母子尸煞的手里,就你,还好意思说他是累赘?” 反正在这老鬼眼里,这小子肯定比我强,他进去叫了傻白甜两声,床上的人没动静,我正想让他别费劲儿,今天探长陵就别带他了,等真要下墓的时候再说。 老鬼就把鬼子叫进去了,鬼子不知道是怎么理解他师父的意思的,走进去拎着傻白甜的衣领子把人拽起来,神奇的是,这小子居然迷迷糊糊地被他拎醒了,睁眼瞄了瞄我们几个,皱了皱眉头,捂着脖子,咧了咧嘴:“疼……” 鬼子一松手,他又倒枕头上回去,老鬼凑上去打量了一下,掏出一把刀,跟上次在墓里给少白头的那把一样,他对我勾勾手,“小子,左手。” 我赶紧把手别到身后去,“干、干嘛?” “借点你的血,百里小子这样可是为了你,你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我倒不是舍不得这点血,就是这根手指头,左一刀右一刀的,都快成肉馅了,我就不明白了,怎么非得割这根手指头,从哪儿流出来的,还不都是我的血? 老鬼看我半天没反应,不厌烦的对鬼子使了个眼色,鬼子一把拧住我的胳膊生把我拽过去,老鬼扯着我的手指头就要动刀子,我赶紧说:“哎哎……叔,这样成不,以后用血的地方肯定还有,要不你找个瓶子放一瓶,你这用一回割一回,十指连心,我也疼!再说你看我这手指头,都快废了!” 老鬼摇摇头,刀尖在中指指腹上扎了一下,把流出来的血涂在整个刀上,说:“放出来的没用,正阳血要现取现用,你小子知足吧,要是放出来的有用,我们还要你干嘛?直接把你血放干了,带几瓶血下墓就行了。” 我咽了下口水,取完血,鬼子放开我,老鬼拿沾了血的刀在傻白甜脖子上浅浅地划了一刀,刀上的血立即被他脖子上的伤口吸收进去,发出火烧水的“滋滋”声,开始冒烟,他脖子上被划的地方并没有流出血来。 整个过程花了十来分钟,老鬼收回刀的时候,刀上的血迹已经完全消失了,他脖子上红疹也都消了下去,没有留下被刀划伤的痕迹。 做完这些,老鬼把刀扔给我,说:“这个你好好收着,防身用,百里小子要好好休息,今天我们先去探长陵。” 当时在墓里没有仔细看,我把刀接在手里才发现,这刀的质感很轻,刀柄是木质的,刀身有点像动物的骨头,刀刃并不锋利,锋利的只有刀尖哪一点,刀背上还有镂空的图案,可惜我看不出是什么。 老鬼说完话就带着鬼子和张着嘴一脸死人相的刘少奇往外走,我跟上去问他,“叔,这把刀不是丢墓里了吗?” “这刀一共有两把,是你爷爷给我的,叫‘鲨齿’。据说用鲨鱼牙齿做的,是对双手刀,可惜丢了一把在战国墓里,这种老东西有灵性,刀柄是我后来换的鬼花木,又沾了你的血,能辟邪。” 我说这老鬼怎么这么好,把它给我防身,合着本来就是我们方家的东西,我把刀收起来,跟二姨的项链放在一块。 第二十九章 陪葬群 我们一出门,这家的房主大伯就已经准备好了,在外面等我们了,手里拎着一袋包子,给我们一人分了两个包子,说了两句话,刘少奇给翻译过来,是说:让我们先吃点东西再上长陵,进山不能带吃的,要是非得带,带上去了就别带回来。 这可能是什么当地习俗,我不怎么在意,刘少奇却信得很,赶紧把自己背的登山包里的零食全都掏出来,三袋薯片,两盒方便面,还有一包棉花糖,他还悄悄告诉我这是为下墓做的准备。 好歹还是个学考古的,这点常识都没有,我就想知道那两盒方便面,他是打算用尸水泡吗? 东西一拿出来,他的登山包里基本上都空了,他干脆把包也留下,揣了两瓶风油精,轻装上阵。 大伯看我们都两手空空了,满意地点点头,对我们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我们出了门,路上给我们简单的介绍了一下长陵: 长陵又叫长山,取西汉帝都长安的第一个字命名,整个长陵由陵园、陵邑和六十三座功臣陪葬群三个区域组成,长山左右有两陵,西为高祖陵,东为吕后陵,因为这地方地宫没有开发,平时来玩的人很少,像我们这样组团来的,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大伯没白收那五百块钱,一路上天南地北的跟我介绍了一大堆,刘少奇翻译了一会儿就没兴趣听了,我也不知道大伯后来说了什么,我们从村里走到两个大土丘中间走了半个多小时。 这地方跟我想象的有点不大一样,本以为国家重点保护单位好歹有点警察什么的,整个长陵附近只有护陵林里有个护林员在,要是有盗墓贼盯上这里,想进去捞东西,岂不是要多容易有多容易? 不过和古荥村不同的是,三义村附近似乎没人干倒斗的行当,长陵不像古荥村似的,到处被挖的都是盗洞,整体看起来还算完整。 我们爬到刘邦的坟头上去,下面的平原一览无余,这场面很壮观,虽然现在庄稼都收了,下面的田里也只有点秸秆、杂草,我环视了一圈,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心情,很想高唱一句“大风起兮云飞扬”。 站在刘邦脑袋上的感觉还是很痛快的,我没痛快多大会儿,老鬼就问房主大伯能不能带我们去周围的陪葬群走走。 房主大伯说周围的陪葬群离的太远了,走路一天去不了几个地方,而且这些地方都一样,就是小山丘,没什么好看的,老鬼没勉强,我这才想起来另一件事,把他拉到一边去,悄悄问他,“叔,你怎么敢肯定‘美人指’在长陵里?” 他肯定的说:“当然不在长陵。” 我一头雾水,“那我们来这儿干嘛?” “找守墓人。” 我更不明白了,“长陵的守墓人?长陵都两千多年,就算里面有守墓人,也早就作古了吧!” 老鬼点点头,“嗯!不过只要能找到守墓人,就肯定能问出‘美人指’的下落,让死人开口说话不是什么难事。” 我信他,继续问:“你怎么知道潘老太爷说的守墓人是指长陵的守墓人?” 他还没解释,刘少奇这小子跑过来一把勾住的我的脖子,“小方子,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老鬼使了个眼色,绕到一边去跟房主大伯讲话,我抬手,一巴掌朝他脸糊过去,刘少奇往旁边躲了一下,凑到我耳边问,“小方子,你跟我说实话,那个小弟弟什么来头?你说他昨晚捉了一只鬼,真的假的?” 这小子憋了一路没找着机会问我,我咧嘴一笑,反问他,“你觉得呢?” 他舔舔嘴唇做贼似的往鬼子那边看了一眼,又问:“这些人你都是从哪儿认识的?我怎么觉得他们都……”他说着再次压低了点声音,“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我挑挑眉,“难道你觉得我是正常人?” 他一听这话,赶紧松开我,退了两步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估计是想到我的血,心有余悸的咽了咽口水,双手合十对我拜了拜,“方爷,咱们可是好兄弟,兄弟就是为了捞点钱,您给条财路,咱们相安无事哈!” 我对他莞尔一笑,笑得他打了个寒噤,老鬼这时对我挥挥手,说房主大伯答应带我去周围的陪葬群看看,刚才已经打电话叫了车过来,找我们往下走。 我拍拍刘少奇的肩膀,从他身边掠过去,他警惕的往后退了两步,我回头来了一句,“你别乱踩,小心陷下去见刘邦。” 他被我唬住了,吓得赶紧跟上来,估计老鬼又加了钱,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臭铜对人更好使。 我们走出护陵林就看见一个三轮“敞篷车”“哒哒哒”地朝我们开过来,这车有些年头了,跑起来最多能跑到四十码,虽然差了点,至少比走路强。 开车的大伯跟房主大伯年纪差不多大,刘少奇说这是房主大伯的哥哥,开车大伯会说普通话,还带着一股子京腔儿。他说他有个女儿,跟我差不多大,在北京读大学,都在北京四五年了,每回回来说话都带着一股子京腔儿,他也学会了。 刘少奇一听有妹子,赶紧跟人家大伯套近乎,操着一口京腔儿说他也在北京读大学,还是北京当地人,说让大伯把女儿的联系方式给他,等他会北京,能关照关照。 我拿胳膊肘子拐了他一下,让他别跟没见过妹子似的。这货恬不知耻地说,全世界的妹子,都有可能是他媳妇,全世界大伯都可能是他老丈人。 我心里笑他,懒得说他,开车大伯也笑他,说自己女儿去年就结婚了,老公是大学同学,还是个美国人,这小子才罢休。 没刘少奇这小子废话,一路过来清静了不少,房主大伯说得没错,长陵附近的陪葬群都是些土包,没什么看头。 大叔手里一直拿着个司南,好像在测方位,等到了长陵远南角,他突然让开车大伯停下,这地方据悉是戚夫人的墓,墓已经被开过了,里面的东西现在都在咸阳博物馆,墓门是从山丘脚下开的,直接通向主墓室。 戚夫人品位不高,后来又被吕后做成了人彘养在厕所里,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我们进去看了看,她的墓的确没什么东西,值钱不值钱的都被掏空了,现在被保护的就是个土包。 附近的陪葬群我们看到了二三十个了,现在天已经黑了,我就想说明天再过来接着看,老鬼突然神秘兮兮地跟我说了一句,“找到了。” 然后让我到村里去找个面包车,跟刘少奇两人带着他的大轮箱一块儿去一趟镇上,买一些下墓用的东西。 第三十章 暗铺子 一说要下墓,刘少奇这小子也不管我们是不是正常人了,兴冲冲地拖着他的轮箱跟我一块去采购。 据他说,自从汉朝覆灭之后,历代帝王对长陵的保护都十分到位,就连八国联军侵华和抗日战争时期,长陵都一点没被破坏,建国之后,这地方又成了重点保护单位,里面的好东西肯定不少。 盗墓贼天性使然,我被他说得心痒痒,心说反正我们下去也不是找“美人指”,如果有可能,回头我也从里边顺点东西出来。 我凭着记忆东家一点西家一点,买了一些不会被人怀疑的东西,手电筒和打火机是肯定要用,军刀这小镇上不好找,就买了几把可折叠的水果刀,飞虎抓没买到,买了两圈尼龙绳,工兵铲这地方也是没有的,就买了两把小锹代替,十字镐没找着,就买了两把小锄头,万事俱备。 他的箱子放下这些东西正好,买好了东西,我准备回三义村,老鬼跟房东大伯说,我们两个小孩出来买点东西吃,要是回去太晚,不免被人怀疑。 我准备叫辆车送我们回去,刘少奇把我拉住,说还有一样东西没买,我把箱子里的东西又理了一遍,除了上次老鬼给我的那把54式,其他东西该买的都买了,买不到的也都找东西代替了,我问他,“还差什么?” 他小声说了三个字,“洛阳铲。” 洛阳铲出现的时间虽然不久,但是现在也被广泛应用于考古工作中,盗墓就更别说了,这东西本来就是个盗墓贼发明的,不过比起十字镐、飞虎抓这些东西,洛阳铲似乎更难买。 看他的样子,好像有门路,我问:“去哪儿买?” 他得意的笑笑,“这世上,除了明店面就是暗铺子,小方子,别以为只有潘家园里做这生意,甭管什么地方,都有做地下买卖的界面,跟爷走!” 这小子找着机会就嘚瑟,我没拆穿他,跟他一块往街里走,天黑后镇上很少有店面还开着门,路上夜行的人也不多,轮箱的轮子在地上摩擦出来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跟着他在镇上的小巷子里七拐八弯的,进了一条巷子底,旁边黑漆漆地一片,大路上的路灯照不到里边,只有最里边一间小屋子的窗户里透出一点昏暗的白炽灯光。 刘少奇到窗户边上有节奏的敲了几下,窗户里边立马有了回应,敲了三声,他开口说话了,“我是来拿东西的。” 里边传出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问他,“谁的东西?” 这小子回头冲我得意的一笑,挑挑眉,对里边人说:“潘家园,刘记铺东家。” “等着!”里边的中年女人似乎有点不厌烦,恶狠狠地说出两个字,屋里的灯一下子亮了起来,我借着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看了看周围,这里只有窗,没有门,应该屋后,这小子,从来都没走过大门。 屋里便传来一阵叮叮哐哐地金属撞击声,过了一会儿,灯光再次变成昏暗的白炽灯,窗户开了一条缝,里面的中年女人说:“货存一个月,八百!” 刘少奇赶紧递了一叠票子进去,里边伸出来一只精瘦的手,一把把票子夺了过去,然后窗户缝开大了一点,从里面塞出来一个长木箱子,他赶紧接住木箱子给人道谢,刚说两句客套话,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啪——”地一声关上,震得我俩抖了三抖。 窗户里那个精瘦女人的手,实在是太像我看到的女煞了,我没敢多停留,拉着他赶紧出了巷子,出了巷子才敢问他,“这是什么地方?” “暗铺子,咱们这行存东西的地方,不管是赃物还是工具。”他说着掂了掂手里的木箱子,“这里就是个保险柜,老板不会碰任何人的东西,把东西存在这里,多久都行,要拿的时候,就要给寄存费。” “寄存费收多少,看老板心情,不过存在这里的东西,只要拿出去,必是有大用途,这点寄存费,一般人都不会吝啬。” “还有这种操作!”我心道,以后要是实在没钱了,我也来这儿开家暗铺子,每天在家坐等这收钱,连租门面的钱都省了,找个最偏僻,地价最低的地方,租个小屋子,开张就能做生意。 刘少奇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别以为这是件好差事。虽然来钱的确容易,只要你能管住自己的手,不去碰客人的东西,一般不会有人找茬,不过要是你收了不该收的东西,这道上的人弄死个人,比弄死个蛆虫还简单!” “而且,你别看存货的价是老板看心情收的,我们今天来,这老板只收了我八百,就说明这里出过事,一般情况下,一样东西在这儿寄存超过一个月,至少也要收我八千。” 他说着压低声音,“我上次来存东西的时候,里面的老板还是胖女人,这次伸出来的手,你也看见了,那么精瘦,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我想了一下,“老板减肥了。” 刘少奇“啧”了一声,“什么减肥了!说明换了老板,但是又不想被熟客察觉,所以换成了另一个女人,我估计原来的老板已经死了。” 看他的表情,我可能露出了惊诧的表情,他才能这么得意洋洋,他继续说:“暗铺子的老板丧命,要么是收错了东西,被人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了,要么就是要得寄存费太高,贪心不足,所以被灭口。” “这样也能被杀?要是嫌贵,还价不就行了!”这次我是真诧异了,现在毕竟是法治社会,盗墓贼的胆子有这么大? 刘少奇摆出一副“你小子太嫩”的表情,摇摇头道:“暗铺子的老板,从来不问存的东西是什么,只问存东西的是谁,要是讨价还价,传出去还怎么在道上混?所以这存货价,看的是老板的心情,老板要多少,就给多少。” 他说着往周围扫了两眼,整个镇上现在都找不到几个还走在路上的人,我被他弄得心里毛毛地,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们,他又故弄玄虚地压低声音说话,“要是遇到那种老板要价高了,客人又不想给的,那就算这老板自己倒霉,难逃一死是肯定的,除非他能先发制人,弄死对方。” 这么说来,我还是宁可做老本行,也不能做这买卖。虽然听着有点意思,不过这事跟我没什么关系,我说:“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赶紧找辆车,我们回三义村!” 第三十一章 地宫走廊 我们回到三义村的时候,房主大伯已经睡了,女鬼被少白头给收了,我洗了个澡,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上精神抖擞的起来准备下墓。 老鬼检查了我买的那些东西,设备都齐全了,却忘了买点食物和水,因为上次在那个战国墓中最后也没用上食物和水,我也没想起来。 大叔让鬼子到村子上的小卖部里去买了几瓶水带上,食物就将就刘少奇的那些东西。 这样一来就全齐全了,我们跟房主大伯道了个别,说要离开了,房主大伯依依不舍地要送我们去村口,还热情的让我坐他哥的“敞篷车”走,我们好说歹说,最后还是大叔给了他两百块钱“辛苦费”,才把人给拦下来。 这边的“后事”都交代完了,在床上睡了一天两夜的傻白甜看起来精神还不错,我们一行五人直接出发去了昨天看的戚夫人墓。 走在路上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以前看过的一个故事,讲得是一个五人探险队要去沙漠探险,出发前五个人找了个算命,算算运势,算命的说“五人生还”,五个人一听是个好兆头,高高兴兴地给了钱,上路了。 五个人前脚转身,算命的后脚就在纸上写了四个字“无人生还”。 探险队进了沙漠之后,其中一个因为身体原因,要求退出,带队的说,这次行动的结果应当是“五人生还”,如果有一个人退出,肯定会影响其他队员的运势。 最后五个人一起进入了沙漠腹地,起初提出退出的人,因为不耐高温,休克了,为了救他,另外四个去想办法,但是也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全都在沙漠中丧命了,结果是“无人生还”! 当时看完没什么,现在我们五个一起下墓,突然想起这个故事,我总感觉这不是个好兆头。 转念一想,我又自己觉得太矫情,赶紧跟上他们,因为要直接下墓,我们没敢叫车,徒步过去,平原看山看着不远,走过去足足花了两个小时,难怪说“望山累死马”,我们这是“望墓累死人”。 最累的还是鬼子,装工具的轮箱和装洛阳铲的木箱子都是他拿着,刘少奇背着一包零食,一路走过来还哭天抢地的喊累,我没搭理他,老鬼和鬼子更别说,只有傻白甜傻乎乎地说要帮他背,这小子瞅了瞅他的小胳膊小腿,愣是没答应。 等走到戚夫人墓的时候,他脱下包就一屁股瘫在地上,老鬼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们这些年轻人,一点苦都吃不了,走点路就把你累成这样,我劝你还是还是别下墓了,下去也是给我们拖后腿!” 他话音一落,刘少奇一跃而起拍拍屁股,“叔,您这说的什么话?我们学考古的,最吃苦耐劳,您放心,到墓里你不用管我,我绝不拖后腿!” 老鬼没理他,转身往开了墓门的地方走进去,刘少奇冲我尴尬地笑了笑,我对他挑挑眉,示意他进去,心说这小子自讨没趣,就没看出来老鬼不待见他? 进墓洞之后,老鬼喊了一声鬼子,鬼子把木箱扔给我,然后他说:“我昨天已经点过穴了,戚夫人墓里有通往高祖陵地宫的甬道,你看看入口在什么地方。 “这里能通往高祖陵?” 刘邦还真会享受,活着的时候就宠着戚夫人,死了还不放过人家,戚夫人活着时就被嫉妒心强的吕后断手断脚、灌耳毒眼,死了刘邦还敢找她,吕后不得让她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我在墓洞里来回踩了几遍,从脚下土层的松软程度和下陷表现,选定了一个地方,我把木箱子打开从里边拿出一把探铲,刘少奇上来给我帮忙。 我还没正式成为考古队的一员,对古墓的研究也只是停在表层,刘少奇就不同,他用洛阳铲,比专业盗墓贼还顺手,不过我选的地方是对的,在他的帮助下,探铲打下去两节就卡住了。 我们拔出来一看,下面的土是干的,探铲尖锐部位有点卷曲,是刚才打下去造成的,这下面应该有个地道入口,刘少奇对我点点头,从木箱子里拿出重铲和滚叉,这小子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一套,一通旋风铲子下去,用了不到半小时,就挖出一个一来米深的坑。 反正这地方本身就在墓洞里,当地居民都信忌讳,不会轻易进来,游客进来就算看见,也会以为是考古队干的,我们懒得掩土。 坑挖出来之后,刘少奇踩踩脚下,招呼我下去,我跳进去跟他挤在一块,蹲下来看了看,下面是个弧形的圆顶,我们没探错地方,但是探偏了一点,真要从这儿下去也不是不行,就怕把这里凿穿了,前面的墓道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全塌了。 我们两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挖出墓道门来再说。 上面的几个人都帮不上忙,我们两又在下面刨了半个多小时,抛出了一个一米半坑,才终于看到墓道门的位置。 墓道被没砌起来的石砖堵着了,汉墓的机关不成熟,这地方又是刘邦幽会小情人的通道,我估计应该没什么危险在里面,为了保险起见,我跟刘少奇先从里面出来,然后把洛阳铲探铲接起来,捅了两下,就把堆起来的砖给捅开了,确定砖没问题,我脱了一只袜子,套在探铲上,点燃了从砖洞里送进去。 袜子被送进去没灭,也没爆炸,说明墓道里有空气没毒气,我对刘少奇点点头,跳下去把堵在墓道口的砖都挪开。 老鬼照例把轮箱里的东西分给我们,我开着手电,率先从墓道口钻进去,里面比我想象的大很多,我跳下去的地方离地面大概有一米五,墓道口的高度是三米左右,我们并没有全挖开。 下去之后的甬道又宽又高,就像皇宫里的走廊,我用手电照了一下四周,甬道的设计天圆地方,顶上造得跟故宫里看到的廊顶差不多,左右两边宽两米有余,我走到旁边去观察了一下,墓道壁上每隔五米修了一个柱子,两根柱子相隔的地方雕着花草虫鸟,我基本可以断定,这里不像,而是完全是复制了皇宫走廊。 刘邦的皇宫我没去过,看这里甬道构造,说不定现在戚夫人墓的位置,就是原来皇宫中戚夫人的宫室所在的位置。 以前我佩服秦始皇,造了那么多兵马俑,死了还想一统天下,做地下的王,现在我佩服汉高祖,造了个地下的皇宫,死了还不忘会妃子。 高祖陵和戚夫人墓的直线距离并不长,从这个墓道走廊道高祖陵应该是最近的路。 刘少奇下来后,后面的人都跟着下来了,我们往前走了一段路,前面的路变成了台阶,我刚跨出一步,就被刘少奇拦住,“慢着,台阶上面有机关,你们小心!” 他说着拉着我后退了两步,扔出去一把锄头,锄头落在台阶上,机关一触即发,整个台阶两边廊道几乎在一瞬间射出一阵箭雨,射出来的箭撞到对面的廊道上,然后又掉到台阶上,整个过程持续了两三分钟,当箭雨停下是,下面的台阶的每一层阶面,都像旋转门一样,上下翻转一下,射出来的弩箭一下掉了进去。 我惊呼出声:“这是!” 第三十二章 墓道机关 “循环利用。”刘少奇说,“汉代墓道的机关都不成熟,但军事机关运用的却炉火纯青,机关鼻祖鲁班大师可就是战国人,所以到了汉代,刘邦改进了他的机关术,把这样的机关,运用到了墓道里。” 现在用目瞪口呆来形容我一点也不为过,“掉下去的弩箭还会重新回到弩夹里,我们要是现在下去,照样会被射成刺猬,少奇,你看有什么办法,能把这个机关弄坏?” 刘少奇对我耸耸肩,“这么高明的机关术,我可没办法,如果现代制造一个机器的使用寿命可以达到两千次,按照两千年前的制造工艺,这个机关的使用寿命,起码是两千乘两千次,方爷,你脑子灵活,这里没有岔路,你给想个办法,让我们不走台阶,直接过去。” 我往前走了两步凑到台阶边缘,刘少奇一把拽住我,“小方子,我是让你想办法,可没让你以身犯险,要是实在不行,我们就换个地方打盗洞,又不是非走这条路,活人还能给尿憋死?” 我拍拍他肩膀让他安心,“换地方太浪费时间了,这里一定有办法过去,我是想看一下高度,这个台阶的垂直距离应该是5、6米左右。”我抽出别在腰上的锄头扔出去,锄头落在台阶以外的位置,下面的廊道里没有机关。 我指向下面,“那里不在机关控制范围,我们直接跳下去,落在那里就没事了。” 刘少奇凑上来目测了一下,干笑了两声,“你跳一个给我看看!万一一个马失前蹄,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的确有点行不通! 这里的台阶坡度角应该是六十度,垂直距离是五到六米,台阶距离就是十米左右,直接跳十米,就算是世界冠军也做不到。 我抬头看了一下廊道顶,没有可以悬挂绳子的地方,否则那两卷尼龙绳还能派上用场,现在看来,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除非我们能飞过去。 飞过去!我恍然大悟,“我有办法能过去!” 刘少奇一巴掌拍我后脑勺上,差点把我直接送出去,“还是我的小方子聪明,快说,什么办法!” 要不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我真想先揍他一顿,下手没轻没重的,我指指两遍廊道:“造机关的人,肯定不会想到我们从能墙上走,这上面应该是安全的,跑酷会吗?” “从这里助跑,落脚点肯定在那附近,就是三分之一台阶的位置,我们最多能在墙上停留三步,剩下的三分之一,直接跳下去,只要不落在台阶上,就没问题!” 刘少奇咧了咧嘴,“会是会,可要是失足落在台阶上怎么办?” “算你倒霉喽,或者你有更好的办法吗?”我捏了一下鼻子,“这样活着下去的概率总比直接跳下去的高,刘爷,富贵险中求,你要是不敢下去,你就原路返回,自己去换个地方挖坑,好走不送。” 刘少奇琢磨来琢磨去,他挖坑是行,点穴就不行了,没人给他指路,他就只能瞎挖,这就是为什么他都在这里存工具,却一直没有对长陵下手的原因,而且现在要是离开,明摆着是告诉别人他胆小,这小子死要面子活受罪,我还不了解他! 他一狠心,点头道:“好!生死一线,我就搏一把!”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又想起来什么,问:“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你们——也都会这招?” 他回头扫视了一圈另外三个人,这点我早就想好了,我说:“这个你不用担心,你下去之后我和你做桩,拉一根绳子,他们从绳子上爬过去就行了。” 两个人拉一根绳子,他们一个一个过,应该没问题。 刘少奇来来回回把他们挨个打量了一遍,指指傻白甜,“这小弟弟肯定没问题,问题是——”他说着凑到我耳边小声道:“那大哥的体型,我们俩撑得住吗?” 他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含糊,鬼子的体型做桩倒是不错,有了上次下战国墓的经历,到了墓里,遇到哪些东西,鬼子的反应实在是有点差强人意,要不,让他在这边做桩,就别下去了? 我捏了捏鼻子,想跟他打商量,刚张口,鬼子先说话了,“我先下去!”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把手电塞我手里,后退几步助跑,蹬地上墙,在墙上跨了两步,他腿长,两步一跨下面就没多少距离了,随即在空中做了个完美的转体,稳稳地落在下面。 刘少奇目瞪口呆,指着下面的鬼子,眼珠都快瞪出来了,我懒得搭理他,把手电绑在尼龙绳的一头,扔给鬼子。 尼龙绳落在台阶上的重量居然都触动了机关,鬼子一把抓住手电把尼龙绳拉直,箭雨过去,我们上下照了照绳子,还好没被箭误伤,保险起见,我往下重新放了一段,鬼子在下面扯,没让绳子再落到台阶上。 放好了绳子,我们两头拔河试了试,绳子还算牢固,为了防止鬼子力气太大直接把我拉下去,我跟刘少奇两个人在这边做桩,让老鬼和傻白甜从上面过。 老鬼把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卸下来,扔到下面去,然后挂上绳子,尼龙绳韧性好,我们使劲儿往外拉,绷直了绳子还是被老鬼沉得往下坠了坠,我又不敢太用力,怕绷过头把绳子崩断了。 老鬼几乎是擦着台阶下去的,虽然看着凶险了点,好歹命还在。 他安安稳稳地落下去之后,我揩了揩汗,大冷的天,紧张地我出了一脑门汗,刘少奇活动了一一下胳膊,催傻白甜快下去。 他扭扭捏捏地凑过来,拽拽我衣角,说:“小白,我不敢……” 我一阵头疼,“你怕个屁啊,赶紧的!叔都下去了,你要是不下去,我们就走了。” 他连连摇头,“要是、要是摔下去怎么办?” 要不是怕被他另一个人格吊打,我真想把他揍一顿,直接扔下去!要是换成少白头……我想了想,把手里的尼龙绳直接扔到下面去,跟他说:“这样吧,我们先下去,你在这儿等你哥,他会带你下去的。” 一提他哥,傻白甜连连点头,点着点着又觉得不对劲儿,问我:“你怎么知道我哥要过来?他什么时候来?” 我心说这造的什么孽,干嘛要带这么个人一块下墓,我深呼吸了一下,调整心态,平心静气地跟他说话:“他过几个小时肯定回来的,你就在这儿乖乖等着就行了,就别耽误我们时间了,少奇,咱们走。” 刘少奇听得云里雾里,“不是,这小弟弟还有哥哥要来?咱们就这么走了?” 第三十三章 鬼打墙 这小子一口一个小弟弟的,要是让他知道傻白甜是个“人格分裂”估计能把他吓得够呛,我点点头,示意他先走,他还像有点不放心,强调一遍,“真把他一个人放在这儿?” 我瞥了他一眼,又看看傻白甜,他可怜兮兮地对我眨眨眼,要是少白头一个人在这儿肯定没问题,反正就算我们不丢下他,他也会丢下我们自己先跑,但是傻白甜一个人在这儿,且不说这是墓道,就算是大街上,都有点悬。 可让他下去,他又不敢,我是不想在这儿陪他的,刘少奇更不指望,他可是为了淘宝来的,我琢磨了一会儿,问:“你的棉花糖带来了吗?” “啊?”他一愣,随即从登山包里掏出一袋棉花糖来,“你要吃?” 我把棉花糖递给傻白甜,“这个你多吃点,边吃边等,等你吃完了,你哥就来了,我们就先走了!” 我说完还没来得及转身,这小子来了句,“我不喜欢吃棉花糖。” 我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回头给他一拳,让他吃棉花糖不为别的,一方面是一个人在墓里,多少会心虚,吃点东西可是缓解缓解,二是怕一会儿少白头好不容易跟上我们,念个经又贫血晕过了,还要鬼子扛着他,多余给我们找事,估计多吃点糖就没事了,借老鬼的话说:我可都是为了他好! 我心平气和地跟他说了最后一句话,“让你吃就吃!” 他赶紧拆开包装往嘴里塞了几个棉花糖,点了点头,我挑挑眉,这还差不多,“你就在这儿等,别乱跑,我会在前面给你留记号。” 我说完后退两步助跑,蹬地上墙,本来想来个完美的转体落地,转完体还没来得及落脚,就直接摔下去了,虽然落地的姿势不太好看,但是这种时候就不用计较这些小事了,鬼子把我拉起来给刘少奇腾了个地儿。 老鬼一向对姓百里的放心,完全没觉得把他一个人扔下有什么问题,我们四个收拾了一下东西,继续往里走。 墓道一路走下去都没转弯,也没遇见岔路,走了几分钟后面前出现了一条瀑布,瀑布出现的很诡异,像是有人特意在廊顶上挖了一条缝,又在廊道地面上挖了一条缝,上面流下来的水,又正好都进了下面的裂缝里。 而且水与地面之间是无缝衔接,肉眼根本看不出这里有沟渠,就像水落到地面就立马被吸收进去,一点都没溅出来,而且水流的速度控制的很平均,最关键的是,一个宽两米多的瀑布在面前,我居然没有听到一点水流声。 不止我听不到,其他人也都听不到,刘少奇抢在前头凑上去,试探性地做了做推墙的手势,却没敢碰到上面的水,“奇怪,这儿怎么有个瀑布?哎?你们听见水声没?” 我们三个不约而同的摇头,果然不是一般地瀑布,我把他拉到身后,抽出腰间的铁锹伸进去试了试,铁锹将瀑布水幕分开了一瞬间,我抽出来时,铁锹接触到水的部分有点湿,看上去像是真水。 水流动为什么会没有声音,难道是墓道的隔音效果太好?不应该,就算能隔绝外面的声音,我们眼前看到的这一段也不可能不发出声音。 老鬼问我,“小子,这是什么东西?能过去吗?” 我摇摇头,“好像是普通的瀑布,除了没有水声之外,没什么问题。”至于能不能过去,就不知道瀑布的水会不会伤人了。 刚才把铁锹插进去时,瀑布水被分开了一瞬间,如果怕这水有问题倒是可以用铁锹挡一挡,我再次把铁锹插进水里,这次是锹面平放,瀑布不宽,铁锹面积小,插进去之后,在瀑布上隔出了一个小等边三角形,相当于一个猫眼,可以看到对面的墓道,和这边差不多。 我说:“你们像我一样把铁锹排成一排插进瀑布里。” 我买的铁锹面积太小,四个铁锹排成一排也只是隔出了一个大一点等边三角形,看对面的墓道很容易,但是想从这里钻进去,几乎是不可能,老鬼的体型是我们几个当中最瘦小的,我目测了一下,不碰水钻进去是不可能的,要是马戏团钻火圈的小豹子,说不定能做到。 我往四周看了看,这个廊道太空,什么东西都没有,这时候要是带着刘少奇那个大轮箱就好了,如果不能隔出一个水门,只是现在我们只能硬闯进去。 要试验水有没有问题,只能用活物试,而现在这里的活物只有我们四个,我挨个看了看他们三个,让谁去当这个小白鼠都不行,叹了一口气,果然下地狱的还得是我。 保险起见,我先伸了一根手指头出去,左手的中指反正已经被划得不成手样了,水有问题我也不怕了! 三人一见我直接伸手,赶忙要拦我,刘少奇反应最快,一把抢救回来,紧张的抱着我的手,“小方子,你干什么?” 我嗤笑一声说:“试试这水有没有问题,怎么?不让我试,那你试试?” 这小子一听,一把甩开我手,“嘿嘿,兄弟诚可贵,性命价更高!小方子你能有此等舍己为人的精神,少奇佩服之至,就冲你这牺牲精神,甭管你能不能活着出去,兄弟这趟下来淘到的宝,到时候肯定跟你五五分!” 我挑挑眉,最后看了一眼我这根能流出宝血的手指头,深吸一口气,一闭眼朝瀑布里扎进去,扎进去之后,并没有想象中被的痛,也没有碰到水的感觉,就好像这堵水墙是幻影,我试探着张开五指,把整只手插进去,什么事都没有! 刘少奇捂着心脏,一副比我还紧张地样子,“怎怎……怎么样?” 我对他莞尔一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朝瀑布的另一端甩过去,他惊叫一声,尾音还没拖完就戛然而至,随即,我没来得及收回来的手被拽住,整个人被拔河一样地拽过去。 瀑布这边的墓道和那边的没什么区别,我猜测,这个瀑布应该是一个障眼法,盗墓贼下到地下,多半心虚,看到这种难以解释的现象,打退堂鼓是难免的,不过这种障眼法,要是遇到胆子大、不要命的,也是白搭。 老鬼和鬼子两人不用我叫,视瀑布为无物地走了过来,让我们抓紧时间往里面走,我迟疑了一下,不知道等少白头追过来之后,会怎么处理这里,转念一想,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能一眼看出这就是个障眼法。 我心说自己操心的太多了,少白头比我有能耐,根本用不着我去操心他。 我们继续往前走,前面依旧直路,走了没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一个台阶,有了上一个台阶的教训,我没着急迈脚,正想扔个东西下去看看有没有机关,手电光照在台阶上时吃了一惊,台阶上躺着一把锄头。 刘少奇也发现了那把锄头,使劲拽拽我,“小方子你看,这不是我之前扔下去那个锄头吗?” 我仔细看了看,的确是! 锄头是新的,上面的商标我认识,就是昨晚我买的其中一把,在我们之前,这墓道里应该没人进来过,这把锄头就是刘少奇亲手扔下去的,我举起手电往墙面上照了照,墙面上还有我们留下的脚印,难道说——我们在没转弯的情况下,绕回来了! 我心里一慌,刘少奇比我更慌,“什么情况?小方子,我们是不是遇到鬼打墙了?” 第三十四章 剥离空间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我比他好不到哪儿去,他急的围着我瞎转圈,我本来就紧张,被他这么一搞更紧张的没办法思考,老鬼及时吼了一声,“吵什么?小子,这是什么情况?” 刘少奇被吓得闭了嘴,我摇摇头,说:“叔,我又不是专业的盗墓贼,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不是鬼打墙。” 我解释道:“生物的本质是圆周运动,任何生物的运动轨迹都是圆周,所谓鬼打墙,你们应该都知道,就是在夜晚或是郊外,在一定范围内来回转圈,也就是迷失方向,而我们走的地方,是在墓道中,不存在迷失方向,一路走过来也并没有遇到转弯,而且我们第一次遇到台阶的地方……”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不对!这里不是我第一次遇到台阶的地方,傻白甜不在这里,这个时间,少白头还没有出来,我既然让他留下等,他绝对不会去别的地方,这里绝对不是我们进来的那个台阶!” 刘少奇听完我的话,下意识地躲到了老鬼身后,“什么傻白甜?小方子,你魔怔了吧,你在胡说什么?” 我情急之下说出了平常分辨他们用的称呼,他听不懂,但是老鬼一定听懂了,他点点头,“对!小子,你分析的没错,百里小子不在这里,说明我们没有来过这里,那为什么这里会有我们留下的锄头和脚印?” 我看刘少奇越听越糊涂,左看看右看看,“你们在说什么?小方子,你们都没事吧!你们、你们……” 要是再不跟他解释,他都要发疯了,我简单的说了一下,“傻白甜就是那个小弟弟,少白头是他哥哥,有些事你就别问了,问了你也不懂,少奇,你不是最了解汉墓吗?这种情况,你也没遇到过?” 见我还能好好说话,刘少奇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叹了一口气,“我说方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了解汉墓都是些纸上谈兵,普通的墓道机关的确是摸清楚了,但是这么诡异的事,我估计遇到的人也没能活着出去的,我就算想了解也了解不来啊!” 我是多余问他一句,我仔细想了想,想到了一种可能,“你们说,会不会是这种可能,这地方是个特殊空间,我们现在看到的地方,就是之前看到的地方,只是空间不同,还记得我们之前通过的那个奇怪的瀑布吧,瀑布可能不是障眼法,而是一个空间之门。” 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摇摇头,我继续解释,“就是说,我们现在所站的地方是另一个空间中,这些空间是平行的,也许不止两个还有更多,在不同的空间中,有不同的‘我们’,而那些‘我们’所做的事都有或多或少的偏差。” “例如,这个空间中的‘我们’,在通过这里时带走了傻白甜,而属于我们的那个空间中的‘我们’却没有带走傻白甜,如果再换一个空间,或许我会留下来陪他,又或者我们会原路返回,而没有进入到墓中,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说完停下来看着他们,老鬼和鬼子显然没听明白,一头雾水,刘少奇明白了我的意思,“你说的是多宇宙平行理论吧!” 我赶紧点头,总算有个人理解我,他跟老鬼和鬼子继续解释,“我知道小方子的意思,就是说我们现在剥离了自己原来的空间,到了一个新的空间中,而这个空间也有我们的存在,这个空间中的我们也做了同样的事,我在这里扔了锄头,我们三个——”他说着指了指鬼子,又指了指我,然后指了指那面有脚印的墙,“也是从这面墙上过去的,但是不同的是,这个空间中的我们没有丢下小弟弟,而是带着他一起走了,所以我们在这里没有看到小弟弟,却看到了其他东西。” 他说完看向我,“小方子,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是从‘瀑布’里被剥离到这个空间来的,那要是这样的话,我们该怎么回到原来的空间里去?” 我想了想,说:“原路返回!” 现在原路返回是最保险的做法,继续往前走前面不知道会遇到什么,而且要是真像我猜测的一样,遇到这个空间里的“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在刘少奇的解释下,老鬼似乎也明白了七七八八,却对这个理论并不怎么信服,他说:“这个理论不成立,多宇宙理论建立在有空间可剥离的基础上,宇宙空间浩瀚无垠,这种没有根据的理论才有立足点,但是地下没有多余的空间给你剥离,我倒是觉得,这应该是一种空间道术。” 他说着顿了顿,又做了一个假设,“而且,如果这里真如你所说是一个剥离空间,那我们从这里出去,就会回到出口,想回到原来的那个空间,就只能继续往前走,只有重新找到‘瀑布’,才有回去的可能。” 我点点头,既然我们能从那个空间里剥离出来,就一定有剥离回去的办法,说不定,瀑布还在原来的位置,而且,我也只是说了一种最不可能的可能,如果真如大叔所说,这是一种道术,那么破解的关键,一定也在“瀑布”上! “好,那就下去!”我对鬼子示意,准备用同样的方式过去,这时却恍惚听见了傻白甜的声音。 我立马对他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鬼子和老鬼立马安静下来,刘少奇也支起耳朵,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我听了一会儿,果然听到了傻白甜的声音,我仔细分辨了一下,依稀能听出是他的小声抱怨,和咀嚼东西的声音,声音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好像整个廊道都能听见。 我头皮一阵发麻,浑身筛糠似的抖起来,刘少奇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瞪大双眼,然后突然一把抱住我,“小小小……” 我使劲儿对他摇摇头,让他闭嘴,留神去看了一眼老鬼,他好像察觉出了什么端倪,皱眉沉思起来。 再看一边的鬼子,鬼子这个人,除了性格比较实在外,我一直没有看透,虽然身手好,但是看到我们遇到危险时,却不知道帮忙,非得等老鬼发话才行。一副没有心肺的样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没见他紧张害怕过,虽然之前遇到小尸煞的时候,他呆了很久,但是现在想想,我怎么都不觉得他当时是被吓得,更像是生理性的发呆。 而且现在这种情况下,他除了看了两眼老鬼,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最关键的是,他话少得可怜,简直比少白头更吝啬开口。我突然觉得,他有些不像个人,更像是被驯养了的野兽,只听“主人”老鬼的话,不和人交流,也没有一个人该有的恐惧。 本来这墓道就已经弄得我神经紧张了,这么一想,我更加紧张,胳膊被刘少奇这捏得生疼都没察觉,直到老鬼开口,才发觉手肘隐隐作痛。 老鬼一副顿悟的表情,一拍巴掌说:“我知道了!” 第三十五章 死局 我赶紧推开刘少奇问他,“你知道什么了,快说!” 老鬼睨了我一眼,“和你说的差不多,不过是另一种概念,我们和百里小子确实不在一个空间,但是这两个空间,又在同一个空间中,这就像是事物的阴阳两面,我们所在的空间,和百里小子所在的空间其实就是一个空间。”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等等,叔!你越说我越糊涂,你就说这问题该怎么解决吧!” 老鬼指着我顿了顿,叹了一口气,“我是没办法,我们鬼谷一族只善风水秘术,这个,得等百里小子来破。” 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这老小子在墓里一遇见事就都推给少白头,我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我们进来了这么长时间,现在才下午一点,等少白头出来,还得等十几个小时。 我说:“不行,不能等他,叔,你再跟我说一遍,我来想办法!” 刘少奇赶紧在旁边附和点头,老鬼接着解释,“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们把墓道假设成一个箱子,这个箱子就是一个空间,而在这个箱子里,还存在两个空间,我们站在一个空间里时,是看不到另一个空间的,但是因为我们还在同一个箱子里,所以能听见另一个空间的声音,小子,你听明白没有?” 我听得似懂非懂,不过要是还说不明白,估计老鬼就要疯了,我赶紧点点头,“我懂了,那我们能听见傻白甜的声音,他也能听见我们的声音?” 老鬼犹豫着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为了验证我的猜测,“姓百里的,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因为不知道他在什么位置,我在原地转了一圈,把这句话重复了三遍,然后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竖起耳朵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他回答,只听到咀嚼东西的声音,应该是他在吃棉花糖。 我对大叔耸耸肩,“他好像听不见我们说话。” 老鬼再次皱起了眉头,如老鬼所说,我们确实在同一个空间里,能听见他说话,至少从空间上来说,他离我们不远,而同样的距离,他却听不到我说话,这种情况有点像——他跟少白头! 同样是共用一具身体,少白头能控制两个人格的交流,也就是,我在跟傻白甜说话时,他能听见,而我跟少白头说话时,傻白甜听不见。 把墓道比喻成他们的躯壳,我们现在就处在少白头的人格里,老鬼曾经说过,他们每天进行两次人格交换,要想回到原来的人格里,就要重新通过瀑布,虽然还不知道怎么破解,至少先回到那个空间去,有少白头在,应该会让我安心很多。 我确定好了接下来的计划,对他们说:“我们先回那边去,找姓百里的想办法。” 刘少奇是没异议,连连点头,老鬼却摇摇头,“不!小子,我留在这里,你们先走,如果真能回去,你们见到百里小子之后,跟我说一声,我再过去,如果跟我们想的不一样,我就相当于你们留在这里的记号。“ 我问:“那你怎么下去?台阶上有机关。” 老鬼愣了一下,忘了这一层,我说:“你说得对,我们应该留个人在这里,但是不能留你。”我说着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了刘少奇,这小子跟着最没用,我还没说什么,他慌张道:“小方子,你看我干嘛?我告诉你,你别想丢下我,我才不留下!” 他肯定不行,老鬼知道我在想什么,直接了当,“鬼子,你留下。” 鬼子留下是最好的选择,他的身手遇到什么机关都没关系,我跟刘少奇用同样的方法把老鬼送下去。 台阶下的墓道如我们所料,和之前经历的一模一样,走到同样的位置时,我们再次看到了瀑布,想到穿过瀑布就能回到傻白甜身边,我居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穿过瀑布之后走了几分钟,我们果然再次看到了那个台阶,台阶上的锄头仍然在,墙面上的脚印多了一点,是我跟刘少奇刚才留下的,但是——鬼子和傻白甜,一个都不在这里! 我们又到了另外一个空间! 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显然刘少奇也意识到了,一把抱住的我的胳膊,“小小小……小方子,这这这……” “别结巴!”我一口打断他的话,听见他牙齿“嘚嘚嘚”地开始打架。 看到墙上多出来的脚印,有些东西好像在我脑中抽丝剥茧,但就是找不到源头,这里状态证明了两个问题,第一,这不是我所想的平行空间,第二,这也不是老鬼说的阴阳论。 我现在有点庆幸傻白甜没敢下台阶,如果不是留下他,说不定我们真以为这是遇到鬼打墙了,这接二连三地出乎意料已经彻底扰乱了我的思绪,我努力想冷静下来,分析一下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没等我想出接过,老鬼说:“往回走! 现在让我想办法已经不可能了,只能他怎么说我怎么做,我们几乎在墓道里跑了起来,没跑多远又遇到了那面瀑布,老鬼直接钻进瀑布,我们也跟进去。 本以为能回到鬼子所在的那个台阶,然而过了瀑布之后,我们再次回到了台阶上,无论往哪边走,我们都会重新回到台阶上! 这里的空间层层叠叠,然而每个空间都好像一样,最关键的是,我意识到一件更可怕的事——我们出不去了! 不论往那边跑,都会遇到瀑布,瀑布重新把我们送回台阶,周而复始,从我们第一次穿过瀑布开始,我们就回不去了。 老鬼在墓道里扔下一个铁锹,说:“往回走!” 我现在没法集中精神思考,陷入死胡同的恐惧感占据了我的大脑,只能跟着他跑,果然跑了没几分钟,我们再次见到了瀑布,穿过瀑布又回到了台阶上,而这次台阶的墓道里,多了一把铁锹! 老鬼没停下,又扔了一把锄头,继续往回走,这样来来回回走了七八遍,我们身上的东西几乎都扔在了台阶上的墓道里,再次回到台阶上时,所有扔下的东西,全都在我们面前,除了鬼子和傻白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已经完全冷静不下来了,这墓道比女煞还可怕,至少女煞还能知道她在哪里,知道该怎么对付,然而对墓道我却毫无办法。 我们在台阶上休息了一会儿,期间刘少奇从包里掏出来一包薯片吃,看到薯片袋子的包装纸时,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我们已经证实了,墓道里有无数层空间,按照老鬼的说法,平行空间的理论没有成立依托,但是要在一个密闭空间内产生新的空间,根本就不需要宇宙那么大的空间来做依托,而且这个理论,绝对成立! 第三十六章 镜内 “是镜子!”我说,“我们之前遇到的瀑布其实就是一面镜子!” 另外两人都愣了一下,估计是以为我被这鬼墓道逼疯了,“我问你们,如果把两个一模一样的镜子面对面放在一起,能在镜子里看到多少面镜子?” 老鬼没说话,刘少奇抢答,“我知道,我知道!无数面!不过——小方子,这跟我们现在出不去有什么关系?” “对!”我说:“无数面!瀑布就是一面镜子,另一条瀑布就是面对面的镜子,两面镜子在墓道里造出了无数个一模一样地空间,我们想离开这个,就必须打破其中一面镜子。” 难得现在这种情况下,刘少奇还能吃得下薯片,他“咔嚓”一口咬破一片薯片,“打破?怎么打?你打算打破那面瀑布?” 我无言以对,抽刀断水,无用之举,瀑布肯定是打不破的,但这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刘少奇接着说:“再说了,要真是这样,为什么我们没看到那小弟弟?” 这点我没有想到,如果是镜面反射,人也应该能被反射进来,然而鬼子和傻白甜,现在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小子,你说得对,是镜子。”老鬼突然开口肯定了我被刘少奇否定的说法,“果然是道家的把戏,我们没猜错,这里应该就是两仪鉴阵!” 刘少奇一听,“咔嚓咔嚓”把嘴里的薯片咽下去,“两仪剑?小龙女和杨过练的那个?” 我脑子一抽筋,反驳他,“小龙女什么时候和杨过练两仪剑法了?” 老鬼“啧”了一声,“你们两个小子,还想不想活命了,两仪是指阴阳,鉴就是镜子,什么两仪剑法?” 汉朝之前,古人是把镜子叫做鉴。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一天一地,故为阴阳,所谓的两仪鉴阵,就是阴阳镜阵。 镜子能让人产生幻觉,尤其是两面对放的镜子,这个道理古人很早就明白,并且运到了道法里。 阴阳家与道家,同气连枝,本是同根生,奈何相煎急。 追溯到诸子百家时期,道家的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辅佐帝王上,而阴阳家则隐世开始研究阴阳之术。 到了三国时期,曾有阴阳师利用阴阳术参与战争,后来三头不讨好,这部分阴阳师东渡扶桑,也就是现在的日本,隐世修炼,成了后来的日本阴阳师,而剩下的,有些成了后来的方士,有些成了道士。 时间长了阴阳与道的界线越来越不明显,现在能分出的,除了当初最初的阴阳百里家,几乎所有的阴阳师和道家人都被统称为道士,这些道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学的到底是道术还是阴阳术。 而两仪鉴阵就是后来的道士研究出来的东西,结合阴阳与道所有乱七八糟的知识弄出来的坑爹阵法。 最早的两仪鉴阵应该是出现在明朝,明成祖朱棣的长陵中就有一个相同的阵法,我爷爷当年第一次下墓,遇到的就是这个阵法。 这趟下墓来之前,我爷爷跟老鬼说了那件事,不过当时是怎么破阵的,我爷爷也不知道,他在里面转来转去,怎么都转不出来,最后直接被自己的恐惧吓晕了,醒来的时候,两仪鉴阵已经被当时的百里当家给破了。 老鬼说完看看我,又看看刘少奇,“看来你们两个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指望百里小子。” 刘少奇吃完了一袋子薯片,拍拍手说:“不对!叔,你既然说最早这个什么阵法出现在明朝,这可是个汉墓,难道阵法穿越了?” “阵法是明朝加进来的。”我说,“你不是说了,长陵被历代帝王保护的很好,为了防止长陵被盗,我想到了明朝,明朝的皇帝也会在里面加一些防盗措施,这个阵法,是明朝的皇帝加进来的。” 我说完,又问老鬼,“既然是阵法,就肯定有破阵的阵眼,叔,你知不知道两仪鉴阵立足的原理是什么?” 如果在这里等少白头来破阵,那我们此前所做的一切岂不都是白费的?既然是人弄出来的东西,肯定能用人的办法破,我还就不信了,没有少白头,我们在墓里寸步难行! “如你小子所说,两面镜子。”老鬼摊摊手,“我们现在已经在镜子里的镜子里了,小子,破阵这事还是交给百里小子来吧,我们先在这儿等着,哎,那个姓方的小子,你吃的什么玩意,还有吗?给我一包。” 刘少奇从包里掏出一包薯片递给他,连连应和说:“对对对,小方子,既然咱们背后有人你就别瞎操心了,那小弟弟不是会捉鬼嘛,有这么个大神在,怕什么?咱们先在这儿等着,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淘宝。” “没那小子就下不了墓了吗?”来回的瞎转悠让我很恼火,我开了强光手电筒,刚才为了省电点,一直用手机照明,墓道太暗,所有人都把手电开着,要是没光了,我们就都得歇菜,“老子今天就赌一把,我还不信,没他就破不了阵!” 我说完转身往回去的墓道上走,刘少奇追上来一把拽住我,“小方子,你别乱跑了,还是乖乖在这儿等着吧,万一又遇到什么东西怎么办?” 我明知道这么做不理智,但是心头有一股无名火,让我把所有的怨气全都撒在这鬼墓道里,我一把甩开他,掏出鲨齿,刀尖指着他说,“别跟过来,你们怕,你们在这儿等着,老子不怕!” 我甩完狠话就往前冲,跑了一截又有点后悔,可说出去的狠话,泼出去的水,无论如何是不能回去了。 刚才一直神经紧张,没有注意到,墓道里的温度很低,我打了个寒噤来回搓手,硬着头皮往前走,没走多远又看到了那面瀑布墙。 我没直接过去,过去就回不来了,我用鲨齿刀尖在左手中指上扎了一下,然后把匕首扎进瀑布里,瀑布还是原来看到的样子,打碎是不可能的,除非这里突然降温,把瀑布冻成冰块,那更不可能! 回头瀑布还没冻成冰,我就先被冻死了,我看来没那小子在,我是真破不了这个机关,我抽回鲨齿,心想还是回去服个软,等他出现再说,刚收回刀,从瀑布里伸出一只惨白的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第三十七章 阵眼 我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就被那只手给拽了过去,撞在什么东西上,推开一看,我怀疑我又产生了幻觉,“怎么是你?” 拉我过来的居然是少白头,他从牙齿缝来挤出两个字来说,“是我。” 我心说这小子听不懂人话吧,我问的是怎么是他,不是他是谁! 我下意识的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才下午五点,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我警惕地把鲨齿刀尖朝向他,“你现在怎么会出来?” 他盯了我一会儿,答非所问,说:“跟我走。” 说完拽着我就要走,我赶紧一把扒住墓道壁上突出的柱子,对他束起中指,“你是人是鬼?我凭什么跟你走?我警告你,我可不怕鬼,你小心我的正阳血!” 他拽了两下没拽动我,又说了一遍,“是我!” 我松开柱子,拿手电照了一下他的脸,他被光线刺得闭上眼,反应还算正常,就脸色白得有点不正常,我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会现在出来?” 他别开脸,从牙齿缝里挤出三个字来,“救你们!” 这小子,简直就是为装逼而生! 我不给自己找虐,收了手电的光问他,“怎么救?” 刚才的手电光太强,他眼睛还没适应过来,眯着眼看了我一会儿,照样还是那三个字,拽着我就走,“跟我走!” 我对着他的后脑勺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有点团队合作精神?既然让我跟你救人,你总得告诉我怎么救吧!” 这货给力给我来了一句,“我不知道。” 不知道还救个屁!我就知道这小子不靠谱,赶紧收住脚在原地停下,他往前跨了一步被我拽回来,回头看着我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阵眼。” 我看他回头的时候身子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虚扶了一把,“喂,你不会又要晕了吧!” 他摇摇头,“我没事,先找阵眼。” 怎么看他都不像是没事儿的样子,我心说,他体型比我差不了多少,要是在我面前晕倒,我可没力气像鬼子一样去扛他,而且他晕了,就真没人能破这个阵了,“要不这样,你告诉我怎么找,我去找,你在这儿歇着。” 他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来,“不用。” 我知道这小子爱逞强,虽然没什么团队精神,倒是挺有牺牲精神的,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交给我你就放心吧,你告诉我阵眼在哪儿,我去找阵眼,你在这儿待着等我,你要是有什么事,我们可就都完了。”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说:“你找不到。” 我靠!不装逼你会死是吧!老子要不是稀罕自己这条命,你死了都没人管! 我捏捏鼻子,呛回去,“那行,你去找,我在这儿歇着!” 说完从他手里抽出胳膊,席地而坐,仰头瞅着他,他低头看了我一会儿,转身吐出一个字,“好。” 我心说这小子缺心眼,看他走路那一步三晃的样子,估计放他一个出去,我们真都得死在这儿,我爬起来追上去,“你刚才不是说不知道怎么救吗?就算能找到阵眼,你知道怎么破?” 他点了一下头,我接着问:“你知道这是什么阵?” 他又点了一下头,我继续问:“你刚才怎么把我拽过来的?这里的空间不是层层叠叠的吗?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我一眼,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来,“巧合。”然后继续往前走。 接下来,我没说,他也没说话,我们走了没多远就又看到台阶,他扭头往回走,走到瀑布前直接穿过去,再看到台阶又扭头往回走,遇到瀑布穿过去,看到台阶往回走…… 来来回回地转了不知道几圈,我就彻底没耐性了,在他再次穿过瀑布前拽住他,“不是要找阵眼吗?这样来来回回的转能找得到吗?你遛狗玩呢?姓百里的,你别给我装神弄鬼,赶紧告诉我怎么找!” 他盯着我,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我说了,我不知道。” 我他娘也是服了,心里没底他还敢这么转悠!我指着他,连骂人的话都不想说,好声好语地跟他讲,“兄弟,我们能不能坐下来好好想想?你别这么瞎转悠行吗?你跟我说说两仪鉴阵的原理是什么,我来想办法。” 还好这人还有一个优点——听劝。我说完之后,他沉默了一会儿,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话,“镜子,阴阳,幻觉,困境,难逃。” 这五个词要穿成一句话,他想说的应该是,阴阳两面镜子给我们造成了幻觉,所以我们才难逃眼前的困境。 我他娘真是吃多了撑着,才会去猜一个站在我面前的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好像有点明白过来了。 照他的说法,两仪鉴阵和鬼打墙的原理恰恰相反——鬼打墙是在看不见方向的情况下,人本能做出的反应,造成的圆周运动,而两仪鉴阵,却是在我们能看见的情况下,产生的幻觉,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不用眼睛去看,说不定,就能走出来了! 想明白这层,我幡然醒悟,跟他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虽然暂时找不到阵眼,说不定我们能走出去!” 我说着对他伸出一只手,他狐疑地看了一眼,我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他身体的温度高得简直能用来当暖炉使,要不是老鬼提前给我打过预防针,我肯定会以为他刚才的举动是发烧烧糊涂了,我没跟他做多余的解释,直截了当说:“闭上眼睛往前走。” 我把一只手放在墓道壁上,闭上眼,摸着墓道壁往前走,这次如果还不行,就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们距离瀑布只有几步路,我往前走了两三步,放在墓道壁上手忽然摸空了一下,只一下,要不是受伤的中指触感敏锐,我可能都感觉不出来。 我顿了顿,把手往回挪了一厘米,真的是空的,顺着空隙把手伸进去探了探,没有探到东西,而且那原本只有一指宽的空隙,居然让我把手整个都送了进去! 我敢肯定,墓道壁上没有这么大的空隙,怀疑中,我竟然没有睁眼,拽着少白头侧着挪了挪步子,凭感觉我已经把自己的整个胳膊都送进“墙”里了,我大幅度地晃了晃胳膊,什么都没有碰到,正在这时,里面突然有一股吸力猛地把我吸进去。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钟,我条件反射地一睁眼,面前居然是一个偌大的地宫! 听见少白头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说:“阵眼!” 第三十八章 长陵地宫 我扭头去看他,他突然拂开我抓着他胳膊的手,说:“别动,等我。”眨眼人就不见了! 等我反应过来再叫他时,整个地宫里只剩下我的回声,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地宫不等于墓室,这里的构造几乎和皇帝上朝的金霄殿差不多,气势恢宏,地宫里没有长明灯,我却能看得见整体构造。 我关上手电,抬头往上看,看到了漫天繁星,那些排布在穹顶上的“星星”照亮了整个地宫,每颗“星星”发出的光都是有限的,地宫内光线昏暗,看得我觉得有点亦幻亦真。 一到墓里我就分不清现实和幻觉,我一动不动地等了十来分钟,突然被毫无防备地人撞了一下,趔趄了两步,被人一把拽住转了个圈,还没站稳,一个脑袋扎进我怀里。 刘少奇抱着我一阵哀嚎,“小方子,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我把人推开,定睛一看,少白头居然把人都找回来了,老鬼和鬼子也都没事,我赶紧问:“两仪鉴阵破了?” 少白头没回答,刘少奇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说:“没破,这小弟弟说刚才你发现了阵眼,他把我们从阵眼带过来的,小方子,我就知道你小子灵光,有你在我们肯定能逢凶化吉,这种阵在你面前,那都不叫事!” 我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清楚,刘少奇拍个马屁,还没把我拍糊涂,刚才是瞎猫撞上死耗子,阵眼是怎么回事我都不知道,我质问他,“你为什么不破阵?” 少白头依旧没说话,这次帮他说话的是老鬼,老鬼解释,这个两仪鉴阵里封了个东西,要是破阵,那东西就会出来,不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 我很清楚自己没资格跟他发脾气,但就是很恼火,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自说自话,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刚才说走就走,把我一个人丢下,现在再看到他,除了想揍他一顿的愤怒,什么都没有! 我忍了忍才没对他动手,等找到“美人指”,我以后要是再跟他这种人有瓜葛,我他娘的就不姓方! 我转过身去平息了一下愤怒,冷静下来,问:“阵眼是什么?” 这次回答我话的依旧是老鬼,这个所谓的两仪鉴阵是将两面施有道法的铜鉴面贴面放在一起,中间的距离肉眼几乎无法分辨,受道法影响,铜鉴的范围扩大了地宫走廊,我们看到的瀑布,只是一个幻象,但是也是铜鉴实体的映射。 因为两个铜鉴之间的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被封在阵法中的东西,只要逃出即便其中一个铜鉴,就会立即进入另一个铜鉴,周而复始,永远没有尽头。 而我刚才拉着少白头摸墙走的时候,阴差阳错的正好将手指插进了两个铜鉴的缝隙中,所以才能逃出阵法。 实事求是,多亏了当时他说的那五个词,才会让我想到闭眼走,从而从里面闯出来,听老鬼说完,我也怒火也完全平息了,这才想起来正事,“叔,我们都进地宫了,守墓人在哪里?” “帝出乎震,中五正三,东。”老鬼抬手指向地宫正中龙椅上,“守墓人就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刘少奇撒丫子跑上去,欲登龙椅九层天,下面的台阶分了三个坡度,每层九阶,这小子看到金黄灿灿地龙椅,连命都不要,我赶紧追上去想拉住他,“你小子想上天啊!台阶上有机关,你不比我清楚!” 他速度太快,我没来得及拉住,等他反应过来时,一只脚已经踏上了台阶,台阶下随即传来机关齿轮声,他迅速撤回脚,跑回我身边,台阶最上方地龙椅在齿轮声中一点点下降,我送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什么杀伤性机关。 刘少奇拍拍胸口,长呼一口气,“还好还好,吓死我了,方爷,你怎么不早点叫住我!” 我一巴掌对他脑袋招呼过去,“我倒是想叫住你,你小子跑那么快,我来得及吗?刘少奇,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猪队友,我把你卸了扔这儿给刘邦陪葬!” 刚才犯了错,这小子点头哈腰地应下,“是是是,我刚才不是受到叔的指引嘛,叔不是说守墓人在哪儿嘛!方爷,你看……” 他抬手往上面一指,我们俩都愣了,他收回手使劲拍拍我,“这这这……这什么玩意儿?萤火虫?个儿太大了吧!” 穹顶上的“星星”全都在刚才机关齿轮地震动中飞了下来,在穹顶上时还看不出,每颗“星星”都有足成年男人的拳头大小,我以前只知道南方的虫子大,没想到,北方的虫子也这么大! 我往后退了几步,身后少白头突然吼了一声,“快躲起来,别碰它们!” 我在他开口的一瞬间条件反射地窜回他身边,速度快的连我自己的惊讶,回头一看,刘少奇已经猫到大殿的腾龙柱后面了,鬼子和老鬼也各自找地方猫了起来,这小子又这样,让我们躲,他自己跟个桩似的站着。 看我在旁边,他还不乐意,皱了一下眉头,从牙齿缝里挤出三个字,“躲起来!” 我跟他杠上了,“你怎么不躲?” 他皱了一下眉头,直接出手搡了我一把,“躲起来!” 老鬼从藏身的地方露了个头,“你小子别墨迹,不想死就赶紧躲起来,这些东西交给百里小子对付!” 我刚被平息地怒火又蹭蹭地往上冒,我对他冷笑一声,问:“怎么对付?我跟你一起对付。” 他不可思议地盯着我,“你怎么了?” 我被他问得一愣,心头那股无名火就是压不下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难道又中了什么招? 我没回答他的话,理智和怒火达到了一定平衡,理智告诉我,现在躲起来,不插手才是明智的选择,怒火却让我恨不得揍他一顿,那些“星星”逼得越来越近,少白头跟我僵持了一会儿,突然出手照着我的鼻子挥了一拳。 幸好我反应快,没让他打中,他这一拳彻底激怒了我,理智已经控制不住怒火,我一拳朝他回过去,他侧身躲过,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盯着我的眼睛,目光中充满了惊诧,“睚眦!” 第三十九章 地卦睚眦 “什么?”我没听清楚他的话,下意识地追问,说话间,他缓身到我身侧对我举起手刀,这小子还想对我动手,我行动快过了思考,反手就是一刀朝他砍过去,即将碰到他后颈的时候,我及时收手,要是把他敲晕来了,谁来对付这些“星星”? 他趁机再次对我动手,他娘的,我对他手下留情,这小子还不知好歹!我躬身躲过他的手刀,一个扫堂腿过去,他没想到我这么灵活,“嘭——”地一声摔下去。 屡次被他攻击,我看到他倒在我面前时,居然对他起了杀心,猛地蹲下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就像他对付那些女鬼一样,他被掐得脸色涨红,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来,“是我。” 我恍然回神,赶紧松手,他捂着脖子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说:“睚眦,两仪鉴阵所困的是睚眦!” 这次我听清楚了,“睚眦?龙生九子之一的睚眦?” 他皱了一下眉头,没回答我的问题,说:“快走!” 这次说完他就自己先行动了,直接朝台阶上跑过去,我赶紧跟上去,台阶上的机关已经被刘少奇触发了一次,他跑上去没有再触动别的机关,我跟着他跑上去一看,刚才龙椅陷下去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地道。 他开了手电就直接跳下去,我想起了外面还有人,赶紧冲他们吼道:“叔,少奇,你们快过来!” 吼完学着他的样子直接跳下去,地道空间不大,坡度却很陡,一路滑下去,我屁股都快蹭起火了时,前面豁然开朗,屁股下一空,整个人直接摔在地上。 我爬起来吐了两口灰,打开手电照了照,这里是个土室,周围全都是死人尸骨,有些是骷髅,有些只腐烂了一半,死人没什么,但是从来没有一下子看到这么多过,我吓得脚一软,又一屁股摔回去,跟刘少奇那小子一样没出息的结巴起来,“这这这……” 少白头从不远处站起来,手电光晃了我一下,说:“跟我来!” 这个土室四面都是门,我赶紧撑着软得跟年糕似的腿追上他,本来不想每次都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他跑,但是站起来时,从我们掉下来的地方滚下来一颗“星星”,我预感不妙,这种时候,还是听他的话比较好。 他找了一个门钻进去,里面的廊道很小,一次只能容下一个人,我不足一米八的身高在里面都得猫着腰,廊道不长,跑了一会儿又进了一个土室,和之前的土室一模一样,他在土室中央转了一圈,说了四个字,“破军摇光。”随即又钻进了一个廊道。 他速度太快,我不敢怠慢,赶紧跟上去,跑了一会儿,我们第三次进了土室,他说:“武曲开阳。”然后又钻进了一个廊道。 我们钻进第七个相同的土室时,他总算停了下来,再不停我就没力气了,“你到底在跑什么?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我怀疑我们又转圈,他走到土室中央突然席地盘腿,双手合十,闭眼开始念经,这次我听清了他说的话,“贪狼天枢,北斗政纪,帝出乎震,震卦在东,斗杓东指,天下皆春,星魄大明,天子延寿,逆!” 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我却莫名紧张起来,他念完经,突然睁眼看向我,说:“坐下!” 我赶紧上前去,在他面前坐下,在没坐稳,他抬手右手食中两指往我脑门正中一戳,我立即感觉胸口像是有什么要跑出来,我想抬手去按住,手指四肢像是被人定住了一样不能动弹,胸口得憋闷感让我睁不开眼。 “苍龙七宿,地卦升天,睚眦,不配为龙!”我清晰地听见他的说话,却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睚眦不是龙的儿子吗?为什么不配为龙? 不,现在最重要的是,他对我做了什么? 少白头还在不停地说着那些我听不懂的话,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如果说,每次下墓都非得晕一次,估计等我醒来的时候,老鬼已经知道“美人指”的下落了…… 很不幸的是,这次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离开这个该死的长陵,睁眼一看我就知道,这次晕的时间并不长,我们还在土室里,少白头好像刚经过了一场恶战,身上的衣服已经褴褛不堪,背靠着几具骷髅喘着粗气。 我动了一下手,手能动了,腿也没问题,赶紧爬起来凑到他身边,奇怪的是,晕倒之前,我怎么看他怎么欠揍,现在这种强烈的厌恶居然消失了,我连忙问他,“你没事吧!刚才发生什么了?” 他睨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这人本来就话少,不知道跟什么东西打了一架,估计现在没精神说话了,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把外套脱下来搭在他身上,环视了一下整个土室“我们现在怎么办?鬼子他们怎么没有跟上来?” 他两眼眯了眯,这是要不行了的前兆!趁着他还没晕,我赶紧问:“走哪里出去?你快告诉我,不说话,你指一下也行啊!” 他是真没力气说话了,抬手往土室旁边的其中一个洞指了一下,我站起来,本想像鬼子一样直接扛着他走,试了一下居然没扛起来,只好把人拽起来,“你撑着点,我们先离开这里,我扛不动你,你自己走能行吗?” 他没说话,往前迈了一步,还好,还能走路,我撑着他进了那个洞,之前就说过了,这些土室之间的廊道,一次只能容下一个人,这种姿势,我们都得卡死在里面。 看他的样子,让他自己走是不行了,我拿手电在他身上上上下下照了一遍,确定没有会被挣开的外伤后,把他背起来,猫着腰进了廊道。 这次的廊道格外长,我怕背得太高廊顶撞到他脑袋雪上加霜,只能一直猫着腰,等走到出口时,腰简直快猫断了,眼看前面的路总算是宽敞了,我大步往前一跨,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吃屎。 摔下去的瞬间,我背上一轻,等我揉着脑门坐起来时,少白头已经掠过我往前走两步,我爬起来跟上去,“我靠!你自己能站起来,刚才还让我背你!”要不是看他脸色不好,我真想给他一拳! 他侧首看了我一眼,对我做个噤声地动作,我赶紧闭嘴,掏出手机看了一下,这么来回折腾手机居然还能用,我用便签打了一段话给他:这里是什么地方?其他人呢?你刚才跟什么东西打架了?你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我是不是又中什么招了? 好不容易打完,我递到他眼前,他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摇摇头,示意我看路,我抬眼一眼,这里的墓道——是我们进来的那条走廊! 而我们面前几步之遥的,是那条瀑布! “什么情况?我们不是明明已经逃出两仪鉴阵了吗?”我使劲瞪着少白头,指望把眼珠子瞪出来能瞪出答案。 他总算肯开口说话了,却是一句:“回去告诉你。” 第四十章 少白头话少的原因 他说完不等我再问,拽着我就进了瀑布里,转了一圈,我们居然又重新回到了地宫里,那些拳头大的“星星”,不知何时全都聚集到了台阶上,原本各自猫起来的三个人,在台阶下站成一排抬头往上望着。 少白头既然说了回去告诉我,我现在问什么他都不会说,干脆去问问其他人,我走到他们身后去,问:“叔,你们在看什么?” 三人一起回头看向我,都见鬼似的抽了一下,刘少奇半张着嘴没说出话来,老鬼问我:“你小子从哪儿回来的?” 我朝少白头努努嘴,“问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老鬼好像才看见少白头,对他比对我客气多了,低声问:“百里小子,你们在下面遇到了什么?从哪儿回来的?” 少白头张口,说了四个字,“七宿,睚眦。” 老鬼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苍龙七宿,两仪鉴阵,龙生九子,东帝睚眦,原来如此!” 这老小子就知道装神弄鬼,难怪少白头说话这么省口水,都是让这种人给惯出来的,什么话说两个字就明白了,这就是俗话说的,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吧! 可惜我没那么懂他们,既然老鬼明白了,我直接问他,“叔,到底怎么回事?” 老鬼解释了一下,大概是这样的。 隋朝以前的皇帝都有养龙护尸之说,养得好的就像我们之前战国墓中看到的那样,成为了镇墓兽。这点我有点诧异,那串奶白透亮的大珠子也能算是龙? 不过龙的形态,自古迥异,我们后世所了解的,就只有睚眦、赑屃、狴犴、嘲风、囚牛、蒲牢、螭吻、负屃、狻猊这九位,其他不了解,还有很多。 这墓里的睚眦,原本就是刘邦养来护尸的,古代帝王都相信,自己是真龙天子,而龙的这些儿子,也就相当于他们儿子,养个儿子来帮自己看墓,也算是让他们尽尽孝道。这点我很不认同,我爸要是我让我帮他看坟,我肯定不干,再说这亲爹也干不出来这事吧! 这种事在现代肯定是不会有的,但是在古代却很正常,大多数帝王都以为,养龙护尸,自己死后就能升天成神,然而汉高祖刘邦,却选错了龙子,在龙的九个儿子当中,睚眦是最善妒好战的,它怎么可能甘心在这儿守着一具尸体? 但唤龙不是一件容易事,刘邦当时花了很大力气才召唤出这么一位难伺候的主,为了镇住他,刘邦就命人从现在戚夫人墓的位置的挖了一条地道,通往地宫地下,在下面摆了苍龙缚神阵,才压制住这条恶龙。 我和少白头跑过的那些土室分别代表廉贞玉衡、巨门天璇、禄存天玑、文曲天权、武曲开阳、开阳增一和破军摇光七个星宿,排列顺序与北斗七星一致。 在苍龙阵的压制下,睚眦被迫在地宫下老老实实地呆了一千多年,到了六百多年前的明朝,明朝的皇帝为了防止睚眦冲破阵法,就在苍龙阵上,加了一层我们之前遇到的两仪鉴阵来遏制睚眦。 我们的闯入,差点放出了睚眦,而且,在我试探“瀑布”时,还被睚眦趁虚而入,怪不得我之前总觉得有股怒火无处发泄。 少白头刚才带我下去,就是为了把睚眦的戾气逼出来关在阵法里,所以他才没叫老鬼他们一起跟下去。 而我叫了他们,他们没有跟下去,是因为我们下去之后,睚眦戾气把地宫里这些“星星”全都吸引了下去,如我现在所见,这些“星星”都堵在了入口。 听完这么玄乎的故事,我三观有点崩塌,问少白头,“真有睚眦这东西?” 他摇了摇头,我追问:“你摇头,是有还是没有?” 他又摇了摇头,没了睚眦的戾气,我发现我脾气还是挺好的,心平气和继续问:“难道,你也不知道?” 这次,他点了点头,我继续问:“那你刚才和什么东西打了一架?不是睚眦?” 他死盯着我不说话,我有点明白过来了,指指自己,“你该不会是,和我打了一架吧!” 他点了一下头,怪不得这小子坑我背他出来,原来是在报仇! 这件事有了答案,我想起了另一个问题,继续问老鬼,“叔,你刚才说阵法在下面,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在‘上面’?” 老鬼简单的跟我说了一下长陵的内部构造,应当是这样的:上面一层是地宫,下面一层是阵法,我们通过阵法被吸到上面来,说明两仪鉴阵的实体在地宫里。 这件事本来应该很简单,被弄得这么复杂,完全怪这老小子,他的那个破罗盘指什么方向不好,居然指了条九死一生的路给我们,本来直接从地宫顶上打洞都没这么复杂,现在弄得我们一个个差点没命! 好在爷命大,还有少白头逢凶化吉,我听完这些,有点口渴,找鬼子要了瓶水喝了,刘少奇这厮跟反应迟钝似的,一巴掌拍在我后背上,“小方子,你真是个大吉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一口水没喷出去,哽在胸口不上不下,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有这货身边,我多大的命,都早晚败在他手里。 这小子看我被哽到,还好意思笑,好在现在身边的危险的都解除了,我缓过劲儿来,在台阶上坐下歇歇,刚才背少白头出来,可把我累坏了。 他们几个也一块儿坐下,旁人都是一屁股坐下,少白头这小子,这种样子还装,居然一本正经地盘着腿,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 我又喝了两口水,顺便用瓶里的水洗了一下手,手上沾满了墓里的灰,实在有点不舒服,然后拿空瓶子去戳了戳少白头,“喂,兄弟,我能跟你商量个事不?” 他睁眼看了看我,我说:“你以后跟我说话能不能别两个字两个字的蹦?多说两个字,你又不会死!” 他没说话,老鬼替他说:“小子,他不说话,不是不想说,是不能多说。” 幸好我没喝水,不然又得哽到,“不能说?怎么?百里家的诅咒是废话太多会死?” “那倒不至于,不过——”老鬼意味深长地看了少白头一眼,“他说话会消耗魄,说得越多,消耗的越快,你看他虚弱的样子,都是跟你小子说废话说的。” “消耗……魄?”我也看了一眼他,他没理睬我,开始闭目养神,“魂魄的魄?” 老鬼不厌烦地反问:“不然还有哪个魄?所以你小子没事别跟他说话!” 原来他晕倒不是因为贫血,我琢磨了一下,不过这次他脸色这么差,却撑到现在,说不定,多吃点糖,还是有好处的。 第四十一章 烛招子 少白头闭目养神的功夫,我也倚着台阶眯了一会儿,半梦半醒中好像有什么人在追我,又好像是我在追什么人,我隐约知道,我们在围着什么东西转,我想追上他,他也想追上我,我们就这么一直跑,一直转,我多快,他就多快,他多快,我就多快,谁也不知道停下来等等对方…… “小方子!小方子!小方子……”刘少奇故意压低地声音把我从梦境拉回现实时,我一睁眼,就看见那些星星在往台阶下移动,刚才大家都在休息,没有注意到那些“星星”是什么时候离开地道口的。 这么近地距离,我清楚地看到那些“星星”就是些球,有些像十年前还流行的梨形白炽灯的大头,它们移动地速度很缓慢,就像是蠕虫,短距离的拉长自己的身体进行运动,来达到位移的目的。 我慢慢站起来,下意识地压低声音问他,“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咽了咽口水,悄声道:“刚醒就发现了,还好我醒得及时,不然再过一会儿,我们说不定都成他们的食物了。”他说着,慢慢从兜里掏出一瓶风油精递给我,“小方子,你说,这霸王萤火虫怕不怕风油精啊?” 霸王萤火虫,这名字取得还挺贴切的,不过这些小灯泡跟萤火虫长得可不大一样,我摇摇手,生怕惊动这些东西,慢慢挪到少白头身边去拍拍他,“你先别睡了,这东西,怎么对付?” 毕竟是他当时让我们千万别碰的东西,要么有毒,要么会咬人! 少白头睡得很浅,被我一拍就睁了眼,看到那些东西也愣了一下,双手结了几个手印,嘴里又开始念经。 从战国墓出来之后,我在医院养伤期间查了一些关于阴阳家的东西,网络上有些东西还是真实的,譬如他的结手印,就是阴阳家的九字真言,结合从傻白甜口中了解到的一些东西,他开始结手印就证明要放大招了。 我紧张地盯着他的嘴,突然他停下念经,我以为能看到特效现场,他却只是能放下手,站起来,说了一句话,“马上离开这里。” 我愣了一下,刘少奇反应过来,赶紧去把另外两个人叫醒,老鬼一睁眼,眼前一亮,看到这些小灯泡,连抽了两下,比见到我还惊讶,他爬起来就问:“怎么回事?你们谁受伤了?”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了一阵,我指指少白头,看他刚才在土室里的样子,估计内伤挺重的,老鬼看向他,他摇摇头,看向我,“是他。” 这种事还甩锅?为了证明我没事,我赶紧拍了拍胸口,拍得“啪啪”响,“我没受伤!叔,你问这个干嘛?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老鬼抬起一只手拦住准备动身的我,说:“这些烛招子如果不是感觉到诱惑的气息是不会随便的移动的,之前它们从穹顶上掉下来,不是因为机关震动,而是因为你带来的睚眦的戾气,睚眦的戾气对它们的诱惑很大,所以它们才会被你吸引。” “除了睚眦,血对它们也是一种诱惑,如果我们之中没有人受伤,它们就不会轻易移动,这些东西动作很慢,一旦它们动了,就说明有食物,小子,你哪里受伤了,别藏着掖着!” 他这么一说,我赶紧摸了摸全身上下,没哪儿不舒服,就是腰有点疼,总不至于是内出血吧! 我连连摇头,“我真没受伤!” 老鬼皱了一下眉头,“不可能!你好好想想。” 我真是百口莫辩,这么多人在这儿,就因为少白头一句话,他就认定了受伤的人是我,好歹不是缉凶现场,不然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我还想跟他讲讲道理,少白头突然出手一把抓住我的左手举起来。 看到左手,我才想起来中指上一直没好过的伤口,伤了太多次,而且现在已经没流血了,我都忘了它了,老鬼点点头,“果然!小子,我们分开走,你引开这些烛招子,我们去找守墓人问出‘美人指’的下落。” 关键时刻又卖我!这老小子,有了之前那些经验,反正我不管怎么做,最后都得下地狱,还不如一开始就主动点下,总比被他踹下去强! 我点点头,也牛逼了一次,“好,这里就交给我,你们先走!” 就这么一次牛逼,少白头还没给我装的机会,“不行!”他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来,张口咬住我受伤的中指,吓得我连抽回来都忘了,这小子也吸血? 还是刘少奇够哥们,看我被他咬,大喝一声,“你干什么!”就被鬼子一只胳膊给提溜住了。 老鬼也吃了一惊,说:“百里小子,你疯了!”可他这么说,他也没上来阻止! 少白头谁也没理,松口的时候,弱不可闻地说了四个字:“你们先走。” 我收回手看了看,中指上的伤——居然痊愈了!而且连伤疤都没留下一个,这小子的口水,还有回血治愈的作用? 刘少奇从鬼子手里挣脱出来,捧着我的手看了看,“小方子,手指头还在吧!” 我下意识地把手握成拳,“我们走!” 这么不可思议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我没想到,当我真的亲身经历的时候,会这么淡然,淡然的好像他刚才只是帮我贴了个创可贴。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但是有一点我已经肯定了,我跟他绝对不是一路人,我只是个大二的学生,和刘少奇一样,遇到匪夷所思的事,就会结巴、会害怕,受伤了要住院,牛逼只能在嘴上吹。 虽然是方家人,我对方家的了解,还不及一个外人多,如果不是这个该死的诅咒,我这一辈子都会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也许会进考古队,也许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但是无论是那种可能,我都不会遇到今天遇到的这些事。 而他,他是真正的阴阳百里后人,他所接触的这些东西,都是我曾经想都不敢想的,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在战国墓的时候,我会因为他被青魇迷住,因为他太神秘,而我偏偏是个好奇的人。 只是,当我好不容易弄明白了一件事,他就会再做一件我不明白的事,我永远只能是个好奇的人,他永远都是那个神秘的人! 如果他真是为装逼而生,我也只能在他装逼的时候,在旁边拍手叫好。 跟他斗?我这种凡夫俗子,做不到! 他让我们走,我就应该走,而不是逞强跟他站在一起! 我朝着另一面走了几步,刘少奇拽住我,“小方子,我们往哪儿走啊?叔不是说,守墓人在东边吗?” 第四十二章 真龙寰生 我顿了顿,回头看向老鬼,老鬼也看着我,欲言又止,朝我们走过来,说:“先躲开吧,等百里小子收拾了这些烛招子再说。” 我们走出了十米开外,远远地看看少白头,站成一棵松,面朝那些东西,刘少奇扯扯我问:“小方子,这些霸王萤火虫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摇摇头,我要是知道,也不用躲这么远,老鬼替我解释道:“一看你小子就没见过世面,干倒斗这行的,连它都不知道,孤陋寡闻了吧!” 刘少奇一听,赶紧狗腿地凑上去跟他讨教,老鬼白了一下眼,说:“这东西叫烛招子,地下暗处这种会发光的小虫子多着呢,有些被发现了的,就命了名,而这些外边的人没见过的,都统称‘烛招子’,不过这次遇到的烛招子似乎有点棘手,不然百里小子也不会让我们退下。” “哦~”刘少奇一托长尾音,我就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果然,他紧接着问:“叔,哪三个字啊?” 老鬼皱了皱鼻头,虽然不耐烦,却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蜡烛的烛,招子就是眼睛,所谓的烛招子,就是‘灯眼’的意思,你小子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学考古的,连这都不知道!” 刘少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他拱拱手,“还是前辈博学多识,晚辈叹服,叹服!嘿嘿嘿……”他说完,又拿胳膊肘子拐了拐我,说:“小方子,你看我就说吧,地下的虫子多,带上风油精果然是明智之选!” 我抬手把他往前搡了一把,“带上你的风油精去对付它们,别缩在后面跟个软蛋一样!” 他往前踉跄了两步,赶紧折身撤回到我身后,嘴硬道:“风油精是只守不攻,攻有那小弟弟在呢,我都没说你软蛋,你还好意思说我?” 我不想和他耍贫嘴,没理他,他说完见我不说话,也不自讨没趣,躲在我后面注视着少白头的一举一动。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那些烛招子突然像是见了天敌,原地愣了一下,全都缩成一个光球,往地宫两边滚出去,那些东西爬起来不快,滚起来倒是挺快的,这时候要是他大喝一声“滚”,那场面就壮观了。 他回首对我们做了一个手势,老鬼带头朝他走过去,没了那些烛招子照明,我们不得不打开手电,走到他面前时,手电上的光照到他脸上,我吓了一跳,他脸色已经不止是白了,接近青白,简直就像个死人一样。 老鬼问他,“怎么样?” 他没回答,眼睛眯了眯,身子晃了两下,我在心里默数,“一、二、三,倒!” 意外的是,这次他居然没倒,晃着晃着还稳住了,抬手指了一下身后,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又指了指自己的嘴。 老鬼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说:“好样的,百里小子,居然跟烛招子问路!”他说话就说话,还拍了少白头两下,看得我都忍不住抬手想去扶他,生怕他这两下,把本来就快不行了的人,直接拍过去了。 他拍完少白头又过来拍我,“小子,墓室就在地宫后面,你找找入口,守墓人,在墓室门口。” 我点点头,招呼刘少奇跟我一块找,他比我了解汉墓,刘少奇连声应和,却没动手,张开两只胳膊,老母鸡护小鸡似的空护着少白头,“小弟弟,你没事吧,我看你、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少白头摇摇头,眯了眯眼睛没说话,我拽了他一把,“别废话了,赶紧找墓室入口,找到守墓人好离开这里,在这里待得越久,我们就越危险!” 刘少奇不放心地留意了他一眼,然后拿手电在墓室里照了一圈,摸着下巴,皱了皱眉头,“这间地宫里有八根腾龙柱,小方子,你说,这代表什么?” 我琢磨了一下,问:“八卦?”这个老鬼比较在行。 刘少奇举起一只手指摇了摇,故作玄虚道:“不不不,虽然刚好八根,不过这些柱子是都在左右两边,也就是南北两面,跟八卦没关系,但是地宫里能建八根腾龙柱的,一般的权贵可做不到!这说明什么?” 我摇摇头,催他别卖关子,这小子一字一顿地说出一句话来,要不是场合不对,我铁定揍他,他说:“说明这是个帝王墓!” 他话音刚落,老鬼飞起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你小子缺心眼啊!刘邦的长陵不是帝王墓,还能是将军冢?赶紧找主墓室,再废话……” “把你卸了,留在这儿给刘邦陪葬。”我接过话头说。 刘少奇干笑两声,“我这不是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嘛!别着急,别着急,马上找!” 我之前就说过,这小子办正事的时候,比谁都靠谱,他拿着手电上上下下地扫了两遍,正色道:“古陵地宫,宫上墓下,宫前墓后,室存高椁,必有寰生,高位神权,莫为王土,机关应该在地上,小方子,你找找地上有没有龙形的图案或者浮雕之类的。” 我点点头,低头在地上找,刘少奇还在旁边解说:“汉代的工匠都喜欢把机关做在脚下,你看我们一路进来的遇到的机关,不是在台阶上,就是在台阶上,嘿我就搞不懂了,你说着皇帝,怎么会让人把龙踩在脚下?他们不是都自称真龙天子吗?把龙踩在脚下,不就是把自己踩在脚下?” 我愣了一下,偌大地宫,机关放置不可能毫无道理,随便乱放机关,不是那些能工巧匠的习惯,古人做事讲究的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长陵选地遵循了五行八卦,风水之说,主墓室的机关肯定也也遵循这一点。 刘少奇话提醒了我,古人没那么胆子,敢把真龙踩在脚下,就算机关咋地上,也一定在踩不到的地方! 我把目光投向原本放置了龙椅的地方,刘少奇还在碎碎念,我转身朝台阶走过去,他说着说着一回头,“哎哎……小方子,你干嘛去?” “机关应该在那上面,上去看看。”我往台阶上指了指,刘少奇会意,撒丫子跑上去,我估计他想的是,只要开了墓室,他就能发达了! 我跟上去,就听到他叫:“找到了!真龙寰生,肯定是这个。” 我上去一看,地道入口后三指的位置是一个圆球,圆球上正中浮雕着一根棒子,棒子上盘的应该就是龙,这个标志看起来有点眼熟,我仔细回想了一下,灵光一现,“我见过这个!” 刘少奇吃了一惊,“你什么时候又偷偷下墓了?” 第四十三章 主墓室 “不是墓里的东西。”我把手机掏出来,从相册里翻出一张图片,“你看,这不就是世界卫生组织的logo吗?” 他一把夺过手机对比了一下,连连点头,“别说,还真挺像的,要是加上个橄榄枝,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我俩达成一致,刚乐没一会儿,老鬼在台阶下吼了一声,“你们两个小子干什么呢?找到机关了,就赶紧开啊!” 我被刘少奇带偏,差点忘了正事,蹲在去双手按了按那个浮雕,没什么地方能动弹的,刘少奇也在琢磨,“小方子,你说,这么大个机关,一个人也按不动,要不我们俩一块站上去试试?” 我点点头,“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往上跳。一、二、三——” 脚落地的瞬间,整个logo都往下陷了,看刘少奇表情镇定,应该没关系,logo下陷的同时,原本龙椅背后的那面墙上开了一个小门。 老鬼见有门,不等我们叫,就跑了上来,鬼子紧随其后,少白头也晃晃悠悠地跟上来,小门后面的甬道没有多长,我拿手电照了一下,直接照到了棺材。 我们几个排队走进去,走到从外面看见的棺材的位置,所有人都怔住了,这里是主墓室无疑,墓室的正中放着龙寝高椁,棺椁成斗状,斗顶上有一颗夜明珠,夜明珠的光幽蓝神秘,我只看了一眼,就好像被它吸引进去,赶紧移开目光。 整个墓室里,没见到什么陪葬的东西,却有一百多副棺材,这些棺材的排列毫无规律,但是能看得出,这些棺材的年代几乎都不同,每个之间相隔了至少二十多年,堵在甬道口的那口最新,不过也至少是三百年前清朝中期的了。 “这些是……”刘少奇看到这么多棺材,也没心思打中间打棺椁上夜明珠的主意了,挤到我旁边来挡着自己的眼睛问。 “这些都是历代帝王派进长陵的守墓人,下一代守墓人来的时候,就会把前一代送进棺中。”老鬼解释完还补充一句,“不论生死。” “不论生死?”我讶异了一下,“活着的也直接塞进棺材里闷死吗?这会不会太残忍了?” “残忍?”老鬼冷笑了一声,“小子,你觉得让活人进来守墓,就不残忍吗?” 我没话可说,刘少奇接话道:“就是就是,小方子,那些皇帝的手段,比这残忍的多了去了,你看古代那些酷刑,腰斩、车裂、俱五刑、凌迟、缢首、骑木驴哪一样不残忍了?行了行了,这些事,跟咱们都没关系,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开棺吧!” 我看了一眼老鬼,都到这一步了,让这小子不开棺拿点东西是不可能的,刘邦能养龙护尸,只怕这个棺,不好开。 老鬼摇摇头,意思是他要开棺,让他去开,这个浑水我们不淌。我会意点头,抱胸笑眯眯地看着他,刘少奇已经绕过旁边守墓人的那些棺材,准备去开主棺了,都走到棺材前了,看我这表情,又有点怂了。 “不是,方爷,都到这儿了,你不会不打算开棺吧!” 我又看了一眼老鬼,回答他:“我们本来就不是来盗墓的,你开你的棺,我找我的守墓人,我不妨碍你,你要开棺,就自己开,汉墓的棺,对刘爷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我了解他,就算求财心切,没把握的事,他也不会轻易去干,没我帮忙,让他自己开棺,是不可能的。 果然听我这么说,他就不干了,“方未白,你坑我是吧!爷辛辛苦苦跟你们走一遭,你总不能让我空手而归吧!赶紧过来帮我开棺,出去咱们五五分,不亏待你!” 我没动,指了指棺椁顶上的那颗夜明珠,“别贪心不足了,上面那颗夜明珠拿出去,怎么着也值个八位数吧,够你活下半辈子了。” “这东西不能拿。”他一本正经地说,“这东西拿出去,要是能出手,八位数都不算高价,就怕砸在手里,可就是个祸害了,方爷,你们方家祖上,好歹也是做盗墓贼的,你都到这儿了,不开棺,是不是有点对不起老祖宗?” 还扯上我老祖宗了,要是开棺拿了东西,我多对不起国家这么多年的培养,考古可是保护文物,我没打算“监守自盗”,我张口正准备反驳他,耳边传来少白头虚弱的声音,他说:“开棺。” “你说什么?”我扭头看向他,被他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现在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那么简单了,不知道是不是夜明珠光的原因,我还是头一次在一个人脸上,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脸色铁青”! 他一张口,我赶紧说:“你别说话,我知道了,开哪个棺?你指一下。” 他抬手指向主棺,我诧异了一下,征询老鬼的意思,老鬼说:“百里小子让你开,你就开吧!” 少白头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我多余看他一眼,刘少奇得意道:“你看看,你看看!我让你开你不干,非得人家小弟弟发话!”他说着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那什么,我说小弟弟,你脸色有点不太好啊,这墓室里边空气不好,要不你上外边去待会儿?” 少白头摇了摇头,说了两个字,“开棺!” 我赶紧绕过去,免得再浪费他的口水。 这个棺椁,是个少见的盘葬,一般只有出家维摩才会采用这种葬法,取涅槃重生之寓意,我记得史料记载,刘邦并不是个很信佛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这种葬法。 我们绕着盘葬转了一圈,开棺并不难,我向老鬼确定这棺里不会有什么怪东西出现后,让刘少奇先把棺椁顶的夜明珠拿下来,这小子嘴上说着这东西不能拿,拿下来就给塞自己包里去了。 棺椁是一层一层套的,就像俄罗斯套娃,虽然所有的棺椁都是这样,不过盘葬的棺椁更形象,我们把最外面一层棺盖揭开之后,第二层棺椁已经初现了人形,能分辨出头和身子,这层模糊的“人形”揭开后,下面一层的棺盖连五官都能清晰地看出来。 这种棺材看着有点渗人,我赶紧和刘少奇联手把这一层的“脑袋”挪开,本以为里面还有,意外的是,这层椁挪开后,我们看到的就是棺主人! 看清棺主人的时候,我敢肯定,这不是刘邦,刘邦好歹是个皇帝,而棺中的干尸明显是个和尚,光头、袈裟、佛珠,还有空荡荡没有任何陪葬品的棺材,看来还是个两袖清风的真和尚。 刘少奇大失所望,“什么情况?小方子,我们是不是走错墓了?这明明就是个和尚墓嘛!” 我也有点纳闷,就听到身后少白头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守墓人。” 第四十四章 活佛守墓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守墓人?”怪不得少白头让我开棺,如果这是守墓人,就说明真正的主墓室还在后面。 老鬼也绕过挡路的棺材凑到棺椁前来,“帝王之礼以葬,这是——活佛!” “活佛?”刘少奇一听,也不纠结棺中有没有宝贝了,追问:“活佛济公?可这和尚穿得挺像模像样的,也没见他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而且,都活佛了,怎么还让人给关进棺材里了?不是应该升天吗?” 这些东西我以前了解过一点,跟他解释道:“这是坐化金身,佛教中只有得道高僧,才能在涅槃之后,留下这样的尸身,真正的大庙里,大多会有一具这样的坐化金身,称为‘活佛’,不过我们所看的那些,都是后来经过各种保鲜技术,然后在尸身外镀了金的。” “像这种什么保鲜措施都没有的,直接放在墓里两千多年,还能保持的这么完好,看来这真是一位得道高僧,而且,我估计这个守墓人,比墓主人死的还早,刘邦让他尸身留在这里,是希望自己在死后,得到佛光庇佑。” 我说完,自己都惊讶了一下,怪不得这里用的是盘葬,里面葬的还真是和尚,刘邦不愧是位有野心的帝王,养龙护尸,活佛守墓,下有龙子助升天,上有活佛帮度化,他的心思,果然如同历史描写的一样缜密! 刘少奇听得目瞪口呆,老鬼连连应和,“没错,你小子肚子里还有点墨水,这活佛就是我们要找的守墓人,百里小子,怎么做?” “投石问路。” 我反正是没听明白,老鬼又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对我说,“小子,把你二姨给你的东西拿出来。” “我二姨给……项链?”我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蓝色水晶的项链,“这?” 老鬼一把夺过去,把项链递给少白头,“百里小子,开始吧!” 少白头接在手里,绕过挡路的棺材,走到盘葬前来,盯着棺中的尸身看了一会儿,又把项链还回我手里,嘴都没动地挤出一句话来,“我说,你做。” 我赶紧点点头,他说:“上棺。” 我愣了愣,没听明白,老鬼翻译,“站到棺材上去!” 我连连应声,爬上去站稳了,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说:“定灵。” 老鬼接着做翻译,“别东看西看的,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灵摆,让灵坠垂在活佛眉心位置,拿稳了别动,心无杂念。” 我把项链夹在左手两指之间,蓝色水晶坠子垂在干尸的脑门正中,等了一会儿,少白头又吐出两个字来,“问路。” 我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老鬼的翻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叔,怎么做?” 老鬼皱了一下眉头,“你小子怎么什么都不会?”说完又皱了一下眉头,“百里小子,怎么做我也不知道,你指点指点他。” 我说他怎么不翻译了,原来少白头说的话,也有他听不懂的,我把目光移向少白头,他对我点点头,示意我转回去,我转回来等了一会儿,少白头继续说:“我来问,你看灵摆轨迹。” 我没回头,点点头,身后随即传来少白头细碎地声音,嗡嗡嗡地像蚊子似的,声音停下时,项链坠居然自己动了一下,我说:“向左移了。” 身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项链坠抖了一下,开始逆时针转圈,我没敢出声,怕打扰到他,逆时针旋转速度越来越快,突然停了下来,又向右移了一下,开始顺时针转圈,转了两圈之后,突然回到眉心位置不动了。 身后少白头的声音还没停下,等了一会儿,项链又开始左右摆动,摆动的频率很慢,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声音戛然而止。 我突然听到一声重物倒地声,意识到不妙,赶紧回头去看,刘少奇窜过来把人扶起来,“喂,醒醒,这么烫!我的天,这得出人命了,我说,小方子,大叔,大哥,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出去吧,这小弟弟烧得有点厉害啊!” 我赶紧从棺上跳下来,拍拍他,他张了一下眼,说:“问出来了,保护好……” 半句话没说话,头一歪昏了过去,保护好?上次在战国墓他也说了这么半句话,保护好什么? 我刚琢磨了一下,刘少奇拽拽我,说:“再不出去,他恐怕真不行了,小方子,这毕竟是你朋友,要问还是等下次再来吧,反正这个墓我们已经摸熟了,不然,就真得闹出人命了!” 我恍惚记得什么时候我也说过跟他说过一样的话,那时候老鬼说了一句,他没事。现在从我口中说出了这句话,“放心吧!他没事。” 当时我揪着老鬼的领子质问他,这也能叫没事?现在刘少奇揪着我的领子,指着少白头说:“你他妈的给我看清楚,这也能叫没事?你们赶紧想办法出去,不然我可打电话报警了!” 老鬼赶紧说:“百里小子说已经问出来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小子,你看看能不能从这里打盗洞出去,原路返回是不行了,太浪费时间了。” 我点点头,站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回忆长陵外部和内部构造。 踩在长陵顶上的时候,土层松软,地宫穹顶上的土层厚度最薄的地方不超过一米,陵墓底部东西一百五十米左右,南北一百三十米左右,顶部东西直径不超过六十米,封土高只有三十米的样子,南北互通,东进西无出,如果从地宫最西打盗洞,需要穿透的土层不超过五米。 长山无岩石,土质松软,我跟刘少奇两个人轮流打盗洞,最快四十分钟,就能打出一条足够一人通过的通道,但现在的问题是——“洛阳铲!”我们把洛阳铲留在了入口处。 我话音刚落,鬼子把背上的大登山包扔到我脚边,我打开一看,所有东西都在里面,多亏有他在! 我把想法跟刘少奇说了一遍,刘少奇打开登山包,从里面拿出钻铲和滚叉,把钻铲扔给我,“别轮换了,你开路,我拓土,最快半个小时就能打穿,你找个土层最薄的地方,我们抓紧时间!” 我点点头,走出墓室,地宫西边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墙面是砖砌筑的,一块砖长宽一米,汉朝的墓砖厚度都是三十米左右,我把探铲打进去,用撬棍撬开了一块砖,砖的面积刚好够我们通过,“就从这里打!” 第四十五章 第八魄 如刘少奇所说,这种方法果然比较快,花了半个来小时就打穿了,我最先钻出去,然后是刘少奇,接着鬼子把少白头送出来,我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半,我们出来的地方刚好是护陵林。 好在没人巡逻,等所有人都出来后,我跟刘少奇两人掩了掩土,确定不会被人发现之后问老鬼现在去哪儿。 老鬼抬手路上指了指,我拿手电一照,一只白色的狮毛犬朝我们跑过来,两只耳朵甩得那叫一个欢快,“这不是小白吗?”说完我觉得不对,啐了一口,“呸,这不是鬼子那条狗吗?” 狮毛犬跑过来往老鬼怀里一钻,老鬼揉揉它的大耳朵,“就是它,它来给咱们带路的。” 我记得我们坐高铁离开首都的时候,明明没有把它带来,这狗——“我靠!叔,这狗从首都跑到咸阳来了?神犬啊!” 老鬼没搭理我,拍拍狗屁股,狗转身往跑过来的方向跑去,他让鬼子带上少白头,我们一行人跟着一条狗跑,人跟狗比有时候是比不过,怪不得以前老听那些妹子抱怨自己的男朋友不如狗,起码在跑步这点上,我承认我不如这条狗! 跑了十来分钟,那狗意识到我们不是它的对手,总算肯停下来等等我们了,我走近一看,才看到一辆隐藏在黑夜中的黑面包,老鬼还留了这么个后手。 鬼子开了车门把少白头扔进去,自己进了驾驶位,狗自己钻进车里,我们也赶紧上了车,鬼子油门一加,直接往咸阳城中冲过去。 刘少奇生怕少白头死了,我们摊上人命官司,死活要把人送医院去,老鬼嫌他聒噪,一棍子下去把人给打晕了了事,我本以为要先进城找个地方住下,老鬼说现在直接赶回徽州老家,少白头这次的情况不太好,不回去恐怕真要出事。 说实话我不相信他能出什么事,说不定,明天早上起来,又是一个精神抖擞的傻白甜,我这么想着,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左手中指,就算他再怎么厉害,口水能疗伤,这也太反科学了。 老鬼看出了我的心思,拍拍我肩膀说:“小子,你不用纳闷,别说是手指头上面那点刀印了,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百里小子就能保你不死。” 我瞥了他一眼,扭头看向窗外的黑夜,今晚没有月光,外面漆黑一片,车里开了灯,更看不见外面的东西,我透过车窗玻璃,看到自己的脸,灰头土脸的像个傻小子,还是头一次亲眼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老鬼又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小子怎么不问了?” 我反问:“问什么?” 他饶有兴趣地表情被车窗照出来,显得有点猥琐,他问我,“你对百里小子的事,不感兴趣了?” 打个形象的比方,我对他的事的好奇,就像对威尼斯水怪、神农架野人的好奇是一个道理,好奇归好奇,反正刨根问底,也不一定会知道真相,何况,这老小子自己说过,方家对百里家的了解,比他们鬼谷一派多,我想,他也未必知道什么。 见我不说话,老鬼居然忍不住,自己说出来,还摆出一副诲人不倦地态度,“我就好心告诉你吧,小子,还记得你二姨让你去找百里小子时,说过什么吗?” 我没说话,老鬼自问自答,说:“你二姨跟你说,‘黄泉路上有家驿站,是专供灵魂歇脚的’对吧!” 我挑了挑眉,老鬼继续说:“一般人的灵魂,是由三魂七魄组成,但是百里小子不同,历代百里当家的身体里,都住着‘两个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么简单的数学题,我别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他有六魂十四魄?” “答对了一半。”老鬼故作神秘地对我笑笑,我问:“什么意思?” 老鬼端起两只手,说:“百里小子身体里的两个灵魂,是独立存在的,其中一个,有三魂七魄,就是我们白天看到的那个,而另一个,则有三魂八魄,就是现在这个。” 我讶异了一下,老鬼对我的反应很满意,继续说:这第八魄,是神魄,之前在墓里,我跟你说,他说话会消耗魄,消耗的就是神魄。” “第八魄。”我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不解道:“三魂七魄还不够,他都比我们多一魄了,消耗一点有什么关系?” 老鬼自己好像都没明白这个问题,“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据我师父说,对于有神魄的这个灵魂来说,其他三魂七魄,都不重要,最重要就是这第八魄,如果神魄消耗殆尽,那三魂七魄就会魂飞魄散。” “永世不得超生?”我忍不住接了一句,赶紧借着问,“那我的手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做到的?” 老鬼琢磨了一下,说:“人是魂魄的实体,他用神魄修补你魂魄的实体,这在阴阳术中好像叫——缮术,我也不懂,等百里小子醒了,你自己问问他。” 我心说我可不敢问他,回头两句话一说,这小子又晕倒在我面前就坏了。 老鬼自顾自地接着说:“口是人体泄神之所在,所以每次晚上刚见到他的时候,他看起来都没什么问题,说多了话,才会变得很虚弱。说话消耗的魄,会在灵魂休息时得到恢复,但是为别人消耗的魄,是恢复不了的,除非,用另一个人的魂魄去修补。” 说着,他突然压低声音,“百里小子今晚用神魄帮你恢复伤口,我们得把他送回灵驿,那地方有他需要的东西。” “魂魄!”我乍呼出声,“他用别人的魂魄?那……那些失去魂魄的人怎么办!没有魂魄,人不就死了?” 我反应有点过激,吓得那只狮毛犬叫了两声,一下从下面窜到老鬼身上,老鬼揉了揉狗耳朵,安抚它的情绪,然后说:“灵驿,是生人与死人交易之所,百里当家是灵驿的主人,他能借着灵驿的力量,成生人之愿,完亡人之念,他们之间交易的筹码,是灵魂,那些魂魄,都是别人心甘情愿给他的,他受之无愧。” “灵驿,就是上次,把我们从战国墓里送出来的那个?”被阴阳百里家利用了的空间裂缝,能贯通阴阳。 老鬼点点头,“小子,我知道的,可全都告诉你了,你要是还想知道些什么,就只能回去问你爷爷了。” 我点点头,用别人的魂魄当自己的“养料”,这种操作,怎么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老鬼的这番话,坚定了我内心的想法,我跟姓百里的,绝对不是一路人! 就算好奇,我也不会再去探索,他的那些事,我不像再知道得更多,也不想去我爷爷,我只想赶紧找到“美人指”,以后,别再让我见到他就行! 不过这么说起来,我倒是有点可怜自己,同样是受到诅咒,他能通阴阳晓古今,和死人做交易,而我除了活不长,好像并没有从诅咒里,得到任何好处。 第四十六章 小姑 听老鬼说完,我心里放松了一大截,在墓里一直提心吊胆,突然放松下来,老鬼闭嘴之后,我看着车窗,看着看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了十个来小时,醒来的时候,已经到目的地了。 老鬼把我打醒让我下车,我开了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下午四点。 我记得我们是两点多从咸阳离开的,鬼子足足开了十二个小时的车,我睡了一路,现在还觉得困得要死,他开了这么久的车,居然还能把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把少白头和刘少奇两个人一起扛下了车,简直是铁人! 我在旁边看得直咂舌,从车里出来,抬头看了一眼“汉习楼”的大招牌,第三次来这里了,大白天看着,还是觉得这楼有点阴森恐怖,尤其是听了老鬼的那些话之后,还没进去,就已经开始脊梁骨发凉了! 老鬼在后面推了我一把,让我赶紧进去,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我本以为是二姨来的电话,毕竟这次离开她都有一个多月了,按照平时的脾性,就算是我在首都上学,她一个月也得打几个电话。 一看,竟然不是她! 惊讶之余,我划开接听,走到一边去,刚把手机听筒对到耳朵上,里边传来女孩甜腻腻地声音,“喂~小老大,有没有想我?你什么时候回家呀,要是你没空,我就去找你吧!” 我愣了一下,警惕地问:“你要干嘛?” 电话那边娇嗔地“哎哟”了一声,“你这是语气呀?人家想你不行吗?有没有空嘛?没空回来,就帮我买一张去首都的机票。” 那声音弄得我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我咳嗽两声,说:“你有事说事,别这么腻腻歪歪地,我怕耳朵长针眼!” 电话那头的是我小姑,我爸是老大,下面还有七个妹妹,这是最小的一个,比我爸足足小了二十四岁,今年才二十三,因为比我大不了几岁,我也没把她当长辈。 原先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明白了,估计爷爷是怕方家绝后,想多生几个儿子,谁知道除了我爸一个儿子,后面生了七个,七个全是闺女。我奶奶生完最小的这个小姑之后就去世了,我爷爷一直没续弦,不然,说不定我还会有比我还小的小姑。 这个小姑,我小时候没少吃她的亏,被她坑的次数,比我走过桥还多,好在七岁的时候,上小学,我二姨把我带到了隔壁市,也就是现在我脚下站的地方。 二姨的本意就是为了躲开方家人,所以在那之后我跟她的联系少了很多,整个小学,完全没有任何联系。 她小时候跟个男孩似的,加上我爷爷一直把几个女儿都当男孩养,而我当时只跟和我年龄差距最小的她玩,以至于我人生的前七年,一直以为她是我哥哥。 直到小学毕业之后的那个暑假,再次见到她,那次见面,她穿了一件粉嘟嘟地泡泡裙,扎着一对麻花辫,笑眯眯地跟我打了个招呼,我才知道,原来被我当了那么多年“哥哥”的人,居然是我——小姑??! 那事当时对我的打击还挺大的,知道真相的我,愣是连方家的大门都没进,就让我二姨赶紧带我离开。 之后的初中三年和高中三年,我都没怎么联系方家,我爷爷那边,也一直都是二姨在联系,就这样直到高考之后。 时间是个好东西,能冲淡了一切,经过六年的岁月洗礼,我对“哥哥”变“小姑”这件事的怨念也没那么深了。 高三暑假回方家待了两个多月,我重新认识了一下她,多少年不见,她长大了,也变好看了许多,不像小的时候,又黑又瘦。俗话说,女大十八变,那时候的她,粉嫩粉嫩的,加上总喜欢穿得跟个小公主似的,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小公主,我也就慢慢习惯了她的新身份。 只是每次一跟她说话,就能让我想起悲惨被骗的童年,对她故作甜腻地声音,始终不能接受。 她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清了清嗓子,好好跟我说话,“好吧,那我就不跟你卖关子了,小老大,我有正事找你,你有空回家一趟吗?要是没空,就给我打点钱来,我自己买机票,去首都找你。” 一听她要让我打钱,我赶紧说:“有空有空,当然有空!不过你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我能想象得到,听见这句话的她,应该先躲了两下脚,然后嘟了嘟嘴,说:“哼~就算没事,我想见见你还不行吗?小老大,你有空就回来嘛,我真有正事,这次保证不耍你!” 就冲她这句保证,我就不能答应! 不过“有空”这话都说出去了,我权衡了一下利弊:要是不回去,她铁定得追到首都去,她可是方家的小祖宗,万一在北京有个三长两短,那上头六位姑姑还不扒了我的皮,可要是回去吧——“你要我回去可以,但你得先告诉我什么事,我很忙的,可没时间陪你瞎胡闹。” 她“嘻嘻”笑了两声,“没胡闹,我给你介绍个姑娘,小老大,你可是我们方家的独苗苗儿,都二十的人了,连女朋友都不交一个,你就不怕我们方家断香火?这算是正事吧!你还不赶紧回来!” 我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就知道她没什么正事,我说:“您别操这个闲心了行不?女朋友我自己会找,我现在很忙,没空回去,您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挂了!” “你敢!”我话音还没落,那边声音一重,“方未白,你要是敢挂我电话,我明天就让你姑姑们全都去首都问候你!”她可以加重了“问候”两个字,我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她接着威胁我,“你刚才还说有空,这会儿又没空了,你当我傻是不是?我不管,给你两天时间,你赶紧给我回家来,后天的现在,你要是还没出现在我面前,你就给我小心点,你信不信,我让全家通缉你!” 我就不明白,一个被当做男孩养大的女人,为什么还会有一身公主病!我叹了一口气,“好好好,我回,您就别劳烦姑姑们了,我明天就回!” “这还差不多,我等你哟~” 回去一趟未尝不可,正好我还有些事想问问爷爷。 第四十七章 苏姑娘 为防止刘少奇醒了找我麻烦,我连汉习楼的门都没进,给老鬼发了条消息,就直接打车去火车站了,这里和方家临市,坐火车只需要一个多小时,我买了张车票就直接过去了,坐在火车上才想起来不对,回都回来了,怎么着也应该先回家一趟,看看二姨再说。 虽然她让我二十四之前不要回家,可这么长时间不见,我就不信我回家了还能被她赶出来。 只是现在火车都上了,后悔也来不及了,等解决完这边的事,再回家一趟。 火车到站之后,我没敢直接回去,只怕要是那个小祖宗在家,我这么快从首都回来这事解释不清,就在火车站附近找了家宾馆住下。 要么说倒斗是个损阴德的活计,每次从墓里出来之后,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十天十夜没睡觉,至少得休养个半个月才能好点,在宾馆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我一觉就睡到日晒三竿,醒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出了宾馆随便在路边摊买了点东西吃,给小祖宗打了个电话,说我到了。 跟她约了个地方见面,约的是两点,我估计等她磨磨蹭蹭地到了,起码要两点半,我没着急,很久都没回过方家了,城市建设的这么快,我都有点迷糊了,打了个车去市中心,在市中心逛了一趟,给自己买了一身衣服,毕竟要见妹子,虽然是她介绍的。 但只要是在妹子面前,形象都是要注意的。卖完衣服顺便去理发店吹了个发型,做好的时候才两点整,我慢慢往约定地地方晃悠过去,刚晃悠到附近,就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老远的拖长了尾音叫了一声,“小老大——” 说实话,这种大庭广众之下,我真想装不认识她! 虽然觉得很丢脸,但还是要保持微笑,我扯着嘴角回头笑眯眯地对她挥挥手,“好久不见!” 就看见一身黑裙子的她踩着一双没有十八厘米,估计也有十四厘米的高跟鞋朝我走过来,手里头还拿着一把黑伞,我问她,“你去参加葬礼了?谁死了?” 她温柔地抡着黑伞给了我一下,“胡说什么呢?我这身可是莉莉丝暗黑哥特,什么葬礼?这叫黑天使~好不好看?” 我干笑两声,敷衍道:“好看!那个,你不是说介绍人给我认识吗?人呢?”说着往她身后探了探,没看见她身后带了什么人来。 她嘟嘟嘴,一跺脚,我都替她的鞋跟担心,生怕被她跺断了,“你什么意思啊?这么长时间不见,一见面就问我别人,你就不想我?看你收拾的,这头发刚做的吧,真以为自己是来相亲的?” 我……现在什么语言都无法表达我内心的感受,我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说:“姑姑,您一个长辈,就别跟我一个晚辈撒娇了,你爱撒娇,跟我爷爷撒去,你要是没事,我可不奉陪了。” 她娇羞地别了我一眼,拽住我胳膊晃了晃,“我是你姑姑,你就是我的过儿,我不跟你撒娇,跟谁撒娇?”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寒颤了一下,把她手推开,“别别别,我可不当断臂侠,你到底有事没事?把我骗回来,就是为了跟我撒个娇?我说小祖宗,你也太闲了吧!” 她对我神秘一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可没那么无聊,跟我来,有好事等你!” 我不指望有什么好事,只要她别玩我就行,她说完转身带着我进了一家咖啡馆,推门的一瞬间,我心说还好来之前收拾了一下自己,在这么高档的地方见面,对方妹子肯定也是个有涵养的人。 小祖宗带着我上了二楼,走到靠窗边的一个位子,桌边坐着一个妹子,正在低头搅着自己的咖啡,小祖宗咳嗽了一声,那妹子抬头,一看是个不错的妹子,五官很精致,也很干净,出于礼貌,我没仔细看,就这么一眼,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眼缘! 小祖宗拿黑伞碰碰我,说:“这是小苏,我朋友,是不是个大美人?” 她微笑着对我点点头,我也对她点点头,小祖宗又跟她介绍我,“这就是我们家小老大,真人比照片还帅吧!” 她继续笑着点头,我觉得这时候,我应该做点什么,就对她伸出一只手,“你好,小……苏姑娘,”我说了一个字,又觉得叫她小苏不合适,“我叫方未白,未来的未,白色的白。” 我话音既落,眼瞅着人家小苏有话说,小祖宗一伞拐在我身上,“我们家小老大害羞了?还苏姑娘,你什么年代的人?” 我刚想让她闭嘴,别拆我台,她就赶紧说:“小苏,人我给你带来了,你答应我的东西,明天记得给我,行了,我还有个约,你们聊,我先走啦!” 说完话,她蹬着恨天高,一扭头,迈着猫步走了,听她最后这句话,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被她卖了? 刚认识的妹子,就让我单独跟她在一块儿,我还有点手足无措,小苏姑娘倒是表现的很自然,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坐吧,我知道你叫什么,是我特意让你小姑把你叫来的。” 我拉开凳子,在她对面坐下,她搅了搅咖啡,优雅地嘬了一口,放下杯子问我,“你要点点什么吗?” 我愣了一下,摆摆手,“不,不用,我不饿。” 说完我简直想找一条地缝钻下去,小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么幽默,你小姑知道吗?” 这种时候,除了保持微笑,我好像什么也做不了,我仿佛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一直单身,我苦笑着撑了一会儿,在想要不要找个理由走了算了。 小苏看出了我心思,放下咖啡勺,说:“你不用紧张,我不是来找你相亲的,你才二十吧,我比你小姑还大两岁,就算是相亲,也不能找你这种小弟弟。” 听她这么说,我莫名松了一口气,随即觉得有什么不对,不是为了相亲,又专门让我小姑把我叫来,我问:“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勾了一下唇角,说:“你一个将死之人,有些东西对你来说本身也就没用处,我需要一样东西,希望能从你这里得到。”她说着从随身的手提包里掏出一本支票簿,“你开个价,多少都可以。” 我先是一愣,然后对她绅士地笑了笑,“苏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不过——有人告诉过你话不能乱说吗?不管你要什么,就冲你的开场白,给多少钱我都不会给你!就是死了带进棺材,”我顿了顿,“都不会给你!” 她挑眉眉,我心说这女人白长了这么一张好看的脸蛋,她就对我灿烂地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说:“叫我小苏就行,方先生,别这么着急拒绝我,同样是被人利用,起码跟我合作,还能得到一笔钱,能留给你二姨,你要不要好好考虑考虑?” 第四十八章 敌友不明 “你什么意思?”我心里本来就全是疑云,听她一诱导,潜意识开始作祟。 这女人很聪明,一眼就能看出我的心思,似是而非地回答,“你心里想的,就是我的意思。” 她这种招数,和刘少奇的是一个道理,我放松了身体状态,倚在椅子背上睨着她,漫不经心道:“苏小姐,你的确比我大几岁,我不过也不是三岁小孩,你既然想和我合作,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故弄玄虚来唬人,这就是你合作的诚意吗?” 她轻哼了一声,“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好,我就不跟你卖关子了,方先生,从九月十四号开始,你是不是就没有回过家,也没见过你二姨,在这期间,你所得到的一切信息,都来自那两个人,而他们的身份,想必你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吧!”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就静静地看着她,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来,她顿了顿,观察了一下我的反应,接着说:“在这期间,你曾想过要回家,找你爷爷,但是被阻止了,我说的对不对?难道方先生就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要阻止你回家吗?他们是怕你知道什么?嗯?” 她这种说话方式是一种引导式地心理攻破,她想用这些问题,让我自己陷入怀疑地旋涡,好在以前读高中的时候,看了很多类似的书,当时还有一个侦探梦,可惜变成了盗墓贼,我没回答,也没思考。 她似乎并不着急,再次拿起勺子,开始搅杯子里的咖啡,这种时候我就有点后悔刚才没有点一杯咖啡了,起码搅咖啡能分散注意力,而我现在只能盯着她,这样就会迫使我的思绪回到她刚才的问题上,这个女人心机太重了。 这样僵持下去,我肯定会先败下阵来,先下手为强,我站起来对她鞠了一躬,“抱歉苏小姐,我对你说的事不感兴趣,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的咖啡我就不请了,再见!” 我说完转身准备像小祖宗一样干净利落地离开,她在后面叫了我一声,“方先生,我们需要的东西,和他们需要的东西一样,你何必跟着他们一起冒险,我们能保证你的安全,合作的价钱由你开,怎么样?” 有钱了不起?我转身对她礼貌地一笑,“好吧,那我开个价,你出得起,我就跟你合作。” 她起身,不紧不慢地把支票簿和笔递给我,“当然,只要你愿意合作,多少钱我们都出得起。” 我接过支票簿,在金额那一栏画了个“1”,然后开始再后面添“0”,一个0、两个0、三个0、四个0、五个0、六个0、我余光偷瞄了一眼她的脸色,还笑眯眯地,我继续往后添,七个0、八个0、九个0、十个0,她脸色陡然阴沉下来,一把从我手中夺过支票簿,怒道:“方先生……” “苏小姐,”我一口打断她的话,“随便开价的大话,可是你自己跟我说的,我的价还没开完,你这是什么意思?合作的诚意呢?” 她现在才明白过来我是在耍她,我心说刚才还觉得她聪明,看来是高估了这个女人的智慧。 耍完人当然是要赶紧撤,我再次对她绅士地鞠了一躬,“既然苏小姐不想跟我合作了,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后会无期!” 我还没来得及转身,她冷笑一声,反问,“方先生,你真的以为,找到所谓的‘女郎腰’、‘美人指’就能破了你们方家几千年来的诅咒,让你活下去?我该说你太天真还是太蠢呢?” 我踌躇了一下,就算少白头和老鬼是在骗我,那一开始让我去找少白头的二姨绝对不会骗我,我就算是真蠢真天真,也不会去相信一个外人的话,二姨要是想我死,就不会养我到这么大。 我头也没回的留下一句,“这与你无关!” 说完大步流星地直接下了楼,我觉得我说出那句话时候的样子一定帅呆了!帅瞎了那女人的狗眼,她都忘了拦我。 等我下了楼,出了咖啡馆,她才追上来,“方先生,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谁是敌,谁是友,没想到你这么不懂变通,跟我们合作,你还有一线生机,帮他们,你只会把自己逼上绝路!” 我没停下脚步,那女人小跑着追着我,样子有些滑稽可笑,我说:“说我是将死之人的人是你,说我有一线生机的人也是你,我怎么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相信你这种自相矛盾的人,我才是真蠢吧!” 她一边小跑一边说话,气息有点跟不上来,急匆匆地说:“我们跟你无冤无仇,是不会害你的,我们只是需要你的帮助!” “哦。”我瞥了她一眼,加快了脚步,我倒要看看她能追到什么时候,反问,“那他们跟我什么冤什么仇?又为什么要害我?我凭什么不帮他们,来帮你们?” “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嘛,跟我合作,你可以随便开价,至少你能得到一笔钱,这是他们给不了你的!” 我仔细想了想,老鬼好像很有钱,我要是在真开个价,他未必给不起,再说了,我说:“苏小姐,我刚才已经开过价了,你们给不起那个价钱,何况我一个要死的人了,还要那么多钱干嘛?” 她还不放弃,继续劝我,“你可以开个正常的价,一千万,五千万,都可以!你刚才开的价谁都给不起,虽然你要死了,但是你二姨还活着呀!你不给她留笔钱,谁知她养老送终?” 我猛地刹住脚步,停下来打量了她一番,她双手叉腰,好一通粗喘气,“怎么样?方先生,你考虑好要跟我们合作了?” 我嗤笑一声,这个女人虽然一开始装得很有逼格,但是从我准备离开开始她就乱了方寸,说明一开始,她给我看到的都是表象,从我们出了咖啡馆开始,才是真正的她,急于想要劝服我,连自己的逼格都忘了。 我俯身在她耳边问:“你一直在说‘我们、我们’,你们是什么组织?盗墓团伙?还是贩毒集团?” 她张了张嘴,想起什么似的,双手抱胸又重新开始装起来,“这我不能告诉你,如果你正式跟我们合作,我们的老板会亲自来接见你,如果真想知道‘我们’的背景,就跟我们合作吧!”她说着对我伸出了友谊地右手。 第四十九章 荒谬的解释 我盯着她的右手看了一会儿,右手食指第二关节和中指第一二两个关节衔接处有小面积的茧子,但整只手看起来还是细皮嫩肉的,手指上的茧子是由于拿笔写字造成的,这女人估计是个文员。 我分析完之后,对她露出友谊地微笑,然后说:“那不巧,我对你们的背景还真不感兴趣,如果你现在老老实实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或许我还有可能答应你。” 我说完,给她时间考虑,她沉默了一下,下定决心,“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一点,但是你要保密。” 我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她叹了一口气,说:“我们是一个非国家性质考古队,考古范围广布古今中外,我是新加入的,我跟你一样,也是学考古的,毕业之后原本想留校,后来……” 她说着顿了顿,清了清嗓子,“咳咳,这个不重要,总之后来我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加入了这个考古队,来找你加入我们,是他们给我的第一个任务,虽然我不知道你身上到底有他们要的什么。” 她说着上下打量了我两眼,眼中充满了不屑,“不过拉拢你,是我的首要任务,要是不能让你加入我们,他们也不会让我正式加入,方先生,你就当做做好事,帮帮我呗!” 我对她的话半信半疑,还“非国家性质的考古队”,我没学考古时都明白一个道理,国家的考古队才叫考古队,其他的都叫盗墓贼! 我没立即回答,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她的眼神倒是挺真诚,完全看不出来实在撒谎,不过就算不是撒谎,我也不可能加入他们,我说:“苏小姐,你想拉拢我是不可能的,你要真是刚加入这个组织,我劝你还是早点退出比较好,既然是学考古毕业的找个‘国家性质的考古队’比什么都强!” 我说完,看她张口还想劝我,赶紧说:“但是我很好奇,你是从哪里得到那么多关于我的消息的?什么都知道,你们人肉我了?还是跟踪我了?” 她被问得有点心虚,目光飘忽起来,“这、这我就不知道,这些消息都是他们提供给我的,还有你小姑,也是他们帮我认识的,那些话是他们教我说的,我连他们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都不知道。”她说着撇了撇嘴,刚才还是一个御姐,现在就在我面前装软妹,我挑了挑眉。 她随即一脸好奇地问我,“哎,你身上到底有他们要的什么?”她说话,将目光一点点从上往下移到我的裤裆上停下,我赶紧抬手隔空挡住她的眼睛,“你、你、你,你看什么呢?” 她噗嗤一声笑出声,露出两颗俏皮地小虎牙,神了我还觉得她有点可爱,她对我狡黠地眨眨眼,“你这么含羞干嘛?我可是女的哎,看你你又不吃亏。” 我心说你还知道你是女的,居然这么不害臊。 我估计他们想要的应该是我的正阳血,除了这一点,我实在想不出来,我还有什么能帮到老鬼和少白头的,不过我没有告诉她,反问她,“你跟我小姑做了什么交易,让她把我卖给你?” 她娇羞地笑了一下,“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也是学考古的,而且是你学姐,我跟你小姑说,我看上你了,毕竟你都处了这么多年的,好不容易有个人看上你,身为你小姑让她给我们牵个线,她当然义不容辞了,就这么简单!” 我心里啐了一口,什么还就“好不容易有人看上我”?像我这种帅哥,走在路上都是回头率百分之百的好吗?我是为学业放弃了爱情! 我清清嗓子,忍了忍才没慷慨高歌,继续问她,“她不是说你答应给她什么东西吗?你答应给她什么了?” 她跺了跺脚,嘟嘟嘴,“哎呦~人家女孩子的东西,是你能随便问的吗?这个你就别管了,我还想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你的什么呢!” 她跟我那个小祖宗小姑有得一拼,再纠缠下去,我怕我被她忽悠,赶紧说:“你们要的东西,你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行了,咱们的缘分到此结束,你别再跟着我了,我绝对肯定不会加入你们!” 我说完,不等她反应,撒丫子就跑,听到她在后面叫了两声,我一路跑得听不见她的声音了,路人看见还以为我抢银行了,差点有热心市民过来帮忙逮我。 跑出两条街之后,才彻底把她甩掉,甩掉她之后我琢磨了一下她说的那些话。哪句真哪句假,我自己在这儿空想,是想不出结果的,这些事,只有回家问了爷爷之后才能有答案。 说实话,我对从老鬼口中得知的,我爷爷而不让我回去找他这件事,一直都心存疑虑,今天她这么一说,我二姨让我二十四岁前不要回家,这事也很可疑。 我边走边琢磨,琢磨的差不多了,就打了辆车直接杀到我爷爷家去,准备给他老人家来个措手不及。 谁知道我刚下车,还没站稳,从院子里面窜出来一群人给我团团围住,直接杀了我个措手不及! 好不容易从众位姑姑姑父地关切下抽身出来,我一进院子看见小祖宗跟着我爷爷出来,就明白了七七八八,这小祖宗说得有约,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约了这么多人,在这儿等着我自投罗网呢! 我近前去叫了一声“爷爷”,我爷爷瞅了我一眼,“嗯。” 他老人家一直都是这么个脾性,跟谁都不亲近,除了跟小祖宗小姑,要不然这小祖宗也不能在方家这么蛮横,小姑这种的情况,用他们老一辈的话说,叫断肠儿,本就是最小的一个,又是奶奶的去世前的一胎,难怪受宠。 我这个身份就比较尴尬了,虽然是独苗,可却是长子,我们方家的长子,向来都不受溺爱,连隔代都不亲,不过有那些姑姑们在,我在这儿受到的“关怀”还是不少的。 因为七岁就跟二姨离开了方家,每回回来都跟领导接见似的,全家人有事没事的都得在我爷爷这院子里等着我来,挨个摸摸我脑袋,看看我长没长高,瘦没瘦,然后再散了,各做各的事去。 这个“传统”一直保持得很好,我中午才吹得发型,现在估计已经成了鸟窝了,等上边六位姑姑带着我的姑父们、孩子们全散了之后,我爷爷才对我招招手,示意我跟他进屋去。 第五十章 方家族谱 我爷爷这老房子,是经历了中国最艰难的时期留下来的老古董,很多地方已经破败不堪,后人想修葺修葺也被他老人家拒绝了,姑姑们各自成家之后,这里就只有小姑和爷爷两个人住。 爷爷进去时跟小姑使了个眼色,小姑没有跟进来,爷爷带着我走到一个房门前。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来都没进过这个房间,这个房间的门,就算是全家人都在,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永远的都是锁着的。 他掏出一把钥匙,把房门打开让我进去,我迟疑了一下,然后走进去,进去之后,爷爷把房门从里面反锁,这是一间空房间,里面除了一把椅子什么都没有,椅子的样式有点像我在小潘家园里看到的潘老太爷坐得那把,看着还挺值钱的。 爷爷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对我招招手,我赶紧走过去,他指指自己脚下,说:“有些事,也是你该知道的时候了。” 我往他鞋上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脚下突然一空,不知道他老人家触动了什么地方机关,我整个人直接摔下去,还好下面的空间不大,也就只有个两米来高的坑。 这一下摔得不轻,还好这些日子跟着老鬼下墓,东撞一下,西摔一下,身体的承受能力强了不少,我爬起来,真怀疑这是不是我亲爷爷,我好歹是他唯一的孙子,他就不怕给我摔出个好歹来。 我刚爬起来站稳,上面就传来他老人家的声音,说:“把里面的东西都搬出来。” 我看了看四周,这是个小地窖,没多大,就是上面的机关有点吓唬人,里面有两个古箱子,清朝末年的款,至多是我太奶奶留下来的东西。 我佝偻着腰去搬了一下,还挺重的,废了老大力气把两个箱子搬出来,爷爷才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从兜里掏出两把铜钥匙给我,目测是开这两个箱子的,“这两个箱子你搬走吧,从现在开始,二十四岁前就不要回来找我了,更别联系你小姑,方家的人一个都不准联系!至于箱子里这些东西,随你处置。” 我一头雾水,心道什么时候自己这么不受待见了,我这刚回来,他老人家就让我走,还不准我联系家里人,好歹我也是方家的独苗,就这么对待我? 最关键的是,我爷爷明显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回来的,就给我这么两个箱子,什么都不解释,就让我走?我不可能干! 我说:“爷爷,别人跟我卖关子就算了,你能不能别这样?我就想弄明白自己现在在干什么,我身边的那些人都是什么人,你说让我二十四之前别回来,我二姨也这么说,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吧!”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又盯着箱子看了一会儿,说:“你把箱子打开。” 我赶紧用两把钥匙去开箱子,两个箱子打开了,其中一个里面装的是从竹简到解放的笔记本,另一个装了一个小木盒子,和两块玉石。 “让你别回方家,是不想看着你死,若是能挺过二十四,就是你的造化,你想知道的一切,这里面都有答案,这里面没有的,我也不知道,唉……你想知道的,又何尝不是当年爷爷想知道的?也罢,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就一并问了吧。” 二姨也说,不想看着我死,他们是我家人,这么做必然不是在害我,我沉默了一会儿,只问了一个问题,“找到那些东西,就真能破除诅咒吗?” 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说历代传下来就是这样,能不能破除诅咒,只有等我找到了所有东西才知道,本来心里有一堆问题,但是真正见到爷爷之后,我却忽然什么都不想问了。 至于两块玉石,他说如果我实在没钱用了,可以卖了,那也是当年某位先祖从别人坟里刨出来的,没来得及出手而已,而小木盒子里的是,则是一把祖传的下墓必备的辟邪短剑,这种东西带着不方便,我都没要,就搬了一箱书走了。 带着木箱子不方便,我在小姑房里找了个轮箱把书装进去,跟小祖宗道了个别,然后叫了辆车。 搬着箱子上了出租车的时候,我有点心酸,一小时前来的时候,那么多人来接我,现在走的时候,居然这么孤零零地。 小祖宗远远站在院子里对我挥挥手,我看着她的一身“黑天使”装,恍然觉得她恐怕是在参加我的葬礼。 司机我问我去哪儿,我想了一下,决定还是直接回去找老鬼他们,本来还想回一趟家,去看看我二姨,但一想到在方家的际遇,就怕去见了我二姨,只会更凄凉。 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的火车回到那个城市,我都不明白我这两天折腾的有什么意义,出了火车站之后,我没直接回鬼楼,也没回二姨家,就在火车站外面找了个宾馆住,在宾馆里研究那些书。 这些书中有一半是我们家的族谱,随便翻开一本,果然是每一代都有一个男丁年纪轻轻就死了,而且所有的死因写得都是“不明”。 族谱一共十本,最后一本到了我爸爸那里就断了,上面没有我的名字,也许是建国之后不时兴记录族谱了。 剩下的书中,有十二本是先祖们倒斗记账用的本子,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在什么地方倒了谁的斗,拿了什么东西,东西卖了多少钱,都算得清清楚楚。 看着这个账本子,我突然想起来之前看过一个新闻,有个小偷落网后警察在他身上搜出来一个账本,上面记录他多年来的作案数额,也是记得清清楚楚,然后法院就根据他自己记得账给他判了十几年的刑。 当时看得时候,我还觉得那小偷是不是傻,哪有人偷东西还记账的,现在看到先祖的这些账本子,我算是明白了,那位偷兄怕不是也有这样的老祖先。 除去这些东西之外,剩下的就只有两卷竹简,我把二十几本没用的书挪到一边去,小心翼翼地开了竹简。 这竹简是先秦的东西了,放了这么多年,还能保持成这样不容易,我没敢太用力,生怕一个不小心给它废了。 摊开竹简时,我一眼就看见了一个清晰的“契”字! 第五十一章 千年前的契约 竹简上的字是小篆,我对小篆的研究比较多,只要不是生僻字都能看懂,这些字很多都模糊了,我能看得清、看得懂的,凑起来差不多能看出个大概,就是什么人和什么人签订了一个契约,契约的时限是永远。 我想起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对铺的哥们交了个女朋友,女朋友是个挺矫情的女孩,但是那哥们喜欢的不行,那哥们老喜欢在宿舍打电话,有一回,他跟女孩说自己永远爱她,结果女孩问了一句永远有多远,他回答不出来,就因为这事,他俩吵了一星期的架。 现在在这个竹简上看到“永远”两个字,我忽然明白,“永远”原来真是一个可以用衡量时间的一个单位,既然爷爷把这样东西给我,契约方其中之一,肯定就是我们方家,这个契约应该跟伴随方家几千年的诅咒一样,到现在为止还是生效的。 竹简上的字不是一时半会儿磨没的,我看不出上面的字迹,估计契约上具体写了什么我爷爷也不知道。 我把竹简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然后打开另一个竹简,另一个竹简上的字迹比较清楚,可能是保存的比较好,两个同一时期的竹简,这个上面的,基本全都能辨认出来。 只是同样可惜,这个竹简上的字迹虽然能辨认出来,却有很多我不认识的字,全文看下来,我数了数,字简四百枚,每一枚上有五十个字左右,这卷竹简上总共有两千来个字,而我能看懂的不超过一百个,这一百个中,还几乎都是重复的,反反复复地在提到“阴阳”、“百里”这两个词。 怪不得我爷爷说,我想知道的东西都在两个箱子里,竹简记录的,多半就是阴阳百里家我所有不知道的内容,只是这些字我都不认识,拿到了竹简也没用,要是在学校,还能上图书馆里去查查资料。 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回首都一趟,鬼子就给我发来了一条消息,我打开一看,他说,老鬼让我赶紧回去,说被他打晕的刘少奇醒不过来了。 听到刘少奇没醒过来的消息,我吓了一跳,他可是刘奶奶的小心肝,要是让他奶奶知道我把他带下墓,还让他被人打,还不宰了我? 我二话不说,赶紧离开宾馆,这些问题的答案回头再来找,要是刘少奇出事,我难辞其咎。 我在外面找了一家快递站,把一箱子东西寄到了首都,等解决了问题再回来继续研究,然后直接打了个车去黄泉路。 现在还早,才七点多钟,黄泉路除了路名不中听外,里面还没什么不正常的,汉习楼里也还有人在,当时从汉习楼里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一楼摆的东西就明白了七七八八,这楼里头就是个贩卖古董的地方,和刘少奇家没什么区别。 我下了车准备直接上二楼,刚跨进门里一步,就被人提出衣领子拽出来,回头一看,是鬼子,鬼子拽着我说:“从后面走。” 他说完拉着我直接往楼后面绕,进去我才发现,原来这汉习楼背后别有洞天,后边的小院子修得古色古香,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他领着我进了一间亮着灯的屋子,老鬼和刘少奇都在里头,只不过老鬼是站着的,他是躺着的。 我一进屋子就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好几次都是在这香味里中招的,身体本能反应,赶紧一把捂住鼻子。 老鬼看到我对我招招手,我上跟前去看了一眼刘少奇,脸色很不正常,在墓里的时候看到少白头“脸色铁青”,现在又看到刘少奇脸色发蓝,发黑发紫我还能接受,发蓝就有点奇怪了,我问:“怎么回事?” 老鬼皱眉摇了摇头,盯着我说:“还不是因为你。” 他这么说我就不乐意了,我说:“叔,你别什么事都往我身上赖啊!当时出来的时候,不是你把人打晕的吗?” 老鬼又摇了摇头,说:“他醒不过来,和我打晕他没关系,你看他的脸色,有没有想起什么?” 我盯着刘少奇的脸多看了一会儿,猛然想起墓室里盘葬上的那颗夜明珠,夜明珠发出的光就是幽蓝色的,我当时还想,少白头的脸色那么难看是不是因为被夜明珠的光照的,难道是夜明珠有问题? 我记得当时刘少奇把夜明珠装进了自己包里,赶紧问:“当时他从里面带出来的那颗夜明珠呢?” 老鬼说,“就是那颗所谓的夜明珠!” 我赶紧追问什么意思,这种时候就不要卖关子说半句留半句了,有什么话一口气说完,老鬼说,那颗所谓的“夜明珠”,当时大家都忽略了它,因为是墓里的东西,刘少奇本来就是冲着倒斗去的,所以他把珠子装进自己包里,我们也没人组织。 但问题就是,那根本就不是夜明珠,而是个烛招子! 我们在外面遇到的烛招子,都发着黄色的光,所以看到发着蓝光的,就自动把它和外面的那些区分开,而且所有的夜明珠,大多都是蓝绿色光的,谁也没想到,那东西居然会是烛招子! 当时在墓里,少白头就跟我们说过千万别碰那些烛招子,因为这烛招子是借着睚眦的怨念长成的,充满报复心理,说白了,就是被邪教毒害的社会青年,在家宅久了就想出来“报社”。 报复社会它们是做不到了,但是报复盗墓贼还是可以的,我们当时都以为,那些烛招子滚开是少白头驱散了他们,万万没想到,我五个七尺男儿居然被一个拳头大的小虫子给骗了。 还记得当时烛招子们滚开之后,老鬼对少白头说了一句,“居然跟烛招子问路”,然后我们就顺利的打开墓室门进了主墓室,见到了“夜明珠”。 我们能进主墓室,都是那颗“夜明珠”一手策划的,它先是利用外面的烛招子给少白头指路,让少白头误以为驱散烛招子是自己的本事,然后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所以,那颗‘夜明珠’就是烛招子们的老大?俗称的虫后?” 老鬼点点头,为了守墓,道家人还在烛招子们身上施了魇术,只要碰到他们,就会中魇,少白头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让我们别碰。只是碍于不能多说话,当时没解释清楚,而“虫后”身上的魇术被守墓活佛的佛光遮掩,加上当时少白头泥菩萨过河,所以没有察觉出来,才让刘少奇中了招。 我赶紧问:“那烛招子呢?这东西这么害人,刘少奇把它带出来,可千万别让它流出去!” 老鬼说:“这点你放心,烛招子毕竟是地下的东西,阴气重,到了土面上来,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被带出来之后就化成水了,好在它的尸水没毒,不然我们都得中招!” 我松了一口气,“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第五十二章 再下长陵 “再下一趟长陵!凡有毒物,百尺之内必有解药,救他的法子就在长陵里。”老鬼说出这句话,我郑重地点了点头,带他下了一趟墓,什么都没捞着不说,反而害了他,我说:“好!我去!” 老鬼应得理所应当,“你当然要去,而且只有你去。” 我闻言一瞪眼,“什、什么意思?难道你们不去?” “我们的目的是找到‘美人指’破诅咒,这趟下去百里小子已经问出美人指的下落了,我们没有下去的必要,这小子是你带来的,你当然要自己解决,百里小子为你用阴阳缮术消耗太大,要好好歇几天,反正只是下去找个东西,墓里都摸熟了,该去的不该去的地方你都清楚,怎么着?你小子怕了?” 他这一连串的话出来,我竟无言反驳,人是我带的,我是得负责,可让我一个人下墓……我说:“叔,我不是怕,我可是方家最后的传人了,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不也完了,要不,你把鬼子借给我?” “不借,我徒弟凭什么跟着你小子去冒险?你要是不敢下去找解药,这小子咱们就不管了,直接给他打包送回家去,让他家人自己处理,下墓求财,本来就是铤而走险,出点事故也是正常的,这可赖不得我们。” 他说完冲我笑出了一脸褶子,我知道这老小子是在激我,就算他不激我,这个墓我也要下,我就是不相信,他还真让我一个人去。 跟他僵持了一会儿,我看是没什么结果了,只好妥协,“好吧!我去就我去,那——你让鬼子送我一趟总成吧!” 我是这么算计的,等鬼子把我送到咸阳,我再跟他说两句好话,冲着这大哥这么朴实的性格,肯定不能拒绝我。 实在不行,我就跟他装装孙子,求求他,反正不管怎么样,人只要到了咸阳,我就不信他不跟我一块儿下墓! 可惜我这点小九九,老鬼一眼就给拆穿了。 他笑得俩眼睛都快眯一块去了瞅着我,我也对他笑,他笑着笑着,突然就脸色一变,“做什么白日梦!你小子就这么点能耐?还方家最后的传人,你爷爷当年下斗从来都是一个人下去,旁人都在外面给他望风,你以为你们方家的祖先都跟你似的,遇事只知道往百里当家身后躲?” 我心道,明明就是你让我躲的,而且哪一次不是你躲得最快? 我懒得跟他废话,反正他是不打算出手相助了,我问:“姓百里的呢?” 我就是想问问他人在哪儿,毕竟我离开的时候,他也还没醒呢,好歹大家是一条船上的人,我总得关心关心。 老鬼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直接来了一句,“你小子别打他的主意,百里小子现在还不知道这事,你也别想去找他帮忙,他的情况比这小子好不到哪儿去,你可别拿他的命开玩笑!” 我是这样的人?我心道:就算找人帮忙我也不会找他,我说:“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没想让他帮忙,你跟我说要找什么东西?我一个人去。” 他露出一副“这还差不多”地表情,说:“烛招子吃的是植物,他们的食物就是解药,你去墓里找找,只要是植物就带出来,尤其是墓室里,棺材里的植物,肯定会有一样对这小子有用。” 我回想了一下我们在地宫里看到的一切,地宫是用石砖修建的,石砖上面不可能生长植物,就算是少白头带我跑过的那几间土室里都没看到什么植物,墓室里就跟别说了。 我说:“叔,你在逗我?你在长陵里看见植物了吗?” “当然……”老鬼说了俩字,然后眯起眼来,“没看见。” 要不是看他是长辈,我早把他一对眯眯眼打成熊猫眼了,我炸了,说:“没看见你让我找什么植物!你耍我呢?” 他冲我神秘一笑,继续眯眯眼,说:“小子,你别这么武断,虽然我们没看见,可不代表别的东西看不见,有些东西就生长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要是没那些东西,墓里烛招子怎么活?怎么繁衍后代?” 我一听,有点道理,他继续说:“你随便动动脑子,烛招子吃得东西,它们自己肯定看得见,进了墓,只要跟着烛招子走,就能找到解药!” 他这么一说,我又察觉出点不对劲儿来,学着他的样子,眯眯眼,上上下下打量他,问:“叔,当时在墓里的时候,你不是说那些烛招子是喝人血的吗?怎么?现在又改吃素了?” 老鬼神色没什么变化,冲我咧嘴一笑,反手一巴掌招呼过来,“你小子质疑我?不信我的,你自己想招去!” 还好我躲得快,没被他这一巴掌招呼到,我往旁边靠了靠,没怂,不卑不亢,“你自己说话自相矛盾,我能不能怀疑你吗?” 我嘴贱多问了一句,老鬼接下来,用了两个多小时,跟我普及了一下烛招子的整个生活体系,我头一次遇到比大学讲师还能说的人,他说得不累,我听得都快鼓膜出血了。 我大致总结了一下他的话,简单来说是这样的—— 烛招子这种东西,不光生活在墓里,很多地下洞穴里,甚至地下暗河里都有这种生物,这种生物本身是无害的,但也有一些为了保护自己,进化出了毒液或者利齿之类会伤害人的东西。 这些东西除了自身发出的光的颜色外,大多都是透明的,而且因为生活在地下所以对光很敏感,一般的光线,会吸引他们。绝大多数烛招子都怕火光和热量,如果被带到地面上来,就会因为“水土不服”而死,死后有的会化成一滩水,有的会干成一张皮。 简单来说,它们和遇到盐水就会化的鼻涕虫一样,都只是一种昆虫而已。 既然是昆虫,他们就需要食物,烛招子的食物基本上都是植物,水里的就吃微生物,地下的“植物”和地上的植物不同,不是绿色的才是“植物”,老鬼说得“植物”这个概念,可能代表从尸体里长出来的霉菌,也可能代表石头上的石髓。 第五十三章 独自下墓 我把老鬼说的这些话深入吸收了一下,当晚又买了高铁票往咸阳赶,这次下墓回来的元气还没补全,要不是事态紧急,我也不想。 走之前,我多看了一眼刘少奇的脸,在墓室里看到烛招子身上幽蓝色的光,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儿,要是阻止了他,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我坐在高铁上时可劲儿后悔,这回这罪可真是我自己给自己招来的! 走之前,我还找大叔要了点钱,这两天折腾我把最后一点生活费都给花光了,老鬼行动上我不支持我没关系,起码得在经济上支援支援我。他倒是爽快,掏出手机就直接给我划过来。 高铁到咸阳之后,我没直接去下墓,为了保证我自己的安全,我先找了个地方住下,好好休息一晚,毕竟只有保证我的安全,才能保证刘少奇有救。 休养了一夜之后,第二天早上起来,我跑了三家店,分别买了一个打火机,一个手电筒,和一把水果刀。 然后叫了一辆摩的,把我直接送到了长陵附近,还好当地人朴素,没有多问,也好在这里不像古荥,每个人都有盗墓贼的嫌疑,摩的小哥才没怀疑我的目的。 下车后,我等摩的小哥走远了,才四面看看,确定没人看见,转身钻进护陵林里,现在还早,如果动作快,能在天黑之前出来。 上次从地宫出来的时候,天太黑,又是跟着狗走的,我只隐约记得盗洞在什么位置,朝那个方向走过去,从墓里看和从墓外看的范围是不同的,墓里一步的距离,墓外至少要走十步,我在长山西面找了十来分钟,才找到那个一平米的盗洞口。 盗洞口的土掩得太好,我差点自己都没认出来,好在当时天黑又着急,我们掩得不深,我徒手扒了一会儿就给扒开了。这个盗洞是横着打的,从里面往外爬,和从外面往里爬是一个道理。 我打开手电,叼在嘴里就直接爬了进去。 狭窄空间里只有我一个人,一进入盗洞,我浑身的肌肉就开始紧张起来,而且在这种明知道如果遇到危险,绝对不会有人出来帮我的情况下,我此刻的紧张跟和老鬼他们待在一起的紧张绝对不一样,恨不得自己背后再长一双眼睛。 几分钟爬盗洞的过程,因为我的紧张显得有些漫长,好不容易从盗洞里进到地宫,落地的瞬间,我不是松了一口气,而是心提到了嗓子眼。 地宫还是几天前看到的样子,除了穹顶上的“星星”没有了,我用手电四周照了照,没有其他人进来过。 那些烛招子都不见踪迹,我要找的东西也没法找了,我蹑手蹑脚地往台阶附近走过去,当时烛招子就是从这里朝两边滚的,我沿着记忆中那些东西滚开的轨迹找下去,距离地宫南北宫墙附近半米处,各有一个排水沟,排水沟很深,手电往里面照了照,没照到底,估计至少有十米。 我不禁感慨了一下,还是古人牛逼,要是现在也能有样的技术,也不至于随便下个雨,城市内涝就这么严重。 沿着排水沟走了一趟,从左到右的宽度都是一样的,我用手比了一下,长度刚好一拃,依照刘少奇拿出去的“虫后”的体积来看,其他烛招子的直径都要小一点,从这个沟里掉进去完全没问题。 难怪当时那些烛招子滚走之后,整个地宫就陷入了黑暗,原来是滚进了排水沟,这个排水沟深不可测,目测这宽度,我也下不去,那些东西不上来,我就没法找解药。 想引它们上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割破手指滴点血就行。我抬起左手看了看,没狠心下手,就怕把它们全引上来之后,我没本事降服它们,真成了它们的食物,就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了。 我琢磨了一下,虽然这些东西喜欢集体行动,但难免会有落单的,下到排水沟里去不现实,把它们引上来又太冒险,先找找有没有落单的,不行再回来冒险。 我转身朝台阶墓室门看了一眼,一想到墓室里头那一百多口大棺材,就背后发凉,我搓了搓手,深呼吸了一下,朝台阶上走过去。 台阶上面原本放龙椅的位置,机关被我们启动之后,龙椅一直没有复位,龙椅后面的世界卫生组织logo也没复位,墓门大开着,我在墓门前停了一会儿,死死盯着挡路的那口棺材。 棺材是死的,里面的人也是死的,整个地宫里安静地我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时候我很希望能有点声音,比如谁跟我说说话,或者给我唱个歌,都能让我放松一点,但是转念一想,这时候要是发出点声音,那肯定是棺材里的同志,还是安静点好! 在墓室门口调整好心态,我又搓了搓发凉的双手,轻手轻脚地朝里面走进去,刚迈出一步,不知道触动了什么地方的机关,地面震颤了一下,然后机关齿轮地声音充斥在我耳朵里。 我迅速从里面撤出来,墓室门随即在我面前缓缓合上,我连连后退两步转身想跑,一转身差点直接撞上金黄灿灿地龙椅,本来就紧张的要命,现在又突遇变故,我两腿儿直打颤。 不敢往下跑,就停在原地,身体没动,我脑子飞快的动起来:刚才走的路明明就是我们之前走的路,要触动机关早就触动,我脚步那么轻,也没踩到什么不该踩的东西,这就说明触动机关的人不是我。 可下墓的只有我一个,难道是老鬼不放心,悄悄跟来了?我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老鬼绝对不是这种做好人好事的人,而且如果有人跟进来,我这么紧张的情况下,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是鬼! 这种时候本来不应该自己吓自己,可除了它,我想不到其他可能,如果是鬼,我暗暗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有正阳血在,不用怕。 我摸到裤兜里的水果刀,掏出来摸摸折开刀刃,想起来那把能辟邪的鲨齿,上次下墓的时候,好像又被少白头给弄丢了,现在我只能靠自己给自己辟邪了。 台阶上的机关已经复位了,齿轮声沉寂下来,地宫里又安静地只剩下我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我原地转了一圈,心道:不管你是什么鬼,方爷爷都不怕你! 我原地转了两圈,屁都没看见一个,就壮了壮胆子,绕到龙椅前面,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以前看过的故事:不要害怕鬼,你可以尝试寻找它们,找找床下、身边、卫生间……但是千万不要抬头,因为它们,不喜欢被人发现! 我脑子里嗡地一下,心跳猛地加速,仿佛已经感受它的重量了,我慢慢僵硬地抬起头,就看见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 第五十四章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如果说在战国墓里看到小尸煞时我被吓得腿软,那现在我是腿都被吓直了,僵直的身体已经没法正常的行动,很显然上面那双眼睛也被吓到了,我俩僵持了一会儿,眼睛的主人一个完美的空中转体,落在我面前。 对我伸出一只手,“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方先生!” 原本剧烈跳动的心脏在看到她的眼睛时猛地停跳,现在听见她的声音又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这次不是害怕,是激动的,我心道,还好我心脏承受能力强,不然这两下,恐怕要直接把我吓死了。 我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说真的,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也很高兴再次见到她,好歹是个活人,总比见到个尸煞强! 她握住我的手,用力的摇了摇,然后对我笑了一下,露出两颗小虎牙,一脸严肃地说:“方先生,我们的谈话结束后,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决定了,退出考古队,让我加入你们吧!” 我想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滑稽,因为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就纳了个闷了,这女人的脑回路是怎么回事?费尽千辛万苦才加入的组织,就因为我随便说了几句话就退出了?我冷静了一下,控制住舌头跟喉咙,跟她说:“苏小姐,虽然现在看到你,我也很高兴,不过,我不会加入你们,同样,我也不会让你加入我们。” 她愣了一下,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估计是没想到我会这么果断的拒绝她,问我:“为什么?” 理由很简单,我说:“你既然那么了解我,应该也知道,我们可不是盗墓团伙。” 她又笑了,说:“我也不是为了盗墓啊,我是为了考古。” 个人主义考古行动就是盗墓。我在心里默默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地跟她说:“我们也不是为了考古!” 她连连摇头,说:“没关系没关系,不考古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为了考古。” 这女人说话颠三倒四,我懒得跟她废话,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问她,“你是怎么进来?” “跟着你呀!”她扭头指了指地宫西边那个盗洞,然后说:“你别打岔,让我加入你们吧!” 她说话间再次对我伸出友谊的右手,我赶紧把手别到身后,“不让,就算我同意,他们也不会同意。” 我心里有点犯嘀咕,她跟着我进来,居然能这么悄无声息,而且刚才悬梁吊顶的手法,也绝对不是一般学考古的人能学来的,她的盗墓手法比我还专业,绝对属于可疑人物范畴! 她对我咧嘴一笑,这一笑我仿佛看到她的小虎牙上寒光一闪,然后说:“那就是说你同意了!其他人不用在意,只要你同意就行!” 她直接给我偷换概念了,我什么时候说我同意了,我说的是“就算”,根本没同意好吗? 以前有个哥们跟我说过,女人,你不要试图和她们讲道理,她们永远有一套自己的道理,我现在深有体会,咳嗽了两声,直接跳过这个话题,想起刚才的机关,问她,“机关是你启动的?” 她说:“是啊,我看到穹顶上有个球,就按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有用。” 我嘴里有句脏话不吐不快,这种人带去下墓,回头全军覆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心道得离她远一点,别救刘少奇不成,先被她害死,转身看了一下周围地环境这个地宫几乎是封闭式的,除非启动机关不然哪儿都去不了。 她看我东看西看,问我:“你在找什么?我可以帮你啊!” 我撇了她一眼,说:“植物。” 她说:“烛招子吃的?我知道在哪儿。” 我愣了一下,打量了她两眼,“你怎么知道的?” 她躲开我的目光,转身往地宫南墙走过去,边走边说:“这是常识好吗?墓里的植物只能是烛招子吃的,我刚才在穹顶上看到有烛招子活动过的痕迹,你既然说找植物,找的肯定是烛招子吃的,不然还能来墓里挖小白菜?” 我没接话,想了想居然觉得有几分道理,就问她,“你说你知道在哪儿?” 她点点头,在南墙附近停下,往我刚才观察过的排水沟里指了指,“就在这下面,长陵里的烛招子是有人特意养的,这是它们的食槽,这样的食槽,地宫里一共有两条,你要想取食,得从这里下去。” “这些也是你学考古的常识?” 我没跟过去,她半侧着身子,我看不出她的表情,她说:“当然不是,这都是我千辛万苦才了解到的资料,喂,你还愣着干嘛?过来呀!” 我没动,“你倒是下去一个给我看看。”净说没用的废话,要是能下去,我早下去了,还等你来说? 她用双手比了一下食槽的宽度,然后朝我走过来,“从这里直接下去不行,我们可以另辟蹊径。” 我洗耳恭听,她说:“高祖陵和吕后陵的主墓室是相通的,烛招子的“饲养场”就在吕后陵里,我们从主墓室穿过去就行了。” “你怎么知道?” “这是常识。”她朝我走回来,“汉代的夫妻墓葬里养烛招子,是为了一个好寓意,‘何当共剪西窗烛’,夫妻恩爱,生生世世至死不渝,这么美好的感情,就算是死也要永远在一起——”她说着顿了顿,白了我一眼,“算了,你这种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小处男,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我一肚子脏话不吐不快,要不是看她是个女人,我早对她不客气了,为了刘少奇,我忍了!问她,“我们怎么过去?” 她轻蔑地“嘁”了一声,“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跑到这儿来,我真不知道该说你蠢,还是说你有胆识,跟我走吧,害不了你。” 她说着,径直走到墓室门上,拍了两下,扭头问我,“这门怎么开?我刚才不小心把它关上了,你再开一次吧。” 第五十五章 吕后陵 “这么简单的机关都找不到,你也好意思下墓,不怕把自己困死在里面?”我趁机报仇,走到龙椅后的logo边,一跃而起落在上面,logo下陷,墓门打开,她对我晃了晃小虎牙,傲娇地“哼”了一声,直接走进去。 我挑挑眉,可耻地胜利感让我优越了一把,然后跟进去。 身边有个人在,我大胆了许多,这个墓室已经进来过一遍,对里面一百多副棺材也没那么忌讳,我绕过挡在路口的棺材,中间的盘葬中活佛还保持着我们走的样子,我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觉得有点可笑。 要是它换了姿势那才神了,那女人指指活佛干尸对我说:“你把它搬开。” “什么?”我乍惊了一下。 她皱了皱眉头,拍了拍耳朵,“你别一惊一乍地行不行?吓我一跳!守墓人守得是墓门,真正的主墓室还在后面呢,我猜开门机关肯定在它下面,你把它搬开,我们才能找机关啊!” “别别别!”我摆摆手,“这可是活佛,我可不敢挪它尊驾,你别说话,让我想一下。” 她不满地跺了跺脚,“你怎么这么迷信?人都死了几千年了,什么活佛活菩萨的,还不都是个干尸?只要不诈尸就行!” 我说:“你别瞧不起宗教信仰行不行?尊敬死者,好歹是盗墓人的操守,你还是学考古的,这点常识都没有,当心活佛送你去极乐净土!” 我一边说一边观察这个小墓室的构造,除了这个盘葬是墓室修建是同时进行的,其余的都是后来被历代皇帝派进来的倒霉鬼,谁修墓室,都不希望墓室被后人打开,要真有机关,说不定还真像她说的一样,在活佛屁股底下。 她双手抱胸,斜眼看着我,“你找出来没有?” 好男儿就要能屈能伸,我把她往旁边挥了挥,“你往旁边靠靠,我要请活佛给咱们开路。” 她朝我翻了个白眼,嘀咕了两句,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个女人计较,对双手合十,对着活佛拜了拜,“见怪勿怪,见怪勿怪!” 然后进了棺材里,小心翼翼地把它托起来,干尸地重量很小,托起来很容易,尊敬死者,我本来想好好把它的尸骨移出来,那女人在旁边叫了一句,“你快点行不行,别磨磨蹭蹭的!” 吓得我手一抖,脚被自己绊了一下,直接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摔在地上,尸首分离。 那女人还说起了说风凉话,“啧啧啧,你把活佛的脑袋摔掉了,当心被送去极乐净土啊!” “我啊……”我刚说出来一个字,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被地心引力直接拽下去,这个洞是垂直的,我掉下来的整个过程是悬空的,没碰到洞壁,过程很短,我在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已经摔到地面了。 剧烈地冲击让我有一瞬间的失明,随后手电掉在我脚边,我把手电拿起来,赶紧往旁边滚了滚,免得一会儿那女人掉下来砸在我身上。 她顺着一根绳子下来,落地的瞬间看到清醒的我,一脸失望的表情,我爬起来拍拍屁股,没计较她那个不合时宜地表情,用手电照了一下周围,不禁有点怀疑,“这就是主墓室?” 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墓室面积还没有上面守墓人的墓室大,中间的棺椁还像那么回事,棺椁四面有腾龙纹,我围着棺椁走了一圈,心想:这么的大的棺椁,里面应该有不少好东西。 “别看了,快走!”我刚冒出帮刘少奇带两样宝贝出去的想法,那女人就叫了我一声,往东面的甬道走过去。 刘邦这个人太让人佩服了,不但修了一条去戚夫人墓的暗道,还修了一条去老婆墓的明路,两边不耽搁,我跟着她一块走进去,走进去没多远,面前就出现了一条岔路,我左右看了看,两边一模一样,问她:“这怎么办?要不我们分头走?” “不行!”她果断拒绝,“我一个女孩子,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墓里,就不怕我出什么事?” 我心道:你敢自己一个下墓,我还担心你?跟你在一起,我更担心我自己。 话是这么说,可谁让我这人天生心软,她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她,摊摊手问:“那你说怎么办?先随便走一条?万一遇到什么机关,我们不就全军覆没了?” 她揉揉耳垂,想了想,伸出右手指向右边的通道,然后又移向左边的通道:“点兵点将,骑马打仗,点到谁就选谁,好!就走这边!”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简直要被她气死了,性命攸关的事,她居然跟我在这儿“点兵点将”? 我一肚子脏话不吐不快,“苏小姐,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这可是墓道,不是游乐园里的迷宫,走错了会要命的!” 她拽着我就往里面闯,“叫我小苏就行!听我的没错,反正就两条路,总得走一条,就算走错了——”她偏了偏脑袋,笑眯眯地看着我,露出两颗小虎牙,“有你个小处男垫背,我也不吃亏。” 那两个字让我有点气愤,“我说苏小姐,你别老把那两个字挂在嘴上行不行,你不吃亏,我给你个老处女陪葬,我还吃亏呢!” 她斜睨了我一眼,目光往下一移,抬手就往我裤裆里掏,“我是老处女?你要不要亲自试试?” 我赶紧后撤一步,挡开她的手,“你、你、你别、别耍流氓啊!” 她“噗嗤”一声笑起来,“哈哈哈……这就害羞了?你也太不经逗了,你是不是——那方面不行啊?” 我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遭到了践踏,又气又恼,把憋了一路的脏话骂出来,“去你妈的害羞,你他娘的别惹火,不然我、我……” 她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的脸,“不然——你想干嘛?”她说话间,扭了扭腰,在我面前一阵搔首弄姿。 我被她哽了一下,要是说下流话,不就顺了她的意?我心想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就说:“不然我把你卸了,留在这儿给刘邦陪葬!” 她又“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就说你不行吧,哈哈……” 不管怎么说,都是被她耍了。 不能再跟她饶,一会儿把我绕进去了,我清了清嗓子,正色说:“你别跟我扯犊子,这条路前面不知道有什么,你小心点,别又碰了什么机关,回头我们都得留下给刘邦陪葬。” 第五十六章 甬道 她收起小虎牙,转身说了句,“无趣。” 我懒得理她,警惕得拿手电打光,这个甬道没有用石砖修葺,大小只能容纳一个人,和下面连接土室的那些大小差不多,我不得不微微弯着腰,往前走了几分钟,我脑袋都快弯到她屁股上去了,才意识到这个甬道是越来越窄的,和我在战国墓里第一次误入的那个山洞一样。 我说:“我们是不是走错了,甬道越来越矮了你没发现吗?再往前走就没路了。” “错,这恰恰说明我们走对了,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懂不懂?放心!马上就……”她说着说着突然闭嘴停下来,我没反应过来,差点直接把脸贴在她屁股上。 “怎么了?”我问。 她突然蹲下去,指指前面说,“好像真是走错了。” 前面的通道被堵住了,堵住甬道的东西是一堆盘根错节的树根,我瞥了她一眼,“你不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吗?村呢?” 她吐了吐舌头,撇撇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嘛。好吧好吧,这次算你对了,我们还是回去从那边走吧。” 我也蹲下,在原地打了个转,然后半弓着身子往外走,刚走没几步,她在后面拍了拍我屁股,“女流氓,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了?”她语气中带着一点冤枉,一边装无辜还一边拍我屁股。 我怒了,“管好你的手,别打我屁股,老处女,你这么饥渴吗?” 我说完,她一边拍我屁股,一边反击,“谁打你屁股了?不要脸!” 我一肚子地脏话不吐不快,这女人真是刷新了我对人类的认知,居然可以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他娘的谁不要脸?你再打一下试试,我放屁了啊!” 我话音刚落,她狠狠地抽了我一下,不是用手,有点像什么鞭子之类的东西,我猛地蹲下,扭头瞪着她,“你还得寸进尺了是不是?” 她也蹲下,跟我大眼瞪小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打你屁股了?” “屁话!”我骂道:“你屁股上还长眼睛了?我后面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你打的,难道是鬼打的?” 说话间,屁股好像又被打了一下,这次我清楚地看见她两只手都没动,顿时意识到什么,背后发凉,不会真是鬼打的吧! 我只知道鬼打墙,鬼打屁股,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到,我慢慢站直腿,咽了咽口水,“真、真有东西在打我屁股,你快帮我看看!” 我刚说完就听见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地声音,我刚想问,她急忙说:“快走,快出来,快!” 我不敢耽搁,赶紧往外跑,跑得过程中,那东西打我屁股的频率明显加快了不少,我一鼓作气直接从里面冲出来,冲出来转身往后看,她从后面跟出来,神色慌张,我连忙问:“怎么了?” 我一靠近,她就赶紧后退,指着我腰以下,“有、有个东西跟来你后面!” 屁股随即又被打了一下,我扭头往屁股上看了一眼,上面果然挂着个东西,那东西也抬头看着我,两只蓝幽幽地眼睛占据了整张脸,我浑身哆嗦了一下,它用爪子拍了一下我屁股。 这东西的脑袋只有两个拳头大,从我这个角度看,看不见它的身子,或者它根本就没有身子,它贴在我的牛仔裤上,重量很小,如果不是它耍流氓打我屁股,我压根不会发现它。 我默默从口袋里抽出水果刀,反手朝它刺过去,它“吱——”地叫了一声,从我屁股上跳下来,我赶紧转身后退两步,问:“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怎么知道?”她捂着自己的屁股,生怕自己也被这东西缠上,说:“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要是什么都知道还能让你跟着我?我心道:老鬼肯定没想到我会遇到这东西,不然他怎么着也不能让我一个人下墓。 我看了一眼两条分岔路,指着右边一条跟她说,“你先进去,这东西我自己对付,你别在旁边扯我后腿就行。” 她点点头,转身钻进甬道里,那小东西趴在不远处的地上,“吱吱”叫着,我心说这东西该不会是只变异的老鼠吧,两只眼睛跟烛招子似的,地下的动物都有这么一特性。 我琢磨了一下,地上的老鼠都怕猫,地下的应该也一样,对它说:“喵~喵~” 那东西愣了一下,站了起来,它站起来我才发现,原来我看到的,不是它的脑袋,而是它的全身,就是眼睛太大了,加上有点胖,整个身体就像一个大球。 这东西的爪子挺长的,腿却很短,目测跟我大拇指差不多长,它迈着小短腿往后退了两步,“吱吱——吱——” 我一看,它这是有话要说?我回它,“喵呜~喵~” 我都没听懂它说什么,它好像听懂我说什么了,迈着小短腿朝我走了几步,我赶紧后退两步,往甬道里缩,“喵!喵!”后退!后退! 它蓝幽幽地眼睛眯了眯,说:“吱吱吱吱吱……” 我靠?它这是要跟我聊天,还是怎么的?我一想,这也不是个事,虽然这小东西看起来无害,但是刚才打屁股的事怎么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还是抓紧时间解决了它,追上小苏再说。 我慢慢蹲下来,把拿着刀的那只手别在身后,另一只手对它招了招,“喵~喵~”过来,快过来。 它好像还真能听懂我说话,迈着小短腿一歪一歪地朝我走过来,我用手电光照了照这东西,虽然长着一身黑毛,刚才还吓我一跳,但是现在看看,还挺可爱的,我都有点下不去手了。 就在我有点犹豫的时候,它突然从毛茸茸地身体里探出一双黑爪子,一把抓住我的手,一张嘴,露出一口尖利地小细牙,动作快如闪电,一口咬在我手背上,就开始吸血。 我疼得扭曲了一下,反手挥刀朝它砍过去,差点落到它身上的时候,一条软鞭从甬道里面抽出来,一下抽掉了我手上的到,也抽掉了那东西。 小苏从里面跑出来,拽着我说:“不能杀它,杀一个会引来一群,前面有路,快离开这里!” 第五十七章 借血 我稀里糊涂的跟她跑进去,没跑几分钟就看到了出口,出口外是一个墓室,这个墓室,比刘邦的墓室恢弘得多,光面积就大了两倍不止,被那东西咬的地方传来一种麻酥酥地感觉,我问:“你不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吗?” 她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目光在墓室里搜寻,嘴上漫不经心地回答我的问题,“哦,我突然想起了的,好像以前在书里看过,那东西长得像老鼠,但是能吃猫,一般都是群居生活,单只出现说明它在觅食,你要是弄死它,它死亡的气味就会引来它所有的小伙伴,那我们就完了!” 怪不得刚才我学猫叫,它好像能听懂似的,我居然被它的外表给骗了,还让它咬了一口,手背上有静脉血管,被它咬过的地方血汨汨地往外冒,我脱下外套把伤口裹上,以防一会儿失血过多。 “你在找什么?” 她停下搜索回头看着我,说,“烛招子的食物,你不是要找那东西吗?” 我点点头,追问,“你不是说这里是烛招子的‘饲养场’吗?我怎么一个也没看见?” 她摸了摸耳朵,“所以才要找啊,你看,这里只有个棺材,我估计,它们在棺材里,开棺看看吧!” 我环视了一下墓室,只有墓室中央的棺椁,墓室的装饰很考究,中间的棺椁摆在正位,棺椁上的图案是凤凰,这就是吕后陵的主墓室没错,我走到棺椁便去围着转了一圈,小苏催道:“一个棺材有什么好看的,你别磨蹭,赶紧的。” 我鄙视了她一眼,“这叫棺椁不叫棺材,你是学考古的吗?能不能别这么业余?再说了,我们什么都没有,怎么开棺?” 她反驳道:“你能不能别这么业余?非得有盗墓贼的手段才能开得了棺?我们学考古的开棺,用得是脑子!” 我现在脑子有点不够用,被那东西咬过的地方的麻酥感已经从手背传到了肩膀,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传到脑子里了,我说:“行行行,那你快用你的脑子开棺。” 她睥睨了我一眼,“是你开棺,我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干这种脏活累活?” 我竟无言反驳,趁着现在脑子还没被麻痹,仔细研究了一下棺椁,这样的棺椁都是为了让人从外面打不开而设计的,除非使用暴力,我转了两圈都没找到突破口,手上的麻酥感已经延展到了脖子。 小苏抱胸在旁边说了句风凉话,“你不是方家后人吗?行不行啊?” 我摇摇头,“你确定我要找的东西在棺里?” 她勾唇露出一颗小虎牙,狡黠地笑了笑,说:“东西在不在里面,只有开棺之后才知道,棺材没打开,它就有两种可能,可能在,也可能不在,只有开棺的一瞬间,我才能知道,它到底在还是不在,这就是著名的量子力学概论,薛定谔的猫。” 我一肚子地脏话不吐不快,又吐不出来,这个女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真他妈女人心,海底针! 我皱了皱眉头,她把我推开,“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小处男,我就说你不行吧,你还不承认。” 被她推开的时候,我感觉腿也有点被麻痹了,再这么下去,我怕是要偏瘫了,催她道:“你抓紧时间。” 她歪了歪脑袋,对我露出两颗小虎牙,然后转头在棺椁上来回摸了摸,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的机关,棺椁一下子弹开,断成两半,棺椁断开后,露出里面的棺材,她双手撑在棺材盖上,没使什么力气,一推就推开了。 我心惊了一下,这手法绝对不是考古能学来的,比专业的盗墓贼还专业,就好像、好像棺材是她设计的一样,我心惊之余,身体的麻痹感也在增强,不管这么多了,先拿了东西出去再说。 我拖着半麻痹的腿朝棺椁走过去,“怎么样,有还是没有?” “有!”她说,“不过我们拿不出来。” “为什么?“我赶紧问。 她指指棺中尸体,尸体没有腐烂,居然和高祖陵里的活佛一样是已经保存完好的干尸,“在她嘴里。” 我的脸也有点麻痹了,“损么?不素子物么?”不是植物吗?怎么会在尸体口中,难道那一墓室的烛招子都靠吕后的口水过活? 她答非所问地解释道:“这个尸体身上有煞气,要是我们把她嘴里的东西拿出来,煞气镇不住,会成尸煞的,那就麻烦了,小处男,要不你来一泡童子尿,先给它去去煞,我们再拿东西?” 去你妈的小处男! 现在感觉更明显了,连舌头都有点麻痹的厉害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赶紧用还能动的右手,把裹在左手上的衣服扔掉,然后在左手中指上划了一刀,抬着左手递过去,“用赠阳血。” 舌头快不行了,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我的话。 闻言,她一把把我拽过去,我仿佛看到她两颗小虎牙上寒光一闪,我被她拽得脚下不稳直接扑到棺材上去,她地声音在脑顶响起来,“正阳血,原来就是这么回事,谢谢你了,小处男。” 她说着拽着我的手按在干尸脑袋上,然后把尸体口中的口含珠取出来,拿我左手中指摸了摸,血一碰到琀珠,居然就被吸收了进去。 “嗯干孙么?”我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琀珠吸血。 她对我勾唇一笑,两颗虎牙是敌非友,她说:“我该说你蠢呢?还是说你天真呢?什么都不懂就算了,我跟你说什么,你还就信什么。方先生,你不用害怕,我就跟你借点血,原本打算买的,可你不合作,我只能巧取豪夺了。” 我靠!这臭婆娘到底想干什么? 珠子吸血的速度很快,加上之前被那小怪物咬的一口,我脑子现在有点转不动,手里的手电也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去,眼前一片模糊。 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想问问她出去的时候,能不能把我一块儿扛出去,血都借好,可别把我留下给吕后陪葬。 我刚冒出这个想法,她又说话,“啊,对了,还有一样东西,也借给我用用。” 我左耳上一阵刺痛,好像少了点什么,然后她起身离开,完全没有带我一块走的意思,我意识模糊地连抬头都困难,居然还没忘记我这趟下来是为了谁,心道:刘少奇,老子在阴曹地府等你,鹞子胡同的酒,咱们只能去阎王那儿喝了。 第五十八章 道姑 阎王那儿是没有去成,我又要说那句话了,恢复意识的时候,我睁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坑我下墓的老鬼,老鬼正杵在我脑袋正上方盯着我,我已经被吓习惯了,一睁眼看见一张人脸居然没被吓到。 淡定地眨了眨眼,知道自己没死,闭上眼准备再睡一会儿。 刚闭上眼,老鬼一巴掌招呼在我脑袋上,“臭小子,醒都醒了,还装什么死?” 我睁开眼看了看他,用目光问他干嘛,他就开始数落起我,“让你小子去拿个解药,你怎么还跑到吕后陵去了?要不是百里小子,你就交代在那儿了!” 我眨眨眼,回忆了一下重下长陵的全过程,不记得全程什么时候有少白头跟我着我,我在嘴里活动了一下舌头,舌头已经好了,张口问:“我是怎么出来的?” 可能是因为刚醒过来,声音低沉地有点可怕,老鬼收回盯着我的目光,反问:“你说呢?” “难道是——”能随随便便把我从墓里出来的就只有,“灵驿?” 老鬼点点头,我翻身想坐起来,却被他一掌推回去,“好好躺着,小子,你在墓里丢了一魂一魄,好好在这屋里待着,哪儿也别去。” 一魂一魄?我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九月十四号那天在黄泉路口遇见的那个老头说的话,“人都有三魂七魄,其魂有三,天魂、地魂、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要是失了一魂一魄……” “丢了一魂一魄会怎么样?”我本想问问救我少白头怎么样,结果得到这么一个自身难保的消息。 老鬼似是而非的回答:“你丢的魂是幽精命魂,一般人没有命魂,会大折寿,若是本命能活百岁,丢了命魂,连五十都活不到,不过你丢了,就没什么关系了。” 我有点诧异,难道因为那个诅咒,我和少白头一样,多了个特异功能?老鬼接下来的话,狠狠地打击了我,他说:“反正你本来就活不过二十四,就算有命魂也一样。”他说着突然严肃起来,“道家人怎么会盯上你?” “道家人?你说她是道家人?” 之前一直听他们说道家守墓,阴阳破墓。怪不得那女人开棺那么顺手,好像棺椁是她造的一样,原来她就是守墓的道家人? 老鬼皱起眉头,“她?你知道是什么人拿走了你的灵脉玉?” 我点点头,把小姑叫我回家,我见小苏的过程跟他说了一遍,然后又把墓里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一遍,他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子,“小苏?难道是苏姑!你说那女人只有二十多,你确定没看错?” “确定,是她自己亲口说的,她比我小姑大两岁,那就是二十五!除非是她骗了我,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想到她在墓里对我做得事,说的话,二十多的女人也干不出这么厚脸皮的事。 我追问,“叔,你认识她?苏姑是什么人?” 老鬼点点头,又摇摇头,“没见到她本人,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不过听你的描述,她们应该不是一个人。” “苏姑是个道家人,出家的女人叫尼姑,道家的女人叫道姑,这个女人可不简单。道家比方家、阴阳家都要复杂得多……” 道家体系紊乱,从根本上就分了四个流派,以张道陵、王重阳、丘处机、张三丰为首的天师道、上清派、全真派、净明派四部分,分别占龙虎山、青城山、景福山、武当山为根据地,发展到现世,这些流派下面,又有一堆小门派。 道家守乾坤,男道就是乾道,女道就是坤道,又叫女冠。当年老鬼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曾经见到一次苏姑,那是他第一次跟他师父、我爷爷还有百里当家一起下墓,正面遇上了守墓的道家人。 当时领头的就是苏姑,那也是他第一次见识到百里当家的本事,用以一当百来形容不过分,这也就是为什么,他那么信任少白头的原因。 怪不得在去古荥的火车上,他让我不要招惹少白头,原来是小时候留下了心理阴影,我问:“那苏姑呢?” 说了半天光打岔了,也没说到点子上,老鬼顿了顿,接着说,“我不记得了,那时候没多大,吓得半死,只记得后来听百里当家他们提过,说苏姑的手段,是道家大四门中最狠的,所以只要是道家人,不管所属哪一流派,都听她差遣,‘苏姑’两个字,在道家就跟圣旨一样好使。” “我靠!道家武则天啊!” 老鬼闻言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然后说,“你遇到的这个道家人的手段之狠毒,堪比苏姑。用放血徂琀,琀照灵脉的方式拿走你的灵脉玉,要不是百里小子感应到你有危险,你的命可就栽在她手里了。” 我脑子里浮现出当时她在我身上做得最后一件事,直接把我左耳垂给割掉了!的确够狠! 那枚灵脉玉自从被少白头扎进我耳垂里之后,我曾经试过洗澡的时候把它拔出来,但它好像长进了肉里,那女人对我了若指掌,肯定也知道这点,我抬手摸了一下耳垂,意外的是居然摸到了完好无损的耳垂。 我诧异了一下,老鬼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子,你不用奇怪,耳朵是百里小子帮你恢复的,你已经丢了一魂一魄,身体要是再有点缺失,恐怕就是个傻子了。” “他帮我……”我立马想起他上次帮我恢复手指上的伤的事,脑补了一下他帮我恢复耳垂的样子,一阵恶寒,那画面简直……还好我当时不是清醒的。 老鬼抬手就是一巴掌招呼在我脑门上,“你小子瞎想什么呢?”他指指旁边地上放着的一顶香炉,金兽香炉里正有一缕淡青色的烟飘出来,“是这东西帮你恢复的。” “香?”估计是在里面睡得太久了,都适应了这个香味,完全没有察觉出来。 老鬼解释,“这是魂香,里面的香料就是别人的魂魄,百里小子是在用别人的魂魄来修补你的魂魄。” “魂魄,”我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也能用来烧?” 老鬼挑挑眉,我漫无目的的想了一会儿,一会儿想小苏,一会儿想少白头,一会儿想吕后陵,一会儿想我爷爷……一大堆片段挤在脑子里,理不出顺序,我想了一会儿甩了甩脑袋,总算想起了一件正事,“对了叔,刘少奇怎么样了?” 第五十九章 遗址 老鬼白了我一眼,“你小子还有空想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他这么说,就说明刘少奇现在的状况比我好,“他没事了吧。” “没事了,那小子健康着呢,你小子这么不中用,还得我让鬼子下去找解药,人已经送回首都潘家园了,现在估计也醒了。” 听到他没事的消息,我就放心了,继续问:“少白头呢?” 自从我回了一趟方家之后,连他的面都没见上,老鬼意味深长地往香炉上看了一眼,然后说:“你就别操心他了,好好养着,美人指的下落,百里小子已经问出来了,等你们都养好了,我们还要办正事。” 我点点头,问正事,“美人指在谁的墓里?” “在谁的墓里暂时不知道。” 老鬼说,“百里小子问出的是方位,方位确定了,又知道是汉墓,范围缩小的差不多了,定穴的事就交给我。既然你小子已经醒了,我就不在这儿守着你了,你先留在这儿养几天,别瞎折腾,我先走了。” 我也没留他,他说走,转身就走,等他离开,我才想起来看看我自己所处的环境,这里我认识,第一次见到少白头的那个房间,我没多想,就准备在这儿待着原地待命,等老鬼的消息。 老鬼这次动作很快,离开的第三天就打电话让我去西域库尔勒,我一度怀疑他到底定穴了没有,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摸着门路? 我接到电话之后,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不要通知少白头一声。 想了想,我既不知道他人在哪儿,也没他联系方式,相处了这么久,我竟然连他手机号都没存,也就作罢了。 上次重下长陵的时候,老鬼给我打够了钱,我一路火车转高铁,终于在出发后第三天赶到了库尔勒。 从车站出来的时候,我感慨了一下边疆城市建设的发展速度之快,本来以为一出车站,就能看见成群结队的牛啊羊啊从面前跑过,真正出车站看到的,居然是一个现代化都市。 我在车站广场给老鬼打了个电话,老鬼让我出了车站,自己在外面找黑面包。我还以为他神通广大的派人来接我了,结果出了站在明白,他说的黑面包真是黑面包,车站外全是黑面包司机,一看到人出来,蜂拥上来,直接拉着你就往车里塞。 我不懂当地语言,那些拉客的司机七嘴八舌地,听得我一脸懵,以前就听说祖国的大西北民风彪悍,我比了比自己和这些人的体型,又想到人生地不熟,孤身一人,不敢随便上车,万一好死不死上了辆贼车,被谋财害命了怎么办? 正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就听见了一声—— 狗叫! 那狗先叫了一声,我没怎么注意,还在跟这帮语言不通黑私车司机周旋,于是狗又叫了两声,我其实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本能地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看到一只白色狮毛犬在对着我摇尾巴。 这一眼就知道,这狗我认识! 我不禁感慨了一下,厉害了我的犬兄! 从首都跑到咸阳就算了,它这次是直接从徽州跑到西域了?以它短小的四爪驱动横跨整个中国! 我忍不住对它抱抱拳,然后从黑车司机堆里冲出来,朝它跑过去,它是来给我带路的,见我朝它跑过来,立马撒欢掉头就跑,我不敢怠慢,生怕迟疑一下它就把我甩出几条街。 我就说老鬼神通广大,果然还是让鬼子开了黑面包来接我,我一上黑面包就问鬼子,墓穴定好了? 鬼子说,墓还没定好,酒店订好了。 老鬼刚到库尔勒就给我打了电话让我过来,我在路上的这三天,他简单的用他最精通的风水堪舆之术测了一下方位,基本可以确定,我们要找的东西在当年的龟兹国遗址里。 龟兹在汉朝的时候是西域外国,那时候中原的风水之术,没有传到龟兹,鬼谷子他老人家也没等到汉朝就死了,留下来的风水秘术,在中原地区还好使,到了祖国的大西北就不行了。 按照鬼谷的风水学来说,我们现在脚下就是一个大陵墓,然而从城市发展上来看,很明显不可能,老鬼暂时把目标指向了天山。 天山在大龙脉上,汉朝的时候,张骞出使西域,传过来了很多的中原学术,其中虽然不包括风水之术,但是不乏有真龙天子这么个概念。 从现在社会来看,中国信天上有神、女娲造人,西方人信上帝七日、耶稣真主,不论到了哪一朝哪一代,信仰都是存在的。 天山以前被中原人称为白山,或者雪山,却被龟兹人称为天山,说明他们认为这座神圣的雪山,是能与上帝对话的。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理是这么个理,龟兹人信奉的神肯定不是上帝。 我查了一下龟兹国遗址现在能找的地方,天山周边诸多城镇都在气范畴内,其中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几个:柯坪、阿克苏、坷垃玉尔滚、库车、哈拉墩。 大西北跟南方不一样,比方说我从二姨家到方家,中间坐火车只需要一个小时,而在这地方,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的主要交通工具是大巴,大西北地广人稀,少则半天,多则十几个小时,一个遗址一个遗址的找不太现实。 老鬼也是这么个意思,把我叫过来是打算我们直接上天山,他猜测我们要的东西可能在天山肚子里,风水秘术用不上,他基本是废的,就指望用我脑子里那点可怜的知识和我方家人的血脉试试了。 我问鬼子少白头过来没有,他说,少白头的那些本事现在用不上,等我和老鬼把墓给定下来再说,人现在已经到库尔勒了,比我还早到一天,现在正在—— 玩! 我们刚到老鬼订好的酒店,推开车门,就听见一声,“小白——” 我条件反射一把拉上车门,把人挡在外面,傻白甜拿着几串羊肉串,满嘴流油地敲敲车窗,“小白,你关门干嘛?” “我怕你。” 我把单手把狗抱起来,单手开门,一开门他往上一凑,我直接把狗送他怀里去了,他一惊,喜道:“小白!” 趁他蹲到一边拿羊肉串逗狗,我跟鬼子一块儿进酒店去找老鬼,先把接下来的行程摸清楚,我心里也好有个底。 第六十章 西域美女 老鬼都安排好了,先上天池,从库尔勒到天池有六百多公里,因为乌鲁木齐市内对外地车限行,让鬼子开车太麻烦,我们就直接坐大巴去。 天池是天山的灵气聚集之地,从天池入手,总比在下面瞎晃悠强。 初步路线确定之后,我们第二天一早就上了大巴车,来这儿之前我查过天气,前两天刚过了霜降,全国都大范围降温,乌鲁木齐的最低温度已经降到了0°,等上了天山,海拔一高就更别说了,这次我有先见之明,来之前买了一件羽绒服带来。 羽绒服在下面穿太奇怪了,把我衣服塞进了鬼子的登山包,然后轻装出门。 上车之后才发现,大巴车上基本没人,现在不是旅游旺季,也不是节假日,上天池的人不多,加上这种带冷不冷的季节,天山雪线要下来没下来,最没旅游价值,所以整个大巴车上只有我们四个外加一位西域美女。 她一上车,我的目光就被她吸引住了,这位西域美女挺黑的,但是黑的掐到好处,怎么说呢? 我很少看到一个女生这么黑,而且黑的这么均匀,脖子、脸、手背,所有地方的颜色都是一样的,可她都这么黑了,我居然还会觉得她是个美女! 可能是我的目光太过赤裸裸,西域美女对我招招手,开口说出两个标准的汉字:“你好。” 我愣了一下,对她点点头,“你好。” 她在过道旁边与我相邻的位子坐下,问:“你们为什么要现在来旅游?很少有人在这个季节来天山玩。” 我骨子里可能淌着文艺青年的热血,不假思索地胡诌出口:“不,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失落的灵魂,天山的神圣,能涤荡我的灵魂,让我在这里获得精神的永生。” 这次轮到美女愣了一下,然后对我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可能是她的皮肤太黑,我觉得她的牙白的有点耀眼,她说:“阿依.夏仪古丽,我的名字,可以认识你一下吗?” 坐个大巴还认识和美女,我何乐而不为?伸出一只手对她说:“我叫方未白,未来的未,白色的白,阿依.夏……” “夏仪古丽。”她握住我的手,“那是我的姓氏,你可以叫我阿依。” 她的手,比我握过的女生的手都要大一点,我点点头,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阿依,你也是来天池玩的?” 她摇摇头,我想也不是,当地人没必要选这种时候上山,然后就听她说:“我是你们向导,有一位大叔,付了我双倍的工资。” “哦。”我一听,立即对她失去了兴趣,本来还以为是巧遇的爱情,原来是双倍工钱的生意,老鬼想得真周到,还给我们整出一个向导来,看来是想好了,找不到墓,也不能白来一趟了。 她还没对我失去兴趣,问我,“你是一名画家吗?” “不是。” 她接着问:“那你一定是一名诗人。” “不是。”可能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我没感到不厌烦,反而有点好奇,“为什么这么说?” 她眼神迷离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神情充满憧憬,说:“因为我见过的画家和诗人都很浪漫,你这么浪漫,一定是个诗人吧!” 我听着觉得这个女生有点可爱,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天真的人,心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只是个浪漫的贼。 当然,这句话我没说出来。 大巴到天池还早得很,我跟她瞎侃了两句,大致了解到,她是天山下游牧民族后代,虽然会说汉话,但是从来没有离开过西域,对外面的世界不了解,属于那种很容易被花言巧语欺骗的姑娘。 外面的世界不了解没关系,只要对天山了解就行,老鬼找她来给我当向导,就是看中了她没出过门,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大巴到景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老鬼在天池定了民宿,让我们现在民宿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干正事。 天池在海拔两千米左右,现在天山雪线大概在海拔两千六百米,吃完晚饭之后,我查了一下天池旅游攻略,心想反正花着老鬼的钱,就当是来旅游了,要是诅咒破不了,我真活不过二十四,这么天南地北的走了一遭,也不算亏。 天山天池还有个别名叫瑶池,俗称王母的“洗脚盆”,我简单搜了一下,就搜出来二十多个可供游览的大小庙,翻了翻评论,也没什么特别的,扔下手机还是忍不住想“美人指”的下落。 躺在床上焦躁的睡不着,现在这种状态,有点像高考之后等成绩,坐在电脑前,马上成绩就要出来了,又着急,又怕看到的不是自己想看到的结果。 找女郎腰的时候,我还没这种感觉,主要是当时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什么事都了解的七七八八了,就更担心。 尤其是在听了小苏和爷爷的话后,我不怕找不到美人指,就怕找到了,诅咒还是破不了,两千多年前的事,谁能说得准?也说不定,找到美人指就能破除诅咒,但我们不知道方法。 我翻来覆去的想了半夜,拿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居然都凌晨了,现在这个时间,少白头应该出来了,上次下墓老鬼说他话少的原因,我后来仔细想了一下,需要找一个不用他说话,我们就能交流的方式,手机打字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如果手机在墓里摔坏了,或者没电了就不行。 还有一个方法就是手语交流! 老鬼离开的三天里,我特意学了一点,想着跟他说一下,但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跟傻白甜说不知道有没有用,而且墓里那些事他都不知道,说了他也不一定明白。 正好现在睡不着,也没什么事,我起床把羽绒服套上,决定现在去跟他说。 他房门没锁,我直接推门进去,用手机屏幕的光照了一下枕头,枕头上一团白毛,但问题是只有毛,没看见脸,我赶紧仔细看了看——白毛的根本不是少白头,是鬼子那条狗! 第六十一章 天池 “啊!你们!” 我被老鬼的咋呼声吵醒,一睁眼就看到枕边躺着另一个脑袋,我俩几乎同时翻身坐起来,对视了一眼,然后朝老鬼看过去,老鬼站在房门口指着我们俩,表情扭曲,满脸地欲语还休。 我看了身边的傻白甜一眼,赶紧掀开被子翻身下床,“你怎么在这儿?” 他比我还惊讶,一把搂住被子往床头缩了缩,“你怎么在我房间?” 我诧异地看着老鬼,老鬼立马意味深长地笑了,张口就要说话,我赶紧抬手示意他什么都别说,然后大脑迅速过滤出所有有用信息来—— 昨天晚上我睡不着,就来找少白头打算跟他说说用手语交流的想法,他房门没关,我直接推门进来,进来之后就在他床上看见了那只白狮毛犬,我就推测他又出去了。 他行动可疑,我就打算留在这儿等他回来,然后问问他大半夜不睡觉去哪儿了,后来我怎么就睡他床上了?连羽绒服都脱了!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睡到我旁边的,我怎么一点都没印象了?就算是喝酒断片,也没断得这么彻底的吧! 我把怀疑地目光投向他,“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啊?”他疑惑地吐出一个语气词,“我一直都在睡觉啊,你什么时候进我房间的?还上了我……” “不对!”我不假思索地打断他的话,“我昨晚进来时,你不在房间里!” 他摇摇头,见我不信,又对老鬼摇摇头,“我真一直在睡觉,小白可以作证!”他说着左右看了看,指着蜷在我脚边不远处的狗。 一只狗能做个屁证,不过他的确没撒谎,半夜不睡觉的人是少白头,他没有那段记忆,我跟他在这儿扯,扯不出什么结果,我正想说算了,要问还得等晚上少白头出来再问,他就反问一句,“你大半夜来我房间干嘛?” “我……”我要是说来找他说手语的事,他也整不明白,老鬼说过,他不知道一体双生的事,别让他知道。我要说来找他哥吧,他这种兄控属性,肯定非要我把他哥叫出来见见,这个问题还真把我给难住了。 我跟老鬼使使眼色,让他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老鬼会意,咳嗽了一声,“行了,不就是睡了一夜嘛,别纠结了,赶紧收拾收拾,我们出发。” 我连连应声,赶紧冲回我自己房间,简单的收拾完,吃了个早饭之后,裹着羽绒服就出门了,西域美女向导阿依在民宿外面等着我们。 除了我之外,其他几个人都穿得很紧致,唯独我把自己裹得像个球,阿依看见我的时候,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可能天生具有能博美人一笑的潜质,是个女的跟我在一块儿都这么乐呵。 她说:“这里没有那么冷,你太夸张了。” 手机里的实时温度,现在刚好零度,我穿得也不多,也就在长袖t恤外面套了件羽绒服,只是羽绒服长达膝盖,看起来有点夸张,我说:“没有灵魂的肉体是寂寞的,我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寻找心灵的慰藉。” 阿依被我忽悠了,娇羞地笑了笑,然后干咳两声缓解尴尬,让我们跟她走,完成今天的行程。 天山比较大,除了天池之外还有很多景观,老鬼付了她天山三日游的双倍工资,首站她带着我们去了天池。 看到天池时,我承认我被震撼到了,池水清澈的水面下的砂砾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整个天池好像一块极品冰种,镶嵌在山峦叠嶂之间,峰峦挺拔、幽谷深壑,中间蓝绿色的池水,仿若真的来自天上,这就是所谓的“雪岭界天人不到,冰池耀日俗难观”。 此情此景,我很想吟诗一首直抒胸臆,老鬼拍了我一下,指着天池水道:“水局异灵,卧龙盘珠,这里是龙脉的心脏,小子,你看看周围山势走向,天池附近什么地方会有大墓?” 好好地兴致被他打断,周围地山势雄伟瑰丽,我刚才一眼望过去,就已经尽收眼底,天池东岸有一座西王母祖庙,又称瑶池宫,瑶池宫位于卧龙山半山腰,坐北朝南,三面环山,一面环水,成四吉方位中的青龙位。 这座庙已经占尽了天山天池的山水之灵气,日月之精华,西王母祖庙属至阳建筑,传说是当年丘处机在这里修建的,丘处机是道家老祖之一,道家选址,讲究风水学,丘处机是南宋人,我们要找的是汉墓。 如果这里有汉墓,墓属阴宅,会破坏风水,丘处机就不会把瑶池宫建在这里,不过阴阳本是通体,同生化育,我往祖庙东南方向的山峰指过去,“如果真有汉墓,可能会在那里。” 然后我跟老鬼解释了一下的这么分析的理由,老鬼郑重其事地拍拍我肩膀,“好小子,还真靠上你了,我们上那边去看看。” 西王母祖庙的东南方向是天山山脉东段的著名高峰——博格达峰。我昨晚查了一下资料,博格达峰最高海拔达五千四百多米,峰顶终年积雪,现在这个时间,天池附近还没有积雪,往上六百米才开始有积雪,从这里往博格达峰顶望去,除了一片皑皑白雪,什么都看不到。 老鬼跟阿依说了一声,让她带我往博格达峰去,阿依说要登博格达峰,我们需要装备,就这样肯定不行。 老鬼说我们不登峰,就到山脚下去看看。 我知道这老小子肯定是去踩点,阿依毕竟收了双倍工资,天池就在峰腰上,阿依带着我们转了个圈,与刚才西王母祖庙相对的位置上再看博格达峰,我估计就算上面有汉墓,我们也未必能进的去,除非能从山脚下打盗洞。 我看了一下山体构造,天山不比长陵,表面都是岩石,就算是一个五米的盗洞,没有电钻,我都打不穿它,何况,这山体里要是有墓,从这里打盗洞,目测五十米都不一定能打得穿。 老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司南,又开始测方位,不知道他那套在这里行不行的通,我看了一会儿,他碎碎念着些我听不懂的风水术语,我懒得瞎操心了,撇开他到一边去专心欣赏风景。 傻白甜招呼我给他拍张照片,我这才发现,他还把狗给抱过来了,我本来不想理他,挨不过他纠缠,就掏出手机让他摆poss,他抱着狗笔直地背朝天池站着,我敷衍的拍了几张。 拍完之后他凑过来看了一眼,说了句不好看,又去让鬼子给他拍,我看了一眼照片,心说,长得丑还嫌别人拍得不好看,典型的拉不出屎来怪茅坑! 第六十二章 出发 老鬼拿着小司南,测了一两个小时才测出结果,我说得没错,博格达峰里的确有个大墓,位置大概在海拔四千米左右的鞍部。我们回民宿之后,他扯了一堆风水术语,然后讲了这么个结论。 海拔四千米以上,能上去就不容易,我们现在在海拔两千米的位置,要爬上去估计都得好几天,等爬上去了哪儿还有力气下墓? 老鬼说他晚上好好研究研究,明天再告诉我具体细节。 昨晚折腾到半夜,我准备今晚好好睡一觉,但是躺到床上去又睡不着,想起昨晚的事,觉得太蹊跷了,我在床上翻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下了个决心,直接到傻白甜房间去盯着他,我倒要看看,他能耍什么花样。 说干就干! 我套上羽绒服就直接去敲他的房门,他还没睡,开门探出头,看见我歪了歪脑袋,一脸问号,那只一直被他抱着的狮毛犬也瞅着我歪了歪脑袋。 我挠了一下头,说:“被子让我打湿了,晚上跟你挤挤。” 他没怀疑,侧身让我进去,然后抱着狮毛犬坐到床上去,看着我,他看着我,我看着他,空气一度安静地尴尬。 跟他在一块儿,他要是不主动跟我说话,我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然后他拍拍床说:“坐吧。” 我觉得我应该找点话说,走过去坐下,刚准备开口,他就先说话了,他说:“小白,你昨晚为什么半夜来我房间?我觉得你跟鬼祖前辈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怔了一下,原来不只是我,我们三个现在处于一种互相猜忌的状态中,你怀疑我,我怀疑你,如果只是一个人怀疑另一个人,那叫怀疑,如果是两个人互相猜忌,这种怀疑行为就变得毫无意义。 这时候只有一方做出让步,先让另一方得到答案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如果我现在扯谎骗他,他不一定会看不出来,没准会直接把我赶出去,反正老鬼有钱,再开一间房都不成问题,被子湿了这种理由,根本不成立。 我想了想,没打算跟他扯谎,但也没打算跟他说实话,如果让他知道他“哥哥”就是他自己,将心比心,我觉得他受到的打击,绝对比我当初知道“哥哥”原来是“小姑”的打击更大。 我知道他听劝,用劝说的语气说:“这件事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不过既然你明白,我就跟你说句实话,我想确定一件事,你今晚让我在这儿待着,等我弄明白了,我再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怎么样?” 我心道,到时候再随便跟他扯个谎,他信不信,我才懒得理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整个过程不停地揉着狗脑袋,狗脑袋都快被他揉秃噜了,他才郑重的点点头,“嗯!你要说话算话。” 我比他更加郑重地点了点头,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一脸真诚,然后他脱掉鞋,抱着狗钻进被子里,就没再理我。 我在床边上坐着,眼睛瞪得像铜铃对他看着,一是想看看他是怎么从傻白甜变成少白头的;二是要看看,他变成少白头还会不会半夜不睡觉往外跑。 我以为这样做能得到答案,第二天早上被老鬼吵醒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失败了!明明翻来覆去睡不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钻进了被子里,还一觉睡到天亮,傻白甜看起来完全没什么问题,除了被他抱进被子里的狗又蜷到了地上外,他的状态和昨晚睡下的状态一模一样。 我放弃了,管他整什么幺蛾子,他爱整就整吧,不害我,我就谢谢他,要真想害我,我也只能自认倒霉。 我问老鬼想出结论没有,老鬼说昨晚研究了半夜,基本确定下来,如果有墓,墓道入口应该在海拔五千米左右接近峰顶的地方,博格达峰上有登山大本营,阿依带我们上去,会快一点,等到峰顶,我们再甩开她行动。 阿依是本地向导,登山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等发现我们不见后,她肯定会先回到海拔三千米左右的登山大本营请求救援队,救援队上去之后,我们应该就已经出来了,如果来不及也没关系,就让他们当我们是登山遇难了。 一般出了这样的事,他们都会尽力压下来,如果一直没人找,他们就会当做我们已经离开雪山了,不会被人发现。 计划很完美,听起来也可行,阿依帮我们准备好了登山穿得专用鞋、冰爪、安全带、升降器、铁索、长短冰镐、抓结绳、防水手套、登山镜这些登山必备的工具。 我看到这些工具的时候,心说简直比下墓还麻烦,带的东西这么多,这些还不是全部。 雪山上本身就已经到零度了,高中地理就该知道的常识,海拔每升高一百米,温度就下降0.5°到1°,除了我带来的羽绒服外,他们穿的那点衣服,没等爬到大本营就得冻死,阿依这个向导的双倍工钱果然没白出。 为了防止我们冻死,除了上面的基本工具,她还帮我们准备了羽绒服、毛衣毛裤、冲锋衣、防水手套和几顶难看的毛线帽。 登山不像平地走路,这几千米的距离,可能要花几天来走,所以除了以上这些东西,她还准备了睡袋、防潮垫和头灯,这么多东西,别说登山了,我听着都累。 我们四个把东西分了分之后,基本每个人都跟负重跑似的,鬼子还背着他的大登山包,包里原本就装了许多下墓用的东西,再加上这些,就算是铁人都吃不消,我怀疑我们还能不能爬上峰顶了。 为了保证这次行动能成功,我们把所有可能遇到的情况都考虑了进去,还多准备了些红景天和葡萄糖,以防止到了海拔三千米以上会有高原反应。 万事俱备,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着峰顶出发,沿着大东沟往东然后折向南方走,翻过三个岔达板才能到博格达峰山麓的登山大本营。 阿依的动作很利索,这段路还算比较平缓的,连鬼子都比她慢半拍,老鬼是四十一朵花,虽然跟不上鬼子,但是不比我逊色,反而是傻白甜拖了后腿,一步三喘的,没多久就落到了后面。 我自顾不暇,也管不了他,阿依说,有两条能到目的地的路,这条比较短,只有五十里左右,我心说这还能叫“只有”? 五十里的山路,起码要走十来个小时,等走到登山大本营的时候,天都黑了,估计又要在那儿歇一夜,等到明天,以那里为新起点,正式开始登山。 第六十三章 雪线上 其实还是我高估了自己,高海拔地区和平原的差距太大,上了雪线我就渐渐感觉跟不上了,实时了一下海拔,才两千八。 阿依动作一点没减缓,鬼子也一样,老鬼毕竟年纪大了,动作慢了一点,还能跟上,傻白甜全程都是一样的速度,虽然慢,但是还能跟上,反而是原本走在他前头的我,已经落到了最后。 海拔越高,空气越稀薄,每走一步,呼吸跟不上的感觉就明显一分,等上了三千米,我已经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阿依让他们停下来等等,等我走过去,她让我们现在原地歇一会儿,上面的海拔越来越高,在这里走一百米需要耗费在平原上走一千米的时间。 肺部缺氧加上眼前看到的都是白茫茫地一片,我有点眩晕,阿依让我们在原地等她,她先到前面去探探路,这里的雪线是最近才降下来的,雪地里容易迷失方向。 等她走远,我才跟老鬼说:“叔,这根本不行,难道就没别的入口吗?我估计没等我爬上去,我就要死了。” 老鬼抬手想招呼我,看我的样子,又收回了举到半空的手,“你小子别说丧气话,这就受不了了?每年还有那么多游客登上峰顶呢,你别方家人丢脸。” 我嘴巴和鼻子都在用来呼吸,想苦笑一下都做不到,上气不接下气,“我就怕我给方家人丢了命,我可是最后的传人了,丢了这世上就没有方家了。” 鬼子把防潮垫摊在地上让我先坐着休息休息,傻白甜从背包里翻出一盒红景天胶囊,剥了两颗给我。 我已经有点高原反应的前兆了,现在预防不知道还有没有用,我没想到我这身体这么娇贵,早知道提前几天就开始吃红景天了,先在身体里存点免疫力,也免得还没爬多高就开始拖后腿。 老鬼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什么地方掏出一颗黑珠子给我,玉石质地的,说:“你先把这个吃了。” 我接过黑珠子捏了捏,确实是硬的,估计能把牙磕掉,“这什么东西?叔,你确定它能吃吗?” 老鬼挑了挑眉,“百……咳,他来之前给我的,你丢了一魂一魄,身体素质比一般人都差,这个能帮你。” 我狐疑地盯了他一会儿,又看向手里的珠子,忽然想起来之前在咸阳老乡家的时候,少白头收女鬼用的好像就是这么一颗黑珠子,仔细看了了看,不会就是这颗吧! 我咽了口空气,“这里面不会是那个女鬼吧!” 老鬼“啧”了一声,“你小子哪儿那么多废话?赶紧吃了,别给我们扯后腿,不然把你留在雪山上,给西王母陪葬。” “不是,叔,这珠子太硬了,我嚼不动,生吞下去噎死了怎么办?”我本来就喘不上来气,要是再让给珠子哽在喉咙里,就直接见西王母去了。 老鬼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傻白甜,傻白甜眨眨眼,老鬼一拍脑门,我就明白了,他也才刚知道这事,他说:“那你先收着吧,小子,坚持住啊,加油!” 他说着对我做了个加油的手势,鬼子也在旁边跟了一个,傻白甜两边一看,也跟风对我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我一肚子地脏话不吐不快,他妈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们四个等了半个多小时,阿依才回来,说前面的路都好走,这里离登山大本营只剩下三四百米的海拔,抓紧时间,天黑之前赶到,天黑之后,山里会降温,到时走起来就更麻烦了。 我歇得也差不多了,爬起来跟他们一块一鼓作气往大本营走,这段路走得没那么艰难,红景天开始发挥药效了,呼吸能跟上就没关系了。 雪山上的夜比以往都来得更早一些,到达大本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这里几乎是所有登山者的宿营地,只是现在,这座山上所有的登山者就只有我们五个,鬼子扎了个软帐篷,我们五个挤进了一个帐篷里。 走到这里,温度已经下降到了零下七八度,之前准备的所有衣服全都裹到了身上,在帐篷里待着,我还是冷得不行。 看其他几个人状态还好,我专门往傻白甜身边挤了挤,想着等他晚上“变身”之后能从他身上借点热气。 阿依让我们一个人补充了点葡萄糖,然后说:“走到这里就行了,明天我们下去吧,现在雪线降得低,上面会越来越冷,而且,你们不是专业的登山队员,装备也不够专业,再往上走可能会遇到危险。” 老鬼当然不会同意,跟她说我们来这儿的目的就是为了登峰,不上博格达峰顶,我们这趟岂不是白来了。 阿依说:“现在这个季节不适合登山,你们要登顶,选在夏天最热的时候来,那时候雪线高,山顶的温度比这里低不了多少。” “现在山顶温度预计能达到零下二十度,你们这么业余,绝对上不去,而且我也不敢冒险。” 我一个安徽南方人,这辈子也没经历过零下二十度的时候,那种温度下,别说是爬山,就算是让你卧在被窝里说不定都会冻死。 听她这么说,我赶紧附和,“就是啊叔,海拔这么高,温度这么低,我们肯定爬不上去。” 老鬼瞪了我一眼,“臭小子,还没到那一步,你打什么退堂鼓?你别忘了我们是为什么而来的,现在就说放弃,为时过早!” 我还没说话,阿依替我说了,她说:“你们要寻找失落的灵魂,也不能现在来寻找,现在寻找,没等把灵魂找回来,人就先没了。” 她说着扬手指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她在指什么,“你们刚才看到白水小姐的墓碑了吧,专业的登山队员都可能在这里出事,何况是你们,听我一句劝,明天就下去吧,上面真去不了了。 甭管阿依怎么说,老鬼就是咬死了这个峰必须得上,阿依最后拿出大招来,说:“如果真要上,那你们自己上,我是不会再往上走了!” 这可不行,没有向导,我们岂不是会死得更快! 老鬼抬起一只手,伸出四根手指头,言简意赅道:“四倍,我付你四倍工资,你带我们上去。” 阿依也果断,直接摇头说不行,“大叔,你听不明白吗?再往上走,我们可能都会死的,别说是四倍,就算是你给我四十倍,我也不能带你们上去。” 第六十四章 这蛋疼的雪坑 这段对话的结果是不欢而散,老鬼说什么都不肯放弃,非要现在登峰,阿依说什么都不肯再往上走,最后和平磋商下,我们四个继续登山,阿依下山,这样的结果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个噩耗。 要知道,在这种连方向都没法辨认的地方,没有向导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我跟老鬼商量,要不我们等明年夏天再来,反正我还有四年时间,没必要这么着急的上山,老鬼回了我一句“你小子知道个屁”,总之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第二天一早,我们收拾好东西准备上山,阿依收拾好东西准备下山,她黝黑的皮肤在雪地里被雪上的反光照得发亮。 离开前,她嘱咐我们,“你们最多只能再往上走一千米,再往上,手机可能会没有信号,如果你们遇到危险,连生还的机会都没有。” 老鬼口口声声答应她,她跟我们一一道别,然后转身离开。转身刚走了两步,又跑回我面前,从脖子上取下戴的东西递给我,说:“这颗狼牙是我的护身符,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冒险,但是希望它可以保佑你们平安!” 这还是第一次有姑娘送我东西,她把狼牙塞进我手里,说:“愿你神圣的灵魂终有归宿。” 我愣了一下,然后她就转身离开了,老鬼拍拍我肩膀,意味深长地摇摇头。我发现这老小子总喜欢露出这种别有深意的表情,我在想要不要追上去把东西还给人家,毕竟我的灵魂并不如她所想的那么神圣。 我刚冒出这想法,老鬼就说:“行了,我们也走吧,小子,你别有多余的心思,这小姑娘不懂,你可要清醒点!” 我心说我压根就没有想过不该想的事,然后把狼牙攥进手里,这姑娘这么单纯,要是她心里念想我,估计就不会被别人骗了,我本着社会主义惠民精神,决定还是收下狼牙,然后转身上山。 如阿依所说,上山的路越来越难走,零下的温度也成了难以攻破的难题,我缩在防水手套里的手,才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已经冻得没知觉了。 我不停地从口中哈出气来暖手,这是以前冬天常用的方法,但是这种方法在这里起不了任何作用,哈出的气在半空中就恨不得凝结成了冰,我们又往上爬了两三百米的样子,上面的路更陡了。 老鬼用来指路的司南,都快冻住转不动了,在这里,气温每下降一度,我们所承受的压力就大一分,好在高原反应没有在我身上停留太久,胸闷气短的感觉虽然还在,但是已经没有昨天那么明显。 鬼子背了太多东西,没法照顾到我,老鬼要时刻盯着方向,在雪地里,我们稍有偏差,就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他不敢怠慢。 我们爬两天,才爬到海拔四千五左右,此时脚下的积雪厚度,明显增加了很多,脚踩下去几乎半条腿都陷了进去,膝盖隔着衣服都感觉到了雪上的寒意,傻白甜跟我相互扶持着勉强还能往上移动。 我现在的动作,又重又慢,一分钟能迈出两步就已经很不错了,这么极端恶劣的条件下,我居然踩进了坑里。 因为雪本来就深,我压根没想到这山上还会有坑,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条腿往下陷,陷到大腿位置才没踩到实地,才意识到不对劲儿,然而已经晚了,再想抽出来,后面的那条腿已经完全使不上力气了。 我意识到自己掉坑里了,就赶紧甩开傻白甜,失去支撑,几乎在一瞬间陷进雪坑里,然而比这糟的情况是,我还劈了个叉! 接近零下十度的温度居然没有冻住我的痛觉神经,左腿陷进坑里,右腿却还在上面,两条腿被扯到一定程度,我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以前说这句话都是胡说,在这儿倒抽的才真是一口凉气,凉到了胸口里! 傻白甜一看我陷进去,立马过来要拉我,我赶紧让他站着别乱动,不知道这个雪坑的面积有多大,我怕他也陷进来。 鬼子也第一时间发现了陷进雪里的我,立马从阿依给我们准备的那些登山设备中拿出绳子扔给我,让我拽着绳子他把我拉上来,我是想拽绳子,但是手冻得连蜷都蜷不起来,加上蛋被扯着,疼得浑身打颤,手更使不上劲儿。 试了几次,他刚往上一拉,我这头的绳子就从手里滑出来,我干脆把绳子往胳膊上胡乱搅了几圈,虽然会滑开,总比我两只手拽着强,鬼子用力把我往上拽,在这种地势上,他的力气似乎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往上拉一段绳子就会从我胳膊上滑开,来来回回拽了四五回都没把我拽出去,我赶紧叫停,这一下一下地,扯得蛋生疼,再扯下去,恐怕就算是破了诅咒,我活过了二十四,我们方家也要绝后了。 我们在这儿折腾了这么半天,老鬼才发现陷进雪里的我,赶紧收起司南,远远地低咒拉我一声,“你小子怎么回事?” 我张了张嘴,实在是蛋疼的不想说话,他折回来催鬼子赶紧把我拽上来,鬼子把情况跟他说了一下,他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有了主意。 他们三个一人扯一根绳子,一个拽左手,一个拽右手,一个拽身子,总有一边能把拽上来,我一听,这不是五马分尸嘛?而且这样绝对拽不上来才对! 我哑着嗓子央他赶紧想个靠谱的主意把我弄出来,陷进去的那只脚还没踩到实地,底下这个坑不知道有多深,身子完全是被一层积雪撑着,鬼子刚才拉了几下都没把我拉上去,现在陷得更深了。 雪已经积到了我胸口,这地方比沼泽还可怕,我明显感觉到身体在一点点地往下坠,老鬼没骂我,皱着眉头原地打转,是真着急了,这我要是真陷下去,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我了。 他原地转了几圈,我又往下陷了一点,急迫道:“叔,你别转了,快点,我真要陷进去了!” 老鬼停下转圈,“你把绳子咬在嘴里,我们一起拉!” 死马当活马医了,我一口咬住绳子,但愿别人没拉上去,牙全磕掉了,老鬼跟鬼子一块儿拽着绳子问我,“准备好了吗?” 我点点头,突然架着我的雪层一松,我还没明白过来,蛋上一阵撕裂的剧痛,身体猛地往下坠。 第六十五章 青铜酒樽 随即而来的是撞击带来了一瞬间昏厥,因为身上裹的衣服太多,这次的冲击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只是震动太大,落地的一刹那有种灵魂出窍了的错觉。 我保持着摔下来的姿势,等意识完全清楚之后,甩了甩头,刚才摔下来的地方不停地有积雪滚进来。 我往旁边爬了几步,还是被积雪砸中了几次,脑袋上面那顶难看的毛线帽刚才摔下来,不知道摔在什么地方去了。 积雪落进来,有几下正好砸在我脑袋上,脑浆都快冻住了,我艰难地往旁边爬了两步,躲开那些积雪,意外的发现这雪坑下面的空间大得过分。 老鬼、鬼子和傻白甜的声音接踵而至,一声比一声高的叫着我的名字,我张口想回应他们一句,免得他们的声音震动了雪山,看现在的积雪厚度,一场雪崩下来就能把我们全都活埋了。 张开嘴居然没发出任何声音,我又试了几次,还是叫不出来,就慌了,难道刚才摔下来,竟然把我给摔哑了! 我赶紧脱掉手套,用冰冷僵硬的手去掏出口袋里的手机。 触屏手机的弊端就是这样,没有温度的手连指纹解锁都差点打不开,我急得跳脚,上面的人也一声比一声叫得急迫,我只好把一只手指含进嘴里“捂化”,然后再去点手机屏幕。 只有发出声音才能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我点开播放器放了一首歌,把声音调到了最大。 随后,我听到了从坑洞外传来巨大的轰隆声,声音由远而近,同时他们三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愣了一下,立马明白过来,我只想到他们在外面叫我可能会引起雪崩,却没有想到我在下面放歌更危险。 地壳运动,都是从地球内部开始的,我在下面放歌,就相当于骨传导,比外面的震动更大! 意识到这一点也没用,因为下一秒,老鬼就跳了下来,然后是傻白甜,接着是鬼子。 你们想死吗?都跳下来干嘛! 我瞪大双眼,朝半黑暗中的三个人瞪着,老鬼一落稳,冲上来就朝我招呼巴掌,我连连退了几步才躲开一击,他还不甘心,一边骂一边继续逼我,”你小子居然放歌?想把我们都害死吗?” 我躲闪不及,眼看他的巴掌就要朝我本来就被冻的快断弦了的脑袋上招呼过来了,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我往后一滑,一屁股摔在地上,手机脱手甩出去,好巧不巧地砸在了他脑门上。 掉下来时正好落在刚才绊倒我的东西上,国产机质量就是牛,这么摔都没摔坏,屏幕光照出了绊我的东西,竟然是个青铜酒樽! 我愣了一下,怀疑是我眼睛也摔出问题了,抬头看了一眼老鬼,老鬼盯着酒樽一脸诧异,我迟疑了一下,把酒樽和手机都捡起来。 用手机手电照了一下酒樽,酒樽上有流水侵蚀过的痕迹,图案也模糊不清了,看不出年代,不过目测最近也是东汉的东西了。 我心说,这么随便一摔还摔出个宝贝来了,带回去给刘少奇,弥补他跟着我下了一趟墓什么都没摸着,还平白遭罪。 想到这里我愣了一下,这里有青铜器,海拔四千五以上,也就是一开始老鬼说的大墓所在的位置,我这是阴差阳错的直接摔进墓里了。 我张嘴想跟老鬼说,一张嘴又想起来自己现在说不出话来,就使劲儿跟他指青铜酒樽,老鬼比我明白,不用我说他也知道。 知道我这次是真瞎猫碰上死耗子了,他收起刚才的愤怒,狐疑地打量了我两眼,“小子,你该不是摔傻了吧!” 我摇摇头,指指自己的喉咙,然后又空“啊”了一下,看他一脸茫然,又跟他比划从上面摔下来,敲敲脑袋,他皱起眉头,“真摔傻了?” 我这次是真一肚子的脏话骂不出来,旁边的鬼子和傻白甜都伸长了脖子对我望着,那表情就像在看个神经病,我灵光一闪,用手机便签艰难的打了一段话给他们看。 傻白甜对着便签上的话,一字一顿地读出来,“我、发、不、出、声、音?不会吧!小白你摔哑了?” 我对他做了个“呸”地表情没发出声音,用眼神告诉他别乌鸦嘴,说不定只是暂时性失语,然后又用便签打了一个字给老鬼:墓? 现在的手打字太费劲儿,我只能跟少白头一样省字,老鬼已经习惯了少白头那种省口水的说话方式,我一个字他就明白我要问什么。 他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阿依帮我们准备的头灯,照了一下雪坑,我也用手电光照了一下。 这个雪坑内部空间很大,但是看坑内的构造,应该是天然形成的,坑壁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洞穴,形状都不规则,洞穴形成的原因可能是动物,也可能是地壳活动,火山气岩之类。 这种自然形成的东西,我看不出年份,也许就是去年的一次大雪崩造成的,也许上万年前就已经在这里了。 我四处看了看,除了这个青铜酒樽,雪坑里没有其他东西,不像是墓葬。 老鬼照了一圈,也摇了摇头,“这里不是墓,不过这里应该有什么地方和天山里的大墓连通,小子,你懂不懂地质?” 我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老鬼露出“你他妈玩我呢”的表情,“到底懂还是不懂?” 我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这么表示他不懂,干脆又用手机打了一段话给他:懂,不太懂。 他纠结的皱了一下眉头,我对他耸耸肩,我们学考古的,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土,地质肯定要学一点,但是你要问我像这种雪坑形成的原因,或者形成的时间之类的问题,我肯定回答不出来。 老鬼用戴着防水手套的手指,摸着下巴纠结了一会儿,我盯着他的表情,都能从他脸上读出他内心想了什么。 纠结了两三分钟,他以一个更加纠结的表情指指雪坑壁上那些洞穴说:“那你说,这个青铜器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 第六十六章 迁徙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觉得这些大大小小的洞穴总有能通往青铜器“老家”的一个,我粗略的数了一下,这个雪坑四通八达,上面的洞穴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个,这么多小穴,就算是“点兵点将”都得不出结果吧! 我就近研究了几个,都是天然形成的,没有人为的痕迹,用小学老师的话来说,大自然是值得我们敬畏的,我没本事看出来青铜酒樽“走”的是哪条路。 但是,俗话说得好,条条大路通罗马。 我用手机敲了一段话给老鬼:要不我们随便爬一个试试? 雪坑中间的空洞现在已经被滚下来的积雪堵死了,上面的雪是松的,我们想从这里爬出去已经不可能了,把下面的积雪扒开,上面的积雪照样会滚下来,跟流沙是一个道理,不过和流沙相比,积雪还算比较干净。 而且积雪中间是有空隙的,能透进来空气,虽然很稀薄,至少不会把我们闷死在里面。 我打完字,老鬼又是一阵沉默,他围着中间积雪堆成的雪柱子转了一圈,傻白甜突然“啊”了一声,吓得我赶紧空扶了一把雪柱子,怕雪柱子再被他声音震塌了,就听他说:“你们快看!” 我朝他望过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打了一下灯,雪坑壁上的洞穴里蚂蚁搬家似的涌出来一队蠕虫。蠕虫的个头很大,每条都跟我小拇指粗细长短差不多,形态就像毛豆叶子上那种长着角的菜青虫,颜色黑白相间,不,准确都说,是白色的蠕虫身上长着密密麻麻黑色地小刺。 这种软体动物,就算身上有刺也是软刺,本来不可怕,但是一下子来这么多就有点渗人了,我看着越来越多的蠕虫从里面蠕动出来,头皮有点发麻,不禁想起了战国墓里的镇墓兽,胃里一阵翻腾。 傻白甜也浑身战栗了一下,轻轻往后挪了两步退到我身边,生怕惊动虫虫大军,悄声在我耳边问:“小白,怎、怎么办?” 这次我没敢冲在前面,也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一步,退到他身后去,用手机打了两个字给他,踩死! 然后把他往前推推,他连连摇头,要是只有一只,踩死就算了,这么多,要全都踩死不知道要踩到什么时候去,而且这些虫一个个汁液这么饱满,要全踩死了,肯定满地都是它们的肠子脑浆。 我一想那画面,忍不住干呕了一下,差点把葡萄糖都吐出来,赶紧用打了一段话给老鬼:先随便进个洞。 老鬼表情严肃,镇定地盯着那些虫,一点不觉得恶心,还问我,“小子,你看它们在干嘛?” 我心道这老小子真是闲得蛋疼,还有空去管它们在干嘛? 这么一想,我又感觉到了蛋蛋上的忧伤,刚才摔下来脑袋摔闷了,都忘了蛋疼这件事,在下面缓了这么久,身体所有不适的反应全都起义了,赶紧打了一段话给他:别浪费时间了,赶紧离开! 否则等一会儿“大军”压境,保不齐我们想走都走不了了,老鬼束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这些洞穴太小,进去之后很难退出来,我们必须保证走的路是对的,小子,你的体力撑不了多久,要是走错了路,我可保不住你。” 这种话,要是以前别人跟我说,我肯定跟他打上一架,让他知道知道老子体力有多好,但是现在我承认自己不行,他接着说:“而且这个洞穴里会有这些东西出来,难保别的洞穴里不会有,如果爬到一半迎面撞上怎么办?” 我又打了一段话给他:那怎么办? 从洞穴里出来的蠕虫越来越多了,前面的蠕虫还在好好“排队”,后面的几乎都是争先恐后的往外爬,一坨坨软虫子从里面滚出来,我隔着羽绒服搓了搓胳膊,被恶心地头发丝都站起来了。 傻白甜比我还夸张,整个人羊癫疯发作似的,不停地哆嗦,脸都快绿了,断断续续地催道:“鬼祖前、前辈,我们赶紧、赶紧离开这里吧!好、好恶心!” 老鬼沉吟了一会儿,盯着爬在最前面领头的虫将军,它目不斜视地从我们脚下不远处爬过去,爬的还挺着急的,径自就爬进了另一个洞穴里,这支蠕虫部队在雪坑中央连起来一条长长的黑白分割线。 这画面让我想起了《动物世界》里的雨季大迁徙,牛啊羊啊的各种动物排着队往一个方向去,中途遇到什么都不会停下来。 我给老鬼打了一段话:它们是不是在迁徙? 老鬼眉毛都快皱一块儿去了,点点头,“有可能,你看领头的那个,神情严肃,但又不至于仓皇失措,说明它们不是在逃命,而是在做一件神圣的事,这种迁徙应该是周期事件!” 我瞪了一下眼,一条虫,他居然还能看出神情严肃,我三观再次受到冲击,不过只要它们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就行,我往后退了几步,给它们让路。 然后又打了一段话:你就别管它们在干嘛了,还是好好想想我们该干嘛吧!这么多洞,总得选一条进去吧! 老鬼把目光投向傻白甜,然后摇摇头,又叹了口气,他估计在想这小子现在还不如我呢!他说:“现在这个集结,一般地动物都要进入冬眠期了,我估计它们是在回巢。”他扬手指向蠕虫大军进去的那条路,说:“那边应该能通往它们的老巢,等它们都出来,我们从这个洞进去,就算不是墓室,空间也肯定比这里大!” 能让这么多虫在里面生存的,如果不是墓室里的尸体,有可能就是天山上的植物,天山上的植物? 我想到什么,赶紧打了两个字给他:虫草! 除了天山雪莲,冬虫夏草也是天山地区最常见的植物,我仔细盯着它们的样子看了看,果然跟虫草很像,如果真是冬虫夏草,它们现在应该是刚“夏眠”醒来,要起床吃饭了才对! 老鬼一看,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让我们跟着它们走?那如果它们不是出门,是回家呢?” 我拍了一下脑门,什么都不想说,二选一,选错了就是死,这种选择题别交给我做,老鬼也没打算听我的意思,直接就一锤定音,“好!我们跟着它们走!” 第六十七章 冰上仙 傻白甜一惊一乍,“啊?跟、跟……跟着它们走?” 老鬼没应他的话,让我们把身上的装备尽量都拿下来,只留一些必须的东西,洞穴的面积很小,我们一个个都穿得这么多,再一人背个登山包,连进都进不去,更别说往里爬了。 我就留了一个头灯,前几次下墓的经验,东西带多了基本上没什么用,遇事只能靠少白头,傻白甜掏了两盒红景天让我揣兜里,然后自己揣了一袋葡萄糖,老鬼留了一把冰镐和一个头灯。 鬼子把阿依准备的东西全都扔下了,还带着他自己的登山包,之前下墓,他登山包里准备的东西基本上都没用上,这次上山,他背得食物全都派上了用场,水就算了,我们直接拿雪当水喝,他的包里除了基本的下墓工具,全是压缩饼干。 这东西不能扔,就算顺利找到了墓,拿到了“美人指”,我们下山的过程中也需要吃东西。 差不多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等最后一条蠕虫也爬进来洞穴里,我们又等了几分钟,等到看不到那些虫子的屁股之后,我重新把防水手套戴上,准备带头往里爬,这次老鬼居然没让我下地狱,反而一把拉住我,示意鬼子先进去。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说:“这不是墓里,你不能在前面走,鬼子开路,我断后,你跟百里小子走中间。” 我去,老天开眼!我在老鬼心里的分量总算是重了一回! 那些蠕虫爬过的地方,沿路留下了一趟粘液,粘液是透明的,手电一照还会反光,刚才“欣赏”了一遍蠕虫大军的风采,我被恶心的差不多了,再看到这些粘液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鬼子先把登山包推进洞穴里,自己也钻进去,羽绒服太笨重不方便,他钻进去没两步,又退回来把衣服脱了,只穿着冲锋衣轻装上阵,老鬼一看,也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了,傻白甜瞅瞅这个,瞅瞅那个,跟风的把自己的也脱下来。 我是穿着羽绒服都觉得冻得不行,更别说脱下来,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脱,老鬼就开口了,说:“你就别脱了,我们在后面托着你走。” 于是鬼子第一个进去,我第二个,傻白甜第三个,老鬼垫后。 这个洞比我想象中的还难爬,之前在长陵打的盗洞也就只有这么大,可能是因为穿得太多,加上手脚都被冻僵了,我基本处于半废状态。鬼子的速度很快,傻白甜在后边推着我,才勉强能跟上他的速度。 因为羽绒服长及膝盖限制了我的行动,我几乎是蠕动着前进的,爬个两三米就要停下来歇一歇喘口气,严重拖慢了进度。 第三次停下来的时候,傻白甜还在后面推我,我回头想示意他让我多歇一会儿,再一鼓作气爬出去,转头的一瞬间,目光落在穴顶上,要不是发不出声音,我的叫声都能再制造一场雪崩! 穴顶上一条倒爬在上面的大白蛇正吐着黑信子盯着我,一双猩红的眼睛里映出我现在的表情,就三个字“要死了”! 我咽了一下口水,现在浑身上下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只有脑袋还露在外面,而这种角度下,它只要稍微活动一下,就能咬到我的脸。 老鬼在后面,吼了一句,“小子,别磨蹭了,赶紧走啊!” 我跟傻白甜挤眉弄眼地示意头顶上这位仁兄,傻白甜狐疑地抬头看了一眼,居然笑了,伸手对大白蛇勾了勾,“小白,过来。” 大白蛇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我一眼,在我震惊地目光中,掉了个头爬回到他头顶去,他抬起手摸了摸大白蛇的脑袋,那蛇居然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我靠?什么情况?我用眼神问他,他看懂了我的眼神,说:“这是螣蛇,鬼祖前辈放出来探路的,蛇是穴居动物,洞里如果有危险,能第一时间发现。” 我他妈一肚子脏话骂不出来,这老小子做什么事之前就不能提前跟我打个招呼,差点直接给我吓死! 我在心里把他祖上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然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傻白甜,这小子,甭管什么东西都跟我叫一个名字,狗叫“小白”就算了,蛇也叫“小白”,那我他娘的算什么? 他被我瞪了还笑嘻嘻地,说:“你不用怕,它不会咬人的,快走吧!” 被他安慰的感觉,就像被一个智障当成了智障,我现在说不出话也骂不了人,只能默默扭头继续往前爬。 经过大白蛇的折腾,鬼子已经远远地甩开我了,穴道不是直的,他爬远了之后,我只能看见他正在往前面的穴道里消失,加快动作往上赶。 七拐八弯地在穴道里爬了一两个小时才终于见到光,鬼子把包推出去之后人也爬出了去,我本以为爬出去的地方会是一个墓室或者地宫。 等鬼子出去之后,刺眼地白光从外面照进来,我抬手挡了一下,随即看到一望无垠的雪地,我往前拱了拱,鬼子把我从里面拽出来,我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大口呼吸着外面稀薄冰冷地空气。 后面两人紧跟着出来,三人看到我,都露出一脸“吓了一跳”地表情,傻白甜试探着问,“小白,你没事吧!” 看他们这种表情,我下意识地上下摸了摸自己,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儿,用眼神反问他我怎么了? 他看了看老鬼,老鬼表情有点诡异,一副又想笑又想哭的样子,“小子,你没事吧?” 戴上了防水手套,打不了字,我转身在雪地上写了几个字:我怎么了? 三个人凑上来看了一眼,老鬼一拍巴掌,“没事就好,你再坚持坚持,东西还没找到,你可不能先挂了。” 我心说你这意思是东西找到了,我再挂就没关系了?我不满地撇了他一眼,余光在一片皑皑中看到了一点其他的颜色。 我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眯起眼盯着那一块被鬼子魁梧地身形挡住一半的蓝色,跟他们三个示意了一下,三人一起转身,傻白甜立即惊呼出声,“哇!” 我从雪里拔出脚,凑到前面去一看,情不自禁地也也做了个“哇”的口型,眼前地东西简直比天池还震撼到我,一片无垠地雪山上出现这么一个冰蓝色的湖,简直就像沙漠中的绿洲一样振奋人心。 但真正震撼到我的,不是湖,而那片湖水的正中央,还站着一个女人,不!不是人,那一定是个仙子! 第六十八章 冰下的王国 距离太远,看不清湖中人的样貌,在这种情况下,我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一心只想上去看看上面的人是谁,于是艰难地挪动双脚朝她走过去。 视线一点点清晰,我渐渐能看清湖中人身上的衣服,仿佛是用孔雀翎织就的,但是始终看不清她的容貌,只看见她对我伸出一只手,像是求救,又像是引诱。不论是什么,我都义无反顾地朝她走过去,甚至忘了在雪地里跋涉有多困难。 就在我的脚即将踏上冰湖的时候,突然被人狠拽了一把,扔进雪里,冰凉地雪一下灌进了我脖子,透心凉! 我甩甩头想爬起来,鬼子的脸就出现在我视线中,随后传来傻白甜的声音,“小白,你疯了!” 我不明所以,露出一脸疑惑,用眼神问他们,老鬼也从后面追上来,弯腰一手搭在我肩膀上,“你小子,又被什么给迷住了?” 我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儿,除非真是仙子,否则穿成那样在海拔四千米以上的湖中心站着,不冻死也冻成雕塑了,现在没法跟他们解释,我连忙要站起来再确认一下,试了几次居然都没爬起来。 鬼子伸手拉了我一把,我站起来定睛一看,冰上的人还在!激动地立马指着她,使劲拍老鬼,我现在的举动,在他们眼里恐怕跟个傻子无异。 看他们的反应,似乎还真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我赶紧在雪上写了几个字:湖上有人!!! 还专门打了三个惊叹号,老鬼狐疑地盯了我一眼,然后问傻白甜,“百里小子,看见湖上有人了吗?” 傻白甜眯起眼仔细搜寻了一遍,摇摇头,老鬼沉吟片刻,问:“什么样的人?” 我蹲下抹掉刚才的字迹,把我看到的人的样子用几个词形容出来:女人、孔雀。 老鬼立马皱起眉头,叫道:“鬼子,进去看看。” 鬼子点点头,直接就上了湖面,零下十几度的温度,整个湖就是一个大冰块,鬼子走得很稳,湖面不大,在冰上行走,似乎比在雪上行走要容易,他很快就走到了湖中间,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在他即将接近湖中心的人时,那人突然就消失了! 我张了一下嘴,想叫一声,可惜没发出声音,就赶紧拍了拍老鬼,老鬼扭头问:“又怎么了?” 我在雪地上写:消失了!!! 老鬼似乎知道什么,说了一个字,“走!” 说完自己径直往冰面上走,我也赶紧跟上去,真正在冰面上走路,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容易,我们一直在雪里跋涉,鞋子上沾满了雪,走在冰面上一踩一滑。 刚走了两步,我就知道不行,防止再摔个狗吃屎,我干脆趴下来往前爬,傻白甜不知道是也走不稳还是跟风,也趴下来跟我一起往前爬。 站着的时候看不见,趴下来之后我隐隐约约看见冰面下面有东西,还是五彩斑斓的,我没有过多留意,但是越靠近湖心,冰面下东西的形态就越明显,仔细看,好像是一个覆斗,越往湖中心就离冰面越近。 我抬头看了一眼老鬼,已经甩开我们走到鬼子身边了。 我一边观察冰面下的东西,一边朝他们慢慢爬,等爬到他们身边时,已经能清楚的看见冰层下是一个塔尖,塔尖上还镶着一只手,石雕的手。 老鬼也盯着冰面下的石雕,我仰首看着他,指指冰面,他蹲下看了一会儿,说:“龟兹王陵。” 我一瞪眼,总算不是我的幻觉了,老鬼掏出司南看了一眼,说:“这下面有活尸,难怪一直定不了穴,下面的活尸还是个难缠的主,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活尸?我用眼神问他,都是尸体了,怎么还能算活的? 老鬼读懂了我的意思,解释道:“活尸和尸煞一样,都是阴毒之术,同样是在人还没死头的时候封进棺中,不过两者的目的不同,炼尸煞的人,是为了将尸煞为自己所用,而养活尸,则是为了起死回生……” 活尸顾名思义,就是活着的尸体的意思,只是这个尸体不能叫活着,只能叫没死,不用呼吸,不用进食,也没有心跳。人死之后,灵魂会脱离肉体,一旦魂魄脱离肉体,就算这个还有心跳、呼吸,也已经是个死人。 而活尸,就是把灵魂困在肉体里,在雪上之巅养活尸是最好的选择,能保证尸体的肉身不腐。 虽然从未见到过真正的活尸,老鬼说:“活尸比尸煞难缠,毁掉尸煞的肉身就能杀了它,但是毁掉活尸的肉身,反而会放出死魂,这里的王陵至少是两千年前的,被困在肉身里两千年的死魂,一旦被放出来,恐怕整个天山都要玩完。” 他语重心长的叮嘱了我一句,“小子,等进了王陵,你什么都别乱碰,尤其是尸体,千万不要损毁里面的任何一具尸体!” 我点点头,然后对着冰面哈了一口气,在上面写字:怎么进去? 王陵在冰面下,直接途径就是凿冰。 不过据我了解,所有的陵墓的穹顶都是最难凿穿的,而且有些根本不可能凿穿,何况我们什么工具都没有,老鬼又说破墓开棺必须我们方家人来,我现在的样子,保持呼吸就不错来了,凿冰更不可能。 老鬼四周看了一圈,扬手一指,“对于地下的虫子来说,墓穴是很好的饲养场,司南在这没用,我们先跟着它们走,说不定能找到墓穴入口。”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条黑白相间的“分割线”在冰面上缓慢的蠕动,是那些蠕虫! 我靠!我突然有点敬佩它们,小小地身躯里有一颗放荡的心,依照它们的“进军”速度,环游世界都不是梦啊! 老鬼说完自己就跟上去,我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佝偻着腰在冰面上走,我可不想跟在虫子屁股后面爬,傻白甜见我站起来,也从地上爬起来,我一度怀疑这小子到底有没有长脑子,明明共用一个身体,智商是全留给少白头了吗? 蠕虫大军的速度很快,穿越过了冰湖就直接钻进了雪里,这就为什么刚才出来之后没提它们的原因,不是我们没注意,而是看不见了! 第六十九章 龟兹王陵 一进雪地里我们就看不见,这没法跟,趁着大军还没有完全藏进雪里,老鬼让我赶紧想个办法 我原地转了三圈,敲敲脑袋就有了主意,蹲下在冰面上哈了一口气,写了一个字:蛇。 刚才放出来探路的那条螣蛇,我们不能钻进雪里,但它能。 “你小子脑子还挺灵光的!”老鬼一拍巴掌,那条大白蛇就从傻白甜的衣领子里钻出来,溜到地上,跟上了蠕虫大军。 我心说傻白甜心真大,狗抱着就算了,蛇他也敢藏在衣服里,没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有了螣蛇引路,接下来的路我们走得还算顺利,除了我感觉身体有点吃不消,其他都没问题。 跟着蠕虫大军不知道走了多久,我们眼前出现一个冰洞,目测有半人高,洞口的冰棱上下各占一半,像一口尖利的獠牙。 透过冰棱可以看到洞内没有积雪,蠕虫大军从冰棱之间的缝隙中穿过去,大白蛇溜进去盘在一支冰棱上,面朝我们“嘶嘶”地吐着信子。 老鬼让鬼子把冰棱凿开,我们依次钻进去。洞口虽小,洞内的空间却不小,我打开头灯照了一下,是人为修建的甬道,甬道壁上有些残存的颜料痕迹,基本可以断定是壁画,我跟老鬼比划了一下,找对地方了! 龟兹拥有比莫高窟还久远的石窟艺术,从洞内的壁画来看,就算不是王陵,这里应该就是王陵。 老鬼也打开头灯照了照,问我:“小子,这上面画的什么?” 我对壁画没什么研究,不过早在山顶洞人时期,先祖就已经开始用在石墙上画画的方式来记录生活。 从这些残存的壁画上,依稀可以看出它在记录一些事,如果往前走,里面是大墓的话,这里记录的应该就是墓主人的生平,和墓碑刻字、棺椁铭文是一个道理。 我大致看了一下,中间主要的人物有三个,两个女人,一个男人,其中一个女人跟我之前在冰面上看到的幻影很像,另一个女人看不出是什么身份,因为不知道壁画顺序是什么,所以也看不出它讲述了一件什么事。 我蹲下准备在地上写一段话,手电照到脚下时,我吓得直接把头灯扔出去,我脚下居然踩着一只巨大眼睛! 老鬼赶紧用手中的头灯往我脚下照了照,轻嗤了一声,伸手把我拽起来,“你小子有点出息行不行,什么就把你吓成这样?” 难道他看不见?我拾起头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地上一眼,不是一只,是许多只眼睛! 不!准确的说,这些不是眼睛,而有点像孔雀翎,我们的脚下,是一条巨大的孔雀尾巴。 这里的地面不是敦煌莫高窟那种沙土的地面,而是现代的地面砖质感,孔雀尾巴就像是瓷砖上的花纹,踩在上面没感觉,可能是因为鞋底上的雪都化了,脚底不打滑,用灯一照这“瓷砖”还会反光! 想起鞋底的雪,我才意识到,进洞开始,身体就开始回温,手脚冻僵的感觉也基本都消失了,洞内的温度起码比洞外高十度,我脱掉防水手套,掏出手机用便签打了一段话:你们看到的脚下地面是什么样的? “地面?地面没什么特别的,小子,你又看见什么了?” 傻白甜在旁边附和了一句,“对啊小白,你又看见什么了?” 果然!为什么这些东西只有我能看见?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难不成是因为我丢了一魂一魄的原因?如果是那样,那么究竟是我看到的是真的,还是他们看到的是真的? 要印证这个问题,我看了一眼手机,也许只有它的“眼睛”才能做裁判。 我又打了一段话给他们:我们看到的东西不一样,用手机看看。 然后打开手机的摄像功能,我盯着手机屏幕,心想如果他们看到的是真的,我就拿手机当眼睛,以免被幻觉迷惑,又做出什么蠢事来。 然而摄像功能打开的那一秒,手机突然黑屏,我一愣,老鬼也愣了,我俩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他神情突然严肃起来,“这个墓不好进,大家都小心点,先原地休息,等过了午夜再行动。”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们四个就这么进去,万一是遇见什么东西,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要等少白头出来再行动。 老鬼说完自己就席地坐下了,鬼子也在他旁边坐下,傻白甜左右看了看,搓了搓手,跺跺脚在原地打转。 洞里温度高,我把羽绒服脱下来垫在屁股底下,不是我矫情,主要是他们看不见一地的眼睛,直接一屁股坐在眼睛上,心里总感觉怪怪的。 我尝试重启了一下手机,不行! 估计这部手机又废了,刚才那一幕太诡异了,早不黑屏,晚不黑屏,偏偏在我要看清真相的时候黑屏了,我确定刚才手机是有电的,不可能自动关机,除非是山洞不想让我们看清它。 这个墓不管是位置还是墓主人,都跟我们之前下得那些不一样,老鬼明显没把握,不知道少白头心里有没有底,反正我从头到尾都是闭着眼睛瞎闯。 这里温度比较高,反正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我躺在羽绒服上打算先睡一会儿,这一路上来因为太冷,几乎没怎么睡觉,精神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了,老鬼原地待命的决定深得我心,再不眯一会儿,我真要去见西王母了。 我刚闭眼,傻白甜就挤到我身边来蹲下,拍拍我问,“小白,你不冷吗?我怎么觉得这洞里比外面还冷?”他说着搓了搓胳膊,盯着我身下的羽绒服。 我有点诧异,难道我不仅眼睛看到得到东西跟他们不一样,身体感受到的温度都和他们不一样? 我用眼神反问他:你冷? 他抱着胳膊站起来跺了跺脚,说:“好、好冷!” 我站起来把羽绒服给他裹上,他把自己整个人都缩进去,靠着墙蹲下缩成一团,哆哆嗦嗦地问我,“你真不冷?” 眼睛会骗人,身体难道也会骗人?他的畏寒不是假的,我感觉到的温度也不是假的,我低头看了一眼脚,鞋底上的雪确实在进洞之后就化了,洞内温度起码要达到了零度以上才能化雪吧! 我想问问老鬼他们冷不冷,扭头一看,人居然不见了! 作者主子说:说好的两千打赏加更奉上,阅读愉快!喜欢的读者请多多打赏!多多送花!花花有更加,赏赏有加更! 第七十章 接二连三地凭空消失 我脑子里“嗡”地一下,连忙回头去看傻白甜,他还在,缩在墙边直哆嗦,我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生怕一眨眼他也不见了,那我就真的要崩溃了! 他冻得牙齿打架,断断续续地问我,“小、小、小白,你干、干、干嘛?” 我指指自己这部废了的手机,示意他把他的手机给我,弄了半天他愣是像没听明白一样。我又着急,又说不出话,又不敢放开他比划,干脆扭着他的脖子,让他看老鬼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 他看了两眼,一惊一乍道:“啊!鬼、鬼、鬼祖前辈他们呢?” 知道他也见不到人,我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我眼睛有毛病,同时心也悬到了嗓子眼,这就意味着,老鬼和鬼子是真的凭空消失了! 傻白甜连哆嗦都忘了,扭过头跟我大眼瞪小眼。如果面前的人少白头就好了,没手机我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不过看外面的天,要等他出现,至少还要等上几个小时,这个洞窟有古怪,加上一地的眼睛对我“看着”,看得我心里发毛,我把傻白甜拽起来,用口型告诉他我们应该离开这里。 他哆哆嗦嗦地点点,反拽住我,“小、小、小白,这、这、这怎么回事?” 废他妈什么话?老子也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我用口型告诉他别多问,然后拽着他往外走,幸好我们进来的距离并不远,洞外应该没问题,先出去等着,等到夜里少白头出来,再进来比较靠谱。 我们从被鬼子敲断的冰棱獠牙中间往外钻,刚把头探出去,我就被狠狠地冻了一下,洞外太冷了! 温度分界线好像就是那些冰棱,越过这条线,两遍的温度差大的就像从空调房突然钻出来一样。 我赶紧缩回头去打量了一下傻白甜,就一件羽绒服,他穿了,我要就这么出去,肯定得冻死。 可要是不出去,在里面待着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还在犹豫的时候,余光无意间落在地上,地上的眼睛居然朝我看了过来! 我咽了咽口水,这些东西到底眼睛还是孔雀翎? 不管是什么,此地不宜久留,我心里有种不祥地预感,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夜里的温度比白天更低。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大脑飞速运转起来,以我现在的状态,出去必死无疑,往前走,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我一咬牙,对傻白甜做了一个“走”的口型,示意他往洞窟里走。 然后拽着他的手,脱掉一只防水手套,现在的他体温本来就比正常人低很多,加上他身体畏寒,手简直像生铁一样,冰是冰了点,但抓着他的手比较有安全感。 这里什么古怪事都可能发生,老鬼和鬼子凭空消失,我要是不抓着他的手,就怕一会儿走着走着,我拽着的就是一件空羽绒服了。 他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不敢往里走,反扯住我说:“小白,前面不知道有什么,上山之前我哥跟我说了,如果我们遇到什么危险,一定要在安全的地方等他来,要不我们先出去等等吧!” 看来少白头是心里有底的,听他这么说我放心了很多,然后用口型告诉他外面太冷,出去必死,拽着他往里走。 我把他往前拽,他把我往后拖,“小白!我哥说了,你不能冒险,如果遇到危险,我救不了你的。” 我他妈还指望你救我?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总算是理解当初老鬼说的百里阴阳家的诅咒要比方家的早死还恐怖是什么意思了,想甩开他又不行,拉着他更不行,这货就是个兄控狂,一句“我哥说”大过天。 跟他讲道理是不行了,我现在的样子也讲不了道理,我狠拉了他一把,准备拖着他走,他踉跄了两步,突然蹲下,拽着我不让我走,“小白,不能再往里走!鬼祖前辈他们凭空消失,这个洞肯定有问题!” 就是知道有问题才要走,不然还在这儿等死吗?我怒了,老子还不信今天拽不走你了!我们俩拔河似的拽来拽去,拉扯地过程中,一颗黑色的珠子从我兜里滚落出来,掉到地上,是老鬼之前给我的那颗。 珠子一落地,地上的眼睛突然都朝珠子看过来,然后几乎在一瞬间,所有的眼睛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地面变成了沙土地。我迟疑了一下,随即弯腰去想把黑珠子拾起来,手即将碰到珠子时,地下突然伸出一只惨白的手! 那只手伸出来的同时,原本满是眼睛的地面上,换成了满地的手,是我的幻觉?我看了一眼傻白甜,他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一只手,我脑子猛地炸裂,爆发出一股力量,一把拽起他,跑! 那些手把他吓傻了,完全忘了“他哥”的嘱咐,跟着我撒腿就跑,洞窟内甬道很长,我们像没头苍蝇一样在里面乱闯。 前面的甬道里不停地有手从地下冒出来,光冒出来就算了,那些手就像活的一样,还会抓人脚踝! 我一路被绊得跌跌撞撞,拽着他的手一刻不敢放松,一直跑到面前出现了岔路,随便钻进去了一条,又在岔路里跑了一截,地上总算消停了,才停下来喘口气。 我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拽着他,没敢往地上坐,他气比我喘得匀,心有余悸地往后看了一眼,“小白……” 他一张口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赶紧对他做了一个噤声地动作,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岔路比原来的甬道小很多但还能容下两个人,我现在需要冷静思考一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不能再贸然往前走,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一路跑过来的原因,几小时前还冻得要死,现在我居然有点热。 我松开他的手,示意他别动,我先脱件衣服。他点点头,裹紧了一下羽绒服,看着我拉开冲锋衣的拉链,露出一脸诧异地表情,我别过身避开他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把冲锋衣脱下来,眼角余光看见他的身影虚晃了一下,“小白……” 再一扭头,人不见了! 第七十一章 孔雀翎 我原地转了几圈,空荡荡地甬道没有任何人的影子,刚才应该听他的话的,就算在外面冻死,也比在这里一个人强! 我不停地原地打转,冷静!冷静!冷静……我他妈怎么可能冷静? 海拔四千米的雪线上,我根本无处可逃! 傻白甜在我面前消失地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觉到脑子里有一根弦崩断,什么主意?什么办法?我什么都没有了!最可怕地是,我现在连唯一地发声工具都废了,想叫都叫不出来! 我也不管地上有什么了,一下瘫坐下去,脑子里一片空白,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怎么办?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原地坐了多久,终于能开始正常的思考问题,所有人都在墓里,我们就还有可能相遇在一起。他们凭空消失,说不定这墓里也有阵法,长陵地宫里的两仪鉴阵就是一种空间阵法,少白头心里有底,等他出来一定能破阵。 那么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原地等待,还是继续往前走? 我望了一眼幽长的甬道,继续往前走前面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原地等待,这里也不安全,我不能什么事都靠少白头,如果他不来找我,至少我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必须要移动自己! 我决定好之后,就起身开始往甬道内走,头灯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手机用不了,如果头灯没电我就等于瞎子,为了省点电,我用头灯往前照了照,看清了前面的路,然后把灯关掉,手扶着甬道壁摸索着往前走。 墓道里密不透光,我的脚踩在地上有点飘,在虚幻地梦境感中,我不知道自己前进了多远,忽然有种背后有人错觉。 无尽地黑暗和处在崩溃边缘的精神,让我的第六感变得异常敏锐,我肯定后面真的有“人”,我屏住呼吸,静谧地甬道里传出心跳声,是我自己的。 我慢慢转过身,闭眼仔细感受了一下,其实闭不闭眼都一样,反正什么都看不到,只是闭上眼,神经末梢会变得更敏感,我没睁眼,先打开了手电,手电地光让眼睛感觉到了暖意,原本的一片黑暗变成了一片血红。 我在脑中把所有睁眼可能看到的东西都想了一遍,干枯地尸煞,还是美丽的女尸,或者是什么我没有见过的镇墓兽,不管什么我都能接受,确定自己不会被吓到后,我猛地睁开双眼,就傻眼了。 眼前的东西,不知道能不能算个人,我看不清它的容貌,好像有什么挡住了它的脸,或者说它的脸根本就没有五官!它身上一丝不挂,从胳膊到大腿,密密麻麻地长满了眼睛,满身地眼睛全都朝一个方向看着——我! 我的神经彻底被恐惧支配了,它对我伸出一只手,手心中间有一条缝,那条缝眯了眯了,突然睁开,这只眼睛睁开的同时,它身上其他眼睛全都一齐闭上,每只眼睛都留出了一条细缝,就像满身的伤口。 我魂游了几秒,它动了动手腕,拽回我的目光,手心那只眼睛跟其他眼睛都不同,就像孔雀翎,眼睛正中蓝色的眼珠子仿佛能蛊惑人心,我盯着看了两三秒,就已经移不开目光了。 我的意识还很清醒,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它始终举着那只手,然后抬起另一只手对我勾了勾,转身开始往后走,转身地同时,它的手腕,翻转了一百八十度,继续向我举着,像一个引路旗。 然后它走一步,我的脚都不由自主地走一步,浑身上下都被控制了,连眼珠子都动不了,我心里很清楚,那只眼睛有问题,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跟着它走,见机行事。 在幽长的甬道里不知道走到多久,终于走到了尽头,甬道的尽头是一道门,它在门前停下,身上的眼睛一瞬间全都张开,刚才我见到的是正面,现在看到的是背面,背面的眼睛只有一只,却大的撑满了整个后背。 眼睛睁开后就朝我看着,被一只比自己脑袋还大的眼睛盯着,我胸口一阵憋闷,突如其来的窒息感,令我眼前一黑,然而却没有昏过去,眼前只黑了这么一下,随即门在我面前打开。 门开的瞬间,我看到了一只巨大的孔雀,孔雀是背对着门的,我看到的正是孔雀翎,孔雀翎一路延伸到我脚下的地面上,它踩上孔雀翎往上走,我也开始往上走。 踩在孔雀翎上我才意识到,这是一个石雕的假孔雀,每一个孔雀翎就是一个台阶,而这些台阶上的翎羽都是壁画! 它带着我一级一级地爬上去,直到爬上了孔雀背,孔雀背上是一个大祭台,祭台呈不规则形,我站上祭台的瞬间,祭台上燃起了六盏灯,灯柱上的火焰有三层,就像是燃烧的孔雀翎。 它停下来转过身对我张开双手,两手中的眼睛都睁开了,我目光被吸引的一瞬间,手居然开始脱衣服。 我恍惚明白了什么,它是要用我做祭品,祭祀什么?孔雀?那它是什么?上一个祭祀品?我也会变成它这样? 我的脑子还能思考问题,手脚却麻利地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脱下来,必须阻止我自己! 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正阳血,可身体不受控制,根本取不了血,衣服很快就被脱光,我感觉它好像打量了一下,这么赤条条地站在它面前,我居然思考了一个问题,它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大概是疯了,都命悬一线了,还能想到这种问题。 它引着我走到祭台正中央,祭台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一口棺材,棺材是透明的,是冰棺,我能清晰地看见棺材中人的脸,像活人一样,脸上还有血色,只是看不出有呼吸的征兆,我想起了老鬼说的活尸,这该不会就是那具活尸吧! 我想起在冰湖上看到湖中的女人,本以为墓里的活尸会是她,而眼前躺的却是一个男人,他很年轻,身上的衣着保存完好,看起来应该是个王族贵胄。 它指引着我在冰棺旁边躺下,跟他并排躺在一起,然后冰棺开始融化,冰水流到我身上,居然不是凉的。 它在完成一个仪式,仪式完成之后我会怎么样,这具男尸会怎么样,我无从得知,也许从仪式完成开始,我就再没有得知的可能。 冰棺融化的过程很漫长,期间我无数次尝试动手脚,然而从头发丝到手指尖都被彻底控制住了,连眼睛都只能直直地看着头顶,直到冰棺完全融化,我已经几乎被浸在水中,这次是真完了! 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时,身边的尸体突然翻了个身压在我身上,猛地睁开双眼,那竟然是一对孔雀翎,我已经来不及害怕了,下一秒,他张开嘴,对着我的脖子咬下去。 第七十二章 别落地 剧烈的疼痛使我瞬间炸裂,我原本摔哑了的喉咙,居然在活尸的牙咬下来的时候发出一声嘶吼。 随即我就发现这是一件错事,嘶吼只是加快了血管爆裂,喉咙里一阵腥腻,伤口上的疼痛加剧,是活尸在吸血! 眼前逐渐变成一片血红色,我努力睁眼,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人就是这样,总喜欢做徒劳无功的事。我现在是如此,上天山来找“美人指”本身就是如此。 经历了三次与死亡擦肩而过,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明显的感觉到生命在流逝,眼前的血红色中开始出现小黑点,黑点的面积越来越大,脖子上的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我好像能看见血管中的血液被抽离出来。 真的……就这么死了? 我刚冒出这个念头,身上的重量突然一轻,随即耳畔传来重物落地声,片刻后,活尸重新咬上我的脖子,然后,我的视线居然一点点清晰起来。 回光返照? 我动了一下眼珠子,猛然看见,趴在我身上的人变成了少白头。 我下意识地张口,口中立马渗出了鲜血,几乎同时,他猛地抽身一跃从我身上跳开,随后又是一阵重物倒地声,然后我身上一重,他重新扑上来咬住我脖子,我知道他不是在吸血是在帮我修复伤口。 虽然意识恢复了,但我的身体还是不能控制,现在我无法判断,自己是因为被那只眼睛迷惑了不能动,还是因为被吸干了血不能动。 少白头期间从我身上跳下去四次,然后重新跳上来,第四次跳下去之后,旁边照例传来重物倒地声,随后他把我从石台上拽下来,我双脚一落地,立即跪下去,他把我拖到一边扔下,扭头飞起一脚,紧接着又是一声重物倒地声。 这回我看清了,是那具活尸! 尸体毕竟是尸体,死了几千年,虽然吸了我的血,也不能像活人一样灵活,被少白头一脚踹得撞在祭台上的灯柱上,祭台上的六根灯柱已经倒了五根,我刚才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就是这些灯柱倒下的声音。 那个浑身都是眼睛的怪物不知所踪,活尸从地上爬起来,一对孔雀翎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少白头上前两步,再次对它飞起一腿,它完全没有躲闪的中招,随即一声巨响,最后一根灯柱也倒了。 灯柱倒地后,那些孔雀翎状的火居然没有熄灭,而是在地上燃烧起来,最后一根灯柱倒下,地上的翎火围成了一个圈。 活尸倔强地再次爬起来,执着的盯着我,少白头再从朝他抬脚时,旁边突然窜出一个人形,把他撞飞出去。 我眼睁睁看着他朝我飞过来,眼看就要撞上了,他突然在一秒之内偏离了轨道,生生撞到我旁边,发出一声巨响。 我歪头朝他看过去,居然真的做到了,他撑着地面佝偻着起身,抬眼盯向将他撞出来的东西,是那个浑身都是眼睛的怪物! 怪物浑身的眼睛一只接一只地张开,那些眼睛已经不是我最初看到的样子,它们全都变成了孔雀翎!满身的孔雀翎在“眼眶”里飞快地转动,少白头单膝跪地做出起跑地姿势,和怪物僵持了两分钟,突然飞扑出去。 怪物一愣,身上的孔雀翎停下旋转,反朝他扑过来,两“人”即将撞到一起时,少白头一下收住脚,迅速蹲下去,怪物径直朝我扑过来,直接撞进我怀里。 怪物只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不等它反应过来,少白头一脚将它踹出去,紧接着就是一通连环踢,直接把它踹下了孔雀屁股。 我靠!这一架打得太漂亮了!我忘了自己的处境,正准备拍手叫好,旁边地被遗忘的活尸突然朝我扑过来,我条件反射地抬手去挡,它顺口就咬在我胳膊上,我痛呼一声,嘴里地血腥味直冲脑门。 少白头折身就是一脚,这一脚地力道之大,把尸体都给踹吐血了,我瞪眼看着活尸吐出一口两千年的老血,往后退了几步,一头栽倒下去。 解决了这两个东西,少白头冲到我身边蹲下,抱着我的胳膊就往嘴里送,我赶紧拦下,胳膊上的伤不致命,他咬一个尸体咬过的东西本来就够恶心的,何况万一一会儿又昏了就完了,好不容易出现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我们找到“美人指”。 他明白我的意思,脱下冲锋衣丢给我,背身站起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光着身子,光着身子就算了,问题是刚才他踢倒了那些灯柱,已经把我的衣服都付之一炬了,我撑着站起来把他的衣服系在腰上,拖着有点发软地腿走到他旁边去。 他目光在搜寻什么东西,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但又觉得那些问题都不重要,我现在只想让他把灵驿弄出来,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当然,我很清楚这不可能,找到“美人指”前,他不会离开这里,何况鬼子和老鬼还下落不明。 我思来想去,问了个当下最重要的问题,“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 他摇摇头,突然往那些翎火围成的火圈上走过去,侧头对我做了个“别动”的动作,自己站到翎火圈边,对着火伸出一只手,我没阻止他,他有自己的分寸,既然敢伸手就说明这火伤不了他。 他沿着火圈一路摸下去,摸到三分之一圈的时候,手突然顿了一下,从火里面拿出两个暗蓝色的小球,小球表情散发着幽蓝地光,让我想起了长陵里的烛招子王。 他盯着小球看了几秒,然后继续往下摸,陆续又从里面拿出了四个暗蓝色的小球,那些小球离开地面后,地面上的火都熄灭了,他折身站起来,走回我身边,双手把六个小球递给我。 我迟疑了一下,才把六个小球接在手里,小球握在手里冰凉凉地,我打眼一看,仿佛还能看到小球上面的有细细的纹理,纹理都是朝一个方向的,像海王星,我问:“这是什么?”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吐三个字来,“别落地。” 我明白他这句话不是在回答我的话,意思应该是让我别让小球落地,我点点头,他又吐出三个字:“跟我来。” 第七十三章 雌雄双飞 我把六个小球塞进他的冲锋衣的口袋里,然后跟上他的脚步,我们现在在孔雀的背上,他沿着祭台东边的台阶往上走,上面应该就是孔雀的脑袋,台阶很长,而且坡度越来越陡,他走的并不快,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 我紧跟在他身后,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下来,猛地回头盯着我,我一怔,想问他怎么了,他抬手做了一个噤声地动作,然后往下走了一个台阶,又往下走了一个台阶,走到我身后去。 我扭动了一下脖子,脖子上的伤口已经被他修复了,喉咙里的血浆却没有清除掉,扭头的时候,我咽下一口血,被自己的血恶心地一阵干呕,随即看清了身后的东西。 那具被踹下孔雀身子的活尸,正站在祭台正中央,而它的身后密密麻麻地全是身上长满眼睛的怪物!我虽然被吓到了,但经历了这么多,也还不至于脚软,少白头侧首对我说了四个字,“你先上去。” 然后一步一步地往台阶下走去,有了前面那些墓里经验,我现在本应该乖乖上去。然而此刻,我脑子里想起了老鬼在汉习楼的时候说的话,阴阳缮术是最消耗神魄的,他刚才帮我修复了那么大的伤口,现在应该很虚弱。 我原地踯躅了一下,追下去拽住他,“你有把握能对付得了这些东西?” 他不假思索地摇摇头,我怒了,“那你是打算跟它们同归于尽,还是等你死了再让它们上来找我?” 他沉默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我发现我现在能理解他的意思,这次摇头是不知道,我说:“你别什么都蛮干,动点脑子,那些东西都是死的,我们是活的,我们先上去,见机行事。” 他继续沉默,没有动,我拽了他一把,“你现在跟它们硬拼也没用,它们动作这么慢,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好在他听劝,我两句话一说,他就乖乖跟我一块往上走,快到顶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我收回自己刚才说的话,这些东西他娘的一点都不慢!眼瞧着就要追上我们了,活尸一伸手都能抓到我脚腕,我迅速往上蹦了两步,到了一个新的平台,这个平台比下面的小一大圈,平台东面是一个圆门没有挡门石。 少白头停下,回头盯着那些东西,“你先进去。” 看来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了,我权衡利弊,辕门内是一个甬道,甬道内的空间很小,他们“怪多势众”,外面施展空间大,我们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目测甬道内的空间,一次最多容下两个人,这些东西反应本来就比较迟缓,进了甬道鹿死谁手就另当别论了。 我把想法跟他说了一遍,他听完沉默了一下,似乎也觉得有道理,点点头转身就进了甬道内,我忙跟进去。 刚进甬道内,没往前走两步,他突然停下来,我还以为他又看到什么怪物了,急忙探头过去一看——竟然是老鬼。老鬼看到我们,不,准确地说是看到我,露出一脸诧异地表情,“小子,你这是什么造型?” 我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凭空消失的人又在我面前凭空出现,我本该先问问才对,不过现在,外面那些东西比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更重要,我赶紧指着身后道:“先别问那么多了,后面有东西跟过来,解决了再说!” 我说完越过少白头躲到他身后去,老鬼对我眯眯眼,“小子,别躲了,我后面也有东西。” 我一愣,赶紧朝身后看了一眼,这个甬道不长,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差不多就是甬道正中央,我身后不远的甬道口处正站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活尸,女活尸的身后跟着一群浑身眼睛的怪物。 前后夹击!看来我刚才的决定是错的,应该在外面跟它们决一死战才对! 我往老鬼和少白头中间挤了挤,“这么多,你们打得过吗?” 少白头没说话,老鬼果断回答,“当然打不过,不然也不会进来。” 我两边看看,“那现在,我们是在这儿等死,还是硬拼?” 老鬼“嘿嘿”一笑,说了两个字,“耗着。” 我一瞪眼,他拍拍我肩膀,“小子,你没发现它们在外面等了这么半天,都没往里面来吗?说明这洞里,不是它们能进的地方,别慌,先跟它们耗着。” 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们废话了这么半天,两边都没有进来的意思,不由松了一口气,点点头,然后赶紧问他,“叔,你怎么会在这里?鬼子呢?你们当时凭空消失是怎么回事?” 他闻言露出一脸不可思议地表情,“凭空消失的不是你小子吗?” 从他口中听到另一个版本的故事是这样的—— 我们当时原地坐下之后,他就想反正等着没事,就先眯一会儿,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要知道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他刚闭眼眯了一会儿,就想起来准备问问我,看到的甬道地面到底是什么样的。等他睁眼看的时候,就发现人已经不见了,不光我不见了,傻白甜也不见。他知道甬道古怪,不能久留,就叫上了旁边的鬼子往里走,走了一段路后遇到了岔路。估计跟我遇到的是一样的,我当时进了右边的岔路。 他琢磨了一阵,就直接进了左边的岔路。至于他是怎么琢磨的,我没多问,他也没细说。 之后一路过来,看似都一切正常,直到走到路的尽头,看到了一扇门,那扇门在他走近的时候,居然自动开了,我听到这里,立马想到,我在被满身是眼睛怪物引着走过来时遇到的那扇门。 之后的境遇也几乎与我差不多,同样是孔雀翎、祭祀台、冰棺里的活尸,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被迷惑到自己脱光了自己的衣服,上去给活尸当祭品。因为他进的那扇门里的活尸是醒着的,他进去之后就跟活尸打了起来。 活尸一对一打不过,就招来那些怪物以多欺少,之后他就退到了现在的甬道内。 我简单的总结了一下,从他的角度看,他遇到的跟我遇到的几乎都是一样的,不同的是,我们上的是两只孔雀的身体,他那边的孔雀上面的活尸是女的,而我这边的孔雀上边的活尸是男的。 根据他的描述我理了一下头绪,在脑子里构建出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和整个内部的全局构造,之前我在地面上的看到的孔雀翎一样的眼睛,应该就是真正的孔雀尾巴,而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孔雀的嘴。 这里的两只孔雀,是对着建的比翼鸟,嘴对嘴,尾对尾,所以一开始的失散,最后也让我们殊途同归,只是为什么人会凭空消失,暂时还不知道。 目前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遇到的男女活尸都不是大boss,还记得在冰面上看到的覆斗形穹顶,那个穹顶下面的才是真正的墓主人! 第七十四章 妖冢祭坛 想到这里我才发现,老鬼还没回答我的另一个问题,我又问了一遍,“鬼子呢?” 老鬼抬手指指我头顶,我抬头看了一下,老鬼给我打了个光。 我看到,头顶正中央是一个垂直的墓道,墓道壁上还有壁画,这么狭窄地空间内,不知道是那位能工巧匠在上面作得画,我大致看了一眼和进来的穴道上的壁画有些相似,记录的应该是一个人的生平。 我问:“这上面是什么地方?” 老鬼摇摇头,“就是不知道才让鬼子上去看的,现在外面那些东西进不来,我们就在这里等鬼子消息吧。”他说话拿头灯在我身上晃了一下,“你小子这是怎么回事?衣服呢?你该不会是看到漂亮的女尸,起了贼心吧!” 我“呸”了一声,“你别恶心我,我这是被迫的!” 我把自己遇到的事简明扼要的跟他说了一遍,他在听的时候,表情奇妙的扭曲了一下,一副想笑笑不出来的样子。 用膝盖想都知道他在想什么,未免他说出什么让我想问候他祖宗的话,我赶紧接着问:“叔,那些东西是什么,你知道吗?” 他还没回答,少白头说了两个字,“百目。” 老鬼闻言,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下,“孔雀翎,百目鬼,果然不出我所料,看来这里葬的不是人。” “什么意思?” 老鬼解释道:“传说,百目是由陈列的孔雀尾幻化而成的妖……” 汉朝以前道家还不兴盛,妖怪分好坏,百目原本是好妖的代表。我往甬道口外看了一眼,怎么都不觉外面那些怪物是好妖。 在龟兹,百目就是就他们信奉的神,而引起这一信仰的风潮的人,就是龟兹开国皇帝身毒。 曾经在龟兹人眼中,百目就是他们的上帝。 据传身毒当权时期,曾在全国内大量收集孔雀翎,用千只孔雀的翎羽织成了一身嫁衣娶了一位美丽的女子为妻,但故事的主角并不是女子,而是那身嫁衣。 因为嫁衣太过贵重,女子并没有穿着它嫁给龟兹王,那身嫁衣后来被陈列在龟兹的王宫中供人欣赏,到了东汉时期,龟兹王换成了白覇,这个白覇是什么人我并不知道,总之又是以为英雄豪杰。 白覇当权之后,同样娶了一个美丽的女子。我心说,怎么美丽的女子那么多,就没一个给我娶一下的! 这位美丽的女子身着孔雀翎嫁给他之后,龟兹国就在西域三十六国中突然崛起,全国上下一切事务都发展迅猛,一时之间龟兹盛世,所有人都认为是这位女子给他们的国家带来了福祉,于是供奉她为孔雀神。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龟兹人也未免太迷信了,照这么说,盛世唐朝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该拜一拜杨贵妃?而且,“孔雀神”这称呼,也未免太小儿科了。” 老鬼“啧”了一声,“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你小子把话听完,别打岔!” 那名女子并没有接受百姓的朝拜,反而昭告天下,自己不是神,是身毒命人制成的孔雀翎嫁衣幻化成的妖,因为一直被陈列在王宫中,被众人欣赏夸赞,它渐渐有了自己的意识,并成功幻化出了实体,然后把自己全身的眼睛给众人看了。 我心道这女妖真奔放,居然在众人面前裸奔。 不过,那时的龟兹人并无除妖的概念,就算是妖,也照样朝拜,传闻孔雀翎妖身上总共有九十八只眼睛,加上后来幻化出来的脸上的一双眼睛,正好一百双,于是便被称为“百目女妖”。 我心说,这名字取的还真是随便,得亏是整数,要是一百零二只,一百零三只怎么办? 老鬼说到这里就停下了,我追问:“那后来呢?照你这么说,百目妖应该只有一只,外面那些都是什么东西?” 他白了我一眼,说:“我怎么知道?我是在外面的壁画上看到的,当时让你看,我还以为你看懂了,你小子能不能上点心?” 我一愣,外面的壁画,他居然还看懂了,然后抬头指指头顶的墓道,“那你再看看后面发生了什么?” 老鬼皱了一下眉头,又用手电照了一下,“原来续集在这里!” 我心说他眼神也太差了,看了几遍居然都没发现墓道内有壁画,他眯着眼转着圈看起来—— 后来,龟兹人因为信奉百目女妖,开始渐渐对眼睛产生了兴趣,很多人都在自己身上纹上九十八只眼睛,以显示自己和女妖的关系更近一步,白覇死后,白英即位,百目女妖不再是龟兹的王后,而是成了被供奉的神。 越来越多的人在自己身上纹眼睛,这种风气一度持续到了白英死后,后来甚至不再是纹,而是把动物的眼睛剜出来,嵌进自己的肉里。 我打了一下寒颤,这他娘的不是邪教吗?跟柴油自焚有什么区别! 白英死后这种迷信风潮高居不下,新王登基,认为是百目女妖,蛊惑人心,就命人把她抓起来,施以火刑,百目女妖被处死之后,她的众多信徒开始起义,奈何信徒的力量终究没有斗过龟兹王,龟兹王把所有起义的人全都赶到了天山境内,永远流放。 我心道,这龟兹王有点武断,宗教自由懂不懂?人家剜的是自己的肉,他管得也太宽了点。 那些被流放的信徒在雪山里看到了百目女妖的魂魄,女妖说她只是肉体被损坏,只要魂魄还在,就能继续存在下去。 她告诉信徒们,只要在天山之巅为她修建妖冢,并再次寻来千只孔雀的尾翎供奉百年,就能为她重获肉身。 我左右两边看了看,“那这么说,我们现在待的地方就是信徒帮她修的妖冢?那外面的那些是什么?” 老鬼把灯光打到我们能看到的最后一幅壁画上,画的是两只头尾相连的孔雀,雀喙相接的位置正上方顶着半个小塔尖,这里的构造果然跟我想的一样。 老鬼说:“妖冢只是我们上面这一坨,我们现在在她的祭坛里!” 第七十五章 药引子 “祭坛?”我讶异了一下。 老鬼接着说:“壁画上的意思是说,为了能让百目女妖早日复活,信徒就在按照女妖的要求建起来的妖冢的同时,在妖冢下建了一对祭坛,然后依照他们自己的祭祀习俗,偷偷潜回龟兹国内找到了一对童男童女,带回天山,当做祭品献给百目女妖。” “这下彻底成邪教了!”我说,“所以外面领头的两个就是当初那一对童男童女?而那些怪物,就是百目女妖的信徒们。” 老鬼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嗯,难怪外面的百目鬼都不敢进来,从这里上去,必然就是妖冢了。” 我看了一眼少白头,少白头没说话,也没做出表情回应我,看样子是在思考,我继续问,“可是东汉到现在,都过了两千年了,百目女妖活着就算了,怎么那些信徒也还活着?” 老鬼摇摇头,“那些信徒不是活着,只是没死。” 这种时候,我不想跟他玩文字游戏,“叔,你别跟我扯这个,那些信徒现在算什么?尸煞还是活尸?啊对了,你们看得见它们的脸吗?” 老鬼摇摇头,“这些东西没有脸,至于它们算什么——”他对少白头努努嘴,“百里小子,你知道吗?” 少白头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突然回过神来,说了两个,“残魂。” 老鬼对我挑挑眉,露出一脸“那就是这样”的表情,“残魂”这个词他上次收女鬼的时候跟我说过一次,我赶紧说:“残魂不是挺好对付的吗?那你就把它们都收了吧。” 少白头侧头盯着我,眼神意味不明,我被他盯了一会儿,盯得浑身不自在,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才想起来自己没穿衣服,下意识地双手抱胸,赶紧别过身,“你、你、你盯着我干嘛?” 他皱了一下眉头,说:“不对!” 又有什么发现?他一皱眉,我们都要跟着抖三抖,老鬼比什么都着急,赶紧问:“怎么了?” “美人指不在这里!”少白头话一出口,我们都懵了,他接着说:“守墓人有问题,这是圈套。” “什么意思?”这次我抢了老鬼的先,老鬼连连点头,附和我的话,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又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残魂、血祭、炼妖、尸冢、长生。” 老鬼眉头一点一点拧起来,我知道他肯定听明白,赶紧示意他解释,他道:“道家有养尸之术,这种术法分为三类,尸煞是一类,活尸是一类,还有一类,是尸冢,尸冢里养的不是尸体,而是尸魂,能养尸冢的人,在道家的地位绝对不一般,你知道天池旁的西王母庙是道家所建吧!” 我连连点头,示意他别卖关子赶紧说,他眉头皱得更深了,接着道:“西王母庙建在那里,估计是为了借尸冢的尸魂,我们现在站的地方,恐怕就是道家的养尸冢!” 从先秦就开始有众多方士研究长生之术,除去那些东渡扶桑,去了蓬莱仙岛的方士,剩下的部分用的就是养尸之术。 我们都知道秦始皇陵有众多疑冢,其实那些所谓的疑冢,就是道家人为嬴政养尸的尸冢。 尸冢养尸,所用的“尸体”是活人,将活人闷死在棺中,用养尸之术困住死魂,死魂以生魂血祭,能成长生之药。 老鬼说到这里顿了顿,“制长生药本来不是什么难事,其实只是把一个人的魂魄用到另一个人身上。” 他说着将目光投到少白头身上,然后又接着说:“不过常人无法承受旁人的魂魄,所以有养尸冢,养死魂,只有死魂才更容易被利用。” 逆天行事,终有一报,嬴政到底没有得到长生之术。不过我倒是觉得,嬴政没得到长生术跟报不报的没什么关系,毕竟,世上若真有长生之术,谁会把它给别人?当然是自己享受了先! 老鬼说着轻叹一声:“我们三家的诅咒,就是从先秦伊始,或许是我们的先祖参与了帮嬴政找长生药之事,才天降诅咒吧,具体如何我们已经不得而知,不过据说,当时的方士中有人找到了真正的长生术,依旧是血祭尸冢,只是对血有要求!” 我立马摸了一下脖子,“该不会是要我的血吧!” 老鬼看了一眼少白头,然后又看了一眼我,“现在看来,还真是这样。你重下长陵,就遇见了道家人,道家守墓,而我们又是在守墓活佛口中问出了‘美人指’的下落,真正给我们引路的人不是活佛,而是道家人。” “道家人?”我脑子一时间有点乱,连面前两个人的底细都没摸清楚,现在又给我整出个什么道家人。 老鬼简单的分析了一下,“之前我还奇怪,道家人为什么会盯上你,还夺走了你的灵脉玉,如果真是这样就解释的通了。生魂血祭,如果直接用你的生魂来血祭,你完整的魂魄有可能对炼尸冢的人造成反噬,而失去一魂一魄的你,则是最好的选择,加上你的正阳血,能克制阴魂,简直就是血祭的极品。” 我咧了一下嘴,他居然用说一道红烧肘子的口气来说这件事,说得好像我是增色酱油一样。 我看了一眼少白头,他神情严肃。我冒出一个奇异地想法,明明和白天的傻白甜是同一个人,可臆想了一下白天的他露出这种表情,怎么都觉得很违和,然而现在他露出这种表情,我居然情不自禁地跟着紧张了起来。 老鬼又琢磨了一会儿,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不对呀!如果这里是尸冢,那百目女妖又是怎么回事?” 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对,少白头又吐出两个字来,“炼妖。” 这是他刚才说的五个词中,老鬼唯一没有解释到的词,这次我还没问,老鬼自己就先问了,“什么意思?” 随后少白头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老鬼狐疑地看看我,我冲他挑挑眉,还以为他知道多少,居然还没有少白头知道得多,根据他说的信息,我分析道:“道家有人想把百目女妖的魂魄练成死魂,然后诱导我来完成血祭,对不对?” 少白头没点头也没摇头,说:“不是血祭,是炼妖。” “啊?”我本能地吐出一个疑问词,本来没指望他能给我解释。 他说:“道家要的不是你的血,是你的魂魄,用你的魂魄复活百目女妖,才是他们的目的。” 他解释完我更糊涂了,老鬼却一拍巴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特殊的血,指的是妖血,哈哈,你小子连药都算不上,只是个药引子!” 第七十六章 百目女妖 我默默骂了一句娘,心说少白头一句话,就推翻了他之前所有的推断,他还好意思跟我嘚瑟,然后问:“那我们现在是离开,还是继续上去?” 少白头果断地吐出一个字,“走!” 转身就往甬道外走,老鬼上前一把将人拦住,“你去哪儿?” 少白头侧头撇了他一眼,“离开这里。” “原路返回?”没等老鬼说话,我赶紧追问了一句,然后跟他示意了一下我现在的状态,这样子出去,死了都会被人当变态吧! 他上下打量了我两眼,刚原地站定,老鬼立即道:“不行,鬼子还在上面,这么长时间没下来,他恐怕是遇到麻烦了。” 刚才一下子这么多事全都挤进脑子里,他不提我都忘了鬼子这个人了,少白头迟疑了一下,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征求我的意见,难得他眼里还能看到我,我郑重地回看着他,说:“那我们一起上去,无论如何,不能把鬼子扔在这里吧!” 他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刚才那一眼真的是在征求我的意见,随即他走到那个笔直的墓道中间,突然往上一跃,双手撑在墓道两边,猴子上树一样地居然上去了。 老鬼对我点点头,从腰上抽下来一根金链子,链子一甩,居然甩成了棒子,是战国墓他用来打尸煞的那根棒子,他往上一跃,把棒子卡在墓道中间,然后往上攀了两步,四肢撑在洞壁上,低头对我说,“小子,上来!” 棒子是为我准备的,我跳起来挂在棒子上,他一把把我拽上去,然后把棒子抽下来,往上送了一截,我挂在棒子上,他从中间的空隙钻上去,以同样的方式把我拽上去,然后把棒子送上去。 幸好墓道不深,我们重复了六七次就到了顶,少白头已经在上面等我们了,他手里握着手电,照在一个位置没有动。 我走到他身后,他对我伸出一只手,我愣了一下,然后居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从兜里掏出那六个小球给他,这是我身上除了他的冲锋衣外唯一的东西。 我果然没有理解错,他把六个小球分方向扔出去,小球一落地就燃起了孔雀翎一般地火焰,六个小球全都落地后,火焰在我们的外围连成了一个圈,照亮了整个妖冢。 原来他早有预见,火焰全都燃起后,我看清了妖冢内部的全貌,有了前面的孔雀翎做铺垫,现在再看到妖冢时已经没有那么震惊了。 妖冢的四壁及穹顶全都整齐排列着孔雀翎状的壁画,而在我们不远处的穹顶下的正中位置,一朵巨大的雪莲花孤兀地绽放。 我正想走过去看看清楚,少白头抬手将我拦下,“别动。”然后他把手中的头灯给我,朝雪莲花走过去。 在天池附近的时候,我看到了雪莲,传说中的天山雪莲,乍一看跟卷心菜没什么区别,要非得说有区别,就是雪莲有芯,卷心菜没有而已,但眼前这朵雪莲,花蕊的位置上摆放的全都是孔雀翎。 少白头攀上花瓣,一跃而起灵活地落上去,我不由自主地往前上了一步,另一只手挡在我面前,“百里小子有分寸,你别上去添乱。” 我反应过来的上来的目的是什么,“鬼子呢?”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妖冢就这么大,没有通往别的地方的路。 老鬼皱眉摇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盯着走到花蕊处的少白头,我闭嘴目光跟着他走,他在花蕊处停留了片刻,猛地后退数步,那堆孔雀翎下面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影,猛朝他扑上去。 那个人影动作很敏捷,饶是少白头动作这么快,还是被他一把扑中,人影把他扑倒的一瞬间,我立即看清那个人,是鬼子!不,他已经不是鬼子了,他的眼睛居然变成了一对孔雀翎! 发了癫的鬼子双手掐住少白头的脖子,我一把推开老鬼朝他们冲过去,攀上雪莲花直接栽进去,一把抱住鬼子往旁边拖,“鬼子,你疯了,自己人你也动手,你他娘的赶紧松手!松手!” 我很清楚他被是孔雀翎迷了心智,比在长陵被睚眦迷了心智的我更厉害! 现在鬼子天生蛮力的弊端就全都体现出来了,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松开少白头,胳膊肘往我胸口一撞,痛得我蜷了一下腰,他飞起一脚把我踹出去,我直接飞出去摔倒老鬼跟前。 我在地上打了个滚,痛得蜷缩起身子,老鬼瞥了我一眼,跨过我上去给少白头帮忙,少白头动作虽然灵活,拼力气却不是鬼子的对手, 我刚才被鬼子那一脚踹出来,受到的冲击力道太大,加上之前失血过多,以及一路登峰上来,身体本来快扛不住了,我本想再上去帮忙,可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愣是没爬起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老鬼和少白头两个人跟鬼子周旋,鬼子是老鬼的徒弟,老鬼对他的路数了解,他几通飞腿铁拳,没伤到老鬼半根毫毛,少白头趁机抽身,从雪莲花上翻身下来,原地站定开始结手印。 我捂着闷痛的胸口从地上爬起来,少白头再次翻身跳上雪莲花,一掌朝鬼子脑门打下去,鬼子登时像是被人点了穴,一动不动,少白头扭头冲我吼了道:“正阳血!” 我踉跄着边往那边靠,边把手指咬破,举着左手把自己送过去,少白头拽住我左手在他自己手心不知道画了个什么符,再次向鬼子脑门拍上去,鬼子一瞪眼,双眼中的孔雀翎瞬间像融化了一样,没等看到鬼子变回正常人样,我就再次支持不住,两腿一软猛地跪倒下去,膝盖磕地的时候,差点眼冒金星。 少白头随即从雪莲花上跳下来,站在我旁边用腿撑着我,没让我倒下,我看着老鬼把瘫软的鬼子从雪莲花上拖下来,以前都是鬼子拖我们,跟拎小鸡似的,老鬼废力的把人从上面弄下来。 然后我听见身后传来小孩的声音,“步自堂前汉习楼,女子小儿侍灵修。客官,请上楼——” 我头一次觉得这鬼小孩的声音这么亲切,扭头往后一看,是那座熟悉的鬼楼,老鬼拖着鬼子往楼里挪,少白头一把拽起我,也拖着我往楼里跑,我腿几乎没直起来,直接被他拖进去。 等到我们全都进了楼内,小孩才不紧不慢地走进来,门“啪”地一声在他身后关上时,我似乎看到雪莲花中的那堆孔雀翎——站了起来! 第七十七章 鸡冠子 随后脑子几乎瞬间一片空白,真的只是一瞬间,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孩不知去向,少白头和老鬼拖着鬼子上楼,目光示意让我跟上。 他们俩抬着鬼子上去的速度都比我快,在妖冢里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下来,我没直接昏过去就不错了,几乎是半走半爬地往楼上跟,跟了几节台阶,心说反正已经出来了,现在坐下歇歇没事。 正准备在台阶上坐下的时候,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我抬头一看,是第一次来鬼楼时看到的大胸妹子,她对我魅惑一笑,伸手就拽掉我缠在腰上的冲锋衣,我瞬间在她面前暴露无疑,“你干什么!” 别说是大胸妹子,就算是仙女下凡,我现在这个样子,她也别指望我能对她有什么好感,我出声引起了少白头的主意,他已经上了二楼廊道了,扭头看了我一眼,反身左手不知道甩出什么东西,打中了她。 那妹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不情愿地看了我一眼,后退两步走下台阶,都从墓里出来了,身边还这么危机四伏,我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妹子,抓起冲锋衣,手脚并用地爬上二楼。 他们把鬼子拖进了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我蹒跚着跟过去,进了房间,看着少白头关上房门,才坐在地上喘了一口气。 老鬼把人直接扔在地上问:“百里小子,怎么回事?” “聚魄归魂,百目重生,他已经妖邪入体,正阳血只能暂时压制邪灵。” “什么?”老鬼高呼出声,震得我半个脑袋蜂鸣了一下,“百目女妖复活了?可这小子的魂魄……” 他突然指向我,少白头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灵脉玉。”然后看向鬼子,接着说:“重生未生,残魂不全,否则他已经死了。” 老鬼闻言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皱起眉头,“好个道家人,动作比我们还快,这小子的一魂一魄已经被给了那女妖,是不是找不回来了?” 我闻言喉咙一紧,想说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只能干瞪眼对他们望着,少白头沉默了两秒,说:“我不会让他有事。” 老鬼看了我一眼,又看了鬼子一眼,“算了,这小子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鬼子怎么办?正阳血不行,你有别的办法吗?” 我脑子有点迷糊,有点混乱,没法集中精神思考问题,甚至连自己没穿衣服这件事都没考虑到,只是呆坐着听他说话,少白头想了一会儿,从牙齿缝里挤出三个字来,“鸡冠子!” 老鬼闻言一怔,急迫道:“去哪儿弄?” 少白头又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朝我看过来,没说话,老鬼一个箭步冲过来,蹲在我面前按住我肩膀,“小子,你有办法?” 我懵懵地看了他一眼,眼前的脸有点虚幻,随后我看到他皱眉头,焦急地追问,“你小子傻了?我问你有没有办法!” 然后我的身体每一个器官都在叫嚣着要罢工,头疼、胸口疼、喉咙疼、胳膊疼、腿疼、腰疼、蛋疼…… 我慢慢躺到地上,眼前的东西越来越模糊,直到什么都看不见,随即就清晰地感觉到老鬼在打我的脸,“小子!小子!快醒醒!小子……” 我很努力地睁开眼睛,眼皮像是被502粘住了,死都睁不开,老鬼拍了两下之后,架着我的胳膊把我拖起来,我靠!腿在地上蹭得雪上加霜,我想让他别给我火上浇油了,可是嘴也像被上了502,触觉和听觉异常的灵敏,嘴和眼睛却像废了一样。 老鬼拖了一截把我扔在什么东西上,软软地应该是床,然后松开我跟少白头说:“这小子丢了一魂一魄,本来就没用,现在更废物了,百里小子,你赶紧给他看看,可别让他出事。” 我看不见,但能感觉得到,一只手捏住我的脖子,没有用力,从脖子掐到下巴,然后少白头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来,“命魂已毁,六魄修无,他……” 他话没说完,老鬼咋呼一声,“什么?你是说他……” 说我什么?继续说下去啊!我在心里叫嚣,他们居然都没把话说话,这他娘的是要逼死强迫症啊! 除了还能感受到他们的触碰,能听见他们的声音外,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否则老子一定要揪着他们的衣领子,让他们好好把话说完! 两人都说了半句话,然后有默契的在一段时间内陷入了沉默,我焦躁不安地等了一会儿,等来老鬼一句,“也罢,比这更坏的预想我都料想过了,他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暂时没死就行,先把鬼子的事解决了,这小子的事慢慢来,只要能破了诅咒,一切就都结束了。” 少白头没有接话,我猜他是点了点头,真他娘的揪心,我到底怎么了?说话能不能一次说完,说一半吞一半,你们不难受,我他妈的还难受! 这个话题已经被老鬼完美的跳过,过了一会儿,他继续说:“这小子真知道‘鸡冠子’在哪儿弄?” 少白头那边依旧没有回应,片刻后,老鬼有说话了,“你是说潘家园的那个小子?他怎么会……” 潘家园?难道是说刘少奇?鸡冠子是什么?古董? 我不指望他们能说明白,琢磨了一会儿,老鬼又说话了,“那就等这小子醒了再说吧。” 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我只听声音,感觉就像是老鬼在自言自语,莫名觉得有几分好笑,扯了扯嘴角没扯动。 老鬼说完这句话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一时间我都怀疑我的意识是不是还清醒,周围静谧了不知道多久,突然一双手把我扶坐起来,我惊了一下。 然后胳膊上传来一阵冰凉地刺痛感,有人在用酒精帮我给伤口消毒,我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 那人的动作很娴熟,我能感觉得到,绝对不是老鬼,应该也不是少白头,消完毒后还用细心地用东西帮我把伤口包扎了起来。 接着,那人帮我穿上衣服,根据穿衣服的步骤判断,是一件衬衫,只穿了一件衬衫,没帮我穿裤子,不过穿裤子这种事,让别人做着实有点尴尬。 穿上衣服后,那人把我摆正在床上,随后我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是魂香。香味传出的同时,一只温热地手搭在我脑门上,我好像感觉到了那只手的主人在跟我“说话”,是一句“睡吧”…… 第七十八章 挨揍 我居然——就真的睡了! 在魂香的作用下,睡眠质量还不错,等我睡足饿醒了,睁眼一看,已经日晒三竿,房间换了,是汉习楼后面的那间,我坐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胳膊上的咬伤被绷带绑着,不怎么疼,腿上那一点擦伤也没啥事。 我咽了咽口水,嘴里还是有股血腥味,正想出去刷个牙吃早饭,房门就被人推开了,傻白甜打着哈欠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条裤子,见我坐在床上,连打了两个哈欠,把裤子扔到床上,“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我往窗户外看了一眼,心说这还叫早?然后问他,“其他人呢?” 不知道少白头晚上去干什么了,他一副睡眠不足地样子,又打了一个哈欠,揉揉眼睛,说:“鬼祖前辈带鬼子回鬼门关了,我哥说你们在天山上遇到了一个女妖,鬼子中招了,他让我跟你说,你醒了就去潘家园找鸡冠子。啊对,就是上次跟我们一块儿去长陵的那个人,我哥说他知道什么地方能弄到鸡冠子。” 他说完补了一句,“什么鸡冠子?” 原来当时的听到不是在做梦,那我到底怎么了?他们最后也没说出来,老鬼不在这儿,傻白甜也不知道,这不是纯吊我胃口吗? 我琢磨了一会儿,没回答他的话,他又问了一遍,我摇摇头耸耸肩,我跟他一样,什么都被蒙在鼓里,他不知道的,我也基本都不知道。 不过刘少奇知道,那应该不是什么惊天大秘密,顶多是古董之类的东西,如果真是古董,弄来肯定不麻烦。 我穿了衣裳,出去洗漱了一下,拾到完自己,在汉习楼外边的街上买了两个饼,就打车直接去了高铁站。 傻白甜也跟着一块儿过来了,说是“他哥”让他看着我,我估计是少白头有什么事要做,让他看着我的话肯定是用来唬他的,其实就冲傻白甜对“他哥”的态度,用不着唬他,只要他一声令下,还有他不听的? 做了几个小时的高铁,终于再次回到了首都,高铁到站之后,我用傻白甜手机给刘少奇打了个电话,约他来鹞子胡同喝上回没喝完的酒。 他一听见我的声音,立马就奓毛了,“方未白!你丫还敢给爷打电话!爷他妈真是瞎了眼,居然信了你这孙子,合着外人来整爷?还敢跟爷玩黑吃黑!我靠!你他娘的还敢来!好啊,有胆你就来!爷今天要是不把你腿打断,爷就不姓刘!” 他炸得我赶紧把手机拿远了点,估计是人还没醒,老鬼就直接把他送回潘家园了,他知道自己是被人打昏的,醒了就到家了,带出来的“夜明珠”也不见了,换作我,我也气,等他说完,我赶紧解释:“不是,你听我说,你当时带出来……” 我话还没说完,那边又炸了,“还说个屁呀说!老子不想听你废话,你不是要见面吗?鹞子胡同等好喽,爷马上过去!” 他话音一落,电话那头就只剩下“嘟嘟——”声,我再打过去,那边就直接给切断了,然后发了条消息过来:老地方,半小时,不来王八蛋! 我有种不祥地预感,心说这下麻烦大了,按刘少奇的脾气,就算他肯听我解释,也要先揍完再听,这次这事闹得误会这么大,恐怕揍完都不肯听。 我把手机还给傻白甜,让他随便找家咖啡店坐着等我,要是我两个小时之后还没给他消息,就帮我打个120。 他一点没推辞地郑重答应了,我感动地说不出话,拍拍他肩膀,壮烈地点点头,大步流星地走出高铁站,叫了辆车把我送去鹞子胡同,我到的时候,人已经坐在小摊前等我了,我远远地对他招了招手,他瞥都没瞥我一眼。 心知是龙潭虎穴,我也不得不往里闯,磨磨蹭蹭地挪到他跟前去,喊了他一声,他没起身,一挑眉打了个手势,周围摊上的人立马挨个站起来,往我们这儿围,我一看这架势就有点怂了,赶紧在他旁边坐下,“刘爷,咱们俩谈事,这些兄弟你就哎……” 我话还没说话,后面伸出来两只手把我拽起来,不知道谁扯着我的头发冲我吼了一句,“刘爷让你坐了吗?懂不懂规矩?” 他扯得我头皮发疼,目测没有二十也有十九个兄弟,这么多人,硬拼肯定是不明智的,我正想说句好话,刘少奇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冷吼一声:“放开他!谁他妈让你动手了?” 揪着我脑袋的人赶紧松手,我松了一口气,心想他只是吓唬我,没打算真把我怎么着,赶紧凑跟前坐下,“少奇,我……” 我刚说出俩字,他对我眯眼一笑,说了两个字,“动手!” 我靠??! 我还没准备好,后面两只手一把把我拽到在地,紧接着不知道谁的拳头就落在了我肚子上,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刘少奇吼了一声,“给我往死里打!” 十几双手、几十个拳头轮番往我身上招呼,还好这些人听话,刘少奇让他们动手,没一个动脚的,我蜷着身子把身体最坚硬的部分露出来,护着脸和肚子,那些人没打多大会儿,刘少奇就叫停了。 虽然一个人没打几拳,这么多人一块儿打,我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拳,那些人停下后,我露了一只眼睛朝外面看着,刘少奇在我面前蹲下,一把揪住我衣领子,上下打量两眼,问我,“知错了不?” 我一愣,以为他要听我解释了,赶紧说:“不是,我没……” 他眼睛危险地眯了一下,一把把我掼在地上,“打!” 我他妈的一肚子脏话不吐不快,这小子他妈的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这次那些拳头明显落得时间长了点,一下一下地打得我怀疑自己都要内伤了,他才叫停,然后再次揪着我的衣领子再次问我,“知错了没?” 我张了张嘴,没敢回答,我要是解释,他肯定又要让他们打,我要是不解释,这误会就没得解了,依照他的性子,只要我认错,他立马会放了我,不过以后兄弟肯定是没得做了。 他等了一会儿,给了我一巴掌,一点都不留情,然后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老子问你知错了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在他再次发话之前,我赶紧吼出来,“知错!少奇,我知错,我知错!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第七十九章 土家族 他点点头,松开我,拍拍手站起来,“知错就行,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小方子,爷也拿你当过兄弟,你黑我一次,我揍你一顿,咱们算扯平了,两不相欠,以后别他妈让我在潘家园的地界上看到你,我们走!” 他说完掉头就走,我他妈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从地上爬起来追上去,冲他喊:“你他妈知道个屁,老子为你重下长陵差点栽在里头,你以为老子会黑你?你他妈的长没长脑子?” 我说完他没动,后边那些人脚步一顿,一齐回头盯着我扭了扭脖子,活动活动了骨头,我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一步,他娘的,老虎不发威,你们还真当老子是病猫! 我甩了甩手,活动了一下全身的骨头,不活动就算了,一活动全身都痛,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赌一把!我就不信他能真能眼睁睁看着我被打死! 我大喝一声,刚准备冲上去跟他们干一架,刘少奇突然出声,“你说什么?重下长陵?”他拨开前面的兄弟走到我面前,“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为了我?我他妈什么都没得到,就带了个夜明珠出来,还被你给黑了!你为我干什么了?” 他一瞪眼,我瞪回去,“狗屁的夜明珠,你带出来的是什么,你自己不清楚!要不是那玩意儿,我至于一个人回去帮你找解药吗?至于被人阴,差点死在里头吗?” 我看他的态度有点动摇了,赶紧趁热打铁,“老鬼把你打晕,是不想让你坏事,你以为我会贪你的财?谁他妈知道你带出来的居然是个虫后,你自己中毒自己不知道,老子没黑你,老子问心无愧!” 我说完一脸正气盯着他,要不是痛得咧了一下嘴就更完美了,他迟疑了一会儿,回头对后面那些人说:“你们先回去吧,这件事我自己处理。” 后面一个兄弟拍了一下他,似乎想说什么,他拐了一下胳膊,“别他妈瞎掺和,让你们走就走!” 后面那些人陆陆续续地离开,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刘少奇才又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我长吁了一口气,那些兄弟都不在了,我也能慢慢跟他解释,我把整件事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连小苏拿走我一魂一魄这件事都没省略下,他听完目瞪口呆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你、你真没骗我?” “我至于为了骗你编这么个故事吗?再说了,我要真为了你那颗珠子,下墓带着你干嘛?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他妈图什么!”我越说越觉得窝火,忍了又忍才没对他动手,这么简单一个道理,这小子怎么就想不明白。 他听完琢磨了一下,立马变脸,一脸讨好地伸手过来摸摸我的脸,“哎哟我的小方爷,你怎么不早说清楚啊,不疼吧,误会,这都是误会,嘿嘿嘿……” 我给了他一拳,“打你你不疼?说清楚?你给我机会说了吗?我才是瞎了眼,居然交上你这种缺心眼的人!” 他干笑两声,两眼眯成一条缝,拍着我的背给我顺气,“我知错,我知错,我这不是太把你当兄弟嘛!你说谁被自己好兄弟背叛能不生气?你没事吧,他们没伤着你吧,谁要是敢伤你,我马上去宰了他!” 我白了他一眼,“你别跟我扯犊子,人不都是你叫来的!带这么多人,你还真打算打断我的腿?” 他赶紧摆手,笑嘻嘻地说:“怎么会呢?我哪儿舍得打断你的腿?我这不是吓唬吓唬你嘛,嘿嘿……那什么,要不咱们接着把上回的酒给喝了?” “还喝个屁!”我拐了他一把,“本来想回来跟你好好喝个酒,老子现在被打成这样,怎么喝?没那个闲心情!” 他干笑了两声,提议我跟他回家先收拾收拾自己,我这浑身挂彩,衣衫不整地站在大街上也不像话,虽然还是气不过,也不能意气用事忘了正事,我勉强答应。 他照老规矩带着我从后门进去,找了一身衣服给我换,我刚把衣服脱下来,他就一脸惊恐地差点吓跪了,“小、小、小方子,你、你这身上的伤!” 不脱衣服我自己都没感觉到,其实真正疼的不是让他们打得,是在墓里这儿摔一下,那儿蹭一下给弄得,在墓里本来就容易受伤,加上后来没穿衣服,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儿好皮肉。 我对他挑挑眉,小吹了个牛逼,“现在知道了吧,要不是我身上有伤,就你那几个人,我几根手指头就解决了!” 他被我这一身的伤给唬住了,没反驳我,我想起来问一句,“你在哪儿找来那么多人,以前也没见你有这么好兄弟!” “额……”他把眼睛瞟一边去,心虚道:“有几个是潘家园的兄弟,我帮他们做过几单生意,剩下的,都是花钱雇的痞子。” 我差点没给他气死,这小子居然花钱雇人来打我,我忍无可忍,一拳塞他脸上,怒道:“说你缺心眼,你还真缺心眼,你是钱多了心烧得慌吧!这逼装得爽不爽?打得痛不痛快?” 他露出一脸地不好意思,我心说他好意思跟我不好意思,干脆自尽谢罪算了,长着这种猪脑袋,怎么还能在潘家园里混得下去? 我懒得再跟他废话,换完衣服直奔主题,跟他说:“今天这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我有件事要请你帮忙,你靠谱点行不行?” 他一听,赶紧拍拍胸脯说:“什么事?你尽管说,只要是潘家园里的事,没有我办不成的。” 办正事他还是很靠谱的,我说:“我要找一样东西,你肯定知道。”我顿了顿,他露出疑问的神色,我接着说:“鸡冠子。” 他愣了一下,皱了皱眉头,“知道是知道,不过小方子,你找那东西干嘛?” “我们找‘美人指’时,遇到了难缠的东西,鬼子中招了,需要‘鸡冠子’救他,你既然知道,就给我弄一个来,钱不是问题,你要多少,回头我让老鬼给你打。”我心说反正老鬼有的是钱,给他徒弟花钱,他肯定不会吝啬。 刘少奇没立马答复我,不置可否地问我,“鬼子?就是那个天生神力的大哥?他怎么会中招?就算中招,你跟小弟弟中招的可能性比较大吧!” 我不想再跟他慢慢解释妖冢里发生的那些事,干脆道:“你就别问那么多了,能不能帮忙?” 他想了一会儿,神色为难道:“兄弟有难,忙我肯定要帮,不过——”他说着顿了顿,挠了挠头,“这东西不是我想弄就能弄来的,你想要,有两种方法可能弄到,要么你就到墓里去找,要么你就去买。” 墓里危险,能不下就不下,有地方卖,我也不打算帮老鬼省钱,“去哪儿买?” “南支土家族。” 第八十章 赶尸 少数民族?我问:“南支是什么地方?” 他故作神秘地摇摇头,“南支不是地方,土家族人分为南支和北支,南支的这部分现在不足千人,比大熊猫还稀有,主要聚居在湘西泸溪县,鸡冠子这东西,我就是在泸溪见识到的。”他说着顿了顿,“湘西赶尸人你知道吧。” 我点点头,那是一种古老的苗族秘术,赶尸人能将客死他乡的人“送”回家,让他们入土为安,不过据说这种秘术只是一种障眼法,真正的赶尸人都是两人成组,一个在前面装神弄鬼,一个在后面背尸体。 刘少奇说:“‘鸡冠子’是赶尸人用来驱使尸体的一块血玉,因为颜色鲜艳如同公鸡肉冠,所以称为‘鸡冠子’,是真是假我不知道,这东西建国之后就没什么人见过了,清末时期的皇帝陵肯定都有一块儿,是用来镇尸的,你要想买,得去张家买。” “张家?”我糊涂了,刚才还说土家族,一会儿又扯上了我苗族的赶尸术,现在又凭空冒出来个张家。 他见我一脸懵,就诲人不倦地给我解释了一遍: 苗族的赶尸术起源于土家族,就连赶尸人所用的“鸡冠子”都是土家族人弄出来的,只是后来南支土家族衰落,加上苗族在这方面的“发展”风生水起,后人都不知道赶尸人真正的老祖宗是土家族人。 而建国之后,这种职业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苗族到后来的赶尸人,也都不用“鸡冠子”驱尸,直接用了之前我提到的障眼法。但土家族不同,虽然赶尸“文化”不兴盛,也没忘了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所以要买“鸡冠子”,得去土家族。 然而,因为“鸡冠子”有驱尸的作用,土家族人都将其当做驱邪镇宅的传家宝贝,一般不会有人往外卖,加上南支土家族现存已经不足千人,虽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东西,但是要想卖到,绝不是花点钱那么简单的。 他太磨叽了,我听得心急,“那张家又是怎么回事?” “你别着急嘛,我正要说呢!”他拍拍我肩膀,继续说:“张家的‘鸡冠子’,是从清墓里弄上来的,还是一对呢!我说我有幸见过一次鸡冠子,就是在张家见到的,那东西,真是个宝贝,估计想下手,得这个数才能封顶!”他说着伸出九根手指头。 我吃了一惊,老鬼虽然有钱,但是不知道能不能拿出这么多钱来,我追问:“那、那要是张家也不愿意卖怎么办?” 刘少奇卖弄了一把玄虚,“都说了让你别着急,我跟你这么说,就是告诉你,这东西还是得去墓里弄,不过就算是下墓弄,也要张家人引路。” “下墓还要找人引路?你不怕黑吃黑?” 他晃了晃手指手,勾住我的肩膀,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张家是道上的人,在外八行里张家可是这个!”他说着竖起一根大拇指。 “外八行?” 他点点头,“张家的营生跟你们方家一样,都是干倒斗的,起源虽然没有你们方家早,顶多也就一千多年的传承吧,可搁现在他们道上的名声可比方家好多了!” 我皱了下眉头,察觉到不对,“我们方家?你怎么知道我们家干什么的?” 他打着哈哈道:“你上回去找老太爷那事,我可没忘记,那么明显就是一祖传的倒斗后人,我能不知道吗?行了,你就别管这个了,我就问你一句,张家你去还是不去?” 去肯定要去,没“鸡冠子”就救不了鬼子,可要是去……我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意识到自己似乎忘了个人!赶紧找刘少奇借手机,给傻白甜发了个消息,说我没事,让他到潘家园来。 刘少奇迫切的追问:“你倒是给个准话啊,别吊我胃口,去还是不去?” 我果断答了一个字,“去!” 他一拍巴掌,咧嘴笑道:“这才对嘛!那我这就联系人,咱们准备准备,马上出发去湘西!” 这小子又揣着坏主意! 我一把拦住他,“你先别慌,我还没说去下墓呢,我们先去找张家人谈谈价钱,实在不行再说后话。” 他连连点头,“好好好,都听你的!不过——这次要是能下墓,你可一定带我下去捞点油水,上回长陵那事之后我哽到今天才放口气,这些天哽得我吃不好睡不好的,你看我都消瘦了!” 他说着戳戳自己的脸,我搡了他一把,“你少给我扯这些没用的,下墓的事都是后话,我可是为了救人,你别总想着倒斗。” 他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了解,我了解!我这不是正为你两肋插刀呢嘛!”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机给谁发了条消息,我看了一眼他打的备注,是“小可爱”三个字,忍不住塞了他一拳,“办正事呢!你还找妹子聊天?” 他把手机举到我眼前,“什么妹子,我在张家人联系!这是张家现在,最小一辈的小爷,跟人联系上了才能往张家跑,不然跑去了,也只能捞个空。” 我挑挑眉,“小爷?男的女的?” 他瞅了我一眼,表情扭曲了一下,对着我太阳穴戳了两下,“都小爷了,你说男的女的?当然是男的了!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啊,回头见到人,你别嘴没把门,这位小爷的脾气可不大好。” 这回轮到我表情扭曲了,疑道:“男的,你给人备注‘小可爱’,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他嘿嘿一笑,“我这是为了方便辨认,这小爷名叫张小可,小可爱的‘小可’,备注全名太路人甲乙丙了,‘小可爱’多显眼,是不是?” 他说着对我挑挑眉,我实在难以理解他这种趋同于恶趣味的思维方式,别了下脸没附和他,他不甘心,继续劝服我,“你怎么不懂嘛,来来来,你看看我给你备注的……” 我可对他的恶趣味没兴趣,赶紧把他手机推出去,“我懂我懂!你办正事要紧,人张小爷给你回信了没?” 他收起手机揣兜里,一脸坦然地拍拍我肩膀,说:“人小爷日理万机,暂时没空,你不用着急,咱们先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准能收到回信。” 作者主子说:喜欢的读者请多多送花哦~鲜花每达50朵就加更一章哟~ 第八十一章 张家小爷 既然来找他帮忙了,我就信得过他,等傻白甜来了之后,我跟傻白甜俩人到外面去找了一家宾馆住,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刘少奇就一通连环call把我们俩叫醒,说他已经跟张家小爷说好了,我们现在就过去。 他多半是吃准了我们这次过去得下一趟墓,比谁都积极,车票都热心的帮我们准备好了,拖了个大轮箱,就跟我们一块儿出发了。 路上他跟我们说,湘西这地方比较乱,外八行里就占了两行,一是八行之首的盗门,二是八行中最阴毒的蛊门,加上又是土家族苗族自治区,治安难以统一管辖,当地人的路子很野,过去办事的,要是没个人罩着,被人黑了都找不着仇家的门。 张家在凤凰古城,我们过去之后直接摸上门,有张家罩着,至少不用担心被当地领火的瞄上。 领火就是蛊术,跟盗墓被称作“倒斗”是一个道理。 刘少奇神秘兮兮地跟我说完这些话,我就察觉到了列车员异样的目光,这小子跟做贼似的,到哪儿都惹人怀疑,我赶紧让他该干嘛干嘛,别还没等我们到湘西,就先被警察给瞄上了,“鸡冠子”要是买不成,我们还得到墓里去找,万一让警察瞄上,就算张家再有本事,也罩不住我们。 刘少奇话说一半,卖关子卖得意犹未尽,抿抿嘴,像浑身长了虱子似的坐立不安,一直在凳子上扭,扭了几个小时总算是扭到了地儿,我们出了高铁站,张小爷给他发了个定位过来,让他自己打车过去。 才刚出站我就认识到了“当地人路子野”这句话的深层含义,我用傻白甜手机查了一下,打车到他发的定位顶多要五十,结果我们叫了辆车,司机居然要五百!翻两三倍就算了,直接给翻了十倍我就不能忍了,本来想跟司机理论理论。 刘少奇一把拽住我,说小心被人阴了,先乖乖给钱,去了张家再说。 我心里虽然不服,为了顾全大局,还是决定先听他的话。 黑心司机拿了钱高高兴兴地把我们往目的地送,这一路过来,刘少奇没再给我们科普什么,中途还下车找了一家旅馆先开了间房,把他的轮箱放下,然后才到张家。 最后下车的地方是个群居吊脚楼,这里的吊脚楼都是傍山而建的,里面车进不去,我们下车步行。 下了车,刘少奇才继续说话,神情严肃对我们道:“一会儿到了张家,你们俩都别说话,一切有我!” 我跟傻白甜点点头,他拍拍我肩膀,说:“尤其是你小方子,这小弟弟我放心,我对你不放心,一会儿要是张家人刁难咱们,你可千万别一言不合就动手,忍一时胜造七级浮屠!” “知道了。”我心里异常冷静,心道张家人再恐怖,还能比墓里那些东西恐怖?他们要是刁难,大不了我们不请他帮忙了,下墓这事,他们虽然是倒斗的,但也未必比我精熟多少。 刘少奇还不放心,又补了一句,“张家这位小爷的脾气很古怪,他要是喜欢你,你想干什么都好说,他要是不喜欢你,除非你能降住他,否则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好使,而且现在张家上下基本都听他一人调遣,咱们要进张家的门,借张家的人,都得经过他的同意,小方子,你可千万别讨人厌啊!” 我心说我虽然不至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也没什么时候不受人待见过,他怎么净叮嘱我了,我说:“那你跟我说说,张小爷喜欢什么样的人,不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皱了一下眉头,摸了摸下巴,“所以我才说他脾气古怪,怪就怪在我摸不准这一点,你是知道的,爷看人,跟金点一样准,没去摆摊算命,那就是屈才了,可偏偏还就看不透张家这位小爷,不过——”他说着突然一个转折,拖长了尾音,上下打量了我两眼,“你这样的,他肯定是不喜欢的。” 他这么说我就不服了,“不是,你都看不准人家喜欢什么样的,凭什么他就不喜欢我这样的了?我哪样的?” 他“嘿嘿”笑了两声,一把勾住我脖子,“你看你这个脾气,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着急上火了,人小爷能喜欢吗?不过我不唬你,张小爷不喜欢比他长得帅的,你这样的他肯定不喜欢!” 我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头一回被人骂了还这么高兴,傻白甜在旁边插嘴问了一句,“那他要是不喜欢小白,还会帮我们吗?” 刘少奇被他问得哽了一下,然后伸手把他也勾过来,说:“没事儿,这不是还有我呢嘛!只要你俩别添乱,凭爷的铁齿铜牙,怎么着也给人劝动了!” 傻白甜眨着一对星星眼,对他满脸崇拜。 我就觉得是这小子在危言耸听,听他的意思张家这位小爷年纪应该不大,小小年纪哪有那么深得城府,左不过是故弄玄虚吓唬人的,刘少奇再在我们面前添油加醋地转述一遍,一愣头小子,直接就升级成世外高人了。 我说:“行了,你别跟我们在这儿扯了,赶紧带我们去找人。” 他正了正脸色,又嘱咐了一遍让我别多话,随后带着我们在吊脚楼下面七拐八弯地转悠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停在一排四合水式的吊脚楼下,这里的吊脚楼跟我们刚才看到的建筑方法不一样,三面环水,一面依山,建在山边水潭上,还真有点世外高人的味道。 刘少奇带头往两边厢房中间的大门走过去,大门口还有人守着,穿得是土家族的民族服装,我们三个刚走过去,那人就抬手一拦,说了句汉话,“干什么的?” 刘少奇对人拱拱手,说:“这位大哥,我们是来找你家小爷的,有约在先,请大哥放个行!” 那大哥狐疑地打量了一眼他,然后把目光投向我们几个,在我和傻白甜脸上挨个扫过去,重新落回到他身上,气氛使然,我居然有点紧张。 刘少奇倒是淡定,摆出一副老江湖的姿态,“潘家园的?” 刘少奇赶紧连连点头,我心道:张小爷还拿他当回事,知会了守门的,也不算为难我们。 守门的让了道,刘少奇千恩万谢地往里走,我跟傻白甜跟上去,刚走到跟前,又被拦下了,守门的说:“潘家园的可以进去,你们两位在外边等着。” 我闻言,条件反射地皱了一下眉头,守门的一瞪眼,刘少奇折身回来挤在我们中间,“哎哎哎,大哥,大哥,这两个小弟弟是跟我一块儿来的。”然后指指我说,“他有单生意要你家小爷谈,我就是个牵红绳的,你不放他进来,谈不了生意!” 守门的半信半疑,刘少奇从兜里掏出一个烟袋头子来,晃晃烟袋头子说:“您还信不过我吗?信誉保证!” 烟袋头子是上回去见潘家老太爷用得那个,守门的看到烟袋头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不情不愿地收回胳膊,放我们进去。 第八十二章 朱雀血 进门上了台阶,确定守门的听不见了,我才问刘少奇,“你那烟袋头子是什么来头?我记得咱们上回去见潘老太爷,也是凭它开得路。” 刘少奇眯眼冲我笑笑,“烟袋头子是信物,在有些地界上就好比虎符,甭管是什么人,见到它就必须给爷放行。” 他得意洋洋的说完,拍拍我肩膀,“小方子,在这一行里头,你要学得还多着呢,乖乖跟在爷身边,爷肯定好好疼你。有爷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骨头。” “去你的!”我正准备拐他一把,他紧接着说,“别闹,严肃点,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我在心里啐了他一口,没反驳他,心说等解决了这件事再报这个“仇”。 刘少奇对这个吊脚楼很了解,轻车驾熟的带着我们上了楼,径直往三楼上去,刚到三楼楼梯口,又被人给拦住了,这次拦住我们的人,没等他把“通行证”拿出来,就说:“小爷现在不方便见客,请三位稍等。” 他话刚说完,走廊里就走过来一个人,说:“小爷吩咐,如果是潘家园的客人,就放进来!”然后目光扫过我们几个,“几位是?” 刘少奇赶紧应声,“我是!我是!我们就是潘家园的!” 他说着拿出自己的“通行证”,那人看了眼烟袋头子,才弯了个九十度的腰,对我们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小爷在左手边倒数第二间房,几位请!” 刘少奇收起烟袋头子跟人道了谢,领着我们一起往里走,我心说想不到刘少奇在张家小太爷面前还挺有分量的,别的客人不让进,潘家园的还给走“绿色通道”。 走到左手边倒数第二间房前,房门口还站着人,张家人的排场也太大了,这哪儿是盗墓的,搞得跟皇亲国戚似的,早知道倒斗的日子都过成了这样,我早该操起方家的老本行了。 房门口的人把房门推开了一条缝,让我们进去,这间房估计是修到山体里了,里面空间还挺大的,进去一看我就明白为什么楼梯口的那位说小爷不方便见客了,合着人大白天的在泡澡呢! 我们刚走进去,他就从澡池子里站起来,潇洒地披了件浴袍,转身对我们三个看着,邪魅一笑,说:“小可恭候多时了。” 刘少奇“哎哟”了一声,比他还邪魅地笑了一下,说:“一见面就给我看美人出浴,还是你贴心!” 我心说你也不怕长针眼,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在澡池子里泡着等人的人,得亏我们几个都是大老爷们,要是带了个妹子来,这场面就尴尬了。 张家小爷冲刘少奇抛了个媚眼,走到一边的太妃椅上去坐下,以一个任何男人都不太可能做得到姿势斜倚在上面,撑着脑袋把我们几个都打量了一遍,然后说:“说吧,什么生意,刘爷介绍的肯定是大买卖了。” 刘少奇“嘿嘿”一笑,跟他介绍我,“这位是徽州方家的小爷,至于生意,您二位谈,我就不掺和了。”他说着薅了我一把,把我薅到他跟前去,跟我说:“方爷,人我给你引荐到了,请吧!” 我瞪了一下眼,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进门前不是还叮嘱我千万别多说话,一切靠他吗? 他咧了咧嘴,用眼神跟我示意了一下,我看张小爷的脸色有点变了,不再跟刘少奇纠缠,学着他在外面的样子对张小爷拱了拱手,直奔主题说:“小爷,我想从你这儿买个东西,‘鸡冠子’你手上有吧!” 张家小爷勾起嘴角,眯了眯眼,瞧着我说:“徽州方家?哪个方家?我怎么没听说过道上还有这尊佛?” 丫的死娘炮,居然看不起我,要不是进来前,刘少奇给我打了预防针,我八成真要跟他动手了,忍了又忍才把到嘴边的脏话憋回去,然后挤了个僵硬的笑容,说:“我跟小爷肯定没得比,佛算不上,就是个喽啰,小爷手里有东西,我只是来讨宝,小爷就不必问我出处了吧!” 张家小爷脸上最后一点笑容,在我把话说完的时候给磨光了,板着脸,拿右手小拇指卷起一撮挡住眼睛的湿刘海,睨了我一会儿,喊道:“送客!” 外面看门的立马推门进来,对我们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位请吧!” 我靠!这他妈什么脾气?一言不合,不对,我俩还没对上话呢,就直接送客了?爷也是有脾气的!这死娘炮脾气不好,老子还不伺候了!我扭头准备走,刘少奇一把拽住我跟张家小爷说好话儿。 “别介!小爷,这生意还没谈完呢!怎么能送客呢?我说方爷,你也太实在了,小爷这儿跟你逗乐儿呢,哪有说走就走的!” 他一边说一边使劲跟我挤眉弄眼,一脸“你丫是不是傻”的表情,要不是场合不合适,瞅他这样子,我都乐出声,我梗了一下脖子没说话,也没回头看那个娘炮。 刘少奇拖着我,把我拖回到张家小爷跟前去,赔笑脸道:“小爷,方爷这人吧,别得啥优点没有,就是为人实在,你看看,你让他走他就走,跟这样的人做生意,一百个放心不是?” 还真如他所说,张家小爷果真不待见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姑且就当他嫉妒我比他帅吧! 我咳嗽了一声,附和刘少奇的话,说:“就是,小爷,我是个实在人,就想跟你买个‘鸡冠子’,这生意你要是做,价钱好商量,你要是不做,那我就自己走人,不劳烦你送。” 我刚说完,刘少奇狠狠拐了我一下,赶紧接话道:“对对对!方爷的意思是说,这生意能不能成,全凭小爷您一句话,只要小爷赏个脸,成不?” 张家小爷看了一眼刘少奇,又看了一眼我,皮笑肉不笑,“张家不做无头生意。” 他这是在说我不懂行,地下淘鬼货的,出手东西,要么在道上出,要么从刘少奇这种人手上出,不是道上也不是古董贩子的,一般他不直接卖,我今天是沾了刘少奇的光,不然连这个娘炮的面都见不上。 刘少奇赶紧摆摆手说:“不不不,怎么能是无头生意呢!无头生意我也不能往你这儿介绍,咳,生为并蒂花,方张不分家,两位可是故人!” 我不知道刘少奇又在卖什么关子,张小爷闻言怔了一下,突然坐直了,盯着我:“鸡冠子不值钱,我这儿有朱雀血。” 第八十三章 凤凰冢 他说的是暗话,我虽然知道,但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用目光征询了一下刘少奇的意思,刘少奇做了一个“收”的动作,我会意,说:“我收。” 张家小爷立马站起来,神情严肃,说:“出去等我。” 我狐疑了一下,刘少奇赶紧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拽着我和傻白甜出房门,一出房门他就竖着根手指头戳我脑门,“来之前跟你说什么了?不要冲动!都二十岁的人了,能不能沉稳点?” 我不爽地别了下脸,“来之前你也没跟我说张家小爷是个死娘炮,他……” 我话还没说完,他立马见鬼似的捂住我的嘴,一瞪眼,“嘘——你小子想死啊!还在人家的地界上就敢骂他!” 说完又补了一句,“还有,我告诉你,你别以貌取人,这小爷只要下墓,绝对比你爷们多了!” 就那小子娘们兮兮地样子,下墓要是遇到点什么,还不得直接吓尿了,我不想跟他争论,问他正事,“他刚才说‘朱雀血’什么意思?” 但凡我有事向他讨教,他都是乐意之至,也不计较我诋毁张家小爷这事了,故作老成道:“你小子真是太嫩了,爷给你科普科普,‘朱雀血’就是‘鸡冠子’,一个是地下的名儿,一个是地上的名儿,这就好比一块翡翠,潘家园里管它叫‘玉器’,倒斗的管它叫‘石头’,小爷这意思,是要带我们下墓。” 我一瞪眼,那我刚才说“我收”,不就等于答应了? 我压低声音怒道:“你小子坑我!我是来找鸡冠子救人的,可不想掺和你们倒斗的事!” 他拍拍我肩膀,贼笑着说:“小方子,既来之则安之,小爷意思明确,买你是买不到了,想弄到东西就得下墓去找,你现在是骑虎难下,要是反悔,我保你走不出这个吊脚楼,来之前,你不是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了嘛!” 我去你妈的做好心理准备了,我怒瞪了他一眼,骂他也解决不了问题,我看了一眼傻白甜,少白头既然要跟过来,估计也是料到会下墓,下墓倒没什么,还有一件事我有点好奇,我说:“那你刚才跟张小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是故人?你小子怎么知道这么多?” 他暧昧地笑了一下,勾住我肩膀往旁边走了两步,悄声说:“爷是谁啊?江湖人称刘百科,这世上就没有爷打听不到的事,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你们祖上是同行,同行之间,哪有不互相通气的。” “至于你们两家是怎么通的气,小爷一会儿就会跟你说,记住,一会儿甭管小爷说什么,你都得说是,然后再见机行事,毕竟你姓方,姓方的在张家好办事!” 我还想让他再给我细说一番,背后的房门就开了,张家小爷换了一身小西装,人模狗样的走出来,撩了一下挡住眼睛的刘海,说:“三位跟我来吧。” 他带着我们进了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里面是个正常的会客厅,“请坐吧。” 刘少奇带头找了个位子坐下,我们也跟过去坐在旁边,张家小爷等我们都坐下了,才在我们三个对面坐下,都落座之后,我们四个面面相觑,谁也没开口说话,刘少奇看看我,又看看张小爷,“那个……两位,要不我先回避一下?” 张小爷抬了一下手,总算开口了,“不用。”然后把目光投到我身上,勾了一下嘴角,说,“你说你是方家人,怎么证明?” 我愣了一下,这还要证明?要不我把身份证拿出来给他看看?张小爷拿小手指卷了一下刘海,接着说:“方老太爷五十年前就已经金盆洗手了,这事我还是知道的,你说你是方家小爷,你爷爷知道你重操祖业?” 还真如刘少奇所说,张家和方家有点渊源,看样子我爷爷当年在倒斗这行里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当年他老人家要是没有金盆洗手,我现在也能过上张家小太爷的日子,人比人气死人,我点了点头,“是,他知道。” 张家小爷挑了挑眉,发出一个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词,“哦?”然后噘着嘴,盯了我一会儿,接着说:“方家小爷出山可是大事,怎么——我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我心说法治社会的盗墓贼也敢这么猖狂? 还消息?难不成他还希望我买上几捆鞭炮,站在十字路口放,一边放一边拿大喇叭喊“方家小爷要出山挖坟”? 那我估计还没等我走出十字路口就直接进牢里了,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刘少奇胡诌了一句,替我解释说:“这是老太爷的意思,老太爷当年昭告天下金盆洗手,如今让方小爷出山,要是还弄得人尽皆知,不就是自打脸嘛,方爷这次是悄摸来的,小爷,你时间宝贵,咱们不提这没用的,先说正事。” 张家小爷瞥了他一眼,点点头,说:“好,反正你们方家的事我也不感兴趣,那就说正事,既然是方家的后人,你有正阳血吗?” 我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问,“你怎么知道?” 少白头第一次跟我说让我用正阳血的时候,我还以为只要是个人,左手中指上的血都叫正阳血,后来才知道只有我的是,这件事要不是少白头说,我自己都不知道。张家小爷年纪跟我差不多,他都知道,这就让我有点难以接受了。 他“哼”了一声,没回答,自说自话,“有就好,方老太爷金盆洗手,这座凤凰冢等了五十多年,终于能重见天日。” 他说着突然莞尔一笑,这表情有意思,只要我做这表情,下面必须得耍人,果然下一秒,外边看门的人就被叫进来,人进来后,他吩咐说:“你先带他们三位下去,跟手下兄弟们知会一声,都准备准备,三天后开凤凰冢。” 他说完站起来就要走,看门的对我们仨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立马反应过来,他这是要拿我当枪使! 让我下墓可以,总得把话说清楚吧!刘少奇拦着我不让我去追他,“小方子,稍安勿躁,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的,咱们先在这儿住下来,等三天后下了墓,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明白个屁!”我忍不住在心里啐了这死娘炮一口,“你没看出来他想利用我们吗?什么凤凰冢,非得要正阳血才能开?等了五十年,就等我来自投罗网呢?刘少奇,你小子是不是收了他什么好处,跟他合起伙来耍我?” 刘少奇不温不火地“啧”了一声,心平气和地说:“小方子,你这么说就是不把我当兄弟了,我能帮着外人坑你?都说了稍安勿躁,”他说着指指傻白甜,“你看人小弟弟都没急眼,你急什么?” 我没说话,他拍拍我肩膀,凑到我耳边低声说:“这下面有座大墓,张家人一直没敢破,你难道就不想进去看看?” 第八十四章 吊脚楼下的秘密 从考古学的角度来说,我还是很想进去看看的,但是从我下了这么多次墓的情况下来看,我是真半分兴趣都没有,我没回答他。 我的沉默被他当成了默认,张家小爷给我们安排了住处,刘少奇说要去旅馆把箱子拿回来,让我跟他一块去,把傻白甜留在吊脚楼里。 我跟他离开了张家人的视线,他才继续跟我说凤凰冢是怎么回事。 张家本在东北,五十年前在凤凰古城下面发现了一座陵墓,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有进去,张家当时的当家人对此墓成痴,自从发现这个墓之后,其他什么墓都不盗了,可这墓他们又下不去,于是当时的当家,在墓口处建了吊脚楼,隐瞒了陵墓的事,张家这才在湘西扎根。 老当家人隐退江湖之后,张家当家人直接就换成了张小可,倒斗这行有个规矩,手艺不传子,原本是该传给侄儿外甥的,不过张小可没有叔叔伯伯,所以他爷爷就直接把手艺传给了孙子。 张小可跟他爷爷不同,对任何墓都有兴趣。但是他也有个规矩,就是只盗没被人发现过的暗墓,像我之前下得那些墓,除了天山妖冢,没一个能让他出手的。 吊脚楼下面这个墓,他当家之后也试过下去,可都没成功,中间的缘由不得而知。 张家在他爷爷时期,因为当家人痴迷吊脚楼下的墓,衰败一时,张小可当家后,用短短六年时间重新振兴了张家,刘少奇说着顿了顿,拍拍我肩膀,说:“小方子,我让你别小看他是有原因的,张家这位小爷年纪虽小,可这道上八十岁的,见到他都得叫一声‘爷’,不管是做手艺还是做买卖,张小爷的手段,都能让你闻风丧胆。” 我将信将疑,问他,“张家小爷今年才多大,就当了六年家?” 他神秘地眨眨眼,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比我还小,今年才二十二。” “二十二?那他岂不是十六就当家了?”我吃了一惊,回忆了一下十六那年我在干什么,那会儿我才刚读高中,还是应该给暗恋的隔壁班班花写情书的年纪,人都成了一家之主,差距,可怕的差距! 刘少奇晃了晃脑袋,“非也非也!小爷十六是老爷子退位,当家的事他十四就开始干了,他下第一斗的时候,你还在背全国省市简称呢!” “我靠!这么牛逼!”我惊叹了一声,心说这下好了,总算是遇见一个比少白头还牛逼的了,然后问:“十四就下斗,他爷爷不怕他出点什么事啊?” 刘少奇撇了撇嘴,摆出一副不要紧地表情,说:“他跟你不一样,他又不是张家的独苗苗,就算出事,张家也不至于绝后,而且,祖传的基业,总得有人传承,他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身为大哥,当然要自觉承担起义务了,我之前不是说了嘛,张家被老爷子败的差不多了,他要是不继承家业,这门手艺就没了。” 听他说完我心里有点说不出滋味。十四就当家下斗,正常小孩该做的事他都没做过,怪不得脾气不好,要换作是我,别说振兴张家,没把家给败光就不错了。 见我没说话,刘少奇把脑袋伸过来看了看我,“小方子,你琢磨什么呢?” “我觉得有点不公平。”他示意我说下去,我说,“倒斗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爸都不继承,凭什么让他继承?还拿长子的身份说事,这不是道德绑架吗?” “噗哈哈哈……”我说完他就笑了,我冷眼看着他笑完,他一口气笑下去,笑得抽不上气了,才换了口气,拍拍我肩膀说:“我说小方子,我该说你天真呢?还是说你蠢呢?我之前不是说了嘛,小爷是自己对墓感兴趣,继承家业,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想当三好学生啊!” 我刚想反驳一句,成绩好不是我的错,他就长叹了一口气,老气横秋地道:“何况这世上不公平的事太多了,比如你的诅咒,比如我到现在都毕不了业,小爷这件事,的确不公平,但不是对他不公平,是对我们不公平,你看看人家过得什么日子,再看看你自己过得什么日子,就你,还有资格替他打抱不平?”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就算他一开始不是心甘情愿的,冲着现在过得逍遥日子,我也的确没资格可怜他,我反应过来,问他,“张家的事,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连张小可几岁下得第一斗都知道,你跟张小可怎么认识的?什么关系?” 我们说着话走过来,居然徒步到了旅馆下边,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先进旅馆里去拿东西,说完事了再跟我慢慢说,这是一段有回忆的往事。 我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他从旅店里拖着轮箱出来,摆出一副回忆往事的表情说:“说起我们的相识,那真是一场缘分!” 我搡了他一把,“你别恶心我,好好说话。” 他“嘿嘿”笑了两声,“我这叫浪漫,知道你为什么交不到女朋友了吧!你吧,就是太直了,一点都不懂浪漫,我要是姑娘,我也看不上你。” “去你的,你要是姑娘,我还看不上你呢!”这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不想跟他耍贫嘴,“赶紧说,你们到底怎么认识的?” 他没趣地撇了撇嘴,“简单地说,我们都是对方的第一次,那会儿我刚进潘家园,收得第一件东西,就是他第一次下墓掏出来的鬼货,当时他才那么点大的一个小屁孩,而且没长开,我不识货,没搭理他,就把人给赶出去了。” “谁知道这小屁孩那么记仇,第二天,带了一群人来砸了我们家铺子,我那铺子里的东西就算是新货,也不便宜呀!不过当时他人多,我没敢出声,等他走的时候,我就悄摸跟出去,跟到他住的地方,瞄好了点,叫了几个兄弟,再顺带雇了几个痞子,在外面轮番守了好几天,总算逮着他一个人出门。” “然后你就把人给打了?”我接话。 “怎么可能?“他摇摇头,“我对一小孩下得了手吗?我当时就是吓唬吓唬他,后来……” 后面的事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他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含糊其辞道:“反正后来他被我的气概震慑了,然后就跟我做了第一笔生意,我们这就认识了。他专业倒斗的,每次有货都从我手上出,我帮他联系买家,这一来二去,时间长了,就成朋友了。” 这事肯定没那么简单,我并不想了解的那么细,只是不喜欢什么事都被人蒙在鼓里,我问出最后一个疑问:“那吊脚楼下面的秘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他把这事告诉你,就不怕你出卖他?” 刘少奇摆摆手,“不不不,张家人脚下踩着宝,是道上人尽皆知的事,不算什么秘密,真正的秘密是为什么张家不破墓。”他顿了顿,接着说:“这我暂时还不知道,不过,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 第八十五章 神仙冢 我们在张家吊脚楼里住了三天,这三天都没再见过张家小爷,如刘少奇所说,张家小爷日理万机,几乎每天都有几波客人来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刘少奇就带我们在凤凰古城里转了几圈。 这地方也是个旅游胜地,现在这个季节,游客还是络绎不绝,我对这种古镇的兴趣并不浓厚,傻白甜倒是挺感兴趣的,连续三天,天天跟着刘少奇往外跑。 我留在吊脚楼里查了一下关于凤凰古城的资料,根据史料记载,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贵胄名人的墓,下面的坟说不定只是一个虚墓。我心说要是开了墓,里面什么都没有,张家却守了五十年,就可笑了。 张小爷定的时间是今晚子时,在这一点上,张家还真和一般的盗墓贼不同,盗墓贼大多做贼心虚,加上下的是阴宅,一半都会选择大中午的下墓,天黑之前出来,他们不仅选择晚上下墓,还选在阴气最盛的时候。 不过定在这个时间有一个好处,少白头都是在这种时间出没的,墓里如果遇到什么事,或者张小爷想阴我们,还能让少白头带着我们赶紧撤。 下墓时间将至,张小爷让我们先好好睡觉,等到了点他会派人来叫我们,我是没什么异议,要是熬夜到零点,再下墓去,脚下都得打飘,吃完晚饭我就直接钻被窝里,睡了几个小时就有人来敲门引路。 引路的是守大门的人,四合水式吊脚楼正中有很大一块无用面积,是天井,他带我到了天井正中央,正中央还真修了一口井,井盖上是一尊赑屃像,他不知道触动了什么地方的机关,赑屃移位我才知道下面是一口旱井。 他指着井口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往里面探了一下头,然后顺着里面的天梯下去,下面没有多深,也就三五米的样子,里面有火光,下去一看,张家小爷带着一堆人举着火把等在里面。 井底空间很大,我数了数,加上我下面总共站了二十三个人,除了我清一色的都是白色紧身衣,张小爷更夸张,还戴了一双白色树胶手套,乍一看到他们,我被吓得抽了一下,这群人是打算来吓鬼呢? 我刚落地站稳,张小爷就对后面的人做了一个手势,立马有人送来个火把给我,然后小爷说:“走吧!” “走?其他人呢?”挨个看了一遍小爷身后站的人,没看到少白头和刘少奇。 小爷皱了一下眉头,不耐烦地反问:“什么其他人?” “我带来的人啊!刘少奇和另外一个人呢?” 张小爷撩了一下挡住眼睛的刘海,说:“刘爷是做买卖的,不下墓,至于另一个——”他白了一下眼,“他有什么用?” 我一听就有点恼火,正准备反驳,面前人影一晃,“嘭”地一声,少白头稳稳地落在我们中间,面朝我站起来,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又转身面朝被惊了一下的张小爷,说:“保护他。” 张小爷抬头看了一眼天井口,又看了看少白头,这么高,明明有天梯,他非要直接跳下来,虽然不乏有装逼的嫌疑,但是这个逼装得我给满分! 显然他刚才的举动让张小爷意识到这个人是有用的,他睨了我一眼,“保镖?方爷下墓还要人保护。”他说这话时,露出一脸不屑,“可以,我不干涉,既然你的保镖都下来了,现在可以走了吗?” 有少白头在,我底气十足,也睨了他一眼,说:“走吧!” 下面有一条垂直的甬道,张小爷、我和少白头走在前面,目前应该还没什么危险,我放心大胆地往前走,走了十来分钟,看到了一扇门,门周围的甬道也变得很宽敞,这里有火药的痕迹,看来是张家为了破墓,炸过墓门。 我停下来看了一眼张小爷,他也停下,撩了一下刘海,指指墓门,说:“就是这里,方爷,破墓吧!” 我一看这小子撩刘海,就有想揍他的冲动,转身懒得看他,走到墓门跟前,观察了一下墓门的构造,墓门被他们炸过多次,上面原本有字迹,现在已经模糊不清了,不然现在就能知道这是什么墓。 我在门前来来回回走了两遍,也没看出来有什么机关,张小爷不厌烦地喊道:“方爷,你来来回回走什么呢?” 我回头他瞥了他一眼,喊回去,“小爷,你别这么叫我,折寿啊!方未白,怎么叫你随意。” 他“哼”了一声,往墓门上方正中指了一下,“你别跟我废话,用正阳血开门,快点!” 我抬头举着火把照了一下,才看见墓门正上方突出了一块,这墓门大概有三米高,张小爷手下的人早有准备,搬了个人字梯过来。 我爬上去看清了突出的位置,是一个人脸面具浮雕,人脸额头的位置上写了一行字,是战国时期的楚国文字,写得是“一血正阳云中君”,怪不得张小爷知道我是方家人,就问我有没有正阳血。 人脸眉心上有一个小圆形凹陷,圆形凹陷上有血迹,应该是张家人曾经试过用自己的血开门。 我叹了一口气,可怜了一下自己的左手中指,然后把它咬破,戳在凹陷上,等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收回手看向张小爷,“小爷,你是不是弄错了?正阳血好像也没什么作用。” 张小爷撩了一下挡眼地刘海,抬头看着我,皱了一下眉头,我从人字梯上下来,对他耸耸肩,“你找错机关了吧,或者那上面的字,跟正阳血其实没关系?” “不可能!”张小爷也有点纳闷,“老爷子说过,只要有正阳血,肯定能开门,除非——”他突然盯向我,“你不是真正的方家人!” 这结论,无话可说!张小爷眉头一皱,“你敢耍我!” 他话一出口,后面那些兄弟全都往前上了一步,少白头伸手把我往后面一挡,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方法不对,让我试试。” 张小爷对少白头还是有点忌惮的,抬手让兄弟们退后,点了点头。 少白头示意我跟他一块上去,我从人字梯右边上,他从左边上,上到同一水平高度,我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了一句,“你确定正阳血真能开门?” 他没回答,从我手中拿过火把认真地研究起鬼脸,看了一会儿,又开始两个字两个字地开始往外蹦话,“阴鬼、阳魂、坟茔、绝墓。” 我不是老鬼,没法把他说得词串成句子,正准备掏出手机让他把要说的话打出来给我看时,他又说了三个字,“神仙冢!” 第八十六章 鬼念经 “神仙冢?”我诧异了一下,“这墓里葬得该不会是神仙吧!” 他目光从鬼脸上移到我脸上,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我心说,那张家人在这儿守了五十年还不算亏。不过,都是神仙了,怎么还会死?死了就算了,还建了个坟!虽然纳闷,但是我知道,即便问了,他也不会回答,就干脆没问,他把目光移回去,继续盯着鬼脸。 张家小爷在下面喊了一声,“赶紧破墓,磨蹭什么?” 他瞥了下面的人一眼,对我伸出左手,我会意,把自己的左手递过去,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你有把握吗?” 他摇了一下头,右手从兜里掏出一把刀来,是鲨齿,我还以为被他弄丢在墓里了,原来他一直带在身上,他用鲨齿尖在我中指上扎了一下,沾了血对准鬼脸脑门上的字开始描红。 没把握,还一副这么有把握地态度算什么?我又问了一句,“那要是破不了墓,你觉得我们能打得过下面那些人吗?” 他立马从牙齿缝里挤出三个字来,“别说话!” 我赶紧闭嘴,看着他描红,他沾一次血,描一个字,等把七个字都描完了,突然拽着我的手指往鬼脸眉心的凹陷处一戳,墓道中随即传来机关齿轮声,齿轮声中似乎还夹杂着其他声音。 张小爷吼道:“捂住耳朵,别听声音!” 我神晃了一下,少白头一把捂住我耳朵,做了一个“别动”的口型,我眨了眨眼,提醒他,他自己的耳朵还暴露在外面,他皱了一下眉头,似乎非但没有逃避,反而像是在仔细听齿轮声中夹杂地声音。 声音持续了两三分钟,他放开手时,我看了一下下面的人,包括张小爷在内,所有人都捂着耳朵瘫软在地上,我赶紧从人字梯上跳下来,朝墓门方向看了一眼,心说难怪他们炸都炸不开这道门。 或者说这根本不是一扇门,而是整个墓道,不知多长的墓道,整个合并在一起,如果想炸开,除非移平整座山。 我想,五十年的时间,想移平这座山对张家来说绝对不是难事,他们没有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刚才一听见声音,张小爷就让所有人捂住耳朵,说明他很了解这个墓,墓里一定有什么,需要用正阳血来镇。 前面的路,我不敢带头,转身扫视了一圈地上的人,问:“小爷,墓门开了,走不走?” 张小爷地一身白衣服在地上蹭得有点狼狈,他爬起来,盯着我问:“你怎么不怕鬼念经?” 我挑了一下眉,摆出一副坦然态度,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反正这种时候装逼就对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皱了一下眉头,勾起嘴角,说:“既然墓是方爷开的,那就请方爷走前面!” 这小子当我傻呢!跟老鬼他们下墓我走前面,那叫仗义,跟他下墓走前面,那叫缺心眼,我也对他勾了一下嘴角,说:“张家人守的墓,我不敢觊觎,小爷前面请!” 张家的兄弟们陆陆续续地爬起来,少白头看了我一眼,突然转身往墓道里走,我赶紧把人拉住,“别进去,你傻呀,里面要是有什么,让张家小爷去挡着,就你这身体,万一又昏倒了,我怎么办?” 少白头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点了一下头,往后退了两步,我刚才说这么大声,估计张小爷是听见了,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对张家的兄弟们做了一个手势,自己带头进了墓道。 他没让手下的人走前面,还算个爷们,我跟到他身后去,虽然不想先下地狱,但也没打算当缩头乌龟。 一进墓道,我就又听见了刚才机关齿轮里夹杂着的那种细碎的声音,声音不大,张小爷应该也听见了,他抬手捂住耳朵,加快脚步,我也捂住耳朵跟上他的步伐。越往墓道里走,这种声音就越大,而且越来越清晰,起初只能听见“嗡嗡”声,走了几分钟,几乎可以清楚地分辨内容。 我情不自禁地放开手,想听听这声音到底在说什么,刚放下手,耳朵又被另一双手从后面捂住,我扭头一看,是少白头。 他向我示意了一下周围的人,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坐到了地上,张家的兄弟们也都像在外面时一样,纷纷瘫倒下来,我恍然大悟,张小爷说的“鬼念经”就是指这个声音。 而我,并不是不怕这个声音,是少白头的手有“过滤器”的作用,他捂住我的耳朵后,我虽然还能听见声音,但是声音对我作用已经消失了。 很显然,“鬼念经”对少白头是不起作用的,我问:“这声音是怎么回事?你听出来它在说什么了吗?” 他没有回答我,盯着我保持沉默,我斜着眼看他,看了一会儿,眼睛酸的不行,只好收回目光去看其他人。 也许是刚才的问题,回答起来很复杂,这种情况他只能选择沉默,毕竟我听不懂他说的那些词,我又问了一个问题,“我们现在怎么办?他们不会死在这儿吧!” 这次他回答了,吐出一个字来,说:“等!” 我还想问等什么,转念一想这又估计是个难回答的问题,干脆没浪费口舌,闭嘴开始等,之前那些下墓经历,已经在我脑子里形成了只要有少白头在身边,就能逢凶化吉的固定念头,所以即使现在的情况看似棘手,我心里却很冷静。 冷静的以至于我看到这群人,像一堆软肉一样,一点一点越瘫越厉害的滑稽样子,居然忍不住想笑,我刚咧了一下嘴,还没笑出来,少白头突然出声,说了一句话:“佛经度亡魂,鬼经收残魄。” “什么?”我条件反射地扭头想看他,他脸色一凝,突然收回手,接着一拳打在我太阳穴上,我脑子里一阵闷响,下一秒,周围骤然安静下来,我靠?他娘的把我给打聋了! 第八十七章 方家祖坟 我敢肯定是自己聋了,不是周围的声音停下了。打完人的少白头对我做了一个“别乱动”的口型,也许不是口型,他真的说出来了,只是我现在已经听不见。 我有点懵,没动,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他起身走到张小爷身边蹲下,张小爷软得都快成牛皮糖了,少白头捏着他的下巴,观察了一下,挥起一拳也打在他太阳穴上。 动作犀利的令我条件反射地抽了一下,看着比他打我那一下疼多了,挨完打的人好像突然恢复了神智,盯着打自己的人张了张嘴,随即也意识到自己聋了,少白头没搭理他,转身又去打其他人。 二十几个人轮番挨了他一拳,挨个清醒过来。 这下我明白了他这么做的意义,他通过这种方法让我们暂时都听不见声音,就不会受到声音的影响。然后在前面带头,示意大家跟他走。 我紧跟上去,张小爷原地踯躅了一会儿,也跟上来,这个甬道不长,之前因为受到声音的影响,我以为自己走了很远,其实刚走进五米左右的距离,我们往前走了十几米,就出了这条笔直的甬道,一出甬道,耳朵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一样,突然就能听见声音了。 显然后面的张家小爷也是这种情况,刚走出来就上前挡到少白头前面质问他,“你是什么人?” 少白头没说话,也没理睬他的意思,目光在周围搜寻什么东西,张小爷没想到他会是这种态度,咬着牙,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白头收回目光,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绕过他往前走了几步,张小爷被他的态度激怒了,追上去一把抓住他肩膀,把人扳过来,“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少白头总算肯正眼看他一眼了,就看了一眼,仍旧没搭理他,用自己手中的火把往前照了一下,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墓室在下面。” 我上前两步,站到他旁边,借着火把的光朝下面看了看,面前是一条河。 从甬道中出来,我只注意到周围的空间变大了,没想到,我们面前的居然是一条地下暗河,河水几乎与河岸齐平,而且没有水流声,如果不是他专门拿火把照了一下,我都以为前面是实地。 我蹲在岸边观察了一下,河水漆黑一片,不知道有多深,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火把的可视范围比较小,看不到对岸的情况,我们现在站得位置是河的一岸,河岸面积不大,两边都是山体,暗河表面波澜不惊,这多半是一汪死水,地下空气不新鲜,我俯身闻了一下,闻不出水里的异味。 站起来问他,“怎么进去?” 我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一眼对上张小爷那张有点菜绿的脸,十四就当家,道上八十岁的人都得叫他一声“爷”,这么一会儿就被同一人接连无视了三遍,他居然还没发作,我暗暗佩服了他一下,赶紧移开目光去盯着少白头。 少白头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收回目光,沉默了片刻,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来,“这里。” 我眨眨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面无表情地又挤出五个字来,“是方家祖坟。” “啥?”我惊呼一声,口音都跑调了,舌头打结,磕巴起来,“我、我、我,方、方、方家祖坟?哪个方家?” 他毫不犹豫地吐出一个字,“你。” 我靠!我把自己家祖坟给挖了?我难以置信,“你、你、你怎么知道?” 他把火把往前照了了一点,我才看到一块竖在河水中的黑石碑,被污水淹了大半,只留下了一小截,刚才都没注意到。少白头的夜视能力真强,居然能看清上面的字,我从他手里夺过火把伸到石碑附近仔细辨识了一下。 石碑上是战国时期的楚国文字,能看到的有二十多列、四行,碑文都是竖着刻的,上面的字被淹得断断续续,根本看不出写了什么,不过有三个字却很清楚——方太息! 我在爷爷让我搬走的方家族谱中看到过这个名字,是族谱上的第一代,他儿子就是第一个因为方家诅咒而死的方家人,算起来,他应该是我顶上四十二代的老祖宗,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方家祖坟! 怪不得墓门要方家人的正阳血才能开,这才是张家老爷子痴迷此墓的原因? 我站起来问一脸菜色地张小爷,“你早知道这里是方家祖坟?” 张小爷被我的表情威慑到了,后退了一步,“不知道,否则我不会让你来破墓!” 看他的表现,应该没有撒谎,我继续问:“老爷子早就知道了?” 他很快镇定下来,收住后退的脚,原地站定,撩开挡眼的刘海,回答我的话,“老爷子知不知道我不清楚,既然这里是方家祖坟,我们也不便破墓惊扰先祖,方爷,小可多有得罪,见谅。” 他说着,抬手对身后人做了个手势,下令,“马上离开这里,封墓!” “慢着!”少白头突然开口,打断了张家人的动作,然后对我说:“墓里有我们要的东西。” 我没忘了这趟下墓的目的是什么,但这毕竟是我自己家的祖坟,虽说人死如灯灭,老祖宗都死了两千多年了,墓又在这种地方,要是保存的不好,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可再怎么着,我也不能刨自己家祖坟吧! 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就更下不了手了,我说:“要不我们还是想别的办法吧,这墓我要是破了,哪还有脸去见方家的列祖列宗?” 少白头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张小爷又说:“你们要的东西,我手上有,我可以给你们,价钱上去谈,祖茔不能破,马上离开这里,封墓!” 这最好不过,我连连点头,去看少白头,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我说:“小爷都这么说了,你还非得让我挖了我们家祖坟吗?” 他皱了一下眉头,没动,我转身拽了他一把,他悍然不动,然后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墓里有我们要的东西。” 这小子不是挺听劝的吗?今天是怎么了?我以为他没明白我的意思,也又说了一遍,“小爷手里也有我们要的东西。” 他依旧没有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张小爷轻哼一声,走到我们跟前,盯着他,又问了一遍他刚才没得到答案的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也盯着他,看他怎么回答,少白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点了一下头,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了一句,“好,先离开这里,不能封墓。” 第四次被无视,张家小爷脸上有点挂不住,眼看着就要发飙了,少白头居然又回答了他的话,说了四个字,“百里里落。” 然后转身往回去的甬道内走,张小爷被哽了一下,正不知道该怎么接茬,未免被伤及无辜,我赶紧跟上少白头,往回撤。 第八十八章 解开疑团 我们从天井里出来,守门人还守在井口处,等所有人都出来之后,张小爷别有深意地看了少白头一眼,我本以为依照他的性格和身份,怎么着也不能随便把人给放了,就算是动粗也要搞清楚他的身份。 谁知道他就只是看了这么一下,然后抬手对手下做了个动作,吩咐道:“派人去通知老爷子,凤凰冢破了。” 手下人一齐应声,随后散开,这时候,张小爷才对我们说一句,“你们也回去休息,方爷,方家祖坟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说完,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转身上了吊脚楼,我心说,我也没让他给我什么交代,这张小爷自说自话什么呢? 继而想起了刘少奇的话,张家在道上的名声好,估计跟张小爷的自说自话脱不开关系,他这种办事风格,虽然让人有点不爽,但又让人没法不服,手段果然高明! 我琢磨完,扭头去看少白头,他还恋恋不舍地盯着天井口,我拍拍他肩膀,说:“别看了,张家小爷都说他手上有‘鸡冠子’了,你就别对我家祖坟这么虎视眈眈了。” 他目光移到我身上,皱了一下眉头,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来,“不是。” 我愣了一下,理解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我们要找的东西,不是‘鸡冠子’?” 他点了一下头,我随即明白过来,追问:“那你还要找什么?你早知道张家脚下踩得是方家祖坟?” 他沉默了片刻,吐出两个字,“知道。” 明明料到会是这种回答,从他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我还是愤怒了。 从我见到他第一面开始,后面所有的事都是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的,没有一件事不是在我稀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毫无保留的跟他们一起上了,这就算了,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可现在别人让我开自己家祖坟,他明明知道,却不告诉我,还非要我在明知道的情况下跟他一起把墓给破了! 我攥紧了拳头,却没对他动手,凭现在的他的身手,我不是他的对手,如果我的拳头能落在他身上,就是他自己不想躲,而我还是什么都被蒙在鼓里,如果他想躲,我挥拳就毫无意义。 我深呼吸了一会儿,冷静下来,平心静气地问他,“那为什么还要我破墓,你究竟要找什么?别他妈给我两个字两个字蹦,好好说话,你晕了我把你扛回去。” 他垂下眼盯着井口,一恍惚我居然错觉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人是傻白甜,每天跟一个精神分裂相处,我他妈自己都快成精神分裂了! 他盯着井口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只蹦出了两个字,“图谱。” 然后跟我解释,我爷爷给我的图谱,只是拓印版,拓印的时候,有些东西没有印下来,原版的图谱在方太息的墓里,找到原版图谱,才能知道,我们要找的那些东西在什么地方。 就算这次我们没有因为“鸡冠子”来找张小爷,他照样会带我来这里破方家祖茔,张小爷让我们下墓,只是巧合。 说完这些话,他的脸色已经有点泛白了,我还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干脆一次问完,这件事姑且算是解释清楚了,我继续问:“这明明是方家祖坟,为什么进墓前,你说是神仙冢?” 他不会马上回答我的问题,他会先思考,把自己要说的话简化到最少,“方太息生于楚云梦泽,是楚国的云中君,他的墓就是神仙冢。” 这个解释我可以接受,接着问:“墓里的声音是什么?为什么对你没用,为什么我们被你打过之后,就听不见了?” 他皱了一下眉头,思考了一会儿,继续解释。 所谓的“鬼念经”,就是死人在为自己讼度,属于亡音,但凡坟冢里都有这种声音,只是一般情况下我们是听不见的。 而方太息的墓里,因为有一条阴河,水体在无形之中放大了这种声音,加上墓道的机关齿轮建在暗河下,所以机关运动时我们能听见这种声音。 张小爷听见声音时就让所有人捂住耳朵,不是因为他对这个墓了解,只是多年的下墓经验,他熟知这种声音意味着什么。 机关运动能扩大亡音传播范围和强度,张小爷本以为机关停运后声音就会结束,没想到进了墓道声音更大,要不是有少白头,差点栽在里面。 少白头打我们那一下,是封住我们的阴耳,阴耳被封导致了一段时间的失聪,之后我们的耳朵恢复正常,但是不会再听到亡音,只是刚好走出墓道时耳朵恢复,我还以为是墓道有问题。 封阴耳很危险,一个不小心可能就真聋了,当时那种情况,少白头也没把握不把我们打聋,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他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声音为什么对他没用这个问题,他巧妙的避开了,我知道他是不想说,凡关于他的问题,我都没从他嘴里得到过答案,他说完这些话,身子晃了两晃,眯了眯眼,看来是快不行了。 趁他还没倒下,我问了一个本来想好,不再探究了的问题,“还有一个关于你的问题。” 他点了一下头,也许他不会给我答案,我说:“我们在天池民宿的时候,你晚上去了什么地方?” 他愣了一下,半眯着眼摇了摇头。 果然不说,如我所料! “好,你不想说就算了。”我说,“关于你的问题,你可以不回答,但是关于我的问题,我希望你能跟我说实话。”说到这里我顿了顿,问:“我到底怎么了?” 他愣了一下,用目光反问我,我说:“命魂已毁,六魄修无,这话是你说的,我到底怎么了?” 他一惊,快眯起来了的眼睛猛地瞪圆,几乎在下一秒,他突然双膝一屈,跪倒下去,我赶紧把人扶住,他身子突然软下来,刚还瞪圆地眼睛,这下就彻底闭上了,我拍拍他的脸,吼出来,“要晕你也把话说完再晕!喂!你他妈装得吧!” 他没给我反应,每次到关键时刻就给我来这一招,我忍住抽他的冲动,盯了他一会儿,心底然生起一种不祥地预感,“美人指”也许并不能了结什么! 第八十九章 原因 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虽然心里很气,我还是把人给扛上了楼,然后回自己房间睡觉,半夜零点下墓,在墓下耽误了那么久,上来又跟少白头废话了这么长时间,几乎是我刚重新钻进被窝里,天就亮了。 睡得正香的时候,刘少奇一把掀开我的被子,把我给拖起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京腔顺口溜,突然失去暖烘烘的被窝,我一下就清醒过来,一脚踹在他身上,把被子给拽回来,“你有病啊!大清早的想死啊!” 刘少奇一把又给它扯下去,“你丫还好意思说,昨晚下墓为什么不叫我?说好这次下墓要带我下去捞一笔,你丫居然悄摸就下去了!你还把不把我当兄弟了?” 觉是睡不成了,我翻身坐起来,“吊脚楼下面这个墓……” 我神情严肃,他愣了一愣,做贼似的把耳朵凑过来,“怎么的?” “是我们方家的祖坟。” “啥?”他反应跟我一致,“不、不是,你、你、你家祖坟?那、那、那你这是把自己家祖坟给刨了!” 我摊了一下手,“我们昨晚只是开了墓门,还没进墓室里,墓里有个地下暗河,墓室在河底,知道下面是我家祖坟之后,小爷就让大家撤出来,准备封墓,不过我估计,我还是得进一趟墓室。” 他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说:“嗯,是小爷的行事风格,既然小爷都说要封墓了,你身为方家后人,挖自己家祖坟不合适吧!”他说着摆摆手,补充了一句,“这趟你就不用带我下去了,爷就算再缺钱,也不能在兄弟的祖坟里淘宝!” 我挑了一下眉,他又说:“不是,小方子,你什么时候缺钱缺得连自己的老祖宗都不放过了,你要用钱你跟爷说呀,别干这生孩子没屁眼的事!” 我咧了一下嘴,白了他一眼,这小子说话太难听了,“你什么时候见我下墓是为了钱?你该干嘛干嘛,别管那么多,小爷昨晚可说了,你是买卖人,不下墓的。” 刘少奇“嘿嘿”一笑,“你不是挺看不惯小爷的吗?还把人的话放心上?买卖人是不下墓,可爷不是买卖人,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爷虽然不是状元,但三百六十行里头,爷会三百五十九行,买卖要做,墓也得下,你懂不懂?” 我耸了耸鼻子,不想听他废话,刚准备把人打发走,再睡一会儿,房门就被人敲了两下,“方爷,老爷子有请!” 我把头伸过去看了一下,那张脸有点面熟,是昨晚一块下墓的那些兄弟中的一个,“老爷子?张家老太爷?” 我还记得昨晚出了天井之后,小爷说派人去告诉老爷子凤凰冢破了的事,那位兄弟点了点头。 我立马从床上跳下来,让人稍等片刻,然后火速去刷了个牙,洗了把脸,收拾利落了,就赶紧跟着人一块出去。 老爷子来得这么火速,凤凰冢在他心里的地位,可见一斑,他要见我,我也正好要好问问他,干嘛把我家祖坟踩在脚下! 一路走过去,我把问题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一定要先问重点,免得跟昨晚少白头似的,等我问到重点的时候人就不说了,然而打算挺好的,等我走进吊脚楼的正堂,一见到老爷子,脑子里瞬间就自动格式化了。 果然不愧是张家当年的当家人,虽然把家给败的差不多了,可老爷子这自带黑帮老大的气场,是真威慑到我了,我一进门就赶紧低下头,都没敢跟老爷子对视,带路的兄弟跟老爷子拱了拱手,“老爷子,方爷来了。” 我心说这兄弟也太客气了,一口一个“爷”的,我怕真折寿。 老爷子“嗯”了一声,张家兄弟退了一边去站着,我干站着有点尴尬,心说是不是也要跟老爷子问句好,老爷子就先开口了,说:“抬起头来!” 我一惊,下意识地抬头,感觉他下句话要说“堂下所站何人”了,他就说:“昨晚小可带你下墓,你都知道了吧!” 他一句话,又把我刚才“格式化”的内容全给恢复了,我点点头,赶紧说:“知道,老爷子,我听传闻,你对这个墓很痴迷,你早就知道下面是我们方家的祖坟了吧!” 老爷子摇摇头,指指旁边的太师椅,“坐吧,别站着说话。” 我踌躇了一下,走到旁边去坐下,他才接着说:“不是早就知道,祖茔是我刻意找到的,当年我花了十三年,才找了这座祖茔,又等了四十多年,才等到方家人来破墓!” “刻意找的?”我怎么都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面前的是老爷子,如果换成张小可,我恐怕都要冲动的揪着他的衣领子揍他了,我追问:“凭老爷子的手艺,什么墓里淘不到宝,为什么非要盯上方家祖坟?” 老爷子没立即回答,打了个手势,旁边的张家兄弟捧了一个漆金木盒子送到我跟前,我迟疑了一下,老爷子示意我打开看看,我接过盒子看了一下,是唐初的东西,果然是倒斗的,家里净是好东西。 盒子里有一块帛书和一个硬币大的鬼脸,鬼脸是战国时楚国的通行货币,这种东西没什么收藏价值,刚入考古行的时候,二姨为了提高我对考古的兴趣,专门去淘了点,很便宜。 帛书看不出年代,保存的太完好,目测是最多是南北朝的东西,帛书上的文字我不认识,可能是早已失传的少数文明,看起来有点像藏文,整张帛书似乎是一张地图,上面的文字不多,只有八块,用块做计量单位,是因为我不知道上面的文字是一个字,还是一个词,或者一句话。 在我研究帛书的时候,老爷子说了一件关于方太息和方家诅咒的事。 我二姨之前跟我说过,方家祖上得罪过真龙天子,得罪的那个真龙天子,就是统一六国的嬴政,而得罪他的人,正是方太息。 方太息生于楚国云梦泽中,楚国尚未灭国之前,以国师的身份被信奉巫祝之道的楚哀王封为“云中君”,楚国灭国之后,六国之人都沦为了秦国的阶下囚,秦始皇嬴政其实是个很迷信的人,认为“云中君”是活神仙,非要他给自己弄出个长生不老药来。 而这个方太息,还真有长生不老药,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方太息本是楚国人,嬴政害楚国灭国,他怎么可能还帮他?于是他就跟始皇帝谈条件,要长生不老药可以,但得用天下做交换。 嬴政当然不会答应,盛怒之下就要砍了方太息的脑袋。 之后就是传说了,传说当时都已经开始施刑了,可刽子手的刀落下的一瞬间,方太息突然就凭空消失了,这件事一时间轰动了整个秦国上下,我心说八卦消息不管在什么年代都传播的如此之快。消息传出去后,百姓们都说他是真神,嬴政逆天行事,大秦要灭国。 此事一出,嬴政动用一切力量,全国范围内追捕方太息,无果后,不知听信了什么谣言,竟然设了法坛,祭天降诅咒,以方家代代必有男丁早亡为代价,换他的长生不老。 第九十章 老爷子的目的 我心说我国损人利己的“传统美德”还真是“源远流长”,这跟“用我同桌十年寿命,换我学业有成”不是一个道理嘛! 诅咒降下之后,方太息不知道通过什么办法得知了破除诅咒的方法,而图谱就是一个方法索引。 可惜彼时得知破解方法的方太息已经身患重病,危在旦夕,没法亲自去解决问题。之后不久,方太息病终,图谱之事被嬴政发现,嬴政欲毁掉图谱,方家后人无法,只好将图谱藏于方太息的墓中,若后人有成,再来寻找。 完成这一切,方太息的儿子,把整件事记录在这张帛书上,交给了他的朋友,也就是当时的张家老祖,希望等到数年之后,自己的儿子或者孙子能来完成这件事,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两千多年! 老爷子说完,示意我把帛书翻个个,我翻过来,老爷又做了一个手势,张家人端着一盆水上来,老爷子说:“你把帛书浸到水里。” 我照做了,帛书一入水,上面居然隐现了字迹,是楚国的文字,我简单看了一下,只看了个大致内容,跟老爷子讲得基本是一个道理。不过上面还有一句话,意思是:找到图谱上东西之后,带着所有东西进“天冢”,就能破了诅咒。 “天冢”应该也是什么人的墓,如果方太息的墓是“神仙冢”,那“天冢”可能就是他的“顶头上司”楚哀王的墓。 老爷子继续说:“五十年前,我发现了家传帛书上的秘密,然后通过帛书上的地图,找到了凤凰古城下的方家祖茔,只可惜那时,你爷爷已经金盆洗手,我去请了多次,他都不肯出山,我只好等你父亲,只可惜……”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悲凉,悲凉转瞬即逝,他接着说:“好在我有生之年,还能再次见到方家人,还能看到凤凰冢开,还能把帛书上的秘密,说出来!” 老爷子说得很伤感,我的情绪也被莫名带动的有点感伤,只感伤了一下,立马恢复了理智,我咳嗽了一声,把帛书从水里捞出来,放到一边摊着,对他拱拱手,“老爷子这是帮了方家一个大忙,不过——” 我顿了顿,琢磨这个话怎么说才好听,琢磨了一下,还是直接了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老爷子想必是有想得到的东西,莫非老爷子想要的是长生不老药?” 老爷子果断摇头,“如果真有长生药,云中君就不会死,也就没有今天这些事,老头子我虽然年纪大,却还没有老糊涂,盗了一辈子墓,我从未见过‘天冢’,就是想看看,这‘天冢’,与地下的墓有什么不同!” 这理由似乎没什么毛病,我想了想,说了句不该说的话,“可是,老爷子今年高寿?现在还下墓?” 我说完,老爷子就乐了,摆摆手说:“我是不行了,五十年前你爷爷要是没有金盆洗手,或许我这辈子还有机会进一回‘天冢’,而如今……” 老爷子说着突然郑重地一把拉住我的手,语重心长道:“张家代代发丘,吃得是子孙饭,祖上从未有活到我这么大年纪的当家人,老头子我能活到这么大岁数,已经不容易了,我也不想再折腾,说不定哪一天就驾鹤西去了。” 我一听老爷子这么说,赶紧安慰他,“老爷子身体这么健朗,肯定能……” 我话还没说,老爷子摇摇头,“这些话你就不必说了,老头子心里有数,我今天叫你来,就是希望你能替我完成这个遗愿,往后,我就把小可交给你了!你们一定要找到天冢,替我、替张家好好看看这守了千年的天冢!” 这老爷子表情够丰富的,要不是生在了张家,干了盗墓这一行,那绝对是一代艺术家,一段话说的浑身都是戏,差点都感动到我了。 我赶紧把自己手抽出来,别到背后去,陪着笑说:“老爷子,既然帛书上这么说了,‘天冢’我肯定要去,不过小爷去不去,那得看他的意思,您老虽然是他爷爷,也不能强人所难吧。” 我话还没说完,老爷子陡然垮下脸来,快得跟川戏变脸似的,“怎么?张家替方家守了上千年的秘密,你是想过河拆桥吗?方家祖茔可还在张家脚下,你敢说一个‘不’字,这个墓,你这辈子都没机会破!” 我靠??! 这他妈都是一家子什么人?我算是明白了,张小爷脾气怪,跟他十六岁就当家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怪脾气是他们张家祖传的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赶紧摆手摇头,“不不不,您误会了,小爷要是乐意,我肯定请他走前头,可他要是不乐意,我也不能逼他跟我去吧!” 这答复老爷子听着还算顺耳,脸色立马变回来,“这你放心,他是张家的小爷,我还是张家的老爷子,我说的话,他不敢不听,既然你答应了,那就尽快破墓,拿图谱,寻天冢,了却我半生愿望!” 我也想尽快拿到图谱,破了诅咒,免得再和这些人、这些事纠缠,可下墓就够危险的了,往后还要在身边带着张家的小爷,这老爷子也是嫌我死得不够早吧! 我这一会儿回应,眼看老爷子又要变脸了,我赶紧扯了个虚伪地笑脸,“是是是,那老爷子的意思是,我们什么时候破墓?” 我暗暗算计了一下,等拿到图谱之后,我就悄摸地给张家来个人间蒸发,我估摸着张小爷也对跟我们一块找东西没什么兴趣,到时候要是能和他达成共识最好,达不成共识,我就只能“过河拆桥”了。 现在是在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祖坟还被张家控制着,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先服个软,等图谱到手,我就是大爷! 见我乖乖听话,老爷子满意地说:“祖茔已破,想什么时候下墓,你说了算,张家的后生们,老头子我已经知会过了,到了墓里全都凭你调遣,你做好了准备,直接下令就好!” 我闻言眼前一亮,老爷子这决定好啊!这么一来,到了墓里,主动权就到我手里了,不用前担心鬼、后担心人的,等找到东西之后,再让少白头来个“空间转移”,方家跟张家的缘分就算是尽了! 我一拍巴掌,“好!老爷子爽快,那我也不能坏张家的规矩,没什么需要准备的,今晚子时就下墓!” 第九十一章 破祖茔 激动之余,我还没忘了自己的使命,趁着老爷子高兴,把“鸡冠子”的事说了一遍,老爷子一听,连谈价钱都免了,直接让人拿了东西给我,我用傻白甜手机给老鬼打了个电话,问了地址,就把东西给他寄了过去。 这事解决了,我心里轻松了一大截,跟张家的兄弟们都知会了一声,让他们通知小爷准时下墓,之后就吃了个晚饭,钻被窝里去睡觉。 零点有人准时来敲门引路,还是从天井里下去,这回不仅小爷的人等在里面,少白头也等在里面,小爷带的那些人,依旧一身白色紧身衣,跟一群幽灵似的。 我一落地,小爷就让人递了个火把过来,我借着火光,挨个看了一遍张家的兄弟,这次小爷带的人比上次多。 我数了一下,多了七个人,然后把他们七个人点出来,让他们上去,上次的那些人都被少白头封过阴耳了,墓里的亡音对他们不起作用,这些多出来的人如果跟进去,一会儿可能还要劳烦少白头一人来一拳。 他的力气那么宝贵,怎么能浪费在这些人身上,我一声令下,七个人都没动静,张家小爷脸色有点难看,碍于是老爷子的命令,没有发作,我又说了一遍,“你们几个就别跟着了,上去吧!” 七位张家兄弟齐刷刷地朝小爷看着,小爷抬手做了一个手势,七个人才听话地挨个顺着天梯爬上去。 我心说老爷子这命令下达的不够到位,说好我一声令下,什么都好使呢?这些兄弟们明显还是只听张小爷的话!转念一想“奴隶的奴隶,不是我的奴隶”,只要小爷听话,还怕支使不了这些人? 等七个人都上去了,我潇洒地冲兄弟们招了一下手,“走!”带头往活动墓道里走,其实我想说的是“兄弟们上”,实在不好意思在这么严肃的场合犯中二。 活动墓道的宽度比较大,我、少白头和小爷三个人并排走在前面,一只脚刚跨进墓道里,后面传来重物落地声,闻声所有人齐刷刷地回头,只见一个笨拙地身影从天梯正下方的位置上爬起来。 “什么人?”立马有张家兄弟把火把杵到那人面前,那人浑身抖了一下,举起双手,“哎哎~自己人,自己人!” 我打眼一看,竟然是刘少奇! 他举着双手从张家兄弟们中间穿过来挤到我跟前,搓了搓手,笑得一脸猥琐:“小方子,是我!嘿嘿嘿……” 我诧异地看了一眼小爷,小爷歪了歪嘴角,右手撩了一下刘海,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他肯定知情!我收回目光,盯着刘少奇,“你下来干嘛?” 他拍拍屁股上的灰,我这才注意到,他居然穿着一身跟张家兄弟一样的白色紧身衣,沾点灰就显得又脏又狼狈。 他朝小爷别了一下眼,暧昧地笑着,往我胸口塞了一拳:“我怎么不能下来了?小爷说你要破方家祖茔,我这不是心想,反正你破都破了,里面的宝贝,不拿白不拿,肥水不流外人田,好歹让兄弟捞点油水。” 他这表情看着真欠揍,我一巴掌甩起在他脑门上,“你小子说什么来着?穷死也不能淘兄弟的祖坟,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本来就是他理亏,也没还手,贫了一句嘴,“就算天打雷劈,先劈得也是你,我顶多算是殉情。” 我瞪了他一眼,居然没什么好反驳的,扯了个笑脸去问张小爷,“小爷不是说,刘爷是买卖人,不下墓吗?这算怎么回事?” 张小爷挑了一下眉,莞尔一笑,“张家不妨碍别人的私事,方爷,我们还是抓紧时间下墓吧!”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死娘炮一肚子坏水,居然把刘少奇弄来拖累我!我没搭话,转身往墓道里走,边走边算计,反正我是信不过张小爷的,对老爷子的那一套说词也是半信半疑。 谁知道老爷子破方家祖茔到底是为了什么,要不是少白头说墓里有我们要的东西,我绝不会因为老爷子两句话就乖乖来下墓。 为了防止我们被老滑头阴,待会儿一定要想个办法把这些张家兄弟都给甩了,留小爷一个人在我三个手里,就成不了气候了。 我一边想招儿,一边往前走,走着走着突然被少白头拽了一把,一看,已经走到暗河岸边了。 刘少奇挤在我旁边,从我手里拿了火把往下面照了照了,摸了摸下巴说:“哦~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地下暗河?” 我点点头,问少白头,“我们怎么下去?” 少白头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把目光移到张小爷身上,我跟刘少奇也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移到他身上,感受到三对“聚光灯”的照射,小爷撩了一下刘海,歪头朝我们望过来,“方爷,你别看我呀!老爷子可说了,这趟下墓,全听你调遣。” 哟嗬!张家小爷还是个能屈能伸的死娘炮,我张了张嘴,舔了舔牙床,这时候我就不能怂了,想来想去问了一句:“有防水手电吗?” 小爷勾了一下嘴角,立马有位兄弟递了个手电过来,我打开手电光,手电光的穿透力比火把强得多,我往水里照了一下,火把下看不清的东西,在手电照射下看得清楚了一倍,水里的杂质很多,隐约还能看到一些浮游生物。 说实话,我天生比较怕野水,这要是一般的墓道,我下去也就下去了,可遇到野水我就有点怂,总觉得这水里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普通山里的堰塘我都不敢随便下去,别说是墓里的暗河了。 我握着手电,还想想个更好的主意,张小爷又开口了,“方爷,手电都给你了,还不下水?” 我咬了咬牙,不知道该驳一句什么好,只能回头瞪了他一眼,心道,别让我逮着机会,否则爷一定教你好好做人! 机会以后肯定有,但是当下我要是不做出点什么,可就太跌相了,我瞪完他又扭头想求助少白头,指望他能跟我说一句“你别动,我先下去”,盯了他几分钟,他愣是死死盯着水面,瞥都没瞥我一下。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求人不如求己! 我暗叹了一声,但愿老祖宗没在墓里弄什么坑后代的机关、神兽之类的东西,然后站起来,深呼吸一口,纵身就准备往水里跳,还没纵起来,张小爷就一巴掌按在我肩膀上,差点把我直接按跪下去。 紧接着就听他说:“照你的方法下墓,要是能活着出来,我给你磕三个响头,直接下水,你也不怕下去了就上不来?”他说着,对张家兄弟打了个手势。 第九十二章 龙潭 后面的那些兄弟们立马拿出设备来,居然是水泵!我瞪了一下眼,“你这是打算把水抽干再下去?” 张小爷撩了一下刘海,往旁边退了两步,“这里不是地下河,只是一个积水潭,我已经看过了,这个积水潭的面积不大,水是从山体中渗下来的,应该没有多深,墓室先修建于地下,水潭形成在上,如果不抽干水,打开墓室之后,水就会流进墓室里,墓室里的东西就全毁了。” 我听完回头看了一眼少白头,他也往旁边退了两步,没什么表情,也没反对。 刘少奇一把把我拽到小爷身边去,附和道:“对对对,小爷说得没错,这个墓穴的设计,遵循的是‘天圆地方’的道理,《道德经》中说,‘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水面波澜不惊,说明是一潭死水,死水葬死人,死人淌死水,还好你没直接下去,不然肯定要触霉头!” 他一边说,一边心有余悸地捏了一把我胳膊,刘少奇和我水平差不多,他说的话我还是能听明白的,只是小爷说话前,我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估计他也一样,是事后诸葛亮。 张家的兄弟们动作很麻利,水泵很快安装好,抽水管的另一端通到天井下面去,直接开始抽水。 我们站在一边等了十几分钟,水泵不停地把水抽出来,然而潭中的积水一点没有下沉地意思,张小爷地眉头一点点皱起来,少白头也从面无表情变成了神情严肃。 刘少奇看看水潭,看看张小爷,又看看少白头,三个人突然无比默契的异口同声道:“龙吸水!” 我怔了一下,不是因为他们说的三个字,而是因为他们三个太默契了,除了我,居然都看出来水潭有什么问题,三人说完这三个字之后,刘少奇抢着说:“龙潭!小方子,这居然是传说中的龙潭!” “龙潭?”我还没来得及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又被惊了一下。 刘少奇连连点头,没等我问,就走到水潭边上,指着潭水说:“我在一本淘来的山水经上看过,这种现象叫做‘龙吸水’,潭水的确是从山体里渗出来的,不过渗得方式不是上面,而是下面!” 他说着又绕回我身边,做了个插吸管的动作,“相当于咱们拿吸管喝水,一边喝一边咽,嘴里永远有一口水,这个水潭就是龙的嘴,水是从地底下被龙嘴给吸上来的,我们抽多少,它就吸多少,除非把地下的水抽光,否则永远抽不干,而且不论我们抽多少,水位都不会变!” “这样的水潭并不少见,温泉泉眼就是这么个道理,水从地底下冒出来,有一点不同的是,温泉我们能找到泉眼,还能堵上,龙吸水是从整个潭底往上渗水,要想堵上,除非拿水泥糊,可是它在水底下,水泥也糊不上啊!” “那抽水有用吗?”我问。 这次刘少奇没回答,张小爷说:“如果地下水不多,抽水的确有用,不过凤凰城是水城,地下最不缺地就是水。”他说着,打了个手势,张家兄弟关掉水泵,他接着说:“看来必须冒险一试!” 他话音刚落,张家兄弟中立马有人递了个潜水镜过来,潜水镜很高级,上面还有一个防水小头灯,他戴上潜水镜的同时,有两个人在他腰上绑了一根安全绳,整个准备过程一气呵成,用了不到一分钟,没等我做出反应,他转身就像泥鳅一样,滑进水潭中。 好像在游泳馆游泳似的,他一点都没犹豫,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张小爷下水,刘少奇突然勾住我的脖子,说,“小方子,是不是被小爷帅到了?我早就跟你说过,小爷到了墓里,可比你爷们多了。” 我拿胳膊肘拐了他一把,“别废话!”然后蹲到岸边去用手电往水里打光,张小爷的一身白色紧身衣在水里格外显眼,像水蛇一样扭动着潜下去,潭水不知道有多深,也可能是因为太脏,他往下一潜就看不到人影了。 我只能盯着张家兄弟手中的安全绳,安全绳在动,说明他没停下,水潭表面依旧波澜不惊,我在心里默默数数,看他能在水下憋多久。 数到两百下的时候,水面一声哗然,他猛地从水底冒头,张家兄弟立马上去两个把他拉上来,他坐在岸边喘了会儿粗气,对我伸出一只手,手心躺着一枚鬼脸币。 我拿起来看了一下,刚拿到手里,就有种黏糊糊地触感,是菌膜,我就着潭水把菌膜洗掉放在手电下仔细照了照,这枚鬼脸币没什么特别之处,问他:“这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小爷撩了一下湿哒哒地刘海,说:“潭底是平的,没有机关,底下一层全是鬼脸币,你想想,这代表什么?” 他也认识这东西,我心说不愧是倒斗传人,比我一个专业学考古的懂得还多,刘少奇一听凑上来把我手里这枚鬼脸币夺过去研究,我没在意,由他去了。 然后简单地回忆了一下,学过的东西,好像没有听说过类似的墓葬,不过他既然让我想,而不是让刘少奇想,说明这可能只是我们家的入葬习俗,这么一想,我就更不知道了。 我爸妈埋在公墓里,他们下葬的时候我才两三岁,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更不可能刨开坟看看里面有没有放钱。 水潭里的硬币……我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种可能——许愿池! 难道这里当初是楚国人的“许愿池”? 楚国信奉巫祝之术,老祖宗方太息又是楚国的“云中君”,不是没这种可能。 我在脑子里画了一下楚国地图,虽然这里在楚国境内,但明显和云梦泽相距甚远,古代车马很慢,方太息也不会闲到在离自己老家这么远的地方设一个“许愿池”,要是举行个祭祀,来来回回地多不方便。 张小爷刚才也说了,这里是先修墓,后有水的,这些鬼脸币。等于贴在墓顶上,把钱贴在墓顶上,有什么特别的寓意?我暂时想不出结论,问他,“下面那些鬼脸币的排布有规律吗?” 张小爷皱眉想了一下,“有!但不是规律,所有的鬼脸币,都是站着的。” “站着?”我刚说了两个字,刘少奇插嘴,问:“是这样吗?”说着把那枚鬼脸币立在自己手心里,那枚币居然在不借外力的情况下站住了! 第九十三章 虎穴 我赶紧伸手把鬼脸币拿过来,翻过立在他手心的那一面看了一下,没什么特别之处,鬼脸币比现在的硬币厚不了多少,硬币立住的概率也太小了吧,而且水下所有的都是立着的,也太匪夷所思了。 最关键的是,刚才张家兄弟用水泵抽水,居然都没把它们抽倒?我再次向小爷确认了一遍,“所有的都是立着的吗?” 小爷回忆了一下,肯定的点点头,“所有的都是立着的,所以我才觉得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你想到什么了?” “暂时还没有。”我摇摇头,随即想到了一种可能,把手里的鬼脸币扔到地上准备验证一下,鬼脸币在即将落地的一瞬间,突然翻了个个儿,由原本的躺着落下变成了垂直落定。 果然!我恍然大悟,“是磁场!这里有特殊的磁场!鬼脸币的下巴上,有磁极。” 我话音刚落,刘少奇一拍巴掌,咋呼道:“龙潭虎穴!” 他一惊一乍地,吓得我一个激灵,“你别一惊一乍地行不行!” 他冲我咧了个笑脸,咳嗽两声,正色道:“这龙潭下边的墓穴,是个虎穴,正东离白虎,震兑雷坎水,小方子,你家老祖宗还挺会埋人的,帝王葬龙脉,他葬在神脉,神脉为断脉,东南西北各一方,左青龙右白虎,这里正是白虎位,龙潭虎穴,来之不易!刺激!太刺激了!” “刺激个屁!”我白了他一眼,“都‘龙潭虎穴’了,咱们一会儿进去了还能回得来?” “进不去。”我话音刚落,小爷就接话了,“如果这里真是龙潭虎穴,就没有进去的可能性,‘龙潭藏虎穴,知人人不觉’,这种穴位比龙脉更难得,墓主人设龙潭虎穴的目的,就是不让任何人都进去,哪怕强行进入,也只能和墓穴玉石俱焚。”他说着顿了顿,盯着刘少奇,道:“刘爷,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如果我记得不错,这些东西,是张家族谱里记载的吧!” “啊?呃……”刘少奇一听眼神就飘忽起来,也不得意了,慢慢挪到我身后去,干笑两声,“我……我那不是,就是……那什么……” “行了。”小爷打断他的话说:“刘爷偷鸡摸狗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下次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在张家头上动土,你可要小心点。” 他说着暧昧不明地笑了笑,刘少奇在我身后哆嗦了一下,连声应和,“是是是,保证没有下一次!”接着问了一句,“那我们这就不下去了吗?” 小爷撩了一下刘海,半长不长地头发湿哒哒的贴在脑袋上,使他看起来有点狼狈,他撩完刘海之后并没有直接做决定,而是问我,“你怎么看?” 我心说张家小爷原来还是他爷爷的乖孙子,这种时候还牢牢记着老爷子的话,知道我才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官”。可这种时候,我反倒希望,他能做出个决定来,省得我左右为难。 我略微想了一下,就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少白头,“你怎么看?” 少白头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走到我面前,蹲下,把那枚鬼脸币捡起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朝向?” 刘少奇和小爷面面相觑了一下,然后我惊奇地发现我居然明白了他的话,翻译给小爷听,“他问你鬼脸是朝向哪一边的。” 小爷皱了一下眉头,我猜他此刻的心情和当初的我是一样的,不过他比我能忍,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并没有发作,低头沉思了片刻,撩了一下刘海,扬手指向龙潭对岸,“那边。” 少白头扭头看向河对岸,看了一会儿,然后把手中的鬼脸币扔到地上,鬼脸币落地立定,居然还真是面朝对岸的! 我估计他是有门,没说话,示意刘少奇和小爷也别说话,等了一会儿,他说:“一血正阳云中君。” 是墓外的门顶鬼脸上的那句话,我赶紧追问,“什么意思?你别蹦字,手机带了吗?要说什么打出来!” 他转回身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没有跟我解释的意思,径直往回头路上走,刘少奇立马问道:“哎?小弟弟这是什么意思?这就回去了?” 他没让我们一起离开,肯定是回去找线索了,小爷看他走,也打了个手势,示意张家兄弟撤,我连忙把人拦住,说:“你先别慌走,他没让我们动,说明他有办法下墓,我们在这儿等一会吧!” 说完这话我自己都有点惊讶,我什么时候居然这么信任他了?小爷瞅着我,拧了一下眉毛,问我,“百里里落,到底是什么人?我从没听说过,道上有这号人物,你跟他很熟吗?” “不熟。”我瞅着小爷的表情就有点不爽,没好气的来了一句,“小爷不是也没听过道上有我方未白这号人物吗?” 他不知道是没听出我话外有话,还是故意忽略,继续问我,“既然不熟,你凭什么这么相信他?” 我脱口而出,“不相信他,难道要我相信你吗?” 我话音刚落,刘少奇突然挤到中间把我们两个分开,对我拱拱手,又对小爷拱拱手,“二位,这种时候就不要起内讧了,既然小弟弟有法子,咱们就在这儿等会儿再说,我相信小弟弟,他肯定不会害小方子,也不会害我们。” 他这话是说给小爷听的,我估摸着是傻白甜给他留下了好印象,要是他一开始认识的就是少白头,肯定不会说这话。 他说完,小爷撩了一下头发,没做出什么反应,我耸了一下肩,往旁边走了两步,我跟这位张家小爷纯属是相看两厌,不如不看。我们俩不说话,其他也没人说话,干等了十几分钟,少白头总算是回了来。 一看到他,刘少奇第一个迎上去,“怎么样?你找到进墓的办法了?” 少白头抬起左手,手中拿着那个原本在门顶正中的鬼面浮雕,浮雕的背面还有被强行毁坏的痕迹,我多看了他的手一眼,刚才他这算是去拆门标了? 我问:“这是什么?” 他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来,“钥匙。” “开哪个门……” 我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朝龙潭冲过去,冲到水岸相接处,猛地纵身,一跃而起,双脚和一只手稳稳地落在潭中的那块石碑上,然后将拿着鬼面浮雕的那只手探进石碑背面的潭水中。 第九十四章 藏龙卧虎穴 他在石碑背面摸索了一会儿,突然转身,像蛤蟆一样跳回岸边,几乎就在他上岸的一瞬间,石碑开始下沉,等石碑完全没入水中,龙潭中的水平面就开始下沉了! 我往他手上看了一眼,鬼面雕塑不见了。 小爷对他的举动表示了默许,所有人都静等着,等了十几分钟,龙潭基本见底了,我用手电往里照了一下,水潭也就一人深,底面如张小爷所说,密密麻麻排布的都是鬼脸币,石碑沉下去的位置上露出一个长方形的入口。 我跳进水潭中,脚踩着那些鬼脸币,有种走在鹅卵石路上的感觉,一脚一脚地踩下去,居然没有撼动这些小硬币。 潭底是一个平面,人工修建的那种,坚硬的地面让鬼脸币没有下沉的可能性,我低头观察了一下,潭底被一层厚厚地菌膜覆盖着,踩在鬼脸币上,一踩一滑,我小心地照了一下周围,整个水潭里就只有一个入口。 刘少奇和小爷也跳进来,围到石碑下沉的地方,盯着这个小小的出口,我目测了一下,在场的应该都能勉强钻进去,我回头问少白头,“这里是墓室入口?” 他没回答,也跳进龙潭,走到我们身边,朝里面探了一下头,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摇了摇头,刘少奇不懂装懂,摸了摸下巴,故作高深地扯起来,“如此看来,这里应当不是‘龙潭虎穴’,而是‘藏龙卧虎’之穴,墓葬在龙潭下,真金保真龙,小方子,咱家这祖坟里,肯定有不少好宝贝!还等什么?赶紧进去看看啊!” 我白了他一眼,“啧,你别跟我胡扯八拉的,小爷,你怎么看?” 小爷把手里的火把扔进去,火把落进去之后,虽然照不出周围的环境,但是还能看见火光,看来地下不深,而且有氧气,他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下去看看。” “不行!”他腰上还绑着安全带呢,我生怕他跟刚才似的,直接就溜进去了,赶紧一把将人拽住,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我赶紧说:“下、下面危险,要下去,也、也不能你让下去。” 小爷闻言,撩了一下刘海,露出一脸一言难尽地表情,似笑非笑的盯着我,“你,担心我?” 我有点心虚,含糊得应和了一声,赶紧抽眼往少白头身上看,“这样吧,让他先下去探探路。” 我不是怕下面有危险,是怕他先下去把我们要的东西给摸走了,这死娘炮那么贼,要是让他拿走了图谱,我给他们张家当牛做马了都换不回来,但是他不下去,我也不能下去,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还是能掂得出来的,万一下面有危险,我一个人肯定没法对付。 所以,让少白头打头阵,才是万全之策! 张小爷不比我蠢,我能想得到的,他也能想得到,他又挑了一下眉毛,对我狡黠地眨了一下眼,说:“我不相信他,要不这样,让刘爷先下去探路,我们都放心。” 我就说这死娘炮坏到骨头里了!刘少奇还不如我呢,坑他下去,就怕是在拿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我跟他对视了一会儿,他笑眯眯地露出一脸“看你怎么办”的表情,不管怎么说,我不能坑兄弟,我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好歹我还有正阳血护体,这里又是方家祖坟,想来下去也死不了,我一咬牙,说:“算了!别踢皮球了,我下去探路!” 小爷对这个答复很满意,对张家兄弟做了个手势,立马有人过来给我绑了安全绳,这次我也没过多犹豫,安全绳一绑好,叼着手电,直接就溜进了入口里,张家兄弟在上面慢慢放安全带,放了不大会儿就到底了。 我落定后,朝上面晃了晃手电,示意他们可以停了,然后拿手电往旁边照了照,这一照,吓得我差点把手电扔出去,这下面才是一条真正的地下暗河,仔细听,还能听见轻弱的水流声,河面大概只有四五米宽,手电照过去正好能看清对岸的情况,而对岸——跪着一排“人”! 我没敢细看,赶紧把上面的人叫下来,先下来的是张小爷,然后是刘少奇,最后是少白头,难得这次少白头居然不是直接跳下来,还让张家兄弟给他绑了安全绳。 墓里的空气少,小爷是老江湖了,很清楚这一点,没有让张家兄弟们都下来,除了我们四个,就只下来了两个兄弟。 小爷一落地,就解了身上的安全绳,不等我说,径直就往地下暗河边走过去,观察跪在对面的那些人。 我也解开安全绳跟到他身后去,“那些是什么人?” 因为没细看,我不敢肯定它们是人俑还是尸体,小爷用手电照了一会儿,“应该是陪葬的人,它们生前似乎在举行什么仪式,过去看看。” 他一脚直接踩进水里,往前走了几步,这个地下河不深,我跟过去。等走近看清了,我反而没什么感觉,那些“人”,只是几个骷髅而已,表面的皮肉都腐化完了,骷髅骨头看起来也很脆,碰一下估计都能化成齑粉。 这一排“人”一共有八个,姿势都很奇怪,跪不像跪、坐不像坐,全都低头看着河水,我上到岸上,站在它们的角度上往水里看,这条地下河的河水很清澈,直接就看到了河底,河底很平常,没什么特别之处。 小爷挨个观察了一遍这些人,撩了一下刘海,眉头皱得更深了,没说话。 我把脑子里的知识集中起来进行搜索,搜索了一遍,才发现,我对楚国巫祝方面的知识储藏实在少得可怜,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小爷似乎也没得出结论,眉头越皱越深,右手小拇指来来回回地卷着那撮刘海。 另外几个人很快也跟了过来,看到这些骷髅,刘少奇像是看到了什么值钱的东西,眼前一亮,来了一句,“哟嗬,小方子,咱老祖宗的坟里居然还藏了这么多妹子,它们这是在干嘛呢?” 这小子真是三句话离不开女人,我问他,“这一堆骨头,你哪只眼睛看出来它们是妹子了?” 他猥琐一笑,拍拍我肩膀,“嘿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看它们的坐姿就知道,这肯定是一群妹子。” 还有这种操作? 我正准备向他讨教讨教呢,小爷突然开口了,“它们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水里,有猫腻!” 第九十五章 鸭子坐 水里我刚才已经看过了,两千年前有什么不知道,但是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没接话。 刘少奇不正经地来了一句,“小爷,你这话我就不赞同了,我觉得它们不是在找东西,一群妹子在水边上坐着,那肯定是在照镜子。 我正想让他别胡说八道,小爷反问了一句,“照镜子?那你觉得她们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刘少奇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思考起来,我用手电往暗河上下游照了照,然后对小爷晃了晃手电,“小爷,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都两千多年了,就算这些骷髅原来是绝世美女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还是赶紧办正事,看看我们该往什么方向走。” 小爷瞥了我一眼,撩了一下刘海,露出一脸的不屑,“你到底懂不懂倒斗?墓里每一个信息,都有可能致命,何况这里明显有问题,不弄明白就走,你是想瞎猫碰死耗子吗?还是说,方爷心里有底,知道该往哪儿走?” 他说着,做了个横扫六合的潇洒动作,我被哽了一下,智商居然这种时候掉线了!我说:“那你研究,我不打扰你。” 小爷轻哼了一声,在一具骷髅旁边蹲下,往水里看下去,看了一会儿,眉头又开始皱起来,很显然,他也跟我一样什么都没看到,起身来来回回地踱步,踱了一个来回后,他得出结论,“这是一条地下暗河,河水是流动的,会不会当年她们看的东西,现在已经被冲到了下游,或者,被流水侵蚀了?” 他说着把目光投向我,我挑了一下眉,露出“你不是能耐吗?”的表情,抱胸看着他。 他怒瞪了我一眼,刘少奇就接话道:“要我说,这些看水的女人,看的肯定不是实物,不然捞出来看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这么多女人排成一排,说不定是什么选美大赛,她们在请这水里的河神打分呢!” 这小子净会胡扯,我说:“你不懂不要瞎说,别影响小爷思路。” 说完对小爷看着,小爷琢磨了一会儿,没应声。然后,一路沉默,沉默地我都快忘了这个人存在的少白头的突然开口了,蹦出两个字,“换位。” “什么?”我一听见他的声音就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然后扭头去看向他,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一具骷髅,我理解了一下,把他说的两个字给翻译过来,“你是说换位思考?” 他点了一下头,刘少奇立马会意,道:“小弟弟的意思是,让我们站在这些古董妹子的角度上思考问题?” 少白头又点了一下头,刘少奇接着说:“那简单,请这些妹子们挪个位,咱们坐下看看呗。” 他刚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可这儿也没妹子啊!小爷,要不你跟上边兄弟们说一声,让他们送个妹子下来帮咱们看看?” 这小子!我忍不住搡了他一把,“你成心捣乱吧,谁跟你说非要女人不可?我们又不是没长眼睛。” 他摆摆手,道:“哎~小方子,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吗?就它们这姿势只有妹子做得好,男人不行,要真想换位思考,就得找个妹子来帮咱们。” “胡说八道。”我上前去把一具骷髅往旁边挪了挪,骷髅很轻,跟长陵里的活佛差不多,甚至更轻,挪开骷髅之后,我就学着它的样子摆姿势。 它们的姿势虽然奇怪,但做起来应该不难,我叉开两腿先跪下去,然后往下坐,还没坐下去,胯骨上的韧带扯得一阵生疼,我疼地叫了一声,赶紧双手撑地,缩回一条腿。 明明一个看着那么简单地姿势,我居然真的做不到? 我还真不信这个邪,刚想再试一下,刘少奇一把拽住我胳膊,说:“你认命吧,我都跟你说了,这姿势,男人做不到的。” 我拧了一下眉,收腿站起来,难以置信,“为什么?” 刘少奇“嘿嘿”一笑,哪壶不开提哪壶,来了一句,“要不然你怎么没有女朋友呢?” 这跟我有没有女朋友有个屁关系啊! 我一肚子脏话不吐不快,还没张嘴,他接着说:“爷给你科普科普,这种坐姿,曾经一度被誉为妹子们最萌的坐姿,叫做‘鸭子坐’。就是坐下去的时候,腿像鸭子腿一样缩起来,小腿和脚掌并在大腿外侧,屁股着地,男人盆骨和女人不同,所以一般男人都做不来的,懂了吧!” 他说这话时的表情格外猥琐,“所以我刚才一看到这些骷髅的坐姿,就知道这些肯定都是妹子,咱们必须得找个妹子来帮忙。” 他话音刚落,小爷就走到刚才骷髅的位置上,我估计他是想试一试。 果然,下一秒他就用我刚才跪下去的姿势跪下,然后——直接一屁股坐下去,姿势跟骷髅的一模一样,堪称标准! 我一愣,扭头去问刘少奇,刘少奇一脸懵逼地看着小爷,然后又看了看我,强行解释道:“嗯……我是说,一般地!一般地男人都做不到。” 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掩嘴咳嗽了一声,低声跟他说:“咳……男人做不到嘛,他能做到正常。” 他一听,赶紧拐了我一把,压低声音,“嘘,这还是张家的地界,你说话注意点。” 我没接话,扭头去看着张小爷,刘少奇刚才说的话完全是打他的脸,还是他自己把脸往上送的。 他用骷髅的姿势朝水里看了一会儿,好像发现了什么,对张家兄弟打了个手势,两个兄弟立马一人递纸,一人递笔给他。 他接过笔纸,在上面画了一个看不出形状的东西,然后起身走到另一个骷髅身边,张家兄弟把骷髅往旁边挪了一下。 他照例用刚才的姿势坐下去,观察了水面一会儿,然后又在纸上画了个东西,十几分钟后,他在八张纸上,各画了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看不出是什么。 他画完东西把纸交给张家兄弟,两兄弟拿了一枚刀片把上面画的东西给裁下来,张小爷趴在地上,把裁下来的东西拼在一起,那些看不出形状地东西,在他手下摆弄过后,居然拼成了一个凤凰图腾! 我赶忙凑过去,指着图腾,“这、这是……你是怎么看到这些图案的?” 小爷指了一下骷髅,说:“用这种姿势坐下,身体和水岸之间的阴影,形成的就是这些图案,我之前说过,这些人是在举行仪式,看来,这个仪式寓意应该是——金凤浴火,涅槃重生!” 第九十六章 分道扬镳 “涅槃重生。”我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觉得这比“长生不老”还扯淡,问,“是谁想涅槃重生?方太息?” “谁的墓,就是谁想重生。”小爷说,“方太息是你的老祖宗,你居然对自己老祖宗直呼其名,不肖子孙。” 我愣了一下,有点搞不清楚他是在骂我,还是在跟我开玩笑。 刘少奇不识时务地附和了一句,“何止直呼其名,小方子,你把他老人家重生的阵法都给破了,简直是谋杀啊!” “去你的。”我甩了他一个白眼,见他还有话说,赶紧打断。 这个问题应该适可而止,我换了个话题,问小爷:“凤凰图腾有什么用?现在你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小爷摇摇头没回话,我想他应该也回答不上来,这次刘少奇也没多嘴。 我们等了一会儿,等到小爷把拼好的凤凰图腾的全貌,重新画在一张纸上,然后颠来倒去看了几遍,才听他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怪不得老爷子叫它凤凰冢,还真是一座凤凰冢。” 刘少奇忙问,“小爷有什么发现?” 小爷把画好的图腾呈现在我们面前,“图腾的形状,就是地面上的地形,墓穴依照地形而建,凤首在吊脚楼下,吊脚楼傍山而建,三面环水,从空中看,陆地面积和图腾的形状完全吻合,凤凰图腾,就是这座墓的地图。” 刘少奇一拍大腿,“那太好了,都有地图了,想寻宝不就简单多了,小爷,你快看看主墓室在哪儿!” 小爷指指纸上图腾凤凰的颈部,说:“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这里,项首坎水,龙吸水潭就是凤首,沿着暗河往下游走,就能到凤凰腹部,凤凰冢东西贯通,腹部为主墓室。” 他在纸上边指点边解释,说得句句在理,也都是我没有想到的,只可惜——我对着暗河摊摊手,“哪边是下游?” 虽然能听见细微的水声,但是暗河水面几乎趋于平静,根本看不出水流,也没法判断上下游。 张小爷刚才应该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听我问,才诧异地看向河面,看得时候,脸色微微变化了一下,想了想,对张家的两位兄弟做了个手势,两人立马淌进水里,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分别在水中插入了一根长针,虽然没见过那东西,但是一看就知道,那绝对是个高科技产品! 张家倒斗的活计,简直国际范! 两位兄弟盯着水里的长针看了一会儿,一齐向小爷打手势,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小爷愣了一下,“水流方向?” 两位兄弟面面相觑了一下,重新打了一遍手势,还是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小爷什么都没说,“哗啦”一声直接入水,自己亲自去盯那两根长针,轮流盯了一遍之后,回到岸上,低头沉思。 我问:“什么情况?” 他皱了一下眉头,连挡眼的刘海都顾不上撩了,说:“情况很棘手,这里的水流,靠右行。” 刘少奇抢在我前头,惊叫出声:“啥?” 小爷指指河水,“这半边河水,水流朝这边,那半边河水,水流朝相反的方向,也就是说,这条地下暗河,有两个下游。” “两个下游?” 我立即开始在脑子里建模型,假设这里原本有两条河,一条向东流,一条向西流,两条河流之间的堤坝在数千年的时光中被磨没了,两条河流就连成了一条河流,这样的话……他娘的根本就不成立! 一条路怎么可能半边是上坡半边是下坡呢?现在城市的高架桥倒是有可能,还有商场里的电梯,都是一上一下,交错着的。 我简单的捋了捋,如果两个相反方向的高架桥合并在一起,车流肯定会出问题,商场电梯就更别说了,两个连一块必然短路。 古人虽然牛逼,但都崇尚自然,改变水流这种事,我想他们一方面做不到,一方面也不会去做,就算他们做了,也绝对不可能做到让同一条河流中出现这种半边向东半边向西的情况! 我想不出结论,问他,“那我们朝哪边走?” 小爷拿手电朝暗河两边深处照过去,这地下的水溶洞是天然形成的,两边的情况都无法预计。 他思考了一下,做出了一个决定,对张家两位兄弟说:“你们原地待命。” 然后对我们三个说:“我们现在只能分头行动,两个人一组,一组朝东,一组朝西。” 果然不愧是“组织”的老大,解决起问题来这么果断,一点都不含糊,我也很果断,立马站到少白头身边去,“好,我跟他一组!” 说完立即觉得不对!我跟少白头不能在一起,要是我们走对了就算了,可要是正确的方向在小爷那边,这趟就白下来了。 前面的一切就都是在为他做嫁衣,但要是我跟刘少奇一组,估计我们俩也不一定能活着出去。 想来想去,好像我和张小爷一组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小爷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也许是觉得带着刘少奇就是个累赘,直接了当道:“不行,你和他,必须有一个和我一组。” 我也顺着台阶下,赶紧说:“那好,我跟你一组。” 刘少奇左看看右看看,赶紧凑到少白头身边去,“那、那、那我就跟小弟弟一组好了。” 小爷应该是早料到了这个结果,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算计的,不过我估计,他最后算计的结果,也是他跟我一组,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他撩了一下刘海,对我做了个手势,“我们走东。” 我赶紧跟上去,顺便回头看了一眼少白头,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带着一脸“没搞清楚状况”的刘少奇朝西走。 看少白头的样子,他心里肯定有数,估计我跟小爷走得这条路,多半是不通的,不通最好! 我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小爷的实力,万一一会儿找到了东西,我们俩一言不合打起来,我不是他的对手就完了。 第九十七章 守宫龙子 我们往前走了一段,两边的河岸越来越窄,河面越来越宽,到最后我们不得不在河水里走,好在河水不深,走了大概十来分钟,前途还是一片茫然。这时,小爷突然停下来,转身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你听。” 我停下脚步,侧耳听了一下,只隐约听到一点水声,问他,“怎么了?” 他转身,手电往我们身后的河水中照着,“水声不对劲,水里有东西在朝我们过来。” “什么东西?”我也连忙用手电往水里照,暗河水清澈见底,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但水声却像是在朝我们靠近,静止的水面开始有动静。 水里有个我们看不见的东西,正在向我们靠近! 我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一步,小爷一把拉住我,“赶紧离开水面!这东西有毒,别被它们碰到。” “怎么离开?”我们可是逼不得已才下水的! 小爷环顾了一下四周,直接拽着我到了岸边,指着头顶一块凸出的岩石,“上去,快点!” 我不敢耽搁,发力往上一跳,双手挂在上面,他在下面托了我一把,我借力爬上去,岩石凸出的部分,面积很小,我一只脚几乎占满了整个面积,两只脚踩上去就完全没有余地了,我贴着山壁蹲下,把手伸给他,“上来!” 他往上看了一眼,说,“站稳了。” 我一点头,他往上一跃,两只手分别抓住我的脚踝,半吊在石壁下,我一个脚滑,差点把他踹出去,他吼道:“稳住!” 我立马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两腿上,他以一种人类难以做到的姿势一点点往上移动手,从我的脚踝挪到大腿,再挪到胳膊,最后双手抱住我的脖子,整个人半悬空状态吊在我身上,我被他沉得抬不起头,他吊了半分钟,咬牙说:“别抱腿,抱我!” 刚才为了防止把他踹出去,我双手把两条腿圈在怀里,这种姿势正好把他往外抵了一点,使他悬空的状态更加明显,比这还明显的是,我脖子快被他沉断了! 我赶紧松开腿,一把托住他的屁股,他双脚顺势抵在山壁上,这样就比刚才舒服多了,我松了一口气,从他胳膊缝里往下看了看一眼,下面的水声大了起来,然而我什么都没看见,我问:“水里的是什么东西?它怎么还会隐身?” “是守宫龙子。”我身上虽然挂了一个人,好歹脚下有支点,还不算太费力,他整个人处于半悬空状态,格外费力,呼吸沉重地解释,“不是隐身,它们是透明的,在水里肉眼很难发现。” “又是龙子!”我心说我还真是跟龙杠上了,不是睚眦就是龙子,到哪儿都能遇到这种东西,我接着问:“这又是什么上古神兽,不会是方太息养来守墓镇尸的吧!” “不是,是穴居动物,按现在的季节看,它们应该是在回巢冬眠。” 穴居动物?我心说,那还整出一个这么霸道的名字,净吓唬人!我问:“你说它们,它们有多少?这东西不会咬人吧?” 估计是吊累了,小爷把脑袋贴到我耳朵边上,一摇头,我感觉他那一头湿哒哒地头发上的水珠都要滚进我耳朵里了,他说:“不知道,群体数量不明,可能是几百只,也可能是几万只,它们不会咬人,但是身上有剧毒,碰到他们的皮肤就会中毒,我们看不见,没法躲,只能先避开让路。” 见血封喉?我心惊,那他们这算是“沾皮”封喉了! “你见过这种东西?能不能想个办法对付?”总不能一直这么被动的吊着,万一真有个几万只,我们得吊到猴年马月去? 小爷沉默了一会儿,说:“没办法,只能等。” 我还以为张家小爷有多大能耐呢,要是换成少白头,肯定不会把自己搞得这么被动,等等还没什么,关键是我们现在的姿势,我估计自己保持不了多久,我得好好琢磨一下,要是坚持不住了,我是把他扔下去,还是跟他同归于尽。 要是把他扔下去吧,我没法跟老爷子交代,良心上也过不去。同归于尽我还不舍得自己这条命,我还没琢磨出结论,突然就感觉脚下的岩石震动了一下,立即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我坚持不住还是小事,脚下的岩石要坚持不住了! “等不了了!”我赶紧跟他说,“下面的岩石要断了,你快想想办法!” 他架在我身上,轻微地震动察觉不到,我估计他也没想到这个问题,本来还指望他能有法子,说完就听他说了一句,“那……你放手吧。” 他说着就准备松开抱着我脖子的手,我靠!这么有牺牲精神? 我心说他要是贪生怕死我真有可能放手,可他都这么大公无私了,我怎么也不能不仁不义,于是不经思考地吼出来,“别放,我来想办法!” 他怔了一下,我脚下的岩石也跟着震了一下,千钧一发,因为不知道水里那些东西到底有多可怕,我还能正常思考问题,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得想个办法把它们引到一起,我问他,“这些东西的食物是什么?” “不知道。”小爷回答的够果断的,我又问,“血能吸引它们吗?”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道他什么反应,他立马反问我,“你想干什么?” 他这么问,就说明有用了,我说:“我割手放血,把它们引过来,你趁机换个地方待着,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怎么样?” 他没立即回答,我感觉脚下的岩石已经明显有断的趋势了,催道:“赶紧做决定!真他娘的要断了!” 下一秒,他松开吊在我脖子上的手,脚在山壁上的蹬了一下,直接从我手里挣脱出去,转身十指扣在山壁上,居然像壁虎一样贴住了。 我还以为他要掉下去了,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了他一把,与此同时,我脚下的岩石终于不堪重负,断了! 距离不高,我“啪”地一声落进水里,脸一下贴在一个滑腻腻地东西上,吓得那东西激灵了一下,脚掌似的东西又在我脸上抽了一下,迅速划水逃走。 我懵了一下,从水里站起来,小爷的手电光在我脸上晃了两下,急道:“赶紧过来!” 我很清楚刚才落水时碰到的东西就是“沾皮封喉”,抬头指了一下自己的脸,“晚了,我碰到它们了。” 他闻言一惊,看着我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贴在山壁上的身体,无意识的开始往下滑,我赶紧抬手托了他一把,“你别自暴自弃啊!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你们有抗毒血清之类的东西吗?” 他机械地摇了摇头,目光死死盯着我,或者准确地说应该是盯着我身后,我意识到什么,慢慢转过头。 第九十八章 缠斗 身后一只成年男人体型的透明壁虎样的东西,正趴在对面的石壁上对我吐舌头,舌头也是透明的,使它整个看起来,就像一个水晶收藏品,说实话,如果不是知道这东西“沾皮封喉”,我还觉得挺好看的。 我感觉它已经看到我了,没敢动脑袋,捏了一下小爷问,“这……是它们的老大?”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用下令的口气说:“别管它,原路返回,你中毒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从碰到那东西到现在,我的身体都没什么不良反应,我扭回头问他,“中毒会有什么反应?我觉得我现在好像没什么不对劲儿。” 他有点诧异,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狐疑道:“难道这些不是守宫龙子?你真的没事?” 我抬起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脸,然后对他做了几个表情,“你看我像有事吗?” “躲开!”我话音刚落,他突然翻身飞扑向我,一脚对着我的脖子踢过来,耳边传来一声尖锐地叫声,随即就是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我再一转头,身后的“大壁虎”不见踪迹。 小爷落在我旁边,警惕地盯着水面,“哗”地一声,一条透明舌头从水面下弹射出来,我还没看清,他旋身就是一脚对踹上去,舌头的力气很大,他被震得踉跄了两步,我及时出手,一把拉住他,“什么情况?” “快走!”他吼出两个字,顺势拽着我往回头路上跑,暗河水达膝盖,虽然不深,但是在里面跑还是有点困难,我们闹出的动静没多大,那只“透明壁虎”一动起来,水里就一片哗然。 小爷拽着我没跑几步,突然停下来回身飞起一脚,带起的水甩了我一脸,然后把我拉到身后,背抵着我的背,说:“它们把退路堵死了!” “那怎么办?打群架?这他妈的得有多少?看都不看到,怎么打?”我盯着波涛汹涌的水面,刚说完这句话,脸上就挨了一下,小爷突然抽身,我失去依靠,被冰凉地透明舌头直接击倒在水里。 透明舌头上似乎有粘液,打在我身上之后就粘住了,估计是我体重太大,它没法缩回舌头,我趁机双手掐住舌头从水里露出脸,刚把头钻出来,一只爪子直接朝我拍过来,我迅速抬脚迎上去,同时加重了掐舌头的力道。 “透明壁虎”哀嚎一声,刺耳地叫声几乎让我下意识地松手去捂住耳朵,它得空,猛地甩起舌头,然后我就听到自己哀嚎一声,“嘭”地一声撞在山壁上,我靠,不是摔就是撞,我这几根骨头真要散架了。 撞上山壁的一秒,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随即“啪”地一声摔进水里,几乎同时,小爷也被一条舌头撞飞出来,不偏不倚地摔在我身上,压得我差点把昨晚的饭都吐出来,猛吸了一口气,吸进一气管的水。 小爷反应迅速,立马翻身爬起来,顺便把我从水里解救出来,我呛了一肺的水,险些一口气直接背过去,他挥起一拳打在我心口,我猛地一咳,水是呛出来了,心脏也差不多快停跳了。 他没空管我的死活,掉头继续去和“透明壁虎”的舌头缠斗,两条大舌头都把他当成目标。 我捂着嘴不敢出声,缩在山壁下观察了一会儿,打来打去就只有两条舌头,我们一开始就弄错了,因为小爷的一句话,我们都以为这东西的数量很庞大,进而乱了方寸,其实我们的对手,只有两只而已! 想明白这一点,我撑着山壁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一把军刀,自从下长陵之后,我几乎随时随地都会在身上揣一把军刀。 小爷动作灵活,但是两条舌头动作更快,他的动作很有套路,应该练过什么功夫的,我观察了一会儿,基本能判断出他的起势和下一步动作,他进,舌头一进一退,他退,舌头一退一进,几个回合下来,一点没讨到便宜。 我做好准备,等到小爷再退,猛地冲出去,挥起军刀朝攻击他的那条舌头扎过去,又是一声刺耳的惨叫,这次我没给它甩我的机会,手脚并用的控制住它,吼道:“这东西只有两只,先解决这个,再解决那个!” 小爷抽空看了我一眼,立马会意,在水里踩了一个圈,翻身骑到“透明壁虎”背上,喊:“刀!” 我拔出军刀扔给他,他抬手接住,狠狠往下一扎,“透明壁虎”再次发出一声惨叫,另一只立马甩舌头过来帮它,一对一就容易多了,我跳起来双手掐住另一条舌头,转身骑扫把一样上去。 它吃痛,又是一声惨叫,我脑仁被震得直发麻,小爷有刀在手,如鱼得水,麻利地给那只来个尸首分家,立马过来给我帮忙,三下五除二就给它解决了! 看着“透明壁虎”的尸体摔进水里,我深吸了一口气,就在我以为没事了的时候,刚才还“英勇杀敌”的小爷手中的军刀,突然脱手掉下来。 我吸进去的一口气都没来得及吐出来,赶紧去扶住他,他身体还支撑得住,乍一看没什么事,就是眼神有点发直,我往他眼瞧的方向看过去,什么都没看到,赶忙问他,“你怎么了?” 问了一遍他没回应我,就又问了一遍,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他眼珠子动都没动一下,我有点慌了,“小爷,你可别吓我,你没事吧!” 他不仅没动,身体还似乎有点僵硬,我晃了晃他,差点把人晃倒,简直死了一样!我赶紧抬手试了一下他的鼻息,气息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我来不及思考怎么回事,扛起他就往回头路上跑。 水里本来就不好走,我刚才又受了伤,加上还扛着他,走了十来分钟,还没看到岸,刚想把人放下歇歇,调整调整状态,再一鼓作气,耳后却突然传来人声,吓得我一个激灵,“放开。” 我几乎没直接把人扔出去,抖了三抖,连忙放下他,“你没事吧!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小爷落地站稳,没回答我的话,蹚水到一边的山壁旁,背倚着山壁深呼吸两下,说:“那东西就是守宫龙子,我中毒了。” “什么?那你现在……”我有点吃惊,难不成他还自带解毒功能? 第九十九章 河图水阵 “我注射过抗毒血清。”他开口打消我的疑虑,得到这个回答,我莫名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心说还好不是特异功能,要是身边一个个都跟少白头似的,那得显得我的多平庸! 怪不得当时他那么有牺牲精神,让我放开他,原来他早给自己留了后路,疫苗都打好了。 这么一想我又觉得不对劲儿,“既然已经打过疫苗了,你刚才为什么还会又中毒反应?那是中毒反应吗?” 他没立即回答,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盯着水面,看了一会儿,反问我,“你为什么没有中毒?” 被他一问,我忽然反应过来,原来有“特异功能”的不是他,而是我!他注射过血清都有中毒反应,我却没有,以至于他当时还当是自己弄错了,以为水里的东西不是守宫龙子。 “我、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是……还没发作?” “不可能!”他果断地吐出三个字,说:“守宫龙子,触之即死。第一次遇到它们,我就折了十八个兄弟,即便注射过血清,也会中毒,而你却什么事都没有。”他说着顿了顿,死盯着我,给我一种自己是奸细的错觉,我刚想辩解一下,我跟那些怪物没关系,他就分析道:“难道是因为方家人的正阳血?” 我只知道正阳血能镇邪祟,还不知道它有解毒的功效,不管是不是,这个锅都先推给它了,我连忙附和,说:“说不定真是呢,没中毒不是好事嘛!我们现在怎么办,还原路返回吗?” 他摇了一下头,说:“有守宫龙子的水下,一定有墓室,走!” 他说着对我做了个手势,转身撑着山壁慢慢往里走,我跟上去,隔空对他做了一个搀扶的动作,“你确定还要往前走?万一一会儿,你毒发身亡了怎么办?” “没事,已经扛过去了。”他说这话时,目标非常明确,我能感觉到他对墓室志在必得。趁着现在还没进墓室,我想了想,决定先跟他做好“赃物分配协议”,明确他要什么我要什么,双方不冲突最好,如果冲突,进了墓室,我也好决定什么时候对他下黑手,至少不能让他对我下黑手。 他往前走的时候,神情严肃,目光一直死死盯着脚下的暗河,我也盯着暗河,先打了个腹稿,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口,“咳……小爷,你们开凤凰冢,是为了什么?” 他动作有点迟缓,可能是刚才身体僵硬,还没恢复过来。我放慢了脚步,跟在他侧后方,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永远不要把你的后背暴露给敌人,这句话当下十分受用。 他说:“要开凤凰冢的是老爷子,他要的是,进天冢。” 我对着他的后脑勺挑了一下眉,听他这意思,跟我进墓,只是为了完成老爷子交给的任务,对我们家祖坟里的任何东西都没有觊觎之心,很好! 我接着问:“也就是说,你不会动墓室里的东西?” 他停了一下,侧头看着我,反问:“你怀疑我?”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他撩了一下刘海,不屑道:“张家守规矩,祖茔的后人在我们中间,就算里面有金山银山,我也不会动,你放心,我只是来帮你,不会动里面的东西。” 张家守不守规矩我不知道,只要他说话算话就行,我举起右手,准备跟他击掌为誓,“好,我相信你。” 他瞥了一眼我的手,然后抬起自己的右手,撩了一下刘海,扭头继续往前走,这死娘炮,故意让我尴尬,我收回手干咳两声,跟他一块儿继续往前走。 我们这边出师不利,不知道少白头那边怎么样,仔细想想,少白头虽然的确有点能耐,但他哪一次出手,没有我的帮助?我不在他身边,万一他遇到什么鬼怪,刘少奇是肯定给不了他正阳血,就他那一念经就晕倒的体质,我真担心回头我跟小爷没事,他和刘少奇栽在里面。 我越琢磨就越担心,心想既然我们这边是正确的路,不如先过去找他们,然后再四个人一块儿过来,免得他们在那头走冤枉路,走冤枉路还没什么,万一“冤”死了就不划算了。 我纠结了一会儿,敲定了主意,准备跟小爷商量一下,刚准备张口,小爷就说话了,“就是这儿。” 他说着蹲下来,胸部以下都没进了水里,我赶紧上前两步,弯腰朝水里看过去,他手下摸索的位置上有一个巴掌大的凤凰图腾,都过了两千多年了,图腾上的花纹还清晰可见,我问:“这是什么?机关?” 小爷摸索了一会儿,从水里站起来,用手电在周围扫了一圈,说:“应该是,你在四处找找,这附近可能还有。” 我点点头,佝偻着腰往外找,走到三米远的地方果然又发现了一个,蹲进水里用手摸了一下,图腾可能是青铜的,表面有一层菌膜,滑腻腻地,估计是有这层菌膜保护,凤凰图腾才能保存的这么完整,我没把图腾菌膜弄掉,站起来指指脚下,喊:“小爷,这儿还有一个。” 小爷朝这边看了一眼,也指指他自己脚下,“这儿也有一个。” 我们对视了一眼,同时扭头朝发现第一个凤凰图腾的地方看过去,不难发现,如果这三个凤凰图腾连线,呈现出的将是一个等腰三角形,我问:“这是个阵?” 他点点头,“对,再找找,应该不止三个。” 我颔首,继续弯腰“扫雷”,不一会儿就又“扫”出来一个,对等的,他也“扫”出来一个。 阵法基数,我以为图腾会有五个,以五行布阵,或者七个,以北斗布阵,最多八个,以八卦布阵。 “扫”了十几分钟,我们居然陆陆续续地“扫”出了二十八个,扫出第二十八个时,小爷才终于发话,“这是河图!” 我赶紧追问:“什么阵法?” “河图水阵。”他一脸严肃地说出四个字,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在回忆那些图腾的位置,图腾都在水下,这一圈“扫”过来,当局者迷,我已经完全搞不清方向了,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他扫了两圈,咬了咬嘴唇,说:“借你的血一用。” 我没多想,毫不犹豫地一口咬破左手中指递上去,他走过来,把我拉到山壁边上,拽着我的手在山壁上开始“作画”,指腹上的伤口蹭在山壁,痛得我“嘶~”了我一声,小爷瞥了我一眼,诡异地笑了一下,口中开始念叨起来。 “六一水玄武,八三木青龙,七二火朱雀,九四金白虎,黄道十二神仙冢,吸水龙潭藏虎穴,正西坎水,南北山风纯阳乾,破阵图腾在正南方向!” 第一百章 当诱饵 他说出这个结论之后,松开我的手,径直朝一个方向走过去,我抱着手指吹了吹,忽然反应过来,他根本不是要用正阳血,而是在拿我的手当笔使。 亏我还傻缺地自己咬破了手送上去,我说这死娘炮怎么笑得那么诡异呢,合着是在笑我傻呢! 不过用都用了,当务之急是先破阵,我暂时不跟他计较,这笔账先记下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要是再被他耍,我他妈就是王八蛋! 我跟过去,问他,“你知道怎么破这个阵了?” 他扬手往西南方向指了一下,说:“那边从左往右数第三个,你过去,我喊‘一二三’我们一起按。” 我没直接照做,多余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他撩了一下干不了的刘海,说:“凤凰图腾排布规律是河图易像,我刚才都已经画出来了,你还看不懂?”他说就说,还嗤笑了一下,讽刺我,“这是倒斗的基本风水常识,如果连这些都不懂,我劝你以后还是别下墓了。” 我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暗叹了一句,倒斗的学得比考古的还多,要是让张小爷站在我的角度上,那绝对是教授级的人物了! 不过比起当教授,还是小爷的日子过得更潇洒,等破了诅咒,我就别回去学什么考古了,改行干倒斗,再不济也能混成年入百万的小康家庭。 我出神地功夫,小爷不厌烦地又撩了一下刘海,我没给他支使我的机会,赶紧过去,弯腰把手按在图腾上,小爷也弯下腰,喊道:“一、二、三,按!” 我们同时发力,凤凰图腾往下一陷,紧接着从脚底下传来机关齿轮的声音,河水开始激荡,地面开始摇晃,我一个没站稳,直接扑进水里,小爷没我这么狼狈,单膝跪在水中,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机关震动了一分多钟才停下,河两岸的山壁上出现了数个大小一致的山洞,左岸九个,右岸七个,排列整齐,都在水平面两米以上的同一高度,我左右看了看,问:“这又是阵法?” 小爷从水里站起来,跟我一样,左看看右看看,然后说:“瓮中捉鳖,我们开的不是一般的墓门,是机关!” “什么意思?”我盯着那些洞口,也没看到有箭射出来。 “不愧是云中君,方家的老祖宗……” 小爷今天不说,我都不知道。 方家祖上真正的基业,根本不是挖坟盗墓的缺德事,而是为帝王修筑坟墓的工匠,方太息“云中君”的身份,只是为了方便主持祭祀,而张家在方太息还活着的那个时期,也是同样的身份。 因为张家和方家总是被任命修建同一个帝陵,所以,才有刘少奇从张家族谱中看到的“生为并蒂花,方张不分家”这句话。 说到这句话,我想起在图谱的扉页上也看到了一句相似的,后半句却是“亦有先后落”。 如果两句话是同一时期的老祖宗写的,那我们家图谱上的这句,就等于是一句预言了,显然,方家比张家落得早。 我想到这里觉得有些自己有点凄凉,原本能平起平坐地两个人,现在在家业上,明显我低他一筹,小爷没在意我的心情,接着说:“比盗墓贼更了解古墓的不是守墓人,而是建墓人。” 方家和张家真正开始干倒斗这件事,还是由三国时期伊始的,因为两家祖上都是修墓的,先祖对墓道的设计选址都很了解,干了倒斗这一行,就一发不可收拾,一直传到了现在,毕竟来钱快,又有手艺,时间长了,还真觉得这祖传的基业不能放了。 当然了,有这想法的只是张家,很明显,方家到了我爷爷这一辈,就没有这种祖传基业一定要传承下去的觉悟了。 小爷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我不问就已经明白了他这么说的意思,因为此时,我们打开的洞中,溜出来一条一条地小蛇,老祖宗方太息果然厉害,居然在机关外还设了个机关,我们以为自己破了机关能进墓,谁知竟然是自作聪明的自投罗网! 洞里钻出来的都是白蛇,赤目黑信子,无数条小蛇从左右十六个山洞内探出头来,“嘶嘶”地吐着信子。 我一点点挪到小爷身边去,问他,“还不跑,等什么?真打算跟它们打群架?刚才那东西没让你打过瘾吗?” 他撩了一下刘海,神色淡然,看似一点也不担心,反问我,“在水里,你能跑得过它们?” 这句话怎么有点耳熟?我被哽了一下,无言反驳,只好问他,“那怎么办?打群架也打不过它们吧!” 他胸有成竹地对我莞尔一笑,说:“没事,这些是墓主人养的蛇,守墓蛇是用墓主人的血饲养的,不算冷血动物,你是方太息的后人,你在这儿跟它们商量商量,就说我们要拜见老祖宗,我先去找墓口。” 他娘的又想耍我! 我也对他莞尔一笑,说:“老祖宗养它们在墓里两千多年,应该早就饿了,我这人一饿,脾气就不大好,我觉得它们肯定也是这样,要不这么着吧,小爷你做个小牺牲,先给它们打打牙祭,然后我再跟它们商量商量,让它们给我带路,等我见过了老祖宗,回去为你建个大墓,也放几条小蛇给你守墓怎么样?” 他抬手撩了一下刘海,皮笑肉不笑地说:“打牙祭?我倒觉得它们对你更有兴趣,毕竟你才是方太息的后人。” 我在心里啐了一口,听不出他是在跟我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不过他的话的确有道理,如果这些蛇真是方太息用血养的,我的血的确对他们更有吸引力! 在这里耍嘴皮子,我讨不到什么便宜,正了正脸色,严肃道:“小爷,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我还能跑得了你?说正经的,到底怎么办?” 小爷收起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严肃地说:“我没跟你开玩笑,你拖住它们,我去找墓口,这是唯一的办法!” 第一百零一章 墓口 “开什么玩笑?”我不假思索,“你怎么不说你拖住它们,我去找墓口?” 小爷比我更不假思索,“我拖不住它们,何况,你能找得到墓口?” 他拖不住它们是真的,我能不能找到墓口就不一定,再说了,他也不一定能找到墓口吧! 我说:“能不能找到试试就知道了,让你去找,万一你又放出一窝蛇怎么办?” 他叹了一口气,“既然你不同意,那我们就只能同生共死了。” “呸!同生行,要死你自己去死,我可是为了保命才来冒这个险的,要是现在就没命了,我他妈不白忙活了!” 我话音刚落,小爷嗤笑了一声,撩了一下刘海说:“你就没发现,那些蛇到现在都没一条离开洞口的吗?” 我懵了一下,“发现了!早就发现了!可它们现在不离开,不代表一会儿也不离开,除非水里有雄黄,这些“白娘子”们不敢下来……”说到这里,我忽然明白过来,“难道水里,真有什么它们怕的东西?” 小爷勾了一下嘴唇,“否则你以为,我凭什么跟你在这儿废话?” “你早知道……”我忍住给他一拳地冲动,在心里啐了他一口,问,“墓口在哪儿?”难怪这死娘炮这么临危不乱,原来他心里早就有数了! 他抬头转着圈往上指了一圈,说:“我刚才已经说了——‘瓮中捉鳖’,这些洞口,就是墓口,想进墓室,你得先把蛇引开。” “引蛇出洞?”我说,“主意不错,可你都说了,水里有它们怕的东西,怎么引出来?” 小爷往刚才画图的山壁位置上指了一下,“你看。” 图案位置上方有一条小蛇蠢蠢欲动,估计还是有些忌讳河水,趴在洞口下水平面上一米左右的位置,我的血还真能吸引它们! 我回头看了一眼小爷,小爷又露出一脸的坦然,撩了一下刘海,说:“要么打道回府,要么引蛇出洞。” 我权衡左右,一锤定音,“好!让我当诱饵可以,但是这么多洞口,你能肯定哪一条是通往墓室的吗?” 他点点头,说:“殊途同归的道理,我猜,哪一条都一样。” “你猜??!”我咋呼出声,“小爷,你能不能对我们俩生命负责任点?你下墓,都靠猜的?” 他似笑非笑地说了两个字,“对啊!” 对个屁啊!我表情扭曲了一下,小爷接着说:“风水堪舆,墓道机关,就算手艺学的再好,我们不是造墓人,也只能去猜墓主人的心思,我下墓,全靠猜,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自己猜。” 他这话我没法接,我在考古系里学的,都是土层构造,科学常识。跟着老鬼他们下了三座墓,我很清楚墓里很多东西,都是现在的科学无法解释的,“好,我相信你,你说怎么做?” 小爷满意地一笑,“手给我。” 我想都没想,直接把左手递过去,他右手握拳,大拇指上的扳戒在我手心里划过去,我手心一凉,随即感觉到刺痛感,扳戒上有利器,在我手心里划了一个不大不小地口子,很快就有血渗出来。 小爷说出自己的计划,“你在北壁倒数第三个洞口下一米处放血,先把洞里的蛇吸引下来,我上去之后,就拉你上去,记住,跟它们保持距离,千万不能被它们咬到,距离你自己把控。” 我捧着流血的手往洞口处看了一眼,这种小蛇的速度,如果想要距离足够安全,至少要保持五米以上,安全距离无法吸引它们,必须要冒个小险,我朝小爷指定的洞口走过去,把流血的手心贴在洞口下一米左右的位置,洞内的“白娘子”们嗅到血腥味,全都开始蠢蠢欲动。 我捏着手腕让血流得更快一点,很快就有一条“嘶嘶”地吐着黑信子,爬出洞口,小爷在后面吼道:“快撤!” 只引出一条根本不够,我又往外挤了挤血,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洞内的蛇都扛不出诱惑了,纷纷开始行动,最先出来的那一条已经逼到了我头顶上。 差不多了!我掉头准备撤退,头顶那一条突然对我发动攻击,整个过程不到一秒钟,我只感觉眼前白影子一晃,蛇牙就已经刺进了我手背上的皮肤里。 我没停顿,停顿只会让我死得更快,我拔腿撤离的同时,小爷三步踏水,纵身一跃扒上洞口,接近两米五地高度,他居然从水里起跳直接就挂上去了,随后翻身借力,把自己直接甩进洞口里,转身趴在地上对我伸出手来,“快上来!” 我用力甩掉手背上的蛇,又掉头朝他跑过去,跑到洞口下时,已经没法借力,只能尽力一跃,还好小爷靠谱,我跳起来的同时,他双手拽住我,猛地一发力,就把我拉进洞口,说:“脱衣服,快!” 他一边说,一边麻利的把自己身上的紧身衣脱下来堵在洞口处,我忙不迭地照做,脱下外套一起堵上去。 这些蛇怕河水,我们的衣服都被水浸透了,堵在洞口正好,蛇们感觉到血腥味换了地方,纷纷掉头想往里追,爬到洞口处又被沾了河水的衣服逼退。 小爷扔完衣服,二话不说,掉头就往里爬了一截,突然停下,“伤口在哪儿?”说话间,转身朝我看着。 他刚才看到我被蛇咬,我抬起手背给他看了,也给我自己看,手背上伤口的肉在我甩掉蛇的时候外翻了出来,还在往外淌血,意外地是疼痛感并不明显,也许是蛇毒有麻痹神经的作用,但是伤口周围的皮肤颜色都很正常。 “这蛇是不是没毒?”我问小爷,抬头一看,小爷一脸震惊地盯着我的身体,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我狐疑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把上衣脱了,上半身的伤全都露了出来,天山妖冢被咬得摔得还没好,刚才跟守宫龙子过招时撞得也很厉害,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加上进洞之后往前爬了一截,在洞壁上蹭的,半身血肉模糊! 我一直感觉到身上是有点疼的,但疼得感觉,并没有我们看到的这么恐怖,如果用一个正常人的感知来说,我伤得这种程度,估计已经住进重症病房了,起码绝对不可能还跟他在墓道里钻来撞去。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第一百零二章 别有洞天 就算再怎么身经百战,看到一个人血肉模糊的站在你面前,还能好好跟你说话,换成谁,我想他都不能保持镇定,小爷也不例外,他迟迟没有回过神,直到我冷静下来,思考过后对他说:“先进墓室,赶紧拿到东西离开这里。” 小爷双眼圆瞪,“你……”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这么冷静,我甚至在想,也许我血肉模糊的样子,只是我们的两个的幻觉,事实上我并没有伤得这么夸张,或者,这些只是皮外伤,看起来很严重,实际上没什么大不了的。 总之,一切都往最好的方向想,我现在还能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还能思考,还能和他说话,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我把他的脸别过去,说:“别看了,先进墓室。” 小爷现在很紧张,我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他被我强行别过身子,呆在原地没有动,明显是被我吓坏了,我干脆把他往旁边推了一把,走到他前面去,说:“你要是害怕,你就在这里等我,后面的路,我自己走。” 如果不进墓室找图谱,没有美人指,破不了诅咒,我逃不过一死,进墓室找图谱,如果栽了,也是一死,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后面的路,我不走也得走! 进凤凰冢之后,遇到了那么多事,俗话说得好,事不过三,我想老祖宗不会再为难我了,如果真的不幸,这位老祖宗高估了我的能力,那我至少还有少白头这个后盾,既然在长陵里,他能用灵驿救我,在这里,我相信他也能做到。 如果他都不来救我,那……就是天要亡我了。 我下定决心,深吸了一口气,往前刚走了两步,小爷的声音就从后面传过来,他说:“我帮你。” 听到他这句话,我吁了一口气,我承认,虽然狠话放得那么好听,但我还是自私地希望他能跟我一起冒险。 刘少奇说得对,小爷在墓里比我爷们多了,他虽然不像少白头那样,有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送我们出去的能力,但有他在身边,至少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我没和他客气,转身想跟他击个掌,刚转过来一半,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不给面子的直接了当道:“既然要进墓室,就不要磨蹭,快走!” 我讪讪地收回抬了一半的手,暗道下次再跟他示好,我就是王八蛋。 我在前面带路,不知道是不是被我自己身上的伤弄得有点恍惚,恍恍惚惚地不知道走了多远,面前突然豁然开朗,我迷迷糊糊地看愣了一下,眼前竟然不是墓室! 我不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一样的场景。我怀疑是我产生了幻觉,赶紧回头去看小爷,小爷也在揉眼睛,如果是幻觉,那我们就都产生幻觉了,我猛然想起了天山妖冢的经历,赶紧一把拽住他的手。 他揉眼睛地手被我强行拽下来,诧异地看着我,我赶紧解释,“你也看到了吧,这里很不对劲,咱们手拉手,比较安全。” 他点点头,反握住我的手,“这是什么地方?你是方家的后人,难道对这个墓里的东西,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吗?” 我没立即回答,先观察了一遍,眼前的场景,不是墓室,更像是一条街,而且是古街,街道两边还有房子,每隔两三户,就有一家亮着光,像是蜡烛的光,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身后的墓道还是墓道,这个墓道居然直接通向了地下的“街巷”? 难道这里是阴曹地府? 这想法在我脑子里闪现了一下,我下意识地问:“你说,我们会不会已经死了?” 小爷没作声,突然出手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我没有防备,小爷下手又快又狠,我差点被他掐断气,没等我反抗,他又松手了,他松手后,我捂着脖子一阵咳嗽,就听他说:“看来你还没死。” 我缓过劲儿来,反手就要去掐他,他转了个圈躲过去说:“不用试,我也没死,这里不是阴曹地府。” 我本来还想报个仇的,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他说完,我紧接着问了一句。“那会不会是海市蜃楼?” 毕竟地下出现这么一条街巷,怎么都不可能是真的,方太息也不会花这么大的工程在自己的墓里建一座城。 如果这里是真的,那要是出土了,绝对比始皇帝陵里的秦兵马俑更轰动,直接就是世界无法被超越的奇迹了! 小爷对“海市蜃楼”的说法比较赞同,“有可能,我们过去看看,如果是海市蜃楼,只能在外面看见,进去就能看到真相了。” 我点点头,跟他一起往巷子里上走,走进了巷子里,巷子也完全没有要消失的意思,我伸出手想摸摸看看这些房子是不是实体,手刚伸出来一半就被小爷拦住,“别碰!这里的东西什么都别碰。” 我说:“不碰怎么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真的?我们又不知道前面有多长,就这么往下走,太被动了吧!” “活人在墓里,本来就是被动的,你想掌握主动权,除非你是墓主人。”小爷死死拽着我的手,神情严肃道:“先观察观察,确定安全了才能行动,你这样乱摸乱碰,会害死我们。” 他说得的确有道理,我想了一下放下手,仔细观察巷子两边的房子,战国时期的地面建筑完全没有完整保存下来的,我不知道这些房子是不是那时候的建筑样式,都是用木头和干草建的,有点像杆栏式建筑。 我们走了一会儿,前面的路上出现了十字岔路,岔路的四面墙上,分别都画着一个图案,用现在人的眼光来看,应该是祥云图,我估计有可能是指路标,小爷也看到了,问:这是祥云图?” 我走近观察了一下,痕迹很明显,看起来像是新画的,根本不像经历两千多年的残留痕迹,我正准备说出想法,眼角余光突然瞄见右侧的岔路里,一个白色影子一晃而过。 “那边有人!” 影子的速度很快,我刚叫出来,就没了踪影,小爷立马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断道:“跟过去看看。” 第一百零三章 出墓 我们追过去没多远,就又遇到一个十字路口,我四面看了看,白色影子在我左手边一闪而多,“那边!” 白色影子似乎在跟我们捉迷藏,这里每隔一段路就有一个十字路口,每到一个十字路口,影子就会出现一次,我们追过去,它又出现在下一个路口的巷子里。 不知道第几次遇到十字路口时,我小爷还想继续追,我把人拽住,“别追了,你不觉得,它在耍我们吗?” 小爷收回已经追出去的脚,忽然叫道:“你看!”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十字路口的墙面上,上面有一个祥云图的标记,我往周围的墙上看了一圈,我们又转回来了! “它在带着我们兜圈子!”我说,然后往四条岔路上看了一下,我记得当时从墓道里走进巷子,没走多远就遇到了十字路口,但是我们现在站得位置,无论朝那个方向看,看到的都还是巷子。 “你还记得我们是从哪条路进来的吗?” 小爷摇摇头,“没有指南针,不见天日,没法判断方向,而且,这里虽然有同样的标记,但已经不是我们进来的那条路了,你看周围的建筑。” 我们进来的那条路上,房屋都是杆栏式建筑,木屋草顶,而这里周围的建筑明显改进了很多,刚才一直在追着影子,没空看周围的环境,我估计每个岔路口应该都有这样的祥云图案。 小爷也想到了这一点,说:“方太息是云中君,这些祥云图案应该是代表他的。” 我点点头,”那就说明,这里是真的?方太息真的在自己的墓里,建了一座城?问题是这座城跟迷宫似的,我们怎么出去?” 小爷摇摇头,“恰恰相反,这里是假的。”他说着伸手去碰祥云图案,手居然穿透了墙体,伸到了里面,然后说,“是地磁留影,我们现在看到的,都是影子,两千年前的这里,是真的。” 我有点难以置信,也伸手去摸墙,“可如果是地磁留影,这些影子也未免太逼真了,何况两千年前方太息为什么要在地下建一座城?他又是怎么建出来的?那座城后来为什么消失?” 小爷被我这么一说,也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了,我想了一下说:“要不这样吧,反正这些都是假的,我们闭着眼睛走,说不定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长陵地宫里的阴阳鉴阵就是这么给破的,我虽然没什么本事,看起来运气还不错,小爷一时也想不出主意,“好!就按你说的做。” 计划刚实施,我就知道,老天还是眷顾我的。 我们走了没几分钟,我伸出来探路的那只手,就摸到了一个人的身体,睁眼一看,竟然是少白头,我看清他的时候,诧异了一下,他说了两个字,“是我。” 我激动得差点没跳起来,“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摇了一下头,没准备回答,说:“跟我走!” 我赶紧点头,他转身往带路,我刚走出两步,就被小爷拽回去,他说:“你就这么相信他?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万一……” “没有万一。”我一口打断他的话,这个少白头是真的,我敢肯定他不是我的幻觉,至于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也许是直觉,我相信我的直觉,我真诚地看着小爷的眼睛,对他说:“相信他,走。” 小爷迟疑了一下,被我拉着跟上少白头的脚步,我们还在巷子里,巷子的幻象并没有消失,少白头带着七拐八弯,不一会儿竟然走了出去,出去的地方是个墓道,跟我进来的墓道很相似。 他进了墓道,小爷再次把我拽住,低声道:“不对,这不是我们进来的墓道!” 这次,我还没说话,走在前面的少白头突然开口,说了两个字,“放开。” 我和小爷同时一愣,随即意识到刚才为了防止走散,还手拉手呢,我俩对视一眼,立马甩开对方,少白头侧身对我目光示意了一下,我会意,问他,“你让我开路?” 他点了一下头,我想都没想,毫不犹豫的挤到前面去,从他身边挤过去的时候,他往我手心里塞了一样东西,动作很快,我就感觉手心一凉,下意识地握住,那东西不大,可能是玉质的,侧首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面无表情,好像根本没有做过这个小动作。 难道是不能让小爷知道? 我不动声色地把手缩回前面,摊开手看了一眼,是一颗黑色的小珠子,我握紧小珠子,一边琢磨少白头的心思,一边继续往前走,这个墓道果然不是我们进来的墓道,墓道从里往外,空间没有变化。 看来这次又是殊途同归,早知道结果都一样,我当时就应该和他一组才对,不然也不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便宜刘少奇那小子了! 想到刘少奇,我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刹住脚,扭头问他,“刘少奇呢?你该不会把人丢墓里了吧!”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皱了一下眉头,我一看他这表情,心说坏了,“你还真把人丢墓里了!” 他沉默了片刻,摇了一下头,说:“先离开这里。” 我没追问,问也问不出结果,只能加快脚步往墓道外走。 从墓道里走出去,看到被打晕了扔在岸边的人,我才明白,少白头肯定是嫌他累赘,还没进墓里就直接对他下了“黑手”。 我暗赞了一下少白头的“心狠手辣”,走过去蹲下,拍了拍刘少奇的脸,居然没把人拍醒,他砸了一下嘴,翻了个身睡过去了。 我们在这儿出生入死的,这小子睡得倒是舒坦。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跟我和小爷走得方向恰恰相反,这里的河岸变宽了很多,原本的地下河已经窄成了一条小水沟,墓道口的位置,就在河岸的山壁上,这里的山壁上只有一个洞口。 少白头走过来,在刘少奇身边蹲下,把人拽起来,轻声对我说:“找到图谱了,带上他,离开这里。” 我看了一眼睡成死猪的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身体,让我这样背他恐怕有点困难。 少白头看看刘少奇,看看我,又皱了一下眉头,显然他也不想做“搬运工”,我俩对视一眼,一齐把目光投向了小爷。 小爷正在观察这里的地形,突然接收到这样的目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撩了一下刘海,说:“你们先守着他,我会派人来接你们。” 说完转身就往回路上走过去。 第一百零四章 犀灵 小爷前脚刚走,少白头就开口说话了,难得我没逼他,他就说了一句完整的话,他说:“有人在我们之前来过这里,拿走了我们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你不是说已经拿到图谱了吗?”我脑子里有一大堆问题,还没考虑好先问什么,他就又给我制造了一个新问题。 他说:“犀灵。” 我立马在刘少奇身上搜了一遍,搜出他的手机递给少白头,“别蹦字,我听不懂,你要说什么,打出来给我看。” 他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接过去,沉默了一会儿,说:“犀灵烛照能生烟,灵烟循图觅真言。” 他说着把图谱拿出来递到我手中,我翻开看了一下,和我爷爷给我的那本完全一样,只是页数比较少,只有八页,但是纸张挺厚的,乍一看两者是没什么区别的,我整个翻了一遍,没看到多出什么东西,少白头不肯用手机打字,言简意赅地给我解释了一遍。 我理解过后的意思大概是这样的—— 老祖宗方太息画了这一本图谱,图谱上的每一个图案背后都有一个地图,是墓图,要看到这些隐藏的墓图,就必须用犀灵点香生烟,透过烟才能看到。 这中间可能有什么化学原理。 好比用淀粉溶液写字,要看的时候涂一层碘酒,或者用酚酞写字,碳酸氢钠显色,犀灵和图谱背后的隐藏墓图也是这个道理,这种东西是一对一有用的,化学上,酸碱融合,并不是只有唯一对象,图谱和犀灵就不知道。 图谱只有一份,我们不能随便做实验。少白头说我爷爷给我的图谱上少拓印了一样东西,少得那一样肯定就是墓图,要看墓图,就必须用它的唯一对象,犀灵来看。 犀灵被人拿走,我们有图谱也没用,我连忙问:“那你知道是什么人拿走的吗?” 他没回答,我估计他也不知道,我说:“可是自从张家发现了它之后,不是就没人破过墓吗?怎么可能有人能先我们一步进到墓里?” 他依旧没说话,“难道是张家人发现之前,就已经被人拿走了?” 这次,他终于有了反应,点头,我慌了,赶忙问:“那怎么办?都过去这么多年,那东西早就不知道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吧,还在不在这世上都两说,我们有图谱,岂不是也没用了?” 他摇了一下头,说犀灵烟炉当时造的时候,造了一对,大概是方太息给自己做的备份,其中一个被他带进了墓里,现在已经下落不明,而另一个没有放进墓里,留在了张家人手中。 听他这么说我就放心,既然张老爷子希望我们能找到天冢,犀灵要是在他手中,他肯定不会吝啬,我说:“那就好,你是在什么地方找到图谱的?” 他沉默了一下,说:“墓室。” 废话!我心说他口水这么宝贵,这两字说出来简直浪费,他就接着说,我们进的地方不是墓室,是一个“门槛”,他当时拿到东西准备离开,看到我和小爷在里面打转,就像进来引我们出去,可他一靠近,我们就跑。 反复几次无果之后,他停下来守株待兔,然后我就给小爷出了个“瞎猫碰死耗子”的好主意,后面的事就不用他说了。 我听完之后,简单总结了一下这次行动,说白了,我们连墓室都没进去,人都已经找到东西出来了。 我们进的那个迷宫似的“城”是什么。少白头没有说,我也没有问,我想等把所有事情解决之后,再回一趟这里,把老祖宗墓里的东西都研究一遍,好歹对得起我挖了自己家祖坟。 我暗叹了一下,少白头没再说话,闭嘴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看了一会儿,我想起来另一件事,看他脸色还好,再多说两句话应该没什么问题,我摊开左手问他,“对了,这是什么东西?” 刚才背着小爷把东西给我,现在正好背着小爷,我准备让他给解解题,他把目光移到我血肉模糊的身上,说了两个字,“修魄。” 我立马明白过来,小珠子里装的是别人的魂魄,我看了一眼手心,手心被小爷扳戒上的利器划开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中指上的伤也自愈了。 除了打架,他做事的动作幅度一向都很小,刚才给我这颗珠子只是顺手的事,所以给我之后,才面无表情,不是他想掩饰什么,而是他没什么要表达的,我不知情,还自己一个人演了一出《谍中谍》。 我走到已经窄成水沟的地下暗河边上去,撩起河沟里的水,在身上擦洗了一下,身体表面的血迹擦洗掉之后,露出已经愈合的皮肤,我吧上半身都洗了一遍,身上的伤口都愈合了。 除了第一次下墓被女煞咬的,后来在医院里养了半个月留下的伤疤外,其他部位就像从来没受过伤一样。 别人的魂魄,真的能修复我的肉体?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疑问,可如果是真的,为什么女煞留下的伤疤不能被修复? 我盯着水沟里自己的看了一会儿,所有的问题都回归了原点,起身回到他面前,站着的姿势,居高临下,可我的问题却卑躬屈膝,“命魂已毁,六魄修无,你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 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他没有瞪眼,目光落在自己脚下,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平视着我,说:“我不会让你有事。” 他的话传进我耳朵里,经过大脑理解再传出来,如果换一种表达,就是一句“我是你爸爸”。 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接受了他这种说话方式,没想揍他,也没揪他衣领子,只反问了一句,“这算什么回答?” 他没说话,沉默。这次沉默的意思应该是:这是唯一的回答。 之后不管我怎么问,他都不会说,也许他觉得,我的无能,使我连知道真相的资格都没有。 他没有说话,我也没再废话,气氛陷入了僵局,打破的僵局的是小爷派来接我们的张家兄弟,听到他们声音,我在心里说了一句,来得真及时! 第一百零五章 彩门 张家兄弟架上刘少奇,送我们出天井,从天井里出来的时候,我有点惊讶,本来以为在墓里没呆多长时间,居然就已经正午了。 我刚从天井里露头,有点不适应外面的强光,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等我缓过劲儿来的时候,少白头已经不见人影了,张家兄弟架着刘少奇往楼上送,我估计他也已经上楼了,爬起来跟上去。 虽然在墓里待了这么久,意外的是我并没有困意,一心只想赶紧把事情给解决了,好离开这个吊脚楼,我上楼就直接去见了老爷子。 老爷子没摆架子,见到人之后,我把犀灵烟炉的事给他简要的说了一遍,然后跟他说:“要找天冢必须先有墓图,犀灵烟炉至关重要,可惜墓中的那个已经失窃,老爷子,现在就只有张家这一个了。” 老爷子听完,脸色有点难看,我以为他是不愿意把烟炉给我,谁知他却说:“那个烟炉早就不在张家了。” 我急忙追问:“那在哪儿?” 老爷子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肯说,我再三逼问,他才说了实话。 七十多年前,老爷子的爹,也就是小爷的曾祖爷喜欢上一位姑娘,当时的曾祖爷已经是张家的当家人。 张家祖上基业浑厚,本来追个姑娘不是什么大事,问题是曾祖爷看上的姑娘,是彩门乌家的大小姐。 后来我问过小爷,才明白,彩门和盗门一样,同属外八行,俗称就是变戏法的,不过正统的彩门戏法,和我所理解的魔术是两码事,人家那本事,都不能叫戏法,叫幻术,这个暂且先不论。 曾祖爷看上乌家的人,想娶人家姑娘,彩礼肯定少不了。 可偏偏乌家的这位姑娘什么都不要,就看上了犀灵烟炉,曾祖爷知道这东西是祖上传下来,不过一直不知道有什么用,当时被姑娘勾了魂,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直接把东西当做定情信物给了姑娘。 可当时正赶上了抗战,阴差阳错的,曾祖爷也没娶上那位姑娘,家里安排了一桩婚事,后来就有了老爷子。 老爷子出世之后,曾祖爷收到信,乌家的那位姑娘,知道曾祖爷成亲的事,一气之下居然跳井寻了短见,从此乌家家和张家就结下梁子。 这梁子不是随随便便结的,张家是盗门之首,乌家是彩门之首,两家这梁子直接结在两派里,盗门、彩门从此不相往来。 听说当时因为那事,乌家的当家人,把犀灵烟炉当做了一个警示,告诫后人,无论如何不能跟盗门的人打交道。 老爷子说完,我就明白他为什么支支吾吾了,我说:“那犀灵烟炉,我们就铁定拿不到了?” “不尽然。”老爷子摆摆手,“乌家的东西,张家人是拿不到,可你又不是张家人。” 我心说这老爷子也说了句废话,“乌家当家人不是说了,只要盗门之内,就不打交道吗?方家也是盗门,跟张家关系这么近,我去,跟小爷去,有什么区别?” 老爷子又摆了摆手,说:“你爷爷当年金盆洗手,道上人都知道,方家现在已经不属于盗门了,你可以去试试,如果不行,”老爷子说着,顿了老长时间,才接着说:“那你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我还以为他老人家能说出什么来,居然就是这么一句话,我仔细想了想,老爷子帮我到这一步,我该感恩了,就问他,“乌家在什么地方?” 老爷子没立即回答,对旁边的张家兄弟做了个手势,张家兄弟立马会意,转身取出,没多大会儿,就抱着一个笔记本进来,走到老爷子跟前,“老爷子,兄弟们把能查到的信息都整理出来了。” 老爷子挥手,张家兄弟立马把笔记本递到我面前,我接过来扫了一眼,心说,张家人何止是训练有素,就他们这办事效率,和高科技水准,随随便便都能秒杀一众专家教授,厉害! 笔记本的word里十页满满当当的,全是乌家的信息,我草草看了一下,前九页全都是没用的历史。 乌家原来和张家一样在东北,和张家结下梁子之后,中间有一段空窗期,这段时期里内,张家对乌家的了解为零。 最后一页写了点有用的东西,乌家建国之后就移民到了新界,当家人换成了女人,后面的当家人就都是女人。 当然,到现在也只到了第二代女当家人,关于女当家人的信息,张家了解的就更少了,只知道人在新界,就算迁到了新界,也还是跟张家一样的“资产阶级”,生意往来于新界与macau之间,日子过得不必小爷差。 “就这些吗?”我看完真诚地问老爷子,希望能从他口中再得到点有用的信息,让我看这么多没用的废话,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老爷子看看送笔记本来的那位兄弟,那位兄弟抱抱拳,对我弯了个九十度的腰,说:“弟兄们能弄到的资料就这么多了,方爷。” 我赶紧点点头,让他把腰直起来,然后问老爷子,能不能给我提供点帮助,这什么都不了解的,我铁定抓瞎。 老爷子说:“我会让小可跟你一块儿去,老头子我五十多年没出过这个凤凰城,乌家的事,早就没有耳闻了,小可不能去见乌家人,我让他跟你去,其实也未必能帮得了你什么。” 我正准备说,既然如此,就不劳烦小爷了。 老爷子又说:“不过,既然开天冢是两家的事,犀灵烟炉又是因为张家而丢,这件事,张家难辞其咎,这趟过去,小可给你差遣,无论如何你们一定拿到东西,找到天冢……” “老爷子!”我赶紧打断他的话,不想再听“遗言”,说,“小爷我不敢差遣,老爷子再帮我个忙,派几个兄弟跟着,毕竟我们到那边人生地不熟,乌家也不好招惹,光我跟小爷,万一小爷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没法跟张家交代。” 老爷子安慰我道:“放心,这些后事,老头子都会帮你安排好,除了乌家内部,其余的是,有张家给你做后盾,你就放心去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除了点头,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于是,我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拜别了老爷子,然后回去洗澡睡觉,准备一切先听天由命。 第一百零六章 乌鸦 之前我就说过,张家人的办事效率很高,我睡醒的时候,人家上上下下都通知到位了,傻白甜我是不打算带去了,不下墓的时候,带他在身边算半个累赘。 我找到小爷准备先确定一下计划,这次不能瞎猫碰死耗子,在凤凰冢里我闭着眼能摸到少白头,恐怕已经花光了今年的所有的运气,要是再靠运气,非得倒大霉不可。 我们四个又聚在小爷的会客厅里,我的计划是这样的,让刘少奇带着傻白甜先回潘家园,让他们回潘家园,是怕我不在,张家人欺负傻白甜,毕竟老爷子是个戏精,谁知道他跟我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心话,这么卖力的帮我,也许看似是在帮我,实际上是在利用我,要是留在张家,等我拿到犀灵烟炉,说不定就见不到傻白甜他人了。 然后,我跟小爷带人去新界,能不能拿到犀灵烟炉,还得看小爷的了,反正我现在已经是两眼一抹黑了。 我把计划一一说出来,小爷撩了一下刘海,没什么意见,刘少奇立马说:“那可不行!你们去新界,怎么能不带上我呢?没有爷在,谁给你们指路?” “你就别瞎掺和了。”我说,“你在盗门里吃得开,真以为自己到哪儿都吃得开?这趟过去,小爷都不好使,你跟着有什么用?” 刘少奇凑过来勾住我脖子,学小爷撩了一下不存在的刘海,说:“小方子,你怎么就信不过爷呢?我不是跟你说了嘛,三百六十行里头,爷通了三百五十九行,区区外八行算什么?这世上,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爷玩不溜的行当!” 我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小爷,小爷似笑非笑地挑了一下眉,刘少奇在我耳朵边上小声说了一句,“小弟弟下墓打晕我这件事,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你看着办。” 我吃了一惊,诧异地盯着他,他笑眯眯地又说了一句,“这小弟弟大白天很好欺负吧。” “我靠,你怎么知道?”我一瞪眼,脱口而出。 刘少奇得意的对我笑了笑,“爷看人,比金点的还准,在长陵里就看出来了,就问你丫服不服?” 服!服他都看出来了,还能这么淡定的跟两个完全不同的“小弟弟”和平共处,我权衡了一下,说:“那你对彩门乌家有什么了解?” 他知道这是妥协,立马咧开嘴,松开我脖子,站到我们三个中间去,开始演讲,“这乌家历史传承要追溯到汉代,汉朝……” “停停停!”我赶紧打断他,“你别说这些没用的东西,我要知道的是乌家现在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他收声,干咳了一声,坐回去,正了脸色,说:“乌家建国之后情况就复杂多了,原来只是变戏法的,现在还跟千门挂上钩了,这代的当家人是个女人,真名不清楚,知道她的只知道一个‘乌鸦’的名头,跟她做生意打交道的,都叫她‘乌鸦姐’,不过她的岁数,当你妈绰绰有余。” 这小子知道的内幕,居然比张家收集来的还多,我示意他接着讲,他继续说:“乌鸦姐生意做得很大,每隔半个月就会去一趟macau,据说她在那里有个赌场,但是老巢还是在新界。” 我有点诧异,“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爷都说了,江湖人称‘刘百科’,你先别打岔,我正要说呢。”他说着,看了一眼小爷,“他们这种有钱人,钱多得没处花,就开始瞎折腾,女人嘛,天生爱美,乌鸦姐不知道从哪儿听说,要是能从古墓里弄出一具千年以上,而且不腐的尸体,炼尸油做成护肤品就能青春永驻。” 我听得一阵恶心,这老女人也太恐怖了! 他接着说:“可你也知道,乌家誓死不和盗门打交道,所以她就想到了我们这些古董贩子,想从我们手里买一具尸体,不过这种东西,也就是个传说,千年不腐是不存在的,她到现在还在找呢,我估计,这辈子是找不到了。” 我听完琢磨了一下,这好像跟我们要做的事也没什么关系,接着问:“那犀灵烟炉呢?有关于这个的了解吗?” 他摆摆手说:“我正要说呢,你别急,让我喘口气儿。” “乌鸦姐有两大众所周知的爱好,赌博和男人,你别看她年纪大,她就喜欢小男人,只要发育好了的,越小越好。人都说她是妖精,明明都那么大岁数了,只要她看上的男人,一旦被她带回家,那个男人必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如果她玩腻了,把人送出来,那人立马能把她和跟她做过的事,都忘得干干净净,。” 我惊奇了,刘少奇神秘一笑,“奇怪不?奇怪就对了!我猜这可能跟咱们要的那东西有关系,就算没关系,咱们也得先进了她的老巢,才能一探究竟,不过可惜她的老巢,只有男人能进。” 他说完瘫了个无奈的手,我赶紧说:“可惜什么?我们不都是男人嘛!” 我说这话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小爷,小爷还保持着那个似笑非笑地表情,刘少奇又一把勾住我的脖子,继续说:“你没听明白吗?虽然是男人能进,但也得是乌鸦姐看上的男人。” 我说:“你能不能搞清楚她老巢在哪儿?我们偷溜进去不就行了,反正本来就不是光彩的事,又不用光明正大。” 他使劲儿揉了一下我脑袋,说:“我说小方子,你什么时候这么头脑简单了?你以为这种人的老巢是你想溜就能溜得进去的?不过你放心,爷刚才已经给咱们想了一个周详的计划。” 听了这么半天,小爷总算是收起来他的似笑非笑,撩了一下刘海,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刘少奇把他所谓的“周详”计划说出来。 “咱们还是兵分两路,小爷带人去macau,你跟我去新界,等乌鸦姐再去macau的赌场,小爷就装成富豪,跟她来一场豪赌,输给她。” 他说着,看了看小爷说,“最好多输点,能输多少输多少,然后我再以小爷的名义,把你送给乌鸦姐,请乌鸦姐帮小爷打翻身仗,你趁机进老巢找东西,小爷能把输的钱赢回来最好,如果不能,等你找到东西,咱们就赶紧撤。” “当然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中间大家肯定都要做出一点牺牲,譬如小爷的钱可能赢不回来,你可能咳咳……是吧!” 第一百零七章 敲定计划 这个主意听起来的确可行,也很周详,唯一的不足就在于……我说:“计划不错,不过有一个环节需要改一下,我以小爷的名义,把你送给乌鸦姐,然后你趁机进老巢找东西,这样就完美了。” 刘少奇语重心长,“小方子,大局为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要是能代替你,我肯定不会推辞,可你得明白,第一,乌鸦姐喜欢的是小男人,尤其你这种没开过荤小处男,我这种太老了,不合她胃口,第二,我都不知道,咱们要找的东西是什么,就算进了老巢也没用。” 他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搞了半天,我也不知道犀灵烟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把目光投向了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傻白甜,“看来,这个重任只能交给你了!” 傻白甜眨眨眼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和刘少奇,然后说:“我哥说了,我不跟你们一起行动,我有其他事要做。” 我一听,立即问:“什么事?” 他眼神飘了飘,“我哥没说具体什么事,反正、反正我不能跟你们一起行动。” 他不会撒谎,一撒谎眼神就乱飘,犀灵烟炉这么重要,少白头却要去做别的事,怎么看都很可疑,我盯着他:“说实话,你到底要干什么?” 估计是我眼神太有威慑力了,他挪了挪屁股,坐远了点,说:“我真不知道,而且,我哥也让我别告诉你……” 果然!他娘的又什么事都瞒着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表情太恐怖,我还什么都没说,刘少奇突然在我两中间横了一条胳膊,“有话好好说,别吹胡子瞪眼,小方子,既然小弟弟不愿意说,你就不要逼他嘛,都是自己人,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傻白甜连连点头附和,我收回目光,其实本来也没打算逼问他。 刘少奇拍拍我肩膀,又拍拍傻白甜肩膀,“这才像话嘛,咱们继续,所以,这事小弟弟不参与是吧。” 傻白甜“嗯”了一声,然后从兜里掏了个东西出来伸给我,说:“小白,我哥让我把这个给你。” 我把那东西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二姨的项链,在长陵就是用它向活佛问得路,我还以为丢了,傻白甜说:“我哥说这是你的东西。” 他说着补充了一句,说:“对了,我哥还说,犀灵烟炉遇到正阳血就会生烟,他就跟我说了这么多,其他的事……你就别问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话音一落,刘少奇立马一拍巴掌,“好啊!小方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既然这东西要认主,那这个重任就非你莫属了!” 这小子幸灾乐祸,我想了一想,说:“我是得去,不过这件事,我一个人恐怕没法完成,要不这样,小爷派几个兄弟跟着咱们,把我们俩送进去,你对女人不是挺有一套的嘛,你拖住乌鸦姐,我找东西,行不行?” 我话一出口,刘少奇表情扭曲了一下,我看着有些好笑,又觉得这时候笑不合适,忍住笑意,等了一会儿,他才煞有介事摇摇头,说:“没用的。我都说了,乌鸦姐喜欢嫩的,就算咱们一块进去,她肯定还是玩你啊,除非你跟小弟弟一块进去,说不定,她对小弟弟更感兴趣。” 少白头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傻白甜肯定不行。 我把在场的人都扫了一遍,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番,决定重新拟定一个计划,说:“那要不这样,你去演那个富豪,我跟小爷进老巢,小爷拖住乌鸦姐,我去找东西,这总行了吧!” 光看外表,小爷绝对比我嫩,刘少奇琢磨了一下,郑重地点了点头,“嗯,行得通,小爷,你看呢?” 小爷不动声色地撩了一下刘海,面无表情地说了一个字,“滚。” 我们仨都被这一个“滚”字给吓得抖了三抖,刘少奇赶紧咳嗽一声,干笑两声,“小爷,你先别动怒,咱们有话好说,小方子开玩笑呢,那什么,要不这样,张家兄弟里有没有……”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小爷一口打断,“没有!就算有,也不会去帮你做这件事,钱可以输,东西,你们自己想办法拿。” 我刚才得意忘形,都忘了小爷是什么人了,居然让他去给女人玩,要不是老爷子罩着我,估计小爷直接就让人弄死我了。 刘少奇无奈地对我摊了摊手,我寻思了一下,不就是个男人嘛,有句话说得好,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 既然张家兄弟不能这么用,我说:“那——刘爷你神通广大,能不能给弄个愿意牺牲自我的小男人来帮忙,价钱随他开,钱找张家拿,怎么样?”我说着,用眼神跟小爷征求了一下,这个结论,他没什么意见。 刘少奇想了想,一拍巴掌,说:“你别说,还真有!” 我立马让他说下去,他做了个“收”的动作,接着说,“小爷,你要是觉得可行,咱们计划就先这么定下来,小方子,今晚你跟我去找男人,等定下人,咱们就直接出发,各位以为如何?” 小爷撩了一下刘海,点了一下头,我追问一句,“在这儿找?” 刘少奇嘿嘿一笑,莫名猥琐,“对,就在这儿找。” “怎么……”我还想多问一句,刘少奇就说:“小方子,你什么都别问了,爷办事你放心,今晚爷把人给你找齐了,你自己挑。” 他办正事靠谱这点毋庸置疑,我点头:“好,那就这么定了。” 刘少奇刚对我做了个ok的手势,小爷就从位子上站起来,问:“商量好了?” 刘少奇忙不迭地露了个讨好的笑脸,“好了好了!” 小爷闻言,扫了我们仨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出了会客厅,我愣了一下,看看刘少奇,又看看小爷的背影,“不是,他这是什么意思?”这他妈跟我在墓里见到的完全是两个人吧! 刘少奇见怪不怪,拍拍的肩膀,说:“我早就跟你说了,小爷性格古怪,你是不是觉得他墓里墓外就不是一个人?”我猛点头,他一脸释然,“主要是他对咱们说的事不感兴趣,要是谈破墓,他保证不是这种态度,行了,习惯就好了。现在散会,你该干嘛干嘛,我先去联系联系人,晚上再来找你。” 第一百零八章 关于亚历山大 凤凰城里大大小小的街巷,要是想转个遍,三天三夜都转不完,虽然之前在等着破凤凰冢的时候,刘少奇带着傻白甜在里面转过几遍,还是有很多地方没转到的,譬如我们现在进的这条巷子。 巷子看起来和其他的没什么不同,好像是一条酒吧街,但又开得都是小门,现在还不到十点,巷子里往来的人已经不多了,或者说,所有的客人都在店里,刘少奇从兜里摸出来两只烟,递了一只给我。 “我不抽烟。” 他神秘地笑了一下,说:“我知道,这可不是一般的烟,这叫黄金叶,是天价烟,代表身份的,一会儿到了地方,免得让人给欺负了。” 我接在手里看了看,烟叶子也不会黄金做的,问他,“一会儿要到的是什么地方?” 他往身后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反问我,“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摇摇头,他就露出一脸得意的神情,说:“花街柳巷,这条巷子就是‘柳巷’。你看见这些小门面没,那些店面都是‘鸭店’,这地方跟岛国的歌舞伎町在行内算是亚洲齐名,你是外行人不知道。” “全是‘鸭店’!”我抓住他这段话里的重点,“所以你说来这里找男人,是指找个‘鸭子’?” 他点点头,又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把烟点上,说:“这里男人多,你随便挑,看中哪个就要哪个,反正有小爷付钱。” 我下意识地把自己手里的烟凑上去借了个火,顺便别了他一眼,“我们是来办正事的,你别说的这么难听。你之前说联系人,联系的是什么人?” 他嘬了一口烟,跟我卖了个关子,说:“马上你就知道了,把烟吸上。” 我没多想,吸了一口烟,这烟劲儿够大的,呛得我一阵咳嗽,他拍了我两下,帮我顺气,嫌弃的“啧”了一声,“你小子是不是男人?算了,你别抽了,前面就到了,你别丢人现眼啊。” 他话音刚落,就抬手挡了我一下,往右手边示意,一个隐蔽的小门藏在墙里,刘少奇伸手不知道按了什么一下,门就开了,我仔细看了看才看出来,原来是个电梯门。 这里的楼层都没多高,我俩走进去,他按了四楼,我心说大门搞得这么隐蔽,里面不知道是个什么地下组织,等电梯门一开,直接把没做好心理准备的我给闪瞎了。 从巷子外完全看不出来,里面还藏了个这么浪的夜总会,我本来以为做这种生意的都很低调,他们这也太张扬了,里边放着震耳发聩的夜场音乐,一大坨一大坨地男人和女人腻在一起,我愣了一下。 刘少奇用胳膊肘子拐了我一把,“愣着干嘛,走啊!” 我跟上去,他领着我,穿过那些人,直接走到最里面一个隐蔽的小走廊,走廊口堵着一个染黄毛的男人,看体型,估计能顶我跟刘少奇两个人,男人脖子上还挂了一圈骷髅装饰,我不禁想到了猪八戒和沙僧的结合体,忍笑抹了一把嘴。 他看到我们俩,远远就做了个“滚”的表情,刘少奇走过去,嘬了一口烟,专门把烟举到他眼睛前头,然后朝他吐了个烟圈,说:“我找亚历山大。” 我猝不及防,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黄毛胖子瞪了我一眼,站起来打量了两眼刘少奇,问:“有约吗?” 这次刘少奇没装孙子说好话,反而伸手给了黄毛胖子一巴掌,“你再说一遍。” 黄毛胖子一下就怂了,立马点头哈腰,“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您约的是谁?我马上让人去安排!” “安排?”刘少奇歪了歪嘴,手里的烟直接朝他脸上戳过去,吓得他浑身一阵哆嗦,“不、不先生,先生……” 我赶紧在后面扯了扯刘少奇的衣服,示意他别闹大了,那根烟即将戳到黄毛胖子脸上时,刘少奇突然转了一下手,把烟嘴戳到他嘴里去,说:“找亚历山大。” 黄毛胖子叼着烟,赶紧把堵在走廊口的凳子往旁边挪了挪,恭恭敬敬地弯了个九十度的腰,对我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少奇带着我就走进去了,走到走廊尽头,敲了两下门,门立即就开了,开门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他第一眼,竟然觉得他和刘少奇有点像,不是长相,而是气质。 他似乎和刘少奇很熟,看到我们一点也不惊讶,直接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刘少奇老门老路,径直走进去,在里边的沙发上坐下,说:“老朋友,现在混得不错!” 我跟进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开门的人关上房门,走到他对面坐下,然后对我示意了一下,我会意,在刘少奇旁边坐下。 他就说:“赚点小钱,哪儿能跟刘爷比。小爷的买卖都经你手,你不好好在潘家园里当大爷,难道也想做这行?别!刘爷的手段,要是改了行,我们这些人,可就没饭吃了。” 刘少奇摆了一下手,对他勾了勾嘴角,笑得我有点陌生,说:“你放心,我不是来跟你抢生意,就是请老朋友帮个忙,我电话里说的事,怎么样?”他说着,从兜里拿出一沓钱放在中间的茶几上,定睛瞅着这位“老朋友”。 那人看到钱,眼前立马亮了一下,站起来理了理衣服,“人都准备好了,我现在就把他们叫过来?” 刘少奇眨了一下眼,他说:“那两位稍等。”说完转身就开门出去。 他前脚刚走,刘少奇不等我问,就迫不及待的解疑:“小方子,看见没?刚才这个就是这条街的‘鸭王’,这里所有的‘鸭店’,不是他开的,就是他入股了的,艺名‘亚历山大’,本名我就不说了,来之前,我已经让他把所有‘嫩鸭子’都给准备好了,就等你来挑。” 他这话说得跟买菜似的,好像我们要挑的真是鸭子,我瞥了一眼桌上的钱,估计是小爷给拨的款,问他,“你怎么会认识这种人?我看你们还挺熟的,他也认识小爷?” 他“哎”了一声,“这种人怎么了?他当然认识小爷了,他跟小爷毕竟是同行。” 我一听,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小爷还干这个! 刘少奇接着说:“你别想歪,我是说同属外八行。他原来也是古董贩子,我们是在潘家园认识的,古董生意不好做,他又是半路出家,收砸了几次东西,亏得血本无归,我当时借了他点本钱,助他改了行,瞧人现在,都混得风声水起了。” 第一百零九章 鸭梨 我没接话,听了他说的,突然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以前也没看出来他这么有能耐,黑道白道都有门路,显得我简直一无是处。 或许换句话说,在这条路上,我本身就一无是处,只是我自己太把自己当回事,除了方家人遗传下来的正阳血,我什么都没有,人脉、知识、背景,全都一片空白。 如果没有少白头、没有老鬼、没有他,我根本寸步难行,所以这才是二姨让我一切都听少白头的原因? 想起二姨,我不合时宜地伤感了一下,她知道保命的这条路这么惊险,随时都可能丧命吗?如果知道,她还会让我走上这条路吗? 这些问题暂时得不到答案,也许得不得到答案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见我迟迟没说话,刘少奇在我眼前晃了晃手,“小方子?咋了?” 我猛然回神,发现自己考虑的太多,干咳了一声,“没什么,我是没想到,你小子路子这么广。” 他得意一笑,勾住我的脖子,说:“嘿嘿,你想不到还多着呢,爷的活儿有多好,以后你慢慢体会,只要你下墓捞钱能带上我,地面上的甭管遇到什么事,爷都给你办得妥妥的!” 我挑眉一笑,举起一只手,他一巴掌击上来,“妥了!” 话音一落,房门就被人给打开了,亚历山大率先走进来,后面跟了一溜儿男人,进屋里来站成一排,“刘爷,这些都是最嫩的,你看上就带走,当还你个人情,这单生意不收钱。” 亚历山大说话时目光在茶几上的那挪钱上流连了一眼,这一挪钱,看厚度,少说也有五万。 我刚想说这哥们够仗义,刘少奇就财大气粗地道:“人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哪能不收钱?爷现在有钱,价你看着开,真想还人情,等什么时候爷穷困潦倒了,再还不迟。” 这是花小爷的钱,他不心疼,我在心里暗笑,他就拍拍我,说:“你去挑。” 我站起来挨个先扫了一遍,目光落在左手边第四个,精瘦黝黑、皮肤粗糙、长相简直“返祖”,目测恐怕都有四十了,这样的也能叫嫩? 我狐疑地看了一眼亚历山大,亚历山大很有眼力,立马说:“你看中这个?好眼力,这孩子刚满十八,两个月前才入行的,还没陪过客呢。” 我靠!我这……我他妈得多有眼力才能看出来他十八?这哥们长得也太着急了吧!我赶紧摆摆手,“不不不,这、这、这个就不要了。” 亚历山大表情有点尴尬,但是很有很有涵养的没说什么,对人挥挥手,那小孩就退到最后边去。 我把这些人挨个仔细打量了一遍,这些人的颜值参差不齐,或者换句话说,长得都不咋地,跟我想象中的差远了,本以为能看到高颜值男团,谁知道就是这么一帮歪瓜裂枣,还是所有人里边最“嫩”的! 看了一圈,我指着里边唯一一个还看得过去,说:“就他吧。” 亚历山大顺我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做了个我看不出意思的表情,确定了一遍,“你确定要他?” 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好像在说我没眼光,我回头看了一下刘少奇,想听听他的意见,他估计是没理解我的意思,皱了一下眉头,跟亚历山大说:“就他,让其他人滚。” 估计是一直看着这么多男人,让刘少奇这种只对异性有兴趣的人有点烦躁,一烦躁脾气就不好。 亚历山大赶紧对其他人挥了挥手,赶鸭子似的把人都给赶走,等人都走光了,亚历山大才把那个被选中的男人往前推了推,说:“还不赶紧过去。” 那男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了我一眼,走到刘少奇旁边,拘谨地坐下,刘少奇偏着脑袋瞅了他两眼,问:“小方子,你确定?” 他刚问出口,亚历山大就在旁边附和了一句,“对对对,要不重选一遍?他可是里边年龄最大的。” 我心说光看外表,这应该里边最小的了,估计撑死也没过二十五,我问:“多大?” 亚历山大举起一只手,做了个“ok”的手势,一脸便秘的说:“马上就三十了,这两天正打算隐退呢。” 我被震惊到了,刘少奇瞪了一下眼,这位大哥长了张娃娃脸,我还以为没多大,岁月简直不留痕迹,我脑子一抽,想起刘少奇说的乌鸦姐的喜好,嘴瓢问了一句,“那他还是处男吗?” 娃娃脸听到我的问题,也惊奇地瞪了一下眼,看了一眼亚历山大,随即露出一脸“我懂”的表情,勾了个隐晦地笑容,瞥着刘少奇说:“那得看客人是0还是1了。” 这又是什么暗话?盗门里的暗话,我虽然听不懂,还能猜一点,这行里边的我连猜都没方向猜,刘少奇好像听懂了,“腾”地一下站起来,冲到我旁边,拍拍我肩膀说,“他是0,他是0。” 娃娃脸似乎不信,露出了怀疑地表情,我赶紧装作懂行的样子附和了一句,“对,我是0。” 得到我的肯定,娃娃脸总算是信了,露出一脸松了口气的表情,全身放松下来,倚在沙发上,突然反客为主,睨着我说:“你玩?那我就是。” 我懵了一下,好像懂了点什么,刘少奇替我回答,说:“不是给他玩,是给女人玩,亚历山大,这个人我们带走了,那些钱是定金,人借多久暂时未定,等我们把人还回来,你再收后面的钱,成不?” 亚历山大大方的摆摆手,“人就归你们了,不用还回来,反正这也他的最后一单了,定金我收下,后边钱,你们给他本人就行了。”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刘爷,交易虽然做了,不过,你们也别太过火,他是我手下的老人儿了,如果他不愿意,你们可不能逼良为娼。” 我看看刘少奇,又看看亚历山大,再看看娃娃脸,心说哪有当着人的面商量这种事的,再说了,他本来就是“鸭子”,还有我们“逼良为娼”的份? 刘少奇点头答应,问娃娃脸:“怎么称呼?” 娃娃脸还没回答,亚历山大替他说:“圈内叫他小亚历,不问本名,这是规矩。刘爷,还有别的事吗?” 亚历山大这是在给我们下逐客令了,刘少奇本来也就没打算问本名,对他招招手,娃娃脸立马起身上他旁边来,刘少奇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说:“小鸭梨是吧,成!没别的事了,那我就不打扰了,老朋友,下次再聊,小方子,咱们走。”他说着潇洒地转了个身。 第一百一十章 计划开始 一路从“鸭店”里出来,路过走廊口的时候,黄毛胖子还给刘少奇深深鞠了一躬,等出了电梯,到了巷子里,刘少奇才跟娃娃脸简单的说了一下他的任务。 当然他没有说出我们的计划,只是说告诉他,让他负责去缠住乌鸦姐,帮我争取时间,至于争取时间干什么,他也没问,还算本分。 这只“鸭梨”的脸很具有欺骗性,目测凭他的“鸭龄”,什么样的女人应该都能对付得了,乌鸦姐肯定不在话下。 敲定了计划,我们又确定了人选,小爷挑了七个得力干将,一切准备就绪。 我之前就说过,张家的办事效率很高,等我们准备好一切,老爷子连港澳通行证都差人帮我们办好了,我简直怀疑他们是不是找人黑了官网,进行非法操作。 新界和macau也都打点好了,张家家大业大,人脉比刘少奇的好使,我们次日直接就分头飞去了这两个地方。 刘少奇联系了新界的朋友,打探到了乌鸦姐的行程,她上次去macau是十一月二号,按照她半个月一趟的习惯,估计近几天就会再去一趟,小爷带人先过去守株待兔,我、刘少奇和鸭梨去摸乌鸦的老巢。 这件事听起来简单,行动起来就很困难了。上飞机前,刘少奇已经联系了他所有的人脉,就连曾经“有幸”被乌鸦姐临幸的人都给刨出来,可人家进老巢,都是坐着黑窗车去的,不认路,除了乌鸦姐的人,估计没人知道她的老巢在什么地方。 我暂时做不出什么有效行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上飞机之后,我对窗户外面望着,觉得自己很迷茫,飞机在天上飞还有卫星导航呢,我就只能自己瞎闯,我看着云层,想二姨、想学校、想鬼子现在怎么样了,想我到现在为止,还不存在的未来。 这件事开始之前,我是这么打算的,读书、恋爱、工作、结婚、生孩子,现在我是这么打算的……打算随时送命,甚至打算先去给自己找块墓地,至少不能我死后,让二姨为了这些事折腾。 或者我直接死在哪个墓里,连尸首都没有,这么一想我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少白头还有灵驿,除非我们都死了,否则,他再怎么样,也不能让我尸骨无存吧! 当然,我不是只有这些消极的想法,我也想过,也许能破诅咒,然后…… “你喜欢外面?”坐在我旁边的鸭梨,突然开口说话,我思路被他打断,愣了一下,没意识到他在问我话。 他看看窗外,接着说:“你已经保持这个动作半个小时了,不是在看风景吧。” 我歪了一下头,表示默认,他三十岁的身体上一张娃娃脸露出一副可歌可泣的表情,说:“既然喜欢自由,为什么还会坐在这里?” 我一时间没听懂他的意思,这问题太空泛了,我心疑坐飞机和自由有什么冲突的,难不成为了自由,我不坐机舱里,要坐到机翼上去?我不是行为艺术家,更不想因为这种奇葩理由丧命。 他就接着说,“你是他的金丝雀吧!昨晚我就看出来了,其实我挺好奇的,你看起来很聪明,完全可以换一种活法,为什么非要选择做这行?”他说话的时候,朝坐在我们前排的刘少奇努了努嘴。 我调动全部面部神经用表情去问他,他自说自话,“等做完这一单,我就准备转行做点正常生意,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继续做同行?我们可以……” “等等!”我赶紧打断他的话,“不是,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怎么我就跟你同行了?你以为我是‘鸭子’?” 他眨了一下眼右眼,“你、你不是吗?” 我靠?这一脸坦诚的不相信算什么?老子虽然长得帅,老子也不出卖色相的好伐?我想都不想,一脸正气地告诉他,“去你妈的,你他娘才是‘鸭子’。” 骂完又觉得不对,人家本来就是个‘鸭子’,我这么说话,不是赤裸裸地职业歧视嘛! 好歹后面的计划还要靠他帮忙,我赶紧补救了一下,“贵行太神圣,我不敢涉足,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哈。” 他先是被我骂愣了,等听到我补救的话,又歪了歪嘴笑了,说:“不是也好,我还以为能拯救一个失足少年,看到你还没失足,我就放心了。” 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对着他一脸“慈祥”地笑容看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脸再有欺骗性,灵魂是不能骗人的,他毕竟是个三十岁的人,又在这一行里头,所经历过的事是我想象不到的。 别人的辱骂,对他来说,也许只是家常便饭,我刚才的话,在他眼里的分量,还不如花瓣落在湖面上的影响大。 可这样一个,可以说是饱经沧桑的人,居然还能在我身上看走眼,我……他妈到底有多像个“鸭子”! 本来还想跟他道个歉,想明白这一层,我立马就不爽了,好歹是个看人眼色吃饭的行当,就他这样的,趁早改行吧,在这一行里早晚饿死! 连我的身份都能看叉劈,我真怀疑他能不能对付得了乌鸦,万一他猪队友了,我们的计划完了还是小事,可别让我把小命赔进去。 我这边还在琢磨,看看到了新界,能不能让神通广大的刘少奇给换一个人来呢,他就又问:“既然你不是这种身份,那我就奇怪了,为什么他还要把你送给别人?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都三十来岁的人了,以为自己长了张娃娃脸就能假装好奇宝宝了?我调整了一下坐姿,斜睨着他,学着刘少奇的口气说:“不该问的就别问,钱一分不会少你,你把事办好了就行。” 他闻言,表情没什么变化,估计也不是头一次听别人说这样的话,只是点了一下头,然后说:“好啊,不过这是最后一单,如果有危险,我要双倍。” 我挑了一下眉,表示“可以”,他又要笑了,说:“答应的这么爽快,你知道我什么价位吗?” 我又挑了一下眉,他伸出一根手指头,说:“一天一万,双倍,就是两万。” 我猛瞪了一下眼,他也挑了一下眉,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抱胸摆出一副“跟我玩,你还嫩了点”的表情。 第一百一十一章 计划失败 我心说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撇头继续看窗外,直到到达目的地,都没再废话,飞机在新界一落地,下面就有人来接我们,是张家在这边做得安排。 我们在张家的“行宫”里随便安顿了一下,把鸭梨留下,刘少奇就直接带着我去找这边的人脉。 据刘少奇所说,别看张家的主要势力在凤凰城,其实他们真正“销赃”的地方是在新界。 新界不受国内法律条款限定,“销赃”的时候也比较容易,国内的拍卖会,有些东西不敢往出拿,新界这地方,就相当于一个地下行。 小爷从刘少奇手上虽然出过不少东西,但是出得都是八位数以下的小东西,九位数的大物件都从新界出,所以老爷子才能安排的这么麻溜,这是在新界,要是换到其他地方,张家反而就没那么大能耐了。 我听完就很纳闷,为什么张家都在新界设“行宫”了,对乌家的了解却这么少,照理说,新界这么小,他们应该能打上交道才对,就算老死不相往来,关于对方的消息,也应该多多少少有点了解。 刘少奇给出的解释是,张家曾祖爷在当年乌家小姐跳井的这件事上,一直很自责,对张家下了死令,永远不能打扰到乌家。 这种不能打扰,不是你不出现在他们面前就行,而是一点都不能相关,就连他们家的消息,都不准打探。 这肯定是他在张家“偷”出来的消息,在墓里小爷就说过,刘少奇“偷鸡摸狗”不是一回两回了。 这么解释倒也合理,我看小爷和老爷子的性格都挺轴的,曾祖爷下了这么个令,后边的子孙老老实实的听话很正常。 我暗叹,曾祖爷把祖传的宝贝给败了就算了,还给后人下了这么一道令,“报应”全到我们头上了。 刘少奇带我走街串巷的找了些杀马特飞仔样的人问话,一圈问下来,把他能找的人全都找了一遍,才基本得出一个结论——找不到! 我俩忙活了一天,精疲力竭,啥都消息都没得到,我们这边毫无进展,小爷那边肯定比我们快,回去的路上,我想了个主意。 反正现在我没头绪,也没线索,不如等小爷那边的计划完成了,在那边派人一路跟踪乌鸦过来,等跟踪到了结果,我们再行动。 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刘少奇让张家人把我们的“附加计划”传达给了小爷,然后我们在这儿静等消息。 我原以为,最坏结果不过是小爷的人把乌鸦给跟丢了,我们得另谋出路而已,小爷那边输钱肯定是一帆风顺。 谁知“附加计划”刚传达过去第三天,macau就传回来小爷计划失败的消息,刘少奇凌晨两点把我从被窝里拖出来跟我说这消息,我睡得迷迷糊糊,听到他的话又被震惊的无以复加,整个人懵了两分钟。 回过神来赶紧跟他确定了一遍,“小爷怎么会失败?”区区输钱这点小事,他怎么可能办不好? 刘少奇脸色沉重,“那边传来的消息是,赌局都已经开始一半了,乌鸦姐好端端地突然认出了小爷的身份,认定了小爷不怀好意,两边直接开始火拼了,小爷受了伤,这计划看来得夭折了。” “小爷受伤了!”我脑子里“轰”地一下,急忙问,“伤得怎么样?有生命危险吗?老爷子知道消息了吗?” “你先别着急,小爷做好了被发现身份的准备,给自己安排了退路,只受了点皮外伤,不过咱们之前安排的一切,都白费了。” 我跳下床,在原地打转使自己冷静下来,“他们怎么会知道小爷的身份?就算知道身份,也没要闹到火拼的地步吧!赌城警方没介入吗?” 刘少奇摇摇头,说:“没有,macau的警方系统比国内乱,没闹出两位数以上的人命,根本不会有人管。” “我之前跟你说过,张家的大生意都在新界做,张家对乌家没有了解,难保乌家人不会调查张家,而且从六年前开始,新界的每一笔生意,都是经小爷之手做成的,这些地方的人,几乎都知道小爷,乌鸦姐的赌场,接待的就是这些人,小爷被人发现身份,并不稀奇。” 我停下来捏了捏眉心,问他,“你该不是早就想到了吧!” 刘少奇点点头,“对,我想到了,小爷也想到了,所以才没造成太严重的后果,现在咱们只能另想办法了。” “你他妈……”我收住暴走的怒火,“你早知道那些人认识小爷,为什么不换个人去做这件事?你是在拿小爷的命开玩笑吗?我们只是来拿个东西,小爷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 “你以为这件事谁做都行吗?”刘少奇一口打断我的话,“进那地方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随便找个人过去,能糊弄的过去吗?你别那么天真行吗?只是来拿个东西?到现在连人家老巢在哪儿都不知道,你以为这东西好拿吗?” “可当时,我说让你代替小爷的时候,你不也说行得通吗?为什么你行,别人就不行?” 他被问愣了,看了我一会儿,保持沉默,这种沉默保持了几分钟,他舔了舔嘴唇,叹气说:“小爷已经失败了,我们在这儿争也没什么意义,当务之急是赶紧想想下一步怎么办。” 我的怒火已经被刚才的沉默浇灭的差不多,冷静下来才觉得,自己根本没资格跟他发火。 找犀灵烟炉是我的事,要看墓图的是我,找美人指保命的也是我,他是出于兄弟道义来帮忙,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要跟我下墓捞金,可跟我下了两趟墓,除了被打晕了两次,他什么都没捞着,就这样还没弃我而去,我他妈有什么资格数落他? 明知道自己有错,道歉的话,我还是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我原地转了几圈,在床边上坐下,“我不知道,现在连门都摸不着,想硬闯都不行,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也在我旁边坐下,拍拍我肩膀,说:“没事,小方子你别急,你脑子这么灵光,肯定能想出办法!” 我对他看了一眼,他也看着我,满脸郑重其事地信任,我捂了一把脸,点点头。 第一百一十二章 改变计划 根据刘少奇得来的情报,那些被乌鸦姐“临幸”过的男人,多半是当地有名的牛郎,或者“炮王”,这种行业里的浪潮起来快,灭下去的也快,极有可能“一夜成名”,第二天就销声匿迹。 刘少奇找到一个进过老巢的人了解情况,自从乌鸦姐的喜好“公诸于世”之后,很多有点资本的男人,都想借机捞一笔,当事人自述,自己也在乌鸦姐那得到了一笔可观的“酬劳”。 想吸引乌鸦姐注意的男人很多,我们没法以“伙伴”的身份被送进老巢,只能换一种办法,直接干脆的吸引她的注意,macau刚刚发生了火拼,乌鸦姐短期内估计没心思找男人,我要做的就是在她再有心思找男人之前,在新界的夜市里“出名”。 刘少奇对我的计划并不赞同,毕竟新界的夜市里“有名”的人那么多,我们又不是行内的人,很多人都有“资源”积累,像我这种愣头小子,直接往里面闯,很可能第一夜就被人给玩死了,抛尸荒野都不一定有人知道。 当然这一点暂时还不用担心,我虽然是个愣头青,有张家这个后盾,我的生命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其实“出名”并不难,真正的难点在于,我必须和鸭梨同时被乌鸦姐看中,一起进入老巢,才能让鸭梨给我制造机会。 根据乌鸦姐的习惯,据说还从来没有一次带走过两个男人,我琢磨了很久,想了个馊主意,如果失败,鸭梨能在乌鸦姐身上做最后一单,拿一笔可观的收入,回家改行,如果成功,成功了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跟鸭梨兵分两路,去扮演乌鸦姐最喜欢的两类人,他本色出演老鸭子,我装炮王富二代,最后一炮,我就约鸭梨,假装跟乌鸦姐抢人,然后不介意双飞,这计划成功与否,首先要看她是不是会被鸭梨吸引,其次要看我有没有这个个人魅力,和张家财力支持。 我把计划跟他们详细的表述了一遍,鸭梨表示没什么意见,正好他还能做个单中单,多捞点,刘少奇不怎么看好,但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敲定下来新计划,张家借了几个兄弟给我当小弟,消息通知给小爷,小爷那边直接通过,飞回新界给我们当后盾。 然后…… 计划真正实施起来,并没有我想的那么一帆风顺,鸭梨那边一切顺利,他凭借欺骗性外表和多年哄女人的经验,第一夜就流转了三个夜场,哄到了一群小迷妹。 我就差远了,二十年来一直规规矩矩,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跟兄弟们打群架,哄女人这种事完全不在行,进了夜场手脚都没地儿放,别说假装炮王富二代了,就算是假装“炮王”的小弟都给老大丢脸。 第一夜,鸭梨做成了一单生意,我在张家兄弟的簇拥中,缩在夜场角落待了一夜。 哄女人这种事,听起来很简单,实际操作起来,简直要了老命了,这么下去根本不行,鸭梨要不了三天就能风靡新界,我还缩在张家兄弟中间不敢行动。 为了计划能顺利实施,鸭梨先给我上了天课,教我怎么用语言、眼神、肢体动作勾引女人,学完之后的成效,用刘少奇的话说,他做出来,跟真情流露一样,我做出来,跟脑袋抽风似的,就他这火候,没个十年八年的练习,我绝对达不到。 最后还是小爷教了我简单易懂的一招,又能勾引女人,又能引起轰动,还不至于被人当成神经病。 当夜重进夜场,一进去,张家兄弟们就先上去把音乐给关了,好让在场的各位能听见我说话,然后我在人群中搜寻了一下,选中了一个依偎在大汉怀里的姑娘,朝她走过去,左手把她从大汉怀里扯出来,右手朝大汉脸上拍了一沓人民币,冲人一挑眉,“这女人,我要了。” 大汉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就要动手,张家兄弟立马从两边冲上来,在人动手之前把人按倒在地上,我按照步骤,往被吓呆的姑娘胸口拍了一叠人民币,对她邪魅一笑,说:“跟我走。”当然了,当时那种我自己都快紧张结巴了的气氛下,笑的到底是邪魅还是难看,我就不知道,反正那姑娘也吓傻了,估计也看不出来。 我说完话赶紧搂着妹子就往外跑,一出夜场,立马来完成最后一个步骤,把妹子推开,跟她说:“以后别让老子在这里看到你,不然弄死你,滚!” 妹子一脸懵逼地瞅了我一会儿,我怕破功,赶紧推了她一把,她立马落荒而逃,我对着她的背影双手合十拜了拜,见怪勿怪,见怪勿怪。给的钱就算是补偿了,小爷这招的确够轰动的,也用不着我跟女人周旋,只是太对不起这姑娘和那位大汉了。 我的任务完成,回去等消息,出乎意料的事,这件事也只是造成了当时的片刻轰动,事后我才知道,抢女人这种事,在这地方时常发生,我的行为还不是最极端的,对夜场里的人来说,只是看了一场天天都会上演的戏,看过就忘了,根本没人会记住。 小爷说,我既然要扮演“炮王”的角色,这种事,只干一次肯定是不行,于是接下来,我用了仅仅三天时间,把整个夜市里的酒吧、夜总会全都“抢”了一遍,夜场里总算传开了我的名声。 在小爷的指点下,我“崛起”的比鸭梨还快,终于,引起了乌鸦姐的注意,等我再进首家时,乌鸦姐都带着人在里边等好了。 毕竟我是假的,人家是真的,知道里头的是真人,还没看到脸,我就脚软了,要不是身边站着张家兄弟,我肯定掉头就跑。这跟我设计的不一样,她没先找鸭梨,而是先来找我,我心说,看来得换个办法了。 我们一帮人站着,乌鸦姐一帮人坐着,屋里没别人,我不知道说点什么,就表面不动声色地等她开口。 双方僵持了十来分钟,乌鸦姐打了个手势,她旁边的人总算开口说话了:“这位就是近日风靡新界的日天先生吧!”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这他妈谁给我取得外号,还“日天”简直……没有更贴切的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能配上我“日天”的名声,就挑了一下眉,睨着他,他躬身在乌鸦姐耳边说了一段话,我借机想看了一下乌鸦姐的长相,这女人带着个黑色阔边帽,帽檐压得很低,我基本看不到什么。 那人又直起腰板,跟我说:“这位是乌鸦姐,想请日天先生,到府上做客,不知意下如何?” 目的达成!我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之情,扯了扯嘴角说:“乌鸦姐,久仰大名,做客当然好,不过,我今天约了人,乌鸦姐如果不介意,能不能让我把那位兄弟带上?”我说话时,刻意加重了“兄弟”两个字,补充道,“他最近,也很风靡。” 第一百一十三章 用尸体换条命 黑帽檐抖了两下,旁边的人立马说,:“当然可以,日天先生有朋友,就请一并带上!” 我三观被这老女人给刷新了,本以为她好歹得先问问是什么人,没想到一听是个男人,立马就答应了,我跟身后的张家兄弟示意了一下,让他们去联系鸭梨,鸭梨正在“做生意”,接到电话,小费都没收,匆匆忙忙就赶了过来。 去老巢的过程意外的顺利,虽然是坐在黑窗车里看不到外面的路,张家兄弟也没带在身边,不过小爷在我身上装了追踪器,我还不太担心。 乌鸦小心谨慎,整个进老巢的过程,我们什么信息都没得到,等下车的时候,已经进了人家车库了,在里面看不出外观如何,我们刚从车里钻出来,旁边立马围上来一帮人,一脚踹我膝盖上,把我踹跪下,直接动手把我们给绑了。 整个过程发生的太快,我比那些被我“抢”了的女人还懵逼,乌鸦从另一辆车上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这回总算是看清她的尊容了,作为一个当我妈都绰绰有余的女人,她的容貌可以说一点都不带欺骗性,五官平平,加上岁月的痕迹在上面,如果她不是乌鸦,走在大街上,跟一般地买菜大婶没什么区别。 真想不到这么朴实的外表下,居然有一颗无比放浪的心! 乌鸦在我面前蹲下,拿下黑檐帽,用帽子抬了一下我下巴,我猛然回过神来,赶紧学刘少奇式装傻,“这、这、这……乌鸦姐,你这是干什么?咱们有话好说,别动粗啊,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乌鸦姐,还请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多多呃……” 我半句话没说话,她突然一把扣住我下巴,这老女人手劲儿真大,还好我收得及时,不然她一下就直接给我下颚骨卸了。 我他妈就知道这么顺利没什么好事,她似笑非笑地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了一遍,然后用脸抵着我的鼻尖问我,“张家,又想搞什么鬼把戏?” 我一愣,然后猛摇头,她接着说:“不承认?那好,”她松开我下巴,站起来看看自己的手,指了我一下,说:“先把他拆了,一条胳膊一条腿,给张家送过去,我倒要看看,张家在耍什么花招!” 拆了?我靠,社会了乌鸦姐!旁边的人听令,立马就要动手,我赶紧喊:“别别别!这事跟张家没关系!跟张家没关系!” “哦?”乌鸦抬手示意了一下,重新蹲回来,“那你说说看看,你故意吸引我注意的原因,还有你跟张家的关系。” 我故意的有这么明显吗?我对她苦笑了一下,问:“我要是说实话,你能不拆我吗?” 她伸出一根涂着黑指甲油的手指,在我脸上划拉了一下,说:“这就要看,你说的实话,能不能让我满意了。” 我他妈还没谈过恋爱呢,居然就给一个大婶调戏了,我往鸭梨身上看了一眼,他居然在闭目养神,一脸置身事外地淡然。 我想了一下,乌鸦既然能知道我跟张家有关系,肯定是知道我每天回张家“行宫”的事,我不能否认自己和张家有关系,犀灵烟炉是忌讳,当然也不能说实话,我还没想出合适的解释,乌鸦突然开口了,她咂了两下嘴,说:“啧啧,看来还是得拆了你!可惜,这么年轻,我还真舍不得。” “等等!”我急了,口不择言,乱说一气,“我说实话,我是为了钱,因为有人说被乌鸦姐看上,就、就能发达,我、我一无所有,所以找张家借了本金,想、只要能傍上乌鸦姐,下半辈子就不愁吃喝了,我跟张家没什么关系,真的!” 我说完,看乌鸦姐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完了,她起身,往后退了两步,说了两个字,“拆了。” “慢着!”刚才的一段口不择言中,我理智已经基本上回来了,趁那些人行动前,冷吼了一声,如果装孙子不成,根据刘少奇的社交准则,我就只能装大爷了。 乌鸦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调动全身神经使自己冷静下来,冷眼盯着她,“哼”了一声,实在想不出什么狠话,只能说:“我说了我跟张家没关系,就算你拆了我,也没用。” “没关系?”乌鸦盯着我,眼神犀利地我差点招架不住,她说:“张家人刚在macau闹了事,你就在新界找茬,小朋友,你以为乌鸦姐是三岁小孩?拆了你有没有用,试试才知道,如果没用,就当拆了玩玩嘛,你说是吧!” 她说着突然“慈祥”的笑起来,我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们杀人不眨眼,乌鸦一挥手,旁边的人立马开始行动,万不得已,我高喊一声,“千年不腐!你不是想要尸体吗?我们做个交易吧!” 她猛地冲过来,揪住我衣领子,“你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的?你是什么人?” 果然这才是她的逆鳞,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对她看着,现在这种情况,这应该是最好的回答了,对峙了一会儿,她先妥协,“你真能弄到尸体?” 我被她卡着脖子,点不了头,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能,但需要一样东西,那东西在你手上,我做这些就是为了混到你身边拿到那东西。” 她将信将疑,我接着说:“一千年的时间,别说是尸体,就算是尸煞也烂了,你真以为从潘家园那些古董贩子手里能弄到尸体?要想尸体不腐烂,只有尸冢里养的活尸,我要破一座墓,墓里有你要的东西,跟我合作,怎么样?” 我对天发誓,这是我第一次骗女人,希望别有什么报应,我这也是逼不得已,不骗她我小命就没了。 乌鸦可能也听过活尸的说法,听完想了一会儿,说:“你不是张家人!” 我松了一口气,张家人应该不会知道这些,我说:“早说了我不是,我姓方。” “方?”她眯眼沉默了一下,问,“你盗门的人?” “如果是五十年前,我的确算盗门的人,我爷爷早就金盆洗手了,现在我只能算外行人。” “嗯~”乌鸦吐出一个似是而非地语气词,然后指了指旁边一脸淡定地鸭梨,“这位呢?” 我看了一眼鸭梨,他还在闭目养神,我干咳两声,“他,真是那什么咳……牛郎。” 乌鸦果然一脸不信,我赶紧自己招供,把我设计的计划跟她说,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话,然后补了一句,“这个交易你不吃亏,没有我,你这辈子都可能找不到活尸,我们合作,互利双赢。怎么样?” 她想了一下,“好!我可以给你要的东西给你,不过,你要先给我尸体。” “不是,你听没听懂啊!没那样东西,我连墓都进不了,怎么给你尸体?” 乌鸦冷笑一声,“凭你一面之词,我不会相信你。不过——活尸冢,我们脚下就有一个,只要你能把里面的尸体带出来给我,我就相信你,把你要的东西给你。”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进去了就没出来 她都没问我意下如何,完全就是不平等条约,但看现在的情况,我只能跟她联城下之盟,我正准备说好的时候,估计是我考虑的时间太长,她失去了耐心,突然松开我,“算了,还是拆了吧。” 我靠!是个女人都对我有执念是吧!女煞一心想跟我亲嘴,鬼楼妹子一心想跟我办事,小苏一心想弄死我,连这大婶都一心想拆了我! 俗话说事不过三,第三次,我任乌鸦的那些手下把我从地上拽起来,才说:“条件我可以答应,如果你有墓,墓里的东西,我肯定能给你弄出来,不过,你不先问问我要什么?如果我把尸体带出来给你了,你反悔怎么办?” 她闻言,第三次让手下住手,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反问我,“那么,你要什么?” “我……”我没直接说出东西的名字,而是先跟她铺垫了一下,说,“这东西原本是我们方家的东西,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到了张家人手中,后来又因为某些原因流落到了乌家,所以,我只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 乌鸦不厌烦地皱了一下眉头,“赶紧说,少废话。” “犀灵烟炉!”我抓紧在话音落下前把这四个字说出来,怕我再废话一句,她真把我给拆了。 “烟炉?”她好像从来没听过这东西,“小朋友,你确定你要的东西在我手中?” 我猜测,当年乌家大小姐看中了那东西,然后曾祖爷就把东西给了她,乌家人只知道这东西是他们两人的定情信物,并不知道它的名字,我只能言简意赅地提起那段往事,跟她解释,“就是让乌家与张家反目成仇的那样东西。” 乌鸦恍然大悟,突然温柔一笑,“你是说那块石头?难怪要费这么多心思引起我注意,小朋友,我相信你的话,不过,既然你把一切都了解的这么清楚,想要那块石头,就把尸体带给我。” “石头?”这回轮到我懵逼了,不是烟炉吗?难道说,“犀灵烟炉”只是一块的石头的名字?我狐疑了,试探道:“能让我看看那块石头吗?我要确定,它是不是我要找的东西。” “你跟我讨价还价?”乌鸦脸色突然一变,半带威胁地问出这句话。 我刚想摆摆手,却发现手脚还都被绑着,赶紧摇头:“不不不,我只是想确定一下,反正这是你的地盘,我也耍不出什么花招。” 我说完露出一副自以为天真无邪地表情,希望她能看在我只是个“小朋友”的份上答应,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晃了一下手,说:“不行,乌鸦姐从不食言,既然说了会给你,就肯定会给你,小朋友,你如果信不过我,那我们只能不合作了,不过你知道的太多了,既然不是朋友,那就……” “不!是朋友!我们合作!”我赶紧打断她的话,怕她再“拆”我,“墓在什么地方?” 乌鸦闻言露出一脸“这才像话”的表情,抬手示意了一下,旁边人立马过来给我松绑,她说:“就在我们脚下。” 总算是自由了,身上的绳子松开,我活动了一下手脚,跺了跺脚,脚下是实地,没有回响,我狐疑了一下,“既然墓在脚下,为什么不破墓?你怎么确定墓里有活尸?” 乌鸦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友好的邀请”我到屋里坐着慢慢谈,等乌鸦的手下去给鸭梨松绑。我才明白过来,丫的根本就不是在闭目养神,他妈的居然被吓晕了,我真是高估了这货,还以为他活了三十年,再怎么着也不能比我还怂,没曾想人就是这么怂! 手下架着鸭梨,我跟着乌鸦,进屋里面对面坐下,乌鸦才解释,“是金点的分金定穴,我找了八年,这里是整个新界唯一的活尸冢,我知道,在大陆尸冢并不难找,你既然能知道这些,从墓里带出活尸,应该也不困难吧。” 我心说,屁!要不是每次都有少白头,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还不困难,真他娘的站着说话不要疼。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表情还要保持微笑,我故作镇定地点点头,说:“的确,我也算是半个盗门传人,找尸冢,寻活尸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对我不难,对别人来说就未必了,乌鸦姐这么多年,都没得到过尸体,想必也应该明白这一点吧!” 乌鸦不动声色,我却明显感觉到她气场弱了很多,多亏了刘少奇的科普,我才能这么忽悠得了她,我继续说:“一般的盗墓贼,都不会进尸冢,尸冢里危险系数高,又没什么鬼货可捞,尸体这种东西,平常人不敢随便动,现今的盗门里头,有胆量,有能力弄到尸体的只有张家,乌鸦姐不想跟张家合作,所以寻觅了这么多年,就算重金求购,也弄不到东西,我说的对吧。” 乌鸦脸色微变,还能保持不动声色,笑笑说:“看来方日天小朋友是做足了功课了,那就别废话,把东西弄出来给我,你要钱也好,要东西也好,我都能满足你。” 我权衡了一下,下墓去给她找尸体,还是活尸,这种事,我一个人肯定干不了,少白头不知道能不能叫来,如果不能,至少也要让小爷跟我一块儿下去,不管怎么说,先了解了解墓,再准备准备,我说:“当然!既然已经答应合作了,双方的利益都要顾全,乌鸦姐先说说,有墓不下的原因吧!” 看情况,乌鸦对我的表现还算满意,点点头,开始解惑:“不是没下过,每年两批人,已经五年了,进去的人,从来没有出来过,最近的一批四人,是三个月前下去的,也石沉大海了。” 我靠!我表情立马就不淡定了,乌鸦姐对我这个表现似乎更满意,和蔼一笑,“怕了?现在后悔……”我心说要是来得及我立马反悔,她就接着说:“已经来不及了,要么下墓寻尸,要么现在拆了你。” 输人不能输气势,我一咬牙,装出镇定模样,“不会,乌鸦姐放心,我就喜欢挑战不可能。”我说着做了个自以为很酷的表情,舔了一下大门牙,差点一激动咬着自己舌头。 乌鸦点点头,“那就好,我现在就让人帮你准备东西,送你下墓。” “等一下!”我举起双手站起来,“那什么,下墓不是开玩笑,我得先去一趟张家,做个准备。” 一提起张家,乌鸦表情都变了,“如果要盗门的人参与,我还需要你吗?” “不是让他们参与!”我赶紧瞎扯,“我的人还在张家,所有东西都可以由你准备,但是下墓,我必须带上我的人!” 她考虑了一下,“好,我给你三小时时间准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海葬坑 我已经没机会纠结三个小时够不够联系上少白头的问题了,乌鸦的意思根本不是让我回张家去做准备,她居然让我给个信物,派她的人去张家接“我的人”,问题是,我他妈哪儿有什么狗屁人! 还给个信物?我搜遍了全身,就搜出一部在凤凰城里买的新手机和我们商量计划那天傻白甜给我的二姨的项链,我总不能把手机给捎过去吧,考虑再三,把二姨的项链给了乌鸦的人,傻白甜给我项链那天小爷在场,就是不知道,对我们的谈话完全没兴趣的小爷有没有注意到。 顺便让他们捎了两个字,“死墓”。这两个字,是为了引起小爷的重视,毕竟刘少奇说过,小爷只对墓里的事感兴趣,加上个“死”字,是告诉他墓里很危险。 然后乌鸦就让我确定下墓要用的东西,探墓挖坑的就免了,我要了光源和自卫工具,她说都准备妥当了。 张家人和乌家人可以说是很有默契了,两家脚下都踩着墓,而且同样办事效率高,我这边刚准备妥当,乌鸦派去接人的人就回来了,还真接了个人回来,我本以为,小爷不亲自来,怎么着也得派几个靠谱的兄弟来帮我吧。 看到被接来的“我的人”的时候,我差点没当场崩溃,刘少奇一步窜进来,就在我身上乱摸,“我的爷,你没事吧,可担心死我了!” 我挤眉弄眼地用表情问他,“你丫怎么来了?”他装没看见,一心一意地给我演小弟。 乌鸦瞅了刘少奇这个“小弟”一眼,问我,“这就是你的人?” 我无奈得点了一下头,她接着说:“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我一愣,心说该不会是这小子“偷鸡摸狗”摸过乌家的门吧!刘少奇闻言,立马放开我对乌鸦拱拱手,开启刘式装孙子模式,“小的跑江湖混饭吃,干的就是抛头露面的事,乌鸦姐见过不稀奇。” 乌鸦皱眉盯了他一会儿,好像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他,于是就直接对我下令,“小朋友,你的人到了,该干活了。” 我瞪了刘少奇一眼,我就是怕他进来瞎掺和,都捎话说是死墓了,没想到他还是掺和进来了,非但他掺和进来,还只有他一个人掺和进来,不是找死嘛! 但是人来都来了,我总不能再让乌鸦把人送回去换人,要是那样,乌鸦肯定得把我们两个都拆了,现在只能见机行事,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就把他留在安全的地方,自己冒险,但愿我要是也出不来,少白头能感应得到,再过来救我一回。 这次没人能指望,我得自己把事都给交代好了,我点点头,说:“下墓前,请乌鸦姐先把那个牛郎放了,他是无辜的,乌鸦姐通情达理,就不要为难他了吧。” 乌鸦卖菜大婶的脸上又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一个牛郎的死活,你把它当做下墓的条件?” “不是条件,是请求,这事跟他没关系,乌鸦姐也不希望滥杀无辜吧。”我认真的说出这段话,换来了乌鸦的嘲讽一笑。 她说:“小朋友,乌鸦姐可是守法公民,不会杀人的,你放心下墓,我自然会送他离开。” 前一句话还说要把我拆了的人,现在说自己的是守法公民?我膝盖都不信!我还想争取看着鸭梨活着离开这里,刘少奇就扯了我一下,说:“我们方爷就是爱开玩笑,杀人是犯法的,乌鸦姐肯定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哈哈,方爷,是不是?” 他一边说,一边在后边使劲儿拧我的肉,我现在得顺着乌鸦的心情来,她心情好了,什么都好商量,心情不好,真保不齐我们走了,鸭梨就没命了。 我说:“好吧,那请乌鸦姐带路,先让我看看墓。” 乌鸦目光在刘少奇脸上多停留了一秒,说:“船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adam,你带他们去,记得,把所有了解到的情况都告诉他们。”她说着,对我飞了一个吻,“小朋友,祝你们好运!” 船?我懵了,不是说墓就在脚下吗?我刚想追问,刘少奇碰了碰我,对我摇头,乌鸦身后的手下走过来对我们做了个“请”的手势,引我们出去。 时隔半天我们又重新坐上黑窗车离开乌鸦老巢,路上这个叫adam的男人跟我们说了一下活尸冢的概况。 这个尸冢是乌鸦六年前找到的,找到之后先花了一年时间搜索资料,并没有查出来是什么人的墓,一年后,她让第一批人下墓,那一批一共二十人,2012年的技术还不够先进,墓里的东西当时几乎都无法传送出来。 第一批人失踪之后,时隔五个月,乌鸦又派了第二批人下去,第二批派了三十个人,她以为这样,至少能有一个人活着上来,没想到三十个人下去,也全都打了水漂。 乌鸦意识到这个墓不简单,彩门的人,在盗墓这方面,毕竟是外行,她就暗地里找了一些小盗墓贼,那些散贼不算是正统的盗门,跟彩门不冲突,第三年,一个由十八个盗墓贼组成的团体,进了尸冢。毫不意外,这些人全都一去不还。 接下来的几年,陆续有些慕名而来,冲着乌鸦高额的赏金进墓的盗墓贼,和一些被乌鸦请来的“高手”被送进墓里,然而进去的人,没有一个回来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怪不得说乌鸦说要拆我,却因为我一句话改变了主意,我估计她已经料定了我不能活着回来了,与其浪费她手下的力气拆我,不如让我自己葬身墓里简单。 我问:“不是说墓在脚下吗?为什么要用船?” adam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我猜他肯定已经在帮我们默哀了,他说:“墓在海底,前海湾海底。” 一听说墓在水里,我就有点懵,我最怕野水,海水就更别说了,何况这次,还没人帮我。 adam看到我的反应,无不鄙视地嗤笑了一声,接着科普。 这个活尸冢上,有一个海葬坑,随着科技的发展,他们从下墓者携带的水下摄影设备中传回的图像上看到,下面是个群葬,就像陆地上的公墓,有很多墓坑,还有大量沉在水底的棺材,墓的入口在一条海沟里。 海沟里似乎有什么特殊的磁场,下墓者进了海沟之后,和地面上的联系就断了,之后,所有人都没有再回来过。 前海湾受洋流影响比较小,那些人如果死了,也会浮出水面,起初的那五十个人,乌鸦派人打捞了很久,都没有见到过他们的尸体。 我就纳闷了,都失踪了这么多人了,乌鸦为什么还不放弃,她都没见到墓里的情形,怎么就这么肯定里面有活尸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同生共死 adam是乌鸦的人,当然不会跟我解释这些,我也没打算问他,黑窗车开了很久,才停下,车门一开,带着咸湿味的海风就灌进了我脖子里。 在夜场里见到乌鸦时,是十点左右,这一来一回地折腾,我们竟然正好赶上了海边的日出,如果不是现在受制于人,我还想在这里多欣赏一下美景。 adam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催我们赶紧上船,他娘的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我以为所谓的船顶多是个渔船,乌鸦竟然用游艇送我们去下墓,这比老鬼的越野车高级多了! 游艇开到前海湾的目的地海域还需要几个小时,我申请休息一下,adam给我安排了一个小房间让我睡觉,我把刘少奇一并拉进去,还好“睡觉时间”没人监视,总算找到和刘少奇独处的机会了。 我差点没揪着他的衣领子骂他娘,一夜没睡加上在黑窗车上坐得有点晕乎,我没力气揍他,瘫在床上问他,“你过来干什么?” 他神色总算从一路的笑嘻嘻变成了严肃,说:“我不是为了捞金来的,乌鸦姐传话的人说‘你说死墓’,小爷知道你是在求救,但是小爷的身份,不能来跟你下墓,他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弟兄跟你冒险,如果我不来,你就完了。” 不愿意。 我无话可说,也对,毕竟我跟他非亲非故的,他不会牺牲自己人,来帮我一个不相干的人,何况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还不讨他喜欢,我说:“小爷都不愿意放张家人来,你就更不应该来,你不来,我完了,你来了,我们都完了。” 他在我旁边坐下,把我拽起来,“你听我说,来之前我跟小爷商量好了,小爷在我身上放了追踪器,他能随时掌握我们的行踪。” “这个海冢小爷盯了很久,只是一直没有动,当时接到消息,小爷就已经猜到了是它。我离开的时候,小爷已经派人在海上埋伏了,等到了海冢附近,我们一起就下水,小爷会带人来救我们的。” 我有点吃惊,没想到他们居然把事情安排的这么到位,只可惜这次我得辜负他的好意了,“海里这个尸冢,我必须得进去,我得用墓里的尸体跟乌鸦换犀灵烟炉,如果小爷会派人来救我们,你就自己离开。” “你丫开什么玩笑?”他一下就火了,“我要自己跑路,我还走这一趟干什么?你他妈是不是傻?小爷盯着不敢进的墓,你小子上赶着去找死,还要帮乌鸦捞尸体,怎么着?下了几次墓没死,你丫就觉得自己所向披靡了是不是! 他红了眼,怒气冲冲地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似的,现在跟他讲道理肯定是行不通了,如果离开,还不知道怎么才能拿到犀灵烟炉,就算是直接抢,我都不知道东西在哪儿,与其耗着,不如搏一把。 我对他冷笑了一声,“张小可没下过的墓,我就不能下了?刘少奇,老子平生最恨别人看不起我!你怕你走!老子不当这个缩头乌龟!” “你……”他本来就到了暴怒的极点,经我一激,一把就揪住我衣领子,我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他居然没直接往我脸上塞一拳,揪了一会儿衣领子,松手扯了扯我的衣服,说:“那行,老子也不当缩头乌龟,你要是非要下这个墓,我奉陪到底!” 这他妈不是我要的结果,我还想再劝劝他,他对我歪了歪嘴角,“小方子,我就一句话,给你撂这儿,同生共死!” 一辈子能认识一个这样的兄弟,我值了! 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想了半天,劝了一句,“你跟小爷走,我不想坑自己兄弟,这个墓我没把握,adam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 “明知道没把握,你还下去个屁啊!”我好言好语地说完,他就奓毛了,“我说你小子到底怎么想的?要拿犀灵烟炉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办法,偷啊抢啊都可以,大不了再跟乌鸦火拼一次,你非得拿自己的命去换吗?” 我刚张口想反驳,他就接着说:“我也懒得劝你,反正,要么你带我死,要你跟我活,就两个选项,怎么选随你。” 我也恼火了,冲他吼出来,“我他妈是不想拿别人的命去换!你的兄弟是兄弟,难道小爷的兄弟就不是兄弟了吗?是偷是抢,如果有人受伤怎么办?如果出人命怎么办?至少跟她做交易,要死也只会死我一个!” 我吼完了,心里也舒坦了,再继续跟他讲道理,“拿犀灵烟炉是我的事,小爷在macau已经受过一次伤了,我不希望张家的兄弟再因为我出事,我担不起那个责任,如果知道尸冢这么危险,我根本不会通知你们,所以,” 我顿了顿,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更真诚一点,继续说:“你别跟着我冒险,你也知道,我没什么本事,你又是外行人,到了墓里,你帮不了我,我也护不住你。” 他有了一丝动摇,我趁热打铁,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跟你说过,我可能活不过二十四,如果在这里死了,就是我的命,我认命,但你不同,我有没有犀灵烟炉,找不找美人指,破不破得了诅咒,都跟你没关系,就为了这点兄弟义气,赔上命不值得。” 他皱起了眉头,我知道,他开始权衡利弊了,之前是太激动了,才会不经思考说出那些话,兄弟和命,孰轻孰重,我想他还是能掂得清的。 我接着说:“你走到这里,对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你放心,我要是真死在里面,只要你逢年过节给我烧点纸钱,我不会缠着你的。”说完我又觉得自己不能干送命,补了一句,“如果可以,离开之后你就去找少白头,万一我在墓里出事,只有他能救得了我。” 本来眼看着他都被我劝动了,我这句话一出来,他又轴起来了,“小方子,你相信那小弟弟都不相信我?就冲你这句话,爷决定了,跟你一起下墓,你什么都甭说,我还是那句话,同生共死!” 第一百一十七章 群葬墓坑 刘少奇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我还想再劝,他直接一拳头抵在我鼻子上,威胁道:“再敢废话一句,信不信老子办你?是兄弟就同生共死!” 我被他哽得接不上话,心道这主意其实不错,我先把他揍一顿,然后绑了交给小爷,只可惜这想法,要是在陆地上还行得通,到了海里,我自己都自身难保,别说把他交给谁了,而且我现在的精神状态,跟他打一架,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我瘫回床上去,决定先眯一会儿,眼睛虽然闭着,脑子里却很清晰,必须得想个办法阻止他,绝对不能让他跟我一起冒险! 我眯了很长时间,被adam弄醒的时候,天已经撒黑了,一直睡得半梦半醒,好像是在思考问题,又好像是在做梦,睁眼的时候比没睡还难受。 adam把我们引到甲板上,上船的时候不知道游艇上有这么多人,我粗略数了数,大概有四五十个,为首的是个女人,穿了一身紧身衣,海风嗖嗖地刮,她这身衣服倒是挺不错的,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冒出的竟然是这个想法,然后拢了拢自己的衣服。 她跟adam眼神交汇了一下,走到我面前,对我伸出一只手,说:“你好,日天先生!我是eve,负责跟进这次行动,你有什么计划?” 我跟她握了一下手,意外的发现这个女人的手很粗糙,和她的脸简直不成正比,我条件反射地多看了她一眼,“咳……你好,我姓方。” 她对我挑了一下眉,然后说:“好吧,那么方先生,你有什么计划?” 计划……他娘的永远赶不上变化,我根本就没做什么打算,想了一下,沉稳地吐出四个字来,“随机应变。” 她闻言,偏头看了一眼adam露出一个意味不明地笑容,我猜他们对视的意思是,又是一个有去无回的“肉包子”。 他们眼神交流之后,adam先说话了,他说:“方先生,接下来的行动,由eve负责,你需要的一切,她都会提供给你。” 我点点头,然后他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开,eve抬手做了个手势,她身后那些人都纷纷往两边分开,分出一条道来,给我让出一条路,她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下意识的别着手,从他们中间穿过去,随即就看了到他们准备的东西,几套潜水服,还有水下摄影机。 eve跟在我身后,说:“尸冢就在我们脚下,海平面以下80米是海沟的断裂带,目前探测到的海沟深1083米,墓口在海沟里,具体多深我们不知道,你要潜入水中才能寻找墓口。” 一千多米的海底,我听着就有点怵,不过目前世界上最深的潜水记录是11520米,这还不足他的零头,乌鸦的设备先进,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我接触潜水的机会并不多,如果下潜,一百米估计已经是极限了,保险起见,我想了一下,跟刘少奇说:“我先下去探探情况。” “一起去。”他毫不犹豫地蹦出三个字。 我心想,反正只是下去探探情况,进不进得了墓里还是两回事,于是说:“好!” eve的人帮我们穿上潜水设备,水肺潜最麻烦地地方就在于,氧气耗完之前,我们必须从水里出来,如果要进海底墓,除非我们一个人拖十个氧气瓶进去,否则估计还没还没进到墓里,我们就没气了。 被送进水里,我忽然想明白一件事,前海湾这地方,千年前没准还是陆地,否则不可能有人把墓葬在海底,墓口还在海沟里,可如果我们开了墓门,海水必然会倒灌进墓里,墓里的东西就全毁了,即使有活尸,估计也是要喂鱼。 只是现在都走到这一步,除了见机行事,我别无选择。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再让张家人来做牺牲,就算是老爷子的命令,张家任何一个人如果因为我出事,小爷肯定不会放过我,对等的,我也不希望小爷出事。 我们下潜到五十多米的时候,隐隐约约就已经能看到海底了,水底能见度很低,防水手电的可视范围也比较小,再往下潜几米,终于看清了海底的东西。 从这个距离看,海底就像是人为修得草方格沙障,一个个大小一致的方坑整齐的排列在下面,我跟刘少奇对视了一眼,他做了一个“下去看看”的手势,我点点头,跟他一起潜下去。 潜近一点就看清了,下面和adam描述的差不多,每个方格就是一个墓坑,坑里竖着一口棺材,由于是在水底,我没法判断这些棺材的年代,棺上的的字已经被完全看出来了,只能凭它们形状大概判断出来这些是棺材。 我伸手碰了其中一个,是木棺,材质已经有点发软了,上面结了一层砂砾一样的透明结晶体,可能是海盐,墓坑坑口很光滑,我猜当初棺材葬进去的时候,这些坑应该都是有封墓石的,封墓石也许已经被海水腐蚀了,现在才开始腐蚀里边的木棺。 这么多棺材,多半是陪葬群,什么年代流行这种竖着葬人的方法? 我刚冒出这个疑问,刘少奇伸手抓住我,手电往木棺与墓坑之间的空隙中照了照,示意我看那里,我定睛观察了一会儿,才看到空隙中居然有一根铁链,木棺居然是被绑在墓坑中的? 我趴在墓坑边缘仔细观察,木棺下半部分的末端果然缠着一圈铁链,铁链上几乎都腐锈了,随便扯一下都扯断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被拴在墓坑里的棺材,有什么特殊意义? 我挨个看了几个这些棺材和墓坑,每个墓坑里都有铁链,用铁链绑住石棺,我唯一能想到的作用就是固定,但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陆地,有地心引力起作用,木棺又不会跑,除非——葬墓时,就是在水下,海水的浮力很大,他们真怕木棺“跑”了! 这种可能性很小,毕竟在没有氧气供应的情况下,古人不可能在水里修建这么大面积的方格墓坑,我只手抓住木棺边缘,对刘少奇做了个“拖出来”的手势,刘少奇会意,跟我一块去拖其中一口。 铁链虽然很粗,但是基本已经废了,我们没用多大力气,就拽断了一根,断了的铁链像苏打饼一样碎成一块一块地脱落下来,失去铁链的支撑,木棺就从墓坑里“脱身”浮出来。 我们在水里呆不了多久,我对刘少奇竖了个大拇指,示意他上浮,我们跟着木棺一起浮出水面。 eve的人已经在组成了救生小队,我刚从水里露头,立马就有人把我推上了游艇的甲板,我赶紧脱下面罩喘了口气,让他们把木棺弄上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海棺腐尸 我们下去了一趟,花了足足一个小时,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游艇外部灯光都亮了起来,整个前海湾里只有这么一处光,周围都是一片黑暗。我站起来看了看四周,想起了刘少奇说的,小爷会带人来接应我们,不知道接应到什么地方去了。 eve热心地给我递了一个毛巾,我擦了擦头发上的水,让他们把棺材弄到灯下去。 棺材被海水腐蚀的很厉害,已经看不出是什么木材了,从棺外的结晶程度和被腐蚀程度上看,的确是千年前的东西了,如果我们今天不把它拔出来,过个几十年,估计它们也会自己飘上来。 我棺前棺后看了一下,露在墓坑外的这一端比另一端被腐蚀的更厉害,照理说,棺木腐烂应该是从接近地面的一端先开始腐烂,但是这个却恰恰相反,也许是在海中的原因,这一点我没有纠结。 我在这儿研究木棺,eve在一边研究我,我还没研究完,她就忍不住说话了,“方先生,这口棺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据我所知,下面这样的棺材有很多,你特意捞上来一个,该不是为了拖延时间吧!” 我瞥了她一眼,说:“见微知著,以小观大,五年来那么多人下去,都是有来无回,我只是在为自己的小命着想,知己知彼,才能活着回来。” 我说话间手在棺盖上搭了一下,棺盖已经被水泡的发胀了,轻轻一摁就能挤出水来,在eve再次说话前,我先问她,“我要开棺,有工具吗?” eve挑了一下眉,对手下人噘了噘嘴,手下人立马应声去找工具,刘少奇趁机凑到我身边问我,“小方子,你有什么发现吗?” 我想了想,反问他,“你呢?有没有发现什么?” “这棺材有点奇怪。”他指着坑底的一端说,“你看,这是地下的一端,一般棺木接触到地面的一端,应该被会腐朽地更快,但是它恰恰相反,而且,”他说着在那一端的棺盖上摁了一下,说:“你看,两边的吸水程度不同,这边就像没有被泡进水里。” 我伸手过去摁了一下棺盖,木材里的水渗出来的方式,果然不一样,水是由内而外的浸透在木材里的,好像这一端并没有入水,难道墓坑底部有防水夹层不成? 幸好问了他,这点我差点给忽略了,我说:“确实有点奇怪,先开棺看看能不能弄清楚下面是什么人的墓,再做其他打算。” 他点点头,eve的人提了一个工具箱过来,我打开箱子从里边拿出一个扁头起子和一个撬棍。 木棺上有十二枚棺钉,对应的是黄道十二宫,这是汉代的葬法,刘少奇帮我把棺钉一个个弄出来,这些棺钉也被腐蚀的差不多了,其实如果不是非要保证棺材的完整性,直接拿斧子把棺材劈了,比这简单的多。 棺钉也是木制的,受腐蚀程度由深到浅,越靠近底端的棺钉就越完整,最靠近水面的两个根本没拔出来,已经完全碎成小饼干了。 我们两个一人拿了一根撬棍,对着棺盖上的缝隙插进去,然后一起发力,轻轻松松就把棺盖整个掀开,棺盖掀开的一瞬间,里面冲出一股恶臭味,差点没把我直接熏晕过去。 我连连后退几步,趴到舷上去呼吸海风,刘少奇的人也都捂着鼻子往后撤,我们开棺的时候eve凑得最近,棺气一出来,她直接就吐了。 我跟刘少奇有所防备都防不胜防,何况是她,趁着所有人乱作一团,我捂着鼻子往凑,棺里的棺气藏了很多东西,如果散尽了,可能一些有效信息也看不到了,我跟刘少奇水平差不多,我凑上前,他也凑上来。 目光落在棺材里时,我们不约而同地一阵干呕,棺中尸体还没完全腐烂掉,海水里的盐分很浓,这具尸体就相当于一块腌腊肉,没有氧气侵蚀,尸体腌了两千年,都没腌化。 我忍住恶心,打量着这块腌尸,依稀还能辨认出五官来,腌肉没有肌肉活性,软塌塌地贴在骨骼上,在水里泡了两千多年,泡的皮肉分离,全身的皮肤都打起褶子,一层一层叠在一起,皮肤表面已经腐化成黑色,棺中有积水,尸体一半还泡在水里,水是墨黑色的。 从棺中散发出来的味道,和尸体保存的完好程度来看,尸体所浸的水可能不是海水,而是福尔马林,甲醛具有刺激性气味,一闻就能闻出来,刚才一下冲出来的棺气里,似乎就夹杂着一点甲醛的味道。 我国早前出土的墓葬中,也有用尸水防腐的先例,虽然目前看来最先发现甲醛和命名的人都在近代,不过古人的牛逼,很多我们都没有见识过,棺中尸水是不是甲醛不一定,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水肯定有毒! 我把目光从腐黑的尸水上移到棺中四壁上,棺壁没有文字或者特殊符号、图案之类的东西,尸体身上也没看到明显的随葬品,也许是一些小物件,被淹没在黑水里,我暂时看不到。 研究了这么一会儿,棺气恶心的我几乎要吐了,胃里一阵接一阵翻腾,我赶紧把刘少奇拉到一边去,深吸了几口带着咸湿味的海风,跟他说:“我要看看棺底,得把尸体和水弄出来。” “唔?”他还捂着自己的口鼻,发出一个疑问词,破口深吸了一口气,嘴角、眼角一起抽搐起来,说:“弄出来?怎么弄?这东西这么恶心,沾到身上说不定会得皮肤病,我估计棺里没什么线索,还是别呕……” 他说得好好地突然扭过头趴在舷上狂吐起来,我赶紧把头别过去,我怕自己备受刺激,一会儿受不了把胃酸吐出来,从昨晚开始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这会儿已经没什么可吐的了,然而令我意外的是,我居然一点都没觉得饿。 刘少奇这一吐还停不下来了,我拍了拍他的背,走到一边去跟eve商量,我走过去还没开口,她就捏着鼻子后退了一步,嫌弃地甩了我一个白眼,说:“你赶紧把这恶心的东西扔下去!” 棺气弥漫到空气里,和着海风的腥味,这味道,我他妈下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也懒得废话,直接启动刘少奇式装大爷模式,跟她说:“eve小姐,既然是来配合我的,就请你好好配合,不管用什么办法,马上让你的人,清理干净棺里的尸水,我要找线索。” 她不情愿地瞪了我一会儿,气鼓鼓地对手下下令,“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清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这次是我害了自己 eve的人带着防毒面罩把棺中尸水抽出来,为了防止海洋污染,我让他们把尸水装在一个玻璃容器里,木棺中黑水见底,我上前看了一眼,这一眼,我愣是看了几分钟。 刘少奇吐完了,过来跟我一块儿看,目光也被棺中的东西锁得死死的,“我靠!这、这、这该不会是美人鱼吧!” 尸体的下半身居然是一条鱼尾,鱼鳞保存的还算完整,基本能看出全貌,我脑子里瞬间蹦出了一个词,“或许是南海鲛人!” 前海湾正好处在南海的边缘,换作两个月之前的我,第一反应绝对不是神话传说,但是现在这些传说,对我来说都不是传说,长陵下能养睚眦,天山顶上葬女妖,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刘少奇听到这四个字,立马捡起地上的撬棍,伸进去拨了拨尸体的脸皮,尸体脸上的皮肤层层叠叠,那些褶皱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微生物,他每拨一下一下,空气里的恶臭味就明显一点,就跟用棍子搅化粪池是一个道理,拨了几下之后,他自己都受不了了,扔下撬棍骂了一句娘,说:“我不行了,你慢慢研究,我到边上站会儿。” 我向eve要了一个面罩带上,身上的潜水服刚好起到了保护的作用,然后让他们给我弄了一桶水来,站在棺材边上,用水冲了一下尸体的鱼尾,虽然尸体已经腐化了,但是洗干净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条形状很漂亮的尾巴,要是尸体还活着,没准真是条“美人鱼”。 如果真是“美人鱼”,为什么棺材会被绑在墓坑里,这件事就好解释了,鲛人生活在水下,在海里修个墓坑应该不难,问题是,鲛人难道也会像人类一样修建王陵?而且,还懂得五行八卦、风水堪舆? 可能性不大,我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瞎猜,继续研究木棺,棺底冲洗干净之后可以看得出来,棺中没有任何陪葬品,或者能证明尸体身份的东西,棺盖上也没有铭文,我唯一能下手的,就是这具尸体。 可我总不能把尸体给解剖了吧,就算解剖也没用,这具棺材没给我们提供任何有用线索,我琢磨了一会儿,看来只能直接硬闯尸冢了。 eve恰到好处的问我,“方先生,研究了这么久,你研究出什么来了?” 我说:“木棺里没有线索,我需要一点时间,你给我一晚时间制定计划,明天早上,我给你答复。” eve歪了一下头,“一晚?” 我觉得她别有所指,但是又参不透其中的意思,就说:“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多给我几天时间。” 她挑了一下眉,说:“呵,就一晚,明天下墓,如果你再拖延时间,我就把你丢进海里喂鱼!” 我强忍下骂人的欲望,对在一边呼吸新鲜空气的刘少奇招了一下手,然后说:“任凭处置。” 说完潇洒的一个转身,回到船舱里去,我们的东西都在adam给我安排的那个房间里,回去之后,刘少奇嫌弃棺气太难闻,先去洗了个澡,我用手机给傻白甜发了个定位,然后写了条短信:看到信息来救我! 他的联系方式是在凤凰城里留的,当时我就想,肯定能用得上,犹豫了很久,还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联系了他,信息发过去之后,等了一会儿他没回复,我想了一下,又补发了一句:让你哥来。 发完之后第二条短信,刘少奇正好洗完澡出来,一出来就急迫的问我是怎么计划的。 海底尸冢的危险,已经不仅仅是坟墓那么简单了,我想了个当下的“万全”之策,跟他说:“我们不知道在海里会遇到什么,所以现在做什么都计划是没用的,之前adam说过,那些人都是进入海沟之后才失踪的,海沟里可能有什么他们无法应付的东西。” 我说到这里,刘少奇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指鲛人?” 我点点头,“传说鲛人会吃人,传说的可信性有多少我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东西是水生物,在水里比我们有优势,我们到了深海里,保持呼吸都困难,更别说对付它们了,所以……” “所以,我们还找机会撤吧!”我还没说完,刘少奇就一口打断的我话,然后掏出手机,“这帮‘人贩子’还把手机留给咱们,咱们要是不走,就是傻缺了!我现在就联系小爷,让他来接应咱们。” 说句实话,看到海底群葬时,我就知道自己之前说的话打脸了,我没胆量下去送死,人对任何一件事都会先入围主的抱着耳听为虚的观念,恐惧也是一样的,听到的永远没有亲身经历的那么明显。 就算从adam口中知道了那些人有去无回的消息,就算是听他说海底有群葬,没有亲眼见到之前,我还是对自己有那么一点可怜的自信的,但是当我穿上潜水服,潜到几十米的海底,再看到那些墓坑时,我就知道,那可怜的一点自信,在这里,都算是自负! 所以我浮出海面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海面上找小爷的人,现在不管是从理性还是从感情出发,逃跑,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原本虽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却还有一点侥幸心理,现在我已经对自己不抱任何希望了,我沉默了良久,离开,还是冒险?这是一个问题! 我还没得出这个问题的结论,刘少奇就把答案说了出来,他说:“他娘的,难怪把手机留给我们!乌鸦那个臭婆娘,竟然让人把小爷的船拦在了港口,小爷让我们先拖几天,他现在正在想办法。” 我说什么来着,真他妈是天要亡我了! 我们都很清楚,拖是拖不住了,对视了一会儿,我接着自己刚才的话说:“所以,明天你留下,我自己下去。” 他挑了一下眉,突然一脸轻松,说:“都这时候,你还跟我说这个?算了,反正来之前,就已经把这条命交给你了,栽了就栽了吧,二十年后,爷又是一条好汉!” 经历过几次和死亡的亲密接触,我都没有现在的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堵得发疼,明明不用送命的一件事,被我给搞成了这样! 如果不是我的馊主意,就不会被动到和乌鸦合作,如果不是我的私心,就不会拖刘少奇下水,我把自己逼上了绝路,还顺便捎上了他,我他妈算什么兄弟! 刘少奇看着我,表情一点点拧起来,突然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说:“怕什么,黄泉路上有爷作伴,你就大胆的往前走,别怂!” 第一百二十章 又中招了 话说得再怎么豪气干云,死到临头了,不怂是不可能的。 但是人怂脑子不能怂,有他这句话,我冷静下来,开始计划明天的行动。 群葬坑东南边缘就是海沟,海沟里的磁场干扰来自于地壳,海沟是地壳运动形成的断裂带,这就相当于把一块磁铁摔断,磁铁两半断裂的位置无法合并在一起,如果直接进海沟,全身而退的几率几乎是零,不,肯定是零! 乌鸦说尸冢墓口在海沟里,那些有来无回的人,收到了这个错误的指引,全都直接送死,但是仅凭点金定穴,定到的穴口位置未必是准确的,天山妖冢就是这样的教训,我决定还是从目前稍微有点把握的群葬坑下手。 棺材里虽然没有线索,但是棺材本身就是一个线索,墓坑底端如果真的防水夹层,说不定,进尸冢的路就在那些墓坑里。 对于我的这个猜测,刘少奇表示赞同,我跟他确定了一下计划,明天下水之后,我先进墓坑,他在外面等我,如果里面有危险,他还能在外面接应我。 他考虑之后,答应了我的计划,我俩互相给对方壮了个胆,然后安心睡觉,明天就是搏命的时候了,生死一线,成败在天! 跟刘少奇互相壮胆之后,我睡了这辈子最累的一觉,夜里数次被自己惊醒,梦见我遇到过的一切危险,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摸爬滚打的活到了二十岁,居然又要等下一个二十年,我第一次开始敬畏起命运。 次日一早,我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由eve的人帮我穿上潜水装置。 有了昨天的经验,第二次下潜容易了很多,因为不知道能不能进到墓里,我只随身带了一只手电照明、一只防水手表控制时间和一把军刀防身。 下潜到海底葬坑位置时,我看了一眼手表,只花了二十几分钟,由于是在海上,我们下潜的位置不确定,海底群葬坑的面积比较大,水里手电光的照射范围有限,我们分开行动,找昨天拽出了棺材的墓坑。 我大致记得方向,每扫过一个墓坑就往刘少奇那边看一眼,因为在水下,无法语言交流,我们只能看对方的手势行动,第十八次看向他时,他对我做了个手势,我赶紧朝他游过去。 他指了指脚下,我往下面照了照,是那个空墓坑,底下还保留着被我们扯断的铁链,我对他做了个“我下去,你留下”的手势,他回了个“ok”的手势。 墓坑面积足以容下三个我,我跟他对视了一眼,心说也许就是最后一眼了,然后直接朝里面游进去,全身进入墓坑的一瞬间,脑中一阵天旋地转,没等我作出反应,倒立在水中的感觉突然消失了,我下意识地往上一浮,居然直接浮出了水面! 我仰头往上看去,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个洞穴! 我懵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四周,我还在墓坑里,周围整齐排列方格墓坑,我从里面爬出来,踩在墓坑与墓坑之间,往旁边的墓坑看了一眼,这里是墓坑的底部! 排列整齐的墓坑中棺材被铁链拴着防止下沉,看清墓坑的一瞬间,我脑中一片混乱,世界颠倒了? 我浑身开始发抖,强烈的恐惧感占据了我神经,墓坑连通了另一个世界,刚才天旋地转的一瞬间,我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我恍然大悟,那些人失联,也许根本不是因为磁场,而是他们通过海沟,进去了另一个空间里,所有的一切,都跟我们原本所处的世界截然相反! 我还能回得去吗?我盯着这些马蜂窝一样的墓坑不知所措,也不敢尝试从这里出去,也许出去之后,又是陌生的地方,就像长陵里的两仪鉴阵,穿越那个界线的次数越多,离真实的世界就越远。 在我神经崩溃的前一秒,墓坑里“哗啦”一声,刘少奇从水里冒出头来,出水的一瞬间,他也懵了,懵了两分钟,他突然抬手摘下呼吸器,我还没来得及出手阻止,就听他说:“我靠!咱们这是穿越了吗?” 这里有空气! 我回过神来,立马摘下自己的呼吸器,往脚下指了指,他趴在墓坑边缘往旁边看了一眼,“我们在底部?那为什么是……倒立着的?”他突然眼前一亮,“这里该不会是宇宙黑洞吧!” 我一怔,立马反应过来,看样子木棺是从这边葬下去的,棺中葬的是鲛人,这边难道是鲛人的世界?海底群葬不是陪葬,而是鲛人的葬场。 如果这个山洞是鲛人的葬场,那么山洞外是什么?会不会有山有水有树林?所谓的尸冢,从来没人看到过,会不会根本就不存在…… 我思考的功夫,刘少奇从水里爬出来,在我眼前挥了挥手,“小方子,小方子!” 我脑子猛然炸了起来,叫道:“被骗了!所有人都被骗了!” 他露出一脸不解,我急迫地跟他解释起来,“这里是鲛人的世界,根本没有海底尸冢,小爷和乌鸦都是以为海底的群葬是陪葬场,以为下面有墓,不!不可能的!人类不可能在海底修墓,这里是鲛人葬场,根本没有尸冢,没有活尸! 他似乎还是无法理解我的意思,我焦躁地指着脚下,疯狂地嘶吼起来,“看见没有,你看见没有,这些棺材,这些墓坑,这里面全部都是鲛人!不是人!是鲛人!是鲛人!” “小方子,小方子,你冷静一点!”他一把按住我的肩膀,“你醒醒!快醒醒!小方子,方未白……” 我如遭晴天霹雳,陡然恢复了理智,随后眼前猛地一黑,再睁眼时,一滴海水正好落在我嘴唇上,周围地空气仿佛都冷静了下来。 我定睛直直向上看去,刘少奇湿漉漉地脸就杵在我脑袋正上方,眉头打结,浑身都在发抖,见我睁眼,他长吁了一口气,一拳落在我脑袋旁边的甲板上。 我一懵,猛地翻身坐起来,随即看到了eve和她的那些手下,这些人围成了一个圈,把我和刘少奇围在中间,这是……游艇? 怎么回事?我刚刚明明就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为什么会出现在游艇上?难道又是幻觉?那我是怎么上来的? 我一肚子的疑问,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看着刘少奇刚想说话,他突然爆发,红着眼怒骂出口:“你他妈好端端地把呼吸器摘了干嘛?你丫不要命了!老子要是不把你拽出来,你他妈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一百二十一章 武帝葬 果然是幻觉! 我忽略了他骂我的那些话,急忙问:“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现在怒气冲冲,听到我问话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要不是我刚跨过生死线,他肯定不会废话,直接办我,我没敢还嘴,等他骂累了,才试探着问了一句,“我是怎么摘下呼吸器的?” 他瘫坐在我旁边,喘了一阵,才跟我说了当时水下的情况: 我们进的墓坑大概有三米深,底下是实地,我游进去之后,他紧跟在后边,坑底有四个钉桩,是木钉桩,钉桩是拴铁链的,我碰到了其中一个钉桩,然后突然折返了方向,反朝他游过来。 他赶紧打手势问我发现了什么,我像没看见一样,游出墓坑就径直朝海沟游过去,他当时还以为我有什么发现,不方便解释,就赶紧追上我,我游到海沟边缘的时候,突然就停下,然后摘掉了呼吸器。 他当时就懵了,吓得赶紧拽住我,强行把我拖出水面,八十米的水下,他把我拖出来,我就已经差不多挂了,幸好eve的救援队准备充分,连电击除颤都用上了,硬是把我给“电”回来了。 听他说完我才发现自己的衣服都被解开了,袒胸露乳地被给这么多人围观,我赶紧拢了一下衣领,心说怪不得在幻觉中感觉自己那么激动,原来是被电击了。 等他全部说完,做围观群众的eve突然开口,“早跟你们说过墓坑在海沟里,谁让你们自讨苦吃?” 我没接话,刘少奇也没动,估计是没力气了,我在脑子里把这些细碎的线索一点点拼接起来,尸冢、群葬、海沟、汉墓葬法、毫无线索的棺椁、形似鲛人的尸体、南海边缘、被幻觉引诱的盗墓者…… 这些东西似乎都在指向同一个方向,幻觉中的那个“梦”,这不是陪葬群,我瞬间顿悟,激动地从地上爬起来,对eve喊:“笔记本!给我一台笔记本!” 因为刚醒过来,加上被电击过,我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跪了下去,腿虽然不受控制,嘴里还没忘记说话,整个过程就是跪求,eve惊得后撤了两步,赶紧打手势让手下去办事,“方先生,你别激动!” 我没法不激动,eve的人动作很快,立马抱了个笔记本过来,我赶紧搜索了一下汉朝的疆域图和我国现在的疆域图做对比,两张图重叠在一起,果然印证了我的想法! 南粤蛇种、洗骨葬、海坑迷魂阵,下面是一个祭祀场! 我指着笔记本屏幕,激动得浑身发抖,eve一见我这种状态,赶紧挥手让两个人过来按住我,“不是墓!海底不是墓!” 我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懵了,“是祭场,南粤王的祭场!” “你是说武帝葬!”eve的人还是一脸懵逼,刘少奇恍然大悟,我连连点头。 关于这段历史,我了解的纯属偶然,而让我了解它的,就是刘少奇。大一我第一次参加研究课题,为了查资料,阴差阳错在刘少奇的小铺子里看到了一卷小篆竹简,就借回去研究了一番,竹简上记载的,就是关于“武帝葬”的事。 百越人断发纹身,弄潮善水,水行而山处,嬴政兼并六国之后攻打百越,龙川令赵佗举兵称王,建南粤国,秦朝凋敝,刘邦立汉,赵佗改称为“帝”,在南粤之内,百越三郡大兴洗骨葬,以立国本为由,征千夫自缢,在南海下设祭场,千人洗骨祭海神,赵佗以皇帝自居,与汉侔。 所以说,墓坑里的铁链不是起固定作用,而是祭祀仪式的需要,而木棺上的黄道十二棺钉,只是赵佗的盲目模仿,没有铭文,没有陪葬,是因为这些人只是祭品,而棺中所谓的“鲛人”,其实是洗骨葬仪式,百越人崇蛇,这些祭品就是“蛇种”。 祭坛海坑是迷魂阵,海沟是坛眼,意外闯入祭坛上空的人,都有被迷惑的可能性,也许是两千年的时间,阵法被海水侵蚀,作用已经不明显了,所以游艇上的人没有受到影响,而我……似乎每次只要有这种事都会落在我身上。 被阵法迷惑的人,都会像我一样,自己进入坛眼中,最后葬身海底,洗骨葬是死祭,进入坛眼中的人就是活祭品,千人洗骨葬,凑齐了千人祭品,就能启动祭祀仪式。 赵佗美其名曰这是祭祀海神的仪式,其实这跟方太息墓里的凤凰涅槃是一个道理,他们都想通过这些阵法重生! 虽然道理相同,但是赵佗的手段太暴虐了,用千人性命换他的重生,简直比嬴政还惨无人道! “如果水下是武帝葬,那赵佗的墓会在什么哪儿?”刘少奇环顾了一圈海面,“正北纯阴,坤地艮山,祭坛海葬的西北方向是什么地方?” 刘少奇问得是eve,她对我们说的话似懂非懂,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说:“是新界!” 听到答案的一瞬间,我幡然醒悟,乌鸦说的尸冢在我们脚下,“尸冢”指的是赵佗墓,那墓里的活尸,就是南粤武王赵佗本人! “乌鸦想弄死我们!她要干什么?复活赵佗?”我猛瞪向eve,eve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摆手,刘少奇忙说:“不,小方子,我猜乌家并不知道海底的真相。” 我收回瞪人的目光看向他,他接着说:“我之前跟你说过,小爷盯这里很久了,这是乌鸦五年前找到的,那时小爷已经是张家的当家人,我觉得,应该是有人放出了假消息,放消息的人,才是真正盯着赵佗的人。” “假消息?”我平复情绪,回想了一下乌鸦跟我说的那些话。 她说起初派下去的都是乌家自己人,而墓口的位置,她又是从金点的点金定穴中得到的信息,如果这些话是真的,就证明她的确是被人骗了,而骗她的人,就是那个金点的! 我赶紧跟eve说,“你马上联系乌鸦姐,告诉她海底没有尸冢,真正的尸冢,就在新界!” eve迟疑了一下,立马命令手下去联系人,这件事在我脑中乱成了一团麻,如今终于抽丝剥茧,理出了头绪,我脑子一下像被抽空了一样,再也没法思考其他问题,呆滞地反观这些“围观群众”。 eve的人,很快联系到了乌鸦,乌鸦二话没说,直接让他们返航,听到这消息,我彻底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脱离苦海”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世仇 返航过程中,我又半梦半醒的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游艇刚好靠岸,我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看了看信息,傻白甜还是没给我回复,我没由来的心慌,赶紧打了个电话过去,电话是通的,却无人接听。 我心想,没准是少白头把手机丢了,我这两个月里都换了两部手机了,他丢一次也不奇怪,当下我自己的事都没处理好,没精力再去关心他如何。 eve带着我们下船,然后我们按照老规矩,被黑窗车送回去,然而这次黑窗车到的地方却不是乌鸦的老巢,而是张家的“行宫”。 下车的时候,我跟刘少奇都懵了一下,我们对视了一眼,用目光告诉对方见机行事,乌鸦能把我们送回来,肯定不是要放过我们,我不求别的,只希望一会儿不要给小爷惹麻烦就好。 eve在前面带路,adam也在,他们两人默契地眼神交流了一下,eve又把我们“交”给了adam,他领着我们直接上了二楼,小爷在二楼阳台等我们,刚走上二楼,我就透过透明玻璃看到小爷做了一个撩刘海的动作。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下看到小爷这个娘们兮兮地动作,我心底里油然升起一种强烈的亲切感,好像见到亲人,心说:打脸来的真快,前几天我还跟他相看两厌,现在看到他,真想扑上去吼一声“兄弟”! 当然我没那么做,因为进了阳台之后,目光就定在了坐在小爷对面的人身上,是乌鸦! 生活无处不惊吓!虽然已经做好了在这里看到她的准备,真看到她跟小爷,一人端了一杯咖啡,相安无事地坐在一块,我还是有点怀疑,这两个人,真是世仇? 难道不是应该一边带几十个弟兄,抄着家伙,随时准备火拼吗? 我看到他们的同时,他们也看见了我和刘少奇,乌鸦姐扭头对我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小朋友,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回来,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她说着对我举了举手中的咖啡杯,我瞬间想起了小苏,在长陵里她也跟我说了这么一句话,很不幸我完全不想再见到她! 小爷也扭头对我看着,嘴里的话却是对乌鸦说的,他说:“既然人来了,我们不如听听他的话,再决定合不合作。” 他说完,接着对我说:“方爷,说说你的发现吧!” 我一愣,随即意识到他要我说的是什么,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刘少奇伸手就把我薅到一边去,替我开口:“小爷,看来两位都已经得到消息了,这件事还是由我来说吧!” 他把整个过程详略有致的说了一遍,说到最后一句,使劲跺了跺脚,说:“所以说,二位一直盯着的这个冢,其实就在我们脚下,海底那个只是掩人耳目,混淆视听的,那既然两位都了解了,就——没我跟方爷什么事了吧!” 小爷撩了一下刘海,然后对我们做了个手势,我还没做出反应,刘少奇立马把我往后拽了拽,退到小爷附近,小爷接着刘少奇的话说:“张家与乌家的世仇,源于犀灵烟炉,曾祖爷当年的事,也并非仅是张家的责任,依我看,不如借此契机,化解两家世仇,乌鸦姐以为呢?”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小爷办起事来果然老道,他说完,不等乌鸦回应,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乌鸦姐愿意合作,就由张家帮你弄活尸,事不成,两家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事成之后,你把犀灵烟炉归还张家,从此以后,两家就是朋友,祖训源自犀灵烟炉,只要东西没了,那些虚的也不需要守,这个条件,算有诚意了吧。” 我在心里算了笔账,照小爷的话来说,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乌鸦得益,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何乐而不为? 不过乌鸦毕竟都是买菜大婶的年纪了,这点小恩小惠,并没有劝动她,她抿了一口咖啡,权衡了一会儿,对小爷“和蔼”的笑了笑,说:“小小年纪地张家小爷果然名不虚传,你比你爷爷聪明多了,当年你爷爷要是有你一半的城府,两家的世仇,二十年前就已经了结了。” 小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接着说:“附加条件,张家会查出,散布假消息的人到底是谁,给乌家和盗门一个交代。” 小爷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乌鸦终于松了口,说:“好,我可以和你合作,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小爷挑了一下眉,乌鸦将目光投向努力低调的我,说:“活尸必须由他带出尸冢,我才会把犀灵烟炉交给你们。” 我下意识的指了指自己,“我?” 乌鸦慈爱一笑,说:“小朋友,你别忘了,跟我做交易的人可是你!当然,你也可以不答应,那我们的交易……” “别,我答应!”我赶紧打断她的话,跟着小爷下墓,还是陆地上的墓,总比海底存活的几率高,虽然不知道小爷跟乌鸦之前有过什么样的谈话,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小爷把话题扯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可不能在我这儿谈崩。 我说完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问:“不过——虽然知道墓在脚下,但是你们知道具体位置吗?” 乌鸦没说话,把目光投向小爷,小爷摆出坦然自若地态度,对我挑了一下眉,看来是胸有成竹,一锤定音,“好!那就这么定了!” 乌鸦优雅得抿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拿起她的黑宽檐帽戴上,对小爷说:“等你们弄到活尸,我们再见面,小爷你既然在他们身上放了追踪器,想必已经摸熟了门了,彼时就请亲自登门了!” 她说完话,起身就走,等人走出了视线,小爷才收起他皮笑肉不笑地表情,看着我,说了八个字:“本末天槽,南粤神葬。” 我没听明白,赶紧问:“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其实他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南粤武王墓在什么地方。 当年他盯上海底墓,就是因为这八个字,虽然这么多年一直对这个墓蠢蠢欲动,却因为乌家的存在,从来没有真正行动过,也不知道海底的群葬只是个“幌子”,否则这个真相也轮不到我和刘少奇来解开。 但现在,要进墓得先点穴,而定穴不是说定就能定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男人就得能屈能伸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问我:“你听过这八个字吗?” 乍一听还有点熟悉,就是想不出出处,我又不好意思直接跟他说我现在是一问三不知,最好别问我,就说:“你再说一遍,哪八个字?” 小爷重复了一遍,说:“本末天槽,南粤神葬。” 我琢磨了一下,这八个字意有所指,“南粤神葬”应该就是海底的武帝葬,“神”指得就是武帝葬要祭祀的海神;“本末天槽”本末是颠倒的意思,槽指沟,倒过来的天槽就是海沟。 分析到这里,我狐疑地看着小爷问:“这八个字,指得不就是海底的祭场吗?” 他露出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抿了抿嘴唇,张口,刘少奇突然“啊”了一声,吓得我跟小爷一个激灵,“我知道了!”他一步窜到我跟前,兴奋地说:“小方子,你还记不记得那卷记载武帝葬的异志的扉页儿上写了什么?” “扉页?”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什么扉页!竹简哪来的扉页?” “我是说第二枚!你还记不记得竹简第二枚上写的什么?你想想,十六个字,好好想想!” 我恍然大悟,难怪这么熟悉,那卷竹简我研究了很久,上面的十六个字,我对他做了个别说话的手势,闭眼原地打转,我应该是记得的,本末天槽,南粤神葬…… 我原地转了几圈,脑子突然灵光一闪,说:“琼海渭滨,亢食龙王!” 我刚说出这八个字,刘少奇立马鼓掌,“对对对!就是这个!本末天槽,南粤神葬,琼海渭滨,亢食龙王。小爷,你看呃……”他把脸转到小爷那边,一看到小爷的表情,立马收起不合时宜地笑容,“难、难道不对吗?” 小爷白了他一眼,撩了一下刘海,对我说:“重要的不是内容,而传出内容的人,我只想知道,到底是谁——”他顿了一下,看向我,眼神突然凌厉起来,“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我赶紧举起一只手,条件反射地说了三个字,“不是我!” “算了。”他轻叹一声,收回目光,勾了勾嘴角,然后挥了一下手,我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刘少奇就一把拽住我,小声跟我说:“小爷这是让咱们退下,走!” 我靠!退下?他把我当什么了! 我也没跟他横,也没“退下”,原地没动,问他,“小爷,你既然不知道墓穴在哪儿,定穴的事怎么办?”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说:“这件事我会派人去办,一个月之内必有答复,不然,我总不能指望你去定穴吧。” 前一句话还说得好好的,末了还非得损我一句,这顿损,我挨了!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我问:“一个月能定到穴?老爷子找凤凰冢找了十几年,乌鸦找武帝葬找了八年,按这种速度,没地图的情况下,怎么着也得找个几年吧。” 小爷点了一下头,说:“放心吧,既然确定了墓在新界,范围已经缩小到这种程度了,不出一个月,肯定能定到穴,这几天,辛苦你了,你先去休息吧!” 他说着对我歪头对我笑了一下,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小爷这一笑,笑得这么憨态可掬,我也不好再废话什么,“好,那——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他一点头,我拿腿准备离开,想起来刘少奇,侧头对他使了个眼色,刘少奇立马尾随过来,我俩刚走出阳台的玻璃门,他就突然一把勾住我肩膀,“嘿嘿,小方子,怎么样,被小爷折服了吧!” 我瞥了他一眼,没接茬。说实话,张小可这人吧,确实是让人有点……又爱又恨,要让我说自己服他,这种话我肯定不承认,我堂堂一个七尺男儿,铁骨硬汉,能服他一个死娘炮? 但要说不服他,不管墓里墓外,经过这些天的接触,我也是真……服了,这话我没法接,就只好闭嘴装哑巴。 刘少奇知道我怎么想的,说:“想当年我也不服他,你想啊,我进潘家园那会儿,他还是个小屁孩,当时我在潘家园,已经小有成就了,潘家园里的小辈都管我叫‘爷’,他一小屁孩,谁会把他放在眼里,你说是不是!” 他说着顿了一下,接着说:“不过男人嘛,就得能屈能伸,你说这小爷哈,一边管你叫‘爷’,一边拿脚踩你,你要气气不得,要恼恼不得,只能干受着,真是让人不服也得服,是不是?” 他连问了两个“是不是”,对我挑了一下眉,我瞅了瞅他,“啧”了一声,问:“小爷这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跟我这儿说他好话?你到底跟谁穿一条裤子的?谁是你兄弟,你还掂得清吗?” 他猥琐一笑,立马改口,“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说句心里话,小爷差不了,你别老对人家有成见,咱们得把他当朋友,他才会把咱们当朋友,你说你老‘娘炮、娘炮’的叫人家,人家能乐意吗?” 我心说我也就是心里叫叫,当面不还管他叫声“爷”嘛,嘴上却不愿意承认,反诘了一句,“干嘛?你这是在教育我吗?” 他一听立马收起笑脸,搞得我笑容僵在脸上,有点尴尬,他清清嗓子,说:“对!小方子,俗话说三岁一代沟,照这么算,咱们俩中间差了两代,我教育教育你,不为过吧!” 我以为他在跟我开玩笑,笑说:“那你这意思,我得管你叫爷爷呗,刘爷爷?” 他一脸严肃,“我没跟你开玩笑,你年轻气盛,可以理解,但是以后做事,不能这么莽撞!这次要是没有张家这个大靠山,你早被乌鸦拆了,乌鸦没拆你,不是怕犯法,是忌惮张家,她是不知道你在张家是什么地位,所以没动你,否则,你小命早没了!” 我刚想反驳一句,我的计划可是全员通过的,计划出意外,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怎么能怪我莽撞呢?他就接着说:“这件事就算了,是我们没有考虑周全,但是你答应乌鸦下海墓这事,实在太轻率了!既然不能预知危险,就不要把自己推到险境,否则怎么做到全身而退?如果这次我没去,你可就真葬身鱼腹了!” 这事确实是我欠考虑,只是当时那种情况下……我没话反驳,只能继续装哑巴,他却没继续了,而是拍拍我肩膀说:“行了,都活着出来了,就不说这丧气话了,这几天好好休整,等小爷找到墓,咱们一块儿下去捞金!” “你还要下墓?”我吃了一惊,这趟海底行,还没把他胆子给吓没了? 他咧嘴一笑,学着小爷做了一个撩刘海的动作,说:“当然了,没捞到金,爷是不会放弃的,再说了,你要下得墓,我能不去吗?都说了同生共死,你以为就这一回?” 我一愣,他继续说:“一天是兄弟,一辈子就是兄弟!同生共死,是一辈子的事,你小子可要护好这条小命,爷可不想英年早逝!”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定穴 按刘少奇所说的,我们在张家的“行宫”里好好休整了几天,这期间,我找小爷要了一些五行八卦、奇门遁甲、风水堪舆类的书来看,完全拿出了当年冲刺高考的架势。 小爷这里的书,基本都是成套的老古董,有几本还是用小篆写的,我看得时候生怕给他弄坏了,小心翼翼地花了一周时间,总算是把这些东西给囫囵的死记硬背下来了。 小爷说,这些东西,得融会贯通,不是死记硬背有用的,下墓的次数多了,很多东西一看到,自然而然就知道是什么,倒斗这件事,主要靠实践,纸上谈兵是不行的。 他的话自然有道理,不过我也不是完全纸上谈兵,之前跟老鬼他们下得那些墓,给我打下了实践基础,当年备战高考又给我打下的速记基础,两者结合在一起,背下来的这些东西,到了墓里,应该能有点作用,不至于“入斗死”。 本来是打算好好休息几天,再用最好的状态迎接新斗的,结果我紧赶慢赶地刚把书给背完了,还没来得及放松呢,小爷就传话来,说墓已经找到了! 张家人这办事效率,我给跪了! 一大清早传来这消息,我从被窝里钻出来,急急忙忙地套了件衣服就赶紧去见小爷,小爷一身小西装,人模人样地坐在沙发上,他旁边还窝着一个小个子,两人正在说话,我突然闯进去,小个子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跟猴子似的窜到我面前,“介位就四方家小爷吧!久仰久仰,不才邹光,你好你好!” 他说着对我伸了只手,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一点不尴尬,直接抓着我的手晃了两晃,说:“粗次见面,多多关造!” 这么热情地人,还是不常见的,我抽回手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居然问了一句,“你是天津人?” 小个子眯眼一笑,“四四四,小方爷增有眼力,我跟你讲啊……” “别废话!”小个子话没说完,小爷开口打断他,对我目光示意了一下,我对小个子友好地笑笑,绕过他,走到小爷对面去坐下。 小个子撇了撇嘴,对小爷看着,小爷板着脸看了他一眼,他立马乖乖窜回去窝着,我忍住笑意,正了正颜色问,“小爷,真找到了?墓在什么地方?” 小爷点了一下头,对旁边的小个子示意了一下,“穴是他定的。” 小个子愣了一下,立马明白了小爷的言下之意,受宠若惊道:“让我讲啊?” 小爷又点了一下头,小个子立马来了精神,“哎我就嗦嘛!介个四得从……” “好好说话!”他刚说出半句话,小爷又一口给他打断,小个子一脸委屈巴巴地对小爷眨眨眼,小爷睨了他一眼,他赶紧收起表情,清了清嗓子,说:“咳咳,这事……其实也没什么可说,小方爷,你想从哪儿听起?” 我心说他原来会说普通话,不过这天津腔太有感染力了,我一张口差点溜舌,也清了清嗓子,说:“咳,你就说说墓在什么地方吧,找到墓口了吗?” 这事好像把他难住了,他琢磨了半晌,才说:“墓找到了,但是墓口太难定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只要有墓,就没有小爷破不了的,墓在甲龙沟,我已经确定过了,这次绝不是虚冢,肯定能让你们满载而归。” 我点点头,看样子小爷还挺信得过他的,他们两个应该很熟,是小爷的熟人就不用担心了,我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小爷还没发话,小子抢着说:“出发不着急,几位还得先准备准备,我给小爷算了一卦,小爷这个月不宜出门,等下个月,下个月初再行动,在此之前,小方爷,咱们先去找找墓口,等小爷这边忌讳过了,再一起行动!” 我目光征求了一下小爷的意思,小爷撩了一下刘海,点点头,我心说原来小爷还避忌讳,我还当他天王老子下凡,啥都不怕呢! 这些天过得浑浑噩噩的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了,我掏出手机看了一下,都二十八号了,我说:“大后天不就是下个月了嘛,就两天时间,来得及吗?” 小个子摆摆手,“放心放心!咱们就是先去探探路,真正破墓还得靠小爷,小方爷你也别有心里压力,就当跟我一块去旅个游、露个营,小事一桩!” 他这么说话,我内心还是有点抗拒的,但他说的不无道理,我不能再高估自己了,我稳了稳心态,说:“好,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介个四,急不得!”小个子一听,一步窜过来,一只手杵在我面前,说:“我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光,周公瑾的周,司马光的光,小方爷,初次见面,往后还请多多关照了!” 这小个子的身高目测不足一米七,身材瘦的跟麻杆似的,说起天津话来格外有味道,他一本正经地跟我说话,我反倒有点不适应,愣了一下,这次没等他自己拉我的手,主动跟他握手,也自我介绍了一下,说:“方未白,未来的未,白色的白。” 他一听,突然就兴奋起来了,一兴奋,天津腔又蹦了出来,说:“我资道,方家小爷嘛,我哪能不资道,我嗦小方爷,你四不资道啊,介个脏家跟方家……” “说完了吗?”小爷第三次开口打断他的话,他一脸地兴奋劲儿立马收下来,对我吐了吐舌头,扭头跟冷着脸的小爷赔笑脸,“说完了说完了!小爷,那我这就去准备准备,跟小方爷一块打头阵去!” 小爷冷眼睨着我们俩不说话,他这变脸还是给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周光赶紧拽着我就撤出小爷的视线,等奔出了小爷可控范围,他才接着刚才话说:“小方爷,我接则跟你嗦啊,脏家跟方家,在盗门里头,那都是介个!” 他说着束起了一根大拇指,然后耐人寻味地对我点了一下头,“要不四当年方老太爷金盆洗叟……哎不嗦介个,不嗦介个!我嗦小方爷,你粗三介四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得,要不四小爷嗦,我到现在还不资道咧!” 我光去听他的口音了,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小爷把我给“卖”了,什么就我出山这事没消息了,我压根也就没出山吧! 我一看他还要说,赶紧开口打断,免得他有往我头上扣帽子,“你等等,小爷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双手一摊,兴奋地两眼发光,“没嗦嘛呀!介还得造用小爷嗦吗?盗门丧下都轰动了,要不四我跟小爷有交情,哪能见得造小方爷你的面?三森有幸,三森有幸啊!” 听他这么说,我还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我都这么“声名远扬”了,我想起来问一句,“那,你是什么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甲龙沟 “我就四个金点的啊!”他一摊手,“我嗦小方爷,你还增撒都不资道啊!”他说着就给我科普了一下。 盗门从属外八行,而天下绝大多数没有本钱的买卖都归为盗门,所以盗门内部又分了门内八行,倒斗、金点、乞丐、响马、贼偷、领火、走山、采水,建国之后,后边的六个行当,基本上都销声匿迹了,就拿乞丐这行来说,现在国家抚贫政策这么好,谁还用得着当乞丐? 传到现在为止,就只剩下倒斗的和金点的还没散,所谓没散,就是祖上的规矩还在,比如张家就是盗门的代表,而小个子的周家,也算是金点的代表了。 盗门内八行,基本都是各干各的,采水的海盗和响马的山贼总不能合作吧!唯独倒斗的和金点的密不可分。 倒斗的要下墓,就得金点的来定穴,所谓的“金点”,其实就是算命的,他们只在盗门里叫金点,主要干得看风水的事,分金定穴、推测凶吉,等他们定下穴来,再由倒斗的下墓淘宝,淘上鬼货得了钱,金点得两成,其余的,倒斗的自己分。 金点这行,原本是盗墓贼中一个固定的工作,这相当于就一帮人要下墓,得有一个探路的,还得有个望风的,而金点,原本是探路那一个,可惜倒斗这行不好干,加上盗墓在历朝历代都被打击的很厉害,后来,专做金点的人,就渐渐借着自己对风水卜卦的了解,改行做了算命先生,现在说金点,也就只有盗墓贼知道了,而算命先生,却光明正大了起来。 其实从三国伊始,盗墓成体系之后,只要不是散盗,盗墓贼自己对风水学说都会有些了解,而金点只是这一帮人中,专注于研究风水的盗墓贼,说白了,也还是倒斗的。 他科普完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还要再多读点书,没文化真可怕! 一路听着他的天津腔走过来,我都没有注意我们走到什么地方,他话音落下时,脚步也停下了,推开我们面前的门,我定睛一看,这简直是个倒斗仓库,里边的器材一应俱全! 周光对我拱拱手,该用普通话了,说:“小方爷,你稍等,我进去找样东西,咱们就能走了。” 他说着一步窜进去,明明能好好走路,他非得用窜的,窜进去在里面东翻翻西翻翻,不一会儿端着一个小司南出来了,对我挥挥手,说:“还好还好,没这东西在,我没安全感,小方爷,你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吗?准备好了,我们就能出发了吧!” 我没什么可准备的,就回房去收拾了两件衣服,周光说他去车里等我,我俩分头行动,我拿完了东西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开房门,就被人挡住了去路,刘少奇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都收拾好了他的东西,拖了个轮箱,在我房门口守株待兔了。 我本来还以为定穴这事小爷没告诉他,还能蒙混过关的,看这情况,是非得一块去不可了! 我抱着自己的包,跟他僵持了一会儿,最终无可奈何地说了两个字,“走吧!” 我们俩一前一后地出了门,周光坐在一辆黑色现代的驾驶位里对我们招手,脑袋从车窗里伸出来看见了我身后的刘少奇,激动地往上拱了一下,后脑勺磕在车顶上,他抱着脑袋哀嚎一声。 我俩上了车,他才缓过劲儿来,从凳子缝里对刘少奇伸出一只手,“介位就四潘家园的刘爷吧!久仰久仰,老听小爷提,总算四见着活的了!多多关造,多多关造!” 刘少奇对他眯眼一笑,拽着他手猛晃了几下,“互相关照,互相关照!” 他陪着笑脸,被晃了几下就赶紧抽回手,估计是被刘少奇给吓着了,连自我介绍都忘了,赶紧发动引擎,一边开车一边说:“刘爷那森么,不在潘家园里做森意,跟着小方爷,介四要改行吗?” 刘少奇是见怪不怪,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居然跟老朋友一样聊起来了,说:“最近生意不好做,小方爷刚出山,我跟着他来‘进货’。” 周光一听又兴奋了,扭过来,两眼放光,说:“那你介四来着了,我跟你嗦……” 刘少奇一口打断,“看路!你就别说废话了,说说这个墓的情况吧,小方爷没什么经验,咱们来探路,可要小心点。” “好好好,说正事,说正事!”周光一看就还有一肚子的废话没说完,生生憋回去,说正事时收了他的天津腔,清了清嗓子,说:“咳,其实我让小方爷,跟我去探路,就是个幌子。” “墓在甲龙沟,本来是好穴,可是百越之地的龙脉早就断了,小爷说甲龙沟里的墓是汉朝的,要是汉墓,那这就是个斩龙穴,斩龙穴是什么,二位就不用我解释了吧!” 早几天,还是要他解释的,好在我这几天“冲刺”了一下,把基本常识都给了解了一遍,斩龙穴就是风水里的大凶墓,这种墓很少见,就算是被发现了,一般也不会出土。 正常人都不会选这种墓穴,阴宅选在这种地方,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后继无人,二是被人蒙骗。 后继无人就等于没有后顾之忧,墓主人只用考虑自己生前死后,帝王下葬后,最怕的就是盗墓贼,而斩龙穴的墓,不管守不守规矩的盗墓贼,一般都不会轻易碰,这种钱,是有命拿没命花的钱。 所以斩龙穴的墓,就算是国家发现,最多也只是保护,而不会出土,但是在王室中,除非是亡国之君,否则没有子嗣几乎是不可能的,赵佗就更别说了,那么就是第二种,被人蒙骗。 可帝王在这件事上要被人蒙骗,那蒙骗他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赵佗称帝与汉侔,难不成是刘邦?想到刘邦我就想起了长陵的睚眦,刘邦这人那么小心谨慎,保不齐还真是他! 我跟刘少奇都没接话,我让他接着说下去,他扭过头来说:“帝王墓葬斩龙穴,明摆着就是用断子绝孙来告诉我们别打他的主意,人家的闭门羹都喂到你嘴边了,你说,你还能往家里闯吗?” 我下意识地配合他摇了一下头,“对嘛!”他一脸痛心疾首地表情,“我也是这么跟小爷说的,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爷就是不听,非要下这个墓!” 我说:“所以,你不想让小爷下墓?” 他咧嘴一笑,连连点头,“对对对!还是小方爷通情达理。”然后突然收敛笑意,严肃地说:“斩龙穴凶险至际,我给小爷算了一卦,小爷今年有命劫,这个墓要是下了,只怕……” 刘少奇把他脑袋推回去,“看路,别小爷有命劫了,你再扭个头,我们三个就先犯劫了!” 他把脑袋别回去,话还是接着说:“小方爷,我看你也是个明白人,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直说了吧!来探路是假的,咱们上甲龙沟呆上一天,回头你就跟小爷说,这墓下不得,我说话不管用,小方爷说话,小爷肯定是听的!” 作者主子说:感谢各位读者的鲜花和打赏,特加更一章奉上!喜欢这个故事的读者们,不用打赏,都把币留着订阅新章节吧,但是有鲜花请一定要送给我们的故事哟~你们的支持才是作者的动力!想要更多互动,可关注作者微博:@主子zz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只能说我有病 我心说你还真是高估了我在小爷心里的地位,我说话小爷更不会听,何况,这墓,就算是小爷不下,我也要下! 我说:“不好意思,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不止小爷非要下这个墓,我也非要下这个墓!” “嘛?”他一听,激动地差点没蹦起来,双手放了方向盘,转头扒着椅子背,这惊险的一幕惊得我跟刘少奇都呆了,他还有空去关心小爷的死活,焦急地说:“我嗦小方爷呀!小爷犟,你怎么还跟小爷杠上了咧?我话都嗦这份桑了,你要四不劝劝小爷,小爷恐怕就完咧!” “你要再不看路,我们就完了!”刘少奇出手把他脑袋推回去,“停车!你赶紧给老子靠边停车!” 周光这个一激动就咋呼的毛病是得改改,不然小爷命劫还没应,我们都得先下去等小爷。 刘少奇舍不得把自己的小命在这上边丢了,跟他换了个位置,自己开车,让他上后边跟我坐一块。 他到后边来坐下,得了空子,正好继续给我讲道理,一口天津腔,说这么严肃的话题,实在有点好笑,他说:“小方爷,下墓不似闹则玩的,你嗦你都资道介四个咱龙穴了,还巴巴往里跑,你介不似洒嘛!” “我们下墓有正事,别说是斩龙穴,就是断头台也得去。”我说:“哎?你明知道这是斩龙穴,之前当着小爷的面,怎么还说这次肯定能让我们满载而归?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小爷?” “我……”他被我问哽了,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咳,不是,小方爷,我既不是骗你,也不是骗小爷,我只是在骗小爷说我骗了你,我要是不这么说,小爷能相信咱俩不是一伙的吗?” 我狐疑了,他顿了顿,接着说:“我这么说,是为了让小爷以为我妥协了,咱们过来探一趟路,到时候再由小方爷你告诉小爷,这个墓下不得,这比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有用,我不是还说了嘛,小爷这个月犯忌讳,不宜出门!” “小爷从来都不信我这一套,我是跟他说,要是非得下这个墓不可,也要先休整两天,等过了忌讳再下墓就没事了,不然小爷哪有这么听我的话,所以小方爷,你就别拖小爷下水了,这地下的墓那么多,没必要非得盯着这一个吧!” 我说小爷怎么信这个呢,原来是为了糊弄他,反正下墓不差这一天两天,我点点头,说:“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要不是窝在车里施展不开,我怀疑他都要蹦起来了,他激动地涨红了脖子,压着嗓子吼:“我的意思很明确,就四小爷不能下墓嘛!小方爷,我不都嗦了嘛,小爷今年有命劫呀!介又四个斩龙穴,下墓必死啊!” 我挑了一下眉,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他急得抓耳挠腮,“小方爷你介四嘛意思嘛?” 我正准备开口,前面开车去了的刘少奇就替我回答了,他说:“小方爷的意思也很明确,这个墓小爷必须得下!” “再说了,小爷要做的事,凭我们几个能拦得住吗?你恐怕不知道吧,这个墓小爷都盯了几年了,这次是志在必得!” 他这么一说,周光就更急了,我赶紧安慰他说:“你不用担心,小爷都是老江湖了,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他这些年下得墓,惊险要命的多了去了,区区一个斩龙穴,不在话下。” 他一听,立马苦着脸,哭笑不得,“区区一个斩龙穴?小方爷,这个斩龙穴别说是小爷了,就是祖师爷也不敢下呀!而且不光小爷不能下去,你也不能下去,只要下去就是死啊!” 我无奈地一咧嘴,比他笑得还苦,又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事,我说:“实话跟你说,我要是不下去,也是一死,所以这个斩龙穴,我必须下,至于小爷,他决定了的事,我也没能力改变。” 他撇着眉毛盯着,我也瞅着他,对峙了一会儿,他哀叹一声,问:“小方爷,你能跟我说说,什么叫不下去也是一死吗?” 是时候澄清一下扣在我脑袋上的“盗墓贼”的帽子了,我说:“五十年前方家金盆洗手,退出盗门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 “那你知道时隔五十年,我为什么突然出山吗?”我说着顿了顿,他茫然地摇了一下头,我接着说:“我出山不是为了倒斗,是为了找一个墓里的一样东西,我要找的是——药!” 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么说,才能让他更好理解,也不用多余解释什么,趁着他还有点迷糊,赶紧继续忽悠,“因为我有病,只有这个墓里有药能治我的病,找不到药,我就得死,所以不管多危险,我都得下去。” 他听完我这解释,愣是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反应了半晌,“那这么说,小爷是为了帮你找药,才非下墓不可的?” 我正想解释说不是,他就自顾自地接着说:“为朋友两肋插刀,果然是小爷的作派!好!既然小方爷有难,那就算我周光一个!小方爷你不早说,不然我也不会阻止小爷了,这显得我多不仗义!” 我心说我早跟谁说去? 本来还想跟他解释一下,我找我的东西,小爷倒小爷的斗,我俩不互相干的,转念一想,这一解释,还不知道要解释到什么时候去,才能跟他解释清楚,干脆什么都不说了,顺着他的台阶下。 刘少奇回头对我做了一个意味深长地表情,直接对周光说:“那我就替小方爷多谢你了!” 周光一听,表情又兴奋起来,我生怕他又说个没完,赶紧接着刘少奇的话说:“对了,墓口在哪儿,你真没定到?” 话题转瞬间就回到了正轨,这严肃的话题,他也兴奋不起来了,收回眼睛的光,摇头说,“这个……这个真没定到,分金定穴靠得是掐指一算,要找墓口还得靠小爷实地考察,当然了,小方爷要是出手,找墓口,那也是小事一桩。” 第一百二十七章 探路 我没把他拍马屁的话放在心上,既然要实地考察才能出结果,我们连地都没到,废话也没用。 刘少奇的车比周光开得稳,之后的几个小时,在周光喋喋不休的天津腔中度过,等到了导航仪上的目的地,我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籍贯了。 下车四周环顾了一圈,蹦出一句,“介四嘛地方啊!” 刘少奇举着手机上的高德导航,指着目的地上的三个字,说:“介就是四甲龙沟。” 我在心里啐了一口,捋直舌头说,“可这地方,怎么下墓?” 打眼望过去,来来往往的全都是人,看这里的基础设施,柏油马路、洋楼店铺,就算不是市中心,也是镇中心了,我往周围看了看,也没看见附近有山,我们总不能明目张胆地在大街上打盗洞吧,或者从下水道下去? 周光拍拍我,扬手指着我左手边,说:“介地方肯定四下不了墓滴,小方爷你看过来,那边才四增赠地甲龙沟,介里也叫甲龙沟,导航子能到介里,咱们进甲龙沟,还得往里头走。” 我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除了一家金拱门的店面,什么都没看见,一张嘴差点又蹦出天津腔,赶紧说:“你好好说话,我们怎么过去?” 他收回手,从兜里掏出手机晃了晃,说:“小方爷稍安勿躁,等一会儿自然会有人来接我们。” 我们在街头等了没多大会儿,周光说的人如约而至,是当地人,一个跟老鬼岁数差不多的大叔,操着一口我听不懂的地方话,然而刘少奇居然还能跟他聊上天,简直是“语言天才”! 我们带着东西,大叔带着我们,一路穿过金拱门店面,又穿过大街小巷,直到走上了山路我才看出来,新界临海,地势呈向海平面倾斜的趋势,金拱门店面的方向确实有一座山,不止一座,是两座,两座山之前都被我们眼前的东西挡住了。 这里是波浪形的地形,我们下车的地方,正好是一个波浪的波谷,甲龙沟被波峰阻挡,所以我没看见,现在到了下坡路,面前豁然开朗,地势一览无余。 如周光所说,这里的龙脉的确早就断了,地势大凶,别说是建阴宅,就是活人都住不下去,看起来当地人都很清楚这一点,从我们站得位置开始,往那边两座山上去,已经廖无人烟。 周光说,甲龙沟的“沟”指得就是两座山之间的山谷,这两座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让我两天之内确定墓口的位置确实有点困难,但是小爷就不同了,他们张家人多,几十个兄弟一块找,地毯式搜索,怎么着也能把墓口给“搜”出来。 大叔带着我下了波峰,那边的山就是山林子了,灌木丛生,走到这儿,大叔就停下来了,跟刘少奇说了一串话,说完之后,周光突然从兜里掏了两百块钱给他,那大叔拿了钱,千恩万谢地就走了,走了??! 我瞪着大叔的背影,一下子就懵了,“不是,这、这是什么意思?” 刘少奇一把勾住我脖子,拍拍我肩膀说:“这林子里有鬼,当地人都忌讳,他们不敢进去,把咱们送到这儿就得掉头,小方子,接下来的路,我们可就靠你了!” 我收回目光,扭头往林子里看了一眼,虽然快十二月了,新界的温度还是很高,林子里的树都郁郁青青的,大白天看着,还挺正常,不过就算真有鬼,我有正阳血,管他什么牛鬼蛇神,见一个杀一个! 我点了一下头,说:“走!” 我说完还没来得及转身,周光突然一步窜过来把我拽住,“等等等……小方爷,稍安勿躁,这林子深,甭管里边有没有鬼,咱们在外边看着没事,一旦进去就是当局者迷了,等我先推算推算走那条路!” 我点头默许,他就从兜里掏出那个小罗盘,找了一块平地放下,捡了块石头开始在罗盘旁边划来划去,不大会儿功夫,抬头皱眉对我尴尬地笑了笑,“那个……小方爷,这恐怕地方真有鬼,我算不出来!” 我有点讶异,他连穴都能定到,到了地方,却连条路都推算不出来,看来斩龙穴,名不虚传,我说:“那就别算了,咱们直接进去,朝一个方向走,大白天总不至于鬼打墙吧,再说了林子里那么多树,都是参照物,肯定不会迷路的。” 我这么说完征询了一下刘少奇的意见,他一脸无所谓地挑挑眉,周光苦着脸,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我把手机掏出来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三点了,再不进去,过两三个小时,天就彻底黑了,天黑了再进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说:“这样吧,你要是不敢进去,就留在这儿等我们。” “那可不行!”他一听,立马激动地蹦起来,“小方爷,你介四嘛意思嘛!我能不敢吗?行行行!进去就进去,反赠有小方爷在,我撒都不怕!” 我心说这句话估计不出三步就得打他的脸,我自己的都保护不了自己,他还指望我能保护他?刘少奇立马说:“那就别磨蹭了,赶紧走!” 我看得出来,周光明显是不情愿的,说这话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我本来想说劝他留下,一方面随他心意,一方面也省得我自身难保的时候,还要照顾他,我刚想开口,刘少奇突然拐了我一下,对我使了个眼色,我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大意应该跟周光有关,估计是他看出来我想说什么了,让我别说。 他一肚子坏水,不知道又想干什么,我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转身往林子里走。 刚走进林子里,我就想起了高中生物老师的一句话“自然是值得敬畏的”! 在外面看着没什么的林子,进去之后,立马从四面八方涌出了森森寒意,林子里的树叶太密集,阳光几乎一丝都透不过来,而且一走进去,我的方向感立马就消失了,完全找不着东南西北。 好在周光的罗盘还有用,我们一路向北往上走,照这个速度,三个小时,肯定到不了甲龙沟内部,就算到了,估计里面也是这一样的山林。 走了一个多小时,还没走上山顶,我实在累得不行了,看着没多大的山,怎么走起来就这么费劲儿,山路就算了,还荆棘满地,灌木丛生,脚下的路不好走,眼前的路看不见,加上光线昏暗,简直比下墓好不到哪儿去。 我停下来倚着一棵树摆手示意,刘少奇还拖着他的大轮箱,比我累得多,我一停下,他就直接放下箱子,一屁股坐在箱子上,大喘气,“我说小方子,跟、跟你在一块儿,我连去健身房的钱都省了,这也太他妈累了!” 我心说这还不是你自找,瞅着他的样子想笑,累得实在笑不出来,我们两都这样了,周光更不行,看着动作敏捷的像猴,爬起山来,还不如我跟刘少奇,我俩停下来歇歇,正好等等他,他几乎是手脚并用的在往上“爬”,这才是真“爬”山! 刘少奇喘过气来,对他吼了一声,让他快点,他苦着脸抬头,突然目光定了一下,然后尖叫一声,猛地窜过来扑向我,“鬼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的脸 一个大活人突然扑过来,我猝不及防被他撞得踉跄两步,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地上,直接滚下去。 多亏了这里树多,滚了两圈,腰猛地撞在一棵树上,差点把胃撞吐出来,周光还整个人趴在我身上,上压下撞,我半条命都快没了。 我抬手照周光身上打了一拳,吼道:“咳咳……你他妈的谋杀啊!赶紧从老子身上滚下去!” 他闻言不仅没放手,还抱紧了,浑身哆嗦地猛摇头,“有、有、有鬼!小方爷,有鬼啊!” “你他娘再不起来,老子就要成鬼了!”我脊椎一阵钝痛,想叫刘少奇过来帮忙,往他那边一看,浑身一颤,我靠!真有鬼! 刘少奇像是被人定身了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轮箱上,而他身后的那棵树的树干上,赫然是一张人脸,人脸像是在树上的雕刻的,本来应该只是一件“艺术品”,但是在这种地方看到,就太诡异了,而且刘少奇现在的状态,明显不对! 我用力把周光推开,撑着树干坐起来,刚准备往上爬,周光再次扑上来,从后面一把抱住我,使劲儿往下拖,“小方爷别过去!有鬼!有鬼啊!” 果然不该让他跟着一块儿上来! 我抬起胳膊,二话不说,一胳膊肘子拐在他脑袋上,趁他被打懵了,手脚并用爬到刘少奇旁边去,他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地方,我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像是没看到一样,我赶紧拍拍他,手刚落在他身上,他突然惊呼了一声,吓得我一抖,差点又滚下去。 “我想起来了!”他伸手拽了我一把,猛地站起来,往四周指了一圈,说:“是山神!” 我赶紧转头往周围看过去,没看到东西,倒是看到周光抱着一棵树,缩在后边直哆嗦,赶忙问他,“什么山神?你没事吧!” 他目光恢复正常,往自己身后指了一下,“树干上的人脸,是山神,刚才一看到这东西,我就觉得很眼熟,总算是想起来了,两年前我去大兴安岭玩的时候,曾经看到过这种东西,是当地的鄂伦春人刻上去的。” 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人脸有点眼熟,不过我没去过大兴安岭,也没见过鄂伦春人,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人脸我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我没接话,他接着说:“鄂伦春族信奉萨满教,萨满的信仰是天地自然,在大兴安岭那里,山神就是唯一的神明,当地人上山,都会在树干上刻山神像,这个人脸,应该就是山神像,可能在我们之前有萨满教的信徒来过这里,不然,谁会无聊到在树干上刻人脸吓唬人?” 他说着对下面的周光招招手,说:“赶紧上来!我说你一个算命的,连鬼和神都分不清,你也不怕遭天谴!” 周光一听赶紧跌跌撞撞地爬上来,窜到我身后,小心翼翼地问:“刘爷,你确定这真是山神像?我……” 不等他说完,刘少奇一口打断,“你什么你?小方爷命里克鬼,有他在,你怂什么?怎么?信不过我们?”他说着伸手一把将人从我身后拽出来。 周光被他拽得趔趄了两步,稳了稳底盘,立马摇首摆手,“不不不,我怎么能、怎么能信不过小方爷呢!就是这、这、这个……”他说着突然对我们做了个“凑过去一点”的手势,我下意识地配合他,把耳朵伸过去,他压低声音接着说:“二位,你们仔细看看那个人脸,嘴里还有血呢!” 我跟刘少奇对视了一眼,一齐扭头去看树干上的人脸,不细看还看不出来,“嘴”的位置上还真渗出了丝丝血迹,血迹不是抹上去的,更像是从树干内渗出来的,我手指沾了一点“血”闻了闻,有化学药剂的味道。 我猜测可能是硫氰化铁之类的东西,被人注射进树里,然后渗出来了,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事情就复杂了! 之前没有注意,这个人脸虽然是人为刻上去的,但是看木材裸露部分的氧化程度,刻得时间应该不超过一周,一周之内有人来过这里,什么人没事会往这里跑?还专门刻个人脸,弄出点假血来吓唬人? 我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我跟刘少奇说了一遍我观察到的东西,问:“会不会是乌鸦干的?” “乌鸦?”周光浑身有哆嗦起来,“小方爷,你可别吓唬我,乌鸦怎么可能会刻人像啊?你要说是啄木鸟还差不多。” “你闭嘴!”刘少奇白了他一眼,对我说:“我看不像,这小子虽然胆子小,但是论起点金,估计是整个盗门里头的不二人选,不然小爷也不会选他,他才定到穴,乌鸦的人,动作没这么快,再说这人脸像,怎么看也得是三天前的,照你的说法,没准是有一伙我们不了解的同道,先下手为强了。” 他说着歪了歪嘴角,“敢抢小爷的先,这可是虎口夺食,要真是这样,那咱们就得小心了,这伙人的来头肯定不简单!” 我点点头没说话,跟他一块继续观察这个人脸,看着看着,我隐约察觉出了端倪,刘少奇慢慢把目光移到我脸上,“小方子,我怎么觉得——”他摸着下巴盯着我的脸,突然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这不就是你嘛!” 他伸手戳着人脸右眼角下面的极容易被忽略的黑点,说:“你看,连痣都给刻上去了,我靠,这来的人,还认识你!” 我心里一阵惊悚,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觉得眼熟,又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人对自己的脸,潜意思记忆是最深刻,也是最模糊的。 有人先到了这里,还在树上刻了“我的脸”来吓唬我们,我背后一阵发凉,到底是什么人在捣鬼? 也许我现在不应该思考这个问题,敌暗我明,我们现在恐怕已经完全陷入对方的控制中了,那我们现在分析这些事还有意义吗?会不会周围的林子里藏着针孔,有一个人正坐在电脑房里,看着监控,笑我们蠢呢? 我意识到这个问题,刘少奇估计也意识到了,目光来回在林子中扫了几遍,拍拍我肩膀,说:“小方子,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得罪什么人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蛇涧 我他妈也想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可我安安分分二十年,就算是得罪过谁,也左不过是几个地痞流氓,或者初中数学老师?有能耐在山野林子里给我刻“雕像”的,别说是得罪了,我连认都不认识,我绞尽脑汁把从小到大认识的人过滤了一遍,除了小爷和乌鸦,确实没遇到过有这么大能耐的人。 乌鸦没能力找到地儿,但墓的位置,小爷是第一个知道的,要说得罪,我那一句“娘炮”,估计的确是把人给得罪了,我说:“嗯,确实得罪了一个人!” 刘少奇跟周光异口同声,“谁?” “小爷。”我对他们摊摊手,“被我得罪了的,知道墓穴位置,又知道我的长相,还能在这里雕人脸的,除了小爷,我想不出第二个。” 刘少奇“啧”了一声,“小爷是这么掂不清轻重的人吗?你好好想想,你真没得罪过谁?” 我说:“我得罪的人,除了小爷和乌鸦,你觉得还有谁有本事在这种地方,跟我们开这种玩笑?不是小爷就是乌鸦,我想不出第三个。” 我说完,刘少奇就有点懵了,想想似乎是这个理,皱眉盯着那个人脸,“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因为不知道对方是谁,所以也无法判断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我们现在没法先发制人,至少不能受制于人。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先走一步看一步,而且这林子里本来就鬼气森森的,再让我盯着自己的雕像,实在瘆得慌。 我说:“我们继续往前走,如果他们的目的是墓,肯定已经在甲龙沟里等我们了,如果他们的目的是我,就跟你们没关系了。” 刘少奇点点头,“好,现在也只能这样了。”然后跟周光说,“你,指路!” 周光现在已经不敢躲在我身后了,听话地窜过去扒着刘少奇,小罗盘在手里控制不住的乱抖一气,“小、小、小方爷,咱们真、真要往里走啊!要不是还是还先撤回去,等小爷来了再说吧!我、我、我怕!” 一个大男人能这么坦诚地承认自己胆小,我敬他是条汉子,我说:“那这样吧,你教我怎么用罗盘,我们进去,你先撤。” “那可不行!”他一听,手立马不哆嗦了,“这罗盘不是说教就能教会的,再说我要是临阵脱逃,万一回头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小爷交代?” 我刚想说,我出不出事和小爷没半毛钱关系,用不着跟他交代,刘少奇就突然插了一句嘴,“小方子,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要不咱们先撤回去,我们又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还是等小爷来了再行动,比较保险。” 有了从乌鸦那里吃亏的教训,这次我没坚持非要往前闯,“好吧,那就回去等,你给小爷发消息,先给他打个预防针,让他多带点人来,以防万一。” 周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也不哆嗦了,用小罗盘给我们指回去的路,林子里的树越多,就越搞不清楚方向,走哪儿都觉得眼熟,回去的路在周光的指引下,磕磕绊绊地走了半个多小时。 刚才摔了那一下,我到现在还觉得后背胸口疼,一路下来,开始有点恍惚,前面引路的周光突然停下,我紧跟在后面,差点直接把人撞下山去,急忙刹车问他,“怎么不走了?” 他转回头,看看我,又低头看看手中的罗盘,支支吾吾的说:“小方爷,我、我、我们,” “怎么了?”我立马意识到不对劲儿,赶紧追问。 他往旁边让了一步,指指前面说:“我们好像走错路了,这里……” 我上前一步往下看去,这是一截断崖,没多高,崖底是一条山涧,山涧里还有活水,有水没什么,问题是水里的东西,现在太阳已经落山了,我看不太清,不敢肯定是什么,目测群体数量很大。 我问:“有手电吗?” “有有有!”刘少奇伸头往下看了一眼,立马打开了他的轮箱,从一堆乱七八糟地东西里翻出两只手电,递了一只给我,我打开手电往下面照了照,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些山涧里的那些,全都是蛇骨! 那些蛇骨上见不到一丝皮肉,全都扭曲缠绕在一起,像大簇大簇地花“绽放”在山涧里,死前像是经过了一场激烈的厮杀,而且厮杀的对象不是其他东西,就是它们自己! 我懵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这里是甲龙沟,我们已经进入内部了。” 这里有这么多蛇骨,南粤人崇蛇,看来到了这里,墓已经真正在我们脚下了,刘少奇也用手电往下面照了照,看清之后,立马靠到我身后,“我、我靠!这他妈不会是赵佗的养殖场吧!小、小方子,这怎么办?” 千人葬场都看过了,还能被这点蛇骨头给唬住吗? 我拉着他往后退了两步,原路返回看样子已经行不通了,周光的罗盘都能出错,如果不是有人刻意引我们到这里,就是天意,我说:“有绳子吗?天就快黑了,我们在林子里呆着不安全,下面的山涧,虽然看上去渗人,但至少视野开阔,我先下去看看,如果没有危险,我们就先在这里过夜,等明天天亮再做其他打算。” 我话音刚落,周光立马举双手赞成,“好好好!听小方爷的!” 刘少奇一把巴掌朝他招呼过去,“你小子还好意思说话,你他妈不是要撤吗?就给我们带着撤到这旮旯?” 周光吃痛,捂着脑门窜到我身后,又蹦出了天津腔,“我也四跟则罗盘走的嘛,我哪资道它给子了条错的路嘛!我又不四故意的。” “你还委屈了?”刘少奇一瞪眼,他俩要是杠上了,不知道要吵到什么时候去,我赶紧做和事佬,把两人隔开,“行了!你们先别吵,少奇,有绳子吗?” 事分主次,刘少奇不比我糊涂,没和周光纠缠,转身在他的轮箱里翻了翻,还真翻出了一卷尼龙绳,他这次带来的东西,比上回去去三义村带的还齐全,他翻箱子的时候,我看了一眼,“下墓必备”的风油精没少,还多了不少工具。 他把绳子拿出来,在旁边找了一棵结实的树绑上去,拽了拽确定不会安全后才把绳子递给我,“你小心点。” 这个断崖虽然陡,几乎与地面垂直,但是并不高,目测不超过五米,就算中途绳子断了,凭我这摔来撞去锻炼出来的身体,应该也不会受伤,我在腰上系了个活扣,对他点点头,然后叼上手电,慢慢把自己放下去。 第一百三十章 她来过 还好刘少奇买的绳子不是劣质货,我安安稳稳地落下去,没摔着碰着,落地之后我环视了一下四周,下面的场地比在上面看到的要开阔,山涧的水岸面积挺大的,我们在这儿安营扎寨都不成问题。 我原地观察了一会儿,正准备上前到水沟附近去查看时,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我一下,我下意识地回头,然后看见了一张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化成灰我也认得的脸! “小苏唔……”我几乎是惊叫起来,刚叫出一个字,她迅速伸出一只手捂住我的嘴,对我灿烂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是我,别激动,你好小处男。” 没等我做出反应,上面紧接着传来刘少奇的声音,“小方子,怎么了?你没事吧!”我估计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正好在他们的视觉盲区里,我一把挥开她的手,不假思索地回应了一句,“我没事,你们先别下来!” 然后压低声音质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对!臭娘们,你他娘还敢出现在老子面前!” “为什么不敢?”她笑眯眯地对我眨眨眼,“你又没死。” 老子是不打女人,不然一定打得她的妈都不认识她!我张口刚想说话,她就接着说:“啊对了,你看到我给刻你的雕像了没,刻得像吧!我怕你太笨找不到我,还专门摆了个大阵给你指路呢!” “我靠!是你!”我怒瞪她一眼,我他妈想来想去都没想到会是这臭娘们,她还摆了个阵,怪不得周光的罗盘都能指错路,这娘们不会真是老鬼口中那个道家“武则天”苏姑吧! 她骄傲地点点头,狡黠一笑,“对啊,就是我,好在我心思没白费,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这么坦诚地玩阴谋,我还是头一次遇见,我不能自乱阵脚,稳了稳中气,问她,“你到底想干什么?还有,你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还给我!” “还?”她小虎牙寒光一闪,“方先生,不要这么天真嘛!东西是肯定不会还给你的,这么巧在这里遇见,就再借我一样东西吧!” “你又要干什么?”我立马警觉起来,刚说出这句话,脚下一软跪倒下去,随即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已经失去知觉了,整个人直接趴在她脚下,“臭娘们,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在我头顶蹲下,收起小虎牙,说:“我没对你做什么啊,吱吱。”她话音刚落,另一个熟悉的小身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站在离我脑袋不远的地方,是那只在长陵里咬了我的大老鼠! 我怒目圆瞪,这东西居然是她养的!她忽视了我的愤怒,对大老鼠说:“吱吱,跟我们老朋友打个招呼吧!” 那只大老鼠还是圆滚滚地,两只眼睛几乎占据了整个脑袋,它迈着小短腿往我脑袋前凑了两步,说:“吱吱——吱。” 我他妈一肚子脏话不吐不快,死瞪着她,她眯眼一笑说:“别这么看着我嘛小处男,我就跟你借个东西,你魂魄都丢了,还能活着,我想,他肯定在你身上放了那东西吧,方先生,再次合作愉快!” 她说着双手将我翻过来,一把扯开我的衣服,我脑子里崩了一根弦,“我靠!臭娘们,你干嘛?”她没理我,直接开始对我上下其手,从我胸口摸到肚脐,然后又把我重新翻过来。 我还想反抗一下,可惜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只能骂道:“臭娘们,你别脱我衣服,你他妈别碰我,我靠,女流氓,你给老子住手……” 她“啪”地一巴掌打在我背上,“怎么会没有呢?”然后一把扣住我下颚骨,把我脑袋扳过去,“没有那东西,你怎么可能活下来?他到底把东西种哪儿了?” 肌肉不受控制,痛觉神经还是没失效的,我脖子都要被她扭断了,忍痛反问她,“什么东西,臭娘们,你他妈到底想干嘛?” 我话音刚落,上面又传来刘少奇的声音,“小方子,下面什么声音?你怎么了?” 我一怔,立马意识到不能让他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这臭娘们估计不是他们能对付得了的,何况这里还有那只能让我身体麻痹的大老鼠,就赶紧说:“我没事,你们千万别下来!” 小苏“扑哧”一声笑出来,“小处男,你还真仗义,不过,你确定你没事?”她说着,目光一凝,我直接被逼得哆嗦了一下,她就又笑了,说:“东西不在你身上,看来他还没得手,算了,我还有正事要做,今天就不陪你玩了,下次再见。” 她说着松开我脖子,然后起身离开,我目光所能及,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忍无可忍怒吼出声,“臭娘们,你他娘给我说清楚,你到底要干什么?‘他’是谁?我他妈到底怎么得罪了你了,你非要逼着我不放!” 她没给我回应,径直消失在我的视界里,紧接着,我就看到一双脚落定在尼龙绳下面,刘少奇的声音随即在我头顶上响起来,“小方子!” 他急忙把我扶起来,在我眼前晃了晃手,“小方子,你怎么了?” 估计是我刚才吼的那一声,他以为我又产生幻觉了,我向往小苏离开的方向指一下,一抬手,手居然真的抬起来了! 小苏走了,大老鼠对我影响也没有了,我赶紧说:“又是那臭娘们!林子里的雕像就是她干的!” “娘们儿?”刘少奇完全不相信我的话,“哪有什么娘们儿?不会是你的幻觉吧!小方子,你快看看我,知道我是谁吗?” “不是幻觉!”我猛地坐起来,把被她扒下来的衣服捡起来,“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第二次下长陵的时候,在里面遇到的那个割我耳朵的女人吗?就是她!她还把我衣服扒了,说我身上有她要找东西!” 他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狐疑的打量着我问:“那……她从你身上拿走了什么?” 我急道:“什么都没拿走,她说那东西不在我身上,还说……” 还说我不可能活着,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她到底是什么人?究竟要干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口中的那个“他”又是什么人? 刘少奇赶紧拍拍我,说:“这里没有女人,是你的幻觉吧!小方子,你快看看我!那是你的幻觉……” “真不是幻觉!”我咬着牙强调了一遍,“刚才……”刚吐出两个字,我就意识到一件事,朝小苏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是山林,她的离开,不着痕迹。 我无法证明小苏来过,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我收声理了理思绪,不能让小苏的出现,打乱我的原本的计划,而且我跟小苏的纠葛,本身跟刘少奇也没关系。 我抿了抿嘴唇,深呼吸一口,冷静下来,要跳过这个话题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我咬牙猛闭眼,直挺挺往后面倒下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必须知道答案 “小方子!”刘少奇惊呼一声,然后开始狂打我巴掌,我忍痛让他打了一会儿,随后听到周光的声音,为避免周光参与到扇我耳光的队列中来,我赶紧找了个时机,恰到好处的“醒过来”。 刘少奇看见我睁眼,立马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我装了一阵迷茫,问他:“我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看我没事,刘少奇突然猥琐一笑,说:“嘿嘿,你小子在这儿幻想女人扒你衣服,还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啧啧……小方子,没看出来,原来你锃白的外表下,竟然还潜藏了一颗污黄的心!” 我靠!我差点没破口骂他娘,得亏这回我是装的,要是真的,听他这么说,我指不定会以为自己做了多丢人的事,但是装就要装到底,我做出一脸惊讶的表情,“什么?我呃……”然后迅速扯开话题,“哎?你们怎么下来了?” 他立马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我一边听,一边琢磨该编个什么理由,又能让他信服,又不用在这件事上纠缠,他说完后,我沉思了一会儿,才说:“可能是海底祭场的影响,赵佗的墓就在附近,我之前中过招,应该跟那件事有关。” 这理由编的还算有理有据,刘少奇听完就皱起眉头,“有可能,如果真是这样,我们留在这里岂不是很危险,万一你再产生幻觉怎么办?” 圆谎就得圆全套,我本来是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才编出这么一句谎话,怎么现在反而把事情复杂化了? 我看看刘少奇,又看看周光,周光不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脸求知欲地盯着我,我脑子迅速运转起来,然后总结出一条与我与大家都有利的结论,“我知道了!你发现没有,每次只要我一打头阵就会中招,只要我们在一块儿就没事了,对吧!” 刘少奇将信将疑,我赶紧打消他的疑虑,说:“行了,别想了,反正我们都已经到这儿了,暂时也出不去,今晚先在这里过夜,好好整理思路,再决定后面的行动。” 我说完看他的表情,还在纠结这件事,赶紧指着山涧里的蛇骨说:“这些蛇骨肯定和赵佗有关系,少奇,关于武帝葬,除了那卷竹简,你还有其他的了解吗?南粤人殡葬习俗中,有提到过蛇吗?” 我把话题给强行拉了回来,刘少奇终于放弃纠结我产生幻觉这件事,把目光投向山涧里那些盛放的花。 近距离观察,才看出来,那些蛇骨似乎都没头没尾,而且是数条从一个地方“钻”出来的,扭曲的形态倒没什么特别的,毕竟蛇是软体动物,自己把自己栓起来都不成问题,问题是,这些蛇的脑袋都去哪儿? 没头没尾就无法判断它们是在往地底钻,还是在往外爬,唯一能判断的是,这些蛇死前的前一秒都还是活着的,或者换句话说,它们都是在某一秒突然死掉的,就像冰河世纪那些吃草吃着吃着突然被冻死的恐龙。 这些蛇死前发生了什么事,让它们在一瞬间全都死掉了? 刘少奇观察了一会儿,摇摇头,说:“关于百越之地的历史,现存的文献资料本来就很稀缺,南粤又小于百越,赵佗虽然是南粤的开国皇帝,但是都两千多年了,有资料估计也找不到,而且那卷竹简是完整的,我没有其他了解,恐怕,也没有谁,能再有更多的了解了。” 我听完他的话,没立即接话,而是把目光投向周光,刘少奇也跟我一齐看着他,周光本来一边当观众,突然被我们注视,一激动,天津腔又蹦出来,“不四,你们看我干嘛?小方爷,刘爷都不资道的似,我哪能资道?” 我跟刘少奇对视一眼,周光是指望不上了,我们又都没头绪,不是想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按我的运气,很容易撞个头破血流。 我权衡过后,说:“没把握的东西别乱碰,既然不知道它们的底细,咱们就都当没看见,先在这儿过夜再说,明天想办法出去,少奇,你给小爷发个消息,让他带人尽快过来,如果我们出不去,也不能在这儿干耗着。” 小苏说她在这里布了阵,我估计从我们进阵开始,周光就等于废了,要想出去,靠罗盘肯定行不通,小苏如果真是道家人,论起风水堪舆之术,周光必然是差把火候的,我们得给自己铺一条退路。 刘少奇对我的话没意见,周光更是举双手赞同,“好好好!就听小方爷的!一切等小爷来了再说。” 我们三个达成一致,现在天差不多已经黑了,两只手电的光只能照亮脚下的一小片土地,好在这里是林子里,我们捡了点干树枝,在山涧的河滩鹅卵石堆里升起了火。 这里入夜之后,温度就低了很多,我们三个围在火堆边,干巴巴地面面相觑,干坐了十几分钟,周光打断了沉默,说:“小方爷,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点点头,示意他说,他瞅了一眼刘少奇,往我身边挪了挪,说:“咱们进来了一趟,想必这个斩龙穴有多危险,你也明白了,之前在车上,我没再劝你,是因为我知道,不让你实际感受一下,你不会信我话。” “现在你总该信了吧!斩龙穴自古以来,就都是盗门的禁地,不管是谁,到了这地方,都必须原路返回,盗门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坏过规矩的先例,张家在盗门中间,更是一直恪守祖训,小爷这次要是为你破了墓,别说你们没法活着出来,就算是出来了,这事传出去,小爷在盗门里,也立不了足,死不死,都是一死!” 我没接话,示意他接着说,他说:“小方爷,我不知道你得的什么病,但我奉劝你一句,别下这个墓,要真是不治之症,你就好吃好喝的在家待着,能活几年是几年,何必这么折腾死自己呢?我劝你一句,你劝小爷一句,别冒这个险。” “方家五十年前已经退出盗门了,可你一出山,就把小爷往死路上带,我说句不中听的,你死了就算了,要是还捎上小爷,这不是造孽嘛!” 他说到这里,刘少奇一瞪眼就要对他动手,我赶紧站起来把人拦住,第一次去见老鬼时,他也说过让我好吃好喝活几年,如果当时老鬼再坚持坚持,我可能就这么过了。 但是现在,我已经骑虎难下,不能,也不想让自己死得不明不白,如果死在墓里,那是我命该如此,我无怨无悔,可让我回去等死,我做不到。我现在脑子全是问号,少白头也好、图谱也好、小苏也好,如果不找到答案,或者说,如果不去找答案,我死都不会瞑目! 可周光不会懂,而小爷……我说:“你劝不了我,我只能告诉你,小爷下墓,不是为了我,所以我也劝不了小爷。” 第一百三十二章 张小可的队伍 这种探讨的结果,基本都是不欢而散,只是我们当下的处境,虽然不欢,却散不了,我的话一出口,周光就不说话了,刘少奇张了张嘴,也没说出来什么,我们三个各自盯着火堆,打着自己的算盘。 一晚上,我在脑子里把这两个月来发生的所有事理了一根线,理到最后却发现,盘根错节,所有的事根本就不在一条线上,每个人跟我说话都是说半句留半句,理到最后,我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是刘少奇把我拍醒的,我迷迷糊糊地一睁眼,他把手机举到我面前说:“小爷的人已经来了。” 我瞬间清醒,拱身坐起来,“这么快!那我们,就在这儿等他们吗?” “小爷是这个意思,但是林子里没有路,他不一定能找到我们,所以,我们得出去给小爷引路。”刘少奇说着指指旁边的周光。 虽然不知道周光跟小爷是什么关系,但是能看出来,只要是小爷的事,他都很上心,我们有他指路,都走到了这种地方,小爷虽然带的人多,但如果没人指路,难免跑偏,可我们走到这里,纯属阴差阳错,如果出去,回来的几率有多大?更别说,万一我们自己在林子里迷路了。 “不行!”我经过思考,郑重地吐出这两个字,把我的分析过程跟他们阐述了一遍,“我们哪都不能去,就在这儿等。” 我分析的有理有据,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他们两个耐心地把话听完,然后赞成了我的结论。 好在这林子虽然诡异,但正常的通讯还能保证,刘少奇和小爷全程信息联系,我们等了两个多小时,断崖上面突然放下了一根安全绳,紧接着,小爷就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 看到魂牵梦萦的人终于出现,周光几乎是两步窜到他身边,还没来得及说话,上面就传来一声,“快让开!”接着,张家兄弟的脚就落在他脑袋上。 小爷对他视若无睹,解开安全绳径直朝我们走过来,问我:“找到墓口了?” 他穿着一身白色紧身衣,看来是已经做好下墓的准备了,我正准备回答,刘少奇就抢着道:“墓口没找到,不过我们可以直接挖盗洞啊,小爷,你带了多少弟兄来?” “九个。” 我一听这数字就懵了,下凤凰冢的时候,墓就在自己脚下,他都带了二三十人,这回斩龙穴凶险至极,却只带了九个人,我有点算不懂这个账,我说:“人是不是太少了?小爷,要不你再调几个过来?” 他果断摇头,“不行,斩龙穴凶多吉少,能做出的牺牲越少越好,这次我只会带七人下墓。” 我又懵了一下,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小爷跟我的概念恰恰相反,墓越凶险,他带的人就越少,我想他可能是觉得,如果他自己都无法应付的墓,带再多人,都只是无谓的牺牲,这才是张小爷的行事作风。 我刚想说,那就别废话了,抓紧时间找墓口,实在找不到墓口,就抓紧时间挖个盗洞直接捅进墓里。 小爷就对那边的张家兄弟做了个手势,下令道:“你们两个带他回去。” 他说的“他”是指周光,令一下,张家兄弟中立马有两个对周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周光好不容易才把小爷盼来,怎么可能自己这么容易离开,他撤了两步,窜到小爷身边来,说:“小爷,我知道劝不住你,但是这个墓,真不好下,你非得下,那也让我上边帮你念念经,求求佛祖保佑,成不?” 小爷并不领情,“要念经回去念,带他走。”他说着又对张家兄弟下了一次令,周光不情不愿地被张家兄弟“请”走,末了还冲我喊了一句,“小方爷,你可千万要保护好小爷啊。” 我实在不忍心让他失望,应和了两声,让他赶紧跟张家兄弟离开,人被送上去了,我才想起来不对劲儿,赶紧问小爷,“你把他送走了,我们回头怎么出去?” “来的路上做过记号,原路返回就行。”他说着,对剩下的张家兄弟们做了个手势。 七位兄弟立马拿出了自己的装备,开始分散行动,小爷径直朝山涧中的河水走过去,指着河水问我:“这就是你们发现的蛇种?” 这是刘少奇给他发消息说的,我说:“根据竹简上记载的武帝葬来看,这些蛇骨应该和赵佗墓有关,这么大面积的蛇骨葬场,肯定不是正常死亡,但是关于南粤国的文献资料比较少,我也只了解了一点,没法判断这些蛇的真正来历,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 小爷点点头,从紧身衣里拿出一双树胶白手套戴上,说:“我下水看看,你们退后。” “等等!”我赶紧拉住他,“这些蛇死得很诡异,河水河床都可能有问题,你这样贸然下去,太危险了。” 他扭头看了我一眼,露出意味深长地表情,说:“你在这里等我,不就是为了让我来替你冒险吗?” 我手上动作一顿,我都没意识到,自己行为的目的原来是这个! 趁我愣神,他转身淌进河水里,在离水岸最近的地方观察了一会儿,山涧水很浅,蛇骨一半暴露在空气中,他伸手掰了一截,回到我面前,把掰下来的那一截蛇骨递给我,我接在手里,“这……不是蛇骨?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他歪了一下头,示意我接着往下说,我盯着那节东西想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现,急忙说:“我想起来了,这应该是化学反应的产物,是法老之蛇!硫氰化汞或者重络氨酸受热膨胀就会变成这种东西!” 我们之前没敢近距离观察,离得远没看出来,怪不得这些“蛇”都没头没尾,这答案令我有点惊讶,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怪力乱神,用科学能解释得通的事,就没什么可怕的。 小爷露出不解的神情,“法老?下面不是南粤武王的墓吗?跟法老有什么关系?” 小爷没接受过义务教育,学的都是“中华传统文化”,不了解也正常,我解释道:“‘法老之蛇’”是这个化学反应的名称,有些化合物受热膨胀,就会产生出类似于蛇骨的东西,我估计这应该是赵佗当年设计的防盗措施,化合物分解,会产生毒气和‘法老之蛇’,‘蛇’又是南粤人信仰的神,这跟水银池防盗的道理一样,但是却比水银池技高一筹,它既能在精神碾压盗墓者,又能在身体上摧残盗墓者,是一举两得的好计谋!”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下墓本身就是赌 我说完,刘少奇接着说:“对对对!分析的很到位,而且赵佗那个年代没有手电,盗墓贼下墓,只能举火把,这东西受热就会膨胀,也就是说,只要有人下去,就必死无疑,好算计!”他说到这儿突然兴奋起来,“这里有这样的防盗措施,又是个斩龙穴,墓里的好东西,肯定都还在!” 我没眼看他,问小爷:“你听懂了吗?” 他本来在低头思考,听我这么一说,立即收回心神,瞥了我一眼,怀疑的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说:“这对我来说也是常识,你没上过学,不知道很正常,现在弄清楚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了,接下来,我们是找墓口,还是挖盗洞?” 小爷没回答,只是盯了我一会儿,然后对张家兄弟们做了个手势,七个人立马集合到他身边来,挨个对他进行了汇报。 这里山脉不续,山势不往,后龙崩陷,嵯峨无气,阴宅中的六不葬,它占了四样,在这里建墓,不仅是建在了断龙穴上,而且建的是死墓。 墓也分死活,一般的墓,只是坟,人死如灯灭,葬进坟里就什么都没有了。而活墓就是所谓的大龙脉,活墓旺子孙,旺墓主,风水书中说,活墓中的墓主人,能得道升天,子孙万代。这一点我不以为然,就拿嬴政来说,他的墓绝对是一大龙脉,可秦朝还不是亡了,而且亡的那么快。 不过很多事,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风水也一样,龙脉上的活墓不一定旺,但死墓一定丧。 比起斩龙穴,死墓更加不常见,斩龙穴只是为了防盗墓贼,而死墓不仅防不了盗墓贼,还克墓主人,目前为止,考古学中还没有过发现死墓的记载,毕竟没谁会希望自己死后还丧,这些是在小爷给我书中看到这些的。 这里是斩龙穴,就已经险中至险了,更别说又是死墓了,我不禁有点怀疑,“赵佗大兴洗骨葬,建海底祭场,目的不就是为了借着千人活祭重生吗?为什么又把墓选在这种位置,他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 “置之死地而后生。”小爷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句话,“我从没破过这样的墓,你有经验吗?” 我连连摆手,“这样的墓,应该是万里挑一的吧,别说经验了,我见都没见过。”小爷的话一问出口,我就有点动摇非得下墓的决心了,心说,要不还是先回去把少白头找来再破墓,毕竟有他在,退路不成问题。 小爷沉思了一会儿,说:“那就先找墓口,所有人分头行动,记住,每走三步留下一个记号,最远不能超过一千米,四面八方,行动!” 他一声令下,张家兄弟立马散开,分了七个方向出发,我不懂张家的路数,不知道该怎么办,小爷就说,“你跟我走,刘爷,你就留在这里等我们吧。” 刘少奇一听,一步窜过去抱住小爷的胳膊,“小爷,这荒山野岭的,你把我一个人留下,不太合适吧!” 小爷把他胳膊推开,莞尔一笑,说:“合适,你乖乖待在这儿,不出半小时就会有人回来,”说着对我使了一下眼色,说:“我们走。” 我没多想,跟上去,刘少奇一把拽住我,露出一副可怜巴巴地表情,“小方子……” 我也对他莞尔一笑,说:“小爷让你待在这儿,你就待在这儿吧,小爷肯定不会害你的。”说完,我推开他的手,对他做了个拜拜的手势,转身跟上小爷。 刘少奇也就是装装柔弱,他不是周光,胆儿没那么小,我放心大胆地跟着小爷走。 小爷让自己的兄弟们每走三步就做一个记号,他自己却没有做记号,我们走出去一段路,我回头看了一下,还能看到刘少奇,提醒了他一句,“小爷,你是不是忘记留记号了?一会儿找不到回来的路怎么办?” 他头也没回地说:“不用,我能记住。” 我靠?学少白头装逼是吧!他对自己也未免太自信了,我忍不住在心里啐了他一口,然后说:“以防万一,我们还是留个记号吧,免得出岔子。” 他停下来,扭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反手从背后的包里掏出一只软盒子给我,说:“每走三步扔一颗,既然要留记号,你走的时候就盯着记号,不要左顾右盼。” 我打开软盒子盖,里面是一些五颜六色的小珠子,“这是什么?” 他说:“啊。” “啊?”我反问的同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一颗丢进我嘴里,我嘴一合上就尝出了甜味,“糖豆??!” 他点了一下头,我凌乱了,“你来下墓,还带一盒糖豆干嘛?难道……你们之前用来做记号的,就是糖豆?” 那等我们出来的时候,再去找那些记号,恐怕记号早就被蚂蚁搬光了吧?小爷这智商简直让人感动啊! “不是。”他果断否认,我松了一口气,他接着说:“我没有带做记号的东西,这是吃的。” “吃的?”我下意识地反问,下墓都不忘带在身上的东西,对他来说肯定不可或缺,可这种妹子才会喜欢吃的东西,他居然随身携带!要不是第一次见面,就确定了他的性别,我还真怀疑这货是女扮男装的。 他没理我,转身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找墓口,主要看地形,在这里就看山势,弄清山势走向才能推算墓口位置,如果要留记号,就得盯着脚下,那么做会使你分心,无法专心计算地形。” 我听出来他是在教我技巧了,跟上去问他,“那你还让那些兄弟留记号?这么一来,他们岂不是白跑了?” 他说,“这话是说给你听的,他们跟你不同,能做到一心两用。断龙脉上山势没有规律可寻,这样的山脉不常见,一般地墓穴,墓口都建在山势走向顺势方向,断龙脉上没有顺势逆势,整个地势都处于劣势。” 他说着顿了顿,我接话道:“有则视其无,无则视其有,地势极劣,龙搁浅滩,闭门不入户,照书里所说,这种地方的墓穴是没有墓口的,要不,我们找个土层薄的地方直接打盗洞?” 我说完就听见他嗤笑了一声,说:“书呆子,我跟你说过,倒斗不是靠死记硬背几本书就行的,所有的墓主人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捅破穹顶,或者触发机关,我们可能连进去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可矢否,说:“的确有可能,不过下墓本来就是赌博,反正没发生之前,一切都只是‘可能’,我们不如搏一把。” 第一百三十四章 斩龙死墓口 “博?”他停下来转身看着我,“就算是赌博,明知道必输的局,你也会下注吗?没什么可赌的,这个墓必须从墓口进,不过,墓口不在这个方向,我们先回去。” 虽然他说的有道理,但这句话我就不懂了,我问:“不是都说了嘛,死墓没有墓口,不在这个方向,也不会在其他方向吧!” 他似笑非笑,问我,“你信书里说的吗?” 我感觉他话里有话,但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思考了一下,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我不完全信。” 他撩了一下刘海,对我笑了一下,说:“那就信我!先回去,我会找到墓口的。” 我还真不知道他的自信是怎么来的,可惜现在没有比相信他更好的选择,反正我已经不相信自己了,我默认,转身准备往回走,一转身我就懵了。 我们刚才是进了林子,林子里的参照物虽然很多,但任何东西都有一个度,林子里的树也一样,太过密集的灌木,不仅没有起到参照物的作用,反而让我眼花缭乱,完全不敢迈开步子。 小爷见我不走,就直接挤到我前面去带路,“记住,以后在这种地方记路,不要看近处的参照物,往远看,才不会被眼前的东西迷惑。” 我默默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跟上他的脚步,心说:道理说起来很容易,实际操作起来应该还是很难的,这种记路的能力,对有些人来说是与生俱来的,不然他也不会让张家的兄弟们留记号。 “不难。”他突然说,“我让他们留下记号,是为了给我们引路,记路这点小事,谁都能办到。” 我又懵了,舌头快过了脑子,“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扭头看了我一眼,露出一脸“你傻吗”的表情,“你说出来了。” 我条件反射地一把捂住嘴,随即又觉得这个动作更傻,赶紧放下手,扯开话题,“那你为什么不留记号,如果墓口在我们这里,他们怎么找得到我们?” 他停下脚步,转身“正式”地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我,指着脚下说:“你真以为我没留下记号?” 我往脚下看了一眼,随即看到了一串深深浅浅地脚印,我们走得这一段山路湿软,脚踩下去正好留下了一串脚印,我的思维被他弄成了固定模式,居然没想到这茬,所以他刚才给我这一盒糖豆,还说要留记号就要一直盯着脚下,其实是想看看我到底有多蠢,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留了“记号”? 我活了二十年,还是第一次被人耍成这样,而且明知道自己被耍了,我还偏偏没法对他生气,这小爷,还真是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我瞪了他一眼,说不出话,他就抬手撩了一下刘海,转身继续往前走。 张家兄弟的动作比我们快,我们回到刘少奇驻守的地方时,其他人都已经回来了,小爷一出现,他们立马聚集过来,挨个汇报情况。 “张寅呢?”弟兄们话还没说完,小爷突然发问,我这才发现,走得是七个人,回来的只有六个人,六人面面相觑,随即有人喊道:“他走的东南方向,小爷,我们这边都没有发现,会不会墓口在那边?” 小爷点头,随即对他们做了个手势,带头直接往东南方向出发,我和刘少奇也赶紧跟上去。 我们一路走过去,走了十来分钟,小爷就停下,说:“就是这里。” 我挤到前面去,环顾了一下四周,周围都是灌木,前面还有路,也是林子,这里没有山洞,也没有地坑,张家兄弟留下的记号断了,但是却没看到人。 “怎么回事?你的人呢?” 他看了我一眼,没回答,一声令下,“分头找!” 张家兄弟立即散开,钻进灌木丛中,小爷突然严肃的看着我,说:“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乖乖跟在我身后。” 我立即明白过来,他这是要保护我?我正想说不用,灌木丛里就传来张家兄弟的一声尖叫,我反应比小爷还快,直接钻进传出声音的灌木丛。 一钻进去我就后悔了,眼前的一幕吓得我浑身发软,一个身穿白色紧身衣的人背面朝上趴在地上,后颈位置的脖子上血肉模糊,还在汨汨地往外冒着血,尸体的不远处,刚进来的张家兄弟一屁股坐在地上粗喘气,见到我们,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到小爷身边来,“是张寅!小爷,这是张寅!是他,是张寅……” 小爷站在我身后,我不敢回头,也不看不到他的反应,我现在已经是勉强支撑自己了,我怕我一动,就直接瘫下去。 小爷好一会儿没给反应,我浑身筛糠似的抖起来,死了?死了!还没下墓,就已经有人死了! 周光的那句话在我脑子里重复回响,“闭门羹都喂到你嘴边了,你说,你还能往人家里闯吗”,闭门羹,这就是赵佗的闭门羹!如果下墓,这里所有人,恐怕都没机会活着回来! 血从脖子里流出来,渗进土里,我脚下的地面已经被染得殷红,我想说话,喉咙像是堵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呼吸到的全是血腥味,我几乎要支持不住自己了,突然被人扶了一把,是小爷。 他皱眉对我说:“墓口在这里。” 我脑子一下就炸了,死得是张家的兄弟,是他的人!他怎么还有心思想墓口在哪儿?我几乎要脱口骂出来,话到舌尖,意识到自己没有资格,更没有立场,小爷走到我前面,在尸体身边蹲下,盯着尸体看了一会儿,说:“是人!” 他动手把尸体翻过来,尸体的整张脸都被鲜血浸染,小爷伸出两根手指在他脖子上按了一会儿,立即喊道:“还活着,赶紧止血!” 我闻言,大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地上,分散出去的张家兄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聚集到了这里,有几个上去把受伤的兄弟抬到一边去处理伤口,小爷转身对我说:“这里有其他人来过,张寅脖子上的伤是人为的,对方显然不想要他的命,没割断大动脉,来的人,不知道是敌是友。” 他话一出口,我脑子里立即蹦出了一个人,这边是小苏离开的方向,离开前,她说她还有正事要办,难道会是她? 我没把我的想法说出来,这件事牵扯的太多,我不想再把那些事的来龙去脉讲一遍,何况我要是说了,只怕会影响小爷的判断,现在还不能确定伤张寅的人就是小苏,为了不让事情复杂化,我没接话。 小爷也没跟我多废话,只是又叮嘱了我一遍,下墓之后不管遇到什么,一定要躲在他身后,就撇下我,去做部署工作。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下斗 张家算是比较系统的盗墓“组织”,规矩比考古队还多,譬如下墓时间,张家人下墓,必须是午夜子时,天亮之前出墓,下墓前,还要点香祭拜墓主人,诸如此类。而考古队里就两条规矩:一是不能破坏文物,不能起歹念;二是不能擅自离队,让自己陷入危险。 现在还早,小爷让我们在原地整顿休息,按照规矩,等待午夜来临。 小爷的人准备很充分,张寅的伤很快被他们做了简单的处理,人还有一口气在,但下墓肯定是不行了,小爷让两个人先带张寅离开,这么一来,我们的人手就只剩下四个,小爷又调派张家“行宫”的人手组成一支救援队,让他们过来待命。 墓外的事到这里基本都安排妥当了,接下来就是墓内的事。 在我原地休息的过程中,张家四位兄弟已经打探了一遍墓口,确定下面有氧无毒,四个人一块动铲子,把墓口给挖开。 墓口就在张寅受伤后躺的位置的身下,入口面积很狭窄,如果不挖开,我下去都可能会被卡住,这么一来二去的,到了午夜子时,张家兄弟正好完成一切,万事俱备,小爷一声令下,直接下墓! 小爷是那种鲜少的真正身先士卒的“领导”,不管下面危不危险,他都是领头的那一个,张家兄弟刚把安全绳固定在树上,他二话不说径直就溜进墓口里。 我第二个下去,之后是刘少奇,这个墓道口很狭窄,里面的空间也大不到哪儿去,我们一个接一个撸串似的溜下去,溜了有一分多钟,才终于到底。 小爷落地后动作麻利地爬起来,往旁边让了几步,我摔下还没来得及动身,刘少奇就好死不死地一脚踹在我屁股上,把我踹出了三步开外,直接省了我爬起来的力气,后边张家兄弟轮番落地。 我趴在被刘少奇踹出去的位置上缓了一会儿,爬起来用手电往周围照了照,这个是一个圆形的土室,土室八方有门,我站在土室中间,看了一圈,这八道门,正好迎合了八卦方位。 这叫生死门,小爷的那些书中,有关于这个的记载,八扇门中,只有一扇是生门,其余的都是死门,一旦开错,后果不堪设想,我闭眼原地打转,开始回忆那些被我强塞进脑子里的内容……墓口方位对应的就是生门,墓口在兑位,东南迎沼泽,南粤崇蛇,蛇属两栖,正好对应沼泽! 我停下转圈,睁眼指向东南方向的那扇门,说:“生门在那里!” 小爷正在皱眉思考,听到我说话,先是一愣,随即一脸怀疑,问:“你怎么知道?” 这种时候,我也不计较他信不过我这点小事了,把我分析的过程跟他说了一遍,本以为他好歹能对我刮目相看,谁知他听完却嘲笑我,说:“书呆子,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下墓不是光靠死记硬背几本书就行的,你说的,是一般墓穴的生门,这里是死墓,死墓有死墓的活路。我猜,这八扇门,全都是死门,而真正的生门,就在我们脚下。” 我他娘一肚子脏话不吐不快,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刘少奇突然挤到我们中间,“哎哎哎!小方子,这种时候咱们还是听小爷的吧!”他一边说一边冲我挤眉弄眼。 我心说,我本来也就没打算跟他对着干,就是有些不服他骂我“书呆子”,我顺着台阶下,让小爷说说他的理由。 小爷把手电打到东南方向上的门上,说:“首先,这里是斩龙穴的死墓,墓主人设置生死门的机关,意思是告诉我们,生既是死,死也是死,所以生死门并没有意义。” “其次,有人在我们之前进了这里,但是这八扇门都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说明来的人没有走任何一扇门,而你看我们脚下,这里是土室,我们脚落地,就会留下脚印,有人来过这里,却没有留下多余的脚印,我想,我们脚下踩的应该是一个巨大的翻板机关,之前到的人,就在下面。”他说完,撩了一下刘海,歪着脑袋,饶有兴趣的看着我,看我怎么回答。 不得不承认,小爷的心思的确比我缜密很多,毫不谦虚地说一句,我脑子很灵光,但是思维模式却很呆板,思路还停留在解微积分的程度,遇到传统的“题目”很容易就能找到答案,却没法把记在脑子里的东西灵活的运用到当下。 如果这是一般的墓室,我刚才的分析应该是完全正确的,可惜这里不一般。 输人不能输气势,我目光越过中间的刘少奇,跟小爷对望了一会儿,灵光一闪,反驳道:“你怎么知道在我们之前来的人,走得是生路?小爷,下了这么多墓,你应该知道墓室里的翻板机关是做什么用的吧!如果我们脚下真是一个大翻板,说不定,在我们之前进来的人,现在已经归西了,你是打算,走他的老路?” 我说完,也饶有兴趣的反观他,看他怎么回答,刘少奇在中间看看我,又看看小爷,小爷沉默了片刻,直接抛出致命的话题,说:“是生路还是死路,试试就知道。” 他说着,径直朝东南方向的门走过去,我立马反应过来,赶在刘少奇出手之前,冲过去一把拽住他,“你疯了!这么贸然去试,万一我的推断是错的,你不就歇菜了!” “不论推断是对是错,都必须试才能有结果,耍嘴皮子是没用的,你如果不想让我去冒险,那你去试。”他说着后退了一步,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小爷骂人都不带脏字的,轻描淡写地就把我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我要是不去,那就怂,要是去,保不齐就是死,我跟他僵持了一会儿,张家兄弟中有一人站出来,说:“小爷,让我去试试吧!” 按照小爷的性子,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弟兄去冒险,我抢在小爷开口前霸气了一回,果断拒绝,说:“不行,斩龙穴里危机四伏,任何尝试都可能让我们所有人丧命,这样吧小爷,先让大家看看周围哪些地方可能是活动机关,你们尽量避开一切可能的机关,待在安全的地方,然后我再去试,如果触发机关,至少不会全军覆没。” 小爷微怔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打了个手势。 第一百三十六章 生死门 张家兄弟得令,立马把整个土室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遍,肉眼观察加张家特备高科技探测的结果显示,土室内部没有连弩之类的机关。 退路没被堵死,我大松了一口气,让所有人退到两边,准备身先士卒一回,刚迈开步子,小爷就伸出一只手挡在我面前,“你退后,我去试。” 我迟疑了一下,下来之前他说过让我遇事一定要躲他身后,我本意是想活命,但也不想那么怂,权衡了一番,取了个折中的法子,说:“我们一起去。” 小爷皱眉盯了我一会儿,才点头默许,然后我跟他并排朝那扇门走过去,张家兄弟们刚才观察过,门上没有机关,我们默契的选择了推门,没想到轻轻一推,居然就真给推开了! 门开的瞬间,我还没来得及高兴,脚下随即一空,耳边响起了一连串的尖叫,“啊啊啊——”然后“嘭、嘭、嘭……”数声,所有人都落地了。 这突如其来的失重差点让我灵魂出窍,我他娘的真是下墓必摔,活到现在还能四肢健全,简直就是奇迹! 我缓了会儿神,感觉到身下有人,赶紧撑着爬起来,才意识到小爷给我当了肉垫子,他几乎被我砸晕了,我坐起来赶紧把他也扶起来,“小爷,小爷……” 叫了他两声,他慢慢睁眼,甩了甩脑袋,抬头问我:“咳咳……你没事吧。” 看样子他是不知道自己被我当了肉垫子,我立马别开脸,干咳了一声,说:“咳,我没事,你没事就行。” 我说完爬到一边去拾起一只手电,这手电质量杠杠的,我往上照了一下,上面的地面现在严丝合缝成了土顶,目测顶底距离至少三米,这都没摔坏,我用手电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又是个土室,跟上面的土室一样,只是那一圈门变成了七扇。 “小爷!”我回头用手电晃了他一下,“这是什么路数?” 小爷爬起来顺手拾起身旁的手电,环顾了一圈,摇了摇头,“咳咳……看起来,似乎也是生死门。” 其余人陆续爬起来,刘少奇突然冲过来给了我一拳,“你小子,让你听小爷的你不听,差点摔死爷!” 要是以前,他这一拳打下来,我现在这种状态,不死也半条命了,然而现在,不知道是不是给练出来了,我的痛觉神经迟钝了很多,居然没什么感觉。 我说:“摔死你活该,让你要钱不要命。” “嘿!我说你小子……”他还想反驳,小爷突然吼了一声,“闭嘴咳咳……”他吼完,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刘少奇吓得赶紧闭嘴去给他顺气,“小爷,别、别、别动肝火,我闭嘴,我闭嘴!” 刚才这一下摔得不轻,他又被我砸到,我有些担心,忙问了一句,“你怎么样?”他摆摆手,顺回气来,对我说:“八卦七宿,东南兑位,破军摇光。”说着,抬手指向其中一扇门,“试试这个。”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估计他心里有点底了,我走到那扇门前,伸出手做好掉下去的准备,对他们喊了一句,“都准备好了!”然后用力朝门上推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脚下地面几乎瞬间翻转,我做好了准备,还是防不胜防,好在这次是屁股先落地的,一落地我立马拍拍屁股站起来,头顶的土室地面迅速翻转回去又成了严丝合缝的室顶,我赶紧环顾了一遍四周,土室构造还是一样,只是门——变成了六扇! 到了这一步,我陡然想明白一个问题,怪不得土室内部没有机关,所谓的生门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我跟小爷都没说错,我说的生门,就是小爷说的生门,生门就是机关,机关就是生门! 第一层八扇门是八卦,第二层七扇门是七宿,第三层六扇门,也就是这里,应该是罗经六分。以此类推,下面应该还有五层,第四层五扇门是五行,第五层四扇门是四象,第六层三扇门是三合,第七层两扇门是两仪,第八层,应该就是最后一扇门,最后一扇门才是真正的生门,能通往赵佗的墓室。 按照这个推理,我们一层一层的摔下去,等摔到第八层,估计也都离死不远了,小爷说赵佗的理念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后生”没看出来,“置之死地”倒是真的。 而且别说是摔到第八层了,看小爷现在的样子,再摔一次,保管摔出内伤,我把推理跟他们说了一遍,让大家一块想办法。 小爷咳得很厉害,根本没法答话,刘少奇说:“小方子,要照你这么说,除了一层一层地摔,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我点点头,挨个看了一遍张家的兄弟们,都没反应,他们是指望不上了,我说:“小爷,你怎么看?” “咳咳……没办法咳……”他上下指了指,说:“只能这样咳咳……有防备的情况下,应该能行得通,咳咳……” 看他咳成这样,我是真不敢再让他摔一次,虽然顶底距离缩短了,但还在两米以上,再摔五次,必然出事,我说:“要不是还是想想办法吧,你的身体……” “没事咳咳……”他一口打断我的话,“别废话,就这么办!” 我皱眉看了一眼刘少奇,他也皱眉跟我对视了一眼,看张家兄弟没一个有打算劝小爷的意思,我一咬牙,说:“好!少奇,你护着小爷,我来开门。” 罗经通八卦,我庆幸自己把小爷给的书都给背完了,果然还是能派上用场的,选定生门,动手一推,脚下地面立即翻转,这次比上次有经验,摔得虽然不好看,好歹没摔伤,落地之后,我立马翻身起来,环顾四面,果然如我所料,这一层是五扇门! 生死门的数量逐层减少,土室的面积也逐层变小,对等的,土室高度也在逐层降低,这种设计,不禁让我想到了宝塔,只是这里的塔是倒着的。 接下来的几层,摔得都很顺利,摔到第七层时,土室的上下高度已经缩减到了两米左右,我们七个也都摔得半死不活了,对比起来,还是我身体素质稍微好一点,摔下来之后第一个站了起来。 这一层只剩下两扇门,门多的时候,反而更容易找出规律来,只有两扇门的情况下,不是生就是死,我左右看看,迟迟没敢下定论。 第一百三十七章 浮屠 上面六层的生门位置,依次分别是东南兑位、破军摇光、六分易汉、五行选水、四象青龙、三合品塚,到了两仪,就没得推断了,我琢磨了一会儿,琢磨不出结果,转头去问小爷怎么看。 大家摔了这么多次,都有点懵,小爷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土室正中央,观察了好一会儿,才说:“天地阴阳,乾玄坤黄,变与不变,生死同门,这里应该是最后一层。” 我隐约有点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仪既是阴阳,老鬼曾经说过,阴阳双生,本是同根,虽为互体,却又对立,属于同生华育,那么这里的两扇门,应该都是生门,同样的,也都是死门。 土室的建造,形似佛塔,如果没有第八层,那这就是一个倒着的七级浮屠,我想起了武帝葬竹简中的十六个字,“本末天槽,南粤神葬,琼海渭滨,亢食龙王”。 古人写东西,字的顺序都很有讲究,好比璇玑图,一张图里的字,无论怎么读,都能读成一首诗,赵佗把这十六个字的顺序调换,其中意思也就差之千里,所以小爷他们之前才被耍了那么久。 根据我们现在看到的情况,我在脑子里把这四个词重新组合理解:“南粤神葬,亢食龙王,琼海渭滨,本末天槽。” “南粤神葬”和“亢食龙王”,指得是南海前海湾的千人祭场。实际上,这八个字的顺序还应该再调动一下,正确顺序是“龙王南粤,亢食神葬”,这么理解就是龙称王于南粤,千人洗骨为亢食,神葬海底,当然,这是赵佗唬人的手段,称王的,根本不是龙。 而“本末天槽”和“琼海渭滨”,指得才是赵佗的墓。 琼海渭滨是位置,也就是只甲龙沟,当然为了防盗墓贼,位置肯定不会说的那么明显,只是用南海之滨代替,本末天槽,这里的天槽并非对应海沟,天槽即是浮屠,本末原意不变,还是倒置。 总算想通了!我说:“浮屠,这个墓室,是一个倒置浮屠!” “宝塔镇妖,倒置的目的是为了放出‘妖’,这个‘妖’就是赵佗自己,小爷之前说过,赵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死墓、斩龙穴,都是在为浮屠墓室做铺垫。浮屠是佛物,赵佗是死人,如果葬在龙穴上,亡者就会被浮屠度化,虽然佛教里的东西我不太懂,不过道理是一样的,赵佗用的是以毒攻毒的法子,用断龙脉和死墓穴削弱了浮屠的作用,同时修倒置浮屠,让他得以借千人祭场涅槃重生。” 我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一下众人的反应—— 张家兄弟面面相觑都听得一脸懵,刘少奇一脸惊异估计是被我的分析给震撼到了,小爷不置可否,眉头微皱。 我接着往后说:“小爷刚才说生死同门,我想,这两扇门对于墓中人来说,都是生门,而对于我们来说,就都是死门!” 说到这里,我不禁有点佩服赵佗,他的心思,可比我的老祖宗方太息缜密多了,方太息的墓虽然张家一直没破,但最后还是被我这个“不肖子孙”给带人破了,而赵佗的墓,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前面的路,却不敢迈步子。 小爷沉吟了一会儿,说:“物极必反,我们前面下来的太顺利,死墓不该这么容易进,看来,我们这才算是到了墓口。” “那这个墓,咱们还进是不进?”刘少奇有点心虚了。 小爷睨了他一眼,说:“刘爷,现在才后悔恐怕已经晚了。”他说着将目光投向我,“开门吧!” 我点点头,是生门还是死门,一切没有揭晓之前,都是未知数,我跟小爷各自站在一扇门前,他说:“我数三声,我们一起推,三、二、一!”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我面前的门缓缓打开,于此同时,机关齿轮声充斥在双耳中,我面前,门内甬道竟然是一条水池,有点光打在水面上,映照出黑黢黢的水底,什么都看不见。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转身冲到小爷身边,另一扇门内也是一样的水池,刘少奇挤过来往里面看了一眼,“这、这该不会……是水银池吧!” “不是。”我果断回答,“有土腥味,应该就是地下水。” 我本来是做好了墓道中有暗弩机关的准备,却没想到看到的是我最怕的野水,两道生死门都已经完全开了,机关齿轮声却还没停下,我仔细听了一下,发现声音是从上面传来的,抬头一开,原本两米以上的土室顶正在朝我们脑袋逼近。 我靠!压肉饼啊! 我抬头的同时,小爷也发现了挤压过来的土室顶,我脑子懵了一下,小爷一把抓住我胳膊,说:“进去!” “可是……”我刚说出一个转折词,小爷二话不说,出手一把将我推出去,猛然入水的一瞬间,听觉、视觉瞬间封闭,我只感觉浑身一凉,脑子里一片空白,随后被人架着胳膊拉出水面。 刘少奇跟小爷一左一右架着我靠到甬道壁上,我入水的瞬间喝进去几口水,嘴里一股腥臭味,我干呕了两声,一下子吐出来,刘少奇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骂了一句,“啧,你小子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我一肚子脏话不吐不快,这水比我的呕吐物还恶心吧! 吐过之后我清醒了许多,刚才落水,手电掉到了水底,从水底投射出一道光来,我低头目测了一下,水没有多深,站直了刚好到腰,小爷太他妈粗暴了,要是让我自己下水,至少不会喝一肚子的脏水! 我撑着甬道壁缓了缓,朝门的方向看过去,上面的室顶已经完全压了下来,室顶的厚度和门的高度等同,压下来之后,完全将退路堵死。 果然是死路一条! 我叹了一口气,看着小爷,张家兄弟挨个儿聚到我们身边来,都把目光投向他,刘少奇看看我,又挨个看看张家的四位兄弟们,最后也把目光落到了小爷脸上。 看样子,所有人都在等他拿主意,其实走到这里,已经不需要拿什么主意了,见所有人都指望他,我收回目光,在小爷之前开口说:“往前走吧!现在,只有这一条路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小爷中毒 小爷点点头,打了个手势,大家开始一起蹚水往前走。 这个甬道并不长,手电随便往前一照,就能看到甬道的尽头,从生死门进来之后,这边的甬道就是石体的,甬道的尽头是一个地下洞穴,这种深度的洞穴,多半形成于地底的火山喷发携带出来的气泡。 我们走了三五米就走出了人工开凿出来的甬道,进入了天然形成的洞穴内,洞穴是气泡形的,越往前走,水就越深,水里散发出来的腥臭味几乎要把我熏晕了,彻底走进洞穴中之后,小爷把手电光打到洞壁上,这个天然洞很大,洞壁上修建了两道阶梯。 我的手电留在了甬道口的水底里,我顺着小爷的手电光看过去,刘少奇问:“这应该就是通往主墓室的路了吧。” 洞壁上的台阶斗折蛇行,尽头在手电光所不及的地方,这个洞穴的规模绝对是我在所有下过的墓中见到的最大的,我仰头看着洞顶,如果从洞顶正中打盗洞,绝对用不了多久,就能直接打穿到地面上去。 小爷不置可否,皱眉低头,开始沉思,我跟刘少奇对视了一眼,然后一齐看着小爷,刘少奇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我目光虽然落在小爷身上,脑子里却把整个墓室进行了一下结构复原。 就我们目前走过的地方来看,这个墓应该是这样的——中间是一个倒置的浮屠,两边各有一个“气泡洞穴”,或者说,地壳中本身有一个对称的u形大气泡,七级浮屠建在气泡的凹陷处,正好形成一个“捧在手心里”的造型。 但如果整个墓室的构造是这样的,那么赵佗的墓会在什么地方?古人最讲究对称主位,赵佗都能运用天然的“气泡洞穴”了,总不会把主墓室建在其中一个洞穴上吧,要么墓室就在这个大气泡里。 我想到这里,小爷终于思考完,开口说话,他说:“这的确是通往主墓室的路,不过,我们已经在主墓室里了。” 我心下一喜,他总算是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我说:“如果之前的推断不错,墓室的位置应该在浮屠的塔尖上,现在水位都已经快到胸口了,我估计,主墓室的水位,应该在两米以上。” 说到这里,我忽然意识到,墓室泡在水里,赵佗的尸体也泡在水里,那我刚才喝进去的水中,岂不是有他的尸水! 我一阵恶心,胃里酸涩的抽搐起来,表情一下子扭曲了,小爷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听完接着说:“很有可能,赵佗能在南海海底建祭场,把自己的墓建在水中也没什么奇怪的。” 他话音刚落,刘少奇立马接话,“照你们这么说,我们怎么过去?潜水吗?还有,乌鸦不是说,这里边的是活尸吗?尸体在水下泡了两千年,还不得泡发了!” 我瞬间想起了之前从海底捞上来的那具尸体,又是一阵恶心,胃里一阵抽痛,赶紧摆手,说:“行了,我们也别在这儿讨论了,直接游过去看看吧。”凡事都得实践出真知。 小爷没说话,突然猛皱了一下眉头,身子微晃了一下,一把抓住我,双目圆瞪盯着水面,“水里有东西!” 上次的守宫龙子已经让我认识到了他敏锐的洞察力,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就是吼了一句:“所有人,赶紧离开水面!快!” 张家兄弟反应迅速,立马浮水朝台阶游过去,刘少奇愣了一下,也立马跟过去,我转身刚想跑,小爷突然朝我倚过来,小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我被咬了。” 我一下就呆了,本以为他是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朝我们过来,没料到那东西居然已经跟我近在咫尺,还他妈跟小爷负距离接触过了,我反手拽住他,朝另一边台阶游过去。 我猜测他之所以小声跟我说这句话,是因为怕张家兄弟知道,会涣散“军心”,我爬上台阶,把他拖上来,他膝盖出水的一瞬间,我差点没反把人推下去。 一条漆黑的蛇正盘在他的大腿上,毒牙嵌进了大腿肉里,我被吓得愣了几秒,直到小爷说了一句,“刀。”才反应过来,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军刀。 吓到我的不是黑蛇,而是黑蛇头顶上殷红的冠子!这他妈是老蛇成精了! 小爷一把从我手上夺下刀,毫不手软,一刀扎在蛇七寸上,反手拉着蛇尾猛地一拽,狠狠扯下来扔回水里,接着迅速划开伤口上的布,双手掐住大腿根,急促道:“帮我把毒吸出来!快!” 他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变成了绛紫色,我脑子完全懵了,来不及多想,上去埋头一口,张嘴猛吸,口中瞬间充满了血腥味,血腥味和土腥味混杂在一起,要不是情况紧急,我能吐一天。 我强忍恶心,吸一口吐一口,连续重复了七八遍,伤口周围的皮肤颜色,非但丝毫没有好转,甚至还有毒素扩散的征兆,“不行,这他妈根本没用,你的人有没有带抗毒血清?” 这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蛇,毒素扩散的异常快,小爷意识已经有涣散的征兆了:“没有,用火……” “晚了!毒素已经扩散,来不及了!”我咬了咬牙,“你别着急,让我想想,我想想!”肯定是刚才在水下耽误的那一会儿坏了事!我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这里什么都没有,急救措施也都用了,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快走!”我还没想出结论,小爷再次开口,我猛然回神,听见了身后的水声,拾起他手边的手电往身后照了一下,黑水中涌现出大量的黑蛇,浑浊的水面上,一层全是红色的蛇冠子。 我靠!我在心里骂了一句娘,捡起军刀,冲对面的人吼道:“赶紧上去!”一把抱起小爷,往台阶上冲。 估计是之前那条黑蛇被小爷杀死,激怒了他的这些同伴,这些黑蛇上台阶速度快得飞起来,我带着小爷这么个拖油瓶,几乎不是它们的对手。 小爷眼睛都快张不开了,还有心思跟我跟我在这儿装大无畏,嘴里的气有进无出,断断续续地说:“你放手,别、别管……” “闭嘴!”我最听不得这种话,怒得冷吼一声,“别他妈给老子儿女情长,老子有分寸,该扔的时候绝对不手软!” 第一百三十八章 擒贼先擒王 小爷没再废话,只可惜我狠话放得好听,没跑两步就歇菜了,再往上爬,速度慢不说,白白损耗体力还跑不过它们,我选了个平台,把小爷扔上去,转身去对付那些蛇。 早知道在墓里会遇到这东西,我他妈就不应该只带把小刀,该带把剑来才对! 下面的台阶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红冠子黑蛇,就像一张黑色的纸上画满了小红点,而且这些“小红点”还他妈会咬人,我庆幸自己没有密集恐惧症,不然这场景,肯定得吓得手软脚软。 我啐了一口唾沫,做好防守准备,底下的蛇像是收到了指令,全都站了起来,我不管不顾,甩手出去主动出击,我一刀下去横扫一排,不等我收手,下面一排的黑蛇立马弹射出来。 我收手不及,两条蛇一左一右咬在我右手手背上,军刀瞬间从我手中滑落出来,我反手接刀,照着两条蛇七寸上斩下去,军刀锋利,两条蛇立即尸首分家。 然而这不是一个好消息,水里的蛇倾巢出动,打眼看去,就是八国联军也没有这么多,我斩杀的只是冰山一角,我拽掉挂在手背上的蛇尸体,手部皮肤没有变色,看来我还是受眷顾的,上次守宫龙子不是巧合,我他妈真是百毒不侵! 不会中毒我就放心多了,就算是真要栽在这里,最起码还能战斗到最后,我暴吼一声,“去他娘的,来呀,老子不怕你们!” “嘭——”我话音刚落,耳后一阵枪响,我条件反射地回头去看,小爷居然半跪在地上,双手举枪,目光凌厉,枪口还在冒烟,我回头的这一刹那,他连开了几枪,然后将枪抛给我,“还有一颗子弹,擒贼先擒王!”话音一落下,他身子一歪,直接倒下去。 我很感谢自己的应激能力,居然在枪即将掉进蛇堆的时候,猛地一转身,抓住了! 于此同时,蛇群也躁动起来,我反手就是一刀,斩断了一个蛇脑袋,小爷枪法简直一流,几枪打到了一片,这边枪声一响,另一条台阶上随即响起了接二连三地枪声,枪声中,刘少奇冲这边吼道:“小方子,你们没事吧!” 这种情况,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吧!我吼回去两个字,“没死!”然后对张家兄弟喊:“都看着点,找蛇王,擒贼先擒王!” 这么大面积的牺牲,蛇也怕死,我话一出口,蛇群全都愣了一下,更混乱了,然后掉头溜下台阶,短短几分钟后,台阶上只剩下零零散散的蛇尸体,我赶紧爬上去把小爷扶起来。 蛇毒似乎没有继续扩散的征兆,这是个好消息,老鬼曾经说过,凡有毒物,百尺之内必有解药。我把人拖到洞壁边靠着,跟他说:“这里一定有解药,我肯定会救你的,你千万别睡过去!” 他半眯着眼,看着我,说:“被他、说中了……” 刚才开那几枪,他估计已经把力气耗得差不多了,声音弱不可闻,我理解了一遍,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被周光说中了,我他妈就知道好的不灵坏的灵!那小子说小爷有命劫,果然说中了! 这种时候,我也说不出安慰人的话,站起来闭着眼原地打转,去他妈的命劫,去他们的算命的!老子他妈的才不信! 我原地转了几圈,突然灵光一闪,用军刀在左手中指上划了一刀,凑回他身边去,举着手指头说:“蛇毒对我没用,你试试我的血能不能解毒。” 我刚把手指凑到他嘴边,眼前突然闪过一个黑色的影子,我条件反射地缩回手,一屁股摔坐在地上,随即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没用的,小处男,你以为蛇毒对你没用,是因为你的血跟别人的不同?” 我一扭头,就看见小苏从台阶上走下来,她下来的同时,那只黑色的大老鼠“吱”了一声,从我跟小爷中间窜过去,她走到我面前蹲下,饶有兴趣地打量了我两眼,“傻了?方先生,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 我猛然回神,跳起来用军刀指着她,“臭娘们!果然是你!” 她故作讶异地捂了一下嘴,说:“干嘛?一见面就动刀动枪的,小处男,你就这么对自己的老相好?” “滚!谁他妈跟你老相好!你想干什么?”我慢慢挪到小爷前面去,挡在他们中间,虽然明知道有这只老鼠在,我不是这臭娘们的对手,但是输人不能输气势。 我怒瞪着她,她狡黠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说:“我想干什么不重要,小处男,你不妨想想你想干什么。”她说着对小爷瞟了一眼。 我随即反应过来,立马放下军刀,追问,“你知道怎么解蛇毒?” 她挑了一下眉,吐出两个字,“龙胆。” 我刚想问在哪儿找,下面水声突然哗然一下,紧接着两条巨大的黑蛇从水里冒头,蛇头直逼台阶上,头上顶着一对殷红的冠子,我倒抽了一口凉气,连连后退两步,小苏一把抓住我胳膊,把我往外一推,“别怂啊,上!” 我差点直接被她推下去,幸好刹车及时,巨蛇察觉到动静,一块朝我扑过来,半截在水下,半截在水上,这蛇至少有两合抱粗,吞个人都不是事儿,我来不及思考,右手照着其中一条的七寸就是一枪,同时冲另一条台阶上的人喊,“开枪啊!快打!” 吼完,我掉头冲回去护住小爷,背后紧跟着就是一阵枪声,幸好张家人训练有素,四个人一块开枪,没有一个囫囵的,等枪声歇下去之后,隔了一会儿,传出两声巨大的落水声。 紧接着,那边又传来刘少奇的吼声,“小方子!小爷!你们没事吧!” 我浑身乱颤着放开小爷,哆嗦者走过去用手电往下面照了照,两条蛇尸体躺在水面上,污浊的水面上飘着一层看不出颜色的蛇血,我长吁了一口气,冲对面喊:“小爷中毒了,所有人到这边来!” 我吼完没敢放松,急忙转身去找小苏,她被这一阵枪声给震住了,像被定住了一样,双眼愣愣地盯着前方,那只大老鼠缩在她脚边瑟瑟发抖。 这种时候,我真他妈想一刀结果了这只黑耗子,转念一想,小苏有救小爷的法子,暂时先放它一马,我在小苏眼前晃了晃手,说:“喂!你刚才说的‘龙胆’,什么地方有?” 她猛地回过神来,往后连退数步,背倚着洞壁调整了一阵呼吸,我又追问了一遍,她终于缓过来,神情还有些紧张,却开始跟我讨价还价,说:“我们做个交易,我帮你救人,你帮我拿一样东西怎么样?方先生,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我知道主墓室在什么地方,只要你同意,合作愉快!” 她说着对我伸出一只手,她一说“合作”我就有点心虚,余光看了一眼小爷,再不解毒可能就没机会了,我咬牙点头,“好!但我有个条件,他必须没事,我才能帮你拿东西!” 第一百四十章 虺龙 “成交!”小苏爽快地对我摊开手,说:“把刀给我。” 我没有耽搁,立马把刀递到她手中,抽空对奄奄一息地小爷做了个“相信我”的坚定表情。 小苏拿了刀,走下台阶,信手抓起一条黑蛇,在蛇肚子上划了一刀,绛紫色的蛇血一下溅到四周全都是,她对蛇肚子伸出一根手指头,“噗嗤”一声把蛇内脏整个掏出来,我猛转过身去,不敢直视那画面,这女人太他妈血腥了! 之前喝了一肚子脏水之后,胃里已经吐空了,我干呕了一阵,没吐出东西来,突然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手心放着一个蛇内脏,“这就是龙胆,给他吃了吧。” 说话间,小苏绕到我面前,沾满了蛇血的手拿着刀递给我,我诧异地一瞪眼,“龙,龙胆?这、这不就是蛇胆吗?你、臭娘们你耍我!” 小苏挑挑眉,“谁跟你说这些是蛇了,它们的名字叫‘虺龙’,这就是龙胆,你要不要?不要我扔了!” 她说着就要扬手,我立马伸手去抢救回来,“等等!这东西,吃下去真有用?不会有毒吧!” “当然有毒了。”她不假思索,说:“虺龙浑身都有剧毒,这叫以毒攻毒。”她说着瞥了一眼小爷,说:“他中毒已深,你弄破龙胆,把胆汁喂给他。” 虽然还有些信不过她,但是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我蹲回去扶着小爷,他还没晕过去,半眯着双眼,显然已经说不出话了,不知道他意识还是不是清醒的,我掐着他下巴,把他嘴打开,跟他说:“小爷,把这个吃下去。” 他皱了一下眉头,我就知道他还能听见我说话,我用臂弯撑着他的脑袋,松开他下巴,他嘴半张着,我一手拿着蛇胆,一手拿刀,用刀划破蛇胆,把胆汁挤进他嘴里,他眉头立马拧了起来。 我听过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据说胆汁很苦,看小爷的表情,多半是真的苦,蛇胆很小,胆汁也没多少,小爷两根眉毛都快拧到一块儿去了,胆汁也挤完了,我把空蛇胆扔了,收起军刀观察他的情况。 原本还有点意识的人,喝完胆汁反而昏过去了,我拍了拍他没反应,瞬间就慌了,猛地抬头怒瞪她,“臭娘们,你不是说能解毒吗?他……” 我话还没说完,她一口打断,说:“别急,解毒是需要时间的,你放心,过一会儿他就没事了!” 我正想问要过多久,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刘少奇的声音突然传上来,“小方子,小爷怎么了?”紧接着张家兄弟们也都上来了。 张家兄弟一冲上来,直接把我们围住,一个个全都盯着小爷,连旁边多了个人都没发现,还是刘少奇眼尖,看到小苏立马“啊”地一声,窜到我身后来,举着手电当武器,“小方子,这是人是鬼啊?” 张家兄弟随即也发现多了一个人,四人“唰”地站起来,挡在我们跟小苏之间,纷纷举枪,“什么人?” 我赶紧说:“别动手,这女人暂时不能杀,她……” 我说到这里,居然想不出一个不能杀她的理由,照理说,这臭娘们那么对我,趁着现在人多势众,直接宰了算了,但我总觉得,她不是张家兄弟随随便便能杀得了的,否则在墓外,张寅就不会被她暗算。 张家兄弟听我说话吐一半吞一半,其中一个不厌烦地追问了一句,“方爷,这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她是……”我正想用“她是小爷的救命稻草”这个身份糊弄过去,她就自己插嘴说:“我是你们方爷的老相好。” 张家兄弟一听,四个人齐刷刷地回头盯着我,我下意识地举起双手,“不是!你们别听她胡说!”我说完瞪向小苏,“臭娘们,你少跟我攀关系,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小苏闻言居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小处男,这就恼羞成怒了?还有,你真觉得你能杀得了我?吱吱!” 她末了叫了那只黑耗子一声,黑耗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张家兄弟窜到我面前,一对烛招子似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盯着我,说:“吱吱——吱——” 我顿时感觉身体在逐渐麻痹,现在还没弄懂我到底为什么会被这只黑耗子控制,我赶紧说:“臭娘们,不准对我用这招,你不是还要找东西吗?我帮你找!把这只死耗子给我弄走,快点!” 这只黑耗子好像只对我一个人起作用,张家兄弟们似乎没受到影响,但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全都云里雾里的看着我,就连刘少奇都在我身后沉默起来。 我也来不及解释了,身体麻痹的感觉越来越厉害,赶紧又说了一遍,“臭娘们,你听见没有!赶紧把这只死耗子弄走!” 小苏露出小虎牙,隔着张家兄弟对我眯眼一笑,说:“吱吱,回来。” 黑耗子又了“吱”两声,迈着小短腿转身,一歪一歪地从张家兄弟中间穿过去,回到小苏脚边,小苏接着说:“既然这样,那么方先生,合作愉快!” 愉快你大爷! 我在心里啐了一口,把小爷交给身后的刘少奇,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绕到张家兄弟前面去,“合作的事,等小爷没事了再说,但是——苏小姐,如果我没记错,上次在长陵,你好像阴了我一次吧!” 我说着顿了顿,她居然坦诚地点了点,我立马怒了,“你他妈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还好意思让我给你帮忙!臭娘们,你还真是……”厚颜无耻!最后四个字,我在听到她脚边的黑耗子叫了一声之后,生生给忍了下来。 她的小虎牙寒光一闪,故意追问:“接着说啊,我真是什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哑巴亏我吃了,丢得那一魂一魄肯定是拿不回来了,我冷静了一下,这次来的目的是活尸,得先确定好双方是否有利益冲突,我可不想同样的错误犯两遍。 “那件事我们回头再算账。”我说:“说说看,你要找什么东西?” “琀珠。”她毫不隐瞒,果断道,“小处男,你放心,这次我不阴你,你搬你的活尸,我拿我的琀珠,我帮你解决虺龙,你帮我取东西,怎么样?公平吧!” 我估计她是要我的正阳血,上次在长陵,她也是诓我帮她用正阳血镇尸取琀,这次至少跟我坦白了,我琢磨了一下,抓住机会说:“好,我们可以合作,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回答我一些问题。” 她不假思索,“没问题,说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三个问题 “哎哎哎……等等,等等!”小苏话音一落,我还没开口,刘少奇突然从后面窜出来,挡在我们中间,指了指我,然后又指了指小苏,“咳,那个,容我说一句啊!这位小姐……哎不是,小方子,这、这、这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他说着压低声音,“阴你那女人?” 我一点头,他立马惊了,“那、那、那……她扒你衣服那事,不是你的幻觉!” 我又一点头,顺带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当时装晕的原因。 “得嘞!”得到我的肯定,刘少奇一把将我薅到他身后,突然开启装大爷模式,到底怎么回事还没弄清楚呢,就对小苏说:“苏小姐是吧,那什么,爷从来不打女人,但你阴我们家小方子就不对了,上来就扒他衣服更不对了!” 他说着,扭头跟她示意了一下我们身后的众位兄弟们,“你看啊,现在是这么个情况,我们人多势众,你一个姑娘家势单力薄,所以,你也就别欺负我们家小方子了,他心慈手软杀不了你,我们这么多人,把你拆吧了吃了都是顺手的事,你说是不是?” 我听到这儿才听明白,他是在帮我“报仇”呢,小苏面不改色心不跳,笑眯眯地看着刘少奇,不知道在憋什么坏主意,我赶紧拉住刘少奇,“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你就别插手了,我自己处理。” 他还不干,“那可不行,你可是爷的兄弟,爷能让你被一个女人给欺负了吗?”他说着还想继续跟小苏纠缠,我赶紧挡到两人之间,把他挤到后面去,“行了,你就别添乱了,让我把正事办完,回头再跟她算旧账。” 刘少奇听这话,才不情愿地往后撤了两步,陡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又调头一把抓住我,“等等,小方子,差点忘了正事了,小爷他到底中了什么毒?” 我白了他一眼,心说,等你想起来,小爷坟头草都两米深了,我说:“已经解过毒了,你去看着小爷,等确定小爷没事,再做其他行动。” 他连连点头,撤回去查看小爷的情况,张家被我们给整懵了的兄弟们也想起了正事来了,纷纷收枪围着小爷去了。 一度混乱的局面终于得到了控制,小苏朝我走近了两步,举起一只手,做了个“ok”,的手势说:“方先生,抓紧时间问吧,我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 别说三个问题了,我要知道的事,恐怕三十个问题都问不完! “好!”但我没跟她讨价还价,我暗自考虑了一番,筛选出三个最重要的问题,我说:“第一个问题,我怎么才能不受这只死耗子的控制?” 如果一直被控制,我就没有主动权,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其他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小苏眨了一下眼,看样子是料到了我会问这个问题,坦诚地回答,说:“我在你身上下了魇咒,你要是能破了魇咒,自然就不会被吱吱控制了。” 我下意识地想问魇咒怎么破,一张嘴随即意识到我不能把问题给浪费了,生生咽下了到舌尖的话,对她望着,她居然自问自答,说:“你是不是想问魇咒怎么破?我可以告诉你,反正你也做不到了。” 她说:“魇咒只能对残魂下,如果你的魂魄完整,我对你下了魇咒也没用,所以,你这辈子都得乖乖被吱吱控制。” 这种时候我本该骂娘的,然而意外的是,听她说完,我第一反应想到的竟然是少白头说的那八个字“命魂已毁,六魄修无”,我居然连个完整的人都算不上了,只是个“残魂”。 可我他妈都是个残魂了,少白头还什么都瞒着我!我暗誓:我要是死了,变成鬼也要回去缠着他,就算他到时候肯把真相都告诉我,我也不会放过他,缠他到死! “傻了?喂,小处男!”我一出神,她在我眼前晃了晃手,我猛然醒神,她说,“还有两个问题,快问,问完帮我找东西。” 我收回死后变成厉鬼的念头,认真思考了一番,从她说的“魇咒”来看,她道家人的身份已经毋庸置疑了,其实我很想问问,她到底是不是苏姑,但是这个问题,还不是首当其冲的,而且她是与不是,对我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更重要的是——我说:“第二个问题,你做这一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得到答案的时候,我就觉得我这个问题白问了,她说两个字,“使命。” 我立即追问:“你说清楚,别用‘使命、任务’这种词来糊弄我!” 她勾唇一笑,说:“我说是使命,就是使命,我做这一切的目的和你做这一切的目的一样,方先生,我早就说过,我们的利益是不冲突的,你是为了一条命,我也是为了一条命,但是我要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一切,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我一愣,我当然给不出她答案,因为这个问题,也是我到现在为止,心里最大的问号! 她说:“方先生,我们不是敌人,关于这个问题,你在追寻的答案,同样也是我在追寻的答案,如果我在曾经或未来为了达到某个目的,而伤害你,那一定是因为……”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我脑子里一下冒出一个“爱”字,她接着说:“因为你不够配合我!只要你乖乖配合,我们肯定会合作愉快的!”她说着又对我伸出了友好的右手,露出小虎牙对我歪了歪脑袋,甜甜地一笑。 我他妈就知道又是这句话! 我低头看一眼她的右手,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说:“好吧,第三个问题,为什么缠着我不放,你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她丝毫不觉得尴尬地收回手,“这是两个问题,你到底想问哪一个?” “第一个!”我不假思索。 她闻言立马说:“我为什么缠着你?” 我盯着她不说话,她突然笑了起来,说:“当然是因为,你身上有我要的东西啊!” 我靠!我顿时火冒三丈,“臭娘们,你……你到底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我突然暴怒,身后那些张家兄弟立马站起来对她举枪,她往后退了一步,跺了一下脚,“你们干嘛这么凶?” “少给老子在这儿装!赶紧说!”有张家兄弟当后盾,我强硬起来,她压根没把我的威胁当一回事,狡黠一笑,上前两步凑到我面前,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所有人能听见,她说:“好,我说,我要——你的灵魂,还有肉体!” 她这话一出口,身后的张家兄弟集体缴械唏嘘,我脖子以上瞬间暴红,这臭娘们太不要脸!她诡计得逞,后退一步对我抛了个媚眼,说:“三个问题问完了,方先生,现在,你该帮我找东西了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毒解 我正不知道该怎么接她那句“要你的灵魂和肉体”,她就自己把话题给扯开了,我闻言,赶紧转头去看小爷的情况,我们在这儿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小爷还是昏迷不醒,我急忙问:“他为什么还没醒?” 她摊了一下手,说:“解毒需要时间,要不这样,你先跟我去拿东西,让他们在这儿守着他,等我们拿到东西回来,他肯定会醒的。” “不行!”我果断拒绝,跟她走?我缺心眼还差不多,小爷能不能醒还两说,要是回头她再阴我一次,我就真要与世长辞了,我说:“等他没事了再说,我怎么知道,你这次是不是又在骗我。” 小苏偏了一下脑袋,表示默认,我想了想,问:“你是怎么进来的?你已经进过主墓室了?” 她“哼”了一声,龇着小虎牙,没回答,我在心里重复了一遍那句话——“道家守墓,阴阳破墓”,我多余问她一句,能在长陵活佛的身上动手脚,就算是斩龙穴里的死墓,对她来说,恐怕也算不了什么。 这女人的能耐也许比我想象的还要大,我没再说话,退到小爷旁边,倚着洞壁坐下,刘少奇小声问我小爷的毒是怎么解的,我简单跟他解释了一下,随即发现一个问题。 张家兄弟们很奇怪,发生了这种情况,他们居然一点都不慌乱,做得唯一一件事,就是围着小爷,说他们训练有素是真的,但是从他们脸上一点都没看出担心,这就有点不对劲儿了。 就连作为外人的我和刘少奇都这么着急,这四位兄弟居然都没有向我询问小爷的情况,就这么干巴巴地围着他,不像是怕他出事,反倒更像是在等他断气? 想到这里,我又回忆起之前张寅出事的时候,小爷的态度,难道张家的人都是这么冷漠的吗? 我目光在张家四位兄弟脸上扫过去,如果说这些人跟小爷相处的机会少,彼此之间只是上下级,没什么感情,还能说得过去,可要是我没记错,这四个,包括之前的张寅和送他走的那两个兄弟,好像都是小爷从凤凰城带过来的吧! 我想不通这中间的缘由,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说,这是别人家的家事,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兴许他们心里有数,知道小爷会没事,毕竟当时的张寅也只是受了重伤,没有出人命。 我甩了甩头,把脑子放空,有小苏在这里,只要我们行动起来,就不能掉以轻心,恶战在即,趁着等小爷醒的功夫,先好好休息一下。 我靠着洞壁坐了有半个多小时,期间刘少奇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说了几句话,张家兄弟一脸“送终”的表情全程注视着小爷,半小时后,小爷终于幽幽转醒,喃喃吐出一个字,“水……” 盯着他的张家兄弟集体一颤,立马各自从自己的登山包里拿出一瓶水递上去,我也赶紧挤过去,小爷缓缓睁眼,目光从我们身上一一扫过,右手吃力地举起来。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这帮兄弟都缺心眼吧!明显看着他自己做不到,还不知道帮一把,我伸手夺下一瓶,拧开盖子往小爷嘴里喂。由于太气愤,忘了他刚醒过来,力道一下没掌握好,呛得他一阵猛咳嗽。 刘少奇赶紧扶着他一边帮他拍后背顺气,一边说,“我说小爷,你可算是醒了,把我们给担心坏了!” 小爷被我这一呛给呛清醒了,撑坐起来,睨了一眼刘少奇,扶着洞壁慢慢站起来,刘少奇跟他一块儿慢慢站起来,张开双手老母鸡护小鸡似的隔空护着他,他稳了稳神,直接把目光投向了对面的小苏。 刘少奇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立马解释说:“那个……她是……” 小爷抬了一下手,示意他别说话,小苏正无聊地逗耗子,见小爷醒了,把耗子一扔,打了个响指说:“醒了!小处男,你这回总该相信我了吧!” 黑耗子从她怀里摔到地上,连滚了几圈,歪歪倒倒的站起来,我瞅瞅耗子,又看看小爷,一码归一码,长陵的账,回头再找她算,现在我得说话算话,而且跟她一块去,应该会顺利很多,我说:“好,你带路吧。” 她一挑眉,转身往台阶上去,“吱吱,走!” 我跟小爷说:“你们先找出路,我去找活尸。” 我说完准备跟上小苏,小爷拉了我一把,对张家兄弟下令,“保护方爷,原地待命。”然后对我说,“我跟你一起去。” “别!”我把他推回去,他踉跄了一步,撞到洞壁上,皱了一下眉头,我说:“你这样子,跟着去反而会拖累我。” 刘少奇立马过来附和了一句,“对对对!小爷,你看你都泥菩萨过河了,还是在这儿待着吧,我跟小方子一块儿去!” “谁他妈的都别跟过来!”我顿时失去了跟他们继续纠缠的耐心,几乎直接吼出来,小爷就算了,有没有我,他都会下墓,只是现在的情况,如果他是为了帮我找活尸,我也不想再拖着他走,而刘少奇,之前我劝不住,现在就算用暴力,也要把他留下。 我吼得太用力,震得自己一阵耳鸣,刘少奇的耳朵几乎支在我跟前,这一声吓得他捂住耳朵浑身激灵了一下,等我缓过来,他也反应过来,“不是,小方子,我……” “你别跟我废话!”我压低了点声音,厉声打断他的话,被自己吼出来的耳鸣一直持续不断,我没好意思去揉耳朵,继续把话说完,“分开行动吧,我找活尸,你们找出路,不想我们都死在这儿,就按我说得做。” 估计是觉得我这句话说的有道理,刘少奇迟疑了一下,扭头去看小爷,小爷撑着洞壁,朝盯了我一会儿,把目光投向已经走上台阶的小苏,应该是不相信她,我刚想要不要先违心说句小苏的好,稳定稳定军心再说,小爷就突然抬手,对张家兄弟打了个手势,张家兄弟集体愣了一下,随即一个人卸下自己的包递给小爷,另一个人把自己的包卸下来给我。 我把包接在手里,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小爷再次下令:“你们去找出路。”接着把包背上看向我,“我跟你一起。” 第一百四十三章 龙宫 按小爷的性子,他既然决定了,就算我磨破嘴皮子,他都不会改变主意,我也不太可能对他动暴力,既然道理我都说了,他不听,我也只能点头,然后转身跟上小苏。 我劝不住小爷,小爷也不帮我劝劝刘少奇,我们一转身,他又屁颠屁颠地跟上来,张家兄弟不帮忙,我内心挣扎之后,知道自己谁也劝不住,只好选择默认。 我们追着小苏上去,这上面的台阶,比我想象的更长,我一路埋头苦爬,直到上面没路了,小苏终于停下来。 这娘们的体力简直比我们几个大老爷们还好,爬了这么久的台阶,大气都不带喘一个的,我喘了口气,环视了一圈,台阶到了尽头,周围没有其他路可走,也没看见机关暗道之类的东西。 但是我们脚下的石阶底部却连着一条足有大腿粗的链子,链子一直连到下面的黑积水水面上,我顺着链子看过去,水面上半米处悬着一个殷红色的球,红球上面,还有一个大圆盘形状的东西,链子扯着的,就是那个大圆盘,大球散发出血色的光,把水面正中照得一片通红。 红色原本应该是喜庆的颜色,只可惜,这么喜气洋洋的的颜色,在这里却显得十二分诡异,我不知道红球的到底是什么,就这么乍一看,还有点像个巨大号的烛招子,这要真是烛招子,可比长陵那个“上档次”多了! 小苏叫了我一声,说:“小处男,看见下面的龙宫没有,龙宫上面那个就是主墓室,你要的东西,就在上面。” 我一听,立马指着那个红球问:“你说什么?那个是‘龙宫’?里面……有龙?” 小苏点点头,说:“没错,龙宫养虺,每隔五十年就会产一次虺,虺龙出世后,都聚集在龙宫下,一边守护龙宫,一边逐渐死亡,极少数能活过五十年的,就会能成为龙王的养料,啊对!之前被你们乱枪打死的那两条,应该就是即将成为养料的虺龙。” “龙王?”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小爷说:“就是赵佗。” 小苏看他一眼,点点头,我瞬间明白过来,所谓的“亢食龙王”原来指的是这个,不过赵佗这胃口也太大了,那么大两条,五十年也吃不完吧!我说:“赵佗是公元前137年死的,每隔五十年……照这么算,今年就刚好是新一轮的第四年,所以刚才水里出现的那些,都是新生的虺龙?” 小苏继续点头,刘少奇立马问:“虺龙到底是什么?那些“黑蚯蚓”,又没爪子又不会飞,就多长了个鸡冠子,也配叫‘龙’?” 小苏露出小虎牙,狡黠一笑,“说它是蛇也不算蛇,你们也看到它的冠子了,至于龙,它们的确不配,虽然顶着‘龙’的名字,说到底,也就……” 她话音未落,小爷再次开口,说:“是蛟,‘龙宫’里的是蛇种,育五十年而化蛟,黑蛟是劣种,斩龙穴和死墓真正的险要就是这些黑蛟。” 他这么一说,我就有点明白“虺龙”这个名字的真正含义了,“虺”既“蛇”,“虺龙”就是“蛇龙”,既是蛇又是龙,不就是指蛟嘛!民间有种传说,说百年蛇化蛟,千年蛟化龙,蛟就是这种介于蛇与龙之间的生物。 我恍然大悟的同时,小苏打了一个响指,对他竖了个大拇指,说:“没错!” 小爷继续说:“黑蛟嗜血,它们的死亡,源自自相残杀,你们看,‘龙宫’是血色的,那些血就是处于蛇种时期的黑蛟自相残杀产生的。” “我的天!连自己人都不放过,那为什么刚才那些“黑蚯蚓”突然撤退了,我们这么多大活人,应该挺难得的吧!”刘少奇立马接着问了一句。 “它们不能离开‘龙宫’。”小爷继续说,“龙宫育蛟的目的,是为了让它们守护自己,相当于虫后与虫群的关系,我猜,‘龙宫’里应该有一种特殊的物质,能困住它们,一旦远离龙宫,它们的生命,就会很快流逝。” 小爷刚说完,小苏补充道:“没错,这些蛇种育成虺龙后,自脱离龙宫起,它们就会开始想方设法的重回宫内,千万条虺龙中,只有极少数能成功,而成功的,就能活过五十年,成为龙王的养料,其余的都会死。” 听到这里,刘少奇露出一脸“我懂”的表情,说:“哦~原来是这么个道理!”我正想说什么道理,他就拐了我一下,一脸猥琐地笑着,“生孩子懂吗?从咱们这儿游出去的小蝌蚪,也得游到别的‘宫’内,然后找个卵子钻进去,钻进去的就是孩子,钻不进去的就白瞎了,这‘龙宫’啊,其实就是龙的子宫,那些“黑蚯蚓”,就想相当于咱们的小蝌蚪,明白不?” 估计是碍着有女人在,他说得还算没那么难听,我瞪了他一眼,用表情告诉他,别在这么严肃的场合讲这种话,转而去质问小苏,“既然这样,它们为什么还会游出去?你之前说你进过一次主墓室,那些东西,是你放出来的?” 小苏挑了一下眉,说:“方先生,我们现在可是合作关系,你这么怀疑我不合适吧!何况,如果不是我给你龙胆,你的朋友,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吗?” 我一时间竟然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只能拿眼去看小爷,小爷果然没让我失望,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盯着她,说:“黑蛟龙胆在先秦,均被方士用于炼丹炉中,黑蛟难养,南粤还属分郡时,赵佗就是专给嬴政养蛟的人,不过,这种用药方法,早就失传,你是什么人?” 面对他的质问,小苏似是而非的答了一句,“你既然能知道的事,难道不许别人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不感兴趣,所以我是什么人,也与你无关。”她顿了顿,接着说:“而且,我怎么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这臭娘们唇枪舌剑的一点也怂,小爷也被她哽得没话说了,她就露出两颗小虎牙,得意一笑,把目光转到我身上,说:“小处男,前面的事了解得差不多了,准备好了吗,我们该出发了!” 我一愣,往面前“龙宫”方向看过去,“出发?怎么出发?”这么远的距离,跳都跳不过去,总不存在让我飞过去吧! 小苏“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过来拽住我衣服,说:“既然有路,当然是走过去了!” 路?我指着那根链子,“你该不是让我从这上面走?” “是啊!”她笑眯眯地吐出俩字,“怎么?你怕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活尸出墓 这臭娘们,非得用这种低劣的激将法! 我在心里狠狠地啐了一口,面上却平心静气地说:“不怕,不过——既然你已经进过一次主墓室了,就请你带路吧!” 她眨了一下右眼,说:“小处男变坏了哦!”然后转身直接踩上链子,说:“好吧,我带路,你要跟上!” 她说着径直往前走,这根链子很粗,说是独木桥都不为过,她走在上面,链子纹丝不动,应该是安全的,我观察了一会儿,跟刘少奇和小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注意点,小苏这么主动的带路,指不定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小爷会意点头,带头跟上去,我跟刘少奇说让他先走,我垫后,他也没跟我客气,跟着小爷就上去了。 刘少奇刚走上去没两步,就转身趴在上面,下楼梯一样的倒着往下爬,我正纳闷他这是干什么呢,自己上去没走两步就明白了,这链子的坡度看着没多大,但是走在上面很容易脚滑,而且又是个下坡路,就更难走了,小爷跟小苏不知道是怎么保持平衡的,居然能在上面如履平地。 我也赶紧转过身来,学着刘少奇的样子往下爬,这条链子大概有一百米左右,本来不怎么长的距离,因为这种折磨的人的姿势,和半空中的状态,我们整整爬了十多分钟才终于爬到底。 我跟刘少奇落地的时候,小爷和小苏已经在下面等了一会儿,刚才在上面爬的时候没敢往下多看,落稳一看,我就怀疑自己又被小苏耍了,这大盘子哪儿是墓室啊,就是个大祭台! 我目测,祭台的面积,跟我们见到七级浮屠最上面一层的面积基本等同,正中位置是一个圆形玉床,玉床上直接躺了一个人,连棺椁都免了,祭台外围共有三十六根立柱,摆的是三十六天罡阵。 不等我说话,小苏就指着玉床上的人说:“这里的阵法我已经破了,方先生,那就是你要的东西,帮我取琀珠吧。” 我往前走了两步,看清了玉床上的人,因为有天山妖冢的经历,看清玉床上的人时,我并没有过多的讶异,只是没想到,赵佗的尸体,这么容易就被我们给找到了! 我没做出什么反应,小爷也见怪不怪,唯独刘少奇少见多怪,“啊”了一声,惊讶道:“还真有活尸这东西!这、这、这也太牛逼了吧!”他冲过去围着玉床转了一圈,“你还别说,这赵佗长得还挺帅的哈!”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玉床上的人,看上去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皮肤看起来还挺有弹性的,除了两多千年没晒太阳,肤色惨白的有点过分之外,简直就像个活人! 看完活尸,我又把目光投向小爷,小爷皱了一下眉头,没说话,我又看向小苏,“你确定这里就是主墓室?这分明就是个祭台吧!” “祭台就是墓室。”小苏狡黠一笑,小虎牙上寒光一闪,说,“小处男,你既然能找到这里,肯定是已经发现海底的千人祭场了吧,南粤王的目的是死而复生,不是转世投胎,这里当然和一般的墓室不一样了。” “你怎么知道海底祭场?”我脑子瞬间炸了,她要不是个女人,我肯定已经揪着她的衣领子举着拳头逼问了,“海底墓的假消息,难道是你散布的?” “当然不是,”她回答的很果断,完全不像是在撒谎,我正想再追问一句,她就说:“不过,我知道那消息是什么人散布的,你别耽误时间,赶紧帮我取琀珠,取完琀珠,我就告诉你是什么人干的。” 我对她还是有点防备心的,毕竟上次吃了她那么打一个亏,女人心,我可不敢乱猜,我用目光征询了一下小爷的意思,小爷做了一个“先拿东西离开这里”的表情,我琢磨了一下,这次这边三个人,而她只有一个人,谅她也耍不了什么花招。 小苏见我有妥协的意思,主动上前,递了一把刀给我,说:“赶紧的!” 我没接刀,就在一个小时前,为了给小爷解毒,手指头已经割过一次了,我抬起左手,一狠心,把原本已经止血了的伤口二次掰裂,血立马从里面渗出来,伤口上的疼痛感并不明显,估计是割了太多次,这根手指头上的痛觉神经已经坏了,我没多想,竖着中指对活尸脑门上的戳下去。 活尸突然颤动了一下,吓得我浑身一抖,小苏立马喊道:“千万别松手!”然后迅速伸手去掰开尸嘴,右手探进它嘴里,掏出来一颗血红色的珠子。 整个过程简直行云流水,珠子一出口,活尸的动静立马就停了,紧接着,刘少奇在我身后惊呼了一声,“我靠!这是什么玩意儿?” 我赶紧收回左手,刚把手收回来,前一秒还“光鲜亮丽”的活尸,就迅速脱水干瘪下来,全身的皮肤以我们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灰黑色,这他妈哪儿还是活尸啊?就算带出去给乌鸦也没用了吧!我立即意识到那颗珠子的重要性,伸手想去夺。 小苏缓身躲过我的手,我赶紧喊:“小爷,把珠子夺回来!” 话还没出口,小爷就已经动手了,小爷身手跟我不是一个档次,出手就抓住了小苏的胳膊,反手去夺珠子,却没想到这娘们不按常理出牌,反抓住小爷的手往她自己胸上按,小爷猝不及防,条件反射地甩开她,她趁机窜出我们三个的包围。 我赶紧又叫了一声,“少奇,一起上!”跟女人打交道,还得刘少奇来,刚才那一招要是用在他身上,这娘们保证要吃亏,这种情况下,我也顾不得什么以多欺少厚不厚道的问题了。 刘少奇刚要往前冲,天罡阵中突然窜出来二三十个人,把我们三个团团围住,随即我就听小苏说了一句:“小处男,你不会真以为,我下墓都是一个人吧!”我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她接着说:“啊对了,海底墓的消息,真不是我散布的,不过散布消息的人总有一天会和你见面。方先生,合作愉快哦~如果有机会再合作,我希望你还能这么天真,再见!”她说完退出大祭台盘。 大爷的!又被她给耍了!我就知道这臭娘们在这儿不正常,一个女人怎么可能轻易下得了斩龙穴?我还以为自己人多势众,真他妈是蠢到家了! 眼看她的人也要撤出去了,我急得要往外冲,上面又传来小苏的声音,说:“小处男,再送你个礼物!” 我下意识地顺着她的声音看上去,就看见她扬手向我扔了一个东西,我还没看清是什么,突然就被人一把扑到,那东西一下落到我眼前,紧接着耳畔一阵巨响,我眼前一黑,瞬间失去意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局 第二次差点死在那臭娘们手里,我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骂了一句娘,然后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张家兄弟的面孔,随即发现,自己不仅没死,还坐上了回程的车。 这么久了,我也算是经历了不少事,虽然做不到处变不惊,至少还能保持最基本的理智。 我冷静了一下,向“看守”我的张家兄弟了解了一下情况。 据他说,小苏应该是没想杀我们,虽然在最后给我扔了一颗炸弹,但只是一颗威力极小的空气弹,空气弹扔下来的时候,小爷扑到了我身上,挡了一部分冲击,三个人中,我伤得最轻,只是被震晕了而已。 因为在墓中很难跟上面联系,小爷跟上面的“张家救援队”的约定是,听见爆炸声就想办法救人,所以小苏这一举动,也算是阴差阳错帮了我们一把。 我又赶紧问了其他人的情况,他说: 因为我们三个伤势不一,所以没有放在一起,救援队兵分三路行动。 刘少奇当时离得稍微远点,受了点波及,张家兄弟给他做了简单的处理,现在估计已经回去,只是不知道醒了没有。 而小爷,他伤得比较重,人救出来就被立即加急送回去了,带着我的这一队,因为要做善后工作,所以现在还在返回的途中。 我有些诧异,他们难道不该把我跟刘少奇放在一块儿送回去吗?毕竟我当时也是昏迷不醒的,万一有内伤呢? 他给出的解释是,他们进去的时候,小爷还有一点意识,让他们一定要把尸体一起带出来,而我有正阳血能镇邪祟,是张家众所周知的秘密,他们怕尸体半路诈尸,所以把我跟尸体放在了同一辆车上。 我一听这感人的解释,一口气差点哽死自己,张家兄弟也太耿直了! 我平缓了一下心态,又问了小爷的伤势,他说救治及时应该是没什么事的,我对张家人的办事效率还是很信任的,听他这么说,就放心了。 尸体虽然带出来,但是失去了琀珠,几乎瞬间就变成干尸,我不知道这样的尸体乌鸦还会不会收。 张家兄弟让我好好休息一下,没再跟我说话。 跟他说话的时候,我还稍微清醒一点,一安静下来,我整个人就都处在了一种有点懵的状态里。 脑子里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蹦出来,小苏是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的?她为什么要散布假消息?她说取琀珠是为了一条命,谁的命?我们的目的真的是一样的吗?还有,她要我灵魂和身体,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感觉自己仿佛是进了一个局,像提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弄,我盯着自己的双手,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小苏用黑耗子控制住的,只是我的身体而已吗? 空气弹这一炸,好像把很多事的脉络都给炸了出来,本来我来找犀灵烟炉,看似和小苏毫无关联,但她最后那句话,似乎是在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有人安排好的,就等着我自投罗网。 她在长陵里取走我的一魂一魄,利用活佛诱导我们去天山妖冢,想用我的魂魄复活百目女妖,难道她真信什么永生? 可是单凭她一人之力,怎么可能做到这些,或者,她就是老鬼小时候见过的那个苏姑,她真的长生不老? 如果她真能长生不老,那么海底墓的事,从数年就已经开始了,而我们要找犀灵烟炉,只是一个意外,难道说方太息墓里的那个烟炉,是被小苏拿走的? 不可能!烟炉五十年前就被人拿走了,那时候,她怎么就能料到今日的事? 再说,她如果真是长生不老了,那就应该无欲无求,不可能还跟我们布置这样的局,她的年龄应该是真的,从我的视角看,她好像知道一切,可之前见面时,她又说了一句没想到我还活着,没想到? 除非——这个局中,她也只是个执行者,背后还有人在操纵这一切。 如果是这样,是不是少白头也是被操纵的那个人,那么老鬼呢?我爷爷呢?如果这是一个设计了五十多年的局,当年设局的人,还不知道会有我的存在,彼时被设计的对象,应该是我爷爷才对! 假设设计局的人是当年的苏姑,她的目的会是“长生不老”吗?如果是长生不老,有件事就好解释了,复活天山妖冢中的百目女妖,妖血养活尸,活尸求长生,彼时我爷爷放弃了破解诅咒这件事,导致他们计划功亏一篑,所以等了数年,等到我们。 小苏出现在我从长陵出来之后,也许“活佛指路”这件事,原本是为我爷爷设计的,只是阴差阴错落到我身上,之后小苏跟我谈合作,可能是他们还没打算要我的命,但是合作不成,所以才有抢魂魄的事。 当时小苏下长陵取琀珠,好巧不巧我下去找解药,为以防万一,她拿走了我的一魂一魄,如果当时没有发生那件事,我现在的魂魄应该还是完整的,因为少白头及时的发现了天山妖冢有问题。 之后的事,可能是这样的,道家有人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所以小苏才能在这里又阴了我一次。 但这么一来,另一件事,就根本解释不通了,五十年前的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去方太息的墓中取犀灵烟炉和图谱?而且那时,犀灵烟炉还在张家,乌家与张家的事,道家人为什么会了解的这么清楚? 难不成他们能把所有人都设计进去?苏姑只是道家的武则天,爪牙怎么能伸得这么远?又或者,操控这件事的背后的主谋,并不是苏姑,另有其人? 我一把抱住脑袋,头痛欲裂,我什么都没办法判断,这件事究竟搅入了多少人?小爷和乌鸦也在设计之中吗?谁又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设计这么大一个局,仿佛所有人都成了他的棋子,是谁?他想干什么! 我想不通,就像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身上会莫名背负一个两千年前的诅咒,如果这真是谁下的一盘棋,那么我恐怕就是最没用的小卒,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步一步往前走。 卒子,只能进,不能退! 从我离开二姨的那天起,我平静了二十年的生活就注定结束了,一个个疑团几乎要把我埋葬,我只有不停的往出钻,才能喘气,才能活下去。 想到这里,我猛然明白过来,所有的问题,都起源于同一件事,我想活下去! 既然无法控制大局,那我就只能控制自己,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来,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局也好,棋也好,只要不妨碍我活着,都他妈的跟我无关! 第一百四十六章 休整 回到张家之后,我花了一点时间调整心态,之后就让张家兄弟带我去看了刘少奇,他也没什么事,身上挂了点彩,都是皮外伤,张家的医生给从里到外做了个系统的检查,然后居然只是让他少抽点烟。少喝掉酒,当心年纪轻轻地肾功能不全。 本来我看见他还觉得心有余悸,听他这么说,我就不厚道地笑了,见他还能跟我开玩笑,看样子是除了肾功能,其他功能都没问题的。 刘少奇这边我放下心来了,然后就申请去看看小爷,张家的人还是挺把我这个方家后人的身份当一回事的,居然没拒绝我,直接领着我进了小爷的房间。 这应该是我头一次进小爷的房间,虽然我之前我一直说他“娘炮”,但其实除了第一次见面时,他的出场方式有点不正常之外,其他的行为举止也都和正常男人没什么区别,然而,这里我必须转折一下,一进他房间,我就再次坚定了这个“信念”,张小可他就是个死娘炮! 别说男人了,就算是女人的房间,我也没见过几个这么粉嫩的! 刚站在房门口,我就不敢往里走了,屋里半地的毛绒玩具,中间的公主床简直让我不忍直视,最让我忍受不了的是,公主床的床头上挂的那张60寸的大照片,照片里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公主”,莫不是张小可! 就这么一眼过去,我恨不得自戳双眼,瞎了算了!然而,领路人还好死不死地在这种时候,对我恭恭敬敬地一弯腰,说:“小爷还没醒,方爷先等等吧。” 我对领路人苦笑了一下,心说现在后悔还来及吗?就当我没来过,什么都没看见,至少这样我还能把小爷当兄弟。 领路人回了我一个礼貌的微笑,说:“请!” 我实在不好意思在这种时候说我不进了,只好硬着头皮进去,领路人轻手轻脚地在后面关上门。 我看着小爷,就像看着那具被他们带出来的尸体,尸体带回张家后,被堂而皇之的放在了会客厅里,用一副红木棺材给安放上了。然后为防赵佗死而不甘,突然诈尸,虽然这种可能性完全是负数,但是为了安抚张家的人心,我还是象征性的用正阳血在他脑门上画了个自己都不认识的符,美其名曰镇压尸气。 毕竟小爷是为了帮我挡枪才伤得这么重,帮他稳定“军心”,也是我分内的事。 我在小爷床前站了没多久,他就醒了,实际上,我只知道他比我伤得重,并不知道具体伤到了什么程度,只是根据看到刘少奇的情况判断,他应该也没什么事,说是来看看他,其实多半是为了给自己买个安心。 所以看到他醒过来,我心也安了,脑子里蹦出的第一句话就是“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先走了”。 然而说出口的却是一句,“你醒了,要不要叫人进来?” 他醒得动静很小,要不是正巧盯着他,我都不一定能发现他睁眼了,他偏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等了一会儿,他摇了一下头,我就想说,那我是不是能离开了。 但是这种场景,他又是这么个情况,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把自己置身事外,站在旁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其实就算是老爷子的意思,你也不用这么拼命,毕竟你才是他亲孙子,就算他让你保护我,也不会想让你为我送命的。” 我说完,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他开口,估计是刚醒过来,嗓子还没恢复,声音有点哑,他说:“与老爷子无关。” 我一愣,这我就有点不理解了,问:“那你,干嘛还这么拼命?”我心说,可别是还没征服我,就先被给我征服了。 他撑坐起来,倚着床头,说:“我救你,是因为你怕死。” 我靠!他这答案,比我知道自己又被小苏给耍了还让我炸裂,差点没直接骂出口,我忍了又忍才没对着伤患骂脏话,而是跟他讲道理,“我怕死?小爷,我要是怕死,当时那些虺龙出水,我根本就不会带你走,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怕死了!” 他缓慢地抬手,撩了一下刘海,反问我:“你下墓,不是为了保命吗?如果不怕死,为什么要做这些?” “我……”我被哽得死死的,完全找不到话来反驳,他就接着说:“其实我很羡慕你,能这么怕死。” 这死娘炮说话也太酸了!这种话用一口认真的口气说出来,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羡慕我“怕死”呢! 我反酸了一句,“是是是,小爷您大无畏,什么时候都有牺牲精神,要知道这样,我还救你干嘛呀?让你中毒死在里面多好!” 我说完还指着看他恼羞成怒呢,他就突然笑了,我看不出他的笑是真心的,还是在嘲讽我,他笑着问:“怎么?难道你觉得我在讽刺你?” 就他这种说话方式,我跟他简直聊不下去,本来还想借此机会改善一下双方关系,现在看在,是我一厢情愿了,我懒得再跟他废话,摆摆手说:“算了,我看你应该没什么事,你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生气了?”我说完,转身刚想走,他就给我来了这么三个字,我转了一半地身,转过去也不是,转回去也不是,只能别着身子对他看着,他不仅把天给聊死了,还逼得我这个对手进退两难。 我一肚子脏话不吐不快,又吐不出来,深呼吸了一口,和声和气地问他:“那你想让我说什么?没错,我怕死,多谢小爷救命之恩?” 他摇摇头,居然说了这么四个字:“你还真呆。” 我真佩服自己的忍耐力,就这都没对他动手,咧嘴一笑,说了句真心话,“呵,你也是真娘!” 他闻言,脸色瞬间一变,我现在一头怒火,干脆火上浇油,朝他头顶上的60寸大照片瞥了一眼,接着说:“我看,不如告诉张家的兄弟们,都别叫你‘小爷’了,‘小姐’这个称呼,应该更适合你吧!你说是不是?”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向照片,然后又莫名其妙地笑了,“你该不会以为这是我吧?” 我一愣,难道这个长着小爷脸的“小公主”另有其人? 我正想问他那照片里的是谁,张口还没来及说话,他就突然收起笑容,正色道:“行了!别废话了,你先休整几天,既然尸体已经弄出来了,我会派人联系乌鸦,把尸体送给她,拿到犀灵烟炉后,我们尽快回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白忙活了 依照小爷的意思,我在张家的“行宫”里休整了几天,每次下墓之后,我都需要很长时间来恢复自己,而这一次大概是用时最短,恢复最好的一次了,有吃有喝有人伺候,三天休整下来,过得简直是神仙日子。 当然,休整完了还是要干正事,大少爷的日子是别人的,我还得回到自己的活法里,三天后,小爷亲自带着我和那具缩水的活尸上乌鸦的老巢去登门拜访。 对我们的到来,乌鸦表现得像大侄子上姑妈家串门似的,热情地就差没给我们一人塞一把糖了,我看到乌鸦那张卖菜大婶的脸上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时,立马脑补了一下她给小爷塞糖吃的画面,不失时地笑出声来。 可惜乌鸦的笑容没维持多久,红木棺盖一开,她立马变了脸色,冷声问我,“这是什么?小朋友,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活尸呢?” 她突然变脸,我猝不及防,小爷在我之先,镇定地吐出一句话,“这就是活尸。” “张家,就是这么做交易的?”乌鸦脸色陡然阴沉下来,“你们当我瞎吗?用一具干尸来糊弄我?” 乌鸦话音一落,跟在她身后的adam立马抬手打了手势,他的手下随即围上来,我瞬间慌了,一把抓住小爷,这次过来,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除了抬棺材的几个兄弟,小爷可什么人都没带,要是动起粗来,我们非吃亏不可! 好在乌鸦没有并跟我们动粗的打算,挥挥手让这些人撤下去,淡淡地说了一句:“既然张家不想诚心和解……” “张家没有不诚心!”她话还说完,我就不经思考地喊出来,喊完立马后悔了,小爷一脸诧异地瞪着我。 我心说,反正喊都喊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把我们下斩龙穴的经过添油加醋,又不失速度的阐述给乌鸦听,然后补了一句,“活尸能保持千年不腐,是因为它口中的琀珠,琀珠被那女人拿走了,所以尸体才会变成干尸,乌鸦姐,这尸体是真的,我们出生入死,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才把它带回来,虽然它看起来……其实,你要活尸,也不止这个墓里有,只要你把犀灵烟炉给我,我肯定会带个活尸来给你的!” 我说完,真诚地看着她,她瞅了一眼小爷,“哼”了一声,说,“小朋友,故事编得不错,不过可惜,没有说服我。” 我赶紧指着小爷说:“我真没骗你,小爷大腿上还有蛇的牙齿印呢!你要是不相信,这样行不行,你把犀灵烟炉借我,派人盯着我,我用完再还你,成不?” “真会讨价还价,”她睨着我,嗤笑了一声,说:“我们的交易,是你用活尸来换你要的东西,拿不到东西,是你没本事,小朋友,乌鸦姐可不是慈善家,没义务帮你,你们既然交不出活尸,那抱歉,你要的东西,我也给不了你。” 她这话一出口,我立马就急了,连忙说:“不是,乌鸦姐,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把犀灵烟炉给我,我保证能给你弄来个活尸,赵佗的尸体我都给你弄出来了,你相信我一次,只要你把犀灵烟炉给我,我绝对不会食言的!” “相信你?”她话语将充满了讥讽,反问我,“小朋友,你拿什么让我相信你?就凭一具干尸?” “这不是一具干尸!”我更急了,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只是极力想向她证明我们是真下了墓,没有糊弄她,我说:“它、它、它本来是一具活尸,我刚才都说了,有一个女人,她阴了我们,它嘴里的……” 这次,乌鸦没等我的说话,一口打断我的话,“行了!”然后冷哼一声,说:“我就当你说得是真的,你们下了斩龙穴,九死一生,那又怎么样?跟我有关系吗?我要的是活尸,不是听你说故事。” 我一下呆住了,她接着说:“小朋友,你得明白,张家要和乌家做交易,如果你们连交易的筹码都交不出来,你觉得我凭什么无条件把你要的东西给你?就算是你说的都是真的,既然有人能阴你一次,难道就会有第二次?即便你拿到犀灵烟炉,你能保证下次带来给我,不是一具同样的干尸吗?” 她说到这里,我顿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愚蠢,我居然在跟乌鸦找理由,我他妈还真是蠢得无可救药!非但如此,这趟下墓,我们还全都白忙活了,小爷的伤白受了,我白提心吊胆了,这哪是小爷的命劫?这他娘的根本就是我的命劫!尸体已经毁了,如果交不出第二具活尸,拿不到犀灵烟炉,后面的一切就等于提前结束了…… 我整个人瞬间泄气,我知道自己没本事劝动乌鸦,也不打算再做徒劳无功的努力,这时,一直沉默地小爷,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说;“交易,方式有很多种,既然这种方式不行,我们可以换一种交易方法。” “哦?”乌鸦不温不火地吐出一个语气词。 小爷不动声色地说了三个字,“开价吧!” 我整个人一懵,能想出这种解决办法,我是真佩服小爷,这主意,我倒不是想不出来,只是没有想它的资本,任乌鸦随随便便开个价,我把自己卖了估计都凑不出个零头来,敢说这话的,也就只有他了。 然而小爷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乌鸦还就是不肯把东西给我们,笑眯眯地说:“说好的交易,怎么能说变就变?想要东西就用活尸来做交换,其他的方式,我都不接受。” 得到这样的回应,小爷不动声色,沉声道:“张家诚意与乌家和解,琀珠的下落,我已经派人去追了,动琀珠的人,和传出海底墓谣言的人有关系,我之前说过,这件事,会给两家一个交代,这一点不变。”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乌鸦姐无动于衷,他接着说:“这件事是张家办事不利,耽误了合作,所以现在,以上基础上加两条,第一条,犀灵烟炉,我要重金收购,只要乌家开出的价位在张家承受范围内,哪怕倾家荡产,我也接受。” 我目瞪口呆,“倾家荡产”他都接受!我不知道张家的家底有多少,可他要是真倾家荡产了,只怕这个债,我十辈子都还不完! 我正琢磨要不要让小爷不要冲动,他就接着说:“第二条,拿到犀灵烟炉后,张家会履行之前的承诺,活尸还会替你找。如果我办不到,凭你处置!” 此时任何语言,都已经无法形容我当下的感受,小爷的话像一记惊雷,在我心头炸开了,承诺还是条件,这些我连想都不敢想的话,就这么轻易地从他口中说出来,这种感觉,我说不清到底是打击还是震撼! 或许小爷的霸气也震撼到了乌鸦,她总算有了动容,说:“你可比你爷爷聪明多了,好!我同意这个条件,不过——我可不是劫匪,你放心,价钱不会乱开。这生意上的事,就要在生意场上做,不妨这样,你们要的东西,我会在兰花会上压出来,到时候能不能弄到手,就得看你们的本事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兰花门 我听得云里雾里,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小爷就一锤定音,说:“好!那就多谢了,小可打扰,告辞。” 他说完,对我使了个眼色,对抬棺材的张家兄弟打了个手势,转身就走,我原地踯躅了一下,急忙跟上去,问他乌鸦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做了个“别问”的表情,高冷地走出乌家的门,直到上了张家的车,出了乌鸦老巢,才给我解释: 自从五十年前乌家与张家决裂之后,盗门和彩门几乎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但他们之间,也并非真正毫无交集,这唯一能形成交集的地方,就是外八行中的兰花门。 在这里,小爷给我科普了一个隐于市外,却异常强大的体系——外八行。 之前周光给我科普过盗门有自己的门内八行,而盗门本身又从属与外八行之内,外八行中,除了凤凰城的盗门和蛊门、乌鸦的彩门和现在与之有关系的千门外,还包括巫门、销门、暗门以及兰花门。 根据小爷的阐述,我简单理解了外八行各自的营生—— 盗门起源于贼匪,传承到现在,只剩下倒斗和金点的;蛊门和巫门我虽然谈不上了解,但是耳闻的比较多,虽然巫术蛊术放在三个月前,我还都是不相信;彩门和千门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有共通处的,戏法与出千甚至可以通用,这估计就是乌鸦到macau开赌场的原因;销门又称机关门,盗门中倒斗的一行,大多都会和销门的人打交道;暗门是外八行中最为血腥的一门,又称索命门,暗门的先师是战国刺客,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专诸、要离等人,这是外八行中系统传承的最久远,也最跟得上时代潮流的一门,甚至早wto前,就已经和国际接轨。 现在不为外人道的外八行中的多数行当,在最初形成时都还是“正义”的,就用暗门来举例,暗门诸多先师中,例如荆轲、无名等人,无一不是本着天下大义、为民为国的信念去做明知道“一去不复返”的伟大牺牲,只可惜后世的暗门却不知为什么,逐渐发展成了拿钱杀手、索命刺客,基本性质都变了。 其他盗、蛊、巫、彩、千、销六门也都一样,性质不断发生演变,有些弃暗投明,有些则明珠暗投。 然而在性质不断演变的八行中,却有一门,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它本有性质,也就是兰花门。 提到兰花门,不论民商官匪,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数千年来,外八行中各个行业都或多或少的在某个时期,因为当时“政府”的打压,而销声匿迹过一段时间,唯独兰花门,不管在历史哪个时期,都从未隐匿过。 小爷说到这里时,我就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赶紧追问他,“兰花门到底是干嘛的?乌鸦刚才说的‘兰花会’,难道是指兰花门举办的聚会?” 小爷撩了一下刘海,挑挑眉说:“兰花门是外八行中唯一只有女人的一门,专靠女人出卖色相,获取盈利,简单来说,就是风尘女子,青楼生意。” 我恍然大悟,心说幸好这话是从小爷口中说出来,要是换刘少奇给我科普,光一个兰花门,他就能说上个三天三夜。 小爷顿了顿,接着往后科普: 早在百年前,兰花门的生意还是很风声水起的,不过建国之后,从事这一行业的女人就多了起来,现在夜总会、酒吧等场合,比比皆是,这一门也就此乱了,之后兰花门的当家人就做了整顿,把营销的重点放在了做“中间人”上,而不是靠出卖色相。建国后第二年,兰花门当时的当家人,就举办了第一届“兰花会”。 要说女人,还要数兰花门的最厉害,风尘之中,消息与人脉都是最好的,兰花门利用自己的“职业便利”,操办起了每四年一届的“外八行商业会晤”,也就是乌鸦所说的‘兰花会’。 兰花会说白了,就是一个商品混杂的大型拍卖会,兰花门作为主持拍卖会的人,所有商品卖出之后,或者在“会”上压出之后,都会给兰花门一笔不菲的“中介费”,不得不说,这种赚钱方法还真是够低成本的。 三天前小爷说,要尽快解决这边的事,然后回去。他急着回去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四年一度的兰花会,这对外八行内部来说,应该是件不得了的大事,我急忙问:“具体时间呢?” “十二月七日。”小爷说到这里顿了很久,我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四天后就是七号了,果然时间紧迫!他接着说:“乌鸦要在兰花会上‘公平交易’,一方面是为了那个‘不和张家打交道’的祖训,另一方面,恐怕也为了为难我们,想从兰花会上拿到东西,比直接从她手中买更难。” “什么意思?”我还记得乌鸦那段话中的最后一句,“能不能弄到手,就得看你们的本事了”,我知道自己没本事,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小爷身上,对这个世界了解的越多,我就越清楚自己有多无能。 小爷没有回答我,右手撑在车窗边,沉默了一会儿,撩了一下刘海,说:“没什么,我会想办法的。” 我是真不喜欢听他这样说话,但是现在他能这么说,我也是真要谢天谢地,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需要很多钱吗?”凡是用钱能解决的问题,我……都解决不了。 他先是一愣,然后偏头看着我,抿了抿嘴,似笑非笑地说:“对,需要很多钱,你能拿得出来吗?” 我立马就懵逼了,傻愣愣地看着他说不出话,他又说:“拿不出来就别废话。” 我靠!说变脸就变脸,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我还是被他给狠狠地哽了一下,愣了半天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他就接着说:“这件事不只是用钱就能解决的,如果拿不到,你别怪我。” 他说话轻一句重一句的,我都不敢轻易接茬,等他说完之后,停了很久,才说:“你都这么帮我了,不管怎么说,我都应该谢谢你,怪你我肯定是没资格的,要是真拿不到犀灵烟炉,”我耸了一下肩,故作轻松地对他咧了咧嘴,“那就当是天要亡我喽。” 他右手撑着脑袋,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既然你这么怕死,那么,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 我闻言,开玩笑地接了一句,“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不出所料,他没理会我的玩笑,收起右手,坐直身子正色道:“兰花门在洛阳,时间不多了,我们不回凤凰城,直接过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名都多妖女 关于洛阳这个地方,读书的时候,我的印象完全来自于曹植的那句诗“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是说洛阳有很多美女和少年才俊,我对少年才俊不感兴趣,倒是一直很想看看洛阳的美女。 小爷处理好新界的事,就带着我们赶往洛阳,飞机抵达洛阳的时候,已经是五号凌晨了,至于为什么耽搁了这么久,中间不得不提一下两个人,周光和鸭梨。 关于鸭梨,本来我以为我们进海之后,乌鸦就已经把人给放了,结果三号半夜,乌鸦的人突然开着黑窗车出现在张家的“行宫”里,把鸭梨给送了回来,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小爷不仅给了他双倍“工资”,还专门派人把他送回凤凰城。 关于周光,他才是耽搁我们的重点,听说我们要去兰花会,他非要跟过去凑凑热闹,小爷不同意,他居然一通电话通到老爷子那里,也不知道他怎么忽悠的,老爷子稀里糊涂地就对小爷下了个带他一块走的命令。 小爷怎么可能会任他摆布?中途趁着飞机中转,玩了个捉迷藏,把人给扔了,要不是他耽搁,我们四号就该到。 本来小爷是打算让我回凤凰城等他的消息,可他不知道我们要的东西到底什么样,而兰花会上又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买家卖家相互之间是不通气儿的,所以他得靠我来辨识犀灵烟炉。 可惜的是,我也不知道犀灵烟炉到底是个东西,所以现在,他要做的,是想办法安排我进兰花门内部,在东西交易前,确认出犀灵烟炉。 同属外八行,小爷在盗门之内再有分量,到了兰花门,也不能为所欲为,现在时间紧迫,下飞机之后,他就把我和刘少奇留下,自己去想办法安排这件事。 我本意也是想帮忙的,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就只能跟着刘少奇一块找了个地方待着,等他的消息。 等到六号晚上七点半,小爷才终于联系我们,让我立刻去兰花门找一个女人。 等消息的过程中,刘少奇给我科普过了,兰花会举办的地方,是一个叫“兰花门”的夜场,虽然建国之后,兰花门的主要捞金方式变成了做“中介商”,但是人不能忘本,她们的“老本行”也依旧在做,而这个“兰花门”就是他们的根据地。 因为明天就是四年一度的兰花会,兰花门为了迎接这次“盛会”,夜场的生意一早就暂停了,小爷给我发了个二维码,说是内部通行证,让我伪装成女人混进去,只要能混进内部,里面就会有人接应我。 之前刘少奇出馊主意说要把我送给乌鸦的时候,我还跟他讨价还价来着,现在小爷一道令下来,别说是装女人了,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得马不停蹄的赶过去。 小爷这边还没交代完呢,那边刘少奇就已经一脸幸灾乐祸地去找人来给我凹造型了,虽然不乏有恶趣味的嫌疑,但是不得不说,他还是很有用的。 再过几个小时就到七号了,兰花会一到七号就会准时开始,我们的时间不多,刘少奇找来的人还挺靠谱的,花了半个小时找到我们,之后花了半个小时给我凹造型,接着,我们又花了半个小时赶到兰花门夜场,赶到夜场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夜场外面有人守门,刘少奇找了个地方猫起来,走之前,“郑重”地帮我捋了捋假发说:“小方子,接下来的路,就靠你自己了,爷能帮你的,就到这儿了。” 就冲他那一脸猥琐的笑,要不是时间紧迫,我真想先把他揍一顿,再去办事。 我对他挥挥手,让他有多远滚多远,然后转身往夜场里闯。 我刚靠近就被拦住了,好在小爷早有准备,我表面淡定地把二维码呈出来,守门人扫了一下,就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领着我往里走。 守门人带着我直接上了五楼,五楼的大厅内,三三两两地站了上百个女人,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是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女人,我还吃了一惊,这些女人清一色都穿着短到大腿根地制服,乍一看全是白白花花的腿。 守门人带着我从这群“腿”中间穿过去,走到其中一个女人面前,跟她说:“一百零五号。” 那个女人正拿着一个小镜子在补妆,闻声收起镜子,瞥了我一眼,这一眼,眼神立马就定住了,然后,她的目光一点点从我的脑袋上移到脚下,接着对我说了三个字:“跟我来。”转身往大厅后面的走廊走。 看来是找到“接头人”了! 我忙不迭地跟上去,她领着我敲开了一扇房门,示意我进去,我想都没想,就直接走进去,看清房中的人时,差点没吼出声来,那女人在外面“啪”地一声关上房门,我浑身一抖,脑子里冒出两个念头,一是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二是赶紧把自己戳瞎了! 这两个念头都没能付诸实践,我站得笔直的跟床上摆着“鸭子坐”造型的人大眼瞪小眼,本来这种场面就已经尴尬到不行了,床上的人突然对我歪头,卖了个萌? 我靠!我蹦起来指着他,“你、你、你……” 他眨眨眼,露出一脸纯良无害地表情,我暗骂,真他妈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爷! 他做完表情,又抬手反指着自己,做了个“我?”的口型,我霎时间就崩了,“张小可,你在干什么?我……”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我在等你来呀,还有哦,我不叫张小可!”床上的人说着从上面跳下来,欢快地蹦到我面前,“哈哈,你好傻哦~书呆子小方爷,你好,我是张小小!” 这下我真傻了,人坐在床上时还看不出来,走到我面前好像确实不是一个人,声音是女声没错,身高也比我矮了一个头,这是……女版的小爷? 我瞬间想起新界张家“行宫”里,小爷床头的那张照片中的“小公主”,当时小爷还问我是不是以为照片里的人是他,难道说,照片里的人,其实是她? 我迅速反应过来,问她:“你是小爷什么人?” 她嘟嘟嘴,说:“你猜呀!” 她顶着小爷的脸,对我做这种表情,实在是有点“不堪入目”,我尽量不去看她的脸,不假思索地说出答案:“妹妹?” 之前刘少奇就跟我说过,小爷下边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当时没有细问,现在看来,长得这么像,肯定是孪生妹妹没错了。 她一听,立马露出一脸无趣地表情,幽怨的说:“这么容易就猜出来了,没劲!” 我心说,这么容易我要是都猜不出,那我就真是智障了! 我没想到小爷让我来找的人居然会是他妹妹,更没想到的是,她妹妹居然会在兰花门里!我脑子里又蹦出了一堆问号,但是现在没时间找答案,趁着自己脑子还没乱,我赶紧问:“东西都在什么地方?” 第一百五十章 兰花会 张家的男人办事效率高,女人也不赖,张小小帮我换了一身内部人员的制服,居然就轻轻松松地直接混进了兰花会的货物仓库,好在兰花会上要拍卖的货不多,只剩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拍卖就要开始了,我们还有时间,足够查看所有拍品。 张小小在兰花门里的地位看样子还不低,仓库里的拍品要一一经过她的检查,然后由我上楼时看到的那些女人传火炬似的传到拍卖现场,我站在她之后的第二道工序上,弄破了手指等着,每个拍品到我手上,就滴一滴血。 之前乌鸦说过,犀灵烟炉是一块石头,但我他妈没想到的是,这次拍卖的所有藏品全他妈是石头! 我挨个试过去,在试到倒数第二个时,石头遇血总算是生烟了,前面试了那么多都没有反应,我还以为乌鸦是骗我们的,根本没有把东西压出来! 东西确定了,我悄悄拍了张照片传给小爷,然后在张小小的帮助下,走应急通道出去,出去之后,立马找到了猫在外面的刘少奇。 刘少奇躲在花圃后面,坐在轮箱上无聊地拔草,看到我立马一愣,继而露出一脸难以言表地神情,一拍大腿,指着我说:“小方子,你这是在放飞自我啊!刚才让你穿大衣,你都不情不愿地,这怎么还换上超短裙了呢?冷不?” 我一把将他拽起来,一边放倒箱子翻出里面的男装,一边跟他解释制服,他一惊一乍地吼道:“我的乖乖,你见着小小了!” 我纳闷道,“你知道张小小?” 他又一拍大腿,“当然知道了,我说小爷是怎么打通兰花门的,原来是有小小帮忙!我怎么把她给忘了!” 这我就更纳闷了,“她不是小爷的妹妹吗?为什么会在兰花门里?” “这事说来话长。”刘少奇说着,把我抱在怀里的衣服夺下来说,“兰花会马上就开始了,你就甭换衣服了,我们先进去,我再慢慢给你解释。” 我立马要把衣服夺回来,“滚滚滚,再急也不差这几分钟,再说了,里面有小爷不就行了,我们还进去干嘛?” 他抱着我的衣服不撒手,加快语速说:“小爷有小爷的事,咱们有咱们的事,不是差不差这几分钟的问题,进兰花会是要刷脸的,你进不去,得跟着爷一块儿才行,行了,别废话了,再不进去,等开场了,咱们就都进不去了!” 我立马瞪了他一眼,“屁!你赶紧放手,我这次就是冲着犀灵烟炉来的,有小爷在里面就够了,你能有什么事?要去自己去,我才不跟你胡闹。” 他嘿嘿一笑,问:“真不进去?你就不想看看四年一度的兰花会的盛况?”我正要说“不想”,他又接着说,“相信爷,进去你保证不后悔,我刚才——看见姓苏的那娘们了!” “你说什么!”我惊呼出来,小苏也来了兰花会? 他趁机把衣服夺过去,扔回箱子里,拽着我说:“别浪费时间了,想见她,就赶紧跟我进去!”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确定你看到的是小苏,你看清楚了吗?她身边还有什么人?” 他一边拽着我往另一道门走过去,一边说:“当然看清了,那娘们的脸,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她表面上看就一个人,谁知道暗地里有没有带‘军团’?我看没准是冲着犀灵烟炉来的。” “不会吧!”我脑子里嗡地一下,那臭娘们非得这么跟我过不去吗?“那怎么办,要不要通知小爷,万一她使绊子,那……” “别担心,小爷如果看到她,肯定会有戒心的,我们现在进去,不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嘛。” 我心说那娘们的心机,小爷真不一定能对付的了,张口刚想问我们怎么进去,他就对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左手抄兜,说:“嘘,别说话,装女人就要有个女人样,来,挽着爷。” 我被自己的口水哽了一下,打眼朝他看过来,刚才都没注意,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身笔挺的西装,眼瞅着要到大门了,大局为重,我伸手挎住他,低头准备往里面闯,果然,刚走到门口就被拦住了。 看门的人拿了个平板样的东西,对他的脸扫了一下,我余光偷瞄了一眼,刘少奇镇定自若,看门的人刷完他的脸,弯腰对他鞠了一躬,然后又把那东西举到我面前,刘少奇反手就是一巴掌,把那东西拍到一边去,说了一句,“干什么?” 空气瞬间寂静了两秒,紧接着,看门人的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两位请进!” 虽然看刘少奇装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上回在亚历山大的鸭店里,他的逼装得也不赖,但是这次,小爷都要忌惮三分的场合,他也敢这么装逼!我被拖着走进去百十来米才反应过来,指着他直结巴,“你、你、你这……不是,你什么身份啊?兰花门的地界上,你也敢……你、你、你给我说实话,你爸到底是谁?” 他咧嘴一笑,拍拍我肩膀说:“跟我爸有什么关系?我不是早说了嘛,三百六十行里,爷通了三百五十九行,区区兰花门算什么?” 我简直难以置信,“不是,你怎么做到的?你、你、你不就是个捣腾鬼货的古董贩子嘛?哪儿来这么大的能耐?张小可就算了,好歹也算半个同行,兰花门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挑眉,“当然有关系了,兰花门里的都是女人嘛!有女人的地方,就有爷。我说小方子,你几个意思?信不过爷怎么的?爷还能害你不成?” “我不是信不……”我刚想解释,他就一把勾住我肩膀,说:“别琢磨那么多了,小方子,记住爷的话,墓里的事我帮不了你,但地面上的事,只要你需要,爷保证马不停蹄地帮你办好!” 他说完,不等我接茬,抽回手去理了一下西装,左手抄兜,说:“行了,不跟你扯犊子了,前面下去之后,你别说话,什么都别做,跟着我就行,我倒要看看,姓苏的那娘们想整什么幺蛾子!” 说这两句话的工夫,我们已经走到了楼梯口,我还是低估了兰花门的排场,兰花会在地下,楼梯成螺旋状往下,地下建了三层观台区,每一层上有十二个主座,已经满满当当地都是人了,走下去的过程中,我目不斜视地用余光扫过所有人,小爷在最高的第三层,然而在这些人中,我并没有看到小苏。 第一百五十一章 盗门体系 我以为是自己看漏了,刚准备等落座之后再仔细找找,刘少奇就低声说了一句,“那娘们不在这里。” 我一听他也没看见人,立马就急了,我能扮成女人混进去假装工作人员,小苏肯定也能,她该不会是想直接在拍卖前就把东西弄走,或者掉包吧! “别说话!”我一张口,刘少奇直接把我要说得话给逼回去,说:“你当心暴露,咱们先坐下静观其变,那娘们应该没胆量在外八行里这么嚣张。” 我赶紧低下头,踩着他的步子往下走,走到最后一级台阶,他直接在最靠近台阶的位置上落座,每个主座上,都只有一个椅子,小爷身边没有跟人,我草草扫了一眼,三层观台区的三十六个主座上,大多都是老板自己,或者身边跟了一、两个人,我跟保镖似的站在刘少奇旁边。 从这个位置看出去,视野不如从上往下看的开阔,我扫了一圈,居然看到了坐在二层上的乌鸦,乌鸦身后跟着eve和adam,最要命的是,我看到他们的一瞬间,乌鸦也看到了我,他娘的还对我招了一下手! 我立马低下头,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随即意识到不对劲儿,小爷和乌鸦居然不在一层,而刘少奇坐得位置似乎也是随意找的,兰花会这么重要的“盛会”,难道在座位上没有规矩吗?而且,外八行的拍卖会,为什么会有三十六个主座? 我正纳闷呢,刘少奇就从座位旁边台几上的果盘里揪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碰了一下我,指着小爷所在的方向,说:“小方子,瞧见最上面一层的人了没有,这些人的脸你可都要记住了。” 我对他露出疑惑的表情,用眼神问他为什么,他接着说:“那一层坐的,可都是你们盗门的人。” 我吃了一惊,心说,盗门里居然有这么多人,我还以为除了小爷,就没有别“法人代表”了呢!我纳闷道:“这不是外八行的‘聚会’吗?怎么一层都是盗门的人?” 刘少奇解释道:“我之前跟你说过,盗门在外八行里做大,而倒斗的又在盗门里做大,上面那些人,都是干倒斗这行的,兰花会上的拍品,至少有三分二是出自那些人之手。除了盗门和兰花门之外的其余六门,都在第二层,而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一层坐的,都是外八行以外的有钱老板。” 我把重点放在了最后四个字上,心说你小子也能算是老板 然后躬身压低声音问,“那盗门内的这些人跟小爷是什么关系?上下级?” “不存在的!”他晃了晃脑袋,“理论上说他们‘本是同根生’,不过实际上,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他说着,又揪了一个葡萄,递给我,我摆摆手,让他别卖关子,他把葡萄丢进自己嘴里,接着说:“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我长话短说……” 简单来说,这个体系和土家族一样,土家族的人,现在分为南支和北支。盗门里的这些人,也被进行了这样的划分,这种划分,在门内已经成为了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所有人都遵守这样的规矩,同行之间不会互相干扰或影响。 当然这种划分也使得盗门内部形成了很多坚韧强大的小团体,刘少奇在说的时候,我在脑子画了一个树状图,从头梳理起应该是这样的—— 外八行中有盗门,盗门内部有倒斗这一行,而倒斗这一行中又分为两个派系,这两个派系内部都有着自己密切稳定的结构,而小爷所在的张家,脱离与这两个派系自成一脉,或者换句话说,这两个派系,都是从方、张两家中脱离出来自立门户的。 我将这两个派系,分别看做土家族的南支和北支来进行理解: 其中北支的一部分早在三国时期就已经自立门户,甚至曾经一度成为官方盗墓组织,可惜的是他们在后世的发展中,渐渐衰弱,建国之后,更是几乎很少看到这一派系的人在道上出没,他们已经有了隐匿的趋势,这可能与建国初期的政府打压有关。 而南支的那一部分恰恰相反,他们差不多同时和北支的那一部分,从方、张两家纠集的盗墓团伙中“分裂”出来,只是“分裂”出来之后,一直很低调,直到抗战时期,才最终崛起。 然而复杂的是,这个分支的内部又各自为营,有自己的家族系统和营生方式,而且这个派系崛起之后,不仅倒斗的老本行一直没忘,副业也都做得风生水起,值得一提的是南支派系中为首的也是张家人。当然,他们的张家,与小爷的张家没什么关系。 这中间的体系太复杂,我没给刘少奇细说的机会,打断他的话,问了一句,“那这些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让我记住他们的脸?” 他话说到一半被我打断,“传道”传得意犹未尽,不甘心地舔了舔嘴唇,又揪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含糊着说:“小方子,你变了啊,怎么都没有好奇心了?这可是你们盗门内部的事,你就不想了解了解?” 我心说这要是放在三个月前,我肯定哄着他给我“传道”,只是现在我脑子装了太多东西,有些没用的信息,我不想再往里塞,我说:“你就说说跟我有什么关系吧,没关系就别说了,我对他们的关系网不感兴趣。” 刘少奇咧了一下嘴,不满地道:“你小子也太现实了,爷好心给你科普,你还不乐意?” 我挑了一下眉,他这个随时都想指点我一下的恶趣味,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 没得到我的回应,他拍拍手说:“算了,爷原谅你一次,好心告诉你吧!你不是奇怪我怎么到哪儿都吃得开嘛,上面那些人,都是算我‘朋友’,有句话听过没有,通过七个人,你就能联系上毛爷爷,出门在外,多交点朋友才是王道!” 虽然他一脸严肃,我还是不厚道的笑了出来,说:“你想联系毛爷爷,用不着通过七个人,上天安门去烧点纸,要是运气好,指不定一回就联系上了。” 他嫌弃地“啧”了一声,“你小子怎么说话呢,我跟你说正经的,现在什么事都有爷帮你,你说万一哪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还不得靠自己?让你记住他们的脸,是为你好,要不这样,等散会之后,我带你去挨个跟他们打个招呼,大家交个朋友?” “不用!”我赶紧摇头摆手地拒绝,我现在这样,去跟他们打招呼,就算是他们拿我当朋友,我以后也没脸见他们! 刘少奇别了我一眼,似乎还打算再劝我一下,突然,螺旋楼梯中间的会台上,一道聚光灯从顶上投射下来。 现场瞬间安静,随即一个女人仙女下凡似的坐着吊椅飘下来,稳稳地落在会台中央,走下吊椅360°转着圈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扭头想问问刘少奇这是唱的哪一出,偏头一看,他盯着那女人,眼睛都看直了,我在心里啐了他一口,会台中间的女人就开口说话了,“欢迎各位光临兰花会,我宣布今天拍卖正式开始,首先,请出我们的第一件藏品——各位请压宝!” 第一百五十二章 压宝 做主持的女人话音刚落,会台上的吊椅就被收上去了,紧接着,另一个女人推着一个大型荷莲供宝台从底层的暗间里走出来,我伸着脖子往上瞄了一眼,供宝台正中放着一个中号轮箱大的盒子,是木制的。 供宝台被推出来的同时,主持人话中带笑的说:“34号张先生压宝。” 我一听“张先生”,立马抬头朝小爷看过去,就看到小爷手里举着一个竞拍号,他这是要干嘛!这箱子都还没有打开,不验验货就竞拍? 供宝台被推到主持人身边停下,紧接着,主持人又说话了,“27号吴先生压宝,5号赵小姐压宝,36号解先生压宝,21号李先生压宝,12号钱先生压宝,18号易先生压宝。” 我靠,有钱人玩得就是心跳是吧! 不知道小爷在打什么算盘,我死死盯着供宝台上的木箱子,等了一会儿,推供宝台出来的人还没有把箱子打开,主持人又开口说话了,“第一件藏品,起拍价一百万,最后压宝时间,一分钟!” 主持人说完,静候了一分钟,然后继续说:“第一件藏品压宝人,34号张先生,27号吴先生,5号赵小姐,36号解先生,21号李先生,12号钱先生,18号易先生,各位请开始竞拍!” 主持人话音一落我就懵了,使劲拍拍刘少奇,低声问他,“什么情况?东西都没拿出来,就让他们付钱,兰花门就是这么做生意的?”那我潜进去找犀灵烟炉有屁用啊!除非小爷会透视,否则他不买下全场,怎么知道有没有买到东西? 刘少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一把把我拽蹲下,在我耳边低声说:“这是兰花会的规矩,前三样拍品玩得就是心跳,玩不起就别参与,压宝环节不结束,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这三样,小爷必须全买了。” “我靠!”他娘的,怪不得小爷说乌鸦要在这儿交易就是在刁难我们!我急道:“小爷的妹妹不是兰花门的吗?赶紧让小爷问问她前三样是什么东西呀!这他妈全卖了,不是明摆着让我们当冤大头嘛?” 我话音未落,刘少奇一把捂住我的嘴,做了个“嘘”的动作,主持人报价的声音传进我耳朵里,“5号赵小姐230万——36号解先生250万——34号张先生三百万……” 我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噎死,这、这、这发生了什么?眨眼间就翻了三番!我死命地瞪着刘少奇,他瞪回来,用假声怒道:“你想得美!兰花会上的每一件拍品,都是由当家人亲自放的,除了兰花门的当家人和宝主,谁都不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知道什么是压宝吗?压中了才是宝,压不中算你倒霉!这个冤大头,小爷必须得当!” 我脑子里蹦出一万句脏话,这、这、这……再下墓的时候,我一定要从里面顺出点东西来,不然拿什么还小爷的钱? 主持人恰到好处的一锤定音,“……34号张先生八百万,恭喜张先生,开了今日兰花会的头彩!”她话音一落,推供宝台出来的女人就推着供宝台下场,接着,“请下一件藏品,各位准备压宝!” 第一个供宝台刚下去,第二个人就出来了,主持人再次开口,“34号张先生再压宝。” 八百万!小爷就这么眼都不眨一下的花出去了,还不知道买了个什么东西,我悄悄对上面的小爷拱了拱手,刘少奇嘲笑我说:“怎么样?这次是真服了小爷了吧!” 我对他苦笑一下,心说:老爷子要是知道小爷这么败家,不知道会不会气得让人宰了我。 然而我怎么想,影响不了小爷的花钱如瀑布,主持人继续报,“7号孙先生压宝,33号胡先生压宝,36号解先生压宝,11号杨小姐压宝,第二件藏品,起拍价五百万,最后压宝时间,一分钟!” 一听这起拍价,我又抑制不住自己骂脏话的冲动了,不就是一块破石头嘛!居然卖这么高的价钱,这他妈是想玩死谁啊! 主持人甜美动人的声音,再次全场响起,“第二轮压宝结束,第二件藏品,34号张先生,7号孙先生,33号胡先生,36号解先生,11号杨小姐,各位请开始竞拍!” 这次小爷似乎不打算和他们纠缠,直接举了个大牌,主持人微微吃了一惊,说:“34号张先生一千万!” 主持人话音刚落,一层就响起了一阵细碎的唏嘘声,我吓得直接把拳头塞进了自己嘴里,才控制自己没叫出来,刘少奇正好丢了一个葡萄进嘴里,差点没噎死,一阵猛咳嗽,拍拍我,说:“咳咳……这、这很小爷!小方子,瞧见没有,这就叫大家风范,学着点,知道不?” 我嘴里塞着拳头说不出话,要不是怕自己失控暴露身份,被人当成变态,我真想痛骂他一顿,我他妈哪有那个资本去学他?一千万,他就跟开玩笑似的! 我暗想,小爷都把价格给抬这么高了,应该没人会争了,这时侯,主持人又开口说话了,“7号孙先生,33号胡先生,11号杨小姐,退出竞拍。” 听到这话,我刚要松一口气,主持人再次开口,“36号解先生,一千一百万!” 我一怔,赶紧往三楼上看过去,小爷一脸淡定地继续加价,主持人报价:“34号张先生,一千两百万!” “36号解先生,一千三百万!” “34号张先生,一千四百万!” “36号解先生,一千五百万!” “34号张先生,两千万!”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在重复了,刘少奇此刻正死死按着我的肩膀,他要是不按住我,我都要冲出去抢了!他们这加价加的,我整颗心都在滴血啊! 幸好那位老板没跟小爷继续杠,主持人“两千万”报了三遍,终于一锤定音,“34号张先生,两千万!恭喜张先生拿下今天的第二件藏品!” 主持人话说完,一层的各位老板都开始对上面的小爷指指点点了,他这表现,一般的“土豪”是绝对比不了的,第二件藏品被推下去,很快,第三件藏品上场,主持人继续道:“请下一件藏品,各位准备压宝!” 主持人话音刚落,不出所料地我又看见了小爷举牌,她接着说:“34号张先生继续压宝,看来张先生这次是志在必得,要拔得本届兰花会的头筹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揭晓 主持人说完,我观察了一会儿会场内的情况,一楼的人都已经丢下了自己的竞拍号,二楼陆陆续续有两三个人举牌,三楼除了上一轮跟小爷杠的那位老板,其余人都放弃了。 “36号解先生压宝,18号易先生压宝,15号乌女士压宝,21号李先生压宝。第三件藏品,起拍价——一千万,最后压宝时间,一分钟。” 起拍价一出来我就明白为什么一楼的人不压了,这价位简直飙升!而三楼的人不压,大概是因为,他们主要是卖家,二楼……目光扫到二楼的时候,我懵了,乌鸦身后的adam也举着竞拍号,我靠!她怎么也参与竞拍了,难不成,这第三个“宝”就是犀灵烟炉! “第二轮压宝结束,第三件藏品,34号张先生,36号解先生,18号易先生,15号乌女士,21号李先生,各位请开始竞拍!” 这一次,小爷举牌的速度,居然没能快过乌鸦,主持人对着话筒倒抽了一口凉气,缓了缓才带着颤音的报价,“15号乌女士,五千万!” 我也倒抽一口凉气,立马去看小爷的反应,小爷显然被惊到了,愣了一会儿,居然忘了举牌,主持人继续说:“18号易先生,21号李先生退出竞拍!15号乌女士,五千万一次!” 小爷目光跟我对视了一秒,然后果断举牌,“34号张先生,五千五百万!” “15号乌女士,六千万!” “36号解先生,六千一百万!” “34号张先生,六千两百万!” “15号乌女士,七千万!” “36号解先生,退出竞拍,34号张先生,七千一百万!” …… 我已经完全按捺不住了,压着嗓子吼道:“乌鸦这不是明摆着不想把东西给我们嘛!照她这样来,小爷怎么可能拼得过她,她出什么价,最后东西和钱还不都是到她手里了?这、这、这,竞拍价有上限吗?” 刘少奇拍拍我肩膀让我稍安勿躁,说:“压宝环节的竞拍价是没有上限的,不过有一个规矩,所有人入场之后,都会把自己的身家报上了,如果压宝人报了超出自己身家范围之内的价,就等于自动弃权。” 他盯着我说:“看乌鸦的样子,这第三宝还真有可能是犀灵烟炉,这样一来,就要看小爷和乌鸦的身家,谁的比较高了。” 我一听,浑身肌肉都条件反射的紧绷起来,“我靠!乌鸦这是真想让小爷倾家荡产啊!那万一小爷身家没有乌鸦的高怎么办?” 刘少奇摇摇头,“虽然我们不知道乌鸦的身家有多高,不过我估计,小爷应该不会输给她,这一点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盯着供宝台上的箱子,“我们现在别无选择,必须压这个宝,可如果三个宝都没压中,小爷就已经把身家都给压出去了,接下来真正的犀灵烟炉出现,该怎么办?” 我一怔,我靠,必须阻止小爷!我慌忙站起来,刘少奇一把拽住我,“你干什么?” “我要去阻止小爷,这个宝不能压,压中了是倾家荡产,压不中就是白瞎啊!不管这第三个是不是犀灵烟炉,我们都不要了!” 他一把按住我,“别去,小方子,小爷有分寸!他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收手,我们静观其变!” 他话音刚落,主持人震耳发聩得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34号张先生,一亿!” 我们俩同时被震得浑身一颤,我脑子瞬间就炸了,“这他妈还能叫有分寸??!” 显然刘少奇也没想到小爷居然这么拼,生生给愣住了,主持人还在继续,“15号乌女士,一亿一千万!” 我看小爷还要举牌,也来不及上去阻止了,这时候乌鸦一旦停下,小爷可就得全额支付啊!我扯起嗓子就想直接对他吼,刘少奇蹦起来一把捂住我的嘴,到嘴边的话被他给生生堵回去。 我呜咽了两声,瞪着他用眼神问他干嘛,他反瞪着,压低声音怒骂:“你小子想死是不是?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告诉你了小爷有分寸,你别惹事!” 我急得跳脚,掰开他的手,哑着嗓子说:“都上亿,小爷再往上加,乌鸦随时可能停下,一旦乌鸦收手,小爷可就得付钱啊!” 刘少奇显然也没一开始那么淡定了,往小爷的方向看了一眼,说:“你看,小爷这么镇定,说明他心里有底,咱们先静观其变,别给他添乱就行了!” 我也往小爷那边看了一眼,看他的表现,家底应该还够,刚才被那“一个亿”吓得乱了方寸,我冷静下来,心道,小爷的脾气,要是非拿下不可,就算我吼了,他也不定会听,而且我现在这样子,一旦吼出来,别说是盗门了,在场的所有人,往后我都没脸见了! 我点点头,刘少奇把我按到椅子上,自己跟保镖似的站在旁边,现在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二楼的乌鸦和三楼的小爷身上,没人注意到我们这里的动静。 主持人还在持续报价:“34号张先生,一亿三千一百万!” “15号乌女士,一亿四千万!” “34号张先生,一亿四千一百万!” “15号乌女士,一亿五千万!” …… 照乌鸦这种报价速度,她就是赌定了小爷肯定会往上加价,底价已经翻了十五倍了,抢劫都没这么容易的!我现在只希望乌鸦能早点收手。 主持人报价的速度慢了下来,小爷似乎有点犹豫了,手里的竞拍号迟迟没有举起来,我盯着小爷拿着竞拍号的手,心一下悬到了嗓子眼,不是怕他不举,是怕他还继续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主持开始报次数,“15号乌女士,一亿五千万一次!” “15号乌女士,一亿五千万两次!” “15号……”报到第三次时,主持人突然怔了一下,连倒抽凉气都忘了,“3、34号张先生,两、两亿!”我、我、我……这回欠他的,我真是下辈子都还不完了 主持人话音未落,在场的人异口同声地倒抽了好几口凉气,二楼上的乌鸦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拍着巴掌叫好:“好!张先生好大的手笔!恭喜张先生拿下第三宝!” 乌鸦那张卖菜大婶脸上得逞的笑容把我从震惊中拉回来,小爷面无表情地撩了一下刘海,冷眼看着会台上的主持人,主持人立马反应过来,赶紧说:“34号张先生,两亿,恭喜张先生拿下第三件藏品,兰花会——压宝结束!下面,有请张先生上台来,和我们一起揭晓藏品的真面!” 第一百五十四章 犀灵对 小爷起身从主座上站起来,后面立即有一个女人来为他引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小爷一步一步地走下螺旋阶梯,走上会台,之前撤下去的两个供宝台都被推了上来,三个供宝台并列排在会台上,小爷在会台上站定,主持人立马退到一边,对他鞠了一躬。 小爷往周围扫了一圈,几乎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他开宝,他目光与我交汇了一下,然后往后退了一步,打了个手势。 会场内的人都开始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在墓里的时候,他的所有命令几乎都是用手势来完成的,跟手下之间的语言交流少之又少,我在脑子里简单过滤了一下,基本可以判断出,他这个手势的意思应该是让她们把木箱子一起打开。 小爷似乎并不是个喜欢卖关子的人,这种时候,他更不会自己跟自己卖关子。 很显然,兰花门的女人还没聪明到能理解小爷的意思,小爷等了一会儿,估计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手势下令人家没明白,这才说了两个字,这个距离不怎么能听清他的声音,看口型应该是“打开”二字。 主持人听见他的话,面色为难的上前两步,走到小爷身边去低语一阵,我估计应该是说规矩之类的东西,小爷不厌烦地皱了一下眉头,又说了三个字,我连蒙带猜地判断,应该是一句“一起开”。 主持人迟疑了一下,扯出一个礼貌地微笑把话筒举到嘴边,说:“张先生器宇不凡,,鉴宝也要与众不同,要求三宝同鉴,各位可要睁大眼睛看仔细了!请开宝——” 主持人张开右手往后退了三步,三位推供宝台出来的姑娘同时打开木箱子,箱子一开,所有人都把脖子伸长了,要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宝贝。 没曾想,三个木箱子里均是紫檀木盒子,三位姑娘互视一眼,同时打开木盒子,木盒子一开,所有人的脖子又伸长的半寸,我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犀灵……” 刘少奇一把捂住我的嘴,“嘘——你小声点,真压中了?”他说着自己也伸长了脖子往里看,随即纳闷道:“哎?怎么有两块一样的玉?” 我立马扯开他的手,“那两块一样的,都是犀灵烟炉!”我急忙说,“小苏!肯定是她!少白头说犀灵原本有一对,墓里的那块犀灵,是在张家发现凤凰冢前被人拿走的,而乌鸦手上那块,是当年方太息交给张家的,另一个犀灵肯定是小苏送进来的,她的目的不是从我们手上夺犀灵,而是要把它还给我!” “啥?”刘少奇一脸懵地问:“你说那娘们把东西还给你?怎么可能?在赵佗墓里她还差点把我们都给炸死,她有这么好心?” “我不知道,那娘们做事肯定有她的打算,如果她……”如果她真这么做了,那她的下一个目标,肯定在我们即将要下的墓里!我半句话没说完,突然四肢一麻,跌坐回去,刘少奇及时出手才没让我直接趴地上,“小方子,你怎么了?” 这感觉……是那只黑耗子? 我没回答他的话,迅速环顾了会场一圈,三个木盒子一开,小爷和那几个姑娘就都愣在上面了,三层观台区的人也都离开主座站了起来,场面一下有点混乱,我在这些人中搜寻了一遍,并没有找到小苏的身影。 然而身体四肢的麻痹感越来越强烈,那只黑耗子肯定在附近,这么一会儿功夫,我感觉自己的脖子已经快动不了了,刘少奇架着我胳膊,使劲儿拖住我,避免我从椅子上溜下去,急道:“小方子,你什么情况?没事吧!” 他娘的!我在心里啐了一口,在长陵里,我怎么就没有弄死那只黑耗子的!趁着舌头还能控制,我赶紧解释,“那臭娘们跟她的耗子就在附近,我身体动不了了。” “啥!”刘少奇一把丢开我,紧张的四处张望,我还没做好思想准备,直接从椅子上摔下去,幸好不是直接脸朝下,不然非把大门牙磕掉不可! 他找了一圈没看到人,赶紧把我捡起来,拖着我一摊烂泥似的身体,一边往起来拉,一边问:“你怎么知道她在哪儿,不是,那耗子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你先别问这个,让小爷别跟她们纠缠了,拿了东西快点撤,我们玩不过那臭娘们,真要对付她……”恐怕只能靠少白头了,毕竟老鬼说过,阴阳克道! 刘少奇把我拽到椅子上放好,说:“那你在这儿待着,我去引小爷注意,你可千万别出幺蛾子!” “快点!”我压着嗓子吼出来,“我他妈脖子都以下半身不遂了,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刘少奇连忙点点头,转身跑上螺旋楼梯,我盯着会台上的小爷,希望他这时候能看我一眼,起码能发觉情况不对,他那么敏感,只要看一眼肯定就知道出事了。 可惜我没等到小爷看我一眼,却等到了一只手从椅子后面伸过来,把我脑袋扳了过去,定睛一看,果然是小苏这臭娘们! 我张口就要骂脏话,她反手拎着那只黑耗子一下杵到我脸前面,我差点没吓得失声,她对我咧了一下嘴,小虎牙上寒光一闪,说:“嗨~方嗯……小姐?好久不见!” “你、你……你他妈又想干什么?”我怒得舌头打结。 她丝毫不受影响,笑眯眯地扔下黑耗子,腾出一只手来,卷起一绺我顶在脑袋上的假发,说:“方小姐,你别这么凶,我这次可是来给你送东西的。”她说着,朝会台方向努努嘴,“你要的东西已经给你送来了,呐!我从你身上拿了一样东西,现在又送了你一样东西,礼尚往来,我可不欠你的了,合作愉快!” “屁!去你妈的小姐,臭娘们,有种别给老子玩阴的!”我怒吼出声,除了瞪着她,就只能瞪着她。 她完全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松开假发,抬手拍拍我脑袋,晃了晃小虎牙,说:“小处男,这次我可没阴你,真心实意来帮你的!” 她说着突然收起小虎牙,正色道:“方先生,我再跟你强调一遍,我们之间的利益是不冲突的,你要做得事,也是我要做事,我也希望能和你好好合作,只要你愿意配合,我不会对你下黑手,但是你现在这样——见面就骂我,吱吱听见也会生气的。” 她还反咬一口!我立马反驳,“臭娘们,你他妈要不要脸!要不是你在长陵里阴我在先,斩龙穴里丢炸弹在后,我他娘的会见你就骂?” “好吧!”她闻言一挑眉,把黑耗子从地上拎起来,“既然如此,我也不跟你废话,这样吧,说再见之前,我再送你一个礼物!” 她话音一落,突然抬手把黑耗子举到我脸旁边,耗子做了一个我熟悉的动作:突然张嘴露出一口尖利的小细牙,动作快如闪电地朝我咬过来,我只感觉左脸猛地刺痛,一声痛呼生生被堵在喉中,接着眼前一黑,头盖骨以下全身瘫痪…… 第一百五十五章 路只会更难走 “臭娘们,要是让我逮到机会,绝对不会手软,不宰了她,我就不姓方!”彻底失去意识前,我脑子里只剩下这最后一句话。 现在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了,小苏不想要我的命,否则黑耗子把我咬晕之后,她就是把我剁碎了做成肉包子,也没人能救得了我。 恢复意识的时候,我意外的发现,好像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会死,我竟然完全没有绝地逢生的自觉性,像日常睡醒了一样,睁眼往四周扫了一圈,是在一辆车里。旁边的刘少奇立马发现了我的动静,“活过来了!哎,小方子,看我看我。嘿嘿……看来脑子还没坏。” 我顺着他的声音看过去,他还穿着进兰花会的那身衣服,这就代表,我没晕多长时间,电光火石间,我猛地意识到什么,一把捂住脸,问他,“我是不是破相了!” 刘少奇整个人抽了一下,随即一巴掌拍在我脑门上,说:“脑子还是坏了?”他扯开我的手,左右开弓,使劲儿拍了几下我左右脸,“没破没破,还是一样的帅气逼人!”他说着腾出一只手,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举到我眼前。 我定睛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脸上居然没有伤口,连一点血迹都没有!我扯掉还顶在脑袋上的假发,把整个脑袋摸了一遍,难道是我记错了,那只耗子咬的不是脸? “我脸上怎么没有伤口?”摸了一圈也没摸到伤口,我赶紧问他。 他闻言顿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我还想问你呢,你小子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别出幺蛾子吗?我转个身的功夫,你丫就满脸是血的搁那儿挺尸,我他妈还以为你让给人刺杀了!”他说到这里,又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我一眼,“不过那些血看起来不像是别人的,问题是你身上却没有伤口,哎?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姓苏的那娘们干的?” 有血!看来我没记错,黑耗子就是咬了我的脸,那脸上的伤口,难道是自愈了?我盯着他手机里的我的脸,纠结起来,我这副身体,不仅百毒不侵,还能自愈,这简直反人类了! 刘少奇突然收回手机,把他自己的脸凑上来,“你丫想什么?我问你话呢,是不是姓苏的那娘们干的,那些血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把她给伤了?看当时那情况,不太可能吧!” 我下意识地摇了一下头,脑子里迅速分析起来:自愈这项“功能”我以前是没有的,如果现在真有了,那八成是因为少白头,既然现在我们已经拿到了犀灵烟炉,是不是应该回张家了!这么长时间,少白头一直没有联系过我,我给他发的短信他也没回,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想到这里,赶紧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刚才一醒来就意识到自己车上了,但因为身边的人是刘少奇,第一反应居然没问去什么地方。 “回凤凰城啊。”他摊了一下手,“东西都拿到了手,当然是赶紧回去了,以免夜长梦多。” “小爷呢?”我往前面探了一下头,驾驶位上的是张家兄弟,副驾驶上没人,后面只坐了我和刘少奇,还有挤在我们中间三个紫檀木盒子。 刘少奇做了“别瞎操心”地表情,说:“小爷还在兰花门,他这次可是下了血本,花了这么多钱,兰花门的姑娘们,不得好好伺候伺候他?”一说到这种话题他就兴奋,一脸猥琐地挑挑眉,“小爷让我们先回去,东西他已经帮你拿到,后面的事,他就不参与了。”我闻言一愣,他拍拍我肩膀,“他有他的事要做,人堂堂一家之主,总不能整天围着你转吧!不过你放心,小爷不帮你,爷还是会帮你的。” 我愣住不是因为小爷不帮我,而是奇怪后面的事他就不参与了,他付出这么大代价,不就是为了找到“天冢”吗?不参与是什么意思? 我没自己琢磨,直接把疑惑问出来,刘少奇咳嗽了一声,说:“咳,小爷是要留下处理点家务事,你之前不是问我小小为什么会在兰花门吗?” 我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他瞅了一眼前面开车的张家兄弟,然后低声说:“这解释起来就比较复杂了……” 其实并没有多复杂,刘少奇添油加醋地能讲成五十集黄金档家庭伦理肥皂剧。 简单来说是这样的,小爷他妈是兰花门的人,和她爸结婚完全是张家和兰花门的联姻,关于这一点,我只能说,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 因为两人之间没有什么感情,小爷他妈生了小爷和张小小之后,两个人都觉得过不下去,于是就和平分手了,双方离婚之后,为了公平起见,小爷留在了张家,张小小则跟着他们的妈妈回了兰花门。 我就说嘛,张家怎么也算是“富甲一方”,张小小一个千金大小姐怎么会在这种夜场里,还混成了“领班”。 不过因为这种特殊的家庭关系,小爷跟他妈之间没什么情分,跟张小小却不同。 刘少奇回忆说,他是四年前,头一次跟小爷参加兰花会的时候认识的张小小,毫不夸张的说,这两个人除了性别不同,活脱脱地就是一个人!这样的一对兄妹被他们爸妈拆散,简直是“惨无人道”! 他这么一说,我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所以新界张家“行宫”里的那间一地毛绒玩具的粉嫩房间,其实是小爷为张小小准备的?要真是这样,我就能松口气了,看来小爷还算是个正常的男人,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特殊癖好。 我这么想的时候,刘少奇突然拐了我一把,“你小子想什么呢?一脸猥琐,你该不会是,对小小有什么想法吧!” “去你的,你以为我是你!”我一胳膊肘子拐回去,说:“要有想法那也是你的想法,我没那么丧心病狂。” 刘少奇斜眼一笑,才是真猥琐,说:“爷驰骋江湖数年,别说是想法,真刀真枪干过的女人多了去了,但是——我还真不敢对小小有什么想法,你说我要是对她有想法,不就等于对小爷有想法嘛?我可没那个胆量!” 什么话都能被他说变味,我从兜里掏出手机晃了晃,说:“敢不敢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录下来发给小爷听听。” 刘少奇一听,立马一把夺下我手机,“哎,小方子,这话兄弟之间知道就行了,别脏了小爷的耳朵,嘿嘿……” 我鄙视的对他比了个中指,他笑嘻嘻地没驳我,我没再说话,扭头看向车窗外。 闹归闹,正事还没结束,犀灵烟炉虽然到手了,但我有预感,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难走!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已经是死人 在少白头之前,我一直坚信一个“起点既终点”的道理,我们是环绕着一个圆圈而行,越接近终点,也就越接近起点。 但是当我时隔半个月后,重新回到凤凰城的张家吊脚楼,我忽然觉得终点已经遥不可及,因为整件事中我的起点——少白头他,消失了! 或者换句话说,他并不是凭空消失了,而是走了,然而他去了哪里,我却无从得知。 他是在我们去新界的同一天离开的,走的时候,还给我留了一样东西和一句话。张家人把东西给我,是三个月前二姨给我的装灵脉玉的盒子,我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块同样说不出形状的玉,却不是翡翠色,而是奶白色。 他离开的时候是白天,当时留下盒子和话的人,是傻白甜。他叫张家人告诉我,盒子里的玉是他哥给我的,让我一定要带在身上。 是“带”在身上,还是“戴”在身上,我没法去考究,因为这一刻,我脑子里一片混乱。 发短信不回,打电话不接。我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料到,他是自己走了,是不想跟我联系了,这算什么? 图谱和犀灵烟炉都在我手上了,所以现在,他也要退出了?接下来的事,也不参与了吗? 我没法形容现在的心情,小爷退出是他自由,可拉我入坑的少白头,他凭什么丢下我不管?他也明白“起点既终点”的道理,所以现在还了一块盗版的玉给我,就算是终结这件事了? 我看着盒子里的玉,有点不知所措。 刘少奇拍拍我肩膀,说:“小方子,这小弟弟又不是死了,你怎么跟看遗物似的,搞得我心里毛毛的。” 他的声音几乎瞬间把我拉回现实,我猛然想到了老鬼,当初我去找他,是他带着我去找老鬼的,老鬼说,破墓必须要我们三个都在,如果他选择退出,那老鬼呢? 我对他摆摆手,立马掏出手机,给鬼子打了个电话,电话响通第17秒的时候,那边接了,我激动地语无伦次,几乎是冲着话筒吼出来,告诉他少白头走了,他把我丢下,自己溜了! 我吼完之后,电话那头寂静了半分钟,随后老鬼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小子,你说百里小子去哪儿了?” 我要是知道他去哪儿了,肯定追过去把他打回娘胎,还用得着在这儿废话?我对着手机发了一通牢骚,那边又沉默了半分钟,然后传出老鬼沉重地声音,他问:“百里小子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 我一愣,老鬼跟少白头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他张个嘴,他就能知道他要说什么,这次隔着电话都猜出少白头给我留东西了,我急忙说:“留了,装灵脉玉的那个盒子,他在里面留了一块玉。”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巴掌声,老鬼就直接炸了起来,“你小子是不是傻?都知道那是装灵脉玉的盒子,盒子装的是什么,猜也猜得出来吧!那块玉是百里小子的灵脉,是他的命魂!” “什么……” 我刚吐出两个字,就被他一口打断,“百里小子肯定是去替你找灵脉了,你小子的命魂被毁,已经是个活死人了!要是没有灵脉,就算……”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见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才那句话的真正的意思,“命魂已毁,六魄修无”我已经死了!所以他不回答我,所以他才说不会让我有事,找灵脉?他把他的灵脉留给了我,那他呢?我是个活死人…… 我骤然冷静下来,怪不得这副身体百毒不侵,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特异功能,我他妈都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还会中毒? 我回过神,电话那头还在继续说话,“……他这是不要命了,他一个人去找灵脉,一旦失手,就是必死无疑!你小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他什么时候走的?” “必死无疑”四个字,如同当头棒喝,我愣了半晌,迟疑着吐出四个字,“……半个月前。” “什么!”电话那边一声惊叫,“半个月前!半个月前人就离开了,你怎么现在才……” “我也是刚知道的!”我一口打断他的话,“从凤凰冢拿出图谱之后,我去找犀灵烟炉,他说他有其他事要做,我当时根本没想到他会……”我及时收声,暗啐了一口,“算了!已经这样了,现在怎么办?” 我问完,电话那边又沉默了,这空档刘少奇问我:“小方子,什么情况?小弟弟出什么事了?” 我对他做了个“先别问”的表情,老鬼就吐出一个字,“找!” 他说:“必须把人给找回来,小子,现在只有你能找得到他,无论如何,你们两个都得没事!” “怎么找?”我按捺住暴走的冲动,“我他妈都已经是个死人了,怎么还可能没事?我本来只是想保命,现在做这些他娘的还有意义吗?” 我话音刚落,那边声音立马急迫起来,“小子,你可别胡来!你没死,你还活着!只要百里小子没事,你就死不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他找回来,他一旦出事,才是真完了!” 我听着他说这话,突然觉得有点可笑,我一个活生生地人站在这里,居然还要别人告诉我,我没死?我嗤笑了一声,目光对上刘少奇的一脸诧异,顿了几秒,说:“好,你告诉我怎么找到他。” 我听得出来,老鬼松了一口气,然后说:“这是你们方家和百里家的之间的事,你回去找你爷爷,他肯定知道该怎么做。” “嗯。”我吐出最后一个字,然后把电话挂断。 刘少奇沉默的观察了我一会儿,开口问我:“小方子,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小弟弟他……怎么了?什么叫你是个死人了?不是,这怎么突然……你、他……” 别说他,我也一样到现在还是懵的,这他妈才是真正的猝不及防,我缓了许久,才得以平静地说出四个字,“我要回家。” 第一百五十七章 当年的见义勇为 我那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刘少奇却突然不淡定了,顿了三秒钟,然后猛地出手钳住我,“好好好,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小方子,你不要冲动啊,小弟弟可以找回来的嘛!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可能是我这么极端的反应,让他误以为我受刺激,脑子已经开始不正常了,我抬手准备想安慰他一下,这一个动作出来,他整个人浑身一抽。 抽得我伸到一半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瞅了自己的手一眼,然后拍拍他肩膀,“你想什么呢!我是要回去找我爷爷,你以为我疯了?” 他闻言做了个夸张地长吁一口气的表情,松开我说:“你吓我一跳,小弟弟是怎么回事?你刚才那句你是个死人,到底什么意思?好端端地你给我来这么一出,心脏都快被你吓出毛病了!” 我心说:真怀疑他是不是上辈子欠了我的没还清,我爸要是还活着,估计他比我亲爹还操心。 我料想他肯定要跟我一起回去,就没细说,准备路上跟他慢慢解释,然后先去找老爷子道了别,写了张两亿的欠条留下,虽然我这辈子不知道有没有能力还上,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接着,我就带着那对犀灵离开了张家。 出了张家我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身无分文,连回家的车票钱都没有,幸亏有刘少奇在,不然我还得腆着脸回张家去借点车票钱。 上了回家的火车之后,我巨细无遗地把包括小苏在内的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跟他说了一遍,同时也是给自己理清脑子,全程他都没有打断我,听到不可思议的地方,也只是张张嘴表示惊讶,等到我收声,他拦住列车员,买了一瓶水扔给我,然后问:“所以说,小弟弟不是人?” “噗——”我一口水直接喷出来,“不是,我说了这么多,你就得出来这么一条结论?” 他没听懂我的意思,还掰着手指头说:“不止!你看啊,我总结了一下,得出以下几个结论,小弟弟不是人,姓苏的娘们不是人,那老叔不是人,你……也不算是个人!” 这总结真他妈……没毛病! 我琢磨了一番,居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喝口水给自己压压惊,他接着说:“你说重下长陵的时候,小弟弟用那个什么鬼楼救了你,他怎么知道你当时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不过,老鬼说现在只有我能找得到他,我想,也许方家跟他们百里家之间,真有什么特殊的联系。”说到这里,我想起了被我寄回学校的那两份竹简,其中有一份竹简中记载的是方家与百里家的无期契约,没准跟那个有关系。 刘少奇一拍大腿,说:“这不就是心灵感应嘛!两千年前流传下来的纯天然无公害追踪器,不仅不用担心弄丢,还有自动报警功能,厉害了!” 他说着对我竖起大拇指,这比喻让我觉得有些好笑,可惜话题让我笑不出来,我皱眉说:“你别瞎扯。” 他挑眉,突然给了我一拳,“我这不是给你逗闷子嘛!别愁眉苦脸的,爷还没死呢,你就一脸丧气,不嫌晦气?”他说着顿了顿:“你小子这样,我还真不习惯,认识你这么久,我还没见过方大学霸被什么打倒过呢!没想到吧,这世上也有你解不开题?” 我摇摇头,“可惜这不是题。” 他满不在乎地一把勾住我肩膀,开玩笑道:“怎么着,这就怂了?当年跟爷犯横时,你不挺能耐的吗?” 我瞥了他一眼,没答话,他又说:“别怂!有爷罩着你,是题不是题,爷都能给你解了,来,给爷笑一个!” 这话听着有点耳熟,我抽了一下脖子,正眼看着他,他咧嘴一笑,给我做了个示范,现在想想,我跟他两个原本毫不相干的人,会认识,还能做成兄弟,居然就是因为这么一句话。 算起来我跟他认识到现在也不过才一年多的时间,不过这一年多,他教了我人生前十八年里都没学会的一个词,叫“社会”,我们头回见面他就让我见识到了什么是“社会”。 当时刚进大学,毫不谦虚的说,在校园里,我这种学霸,不管走到什么地方,都自带光环,还没入学就已经成了全学院的风云人物,为了保持住这种风云的状态,我私底下经常在潘家园里淘便宜的老古董回去研究。 本来我跟他是不可能扯上关系的,最终扯上的原因是,那会儿我比现在还愣头青,居然相信“英雄救美”的戏码。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我刚从潘家园里淘完宝准备离开,刘少奇带着一群人围追一个姑娘,我立马热血沸腾,冲上去就想当英雄,结果姑娘没救着,还被一顿好削。 后来我才知道真相,我要救的“美”是个女贼,在潘家园作案多起,刘少奇领的那群人是便衣警察,他以为我是女贼同伙,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顿胖揍,这一顿打得我舌头上缝了三针,幸好我当时护住了脸,才没破相,舌头是我识时务告饶的时候,自己咬的。 虽然舌头受伤不能怨他,但我是被他打伤的,他难辞其咎,等我缝完舌头主动送我回学校,在路上一瞅我就笑,一瞅我就笑,我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忍了一路,好不容易忍到校门了,本来这事就了了,末了他还嘴贱地说了一句,“我说小弟弟,你憋了一路也挺辛苦的,要不给爷笑一个?” 我是没弄清楚他什么脑回路,但我的脑回路很简单,一听到这句话,直接飞起一脚踹过去,在校门口跟他干了一架。 我们把对方打进了医院,然后在同一间病房里,同吃同住了半个多月,之后,我就知道他在潘家园里有铺子,每天四目相对的,也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大仇,半个月下来,就把对方的底细都给摸得差不多了。 他说我还太嫩了,在这个社会上混容易吃亏,好心收我当小弟。 我心说,他是潘家园的人,以后淘东西,不值钱的能直接从他那儿顺手牵羊,于是一拍即合,就这么成了朋友。 这是个开头,他也不至于对一个半道上捡的“小弟”像现在这么掏心掏肺,后来的事,我想起来都佩服自己的胆量。 答应当他“小弟”时,我还不知道“社会”这么“社会”!一年之内,帮他挡了两回刀子、一回闷棍加数不过来的乱架,不知道第几回挂彩的时候,他终于想起来跟我拜了个把子,用他那套所谓的“江湖作派”,硬把我一个根正苗红的祖国栋梁给生生掰成了歪脖子树! 想到这里,我也觉得有点可笑,刘少奇满意地拍拍我肩膀,举起一只手,说:“这才对嘛!”当时不觉得,看看如今的处境,我还挺感谢自己当初那次失败的“见义勇为”的,我配合的击上一掌,“妥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最后一次 本来挺沉重的心情,被刘少奇放松下来,我都忘了联系家里人,火车到站后,直接就打车回家了,到家敲门,门一开就看到小姑的脸,张嘴刚想跟她打个招呼,她“啪”的一声把门关上,差点没把我鼻子夹掉。 我刚想问她什么意思,她就在里边脆生生地吼了一句,“不是让你别回来了嘛!” 吼得我跟刘少奇面面相觑了半晌,然后他半带疑惑的:“金屋藏娇?小方子,这是你小媳妇?” 我立马反应过来,驳回去,“什么媳妇?这是我小姑。”我也朝里面吼道:“我要见爷爷,你把门打开!” 方家人都知道的,我方未白是真无事不登三宝殿,尤其是爷爷都说了让我别回来,没有大事我绝对不会回来,她在里面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把门给打开了,却没直接放我进去,只开了一条小缝,自己挡在缝里问我,“出什么事了?” 我正想说“跟你说不着”,她就发现了跟在我身后的人,伸手做了个别说话的动作,指着我身后的刘少奇问:“他是谁?小老大,二十年来你入家门的次数不超过二十次,从来没有带过外人回家,好不容易带一次,还是个男人,啧啧,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话音未落,刘少奇就抬手把我薅到一边去,对她伸出一只手,说:“不才刘少奇,是小方子的好兄弟,未来可能会是他小姑父,初次见面,你真漂亮!” 我“扑哧”一声直接笑出声来,刘少奇这撩妹功底见长,夸人夸得这么行云流水,近乎套得如此不动声色,伶牙俐齿地小祖宗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瞪着恨天高的脚使劲一跺,狠狠地瞪着他,“臭流氓!小老大你给我滚进来!” 我忙不迭地溜边儿挤进门里,在心里好好感谢了刘少奇一番,不是他来这么一手,小祖宗还不定怎么样才肯放行呢! 我刚挤进门里,她反手就要关门,我赶紧出手拦住她,“哎别!这是我朋友,小姑,行行好,放个行!” 小祖宗斜了我一眼,瞥着他说:“狐朋狗友!” 刘少奇闻言就不乐意,收回伸出来的那只手,双手抄兜道:“我说这位小姑,小姑娘说话别这么损,不要因为自己长得漂亮,就看不起我们这种歪瓜裂枣嘛!万一那天你一个眼瞎就看上我了呢?” 小祖宗听完表情一阵扭曲,看看我,又看看刘少奇,就在我以为她要发飙的时候,她突然退了一步,把门打开说:“算你会说话!小老大跟你的狐朋狗友学着点,你要是有他一半会说话,我也不用操心咱们家香火了。” 我本来还在看好戏,她突然把话题转移到我身上,我顿时冒出一肚子脏话,忍了忍才没在长辈面前骂人,对她抱抱拳,说:“不劳您费心,您先把自己嫁出去了再说,爷爷在哪儿,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他。” 她对我耸了一下鼻子,说:“屋后晒太阳呢,小老大,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摆摆手,“没什么,我去找爷爷,你别跟过来。” 小祖宗翻着白眼“哼”了一声,“切!我才不跟你呢!” 本着不和女人计较的心态,我没理会她,径直往屋里走,刚走了两步,小祖宗一声把我们给吼住,“站住!小老大,他不准进去!” 我爷爷这个人,本来就不喜欢陌生人,年纪越大越明显,我停下跟刘少奇说:“你和她外面等着,别跟过来。” 刘少奇闻言,露了个不怀好意地笑脸,问:“你确定要让我跟她呆一块儿?别怪我没提醒你,说不定等你出来,就得改口管我叫‘姑父’。” 我挑眉,“你要真有那胆量和本事,我不介意改口。”说完冲他挥挥手,转身进屋。 虽然距离上次回方家并没有多长时间,但是这里对我来说还是太陌生了,方家的屋后有一棵樟树,小时候树上结樟脑,我还被小祖宗给哄骗着吃过樟脑,读书之后才知道,樟脑是有毒的,那时候我吃了居然什么事都没有,生命力简直顽强! 现在树下的人换成了我爷爷,我走过去,老人家正在闭目养神,我喊了一声“爷爷”,他睁眼看着我,猛地坐起来,我瞧是吓到他了,赶紧上前扶了一把,他指着我半晌没说出来话,我忙道:“爷爷,我知道二十四之前不要回家,这次回来是有很重要的事要问你,关于阴阳百里家的。” 我蹲下仰头真诚地看着他老人家,这回他老人家总算是把手放下了,却说:“我知道的,该说的,都已经告诉你了,娃儿,你用不着问了,多余的我也不知道了。” 我都还没说什么事,老人家就这么果断的拒绝回答了,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他亲孙子,我想了一会儿,还是不顾他老人家的意思,把少白头失踪和老鬼让我来找他的事给简要的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一看他老人家照旧无动于衷,想了想,不得不把事情说得严重点,就道:“爷爷,我必须把百里里落找回来,没有他,我会死!” 这要是别人家的爷爷,孙子撒个娇,闹一闹,不得要什么给什么,我们家老爷子,听说我要死了,就拿眼别了我一下,说:“娃儿,你要知道,方家历代,只有受诅咒的那一个,才是和百里家有关联的人,而那个人不是我,即便知道你会死,爷爷也无能为力,否则你爸爸……” 爷爷说到这里,顿了顿,叹了口气,“你要知道的答案都在你拿走的东西里,走吧,爷爷帮不了你,别再回来了!” 我愣了好久,其实设身处地的想,爷爷当年把唯一的孙子交给别人抚养,恐怕他早就做好了打算,没指望我能破得了诅咒,能活下去,如果破不了诅咒,这一次,将真的是我最后一次回方家。 我离开前,爷爷告诉我,现在方家知道这个诅咒的,只有他和我,所有的姑姑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让我回方家,包括小姑在内,他不希望我让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我明白他的意思,这就是锁住族谱不让任何人看的原因,两千多年了,这件事,不该再有更多的人跟我一起承担,。 尽管,我本也不该承担…… 我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刘少奇吃了一惊,“这么快?知道办法了?” 方家不是个适合我待的地方,我回头看了一眼,跟他说:“没有,我们走吧!” “这就走了?”他满脸问号地看着我,“你这回家一趟,也不多待两天?哎不是,我们走了,去哪儿啊?还有,小弟弟不找了?” “找。”我想了想,说:“回学校。” 第一百五十九章 你在哪里 背井离乡的感觉在我坐上北上的火车时,油然升起,其实我想我应该是被方家抛弃了的,这时候我突然感悟人生,明白自己生命里的前二十年活得有多愚蠢。 只是现在没有时间让我感伤,回到首都后,我到学校把寄过来的竹简拿走,然后跟刘少奇一起回了他的铺子。 这几天折腾来折腾去,一直都在路上,以至于回到他的狗窝那一刻,我居然有种“回家”的感觉,不嫌弃他的狗窝差劲,也不觉得他那张一米二的小床磕碜了,首都气温低,挤一挤正好能保暖。 刘少奇是个很有眼力见的人,从方家离开之后,没有问我理由,现在看到竹简,也没有问我它的来历,直接从铺子前面收拾出一张桌子,泡了两桶泡面,跟我一块研究起来。 竹简上的大多数字都生僻的过分,我以为他比我多吃几年饭能比我懂得多一点,然而他吃完了一整桶泡面,就只说了三个字,“看不懂!” 我从学校拿出来的辞典并没有什么用,这上面的字对整个考古界来说,可能都超纲了。 “我觉得吧!”刘少奇放下空泡面桶,端起第二桶泡面,先吃了一口,然后说:“这上面的字可能不是我们所认为的字。”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生僻字,不是小篆?”他不置可否地摇摇头,把泡面递给我,说:“你这老古董研究起来容易破坏文物,我先找个东西,把它抄下来,我们慢慢研究。” 他说着上柜台后面去拿出一本账本一根笔,把竹简上的生僻字誊抄下来,小篆是有笔顺的,誊抄的方式如果不对,就像是鬼画符,我们本来就不认识这些字,他这种临摹式的抄法,原本认识的都该不认识了。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把泡面桶塞给他,让他一边去吃泡面,换我来抄。 因为不认识这些字,我每写一个,就要看一眼,他泡面都吃完了,我刚抄完三枚简,他把两盒空泡面桶扔出去,让我先别抄了,然后掏出手机搜出《大悲咒》全文,说:“来,你先把这个翻译给我听。” “干什么?” “翻译不出来吧!”他说了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然后收起手机,指着我誊抄下来的字,说:“我的意思是,这些字本身可能是没有含义的,就算我们能认出来是什么字,但它们串在一起,也不能给你提供出任何信息来,懂不?” 我恍然大悟,“你是说,这可能是一份经文!” 他点点头,“不一定是经文,但是一定不是直接能看出来的文章,也许是加密文件?抗战时期的地下党不都是这么玩的嘛!哎,你爷爷给你这个的时候,就没给个密码本什么的?” 我摇摇头,这不是抗战时期的东西,只我们两家人看的话,也没有加密的必要,刘少奇的脑回路虽然有点不靠谱,却给我提供了灵感! 竹简一共有两卷,一卷是契约,一卷是生僻字,少白头是阴阳家的人,之前的接触中,每次只要一遇到危险,他就会开始结手印加念经,这竹简上面的生僻字会不会就是他念得“经”?如果这份只是“经文”,那么现在看来,爷爷和竹简都没法告诉我怎么找到少白头,老鬼说只有我能找到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还真是心灵感应?关于这个问题,之前从长陵里出来之后,老鬼的确说过是少白头“感应”到我有危险,我想了想当时在长陵里的情况,难道只有其中一方处于危险中才会另一方才会有感应?那不真成“报警器”了! “你想到什么了?”刘少奇看我的表情,问。 这种猜测显然不成立,瞎猜是不行的,果然还是应该从我们手头上的东西入手,我摇摇头,说:“没有,你认识的人中,有没有对小篆研究比较深入的人?”凡事都得实践出真知。 刘少奇想了想,答:嗯,还真有一个!” 我赶紧问:“谁?” 刚想说还是他靠谱,他就指了指我,说:“你!”然后摊手耸肩,“你对小篆的研究,不是堪称教授级别吗?想找出一个比你更了解的,估计得到国物院上访,要不,咱们走一趟?” 我闻言条件反射地一皱眉,他立马说:“我是认真的!除你之外,我是真找不出第二个研究这个的人了,潘家园里都是捣腾古董的,没谁会去专门研究这个,我认识的那几个字不还是你教的嘛,你要非得弄懂它,咱们就把这个上交给国家,依我看,没准过几年,那些教授专家就能研究出结果了。” 他半开玩笑地说出这段话,虽然有点可笑,但道理没错,翻译竹简这条路,显然也是走不通了。 我开始围着桌子一边打转一边想办法,我爷爷这条路走不通,竹简这条路也走不通,这里完全没有线索,现在我手头上跟少白头有关的东西,就只有他留下的灵脉玉,可那东西,我又不知道该怎么用,我对他的了解太少了,百里家的背景也完全不清楚,如果能找到他的家人,是不是可以通过他的家人找到他?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我自己给否决了,老鬼既然说了只有我能找到他,就说明他的家人肯定是找不到他的,何况,我也联系不到他的家人。 除此之外我能想到的,就只有汉习楼了,但是汉习楼里的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妹子,还是让我有点心有余悸,没有少白头在,我要是贸然上门,不知道她会不会直接弄死我。 我懊恼地使劲儿捶脑袋,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多了解了解他,家里有几个人,分别都是谁,平常有什么朋友之类的问题,但凡我问了,现在也不至于像没头苍蝇一样,瞎撞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撞! 我转了几圈之后,刘少奇一把拽住我,“你别转了,我看不如这样吧!古人云,心诚则灵,你就在心里想小弟弟,没准你们真有心灵感应呢!” 我可能是疯了,乍听之下,居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随即点点头,说干就干!直接盘腿坐下,双手合十,先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然后摒弃所有想法,脑子里只想他一个人,想他、想他、想他……居然想不起来他的样子! 这感觉,就像是遇见了一个很复杂的字,看到它我能认出来,但要我的写的时候,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这个字的结构,我想得头脑发胀,也没想出来他长什么样。 我睁开眼,刘少奇一脸虔诚地盯着我,用眼神询问我,我们俩大眼瞪小眼,对峙了一会儿,他问:“怎么样?感应到没有?” “我,想不起来了。”我说这话时,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掏出来一看,居然是少白头!他给我回短信了! 上面只有简短的四个字——你在哪里? 第一百六十章 少白头回来了 虽然只有四个字,还是让我激动的差点把手机摔了,刘少奇见我这反应,立马一把将手机夺过去,一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内容,直接惊呼出声,“我靠!还真感应到了!” 这简直比买彩票中了五百万还让我激动!虽然对于现在负债两个亿的我来说,五百万的确没什么可值得激动的。 “回消息,给他回消息!”我原地转了三圈,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把手机夺回来,回了他一条“你在哪里?” 回完之后,我们两个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等了半分钟,屏幕上就重新跳出了信息页面。 “yes!”我捏了一下拳头,划开一看,他又回了一句——你在哪里? “什么玩意儿?你俩玩自动回复啊?”刘少奇“啧”了一声,一把夺过去,打了三个字过去,“潘家园”。 然后把手机还给我,说:“他问你在哪儿你回答不就行了,问过来问过去的,打什么哑谜?” 我没反驳他,刚才一时激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这次发完之后,半分钟之内他没有回短信,又等了两分钟,信息一条接一条的蹦过来,短信提示音都紊乱了,我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捏着手机,生怕一不小心,被震动掉了。 他一连给我回了十一条消息,每条的内容都很简单,全是两个字两个字的蹦出来的,“别动”、“等我”、“别信”、“鬼祖”、“灵脉”、“归位”、“骗局”、“我们”、“鬼谷”、“道家”最后一条是四个字,“我哥说的”。 我看了一眼时间,还没过零点,看来给我发短信的人,是傻白甜。 这十条两个字的短信把我给弄懵了,我只理解了前四个字,他要过来找我,但是“别信”“鬼祖”是什么意思?什么骗局?谁的骗局?鬼谷和道家一起出现有什么含义? 去他妈的!这小子就喜欢卖关子,发短信又不用他说话,还两个字两个字的蹦,我气得想砸手机,刘少奇看了一遍也没弄懂他的意思,问我,“小方子,小弟弟这些词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我他妈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娘的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我吼出来,发泄掉内心的怒火,刘少奇立马给我顺气,让我别动肝火,再气不过,我也还是回了他一条消息:什么意思,告诉你哥,让他给我解释清楚! 这条消息回过去,等了十几分钟,手机一点动静儿都没有,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这两条短信发的我手机欠费了,还打给10086查话费余额,他娘的就是他不肯回! 足足等了半个小时后,他还没给我回应,我按捺不住骂道:“他娘的,又给我来这一招!” 刘少奇拍拍我肩膀,让我稍安勿躁,说:“你别着急,小弟弟不是都说让你等他了吗,估计他该办的事都已经办好了,你看都这么晚了,不如我们洗洗睡吧,反正人都联系上了,你也就不用担心他了,咱们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啥时候才能过来,总不能在这儿干等,你说是吧!” 道理我都懂,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让我睡觉……“不行,我睡不着。” 刘少奇打了个哈欠,拍拍我肩膀说:“那你自个儿搁这儿耗着,我就不陪你了,这几天折腾死爷了,不是在车上,就是在赶火车的路上,爷都没睡个好觉,你不睡正好,反正我床小睡不下。” 他说着转身去开门,门一开,他就发出一声尖叫,“啊!小、小、小……” 我被他吓得一抖,他结结巴巴什么都没说出来,然后一侧身,我目光瞬间穿过后门,一下落在门外立着的人身上,今晚没有月亮,屋里的光照到他身上,让他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我本意是希望他来的越快越好,但是他真来得这么快,反倒让我吃了一惊,吃惊到以至于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左手暗暗在大腿上掐了一把,还挺疼的! 于是我的脑子开始飞速运转起来,少白头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在发完消息将近一个小时后,他就出现在了刘少奇的铺子里,他之前在什么地方?难道就在潘家园里? 我还没想出结论,他就主动掠过刘少奇走进来,然后把目光落在了桌上的竹简上,停在我对面,我自觉自己社交没障碍,但是现在看到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第一句话,对峙了几分钟,他对我伸出一只手,手心放着一块看不出形状的,质地像翡翠的东西,我的灵脉玉? 他这个动作一下捅破了我的话匣子,所有的问题瞬间决堤,从脑子里蜂拥出来,我一股脑把能想到的一切问题都抛出来,“这是什么?你离开后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回短信,不接电话?什么骗局?什么鬼谷?什么道家?这些词什么意思?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我的问题把刘少奇给问醒了,他冲过来挡在少白头前面,对我连连摆手:“哎哎哎……小方子,有什么话好好说,好好说!” 我恐怕是没法跟他好好说了,这从头到尾的忍耐到了极点,几乎看到他的一刹那全都要喷发出来了,刘少奇这话一出口,我失控地挥出一拳砸在桌子上,“你他妈给老子说啊!” 这一拳我大概是用了十二分的力道,老古董桌子发出一声崩坏地脆响,与此同时我也听见了自己手骨断裂地声音,疼得我眼前黑了一下,然后,我强行淡定地把手收回来,垂到身侧,冷眼反观他。 这估计是我这辈子最爷们的一次了,疼得浑身直冒冷汗,愣是哼都没哼一声,咬着牙跟他对峙,对比起刘少奇被吓坏的表情,他的镇定简直就是在嘲讽我,本来我还能绷住,疼就疼吧,又不是没受过,然后—— 他突然一言不发地绕过这张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的桌子,走到我旁边,然后拿起了我砸桌子的那只手,把那一小块“翡翠”放进我手里,说了两个字,“拿好。” 那玩意儿几乎在他放手的一瞬间,直接就从我手里脱出去掉到地上,我是想握住,但是这只手现在,除了大拇指外的另外四根手指疼得根本不敢动! 他眼睁睁看着那玩意儿掉到地上,默默地弯腰捡起来,第二次拿起我砸桌子的那只手! 第一百六十一章 鬼谷既道 这一下我就彻底绷不住了,手指上的骨头肯定是裂了,碰一下疼得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真他娘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在心里暗道,不该这冲动!结果跟他对峙这一场,除了打坏了刘少奇一张古董桌子,伤了自己手,我什么都没得到,该不张得口,他照样不张,最关键的是,到头来我连可怜的面子都没保住。 从他进门,到现在我们面对面坐着,刘少奇给我手上喷云南白药,至少已经过了十分钟,整个过程他就说了两个字,然后就是无限的沉默加对视。 本来我以为,我已经能容忍他的行事方式了,可惜,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 刘少奇喷完药,放下药瓶,看看我,又看看他,咳嗽了一声,说:“咳,那什么,小弟弟,你看你现在跟小方子两个人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大家坦诚相待不是挺好的嘛!非得弄得吹胡子瞪眼的干嘛?”他说完压低声音问了我一句,“你这手确定不上医院去看看?” 我摆摆左手示意他别再拆我台了,少白头这时候,终于开口,这一次不是两个字,是四个字,他说:“鬼谷既道。” 我现在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笑自己白痴,居然真以为他来了,所有的问题就都能得到答案,我也觉得这只手需要去看一下骨科,我站起来跟他说:“如果你觉得没必要向我解释的事,请你以后,一点都不要让我知道!”我他妈最恨说话只说一半的人! 我说完动身就走,在我左手推门的同时,他的声音追过来:“我们被骗了。” 我一怔,良久,才回头问他,“什么意思?” 我做好等他沉默了准备,但这一次,他没有沉默了,直接开口向我解释了我刚才问的所有问题—— 首先他的确是去给我找灵脉了,怎么找的,去哪儿找的没有说,他只说了一个结论,现在找到了。 而短信和电话,他居然反问了我一句那是什么,要不是手还疼得厉害,我又要冲动了,我掏出手机,恨不得把手机屏幕贴进他眼睛里,让他好好看看我给他打了几个电话,然后他说了四个字,“这是他的。” 紧接着,他不等我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直接向我解释了那十条短信: 我们被骗了,鬼谷既是道,老鬼他们和小苏是一伙的,都是道家人! 这个结论让我很难接受,最初带我去找老鬼的人,就是他啊! 我问为什么,他的解释很简单,却很令人信服。 少白头的感觉很准,之前我们在天山妖冢时,就是他及时发现了不对劲儿,在替我找灵脉的过程中,他找到了所有和诅咒有关的东西,其中都没有关于鬼谷一族的记录,换句话说,老鬼跟这个诅咒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之前会带我去找老鬼,是因为有人给他的指引,在鬼楼等我,带我去找老鬼,这些都是有人送信,他跟我不同,我是在见到他的前一天才知道这个荒谬的诅咒的,而他从记事起,就在等待着那一天。 之前有很多事,他不告诉我,不是不想说,而是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包括祖茔找图谱这件事在内,今天之前我们所经历的一切,他也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他说到这里,掏出了两个大拇指大小的玉如意呈在我眼前,那玉如意很眼熟,我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我没有细思,拿过来一看,玉如意上有字,还是小篆的,写得是文言文,玉如意是真的,上面的字的确是在指引他做这两件事。 玉如意是真的,指引也是真的,我好奇问他:“一个来路不明的玉如意上的话,你也听?” 他按照惯例沉默了一会儿,给了我一个完全不合理,却听起来没毛病的解释。 他几乎从出生开始就被家人“隔离”在汉习楼里,境遇虽然跟我差不多,不同的是,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所以当第一次收到玉如意的时候,他以为这是家人给他的指引,就照做了,第二次也一样。 但是从凤凰城离开后,他回了一次家,虽然被隔离,但他毕竟是百里家的当家人,当家的要回家,也没有谁敢阻拦。 那时在祖茔中知道犀灵烟炉不见的事,他就隐隐察觉不对,知道自己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了,所以回家之后找出了所有和诅咒有关的东西,发现鬼谷有问题! 虽然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我在赵佗墓见到小苏的时候,也立马意识到了,但我不明白的是,就凭这个,他怎么就能判断老鬼是道家人,到目前为止,老鬼好像没有害过我们吧! 他说:“你好好想想。” 我在脑子里整理了一遍整件事,去契合他的想法。 先是有玉如意给他了指引,接着我去找他,然后我们找到了老鬼,老鬼带着我们去了女郎山,拿到女郎腰后,就是守墓人指路,这一点的确有些可疑,当时我还问过老鬼是怎么知道守墓人在长陵的,他并没有给出答案。 在这期间还有一件事,关于鬼谷一族的诅咒,不管我怎么问,老鬼都不是想办法搪塞,就是扯开话题。 之后就是天山妖冢,这一切除了开始的找到老鬼,后面的所有行动都是由老鬼带路,在妖冢里,因为没有怀疑老鬼,我们想到的是,我们是被道家人引上来的,却没有想到,我们其实是被老鬼引上去的。 所以鬼子中招,我们要来土家族找鸡冠子,之后少白头就收到了第二个玉如意,破祖茔找图谱,当时少白头就说,祖茔早在被张老爷子找到之前就已经被人破了,从后面小苏在兰花会上把犀灵烟炉送出来,可以肯定当年进祖茔的人就是道家人。 那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当时他们没有把两样东西都拿走? 这次我思路没有被淤塞,理由很简单——正阳血! 小苏不杀我,也是为了正阳血,犀灵烟炉能生烟,但必须遇正阳血才能生烟,而老鬼曾经说过,正阳血只能现取现用,这是我唯一的筹码,却也是最大的筹码! 这样推理,似乎少白头的话就能成立,可如果这样,道家只要有我就行了,为什么老鬼还说少白头不能死,我们必须都没事? 这个问题出口,他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然后吐出了四个字,“同生共死。” 刘少奇说这句话,我还能当他是兄弟义气,他说这句话,我几乎瞬间嗤笑出声,“同生共死?你和我?” 第一百六十二章 契约既诅咒 他点了一下头,目光落在到现在还没塌的那张古董桌子上的竹简上,沉默了一会儿,说出了五个字:“契约既诅咒。” 我原本所了解的,老鬼告诉我的,阴阳家受到的诅咒,现在从他口中得知的却是这样—— 这份翻译不出来的竹简,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一份“经文”,或者更准确一点,这是诅咒,是阴阳百里家的诅咒,是来自于云中君的诅咒,原本方太息所背负的诅咒只是方家的事,但是他却将这份诅咒,用契约的方式施加到了百里家的子孙身上。 百里阴阳家受到的真正的诅咒,并不是一子双生,而是与历代方家受诅咒的那一个,命运相连,如果我死了,他也活不了,但同样的,如果他死了,我也会死。 他没有跟我说得很详细,这是我理解过后得出的结论,但这个结论告诉我的是,我的老祖宗害了他的老祖宗,使得他被迫现在跟我一起来破诅咒,这样一来,我跟他岂不是两千年多的世仇?还是必须同生共死的仇人! 我很难理解这种诡异地关系,刘少奇突然插了一句嘴,对我耸了耸鼻子,说:“那不就是说,他要是死了,你非得跟着殉情呗!” 我瞪了他一眼,让他不要乱插嘴,然后盯着少白头,说:“命魂已毁,六魄修无,我已经死了,不是吗?” 他沉默了两分钟,然后说:“你没有死,只是换一种方式活着。” “用死人的方式活着?”我自嘲反问,忽然想起了当初在天山妖冢,老鬼形容活尸的那句话“它们不是还活着,只是没有死”,我跟活尸有什么区别? 他没有回应,刘少奇抢着说了一句,“什么死啊活啊的,你小子他娘的活生生地站在这儿,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矫情不啊你?” 我瞥了他一眼,纠结这个的确没意义,只要还没断气,我就还活着,只要还活着,就要继续活下去。 我问少白头,“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他迎着我的目光跟我对视,眼睛澄清的像个婴儿,他没有回答,我知道他什么意思,如果我相信,用不着他多说,如果我不信,多说无益。而且,我想他已经笃定了,我是相信他的。 这种对峙我占不了什么便宜,我移开目光反问,“就当你说的是真的,你告诉我,是谁在背后指引我们?” 他习惯性地沉默,两分钟后,说出了一个不可能的答案,他说:“给你灵脉玉的人。” 闻言,我就笑了,“我二姨?” 他没有说话,这次我是发自真心地笑了,我说:“你知道吗?她养了我二十年,只要是她,就算是让我死,那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她要利用我,想要正阳血,用得着这么麻烦吗?不管她想得到什么,如果她要,我就给!她根本就不需要设计这些!” 他看着我,说了三个字:“相信我。” 这次换我沉默,我沉默地目的,不是为了沉默,而是为了思考,思考我要不要换一种方式来破这个诅咒,毕竟小苏也说过,只要我好好合作,就会有一线生机。 如果最后地结果一样,我当然应该选择简单的解题思路,而不是复杂的,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和小苏合作,我的这些疑问,或许很快就会得到解答,很明显,这就是一条解题的捷径。 但是,人生没有捷径,小苏的目的我不清楚,她也未必会和我说实话,不知道为什么,和她相比起来,我反而觉得少白头更可信,至少他是真的从来没有害过我,那娘们三番两次地跟我过不去,所以我沉默到最后的结果,是点了一下头。 虽然明知道我的这种思路,很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害了自己,但是现在,我只能做出这样的判断。 当我选择相信他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些事发生的质的变化,我居然真的开始怀疑二姨:第一次见面老鬼说的话、二姨的项链、二十四岁之前不要回家……我身边的一切,突然充满了恶意,如果连二姨都不能相信,我还能相信谁? 我不敢再保持沉默,问他:“我相信你,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也许是刚才我沉默的时候,他已经思考好了,这次他回答的很果断,他说:“美人指。” 解释老鬼的事情,浪费他太多口水,他现在的脸色,比我的还难看,为了保证能把事说完,我没追问,自己理解了一遍他的意思。 其实我并非完全没思路,只是需要一个人帮我肯定它,而他说的话,正好的肯定了我的想法。 反正都已经到这一步了,我们总得继续往下走,小苏在兰花会上把犀灵烟炉还回来,只要我们继续找美人指,我就还有机会见到她,道家要的是墓里的东西,我要的也是墓里的东西,所有的一切,都得在墓里见分晓。 我问:“怎么找?” 我已经习惯了在这件事上被他和老鬼牵着鼻子走,之前走过的地方都是在老鬼的指引下走的,可现在我得靠自己了。 他照旧是先沉默了两分钟,然后说:“犀灵,图谱。”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折腾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两样东西嘛!关键时刻我竟然把它们给忘了! 我现在手不太方便,让刘少奇帮忙把东西拿出来,老古董桌子是不能用了,他把柜台收拾出来,把两个紫檀木盒子,和那本图谱放到上面去。 我跟少白头一起走过去,刘少奇打开盒子,把两个拳头大的犀灵拿出来并排放在桌面上。 我问:“怎么用?” 看到这对犀灵的时候,他显然是惊讶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问,对我伸出了一只手,我把左手递给他,他拿出那把鲨齿匕首,在我中指上划了一下,然后放开我的手,我中指上的血滴落在犀灵上,犀灵烟炉遇血生烟,血烟瞬间弥漫开。 他示意我收手,然后拿起生烟的犀灵,打开图谱,把犀灵放在美人指的那一页的背面,示意我直接在图谱上滴一滴血。 落在图谱上的血,并没有洇下去,而是以我们肉眼可见的速度呈头发丝状在图谱上开始游走,最初只是一条弯曲的细线,却逐渐描绘出了一幅完整的图形! 第一百六十三章 墓图 “这就是墓图?”血迹游走出的图案很抽象,完全看不出是地图,犀灵上的那一滴血已经完全消失了,烟也散尽了,血迹没有继续游走的迹象,我问:“要不要再滴几滴血试试?这张图是不是还没有画完?” 我说着看向少白头,征求他的意见,他摇了一下头,盯着墓图,似乎在思考,刘少奇问:“这图是墓室构造,还是坟冢地势?我怎么觉得,都不像呢?” “风水方位。”少白头吐出四个字,然后把目光从墓图上收回来,看着我。 我狐疑地跟他对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让我按图索骥找符合图中风水的地方! 我差点忘了,他虽然对付起墓里的那些东西很厉害,但是点穴这件事,之前一直是老鬼在干,我掏出手机,说:“要不我还是先打个电话给老鬼吧,让他看看墓图,我们几个肯定是研究不出结果的。” 我话音未落,他猛地出手一把按住,对我摇摇头,重复了四个字,“鬼谷既道!” 这次他加重了语气,我明白他的意思,收起手机,摊摊手,“那你说怎么办?别指望我,我不懂风水。”虽然之前找小爷要过风水堪舆类的书看,但小爷有句话说得对,死记硬背几本书,是没什么用的,尤其是凭借这样一幅抽象的“风水画”来寻墓定穴,要是让我完成,偌大的中国,我这辈子恐怕都等不到那一天。 他看了我一会儿,把目光落到了刘少奇身上,我赶紧抢在刘少奇开口前说:“更别指望他,他也不懂!我说,先不说老鬼是不是道家人,就算他是,我们也未必不能跟他合作,如果我们的目的一样,或者相互之间的利益不冲突,为什么不能和平共处?” 我顿了顿,心说我们两个两千多年的世仇,都能为了破诅咒站在一起,何况是本来就跟我没仇的道家呢? 他没有说话,我接着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为了共同的利益,就算是对立的双方,也能共生,你们阴阳家不是讲究同生化育吗?这道理你比我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抵触道家人?” 我说到这里,他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以为是我的劝说起到了作用,正想趁热打铁,他就摇了摇头。 我给他气得下意识地攥起了拳头,立马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眉毛、鼻子估计都拧一块儿去了,刘少奇恰到好处的打了个圆场,说:“我觉得小方子说得有道理,互利共赢是开放战略,那老叔虽然嘴损人贱,但是也没害过咱们,要不这样,你们双方友好磋商一下,精诚合作,共创辉煌啊!” 这次,少白头果断地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拿起图谱,说:“等我。”然后转身就想走。 刘少奇一把将他薅回来,“这深更半夜地,你要上哪儿去?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你盼回来,我说小弟弟,你能让我们省点心不?这么着吧,你要是真不想跟那老叔分食吃,我给你们找个人来,不是道家的,成不?” 他这话令我和少白头同时眼前一亮,我赶紧追问:“谁?” 刘少奇“啧”了一声,“还能谁?小爷呗!小爷手底下人多,你还记得上回给咱们点斩龙穴的那个小猴子不?算有水准了吧,那号的,在小爷手底下,一薅一大把,咱们让小爷给找个有火候的来看看,保管不会比那老叔差。” “还找小爷?”现在提起小爷我就有点虚,我可还欠了人两个亿没开始还呢! “不然你找谁?”刘少奇白了我一眼,“盗门里边的其他人,我都是泛泛之交,见面点个头那都是有教养,基本都说不上话,你上来就去找人家帮忙,谁搭理你?小爷跟咱算是朋友,你这事儿,他已经是又出钱又出力了,你没感觉到?” 我就是感觉到了,才没脸再去麻烦他了,斩龙穴差点要了他的命,他不主动要求来,我哪敢去招惹他? 刘少奇没给我解释的机会,紧接着说:“去凤凰城的时候我跟你说过吧,小爷这人性子怪,他要是喜欢你,甭管什么事,你一句话,他保管给你办得妥妥的,我看现在这情况吧,这事想请小爷出手,只要你一句软话儿就成。你信不信,你现在给他打电话,明儿天一亮,你就能在门口儿见着他人!” 我看了一眼少白头,他似乎对着这个建议没什么意见,三个人两票通过,我完全没发言权了。 刘少奇一看少白头没意见,直截了当地掏出手机,说:“太磨叽了!爷帮你打!” 不等我出手去阻止,他直接按下了拨号键,然后开了免提,打通后,刚响了三秒,那边就接了,紧接着,电话那头传来小爷含糊地声音,“想死吗?” 我靠?我懵了一下,随即定睛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 我立马瞪了刘少奇一眼,有没有点时间观念?他忽略掉我的白眼,对我做了个“说话”的口型,那边也同时传来一声,“说话。” 我琢磨了三秒,然后说:“小爷,是我。” “嗯?”我话音一落,电话那头就传来一声疑问,刘少奇对我竖了一根大拇指,用口型让我快说正事,我心说这么晚了,开口就请他帮忙,也不太合适,脑子一抽,就问了一句,“你睡了吗?” 刘少奇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个“你小子是不是傻”的表情,电话那头就传来小爷不厌烦地一个字,“滚!” 小爷尾音还没拖完,刘少奇赶紧开口喊道:“先别挂电话!小爷,我有正事找你,有个风水墓图,想请你找人帮忙定个穴!” 他喊完之后,电话那边沉寂了半晌,要不是通话时间还没停,我都怀疑小爷已经把电话给挂了,一分钟后,小爷终于再次开口,这回声音清醒了很多,他问:“什么墓?” “暂时不知道。”在刘少奇煞费苦心地示意下,我说:“是图谱上墓图。” “暗墓?” 之前刘少奇说过,小爷只破暗墓,我看向刘少奇,都不知道是什么墓,哪知道是明是暗? 刘少奇忙不迭地替我回答,说:“对对对!肯定是暗墓!” 我立马对他做了个“你怎么骗人的表情”,刘少奇回了个“这叫策略”的表情加动作,虽然我自知不应该忽悠小爷,但还是明智地选择了没吱声,然后,电话里再次传来小爷的声音,他说:“把图发给我。”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天河锁钥 手机拍照不清晰,为了使小爷看得更清楚,我跟刘少奇专门把图给扫描了过去,之后就是等待。 之前刘少奇第一次联系小爷的时候就说过,小爷日理万机,忙得很。 我信了这个邪!这一等,就是整整十天! 二十号凌晨四点,我在刘少奇的老古董沙发上窝得正香,小爷电话就来了,我迷迷糊糊地看都没看直接接起来,电话那头的小爷开口就说了四个字,“天河锁钥。” 我立马整个人都清醒了,拱身翻坐起来,“墓定到了!” “嗯!”小爷发出一个语气词,然后直接下令,“马上过来。” 我正要问去哪儿,电话里就传来一阵忙音,紧接着,他给我发了个定位,果洛玛沁,我立马蹦起来,冲出去找刘少奇,张小可不仅把穴给定了,连路都给我探好了! 刘少奇被我从被窝里拽出来,瞅了一眼手机,见怪不怪地打了个哈欠,拍拍我肩膀说:“我就说找小爷没错吧!瞅瞅人家这办事效率!” 张家人的办事效率,我是一直都佩服的,但是这一次,我是真被小爷给折服了,刘少奇说:“怎么样?小爷这朋友没白交吧!” 我心道:别说是朋友了,小爷要是再老个二十岁,认他当爸爸我都不吃亏! 刘少奇本着学习张家人办事效率的态度,买了三张首都到西宁最快的机票,然后跟我说:“小方子,这个墓,你可不能再阻止我捞金了,你丫欠我的,我都记在账上呢,墓里淘不到宝,你就想办法还钱儿啊!” 我心说果然是亲兄弟明算账,现在这负债累累的情况,估计等我破了诅咒,下半辈子唯一的事就是还债了。 我没回话,他就嘿嘿一笑,说:“看把你吓得,你比我亲孙子还亲,爷能管你要钱?赶紧收拾东西,咱赶飞机去!” 我本着杀人犯法的心态,没跟他废话,上铺子前面叫醒了窝在几个老古董椅子临时搭起的床铺上睡得真香的傻白甜,然后收拾收拾行装,我们三个一块拖着刘少奇的大轮箱,直接赶往首都机场。 上飞机前,刘少奇又联系了一遍小爷,果洛没有机场,我们只能先到西宁,祖国的大西北地广人稀,交通还不便,幸好小爷早有准备,说是到了之后会有人接我们,这让我心里很有底。 从小爷给我打电话,到我们到达果洛玛沁见到他本尊,居然只花了十四个小时!下午六点,我们看到了草原上一块写着“扎西德勒”的的界碑后,车又行驶了一个小时左右,就看到了如果不仔细看,茫茫雪地上根本看不到的小爷的张家兄弟的队伍。 现在这个季节来这里,简直是给自己找罪受,大草原是看不见了,我们能看到就只有雪,还有小爷的人支起的反光白帐蓬,这在雪地里,绝对是绝佳的保护色。 青海的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属于我国的地势最高阶梯,可能是因为之前在天山的经历,我有了免疫力,除了下车开车门的一瞬间,被冻得一个哆嗦外,并没有什么感觉,张家兄弟不知道是提前吃过药,还是身体素质好,也没什么不良反应。 唯独刘少奇,刚下车就直接瘫了,张家兄弟把人拖进去帐篷里,我这才发现,他们的帐篷搭得很有讲究,总共六顶,五顶小的围着一顶大的,中间那一顶就是主账,这让我觉得他们不像是来倒斗的,更像是在行军打仗。 我跟张家兄弟简单了解了一下,这些“帐篷”都有自己的明确分工,刘少奇被拖进去的那顶帐篷里面是“医护人员”,那顶帐篷左边的是“炊事班”,右边的是“岗哨”,其余两顶帐篷里的都是“前线战士”,正中间的就是他们的“主公”小爷的帐篷。 这趟过来,小爷总共带了四十多个人,其中一部分驻守西宁,负责两边联系小爷的前线队伍和凤凰城大本营,刚才接我们过来的人,就属于这部分;一部分往返与城市和小爷的队伍中间,负责食物和燃料的运送,在雪地里,燃料是必须的;还有一部分进行远距离放哨,毕竟咱们倒斗是犯法的,要防着警察什么的。 最终留在这里的共二十人,这二十人中小爷只会带八人去破墓,前面提到的那些做饭的、看病的、放哨的,都原地待命。 我听得目瞪口呆,张家不仅倒斗的活计国际范,倒斗的章法也是孙子兵法范!小爷不去当军部司令简直是屈才,当年项羽身边要是有个这么会领兵布阵的将军,我们现在挖得恐怕就不是汉墓,是楚墓了! 天已经开始撒黑,我们的到来让张家兄弟不得不挨着小爷的主帐临时加一顶小帐篷,值得一提的是,小爷的主帐容积比较大,趁着张家兄弟搭帐篷的空档,我跟傻白甜挤进小爷的帐篷里,想问问接下来的行程。 本来听说了小爷的部署,我就已经被震撼到了,拉开帐篷帘的一瞬间,更是被震撼到无以复加,小爷正坐在一张小折叠椅上,面前放着一张小地图,他旁边还坐着一个人,我没见过,看样子不像是张家兄弟。 拉帘的瞬间有风灌进去,小爷抬了一下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傻白甜一眼,说了两个字:“进来。” 我踌躇了一下,刚才乍看到这一幕,陡然有一种我窥探到了军事机密,会被杖毙错觉。 就在我迟疑地这一瞬间,傻白甜率先从我身边挤进去,估计是觉得外面冷,我也随即放下帐篷帘走进去。 我刚进去还没站稳脚,小爷就开口了,说:“穴位定了,是个水龙脉,里面葬得不是皇帝也是王公,不过暂时不知道是什么朝代的墓,墓口位置无法确定。” 小爷开口就打了我个措手不及,连打声招呼的机会都不给我,就直接说正事,我安慰自己,张家人办事讲究效率,迅速使自己冷静下来,在脑子里解析了一遍他的话,然后说:“是汉墓。” “你确定?”他撩了一下刘海,显然还是对我不太信任的。 碍着还有个陌生人在,我没把图谱拿出来给小爷看,只是点点头,说:“如果你们是按照风水墓图定的穴,那我就可以肯定,汉墓墓口修建有规律可循,你们确定的穴位具体在什么地方?” 小爷迟疑了一下,才将目光投向身边那个陌生人,说:“穴是他定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阿尼玛卿 这句话,上次问斩龙穴的时候,小爷也说过一遍,只不过当时定穴的人是周光,我顺着小爷的目光看向他身边的人。 这个人看起来倒是比周光资深一点,目测应该有五十来岁,鬓角的头发都白了,不过收拾得还算干净利落,梳了个大背头,一看就很有江湖骗子的范儿。 他听见小爷提到他,就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天河锁钥,水龙翻罩,墓图中的是大吉穴,龙脉之顶,江河之源,这样的穴位,全国上下,找不出第二个。” 他说得这些术语,我在书里看到过,不过还没法实际运用,我点点头,他就接着说:“小伙子,小爷说墓图是你给的,你这墓图,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闻言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不成要说是我家祖传?小爷恰如其分地吐出三个字,“别废话。” 大背头立马收起那副老江湖的态度,陪着小心说:“好,那我就不过问了,墓在阿尼玛卿。” 他这话一出口,我立马就明白小爷那句“天河锁钥”是什么意思了。 阿尼玛卿是藏地圣山,有观音道场的说法,也是能与黄财神相媲美的财宝神山。高中地理里学过,我国的母亲河第一大拐弯就在阿尼玛卿的主峰玛卿岗日上,“龙脉之顶,江河之源”这个评价,一点也不夸张。 问题是,阿尼玛卿总共有十八座山峰,我不知道他们分金定穴最小范围能缩到什么程度,如果只能确定墓在玛青雪山,我们要从十八座主峰入手,小爷带得这些人,再多个十倍,估计一年之内,还有机会找出墓口。 我想到这里,问:“哪座峰上?” “不在峰上,在山座底下。” 我狐疑地看了一眼小爷,小爷撩了一下刘海,点点头,说:“山麓下,河源地,扎陵湖附近,卧龙盘首的穴位,墓室在地壳三十米下到五十米之间,我已经派人探过了,这是个深墓,头顶星宿海,打盗洞基本不可能,我猜,墓口可能在湖底。” 虽然早就见识过张家的高科技,但我没想到,还没进到墓里,他们就已经把墓的“高矮胖瘦”给摸清楚了,要是心里想什么,脸上真能写出来,我估计,我脸上现在就是一个大大地“服”字。 我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问:“这是什么地方?” 进了“扎西德勒”的界碑之后,这边一路过来基本都是无人区,现在周围几乎都是积雪,我完全分不清方向,下车时也只是知道小爷的“军营”到了,具体什么位置就不清楚了。 小爷瞥了我一眼,“你觉得呢?” “扎陵湖就在附近?”我说完,小爷挑了一下眉,我接着说:“可是现在这个季节,湖水都结冰了!如果墓口真在湖底,我们是火焰化冰,还是大机器作业,破冰?” 有张家这么强大的后盾,这些平常想都不敢想的事,我也有底气说出来了,可惜的是我刚说完,小爷就直接给否了,“行不通,湖面冰封,湖底还是活水,外面温度太低,下水等于找死。” “那怎么办?”我看小爷的表情,似乎胸有成竹,谁知道我问完之后,他却对我莞尔一笑,说:“你来想办法。” 这种情况,我可不想打肿脸充胖子,我说:“下墓这方面,我没什么经验,还是你来吧!” 他没什么表示,只是指着面前的小地图,说:“墓口在湖底只是我的猜测,你刚才说汉墓的墓口有规律可循,这是扎陵湖星宿海的地图,你好好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 他这话刚出口,旁边地大背头就说话了,“小爷,你都找不出来的墓口,指望他能找得出来?这小伙子什么来路?” 他撩了一下刘海,不温不火地说了一句,“他是方家人。” “方家”这俩字分量还是挺足的,大背头一听,立马对我肃然起敬,“哦哦哦!原来这位就是小方爷!鄙人听犬子提过,小方爷有勇有谋,下墓的手段,堪比小爷,鄙人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请小方爷包涵!” 他说着对我伸出一只手,我不计前嫌的跟他友好地握了握手,他接着说:“鄙人姓周,道上人称周半仙,小方爷和小爷下斩龙穴之事,从犬子口中得知后,鄙人对二位的敬仰之情,那是犹如一江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今日有幸得见……” “闭嘴!”小爷及时开口,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他讪讪闭嘴,对我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听到这里,我基本就明白了,他说的“犬子”应该就是周光,这俩人知道我的身份后,说话的态度简直是一模一样,连天津腔都混在普通话里蹦出来了,我心下有些好笑,这绝对是亲生的。 小爷没给我乐的机会,直接拿起地图递给我,我忙不迭地接过来。 这幅地图是手绘的,画得很详细,雪量厚度,局部温度都标注出来了,跟小爷相比,我真替考古队的那些人悲哀,专业的还不如犯罪的! 虽然悲哀,我还用得考古的思路来思考问题,从风俗上来说,墓穴一般不会建在湖底,但这是两千年前的墓,湖可能是后来形成的,这个暂且先不论。 汉墓有竖穴和土洞两种葬法,长陵就是土洞的葬法,阿尼玛卿是积石山,土洞墓肯定不对,如果是竖穴,墓口就在穴位正上方,但是这个墓口一般都是封死的,竖穴出土,最好的方式,就是掀穹顶,这样能最大程度的保证古墓内部的完整性。 关于这个问题,虽然我选择了考古系,但是说句实话,我一直觉着,这纯属没事找事,要真想出土文物,不如用盗墓贼的方法,简单粗暴,要真想保护古墓,就不该挖,又要挖,又要保护,这不是自相矛盾嘛! 当然,小爷肯定没有保护古墓的打算,而让我们掀穹顶也不现实,一座古墓的完整出土,长则可能历时几十年,我们没那多么时间,必须得想个最快的办法! 一般来说,汉墓最脆弱的地方是后室,小爷的地图上框选出了一片蝌蚪形状的区域,标了“墓穴”两个字,我指着“蝌蚪尾巴”问:“这里是什么地形?” “山麓断裂带,裂缝宽度一米,深度十米以内,现在已经被积雪覆盖,你想从这里下手?” 我点了一下头,他就说:“这是个深墓,断裂带以下的深度不低于十米,如果想从这里入手,就必须得炸开!” 第一百六十六章 裂缝 十米以上,相当三层楼房了,这种深度,搁在南方都能挖出井水来,最关键的是,下面都是岩石,让他们打盗洞肯定不行,张家设备先进,炸药什么的,都是小意思,这里基本是无人区,就算爆破,大概也不会被人察觉,我说:“那就炸开。” 小爷没有马上应答,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撩了一下刘海,说:“我们在山麓,现在山上积雪深度大,一旦爆破引起雪崩,就是引火自焚,而且,如果爆破方式稍有偏差,很可能造成断裂带塌方,这条路行不通。” 估计我来之前,这个法子,小爷就已经想过了,我皱眉盯着地图又看了一会儿,然后得出一个结论,“我需要到这片区域去实地看一下,这件事不能纸上谈兵。” 小爷点头,说:“好,我跟你一起去。” 他说着就直接站起来,我一楞,“现在就去?”他转身从帐篷角落里拿起一个登山包背上,“就是现在。” 他话音刚落,周半仙立马开口劝他,“小爷,还是等明天天亮再说吧,天都黑了,现在去……” 周半仙话还没说完,小爷就抬手示意他闭嘴,对我说了一个字,“走!” 说完径自往掀开帐篷帘走出去,我赶紧跟上,脑袋一伸出帐篷,就被冻得一哆嗦,心说小爷也太讲究办事效率了,这一天长途跋涉的,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先睡一觉再行动,但转念一想,毕竟是我请他帮忙,他这么积极,我总不能自己给自己拖后腿。 我刚跟出去,傻白甜也跟出来,扯住我说:“小白,我也要去!” 从进帐篷到现在,他都没开过口,我差点都忘了还有这个人的存在了,我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还不到八点,我跟小爷只是去实地考察一下,又不下墓,估计等不到少白头出来就回来了,现在的他,跟去也是拖后腿,我权衡过后,说:“你就留在这儿等我,你哥说的,回去。” 他撇撇嘴,不甘心地松开我,幸好我有先见之明,补了一句“你哥说的”,否则他绝对不会这么听话。 张家的营地范围内亮了一圈照明灯,小爷带着我走出照明范围,然后反手从登山包里摸出一个手电扔给我,自己也开了手电,手电光打在雪地上,反光有点刺眼,他说:“这边我已经看过了,除了支流、海子和裂谷,剩下的就是雪地,雪地下面埋得是草原,就算是夏天,也找不出突破口。” 我问:“你以前没有破过这种地方的墓吗?” 他瞥了我一眼,换了一只手拿手电,另一只手撩了一下挡眼的刘海,说:“没有,赵佗墓,只是我破得第九座墓。” 他十四就破了第一座墓,八年时间,竟然只破了八座墓? 这一点让我有点意外,然而更令我意外的是,他破得都是从未被人发现过的暗墓,居然基本做到了每年破一座墓,八年时间,乌鸦光找海底葬场就花了八年,这么对比起来,小爷也太牛逼了! 其实我很想问问他,破得分别是哪八座墓,但现在问这个明显不合适,我想了想,这个墓的情况,和天山妖冢有些相似,同样是在海拔几千米以上,同样是在冰天雪地里,当时能进妖冢,七分靠得是运气,三分靠得是蠕虫带路。 这个墓的情况明显比天山妖冢更差,我问:“那你之前破那些墓,都是怎么做到的?” “找墓口,打盗洞,或者直接炸。”他停下来长呼了一口气,呼出的二氧化碳凝结成雾,被手电光照出来,看得我觉得身周的温度又降低了几分,他接着说,“这三种方式,在这里都行不通。” 他说完继续往前走,山麓的积雪并不深,基本刚好到脚踝,走起路来并不吃力,但是基本海拔高,每走几步,他都得停下来喘口气,我还没什么感觉,可能因为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所以对氧气的需求,也没有那么明显。 虽然少白头带回来的那块新灵脉已经重新“镶”在我耳朵上了,却没改变我命魂毁了的事实,他说这块灵脉是给我聚魂用的,专聚他给我的那些小珠子里面藏的魂魄,我还是在用别人的魂魄维持自己的生命,这种存在方式,不细究就算了,毕竟我看到的只是小珠子,见不到里面的魂魄,也没有那么强烈的异样感,但是仔细想想,就会觉得自己像个怪物,像个魔鬼! 好在小爷没给我细究的机会,他往前走了几步,再次停下来,问我,“凤凰冢之前,你也破过其他墓,我记得没错,你是考古系的,你的破墓方式,应该跟我不同吧!”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迅速摇头,“这个……”之前破得那些墓,都是跟着老鬼的指示走,别说方式了,我连情况都没弄清楚! 至于考古系,说出来可能他都不信,我在考古系里接触到的唯一和古墓真正有关系的东西,就是从刘少奇的铺子里摸到的鬼货,其他的都是书本知识,根本没有实践机会。 小爷看我这反应,撩了一下刘海,似笑非笑地吐出一个疑问词:“嗯?” 说句心里话,我对小爷的印象,到现在为止基本都逐一改观了,我信他骨子里是个真爷们儿,可他这个撩刘海的动作,搁什么时候看,都还是让我觉得娘们兮兮的。 不光是动作,还有他那严严实实遮住了一只眼睛的刘海,也是让人受不了,我看他这个发型就是为了配合撩刘海的动作吧,撩了这么多次,我从来也没见他真正撩开过,下墓他就不怕刘海碍事吗?剃个板寸不就得了,还整这有的没的。 我心里这么想,面上不动声色,回答说:“方式可以有很多种,不过考古队的一般都不炸墓,找墓口,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他闻言没什么表示,继续动身往前走,边走边问:“其他办法呢?” 我在他身后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他看不到,就说:“因穴而异,这个墓,我觉得还得从山麓断裂带入手。” “到了。”我话音刚落,小爷就停下来,说了两个字。 我立马用手电往前方扫了一圈,前面依旧是一片白茫茫地雪地,手电光打过去,反光刺眼,我往前上了两步,小爷抬手挡了一下,说:“这里就是断裂带。” 我讶异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反手收起手电,说:“把手电关了。” 我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迟疑了一下,也收起手电,手电光一熄灭,我瞬间就明白了,黑暗中地雪地上,一条银河般地暗光带格外耀眼,“这断裂带,为什么会发光?”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我越过小爷往前走了几步,站到暗光带上,正准备蹲下看看这里的雪和旁边的雪有什么不一样,就听见他喊了一声,“快回来!” 我还刚想问“什么”,脚下雪层突然一松,整个人直接失重摔下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烧 身体腾空的一瞬间,小爷猛扑过来,双手一把钩住我的衣服,断裂带里的雪层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纷纷落下去,这个裂缝宽度并不大,小爷劈了个叉,一只脚挂一边,倒吊在上面,冲我吼道:“抓我手,快!” 我摔下去时是半蹲着的,小爷直接抓住了我的裤腰带,还是背面!我不敢耽搁,反身勾住他的脖子,就听他怒了一声,“蠢货!”然后我整个人直接被甩起来,狠狠地砸在雪地上。 我落地的瞬间,他劈开的双腿一收,在空中翻了个身,直直地往缝隙里坠下去,“小爷!” 我急忙爬过去,刚把头探进裂缝里,就看见他像壁虎一样,贴着岩石爬出来,我赶紧伸手去拉他,三层楼的高度,就算我是死人不怕摔,估计也要摔散架,我心有余悸地把人拽上来,瘫在雪里喘了一会儿,问他,“你还好吧!” 我问的是他的胯,刚才那个叉劈的,看着都蛋疼,他捂着额头瞪了我一眼,可能是摔下去的时候撞到了,我赶紧接着说:“我不知道这下面雪层是空的,只是想看看它为什么会发光。” 这话一出口,我就发现不对劲儿,手电都关了,我却还能看清他在瞪我! 裂缝里的雪层断落后,缝里的光简直堪比特大号节能灯,我立马爬起来,趴到缝边去往里看,从三米以下开始,整条缝里从上到下全都是会发光的小虫子,密密麻麻地,虫子爬动起来,就像光在流淌,如同天上的银河。 我由衷地“哇”了一声,“这些——是烛招子?” “对。”小爷似乎早就知道里面的情况了,瘫在原地没有动,解释道:“这里是烛招子的巢穴,雪是它堆得,我们之前来探过路,裂缝里的雪被抖落后,它们就会重新建起一层,所以这层雪很薄。” 我点点头,回忆了一下之前老鬼跟我说得那些烛招子的习性,昆虫的领土意识也是很强的,堆雪,也是他们保护家园的一种手段,我说:“有烛招子的地方,肯定有地下墓穴,我觉得它们的巢穴中,应该有路能直接通往墓里,你们之前从这里下去过吗?” 他摇摇头,“烛招子大多有毒,就算没有,我们入侵它们的巢穴,也不是明智的选择。” 我想了想,说:“嗯,不过看现在的情况,我觉得从这里进去,成功的几率比较高,要不这样,你让人弄几桶汽油来,我们把这里给烧了。” 他站起来,走到裂缝边缘,看着下面“流淌的光河”,问:“你能肯定从这里可以通往墓穴?” “不能。”我说:“但是比起从湖底找,这里操作起来比较容易,可能性也比较大,你觉得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我们先回去。” 他说完,转身原路返回,我流连了一眼这一自然奇观,双手合十,对着断裂带拜了拜,诸位,对不住了! 回张家营地之后,小爷让我先去休息,明天一早再行动,刘少奇被张家兄弟给“抢救”回来了,他、我和傻白甜挤在小爷主帐旁边的临时小帐篷里窝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小爷的物资部队就来了,四辆车,拖了几十桶汽油过来。 那条断裂带长达百米,昨晚被我震掉的雪,现在又被里面的虫子给堆上了,张家兄弟提着汽油桶直接往里倒,汽油把下面的雪层冲掉,现在外面的光比较强,我探头看了一眼,几乎看不到烛招子发出的光。 雪地里瞬间充满了汽油刺鼻的味道,几十桶汽油统统被倒进裂缝里,几位张家兄弟一字在缝边上排成一排,小爷打了个手势,几人同时掏出一个打火机,点着了往里一扔,只听见“噗”地一声,火苗瞬间就窜上来。 汽油燃烧是个漫长的过程,这缝里的烛招子,比我在长陵见到的小很多,体积估计跟大马蜂差不多,密密麻麻地那么多,如果换成是人,我们现在肯定能听见撕心裂肺的叫声,只可惜这些虫子没法呼救,我们听到的只是猎猎地火声。 等到火完全灭下去,已经是五个小时后了,断裂带周围的雪层被烤化了一溜儿,燃烧过后的缝隙里散发出难闻的味道,我捂着鼻子,往里看了一眼,汽油燃烧过后的地方全成了焦黑色。 燃烧产生了大量的二氧化碳,高原来本来就空气稀薄,缝隙里的氧气几乎都耗光了,中间烧到两个小时的时候,火灭了一次,小爷居然让人开了一瓶医用的高纯度氧气瓶扔下去,才维持火烧到现在。 刚才火苗一灭,小爷照旧让人扔了一个氧气瓶下去,确定这次是真的烧完了,然后对张家兄弟们打了个手势,张家兄弟准备充分,齐刷刷地拿起工兵铲开始往缝里铲雪。 下面烧了这么长时间,岩石温度肯定高得能烫死人,铲雪进去一方面净化里面的空气,另一方面也能起到冷却岩石的作用。 我在旁边看着,心想如果换成是和老鬼一起来下这个墓,老鬼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张家这种集体作战的方式,他肯定是学不来的,可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人,是真奇怪!没认识小爷的时候,下墓不也都照样下了?现在认识了他,我居然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小爷,我对这墓该有多束手无策! 张家人多力量大,兄弟们轮番上去干活,不停歇地铲了一个多小时的雪,缝隙附近都被铲出了一块儿足球场,缝隙里的雪却还没堆上来,别说推上来了,我找小爷要了个强光手电往里照,除了黑焦岩石有被雪水洗礼的痕迹,底下连积水都看不到,估计是渗进去了。 关上手电,小爷问我,“看到什么了?” 我想了一下,说:“有戏,下面没有积水,估计是有出水口,让兄弟们都别干了,我先下去探探路吧。” 小爷点头,抬手做了个手势,张家兄弟们立马收起兵工铲,集合到他身边来,然后他做了手势,下令道:“所有人原地待命。” 那些兄弟中立马有两个人上来在他腰上绑安全绳,这空档,他扭头跟我说:“我先下去看看,你在这儿待着。” 说好我下去探路的,我伸手还想拦他,可惜他没给我这个机会,说完话,就像泥鳅一样溜进缝里,攀着裂缝的岩石往下爬,他的手像是长了吸盘一样,在光滑陡峭的岩石上爬行,居然能做到游刃有余,比壁虎还顺溜。 虽然让他打头阵,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但是两相对比之下,我还是觉得,他先下去比我靠谱。 第一百六十八章 墓肠子 小爷进去没多长时间就出来了,上来后对我说了一句话,“被你猜中了。”然后对张家兄弟们做了个手势,“所有人回去准备,今晚下墓!” 老祖宗的规矩到了这种地方也不能变,所有人得令,带上汽油桶等“作案工具”返回张家营地。 在不同的地方下墓,需要用到的东西也不同,回到营地后,大家各自收拾了需要用到的东西,因为不知道少白头需要什么东西,除了一把手电,什么也没给傻白甜。 准备好东西之后,小爷挑出八个兄弟,进行下斗的战略部署,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吃了顿最后的晚餐,然后各自回帐篷里窝着,等待午夜降临。 可能是因为知道下墓需要养足精神,窝进帐篷后,我很快就睡着了,到夜里十一点半,小爷就过来掀帘子,冷风一灌进来,我们三个立马清醒,背上登山包,直接出发。 八个张家兄弟,一半跟着下墓,一半留守在外面,小爷照例第一个下去,我紧随其后。 从上面往下看,和真正下到缝里完全是两个感觉,这个裂缝和我想象的不一样,越往下,夹缝两边宽度就越大,呈梯形横切面,目测应该是从里往外断裂的,这种结构,使得里面的空气难以流通,小爷让人往里边扔氧气管,果然是对的。 我把自己放到小爷身边落定,脚下一层被水浸湿的黑灰,一踩一软,想想这些黑灰一天前还是一群密密麻麻的虫子,我就有点头皮发麻。 我掏出手电,往周围照了一圈,黑黢黢地断壁上还扒着一层烧焦的烛招子尸体,所有人陆陆续续地落下来,刘少奇一落定,立马浑身一个大哆嗦,一把抓住我胳膊,“我靠!这是什么玩意儿,太恶心了吧!” 小爷不动声色地瞪了他一眼,打了个手势,领着我们往前走,我拍拍刘少奇肩膀,故意学着他的口气,安慰了一句,“既来之则安之,少说话多做事。” 说完转身跟上小爷,刘少奇两步追上来一巴掌拍我后脑勺上,“嘿,你丫不要脸啊,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了是吧!还跟爷讲起道理来了,爷告诉你……” “闭嘴!”小爷出声打断他的胡侃,他讪讪闭嘴,对我挤眉弄眼,做了个“回头再教训你”的表情,我挑眉,用表情嘲笑他“怂”,他立马一瞪眼,指着我鼻子就要开骂,小爷及时开口,说:“到了。” 我们走过来的方向,是地图上标的“蝌蚪”的肚子,我挤到前面去用手电一照,脚下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洞口周围的岩石都被烧焦了,我蹲下用手一摸,摸了一手黑灰,这个小通道,八成是“蝌蚪”的大肠。 这里面岩壁还是湿的,看来融化了的雪水应该都是流进去了,我扭头跟小爷说:“这次让我打头阵。” 他摇了一下头,说:“你跟在我身后。”他说着脱下裹在外面的羽绒服,我这才发现,他里面居然穿着一整套张家人下墓必备的白色紧身衣,脱下衣服后,他把我往旁边推了一把,叼着手电,带头钻进“大肠”里。 我不甘落后,脱下羽绒服,紧跟着他钻进去,这个通道直径很小,小爷趴在地上匍匐前进,四肢并用,活动起来还算比较容易。因为脱掉外套之后,身上的衣服已经很单薄了,我不想毛衣被潮湿的地面打湿,选择蹲着慢慢往前挪。 这种姿势很憋屈,挪了没多远,我就改变主意了,正准备趴下去爬行,小爷突然停下,和他相处有了经验,他停下的那一秒,我立即就察觉到了,条件反射地问他,“怎么了?” 他关上手电扭头对我说:“看前面。” 我也关上手电,目光越过他打眼往前一看,前面的通道内“灯火通明”! 我立马反应过来,“是烛招子!” “没错!”他声音严肃,“应该是被逼到这里来的,前面不知道还有多少,得想个办法对付它们。” 都走到这一步了,总不至于让我们原路返回吧!这里的通道这么小,再用汽油烧也不现实,我想了一下,既然它们是被逼到这里来的,那就只能继续往里逼了! 我说:“让我来对付它们,我百毒不侵,你趴着别动,我上前边去。” 他点点头,扑下去,我爬到他背上,掏出防风打火机,对着一只烛招子的屁股点着,那只烛招子浑身一哆嗦,“啪嗒”一下,掉下来,我本着“送佛送到西”的精神,给它来了场火葬,付之一炬。 烛招子们也是有危机意识的,之前的大火毁了它们的“家园”,我刚才烧死的那只烛招子,一定在死前给它们发出了信号,其余的烛招子收到这个信号,纷纷开始继续往前逃跑。 我低头对身下人咧了个得意的笑脸,心道,论脑子,我比他肯定差不了,“怎么样?小爷,还是让我打头阵吧!” 他偏了一下头,表示默认,我跟着光源继续往前爬,每爬出去一截,那些烛招子就会以为已经安全了,集体停下来,我不得不再火葬一只,让它们继续引路,如此反复到第五次时,前面的路已经开阔了,基本不用在地上爬。 我弯着腰站起来,再次点着一只烛招子的屁股,看着它烧成一撮黑灰,但是这次,其余的烛招子只是一片躁动,没有继续往前逃的意思。 我以为是这次火葬的烛招子没来得及发出信号,就又火葬了几只,群体内部的躁动大了起来,却仍然没有逃跑的意思,我正纳闷,小爷就说:“别试了,它们不敢往前走。” 我不解,“为什么?” 他说:“前面应该有它们的天敌。” 我恍然大悟,生物系统的多样性决定了每种生物都有自己的天敌,就连棺材里的尸煞都有镇墓兽镇压,何况是烛招子?除非是物种入侵,能横行一时,否则像这种一繁殖就是成千上万的物种,它们要是没有天敌,那就太可怕了。 我问:“它们的天敌是什么东西?” 这些烛招子暂时看起来还没什么杀伤力,至少目前为止,它们并没有主动攻击我们,只怕它们的天敌,是更难缠的东西。 “不知道。”小爷说:“别碰到它们,先进去再说。” 这里空间大了很多,烛招子基本都聚集到了通道顶上,我点点头,佝偻着腰往里走,小心翼翼地穿过它们的领域,往前走了十来米的样子,脚下的地面突然一软,我猝不及防,直接陷了进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天敌 陷下去的一秒,我居然抽空叫了一声,“别过来!”喊出来的同时,脚下立马踩到了实地,不幸的是,刚踩到实地,我脚踝就被崴了一下,整个人扑出去,同时脸上好像被一堆棉花糊住,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紧接着脑门磕了一下,然后滚下去。 整个过程快得迅雷不及掩耳,我居然还脑子里进行了慢动作分解,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得到,我滚下去的地方是个台阶,天旋地转中,腰、腿、脑袋无一幸免的遭受了撞击,“嘭”地一声之后,我落地了。 我在地上挣扎了一阵,脑袋边上传来一声重物落地声,紧接着,一只手把糊在我脸上的棉花拿掉,我睁眼定睛一看,是少白头,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他嘴唇动了一下,还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他就抽身站起来。 “小方子!”刘少奇随后而至,蹲下把我扶起来,开口就骂:“你丫走路能不能看着点!平地一声惊雷响,你想吓死爷啊!” 我用手捂住耳朵,甩甩头,他的声音炸得我一阵耳鸣,“你没事吧!” 我赶紧摆手示意他别说话,山都要被他震塌了,他收声,我缓了缓,拾起地上的手电,往我摔下来的地方看过去,果然是台阶,台阶顶上是整层棉絮一样的东西,我刚才就是踩在了那些棉絮上。 棉絮堆起来的顶上,有个人形的缺口,是被我砸出来的,缺口上手电光晃了一下,接着,小爷从缺口中间钻进来。 刘少奇把我从地上拽起来,指着顶上,问:“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是蛛丝,这些应该就是烛招子的天敌。”小爷顺着台阶走下来,走到我面前说了一句,“干得不错!” 我不知道他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刘少奇接着问:“什么品种的蜘蛛?这网织得这么大,黑寡妇也没这能耐吧!” 小爷观察了下面的构造,说:“不知道,不过,这些蜘蛛数量,不比外面的烛招子少!” 这地方,除了脚下地面,四面和顶上全都是蛛丝,厚度不明,要织出这么多网,群体肯定很庞大,刘少奇拍拍我说:“看这情况,咱们是闯进它们家里了,小方子,你还把人家屋顶都给拆了,这见面礼有点大呀!” 我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把目光投向少白头,我们说话的空档,他已经绕着蛛丝墙走了两圈,现在停在一面墙前,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过去用手电往蛛丝墙上照了照,“你在看什么?” 他没搭理我,突然抬起双手,手中各握着一把鲨齿,同时发力猛地往墙里一扎,推门一样的把蛛丝给扒开。 被扒开的蛛丝后面露出一条黑暗幽长通道,他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径自钻进去,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找出路,扭头跟小爷说:“跟上。”然后跟着钻进去。 所有人陆陆续续跟上,通道内四处都是蛛丝,灰尘孢子的味道充斥在鼻腔里,我弄掉粘在身上的蛛丝,用毛衣衣袖捂着鼻子,盯着脚下小心地往前走。 刚走了不到十米,脑门突然被什么东西撞到,我抬头一看,吓得浑身一抽,撞我的是一个倒吊着的足球那么大的蜘蛛,浑身漆黑,全身布满了猩红色图案,脑袋上顶着六个对称的包,估计是眼睛。 怪物也不是头一次见了,全身都是眼睛的东西都见过了,我还会怕只有六只眼睛的东西?我深呼吸一口,估计它应该在冬眠,刚才这一撞还没把它撞醒,正准备弯腰从下面钻过去,紧跟在后面的刘少奇就发出一声惊叫,“啊——” 大蜘蛛的六只眼睛瞬间睁开,我浑身一怔,就听见小爷喊道,“别开枪!”他“别”字刚出口,枪声就响了! 蜘蛛的身体刹那间就被四颗子弹同时击穿,“足球”瞬间爆裂,体液尽数糊到我脸上,我只感觉眼前一凉,随即世界陷入了黑暗。 然后,不知道哪个龟孙子飞起一脚踹在我腰上,直接把我踹飞起来,我在空中停留了半秒狠狠地撞在什么东西上,小爷怒吼道:“快开枪!” 那蜘蛛的体液有毒,眼睛火辣辣地疼,根本没法睁开,我捂住眼睛,密集地枪声中,听见刘少奇喊了一声,“小方子!” 接着,不知道又是哪个龟孙子飞起一脚踹在我腰上,我在地上蹭行了一段,撞到一道墙停下,他娘的,肾要爆了!我破口刚要骂,一双手架着我的胳膊把我拽起来,没等我站稳,拖着我就跑。 我被拖着跌跌撞撞地跑了一截,那双手突然把我扔下,周围的枪声还没歇,我刚被扔下没多久,腰上又狠狠挨了一脚,蹭着地面滑行出去,他娘的,我要炸了,你们把老子当足球啊! 我疼得没力气骂人,撑着想爬起来,刚强撑起来,不知道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到我身上,这一下,我几乎没直接晕死过去,那东西反应极快地爬起来,还好心把我拖到一边去靠着墙壁放下。 我咬牙想睁眼看看现在的情况,这一踹一砸地,我连原本眼睛上的疼都感觉不到了,猛地一睁眼,居然真的看到东西了! 这已经不是我们进的通道了,我倚靠的地方,是一个小石室,连接着之前的通道和一条往下走的台阶,张家兄弟还在通道内,枪声如雨点,刘少奇堵在通道口处,一手握着军刀,一手握着手电,我睁眼的一瞬间,小爷从里面飞扑出来,吼道:“躲开!” 他顺势往旁边一让,小爷就“嘭”的一声摔在我脚边,然后迅速翻身爬起来,对通道内吼道:“走!” 吼完就直接从我面前掠过去,顺着台阶冲下去,通道内的兄弟们挨个冲出来,尾随小爷而去,刘少奇原地懵了几秒,也反应过来,追着小爷就跑,跑了两步,想起什么,掉头回来拽我,“快跑!” 腰上挨了三脚,我两条腿已经完全使不上力气了,试了两次都没站起来,“不行……”我往通道里看了一眼,少白头还在里面,通道的地上铺满了蜘蛛尸体。 我“失明”地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可思议地瞪着通道,刘少奇架着我的胳膊使劲往上拽,“你赶紧给老子站起来啊,你他妈看什么?快走!” 他说话间,少白头也从那些蜘蛛尸体中间抽身出来,冲出通道,收起那两把沾满了蜘蛛体液的匕首,跟刘少奇一人一边,拖着我直接往台阶下跑。 没跑多长一截,就看到了率先开路的小爷和张家兄弟,听见动静,小爷回头看向我们,说了一句令人绝望的话,“没路了。” 第一百七十章 地中海 刘少奇一听这话,扔下我就挤到前面去,“什么?怎么回事?” 张家兄弟给他让开了一条道,他挤到小爷身边往外一探头,浑身一哆嗦,一把抱住小爷,“我靠!这、这、这地中海啊!” “松开!”小爷冷吼了一声,他赶紧松手,退着上了台阶回到我跟前来,小爷扭头皱眉看向我和少白头,“死路!”我顺着刘少奇的头顶看过去,面前一个悬崖,悬崖下面都是水,一整片蔚蓝的水,货真价实的“地中海”! 少白头把我放在台阶上,从张家兄弟中间穿过去,盯着下面看了一会儿,重新拿出匕首,转身走到台阶顶上,小爷对我露出一脸问号。 他的意思是打算回去阻止那些蜘蛛,给我们争取时间,我撑着腰,扶着岩壁站起来,跟小爷说:“他回去对付那些东西,咱们想办法下去吧!” “这下面全是水,怎么下去?”刘少奇爬上来挤到我旁边,“水底下还不知道有什么,万一跟赵佗墓里似的,水里有毒蛇怎么办?” 他说完看看小爷,小爷沉默了片刻,抬手打了个手势,张家兄弟中立马出来两人在他腰上系上安全绳,其余两个把安全绳的另一端固定在岩石上。 我一看他又要往前冲,赶紧出声阻止,道:“等等!下面不知道有什么,还是让我先下去吧,我……” 他不等我把话说完,冷声说了两个字,“闭嘴!”说完,就顺着崖壁把自己放下去,我往下挪了两步,腰疼的简直要炸了。 刘少奇凑到我旁边,勾住我肩膀,低声说了一句,“这种事,你别跟小爷争,就算下面是岩浆,小爷也绝对不会让别人在自己前面蹚。” 他这一勾搭,差点没把我勾搭跪下去,我赶紧撑了一把腰,“手、手、手,赶紧拿开!” 他一瞅我,“你这咋了?” “我他妈还想知道呢!”我压着嗓子暴吼出来,“谁他娘的踹得我?还踹了三脚,老子肾都要炸了!” 他立马举起双手,“不是我!”说着往台阶上指了一下,咧嘴一笑,“嘿嘿,是他干的,当时那情况,他要是不踹你,你就死定了,肾炸了没事,人活着就行!哎不过我说,这小弟弟活也太好,这么有准头,三下都踹同一个地方了?” 我狠瞪了他一眼,“你他娘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你还好意思笑,你炸个肾试试,要不是你鬼叫,老子至于挨着几脚吗?” 他闻言,狗腿地伸手扶住我的腰,说:“我这不是条件反射嘛!看到那东西,是个人都得害怕,再说了,也不是我开得枪啊!” 我一听他狡辩就一头是火,要不是场合不合适,恨不得对着他的鼻子揍一拳,我懒得跟他计较,别开脸去看小爷,小爷已经顺着悬崖爬了一半了,这里的崖壁比上面裂缝好爬一点,至少还有地方落脚,目测垂直距离在二十米左右,相当于七层楼的高度了。 我活动了一下腰,又往下挪了两步,移到最后一级台阶上,小爷的移动速度很缓慢,从上往下看,我不由替他捏了一把汗,生怕水里突然窜出什么东西,一口把他给吞了! 我看得正专心,身后有人碰了我一下,我以为是刘少奇,不厌烦地“啧”了一声,一扭头,对上一对匕首,上去对付那些蜘蛛的少白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把鲨齿伸到我面前,示意我拿着。 我接住鲨齿,狐疑地看着他,他扭头向上面示意了一眼,我立即意识到,我们已经跨过了某条那些蜘蛛们不敢越过的界线,如果烛招子不敢越过的界线里有它们的天敌,不就意味着前面的“地中海”里,可能那些六眼蜘蛛的天敌! 想到这一点,我脑子“嗡”地一下,立刻冲下面喊道:“小爷,快上来!下面的水里有东西!” 这里的空间太空阔,周围又都是岩石,我声音一出去,四面八方立马都是回音,我眼睁睁看着贴在崖壁上的小爷脱身直直地朝水里摔下去,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直接朝他扑出去,身体腾空的瞬间我就后悔了,小爷身上有安全绳啊! 这种时候,我居然还有空回头看一眼,就看见少白头也扑了出来,同时刘少奇吼了一声,“小方子!”周围顿时又响起了一连串地回音,回音里我眯了一下眼,随即感觉自己被人抓住了,然后浑身一震,摔进水里。 摔在水面上的感觉,不比摔在实地上舒服到哪儿去,我鼻子耳朵眼睛嘴里瞬间灌满了水,五感集体失灵,但还能意识到身体被人托出水面,接着有人从上面拉了我一把,一个人把我抵在岩壁上。 一片混乱中,我听见小爷冲上面喊了一句,“赶紧下来!” 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虽然已经做好了下墓必摔的准备,但也没人告诉我是这么个摔法呀!还能更衰点吗? 事实证明是能的! 我刚冒出这想法,一只拳头就狠狠地打在我心口上,疼得我心脏一抽,几近罢工的肺功能突然复苏,肱二头肌条件反射,猛地发力把人推出去,我一睁眼,就看见少白头狼狈地从水里站起来,令我意外的是,这片蔚蓝的“地中海”并不深,目测只有一米多,刚好到腰。 我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心说他今天不整死我,是不会罢休了。 他站起来,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半秒,然后别开脸,我正好盯着他,眼尖地发现他嘴里居然渗出血来了! 刚才在半空中,我眯眼地那一刹那,他拉住我应该是换了个位置,在下面当了肉垫子,否则我砸下来,绝对不止是五官进水那么简单,肯定要灵魂出窍了。 我刚想说问问他怎么样了,他就突然出手,一把将我拽到身后去,飞起一脚朝崖壁上踢过去,我回身就看见岩壁上一摊墨绿色的汁液,他松开我说了一个字,“走!”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我一愣,崖壁上突然出现了大片蜂窝,蜂群如同潮水一般涌出来,小爷解开安全绳,喊道:“快走!” 眼看蜂群集结,已经锁定目标了,我来不及多想,也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这水很清澈,我扎进水里之后还能清楚的看到小爷的白色紧身衣,还有从少白头嘴里流出来,染进水里的血迹! 我沿着血迹游过去,双耳里充斥着咕噜咕噜地水声。 作者主子说:评论区有读者问交流群,公开在这里,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加qq群:602961867喜欢这个故事的读者,请多多送花花哟~你们的支持,是作者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七十一章 自然法则 不知道往前游了多久,我身体的力量一点点的抽离出去,小腿在极度紧张中开始抽筋,眼看着前面的人游远,我张嘴想叫一声,嘴里瞬间灌满了水,接着周围一下陷入了静谧,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听不见地情况下,我还能看得见,看见湛蓝的水中白色的人影一个个从我身边游过去,我伸手想抓住一个人,那人似乎停留了一下,就在我以为他要回来救我时,他却果断地往前游走。 身体异常地沉重,我有点后悔没把毛衣也给脱了,说不定那样,我现在还有力气浮出水面,在陆地上起到保暖效果的东西,到了水里只能增添累赘。 我感觉到自己在往水底沉,水的浮力把我翻了过来,让我正面朝上,翻转过来的瞬间,我好像看见水面上有阳光照进来,这就开始回光返照了吗? 呵呵…… 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居然在一米深的水里淹死了,估计是后无来者,所以我才怕野水嘛,游泳馆里至少还有救……生……员…… “……墓主人……知难而退……” “……进退两难……都是死……所以……” “这是你自找的!” 恍惚中我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很熟悉,前几句只听到了几个词,听清得瞬间,突然清醒过来,眼前随即感受到一股暖意,我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肩膀就被人按住,“哎小方子,你醒了!” 我努力睁开眼,先是看到了一堆火,然后是火焰后面的少白头的脸,视觉恢复的同时,身体的知觉基本都回来了,我动了一下,随即发现自己光着身子窝在刘少奇身边,他手里正端着我的衣服凑在火边烤。 我撑坐起来甩甩头,他把衣服披到我身上,说:“多亏了人小弟弟,不然你都死了八百回了,我说你丫就不能靠点谱?这才走几步路?你不是生摔就是呛水,怎么着,小爷那两个亿不想还了,死了一了百了是吧!” 他说话的功夫,我把衣服穿好,这衣服刚烤干,暖烘烘地,一穿上整个人就活过血来了,我没搭理他的话,环顾了一下周围,那片地中海还在我们旁边,这是岸上,不知道我昏了多久,刘少奇的衣服好像是干的,应该也是用火烤的,我仔细看了看火堆,果然是张家的手笔,烧的是可燃冰。 “我跟你说话呢!你小子聋了?”刘少奇搡了我一把,我刚才穿衣服的动作,已经是在告诉他我没事了,我被他搡得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嗯”了一声,他立马一巴掌拍我脑门上,“怎么了?你这千金之体,哪块儿不痛快了?” 可能是刚醒过来,脑子还没恢复,我愣是懵了半分钟,才把他手打开,“别开玩笑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刚才说什么进退两难、知难而退?” 迷糊的时候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清醒过来就能判断出来刚才说话的人是他和小爷,少白头虽然也坐在这里,但看他老僧入定的样子,显然是没有参与对话的。 刘少奇闻言,立马严肃起来,扬手往地中海指了一下,说:“什么狗屁情况,这趟爷就不该跟你下来!现在那边我们是回不去了。”他说着顿了顿,扭头往水岸后面指了一下,“这边我们也进不去,你说还能有什么情况?” 我拾起手电,往后面照过去才看见,水岸后的岩石中间有一道门,巨门完全隐藏在岩体中,单凭火光根本发现不了,手电照明下,才能看到冰山一角,从门上的锈迹看,应该是用青铜铸造的,我上下照了一遍,这道门至少有十米高,同样的巨门,我在章丘女郎山已经见识过了,可这道门,是青铜的,这比巨石门,更令人可不思议! “我们找到墓口了!”我由衷地感叹,古人真是一次又一次的让我见识到了他们的牛逼! “找到墓口也没用,这道门从里面封死了,没法打开,而且看现在的情况,就算我们能打开这道门,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小爷说完,刘少奇点点头,接着说:“对!我跟小爷正在说这事儿呢,你看我们前面遇到的那些东西,先是烛招子,后是烛招子的天敌,又是烛招子天敌的天敌,现在咱们上了岸,那些小蜜蜂就不敢追过来了,这说明什么?” 他自问自答,“说明这门后面的是烛招子的天敌的天敌的天敌呀!咱们要是继续往前走,肯定还会遇到烛招子的天敌的天敌的天敌的天敌……这一个比一个厉害,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你说还能怎么办!” 我在脑子里捋了捋他的话,疑惑道:“你说蜂群是那些蜘蛛的天敌?这怎么可能?那些蜘蛛那么大……” 我话还没说完,小爷就解释道:“那不是一般地蜂群,是寄生蜂,我们之前遇到的是巨幽蛛,巨幽蛛的天敌很少,寄生蜂几乎是它们唯一的天敌,寄生蜂的尾刺能穿透巨幽蛛最坚硬的盔甲,将卵产进巨幽蛛身体内,一只寄生蜂,就能杀死一只巨幽蛛,而蜂群的数量,远远多于蛛群,甚至是它们的十倍,对它们来说,这就是最可怕的敌人。” 他说到这里,刘少奇捧哏似的接了一句,“对!这就是自然法则,个头大也没用,没有谁能真正站在食物链的顶端。” 他这话一出口,小爷忽然别开脸,没再说话,我诧异地看向刘少奇,他歪了歪嘴,冲着小爷挤了一下眼,我忽然明白,他这句话,是“指桑骂槐”说给小爷听的,这话的意思很容易理解,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怎么突然就“狗咬狗”了? 我想了想,准备圆个场,说:“别管什么自然法则了,人可是高等动物,是靠脑子活的,这些靠本能的东西,斗不过我们,反正已经退不回去了,我去开门,总不能大家都在这儿干耗着吧!” 我豪气干云地说出这段话,站起来拿腿就走,刘少奇起身一把拽住我,“你给我站住!关羽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啊!不要对自己这么有信心,要不是有小弟弟保护你,你丫早摔得稀巴烂了,还靠脑子活,脑子是个好东西,我希望你真能长一个!” 他这话一下子点醒了我,墓里的很多东西都是有破解之法的!进墓到现在,我一路摔来撞去,脑子都快摔坏了,居然忘了这茬儿,机关阵法、自然法则,这两者之间是有异曲同工之处的。 下墓遇到东西不可避免,但是如果提前知道前面会遇到什么,不就等于开卷考试?我豁然开朗,转头问小爷:“寄生蜂的天敌是什么?” 第一百七十二章 墓主人的心思 小爷一怔,“你想干什么?” “猜墓主人的心思!”我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这是他在凤凰冢里教给我的,“既然这里是墓口,我们前面所遇到的那些,想必都是墓主人为我们准备的,烛招子是警告,巨幽蛛是威胁,寄生蜂是最后通牒。” 我说:“这三道关我们都闯过来了,这么不给它面子,它肯定也不会给我们留活路,既然前面的那些它是根据自然法则来设定的,我猜,接下来,肯定也逃不开这四个字,我要开卷考试,满分唾手可得!” 我话音刚落,刘少奇一巴掌拍在我脑袋上,“你丫真书呆子啊!都什么时候了,还考满分,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小子以为是开玩笑?”他一边说,一边往张家四位兄弟身上挨个指了一遍,“来来来,这刚好有四个选项,要不你选一个活,剩下都去死?” 我白了他一眼,心说他怎么不把自己放到四个选项里去? 这次小爷是站在我这边的,他站起来,盯着我和刘少奇,说:“这是多选题,所有人,都得活着!” 刘少奇一听,表情瞬间扭曲,指指我,又看看小爷,对我露了个无奈地表情,我没理他,追问:“所以寄生蜂的天敌是什么?” 小爷沉默了三秒,吐出两个字来,“时间!” “寄生蜂的一生,只有二十四小时,它们的天敌,就是时间。”他说着越过我,走到青铜门前,“所以,我们无法判断,门后有什么。” 我瞬间明白了什么,我恢复意识时,隐约听见小爷说过几个词,我还是高估了自己,在思考和处理问题上,我的火候差太远了,我能想到的,小爷也都想到了,并且比我想得更透彻,这事,根本轮不到我来分析,我问:“那怎么办?” 我问完之后,他面朝青铜门站着,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会迟疑这么久,我想,他是真的有点退缩了。 又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没开口,我主动说:“如果硬闯,你们原路返回,活着回去的几率有多大?” 他闻言扭头看向我,反问了一句,“你必须要进去?” 我没计较他的答非所问,冷静地点了一下头,“对,我要活下去,就必须进去!” 我心说:反正每次都已经做好了会死在墓里的觉悟,不论前面有什么,我都得闯,只是闯关的胜算大小而已。 他闻言,转回头去继续看着青铜门,半分钟后,抬手撩了一下刘海,说:“那就开门!” 我一愣,“那你们……” 话还没问完,看表情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时,刘少奇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说:“小方子,你丫什么都别说,爷虽然后悔下这个墓,但是爷绝对不后悔陪你走这一遭,要是真栽了,那也是生不同寝死同穴,爷比你多活了四年,不亏!” 他说着对小爷伸出一只手,估计是想也拍拍他,伸到一半的手,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会儿,改做了个“请”的手势,说:“既然要进去,就请小爷开路,咱哥儿几个,同生共死!” 小爷冷眼看了他一眼,对张家兄弟打了个手势,张家兄弟集体聚到他身边来,他一声令下,“破墓!” 张家兄弟得令,各自去从自己的包里翻东西,我这时候才发现,从刚才开始,少白头一直都在闭目养神,有张家兄弟破墓,我刚想走过去看看他情况如何,刘少奇就把我拦住,在我耳边低声说:“别过去,你从上面掉下来的时候,是小弟弟救了你,刚才从水里出来他都吐血了,你让他多歇会儿。” 我吃了一惊,之前的确有看到他嘴里渗出血来,可当时他还能飞起一脚踹在墙上,我以为没多严重,急忙问:“他怎么样?” “不知道。”刘少奇果断地吐出两个字来,接着说:“反正这小弟弟又不是人,他虽然吐血了,但还是把你从水里捞起来了,我估计,应该是死不了的。” 我是他捞起来的!我记得当时他游在小爷前面,还以为是小爷救了我,没想到居然还是他,我想了一下,于情于理,这时候我都应该去关心关心他。 “你干什么?”我刚迈出半步,刘少奇一把将我拽回来,“这可是你的救世主,你行行好,别折腾他了,他要是有点什么事,你丫就玩儿完了,你可别指望我能救你,我顶多跟你一块儿死。” 我当然知道他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更不可能去祸害他,但是刘少奇的话有点道理,反正他也不能说话,我关心了也是白关心,不如在心念两句“阿弥陀佛”来的实在。 我没接他的话,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转身去看小爷的进程。 张家兄弟已经在青铜门前面排了一排雷管了,雷管一半被打湿了,还有些干的,可能是藏在中间,渗水渗得不厉害,他们排好雷管,小爷抬手就要打手势,我急忙冲过去阻止他,“你要把这里炸了?” “这道门是封死的,只能炸开。” “你疯了!”我慌了:“我们还在这儿呢!这么多雷管一起炸,大家不是都得死?而且,我要是没记错,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头顶上就是星宿海,这里是地壳下30到50米,海子有多深?万一有个二三十米,你把上面炸穿了,岂不是把我们都给淹了!” “不会。”他抬手打了个手势,张家兄弟立即往两边散开,他自己也往后退了几步,从腰间拔出一把92f,跟我说:“退后!” 我生怕他一言不合直接放枪,急忙退到他身边去,劝阻道:“小爷,你先冷静一下,考虑考虑爆破范围啊,这么炸,非得把我们自己炸了不可!” 我们离青铜门,最远距离不超过十米,少白头和火堆的位置离得最远,也不过远了两三米,刘少奇被张家兄弟挡到后面,跟我们的距离差不多,这情况一根雷管就能把我们给团灭了,何况,我草草看了一眼,排了至少有二十根,这是要我们死无全尸啊! 小爷压根没听进去我说的话,果断把子弹上膛,张家兄弟不拦他就算了,刘少奇居然也没说话,眼看小爷就要带着我们和这道青铜门同归于尽了,我来不及多想,直接上手去夺枪。 然而小爷动作之快,用迅雷不及掩耳来形容,丝毫不夸张,我刚伸出手,“嘭”地一声,枪声就响了,我当机立断,抱头直接趴下! 第一百七十三章 九婴 然而枪声响后,并没有发生我意想中的大爆炸,伴随着枪声响起的,似乎只是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我紧闭双眼等了一会儿,睁眼朝青铜门下看去,雷管全都爆了,青铜门下已经被炸出了一个半大不小,正好能容我们爬进去的豁口,但是除了那个豁口,其他地方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我靠?太不科学了吧! “雷管里装的不是火药,是双氧水和王水,雷管只是用来保护里面的玻璃的,双氧水能软化金属,王水腐蚀,雷管里的引爆装置是弹簧设计,引爆之后,能把里面的玻璃管定向推到青铜门上。”小爷的声音在我脑袋顶上响起,这解释,简直刷新我的世界观,我梗着脖子仰望他,他就嗤笑了一声,说:“你以为这真是炸药?” 我立马反应过来,一跃而起,“你你你……下次能不能先解释清楚,再动手啊!” 我本意是揪他衣领子破口大骂,丫的根本就是故意耍我!但是看在他还是解释了的份上,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他没搭理我,抬手对张家兄弟做了个手势,说:“行了,别废话了,墓已经破了,我先进去看看,所有人原地……” 他话音未落,青铜门内从豁口中甩出来一个东西,对着他抽过来,他迅速收声,连连后退几步,躲开那东西的攻击,“小心!” 我拔腿就跑,冲到少白头前面去,拔出两把鲨齿做防御,豁口里伸出来的东西又长又软,像是蛇尾巴,估计是因为看不见,那东西乱打一气,小爷一声令下,张家兄弟同时开枪,边打边退,然而子弹非但没对尾巴作用,反而激怒了它,小爷又一声令下,所有人改用冷兵器,纷纷拔出军刀防御。 我急忙掉头去拍拍少白头,“快醒醒!有麻烦!” 他睡得明明很浅,我一拍,人就睁眼了,我们这么大动静,他都没反应,我还以为他真睡过去了,见他睁眼,我赶紧伸手要把人拉起来,他不等我把手伸出来,拱身一跃而起,从我手中夺下鲨齿,说:“九婴,躲好!” 我还没理解他话的意思,他就飞起一脚把正在燃烧的那一块可燃冰踹飞起来,他这一脚非常有准头,可燃冰一下撞到那根尾巴上,与此同时,他朝着青铜门冲过去,即将接近时,原地借力往上一跃,眼瞅着就要完成一个高难度跑酷动作了,那根尾巴像是感觉到了一样,狠狠地朝他抽过去。 尾巴的准头不比他差,直接将腾空而起的人抽飞出来,朝我撞过来,我连忙张开双手准备接住他,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在半空中做了个转体,一脚蹬在我张开的手上,旋身落地。 落地还没站稳,拔腿再次朝尾巴冲过去,旁边的小爷正在指挥张家兄弟,看到他行动,下令道:“配合他!” 他令一出口,自己率先冲过去抄着军刀对尾巴扎下去,尾巴甩幅度很大,力道也足够,一鞭抽下去,将小爷抽出半米开完,重重的撞到岩壁上,我瞬间热血沸腾,把拔出军刀冲上去帮忙。 张家兄弟基本都被秒了,少白头动作灵活,勉强还能跟它周旋两下,短短几分钟内,也挨了好几下,我冲出去的瞬间,刘少奇也反应过来,大喝一声,“我来帮忙!” 我们俩并肩朝尾巴冲过去,没等我们冲到,尾巴先下手为强,一鞭抽过来,快得我根本来不及看清就被秒了。 我落地的瞬间,小爷重新爬起来,借步上前,飞跃而起,直接踩在了尾巴尖上,借着尾巴的力道飞身而起,在空中翻了个身,扑到上青铜门,从青铜门上滑到了尾巴根,那个位置正好是尾巴的攻击盲区。 他扬手把匕首扎进尾巴里,尾巴立即暴走,疯狂地摔打起来,张家兄弟陆续起身,我跟刘少奇也赶紧爬起来,六个人默契地一起朝尾巴扑过去,尾巴抽打的频率极快,没等我反应过来,我们就全都阵亡了。 少白头看准时机,纵身而起,两把匕首同时扎进尾巴梢,尾巴一顿,猛把他甩出来,与此同时,婴儿的啼哭声陡然炸裂出来,青铜门后就像有一个大产房,我脑子里一阵耳鸣,赶紧抬手捂住耳朵。 少白头从地上爬起来,冲过拽起我,把我挡在身后,小爷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尾巴上下来的,“快撤!” 张家兄弟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青铜门内的婴儿哭声突然尖锐起来,随后一声巨响,青铜门旋即崩坏,青铜碎块四处崩飞。 青铜门崩坏的瞬间,不知道谁的手电直接照在了门内,我一下看清了里面的情况,打我们的不是尾巴,是一条蛇的身体! 一条长着九个头的蛇! 九婴!看到这东西的全貌,我才弄明白少白头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以前研究西汉皇族时,在《本经训》里看到过关于九婴的记载,蛇身九头凶兽,叫声如婴儿啼哭,传说能喷水吐火。 九婴九头齐鸣,叫声震耳发聩,鲨齿都留在它尾巴尖上,少白头赤手空拳直接朝它冲过去,我不甘落后,举着军刀跟上去。 这东西体格没有我想象的大,全长不过十米,每个脑袋都只有一合抱粗,嘴却大得吓人,我还没冲过去,九个脑袋同时张大嘴,吓得我掉头就像逃,一转头看见小爷端着手枪冲过来,又咬牙跟上去。 小爷从我身边掠过的同时,放了一枪,枪声震得我半个脑袋发麻,他靶子很准,一枪直接击中了九婴一个脑袋上眼睛,这东西的眼睛是殷红色的,手电一照会反光,小爷开枪速度很快,然而除了第一枪,其余都没中。 子弹打完的同时,他几乎冲到了少白头身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往两边一分,直接把我暴露出来,我来不及多想,反手把刀掷出去,掉头就跑,刚跑出去两步,尾巴横扫过来,直接把我绊倒,与此同时张家兄弟回过神来,集体开始对着九个蛇脑袋开枪。 脑袋长得多虽然吓人,但是也有一个致命的弊端,每个脑袋的想法都不同,蛇身子几乎被快被撕裂了,尾巴像是吃了炫迈,停不下来的抽打,张家兄弟集中火力,集体特技双手枪,一通火枪爆发下,九婴轰然倒地。 整个过程我除了挨了尾巴几下之外,基本就是个局外人,直到作战结束,小爷连连后退数步,倚着岩壁直喘气,少白头迅速从九婴尾巴上拔下鲨齿,退到我旁边来,我正想说怎么上古神兽这么容易就被解决了,一声婴儿啼哭声骤然刺破鼓膜! 第一百七十四章 疼痒疼痒的 随着婴儿的哭声,九婴死而复生,九首齐心,朝我们所有人张开血盆大口,我们之间的距离之近,足以被它们一口一个全给生吞了,少白头扔了一把匕首给我,向墓口示意说:“快走!” 青铜门已经被九婴破了,我留在这里完全帮不上忙,他说完话,反手鲨齿直接朝蛇头刺过去,我扭头就往青铜门里冲,然而九头的优势也在这时显现出来了,他就算再有能耐,一次也只能对付一直脑袋,我们这里有八个人,就算他们一人对付一只脑袋,也还多出两个脑袋。 我还没冲到门口,就被一张嘴挡住去路,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照着那脑袋就直接扎下去,鲨齿瞬间卡进了蛇头的下颔骨里,幸好匕首足够长,蛇头吃痛,我抽手出来,胳膊上被蛇牙齿划出了一条血痕。 这只蛇头被解决了,旁边的蛇头立即上来反击,我的武器已经留在了蛇嘴里,只敢防守不敢攻击,连退了数十步,突然,蛇把尾巴甩过来,我本来就不如少白头的身手好,加上之前摔来去啊的,身体灵活度下降了不少,这一尾巴正中我肚子,直接把我摔出去整个人砸在地上。 我被砸得昏了半分钟,少白头抽身出来挡在我前面,我甩头恢复神智的过程中,余光瞥见下颌骨中刀的那个蛇头,张家兄弟的手枪扫射基本没什么用,中弹被打晕的蛇头,缓一会儿就能恢复过来,而且有了防备的蛇头,被打中的几率也下降了很多。 然而在这些蛇头中,只有那只下颌骨受伤的没起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我赶紧嘶吼了一声,“打下巴咳咳……” 这一声吼出来,我一阵猛烈地咳嗽,全身筛糠似的抖起来,少白头余光瞥了我一眼,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然而蛇头似乎也能听懂我的话,动作快如闪电,张家兄弟根本不是它的对手,少白头居然也一次都没扎中。 这时,小爷突然一声令下,“住手!” 所有人瞬间都懵了,蛇头们也愣了,紧接着,下一道令又来了,“开枪!” 张家兄弟的反应速度简直惊人,小爷话刚出口,一连串的枪响,蛇头还在懵逼,数声巨响后,就纷纷倒地,一时间,九婴的血雾在我们周围弥漫开,少白头后退两步,伸手把我拽起来,“走!” 我赶紧把他的话转述给其他人,对小爷喊道:“快走!” 小爷一声令下,所有人一起冲进青铜门中,一冲进去我就懵了,本以为青铜门后面就算不是墓室也该是地宫,然而我眼前看到的,居然是一堆巨石,全是漆黑的“鹅卵石”,单个石头的面积几乎都相当于一个房间,这些巨石毫无规律的堆放在里面,好像这里就是一个河滩。 少白头把我推上其中一块鹅卵石,攀着巨石边缘,翻身上来,小爷、刘少奇和张家兄弟紧随其后。 等到所有人都上了台阶,大家才坐下来喘口气,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挂彩了,刘少奇一直被张家兄弟护着,稍微好一点,小爷的白色紧身衣已经被染得通红,我胳膊上的血痕里不停地有新鲜血液涌出来,少白头衣服上也全是血迹,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缓了一会儿,刘少奇开口问:“我靠,什么情况?那九个头的是基因突变吗?” “那是九婴。”他说完话,我见没人回答,就接了一句,“上古神兽,藏在青铜门后面,估计是墓主人养来守墓镇尸的,又不是没见过,长陵里的睚眦,跟它一个道理。” “怎么就还一个道理了!”刘少奇闻言就奓毛了,“长陵里的睚眦,不是没见到真身嘛!这玩意算什么?上古神兽这么轻易就露真身,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不是守墓镇尸。”他说完话,小爷突然开口,然后看向我说了五个字,“是青铜困兽。” 说话时,旁边的张家兄弟正在帮他处理身上的伤了,在墓里没法讲究,只能将就,张家兄弟用自带的绷带帮他包扎伤口,他一个眼神示意,一个兄弟拿着一圈绷带过来帮我缠胳膊。 包扎胳膊的过程中,我理解了一下他说的“青铜困兽”是什么意思,随即想起他给我的那些书中有关这个的记载。 说是先秦时期,因为王室贵胄众多,但龙脉虎穴难寻,于是建墓人想出一种铸墓方法,就是用青铜浇封墓口,浇封的时候,会将一些猛兽困在青铜里,活活闷死,以此困兽守墓,强行扭转墓穴风水。 方张两家祖上的老本行就是建墓人,张家给的书里有这样的记载,真实性很高,我甚至都怀疑这主意就是我们两家的老祖宗出的。 这种青铜困兽,扭转风水的方法流传到了汉朝之后,进行了改进,同样是困兽,不过不困死,墓主人认为困死兽有损阴德,困活兽才是真能扭转风水,长陵地宫睚眦,大概就是在这种思想下被困住的。 现在完全可以笃定,这是汉墓了,所以这只九婴才能活到现在,而小爷刚才破墓,应该是正好把九婴给放出来。 我边回忆边解释给刘少奇听,他对这种故事的兴趣并不浓厚,这货是个活在当下的人,当年发生了什么他不管,当下我们还活着就行,他边听边抓耳挠腮的,没等我说完,就直接打断说:“啧,你先别说了,我怎么觉得身上有点疼痒疼痒的?” 我一听这话,急忙收声,刚才说得时候没注意到,他脖子上已经被挠出血痕了,我赶紧出手去阻止他,“你别抓了,都抓破了。”我说着转头去看小爷他们,“你们……” 这一看才发现,所有人都在挠脖子,表情全都不太好,我下意识地捂了一把脖子,随即想起到自己现在百毒不侵,立马扭头去看少白头,其他人的脖子都被挠出血了,看不出什么,他好像没什么反应,但是脖子一圈已经浮现出了黑红交错的丝状颜色。 从翻身上来开始,他就一直在观察周围的环境,我赶紧过去跟他示意了一下大家的情况,他淡定地扫了一眼,眼神立马就定住了,皱眉沉默了一会儿,蹦出三个词来,“坎离,婴首,刎颈。” “坎离,婴首,刎颈。”我重复了一遍这三个词,迅速在脑子里过滤和这三个词有关的所有历史信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在墓里逼他说话! 我现在真后悔没跟老鬼学会那一招,做他肚子里的蛔虫!这他妈真折磨人! 我深呼吸两下,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闭眼开始原地打转,突然想到了什么,意识到——完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好好活着 九婴是八卦坎、离精气所成,九首分别为五男四女,坎卦五男婴,善水着玄衣,离卦四女婴,善火着赤衣。 婴首伤而膺惩敌,这东西是凶兽,血液是有毒的,他们脖子上出现的黑红丝,就是因为刚才的血雾。 而“刎颈”的意思是—— 看到他们现在的样子就明白了,时间过得越久,他们抓挠的就越用力,黑红丝会往身体里长,最坏的结果是他们受不了这种痒,最后割断自己的脖子! 我倒抽了几口凉气,一把抓住少白头的胳膊,“有什么办法能救他们?” 他没有立即回答,别过头看了我一会儿,吐出一个字来,“你。” 我立马支起耳朵等着他的下文,可他只说了这么一个字,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我急了,“我怎么做?你倒是说呀!” 现在刘少奇的情况最严重的,张家兄弟和小爷可能是因为身体中打过太多疫苗,起到了以毒攻毒的效果,但是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再这么下去,绝对都逃不过一死! 少白头的目光从那些人身上扫过去,然后说了一句完整的话,“你救不了所有人。” 那就说明还能救!听到这句话,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至少要救刘少奇!我瞬间镇定下来,盯着他毋庸置疑地问:“怎么救?” 这次他显然是看到了我救人的决心,没有耽搁直接说出了办法,九婴五男,脑中育有婴胎,婴胎能解百毒,九婴已经死了,只要剖开婴首就能取胎救人,问题是,现在中招的有六人,婴胎只有五个! 这对第六个人,未免太残忍了,但是现在我来不及考虑太多,拽着少白头跳下“鹅卵石”,返回青铜门外,九婴的脑袋挨个被我们剖开,取出五个婴胎。 我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如果必须要做出牺牲,只能在张家兄弟当中选出一个牺牲,刘少奇必须要救,小爷也必须得活着,自私也好,无情也罢,我只能这么做。 还真让刘少奇给说中了,张家兄弟这四个选项中,我必须选出一个,只是被选中的那个,会死! 我们迅速返回青铜门内,分头行动,少白头去救刘少奇,我去救小爷,刘少奇几乎已经丧失理智了,凭我恐怕没法控制他,小爷死死抓着自己的脖子,却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我冲过去,扶住他,把婴胎往他嘴里喂。 他使劲儿别开头,从牙齿缝里嘶哑地挤出几个字,“救他们!” 少白头说得话,他们都听见了,小爷的自我牺牲精神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我不是不想救他们,但我也绝不能放着他不管! 我威胁道:“别他妈学雷锋了!赶紧给老子吃下去,不然老子一个都不救!” 我话音刚落,他抬手就是一拳头砸在我胸口,冷笑了一声,说:“你做不到,救他们!” “我靠!”我怒骂了一声,我心里很清楚,张家兄弟中要舍弃哪一个,我根本没法决断,可偏偏这种时候他还给我出难题,我捏着拳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抓着脖子一脸必死的决断,下令:“别浪费时间,救他们!” “小爷!”他话音刚落,我身后传来一个张家兄弟的声音,“好好活着!”伴随着他话音落下的,是四声枪响,我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小爷瞳孔猛地放大,一瞬间又猛地闭上双眼,就这两个动作,我已经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这道题,已经没有答案了! 我完全懵了,浑身开始无意识地战栗,我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要用的这么极端的方式?所有人!所有人……都死了!明明只需要放弃一个!明明不用大家都去死的! 枪声之后我大脑空白了很长时间,满脑子都是难以置信,以至于我眼睁睁看着周围发生的事,却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看着小爷重新睁眼,眼里没有一点感情,全是冷漠,是我在张家其他人眼中看到的一样的冷漠! 然后,他从我手里拿走那个婴胎吞下去,等着婴胎起作用,还自己拿出绷带把脖子上的伤口包扎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好像根本没有人死。 我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举动,只知道脑子恢复清醒的时候,他站在我对面,冷眼看着我,而刘少奇死死抱着我,跟我说:“冷静点,方未白你冷静点……” 脑子虽然恢复了,我的理智还没回来,整个人完全处于半崩溃状态,我机械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张家兄弟统统倒在血泊里,殷红的血从伤口流出来,血流成河,几乎将他们全都浸在其中。 刘少奇一直在我耳边说话,我一句都没听进去,直到小爷说了一句什么,他回了一句话,这句话让我瞬间清醒过来,他说:“小爷,他不是你,没见过这种场面,我得哄哄,下次,就不会这样了。” 下次,就不会这样了!下次…… 每一次下墓都化险为夷,以至于我虽然做好随时丧命的准备,却料定了身边的人,不会让我轻易死掉,从少白头和老鬼,到张小可的队伍,我一直把他们当做后盾,指望就算自己出事,他们也能救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真的会有人因为这件事丧命,所以我才会这么猝不及防。 就在刚才,我还以为即便我放弃了谁,少白头也许还有办法能救他,他们的那一枪,是把我给打醒了,没人能一直保护我,他们连自己都没法保护! 如果不想有下次,不想再看到别人死在我面前,我就必须改变这些怯懦的想法,不是想着去被人保护,而是去保护他们! 刘少奇还在跟我说话,想通的瞬间,我对他摇摇手,示意他别说了,动身走到张家兄弟的尸体边蹲下,看过每一个人的脸,他们走得很安详,我抬头,冷静地问小爷,“我们得走下去,带上他们吗?” 他被我问愣了,愣了半秒钟,我死死盯着他,看得出来,他的神情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然后他回过神来,摇了一下头。 我就起身动手去挪动张家兄弟的尸体,刘少奇本想上来阻止,被小爷拦住了,他们三个看着我,把张家兄弟的尸体并列着摆成一排,谁也没上来插手。 后来说起张家兄弟当时的决心赴死,刘少奇说,这就是同生共死,他们自尽是为了成全小爷,当时对着自己开枪的他们都清楚,他们其中有一个人,会拖累小爷,但是谁都不愿意去苟且偷生,所以当兄弟中有一个人决定牺牲自我时,其他人毫不犹豫地做了同样的选择。 他还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之间需要有一个去死,他希望我不要那么傻,这种大无畏的武士道精神,不适合我们读书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夹缝 我们没法将张家兄弟的尸首带走,这里是墓室,也算是死有所葬,我对着并列的尸体鞠了三躬,算是对他们遗体的告别,然后扭头去问少白头接下来怎么办。 恢复理智的同时,我脑子一下子清晰起来,忽然有些理解小爷和张家人的冷漠,其实他们的死,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撕心裂肺的悲伤,更多的是震惊,然而震惊过后,我也接受了这个事实,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 刘少奇知道我这是缓过来了,也对着张家兄弟的遗体鞠了三躬,随后跟到我身边来,少白头面无表情地扫了我们所有人一眼,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转身就走。 刚才我们在说话的过程中,他已经观察过这里的情况了,这些“鹅卵石”看似是毫无规律地堆放,他应该是从没有规律中找到了什么规律。 他纵身攀上上面的“鹅卵石”,一跃而起落上去,然后伸手把我拉上去,我落定后,回过身来拉刘少奇,就看见小爷还站在原地没有动,目光交汇了一下之后,他才动身朝我们走过来。 我深呼吸一口,尽量不去想张家兄弟,举着手电往四周照,观察这里的构造,青铜门后有大概十平米的原始地面,后面就全都被堆上了“鹅卵石”,这些石头很大,平面面积都不低于十平米,厚度均在两米左右,总体数量不明,从最下面往上数,差不多刚好堆了有十层的样子。 这些“鹅卵石”也不像是人为搬运过来的,之前小爷说过,这里是一条水龙脉,水脉里出现“鹅卵石”并不奇怪,虽然这些”鹅卵石”大得有些过分,不过大自然巧夺天工,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解析到这里,我脑子里一下子蹦出了四个字“女娲补天”,这些石头,用来补天恐怕都绰绰有余了,很难想象这么大的石头是怎么形成的,如果这里公开,我想一定会是比金字塔还轰动世界的发现。 少白头带着我们往上爬了四层,第五层“鹅卵石”和第六层“鹅卵石”中间有一条夹缝,如果从远处看,这的确是一条夹缝,但是我们站在夹缝前,夹缝几乎与我们等高。 缝里修出了一条甬道,夹缝是自然形成的,缝里的甬道却是人为修建的,看到甬道,我就知道,这次是真到墓口了! 我们一路无话地爬上来,刘少奇终于在这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娘的,总算是走上正轨了,爷这次要是不多捞点东西出去,爷就不姓刘!” 然后拍拍我肩膀,悄声说:“小方子,待会儿要是看到值钱的,你可要眼疾手快多带点走,就算你不想还小爷的钱,也要帮我带点出来,不然爷拿什么养你个穷光蛋?” 我郑重的应和点头,跟少白头对视了一眼,甬道内三米处是一块封墓石,他带头走进去,我们紧随其后。 这块封墓石有些奇怪,就像我国旧时的街衙巷口立石敢当,是为了镇压邪祟一样,一般来说,封墓石都是建在坟墓墓口之上,一方面是为了压制住墓主人,使其永远出不来,另一方面,也起到了立墓竖碑的作用。 虽然也有些封墓石是建在墓口之上的,但是眼前这块,不仅在墓口内,还没有将甬道完全堵死。 这是个圆形的甬道,封墓石也是圆形的,却是倾斜着堵在甬道内的,石板正中间还插着一根石柱,我用手电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是一个日晷。 虽然过去了两千多年,但是一直在夹缝内,没有经历过风吹雨淋,晷面上的时间刻度还是清晰的,墓里又见不到太阳,为什么要放日晷?我诧异地扭头去看刘少奇,我的知识有限,这样的事还从来没听说过。 刘少奇挤上来一看,立马一惊一乍起来,“这是……日晷?小爷,你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讲究?” 张家兄弟集体自尽之后,小爷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现在我们三个都挤进里面了,他还在外面,听到刘少奇叫他,才走进来,我跟刘少奇分别往两边靠,给他让出一条道来,他脸色不太好,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因为心情沉重。 虽然我一直觉得,他的心思比一般男人细腻,发生这种事,一时半会儿肯定没法恢复过来,表面越是冷漠,说不定他心里越难过,但现在不是让他难过的时候,兄弟们为了成全他而死,他可不能一蹶不振! 我全当这趟下墓就只有我们四个,正色问他:“你怎么看?” 他没什么反应,冷眼盯着那块日晷看了很久,刘少奇看看他,对我做了个尴尬的表情,然后伸手想去拍他肩膀,我估计他是想安慰安慰他,手还没落上去,他突然开口说话了,说了两个字,“时间。” “你看出什么了?”刘少奇话锋一转,激动地一巴掌落在他肩膀上。 他这一巴掌震得小爷浑身一颤,我赶紧伸手隔空虚扶了一把,幸好他只是颤了颤,还没倒下,抬手挥开刘少奇的手,举着手电照在日晷上,继续说:“日晷,代表时间的流逝,墓口,是墓主人时间的终结。” 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神态完全恢复成了正常状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听到这里,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反应迅速的追问了一句,“那这,会不会也是重生的阵法?” 百目女的妖冢祭坛,方太息的凤凰涅槃,赵佗的南海葬场,古人不是追求长生不老,就是追求复活重生,虽然没有过成功的例子,不得不说,在前人失败的基础上,还能这么坚持做这件事的后人,实在精神可嘉! 小爷摇摇头,伸手攀住日晷上的晷针,说:“是不是阵法不清楚,我先进去看看,你们退后。” 他说着,把手电叼进嘴里,直接顺着晷面和甬道顶之间的缝隙钻进去。 他钻进去的过程中我目测了一下,晷面虽然没有把甬道堵死,但是留下来的空隙非常小,小爷身材比我娇小一点,从空隙里钻过去刚刚好,我用手比了一下缝隙的长宽,估计要我钻过去,有点勉强。 他整个身子都进了缝隙之后,我赶紧问了一句,“怎么样?” 里面一阵沉默,我们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回答,我不由紧张起来,扯着嗓子朝里边喊,“小爷,你没事吧!里面什么情况?” “日晷!”这一声喊完,等了半分钟,里边传来一声微弱的回应,明明我们中间只隔了一道晷面,却好像离得很远,我没明白他回应的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按捺不住地攀上晷针,说:“我过去看看!” 第一百七十七章 日晷 刘少奇和少白头都没有阻拦我,我叼上手电钻进缝隙里,往前爬了一截,发现这个日晷格外的厚,厚度至少有两米,我整个人都贴在了晷面的侧壁上,才看到从缝隙的另一端透出的光。 我看到的光,不是小爷手电发出的光,而是两盏烛台,两盏烛台后是一堵石门,小爷面朝我,站在两盏烛台正中间,灯下黑,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往前拱了拱探出头,脖子一伸出去,我就明白了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日晷的背面,是另一个日晷。 这两个日晷是对着放的,和地面正好形成了一个等腰三角形,小爷出手帮忙把我从缝里拽出来。 “焚膏继晷,这难道是韩愈的墓?”落地后,我第一反应说出这句话。 小爷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我解释道:“这是个典故,韩愈曾经写过一句话,‘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意思是夜以继日的学习。你看,这两个日晷是背对背放置的,可以理解为日夜两面,一面向阳,一面向烛,这里又有长明灯……长明灯!” 说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什么,两盏长明灯放置的位置似乎是专门经过考量的,晷针的影子并没有落在晷面上,外面没有灯也没有太阳,那面日晷无法表示时间,而这里虽然有灯,日晷却也无法表示时间,时间——所以墓主人想表达的意思是,明暗两面的时间都是不存在的? “你发现什么了?”小爷追问了一句,回头去看那两盏烛台。 我刚想把我的想法说给他听,那边就传来刘少奇的声音,“小方子,里面什么情况?你俩倒是吱个声啊!” 我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暂时应该没什么危险,就让他们也爬过来,话音刚落,刘少奇就从缝里探出头来,我上手把他从里面拽出来,接着是少白头。 本来我跟小爷两个人在这里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四个人挤在里面才感觉空间有点小,烛台后面的石门和日晷之间的距离,估计还没有两个日晷中间的夹缝长,少白头主动贴着甬道壁给我们让出更多的活动空间。 所有人都过来了,我把自己的想法简单的说了一下,刘少奇指指小爷身后的那堵门,说:“我看啊,咱们还是别在这犄角旮旯里浪费时间了,这后面的门能开吗?能开就给开了,直接进去看看。” 刘少奇这提议深得我心,要不是记着凤凰冢里小爷说的话,我过来的第一反应肯定也是先把路打通,两千年的老尸体有啥想法跟我没关系,但是小心行事,在墓里,也是非常必要的。 我点点头,用目光征求了一下小爷的意见,估计是琢磨不出结果,小爷点头,转身去看那堵墙。 前面的甬道都是圆的,到了这堵石门就成了方的,石门是一整块,看不出有衔接的痕迹,方形石门的正中间雕刻着一个圆形的钟盘,除了钟盘之外,上面还有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字,我回头看了一眼日晷,石门上的钟盘和日晷上的钟盘一致。 墓主人似乎对时间有种特别的执念,我忽略掉钟盘去看上面的那些小字,这些字是西汉隶书,我对隶书的研究虽然没有小篆那么透彻,但是隶书多数接近与现在的楷书,基本都能辨认出来。 我正要好好看看这些字的内容,刘少奇就从我身后探出头说了一句话,“这门上面有字!”他说着就直接翻译出来,“哟嗬,它这意思是咱们要是进了门后面,就能与天地齐寿,长生不死?” 我这才想起来,他一直在研究汉墓,西汉隶书对他而言,就是日常语言,我也懒得多余费工夫去辨认,直接问他:“什么意思?” 他解释道:“这上面是这么说的,这扇门后面是个大同世界,葛天无怀,极乐净土,不光没有世间纷扰,还没有时间界限,只要进去,就能获得永生,不过想进去的人要考虑清楚,因为一旦进去之后。”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我赶紧催他,“接着说啊!” 他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摊摊手,小爷就接着他的话说:“后面没有了,我猜,进去的后果,是时间会消失。” 我在脑子里分析了一遍他们俩的话,石门上这段话的最后,承接的是中间的钟盘,钟盘上面并没有表示具体时间的时针,小爷得出的结论和我前面的想法完全吻合。 时间消失、不存在到底是什么概念,是静止,还是代表进入门内的人,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我想不出结论,刘少奇就拍拍我说:“小方子,你看哈,照这么说,咱们只要进了这个门儿,你就不用担心活不过二十四了,还找什么‘美人指’?破什么诅咒?极乐世界近在眼前啊!” 他说完我还没接话,他又压低声音接着说:“不过,我听说极乐世界,一般都是死人才去的,这门咱们还进吗?” “进!”我果断地吐出这个字,自我安慰,也是安慰他们说:“这里的甬道是人为修建的,门上的字也是人刻的,这些不过是吓唬人的把戏,哪儿有什么极乐世界,要真有,我还真想进去看看。” 我说完看了一眼小爷,他没什么表示,刘少奇立马表态,“行!别说极乐世界了,就是阴曹地府,爷也陪你走,开门!” 他豪气干云地吼完,上去直接推,推了两下没动静,讪讪地退回来,“这、这门估计有机关,我找找,就……” 他半句话还没说完,我耳边一阵风掠过,“唰”地一声,一把鲨齿斩进了石门左边的烛台里,不偏不倚地把长明灯的火苗斩灭,石门咔吧一声,伴随着轻微地机关齿轮声,缓缓以中心为轴,转动了半圈。 刘少奇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咂嘴对少白头竖了根大拇指,“哟嗬!百里飞刀,还是小弟弟你厉害!” 少白头没搭理他,直接动身掠过我们俩,走到烛台旁边,顺手拔出扎在里边的鲨齿,从石门左边进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那张脸是小爷 我们三个依次跟进去,门内的甬道要比外面的高一点,同时也窄很多,一次只能通过一个人,少白头带路,我紧随其后,小爷垫后。 往前走了五十来米,就遇见了一个右转角,我跟少白头之间保持了一点距离,看着他走进转角时,根本没有想那么多,谁知他刚转进去,等我再追上去,人就不见了! 我赶紧收住脚,挡住后面的刘少奇,说:“他不见了!” 刘少奇立马挤过来,往转角里探出头去,“什么情况?小弟弟又把我们给甩了?” “这里有问题,”我回头去照了一下最后的小爷,他还在,我说:“前面的甬道是直的,转身就这么几秒,他没那么快的速度,不可能甩开我们,那对日晷可能是什么阵法,大家都小心一点。” “我靠!又是阵法,就不能来点别的创意吗?”刘少奇缺心眼地抱怨了一声,我反身就是一胳膊肘子拐过去,“你丫还嫌事不够大是吧!” 我话音刚落,小爷就撩了一下刘海,扒开刘少奇侧着身子挤到我旁边,说:“你们让开,我带路。” 我侧身给他让路,他从我旁边挤过去的同时,我出手抓住他的手,他顿了一下,皱了皱眉头,我说:“大家手拉手,以防万一。” 这招在凤凰冢已经用过一次了,小爷默认点头,我左手拉住刘少奇,安全的走过这个转角,转角后的甬道比前面的长,目测在百米之外。 鹅卵石从外面看是纯黑的,缝隙内部凿出来的甬道四壁却像五花肉一样层次分明,果洛玛沁属于丹霞地貌,放在外面看,是风景,我们现在身处里面,就不好看了,甬道内的空间本来就很狭窄,少白头又凭空消失,加上这些压抑的条纹图案,无形中给我们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接下来的路走过去,我们都默契地保持缄默,整个甬道内,只剩下脚步声和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一路走到底,面前出现了两个相对的直角转角,小爷侧身撩了一下刘海看向我,“走哪边?” 我想了一下,之前少白头用鲨齿扎灭的是左边的烛台,石门也是从左边进的,我说:“走左边。” 他点点头,扭头往左边的转角走进去,走过直角转角,后面还是一条一样的直甬道,走到甬道尽头是一个向右的直角转角,右转继续往前走,又是一条笔直的甬道,笔直的甬道继续往前,甬道底是十字路口,有三条路可以选择。 小爷停下回头看向我们,我正想说往左走,他抢先开口说:“这里似乎是一个迷宫,墓室甬道绝对不会建得这么复杂。” 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我们都走了这么长时间了,还在甬道内,我在脑子里画了一下刚才走过的路线,如果这真是一个迷宫,我说:“继续往前走,遇到岔路就左转。” 小爷没有动,沉默了一会儿,盯着我身后问:“他怎么办?”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刘少奇,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不是他,而是消失的少白头,其实少白头消失,我除了第一反应的慌张之外,并不怎么担心,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小爷解释我的这种放心,琢磨了一下,说:“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我说完,刘少奇不失时机的附和了一句,“对对对!那小弟弟有的是能耐,小爷,咱们自己都泥菩萨过河了,你就别操这个心了。”小爷没有见识过少白头的能耐,皱了一下眉头,顿了一会儿,转身走进左边的甬道里。 还是一样笔直的甬道,走到尽头是一个右转直角,之后,又是四个转角,三个岔路,从进墓口开始,我们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即将到第十一次转角时,刘少奇突然拽了我一把,“不行了!”说着自己一屁股坐到地上,我猝不及防也一屁股坐下去,连带反应,小爷也直接摔下来。 “这么一直走下去也不是办法吧!”刘少奇靠到我肩膀上有气无力地说:“小方子,咱们这么瞎撞,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出路?再走下去,就算回头进了墓室,里边有金山银山,爷也没力气往外搬了。” 我白了他一眼,这时候还想着金山银山! 然后扭头去看旁边的小爷,他脸色比进墓口的时候更差了,感觉到我的目光也只是瞥了我一眼。 这么走下去的确不是办法,我重新回忆了一下我们走过的这些路,之前我就觉得,古人建造迷宫,肯定是有规律可循的,多走一段路,果然找出了相应的规律,只是规律找到了,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见招拆招。 刘少奇没得到回应,不甘心地戳了戳我,“啧,我跟你说话呢!咱总得想个招吧!要不,你再用你的心灵感应感应,试试看能不能把小弟弟给召唤回来?” “你别跟我扯这没用的!”我抬手把他脑袋推开,说:“你们发现没有?这个迷宫是有规律的,除了岔路,都是右转角,我们一路走过来,只遇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其余的都是右转和反方向岔路。” 我说着,用后来从九婴下颌骨上拔下来的那把鲨齿在地上画了一个台阶横截面,“我们目前走过来的路是这样的,如果把所有的道路连接起来,就能看出来,这应该只是一个单迷宫,或者根本就不是迷宫。” 我说完,刘少奇盯着地上的简图看了看,追问,“所以呢?” 我被哽了一下,又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路要走,就算找到了规律也没用,这地方就像是个无限循环小数,我们不停地左转右转左转右转……除非原路返回,否则说不定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我刚冒出这想法,小爷突然甩开我的手,拱身站起来,反手迅速朝我们来的方向放了一枪,那边随即传来一声重物倒地声音,我跟刘少奇不约而同的一跃而起,“什么东西?” 小爷抬手做了个“别说话”的动作,示意我们俩让道,我们俩赶紧贴墙站好,小爷端着枪小心翼翼地朝倒下的东西逼过去,我抻着脖子跟上去,距离那东西三五米时,突然看清那是个人! 那人正面朝下趴在地上,应该是中枪了,我吃了一惊,地上这个人,居然穿着张家人下墓必备的白色紧身衣! 小爷明显也被惊了一下,回头看了我们一眼,才慢慢蹲下去,伸手把那人的脑袋抬起来,看清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那张脸——是小爷!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完了 气氛忽然变得诡异起来,刘少奇后退了一步,一脚踩在我脚上,我也没敢动,死死地盯着小爷,他还抬着“自己”的脑袋,满脸都是不可思议,刘少奇用胳膊小幅度地捣捣我,做了个“快走”的口型。 看他的反应,如果不是我在后面挡住了去路,他现在肯定已经撒腿逃跑了,我对他摇摇头,用眼神示意他,不能走。 诡异的事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但这一次,实在诡异的可怕。 现在至少可以确定这个活着的小爷是真正的小爷,一旦分散了,再遇见小爷,我们就真的没法相信了。 我死死抓着刘少奇,盯着小爷,大脑飞速的运转起来,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会不会又是幻觉,甬道内的条纹图案,很容易迷惑心智,令人产生幻觉,我在墓里中招也不是一次两次。 两个小爷肯定不会是真的,少白头凭空消失也很难解释,说不定从进墓口开始,我就陷入幻觉里了,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得想个办法验证! 我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左手,然后果断用鲨齿划破中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竖起中指,戳到刘少奇的脑门上,刘少奇被我戳愣了,随即一脸惊恐,猛地出手推倒我,惊叫了一声,几乎是从我身上直接踩过去,撒腿就跑。 “少奇!”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愚蠢,只顾着验证自己的想法,根本没有考虑到他的心理,虽然都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但我有之前下墓的铺垫,面对这些离奇的事,比他冷静得多,刚才我的举动,恐怕已经彻底攻破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我来不及多想,追着他冲过去,“刘少奇,我是小方子,我是真的!你他妈别跑!刘少奇……” 他精神几乎已经崩溃了,完全听不进去我的话,闷头往前冲,人在面对绝境时爆发出来的潜力,常人难以想象,我根本跟不上他! 我追出两个转角,就把人给跟丢了,彻底看不到人,也听不见脚步声了,我一转身才发现,小爷也没跟上来,他娘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居然全分散了! 偏偏这地方又是一个岔路,继续往前走,我没把握能把刘少奇找回来,现在只能走回头路,我闭眼在原地转了三圈,拿定了主意,掉头往回走。 走回头路的过程,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我曾经听过一句话,人类的恐惧,来源于事物的未知。 于刘少奇来说是这样,于现在的我来说也是这样,我不知道下一个转角会遇到什么,最可怕的是,现在面对未知的,只有我自己! 我原路返回到我们三个分散的地方,尸体还在,小爷人却不见了,我远远地看了一眼,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走过去准备观察尸体。 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超出我的能力可控范围,天山妖冢里我们也是四个人分散,但是当时至少遇到谁不必怀疑他的真假,而当下,就算小爷出现在我面前,我都不敢再去相信他! 我在“小爷”的尸体前蹲下,动手把它翻过来,尸体死了一段时间,已经僵硬了,我在心里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伸手捏了捏它的脸,手感上没什么问题,但是左手中指上的血沾染过的地方,似乎有了一点变化,肤色变了! 我手顿了一下,反手用鲨齿将左手中指上的伤口划得更深,新鲜血液顺着指尖滴落到尸体的脸上,尸体的肤色逐渐变成了甬道壁的样子,手指内能流出来的血液有点,血小板会自己止血,直到伤口内流不出血了,“小爷”的尸体,也彻底大变样。 我挥起鲨齿一刀斩断“尸体”的脖子,脑袋瞬间碎裂成块儿,这他妈居然是个石头人! 我一下想起了进门前,听到的那些话,“没有时间界限的永生”“时间会消失”,不存在的不是时间,而是我们! 石头人会变成小爷的样子,必定也会变成我们的样子,进入门后并不是就能获得永生,而是会被代替? 如果是这样,小爷已经杀了这个冒牌货,接下来遇到的小爷应该就是真的,那刘少奇……我必须得找到他! 如果再让他遇见一个“自己”,后果不堪设想!我在甬道内狂奔起来,恐惧,是深入心底的恐惧! 我现在脑子异常清晰,我必须得找到他,否则他一定会死!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记不清跑过了几个转角,再次跑进一个转角时,就看到了笔直甬道的尽头发出的手电光,我不假思索地喊出来,“刘少奇!” 那手电光一晃,瞬间拐进了右边的转角,我几乎爆发出了肌肉所有的力量,朝他冲刺过去,显然之前的跑动已经将他的体力耗费的差不多了,我冲进转角里,他踉踉跄跄地跑出去没多远,我三步并作两步,飞扑出去一把将他扑到在地。 同时拼尽全力地对他喊:“我是方未白!我是小方子!我是真的!我是真的!刘少奇,你听见没有!我是小方子……” 我能感觉到他浑身剧烈的颤抖,却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差不多确定他已经冷静下来之后,才敢松手。 他整个人由内而外都处于极度的戒备状态,我刚放松一点,他就猛地发力把我推开,翻身站起来,双手握着手电警惕地上下打量我。 我急忙爬起来,“少奇,我是小方子,我是真的!你、你、你先听我说,我刚才回去看了,死的那个是个石头人,小爷还活着,石头人想代替我们,小爷已经把假的杀了,但是还会有其他的冒牌货,所以你、我们现在必须待在一起,不光是小爷,石头人也会变成我们,我们都会被代替……你明白吗?” 我已经语无伦次,竭尽全力地把我要说的事表达清楚,他不知道听没听见,神情丝毫没有放松,我盯着他的眼睛,接着说:“你要相信我,我是真的,我刚才只是为了验证你是不是真的,所以……” 我话音未落,他突然发难,反手拔出腰上的军刀,动作快如闪电,我完全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只条件反射地躲了一步,军刀就已经扎进了我肚子里,如果不是条件反射的一躲,这一刀就正中心脏。 “……少奇?”这次我彻底傻眼了,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伤了我,一定能恢复理智,“我是小方子……” 他没给我继续说话的机会,松开军刀,看都没多看我一眼,掉头跌跌撞撞地朝反方向逃走,我立即意识到——完了! 第一百八十章 是我 我跌跌撞撞地跟着跑了一截就不行了,军刀还插在我的肚子上,每动一下就会伤及周围的肌肉组织,疼痛感越来越明显,我靠着甬道壁停下,咬牙把军刀拔出来,然后脱下衬衫缠在腰上,绑紧了堵住伤口。 腿已经软了,我强撑着没敢坐下,一旦坐下恐怕就再也起不来了,我倚着甬道壁不停地深呼吸,一来缓解疼痛,二来迫使自己保持冷静,绝对不能乱! 歇了几分钟后,我感觉四肢的力量恢复过来,继续往刘少奇逃跑的方向跟过去,手电光刚往前一照,迎面就走过来一个人,我定睛一看,就是刘少奇。 我看到他的一瞬间,他喊了我一声,“小方子。” 我立马在心里狠狠地啐了他一口,他娘的,现在想起我是谁了,刚才捅我那一刀,真是一点都没手下留情! 这一刹那,我几乎完全放松下来,人在神经紧绷状态下突然放松,浑身的力量都会瞬间消失,要不是双手撑着两边,我肯定直接给他行了个大礼,他快步走过来,对我伸出双手。 我以为他是要来扶我,下意识地往他怀里扑,突然,“嘭”地一声,对面地甬道里传出一阵枪响,他动作一顿,瞳孔猛地放大,下一秒,就扑到了我身上。 我脑子一下被抽空,疯了!他娘的都疯了! 他扑过来的一瞬间,我直接跪倒在地,加上他的重量,膝盖上一阵炸裂的剧痛,随后就看到小爷举着枪冲过来,把他从我身上扒开,一把拽起我,拖着我边走边说:“快走,那是假的!” 我已经完全无法冷静,也没法思考,几近崩溃地边缘,身体伤口的疼痛,和心里的恐惧完全爆了,脑子里有一根弦,即将崩断,千钧一发之际,小爷拽着我拐进了一个转角,转角后站着一个人,是少白头! 小爷抬手就放出一枪,他几乎是侧身直接躲过,同时盯着我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来,“是我。” 听到这两个字,我本该激动地跳起来,但是还没等我激动,就看到了他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人,那个人——是我!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做了什么反应,他看着我皱了一下眉头,反身一脚朝身后踹过去,这一脚直接把那个“我”踹出了三米开外,折身冲过去举起鲨齿朝“我”斩过去,就在我以为自己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的时候,那个“我”居然抬手用另一把鲨齿挡住了少白头的鲨齿,并吼道:“我是方未白!” 吼完还不算,冲着小爷高喊了一声,“小爷,那个是假的,小心!” 小爷一把甩开我,转身端着枪瞄准我,我瞬间觉得这件事变得有趣起来,这东西不仅会说人话,还会混淆视听,让我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到底是不是真的了,小爷瞄准我,却迟迟没有开枪,我愣愣地回了一句,“我是方未白。” 现在所有人都懵了,我盯着那个“我”,他的表情模仿的很到位,完全看不出破绽,包括身上的伤,缠在腰上的衬衫,全都一模一样! 连少白头都拿不定主意了,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个“我”,突然放开他,朝我冲过来,飞起一脚把我踹出三米开外,举着鲨齿直接捅过来,我急忙抬手去挡,暴吼,“我他妈才是真的!” 他这一刀要是不挡,我就成假的了,本来我以为让我遇到“自己”,肯定是极度的恐惧,万万没想到,真的遇到,我居然会觉得有些滑稽,这他妈算什么?真假美猴王?是不是要到佛祖那里去辩个真假? 少白头收回鲨齿,抬手把我拽起来,回头不知道对小爷使了个什么眼色,小爷收起枪,走过去把那个“我”给拽起来,我看到他一脸懵逼地看着我,估计现在在他眼里,我也是一样的状态,我们俩被拽到一块儿去,他们俩上上下下把我们俩打量了个遍,我也把他打量了个遍。 我现在看不到自己的全貌,但是看到他,基本上已经能想象出来了,然而打量的过程,我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他跟我基本完全一样,就连耳朵上的灵脉玉和那颗珠子都没少,唯一不同的是,他手里握着另一把鲨齿,而我手里握着的,却是刘少奇捅进我肚子里的军刀! 鲨齿什么时候到他手上去了?我明明记得一直握在我自己手上,我下意识地把军刀往身后藏了一下,他突然直接发难,举起鲨齿直接往我身上扎,“去他妈的,老子受够了!你他娘去死吧!” 我猝不及防地连连后退数步,抄起军刀反攻,一动手,肚子上的伤口立即被撕裂开,膝盖一阵剧痛,整个人直接跪倒下去。 那个“我”不失时机,照着我脖子捅过来,我在地上滚了半圈,他用力过猛,鲨齿瞬间扎进了地面下,趁着他拔刀的空隙,我挥起一刀反照他喉咙扎过去。 这动作一出,我立马怔住了,他连想法都跟我一样,完全就是另一个我,这一刀扎下去,如果他死了,我是不是也会死? 我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手下动作迟疑了半秒,他抓住时机,拔出鲨齿的同时,朝我挥过来。 我反应了半秒,千钧一发之际,少白头突然插手,一把勒住那个“我”的脖子,一招擒拿手,将人按倒在地。 就在我以为从这几个动作里,少白头已经判断出了我们俩谁真谁假时,小爷也动手了,一把扼住我手腕,转身一扭,将我抵在甬道壁上,动作行云流水,我肚子上伤口又被挣开了一点,我疼得呻吟了一声,少白头的声音就掷地有声地传进我耳朵里,他说:“你不能杀他!” 我正面被抵在墙壁上,没法看到后面发生了什么,就听见那个“我”粗重的喘息声和挣扎怒骂声,他说:“我靠!你他妈疯了!你知不知道,那是个石头人,不杀了他,我们他妈的都会被他弄死的!” 他这话一出口,我明显感觉小爷钳制住我的手顿了一顿,我立即意识到,他是在下手为强,要证明自己才是真的那一个,显然我知道的事,他全都知道,如果所有话都被他说了,我就没法证明自己是自己了! 我猛闭眼,脑子迅速地运转起来,我现在被动了,我必须得说话,得说一句能证明我是我的话! 第一百八十一章 你模仿不了 我还没想出结论,小爷抢先说话了,他说:“谁都别动,再敢轻举妄动,一个不留!” 说这话的人要是换成别人,可能是威胁,但是小爷,我保证他说到做到! 我没敢作声,脑子里迅速过滤出平常和他们说的话,必须找出一句最具代表性的,让他们一听就知道别人没法冒充的话。 那个“我”也没作声,小爷钳制住我的手慢慢放开,同时从我手中把军刀抽离出来,说:“转过来,站好!” 我照着他的话做,一转过来就看见少白头从那个“我”手中抽离出鲨齿,把人给放开,小爷这句话是对我们两个说的。 恢复自由后,那个“我”立马从地上爬起来,躲在少白头身后恶狠狠地盯着我,这让我很不爽,区区一个石头人,居然连少白头都没法分辨! 我反瞪着他,这种感觉很微妙,被“自己”盯上,明明他在我面前,我却有种腹背受敌的错觉。 现在我们四个:两个“我”,一个肯定是小爷的小爷,还有一个不敢肯定,但我觉得是真的的少白头,我们几个围成一个圈,大眼瞪小眼,少白头目光不停地在我们两个中间转换,似乎在努力地“找不同”。 僵持了几分钟,小爷开口说话,“你们两个之间,肯定有一个是假的,”他说着把目光投向我,“说实话,告诉我你是什么东西,”然后又把目光投向另一个,“我可以不杀你,说,到底谁是假的?” “他是假的!”我们俩个异口同声地指向对方,又异口同声地指着自己,“我是真的!” 我靠? 说完我就觉得这他妈都是废话,看来不去找如来佛祖,是真辨不出真假了! 想到这里,我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小爷刚才在看到刘少奇时,果断地开枪打死了他,既然没法分辨我,他又怎么能肯定刘少奇假的? 我脑子里刚蹦出这个疑问,那个“我”抢先问出了口,“我说小爷,之前打死刘少奇,你都知道他是假的?现在怎么就看不出来,这他妈是个冒牌货!” “我跟着他观察过了。”小爷皱眉扫了我一眼,然后看着那个“我”,说:“虽然样貌、声音都模仿的很像,但假的那个身体状态不完全一样,那是个毫发无伤的人,之前被我打死的那个假的‘我’,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他说着顿了顿,两边扫了扫,那个“我”立马露出大吃一惊地表情,我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当时回去检查小爷尸体的情况,那个尸体身上确实没有一点伤,非但如此,白色紧身衣也是完好无损的,而我面前的小爷,脖子上还缠着一圈染血的绷带。 怪不得小爷没怀疑少白头的真假,他衣服上的血迹就是证明! 我心说,这他妈也太倒霉,其他人都是捏模子了事,怎么到我这儿,还给整成了高仿! 我刚冒出这想法,那个“我”就收回一脸吃惊地表情,狠狠地啐了一口,怒指着我道:“我靠!那我他妈这是遇到高仿号了?小爷,别浪费时间了,你就直说吧,怎么才肯相信我是真的?” 我如遭当头棒喝,这个冒牌货简直比方未白还方未白,我自己都怀疑是不是他才是真的方未白,而我是假的那一个了! 只要我心里想的,他都能想到,并且快我一步说出来,小爷听完他的话,已经把目光锁定在了我身上,很显然,现在他也觉得我才是假的。 我抽空看了一眼少白头,他一直没发话,目光也还在我跟他之间徘徊,如果再让他多说两句话,恐怕连少白头也要被他倒戈了! 没时间给我继续考虑下去了,我一把抓住小爷,将所有经历过的事都说出来,“别听他的!小爷,我能证明我是真的,第一次见面你在泡澡,吊脚楼下的踩得是方家祖坟,我们一起下了两次凤凰冢,你还中了守宫龙子的毒……” “我靠!你知道的还不少!”我话还没说完,他立马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吼道,然后跟小爷说,“小爷,这我也知道,新界的斩龙穴里你差点中毒死在赵佗墓,兰花会上买犀灵烟炉,我还欠了你两个亿,我才是真的!他娘的高仿果然厉害,连记忆都能复制,这次算老子栽了!” 我立马攥紧拳头,这他娘的是我该说的话吧! 小爷明显是被我们两个给弄懵了,把目光从我们两个脸上移开,投向少白头,少白头还没拿定主意,他什么都知道,我怎么想他也一清二楚,我说的出来的,他也能说得出来,不说还好,越说反而越显得欲盖弥彰。 现在已经不仅是诡异那么简单了,我已经开始有些绝望了,如果不分辨出来,我们就只能在这儿干耗,如果分辨,恐怕我被弄死的概率比他高,第一次!第一次少白头在我身边都没有用,就算他会保护我,他保护的那个,可能也不是我! 我现在倒是情愿他们都不在,那样我一定拼尽全力宰了这个冒牌货,就算不敌,最后死在他手里,也比被小爷或者少白头杀死强。 他们迟迟没有下定论,冒牌货开始有些按捺不住了,急切道:“你们他妈的别磨蹭了,要是真下不了手,就站一边看着,老子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不就是个石头人嘛!老子还不信老子干不过他!” 他捏着拳头就要往我身上招呼,我怒骂了一声,挥出一拳头迎上去,少白头迅速出手,一手一个抓住我们俩,小爷同时吼出声,“谁都不准动!” “石头?”小爷吼出的同时,少白头开口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我一怔,立即明白过来,我用正阳血让假小爷“现出原形”时,少白头和小爷都没有见到,刚才他提了三次石头人,如果不是少白头重复,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有什么不对劲。 “正阳血!”我想到这里,立马举起左手,就算再怎么“高仿”,我不相信他也能有正阳血,“我能证明我是真的,我有正阳血,我是方未白,这就是证明!” 我这话一出口,那个“我”就萎了,我没再给他机会,使劲儿掰裂中指上的伤口,朝他脑门上戳过去,他反身甩开少白头就想跑,少白头一个没抓住,差点给他挣脱出去,小爷抬手就是一枪,正中他脑门。 他身子一顿,一头栽倒下去,他栽倒的一瞬间,我也一下扑在地上,浑身战栗着爬过去把正阳血滴在他身上,血过之处,他的身体和之前“小爷”的身体一样开始发生变化,变成了甬道壁上的样子。 看着他被打回原形,我大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下去,就听到少白头吐出两个字来,“土魇。” 第一百八十二章 土魇 “是道家!”我立马扭头朝他看过去,第一次下墓就遇见了道家的魇术,当时我中的是道家魇术中最弱的木魇。 少白头对我点点头,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了三个字,“跟我来。” 说完转身就要走,我正要爬起来跟上去,小爷就抬手一把将他拦住,迟疑了一会儿,才看向我,问:“什么道家,先说清楚!” 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不敢对他有一丝隐瞒,虽然关于这件事,我所知道肯定没有少白头知道的多,但是我也不指望他能跟小爷解释,想必小爷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没有问他,直接问了我。 我把自己了解到的事,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关于这件事,我还是向老鬼了解到的。 道家魇术立足于五行之上,魇术和少白头的阴阳缮术一样,是有依托的,少白头的阴阳缮术依托是他多出来的第八魄,而魇术的依托则是一些自然的东西,好比青魇依托的是那些青苔,土魇依托的就是我们现在身处的“迷宫”,所以那些冒牌货的原形就是构成迷宫的石土层。 和木魇相对,土魇是道家魇术中最强的一种,普天地万物立足的根本就是土,木魇能迷惑的,也就是我这种招迷体质,而土魇能迷惑的——我已经见识到了,就连少白头都不能例外。 而且土魇高于木魇之处在于,木魇中我看到的只是幻象,虽然我感觉自己能摸到幻象,但那只是身体的错觉,而土魇中,我们看到的,却是实物。 我不知道这种幻术是怎么做到的,本来听老鬼说,还觉得有点天方夜谭的意思,今天是真长见识! 不过即便是实物,再厉害的魇术也终究逃不过那四个字“犹疑成魇”,破解魇术最关键的点就在于,只要坚定不相信看到的东西,那东西自然就会露出破绽,刚才我的冒牌货之所以能说出那么多我知道事,就是因为我自己动摇了对自己的信心。 魇术再真实,也无法做到完全的传神,在遇到过的冒牌货中,冒牌的方未白最像我,是因为我缺了一魂一魄,本身就已经是半个死人,所以才出来这个高仿,而我、刘少奇、小爷,都出现在冒牌货,唯独少白头没有,阴阳克道,所以可以肯定,这就是道家的把戏! 好在道家人“讲道理”,没设计出什么“打不死的小强”,就算是魇术中的幻象,中枪的冒牌货也会“死”,不然就算是再好的心理素质,在这种压抑地境况下,面对那么咄咄逼人的冒牌货,我们最终肯定都会被幻象打败。 我说的时候,把少白头的阴阳缮术的部分省略掉了,直接跟他讲了个概念,他的接受能力和理解能力都很好,听完之后做出了总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幻象?” “可以这么理解。”我琢磨了一下,说,“只是这个幻象是真正存在的,如果刚才你不开枪,他逃跑之后,就还有可能会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我想现在的他肯定跟当初的我一样,对这些充满了疑问,只是现在我没时间跟他一点点解释,我说:“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问题要问,关于道家关于他,这些事,等我们出去之后,我会跟你和盘托出,但是现在没时间说这些,我们必须先活着离开这里。” “我对他和道家的事不感兴趣。”他闻言,撩了一下刘海,看着我说,“我只对你感兴趣,你的正阳血,还有多少作用?” 被他这么一问,我突然觉得自己也牛逼起来了,镇邪驱鬼、开凤凰冢、破魇术,不知道还有没有没被开发出来的“新功能”,之前还觉得在这帮人中,我显得太平庸了,现在看来,我虽然没有刘少奇那“四处留情”的本事,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 想起刘少奇,我立即从地上跳起来,冲过去拽住少白头,“刘少奇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们还不能走,得把他找回来!” 跳起来的瞬间,腰上的伤口似乎再次被震裂了,我缠在腰上的白衬衫几乎要被染成红衬衫了,疼得要命,伸出去拽他的手不自觉地使了使劲儿,少白头皱了一下眉头,沉默了片刻,说:“跟我来。” 我想他应该是有了打算,拽着他的手没敢放,生怕他又像之前一样走过一个转角就不见了,回头对小爷示意了一下,跟上他的脚步。 他带着我们往甬道底直奔过去,速度快得飞起来,我一手拽着他,一手捂住肚子上的伤口,几乎都要虚脱了,情势所迫,我不想逞强,刚想张口找他要颗珠子疗疗伤,他就恰是时机的停下来。 这又是个右转角,停下后他并没有往右转,而是选择了往左转,同时拿起我的手,左手被从他腹部伤口抽离的时候,我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这下总算是注意到我的伤了,目光在我肚子的伤口上停留了几秒钟。 然后…… 像没看见一样,径自拿着我的中指,跟用圆珠笔似的在墙壁上画了“鬼符”,我以为他画完“鬼符”,就该管管我了,谁知道他画完拽着我转身继续往前走,我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知道我的伤势后,他非但没慢下来等等我,反而加快了脚步,我拖着腿全程小跑着跟上他,这里面的路都是一样的,加上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我完全是被他拖着走,只隐隐约约感觉他好像在走回头路。 他每走到一个右转角,就用我的手在墙壁上画一个“鬼符”,画到第五个,他总算是放过我了,左手中指手指头上的肉都被蹭烂了,他拽着我走到甬道底端,这是一个分岔路,他停下来,递了一把鲨齿给我,然后眼神示意了一下左边的甬道说:“直走,左转,别回头,我去找人。” 被他这一通折腾,我差点没把刘少奇这事给忘了,虽然很想找他要颗珠子,恢复恢复伤口,但看他这态度,估计不是没带那东西,就是觉得我现在还不需要,他不给,我要了也没用。 我对他点点头,嘱咐了一句,“一定要把人找回来。” 他看着我点了一下头,然后又看了一眼小爷,转身进了右边的甬道里。 第一百八十三章 巨大的 看着他转身离开,我勉强对小爷说了个“走”字,刚想动身,他就伸手拦住我,说:“伤口先止血。” 就这么一句话,差点没把我的眼泪都给感动出来,总算是有个人来关心关心我的死活了! 我没跟他客气,赶紧靠墙站好,问他该怎么做,他直接下令,“坐下。” 这身子骨已经禁不起折腾了,我蹭着墙壁慢慢坐下去,他在我面前蹲下,拿出一把军刀,把我缠在腰上的衬衫划开,整件衬衫基本都被血浸透了,小爷皱眉观察了一下,突然出手按在伤口上,我疼得浑身一抽,“嘶,你轻点!” 他瞅了我一眼,手下用力按了按,我差点没忍住抽他几个大嘴巴子,他按了两下,收回手,有点惊讶地说:“没伤到内脏,这是刀伤?怎么回事?” “刘少奇捅的。”我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墓外帮他挡刀子就算了,墓里还要被他捅刀子,他娘的跟来就是怕我死不透吧! 小爷一听立马皱起眉头,从腰包里拿出半个拳头大的软盒子打开,我打眼一看,竟然是糖豆,没等我做出反应,他拿出两个糖豆,在我伤口上捏破,糖衣外壳下竟然是粉末,粉末一落在伤口上,伤口就火烧般得疼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上次他扔进我嘴里的那颗,我刚尝到甜味就给生吞了,没尝到里面的味道,炸青铜门这件事,告诉我一个道理,有些东西可能不是你外表看到的那样,这玩意看着是糖豆,里面应该是药。 不出我所料,小爷捏破了两颗糖豆,扔了糖衣,又拿出两颗继续捏破了往上撒,说:“消炎药,你们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是谁伤得你?” 他问的“谁”是指刘少奇和石头人,我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就是刘少奇,我敢肯定是丫!” 他把装消炎药的盒子塞给我,“吃了,继续说。”然后把紧身衣脱下来,里面还穿了一件白t恤,他用军刀把t恤撕成长条,给我缠在伤口上,我瞥了一眼,他身上全是伤口,旧伤添新伤,虽然第一次见面,他就是“赤诚相待”,但是当时没怎么注意,现在看来,就凭他身上这些伤,人能活下来也挺不容易的。 我一边把消炎药当糖豆吃,一边简述了一遍和他分散之后发生的事,等我说完话,他也缠完了,“行了,站起来。” 他一声令下,起身把紧身衣穿上,我赶紧把没吃完的消炎药还给他,撑着墙壁慢慢站起来,被他处理过得伤口疼得更厉害了。 偏偏这时候,我忽然察觉到强烈的饥饿感,手机落在了地中海里,不知道我们下墓多长时间了,凭感觉,现在少说也是午饭饭点了,刚才要不是他及时开口,我都直接把消炎药当饭吃了。 原本下墓前除了少白头,每个人都是准备了食物带上的,但是从蜘蛛巢里逃生出来,我背的包就已经落下了,上岸后刘少奇背的包也没见到,张家兄弟集体自尽后,我们也没谁想到把他们的包卸下来带上。 小爷只挎了个腰包,估计根本就没有想到四个弟兄全都会折在这里,当时那种氛围,他也完全没想起来去拿一只包背上,虽说我也不指望他身上能有吃的东西,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有吃的吗?我觉得……有点饿。” 他理了理衣服,迟疑了片刻,从腰包里拿出一样东西给我,说:“走吧。” 我接过来一看,竟然是一块dbar,张家倒斗的设备国际范就算了,没想到连食物都是限量版的,本以为最多不过是几块压缩饼干,可他们居然连军需巧克力都用上了,我暗暗叹服了一下,剥开包装往嘴里塞。 他在前面带路,我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跟上来,这条甬道,似乎比之前遇到的都更长,不知道少白头做了什么,可能是改变了里面的格局,或者是破了什么阵法,这条甬道一路走到底,终于见到岔路。 小爷在岔路口迟疑了片刻,我提示道,“左转。” 听到提示后,他并没有照做,我好奇的探出头去往左边一看,立马激动起来,“走出来了,我们走出来了!” 左边看到的终于不再是“丹霞”甬道,而是一道门,门内一片漆黑,小爷反应跟我截然相反,盯着门内看了一会儿,说:“你待着这儿别动,我先进去看看。” 少白头让我走的路肯定是没问题的,我刚要这么说,想了想,按照小爷的行事风格,他既然决定了先进去探路,就说明他还是信不过少白头,我说了也白说,我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废话能少点就少点得好。 于是狠了狠心,用鲨齿在左手已经不成手型的中指上又割了一刀,把沾了正阳血的鲨齿递给他,说:“拿着这个,呃……据说能辟邪。” 他瞥了我一眼,撩了一下刘海,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居然没有推辞的,接过鲨齿,走进门里,手电的可见度太低,他进去也几乎看不到什么东西,我扒在门边上,趁机缓了缓剧痛的伤口。 我现在有点后悔让小爷帮我处理伤口了,之前疼是隐着疼,现在疼是扯着疼,我躬着身子,往里面探头,喊道:“小爷,里面有什么?” 我猜测这里应该是墓室了,然而里面却打脸的传来小爷的一句,“我什么都没看到。” “什么意思?”我有点糊涂,就算不是主墓室,也不会什么都没有吧,这样的龙脉,陪葬品肯定少不了。 我问完等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一声硝声,紧接着,整个门内都被暖黄色的光线照亮了,是照明弹! 我一愣,立马直接冲进门内,瞬间看清了门里东西,一下子明白了小爷的意思,同时也被惊呆了! 这是一个极大极空旷的空间,高度难以预估,看照明弹的射程高度至少在三十米以上,门内山洞高度绝对不低于四十米,然而惊呆我的并不是门内空间,而是依着百米开外的山洞洞壁“雕刻”出来人像! 借着照明弹的光,基本能看清,那是一个蛇尾人身的雕像,大小与洞顶齐高,我脑子里瞬间蹦出了“伏羲”两个字。 照明弹落下的过程中,我在脑子里做了一个分析,青铜门困的九婴是伏羲八卦所成,这里一个巨大蛇尾人身像很可能就是伏羲,传说古羌氏后裔伏羲,蛇身人面,生于昆仑,迁于青海,而我们所在的位置,就是青海! 然而分析到这里,我就完全糊涂了,巨大的青铜门,巨大的鹅卵石,巨大的蛇尾人身像,这些“巨大”的东西,真的人为建造的吗? 这到底是什么人的墓?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六博棋 “墓门在上面。”照明弹的光完全消失,小爷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急忙朝他跑过去,“什么意思,我们到现在还没进墓里?” “别过来!”小爷高喊了一声,我随即意识到已经来不及了,机关齿轮声瞬间充斥在双耳中,我一滞,小爷又吼了一声,“别动!” 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大意了!这么大一片空阔的空间,怎么可能轻易让我们通过? 机关齿轮声中,我的视线突然清晰起来,头顶上方忽然亮起了十二盏灯,洞顶呈方形,灯是对称排布的,左右各六盏,借着灯光隐隐约约能看出来它们之间有方格子分割线,“六博棋!” 我跟小爷异口同声地叫出来,我赶紧追问:“两个人启动的机关,博弈,这是要让我们下棋吗?” 他刚才进来都没事,我一走进来机关就启动了,显然这个机关,还有通关人数限制,下棋我不怕,可博弈必有输赢,如果其中一个赢了,输的那个会怎么样? “恐怕不是!”小爷仰头看着上面,机关齿轮声接连不断,“天地棋盘,我们是棋子,快过来!” 我闻言看向脚下,整个山洞内灯火通明,脚下的地面已经画成了一张巨大的棋盘,洞顶的棋子伴随着机关齿轮声,开始移位,我来不及多想,拔腿往小爷身边跑,我一动,机关齿轮声瞬间大了起来。 “小心!”小爷高吼一声,飞扑过来,一把抓住我用力一甩,我刚稳定住身体,就看见从上面棋子移动开的位置上设下的暗箭钉在我刚才站的位置上。 “楚河汉界,这是汉六博!”棋子移开的位置上升起一个囚笼,“解棋局,西汉东楚,枭亡散散,”他目光迅速在上面上棋子身上移动,指着左边最后一排到处第二个棋子说,“你去那里。” “我靠?这怎么去?飞吗?”我懵了一秒,“等等!你让我冷静一下,汉六博,启武帝,伏羲像,武帝葬,茂陵那个难不成是假的?” 我迅速说出这句话,小爷完全没听,拽着我往他手指的方向跑过去,上面的棋子移位并没有停下,到处都是机关,暗器乱发,小爷反应惊人,好在这地方估计是年久失修,机关的反应太慢,每次都差那么一点就要被扎成刺猬,偏偏就还差一点。 “得想办法上去,把那两颗棋子毁了。”小爷拽着我已经跑到了雕像尾巴上,这些暗器毫无规律可循,机关好像突然被上了机油,所有的棋子疯狂的移动起来,整个山洞内乱箭齐发。 幸好他的反应足够迅速,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那些乱箭的攻击盲区,我偷眼朝上面看,“你怎么知道?”十二枚棋子中,只有两枚枭棋位置,一直没有动过,现在才能看出来,那是机关眼。 “这种机关我见过,你应该知道。”小爷眉头紧皱,“六博棋与天搏命,机关启动,原本只需要破棋局,但是一招棋差,满盘皆输,现在我们已经输了,只能硬拼,没有别的选择。” 这些机关设置的很智能,汉墓里的机关都有一个特点,所有暗器都能“回收再利用”,之前在长陵中,我们遇到的台阶上的机关就是这样,暗箭射出来之后,还能通过台阶上的翻板重回箭槽内。 这里的机关同理,暗箭射出来之后,地面上看似一整块,实则从分化成棋格的格子中重回箭槽,然后再重新射出来,除非机关寿终正寝,否则永无止境。 这地方恐怕两千多年都没有人来过了,机关都快腐朽了,还能启动原本已经是个奇迹了,但是好死不死地我们就启动了机关,显然看机关现在的活动状态,已经完全恢复了两千年前的设置。 刚才能脱身出来,一方面是小爷的反应迅速,另一方面也是我们运气好,这时候如果再有人误闯进来,多半必死无疑。 我观察了一下山洞的整体构造,说:“这还用怎么拼?用枪打啊!” “弹夹已经用完了。”小爷皱了一下眉头,我一瞪眼,这他妈关键时刻掉链子!我说:“看这情况,除非我们会飞,否则就算没有机关也上不去,要不这样,我们从雕像上爬上去试试,虽然不一定能够得到,至少距离比较近。” 我刚提出这个提议就被他给否了,“不行,现在动一步就是死,雕像也在机关范围内,必须先破坏机关眼才能行动。” 很显然,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也是机关范围,外面乱箭还没停下,这机关不知道是怎么设置的,地面上所有的地方都能成为触发机关的点,我心想,该不会两千年前就有红外线热感了吧! 想到这里,我脑子里灵光一闪,问他:“触发机关的点是什么?总该不会所有地方都能触发机关吧!只要我们避开那些能触发机关的地方,不就行了。” “我们做不到!”他丝毫不给面子的一口给否了,然后说:“你好好想想。” 我瞬间明白了什么,在新界找他要的那些书中,其中有一本就是关于墓室机关的记载,我立马闭眼,仔细回忆了一遍那些书中的内容,原地转了两圈,瞬间恍然大悟。“是我们老祖宗干得好事!” 从书中记载可以看出来,六博棋的机关阵,绝对是狠辣中的鼻祖,入阵之后,除非破坏机关眼,或者摧毁整个机关,否则根本没有可能阻止机关继续,而且,六博棋是根据战争双方的博弈局势衍生出来的军营游戏,棋盘如战场,每一步都有可能致命,设计机关的人,完全没打算给误闯入机关中的人留活路。 我心里一万句脏话不知道该从何骂起,方太息把东西藏在墓里就算了,毕竟他也是个建墓人,墓里也算是个安全的保险柜,可保险柜里装电网又是什么意思? 我在心里啐了一口,这他妈要不是我祖宗,我都要问候他祖宗十八代了,坑孙子啊这是! 天无绝人之路,除非天要亡我!老祖宗都容不得我这个孙子,只能破罐子破摔了,我一把从小爷手里夺下那把辟邪鲨齿,说:“拼人品的时候到了,试试我的靶子准不准吧!” 我说着,卯足了劲儿,瞄准其中一个枭棋把鲨齿射出去,这种距离,还是垂直向上,能扔上去就不错,我也没指望真能射中,然而鲨齿刚脱手出去,我盯着的那个棋子,居然真的被击中,我眼睁睁看着一把鲨齿扎在棋子身侧,机关齿轮声一滞,棋子瞬间脱落下来,“我靠!中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太阴幽荧 我蹦起来一拍巴掌,肚子上的伤口被扯得生疼,立马缩回来捂住伤口,小爷露出满脸地不可思议,迟疑了一下,伸手递给我一把军刀,“继续!” 我没多想,权当是自己人品爆棚了,接过军刀瞄准了另一个枭棋,正准备把军刀射出去,就看见一把军刀飞射上去,稳稳地扎在棋子身侧,棋子瞬间脱落,机关齿轮声一下子全都歇下来。 我一愣,低头瞪着自己手里的军刀,不是我? “小方子!”随即,从我们进来的门外传来刘少奇的声音,“小爷!你们还活着吗?小方子……” 我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刘少奇从门外冲进洞内,那两颗掉下来的棋子把下面照得宛如白昼,少白头紧随在他身后进来,我立马明白过来,刚才那两记飞刀肯定是他扔出来的! 亏我还以为是自己人品爆棚,我暗道,人品这种东西,果然还是不可靠的! 少白头跟进来往周围看了一圈,开口喊道:“方未白!”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看不到我,急忙从蛇尾巴后面探出头,“我们在这儿!”我说着就准备朝他们过去,刚跨出一步,就察觉到不对,回头去看小爷,他靠在蛇尾位置似乎没打算往外走。 我用眼神跟他示意了一下,他皱了一下眉头,抿了抿嘴,我立即意识到什么,急忙折回去把手电光打在他身上,手电光在他身上照了个遍,没有看到新的伤口,我松了一口气,催道:“你没事吧!走啊!” 他猛闭眼,狠狠地甩了一下头,再次睁开眼,朝我身后看过去,又好像不是在看什么东西,眼神有些空洞,我看到这一幕,居然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他抬起一只手,捂住左眼,低声说:“我看不到了。” “什么!”我一愣,简直怀疑他在跟我开玩笑,我出手一把将他的手拽开,盯着他的眼睛,“怎么回事?” 我的手电照在他眼睛上,他目光失神,这么刺眼的光直接打在上面,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是真看不见了,他说:“是光,那些棋子的光,别看!” “光有什么问题?”本来看到少白头回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现在更慌了,我伸手把他挡住右眼的刘海掀起来,“那这只眼睛还能看得……”我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出手一把扼住我的手腕,反手一拳朝我挥过来,我迅速偏了一下头,幸好他看不见,这一拳没落到我脸上,我收手钳制住他,“你疯了?干什么!” 他一怔,顿了一下,别开头,说:“这只眼……是假的。” “什么!”他这是跟我开了一连串的玩笑? 一念之间,我什么都没想,再次伸手去掀他的刘海,这一次他没挥拳头揍我,睁着双眼,什么都没看,手电光打在他的右眼上,我几乎一眼没看出来那是假的,琥珀色的眼珠子实在是太逼真了,如果不是他说,就算他不用刘海遮住,也根本不会有人看出来这是一只假眼睛。 我一下忘了行动,直到听到刘少奇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才回过神来,我们这边没行动,刘少奇和少白头已经主动过来找我们了,一过来就看见我眼科医生般得动作,刘少奇怪叫了一声,“小方子!你们在干什么?” 我赶紧放开小爷,转身把人挡在身后,“没事,不对!有事,小爷看不见了!他说棋子的光有问题!” “啥!为什么看不见?什么棋子?”我话音刚落,就看见刘少奇一手一个拿着那两个被飞刀斩落的枭棋。 我立马吼出来,“你拿这个干什么?赶紧扔了!” 他吓得浑身一抖,直接把两枚枭棋抛出去,不停地甩手,“这这,这不是夜明珠吗?怎么了?” “幽荧。”他身后的少白头吐出两个字,然后对我伸出一只手,目光示意了一下,我立马明白过来,他手里的是一颗婴胎,之前救完小爷和刘少奇之后,还剩下三颗全都在他手里。 我接在手里,转身把婴胎放到小爷手里,“把这个吃了。” 小爷拿在手里,皱了皱眉头,似乎有点不太信任,少白头上前一步自我身边掠过去,从他手里夺回婴胎,我正纳闷他这是什么意思,就见他右手食中二指一捏,胎珠立马爆了,透明的汁液沾在他两根手指上,他用沾着婴胎汁液的手在小爷左眼上抹了一下。 我见他要动手去掀小爷刘海,赶紧上手拦住他,“那只眼睛就不用了!” 他手顿了一下,扭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用手指在自己双眼上各抹了一下,把目光移到刘少奇身上,刘少奇忙不迭地凑上来,“给我也抹抹。” 他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伸手在刘少奇双眼上也各抹了一下,接着把手上的婴胎胎膜扔掉。 我还一脸期待地等着他来给我抹一下呢,他就这么直接给扔了?我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他瞥了我一眼,没搭理我,转身去观察这里的情况。 刘少奇就凑过来拍拍我,指着被他扔下的枭棋问,“小方子,你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不是夜明珠吗?” 我反应了一会儿,安慰自己,估计是我百毒不侵,用不着这东西。然后白了刘少奇一眼,“你还惦记着夜明珠呢!长陵吃得亏长不了记性是吧!” 他咧了一下嘴,一脸委屈像,“不是,我捡这珠子,小弟弟也没说什么啊!我还以为没问题,我不是心想来都来了,总不能啥都不带走吧!” 我心说你干脆蠢死算了!长陵捡烛招子王那回,少白头也没说什么,我看少白头不是不知道,是干脆懒得管他的死活! 我刚要损他一句,小爷就开口说话了,“是幽荧珠。” 婴胎能解百毒,效果还挺显著的,刚抹上去没多大会儿,小爷的眼睛就恢复了,我转身去看他,刘少奇急忙说:“哎小爷,你能看见了?” 小爷点了一下头,看了我一眼,顿了顿,刘少奇接着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还是小弟弟靠谱,有他在,没意外!你接着说,那珠子是怎么回事?” 小爷睨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撩了一下刘海,解释了幽荧珠的由来。 一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阴阳两仪是伏羲八卦之本,分别为太阴幽荧和太阳烛照,幽荧为上古圣神,后与烛照分化四象圣兽,这些珠子是两仪分四象时,自太阴幽荧中分化出来的东西,这就相当于把一张纸撕成两半,撕的过程中会产生纸浆粉末。 第一百八十六章 真正的墓门 幽荧珠就是这些“粉末”,不过,它们还有另一个名字,通常被人们称为——“夜明珠”。 小爷说到这里,刘少奇立马跑过去把那两个“棋子”捡起来,抱着两个宝似的冲我对胡子瞪眼,“我靠!就是夜明珠,你丫差点害爷丢了宝贝!” 我没跟他争,追问一句,“既然是夜明珠,你为什么说这光有问题?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我这话一问出口,刘少奇突然收起那副护宝的态度,使劲儿对我挤眉弄眼,应该是知道什么内幕。 小爷沉默了一会儿,说:“幽荧属至阴,这些珠子是没有见过天日的,眼睛是阳物,在阴光里太久,”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吐出两个字,“会瞎。” 这一点他已经让我看到了,我刚想问他是从哪儿知道的,刘少奇突然出手,一把将我薅到身后,动作太大扯得我肚子上的伤口一阵生疼,他追问:“小爷,那这东西拿出去见了天日,就没问题了吧!” 小爷很给他面子,果断地点了一下头,他立马兴奋起来,“你看我就说吧!这东西就是夜明珠!来来来!你帮爷抱着,回头出去分……”他说话就要把珠子往我手里塞,还没塞过来,手下动作突然一顿,“还是我自己抱着吧!小方子,那什么……你、你这伤没事儿吧!” 我不知道少白头用了什么法子,把几近癫狂的人给完完好好、神经正常的带回来了,看反应,他是还记得我的伤是他捅的,这要是搁在平时,我不捅回去绝对解不了气,眼下稳定军心比较重要,我大度的摆摆手,说:“没伤到内脏,皮外伤,没事。” 他闻言,立马露出一脸讨好地贼笑,说:“嘿嘿,让你受疼了,放心!等咱们出去,爷肯定好好补偿你,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跟爷说,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爷弄不来的,成不?” 我白了他一眼,心说出去之后正好跟他算算医药费,把我欠他的那些债给抵了,顺便扣他个“故意伤害”的帽子,直接从负债方摇身一变成债主! 想法在心里头没说出来,我甩完白眼,转身去问还在观察周围情况的少白头,“你在看什么?” 他听见我跟他说话,抬头将目光锁定在蛇尾人身雕像的脑袋上,吐出两个字,“墓门。” 看来小爷没说错,真正的墓门在这里! 我说:“既然墓门在上面,那还等什么?我们上去吧!” 他没有立即做出反应,目光从雕像上移到我身上,停了一会儿,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你。” 我听到这个字,立马露出一脸问号,他没接着说话,刘少奇接过话头说:“小方子,小弟弟的意思是,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再高强度作业,你瞧这上面有多险,大家折腾了这么久,身体早都吃不消了,我看不如这样,咱们先原地休息,整顿整顿,磨刀不误砍柴工,小弟弟,你说是不是?“ 他说完瞅着少白头,我也看着他,少白头面无表情了他一眼,然后对我点了一下头。 我靠?我诧异地瞅了一眼刘少奇,这货什么时候也成他肚子里的蛔虫了,就这么一个字儿,他也能给扩写成句子! 刘少奇用一只手夹着两个幽荧珠,另一只手推着我倚着雕像尾巴坐下,“行了,别看了!人小弟弟都发话了,你就乖乖歇着吧!” 他说着,也对小爷做了个“坐”的动作,再好的身体素质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小爷也原地坐下,我们仨儿排成一排都对少白头看着,他上下左右环顾了一圈,朝我走过来,伸手从我手里抽走那把还没来得及扔出去的军刀。 “你干嘛?”我下意识地想爬起来,刘少奇一把按住我,“啧,歇着!” 他瞥了我一眼,甩手把军刀扔出去,我目光顺着军刀出去,看着军刀“唰——”地一下飞上去,把扎进洞顶的那把鲨齿打下来,看到鲨齿落地,他才走出去,开始在地上找了起来。 上面没有被扎掉的十颗珠子把这里照得如同白昼,我全程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越是在这种看似的安逸的情况下,我就越是怕出变故,生怕一眨眼他又不见了。 好在这次他没给我出幺蛾子,找了没多久,弯了两次腰,就把两把鲨齿给带回来了,一把是他扔出去的,一把是我扔出去的,很显然我扔出去的那一把压根没上去,就直接掉到了地上。 他带着两把鲨齿,回到我们跟前,把两把鲨齿递给我,我迟疑了一下,没及时伸手去接,刘少奇用胳膊肘子拐了我一下,我才想起来伸手,“给我?” “收好。”他沉默了两秒,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然后往后退了两步,原地盘腿坐下,又是一副老僧入定的姿态。 我忙不迭地收起鲨齿,趁他还没“定”进去,赶紧问,“之前我们在迷宫里,你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这个问题显然也是刘少奇和小爷的疑问,我话一出口,两个人都竖起耳朵等他下文,他闭着眼,很久没回答,这是他身上我唯一最讨厌的一点,我等了一会儿,又开口问了一遍,“喂,你听见没有?” “哎哎哎!小方子,这事小弟弟自己恐怕都不知道,你就别为难他了!”估计是我上次打坏古董桌子的事,给他留下了心里阴影,一见我跟少白头说话,他就心里发虚,忍不住要打圆场。 虽然不喜欢他这一点,但是我现在还没到要跟他吹胡子瞪眼的地步,和他相处,简直是提高绅士修养的捷径! 我刚想给他解释一下,我没打算为难他,一张嘴,半个字都没说出来,他就把我的话堵在嘴里,说:“啊对了,我这儿还有吃的,你肯定饿了吧!要不先吃点东西?” 他说着把背上背得包卸下来,拉开拉链,翻过来往地上一到,倒出一堆压缩饼干和几个午餐肉罐头,他一边把两颗幽荧珠装回包里,一边把压缩饼干和肉罐头分给大家,半开玩笑地说:“大家都先吃点东西,咱们得好好养精蓄锐,后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尤其你小方子,多吃点攒攒力气,好帮爷搬宝贝,听见没?” 第一百八十七章 养精蓄锐 根据以往的经验,少白头现在肯定不会跟我解释他消失的原因,而且现在还没有拿到美人指,这件事解释起来估计也挺复杂的,我放弃了逼他说话的念头,决定先解决我自己的问题。 小爷那块巧克力吃了跟没吃一样,我现在饥肠辘辘,也不跟他们客气,带头拆开一包压缩饼干嚼起来。 刘少奇开了一罐肉罐头递给小爷,小爷摆摆手没接,也拆了一包压缩饼干嚼起来,他顺手把肉罐头递给了我,我没拒绝,就着肉罐头嚼饼干,问他,“他是在什么地方找到你的?” 我们都吃起来了,刘少奇没把自己忘记,拆了包压缩饼干,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跟你们分散之后,我脑子乱七八糟的,就一直在跑,” 他说到这里往我肚子上看了一眼,“当时不是捅了你一刀嘛,捅完之后,我跑出去没多远,就想起来不对劲儿,掉头打算回来找你,结果一转身就看见了我自己,我自己啊!我靠,你是不知道,当时给我吓得呀!撒丫子就跑,后来……后来就遇见了小弟弟。” 他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声,做了个心有余悸的表情,“幸好有小弟弟,不然咱们几个今儿都得栽在这儿!” 他说着对原地打坐的少白头的抱了抱拳,一腔崇敬之情简直是滔滔不绝,我接着问:“那你怎么知道我跟小爷在这里?”我不相信少白头会跟他说这个。 我话音刚落,他抬手给我一巴掌,“你丫傻了吧!当然是小弟弟说的了,不然我还能猜吗?” 我惊讶地一张嘴,他顺手就把啃了一半的压缩饼干塞进我嘴里,嘿嘿一笑,压低声音说:“至于这么吃惊嘛!好吧,实话告诉你,小弟弟就跟我说了一个字,不过——我就根据他这一个字,推理出来了引申义,从而判断,你俩就在这儿等我呢。” 我靠?我急忙梗着脖子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追问:“哪个字?”我心说这技能牛逼了,我必须得学过来,以后跟少白头沟通就没障碍了。 他见我虚心求教,立马飘起来,贼笑一下,竖起一根手指头,说:“走!” “你别看就一个‘走’字儿,这个字里隐藏了诸多信息,首先,他看到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让我跟他走,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是刻意来找我的,他会刻意来找我,就说明他肯定已经见过你了,既然见过你了,他接下来带我去的地方,你肯定在那里!” “而我们几个当中,小爷的自保能力最强,我捅伤你之后,如果你没死,就说明小爷肯定跟你在一起,所以我就断定了。”他说完,冲我得意的一挑眉,“怎么样?爷的推理能力还不错吧!” 我瞅着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听他这意思,捅了我这件事,还让他挺骄傲的? 见我没应声,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马岔开话题,开了一罐肉罐头拿给少白头,拍拍他说:“小弟弟,你也吃点吧,咱们几个可都指望你呢!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少白头闻声睁眼,看了他一眼,摇了一下头,然后继续闭眼打坐,他的反应如我所料,刘少奇撤回来,用手拿了块肉塞进自己嘴里,凑到我耳边低声问:“我说小方子,这小弟弟到底什么底细,你弄清楚没有,按说咱们都进来这么久了,早该天亮了,可你看他头发,还是白的,怎么这么久了,他还不‘变身’?” 他不说我还没注意到,按道理这个点,傻白甜应该出来了,他“变身”的规律似乎跟老鬼说的并不一样。之前在长陵也是,天还没黑少白头就出现了,我琢磨了一下,老鬼知道的也未必是真相,这趟出去之后,我就回去找二姨,好好把这一切都问清楚! 想到二姨,我就有些后悔,这趟稀里糊涂的下来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我就不该这么草率,应该先回去找二姨,把一切都了解清楚了,就算栽在墓里,死也瞑目了,都是当时被少白头给忽悠了! 我说:“我可搞不懂他,你不是会推理嘛,自个儿推理呀!” “你丫就损吧!”他冲我耸了耸鼻子,扔了空罐头,把没吃完的东西收进包里,接着拍拍我肩膀说:“爷不跟你计较,吃饱没?吃饱了就睡会儿,养足精神好出发淘宝!” 刚才一直在跟他说话,我还没什么感觉,可能是因为丢了一魂一魄,身体的反应比正常人慢了半拍,听到他说睡觉,我才有点困意,扭头一看,旁边的小爷已经在闭目养神了,就点点头靠在蛇尾巴上,准备先睡一会儿。 之前不是在跑就是在打架,光着身子都不觉得,这会儿静下来,虽然刚吃了点东西补充热量,但还是明显感觉到了周围不怀好意的寒气,这里是高原,现在又是十二月,虽然在墓里没风灌进来,还是挺冷的。 皮肤一贴在岩石上,我就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在每个人身上扫了一圈,经历了这番磨难,大家身上都只剩下贴身的一件衣裳,小爷本来穿了两件,其中一件现在正缠在我腰上,我搓了搓胳膊,恨不得把裤子脱下来套在头上。 刘少奇收拾完包,往我这边挤挤,问:“冷啊?” 我忙不迭地狂点头,心下还指望他大方地把衣服分给我,岂料他犯贱的拢了一下衣领子,一本正经道:“嗯,是有点冷,还好年轻人抗冻,你先扛着,等咱们出去,让小爷的人给你弄个袄儿套上。” 我顿时气得恨不得直接上手扒他衣服,张口骂道:“你……”刚说一个字儿,他就伸手把我薅过去,“别别别,勿动肝火啊,爷搂着你睡,行了吧!别废话了,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别拖大伙后腿儿!” 我一喉咙的脏话生生给憋回去,心说,让他把衣服脱给我也确实有点不太厚道,挤一挤借点暖气就行了,于是憋了半晌,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算你有良心!” 我说完,他就有良心的用两只胳膊薅住我,没再接茬,我一边搓胳膊,一边把光着的上半身全都缩在他怀里,可惜他怀里也不怎么热乎,这里温度虽然不至于零下,但最多也就一两度,他穿的那衣服,单薄的跟没穿差不多,基本起不到什么保暖作用。 这时候我就有点后悔没跟少白头搞好关系了,相比起我们,他简直就是一行走的暖炉,之前在博格达峰的登山大本营我就亲身体会过了,他的体表温度至少有五十度,后背上摊个糖心荷包蛋都不成问题。 可惜我没那么厚脸皮,不然挤到他旁边,肯定比挤在刘少奇怀里暖和,我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他娘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第一百八十八章 爬 估计是因为太累了,这么冷的情况下,我缩在刘少奇怀里,居然还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一只暖烘烘地手把我拍醒,我一睁眼,是少白头。 他对我做了个“行动”的眼神,我立马清醒,拱身坐起来,我一动,刘少奇也醒了,他这个人真好养活,脸冻得惨白惨白的,居然还能睡得着,睁眼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干嘛”,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连忙站起来,“我们睡了多久了?要行动了?” 少白头没搭理他,抽身站起来,我急忙问了一句,“你休息好了?”说着就要站起来。 不休息还好,这一休息,身体的不适都开始集体叫嚣,尤其膝盖和腰这两个顶梁柱,我试了几次都没站起来,全身无力,伤口不仅没有因为休息而得到恢复,疼痛感反而更明显了。 少白头瞥了我一眼,说了一个字,“走。”说完转身就顺着雕像尾巴开始往上爬,刘少奇能从他一个字里引申出深层含义,我可没那本事,看他也没管我死活的打算,只好自立更生,努力撑着岩石站起来。 刘少奇在旁边扶了我一把,“你小子软骨头啊!干什么玩意儿?赶紧跟上啊!” “他肌肉松懈了,上面的路不好走,你们在后面慢慢跟着,我们先上去探路。”小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从我们旁边掠过去,跟上少白头。 这个蛇尾人身像与洞穴齐高,起码要往上爬十几层楼的高度,十几层,别说是爬这种落脚点都难找的雕像了,现在的我,就算是爬一般的楼,都困难。 少白头那种“老僧入定”的休息方式,对体力恢复的效果还不错,他的动作非常矫健,我目测了一下,我就是没受伤,估计都做不到这样,我们说话的功夫,他就已经爬上去两三米了。 小爷不甘落后,照样以壁虎的方式往上爬,这种动作,换别人做,可能会显得比较笨拙,可由他做出来,虽然谈不上好看,但绝对很敏捷,如果对手不是少白头,他这种爬法,绝对能秒杀一帮人。 我跟刘少奇看看他们俩,又面面相觑了一阵,他问我,“你丫还行吗?要不,你爬我背上来?” 我想想我自己,又瞅瞅他,说:“得了吧!你都自顾不暇了,还背我?反正你跟上去也没什么用,陪我慢慢爬吧。” 他一瞪眼,“你这么说,爷就不高兴了,什么叫我跟上去也没什么用啊?没有爷在,他俩……”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我示意他说下去,他干笑两声,接着说:“嘿嘿,没有爷在,他俩还少个累赘呢!”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这能耐,我服! 他弯腰把包拿起来背上,拍拍我说:“算了,我跟你一块儿慢慢爬,你行不行?不行——也得行啊!男人不能说不行,知道不?” 他这话说得,我没法接,白了他一眼,直接动身趴到蛇尾巴上去,“别扯犊子了,赶紧跟上!” 这是个雕像做得十分细致,蛇尾上鳞片都做得清清楚楚,这一点给我们行了个方便,这些因为雕像巨大,鳞片相应的也很大,往上爬的过程中,这些鳞片刚好形成了一个个台阶,站起来走做不到,作为徒手攀岩来看,还是比较轻松的。 我往上爬了两步,抬头一看,小爷他们眨眼就爬上十来米了,我们这儿还没起步呢,照这个速度,恐怕又要跟凤凰冢一样,他们进去拿了东西,我连墓室都没进了。 只是就算知道,我现在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爬一步算一步。 蛇尾的部分爬起来还算比较容易,越往上越难,等到上面看不见人了,我跟刘少奇才勉强爬到雕像腰的位置,腰以上是人形,人身上没有鳞片,在下面的时候没注意,雕像的腹部位置是一块悬雕八卦盘,八卦后面有根凸出的石柱,连接着八卦和洞壁,八卦上下是雕像的手臂。 爬到这里,就完全可以肯定这是伏羲像了,虽然常见的伏羲像都是以完整的人类体态出现,但是从《三皇本纪》《淮南子》《山海经》等书中的记载可以看出,伏羲女娲“鳞身蛇尾”,体态基本一致。 只是现在纠结这雕像到底是谁并没有什么意义,刚才在下面,我一直在埋头苦爬,没有注意到小爷他们是怎么通过这里的,现在只能扶着腰,站在伏羲腰上,跟刘少奇两个干瞪眼。 “我说小方子,要不这样吧,小弟弟和小爷都上去了,咱们俩就别往上爬了,干脆在这儿等他俩下来得了,你看这上面光秃秃地,连个落脚点,有落脚点咱也没本事往上够,想爬也爬不上去。” 刚醒过来那一会儿,全身酸疼的厉害,是真爬不动,现在都爬到这儿了,四肢基本上都活动开了,加上我本来就是半个死人了,对身体状况的感知也弱了很多,上面虽然难爬,但是小爷他们都能上去,我相信自己也能做到。 我比了个中指,激他道:“这就不行了?刚才谁跟我说男人不能说不行的?是不是男人,是继续往上爬!” 他禁得起激,拍拍我肩膀,语重心长地反驳了一句:“你丫用不着激我!我这是在为你着想,你看看这里有多高,就你这身子骨,万一再一个马失前蹄,我可就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我一听,立马破口骂道:“呸!你丫会不会说话?真当自己是刘爷爷啊!再敢占老子便宜,信不信老子让你的话变遗言?” 我说完,他一张嘴,我赶紧打断,“别废话了,你爬不爬?不爬就在这儿等着,我先上去了。” “爬爬爬!”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你先上,我在下面兜着,你要真马失前蹄,咱俩就死一块儿得了。” “你他娘的别乌鸦嘴!”我转身趴到雕像上去,“一起走!” 上半部分的路,比我想象中的还难走,基本往上挪半米,就要停下来缓半晌,小爷他们估计都开了墓门先进去了,我却还在这里苦逼的爬“人”,我暗下决心,这趟活着出去,一定要跟小爷学几招他那套“壁虎”功夫! 想到小爷,我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问题,之前当着小爷面,我没敢问刘少奇,他明显是知道内幕的,我往上挪了一步,找到稳定的落脚点停下来,试探道:“少奇,我问你个事。” 第一百八十九章 讲故事 “爱过!”我话音未落,他就喊出俩字来,要不是怕杀人犯法,我铁定一脚送他归西了! “你丫正经点行不行!”我又往上攀了一步,总算是挂到雕像的胳膊上了,双脚一蹬,借力把自己甩上去,然后转身趴着来拉他。 他把手伸给我,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你想问小爷?” “你怎么知道?”我脱口而出。 他攀上手臂,吊着上来,爬到我旁边挤着坐下,喘了口长气,说:“爷还不知道你小子?你丫一撅屁股我就知道要你拉什么屎,你看到那只眼睛了?” 果然知道内幕,看当时小爷的反应,那只眼睛肯定不会轻易让旁人看见,我小心翼翼的站起来,手臂上的雕刻的太光滑了,不小心点真容易马失前蹄,我说:“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别卖关子,说!” 他也跟着一块站起来,左手看了看,往雕像大臂上指了指,说:“从这儿往上爬吧,上面没多高,我托你上去。” “你别岔开话题,小爷的眼睛,你知道什么?”我好奇心完全被他引了出来,这小子最喜欢在这种时候跟我打游击。 他从后面推推我,说:“先上去,这事我不好说,你得让我想想该怎么说。” 我怀疑的瞥了他一眼,他主动蹲到手肘和大臂相接的位置上,“过来。” 事分主次,我走过去,往他肩膀上一踩,贴着大臂趴好,他喊道:“站稳了。”随即慢慢站起来,手臂和八卦盘中间的支柱相距大概三米左右,搭人梯的方式很容易上去,我双手攀上支柱,用手臂的力量把自己悬空吊起来,腰上的伤让我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一点点借力把自己送上去。 然后双脚倒勾在支柱上,掉回头来拉刘少奇,“你想好了没有?” 他抓住我的手,用力把自己往上一甩,摔到我旁边,支柱后面的位置是雕像的衣襟,衣襟的褶皱正好又形成了可供攀岩的落脚点,他摔上来,朝上面观察了一番,呼出一口气,说:“上面就好爬了,小方子,你要是真想知道,咱们俩就在这儿歇会儿,听爷跟你慢慢道来。” 借他的话说,他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前面卖的关子全是在为现在的说书做准备,让我来说,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事,从他嘴里说出都能写本几百万字的网文,不过我往上看了一眼,目的地近在眼前,接着往上爬,估计一会儿都见到小爷了,他这个故事还没说完。 我权衡了一下利弊,席地坐下,对他做了“请”手势,说:“行!请开始你的表演。” 他咧嘴贼笑两声,在我对面席地坐下,靠着后面的八卦盘,说:“这么跟你说吧,那只眼,是小爷的逆鳞。” 我点点头,这一点我看出来了,当时要不是我反应迅速,小爷那一拳头就招呼到我脸上了,我说:“他那只眼睛是怎么瞎的?” “呸呸呸!”我这话一出口,他立马连啐三口,说:“你丫别瞎说话,那只眼不是瞎了。”我立马做了个诧异的表情,他接着说,“是废了,注意你的措辞!” 我抿了一下嘴,翻了个白眼没接话,他接着说:“具体怎么废的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那只眼就已经废了。” 他这话一出口,我立马失去了兴趣,亏我还真以为他知道什么内幕,他一见我这反应,立马说:“啧,你丫什么表情?还记得我之前第一次见到小爷,我跟你说的那件事吧!当时我没敢跟你细说,反正现在你该知道不该知道的都知道,我就都跟你说了吧。” 他说到这种时候,下意识的压低声音,接着说:“当时我不是带了一帮人把他给堵了嘛!你也知道,爷当时年轻气盛,遇到这种嚣张跋扈的主,逮着机会不好好收拾他一顿,爷就不信刘!所以,堵了几天,我一见他落单,就一声令下,带着人就冲上去把他给围攻了。” 他说到这里,露出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我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他在凤凰城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就问他是不是把人给打了,他当时还否认,我就知道这小子一身流氓痞子气,解决问题的方式,肯定是简单粗暴。 我挑挑眉,示意他接着说,他眼神一凝,突然盯着我,说:“谁知道,等我觉得打得差不多了,让他们让开,准备给当时的小爷上一堂人生大课的时候。”他说着突然出手一把扣住我下巴,我猝不及防,疼得咧了一下嘴。 他做了个惊恐的表情接着说:“我就这么把他的脸抬起来,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眼珠子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他猛地提高声音,给我震得浑身一抖,他放开我,长吁了一口气,接着说:“当时给我吓得,差点没直接尿了,结果人小爷很淡定,伸手把眼珠子捡起来,捏进手里,挥起一拳头就砸我脸上!那力道,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一十四岁的孩子,一拳头把我打成了轻微脑震荡,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我在脑子里展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还真想不出来这是什么概念,我摇摇头,他接着说:“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反正那次,我是真服他,我们十几个人,被他一个独眼娃娃打得满地找牙,啧啧……” 他一脸痛心疾首地连连摇头,我想起当时在凤凰冢他敷衍了事的说自己把小爷给征服了,瞬间觉得有点好笑,接着问:“所以,他那只眼睛,天生就是废的?” “不是。”他收起一脸的戏,突然严肃起来,“我不是说了吗?具体怎么废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当初也很好奇,就边边角角的打听过一些,得到的答案都挺含糊其辞的,我总结了一下,大概意思是,小爷做当家人,和那只眼睛被废有些必然的联系,我琢磨着,干你们这行的,总有些奇奇怪怪的规矩。” “你看哈,那土匪头子很多不都是独眼嘛,想当老大,总得做出点牺牲吧!”他说着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一遍,说:“照说你们方家和张家是这种关系,你身上——应该也有什么被废了吧?” “我身上……”我乍听之下,没明白他的意思,还在寻思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全活,他就突然出手朝我两腿之间掏过来,“是不是老二被废了?” “我靠!刘少奇,你他娘的想死是不是!”我一下子跳起来,条件反射地飞起一脚,差点没收住直接把他踹下去。 他一把扑到支柱上,抱着柱子大喊饶命,我收腿怒骂出声:“你他娘的再开这种玩笑,老子把你老二废了!” 我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女人的声音,“小处男,你也太狠了吧!” 第一百九十章 胁迫 声音传进我耳朵里的同时,穿着一身老鼠衣的小苏就稳稳地把自己从下面甩上来,落在我跟刘少奇中间,面朝我露出两颗小虎牙,灿烂一笑,眨了一下眼说:“方先生,再次见面,很荣幸哦~” 荣你奶奶个腿儿幸! 我脑子里瞬间什么都没有,就蹦出这句话来,刘少奇比我反应迅速,立马爬起来指着她的后脑勺骂道:“臭娘们,又是你!” 小苏闻言,甩头去看他,说:“这位先生,我们好像没仇吧!见面就骂人,可不绅士哦。” “我靠!”我也反应过来,“臭娘们,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又扭回头来看着我,说:“当然是跟你来的了,小处男,你要我跟你说几遍?我们的利益是不冲突的,你看,你要来的地方,我也要来,你怎么就是不信我呢?” 她说这话时,那只大老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爬到她的肩膀上,一对比脑袋还大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盯着我,我对这耗子有心理阴影,一看到它就条件反射后退了两步,整理了一下措辞,问她:“苏小姐,你又要干什么?” 她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方先生,你总算是学会说话了,真棒!嗯~看在你这么懂事的份上,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她说着对我伸出一只手,“呐,首先,感谢你们帮我开路,其次,我们还得合作一次,老规矩,你拿你的美人指,我拿的琀珠,怎么样?” “这位美女,”刘少奇从她旁边插过来,一把勾住我脖子,对她说:“我看你也不是什么规矩的人,我们家小方子傻,我可不傻!你想合作,也不是不行,不过合作之前,咱们是不是,得先把赵佗墓里你暗算我们的这笔账,算清楚?” “那笔账不是已经算清楚了。”他话音刚落,小苏就狡黠一笑,说:“小处男,那笔账,兰花会上,我已经还给你了,对吧!” 我是不想说对,可她身边有那只黑耗子在,她说的话,我不答应也得答应,我刚要说是,刘少奇抢先替我说:“好!就算那笔账算清了,爷们儿大人不记小人过,前面的账跟你一笔勾销。” 小苏闻言,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既然这样,方先生,合作愉快!” “慢着!”刘少奇出手将她的手推回去,“苏小姐,你看啊,上次跟你交易,你还有个筹码,你帮我们救人,我们帮你拿东西,这叫合作,但是这次呢!我们帮你拿东西,你能帮我们什么?你连筹码都没有,我们为什么要跟你合作?”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小苏皱着眉头想了想,若有所思地道:“你说得对哦,这次我好像的确没有跟你们交易的筹码。” 我一听她的口气就觉得后面要出事,果然,她话锋突然一转,道:“既然没法合作,那我就只能胁迫了!”她转眼盯着我,目光突然凌冽起来,“方先生,我给你三秒钟时间考虑,你如果愿意合作,我们就一起上去,如果不愿意,那我——就只能让吱吱送你下去了!” “合作!”我不假思索地吼出来,有这只黑耗子在,我他娘的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刘少奇一脸诧异地瞪着我,小苏得逞的声音响起,“这才对嘛,识时务者为俊杰,走吧!小处男。” 她说完带头攀上雕像的衣襟,刘少奇拽着我挤眉弄眼,意思是我们两个大老爷们怎么对一个臭娘们认输? 我向他示意了一下小苏肩膀上的黑耗子,有那玩意儿在,我必须得听她的。 他立马反应过来,大翻白眼,一脸痛心疾首地表情。 “小处男,磨蹭什么?跟上!”率先爬上去的小苏对我喊了一声,我无奈摊摊手,跟他说:“走吧!” 说完转身往上爬,其实答应小苏,我也并不是完全迫于无奈,我是心想着,阴阳克道,如果小苏真是道家的,我现在答应她能让她放松警惕,等会儿见到少白头,让他找个机会把那只耗子给解决了,以后就再也不用受制于人了! 我在心里暗暗为自己的智慧叫了个好,随后发现,智慧与体力不可兼得,我现在的体力还比不上一个娘们,我抬头一看,她已经爬到雕像脖子上了。 之前看了少白头和小爷往上爬的样子,最多只能用“敏捷”来形容,但是现在乍一看到这娘们往上爬的方式,我脑子里一下就冒出“灵巧”两个字,虽然我不喜欢这娘们,不过不得不承认,她爬墙的动作还挺好看的。 如果小爷和少白头爬的动作可以用招式来形容,那她的动作,简直就是舞姿,她不像是在爬墙,更像是在跳舞,力量与美丽并存的舞,很少看到一个女人在这种地方出现,如果不是她非得处处跟我作对,我都怀疑自己会…… 想到这里,我及时遏制了想法,手脚一起发力,朝她追过去,上面的部分甚至比下面的蛇尾更好爬,小苏动作比较快,率先进了雕像的嘴巴里,我紧随其后,没花多大力气就赶了上去。 雕像的嘴,也是一个人工开凿出来的山洞,洞里的牙齿都能数的清清楚楚,小苏已经坐在一颗牙上等着我,我攀上去,往四周看了看,小爷和少白头不在这里,看来已经进去了。 这个山洞并不深,后面是一扇墓门,门已经被打开了,里面是一个甬道,看到这个甬道,我终于找到了一点熟悉的墓里的感觉,甬道内部有精致的浮雕装饰,我从门外往里照了照,看里面的纹饰和长陵的有些相似,果然是汉墓没错。 我琢磨一下,如果少白头和小爷已经进去了,那这里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回头对小苏做了个“请”的手势,对她友好一笑,说:“苏小姐,你在前面带路吧!” 小苏提溜着黑耗子,从牙齿上站起来,对我狡黠一笑,“让女孩子帮你开路,方先生,这样可不绅士哦!” 我挑眉不动,心说你要是不敢进,那咱们就在这儿耗着,反正里边有少白头,我耗得起! 她没犹豫,对我眨了一下眼,说:“好吧!我带路,你跟上。” 她说着把黑耗子往地上一放,直接往里走,我见她进去,正要拿腿往里走,身后刘少奇突然拉了我一把,低声急切地说:“小爷让咱们别进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阴阳也是道 “什么?”我有点不可思议,“他什么时候说的?” 他往洞壁上指了指,“他给我们留了记号。”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门边的岩石上用军刀刻了个看不出形状的图案,“这?你能看得懂?” 他点点头,低声说:“我回头再跟你解释,我们不能进去,小爷知道我懂这个,专门留下了禁止令,他们既然不等咱们,就说明前面已经不需要我们了,我们两个在这儿基本算是废人,就别找死了。” “可是……”我往甬道内看了一眼,小苏立马回头喊我,“小处男,磨蹭什么?快点跟上!” 我对他无奈地摊摊手,“要不,你留下,我跟她进去。” 刘少奇的眉毛顿时拧成了一个结,啐了一口说:“别听她的,咱们跟她死磕,他娘的,一只耗子能有多大能耐?爷还不信这个邪了!”他说着一把将我薅到身后,正要对里面喊话,里面突然飞出一样东西,小苏反应敏捷,缓身躲过去,那东西直接就扎在了我们俩脚跟前。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把鲨齿,紧接着里面就传来小苏的声音,“对女孩子用刀,你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她话音刚落,我就看见,少白头从她旁边擦肩而过,走出来,一手拿着一只玉手,一手扛着小爷。 刘少奇一见这架势,急忙迎上去,“天哪!这是怎么了?” 少白头从甬道内走出来,把人倚着墙放下,刘少奇立马过去接住他,不知道伤到了什么地方,外观上完全没看出来来有伤口,我也赶紧凑过去,“他怎么样?你们拿到‘美人指’了!” 少白头把人丢给刘少奇,站直了回头往墓道里看了一眼,说:“该走了。”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说给我听的,还是说给小苏听的,他说完,把手里的玉手递给我,我刚接在手里,小苏的声音就从里面传出来,令我惊讶的是,她居然叫出了少白头的名字! 她说:“走?百里里落,你要的东西拿到了,我要的还没到手呢!你走可以,他不能走,他是我们大家的,你可不能私吞公物!” 我靠??! 我正想说让他帮我把那只死耗子给解决了再走,这臭娘们就给我来这么一出,我顿时就懵逼了,什么时候我还成“公共财物”了? 虽然听她的口气,简直像他们两个商量好了,要来瓜分我这个“赃物”,但我还是坚定的觉得这娘们说的话,十句有九句不能信,可偏偏这时候,平常人狠话不多的少白头,居然开口说话了,他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什么叫欲盖弥彰?我好像突然理解了个透彻!这他娘的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 他要是不说话,我还能当是小苏这臭娘们想挑拨离间,他这句话一出,明显就是在告诉我:没错,我方未白就是那个“赃物”,但是现在他不想分赃了,只想独吞! 每次只要小苏这娘们一出现,我他娘的智商就会突然下线,现在她说出这些话,偏偏小爷还满脸是血的躺在那里,我就更乱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直愣愣地盯着少白头。 少白头这话一出口,小苏就嗤笑了一声,从甬道内走出来,说:“方先生是什么人,你跟我一样清楚,反正大家都是利用他,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把他哄得服服帖帖的,不过既然你有这个能耐,不妨帮我跟方先生说说,同样是被人利用,被你利用,他什么都得不到,被我利用,至少还能得到一笔佣金,百里里落,我想你应该不会这么狠心,让他到死——都蒙在鼓里吧!” 我看着少白头的表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目光猛地凌冽起来,愤怒地瞪向小苏,这种愤怒,就像是阴谋败露后的恼羞成怒,我对他的信任,几乎在一瞬间崩塌,他说老鬼在骗我,二姨在骗我,我居然全都相信,而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简直愚蠢之极! 小苏继续火上浇油,接着说:“你别这么看着我嘛,谁让方先生这么相信你呢,我说什么他都不信,那我就只能让他最信任的你来帮我说了,啊对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白干活的,只要你能劝方先生跟我们合作,给方先生的佣金,也会给你同等的一份,怎么样,我们够有诚意了吧!” 我全程死死盯着少白头,看他怎么回答,小苏这次说完,他的脸色突然缓和下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神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产生这么多次变化,他把目光从小苏身上,移到我身上,看着我的眼睛,说了三个字,“别信她。” 潘家园里就是这样,他当时也对我说了三个字“相信我”,人们都说,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可是现在,看着他这双澄清的有些的过分的眼睛,我突然觉得,他的眼睛,就是用来骗人的! 一时间,我的脑子里闪现出无数种应对方式,在我还没来得及选定一种回应他的时候,小苏再次开口,她说:“我知道你不在乎钱,不过,我们之间的利益也是不冲突的,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你只需要把方先生分给我们一半就可以了,百里里落,你要知道,阴阳也是道,道家与阴阳家,从来都不是敌人。” 她这句话一出口,我脑子瞬间炸裂,阴阳、鬼谷、道,到现在,我连他们之间的关系都没有弄清楚。 整件事,我甚至都没有参与进去,他们究竟要干什么?我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这一切的一切,我都不知道,或者换句话说,知道了也没有用,在他们的“局”里,我只是个装着正阳血的“容器”而已。 我现在已经不是懵了,也没有混乱,只是觉得有些可笑,少白头对我摇了一下头,我似乎能明白他这个摇头的意思是什么,却没有思考。 如果所有人的都在骗我,那对我而言,相信谁,就都没有意义了,这些信息突然在我面前爆炸,我的脑子却反而一下清晰了起来,我现在要做的事很简单,离开这里!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我还能做什么。 思考的过程很快,几乎就在一秒之内,我拿定了主意,走过去,跟刘少奇一块儿扶住小爷,我说:“该走了。” 我清楚的看见少白头愣了一下,小苏立马开口,“方先生,你……” “苏小姐。”我知道她要说什么,直接开口把她的话堵在嘴里,“女孩子的话太多,会嫁不出去的,你别试图忽悠我倒戈了,没用的,就算是同样被利用,我也不喜欢被人胁迫。” 我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你,和你耗子,最好不要阻止我们离开,否则,我不介意玉石俱焚!” 第一百九十二章 梳理 当我说完那句话,我就明白,虽然我脑子里想的是所有人都不能相信,但是那一刻,我已经选择了继续相信少白头,我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一个怎样的局中,选择相信他,只是遵从本心,我并不是个擅长做选择题的人,但是我希望赌上明年所有的运气,赢了这一次! 小苏可能从来没有见到我这么强硬的一面,居然给面子的,真的没有阻拦我们,这是我第三次看到少白头的灵驿,然后我跟刘少奇把小爷拖进去,离开这座该死的墓。 灵驿的大门关上的一瞬间,我好像看见从那条我没有涉足的甬道内,走出来一个人,只一瞬间,门严丝合缝的关上,我一下失去了知觉。 这次失去知觉的时间很长,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肚子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又是魂香。 我醒来,是在我们出墓后的第二天,小爷跟着少白头进墓室后受了重伤,一直昏迷不醒,刘少奇联系了张家的人,让他们派人来接小爷,张家人虽然奇怪为什么明明在果洛玛沁下墓的小爷,会突然出现在徽州,但是也没人多问。 我昏迷的时间有点久,醒来时,张家的人已经把小爷接走了。 我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我爷爷! 这大概就是少白头表“忠心”的方式,比起他们这些外人,我的亲人,会更有说服!只可惜,我爷爷所知道的事情有限,没办法给我脑子里积攒下来的诸多问题一个满意的答案。 他的出现,只是证实了一些早已得到证实的事情,他没能给我提供更多信息,只告诉我一个残酷的事实:关于诅咒,关于方家,现在的我已经比如今的他知道的更多了。 然而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个坏消息,至少,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已经知道了不少。 之后,我见到了傻白甜,他说,他哥让他转告我,这一切,他一定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听完他的转述,只是应和了两声,我心里很清楚,实际上,少白头并不需要向我证明什么,但我也不会阻止他去弄明白这件事,因为他想寻找某些答案,其实不是关于我,而是关于他自己。 而我—— 小苏和我爷爷的话,墓中张家四兄弟的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让我下定了“相信”他的决心,相信他,并不等于相信他说的话,而是我选择“依附”他,如果我要活下去,依附他,是我最好的选择! 我醒来之后,本来打算回去找二姨,心想着就算她不能给我答案,至少能给我一点安慰,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回到家居然发现,二姨,不见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把我的抗打击能力给磨炼出来的,发现二姨不见了时,我竟然还不及在凤凰城里发现少白头不见了惊讶。 二姨的失踪,证实了少白头的一些话,也给我心里的某些疑问画上了句号,我知道,我是时候做一次完整的梳理了。 从老鬼、张家老爷子、小苏、少白头和我爷爷的说词中,我梳理出了一条现在看来还算完整的线索: 如少白头所说,鬼谷既道。 同时,如小苏所说,阴阳也是道。 我想,这三者之间的关系,就相当于之前兰花会上刘少奇给我科普的盗门内部倒斗这一行中各个支系之间的关系,阴阳、鬼谷、道,依托的都是自然五行、天地阴阳,三者之间,本身就是相辅相成,相依相生。 之前老鬼跟我说的那些事,都是半真半假,他说鬼谷有诅咒这一点,从我爷爷的描述中,得到基本可以断定,这一点是假的的结论。 而和老鬼有关的所有事中,有一点,是我最为在意的——他跟我二姨之间的关系,这件事他曾经提过一次,但没说完就岔开了话题。 至于我二姨是什么人,我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她自己的口述,甚至关于我妈,方家族谱上都没有她的名字,我也没有刻意去问过。因为我爸妈的死,我也没机会见过我姥姥姥爷,有没有这二老都是两说。 而关于道家,除了小苏,我所有了解,基本都是从他们口中听说来的,道家守墓,这点根据方家祖上是建墓人的说法来看,道家应该是我的“朋友”才对。 以上都是模棱两可的结论,如果抛开这些不论,单看我跟少白头现在的关系,阴阳家与方家,的确有一份传承了两千多年的契约,这是到目前为止,我唯一可以肯定,毋庸置疑的一点。 但是按照这个思路,阴阳鬼谷道无论哪一个,跟我之间都不是对立的,也就是说这三方,暂时都不会害我这个“公共血容器”。 确定这些事,其实对我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事,是整件事真正的起点——我二姨! 从一开始我为了让她安心,走进黄泉路找少白头;到古荥村时,我准备放弃破诅咒,老鬼说,我死了,二姨也会因此受牵连;再到后面的长陵地宫,用二姨的项链“投石问路”;最后二姨消失。 起点即终点,我不敢想象,真的会是二姨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吗?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起过疑心的人,如果是她,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而要得到答案,我就不能停! 原本我是为了让她安心,后来是为了让她好好活着,现在是为了弄清楚她到底想要什么,仔细想想,从头到尾都是为了我二姨,这是最困扰我的地方,也是我完全没法自己走出来的困局。 我花了三天时间,用尽一切办法,都没能使自己好受一点,脑子反倒更乱了。 这件事里,从头到尾我的表现,刘少奇全都看在眼里,有些事他知道,但是他不说,他有他的处事方式,不像我喜欢钻牛角尖。 他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拉着我找了个大排档,痛痛快快地喝一场,一醉解千愁,我自知跟他矫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最后还是被他生拉着坐进了大排档里。 反正都这样了,我本来想破罐子破摔,及时行乐的,结果我们刚坐下,还没来得及让老板上酒,刘少奇的手机就响了,掏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第一百九十三章 我该出山了 他瞅着屏幕上的一串陌生手机号,“啧”了一声说:“哪个孙子这么不会挑时候?”说着划开接听,“哪位?” 这两个字的尾音还没拖完,他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我看到他的表情,情不自禁地紧张起来,接着就眼睁睁看着他的嘴角一点点垮下来,他说:“小方子,今儿这酒,咱恐怕喝不了了!” “出什么事了?”一年里见不到他几次严肃脸,除非他的古董摊出事,我急忙追问:“该不是你的铺子又让人抄了吧!” 他抬手示意我先别问,对电话那头说:“好!我知道了,你等着,先别乱。”然后挂断电话,皱眉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小爷出事了。” 我一下就慌了,“不会吧!” 小爷被张家人接走的时候我还没醒,不知道他当时的情况,但从墓里出来,他明显不太好,我问完,刘少奇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我心急如焚,想快点知道答案,又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没逼问他,只敢死盯着他。 “你别担心,小爷没事,是张家出事了。”他组织好了语言,一把拽起我,:“去高铁站,边走边说。打电话的是周光,小爷情况基本上已经稳定了,但是他被张家人接回去之后到现在还昏迷不醒,我们下斩龙穴的事败露了,张家底下各个地界的地头蛇,要逼宫造反了。” “什么?怎么回事?”我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出了大排档,我自己的这点事还没理清楚,小爷那边又乱了。 刘少奇拿着手机一边订车票,一边说:“之前周光就跟你说过,下斩龙穴是倒斗的大忌,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小爷就没法在盗门里立足,现在这事已经人尽皆知了,张家底下的小当家们,非要让小爷这个知法犯法的大当家给个说法。” “给什么说法?”我急忙问,他伸手招了辆出租车,开车门让我先进去。 “狗屁说法!”他啐了一口,“那些人,全都盯着小爷的位子,想让他倒!说是来讨说法,其实就是要逼小爷放手张家,小爷这次犯了这样的大忌,于情于理很难说过去,张家的人,最讲究的就是‘规矩’两个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小爷也不能破了规矩!” 他说的概念,我几乎没法在脑子构建框架,“小爷的位子,不是没人愿意坐,他才逼不得已坐上去的吗?” “八年前确实没人愿意坐,那时候张家被老爷子败得差不多了,底下的人也都是坐吃山空,可是自从小爷上位之后,张家在小爷手底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各地界发展的风生水起,小爷分身乏术,就把小地界交给攀关系的叔伯打理,那些人一开始还服从管理,时间长了,小爷的规矩太多,他不愿意遵守,就渐渐起了异心。” “我靠!过河拆桥啊!”要不是坐在出租车里,我都要拍案而起了,急忙追问:“那他们现在到底想干什么?” “瓜分张家,自立门户!”他做了个掰断的动作,“现在,张家底下各地界的营生,还全经小爷的手,两年前,他做了个大扫除,清理了一批不安分的人,当时他就料到,这些人早晚会有造反的一天。” “这次斩龙穴的事败露出来,让他们有借题发挥的机会,如果小爷好好地,这些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偏偏现在小爷昏迷不醒,他们就来闹事,明显是有人通风报信,小爷好不容易扶起的张家,咱们不能让它散了!” “老爷子知道这事了吗?” 他摇摇头,“你不了解情况,除了小爷,张家底下根本没人把差点败光了整个家的老爷子当回事,小爷在,老爷子就还是老爷子,小爷要是不在了,老爷子连个摆设都算不上,那些人已经闹了两天了,咱们再不过去,恐怕就真撑不住了。” “我们??!”我几乎是吼出来,“老爷子都不管用,我们去有个屁用啊!你打算怎么办?去装逼吗?” 我虽然清楚刘少奇有点能耐,但也敢肯定,他的那点能耐,用到这种大事上,绝对行不通! “对!”他盯着我,义正言辞地吐出一个字,“就是去装逼,但是这次,是你去装逼!” 我瞬间就懵了,“什么意思?” 他看着我,就笑了,说:“闹事的都是张家人,方张两家的关系,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张家在老爷子这一代被败光,方家在你爷爷这一代金盆洗手,张家能东山再起,方家也能,小方爷,你该出山了。” 我看着他的笑脸,忽然好像从里面解答出了什么,我不确定的问:“你是说……” 他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就行,咱们要‘挟天子以令诸侯’,杀他们这帮‘逆臣’个措手不及!” “你要挟谁?”我话一问出口就反应过来,“你丫会不会说话,这不是个好词,你到底是帮小爷,还是要害他?” “当然要帮他了!我说的‘协’是协助的协,不是挟持的挟,协助小爷,替他清理门户!” 我立马追问:“怎么做?” “装大爷!”他一字一顿地吐出三个字。 然后双手按住我肩膀,把我整个人扳过来看着他,指着我的鼻子说:“小方子,你记着,从现在起,你就不仅仅只是方未白,你还是方家的小爷,是方家的当家人,你想想小爷平常是怎么做事的,照着他的来,张家那些人不清楚你的底细,只要让他们知道,第一,你方未白小方爷,现在出山了;第二,方张两家的小爷,现在是穿一条裤子的。 “只有这样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懂吗?” “有用吗?”我一点底气都没有,小爷处事方式我可以模仿,装大爷谁不会?但是我们又没钱又没人,单凭一个“小方爷”的虚衔,要是就能这么轻易镇压他们,那这帮“起义军”也太没脑子了! 刘少奇抿了抿嘴,显然也是底气不足,“有没有用,试试就知道了,周光给我打电话,说明场面他撑不住,小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咱们就算是拿着快板讲故事给他们听,也得把那帮人给拖住!” 我深呼吸一口气,郑重点头,“好!” 他拍拍我肩膀,“不过,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一旦在这些人面前露面,你就算是正式出山,以后,你就都得是小方爷了!” 这一刻,其实我并没有完全明白刘少奇这句话的含义,我对他粲然一笑,故作轻松道:“我,该出山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六 我现在真的是表面笑嘻嘻,心里mmp了,上了开往凤凰城的高铁后,全程都在深呼吸,车到站时,周光已经在车站外面等着我们了,刚出车站,他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一下窜到我面前。 哭丧着脸跟我叫苦,“小方爷,刘爷,你们可算四来咧!脏家丧下都乱套咧!” 一看到他,我突然就想起了一个之前没有想到的问题,我稳了稳神问他,“这件事是谁捅出去的?” 在果洛玛沁,周半仙就跟我说过,听说我的“威名”,就是关于斩龙穴,我暗道,要是这事从他嘴里捅出去的,我就先把他揍一顿,解解气。 他一听我这么问,立马整个人往后一缩,连连摆手,“不、不四我呀!小方爷,你也资道,小爷当四带了那么多兄弟,我、我增没往外所呀!就我亲爹资道,我怎么会粗卖小爷呀!” “查!”他话音一落,我果断做了个决定,“你想办法查查,这事是谁说出去的,明知道小爷身边有内鬼,还不揪出来杀鸡儆猴?” 他一听这话,就一脸为难:“小方爷,小爷昏迷不醒,张家的人敌友不明,我也想查啊!可根本无从查起,所以才等你来啊,我是个外人,帮不上什么忙!” 我立马傻眼了,他无从查起,我不也一样! 我没接话,他接着说:“别在这儿说话,你们先跟我过去吧,现在各位老板正在打车轮战,这都第三天了,小爷再不出来给答复,怕是要出大事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刘少奇,这里的局面,似乎比我想象的还难控制,装大爷这一招恐怕行不通,我们怕是真要的拿快板讲故事给他们听了! 刘少奇跟我对视了一眼,“先上车再说吧!” 路上,刘少奇开车,周光给我简单讲了一下现在的局面,张家下面有十几个地界,这些地界的老板们每天轮流过来“求见”小爷,要他以身作则,给下面的人一个交代。 小爷如果一直不见他们,他们就会放出消息,说小爷已经金盆洗手,从此不沾这一行,在盗门里,一旦放出这样的话,小爷就彻底是个局外人了,就算他再有手段,再会做生意,道上的人也不会买他的账。 他们现在是在观望,按照小爷的性格,他们再上门几次,小爷必定出面,如果不出面,就说明他现在根本没法出面,到时下面的人集体放出消息去,用不了一天,八行内外所有人都会知道消息,这时候,如果小爷没法出面辟谣,他金盆洗手这件事,就算是彻底坐实了。 小爷是张家的当家人,他金盆洗手,如果后继无人,张家不散也得散,底下各地界自立门户也就顺理成章。 到时候,即便小爷还想出山,他背着坏了规矩的名声,底下那些人也完全可以用良禽择佳木而栖的理由,坚持自立门户,并且得到道上的认可。 其实现在,他们应该已经确定了小爷昏迷这件事,但是目前为止一直没有动静,我估计,一方面是因为,张家这么大的基业,下面的人既想自立门户,也想谋权篡位;另一方面,不管是谁率先放出消息,一旦小爷突然出面,率先放消息的人,就必死无疑。 底下的人现在是各怀鬼胎,没法彻底团结起来,我的出现,必然能给他们制造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们的临时联盟更加松散,甚至土崩瓦解,另外也能稳定凤凰城中小爷直系的军心。 他说完,我问:“为什么不跟他们说实话,或者我们先放出消息去,说小爷现在昏迷不醒,到时他们再放消息,不就肯定是假消息了吗?” “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刘少奇在周光开口前否了我的话,“我们现在就是不能让他们知道小爷昏迷,‘国不可一日无君’你懂吗?张家这么大的基业,当家人却昏迷不醒,下面要散,谁都拦不住,这消息不出来,还有回旋的余地,一旦消息出来,除非小爷诈尸,否则谁也没法控制住局面。” 他话音一落,周光立马喊:“小爷没死!” “我知道,我是打个比方,你丫别给我抠字眼,继续说,小爷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你不是说他已经没危险了吗?为什么还昏迷不醒?” “我也不知道,医生说,因为在墓里磕磕碰碰的,小爷脑子里什么东西需要一段时间恢复,最短十天半个月,最长不超过一个月,肯定能醒,但是现在已经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我本来就对自己没什么信心,听他说完,更泄气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果然是不行的,我说:“就没什么办法,能刺激他快点醒过来吗?” “没办法!医生说,不能刺激他,必须让他自己醒过来,否则会出意外,不然我也不必找小方爷你过来了!”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暂时把脑子里关于我自己的问题全都挤到一个角落去封存,开始理智分析张家的近况,想了一会儿,我问:“小爷现在在什么地方?” 说话我们已经进了吊脚楼群,刘少奇靠边把车停下,周光带着我们从后门窜进去,直接上了四楼,四楼上面有人守着,是几张熟悉的脸,他们也认识我,没有阻拦。 周光领着我们走到一家房门前,张家兄弟刚把房门打开,我还没看清里面的情况,刘少奇突然在旁边叫了一个字,“六……” 随即我就看清了里面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应该是医生,正抬手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我扭头看了一眼,刘少奇的表情,明显是被惊讶到了,立马压低声音问他,“怎么了?” 他咽了一口唾沫,盯着那个医生,虚声自问了一句,“怎么会是他?” 我刚要说你认识? 那个医生就从里面走出来,把我们几个往旁边赶了赶,反手带上门,从我们脸上挨个打量过去,接着从白大褂里拿出一副眼镜,用袖子擦了擦戴上,重新审视了我们一遍,然后摘下眼镜放回口袋里,漫不经心地说:“病人要静养,有什么事跟我说,没事就直走右转下楼。” 听这口气,这医生肯定不简单,我刚在心里琢磨他是什么来路,刘少奇就开口解答了我的疑惑,他说:“你是六爷!” 第一百九十五章 千机手 他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我不知道面前这位“六爷”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居然让他这个“刘爷”这么惊讶。 那个医生闻言,歪了一下嘴角,不以为然地反问了一句,“不然,我还会是七爷吗?是六儿爷,不要喊得那么死板,难听。” 刘少奇一听这话,立马激动起来,伸手示意了一遍他的白大褂,“不是,六儿爷,你这是?” “不明显吗?”那个医生原地转了一圈,“行了,我就不打听你哪位了,有事说事,没事走好。” 刘少奇一听,立马一把勾住我肩膀,说:“没事没事,我们就是想来看看小爷,六儿爷,他什么时候能醒?” 他闻言,说:“不用看了,什么时候醒是病人的事,我只负责让他活下来,没别的事就直走右转下楼,病人需要静养。” 他说着,随意地伸了一下手,然后收回来,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漫不经心地瞅着我们三个,刘少奇反应比较快,“好好好,我们不打扰小爷,这就走!” 他说着拽着我就走,整个过程我全程处于半懵逼,还有一半在想这个医生到底是什么背景,刘少奇刚拉着我转身,我立马就问:“他是谁啊?” 刘少奇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先别问,一边说:“小爷暂时是醒不了了,咱们得赶紧想个对策,对付底下那些人。” 我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想什么对策?” 他拉着我下到三楼的那个会客厅里,往里边一坐,说:“本来我对咱们装大爷这件事是没多大信心的,但是六儿爷在这儿就不一样了,有他在,绝对能事半功倍!” 我迫不及待地又问了一遍,“他到底是什么人?你别我给我卖关子啊,赶紧说!” “千机手,他就相当于销门里的小爷,道上的人都管他叫六儿爷。”这次他真没跟我卖关子,用手比了个“六”的手势,说:“你知道这个‘六’字是怎么来的吗?传闻他单手有六根手指头,只手能解鲁班锁,是销门里百年难得一遇的机关天才,销门传承看缘分,都是各自为营,虽然不像小爷这样有大家大业,但是这样的天才,说出来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照说听到这种事,我应该很吃惊才对,然而我听完之后,居然只是冒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想法,他有六根手指头就是“六爷”,那少白头有第八魄,是不是应该叫“八爷”? 他说完见我没什么反应,追问了一句,“小方子,你不惊讶?” 我做了“惊讶”的表情,跟着问:“销门的人,为什么会当医生?解机关跟给人看病,是两码事吧!” 我这话刚一出口,他就一拍大腿,说:“对啊!我刚才也纳闷呢!”他说着话锋一转,“不过,关于他的事,我也就听说过,一年前,在一个拍卖场上见过他一次,今天是头一回说上话,对他不是很了解。” 他说着把目光投向周光,“小猴子,我看你跟张家走得挺近的,应该了解的比较多吧,说说看。” “我不了解呀!”周光一脸冤枉,“要不是你说,我都不知道他是谁,刘爷,你先别说介个了,还是说说你的对策吧!把底下的人解决了再说。” 他这话把我思路给拉回来,我连忙附和了一句,“对,他干什么的不重要,你说有他在事半功倍是什么意思?” 刘少奇抬手一巴掌拍我脑门上,“你丫动动脑子啊,他是销门里的大人物,既然能在这里照顾小爷,说明他肯定是站在小爷这边的,有他在,咱们就有底气啊!中美邦交能顺利进行,不就因为有苏联老大哥在后面给咱们撑腰嘛!” 他说到这里,在我腰上拍了一巴掌,说:“有六儿爷在,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往你身后一站,你这个方家小太爷的身份就算是坐实了,母凭子贵你懂不懂?到时候,没人敢质疑你。” “你会不会用词?”我白了他一眼,不过他话糙理不糙,照他这么说,六儿爷的身份不低,他站在我身后,那些人自然会觉得我身份比他高,这就好比我刚才看见刘少奇管他叫爷,就自然觉得他身份不一般是一个道理。 但是——我一琢磨,反问:“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帮我们,再说了,周光都不知道他是谁,你肯定张家下面的那些人知道他的身份?” 刘少奇摆摆手,说:“他肯定会帮我们,至于身份,小猴子,你真不知道六儿爷?外八行里头,他的地位应该不低吧!” 周光看看我,又看看刘少奇,一脸为难的说,“知道是知道,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他,小爷被接回来那天,就是他接治的,我还以为他只是个医生,根本没想到他就是传说中的销门千机手六儿爷。” 传说!我自动锁定了这个词,虽然心知周光这小子说话喜欢夸张,但还是不由的吃了一惊,“不是,这个六儿爷,平时从来都不露面的吗?连你都没见过他,下面的人,就更别说了吧!” “不。”刘少奇举起一根手指头晃了晃,说:“他是小辈儿,六儿爷也当年叱咤风云的时候,他还没断奶呢,没见过真人很正常。” 我一瞪眼,那个医生看起来,最多不过三十岁,难不成我又看走眼了?我正要问问他多大岁数,刘少奇就接着往下说了。 他说:“据我了解,道上三十岁以上的,绝对都知道这个人,他之所以被传得神乎其神,是因为当年他一年之内连续出手破墓道机关九次,盗门内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机关天才。” “十年前,他突然销声匿迹,之后盗门中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跟他有关的传闻,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道上都说,他是栽在哪个墓里了,我是一年前在拍卖场上见到他,听人说起才知道的。” 他说到这里,我就有点理解周光那句“传说中”是什么意思了,传闻这种东西,越传越离奇。 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说的是有一家人挖了一口井,觉得自己家里好像多了一口人,结果这件事传开在了十里八乡,越传越不像话,最后变成了,那家人从井里挖出了一个人来,谣言可畏。 听他说这个故事是他听别人说来的,我就不怎么相信了,撇开他当年有多牛逼不谈,我理智的思考了一下,说:“既然他都销声匿迹十年了,现在突然出现,底下那些人,还会买他的账吗?” “买不买账,试试才知道。”他说:“出其不意必致胜!” 第一百九十六章 那就送他进去 下面的买不买账是另外一回事,我们做不做得出来这个账又是一回事,我说:“那你说说,怎么让他帮我们?” 关于这一点,刘少奇似乎是志在必得,他说:“这个你不用担心,小猴子,你先说说看下面那些人的具体行动,咱们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周光估计是看出来,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不靠谱了,现在对他基本上是言听计从,刘少奇一声令下,他赶紧把现在的细致情况讲了一遍。 现在张家底下放出的消息是小爷还在墓里,下面来“求见”的人统统直接拒之门外,然而小爷这个人,虽然脾气不大好,却一直“礼贤下士”,虽然没有周公吐哺那么夸张,但是下面的人来“求见”,他从来没有把人拒之门外过。 就算是他不在家,张家兄弟也会把人请进来,但是这次,因为小爷人在楼内,下面那些人肯定是得到消息才过来的,这是一群难伺候的主,张家兄弟又不能对他们动粗,把人挡在外面,他们还出不了什么乱子,一旦让他们闯进来,小爷这事肯定就瞒不住了。 但是现在已经三天了,如果继续把人拒之门外,他们十几条地头蛇,恐怕是要联起手来咬龙王了,吊脚楼的门关不住了,要开门迎客了。 刚才周光带我们回来的时候,直接走的后门,就是因为大门外现在已经守满了人,走不通了,目前还是对峙阶段,有句古话说得好,事不过三,目测明天天一亮,那些人就要动粗了。 看人数,诸侯联盟的军队数量明显比周天子的多,硬拦肯定拦不住,他们只要敢往楼里闯,就是做好了回不了头的准备,所以我们必须在今晚做好一切打算。 他说完苦着脸看看我,又看着刘少奇,我在脑子里迅速把这件事简单的理了理,然后出了个主意,“今晚先把小爷转移出去,只要小爷不落到他们手里不就行了嘛!” “不行!”刘少奇开口直接给我否了,“小爷从果洛玛沁回来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青海那边的队伍到现在还在等小爷下令,小爷身边有内鬼,我们现在不知道内鬼是谁,查也来不及了,如果连夜转移,只怕还没出凤凰城,就要被人截胡。” “吃里扒外!要是让老子知道是谁给那帮蚯蚓通风报信,老子把他的牙全敲了!”我气得捏着拳头往沙发扶手上狠狠地砸了一拳,“那怎么办?这帮人明显是不想讲道理了,凭我们怎么可能拦得住?” 刘少奇拍拍我肩膀,安慰道:“小方子,稍安勿躁,收拾内鬼的事,容后再说,你先别乱!” “让我想想。”我攥着拳头冷静下来,站起来,闭眼在原地打转。 张家兄弟里有内鬼,我们的一举一动基本全都暴露在敌人眼里,四楼上还有人把守,不知道那些人能不能信得过,现在如果要稳住他们,用刘少奇的话说,除非小爷诈尸,如果明天早上我们逼不得已直接在门口拦人,别说有六儿爷撑腰,就算是有大爷撑腰,恐怕场面都撑不住。 我不知道大门那边的情况,根据周光的描述,现在最主要的是让他们“退兵”,挟天子以令诸侯,刘少奇这句话说得对,我得先用小爷的名义控制住他们,然后趁机把小爷转移走,上面那个医生不用站在我身后,如果张家人靠不住,就只能靠他,让他一个人带走小爷。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我必须先能调动所有张家兄弟,把吊脚楼放空,只有这样才不用担心消息败露! 我猛地停下来睁眼看着他们两个,刘少奇立马凑上来,“有门?” 我点点头,把思路理了理,说:“办法有,但是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用小爷的名义给他们发请柬,然后我替小爷去见他们,把张家所有人都带走,让那个医生趁机带小爷离开这里,前提是,我能调动张家所有人,而那个医生,真能信得过。” 我话音刚落,刘少奇就拍着巴掌,说:“好一招声东击西、调虎离山、金蝉脱壳的妙计!” “你别耍贫嘴。”我瞪了他一眼。 他立马正色道:“用小爷的名义发请柬,他们肯定都会乖乖去,但问题是,你带走张家所有人,不就等于自绝后路吗?就算发请柬的是小爷,他们也未必会把所有人都撤走,他们来求见了三天,小爷都把人拒之门外,今天突然发请柬,明显不对劲儿,加上我们不知道内鬼是谁,虽然刚才是从后门进来的,但是恐怕,我们进来的事,他们已经知道了。” “这时候,你再用小爷的名义发请柬,明摆着就是在告诉他们,是你李代桃僵,这个假象要让他们相信,很难。” 他说完长叹了一口气,看着我,我瞬间顿悟,除非让张家兄弟看见小爷醒了,往外放出消息,这样下面的人才真能服帖,我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我知道了!张小小!张小小跟小爷长得一模一样,要不咱们把她弄回来吧!” “这更不行!”这次否了我的是周光,他说:“先不说把人弄回来,时间够不够,光是脸长得一样根本不可能代替小爷,糊弄下面的人还有凑合,糊弄小爷身边的人肯定做不到。” 他说完,刘少奇立马附和,“而且,张家所有人都知道小爷有个孪生妹妹,小小就算再像小爷,也是个姑娘,男人和女人,那些人不可能分辨不出来,体型都不一样,你当他们傻吗?” 他说完,周光接着说:“小方爷,这个楼,小爷是出不去的,要能送出去,我们早就把他送出去了。” “那就进去。”我我几乎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一下子想起了吊脚楼下踩着的是什么,说:“既然送不出去,那就送小爷下墓。” 刘少奇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神色紧张起来,“你要送他进凤凰冢?” 我点点头,举起三根手指头,“咱们兵分三路,所有计划一起执行,只要守住小爷这最后一条防线,那些人就拿我们没辙。” “具体怎么做?” 第一百九十七章 聪明的坏人 我们现在主要要做两件事,一是分化瓦解他们的联盟,不能让他们放出对小爷不利的消息,二是守住小爷,不能让他们亲眼看到昏迷的人,否则第一件事就崩了! 现在所有的情况都考虑到了,那就要做到万无一失,不能完全信任的人都要从小爷身边弄走,我理清出所有的线,说出完整的计划。 “我们三个要分开行动。”我往窗外看了一眼,天黑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敌暗我明,阴谋不行,就只能跟他们玩阳谋了,一会儿我会把所有的张家兄弟都集合起来,然后挑出一部分送小爷出凤凰城,”说到这里,我顿了顿,指着周光说:“你冒充这个被护送出去的小爷。” 周光露出一脸诧异的表情,张嘴就要说话,刘少奇立马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听我把话说完,我接着说:“送小爷离开之前,我们还要先说服那个六儿爷给我撑腰,如果他同意最好,不同意直接敲晕,免得影响计划。” “然后把张家兄弟派出去送请柬,吊脚楼里清空之后,少奇,你就趁机带着小爷下凤凰冢,这件事,除了我们三个,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包括那个六儿爷!” 刘少奇听完琢磨了一下,上来给了我一拳头,“爷果然没看错你,还是我们家小方子脑子灵光,好,就这么办!” “等一下!”他话音刚落,周光就说话了,“小方爷,让我冒充小爷,肯定行不通啊,我跟小爷长得又不像,这……” “不用长得像。”刘少奇伸手拍拍他肩膀说:“按小方爷说得做就行,不听话直接敲晕,免得影响计划。” 他半开玩笑的说出这句话,周光瘪瘪嘴,没敢在说什么,我调整了一下心理状态,学着小爷的口气一声令下,“行动!” “行动”两个字,说起来很轻松,真正做起来简直要了老命,为了保证这件事的完全隐蔽性,刘少奇和周光先留在会客厅内,我先上四楼,对守在小爷房门外的张家兄弟下令,让他召集所有的张家兄弟到院子里去集合,然后直接推门进去,把里面那个医生给拽出来,拉进了对面的房间中,关上房门,用出墓之后花刘少奇的钱买的新手机给他们发信号,让他们上来,现在就把小爷掉包。 这时候,楼道里的张家兄弟应该都被清空了,他们上来的过程不会被人发现,而我要做的,就是在他们掉包的过程中,把计划详略有致的说给六儿爷听,这是整个计划中,在我看来最难完成的一项。 我对张家兄弟下令之后,根据张家人办事的效率等了两分钟,然后开门进去,没给那个医生反应的时间,不由分说的把人拽出来,推进对面的房间中,反手关门的同时在口袋里把信号发出去。 房门应声关上,我拿眼去看应该一脸懵逼的人,结果却看到他一脸风轻云淡的掸掸白大褂,这下我有点慌神,这个六儿爷还真是不简单! 他掸完白大褂,从衣服里拿出那副眼镜戴上,审视着我说:“我从你的脸上看到了紧张、无措和害怕,你现在正在做一件没把握的事。” 他说着把眼镜摘下来,收回口袋里,一脸漠然地说,“说吧。” 我靠!从他这一句话,我觉得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垂在身侧的手直接捏了个拳头,考虑是砸鼻子还是砸太阳穴,考虑了一会儿,我决定还是先尝试跟他沟通,上来就直接动手,不君子。 我把拳头缩到背后去,说:“六儿爷,情况紧急,我长话短说,我需要你的帮助,不,是小爷需要你的帮助。” 他歪了一下嘴角,我接着说:“我知道你是销门千机手,在道上的名声很大,现在张家的情况你也很清楚,今晚我要把小爷转移出去,你不能干预这件事,明天跟我走一趟,用你千机手的身份,帮小爷震住下面的人。” 我说完盯着他,他一脸漠不关心地态度,说:“病人需要静养,不能折腾,我只负责让他活下来,不管家事。” “你不能不管!”我拳头差点没克制住,低吼出来,深呼吸一口,说:“小爷必须离开这里,你可以不帮我,但是不能阻止我送他走,不然……” “不然你就要你的拳头打我?”他瞥着我攥紧的双拳,有点好笑的说:“你在求我办事,不能这么强硬,要软一点,我才会高兴,我高兴了,才会答应帮你。” 我活动了一下捏拳头的手腕,点点头,装孙子谁不会?挤出一个笑脸,跟他说:“抱歉,刚才太激动了,我重新说一遍……” “不用,我不聋。”他眯了眯眼,突然歪嘴笑了一下,说:“你是个好人,就是不够聪明。” 我瞬间就懵了,还没做出反应,他就接着,用一种似是而非的口气说:“一个愚蠢的好人身后,一定有一个聪明的坏人,真巧,我就是个坏人。” “你同意了!”我觉得自己还没有愚蠢到听不懂他这话的意思,但是没想他这么容易就同意了,还是吃了一惊。 “果然不聪明。”他抬手对我挥了挥,我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一步,他上前两步把房门打开,漫不经心地说:“方家小爷,既然要出山,就要做出点样子,免得站你身后,让我觉得丢脸。”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我下意识地跟上去,诧异地问出口。 他偏头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他说这话时,伸手推开了小爷的房门,我立刻在心里叫了一句“不好”,房门一开我就懵了,刘少奇和周光同样一个表情站在里面面面相觑,六儿爷侧身对我做了个“请”的动作,我急忙挤进去,却看见床上的被子底下,盖着一个——充气娃娃? 我立马扭头去看身后的人,他走进来反手关门对我摊摊手,摆出一脸无所谓的态度,说:“病人需要静养,这里太吵了,不合适。” 是友非敌!我几乎瞬间就确定了这四个字,急忙问他,“你什么时候把人转移出去的,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怪不得之前我们要看看小爷,他堵在房门口不让我们进,看来,他也是刚才才确定我们是友非敌。 他没直接回答,低头往地下看了一眼,我立马明白过来,急忙追问:“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他淡然地扫了一圈,说:“你数数,就知道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眠夜 他居然凭一己之力把小爷一个大活人从张家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转移到了地下! 这人何止不简单,简直太牛逼了! 我有点不敢相信,刘少奇反应迅速,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凑过来对他抱抱拳,说,“六儿爷,你有什么计划?” 他收了一下眼,走到病床边上去,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一把小手术刀,一刀扎进充气娃娃的脖子里,再拔出来,充气娃娃立马发出特有的漏气声,迅速瘪下去,伴随着漏气声,他说:“说说你们的计划吧,时间不多了。”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一阵,刘少奇开口,难得的言简意赅,把整个计划完完本本地给他说了一遍,整个计划中我们原本要完成三件事,现在转移小爷这件事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是转移周光,引蛇出洞,以及倒请鸿门宴了。 六儿爷听完,做了我看不出情绪的表情点点头,戏谑地对我说:“你该去上战场了,将军。” 我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按照张家人的办事效率,所有人应该都已经集合完毕了,我立马要叮嘱他们,一张嘴,刘少奇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说:“去吧,这里有我呢!” 我郑重地点点头,转头下楼,张家兄弟已经集体在吊脚楼中间的天井里集合了,不集合我都不知道,张家这个小小的吊脚楼里居然塞下了一百多个人,这还是在小爷带走了五十人的基础之上。 我随手在里面点了四个看着比较面熟的,大声地做部署,让每个张家兄弟都能听得见,告诉他们今晚从后门转移小爷,我本来打算从这些人听到命令的反应中猜测谁是内鬼,但是人数太多,根本看不出来,只好作罢。 那四个被选中的张家兄弟领命上楼去转移周光,我招手问了最近的一个张家兄弟,张家“聚会”一般在什么地方,然后信手点了一排人,让他们立刻去给下面的各位老板送请柬,说明天中午,小爷请他们吃饭。 部署结束之后,我大手一挥,让他们都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要是“小方爷”镇不住那些人,保不齐是要动粗的。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这次过来的比较急,张家内部又出了乱子,没人给我们安排住的地方,我跟刘少奇凑合在周光的房间里,刘少奇心比较大,脑袋沾枕头就开始打鼾,我翻来覆去了半夜,到凌晨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结果刚迷糊过去,就被刘少奇给弄醒了。 一睁眼,他就扔了一套衣服在我脑袋上,我立马翻身坐起来,打眼一看,他不知道在哪儿弄了一套西装,人模人样地站在床跟前,这身衣服乍一看似乎有点不大合身,仔细看看,好像又没什么不对劲儿。 见我在打量他,他指指扔给我的衣服,说:“别看了,这衣服是小爷的,咱们今天是要装大爷的,你总不能穿得跟个大学生似的吧,人靠衣装马靠鞍,小爷的衣裳套在你身上,起码能起个心理作用,赶紧换衣服。” 我说怎么看着这么不对劲儿,我们身高虽然都差不多,但是看小爷穿紧身衣的样子,骨架明显比刘少奇纤细很多,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大小虽然差不多,却有种紧身衣的感觉。 我心说,这穿上跟偷了别人家衣服似的,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算是偷别人家的衣服,也不能穿我自己那身,太没气场了。 我想,出了这么大的事,回头小爷醒了,应该也不会计较我们擅自穿他衣服这种小事,我麻溜的翻身下床换衣服。“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真不是说说而已,换上西装之后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虽然这身西装穿在身上稍微有点紧,但是不做什么大幅度动作看着还没什么问题。 换完衣服,我让楼梯口守着的张家兄弟去集合所有人,准备出发。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以来最壮哉的一次了,一百多个兄弟浩浩荡荡的跟在我后面走出张家吊脚楼,然而这种原本我想都没想过的画面,在身后展现的时候,我居然除了满腔的紧张,什么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吊脚楼外一部分张家兄弟提前集合了车队,集合张家兄弟的时候,我没在这些人中看到六儿爷,刘少奇说他已经在外面等我们了。 一走出吊脚楼群,就看见六儿爷靠着车队的第二辆车边,西装革履,和昨天的白大褂相比,气场果然出来了,见到我们出来,他远远地对我打了个“过来”的手势,反手打开车门。 我朝他所在的那辆车走过去,走到车跟前,他伸手随意的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刚要摆手说不用,手还没抬起来,他就突然歪了歪嘴角,露出一个有点邪佞的表情,意味不明地看着我。 我随即意识到我现在不是方未白,是方家的小爷,要是换做小爷,现在肯定不会拒绝他的“美意”,我没去纠结他的表情是什么意思,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顺势钻进车里。 我刚坐下,他也坐进来我旁边,保持着那个表情,还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这空档,刘少奇绕到前面,坐进副驾驶里,我被他的眼神弄得有点发慌,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了句,“你干什么?” 他顺着这个表情,勾了个在我看来有点诡异地笑容,说:“好人,一定要聪明一点,才不会死得太早。”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靠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话,幸好前面驾驶位上的司机兄弟及时解围,“方爷,可以出发了吗?” 司机兄弟这话一出口,他就收回那一脸我看不出含义的表情,坐正身子,一脸漠然地扭头看向窗外,我忙不迭地点点头,随即又意识到不对,清了清嗓子,一声令下道:“出发!” 司机兄弟连按三声喇叭,前面领队车的尾灯双闪立即就开了,随即整个车队如同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出发。 我忍不住从后挡风玻璃处回头看了一眼,心说,这样的车队,我本来以为,这辈子只有在结婚的时候,才有机会看见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露面 车队一路直接出了凤凰城,我出门的时候还在想,刘少奇叫我起床时才六点,万事俱备还不到八点,明明约得是中午,为什么要这么着急的出门,到达目的地时我才明白,路上足足花了四个小时。 车队一停下,刘少奇就迅速下车,跑到后面来帮我开了车门,我刚要下车,他就伸出一只手示意我别动,然后弯腰凑过来低声说了一句,“起范儿!” 我会意点头,旁边的六儿爷已经下去了,刘少奇直起身子,站到车门后面,伸出一只手架在车门和车顶之间,示意我下车,我在心下有些好笑,心说他这个小弟当得还真挺到位的。 但是这个笑,在我下车立定的一瞬间荡然无存,刚才在车里没看清这是什么地方,一下车就看清了,我面前五米处的大门门匾上赫然写着“宗祠”两个大字。 我一下就呆了,刚要说我一方家人,跑人家家的祖堂来压他们,这不是砸场子嘛!就算是再有面子,他们恐怕也不会给吧! 刘少奇就抬手向我身后示意了一下,说:“小方爷,请吧!” 我回头一看,后面是一个两层仿古楼,我两边看了看,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刘少奇立马凑到我耳边,急声道:“你小子干什么玩意儿?赶紧给我把状态调整回来,装大爷还要我教你吗?别丢了方家小爷的范儿!” 我瞬间回过神来,立马意识到自己愚蠢了,此宗祠非彼宗祠,张家祖上在东北,就算是有宗祠也不可能在这里,这边的仿古楼才是我们的目的地,偏偏好死不死地对着人家祖堂建,吓得我还以为我这是来抄小爷祖宗十八代了。 我琢磨过劲儿来,拿腿开始往前走,刘少奇和六儿爷一左一右跟在我身侧,我一边往仿古楼里走,一边用余光观察周围的情况。 这里应该是整个凤凰城郊区的郊区,地广人稀,仿古楼外的一大片广场上,整整齐齐停的全都是车,我草草目测了一下,除了我带来的那些人,其余的都是下面的地头蛇们带来的。 看情况,如果要打架,我的人似乎比较多,凤凰城毕竟是小爷的地界,下面的地头蛇出远门不会在身边带太多人,他们合起伙来,还不是小爷的人倾巢出动的对手,摸清楚这个情况,我就有底气多了,昂首挺胸、底气十足的走进楼里。 仿古楼的一层里已经候满了人,鱼龙混杂,我走进人群里,停下来,在里面迅速扫了一圈,没看出来里边的人那些是老大,那些是小弟。 这时,刘少奇不动声色地碰了我一下,往人群后面被我直接忽略了的楼梯上示意了一下,我立马动身,往楼梯方向走过去,那边围的人最多,基本把整个楼梯口堵得水泄不通了。 我一看他们也没有让道的意思,抬手对后面跟着的张家兄弟打了个手势,这个手势是我跟小爷学的,每次他要下面的人行动都会打这个手势,我看了几次,就学会了,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跟我理解的,应该也差不离。 果然我做完手势,后面的张家兄弟就立马上前开道,小爷的“直系部队”训练有素,他下面那些人的手下也不赖,四个张家兄弟,两左两右走过去,前面就分出一条路来。 人群分开的过程中,夹杂着几声杂乱的议论,估计这些人是在猜我哪位,为了表现出气场,我冷眼往发出声音的部分扫了一眼,那边的声音几乎瞬间就住了,这让我有点意外,但是同时也增加我的信心。 我抬腿继续往前走,踩上上二楼的台阶。 被人注视不是第一次了,哪次拿奖学金不是在全校上下数千人的注视下走上台?可我从来都没有那次因为被人注视而这么紧张过,生怕我哪一步踩不对,让人看出了破绽。 上楼是开道的四位张家兄弟在前面引得路,我脚踩楼梯的时候很小心,尽量让皮鞋底部落到地面的声音做到最轻。 上到一半的时候,就听见了上面有人说话的声音,然后张家兄弟上了二楼地板,上面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我伴随着一阵衣料摩挲、鞋底蹭地的声音看到了十几位传说中的地头蛇。 楼梯口的位置是一扇敞开的大门,张家兄弟两左两右停在大门外,我从四个人面前掠过去,门内的那些人左七右八,看着我从他们中间穿过,纷纷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二楼的空间是一个整体,这里面做得很有讲究,像一个大会议室,却没有中间的会桌,两边的凳子一共九对,没有坐满,正座两个,后面是一幅大中堂画,写意派的作品,我没看出画的是什么。 观察这些东西,是为了缓解我紧张的心情,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淡定一点,这么做的确有点效果,但是我淡定了,下面这些人就不淡定了,本来我进去,他们只是有点奇怪,但当我走到中间的正座,转身坐下后,那十几个人,立马全乱了。 刘少奇站在我旁边,悄悄对我比了个大拇指,六儿爷就简单了,直接在我旁边的另一个正座上坐下。 六儿爷刚落座,右手边正数第四个人立马冲到中间来,指着我们喝道:“什么人?敢在张家撒野!” 下面的人这反应,是我预料到了的,我甚至猜测过如果是小爷,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我睨了那个人一眼,差点没学小爷撩刘海,忍了一下没抬手,带着压抑怒火的感觉,用半大不小的声音说了一句话:“在张家撒野的——是你们。” 我话音刚落,底下的人就开始笑的笑、怒的怒、议论的议论,这场面也在我的意料之内,同样的话,要是从小爷嘴里说出来,下面的人肯定都吓得不敢作声了,这就是我跟小爷之间的差距。 我说完话,故作冷静地看着下面人的反应,等大家差不多都笑够了、说够了,一个目测是这里边最年轻的,看着三十来岁的人开口说话了。 他坐得位置离主座有点远,几乎是隔了十来米,远远的指着我说:“小子,你算哪根葱?赶紧啊……”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一把捂住鼻子,我什么都没看见,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坐在旁边的六儿爷悠然地开口,说:“好久不用,都生疏了,没打中,抱歉啊。” 我立马偏头去看他,他不知道在哪儿弄了个球出来,放在手里把玩,球是用数个圆环套出来的,里面似乎有机关,他手指灵活的在球上不停拨动着什么,三两下之后,球突然散了,只一瞬间,他两只手一拢,球又恢复原状。 我借机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手,一双手十根指头,并没有多出来的第六指,但是他的手和一般人的的确不太一样,似乎很软,看上去很像女人的手,用个词来形容,应该叫“葇夷”。他虽然不至于是个糙汉子,但是看脸还是很刚毅的,一双手却白皙修长的不像话,这令我有点惊讶,或者说,这双手简直就不像他的,像是从女人手上剁下来,再接上去的! 第二百章 替小爷送客 在我观察他手的过程中,底下的人沉寂了一秒,那个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打中嘴的人突然就爆了,他一下子从十米开外的地方冲过来,刘少奇立马从我身后冲出来,伸手把人挡住,同时甩头对我示意了一下。 我还没想好开场白怎么说,身份回头再揭晓,先稳住场面再说,我一巴掌拍在凳子旁边几案上,冷吼了一声:“干什么!” 为了能镇住全场,这一巴掌我是卯足了劲儿拍下去的,本来心想要是直接把桌子拍塌了,震慑效果肯定翻倍,可惜这个案不是刘少奇的古董桌子,这一巴掌下去,镇是镇住了,我整条胳膊也被震麻了。 这时候所有人都没了动静,统统看着我,我手疼得厉害,根本没法集中精神思考应对办法,好在旁边的六儿爷没看热闹,站起来右手拿球,左手一巴掌落在我的手背上,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出言不逊,该骂!不懂规矩,该打!有眼无珠,该罚!小方爷,按照方家规矩,该怎么罚?” 他的声音不大,刚好所有人都能听见,这一句话轻描淡写的就把我的身份给带出来了,还顺便给我加了身价,根本不用我再刻意去自我介绍。 但问题是,方家压根就没规矩,他这是让我凭空立个规矩出来,照我的规矩,那就是一顿胖揍了事,要按小爷的作风,会怎么做? 我对小爷的了解不深,只知道他颇具牺牲精神,早知道这样,昨天晚上应该把张家家规都背一遍,省得现在尴尬。 我脑子飞速运转的过程中,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带头闹事的人,显然六儿爷的话让他对我忌惮起来,虽然表面还很强硬,但是动作完全收敛了,我过滤了一遍小爷平常的行事风格,灵光一闪,抬手打了个手势。 我不知道张家的规矩,六儿爷肯定知道,用不着我真立个规矩出来,只要给他个信号就行。 果然,我一抬手,他就会意一笑,右手以常人不可思议地速度摆弄起那个金属环球,“小方爷宽宏大量,饶你一回,还不谢罪。” 他话音一落,那个人突然双膝一屈,直挺挺地跪在我面前,这次距离近,我看清了,他的金属球里面弹出两个东西一左一右准确无误地打在那人的脚踝处,我一阵讶异,脑子一抽差点没对跪着的人来了一句“平身”。 他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那个被迫“谢罪”的人,那人怒骂了一声,就要站起来动手,刘少奇及时出手一把将人按住,挥起一拳,照他脸上砸下去,拳头还没落到位,六儿爷在那人脸跟前把拳头接住,同时余光瞥了我一眼。 我立即心领神会,看六儿爷接拳头的力道就知道刘少奇是演的,他们这是在给我抢戏,我把握住机会,正声吐出两个字,“住手。” “小方爷!”刘少奇用不甘心地口气喊了我一声,同时扭头对我眨了一下眼,意思是“干得漂亮”。 我看着他的表情极其想笑,努力憋住做了个压抑愤怒的表情,抬手示意他回来,他故作迟疑,然后迅速收手退回来,撤到我身后,六儿爷也不失时机地坐回来。 我没有耽搁,在那个人动身的前一秒,做了个“平身”的手势,冷眼盯着他,他鼻子被打得有点肿,红通通地像个小丑,配上他充满怒火的一双眼睛,看起来格外滑稽。 显然刘少奇和六儿爷的下马威让他不敢再轻举妄动,虽然愤怒,站起来之后却没有再做多余的动作,我心说是不是要给他个面子,让他先回去坐下,大家心平气和地聊聊,这时候,最先开口的那个人又说话了。 那人年纪看起来要稍微大一点,原本是伸手指着我的,现在该对我抱了抱拳,质疑道:“小方爷,您出山这事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下走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 我正想着要不要说让他不必拘礼,他就收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六儿爷,说:“旁边这位就是销门千机手六儿爷吧!小方爷悄无声息地就把这尊佛请出来,果然深藏不露。”他说着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我张家议事,不知道小方爷是来?” 这人比那个红鼻子小丑聪明得多,一句话出口,又把我给捧了,又给了我一个稍有偏差就出乎道义了的立场,我没回答,拿眼盯着他,旁边地刘少奇立马替我开口,说:“方张自古不分家,张家的事,就是我们方家的事,小方爷这些年一直低调行事,不在人前露面,今天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这个原因,我想各位都心知肚明。” 我在心里默默给刘少奇点了个赞,他不仅算准了六儿爷能提高我的地位,连应对说词都整了一套全活的,他把话说完,底下的人又开始面面相觑起来,却没一个人说话,显然他们心里都开始犯起了嘀咕,这时候,只要我再火上浇把油,不出三句话,就能把他们土崩瓦解。 我清了清嗓子,把之前打过腹稿的话说出来,“不用打哑谜,我是来替小爷送客的,各位来了这么久,自己地界上的生意也该管管了,别等到小爷亲自来清理门户,才知道贪得无厌是什么下场。” 我说这话时,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六儿爷,他一脸置身事外地神态,意思估计是后面的事他就不管了,全交给我了。 我话音刚落,吃了教训还不长记性的红鼻子小丑立马指着我的鼻子开喊:“送客?小方爷是吧,这个客你恐怕送不走!小爷私下斩龙穴,犯了倒斗的大忌,这事儿他要是不给大伙儿个说法,我们走不了。” 他说着顿了顿,在我们三个脸上扫了一遍,接着说:“小爷送客,不自己亲自来,还要请小方爷出面,怎么着,是知道自己无颜见人吗?还是说现在见不了人!” 有了他起头,其他从都到尾都没吱声地人也开始陆陆续续地应和起来,真他娘的难伺候,我捏了一下拳头,这次没捶桌子,冷声反问,“谁跟你说的?” 我问得他一愣,立马扭头去看其他人,其他人都比他聪明,瞬间明白了我要干什么,纷纷移开目光,我冷笑了一声,接着说:“是谁告诉你小爷下了斩龙穴的?是谁告诉你小爷见不了人的?你把他叫出来,让他当面说给我听听。” 红鼻子小丑立马就慌了,我这一步,是他们绝对没有算进去的,我露面本身就是对他们考验,再随便说点什么,都能击溃他们的心防,何况我这一问直接问到了点子上,我没给他预留做准备的时间,继续说:“不说是吧!”我说着抬手对守在门外的张家兄弟打了个手势,四人立马走进来。 自古枪打出头鸟,我心说,对不住了! 第二百零一章 枪打出头鸟 张家四位兄弟瞬间两左两右凑到他身后,我敲敲桌子,提醒他注意力集中,然后说:“如果你面前坐的是小爷,你现在是什么下场,不用我多说了吧!再给你一次机会,张家的人最守规矩,不说,就按规矩办!” 我这话纯属是吓唬吓唬他,但是我估计,对于这种人,小爷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张家人对付不听话的狗,必然不会手软。 果然我这话一出口,红鼻子小丑就开始腿软了,哆哆嗦嗦地拿眼去看后面的那些人,我偏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用余光去看后面的刘少奇,他明显入戏了,俨然一副老大身边的红人态度,别着手扬眉吐气。 下面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了,但多数还在观望,在观望的应该才是主谋,红鼻子小丑这种,明显是炮灰,我敲到第九下的时候,他还没有说实话的打算,底下也没人出声帮他说话。 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收手对他后面的张家兄弟们做了个手势,其中一位兄弟立马上前两步,从腰间掏出一把“陶鲁斯”放进我打完手势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里,枪一落在我手里,我差点没绷住,整个人几乎是震彻了一下,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靠?枪打出头鸟,这是真要用“枪打”啊! 但是几乎一瞬间,我就冷静下来,反手把枪递给了身后的刘少奇,没听说过斩佞臣还要皇帝亲自操刀的,刽子手的事要交给适合的人办。 递枪的时候,我们俩眼神交汇了一下,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句“我靠?”,但是他在这种事情上,反应通常比较迅速,“咔吧”一声,直接子弹上膛,对着红鼻子小丑的脑门举枪。 这下底下的人就彻底坐不住,六儿爷右手边第一个人立马出声阻止,“慢着!” 我赶紧抬手象征性的做了个阻止的动作,心里长吁了一口气,心说幸好有人阻止,不然我就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总不能真一枪把他给崩了吧! 杀人可是犯法的! 刘少奇迅速收起枪,退到我身后,出声阻止的人是个目测五十来岁的“地中海”,聪明的都绝顶了,必然不是个好对付的主。 他两步走到我跟前来,皮笑肉不笑地喊了一声,“小方爷!” 这一声喊得中气十足,掷地有声,居然让我由衷升起了一种亲切感,就像高中上课打瞌睡被任课老师用粉笔头子叫醒了一样,我差点没被他这一声喊得起立,我稳了稳心神,冷眼看着他。 他冷笑两声,说:“重方张两家交情,我才喊你一声‘小方爷’,小伙子,你睁眼好好瞧瞧,在场的哪一个不比你长了一轮,且不说你年纪轻轻,有什么资格来调派我们,单是我张家家务,你就不该横插一脚!” 我心下一惊,这个“地中海”,果然比红鼻子小丑难弄多了,他明显是不把我当根葱,居然还拿年纪说事,小爷明明跟我年纪相当,他这么说,分明就是料定了我没有小爷的手段,对付不了他。 我没接话,表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已经炸开了锅,跟训导处主任顶嘴我都心慌的不行,何况是面对这种人,他跟红鼻子小丑应该属于这里边的两个极端,一个强一个弱、一个明着蠢一个暗着坏,他发话,就代表“起义军”要开始反攻了。 见我不接茬,他顿了一会儿,就接着语重心长地说:“小方爷,我看你也明事理,奉劝你一句,既然选择了低调行事,就接着低调,有些浑水,不该你蹚,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我听着这话,一阵恶心,在心里暗啐了一口,眯眯眼,拍了两下巴掌,说:“说得好!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我刚说完,地中海的表情就变了,我没给他再跟我讲大道理的机会,继续说:“大叔,看你年纪大,我喊你一声‘大叔’,活了大半辈,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用不着我一个小辈儿教你吧!” 这话一出口我就知道,我的人设已经崩了,掰是掰不回来了,干脆敞开天窗说亮话,本色出演方未白,我拍案而起,接着说:“实话跟你们说了,小爷让我来送客,那是想给你们留条生路,现在回头的,还回去经营你们自己的地界,今天就算没这事儿,要是还不知好歹,就别怪小爷不念旧情了!” 我话音落下时,余光瞥见旁边的六儿爷摇了摇头,心说我该不是一句话,又把事给办砸了吧! 下一秒,地中海就肯定了我的想法,他冷哼一声:“小方爷,我也实话跟你说了,今天要是见不到小爷,不管是谁来了,说什么都不好使,我们也不是来闹事的,张家最讲究就是‘规矩’二字,小爷私下斩龙穴这事,必须要给个交代,否则,也别怪我们,不念及旧情!” 地中海的话,显然是把其他人因为我的出现而蒙圈的状态给找了回来,纷纷开始应和他的话,场面一时间有点失控,拍桌子这招已经用过了,再用肯定不行,我也不可能大吼大叫让他们闭嘴。 电光火石间,我甚至都没有考虑清楚,转身劈手从刘少奇手里把枪夺下来,抬手就对着头顶上方放了一枪,枪声一响,地中海浑身一个哆嗦,连连往后退了两步,红鼻子小丑更是吓得直接尖叫了一声,抱头蹲下。 这一枪把所有人都给打懵了,却把我自己给打清醒了,这帮人虽然不讲道理,却没有多大胆子,年纪越大的人,越畏首畏尾,小爷有什么手段我不知道,也学不来,干脆就用刘少奇的手段来处理。 我收回手,重新给子弹上膛,活动了一下肩膀,上前两步,把枪口抵到红鼻子小丑的脑门上,“规矩是吧!好,张家有张家的规矩,我也有我的规矩。”我顿了顿,拿枪口在他脑门上敲了两下,说:“就你了,都给我睁大眼睛看仔细了,今天方爷给你们上一课,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规矩!” 我说着迅速抽身后退,扭头跟刘少奇打了个眼色,“动手!” 这个“出头鸟”,看来是不打不行了! 第二百零二章 流氓作派 刘少奇得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来,一拳头砸在红鼻子小丑的鼻子上,揪着他的衣领子就是一通铁拳胖揍,直接把人给打懵了,全程居然都没有还一下手,刘少奇打得那叫一个痛快,我在旁边看得都手痒痒,要不是得绷起最后一点人设,真想上去跟他一块儿揍! 他在前面揍人,我在后面观察大家的态度,起初那几拳下去,所有人、包括后面的张家兄弟都是懵的,再接着打,众人基本上都回过神儿了,地中海被气得不轻,整张脸都抖了起来,指着我,“你你你……”憋不出话来。 我看揍得差不多了,就喊了一声,“停!” 刘少奇简直收放自如,收起拳头撤回我身侧,我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挨个儿扫过去,一字一顿地说:“看清楚了,这就是方爷我的规矩!” 揍人,其实在解决问题上并没有什么实质的作用。 这是我曾经劝刘少奇“向善”时说过的话,但是现在看来也未必是这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既然这么讲规矩,那我的规矩就是不讲道理! 这些人估计没想到我会是这样的流氓作派,除了气得浑身打颤的地中海外,其他人都完全不在状态了,尤其是当事人红鼻子小丑,直接抱头开始告饶。 我见有起效了,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了一下,退回位子上去坐下,直接给他们下命令,“各位,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现在就走,送客!” 红鼻子小丑率先行动,爬起来就要往外跑,典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其他人也有些动摇了,地中海一见大事不妙,对着我一瞪眼,猛地咳嗽了一声,红鼻子小丑立马刹住车,正好撤回到自己原来的位子旁边。 我决定装逼装到底,趁着所有人都摇摆不定,冷声吼道:“需要我重复一遍吗?” 这话一出,位置靠后的几个人都有要离开的准备了,地中海知道场面绷不住,直接大吼道:“我看谁敢走!” 他吼得比我有用,几乎瞬间稳定了军心,他转过身去对众人说:“别忘了你们是来干什么的!”说话他又转回来盯着我,说:“小方爷,要我们走行,先把小爷请出来,只要他一句话,大伙儿二话不说,立马走人!” 我被这老狐狸的眼神盯得有点心虚,这老东西脑子太清醒了,凭我的两把刷子,根本不足以动摇他见小爷的决心,看这样子,今天我如果是不把小爷弄出来,那么我现在的所作所为,摆明了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仅不能乱他们军心,反而把小爷昏迷这件事给板上钉钉了。 我琢磨该怎么应对的过程中,下面的人开始附和起来。 “老三说得对,我们只想让小爷给个交代,小方爷何必横插一脚,把这事弄得这么复杂?只要小爷出面说句话,让我们大家心服口服就行了。” “不错,小爷还从来没有把下面的拒之门外过,虽然这次犯了大忌,但我们对小爷都是很忠心的,只要小爷露个面、开个口,这事到这儿也就了了,现在连人都没见着,小方爷就让我们回去,怎么也说不过吧!” 有两个人接话,最先开口的那个人看看情况,也对我抱抱拳,说:“对对对,大家就是想听小爷发个话,小方爷,既然小爷请了你来,不妨你把小爷请出来,也好让大家伙有个心安。” 整件事我们本来就处于被动状态,好不容易有了点扭转的意思,又被这老狐狸扳回一局,我偏头去看了一眼六儿爷,希望他给拿个主意,他完全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带着点看好戏的意思,似笑非笑地瞅着我。 我们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还以为坐实了我“小方爷”的身份就能威慑住这些人,我他娘真是太天真了! 我捏着拳头,心想要不干脆把地中海揍一顿了事,反正真打起来,他们带的人不一定是小爷直系的对手。 我刚冒出这个想法,地中海再次开口,这次他口气狂放了不少,“知道小方爷请不出人来,来之前我就已经派人去请了,小爷现在应该也快到了,大家都稍安勿躁,坐下等等,马上就能见到人了。” 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说得“请”,是冒充小爷被连夜护送出凤凰城的周光,这个内鬼的胆子不小,还真敢给他们通风报信! 我仔细观察下面人的反应,其中至少有一半是不知情的,另一半虽然知情,但是应该没有参与,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随后一部分冷静下来准备看戏,另一部分却紧张起来,还是忌惮小爷的。 地中海说完这话,走回原位落座,随后,其余人也陆陆续续地坐下了,就连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炮灰小丑,都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了。 看到这些人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冷笑了一下,心说等下请来的“小爷”,肯定能给众位一个大惊喜! 所有人落座后,都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我抬手抹了一下额头,觉得自己应该做出点符合“小方爷”身份的反应,于是对张家兄弟们打了个手势,说:“既然小爷来了,你们就出去接一下吧。” 张家兄弟面面相觑一眼,齐刷刷地一点头,两左两右转身走出去。 他们几个刚出楼梯口,下面就有一个陌生面孔的人扛着一个麻袋上来,二话不说,直接走到我跟前,弯腰慢慢把麻袋放下来,然后站起来跟地中海眼神示意了一下,地中海抬手一挥,他转身就退出去。 张家兄弟刚出去,“小爷”就被请上来,我说这个地中海怎么突然底气十足,看来是刚接到消息,我盯着麻袋不禁在心里骂了句“蠢”,也不拆开“包装”看看,就敢把人往这儿送,太没脑子了! 我没把话说破,故意装糊涂,问:“这是什么意思?” 地中海立马嚣张起来,二郎腿一翘,指着地上的麻袋,“小方爷,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打开让大伙儿看看,就知道了。” 我点点头,跟后面的刘少奇示意一下,这种场面本该觉得好笑才对,我居然一点都笑不出来,只觉得恶心的要命,要不是杀人犯法,真想一枪把那老东西的脑袋打爆! 刘少奇上前,把袋子口解开,人是他亲手套进去的,麻袋口一开,周光的脸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刹那间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第二百零三章 所谓六儿爷 我抄起几案上面的茶杯,一杯水劈头对着周光的脑袋淋下去,麻袋里的人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翻了两下身都没翻起来,瞪着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两圈,冲我喊了一声,“小方爷!” 刘少奇出手帮忙把他从麻袋里弄出来,地中海这下完全懵逼了,整个人都坐直了,不可思议地盯着周光,我不失时机,伸手示意着周光,说:“大伙儿都看见了,谁明白了?给我解释解释!” 周光故意点头哈腰的,腆着笑脸转着圈跟周围的人打招呼,地中海脸都绿了,眼神飘忽起来,我叩叩桌子,把大家的目光吸引过来,然后伸手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看来大伙儿都不明白,那就劳烦您给解释解释吧!” “我明白,小方爷,要不要听我说说?”一直看戏的六儿爷这时候突然开口,我诧异地看向他,什么意思?他这是要给地中海解围不成? 他面上风轻云淡,根本看不出在想什么,眼神里却透出一股子玩儿味,我琢磨了一下,还是点点头,他就往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开口蹦出一句话:“这是——大变活人,对不对!” 我靠?我刚绷出来点气场,他这是在砸我的场子啊! 没等我瞪他,他就接着说:“不过,变得不怎么样,各位想变出来的是小爷吧。”他说话把目光投向了地中海,这才是他的目的,我暗松了一口气,这个六儿爷,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跟张小可两个简直是绝配! 周光应该提前跟他对好词了的,顺势对地中海抱抱拳,“对不住,对不住!让各位老板失望了!” 地中海张口似乎有话要说,六儿爷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接着说:“哎,现在说话晚了,有什么话留着去跟小爷说吧,小方爷不想听。”他说着,抬手看了一下表,“委屈各位再坐半个小时,小爷马上到!” 他说着站起来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看似漫不经心,却是一语中的,我立马明白过来,他之前的看戏,就是在为现在的一击制胜做准备,小方爷也好,六儿爷也好,我们操着拳头抵着他们的鼻子,都比不上一句“小爷来了”的杀伤力大。 虽然提前没有计划过,但是他手一伸出来,我就知道下一步的行动了,我站起来看着鼻青脸肿的炮灰小丑,学着刘少奇的口气说:“告诉小爷一声,打了他的人,对不住!张家的家事,我不就参与了,先走一步,啊对了!还有点时间,各位不妨想想,该怎么跟小爷交代,回见。” 我说着,抬手对门口的四位张家兄弟打了个手势,一声令下,“通知下去,把这儿给我守住了,小爷到之前,谁都不准走!我们走。” 我说完话,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地从他们中间穿过,身后这次是彻底乱了套,连地中海都控制不住场面了,我们几乎是抢着下楼,冲出了仿古楼,一出楼门,六儿爷一声令下,“过来!” 我们三个忙不迭地跟上他,他领着我们直接上了一辆车,我坐进了副驾驶,刘少奇和周光紧随其后,一坐上车,我立马问了一句,“我们就这么走了?万一他们真在这儿等小爷怎么办?” 他手上动作行云流水的系上安全带,启动引擎,偏头看着我说:“他们没有那个胆子,小方爷,想兜风吗?” 我一愣,还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挂了个挡,“坐稳了!” 马达声轰鸣起来,他一脚油门踩下去,车直接窜出去,我们三个人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爆发出一串尖叫,他得逞的笑起来,用开玩笑的语气对我们喊:“放松点,别那么紧张,死不了!” 我盯着仪表盘,他直接就给飙到180了,赶着去投胎啊!我暴吼出来,“我靠!你丫想干什么?事儿还没解决完呢,兜你大爷的风啊!” 他双手猛打方向盘,来了个神龙摆尾,直接给我甩得整张脸贴在车窗上,说:“正在解决,接小偷喽!” 我立马明白了什么,抓着车门坐稳,急忙问:“什么……” 刚吐出两个字,他狠甩了个方向,叫了一句,“来了!”说话间猛踩了刹车,我猝不及防,脑门直接砸到前面,幸好脑袋够硬,没给我砸晕过去。 车一停下,他迅速解开安全带从我手上夺下那把被我一直握着的“陶鲁斯”,下车对着后面连放三空枪,我懵了两秒,迅速反应过来,赶紧下车,刚下车还没站稳,迎面就看见一辆车直接朝我们冲过来,我直接就给吓呆了,嘶吼出一声,“快躲开!” 千钧一发之际,那辆车在安全距离半米外停下,四扇车门同时打开,车里下来四个人,是被我点出来护送“小爷”的那四个张家兄弟! 难道内鬼就是他们?那我这手气也太好了,那么多人,好死不死地就点中了这四个! 下一秒,六儿爷吹了声口哨,那四个张家兄弟两左两右跑到车后备箱去,开箱从里面抬出一个麻袋扔到地上,麻袋里面是个活人,还在挣扎,他回头对我做了个有点俏皮的表情,说:“抓到了。” 我急忙绕过车身跑过去,指着麻袋问:“这是谁?” 刘少奇跟周光也聚了过来,张家兄弟打开麻袋把里面的人放出来,里面的人一露头,其中一个张家兄弟就蹲下去把堵在那人嘴里的东西拿开,一脸视死如归的从我们脸上挨个儿扫过去,一梗脖子,硬气地“哼”了一声。 这人有点面熟,我在脑子里搜寻了一遍,看着他的脖子,突然想起来,“你是张寅!” 这是张家兄弟中我唯一知道姓名的一个,在斩龙穴外面被人暗算脖子的那个兄弟,我大吃一惊,小爷去新界,都带在身边的人,应该算是心腹了,现在看来,果然是个心腹大患! 我一下蹲在他面前,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子,咬牙逼问他,“是你给那帮人通风报信的?” 他眼神暗了一下,然后怒瞪向我,我看着他的表情,生怕他吐我一脸口水,扣住他下巴,把他的脸往旁边扳过去,继续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他眼珠子都要斜出来了,死死地盯着我不回答,六儿爷在身后拍拍我,说:“犯人回头再审,先把他手机给我。” 我忙不迭地给他搜身,从他裤子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递给他,六儿爷也蹲下来,用他被拷在背后的手解锁,然后把手机举到他眼前,拍拍他的脸,说:“告诉我给谁发消息。” 他一双眼睛满是胆怯,却还不肯就范,咬牙挤出三个字,“你做梦!” “做梦,对睡眠质量不好,我——不喜欢做梦。”六儿爷风轻云淡地说出这句话,张寅随即发出一声凄冽地惨叫。 第二百零四章 要达到目的 我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脸上突然一热,就看见张寅嘴角边划出了一条血痕,他下手太快了,血就直接飞溅出来。 张寅整张脸都扭曲了,胆怯直接升级成了惊恐,幸好跟刘少奇在潘家园里混得时候没少见血,不然这场面,我肯定要吓得屁滚尿流了。 六儿爷动完手接着问:“给谁发消息?快说,不然就没机会来了。” 他口气非常急迫,好像自己跟他是同伙,左手还举着手机,右手在摸他另半边没受伤的脸,我目光落在他手上,吃了一惊,他亲自动得手,手上竟然一点血都没沾。 张寅跟在小爷身边,也是见过世面的,死梗着就是不说,六儿爷低声,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我喜欢对称美。” 话音一落,我立马抬手挡了一下,张寅闷哼一声,居然硬是没叫出声来,我放下手一看,不禁咂嘴暗赞,赞有两点,第一点,六儿爷这两下划拉的果然很对称;第二点,小爷手下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这么有骨气,要是放在抗战时期,那肯定是刘胡兰级别的英雄人物! 但是这种人物,现在摆在我们面前就很不讨人喜欢了,六儿爷歪了歪嘴角,评价道:“你真是个坏人,而且不够聪明,跟他一样。” 他说着收回手,站起来,靠到车身上去,说:“说,他不会知道这件事,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我狐疑地看看刘少奇和周光,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谁知前面的威胁没有用,他这话一出口,张寅居然破功,急切起来,“我说,我说!如果我说了,你们……不会让小爷知道是我做的?” 吃里扒外,还敢做不敢当! 我在心里狠狠地啐了他一口,六儿爷说:“他不会知道这件事。” 张寅立马喊道:“三老大,是三老大!”他说着往前拱了拱,急切地说:“我知道错了!方爷,刘爷,求你们不要让小爷知道,是我鬼迷心窍,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一定不能让小爷知道……” 他血肉模糊的脸有些狰狞,我大概明白了什么,扭头去看六儿爷,六儿爷双手拿着手机在不知道给谁发了什么消息,然后对他温柔地一笑,点点头,说:“他不会知道的。” 随即一声枪响,我耳边求饶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上一重,张寅的脑袋一下子耷拉到我身上,六儿爷扬手把手机扔回他旁边,对张家兄弟下令,“如果他问,就说是死在医生手里的。” 张家兄弟没有迟疑,我身上随即一轻,我知道,是他们把他的尸体挪开了,几乎就是尸体被挪开的一瞬间,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急促地喘息起来,他把他杀了!我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难以置信的盯着他,“杀人是犯法的。” “是啊,我杀了一个犯了法的人。”他轻描淡写地带过这句话,反手打开车门坐进车里,偏头跟我说:“上车。” 我始料未及,再次体会到了在墓里听见四声枪响,看着张家兄弟自尽的那种崩溃,这一次不是自尽,是我亲眼看着他杀人!这一次不仅是脑子,我整颗心都乱了,这不是我该接触的东西,绝对不是! 我爬起来,后退了两步,拔腿就跑,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我没跑出去多远,膝盖后突然被什么东西打中,一下子跪倒下去,整个人人直接扑到地上,后面立马扑上来一个人把我按住,我没挣扎,后面的人对着我的脑袋吼,“……你他妈给我老子听着,不是第一次了,方未白!小方爷!” 他把我脑袋扳过来看着他,突然压低声音,“习惯就好了,你会习惯的……” 下次就不会了……习惯就好了…… 这话说得真轻巧啊!那是一条人命,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说没就没了!还有下次?还要我习惯? 我睁着眼看着他,“我不想……”习惯! “来不及了。”他说:“小方爷,你得明白,要达到目的,总要费些手段,总得有人牺牲,现在这些,都不叫事儿!” 歪理!我哑着嗓子低吼出来,“他不用死的,他本来不用死的,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说:“因为他犯错了,有些错,一旦犯了,就不能被原谅,小爷身边,不能留条毒蛇,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只知道他不该死,杀人是犯法的,他不该杀人! “你会明白的。”他举起一只手,说,“你是小方爷,从今以后都得是小方爷,你先睡会儿,冷静冷静。” 他话音落下时,一个手刀落在我颈后,力道大得我整个脑子一震,几乎瞬间晕死过去,我眼前一黑,在灵驿里的感觉又来了,整个身体都不能动弹,脑子却异常的清醒,我能感觉到他把我托起来,然后塞进车里。 这时候周光的声音传进我耳朵里,他说:“刘爷,小方爷他没事儿吧!” 一双手把我腿收进座位下,接着是关车门的声音,然后我就听见刘少奇说:“他不是你们,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放心,我会好好开导他的,下次就没事了。” 下次!开导! 他这一句话,听得我胆战心惊,我本以为,他不过是个潘家园里几年开不了一次张,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的古董贩子;不过是个读了四年大二都升不了级,只能拿个肄业证的问题学生;不过是个没事招架,犯事就怂的地痞流氓。 我真没想到,杀人这种事,在他眼里居然是“习惯了就好”的小事,如果能动,我他妈真想揪着他的衣领子让他给我说清楚,他娘的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也好下次看到他杀人放火的时候,有个心理准备! 我没机会这么做,只听见六儿爷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你管得太多了。”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沉默了,我在这阵长久的沉默支起耳朵,不知道等了多久,才听到刘少奇叹了一口气,说:“是我毁了他,总得负起点责任吧!” 我有点懵,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就一本正经的说:“他跟你们不同,他可是个根正苗红的祖国栋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就是他的座右铭,要不是我,他也用不着跟你们这帮人打交道,你看他又天真又傻,我不管,岂不是白白让你们欺负?” 第二百零五章 听 我呸!我在心里怒骂了一声,你他娘的才又天真又傻!你他娘的才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当座右铭! 他说的话,我只认同半句,我是个根正苗红的祖国栋梁,但是我跟小爷打交道,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这货纯属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要不是为了保命,我会来这个鬼地方?会跟张小可打交道? 居然说我是因为他,简直太把自己当根葱了,明明就是自己为了我,跟着我东跑西颠,下墓上坟,就算是毁,也轮不到他来毁我! 所以,你他娘的……压根用不着往自己身上揽锅! 说实话,虽然刘少奇说酸话跟吃饭一样顺嘴,想起什么说什么,泡妞的时候,随便张口,就能给人妹子来一段诗朗诵,但是背着我这么说话,我作为“偷听”的那个人,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他说完我就听见周光蹦出了天津腔,“刘爷,两个大男银所介话,你不觉得有点森滴慌吗?” 我听他的口气,就能想象出他搓鸡皮疙瘩的样子,刘少奇“嘁”了一声,“你丫懂个屁,爷这叫情怀。”他说着语气突然严肃起来,开始问正事,“六儿爷,你刚才给谁发消息了?” “你知道。”六儿爷说了三个字,看不见他表情的情况下,我完全听不出他语气中的意思。 刘少奇接话继续说:“三老大,就是他们带头的?真没想到内鬼会是张寅,果然人心难测。” 他说完这话,周光和六儿爷都没说话,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接着说:“不过,其实这事儿,就算是在小爷面前捅开,他也不会要了张寅的命,何况张寅已经认错了。” 他这话说完,又是一阵沉默,刚才六儿爷开枪,确实把我打懵了,现在被刘少奇一手刀劈得浑身不能动弹了,转念再想想,其实除了惊吓,对于张寅的死,我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感受,甚至还不如果洛玛沁张家四兄弟的自尽来得震撼。 这正应了刘少奇那句话,我正在慢慢习惯,习惯从看见死人,到看见一个活人变成死人,迈出这一步,比我在大学里迈出研究古尸的这一步更难。 这阵沉默之后,继续说话的人还是刘少奇,他说:“而且,这毕竟是张家的家事,你擅自做主,小爷知道了,恐怕不好交代。” “不用交代。”这次终于不是刘少奇自说自话了,六儿爷满不在乎地吐出四个字,然后接着说:“我只是代劳。” 他这话说完,我不知道周光和刘少奇做出了什么样的反应,声音静了一会儿,再次开口的人还是刘少奇,他说:“六儿爷,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 六儿爷听不出语气的话又说出口了,他说:“你可以试试看” 对于他这种说法,如果是我可能还会考虑一下,最后的结果取决于我对这件事的好奇程度,但是刘少奇行事比较果断,直接说,“那就是不该问了,我就不问了,我们现在去哪儿,回吊脚楼吗?” 他话音落下后过了几秒,六儿爷漫不经心地评论了一句,“你是个好人,而且够聪明,不简单。” 他这个评价让我觉得他的价值观有问题,论智商我长这么大就没输过,别的就算了,刘少奇一个大二读了四年都没毕业的人,他到底是从哪儿看出来他比我聪明了? 刘少奇对着评价很受用,嘿嘿一笑说:“不愧是六儿爷,有眼力!六儿爷也是够聪明的。” 我在心里对他翻了白眼,暗骂了一声“狗腿子”,拍马屁拍得一点都不含糊,他就突然话锋一转,接着说:“六儿爷这么聪明,肯定明白,这件事要是没有小方爷参与,不可能这么顺利,千机手在盗门里,是一把名枪,拿着这把枪的就是爷,可要是没有“爷”在,单一把枪是没用的,六儿爷一早就把我们都给算计进去了吧!” 这下我就惊了,竖起耳朵听六儿爷的答复,他用“味道不错”的口气吐出四个字来,“果然聪明。” 我想他说这话时,应该是示意刘少奇说说看,因为紧接着,我就听见刘少奇说出了一个套中套的算计过程。 他说:“六儿爷比我聪明,一开始就笃定了吃里扒外的是张寅,所以转移小爷这件事,知道的人并非只有我们。”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设问:“可是既然知道吃里扒外的人是谁,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处理掉他,还要整出这么多事呢?” 我立马在心里激动的叫嚣起来,这他妈也是我想问的问题! 六儿爷没有回答,刘少奇自问自答,说:“因为猴子太精明,‘杀鸡’已经吓不到他们了,六儿爷这么做是为了永绝后患。” “小猴子、我和小方爷,完全在你的掌控之中,你了解每个人的性格,甚至猜到了小方爷会用什么计策,提前做好了部署,把一切意外情况都考虑在其中,所以面对整件事才能一直这么镇定自若。” “小方爷跟他们对峙的时候,你只需要在旁边稍微煽风点火,就能让星火燎原,小猴子上场才是重头戏,你知道小方爷脑子灵光,反应迅速,所以提前完全没有跟我们通口风,你办事谨慎,一是怕我们不能相信,而是怕走露消息,所以从头到尾都以一种置身事外的姿态出现。 他说到这里,突然拍了两下巴掌,“好一招连环计,一劳永逸!” 这个分析听得我热血沸腾,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六儿爷简直就是再世诸葛,料事如神! 然而他慷慨激昂地说完,六儿爷就用赞许的口气接话,说:“分析得不错,我完全没想到。” 我瞬间感觉自己被哽了一下,都能想象到刘少奇现在的表情得有多尴尬,六儿爷就接着说:“他身手好,抓住不容易,送过来是巧合,你们是意外,转移病人是治疗需要,我只是个医生,不管家事,不过——这很好玩。” 他说完补充了一句,“嗯,这次的出诊费得多要点了。” 刘少奇干咳了两声,前面的戏太足,他估计有点接不下去了,生生扯回话题说:“咳咳,其实有一点我想不通,张寅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这么做不是因为好处。”六儿爷用带着一点戏谑的口气,说:“是因为愚蠢,啊呀——” 第二百零六章 苏醒 他说着突然叫了一声,猛踩了一脚急刹车,我的身体直接往前栽出去,不知道撞在了什么东西上,脑袋里“哐当”一声,瞬间失去知觉。 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先是感觉到几只手在狂扇我巴掌,接着就听见刘少奇和周光两人你一声我一声,很有节奏地叫我的名字,然后就感觉到有人在用手掰我的眼睛,一道刺眼的光直打过来。 我抬手挡了一下,一双手立马从后面我推起来,刘少奇和周光的尖叫二重奏一起响起,我一睁眼,看见六儿爷手里举着一支医用小手电,说:“醒了,栋梁睡得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之前被刘少奇一手刀劈得魂不附体,他们以为我一路都是昏迷的,我抬手捂了一下有点刺痛的额头,上面贴了一块纱布,肯定是刚才撞破了。 说是“刚才”,实际上我并不知道失去知觉的那一瞬间过去了多久,六儿爷说完话,刘少奇出手一把抓住我捂在纱布上的手,把它从上面拽下来,眉毛一撇,苦着脸说:“小方子啊,爷对不住你呀!这回是真破了相了!”他说着右手比了个○说,“砸了这么大个坑,肯定是好不了了,要不回头,爷带你去做个微整?” 照他比划的,我脑门上这个坑里都能镶下一颗鸡蛋了,那我还能活着,真是个奇迹啊! 我现在还处于有点懵的状态里,听见他说这话,也只是在脑子里做了反应,行动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刘少奇瞅了我一会儿,一把揪住六儿爷,“你不是说他没什么事吗?我怎么觉得脑子好像撞坏了,不行,还是得叫救护车!” 他说话就掏出手机,六儿爷迅速出手,一把从他手上夺下手机,抽身站起来,掸掸被他揪过的衣袖,轻描淡写地说:“你可以不相信我,不能不相信我的医术。” 眼瞅着刘少奇已经有要暴走的前兆,我赶紧举了一下手,说:“我没事!不用叫救护车。” 六儿爷立即勾了一下嘴角,听不出情绪地说:“伤口不大,不会留疤。” 他说完,周光立马跟着附和了一句,“对对对!小方爷你放心,就算真留下疤,也是可以修复的。” 我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帮人脑子有坑吧!我撞得这么惨,他们不关心关心我脑子有没有撞坏,几个大老爷们居然在这儿纠结会不会留疤? 我一个白眼翻过去,把他们挨个儿鄙视了一遍,刘少奇立马说:“小方子,你真没事?头晕不晕?恶不恶心?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上车。”我刚要说话,六儿爷就帮我说了,然后转身上了停在路边的车。 我这才发现,我居然是躺在大马路上的,这应该是他急救的方法,我又摸了一下额头,刺痛感停留在表面,脑袋里面应该没有受伤。 再说人的脑门本来就比较硬,我估计应该只是皮外伤,而且这种冲击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也算不了什么,哪次下墓不比这个撞得厉害,我撑着站起来,刘少奇和周光一左一右扶着我,我说:“没事。” 他们俩把我送回车里,六儿爷刚准备发动引擎,刘少奇就立马去阻止他,“六儿爷,这车还是我来开吧,你开车,我坐不安稳。” 六儿爷闻言,手顿了一下,偏过头来看我和周光,我们俩极度默契地狂点头,他无所谓地挑了一下眉,直接发动引擎,说:”没事,死不了,上车。” 看他这态度,刘少奇只能对我无奈地耸了一下肩,然后坐进车后座里,刚关上车门,他就一脚油门下去,车直接窜了出去,这次的速度似乎还稍微慢点,没有突然脱离地心引力的错觉。 刘少奇估计是他担心他再来急刹,一只手按在我大腿上,再三跟我确定我脑子是不是真没问题,然而才对前面说:“六儿爷,你车速快没事,千万别急刹,容易出人命,幸好他脑袋硬,这要是换成小猴子,不得把脑豆腐都磕出来啊!” 六儿爷笑了两声,说:“那是意外,我车技很好,要不要试试?” “别别别!”刘少奇赶紧摇头摆手,说完有补了一句,“我们家小方子经不起折腾,我可不想他小命折你手里头!” 他说完,六儿爷偏头歪了歪嘴角没接话,刘少奇没得到回应,就是扭头意味不明的看着我,我狐疑地反观他,他的眼神跟他上一句话似乎没什么关系,我不明白他要表达什么,他就举起一只手问我,“相通了吗?” 我一看他举手立马就明白了,他这是又要砍我,我赶紧往后缩了一下,“我现在很冷静,你别打我。” 他闻言,做了个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收回手,短叹了一声,说:“能冷静就好,小方爷。”他说着,对我晃了晃拳头,点了一下头,我没回应他,故意把目光往旁边移了一下,冷静归冷静,张寅的死,他死得方式,我想我现在,还是没法接受。 他把拳头换成巴掌,拍了拍我的肩膀,换了个口气,说:“得,这事解决了,咱们算是帮了小爷个大忙,也算是还了点人情,你说是不是?” 按理说人情还了,我该轻松,现在反而觉得心里堵得慌,我不想跟他矫情,敷衍的点点头,扯了一下嘴角,说:“小爷要是没事,我就得回去了,我自己的事还没理清,在这儿待不了太久。” “小方爷,你还在枣药啊!我听我亲爹嗦咧,小爷介次去青海,就四去帮你咧,小方爷,你到底森滴森莫病?非要下墓去枣药?” 我话音一落,周光立马扭过头看扒着凳子背问我,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六儿爷突然插了一句嘴,“生病?我帮你做全身检查,费用算在出诊金里。” “不用!”我一口拒绝,六儿爷立马皱了一下眉头,我赶紧补充了一句,“我相信你的医术,但是我……” 我暗啐了自己一口,心说当初好死不死地扯这个谎,现在还得圆谎,整理幌子,说:“病已经好了,这次下墓,只是为了倒斗,对,是为了倒斗!” 我说话下意识的强调了一下,周光露出一脸诧异地表情,六儿爷侧头瞥了我一眼没什么表情,我怕周光打破砂锅问到底,急忙扯开话题,说:“嗯,我们现在去哪儿?” “回凤凰城。”刘少奇回答,“既然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们得把小爷接出来,等确定了小爷没事,咱们就回去。” 第二百零七章 三下凤凰冢 他这句话,令我陷入了思考,关于张寅的死这件事,在刘少奇眼里,是他把我牵扯进了某些事中,然而追根究底,其实明明就是我把他们牵扯进了我的事中。 一开始如果不是我要找鸡冠子,刘少奇就不会带着我来凤凰城找小爷,小爷就不会下斩龙穴,甚至他这次昏迷不醒,也都是因为跟我一起下墓。 所以我现在才会出现在这里,才会目睹张寅死在六儿爷的枪下,我以为可怕的是六儿爷,是张家,是这个道上的所有人。 可对小爷和刘少奇来说,我才应该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在整件事中,所有人都可以是无辜的,唯有我不是,唯有我没有资格去暴躁,没有资格去指责任何人! 刘少奇说等确定小爷没事之后,我们就离开,如果跟我走,他还会始终牵扯在这件事中,他说他下墓,是为了捞金,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相信他下墓真的只是为了捞金,但是现在我做不到了。 小爷因为我受了两次伤,这次还引起了张家的内乱,如果继续让他跟着我,我不敢保证,下次受伤的会不会是他。 之后我没有再说话,靠着车窗假装闭目养神,直到回到张家吊脚楼。六儿爷的急刹虽然吓人,车技确实不错,之前出租车到了吊脚楼群就停下让我们步行,而他居然直接把车开进到了吊脚楼的大门外。 张家的人都被我带走了,吊脚楼现在就是一座空城,我们进了吊脚楼中,六儿爷不知道触动了什么地方的机关,楼中天井里的赑屃就移位了,露出下面的旱井井口。 六儿爷率先行动,脱掉外套,顺着井口爬下去,刘少奇做了同样的动作,估计是小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有些小,限制了行动。 我跟周光没有跟下去,准备在上面接人,等了一会儿,下面传来刘少奇的声音,“小方子,你快下来!” 我一听声音立马意识到不对,周光赶紧追问了一声,“刘爷,出什么事了?” 我没有迟疑,把外套脱下来丢给周光,“你待在这儿,我下去看看。” 我说完话,没等他回应,顺着井口爬下去,落定一看,刘少奇和六儿爷面对面站在一个担架左右,担架是架在一个w形的底座上的,担架旁边的地上掉了一床被子,从被子的位置往通往凤凰冢内的甬道方向还有一串新的脚印。 刘少奇看向我,指指担架,又指指通往冢内的墓室,说:“小爷,该不是进去了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盯着地上的那一串脚印,准确的说,那不是一串脚印,而是两串相对的,一半是从里往外走的,一半是从外往里走的,这就意味着,不是小爷自己走进去的,而是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把小爷带了进去! 想到这里,我几乎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这里可是坟冢,里面走出来的不可能是“人”! “小爷有危险!”我冲过去从六儿爷手里把那支医用手电夺下来,“你们呆在这儿别动,我进去看看。” “小方子!”我拔腿直接往里跑,刘少奇立马跟上来,“我跟你一块儿去!” “别跟过来,你帮不上忙的!”不知道带走小爷的是什么东西,不管是尸煞、活尸还是什么更可怕的东西,他跟过来都只会把自己陷入危险中,我右手掏出随时随地,都随身携带的军刀,在左手中指上划了一刀,举着左手跟他说:“我有正阳血,没事。” 他迟疑了一下,“可是你一个……” “别可是了。”我一口打断他的话,“你打算跟过来再捅我一刀吗?我先进去看看情况,有危险会退出来。” 他收回迈出去的半条腿,“那你自己小心点!” 我对他点点头,后面的六儿爷突然发话,“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你也别跟过来,这里面的东西,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 他压根不听劝告,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跟上来说:“我对付不了的,也不是你能对付的。” 我不知道他有多大能耐,如果是十年前叱咤风云的人物,必然也是见多识广,但是他要跟上来,刘少奇肯定不甘落后,我不能把所有人都置于危险中,如果一起进去,遇到难缠的东西就连退路都没有了。 我想了想,说:“我先进去探探情况,你们都别跟上来,六儿爷,这是方家的祖坟,我比你了解得多,在这里等我。” 我说这话时不自觉地带上了命令的口气,他闻言露出一个我看不出意思地表情,盯了我一会儿没说话,我跟他对视了一会儿,转身往甬道内走去。 果然刚才的对视还是有用的,他们俩都没上来,我手里的医用手电的光几乎只能照亮脚下的一小片土地,这个甬道我们走过两遍,闭着眼都能走出去。 手里的光源很微弱,但是下过这么多次墓,现在我已经没有之前独下长陵时的感觉了,而且这里是方家的祖坟,我一个人走在里面,就算明知道前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也没有多害怕。 之前两次下凤凰冢,我都没能进到主墓室中去,不知道墓室里的情况,如果小爷真的是被墓里走出来的“人”带走了,那么从墓里走出来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我的老祖宗方太息! 我顺着甬道没走多久,就看到了那扇老爷子等了五十年,才终于被我的正阳血打开的墓门,脚印到这里还没有结束,但是在墓门处却好像徘徊了很久,门口这一块儿的脚印有些杂乱。 我盯着这些杂乱的脚印看了一会儿,如果带走小爷的人真的是方太息,不知道我的正阳血对他有没有用,一血正阳云中君,毕竟他才是这个辟邪血的老祖宗! 我只停了片刻,继续顺着地上的脚印往前走,脚印到龙吸水潭的位置就消失了,准确的说不是消失了,只是我看不见了。 这种地面上留下脚印,原本是不容易看出来的,但是这串脚印是湿的,所以很显眼,水潭下面就是地下暗河,我猜测里面的“人”应该是从水中走出来的。 墓室里走出来的人带走了小爷!我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在天山妖冢时的遭遇,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之前小爷就说过,方太息在这里设了凤凰涅槃的重生阵法,里面的“人”,该不是想把小爷当成祭品吧! 第两百零八章 琉璃棺 如果真的是那样,看脚印的情况,小爷应该被带进去没多久,现在进去救他也许还能来得及,但是单凭我,别说救小爷,恐怕最后我们都得成祭品。 如果少白头在就好了!我几乎瞬间冒出这个想法,然后又立即打消,我们昨天走得太急了,我来凤凰城这件事少白头应该还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没用,就算现在让他过来,等他来了,说不定也已经晚了。 我迟疑了一会儿,给刘少奇和傻白甜各发了一条消息。 给刘少奇的消息是让他们先上去,如果我两小时之后还没上来,就召回张家兄弟组织营救。两小时之后,那些蚯蚓该离开的应该都离开了,到时候再召回来,这件事才算圆满,那时候我还没出来,多半是没找到小爷,再不组织营救,可能我们都会死在里面,就算我能找回小爷,两小时之后还不出来,也肯定是遇到了什么情况,彼时他们进来,没准我跟小爷都能活着。 给傻白甜的消息是告诉他,我有生命危险,让他“哥”赶紧过来救我。少白头出现的时间并不固定,我现在对他来说很重要,他肯定不会让我出事,只要他能看见这条短信就一定会来救我,既然在长陵里他能做到,我想相信凤凰冢他也能做到。 安排好后事,我深呼吸了一下,跳进龙潭里,这里和之前进来时一样,黑石碑后面的入口还在,上次下去的时候我目测了一下,垂直距离大概在五米左右,没有安全绳,只能直接跳下去。 之前下墓身边有人,磕磕碰碰地不要紧,就算是摔晕过去,也会有人救我,但是现在我身边没人,不能一开始就生摔。 我想了一下,决定先把头伸进入口里,然后以后空翻的方式直接翻进去,在空中转体一百八十度,以单膝跪地的方式稳稳地落在河岸边上,这么做虽然震得脚和膝盖有点疼,好歹没有磕着碰着。 落地之后我缓了缓,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脚踝,继续观察脚下的地面,我落地的地方,正是湿脚印落地的地方,我顺着脚印的方向走过去,直接走进了水里,估计它是蹚水回到了墓室里。 水流的上下游都能通往墓室,如果方向不对,我就没法追踪到它,墓门外还有那个困住我跟小爷的海市蜃楼,往东边走,就是我和小爷上次走的路,前面都是水,入墓墓口不止一个,我考虑了一下,决定往西走。 做好决定,我蹲下用军刀在河岸边的地上画了个向西指的箭头,给后面的救援部队留下记号,然后蹚进水里,走到河对岸,墓口在这边,如果它出水,肯定会上这边的水岸,从这边走,能第一时间发现它出水的踪迹。 我一路盯着地面走过去,走了几分钟果然看到了从越来越窄的暗河中走出来的湿脚印,没猜错! 医用手电的光越来越微弱,几乎没法照亮前方的路,可能是六儿爷用了忘记充电,这种黑暗压抑地环境下,光源是很重要的东西,我把医用手电关了揣进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 手机的手电光照明范围比医用手电的大,我沿着脚印继续往下走,脚印果然进了少白头带我们走出来的那个墓口。 令我意外的是,从这里进去,我并没有看到意料中的海市蜃楼,墓道的尽头是一扇墓门,墓门是打开的,可能上次我跟小爷看到的只是幻觉,幻觉很多时候都逼真的可怕,少白头很难中招,当时我跟小爷虽然跑了很久,可能在局外人看来只是在原地打转。 保险起见,我没敢贸然进去,而是先用正阳血把自己的眼皮眉心都抹了一遍,希望这么做,能避免不必要的伤害,然后才走进墓门内。 这就是方太息,我老祖宗的墓室,跨进墓门的一瞬间,我竟然产生了强烈的归属感,就好像这不是墓室,是我家!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停下来甩了一下头,把诡异地归宿感甩出去,用手电往四周照了照,这一照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整个墓室里至少有上百具尸体! 这个墓室是圆形的,圆心有一个棺椁台,圆形墓室的半径至少在五米以上,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棺椁台,看不到上面的东西。 而那些尸体,全都摆着“鸭子坐”的造型,里三层外三层严严实实的围着棺椁台,尸体早都风干了,跟在水岸边看到的那几具干尸一样,只看到几具还没有什么感觉,一下子看到这么多,我瞬间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恨不得掉头就跑。 退到墓门位置,我迅速告诉自己,不能跑,绝对不能跑!我现在跑了,小爷就必死无疑! 我盯着脚下深呼吸,现在只能自我安慰,那些干尸对我没有威胁,它们不会起尸,只要不去看不去想,全当是石头就行了! 自欺欺人,对现在的我来说,是最好的办法,我在心里重复几遍,基本上能冷静下来思考问题了,再次举起手机往里面照,湿脚印进了那些摆好造型的干尸中,如果之前下凤凰冢时小爷的分析没错,那么这里应该就是方太息金凤浴火、涅槃重生的关键所在,下面这些摆着鸭子坐造型的干尸一定是在举行某种仪式。 我把手机卡进裤腰带里,双手合十对着这些干尸拜了拜,“见怪勿怪!见怪勿怪!” 然后重新举起手机照着脚下,沿着湿脚印的路线穿进干尸群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里的温度好像陡然下降了十度,恐惧和寒冷一起涌上来,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冷,我整个人抑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这些干尸之间的距离很近,我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惊扰了谁,走得小心翼翼,每跨出一步就要停下来深呼吸两口,然后接着往前走。 为了防止触动墓室里我所不知道的机关,我每一步都踩在湿脚印上,短短五米左右的距离,却漫长的要命,走到最后一步,我稍微松了半口气,停下来抬头往面前的棺椁台上看。 棺椁台是石质方形,高度到我胸口,上面放置着一口四瓣花型的沉阴木椁,我所站的位置正好是木椁的两个花瓣的交界处,湿脚印到这里就结束了,如果小爷被带到这里,很可能就在棺椁里。 我把手机咬进嘴里,爬上棺椁台,花型木椁没有椁盖,只有半人高,站在棺椁台上往里看,里面的情况一目了然,看清楚的瞬间,我不禁吃了一惊,这口木椁里竟然放了两口棺,而且还是琉璃棺! 第二百零九章 起尸 但是真正令我吃惊的,并不是琉璃棺本身,而是棺中的人,这对琉璃棺没有棺盖,棺中的东西一目了然,如我所料,其中一口棺中的,是一具干尸,而另一口棺中的,就是小爷! 也许是为了完成某种仪式,两口棺里的人都是赤身裸体的,看得出来,那具干尸生前是个女人,然而小爷显然不是被它带进来的,这里,应该还有一个“人”!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甩头往身后看,除了满地的干尸,周围没有任何动静,我猜测,这里可能还不是真正的主墓室,或者,如果这是主墓室,那么小爷现在躺的这具琉璃棺原本的主人,应该就是带他进来的人——方太息! 不管怎么样,必须先离开这里! 我在旁边迟疑了一会儿,犹豫要不要脱件衣服给他遮一下,转念一想,反正六儿爷和刘少奇对他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外人,能泡在澡池子里等人的张家小爷,估计也不会在意这点小事,而且我就这么一件衣服,穿在我身上还是件衣服,脱给他,我俩就都衣不蔽体,明显得不偿失。 我果断拍板,直接伸手把人抱出来,面子和命,还是命比较重要! 把人抱出来的一瞬间,我立马察觉有些不对劲儿,他简直轻得可怕,我之前扛过他几次,他绝对不会这么轻,轻得好像我抱得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具干尸! 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我目光一下定在那具干尸身上,心说该不是又中招了,把人给看岔了吧! 我想了想,把怀里的人放回琉璃棺中,然后咬咬牙,准备去抱那具干尸,真实情况什么样我现在没法肯定,但是眼睁睁看着一具干尸,我是真下不去手,咬了几次牙都没狠下心来,眼睛在“小爷”和“干尸”之间来回的扫,始终不敢下定论。 真他娘的见鬼了!我都往眼皮上涂了正阳血,照理说,不可能再出现幻觉了。 我想了想,也许是正阳血对我本身没用,掰裂伤口,竖起中指照着“小爷”的脑门上戳过去,戳完之后等了一会儿,他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小爷的样子。 现在他光着身子,整个人一览无余,身上的伤都是我见过的样子,仔细想想,应该也不会是假的,可如果是真的,我想不通一个大活人怎么突然这么就轻,就算是把他的血给放干了,也不可能这么轻。 何况看他的样子,根本不像被放了血,我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呼吸平稳有力,生命体征完全没问题。 这就更奇怪了! 我脑子飞速地运转起来,除了被放血,有没有什么情况下,人的体重会突然急剧下降,我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种可能,引力! 除非地心引力突然发生改变,他的重量没变,只是我察觉不到。我以前看到过类似的新闻事件,地球上某些地区的引力会异于其他地方,我们在上面看到的鬼脸币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能站起来! 想到这里,我又觉得不对劲儿,之前往东走找墓口,小爷中了守宫龙子的毒,那时候我就扛过他一次,体重还是正常的,如果凤凰冢里的引力真的有问题,那我当时就应该察觉到了。 我想不通其中的原因,现在我摆在我面前的是两个选择: 要么在这里继续琢磨,也许一会儿会在我最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出现一个“它”,然后我也会栽在这里;要么就直接带他走,等出去再慢慢琢磨,但是这么做风险,我没法确定我带出去的真是小爷。 我闭眼原地转了两圈,分析利弊,只能先赌一次了! 我下定决心,重新把小爷从里面抱出来,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想如果选错了该怎么办,很多事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的,我不是个善于做选择的人,但是必须学会做选择! 我没有多余的思考,抱着轻得几乎察觉不到的小爷,直接跳下棺椁台,两脚沾地的一瞬间,下面摆造型所有的干尸一下子全都站了起来,我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吓得往后踉跄了一步,贴在后面的棺椁台上,与此同时,也察觉到了小爷的重量。 是棺椁台的问题! 我立马明白过来,但是我现在没有时间思考棺椁台究竟有什么问题,知道没选错人,我坚定了必须活着离开的信念,那些干尸只是集体起立,并没有其他动作,我从面前的几具干尸身上扫过去。 这些干尸的已经完全缩水,整个尸体都黑化了,空荡荡地眼眶里居然挂着一对同样脱水了的眼球,缩成葡萄干的眼球连着神经挂在眼眶外面,干尸站起来的瞬间,眼球就跟着有节奏的摇摆起来。 我咽了一口唾沫,猛地发力往墓门方向冲过去。 我一动,所有的干尸也都动了起来,我在心里怒骂了一声,他娘的都干成薯片了,还敢起尸,要不是抱着小爷活动不开,我准把它们都打碎成渣! 冲出这里的目标一明确,我内心对这些干尸的恐惧就减轻了很多,加上它们动作迟缓,身体又脆,就算是尸变,也没什么可怕的,我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一边直接往它们身上撞,准备突围。 进来时我就观察过了,这里边的干尸足足位了四层,才冲出去一层,我就被后面的大部队生生逼退, 我被逼得贴回到棺椁台边上,这一瞬间,所有的干尸突然像是被定身了一样,全都不动了! 我懵了一下,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但是现在没有给我琢磨的时间,我深吸一口气,再次准备突围,刚一动身,干尸又开始集体行动,我急忙再次贴回到棺椁台上去,一贴回去,它们又不动了。 反复几次之后,我基本掌握了规律,只要我不离开棺椁台,它们就不会动,棺椁台就好比是控制它们行动的总闸,我就是那个开关。 这么来来回回的试了几次之后,干尸基本上都聚集到了我的退路上,墓门已经被堵死了,对方尸数有点多,直接闯有点难。 现在的情况很复杂,看似我们已经是死路一条,但是只要不离开这个棺椁台,一时半会儿我又死不了,可能是下墓的次数多了,心里承受能力得到了锻炼,面对这么棘手的情况,我居然还觉得有些好笑。 心说方太息真不愧是我的老祖宗,能设计出了这种恐怖中带着点恶心,恶心里又不乏黑色幽默的阵法。 跟这些干尸对峙了一会儿,我把小爷放回棺椁台上,活动了一下胳膊,直接带着人闯不行,就只能我先开道了,好久都没打过群架了,正好让这些它们给我活动活动筋骨! 第二百一十章 龙锁 我大喝一声,摆了个应战的poss,飞起一腿对其中一具干尸的脑袋踢过去,这一脚过去,那具干尸的脖子咔吧一声,应声断裂。 “我靠!”我给自己叫了声好,同时矮身一个扫堂腿过去,围在前面的干尸直接被绊倒,后面起了多米诺骨牌效应,一倒倒一片,但是这东西没痛觉,倒下就立即站起来,继续往上围。 最关键的是,我发现脑袋并不是它们的要害,被我踹断脖子的无头干尸,居然还能学刑天继续应战,这他妈就有点难对付了,除非真打碎成渣,否则就算拦腰斩,都解决不了这帮东西! 我后撤两步,蹬上棺椁台借力,腾空而起,正准备来一通帅气的连环踢,突然一连串的枪声响起,我一下没收住,直接摔了个狗吃屎,枪声连续响了半分钟,就听见刘少奇的声音从墓门处传进来,“小方子!” 紧接着,我迅速从地上爬起来,那些保持着进攻状态的干尸,在我做出动作的同时,突然散了,瞬间胳膊、脑袋、腿掉了一地,同时刘少奇一下子从外面冲进来,六儿爷紧随其后。 “你们怎么进来了?” “我们不进来,谁他娘的救你?”刘少奇冲过来扔了一把枪给我,掉头继续去解决剩下的干尸,一边开枪一边解释:“你他娘的发那种消息,老子怎么可能不来救你,放心,您老的命令我已经给传达下去了,两个小时之后收不到新命令,兄弟们会来救我们的!” 他扔给我的这把枪弹夹都他娘是空了,我拿着枪直接往干尸脖子上砸,一边砸一边吼道:“你他娘的能不能服从命令,我不是让你们先上去嘛!” “肯定上去了!”他手里的子弹也打完了,直接把枪砸出去,用拳头硬砸,“不上去哪儿来的枪?” “那他娘的谁让你又下来的,就这几个杂碎老子能解决得了!”干尸虽然脆,生砸手还是挺疼的,我退过去靠他背后直甩手。 他借力往我背上一压,抬脚踢在干尸的下巴上,“嘶”了一声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爷就是抗旨不尊了,你奈我何?” 经过他们刚才的一番扫射,其实干尸基本上都被解决的差不多了,六儿爷手里的枪也没子弹了,抡着一根金属鞭子噼里啪啦地几下,就给它们来了个五马分尸。 我没怼回去,抽身出去解决最后一具干尸,飞出一脚踢断它的脖子,刘少奇借势一脚方向踹在它的腰上,整个尸体直接断成了三节,六儿爷不失时机,一鞭子甩过来,把它抽成渣渣。 多亏他们两个来得及时,短短十来分钟,上百具干尸就变成了一地的尸渣,我收腿给自己叫了句好,转头准备跟刘少奇击掌庆贺一下,就看见他缩回腿,捂住裤裆哀嚎了一声,“疼疼疼……” 估计是刚才踢下巴那一下扯着蛋了,我不厚道地笑出声,说:“让你他娘的秀技,痛快了?” 他弓着身子对我苦笑,“痛!快!”说着眼神示意了一下棺椁台上面的小爷,“怎么回事?” 我正要解释,六儿爷就收起鞭子,抬手把我们往旁边赶了赶,脱下上衣朝小爷走过去,衣服刚拿到手里,还没来得及往小爷身上盖,棺椁台突然无声地震了一下,接着就像出了故障的电梯,直接坠下。 我们全都懵了,下一秒,我想都没想冲过去就要往上扑,刘少奇在后面一把揪住我,“别乱来!小弟弟不在这儿,你摔死了,可没人负责!” “那怎么办?”我急忙扒着棺椁台下陷的位置往里看,手机手电光打进去,还能看见琉璃棺,棺椁台已经停下了! “让开!”六儿爷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我条件反射的往旁边挪了一下,眼前人影一晃了,他就直接跳了进去,几乎是一瞬间,从他手里甩出来一根铁链子,铁链子落地居然从尖端分出了五根爪子,抓住了地面。 刘少奇在我身后发出了一声惊呼,也扑过来,举着手电往里面照,六儿爷拽着铁链子的另一端,悬在半空中,铁链子上发出细微的金属机关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长变细,“龙锁!” 刘少奇惊叹了一声,“什么?”我几乎惊呆了,刚才六儿爷凌空而起的那一瞬间,我还以为他不要命了! “销门暗器鼻祖,这是普天之下绝无仅有的龙锁!”刘少奇盯着里面的六儿爷咽了一口唾沫,“居然真有这东西,我一直以为只是个传说。” “据说这东西是销门老祖鲁班用龙髯造出来的,共废九百九十九根龙髯,耗时一生,但是到最后也没造成,后世销门弟子代代相传,直到南北朝时期,才被祖冲之完成,制造出来的本初形象是千机锁,所以名为‘龙锁’。” “传说龙锁如真龙,变化千万,收放自如,不用时就是一个千机锁球,而且一般人根本解不开,但是一旦用起来,你看——”他说着指了指已经细成了女式项链的链子,“这种程度,还能支撑一个大活人!”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对不会相信他说的话,但是现在我已经完全相信了之前他说的那些关于六儿爷的传言。 他接着说:“鲁班造龙锁时,曾著一书,后世称为《缺一门》,他将毕生所学都用在了龙锁的制造上,龙锁没有完成的部分,就是祖冲之根据书中工艺继续完成的。” 这个我知道一点,传闻那祖师爷还曾立下诅咒,令天下所有能看得懂《鲁班书》,也就是《缺一门》的人,一辈子鳏寡孤独残必有一缺,六儿爷能解开龙锁,还能用得这么游刃有余,肯定看得懂这本书,要真是这样,我就要替他悲哀了,遇上这种祖师爷,真是他上辈子造的孽。 刘少奇说到这里,六儿爷已经落到位了,下面的深度在二十米以上,还在强光手电可视范围之内,我隐隐约约能看见六儿爷落在了棺椁台上,紧接着,扣在上面的龙锁猛地弹起来,“嗖”的一下收了下去。 刘少奇立马说:“六儿爷一个人不行,我们得下去帮他。” “怎么下去?” “等着!”他说着爬起来,直接冲出去,两分钟后又冲回来,往我跟前扔了一堆绳子说:“幸好我们带了这个!” 第二百一十一章 玉器 是安全绳。 刘少奇之前跟着一块儿下来过,知道要从黑石碑后面的入口下来需要安全绳,我对他竖起大拇指,环顾了一圈周围的情况,墓室外围的墙壁上有凸出的装饰,我上去把安全绳的其中一端拴在上面,然后拽着另一头慢慢把自己放进去。 刘少奇这次没阻拦我,趴在口上给我打光,还不忘冲下面喊了一声,“六儿爷,我们来帮你!” 下面的空间并不大,下降过程中有十多米都是实心的,只预留出了可供棺椁台通过的通道。 落定在棺椁台上,我环顾了一圈四周,这应该是一个地宫,棺椁台落在地宫的正中央,六儿爷看了我一眼,跳下棺椁台,似笑非笑地说:“方家祖坟?有点意思。” 有你大爷的意思!我在心里啐了他一口,清了清嗓子,说:“这里有点邪门,先把小爷送出去,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我话音刚落,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接我——” 我一抬头,眼前刺眼地光一晃,刘少奇整个人扑下来,我条件反射地躲开,直接跳下棺椁台,他落点准得没话说,根本用不着我躲,直接砸进了棺材里,还好死不死地是放着女干尸的棺材。 他摔下来的距离并不高,刚摔进去就立马坐起来,看清了棺材里的干尸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扯掉身上的绳子连“呸”三声,从棺材里边蹦出来,“真他娘的晦气!这绳子质量也太差了,幸好爷命大!” 他说着跳下来给了我一拳,“你丫干什么玩意儿?不是让你接着我吗!你还躲?你再躲一个试试!” 防止他没完没了,我急忙对他做了个“住手”的手势,去把掉下来的安全绳捡起来,质量差的不是绳子,应该是外面墓室里支撑安全绳的那个装饰物,估计是承受不住我们两个人的重量,断掉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反手一把揪住刘少奇的衣领子,“你他娘的下来干嘛?我们全在这儿,绳子也在这儿,还怎么上去?” 他闻言,往上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周围,对我摊摊手说:“乍一看,好像是没法上去了。” 我顿时就怒了,刚要说,你他娘的干脆蠢死算了! 他就凑上来拍拍我胸口,安慰说:“别动肝火嘛,放心,咱们肯定能上得去,全仰仗小方爷有先见之明,两小时之后,自然会有人来救咱们。” 他说着咧嘴一笑,接着说:“小方子,你说你这都下来三趟了,总不能学人夏禹三过家门而不入吧!老祖宗连门都给咱们开了,咱们掉头就走多不合适,你看你还欠了那么多外债呢,就当顺便来找老祖宗要点钱花花嘛!” 我看他笑得有点贼,瞬间就明白过来,刚才他说要下来帮六儿爷,我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丫的根本就是在给我下套,我们本来不用下来,只要扔个安全绳就成了,他诓我下来,分明就对我家祖坟图谋不轨! 他这话一出口,目的立马就暴露了,我更怒了,指着他的鼻子怒骂出声,“你丫缺德缺到家了!连我家祖坟都不放过,太过分了吧!” 他把我手一拿,一把勾住我肩膀说:“哎~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想啊,老祖宗找龙脉造墓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造福子孙万代嘛!如果孙子缺钱,上祖坟里拿点,那肯定是理所应当啊!再说了,咱们俩什么关系,还‘你家、我家’的,这是咱们家的祖坟,咱们来淘点宝,不过分!” 乍听之下,我居然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在我琢磨地空档里,他趁热打铁,接着说:“行了,别琢磨了,听爷的准没错,爷什么时候骗过你,乖,咱们不贪心,捡一样值钱的带出去就成!” 他说着拿手电在周围照了一圈,我一边琢磨他说的话,一边环顾四周,这里看似是个地宫,但是也是个墓室,东南西北四面各放置着一口棺材,其中有三口棺材的棺盖是打开的。 刘少奇动身直接朝其中一口开盖的棺材走过去,我急忙跟上,还没靠近,就听见走在前头的刘少奇“哇”了一声,说:“好大的手笔啊!这个云中君,当年肯定是个贪官,这么多宝贝,这得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啊!” 他说着伸手从里面拿出一块原形玉璧用手电照了照,“啧啧啧,就这玩意,你看,怎么着也得六位数吧!” 见钱眼开是人之常情,虽然明知道这么做不合适,看到玉璧时,我还是下意识地快步凑上去,一眼看过去,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大手笔!这一棺材里装得全是玉器,玉璧、玉珏、玉佩、玉带钩……应有尽有! 刘少奇一边伸手进去翻,一边说:“咱们不贪心,挑两块最值钱的带出去就行,小方子,别愣着,快挑啊!” 我立马回过神来,一把拦住他,“等等,你别乱动,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有什么不对劲儿?”他不厌烦地看我一眼,“你丫能不能别这么小气,这么多呢,我又不给你拿光了,就拿……”他伸出两根手指头,然后又换成四根,说:“就拿四样,成不?” “这么多!你不觉得不对吗?”我说话拽着他去看其他的棺材,除了那口没开盖的棺材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另外三口棺材里边全都是满满当当的玉器。 我们停在第三口棺材前,我指着棺材里的玉器,说:“你看这里玉器的数量,到目前为止,出土过的哪个墓里见到过这么多,别说是这些,就是其中一口棺材里,也是闻所未闻,这些玉器,肯定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刘少奇金钱完全被蒙蔽了头脑,“你们家祖上不就是盗墓贼嘛,说不定是从别人墓里挖出来,再攒到一起的呢!不是我说,你丫就是舍不得让我拿吧!我跟你说啊,爷来都来了,绝对不可能空手而归,你要是不让我拿,我就……” “你长点脑子行不行?”我一口打断他的话,“先不说这些玉器哪儿来的,你见过哪个墓里的陪葬品是这么放的?敞开了让人拿,明显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皱了一下眉头,看了看棺材里的玉器,又看了看我,似乎很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我不这么觉得,你看啊,咱们前面过五关斩六将才走到这一步,老祖宗肯定是觉得咱们不容易,就不为难咱们了,你说是不是?” “可是……”我心说你丫真蠢死算了吧,刚要再给他讲讲道理,他就不耐烦地一口打断我的话,“啧,你别废话了,不就是几块玉嘛?我拿了能怎么着!” 我瞬间脑子就炸了,气得直接吼出来,“你他娘就不听劝吧,老子看着你怎么死!” 第二百一十二章 风干的尸体 我吼完,掉头往中间的棺椁台边上去,刚走出去两步,他就追上来,一把拽住我说:“得得得,我不拿,不拿行了吧!不过既然你不让我拿,那等咱们出去,就得好好算笔账了,你欠我的那些钱,都得还给我!” 这是过河拆桥啊! 我一张嘴,还没来及说出话来,他指着我手里打光的手机,接着说:“这也是我给你买的,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哪一处花得不是爷的钱?我这么跟你说吧,这里边的东西,你要是准我拿,这钱就不用还了,你要是不准我拿,咱们就亲兄弟明算账,小方子,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我刚要说我不是不让他拿,就算要拿也不能现在拿,等张家兄弟的救援队到了,我们有退路的时候,再拿,万一发生点什么意外,还能及时撤出去,那些玉器出现的方式太诡异,现在拿了,只怕回头没命花。 我刚说出一个字,他又一口给我打断,“别逼逼!要么还钱要么捞金,你自个儿看着办!” 我靠? 我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不妙,心说要不还是去找小苏合作吧,多要点酬劳来还债,想不到我一堂堂祖国栋梁,居然沦落到要“卖身求荣”的地步,何其壮哉? 我内心还在演独角戏,刘少奇又追加了一句,“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行!”我壮烈地一点头,冲他挑了一下眉,说:“出去就给你打欠条,本金利息你一块儿算上。” “欠你姥姥个腿儿条!”他一巴掌拍我后脑勺上,“你丫一穷光蛋,打个欠条爷指望你哪辈子能还上?我说你是不是缺心眼啊?那些玉器凭什么不能拿了?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你说,我听你解释。” 他娘的这会儿想起来听我解释了,我说:“我刚才已经跟你解释过了,玉器的数量和陪葬方式明显就是告诉咱们这是个陷阱,你要是不相信大可去试试,不过你别现在试,等张家兄弟的救援队来了,我们都出去之后,你自己在这儿爱拿多少拿多少,敞开了拿,你把棺材弄出去,我都没半句怨言!” 这话一出口,就把我自己给点醒了,棺材!不光是棺材里的东西不对劲儿,棺材本身就很不对劲儿,四面各摆上一口棺材的墓室,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个墓室的建造本身就很特别,没有墓门,入口就是穹顶上的棺椁台。 棺椁台上摆的明明是合葬棺,却只有一具尸体,究竟哪个才是主墓室?又是谁把小爷带到了这里? 我在脑子里画了一个图,之前小爷通过地下暗河画出来的那个凤凰图腾,如果按照图腾上画得方位来看,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凤凰屁股的位置上,凤尾连着凤头,所以东西两边的都能走到凤腹的墓室。 少白头之前进过主墓室,还从里面拿出了图谱,如果他在这里,应该能解答我的这些疑问。 我想到这里,刘少奇突然叫了一声,“是不对劲儿!” 我给惊了一下,心说丫的反应迟钝吧,他就在我眼前举起一只手,说:”太他妈不对劲儿了!” 他说话时,两根眉毛都拧到一块儿去了,我定睛一看,立即倒抽了一口凉气,那只手上皮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迅速老化了,如果单看手,起码是八十高龄的老人,“天哪!怎么会这样?”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表情更我还不可思议,有点惊恐的问:“那些玉……该不会是有毒吧!” “不是玉。”他说完,那边一直没插话,全程在给小爷检查身体的六儿爷突然插了一句嘴,他说着,对我们举起一只手,说:“整间墓室都有问题。” 我几个小时前还仔细观察过他的手,那双手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漂亮,但是现在却像是干枯地老树皮,不光是手,他现在光着上半身,小臂上的皮肤也都变成了干枯的状态,这种变化,不像是简单的变老,更像是脱水! 我下意识地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我的手没有任何变化,我急忙冲过去看小爷,小爷比他们更严重,干枯的状态已经延伸到了的手肘关节上。 “这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小方子,你快想想办法!”刘少奇完全慌了,我也好不到哪儿去,这间墓室里有不可预知地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吞噬他们的生命,而我却无能为力,最可怕的是,我们现在,没办法离开这里! “你先别着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我原地转了几圈,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去把刘少奇的衣袖撸起来,他们三个的干枯程度不同,按照下来的顺序,小爷比六儿爷的严重,六儿爷比刘少奇的严重,可以肯定就是这间墓室的问题。 但是我却没有受到影响,就说明影响他们的可能是什么毒。 我们下来之后,小爷是唯一一直没有动的人,现在还躺在棺椁台上,而六儿爷跳下棺椁台之后,就一直在给小爷做简单的检查,没有碰过这间墓室里的其他东西,只有刘少奇碰了棺材里的玉器,但是他碰过玉器之后,并没有碰过其他两个人,这就是说明罪魁祸首不是玉器! 这三个人下来之后,唯一共同接触过的东西,就是墓里的空气,墓里的空气多多少少都有点毒性,只是一般不是致命性的毒气,即便大量吸入当场也不会有太明显的反应,虽然事后可能对肺部造成负担,但是一般来说,绝对不会造成皮肤表面像他们现在这样脱水。 他们皮肤脱水的状态,和外面的干尸简直有一拼! 我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外面那些干尸,可能并不是在两千的风化中变成干尸的,而是在短时间里由于某些特殊的原因,一下子风干的。 其实在此之前我就想到过这个问题,凤凰城是水城,下面墓葬里的尸体,一般不会风化成我们现在看到的样子,加上那些尸体又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直接暴露在空气中,在这种水汽十足的地下,腐烂的可能性比风化的可能性更高。 可是那些尸体不仅全都是脱水的干尸,而且脱水的状态都是一样的,这太反科学了! 我把目光投向棺椁台上的小爷,他手臂几乎是在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脱水,我看着他的同时,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琉璃棺里的女干尸! 第二百一十三章 保湿血 由于并没有仔细研究那具干尸,我只是在看到表象的时候,就下意识地觉得尸体是两千年前的,并以此判断小爷是被带进来,完成某种类似于我在天山妖冢里经历的仪式。 事实上,小爷可能的确在经历某种仪式,但是对于这个仪式本身而言,那具女干尸和小爷的作用是一样的,都是祭品! 那么这个所谓的棺椁台,其实,应该是放祭品的祭台,外椁内棺都没有棺盖这一点,也正好印证了我的猜测。 我分析到这里,刘少奇忍不住催了一句,“小方子,你想到什么没有!我只是想来看看老祖宗,可不想留下来陪他老人家!” “你先别着急,再让我想想!”我使劲锤了两下脑袋,脑门上的伤口被牵动,一阵刺痛,现在脑子里有很多头绪,但是完全没法下手,不管影响他们的东西是什么,我们现在没法出去,就算知道,又能怎么办? 而且他们的双手已经严重脱水,就算能活着出去,恐怕也废了! 我闭眼开始原地打转,凡有毒物,百尺之内必有解药。如果影响他们的真的是墓里的空气,那这个解药也应该无处不在才对。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好好想想解药是什么?这里是方家祖坟,如果连我都想不出办法,他们就真的完了! “你要想到什么时候去,快点拿主意!再想下去,你就只能给爷收尸了!”他们皮肤的脱水速度明显在加快,小爷干枯的皮肤已经快蔓延到肩膀上了,刘少奇不敢动胳膊,急得连踢了我几脚。 我怒瞪了他一眼,“别吵!”他娘的还有脸来踢我,要不是丫见钱眼开,我们现在都出墓了! 刘少奇被我吼得缩了一下脖子,生气归生气,这笔账等出去再跟他算,现在必须把解药找出来,不然我连回头跟他算账的机会都没有,恐怕等张家兄弟的就救援队过来,他们就已经死了! 我仔细回忆了一遍之前遇到的那些东西:长陵的烛招子王,解药是它们的食物;赵佗墓里的毒蛇,解药是蛇胆;九婴的血雾,解药是婴胎。 那么墓气的解药,一定是与之有关的东西,我举着手电,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这里除了中间的棺椁祭台和四面的棺材,连个多余的装饰都没有,但是穹顶上却有很多形状不规则的凹陷,乍一看,就像我们头上顶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但是那些形状各异的凹陷,应该跟解毒扯不上关系。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再一次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唯一有用的东西上——正阳血,之前准备用正阳血给小爷解毒,当时就被小苏给否了,我百毒不侵不知道到底跟正阳血有没有关系,可是暂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我拿定主意,果断掰裂左手中指上的伤口,对刘少奇伸出一只手,示意他把手给我,他迟疑了一下,“你要干嘛?” “一血正阳云中君。”我现在不敢直接去拿他的手,生怕用力不当,直接给他掰断了,解释道:“你们的身体都受到了影响,我却没有,很可能跟正阳血有关系,让我试试,如果不行,再想其他办法。” 他没有抬手,往我跟前靠了一步,撇了撇眉毛,说:“小方子,爷的小命可就全交到你手里了!” 我对他点了一下头,伸手把正阳血滴在他风干化的胳膊上,指尖流出来的血有限,伤口被血小板自主止血后,我把手垂直收回身侧,借助地心引力迫使静脉里的血聚集到指尖,同时盯着他的胳膊,滴在干枯皮肤上血液竟然透过皮肤毛孔被吸收了进去! 血液被吸收的同时,他皮肤表面也明显有了恢复的征兆,“起作用了!”他喜不自胜,又不敢动胳膊来拍我,激动地狠踢了我一脚,“我靠!小方子,你真是神了!这血的保湿作用太显著了吧!快快快,给我这边也来点!” “真的有用!”我自己也吃了一惊,赶紧掏出军刀把伤口划得更深一点,把血滴在他另一条胳膊上,在我滴血的过程中,他那只涂满了我的血的胳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成正常状态。 我没有耽搁,给他滴完立马去小爷和六儿爷滴,小爷的情况比较严重,我没有多想,先去往他胳膊上滴血,刚把手举到小爷的胳膊上方,下来之后一直没怎么发过话的六儿爷突然开口,说:“你应该先帮我。” 我迟疑了一下,手没动,扭头去看着他,他的表情很奇怪,好像有话要说,仔细看看,又好像没什么表情,我心道果然是人都怕死,生死攸关的时刻,医生还跟病人抢起“解药”来了。 我说:“你先等等,马上就好,小爷的情况比较严重,所以我……” “等量交换。”他打断我的话,说,“他需要的血更多,会拖慢你的速度,加重我的情况,先帮我,我是医生,有办法使你的血流得更快,这样,能让你在最短的时间内,耗费最少的代价,达到同样的目的。” 我愣了一下,刘少奇立马过来附和了一句,“有道理!小方子,我觉得六儿爷说得对,要不你先……” 他说着对我使了一下眼色,指尖血流速度明显慢了很多,看来血液里的血小板又开始起作用了,我犹豫了一下,收回手走到六儿爷跟前,把手举到他胳膊上。 正阳血起作用很快,他双手恢复原状,我的指尖基本都已经挤不出血了,我的自愈功能似乎比一般的人要强,血小板的止血速度简直一流,本来是优势,但是现在,就另当别论了。 皮肤表面恢复原状,他慢慢活动了一下双手,不温不火地评价了一句,“正阳血,有趣。” 有你大爷的趣! 我在心里狠狠地啐了他一口,急忙说:“别有趣了,快说怎么办!” 他做了个我看不出情绪地表情,说:“手。” 我赶紧把手伸出去,他变魔术似的拿出那个金属球,两只手灵活地动了两下,从里面抽出一根细针,对着我的手指尖扎进去,细针直接没进了手指第二个关节里,疼得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挑了一下眼皮,我忍痛忙不迭地把手指举到小爷的胳膊上,他一手抓着我的手腕,一手捏着针尾,说:“忍着。” 我一咬牙做好准备,他用力把针抽离出来,拔出来比插进去还疼,我痛呼一声,全身筛糠似的抖起来,指尖的血在细针拔出去的瞬间,直接喷涌出来,一瞬间,那只胳膊上就淋满了血。 第二百一十四章 我要的答案 这放血方式也太他妈杀猪了吧! 血一喷出来,我整个人都懵逼了,他拽着我的手,来来回回的把小爷身上“风干”的部分淋了个遍,血流都没有一点减缓的预兆,感觉差不多行了时,他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下按住伤口,迅速把那根之前扎进我手指尖的细针扎在了我手背上,然后松开我的手,就这么两个动作,血竟然真的止住了! 他收回手,双手互相做了一遍掸灰地动作,说:“别乱动,十五分钟后自己拔掉,记得把针还给我。” “这还能回收再利用?”我心惊了一下,脱口而出,“针上面不会有什么病毒吧!你都给谁扎过?” 他对我歪了歪嘴角,把小爷扶坐起来,双手捧着他的脑袋,带着回忆的口气说:“好像没怎么用过,只扎过两个艾滋病人。” “我靠?你是认真的!”他说话的口气完全不像在开玩笑,我脑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接就问出口了。 “放心,艾滋病毒在外界很脆弱,间接感染的概率最高不会超过0.1%,你不用这么紧张。”他一边摆弄小爷的脑袋,一边轻描淡写地回答我的话,说完不等我反应,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开玩笑的,你的血液很特殊,我要采样研究,出去之后,给你做全身检查,费用全免。” “六儿爷,别说出去之后的事了,还是先想想咱们当下该怎么办吧!”他话音刚落,刘少奇就插嘴把我们的思路给别回来,“这地方这么邪乎,不宜久留,要不你试试看,能不能用龙锁送我们出去?” 刚才这一劫,把他给吓怂了,对那些玉器全然失去了兴趣,说话时死死盯着穹顶上的出口。 “你们把衣服脱掉,铺在地上。”六儿爷没有理会刘少奇的话,放过小爷的脑袋,把人从上面抱起来,对我们下令,我们俩赶紧照做,他把人平放在两件衣服上,两只手按在下颚骨两边试探,我急忙问:“他怎么样?” 刚才从那么高得地方坠下来,情况肯定不妙,六儿爷摇了一下头,说:“二次伤害严重,大脑皮层可能已经损伤,现在没有仪器,无法判断具体情况,病人必须马上接受治疗。” 他说着把目光投向我,“我们得尽快出去,一旦耽误最佳治疗时机,病人很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一辈子!”我立马急了,小爷要是成了植物人,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那就赶紧出去啊!”刘少奇抢着说,“六儿爷,现在只能靠你了!” “不行。”他果断否了刘少奇的话,举了一下手里的球说,“龙锁只能支撑一个人,让他们现在就来救援,快点!” “这里没信号。”刘少奇立马举起手机,说着把目光投向我。 我赶紧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果然没信号,我脑子迅速运转起来,虽然龙锁只能支撑一个人,但是其实只要有一个人能出去,我们就能离开这里! “我有办法。”我直接指着六儿爷说:“你先出去,带上安全绳,出去之后,把绳子固定在安全的地方,我们把小爷绑在上面送出去。” 六儿爷迟疑了一下,露出有点惊讶的表情,然后才站起来点点头,把落在棺椁台上的安全绳拾起来,刚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估计都忘了还有安全绳的存在。 收好安全绳,他对我伸出一只手,“还给我。” 我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立马把扎在手背上的针拔下来给他,他接过去,看似很随意的插回龙锁里,说:“退后。” 随即,他双手灵活的摆弄了几下龙锁,锁球一下子散成了九连环,他握住其中一只环,用力一甩,直接把九连环甩成了鞭子,挥起鞭子往穹顶上一抽,鞭子末梢瞬间镶进了穹顶上接近出口的位置。 他反手在尾端摆弄了两下,龙锁发出细微的金属机关声,锁链一点点收缩,把他整个人悬起来,整个过程只用了短短几分钟,他就升到了七八米高空的穹顶上,上面的只有一条棺椁台面积的通道。 他钻进通道内,左右手各执龙锁两端,以攀岩的方法一点一点往上挪动,表面上看不出来,他的上肢力量很发达,全身重量都吊在双手上,攀爬的速度不快,上面的十多米,他花了四五来分钟才爬上去。 上去之后,他立马把安全绳的一端扔下来,我跟刘少奇把绳子拴在小爷身上,确定安全之后,跟上面示意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人托起来,对上面喊了一声,六儿爷就拉动绳子把人拉上去。 看着小爷升起来,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再出个意外,好在这次够稳,把他拉上去之后,六儿爷重新扔下绳子,刘少奇一把接住,把绳子递给我,说:“你先上去,爷垫后!” 我犹豫了一下,跟他说:“我不走。” 之前我急着离开,是因为小爷的情况不妙,现在小爷已经上去了,没有后顾之忧,既然已经下来了,就不能轻易离开,把小爷带进来的那个“人”还没露面,有些事,我需要在这里找到答案。 这间肯定不是主墓室,方太息的图谱,少白头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我想要的答案,这里就算不能给我,也一定能提供线索。 我话音刚落,刘少奇就奓毛了,“不走!你他娘的还打算留下来给老祖宗陪葬怎么的?” 我想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先上去,我还有件事没做完。” 他闻言脸色变了一下,应该是猜出了我要干什么,张口正要说话,上面就传来六儿爷的声音,“快点。” “你先带小爷走吧!”刘少奇转而对上面喊了一声,“绳子留给我们就行,六儿爷,记得栓牢点!” 他喊完冲我贼笑了一下,说:“想把我们支开自己去找宝贝?做你的黄粱大春梦去吧!你丫别想甩开爷,甭管你要干嘛,都必须得带上爷。” 我还想再劝劝他,刚张口,他就一拳头抵到我鼻尖上,“敢逼逼,爷就把你敲晕了绑上去!” 我把他的拳头推开,“你别见钱眼开,给我坏事就行。” 他嘿嘿一笑,“这才像话,说吧,你要干什么,看看爷能帮上你什么忙。” 第二百一十五章 磁极 既然瞒不了他,就和盘托出,我说:“你说得对,老祖宗连门都开了,我就这么走了不合适,我觉得这里应该还不是主墓室,这个凤凰冢,我们还没完全进去,方家的诅咒是从方太息开始的,方太息既然给子孙后代留下了破诅咒的图谱,就不会一点线索都不留下。” “这件事从头到尾,我了解的实在太少了,阴阳、鬼谷、道,他们跟方家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必须弄清楚,虽然小苏的话我不怎么相信,但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一口给我打断,“说白了,你还是信了那娘们儿的鬼话,怀疑小弟弟,我说小方子,你这样可不行,那娘们随便说两句话,你就怀疑自己的兄弟?再说了,那娘们可没少坑你!” “我知道。”我重新组织语言跟他解释,“我不相信小苏!但是我也没法完全相信百里里落,现在关于这件事,他们的话对我来说,都未毕是真的,所以我才要自己找答案,虽然他们各执一词,但是既然整件事是由方太息一手操持的,那他的墓里,一定有答案!” 他皱了一下眉头,往周围示意了一圈,“那你现在有头绪吗?这里好像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而且也没有其他的门了。” “未必。”我指指棺椁台,说:“这东西都能做成门,这间墓室里,肯定有其他机关,你站在这儿别动,我找找。” 在墓里,他对自己没有那么大的信心,点点头,往棺椁台边上靠了一步。 这里的情况我都已经观察过一遍了,穹顶上的那些凹陷不知道有没有用,乍看起来,比较像那种一旦开错机关就会万箭齐发的“炮筒”,之所以形状各异,可能只是因为是人工凿成的,毕竟手工不比机器,不可能要求每个洞都凿的的一模一样。 重新观察了一圈,我有了点头绪,这些棺材,可能是某种阵法,东、南、北三面的棺材盖都是开的,只有西面是整棺,第二次下凤凰冢时,小爷发现凤凰图腾的位置是墓穴的项首坎水位,八卦正西,正好对应没开棺盖的那口棺材。 如果之前少白头进过主墓室,那他肯定开过这里的机关,也就是说,这里的机关其实已经被破了,这三口棺材可能就是被他打开的,这么一来,就能解释这些玉器会为什么直接暴露出来了。 现在这时候,我真感谢自己当初花了一周时间去背小爷的古董书,多读点书果然是还有用的! 奇门遁甲中,有诸多关于机关阵法的记载,同一个墓室里的机关相互之间都是有共通处的,因为机关体系相同,就像一栋楼里的电力系统,虽然都有分闸,但总闸才是控制这个系统的关键。 我跟小爷之前遇到过河图水阵,河图是八卦分野,整个墓建立的依托就是八卦本身,虎门为生,第二次下凤凰冢时我还什么都不懂,但是刘少奇就提到了“龙潭藏虎穴”的概念,现在看来,他并不是不懂装懂胡诌出来的,这个凤凰冢,真是个虎穴! 而真正主墓室的入口,应该就在西面的整棺下面! 我想到这里,回头跟刘少奇示意了一下,说:“我知道出路在哪儿,帮我把那口棺材挪开。” “你确定?”刘少奇也在观察这里的情况,靠在棺椁台边上没动,抬手指指穹顶上面的“马蜂窝”,说:“万一动错了,上面万箭齐发怎么办?” 其实我也很担心这一点,用小爷的话说,风水堪舆,墓道机关,手艺学得再好,我们不是建墓人,也只能去猜墓主人的心思。何况我的“手艺”才刚入门,基本处于瞎猜阶段,一旦猜错,后果不堪设想。 我琢磨了一下,还没想出个万全之策,他就离开棺椁台,朝西面的棺材走过去,“不管了,爷把今年泡妞的运气全都堵上,万一动错了,正好当面去见见老祖宗。” 他说话就已经在棺材旁边站定,光着膀子做了两下撸袖子的动作,“来吧!” 我走过去跟他站一块,双手推到棺材盖上,跟他对视一眼,同时发力,棺材并不重,很容易就移位了,棺材移位的瞬间,穹顶上传来一声闷响,下一秒,第一滴水落在我的脑袋上,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三秒后,汇成细流的水从穹顶上的马蜂窝里倾泻而下,“我靠!”刘少奇惊呼了一声,蹦到我身后,“老子运气没那么差吧!这他娘的不会是王水吧!” “是酒。”水里流出来,我就闻到了浓郁的酒香味。 那些凹陷之间的距离很近,像是一场倾盆大雨,好在凹陷整体呈圆形,没有完全布满整间墓室,刘少奇及时窜到了我身后,基本没淋到。 酒雨没“下”多长时间,几乎在我“酒”字出口的瞬间停下,刘少奇这时候也闻出味来了,惊叹了一声,“天呐!千年陈酿,就这么给糟蹋了!小方子,咱这老祖宗,也太阔绰了吧!” 这酒味太浓郁了,我恍惚了一下,后退两步靠着墙站定,刘少奇立马扭头嘲笑我说:“我说兄弟,你该不会是醉了吧!” 我狠狠甩了两下头,别的不敢说,论酒量,他都不是我的对手,他没醉,我不可能醉,然而话虽如此,天旋地转的感觉却紧随而至,我赶紧撑住棺材板,没让自己倒下,闻个酒味就醉了,这事他能笑我半辈子。 恍惚中,我隐隐约约好像看见那个棺椁台飘了起来,急忙含糊地喊了一声,“快看……” 丫的一点默契都没有,压根没听懂,指着我捂着肚子狂笑起来,这他娘的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我抬腿朝他踹过去,没踹着他反而把自己给踹倒了,他笑得更厉害了,“哈哈哈……真醉了哈哈……” 这么下去不行,我明显感觉自己“醉”得更厉害了,心一横,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这一巴掌下来,我几乎瞬间就清醒了,恍惚的感觉还没散,但是比刚才好多了,我急忙爬起来,朝中间的棺椁台冲过去。 棺椁台已经升到穹顶位置了,还在往上升我刚靠近就看到了下面还在翻转的地面,急忙往后退了一步,瞬间明白过来,这就之前在棺椁台上,我感觉小爷突然变轻的原因——是磁场! 棺椁台底是一整块巨大的磁石,而我脚下地面的位置,也是同样的磁石,当两面磁极相同时,就会发生同极相斥现象,将棺椁台推到上面去,而人体本身是带有磁性的,在面对巨大磁场时,也会受到影响。 棺椁台下的磁极原本与下面相同,我们在上面解决干尸的打斗中,可能不小心触动了机关,下面的磁极转换,所以棺椁台才突然坠落,而刚才移动棺材,则是再次转换了磁极,所以棺椁台重新归位。 第二百一十六章 拨云见日 我冲过来的同时,刘少奇估计也看到了“飘”起来的棺椁台,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一阵沉默之后突然咋呼出声,“我靠?这这这……” “是磁场。”我盯着上升的棺椁台,把自己的分析言简意赅地解释给他听。 “啊!”他又咋呼了一声,“所以,我们在外面看到的那些鬼脸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朝一个方向站着的?” “有可能。”我扭头去看他,转身回首的一瞬间,在手机手电光的可视范围内,看到了墙角凭空出现的悬空凤首台,和原本空无一物的墙面上出现了浮雕画面,一下就愣住了。 “天呐!雕梁画栋、鬼斧神工,小方子,你确定咱家祖上是盗墓贼,不是搞建筑的?”刘少奇原地转了几圈,“这是……” “方家祖上,本来是建墓人。”我面朝他走过去,凑近他背后的那面墙,墙面上的浮雕,应该记录了什么。 他夸张地瞪圆了双眼,“建、建墓人?” 我点了一下头,抬手跟他示意了一下,“别说话。” 这四面墙上各雕刻了一幅画,但是每幅画里表达的东西都很多,刘少奇身后这面,也就是西墙上,雕的是一群人在朝拜凤凰,凤凰脚踏着一个圆球,圆球的表面围了一圈类似火苗的东西,应该是代表太阳,楚人的图腾是凤凰,崇拜的神是祝融,凤凰代表民族,太阳代表祝融。 与西墙相对的东墙上,雕的是一群人坐在一条河边,低头看着河水,它们的头顶上,也是太阳和凤凰,只是这一次,凤凰是腾飞状态,而太阳在凤凰之上。 南墙上,雕的是一座山峰,山峰上站着一个人,我用手电上下照了照,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山脚下雕刻了一群极其渺小的人,在行跪拜礼。 而北墙上,雕的是一只巨大的凤凰,凤凰背的位置,有一个圆形高台,高台上站着一个人,和南墙山峰上站的人有些相似,高台下无数人把高台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摆着“鸭子坐”的造型在朝拜。 我反复看了几遍,隐隐约约觉得这些画有些眼熟,闭眼想了一会儿,想起来其中两幅,我见过现实版,河边的跪拜和圆形高台的跪拜,分别在地下暗河和我们头顶上面的墓室里。 西墙上的那幅画,应该是一种臆想,代表楚人的精神寄托;而南墙的山峰上的人,可能代表云中君,也就是方太息,雕刻这四面墙的人,用了极度夸大的手法,来衬托方太息云中君的形象,当然,也有可能这就是出自他本人之手。 看完这四面墙,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扫了一眼穹顶,这一眼,我就定住了,穹顶上面那些形状各异的凹陷,经过酒雨的洗涤,基本可以看出来是“字”,楚国的文字。 这些文字围绕着中间的出口,呈放射状向外扩散,我仰头看了一会儿,让刘少奇帮我打个光,他立马举起手电照到上面,手电光照上去的瞬间,他也定住了,“这些……是字?” “应该是。”我举起手机,把整个穹顶拍下来,然后对着手机把上面的字用不同的顺序读了几遍,很容易就找出了正确的规律,“日月之行律兮得,众妙之门兮名,纵横捭阖兮定,屏翳云梦兮雷,天下将乱兮关予,吾欲离乱兮人后,众君邀举兮共……” “给我看看!”我还没念完,刘少奇迫不及待得把手机夺过去,嘀嘀咕咕地念了几遍,又把手机还给我,“这之来兮去的,究竟要表达什么?” 我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开始在脑子里解析这些话,搜罗了所有储备知识,忽然一下子拨云见日。 前四句中,“日月之行律”出自阴阳家之始,“众妙之门”是道家诸象,“纵横捭阖”源于鬼谷子,而“屏翳云梦”指的就是云中君。 后面四句就更简单了,意思是天下大乱,“我”要隐于世外,邀请其余三人和“我”一起归隐,这中间似乎少说了一件事,最后还有一句,句子很长,而且有点乱,意思大概是,最终所有人都没能逃于战乱,“我”写下这些话,是希望在乱世中,如果有谁最后来了这里,能记得相互之间当初的约定。 这个“我”,应该就是方太息,这段话,虽然没法解开我心中的所有疑问,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证实了我猜测,鬼谷、阴阳、道,跟我之间的联系,都是一样的,所以他们对我而言,没有敌友之分。 我把自己的分析说给刘少奇听,他琢磨了一下,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这事听起来有点玄幻,我觉得吧,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就算这四个人两千年前是朋友,现在都多少代了,怎么都得另当别论,而且,丘吉尔有句话说的非常对,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你想想,时间是个多可怕的东西,我现在让你去找刘邦的第几十代孙子,你能找得着吗?肯定找不着吧!连刘邦的孙子你都找不着,你们四家的后人现在却能凑在一起,这说明什么?” 他惯用自问自答,接着说:“说明四家都有一个‘永恒的利益’,并且代代相传,就像你活不过二十四,还有小弟弟人格分裂,你们俩凑一块儿,是为了找图谱上的那些东西破诅咒,其他两方肯定也有类似的目的,如果你要的东西,就是他们要的东西,而你们之间又不能共用,那你们就是敌人。” 他说完做出一个意味深长地表情看着我,我想了想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相信百里里落?” “嗯……”他拖长了尾音发出一个语气词,“是这个意思,小弟弟不是和你还有一份契约嘛!有那份契约在,你们就是合作关系,看小弟弟的表现,那份契约应该是没法单方面毁约的,所以相信他比较靠谱。” “至于姓苏的那娘们,甭管双方利益冲突不冲突,吃一堑长一智,咱们绝对不能再相信她,女人心,海底针!小方子,你是斗不过她的。” 他说到这里,脸上意味深长地表情更浓了,我有点明白他的意思,借小苏自己的话说,同样都能达到目的,我何不选择更安全的方式,目前看来,我的选择没有错,认定少白头是对的。 第二百一十七章 婴尸 我刚琢磨明白,刘少奇又说:“啧,你还钻牛角尖呢!能不能明白?你听我跟你分析分析,你……” “不用分析了,我明白。”我赶紧打断他。 他立马收声,赞许地点点头,“这才对嘛!既然你都想通了,那咱们就把棺材挪回去,跟老祖宗告个辞,赶紧走吧!” “不行,我必须得进主墓室去看看,棺材不对,这里一定还有其他出路,你让我想想。” 他翻了个白眼,长叹了一声,拍拍我说:“别想了,依我看,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主墓室,你还没看出来吗?这个所谓的凤凰冢,其实并不是个真正的墓。” “什么意思?”我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正了正脸色,说:“综上所述,加上我们看到的整个地下结构,任何朝代的墓都不会这样建,这里不是方家的祖坟,相反,应该是方家的祖宅。” “本来我还觉得有些解释不通,你刚才说,方家祖上其实是建墓人,那这一切就有理有据了。凤凰冢的选址参照了阴宅风水的大吉穴,凤凰是楚人的图腾,乍一看,谁都不会怀疑这个墓穴的真实性。” 我接道:“所以……” “所以,我们也被骗了,你仔细回忆一下我们一路走过来的看到的东西,先是“一血正阳云中君”的大招牌,那就相当于府门门匾。” 他说到这里,我忽然有了点眉目,接过话头,“之后是龙吸水潭里的鬼脸币,那个水潭真的是‘许愿池’,云中君是在这里隐居的,再就是地下河边的干尸,她们可能只是在完成日常的参拜仪式。” 我恍然大悟,“对了!还有我跟小爷看到的海市蜃楼,两千年前,方太息的确在这里建了一座城,上面的干尸,就是当年城中的百姓!” “什么海市蜃楼?”这件事刘少奇没有参与,我跟他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小爷当时说那些入口殊途同归,应该是不错的,凤凰冢首尾相连,方太息即便隐居于此,也是高人一等的云中君,不可能与平民苟活,故而从那边的八个入口进去,都会进入街巷中,而这边不会。 分析到这里,我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可如果这里没有真正的主墓室,少白头又是从什么地方,拿到图谱的?” “那儿!”我话一出口,刘少奇扬手指了一下,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凭空出现”的悬空凤首台,他说:“很显然,咱老祖宗是个爱炫富的土豪,你看这满棺材的玉器,还有当淋浴使的千年陈酿,他造出这么个东西,里面能不藏点宝贝嘛!” 他说着凑近其中一个悬空凤首台,双手比划了一下,凤首台的面积比两只手掌还大,设计的有点类似于一个保险柜,的确有可能。 但是这样的凤首台,这间墓室内一共有四个,四边墙角各一个,如果其中一个放的是图谱,按照少白头所说,应该还有一个放的是犀灵烟炉,那么另外两个凤首台上放的是什么? 我绕着墓室走了一圈,每个凤首台都看了一遍,全都是空的,我用手机拍下其中一个凤首台,等回去之后,好好问问他。 做完之后,我走到那口棺材边去,对刘少奇示意了一下,“我们走吧。” “不是,这、这就走了?你就……不再做点什么?”他凑过来使劲儿对我挤眉弄眼,我狐疑地瞅了他一眼,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这货还惦记着棺材里的玉器。 我无奈地对他做了个默认的表情,他一咧嘴,立马就要冲过去拿,我急忙伸手拦住他,指指棺材,“先把退路准备好,以防万一。” 他立马刹住脚步,跟我一块儿合力把棺材移回原位,上面的棺椁台应声降下来,棺椁台一动,刘少奇立马去棺材里抓出两块玉璧一左一右塞进西装裤的口袋里,嘟囔道,“早知道这么多宝贝,应该背个包来。” 他一边从里面翻出两只玉镯子套到手上,一边扭头跟我说:“小方子,你说要不咱们让张家兄弟来把棺材运出去,一来让老祖宗的宝贝重见天日?二来你正好还能借此机会还小爷那两个亿,你说是不啊——” 他说得好好的,突然往后蹦了一步,一屁股摔在地上,我急忙问:“怎么了?” “有鬼!他娘的有鬼!”他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冲过来一下窜到我身后,双手死命地抱住我的胳膊。 他话音刚落,我就看见那口装满玉器的棺材里,一只惨白的大手从里面伸出来,一下子抓住棺材边缘,接着,一个大脑袋从里面探出头来,只是个脑袋,没有五官,嘴和眼睛都被黑色的线缝起来了,耳朵和鼻子的位置只有一对小孔。 这东西的动作很慢,它的身体比例非常奇怪,有点像个巨型的婴儿,它爬出棺材的一瞬间,刘少奇在我耳朵旁边叫了一声,“靠!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小方子,你、你、你快把它镇回去!” 看到这东西,我顿时从头麻到脚,努力保持镇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中指这次放血放得有点过分,又挨了两刀一针,现在整根手指头都是僵白的,我把手举起来给他看。 “我靠?那怎么办!”他浑身打颤,拽着我一点点往后退,我仰头看了一眼穹顶上的出口,六儿爷的绳子还挂在上面,刚才我启动机关,竟然没把安全绳弄断,我果断道:“这东西动作很慢,你先上去,我顶一阵,快走!” 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也不跟我客气了,压低声音吐出俩字:“加油!”然后迅速松开我,掉头就往安全绳那边跑。 他一动,那东西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四肢着地突然冲过去,我瞬间就懵了,打脸来的也太快了吧!他娘的动作简直快如闪电! 它刚冲出去,我紧接着就听见刘少奇发出一声痛呼,扭头一看,他被它扑到在地,看体型,那东西至少有两百斤!我迅速反应过来,掉头冲过去,举起军刀对它屁股扎下去,刘少奇趁机发力把它推开,翻身站起来,一连退出了三米开外,抵着墙面吼,“你不是说它动作慢吗?这他娘的也能叫慢?” “我他娘的怎么知道?”那东西显然没什么痛觉神经,屁股上扎了个窟窿一点反应都没有,被刘少奇推开后在地上滚了两圈,爬起来再次朝他冲过来,刘少奇撒丫子就跑,那东西显然是认准了他,在后边穷追不舍。 刘少奇围着墓室打转,我完全懵,都没想起来出手帮他,他一边跑一边喊:“这玩意儿怎么光盯着我!兄弟,咱俩打个商量,你先去追那边的小哥儿,让我喘口气儿成不啊啊——”本来挺惊心动魄地场面,他这话一出口,我顿时觉得有点好笑,他就冲我喊了一声,“小方子,你别看戏啊!赶紧给我想个辙,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他娘的看上我了怎么着啊?” 第二百一十八章 撤 我瞬间反应过来,反冲他喊:“你拿了它的东西,它能不追你吗?还不赶紧把玉器还给它!” “我靠!老祖宗也太损了吧!留了这么多宝贝,还整个善财童子搁这儿守着,这不是成心吊咱们胃口嘛!”他边说边从裤兜里把两块玉璧掏出去往身后扔,“还给你!赶紧回去躺着!” 那东西似乎真的只是为了玉器,他扔出去的两块玉璧,被那东西跳起来一手一个给接住了,拿到玉璧,那东西一下子收住动作,迈着两条又粗又短地腿朝着自己的棺材慢慢挪回去。 刘少奇“哎嘿”了一声,收脚停下,撑着膝盖喘了一阵,冲我打了个手势,调侃道:“丫还是个守财奴!爷就拿它两块饼,它还不乐意了。” “小心!”他抬手的瞬间,套在一只手腕上的两支玉镯子相撞,发出一声脆响,几乎在我叫出来的同时,那东西一下把一双玉璧扔回棺材里,掉头再次朝他冲过来。 哎呀妈妈呀!”刘少奇哀嚎一声,撒丫子朝我冲我来,“快帮忙!” “镯子!”我条件反射地掉头就跑,边跑边喊,“快把镯子还给它!” 那东西跑动的动静大了起来,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阵破摩托的轰鸣声,这声音震得我头皮发麻,刘少奇闷了一阵,在我身后怒骂了一声,“他娘的取不下来了,你丫别跑啊,给我挡一阵儿!” 我反应过来,赶紧刹车,转头抄起军刀准备迎战,刘少奇直朝我冲过来,军刀差点直接扎他心窝里去,他反应极快地一侧身,从我旁边溜过去,“我靠!你他娘的能不能靠谱点,想谋杀呀!” 我吼回去,“少废话,镯子!” 后面那东西紧随其后,那东西眼里只有刘少奇,根本看不到我的存在,“嗖”地一下从我旁边窜过去,刘少奇抽着气,喊起来,“你以为我不想还啊!我他娘的取不下来,这东西认我做主了!你快想招啊!” 我本来不想作死,眼瞅着那东西一扑而起,千钧一发之际,我冲过去从它的棺材里随手抓起两样东西,撒腿就跑,那东西感觉到老巢被盗,在半空中做了个一百八十度转体,转而把目标换成我。 刘少奇趁机窜到中间的棺椁上去,握着镯子使劲儿往下撸,那东西已经被我们激怒了,喉咙里发出的破摩托轰鸣声越来越大,这是它的警告,暂时还没看出来这东西有致命的危险,我一横心,冲它晃了晃手里的玉器,拔腿就想跑。 它居然没立即追上来,而是匍匐在地上,往后退了两步,我给弄得有点不明所以,也停下来往后退了两步背靠着墙面,拿眼去看刘少奇,他还在跟两只镯子作斗争,我在心里恨啐了他一口,我就知道他见钱眼开肯定会坏事! 我刚冒出这想法,那东西突然发难,后肢发力,一下子弹跳起来,直朝我撞过来,不是扑也不是冲,就硬生生地撞了过来! 这情况,我竟然没被吓到,还迅速做出反应,走了遍探戈的舞步,轻而易举地躲过去,整个过程不过一秒,那东西实打实地撞在了后面的浮雕墙面上,它撞上去之后,居然戏剧性的在上面停留了半秒,然后重重地从上面摔下来。 我迅速往中间的棺椁台退了几步,那面墙被它撞得位置居然生生给撞凹下去一块儿,我吃了一惊,脊背直冒冷汗,这么大破坏力! 之前我就说过了,这东西没有痛觉神经,撞上去之后连缓都不用缓,掉头回来第二次瞄准我,有了墙的前车之鉴,我就不淡定了,掉头就跑,边跑边冲刘少奇喊,“你丫快点,老子拖不住它了!” “他娘的真取不下来啊!”刘少奇也暴躁起来,急得直跳脚,“小方子,要不直接把它干死吧!二打一,咱们人多势众!” “人多有个屁用啊!对付这玩意儿,再来十个你,也只能当炮灰,不行你就剁手保命吧!” 那东西吃了一下亏之后,行动虽然没收到影响,却谨慎起来,没有再随意发动进攻,那一双被黑线缝起来了的眼睛,以一种很诡异的状态“看”着我伺机而动,等待我防备松懈,好一举制胜。 我全身的肌肉的紧绷起来,这时候刘少奇突然骂了一声,“呸!老子宁为玉碎也不剁手!你快想个招儿,不然我把这镯子砸了!” 他这话一出口,那东西好像突然意识到还有另一个的人存在,一下子又把“目光”从我身上转移到他身上,我急中生智,顿时计上心头,扬手扔出左手里的玉器,跟刘少奇说:“别管镯子了,准备好拉我上去!” 说话朝那口整棺跑过去,那东西被我扔出去的玉器吸引,我趁机用力去推棺材,那东西动作极快,接住玉器收回自己的棺材里,转身就朝我撞过来,我做好了准备,迅速抽身躲开,拔腿朝棺椁台跑过去。 霎时间,棺材被那东西撞得移了位,棺椁台无声一震,迅速升了起来,我纵身往上一跃,扒在棺椁台边缘,刘少奇及时双手架住我往上拖,棺椁台上升速度极快,几乎瞬间就要卡进上面的小通道中了。 那东西突然在下面抓住了我的腿,生生把棺椁台都给拽住了,我腿上挂了个两百斤的孩子,刘少奇又在死命把我往上拽,整个人几乎被拉长了一截,浑身的肌肉撕裂般地疼起来。 刘少奇大喝一声,“扔下去!” 我立即反应过来,急忙将右手里的玉器抛出去,幸好那东西没脑子,只知道盯着玉器,我手里的玉器刚脱手出去,它就撒开我,惯性作用我一下子被甩到棺椁台上,直接甩进了琉璃棺中。 棺椁台也迅速升起来,我比刘少奇运气好点,摔进了空棺里,没跟干尸来个亲密接触,棺椁台应声复位,我急忙从琉璃棺中爬出来,跟刘少奇一块儿跳下棺椁台。 落地的瞬间,我刚要松一口气,下面立即传来一声剧烈的撞击声,随即刚升上来的棺椁台一下子降了下去。 “不好,那东西居然也会坐‘电梯’!快跑!”刘少奇咋呼了一声,一把拽住我朝墓道外跑,我们前脚刚迈出墓门,后面就再次传来一声剧烈的撞击声,我来不及多想,闷头冲出去! 第二百一十九章 封墓 我们两个一前一后直接冲出墓道,那东西速度非常快,我们前脚冲出墓道,它后脚就追了出来。 “他娘的,这守财奴也太拼命了!”刘少奇怒骂了一声。 我俩几乎使出了所有的力气,拼了命的冲回黑石碑下的出口处,这中间需要蹚过地下暗河,那东西似乎对地下暗河有所忌讳,我下水之后,它一直在河岸边观望,却迟迟没敢下水。 虽然它有所顾忌,我们也没敢耽搁,一前一后顺着六儿爷给我们留下的安全绳出去,我钻出出口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黑石碑后面的鬼脸拿下来,以防那东西再追出来。 鬼脸一脱离石碑,出口立即封闭,我迅速上岸,水潭底部顷刻间就渗出水来,这下总算是能松口气了,刘少奇一屁股瘫在地上,往旁边擂了一拳,“什么玩意儿?就为了两只玉镯子,折腾死爷了,小方子,你这抠门的毛病,原来是祖传的!” 我知道他是在跟我开玩笑,没理会他,目光落在黑石碑上,之前第一次看见黑石碑,气氛使然,加上当时水潭里都是水,石碑淹了大半,所以我只注意到了“方太息”这三个字,不知道石碑上具体写了什么。 这次我看清了整个石碑,石碑下半部分已经被水侵蚀了,上半部分记录了一些断断续续的文字,一共13列,除了左手边第一列只有“方太息”三个字,后面的每一列都是五个字。 只可惜这些字没法串联成句子,而且似乎也不是全文的关键词,不过有一点倒是被刘少奇说中了,这里并不是墓室,黑石碑也不是墓碑,更像是一份铭文,内容应该类似于刘禹锡的《陋室铭》,是用以抒发作者某一刻的思想感情。 古人没有现在这么多娱乐活动,尤其是方太息这种高高在上的身份,隐居之后,极有可能整日无所事事,闲暇之余,作一些诗词歌赋很正常,下面穹顶上的那些字,就是很好的证明。 “喂!你小子想什么呢?该不是又被什么给魇住了吧!”刘少奇突然伸手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之前脑子里考虑的东西太多,这下逃出生天,我才意识到,整个过程中,我们并没有见到这个把小爷带进去的“人”! “不对!”龙潭里的水已经吸满了,我看了一眼手里的鬼脸,跟他说:“带小爷进去的那个‘人’,还在里面!” 那个“人”为什么要带小爷进去?如果当时我没有赶到,一旦祭祀完成会发生什么?这一切,只有带他进去的那个“人”知道! 我猜那个人,一定也知道关于凤凰冢所有的秘密,难道方太息还“活”着?或者换句话说,“它”可能是方太息吗? “你管它在不在!”刘少奇开口直接打消了我想重新进去弄明白这一切的念头,他说:“甭管是谁把小爷带进去了,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善财童子’就够受的了,你就别琢磨那么多了,咱们赶紧离开这儿,把墓给封了,省得里边的怪物出来作祟!” 他说完我没有立即给答复,他立马补了一句,“小方子,好奇心害死猫,你说刚才要不是你好奇,咱们至于经历这一场恶战吗?” 他说得好有道理,我差点信以为真,琢磨了半秒,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还敢恶人先告状!要不是你丫贪财,能惊动那东西吗?我早跟你说了那些玉器有问题,你……” “行行行!我的错,我的错,小方爷息怒!”他也跳起来,跟我晃了晃左手上的两只玉镯子说,“不能拿,爷还不是带出来了!这俩东西,就算是你还爷的债了,以后缺钱尽管跟爷说,就当我将功折罪,成不?” 他这话一下子把我给哽住了,我看着他那只手,估计刚才太着急了,越想弄下来,越弄不下来,手腕和手背相连处肿得老高,我指指他的手,说:“这两只镯子,你还能弄得下来吗?” 他自己也瞅了一眼手,然后咧了一下嘴,说:“小事儿,刚才那是情况紧急,看来是老祖宗非要把这俩镯子送给我,回头等手消了肿,怎么戴进去的,就能怎么取出来,走吧,小方爷。” 我下意识地也咧了一下嘴,回头看了一眼那块黑石碑,心下还是有些问题想弄清楚,刘少奇没给我继续思考地机会,薅了我一把,推着我往外走。 刚出甬道就迎上了四位统一白色紧身衣的张家兄弟,这几个人就是几小时前抓住张寅的四位兄弟,四人看到我们,都愣了一下,其中一个人率先开口,“方爷、刘爷,二位没事吧!” 估计应该是六儿爷通知他们下来的,我赶紧摆摆手说没事,顺便问了一句小爷没事吧,他们面面相觑,然后集体摇头,同时两左两右分开,给我们开出一条路来,其中一人说:“我们不清楚情况,医生请方爷出去后,去见他。” 估计他是惦记我的正阳血,他还能惦记这个,就说明小爷应该没什么大事,我对他们点了点,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墓门上面鬼脸的位置,有半个凹槽,应该能放回原位。 我说:“等一下,你们有梯子吗?” 四人又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这次刘少奇替他们问:“你还要干嘛?” 我抬手往门顶上指了一下,“封墓。” 其中一位张家兄弟立马就给出了反应,对另外三个人打了个手势,另外三人立马选定了位置,围成一个三角,搭了个人梯,打手势的兄弟攀着其中一位兄弟的肩膀直接爬上去,然后躬身伸了一只手给我,“方爷,给我吧!” 我没有迟疑,直接把鬼脸递给他,照理说我早该习惯了张家人的训练有素,但每亲身经历一次,就被折服一次。 张家兄弟将鬼脸嵌入原来的位置,机关齿轮声随即响起,整个墓道移动起来,一点点并拢,最终严丝合缝。 这个墓道封存的,是我不该有的,却已经存在的了的好奇心,我选择封墓,是为了断了掉自己再去探索的念头,我暗示自己,从墓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开始,这里面的所有事已经彻底与我无关! 我带头从旱天井里爬出来,外面天已经黑了,在下面还没感觉到,一出来就被冻得一个哆嗦,不知道我们在下面待了多久,张家兄弟都已经归位,我们刚从里面冒头,就有位给送上来一件衣服。 我把衣服套上,往吊脚楼上看过去,后面跟上来的张家兄弟,立马上前提醒了一句,“方爷,医生和小爷都在四楼。” 第二百二十章 结束 我跟张家兄弟简单了解了一下那些地头蛇的情况:我们三个撤了之后,那些地头蛇就坐不住了,本来三老大,也就是那个“地中海”,还在维持现场秩序,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突然就二话不说,带头逃跑了。 张家兄弟们根据我的吩咐,象征性的拦了拦,就把人给放走了,地中海一走,那些人就彻底土崩瓦解,之后张家兄弟收队回来,一切尽在掌握。 其实整件事中最关键的环节,应该就是后来六儿爷用张寅手机发的那条短信,我没看到短信内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话让地中海临阵脱逃。 张家兄弟汇报完,刘少奇要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径直上四楼去找六儿爷,值守在房门前的张家兄弟替我推开门,六儿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回了白大褂,站在病床边,手里拿着纸笔在记录什么。 门被推开时,他抬手对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动作加上他现在的造型,瞬间给我一种穿越回到了昨天晚上的错觉,他做完动作,就从里面走出来,把我往旁边赶了赶,反手带上门,漫不经心地说:“病人要静养,你跟我过来。” 他说完转身往走廊东边走过去,我没多想,直接跟上去。 他走到左手边倒数第二扇门前停下,推开门转身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往里面探了一下头,这间屋子下面应该就是三楼那个澡池子,空间很大,里面似乎是一整套医疗器械,虽然我都说不出名字,但是也好像都见过的。 我目光在里面扫了一遍,瞬间想起来他说过要给我做个全身检查,居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我这个动作把他给逗笑了,他笑得很不认真,只是象征性的扯了扯嘴角,带着点嘲讽的意思,用我小时候去打预防针,遇见的那个左手拿糖豆、右手拿针管的花斑老大夫的口气,说:“放心,只是检查,不会疼的。” 他这种又随意又正经的口气,听起来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我不自觉地又往后退了两步,理了一下思路,跟他说:“等一下,你别自说自话,我没答应让你给我做什么全身检查。” 他没什么表情,双手抄进白大褂的口袋里,正眼打量着我,“小方爷,病人应该听医生的话。” 我顿时觉得这人的思维模式有点奇怪,这时候,他应该问,既然我不做检查,上来找他干什么才对吧!可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在自说自话,现在还莫名其妙把我给变成了“病人”? 我有点哭笑不得,举起一根手指,尝试跟他捋一下思维,“六儿爷,我觉得你可能有什么误会,第一,我不是病人,你的病人是小爷;第二,打消检查我的念头,我绝对没有当你的实验室小白鼠的觉悟,你也别对我的血感兴趣;第三,这才是我现在站在你面前的目的,小爷情况怎么样?什么时候能醒?” “第一。”我举着三根手指头,说完话一脸真诚地看着他,话音刚落,他立马接话,后退了半步,半倚在门框上,口气慵懒地说:“你是不是病人,要由医生判断,不是由你自己;第二,你不能拒绝我的检查,否则我将使用非常手段;第三,什么时候醒是病人的事,我只负责让他活着。” 他说着诡异地歪了一下嘴角,这表情让我背后有点发凉,总感觉他说的“非常手段”,一定会让我防不胜防,不由自主地又后退了一步,赶紧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别乱来,你真想检查也行,但是得等小爷醒了再说。” 我说完,他沉吟了一会儿,说:“不可以,另外——第四,我不喜欢我的病人废话太多。”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我后颈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击中,一阵刺痛之后,失去了知觉。 我他娘的就知道防不胜防!醒来前,我脑子里先冒出了这句话,然后才感觉到眼前有光,随即睁眼往四周看了看,这还是我头一次从非正常睡眠状态中醒过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这房间看起来,和我之前住过的都差不多,不是那间“实验室”。 我坐起来想了一下,被暗算之后应该是进入了深度睡眠状态,连个梦都没做,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虽然被暗算了,但是不得不说,医生就是医生,这一觉睡得我神清气爽,浑身舒畅,醒过来居然哪儿都不疼。 我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出去看看情况,刚翻身下床,房门就被人给打开了,是刘少奇,他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拍大腿冲进来,“我的爷,你可算是醒了,你再不醒,我就要去找六儿爷算账了,丫也太缺德了,拿完东西就遁,忒不负责任了!” 他没头没脑地给我来这么一出,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六儿爷呢?” “走了。”我还想再问我睡了多久,他就冲我摊了摊双手,手腕上的镯子还在,手背的肿还没完全消下去。 我有点惊讶,追问:“‘走了’是什么意思?” “走了就是走了,他拿你做了两天活体实验,然后取了点你的血,说是要带回去研究,今天早上就走了。” “我靠?”我下意识地捂了一把心脏,还好还有心跳,我他娘的还活着,急忙问:“他、他、他做了什么实验?” “那我就不知道。”他意味深长地从上到下扫了我一边,然后突然露出一个有点猥琐地表情,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我,我狐疑地接住,他说:“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反正死不了,这是六儿爷买你的钱,这里边可有爷一半的功劳,五五分啊!” wtf!我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他立马改口,“你要是觉得不公平,那咱们就四六分,你六我四,或者三七分?不能再让了,本来就没卖起价,你不能让我一单生意连个中介费都捞不着吧!” “我靠!”我蹦起来揪住他的衣领字,丫给我卖了,还要我给他数钱,真当我傻呢!“分你奶奶个腿!你、你、你暗地跟他达成了什么交易?” 他做了“安心”的表情,说:“放心,绝对正经,不是py交易,你想啊,六儿爷要拿你做活体实验,咱们总不能让他白做吧,爷琢磨了一下,最终按照市面上猪肉价格的一百倍,把你给称出去了,总共十七万一千零七十二,怎么样?爷精明吧!” 我半边脸一阵抽搐,情不自禁地对他竖了个大拇指,何止精明! 他瞅着我的大拇指,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说:“知道就行!小爷这边的事儿已经结束了,你准备准备,六儿爷走了,咱也是时候该走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哎哟我的爷 “小爷醒了?”听到这俩字,我急忙追问了一句。 刘少奇露出一个有点奇怪地表情,纠结了一阵儿,才说:“人是暂时还没醒,不过六儿爷说他已经没事儿了,小爷的脑子里受到的创伤比较严重,估计要等他自己醒过来,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 他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真不放心,那咱们就在这儿待着,等他醒了再走,反正在这儿有吃有喝,张家也亏待不了咱们。” 我考虑了一会儿,问:“我们现在走了,张家这边不会再起事端吗?那些地头蛇,真这么好打发?” “这点你放心!”他不假思索,“我知道那事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但我还是得跟你说,你知道六儿爷为什么非要杀了张寅吗?” 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说:“小爷是我看着长大的,张寅从小就跟在小爷身边,六儿爷当时给带头闹事的发消息之后,让兄弟们,把张寅的尸体给他们送了过去,对他们那些人来说,杀鸡儆猴是没用的,但要是杀了老虎给猴子看,你觉得那些猴子,还敢继续嚣张吗?”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他接着说:“我早跟你说过,六儿爷不是一般的角色,十年前他能风云一时,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除了千机手这一点,我想,他的处事方式也不会输给小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说到这里,拍了拍我的肩膀,“六儿爷的杀伐决断这一点,是你必须得学会的,你那个优柔寡断的性子,迟早作死你自己。张寅是罪有应得,死不足惜,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犯法了得死,做错了事,也得死!” 其实他第二句话出口,我就猜到了他后面会说什么,这种毒鸡汤,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给我灌输了,道理我都懂,我只是没法接受一个人、一个医生在我面前像个刽子手一样去杀人,何况那个人并不是十恶不赦! 我问:“你真的觉得张寅该死吗?” 从当时在车里他跟六儿爷说的话就能听出来,他跟我的想法应该是一样的,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小方子,你得明白……”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同样的话我不想再听一遍,立马开口打断,“你不用说了,我懂了。” 他愣了一下,才点点头,“你明白就好,那现在,你是打算离开,还是继续留在这里,看着小爷醒?” 我仔细考虑了一番,我们继续留在张家,似乎并没有什么用,留在这儿也不过是混吃混喝而已,既然医生都已经走了,就说明小爷真的没事,何况,我自己的事到现在为止,还是一团乱麻,想到这里,我下定决心,说:“不留了,既然已经确定了小爷没事,我们就离开吧!” “ok!”他打了个响指,从兜里掏出手机,“我现在就买票,你赶紧收拾收拾,收拾好了咱们直接出发!” 我没什么好收拾的,来的时候就只带了自己,走也孑然一身的走,他订好了票,我们最后去看望了小爷一眼,就直接下楼,中间遇见一位张家兄弟,就道一次别,一路走出吊脚楼基本楼里所有人都知道我俩走了。 我想来想去,还是发了消息给小爷,把毁了他两套衣服的事“供认”了,心说免得以后见面还要当面跟他说这件事,那就有点尴尬了。 给他发消息的时候,我发现傻白甜又没回我消息,从果洛玛沁回来之后,我只见过他一回,然后就一直在钻牛角尖,再后来就到了张家。 从我给他发消息开始到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该不会像上次那样,少白头又一个人跑去找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吧! 出了凤凰城,一路到高铁站,刘少奇一直都在低头玩手机,不知道跟哪个妹子聊得热火朝天,直到上了高铁坐下,他才注意到我,拿手机搁我眼前晃了一下,“小方子,你又琢磨什么呢?。” 我现在是真有点担心,我好不容易才确定自己的阵营,他要是再出什么幺蛾子,对我来说可就是雪上加霜了,没心思跟他开玩笑,把短信翻出来给他看,把情况跟上次在新界时对比了一番。 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一把将我手机夺过去,不假思索地把短信给删了,说:“你呀,就别杞人忧天了,权当没发过这条消息,小弟弟不回消息,说明他有自己的事要做,依我看吧,你肯定比他死得早,担心他还不如担心你自己。” 我立即把手机夺回来,“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怕他……”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他偏过头来,一把勾住我脖子,说,“你得相信小弟弟,他要是真会出什么事,也不是你能拦得住,你琢磨这个,不如帮爷琢磨琢磨怎么把这东西给出手了!” 他说着晃了晃手腕上的那两只镯子,接着说:“爷已经联系上了几个人,回头要是能跟谁谈得拢,顺手把那两颗夜明珠也给出了,我估摸着,就这几样东西怎么着,也够爷吃个三十年的了!” 他砸了一下嘴,做了个得意到欠揍的表情,我瞅了他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劲儿,“蹭”地一下站起来,“这是到哪儿的车?” 我这一嗓子吼得太大了,半截车厢的人都把目光投向我们,他急忙把我拽回去,“你丫瞎叫唤什么?当然是回首都了,不然还能上哪儿去?” “回……”我一口气提到胸口,差点没噎死自己,指着他直结巴起来,“你、你、你我我……”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他抬手抽了我后脑勺一巴掌,“我知道你着急回去找小弟弟,可是你自己也看到了,小弟弟没给你回消息,说明人也不在家,你回去也没用,不如跟爷走,好歹能涨涨见识!” “涨个屁见识!”我立马就爆了,他娘的要回家,还把我给捎上,我连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有那闲心思跟他去涨什么狗屁见识?“我唔……” “哎哟我的爷,稍安勿躁!”他一把捂住我的嘴,压低声音说:“别咋咋呼呼地,你想上头条怎么的!” 我一把他的手扯下来,他没给我讲话的机会,抢着说:“小方子,听我一句劝,爷看人,比金点的还准,就这个小弟弟,他要是不想联系你,你甭想找到他,折腾了这么久,你就别为难自己了,容易得抑郁症,跟爷好好享受几天,放松放松,等小弟弟忙完了自己的事,自然会来找你的。” 我听他的口气,似乎胸有成竹,立马就意识到不对劲儿,“你知道少白头干什么去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古董贩子 “你都不知道,我哪儿知道?”他矢口否认,“放宽心,小弟弟肯定不会死在你前头,你就别想他了,先跟我回去逍遥几天,别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嗯?”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居然会怀疑刘少奇跟少白头串通好了,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对他点了点头。 潘家园里做生意的,并非都是刘少奇这种纯粹为了赚花销的九流货色,多数有钱开得起铺子的老板,自己也都有些喜好,而这些人,多半玩得都是玉器、瓷器,尤其是玉器落在手里,不管什么时候,行情怎么变化都是比较好出手的,就算没合适的下家,也能留在手里养人,总归是不必担心玩砸了。 刘少奇在手机上约了位老板晚上来看货,我们回潘家园之后,他难得没带我钻后门,居然掏出了钥匙把铺子的大门给打开了,我认识他一年多,这还是头一回见他开铺子的大门。 他说,这才叫“开门做生意”,他原来的“买卖”,就是“搬砖头”,帮小爷联系买家,做中间商赚个差价,铺子的门不用开,开了也都是些不值钱的旧仿,运气好的时候,能骗到个“棒槌”,运气不好,真是三年都开不了一次张。 可他这个人吧,天生心软,这话是他自己说的。见不得别人受骗上当,自己也不愿意干那生孩子没屁眼的事,加上有小爷这么个财神爷货源,他就干脆不开张了,这铺子,从他奶奶手里传到他手里边,这是第二回开门做生意,上一回,还是他刚进潘家园,小爷来的时候。 他说话时一推门,这门估计是太久没活动过了,门框都朽了,门一推开,半块木头直接砸下来,他躲闪不及,差点被砸个正着儿,幸好我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 他躲过一劫,拿脚踢踢那半块门框,说:“哟嗬,它都知道好事上门,准备给爷来个开门红呢!” 我心说早知道不该出手,砸你个头破血流最好不过。说起“头破血流”,上次六儿爷急刹车给我脑门上撞了个口子,睡醒之后头上的纱布没了,伤口居然一点疤都没留下,敢情我伤口愈合,跟魂香没什么关系,只要睡饱了就成? 我思维刚发散出去,就被刘少奇及时拉回来,让我跟他一块儿收拾铺子,上回来被砸坏了的古董桌子还没处理掉,里面搭得临时铺盖也还在,乍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遭了贼的难民集中营。 这明面上放出来,实在不好看,刘少奇把我推进去,大门一关,打电话叫了收废品的来,我俩把里面收拾利落了,二百块钱卖了两车的废品,清空了铺子,再把后院里头的瓶瓶罐罐,甭管是新货旧仿全都摆到前边。 拾捣的差不多了,整个铺子焕然一新,不仔细推敲还挺像那么回事的,糊弄外行人绝对绰绰有余,大门的门框被他用钉子临时钉上了,说是等回头买卖谈妥,多花点钱给装个气派点的新门。 刘少奇的狗窝,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他随便翻翻,就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两对黄花梨盒子,看着有些年头,价格不低,他把两只镯子取下来归置到盒子里去,这算是给它涨身价。 古董这东西,就好比明星,古董贩子就好比经纪公司,从四处淘来宝贝之后,得给它包装包装,包装的上档次,大老板才会肯出钱,它才能实现自我价值。 万事俱备,他把四只盒子收进柜台后边的保险柜里去,泡了壶大红袍,搁茶几边一坐,给我和他自己各倒了一杯,看了一眼时间,说:“到点儿了。” 我还想问问他另外两只黄花梨盒子装的是什么,他话音刚落,外边就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刘老板,七八年没看你开门做生意了,在哪儿发财?嘿,铺子收拾的不错呀!这是要重出江湖了?” 听声音我就觉得对方应该挺富态的,人进来一看,果然是个胖子,刘少奇迎上去跟人寒暄,我在旁边打量了他两眼,这人一看就是个灵活的胖子,面相挺憨厚的,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精明劲儿,但又不是那种让人讨厌的狡诈,可以说是大智若愚型的人。 胖子旁边还跟了一个人,那人有些眼熟,我没多想,可能是潘家园里的人,以前萍水相逢见过,我一开始以为是伙计,看着要年轻点,三十多岁的样子,结果刘少奇请两人坐下时,居然是那个年轻的先坐下,我这才注意了他两眼,这两眼一看,我就觉得有点奇怪,这个人身上带着一股子很不和谐书卷气。 潘家园里鱼龙混杂,我跟着刘少奇混了一年多,基本上什么类型的人都见过,做文玩的人身上带着书卷气很正常,我奇怪的是他跟这个胖子的组合,就像是抹布手巾绣牡丹——不配。 两人一落座,那胖子好像比刘少奇还着急,也不喝茶,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了当让他把东西拿出来。 他一开口,旁边那个人立即不动声色地碰了他一下,动作幅度极小,而且很快,如果不是我正在观察他,很难发现这个细节,他这个动作一出,那个胖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立马改口,问:“这件宝贝,刘老板是从哪里淘来的?” 刘少奇先笑眯眯给一人倒了一杯茶,算是行礼数,然后钻到柜台后面去,拿出其中一只盒子,往茶几上一放做了个“请”的手势,“您先掌掌眼,我再跟您详说。” 那胖子没有动,也笑眯眯地看着刘少奇,看得出来,这应该是旁边那个人的意思,估计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旁边那人把目光投向我,露出一个看似友好,实则不知道揣着什么心思的表情。 我瞅着他的表情,脑子里一下子蹦出来一个词“老奸巨猾”,这个人绝对比那个胖子心眼多,虽然他从进门开始一句话都没说过,但是看样子,这两个人之间,当家的应该是他。 他太稳重,以至于我一下意识到自己在跟他对视时,气氛变得有点诡异,刘少奇突然在后面掐了我一下,那个胖子就开口指着我说:“这位小同志挺面生的,以前好像没在潘家园里见过。” “开门做生意,这是新招的伙计。”他说着对我打了个眼色,把茶几上的黄花梨盒子往胖子面前推了一下,“王老板不用管他,先瞧瞧东西。” 刘少奇这话一出口,那胖子旁边地人表情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估计这两个人是想来捡漏,刘少奇几年不开一次张,开张开得这么急,他们肯定以为我们急用钱,刘少奇越着急,他们就越能把价钱往低了压。 那胖子还是笑眯眯地,不慌不忙地把黄花梨木盒盖子打开,眼神随意地往盒子里瞟了一眼,这一瞟笑容就僵在脂肪脸上,诧异地盯向刘少奇,“生坑?”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下家 这是古玩里的行话,所谓“生坑”就是指刚从地下刨出来的东西,这胖子的眼力太牛逼了,居然一眼就给看出来了。 刘少奇立马给他鼓掌,束起了一根大拇指,“不愧是王老板,好眼力!实不相瞒,今儿是第三天,东西绝对新鲜,没走过手的,干净!” 那胖子就看了一眼旁边的人,旁边的人翘起二郎腿,左手在大腿上敲了两下,右手掏出了手机,这可能是什么暗号,他做完动作,那胖子就把镯子从盒子里拿出来看了看,说:“东西品相不错,只可惜——” 他说到这里,顿了很久,目光从我门俩个脸上来来回回扫了几遍,这叫虚张声势,刘少奇配合的做了个一脸紧张地表情,那胖子看“虚张”地差不多了才接着说:“这是个对镯,东西原本是一对,你看,这纹饰是麒麟卧子,麟子凤雏,要是一对,起码——” 他说着做了个“比心”的手势,这手势代表一百万,我瞅了刘少奇一眼,心说这对镯子在五环外换一套房子估计都还差点。 刘少奇立马喜笑颜开,俩眼睛都眯一块儿去了,笑呵呵地说:“王老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就不跟您编故事了,这镯子可是土沁高古玉,您瞧这品相这么好的,怎么着也得值三个数吧!” 胖子咂了两下嘴,说:“你这儿就一只镯子,品相再好,那也是个残品。”他说着张开一只手,“最多这个价儿,刘老板,你要是觉得成呢,就给包上,不成就收起来。” “别介!”刘少奇笑得一脸谄媚,说:“王老板真要是看上了,要拿,咱们先谈好价钱,放心,绝对不是残品,我这铺子虽然几年没开过张,生意可从来没停过,您什么时候见我倒过残品?” 那胖子闻言往旁边的人身上看了一眼,从刘少奇把玉镯子拿出来开始,那人就一直在玩手机,好像没有要参与到俩人讨价还价中的意思,但是我一直盯着他,看得出他一直在听。 胖子瞅完他,他突然从手机里抬起头来看着我,我做贼心虚,下意识地把目光移开了一下,就这一下,那胖子又开口说话了,他说:“真有一对,那是好事,既然东西在刘老板手里,不妨拿出来瞧瞧,不见着东西,我也不方便给价。” “好说好说!”刘少奇一拍巴掌,立马窜到柜台后面去把另一只盒子拿出来,主动开了盖子推到胖子面前,“您瞧着给价。” 胖子把这只镯子也拿起来,一手一个,把两只镯子拿在手里端详了一阵,这空档,他旁边的人若无其事的用手机拍了两张照片,他的动作虽然很自然,不过可惜,我学考古学的最熟练的就是偷着给文物拍照,他的那个动作,我实在是太熟悉了。 我悄悄在下面碰了一下刘少奇,让他注意旁边那个人,这个胖子虽然装腔作势很有一套,但是很明显,旁边那个才是真正的主子。 可惜丫跟我一点默契都没有,还冲我挤眉弄眼,做了个“别给爷捣乱”的表情,我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他娘的猪脑子,那点可怜的智商全用在装逼、装孙子上了,还不如人俩呢! 胖子和他的主子配合默契得多,等那人拍完照,胖子把东西放回盒子里,称赞了一声,“好东西!”然后左手张开,右手做了个“比心”的手势,“如何?” 刘少奇脸色一下变了,熟知他的套路,我看得出来,他这个脸色,不是发自内心变得,而是变给胖子看的,“王老板,这对镯子至少得三个数,少了这个数,我真出不了手。” 那胖子还是笑呵呵地,说:“刘老板,我给你交个实底儿,你也知道,做咱们这行的,不是咱们有什么人家就要什么,是人家要什么,咱就给弄什么,早两年,这东西别说三个数,五个数都不在话下,可这两年的行情你也知道,我出的价,绝对公理!” 他这话说完,刘少奇做了个为难的表情,伸出两根手指头,“这样成不,你我各让一步,两个数,怎么样?” 不知道这小子在打什么算盘,我看他的目的似乎并不仅仅是高价把这对镯子卖出去,反倒像在引导这个胖子钻套子。 胖子不乐意加价,直接了当道:“没那么高的价,只能这个数,这东西是贴身的物件,鬼货不吉利,不好出手的。” 刘少奇没立即答应,挤眉弄眼的做了个憋大条的表情,在下面踹了我两下,我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扑出去把那两个黄花梨盒子往胖子面前推了推,假意压低声音跟他,说:“老板,要不咱卖了吧,这东西行情确实不好,别回头砸手里了。” 这样狼狈为奸、故弄玄虚、雁过拔毛的事,不是头一次干了,只是以前都是杀猪,这次他是把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我说话余光瞥了一下胖子和旁边人的表情,刘少奇正要顺水推舟,胖子旁边的人就开口一锤定音,道:“这两只匣子不错,一块儿拿了,加三十,怎么样?” 胖子对他的话似乎有点异议,他使了一下眼色,胖子立马就心领神会,刘少奇先是愣了一下,这一回我没看出来他是真愣了还是装的,但是很快他就拍板,“成!一百八就一百八,开张第一单,王老板,今后生意多多关照!” 那胖子又跟他寒暄了两句,旁边那人目光都没余出来,继续玩手机,我一边观察他表情,一边想等他们走了问问刘少奇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人。 结果买卖谈妥了,那胖子抱着盒子都起身了,刘少奇突然冲出去把门一关,将人拦住,做贼似的说:“王老板留步!晚辈今天请您来,除了这件东西,还有一样宝贝,想请您帮我找个下家。” “嘿!”那胖子一挑眉毛,一张堆满脂肪地脸上突然红光满面,收住脚,饶有兴趣的问:“什么宝贝,刘老板还要托我找下家?” 旁边玩手机的那个人显然是完成了自己的目的,不想在这儿纠缠,对胖子使了个眼色,胖子就揽住那人的肩膀说:“来都来了,赶巧儿老板有宝贝,你不想开开眼?刘老板,我旁边这位同志有点急事,这么着,你长话短说,也别绕弯子了,有什么宝贝直接拿出瞧瞧。” 刘少奇连忙点头一笑,对胖子做了个请他坐回去的手势,又伸手搡了一下我,“小方子,去把那对东西拿出来。” 这下弄得我有点懵了,反应了半秒才明白过来他说的“宝贝”,应该就是那两只我都不知道装着什么的黄花梨盒子,我钻到柜台后面去,把那两只盒子从里边捧出来给他们放到茶几上。 正要把盖打开,刘少奇就伸手拦住我,“这件东西,不是这么看的。”他说着拿起其中一只盒子,亲手举到胖子跟前,“啪”地一声,周围一黑,下一秒盒子打开,周围瞬间被照得通亮,是幽荧! 第二百二十四章 高明的手段 “太阴幽荧夜明珠。”幽荧绿茵茵地光把这里照得有些诡谲,配上刘少奇说话的表情,简直是个现场版的鬼片。 那个胖子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幽荧珠吸引了,赞叹了一声,“刘小同志,你这是把哪位老皇帝的坟给刨了?居然淘出来这么个宝贝!” 刘少奇一听这话,立马“嘿嘿”一笑道:“东西哪儿来的不重要,您给看看,这东西能不能给找个下家,您放心,只要这东西能出手,我给您足一成,不过东西嘛,不能低于十个数出去。” 夜明珠的价值很难估测,目前为止交易的金额从十几万到8.1亿不等,这两颗珠子当时在墓里看着还没什么,现在经他这么一说,我就有点后悔当时没让少白头把剩下的珠子都给弄下来了。 那胖子没立即给他答复,而是拿手在茶几上敲了两下,一边敲一边说:“刘老板的意思是一对还是单出?” “自然是单出,这就不是成对的东西,当然了,下家的手笔够大,成对也不是问题。”刘少奇不假思索,同时伸手将另一只黄花梨盒子打开,整个铺子内立即又亮了一层,宛如白昼。 那胖子的脂肪脸上做了个沉思的表情,看似是他在思考,实际上是旁边的人在跟他对暗号,那人的手藏在茶几的阴影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那胖子慢慢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 等到那人收手,他才咳嗽了一声,说:“这东西我没门路,我有个朋友,路子挺野的,我可以帮你问问,不过……” 他说到这里,假意为难起来,刘少奇立马说:“我明白,王老板,那这对镯子,就送给那位朋友,当个见面礼了,不成敬意,笑纳笑纳。” 显然那胖子等得就是这句话,萝卜手一巴掌落在茶几上,震得满杯的大红袍洒了半茶几,“爽快人!行,那我也不多打扰了,我旁边这位同志还有点急事,刘老板,我们就先告辞了,三天之内给你答复!” 刘少奇一拍巴掌,伸手把俩幽荧珠盖上,“啪”地一声铺子里的灯亮了,他起身对胖子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先谢谢您了,那我就静候佳音!” 这两个人的太极打得我有些犯晕,怎么说来说去,他还把两只镯子直接送给人家了呢? 刘少奇跟那胖子多酬酢了几句,把人二位送出铺子,回来往茶几边上一靠,端起一杯被胖子的萝卜手震洒了一半的大红袍嘬了一口,摆出一副二大爷姿态,冲我一挑眉,“怎么样,爷高明吧!” 东西都拱手送人了,就这还高明?“哪儿高明?” “我就知道你小子看不出爷的深谋远虑!”他冲着自己竖了根大拇指,拍拍镯子上的黄花梨盒子说,“你丫不懂行情,这东西,遇见对的主能卖出你那个犀灵烟炉的价钱,遇不见对的主,反之还不如那对玉镯子。” “小爷这么多年,从来没捣腾出来过这东西,我在这方面没有门路,这东西搁我手里出,出不起价儿,搁刚才那位老板手里头就不一样了。”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你注意到他旁边那个人没有?” 我忙不迭地点头,我全程都在注意他,正要问他那是什么人呢,他就自己说出来了,“那人你以前见过。” 我诧异的问,“你怎么知道?” 我觉得我跟那个人应该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缘才对,可如果是这样,刘少奇不可能知道我见没见过他,如果刘少奇知道的,而我又真的见过的,那至少也打过像今天这样的交道,可要是这样,我也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盯着刘少奇,估计我现在的脸上,在刘少奇眼里已经写上了“求知若渴”四个字,偏偏他就喜欢给我卖个关子,贼笑着说:“方大学霸,你不是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嘛!好好想想。” 我闭眼把能搜罗的人全搜罗了一遍,跟刘少奇一块儿见到的,一年之内,除了潘家园里干过架的地痞流氓,就是外面摆摊卖便宜古董的人了,可看那人的样子这两者似乎都不像。 我搜了一圈也没想出来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摇摇头示意他赶紧说,他就上下打量了我两眼,露出一个极其猥琐的表情,说:“给你个提示——兰花门!” “兰花门?”我狐疑地重复了一遍,他肯定地点了一下头。 我们在拍卖现场的确见到了不少人,当时他还让我把第三层上的人都给记住了,说是我们盗门内的人,我灵光乍现,忽然“啊”了一声,“27号吴先生!他是盗门的人!” 怪不得现场那么多人,他这么肯定我见过这个人,当时主持人刚开始压宝环节,小爷第一个压宝,他就是第二个,我果然没猜错,他才是真正的boss,他跟那个胖子之间的关系,应该就跟小爷和刘少奇的关系差不多。 刘少奇赞许地点点头,“不错,就是他!” “他这些年在盗门里头的名气还挺大的,我刚才是使了一招‘抛砖引玉’附带‘欲擒故纵’,只用一成利、一对镯子就谈成了一笔大买卖,还用不着欠人人情,就问你服不服?” 我还是有点没听懂,让他说仔细点,总算给他逮着机会了,他又嘬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把他的整个设计过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本来这两颗珠子,他没指望能卖起什么价,但是就在六儿爷暗算我的那天,他发现那个王老板最近似乎急用钱,着急在出各种东西。 他知道那个胖子的门路广,跟那位吴先生关系又好像不错,就想利用他的门路,于是趁六儿爷拿我做活体实验的过程中,设计了一套“钓鱼”计划。 胖子拿出来的东西都是卖臭了的老货,卖不起价,又找不着买主,于是他就私下找了胖子,说有一对玉镯子要出手,这时候胖子就已经开始联系下家了,等从他手里拿到镯子,正好直接转到下家手里,从中捞一笔,所以就有了前面刘少奇故意让我胳膊肘子往外拐的戏码。 等戏到了这一步,镯子以低价放给了胖子,他再拿出夜明珠,以行内约定俗成的提一成来请胖子“搬砖头”,并且定下了两千万的底价,这样一来,胖子最多,只能从他这里拿走了一成利加一百八十万的镯子。 第二百二十五章 买主 他说到这里,我忽然一下就明白过来。 他前面给镯子讨价还价,其实是为了耗费胖子的精力,同时也帮胖子解决了燃眉之急,这时候,他再提出让胖子帮忙“搬砖头”,胖子碍于刚才的生意不好拒绝,加上他的底价高,一成利的顺手利润,也让他没法拒绝。 胖子身边有那位吴先生帮忙,最后既然能答应下来,那么夜明珠出手就绝对不会低于两千万,他再做个顺手人情,把镯子直接送给他们,两边就是单纯的生意关系,没什么多余的瓜葛。 而夜明珠这东西,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了,价格从十几万到几亿不等,不好搬的砖头,提成也就高一点,其实胖子就算是找刘少奇要两成,他也必须得给。 刚才谈到最后的时候,胖子说他的门路得找另一个朋友,隐义就是要再加一成,如果加一成,最后东西按照最低底价卖出去,刘少奇至少要给他四百万的提成,但是现在,他却只需要给他们三百八十万就成。 其实这就已经不算是“搬砖头”了,行话叫“活拿”,等于胖子直接在刘少奇手上把夜明珠拿走,最后卖出去的价,只能高于两千万,不能低,这样一来,卖出去的价越高,刘少奇就赚得越多。 而根据刘少奇最初给出的镯子的价,如果按照底价出卖,他们也不亏,这么看来,是两厢受益,按刘少奇给他们下的这个套,看最后吴先生的表现,他好像也没觉得自己亏了。 我忍不住对他竖了根大拇指,“刘爷英明,果然奸商!” 他一巴掌拍我脑袋上,“爷这叫大智慧!你小子学着点,以后毕业了就跟着爷混,你下墓淘宝,爷给你出货,珠联璧合,共创辉煌啊!” 我琢磨了一下,说:“我跟你合作,只能算是狼狈为奸。” 那胖子说三天之内给答复,我在刘少奇的铺子里窝了三天,期间给傻白甜打了六次电话,发了三条短信,电话是通的,短信也发送成功了,就是没收到回信,倒是老鬼和鬼子各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现在的局面,也没接。 等到第三天中午,胖子给刘少奇来了个电话,说找着下家了,价格肯定在十个数以上,不过具体价格要面议。这本来没什么,关键是,对方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和他们面议的必须得是我! 那胖子的原话是这样的,“人说了,价钱好商量,不过有个条件,说是要方未白带上东西去面谈,刘老板,这个方未白是哪位?” 一挂上电话,刘少奇当机立断,“不卖了!都指名道姓了,肯定没有好事,我看没准是那个姓苏的娘们,故意引你上钩。” “不是小苏。”我果断否了他的话,“她要想找我,根本用不着花这么多心思。” 我琢磨了一阵,跟他说:“我觉得我有必要去看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方约在什么地方?” 听我肯定不是小苏,刘少奇是松了一口气的,毕竟两千万的买卖,不能真说不做就不做,他也就图个嘴皮子痛快。 “王老板给我发了坐标,约的是下午四点,过时不候,小方子,你可想好了,人家说只跟你一个人谈,万一……”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我没接茬,他等了一会儿不见我接下文,自己给自己接上,说:“我的意思是,万一对方要对你不利,你觉得我有几成几率能保你?” “五成。”我说出这两个字的同时,脑子里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解决方案,“现在还有三个半小时,我们直接去坐标地点,你先去见人,我确定对方的身份,如果情况不对,咱们就直接撤,如果对方是友非敌再继续谈生意,对方的目标是我,应该是不会对你下手。” 我说完,他沉吟了一会儿,“那……万一对方真对我下手了怎么办?” “放心,我肯定会去救你的,对方的目的是我,如果对你下手,也是为了引我出来,只要我现身,我想对方应该不会为难你。” “不妥。”他晃了晃手指,说:“你冲出来,不就等于自投罗网嘛,要不这样,如果对方对我下手,你就立马报警,千万别露面。” “得了吧!”我说,“就照国内的出警速度,等警察到了,你连渣儿都不剩了,你现在有两个选项,要是还想谈买卖,就按我说的做,我们只是去试探试探,光天化日,对方应该还不敢谋财害命,要么就别谈这笔买卖,现在已经一点了,别忘了人家说的,过时不候。” 他权衡了一番,最终明智的在我和两千万之间,选择了两千万,一锤定音,“好,去就去,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怕他不成?” 胖子发的坐标在三环外,地点是个小茶肆,对方在二楼的包间里等我们,我跟刘少奇一前一后上楼,他先进包间,我在外面伺机而动。 我在外面等了没多大会儿,刘少奇就抱着那两只装着幽荧珠的盒子从里面出来,远远地对我耸了耸肩,我急忙凑上去问怎么回事。 他把两只盒子往我怀里一塞,“爷帮你打探过了,里边就一个老头,六十来岁的样子,看着没什么问题,我一进去他就说生意只跟你谈,别人来没用,小方子,爷的未来可就交给你了!” “老头?”我有点摸不着头脑,难不成是我爷爷?我跟他确定了一遍,“那老头有什么特征吗?比如说话的神态是不是很严肃,或者……”我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除了这一点,居然想不出我爷爷有什么异于其他老头之处。 刘少奇翻着白眼想了想,“没什么特点,我没仔细看,怎么?你认识这老头?该不会是你小子偷认的有钱干爹吧!” “去去去!”我对他甩了个白眼,“你他娘的会认个能做你爷爷的人当干爹?我是在想会不会是我爷爷,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他一听这话,立马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搡着我往包间过去,“那还想什么,要是你亲爷爷还战什么战?直接进去看看不就知道!” 他说话猛地一发力,我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跄了几步,几乎直接闯进了包间里,进门的瞬间,我立即看清了里边坐的老头,不是我爷爷,但是随即我目光就定在了那个老头的脸上。 这个人,我见过! 第二百二十六章 信不信由我 三个月前,九月十四号,我第一次踏进黄泉路去找少白头的时候,在路口遇到的那个老头,就是他! 虽然当时天黑,但是因为他说了那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多留意了一眼,记住了他的长相,当时没有多想,今天在这里见到他,而他竟然还知道我的名字,我不由地脊背发凉,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我感觉自己被人设计了,这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那个老头在黄泉路上的第一次出现不是巧合,他说的话也不是巧合,就在他说完话一个月之后,我就丢失了一魂一魄,所以今天在这里见面更不可能是巧合。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整个人都慌了。 这就好像两个人在下围棋,当你好不容易布置出了自己的局,对方一颗棋子落下,你满盘皆输,而在此之前,你的每一步棋都是对的,甚至他拿起这颗致胜棋子的前一秒,你还在盘算着自己的下步子,掰着手指琢磨再走几步就能让他输,而这时候,他棋子落地,你所有的布置全都白费了,你输了! 输得那一刻,有多不可思议?有所不知所措?前面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费的,对方这是在告诉你,不管你怎么布置棋局,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只要他想,他随时都能让你输得一败涂地。 我现在很想把自己手上的两个盒子砸到他脑袋上,大吼一声“去死吧!”然后掉头就跑,去他娘的诅咒,去他娘的道家,去他娘的阴阳家,全都去死吧! 但是我没有这么做,理智战胜感性,也许小爷说得对,我是怕死的。 我脑子里已经炸开了锅,脚却冷静的走进包间里,直接在他的对面坐下,把那对盒子摆在中间的桌子上,开门见山:“你是谁?想干什么?” “贫道只是个掮客,里边请。”他说着站起来,走到西墙边上推开那扇门,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刚才一进门,我就将目光聚焦到了这个老头身上,竟然没发现包间里边还有隔间,我正要问他这是什么意思,里边就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方先生,请进吧。” 这声音很熟悉,瞬间竟然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我迟疑了一下,一边在脑子里搜罗答案,一边站起来朝那扇门走过去。 即将看到门内的景象时,我脑子里一下子有了答案,同时看清了里面的人,果然是她!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忍了又忍才没临阵逃脱,警惕的盯着她,问:“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还真被刘少奇给猜中了,真是小苏这臭娘们在故弄玄虚! 她听见我的话,反应异常的平淡,手里端着一瓯茶,不急不缓地抿了一口,放下茶盏,抬手往旁边的凳子上示意了一下,对我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脸上带着一种在我看来有些奇怪的笑意。 这个笑容本身没什么问题,问题就在于,我看不出它有什么问题! 除了第一次见面,这娘们之后每次见到我,不是假装正经就是笑得一脸狡猾,这种淡然的浅笑,如果我们之间没有之前的那些交集,她在我现在看来,应该还是很温婉、很好看、很出尘绝艳的。 有一点不得不承认,她长得很好看,而且今天似乎还专门打扮了一下,穿了一件冬款的翡翠色旗袍,头发用一支质地像是白玉的簪子绾起来,她的动作、装束和这家茶馆浑然一体,好像真的只是为了请我喝杯茶,没打什么坏主意。 可她越是看起来正常,我就越是不由自主地觉得这里不正常,恨不得跟她隔离个一百米,才算是安全距离。 我没敢往里走,就站在门外边,打算借着这个氛围跟她直截了当地说清楚,三下凤凰冢已经让我确定了一些事,我这个人只喜欢追求简单,所以处理复杂的社会关系,不是我的强项。 “苏小姐。”我说:“之前我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不管你还想干什么,也不管你的利益跟我的利益是否冲突,我不想和一个随时能胁迫我的人合作,所以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也不想跟你谈,东西不卖了,再见!” 我说完话,转身去抱起那两只盒子,正要补一句“再也不见”,她就开口,把我拦住,说:“方先生误会了,我并不是要跟你谈合作。” “什么?”本来想好来了不管这娘们说什么我都不会理她的,结果她话刚一出口,我就不由自主地收住脚步,扭头回来看着她,她对我莞尔一笑,指着我手里的盒子道:“我是来和你谈生意的,顺便告诉你一些真相。” 我迟疑了一下,她重新对我做了一遍“请坐”的手势,说:“方先生,如果我真的想留住你,你走不了,所以……” 又是威胁!我怒得咬了一下牙,走进去在她对面坐下,将两只盒子放在我们两人之间,“如果你要说的是关于阴阳家的,我劝你还是别说了,你既然知道我选择了相信百里里落,就别白费口舌,我对你所谓的真相,我没兴趣。” “你会有兴趣的。”她拿起一只茶盏,给我斟了一杯茶,亲手奉上来,说:“先别着急下定论,方先生,我们不妨先谈生意。” 我犹豫了一下,心说这杯茶要是不接,就是我堂堂七尺男儿跟一个女人计较,那太小肚鸡肠了,于是伸手把茶接在手里,然后直接放下,将两只盒子往她面前一推,说:“谢谢,底价两千万。” 她发出一声轻笑,拿起其中一只盒子,将幽荧珠从里面取出来,打量了两眼,“缺了两颗,现在齐了。” 听她的意思,其余十颗幽荧珠应该是被她拿走了,我下意识的想问她要这个干什么,转念一想这好像跟我没关系,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改口道:“既然苏小姐打算收,给个价吧。” “这么高的底价,看来我只能出得起底价了。”她说着将珠子放回盒子里,盖上盒盖,从身边的包里拿出一本支票簿,大笔一挥写了几个字,把那一页撕下来给我,“好了,生意谈完了,我们该谈谈正事了。” 她说着收起支票簿,同时从包里拿出另一样东西放到我面前。 第二百二十七章 小苏说 是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她将盒子推到我面前,示意我自己打开它,我迟疑片刻,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看似好像没有揣什么坏心眼,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把盒子打开了。 盒子里边是两本图谱,我纳闷地看向她,她抬手做了个“过目”的手势,说:“你先翻开看看吧,不然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也不会相信的。” 我看她神情挺严肃的,琢磨了一番,将两本图谱都拿出来,翻开其中一本的扉页,上面有两行字“生为并蒂花,亦有先后落”,“这是……” 我诧异了一下,然后立即翻开另一本的扉页,上面也是这两行字,我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这是我的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之前通过犀灵烟炉和正阳血得到墓图之后,图谱和犀灵烟炉都交给少白头处理了,而起初那本从我爷爷手中得到的图谱,一开始就在少白头手中,也就是说,这些东西,现在应该都在少白头那里! 小苏抿了抿嘴唇,眼神飘忽了一下,露出一个有点娇羞的表情,说:“是我悄悄拿来的。” “你偷的!”我吃了一惊,吃惊有两点,一是她居然能从少白头手里把这东西给弄到手,二是她竟然还干女贼的勾当! 我话一出口,她立马恢复往日的状态,狡黠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说:“不,这叫窃!窃书不算偷,读书人的事怎么能说是偷呢?” 她说着,又正了正脸色,“何况,如果不将它摆在你面前,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必然不会相信。” 我闻言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心说幸好不是少白头跟她串通一气,我点点头,说:“所以你要跟我说什么?” “你把图谱看完,我再告诉你。” 她今天一个劲儿地跟我卖关子,铺这么长的垫,我隐隐觉得这次,她真的是准备好了要跟我交底,我将其中一本图谱翻开,后面一页是“女郎腰”,之后是“美人指”,这两个我之前都看过来了,只是这次看到的有所不同,“女郎腰”那一页的背面也出现了一张风水墓图。 墓图是由暗红色的细线条构成的,跟我当时用正阳血显形的美人指背页的墓图一样,我观察了一下,立即翻开下一页,下一页上原本应该是空白的,现在也出现了一样东西,看不出形状,上面写着“青娥踵楚”的字样,同时“美人指”背面的墓图还在,还是我之前扫描给小爷的那一份。 我突然有了点眉目,翻到这一页的背面,本意是想看看背面有没有墓图,翻过来的一瞬间,一下子看到了下页上面图案,画的是一颗眼球,我本来还没法断定,但是上面写了“玉人瞳”三个字,肯定了我的判断。 我刚看出来点端倪,它又给了我一个surprise,但是同时它也肯定了我的判断,“青娥踵”的背页上果然有一幅墓图,我又往后翻了一页,后面一页上也有东西,没有画图案,只有三个字“婵娟泪”。 与此同时,我也看到“玉人瞳”背后,也是一幅墓图,再下一页,上面依旧只有三个字,但这三个字,却让我整个人浑身一颤,上面赫然写着“正阳血”,而“婵娟泪”的背页上并没有墓图。 我稳了稳心神,继续往后翻,“正阳血”后一页上,画了两样东西,却没有字,看那两样东西的样子,与犀灵烟炉有些相似,我翻到背页,也没有看到墓图。 这一页的后面,画了一个看不出形状的东西,并且没有字,但我看得出来,这最后一个看不出形状的东西,就是被少白头扎在我耳朵上的这块灵脉玉。 这本图谱是后来少白头从凤凰冢里拿出来的,总共就八内页,我在脑子里迅速地总结了一下,女郎腰、美人指、青娥踵、玉人瞳、婵娟泪、正阳血、犀灵、灵脉,这八样东西的前四样联系在一起看,都是特指女人身体的某个部位,而后面的四样,看似毫无联系,却又好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知道空想想不出结果,立即合上这本图谱去翻开另外一本,另外一本图谱据老鬼说,是从我爷爷手中拿到的,我从头到尾翻了一遍,里面的东西和凤凰冢中的图谱上的一模一样,就连墓图都丝毫不差。 我专门翻开其中一页,两相对比着找不同,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拓印版! 对!拓印版! 我恍然大悟,之前少白头提到过这个问题,还说我爷爷的图谱上少拓印了一样东西,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墓图,那么少拓印的到底是什么?还有,后面图与字,以及突然集体出现的墓图又是怎么回事? 我合上图谱,尽量把自己的焦虑隐藏起来,拿眼去看着小苏,故作不在意道:“说吧。” 她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到桌子上,这一次,她没有卖关子,自己打开了盒子,盒子里面是那对犀灵,我猜是她“窃书”的时候,顺手牵羊带出来的,她将两只犀灵摆在两本图谱上,咬了咬嘴唇,说:“我知道你从他们口中找到过一些关于方家诅咒的答案,之前你问我为什么要缠着你,我不回答,是因为我自己也不清楚原因,但是……”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突然露出两颗小虎牙,说:“我本来以为即便不告诉你,你这么好骗,再骗你几次,我的事也就完成了,可惜啊,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一点,所以只能跟你实话实说了。” 她这话明明应该是在夸我,我却听得极度不爽,往凳子背上一靠,抱臂瞅着她,她抿嘴笑了一下,然后正了正脸色,接着说:“而且,我之前跟你说过,有些事我不是不告诉你,我自己也不清楚,不过现在,我想我弄明白了一些事。” “那些事?关于谁?”我立马问了一句。 她神情突然严肃起来,比起平常那副老狐狸的狡猾模样,我觉得她还是严肃一点比较有魅力,她说:“关于所有人,也包括你。” “所有人”这个概念就大了,我忽然感觉自己正在完成一件能拯救全人类的大事,难得她严肃一次,我不想破坏气氛,点点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她说:“方先生,有一件事,我想你可能已经知道。” 我挑眉,心道如果她说的是阴阳、鬼谷、道与方太息的关系的话,那我的确是知道了。 可她却偏偏不按常理出牌,对我莞尔一笑,笑得勾魂摄魄,说了一句我早有预料,却猝不及防的话,“我是苏姑。” 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她的话还在继续,“所以你把我当做敌对方,我可以理解,但是希望今天的谈话结束后,我们能成为朋友。”她说着,不知道是不是习惯,对我友好地伸出了右手。 第二百二十八章 西姆天魇 我盯着她的手,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直到她随意的把手收回去,我才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究竟多大岁数了?” 她微愣了一下,突然嗤笑出声,“原来你不知道?看来我还是高估你了。”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我的很多方向都被老鬼的话给误导了,包括“苏姑”这个概念,我说:“苏姑,并不是某个人,而是一个位置?” 小苏歪了一下头,对我狡黠的眨了一下眼,说:“还有救,不错。”她说着沉吟了片刻,似乎是在考虑,考虑了一会儿,抬眼看着我,真诚地说:“方先生,接下来我会将我知道的所有事都跟你和盘托出,信不信由你,但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一次。” 我跟她对视了几秒,情不自禁地点了两下头,一下子想起了刘少奇当时跟我说的话,我是斗不过这个女人的,她一个眼神过来,我竟然就被她给蛊惑了,我暗暗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心说好死不死的干嘛要和对她对视,一会儿她说话的时候,一定要保持头脑清醒,千万不能被她骗了。 见我点头,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然后真的开始跟我和盘托出: 之前老鬼说得半真半假,道家内部的四大派系的确全都听凭“苏姑”调遣,不过这与“苏姑”的手段狠不狠辣并没有关系,“苏姑”只是一个位置,在道家相当于一种信仰。 她的存在是为了完成“使命”,而这个“使命”的目的,小苏说到这里顿了顿,“或许完成使命,本身就是一种目的。” 我很难理解这个概念,反问:“你之前不是说,是为了一条命吗?” 她低头盯着桌上的茶杯,一只手在茶杯边缘摩挲,摇了摇头,“不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那么说你就不会追问了。” 她说:“世人都知道自己生而为人,传宗接代、延续生命是这辈子必须完成的使命,没人能说得清,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所以,关于‘苏姑’的使命,你不用问我为什么。” 我心里有些发愣,不敢再去看她,生怕自己又被她蛊惑了,我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来回回刷了两遍菜单,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然后问她,“那‘苏姑’的使命是什么,这一点你总知道吧?” “西姥天魇。” “什么意思?”我甚至没有弄清楚是哪四个字,她皱了一下眉头,接着说:“确切的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现在只是在根据一些指引来完成这件事,而且,这件事必须由我来完成。” 她说到这里,突然打量了我两眼,这两眼让我错觉她又是在耍我,但是很快,她收起这种眼神,接着说:“指引我做这些事的,是它。” 她说着抬手拔下自己绾头发用的玉簪子,举到我眼前说:“这是之前的‘苏姑’从凤凰冢里拿走的,那次,她还拿走了这个。”她指指其中一只犀灵烟炉,接着道:“‘西姥天魇’这四个字,是我从之前的‘苏姑’口中得知的,也许等我完成了所有的事,就能找到答案。” 我想了想,觉得她的话有些前后矛盾,难以自圆其说,“你说你们在完成相同的使命,那之前的‘苏姑’都没找到答案,你觉得,你又能找到吗?‘答案’不是理由,你完全可以选择不去完成这个所谓的使命,不是吗?” “是契机。”她摇摇头,说:“我需要完成的使命,和你身上的诅咒一样,方家代代必有一男丁早亡,之前那么多代都没能破除这个诅咒,你觉得,你又凭什么有能力破了它?” 她这个问题把我给问住了,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接着说:“之前的‘苏姑’都没有找到答案,是因为她们并没有得到这个‘契机’,而我正好在‘契机’中。” 我听到这里,突然想起老鬼之前跟我说过,方家人做破诅咒这件事,是从建国开始的,也就是最早只能追溯到我太爷爷辈,那么之前的方家子孙是没有想过破诅咒吗?还是说,因为缺少这个“契机”? 我想了一下,立马甩了甩脑袋,我不能拿自己听到的事去契合她的说法,否则一定相信她说的话,我说:“那你说说看,你的契机是什么?” “时间。”她说,“我了解了所有我们之间的联系,或者说,是道家与方家之间的联系,从建国初开始,方家和道家几乎同时开启了一件事序章,而在此之前,有将近两千年的时间,自汉初伊始,两方相互之间,是几乎没有任何交集,这说明,一切真正开始,是在那时候,之前都是蛰伏期。” 她说到这里,我一下子想到了一种可能,在凤凰冢中,我看到了能够证实两千年前,阴阳、鬼谷、道与云中君的关系的文字,而我现在所做的事,又好像都是由老祖宗方太息安排好的。难道方太息,或者说我们四家的老祖宗,在两千年前布了一个的大局,就是为了两千年后,能将我们四家的子孙重新聚在一起?然后……正好凑一桌麻将? 这听起来太无厘头了,就算当年四个人关系再好,没必要弄得这么复杂吧,大不了下一代定个娃娃亲就是了! 我脑子里一时间又有点混乱,她就接着说:“但是因为正阳血与诅咒是相依相生的,只有被诅咒那个方家人才有正阳血,所以在有了时间节点这个‘契机’的基础上,她们缺少了正阳血,故而无法完成自己的使命,而现在,你是方家唯一的血脉了,所以方先生,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她说这话时的表情很真诚,但是我几乎瞬间就炸了,“重要还阴我那么多回?你……” 她轻笑了一声,说:“小处男,你这是在跟我翻旧账吗?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些事,我也是才知道,要是早知道你这么重要,我自然不会随便伤害你的,不过——” 她说到这里,突然狡黠地笑了一下,露出两颗小虎牙,说:“我所做的事,从来没有一件是打算要你的命的,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我想方先生,应该不会和我一个女人斤斤计较吧!” 我靠?我一肚子脏话不吐不快,心说真他娘的是女人,无理也能饶三分。向我丢炸弹这种事也能算是开个玩笑,那老子他娘的下回把你脑袋打爆,再跟你说,我开了个玩笑,怎么样? 我暗暗咬牙切齿记了一笔,冷静冷静,跟她说:“行,我不跟你计较,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问你问题,你来回答,答案是不是真的,由我来判断,你可以不回答,那么以上你说的所有话,我也都不会相信。”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一见面就晕倒 她沉吟了片刻,用一种女人特有的眼神看向我,一字一顿地问:“如果我的回答让你满意,你必须要帮我。” “可以!”我不假思索,心说反正满不满意,决定权在我。 她那种眼神更加坚定了,盯了我一会儿,再次开口,说:“问吧。” 我想了一下整件事,决定由事件本身入手,问她:“第一个问题,外面那位是什么人?为什么我第一次去黄泉路时,他会在那里,这应该不是巧合吧!” “当然不是。”她回答的很干脆,“是我让他去确定你的身份,同时也给了你一个提示,只可惜,你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聪明,否则你的一魂一魄,也不会落到我手里。” 我一听这话,立即在心里啐了她一口,接着她的话问:“你要我的魂魄做什么?” “这个……”她眼神突然恍惚了一下,“我已经说过了,我是为了完成我的使命,而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受到指引,总之有没有这一魂一魄,对你来说,并不重要,方先生,你先跟我合作,等我完成了我的事,我就把它还给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从凳子上站起来,把图谱和犀灵一把薅进怀里,跟她说:“苏小姐,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你的利益跟我的利益明显是冲突的,东西,物归原主,合作就免了,我也不想再听你编故事,如我所言,你所谓的真相,我并不感兴趣,再见!” 我说完话,后撤了一步迅速抽身,小苏眉头一皱,外面包间里等着的那个老头立马冲出来想拦住我,我一个闪身躲过去,正要蹿出门外,双腿一麻,身体顿时不受控制,小苏也从位子上站起来,那只久违的黑耗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站到她的肩膀上。 她绕过桌子朝我走过来,“小处男,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也没办法,既然不肯乖乖合作,那我就只能对你用非常手段了,吱吱。” 她话音一落,那只黑耗子立马朝我扑过来,我脑子瞬间一片空白,破口大叫,“刘少奇,救命!” 那只耗子即将撞到我鼻子前半秒,不知道什么东西从外面飞进来,目标瞄准了那只黑耗子,那耗子极其灵敏,在半空中做了个翻转,一下子扑回到小苏的肩膀上,与此同时,一只手一把将我拉到身后,我刚想说刘少奇什么时候这么靠谱,打眼一看,来人竟然是少白头! 那只黑耗子似乎认识少白头,看到人如临大敌的乱“吱”起来,随着它“吱吱”地声音越来越急促,我身体麻痹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少白头没有给它继续作祟的机会,突然发难,反手甩出鲨齿。 双方之间几乎没有对峙,直接就到动起手来,小苏单手拎起肩膀上耗子,看都不看直接往后一扔,同时侧身躲过鲨齿,少白头借步上前,从她身边掠过去,鲨齿扎在后面的墙壁上的瞬间,他出手将其拔出来,反手再次朝黑耗子刺过去。 那只耗子不知道是不是也被什么魇住了,竟然一动不动地待在被小苏扔过去的地方,完全是待宰状态。 “不准伤它!”小苏喊了一声,就在我以为她要去给黑耗子帮忙时,她居然反朝我冲过来,少白头手中即将刺到黑耗子的鲨齿也换了方向,改朝我刺过来,小苏收身躲开,那把鲨齿差点直接扎进我心窝里,幸好少白头收手及时。 他收身将我挡在身后,在这空档,小苏也趁机挡到内间的门前去,一切完成的太快,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突然都不动了。 对峙了几秒,小苏突然轻嗤了一声,对他道:“你终于来了,可惜,白费了我这么多心思,还是劝不动他。”她说着,又将目光转到我身上,“早知道你这么冥顽不化,就不跟你废话了,小处男,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她说着往后退了两步,双手“啪”地一声关上门,几乎在她退进去的瞬间,我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我急忙冲过去,想让她把话说清楚,推开门看见她从内间的窗户跳出去。 脑子一热就想追上去,少白头的声音及时从后面传出来,“别追。” 这一声极其轻,我下意识地收回脚,还没来得及回头,身后就传来一声重物落地声,我扭头一看,他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我赶紧收身,把抱在怀里的图谱和犀灵烟炉放下,去扶住他,“喂,别一见面就晕倒啊!你能不能再坚持一下?” 他没给我回应,撑了半秒,直接软在我怀里,同时后面传来刘少奇的声音,“我来了!出什么事了?小方子,你没事吧!哎?小弟弟怎么在这儿?” 这他娘的才是刘少奇该有的速度,我对着面前的空气翻了个白眼,没应声,脑子里回忆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听小苏的口气,她似乎在等着他来,我们分开的这几天中,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现在脸色僵白地有点恐怖。 刘少奇见我没答话,立马凑过来把少白头的肩膀扳过去一点,刚看到他的脸色,立马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去!他、他、他还活着吗?” “废话!”我瞪了他一眼,往内间指了指,“被你说中了,还真是小苏搞得把戏!” “什么?”他往内间里探了一下头,“姓苏的那娘们?” 我点了一下头,“你先别问那么多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不是,这到底怎么回事?那老头人呢?”他往周围看了一圈,又指指少白头,“这小弟弟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不说我都没发现,刚才只顾去追小苏了,没注意到那老头什么时候跑了,我言简意赅的跟他解释了一下,“那老头就是个掮客,真正的买主是小苏!” “什么!”他满脸的不可思议,“不是,你、你、你等我捋捋……不不不!先不说这个,小弟弟这情况不大对劲儿,咱们还是先把人送医院去吧!” 他说着就要上手,我赶紧说:“不用送医院。”我把人背上,用脚指指地上的东西,“拿上东西,我们回潘家园。” 他先是诧异了一下,随即想起了什么,动手把地上的图谱、犀灵和那把从少白头手里脱手出来的鲨齿一块儿拾起,迟疑了一下,问:“那珠子呢?” 我往内间里看了一眼,装幽荧珠的盒子还在,里面的珠子已经不见了,要走还不忘把东西带走,看来她真的是冲着两颗珠子来的。 “她拿走了。”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口袋,“这次她好像真是来谈生意的,支票在我这儿。” “什么?”刘少奇发出进入这个房间后的第三声惊呼,赶紧腾出一只手,从我口袋里翻出那张支票,“我靠?这娘们到底想干什么?” “你先别问那么多了。”我转身往包间外面走,“先回去再说,” 第二百三十章 交代 我们回到潘家园后的第三天中午,少白头才终于醒过来,在这中间的两天里,刘少奇把小苏给的那张支票里的钱转到自己的银行卡账户里,确定那张支票不是空头之后,他给他的小铺子换上了一个“气派”的大门,“气派”到不知道的人必定会以为这是一间得道高僧的隐居寺院。 刘少奇说,这叫“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气派”的大门,能招揽顾客,吸引眼球,为此他还专门在换上新大门之后,直接把“刘记铺”的招牌拆了,改成了“聊斋”两个字。 我心说你这老板是不还要改名“蒲松龄”? 他说,这叫经营战略,古董这东西,三分靠品相,七分靠故事。一个好的故事,比东西本身更重要,所以卖古董的人,都得会说故事。 你比方说一对玉簪子,你要是说这是刚从哪位唐朝皇后的墓里刨出来的,品相好,到代了,那这对玉簪子可能一百万就出去了,但是这时候你要是随便给它加上点故事,说是唐太宗当年初见杨贵妃时,杨贵妃头发上插的簪子,那这东西的价值就不一样了,因为中间有个美好的爱情寓意。 中国人做事,都将就一个寓意,这就相当大过年的小孩子把饭碗打碎了,叫“岁岁平安”是一个道理,讲个好故事给顾客听,原本只能卖出去一百万的东西,出手时可能就是两百万了。 我听完琢磨了一下,让他编故事之前先读点书,这簪子要真是杨贵妃见唐太宗时戴得那就穿越了,你怎么不说是秦始皇见武则天时,赵飞燕戴得呢? 他说我不懂,历史这种东西,没人能说得准,越玄乎的故事反而越能忽悠人,总之卖古董的,一定要会说故事,“聊斋”这个铺子名,重点就在一个“聊”字上,会聊才会有生意。 刘少奇这个人,天生具有做邪教教主的潜质,明明全都是歪理,我听完之后,居然觉得很有道理,他这个新店名,顿时变得很有哲理。 铺子装修完毕,他也没说要把后边那张一米二的小床换成大的,少白头在这儿睡了这两天,我们两个人就一人一张沙发窝了两天。 这两天里,刘少奇不止一次的提过还是要把人给送到医院去,都被我给果断阻止了,我比他更怕少白头出事,但是就算是出事我也不敢把人往医院送,万一要是遇到六儿爷那样的医生,要拿他做活体实验就坏了。 何况他的体质,就算送医院也没用,不过之前每次昏迷的那个人都是我,这次眼睁睁看着他昏睡了两天,我心里还是很慌的,就在刚才,我都已经准备打电话给老鬼找他帮忙了,他就醒了。 看到他睁眼的一瞬间,我恍惚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他半眯着一双眼,对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的撑坐起来,对我张了一下口,却什么都没说。 见他有动作,我才回过神来,本想直接问他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想了想觉得人家刚醒就这么逼问他不太合适,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渴不渴?饿不饿?睡了这么久,要不要先上个厕所?这些问题放在他身上,总感觉有些多余,于是也只是张了一下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结果我们俩僵持了一会儿,还是他先开得口,他吐出两个字,“交代。” 因为之前在墓里小苏说的那些话,从果洛玛沁回来之后,我一醒来,傻白甜就跟我说过,关于这件事,“他哥”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但是我当时没有把他的话当一回事,陷入自己的牛角尖中。 在我们离开徽州,去凤凰城帮小爷之前,少白头就已经离开了汉习楼,去了道家,想弄清楚这一切的答案。 他说小苏这次跟我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小苏偷走犀灵和图谱,他是知道的,那些东西都藏在汉习楼的二楼,如果不是他故意放行,就算是苏姑也不可能轻易从里面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拿走。 他当时是想看看小苏想耍什么花招,后来他从道家了解到了一些情况,小苏是想跟我合作不假,我们的利益不冲突也不假,小苏并没有骗我,骗了我的,或者说真正骗了我们的人是老鬼! 我乍一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差点怀疑眼前这个少白头是假的,这他娘的简直是神转折,但是接下来听了他跟我说的话,让我有点明白过来。 其实仔细梳理整件事,就不难发现,除了一开始我去找少白头这件事是由我二姨“教唆”的之外,找到少白头之后,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照老鬼的指示来的,下墓定穴全都由听凭他一人之言,而因为从头到尾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所以听到这个“交代”我才会这么惊讶。 老鬼说的那些话,因为多半模棱两可,或是遮遮掩掩,我当初没有细想,也就没有发现其中问题。 之前少白头去帮我找回我的灵脉玉的时候,在这里,他特意跟我解释了一下,我耳垂上现在扎的这块灵脉玉,就是小苏从我这里拿走的那一块,而小苏拿走的灵脉玉的原因,是受到某些“指引”。 而这个所谓的“指引”,恰恰是来自于老鬼的,当时刘少奇中毒,老鬼故意诓我独下长陵,之后小苏就好巧不巧地跟到长陵去了,之后拿走琀珠,拿走琀珠才是她的主要目的,拿走的灵脉玉,就是老鬼利用小苏的“好奇心”,给她的指引。 灵脉玉被她拿走之后,小苏并没有离开,少白头说到这里,有一件事和当时老鬼说的并不一样。 老鬼说,当时是少白头“感应”到我出了事,才用灵驿去救了我,而从少白头口中说出来的,却是当时是老鬼告诉他我在长陵里出了事,他才去救我的,所以我早就说过,根本不存在什么心灵感应。 而除了这件事,很多事,老鬼都对我们撒了谎,其中包括他假借我爷爷之名说的那些话、我从长陵出来之后,他跟我说的当年他跟他师父下墓遇到苏姑的事、以及后来天山妖冢,我的命魂被毁一事。 因为没有怀疑过,所以我从来没有问过我爷爷,但是从我爷爷给我的那些东西可以看出来,鬼谷与方家,至少在现在没有什么交集,这个局从头到尾的幕后主使者就是老鬼,本来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但是他没有想到—— 第二百三十一章 破不了的局 少白头会去帮我找回灵脉玉! 其实整个局老鬼布置的完全没有问题,之所以会被少白头发现端倪,是因为他太心急了,长陵的“活佛指路”,根本不是道家人玩的把戏,而是他自己! 真正指路的不是活佛,是我二姨的项链。 因为在鬼谷的局里,道家、阴阳和方家,全都是棋子,阴阳与方家密不可分,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将我们和道家变成敌对方。 我在这里问了关于凤凰冢中那四个“保险柜”的问题,据少白头所说,那四样东西,其中有两样现在在我们手中,犀灵是属于阴阳家的,图谱是属于方家的,其中一样是小苏手中的簪子,还有一样,现在也在我们手中,就是那对鲨齿。 在这一点上,老鬼也骗了我,鲨齿并不是我爷爷给老鬼的,而是鬼谷一派的人五十年前跟道家一起从凤凰冢中拿走的。 这里的重点是所有人的最终目的——天冢。 我、少白头、小苏、老鬼,我们现在所做的就是为了最后开天冢,我和少白头是为了诅咒,小苏是为了那个所谓的使命,而老鬼是为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原本这件事,应该是四者协同完成,凤凰冢中的这四样东西,再加上方家人的正阳血,所以通过小苏的手,再到我手中的图谱,后面的所有东西,都显现了出来。 他说到这里,我忽然明白为什么当时听说少白头不见了时,老鬼会那么紧张,他的紧张,不是怕少白头出事,是因为他知道少白头比我聪明,这一去必然会发现这一切是他布的局。 所以在那个时候,他又做出了一件事,让少白头在帮我找灵脉的过程中,误以为鬼谷与道家是一脉,从而误导我们,因为他知道,凭借少白头的脑子,最后肯定会发现道家并非是我的敌人,以此让他二次洗白。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次为了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他居然直接识破了这一层,所以我和刘少奇在等胖子消息的过程中,老鬼会给我打电话,那时候他可能是想倒戈我,但是我直接没接,他应该以为那时候,我就已经知道真相了。 听完这么戏剧性的“答复”,我几乎是有点释然的感觉。其实他说的这些,我应该是能想得到的,只是不愿意往那上面想,尤其是我二姨这条线索上,虽然现在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我二姨就是老鬼的“同党”,但是我也已经做好了知道最后真相的思想准备。 不过可惜的是,少白头到底也没有完全将整件事彻底弄清楚,或者说,就算是布局的老鬼,也未必清楚两千年前的先人究竟给我们布了一个什么样的局。 我们都是局中人,老鬼与我们不同的一点在于,他应该是清楚自己要什么的,所以才会布了这个局中局。 弄明白了这一点,我基本肯定了一件事,关于天冢,我们每一方的最终目的都是不同的,甚至可能是相互冲突的,否则大家完全可以敞开了合作,不必要这么遮遮掩掩。 而且,少白头说,虽然老鬼编了很多故事来骗我们,但是其中有一点,是真的,道家守墓,阴阳破墓。道家与阴阳家是对立的! 他在这里,跟我解释清楚了小苏的那句“阴阳也是道”是什么意思,如果说老鬼抛出“鬼谷既道”的命题,是为了让我们雾里看花,迷惑住我们,那么小苏的那句“阴阳也是道”就是为了浑水摸鱼,欺骗我。 阴阳的确是道,但阴阳家与道家并无关系,小苏是利用语句歧义,加上我当时刚从少白头口中听到了一句“鬼谷既道”,差点真被她给骗了。 他跟我解释到这里,我就有点不解当时他为什么要反驳一句“我听不懂”,我随口问了一句,本来没指望他能回答,结果他居然还真回答了,而且给我的答案是,因为他真的没听懂。 这本来应该是一件有点好笑的事,但是从他口中说出来,我反而一点都笑不出来,或者换句话说,我听到他这句话的感觉,和当时听到他那句话的感觉是一样的,欲盖弥彰,这时候他干脆不解释,也许我还能相信他更多一点。 可能是我的不相信表现的太过明显了,让他不得不刻意跟我强调了一遍,“相信我。” 这一次我几乎没有经过思考,果断的回答了一句,“我相信你,但是,也请你相信我。” 我的意思是,希望他以后别再有任何事把我蒙在鼓里,他稍微愣了一下,然后理解了我的意思,点了一下头。 看他态度这么好,又没等我问就直接“招供”了这些天的做了什么事,我掏出手机翻出通话记录,问他这次为什么又不接我电话,要做什么,好歹跟我知会一声吧。 他对着手机看了一会儿,说:“这是他的。” 我立马追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上次我问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他也是这么回答的,但是上次他没给我逼问的机会,估计是这次睡得时间比较长,他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脸色竟然没有变化,这次我不打算让他蒙混过关。 他沉默了一会儿,以前问他话,他每次至少沉默半分钟,这一点,我不爽很久了,不过后来接触的时间长了,我大概有点明白,他沉默的时候,是在把自己要说的话,精炼成最简短的句子,或者两个字。 沉默完之后,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伸到我面前,对我看着,我忽然一下子茅塞顿开,指指手机问他,“你不会用?” 他没有迟疑,点了一下头。 这答案着实让我有点崩溃,但是转念一想,在这件事开始之前,需要和外界有联系的人,主要是傻白甜,虽然共用一具身体,但毕竟是两个灵魂,所以他不会用这些东西也可以理解。 我在这里问了一个之前很在意,但是现在基本已经无关紧要了的问题,他“变身”的规律到底是什么。 如我所料,老鬼给出的解释,根本就是瞎扯淡,实际上子时这个时间节点根本就不存在,只要少白头乐意,他随时可以令另一个灵魂把身体让出来,只是阴阳交替,习惯放在子时,所以在不重要的情况下,他会按照老鬼所说的规律出没。 不过,有一点老鬼说对了,少白头和傻白甜每过一昼夜,必须进行一次交换,才能阴阳平衡,交换的时间最短可能一秒,最长可能是23小时59秒,他并没有说的很细,这是我自己理解总结出来的。 也就是因为这样,在我们分开的时间里,他不会用手机,傻白甜又没机会出来,所以我就算把他电话打爆,也是白搭。 第二百三十二章 孟萌 这段难得的、不是他被我逼迫的、冗长的对话结束之后,我做了两个决定。第一个决定,是教他玩手机,图谱上的任务艰巨,以防他想起一出是一出,以后再联系不到人的情况;第二个决定就是,顺着图谱上的线索,找到天冢,看看老祖宗们,到底想怎么玩我们这帮孙子! 现在图谱上的东西,我们手上有五样,除了“青娥踵”、“玉人瞳”、“婵娟泪”,其余的都已经到手了,我们已经很接近真相了,现在“青娥踵”和“玉人瞳”这两样东西确定在墓里,我决定先从这两样东西入手。 我把我的决定告诉刘少奇,他果断的给周光打了个电话,想请他过来给定个穴,之前“美人指”那次,没有直接找周光,刘少奇的理由是想利用的小爷的经济资源,这一行里头,一般金点的出场费,至少也是六位数起,小爷上次请周半仙给定的果洛玛沁的那个水龙穴,估计少说也值一颗幽荧珠的价钱。 我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欠小爷的钱越攒越多了,我在考虑要不要跟少白头商议商议,等这次定到穴,下墓之后,不要只盯着我们要找的东西,一定要在墓里顺点值钱的东西出来,拿来给小爷抵债,虽然说小爷是在帮我,但是这件事是我们双方的事,他怎么着也得帮忙还一半。 本来我以为周光好说话,反正点金定穴又不是多废力气的一件事,风水墓图都给准备好了,掐指一算也就得了,他老是小方爷长小方爷短的叫,碍着情面,应该不好意思找我要那么高的出场费。 可电话刚打过去,刘少奇还没开始跟他谈感情,周光就一口给拒了,理由有二,金点的寻龙点穴,是泄露天机损阴德的勾当,祖师爷上有规矩,一年里只能开一次张,上回那个斩龙穴,他今年的张已经开过了,别说是情面,就是给他真金白银他也不能再干,何况丫根本不缺钱,我也拿不出钱。 而且,我们离开凤凰城之后到现在,小爷一直没醒,小爷一天不醒,他就一天不能安心,更别说帮我们点穴了。 我一听这话,急忙让刘少奇追问了一句,小爷的情况怎么样。 他说,老样子,情况很稳定,医生也检查过了,没有脑震荡或者大脑皮层的损伤,没醒的原因不得而知,用六儿爷的话说,病人什么时候醒,是他的事,医生只能负责让他活下来。 我听完之后有点惆怅,小爷长眠不醒,作为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我却只能把自己置身事外,这多少显得有些冷漠。 周光说,如果我真要找墓,他能给介绍个人,那人是他老爹的关门弟子,年纪不大,但是手艺学的很精。 末了他还补充了一句,“小方爷,虽然你不说,但是我知道,你做这些肯定是有苦衷的,我能帮你的,就到这儿了。” 我对他千恩万谢在心头,心说算命的果然善解人意。 他动作很快,挂断电话之后隔了三分钟,就发回来一条消息,说是天津离首都不远,最迟明天我们就能见到人,然后给了刘少奇一个联系方式,让他给人发个定位过去。 不出他所料,当晚十一点多人就来了,刘少奇把少白头当菩萨供着,把仅有的一张一米二的床让给了他,委屈我跟他自己一人一张沙发,窝着。 人来的时候我们两个刚窝下去,来人是个看上去年纪没多大的小男生,一副高中生的样子,估计是平常伙食太好,给养得白白胖胖,进门的时候整张脸都冻得通红,看着有点憨,跟周光摆在一起,简直就是西游二人组。 他进来蹦了两下,搓搓手说:“太冷了,这地方也忒小了,真不好找,哎,两位,麻烦把叫一声小方爷,我是从天津来的。” 我刚要说我就是,刘少奇一把薅开我,抢先开口,“你就是萌萌?”然后怀疑地打量了他一圈。 “是孟萌。”那小胖子龇着牙纠正道:“你别跟我废话,赶紧去叫小方爷,耽误了正事你们可担待不起” 我跟刘少奇对视了一眼,顿时觉得有点好笑,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小胖子不仅不憨,还挺会摆谱的,刘少奇偷偷对我做了个调皮的表情,清了清嗓子说:“咳,小方爷已经就寝了,我是他的贴身管事,这位小哥儿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了。” 我见刘少奇这是要唱大戏,立马退回到沙发上去坐下,准备看刘少奇怎么给这狐假虎威的小子上课。 小胖子那双快被满脸脂肪挤成了一条缝的眼睛,怀疑地在我们俩脸上扫了一遍,掏出手机看了一下,“啧”了一声,说:“这么早就睡觉了,你们这位小方爷是肾虚吗?算了,那就明天再说。” 他说着用他的萝卜手指了一下刘少奇,“你给我安排个住的地方。” 没料到这小子会来这么一句话,刘少奇顿时发出了公鹅般的笑声,指指我说:“小子,爷跟你开了个玩笑,这位就是你要找的小方爷。” 那小胖子一听这话,脸“唰”地一下由红转绿,居然结巴起来了,“真、真的假的?” “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方家小爷。”他过来拍拍我肩膀,跟小胖子说:“不相信,去问问你师父就知道了。” 不知道这小胖子听过关于我的什么传言,这短短一句话的功夫,他就跟见了阎王似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盯着我问:“你、您、您真是小方爷?” 看到他的反应,我居然油然升起了一点快感,爽归爽,我心说可别把人吓坏了,毕竟我们还有求于他,伸手请人坐下,说:“是我,你先坐吧,我们请你来是想让你帮忙定个穴,周光跟你说过了吧。” 他瞅了一眼沙发,慢慢挪过去,正襟危坐,我看到他坐的姿势,情不自禁地也直起腰板来了,我刚坐直,他突然“蹭”的一下站起来,对我鞠了一躬,“小方爷好!” 给我吓得一个激灵,赶紧示意他坐下,“你别这么紧张。” 他机警地偷瞄了我一眼,狂点头。 看他的样子,肯定是听周光说了什么,被忽悠了,我干脆不跟他打关系了,直接切入正题,上柜台后面去把图谱拿出来,翻出那两张墓图给他看,“这两张是风水墓图,你先看看。” 第二百三十三章 幽冥渊门 他忙不迭地接过去,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突然盯在“玉人瞳”背页的那张风水图上,叫了一声,“啊!这张图我见过。” 我吃了一惊,“你确定?” 他迟疑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掏出手机,在相册里翻了一会儿,自己对比了一番,然后把手机举到我面前,“对!一模一样。” 我赶紧把手机接过来,拿起图谱对比了一下,果然一模一样,从外观上来看,线条全都吻合,我不知道风水这种东西,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讲究,如果有,就算我看不出来,他应该能看的出来。 “你这张图是怎么来的?”我把手机还给他的同时,问出这句话。 他好像很怕我,急忙往沙发里面缩了一下,也没敢把自己的手机接回去,用极快的语速回答,“是我师父、我师父以前点过的穴,这张墓图好像是十年前的,所有师父点过的穴,墓图我都见过,都、都在手机里。” 我见他不敢接手机,就收回手左右翻了几下,这个相册里存的都是墓图,其中有一张是“美人指”背后的那张墓图,除了那张是扫描件,其余的都是手绘的照片,里面一共有十三张墓图,看样子周半仙点过的穴还不少。 我们之前进过的那些墓,都没有人踏足的痕迹,我压根就没想到这些墓又被人发现的可能性,看样子老祖宗失算了,如果那地方被盗墓贼扫荡过,恐怕里面的东西…… 我想到这里,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就听见小胖子带着哆嗦地声音说:“小、小方爷,还、还要定穴吗?” “要。”我回过神来把拳头舒开,想想我们之前去过的那些地方,一般的盗墓贼不可能走到最后,如果没有灵驿,就算是小爷,也很难从里面活着出来,哪怕这地方被人发现了,里面的东西也未必会流出来。 何况如果流出来了,事情反而变得简单了,十年前,当初去这地方的现在人应该不难找到,东西已经面世的话,偷也好抢也好交易也好,总之会比下墓来的安全得多。 我把手机放在中间的茶几上,推到他面前,说:“问问你师父,当年他是帮什么人定的这个穴。” “我知道。”他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突然迅速出手把手机拿回去,“是……” “是‘幽冥渊门’那件事?”刘少奇突然插嘴打断了小胖子的话,小胖子愣了一下,立即狂点头,刘少奇露出明白内幕的表情,跟我说:“这事我知道,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六儿爷在道上出名的原因吗?他连续出手破九次墓道机关,这九次,都是在这一个地方完成的。” “长话短说。”看样子背后有个大故事,我对他添油加醋的故事并不感兴趣,只想知道我要的东西会落到什么人手中。 他被我哽了一下,用自己最精炼的语言把这件事阐述出来。 十年前,长江巫峡的幽冥之地,突然传出了地狱“鬼门大开”的传言,起因是有渔民捕鱼时捕到一具小孩子的尸体,如果只是尸体还没什么,可那具尸体是活的! 尸体当然不可能是活的,刘少奇说话太浮夸,我觉得可能是地下有墓穴,墓里进了水把尸煞给冲了出来,小鬼难缠,想必当时那个渔民的下场好不到哪儿去。 这件事传出来之后,陆陆续续传出很多渔民捕到尸体的传言,一开始没人相信尸体是活的,直到有一天有渔民捕到了自己邻居的尸体,尸体是被咬死的,浑身都是伤口,面目全非,这件事才真正引起了重视,当地政府立即封锁了三峡水域,安抚遇难者家属,同时对外封锁了消息。 但是这件事,已经传开了,因为在传闻中,那些尸体全都是穿金戴银的古尸,因此吸引了一大批要钱不要命的盗墓贼。 刘少奇说到这里,小胖子补充了一点。 不过这帮盗墓贼也并非只有一腔孤勇,其中一拨人进水域之前,请了小胖子的师父,也就是周半仙来探探那里的风水。 那份风水墓图,是周半仙根据当时的风水地貌绘制的,也就是说,他是先实地考察过之后,才得到墓图,令我讶异的是,山河变迁,两千年之后,这地方的风水竟然一点都没遭到破坏,这么一来,尸体出墓这件事,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我想到这里,刘少奇接着说,当时盯着这个地方的盗墓贼很多,光他们黑吃黑就很大程度上给我国减轻了人口压力,不少人还没等进水域里,就已经被人给解决了。 走到最后,有三拨人,其中一波,就是张家的,另外两拨他也不是很清楚,他说到这里,才提到最终的四个字“幽冥渊门”。 就是这最后的三拨人,也只是看了这四个字,最终无功而返,据刘少奇“胡编乱造”,当时情况应该是这样的。 三拨人分别,或者是合作从巫峡的某片水域,下到了出尸体的墓里,在入墓的过程中,六儿爷大展神威,连破九道机关,从此八行传颂,然而就在三拨人都以为他们要变成世界首富的时候,一道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门上写了四个大字“幽冥渊门”,所谓幽冥深渊,就是指九泉地狱。 “众人一看,此乃地狱之门,纷纷升起退缩之心,最后一经商议,大伙儿都觉得保命要紧,于是原路返回,又撤了回来,撤出来之后,众人相约对墓中所见守口如瓶,唯一能提的,便是六儿爷那双千机手,可谓造化千般,举世无双……” “停!”刘少奇说得眉飞色舞,我及时出声打断他的话,再不打断,他都能给说出一部《六儿爷传奇》来。 他还没说过瘾,不甘愿地抿了一下嘴,我心说丫店名叫“聊斋”都屈才了,应该改成“德云社”,客人进来看古董,还能免费听一段单口相声。 我抓住重点问:“你的意思是,当时他们没能从里面带出来任何东西?” “对!”这一点刘少奇很肯定,“怎么?你是怕……” 我点了一下头,然后拿眼去看小胖子,小胖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也立即附和,“对,我师父说,因为他们没拿到东西,那帮人连钱都没给他呢!” 不管是什么时候,一提钱我就犯怂。 我想了一下,三拨人进去,什么都没捞着就出来,这么听起来,像是知难而退,但这帮人明显不是知难而退的人,难道真像刘少奇编的那样,他们是看到地狱的大门? 这件事本身就有点诡异,但其实,事件本身不重要,只要东西还在里面,就算里面真是地狱,有少白头在,我们也能全身而退。 我在心里做了个打算,然后从兜里掏出那张刘少奇给的那张银行卡,放到小胖子面前,里边是我的“卖身钱”,我说:“这是给你的订金,你能看得懂墓图,带我去图上的地方。”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切行动听指挥 小胖子盯着银行卡看了一会儿,没伸手,支支吾吾地说:“阿光哥让我来帮小方爷,不能收钱。” 我靠?我暗啐了一口,心说不早说,早知道我就不装这个大爷,这时候收回来简直不像话吧!送出去的银行卡,泼出去的水。我一横心,大方道:“拿钱办事,你先收下,就当报销路费。” 他犹豫了一下,猛地出手抢似的把银行卡收走,刘少奇一把勾住我脖子切齿道:“小方爷真豪爽哈!你小子吃饱撑着了?你把钱都送出去,还指望爷养你啊!” 我出手之前,已经给自己盘算了一条退路,低声跟他说:“幽荧珠出手,我有一半功劳,五五分,你的钱,有一半是我的。” “嘿,你丫……”他一瞪眼,我立马打断,“别忘了,你还在墓里捅了我一刀,你要是觉得不公平,就四六分,你四我六。”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我比了比拳头,“好,五五就五五,反正咱们要下墓,大不了到时候多顺点出来,爷下半辈子就够了。” “你还要跟着下墓?”我深刻地怀疑丫脑子被门挤了,“两千万还不够你挥霍的?你丫要那么多钱干嘛?” “屁!”他一巴掌抽在我后脑勺上,激动起来,“爷是为了钱吗?爷那是为了你,淘宝是顺带的事儿,再说了,这玩意虽说是卖了两千万,给王老板提成就提了二百万,再跟你个五五,到我手就剩下八百万了,还不够我买套房,爷都奔三的人了,不多攒点本钱,拿什么成家立业娶媳妇?” “是九百万。”他话音刚落,那小胖子就插了一句话,我本来还想怼他两句,小胖子话一出口,我就乐了,胡搅蛮缠我不是他的对手,反正也阻止不了他,我说:“行,你去可以,但一切行动都要听指挥。” 他扬手对我敬了个礼,“yes,sir!那方指挥官有什么指示?” 白天才刚决定好这件事,晚上连墓穴位置都出来了,一切发生的太快,我全程几乎都在接受冲击,明明是我自己的决定,却有一种在被人牵着鼻子走的错觉。 我先捋顺了整件事,然后简单的进行了一下部署,首先,这次没有小爷的帮助,也就意味着我们没有补给和增援部队,三峡地区两岸连山,重峦叠嶂,山深林幽,虽然冬季没有汛期,不用担心脚下,但是要进峡之后,我们必须带足食物和武器。 这两点,非常重要,食物还好解决一点,武器就困难了,没有了张家这个强大的后盾,我都感觉自己有点寸步难行,枪支弹药我们是弄不到的,弄得不好,就把自己给弄到局子里去了,而且带枪下墓本身也不方便,还得带子弹,我还是觉得冷兵器比较靠谱,弄几把大砍刀来,遇到什么砍什么。 只要物质方面准备好了,只要有少白头在,我们的基本生命安全还是能得到保障的,现在唯一不靠谱的就是这个小胖子。 我在脑子里把这些问题迅速地过了一遍,然后整理出来两条,先对小胖子说:“给你三天时间准备,三天之后,我们就出发,这三天里,你要弄清楚当年那些人是从什么地方进墓的,路线清晰,才能保证所有人的安全,明白吗?” 小胖子稍微有点懵,却因为忌惮我,没敢多废话,连连点头说:“明、明白!”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忌惮我什么,不过这样也挺好的,至少这小胖子听话,我现在的情势,基本上可以用一塌糊涂来形容,这种时候,岔子越少越好。 他应完声,我把目光投向刘少奇,“这三天,我们两个去弄些必需品。” 刘少奇也点点头,我看了眼柜台后面那个古董钟的时间,不知不觉就下一点了,我顺势说:“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我这话一说完就意识到点什么,我跟刘少奇都沦落到窝沙发了,这小胖子连沙发都没得窝,好歹人也算是“贵客”,怎么着也得弄个像样点的床睡吧! 之前还叫嚣着要让刘少奇给他安排住处的小胖子,这下反而安静了,缩在沙发上眼巴巴地瞅着我,我想了一下,把人送到附近的宾馆去将就几晚,说是“将就”,随便哪家宾馆的床不比在刘少奇狗窝里的沙发上窝着舒服? 所以把人送宾馆之后,我果断开了双人间,决定让自己也“将就将就”,至少不用把自己一米八的个子缩在一张小沙发上。 那小胖子一看我要跟他住一块儿,吓得站在房门口愣是不敢往里走,本来我不想问的,但是他这表现有点太夸张了,我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怕我?” 他听到这话,差点掉头撒腿就跑,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我心说我就算不是玉树临风,好歹也是正人君子,不像是会杀人分尸的变态狂吧! 我瞅他这要说不说的,憋也憋不出一句话,干脆唬他一唬,脸一冷,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说!” 可惜旁边没桌子,不然再顺手一拍桌子,震慑力绝对翻三倍,果然我这一个“说”字出口,小胖子一刻不敢耽搁,就差没有抱头蹲下了,急忙用三倍语速,说了个听来让我有点意外的原因。 我没想到,张家人办事效率高,八卦流传的效率也高得不行,这才几天时间,我帮小爷出面“送客”这件事,就已经在外八行里传开了,而且传得很离奇,我从小胖子口中听到的版本大概是这样的: 我、方家小爷是个脾气暴躁、心狠手辣又不讲道理的人,我在心里唾骂了一声,给这个评价的人,要是让我知道是谁,真得让他好好见识见识,什么叫脾气暴躁、心狠手辣又不讲道理! 此前,方家小爷我之前一直低调行事,养精蓄锐,如今突然公开出山,并选择在张家家务事上横插一脚,不仅打了张家的人,甚至直接弄死了小爷的亲信,以此为契机在盗门立足,手段毒辣到连小爷都不敢出面跟我作对,为他的亲信和张家人讨回一个公道。 故此,我黑帮大哥的形象,就这么深入人心了,基本上具备了能让小胖子这种水平的道上人闻风丧胆的实力。 如今的外八行已经完全承认了我这个方家小爷的存在,并且传说的版本,越传越离奇,小胖子这个还算是比较接近流传出来的原始版本的一版。 这一刻,我彻底明白了刘少奇当时说我“一旦露面,以后就都得是小方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回倒好,不仅是小方爷的名号,我还被迫背负起了这个“恶棍”的名号。 我听完了关于自己的“传说”,心下感慨了一番,对小胖子招招手,笑得和善一笑,“进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 巴东三峡巫峡长 我的计划启动的第二天,一切还算顺利,刘少奇的门路比较广,我们要的东西又都比较常见,基本上都能弄到,虽然有少白头在,出路不用担心,但是要把这些东西全都带到巫峡,公共交通工具肯定是不行的。 我跟刘少奇两个跑到二手车市场去淘了一辆除了外观不太好看,其他部件都没什么问题的越野,然后把所有东西装车,准备明天一早出发,这时候,我却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小苏打来的! 敌明我暗,她几乎掌握我的一切行程,而且之前的风水墓图她也看到过,知道我要做什么,电话接通,我听到她声音的第一反应就是挂电话,她立即说:“别急着挂电话,方先生,你很清楚,只要这件事没有结束,我们肯定会再见面的,我决定了,你不想单方面跟我合作没关系,我可以和你们合作。”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果你再拒绝我,我也不介意和你玉石俱焚,方先生,你可要考虑清楚了,既然你是为了保命,那就要好好珍惜你这条命,如果我想让你死,你连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你我各退一步,怎么样?” 她这句“怎么样”里透出的全是威胁的味道,别的不敢说,这娘们说要我死的话,绝对不是开玩笑,她那天来找我摊牌,估计就已经是后招了,要是把她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斟酌再三,问她,“你想怎么合作?” 我话音未落,电话那头就传过来她的笑声,“这才乖嘛,小处男,你可以继续相信百里里落,做你们该做的事,而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你们需要的一切帮助,你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把正阳血借给我就可以。” “这个交易你不吃亏,相反很占便宜,如何?” 她虽然用的是征求的语气,却完全没有给我留选择的余地,我没有立即应答,问她,“你能给我们提供什么帮助?” 她果断道:“除了正阳血,你需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方先生,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准备好了,你就可以出发,我会跟着你,这个号码,会二十四小时开机,如果有需要,打给我就行。”她说完不等我再给回应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 我隐约有种感觉,小苏身边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这件事让她不得不一定要在短时间内得到我的帮助,否则按照她之前的套路,绝对不会向我妥协,甚至到把自己的底细全都兜在我面前的地步。 她完全可以不告诉我,像之前任何一次一样,跟在我们后面,坐享其成,只要在最后一刻,阴我一次就行。 如果她带的人足够多,可以牵制住少白头,她就可以利用黑耗子,让我完成她的一切指令,而不需要像现在这样委曲求全。 我没法去猜测她身边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在这件事的诱因下,我必须将她加入到“我们”这个概念之中,这件事必须我们一起去完成。 小苏的电话并没有改变我的行程,当晚我们几个,包括少白头,当然他只是个听众,将墓图和三峡地区的地图结合起来,进行了简单的分析,确定后面的行动计划。 巫峡全长四十六公里,自巫山城东大宁河起至湖北巴东县官渡口止,这段路我们得进山,我粗略估计了一下,如果将所有问题考虑到位,加上走山路的本身难度,要想找到墓口,至少要找上十天半个月。 但是小胖子根据他师父周半仙的描述,基本确定了墓的位置,误差不会超过方圆十公里,据周半仙说,当年那几拨人都是从水里进去,墓的入口和墓葬本身,应该都在峡中水底。 我们没有人手,没法带足够的资源进山,最好能在三天之内找到墓,只要能进墓,有少白头在,尽快拿到东西走人,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根据周半仙的描述,我选择从东段的巴雾铁棺峡进去,因为当年那拨人只是让周半仙看过了当地的风水,并没有让他定墓口,所以墓口的具体位置,他也不清楚,没办法给我定位,只能到地方,再让小胖子来定穴。 敲定计划之后,我们直接出发,因为之前在电话里,小苏说她会跟过来,向巫峡出发的过程中,一路上是刘少奇开的车,我坐在后座上,每隔几秒就神经质地往后看一眼,看有没有什么可疑车辆尾随。 一直到到达目的地,肉眼可视范围内,居然没有发现一辆可疑车辆,下车分配资源准备上山的时候,我明确的感觉到自己又被那娘们给耍了。 刘少奇均匀地把东西分配进四只登山包里,一人一只包,然后直接进山。 因为只有四个人,很多设备我们都没有,除了食物和简单的武器,基本都是孑然一身。 我们下车的时候,天色就已经晚了,本来刘少奇的意思是,我们先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下来,等到明天一早再进山,但是过了巴东,至少有三个小时的车程,明天过来的结果也是一样的,不如现在直接进山,正好让小胖子熟悉熟悉环境。 进山的第一夜,任务最艰巨,我们往里走了不到两公里,天就全黑了,只能原地休息,让小胖子用罗盘先定个方位,小胖子年纪虽然小,但是干起正事来一点都不含糊,看着比周光还靠谱。 我们选了一块相对平整的地面,把附近的可燃物处理干净,然后我跟刘少奇在附近捡了一点干树枝,生了一堆火,小胖子借着火光研究罗盘和风水图,少白头在一边老僧入定,我靠着一棵树坐下休息。 没有小爷的黄金部队做后盾,单凭我们几个,就算做好了一切打算,行动起来还是显得很贸然。 我把队伍里的人打量了一遍,掏出手机翻到通话记录的页面,犹豫要不要给小苏打电话。 虽然之前老鬼带我们下墓的时候,也是四个人,但当时,队伍里除了我,其他人都是很靠谱的,现在这支队伍里,除了少白头,我们几个没一个靠谱的,如果小苏真心合作,说不定有她,成功的几率更大。 就在我下定决定,准备拨通电话的时候,刘少奇突然拍了我一下,朝林子里示意了一下,低声道:“有人!” “什么?”我全身的神经瞬间被绷紧了,这地方除了我们,怎么可能还有人? 刘少奇扬手往林子深处指过去,“我刚才看见那里有光。” 我一愣,“难道她来了?” “谁来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追 小苏给我打电话这事,目前为止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凭她以前的作风,绝对不会这么轻易被刘少奇发现,她会暴露,应该是故意想引我过去,我立马蹦起来,跟刘少奇说:“可能是小苏,回头再跟你解释,我先过去看看。” 他也跳起来,一把拽住我,“你疯了吧,荒山野岭的,怎么可能是那娘们,说不定是我眼花了,还是别……” 他话还没说完,那边微弱的手电光又闪了一下,他话音戛然而止,我们都一愣,“肯定是她!” 我一边抽出别在腰上的手电,朝那个方向照过去,一边跟他解释,“我们出发前一天,小苏给我打过电话,说她会跟我一起过来。” “啥?”刘少奇露出一脸地不可思议,“不是,你等等……你、你什么时候跟那娘们还联系上了?” 在一边研究罗盘的小胖子听到动静朝我们凑过来,“小方爷,怎么了?” 少白头也站了起来,我们这里只有四个人,小苏不直接过来找我,却想用这种方式引我过去,可能是因为少白头在这里,我想了一下,说:“你们待在这儿,我过去看看。” 我没给刘少奇再废话的机会,指指少白头坚定道:“一切行动听指挥,你们都留在他身边,少奇,你每过三分钟往林子里打一次光,等我回来。” 我说完,直接朝手电光闪的方向追过去,刚才的手电光很微弱,至少应该是从一百米开外发出来的,林深树杂,我走出去一段路就用军刀在附近的树上刻上记号,以防自己迷路。 离开火堆之后,山里的湿气、寒气一齐涌了上来,我被冻的一个哆嗦,回头往后面看了一眼,那边的火堆几乎都看不到了,一想到那娘们屡次三番地耍我,我就有点退缩,原地踯躅了几秒,咬咬牙继续跟上去。 那娘们似乎也在移动自己,从手电光的微弱程度来看,我们之间的距离虽然缩短了很多,但明显她并没有在原地等我,要不就是她的手电快没电了,要么就是我的判断有问题,她好像是在引我往林子里走。 如果是有话要单独跟我说,这个距离已经够了,我停下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刚好看到刘少奇在往这个方向晃手电光,他那边的光微弱程度跟我之前看到的这边的手电光差不多,也就是说,我刚才往这边走了已经有一百米的距离。 我顿时想起当时在茶馆,我拒绝她之后,她说的那句“不好好合作,将对我用非常手段”,那时候她就已经准备对我下阴手了,可惜少白头及时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所以我现在要是还继续往前走,肯定会走近她的圈套里。 我在脑子里做了一个分析,她是在找一个距离,这个距离一定要能保证,她有足够的时间对我下手,而少白头来不及过来解救我。 她利用了我的好奇心,和对一个女人的怜悯心,让我自投罗网,之前那个威胁里带着恳求的电话,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策略。这娘们太坏了,还学人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我想到这里,果断做了个决定,掉头回去。 转身的一瞬间,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吓得我连连后退了几步,拿手电去照他,那人抬手挡住手电光,看反应应该是个活人,我刚才想的太入神,身后站了个人,竟然丝毫都没有察觉到。 “什么人?”我立马掏出军刀,做防御状,一边警惕的用余光扫周围,生怕有人趁我不备,突然从后面窜出来,拿大麻袋给我套了。 那个人一只手挡在脸前面,另一只手冲我挥了挥,“放下。” 这声音给我惊了一下,我迅速收了一下手电,那人放下挡在脸前面的手,我一下就懵了,“六儿爷?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往我身后看过去,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确确实实是在问我,但是问完没等我答复,直接从我旁边掠过去,往我刚才追的方向走过去。 从我旁边擦肩而过时,他突然做了个神秘地表情,说:“我在找东西,你有兴趣帮忙?” “找什么东西?”我脱口而出,转身下意识地跟上去。 他扬手往前面闪着微弱手电光的地方指了一下,说:“跟着它,很快就知道了,很好玩,要不要试试?” 好……玩?我一顿,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我明明是追着小苏的手电光出来的,怎么会凭空冒出来个六儿爷?还偏偏是在我决定放弃的时候,这他娘的绝对是幻觉,是那娘们的把戏! “嗯?”他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看着我,发出了一个疑问语气,那张脸上的表情,模仿的还挺到位的,我对他莞尔一笑,右手中的军刀暗暗在左手中指上划了一下,二话不说,直接抄起沾了正阳血的刀朝他刺过去。 他一惊,侧身躲开连连后退几步,左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一个金属球,是那个千机锁,连这东西都能弄到,这娘们本事不小,我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臭娘们,老子都答应跟你合作了,你他娘的还跟我玩这些把戏!” “娘们?”他看着我有点奇怪,露出一脸饶有兴趣地表情,说:“有趣,你以为我是谁?” 他的反应很平淡,如果是换作其他人,我能肯定这货绝对是假的,可是六儿爷,之前在凤凰冢里,差点变成干尸,他还能说“有趣”,这种反应,对他来说,应该是最正常的才对。 但是他出现的方式未免太诡异了,如果这个人是真的,那难不成——“你是小苏的人?” 他没看我,面朝手电光晃的方向,双手把玩着龙锁,说:“我是聪明的人,时间宝贵,走了。” 他话音一落,手里的龙锁散成了一串的九龙环,他反手抓住其中一只环,扬手往上一甩,龙锁一下子扣在不远处树的树干上,他脚蹬身边的树干借力,将自己甩起来,从我面前呼啸而过,一下子蹿上了龙锁扣上的那棵树。 然后像猴子一样在这些树中间穿梭起来,朝那个手电光的方向追过去,我当下已经顾不上小苏那娘们又在耍什么阴谋了,只想跟上去看个究竟,下意识地冲他喊了一声,“等等我!”然后追着他的身影在林子里跑起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 恶趣味 追他的时候,根本没考虑到距离和时间的问题,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得我嗓子几乎被山风灌得麻木了,他才终于立定在一树下,收起龙锁,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啧,又跟丢了。” 我刹住车停在他身后不远处,撑着腿,喘了一阵粗气,哑声问:“你在追谁?” “想知道?”他回头看向我,没正面回答,“已经第四次了,如果你能帮我追上它,我就告诉你。” “不想知道。”我对这种交易游戏一点兴趣都没有,“说实话,你引我过来,想干什么?” 这次他总算是有点异样的反应了,狐疑地打量了我一圈,“引你?我有吗?是你自己跟过来的。” 我被他哽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他双手抄兜倚着树干,好玩的看着我,“有意思,我现在有点好奇,你是来干什么的了。” 我跟他对峙了几分钟,直觉他应该没有撒谎,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干脆先妥协,把我追手电光过来的原因简单地跟他说了一下,他听完就笑了,“你以为那光是某个女人在勾引你?” “那是什么?”听他的意思应该是知道的,我立即追问。 他没有立即回答,往周围看了一圈,刚才跑的时候没感觉,现在停下来就感觉到了深山老林里不怀好意地寒意,他提议我们先生一堆火,这件事说来话长,得听他慢慢道来。 我在周围捡了点干树枝,跟他一块儿,几乎是挨着树生了一堆火,然后两个人面对面在树干下坐下,他说:“那是只黑瞎子,我在利用光让它给我引路,不过那东西非常聪明,已经连续四天了,每次到这里,就会跟丢。” 他说着补充了一句,“至于你说的那个女人,我没见过,你来这里,也是为了找那座墓。” 他用的是陈述句,完全肯定我的目的是什么,我说:“也?这么说,你也在找那座墓?十年前的那座?” 他毫不避讳地点了一下头,“可惜没那东西引路,谁都进不去,小方爷,你有何高见?” 我大致上梳理了一下这件事,六儿爷是回来找十年前那个墓的,听他之前的意思,应该是要找某样东西,这个“某样东西”是什么暂且先不论,听他现在的意思,他进山至少已经四五天了,但是却一直没有找到出路。 我有点纳闷,“那个墓,你以前不是进去过吗?为什么还要找黑熊引路?” 他抬起右手,伸出一只手指晃了晃,“你也知道是十年前的事了,路早就忘了,而且,这条路,人——没法走进去。”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做出了一个打预防针的老医生唬小孩地表情,我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这里是巴雾峡。”他收起那个表情,面无表情地解释,“前面的林子里全都是雾,普通人进去很容易迷失方向,而且浓雾的背后,有你想不到危险,需要有东西引路,才能穿出去。” “那为什么一定要从这地方穿出去?墓,不是峡中水底吗?” 他接着晃了晃手指,“不是,你听谁说的?”他问完不等我回答,又接着说:“这个不重要,总之想进去,就要帮我追上那东西,不过今天没机会了,明天再说吧。” 他说完,把脑袋倚在树干山闭目养神,我赶紧追问了一句让他说清楚。 他闭着眼睛没精打采地给我简述了他干了什么。 他五天前就进山了,然后就一直在这附近转悠,只要看见黑瞎子,就先利用龙锁,给它甩一记强效麻醉药,等对方被迷晕之后,给它身上放上一样东西引路。 那东西非常的机灵,方圆百米之内,只要有一点危险就会异常警觉,六儿爷的体格怎么看都不是它们的对手,所以起初接近的时候很容易,但是一旦被攻击过,那东西就会远远的躲开他。 因为有危险在,那东西就不会回窝,所以他在那东西身上放上了引路的东西之后,必须跟那东西保持百米左右的距离。 他说到这里,我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刚才为什么要站在我身后?” 他闻言睁开眼,好像很郑重地看着我,我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襟,就听见他说:“吓人,好玩。” 我去?我竟无言以对,他忽然露出一脸神秘地表情,接着说:“还有一件事,也很有趣,你猜我是怎么把手电放在黑瞎子身上的?” 我摇了一下头,对他露出疑问的表情。 他不提,我都想不到这个问题,仔细想想,这好像是个很有难度的事,手电不仅要放在狗熊身上,还要时刻能给他指引,这种野生动物,如果是绑在它身上,它肯定会觉得不舒服,不出三步就会找棵树蹭掉。 六儿爷做了个我看不出意思地表情,说:“插在它的肛门里,等到明天它想排泄的时候,一定会以为自己的便秘了。” 我靠?我心下一阵震惊,丫恶趣味的程度简直惨无人道,我说:“狗熊是保护动物,你这么做是违法的,而且,难道它不会发现?” “不会。”他忽略掉我前半句话,用手比了一下,“直径小,只要麻痹肛门附近的肌肉,不会有感觉,麻药能维持八个小时,至少现在,它还不会发现。” 此人危险指数简直超标! 我瞅着他的表情,脊背有点发凉,赶紧换了个话题,问他,“对了,你之前说你要找东西?什么东西,在墓里?” “对。”他脑袋又靠回树干上,闭上眼,说:“你得帮我。” 这时候我很想反驳一句“凭什么”,但是想想他那个神奇的思维模式,这话我不敢乱说,心下暗道,早知道就应该听刘少奇的话,不应该跟着手电光过来,或者刚才就不应该追他。 我说:“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得告诉我,你要找的是什么东西。” “药。”他依然闭着眼睛,显然对这件事的兴趣并不浓厚,懒洋洋地说:“有个病人需要它。” 我没想到他这么坦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又说了一句,“那个病人你也认识。” “小爷!”我顿时明白过来,除了小爷,恐怕也不会有谁需要医生从墓里去弄药,他随意的点了一下头,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他到底怎么了?需要什么药?为什么他一直不醒?” 第二百三十八章 黑瞎子 “啪——”“嘭——” 我话音刚落,眼看六儿爷就要张嘴了,一样东西突然撞进了我们两个中间的火堆里,六儿爷应声麻利地在地上滚了半圈,紧接着,他刚才靠的位置上,砸过来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不好,快让开!”我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脑门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中,一阵刺痛,我抬手去捂脑袋的空档,六儿爷又在地上滚了半圈,拽住我一把抱住,在地上乱滚起来。 “我靠?什么情况?”周围的一切顿时天旋地转,我被砸得有点晕,只感觉自己的一会儿在上一会儿在下,六儿爷翻身把我压在身下,低声说:“别说话。” 然后再翻身把我送上去,这个身刚翻过去,我们刚才待的地方就被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砸中。 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心说丫的这是得罪了哪家熊孩子吧!居然用砸石头这种方式来报复他! 我们滚的过程中,周围的砸石头的声音逐渐密集起来,六儿爷叫了一声,“坏了,准备好了!” “啊?”我刚要问准备什么,他突然在我腿中间蹬了一脚,“啊啊——唔……” 突如其来的下坡让我猝不及防,死死抱住他,他腾出一只手捂住我的嘴,电光火石间,我缠在他腰上的胳膊撞到了什么东西,接着我们腾空而起,在空中坠落了半秒钟,我在下,两个人一块儿直接砸在了地面上。 幸好这里的地面还算软和,要不是他在上面砸一下,对我这具摔习惯了的身体来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刚落稳,他迅速翻了个身,坐到旁边去把我拉起来,刚才的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我到现在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被他拽起来,直愣愣地瞅着他,“这……什么……不是……你你你……” 他目光从我身上扫过去,站起来仰头往上看,“果然事不过三,报复的这么快,啧,这就不好玩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上去,我们滚下来的时候,我手里的手电,正好脱手挂在了半山腰上,往上打光,顺着那个光线看上去,能看到坡顶上的树上挂了几只体格跟一般地家狗差不多的黑猴子。 我脑子里立马蹦出了一句诗“巴东三峡巫峡长,猿啼三声泪沾裳”,迅速跳起来拍拍屁股,问:“那是什么东西?猿猴?” “黑瞎子。”他吐出三个字,对我伸出一只手,“手机借我用用。” 我没多想,立马把手机掏出来给他,纳闷道:“黑瞎子不是狗熊吗?上面那明明就是猴子吧!” “谁跟你说的?”他打开播放器,放了一首歌,把声音调到最大,然后扬手将手机抛上去,反手甩出龙锁在半空中抽了一下,手机在空中翻腾了数个三百六十度,还没来得及落地,就在半空中被那几只猴子砸出去的石头击中,瞬间碎成渣渣。 第四部了啊!我几乎要吼出声来了,一声还没有叫出来,六儿爷抢在我张口之前,一把将我按倒在地,死死捂住我的嘴,同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我靠!我靠!我靠!我眼珠子恨不得都要瞪爆了,他一边做着噤声的动作,一边摇头示意我别反抗,我气得心跳猛加速,气血上涌,整个脑袋要炸裂了一样的闷疼,他做了个数数的口型,十、九、八、七…… “……一!”他念出最后一个数字,然后松开手,顺势在我脑袋旁边坐下,“手机,回头赔你。” 我立即撑坐起来,往山坡上看过去,那几只猴子已经不见了,经过刚才一番折腾,我几乎没力气跟他计较这个问题,长出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问他,“这到底什么情况?你说的‘黑瞎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举父。”他站起来,双手在浑身上下做了一遍掸灰的动作,把身上所有和我接触过了的地方都掸了一遍,嘴里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列象畏兽,去凶辟邪,不过好像,我也成了凶邪。” “举父”两个字刚出口,我还没明白过来是什么东西,他后半句话说出来,我瞬间就反应过来,这东西是古时候传说中的一种兽类,传说居于西次三经山系的首峰“崇吾山”之上。 据《山海经》记载,这种兽的大小和狗差不多,形体似猿猴,皮毛大多是黑色的,能举起石头来砸人,所以称之为“举父”, 根据我们刚才经历的来看,似乎和山海经中记载的差不多,不过,我奇怪的是——“那你为什么叫它们黑瞎子?” 他掸得差不多了,重新在我旁边坐下,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拿了一根出来叼在嘴里,然后递了一根给我,“我不抽烟。” 他顿了一下,把两根烟一块儿叼进嘴里,点着了深深地吸了一口,面朝我吐了个烟圈出来,说:“吸烟有害健康,适当的尼古丁摄入,能刺激神经,对治疗抑郁症有帮助,从之前的检查的结果来看,你最好能学会抽烟。” 他说话从嘴里拔出一支烟递给我,我懵了一下,一时间没做出反应,他反手把另一支烟也夹进手里,说:“它们都是瞎子,眼睛纯属摆设,看不见东西,只能靠听声音辨别猎物方位,这一点,很适合是在巴雾峡生存,所以那地方,只有它们能进得去。” 或者换句话说,这应该是优胜劣汰,自然选择的结果,因为在那地方生存眼睛是没有用的,故而它们的眼睛退化,听觉灵敏。 所以刚才六儿爷抱着我在地上滚,是因为滚动发出的声音比跑动的小,而且声音面积比较大,被它们砸中的概率比较低,而我的手机,让它们以为自己砸中了猎物,从而集体撤退? 我想到这里,又觉得不对劲儿,“如果只能靠听觉,它们是怎么找到你的?” “嗅觉。”他把两只烟夹进一只手里,又吸了一口,有些心不在焉:“它们记得我的味道,不过刚才已经掩盖掉了,现在它们应该也记住了你的味道。” 我靠!我心下了然,这才他抱着我一起滚的重点,蹭泥土的味道,顺便混淆视听,我往山坡上看了一眼,“那现在怎么办?我们不上去吗?” 第二百三十九章 要么帮我要么死 “上去。”他又吸了一口烟,把两只半截烟按进旁边的土里,摇摇头说:“现在还不行。” 我在心里暗道了一声“浪费”,下意识地追问出口,“为什么?” 他仰身在坡度上躺下,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地解释起来,“它们不会轻易离开,猴子聪明,它们比猴子更聪明,知道手机不是我,现在正在上面守株待兔,只要我们一露头,立即就会跟那部手机一个下场。” 我有点怀疑,“在上面守着?它们为什么不直接下来找我们?” 手电挂在半空中,我隐约能看见他大幅度的动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听声音有点含糊,他说:“这个山沟里的异味很重,如果我们不发出声音,很难确定位置,黑瞎子非常警惕,没把握的事,它们不会做,我们可以一直呆在这里,等到明天天亮再上去,睡一觉就结束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说这话时,我才感觉到周围浓郁却不刺鼻的土腥味,比城市下水道附近才有的那种恶臭味,要稍微淡一点,但是也好闻不到哪儿去,在这里睡一夜,恐怕等不到明天早上就要被熏死了吧。 何况,我拍拍他,“把你手机借我用用。”得给刘少奇他们打个电话,不然刘少奇那么了解我,肯定能顺着记号找上来,回头再跟手机一个下场就坏了。 六儿爷抬手在被我拍过的地方掸了两下,“没有,如果我有,就不会找你借,愚蠢。” “我靠!那我们怎么跟他们联系?”我直接蹦起来,“你刚才干嘛把手机扔上去?那些东西又不会追下来!” “不扔上去,他们就会追下来。”他偏头瞥了我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没有手机混淆它们的视听,它们不会误以为我们已经跑远了,而不敢追下来,如果我不扔,我们现在就是它的下场。” 我一肚子脏话被他噎得死死的,他接着说:“你要联系什么人?不用着急,明天早上再联系不迟。” “不行!他们等不到我回去,肯定会过来找我。” “哦。”他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声,“那正好,省事。” 省你奶奶个腿儿事! 我在心里狠狠地啐了他一口,“我得回去找他们,他们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一旦贸然过来,肯定会出事。” 我也没打算他能跟我一起走,打声招呼,直接拿腿往坡上爬,刚走出去两步,脚下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幸好这是上坡,我动作比较慢,被绊了之后没有直接摔个狗吃屎,而是以慢动作姿态趴在地上。 我双手触地的瞬间,后面传来六儿爷的声音,“你这么贸然上去,也很难活着回去,必要的时候,要懂得丢卒保车,呆在这里,天亮之前哪儿都别去。” 我保持着这个起跑的姿势,回头去看他,他“唰”地一下收回绊住我的龙锁,往自己身边示意了一下。 他说的这些话,我听完本该很气愤的,但是现在,我的内心却很平静,我看了他一会儿,跟他说:“你要留在这里,是你的事,我要走是我的事,不是谁的命,都那么不值钱,我必须得回去。” “谁的命都不如自己的命值钱,我们打个赌,就赌你现在出去,必死无疑,要不要试试?”他坐起来,别过身子朝我看过来,现在这个角度,正好让我借着手电的光,看到了他脸上意味不明地表情。 我没接茬,心下了然,他说的很有道理,而且如果我真的死了,他们见不到我回去,还是会沿路寻上来,这么一来,我的死就失去意义了,我一个人必然没法对付那些举父,要是跟六儿爷一起,说不定还有胜算,不过劝动他的可能不大。 我琢磨了一会儿,一时间下不了决定,他接着说:“或者,你也可以求我帮你,这样至少还有一半地胜算,要知道黑瞎子的目标,是我。” 我眼前一亮,心说莫不是他良心发现了,打算好好做人,不再草菅人命? 我迟疑了一会儿,站直了身子,他重新躺回去,闭眼评价道:“优柔寡断、有勇无谋,不聪明的好人,命不长。” 我想了想,说:“六儿爷,要不,我们来做个交易。” “嗯?”他陡然来了兴趣,再次坐起来,别过来看着我,“交易,需要本钱,你打算用什么和我交易?” 不先问交易内容,直接问我有没有本钱,我说:“你需要我的帮助,我现在也需要你的帮助,就用我帮你,换你帮我,怎么样?” “不可以。”他露出一副漠不关心地表情,摇摇头,说:“这做不了你的筹码,你得帮我,我未必要帮你,当然,你可以选择不帮我,我拿不到药,失去的只是一笔诊金,病人没有药……” 他说到这里,长久地顿了一下,我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他的话,没有唬住,我,如果他在乎的真的只是那笔出诊金,完全没必要冒这个险,能走到这一步,说明小爷对他来说应该也是很重要的。 他这么说,只是想逼我知难而退,心理战术,我说:“你必须拿到药,这个病人对你很重要,所以你才会来这里,六儿爷,时间宝贵,别废话了,你先帮我解决外面那些黑瞎子。” 他从地上站起来,“病人对医生来说,没有什么重要不重要的,我来这里,是因为这件事很有趣,因为有趣丢掉性命,不值得,所以啊小方爷,教你一招,要用坏人的手段,来对付坏人。” 他话音既落,我正要问他什么意思,他手中的龙锁突然甩打到我腿上,我猝不及防,差点给他行了个大礼,他出手从我口袋里掏出军刀,刀刃出鞘,他甩手借龙锁制住我,军刀一下子抵到我的脖子上。 “像这样,拿刀抵着我的脖子,说‘要么帮我,要么死’。”他故意低沉地声音从我耳后传过来,“那样——我一定选择帮你,学会了吗。” 我脊背一阵发凉,冷汗直冒,心道:我他娘的倒是想学,不说别的,光这身手,想学也不会那么容易的吧!何况对手是他! 虽然知道他是在“授课”,一把刀抵在脖子上,我还是不敢动,浑身僵直,生怕他那个神奇的脑回路,突发奇想在我脖子上来一刀。 他抵了一会儿,把刀从我脖子上抽离开,收回龙锁,把军刀递还给我,双手互相做了个一遍掸灰的动作,神态轻松地从我脸上扫过去,落在坡上,“有趣,你猜,是我们的动作快,还是它们的石头快?” 第二百四十章 同类 “试试就知道了?”这次我迅速反应过来,学着他的口气接话。 他赞许地点了一下头,“现学现卖,不错。”他说话站起来,单手甩着龙锁散成的鞭子,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说:“不如这样交易,你没有本钱,许我一个愿望,我就帮你对付黑瞎子。” “什么愿望?”我没弄懂他的套路,条件反射地追问了一句。 “我还没想,愿望先存着,先对付它们,我去吸引它们的注意,你回去找你的人,找到人之后,回来帮我。”他说话动身开始往坡上爬,我忙不迭地跟上去,他突然刹车,回身伸手拦住我,“我先上去,你见机行事。” “等等,”我赶紧拽住他,“我们不一起行动?单独出去不是太危险了?” 他拍掉我的手,掸了掸衣服,“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啥?”他完全风马牛不相及,我话音未落,他甩起龙锁将挂在坡中树桠上的手电打落下来,反手接住,说:“不知道对手有多少,如果它们的数量足够多,一起行动也是送死,相反,我一个人就足够。” 他说完不给我琢磨的时间,甩起龙锁抓住挂手电的那棵树,借力将自己直接甩到坡上去,他凌空而起的瞬间,一声凌厉地金属撞击声,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准确无误地砸到龙锁上,六儿爷收身攀上那棵树,同时再次甩出龙锁。 那些瞎子的听觉异常灵敏,龙锁上细微地金属机关声,都能被他们准确地捕捉到,数块石头一起砸出去,龙锁在半空中被砸落,六儿爷重新抡起锁鞭,狠抽出去,同时从四面八方飞出数块石头,朝他所在的树上砸过来。 “一!”伴随着龙锁落下,一阵凄冽地惨叫震彻了整片林子,六儿爷大喝一声,开始报数字,“二、三、四……七!走!”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那些东西地尖锐的叫声,显然他刚才那一鞭子是抽中了其中一只,我看准时机,追着六儿爷的手电光上去,撑着那东西乱套,六儿爷再次甩起龙锁,龙锁挂上坡顶的树,将他整个人从树上带起来,几乎是直接飞了起来。 我爬坡的过程中,那些东西全都聚集在了一棵树上,其中一只屁股里还插着手电,一动起来手电光四下乱晃,我跑到坡上时,举父已经成功被六儿爷吸引,六儿爷顺着树干降落到地面上,对我喊:“走!” 我顾不上太多,直接钻进林子里,六儿爷的手电在给我打光,一钻进林子我就懵了,我们的火堆还在,只是已经被那些东西用石头给埋了,当时我根本没有注意火堆周围的情况。 滚下山坡之后再重新上来,完全分不清方向,根本不知道该往那边跑,我急得在原地直打转,后面六儿爷喊了一声,“还不走!” 他的声音令那些东西兴奋起来,七只瞎子手脚并用,一时间整个林子里如同下起了石头雨,我躲闪不及,膝盖中了一下,瞬间跪下去,六儿爷从后面冲过来把我从地上捞起来,窜到一颗树后面去,“想死?” “回去的路,我……”我急迫地往周围看了一圈,后面突然砸过来一块石头,我迅速出手把他推开,我们两个一抽身出来,那块石头稳稳地砸在那棵树的树干上。 六儿爷丢开我,反手甩起龙锁往树上抽过去,“找!” “我啊……”我正要说我分不清方向,后面突然扑出来一个东西,一下砸在我背上,将我扑到在地,接着凌空一道鞭声,我背上一阵皮开肉绽地剧痛。 “啊呀,没打中。”六儿爷叫了一声,又是一道鞭声,一只瞎子被打趴在我旁边不远处,我顾不上后背的感受,迅速翻身爬起来。 那些瞎子全都从树上跳下来了,显然它们的“武器”已经用光了,准备近身搏斗,六只瞎子分六个方向朝我们包抄过来,我们两个后退数步,抵到对方的身后去,后背碰到他的时候,我疼得直咧牙,丫下手太重了,那只被抽中的瞎子,扑到在地上试了几次都没爬起来,我在心里暗暗佩服了一下自己。 六只瞎子落地后,并没有直接发动攻击,四肢着地从喉咙里发出兽类的低吼声,相互之间似乎在沟通,我靠在六儿爷背后,低声跟他说:“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现在怎么办?要不一人三只,先宰了它们?” “衣服脱掉。” “啊?” 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我有点不明所以,刚要问他这是什么策略,那些瞎子突然像狼群围困猎物一样朝我们逼过来。 “血腥味,能吸引它们。” 我恍然大悟,六儿爷刚才那一鞭子抽得我皮开肉绽,后背肯定流血了,我也顾不上疼了,三下五除二地把衣服脱下来,六儿爷将衣服卷成一团,朝一个方向抛出去,六只瞎子集体愣了一下,其中两只立即朝沾血的衣服扑过去。 这东西的团队协作精神很强,两只脱离队伍,其余地也都不知道行动了,六儿爷抓住机会甩出龙锁,凌空一鞭抽在一只瞎子身上,“动手!” 我也抄起军刀朝它们冲刺过去,六儿爷那一鞭子又抽趴了一只,但同时也将它们打醒了,瞎子们集体开始反攻,七只瞎子已经被解决了两只,剩下五只却很难对付。 这东西体型不大,却很灵活,没等我动手,一只瞎子扑到我背上,一下挂在我腰上,我反手一刀扎过去,那瞎子一下窜到我后背上,一只爪子抓住我的胳膊,同时另一只瞎子也挂上来。 双拳难敌四手,我正要叫六儿爷帮忙,就发现刚才还在甩鞭子的人,这下居然收起了龙锁,站在不远处看戏。 不知道什么时候,所有的瞎子全都聚集在了我周围,身上挂了两只,脚边围了三只,这他娘的就算了,最关键的,这些瞎子好像并没有攻击我的意思。 我瞬间诧异到扭曲,不可思议地看向六儿爷,“这这这……什么意思?” “我觉得,”他隔着三米开外,围着我转了半圈,若有所思地分析道,“它们可能是把你当成了同类。” “同、同类?”我脑袋跟着他转过去,身子没敢挪,心说这群东西得有多瞎才能把我当成同类? “嗯。”他发出一个沉重地语气词,旁边那两只被他抽趴下的瞎子也慢慢朝我爬过来,他目光在我脸上定了片刻,又落到那些瞎子身上,“你可以试着跟它们交流交流。” 第二百四十一章 雾里看花 “交流?你、你认真的?”他肯定地点了一下头,我扫了一圈围上来的众位,开口打了个招呼,“咳……大家好?” 这些瞎子对我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我心说,有反应才奇怪了!我立马瞪向六儿爷,“别开玩笑了,我怎么觉得它们在预谋什么大阴谋,趁现在它们没有防备,赶紧解决了呀!” “不可以。”他抬起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道:“它们得留下给我带路,我怎么能滥杀无辜?” 我靠??!我心说,丫还知道什么叫滥杀无辜? 不过现在看起来,这些东西确实还算友好,扒在我身上的两只好像突然进化成了树懒,一动不动地睡着了一样,脚边的几只也都安安静静地窝着,没有什么多余的动静,那两只被龙锁抽中了的爬到附近就停下了。 这场面和谐的简直像是宠物店,不过有了小苏那只黑耗子的前车之鉴,我现在对所有长着一身黑毛小动物都没有好感,何况是这些会拿石头砸人的“猴子”,我琢磨了一下,动手小心翼翼地把抱在我胳膊上的那只给挪下来。 挪下来的过程中,我近距离地观察了一下这东西,五官中眼睛的位置,被浓密地毛发挡得严严实实的连条缝都找不到,我琢磨了一下,觉得有点奇怪,它们似乎被催眠了一般,被我拉下来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把这只放下,又去拉另外一只,另一只地状态也一样,不仅睡着了,身体似乎还有点僵硬,放到地上之后,就保持趴在我身上时的动作。 “六儿爷,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我抽身从瞎子堆里挪出来,扭头往他那边看,这一看不要紧,陡然发现我们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浓浓地雾,除了举父围着的位置,其他地方完全笼罩在雾里。 六儿爷站在三米开外,整个人都被雾气埋没了,如果不是他手里拿着手电,我根本无法从浓浓大雾中找到他的存在,我这句话出口,他迟迟没给回应,我没敢乱动,收脚退回到瞎子中间。 这雾起的太不正常了,起雾前举父突然停止行动,说明它们也害怕这个雾,或者雾影响了他们的行动,我叫了几声“六儿爷”,那边的手电光一动不动,说明六儿爷现在的状态应该跟这些瞎子一样,被“定身”了?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我还能动,突然听见雾气中传出振翅声,急促、嘈杂,好像有一大群鸟在里面,奇怪的是,刚才我们在林子里打斗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惊飞一只鸟,哪儿来的鸟? 雾气的中的振翅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似乎是从后方传来的,我不敢移开目光,情况诡异地超出了我的控制,如果不盯着六儿爷,我怕转身回头的功夫,连这道手电光的看不到了。 恐惧源于未知,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我又不敢回头,听着再寻常不过的振翅声,冷汗涔涔地往外冒,刚才就应该察觉到不对劲儿了,不该跟六儿爷离得这么远,只要稍微靠近一下,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境况。 我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孤独本身就是个可怕的敌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身边有一个人,不论那个人是否能给你提供帮助,只要有人在身边,恐惧至少会减轻一半,相反,恐惧会翻倍的滋长。 我现在就是第二种情况,我必须跟六儿爷站在一起,我们中间只有三米左右的距离,如果跨出这些东西围成的圈,距离至少能缩短到两米,两米的距离,我用最快的速度,如果六儿爷不重,能在两秒钟之内重新回到这个圈里,但是—— 六儿爷被困在雾里的前一秒似乎还在跟我说话,这也就意味着,别说花两秒钟把他从里面拉出来,可能我穿入雾里的半秒钟内,我也会被定住。 我想到这里,振翅声已经近在脑顶,我不敢转动脖子,哪怕仰头看一眼,只敢死死盯着六儿爷手里的手电光,再不出手也许就没有机会了,但是一旦出手,或许从我出手的那一瞬间开始就没有机会了。 优柔寡断!优柔寡断!优柔寡断! 我脑子里骤然循环起了这四个字,去他娘的优柔寡断!我动作快过了思想,就在这0.01秒内做出了行动,猛地冲进雾里,迎着手电一把抓住六儿爷的胳膊,刚想往回拉,却被他反拽住,一把圈出去摔到一棵树上。 粗糙的树干一下子蹭在我后背的伤口上,疼得我差点没直接晕死过去,就听见六儿爷赞许地声音说了一句,“不错。” 我脑子完全懵了,他不是明明被定在雾里了吗?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等我问,他反身拽着我甩出去,我像个陀螺一样转了个圈,然后被他一把薅回来,后背又一下撞到他身上,这一撞我感觉他前胸的衣服上的某颗扣子似乎镶进了我的后背里,他抽手一推我,伤口上一小块皮肉都被翻了出来。 我他娘现在连骂娘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想他赶紧消停下来。 他推开我的同时,我顺着手电光看过去,打眼一看,从雾里往外看,异常清晰地看见那些瞎子围的地方伸出两条纠缠在一起的藤蔓,密密麻麻的鸟争先恐后地落在上面。 我刚要惊呼出声,脚下突然被绊了一下整个人直接扑出去,扑出去的同时,六儿爷从后面压上来,就在我的鼻子即将着地前0.01秒,他一把抱住我,翻身滚了两圈半,被一棵树挡住了去路。 这一下,那颗扣子重新嵌进了我的伤口里,疼得我简直想跳起来给他一拳,他没给我这个机会,从下面抬脚在挡住去路的树干上踹了一脚,借力把我们两个人推出去,继续滚出去。 这次他滚得比较有技巧,每滚一圈半到三圈,就会停下来蹬一脚树改变方向,重复到第七次的时候,终于停下,压在我背上喘了一会儿,抽身起来,他抽身地一刹那,我毫无防备,后背上的伤口又被掀开,扯着嗓子痛呼出来。 呼声刚出就被他一把捂住嘴,生生给哑成了呜咽,“别出声,它们会听见。” 我瞪大眼睛用目光去问他,他反手对我做了个噤声地动作,我迅速点头,他这才拿开手,顺势在我脑袋边上坐下。 我没立即爬起来,不是不想爬起来,实在是后背疼得爬不起来,幸好是后背,这伤口要是在肚子上,我怀疑我肠子都要漏出来了。 我趴在地上没动,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这……什么情况?” 他勾了一下嘴唇,露出一个神秘地表情,说:“雾里的秘密。” 第二百四十二章 会合 “别卖关子了……”我是真没力气了,半张脸贴在地上,斜眼去瞅着他。 他摇了摇头,做了一个我看不出意思地表情,说:“都说了是秘密,我知道,就不是秘密了。” “你不知道?”我有点诧异,“那刚才你明明不能动,为什么又……” “我有说过我不能动吗?”他有点好玩地看着我,“小方爷,你该感谢自己的决定,再迟疑半秒,就会死的很难看。” 我靠??! 他这话一出口,我整个人都精神了,直接从地上爬起来,后背一下好像被麻痹了一般,也感觉不到疼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你耍我?你明知道我在危险里,为什么不提醒我?如果我刚才没有出来救你,那我……” “会死的很难看。”他露出一脸漠不关心地态度,无所谓地吐出这句话来。 我脑子一热,捏起拳头就要往他脸上砸,他突然抬手挡在我胸口位置,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在我后背的伤口上,我整个人疼得一缩,他顺势推了我一把,我后背朝下,一下砸在地上。 吃了这么大个亏,我瞬间收敛起了锋芒,就听见六儿爷似是而非、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听说好人有好报,原来是真的,你出来救我了,所以,没有死的很难看,恭喜啊小方爷。” “你……”我从地上撑起来,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简直不敢靠近他,这个人的思维太让人琢磨不透了,我心里暗啐了一声,心说下次他遇到危险,我要是出手相救,我他娘的就不姓方,转念一想,万一又是今天这种情况,不救他,我岂不是会死得很难看? 这种人,如果可以选择,我绝对不会跟他打交道,可偏偏他是为了小爷才需要我的帮助,我还必须要帮他,这感觉,真他娘的窝囊! 我瞪着他,这件事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至少现在我必须得迁就他,他在对面看着我,似笑非笑,我们两个对峙了一会儿,他说:“恨我,不聪明。摆脱不掉,要学会接受。” 他说着又从兜里掏出那盒烟,点上一根,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道:“不聪明的人,不值得救,不过,下次我会提醒你——好人。” 我下意识地又捏了一下拳头,他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支烟给我递过来,“冷静冷静?” “你他娘的……”我没有多想,完全是出自本能的,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挥起那只攥紧地拳头,借力扑砸出去,差点落在他的脸上,他偏头直接躲过去,反借着我的力,屁股离地,翻身将我摁在地上。 只手借着龙锁制住我的双手,另一只手拔下嘴里的半支烟,一点没有迟疑,直接摁在我挥出去砸他的那只手的手心里,手心背心一起来,疼得我嘶吼了一声,他迅速收手,“啊呀,重了。” 简单地几个动作,我就记住了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他收手坐回去,重新拿了一根烟点上,我抱着自己的手,蜷在地上直发抖,这他妈绝对是我这辈子最窝囊的时候,这个人他娘的有多恐怖,之前在张寅身上已经得到体现了,我万万没想到,这样的事,他对谁都能做得出来! 他吸了几口烟,躬身凑过来,对着我吐出了一个烟圈,“没把握的事,别轻易动手,动手,就要让对手没有还手余地。” 我一时间连瞪他的勇气都没有,他收回手,把烟叼进嘴里,在身上的口袋里挨个掏了一遍,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铁盒子,“背,朝我。” “你要干什么?”我脱口而出。 他晃了晃铁盒子,里面发出金属撞击声,漫不经心地说:“伤口里有脏东西,不弄出来会长进去。” 这他娘的,完全是打你一巴掌再给你一颗糖吃啊!我本想拒绝,想想我要是说不用,他必然又会说我愚蠢,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犹豫了半分钟,撑坐起来,背向他,提醒了一句,“六儿爷,我们可是自己人。” “放心,死不了。”他拍拍我肩膀,打开铁盒子,里面是一套袖珍手术刀,他拿出其中一把,对着我的背比划了一下,然后说:“吃一堑才能长一智,不吃亏,怎么知道人心有多黑!” “啊——”他话音既落,一下将手术刀插进伤口里,我扯着嗓子吼出声,视线黑了一下,伤口里不知道嵌进了什么东西,他剜的过程中,还在里面搅了一下,我几乎没咬断自己的牙,浑身地肌肉都处在痉挛的边缘。 手术刀抽出去的刹那,我整个人几乎都要疼得虚脱了,他在后面恶意地发笑,“别急,还有。” “别!不要!”我立马神经质地叫出声,仓皇地爬起来想逃跑,就算长进去,也他娘的比这样强! 他一把甩出龙锁把我绊回去摁住,“长痛不如短痛。” 几乎同时,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一声“小方子”,是刘少奇的声音,接着是小胖子的声音,两个人你一声我一声,有节奏的喊起来。 我顿时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立马吼起来,回应他们,“我在这儿!刘少奇,我啊——” 六儿爷也抓住时机,第二次把手术刀插进了背后的伤口里,我惨叫一声,那边呼唤我的声音,伴随着这一声惨叫戛然而止。 我受再重的伤,也没疼成这样过,少白头掀我皮那次,也没下这么狠的手,我恨不得直接晕死过去算了,偏偏现在这副身体,坚强的可怕,我浑身疼出来的冷汗都快给自己的洗了一遍澡,意识居然他娘的还这么清醒! 六儿爷再次拔出手术刀时,突然抽身后退了两步,我反射性地扭头去看,一道身影紧逼六儿爷过去,紧接着就听见刘少奇和小胖子的声音传过来,他们两个紧随其后一前一后朝我跑过来。 “小方子……我天呐!”看清我的瞬间,他发出一声惊呼,立马蹲过来护住我,“是那娘们?” 看到他,我瞬间放松下来,原本绷紧的神经陡然懈怠,清醒的意识瞬间模糊,我强撑着说出最后一句话,“是六儿爷,快让他住手……” 第二百四十三章 见招拆招 我不知道后来刘少奇有没有阻止少白头,再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小胖子,我们似乎是在一顶帐篷里,这个帐篷搭得很用心,里面的东西准备的也很齐全,简直就是一间完整的起居室,我上半身被裹得像木乃伊似的,手心的烫伤已经完全恢复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小胖子在旁边睡得比我还死,我这么大动静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爬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后背基本上没什么感觉,可能伤口已经愈合了,我已经习惯了这副身体的自愈功能,动了动手腕脚踝,没什么问题,直接掀开帐篷的帘子走出去。 外面还是黑天,帐篷外不远处生了一堆火,三个人围着那堆火似乎在讨论什么,我朝他们走过去,就听见刘少奇的声音,“……那等小方子醒了,咱们再去试一次,这次让小弟弟上。” 他话音刚落,六儿爷就发现了我,他随即也把目光落到我身上,一下子跳起来,两步窜到我跟前,“哟,说曹操,曹操就到,小方子,你醒的真是时候!赶紧过来,咱们一块儿商量对策。” 虽然只听见了他半句话,结合前面的发生的事,我估计他们是在商量再让黑瞎子引路的事,“你不是已经拿定主意了吗?直接说说计划吧。” “主意暂时还没拿定,计划不是正要等你醒了再一块儿商量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咱们先坐下好好商议商议。” 我跟他一块回到火堆旁边去,在六儿爷对面坐下,坐下去借着火光一下子看到了他脖子上一道细小地伤口,很可能是被鲨齿弄出来,他没有刻意处理,只是清理干净了伤口周围的血迹,伤口附近的皮肉有些泛白。 我只是草草地扫了他一眼,屁股落地的瞬间,目光扫到少白头身上,他还是那个老僧入定的姿势,双手搭在膝盖上,两只手上都缠上了绷带,可能是和六儿爷打斗的过程中给弄伤了,至于绷带,必然也是六儿爷给绑上的。 我一坐下,三个人全都把目光投到了我身上,我顿时压力大起来,他们这是要故意给我制造众望所归的错觉啊! 我挨个儿从这些人脸上扫过去,刘少奇一脸期待,六儿爷满不在乎,少白头置身事外,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咳……我睡了多久?” “不久,不足二十四小时。”六儿爷随口回答了一句,刘少奇立马在旁边附和,接着道:“你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没什么大不了,小方子,咱们还是赶紧谈正事,先想想怎么进巴雾峡吧!” 我靠?我顿时冒出了一肚子脏话,丫什么时候也被六儿爷倒戈了?这还没什么大不了? 我瞅了少白头一眼,他没什么反应,看来是不打算参与进来,我看看现在的局面,明显是六儿爷“得势”,大局为重,我暗自安慰了自己一番,问他们这是什么地方,我不知道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问这句话的时候,我有意在六儿爷的脖子和少白头的手指尖扫了一遍。 这次刘少奇没有添油加醋,言简意赅地跟我说了个大概,昨晚我失去意识之后,六儿爷和少白头在双方都没有解释的情况下还是打了一架,之后被刘少奇劝住,然后一行人齐心协力把我挪到了这里。 这里是六儿爷的“根据地”,这里的物资都是派人空运过来,直接丢在林子里的,所以我看到的帐篷内,设施齐全的像是要常住似的。 我听到这里不由在心里感叹了一声贫富差距,有钱人倒斗都恨不得喝着红酒,听着爵士,踩着舞步去下墓。 不过这次六儿爷确实是做好的常住的打算,如他昨晚所说,到今天为止,他进山已经有六天了,在我之前的计划中,是至少要在三天之内找到墓,并且从里面拿到东西离开这里,否则我们带的食物根本不足以继续支撑我们。 但是现在看情况,六儿爷曾经来过一次,六天连巴雾峡都没能进去,更别说是进墓了。 我在心里暗暗地盘算了一下,既然六儿爷这里有准备常住的物资,那支撑我们几个应该没有问题,他需要我帮他,跟他讨价还价也不成问题,现在的唯一问题就是,我们已经激怒了那帮黑瞎子,怎么进雾里。 刘少奇也恰如其分地把话题扯到了这里,“六儿爷来过这儿,有经验,咱们得一切行动听指挥,小方子,我跟六儿爷商量过了,必须得让黑瞎子引路,不过要跟上黑瞎子,现在估计只有小弟弟行。”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凑到我耳边,用假声说:“小弟弟太倔了,根本不愿意听我们讲话,昨儿晚我压根劝不住他,要不是爷急中生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他都能弄死六儿爷,你跟他说说,咱们得跟六儿爷合作,不然谁都进不去。” 我有点诧异,赶紧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脖子上面没伤口,幸好丫还有分寸,他接着说:“对策都商量好了,就等你来劝服小弟弟了。” 他说着手在下面掐了一把我的腰,我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干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咳,百里……” 还从来没有当面这么一本正经地叫过他的名字,我忽然有点叫不出口,一下顿下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他肯定是明白的,而且他们商量对策,他肯定也是听见了的,我琢磨了一下,对他说了一句,“那个,你懂吧。”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这过程中我偷瞄了一眼六儿爷,六儿爷把手伸到火堆附近取暖,我看着他的手,兀自感叹了一下,要是不看脸,我肯定会以为这双手的主人是个温柔的美人,谁他娘的能料到,他根本就是个疯子。 我只余光瞥了一眼,迅速收回目光去看少白头,他点了一下头,我立马回应地也点了一下头,然后拿眼去看刘少奇。 刘少奇诧异地跟我对视,满脸问号,“这、这……不是,你说话了吗?” 我油然升起一股不可名状地优越感,拍拍他的肩膀,学着他平常教育我时的口气,对他道:“这你就不懂了,劝服,不一定非要说话,行了,别废话,直接说说你们的计划,怎么做?” “见招拆招。”刘少奇迅速把状态调整回来,别有深意地吐出四个字。 那些黑瞎子已经吃了六儿爷几次亏,再想接近它们肯定是不容易,但是据六儿爷说,它们每天都会在固定时间出现在帐篷附近,帐篷的位置是“精心”挑选过的,之前几次六儿爷都是通过麻醉断后的黑瞎子,在它们身上放手电引路,这办法显然不怎么样,俗话说事不过三,四次都没追上,就别试第五次了。 但我们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再试一次,这次换少白头去追,胜算说不定会更大一点,我听到这里,急忙开口打断,“等等,但问题是——” 第二百四十四章 瞎子引路 我扭头正视六儿爷,“那些黑瞎子不是已经记住了你的味道,你还能靠近得了他们吗?” “不能。”六儿爷吐出两个字,毫不避讳地回看着我。 我顿时领悟了其中的玄机,指指少白头问:“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让他去做这整件事?” “对!”刘少奇抢着接话,“就是这个意思,小弟弟靶子准,麻醉一只肯定不成问题,六儿爷不能靠近它们,这件事只能由小弟弟去办,只要小弟弟能跟上黑瞎子,我们再跟上他,这件事不就完美解决了。” “屁!这他娘谁出的馊主意?”我一口咬回去,心说往那东西肛门里插手电这种事,少白头怎么可能干得出来? 刘少奇立即“啧”了一声,“爷出的,怎么着?你有何高见?” 听起来这的确是现在唯一的办法,我们都不了解里面的情况,六儿爷既然这么选择,就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六儿爷说雾里有难以预知的危险,我们之前在雾里遇到的那些鸟也印证了他的说法,刘少奇这主意虽然馊,却是现在唯一的“万全之策”。 但问题是——我对少白头扬了一下下巴,“你怎么看?” 他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点了一下头,我有点惊讶,心说这不是挺好说话的嘛!于是一锤定音,摊了一下手,对三人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办,说一下具体计划吧。” 我说话对刘少奇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他立马一拍巴掌,“妥了!计划是这样的——”他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根据六儿爷所说,再过一个多小时,就是黑瞎子的放风时间,咱们几个先藏起来,留小弟弟在这里守株待兔,等那些黑瞎子来了,直接实施计划,这个计划的具体过程,那谁,小弟弟你已经知道了哈。”他说着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你肯定不会感兴趣的。” 然后一拍巴掌,“就这么定了,我们先回帐篷里,让这儿散散味,那些东西的鼻子比狗还灵,我们在这儿待的时间长了,容易留下味道。” 我们几个依言起身,撤回到帐篷里去坐等,刚才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现在重新回到帐篷里,我才闻到帐篷里浓郁的草木味,问过六儿爷才知道,他们几个在我昏迷的时间里,把林子里能收集到的各种味道重的草木全都收集到了一块儿,用这些东西来掩盖我跟六儿爷被那些黑瞎子记住了的味道。 我们几个在帐篷里聊了这么一会儿,那小胖子才终于醒过来,眯着眼迷瞪瞪地瞅瞅刘少奇、又瞅瞅六儿爷,最后把目光落在我身上,看了一会儿,一惊一乍地叫起来,“啊!小小……小方爷,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被周光那小子给坑了,这小子这样的警觉性,下墓纯属当炮灰的材料。 我琢磨了一下,决定在我们的计划中不带上他,一方面是给少白头少一个累赘,有我跟刘少奇两个人就够他受的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他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少白头这个人做事非常简单,对他没用的事他一般都不会插手,只要我没危险,其他人的死活,他基本都不会管,这一点,在之前果洛玛沁,小爷他们中了九婴的毒时就得到了体现,用六儿爷的话说,他这就是丢卒保车,明智之举。 我把决定说出来,小胖子立即露出了不乐意地表情,“可是阿光哥说让我一定要帮小方爷找到……” 我没给他废话的机会,直截了当的下命令,“你帮的已经够了,后面的路很危险,今晚我们就会有所行动,不论行动是否成功,明天一早,你就原路出山,出去的路能找到吧,出去之后打110求救,后面的事就跟你无关了,明白了吗?” 他瑟缩了一下,显然是还有话要说,却迫于我的淫威只是唯唯诺诺地点了两下头,然后认真地对我说了一句,“小方爷,你真是个好人!” 本来听见这句话,我可能还会高兴一下,但是自从遇到六儿爷之后,我总觉得“好人”这两个字是在骂人!不过我大人有大量,没跟他计较,只是冷眼往他脸上扫了一下,让他别废话,继续睡觉,睡醒了就回家找妈。 六儿爷的帐篷虽然不小,但是他准备的明显是单人间,我们四个人在里面,空间还是不够,因为肯定了一个小时之后,那些黑瞎子就会出现,我们三个人都没打算睡,我跟刘少奇靠在一边坐下,六儿爷从另一边的一堆东西里翻出一盒烟来揣进兜里,他的冲锋衣上有很多口袋,看起来功能很全。 除了那盒烟,他又翻出了一些我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揣进兜里,然后坐到我们对面开始闭目养神,等待的过程有点无聊,我之前等于一直在睡,现在没什么困意,精神的连闭眼都觉得有些多余。 刘少奇说了一句“让我靠会儿”,往我肩膀上一倒,三秒钟之内就开始打鼾,结果就剩下我跟睡饱了的小胖子两个人干瞪眼。 无聊的我只能开始跟小胖子尬聊,小胖子还是怕我,几乎不敢多说一个字,我问什么他答什么,聊了一会儿,实在聊不下去,干脆也开始闭目养神。 我闭目养神的时候,脑子里在想很多事情,我的手机没有了,想联系小苏肯定不现实,那娘们明明说过会跟我一起来,现在人也不知道在哪儿,不过有六儿爷在,接下来我们至少不用走冤枉路,想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之前被那些黑瞎子打断的六儿爷没有来得及回答我的问题: 小爷到底怎么了? 我想到这里,立马睁眼想现在问问他,我话还没问出口,六儿爷突然睁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有动静!” 我刚要出口的话来不及收,一下子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条件反射的拱身站起来,我一动,刘少奇被惊醒,毫无防备直接趴在地上,好在他反应迅速,立马跳起来一把抓住我胳膊,“怎怎……怎么了?” “来了。”六儿爷说话间掀开帐篷帘子,一道光瞬间从帐篷帘子前掠过去,刘少奇急忙追问:“黑瞎子?” “是他,得手了。”六儿爷一步跨出帐篷,同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龙锁,我们两个紧随其后,他龙锁一甩,打开手电别在腰上,龙锁一下子挂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整个人几乎瞬间离地而起,“引路的来了,跟上。” 第二百四十五章 死了很多人 他话音刚落,眨眼就飞身上树,像猴子一样在树上穿梭,我跟刘少奇对视一眼,在林子里狂奔起来,少白头和我们的距离并不远,仰头往上看能看见两盏手电光,一盏是少白头的,一盏是六儿爷的,他们的速度都很快,尤其是六儿爷,借着龙锁的力道将自己的甩来甩去,几乎都快追上少白头了。 刘少奇可能还没睡醒,跑出去一段路就落在后面,我也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光线向后别在腰上,让他看着我的光,加速追上六儿爷。 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直到完全看不见少白头的手电光,六儿爷的手电光也到了最弱的边缘,我们之间的距离至少拉到了两百米,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我跟过去时,他正好从树上跳下来,一下子落到我跟前,轻啧了一声,“又跟丢了,果然还是不行。” 我及时刹车,扶着膝盖喘了一阵,这地方很眼熟,似乎就是昨天我们来的那个地方,昨天六儿爷就说过,他之前四次每次都是在这里跟丢的,跟丢黑瞎子不奇怪,问题是——少白头人呢? 现在这里只有我跟六儿爷,刘少奇还没跟上来,按之前少白头和六儿爷的距离和前进速度来看,除非他到这里突然把手电关了,否则六儿爷不可能追不上! 这次跑得太猛了,我靠着一棵树歇气,想到这一层突然意识到什么,少白头肯定不会把手电关掉,我们看不见了的可能性更大。 六儿爷之前说过,黑瞎子的眼睛是没有用的,因为巴雾峡里用不上眼睛,如果只是雾大,眼睛再怎么样也不会用不上,我之前仔细观察过一只黑瞎子,它们的眼睛被浓密的毛发遮盖住了。 也许,并不是在巴雾峡中用不上眼睛,而是一旦进了巴雾峡,就会短暂性失明什么都看不到?巴雾峡中的雾可能是某种屏障,屏障内外两边是相对的,可能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能看见外面,也可能双方之间都看不到对方。 在大片区域内分割出一片孤立的小区域,这种操作听起来有些像是在设“结界”,虽然有点玄幻,但是之前的那些经历,让我有勇气相信自己的猜测。 六儿爷右手把玩着手里的龙锁,朝我们追过来的方向看过去,刘少奇这会儿才终于跟上来,直接扑到一棵树上瘫着,“这……怎么回事?小、小弟弟呢?” “跟丢了。”我回应了一句,恢复的差不多了,上前跟到六儿爷旁边去,看着我们追过来的方向,没有直接说出我这个听起来不靠谱的猜想,想了想问他,“十年前,你们是怎么进去的?” 他扭头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他们有他们的办法。” “说详细点。” 如六儿爷所说,他是一个聪明人,我话一出口,他就明白了我想干什么,于是开口直接打消了我的念头,他道:“别想了,十年前的办法,现在没法做到。” 我有些不服气,他一直给我灌输我“不聪明”这个思想,几乎差点没把我催眠,好在我意志力强,还记得自己怎么着也是个高材生,解题思路一直都独辟蹊径,他没办法,不代表我也没办法。 我说:“说说看,他已经进去了,我们不能干耗着,办法是想出来的。” 我话音既落,刘少奇也喘的差不多了,一把勾住我肩膀跟他说:“对对对,六儿爷,小方子脑子灵光,你让他想想办法。” 显然“聪明人”之间对话比较轻松,六儿爷瞥了刘少奇一眼,往旁边靠了两步,倚着一棵树,从口袋里拿出那盒烟,点了一根,吸了一口,才道:“是人,十年前——”他又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一字一顿,“死了很多人。” 我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想问他借一支烟抽抽,总觉得接下来会听见令我难以接受的可怕的事,他开口之前,刘少奇已经从自己兜里掏出了一包烟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黑瞎子是肉食动物,他们的捕猎方式,就是用石头将猎物砸死,然后拖回窝里去吃,当年的六儿爷就像是今天的我,用他的话说,那会儿他还是个好人,而且不够聪明,所以他跟的那帮人决定用这种方法的时候,他是坚决反对的。 因为他的反对,他没机会亲眼目睹那些人实施计划,在那些人敲定计划的时候,有人给了他一下,醒来时,已经到墓口了,他记得很清楚,当时进山至少有两百人,而最后走到墓口的,只剩下了不足二十人。 他说这话时的口气,一点都不严肃,反而显得很轻松,居然有种爸爸在跟儿子回忆自己童年的味道。 我急忙催了一句,让他别卖关子,到底是什么计划。 他又吸了一口烟,蹲下去把手里的烟屁股按进泥土里,吐出一团白雾,“出主意的,是个小孩。” 那个小孩很聪明,这是六儿爷的评价,因为黑瞎子不会让活物靠近它百米之内,所以他出的主意,是准备好足够的活物,带到林子里来杀死放血,然后将这些活物绑在一起,连起来足够百米长,黑瞎子会被这些活物的鲜血吸引,并且将所有的活物都拖回窝里,而他们只需要跟着最后尾端的那只死活物,就能顺利进入巴雾峡。 我听到这里不禁连连点头,忽然想起了曹植称象的故事,心说小孩的思维果然比大人开阔,我道:“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们做不到?既然十年前都能把那些活物弄进山里,现在应该更容易吧,我们也……”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话还没说完,刘少奇突然出声,跟六儿爷说:“所以最后那些活物,是用人代替的。” 我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以前看过一篇文章,说曹植并不聪明,与其称石头不如直接称士兵,那篇文章的中心思想,似乎和这件事有异曲同工之妙,果然孩子的世界还是太单纯了。 六儿爷挑眉笑了一下,把目光定在我脸上,“对。” “这才是当年他们黑吃黑的真正原因,我还以为是为了墓里的宝贝,想不到,连宝贝的影子都没见着,就开始自相残杀了。”刘少奇接着说:“不过,六儿爷,我有些好奇,当年你跟的那帮人是——” 六儿爷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接着说:“当年的计划具体怎么实施的我不清楚,不过,在用‘人’之前,他们用其他活物试过,最后发现,只有“人”才能真正吸引那些黑瞎子,尤其是‘垂死挣扎’的人。” 他说话间又重新点了一根烟,他似乎很热衷于抽烟这件事,吐出一个烟圈,似笑非笑地看向我,“你的办法呢?” 第二百四十六章 我得下去 我被问愣了,之前信誓旦旦说要想办法的人是我,现在听完了这段往事,我信了六儿爷的话,要是非得用人来做饵,我的确没有办法,且不说去哪里找来一百多个人,就算有那么多人,我也不可能杀了他们来给我引路。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点惊叹于自己的接受能力,听到这样的事,竟然没有任何不适或是反感,可能是因为我没有亲身经历,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场面,也可能是因为六儿爷说话的口气太轻松,总之,我就这么欣然接受了这件事。 我没有深究拿一百多个人被当做诱饵这件事有多残忍,将思绪收回当下,用手电照了照周围的环境,短距离内乍一看,这里四面八方都是一样的林子根本分不清方向,仔细回忆一下,我们来的方向是南方,我现在面朝北,左手边是昨晚和六儿爷一起滚下去的那个山坡,黑瞎子受不了里面的味道,不会进去。 我想了想,扬手指向右手边问:“他们会不会在这里转弯了,我们因为距离太远所以没有跟上,要不我们往这边走试试?” “那边是悬崖。”六儿爷调整了一下姿势坐下,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话,“周围的环境我都查看过了,走到这里只能退不能进,除非原路返回,再往前走,不论朝哪个方向,都是悬崖。” 他说着扬手往我们昨天滚下去的那个下坡指了一下,“那下面也一样,缓坡之后也是悬崖,巴雾峡,在下面,我们需要一条安全的,能进去的路。” “所谓的巴雾峡,并非是山林,而是峡谷,峡谷位于巴东,常年雾气笼罩,故而谓之巴雾峡,峡谷在悬崖之下,巴东天险,悬崖峭壁,所以我们并非下不去,只是这条路太危险!” 六儿爷话音刚落,刘少奇就抢着分析起来,我本想将人薅开让他别扯犊子,听完却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六儿爷也点了两下头,我立马问:“所以说,不需要黑瞎子引路也行,直接从悬崖下去就可以了?” “当然。”六儿爷用赞许地口气说出这两个字,然后将第二根烟屁股戳进旁边的泥里,继续用这种口气道:“不过你会死的很难看。” 他说:“昨晚你已经看到过了,雾里有你无法预知的危险,黑瞎子是危险的报警器,没有它们引路,不论从什么地方下去,都很危险,而且——” 他说到这里,长久地顿了一下,第三次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一口,我忍不住提醒了一声,“吸烟有害健康。” 刘少奇恰到好处的“啊”了一声,一把甩掉手里的烟屁股,对着手指头直吹气,这只烟他点燃了只吸了一口就给忘了,烟屁股烧到手了才想起来扔。 六儿爷无所谓地挑了一下眉,瞅着刘少奇露出一个有点好笑的表情,接着说:“巴东天险,从悬崖活着下去的可能性,比艾滋病间接传染的概率还小,如果你们对自己有信心,可以试试。” 我听到他的比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手背,始终觉得那天在凤凰冢他没跟我开玩笑,那根针,他保不齐真拿来扎过艾滋病人。 刘少奇说:“但是现在我们连路都找不到,小弟弟都跟上去了,咱们也不能掉队呀!悬崖险不险暂且先不论,咱们有设备,活着到崖底肯定不成问题,有什么事到了下面再说,小方子,你说呢?” 刘少奇显然是有些心急了,我反而冷静下来,问六儿爷,“当年你不是根本没机会参与到这件事里吗?你怎么知道悬崖这条路走不通?” 他玩起了花样,吸了两口烟,吐出一团蘑菇云,然后吹了一口气,将烟云吹散,说:“黑瞎子引路前,他们已经将所有能试的路都试过了,悬崖上有东西,从悬崖下去的,没有一个活着。” 我和刘少奇顿时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刘少奇追问了一句,“那当时有多少人是从悬崖下去的。” “记不清。”六儿爷抽烟的速度很快,转瞬间又将第三只烟屁股插进旁边的泥里,回忆了一下,说:“二十多个吧,死得很惨。” 他这句“死得很惨”说得很认真,我几乎能从他的口气中想象出当时的场景,刘少奇好死不死地在旁边追问了一句,“说具体点。” 六儿爷似乎对这件事挺感兴趣的,本来已经拿出烟盒准备点第四支烟了,听到他追问,立即收起烟盒,继续说,我一边听,一边在脑子里还原整件事,大致是这样的: 当时来的人很多,大家基本上是本着协同合作,共创辉煌的心情来倒这个斗的,可以说那一次绝对是五百难得一遇的大型盗墓活动,由于当时出了尸体咬人的事,当地政府知道有盗墓贼也没有制止,所以大家更加肆无忌惮。 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团体,两百多号人都聚集在这里,所有的行动几乎都是协作完成的,包括其中一帮人请周半仙看风水这件事,最后的成果也是大家共享的,成果共享,我猜测,钱应该也是大家一块儿付,这应该也是周半仙最终没有拿到“工钱”的原因。 十年前的设备就已经很先进了,当时为了让自己的不吃亏,周半仙看好风水之后,所有团伙一起行动,大家都将出路选在了悬崖上,每个团体派出了一个人打头阵,但是在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活着到崖底,也没有一个活着上来。 由于行动时间的一致性,据六儿爷所说,当时整个悬崖下只有一片惨叫声,因为崖下一米开始下面就是浓稠地雾气,没有人能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伴随着那片惨叫声,下面白茫茫地雾气几乎瞬间变成了一片血色,空气充斥这浓郁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这个现象只持续了短短一分钟,一切就恢复了原样,但是—— 六儿爷说到这里突然转折了一下,将目光定在我脸上,我下意识地往刘少奇身边靠了一步,“但是什么?” 他才继续说出来,但是当上面的人将放下去的绳子拉上来时,居然看见那些绳子上挂着一具具完整的白骨,一点肉星没留下! “我靠!”我们俩异口同声地叫出来,浑身一哆嗦,六儿爷立即发出了爽朗地笑声,刘少奇用胳膊肘子拐了我一下,“咱、咱们还下去吗?” 我也有点退缩,意识到这里跟我之前下的那些墓似乎并不一样,也许我可以在这里等少白头回来,似乎不论那座墓,对他来说都像回家一样顺便,反正不管遇到什么他都能化险为夷,但是少白头不会多管闲事,我必须帮六儿爷弄到药,毕竟那药是给小爷的。 我思考了一段时间,在这期间,六儿爷抽完了第四支烟,直到他将第四支烟屁股插进旁边的土里,我才打定主意,告诉他,“我得下去。” 他太了解我了,早就料到了会是这个答案,张嘴就要说话,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在他发声前把他的话堵回去,说:“但你不行,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想到办法了,能让我跟六儿爷下去,不过这个办法,需要你在外面配合,你得帮我做件事。” 第二百四十七章 他一定是出事了 他果断道:“不干!爷还不知道你,狗屁的配合,你就是想支开我,自个儿下去,别跟我扯那没用的犊子,现实点,小弟弟都能跟进去,爷还不信这个邪了,要不,你再跟小弟弟感应感应,问问他从哪儿下去的?” “你丫才现实点,都跟你说了没有感应。”我一口驳回去,不过他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来之前,我已经教了少白头怎么接电话,我们在这里废话,还不如直接打电话问问他,“手机给我。” 他没有迟疑,立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我,“干嘛?” “打电话问他。”我接过来,打开拨号页面,输入了一串数字才发现,他是存了傻白甜的号码的,我看了一下有信号,直接拨通。 电话打通了,那边开始响铃,刘少奇突然出手,一巴掌打在我肩膀上,“你自己的呢?” “碎了。”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响铃时间,一边祈祷少白头还记得怎么接电话,一边随口回答。 “败家子啊!”他闻言立即痛心疾首地给了我一拳,“我才给你买的呀!你丫能不能心疼心疼我?那可都是爷的血汗钱……” 响铃戛然而止,那边接通了,我立马扬手示意他别说话,把听筒贴到耳朵边上,长话短说:“我是方未白,你从哪儿进去的?” 我说话的过程中就做好对方沉默半分钟的准备,然而我话音还没来得及落下,那边就立即传来的声音,“小白!小白、小白,你在哪儿?这是哪儿,我害怕……” “我靠?”我听见这声音,不!准确的说是听见这话,脊背一阵发凉,他娘的怎么好死不死地在这时候“变身了”?而且听傻白甜的意思,少白头交班的时候,应该是什么都没跟他说,他现在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更别说给我们指路了! 刘少奇见我这反应,也立即意识到有不对劲儿,“怎么了?” 我摇了一下头,摆摆手示意他先别问,电话那头的傻白甜好像很害怕,话里全是颤音,“小白、小白、小白……” “你别吵!”我对着手机吼了一声,这他娘的就棘手了,傻白甜太久没出现过了,我都忘了这回事,他闻声闭嘴,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 我把手机放下,以免那声音打乱我的思路,闭眼开始原地打转,本来如果不是小爷出事,我都打算在上面等他回来了,可现在这情况,我不得不想办法下去了。 我重新把手机举到耳边,那边的傻白甜已经沉不住气了,急促地叫着我的名字,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控制住自己发抖的身体,稳了稳心神问他,“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不知道,小白、小白你快来啊,我怕……” 妈的!我在心里骂了一句,他娘的少白头怎么也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本来听见他的声音我就慌了,他一慌我就更慌,唯一能指望上的人指望不上,还不知道这次交换少白头什么时候会再出现,如果在这期间傻白甜出点什么事,那岂不是…… 我不敢深想,急忙道:“你先别着急,你看看周围有什么东西,告诉我。” 我话一出口,那边沉默了一阵,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他胆怯地声音,“骨头,好、好多骨头,小白,小白我怕……” “什么东西的骨头?”我问,心下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同时传来细弱地磕碰声,应该是他在研究那些骨头,我耐心地等着,同时迅速在脑子里思考该怎么办,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让他原路返回再带我们进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在没有想出结果,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刺耳的惊叫声,他嘶哑着连声道:“死人!好多死人!小白,小白你快来,小白、小白……” 我下意识地把手机拿远了一点,隔着手机都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人抖得有多厉害,刘少奇也听见他那边的叫声,急忙问:“到底怎么了?” 我抬手示意他别打岔,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那里的?原路返回行吗?” “我不啊……”他刚吐出两个字,就发出一声尖叫,电话突然切断,听筒里传来一阵忙音。 坏了!我整个人一颤,心脏几乎骤停,顿时屏住呼吸,那地方肯定是黑瞎子的窝,那些人骨多半就是十年前那些人用来当诱饵的人留下的,刚刚那一声惨叫——他出事了!他一定是出事了! 刘少奇见状,立马出手,一把将我手里的手机夺过去,“怎么挂了?小方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是他,是百里里烟!”我完全语无伦次了,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件事,只能急迫道:“不行,我得下去,我得下去,他不能出事!” 我脑子已经乱掉了,行动完全出自本能,拔腿直接往悬崖边上跑, “小方子,你别乱来!” 我冲出去没多远,膝盖毫无防备地被什么东西打中,一下子单膝跪下去,刘少奇不失时机,一把扑上来。 这场景意外的熟悉,他的重量压上来,我一个没支撑住,一头栽倒下去,同样的亏我不会吃两遍,倒地的瞬间往旁边滚了半圈,他半个身子压在我身上,我反手抬肘朝他胸口击过去。 快打中的瞬间忽然意识到不能伤他,急忙收住,他趁机翻起来,骂骂咧咧地想将我制住,我扭身用脑袋顶了他一下,朝旁边滚过去。 他被我顶了一个跟头,在地上滚了半圈,爬起来再次朝我扑过来,我没给他机会,一个鲤鱼打挺儿跳起来站定,那边的六儿爷突然趁我不备,甩出龙锁,之前吃过他几次亏,我长了记性,身体应激反应,连连往后退了数步,猛一下腰躲过一劫,正要说句话。 刘少奇突然和他配合起来,完全没有给我开口的机会,再次朝我扑过来,我条件反射地借着下腰的动作翻了个跟头,他扑了个空,六儿爷再次甩起龙锁,我啐了一口,边退边吼:“都给我住手!” 六儿爷几乎瞬间收回龙锁,刘少奇的声音随后传来,“别——”我无意识地退了一步,刚想收脚立定,退出去的那只脚突然踩空,身体瞬间失重,直接向后栽倒下去。 第二百四十八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小方子——”身体腾空地瞬间,刘少奇的嘶吼声震得我鼓膜一阵生疼,整个过程只是瞬间,我都没来的及叫出声,身体就一下子撞到什么东西上,然后被震得弹起来,又重新摔回去。 这种撞击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算不了什么了,我稍微缓了一下,听见刘少奇撕心裂肺地叫喊声从上面传下来。 这下面一片漆黑,我看不清自己现在的状况,从上面手电光照下来的情况看,我摔下来的距离并不高,最多一层楼。 我撑坐起来揉了揉后脑勺,刘少奇的声音小了下去,隐约能听见六儿爷在跟他争吵,从摔下来到着陆,整个过程快得我都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自己摔下悬崖就结束了,除了摔得有点疼,我基本没什么感觉。 可对上面的人就不同了,虽然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三米,但是在他们看来,我现在已经被划归为“生死不明”的范畴了,我听着上面两个人的声音,本来应该回应一声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的,却突然不想说话。 我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来适应现在的环境,同时简短的思考了一下,如果摔下来的人换成刘少奇,估计我也本能的跟着跳下来。 我在心里暗自庆幸了一下,幸好刘少奇比我理智。我刚冒出这个想法,上面灯光一暗,我一仰头,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朝我砸过来,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人就已经砸到了我身上。 摔下来都没这么疼,我全身都骨头都像是被砸碎了一般,胸口一阵钝痛,身上的人呻吟了两声,慢慢从我身上爬起来,抬起右手,手电光朝我脸上打过来,我本想抬手挡一下,胳膊更是疼的动不得。 “小方子!你没事吧?”他看清了我,急忙从我身上下去,收了手电要扶我起来,我顿时就怒了,哑声道:“你他娘的下来干什么?” 我在心里暗啐了一声,心说丫还真是禁不起夸,刚说他理智,他娘的居然就给我来了一回感性的! “你说老子下来干嘛?”他也怒了,抽手就是一拳,愣是在我心口给收住了,反冲我吼,“老子让你他娘的别冲动,你他娘的为什么不听?” 我张口刚要解释,六儿爷对我出手时我就已经冷静了,就在我准备火速跟他们商量对策时,谁知道这俩人配合的那么默契,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结果刚抓住机会,我脚下就踩空了,他娘的到底是谁冲动? 我话刚到舌尖,还没来得及开口,六儿爷就挂在龙锁上,将自己也给放了下来,一个后空翻落在我们两个中间,生生把我的解释和刘少奇的脏话都给堵了回去。 “运气不错。”他“唰”地一下收起龙锁,在我跟刘少奇脸上扫了一遍,眯眼一笑,“别吵,当心引来东西。” 我抓住了这两句话中的重点,急忙忍痛爬起来,“什么意思,难道这里……” “看看就知道了。”他右手灵活地拨弄了两下,将龙锁收回来往身后一别,同时反手从后面掏出一样东西扔出去。 那东西带着微弱的光亮在黑暗中划出了一条完美的弧线,伴随着销声,这里整个亮了起来,照明弹的光持续了一分钟,这一分钟足够我看清下面的情况: 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两条巨大的树枝交接处,照明弹的光不足以照到崖底,我目光所能及的范围内看到了两条巨大的藤蔓,这两条藤蔓不依附任何东西,凭空屹立在这里。 看清楚了这里的环境,我不禁在心里感叹了一声自己的福大命大,刚才坠落如果稍有偏差,我可能就会错过藤蔓,直接摔到崖底粉身碎骨,或者错过了这条藤蔓,再被藤蔓下面的部分接住,也可能因为距离太大而受重伤。 想到这一层,我立即不怪刘少奇落点准了,落点要是不准,我连骂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照明弹的光彻底消散下去,六儿爷“啧”了一声,叹道:“没看清楚。”话音既落,扔出第二枚照明弹。 这一次,我借着照明弹的光仔细观察了一下藤蔓,这两根藤蔓的直径几乎都在两米左右,如果不是藤蔓的弯曲程度惊人,或许称之为“树”更加贴切。 两根藤树上我目所能及之处没有看到任何分枝,不过每隔一截就会有一片巨大的叶子,叶子的形状很特殊,我只能根据它的颜色和生长方式判断出来那可能是叶子。 看到这里,第二枚照明弹的光也消耗殆尽,六儿爷没有扔出第三枚照明弹,似是而非地说了两个字,“原来是这样。” “什么?”我看到的东西都只是表面能看到的,他这话一出口,我就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这……”六儿爷张口刚吐出一个字,刘少奇突然跳起来一把掐住我的胳膊,深情款款、一字一顿地念了一句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你丫发什么春!” “不错。”我话音刚落,六儿爷突然接了一句,“是连理枝。” 这两个人不知道什么这么有默契,居然都开始打起了哑谜,我诧异地在两人脸上各扫了一遍,刘少奇勾住我的肩膀,卖了个关子:“听过崇吾山的传说吗?” 我摇头,他就接着说:“山有畏兽,名为举父,亦有鹣鹣,比翼而飞,有举父的地方,就有比翼鸟的地方,有比翼鸟的地方,就有连理枝,之前六儿爷跟我说你们在雾里看到的东西时,我就猜到了一点,没想到,还真让爷给猜着了!” 他兴奋起来,“如六儿爷所说,十年前那些惨死崖中雾下的人,应该就是死在鹣鹣手上的,至于黑瞎子引的路,恐怕也还是这条路。” “那些人寻路是在白天,巴雾峡里的雾气到了晚上就会消散,只是吃了教训,没有人敢再晚上来,所以这个秘密一直没被人发现,想必六儿爷之前也没有在夜里到这里探查过吧。”他说话将目光投向六儿爷,对方挑眉表示默认。 “这就对了!”他拍了我一巴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小方子,你这次冲动的很棒!” 我刚才被他们两个的哑谜弄傻眼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这会儿听了解释就明白过来,依照刘少奇的意思—— 其实少白头就是从这里下去的,六儿爷和他之间有一点距离,没有看着他亲眼下去,加上他十年前留下的心理阴影,也令他没有想到这一层,所以才每次追到这附近就会跟丢,他离真相只差一步,如果没有我今天的失足,这一步,永远都迈不出去。 “那还等什么?赶紧下去啊!”我理解过来,立即转身准备顺着树藤往下爬,却被六儿爷一把拦住,“慢着!” 第二百四十九章 遛 “你们听。”他拦住我的同时,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跟刘少奇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支起耳朵。 细弱地窸窣声从远到近传上来,这声音跟我和傻白甜通话时从他那边传出来的声音一样,这就说明,刘少奇的猜测不错,他就在这下面! “他在下面,就在下面!我得下去!”这次我话还没说完,六儿爷悄无声息地出手,龙锁的一头,一下子扣在我左脚脚踝上,“我们都得下去,冲动,不聪明。” 我呆了一下,低头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脚踝上的那样东西,六儿爷接着说:“我们不了解下面的情况,不能贸然行动,没有黑瞎子引路,必须相互配合,一个带路,一个垫后,你们自己选。” 我反应过来,立即反问了一句,“那你干什么?” 他挑了一下眉,露出一个似笑非笑地表情,我瞬间就理解了他的意思,来替小爷找药只是他的“工作”,既然是工作,就随时能“辞职”,如果要完成工作,他必须将自己置于最安全的境况中。 我说:“好,我带路。” 他颔首,睨了一眼刘少奇,“你垫后,保持距离。”然后扭回头来接着对我说:“注意脚下,走吧。” 我一时间有点没明白他的套路,这几句话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关键是,他的龙锁的一头还锁在我脚踝上! 暂且不论他“谋划”的意义在哪儿,我踢了踢左脚,跟他示意锁在上面的东西,“可以把这个解开了吧。” “不可以。”他果断拒绝,漫不经心的说,“防止失足,好运气,已经用完了。” 刘少奇立马附和了一声,“对对对,小方子,你刚才也看见了,这下面深不见底,还是拴着比较安全。” 我犹豫了一下,踢了踢腿,觉得他讲的有道理,于是跟六儿爷说:“那你把绳子放长点,免得影响我行动。” 他眨了一下眼表示默认,右手灵活地摆弄龙锁的另一端,伴随着细弱的金属机关声,龙锁越来越细长,放了差不多有两三米的样子,他右手食指扣了一下,晃晃绳子道:“好了,出发。” 本来龙锁扣在我脚踝上还不觉得,金属绳子被他放长了之后,突然有点像狗链子,我甩了一下脑袋,把这个想法抛出去,转身在前面带路顺着藤树往下走。 藤树的表面不是光滑的,这一段的坡度较缓,就像是在走一个寻常的下坡,并不费力,六儿爷跟我之间保持了两米左右的距离,龙锁被牵起来,每走几步都能听见细微的金属声从脚踝传上来,这越发让我觉得他是在遛狗。 我正暗暗不爽,六儿爷突然在后面拽了一下,差点没直接将我绊倒,我气得不轻,转头就要破口大骂,他却抢先开口,“别瞎想,注意脚下。” 说话间他手里的手电照在我脚下一米处,那里的树藤上鼓起了一块儿,从外观上看,好像只是正常的植物瘤,还是没有长出来的那种。 树藤的表面跟一般树木的树皮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注意看,我可能直接踩过去了都没看到这块儿,“这是?” “绕过去。”他做了个我看不出意思的表情,说了三个字,同时对我耸耸肩,“无法预知的危险,最好别碰。” 他的话里总是带着点莫名其妙的哲理,我思忖了两秒钟,大跨步地掠过这块儿“未知危险”,六儿爷紧随其后,举手把龙锁牵起来,以防锁链触到上面。 我手里没有光,靠着后面两个人的手电光勉强能看清前面的路,不至于踩空,跨过那块儿危险刚往前走了没三步,六儿爷又一次扯住龙锁,口气里透出点不厌烦,“你能不能看路?” 他说话将手电光打到前面来,我定睛看了一下,才看出来前面的树藤又凸起来一点,这里的凸起没之前那一块儿明显,单凭借后面一点微弱的光很难注意到,我也有点不厌烦,“你能不能别老扯绳子,手电给我。” 他挑了一下眉,扬手把手电扔给我,同时从冲锋衣的多功能口袋里又拿出一支袖珍版的,叹了一口气,说:“做好人真难。” “还是该做个坏人。”他说着手在龙锁的另一端拨弄了两下,我脚踝位置突然一松,龙锁的这一端被收回去,他反手顺势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见他把龙锁收回去,我居然下意识地想退缩,失去束缚的同时也失去了安全感,好像没有龙锁牵着,我下一秒就会踩空摔下去。 我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命最重要,于是服了个软,央他栓回来,他就笑了两声,小人得志似地说道:“你总算聪明了一回,小方爷。” 他话音刚落,刘少奇突然一惊一乍地叫起来,“啊!你们看那儿!” 我还在想让六儿爷把龙锁栓回来这件事明不明智,被他一叫,下意识地朝他看过去,就见他举着手电往下照,我顺着手电光的方向看过去,目光正落在一片叶子上,是之前在上面借着照明弹看见的那些叶子。 之前在上面没有看清楚,走下来才发现,那叶子的面上有很多活物,叶子看不出形状,上面的活物是绿色的,现在的距离我无法判断哪些活物具体是什么东西,但是可以看得出来,活物的体积应该还不小。 “那是什么东西?”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六儿爷的声音立马从后面传过来,“别吵,小心惊动它们,快走。” 避开一切可能的危险,那东西什么并不重要,如果没有看到,我们可以就此掠过,看到了,也得刻意掠过去。 我回过头来突然意识到什么,对刘少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道:“你丫别一惊一乍的。” 然后问六儿爷,“六儿爷,你对这里究竟了解多少?能不能一次性说完?下面那些是什么东西?都这种时候了,别卖关子了成吗?” 六儿爷手里的龙锁,已经在之前刘少奇喊出的同时,再次甩出来扣在了我的左脚脚踝上,此刻他漫不经心地在另一端拨弄了两下,我这边立即收紧了一点,金属似乎扣进了肉里,我痛得“嘶”了一声,他才拖了个长音道:“那些都是——” 第二百五十章 抉择 “危险。”他拖到最后,居然只说出来这么两个字,不过这还没完,他接着说:“对付危险的最好办法,就是躲,只要躲过了初一就好,我们不用留在这里过十五,我了解的这里,只有死亡最亲切,所以啊小方爷,别废话,抓紧时间,我们得在“十五”之前,离开这里。” 这段话听起来很有哲理,我心想,这个医生在上大学的时候,肯定进修过政治,不过显然他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学得不怎么样,基本是个完美唯我主义者。 “对对对,六儿爷说的有道理,小方子咱们抓紧时间,你不是着急找小弟弟嘛!”他说完,刘少奇不出所料的跟着附和了一声,“聪明人”之间的配合就是默契,一唱一和的,还正好给我端了个台阶下。 不管六儿爷对这里了解多少,人既然不说,我废话也没用,于是我也“聪明”的点点头,扭头继续在前面带路。 这次有手电在手,一路走下去小心翼翼,看到植物瘤就跨过去,一路往下走了十来分钟,六儿爷都没再扯龙锁,藤蔓是盘曲着向上生长的,目测我们走下来有五六百米的垂直高度,下面就见了一个不是底的底。 周围能看到地面,手电光穿透过去可以看到一层薄薄地雾,光束投射在上面意外的好看,每次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我总能看到异乎寻常的美景,可是没机会逗留。 现在我们脚下三五米的样子就是地面,地面围绕在树藤外围一圈,树藤是从地底长出来的,下面是一个巨大的坑,坑的直径至少在十米以上,深度没法预估,这么大一片坑,我几乎可以笃定墓就是在坑底。 手电光的可视范围有限,我停下来扭头问六儿爷还有没有照明弹,他信手在冲锋衣的口袋里翻了翻,拿出一个递出来,同时说:“最后一个,我们无法补充物资,想好了再做决定。” 我伸出去准备接的手,因为他这句话僵在半空中,不知道该不该接过来,他伸着手见我没动静,就主动将照明弹放进我手心里,帮我握住,露出一个我看不出意思的表情,对我看着。 他看着我,我看着照明弹,脑子里开始思考:我们现在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是现在继续往下走,傻白甜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如果去晚了,他很可能出事,就像他知道我对他很重要,所以无论遇到什么都会首先救我是一个道理,我也很清楚他对我有多重要,一旦他出事,我也得跟着玩完儿,所以救他对我来说是当下最重要的事。 但是从刚才电话被强行切断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如果他遇到不可预知的危险,即便我继续往下追,可能也已经晚了,而且对于那个不可预知的危险,我们同样不可预知,除了少白头之外,我对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足够的信心。 从现在的情况看,六儿爷面临危险的自救能力最强的,但是正如我所说的,六儿爷只会自救,绝对不会救我们,或者他。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继续往下走,我可能会面对两种情况:第一,傻白甜已经出事了,这时候我们贸然下去,必定会遇到棘手的对手,而没有少白头帮忙,我、刘少奇甚至六儿爷都有可能在此丧命。 第二,傻白甜还活着,但是他现在的状态连自己的保护不了,更别说来保护我,我们跟他汇合之后,同样会遇到棘手的状况,这时候,他、我和刘少奇,我们三个人全身而退的几率比艾滋病间接传染的概率还低,而六儿爷可能凭借他的身手活着离开,但他不会带走我们任何一个人,毕竟龙锁只能支撑一个人。 但是在傻白甜还活着的这个构想中,我们遇到的还可能是另外两种情况:第一,傻白甜活着是因为他并没有遇到棘手的对手,当时电话突然挂断,可能只是因为他手滑把手机给砸了。 第二,遇到危险之后,少白头出现顶替了他,如果是这种情况那就最好不过,但是这样,我们就没有立即下去的必要,除了正阳血之外,我并不能给他提供什么帮助,少白头对危险的判断力我比我敏锐,如果他出现了,并且解决了危险,他一定会在原地等我,他要是没有等我,就说明两点,要么是下面没有危险,之后的事不需要我,他也可以完成,要么是下面太危险,我下去会成为他的累赘。 综上所述,不论是那种情况,理智的选择,我现在都应该先落地,弄清楚下面的情况再说,不能贸然行动! 我思忖过后,明确了两点:第一,无论下面是什么情况,至少刘少奇不能下去,这次我就不该答应让他跟过来,这趟金果然不是那么好捞的。 第二,六儿爷在与不在都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这个人既不是敌也不是友,所以必要的时候,他也可能会成为“丢卒保车”的那个“车”,同样地,对他来说,必要的时候,我也是这个“车”。 我把目光从手里的照明弹上移到他的脸上,是时候该做出抉择了,我暗暗深吸了一口气,稳稳地吐出来,伸手将照明弹递回他面前,“我们先下去,等弄……” 我话还没有说完,后面突然传出来一阵充耳地振翅声,这声音——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回头去看,一片绿色的叶子正在“碎掉”,几乎同时,整根藤树上的叶子全都“碎掉”了,组成“叶子”活物是鸟,那些鸟儿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号召,集体振翅起飞。 之前下来的时候没敢细看,这一下我几乎呆掉了,组成“叶子”鸟竟然是不借助任何落脚点,像这两根藤蔓一样凭空“悬”在藤蔓附近,组成一片片叶子的。 然而真正惊呆我的,却不是这一点——之前我们看到的是“叶子”的正面,没有看见背面,现在这些鸟振翅我才看出来,叶子的背面竟然是一只只红羽的鸟。 这些鸟起飞的时候是两只成组相互配合的,所有的组合都是一只红羽毛一只绿羽毛,不!与其说是两只,还不如说半只红半只绿,才组成了一只完整的鸟! 第二百五十一章 比翼鸟 “比翼鸟!”刘少奇不知道什么时候越过六儿爷凑到了我身后,讶异地吐出两个字,我脊背一阵发凉,没由来的觉得恐怖,微滞了片刻,六儿爷压低地嗓音吐出一句话,“别出声,趴下别动。” 几乎同时,刘少奇出手一下子将我正面朝下扑倒在树藤上,我被他压在身下,看不到上面的情况,只能隐约听见振翅声在朝我们头顶逼近。 我刚把脑袋别到六儿爷那一边,就听见他低吼了一声,“关手电!” 一瞬间,周围就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我脚踝上面一松,六儿爷突然无声地将龙锁收了回去,振翅声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急促、杂乱,咫尺之遥,好像就在我脑顶上。 不!也许不是好像!我脑子里陡然炸开,刘少奇发出一声闷哼,突然一口咬在我肩膀上,同时没给我喊疼地机会,一只手死死箍住我的嘴。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鸟儿现在就在我们头顶上,除了声音,我甚至能感受到被翅膀挥动带起的风。 如果真像刘少奇所说的,十年前的那些人如果是死在这些鸟手上的,那现在,我几乎可以猜出后面发生了什么。 我顿时急了,不动吗?大敌压境难道我们一点措施都不能采取吗! 我的嘴被刘少奇一只手堵住发不出声音,刚想挣扎,他突然松口在我耳后急促地吐出两个字,“别动!”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振翅声似乎减弱了很多,我稍微偏了一下头,肩膀上地血居然顺着脖子倒流到了下巴上,令人作呕地腥气顿时充斥在鼻腔里,他捂着我嘴的手稍微松了一点,却还没有放开的意思。 整个过程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一动不动地趴着,任由肩膀上的伤口失血,这副身体的血小板止血速度很快,等到我自己几乎察觉不到伤口还在流血的时候,振翅声终于彻底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之前就听见了的细弱地窸窣声。 这时候,六儿爷才终于重新打开手电,眼睛在适应了黑暗之后,很难突然接受光明,我被这光线刺得下意识地别开头,刘少奇立即低吼了一声,“你他妈别动!” 伴随着吼声,他浑身开始发抖,粗重地喘息声喷在我耳边,我整个人都怔住了,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怎么了?” 他哑着嗓子,笑了两声,低声吐出三个字:“要死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迫切地要去查看他的情况,又不敢动他,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就喊:“六儿爷!” “皮外伤,死不了。”六儿爷漫不经心地声音此刻几乎成了镇静剂,我急迫道:“快救他!” 我脑袋别过来了,没法看到他现在在做什么,只听见他风轻云淡地回应了一句,“这口气可不对,你是在求我办事,所以……” 你大爷的!我咬牙改口,“求你,求你,求你!快点!帮他!性命攸关你……” 我的话还没说完,刘少奇立即发出了一声惨叫,突然从我背上挪开,我随即翻身起来,一下子看清了,六儿爷将人拖到一边去,他整个背血肉模糊,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囫囵的,我打眼去看的功夫,六儿爷已经掏出了工具,蹲下去三下五除二,将刘少奇背上的衣服剪开。 那些衣服本身就已经碎了,他剪开最多花了不到一分钟,我都没反应过来,他又从身上掏出来一小袋东西,里面是白色的粉末,他行云流水地剪开袋子,直接将里面的粉末往刘少奇身上撒。 刘少奇浑身一抽,再次痛呼出声,连声告饶,“别别别……啊——嘶——慢、慢等……啊——” 那一袋子粉末全洒在他背上,他连抽几口凉气,刚要喘口气,六儿爷恶意地补了一句,“别急,没完。” 说话又从口袋里重新掏出来一袋,叹了一声:“只有两袋,不能浪费,不然,医生也救不了你。”他边说边剪开袋子,将里面的粉末往刘少奇的腿和同样血肉模糊地屁股上撒,边用遗憾地口气说道:“还是做了好人。” 估计是因为六儿爷的这两句威胁,接着洒药的过程,刘少奇愣是咬牙没出声,我帮不上忙,只能在旁边干着急,等六儿爷将第二袋药粉都洒尽了,才敢试探的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六儿爷没正面回答我,指了指半面血肉模糊趴着发抖的刘少奇,挑眉反问:“不明显吗?” “是鸟。”刘少奇的声音有些嘶哑,这都没能阻止他“传道受业解惑”的决心,似乎是六儿爷的药起作用了,他虽然趴着身子没动,却还能偏过头来跟我得意:“爷果然没猜错,十年前那些变成白骨的人,就是死在这些鸟身上的,小方子,这次你可欠了爷一条命,刚才要不是爷舍身取义护着你,你丫可就是一堆骨头了。” “你别胡说八道!”听见这话,我没由来的心慌了一下,赶紧怼回去,追问:“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这话本是问六儿爷的,他在刘少奇脑袋旁边选了一块地坐下,从口袋里掏出那盒烟,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烟,没说话,结果还是刘少奇回答的,他说:“看样子咱们是遇上了‘早高峰’,它们要出去觅食,好巧不巧让咱们给赶上了,不过——”他说到这里使劲儿昂了一下头,对着六儿爷的屁股说,“你刚才做了什么,居然能让它们集体撤退。” 六儿爷低头,也不知看没看他,反问了一句,“这算是审问?” “不不不,”刘少奇立即摇头,“我只是有点好奇,甭管什么法子,能退敌就是好法子,刚才多亏爷了,不然我们今天恐怕就真得在这儿丧命了。” 六儿爷闻言没什么反应,也没搭理刘少奇恭维的话,又吸了一口烟,抬起头看向我,刘少奇跟他说话的时候,我是有些恍惚的,他这一眼一下子将我带回了现实。 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有点明白过来,刘少奇身上的伤是那些鸟啄的,也就是说,六儿爷趴下之后是采取了行动的,否则我们都得变成一堆骨头。 我看着六儿爷有点晃神,刘少奇被啄的这么惨,他却好好的,我没受伤是因为被护着,他是因为什么?又是用什么办法驱散那些鸟儿的? 第二百五十二章 爷好像快死了 我刚冒出这想法,六儿爷突然说:“我什么都没做,不用怀疑我。” 我一怔,诧异地去看刘少奇,后者昂着头对我做了个“你丫傻”的表情,低声说了一句,“你说出来了。” 我靠?我条件反射地一把捂住嘴,这种致命性地错误,回忆起来,我好像只在小爷面前犯过一次,当然也有可能不止那一次,只是其他情况下我自己不知道,我在心里暗暗啐了自己一口,心道这下可难收场了。 六儿爷却突然“宽宏大量”起来,不计前嫌地给出了解释,“它们离开,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而是这里——有它们忌讳的东西,小心点,好戏还在后头。” 他说这话的口气,好像我们真是来看戏的,“那……”我还是忍不住追问,“为什么他伤成这样,你却没事?” 他扬手将烟屁股扔出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似是而非的说:“躲避危险,任何动物的天性。” 我把东西接在手里看了看,是一小瓶液体,散发着一股我从未闻过,却一闻到就想立即将瓶子扔掉的味道,说不上难闻,也不刺鼻,有点像是他所说的那种——危险? “这是?”我下意识地将瓶子递还。 他接回去,吐出两个字,“危险。” 我盯着他,突然从他的表情里看出来了点什么,“十年前你来过这里,也遇到过这些鸟,你知道它们害怕什么,所以提前做了防范。” 他不置可否,收回目光,从烟盒里拿出了第二只烟,这算是默认?我气得发抖,垂在身侧的手遏制不住地紧握成拳。 他将烟叼进嘴里,斜眼瞥了我一眼,“又想动手?小方爷,你还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我一怔,拳头一时无法舒展开,却也没法往他身上落,在心里说服自己,他没必要帮我们,提醒我们趴下别说话、替刘少奇处理身上的那些伤,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我没有资格来要求他保护我们。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用在这里,恰如其分。 “没有。”我牵强地对他扯了一下嘴角,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人的处事方式,然后捏着拳头蹲到刘少奇身边去查看他身上的那些伤口,“伤口有多深?” 我这话是问刘少奇本人的,背后的伤口,总比正面来的轻一点,应该没有伤到内脏,他张嘴刚要说话,六儿爷就替他回答了,“放心,都是皮外伤。 我下意识地扭头去瞪他,他正好朝这个方向看过来,一下子对上他的目光,我忍住揍他的冲动,下面的路,刘少奇不能再走下去了,我说:“谢谢,不过他身上的伤口面积太大,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他送出去?” 我是不奢求他能无条件帮我,既然他能让人直升机运送物资,打电话叫人来运个人出去,对他来说,应该也不是难事,只要他愿意帮忙,我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凑足钱来还给他。 我话音刚落,六儿爷还没接话,刘少奇就抢先开口,“送出去?你丫要把爷送哪儿去?六儿爷都说了,都是皮外伤,死不了的。爷不走,小弟弟还没找到呢,你丫的小命谁负责?” “别逞能。”他狠话放得好听,声音却有气无力。 我强忍下恐惧,对着他身上的伤口细看了一会儿,伤口很浅,基本都只伤到了皮肤表面,但是有过被“剥皮”的经历,我能体会这种感觉,伤口再浅,这么大面积的伤,他现在随便动一动,全身都会一起疼。 我本意是想骂脏话,但是对着这样的他,实在骂不出口,他别着脸冲我咧嘴笑,在手电光下的脸色有些泛白,“心疼了?放心,爷跟你说,这都不叫事!你让爷歇会儿,爬起来照样活蹦乱跳!” 我没心思跟他耍贫嘴,对六儿爷强调了一遍,“你一定有办法,请帮我把他送出去!” “办法有,需要时间。”这次他居然回答的这么果断,这多少让我有点惊讶,我迟疑地片刻,刘少奇插了一句嘴,“用不着想办法,这点伤还死不了嘶~就是有点疼,我说六儿爷,你这撒得什么药,效果不错啊,我现在觉得浑身舒畅,好得很!” “好个屁!”我忍不住骂道,“少给老子逞英雄,浑身舒畅是吧!你信不信老子让你打个滚试试?” 他立即反驳回来,欠揍地道:“不信嘿嘿,你舍不得。” 我去你娘的!我在心里狠狠地啐了他一口,扭头去问六儿爷,“需要多久?” “不知道。”他漫不经心地说,“我会通知人,先下去,这里不安全。”他说完扬手往地面指了一下。 空气静谧了半分钟,周围窸窸窣窣地声音似乎近了一些,找不到声源,无法预知的危险,只能躲,我果断点头,这里离地面很近,目测地面与藤蔓之间的最短距离不超过一米,抬脚就能跨过去。 他带头站起来,沿着藤蔓直接往下走,我拽着刘少奇的胳膊将人背起来,这个过程对我没什么,对他却极其痛苦,连连倒抽凉气。 他这情况,自己走肯定是不行,我要背他必得累及腿上的伤口,我一狠心,长痛不如短痛,直接将人背起来,“忍着!” 前面还说要活蹦乱跳的人,一下直接就萎了,出了一身冷汗,我动作幅度不敢太大,只能一寸一寸地往下面挪,他在我背上缓了一会儿,带着颤音说:“小方子啊……爷觉得爷好像快死了。” “你给老子闭嘴!”从那个电话被强行切断开始,我对这里的恐惧就上升到了极点,他再继续说下去,我可能就真的没勇气走后面的路了,可我不能退缩,就算傻白甜已经出事了,我也还有小爷要救,必须帮六儿爷找到药。 他却没有住口地打算,长一声短一声地喘着气,“哈……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小方子……爷突然……有几句心里话儿想跟你说说。” 我脚下凭空被绊了一下,差点没站稳,背着他的手不敢用力,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老子不想听!” “不成,得听。”他声音突然弱下去,幽幽地从耳后传过来,“小方子,你说……爷要是死了,你会哭不?” 我一怔,他自己接上话,“……会,你肯定会……哭得跟个娘们儿一样。” “放屁!”我语无伦次地反驳,“你他娘的做梦,你死了,老子笑还来不及呢!哭你大爷!” “好!”他咬住这个字,“可别哭啊……你要是哭了,爷就……带上你一块儿走!” 第二百五十三章 我走过最长的路 “你敢!” 我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态,害怕,从来没有什么时候这么害怕过,这伤致不致命,我不知道,六儿爷说的话,我也不敢信。所以现在这种情况下,我唯一最想做的事就是让他闭嘴,他可是刘少奇,他那张嘴,死都能说成活的,他现在一词一句,都能牵动我最后的一根神经。 他在我耳边轻声地笑,“笑话,知道爷……是谁不?爷有什么……不敢?”甚至不用说话,他虚弱地喘气声都能把我的神经绷到极点,然而他却不肯消停,继续说:“不过你……放心,爷呀……不带你走,爷疼你……爷舍不得你死的……” “……你死了,谁给爷烧纸钱?嘿嘿……”他的声音一点点小下去,气息长出短入,我不敢冲他吼,只能厉声道:“别说话,你他娘的祸害遗千年,死不了!” “谁……说的?”他提了一下声音,胸口的起伏一下子大了起来,一阵虚弱的喘气,我几乎不敢往下挪步子,生怕这点动静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缓了一阵儿,断断续续地接着说:“爷不是祸害,爷是……英豪,赶明儿……你呀就在……在爷的碑上……刻上‘英年早逝’四个字儿……” 我被这四个字惊得一个趔趄,险些失足摔下去,我身子一震,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听见人在我耳后抽了一口凉气。 他弱声笑着,“轻点……好歹……也听爷……把遗言留完喽……” “要是遗言就别说了,老子不听!”他的话一出口,我顿时浑身发软,像是力气被抽空,遏制不住地抖起来,不过三五米的距离,六儿爷已经下到了地面上,对我却仿佛遥不可及。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走过最长的一条路—— “那就别……别当遗言。”他将脑袋耷拉在我肩膀上,被他咬过的伤口顿时传来一阵钻心地痛,“当……唠嗑儿得了,爷还想……还想再跟你说几句话,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别放屁,六儿爷说了,你他娘的死不了!”我朝地面看过去,距离似乎一点都没缩短,我几乎不敢往下走,挪动的距离还不足一米,似乎我每走一步,离他的生命结束,就近一步。 我能骂出最难听的话,至多如此,他一向话多,这种情况下,我照例没法让他住嘴,他在我耳后叹着气,发出一声艰难地轻笑,低低地说:“我们家小方子……就是好骗,爷自己的命……爷还不知道?傻小子,六儿爷……是哄你的,爷都说了,用不着想办法,爷这条命……折你手里头……其实也不亏,爷……” “闭嘴,闭嘴,老子不听,老子不听!”我早该想到的,为什么要带他来这种地方,什么狗屁的破诅咒?什么狗屁的活不过二十四?先是张家兄弟,再是小爷,现在连刘少奇也要因为我…… 我他妈一条狗命有什么重要!凭什么让这么多人为我犯险?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他妈非要等到来不及了才知道自己他娘的有多蠢! 背上的人声音已经弱不可闻,他幽幽地道:“成,爷……不说了,累,睡会儿……只是爷这一睡……怕呵呵……就醒不过来了……” 我的心一下被揪紧,害怕,无限地恐惧,即便是濒临死亡,也从未这么害怕,急迫地跟他说:“你说!别睡,你说,接着说,六儿爷的人来之前,别给老子停下!” 他似乎是想笑,却只是轻轻地嗤了一声,“好,那你……好好给爷……听着。” 我只能猛点头,接不上话,他呼吸费力起来,几乎需要张口喘气,话不成章,断断续续地说着,“爷……有好多心里话儿,要……跟你讲。” 他挂在我肩膀上的手挪了一下,贴在我脸上,“……疼不?” 我不解其意,只能摇头,他说:“你不疼爷……心疼,爷打你,爷可心疼……爷那会儿……心疼哟。” “小方子,你是爷……这辈子……唯一当兄弟的人,爷啊……只认你一人儿,六儿爷……说得对,你是好人,你呀……就是不聪明,傻哟……” “……傻,爷就……喜欢你傻,傻好,爷坑你呵呵……你看不出来……还可劲儿往前冲,你知道……知道爷为啥……要收你这小弟不?” “……愣头青,好骗……”他不可自抑地笑起来,笑得接不上气,我看着下面六儿爷的手电光,近了,下去就让他闭嘴。 他笑过之后,声音又低了一层,几乎弱不可闻,他说:“小方子……爷……怕你变坏,自个儿……也做了好人,往后……没爷在你身边,你得、得做个……坏人,你看,好人……活不长……” “那回……我就心想……这辈子,我肯定好好护着你……好人啊……难得哟……不护着,可就没了……”他冰凉地手贴在我脸上,我突然明白了他在说什么,长陵的那一回,也就是那一回后,他带着我去找小爷,跟着我一次又一次的犯险,我只因为他是冲着钱,从来没想过,会有今天。 他说:“可爷……护不了……你了,你要……跟……六儿爷学……学学,才能……才能活得……长,连带……爷的份儿,一……一块儿……给活了……” “不干。”他气若游丝,声音低的像是呓语,我浑身抖得几乎挪不开步子,强硬地反驳,“你要活自己活,老子不帮这个忙。” “不……成,”他贴在我脸上的手慢慢滑下去,“得帮,爷还……有句……话……要说……” “说。”一步之遥,六儿爷在不远处面朝我们坐着,手里夹着一根烟,这一刻我几乎将他当做了救命稻草,他是医生,是会负责让病人活着的医生啊。 我盯着藤树与地面之间的空隙,等着背上的人将话说出来,才能安心跨过去,身后的声音却突然静了,连呼吸都一并止了,我几乎察觉不到他胸膛地起伏,那只冰凉地手,脱力,搭下来。 “少奇?”我叫了他一声,背上的人却恶意地不回话。 死亡是什么?他曾经说,我会习惯的。 可是啊,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会习惯? 我盯着那块空隙,是深不见底地黑暗,头一次意识到黑暗如此可怕,仿佛能将人吞噬,是不是——“刘少奇?” 第二百五十四章 差点见阎王 果然……闭嘴了。 我脑子里一阵轰鸣,心跳剧烈起来,猛地跨出这一步,跪倒在地上,反身去查看他的情况,他因着我的动作一齐跪下,身体失去了支持,瘫软在我怀里,再也不昂着头叫嚣,再也不啰嗦。 我问他,“你要说什么?” 他垂着头,也不看我,我叫起来,“你他妈的说啊!你要说什么?我听着!我听着,你说,快说……说……” 他也不说话了,也不动了,周围一下静了,静的好像是我聋了,突然什么声音都没有,我看了他一会儿,再也忍不住,抱住他,嚎啕大哭,“说……为什么不说!老子让你说……说啊你说——” 心脏痉挛起来,痛得几乎要窒息,我不知道接下来的还要怎么走,我不知道这条狗命还有没有保下去的必要,有一个就会有两个,今天是刘少奇,明天会是谁? 我怕了,真的怕了! 我是傻!是真傻,傻到以为自己有能力保护谁,傻到以为能依靠谁,傻到以为这条命真的大过天! 我抱着他放肆地哭,哭得跟着娘们一样,心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压得我喘不上气来。 “我说,”我提上一口气来,就听见怀里闷闷的传出来一声,“你看,哭的跟个娘们一样吧!” 我整个人一怔,登时忘了呼吸,怀里的人突然抬手在我前胸推了一把,脸凑上来冲我咧嘴笑,“哟哟,瞧把你吓得,爷是祸害遗千年,哪儿那么容易死,跟你开个玩笑,不哭不哭啊,来,给爷笑一个!” 我一下子滞住了,那口气哽在心口,哽得眼泪止不住,整个人都要痉挛起来了,他急忙伸手在我胸口拍了两下,“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赶紧把眼泪收了,你看你,怎么还禁不起逗了?” 确定这不是我的幻觉,我满腔的难过伤心瞬间转化成怒火,想破口大骂,胸口被那口气哽得生疼,想给他一拳,浑身战栗地抬不起拳头,唯一付诸实践的,就是瞪着他。 心口这下比被刺了一刀还疼,疼得我几近窒息,如果之前是因为他“死”了,现在我却不知道是为什么了,锐利的刺痛弄得我有些神志不清。 他察觉到我不对劲儿,表情一滞,忽然收起了那张该死的笑脸,上下嘴唇快速地张合起来,我什么都没听到,只觉得脑子里一阵闷疼,口中顿时泛起了腥腻感,眼前一黑,陡然失去知觉。 这一下我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却还是醒了过来。 意识刚清醒,心口还是疼,但能听见声音,我没有立即睁眼,感觉周围的声音有点嘈杂琐碎,好像有很多人,同时那种窸窸窣窣地声音也夹杂在人声里。 我感觉自己腰被硌在了什么东西上,稍微动了一下,想换个舒服的姿势再躺一会儿,刚一动,耳边立即清晰地传来刘少奇的声音,“小方子,醒了?” 这次他没炸,声音轻轻地,我眯着眼朝声音地方向看过去,他也看着我,脸色不大好看。 天已经亮了,应该是凌晨四五点的样子,周围有点灰蒙蒙地,我躺着的姿势只能看见他一个人的脸,稍微一偏头就是直冲云霄一般地树藤。 “这是……”我张口吐出两个字,刚想问这是哪儿,却发觉我声音嘶哑地可怕,一出口累及到了心口,疼得我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下更疼了,我一下蜷缩起来,捂住胸口,不敢再说话。 “小方子,怎么了?啊?哪儿不舒服?”刘少奇被我吓了一跳,动手把我扶起来,见我捂住心口,也上手帮我捂,他不动手还好,一动手简直雪上加霜。 看他的脸色,我就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难看,他还好死不死地在我背上拍了几下,我心口直接痉挛起来,开始剧烈地咳嗽,这下疼得简直想死,刚醒过来就这么折磨我,他娘的是真不想让我活了! 我咳了几分钟,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刘少奇还不知轻重地使劲儿拍着我的背,我本想阻止他,实在咳得没余力,突然口中一阵腥腻,喷出一口血,血喷出来,感觉反而好多了,我刚缓上来一口气,刘少奇就扯起嗓子喊“救命”。 我半伏在地上,听到一阵短暂的脚步声,接着一只手按在我脖子后面,另一只手从后面伸到我胸口位置,在上面按了两下,说:“没事了,死不了。” 是六儿爷的声音,我偏头朝后面看过去,他放开我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话,“急火攻心,玩笑开大了。” 我立即明白了这话的意思,别回头来瞪刘少奇,他拍着我的心口帮我顺气,“我的错,我知错,知错!下次再也不敢了!我、我就开个玩笑,没曾想差点把你给送到阎王哪儿去报道。” 我几乎没给他气死,嘴里还带着血腥气,就怒骂出口,“你他妈意思老子开不起玩笑是不是?” 虽然咳出了血,稍微好受点了,但心口还是疼得厉害,之前是堵着疼,现在感觉像是空了一块儿,吸进去的空气凉飕飕地打在里面,真疼。 我估计我脸色都青了,凭着力气搡开他,捂着胸口都不敢大喘气,六儿爷在后面笑了两声,我顾不得他是不是在看笑话,心里气得要死,他娘的居然拿这种事开玩笑! 开玩笑?我去他妈的开玩笑! “不不不,我不是那……”他重新凑上来,我忍着疼劲儿,把人给推开,哑着嗓子吼出来,“滚!你他妈给老子去死!再死一次!” 他腆着脸还要说话,身后的六儿爷就带着笑开了腔,“给你们时间准备,一个小时后,天黑就行动,过时不候。”他说话间,一样东西砸在我背上,刘少奇出手给接在手里,他说:“降降火气。” 然后身后一阵远离的脚步声,我顺着脚步声转身看过去,身后不远处围坐了一撮人,七八个的样子,好像是张家人,都穿着白色紧身衣,每人身边放了一只登山包,设备齐全。 我脑子恢复过来一点,听他的意思,现在是傍晚,我从昨晚昏到现在,那些疑似张家人的可能就是六儿爷找来的援手。 至于刘少奇,看起来情况比我好多了,身上那些皮外伤应该已经被处理过了,我现在懒得关心他怎么没被送走,丫死了我都不想管! 我咬牙切齿地想,不自觉地拿眼去瞪他,“小方子……”他示弱地叫了一声,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好像是一瓶药。 我有点赌气地没接,翻了个白眼,梗着脖子生了一阵闷气,才发现这段时间的昏迷,我已经这跟块儿脱节了,只能正眼看他,“说!” 第二百五十五章 欠他的太多 “说?”他一疑,立马举起双手,“我知错,我知错,保证没有下次!我就开个玩笑,活跃活跃气氛,苍天为证,小的所言句句属……” “没让你说这个!”我往那边示意了一下,“他们,怎么回事?” “哦,你说这个。”他做了个夸张的松了一口气地表情,随手把那盒药塞进我手里,“那是小爷的弟兄,哎,你知道不,六儿爷这次过来,是替小爷来的,我本来还纳闷呢,都隐退十年的人,怎么突然又出山了?刚才那些弟兄一出现我就明白过来,就随口问了一句。”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我,才压低声音接着说:“六儿爷说,小爷醒不过是在墓里遇见了什么,这个墓里头,有能救他的东西,小方子,咱们得帮六儿爷,毕竟小爷这事儿是跟咱们在一块儿出的。” “我知道,他跟我说过。”我说,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他们是怎么下来的?” 我们之前下来废了那么大的劲儿,如果说是没找到路可以解释,可既然有张家人可以调遣,为什么六儿爷当时没有用?这个问题刚冒出来,我就自己在心里给出了解释,六儿爷的想法应该跟小爷是一样的,他自己都找不到路,有这些人在也是炮灰。 这一点还说得过去,可是我们下来的过程,虽然如果没有刘少奇没事找事的话,还算顺利,但是当时已经惊动了那些鸟,后来想下来,应该没这么容易吧! “简单。”刘少奇没卖关子,解释道:“六儿爷给他们无线定位,直升机把人送到巴雾峡水面,他们降下后,跟着定位,穿山找过来的,人也是刚到的。” 他说着低声补充了一句,“本来这些弟兄,六儿爷不准备动用的,说是用了人,出诊费就得少要,所以,动用张家弟兄的经费,得咱们出。” 我点了一下头,他这句话顺带解释了我心里没问出来的那个问题,对六儿爷来说,这个解释,听起来就很合理。 我在心里暗叹了一声,果然还是得靠张家人。 “这事回头再说,你先把药吃了。”刘少奇指指我手里的药瓶,“六儿爷说你心火郁结的太突然,这药是他专门让弟兄们带来的,反正,你赶紧吃,谨遵医嘱。” 他说话间,从旁边拿出来一瓶水递给我,水估计也是张家兄弟带来的,我看了一眼药瓶,从里面倒出来两片药,借着水送进嘴里,顿时又有点气,心说我他妈的这为谁呀! 虽然气,奈何我是个“好人”,吞了药,还是多余问他一句,“你的伤没事儿?” 他抬手把胸膛拍得“啪啪”响,“没事儿,爷都跟你说了,皮外伤,六儿爷的药是真管用,爷好得很。” 我越听他说话越气,这几句话的功夫,天色已经暗下来,我实在不想再跟他啰嗦,就撑着爬起来,想过去问问六儿爷接下来的打算,已经耽误了整整一天,不知道少白头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我只能在心里祈祷他不要出事。 急火攻心的后遗症就是心口疼,本来坐在地上还觉得没那么疼了,一活动就又疼了起来,走了两步,脚步不禁有些蹒跚,刘少奇自觉在旁边搀扶了一把,我在心里问候他祖宗十八代,我他娘的才二十岁,回头要是落下什么毛病,老子非得搅得他不得安生不可! 我们两个凑过去,那一撮张家兄弟已经开始原地扎帐篷了,见我们凑近,集体停下手上的活,喊了一声“方爷”,我觉得自己现在很娇弱,禁不得震,摆摆手示意他们这荒郊野外的就不要整这些虚的了。 张家兄弟也不废话,继续忙自己的去,六儿爷坐在离树藤两米处的地方抽烟,我跟刘少奇一左一右走在他身后去,刚要开口问他,他就抬手拔掉嘴里的烟,说:“嘘,别吵,我在算账。” 我有些莫名其妙,“算什么账?” “交易,划不划算。”他把烟叼进嘴里扭头来看我,“之前的交易,你的筹码是许我一个愿望,那个愿望我想到了。” 我跟刘少奇对视了一眼,双双在他旁边坐下,我说:“你说。” 他把烟夹进手里,用点着的那头往我脸上指了指,“你那招子。” 我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生怕他下一秒,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把烟戳进我眼睛里,“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把烟收回去,吸了一口,说:“放心,我只要一只,不影响,你自愈能力不错,说不定,能重新长出来。” 我大概猜到了他想干什么,“你是想——活体移植给小爷?” “对。”他把烟插进土里,吐出一口雾气,“十年,时间太长,病人视神经封闭,成功概率很低,是活人的话,会稍微高一点。” “你开什么玩笑?”刘少奇抢先开口,“六儿爷,你这是拆东墙补西墙啊,回头万一你东墙也拆了,西墙也没补回来,他不白瞎了?再说了,自愈能力再好,他也不可能长只眼睛出来吧!这不成,我不答应。” 六儿爷没什么反应,看了一眼我,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我欠小爷太多了,不只是钱的问题,就算给他一只眼睛也还不清。 见我不说话,刘少奇又要张口,六儿爷有点不厌烦,开口打断他的话,“你管的太多了。” “小爷的眼睛是怎么废的?”我紧跟着他的尾音问出来。 “不知道。”他又拿出一支烟,没点就直接叼进嘴里,“我只是个医生,不问私事,只知道,治好他,能得到一笔丰厚地酬劳,所以,这场交易划不划算,就看你给不给我你那招子。” 我只犹豫了一下,就说:“可以,但是……” “你他娘的是不是傻!”我话还没说完,刘少奇一口给我打断,“就算着急还小爷人情,你也别自残成不?六儿爷自己都没把握能成功,万一失败,你打算跟小爷兄弟齐心,占山为王是不是?” 六儿爷闻言就笑起来,掏出打火机把嘴里的烟点上,吸了一口问我,“但是什么?” 我没理刘少奇的话,接着说:“我有个条件,一会儿下去之后,如果他已经出事了,我就把眼睛给你,两只都给你,失败一次,还能再试一次,但是如果他还活着,这双眼睛你暂时不能动,我有些事要做,等我做完了,再给你。” “好。”他不假思索地吐出一个字,这个字随着一个烟圈一块儿吐出来,有点混沌,我顿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答应的这么爽快,万一少白头还活着,他该不会打算弄死他,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吧! 第二百五十六章 机关算尽千机手 可想想也不可能,少白头的身手比小爷还好,六儿爷想弄死他,没有那么容易。 除非他玩暗算,我心想,是六儿爷的话,能干出这样的事来,所以下去之后一定注意他的动静,他要是真敢暗算,我们三个就联起手来废了他,叫他知道知道,做坏人,会恶有恶报。 我在心里敲定这主意,再拿眼去看两个人,六儿爷一脸意味不明地表情看着我,刘少奇则眉头紧皱,也盯着我,我立即暗道不好,心说该不是刚才想的入神,又把话给说出来了吧! 好在这次我没犯这种致命性的错误,六儿爷吐着烟圈没说话,刘少奇板着脸问:“你丫这话几个意思?” “什么叫他要是出了事,你两只眼就都不要了?他死了,你还不活了?是想殉情怎么着?” 我本来还纳闷他说我哪句话,听他说完顿时觉得有点好笑,刚起了点笑势,心口就抽抽儿地疼,只咧了一下嘴,对他摊摊手,学着他的口气说:“没有他,我想活也活不下去,不如行个善事,把眼睛给小爷。” “反正我穷光蛋一个,少双眼睛也没什么,我瞎了,小爷肯定过意不去,到时候,还不派人把我好吃好喝伺候着,正好临死还能享受享受,就当提前安享晚年,好人有好报,说不定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 我说到最后,六儿爷就乐了,我顺嘴问了一句,“你说是不是?” 他吸了一口烟,眨了一下眼表示默认,然后把手里的烟屁股插进土里,漫不经心地说:“小方爷,您这样的,死后会上天堂。” 我受用地点点头,我倒是不在乎上不上天堂,只是觉得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有点像句好话,听着没有那么逆耳。 刘少奇却不乐意,“这不成,你不能跟着小弟弟去了,爷可是发过誓要跟你同生共死的,老天爷都听着呢!爷还想多活两年,爷连媳妇都没娶,连个种都没留下,就这么英年早逝了,你不心疼……” 我现在是一听他说话,就想起自己被他当傻子耍到吐血的惨痛经历,心口疼得发酸,恨不得把丫舌头割了让他别再聒噪,我揉揉心口,瞪了他一眼,“你丫别乌鸦嘴,老子要死也先把你弄死!” 他还想说点什么,我一口给堵回去,“闭嘴!别跟我扯犊子,老子听你说话心口疼。” 他自知理亏,不情不愿地示弱收声,我调整心态,扭头跟六儿爷说:“天快黑了,下去之前,先说说你的计划吧,既然要活体移植,我死了你就不划算了,下面的路,你知道多少?” 六儿爷已经抽出了第三支烟,点上之后夹在手里,眯了一下眼,往藤树看过去,“这条路没走过,说不准有什么。”他说着顿了一下,吸了一口烟,收回目光看向我,“小方爷,我有个有趣的想法,需要你迎合,要不要试试?” 我下意识地摆手摇头,刚想说不要,犹豫了一下,追问,“什么想法?” 如果是例如在黑瞎子肛门里插手电这种想法,我心说,那就算了。这他妈纯属是心理变态才能干出来的事。 他又吸了一口烟,表情突然温柔起来,这个表情,我上次看到一模一样的,还是在他开枪打死张寅的时候,他用那个表情笑了一下,说:“未知的危险,很有可能躲不过,所以——” 他扔给我一样东西,“你先下去探路,带上它,出发一个小时后,如果你安然无恙,我们再跟上。” 他给我的应该是个窃听器,做得很精致,耳骨夹的形状,我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他,他保持着那个温柔的笑容,我不由给他鼓起掌,“真是个有趣的想法,六儿爷,好算计。” “好说。”他眯眯眼,又抽了一口烟,“时间不多了,好好考虑。” 虽然无论如何我都得下去,但是很多事情,我可能一个人应付不来,先下去探路显然不理智,我真的在好好考虑,考虑之后得出了一个模糊地结论,心下还有点问题没有摸清楚。 刘少奇在旁边张嘴要说话,被我一个眼神逼回去,不用猜都知道他要说什么,我心想不能太莽撞,省得被人当“愣头青”耍的团团转。 我突然理智起来,问六儿爷,“你让我下去探路,如果下面有危险,我死了,眼睛可就没了,这么一来,你的交易,岂不是亏了?” “不亏。”他果断吐出两个字,还好心地跟我分析起了利弊,“你死,所有利益都归我,就算没有利益,至少不用赔上一条命,你活,眼睛归我,酬劳归我,这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我心口抽痛,默默揉了揉,在心底冷笑了两声,“也就是说我稳赔不赚,六儿爷,其实我觉得,比这个想法更有趣的是,你竟然把它说了出来。” 他还没收起那个温柔的有点可怕的笑脸,保持着那个表情盯着我,“觉得有趣,就试试。” 听了这话,我竟然一点脾气没有,只是心想丫是真把我当傻子了,明摆着吃亏的事,指望我吃亏是福? 我觉得我表情已经完全冷下来,他却还是暖意融融的,那副表情就像笃定了这个亏我肯定会吃。 我想到这里,抽空用左脑做了个简单的分析,然后就发现,这个亏,我还真是必须得吃。 之前我就已经想到过了,六儿爷做这件事,随时不高兴都能收手,可我不行,我有三个理由,必须得下去,第一,少白头还在下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第二,小爷的药必须得找到,这是我欠他的;第三,有那个诅咒在,下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下去,我必死无疑。 这些,六儿爷刚才“算账”的时候应该都算到了,不对!这些其实都是我刚才“亲口告诉”他的,同意把眼睛给小爷,让他笃定小爷在我心里的地位,我自己“招供”的“条件,又让他确信下面的人对我很重要,所以—— 没准这个想法,就是他刚刚“突发奇想”冒出来的! 栽了!我心道。 最后一刻,我决定保留一点气概,于是把那个窃听器夹到耳骨上去,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成交!” 第二百五十七章 行动的麻烦 我这边一拍板,刘少奇立即就有话要说,我知道他要说什么,趁着他还没吐出字来,赶紧抬手示意,“你别说话,老子听声儿就烦。” 我往后头看了一眼,张家人动作相当快,帐篷已经搭好了,就扬手往帐篷那边指了指,“你上那块儿该着,别让老子看见你,我有话要跟六儿爷说。” 他显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直接摇头,“不是,有什么话你还得瞒着我?我的爷,咱俩可是穿一条裤子的,用不着吧。” “用得着!”我抬脚照他屁股墩上踹过去,“滚滚滚,快点!” 这要是平时,他肯定不会任我这么干,但是刚才“做错了事”,照规矩,他现在基本上是对我言听计从,我两脚踹过去,他就嘿嘿笑着,连声说“息怒”,爬起来往那边退,退几步还冲我讨好的点头哈腰,“那成,两位爷慢慢聊,小的就先退下了。” 我嗤了他一声,让他滚快点,等他三步一回头的退进帐篷里,六儿爷已经把手里的第三支烟插进了旁边的土里,率先开口,“说吧。” 我看他又要拿第四支烟,手贱把他手里的烟盒夺下来,多嘴道:“这么抽烟会死人的,你一个医生,总不会不知道吧。” 他眼神跟着烟盒走,然后转到我脸上,露出一脸我看不出意思地表情,伸手把烟盒夺回去,固执地抽出第四支烟,叼进嘴里,说:“医生,医不了自己。” 我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多事,他爱抽烟是他的事,肺痨死也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婆婆妈妈管那么多干嘛? 我清了清嗓子,刚想说正事,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把已经叼进嘴里,还没来得及点的烟拔出来,直接插到旁边的土里,说:“你说得对,会死的。” 他说话做了个饶有兴趣的表情,跟我讲,“我现在很无聊,无聊就想抽烟,你给讲个故事,我觉得有趣,就不抽烟,怎么样?” 我靠??! 我瞬间调动整个面部神经,用表情问他:你他妈在逗我? 他摆出一副理所当然地态度,竟然一点不觉得自己的思想有问题,我愣是给他整懵了几分钟,才强行把话题扭回来,“六儿爷,你别开玩笑了,天已经黑了,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下去之后,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在此之前,我提个小请求,反正对你来说,也就是个顺手人情。” “一会儿不管我是死是活,你帮我把刘少奇撂倒,让张家兄弟把人带出去,那些弟兄你应该是不打算带下去的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行行好,就当积阴德,没准死后能上天堂呢。” “要是我死了,你们就一块儿走,别管我就成,反正你也不会管我;要是我活着,你下来,也要把他送走,千万别让他跟下去,不然……” 我转折词一出口,六儿爷不出所料地打断,用赞许的口气说:“不然你就用你的拳头打我。” 我摇摇头,同一个套路,哪能在一个人身上用这么多回?我用他那种漫不经心的口气说:“我不打你,反正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可以杀了你。“ 他诧异了一下,估计是没有想到我的学习能力这么强,居然把他那套都给学会了,我接着说:“所以,别让他下去,拜托了。” 我说完之后,他迟迟没有回应,而是默默地从烟盒里又抽出了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一句,“一厢情愿。” 我没心思跟他打太极,也清楚凭自己的斤两,摸不透他的城府,直截了当,“这件事算是我求你,你想让我怎么求,只要你把事给办妥,三叩九拜都成,行不行?麻烦爷您爽快点!” 他吊着我的胃口,就是不给爽快话,我也不好再说重话,这个人的脑回路,我要是惹毛了他,他直接一枪崩了我,都不是没有可能。 我耐心地等着,他耐心地抽烟,抽到一半,突然停下,把半支烟插进旁边的土里,自此他旁边的土里已经插了一堆烟屁股,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我跟着一块儿站起来,他转身朝帐篷走过去,我急忙跟上去,“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已经彻底黑了,眼睛是慢慢适应过来的,我隐隐约约还能看清周围的环境,却已经看不清他的表情了,他用我听不出情绪的口气说了一句,“麻烦,回去准备装备,你的时间到了。” 他刚出口两个字,我就明白了,很明显,我的“请求”让人给拒了,我还想再争取一下,恭恭敬敬地喊了他一声,“六儿爷……” 我刚喊出口,他就收脚立定,侧身对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张口一字一顿地吐出两个字,“不帮。” 你大爷的!我给他气得不轻,这么好言好语都“打动”不了他,我脑子一抽,一摸口袋,从里面掏出随身携带的军刀,快步上前反手扼住他,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恶狠狠地说:“要么帮我,要么死!” 我感觉他身子绷紧了一秒,紧接着发出一声轻嗤,脖子突然动了一下,我条件反射地把刀拿远,“你小心点,这可是真家伙!” 他立即就笑出了声来,推开脖子边上的军刀,拍拍我的肩膀说:“你只能做好人,别费劲儿了,抓紧时间准备,他怎么选择,你左右不了。” 他说完话,推开我,掸了掸身上被我碰到的地方,径直进了帐篷里,我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瞅着手里的军刀,懊恼地心想刚才的行为真是蠢透了。 我原地踌躇了一会儿,当下做了个决定,求人不如求己,于是收起军刀捏了捏自己的拳头,也钻进帐篷里。 这个帐篷扎得不小,七八个张家弟兄加上我们三个在里面,居然不挤,刘少奇坐在最里面,一见我进去,立即扬声招呼,“哟,爷,聊完了?” 我径直朝他走过去,他伸手打算拉我一块儿坐下,我二话不说,举起手刀,直接照他脖子后面砸下去,他整个人一震,毫无防备地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旁边的张家兄弟给我弄蒙了圈,纷纷站起来,我也不解释,直接吩咐,“麻烦各位兄弟了,我下去之后,拜托你们把刘爷送出去。” 弟兄们还有点糊涂,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儿,才有人迟疑地应声说是,我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心说解决了这个麻烦,接下来的行动,我就可以安心的去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骨堆 对于我坚持敲晕刘少奇这件事,六儿爷没什么表示,专心地从张家兄弟带的那些装备中,整理出来一些必要的给我,我一个人行动,带不了太多东西,必须轻装上阵。 六儿爷其实还是做了一整套完整地计划的,不过我是整个计划的起点,我迈出去一步之后,后面的事才能启动,他没跟我细说,反正大致意思跟我们刚才下来的方式差不多。 我带头探路,他尾随,张家弟兄在后面做接应,我算是看出来了,他这个人观念很简单,别人的命都不重要,他只要随时保证自己的有命活着就行,这种价值观总体来说还是没毛病的。 我把他准备的东西,用一个小一点的登山包装起来,脱掉身上多余的衣服,只穿了衬衫和外套,这样能保证我行动最大的灵敏性。 然后他给了一颗扣子大的耳机,给我耳机的时候,也往自己的耳朵上夹了一个窃听器,他给我的耳机是跟他耳朵上的窃听器配套的,这么做能保证我们之间不断联系,同时随时了解对方的情况。 我把耳机塞进耳朵里,心里感慨了一句,果然是张家的手笔。 一切准备就绪,临下去前,我找张家兄弟要了一块儿表,虽然从出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完全处于被动状态了,但是有个时间概念,还是能起到一点心理安慰的作用。 继续往下走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要顺利一点,地面下树藤的情况,跟地面上的基本差不多,甚至坡度更缓,而且地面下的树藤没有“叶子”,不用担心再遇到哪些比翼鸟,我走的时候,只需要注意脚下,如果不是充斥在耳边的窸窣声,我甚至完全可以当自己是在逛街。 跟之前的感觉一样,越往下面走,那种窸窸窣窣地声音就越大,我心里很矛盾,之前和傻白甜通电话的时候就听到那种声音,这声音越大就意味着我离他越近,同时也意味着我离危险越近。 迫切想要找到人的心情,和人面对危险时本能的退缩交织在一起,我自己绊了自己好几次,差点没直接摔下去。 我一边往下慢慢挪,一边关注表上的时间,六儿爷说我下去后一个小时没出事他就会跟下来,我尽量使自己走慢点,好在危险到来之前等到他下来。 然而我如意算盘却打错了,好不容易捱到了约定一个小时,我开口跟六儿爷说我没遇到危险,让他赶紧下来,他就在那头漫不经心的来了一句,“你继续往下走,你走多远,我就走多远。” 我顿时差点给他气得吐血,心里暗道了一句失算,这才是丫给我这只耳机的真正目的吧! 我在原地整顿了一番心态,只能继续往下走,刚才走了一个来小时,树藤还没有走到底,藤蔓倾斜坡度越来越小,趋于平地,直径也似乎突然增加了很多,我估测从这里到地面的垂直距离至少有两百多米,应该是快到尽头了。 后面的路我走得更加小心,现在的环境,表面上看起来很安全,但往往危险就隐藏在平静的背后。 我又顺着树藤往下走了一段路,手电扫到位置是变成了一汪水,不难看出,水潭的面积就是这个天坑入口的面积,甚至还要跟大一点,而那种窸窸窣窣地声音似乎就是从水里传上来的。 我看到这一幕的第一反应是得赶紧下去看看傻白甜在不在这儿,就在迈腿的前一秒,我理智了一把,先观察了一阵儿下面的环境。 看这根树藤的走势,这片水潭应该还不是树藤的根,水潭不知道有多深,上次在果洛玛沁,一米深的水里都差点淹死,这里不能贸然下去。 我往下挪了几步,几乎贴近水面,往水里打光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发出声音,然而窸窸窣窣地声音还充斥在耳边,这里水面却很平静,这下面的水很清澈,手电光直射进去可以看到以下三五米的距离,下面果然还有树藤,只是还看不到底。 水里确实没东西,我盯着水面纳闷了一会儿,支起耳朵仔细听,顺着声音最大的方向看过去,才看到水潭的另一面——有一个方形入口。 “找到了!”我心下一喜,直接跳起来,耳机那头立即传来六儿爷的声音,“什么?” 我刚才一直在思考,都忘了这茬,那边突然传出人声,给我吓得一个哆嗦,一失足滑进水里,好在树藤是顺势往下长的,我一摔下去,就赶紧爬起来,生怕水里突然窜出来个什么东西把我拖进去。 一出水,我立马窜出去十来米才敢往回看,水面没什么动静,也没惊动什么怪物,只有一个小光点,慢慢暗下去,那是我的手电,摔下去的时候直接就脱手了,手电光越来越暗,沉到最后干脆完全没了,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底下的深度不可预估! 我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反手从背包里掏出一只备用手电,打光照着水潭那面,才回答他的话,“我看到了一个入口,方形的,是不是你们当年进的墓口?” “不确定。”那边立即回应,“你先进去看看。” 我没说话,手电往周围照了一圈,游过去不安全,我转身准备走回头路,顺着那个入口顶上的树藤位置溜进去。 我在这边目测好位置,往回走到入口相应的树藤位置,把背包歇下来从里面翻出飞虎抓,用力将飞虎抓扣在藤蔓上,然后顺着绳子将自己放下去,悬在水面上做出荡秋千的动作,一下荡进去。 下墓的经历多了,我的身手也练出来了,这下甩进去竟然没摔个狗吃屎,而是来了个空中转体,完美落地,落地的瞬间,我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叫声好,就看见了堆成山的白骨,那一声“好”生生给压下去,压成了一声怪叫。 我很清楚面对这堆白骨,我内心是没多少恐惧的,比起那些会咬人的怪物,这东西,就是个摆件,我要是高兴,从里面挑出几根来串项链,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但刚才着实给我惊着了。 从之前的种种来看,这地方,应该就是傻白甜跟我断联系前最后待的地方,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登时升起不祥的预感。 “还活着吗?”耳机里再次传来六儿爷的声音,我没在意他的措辞,“嗯”了一声,这种时候我急需一个人来安慰我,告诉我他或许没死的一切可能,但很显然,六儿爷不会是那个人。 我没多说话,他也没多问,我原地站了片刻,动身想在骨头堆里找找蛛丝马迹,我感觉最后一刻,傻白甜应该是把手机摔了,如果他真的在这里待过,肯定会留下点什么! 我一边思考一边将想法付诸行动,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察觉到不对劲儿,不对劲儿的不是这地方,而是我自己—— 第二百五十九章 春发连理枝 刚才滑进水里之后,裤子就被打湿了,贴在身上挺难受的,本来这也没什么,毕竟在墓里,这境况已经算是舒服的了,但问题,是不是“舒服”过头了? 我有点不相信我低头看了一眼,得到了视觉和身体直观感受的双重肯定才敢相信,我居然……硬了? “我靠?” 我盯着它顿时有点不知所措,完全没理由,这地方什么都没有,就一堆骨头,它是对什么东西起反应了,总不至于是对这堆骨头吧!我他妈是得有多心理变态,才能对着一堆骨头兴奋? 耳机那头的六儿爷听见这边的动静又出声了,“怎么了?” “没、没事!”我紧张的结巴了一下,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我也从来没用过它,完全不知道它什么习性,一下有点茫然。 我在心里暗道,幸好六儿爷有先见之明让我先走,不然这场面得多尴尬? 思考的过程中,我感觉它好像又兴奋了一点,完全是生理性的,现在这样的处境,就是给我个脱光了的极品姑娘,我心理上也不可能有这方面的想法。 我想不透问题出在哪里,于是直接出手准备把它按下去,然而我想的太简单了,手心的刺激让我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激灵了一下,差点呻吟出来,对它用强的,显然不理智。 我也不可能任由它这么站着,去做自己的事,毕竟它还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虽然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脱离我的控制。 但是首先我现在没法当它不存在,刚才察觉到不对劲儿,就是因为行动起来贴在身上的裤子会刺激到它,不解决了这个问题,我没法自如行动。 其次,万一这时候少白头突然出现了,我还是相信他还活着多一点,那我更没法解释了,他以后得怎么看我?就算他不在意,我也是要面子的! 我扭头看了一眼入口外面的水潭,当下作出决定,不管它水里有什么,先让老二冷静冷静再说。 我敲定了主意,立即三步并做两步,直接跨进水潭里,入水的一瞬间,冷水的刺激似乎真起到了灭火的作用。 可就在我以为这件无厘头的事就这么给解决了的时候,突然发现,比起刚才它不仅没有软下去,反而愈加兴奋,而且不只是它,我好像整个身体都兴奋起来了,明明在凉水里,小腹居然有点燥热。 “我哈……靠!”我立即意识到是这水有问题,暗啐了一口赶紧扒着岸边从里面爬出来,这水虽然有问题,毕竟是冷水,水体本身是能起到一点灭火作用的,从里面爬出来,身体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打湿了的衣服贴在皮肤表面,随便一个动作都能刺激到它,我瘫在水岸边上调整呼吸,感觉它已经开始涨得有点难受了,呼吸时随着身体的起伏,打湿了的衣料摩挲在皮肤上,简直火上浇油,带动了全身的神经一起兴奋。 这水里他娘的是融了一百斤伟哥吗!我盯着自己的老二,瞬间有点哭笑不得,下墓居然会遇到这种情况,我该说倒霉还是幸运? 可能是我的喘气声太不正常,耳机那头的六儿爷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哈唔……没、没、没事。”这一声传过来,耳道里被声音震动弄得麻酥酥地,我一张嘴,却先溢出来一声不正常地喘息,赶紧捂嘴调整呼吸,尽量控制声音使他听起来正常一点,然后立即补充了一句,“你先别下来,这里有点不对劲儿嗯~” 最后那一声出来,我就恨不得立即抽死我自己,耳机里伴随着我的话音落下,传来了一个诧异的字,“你?” 我刚要找个理由糊弄过去,他就直接拆穿,“你在发情。” 我靠?你大爷的!我如遭当头棒喝,发个屁情,人他娘的还有发情期?再说了,谁他妈大冬天会发春? “狗屁!”我怒骂了一声,双手情不自禁地想去扒自己的裤子,之前只是生理上的,现在好像有点延伸到心理上了,我克制住想要的冲动,把手别在身后,心里立即矛盾起来,照这情况看,不安抚安抚它肯定是不行的,可是这处境、这地方、这种时候做这事,太丧心病狂! 最关键的是,我还不知道那水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旦做了,万一收不住,精尽人亡在这儿,我的一世英名可就毁了,与其这样死,倒不如直接拔刀自尽算了。 我想到这儿,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那把一直随身携带的军刀看了看,看的不太清楚,视线蒙上了一层水汽,我感觉自己已经开始有点神志不清,现在动手还来得及,再迟疑下去,可能就真的只能用下半身思考了。 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宰了自己的时候,耳机里又传来六儿爷的声音,“真发情了,怎么回事?” “我他娘的怎么嗯哈……知道?”我一肚子脏话不吐不快,他随即嘲笑出声,用赞许地口气说了一句,“开天辟地第一人,小方爷威武啊。” “屁!”我几乎是嘶吼出来,“是水!这水他娘的有问题!” 那边的笑声戛然而止,“周围什么情况,快说。” 他口气突然严肃起来,这声音给我理智拉回来一点,我立即咽了咽口水,连抽了两口凉气,跟他讲,“水潭嗯哈……里的水有问题,他娘的比伟哥还管用!我现在在一个方形的入口里呼哈……里面全是人骨头,可能嗯唔……可能是你们当年走的那条,前面有路,我还没进去哈……” 他毕竟是医生,我现在的情况,估计他猜得八九不离十,我基本上已经自暴自弃了,心想现在就是给我来条狗,我可能都得把它给日了。 那边没给回应,我觉得他可能想到了什么,立即追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情况?你们之前、之前遇到过吗?” 他没回答我的话,反问:“水潭在什么位置?里面有什么?” “藤蔓底下,什么都没有。”被打湿了的衣服贴在身上开始有点冷,但是那股火气却一点也没消减,冰火两重天的感觉,我居然更兴奋了。 贱骨头!我在心里骂了一句,耳机里继续传来他的声音,“嗯,做回好人提醒你,不想死的太难看,就待在原地别动。” 我靠??!听意思他是要下来了?我立马慌了,口不择言吼出来,“别!你不准下来!你他娘的敢过来,老子、老子日了……” 第二百六十章 难不成是想 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直接被突然闯入我视线的东西消了音,总算是找到那窸窸窣窣的声音的来源了—— 是蛇! 白骨下面全都是蛇! 那些蛇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骨头堆里探出头来,我刚才被身体的火气弄得没心思管周围的情况,在六儿爷的提示下才看到这些蛇,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两下,差点重新栽回水里去。 与此同时,耳机里传来六儿爷故作可惜的叹气声,我几乎能猜到他要说什么,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说:“你真别下来,这里有危险。” 他“嗯?”了一声,我扶着入口壁站起来,拿手电光去打量那些藏在骨头堆里的蛇,看上去它们暂时还没有发动攻击的打算,都只露了一个头。 我盯着那些蛇脑袋,情不自禁地压低声音说:“蛇,很多蛇,看上去,都有毒,劝你别下来!” “蛇。”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眼,我刚要以为他是不相信,他就沉声补充道:“那巧了,我这儿也有。” “什么?”我顿时就懵了,我刚才下来的时候明明就没有遇到任何东西,但是他没给我质疑的机会,那边很快传来凌空一声鞭响。 我刚要问他发生什么事了,这边骨头堆下面的蛇也不甘示弱,突然集体发动攻击,鱼贯而出。 我来不及多想,就着手里的军刀准备反抗,刚才乍一看到这些蛇,吓得我一下忘了还有一件事没有解决,可很显然,它还不想这么被忽视,关键时刻居然叫嚣起来。 我正要发起反击,裤裆里一阵不合时宜地爽快感,触电般的传遍全身,瞬间弄得我四肢一软,手上差点脱力,险些把唯一的武器都给扔了。 大爷的! 我立即贴着墙壁站好,靠在上面大喘气,之前急火攻心的后遗症还没有好全活,喘气时心口还在隐隐作痛,我整个身体一半是爽的一半是疼的,两厢交织在一起,简直不是滋味。 比这更不是滋味的,是那些蛇——他娘的居然是双头蛇!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两个蛇头的颜色还不一样,一只是红色的,一只是绿色的,他们似乎在摆队形,一部分已经率先从骨堆下面出来了,后面的还在往出钻,不知道底下还有多少。 先钻出来的那些蛇,齐刷刷地“站“起了来,红配绿的蛇头纷纷冲我吐着黑信子,它们好像在摆队形,目测离得最近的几只,只要稍有起势,当下的境况,我必定逃不过被咬中的结果。 我猜不透这些东西的想法,不知道它们就究竟想干什么,盯着的时候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下子想起了之前在上面看到的那些比翼鸟,当时草草看了一眼,那些比翼鸟的翅膀,似乎也是一只红色一只绿色的!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我脑子里一下冒出了庄子的《逍遥游》,心说上面那些所谓的比翼鸟该不会就是这些蛇变的吧! 按照刘少奇的说法,和我们后来的亲身实践,当时如果不是有六儿爷随身携带的那一瓶“危险”,我们可能都没机会下到这里,就已经被那些鸟的鸟喙剥皮食肉,变成一堆白骨了! 一时间我有些毛骨悚然,本来看到这些蛇,我是没有那么害怕,毕竟我百毒不侵,可对手数量这么多,就算不会中毒,它们一块儿上,目测不出三分钟,我就得被堆到那堆骨头里去。 想到这一点的同时,我立即倒抽了一口凉气,当时傻白甜会不会也是遇到这些蛇,如果是,那他现在是不是也在那堆白骨里头? 耳机陡然传来六儿爷的一声大喝,及时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显然他那边进入了恶战,窸窸窣窣地声音完全被挥鞭子和粗重的喘气声掩盖,我甩了甩脑袋,迫使自己别去想最坏的可能,努力保持镇定。 然而稍微放松一点心态,我的脑子就又不合时宜地接收到了强烈的生理快感,神经紧张达到某个顶点的时候,基本上能忽略掉它的感受,可一旦放松下来,它就会立即占据我的意识。 这他妈简直是腹背受敌,我盯着两腿之间一个神晃,居然让那些蛇钻了空子,一条蛇不知道什么时候顺着我的左腿爬上大腿,红配绿的蛇头左右分开,一个从前,一个从后,竟盘到了我的腰上。 一条蛇行动,其余的蛇也都行动起来,冰凉地蛇身子钻进了我的衣服里,细小的鳞片从腰腹部最敏感的肌肉带上游走过去,我的身体很配合的兴奋起来,嘴里发出一声不可自抑地呻吟。 这时候本该抄起军刀直接把这条蛇斩成两段的,可我竟然只是在脑子里做了构想,并没有付诸实践,这空档里,其余的蛇也顺着我的身体爬上来,有两条甚至直接钻进了裤子里,贴着腿上的皮肤慢慢盘到了大腿根上。 我感觉自己快到被这些蛇埋了,脑子里接收到的快感越来越多、越来越强、越来越杂乱,腿上、腰上、手上、背上甚至是直接从老二上传来,我几乎站立不住,强撑着没有瘫倒下去,脑子里最后的理智在和下半身做斗争。 看情况,这些蛇应该并没有伤害我打算,可它们的行为也未免太诡异了,这么卖力地“伺候”我,图什么?难不成是想配种?虽然说当今社会,年龄不是问题,性别不是问题,但是种族这个问题,还是难以跨越的吧! 我双手扣在墙壁上,十根手指头可能都给磨破了,用力咬着舌头,妄图用痛觉维持最后的一点理性。 该死的! 我两条腿开始打颤,感觉高潮可能要来了,虽然不知道真到了那一步后面会发生什么,但是强烈的危机意识告诉我,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舌头给我咬的有点麻木,我狠心加重了力道,嘴里一阵刺痛,立即充满了血腥味,这一下我脑子里的那根弦立即绷紧,被这些懂“技巧”的蛇弄酥软了的手脚也稍微得到了控制。 军刀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脱手落到了脚边上,我抬起双手抓住对应的分别抓住盘在两只胳膊上摩挲的蛇,刚要将它们从我身上扯下来,旁边地水潭里突然无风起浪,潭水哗然一声被掀起,照我劈头淋过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 味道还不错 是炸弹,有人往水潭里丢炸弹! 炸弹的威力并不大,也可能只是我们小时候过年玩得那种摔炮之类的东西,溅起水浪的时候并没有并发出其他的震动。 六儿爷动作不会这么快吧!我滞了两秒,身上的蛇居然全都溜了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回骨头堆里,我不知道是放松了还是紧张了,一下贴着墙面滑坐到地上,下意识地抱住自己的膝盖。 “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方先生!”然而这次我却失算了,小苏的声音随着她的身影一块儿落下来,轻巧地在我跟前转了一个圈,我目光看着地上,正好看见她踩着步子的双脚。 她转了两圈,脚尖抵在了我的脚尖上,俯身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哟~小处男发情了哦~” 女人甜腻地声音很多时候本身就有惹火的效果,何况是对于现在的我,她温暖地气息顺着我的耳道爬进去,刺激着我身体表面的每一个毛孔,渴望,我失智了一秒,几乎一下子抬起头来,想去跟她索取,但是仰头看清她脸的瞬间,理智立即就回来了。 她露出两颗小虎牙饶有兴趣地对我看着,一双眼睛仿佛闪着光,里面竟然带着点诱惑的味道,当然这可能只是我的错觉,我立即瞪了她一眼,没敢开口说话,就怕开口发出什么不好的声音,那就他妈太丢脸了。 可我这一瞪也没给自己长脸,她笑眯眯地在我跟前蹲下,伸手在我的脸上摩挲,这女人他娘的简直是在找死,我腾出一只手一把钳住她的手扯开,她也不反抗,立即“咯咯”地笑起来,“没看出来,你还挺有耐力的嘛,小处男。” 她故意咬重了最后三个字,说话间,反抓住我钳着她的那只手,前面发生的事基本上已经将我的精力耗得差不多了,现下手上基本使不上什么力气,她稍微一用力我就不由自主地松了手,现在我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敏感地要命,她只是抓住了我的手腕,我的理智居然就涣散起来。 她抓住我的手往自己身上靠了靠,继续说:“都快半个小时了,你居然这么持久,真棒呢!” “……别、惹、我!”我几乎就要被她蛊惑了,牙齿哆嗦了一下,舌尖上的伤口被加深,疼痛感再次把沦陷的理智拉回来,用力把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从牙齿缝里挤出三个字。 这三个字混着血腥味,她露出一个吃惊地表情,突然捏住我的下巴,咂嘴道:“啧啧,忍得这么辛苦,舌头都咬破了,方先生,够狠的呀!” 几乎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耳机里传来六儿爷的声音,一个字,“谁?” 看样子那边的恶战结束了,他已经注意到了我们的这边的动静,小苏说的话肯定一字不漏全都传到了那边,我气得恨不得直接兽化把这臭娘们给办了,她还不知好歹,凑到我的耳朵边上说了一句,“别忍了,会不举的哟~” “你自找的!”她的话直接将我激怒,这次不是被蛊惑,是实实在在地被激怒了,什么道义、什么伦理,全都抛诸脑后,我现在只想日了这臭娘们! 我一下子朝她扑过去,将人扑到在地,这时候我已经完全失去了跟她废话的耐心,立即将自己身上的外套和衬衣扯下来,剥了自己,再准备去剥她,她居然没有躲,反而笑眯眯地瞅着我,那个眼神一下令我下不去手,本来我对她就下不去手,再加上她那表情,简直像被日的那个是我! 我迟疑了一秒,她就“嘻嘻”一笑,说:“小处男,我早就说过你不行,没冤枉你吧!” 她说着突然抱住我的脖子,昂头就亲上来,我给她惊着了,登时没做出反应,她就蜻蜓点水的在我血淋淋地嘴上亲了一下,趁我愣神的功夫,一下子将我推开,翻身站起来,后退两步立定。 我被她推得撞回到墙壁上,立即本能的蜷起腿,就听见她用俏皮的口气说道:“别打我的主意,姑奶奶可对你这种小处男没兴趣,嗯~方家人的血,味道还不错,小处男,我先走一步了,你——” 她说到这里,拖了一个长音,目光在我身上盘旋了几圈,一下俯身凑近,低声接着道:“自己解决吧!”然后又立即抽身离开。 被她一番折腾,我心思几近混沌,视线迷蒙中,看见她灵巧地攀上我之前荡下来的那根绳子,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她一走,周围突然安静下来,连窸窸窣窣地声音都没有了,我脑子里一时间蹦出一堆问题,但是没法集中精神思考,就来来回回地回响着她那句“自己解决”,蜷着的双腿不由自主地想张开。 这一刻,我竟然有点懊恼刚才没有把握住机会,只能凭着最后一点理性,用双手锢住双腿,尽量发散思维去想一些别的事,提醒自己下来的目的的是什么,心想忍过这一阵就好了,如果实在忍不住…… 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想到这儿,耳机里突然传来六儿爷的声音,“十分钟。” 我整个人怔了一下,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稀里糊涂地想着,他是给我十分钟解决问题,还是十分钟之后他就下来,不管是那一种,这十分钟,我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保持着蜷腿抱膝的动作,期盼能快点忍过去。 这十分钟过得格外漫长,我定格的动作也给四肢施加了不少压力,身体本来就被火气涨得难受,强行压制的结果适得其反,想要动手解决一下,可是一想到一会儿六儿爷下来就看见我坐在地上解决生理问题,那种场面太具有冲击性,我没有暴露癖,怕自己受不了被围观的刺激。 我的神志已经完全混乱了,能听见自己不正常地喘息声,却意识不到要收敛,如果不是抱腿的动作定格地太久,手脚有些僵了,我现在可能已经开始“自己解决”了。 耳机那边好像有声音传过来,但都被我自己的喘息声给盖过去了,我已经腾不出神经来接收分析外界的声音,脑子里清晰的想法只有一个:等六儿爷下来。 我也不知道他来了能不能解决问题,他要下来,我又没法阻止,就只能认命的等着了,意识混乱中,我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个不可能的声音在喊,“……小方子!” 第二百六十二章 灭火 第一声我以为是幻觉,紧接着第二声就传来了,刘少奇的声音太有穿透力,刺耳的要命,从耳机里和空气中一块儿传过来,形成了混响,连着叫了几声之后,我模模糊糊地听见六儿爷说了一声,“别吵。” 之后他说了什么,我又没听进去,男人果然是用下半身思考的,我用亲身实践验证了这句话,下半身不受控制起来,大脑根本没法运转。 我快要疯了,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上半身因为未得到消减的火气而淌出了汗,汗水从皮肤表面划过都能刺激身体获得快感,全身各处传来的快感几乎要将我吞没,只差一点,再多一点点,我就要失控了。 这一点点到来之前,六儿爷却先到来了,我没看见人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只是眼前被光晃了一下,紧接着就看见他站在了我对面,不止他一个,张家兄弟也陆陆续续出现在视线里,看清面前这些人的瞬间,我精神被强烈地刺激了一下,太丢人了! 这个时候,刘少奇也出现在视线中,他一落地,立马喊了一声“小方子”,就作势要过来扶我起来,六儿爷及时出手将人拦住,“别碰他。” 我立即在心里感谢了他一万遍,面前有了活人,还这么多,我本能的自制起来,圈着膝盖的手不禁加重了力道,将头顶抵在后面的墙壁上,对他们看着,咬死下嘴唇把喘息声都憋回去,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 然而我却忽略了一点,刘少奇急了一声:“他在吐血!”一把推开六儿爷就朝我冲过来。 咫尺之遥,六儿爷在后面飞起一脚踹在他侧腰上,将人踢开,收脚堵在我跟前,“死不了,所有人都别碰他。” 我视线被他的身体挡得死死的,看不到其他人的反应,只听见刘少奇炸了一句,“他在吐血!六儿爷,他娘的可是在吐血啊!” “舌头咬破了,放心,死不了。”果然小苏的话一句不落地全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说话间转过来面朝我蹲下,补充了一句,“别碰他,有毒。” 他说着凑到我耳朵边上,虚声说了一句,“他们不知道,跟我走。” 我愣了一愣才明白过来,他说完那句话立即抽身站起来,我一下看到了那些张家兄弟的表情,全都云里雾里,我瞬间得到了安慰,但同时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自己露出破绽,再给他们看出来,那得比他们直接知道更丢脸。 这下我有点庆幸自己刚才咬破了舌头,估计他们都以为我是受了内伤,六儿爷往里面走了几步,回头见我还蜷着,又说了一遍,“不想死得太难看,就跟上。” 跟个屁!我立即在心里骂了一句,才升起的感激之情顿时荡然无存,丫是故意的吧!现在这样,我一站起来,他们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我是怎么了吧! 我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他稍微停滞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恍然大悟地表情,立即发出了爽朗地笑声,爽朗到我一听就恨不得跳起来扁他一顿,其他的人都被他笑懵了,他收声对我做了个无奈地表情,摊摊手说:“怎么办呢?” 我让他气得一咬牙,忘了自己还咬着嘴唇,一阵刺痛,新鲜血液立即就涌了出来,说时迟那时快,他猛地收起表情,收身抬腿再次拦住了想往上冲的刘少奇,“再说一次,别碰他,不然,医生也救不了你。” 这次他没再开玩笑,直接下令,“你们开路,往前走,遇见岔路走左边,第三个岔路口等我。” 张家兄弟服从命令,六儿爷话一出口,三个张家兄弟齐刷刷地应声,看都没多看我一眼,列队往入口里走,刘少奇停在原地跟他对峙,显然他是不相信六儿爷的,而我现在的样子,估计在他眼里已经是半死不活了。 我没法思考明明被我敲晕了让张家兄弟送走的刘少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知道六儿爷肯定是有办法能解决我现在的问题,于是从牙齿缝里,对他挤了一个字出来,“走!” 六儿爷配合着我这个字,补充了一句,“不想让他死得太惨,就去开路。” 他没有立即做出回应,目光在我跟六儿爷之间流转,我几乎要问候他的祖宗,别他妈耽误老子时间! 好在他没有继续坚持,只来回看了两眼,张了一下嘴,也没说话,随即转身跟上张家兄弟的步伐。 我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看着他们的手电光消失在通道内,我立即就想松开手,胳膊麻木地就要失去知觉了,本想撑着墙壁站起来,稍微试了两下,腿几乎直不起来,我目光跟他示意了一下,“帮忙。” “不帮。”他瞥了我一眼,转身直接朝里面走,边走边说:“跟上,保你不死,跟不上,自求多福。” 大爷的! 我这下不敢再咬其他地方,只能咬牙半跪半爬地跟上去,跟了三五分钟情况才有点好转,差不多能站直了,可这一站直,下面立即就难受起来,而这种难受里又蕴含着汹涌成灾的快感,简直令人欲罢不能了。 我不敢晃神,扶着墙壁拖着步子跟他走,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那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效果居然这么持久。 之前我就感觉到了,在我什么都不做的情况下,走路对老二的刺激是最大的,虽然上衣都让我自己给扒光了,身体还是燥热的难受,稍微有点刺激,就几乎忍不住想要呻吟出来。 我跟了不知道多远,好几次腿软的几乎都要跪倒下去了,仅凭着一丁点地意志力一路走下来,也分不清方向,看不清周围的东西,直到感觉他好像停下来,对我说了一声“下去”。 我挪过去,没等看清,屁股上就挨了一脚,整个人直接脸朝下栽倒下去,就在我以为自己鼻子要摔断的时候,脸上突然一凉,是水! 他一脚把我踹进了水里! ——然后全身都进了水里,理智的思考在这时候已经全然失效了,占据大脑的是从身体各个部位传来的直观感受,先是五官进水,接着是右脚脚踝上传来一阵刺痛,好像钳进去一圈东西,然后全身燥热的皮肤都冷了下来,再…… 第二百六十三章 这时候我感到痛苦 “嘶……”胳膊上被扎了一下,应该是有药水注射进了静脉里,我吸了一口凉气,脑袋昏昏沉沉地胀着疼,有一个尖锐地金属声盘旋在耳朵里,周围传来一点琐碎的人声,耳鸣地滋味不大好受,我努力了一下,没法听清那人声在说什么,于是强迫自己睁开眼。 周围没有手电光,我费力地撑坐起来,肩膀立即被人扶了一把,身上的火气已经散下去,精神却还没恢复过来,还有点神志不清,我能感觉到那个扶我的人在我耳边说话,但是被剧烈的耳鸣弄得什么都听不清楚。 那个人把我扶坐起来,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视线很迷蒙,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和一堆火,人似乎是六儿爷,手里还举着一支针管,嘴巴一张一合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我抬手使劲捶脑门,想把那该死的声音驱赶出去,听听他在说什么。 刚捶了两下,手就被扶着我的那个人抓住,接着我就隐隐约约地听见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我的耳朵里,“……你……进水……没事……” 我听得断断续续,也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凭着声音判断这个人应该是刘少奇,这时候他扶着我肩膀的手稍微用了一下力,我不知道他要我做什么,只感觉脑子好晕,闷疼闷疼地,稍微撑了一会儿,实在有些撑不住,干脆靠下去,想缓一会儿。 一闭上眼,我就感觉到了周空气中的恶寒,冷气一阵一阵地侵袭上来,身体难受的要命,浑身酸痛、寒冷、眩晕,几乎一齐袭来,但是思维却异常的清晰,之前发生的事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过到小苏出现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当时没心思注意的问题。 从她跟我说的那些话,可以看出来,她是一直尾随在我身后的,在我被潭水影响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得要什么样的距离才能清楚的掌握我的动向?至少也得是我现在跟六儿爷的距离才行吧! 这也就意味着,我顺着藤蔓下来的时候,她至少在我身后十米以内,但是在她主动出现在我面前之前,不仅是我,就连六儿爷都没有发现,我相信她的出现绝对不是巧合。 我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她离开的方向,当时实在是没心思管外面的事,我只记得她攀上了一根绳子,一眨眼就不见了,当时她说她“先走一步”,之后又去了什么地方? 我想到这里,我脑海中一下闪出了另一个人——少白头! 我本来是下来找他的,现在他人呢? 不但如此,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失踪的人还是生死未卜,该送走的人又主动下来送死,我要找的东西,自己一点眉目都没有,救小爷命的药连是什么都不知道,本来一件很简单的事,现在突然成了一团乱麻,不,或者换句话说,一开始我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我顿时头痛欲裂,耳鸣声陡然加剧,整个脑袋像是要爆炸了一样,忽然一只手在我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两下,爆炸的情绪稍微得到了一点控制。 我刚要冷静一点,就感觉到胳膊上几乎同样的位置又被扎了一下,另一管药被注射进去。 上半身让刘少奇给圈在怀里,被针扎的时候,应激反应要挣扎也没挣动,这时候我感到有些痛苦,太累了,从来没有这么累过,累得我好想闭上眼永远都不睁开了,就这样死了算了,不就是一条命么,何必费心活得这么辛苦? 我冒出了这样的想法,然后就感觉到自己眼眶内一热,眼泪直接就涌了出来,我不想费心去控制它,任它横流。 这一刻我觉得我的心里空了,说不好是什么感觉,只是第一次觉得想死,第一次觉得这条命不想要了,不论是作为二姨的小白,还是作为方家的独苗,还是作为我方未白,我都不想要了,苟延残喘地滋味让我受够了。 原本规划好的人生被突如其来的打乱我尚且能忍,身边的一切突然完全超出我的可控范围我也能忍,甚至知道二姨养了我二十年可能只是拿我当正阳血的容器我都能忍,但是这一刻我突然什么都不想忍了! 说不清是为什么,只觉得这一刻我彻底崩溃了,前一秒还在分析事件的大脑一瞬间就崩溃了,所有的筑防一下子土崩瓦解,求生的欲望仿佛突然磨灭。 恍惚间,我一下子想起了当初小爷跟我说的那句“真羡慕你能这么怕死”,怕死?我可能也有不怕死的时候,我忽然好像有些明白他的意思,死有什么可怕? 活下来才是真的不容易。 思绪再次被尖锐地刺痛感打断,胳膊上差不多的位置上被扎了第三针,我连应激反应都没做出来,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死了算了、死了算了…… 这种混乱又清晰地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我半梦半醒地想了很多事情,好像真当自己死了,在脑海中过走马灯。 想起我之前经历过最痛苦的事,不过是在小学毕业那年,迫不及待地催着二姨带我回方家去找“哥哥”玩,然后看见我朝思暮想的“哥哥”穿着粉嘟嘟的公主裙,站在方家门口叫我“小老大”,那个瞬间,兴高采烈的我被打击成了狗,一颗小心脏溃不成军,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想也许是我的人生太顺风顺水,一半天赋一半用功,二十岁之前没有经历过任何意义上的失败,甚至连不如意都没遇上,所以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遇到棘手到令我想死的人和事。 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上,我是及不上张小可的。 如果将我换到他的位子上,也许我根本活不到今天,即便能活到今天,今天的张家,也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 我想到这一层,突然打心眼里唾弃自己,无能、张狂、莽撞、愚蠢,这些我此前从未想过要用在自己身上的词,现在却嵌进我的骨子里,甩都甩不掉! 如果,我想,如果当时刘少奇没有跟我开玩笑,他真的就这么死了,我会怎么做?即便那时候做不出决定,下来之后见不到少白头,只看到那一堆白骨,我肯定也会直接宰了自己吧,毕竟这是逃避问题的唯一办法。 逃避?对!还有逃避!我从始至终都在逃避某些事,现在也一样,想死也不过是想逃避当下的困境,我不禁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懦夫! 作者主子说:连着发烧几天,一直浑浑噩噩,为了不影响后面的设计,只能让小方子的思想先混乱几天,强冷空气南下,大家注意保暖,小心生病,还有,作者现在的状态就和小方子的状态差不多,他娘的,吃药吃得想吐了,感冒还没好,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该出发了 近乎于一瞬间,耳鸣戛然而止,我感觉自己应该是聋了几秒,周围其他的声音才逐渐传进我耳朵里,只有火焰的声音,和刘少奇小声在叫我的名字,几乎听不到其他杂音。 听觉恢复的同时,我身体其他的感知也都恢复了,除了疼和冷,还能感觉得到不远处火堆的温度,和我还在往外淌的眼泪从脸上流下去的感觉。 眼泪流出来,心里仿佛一点点明朗起来,我没有刻意去收,等它自己不想流眼泪的时候,我站起来还是一条好汉! 我没有动,听着刘少奇叫魂一样的一遍一遍地喊我,也没有回应他,现在回应了,我不知道怎么解释这控制不住地眼泪,只有等它流完了,再像没事人一样坐起来,问一句我睡了多久,这样他就会以为,这不是眼泪,是我被六儿爷踹进水潭时,脑子里进的水。 意识基本清醒后,我稍微有了点时间预判,大约十分钟左右,眼泪流了这么长时间,泪腺才差不多罢工。 结束了! 我心想,所有的抱怨与不甘,立即都给我结束掉,马上睁眼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别他娘的矫情! 我咬牙转换心态,立即动了一下,想从刘少奇的怀里挣出去,随着我的动作,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了一秒,又立即突然炸了一句,“可算把你丫魂给叫回来了,爷唾沫星子都要耗光了!” 他一下把我推起来,我坐稳晃了晃脑袋,周围的东西清晰起来,比刚才清晰了几倍,六儿爷还坐在我之前看到的位置上,只是手里的针管换成了半支烟,我坐起来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吐出一个烟圈,漫不经心地瞥了我一眼。 我看看他,又拿眼去看刘少奇,正要把想好的台词说出来,他就抢先一步开口,“亏爷把你当兄弟,你丫倒好,居然还跟爷玩阴的,敢砍爷?你小子活的不耐烦了吧!”他说着举起手刀对着我的脖颈子比了比。 我对他看了一会儿,本来人下都下来了,我也不打算计较这事儿了,他还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我问:“谁让你下来的?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嘿嘿”一笑,做了个狡猾地表情,说:“就凭你丫那点力道,也想治得住爷?爷也就配合你演演戏,看你丫到底想干嘛,不过——看在你是为爷好的份上,这次爷就不跟你计较,敢有下次,爷不好好教育教育你,爷就不姓刘!” 这话听得我登时有点烦躁,后悔当时砸完没给他脑袋补两脚,“知道我为你好,还下来,你他妈缺心眼是不是?” “哎~”他音调一抬,“这你可说错了,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心眼,我下来不是为了你嘛,你是爷的心头肉、掌上宝,爷看着你孤身犯险能不跟来嘛!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可让我怎……” “闭嘴!”我给他的酸话伤着了,一听见就想起自己被耍吐血的惨痛经历,立即打断,“情话留着泡妞用,少跟老子扯犊子,你想死我不拦着,不过我告诉你,你要是死在这下面,就留在这儿,别指望老子给你收尸。” 他立即对我抱抱拳,“是是是,爷您大,您说什么是什么,小的不敢有怨言,为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成不?” 我让他噎得接不上话,余光看见六儿爷随手把手里的的烟屁股扔进火堆里去,他这个动作一下点醒了我,我当下有许多事要问他,跟刘少奇斗嘴纯属浪费口水,琢磨了一下,没再搭理刘少奇,转头挑了件事起头,问他,“六儿爷,其他人呢?” “让六儿爷派出去探路了,都去了个把小时了,还没回来呢!别着急,再等等,人不回来,咱们再行动。” 六儿爷张嘴刚要说话就被刘少奇给抢了先,他眨了一下眼表示默认,我接着问:“那个水潭是怎么回事?你们之前走的那条路,就是这里?” 这次刘少奇没插嘴,这问题超出了他的插嘴范围,六儿爷反手收到身侧,变魔术似的拿出龙锁,放在手里把玩,回答道:“是这里,水潭怎么回事不清楚,十年前下来时有人中过招,不过——” 他手里龙锁不知道触到了什么机关,一下子散成了一堆小零件,他赶紧双手捧住,揉面团一样地揉回去,才接着说:“当年那些人没有你这么幸运,如果我没记错,外面那些骨头,就是当年那群人的。” 果然是这样,我心想,然后看了一眼刘少奇,感觉有些话当着他的面不好问,刚要琢磨怎么含蓄地表达,刘少奇就一巴掌拍我肩膀上,“别看我,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六儿爷都跟我说,你也用不着不好意思,大家都是成年雄性,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你那当时是爷不在,爷要是在,爷给你当女人使,这他妈就是兄弟,知道不?” 他说着重重地在我肩膀上拍了两下,这边肩膀上被他咬的伤还没有好,两巴掌下去伤口好像有点裂了,疼得我咧了一下嘴,顺势联想到这混蛋后来耍我的时候心里有多乐呵,立即就呵呵了,这他妈就是兄弟! 我白了他一眼,心说:其实没有当面被他拆穿,后来再转述出来,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已经知道了,我就直接问六儿爷:“你们当年有没有遇到哪些双头蛇?一半红一半绿的,还会伺候人。” 六儿爷是真的无聊,手上不停地用龙锁玩着花样,我话音刚落,他手指灵活地舞弄了一阵,龙锁一下被摆弄成了双头蛇地样子,还是待攻击状,他挑眉对我示意了一下,“这样?” 我立即点头,他眨了一下眼,“那些白骨的主人们,就是死在它们手上的。” 我一惊,赶紧示意他接着说。 这个话题好像引起了他的兴趣,他立即将手往后面一别,不知道把龙锁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做了个神秘地表情,说:“它们不仅会伺候人,还会蛊惑人,十年前有黑瞎子引路,没人下水,那些下水的人,都是受到了蛇的蛊惑,被蛊惑的人一旦经受不住诱惑,就会被瞬间啃成骨架。”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表情发生了微妙地变化,接着说:“当年人多,替死鬼也多,很幸运,我活了下来。” 我没有深究他这句话的意思,心里突然“啊”了一声,所以当时小苏出来那一下,其实是在救我,如果当时没有那潭水的一淋,我恐怕就没机会等到六儿爷下来了。 但是这么一想,我心里立即别扭起来,天呐!我“发情”的全程居然被一个娘们监视着,她甚至在我临界点到来之前及时出手给阻止了,这他妈比把我扒光了,摆在她面前给她欣赏还侮辱人啊! 我心下懊恼,下次见到那娘们该更抬不起头了,六儿爷就突然站起来,拍拍手,道:“时间到了,没有消息,看来是遇上了麻烦,该出发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手机 我还有话想问,又不确定他知不知道,会不会回答,就跟着一块儿站起来,刘少奇也跟着起来,从他背的包里拿出一只手电递给我,自己也开了手电,一脚把火堆踢散。 这时候我才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似乎是外面,周围是暗的,看不清完整的环境,大概能感觉得到这是个小山沟,周围都是山,六儿爷废话不多说直接朝一个方向走过去了。 我看了一眼刘少奇,他正好也在看我,眼神交汇了一下,我以为他要跟我默契地去跟上六儿爷,结果他一下勾住我肩膀,全身的力量都倚了过来,我猝不及防差点让他压倒,他就做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说:“腿疼,撑着爷点。” 我顺势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腿,刚才没有注意到,他左腿膝盖位置的裤子被撕了一条一柞长的口子,手电光照射下可以清楚的看出来里面有一道基本等长的的伤口,伤口没有处理过,周围的血迹都干了,结的血痂氧化成了黑红色,伤口挺深的,里面的肌肉泛着青白,看得我有些反胃。 “这怎么回事?”我禁不住问了一句,他跟我示意了一下跟上六儿爷,我一个迟疑,他反手就是一拐子,“赶紧走,不然一会儿该让人甩掉了。” 我立即搀着他跟上去,追问,“这伤到底怎么回事?” “为你受得呗。”走起路来可能还挺疼的,他嘴里说着开玩笑的话,却没有开玩笑的口气,“嘶”了两声,我又追问了一句,“你们遇到什么了?” “这个,”他说,“其实也没遇到什么,我怎么跟你说呢。” 他说了这里顿了一下,才接着说:“这事说来话长,你知道的,当时六儿爷要把我们支走,爷多了解你,瞅你那样子就明白了七七八八,心里头就有数,看你的情况也不至于神志不清,我还纳闷六儿爷到底跟你说了啥,你就对他言听计从的。” “当时那种情况下,你能理解的,我一着急就把六儿爷是大夫这茬儿给忘了,心想我们家小方子一黄瓜大小伙子,姑娘嘴儿都没亲过,就这么让六儿爷给辣手摧……” “啧,说重点,我问你腿伤怎么回事,你再扯,老子把你舌头扯了你信不信?” 丫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好的精神,腿伤成这样还有心思跟我扯犊子,他舔了一下嘴唇,想了一阵,接着说:“这就是重点,我当时本来也没走远,想到这层,立马就折回来,想着——” 他说到这里,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你别动手啊!” 我有点不厌烦,“少废话,赶紧说,别给老子卖关子。” 他就“嘿嘿”一笑,接着说:“是是是,爷当时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让你给六儿爷日了,还不如给爷日,所啊——嘶~说好不动手的,疼疼疼,爷这伤可是为你丫受的,你小子能不能有点良心?” 他膝盖上挨了我一脚,直接一屁股坐下去,哀嚎了一声,整张脸立即疼得扭曲起来,我上手把人拽起来,“呵呵”了两声,“刘爷,您可看清楚了,我没动手,用的是脚,没看清我再给你示范一次。” “哎别,别别别!爷,我错了,您高抬贵脚!”他撑着我抱了个单拳。 我别了他一眼,“那你他妈就好好说话,连兄弟都不放过,你他妈是牲口啊!” 走在前面的六儿爷被我们俩的动静吸引了,停下来回头看着我们,做了个看不出意思的表情,说:“别吵,小心引来东西。” 说完不等我们给出反应,转身继续往前走,他面前不远处,是一个方形入口,在山麓的位置,跟我之前中招的那个入口差不多,我现在已经有些搞不清楚我们身处什么地方了,只能先跟着他走。 刘少奇抽了两口凉气,嘀咕了一声,接着说:“我折回来看你跟着六儿爷走了,就跟上去,谁知道丫一脚把你踹沟里去,我当时一个着急,冲出去想救你,结果六儿爷反应贼快,回头就绊了我一脚,说时迟那时快,都来不及打个弯儿,爷就直接摔在一块石头上,光荣了。” 他说着对我摊摊手,做了个可歌可泣的表情,我有点不相信,“石头能弄出这样的伤口?” “哎!”他郑重的一点头,“你还真别不相信,怪只能怪爷运气不好,那块石头可能是被人专门打磨过的……” 他说着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一下收声,又补充了一句,“关心则乱,反正,要不是爷心系你的安危,也不至于遭这罪,小方子,你得对我负责。” 这经历听上去着实有些惨,我不厚道的笑了,心说,让丫耍我,这他娘的就是现世报! 我说:“我负你奶奶个腿责,伤口为什么不处理?” 他立马摆出一副我欠他几百万没还的委屈嘴脸,说:“那还不是为了你。” 我立即在心里啐了他一口,心说你丫什么都是为了老子,那你他妈还真是老子的亲老子! 他见我白他,立即就道:“你看你看,你又不相信,爷这可都是肺腑之言,六儿爷带的消炎药不够,全都给你处理伤口了,我皮糙肉厚,这点小伤死不了,但是六儿爷说不用消炎药,伤口不能水洗,所以就干脆不管它,小方子,爷……” “停,我信你。”我一听话锋要转,立即给他打断,继续问,“你那些废话给我适可而止,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从里面出来了?” 他刚憋出来点意思,被我打断有些不甘心,舔了舔嘴唇,叹气摇头说:“你小子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爷好心言传身教,你丫还视如粪土,活该你穷光蛋一个,你丫啊就打一辈子光棍吧。” 我顿时好笑,心想说得跟你丫不是穷光蛋不是光棍一个似的,看他还要说教,正想给他的话赌回嘴里,前面的六儿爷突然停下来,弯腰从地上拾起一个什么,“这东西,似乎有点新。” 他说话回身把手里的东西递出来,我远远看了一眼,立即就认出来,那是部手机,手机还有电,屏幕亮着,上面的屏保是手机主人自己的照片,那张照片是在天山拍的,照片上的傻白甜抱着鬼子的狗,站的笔直,身后就是博格达峰。 我整个人一下子定住了,这是傻白甜的手机,那他呢? 第二百六十六章 是地狱 我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手机在这里就说明他没有死在那些双头蛇的手里,他一定还活着! 我一下动作快过了思想,撇开刘少奇冲过去把手机从六儿爷手里夺下来,只是单一部手机,没法给我提供太多的线索,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笑得一脸灿烂的人,脑子里迅速思考起来。 如果当时傻白甜挂断电话之后就遇到了危险,那他能跑到这里,就说明躲避掉危险之后少白头就出现了,否则他肯定会给我打电话。 我想到这里,立即找刘少奇要了手机,他手机上没有来电记录,说明后来没有回拨,当然他没有回拨的原因也可能是跑到这里手机丢了。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那我就不用担心,用刘少奇的话说,少白头肯定不会比我死的早,可如果是第二种情况……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一把抓住六儿爷的胳膊,“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到这里来的?” 他一点没被我惊着,抬手把我的手打开,掸了掸衣裳,言简意赅地给我讲了一下过程: 总得来说,我们走过的路就是一个立体的“l”,竖着的部分是树藤,横着的部分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也就是说,我们根本没有“出去”,还在几百米的山体中,不过高山巍峨,这地方算是在山体内形成了一段内部断裂层,进这个入口前,我们所处的位置,就是那个断裂层。 之前水潭的那个入口进来,遇到岔路左转三次,第三次是四个岔路口,六儿爷当时让张家兄弟在那里等他,是因为四个路口都是假的,等解决我的问题,他过去动了机关,四个入口合并为一条路,顺着那条路走出来,就是我们刚才待的地方。 他说的很概括,我没法在脑子里建模型,大概能理解,他当时踹我下水的那条路,是在遇到岔路口右转之后遇见的,我当时给潭水弄得神志不清,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完全不知道自己走了那些路,听他的意思,那个入口内部构造应该是这样的。 每隔一段路都会有一段岔路,每段岔路上又都有一段岔路,真正能走出来的路只有一条,而这一条路,我心想,多亏了六儿爷参与了十年前那场集体盗墓活动,否则我们还不知道要在里面绕多久才能绕出来。 六儿爷说的时候,刘少奇在旁边补充了两句,这一路走过来很顺利,什么危险都没有遇到,倒是在路上看到了不少黑瞎子的尸体,应该是刚死不久的。 他说:“我觉得可能是小弟弟干的,不然总不能是他们自相残杀吧,你不用担心,你看他手机在这儿,人不在这儿,肯定是跑得太快给丢了,说不定前面危险他都给解决了,咱们大胆地往前走就成了!” “黑瞎子?”我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立即绕开六儿爷,手电往前面一照,又是一堆白骨!不,这次不是一堆,是好多,好多白骨!前面的路上,几乎全都是白骨,我心里一怔——搞错了! 我完全被前面的骨堆搞错了方向,傻白甜最后跟我通话时待的地方不是水潭边的入口,而是这个入口! 刘少奇的话提醒了我,少白头是跟着黑瞎子下来的,按照他的速度,我们当时耽误了那么长时间,他完全可能走到这里。他之前跟我说过,只要他愿意,他就能一直占据身体,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他绝对不会好端端地,突然把身体让给傻白甜,而且还是在什么都没交代的情况下,除非是迫不得已。 那么如果他在前面对付了那些黑瞎子,就很可能在走到这里的时候支持不住晕倒,反正对他的体质而言,这很正常,而他晕倒之后,傻白甜就出来代替了他,然后在这里接到了我的电话。 对!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当时我问他周围的环境,他只说有好多骨头,并没有提到水潭,我刚被安抚地心脏一下子又揪紧,如果这才是真相,那就是说傻白甜是在这里出事的。 “他们……”我一下子意识到什么,张家兄弟都被六儿爷派出来探路,却一直没有回应,我当即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拿着手电的手不禁用力攥紧,扭头问:“前面的路,你们当年走过来吗?” 六儿爷点了一下头,“走过。”然后似笑非笑地补充了一句,“是地狱。” 我心脏一个战栗,刘少奇也没有再插嘴,我们几个不约而同的沉默了几分钟,我稍微想了一下,结合刘少奇所言,前面应该就是所谓的幽冥渊门,我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我说:“前面的路,你们都别进去,他们到现在没有回来,很可能已经出事了。” 我捏紧手里的手机,把目光投向刘少奇,“你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清楚,没有他在,进去了也是送死。” 这次刘少奇竟然没张嘴反驳,我讶异之余,直接扭头问:“六儿爷,你要找的药是什么,告诉我,我去找,你们都在这里等我,一小时后我不出来,就别冒险了,原路返回。” 我说完,诚挚的看着他们,六儿爷的似笑非笑变成了真笑,他笑着摇了摇头,绕开我径直往前走去,刘少奇看看六儿爷的背影,又看看我,也摇了摇头,拍拍我肩膀,一瘸一拐地跟上去。 我靠??!这下给我整懵了,我原地呆了两秒,立即上去揪住刘少奇,“什么意思啊?” 刘少奇被我揪得打跌,别过来靠到我身上,揽住我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六儿爷什么意思我不知道,我的意思呢,就是懒得跟你废话,小方子,爷虽然话多,但是也不喜欢把一句话翻来覆去的说,爷就不多说了,你自己体会一下。” 他说完还不忘在我肩膀上拍了两下,这下我明白过来了,立即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很愚蠢,都走到这一步了,我再让他们回去,自己在这儿装圣人,谁他妈都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我立即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句,刘少奇他娘的是自己找死,人自己不想好好活,我也用不着婆婆妈妈,六儿爷就更别说,都拿我当枪使了,我还去关心他的死活,我他妈是缺心眼还差不多。 现在也做不了什么计划,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攥紧手里的手机,随即跟上去,在六儿爷的带领下走了十来分钟,这个甬道虽然七拐八弯地却只有一条路线。 后面的路程刘少奇没再跟我废话,我一个人琢磨了一截,将所有的可能性都设想了一遍,却没有想出解决的办法,只能闷头先往前闯。 我闷着头还在做盘算,走在前面的六儿爷突然停下,抬手一挡,“退后。” 第二百六十七章 他的痕迹 两个字出口的同时,他反手已经拿出了龙锁,我闻声往前看去,前面的路已经断了,手电光的可视范围内除了这节断崖,基本什么都看不到,对面、崖底均是一片漆黑,不见尽头。 张家兄弟不在这里,我看到断崖边上固定了安全绳,他们应该已经下去了,六儿爷反手将龙锁甩出去,龙锁的尾端一下子分出五根爪子,抓在断层的边缘,“跟上。” 他话音出口的同时,整个人凌空而起,直接跳进黑暗里,我跟刘少奇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各自抓了一根安全绳,跟着一块儿滑进去,往下滑了五六米的样子,就遇到了这个平台,六儿爷率先在平台上落下,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重新跳下黑暗中。 我们两个在平台上落脚,站了两秒,继续顺着绳子往下滑,差不多滑下去相同的距离,就又遇到了一个平台,这样的平台,整个过程中一共遇到了九个,如果最后落地的那一层也算的话,应该是十层。 这些平台之间的距离差不多长,应该是人为修建的,每个平台的面积至少能容纳一百个人,而且是躺着的那种,在第七个平台的位置,安全绳见了底,下面的路是靠着飞虎抓的绳子支撑下来的。 落地之后,我们三个人原地休息了一会儿,六儿爷靠在断崖崖壁上摆弄龙锁,我观察了一下附近的环境。 这里很空阔,地面就像是山体表面,山石嶙峋,甚至石头缝里还长了草,乍一看,如果不仔细考究,我肯定会以为自己又“出”来了。 终日不见阳光的地下,居然也会有植物,我登时感到不可思议——果然还是小草的生命力最顽强! 我目光在那株石头缝里的草身上流连了半分钟,收回来正准备坐下歇会儿的时候,却看见草叶接近根茎的位置上有一抹暗红色,我眼神在上面定了片刻,立即确定了,那是血! 血迹往外延伸出去,顺着血迹的方向,往外沿长了一米左右,一眼就看见被笔直的插在地面的鲨齿,我赶紧走过去把它拿起来,鲨齿骨白色的刀刃被染成了暗红色,一拿到手上我就闻到了一股浓烈地血腥味。 这血的味道不太正常,应该不是人,可能是那些黑瞎子的血,我攥着匕首一愣神,难道这是他给我们留的记号? 能在没有任何工具的情况下来到这里的人,肯定不会是傻白甜!之前在长陵里,他连台阶都不敢下,情愿一个人留在墓道里等我们,这种地方,我估计就算打死他,他也不可能主动下来。 而看这把鲨齿的状态,完全不像是慌乱中丢下的,明显是被他刻意插在这里的,我想到这里,就有点混乱了,难道说他们是在短短地几分钟中完成了一次交换,当时傻白甜挂断电话不是因为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而是少白头再次出现跟他争抢身体? “小方子!”刘少奇没给我在这问题上深究的机会,在后面喊了我一声,“你丫干嘛呢?” 我立即掉头过去,把鲨齿给他看,“是鲨齿,他已经来过这里了,这应该是他给我们留的记号。” “啥?”他立即爬起来,从我手机把东西夺过去,“这?这不是小弟弟给你那定情信物嘛,你俩人手一把的匕首?坏了!小弟弟连定情信物都给弄丢了,肯定是遇上大麻烦了!” “啧,闭上你的乌鸦嘴!”我劈手把鲨齿夺回来,“这不是他弄丢的,是故意放在这儿给我们指路的,两把鲨齿都在他手上,他留下这把,应该是告诉我们他来过这儿,他暂时应该没事,我们得快点跟上去,之前解决了那些黑瞎子,我怕前面会遇到什么,他一个人应付不来。” 而且据他的性子,应付不了他也会硬撑,我说话将目光投向六儿爷,六儿爷低头专心的摆弄着龙锁,没有理会我的意思。 我拐了一下刘少奇,跟他示意,他立马明白了我的意思,对他道:“六儿爷,咱们该出发了。” 后者抬头,做了个我看不出意思的表情,漫不经心地说:“他死,你那招子归我,他生,我得等,救他,不划算。” “你他妈还有没有点人性!”他话音未落,我立即不经大脑地吼出来,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把他得罪了,后面可就没人给我带路了,凭我和刘少奇两个人瞎闯,想留个全尸,都得靠运气。 刘少奇急忙伸手捂住我的嘴,对六儿爷陪了个笑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这小子缺心眼,六儿爷,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哈哈……”他干笑了两声,在我耳朵后面低声咒了一句,“你丫是不是傻!还想不想找小弟弟了?” 六儿爷没把刘少奇的话当回事,无所谓地眯了一下眼,跟我说:“这就是人性,小方爷,是你不懂人性。” 他的性子,我一直没有摸准,听他的口气,还有点说教的意思,我看着他心想,要不这时候干脆附和一句“爷说得真好”,再顺带说上两句好话,先哄着他帮我找到了少白头再说? 不过这操作,我也就只在心里想了想,他没给我实际操作的机会,说完话随即从地上站起来,后退了半步,倚着后面,漫不经心地说:“要我帮你,可以,你那招子,不论他死活,都给我。” 他娘的乘人之危啊! 我在心里狠狠地啐了他一口,现在不能意气用事,我权衡利弊,正欲点头,刘少奇突然一把将我薅到身后去,我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听他说:“六儿爷,交个实底儿,治好小爷的眼睛,你能得到多少酬劳?这样,我给你八百万,就算是小方子把眼睛给你,你也不一定能治好小爷,现在只要你帮我们带路,小弟弟最后怎么着了,都跟你没关系,这八百万你稳拿,而且,你们之前说好的不变,成不?稳赚不赔,这回总划算了吧!” 他说着扭头跟我补了一句,“这钱从你那份儿里扣。” 没等我做出反应,六儿爷立即点头,“可以,划算,跟上。” 他说着直接动身,从我们两个旁边掠过,开了随身的手电,朝一个方向走去,刘少奇得意的对我做了个胜利地手势,推着我跟上去。 第二百六十八章 死状 “天呐!这这这……你别看!”刘少奇跟在六儿爷后面,我跟在刘少奇后面,还没看清前面的路,他突然惊叫了一声,一下子转过来捂住我的眼睛,将我整个人往后推了几步。 紧接着,六儿爷的声音就传进我的耳朵里,“他们遇到了。” 我立即把刘少奇搡开,“怎么了?” 推开人的一瞬间,我一下子看清了前面的情况,我们面前又是一个方形入口,入口外半米横成着三具尸体,不,已经算不上是三具了,那只是一堆烂肉,肚子中间被掏了一个洞,里面的内脏全都不见了,上半身和下半身被拦腰折断,不是斩断,是折断! 折断的部分脊椎骨的骨茬戳破了肌肉露了一半出来,折开部分的皮肉被撕的一塌糊涂,却还连在一起。 脑袋被拧了一整圈,脖子里的骨头都戳出了皮肉表面,白森森的颈骨混在模糊的血肉里,那脑袋却还是正面朝上的,整张脸都僵白了,嘴被僵硬的撑开,污血从嘴里涌出来,几乎半张脸全是。 他们生前死不瞑目,眼睛还圆瞪着,惨白僵青的眼珠子,骇人的几乎要爆出来。 三具尸体全都已经看不出人形了,我的手电光直直的打在尸体身上,我整个人都呆了,浑身直冒冷汗,抑制不住地开始发抖,这时候刘少奇突然伸了一只手挡在我眼睛前面。 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刚才看到的一切像照片一样刻在了我的视网膜上,眼睛被蒙上的瞬间,看到的东西一下贴在眼前,我背心一寒,就听见刘少奇在后面说:“让你别看了的。” “他、他……他们……他……”我几乎说不出话来,从未见过这么惨的死状,惊吓、震撼,到浑身发麻,眼睛还被刘少奇捂着,眼前却像是还能看到那些人的惨状,逃脱不开。 小爷一定会恨死我! 这些人,六儿爷本来没打算动用的,是我为了让他们送刘少奇出去,才让他们参与进来,就算参与进来,他们本来也不用送死,如果不是我没用,本来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应该是我! 他们的死都是因为我,是我的私心,是我的无能害了他们! 我明知道这里危险,却没有阻止六儿爷让他们下来,甚至那时候还心存侥幸,以为有他们在,还能在有危险的时候多一份保障。 我他妈的就不是人! “小方子,你别自责,他们的死跟你无关。”刘少奇在我背上拍了两下。 我没说话,把他的手推开,目光毫无阻碍的落在张家兄弟的尸体上,他又拍了我两下,说:“凡事得往好处看,起码小弟弟不在这儿,说明他还活着,至少咱们还有希望。” 希望。 我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我的“希望”就是把保命建立在让别人丧命的基础上,他们的死怎么可能和我没关系! 明知道如此,可我现在却没法给他们一个交代,我不能停滞不前,得继续走下去,得踩着他们的血,一步一步的走下去,看到他们尸体的一刻,我就知道,这时候再说什么都晚了,再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对他们愧疚也好,惋惜也好,他们都看不到了,现在不是给我自责的时候,小爷、少白头、刘少奇、我自己,死了的人我没法弥补,至少不能再让活着的人受到伤害! 刘少奇又拍了我两下,我抬手示意他不用说了,看向六儿爷,“他们是怎么死的?你说他们遇到了,遇到了什么?” “地狱——”六儿爷上前两步,在一具尸体旁蹲下,“里的魔鬼。” 他盯着那具尸体看了一会儿,站起来面向我们,抬手指着尸体后的那个入口。 “幽冥深渊?”刘少奇上前了两步走到他旁边去,“十年前,你们就是走到了这里?” 六儿爷没回答,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我没法判断他是默认,还是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刘少奇没有得到回应,又再次开口,“这里似乎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当年是什么东西,阻止你们继续往前走,当年死了那么多人都没有让他们退缩,你们在这里遇到了什么?” 六儿爷依旧没说话,往前走了两步,踩在入口的边缘,刘少奇继续问:“是什么东西杀了他们?” “快走!”这次他终于开口,几乎是直接吼了出来,同时掉头面朝我冲过来。 一刹那,入口内突然探出无数只大大小小的触手,刘少奇躲闪不及,直接被一只触手缠住了腰。 是这东西! “少奇!”我来不及思考,抄起鲨齿冲过去,对着缠上他腰的触手斩过去。 鲨齿一下扎进了触手中,黄白色的触手一下松开,我趁机把刘少奇拉出来,几乎同时,后来探出来的其他触手一只缠上他的脖子,一只缠上他的脚踝。 我一手挥着鲨齿去斩,一手拉他想跑,交手的过程中,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少白头会留一把鲨齿给我,这些触手只要接触到鲨齿就会立即缩回去,但是触手的数量难以预计,我挥着鲨齿,斩退一只,另一只很快就会重新缠上来。 “小方子,快救我!”我一把鲨齿难敌这么多触手,刘少奇手脚全都被缠上了,几乎没法动弹,我抓着他的那只手也立即被缠上了,我挥着鲨齿去斩缠在我们两个手上的触手,他立即痛呼了一声,五官扭曲到了一起。 一只缠在他腰上的触手,一下子捅到他的肚子里,妈的!我立即挥刀斩过去,那只触手一下子抽离出来,他的肚子上瞬间喷出了鲜血,温热地血一喷出来,后面那些触手立即兴奋起来,一瞬间全都蜂拥而出。 我顿时慌了,想到张家兄弟的死状,整个人发癫的乱砍起来,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那些触手被我气势震慑住了,一时间退散了半米,我来不及多想,趁机拽着刘少奇就跑,那些触手延滞了半秒钟,再次全都甩出来。 “跑!”我一把将刘少奇推出去,转身挥着鲨齿去对付它们,我看到他迟疑了半秒,然后立即朝着前面冲出去,转身的刹那,一只触手当即缠上了我的脚踝,我立马挥着鲨齿去斩,后面的触手趁机缠在了我的脖子上,我立即收手回来砍上面一只,几乎同时,脚踝上的那只突然一紧一收,我一下被扯倒在地,鲨齿脱手而出。 不好!我心里一惊,立即转身扒在地面上伸手去够,后面马上伸出来一只触手缠住我的胳膊,所有的触手一起行动,几乎将我裹在中间,触手收紧,我浑身的肌肉顿时被勒得几近爆裂。 “六儿爷……”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吼出来,抱希望于他这时候能发发慈悲救我一命,几乎同时,掉落在地上的鲨齿突然被一只手拾起来,那手的主人动作极快,拾起鲨齿直接就朝我冲过来。 作者主子说:病得更严重了,没法保证每天七点前更新了,希望大家见谅,最近是流感的高发时期,大家注意保暖,作者已经病了近两周了,每况愈下,这段时间如果文章中有过多错别字现象或是语句不通顺,请大家谅解,病好之后我会将这些章节整理修改一遍 第二百六十九章 我不会跟你走 有救了! 我心里立即发出了这个声音,看着他双手举着鲨齿朝我斩过来,鲨齿斩落的一瞬间,我心口一空,剧烈地疼痛立即传到了大脑中,我猛地瞪大双眼,清晰地感觉到触手插进了我的心脏里。 “方未白!”他手中的鲨齿突然发了难,我都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缠在身上的触手一下子全都缩了回去,他冲过来顺势收起鲨齿,整个人直接扑到了我身上,一把将我的衣服撕开,趴下来用嘴堵住伤口。 他在用缮术,我没敢动,之前在果洛玛沁的墓里,肚子上被刘少奇捅了一刀他都能视若无睹,这次那东西直接捅进了我心脏里,只有到了万不得已,他才会动用阴阳缮术。 他在我身上趴了几秒,又一下子跳起来,抄起鲨齿去对付入口内跃跃欲试地触手,同时抬手向后面打了个手势,示意我快走。 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心口的伤口似乎被他止血了,我捂住伤口跌跌撞撞地冲出去,身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冲出去没几步,就被他拉住,一起往回路上跑。 冲到六儿爷和刘少奇所在的位置,他一松手,我整个人直接脸朝下摔下去,刘少奇扑过来接了一把,没让我摔得太惨。 我刚一落地,他立即从后面把我翻过来,一下趴到我心口的伤上,我心里顿时冒出了一堆疑问。 他从什么地方出来的?那些触手为什么会怕鲨齿?既然他在这里,为什么不早点出来阻止我们? 但是这些问题我都没有问出来,他当下的状态也没法给我回答,我低头近距离看着他的脸,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几乎就在半分钟之内,苍白地如同一张纸。 六儿爷和刘少奇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刘少奇整个被直接吓呆了,六儿爷本来漠不关心地态度也因为他的行为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他不可思议地往那个入口方向看过去,又立即回过头来看着我。 几乎同时,少白头一下抽身站起来,立定后身子不稳地晃了两下,我急忙翻坐起来,伸手准备接人了,好在他只是晃了两下,并没有倒下。 有了之前天山妖冢的经历,对于心口的伤这么容易就修复了,我并没有多吃惊,坐起来的瞬间就对上了六儿爷极度不可思议地目光。 少白头站起来后定在那里,眼神都没动一下,我往周围扫了一圈,就立即要爬起来问问他怎么样,刚做了个起势,刘少奇突然扑过来一把拽住我,伸手在我胸口的伤口位置乱按,“我靠?我刚才是瞎了吗?你这这这……这儿明明有伤的吧!” 心脏上的伤口已经完全被恢复了,跟之前天山妖冢不同,当时我喉咙中有血,伤口虽然被修复了,喉咙里还是很难受,但是这次伤得是心脏,恢复之后除了皮肤表面的血迹,基本没有任何不适。 场面一下子有些失控起来,我顿时不知道该先处理哪个的问题,只愣愣地跟刘少奇点了点头,他立即就炸了起来,“我靠!小弟弟的口水真他妈能疗伤啊!”他说话就抢先一步挪过去,一把抱住少白头的大腿,“哎哎哎……我我、我也受伤了,快快快,把你那口水也借我用用!” 他这一下差点没把人直接扑到,电光火石间,我一下子抽身站起来,隔空虚扶了一把,少白头整个人朝我倾倒过来,我立即迎上去将人实实在在的接住,缮术果然损耗神魄,他脸色已经白的有些发青了,看样子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 我刚准备抓紧时间,趁着他还没晕过去,赶紧把话问话,他却先开口了,“东西不在这里,走。” “什么?”我一惊,“你怎么知道?你已经进去过了?” 他点了一下头,撑着我站直起来,低头看了一眼刘少奇,刘少奇立即自觉松开了抱着他大腿的手,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走。” 说话间抬手就要结手印,我急忙出手拦住他:“等等,我还不能离开这里。”我扭头跟他示意了一下后面的六儿爷,“我要帮他找一样东西,小爷之前在果洛玛沁,和你在墓室里遇见了什么?他到现在还没醒,这墓里有能救他的东西,你是怎么进去的?帮忙,送我们进去。” 他闻言眉头立即皱起来,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推开我的手,第三次重复,道:“走!” “你……”我顿时给他的态度弄得差点骂出口,刚吐出一个字,就立即把下面的话憋回去,改口道:“你不帮我,我也得下去,我不会跟你走的,我必须帮他,小爷是因为我才出得事,我没法置他的生死于不顾。” 我跟他对峙了一会儿,心里有些唾弃自己,嘴上说的是不帮我也会下去,其实心里早就笃定了他不会让我一个人下去,果然,他终于还是点头,反手将收起的鲨齿拿出来,递给我。 我迟疑了一下,没有伸手接,他直接拿起我的手,把鲨齿放在我手里,然后朝入口处走过去。 “等等!”我立即伸手拦住他,“你要干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沉默了一会儿,说:“幽冥、灵山、连理、阴阳、巫咸冢。” 我一愣,迅速开始在脑子里分析这些词的含义,“幽冥”这个词,还没到这里刘少奇就跟我提起过,所以他的意思是那下面真的是幽冥,“灵山”…… 我还没分析出头绪,刘少奇突然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凑上来,边往上凑边说道:“你是说,那玩意儿是连理枝?” 少白头别了一下脸,没看刘少奇,居然对着我点了一下头,我顿时就懵了,诧异地看向刘少奇,他就接着说:“小弟弟,你再给个提示。” 少白头沉默了半分钟,又吐出两个字,“祖根。” “原来如此!”刘少奇立即一拍巴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旁边地六儿爷这时候居然也开口说话了,他走过来,盯着少白头道:“不错,我现在有点好奇——你是什么人?” 我靠?我来回在三个人脸上扫了一遍,听他们的意思,除了我还什么都知道,他们对这里都已经知根知底了! 少白头没理六儿爷的话,将目光落在我脸上,我怕他擅自行动,立即抓住他,扭头对刘少奇说:“什么意思?先说清楚再行动!” 第二百七十章 巫咸冢 幽冥深渊,地府九泉,是亡者归往之地。这种说法只是在后世的流传中逐渐演化而成,真正的幽冥,原起于帝舜时期的巫咸国。 《大荒西经》载,巫咸国在女丑北,有灵山,十巫在此升降,百药爰在,国人能通天彻地,故称巫咸国为幽冥之地。 而伤我们的那些所谓“触手”,其实是连理枝的根须,连理枝是巫咸国的圣树,护国人平安,同时也是连通天上与人间的一条通道,连理枝的“连理”两个字,连的一半是阴,一半是阳。 他说到这里,小声在我耳边补充了一句,“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小弟弟两个字两个字的蹦,我只能猜出来这么多。” 我看着少白头,他点了一下头,表示刘少奇猜得没错,我把目光投向六儿爷,他做了个我看不出意思的表情,并没有开口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松开少白头,示意他行动,如果那些“触手”不是活物,肯定要用他的方法来对付。 他看了我一眼,动身朝那个入口走过去,我们三个跟在他身后三米处,他在入口处立定,那些根须感觉到了侵入者,立即试探着从里面探出来,没有鲨齿,那些根须根本不怕他,纷纷朝他攻击过来,他一动不动,双手迅速结起了手印。 短短半分钟,那些根须立即失去了力量,一下子耷拉下来,几乎同时,他浑身脱力,一下子跪倒下去,我赶紧冲出去,一把将人扶住,他张口喃喃道:“保护好……” 又是这句话,保护好什么?话到这里,他就彻底昏了过去,我来不及细想,立即将人背起来,对后面地人喊,“快走!”率先带头冲进入口内。 入口内全是连理枝的根须,当下已经失去了攻击性,我每一脚几乎都踩在根须上,踉踉跄跄地跑进去一截,脚下不稳突然被绊了一下,整个人直接扑出去,即将落地的瞬间,身下一空,根须中间空出了一个天坑,我整个人倒栽葱,栽倒进去。 背上的人一下子脱离了我,我一栽进去,立即撞到了一个圆柱形的东西,凭空旋转180°,脚朝下,膝盖瞬间就磕在了什么东西上,整个身体直接横了过来,下坠地过程极快,我根本来不及思考,后背就撞在了地面上。 几乎就在下一秒,少白头整个人直接砸在我身上,我立马抱住他,也不管周围有什么,直接朝旁边滚过去,滚了两三圈,我估计到安全距离了,立即停下。 一停下来,我立马将人从身上推开,就出乎意料的看到那两个人都安然落定在我刚才摔下来的位置。 刘少奇一瘸一拐地朝我跑过来,“小方子,小方子,你没事吧!” 他上手帮忙把少白头扶起来,我一边摇头跟他示意,一边翻身坐起来,那边的六儿爷已经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了,我一坐起来,就借着他手中的手电光看清了周围,这应该是一条甬道的正中间。 之前我们走过的那些通道,虽然也是人为修建出来的,但是基本都是原始土穴,说是土拨鼠打的洞都有可能,而我们现在身处的这条甬道,应该是真正的墓室甬道,甬道左右的墙壁上有精致地壁画,每两幅画中间,都放置了一座半人高的烛台。 “小方子!”我正要站起来去看壁画,刘少奇突然叫了我一声,“这小弟弟好像快不行了!” 他在试少白头的鼻息,六儿爷闻声突然凑过去,一只手按在他的脖子上,一只手在他后脑勺上摸了摸,“暂时死不了,带上他,先离开这里。” 我跟刘少奇对视了一眼,点点头,将人弄到背上背起来,“往哪边走?” 我前后看了看,这条甬道两边的距离好像差不多,两边都见不到底,方向是笔直相对的,六儿爷环视了一圈,扬手指向其中一边,“走这边试试。” 我没有怀疑,正要跟上去,刘少奇却出手将人拉住,脸色严肃起来,“等等,六儿爷,你有没有把握,这种地方可不能乱试,随便试会试出人命的。” “放心,死不了。”六儿爷扬了扬手里的千机锁,提醒他,他可是十年前从这里全身而退、风云一时的千机手。 “慢着!骄兵必败,六儿爷,咱们不能打无准备之仗,还是现在分析分析,这两边的路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生死抉择,走对了是生,走错了是死,而且——”他说话间突然席地坐下去,把背上背的包卸下来,在里面翻找起来,“折腾了这么久,咱们不如先坐下来,吃点东西补充补充体力,嗯?” 他话音落下时,已经从包里拿出了一块儿压缩饼干,对我两个扬了扬手,本来他不说我还没感觉到,看到压缩饼干的一刹那,胃部顿时难受起来,我看看刘少奇,又看看六儿爷,后者似乎深思熟虑了一番,眨了一下眼,表示默认,收起龙锁在他对面席地坐下,顺手将他手里的压缩饼干接过去,“有道理,知己知彼。” 我也小心翼翼地将少白头放下,在他旁边坐下,刘少奇立即摆出“这就对了”地表情,把手里的压缩饼干递给我。 两天了,下来两天我粒米未进,我现在这种存在状态,几乎很难主动感觉到饿,我估计在我接连昏迷的过程中,他们应该是吃过东西的,否则正常人的生理机能,在没有进食的状态下,基本不可能支撑这么长时间,还能做高强度的运动。 我拆开压缩饼干的包装袋,咬了一口,刘少奇往我身边凑了凑,指指旁边地少白头说:“这小弟弟下来什么都没带,三天没吃东西,难怪脸色这么差,可惜六儿爷带的葡萄糖都用在你身上了,要不,你喂他吃点吧,不然恐怕等不到我们出去,他小命就没了。” 我怔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可能过去那些年中,一直在夜里出没,他根本不知道这身体是需要吃东西才能存活下去的,所以之前果洛玛沁,我们吃东西补充体力的时候,他也只是摇头打坐。 虽然他一直是吸风饮露的过活,可傻白甜还是个正常人,吃饭的时候也没见他比谁少吃一粒米,灵魂再强大,没有身体的支撑固然是不行的,我本来只以为他脸色难看是因为用缮术消耗了神魄,却忘了身体这一层。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刘少奇接着说:“这小弟弟就算不是人,也得吃饭,我记得咱们在三义村的时候,他可没少吃,长陵墓道里头,还吃了我一包棉花糖呢,你可别跟我说他不食人间烟火。” 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看看少白头,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压缩饼干,“可是他现在这样,怎么给他吃?” “简单。”刘少奇把自己手里的压缩饼干叼进嘴里,在包里翻出一瓶水来递给我,说,“你先嚼碎了,喝口水咕嘟两下,再喂他嘴里就成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连环画 “噗咳咳咳……”见他拿水出来,我基本就猜到他要说什么了,这么做除了有点恶心外,确实算得上是个不错地馊主意,六儿爷本来淡定地嚼着饼干,听到这话,猝不及防给他呛得一阵咳嗽。 刘少奇立即殷勤地从包里再翻出一瓶水递给他,道:“非常时期,就得非常对待,想当年谁第一口饭还不是他妈这么给喂嘴里的?”他说着上手在六儿爷背后拍了两下,跟我说,“别磨蹭了,赶紧喂,这小弟弟可是你的命,他要是死了,你也没活。” 我的价值观一下子没有转过来这个弯儿,给他忽悠地立即嚼了一大口压缩饼干,然后往嘴里灌了一口水,咕嘟了两下,咽下去,赶紧摆手摇头,“不行不行,这太恶心了,我下不去嘴。” “啧!人命关天!”他折回来给我讲道理,“人小弟弟拿口水给你疗伤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嫌恶心?这东西进嘴里总得嚼啊,你嚼还是他嚼有什么区别,重点是得进肚子里,不过是在你嘴里走个过场,再进他的肚子里,不进他肚子也得进你自己肚子,你说说怎么还就恶心了?” 我靠?丫这通诡辩简直高啊!我居然觉得他讲得很有道理,看看手里的水和压缩饼干,动摇了一下,脑子突然转过弯来,反过来把水塞他手里,“你来。” 刘少奇正咧着嘴冲我乐,一下没反应过来接住那瓶水,随即就懵了,我靠回去撑着少白头,跟他说:“你不嫌恶心,你喂他。” 旁边看戏地六儿爷“扑哧”一声笑出来,我补充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刘爷,小弟就把命交到你手里,别磨蹭,赶紧喂。” “嘿!你丫……”他扬手来戳我脑门,两根眉毛立即拧到一块儿去了,刚吐出两个字,立即话锋一转,“嘿嘿”一笑,道:“我是不嫌恶心,可这都几天没刷牙了,我怕小弟弟嫌我口臭。” 我立马说:“不嫌,非常时期,就得非常对待,反正他昏迷不醒,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这可是你说的。”我话音刚落,刘少奇就啃了一口压缩饼干,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爷今儿就给你做个示范,万一哪天爷也落到这步田地了,你可别嫌恶心,得舍身取义知道不?” 他说话往嘴里灌了一口水,咕嘟了两下,鼓着腮帮子凑过来,我靠!我胃里顿时一阵抽搐,丫还真做得出来,眼看他就凑上去了,六儿爷突然出手扳住他的肩膀将人拦住,伸手示意他退开。 “唔?”他冒了疑问词,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怎么着?六儿爷,你这是打算亲自上阵?” 六儿爷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双手互相掸了掸,从腰包里掏出一个鼠标大小的盒子,指着盒子说:“让开,我给他注射氨基酸,他生命体征平稳,二十四小时内,不会有生命危险。” “你早说呀!”刘少奇立即一拍巴掌,往旁边退了一步,对他抱抱拳,“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六儿爷给他恶心坏了,偏开脸皱了一下眉头,打开那个金属小盒子,盒子里有两支针管,针管里灌满了药水,应该是提前准备好的,他拿出其中一支,示意我把他的衣服解开,然后在他胳膊上差不多地位置扎了一针。 紧接着是第二针,两管药水注射进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感觉他的脸色似乎稍微恢复一点了,六儿爷将针管收进盒子里,收回腰包里,双手互相掸了掸,退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席地坐下,继续吃压缩饼干。 我将人贴着墙面靠好,跟他做了相同的动作,刘少奇不失时机地恭维了一句,“多亏了六儿爷准备的周全,不愧是千机手,非但一双巧手能解千机,一门心思那也是七窍玲珑、神通八面,佩服佩服!” 六儿爷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咽下嘴里的压缩饼干,往左右各指了一下,说:“生死抉择,该做出抉择了。” “好嘞!”刘少奇闻言,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叼着压缩饼干,举起手电凑近画着壁画的墙面,端详了一会儿,突然朝我喊了一声,“小方子,你来看,这和咱家祖坟里的那些画,像不像?” 墓内的壁画,一般都是用来记录墓主人生平的,我对这是谁的墓不感兴趣,本来没打算留心这些画,经刘少奇这么一说,定睛看了看,这画的用色单一,笔锋粗糙,画面抽象却又具体,是汉以前的工笔,看人物的画法,的确和凤凰冢里的那四面有几分相似。 之前上学的时候,我曾经在刘少奇的铺子里翻到过一本老古董画册,是秦时期的宫图,那上面的人绘画手法都要比这成熟。 我顺着手电打光的方向看过去,这幅图上总共画了十个人,十人位置错落有致,脚下均踩着一个山丘上,看他们的肢体动作,似乎是在跳舞,头发都很长,长达脚踝,每个人双手都各拿了一条蛇,一条红蛇,一条青蛇。 根据刘少奇之前所说的,这里是巫咸冢,这应该就是巫咸国领头的十大巫师,据说,这十名巫师,可以通过登葆山通往天庭,将凡人的意愿传达给天帝,并在回来的过程中沿途采一些仙药,替凡间的人们治病。 这幅画表达的应该是十名巫师在主持祭典的场景,而巫师脚下的那些山丘大概就是代表登葆山。 我想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什么,六儿爷说要到这里来替小爷找药,之前少白头说出那些词之后,他又说了“没错”,也就是说,我果然没有想错,他早就知道这里是巫咸冢,早在十年前就知道了! 我想不通,为什么他明明知道,却什么都不告诉我们,刘少奇没给我深思地机会,突然将手电光移到旁边另一幅画上去。 我的目光立即跟了过去,那副画上是一个人的背影,从那人身上的装饰能看得出来,这是旁边那幅画中站在最高处的人,在这幅画中,那人是飞在半空中的,脑袋的位置不远处,画了一个太阳,在太阳和人的身下,是一幅俯瞰视角的山水图,虽然画得很粗糙,但还是能看出气势恢宏的感觉。 这幅画应该就是巫咸成功上天了的意思,手电光没在上面停留太久,立即又转到下一幅画上面去,“呦呵,这还是连环画,有意思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这是个大鸟 刘少奇乐呵了一声,我目光顺着他的手电光看过去,第三幅画,似乎是一幅春宫,内容是男女交媾,姿势很奇怪,是背入式,但是图中女性的身体似乎很软,后仰折过来在跟后面的男性接吻,我打眼看过去,差点没看出来画面的意思。 这幅画的背景是山林,那对男女旁边还画了两只纠缠在一起的蛇,也许作画人要表达地不是旁边,只是那时候作画的画师还没有景深这种概念,蛇的位置其实是在山林后面,看上去像是在他们的旁边。 看到这里,这幅画已经没什么好分析的了,和前面一幅画似乎也连贯不到一起去了,刘少奇的手电光却还没有移开,我抬手拐了他一下,他扭头别了我一眼,“别闹,爷在研究艺术,啧啧啧,中华文化果然博大精深,想不到两千年前就有这么美妙的肢体艺术,妙,实在是妙!” 他话音刚落,旁边坐着啃压缩饼干的六儿爷就插了一句嘴,“这种姿势不科学,对女性的肢体柔韧性考验很大,操作不当,容易伤及男性生殖器,一般不建议采用。” “哎~”刘少奇立即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弯,“话不能说得这么绝对,凡事都有两面性,科学的不刺激,人生需要探险,六儿爷我建议你下回找个腰好的娘们儿试试,我猜,保管能爽翻天!” 六儿爷歪了歪嘴角,挑眉道:“探险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过真想试,建议你从肛门插入,能最大限度上保证不会用力过猛,被掰折。” “这主意不错!”刘少奇立马对他竖了一根大拇指,表情猥琐起来,“不愧是六儿爷,还有什么好建议没,都说出来,咱俩深入探讨探讨!” 我靠?还没完没了了,我赶紧出声阻止他们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你们他妈牲口啊?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聊这个!” “什么时候?”刘少奇一把勾住我肩膀,指指那幅壁画,“甭管什么时候,咱都不能压抑天性,没听说过吗?男人死后第八小时,老二还能再抬一次头呢!咱不还没死嘛!现在不聊,更待何时,难不成真等凉透了,再释放天性?” 我劈手从他手里把手电夺过来,去照下一幅画,“你他娘差不多得了,有本事提枪上阵,在这儿磨嘴皮子,充什么欧阳克……我靠?” 第四幅图居然也是一幅春宫,我定睛看了一下,这幅图中的场地换成了一张床,并没有细致的描绘出图中两个主角的身形,画了其中男性没穿衣服的上半身,和女性的面目,下面的部分被衣物遮盖住了。 我留意了一下遮羞的那件衣服,上面画了一只鸟,鸟有两只喙,对称长在一起,身体一半是红色的,一半是绿色的,鸟翅膀的位置被蛇代替,左右各有九条蛇,同样是一半红一半绿的。 我顺势往前壁画顺序的方向走过去,手电光落在第五幅图上,第五幅还是春宫,这次图中的主角变成了三个人,两男一女,都是光着身子的,没有背景,那个女人站在两个男人中间,其中一个男人跟她面对面,是正常的交媾方式,另一个人前胸贴着她的后背,这应该就是六儿爷给提的好建议。 “哇哦!”看到这里,刘少奇突然在我后面发出了一声赞许地惊叹,“啧啧啧,这可都是祖先智慧的结晶,方大学霸,你那过目不忘的本事是时候派上用场了,看仔细,都记住了,以后用得上。” 我没在这里停留太久,立即往前挪了一步,第六幅场景终于换了,换成了满壁的蛇,红色和绿色的蛇纠缠在一起,密密麻麻,看到这里,我脑子里有了一点眉目,这个国家的蛇和人,似乎有着某种密不可分地关系。 我刚要继续往下看,却发现自己离六儿爷所在的位置已经有点距离了,刘少奇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了一只备用手电,打着光在研究前面的春宫,我折回去跟六儿爷说了一下这个发现,他眨了一下眼表示默认,然后站起来说:“有趣,继续往下走。” 我立即点头,去把少白头背起来,招呼刘少奇收拾东西走人,他恋恋不舍地在壁画上流连了两眼,折回来把包背上,继续往下看第七幅画。 第七幅画乍一看,就像是从第六幅中抠出来了一块儿的放大版,这是两条纠缠在一起的蛇,一红一绿,我觉得这一红一绿应该是代表一雌一雄,这想法一冒出来,我立即想到了之前遇到的那些双头蛇,如果一红一绿分别代表一雌一雄,那之前那些红绿配的,难道是雌雄同体? 这后面的画显然提不起刘少奇的兴趣,他瞥了两眼就关了自己手里的手电,美其名曰省点电。 我们继续往后走,看到了第八幅画,第八副画上面是两只鸟,和前面的蛇一样,一只红色一只绿色的,红色的那只踩在绿色那只的背上,它们所处的位置是树杈,只有一根树杈,我觉得这可能代表连理枝,因为不知道鸟类的生存习惯,我只能根据前面“经验”来判断,这对比翼鸟应该是在交配。 脑子中有些东西在抽丝剥茧,但是一时间又理不出思绪,我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了第九幅图,第九幅图只有背景没有主角,就是两条交缠在一起的藤蔓,这就是我们之前看到的连理枝。 看到这里,我立即迫不及待地再上前了一步,走到第十幅图前去。 真相了! 我脑子里一下子蹦出这三个字,直觉下一幅图能让我捋清这些图中的要表达的东西,下一秒,看清第十幅图的全貌,我一下子愣住了,第十幅图,竟然什么都没有,一片漆黑,这种黑,不是墙面本身的颜色,黑暗的程度以中心为焦点,向外发散,看到这面黑墙的时候,我脑子里立即冒出一个想法,在这么多幅壁画中,这一幅一定是作画者最用心的一幅,手电光打在前面上,仿佛一下子被吸进去,黑得深不见底。 我愣了半分钟,刘少奇突然“啊”了一声,把我和跟我一起看壁画的六儿爷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他激动地指着每两幅壁画中间的那个本人高的烛台,道:“我刚刚仔细观察了一番,这东西,原来是个大鸟!” 第二百七十三章 我得做个试验 我立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烛台是立柱状的,怎么看都跟鸟没关系,“什么鸟?” 我刚问出口,他就一步蹿过来,躬身来了个“猴子偷桃”,抄手往我裤裆里掏,“当然是——这个鸟儿啦!” “刘少奇!”我背着少白头,行动不便,一下没躲过去,让他掏个正着,立即把人扔下,飞起一脚朝他裤裆踹过去,他往后拱了半步,双手扣住我的脚踝,手下猛地用力,我措手不及,一下让他抵到了后面的墙壁上。 他就“嘿嘿”一笑,“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敢跟爷动手?也不想想你丫这几招是谁教的。” 我立即啐了他一口,“我呸!你他娘的再敢掏老子裆试试,老子早晚阉了你,撒开!” 我是瞅着他肚子上的血迹,忍了又忍才没一脚蹬出去,要不是看在丫身上有伤的份上没下狠手,老子准让他刘家绝种! 他立马识相地撒手去扶被我扔下的少白头,“不开玩笑,你们仔细看看这些东西,我觉得,这个冢,本身就有点特别。” 本来他不说,我都没有刻意留意,经他一引导,还真是这么回事,壁画上的春宫、做成男性生殖器的烛台,迄今为止,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古墓。 我盯着烛台看了一会儿,刘少奇把少白头扶到一边摆好,凑过来勾住我的肩膀,一脸坏笑,我一瞅他的表情,立即就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赶紧先开口把他的荤话堵在喉咙里,我说:“我觉得这可能只是一种崇拜。” 他没接话,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立即补充道:“如你所说,这里如果真是巫咸国的坟冢,暂且不论墓中葬的是什么人,史料中记载的巫咸国,起源于尧舜时期,夏之前都属于原始社会,而对生殖器的崇拜,恰恰是原始社会中普遍流行的一种风习,虽然这座巫咸冢的修建时期暂时不能确定,但是我觉得,这些东西,应该是只是表达了墓主人的原始信仰。” 我话音一落,他就拍了两下巴掌,对我竖起一根大拇指,“说得好!不愧是方大学霸,此番言论,可谓是囊括古今,妙!实在是妙啊!” 他说着往自己裤裆里指了指,“我也崇拜它!这玩意儿那也是我的原始信仰,咱们得入乡随俗,既然这墓主人是它的狂热粉,你说咱们是不是该掏出来在这儿来一发,以示对人的尊重?” “你他娘是有多饥渴?”我顿时有点好笑,反过来拍拍他肩膀说:“你别跟我在这儿废话,等回头见着墓主人本尊,你上前跟人约一炮,好好满足满足你老二,你不约老子都看不起你!” 他反倒装起正经来了,一把捂住我的嘴,“嘘!你丫怎么嘴没把门呢?这话可不能瞎说!” 他说话一本正经地转着圈的拜了起来,“童言无忌,见怪勿怪!见怪勿怪,童言无忌……” “晚了,已经怪了。”旁边一直没出声地六儿爷突然开口,我们两个都愣了一下,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他,就见他手中的手电光打到第十幅画后面的那幅画上。 “我靠?”我们俩异口同声地叫出来,立即朝那面墙走过去,那是我们看到的第一幅画,画面上有十个长发及脚踝的人。 如刘少奇所说,我“过目不忘”的本事这回是真派上用场了,这幅画和之前看到的那幅画完全一模一样,画面颜色和缺损状态都别无二致,绝对不是另一幅一模一样的画,我可以肯定这就是刚开始看到的那幅! 难道我们又走回来了? 我跟刘少奇对视了一眼,他眼里全是不可思议,我估计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他妈也太诡异了! 我脑子里一下子蹦出了长陵地宫里遇到的两仪鉴阵,只是现在的情况似乎比当时还棘手,在两仪鉴阵里,起码我们还知道问题出在那条“瀑布”上,可刚才一路走过来,什么都没有遇到,连弯都没转一个,没有台阶,也没有任何阻挡物,我们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回来了。 “小方子,这、这、这什么情况?”丫一遇正事就犯怂,立马收起了刚才那副嘴脸,贴上来抱住我的胳膊,眼神开始在甬道内乱瞟。 我举着手电照向下一幅画,壁画的顺序都没有变,我们就是绕回来了,我扭头去问六儿爷,“怎么回事?” “你觉得,我知道?”他做了个我看不出意思的表情,后退了两步,在少白头旁边坐下,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说,“我觉得,他知道。” 废话!我心说,他要是能给出回答,我还用得着在这儿跟你们废话? 我没跟他废话,目光落在少白头身上,在脑子里做出了分析,两边都是笔直的通道,我们没有转弯也没有遇到任何空间屏障,不可能会绕回来,就算是穿越也得有个契机吧,这他娘的根本就说不通。 除非—— 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我们刚才一直把目光投在壁画上,会不会我们本身没有动,动的是壁画和地面? 这就相当于在跑步机上跑步,如果是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下,跑步机的周围安装上了液晶屏幕,我们在跑的同时,周围的液晶屏幕上的画面也跟着滑动,当同一个画面再次出现的时候,我们就会以为自己绕回来,但其实我们根本就是在原地踏步? 不可能!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立即就被我自己给否了,当时看到第六幅画的时候,我清楚的看到自己和六儿爷之间的距离拉大,这种设想是能对一个人有用,如果是两人或两人以上,立即就会失效。 我想到这里,刘少奇捏了我一下,“小方子,你说句话呀,这地方也太诡异了,小弟弟关键时刻掉链子,咱可就全靠你了!” 我别了他一眼,心说你丫刚才不是挺神气的吗?这就怂了? 我往甬道两边看了看,当即做了个一个决定,说:“我得做个试验。” 第二百七十四章 没那么简单 他们两个立即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我说:“你们留在这里,我继续往前走,看看会不会绕回来,这事得用活人做标,我们必须分开行动。” 我话音刚落,刘少奇立马加重了钳着我胳膊的手的力道,义正言辞道:“我跟你一起去。” “可以。”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我没有之前那么慌乱,冷静地思考了一下,问他,“有绳子吗?” 他立即把包从背上卸下来,从里面翻出一根安全绳,“你有什么打算?” 我接过绳子,走过去把绳子的一头绑到少白头的腰上,另一头绑在我的腰上,“每幅壁画的宽度不超过两米,我们刚才走过的距离不超过二十米,安全绳应该够长,我倒要看看,我们兜了个什么样的圈子。” 我绑好了绳子,站起来说:“六儿爷,配合我们,等看不到我们的时候,手电光往反方向打。” 他表现的很淡定,眨了一下眼表示默认,然后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静候佳音。” 佳你奶奶个腿儿音!我心下一阵唾弃,面上只对他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向刘少奇示意了一下,朝一个方向走过去。 我现在的行为,只能验证心里的猜测,一旦猜测被验证,该怎么办,又另当别论,没有少白头和小爷这样的人在身边帮助,凭我自己对付起这些东西,完全是有心无力,但是当下,我考虑不了这么多,至少要先弄明白这里到底怎么是怎么回事,才能有解决的可能。 我往前跨过了一个两幅壁画,停在第三幅壁画,也就是最先看到的那幅春宫跟前,这下刘少奇是没心思研究画上的肢体艺术了,一见我停顿,立即凑上来抓住我的胳膊,“怎么了?哪儿不对?” 我恶意地没回答,故意皱了一下眉头,他立即神经兮兮地拿手电乱晃,“小、小、小方子,你说话啊!可别吓我,我胆小。” 他半真半假,畏畏缩缩地样子给我逗乐了,我回头往后望了一眼,还能看见六儿爷,他坐在少白头旁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龙锁,朝我们这么方向看过来,我跟他眼神交汇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走。 之前走到第七幅壁画时,回头还能看见他,后面我没往回看,走到第八副壁画再回头,他还在原来的位置,我们中间不过隔了十几米,这个距离,我连他脸上的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他好像已经看不到我们了,手里的手电光打在相反的方向,刘少奇应该也明白他这个动作的含义,捏了捏我说:“小方子,你瞧六儿爷,是不是看不见咱们了?” “有可能。”我稍微琢磨了一下,立即提高音量喊了他一声。 只一声,他立即扭回头朝我们这边看过来,我冲他晃了晃手电,目光似乎在搜寻,搜寻了一会儿,好像并没有看到找到声源,露出一个饶有兴趣地表情,动了动嘴,看唇语,像是一句“有点意思”。 这一幕看得我胆战心惊,这条墓道里,有一个无形的屏障,而且还是单面毛玻璃,我们能看见他,他却看不见我们。 我浑身地神经顿时绷紧,刘少奇钳着我胳膊的手使了使劲儿,急迫道:“情况不对劲儿!小方子,这怎么办?要不咱们还是折回去吧!” “等等,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这种情况下,我不敢闭眼在原地转圈,不停地往左右两边看,前面路一片漆黑,手电都照不到尽头,照理说,如果会转回来,那六儿爷现在应该在我们前进的方向上,但是现在人在我们身后,同时前路一片漆黑,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第八幅画,再往前走两幅画,一切就能真相大白。 我想到这里,跟他说:“你盯着六儿爷,千万别回头,跟我走。” “这成吗?”他别着头盯着后面的活坐标目不转睛,胳膊肘子拐了我一下。 “成不成,试试就知道了,走!”我立即一锤定音,朝第九幅壁画走过去,然后穿过,紧接着——几乎一瞬间,我脑子里好像空白了半秒,六儿爷奇迹般地出现在我眼前,同时耳后传来刘少奇一声,“不见了!” 我靠??! 我整个人顿时就定住了,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六儿爷也在看到我们的一瞬间露出不可思议地表情,难以置信,所有的转换,都发生在刚才那一瞬间,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出现在我面前了! “六、六儿爷?这……”后面的刘少奇使劲儿在我胳膊上掐了一下,整个人都抖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刚、刚才明明、明明还……小方子,咱、咱是不是撞鬼了?” “不,是真的。”我目光落在少白头的身上,他腰间被我绑上的绳子还在,我顺着绳子的走向看过去,绳子朝着我们刚才走的方向延顺过去,一半隐进了黑暗中,我回头顺着我绑在我身上的这头看过去,能看到一截,是刚才被拖拽过来的,剩下的部分全都隐藏在黑暗里。 我的猜测基本得到了了验证,我们真转了个圈,可问题是,两头的甬道都是笔直的,在没有转弯的情况下,我们是怎么转过来的? 难道是视觉偏差?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实际上,我们处在一个封闭的环形甬道内,但是由于受到周围某些东西的影响,产生了严重的视觉偏差,我们以为自己看到的甬道是笔直的,而其实甬道是弯的。 但如果是这样,当两个人处于相对位置时,双方应该是能看到对方的,为什么刚才在第八幅壁画前,我们能看见六儿爷,而他却看不见我们? 而且如果真的是圆形甬道,那我们在第八幅壁画的位置说话,他听见声音应该是从反方向传来更大,但他当时却扭头朝我们出发的方向看过去,这就说明—— 没那么简单! 我立即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构想,这肯定不是一般的视觉偏差,我的思路到这里就断了,我得空,看看六儿爷,又看了看刘少奇,思考的过程没花多长时间,这两个人还没有从震惊中抽离出来。 刘少奇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一双手上,拼死掐着我的胳膊,紧张地脸色发白,这情况也指望不上他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我跟六儿爷对视了一会儿,后者问:“你有什么想法?” 我估计他已经看穿了我的心思,于是把视觉偏差的猜测简单的讲了一遍,然后又补充阐述了推翻的理由。 “壁画。”他听罢,低头沉思了片刻,吐出两个字,说:“是这里唯一可能影响视觉的东西。” 第二百七十五章 烛台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我扭头把目光聚焦在我们现在所处位置的这幅漆黑一片的壁画上,但是同样的,就算我们是被壁画影响,产生了视觉偏差,声音又怎么解释?不止是视觉,我想,我们的所有的感官应该都产生了偏差。 但是首先影响最为明显的,就是视觉,从第一次下墓开始,我就笃信,在墓里,眼睛是最不可相信的东西,同时触觉、听觉、嗅觉都可能骗人,第一次,在章丘女郎山的时候,我就“碰”到假的少白头。 我想到这里,一下子将目光落到了两幅壁画中间的烛台上,立即上前两步,看到烛台正中间的位置,有烛心! 我们朝两边看出去的时候,看到的是无尽黑暗,会不会是因为某种偏差手电光被折射回来造成的?如果把所有的烛台都燃起来,也许就能看清甬道内的情况了! “我有个办法。”我指指烛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刘少奇立即松开我,迅速掏了一个防风打火机出来,塞我手里,“有道理,那、那……你快试试!” 我没立即动手,用目光征询六儿爷的意见,他皱了一下眉头,深思熟虑了一会儿,点点头道:“试试。” 我没有迟疑,直接点燃了第一盏烛台的烛心,打火机上暖黄的火苗一碰到烛心,烛心上立即就窜出了一朵暗绿色的火苗,绿色的!我滞了一下,上一次见到这样的火光,还是在少白头的鬼楼里。 我心底一惊,烛台的烛心位置立即也被映照成了暗绿色,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刘少奇再次掐住我的胳膊,在我耳朵后面低声问:“怎、怎么这个色的?” “可能,是特殊燃料。”我糊弄了一个听上去还算科学的理由,安慰他,也算是安慰自己,然后继续去点燃下一盏烛台。 本来就压抑地甬道内充斥着暗绿色的光,显得分外阴森,点到第三盏的时候,刘少奇把我往后拽了一把,“小方子,你、你说咱们把这全点上了,会不会,”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会不会招来千年老鬼?” “我呸!”我抬起左手对他竖了根中指,“你他娘的坟都进了,才想起来怕鬼是不是有点晚了?再说了,我、我有正阳血,怕什么?” 我说话间扭头去看他,不看还好,这一看差点没把我吓尿了,绿茵茵地火光映在他发白的脸上,活脱脱就是一个死人! 然而真正吓到我的不是他,而是后面的两个活坐标,我们现在站得是第三幅壁画的位置,回头一看,原本应该在第一幅壁画位置的六儿爷和少白头竟然都不见了! 不见的仅仅是人,借着烛台的火光,我还能清晰地看到那个位置,估计是我的表情太惊异,刘少奇也扭头看了一眼,随即发出了一声惊呼,“啊!他、他、他们人呢? “应该还在那里。”我稍微想了一下,猜测道:“这光有问题,不能再继续点了,我们折回去,先把火灭了。” 他立即点头,率先行动,凑上去对着刚点燃的烛台吹了一口气,火苗晃了晃,竟然没灭,他露出一个诧异地表情,吸足了一口气,对着火苗猛吹上去,这下火苗似乎给压灭,然而他刚把气儿收回来,火苗一下子又蹿了上来。 “见鬼了!这他娘的三昧真火啊?”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心下暗道不好,赶紧上前对着火苗连吹了几口气,每一下都眼睁睁看着火苗灭了,气一收,就又蹿了上来。 这火太不正常,必须给灭了,这么干吹是不行的,琢磨了一下,问他,“还有水吗?” “有有有!”他立即反手从背上的包里翻出半瓶水来。 我指指火苗,说:“淋。” 他没有耽搁,拧开瓶盖直接浇上去,水一淋下去,火苗就给灭了,燃过的烛心位置,随着火苗的熄灭,飘出了一缕青烟,一股奇怪的异味立即钻进了我的鼻子里,我急忙拽着刘少奇后退了两步,捂住口鼻,“走!” 他被我拽得踉跄了两步,跌跌撞撞地跟上来,我从他手里把剩下的小半瓶水夺下来,淋到第二盏烛台上面去,火苗一下就灭了,还剩最后一盏,我们已经站到了第一幅壁画的中间,六儿爷和少白头应该就在这个位置上。 手里的水瓶已经空了,我将空瓶子扔下,喊了一声六儿爷,同时抽出别在腰上的手电,手电光在四周照了一圈,没看见人,也没听见任何声音,我抽下手电的时候稍微留意了一下,绑腰上的绳子不见了,跟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也断了,最后一盏烛台,如果这盏灭了,还见不到人…… 我捏紧了拳头,心里一阵懊恼,太莽撞了!明知道这里不对劲,刚才就应该一起行动才对。 我心慌的不行,幸好旁边有个活人,暂时还能好好思考问题,我在心里敲定了主意,盯着烛心的火苗跟刘少奇说:“只剩最后一盏了,灭掉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做好准备,如果待会儿看不到他们,我们就把所有的灯,重新点一遍。” “嗯,小方子……”他应了一声,我正要让他拿水,他就突然从后面抱住我,在我耳朵后面虚声说了一句,“等会儿,你先让我……日一下。” “你疯了!”我给他吓得一个激灵,立即扭身一拳砸到他脑袋上,从他胳膊圈里挣出来。 我这一拳头没下重力,他只抬手摸了一下脑袋,就往前凑了一步,对我眯眯眼,被烛光映得僵青地脸色,诡异的有些可怕,他收手往下指了指,说:“是它疯了,你得……给我解决。” 我顺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老二抬头了,他现在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不正常,我迅速往后退了两步,又不敢溜,现在这种情况,一旦分散,我不保证自己还能找到他,我一退出去,他立即往前逼了两步,二话不说,直接扑上来。 “你理智点!”我叫了一声,刚想抬腿踹,又怕踹得不是地方,直接送他去见阎王,才犹豫了一秒,就给他钻了空子,他脚下一记扫堂腿,我防不胜防,直挺挺地倒下来,半个身子撞在了旁边的烛台上,后脑勺重重地磕下去。 这一下磕得我脑子里一阵闷响,眼前瞬间就黑了,整个人一斜,滑到地上,他趁机压上来,直接动手,开始解我的裤子。 “我靠!你他娘的还真日啊!”我脑子一下就炸了,当即立断,抬膝往他胯间顶过去,“你个牲口啊,老子日……你大爷!” 第二百七十六章 原因呢 他反应意外地迅速,在被我顶到的前一秒,翻身从我身上滑下去,我给他惹火了,他娘的去日狗都行,敢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不能忍! 幸好裤腰带系得扎实,裤子还没让他扒掉上,我拱身起来,翻过去骑到他身上,“你他妈给老子理智点!”盲着挥起一拳,凭感觉往他脸上砸。 黑暗中感觉出了偏差,这一拳用了十二分的力道,直接错过他砸在了地面上,要不是中间手软顿了半秒,手骨都得砸碎了,砸落的那一下,我整条胳膊都给震麻了,连疼都没来得及感觉到,瞬间麻痹。 与此同时,他趁机翻身反过来压住我,这一次,他没有给我反抗的机会,趁翻身的空档将我双手别到背后去压住,同时双膝半跪在我腿上,膝盖死死抵住我的大腿,全身的重量都制在上面,一只手按在我心口上,另一只手去解我的裤腰带。 我整个人完全被打了个结,两条腿动弹不得,肩膀别得几乎要脱臼,烛台可能刚才被我撞倒,里面火苗也灭了,手电不知道是不是磕坏了,周围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就听见他一边动手,一边喊我的名字。 我使劲儿一挣,肩胛骨上隐约传来一声错位的声音,于此同时,是传进脑子里强烈的疼痛感,我顿时火冒三丈,暴怒起来,“刘少奇,你个牲口,赶紧给老子住手,老子胳膊!你他妈的畜生!畜生!” 我骂得好像有点奏效了,他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我不失时机挣扎着想翻身,短短一秒的空隙,他又立即扑上来,我猝不及防,后脑勺再次磕到后面的地面上,失神了一秒,仿佛都能感觉到脑浆在脑子里激荡起来。 我闭眼缓神的空档,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摸到了手电,手电光一下子打到我的眼睛上,我立即别开头,猛地发力从他身下挣出来,他可能没有防备,一下滚到旁边去,我抽身爬起来,什么都没想,反手抄起拳头就朝他砸过去。 这次我看得清清楚楚,拳头即将落在他脑袋上的时候,耳畔突然掠过一阵风,手腕位置传来一阵尖锐地刺痛,整个人被拉倒在地上,刘少奇立即行动,滚过来压在我身上,急促地喊,“冷静,方未白!冷静!冷静!” 我靠??! 我清楚地意识到扣住我手腕的是六儿爷的龙锁,听他的口气,这他娘的是我在发癫?我一时间有点混乱,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本能地做出反抗,六儿爷立即加入他的阵营,大喝一声,“让开。” 下一秒,他抽身滚开,六儿爷甩开龙锁的另一端,龙锁一下子像蛇一样缠到我身上,瞬间将我锁住,我一挣扎,被龙锁扣住的地方就嵌进了肉里,疼痛立即使我冷静下来,“你们干什么?” 我这一声吼出来,刘少奇立即露出松了一口气地表情,“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六儿爷,你快、快给他松绑!” 六儿爷闻言挑了一下眉,后退了两步,倚到后面本该被我撞倒了的烛台上,“未必,先绑着,安全。” 烛台上没有火苗,不知道是已经灭了,还是根本没有点燃,我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立即意识到自己刚才是产生了幻觉,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刘少奇上前来把我弄起来,我顺势往他裤裆里看了一眼,老二没有抬头,至少这后面的事都是假的,想到这儿,我脑子里“铮”地一下,顿时整张脸都发起了热,我怎么会产生那样的幻觉? 他在后面撑着我的上半身,费力地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方未白你个龟孙子,爷这条命,早晚折你丫手里头!” 他说话时咬着牙根,我稍微扫了一眼,就发现他是一只手撑着我的,另一只手捂着腹部,整只手像是血洗过一样,指缝里还不停地有血在往外冒,这一眼给我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他眉头一拧,低咒了一声,瞪着我吼:“我他娘还想知道怎么回事!你、你他妈给我说说!爷怎么就牲口了?怎么就畜生了?你丫下手有没有点轻重,杀人犯法的知不知道?” “你别激动。”我没敢打断他的话,等人说完了才安抚了一句,他一吼起来,腹部的血流得更厉害,他两根眉毛拧到一块儿,我一开口,就更激动了,咬咬牙,可能是伤口疼得厉害,双目圆瞪,倒抽了两口凉气也没说话,单对着我咬牙切齿。 失血过多加上气愤不过,他现在脸色比少白头好不到哪儿去,僵白铁青的,没有幻觉里的青烛光映照也骇人的很。 我没敢跟他对视,赶紧扭头喊了一声六儿爷,央他帮刘少奇止血,六儿爷在旁边看了一阵儿戏,活动活动胳膊,上前两步在我们两个跟前蹲下,“没事了?” 他说话不等我做出反应,伸手在我身上某个部位按了一下,缠住我的龙锁一下子散开,瞬间被他收回去,团在手里。 我四肢一获自由,立即反过去扶住刘少奇,六儿爷不失时机地一声令下,“衣服解开。” 我赶紧上手去帮忙,他只在腹部系了一件染血的衬衣,原来的外套现在穿在我身上,之前的伤口没有处理过,因为没有绷带,只能用衬衣止血,新鲜地血液把原本黏在伤口上的衣料晕开了,弄开的时候反而容易很多。 我手上稍微一用力,他立即压着嗓子骂了一声,血瞬间就浇到我两只手上,这是贯穿伤,伤口地面积很小,大约一个拇指指腹,但是伤得很深,伤口一暴露出来,六儿爷立即将我驱到一边去,迅速从龙锁里抽出数根细针,连续出手扎在伤口附近,几针下去伤口的血流速度明显被控制住了。 我盯着伤口,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六儿爷收手对他吐出两个字,“别动。”然后顺势收身坐下去,跟我说:“伤势不容乐观,十二指肠贯穿伤,我只能给他止血,二十四小时之内得不到治疗,难以修复。” 我骤然一怔,就听见刘少奇问了一句,“十二指肠,管什么的?切了成不?我说六儿爷,你们大夫就喜欢危言耸听,你别随便吓唬我们家小方子,我算是长记性了,你要给他吓出个好歹来,我跟你没完啊。” 六儿爷歪了一下嘴角,没接话,起身将他伤口附近地细针一根一根拔出来,伤口的血已经完全被止住了,我目光在他们之间转,脑子里回响了一遍六儿爷刚才说的话,时间不多了,二十四小时之内,我们必须拿到药离开这里,小爷已经出事了,刘少奇不能再跟着出事。 所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是什么时候陷入幻觉里的?原因呢? 第二百七十七章 放血 六儿爷从腰包里掏出一把迷你手术剪刀,将刘少奇那件衬衣撕成条去缠伤口,我看着他的动作,在脑子里稍微分析了一下,发现单靠自己没法理顺,问:“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你呢!”我话一出口,刘少奇立即又激动起来,六儿爷瞥了他一眼,开始往伤口上缠布条,他咧了一下嘴,估计疼得厉害,声音弱下来,用一副委屈的口气概述刚才的经过。 这件事从他口中说出来,我听着也觉得他挺委屈的,要是我们俩角色互换,我铁定不会手软,不打得他怀疑人生,我就不姓方。 情况是这样的,我当时得到六儿爷首肯后,转身去点台烛,他当时也没多想,本来还好好地在跟我说话,谁知道那烛心刚被点燃,我就突然定住了,他喊了我两声,我没反应,当即意识到是那烛台有问题,立马想把火苗吹灭。 谁知道那火苗竟然吹不灭,幸好他脑子还算灵光,立即想到了用水,然而他刚从包里拿出半瓶水浇灭了火苗,我就突然骂了一声“牲口”,旋身就是一脚踹在他肚子上,直接将人踹出了三米开外。 这还不算,他缓过劲儿来,刚想问我干什么,我就突然扑上去对着他的脑门一通铁拳狂砸,边砸边指名道姓的骂他“牲口、畜生”,当时那情况下,我眼神都直了,他知道有问题,赶紧喊六儿爷帮忙,六儿爷甩出龙锁一下将我拉开,他趁机压上来。 这一下,就是我最后恢复理智的那一下,可能是因为后脑勺触地,我神志反而因此清醒过来,后面的事我都知道了。 他说完,六儿爷刚好缠完了布条,在伤口的位置上打了一个蝴蝶结,似笑非笑地对我看着,我听得过程中,脑子里就稍微有了点眉目,听意思,我当时可能是让什么给魇住了,而那东西的媒介就是火苗。 之前在章丘女郎山的墓里和果洛玛沁的墓里,我曾遇到过木魇和土魇,如果按照这个算,这次应该是火魇,犹疑成魇,我有点明白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幻觉了。 首先这个墓道里“得天独厚”的条件,很容易将幻觉往老二上引,其次刘少奇之前要对少白头干得事,再加上他讲得那些荤话,我脑子里自觉形成了他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印象。 我想到这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一下没忍住,竟然笑出了声,刘少奇一瘪嘴,做了个捧心肝地动作,可怜巴巴地说:“好你个没良心的,害得爷这么惨,你丫还有脸笑?你他妈给爷说清楚,我怎么牲口,怎么畜生了?你他娘的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不给个交代,这事儿咱俩过不去!” 我赶紧收了笑脸,狗腿的上去给他顺气,“刘爷,息怒,息怒!小弟鬼迷心窍,不是那个意思,这笔账,咱们回头再慢慢算,这地方太诡异,我得想个出路来,否则咱们都得折在这儿。” 他摆起了架子,翻了个白眼把脑袋别一边去,“都耗了这么久了,没那小弟弟开挂,能有什么出路?你丫别再瞎试了,爷情愿跟你死一块儿,也不想让你给打死。” “未必,别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之前少白头跟我说过一些道家魇术的事,如果这地方真被下了火魇,魇阵的依托是这些烛火,这就意味着,破阵之法必定也在那些烛台上。 我爬起来,凑近其中一盏烛台,烛心有被水淋过的痕迹,我脑子里开始做起了分析,将在甬道内看到的所有东西全都整合在一起,壁画、烛台、笔直回环的甬道,加上我之前遇到的东西,双头蛇、比翼鸟、连理枝,这三样全都在壁画里得到了体现,而烛台代表的是什么? 我闭上眼开始原地打转,脑子里突然灵光一显,是连理枝根部的那个水潭,烛心点燃之后无法吹灭的火苗,只能用水浇灭,这一点,不仅出现在我的幻觉里,事实上也是如此,我恍然大悟,当时六儿爷也是通过把我踹下水的方式替我灭火,一路走过来,遇到的所有东西全都联系到了一起。 但还差一点,即使知道这些东西之间的联系,我们也没法离开这里,差的是哪一点? 我又重新开始原地打转,差一点,这三个字好像曾经在我的脑子里过出现过,是那个时候,差一点就到临界点了。 我一下子滞住了,难道差的是这一点? 我在之前的基础上,将后面发生的事重新整合了一遍,壁画上的春宫,我点燃烛心后看到的幻觉,还有没法吹灭的火苗,这些东西好像都在给我提示,难道真如刘少奇所说,我们得在这里来一发,墓主人才会开门相迎? 我想到这儿的时候,目光正好落在了后面被贴墙靠好的少白头身上,随即意识到这个想法太荒谬了,少白头之前已经进去过了,他总不可能在这里来了一发吧,肯定有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 照他的行事风格,基本上遇到什么事,把我手指头扯过去放个血就给解决了,但是当时我不在他身边,没有正阳血的情况下,他肯定是结手印念经。 结手印我不会,放血我行。 我想到这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果断做了决定,转身去看向那两个人,对他们比出左手中指,对六儿爷说:“帮我放血。” 两个人皆给我惊了一下,不约而同地张了一下嘴,随即又都反应过来,刘少奇先爬起来凑到我旁边,“你确定?小方子,我可没跟你开玩笑,别乱试,大不了一死,好歹让自己死得体面点。” 我心下没几分把握,死马当活马医了,暗暗吸了一口气,说:“死不了,欠小爷的钱还没还,我怕死了下地狱,六儿爷。” 后者也从地上爬起来,对我尚且完整的手指头,看了一眼,“知道怎么做?” 我一点头,他左手拿出龙锁,右手在上面摆弄了一阵,从里面抽出一根细针,手指一翻,食中二指就不知道在哪儿夹出来一块儿薄刀片,刀片出来的瞬间,他反手收起龙锁,抓住我的手腕,右手里的刀片从中指指腹上划过去,鲜血瞬间从伤口中涌出来。 这种程度还不够,他动作一缓,手里的刀片换成了细针,我立即咬紧牙关,他温柔一笑,瞥了我一眼,吐出两个字,“放松。” 我被他这个表情吓到了,差点条件反射抽回手,他没给我这个机会,手上动作极快,说话的同时,针一下刺进我中指关节。 第二百七十八章 鳞次栉比 十指连心,真扎心了,老铁! 针被拔出来的瞬间,鲜血如期而至,喷涌出来,我赶紧挥手出去,将喷出来的血甩到壁画上,反手指了指瘫在一边的少白头,“带上他,跟我走。” 刘少奇二次受伤,捂着伤口几乎直不起腰,难得这次六儿爷竟然主动去把人给扛了起来,我没停留太久,手指尖的血浇进烛心里就被吸收进去了,里面不知道多大的容积,见有人扛少白头,我立即动身一边顺着壁画的顺序浇血一边往那个方向走过去。 二十米来的距离,绕一圈下来,也就是一分钟的功夫,就这一分钟,还没有转到底,最后一盏烛台被浇进我的血的瞬间,一眨眼,那些壁画像被关掉的投影一样,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光是壁画,我余光瞥见,后面的墙壁也不见了,我举着放血的手一下子僵住了,手电光的可视范围很小,看不清周围的具体情况,但是能感觉到我们处在一个很大的空间中,而我们的面前,除了烛台,所有实物都消失了! “破了!”刘少奇叫了一声,我随即回神,与此同时,六儿爷往空中抛了一样东西,一阵硝声之后,周围瞬间被照亮。 这道光闪过,所有人都傻了—— 我们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圆形祭祀台,我们站在祭祀台的外围,内圈就是那十盏台烛,台烛围成的圈中,有十具尸体,尸体被封在透明冰质的棺椁中,形如生人,长发及脚踝,应该就是壁画上那十名巫师。 这十具尸体都是都是立棺,动作不一,稍微辨认,就能看出与壁画中的形态相同,他们在主持祭祀,而在这个祭台顶上,密密麻麻地吊得全都是男性生殖器,这次不是模型,是真正的男性生殖器。 我仰头看上去的时候,眼前有些发晕,等到照明弹的光暗下去,六儿爷发出了一声惊叹,再次扬手扔出第二枚照明弹,这次我看清楚了,上面是交织在一起的连理枝的根须,那些生殖器被根须吊在上面,全都是活尸状态。 这一下看得太清楚,我两腿一软瘫倒下去,缺氧的窒息感传入大脑。 “哎,小方子!”刘少奇出手一下没拉住我,赶紧蹲下来撑住我,第二枚照明弹的光也暗了下去。 “啊呀,忘了。”六儿爷在下一秒放下少白头,蹲到我跟前来,拿起我的左手,在手背上扎了一针,我眯着眼看见自己下半身全是血,从中指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的,刚才让这场面给惊呆了,我自己都忘了左手还在放血,难怪感觉晕,原来是失血过多。 指尖的血被止住,头还是有点晕,我摆摆手跟刘少奇示意我没事,就听见他调侃了一句,“哟嗬,有意思了,这个巫咸国,是流行太监文化吧!这么多大宝贝,墓主人玩得挺开啊!” 六儿爷站起来,用手电往周围照了一圈,歪了歪嘴角附和了一句,“的确有意思。” 我甩了两下头,稍微缓过来一点,撑着爬起来,看了一眼少白头,他脸色恢复了很多,但是要醒过来,恐怕还有点难,我说:“这里,就是你们所说的地狱?六儿爷,你要找的药,在这里吗?” “是幽冥深渊。”刘少奇跟着一块儿爬起来,说着往祭台下指了指,刚才只注意上面上的东西了,我没往下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被恶心地一阵干呕。 祭台下三米处全是水,水里泡满了尸体,还没有完全腐烂,那水可能是福尔马林,这下面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我们又在这儿待了这么久,有异味也闻不出来。 六儿爷没做出回答,看了一圈,径直顺着祭台上唯一的台阶走下去,我赶紧跟上去,“你要干什么?” 他瞥了我一眼,表情严肃起来,“在那儿。” 说话间,他举起手电往远处照过去,我顺着他手电光的方向看过去,直线距离五十米左右的位置上,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祭台,“你怎么过去?” 中间都是水,水里全是尸体,五十米的距离,跑过去肯定不现实。 “不是我,是你。”他歪了歪嘴角,扭头跟我说:“你过去,把这个带回来。” 他说话间从腰包里拿出一张纸,纸上是一张图,像是照片,图中是一块白玉样的东西,半梨形的,我接过来看了一眼,“这是?” “死玉。“他顺着我去接纸的手,将手背上的针拔下来,又从腰包里拿出来两样东西,一枚耳机,一个耳夹,“戴上,你过去找。” 我一个迟疑,还没做出反应,刘少奇就过来把我手里的纸夺了过去,指着六儿爷叫嚣:“过分了啊!六儿爷,这事儿不在交易里头吧,怎么什么都让我们家小方子去干?真当我们是冤大头啊,回头药找着了,小爷醒了,功劳全是你一个的,我们又不分你一毛钱医药费,我说六儿爷,咱们都走到这一步了,你好歹也亲力亲为一次吧!” 他说完把我往后面推了推,使了个眼色,我已经在这里待昏了头,竟然没看懂他那个眼色是想表达什么,也没做出反应,只是作为一个局外者一样看着。 六儿爷没理会他的话,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示意了一下他手里的东西,“药,我可以不要,病人不能,快去。” 这话点醒了我,我立即要伸手去把东西接过去,刘少奇扬手就抢先从他手里把东西夺下来,“你别欺负人啊!我们家小方子傻,我可不傻,六儿爷,这一路走过来,我算是看明白了,咱们也别拐弯抹角,敞开挑明了说吧,你这趟下来,到底是因为小爷?还是因为十年前那次有什么未完成的事?” “哦?”六儿爷吐出一个似是而非的语气词,“说说看。” 刘少奇嗤了一声,又把我往后面推了两步,说:“幽冥渊门这件事,十年前流传出来的,只有关于六儿爷你的,其余的人为什么无名无姓?干了这么一件大事,外八行里不可能没点传说,除非,他们没机会出去传。” “如果我没猜错,十年前那两百来号人,除了你之外,应该没有人活着出去吧。”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六儿爷眨了一下眼,表示默认,刘少奇接着说:“你对这里很了解,说明十年前,你走到这里过,甚至你要小方子去拿的东西,十年前,你就已经见到过了,只是当时因为某些原因,没法带走,所以时隔十年,你重新回到这里,就是为了这样东西。” “至于小爷,他跟这样东西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心知肚明,我本来还有点纳闷,不过刚才已经完全确信了,你骗小方子去拿东西,是因为他的正阳血,这么多年,你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回来,但是你都没有做,就是因为缺这样东西,所以这次我们在这里遇到,不是巧合,是你刻意安排的,我说的——没错吧!” 第二百七十九章 了我个遗愿 六儿爷眯起眼,没有接话,刘少奇接着说:“消失十年的人,突然出现,本来就是件值得深思的事,偏偏你又是在这种时候出现,不免要让人多想。” “这种时候?”他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 刘少奇冷笑一声,“凤凰冢被破。” “张家脚下凤凰冢被破,说明有方家人的正阳血出世,凤凰冢前脚刚破,你后脚就成了小爷的医生,我认识小爷八年,从来没在张家见过你,你这时候出现是不是太巧了点?” “所以,那时候你将小爷藏进凤凰冢,然后又用脚印做饵,引我们进去,小方子说小爷是被人带进去,那个带他进去的人,就是六儿爷你,对吧!” “进去之后,你又耍了一点小手段,逼得小方子用正阳血,这就是你当时的目的,凤凰冢这场闹剧,也是你计划中的,你的目的,就是想确定他是不是真有正阳血。” 我靠?单是这点分析,我就完全听懵了,他的话还没说完,接着分析道:“确认之后,你就启动了后面的计划,会在这里跟我们遇见,只是你计划的一部分,我猜,这件事,你是从小猴子那里得到的消息吧!” “不得不说,六儿爷果然精于算计,居然能想到利用手电光引我们上钩,制造巧遇,佩服佩服!” 他说到这里,拱手对六儿爷抱抱拳,后者歪了歪嘴角,“分析得不错,我完全没想到。” 这段对话意外的熟悉,但是这次刘少奇没被他哽到,继续道:“别急着洗白,六儿爷绝顶聪明,我能想到的,你都能想到,说了敞开挑明,我也跟你挑明,你要做什么我们不管,十年前发生了什么,我也多问,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也没别的意思,这么着吧,咱们都是买卖人,不如再来做个交易。” 六儿爷没有辩驳,也没有犹豫,直接说:“你说。” “爽快!”刘少奇一拍巴掌,接着说:“这样,你跟我们实话实说,只要你坦白,你要什么,我们哥俩都帮你弄到,成了吧!” 他照样没有犹豫,“想知道什么?” 刘少奇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向我使了个眼色,这下我看懂了他的意思,他是让我问,我立马抓住机会,生怕对方反悔,赶紧问:“你先告诉我,小爷到底怎么了?你让我拿这东西,不管这东西跟小爷有没有关系,我只想知道,我帮你拿到东西,你能不能让小爷醒过来?” “我……”我话音刚落,六儿爷没有一点思考,直接开口,他吐出一个字我就基本猜到他要说什么,赶紧打断,“别废话,直接说,能还是不能?” 他稍微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一下就怒了,刚要破口大骂,他就开口把我的脏话堵在嘴里,说:“我不能保证,但是失败的几率只有0.1%,不出意外,只要拿到死玉,病人就能醒过来。” 这回答简直模棱两可,我把目光投向刘少奇,这个人的心思我看不透,说话全都真假参半,不可信,又不可不信。 刘少奇跟我对视了一眼,双方沉默了一阵,他才接着说:“那你,下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六儿爷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救人,这就是我的目的,不信,我也没办法,不过——”他说着顿了顿,将目光投向我,“我再说一遍,这东西是病人需要的,拿不到,对我没什么损失。” “没有损失?”刘少奇咄咄相逼起来,“如果拿不拿得到东西,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那你完全可以在上面就把这东西给我们,墓里这么危险,如果不是那小弟弟开挂,咱们三个,说不定跟张家的弟兄们一个下场。” “你既然能走到这儿,就肯定有目的,交个实底没那么难,你要是要值钱的东西,我们不跟你抢,再说,我们也不是你的对手,你要有别的目的,我们更不会阻止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说着往前逼了两步,压低嗓音,“六儿爷,防人之心啊,万一你目的达成,要灭我们两个的口,我们两个三级伤残,加上一个昏迷不醒的小弟弟,跟六儿爷您斗,完全没有胜算,您说是不是?” 对方长叹了一声,摇头沉默,刘少奇“嘿嘿”一笑,语气瞬间转变过来,接着说道:“当然了,你要是真为小爷而来,那也无可厚非,不过恕我愚钝,六儿爷你只是个医生,墓里这么危险,一旦遇到什么,别说是救人了,连自己都救不了,而且啊,现代医学这么发达,小爷暂时又没有生命危险,醒过来,只是时间的问题,你何苦跑一趟,跑一趟也就算了,都到了这一步,怎么又说,拿不拿的到东西无所谓?” “啊对了!”他说着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还有一件事,你之前说,小爷那只眼睛是十年前废的,你是怎么知道的?嗯?这么一说,十年前六儿爷在道上正风声水起的时候,突然销声匿迹,这两件事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他说到这儿,停下来打量对方,我听到这儿,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 六儿爷本来没什么表示,听到这儿,突然笑出了声,眯眯眼,朝刘少奇吐出两个字,“八卦。” 我顿时反应过来,这货扯了这么一堆,其实就是想问问,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交集,他是料定了直接问对方不会说,兜了这么大个圈子,结果还是让人直接给识破了,六儿爷笑出声地一刹那,刘少奇立马破功,干笑了两声,强行给自己找台阶。 “哎~这怎么能叫八卦呢!六儿爷,说句良心话,你让我们家小方子吃亏行,但怎么着,也不能让人吃哑巴亏吧!你把这事儿给我们捋清楚了,再让小方子上,就是折这儿,咱死也能瞑目了。” “真想知道?”六儿爷收起笑声,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真想知道!”刘少奇立马举起双手,“实不相瞒,小爷那只眼睛,都折磨了我八年了,六儿爷,您行行好,了我个遗愿。” 对方看看他,又看看我,一字一顿道:“十年前——” 第二百八十章 踩着尸体过去 他这三个字一出口,我跟刘少奇两个不约而同地支起耳朵,生怕漏了什么,只听见他接着说完后半句,“……我不认识他。” 我俩瞬间都懵了,面面相觑、瞠目结舌,六儿爷没理会我们两个的反应,转身看向对面的祭台,说:“至于病人的眼睛,我只是个医生,不问私事,病人伤在墓里。死玉是必须的药引子,抓紧时间,在这里待得越久,你们说的话,就越有可能成遗言。” 最后两个字出口的时候,他已经把目光投到了我身上,这同时,刘少奇对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他在说谎”。 这次我也看出来了,小爷的那只眼睛,肯定跟他有关系,说不定就是废在丫手上的,这只狐狸,戏演得不错,不过刘少奇的这招突击更狠,他压根没有防备,一开始的反应,就暴露了。 但当下我们没时间跟他周旋,他说得对,再不抓紧拿东西走人,我们都得留遗言,我也冲刘少奇使了个眼色,让他别捣乱,问六儿爷,“怎么过去。” “踩着尸体过去。”他伸手往水里指了指,“我观察过了,尸体浮在水面,水底深不可测,水下不知道有什么,这些尸体,是现成的路,只要你速度够快,跑到对面,应该没问题。” 去他妈的! 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往水里看了一眼,立即在心里唾骂起来,水里泡了这么多尸体,水面张力几乎完全没用,我一脚下去根本来不及下第二脚,就得陷下去,还只要速度够快,那我得快成少白头那样才行吧! 我琢磨的空档,六儿爷补充了一句,“当然了,如果失足落水,游过去也是可以的,你有点水性,这对你来说,不难。” 你大爷的! 我一肚子脏话不吐不快,心说你他妈水性好,你挤进福尔马林泡的尸体堆里游个泳我看看! 虽说这些日子以来,什么东西没见过,女鬼都亲过了,想想也没什么可怕的,可你他妈现在让我在“尸海”畅游,我是真做不到。 我自个儿几斤几两,自己有分寸,虽然不至于胆小如鼠,但也绝对不是啥都不怕的二愣子,要是一堆干尸、骷髅还好一点,可这他妈都是防腐标本,又泡了上千年,我是真没勇气去跟他们亲密接触。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有。”我这句话出来,本来是没抱什么希望的,听到这声“有”,顿时然生起了生的希望。 六儿爷抬手往头顶上指了指,说:“从上面爬过去。” 我抬头一看,不仅是祭台的顶上,这整个空间的顶部全都是鳞次栉比的男性生殖器,那些吊着生殖器的根须密密麻麻的排布在上面。 这一眼是借着手电光看的,之前借着照明弹看到的时候,我观察的是整个空间内的情况,目光没有过度聚焦,这次在手电的聚光作用下,我被迫直视了一坨密密麻麻的生殖器,顿时被恶心到了。 我他妈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这东西恶心到,下半辈子可能都没法直视老二了,立即觉得这趟如果能活着出去,我必须得去看心理医生,否则某些功能肯定会障碍。 我滞了片刻,赶紧收回目光,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就这么一眼看上去,我已经在心里苟同了六儿爷最初的提议,踩着尸体过去。 不得已而为之,我他妈不是个喜欢矫情的人,关键时候,刘少奇又不说话了,我本来也没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于是一锤定音,直接踩尸过水。 我一敲定主意,刘少奇立即狗腿的把他从六儿爷手里抢先夺走的耳机和耳夹给我,悲情戚戚地念了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小方子,走好!” 我忍住一脚送他下水的冲动,把耳机和耳夹戴上,顺着祭台的台阶下去,站到水面上最后一级台阶位置,目测对面情况。 五十米的距离并不长,大概能看清楚对面的情况,那个祭台相应的位置上,是差不多的台阶,五十米,差不多走四十步就到了,运气好的话,应该不用游的。 我在心里暗暗地祈祷,堵上刘少奇今年泡妞的所有运气,最好别让我跟水里的各位亲密接触,然后双手合十,对着水里的众位拜了拜,“阿弥陀佛,见怪勿怪!见怪勿怪!” 深吸一口气,两条腿同时迈出去,一前一后落在浮在水面的两具尸体上,两具尸体瞬间往下一沉,我迅速看准下一具尸体,收后腿一下迈出去,几乎同时,前脚也拿起,在后腿落下的同时,踩到了第四具尸体身上。 这些尸体可能已经被泡发了,踩下去,最先陷下去的不是尸体本身,都是我的脚,脚底落在尸体身上,沾上了尸体表面的油垢,也可能是尸体本身没有完全腐烂,但是已经开始软化分解了的皮肉。 几脚踩下去,鞋底就开始变的厚重起来,甚至于在水里踩到尸体都开始打滑,第七次抬脚,一落下,我整个人就猝不及防地差点栽倒出去。 这感觉有点像冬天在雪地里踩了一圈,鞋底沾了一层厚厚地雪,一进屋踩在光滑的地砖上的感觉。 我拿腿的速度被鞋底沾到的东西给强制拖慢了,起初只是脚踝没进水里,路程过半,一步下去,小腿肚子都没进水里了,鞋底粘上的东西,不仅拖慢了抬脚的速度,也加重了落脚的力道,力道越来越重,陷得越来越深,一旦水没过膝盖,我就不可能再拔出来。 我们都弄错了一件事,乍看过来,以为这下是水,但其实真正踩进来的那一下,我就立即清晰地意识到,下面不是水,是沼,尸体的油垢“制造”出来的尸沼。 尸沼的粘稠度很高,尸体腐烂产生出来的东西粘连性很强,实际上这些尸体几乎都处于半粘连状态,第一具尸体陷落之后,后面的尸体起了多米诺骨牌效应,在一定程度上被扯了下去。 所以,一旦陷进去,就不仅是要跟这些尸体亲密接触那么简单。 近了,只剩下最后三米左右的距离,前面就是台阶,我腿下陷得也更深了,咫尺之遥,那一脚下去,再想拔腿已经来不及了,两条腿的下陷位置都超过了膝盖,我心里咯噔一下。 不远处的台阶上一下出现了一个人影,没等我看清,对方就甩出一条软鞭,直接缠住我的腰。 第二百八十一章 美人计 小苏! 我还什么都没看清,脑子里立即就冒出了这个名字,与此同时,腰上的软鞭一紧,整个人腾空而起,直接被甩上去,一下摔在台阶上。 “恭候多时了,方先生。” 落地的瞬间,头顶上方传来女人的声音,我立即撑起来,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她弯腰笑眯眯地看着我,忽地一撇嘴,哀怨道:“小处男,人家等得你好苦啊,你自己——解决了?” 我一时没听懂她什么意思,眼睁睁看着她把手伸到我老二的位置上,戳了一下。 我靠??! 这娘们简直刷三观,我一个激灵,迅速往后一拱,一下忘记了自己在台阶上,后腰登时咯住,疼得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小苏立即逼上来,我脑子里一空,挥手去挡:“干什么?别碰我!” 她一愣,立即“扑哧”一声笑出来,好笑地上下打量了我一遍,“方先生,你可是男人哟!” 我给她噎了一下,心说刘少奇真他妈是先知,别说是跟她斗了,我在这娘们面前,智商完全用不上,行动全靠本能,不会进攻,只会防守,而且有那只黑耗子在,我他娘的防都防不住。 她没继续对我下手,我赶紧趁机从地上爬起来,往上退了几步,跟她保持距离,“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说呢?”她露出两颗小虎牙,逼上来,我迅速倒着上台阶,我退一步,她就进一步,硬是给我逼到了顶,才收起小虎牙,对我摊开一只手,“我刚才救了你一命,知恩要图报,借你的血用用。” 我一听这话,立即条件反射地把左手别到背后去,“等等,借血可以,你先告诉我你要什么。” “琀珠。”她不假思索地吐出两个字,“我只要这个,你帮我把琀珠拿出来,你要什么,我帮你找。” 我反问:“如果我也要琀珠呢?” 她狡黠地眨了一下眼,摇摇头,“你要的是玉人瞳,琀珠对你没用。” 我稍微愣了一下,立即想起来她看过图谱,她比我知道的多,我感觉头脑有些发闷,可能是这下面的空气不好,跟她兜圈子,我讨不了什么便宜,于是直接道:“他已经来过了,玉人瞳不在这里,我要找死玉。” 我说到这里顿了顿,把六儿爷给的那张图举到她眼前,“苏小姐,我不知道你要那些琀珠干什么,之前斩龙穴那件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是这次,我要这东西救人,如果你要的也是它……” “不是。”她直接开口打断,扬手指指我身后,“你帮我拿琀珠,我帮你取死玉,这次保证不耍你。” 我话还没说完,半张着嘴扭头往后看,祭台中央,是一副透明的冰质棺椁,与对面不同,这副棺椁是躺放的,棺盖已经被打开,应该是小苏干的,棺内是一具女尸,面如生人,看清那尸体的脸时,我整个人都怔住了,我见过它! 章丘女郎山的那个女煞,后来跟我到潘家园,最后在三义村被少白头收了的那个女鬼,我被惊得往后退了两步,本能地扭头想跑,一下撞到小苏身上,撞上去的刹那,小苏猛地张开手抱住我的腰,我正好跟她抱个满怀。 “你跑什么?” “那具尸体!那具尸体……”我惊恐地语无伦次,忘了把人给推开,她闻言,立即在我怀里“咯咯”地笑起来,仰头踮脚,凑到我耳边说:“你还怕尸体?小处男,这么胆小可不行哦。” 我立即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她,“那具尸体我以前见过!” 她往后踉跄了两步,吃了一惊,“真的?在哪儿见过?” 看得出来,她也紧张了,我赶紧点头,“女郎腰的墓里,那女尸肚子里还有个孩子,跟她一模一样。” 我说到这里,立即折回去看那女尸的肚子,这一看,几乎吓得魂不附体,这具女尸的肚子也是十月怀胎的样子,怎么可能?一个人怎么可能有两具尸体? 我整个人都怔住了,耳畔仿佛隐隐约约传来那女子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大王”,喊着“救救我们的孩子”。 “你确定?”小苏的声音及时传进耳朵里,把我的神智拉回来,我扭头去看她,她已经收起了刚才那种态度,表情严肃起来。 我说:“确定,我见过它三次,绝对不会认错!” 我这话一出口,她立即皱起眉头,咬了一下嘴唇,正色道:“不管是不是,先别想了,快去帮我拿琀珠。” 这女人在墓里做什么都轻轻松松,第一次见她这么慌张,我立即追问:“你都知道什么?别跟我卖关子,先说清楚,不然别想支使我。” 她摇了一下头,抿抿嘴道:“实话实说,我不知道,不过——”她顿了顿,将目光定到我身上,“有个人可能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拿帮我东西,要是真感兴趣,出去之后再来找我,打电话就行,那个号码,永远为你开机。” 现在让她说我还有筹码,这娘们说话从来不算话,出去再找她,还不知道她要跟我做什么交易,吃了那么多次亏,我算是真长记性了,女人缺起德来,谁都不是对手,趁着自己还有谈判的资本,我想再争取一下,一张嘴,还没来得及蹦出半个字,她突然上前两步,一把勾住我的脖子,直接凑上来,用她的唇堵住我的嘴。 脑子“轰”地一下就炸开了,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脸爆红,之前她亲我,是点到即止,加上当时我给潭水弄得神志不清,根本无暇顾及,当下我清醒的一塌糊涂,她这一吻上来,吻得我七荤八素。 她亲够了往后退了半步,一只手还勾在我脖子上,另一只手在我胸口拍了拍,眨了一下右眼,用一种独特的口气说,“乖~快去。” 我迅速反应过来,这娘们儿是在跟我使美人计! 我刚要发怒,她放在我胸口位置的那只手,立即就移到我的脖子上,诱惑道:“怎么?小处男,还不够吗?” 第二百八十二章 结束了 她说着,又要往上凑,同时右手缩下来,沿着我的胸口往下摸,“够了!”我惊得一把抓住她的手,赶紧推开她,“你给我适可而止!” 这娘们简直是疯了!在我身上惹火,她娘的能讨到什么便宜? 被我推开,她立即笑起来,双手抱胸,“行了,不逗你了,赶紧帮我拿琀珠,姑奶奶时间宝贵,没功夫跟你废话,抓紧了!” 我呸!我在心里暗啐了一口,心说,男人得能屈能伸,当下最重要的是赶紧拿到东西走人,于是多久了个心眼,往后撤了两步,清了清嗓子,说:“最好不过,我也没时间跟你纠缠,这次你先来,你先帮我拿到我要的东西,我再帮你拿琀珠。” 我说话时,仔细观察了她的表情变化,听到最后,她眯眯眼,摇头道:“方先生,女士优先,你这么有绅士风度,肯定不会计较这个吧。” 我立马冷笑了一声,斜了她一眼,“苏小姐,你误会了,老子就是一流氓,不懂什么绅士风度,你都耍了那么三次了,事不过三懂不懂?我还是那句话,你要真想好好跟我合作,就按我说的做,要不我们玉石俱焚。” 我说话也双手抱胸反过来看着她,心说我得不到我要的,怎么也不能便宜了这娘们儿。 她闻言莞尔一笑,“那可不行,你就这么死了多可惜啊。”说着举起手右手,伸出四根手指头,“我对天发誓,真不耍你,别浪费时间了,方先生。” 我立即就“呵呵”了,刚要讽刺一句,她就接着说:“你要的东西,在尸体的肚子里,尸体身上有煞气,只要我一碰立即就会成煞,你用血镇住它,我帮你取东西。” 我有点怀疑她这话的真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她一脸坦诚不像是说谎,我琢磨了一阵,尸煞不好对付,第一次下墓因为我的鲁莽,当时就见识到了那东西有多恐怖,这次的尸体,还好死不死跟那次的一模一样,我稍微琢磨了一下,立即就拿定了主意。 我说:“好,我帮你镇尸,但是你必须先拿我要的东西,苏小姐,我警告你,这次你要是耍我……” 我说到这里,给自己哽住了,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威胁的话能说,或者换句话说,我有威胁她的资格吗? 幸好她及时开口,缓解了我的尴尬,对我撇撇嘴,道:“干嘛这么凶嘛,小处男,没人教过你,对女孩子要温柔一点吗?人家听你的就是了。” 我看着她故意摆出来给我看的那副我见犹怜的表情,心里立即又啐了她一口,明明就是只老狐狸,还假装自己是小白兔,呵,女人! 我没再跟她废话,转身凑到棺椁旁边。直接从兜里掏出军刀,对着左手中指上的伤口划下去,六儿爷那一刀划得并不深,给我留了二次伤害的余地,不过之前放血放得太过了,伤口愣是给划得几乎能见着骨头,才勉强渗出血来。 见有血出来,我把手垂到身侧让它放了一会儿,直到指尖被新鲜的血液浸染,才抬手戳到尸体的眉心位置。 小苏立即上前,“刀!” 我顺手把军刀递过去,她接在手里,直接朝尸体的小腹扎下去,然后顺势一喇,女尸的肚子连同身上的衣服就一块儿被划拉开。 她直接双手扒开肚子和衣服,尸体身上绛紫色的浓稠液体瞬间沾满她的双手,她丝毫不介意,一只手扒着肚子上的皮,一只手在尸体肚子里抓了一阵,突然,手下一滞,用力往外一拔,尸液就随着她手上的动作飞溅出来。 我条件反射的想躲开,她另一只手迅速按住我的左手,尸液一下沾到我手上,那种巴氏杀菌酸奶的质感引得我一阵作呕,差点没吐出来。 她嘻嘻一笑,说:“这就受不了了?呐,你要的。” 她说话把那只从女尸肚子里拔出来的手伸过来,手里是一块儿拳头大小的半梨形白玉,我本能的迟疑了一下,右手把那块玉接过来。 她收回手捏开女尸的嘴,从里面把琀珠抠出来,是一块儿大拇指大小的玉石,红绿相间,仔细看还能看出来,是两条缠绕在一起的蛇,成一字型,两条蛇像拧麻花一样拧在一起,跟之前在那些壁画中看到的其中一幅有些类似。 她打量了一会儿,将琀珠收起来,放开我的左手,后退一步,对我伸出一只手,“现在相信我了吧,方先生,合作愉快!” 我看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死玉,又看了一眼她的手,还没回答,她就收回手,反手甩出一根软鞭子,“对了,关于尸体的事,你想知道,出去之后再找我,我先走一步了,小处男,希望你能活着出来。” 她说完,猛地挥起那根鞭子,鞭子一下缠上了祭台顶上的根须,紧接着,她一眨眼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刚才发生的一切太顺利,我攥着死玉有点不敢相信,这完全不是那娘们儿的作风。 “拿到了?”我思绪还没来得及发散,耳机里突然传来六儿爷的声音,丫一直没出声,我都把这茬儿忘了,忙不迭地回应道:“拿到了。” 那边立即传来两个字的命令,“回来。” 我顿时傻眼,来的时候没想到还要走回头路,我往下面看了一眼,之前被我踩下去的尸体已经重新浮了起来。 但是走了刚才那一遭,我看着这个尸沼就有点怂,耳机里这时又传来六儿爷的声音,他催了一声:“快点,保你不死。” 我稍微犹豫了半分钟,也不算是犹豫,只是目光在那具被小苏开肠破肚,又因为琀珠被取走迅速脱水干瘪的尸体上流连了一眼,之后就立即走下台阶,深吸一口气,原路返回。 六儿爷还是很靠谱的,返回的过程中,目测还差十来米我就不行了,六儿爷一下甩出龙锁,跟刘少奇合力生把我给拽了上去。 刘少奇的伤势刻不容缓,下来走了足足两天,原路返回竟然没我想的那么困难。 我手上还戴着找张家兄弟要的手表,质量好的没话说,居然还能用,回去的路上,我稍微计算了一下,只花了四个多小时。 我们从天坑里出来的时候,四五个张家兄弟已经做好了救援准备,没人问另外三人的去向,这是张家人办事风格,我之前不理解,这次,好像突然一下就明白了。 少白头一直没有醒,出来的过程完全是我背着的,张家的接应准备很充分,我们出来没多久,就有直升机过来接人。 刘少奇跟少白头先被接出去,我跟六儿爷在第二批,出来之后呼吸了新鲜空气,我脑子里一下子蹦出许多在下面无暇顾及的问题。 第二百八十三章 醒了 这些问题,暂时都不会得到解答,我没有浪费口水多问,关于这个地方,我总觉得它不像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我们中间,六儿爷是对这里最了解的人,我很清楚,问他是得不到答案的,而且有些事经历了之后,即便是好奇,也不想去深究,我把所有的疑问都压在心底,隐约觉得这个地方,我还会再来。 而在这些的疑问中,只有一个是急需要得到解答的——那具女尸,我在心里回忆了一下小苏之前打给我的那个号码,又得换新手机了,但愿我没有记错那串数字。 刘少奇跟少白头被接走后,我们等了两个多小时,就等来了新的增援,六儿爷掐灭了最后一支烟,跟我一起上了直升机。 我在回去的路上睡了一觉,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死过,以至于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下得直升机,又什么时候,怎么上了张家人的车。醒来的时候,正有人开车门要把我从上面拽下来,我一睁眼,那个张家兄弟立即放手,我就看到周光从吊脚楼里跑出来。 我简单的问了几句,从他口中了解到,小爷的身体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人就是不醒。 我急于确定小爷的情况,连收拾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六儿爷留,直接拉人去看他,虽然昏迷不醒,但手下的人照顾的很周到,小爷气色不错,估计随便让个外人来看看,他比我都要健康得多。 来都来了,六儿爷看完病人之后,决定先治疗,这下我是彻底相信了六儿爷这趟下去完全是为了挣医药费,死玉这个药引子直接就派上了用场,他让我把小爷弄到三楼的那个澡池子里,然后把人剥光了跟死玉一块儿放进去,泡着。 我愣是没想到药引子还有这么个用法,心说小爷跟泡澡还真是有不解之缘,头次见面人就在泡澡,这回这么严肃的事,竟然也要用泡澡的方式解决。 我心下还有点疑虑,怀疑他是在耍我,他没给我多疑的机会,直接站起来掸掸手说:“在这儿守着,别让他淹死。” 他说完转身就走,我还蹲在澡池子旁边捞着人,赶紧扭头喊了一声,“要守多久?” “守到病人醒。”他头也不会的甩下一句话。 我在澡池子旁边蹲了十几分钟就蹲不下去了,在墓里还不觉得,出来之后着实有点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道,不知道他泡多久才能醒,于是不经允许,也脱衣服下水跟他一块儿泡,顺便观察了一下那味药引子。 死玉被六儿爷放在小爷手里,他给他摆了个握拳的姿势,在他手腕位置扎了两针,昏迷中的人竟然就真把东西给握住了,我上手掰了两下居然没给他的手指掰开,干脆就着他的手观察。 乍一看,这似乎只是一块脂白玉,仔细看看,不知道是不是在水里的关系,隐约能从手指缝里看到玉面内有东西在动,不,与其说玉内有东西在动,不如说是玉本身在动,也可能是水波造成的错觉,我稍微把它托出水面一点,盯着玉体,好像能看见整块儿玉在微微的鼓动,就像是——呼吸! 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这东西是小苏从尸体的肚子里取出来的,说是死玉,该不会是个鬼胎吧? “让你守着病人,你就这么守?”我正想得入神,六儿爷的声音突然窜进来,吓得我脚底一滑,险些栽进水里。 我赶紧撑着池沿子稳了稳神,朝他看过去,六儿爷站在门边上,换了一身白大褂,双手抄兜,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样?” “没动静,你确定这么泡着能把他泡醒?”我看看小爷,又看看他手里的死玉,“这个药引子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怎么觉得,它好像是活的?” “死的。”他迈腿反手关门走进来,在离澡池子半米远的地方停下,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副眼镜戴上,蹲下从侧面审视了一会儿,然后伸手在小爷的后颈位置上按了几下,收起眼镜,反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千机锁,从里面抽出一根细针,对我示意了一下。 我立马把小爷的手递过去,他捏住小爷的手背,将细针扎在他手腕上,小爷的手立即就松了,死玉一下脱手,我伸手出去接个正着,拿在手里捏了捏,又好像没什么问题,玉面还是凉的,在温泉里泡了这么久就没捂暖,果然是块“死玉”。 他做完这个动作,把细针插回龙锁,反手往背后一别,说:“放水里。” 我赶紧照做,追问了一句,“他要多久才能醒?” “不知道。” 我让他的坦诚噎着了,想了想又问:“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东西的?你怎么知道这东西能救他?六儿爷,刘少奇在墓里说的那些话,有些是真的吧。” 他没立即回答,站起来退到旁边的太妃椅边去坐下,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小方爷,问那么多对你没好处,我知道,就有知道的原因,你没必要知道为什么,好人本来活不长,知道太多,会死的。” 早料到会是这结果,我没在这个问题上耗时间,扭头看看小爷,“那他怎么办?要是一直不醒,难道就一直这么泡着吗?” “不会。”他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快了。” 我有点不大相信,这件事上,他明明并没有把握的。显然他看出了我心思,歪了歪嘴角,说:“你可以不相信我,不能不相信我的医术,啊,还有件正事,你那招子,什么时候给我?” 我一愣,随即想起了当时跟他做得交易,心说少白头昏迷之后,他居然没下黑手,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我想了想,把当时的话又说了一遍,“我还有些事没做完,等我完成了,再把它给你。” “不行。”他果断吐出两个字,摆摆手,靠到后面去,“我不能傻等,给个期限,多久?” “三年。”我说,“最多三年。” 三年之后,不管诅咒有没有破,这件事都将结束,如果诅咒破了,下半辈子,我得做个独眼龙,如果没破,那这两双眼睛,就交给小爷,算是还他点人情。 “好。”他不假思索地吐出一个字,这个字一吐出来,我们两个就都不说话了,我对他看了一会儿,又把目光移到小爷身上,就见他睁开了眼,醒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第三具女尸 他醒的动静太小了,我以为是自己眼花,就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本能地小幅度往后躲了一下,开口,“这是……” 半个月没开口说过话,他一开口的声音有点虚,但这一声就确定人真醒了,我差点没激动得蹿出水,赶紧回话,“是凤凰城,你家!” 他闻言,立即露出惊异地表情,“怎么……”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赶紧跟他解释,“我们半个月前就出墓了,你昏迷到现在,刚醒。” “半个月?”他皱了一下眉头,抬手,估计是想揉揉太阳穴,胳膊一出水,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看水面,又立马抬头看着我,一脸诧异。 我左手还在水底下托着他,昏迷了半个月的人,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在泡澡,这要是搁我,非得跳起来不可,我立即把手收回去,跟他解释情况,“是这样的,你一直不醒,六儿爷就去帮你找了药引子,啊对,就是这东西。”说着把手里的死玉呈给他看,“说是叫死玉,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他也没解释,就说能把你泡醒,我本来还不信,没想到你还真醒了。” 我说完看他表情有点懵,正要说细点,他就开口问了一句,“谁是六儿爷?” “你不知道?”这回轮到我懵了,扭头扬手往太妃椅上指,“就是……人呢?” 这下我是真懵了,刚才看见小爷睁眼,我立即全身心都投到了他身上,这么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人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溜了? 小爷扭头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抬手撩了一下刘海,睨着我问:“谁?” 我脑子里顿时稀里糊涂的了,张家的医生,小爷居然会不知道,病人才刚醒,医生就遁了,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嗯?”小爷别回头来盯着我,我一下语无伦次起来,“就是,你们家一个医生,刚才还在这儿,我不认识他,听说是当年的销门千机手,道上的人都管他叫六儿爷,你不知道?” 他皱了一下眉头,想了一会儿,突然从澡池子里站起来,“在这儿等我,一会儿细说。”说完,径直就进了旁边的小隔间。 这两个人我都有点摸不透,盯着那张太妃椅看了一会儿,干脆不想了,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痛痛快快地泡澡。 小爷换了身西装出来,扬手扔给我一件浴袍,在太妃椅上坐下,问:“那块死玉,从哪里弄来的?” “墓里。”我接着浴袍放在旁边,靠在澡池子边上看着他回答,“巴雾峡底下的墓,你应该知道,十年前有两百来号人去过那儿,六儿爷当年也在这两百来号人里,这块死玉是从一具尸体的肚子里刨出来的。” 我边说边观察他的表情,除了皱眉头,没什么别的反应,等我说完,他撩了一下刘海,舒开眉头,勾唇说了三个字,“辛苦了。” “欠你的。”我对他挑了一下眉,我觉得他应该是想了什么,不过人不想说,我也没追问的打算。 他闻言对我突然很邪魅地笑了一下,然后正色问:“张家,有没有出事?” 他这话题转换得太快,我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他就接着说:“斩龙穴的事,下面必然瞒不住,我本打算回来之后再处理,你说我昏迷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底下肯定有人不怕死,说吧。”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小爷这话一出口,立马气场全开,瞒是肯定瞒不住,这本来就是他的事,我也没有瞒他的必要,只是觉得人一醒过来就谈这种事,太影响心情了,不过既然他都问了,我也必须得让他知道。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措辞,把周光给我打电话,以及我过来帮他镇压“起义军”的事,简单的阐述了一遍,省略很多必要非必要的步骤,“总之,他们暂时应该没有胆子再闹事,当时嚣张,是知道你昏迷不醒,现在你都醒了,那些人,不敢胡作非为。” 他对这件事的兴趣似乎并不浓厚,明明是他问的,我说话的时候,他反倒没怎么听,右手小拇指卷着挡眼的刘海玩,不知道在想什么,等我说完,他才又问了一句,“消息是谁放出去,这事没那么容易解决,往细了说。” 这段是我故意省略掉的,张寅这件事,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想到这儿,我瞬间顿悟,怪不得小爷醒了,六儿爷要遁,再不快点跑,小爷准得弄死他。 我嗫嚅了一阵,还是不得不实话实说,“放消息的,是张寅。” 小爷卷着刘海的手顿了一下,只一下,就挑眉示意我接着说,我从澡池子里站起来,把浴袍套上,准备随时逃命,“他私自跟底下一个叫‘三老大’的联系,斩龙穴这件事,就是他放出的消息。” 他没给出反应,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脚下看了一会儿,一字一顿地念出那个人的名字,“张、寅。” 这一声没任何感情在里头,听不出生气还是难过,表情也没什么变化,我试探着说:“人——已经死了。” 这下给他惊着了,猛抬头看向我,双目圆瞪,一瞬间他又闭上眼,然后重新睁开眼,面无表情地问:“怎么死的?” “畏、畏罪自杀。”我赶紧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撒这种弥天大谎,不知道会不会遭报应,只是我怕要告诉他,人是六儿爷杀的,得多一条人命。 看张寅当时的反应,他是很怕这件事被小爷知道的,我心道:这么说,也算是让他死得其所。 “死不足惜。”小爷冷声吐出这四个字,神情却有些发愣,跟果洛玛沁的墓里,那四个张家兄弟在他面前自尽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的表现有些相似,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突然知道他的死讯,难以接受是正常的。 他说完那四个字,眼神放空了一阵儿,我猜他应该还是难过的,不过他跟我不同,我遇事能发癫、能怒吼、能嚎啕大哭,能用一切方式表达出来,他不行。 他看着空气,我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咳嗽了一声,假装没看透他心思,问:“对了,六儿爷说你是因为在墓里遇到什么,所以才一直昏迷不醒,果洛玛沁的墓里,你们遇到了什么?” “尸体。”他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回过神来,回忆了片刻,吐出两个字,往后靠了靠,完全倚在椅背上,说:“一具女尸,他从棺椁里拿走美人指,那具尸体突然起尸,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你只能去问他。” 又是女尸! 我急忙追问:“什么样的女尸?有没有什么特点?” 第二百八十五章 休息一下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摇头道:“没看清,这件事,你只能去问他。”说着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折身往外走。 “你去哪儿?” 他回头对我莞尔一笑,“半个月,下面应该有些事要处理,我就不陪你了。” 我看着他走出去,忽然想起来自己的事还是一团乱麻,现在他醒了,我也能安心的解决自己的麻烦,我在原地琢磨了一阵,让外面的张家兄弟给弄了一套衣服,顺便问了一下第一批被接回来的两个人的情况。 刘少奇被送去处理伤口,少白头身上没有明伤,送回来之后,张家的医生给进行了简单的检查,没什么大碍,就把人安顿在了下面的房间里。 我权衡了一下,决定先去找少白头,对于小苏,我还是不大信任的,虽然现在心下迫切想知道那具女尸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贸然找她太莽撞了。 困境果然教会人成长,短短半年不到,我觉得自己沉稳了很多,别的不说,单这件事,要是放在半年前,我想我现在应该已经在去找小苏的路上了。 但是现在,我却站在少白头的床边上,等着他醒。 我看着他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那时候产生过轻生的念头,有一瞬间,我是真的不想活了。 求生欲对一个人来说很重要,那种情况下,我身体的情况本就已经不容乐观,六儿爷虽然是医生,当时的条件,他也没法救谁,如果不是发散思维的时候想起了他,我可能那一闭眼,就真的醒不过来。 到了这一步,我觉得我活下去并不是为了自己,或者换句话说,从我得知诅咒开始,我活下去的理由就已经是成了“必须”,在古荥村是为了二姨必须活下去,在巫咸冢,是为了他必须活下去。 那时候除了想死,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我死了,他怎么办? 做人不能太自私,这辈子没投个好胎,没爸没妈还要诅咒加身,我还指望做一辈子好人,下辈子能投个好胎,起码也让我当回真正的高富帅,把这辈子没得到的,全都给我一遍。 何况,这辈子还有些事没理清楚,阴阳家与方家的契约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死了,他是不是就真的活不了,要真是这样,那我不能轻易死,一尸两命的惨案,可不能发生在我身上。 我想到这儿,一下子把自己逗笑了,当时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个,耳鸣陡然就停了,扛过那最难熬的一阵儿,一旦走出来之后,人生无限美好,灿烂的阳光、新鲜的空气,未来还是有希望的。 我在心里给自己煲了个鸡汤,搬了个凳子过来,坐下慢慢等。 不过可惜的是,我最后等醒的人,不是少白头,而是傻白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少白头占用身体的时间过长,他人换过来了,一头白发却没换过来,我看着没什么感觉,反正都已经习惯了他的鹤发童颜,倒是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丫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突然就一夜白头了。 醒过来的人不对,我问不出什么东西,随便敷衍了他两句,让他上理发店染染,他硬是觉得没脸出门,在吊脚楼里窝了一整天,最后还是压了顶鸭舌帽,央我带他出去找了理发店。 之前的事,我都是搅和在一起办的,最后把自己弄得稀里糊涂,很多问题都没有弄清楚来龙去脉,就直接照着他或她的话去做了。 走到这一步,我已经不想再让他们牵着鼻子走了,每次下墓出来,都感觉身体被掏空,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才行。 刚好刘少奇受伤,得安安分分的养着等伤口恢复,小爷也醒了,我没有后顾之忧,少白头的灵魂“换岗”,暂时给我不了什么帮助,除了小苏那边,周遭的一切,突然都安分了下来。 傻白甜把一头白毛染成了棕色,本来染完,我瞅瞅还觉得,看着没那么傻白甜了,结果一出理发店,他就咧嘴傻笑,问我,“好不好看?” 该是哪号人就是哪号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真不是随便说说的,我没别的要求,就希望下次在墓里,丫别出没就成。 因为刘少奇的伤不便移动,我们在张家足足蹭吃蹭喝了一个星期,可能是之前精力透支,这期间,少白头都没有出现,当然,他可能出现在夜里,不过我还没丧心病狂都每天半夜零点去守他的地步。 在张家好吃好喝的伺候下,刘少奇伤势恢复得不错,虽然是贯穿伤,但张家给他用的药都是最好的,这一个星期的时间他的恢复状态,要是搁在医院里,基本上就已经能出院了。 不过,因为在墓里耽搁的时间太长,伤势已经完全恶化,伤口基本恢复,内脏的损伤却是不可逆转的,因为伤得是十二指肠,他的胃就宝贵起来,忌生、忌冷、忌辣、忌荤、忌酒……基本上能吃的东西,都给忌了。 在张家医生的“悉心照料”下,这段养伤的日子,用他自己的话,简直过得生不如死。 说到张家的医生,就不得不提一下六儿爷,小爷醒的那天他遁了之后,我就再也没在张家见过他,问了张家下面的弟兄,都没人看见他是什么时候出得张家吊脚楼,溜得倒是挺快的。 不过,那天跟小爷分开后,人就一直在忙,后面的这段时间,我连他的面都没机会见上一回,不知道六儿爷的事,他是怎么给处理的。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吊脚楼,不再给他们添麻烦的前一天晚上,被小爷带去果洛玛沁的那些人都撤回来了,小爷也终于露了次面。 当晚,张家所有人都被集结在院子里,小爷一声令下,回张家祖宅,即刻出发。 而这“所有人”中,竟然也包括我! 他完全没给我准备和接受的机会,直接让张家兄弟把我“请”上了车,我留话,让傻白甜跟着刘少奇回潘家园,等我解决了这边的事,再回去找他们。 结果到头来,我还是什么都弄明白,就稀里糊涂的跟着小爷走了,不过好在小爷没打算把我蒙在鼓里,路上解释了来龙去脉—— 第二百八十六章 张小可的打算 如我之前所料,底下的人“逼宫造反”这件事,小爷没打算这么容易放过他们,刘少奇说过,小爷早料到这些人会有造反的时候,所以也早就做好了收拾他们的准备,这件事闹出来,正好给了他一个动手的理由。 十六当家以来,这整个张家都是由小爷一个人扶起来的,手下的那些人,包括“三老大”在内,没什么能耐,也就是在人家的锅底下讨口饭吃,偏偏总有人吃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这让支灶的没法安心把这个饭烧下去。 之前我见到的那十几个人,分别是从河南洛阳到张家祖宅之间各个小地界上的“爷”,这一条线过去,除了首都的生意经小爷亲手,其余不论多大的买卖,都由他们处理,平日里贪点吞点,小爷也不在乎,本来张家的家底就厚到我想都不敢想,所以手下的一单生意私吞百十来万,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有人贪心不足蛇吞象,两年前那场“大扫除”,就是因为底下地界上有人在给小爷置办下斗的东西时,动了歪心思,竟然干起了倒卖军火的勾当。 倒斗这件事,只要低调行事,一般不会惊动外面的人。加上老爷子颓废了四五十年,小爷的身子底又干净,做事干脆利落,张家的背景早让他洗得白白净净的了,白道上谈起张小可,都知道是位年少有为的ceo,任谁也想不到,他私底下干得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倒卖军火就另当别论了,藏得住还好,万一漏馅,警方顺水推舟查下去,不知道能查出什么。 倒斗是祖传的手艺,他的手艺做得精致,又守规矩,如今下墓不光是为了求财,或者压根不是为了求财,这件事已经成了必须完成的仪式。 从某种方面来说,张小可倒斗,并不是为了倒斗,而是为了让人知道,他在做倒斗这件事。 所以,不是我刻意为他洗白,在考古学的角度看来,张小可下斗,对古墓的破坏程度,还不如专家团考察来的大,如果张家能被国家招安,这些人全都是祖国栋梁。 这件事暂且先不论,我大致理解他的意思,简单来说,他就是想像两年前一样,再来一次“大扫除”。 我拍拍胸脯,直截了当问他要我做什么,甭管什么事,他张小可一声令下,只要不是让我拿钱,我都得马不停蹄去给办妥了。 他很欣慰的对我笑了一下,然后收起笑脸,挂了三挡,车速慢下来,别过脸来看着我说:“那些人都是张家旁系,我当年把地界交在他们手里,是老爷子的意思,算起来,还都是我的叔伯兄弟,所以我没法处置得太厉害,但不处置,再过两年,同样的事,他们还会再做一遍,到时我仍旧没法处置他们,次数多了,他们的胆子也就大了,小爷——就压不住他们了。” “所以你想未雨绸缪,给他们来一招狠的。”我问,“怎么做?” “分家。”我们与领队车的距离拉开了,他踩了一脚油门赶上去,嘴角挂上了意味不明地笑意,说:“他们想分了张家,那就如他们所愿。” “什么意思?” 他目光往后座上示意了一下,“后面的东西是给你准备的,到之前看完,最好都能记下来,两天时间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后座上放着一个公文包,我拿过来打开,里面共有十七份文件,每份十页纸,密密麻麻的全是字,文件的首页分别是十七个人的个人资料,右上角都有一张照片,我挨个看过去,这些人的面孔或多或少我都有印象,“地中海”和那个红鼻子小丑也在其中。 这些就是当时我去见的人,不过我记得当时在场的只有十五个人,我将这些文件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挑出其中两份,基本笃定这两个人不在闹事的人当中。 这两个人看起来比其他人年轻的多,我看了一下年龄,一个九六年的,一个九八年的,差不多跟我同龄,我把两份文件递过去示意他看一眼,“这两个人,好像并没有参与这件事。” 他瞥了一眼,“我知道。” 我有点吃惊,随即意识到,“哦!这就是你的那两个弟弟?” 他闻言,立即露出一个有点诧异地表情,睨着我,眼睛危险的眯了一下,“刘爷告诉你的。” 这是个陈述句,我顿时在心里为刘少奇捏了一把汗,心说:我可不是故意出卖你的,要怪就只能怪你嘴大了。 好在他没有计较,收回那个危险的表情,撩了一下刘海说:“知道也好,省得浪费我口舌,行了,你抓紧时间看,内容可不少。” 我随便翻了一下,这可是一百七十页纸,从首页就能看得出来,这些肯定是小爷让人整理出来的最精炼的东西,那也就意味着,这一百七十页纸上的每一个字都不能省略,可是这每页至少有一千个字,让我两天之内全部记下来,虽然不是没有可能,但也太损耗脑细胞了! 我速记能力再好,也不能随随便便接受这种高强度作业,何况小爷说到现在,还没跟我讲他的计划,等我把这将近二十万字的资料全都背下来,他再跟我讲计划,彼时想让我配合,我这个书呆子的头脑,恐怕没法灵活运转了。 我把这十七份文件稍微整理了一下,“地中海”放在最上面,然后跟他说:“先说说你的计划吧,怎么个分法?” “分家”这两个字,肯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接下来即将要干一件废脑细胞的事,我不想再自己琢磨,等他直接说答案。 前面的领队车上了高速,小爷挂了四档,一脚油门跟上去,“这些,全都划出张家,给你。” “什、什么?”最后两个字我以为是我听错了。 他抬手撩了一下刘海,对我莞尔一笑,指指我手上的文件,单单重复了一遍最后两个字,说:“给你。” 我几乎下意识地想抽自己一巴掌,看看是不是在做梦,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什么、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第二百八十七章 我的身份 没错,就是我理解的那种字面意思。 张家小爷财大气粗,手下的产业链说送人就送人,没一点囫囵的,可他敢送,我都不敢收,我盯着他愣了半晌才缓过劲儿来,讨教道:“能不能说得再详细点,具体需要我做什么?” 他两只手左手离开方向盘,把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取下来,然后左手去扶方向盘,右手把扳指递给我,“拿着。” 我不敢迟疑,赶紧把扳指接过来,之前在凤凰冢,他就是用这个扳指,在我手心里划到一道口子。 我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下,看着像是西周时期的高古玉制,光面玉韘,四分之三都是扁圆形,唯有朝外的一边是四方平面,平面上刻着浮雕,刻的是龙形,龙形的位置,正好有一块红沁,红沁的中心位置,有一截毫米凸尖,凤凰冢里划破我手的,估计就是这一截凸起的小尖尖。 我之前研究小篆的时候,顺带研究了华夏图腾的变化,不然还真看不出来这是条龙,商周时期的绘画艺术不成熟,图腾设计也抽象得没话说,但就是这么一块抽象的图腾,我立马就在心里给它估了个价,就这东西,怎么着也得价值七位数以上。 我狐疑地看了一眼小爷,心说,什么意思?这是给我见面礼,还是劳务费? 他见我看他,挑了一下眉,说:“戴上。” “啊?” “你的身份。”他说,“这是章,是张家的标志,底下所有人干每件事,都要先得批准,这就是控制他们的最后一道步骤,不管前面过了多少道审批,只要没有落上这个印,在张家就不会有人承认。” 我惊讶的张了一下嘴,“那你把它给我,意思是——所有的事都得我同意,才能开始办?” “没错。”他口气轻松地吐出这两个字,我顿时犹如泰山压顶,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整件事,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你没办法处置那些人,所以,暂时把这个东西交到我手里,借刀杀人,之前我替你送客,他们都已经承认了‘小方爷’的存在,我只需要,用我方家人的身份,帮你把他们给处理了就行?” “不。”他果断摇头,说:“下面每个地界之间管得事都是互相依存的,这些人在一条流水线上,少了中间哪个环节都不行,他们从一开始就在接手管理了自己的地界,处理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我没办法一次把所有人都处理掉,只能花时间一点点侵蚀,但是现在必须做出个样子给他们看,至少需要他们在未来两年之内,都安安分分,所以,我要你做真正的方家小爷,帮我控制他们。” 我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两年?那么长时间,我装不了……”装大爷这种事,憋几个小时还行,让我装两年,就算是专业演员,也难吧! “放心。”他撩了一下刘海,打断我的话,“有我在,不用怕。而且我说了,我要你做真正的方家小爷,不是让你装蒜,不会我教你,你不是很聪明吗?怕什么?“ 我一下给他噎住了,说不出反驳的话,这事我没立场拒绝,单冲还欠他两个亿没还这点,我就得乖乖给人打工,而且,乍听之下,这件事要是办妥了,就是双赢,我一时没给出回应,来回捯饬手里的十七份文件,不是我不想答应,我就怕回头小爷好不容易设了个局,再让我给弄砸了。 我权衡利弊的过程中,小爷继续说:“三个月前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已经启动了一份计划,可惜被斩龙穴的事打乱,我本来以为能来得及补救,没想到从果洛玛沁出来,下面就乱了,我失去了先下手为强的机会,补救也来不及了,如果正面他们,我不知道,张家还有多少能留在我手里。” 他说话时,扭头正眼看着我,我被他这一眼弄得满心罪恶感,试探道:“都、都是因为我?” “是啊。”他歪了一下头,诚然地吐出两个字,撇了一下眉毛,“所以,你得帮我,只有你能帮我。” 我最受不了看别人这种可怜兮兮地表情,何况对方还是一个我欠了人情又欠了钱的人,我吓得连连摆手,结巴起来,“你、你、你不用这样,我必须得帮你,不过,你总得具体跟我说说怎么做吧,这种事我不常干,不太熟练。” 他立即换了副似笑非笑地表情,睨着我,说:“你得帮我背锅,斩龙穴的事,替我给他们一个交代,这是我唯一落在他们手上的把柄,只要处理好这件事,之后你就不用管了,做你的方爷就好。” “没问题!”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锅,算不得替他背黑锅,我应完他没接着说话,我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不会就这么简单吧?” 他摇摇头,我盯着他示意他接着说,他专心地开着车,盯着前面领队车的双闪,沉声道:“张寅——不是自杀吧。” 前面进了国道的收费站,小爷跟得太紧,中途没有减速,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一脚刹车踩下去,我没系安全带,整个人直接扑到前挡风玻璃上,鼻梁差点没磕歪,眼泪瞬间就滚出来,我刚把身体收回来,还没来得及解释,他跟着说出一句话,“听说,人是死在小方爷手里的。” “不是我!”背黑锅也是有个限度的,人命我可不敢背! 我抹了一把眼泪,捂着鼻子,急迫道:“是六儿爷,是那个医生干的。”这种时候,我也没法再替他瞒下去了,这事要让小爷误会我,我就真说不清了! “我知道。”前面的领队车交好了过路费,他启动引擎瞥了我一眼,“哭什么,不至于这么委屈吧,我知道人不是你杀的,但这个罪名,你也要担下来。” “你说什么!”这下我彻底不淡定了,杀人的罪名怎么能随便担,我顿时怀疑他是在钓鱼执法。 他挂了三档换四档,踩油门跟上领队车,沉声道:“道上已经传开了,不管你承不承认,罪名都在你头上,我要你顺着这个罪名,借给我一个交代的机会,接手张家下面这十七个地界。” 我一下懵了,张着嘴不知道说话,他的意思我懂,我压根没有选择的余地,接不接受,我都得接受! 第二百八十八章 老子是爷 所以,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没让小爷浪费口舌,自己在心里打了一架,然后果断拍板。 听小爷说这话的时候,我脑子里回忆起了那个叫孟萌的小胖子在宾馆房间的门口跟我说得那些话,看来我这个脾气暴躁、心狠手辣又不讲道理的方家小爷形象,真得要深入人心了。 接下来的路程中,小爷没再跟我废话,让我抓紧时间把十七份文件看完,从出发到结束,如小爷所言,刚好花了两天时间,第三天夜里几乎准时到达张家祖宅,中途还在洛阳的张家地界上休息了十二个小时。 初到凤凰城的时候,刘少奇就跟我说过,张家祖上在东北,老爷子因为痴迷凤凰冢,才有了凤凰城这么个据点,凤凰城的吊脚楼对整个张家的意义,和新界、洛阳等这些地方是差不多的,唯一不同的是,小爷人常年在凤凰城。 而对现在的张家来说,祖宅其实并不是最重要,小爷在哪儿,哪儿就是张家的大根据地。 不过,张家的人最讲究规矩,小爷犹是如此,这次回来,不仅是要收拾下面的杂碎,也是为了把在果洛玛沁墓里自尽的四位张家兄弟的灵位送进张家祖祠。 小爷从第一次下墓到现在,跟在他身边下墓折掉弟兄,共二十二位,小爷刚刚当家的那年,在一个暗墓里遇到了守宫龙子,其中十八个就是折在那里,那一次,他带去的人,几乎是全军覆没,这件事,他之前在凤凰冢就跟我提起过。 也就是从那次开始,不管下什么样的墓,永远都是他自己打头阵,当家之后的六年,每年一座墓,这么长时间,他手下就没折过人,相对付出的代价,就是我在他身上看到那些伤痕。 只是他拼命守护底下的人,却没曾想遇到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他折了七个弟兄,包括在巫咸冢中惨死的三位,他们三个人的命,是实实在在折在我手里的。 小爷从凤凰城出发前,就已经给下面的人下了命令,身为一家之主,他没工夫去伤感手下弟兄的死,下面十七个地界上的人都已经早我们一步在张家祖宅里等好了,就等着小爷来给他们一个“交代”。 一进祖宅我就知道,送灵位进祠堂的事,要等到处理完这些人才行,人活着时怎么闹都成,死都死了,无论如何,也要还他们一片清净,这是张家人的信仰,也是张家人的手艺做得精致的原因。 小爷做事雷厉风行,第二天一早,就把那些人全都“请”进祖宅,我在临时收拾出来安顿的房间里坐着等,等到小爷把前戏做足了,再上去唱下半场,这一等就是足足三个小时。 从看着那些人进祖堂,到我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落,在镜子前绷出了几十种气场,里面都一点动静没有,祖堂的大门关得严严实实,外面守了十来个张家兄弟,三个小时之后,我把仅剩的一点紧张都给磨成了烦躁,张家兄弟才终于来引我出去亮相。 这三个小时太磨耐心了,我那几十种气场,一种都没用上,祖堂的门一开,显然小爷已经跟他打了招呼,左右十几个人全都齐刷刷地站起来,对我行注目礼。 我完全失去在他们面前绷气场的耐心,直接走到小爷旁边去坐下,凤凰城那个仿古楼里的陈设,完全是这里的拓印版,我一进门,铺面而来全是熟悉感,因为有了上次的经历,加上这次有小爷在旁边,我心里完全没有上次的那种紧张,甚至还然升起了别样的优越感,老子是爷,谁他妈敢不服? 我一坐下,底下十七个人就开始躁动起来,这躁动只是一瞬间,刹那后所有人安静落座,只有右手边正数第四个人还站着,躬身对我抱抱拳,“小方爷,今日我张家议事,不知道小方爷是来——” 这人的脸我熟,就是上次头一个给我难堪的人,这老东西比“地中海”圆滑,见风使舵的主,我没立马回答,偏头看了一眼小爷,之前这三个小时,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小爷脸色难看,估计是话不投机。 他们让小爷不痛快,我当然也不能让他们痛快,学着刘少奇的处事方式,笑呵呵地扫了底下的人一圈,直接切入正题:“不知道?不,你们知道,你们不是让小爷给个交代嘛,我就是来给你们交代的。” 那“墙头草”一下给我顶得没话说,支支吾吾地往“地中海”那边看,我心说:反正这个小方爷在道上的形象,完全就是个地痞流氓,打太极的事我本来也玩不来,看他俩眉目传情的顿时有点好笑,直接抬手一巴掌落在我和小爷中间的案几上,“墙头草”一个表情还没挤弄完,生生给我震得定住了,定格那一下,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我一拍桌子,底下的人又是一阵躁动,昨晚我跟小爷对过戏,这下面的事,就我一个人来完成,他在旁边看戏就行,底下有不服我的提出抗议,让小爷把我给“请”出去,小爷也稳如泰山,假装耳聋眼瞎,任我胡闹。 我可没耐心跟他们纠缠三个小时,直接说正事,开口一声吼:“都给老子闭嘴,你们要交代,我今天给你们个交代,听清楚了,我不说第二遍。” “两件事,第一,斩龙穴跟小爷没关系,下去的人是我方未白,张家臭规矩一大堆,我方家没有这规矩,你们管不着;第二,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我知道你们都是小爷的长辈,算起来,小爷还得管你们一个个叫叔叔伯伯,这么多年在小爷手底下规规矩矩的也不容易,各位闹来闹去,不就是想分家嘛。” “小爷敬你们是长辈,不跟你们戳破这层脸皮,可你们他妈非得不要脸!啊……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童言无忌,各位见谅哈!” 我说完这段话,立即在心里夸了自己一句“够贱”,完全把刘少奇的毕生所学给融会贯通了。 我话音一落,底下人的脸都绿了一半,打惯了太极的人,在突然面对我这么直白的对象时,难免应付不过来,我顿时明白了小爷在里面做了三个小时的前戏的意义何在,先跟他们打一套太极,再来放个大招让人措手不及。 对手军心涣散,我不绕弯子,举起右手亮出大拇指上的扳指,说:“不开玩笑,继续说说好消息——从今天起,在座的各位就都用不着听小爷的了,往后,你们的爷就是我方未白。” 我这话一出口,底下绿了一半的脸瞬间全绿了,这些人当下的脸色,可比小爷刚才的脸色难看多了,我偏头冲小爷挑了一下眉,正要邀个功,却见他脸色丝毫没有恢复的征兆,同时皱起了眉头。 我靠??! 我一阵心惊,心说我该不是又给弄砸了把! 果然下一秒,地中海的声音就传到我耳朵里头,证实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掷地有声的喊了一声,“小爷!” 第二百八十九章 周旋 “别喊小爷。”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让这老狐狸把皮球踢到小爷那儿,我绷着自己的人设,冷吼了一声,然后嬉皮笑脸指了指自己,“喊方爷,有什么事跟我说,想要什么交代跟我讨,小爷是张家的爷——”我说到这里猛地收住,憋了一口气,又一巴掌拍在旁边的案几上,把底下细碎地声音都给震住了,才沉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老子才是你们的爷!” 爽! 这比跟在刘少奇后边装逼爽多了,这帮人,我早就看不爽了,能把他们气到吹胡子瞪眼,痛快! “地中海”让我气得脸红脖子粗,浑身长蛆似的乱颤起来,“方方方、方……” “方爷。”我见他半晌憋不出半个屁,怕他一口气提不上来挂在这儿,笑眯眯地给了个提示,他瞬间歇斯底里地吼出来,“方未白——” 我留神余光瞥了一眼小爷的脸色,眉头已经舒开了,我放下心来,敞开了继续胡闹,眼一眯,笑呵呵地说:“要叫爷,我说大叔,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不这么不懂规矩?‘方未白’三个字不是你能喊的?记住喽!” 对方脸色绿得发黑,我话音一落,底下这回是彻底没声了,小爷冷着一张脸,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我估计他心里在可劲儿憋笑呢,底下的人全都把目光投到了“地中海”身上,“地中海”气得七窍生烟,也说不出话来。 我趁热打铁,收了笑脸,冷声道:“行了,今天让小爷把各位请过来,就是知会大家一声,既然都知道了,就散了吧,回自己地界上去,老老实实待着,在爷手底下别闹事,老子可不像小爷这么好说话!” 这话一出口,右座上倒数第一个,领头就站起来准备退下,这人我也面熟,鼻子不红了,一眼过去差点没认出来,这十七个人里边,他应该是最忌惮我的,上次刘少奇那顿好削,估计他下半辈子都不会忘记。 见有人起头,陆陆续续站起来了两三个人,小爷那两个弟弟就在其中,当日在仿古楼里“地中海”能嚣张,是因为小爷人不在,今天有小爷在这儿坐阵,又有上回那个教训,这老狐狸也怂了不少。 等到下面的人一个接一个的都站了起来,他才终于按捺不住,站起来就要往小爷跟前凑,我看他起势,就有硬的不行,打算来软的的节奏,在他屁股离座的同时,起身挡在小爷面前,冷眼盯着他。 他让我给挡个正着,一下没了后招,对我咬牙切齿了一阵儿,转身就走。 我一愣,心说这么容易就给打发了?小爷让我提前准备的东西,还没用上呢,结果他往下走了两步,站在所有座位的正中间,猛转过身来,指着我,破口道:“张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 他一句话问出来又词穷了,还是盯着小爷,喊道:“小爷,怎能让他这么放肆!张家的地界什么时候轮到他做主了?” 他这话差点没给我逗乐了,丫简直是腐朽的代言人,在我这儿吃了亏,扭头就去欺负小爷,看准小爷还把他当长辈,这他妈典型的倚老卖老,简直是祖国的蛀虫!好好的栋梁,全让他们这帮老流氓给毁了。 我没给他跟小爷对话的机会,接着话头说话,“张银三,谁给你的胆子在当家的面前这么放肆?张家的地界为什么轮到我做主,你们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别拿小爷当傻子,回去安安分分待着,该做什么做什么,再整幺蛾子,追究起来,可就不是你跟我吹吹胡子瞪瞪眼就能解决得了!” “地中海”做贼心虚,给我一句话逼得连倒了两步,却还死绷着打算来个死不承认,脖子一梗,“追究?追究什么?我……” “2017年9月28,贼货,净了两千八,同年7月底的货,一千五,同年三月初,替小爷置货,折了七百万,胃口不小啊,一年就吞了半个亿,还要不要我接着说?”我直接给他打断,草草地回忆了一下那些资料里的东西,“地中海”的脸色“唰”地就白了,眼神顿时飘起来。 我料想他们在底下搞了几年的小动作,小爷从来没说过什么,这老狐狸压根没把他一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我给来了个猝不及防,他一下连反驳都忘了,我没给他留反应的时间,接着说:“钱的事就算了,你地界底下的弟兄都得花钱养着,这事儿不追究,可你们趁着小爷进墓里,在外面闹事,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底下的人已经让我跟小爷的这段双簧给整昏了头,我一巴掌下去,立即把糖喂到他们嘴边上,接着说:“做错了没事,但得改!今天你们记住我说的话,以后就能相安无事,谁给我惹麻烦,就麻烦谁滚!” 我说完等了半分钟,旁边就有人开口了,是那个“墙头草”他走到中间来,对我们两个拱拱手,“小爷,小方爷,既然事议完了,我那界面上还……” “慢着!”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地中海”掷地有声地给打断了,他不知道又琢磨了什么心思,往我跟前走了两步,“账目的事,我认!可小爷也没说过,我们底下不能做自己的生意,我这不算坏规矩。” 我靠?我心说,丫真够不要脸的。 他说完这话,观察了一下小爷的反应,又接着说:“小方爷今天既然是来给我们交代的,斩龙穴的事,算是给了,可还有件事,过不去!” 我挑了一下眉,转身回到位上坐下,回身的过程中留意了一眼小爷的反应,不用猜都知道他让我交代什么,果然下一秒,张寅的名字就从“地中海”嘴里讲了出来,那两个字一出来,小爷显然是给怔了一下,我离得近,观察得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但在下面的看来,他还是不动声色的。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基本还在小爷的操控范围之内,让我接手这些地界最关键的点就是张寅,如果“地中海”不找茬,这些人现在撤下去了,下面的情况,绝对不是我能控制得住的,而且我有把柄落在他们手上,小爷这时候把地界交给我,只会使失控情况更加明显,但是“地中海”这么一闹,就另当别论了。 我得给个符合我身份人设,又能镇得住他们的解决法子,这样手底下的人,往后才不敢乱动,得安分上几年,昨晚小爷给我支了几招,我私下琢磨过,最终敲定了一个主意。 “地中海”的话总算收了尾,“……张家人犯了什么样的错,也轮不到一个外人来处置,这事,小方爷就算不给我们一个交代,也得给小爷一个交代!” 他的话激起众人的“正义感”,大有要把我绳之以法的意思,我拍拍巴掌,咧嘴一笑,“说得好!那您这意思是要我——偿命呗?” 第二百九十章 立威 显然这老狐狸是以为自己扳回了一局,立即收起了刚才的惊慌,不急不缓地道:“小方爷言重了,逝者已矣,我们不过是要讨个交代,偿命就不必了,不过——” 正题来了!这个转折一出来,后边才是好戏真正登场,“地中海”拖着话音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扫过了一遍,才接着说:“小方爷替小爷送送我们,就闹出这样的事,小爷,依我看,各地界交给小方爷,多有不妥,我们都是跟着小爷起得家,小爷要是对我们有什么不满,不用顾忌身份,我们这些人,都是小爷的手下,听凭小爷调遣,你用不着挪个外人来支使我们。” “这件事,是小方爷办得不好,随随便便出人命,不是张家人的作派,不过小方爷做事,必定有他的道理,但是这道理,在张家行不通,一件事也就算了,要是以后都这么办事,那我们可就没活路,是不是?” 这句“是不是”是在问下面的人,果然是老狐狸,乍看之下,局面倒真是被他给掰回去了,底下准备撤退的人也都动摇起来,旁边那棵“墙头草”一看势头不对,立即对我拱拱手,改向着地中海说话,“小爷,这个……这事确实是小方爷办得不好看,张寅那怎么说,也是跟您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小方爷办事归办事,直接要了他的命,单是这面子上也、也挨不过去。” “再说咱们张家的规矩,那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小方爷也明说了,方家不守规矩,所以我看,这地界的事,还是小爷您亲手。” 这三言两语,就给我上纲上线了,看样子他们已经看出了小爷的意图,这就对了,就怕他们看不出来,“墙头草”说完话,“地中海”不失时机地接着附和,“不过小方爷有句话说得对,方家不用守张家的规矩,看在方张家的交情上,张寅这件事,小爷也就别追究,但是张家的事,也请小方爷日后,别再横插一手,那章,还请小方爷还回来,我们只认小爷。” 哟嗬!我立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时候还来表忠心,丫脑子让驴给踢了吧!小爷这些年到底是有多放任他们,才让他们觉得当家的跟个傻子一样好耍? 我瞥了一眼小爷,他冷静地朝前看着,貌似是在看张银三,实际上目光已经放空了,按照昨晚对得戏,后面就交给我一个人办了。 我拍拍大腿站起来,走到“墙头草”跟前去,“不成!既然是要给交代,我也不能糊弄小爷,张寅这事,算我冲动,可他吃里扒外,当了内鬼,这要是按照张家的规矩,他的下场,应该不是一枪结果了那么简单吧。” 我说到这儿,折身转到“地中海”张银三那边去,接着说:“还是说张家的规矩里边没这条?哦~肯定是没这条,不然你怎么敢跟他里应外合,给小爷找不痛快?这也不算是坏了规矩吧。” “你胡说!小爷别……”我话音一落,他立即要狡辩,我赶紧抬手示意他废话,反手从兜里掏出张寅的那部手机,手机是昨晚小爷给我的,估计是那天处理张寅尸体的几位兄弟给留下来的。 “这是张寅的手机,最后一条消息——是我发给三老大的,老大,用不用让大家看看?嗯?”手机已经打不开了,不过是当个道具,我笃定他没那个胆子让我打开,我两句话一说,他脸色瞬间恢复了之间的惨白。 我等了一会儿,继续说:“小爷敬重你们,不代表能让你们随便耍,张寅为什么死,得给交代的,不是我方未白,而是你张银三,今天我给小爷个面子,不要你的命,不然一枪结果的,就不只是张寅了!” 我这么嚣张的态度,要不是有小爷在后边撑腰,张银三这老狐狸,保不齐都得上来咬我,这时候小爷一言不发,那意思就是向着我的,“墙头草”显然最会察言观色,一见风向又转,立即退回到自己位子上不说话了,看样子是准备当一会儿局外人。 “你敢!”张银三这下彻底被我逼急了,唾沫星子横飞出来,气急败坏,“就算是坏了规矩,那坏的也是张家的规矩,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张寅死都死了,你在中间做什么手脚,谁知道?你杀了我张家的人,该让你偿命!小爷,张寅可是死在他手里的,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好演技!我在心里给他竖了根大拇指,规矩讲不成,就开始讲人情了,这声泪俱下的表演,差点没感动到我。 不过可惜,当下的境况,底下没几个傻子,基本都看清了大势所趋,没“墙头草”配合,他一个人的独角戏,唱不长,小爷固然不会搭理他。 我冷哼一声,冲他挑挑眉,“别他妈给老子卖惨了,说了是来给你们交代的,张寅这事儿,你们过不去,我动了小爷的人,也过意不去,交代一会儿给,我先说两点,都听清楚了!” “第一,各地界归我这事没得商量,方张不分家,你们认小爷,就得认我,不认我,就是不认小爷;第二,认我,就都给我安安分分、老老实实的,不然——小方爷的规矩,你们也不是没见识过,我就不在这儿赘述了。”我说到这儿,故意把目光投到上次被打的红鼻子小丑身上。 我说完挨个儿从这些人脸上扫过去,其中以红鼻子小丑为代表的一半是服气,另几个虽然不服气,但也没表现的太明显,“墙头草”见风使舵,不算在其中,只有张银三最难对付。 还差一点,我收回目光,继续说:“至于张寅,各位都是张家人,人死在我手里,有点怨气,我当你们是重情义,这样——”说着顿了顿,张银三正眼看过来,小爷支得那些招儿,我玩不来,小方爷得用小方爷的法子,我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随身携带的军刀,刀刃弹出来递到他跟前,“你们一人捅我一刀,权当解气,捅完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以后谁再敢提,下场自己知道。” “地中海”让我惊得瞪圆了双眼,哆哆嗦嗦地不敢伸手,我动手把军刀塞他手里,反手指指自己,“带个头。” 他脸色煞白,吞了口唾沫,突然攥紧了军刀,大喝一声,“好!” 一瞬间,军刀猛地扎进我肚子里,我防不胜防,咬紧牙关把痛呼生生压下去,说这话时我就做了挨几刀的打算,没想到他这一刀捅下来,是真在解气,连这具受伤成习惯的身体,都险些没抗住。 我抬手对他竖起大拇指,扯出一个笑脸,他双目爆瞪,一下松开军刀,连着后退了几步,浑身发抖,简直像被捅的人是他。 这种状态,撑不了太久,我稍微缓了缓,喊:“下一个。” 下面立即有人朝我走过来,居然是那个红鼻子小丑,他眼神中胆怯里夹杂着狠佞,我稍微滞了一下,随即把军刀拔出来递向他,反手按住伤口,他犹豫了一下,陪着笑脸接过去,“小方爷,这可是您自己说的。” 第二百九十一章 在我这儿 没时间跟他们耗,我冷声吐出两个字,“动手!” 他立即干笑了两声,结结巴巴地抄着军刀试探,“我、我、我可、可真捅了!” 孬种!我在心里狠狠地啐了他一口,想趁机报仇还瞻前顾后,真他娘的恶心! 我点头冷眼盯着他,余光稍微观察了一下底下人的反应,都怯了,张银三那一刀,是我预备好的,他这一刀算是意外,但只要是捅下去,就算是成了。 他举着刀在我身前比划,还陪着笑脸,笑得越干,就越不敢下手,他娘的再跟我耗下去,这事没解决完,老子就得倒在这儿。 我盯了他几分钟,这孬种还没下手的决心,我冷笑了一声,“下不了手?”然后猛出手拽住他拿到的手,“我帮你。” 这一刀捅进来,他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一下摊在地上,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就想跑,底下人包括张银三在内,齐刷刷地往外退了几步。 差不多了。 自己下手比别人轻多了,这一刀明显不如张银三捅得那一刀疼,我咬牙忍过这阵痛劲儿,从牙齿缝里挤出三个字,“下一个。” 所有人闻声立即又退了几步,捅第二刀的人几乎都要冲出祖堂了,这时候,那棵“墙头草”总算是看清了风向,退到我跟前来拱拱手,说:“小方爷够了,够了,这……下、下一个就免了,我们认您,都认您,都认!小爷,还是快给小方爷处理伤口吧。” 还好,这一步我没算错。 “不急。”我开口阻拦,戏做足了,就到该立规矩的时候了,我一眼扫过所有人,开口,“都不捅了?嗯?” 底下本来都静了,这下又躁动起来,不过这次他们就算是心不服,口也服了,说的话也不过请我处理伤口,最后一步—— 我侧过身,扭头看向小爷,又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我的动作,把第二道伤口上的军刀拔下来,“既然都不捅了,往后就别再拿这事出来说话,你们的交代给了,小爷的交代,也不能少,动刀子脏小爷的手,这一刀,我替他捅!” 第三刀扎在身上,眼前看到的东西瞬间一糊,底下顿时就静了,成了! 伤口疼得有些麻木,不能让他们看着我倒下,否则效果可就不好了,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再次把军刀拔出来,扬手甩出去,军刀飞出去的同时,掷地有声地冷喝,“还不滚!” 这一声吼出来,我眼前瞬间一黑,硬撑着才没有倒下,底下的人立即争先恐后地跟小爷告辞走人,这段时间应该是不长的,我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人的声音彻底没了,才感觉到有人在旁边撑住了我,几乎同时我心里绷着的那根弦直接崩断,一下失去意识。 再醒过来时,是在一张病床上。 床旁边一左一右守着两个张家兄弟,见我睁眼,两个人立即异口同声地说要去通知小爷,我赶紧拱身起来,本想把人拦住,结果动作不如他们快。 我对自己的自愈能力有信心,做坐起来的动作时,伤口的位置基本没什么感觉,估计已经愈合了,于是随口问了一下,果然,足足睡了两天。 这个事办得时候,我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冷静了两天,再回头想想,就觉得自己当时挺蠢的,这他妈完全是自杀式袭击,恐怖分子的招数,幸好小爷经历过大风大浪,没给我吓得忘记抢救,不然我现在,也就是个牌位。 虽然这事算是给他办妥了,但估计也没少添麻烦,张家人的效率,还是高得没话说,出去通知小爷的那位刚出去没几分钟,就把人给请回来了。 这两天小爷估计没怎么睡好觉,整个人憔悴了一圈,他走进来,抬手做了个手势,那两个张家兄弟立即退出去。 “醒了。”他吐出两个字,走到我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我点了一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就听他问:“谁教你这么做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真每人给你一刀怎么办?” 我给他问哽了,心想,实不相瞒,我还真没想过,当时说那话,我可是很有信心的,这就算是场赌,也是场我笃定不会有败绩的赌。 不过这么嚣张的话,肯定不能跟他说,我琢磨了一下,奉承道:“有小爷在,我怕什么?你肯定不会让……” “未必。”我话还没说完,就让他打断,“别那么相信我,既然怕死,就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说,“不管我用的是什么手段,把那些人镇住就行,反正都达到你的目的了,我不是也没死吗?而且——” 我说到这里顿了顿,给这三刀冠上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张寅的死跟我没关系,但是在巫咸冢里惨死的那三个兄弟,都是因为我,这三刀,就当祭典他们,对不起。” 小爷的表情瞬间冷漠下来,我心下暗道不好,我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我正想着要不要安慰他两句,他却先开了口,“他们的死跟你无关,你进巫咸冢是为了取死玉。” 我本来不想跟他推来揽去,但是看他的神情,又有一点于心不忍,“六儿爷进巫咸冢才是为了取死玉,我跟他遇到是巧合,我进去的目的是玉人瞳,不过那东西不在里面,所以这件事,你不用往自己身上揽锅。” 我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虽然不想给你添麻烦,不过这件事,只能求你了,十年前巴雾峡那场盗墓活动,你能不能帮我查查,最后出来的有多少人,他们的去向,和后来从他们手里出手的东西。” 他几乎没有犹豫的摇了一下头,说实话,被他拒绝,我还有些吃惊的,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是十年前的事,过了这么久,就算是小爷,查起来没那么容易。 我尴尬地干笑了一下,“没事,那我自己想办法。” 他又摇了一下头,抬眼盯着我说:“你要的东西,在我这儿。” 我一愣,他抬手捂住自己那只几乎完全被刘海盖住的眼睛,“在这儿。” 第二百九十二章 今天是腊八节 十年前巴雾峡那场盗墓活动,小爷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还参与了其中。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那可是十年前,十年前的小爷才十二岁,小学生的年纪,他居然参与那样一场盗墓活动,甚至还活了下来! 虽然难以置信,我还是在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将一些信息糅合到了一起,有些事情在最初听到的时候就有了眉目,但是得到某个特定信息前,很难往这上面想—— 六儿爷说小爷的眼睛是十年前废的,刘少奇在果洛玛沁的墓里跟我说过,小爷成为当家人,跟眼睛被废有必然联系,如果他的右眼是在巫咸冢里被废的,那就说明,巫咸冢那场盗墓活动,可能是小爷成为当家人前的一场试炼,而玉人瞳,就是他那次的战利品。 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这是他的隐私,我无权过问,心里立即做了个盘算,之前答应过六儿爷,把眼睛给小爷,是准备还他一个人情,但是现在看来,这分明又是一笔新交易,用我一只真眼睛,换他一只假眼睛,就算这样,小爷那只眼都废了十年了,人愿不愿意换还两说,我非但不能还人情,恐怕又得欠一个了。 我这边心里还算账,人小爷就直接给甩过来一句,需要的时候找他来拿,说话的气概,丝毫不失传说中的张家小爷风范。 可他张小可又不是我老子,我没那么恬不知耻,于是心下琢磨了一番,还是把“交换”的事提前跟他打了个招呼。 他没说不好,也没说好,最终的结论是,如果玉人瞳是进天冢需要的东西,到时行动通知他,他连人带眼睛一块儿来,天冢本来就是方张两家都盯着的,我也不是矫情的人,小爷话说到这份上,我再说下去就过了。 到这一步,张家底下那十七个地界上的问题,都解决得差不多了,我昏迷的这两天里,包括张寅在内的八个张家兄弟灵位都被请进了祖祠,本来小爷手底下还要很多事要处理,今天一早就该回凤凰城了,因为我给耽搁了。 现在我人醒了,这边的事都解决了,玉人瞳也找到了,我本该去处理这趟下墓遇到的最后一个问题,打电话找小苏,然而这次,我又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十七个地界上的事,我既然接手了,就要真正经手,小爷一声令下,让我跟他一块儿,自祖宅沿往河南洛阳这条线往下,挨个到各地界上去巡视一圈,这一趟跟他走过去,才真明白,什么叫张小可的手段。 那天捅刀子的大戏,只是把下面的人给镇住了,这趟“微服私访”,是真把他们给吓到了,我当时伤得不轻,短短两三天,就恢复得跟没事人一样,说出任谁都不相信,得亏现在是科学社会,不然那些人,非得当我是天神下凡不可。 乍一看,我这回“新官上任、体察民情”,虽然的确翻了账本子,查了生意经,但小爷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让他们看看我的金刚不坏之身,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我知道他打得什么算盘,底下的人都不是傻子,他表现的这么明显,没人看不出来,可这就是张小可的高明之处,阴谋算什么,阳谋才是最可怕的,他们都知道小爷的目的是什么,却没人敢不从,就算是张银三那样的老顽固,我们到地界上,他也只能规规矩矩地叫爷,乖乖让我查账不敢再说一个“不”字。 查账的过程中,我抽空给刘少奇打了个电话,问问他那边傻白甜的情况,结果丫居然还在凤凰城,本来打算了事就回北京,结果正好顺路回了凤凰城。 不过跟小爷走这一趟,倒让我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那句话的真谛,老子是爷,谁敢不服? 车队进凤凰城刚好正午,坐在车里察觉不到温度变化,我是没什么季节意识的,专心盯着前面领队车的双闪,心里正美滋滋地咀嚼这句话,旁边的小爷突然开口,“看,下雪了。” 我愣了一下,朝空中看过去,细碎稀薄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这么不明显的雪,恐怕也只有小爷的细腻心思,才能注意得到。 我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日子,才意识到今天是腊八节,这几个月以来,我过得浑浑噩噩,除了元旦的时候跟刘少奇一块儿喝了一顿酒,胡闹了一通,算是有个时间节点,其他情况下,基本都不知道今夕何夕。 年关将至,估计学校已经放假了,要是没有诅咒这回事,我现在应该正在家里等着喝二姨做的腊八粥。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这时候想起二姨,我竟然觉得有些陌生,不知道是年龄大了,恋母情怀淡了,还是因为少白头之前的那些话,和我亲眼看到的某些事实,跟她之间产生了隔阂。 只是不管因为什么,我现在不可能见到她,想了也是白想,我顿时有几分好笑,心说我一个大老爷们,矫情什么劲儿? 于是甩甩脑袋,扭头请小爷跟我一块儿喝顿酒,要不怎么说张小可这个人不按常理出牌呢,我本来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压根不指望他能答应,没想到他还就真答应。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堂堂的张家小爷,就算答应了,也应该是香槟配朗姆,点着蜡烛吃牛排,结果丫现在居然屈尊跟刘少奇、傻白甜和我三个一块儿在街边上的大排档里撸串喝酒。 这他妈简直刷价值观! 别说是我,就连认识了他八年的刘少奇都给惊得合不拢嘴,我往他故意夸张放大的嘴里塞了两颗牛丸,他迅速嚼了两下,梗着脖子咽下去,开了瓶啤酒朝对面举了举,“小爷,走一个?” 后者两手不闲,吃得满嘴流油,不亦乐乎,跟旁边的傻白甜两个别无二致,他们俩的状态哪儿是来撸串喝酒的,简直跟三天没吃饭似的。 见刘少奇邀请他,他立马放下一只手里的肉串儿,左手还不闲着,右手从桌子底下拉出来一瓶雪花,往桌子角上一磕,瓶盖就开了,手法娴熟的我都不得不佩服。 第二百九十三章 张家的人 不过手法归手法,开瓶盖娴熟只能说明他牛顿力学学得好,丫的酒量实在拿不出手,竟然能让刘少奇给喝趴下,两瓶八度啤酒下肚,人就焉儿了。 可到底是小爷,酒品比刘少奇好得多,醺醺地趴在桌上坚强地撸串,没有一个兴奋直接把这摊儿砸了。 我看他两手抓着一根肉串啃得费劲儿就觉得好笑,估计等回头酒醒了,回忆起今晚的事,他准得要杀我们灭口。 刘少奇一肚子坏水不怕死,贼兮兮地一笑,直接出狠招,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相机对他举着,喊:“小爷,往这儿看。” 后者没有防备,莫名其妙地照做,“咔嚓”一声,留下个美好的回忆。 快门声一下惊醒了他,猛地反应过来,劈手就要夺手机,刘少奇闪电回收揣回兜里,一声贱笑,“留个纪念,咱也是跟小爷撸过串的人,往后在外八行里混,有这照片做见证,看谁敢不服爷。” 小爷眯眯眼,伸出去的手晃晃悠悠地指着他,一声令下,“删!” “那哪儿成?”借酒耍疯的机会,他岂能随便放过,“嘿嘿”一笑,塞了根肉串进小爷手里,把人手推回去,“小爷,咱们都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留张照片做纪念不过分吧,你说你下墓那么危险,万一哪天栽在里边了,也好给我念想不是。” 小爷歪了歪脑袋,似乎还觉得他讲得有道理,抿嘴点头,对他招了一下手,“合照,刘爷,嗯?” 刘少奇给他的态度转变整懵了,小爷就冲他抛了媚眼,“来嘛。” “噗——咳咳……”我一口啤酒喷出来,呛得连连咳嗽,刘少奇这下反而回过神来,屁颠屁颠地掏出手机绕过去要跟他合照,刚把手机举到两个人脸前面,小爷突然出手去抢,刘少奇早有防备,一下将手机朝我扔过来,“小方子!” 我条件发射,本能地伸手去接,一击不成,小爷站起来就要在我手上夺,这东西是个烫手山芋,我立即扬手反朝刘少奇抛过去,后者抬手接个正着,得意的冲小爷晃了晃,再次按下快门键。 这下给人惹恼了,小爷一脚踢开凳子,矮身一个扫堂腿过去,刘少奇灵活地往后跳了一步躲开,他借步往前一移,再次扫了一腿,要是平时,他这两招出去,刘少奇准得告饶,奈何酒精误事,动作比平时慢了不少,第二下居然也让他躲过去了。 照这情况看,我本以为怎么着小爷也不能轻易放过他,抢不到手机也得跳起来把人揍一顿,万万没想到,几招出去没见着成效,丫干脆自暴自弃,顺势往地上一坐,抱着被他一脚踢开的凳子眯眯眼不动了。 得亏这摊儿上的生意不怎么样,旁边没人,不然刚刚这点动静,现在非得引来众人围观不可,刘少奇一下乐了,凑过来调笑了一声,“哟,闹脾气了?” 地上的人也没动静儿,刘少奇好笑地冲我们摊摊手,蹲下去拉他,“地上凉,乖,快起来。” 手刚碰到他的肩膀,小爷一下睁眼,反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用力猛拽,翻身将人压住,另一只手从他兜里掏出手机,晃了两下,使劲儿掼在地上,手机瞬间蹦出三米开外,摔得粉碎。 小爷诡计得逞,拍拍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刘少奇揉着后脑勺也爬起来,从地上那堆手机的尸骸中摸出电话卡踹进兜里,哀叹了一声,对他道:“小爷,您真是越来越不择手段了,唉~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喽。” 小爷酒精上头,脸上红扑扑地,眼神迷瞪瞪的,冷笑了一下,那表情格外滑稽,低头把凳子挪回来,继续相安无事的撸串。 刘少奇也撤回来,挤到我旁边,一把勾住我的脖子,撇撇嘴悄声说:“小方子,爷支持你一回,丫内心就是一小娘们儿,跟爷玩这招儿……” 我正要说“你活该”,还在往自己嘴里灌酒的小爷突然顿了一下,醉醺醺地目光一下子清明起来,冷眼盯向我们,“娘们儿?” 我靠??!这都能听见! 看他的表情马上就要发飙了,我们两个立即齐刷刷地站起来,做好应战准备,谁知他只盯了这么一眼,就低头嗤笑了一声,说:“在张家,比起做个男人,我情愿自己是个娘们儿。”不知道是说给我们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他这话一出口,气氛突然一下就变了,我跟刘少奇面面相觑一阵儿,后者伸手过去拍拍对方的肩膀,半开玩笑地道:“小爷,你可是张家的小爷,就算是喝醉了,也不能说这种话。” “张家。”他目光从我们两个的脸上扫过去,开口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放下啤酒瓶,慢慢站起来,从兜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拨通了一个电话,也不知道对方接了没有,直接下命令,“过来接我。” 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对方回应,放下手机直接往外走,我看他身形不稳,赶忙隔空伸手去扶,他脚步蹒跚地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看着我,说:“张家人,墓里生,墓里亡,你——也一样。” 言罢继续往前走,我不知道他这是不是喝醉了的胡话,立马下意识地准备跟上去,刘少奇一把薅住我,拍拍我肩膀,看着他的背影跟我说:“小爷日理万机,有他的事要做,咱们接着喝。” “可是他……”刚才那个电话都不知道有没有打通,让一个醉汉这么走出去,万一他心血来潮砸了谁家的摊子怎么办?就算他没砸别人,凤凰城这地界这么危险,回头再让别人给砸了,张家弟兄还不剁碎了我们。 刘少奇没给我多说的机会,拽着我坐回去,说:“放心吧!张家人能让他们当家的出事嘛,你关心他,还不如关心关心爷。”他说话心疼地看着地上手机的尸骸,“它可是跟了爷两年的,在墓里都没牺牲掉,就这么让小爷给砸了,爷心疼!” “你这叫自作自受。”我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从桌子底下拉出来一瓶雪花,开瓶喝了一口,想起来补了一句,“回头买新手机,记得买两部,我那部也让六儿爷给砸了。” 他闻言立即抬手指着我的鼻子,“啧”了两声,“我说小方子,你丫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哈,你当你是爷谁呀!” 我冲他举了举啤酒瓶,咧嘴一笑,“刘爷,为兄弟花钱,天经地义。” 第二百九十四章 床上见 从凤凰城离开是在那顿不算太愉快的酒喝完后的第二天一早,临走前小爷的面是没见到的,不过人倒是体贴,派了张家兄弟来亲自送我们,非但如此,人还还了刘少奇一部新手机,我心里暗赞小爷做事滴水不漏的同时,把六儿爷狠狠地鄙视了一遍,说好手机出来赔我的,结果自从丫遁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人。 出凤凰城的过程中,我考虑了一路,最终还是在高铁站里给小苏打了个电话,号码没记错,接通后响了三声,那头就接了,“方先生,你总算给我打电话了,考虑清楚了吧?” 她说着也不等我回应,轻笑了一声接着说:“小处男,人家等的你好苦呢,床上见哦~” 她说完,不等我做出反应,直接把电话给挂了,话筒里顿时传来一阵忙音,我瞬间就呆了,哪儿见? 对方没给我太多的思考时间,半分钟后手机里收到一条短信,是她发过来,上面是一个地址,让我今天天黑之前赶到,地址的名字有点熟悉……汉习楼,我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就是少白头那座鬼楼,她约我在那儿见面,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赴约的时候,后面紧跟着加了一条信息:一个人来。 如果不是清楚我们双方的关系,我都怀疑她这是在邀请我私会去的,大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意思。 不过她这条信息发过来,倒是坚定了我去见她的决心,这句话隐含的意思,应该是别把少白头带去,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暂时没有弄清楚,不过她在人家家里,还不让人家知道,肯定藏着猫腻。 少白头身上有很多我没有解开的谜题,别的先不论,女尸这件事,章丘女郎山的尸体他见过,果洛玛沁的尸体他也见过,巫咸冢也一样,他明明知道却不告诉我,这件事我不深究,但是既然没法从他身上得到答案,那我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在整件事里,小苏和他对我来说是一样的,非要说他们有什么不同,就是小苏一开始接近我的方法错了,加上坑了我几回,还用黑耗子控制我,所以我对她的防备,比对少白头强。 然而抛开这一点不论,我从小苏口中得到的有用信息似乎比从他口中得到的多,或者换句话,现在从表面上看,很多事情少白头都知道,却对我刻意隐瞒,而小苏已经将她知道的所有事,都对我和盘托出。如果她没说谎的话。 所以我斟酌过后,决定这次相信她,把手机还给刘少奇的同时,让他帮我买了去徽州的票,知道他肯定会跟过来,我压根也没想劝他,最后,我们三个一块儿踏上了回家的征程。 以前回徽州,是真正意义上的回家,现在坐上回徽州的高铁,我竟然有点迷茫,我把目光投向窗外,带着欣赏的心理,去看空中飘得雪花,刚要在心里给自己煲个鸡汤,旁边的傻白甜就突然对我说了三个字,“别信她。” 我整个人给怔了一下,立即扭头去看他,他眨眨眼,一脸人畜无害地天真模样,笑眯眯地反观我,我盯着他那头经过洗剪吹洗礼的棕毛,压低声音问:“你是谁?”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狐疑地反问:“小白,你在说什么?” 这称呼是他没错,我心下有点纳闷,难不成是我幻听了? 我追问:“你刚才有没有说话?”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露出一副很懂的表情,拖长尾音“哦”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坐姿,说:“你想跟我说话,说吧,正好我也无聊!” 我靠? “不用。”我立即给拒了,扭头继续看风景,心说跟他说话,比跟少白头说话还费劲儿,我自认为脑细胞很宝贵,绝对不能浪费在他身上。 刚才那句话,如果不是幻觉,就可能是少白头出现了一瞬间,我没有深思,也没再搭理他,瞅着窗外给自己煲了一路的鸡汤,到达目的地。 真正意义上的“走”进汉习楼,好像就只有九月十四号那一次,第二次就是现在,按照小苏所说,我让刘少奇带着傻白甜,在对面街上找了家宾馆进去等着,然后自己孤身应战,直接进了汉习楼。 外面天已经黑了,一楼内没人,我几乎没有多想,直接上了二楼,还是那条熟悉的走廊,走廊里当初把我吓得浑身哆嗦的绿焰蜡烛也没变,我顺着廊道一路走到底,推开廊尾的那扇门。 房间内没有人,门一推开扑面而来的就是熟悉的魂香,我抱着这是自己家地盘的心态,放心大胆地走进去,环视了一圈喊道:“苏小姐?” 没人给我回应,不过我当下已经确定了人就在房间内,因为在我喊出这三个字的同时,四肢上传来了一阵熟悉的麻痹感,是那只耗子。 我等了半分钟,身体的麻痹感迅速强烈,不得不再次喊话,“小苏,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别跟我玩儿阴的!” “啪”地一声,房门在我身后合上,伴随着关门声传来的是那女人的声音,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我身后,从侧后方探出半个头,“小处男,人家等了你那么久,你等等我怎么了?” 我立即扭头瞪向她,一张口她突然出手掐住我的下巴,反手就把一瓶不知道是什么的水灌进了我嘴里,下颌骨被捏住,我本能地做出吞咽动作,尽数给喝了下去。 “我靠!臭娘们,你给老子灌什么!” 她扔掉手里的东西,露出两颗小虎牙,笑眯眯地拍拍我的脸,说:“放心,不是毒药,我只是需要你来帮我拿回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我下意识地反问,然而立即意识到不对劲儿,“臭娘们,你他妈又骗我!” ”小处男,说话可得讲道理,我什么时候骗你了?”她小虎牙上寒光一闪,我四肢的麻痹感到了极点,一下支撑不住瘫倒下去,她顺势在我旁边蹲下,接着说:“你想知道女尸怎么回事,就要先帮我拿回东西,不过——你自己不行,所以我只能助你一臂之力了。” 她说到最后刻意做了个无辜地表情,识时务者为俊杰,跟她来硬的肯定不行,我咬牙放软态度,“什么意思?苏小姐,既然诚心合作,就别用那只耗子控制我,你要我做什么,我可以配合你。” “配合?”她抿了抿嘴,收起小虎牙点点头,说:“好啊,我可以不用吱吱,只要你乖乖听话。” 她说着站起来,扬手朝一个方向指过去,低头对我眨了一下左眼,说:“不过,你得给我看看你的诚意,自己爬到床上去,我就让吱吱停下。” “什么!” 第二百九十五章 那方面不行 这娘们完全就是女版的刘少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能做得出来,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下想起了当时她在电话里说的最后三个字——床上见。 我暗道了一声“我靠”,心里迅速胡思乱想了一阵儿,她什么目的先不说,这种事只要我跟她发生了,她是女人,我是男人,怎么着都得我对她负责,万一运气不好,再在她肚子留个种,我岂不是栽她手上了,合作谈不成,就想用这种办法绑住我,他娘的也太不择手段了吧! 绝对不能让她得逞! 我暗下决定,咧嘴对她干笑了两声,说:“大姐,我……那方面不行,你要是实在想要男人,我给你找个鸭子?” 她对我似笑非笑地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颗小虎牙,道:“小处男,这话可不能乱说,万一出口成真就不好了,别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嘛,快爬。” 我他妈真是上辈子日了狗了,今生才会遇到这种女人,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做人,争取下辈子能安安稳稳。 我自我反省的空档,小苏失望地撇了撇嘴角,叹了一口气道:“唉~是你自己没诚意,不能怪我喽,吱吱——” “等一下!”那只黑耗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一下子爬到她肩膀上去,我赶紧打断她的近一步动作,发生什么先不论,至少也得掌握主动权,再怎么着,也不能让她对我用强。 她闻声立即把黑耗子从自己肩膀上拎下来,扔到我旁边,“改变主意了?要爬就赶紧的,姑奶奶可等不及了。” 我不指望她能含蓄点,只希望她别让我太难堪,用眼神跟她示意了一下我的手脚,说:“麻了,动不了。” “吱吱。”她双手抱胸不耐烦地喊了一声,那只黑耗子立即往我跟前凑了两步,一双烛招子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盯着我说:“吱吱——吱——” 随着黑耗子发声,身体的麻酥感减轻了很多,却没有完全消失,小苏没耐心地催了一遍,我不敢得寸进尺,立即想爬起来,小腿使不上力,不能完全站起来,真他娘的得爬过去啊! 这娘们纯属是在耍我,我暗啐了一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忍辱负重方能翻身,以防这娘们变卦,我咬咬牙半跪半爬地把自己往床边上挪,心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 巫咸冢里那种情况我都能忍住,只要一会儿没这黑耗子插手,就凭这娘们儿,绝对不能把我怎么样,彼时再想办法通知刘少奇过来,到时候有这娘们后悔的。 这么一想,我心里居然然生起了罪恶感,人毕竟是个姑娘,这么对她是不是有点不仁义? 冒出这想法的同时,我终于爬上了床,挪到床上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呆了,床上居然——还有一个女人。 是她!那个小妖精妹子!我有点不可思议,立即别过身子去看后面的小苏,她对我露出两颗小虎牙,狡黠地笑了一下,“小处男,多亏了你,我才能找到她,现在就麻烦你,帮我把她拿回来,吱吱。” “什么意思?她是谁?”四肢的知觉慢慢恢复过来了,我试探了一下肌肉的力量,立即撑起来想跳下来床,她突然凑上来,猛地扑到我身上,四肢刚恢复过来,防不胜防,我一下躺回去,被她骑到腰上。 跟一个女人保持这种姿势,就算对方是她,我也不可避免的心跳加速,她俯身凑到我耳朵边上,虚声道:“她是苏姑。” “苏姑不是你嗯……你干什么!”我一句话没说话,她突然张嘴咬住我的耳垂,不轻不重地力道竟然刺激地我身体兴奋了一下。 她随即松口,嘴里衔着一个东西直起上半身,将那东西吐到手心里端详了一眼,随手扔掉,说:“百里里落连这东西都给你用上了,难怪这么长时间她都没有得手,可惜,还是让我发现了。” 那东西是见到少白头的第二天,傻白甜带我去找老鬼时在火车上扎进我耳垂里的玳瑁珠,扎进去之后,它就跟灵脉玉一样长在了我耳垂上,我曾经试了几次都没拔掉,她居然用嘴给取了下来。 我记得傻白甜跟我说过,这珠子是用来防那个小妖精妹子的,那现在……“你到底要我干什么?” 我一下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儿,她没立即回答,动身从我身上下去,趴在旁边的小妖精妹子迅速行动,顶替她骑到我腰上,俯身就要往我脸上凑,我没她这个机会,立即翻身将人放倒,刚想跳下床先问明白,小妖精妹子就一把从后面抱住我的腰,同时两条腿也迅速盘上来。 尽管之前我的确对这个生如尤物的妹子有过不轨企图,但是当下这种境况,我自觉自己是没有那方面的想法的,然而就在她的腿盘到我的身上的一刻,我就清晰地意识到,我他妈硬了。 跟在巫咸冢的感觉一样,完全属于生理反应,稍微想想就能想到,肯定是进门时小苏往我嘴里灌得那瓶水有问题。 我察觉到自己的状态时,小苏显然也看出来了,饶有兴趣地盯着我裤裆地位置,“起作用了哟,小处男,我想让你干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身后的小妖精妹子两只手灵活地解我的衣服,柔软微凉地双手探进衣襟里,从我胸膛位置摩挲过去,我浑身抑制不住地一阵战栗。 即便是不用药的情况下,我都没法抵抗小妖精妹子的引诱,何况是生理先于心理的状态,如果不是小苏在这儿,我可能就毫不犹豫地做了,可是让我当着一个女人的面去跟另一个女人做这种事,我做不到。 她给我灌的那瓶水的效果不如巫咸冢里那潭水强,反应只在生理上,还能控制,我掰开小妖精妹子的手和腿,反身压住她,将人控制住,扭头瞪向小苏,“为什么要做什么?她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要拿回什么?” “我说了,她是苏姑。”她的表情莫名地严肃起来,正色道:“准确的说,她只是苏姑的魄,抱歉,方先生,不经允许就对你下药,我也没办法,只有你能让她彻底摆脱这里,所以——” 她说着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往房门的方向走过去,“我就不打扰你们。” 第二百九十六章 第一次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如果小苏不在这里,我应该就直接办事了,可我他妈万万没想,这娘们还真就走了!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人前脚就已经跨出了房门,关门声响,我愣了半晌,直到被我压在身下的小妖精妹子勾着我的脖子上来索吻,才反应过来,这时候我本该一把将人推开才对,但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想去迎合对方。 女人精致的面容一下在眼前放大,想要张口说“不”的嘴,被对方柔软地唇堵住,没有外人在,下面是床铺,这里是房间,我身体里难耐地渴望,周遭的一切都在告诉我,可以了。 在男人的野性本能驱使下,去偷吃禁果的滋味,被翻红浪,欢度良宵。 我拥抱住身下的人,化被动为主动去亲吻她,没有技巧的接吻,最后以两个人气喘吁吁地换气告终,但还没结束,女人丹唇微张,面如桃色,仰面将所有的目光毫无保留地落在我脸上,眼神迷离,透出诱惑的味道,深深浅浅地喘息声自她的唇齿间倾泻而出,萦绕在我耳边,是最热情的邀请。 她的手扶上我的胸膛,解开衣服上的纽扣,指尖在心口细细地摩挲,我双手撑在她头脑两侧,慢慢插进她的发丝里,左手托住她的后脑,右手移到她肩上。 我承认,因为没有经验,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脱别人的衣服,只能埋头下去顺着额头、眉眼、嘴唇、下颚,一路吻下去,听她在我耳边轻声地喘息,就像听到了一曲悠扬的乐章,想去沉沦,想要更多。 这种陌生地接触,令我无端兴奋,但不是在身体,而是心境,是从未有过的悸动,我能感觉到两腿之间的燥热在叫嚣,努力想克制住自己,身体的动作却已经完全超出了精神的控制。 突然,她一下翻过来,趴到我的身上,我没有动,闭上眼任由她将脑袋枕在我胸口,然后顺着我的脖子一路亲吻上来,这过程很漫长,享受的同时,也是对老二煎熬,但是这种时候,我不想去照顾它的感受,用心感觉她柔软的唇细碎地吻过我吻过她的相同的地方,直到吻到我的额头,她又一下子抽离开,整个人离我而去。 我下意识地睁开眼去搜寻,一下子看到了小苏的脸,整个人一个激灵,瞬间从刚才的状态中脱离,立即拱身翻坐起来,“你……”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站在床边离一米远的地方,眯眼看着我,闻声上前一步,凑近我,在我眼前伸出一只手,手里是一块跟我耳朵上的灵脉玉有些相似的玉石,通体殷红,她说:“在找它?小处男,滋味不错吧。” “她?这是……”我一下反应过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对不会相信,残魂真能成实体,然而这种实体的弊端,就是只能留在阴处,“灵驿”是其一,坟墓是其二。所以那些一模一样的女尸不难解释,在几具尸体当中,只有一具是真正的尸体,其余的则是部分魂魄的实体。 跟我一样,小苏的魂魄也是不完全的,这个实体,就是她的灵脉玉,换句话说,这是她魂魄的一部分。 果然她之前骗了我,拿走的灵脉玉,根本不是因为好奇,结合少白头后来说的话,她这么做的原因,只因为老鬼给了她提示:我是她找回灵脉玉的关键。 所以她一度以为,我的灵脉玉,等于她的。 这女人有这种想法并不稀奇,我没法弄懂她,也不想费心思,唯一奇怪的是,为什么她魂魄的一部分会被困在“灵驿”里,被困就算了,为什么还一定要跟我发生点什么,才能逃脱困境? 我心说你干脆说,老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你爱上了我想给我生孩子,我还稍微能接受点,整出个残魂还下药,这他妈让我怎么接受? 当下我神志清醒的一塌糊涂,身体里的火气却越来越旺盛,好不容易做足了前戏,人生中的第一次,她就给我来了这么个半途而废,我没直接兽化把她办了,那都是仁慈。 这样跟她面对面说话,简直尴尬到不行,只能掀起床上的被子把自己裹在里面,至少不用接受她目光的洗礼,然后问她那个小妖精妹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倒是没给我卖关子,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给出的答案,我并非不能接受,相反,我心里早有点预料: “灵驿”是阴阳家的地盘,小妖精妹子想逃脱出去,除非少白头放人,否则她只能在与之有关的方家人,也就是我身上打主意。口是泄神所在,她要亲我的嘴,目的只是想借我魂魄中与少白头,也就是阴阳家有关联的部分的气息——我耳朵上这块灵脉玉里的一魂一魄化实体为灵脉。 作为残魂,维持实体并不是一件多愉快的事,尤其是这个残魂在“灵驿”里被困了千年,所以第一次见到我,她就迫不及待地往上凑,甚至当时因为突然有方家人的闯入,加上没有少白头遏制,居然让她跟着我出了去。 所以,我听完她的阐述,做了个总结,也就是说,那小妖精妹子其实只要亲我几下就行了,根本用不着做多余的事。 我疑问都得到了解答,心里的怒火却蹭蹭的往上冒,“你他妈耍老子,臭娘们,老子他娘的再信你一次,就是你孙子!” “别,我可不想当你奶奶。”她收回手,把那块灵脉扎进自己的耳垂里,笑眯眯地看着我说:“而且我也没耍你,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这次可是公平交易,互不相欠。” “呸!”我立即啐了她一口,刚要破口大骂,她就先开口把我的话堵回去,“给你下药也是怕你不乖乖配合嘛,再说了,人家都道过歉了,又没有让你吃亏,怎么?要不要我帮帮你呀?” 她说着立即就要往上凑,我条件反射地想躲,狠瞪着她吼出来:“不用,滚!你他妈给老子滚!” 她动作顿了一下,眯眯眼对我露出两颗小虎牙,继续朝我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小处男,你现在的样子——很诱人呢。” 第二百九十七章 物归原主 我顿时不知道该接什么好,一个女人能对一个男人说出这样的话,必然不是什么正经女人,我觉得自己八成是没救了,可能是在这娘们儿面前出丑都出习惯了,完全没多少丢人的自觉性,反倒盘算起她现在对我下手,完事后我能不能告她迷奸。 估计是我的反应让她觉得没趣,她见我不说话撤回去站直,小虎牙寒光一闪,“算了,你自己慢慢解决吧,方先生,再见。” 她说完对我挥挥手,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再次朝房门走过去,她转身的刹那,我本能地想将人拦住,几乎同时,房门在她出手前一下打开了,与此同时外面传来刘少奇的声音,“小……哟!你俩这都完事儿了,我说小弟弟,咱俩白操心了吧!可惜动作慢了,要是快点还能赶上现场直播。” 听到声音的同时,刘少奇朝里边探出半个脑袋来,对我竖了根大拇指,“兄弟,有爷当年的风范,跟娘们儿谈事,还是得在床上见真功夫!” 我靠? 我立即暗道不妙,这两个人怎么过来了? 刘少奇话音刚落,小苏猛地后退了两步,一道身影一下越过刘少奇朝她冲过来,是少白头! 小苏侧身连转了两圈,躲开他的一击,少白头收身飞起一腿,她一个后空翻完美地错过,“百里里落,对女孩子这么粗暴,可不绅士。” 少白头二话不说,借步上前,出手速度快如闪电,左手一把锢住小苏的肩膀,右手就朝她的脑袋袭过去,小苏临危不乱,反手抓住少白头的手,狡黠一笑,朝自己胸部按上去,又是这招! 我刚要喊“别上当”,两人的动作瞬间定了一秒,少白头的手竟然就这么直接按在了她的胸上,后者完全没料到自己的这招会行不通,愣神地空档,少白头按住她肩膀的那只手一松,再次朝她脑袋袭过去。 小苏脸色骤变,将他的手拉离自己的胸部,同时借力朝外转了两圈,松手想脱离出来,少白头不失时机反抓住她的手,一把将人拽回来圈在怀里,另一只手第三次袭向她的脑袋,小苏随即抬手去挡,同时抬起左脚照他膝盖踢过去,先发制人。 少白头反应迅速,反屈膝顶上去,后来居上,前者吃瘪,冷笑一声,“你还真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后者完全冷面无私,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腿上借力就要将人放倒,小苏也不甘被制,扭身一下就从他的怀里滑出来,他落定稳住,一只手还钳着她的肩膀,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给我。” 这话一出口,两个人突然默契地停下动作,两厢对峙。 “他俩这是干嘛呢?”刘少奇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我旁边来,一脸看戏地表情瞅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丫估计都能买包瓜子在旁边嗑。 我本来也有点奇怪,少白头怎么一上来就对她动手,他刚才那两个字一出口,立即就明白过来,是为了小妖精妹子。 两个人对峙了两分钟,小苏突然眯眼一笑,“东西是我的,现在物归原主,不跟你纠缠了,吱吱。” 又来? 那只黑耗子闻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弯都不打一个,直接冲着我来,少白头折身朝我冲过来,后面的小苏迅速退到窗边,喊:“吱吱,走!” 黑耗子离我咫尺之遥突然掉头,敏捷地窜下床,奔着小苏过去,那娘们开窗直接不怕死地跳出去,少白头立即意识到自己被声东击西了,眉头一皱,转身冲到窗边,半分没有犹豫,纵身追出去。 “我靠!”刘少奇惊呼一声跳起来,立即冲到窗边去,趴在上面往外看,指指下面又扭头瞪大双眼,“他、他、他娘的不是人啊!说跳楼就跳楼,太任性了吧!” “不是,什么情况?”他手指着窗户外头,三步两步窜回来,“你、你、你不是来找那娘们儿问尸体的事吗?怎么还办上事儿了?我说那娘们儿怎么让你一个人来,原来是给你开小灶了。” “你他妈别胡扯,老子对她没兴趣。”我赶紧给自己洗白,怒啐了一口,“他娘的又给我下了个套子!” “不办事儿你脱成这样干嘛?别跟我说你和那娘们是在打架。”刘少奇重心乱放,凑上来怀疑地打量了我两眼,表情突然猥琐,“嘿嘿,我说兄弟,你该不会是让爷给说中了,老二不行吧!” 他不提老二我都忘了还有这茬儿没解决,这药的药劲儿没多强,估计不管它过不了多久自己就过劲儿了。 这种情形下,我没有跟他耍贫嘴的闲心,多说不利,少白头出去追小苏,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跟前这货也没听我说正事的意思,我计算了一下,时间应该也不早了,加上这现状,我稍微一琢磨,选了个折中的法子,扯起被子一蜷倒床上去,顺便蹬了他一脚,“赶紧滚,老子要睡觉,懒得跟你丫扯犊子。” “哟~怎么着?爷戳你痛处了?”他没挪窝继续跟我扯,“不是我说,年轻人不能讳疾忌医,这可是终生大事,要不,爷带你上医院看看去。” 我没吱声,本以为他没趣了就算了,一下没防备,谁知道丫突然猛地掀掉被子,出手就要把我扯起来,“爷跟你说,这毛病可真得治,不然你人生少一乐……趣!我去?” 他话还没说完,眼神就定在我裤裆上,我靠!我整个人顿时懵了,一时间没做出反应,他顿了两秒钟,随即乐了,“呵!爷还有这能耐,话到病除?你这小兄弟是几个意思,给爷捧场?” 我一下反应过来,飞起一腿朝他踹过去,迅速扯回被子钻进去,“屁!是那娘们儿给我下得药,你他娘的赶紧滚,这事儿给我烂心里,不然老子废了你!”他娘的丢人丢到姥姥家了,要不是杀人犯法,我都想直接宰了丫! 他一愣,随即拍大腿狂笑,“爷,厉害呀!这都没把那娘们儿给办了,还是您厉害,忍者!真忍者!” 忍你奶奶个腿!我顿时火冒三丈,随手抄了个东西砸过去,“赶紧滚!” “好好好,我滚,我滚!”他接住那枕头扔回来,迅速撤出去,“爷,您这光辉事迹,小的回头帮您好好发扬光大,哈哈……” 第二百九十八章 梦境 我做了一个梦,我清楚的知道这是一场梦,几乎就在刘少奇推门出去,又关上门的一瞬间,我就陷入了这个梦境,很突然的,我还没来得及睡着,就率先做起了梦? 不,也许不是梦。这更像我的幻觉,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没准是那臭娘们临走给我下了什么咒。 我没有囿于这个问题,迅速调整思路,适应了当下的环境,这是个封闭的空间,四周都是白纱地帐幔,我确定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做梦也没有梦到过,做梦?不对,做梦梦到过! 这里是从章丘女郎山出来后,在梦境里一闪而过的场景,那具女尸!这场梦境不是小苏,是那具女尸给我的。 我往四周环视了一圈,隐隐约约听见后方有轻微的声响,我猛地转身向后看去,身后的帐幔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揭开,一众人簇拥着一个女人朝我走过来,那女人就是她,是那具女尸。 此时的她身着华服,位居人首,后面跟着的,是两列人,都是女人,我打量这些人的过程中,为首的女人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她丝毫没有停顿,目不斜视地从我身上穿行过去。 然后在我身后半米远处停下来,我转过身,就看见另外三面的帐幔也被揭开了,我越过这个女人直视过去,看到的是一个男人,那男人同样身着华服,正襟危坐,左右两边帐幔内坐满了人。 朝觐。 我脑海里一下蹦出这两个字,那个男人应该就是这个女人所谓的“大王”,女人跪下去向他行礼,尽管知道这只是幻镜,我往旁边退了两步。 退后的过程中,周围突然被帷幔遮住,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了,我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动,立即撤回原来的位置,帷幔突然像雾一样充斥在空间内,缥缈起来,我没法分辨方向,只能凭感觉返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应该是没有走错,但看到的场景变了,这是在一间宫室的内部,我来过这里,上次看到的是男女交媾的场景,这次呢? 室内正中央的那张床榻还在,离我很远,我朝它走过去,一点点靠近,直到离它三米左右,才看到床榻中间躺着一个人,还是她。 我又走近了一点,她突然翻了个身,撑坐起来,慢慢调整自己的姿势,摆出了“鸭子坐”的造型,她身上没有穿衣服,床榻上的褥子、衣服一塌糊涂地堆在一起。 非礼勿视,我本想别开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身体落在她的下腹上,小腹平坦,还没有那个孩子。 她保持着“鸭子坐”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呆了很久,具体多长时间我没法判断,而在这期间,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就这样看着她。 我感觉她仿佛察觉到了我的目光,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我下意识地别开脸,又觉得不对,再将目光移回去时,场面却换了—— 还是那张床榻,上面却变成了两个人,女人缠绵在男人的身下,是那时的场景,我脑子里一点点明朗起来,她在给我看她的故事。 我找到了一点规律,闭上眼,然后再重新睁开,场景又换了,这次直接换到了室外,入目的第一个人还是她,她身着繁重地衣饰,站在一个高台上,那高台应该是祭祀用的,她在主持一场祭祀。 我有点急迫地想看完,再次闭上眼,这次场景没有变,人也没有变,还是祭祀,还是她,但是这次她身边站着那个男人。 什么意思? 我理不出思绪,于是只能闭上眼,重新睁开继续往下看,场景换了,重新回到了那个封闭的环境,周围还是那些帐幔,不,这次是白绫,葬事用的白绫!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心底突然然生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悲伤。 又是这种感觉。 我明显察觉到心脏地跳动剧烈起来,中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刚刚还在祭祀,现在却是葬事? 白绫被人掀开,很多人闯进这里,一时间嘈杂地声音充斥在我耳朵里,我本能捂住耳朵想躲,却没法迈开步子,心里的悲伤分外强烈,好像这白绫下埋葬的是一个与我而言别样的重要的,这是她的给我幻觉,是幻觉! 我一遍遍跟自己重复,别想,什么都别想,不能被迷惑……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这种挣扎是徒劳地,悲伤是由心底弥漫出来的,不同于道家的魇术,这不是简单的幻镜,我清楚地意识到,那个女人跟我有关系,或者换句话说,她肯定跟方家人有关,她是谁? 我几乎没办法集中精神思考,那股不可名状的悲伤由心底蔓延到全身心,她到底是有多伤心,才会在给我看到这简单的幻镜时,将她的悲伤传递给我,我无意识地抬起一只手去捂住眼睛,却摸到了一把眼泪。 为什么?我突然想问为什么。 这种悲伤太深邃,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它令人畏惧,一旦接触,就拼命地想摆脱,但是一旦接触到,就没有摆脱力气,它像一样潮水涌上来,淹没身躯,淹没感官,视觉、听觉、触觉……所有的一切,忽然间荡然无存。 那是深入心底的,死寂。 “……醒醒,小方子,小方子,你快醒醒,小方子……”刘少奇的声音突然闯进这一片死寂里,同时,我身体的感官也似乎恢复过来,我尝试睁开眼,光很刺眼,一下没有睁开,眨了两下之后才看清楚,出来了,是他。 难得他没有咋呼,我本想活动了一下手脚,却发现自己的姿势很奇怪,整个人从头蜷缩到脚,完全把自己缩成了娘胎里的样子,还是向左侧躺,压着心脏的,难怪在幻境里会觉得浑身难受。 刘少奇估计给我的样子惊着了,试探道:“没事吧?” 我展开四肢,撑坐起来,对他看着,“你怎么还在这儿?” “你丫睡糊涂了?”他掏出手机举到我眼前,“自己看看几点了。” 我定睛看了一眼,梦里明明感觉没过多久,竟然就一觉睡到了十一点半,我愣了一会儿神,他把手机收回去,压低声音问:“你什么情况?爷足足叫了俩小时才把你叫醒,你不是中了那娘们儿的邪吧!” 我闻言一怔,赶紧摇头,“不是,我做了个梦。”我话一出口,随即想起另一个问题,“他还没回来?”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失联 “你说小弟弟啊?”他摆摆手,凑上来,“你甭操心这个,没准是外边雪大,打不着车,哎,跟爷说说,做得什么梦?” 我闻言立即有点烦躁,“啧”了一声就想骂人,他不等我动口,立即又补充道:“小弟弟来无影去无踪的,人什么时候回来,还不是看他心情,再说了他这才出去多久?你就相思成疾了?别忘了,这可是人小弟弟的地盘,估计是那娘们太难缠,他一时半会儿没搞定,搞定了自己不就回来了嘛!用得着你跟着瞎操心?” 我不是在操心他,是在操心我自己,我总觉得那具女尸与方家、与我、与诅咒到底有什么关系,少白头应该是知道的。 他说得有道理,小苏那娘们不是那么好搞定的,不过没有我在他旁边当累赘,他搞定那娘们,只是时间的问题。 我想到这里竟然有点矛盾,关于那个小妖精妹子,乍听之下,还给小苏应该是理所应当的,而且看情况那小妖精妹子并不想在灵驿里待,少白头一直阻止她接触我,是想困住她,他为什么要困住别人的魂魄? 灵驿,是活人和死人交易的地方,交易的筹码是灵魂。 难道是之前的某个“苏姑”和灵驿做了一笔交易,以一部分灵魂,也就是小妖精妹子作为交易的筹码?如果是这样,小苏那娘们儿这么喜欢做交易,应该直接跟少白头做交易才对,除非…… 我琢磨了一一会儿,还没有想出“除非”的情况,脑袋上就挨了刘少奇一巴掌,“爷问你话呢,你丫思春啊?” 我想得正入神,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怔怔地反问了一句“什么”,他说:“你到底做了个什么梦?我那么使劲儿抽都抽不醒,要不是看你哭得跟死了亲娘似的,爷都要把你送去抢救了。” 我听得一愣,梦境里的会折射到现实中,我上次在梦里看到那个女尸也是哭得稀里哗啦,最后被他一闷棍子给打醒的,我没作声,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正要解释,他突然按住我肩膀,凑过来一撇眉毛,“怎么?真梦见你妈了?没事没事啊,爸爸在这儿,来!让爸爸抱抱。” “你他娘欠削是不是!”我抬手就是一拳塞他脸上,不给他再扯的机会,说:“是那具女尸,我又梦见她了。” “哦!我想起来了,你在我那铺子就这么搞过一回,当时还是爷一棍子把你丫抢救回来的。”他稍微想了一下,立即恍然大悟,说着做了个惊恐的表情,“是不是咱们老刨人家坟,它缠上你了?” “坏了!”他猛地一拍巴掌一跺脚,“鬼缠人没好事,这不行!我给你找个大师来驱驱邪!”他说着立即掏出手机。 我刚想阻止,他的手机铃声先就响了,准备点屏幕的手指头僵了一下,“先接个电话。”然后走到一边去,把手机贴在耳朵边上。 刘少奇的电话很少响,一旦响了,就肯定是出事了,反正我看到过的,只要是他接到电话,就没好事,我心说,没准是他铺子的招牌让人给砸了,趁他讲电话的空档下床穿衣服。 等我收拾完自己,他电话也打完了,人却站在原地没动,我猜测应该是出大事了,过去问他,“怎么了?” “老太太过世了。” 我一下愣住,我对他奶奶的印象完全停留在他的描述里,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他叹了一口气,“可惜了,明年就是老太太八十大寿,可惜老太太没那福气做寿,小方子,我得回去一趟。” “那……那我……”我本来想说跟你一起去,话还没说完他拍拍我肩膀,“你留这儿等他吧,老太太不喜欢生人,她没见过你,你就别跟过来了。” 我赶紧点头,“那你……” 他摆摆手转身直接往外面走,“我先走了,回晚了怕老太太怪罪,有事打我电话,别给自己整幺蛾子。” 他说完这句话,径直走出去,我原地愣了一会儿,一下子意识到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但是我却没想到,他走了之后,少白头也一直没回来。 我在汉习楼里等了三天,才想起来给少白头打一个电话,手机关机没打通,可能是没电了,话筒那头机械女声响起的一瞬间,我一下意识到,我以为自己掌握了这件事的主动权,其实从头到尾,我他妈都是被动的。 被设计好的事,我没办法不完成,甚至连选择完成的时间的权利都没有,我必须按照既定的轨迹走下去,唯一能自由选择的就是这条命还要不要。 少白头失联,不是第一次,而且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去向,就算想找也无从下手,这次至少我知道他是追着小苏出去的,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是明白自己在这件事里有多被动。 就算知道我又能怎么办?他跟着小苏出去,小苏会去什么地方,我照样不知道,之前虽然失联,至少电话还能打得通,这次直接关机,我更无从下手! 何况之前两次失联,还有刘少奇在旁边扯犊子安慰,第二次还没等到我刻意去找他,他自己就回来了,但这次不同,这次我是眼睁睁看着他走的,而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他回来。 可我他妈不知道要等多久,图谱里的东西,只剩下最后两样就凑齐了,这件事很快就能结束,可越是这时候,一点点小变故,就越可能让前面的所做的一切全都白废。 然而即便知道,我也没法采取任何措施,我不知道还有谁能找到他,他说过他是有家人的,可我对他的家人也一无所知,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个鬼楼,但是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小妖精妹子被小苏带走,那个小孩也不知去向,我花了很长时间去回忆见到那个小孩的时间,从天山妖冢出来是我最后见到他,果洛玛沁的那个墓里,出现的只有“灵驿”,没有他。 我在脑子里构思了很多找少白头的办法,却发现没有一条能行得通,我甚至想到了去找老鬼,但是想想他第一次失联后老鬼说的话,还是放弃了。 现在,我跟他之间唯一的联系方式,就是等。 番外篇 血泪冢(一) 还在学校的时候,我的作息非常有规律,时间主要被分成了两份,一份休息,一份学习,在休息的这一份里,包括吃饭睡觉等所有除学习以外的事,但是这些事加起来,绝对不会超过十个小时,所以,我每天有十四个小时可以用来学习,以此保持我“学霸”的重点形象。 而在学习的时间里,到潘家园地摊上淘些不值钱的小古玩练练眼力这类事也被算在其中,跟高中不同,大学的学习重在实践,尤其是对于考古学来说,高素质专业型人才,才是国家需要的,我虽然没有精忠报国的气概,但是既然学了这个专业,起码毕业之后,要做专业对口的工作。 考古是大学专业的大冷门,学精了才能靠这个吃饭,我以前听过一句话,“人生没有捷径”,本来还不相信,自从走上了一条捷径,我才明白,这他妈哪儿是捷径!这他妈完全就是一条弯路! 因为头天下午免费从人的铺子淘走了一卷不知真伪的战国竹简,所以现在,半夜十一点的时间,我不好好在宿舍睡觉,还坐在鹞子胡同里,跟人撸串喝酒。 两瓶雪花下肚,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心说:又夜不归宿,申请奖学金这事儿恐怕真得黄了。 对面的刘少奇又开了一瓶雪花,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把啤酒递过来给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啧”了一声接起来。 老板又端了一盘肉串上来,我就着刚烤好的肉串继续喝啤酒,一口酒还没灌完,刘少奇突然咋呼了一声,拍案而起。 “噗咳咳……”我给他呛得喉发疼,赶紧站起来问:“出什么事了?” 他一把给我手里的啤酒夺过去往嘴里灌了一口,垛在桌子上,绕过来勾住我脖子,语重心长,“小方子,你跟爷有些日子了,爷带你涨涨见识去,走!”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拽着我不由分说,直接就走,后面摊上的老板一看我们两个要跑路,立马追出来喊:“哎!没给钱呢!” 他头也不回,扬声喊:“潘家园刘记铺东家,记账上,明儿还来!” 我忙调整步伐跟上他,“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他脚步还没停下,加快速度,扭头冲我咧嘴一笑,“让人抄了家,你说爷急不急?小方子,你小子身手不错,一会儿动起手来,拿出揍爷那股狠劲儿,知道不?” “我靠?抄、抄家?”我他妈一文弱书生,打架这种事有辱斯文啊!我一琢磨,赶紧说:“这么大的事,你、你报警啊!” 他扬手拦了辆出租车,把我塞进去,自己跟着上来,“上潘家园。小子,这事不是那么办的,爷有打算,你照爷说得做就成了!” “我……” 我一个字出口还什么都没说出来,他立马给我打断,“哎!别他妈给个娘们儿一样,你是爷的人,拿出点气概来成不?怎么着?怂了?当初跟爷横的时候,你丫不是挺厉害的嘛!是不是不拿爷当兄弟?” 我本来还想说,在外面大打群架万一要是惊动了警方,我是得被记过的,再说人来抄家,肯定不是一两个人,报警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可是他这么一说,我一肚子大道理,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出租车上说话不方便,我还没弄清楚情况,丫一下车,立马给我讲了一通计划,我听完还没琢磨过来,他推着我就从他那铺子的后门摸进去,进门的时候弯腰顺手从门槛上抠下来一块碎石头。 我本来还是蒙圈状态,一进门就看见十来个拿着棒子的人在里头候着,顿时直接给吓得四肢发软、心跳加速,条件反射地掉头想跑,他在后头一把把我薅回来,压低声音在我耳朵后边说:“别怂。” 然后嘿嘿一笑,对那十几个人抱抱拳,“嘿嘿,大伙儿……” 对方没给他扯犊子地机会,带头的手里头那半截铁棒子往地面上一砸,“刘少奇,老子今儿是来跟你算账的,你他妈别废话!”那人说话一招手,后面立马有人上来往地上砸了一胖肚罐子,我站得近,碎瓷片直接蹦到了腿上,还好牛仔裤够厚,没让它划破了。 罐子砸了,那人手里的铁棍子在碎瓷片旁边敲敲,“眼熟不?这他妈就是你给老子烂货,我也没别的意思,还钱!这东西他妈的就是上星期的,十六万八,一分不少地给老子还回来!” 刘少奇闻言也不赔笑了,把我往旁边一薅,弯腰捡起一块儿瓷片,在手里摆弄,“还钱?没这规矩,东西看打了眼,找不着我这搬砖头的,咱们这行,交学费是迟早的事,十六万八买个教训不吃亏,都是文明人,您喊这么多弟兄来,我这铺子小,纳不下,各位请好,爷今儿酒没喝痛快,谁要是不识相,别怪爷手下不留情。” 他说着对着后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为首的那人给他两句话气得直哆嗦,“你他妈不还钱是不是!” 刘少奇把手里的瓷片一扔,往后退了一步,点头眯眼笑,“当然不还!都说了没那规矩,请——” “好啊!有种!”那人一下提起棒子,“丫不识相,都给老子砸!” 那人话音一落,我立马就慌了,转身刚要问他怎么办,头还没扭过去,他在后面抬腿一脚踹在我屁股上,直接把我踹扑出去,一下扑到对面那人的身上,那人没有防备,直接让我扑倒在地。 刘少奇在后面大喝了一声,“小方子,动手!” 随着他话音落下,我来不及多想,立即翻身从那人身上滚下来,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趁着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一脚踹在他肚子上,扭头一看,刘少奇甩手把进门时抠得那块碎石头砸到那些人身上,掉头撒腿就跑,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全部做完连三秒都没用到,同时还对我喊了一句,“小方子,顶住!” 我整个人一懵,迅速反应过来,顶个屁啊顶! 刚想追着他逃命,那些人一下全都围了上来,我一看大事不妙,反正手都动了,不差这一个两个,后撤半步发力,飞起一腿照其中一人面门踢过去,这一脚还没提起来,后面突然砸下来一闷棍子,不偏不倚,我脑袋里一阵闷响,心里顿时怒斥,刘少奇你个坑爹的孙子! 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作者主子说:肯定有读者很奇怪,为什么突然写起了番外,半个月前的某天喝了假酒,有两章内容写得有点偏离大纲了,虽然后面一直在想办法拉回来,但是拉到这里突然就卡了,所以先写一篇番外洗洗脑子,希望大家见谅。关于番外,想来想去能写的也就是小方子从祖国栋梁被刘爷给生生掰成歪脖子树的过程了,这时候的小方子,还是个三观均具备社会主义价值的三好学生。以及前期的小方子被读者说太自以为是,这里也算是半个洗白,咱们家小方子好歹是一代“学霸”,自负是本能,自信是谦虚,各位,见怪勿怪!见怪勿怪! 番外篇 血泪冢(二) 这一闷棍子打得痛快,我醒过来都挪窝了,睁眼就看见俩穿警服的姑娘对我看着,说是来给我这个当事人做笔录的。 得!这事歇了! 我不愿意给自己找事,在心里把刘少奇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随便糊弄了两句,喝了酒加挨了一闷棍子,说记不清,然后嚷嚷着头疼把人给请走。 俩女警前脚刚走,刘少奇后脚就从外头冒了个头出来,陪着一脸贱笑,提着一堆东西进来,“哟,您醒了!头疼不?晕不晕?恶不恶心?那块儿不痛快您千万跟小的说,大夫说您没啥事,搁这儿躺两天就好了,小的给您买了十全大补,上等的猪头肉煲汤,要不先喝一碗?” 本来是没啥事,一看见这货我就脑仁疼得发抽,本来一肚子脏话等他往他身上吐,看丫殷勤成这样,有脾气也不方便发,心下一琢磨,这事儿肯定得传学校去,这都要期末了,奖学金泡汤是小事,坏了名声是大事,要是再背上个处分,我出院第一件事先去把丫那铺子砸了! 他动作麻利,说话已经放下东西盛了碗油腻腻地汤捧上来,“爷,您是自个儿喝还是小的喂?” 我一看那汤面上的泛着一层厚厚的油花就犯恶心,赶紧摆摆手,刚要问学校那边,他就先开了口,“放心,学校那边我帮你请过假了,这件事没闹大,你不用担心,方爷,这回谢谢您了,医药费我全包,要吃什么喝什么,您吩咐一声儿就成。” 我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七七八八,怪不得丫当时不报警,那帮人说是抄家去了,除了聚众也没闹出事来,顶多算是民事纠纷,就算是报警,那也就是劝和的事,回头人还得闹,这回把我给我打住院了,少说也在局子关上几天,冷静冷静,丫这是把我靶子使啊! 我顿时火冒三丈,拱起来想揍他,“刘少奇,你他娘的坑我!” 他立马放下碗把我按住,“哎别别别,别激动,我这不是来给您赔不是了嘛!这事儿办得好,咱们是受害方,这帮小子没吃过亏,爷给他们上一课,往后没谁敢胡来,方爷,您功高居大,这么着,我前两天收了一套战国币,还没出手,您要是有兴趣,小的拿来您先把玩两天?” 我本来满腔怒火,一听这话立即眼前一亮,货币是时代痕迹,一整套战国币得来不易,过了这村就没这店,本来我傍他身边就是为了这些东西,反正闷棍子也挨了,有这么好的事,当然得准了! 我这么一想,打了个小算盘,拍板道:“行,这事可以不跟你计较,不过你丫也别拿我当猴耍,我还要个东西。” 他闻言白眼一翻,立即明白,“哦,那套乾隆善本是吧,成!您要什么都成,不过那东西有下家了,您抓紧点研究,小的得出手了,给您付医药费不是。” 善本这东西,不好过手,纸质的容易坏,保存了几百年随便翻翻可能就给翻烂了,我一个星期前在他的铺子里看见的,当时我就手痒痒了,丫说什么也不让我碰,碰坏了我赔不起,这回倒好,塞翁失马了。 虽然挨了一棍子,但能得这待遇,想想也不赖。 刘少奇动作麻利,当天下午就把两样东西给我送过来,我感觉自己没什么问题,准备回学校,他怕我留下后遗症回头赖上他,说什么也不让我回去,我一想,反正医院里头安静,正好待上两天,把两样东西给摸个透。 研究古董,从专业的角度来说,算是一条学习捷径,不过我就想不通了,一个开始就走在捷径上的人,是怎么被连续留级四年的,我往前一推算,我上高一那年,这货就已经在读大二,时至今日,还在读大二,明年再升不了级,丫就得肄业。 他跟说这话的时候,我俩正面对面坐在鹞子胡同的老地方撸串喝酒,距离上次他拿我当靶子使已经过了十来天,下个星期一开始,就是考试周,我嚼着肉串把他这话一咀嚼,这么长时间连照面都没打过,上来就跟我说这个,肯定不是诉苦那么简单,这他妈就是司马昭之心。 我往嘴里灌了一口青岛,挑挑眉示意他接着说,他立马一拍巴掌,两只手抓住我拿着肉串的手拽过去,狗腿地讨好贱笑,“嘿嘿,方爷,你懂我意思就成,不用全替,就五门,我查了,我这五门正好跟你所有的考试都错开,这事儿都就拜托给您了!” 我学着他的表情咧嘴一笑,一把将手抽回去,“嘿嘿,刘爷,您高抬我了,我们都不是一级的,让我替你考?亏你能想得出来。” 他又开了瓶青岛递上来,“这还能难得倒咱方大学霸吗?别说是大二了,就是让你考大三的,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有重点,考前突击突击就行,方爷,兄弟有难,当两肋插刀,今年再挂,明年你可就真见不着我了。” 我接住青岛冲他眯眯眼,“那你插我两刀吧,替考这事抓住了,咱们俩都吃不了兜着走,再说了,你都读四年了,还没学会?没学会自己突击去,别难为我。” 他露出个不好意思的表情,勉强地笑笑,“我这不是业务繁忙嘛,没时间,再说学校就没去过几趟,四年上了跟没上也一样,你放心,出了事儿爷扛,小方子,爷的未来可就掌握在你手里了,就一句话,这忙,你帮不帮?” 他这话倒是没说错,要不是他自己说,打死我都想不到我们俩还是校友,学校那地方,估计丫一年去不了一回,我没应话,反问他,生意做得这么红火,在潘家园里连店面都有,还要这个文凭干什么。 他嘿嘿一笑,换了个表情,给我装语重心长,说:“你不懂了,像咱们这种没钱没背景的,在这个社会混,文凭是保障,爷说白了也就是个搬砖头的,你别看我有个铺子,你瞧见过我那铺子开门吗?这年头,生意难做,我怕早晚在潘家园里混不下去,爷提前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他说到这儿,立即苦着脸冲我撇撇眉毛卖惨,“小方子,你可不能把爷的后路给断了,” 这种勾当,我是打心眼里不愿意干,可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又不好拒绝,心下还在权衡利弊,他又补充了一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只要这回能过了,下学期我肯定好好去上课,成不?” 我嗤了一声,有点好笑,心说丫这话说得跟他上课是为我上似的,嘴上却说:“五门,你欠我五个人情,明年慢慢还。” “得嘞!”他一拍巴掌,把啤酒瓶子举起来,“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只要爷有!走一个!” 番外篇 血泪冢(三) 我当了十三年的三好学生,严明律己、恪守规矩,什么出格的事都没做过,末了竟然干了帮人作弊的勾当,考完最后一场出来,估计是劣根性作祟,我非但没觉得羞耻,竟然还有点优越感,如刘少奇所说,这些题目对我来说,简直简单的一塌糊涂,老子真他娘是个天才! 我本打算给他打个邀功电话,就回宿舍收拾行李回家,结果刚掏出手机,他的电话就来了,丫是算准了时间卡点打来的,他先是在电话那头来了一通胡扯八拉的奉承,最后让我上校门口,说是请我吃顿庆功宴。 免费的晚餐我当然得吃,心想自己跟丫交情不算深,说起来他欠了我人情,其实我同意干这事,也是为了方便自己,至少有这把柄在我手上,往后我上他的铺子淘东西,能理所当然。 他在校门口拦了辆出租车,直接熟门熟路让上鹞子胡同,上车刚跟我扯了两句,他手机就响了,掏出来看了一眼,立马就满脸堆笑地接起来,一声“爷”一句“您”,叫得一个亲热,估计是位大金主,电话一挂,立马直接让司机掉头。 我一看准是有生意要做,买卖还不小,不准备跟着瞎掺和,自觉要下车,他就咧嘴一笑,勾住我肩膀道:“小事儿,就是位老朋友,这位爷办事讲究效率,十分钟就能了事,不耽误。” 我听他这么说,也没多想,到地一下车,他让我在外头等着,自个儿进去见人老板,还特意叮嘱了一声让我别溜了,今儿这顿庆功宴,非请不可。 我信了他的邪,还真以为十分钟就能了事,答应完人足足在外边等了半个小时,丫都没露半个面,这会儿我他妈就后悔了,心说当时就不该跟他一块儿出来,不然我现在估计都坐上回徽州的车了,出来了也不该听他一通瞎忽悠,早下车不完了,现在他娘的又是让这孙子给玩了。 本想现在走,可就这么走了,半途而废,前边白在这儿耗了,说十分钟了事的,这都过去半个小时了,估计事也快了了,我这么一琢磨,就又等了半个小时,这回是真耗不下去了,要不是看在丫最后那一通叮嘱还算诚心地面子上,我铁定是掉头就走了。 转念一想,言而无信不君子,要走也得给人打个招呼,准备给他拨个电话过去,想想人在谈买卖,又给作罢了,想想还是发个信息,发信息他能看见,也不妨碍他谈生意,我这么一琢磨,又觉得不对,那我前边这一个小时岂不是白等了? 我这人别的啥优点没有,就是有个锲而不舍的精神,瞬间就跟自己轴上了,一个小时都等了,我还不信他一个生意能谈一夜,他娘的回回拿我当猴耍,岂有此理!今儿就是不吃这个饭,我也要等到他出来,上去先给丫一拳再说。 打定了这主意,我一看时间,顿时有点饿,上对面买了个手抓饼,折回来靠绿化带旁边啃着,这回丫倒是没让我失望,我刚把饼啃完,把包装袋扔垃圾桶里去一回头,就看见丫跟个狗腿子似的,给一穿西装的小老板开了车门,笑眯眯目送车走。 我瞅瞅自己的手,又往垃圾桶里看了一眼,真后悔把垃圾给扔了,应该留着直接拍他脸上才对! 他目送着那老板的车,愣是看得人都没影了,还舍不得把眼神收回来,我捏了两把拳头悄摸走到他身后去,刚准备在后头阴他一招,一拳头还没提起来,他突然一个转身,吓得我浑身一哆嗦。 看到我,他也给吓得不轻,那一脸地贼笑瞬间就僵了,跟见了鬼似的咋呼一声,指着我结巴起来,“你、你、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靠??! 我这下让他整得,愣是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气得冒烟,直接结巴起来,“不、不是你、你让我在这儿等的嘛!” 他眉毛抖了三抖,一拍脑门,“啧!我把这茬儿给忘了,对不住,对不住!今儿谈了笔大买卖,没留神多唠了两句,我的错,我的错!” 他点头哈腰的赔笑脸,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本想给丫一拳,临了这一拳头还挥不出去了,我暗自安慰了一句,看在他认错态度诚恳,往后我求人的时候还多着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熄了怒火,我心平气和地跟他说:“我警告你,最后一次啊,你他娘的要再敢把老子当猴耍,老子……” 不等我狠话放完,他立马点头,“是是是,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说着自个儿就笑出了声,“不是,我以为你早走了,我就那么一说,这都一个多小时了,谁知道你这么傻,还搁这儿等着……” “你大爷的!你他娘的整老子好玩是吧!” 我瞬间就气炸了,一步窜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子,扬手就是一拳头,照他面门砸下去,打架他比我有经验,一扭头就给躲了过去,接住我的拳头,一脸贱笑,“方爷,息怒息怒,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没想到您这么诚实守信,这是优良品德,特好!得发扬光大,这事儿都是我的错,我知错认罚,成不?” 我给他噎得接不上话,怒火中烧又不好发泄,对峙了半分钟,只能自认倒霉,掉头就走,他一下从后面撵上来,“哎哎……怎么着?还跟爷闹上脾气了,别跟个娘们儿似的,我都跟你赔罪了!” “小方子,啧,你等都等了,好歹跟爷去喝顿酒,不然多亏呀!小方子,哎这么着成不,今儿这小爷给弄了两件小玩意,生坑,唐墓的,刚遣人送到我那儿去了,有兴趣没?有兴趣咱先去喝一顿,完事儿给你带回去,盘上个把月,行不?” 这他妈我能说不行吗?那可是刚出土的东西,比他随便淘来的有研究价值多了,那位老板不知道何方神圣,居然能弄到生坑货,怪不得谈了这么久。 我心下一盘算,这招是把我吃得死死的,生坑难见,意气用事不划算,我收脚给他看着,他咧嘴一把勾住我肩膀,“得嘞,鹞子胡同老地方,走着!” 第三百章 家里 我很少有这么无所事事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同时什么也做不了,这种状态下的人是很怠惰的,一天里的多数时间都用在睡觉上,除了睡觉,就是胡思乱想。 也许是我对未来的预感太强烈,一早就预见了有一天可能会英年早逝,所以在彻底长眠之前,并不热衷于睡觉就这件事,学生时代的睡眠不足,几乎从来没有在我身上得到过体现。 这未必是一件好事,长久以来在这种状态下成长,导致对我来说,现在的这种睡觉方式,简直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所以在汉习楼里等到第五天,我就睡不下去了,天一亮就出门,打了个车回家。 二姨应该是没有再回来过,我从楼道里消防栓的水闸底下把钥匙摸出来,一推开门,里面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烈地灰尘孢子味。 之前跟刘少奇一块儿回来过,但那时候没有勇气打开这扇门,知道二姨不在,掉头就离开了。 今天回来,心境跟那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朝屋里看着,玄关位置的鞋子还是我九月十四号离开时的样子,看来那天二姨把我送走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地板积了几个月的扬尘,我直接走进去,就在上面留下了一串脚印,房子里这么久没有住人,所有东西都蒙上了一层灰,茶几上果盘里还有几块没吃完的水果,已经腐烂地看不出本体是什么,我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几块哈密瓜。 电视机下面的那盆文竹居然也枯了,叶子落了一地,只剩下几根光杆杵在哪里,没有丝毫美感,客厅旁边的落地窗没关,外面的冷风嗖嗖地往屋里刮,我走出去,看见阳台上还晾着我的两件t恤,不知道哪儿来的燕子在上面做了个巢,两件t恤上落满了鸟屎,角落里的几盆风信子,现在也只剩下盆了。 气温降到了零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萧条的冬天。 阳台风大,吹得脑仁发疼,我退回屋里去,突然想起来没有吃早饭,转身进了厨房,在这里做饭肯定不现实,我也不具备做饭这种能力,这地方是二姨的圣地,从来不允许我这种闲杂人随便进去。 我的抚养费一直是方家承担的,小的时候二姨不用工作,每天不出门,一天里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厨房里研究美食,厨房总是被她收拾的很干净,我只有在她做完成品的时候,才会被允许进来。 正因如此,我记忆里看到的厨房,永远都是像现在这样,干净的就像没用过,美中不足的是水池、灶案上蒙了一层灰。 我走进去转了一圈,打开冰箱门,四个多月没有人在家,也没有人交电费,冰箱门一开,一股食物腐烂地恶臭味就从里面溢出来,不过这味道,可比墓里的好闻多了,我眼神在里面转了一圈,除了一瓶生鲜牛乳,其余的东西都看不出本来面目了,那瓶牛乳是二姨的独家调味料。 估计是我小时候被小祖宗坑得次数太多,吃了很多不该吃的东西,虽然没要命,但是身体不怎么好,二姨把我从方家带走之后,不知道从哪儿得来这么个养身体的偏方,做每道菜都要在里边加牛乳,就连饭都是用奶煮出来的,是不是真有效果不知道,不过长大后确实壮实了不少。 我关上冰箱门从厨房里出来,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圈,进了她的房间,二姨是个很精致的女人,虽然干着“单亲妈妈”的事,忽略掉我的存在,过得却是少女的生活。 她的房间永远跟厨房一样整洁,只不过现在,房间的被子、梳妆台包括床头上挂的那一幅64寸的婚纱照上全都蒙了一层厚厚地灰,这张照片是两年前,我十八生日的时候拍的,照片里的她笑靥如花,像个二八少女,跟旁边的我根本对比不出年龄差距,在外人看来,我想绝对不会有人认为照片里的这个女人是我“妈”。 我对着照片上的自己看了很长时间,那个时候的我,根本想象不到今天两年后的我见二姨竟然会是在这张照片上。 我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一下,然后退出房间,关上房门。 在这个家里,我待的时间最久的地方,是我自己的房间,回来的那天很匆忙,离开的也很突然,带回来的轮箱还没有收拾,横在床尾,房间里显得乱七八糟,我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目光一下落在床头柜上。 上面散落着几枚鬼脸币,那是我最初接触到的古董,也是与方家联系最大的东西,凤凰冢、鬼脸币,二姨当初说这东西是她淘来的,现在想想,这几枚鬼脸币的来路,恐怕没那么简单。 我进去把那几枚鬼脸币拿起来,反手摸着脖子上二姨的项链,她究竟知道些什么,瞒了我什么,如果那些所谓的母慈子孝,全都是骗局,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口袋里的手机这时突然响起来,一下将我的思路打断,我掏出来看了一眼,屏幕上的那串数字惊得我手上一颤,差点扔出去,是少白头! 我赶紧接起来,“你在哪儿?” 对方沉默了三秒钟才开口,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小苏的声音,“哟,这么着急?怎么?想人家了,小处男。” 听见这声音,我几乎一下子愣住,直到电话那头又传来一声,“怎么不说话,傻了?方先生。” 我瞬间反应过来,“为什么是你,他呢?” 电话那头立即传来“咯咯”地笑声,她反问:“你说呢?” 我心中一紧,拿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努力压抑住惶恐,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把他怎么了?小苏,别忘了你要完成你的事,还需要我帮你,如果你敢伤他,就别想再见到我!” 我的威胁对她并不奏效,她嗤笑了两声,说:“小处男,你这是在我威胁我吗?对女孩子说这种话,可不绅士哦~” “你想怎么样?” “我想——见你呀。”她带着笑意吐出这句话,“方先生,不管你现在在哪里,想见他,就马上来汉习楼,不然……” 作者主子说:写了三篇小番外洗脑子,希望没有影响大家的阅读心情。关于番外,目前的三篇都是小方子和刘爷三分熟的状态,推算一下时间,应该是在16年底,17年初的样子,如果后面有机会,番外会继续写下去,刘爷对小方子“忠心耿耿”不是没有原因的,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过命的兄弟都是用命换来的! 第三百零一章 局里局外 她话到这里,突然把电话切断,听筒里只剩下一阵忙音,我再拨回去,那边就已经关机,这臭娘们! 难怪不把我的威胁当回事,少白头现在在她手里,她要见我就是一句话的事,我他妈不去都不行! 我没时间去斟酌利弊,将几枚鬼脸币拿上,出去叫了辆车就往汉习楼里赶,我又把事给搞砸了,从苏姑的残魂被小苏拿回去开始,这件事可能就已经失去了控制,我始终没能确定小苏是敌是友,纵使阴阳克道,少白头也未必就是她的对手。 那娘们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听筒里传来她的声音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我把一直随身携带的军刀掏出来握在手里,如果一会儿到了汉习楼,少白头已经出事,那我就立即拔刀自尽,我不是个极端的人,可面对她,只能用这么极端的办法,否则要是让那只黑耗子钻了空子,我他妈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家里与汉习楼的距离并不远,我还在思考的过程中,司机就已经靠边停车,下车之后,我稍微给自己壮了壮胆,没有耽搁,立即上楼。 二楼那个悠长深邃地走廊静谧非常,我本能地放轻了脚步,慢慢朝走廊最后的房间靠近,伸手准备推门的刹那,电光火石之间我改变了主意,后退三步,刚准备对门里喊话,里边却先传出了声音,“方先生,来都来了,不进来吗?” 我稍微滞了一下,没有动,里面又道:“怎么?小处男,你怕了?” 这招激将法对我已经失效了,我又往后退了一步,开口道:“直说吧,你究竟想干什么?百里里落呢?” 里面传出一阵笑声,“小处男,你还真是绝情呢,等你的人可是我,还没见面你就问别人,什么意思嘛!”她说着又换了口气,“算了,不逗你了,人就在这里,方先生,要见他就进来吧。” 我顿时觉得好笑,用这种小把戏哄我,真他妈当我是三岁小孩? 这想法刚冒出来,面前的房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整个过程不过短短两秒,我瞬间就看清了开门的人,然后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居然真的是他! 他那头被傻白甜染成棕色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退色了,又成了一头白毛,在我难以置信地目光注视下,他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来,“是我。” 几乎同时,小苏从他的侧后方探出半个头,对我露出两颗小虎牙狡黠一笑,“怎么样小处男,我没骗你吧!” 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看他身后的小苏,又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小苏,再看看他,反复几次之后,他突然侧身,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来,“进来。” 就在他做出侧身动作的同时,我一下看到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是我二姨! 我几乎差点没直接疯掉,是幻觉?还是梦境?不可能,这肯定不是真的!肯定不是真的!我往后退了两步,掉头就想跑,身后地少白头一下子冲上来,从我身侧穿过,挡住去路,再次从牙齿缝里挤出那两个字,“是我。” 我本能地摇头,想把人推开,他突然飞起一腿膝盖朝我腰腹部顶过来,我没有防备,一下子撞到旁边的墙壁上,他收腿动身借步,一把抓住我左手手腕按在墙上,掏出鲨齿在我中指上划了一刀,然后迅速戳到他自己的眉心位置,第三次重复道:“是我。” 整个过程快得我直接懵了,根本没时间思考他这些动作的意义,耳朵里就传进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小白!” 二姨突然从那个房间里挤出来,一把推开少白头捧住我被他划伤中指的那只手,一脸心疼,对着那根手指吹了两口气,“小白疼不疼?几个月没见你就瘦成这样了,姨不在身边有没有好好吃饭?墓里肯定很危险吧!受没受过伤?快让我看看。” 她一下捧住我的脸,这个亲昵地动作,却让我意外的觉得陌生,本能地抽手推了她一把,她被我推得踉跄了两步,错愕地道:“小白?我是二姨啊。” 我做出这个动作才觉得不对,只是几个月的时间,却跟她隔阂成这样,心里想的是去安慰她,却没有做出任何行动,张嘴竟然是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之前我就说过,我对未来的预判是很准的,所以今天我会回家并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巧合,而是在为见到她做铺垫。 在我自认为是百无聊赖地等待的过程中,很多事情都悄无声息地得到了答案,小苏知道,少白头知道,现在,我也知道了。 我以为这件事从二姨开始,就是一个巨大的骗局,这的确是个局,但不仅仅是对我,对二姨来说,也同样是一个局,设局的人,是我爸。 我一开始就把方向弄错了,老鬼也好、小苏也好、少白头也好,他们的确都有自己的打算,但他们的核心都是我。 我爸是方家上一个受诅咒的人,我爷爷当年金盆洗手之后,方家从此隐世,但其金盆洗手真正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知道了,这件事,只有受诅咒的那个方家人,才能完成,所以我爸是完成了一部分的,但是这一部分仅限于墓外,他在四者之间摆了一道局,设计的那个人,是我。 不过令我欣慰的是,在这件事里,二姨跟阴阳、鬼谷、道任何一方都没有关系,而方家,她与之有关系,也只是我,而之前老鬼那种暧昧不明地表达的真相,只是二姨在完成我爸的嘱托时,跟他见过面而已。 这件事我爷爷并不知情,除了我二姨之外,其余三方所了解到的都只是片面,小苏从上任苏姑哪里得到的信息是她的使命需要在我的帮助下完成,这一点她的确对我说了实话,而少白头跟我一样,基本完全蒙在鼓里,老鬼知道的最多,所以在所有人各怀鬼胎的情况下,他最终被隔绝在这件事之外。 不过他是不是真的没参与进来,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二姨之所以在我爸这个计划启动之后就消失,是因为按照她跟我爸的约定,养我到二十岁,她就该“功成身退”。虽然我爸当年做了一套完整的计划,但最终也没能逃脱应验诅咒的命运,所以当命定的时刻到来时,她选择离开,只是不希望眼睁睁看着我步上我爸的后尘。 本来至少在二十四岁之前,她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但是之前少白头为了给我一个“交代”调查了和这件事有关的一切,小苏跟他交锋之后,双方达成了一定的共识:弄明白这件事,大家就合作。 我今天看到的,就是他们最终给我的“满意的交代”,而二姨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很简单,一是因为她不想让我继续蒙在鼓里,其二,只是因为想见见我这个“儿子”。 我稍微消化了一下他们的话,在心里出现另一个问题,我爸究竟知道多少,才能布下这个局。 第三百零二章 婵娟泪 这个问题,死无对证。 不过我之前那些疑问,都从二姨口中得到了印证,我没有想错,阴阳、鬼谷、道三者对我来说都是一样,弄错的人是他们自己,不知道我爸到底下了个什么套子,让鬼谷认为阴阳与道水火不容,从而误导了我跟少白头。 在这一点的基础上,小苏的强行加入,显然把事情变得更复杂了,鬼谷直接由知情者,被我们升华成了设局者。 万万没想到的是,真正在背后代替过世的我爸主持大局的那个人,竟然真是我二姨,少白头之前没有说错,给他玉如意做指引,让他去找鬼谷、找图谱的人,就是给我灵脉玉的二姨。 事情到这里,其实变得这么复杂,完全是我作的,要是我一开始能相信他们所有人,把他们的各执一词串在一起,就能得出当下的结论,只可惜…… 我目光在三个人身上转了一圈,心里一阵凄凉,我还真是谢谢我爸他老人家了,生我不养我就算了,还他妈弄个局设计我。 养我到二十岁让我二姨“功成身退”是没问题,可好歹也我给留个“锦囊”吧,直接把我丢给一个从来没见面的人格分裂患者,又弄出个对立双方,还不知道是敌是友,这么复杂的社会关系,您儿子真他娘的当局者迷! “所以你们现在的意思是?”我转了一圈,把目光定在少白头身上,他沉默半分钟,看着我的眼睛,点了一下头? 我立即白眼,心说你丫拿我当蛔虫啊! 旁边地小苏就对我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当然是合作了!方先生,我早说过我们会合作的。” “那鬼谷呢?”我继续对少白头看着,老鬼完全是“受害者”,“冤枉”了人这么长时间,现在说真相、说合作,是不是有点晚了? 少白头继续沉默,半分钟后又点了一下头,我干脆把目光投向小苏,后者点了一下头,笑眯眯地反观着我。 得!这俩人还沆瀣一气了。 我自认倒霉,掏出手机给老鬼打电话,幸好还没彻底忘记那串数字,电话拨通响了三声,对方就接了,听到是我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我言简意赅地把事情跟他阐述了一遍,那老叔就在电话那头乐得不可开支。 其他事都是被我想得太简单,唯独这件事,是被我想得太复杂了,老鬼是经历过我爸和我爷爷的时代的,所以对于我能完成这件事,他并不抱多大希望,被我们“冷落”之后,他根本没有多在意,因为丫压根不相信凭我这个愣头小子,能干出什么来,最后左不过也是步我爸和我大爷的后尘。 尤其是天山妖冢一行,害得他的宝贝徒弟中招,之后又是少白头失踪,这些事接二连三地出现,导致他最后的选择,是起初我跟少白头去找他时,他对我说的话,“生死由天,都是命数”,这件事他不打算掺和了,该如何就如何,完全一副看破红尘的佛系态度。 少白头第二次失联的时候,他给我打电话,并不如我们所猜测的,是为了倒戈我,因为当时在鬼城的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打电话,只是因为在第一次接到我电话之后,就再没有得到我这边的音讯,我们从果洛玛沁出来后,离我上次给他打电话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他就想打电话过来问问情况,这时候重点就来了。 他用鬼子和他自己的手机给我打了两遍电话都没人接之后,他估计我八成是死了,心下以为这事儿就这么完了,于是没了下文,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居然还有命活到今天。 更加令他没想到的是,我不仅活着,而且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几乎找齐了图谱上的所有东西,现在只要找到青娥踵和婵娟泪,这事儿就真能结束了。 听我这么一说,他立马表态,要跟我们精诚合作,共创辉煌。 墓里的东西只剩最后一样,我给他说了位置,让他过来做收尾工作,这回倒是便宜他了,坐享其成。 我放下电话时,少白头立即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三个字,“玉人瞳。” 我一下没听明白,琢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在凤凰城醒来后的人一直都是傻白甜,我没跟他提过这件事,解释道:“玉人瞳在小爷手里,放心吧,等找到天冢,小爷会把东西给我们的。” 他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继续沉默没什么表示,我跟他对视着,前所未有的轻松,简直都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人生的曙光。 “婵娟泪。”旁边地二姨突然出声,一把抓住我的手,“小白,项链!你还记得那串姨戴了很多年的项链吗?它的名字就叫‘婵娟泪’,当初你爸给我的时候,刻意强调了它的名字,还让我一定要交到你手里的,我当时给忘了,完了,那串项链呢?我把它弄到哪儿去了?” 她说着就闭眼开始原地打转,“我记得我准备给你的,放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办?怎么办……” 我一下就懵了,心说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吧,一下把所有真相都摆在我面前就算了,连题都给我解好了。 我从脖子上把那串项链取下来,之前丢在长陵被少白头捡回来之后,我就把它戴在脖子上,墓里很容易丢东西,光手机都换了五部了,这串项链,毕竟是二姨的东西,我怕给它弄丢了,没想到,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我把打转的人拉住,将东西呈到她面前,“这个?” 她先是一愣,随即惊呼出声,“怎么在你这儿?什么时候……”她说到这儿自己想起了什么,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我想起来了,已经给你了!太好了,小白,姨还以为你也会跟你爸一样,连公墓都帮你找好了,不过,现在不用怕了!”她说着一下拽住我,“快跟我回家,你看你瘦的,回去姨给你做好吃的!” 另外两个人被她弄得一愣一愣地,二姨雷厉风行我是习惯了,不过—— 我一把拽住她,“我看,我还是先别回了,不如这样,你先回家等着,等我把这事了了,再回家吃你的好吃的,好不好?” 她激动地心情稍微冷静了一点,对我看了一会儿,才伸出手抱抱我,把脑袋枕在我肩膀上,轻轻说:“好,那姨等你,小白,乖儿子,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第三百零三章 血月月食 我本来难得轻松的心情,却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二姨这句话的时候,反变得格外沉重。 “活着”原本就是我做这一切的目的,她的话却像是在我身上立了个g,从我想要活着,变成了必须活着。 我很清楚,如果早点知道真相,知道我面前唯一的困难和阻挡就是所谓的“诅咒”,那时候,我绝对不会产生想死的念头。 所以现在,我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找到天冢,破了诅咒,然后回归我原本的生活。 把二姨送回家之后,小苏也回了道家,我把青娥踵背页的墓图扫描下来传给老鬼,自己留在了汉习楼,虽然很多问题都从二姨那里得到了解答,但是关于少白头,还有些我没有得到解答的问题。 跟他单独相处的机会并不多,何况多数时候他都是说两句话就晕过去了,那些只说了一半的话,也是时候说完了。 这里有魂香,不用担心说话说一半人又晕过去,然而这种情形下,我跟他四目相对了半晌,愣是没有憋出一个字来。 尴尬。 我心说还不如把人换成傻白甜,起码他会主动引起话题,不会把气氛搞成现在这样,要是开口就直接问事,就太像审问了,我们当前的关系,不管从什么点出发,审问他都不合适,可要是随便聊两句吧,跟他还真不知道能聊什么。 最关键的是,丫耐力太强了,我觉得他根本不是阴阳家的,说他是佛家的还差不多,不管对手什么态度,他都是一副老僧入定,不问尘世的态度。 我余光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早就黑了,我现在很想让苍天知道我不认输,可我他妈一个凡人,真没有跟他斗下去的勇气和耐力。 我看着窗外盘算了一会儿,掏出手机一看,八点半,权衡利弊,最后暗下决心,清了清嗓子,打破沉寂,问他:“那个,都这个点了,你饿不饿?” 说完我就有点后悔,这他妈不废话吗?他娘的什么时候吃过东西?果然下一秒,他就摇了一下头,我脑子一抽,给来了一句:“你修仙啊?他可是人,你不吃他要吃的。” 这话说完,气氛就更尴尬了,我恨不得赶紧掉头走人,他对我看了一会儿,估计是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居然点了一下头,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来,“吃。” 就这么一个字,瞬间打破了此前尴尬的气氛,有句话说得好,最好的谈事地点就是在饭桌上,之前每次问话都整的跟逼供似的,他就算是想说的可能都不愿意说了,我一琢磨,决定在酒桌上去慢慢磨他。 傻白甜的酒量我是见识过的,上回跟小爷一起喝得那一顿,丫一瓶都没喝完,最后还是让刘少奇扛回去的,俗话说“酒后吐真言”,一瓶雪花下肚,还不什么都招了。 算盘一打好,我拉着他直接出门,就近找了个烧烤摊,要了几瓶啤酒跟他面对面坐下,殷勤的开了一瓶递给他,他迟疑了一会儿,接在手里,然后放到桌子上。 我愕然,心说他不会看出我的企图了吧。 为了显得自然点,于是给自己也开了一瓶,直接喝给他看,这季节喝啤酒,真他娘的爽,一口下去透心凉,冻得我浑身一个哆嗦。 他倒是给面子,视若无睹,看到跟没看到一样,保持着面无表情地表情看着我,老板恰到好处的上了一盘烤串,我赶紧拿起两串给他递过去,转移敌人注意力。 他接在手里看了看,这次没有放下但是也没吃,而是盯着两串烤串,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来对我说:“你说。” 我一愣,他还拿着那两串烤串,目光却已经从烤串上转移到了我身上,得,果然让人识破了。 我兀自哀叹了一下,不过如今的处境,我不希望双方之间的关系太僵硬,又喝了一口啤酒,干笑了两声,学刘少奇装傻,“嗯……这是刚烤好的,你尝尝?” 他一点反应没有,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让他盯得心里发毛,刚要再说话,他动了一下眼珠子,重新看向手里的烤串,然后张嘴咬了一口。 他咬一口就是真咬一口,咬完也不嚼,继续给我看着,这他妈也不是个事,照他这种吃饭方式,我要是让他喝啤酒,估计他就是往嘴里灌一口,也不咽,再对我看着。 我思忖了一下,反正他都看出我企图了,也没必要再这么藏着掖着,我就着烤串喝了两口啤酒,尽量用跟正常人交流的态度,强行漫不经心地问:“你楼里的那个小孩呢?怎么后来没见过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耳垂位置上是那块儿他留在凤凰城的灵脉玉,本来是给我的,我的灵脉玉被带回来,这块儿就还给了他,我都没注意他什么扎耳朵上了。 不过这还不是重点,我有点惊讶,那小妖精妹子是小苏的灵脉,那这小孩就是他的灵脉? “你的魂魄也不完整?” 他摇了一下头,从牙齿缝里挤出四个字来:“这是他的。” “百里里烟!” 他点了一下头,我惊讶的张了张嘴,然后又是相对无言。 我发现我弄错了一件事,我在他身上没有得到的答案,其实本身都跟我没有关系,这些事就像小爷的眼睛,我知道或者不知道,对我根本不会有任何影响。 之前我一直想弄明白,是因为我以为只要弄明白这些问题,所有的事都会有答案,而现在,他的答案对我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所以我也没有继续逼问的必要了。 我没继续往下问,之前心里的那些疑问,在我今天接收到的真相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他不食人间烟火,我一个人在丫的注目礼下就着烤串痛痛快快的喝了一场,然后心无杂念的回去。 虽然没问到什么,能把这事儿想明白,对我来说反倒是最好的,他那四个字说完之后,就没在开过口,我们走到汉习楼大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皱了一下眉头,抬头往上看。 我本能地顺着他的目光看上去,斜东天际,一轮血红色的月亮挂在上面,“月食?”感叹了一句,“难得一见啊!” 几乎就在我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好像说了一句,声音隐在我的声音之下,我没听清,收回目光来问他,“你说什么?” 他皱眉看向我,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楼里。 番外篇 血泪冢(四) 我这个人,凡事都喜欢简单,社交关系也一样,上大学之前,经历过高中时代的人都应该知道,高中,尤其是高三,留给学生搞“社交”的时间并不多,我读了三年高中,关系较近的,应该就是同桌,不过高考结束后各奔东西,也已经半年多没有联系。 而在大学里,除了几个老教授和宿舍的哥们儿,我记得自己没跟其他什么人有亲密的往来,嗯……除了刘少奇。 那些人显然已经被排除了嫌疑,我瞅着地上一堆快递,心里直犯嘀咕,会这么无聊,又有可能寄这些东西了,除了他,还会有谁? 从回家到现在,隔个三五天就会收到一个快递,全都是古玩,起初是一把断刀,接着是一个龟甲,然后接连发来了三样陶器,今天有收到了一块儿玉石。 东西全是老的,刚开始收到头两个,我以为是刘少奇良心发现,寄来赔罪的—— 说起这事儿,回到家我才知道,自个又让刘少奇那孙子给耍了,他说得好听,要给我生坑货拿回来盘,谁知道他娘的根本就是个坑货,我说丫怎么还整俩酸枝盒子给装着,愣是狗腿的把我送到了高铁站,美其名曰这东西珍贵,怕让贼给盯上,让我到家前千万别打开,他娘的根本就是怕我知道里面是什么! 那俩盒子里装得,就是两个旧仿钧窑的香炉,要不是好歹是旧仿,我他娘非得给他砸了不可! 本来是气不过,想找他算账来着,但是转念一想,忍一时风平浪静,这孙子虽然坑了我几次,我也没少在他头上受益,古玩不比其他,随随便便给个生坑货让我带回家,本身也就不太现实,是我太年轻,信了他的鬼话。 本来他用旧仿代替生坑哄我这事,我也不打算计较,谁知道在家呆了没几天,就收到那把断刀,与其说是断刀,不如说那就是一柄刀柄,是把唐刀的刀柄,柄头镶玉,价值不低,刀主人的身份不是王公就是贵臣。 我随便一分析,他之前说过生坑是唐墓,这东西必然就是他说要给我带回来的小玩意儿,寄来也没打个招呼,我本来想打个电话问问,转念一想,他都不提前通知我,应该是希望我跟他心照不宣,于是就默默收下了。 谁知道过了三天,接着就收到第二样东西,我当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虽然不怎么对这个人不算太了解,但是看他平常做事的风格,这不像是他干出来了,我当机立断给他打了电话,对方居然关机了。 隔天再打还是关机,连打了三天,最后这号码居然注销了,就在这时,我又收到第三件快递,是一个陶俑,接连的之后两天,又收到了两个陶俑。 第三个陶俑寄过来,连着消停了一个星期天,就在我以为这事儿结束了,准备开学回北京再找他问清楚的时候,今天一早门口就放了这么个东西,大过年的,快递早就停运了,这他妈完全是有人在故意玩我啊! 这几样东西之间,没有任何规律和联系可循,抛开刚才收到的这块看不出形状的玉石不论,之前收到的那些东西,我挨个做了一遍研究,查了能查的所有资料,也没看出来这些东西有什么含义。 我从抽屉里找出来一只小手电,刚准备研究研究这块玉,手机就响了,掏出来一看,是个北京的陌生来电。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这些东西的正主,我立即放下手电,一接起来,电话那头就传来刘少奇的声音,“方大学霸,东西都收到了吧,别给爷弄坏了,贵着呢!” 我靠??! 虽然早有预感,我还是给他惊得不轻,直接结巴起来,“还、还真是你!老子就知道是你在耍我?” “哟,早猜出来了?”他在电话那头“嘿嘿”一笑,“方大学霸就是聪明哈,爷藏得这么深,都让你给发现了。” 一听他的口气我顿时就火冒三丈,“刘少奇!你他娘的几个意思,寄这些东西给我干嘛?” “销赃啊!”他底气十足地吐出这两个字,说:“洗白呗,嘿嘿……电话里说不方便,你下来,爷跟你慢慢解释。” “下来”两个字给我吓了一跳,“什、什么意思?”立即跑到窗边去往下看,一眼就看见站在窗户正下方,手机举到耳朵边上,正仰头往上看的人。 估计是发现我了,他抬手对我招了两下,咧嘴露出一个贱笑,“快点,你不下来我可上去了。” 大爷的! 我立即在心里问候了一遍他的祖宗十八代,赶紧套了件风衣往外跑,“你他娘别动,给老子等着!” 这孙子说话胡天海地,要是让他当着我二姨的面把打架住院的事全给抖搂出来,我他妈就完犊子了。 防止丫变卦,我一溜烟跑下楼,冲到他面前,丫一见我跑得大喘气,立即就乐了,热情地张开怀抱,“哟,跑这么急干嘛,想爷了?来,抱一个!” 我抬起一脚踹过去,“去你妈!别跟我扯犊子,给老子说清楚,那些东西什么意思,销什么赃?你丫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他一皱眉头,勾住我肩膀,“啧”了一声,“哎!小方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来者都是客,爷千里迢迢从首都过来,你不先请爷喝一顿?” 是你奶奶个腿儿客! 我一把将他的胳膊推回去,“喝个屁,赶紧说,不说你丫就把那些东西拿走,老子不管你干什么,都跟我没关系,赶紧拿上你的东西滚!” 他闻言立即露出一脸狗腿地贱笑,凑过来勾住我脖子,“说说说,怎么能不说呢?这事说来话长,咱们找个地坐下,听爷跟你慢慢道来。” 我斜了他一眼,没作声,他立马不乐意了,“啧,你看你这什么表情,不相信怎么的?爷什么骗过你?” 我一听这话立马就“呵呵”了,“你丫还有脸这么问?你自己好好想想,你他娘的什么时候没骗过我?” 他立马满脸堆笑,干咳了两声说:“嘿嘿……都是兄弟,计较那点小事干嘛!方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小的往后一定痛改前非,行不?” “不是,咱俩搁着站半天了,让人看见影响不好,要不,还是找个地儿坐下慢慢谈?我请客,成不?” 番外篇 血泪冢(五) 我这人就是耳根子软,禁不得别人软磨硬泡,偏偏丫就是不要脸,一通聒噪下来,我他妈现在又跟他面对面坐在一家大排档里头了。 从进这家大排档开始,他就嘴上没歇的在吃,连酒都没要,我忍不住多嘴,问:“你几天没吃饭了?” 这他妈纯属是我自己找事儿,话一出口,他立马丢下手里的筷子,开始卖惨,“实不相瞒我都三天没吃饭了,实在走投无路,才来投靠方爷您啊,爷,谢您赏口饭吃,小的下半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让我做一,我绝不做二,您就是小的再生父母,小的今生今世,唯爷马首是瞻!往后只要您……” “闭嘴!”他娘的越扯越远,我赶紧给他打断了,拉回正题,“我告诉你,别他妈想蒙混过关,说,那些东西到底怎么回事?你他妈寄给我干嘛?” 一说正事,他就不干了,重新端上碗猛往嘴里扒了几口饭,含糊着说:“这事说来话长,爷,您让我先吃完。” 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我没上手夺他的碗,不耐烦地问:“你什么时候走?” “走?去哪儿?”他扒饭的手一顿,梗着脖子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不是,小方子,咱们才刚见面你就给我下逐客令,合适吗?” “合适。”我翻了个白眼,“你不回家过年啊,明天就三十了。” 他愣了一下,只一下,然后立即就笑了,“这么快,都大年三十了!啧啧,那更不合适了,哪有大过年下逐客令的,正好,不走了,爷就跟你一块儿过年。” 我给他气笑了,“你丫要不要点脸?我们家不欢迎外人,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他闻言咧嘴一笑,把碗底的扒干净,说:“哪儿都挺凉快,我说小方子,咱俩谁跟谁,还你家我家,咱家不欢迎外人没事,自己人过就行。” “俗话说得好,人丑媳妇还得见公婆呢,爷这一表人才,怎么着,你怕带我回家给你丢脸?那没事,正好大过年的,要不你先带我去买身新皮囊?” “我跟你讲,就爷这模样,随便拾到拾到,那带出去,绝对倍有面子,回头率……” “吃完了!”我扒完了自己碗里的饭,一口给他打断,“别他妈跟老子扯犊子,老子跟你不熟,说清楚,那些东西怎么回事,你不说,我就报警了,考古系学生走私文物,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别介!”他是真吃饱了有力气,一下窜过来捂住我的嘴,“小方子,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别瞎往爷头上乱扣帽子,至于那些东西……” 他说到这里,做贼似的往周围看了一圈,凑我耳朵边上低声说了一句话,我一下给他惊得跳起来,“盗盗盗……” 他伸手一把给我薅回去,“嘘,你小子别一惊一乍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啊!” 我咽了一口唾沫,压低声音反问他,“盗墓贼手上的东西,你也敢收?你知不知道这是违法的?” 他做了我看不出意思的表情,“嘿嘿”一笑,拍拍我脑袋说:“你小子三观太正了,深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荼毒啊!爷给你纠正纠正,我告诉你啊,别职业歧视,盗墓贼怎么了?” “我给你打个比方,写书还分作家跟自由撰稿人呢,有组织的叫作家,没组织的叫自由撰稿人,但是他不管叫什么,还不都是写书的嘛,你说,有区别不?” 他说话对我挑了一下眉,我被他引导的本能地摇了一下头,他就一点头,“这就对了。你们所谓的考古,不过就是有编制的盗墓贼,比人家高贵不到哪儿去,不对,你们还不如人家呢,人家是为自己做事,当的是老板,你们是给国家做事,说白了就是干苦力的。” 这他妈能一样吗?纯属偷换概念啊! 我张嘴刚要反驳,他没给我这个机会,接着说:“这就算了,你说你们考古队明目张胆搞人家祖坟,问过人家后人的意见了吗?没问过!那你们这叫私闯民宅,是违法的知道不?” 我一下子脑子没有转过来弯,差点就让他给忽悠了,突然灵光一闪,反诘道:“别他妈说的那么好听,你自己不也是学考古的!” 他眼睛里瞬间贼光一闪,声音又压低了一度,说:“所以嘛,咱们谁也别瞧不起谁,实话告诉你,爷学考古,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方便自己,实行以个人为单位的考古活动,懂不?” 我给他整得有点晕乎,“以个人……靠!你个败类!你他娘的就是想当盗墓贼!” “没错!”他扬手对我竖了一根大拇指,“方大学霸就是聪明,一点就通,考古队能有什么前途,再值钱的东西挖出来,还不都得上交给国家,你能拿到啥?” “我……”我一下给他噎住了,学坏容易学好难,这话说得一点不错,他短短几句话,差点没毁了我建设了整整十九年的价值观。 见我没话说,丫立即小人得志,我重新整理更正三观,反驳道:“我们考古是因为那些文物的历史价值,远远高于金钱交易所能给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带来的……” “你看你看!我就说你被荼毒得不轻,历史价值那是伟人的事,对咱们来说,还是金钱价值来的更实在,当然了,你要是乐意去当伟人,我也不拦着你,人各有志!” 这个问题没法再跟他探讨下去,我沉默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一下恼怒起来,“行了,你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人各有志,你乐意当盗墓贼,我不拦你,可你他妈把那些东西寄给我干嘛?我三观这么正,你就不怕我报警?” “你不会。”他全然没把我的威胁当一回事儿,笑眯眯地说:“东西你已经收下了,咱俩就是同党,你敢报警,爷就反咬你一口,嘿嘿嘿……” 我顿时给他气得暴走,一把揪住他衣领子,“刘少奇,你他娘的拖老子下水!” “哎~此言差矣!”他一把抓住我的手,从他衣领子上面扯下来,露出一脸不以为然地表情,道:“爷这是跟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放心,这些货出手,有你的好处。”他说到这儿,顿了顿对我眨了一下眼睛,“再说了,这可都是生坑货,到你手里,方大学霸——没少研究吧!” 番外篇 血泪冢(六) 我怒得干瞪眼,憋不出反驳的话来,他得意洋洋地咧着嘴,拍拍屁股站起来,大手一挥,喊:“老板,结账!” 那看着三十来岁的老板娘,闻声过来清点桌子上的东西,在小账本上记下来,“一共九十八,抹个零头,给一百算了,二位谁付钱?” “掏钱!”刘少奇拍拍我肩膀,对她束起一根大拇指,夸道:“美女,真会做生意!” 那老板娘闻言娇羞一笑,冲他抛了个媚眼,腾出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说:“小哥要是喜欢,以后常来呀!” 刘少奇意味不明地“嘿嘿”了两声,咧着一张笑脸对人老板娘看着,另一只手捏了我一把,“赶紧掏钱。” 他说出这四个字的同时,老板娘一下把目光转移到了我身上,我心说你丫不是说你请的嘛!转念一想在自己家地盘上,不想跟他丢人现眼,赶紧掏钱拉着他走人,老板娘在后头热情地邀请我们下次再来。 他倒是给人面子,念念不舍,一步三回头,都走出半里地了,还在往后头看,我扬手就是一耳刮子,给他的脑袋别过来,“看够了没有?没吃饱再回去吃一顿,别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 “我不是在看这个。”他闻言一把勾住我脖子,露出一脸奸猾中透着猥琐的表情,贼笑着说:“你看看,今儿都什么日子了,这满大街,还有那间店门开着?根据爷的经验,刚才这个小老板娘,要么是个小寡妇,要么就是没嫁出去,而且这女人肯定在红灯区做兼职。” 我错愕地看了他一眼,他眼一眯接着说:“爷观察过了,这女人的店里,客人多半都是三四十的老男人,看得出来,基本上都跟她挺熟,这说明什么?” “说明都是常客。”他自问自答,美滋滋地摸了摸下巴,“就她这种做生意的方式,一般人来过一趟,就不会再来第二趟,那些老客,多半都跟她有一腿。” 这分析听起来有点道理,我心下一琢磨,一胳膊肘子朝他拐过去,“你他娘无不无聊?” “嘿嘿,不是我无聊。”他冲我挤了一下眼,“结账的时候,那小老板娘摸我手你也看见了,那是暗示咱呢!这女人够浪的,什么样的都敢吃,哎我说,有兴趣不,想不想试试?” “试你大爷!”我听到这儿才明白他的重点在哪儿,就差没吐他一脸唾沫了,“你他娘的怎么这么猥琐?” “人不猥琐枉少年。”他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小方子,这大过年的好日子,爷带你去开开荤怎么样?找个雏儿玩玩,说不定还能整个开年红。” 这货纯粹是下流无下限! “滚!”我抬胳膊就是一拐子打在他胸口,他让我撞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一下松开我,捂着胸口退了两步,又跟上来,一巴掌朝我后脑勺抽过来,我低头直接躲过去,就听他说:“你小子狗咬吕洞宾啊!爷可是好心,你别不识抬举哈。” “用不着你好心,”我一口给他拒了,“我没你那兴趣,你丫赶紧把你的赃物拿上走人,大过年的,别逼老子揍你!” 我抬手冲他比了比拳头,他完全不把我的威胁当一回事,摊摊手说:“走不了,爷既然说了跟你一块儿过年,就不能食言,这几天,爷就先在你家将就了,你好好准备准备,给爷伺候好了,有赏。” 丫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我张口刚要骂,他突然换了一副可怜兮兮地表情,说:“小方子,我没跟你开玩笑,你要是不收留我,我可就真走投无路了,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大过年的流落街头吗?” 我刚要说忍心,他一下严肃起来,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我这也是没办法,你不知道,我在潘家园里得罪了不少人,过年碰上寻仇是常有的事,再说,爷这笔买卖谈成,下面有的是人眼浅,这批货,我实在不敢往我那铺子里放,暂时就寄存在你这儿,等开年东西出手,爷肯定好好报答你。” “小方子,这次爷就不指望你两肋插刀了,好歹咱不能落井下石不是,爷和爷的未来,交你手里了!” 这货一身好演技,这话说得至诚至真,要不是知道丫是个什么货色,我都要被他感动了,虽然心下不情愿,但是他都这么说了,我不能真落井下石,我一琢磨,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追问:“潘家园里待不了,你干嘛不回家去?我要是没记错,你不是孤儿吧!自己有家不回,跑我这儿卖什么惨?” “我不是说了嘛!”他凑上来勾住我的肩膀,露了个不好意思地表情,悄声说:“年关寻仇的多,爷平常神出鬼没,那些人逮不着咱,都寻思着过年我得回家,全在我家候着呢,爷都吃了好几回亏了,回回大过年的回去,都让他们给堵个正着,我是不敢回家,今儿只要爷一露面——”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冲我撇了撇眉毛,苦着脸说:“小方子,明年你可就真别想见着爷了。” 我心说要不是为了那些“研究素材”,老子还真不想见到你。 心里想的归心里想的,我面上敷衍地打着哈哈应和他,“行,你要进我家门成,进去了别乱说话,我跟你干的那些事,你要是敢吐露半个字出来,明年寻仇的那些人里,加我一个。” “妥了!”他举起右手伸到我跟前,我抬手击上一掌,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还得领着他进了小区大门。 前脚刚跨进去,他就想起一出是一出,拍拍我肩膀问:“哎,我说兄弟,我在你家门口蹲几天了,你们家还有一位是你姐姐吧,正啊!有男朋友没?肥水不流外人田,要是没有,爷可就下手了!” 我一下没意识到他说的是谁,对他看了半分钟,一下反应过来,簒起一拳头,照他脑门上砸过去,暴怒地骂出口,“刘少奇,你个牲口,那是我妈!滚!你他娘的给老子滚——” 番外篇 血泪冢(七) 我跟刘少奇没认识多久,打了两架,第一次是在学校门口,第二次是在我家门口,学校门口那次,我们把对方打进了医院,这次还好,没有打得那么厉害,不是我没下狠手,丫连我二姨都敢觊觎,我绝不可能手软,不弄死他那都是怕犯法。 好巧不巧的是,我刚挥出去一拳头,就正好让从外面回来的二姨撞上这一幕,及时给阻止了,不然今年这个年,恐怕就得在医院里过了。 进了家门,我才反思起自己刚才的行为太鲁莽了,暴力不是我的风格,可惜对于刘少奇这种人,只能以暴制暴,好在二姨没看到全程,她撞到的只是刘少奇在挨了我一拳头之后,按着我喊“饶命”的场景。 所以现在,我跟刘少奇两个并排坐在沙发上,她被刘少奇一通忽悠地还真以为我们两个是私交甚好的“好兄弟”,刚才只是在开玩笑,所以,她这会儿正乐呵呵地在厨房里忙着给我的“好兄弟”做小点心。 本来我还打算随便找个他父母双亡的烂理由,忽悠忽悠二姨收留这货,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这种流氓留在家里,太危险! 不知道这孙子在想什么,上楼开始就没作声,指不定在憋什么坏主意,趁着他还没有行动,我刚想赶紧把人轰走,还没来得及开口,厨房门就开了,二姨端着两盘东西转着圈从里边出来,“做好了!” 她在厨房门口亮个相,迫不及待地把两盘东西送到刘少奇面前:“快尝尝,这都是我们家小白最爱吃的!” 后者站起来把两只盘子接在手里,“谢谢妈,不是,谢谢阿姨,啊……要不,我还是叫您姐姐吧!”他说着用手拿了块儿小蛋糕丢进嘴里,随即竖起了大拇指,“姐姐,您这手艺贼好!小方子真有口福,什么时候我嘶……” 防止丫说出什么大不敬地话来,我抬手在他膝盖后面拧了一把,他倒抽了一口凉气,还算识相,不等我二姨关切,立马就自己给自己打了个圆场,“……牙、牙疼!没事,好吃哈哈哈……” “喜欢,就好。”二姨狐疑地瞅瞅他,又看看我,“啊!我想起来了,还有一样!你们等我,我去给你们做!” 她说完转身又进了厨房,刘少奇张嘴估计是想把人叫回来,我抬手又是一下,力道比上回重了一倍,他连连倒抽了两口凉气,一把放下两盘东西,转身扭住我胳膊,瞪着我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问:“你丫想干嘛?” 我瞪回去,“你丫想干嘛!老子警告你,耍流氓出去耍,我都说了那是我妈,你他妈非得老子把你赶出去是吧!” 他闻言,一咧嘴就贱笑起来,“嘿嘿……没事儿,我不介意给你当后爸,来,叫爸爸。” “刘……”我顿时气血上涌,怒不可遏地吼出来,刚出来半个字,他一把按住我,反手捂住我的嘴,“开个玩笑!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逗你呢,你妈就是我妈,我不能大逆不道不是!不过——”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回味了一下,才说:“咱妈保养得真好哈,我还当这是你姐姐呢,啊对了,咱爸呢?” 他这么一问我才想起来,他对我并不了解多少,丫这是以为我有爸呢! 这就算了,他娘的都以为我有爸了,还开这种玩笑,我爸要是还活着,非打断他的狗腿不可! 我稍微想了一下,权衡利弊,以防他跟我二姨乱说话,提前跟他把家庭情况给说清楚了,然后叮嘱他当着我二姨面别乱问。 估计丫是没料到,我刚把父母双亡的情况说出来,他就生生给愣住了,等我言简意赅地阐述完,他才拍拍我肩膀,抱歉地道:“小方子,对不住,我下回不多嘴了,那个……所以说,这位不是你亲妈?” 我还以为丫真心悔改,反过来安慰了他一句我没事,反正我对我爸妈没什么印象,说起来也不过就是个称呼,结果我这句“没事”刚出口,丫就犯起贱来了,“你早说呀!你姨你这么激动干嘛,你自己也说了,你姨为了养你都没嫁过人,那正好啊,爷也还没娶过媳妇呢,要不就成全成全爷?爷让你体会体会父爱。” 我他娘见过贱的,没见到这么贱到家的! 这回我没跟他废话,“靠”了一声,跳起来把人按在沙发上,捏着拳头就要揍他,二姨好巧不巧这时候从厨房里头出来,正好撞上我动手,吓得一声惊呼,愣是把我的拳头给收住了,刘少奇反应迅速,一下翻身过来把我按回去,笑呵呵跟她说我俩闹着玩呢。 我从来没在二姨面前跟谁红过脸,就是告诉她我刚才是要揍人,她都不一定相信,加上刘少奇那副贱脸,两句话一说,她就让人给忽悠了,端着盘子过来,让我俩尝尝她的手艺。 我缩回去瞪了他一眼警告丫别得寸进尺,他视若无睹,若无其事地去接盘子,俩人就跟旧相识似的聊开了,我在旁边听得拳头痒痒,好在二姨没忘记正事,聊了两句,问起了他怎么不回家过年。 这问题我本来是帮他想好了说辞的,这下临阵倒戈,二姨刚问完,我就立马抢着说:“他借了高利贷,催债的在他家堵着呢,不敢回家。” 我们全家都是遵纪守法的安分公民,这话一说出来,我都能想得到二姨马上就得对他下逐客令,果然我话音一落,二姨的脸色就变了,刘少奇还面不改色心不跳,抬手一下勾住我脖子揽过去,“小方子跟您开玩笑呢,我是孤儿,爸妈死得早,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要不是认识了小方子……” 他说着眼神居然还他妈悲伤起来了,做足了戏,谈了一口气,接着说:“唉,大过年的不说这些,啊对了,小方子说咱家过年人少,让我来凑凑热闹,您不介意吧!您介意也没事,反正我都一个人习惯了,坐会儿就走,不给您添麻烦。” 我靠??! 丫好演技,我他娘的都差点相信了,二姨更不用说,直接就让他给忽悠了,那一脸心疼的,就差没把人搂怀里去哄了,立马摇头摆手,连声留人。 刘少奇一脸歉意地笑着点头,别过脸对我得意的一挑眉,嘴下的戏还没停,“小方子,你真是我好兄弟,有你在,往后我就不是一个人了。” 我给他气得冒烟,配合不下去了,直接就想拆穿他,张嘴刚吐出一个字,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番外篇 血泪冢(八) 刘少奇的诡计,到底是没得逞的,电话是方家那个小祖宗打来的,喊我回方家过年,丫还有点自知之明,没跟着瞎凑热闹,我跟二姨收拾东西去方家,他愣是死缠烂打找我要了家门钥匙,硬要给我们家看门。 我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看在丫开出的筹码够诱人的份上,勉强答应让他给我看几天家。 我回方家去住了一星期,回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带走了他的赃物,还穿走了一件我只穿了一次的新衬衫,这就算了,这种小事我也不跟他计较,可他妈当初要在我家寄住的条件可是以后但凡到他手的东西,都得先给我盘一圈。 我估计他是后悔了,走也不跟我说一声,给他打电话,他娘的又成空号了,我在心里问候了一遍这孙子的祖宗十八代,心说等开学了再去找他麻烦。 可惜我把这货想得太简单了,他说自个儿“神出鬼没”那话,一点都没夸张,开学后我上潘家园里转了十几趟,还专门在他的铺子后门蹲了一天,都没把人给蹲到,这么搞了两个月,我就放弃了,顿时明白为什么别人要大过年的上他家去堵他。 要不是头次见面是丫领着一帮便衣在抓小偷,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个通缉犯,他找我的时候容易,反过来我找他,我才明白我俩不是一路人。 于是我在心里算了一笔账,跟他打交道的过程中,自个儿好像也没真正意义上吃过亏,虽然让他坑几回,后来他也都算是补回来了,至于这些口头许诺,不信也罢,虽然他把货放我家这事儿,完全是在拖我下水,但是他说得也对,那些东西,我也没少研究,就算他不往我这儿寄,那些东西,我要是在他铺子看见,也得说好话央他借我盘盘。 总的来说,有他没他对我没什么影响,少了这个人,也就是实践起来没那么容易,但是人生没捷径,我要是他这条路上走久了,人生早晚得出轨。 这么一琢磨,我心里就好受多了,把这事儿抛之脑后,恢复“学霸”状态,全身心投入知识的海洋。 可惜丫阴魂不散,没让我在这片海洋里畅游多久。 对一个人来说,有些东西,没有得到过,他可能不会去想,但是一旦得到过又失去,就很难再将就,这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没从刘少奇的铺子里头顺手牵羊之前,我对潘家园地摊上这些便宜的小玩意还是视如珍宝的,不过自从接触了几个生坑货之后,现在再来淘这些小东西,已然是兴趣缺缺,今天从进来到现在,足足逛了两个多小时,都没遇上看得上眼的东西。 我站在道中间,顿时有点想念这个“资料库”,眼睛往四周瞟了一圈,心说:今天必须得淘个东西回去,太长时间没摸过实物了,天天对着书看,看不出个花儿来。 转了一圈,最终把目光落在左手边摊位中间的一片瓷片上。 我过去拿起来看了看,瓷片应该是自然摔碎的,看不出形状,断口都被打磨过,边缘处打孔,穿了一根红绳子,做成了装饰物,正面是光面白瓷,乍一看有点汝窑的味道,背面有半个款是后加上去,要是不加,还稍微真点,加上反而太假。 我暗叹了一声,刚准备把东西放回去,那老板就开口了,“小兄弟有眼力啊,你别看这是片碎瓷,我看你跟它有点缘分,悄摸告诉你,这东西可是从玉面观音身上碎下来的,买回去戴在身上,能驱邪避凶,招财进宝,东西都碎了,我也不收你高价,你就给一百得了,我告诉你,这可是好东西,可遇不可求的!” “哟!这么个宝贝,你一百就卖了?我出一千,我说小弟弟,让给我成不?” 这种人我一般不跟他废话,刚要放下东西走人,后边就伸出来一只手把那瓷片夺过去,我一扭头,就对上刘少奇那张一脸贼笑的贱脸。 这种事,这孙子肯定没少干,那老板跟他配合的恰到好处,立马说:“哟~这可不成,总有个先来……” “行了!”那老板话还没说完,刘少奇扬手把瓷片扔给他,一把把我拽起来,“别演了,记住了,这小弟弟是爷的兄弟,以后见着人甭跟他扯犊子,知道不?” 那老板一下给他噎住了,哽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连忙应和了两声,把那东西朝我递过来,“原来是刘老板的朋友,对不住啊,小兄弟你要是喜欢,这东西就送给你了,不值钱,不值钱!刘老板,好久没见你露过面了,哪儿发财呢?” 刘少奇“嘿嘿”了两声客套回去,“做两笔小买卖,发不上财,赵老板才是越来越会做生意了,厉害!”他说着对人竖了根大拇指,对方讪笑了两声,他一把勾住我脖子,拉着我转身就走,“兄弟,好久不见,一块儿喝酒去,爷给你带了个好东西。” 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太久,我怀疑自己是脑子进水了,无故消失了两个多月的人突然出现,我居然稀里糊涂地跟他上了车,一路上光自己琢磨了,什么都没问,就这么跟他坐到了鹞子胡同的老地方。 直到老板上了酒,我才反应过来问他:“你干嘛去了?这么长时间一点消息没有,连手机号都换了。” 他闻言做了个神秘的表情,在兜里摸了摸,摸出一张卡放到我面前,“怎么着,想爷了?做买卖去了,下家有点难缠,让人砍了一刀,住院耽误了点时间,后来又顺手接了笔新买卖……哎,不说那个,爷这不是回来了嘛!” “至于手机号——这东西得常换,不然容易让人瞄上。”他说着敲敲桌子,示意我看桌子上的东西,“这是那批货给你好处,你帮了爷个大忙,爷你提半成,收下吧!” “半成?”我本能地把那张银行卡拿起来,他估计是以为我嫌少,“啧”了一声,不耐烦道:“半成不少了,你丫别贪得无厌,五万,够你用一年了。” 这数目给我吓了一跳,我什么都没干,他就给我五万,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我立马把卡推回去,“我不要。” 他从桌子底下拉出来一瓶雪花,开了瓶放在我面前,“钱都不要,你小子是不是傻?这是你应得的,放心,这钱干净着呢!” 他不这么说我还没往那层上想,丫越这么说,我就越怀疑这是黑钱,佯装淡定地拿起啤酒,往嘴里灌了一口,“管你干不干净,反正我不要,钱你收回去,不过你之前答应我的事,能不能兑现一回?” “什么事?”他不假思索地反问回来,同时又开了一瓶啤酒,恍然大悟,“哦!你说那事儿,放心,爷答应你的,肯定不会食言。” 他说着把啤酒瓶往怀里一圈,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哎,方大学霸,你研究了那么多古董,想不想更直接点——上墓里转一圈?” 番外篇 血泪冢(九) “真的?”我闻言一个激动,没多想直接脱口而出,问完了看他的表情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什么意思,你该不是要……” “没错!”没等我把那两个字给说出来,他就冲我竖起了大拇指,举起啤酒瓶子对我晃了晃,往嘴里灌了一口,才在我诧异地目光中,压低声音接着说:“道上的朋友捉了个油斗,西汉的,西汉的斗那可真是稀罕的斗,你也知道,汉葬十室九空,别说是倒斗的,就是你们考古队去了,那也多半是捞空,小方子,机会难得,你要乐意,爷就带你去长长见识,你要是不高兴去,那这事儿,你就给烂在心里。” 他说着顿了顿,拿自己的酒瓶子在我手里的酒瓶子上碰了一下,撤回去放大了声儿,“爷告诉你这事儿,是信任你,去不去随你,但你要是敢走露了风声,爷的活儿你也知道,敢出卖爷,爷就让你后悔出生。” 我一介文弱书生,安安分分了这么多年,遇见他之前,就没见过血,丫前一句风轻云淡地跟我说自己被人砍了一刀,后一句就要让我后悔出生,要不是好歹之前跟他相处过,有点铺垫,我非得让他吓出毛病不可。 虽然做了心里准备,我还是没接上话,他威胁完人,眯眯眼又笑了,朝我伸过来一只手,我条件反射地一下站起来,他微怔,随即起身把我拍回座位上,笑呵呵地说:“开个玩笑,瞧把你吓得,爷知道你的为人,既然告诉你,就不怕你出卖,怕你出卖我,就不会告诉你。” “爷就问你一句话,去还是不去?你放心,出了事爷保你,你别看爷不学无术,爷对汉墓的研究,绝对是你熟的那几个老杆子都比不上的,怎么样?考虑考虑,给个准话儿呗!” 我让他给说得心动了,我们学得是考古,最终要打交道的,还是古墓,现在有机会能实地去考察个汉墓,搁谁都求之不得,我就更别说,可是他让我跟一帮盗墓贼一块儿去,要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偷文物,我怕到时候控制不住自己想报警。 我暗自做着盘算,老板上了一盘烤串,他撸着串等了一会儿,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啧,你小子怎么跟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干什么?去不去,一句话的事,爷没工夫跟你在这儿耗,我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赶紧的,我数三个数,你再不给答复,就当爷没说过这事儿,一……” “去!”我赶紧拍板,“什么时候出发?” “上道,爷果然没看错你!”刘少奇咧嘴一笑,起身挪到我旁边来,“你回去请半个月的假,明儿一早爷去接你。” “这么急!”我心说我还没开始准备呢,“半个月,要这么长时间吗?墓在什么地方?” “巴中天府,好地方。”他又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酒,拿了串烤串递我手里,“不是我急,是捉斗的弟兄们急,抓紧时间,人家可是过时不候,半个月不算长,保不齐都出不来,保险起见,不想成失踪人口,就把退路打好喽!知道不?” 我以前没干过这事,完全没概念,听他这么说,赶紧点头,放下烤串站起来就要走,“那我现在就回去请假!” “急什么?不差这一分半钟,酒喝完了再走。”他一把给我拽回去,顺手把桌上的银行卡摸上来,往我胸口一拍,“还有,把它给我收着,答应给你的好处,怎么着?爷还能害你不成。” 我一把给他推回去,“我不要,你自己留着花吧,这种来路不明的钱,我可不敢随便收,是不是害我,只有你自己知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托我下水。” 他闻言立马苦着脸卖惨,“小方子,你这么说就太伤爷的心了哈,爷坑谁也不能坑你不是,之前那些事儿都是意外,我都发誓痛改前非了,往后肯定好好疼你,你就信爷一回呗!” 我一听这话立即就“呵呵”了,“我谢谢你,老子就是信了你太多回,你他娘坑我还坑少了是不是?不要!” 他讪笑着把银行卡揣回兜里去,举起啤酒瓶子,“成!我们方大学霸,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那这钱我就先收着了,你要是缺钱,就跟爷张口,来,走一个——” 刘少奇这孙子不仅酒量差,酒品还差。 我以前就吃过几次亏,后来多小心着,跟我在一块儿,尽量不让他喝得搂中不搂腰,省得闹事,今天满脑子都想着那个稀罕的西汉墓,没防备,结果让他给自己灌多了,我看他都醉晕了,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叫了辆车给人往潘家园里送。 一路上也还算安分,本以为应该没事,结果刚下车,丫就差点吐我一身,吐完清醒了一半,扒着垃圾桶冲我贼贼地笑,我一瞅他那表情,就有点背后发毛,果不其然,他笑了两声,站起来一眯眼,撒腿就跑。 我怕他出点什么事,赶紧跟上去,丫都醉成这样了,走路都打晃晃,跑起来还快得跟条狗似的,等我追上去,他居然就跟人打起来了,我他妈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来不及多想赶紧冲上去拉架。 谁料对方也不是什么好狗,他娘的完全不听劝,二话不说就要连我一块儿给揍了,自从认识了刘少奇这孙子,我挨揍都挨出经验了,打是打不过,赶紧麻溜儿地滑出去打电话报了个警。 幸亏潘家园这一代片警效率还算“高”,没等人把我俩给打死就“及时”赶到了,施暴者都逃逸出二里地了,他们才慢悠悠地“冲”出来,给我俩做了个口录,随便问了两句,然后让我们没事少喝点酒,完事儿扭头就走了! 潘家园里的水浑得一塌糊涂,打架闹事、抄家砸店就跟一日三餐似的,出点事儿不稀奇,哪天要是没发生什么,才是真奇了怪了。 别说是这种什么事都没闹出的小斗殴,就是真打出了事儿,这帮人也是能不管就不管,加上咬我们这几条狗够贼的,一通胖揍下来,不脱衣服都看不出伤。所以说,遇到事不能光想着报警,别他妈真把这帮饭桶当救世主。 这些话是刘少奇后来跟我说的,当时他本来就醉得不省人事,加上让人胖揍了一顿,最后我只能打了个120把人给弄医院去。 番外篇 血泪冢(十) 好在丫皮糙肉厚,醒了酒居然就屁事儿没有了,这一点小插曲,丝毫没有影响我们既定的行程。 次日,坐上了去成都的高铁,我才弄明白昨天平白无故被揍的原因,与其说是平白无故,不如说是我运气不好。 之前他就说过了,自己在潘家园里得罪了不少人,平常神出鬼没,鲜少有人能堵到他,一旦让那些仇家逮到机会,自然不能轻易放过,按照刘少奇那个贼性,正常情况下,就是天天在潘家园里待着,那些人也未必能逮着人,但是昨天好巧不巧,下车就让那些人给撞个正着。 也怪我自己多管闲事,当时他吐完就机灵地发现了暗处的贼眼睛,本来撒丫子就跑是怕连累我。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其真实性有待考察,我也不大相信,反正总得来说,我当时要是没跟上去,也不用挨这一顿揍。 这孙子身上背得大仇小怨,我手指头加上脚趾头一块儿都数不过来,这回是不幸中的万幸,遇到的仇家只是几个小流氓,打一顿也就事了了,要是运气不好碰,碰上个狠角色,别说现在去捉人家的斗了,搞不好我们两个,直接就得入斗。 “所以,以后在潘家园里遇到爷的仇家,你躲远点,起码还能报个警,保爷半条命,要是实在保不住,帮爷收尸都成,千万别往上冲,把自己的小命搭上不划算,知道不?”他语重心长地拍拍我的肩膀,憋了一副要笑又笑不出来的表情。 本来这算是一句好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觉得丫在损我,“你什么意思,当老子傻?” “嘿嘿,不傻,我们方大学霸聪明绝顶,才智过人,不傻不傻!”他贱笑着冲我竖了根大拇指,“不过,爷跟你说的话,你记着,不光是爷,你小子别老想着见义勇为,潘家园里没好人,你别狐狸没逮着,惹得一身骚。” 我一个白眼甩过去,“别他娘的在老子面前装圣人,你丫自个儿就老子惹得那一身骚!” 他讪笑两声,居然没反驳,掏出手机看了看,勾着我脖子的手缩回去,低头玩起了手机。 我不喜欢坐车,路途又枯燥又无聊,刘少奇一头扎进手机里,也不知道在跟谁聊天,我百无聊赖地看了两个小时风景之后,只能靠着窗户睡觉。 睡觉的时间过得还挺快的,我睡得正熟,刘少奇就给我拍醒了,叫我下车。 墓在巴中,我们下了高铁一点没耽搁,直接换乘绿皮火车,往巴中赶。 成都到巴中要七个多小时,刘少奇中途从手机里抬头,抽出了点时间提前给我打预防针,这个西汉斗盯着的人不少,可能会有几拨人一块儿行动,墓是提前让人开过的,不过里头的古董人没捞,这次是给道上的人开路,立自己威风的,所以闻讯而来的人,必然不在少数。 而他跟开路的那位贼雷锋关系不一般,所以他拿到的,是第一手消息,咱们现在去估计没多少竞争对手,但是一旦进了斗里,万一遇到贪心的货色,黑吃黑起来,他说:“你就谁都别管,更别管什么文物,自己逃命要紧,知道不?” 我就纳了闷了,丫今天怎么一个劲儿让我逃命,我看着,就那么像是会舍身取义的大善人? 我扭头刚要说话,他就补充了一句,“爷知道你不傻,爷这是为你好,倒斗是凶险事,人心难防,啊还有,你随时跟爷身后知道不,千万别落单,不然要是让人给阴了,爷也保不住你。” 他这么一说我他娘的就更纳闷了,“不是,刘爷,这么危险的事,你他娘忽悠我来干什么?” 他一听,立马指着我鼻尖吆喝了一声,“哟!你看你看,又狗咬吕洞宾了吧!爷的好心全让你丫当了驴肝肺,得!你要是觉得爷在忽悠你,你立马下车,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走,爷不拦你!” 丫这脸变得够快的,我心说这要是别的事,我还真下车走人了,他说的这些,我多少都考虑到了,应了话,就不可能放过这么好一次机会,我瞅着他那个吃瘪的表情,心下觉得好笑,忍了忍学着他的样子,腆着脸给他顺气,“我不是那个意思,行,刘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到地儿我全听你的。” 他一听,顿时就乐了,咧着嘴在我脑袋上搓了一把,“懂事儿!” 嘱咐完了,丫又一头扎进手机里头,我不是个怠惰的人,但一坐在车上就想睡觉,他不跟我扯犊子了,正好又无聊,于是两趟车,我睡了两觉就到了。 火车到站的时候已经凌晨了,坐了十六个小时的车,我虽然睡了很久,却越睡越困,下车的时候就已经晕头转向,本以为今天这么晚了,好歹先找个地方安安稳稳地睡一觉再说,可这货跟打了鸡血似的,还精神抖擞。 一下火车他就开始给人打电话,两通电话从下车打到出站,一出站,又立马叫了辆车,把我推进去,报了个地名,司机立马轻车熟路给我们送过去。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我都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就已经领着我进了一家酒店,径直上了八楼,一路过来,半句废话都没说,只在电梯门开的一瞬间,说了句,“乖乖跟爷身后,别出声。” 我让他这雷厉风行地速度给整懵了,愣愣地一点头,他就扯了扯衣裳从电梯门走出去,我赶紧跟上去,看他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过去,停在8019,抬手敲门,然后等了半分钟,门内一点动静儿都没有。 他再次抬手敲门,这次门一下就开了,门锁声一响,我顿时清醒起来,整个人神经瞬间绷紧,脑子里迅速运转起来,琢磨看到门里的人应该做什么反应。 门一开,看清里面的人的瞬间,我还以为是他敲错门了,下一秒门里人的反应就否定了我这个想法,开门的是个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的男人,应该是认识刘少奇,一推开门,立马侧身让出道来,对屋里喊了一句,“四叔,刘爷来了。” 番外篇 血泪冢(十一) 屋里随即迎出来一个中年人,把刘少奇请进去,我紧随其后,那年轻人在后边关上门。 这间房里总共三个人,除了那个年轻人和他四叔之外,还有一个看不出年龄男人,因为我进去的时候,他脸上正贴着一张黑面膜,男人敷面膜不稀奇,我那几个室友都喜欢弄这一套,但是来倒斗还不忘敷面膜,我心下暗自叹服。 刘少奇进去就跟人招手,打了声招呼,“哟,花姑娘,好久不见,请您出来一趟真不容易哈。” 那人本来盘在床尾,闻声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扯掉脸上的面膜照着刘少奇脸上砸过来,光着脚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二郎腿一翘,倚在椅子背上哼了一声,甩脸子道:“刘爷,咱俩是谁请不动谁啊?您是在外边养了小狼狗,忘了我这人儿吧!” 这人扯下面膜那一下给我惊艳到了,一张脸长得跟女人似的,五官精致、皮肤又白,要不是开口说话是男人的声音,我还真以为人是个“花姑娘”。 刘少奇接住那面膜,扬手给丢垃圾桶里去,凑到人凳子后边狗腿地给他捏了两下肩膀,“不能!瞧您这话说的,我哪儿敢养小狗,有您这头狮子坐阵,就是小豹子我也不敢沾边不是。” 那个人抽手扭身就是一巴掌拍在刘少奇侧脸上,“啪”地一声嘎嘣利落脆,刘少奇也不恼笑眯眯给人瞅着,那人顺势在他脸上拍了两下,眯眯眼指指我,“那这只小羊崽儿是怎么回事?他不是道上人吧!” “好眼力!”刘少奇不遮不掩,闻声就给人鼓了两下掌,“以前不是,跟了爷不就是了,花姑娘,这只雏儿是爷带进来的,你可别打他的主意。” 那人冷哼了一声,余光瞥着他说:“没兴趣,什么都不懂的小犊子,有什么主意好打的,再说了,你自己就是半个外行人,不过是沾了他的光,不然你跟这小犊子,也没什么区别,怎么着?还盘起地界来了?” “不敢!”刘少奇象征地举了举双手,“全仰仗花姑娘您呢,那这只雏儿也拜托您照拂了。” 那“花姑娘”哼了一声,有点不耐地道:“照拂他?我照拂他,谁照拂我?下一趟地,你知不知道我要花多长时间保养?我都快两年没碰过这些东西了,上回脖子上那道疤,到现在还留着痕呢!这次要不是他开道,我才懒得蹚这趟浑水,刘爷,我带你进来,那是看他的面子,卖你的人情,至于这小犊子,你自己护紧,不然要让鬣狗给猎去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我听着这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打着太极,跟看了一期《动物世界》似的,什么豺狼虎豹都有了,刘少奇忙不迭地应和了两声,将话题从我身上扯到正轨上,“是是是,这事儿就不劳您费心了,我自己的人,当然得护好了,说正事儿,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怎么行动?捉着这个斗,咱能分着几成?” 那“花姑娘”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说:“分几成不是我说了算的,看你自己的本事喽。这个斗就是给他扬名立万的,照他的办事风格,里头要是十件明器,他就能发出一千份‘请柬’,再是个油斗,也是百夫争独的场面,想捞好处没那么容易,凭你,半成都悬,至于我嘛——就是来凑凑热闹,顺便……” 他说着站起来,估计是凳子上坐着不舒服,又挪到床尾去盘上,才接着说:“……压压那些不识相的气焰。” 他说话又打了个哈欠,打哈欠会传染,我本来就有点迷糊,听着他那种半梦半醒的口气,情不自禁地跟着打了个哈欠,他收声就乐了,指指我说:“刘爷,你这小犊子要回窝了。” “明儿一早就动身,到时候我会通知你们,至于怎么行动,我的规矩你知道,带你进去,后面的事儿,你自求多福。” 他说着对其余我们四个人摆摆手,那年轻人跟他的四叔会意告辞出去,刘少奇见状也立马过去拉着我要走,还不忘跟人客套两句,规规矩矩地给他鞠了一躬,“那就谢谢您了,花姑娘,祝您好梦。” “等等。”他说完刚要拉着我走人,那“花姑娘”再次开口,伸手往床头柜上一指,“房间替你准备好了,就在我隔壁,不知道你要带人来,这小犊子,你自己处置,房卡自己拿。” 刘少奇一听,立马眼前一亮,窜过去把房卡摸到手里,折回来,咧着一张狗腿地笑脸拍人马屁,“还是你贴心,不过——何必这么麻烦,不知道我带人来,干脆让我跟你住一间得了,省得浪费钱嘛!” “我不缺钱,而且——”对方瞥了他一眼,指着房门,“想爬到我床上,你还没那个资格,滚。” 刘少奇反正是恬不知耻习惯了,让人怼了还美滋滋地,点头哈腰又跟人告了个别,才转身拖着我就进了旁边的房间。 等进了这边的房间,我才意识到,刚才这位“花姑娘”,肯定是个有钱的主,光是看他住得套房,就不是一般人能住得起的,何况还顺手给刘少奇订了一间,房门一关上,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立马问他那位是什么人。 这货是典型的扒高踩低,在人家面前装孙子,在我面前装大爷,往椅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晃了晃,说:“这算是道上的大人物,姓花,单一个字叫梁,说了你也不知道,不过人在道上分量不低,有他作保,你就把这趟当旅游了。” “花娘?”我后知后觉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心说一个大男人怎么叫这么个名字,刘少奇皱了一下鼻头,纠正道:“是花梁,边音l,梁山伯的梁,我跟他说不上有什么交情,本来没指望人能卖面子,不过看他今天的意思,你大可放心,下地之后,他肯定会照料咱们的。” 我吃了一惊,心说不熟,你还一上来就跟人打了一通太极,简直周旋地游刃有余,搞得我还以为你俩是有几十年交情的老朋友。 我稍微消化了一下他的话,又问:“那你们刚才说的那个‘他’是谁?也是个道上的大人物?听他的意思,你跟那个人交情不错。” 番外篇 血泪冢(十二) “不错。”他冲我竖了一根大拇指,说:“和这位花姑娘相比那位爷可不是一般的大人物,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嘛,这次这个斗,就道上的人给开了道的,开道的爷跟我有几年交情,不过人脾气不大好,套不上什么近乎,要说他在这道上……”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冲我摆了摆手,“算了,你也别打听那么多,赶紧洗洗睡吧,明儿一早就得出发,养足了精神,好去搞你的科考工作。” 我本来还有点好奇,想再追问两句,但是看他也没有给我答疑解惑的意思,心说这些人我估计这辈子也没多少机会能打上交道,干脆就算了。 我本以为,这些人办事应该都是很讲究效率的,那位花姑娘既然说了“明天一早就动身”,必然不会太晚,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一觉都睡到大天亮了,摸着手机一看,九点! 再一扭头,刘少奇在旁边睡得还香着呢。 我一琢磨,那个“花姑娘”看起来也并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还以为是昨晚的初次见面给人留下了什么不好的印象,人知道我不是道上的,临时变卦把我们给甩了,急忙把刘少奇给弄醒了问情况,结果人倒是一点都不急,眯瞪着一双眼睛瞅了瞅我的手机屏幕,就安慰道:“才九点,还早,不着急,爷再睡会儿。” 说完翻身把被子一蜷,又睡过去了。 我还当是丫睡糊涂了,愣是掀了被子,生拉硬拽地把人给弄清醒,他才慢慢吞吞地爬起来,给我来了一句“走着瞧”。 我刚要问丫几个意思呢,房门就被人给敲响了,开门一看,是个不认识的男人,三十来岁的样子,张口就说:“老板起了,你们准备准备吧。” 说完也不等答复,转身就走。 我瞬间有点懵,扭头去给刘少奇看着,他裤子套了一半,冲我耸耸肩,往床上一到,嘟囔道:“人才刚起,出发至少俩小时后,爷再睡一个小时。” 我算是长见识了,他娘的下午一点也能叫“一早”? 如刘少奇之言,从那个人来通知我们做准备到正式出发,足足耗了两个多小时,我本来还纳闷,难不成他们都不提前做准备的,临出发前再做部署?结果下午一点见到那位“花姑娘”的第一眼我就明白了,这么长时间,人八成是在化妆呢! 酒店外面停了两辆车,刘少奇直接拉着我塞进了前面一辆,刚坐进车里,那位“花姑娘”就从副驾驶上扭过头来,跟我们打了声招呼,“早啊!” 我默默在心里“靠”了一声,没作声,刘少奇讨好地“嘿嘿”两声,附和道:“早,花姑娘,您的美容觉睡好了吗?” 对方闻言摇了摇头,“有人赶我的场子,今天只能起了个大早,美容觉等完事儿再回来补,要让人抢了头彩,就不好看了。” “哟!谁这么不懂事,敢来赶您的场子?这条道上除了小爷,可就是您做大了,走马的都不敢打您跟前过,小爷给您支得台,也有人敢赶场子,人呢?逮着了?” “不落夹子我能知道?”花梁被他捧得乐呵呵地,扭头打了个手势示意司机开车,接着说:“是他手下的几只家雀,昨天半夜溜缝进来的,断了尾巴给让人给他送回去了,不守规矩,丢人。” 刘少奇闻言露出一个吃惊地表情,不可置信道:“自家人?啧啧,小爷手底下的都是规矩弟兄,您也够狠的,就这么给送回去,还能有活路吗?” “那我可管不着,他自己的人,自己处置,活路不是别人给的,他们自己找死,还能怪着我?”他说着朝我身上瞥了一眼,“刘爷,蛇性最不讨喜,这小犊子你自己看住了,爪子要是不干净,我就帮他剁了!” 我正费劲儿琢磨他们俩的话呢,他突然把话题扯到我身上,这话一出口,顿时给我整懵了,刘少奇闻言立马伸了一只胳膊把我往边上挡了挡,连声应和,“是是是!您放心,这小子绝对规矩,他要是敢蛇性,用不着劳您大驾,我自己就给收拾了,这么稀罕的斗,陪在里头,都是他的福气,您说是不?” 我靠?我给他的话惊着了,以前怎么发现这孙子还有这么狠的一手,听他这口气,弄死我跟弄死个小蚂蚁,这他娘的还有没有人权了? 花梁对他这话也不知道是赞同还是不赞同,眼神在我们两个脸上轮着转了两圈,眼一眯,说:“小犊子出窝二半两,羊羔子还是狼崽子,溜溜就知道,是跪是跑见分晓,咬着吧。” 这段话出来我完全懵逼了,刘少奇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收回那只手坐正了一点头,咧嘴笑道:“这您放心。” 花梁对他的反应好像不大满意,轻哼了一声,别回头去没再说话,刘少奇干笑了两声,缩回来从兜里掏出手机玩。 我的好奇心全让他们这圈太极给打得勾起了,当着人的面也好不问,看刘少奇在玩手机,顿时灵机一动,掏出手机来给他发了条短信,问他花梁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从手机抬起头,别有深意地对我看了一眼,然后回了我两个字——“你猜”。 我猜你奶奶个腿! 我瞪了他一眼,回:别他妈给老子卖关子! 他冲我一挑眉,回:你想知道,自己去问他呗。 你大爷! 我在心里啐了他一口,收起手机懒得跟他废话,专心看着窗外做盘算,整个路程还挺长的,中间换了一次车,换车的时候,已经是在城市的边缘地带,之后又朝山里开了两个来小时才下车。 我们下车之后又往里走了十来分钟,才到达目的地,目的地在深山沟沟里头,有人比我们先到,是花梁的人,他们把周围收拾的很利落,山林中的灌木从被砍秃了几块儿,燃着几堆篝火,我们在路上花了将近六个小时,现在天已经黑了。 几堆篝火旁边,分别对应地扎了四顶差不多地帐篷,四顶帐篷围了一堆最大的篝火,有四个人正围着那堆篝火在烤肉吃,我们一下车,就闻了四溢的香气。 那些人本来还没发现我们,刘少奇远远地看见有人,就吆喝了一声,“哟,真香!” 四个人闻声纷纷站起来,警惕地朝这边看过来,估计是看到了跟我们走在一块儿的花梁,立马排了个队形,齐声喊“老板”。 番外篇 血泪冢(十三) 这几个人是昨天进山的,被花梁派来探路,虽说这个墓,已经被人开过道了,但毕竟是阴损的事儿,刘少奇说,道上的人办事都小心,花梁尤为如此,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所以定了日子今天进山,昨天就派人先进来探探虚实了。 倒斗不同于考古,就算干这事儿的人再有背景,也要低调行事,所以这次行动的人不多,加上昨天先到的这四位,本来是八个,现在多了我这个来凑热闹,总共也就九个人。 刘少奇说,花梁这个人,办事讲究稳当,反正人有钱又有时间,耗得起,我们今天过来,只能算是过来了,真要进墓,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其实等一等本来无可厚非,反正我假都请了,来也来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有求于这些人,就得按照他们的规矩办事,但问题是在这荒山野岭里,生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幸好有花老板在,吃还不成问题,问题是睡。 总共九个人,他们只搭了四个帐篷,一个帐篷的宽容度,最多大不过两个人,这么艰苦的条件下,花老板一个人,还要独占一个帐篷,本来他们是这样部署的,晚上睡觉总要有一个人守夜,每隔两个小时轮一次班,八个人的情况下,花梁占一顶帐篷,留一个人在外面守夜,其余的六个人,分别两人一组,刚刚好。 现在多了我一个,这个安排就行不通了,到了分帐篷睡觉的时候,刘少奇说去跟花老板沟通了一番,看能不能让他到人帐篷里挤挤,结果刚钻进去没两分钟,就被人给一脚踹了出来。 我心下一盘算,给他们出了个主意,这荒郊野外的,大晚上一个人守夜多瘆得慌,不如改成两人一组轮班,两个人在外面,一来有个照应,二来能聊聊天解解闷,这主意一提出来,大伙儿都赞同。 我自告奋勇守第一轮,一晚上也没多长时间,八个人四组,一组一轮,天就亮了,守第一轮,不过是熬会儿夜,后面就能睡个完整的觉,刘少奇知道我打的什么算盘,立马举手要跟我一块儿守第一轮。 他话音一落,那个昨晚给我们开门的年轻人也不傻,立马把最后一轮给占了,这种轮班,头尾两个是最占便宜的,那四个先来探路的中有一个灵光的,立即也举手把最后一轮占了,剩下中间两轮,其余的四个也没争执,和平商量之下,就给定下来了。 等所有人都钻进帐篷里去了,刘少奇给中间火堆添了点柴,我跟他肩并肩干坐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花梁在车上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拨弄了两下火堆,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抖出两根,递了一根给我,我摆摆手,他就顺势收起烟盒,借着面前火点燃了烟,嘬了一口,才说:“好奇心害死猫,不懂的别乱问,不然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一听这话就有点恼火,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你什么意思!你们的暗话我不懂,也别拿我猴耍,刘咳咳……” “爷是为了你好。”他猛吸了一口烟,冲着我的面门吐出来,一下给我呛得猛咳嗽,他一招得逞,贼笑着说:“别恼,真那么想知道,爷告诉你就是了,他的意思很简单,他觉得你不是个适合带在身边的人,提醒我在你身上留点心眼,别放纵你而已,怎么样?现在心里舒坦了?” 我缓上气来,追问:“真的?” “假不了。”他一点头,道:“爷也你提醒一句,花姑娘可不是什么好人,在这地界上,你只要跟在爷身边就成,别自己给自己找事儿,乖啊,有些东西你没必要懂,懂了会学坏的。” 我让他噎得死死的,气愤不过,又不好恼怒,只能对着他干瞪眼,心说:明知道这儿都不是什么好人,那你就不该让我来,他娘的把我骗到这儿来,再跟我藏着掖着,这他妈跟拐卖有什么区别? 他反瞅着我咧嘴笑了笑,把烟嘴丢进火里,语重心长地接着说:“小方子,爷以前是坑过你几回,但是已经迷途知返,改过自新了,这次真是为了你好,你得信爷,到了这儿,也只能信爷,知道不?” 我不知道他又在玩什么鬼花样,瞅着他没吱声,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个昨天开门的那个年轻人的声音,“哎,那个……我现在睡不着,你们谁能跟我换换?” 我闻声还没反应过来呢,刘少奇就拍拍屁股站起来,“正好,爷正困呢,你俩守吧,爷先去睡了。” 他说话冲我打了个“先走一步”的手势,径直钻进帐篷里,那个年轻人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自己解释道:“那个……早上起太晚了,现在还不困。” 我心下还在琢磨刘少奇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就点了两下头,他估计是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又补充了一句,“平常都起挺早的,有点不习惯,老板一般也不这么睡,就是嗯……呵呵。” 这个人不大会聊天,说到一半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尴尬结尾。 不过他的话倒是引起了我的兴趣,我学刘少奇,冲人贼笑了两下,伸出一只手去套近乎,“我叫方未白,未来的未,白色的白,你跟花老板挺熟的?” 他立马点头,伸出两只手跟接见领导似的郑重跟我握了个手,说:“我叫赵雷,雷霆的雷,他们都叫我雷子,我四叔贴身照顾老板,我从小就认识他,是挺熟的,我看你跟刘爷也挺熟的吧!” “不熟。”我心道,我看你跟他倒是挺熟的,琢磨了一下,问:“刘爷是怎么认识你们老板的?我倒是觉得他们俩挺熟的。” “做买卖呗。”他毫不避讳,说:“熟不熟我不好说,但是刘爷特讨老板喜欢,老板本来不打算捉这个斗的,刘爷给他打了几通电话,就把人给劝动了,你是不知道,我们老板这人打定的主意,谁都改不了,可刘爷也不知道跟老板说了什么,老板居然就改变主意了,你说奇不奇?” 这事儿要是搁在别人身上是挺奇的,但是搁刘少奇身上,就他那一嘴忽悠人的本事,劝动了不算什么,劝不动才是真稀奇。 番外篇 血泪冢(十四) 我连忽悠带蒙骗的从赵雷口中简单的了解一下花老板跟刘爷的“过往”,跟从刘少奇口中听到的稍微有点出入,听赵雷的意思,刘少奇跟花老板之间的生意往来虽然并不多,但是两个人私交却不错,而且都是高端人士之间的交往,经常结伴出入各种拍卖会和酒局,最关键的是,他们已经认识四年了,刘少奇初次上大二的时候,两个人就相识了,这种关系程度,跟他自己所说的“没什么交情”严重不符。 而且—— 赵雷说到这里,补充承接了一下,花老板这个人很会享受人生,能不自己处理的事就肯定不自己处理,需要自己的处理的事,也尽量交给手下的人。 每天过得都是“上班一小时,下班一整天”的潇洒生活,而且因为手底下的生意做得大,他也很少参加应酬,加上他不是个喜欢卑躬屈膝的人,谈得来的生意就做,谈不来就黄,所以基本上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没有他讨好别人的份,因此很多场合,他情愿在家里睡觉,也不会去参加。 但是,自从认识了刘少奇之后,只要有刘爷的场合,花老板就都会到席。 他说到这里,似乎觉得自己的表达有问题,又换了句话说,应该是只要有花老板出席的场合,刘少奇就肯定在。 四年的时间不短,像花梁这种大老板,那都是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局,虽然不是回回都去,但是基本每个月,这两个人都能见上一两次面,最关键的是,两人见面并不是见过就算了,会场结束后,刘爷总会在花老板身边盘上两三天,有时候甚至能待上半个月,目的不得而知,但是花老板也从来不赶他走。 我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四年、四十八个月、每个月就算只见一次面,那也能见上四十八回,每回在他身边呆两天,就是九十六天,这还是最少的。就这你他妈还跟我说你跟他不熟? 不过—— 他说到这里,又自己来了个转折,以上都是今年之前的状态,今年都过去三分之一了,这个斗的消息传出来之前,刘爷都是彻底销声匿迹的状态,这回还是他们二位今年头一次见面。 因为在道上,他说着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朵边上道:“你不是道上人恐怕不知道,这是条黑道,乱得很,弄死个人,比弄死头猪还简单,之前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刘爷的消息,老板还专门派人打听过,怕不是他让人给黑了。” 不过刘少奇这人,最擅长的就是捉迷藏,他要是不想找你,你甭想找到他,加上花老板也就是随便打听打听,整条道上竟然一点他的消息都没有,直到一个星期前,花老板半夜接到了刘少奇的电话,才知道这货还没死。 我心下了然,心说怪不得昨天晚上一见面花梁就说那话,当时因为没怎么听懂还不觉得,现在倒过头来想想,竟然觉得他那话说的还有点酸。 我心下觉得好笑之余,就有点搞不懂这两个人了,看花梁对刘少奇的态度,不算好也不算赖,我没法用自己的观念,来判断人有钱人的想法,要说这俩人是朋友,应该也能算得上。 可反观刘少奇对他,倒是有种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意思,在人面前又是装孙子,又是拍马屁的,背着人却说他不是什么好人,表面上一个劲儿跟他套近乎,转个身就说自己和他没什么交情。 我就纳了闷了,刘少奇这种表里不一的孙子,是怎么讨他喜欢的,难不成,大老板就喜欢听别人拍马屁? 我心说:那他确实是高人一筹! 虽然有点不服气,但是不得不承认,刘少奇这孙子得罪的人不少,人缘也挺好,区区一个古董贩子,不管他耍得什么花招,能把一黑道上的大老板哄得高高兴兴,也算是他有本事。 这事儿盘问到这儿,也没有再深问的必要了,我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还得再守半个小时,往火堆里添了点柴,心下就有点后悔,我他娘的干嘛跟过来,当时他几句话一忽悠就把我给整懵了圈,明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可听他那么说的时候,居然还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刘少奇不去做传销真是屈才了,他要是入了那行,估计就算不是亚洲首富,也是全国首富了。 可能说了这么多话,有点口干舌燥,赵雷起身在一顶帐篷旁边的物资里头掏出来两瓶水,扔了一瓶给我,自己拧开一瓶往嘴里灌,大概是一时扯不起话题,他也没再说什么,我俩就这么面对面干坐了一会儿,他百无聊赖地从兜里拿出来一包烟,递了一根给我,我立马摆摆手,“我不抽烟。” 他听到这话,居然露出了诧异地表情,迟疑了一会儿才把烟收回去,顺手借着火堆的火点燃,吸了一口问:“以前没见刘爷身边带过小弟,你跟刘爷多久了。” 我脱口而出,“我不是他小弟。” 这话一出口,对方的表情立马不自然了,比听到我不抽烟这话还诧异地张了一下嘴,问:“不是道上人,也不是刘爷的人,那你是什么人?” 我心下暗道不妙,这他妈让我怎么解释,总不能我说我是个颇具学习精神,想来做做科考工作的大学生吧! 真这么说了,估计不光是我,刘少奇也得吃不了兜着走,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清了清嗓子,答:“他是我小弟。” 他被我的套路给整愣了,滞了滞把烟叼进嘴里,对我竖了一双大拇指说:“兄弟,你胆儿真大,你跟刘爷的时间不长吧,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话要是传到刘爷耳朵里……” 他话说一半就收住了,拍拍屁股站起来,打了个哈欠,“今天我就当没听见,不过你以后别乱说话,这道上乱着呢。” “换岗了,走不走?” 我还想让他把后果说出来呢,心说别说传他耳朵里,就是当面说这话他也不能把我怎么着,但是对方没给我放大话的机会,话音一落,径直就朝着一顶帐篷走过去。 番外篇 血泪冢(十五) 轮值并没有结束,我本以为在这儿休整一夜,第二天应该会有所行动,谁知道到了第二天夜里,花老板还没有动身的意思,这一整天就只派了个人去探路,我心下纳闷,路不是前天就探了嘛,还探什么? 就算再小心谨慎,也用不着这样吧! 刘少奇闻言,做了个高深莫测地表情,解释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他要探的不是路,是人。” “什么意思?” 我问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他抬手从火棍上面扯下一只鸡腿,哈了几口气张嘴撕下一大口,连抽着凉气嚼起来,含糊着说:“我们要下的是墓,底下什么都可能有,所以不能贸然下去,在这儿的,除了你跟我,全都是花姑娘的人,咱俩不可能打头阵,花姑娘也舍不得拿自己人的命去打水漂。” 他收声,又撕了一块儿鸡腿肉,“虽然这个墓是有人给开了道的,但是开道的,也只是走到墓口,没进去就不知道里头有什么狠气,花姑娘这是在等机会,等有人先进去打了头阵,咱们再悄摸跟上,然后……懂了没?” “坐收渔利?”我瞬间顿悟,他乐滋滋地咧咧嘴,把火棍上没撕完的鸡架子伸给我,“就是这意思,吃不?” 我瞅了一眼被撕的只剩点骨架的鸡,嫌弃地摆摆手,继续问:“可是他要坐收渔利,之前不是有人进去了嘛,他为什么还……” “这是两码事。”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就给我打断,把插着鸡架子的火棍收回去,顺手倒插进旁边的土里,啃着鸡腿解释,“这条道上虽然乱,但是也有他的规矩,之前混进去的几个人是偷溜,抢了他的先,不能按照他的规矩来,就不成。” “花姑娘是生意人,不会随便占别人的便宜,这场子他包了,别人要进场,就得买门票,他的人在这儿守着,有人想下这个墓,就得先来拜会拜会他,如果双方谈妥了,就让来人先下地趟雷,他跟在后边搂货,这笔买卖就成了。” “要是谈不妥,那就是天无二日,双方得分个高下,赢了的接手场子,输了的要么退出,不许打这墓的主意,要么就甘愿趟雷,替赢家开道,这叫愿赌服输。” 我听出点眉目来了,可是稍微一想,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这明明有两个现成的探雷针,他干嘛不用,好奇道:“那你算什么?你又不是花梁的人,又想从里边讨便宜,他凭什么不让你去趟雷?” “哎~”他举着被啃得面目全非的鸡腿晃了晃,“没听说过嘛,‘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爷跟那些人能一样?爷有个人魅力,人花姑娘乐意跟我分一碗羹,就问你丫服不服。” 我本能反应甩了个白眼,嗤了他一声,说:“你他娘少往自己脸上抹金,你也说了人家是生意人,你这种赔本买卖,他会愿意做?” 他闻言立即一耸鼻子,“啧”了一声,嚼着鸡肉囫囵地说:“不是我说,你小子欠虐是吧,那么想让人家赶鸭子?不过你说得对,这小子的买卖做得贼精。”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嘛,给这个斗开道的那位爷,是我一老朋友,爷的消息是第一手,我是拿消息换好处,你也看出来了,花姑娘这人是个慢性子,加上他对这些事吧,也不怎么上心,消息到他手上,这场子早让别人站了,别说是由他打桩,就是捡剩都轮不到他头上。” “所以,他跟爷做得可不是赔本买卖,这叫互利共赢。精诚合作、共创辉煌,你懂不懂?” 他说到这里,手里的鸡腿已经被啃得只剩一根骨头了,他扬手把鸡骨头扔进我俩面前的火堆里,起身到对面同样簇着火堆的两个人那里去讨了两罐啤酒,折回来扔给我一罐,自己开罐喝了一口。 荒山野岭的还带酒来,我心说,这位花老板真会享受生活,也开了瓶盖喝了一口,跟他讨教道:“刘爷,我倒是有点好奇,你是怎么劝动他来倒这个斗的,您这一嘴忽悠人的本事也传授传授我呗。” 他“嘿嘿”地笑了两声,一把勾住我肩膀,说:“传授没问题呀!你小子开窍,爷甚是欣慰,不过话可不能乱说,这事儿花姑娘可不是被爷忽悠来的,他是卖人家的面子,行咱们的方便。” “这个不多说,哎,你要学本事,那得先拜爷为师,要是学会了爷这三寸不烂之舌,再配上方大学霸您这最强大脑,甭管是撩妹子还是谈买卖,那一张嘴,就是所向披靡,保管你到哪儿都是桃花遍地饿不死,来,给爷行个三叩九拜的大礼先!” 他说话间突然动手按住我后脑勺,手腕一用力,我猝不及防,差点给他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响头,幸好跟这货相处的时候,我本能都带着点防备,半道上一拐子击到他肚子上,“去你的,你他娘的别逼老子揍你!” 我话出口的同时提起拳头,还没来得及砸下去,就听见他“哎哟”了一声,一下出手,只手接住我的拳头,另一只手勾住我的脖子靠过来,对我后头干笑了两声,说:“没事没事,我俩闹着玩儿呢。” 我扭头一看,就见赵雷跟他四叔举着手电站在帐篷后方三米开外对这边看着,而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勾肩搭背的,像是一对情侣夫妇。 我刚看清这四个人,刘少奇就突然在我耳朵边上叫了一声,“坏了!”猛砸下脑袋,脑门一下磕在我肩骨上,疼得我一咧嘴,刚要破口大骂,他就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别声张,这是爷仇家!” 我靠??! 我反应迅速,立马转过身去,一下站起来,把人严严实实地挡在后边,一边对着他们几个傻笑,一边重复道:“闹着玩儿,闹着玩儿!” 赵雷对我露出一个比两前次更诧异地表情,一时间没做出反应,还是他四叔先反应过来,对后面那对男女做了个“请”的手势,没什么表示,径直领着人从我们的帐篷旁边走过去,进了花老板的帐篷。 那对男女从我们旁边掠过去的时候,两人都刻意往躲在我后边的刘少奇身上留意了一眼,等人一进去,我立即躬身下去,问刘少奇,“什么情况!” “风流债。”等人进了帐篷,他才敢抬头,撇撇眉毛苦笑了一下,吐出三个字来,没等我追问,自己就接着说下去,“她是我初恋,也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女人。” 番外篇 血泪冢(十六) 我万万没想到,刘少奇这孙子居然也是个情种,还有这么苦情的一面,他一脸生无可恋地跟我讲述了一段,我觉得完全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过往。 那个女人是他的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两个人是那种好到没发育之前都在一个浴缸里洗过澡的关系,刘少奇自觉自己是个重感情的人,尤其是在女人的方面,虽然小时候一起洗澡,双方都还没什么意识,但是他自打明白了男女有别的道理,就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以后一定要娶她为妻。 小学没毕业,他就管人叫上了媳妇,等到读初中的时候,两个人就好上了,据刘少奇自己说,他对媳妇宠得没话说,媳妇要什么他给什么,恨不得把人当小公主捧着,他们这一好就是七八年,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高考结束之后,刘少奇留在了北京,她去外地,于是两人就变成了异地恋,大一那一年,为了多见上媳妇几面,他基本上每星期都要两地辗转一回,头一年读大二的时候,他就没怎么去过学校,为了未来能给媳妇一个好生活,多半时间都在潘家园里做生意,本来他谈成了一笔大买卖,知道女人都喜欢钻石,就给媳妇买了一个“鸽子蛋”。 没曾想,当他喜滋滋地揣着“鸽子蛋”去找他媳妇,准备跟人求婚的时候,对方却跟他提了分手,原因就是她跟了现在这个有钱的老板。 他仰天长叹了一口气,“所以啊小方子,你现在明白为什么爷要当个奸商了吧,男人要是没钱,连自己的女人都嫌弃你,懂吗?” 他说着扔了自己手里的空啤酒罐,把我手里的夺过去,我一下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就抬手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他苦笑了一下,连叹了两口气,猛灌了一口酒,我本想安慰安慰他,一下口不择言,说了一句:“节哀顺变。” “噗——”他一口啤酒差点没直接喷到我脸上,抹了一把嘴,忍笑反过来拍了两下我的肩膀,“我说兄弟,你该不会真相信了吧,爷像是那种受过情伤的人吗?” 这下反转来的太快,我直接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给他看着,他就“嘿嘿”一笑,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实话告诉你吧,那娘们就是跟她偷养的小情人一块儿黑了爷一击仙人跳,当时时间紧迫,没来得及解释,后来想解释也解释不清,到现在她旁边那男人还记恨着爷呢!” 这下我才算反应过来,他娘的又是在耍我,我他妈还傻缺地去安慰这孙子! 想通这一层,我顿时气恼不过,刚要发作,他一下跳起来,“爷先避避。”直接就钻进了后边的帐篷里。 几乎同时,那对男女就从花老板地帐篷里走出来,走到我面前的时候,双双再次留意了一眼,我顺势观察了一下这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刘少奇的话的影响,这两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一对儿,却莫名给我一种貌合神离的感觉。 他们没多做停留,我目光跟着两个人的神游了片刻,就听到了花老板的声音,“刘爷,别藏了,人都走了,出来吧。” 从昨天晚上进了帐篷之后,花老板就没出来过,我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人站在火堆对面,饶有兴趣地对着帐篷看着,刘少奇从后面探出一个头来,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后,一下钻出来窜到人旁边去,冲人讨好地咧了张笑脸,“哟,花姑娘,您怎么舍得出来了。” 花老板斜眼瞅着他,“哼”了一声,说:“说吧,怎么得罪他了,让他不惜用两成利,换我放笼子,你说得我高兴,这两成利我就不跟他讨,不然——”他眯眯眼,对刘少奇挥挥手,“下辈子见。” “哟,别呀!”刘少奇闻言就急了,立马就要往人身上凑,花老板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抽他脸上,转了圈往旁边靠了两步,“少废话,规矩点,我们的买卖里,可没说过我要给刘爷你当保镖,你知道,我不喜欢得罪人。” 刘少奇随即露出一脸苦相,还不怕死的往人跟前凑,“花姑娘,我刘少奇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吗?这事儿他真不怪我,是他娘们儿不规矩,在外头养了个小白脸,让爷给撞个正着,他俩设计我,闹出了误会,您也知道,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废话,这误会一直没解开,不是……” “误会?”花老板嗤了一声,冷脸甩了个白眼,“我看是你的风流债吧,刘爷是哪路货色,我当然清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你没干过?嗯~两成利,这笔买卖够划算,刘爷,谢了。” 他说完,转身就要回自己的帐篷里,刘少奇这下急了,赶紧冲上去给人拦住,“哎——别别别!花姑娘,花老板,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我的为人不是您想的那样,我承认,我是干过几件不是人的事儿,但是您别以偏概全啊!” 他说完冲人抱抱拳,“这件事真不是我的错,误会,纯属误会,再、再说了,两成利对您来说,那就点零花钱,您不至于,嘿嘿……” “至于。”花梁一点都不给他面子,“正好最近缺零花钱,你要说非这事是误会,那刘爷——我就误会你了,解释不清的那种。” “你要是怕死,就别下这个墓了,不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到嘴的鸭子,刘爷肯定是舍不得让它飞了的吧。” 刘少奇吃瘪,一副哭笑不得地表情,可怜巴巴地对人看着,花老板好像对他的表现很满意,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脸,继续说:“明天中午行动,你还有时间,好好考虑考虑,想要命就掉头走人,刘爷想滑,没人拦得住;想要钱……放心,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会给你多烧点。” 他说着从刘少奇旁边绕过去,径直走回自己的帐篷跟前,顿了顿转身指着我说:“还有,你要是想滑,这小犊子一块儿带走,留这儿碍事。” 说完随即钻回帐篷里,人一进去,刘少奇立马收起那副表情,扭头冲着我贼笑了两声,折回来坐下,拍拍我肩膀说:“方大学霸,遭人嫌弃喽!” 我感觉事情好像有点严重,没跟他瞎侃,急忙道:“行了,你别跟我扯犊子,你那仇家怎么办?照他的意思,我们……” “放心!”他露出一脸意味深长地笑意,“花姑娘既然开了口,就不会坐视不理,爷刚才不过配合着哄他开心,拿两成利出来就想跟他做买卖,当他花大老板是叫花子呢?” “什么意思?”我让他们给整得有点晕,“他不是说……” 他一口打断我的话,拍拍屁股站起来,“别琢磨了,跟着爷走就行!” 番外篇 血泪冢(十七) 这些人的太极,我的确摸不透,稍微纠结了一会儿就给放弃了,心说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自己再瞎琢磨也无济于事,干脆不多想,一门心思留着去研究明天要下的墓。 这回花老板倒是准了时,没把黑天当中午,第二天一早所有人就开始收拾东西,先是拆了帐篷,灭了火堆,掩饰人为痕迹,不得不说,这些人虽然是“贼”,但行为却还是很文明。 把驻扎地收拾利落之后,每人发了一只登山包,整装待发,东西是一早两辆越野给送来的,如刘少奇所说,花老板还真准备了我们俩的那份。 十点,昨天来拜会花老板的那两对男女,率领着一支十来个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出现在我们面前,刘少奇拽着我躲到所有人的后边,避免与对方正面交锋。 双方“领导人”接洽之后,花老板大手一挥,出发!直接往林子里进军。 林子里没有路,每隔一两米就会有人从某棵树上解下来一根白布条,这应该是开道的那位“贼雷锋”留下的记号。 十三点,走了将近三个小时,路程结束。 目的地在山岬位置,赵雷在一块直径一米左右,一看就是盗墓贼打过盗洞的掩土层上捡起了最后一根白布条,花老板一声令下开挖。 因为之前有人开过道,没花多长时间就挖通了,掩土层一开,对方就派了个人下去探路。 十四点半,万事俱备,花老板点人,我、刘少奇、他和赵雷的四叔,四个人下墓,其余五个在上面做接应,对方的领导人没有亲自上阵,派出包括下去探路的那个人在内的四个人,替花老板趟雷。 这个盗洞打得不深,开道的那位“贼雷锋”肯定是很有经验的盗墓贼,选了墓葬土层最薄的地方,盗洞深度三米左右,面积一次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 对方的四个人进去之后,刘少奇做了个我们这边打头阵的那个,之后是我,接着是花老板本尊,赵四叔垫后。 盗洞打在墓道口的位置,我顺着上面的绳子降下去,一落地就看清墓道内部的样子,不由大吃了一惊,墓道是砖面,一条回路修得这么精心,看来这个墓不一般,至少墓主人是一代名士。 对方的四个人开始沿着墓道往里走,花老板跟赵四叔在后面举起了火把,我从登山包里掏出手电,打着光跟上,和后世朝代不同,汉朝墓道几乎没有任何可以考究的东西,我对这些生砖也没兴趣,花老板他们更不会在这儿浪费时间。 墓道的修建主要是为了方便当初墓室的施工,换句话说,它就相当于现在城市之间修建高速公路时临时准备的变道,所以并没有什么规律可循,这条墓道修建在山岬内,受地形地势地影响,蜿蜒曲折。 十五点整,墓道走到尽头,我们面前出现了墓门,更准确的说,只是一块封墓石,封墓石上被人为留下的记号,远远地看过去,我还以为是什么代表墓主人身份的特殊图腾,凑到跟前才看出来,是新刻的记号,虽然记号是新刻的,但所刻的图案本身却是秦时期寓意着真龙的图腾。 图腾刻得很规整,不像是一般地记号,我不远不近地观察了一会儿,想凑到跟前去看仔细点,刚迈出去一步,刘少奇伸手一把给我薅回来,悄声在我耳朵边上说了一句,“待着,别惹事儿。” 从下来开始到现在,这墓道里的所有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全程只靠手势和眼神交流,气氛使然,加上刘少奇的口气,我连忙点头,撤了两步靠到他身后去。 这空档,花老板已经无声地做好了部署,退到了封墓石十米开外的地方,刘少奇倒退着搡着我往他身边靠,对方四个队友开始在封墓石旁边忙活起来。 “他们在干什么?”我压低声音在刘少奇耳朵后面问,他侧过头虚声回复,“装炸药包。” “……”我闻言差点没叫出声,他说话的同时估计就预料到了我的反应,直接扭身一把捂住我的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气音冲我吼:“你给爷安分点!” 我一下就慌了,也没敢弄出太大动静儿,本能地抬手扯掉他的手,急道:“他们会毁了这里的,那些唔……” “闭嘴!”他一下关掉自己手里的手电,折身再次捂住我的嘴,手肘一下击到我的心口,猛地把我抵在墓道壁上,“老实点,咱们是来倒斗的,又不是来考古的,再废话一句,爷把你埋这儿!” 他关了手电,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瞪着眼睛对他看着,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跟一帮盗墓贼一块儿下墓,果然不明智,这帮人的做法太简单粗暴了! “可是……”我刚想说那只是一块封墓石,想弄开它,有温柔一点的办法,才吐出两个字,他突然动脚,在我膝盖后面一薅,我没有防备,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双膝一屈跪倒下去,刘少奇顺势往地上一躺,我整个人直接趴在了他身上。 几乎同时,墓口的位置传来一声巨响,我清晰地感受到了大地的震颤,紧接着身体各处接连被炸裂飞蹦出来的碎石块打中,尖锐地疼痛感从全身各处一起涌入脑中。 刘少奇,你大爷! 这种时候我已经没心思去管,墓怎么样了,脑子瞬间炸出这句话,这孙子他娘的拿我当盾使! 整个爆炸加上余震大约过了三五分钟,周围彻底安静下来,他动手一下把我推开,凑过来“关切”了一句,“没事吧!” 我没作声,使劲儿捏了两把拳头,克制住揍他一顿的冲动,他伸手假意帮我掸了掸背后的灰,实则趁机凑到我耳朵边上,低声说了一句:“爷不是跟你说了嘛,来了这儿就跟在爷身后,不该管的别管,你考你的古,我们倒我们的斗,别给自己找事!” 他迅速说完,然后立即抽身站起来,往被炸过的墓道口凑过去。 番外篇 血泪冢(十八) “哟,这地方有人来过了,花老板,您看看——”刘少奇刚往里探了探,就回过头来对花梁使了个眼色。 后者上前观察了半分钟,后退半步对对方队友打了个手势,那四个人会意,两人打起火把,两人举着手电,一个接一个地从刚被炸开的墓道口走进去,花老板紧随其后,这次刘少奇退到了后头,对我做了个“先等等”的表情。 等到所有人都摸进去,才示意我跟上,我没有迟疑,赶紧爬起来跟过去,刚凑到旁边他就一把勾住我肩膀,压低声音道:“你丫给爷听着,待会儿不管这些人干嘛,你都别吱声,知道不?不然爷也保不了你!” 我张嘴刚想说个“好”字,他的拳头就抢先抵到我鼻尖上,“别废话,明白了就点个头,规规矩矩跟在爷后头!” 眼瞅着那些人都要把我们给甩了,我赶紧点了一下头,他收回拳头欣慰地拍拍我肩膀,“乖,你垫后。” 他说话一转身,钻狗洞一样直接钻进去,举起手电往里走,我跟上去,顺眼观察了一下被他们炸过的位置。 封墓石的厚度将近半米的样子,面积大概四平米,这帮人用的是定向爆破,炸药威力不大,但是冲击力很强,整块儿封墓石正好被炸出了一个半人高的缺口,我刚往缺口里探出了半个头就明白刘少奇那句这地方有人来过是什么意思。 墓口后面的甬道内横成着几具骷髅,最近的一具整个脑袋都被压在封墓石下,颈骨断裂地碎块儿几乎完全被风化了,目测尸体最少应该是千年之前的,身上的衣裳都被腐化的差不多了,无法判断朝代。 只有这一具尸体应该是头骨碎裂,当场死亡,其余的尸体都死状各异,从骷髅地姿势看,他们死前似乎都很痛苦,肢体扭曲,虽然不是被一击毙命,但是死亡过程应该并不长,极有可能是窒息而亡。 这块封墓石应该是防盗用的,我猜想,这个墓室里面应该有一个利用杠杆原理制造的墓道机关,盗墓贼进来之后,动了陪葬品,就会启动这个机关降下封墓石把墓封死,将人困死在里面。 不过看这里尸体的数量,我沿路数过去,总共十七具,这么多人,当时进来手上必定是拿了武器的,区区一块儿封墓石,就算是一人撅一点,也能把路给撅通了,他们全都死在这里,就说明除了封墓石,还有其他导致这些人死亡的不可抗力因素。 而且这个不可抗力因素出现地很突然,以至于这些人根本没有时间做出反应,甚至都没来得及集合到一起,如果是窒息,墓道内空气不可能突然被抽空,所以他们应该是遇到了更可怕的东西。 我脑子里一下子闪过了一种可能,还没来得及深想,走在前面的刘少奇突然停下往后靠了半步,我收脚不及,面门直接撞到他后脑勺上,鼻子差点没撞歪了,他“嘶”了一声,抱住后脑勺扭头对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随着他扭头的一瞬间,我目光一下子越过他定在了前面回廊的又两具尸骸上,和之前看到的不同,这两具尸骸是正襟危坐在甬道与回廊的交界处的,尸身基本完全腐烂了,只剩下两具发灰地骸骨。 但是古尸身上衣服却还基本完整,可以看得出来是女式汉制的,这两具尸体应该是陪葬品。 墓道、甬道、回廊,到目前为止,从我们走过的部分来看,这个墓的形制完全符合西汉墓葬制造规范,回廊是通往墓室的必经之路,在建制中,家宅的回廊也是通往主屋的必经之路,墓葬是墓主人的阴宅,那些有钱的古人在回廊的入口摆两个丫鬟守道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家宅的回廊两侧都能通行,如果屋主人有钱,完全可以以回廊为中心,两边呈发散状任意造偏屋,阴宅却不必如此,所以墓内甬道后的回廊左右各一条路,只有一条是通的,而另一条,古人都讲究对称美,完全是不必要的“装饰品”。 这只是其中一个可能,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为盗墓贼准备的,虽然是墓,但这毕竟是墓主人的“家”,不会有人在自己家里到处乱装机关,而且建造起来也不容易,因此,回廊就起到了混淆视听,防止外贼的作用。 所以,对我们来说,左右这两条道,有可能一条是生路,另一条是死路。 这还是运气好的情况下,如果运气不好,墓主人不是个好客的人,只要进了墓,就随时都可能走进死路,照前面的情况看,这个墓主人绝对不好客,这条外回廊很可能就纯粹是条死路。 花老板和赵四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队伍的最前面,两个人打手势交流了一阵,花老板一声令下,让分头行动,对方队友四个人分成两组,一组走左边,一组走右边,先去替他趟雷。 要说这帮盗墓贼还真是要钱不要命,他令一出口,对方队友一点没有迟疑,直接组队出发,我们几个原地休息等消息。 我自觉自己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但是也不想丧命于此,看了前面那些人死状,我觉得走到这里就差不多行了,考古界里有诸多被发现未被发掘的墓葬,之所以仅仅圈地保护,就是因为以现在的技术,想要进墓还不足以保证文物和科考人员的安全。 虽然还没弄清楚墓主人是谁,但是我有预感,这个墓一旦进去,很难全身而退。 他们是人为财死,我就为学个经验,要是栽在这儿就不划算了,暗自琢磨了一通后,我决定提出退出,现在原路返回,刚准备张口,前去趟雷的那四个对方队友居然就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更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这两条回廊均是活路,都能通往墓室,而且距离相同。 对方队友话音一落,花老板就下令出发,我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背上登山包跟上,既然前路安全,当然是走得越远,这趟下来就越有意义。 有对方队友带路,我们长驱直入,走了十来分钟,前面的结构突然发生了变化,看清的一瞬间,我整个人一怔,倒抽了一口凉气,“天呐!这是——黄肠题凑?” 番外篇 血泪冢(十九) 我这声一出来,立即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刘少奇反手就是一肘子拐到我身上,扭头瞪了我一眼,干笑了两声,给我打圆场,“他、他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没事没事,继续,大家继续!” “是吗?”花老板抬手做了个手势,折身返回来,把火把举到我们两个人跟前,刘少奇不动声色地伸手把我薅到身后,往后退了半步,躲着火把冲人装傻卖笑,“是是是,花姑娘,别、别玩火,容易烧坏东西。” 花老板斜眼瞥着他,“哼”了一声,抬起另一只手在他脸上拍了两下,“不怕,你不是东西,让开。” 我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儿,赶紧往后面退了两步,刘少奇居然没给人让道,一把抓住花老板那只从见面到现在,不知道抽了他多少回的手,声音一下硬气起来,“花姑娘,咱们可是说好的,这只雏儿是我的人,你不能动。” 花老板没动,把目光投到我身上,表情瞬间冷下来,“这要真是只小犊子,我当然不动,刘爷,办事不规矩的人,在我这儿,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说实话,他到底什么来路?” 刘少奇没立马应声,跟他对峙了两分钟,突然贼笑起来,“嘿嘿,这真是个雏儿,花姑娘您自个儿也看出来了,他就不是道上人,能有什么来路,再说了,我跟您也用不着藏着掖着不是。” “不说?”花老板完全失去了跟他纠缠的耐心,举着火把的那只手突然松开,火把掉落一瞬间,他迅速收手回腰间,刘少奇眼疾手快,一下扔掉手里的手电,一把扣住他那只手,同时出腿在脚下使绊子,扭身一把将人摁在墓道壁上。 “花老板,自己人,不带这么办事的!” 我一下有点懵,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掉头就跑?那他妈不是坑刘少奇嘛!再说花老板的人全在外面,跑出去也溜不掉,留在这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掉头就走是做贼心虚,我一瞬间什么反应都没做出来。 花梁被刘少奇的动作激怒了,“你敢动手!” 他话音一落,赵四叔突然从腰后拔出来一样东西指着刘少奇,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把枪! “别,我真不是道上的人!”我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举起双手,所有人再次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到我身上,我语无伦次地急忙解释起来,“我只是个大学生,学、学考古的,想来学习一点经验,他、刘少奇只是……所以、所以我可以现在退出,你们别伤害他,我、我保证半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我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的表情都奇怪起来,刘少奇别着脸冲我挤眉弄眼,花梁换了一副我看不出意思地表情给我看着,现在说不说出来,都没好果子吃,就看花梁愿不愿意给条生路了! 所有人对峙了半分钟,花梁突然动手一把搡开刘少奇,转身朝我逼近了两步,“大学生?那你胆子不小。”我本能地想退后,两条腿却像是生了根,他逼到我面前,一只手别到腰后去,说:“放心,刘爷这身份,折我手里头,对道上不好交代,不过带个来路不明的大学生下斗,也不好交代——” 他说话间从腰后拔出一把手枪,一下抵在我胸口上,我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身体往前倾,“所以……” “花梁!”刘少奇一下冲过来想阻止他,花梁侧身躲开,反手把枪扔给他,“刘爷,你自己的人,自己处置,我可不想弄脏了手,是你没规矩,选一个吧,舍不舍了这犊子,你自己看着办。” “舍不了。”他接住那把枪,“我说过,以前不是道上的,跟了爷就是。花姑娘,你恐怕是忘了,爷也是个大学生,嘿嘿……实不相瞒,这小子跟爷就是校友,人是我给带上道的,道上认爷,就得认他,爷养的小狼狗,就是您也不能乱打。” 他这话一出口,花梁脸色突然一转笑起来,上前伸手把枪从他手里夺回去,反手别回腰后去,嗤笑了两声说:“刘爷,我就说你是在外边养了小狼狗,忘了我这人儿,得,承认了吧!” 刘少奇闻声往他身边一凑,“哪儿能呢!瞧您这话说的,小狼狗再好,也比不上狮子王会唬人,花姑娘,您见谅,今儿这事儿是我办得不好,您宽容一回,当我欠您个人情成不成?” 花梁对他的话没什么表示,眼神在我两个之间轮转了两圈,眼一眯,说:“好啊,那这样吧,我觉得这小狼狗不错,刘爷,训好了送我,怎么样?” 我理智刚稍微被拉回来点,一听到这话,差点没冲动地跟他动手,刘少奇干笑两声撤回来勾住我肩膀,“那不成!花姑娘,咱说好不打他主意的。” 花梁“哼”了一声,转身撤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扭头对着我招了一下手,吐出两个字,“过来。” 我脚底生根,刘少奇捏了我一把,几乎是推着我凑上去,满脸堆笑掉头哈腰,“哟,花姑娘您有何吩咐?” “没你事,我在跟他说话。”花梁白了他一眼,说:“说说看,什么让你那么惊讶,黄肠题凑,嗯?” 有了刚才的教训,我没敢直接开口,斜眼看了看刘少奇,见他点了一下头,直接解释起来,“这座墓可能是西汉王陵,黄肠题凑是皇室墓葬专用的葬式,当然,也可能出现在个别勋公贵戚的墓里。” 我没敢多说,点到即止,有黄肠题凑葬式的墓葬内,很可能配备了便房、梓宫、外藏椁和金缕玉衣,这些东西,都是盗墓贼的福利,我要是直接说出来,这帮人非得疯了不可。 而且,我所知道的这些,到现在为止,毕竟还是书本知识,要是都说出来,万一里面的东西,跟我说得不符,估计还得吃不了兜着走。 “王陵?那还真是个油斗。”花梁似笑非笑地说出这句话,指着我,说:“你懂得真多,不错,开路。” 番外篇 血泪冢(二十) 这回,连刘少奇都没理解他的意思,还以为他是在让对方队友开路,听人一声令下,赶紧把拽我回去准备垫底,花梁突然伸脚一绊,“躲什么?想学习经验,我给你这个机会,开路。” 我一愣,刘少奇就在我耳朵后边低声说了一句,“得,赶鸭子上架,没得商量,咱们得去趟雷了。” 我扭头怔怔地给他看着,他摇摇头拍拍我肩膀,把我往旁边推推,“爷去开路,你跟我后边。” 说完刚上了两步,花梁伸手把人一拦,“他开路,你垫底。” 这摆明了就是要我送死,刘少奇没跟人讨价还价,陪着笑脸退回来,使了个眼色让我上前去,看这情况,我他妈是不死也得死了,我在心里暗叹了一声,人生自古谁无死,既然不能坐着生,那就站着亡。 我暗下决心捏了捏拳头,举着手电走到所有人前面,这个墓在地下埋得时间太长,巴中本身又是多雨多湿之地,地上地下水都丰富,题凑都是用柏木堆垒的,经过千年岁月的洗礼,要不是有地基做支撑,这地方就是个危房,在过道里头唱首歌都有可能把整个题凑震塌。 我一边往前走,一边在脑子复原墓室结构图,如果这个墓真是个汉室王陵,那么根据“梓宫、便房、黄肠题凑”制的西汉帝王葬制,穿过题凑就是内回廊、前堂后寝、五重棺椁,想想这些原来只存在于书本文字中的东西真要出现在我面前,除了怕死之外,我更多的竟然是兴奋。 这个墓葬建造的十分守规矩,十来分钟之后,前面的过道中就出现了数个车马俑,三对骈驾,是天子龙辇,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汉俑,看清的一瞬间,我被震惊地无以复加,马车车门未合,车座内部堆满了金银玉器。 仅仅只是车马库,就有这么庞大的陪葬数量,前堂后寝可想而知,我怔在原地,脑子飞速地运转起来,仔细搜罗西汉王室历代君王中墓葬未被发掘的有哪些人。 还没等我想出结果,后面的人纷纷越过我要抢到前面去,不用想都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我几乎没有思考,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堵在车马驾前面,脱口而出,“你们不能动这些东西!” 单单是这三驾车马俑中的陪葬,就能抵得上此前已挖掘过的那些汉墓,整个墓葬内陪葬品的数量,汉葬十室九空是普遍现象,这里有这样一座墓,明明有人来过,却没有任何东西被带走,整个墓室的完整性,一旦公开出来,将是一大奇迹。 而且抛开这些瑰宝的历史价值不论,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些尸体,死得都不简单,他们既然来了,就不可能什么都不带走,没有带走,就说明这些东西不是轻易能动的,而且,这样一座汉墓里,我们居然能轻轻松松地走到这里,显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花梁的人站在原地没动,刘少奇挤到他们两个前面,显然也是见钱眼开了,对方的四个人都已经红了眼,对着车驾内的东西虎视眈眈,可能有所顾忌,还没人动手。 我跟他们对峙了两分钟,看起来这些人还是能讲道理的,刚冒出这想法,那四个人当中立即有一位打了个手势,直接冲上来。 我本能地要去拦住他们,刚有个起势,其中一人突然发难,冲过来一下将我撞出去,我猝不及防,猛地撞到题凑的柏木上,柏木已朽,被撞得震颤,断裂声从木垒中接二连三地传上来,木墙突然往后一陷,我都来不及叫一声,一下向后栽倒进去。 似乎是栽到了一个斜坡上,撞下去的同时直接向下滚去,整个过程只是一瞬间,落定的时候,骨裂般地疼痛感从全身各处传到大脑里,幸好有登山包给垫了一下,没把脑袋磕坏。 我赶紧翻身起来,爬过去拾起手电,往上照了照,我滚进来的地方是一个长方形甬道,面积最多不超过两平米,宽不足一米,长不足两米,这么小的通道,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躺着滚进来,但前提是躺着,我滚下来之前明明站着的,这他妈多小的概率,竟然都让我给撞上了。 而且,虽然滚下来的时间不长,但其实这个通道还是挺长的,目测至少二十米,手电光打到上面已经暗得几乎看不清了,加上通道面积小,完全看不见上面的情况,没有手电光透下来。 我甩甩脑袋,回忆了一下刚才那一瞬间发生的事,那些人把我撞开之后就脱身出去,题凑是由柏木层层平铺叠垒出来的,没有榫卯,牵一发而动全身,下面被撞开后,上面也会立即陷落,加上整个题凑都腐朽的很厉害,现在外面恐怕已经完全塌陷了。 原路返回几乎不可能,外面那些人也不知道怎么样,我看着上面,脑子空白了很长时间,没法集中精力思考。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自己冷静地差不多了,如果没法原路返回,就必须找一条出路,我环视了一下四周,这应该是一个便房,里面有规律的摆放着案几、座榻等生活和舞乐用具。 室内东南侧立着一组编钟,对应的另一边是一组青白玉的舞乐俑,室中正位的案几上摆着一套餐具,我不远不近地观察了一会儿,这些东西应该都是入墓时的样子,这地方没有后人来过,如果不考虑现在没有退路可走的情况,我还是幸运的。 便房本该该连通着主墓室,但是我环视了一整圈,这个墓室是完全封闭的,除了我滚下来的隧道,无路可走。 隧道几乎呈直角,爬上去根本不可能,何况上面已经塌了,就算是爬上去,也是死路一条,我原地转了几圈,坐下来打算想想办法,天无绝人之路,除非天要亡我,一个完全按照规则制造的王陵,便房的“门”绝对不会只是这个隧道。 但是当下这种情况,我根本没法好好思考问题,正当我头痛欲裂的时候,旁边却传来音乐声,我顺着声音的方向寻过去,是那组编钟发出来的! 番外篇 血泪冢(二十一) 声音很清脆,所谓的昆山玉碎、芙蓉泣露,大概也就是这样了,我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朝它走过去,隐约能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轻声喘息,像是女人的气息,逐渐,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女子地喘气声变成了歌声,我慢慢回头,就看见房室正中地位置,也就是现在我的身后,一名身着汉制宫服的女子,在翩然起舞。 意外地是,猛然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并不觉得害怕,女子身姿优美,面容却有几分模糊,但是可以想象,能在这样的乐声中舞蹈的女子,必然是人间绝色,我沿着女子所处的方位,往案几的方向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然而这时候收回目光,重新落回到编钟的位置,就看见三名同样身着宫服的女子在演奏编钟,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这种现象是有科学解释的,属于地磁留影的一种,可以说是奇观,可遇不可求,只有在特定地时间和地点才会出现。 我猛然产生了一个大胆而可怕的想法,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这里的留影应该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这个便房是赘余的,同时也是刻意建造的。 按照汉葬建制来看,我所处的位置在主墓葬之下,这里正上方才是真正的墓葬便房,而这里,只是一个“暗房”。 我刚才滚下的通道应该是一个“小孔”,两千年前,有人利用小孔成像的原理,在这里录了下一段曲舞,史料中记载,便房是接待外宾与供墓主人灵魂休息所用的,墓葬完全封死后,就不会再有人进来祭拜,墓主人长眠若醒,这些“录”下来的曲舞,就是供墓主人的灵魂欣赏的。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这将考古界里程碑式的大发现,两千年前的汉朝,我们的老祖先就已经会利用小孔成像的原理录像了! 但是,如果这个猜测成立,也就意味着,这地方没有其他的路可以离开,我只能选择原路返回,或者死在这里。 这种境况下,我反而冷静下来,退回去靠在登山包旁边坐下,安静地欣赏这段曲舞和音乐。 视觉和听觉得到治愈,能很大程度上安慰心灵,虽然是在这么阴翳的墓室里,我心里却很平静,这段曲舞,不,或者说是这段录像,整整三个多小时,等到音乐声结束,那些留影也消退,周围地一切瞬间静谧下来。 过分安静的环境,会让人产生重度的抑郁感,我本想用手机放音乐缓解心情,但是手机电不多,可能是因为在地下太深的关系,或者是受到了地磁的影响,一点信号都没有,我把手机设置成节电模式,不管什么情况下,我不能失去时间概念,即便这个概念对于现在可能完全没有活路的我来说,已经不存在任何意义。 在接下来三个小时中,我做了数遍尝试,想从滚进来的隧道爬出去,三个小时后,我放弃了,并不是爬不上去,我爬上去的三次,没法推开挡在出口处的木头,外面应该是完全堵死了。 题凑坍塌,不幸中地万幸,我滚进这里,没有直接被压死,万幸中地不幸,在这里,我也活不了多久。 我忽然想起了一本书叫《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我没看过那本书,不知道它讲了什么,只是想起了它的名字有感而发,现在不用“假如”,我的人生可能就只剩下最后三天了,这个墓室空气不知道足不足,上面堵死,外面的空气进不来里面空间不算大,我一个人在里面,如果会憋死,也还需要一段时间。 海伦凯勒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想她没准也可能想过无数种,假如给她三天光明,她会拿来做什么,要是我能提前能欲知到现在的情况,我估计也会想无数种可能,还有选定一个,把最后一点时间,用在一件有意义的事上。 但是现在我什么都没做,因为在我思考我该做什么的时候,我的时间已经悄然流逝,我思考的时间并不长,之前所做的那些很耗费体力,身体的饥饿感,很快就把我从无聊地思考当中拉了出来。 又一次不幸中的万幸,幸好花老板准备的登山包跟我一起滚了下来,在憋死之前,我至少不用饿死,我把登山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里面的东西给我惊艳了一下,这感觉就像那天晚上看到花老板扯下面膜的那一瞬间。 他准备的很齐全,食物、水、打火机、两只备用手电,一支大拇指长短的笔和一本手札本,还有一根能自由伸缩五到三十厘米左右的棒子,我摆弄了一会儿才明白,原来是个电制火把。 我把火把打燃,然后关掉手电,开始充饥。 吃东西的过程中,我脑子并没有闲着,期间几次尝试想用手机打电话求救,甚至在吃到一半地时候,再次顺着隧道爬上去,举着手机找信号。 然而,失败。 只能又重新回到那堆东西旁边,继续充饥。 我冒出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在有些人看来可能很变态,但是对于考古专业的我,我觉得能被困死在这样一座墓里,其实从我本身出发,这并不是太大的不幸,唯一令我割舍不下的是我二姨,二姨养我十几年,好不容易长大成人,突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对她来说,这无疑是最大的噩耗。 只是现在我想什么都于事无补,如果能重来,我绝对不会为了学点经验,贸然跟着刘少奇来下这个墓。 等待死亡的时间,应该是我这辈子经历过的最漫长又最无聊的时间,我想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东西,看着时间一点流逝,直到手机彻底没电关机,我在这里呆了一百多个小时,呼吸还没有任何问题,食物还有,但是水已经喝完了。 这几天,我唯一体现价值的方式就是,就是在这本手札本上记录了关于自己对着墓的看法和解析,本来还想拓展延伸,但是缺水带来的身体虚脱感,已经几乎完全模糊了我的意识。 从被困在这里开始,我就设想了数种死亡方式,却没把渴死料想进去,我迷迷糊糊地趴到地上,握着那支笔,手札本上写下最后一句话—— 作者主子说:这次下墓经历可能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惊险刺激,但是对于方未白来说,这是他第一次正面死亡,所以他在手札下写来的最后一句,应该是——“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当然——那是不可能!而我想说的是,考古与盗墓,本身并没有那么多惊险刺激的故事,这才是真正的现实,也是真正的残酷。 番外篇 血泪冢(二十二) 有些事在发生之前,你可能从来没有想到过,但当它真正发生的时候,也很容易悻然接受,就像现在我睁开眼没看到天堂也没看到地狱,看到的是一张令我熟悉到已经产生了憎恶感的男人的脸。 可能虽然没有想过能活着出来,但潜意识里还是抱有希望,知道自己没死,我并没有产生什么怀疑,所以,我早就说过,天无绝人之路,看来天暂时还不想亡我。 脸上没有带呼吸机,手上没有扎点滴,头脑也挺清醒的,除了四肢还有点发软,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我抬了一下手,捏了捏拳头,发现使不上劲儿,于是缩腿抬脚,猛发力蹬出去。 “嘶……哟,醒了!”坐在旁边低头玩手机的孙子倒抽了一口凉气,一下跳起来,殷勤地凑上来,“小方子,你小子还真是福大命大,我都以为你死了,去给你收尸呢,没想到还给抢救回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感觉如何?” 我自己活着,并不奇怪,他还活着,着实令我有点惊讶,我清了两下嗓子,开口就问道:“你怎么还活着?” “啧,你这说的什么话!”他闻言眼一眯,贼笑着反问,“爷不活着,还能有你小子的命在?”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话用在这帮人身上果然一点不错,我料错了一件事,题凑塌陷跟多米诺骨牌一样,我滚下去的过程中,居然让这帮贼给逃了,不光刘少奇还活着,除了我之外,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逃出去了。 不仅逃出去了,花老板还在出去之后重新带人下墓,将里面洗劫一空,据刘少奇自己说,当时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花老板才大发慈悲,同意让人帮我收尸,但是没想到我居然还没死,被救上来之后,立即送医院抢救,居然还真活过来了。 他添油加醋眉飞色舞地讲述了一遍救援过程,最后总结,“小方子,你小子身体素质惊人,以后跟着爷干怎么样?肯定比考古队有前途啊!” 我没立即回答,稍微想了一下,抬腿一脚踹过去,送了他一个字,“滚!” 上天让我活着回来,是觉得我是祖国栋梁,早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但是这次的事就是一个大教训,它是在告诉我,迷途知返,善莫大焉! 我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因为身体脱水导致大脑长时间缺氧的关系,医生说要静养,避免留下后遗症,刘少奇帮我在学校里续了半个月的假,继上学期申请奖学金计划泡汤后,这学期继续泡汤。 在医院里待着的时候,我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为了我的生命安全,以后一定要跟这个人保持距离,于是跟他达成了共识,我住院期间他基本上没有出现过几次,除了来缴纳手续费。 说起这个手续费,毕竟我跟他非亲非故,不能白花他的钱,如果是因为他受伤就算了,这次跟去是我自己的决定,都是成年人了,就算是被他忽悠的,那也是我活该,所以最后我给他打了个一张欠条,金额让他填,回头再想办法还他。 不过出院之后,那张欠条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为了尽量少的跟他打交道,我没问他这事儿,反正现在也没钱还他,心想等暑假去做个暑假工赚到钱了再说。 跟这孙子斗,真是惹不起,躲都躲不起,因为出院那天是我自己办的手续,头天他还来了一趟,说是明天出院去喝一顿,跟他喝酒从来就没什么好事,我一琢磨,干脆手机关机,自己溜了先。 结果当天晚上,人估计是打不通我的电话,直接就堵到了我宿舍,硬拉着我出去喝酒拜把子,说什么一起经历过生死劫的那就真兄弟。 我本是想着等医药费还清了,就跟他撇清关系,再不着他的道,可这孙子,装孙子装的真跟个孙子似的,我让他一顿惨卖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个“不”字,最后竟然真稀里糊涂地跟丫拜了个把子。 有些人你不招惹,一辈子半毛钱关系都不会有,一旦招惹了,就是块儿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本来都想好了,出院后就做回我的三好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可惜有这孙子在,我不去闻“窗外事”,“窗外事”都得亲自找上门。 大一升大二的暑假,在刘少奇这孙子的“帮助”下,我两个月内得罪的人加起来,比我人生前二十年得罪过的都多。 值得一提的是,这孙子最后还是肄业了,学校终于容不下他,给开除了。 当初找我帮他替考的时候,丫把毕业证说得那么重要,最后真肄业了,他反倒一点也不在乎,只是在知道消息后,跟我到鹞子胡同喝了一顿,语重心长地讲了一通废话,然后就要拉我入伙,跟他一块儿捣腾古董。 我本来也打算暑假找点事做做,心说反正这货阴魂不散,古董贩子干得勾当,好歹算是半个专业对口,于是跟他一拍即合,干了两个月狼狈为奸、雁过拔毛的事,几乎成了古董贩子界的黑白双煞,所过之处风卷残云、片甲不留。 不过好在,刘少奇这孙子贼精明,因为潘家园里的人他几乎都得罪了一遍,所以这两个月一直辗转在江浙沪皖地区,“流动作案”专干搬砖头的事,地区跨度大,灵活性强,买卖双方就算发现自己吃了亏,想逮也逮不着我们。 不得不说,两个月干下来,确实讨到了不少便宜,虽然最后钱都进了他的腰包,但是这段经历对我未来的人生,绝对能起到至关重要教育意义。 所以,刘少奇说,看古董和看人一样,一旦看走了眼,吃得亏,这辈子你都忘不了,不过有时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觉得他这个转折说的就是他自己,在这孙子身上吃了那么多次亏,我他娘的才是真这辈子都忘不了,但是不可否认,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贺岁篇 天黑请上道(一)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呐,唉……算爷栽了!” 中秋的月,十点的夜,ghoul会场外边的被追得趴进装饰花圃里的人,幽怨地跟挂在半空中的大玉盘对峙,花圃外面晃着电棍的保安都地毯式搜索了半个多小时,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沦落至此,刘少奇在心里哀叹,“小爷啊小爷,爷这回真是被你害惨喽!” “哧——”一辆黑色gt-r不偏不倚地停在花圃旁边,正好挡住了那些手持电棍的保安的视线。 好机会! 在花圃里缩了半个多小时的人立马打起精神,匍匐着朝那辆车逼近,蠕动到车座后边,他小心翼翼地躬身站起来,试着用手拉了拉后座车门,一下给拉开了! 来不及多想,在那些保安的视线投过来之前,他迅速将车门拉大,直接钻进后座里,然后猛力关上车门,“嘭——”地一声,前面驾驶位上本来在低头看手机的人,被震得一颤,一回头,刘少奇猛地出手捂住他的嘴,反手在下面用一样东西抵住司机的后腰,压低声音命令道:“开车,马上离开这里,快点!” 司机瞪圆了一双眼睛,诧异地看着他,胁迫别人的事是第一次干,幸好运气还不错,这辆车里只有司机一个人,刘少奇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抵着司机后腰的手用了用力,重复一遍,“马上离开这里,快点开车。” 司机好像明白了什么,抬手指指他捂住自己嘴的手,刘少奇往车座底下缩了缩,抵着他后腰的手又一次加重力道,压低声音道:“我松手,你别出声,不然弄死你!” 司机看了他一会儿,眨眨眼,表示默认,他一边慢慢把手放下去,一边第三次重复,“快点开车,马上离开这里!” 司机嘴获自由,如言没出声,但是也没照他的话做,只是往会场入口看了一眼,扭头继续对他眨眨眼。 他奶奶的!这辆车在这里停的时间过长,很快就会引来保安,刘少奇在心里暗咒了一声,扬手举起手刀,准备把人砸晕了自己上阵,手刚举起来,司机却先他一步举起左手抵到他胸口位置,“我才刚到,还不想离开,至于你——弄脏了我的车,还想去哪里?” 刘少奇一怔,目光移到对方抵着自己胸口的那只手上,骨节分明地手指握着一把漆黑的伯莱塔,枪口跟自己零距离接触在一起。 他抵在对方后腰的手一滞,迟疑着收回来把手里的东西捧到两个人中间,“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爷……赔您成吗?” 对方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道上的人?不认识我?” “笃笃——”对方话音刚落,车窗传来敲击声,一个保安的脸贴到了车窗上,似乎想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单面车窗,里面看外面清清楚楚,外面看不清里面,刘少奇心道不妙,冲司机抱抱拳,缩到车座的空档里,祈祷这人不要出卖他。 “笃笃笃……笃笃……”外面再次响起了敲击声,司机扭回头去降下车窗,外面的保安还在敲窗户,一下没收住,差点直接穿过车窗敲到他脑袋上,赶紧缩回手对他鞠了一躬,“先生您好,对不起,这里不能停车,请问您是否需要……” “不用,这就走。”司机对人一挥手,升起车窗启动引擎,一脚油门踩下去,一个漂移直接上路,留下那个保安在后面瞠目结舌。 顺利离开危险地带,刘少奇揩了把汗从空档里爬出来坐好,长舒一口气,对司机抱抱拳,“大恩不言谢,这位爷敢问高姓大名?往后要有什么事,您尽管向我张口,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哪儿来的野狗,这么不懂规矩,你是谁手下的人?”司机一点没给他留面子,放慢了车速回头对他看着。 刘少奇一直自恃看人很准,这个司机年纪轻轻,长着一张桃花泛滥的脸,说话倨傲,又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必然不是什么善茬,听他的口气,此人在道上名声应该不小,他暗自在心里盘点了一番,二十来岁又有作为的爷,这道上除了张小可那小子,他想不出第二人了。 一条路走到黑,暗处藏着东西,多了去了,他才刚上道,有那么一个两个不知道的大爷也正常,这种时候,反正装孙子就对了。 他咳嗽了一声,点头哈腰地冲人抱抱拳,要不是场地施展不开,他都得行个三叩九拜的大礼,“回爷的话,小的没根据没组织,出来单干刚上道,狗眼不识珠玉,请爷海涵!不知道爷您是——” “原来是只落单的小耗子。”对方闻言轻哼了一声,“胆子不小,他的场子你也敢伸爪子,知不知道今天的东主是谁?你手里那件东西是怎么得来的,嗯?” “嘿嘿,爷好眼力!”他咧着嘴,笑眯眯地对人竖了根大拇指,故意做出一副狗腿嘴脸,奉承道:“实不相瞒,东西是我顺出来的,刚才多亏了爷,不然小的今儿可算是栽这儿了!” “是吗?”对方吐出两个字,斜了他一眼,“出了狼窝,不怕入了虎穴?在他的场子里搅混水,我看你是嫌命长。” “不能!小的还没活够呢。”他殷勤地把手里的东西给人递过去,“爷,这东西现在在我手里是个烫手山芋,要不这么着,小的弄脏了您这车,权当是赔罪,这东西就送给您了,成不?” 他话音既落,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声,他等了一会儿,对方并没有要接东西的意思,于是收回手,把手机掏出来看了看,是一条信息,就三个字“得手了”? 他收起那东西,刚准备给人回一条消息,前面开车的人这时候突然出手,一把将手机夺过去,他一惊,急忙要去抢,对方撇了一眼屏幕上的内容,说:“有意思。” 同时右手换左手,迅速拨通了发件人的电话。 作者主子说:小年已过,大年将至,这么喜庆的日子,挖坟掘墓的不吉利,所以——贺岁篇之“刘少奇混进黑道的那些年”正式上线,不如在这大喜的日子里,让我们一起看看当年青涩单纯(并不)的他是怎么成长为如今老奸巨猾(也没有)的刘爷的吧!天黑,请上道! 贺岁篇 天黑请上道(二) “带上东西到衢子里,有人接应,三分钟后出来,我帮你开路。” 电话接通刚响了两声,那边就传来一个刚过变声期还透着点青涩的男声,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免提,男生的声音一出来,刘少奇惊得浑身一抖,挤在驾驶位和副驾驶之间的身体一下僵住。 完犊子!这个司机还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这事要是办砸了,小爷非涮他一层皮不可! 说完话没得到回应,电话那头的人再度出声,“刘爷?” 这一声提醒了他,司机一手握着手机身体前倾,一手抓着方向盘,看表情好像还没听出电话那头人的声音,还有机会!刘少奇左脚在后座上一蹬,反手攀上副驾驶的椅背,使劲儿一扭腰从座椅中间挣出来,再收身往前一拱,竟然滑到了副驾驶上。 地势得利,他半跪在座椅上,扑过去要夺手机,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被他一撞,车身方向一甩,横冲直撞起来,“不要命了?” 对方显然是个老司机,脸色一变,手下用力,直接变道,迅速别回方向,刘少奇低声喝道:“手机快还我,不然同归于尽!” “疯狗!”他上半身还压在司机控制方向盘的那只手上,对方也是个执拗的人,咒骂了一声控制着方向盘减慢车速,硬是不肯就范。 电话那头随即再次传来声音,“是你?” 司机闻声一挑眉,对着手机问:“怎么?你知道我?” 没等到那头回应,他继续自说自话,“很好,不用接应了,你的狗在我这里,现在很安全,你……” 你给我闭嘴! 手机抢不到,刘少奇扭身一把捂住司机的嘴,瞪着人对他做口型,司机反瞪回来,迅速收手将手机夹在腿中间,去扯他的手,他手上不松,同时看准了机会再次出手,自由的那只手继续去抢手机,对方腿法娴熟,几乎不漏破绽,手机完全被夹死,他左手受制,只能单凭右手用力往他腿中间挤。 所以说“胳膊拧不过大腿”不止是说说而已,强行挤入无果后,对方冲他扬眉挑衅,他都使出浑身解数了,这个司机的另一只手却还在控制方向盘。 不简单,果然不简单! 他稍作停顿,突然“嘿嘿”一笑,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使出一招以柔克刚,在人大腿上挠痒痒,对方表情一凝,扭着腿去躲他的手,愣是没让夹在腿里的手机露馅,脖子一用力猛地别开脸,手上的力道没把握住,车身又开始在马路上放飞自我,他一下松手双手去抓住方向盘扭转局势,怒斥:“想死吗!” “你就不能停车吗!” 刚才这一下来得太惊险,他也吓得不轻,本来一脸暴怒的司机听到这话,反而嗤笑出声,“不能!怎么?怕死了,你不是要跟我同归于尽吗?” 丫真贼!刘少奇忍不住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咧嘴一笑,“爷您说得哪里话,小的贱命一条不怕死,是可惜您的命!” 当下双手自由,他说着再次动手去抢手机,两只手一块儿来,对方现下松了三分防备,一下给他钻了空子,挤开他的腿握住手机,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之际,对方再次夹住双腿,连手机带他的手一块儿给制住。 这么好的机会,他岂能放过,只要半秒就能脱身,他另一只手立即要去帮忙,对方也不甘示弱,腾出右手迅速发难,一把扣住他的手,脚下还顺势带了一脚油门,车速猛地一提,他来不及防备,上半身因为惯性直接卡进了座椅之间的夹缝里。 司机立即嘲笑出声,“三脚猫的功夫也敢跟我动手,贼胆不小。” “嘿嘿,不光有贼胆,还有贼心!”刘少奇贼笑一声,抽身出来,握着手机的手突然一松,闪电般得抽出来,然后猛地朝对方胯下袭过去。 “嗷——” “吱——嗞——嘭——” 尖锐地急刹声混合着男人的痛呼声传进他耳朵里,这回他做好了准备,扒着座椅背没撞出去,趁着司机蜷腿地空档,一下夺回手机,通话页面还没关,他迅速挂断电话将手机揣回兜里。 司机捂着裤裆,脑袋撞在方向盘上,对着他瞪圆了眼睛,咬着牙挤出三个字来,“臭流氓!” “哟哟~您过誉了!”风水轮流转,这下轮到他占上风,也不跟人废话,伸手就过去开了车门锁,打开车门直接下车,站在外面对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小的一条无家无主的野狗,您总不指望我是个君子吧!今儿这事儿,还是谢谢您了,欠您个人情,往后您有什么吩咐,只管对小的张口,我还有事,就不叨扰了,拜拜了您嘞!” 他说着,“啪——”地一声关上车门,转身冲到路边上翻过栏杆,溜进后街的矮巷子里,确定人没追上来后,重新拨通了那个电话。 拨通后刚响了两声,那边就接了,一接通,听筒里立即传来声音,“怎么回事?” “有变故。”插上耳机,把手机插进紧身牛仔裤的口袋里,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后退半步发力,借步上前,纵身跳起,挂上巷子尾的半壁残垣,翻身一跃而下,不能走正路出去,以防那个司机后面有眼线,让人给盯上。 电话那头的反应很冷静,沉默了一分钟,说:“知道了,你自己小心,解决好了再来找我,地点我会再通知你,东西别带过来。” “得嘞!”老北京大大小小的老胡同七拐八弯,保不齐就给绕晕了,这地方没来过是个麻烦,他比了比自己跟前面那堵墙之间的距离,应道:“东西留给那小子了,小爷,人你知道是谁吧,5417黑gt-r,回头小的再帮您捞回来,我溜出来了,哪儿见?” “嗯,等着。”对方吐出两个字,电话那头换成了一阵忙音,他没去管,盯着墙下的几垛东西,撒腿冲过去,一脚蹬上借力翻上墙头,口袋里的手机与此同时震动了两声,他掏出来看了一眼,上面发来了一个地名。 这地方他熟,不过现在过去——他掏了下口袋,准备看看自己带的钱够不够打车,手伸进口袋的瞬间,他心下一惊,坏了,钱包也落那小子手里了! 贺岁篇 天黑请上道(三) 肯定是在打斗的时候从口袋里滑出来了,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今天出门没看老黄历,诸事不宜。 他想了想,给人回了四个字:我没钱了。 消息发过去,他蹲在墙头等了几分钟,对方没响应,他无所谓地笑了笑,翻身跃下墙头,没钱对他来说不是问题。 两个小时后,凌晨一点,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转身窜进了一条胡同,刚进胡同口,一左一右就闪出来两个人,堵住他的退路,他没回头,这是张家的地界,张小可那小子人小鬼大,够小心的。 后面两个人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他没留心,权当是跟了两条野狗,轻车熟路地在巷子里拐来绕去,没几分钟就摸着了门,今天这日子不一般,大门紧闭,他在门外停顿了一下,后面跟着两个人立即就凑上来,伸手对他做了个“请”的动作,“刘爷,这边走。” 他留神回头看了一眼,是两张熟脸,冲人眯眼一笑,咧出一嘴大白牙,反冲对方做了个“请”的手势,“带路。” 今天这日子不一般,当家的好好的正屋不住,偏要在小茅房里等人,从窄巷子的后门里被请进去,刘少奇就在心里自己给打了个一针预防针,果然刚一进屋,就见着当家的脸色铁青地坐在对门外盯着,他前脚一迈进去,对方盯得东西就换成了他。 “哟,小爷,久等了吧!对不住,对不住,今儿这事儿没给您办好,见谅!”他后脚一拿进去,立马对人抱拳鞠躬,说着走到人面前,压低声音问:“不是,什么个情况,您怎么还偷到自个儿头上来了?” 坐在凳子上的人稳如泰山,抬手打了个手势,旁边候着的人挨个儿退出去,刘少奇一见这架势,心下立即明白了七七八八,这小爷估计是有私房话要跟自己说,等门一关,不要人开口,直接就躬身凑到他跟前去,“出什么事了?” 小爷一听这话,脸色更难看了,摇头也不解释,直接下令,“后天晚上九点前,把东西拿回来,老地方交货,你去,点子归你。” “这么下血本?”刘少奇闻言一惊,旋即露出一副见钱眼开的嘴脸,“嘿嘿”了两声,道:“小爷,下西洋成,可别是贼船。”那东西交手出去至少七个数,点子占三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钱能那么好拿?听着就觉得这事儿有蹊跷。 刘少奇心道:说起来,今天晚上这事儿也挺蹊跷,张小可自己做东的拍卖会,让他去里面偷东西,还专拣底价最贵的那样。 其实这种事对他来说,本身并不困难,那就跟吃饭一样顺手,何况还有小爷开道,说好事成之后有一份好处,他也没多想。本来拿到东西走人没多麻烦,可谁知道他贼手刚伸出去,安保的全就来了,那些人都是小爷手下的,他以为,人是在跟他装样子,也没认真逃命,结果生生让人给逼到花圃里头去了,也多亏那块儿花圃铺得好,不然让那些人拢住了,现在有没有命见小爷都是两说。 张小可对他没多少耐心,皱了皱眉头,直截了当道:“照我说得做,有人在使绊子,敌暗我明,我们吃了几次亏,必须要引蛇出洞,而且,需要跟张家无关的人,刘爷,现在我只能信任你。” 他说到这里,抬头真诚地跟他对视,没有人能拒绝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孩子,刘少奇瞅着他那水汪汪地大眼睛心想,何况——张小可收回那个眼神,凝视着眼前的空气一字一顿,“事成之后,再加三成。” 更没有人能拒绝唾手可得的毛爷爷! “啧,瞧您这话说的,谈钱多伤感情!”刘少奇一拍巴掌,调动全身的肌肉给人咧了张拜金的笑脸,话锋一转,“放心!帮小爷您,小的义不容辞,不过东西还在那小子车上呢,您得帮我把人给找着,首都这么大,别说是后天晚上,就是给我仨月,我也找不着人呐!” “嗯。”张小可点头,“三个小时后就会有结果,你等消息。” “好嘞!”他狗腿地一应声,“我说小爷,那位爷是什么人,听口气挺大的,道上有名?” 张小可没立即回答,稍微想了想,皱了皱眉头,可能是因为等他太晚,困了,眯眯眼说道:“我不确定,应该是他,他有什么特点?” 他没见着人,单听声音就能初步判断,那这人身份必定不一般,刘少奇看他脸色、表情都臭的不行,心说这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老熬夜不好,想赶紧问完撤人,让人好好睡觉去,脑子一骨碌,说:“没什么特点,要非说出点什么——” “我看他年纪不大,应该比你大不了几岁,有个特点,说了估计你也不知道,腿上功夫不错,是个练家子。” “啊对了!丫长得桃花泛滥,一看知道就不是什么好狗,肯定贼会玩女人,我跟你说啊,爷看人可准了,就他那辆车,还遮了黑膜,没准跟人诶……”他说到这儿立即收声,干笑了两声,“嘿嘿,爷就不往下说了哈!再往下说,那就带坏小朋友了,哎小爷,你说这人,是谁来着?” 张小可多半也猜出了他的后话是什么,冷着脸答他的话,“那就没错,他叫花梁,不是个好惹的角色,三年前窝里斗,老头子让人阴了,手底下的东西都被他继承,他很少在道上出面,接手张家之前,我见过他几次,不过……” 他说到这里突然收声,刘少奇听得正带劲儿,“不过什么?” 张小可话锋一转,反问他,“你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 刘少奇闻言一拍巴掌,“啧,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儿呢!你给我开得道让人给截了,爷今儿差点栽你手上,就……” “什么!”他话还没说完,张小可倏地一瞪眼,脸色“唰”地白了一层,整个人一颤,一下没坐住,直挺挺地往前头栽倒下去。 “哎,小爷?”他坐在凳子上,刘少奇还完全没察觉到,出手去接他的时候,搂住他肚子的手上一热,低头一看,一手血! 贺岁篇 天黑请上道(四) 见过不要命的,没见过小小年纪就这么不要命的,时隔一天后夜里十点,再次躲进花圃里的刘少奇,继续跟天上那轮大玉盘对视着心想。 昨天夜里,啊不对,应该是今天凌晨,张小可那一身血差点没给他吓抽过去,好在当家的随身携带了“行军大夫”,要说张家的医生也太不负责任了,当家的伤成那样,就应该拿根绳子绑床上好好歇着,还让他劳神费力,这么下去,那孩子早晚得夭折。 “唉……”他长叹了一口气,本来办这事是冲着钱来的,看那小子那么可怜,偌大的张家,连个办事儿的人都没有,他心说:当爷做回好事,积个阴德,老天爷开开眼,我可是学雷锋,千万给留条活路! 他默默想着,冲着挂在天上的月亮拜了拜,往四周环视了一圈,暂时安全。 张家伙计的办事效率倒是够快,短短几个小时候就查到了那司机的人,他心下暗自叹服,从腰后拔出来一把家伙事拿在手里把玩。 张小可那小子是真会做人,他不过随口提了一句那小子用的枪,小爷还就给他配上了一把伯莱塔92f,他握在手里掂了掂,手感不错,可惜他不怎么会用,用来吓唬人,太大材小用。 正琢磨着,大厦那边又了动静,他一边留心观察,一边慢慢从花圃里躬身站起来,闪身避过大厦保安的视线,猫到转角旁边的岗亭后边,那辆黑色gt-r刚好被泊车小哥开出来,姓花的小子已经进去了快一个小时,看来马上就要出来了。 趁着泊车小哥把车停下,开门下车的空档,他瞄准机会,在岗哨扭身的瞬间,熟门熟路的迅速开门钻进那辆车的车后座。 他不敢耽搁,一钻进去,立马打起手机手电,迅速搜寻起来,小爷都说这人不好惹了,加上自己昨天还阴了对方一记,还是尽量不跟人正面交锋为好。 “啪——”“咔嗒——” 明明没看见人从里边出来,他刚跪上后座,还没开始翻,后脑勺就被一样东西抵住:“找什么呢?” “爷,饶命!”他一把扔掉手机举起双手,干笑两声,“误会!哈哈……都是误会,那什么,小的、小的上错了车,这、这就下去。” 他说话就要去开车门,抵住后脑勺的东西被人往下按了按,“想去哪儿?你还真是条不怕死的野狗,是不是——在找这个?” 后面的人说着,一把扳住他的肩膀,把人的脑袋扭过来,抵着他后脑勺的东西挪开,一块儿幡龙玉出廓式璜。 是昨天他按照小爷的意思,从小爷自己的场子里顺走的那块儿,后来又按照小爷的意思给随手留他车里的玉璜。 见抵着自己后脑勺的不是什么危险物品,刘少奇大松了一口气,腆着脸冲人咧嘴赔笑装傻,直接上手去夺,“嘿嘿,谢谢您,就是这东西。” “哎~”对方左手换右手,扭身一躲,缩回去,“这东西你已经送给我了,还想出尔反尔?” 刘少奇扑了个空,两个人中间隔了个椅背施展不开,他眼一眯,倾过去一下将座椅放平,“出尔反尔那不能,我这人讲信用,反正是偷来的东西,大不了再偷回来!”对方靠在方向盘上,见他再次动手,身子一斜直接滑到副驾驶上。 “等等。”他刚要折身追击,对方抬手做了个暂停地手势,翘起二郎腿斜眼睨着他,哼了一声,说:“你不要搞错了,你能活到现在,不是靠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是我手下留情,要不然——” 他说着扭身抬手在他脸上抽了两下,“今晚拿你做下酒菜。” 刘少奇自觉自己没别的优点,就是识时务,对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恭恭敬敬地一点头,“是是是,您说得对,谢爷开恩留小的一条狗命,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只要不要命的,小的一定帮您办妥!” 他说着对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对方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顺势在他脸上又拍了两下,“说吧,你是谁手下的,昨天电话里的那个人——是谁?” “你说的我高兴,就饶你一命,至于东西,喜欢,就给你叼回去,怎么样,这买卖还算公平吧。” 对方话音刚落,刘少奇果断一拍巴掌:“都跟您说了,小的就是条野狗,无家无主,这事儿呢,它跟您没关系,您就别打听了,小的今儿要是说了,怕是从您这儿一出去,小命就保不住了,您好人做到底,既然都饶了小的一命,就抬抬贵手,再放小的一马,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他说着冲人抱抱拳,笑得跟尊弥勒佛似的,对方冷眼盯着他,“真不说?” 不等他回应,又忽然脸色一变,笑眯眯地一点头,“好吧,反正我也不感兴趣,你走吧。” “啊?”对方这脸变得他一下没反应过来。 “啊什么啊?趁我现在还没反悔,快滚!” 刘少奇闻言一愣,扭头就要去开车门,手刚搭到门把手上,立马意识到不对,反应过来,继续腆着脸冲人摇头摆尾,“嘿嘿,爷,东西还在您这儿呢,要不您先借小的用用,赶明儿,小的再给您整件儿大的?” 对方闻声冷嗤一声,“贼心不死!” “想要,自己抢。”对方说着,扬了扬手里的玉璜,顺势看了一眼腕表,“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给你半个小时,抢得到我就放你走,抢不到就拿你下酒,开始!”他话音一落,扭身反手,将玉璜别到身后,笑眯眯地对他看着。 果然是个麻烦的角色!刘少奇面上不恼,冲人咧嘴一笑,“爷,您可真调皮。” 说话直接发难,滚上驾驶位扑过去就想上对方的身,对方泰然处之抬膝一顶,举手反攻,直接化解他的攻势,嗤笑一声,“白费力气!我现在倒是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人,会用你这样的狗。” 贺岁篇 天黑请上道(五) “哟,您这话儿说的,小的虽然不是什么猛犬,但绝对是条好狗,不信赶明儿您亲自使唤试试。” 他说着,左手自对方脑袋上绕过去抓他藏着玉璜的胳膊,右手一招猴子偷桃,故技重施,对方敛身收腿,向后一倒,放平座椅,双腿一扭顺势将他右手夹住,接着一个翻身,刘少奇吃痛倒抽了一口气凉气,迅速收起左手去抢救右手。 “野狗一条能有什么好,你要是有主,我还信你的话。” 对方双手借力撑起,跪立到座椅上,刘少奇一条胳膊让他制住,顺势躺下,他果然没看走眼,这车里的座椅放倒,就是张大床,姓花的这小子真够会玩儿的,场子不错,够刺激! “呵,三言两语还让您给绕进去了,喜欢狗,您自个儿养一条去,爷堂堂七尺男儿,谁敢认做主?” 这小子腿上功夫不是盖的,一条胳膊就制住他一个大活人,好本事! 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腰背猛发力,一个半仰的后空翻,两腿一张朝他脑袋夹过去,后者迅速出手,一手一只擒住他脚踝,左右掰开,猛力往下压去。 “不是狗也是臭流氓,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哼,刘少奇?真敢取名字,不怕冤死自己。” 刘少奇闻言一滞,差点让他得逞,身体猛地往下一砸,对方因为惯性被连带着趴下去,他趁机抽出自己的右手,双手攀到对方腰上,用力扣住一个翻身,扭转局势,“嘿嘿,过奖过奖,花……” 昨晚小爷说话他没注意听,只知道这小子姓花,叫什么还真记不大清,于是贼性一笑,双手在人腰上捏了一把,“花姑娘,您这腰身不错,肾好啊!” 对方不甘被制,两条腿迅速夹住他的腰盘上去,腰上一用力,撑坐起来抱住他脖子,双手藏到他背后去,“知道我是谁了,还敢来?你还有十五分钟,时间不多了,留句遗言,我了你个遗愿。” “哎,不急!”这姓花的腿功不盖,手劲儿也不小,刘少奇憋足了劲儿,愣是没把人胳膊拽下来,暗咒一声不肯服软,两个人这种姿势,完全前胸贴前胸,能动手的地方全下不了手,玉璜还让他藏在自己身后,他是疯狗咬刺猬,无处下口。 这招,绝了! 显然姓花的也发现了捷径,下了决心要当树懒,挂他身上还就不动了,大概是觉得有趣,眉开眼笑道:“现在不留,就没机会留了,抓紧时间。” 刘少奇眼珠子骨碌一转,“行,那您先把小的放开,小的认输成不?您让我想想留什么话儿好。” “别想耍花招!要认输,现在就得死,你可想清楚了。”对方说话手摸到他腰后,拔出那把伯莱塔,“咔嗒”一声开了保险,反过来抵住他后脑勺。 幸好枪里没子弹!刘少奇象征性地僵了僵,暗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这种武器搁他手里不安全,不过,他的枪里没子弹,不代表对方枪里没子弹。 姓花的倒是给他提了个醒,他假意惶恐,“哎别别别,等等,您让我再想想。”说着伸手去撩对方腰后的衣服,半圈摸过去,竟然什么都没摸到。 对方显然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嘲笑了一声,道:“说了让你别耍花招,我没带枪,你还有十分钟,好好想想,十分钟后,就是你的死期。” 这人没想真让他死,刘少奇感觉的出来,妥妥的是在拿他寻开心,反正枪是空包弹,他放大了胆子,贼笑两声,一双贼手直接溜进了人衣服里,“我说爷,您这车里载过不少娘们儿吧,十分钟能完次事儿吗?了我个遗愿,让我也试试您的位置呗。” “跟我耍流氓?”枪口抵着他脑袋的力道重了一层,“我看你是嫌命长,贼蹄子收回去!” “哟,小的不就是一臭流氓?瞧您这话说的,这都要死了,还嫌什么命长啊,及时行乐嘛!” 干这种事儿他是老手了,就算手里的是个男人,玩儿起来也照样得心应手,贼蹄子往人前头一探,对方立马抽身,蜷起腿往他肚子上一顶,翻身退到后座上去,一只手还握着玉璜,另一只手举枪顶住他脑门,“本事没有,找死倒是有能耐,成全你。” “哎别!”他立马举起左手,右手把人手里的枪压下去,“枪里没子弹,动手怕震着您,小的跟您开个玩笑,爷,勿动肝火,您息怒!” 他说话倾身扑过去再次去夺玉璜,对方身子一别躲过去,冷嗤一声叩下弹夹扔掉枪,左手换右手,抬手的瞬间撇了一眼腕表,“不怒,五分钟,加油啊,刘——爷。” 完犊子!刘少奇自觉从他手里抢下东西无望,干脆收手不动,五分钟,除非这姓花的放水,否则就是再给他十个五分钟,都悬。 他改变战略,预备“以德服人”,冲人谄媚一笑,“爷,讲道理,咱这条路虽然不是什么康庄大道,规矩还是有的,花姑娘您一多大范儿的爷,跟小的一个流氓臭狗抢东西,传出还不叫人笑话,这么着,您也是个生意人,咱们做笔交易怎么样?只要您把这东西给我,您要什么,一句话的事儿,成不?“ “嘁!”对方嗤笑了一声,“这么大口气?行啊,我也不为难你,就想知道你究竟是谁手下的,才敢放这种大话,嗯?” “他的场子里也该作祟,这东西,道上除了我,还有谁敢收?还有两分钟,要么说实话,要么见阎王,赶紧考虑。” 招还是不招? 刘少奇一边分析着这人的心思,一边在心下做盘算,这姓花的多大能耐?真想查怎么会查不到,还在这里问自己,多半是消遣,他一通自我安慰,下定决心,张口道:“得!小的招了,不过,小的说了实话,您可得把东西给我,放小的一条生路!” 对方闻言,笑眯眯地一点头,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当然,说。” 贺岁篇 天黑请上道(六) 对方答应的这么痛快,他反倒有点犯怂了,按说这姓花身份地位不比张小可低,凭他对小爷的了解,他做这些事的对象要是换成张小可,自己现在不是死人也是植物人了,还能这么好好地跟人讨价还价? 可这位小爷都说不好惹的角色,现在非但没弄死自己,甚至连手下都没招呼一个,保不齐是揣着什么阴谋,所以自己现在还有利用价值! 这么一想,他心下又开始犯嘀咕,反观对方大爷倒是好脾气,不急不缓地挪到驾驶位上,座椅一收翘起二郎腿悠悠地斜视着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继续开口,也不催,佝身从座椅底下拾起刚才被他扔掉的家伙事,弹夹合扣,掂量了两下。 “不说吗?我来替你说,伯莱塔的92f,m9加强版1989制,射程50米,啧,还装了枪管消声器,这种秒杀格洛克的美军制,不是一条野狗随随便便就能弄得到手的吧,看来你背后的,是个大人物。” 他说着扬手把那把枪砸到刘少奇身上,眼睛危险地眯了一下,“ghoul那个场子,东主是张家那只小狮子,那只小狮子牙尖嘴利,没吃过亏,什么样的东西都敢咬,道上人都得卖他三分面子,你胆子倒大,敢在他嘴里夺食,让我猜猜——是姓赵的老狐狸还是王家那只夜猫子?啊,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这么做是想给那小狮子拔牙吧!” 这位爷是真调皮。 刘少奇情不自禁给人竖了根大拇指,还别说,这外号取得一目了然,跟他口中这些人的秉性完全一致,最关键的是,他提出质疑地这两个人,就是小爷准备引出洞的那两条蛇,功课做得不错。 他刚想着怎么回应对方的话,对方就接着往下说:“下个月四号,是那只小狮子的成人礼,小狮子就要长成狮子王了,让他成了人、盘了地界,这些老家伙都没得玩儿,你说是不是?” 果然早知道了! 知道对方清楚自己的底细,刘少奇反倒松了一口气,果断地一点头,冲人抱抱拳,奉承道:“爷您好眼力,什么都瞒不过您,您既然都这么清楚了,那小的也就不多说,给您交个底儿,就是这么回事,您看,这时间也差不多,不妨把东西交给小的,小的好赶紧滚,别在这儿脏了您的眼不是。” 对方不置可否,手里的东西也不松,哼了一声接着说:“野狗就是野狗,一点不通人性,流氓,你不光脏了我的眼,还脏了我的身子,说,刚才哪只贼蹄子伸进去的,先把它留下再说。” 这位花大爷是成心逗他玩呢! 刚才就应该看出来了,还生生让他给拖延了半个小时,后半夜交货,还剩四个小时,再跟他纠缠下去,拿到东西也晚了,他眼珠子骨碌一转,扒到人座椅背上去,“哟,瞧您这话说得,您这身子金贵着呢,那要不是您自个儿投怀送抱,小的哪有这福气碰您,您说是不是?” 他说着拿左手指右手、右手指左手,“甭说这双手,小的搂也搂了、抱也抱了,该碰的不该碰的都碰到了,真要留下,整个人儿都得留下,您看这么着成不,反正小的无家无主,干完这一票,小的就是您的人了,今儿您先放小的走,明儿一早小的就来找您报道,往后您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只要留小的一条狗命就成。” “好啊。”对方闻声不气不恼,直接点头,回身去就要启动引擎,“那就跟我回家,正好缺条看门狗,从现在开始不准有二心,不然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哎——不是,爷,咱不能这么办事,要给您看门也得小的把这事儿了了先!”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自己更会耍流氓的人,刘少奇赶紧动手按住对方的胳膊,“爷,咱讲讲道理成不。” “跟流氓讲什么道理?还是说你让我跟一条狗讲道理?”对方也不反抗,笑眯眯地乜斜着他。 “您赢了!”刘少奇冲人抱抱拳,“您怎么说都成,小的认了,不是我说爷,咱不儿戏成不?这要命的大事,您给……” “要命的大事就交给你来办?我看这命也是不想要了,活路不是别人给的,你自己要往死路上走,还在怪着我不成?”对方总算是正了脸色,扭头抬手在他脸上抽了两下,“饶你一命,给他捎个口信。” 得!总算肯放人了! 刘少奇忙不迭地点点头,示意他说,对方语调忽地一沉,“动就啸声倾巢剿,地界他收,我图畅快。” “爷,好气魄!”刘少奇闻声立马冲人竖了两根大拇指,“成!小的一定传达到位,那东西……” “叼回去。”对方扬手一扔,他赶紧双手接住,冲人点头哈腰,“谢谢您了,花姑娘诶,您的好小的记下了,明儿就来找您报道,往后您说……” “少废话,赶紧滚。”对方一口打断他的话,手又一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一个东西朝他砸过去,他本能地接住一打眼,正是上回落下的钱包。 他眯眼一笑,推开车门,“哟,这您还给小的留着呢,小的还以为您给当垃圾扔了,谢谢了,小的这就滚,告辞。” 他说着抱抱拳,立马滑下车,给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作势刚要转身,对方的声音又从车里追出来,带着笑意说:“快跑,只给你一分钟。” 他应声朝人看过去,看清了人花大爷手里的东西,二话不说,掉头撒丫子就跑,还没冲到马路对面去,大厦那边就响起尖锐地警报声,一瞬间,大厦底下的保安结队朝他这边追过来。 花大爷,我靠您大爷呀! 刘少奇闷头钻进对面的巷子里,后面的保安接踵而至,冲到尽头左右两条路,他收脚立定,吸着鼻子闻了闻味道,扭头冲进左边的羊肠子,边跑边观察左右环境,果不其然,跑出去没多远就瞄着了“藏身之所”。 后边保安的叫嚣声一声高过一声,顾不了那么多了,他迅速脱下外套捂住脸,直接钻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贺岁篇 天黑请上道(七) 刘少奇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识时务的人,不该招惹的人,从来不乱招惹,所以完满完成张小可的任务后,他妥妥地抽身出去,点子钱不出所料的没拿到,这倒无所谓,左右小爷也没亏待他,好处费给了不少,够挥霍一段时间的。 所谓钱财乃身外之物,来得快去得也快,正值大好年华,凡到他手的毛爷爷基本上全都祸祸到了女人身上。 不出一个月,打小爷手里拿的小费就给消耗的差不多了,前儿才刚新勾搭上一娘们儿,丰乳肥臀小细腰,一双小爪子伺候人的劲儿,比专业的还专业。 就这样的,照他的秉性,怎么着也得搁身边盘上十天半个月,玩腻了再好聚好散,可是人手艺好,价钱也不便宜,昨天陪人逛个街,随便玩了一溜就给散去了八万多,今天还要继续。 刘少奇杵在路灯杆子旁边查了查银行卡余额,歇了!就剩十万块钱,今天玩一圈儿,明天他连饭都吃不上,可是一想想让那娘们儿伺候的滋味,啧~值了! “honey~等很久了吧!” 正想着,一双手突然从后面环住他的脖子,背上一重,肩胛骨立即就被两只软绵绵的小白兔撞上,女人甜腻腻地声音一下钻进他耳道里,顿时浑身一酥,一把收起手机,心说:花点小钱算个屁,反正饿不死爷,人生在世就得及时行乐! 他扭身回头,一把将女人圈进怀里,搂着人盈盈一握地小细腰,“等你,再久我都愿意。”说着扣住她的后脑勺在那张粉嫩柔软的小嘴轻咬了一下。 “讨厌~”女人跺跺脚,佯装怒意,用小粉拳轻捶了一下他胸口,娇嗔道:“你把人家的口红都吃掉了,待会儿还要补妆。” “不用补,素颜也好看。”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倾身凑到女人耳畔,吐出两个字,“甜的。” “好吃么?”她双手攀上他的脖子,目光迷朦,半遮半掩地盯着他,他邪魅一笑埋头凑到女人脸庞侧,“好吃,还想再尝尝。” “不给~”女人使坏抬手挡住他的嘴,象征性地推了推,“人家这支口红可贵了,才舍不得给你吃呢!” 会欲擒故纵的女人,最有趣,他一把抓住女人的手,握在手里,在她中指上吻了一下,“口红而已,你喜欢我给你买就是了,再给我尝尝,嗯?” “你说的哦~”女人闻言立即笑靥如花,一下松开他的脖子,从挂包里摸出一支口红递给他,“呐,整支都给你吃。” “小坏蛋。”他的手顺着女人的腰摸下去,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顺势将口红接在手里,扭开往自己嘴上涂了一轮,搂着她的腰往怀里一圈,“很甜,你也尝尝怎么样?” 说话间再次扣住女人的后脑勺,埋头刚要吻下去,后边一阵汽车鸣笛声骤然响起,吓得他一个踉跄,差点把脚蹬恨天高的女人直接推出去。 谁他娘的坏爷好事! 他转身正要破口大骂,一扭头,就看见一辆黑色gt-r不偏不倚地停在自己身后,副驾驶位置的车窗放下,驾驶位上的人扭头对他招招手,“上车。” 花……大爷? 都快一个月没见过面了,刘少奇还以为自己看错,车里的人不耐烦地催了一遍,“快点!” 他这边还在愣神,身后的女人倒是反应过来,径直过去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冲人抛了个媚眼,还没来得及开口,驾驶位上的人就歪了歪嘴角,冷嗤一声,“没跟你说话,滚下去。” 女人也被弄懵了,见人一冷脸,吓得赶紧从车里钻出来就要跑,刘少奇这下反应过来,上前两步,伸手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冲车里的人一咧嘴,“哟,花姑娘,好久不见,怎么着,找爷有事儿?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头再谈成不,爷在办正事呢,就不跟您唠了,先告辞了!” 孙子、大爷一块儿装,刘少奇差点没把自个儿的脸给挤兑坏了,说完话赶紧用胳膊肘子推着怀里人就要走。 “哪儿去?给你十秒钟上车。” 要命的声音从车里追出来,“今天就先不陪你了,乖,自己回家,改天联系你。”刘少奇一把撒开女人,留了句嘱咐,立马掉头冲回去钻进车里,咧着嘴冲人苦笑,“不是爷,您找小的什么事?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爷您得饶人处且饶人,没事儿就别为难小的了,成不?” “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对方眼一眯,伸手在他脸上抽了两下,“刘——爷,真把自己当大爷了,野狗就是野狗养不家,看门都不会,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人,乖乖听话,我说的话,你应该还没忘记吧。” 得!歇了。 刘少奇抬胳膊,抓着人的手抽自己的手摸了一摸,“哟,爷您还记着呢,小的不是怕您贵人多忘事儿给忘了嘛,要是您都不记得,小的再腆着脸往上凑,这是故意招您不痛快不是?嘿嘿,您这手金贵着,别打小的,当心震着您自个儿,那您今儿来找小的,是有什么吩咐呗!” “有事儿您尽管开口,打个电话,小的随叫随到,哪儿用得着您亲自开车在这满北京城里找……” “你想得美。”他奉承地话还没说完就让人一口打断,对方一把将手抽回去,斜着他道:“正巧遇上而已,不过——我还真有件事要你做,今天有个局,本来想逃掉,既然遇见了你,那就去一趟,你跟我一块儿去,到了地方见机行事,刘爷,你应该知道,什么叫‘见机行事’吧!” 他说着不等刘少奇回应,扬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一样东西扔到他身上,一声令下道:“关门。” 刘少奇一手接住东西,一手条件反射地带上车门,再扭回头来看清手里的东西不由吃了一惊,是上回滑走的时候落人车里的手机,手机这种东西他向来不当回事,丢了就丢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没想到人还给留下了。 他按了下开机键,屏幕一下就亮了,“哟,爷您真贴心,还给小的充上电了,得,谢谢您了,放心,小的别的不会,就会‘见机行事’,您瞧好吧!这野狗也有野狗的好处!” 贺岁篇 天黑请上道(八) “慈善晚宴?”车还没进会场,刘少奇就明眼的看出了架势,“怎么着,爷您还是个慈善家?” “不像吗?”对方减速松油门,带了一脚刹车停车,外边候着的泊车小哥立即迎上来替他开车门。 “像像像!”刘少奇立马满脸堆笑,解开安全带奉承道:“您要是不慈善,哪儿还有小的一条命在?” 人花大爷也不知道听到没听到,完全忽略他这个人的存在,下车大步流星地朝会场内走过去,他赶忙狗腿地跟上去,尾随在人侧后方,妥妥地一马仔德行。 刚走到会场门口,侧场就迎上来一个人,喊了声“老板”,花老板脚步没停,抬手做了个手势,那人恭恭敬敬地一点头,也跟上来,“照您的吩咐查了,那位老板今天也会来,此外您留心的几位都到场了。” “哦?来着了。”花老板闻言停了停,对人点点头,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今天不用跟着我。” 那人微怔,迟疑了一秒,“是!嗯……老板,这位是?” 见人注意到自己,刘少奇眯眼一笑,抬手跟人打了个招呼,怕花老板诋毁他形象,刚想抢先给自己冠个别的头衔,一抬手,还是让人给抢了先,信口吐出四个字来,“合作伙伴。”说着扭头来对他看着眨眨眼,“是吧,刘爷?” 多亏他还算给自己面子,没说出什么“野狗”“流氓”之类的词来,刘少奇默默地在心里对人路转粉,点点头应和了一声,“对对对,合作伙伴,伙伴!” 他着重强调了“伙伴”两个字,笑呵呵地勾住花老板的肩膀,花老板面不改色,跟他对视了两秒,扭头对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马弯腰后退两步,转身撤出去。 等人撤出去,花老板别回头来继续对他看着,一脸似笑非笑地表情,刘少奇估摸着人又在憋什么坏主意呢,赶紧把自己的爪子缩回来,伸出一只手,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爷,咱走吧!” 花老板轻嗤一声,抬手在他脸上抽了两巴掌,道:“把你的狗嘴擦擦干净,别丢人现眼。” 他一下没反应过来,看了眼花老板带着笑意的眼睛,瞬间顿悟,是吃了那小娘们儿的蜜还没舔干净,要不是花老板这横插一脚,他现在还在吃蜜呢,他想着默默在心里对人粉转黑,心下使了个坏,“嘿嘿”一笑,突然凑到人跟前去,“丢什么人?甜着呢,要不您也尝尝?” 他说话就要往人脸上凑,“滚。”花老板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照他面门拍上去,说时迟那时快,他猛出手,一把擒住人的手拽过来,顺势就着人的手背,在自己嘴上了蹭了一道,舔舔嘴唇,道:“干净……” “啪——”“嘶——” 话音未落,花老板另一只手就稳稳地一巴掌给他脑袋抽偏过去,掌风凌厉地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半张脸瞬间疼得发麻,一下松开人,原地打了个蹦儿,一手捂脸一手对人竖了根大拇指,“嘶嗷~爷,好掌力!” 花老板给他的样子逗得一乐,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背上的口红印子,哼了一声,朝内场走去,刘少奇撇撇眉毛原地揉了会儿脸,跟上去。 如果不是花老板不赶巧坏了自己的好事儿,这种蹭吃蹭喝地晚宴,刘少奇自觉自己还是很乐意往里头混的,吃了一圈回来也没勾搭上一个女人,他顺手拿了两杯酒朝从进来开始就一直坐在一个位子上没动过的花老板走过去。 人在低头玩手机,他递了杯酒过去挡住他看手机的视线,他才勉强从手机里抬起头,伸手接住那杯酒。 刘少奇看得真真切切,他绕场勾搭女人的空档,花老板身边都换了几波人了,其中不乏几个堪称极品美女,他挤到人旁边坐下,贼笑两声,“我说,您这干嘛来了,谁也不搭理的,爷您是认生怎么着啊?” 花老板摇摇头,晃了晃杯子,抿了一口酒,“我等的人还没到,不过——我倒想问问你是来干什么的,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是个人就上去勾搭。” “哟,爷您看见了?我还当您这眼睛在手机里扎了根,什么都瞧不见呢!”他闻声不遮不掩,猥琐一笑道:“小的这是在照您吩咐办事啊!您不是让小的见‘鸡’行事嘛,这没见着‘鸡’,怎么行……事儿?” 他说着目光无意间落到刚进内场的两个人身上,一男一女,男人四十来岁的样子,其貌不扬,刘少奇虽然不认识他,但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出来,这绝对是个大金主,不然泡不到这样的小妹子。 旁边那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清纯地跟个高中生似的,虽然胸小点,但是那软萌的长相是个男人估计都没法拒绝,刘少奇自觉自己不是例外,他伸长了脖子朝人瞄着,对方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忽然扭头朝这边看过来,拉拉旁边金主的衣袖扬手对着他指过来,两个人随即转了方向,向他走过来。 哟!让人给逮着了。 这种情况他还是头一回遇上,不过他刘少奇是谁,驰骋情场数载,那是翻手为云覆手雨从来没落过毛,不过是多看了一眼,人还能把他怎么着?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眼睁睁看着人俩走过来,面不改色心不跳,还抽空偷瞄了一眼旁边的花老板。 所以说,这男人就是男人,再怎么装得高深,在看得上眼的女人面前还不是什么本性都暴露了,花老板动作比他还快,人俩还没走到位呢,他就已经站起来“迎接”了。 刘少奇贼贼一笑,跟着站起来刚想提醒花老板“矜持”点,预备着自己“见机行事”,花老板就顺着站起来的动作走势,一个转身朝反方向走了,走了? 他在原地一愣,看看那女孩,又看看花老板高冷挺拔的背影,瞬间就乐了,心说:哟嗬,是小的以小人之心度了爷您的君子之腹了嘿! 他原地踯躅了半秒,没有人撑腰,对面的金主他不敢直面,于是果断跟上了花老板,刚跟过去两步,就看到迎面走过来一位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 贺岁篇 天黑请上道(九) “小爷?” 看样子小爷是从内场里出来的,花老板闻声斜了他一眼,做了个“你看着办”的表情,他心下立即了然,这才是人让自己见机行事的那个“机”,于是悄声在他耳后说了一句,“合着爷您等的人是他?” 花老板没搭理他,径直走到对面小爷的跟前去,两个人中间相距一米,双双不约而同地收腿立定,张小可看到花老板身后的自己,显然是吃了一惊,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就收起吃惊的表情,不动声色地对花老板伸出一只手。 显然两位爷都不喜欢废话,两位领导人的会晤,由张小可伊始,双方只是简单地握了个手,寒暄都免了,直接默契地朝着同一个方向出发。 刘少奇默默地跟在后头,心里盘算起这两位老板回头要是一言不合,他该帮谁,按说小爷跟他都有几年交情了,他不能忘恩负义,再说往后靠着小爷的地方还多着呢,他也不能自掘坟墓,但是讲道理,他现在是花老板的“狗”总不能帮着“外人”咬“主人”,这姓花的可不是好说话的人,他没那个胆子得罪他。 眼瞅着就要入内门了,他脚下一个打弯决定滑了先,刚别过身子还没来及拿腿,花老板那要命的声音就飘过来给他拦住,“刘爷跟上,把你的人留下,我们单独谈。” 花老板这话是跟张小可说的,后者闻声回头看向他,“嗯”了一声,生生把他打弯的腿给别了回来。 这个慈善会是道上“赵王花解”四位老板联合承办的,场地用的是花大老板的私宅,由花老板引路,三个人上了楼,找了个“雅间”进去坐着谈。 这四位老板,刘少奇多多少少有些了解,花老板年纪比较轻,道上的传说少,ghoul会场外巧遇之前,还真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其余的三位,他倒是都听说过一点,尤其是姓赵的和姓王的,这两位,三年前刚进潘家园,他就听说了不少传闻,反正不是什么好狗,越有钱越齁心。 这两年小爷慢慢在这地界上崭露头角,那两个人暗地里给他使了不少绊子,而另一位解老板,生意做得倒是大,不过关于他的多数故事还都是多年前的版本,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一代天娇风流人物,后期也不知道是隐退江湖了还是如何,总之是没什么新鲜事儿可说。 他们四个联合承办的慈善拍卖,怎么听都觉得有蹊跷。 果不其然,三个人刚坐进“雅间”里没两分钟,刘少奇就从花老板的话中听出了蹊跷在哪儿。 这件事是由花老板一手操持,小爷在后边做助力的,在这行里头,“义卖”的意思,就是洗钱,赵、王两位其中之一,或者两个都逃不掉,刚得到一笔不义之财,正着急找个地方洗洗,花老板借机出了这个主意,并且拉来了解老板做幌子,置张小可于事外,不露声色地诓那两个人进套。 当下事情已经做得差不多了,而这两位爷现在见面的目的,就是准备做做收尾工作,这时候,他之前做的那件“脱裤子放屁”的事,就派上了用场。 刘少奇这种自己都觉得不讨喜的性格,能安然无恙的在这行里头活到现在的原因,他认为就是两个字——“懂事”。 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该问的从来不多问,只要能确定自己做的事不会要了小命,他让自己能知道的越少越好,所以在帮小爷办事的时候,他也不会多过问,整件事里他唯一了解的就是,小爷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替自己清道,至于哪步棋怎么走,他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要当人的棋子,就乖乖待在棋盘上,人挪一步,他就走一格,人要弃子,他还落个快活,但是听花老板现在的意思,他非但不是弃子,还成了致胜棋。 之前歪打误撞招惹上花老板,本来对小爷的大局没什么影响,但是那通电话打过来,加上他还把钱包落在了人车上,结果让人随随便便一查,就查出了他跟小爷的这层关系,后边再随随便便深究了一通,连带着把赵、王两家和小爷这几年的恩怨全都给扯了出来。 所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花老板原本是后者,生意做着,日子过着,只要没人欺负到他头上,也就得过且过了,但是查出这些事之后,花老板那颗沉寂了多年的心又躁动起来,当即立断,决定在这件事上横插一脚,助张小可一臂之力。 后来据花老板自己说,他帮张小可有两点: 第一,赵、王那两个老家伙,一个阴险狡诈,一个不仁不义,花家窝里斗时,他们没少在里面掺和,老头子中阴招,他继承花家之后,这两个人一看势头不对,立马抽身出来,这几年也算安稳,他本来不是个好事人,原不想计较,但是查了张小可这边的事才明白过来。 当时他继承花家,正是张小可崭露头角的时候,他行事低调,加上花家当时正在低迷期,赵、王两人抽身出来并不是不针对他,而是觉得花家也就就此完了,不想再耗费精力,并在此时,将所有的坏心思都投到了搞垮张小可这件事上。 花老板不是个喜欢打抱不平的人,有人替自己挨了枪子,这在生意场上是件好事,他高兴都来不及,一般情况下,绝对不会再给自己找茬儿,但是—— 第二点就在这儿,如果赵、王两家对付的是解家,他就不会出手了,可是他们对付的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这就有点欺人太甚了,两年前,张小可十六继承张家,当年就挨了那两个老孙子的暗枪。 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他们都能下得去手,这种人留在道上就是不可回收垃圾,而且知道是一个孩子为自己挡的枪子,花老板自己心里也膈应,所以就决定跟张小可联手,做了个大局,把这两个人挨个儿剁碎了喂狗。 跟小爷相处久了,刘少奇自己有时候都忘了他还是个孩子,到今天都没成年呢,经花老板这么一提醒,他瞅着张小可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也许生活的重担太重,小爷的身体都被压垮了,发育得似乎比同龄人慢,变声期才刚过不说,个头儿也一直没见长高多少。 刘少奇记得,当初刚见小爷的时候,自己就是一米八的大高个儿,当时的小爷才刚到他胸口,完全就是个小屁孩,即使是现在,两人站一块儿,他也足足比自己矮一个头,身材又纤细,一身量身定做的小西装虽然穿得笔挺,让人看着却非但不觉得他霸道,反倒有点可怜他。 所以,他拍拍胸脯道:“那两位爷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只要不要小的命,小的一定马不停蹄帮二位办好!” 贺岁篇 天黑请上道(十) 花老板眯眯眼,表情有点满意,点点头道:“放心,不要你的狗命,只要你去收一样东西,这对刘爷来说,应该不难。” 他说着将目光投到对面的小爷身上,小爷一点头,没有多说话,鲜少有种被人坑了的错觉,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很简单。”花老板将手中原本从他手里接过的那杯酒递到他面前,他纯属条件反射地的接过去,花老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接着说:“那只玉璜现在在他们两位手中,你要做的就是在晚宴过后的拍卖上把玉璜买下来,用这个身份。” 刘少奇闻言迟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扭头去看了一眼张小可,后者又点了一下头,他才伸手把卡片接过来,是一张身份证,上面的照片不是他,但是跟他有几分神似,姓名是李杉,身份证上的照片不像本人很正常,一般人也不会注意。 他仔细看了两眼,收起这张假身份证,郑重地一点头,“没问题,不过嗯……这拍品的钱两位爷谁给出一下?总不至于让小的去空手套白狼吧!” “我出。”他话音一落,两位老板异口同声地应声。 他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干脆一拍巴掌,“得!二位爷财大气粗,也不在乎这点小钱,我看不妨这样,两位一人出一份,一份用来付钱,另一份就当给小的小费了,意下如何啊?” 反正他是不要脸习惯了,好处能捞一点是一点,办这种事,完全是看人情,他也不指望事后再算账,都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找小爷讨“工资”更不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儿,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不能轻易放过。 他话音一落,花老板那双桃花眼眯地更厉害了,当着小爷的面就伸手在他脸上抽了两下,“没看出来,你还挺会算计。” 他不怒不恼,顺势一巴掌照自己脸上拍过去,直接把花老板那只手按住,“嘿嘿”一笑道:“欸~您过誉了,小的这点小算计在两位爷面前,那就是班门弄斧,爷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个顺水人情,赏小的得了。” 花老板一把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反手摸出一张卡抽他脸上,“卡里有一千万,在这个数之内把东西拿下来,多余的归你,另外有赏,反之,如果做不到,多一百万,我就从你身上卸一样东西下来。” “爷,您这不是成心为难小的嘛!”他拿着那张卡,往小爷那边看了一眼,“这东西在ghoul那场里的起拍价就是七百万,转了一趟手的,您让小的一千万拿下,您这是拿小的寻开心吧。” “我如果说‘就是’呢?”花老板调整了一下坐姿,二郎腿一翘,顿时王霸之气上身,斜睨着他,道:“这是命令,不是商量,你现在可以想想,哪些地方能剁下来,你不是说,野狗也有野狗的好吗?刘爷,你倒是让我看看,你有什么好儿。” 他闻声讨好一笑,还想再说点什么,花老板将脸一别,一声令下,“行了,这儿没你事了,去吧。” 刘少奇吃瘪,眼巴巴地望向小爷,指望人能帮个腔,后者置若罔闻,他点点头,起身恭恭敬敬地二位鞠了一躬,“成!花姑娘,这话可是您说的,反正这是您的场子,小的要是给搅个天翻地覆,您可得给小的撑腰哈。” “就怕你不搅。”花老板皮笑肉不笑地一点头,“手机里有我电话,需要撑腰就吱声儿,放心,我的狗,旁人碰不得。” “瞧好儿吧您嘞!”刘少奇扬手朝后边挥了挥示意,头也不回的撤出去,出门的同时掏出那部曾落在花老板车里的手机,翻开通讯录,里面就一个联系人—— “花梁。”他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稍微回忆了一番,那天小爷口中说的,似乎就是这个名字,不过小爷有口音,给念成了“花娘”,他默默记住这个名字,然后收起手机揣回兜里。 慈善拍卖在晚宴后,本来还想趁机勾搭个娘们儿,奈何看得上眼的全都名花有主,早知道是这么个地方,他就不该让那“小蜂蜜”自个儿回家,一块儿带来至少现在还能啃上两口,这下倒好,就剩他一个单身狗在里边杵着,吃完一圈再吃一圈。 他百无聊赖的直想拔腿毛,今晚的重头大戏才终于开始,场内的各位老板被引着进了拍卖分场,过道取号的时候,刚把花梁给的那张假身份证亮出来,派号的其中一位美女立马眼前一亮,取了个二号亲自“护送”他进场落座专座。 他美滋滋地在里头待了半场,那派号的美女就在他旁边跟个随从似的守了半场,要不是怕花梁收拾他,就这号的美女,近水楼台他怎么也得给先得了,他还没在美女与花老板的淫威之间彻底做出抉择,下半场一开始,他就没这个心思。 “……下面这样东西是今晚慈善拍卖的全场最高起拍价,一千万,我想在座各位应该都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藏品,废话不多说,各位请看——” 主持人话音一落,台上就推出一座供宝台,供宝台中间的东西差点没把他惊得跳起来,“幡龙玉出廓式璜,这是迄今为止面世的保存最完整、年代最久远的王室祭祀玉璜,其……” 主持人的话被他心下骂娘的声音给掩盖,他连连叹气摇头,心说花梁啊花梁,你可真真会玩儿,起拍价一千万的东西,让他用一千万拿下来,除非在场的没人对它感兴趣,但是看东西出来的一瞬间,在场各位的反应,明显不是那么回事。 看来这位花老板,就是想让他闹事的。 “……今天的第七件藏品,幡龙玉出廓式璜,起拍价一千万,各位请开始竞拍。”主持人话音一落,刘少奇抢在所有人之前,不假思索地举号,喊:“我出七百万!” 主持人见有人喊价正要落锤,落到一半地手一下就僵住了,诧异地朝这边看过来,场面一度有些尴尬,不过那主持人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勾唇一笑,道:“对不起这位先生,这件藏品的起拍价是一千万。” “我知道。”刘少奇举着号冲人眯眼一笑,“我出七百万是有原因的,这件东西——” 贺岁篇 天黑请上道(十一)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故意吊足了在场各位的胃口,主持人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后面的人都骚动起来,叫价比底价低,估计在场的谁都是第一次遇到,等到感觉场子预热的差不多了,观众的“积极性”也都被调动了起来,刘少奇才接着说:“——它只值这个价。” 他这话一出,场内一时间更加混乱了,主持人生绷着笑脸,嘴都笑歪了,脸上一阵抽抽,冷眼盯向他,“先生,你……” 刘少奇感觉这主持人马上就要说“你是来砸场子的吧”时,他身后不远处就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喊:“我出五百万,它只值这个价。”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是个不算太陌生的面孔,这场拍卖的另一位东主——解老板,这个人他曾经见过两次,不过没机会跟人搭上过话。哟嗬,有意思了,东主砸起自己的场子来了! 他目光跟人交汇了半秒,对方对他眨了一下左眼,那表情简直像是自己跟他串通好了的一样,他没敢多看,不知道人解老板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赶紧老老实实地扭头回去看着主持人。 主持人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懵了圈,如果只是一个人砸场子就算了,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人物,叫安保来拖出去了事,但是解老板从中横插一脚,这件事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主持人站在台上手足无措,张着嘴也不知道怎么圆场,刘少奇并不想难为人,再次举号喊:“我出双倍一千万,东西不值这个价,场子值!” 这话一出口,既替主持人解了围,又拍了解老板的马屁,同时更把在座的各位都给搅得稀里糊涂的,原本想要这件东西的人也都收了手,今天来得都不是什么好狗,赔钱买卖不会做,看不透他的套路,加上还有个解老板帮唱,一时间没有旁人敢再举牌。 主持人揩了一把冷汗,一锤下去,抬手向下面的人示意他,道:“一千万,还有没有……” 下面骚动地声音一下静了,主持人等了一会儿没动静,就提着定音锤开始倒数:“一千万第一次——一千万第二次——一千万第……” “一千万五百万,东西不值这个价,场子得值。” 刘少奇美滋滋地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给解决,都作势准备站起来讲获奖感言了,同样地声音再次传到他耳朵里,他闻声一扭头,后面的解老板一脸调皮地对他眨眨左眼。 歇了!张嘴就给加了五百万,一双胳膊一双腿再加个脑袋,一块儿都得让花老板给卸了。 主持人怔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赶紧落锤,“一千五百万,还有没有更高价?” 他撇撇眉毛叹了口气,再往上加也没什么可卸得了,反正是花老板的钱,大不了让人给剁成肉馅呗,没等主持人倒数,他跟着再次举牌,“两千万,东西不值这个价,千金难买爷高兴。” 他话音一落,下面人都喝起了彩,但是抬这么高的价,已经没别人再想往里掺和了,全都退居事外,看起了热闹,拍卖回归正轨,主持人也调整回来,一落锤:“两千万,还有没有?” “三千万。”解老板像是跟他杠上了,直接跟了个底价,“说得好,千金难买爷高兴。” 刘少奇扭头冲人苦笑一下,心说花老板调皮就算了,解老板您怎么还为老不尊起来?他是看出来了,这解老板明显是故意的,他要是不闹开头那一出,还惹不着人,这回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三千万第一次……”他这边还在盘算,那边主持人已经开始倒数,心想,花姑娘,爷能不能帮你省钱,就得看这位解老板的了。 他眼睛一骨碌,举牌扭头对着后面的解老板喊:“三千万零一百,解老板,您这喊价跟嗑瓜籽儿似的,嘴巴一张一闭就是一千万,我们小本生意,玩不起,咱玩点小的呗。” 他说着冲人一挑眉,解老板似乎是也玩够了,收手放下竞拍号,“不争了,东西让给你。” “哟,谢谢您,谢谢您!”他赶忙冲人抱抱拳,后面的主持人闻声,开始倒数,“三千万零一百第一次——三千万零一百第二次——三千万零一百第三次。” “啪——”“恭喜这位先生,以三千万零一百拿下藏品幡龙玉出廓式璜,恭喜!好,以上是今天的前七件藏品,接下来……” 东西易主,刘少奇直接被旁边的美女请到后台做交易手续,起身离场的空档,跟后面的解老板目光交汇了一下,后者第三次对他眨了一下左眼,露出一脸坏主意得逞的得意,他心下暗道:俗话说得好,外甥像母舅,这解老板八成是花梁的亲舅舅! 正想着,跟着派号美女出了拍卖会场,前脚刚踏出会场,就看到花梁迎面走进来,扬手正要跟人打声招呼,人就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错过去,径直进了会场,两人相错的那一秒,花梁不动声色地对他使了个眼色,他立马心下了然,顺势将伸出去的手搭在旁边美女的肩膀上,冲人一挑眉,“美女,有没有兴趣交个朋友?” 派号美女闻言顺势往他怀中靠了半步,手却假意抵在他胸口,低声道:“先生,这里人多眼杂,您请吧。 说话间,那只手往他胸口位置的西服口袋中塞了一样东西,随即转身从他怀中抽身出来,刘少奇得了便宜舔舔嘴唇,冲人邪魅一笑,迈开双腿,大步流星的走出去。 那派号美女没跟出一截,引路的人就换成了两个戴墨镜的男人,身材魁梧的能去打泰拳,派号美女自觉将他交到这两人手中,转身退回会场内。 刘少奇目光在美女身上流连了几秒钟,没有多想直接跟着那两个人走,心说反正这是在花老板的地界上,出不了什么事儿。 他刚产生这念头,走过一个转角,引路的其中一人突然从兜里掏出样东西捂住他的口鼻,另一个人立马帮忙制住他手脚,刺鼻的气味钻进鼻腔中,他全身一软,意识立即混沌起来…… 贺岁篇 天黑请上道(十二) 迷迷糊糊中被人套进麻袋里,拖上了一辆车,随后一路颠簸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他一度掐着大腿想让自己保持清新,最终还是不敌药力彻底晕死过去。 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套在身上的麻袋已经撤掉了,取而代之的是绑住手脚的绳子,和缠在眼睛上的东西。 意识先行,他意识到自己身上这些“身外之物”,随后才做出反应,本能地想翻坐起来,但因为被捆得太扎实,能弄出的动静很小,看不见的情况下,他无法判断自己现在的处境,也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刚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就被一只手拿掉了绑在眼睛上的东西。 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了一下,他条件反射地闭上眼,随即感觉到有人用刀割断了绑在他脚踝上的绳子,是友非敌!他几乎瞬间确定了这一点,慢慢睁开眼朝那个人看过去—— “花姑娘?诶?这什么情况?” 他几乎被绑成了缠丝兔,还在弄绳子的人闻声抬眼瞥了他一眼,收起手里的刀,起身后退了半步,用眼神示意他自己起来,后者迟疑了片刻,立马就自己挣扎着从那堆绳子里脱身。 “啧,居然还活着。”他刚爬起来,人就给来了这么一句话,差点没给他呛得再摔回去,他一下蹿到人跟前,伸手去拽他,“不是,你你、你什么意思?我……我应该牺牲怎么的?” 手还没伸过去,花梁后撤半步,似乎是撤得太急,踉跄了一下,挑挑眉,道:“本来是该死的,那小狮子舍不得你,想钓鱼又舍不得饵,是我看错了,他的爪牙还不够锋利,想对付他们,果然不行。” “饵!”刘少奇几乎差点没忍住挥出一拳头去,“等等,花老板,你们到底什么计划,你拿我当什么?” 花梁眯眯眼,“计划失败,过程怎么样不重要,至于你——只要知道自己还没死就行了,你得谢谢那小狮子,要不是他心慈手软,你现在就在过奈何桥。” 刚从鬼门关回来,刘少奇自觉不想再去绕一趟,活动活动手腕脚踝,反冲人眯眯眼,咧嘴一笑,道:“哟,爷您这话说得可太寒小的心了,小的再怎么着,也是爷您的人,你还指着旁人来对小的心慈手软,爷,您就不自己心疼心疼小的?” “心疼你?”花梁冲他温柔一笑,“我心疼你——” 说着顿了顿,语调一沉,“谁心疼我?这事儿那小狮子筹划了三个月,下了大血本,又投进去那么多人,就差一个饵,放谁都不狠心,哼……他不狠心,自然有别人狠心,优柔寡断的小孩子,还想成什么大事。” 见花梁完全没有跟他开玩笑的意思,刘少奇这会儿才隐隐约约听到从远处传来的打斗声,他一下有点恼火,难得被人弄得这么火冒三丈,脸上的笑意一下冷了下去,冷笑一声,“呵!您倒是够狠心的,好歹也算是半个自己人,这么忽悠小的来送死是不是有点不厚道,小爷办事,就是这么个手法,当年张家那败样儿,不是也让他扶起来了?用不着踩在旁人的尸体上边上位,您把小的忽悠来当了饵,就不怕小的上了奈何桥,到阎王爷面前美言您几句,让他老人家趁早收……哎?”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花梁毫无预兆地一眯眼,直挺挺地跪下去,他迅速上前半步,单膝跪地,一把将人捞住,嘴里还没停下,“我说爷,我就跟您开句玩笑,您用不着给小的下跪谢罪吧!” “还真是条乱咬人的疯狗。”花梁身子软塌塌地瘫在他身上,声音一点没弱,在他耳朵边上吐出这句话,他手抱在人背后,一抹就是一手血。 那血浸在黑色西装里不着痕迹,要不是人倒下,完全看不出来,他顺势朝花梁身后看过去,一趟新鲜血迹还没干透,看这出血量,人估计是有点失血过多,大脑开始缺氧了,不过花梁身体素质不错,倒下之前他愣是一点没看出端倪。 这两句逆人耳的话还没说完呢,人就用行动“啪啪啪”地打他的脸,这下他没话说了,趁着人还没晕过去,赶紧问:“伤哪儿了?受伤了还不赶紧撤,怎么着?爷您是看小的没牺牲,想身先士卒一回?” “嘶……别碰。”他手在人身上乱摸,估计是碰到了伤口,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冷声命令说:“外面暂时出不去,先在这儿待着,等他们解决了再说。” 经他这么一说,刘少奇才想起来观察观察周围的环境,这像是个地下室的小单间,面积不足三平米,上面还亮着一盏灯,他起初被花梁弄掉绑在眼睛上的东西时看到的那道刺眼的光,就是那盏灯发出来的。 之所以判断这里是地下室,是因为小单间的门是开的,应该是被花梁弄开的,除了门里的部分和门口被门内灯光照亮的部分,其余地地方都是一片黑暗,如果不是地下室,地面上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这么黑,除非——现在是晚上。 他掏了掏口袋,手机被人拿走了,没法看时间,摸口袋的过程中,他突然想起了那个派号美女还往他口袋里塞了一样东西,手伸进去摸了一遍,从口袋底摸出一颗扣子大小的小电子。 当时还以为是人妹子给留联系方式呢,他把那小电子捏在手指间举到花梁鼻子尖上,问:“花老板,这东西,是您吩咐那小娘们儿藏我身上的吧!” 花梁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地轻嗤,没搭话,刘少奇顺势将东西放进他的口袋里,贼笑两声,道:“嘿嘿,看来不光小爷舍不得我死,您自个儿也舍不得嘛!” “当然舍不得。”花梁豪爽地应和了一句,“这么好一条小狼狗,当了鱼饵岂不可惜?我的狗,就是宰了吃肉,也不能让别人动,知道吗?” “那是!”刘少奇闻声狗改不了吃屎地拍起了马屁,“爷您说的都对,小的记下了,不过——你这伤看着有点重啊,咱们得在这儿蹲多久?要不让小的带您突围去?” 贺岁篇 天黑请上道(十三) 下午两点整,刘少奇撒丫子窜出宾馆大楼,门口的外卖小哥刚停下小摩托,钥匙还没来得及拔下来,一道旋风身影径直朝他撞过来,刘少奇大喊一声,“我是警察,征用你的车!” 话音未落,他在外卖小哥诧异地目光,迅速跨上摩托窜出街去。 与此同时,后面追出来七八个人,骂骂咧咧地冲着绝尘而去的摩托吐口水,下一秒,一辆黑色野马从街前呼啸而过,追着那摩托冲出去。 刘少奇留神了一眼倒车镜,心里暗啐了一口,这小摩托的速度,绝对不是后面那辆野马的对手,他看准了街口,一个急转打过去,窜进了窄巷子里,心说:花梁啊花梁,爷这回算是把你的人情给还完了! 早就知道花梁不是做亏本买卖的人,一个星期前那次“钓鱼行动”,花大爷亲自带人去救他的时候,他就应该猜到会有这么一天。 这巷子不知深浅,刚拐过一道弯,差点迎面撞上人,他腾出一只手冲人敬了个礼表示抱歉,听到那人惊醒地咒骂声从后面传过来,车头就又打了一道弯。 那天他到底没有把大话说到底,突围没突围了,苦的花梁顶着背上的伤跟自己在地下室里等了足足三了个多小时,花家和小爷的人才解决外面的“鱼”,整个等待的过程都相安无事,他甚至还在跟自己开了几句玩笑,结果等增援部队一来,人瞬间就昏迷不醒,送回去抢救的过程中,直接陷入了重度昏迷,等把人送回花家,花家的医生又足足抢救了三个小时,才把人给从阎王爷的手里拽回来。 那天的行动,小爷和花家各自参半,但是小爷没亲自动手,只是出了些人力,花梁亲自带人过去,竟然只是为了救他,根据花梁自己的意思,就是自己养的狗,不能过别人的手,所以花大老板不顾个人安危,亲自深入虎穴,冒险救人,甚至当时因为心系他的生死,被人砍了一刀还浑然不觉,直接顺着定位找到了地下室,确定了人没死,他才意识到自己受了伤。 好在那伤既不伤筋动骨,也没伤及脏器,伤口虽大却不深,皮肉伤死不了人,休养了三五天人就没什么大碍了。 但是人毕竟是心系自己才受的伤,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是这么个结果,刘少奇向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要是花老板纯粹拿自己不当人,他也不会跟他囫囵,但是花老板为自己做到这一步,他也不能辜负别人。 于是嘴欠的对人说了句什么“往后只要爷一声吩咐,小的刀山火海在所不辞”的话,本来他也就是图个嘴上快活,可人花姑娘却给当真了,眯眼一笑,直接给他下达了命令,刀山火海不用去,让他上“温柔乡”里走一趟。 吃一堑长一智,在花老板的手下办事,没有那么简单的,不是刀山火海也是沼泽湿地,你表面上看着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前脚一踏进去,后脚就抽不出来了,这回他长了个心眼,多问了一句“温柔乡”背后是不是藏着抹了蜜的刀子。 花老板倒是一点不跟他拐弯抹角,温柔一笑,说:“当然了,既然刘爷都说了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几把蜜刀子,挨了也就挨了,对吧。” 他刘少奇做事,向来不会让自己吃亏,在花梁身上已经吃了两次亏,俗话说事不过三,他反正是不要脸习惯了,跟人打了个哈哈,腆着脸拍了几句马屁,希望花老板饶他一次,反正花老板手底下有的是人,用谁不是用? 可人花老板偏不干,还就认准他一个了,睁着一双桃花眼做了个可怜兮兮地眼神,说:“这件事别人办不好,只能靠刘爷出面,你难道不想帮我吗?” 同样的招数,小爷对他使管用,毕竟那是个孩子,还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又是个给了他不少好处的孩子,自然舍不得他委屈,可他花梁不同,两个刚认识了一个来月的大老爷们,又没什么交情。 关键是在刘少奇看来,花梁这人,要是跟他在情场上遇见,就算不论家世背景,那也绝对是个强劲的对手,没有人会对自己的对手心慈手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更何况花梁对他已经够残忍的了,他可不想自己给自己捅刀子,但是—— 在这里必须说个“但是”,刘少奇虽然一直自诩行事流氓,做人无赖,却竟然流氓不过一个花梁。 人仗着自己是个伤患,撇撇眉毛、噘噘嘴,耍了三两句的无赖,刘少奇就立马赶紧认栽,接下了这个要人命的活计。 其实呢,花老板交代给他办得这事儿听起来也不难,也就是“钓鱼行动”没成功,张小可和他都不想就这么给放了,本来那帮人绸缪着在小爷的十八大寿上给人戳茬儿的,这下搅和的双方两败俱伤,花梁的意思的那帮人不会善罢甘休,小爷办事就将就稳妥,这么着不成,让他去探探那边的口风,小狮子成王这事儿不能出幺蛾子,不然在道上立不住威。 花梁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小爷穿一条裤子,知道这事儿为谁,刘少奇心里也舒坦,毕竟小爷跟他这关系,要不是两人没差几岁,他都乐意当人是自己儿子,儿子有人疼了,哪个当爹的不乐意? 可现下整得风声鹤唳,道上人都草木皆兵,各个地界底下口风都紧的很,大家实力相当,想调查出个什么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花梁心思贼,就想了个偏招儿,让他去勾搭姓赵的傍家儿,赵元邱那老狐狸有个情儿,道上人都知道,位子堪登老大最受他宠,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没有个正式的位分,从她嘴里套话应该是最直接有效的法子。 但是那女人也不是傻子,这种风口浪尖上,想吹她的枕头风没那么容易,刘少奇自知对付女人虽然有一套,那对付的也都是一般女人,这种见过大风大浪的,让他去勾搭,别把自己搭进去就不错了。 他本来也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擦了个火,没曾想还真上了那娘们儿的床,一阵翻云覆雨之后,那娘们儿对他一直引以为豪的床上功夫不胜满意,扔了张卡给他,约他下次再来。 贺岁篇 天黑请上道(十四) 头一回跟女人上了床,拿钱的是自己,刘少奇事后攥着那张“劳动所得”美滋滋地点了支烟,吞云吐雾中随口那么一套,那女人就把自己知道的全给吐露出来了,只可惜那娘们儿知道的不多,他说了几句甜言蜜语哄了人回去吹赵元邱的枕头风,然后约人今天见面。 可赵元邱那“老狐狸”的名号不是说着玩的,刚才一进那宾馆他就觉得不对劲儿,果然那姓赵的随手布了个小局,准备来捉他这个奸的,幸好他反应迅速,贼蹄子溜得有够快,前脚刚踏进宾馆大门,后脚就掉头撒丫子撤出来,否则要让那些人堵到瓮子里,他可就成了真鳖了! 外卖摩托在巷子里横冲直撞了半个小时,后边暂时没人追上来,他瞄准了个街口,一个急转冲出去上了大路,刚冲出去,兜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他往后头看了两眼,确定没尾巴跟上,放慢了车速,靠边停车,然后迅速拦了辆出租车,上去就扔下四个字,“去潘家园。” 同时掏出手机,看都不看直接划开接听键,电话一接通,那边立马传来花梁急切地声音,“你赶紧撤,老狐狸嗅着味儿了,那边安排了人堵你。” “哟,爷我谢谢您了,您那边的消息敢不敢再慢点?幸好小的机灵,不然现在都见阎王了,得,已经撤了,用不着您操心。” 那边闻声松了一口气,沉默了半分钟,才接着说:“不错嘛,野狗就是野狗,鼻子够灵的,行了,那就赶紧回来吧。” “回来?”刘少奇打了个问号,“回哪儿去?您不是真让小的去给您看门吧!” 花梁压根没给他的话听进去,自顾自地说:“我给你发定位,给你一个小时,一小时之内赶不到,你自己看着办,开始。” “哎不是……” “嘟嘟嘟……”刘少奇刚想跟人理论理论,对方直接甩了电话,听着听筒里的忙音,脸色由晴转阴,手机随即又震动了两下,是花梁发过来的定位,他咬牙切齿地攥着手机对司机改口,说:“掉头,去西环别墅。” 他话音一落,手机又震动了两下,还是花梁来的消息,一段话:他不会放过你,我这里最安全,不想来就回去找那只小狮子,别把自己的小命玩没了!! 这段话的最后打了两个感叹号,不知道是顺手点多了,还是花老板刻意想强调的,刘少奇对着手机屏幕一挑眉,花梁这人办事真漂亮,回回都是一巴掌跟着一颗糖,比张小可会调派人多了。 他摇摇头,哭笑不得地给人回了一个狗脑袋图标,熄屏,把手机踹进兜里,刚揣进去还没松手,手机就又震动起来了,掏出来一看,没备注,才想起来这部手机是新换的,还谁的号码都没存,不过这串数字他熟悉,清了清嗓子划开接听键。 “小爷,找……” 他一句话刚出口,电话那边还有点稚嫩地男声就急迫出声,“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不管在哪儿,马上到我这里来,赵元邱的人在找你,小心被他耗住。” “哟!”刘少奇闻声喜上眉梢,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抢”过呢,他“嘿嘿”一笑,道:“花老板刚给我打的电话让我上他哪儿去,您紧跟着就来了,小爷,这您可来晚了,我都答应花老板临幸他了,要不明儿再上你哪儿去?” 电话那头的人闻声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沉吟了片刻道:“知道了,你自己小心。” “放心吧您嘞!爷可是……”他半句话还没说完,那边又直接撂了电话,他收声叹了口气,就看到花梁回了一条消息:你还有五十分钟。 从之前的几次接触中不难看出来,花梁这个人的时间观念非常强,他说让他一个小时赶到,一个小时如果赶不到,保不齐会有什么后果,他稍微一琢磨,觉得上花老板那儿不安全,正考虑要不要再让司机调个头上张小可那儿去,手机里就又收到了一条消息,这次是小爷发过来。 他划开看了看小爷发来的消息,暗暗下定决心,从兜里掏出那个落在花老板车里之后又回到他手里的钱包,从里边抽出五张票子对旁边的司机晃了晃,“四十分钟之内,超速我交罚款,快点。” 司机一看到票子眼睛都直了,人也够爽快,五档一挂,一脚油门踩下去,“好嘞!您坐稳了!” 要说这司机也不是盖的的,将近五十公里的路,不到四十分钟了事,从花老板给他打电话,到他到人跟前报道,刚好在一小时之内。 被那天在慈善晚宴门口见过的那位弟兄请进花家小院里头,他前脚刚迈进去,就看见花老板坐在草坪上跟一只狗玩得正欢,那带路的人对花梁示意了一下刘少奇,“老板,刘爷来了。” 花梁抬头朝他看过来,笑眯眯地招了一下手,说:“过来。” 他闻声咧嘴一笑,谄媚的凑过去蹲到人旁边,“爷,一小时之内小的赶到了,您有赏没有?” “当然有赏。”花梁抬手用揉狗脑袋手法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反手送了样东西到他嘴边上,“张嘴。” 刘少奇条件反射地一巴掌抽过去,直接把人手里的东西抽掉下去,东西还没落地,就被旁边的狗临空接住,嚼也不嚼,直接吞到肚子里。 “我说爷,您还真把小的当狗了?”刘少奇给他的动作弄得差点没直接骂人娘,好修养地龇龇牙,“这生牛肉,小的可消受不起,您还是赏给您的小狼狗吧,我看这小狼狗不错,几岁了?” 他说着伸手去揉揉那只狗的脑袋,狗居然没躲,呜咽了两声,还挺享受的,花梁抬手一巴掌把他的手打开,拍拍狗的脑袋对它说:“野狗就是野狗,喂他他都不吃,小狼狗,咬他!” 那狗看看花梁,又看看刘少奇,“呜呜”了两声,竟然往后退了两步,刘少奇瞬间给逗乐了,“哟,爷,您瞧瞧,您自个儿养的狗,都不听您的话!” 花梁不怒不恼,拍拍屁股站起来,点点头,“果然都不听话。”他说话时刻意强调了那个“都”字,说完不等刘少奇接茬儿,接着说:“想要你的狗命,明晚之前就老实待在这里,正好小狼狗没伴儿,你就在这儿陪它吧。” 贺岁篇 天黑请上道(十五) 刘少奇是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才知道那只狗的名字就叫“小狼狗”,难怪那狗一上来就跟他亲近,他都叫出狗的名字了,狗恐怕以为这是个熟人呢,他本来还琢磨着:怎么着,你也把爷当同类了。 得!这回舒坦了。 要说有些人就是天生贱命,刘少奇尤为如此,虽然平时他也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习惯了,但是这种拘禁式的待法,他却一分钟都不能忍。 以前被人追得躲到垃圾桶里去睡一夜都没事儿,这回倒好,给了他的个好环境藏身,他反倒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痛快。 他在花老板的草坪上逗了俩小时的狗,那狗是好狗,刚满两岁的狼青,正值壮年,可惜除了吃什么都不会,没什么可玩,吃完晚饭,揉了揉狗脑袋,他就想起了赵元邱的那小傍家儿,心说今天准备地妥妥的,要去伺候那小少妇,这下可好,心思都给浪费在狗身上了。 他用手从菜碗里拈了一片火腿肠,喂给狗吃,狗美滋滋地把尾巴摇出了花,他就拍拍狗脑袋,数落它,“真是喂不饱的狗,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整天只想着吃,你上隔壁瞧瞧去,爷觉得吧,隔壁那条博美就不错,你要是嫌小了,就去找只熊狮日日,展现展现咱的雄风,知道不?” “流氓就是流氓,连只狗都不放过,好雅兴啊。”他话音刚落,后边就传来花老板嘲讽的声音,他咧了张笑脸,回头冲人打呼,“哟,爷,吃了吗?” 花老板裹着身浴袍站在楼阶上,靠着栏杆居高临下地对他看着,那狗闻声跳起来朝楼梯上冲过去,花老板远远地打了个“退下”地手势,狗委屈地呜咽了两声,在楼梯下面收爪子,趴下去不动了。 花梁把目光移到狗身上,赞许了一句,“真乖,比野狗强多了。” 刘少奇听出来了人花老板这是在指桑骂槐,站起来冲人笑嘻嘻地一咧嘴,要不是没尾巴,他也能冲人摇起来,说:“瞧您这话说的,不就是令行禁止嘛,小的也会,再说了小的能做到的,您这小狼狗可未必行。” “哦?”人似笑非笑地反过来冲他看着,抬手招了招,道:“过来。” 刘少奇闻言没多想,迈开腿大步流星地就上到人旁边去,腆着脸往人跟前凑,“您瞧瞧,好使吧。” 花梁不置可否,一挑眉,下令道:“来帮我洗澡。” 说话转身直接上楼,刘少奇闻声差点没把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全给喷出去,怔了一怔才回过神来,贼兮兮地一歪嘴,跟上去凑到人耳朵边上小声道:“哟,您这么大个人了,洗澡还要旁人帮忙,生活不能自理怎么的?那用不用小的——给您把尿啊。” 花梁一副好脾气,听着这么不着调的话也不甚生气,脚步一收,眯眯眼笑着伸手在他脸上抽了两下,“再说一遍,我让你试试什么叫生活不能自理,好不好?” 刘少奇闻声立马把脑袋缩回去,双手捧着人的手摸摸,狗腿道:“不用不用,哪儿能这么劳烦您呢?我说爷,您这手金贵着呢,往后还是少打小的,再震着您自个儿可就不好了。” 刘少奇本以为他是在逗自己玩呢,等人真把他领到浴室里去,光溜溜地下了水他才反应过来人没跟他开玩笑,干巴巴地站在浴缸旁边,搓搓手道:“爷,小的没学过按摩房的手艺,您换个人来成吗?” “伤没好,他们不让我泡澡,烦。”他说话已经匐进了水里,脑袋靠在池沿子上摆出趴在课桌上睡觉的姿势,说:“人都被我支出去了,这里现在只有你跟我,啊……还有小狼狗,帮我洗后面,伤口碰到水我废了你。” 那伤的位置还不算麻烦,一拃长的刀口,在左边蝴蝶骨的正下方,伤口上没缠绷带,用的伤药好,一个星期的时间,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虽然结了痂沾点水是没问题,但是泡澡就太勉强了。 显然花老板是个不会为难自己的人,他趴在水里,水位控制的刚刚好,除了伤口及伤口以上的背部,身体其他地方都浸进去了。 “得,小的服您,不过我说花姑娘,你可不能死咬着这伤调派小的,赵狐狸这事儿,小的给您办好了,咱们得整个翻篇,现在就两不相欠了,成吧!”刘少奇上旁边拿了块毛巾,浸到水里去打湿再拧干了,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替他擦拭身体。 “嗯。”人跟狗还是有共同性的,被人顺背脊都会眯着眼享受,花梁从鼻腔里发出一个语气词,表示答应,刘少奇听见这声儿,狗腿子地本性一下就暴露了,讨好地给人捏起了肩,花梁挑起一只眼皮瞥瞥他,随即闭上眼继续享受,刘少奇注意到了人的小表情,腆着一副奴才相,问:“爷舒服不?” “手艺不错,哪天有空把你那招子戳了,好给你换个工作做做。” 花梁嘴上功夫从来不输他,跟这种强劲对手耍嘴皮子,他能讨着一点便宜就成就感十足,两手不闲,一边给人擦着背,一边跟人扯犊子,“招子用不着戳,怕脏爷您的手,不是小的跟您吹,就这那都不叫手艺,小的那手艺,嘿嘿,得洗完了澡,到床上去体会体会,要不要小的一会儿给您露两手?” “怎么?饥不择食了?”花梁一点没迟疑,一口直接怼回来。 刘少奇早知道人不是那种会让他几句荤话给整羞的人,准备好了后话,直接接上去,“哟,爷您可不是随便的食儿,光瞧您这皮肤,那就不是一般的小娘们儿能比的,就是放女人身上,也得是个极品不是。” 他这话不是瞎说,花梁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恐怕打小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跟小爷那种看着是风光,实则没人疼没人爱的完全是两码事,小爷身上大大小小、深深浅浅地伤口不计其数,这花老板倒是好,除了蝴蝶骨下那一拃长的口子,全身上下都是白白净净的。 要说哪家孩子长这么大,身上不得有点小磕碰,再不济也得长个蚊子包,可是人就跟个瓷娃娃似的,啊,还是个摔裂了一道口子的瓷娃娃。 花梁听了他的比方,也不生气,沉默一会儿,回敬道:“嗯,流氓就是流氓,怎么,想要女人?” 听人这口气,刘少奇就顺水推舟想捡个便宜,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手下更卖力了,堆着笑说:“爷您真懂小的,要不约个情儿来,让小的替您伺候伺候,再给您来个现场直播啥的?” “真想要?”花梁闻声张眸,正眼看着他。 有戏!刘少奇忙不迭地点点头,刚要划个年龄、长相、三围范围让人照着约一个来,人就重新闭上眼继续说:“那你就多想想。” 贺岁篇 天黑请上道(十六) 爱因斯坦相对论有云:快乐的时光都是短暂的,无聊的过程总是漫长的。 所以从出生到现在,刘少奇一直觉得自己的生命很短暂,二十多年就这么稍纵即逝了,但是在花老板身边呆了一天,他就默默在心里做了个决定,以后如果什么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就一定要来花老板身边呆上两天,在当今快节奏的社会里,寻找寻找心灵的慰藉,给时光来一场细嚼慢咽地旅行。 他已经在过去的三年时间中习惯了小爷的生活方式,那种醒多睡少,随时随地都能清醒过来,去处理一切紧急事务的状态,才是他们这种人该有的样子,但是花梁却格外与众不同。 晚上十点半,人就准时上床睡觉了,这倒没什么,毕竟是伤患,休息很重要,花梁不比小爷,没他那么拼命,受了伤还不好好养着,熬夜到凌晨一点就为了下个命令,但是花大爷,您这睡得时间未免有点长了吧! 次日早上九点,刘少奇闲得发慌,在人厨房里翻出两坨牛肉,把小狼狗都给喂饱了,花老板的房间还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一个人屋前屋后地转悠了几趟,本想带小狼狗去隔壁认识认识人家的博美,又怕回头给自己作死了。 心下一琢磨,昨晚说是两不相欠,但是现在在人家里避难,又算是欠了个新人情,反正闲着也无聊,他就就地取材,给人做了顿爱心早餐,狗腿送房间里去。 结果让人花老板的起床气给冲得够呛,灰溜溜地退出去。 十点半。 花老板穿着一身家居服干净利落地从房间里走出,居高临下地跟坐在客厅沙发上和狗玩的他打了个招呼,然后进厨房给自己煮了杯牛奶,煎了两个蛋,抹着黄油吃了几片面包。 刘少奇跟狗在旁边目睹全过程,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哟,爷,您还会做饭呢,别说哈,这俩荷包蛋,煎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睡饱了的花老板心情舒畅,就着煎蛋、面包喝了口牛奶,舔舔嘴唇笑眯眯地对他道:“味道也不错,要不要尝尝?我给你做。” 前面的一巴掌打得他还没回过神来,一颗糖就喂到嘴边上了,刘少奇怕他的糖里掺着蜜刀子,赶紧摆摆手冲人露了个讨好的笑脸,“不用不用,小的不敢劳您大驾,你这双手金贵着呢,这种小事,吩咐小的做就成。” 后者不置可否,慢条斯理地了吃顿早饭,然后坐到沙发上,把狗唤过去,抱着脑袋一通蹂躏,揉完了,才从沙发前的茶几夹层里抽出一本笔记本,搁在腿上开始看电影。 中午十二点半。 刘少奇摸进厨房里,用微波炉热了热早上帮花老板准备的爱心早餐,将就着当午饭吃,看着电影笑得花枝乱颤的花老板抽空瞥了他一眼,随口问道:“那不是做给我吃的吗?” 刘少奇嘴里包着东西,含糊着应和了一声,“您不吃,总不能浪费了吧。” “哈哈……”回应他的是一串前言不搭后语地笑声。 下午一点。 电影放完,花老板放下笔记本,起身上楼,刘少奇刚洗完碗从厨房里头出来,他都不记得自己上次洗碗是什么时候了,要不是沾花老板的光,这个“下次”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一出来就见人动了身,他扬声问道:“哟,爷,您该不是要去睡午觉吧。” 花老板从栏杆后边探出半个脑袋来,正了正脸色,道:“工作,别打扰我。” 哟嗬!刘少奇心说,合着您还需要工作呢!他面上不说,冲人点头哈腰连声应和,招呼人小心别累着。 下午三点。 花老板看完电影的笔记本没收,刘少奇顺手借过来放了一部电影抱在腿上看,两个小时,刚好放完。 他刚放下笔记本,楼上就有了动静儿,三分钟后,花老板慢悠悠地下来,进厨房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然后端着咖啡把一盘半成品的营养餐放进了微博炉。 十五分钟后,花老板吃上了意义上的午饭,饭后,坐在沙发上一边撸狗,一边低头刷手机,不时敲几行字。 下午四点。 花老板收起手机、推开狗,从茶几上的果盘中拿起一根香蕉吃掉,香蕉吃完的同时,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刘少奇熟了脸的年轻人从外面走进来,双手各提了两个袋子,看起来装得是衣服。 人把袋子放到沙发上,恭恭敬敬地对花梁鞠了一躬,“老板,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车是今天提的,还跟原来一样。” 花老板起身对人做了个手势,“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今天不用跟着我,那边照计划安排,您亲自跑一趟。” “是。”年轻人点头应和,目光落了一下在刘少奇脸上,对人点了一下头,然后后退两步,转身撤出门外。 花老板随即起身,指指沙发上的袋子,对他吩咐道:“东西拿上,跟过来。” 袋子里的是两套黑色西服,款式差不多,颜色差不多,布料质感也差不多,很显然是人花老板为自己做的,但是现在更显然的是,其中一套是为他准备的,两个人身材差不多,身高差不多,他穿他的衣服也应该差不多。 下午六点。 花老板泡了一个多小时的澡后,两个人双双换上西装,各自拾到完自己,一前一后走出别墅,潇洒地上了一辆黑色gt-r,车体外观上差不多,但是一上车刘少奇就感觉到了,这不是原来那辆,加上之前那个年轻人说的话,他大致上明白,人这是换新车了,不过虽然是新车,跟原来的——也差不多。 等到花老板启动引擎,他才想起来问人一句,“爷,咱们这是上哪儿去?” 花梁一脚油门,漂移上路,反问:“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刘少奇绞尽脑汁想了一阵,试探着问:“难道……是咱俩认识一个月纪念日?” 后者嗤笑一声,“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晚上九点。 花老板的车终于不急不缓地驶进了会场外,等到了跟前下了车,刘少奇才反应过来,猛一拍巴掌乍呼道:“想起来了!小爷十八大寿啊!”说着压低声音追问,“爷,您让人安排的事儿……该不是要来砸场子吧?” 花梁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旁边迎上来的人,大步流星地步入场内,同时低声回应了一句话,“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贺岁篇 天黑请上道(十七) 不愧是小爷的寿宴,小狮子的“登基大典”,一进内场,刘少奇就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够气派! 这处会场他以前没来过,估摸着是小爷新收的地界,他目光在场内搜寻了一圈,在场的人一半面生一半面熟,黑白道均沾,给面子的人还不少,他早知道整个道上都在等张小可长大,好不容易到了这一天,捧场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而在这些捧场的人当中,还有不少是带着女儿来的,刘少奇摸着下巴心想:用膝盖都能猜得出来,那些带女儿的,绝对是想攀起亲家,收个金龟婿。 不过他们的算盘打错了,张小可那小子,第二性征还没发育完全呢,别说是那些一看就长得不怎么样官家小姐,就算真是个美女,那小子也未必懂得欣赏,何况虽然成年了,人也还是个十八的孩子,他随便打眼看了一圈,有些小情妇,都比那些官家小姐显年轻。 “这可是他的场子,敢动歪心思,就滚出去。”他心下正做着对比,一只手就递了一杯酒在他眼前,花梁眯着眼侧头看着他,他闻言冲人眯眼一笑,伸手就要去接那杯酒,花老板手肘一弯,将酒盏凑到自己嘴边,抿了一口。 刘少奇也不觉得尴尬,顺势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咧着嘴道:“爷您放心,小的乱谁的场子,也不能乱小爷的场子,我是在琢磨事儿呢。” “哦?”花梁将酒杯放在身侧的长桌上,顺手拿了块儿小蛋糕,送进自己嘴里,用表情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您看看哈!”刘少奇双手做了个包揽全场地动作,“这在场的老板,甭管什么身份,身边都得带个女伴,要么是媳妇要么是傍家儿,再不济也带个千金过来,当然了,爷您身份尊贵,一般的小娘们儿高攀不上,不过您不带女伴儿就算了,带个小弟进场子,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 花梁顺着他的手势观望了一圈全场,把嘴里的东西嚼完了,又喝了一口酒,才慢条斯理地回答,“我喜欢,不行?” “行行行!”刘少奇笑呵呵地一拍巴掌,“您高兴怎么着都成,您就是带只狗进来,小的也没二话。” 花老板闻声抬起一只手在他脸上抽了两下,笑眯眯地应道:“我带的,不就是只狗嘛。” 这种公众场合,刘少奇还是要点面子的,抽身后退了半步,挪开脑袋,让花老板的第二巴掌抽了个空,他顺势抬手抓住花老板的手,另一只手从旁边的长桌上拿了块儿小蛋糕,放人手里,给人送回嘴边上。 同时上前一步近到人身侧,压低声音,含着笑意道:“爷,您也多少给小的留点面子,背着人您想怎么抽怎么抽,这光明正大地拿小的当小狗耍,您就不怕——小的狗急跳墙?” 花梁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手腕一用力从他手里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就势把东西堵进他嘴里,拍拍手道:“狗急跳墙了还不是狗,披了件人皮就人模人样的了?好吧,给你面子,好歹这也是你主人的地盘。” 他这话一出口,刘少奇刚要反驳说张小可不是什么主人,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一个昨天本该跟自己在床上见面的人,条件反射地窜到人跟前去低头一躲,“啧,遇上仇家了,我说爷,小的现在可是您的人,不!是您的狗,这事儿又是您让小的去办的,您可得给小的做个主。” “赵元邱?”花梁扭头顺着他刚才目光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男一女正朝这边过来,于是抬手扬声远远的冲人打了声招呼,“赵老板,这里。” 姓赵的闻声扬手对他招了招,搂着那女人朝他走过来,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双方都闹到火拼的地步了,两个人见面还能嘘寒问暖,这时候溜就太明显了,刘少奇低头缩在人后边,听着两个人寒暄。 说了没两句,赵元邱就顺口将话题引到了他身上,“……身后这位是?” 花梁闻声故作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谁?哦,不认识,这位先生是什么时候躲到我身后的?想必是想认识认识赵老板吧,二位聊,我失陪一下。” 他说着干净利落地从两个中间抽身出去,迅速撤离,赵元邱看清他笑脸一僵,他身边的傍家儿,小脸“唰”地一下就白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刘少奇在心里啐了花梁一口,挤着笑脸冲人使劲儿干笑两声,腿先往后撤了一步,抱抱拳道:“赵老板,幸会幸会!那什么,我也先失陪一下!” 他说完折身追着花梁上去,先冲人吆喝了一声,随即追上去一把扣住人的肩膀将人拉住,“哟,这不是花老板嘛!您哪儿去?小的可是专程来高攀您的。” 花梁回身笑眯眯地反观着他,他顿时冲人咬牙切齿起来,压低声音质问道:“花老板,您这是几个意思?怎么着,跟小的玩起过河拆桥这套了?” “哟,急了?”花梁抬手将他的手推开,往旁边靠了一步,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杯酒,喝了一口,学着他的口气反问了一句,冲着他身后的方向挑挑眉,牛头不对马嘴地道:“他旁边那位就是你去勾搭的傍家儿?看样子不是个好伺候的主,不错嘛,有点能耐。” “您别跟小的打哈哈!”刘少奇心下有点恼火,得亏进场子的都不准带攻击性武器,要不然给人头上撒播草原这种事,赵元邱那老狐狸,刚才就得直接要他的命,他眼珠子都能冒出火来了,嘴里的话还捡好听的说:“小的好歹是您的狗,您这当主人都不罩着小的,不是摆明了让小的给人欺负嘛!” “你不是狗。”花梁似笑非笑地吐出四个字来,给他整的一愣,人才接着说:“狗没这么聪明,开个玩笑,放心,在这里他不会对你下手,不过——” 他说着顿了顿,眼神朝一个方向飘过去,刘少奇顺着他看得方向看过去,赵元邱那老狐狸够能忍的,这样还能相安无事地去和旁人打招呼,花梁凑到他耳边接着说:“我现在有点好奇,凭你,是怎么勾引到他那傍家儿的。” 花梁说得对,他不是狗,他是物种大杂烩,狗、狐狸、狼、狮子都沾边,什么样的事都会干,什么样的人都能对付的来,变脸的速度也够快,他闻言也不计较花老板刚才卖他这事儿了,冲人咧嘴一笑,道:“嘿嘿,这容易——” 他四下看看,伸手从旁边桌上的小蛋糕上拈了一颗樱桃丢进嘴里,咂了两下嘴,用舌头尖将被打成结的樱桃梗推出来,冲人一挑眉,“瞧见没,凭得就是这手艺。” 贺岁篇 天黑请上道(十八) 花梁露出一个微微讶异地表情,不知道是真惊讶,还是配合着哄哄他,点点头赞许了一声,“有点意思。” “有意思的还在后头呢!”刘少奇往人身侧一滑,嘴贴到人耳朵旁边去,压低声音道:“这都是小把戏,您要想见识真功夫,那还得到床上去体会,小的活儿有多好,嘿嘿,用过的都说唔……” 最后一个“好”字还没出口,他胯下一紧,一声痛呼还没出来,就被花老板一把捂住了嘴,他躬身双手护住老二,哑着嗓子对人撇撇眉毛,“爷,您这是故意伤害……” “哦。”花老板吐出一个语气词,“我只是突然想起来,还有这个仇没报,好了,现在我们两清了。” “……”他腾出一只手指着人还想再说话,一张口就被花梁一口堵回去,“嘘,有意思的来了,看着吧。” 他说着扬手指了一个方向,刘少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小爷在人群的簇拥下出现在场内,今晚的主角总算登场了,在场的人纷纷朝他靠拢过去,花梁眼含笑意观望了片刻,靠到桌边去,拿起那块被刘少奇拈走了点缀的蛋糕送进自己嘴里。 刘少奇好了伤疤忘了疼,安抚完老二,赶忙地凑到人旁边去问:“我说爷,大伙儿都去给小爷贺寿了,咱们不上去凑凑热闹?” “热闹的还在后头呢!”花梁咽下嘴里的食物,舔舔嘴唇又拿起一块儿蛋糕,朝他伸过去,“草莓。” 刘少奇应声把蛋糕上的半颗草莓拈起来,连着花萼一块丢进自己嘴里,跟着问:“您该不是给小爷准备了什么‘大礼’吧。” 他说话时主动在心里给这“大礼”二字打上了引号,花梁收回手看了看被他拿走了点缀的蛋糕,送进自己嘴里晃了晃手指,伸手拽了拽他的领带道:“我只是给他准备了一条好狗,至于大礼嘛,今晚必然有,但是谁准备的,就不好说了。” 刘少奇听出点端倪来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虚声道:“哦~我懂了,您是准备在后边替他拆礼物呢。” “真聪明!”花梁左手端起一杯酒喝了一口,右手对他束起了大拇指,“你比小狼狗强多了,我都有点舍不得送给他了,这是什么?”他说话间又拿起了一块儿小蛋糕,举到眼前端详了一会儿问。 “舍不得您就留在身边使唤呗,我看把小狼狗送给他不错,反正您那只狗,除了吃,就只会吃,雕成花了的西瓜瓤。”刘少奇一边回话一边端详他手里那块儿蛋糕上的点缀物,然后得出这么个结论。 “拿走。”花梁闻言皱了下眉头,一声令下,刘少奇得令,抬手将遭嫌弃的西瓜拈起来,丢进自己嘴里,花老板这才满意地将蛋糕送进自己嘴里,接着道:“不送,小狼狗比你贵。” 他说完又要伸手继续去拿桌子上的蛋糕,刘少奇也不恼,伸手给他拦住,“爷,您再吃,一会儿可就没劲儿帮小爷拆礼物了。” “不吃哪有力气?”花梁嗤笑一声,也不反抗,由他拽着那只手,另一只手伸出去,再次拿起一块儿蛋糕,照例朝他伸过去,“呐。” 刘少奇应声拈起蛋糕上的那颗葡萄,有些好笑地道:“爷,挑食可不成,您这么吃会发胖的。” 花梁勾了勾嘴角,满不在乎地将蛋糕送进嘴里,舔舔嘴唇端起酒杯,乜斜着他,问:“你当我是女人吗?” “不敢不敢!”刘少奇赶紧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小的这是为您贵体安康着想,您正值壮年,万一再得个三高就不好了,嘿嘿……” 花梁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别开脸将目光投到那边被万众瞩目的张小可身上,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你看他像不像simba?”像是在问刘少奇,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刘少奇顺嘴接话,不管人家是不是在跟他说话,凑过去问:“爷,敢问这个simba是哪位?” 花梁扭头瞥了他一眼,答:“狮子王,没看过吗?” 刘少奇“扑哧”一声笑出来,干咳两声,忍着笑意做恍然大悟状,对人竖了两根大拇指,连连点头应和,“像,像极了!” 花梁没去理会他,动身拿腿朝“狮子王”靠拢过去,刘少奇自觉闭嘴跟上,这时间张小可正好差不多走完那些不必要的流程,手里提着一把唐刀在众人的簇拥下靠近会厅正中间的大蛋糕,那把唐刀是好货,不过献殷勤的人在刀柄尖上画蛇添足地镶了颗钻石,小爷提在手里晃来晃去,委实掉价。 刘少奇看着觉得有点好笑,正欲张口跟花老板“分享分享”,人就突然加快脚步,撇下他抢在张小可之前冲到蛋糕前边去,刘少奇张了一半的嘴僵在半道上,看着人冲出去,心说:这大爷该不是小的没吃过瘾,打起大的主意了吧?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花梁就已经冲到了所有人的面前,扬声对张小可开口,“等等,我还准备了一件礼物,你先收下。” 他说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在场的所有人都闭上了嘴,一脸好奇地对他望着,就连张小可也没例外,刘少奇不远不近地留意了一眼他的表情,心想:得!这大爷果然给小爷准备了份“大礼”! 他往前凑了几步,只见花大爷抬手拍了两下掌,三只半人高的边牧突然从三个方向窜出来,直奔中间的大蛋糕冲过去,纵使在场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对于这一突出其来的变故,女人混杂地惊呼声还是暴露了本性。 张小可稍微愣了愣,只见三只狗几乎同时撞进了蛋糕中,巨大的蛋糕瞬间坍塌,将它们埋在奶油堆中,三只狗在奶油里撒起了欢,场面瞬间一片狼藉,花梁张口下了声拟声令,那三只狗其中两只立即从里面钻出去,抖了抖毛,甩得到处都是奶油。 另一只狗在奶油堆里扒了几下,从里边推出一样东西,在场的人一看清,包括刘少奇在内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那是——定时炸弹! 贺岁篇 天黑请上道(十九) 果然是份“大礼”! 刘少奇两股战战、几欲先走,打眼那么一扫,人群中有怕死的,已经折身准备撤离现场了,再看张小可,本来没弄清楚状况,看到定时炸弹反而镇定下来,抬手打了个手势,会场各个方向上的门守齐刷刷地关上了门,对场内躬身微笑,做了个“别想走”的手势。 看来这二位爷是串通好了的,场内的也毕竟都不是吓大的,看到人小孩子都没动,就算心里犯嘀咕,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在场的可都是巨头,谁在谁面前丢了面子,双方之间都不好看。 小爷上前一步,手上绕了个剑花,右手换左手,手腕一折将唐刀收回背后去,对花梁伸出右手,直接讨上了。 花梁勾唇一笑,打了两下响舌,三条被奶油糊得已经看不出是什么了的狗,摇着尾巴一块儿凑到张小可跟前去,一齐坐下,抬爪作揖,后面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带头叫了声好,现场的气氛瞬间被带动起来,掌声噼里啪啦地响起,三条狗受到了鼓舞,围着小爷撒欢转起了圈。 有点意思。刘少奇摸着下巴心想,没看出来,这花老板哄小孩还挺有手段的。 张小可正被那三条狗逗得乐呵,花梁再度出声,往侧边撤了半步,左手往背后一别,右手对着还剩半分钟的定时炸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小爷,上前一步看看。” 他一出声,那三条狗立即收起舌头、夹着尾巴,乖乖退回到他身边,张小可依言动身靠近那颗定时炸弹,眼见数字越来越小,后面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这东西没到点之前,就是薛定谔的猫,可能是假的,但也没准是真的。 9、8、7、6、5、4、3、2、1…… “嘭——”定时炸弹应声炸开,张小可被震得后退了半步,稳身立定,后边的人群发出一连串地尖叫,半数人抱头蹲下,刘少奇差点没掉头就跑,却看见炸弹炸开的瞬间,花梁借步上前,一脚蹬地发力,猛地凌空翻转,迅速出手,一下抓住从假炸弹中弹出来东西,同时翻身单膝落地,举手将东西呈上——青玉螭龙印玺。 “好!”这回人群被震慑的不轻,刘少奇趁着众人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带头鼓掌叫起了好。 一叫这场面弄得漂亮,花梁这么玩儿,恐怕不光是为了哄张小可高兴,生死关头最能看出人的秉性,抱头蹲下的那些,不是贪生怕死,也是胆小如鼠之辈;二叫他礼物挑得妙,小狮子成王大典,送个玉玺上手,摆明了是让他“登基”,给他立威风;三叫花老板的身手好,刚才这两套花拳绣腿耍得太帅了。 小爷稳是稳,但毕竟是小孩子,虽然没抱头蹲下,也被吓得不轻,听见叫好声,才反应过来伸手接住了花老板呈上来的玉玺,迎出笑脸来道谢,花梁起身收手,微不可察的对人眨了一下眼,再次拍拍手。 现场周遭灯光一暗,只留了正中一轮,正好罩在主角头顶充当聚光灯,这本是张小可自己的地盘,他花大老板突然上来唱了一出又一出,小爷也给他整懵了圈,眼睁睁看着三条被奶油糊得一塌糊涂的边牧轮流“推”着新蛋糕出来,一时间没做出反应。 啧啧,果然会玩。刘少奇瞅着张小可稍微有些讶异地表情心想,他这几招随便拆拆挑一招用在女人身上,人还不分分钟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可惜这位爷把这么好的心思都用在了哄小孩上,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新蛋糕刚被三条奶油狗用脑袋顶到张小可跟前,花梁抬手一个响指,灯光转换,内轮一暗,蛋糕上的蜡烛瞬间点亮,烛火映照在小爷脸上,刘少奇作为一个旁观者,除了初次见面,还是第一次觉得张小可像是个孩子。 “生日快乐,许个愿吧!小爷。” 花梁话音一落,抬手打了个手势,场内外圈灯光全灭,他往后撤了半步,人群就瞬间围上去,刘少奇刚想上去凑个热闹,就被撤出来的花老板一把拽住,不由分说地趁着灯光还暗、场面还乱迅速抽身离场。 “哎,爷,您干什么去呀!” “去替他拆礼物。”花梁头也不回,拽着他从偏门出去,外面的泊车小弟估计一早就收到命令,备好的车候在外面,一见人出来,立马打开车门,花老板直接钻进车里,扭头示意他上车。 他往后流连了一眼,心知跟着花梁不会有什么好事儿,冲人一咧嘴,讨好地商量道:“爷,这事儿您去就行了,小的就不去凑这……” “给你十秒钟上车。”人压根不跟他废话,车门一关,直接启动引擎,刘少奇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立马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坐上去,“不是我说,什么情况?您不是已经吩咐兄弟亲自去了吗?怎么还要自己跑一趟?” “姓赵的老狐狸都亲自送来了,我能拂他这个面子?”花梁一脚油门漂移上路,刘少奇心下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一琢磨就觉得不对劲儿,“不是爷,那您帮小爷拆礼物,还捎上小的干什么?” “当炮灰。”花梁脆生生地回了三个字,“他舍不得拿你的狗命,我只能帮一把。” “嗬嗬……”刘少奇冲人干笑两声,看了一眼码表,一边盘算着这种车速下,自己跳车生还的几率有多大,一边道:“不是,爷,小的可是您的狗,您……” “我的狗——”花梁估计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不等他说完直接打断,道:“我当然不舍得,不过,你现在已经是他的狗了,别忘了我说过的话,刘爷。” 刘少奇还想再为自己的小命争取一下,一张口,花老板就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吐出一个字,“说。” 他顺着人手肘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人耳朵里藏着一枚耳机,那头不知道什么人说了句什么,花老板眉头一皱,轻嗤一声,“知道了,照计划进行。” 他说着斜眼看向刘少奇,露出一个似笑非笑地表情,接着道:“该杀的狗,千万别手软。” 贺岁篇 天黑请上道(二十) “会开车吗?”他说完那话,又立即补充了一句。 刘少奇盯着仪表盘,心里头还在琢磨着一会儿要是遇到弯道只要花梁减速,他就立即跳车逃命,花梁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想什么?会开车吗?” “啊?”刘少奇回过神来条件反射地蹦出一个语气词,随即反应过来赶紧点头,“哦会会会,您是让小的……” 花梁闻声解开安全带,放倒座椅向他使眼色,开口打断他的话,一声令下,“过来,动作快点!” “啊?现在!” “给你十秒钟做准备,不想死就快点。”花梁话音一落就开始倒数,刘少奇半秒不敢耽搁,立马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做了个扑过去的起势,“……3、2,走!” 花梁一声大喝,翻身而起滚到后座上去,刘少奇顺势换位双手为支撑,落座驾驶位,掌控住方向盘,脚下顺势带了一脚油门,花梁在后座翻身,一把推起椅背,跪立在座椅上,伸手到前面去替他扣住安全带。 “前面路口左转,减速到30迈下。”他说着往他衣领子上夹了一颗小扣子,“一会儿我会跳车,你跟着导航走,后面有尾巴,别被他们追上,如果发生意外,我会知道。”他最后四个字出口点了点他领子上的扣子。 “不是,什么意思?爷,您要干嘛去?还真让小的当炮灰啊!”刘少奇梗着脖子不敢回头,眼瞅着路口已到,他迅速减速换挡,直接甩方向拐过去。 “当不当炮灰,不是我说了算,前面有人接应,能不能保住你的狗命,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花梁说着降下后座的车窗,“祝你好运。”看准了机会双腿借力,一下从车窗窜出去。 “哎——”刘少奇只觉得耳后一阵冷风掠过,再一回头,人就已经不见了,人没看到,却看到了一辆紧随车后的,眼看马上就要顶着他车屁股了的黑色野马,“花大爷,我靠您大爷啊!” 他怒斥一声,赶紧挂档踩油门,狂飙起来,幸好这个点路上车不多,跟gt-r比爆发力,区区野马根本不是对手,刘少奇冲着倒车镜里越追越远的车灯,吹了声口哨,“小样儿,跟爷斗,你们还嫩了点。” 俗话说得好,骄兵必败! 刘少奇这话刚一出口,前面的路口车灯一闪,另一辆黑色野马瞬间从左边岔路窜了出来,他手上动作快过了思考,猛打方向盘拐弯,直接上了右岔路,同时目光一下落在导航仪上,心里“靠”了一声,这帮孙子把路线都给看住了,这个弯一拐,他就完全偏离了原轨。 不过还好,这段路他熟,拐回去还不容易? 后面两辆野马一前一后,穷追不舍,他冲上路口,直接一百八十度急转,猛地掉头,幸好gt-r底盘稳,否则刚才这个急转,非得连人带车一块儿甩出去不可。 刘少奇单手扶住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来揩了把汗,不是没遇到过刺激的时候,但是没遇到过这么刺激的时候,他看一眼倒车镜,盯一下导航仪,确定入轨。 刚入轨没顺利几分钟,后面两辆野马马力全开,几乎都怼到他屁股上了,他又带了一脚油门,盯着仪表盘心道不妙,他娘的姓花的手下怎么办事的,老板要干这么大的事儿,油也不给加满! 眼瞅着车没劲儿了,离目的地还有十几公里,他干脆一脚油门踩到底,能跑多远是多远,既然姓花的说了底下有接应,那帮人总不至于死守阵地,完全不懂变通吧! 这种时候,他已经无暇其他,目光不停地在导航仪和倒车镜中间转,踩着油门的脚,明显感觉到车的制动已经不行了,后面两辆野马跟他咫尺之遥,他脑子一骨碌,没多想,出了个损招。 解开安全带,放下车窗猛打方向盘调转车头,借着惯性脚下一蹬,窜出车窗,护住脑袋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嘭——嘭——轰——呲……” 一连串地撞击声和刹车声瞬间炸醒了整条街,他在地上缓了缓神,往周围扫了一眼,好家伙,潘家园! 一辆野马报废,后面的一辆反应迅速,在百米开外就停了车,车上人下车冲过来追,刘少奇甩甩脑袋立马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拐进巷子里头,抱头鼠窜,“他奶奶的,你们这帮孙子在爷的地界上还敢撒野!” 估计是跳车时伤了腿,他一瘸一拐地窜进拐角,一边坚持着往前跑,一边准备找个垃圾桶躲躲先,跑出去没多远,后面突然一梭子射过来,子弹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去,差点就打中心脏,他立即在心里暴吼一声,“你们他娘的这是犯规啊!” 后面紧接着又是一梭子,擦着他大腿飞过去,那帮孙子随之开始放话,“花老板,别跑了,再跑就不是差一点了。” 花!梁! 刘少奇收脚立定举起双手,心里把花家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一遍:花老板啊花老板,您还真是好算计!爷信了你的邪! 后面追来的人脚步声逼近,几乎瞬间,一把枪抵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对方虽然占据上风,但明显底气不足,举着枪的手还有点发抖,刘少奇心里暴怒地同时有点好笑,就算站在他们面前的人真是花梁,人都被逼得走投无路了,这帮孙子还怕他。 “花老板……” 后面的人似乎做好了准备,吸了口气一开口,刘少奇也默默吸了一口气,没给他们废话的机会,直接开口打断,“对不起,找错人了!我不是花梁。” 他说话一转身,趁着对方愣神的空档,只手一把扣住他手腕,另一只手劈手夺枪,同时抬腿朝人胯下攻击,一声痛呼中,他调头撒丫子窜出去,别着手接连放枪,也不管打没打中,瘸着腿拐到转角去将枪往后一扔,发力往大路上冲去。 本来是抱着对方人多,巷子里也讨不着便宜的想法,准备往有人的地方窜,结果刚蹿出路口,就被人一把拽进了一辆车的后座内,他还没回过神,那人“啪”地一声关上门,车没做一点停留,直接呼啸而过。 贺岁篇 天黑请上道(二十一) “刘爷,是老板让我们来接应您的。”他惊魂未定,车内人一手擒住他,反手从腰后掏出一把手枪抵住他太阳穴,“老板说,该杀的狗,千万别手软。” “砰——” …… “啊!”刘少奇猛地惊醒,条件反射地翻坐起来,“嘭——”地一声,脑袋撞上被拖到床边的懒人桌,捂着脑门痛呼,往小床里面滚了滚,从床上翻坐起来,目光一下落在一片狼藉的懒人桌上,“啧”一声,扯开被子下床穿鞋,从床头和后面橱柜的空隙中把掉进去的手机拾出来。 那件事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居然做了这么个梦,他甩甩脑袋,按亮手机屏幕,锁屏页面上出现了消息通知,点开发现是备忘录,今天还有个大买卖要做。 说起来,花老板拿他当炮灰这件事,他可是拼出去了半条命,谁知道最后人居然以他毁了自己的爱车为由,让他在西环别墅白吃白住了半个月,一分钱小费都没施舍,就把他给扫地出门了。 好在他自己还在潘家园里有个小狗窝,不然现在就该出去睡大街了。 识时务一直是刘少奇如影随形的等身美德,那天被花老板派来接应的人送到西环别墅之后,这次“拆礼物”的行动最后到底怎么样了,他也没过问,他待在西环别墅期间,花老板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不过别墅里内有保姆持家,外有安保看护,每天吃睡逗狗的日子,其实也不算赖,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没有娘们儿暖床,他在里边混吃等死的待了半个月,花老板才终于出现,只是没想到,人一出现,就立马对他下了逐客令,说是事情解决完了,他现在很安全,直接就把人给往外轰。 刘少奇本来想问问过程,转念一想这事儿跟自己没关系,知道的太多,对自己没好处,于是他就腆着脸想跟人讨点“好处”再走人,比如什么精神损失费、雇佣劳务费、封口费之类的。 可惜纵使他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没斗过花老板那奸商,人直接拿出了那辆gt-r的全部手续费账单让他照价赔偿,最终双方协商的结果是,花老板友情派人送他回潘家园狗窝,俩人一拍即合,从此互不相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本想趁机捞一笔没成,加上虽然花梁说外面安全,刘少奇不敢信他,末了在他的小铺子里困了将近一个月,没敢在任何地方露面,他这狗窝里的外卖盒子、方便面桶都堆积如山了,也不敢出门去扔个垃圾,就连外卖都是让人小哥从后门的狗洞递进来的。 这刚打定主意,准备今天出门去做笔生意,大清早就做了这么个梦,他抱着腿坐在床沿子上琢磨了一会儿,心说是不是今天不宜出门? 想了想,干脆翻箱倒柜从一屋子的破烂玩意儿中翻出来一本老黄历,结果一查,今天是个黄道吉日,诸事顺心,干什么都合适。 人都说梦是反的,没准真是这么回事,他抱着老黄历自我安慰了一通,天大地大毛爷爷最大,谁都不能阻止他做买卖,没钱拿什么吃饭,拿什么泡妞? 得!干了! 他打定主意,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皮囊,穿着裤衩进浴室洗了个澡、刮了个脸然后清清爽爽地套上西装,给自己凹了个造型,开后门溜出潘家园,叫了辆车,上车之后打电话叫了个钟点工去收拾他那狗窝,万事俱备,只欠大捞一笔。 作为一个“人”来说,刘少奇自知自己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也从不觉得自己是坏人,平常接的活,那都是按照江湖规矩,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过坑蒙拐骗、雁过拔毛的事儿,他也干过不少,今天这笔生意,是应道上老板的意思,来给拍品抬身价,一成利的买卖,这钱,等于白拿。 要说这坑人的事儿,他也不常干,这些年跟着小爷,在道上有些名气,很多不知情的小老板,都会卖他三分面子,加上他经常混迹于潘家园和各大拍卖会场,时间长了,下面就传出一些某人有“阴眼”的谣言。 所以一些小老板,为了抬高自己藏品的身价,就会专程花重金请他来做托,为了保持自己在道上威名与神秘感,这种事,他拒绝过很多次。 当然,那是在他有“正当买卖”做的情况下,像现在这样,混得只剩下一身皮囊,他也不得不“下海”了。 人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可是头一次下海,就在阴沟里翻船的,他还是史无前例的第一个,刚进会场就远远地看见花梁倚在长桌尾侧,手里晃着一杯酒,身边还跟着那个他熟了眼的年轻人。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条件反射地掉头就想撤,身子还没扭过去,就看见对方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扬手对他招了一下手,动了动嘴唇,做了个“过来”的口型。 这种时候再想走,就太欲盖弥彰了,他也不是那临阵脱逃的人,于是一咧嘴,露出一副谄媚相,迅速滑到人跟前去,冲人抱抱拳,“哟,花姑娘,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您这是来拍货,还是有看中的东西?” 他说着不等人回应,一拍巴掌接着奉承,“不用说,反正只要有您的场上,那肯定是有好东西是不?” 花梁闻声嗤笑一声,将自己手中的酒杯凑到他嘴边上晃了晃,说:“狗——改不了吃屎。” 刘少奇笑脸一僵,笑意不减,两眼眯一块儿去,伸手拍拍人肩膀,应和了一声,“那可不是!” 花梁一下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旁边的小弟反应了半秒,也“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花梁本来不恼,身边人一笑,他面子上总有些过不去,收手将酒杯往旁边一掷,冷眼盯着刘少奇,嘴上却在给旁边的小弟下令,“雷子,你先回去,今天不用跟着我。” “可是,老板……” 旁边的小弟好像有点不放心,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花梁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截了当道:“给你一分钟消失。” 贺岁篇 天黑请上道(二十二) 那小弟也是会看脸色的人,掉头一溜烟地离场。 见人一撤,刘少奇立马开始做戏,故作轻松地凑到桌边端起一杯酒,假装漫不经心地嘬了一口,拍起了人的马屁,“咳……那什么,爷今儿怎么有兴致来这种小场子,我听说今天的东主,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您这是卖谁的面子呢!谁又这么大本事,能请得动花大老板您啊?” “当然是卖刘爷你的面子。”花梁伸手在桌面上挑了一块儿上边缀着三颗樱桃的小蛋糕,伸到刘少奇面前去,“我可是专程来捧刘爷场的。” 刘少奇上半身往后缩了半步,下半身还定在原地,在花老板目光的示意下,迟疑着伸手拈起那三颗樱桃丢进自己嘴里,含着樱桃咂咂嘴,堆着一脸狗腿子的笑容,冲人抱抱拳,“哟,那谢谢您了,不过——” 他说着嘴里含糊了一下,鼓着腮帮子拿舌头在里头捣鼓了一阵,献宝似的用舌尖顶出三个樱桃梗结,伸着舌头囫囵道:“您怎么知道小的会来这儿?” 花梁就着被他拈走樱桃的蛋糕咬了一口,正伸着舌头舔嘴唇上的奶油,见他把舌头伸出来的一刹那,自己的舌头立即就僵住了,愣了半秒拿手里被咬了一口的蛋糕接住他舌尖上的三个樱桃梗结,惊异地端详了一阵,“有意思,你怎么做到的?” “这叫熟能生巧。”刘少奇一扬下巴,从桌边拿了一张折成花地餐巾纸,把嘴里的三颗樱桃核吐进去,躬身丢进藏在桌子内部的垃圾桶中,补充道:“怎么,想学?成啊,您看着给赏点拜师费,小的嘴对嘴教您。” “这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花梁嗤笑一声,跟着他的口气接了一句,把手里的蛋糕放下,“刘爷,你的私生活可够乱的。” “哟,您这才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呢!”反正当下用不着求着他,刘少奇也不避讳,随意跟人开起了玩笑,说:“爷这是正常男人的生理需求,谁还能没几个情儿,您当个个跟您似的,遁入空门、清心寡欲?” 花梁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他说的话,原本随意的目光突然定到了一个方向上,皱眉看了一会儿,在刘少奇话音落下的同时,随手从旁边的桌子上端起了一杯酒,拿腿就要朝那个方向动身。 刘少奇说话的时候就觉得人眼神不对劲儿,见人一动身,立马一步滑过去挡住人道,抬手扣住人肩膀将人拦住,扭头往他看的那个方向上看过去,“哟,爷您看什么呢?那边也没美女啊。” 花梁似乎有什么目的,反肘挥开他的手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就要绕开他,虽然刘少奇并不相信他所说的今天这趟是冲自己来的话,但是这种场子,他想不出有谁能入花梁的眼,肯定不会是女人,可要是男人,他敢说这场子里除了他,还真不一定会有花梁感兴趣的人。 他来了兴趣,再次伸手将人拦住,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一边在那个方向上的人群中搜寻,一边问:“怎么着?爷这是看上谁了?要不让小的先去替您打探打探?” “滚开。”花梁这个人显然是缺乏耐心,前一句还在跟他消遣,转个身就变了脸,刘少奇识相归识相,耍他玩儿没事,可耍完立马踢就有点不厚道了。 花梁说话扬手挥开他,再次想绕过去,刘少奇让他一肘子被挥得往旁边推了半步,一下轴起来,动手拦腰薅住人,一个转身抱住人甩回来,先发制人,开口道:“嘿我说花姑娘,没您这么办事儿的哈,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花梁手里的酒,照他面门劈头泼上去,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抹了一把脸,差点吼出来,“花梁,干什么你!” 花梁目光在那个方向上搜寻了片刻,一下子移回来怒视他一眼,扭头撤出会场。 歇了! 看着人的背影出去,刘少奇心下暗道不妙,自己八成是坏了人的事儿,这大爷,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赶紧干完这票,趁早卷铺盖走人的要紧! 他连喝了三杯酒壮胆,胆战心惊地当了回托儿,完事儿取了报酬,悄摸从会场后门滑出去,刚猫到自己叫的车旁边,身后就传来一声鸣笛声,紧随而至的是那花老板要命的声音,“上车。” 完犊子! 按照这大爷的性格,自己今儿要是不听话,人没准得给他来一场追尾事故,这小出租哪儿是人那车的对手,他死了不要紧,不能连累人司机不是。 在心里给自己冠顶高帽子,刘少奇对司机挥挥手,一咧嘴市欢麻溜儿窜人旁边去,恭恭敬敬地连着来了个三鞠躬,“小的知错,爷您宽宏一回成不,今儿这事儿,它也不能全怪小的,您要是不……不不不!都是小的一人错,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您看这样儿成不,小的马上走人,从今往后不再出现在您的地界上,要是做……” “给你十秒钟,上车。” 刘少奇闻声,两条眉毛一撇,苦笑两声,“不是爷,您到底想让小的怎么着?给个准话,也让小的有个心理准备成不?” 花梁闻言扭头对他勾勾嘴唇,皮笑肉不笑地说:“好啊,你先上车,我再告诉你。” 刘少奇孙子已经装到家了,不能比这再孙子了,看人这表情,听人这意思,怕是不给活路了,他脖子一梗,硬气道:“成!花姑娘,不就是一条狗命嘛,爷给你!不过你得让我死个明白,先给我说清楚!” 他说到这里一顿,花梁挑眉,他耷拉下来扒在人车窗上,可怜巴巴地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非要我死不可!” 花梁“扑哧”一声笑出来,皮笑肉不笑换成了实实在在笑脸,反问了一句,歪歪脑袋反问了一句,“谁说要你死了?先上车。” 听说不要自己的命,刘少奇一下没有迟疑,赶紧地拉开车门做坐上去,“我说爷,那您是怎么个意思?前头调头就走是——” “跟你无关。”花梁启动引擎,一脚油门漂移上路,“不对,跟你有关,你坏了我的事,所以现在,有件事要交给你办。” “啊?” 花梁没给他质疑地机会,打了个“闭嘴”的手势接着说:“这是命令,不是商量,听着,你的命我不要,不过保不保得住,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刘少奇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暗骂:叫你犯贱! 他一边听着花梁的部署,一边心想:等回去之后,一定要把那本老黄历给烧了。什么玩意儿?诸事顺心?顺你大爷的心! 不过——他心下暗自宽慰,凡事都得往好处想,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这次就应该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十年篇 张家小爷(一) 自己和其他小孩是不一样的。 六岁那年,张小可就明白了这个道理,那一天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正在和妹妹一块儿玩洋娃娃的他,听说爸爸妈妈回来了,他和张小小被分开抱去见了爸爸妈妈,他见到的是爸爸,完全没有印象的爸爸。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和张小小,“爸爸”和“妈妈”是两个什么人,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所以,他第一次见到这个高大的、自己抬起头都看不到他的脸的男人时,他像看到了所有照顾他的人一样,什么感觉也没有,除了陌生。 从记事起,他就生活在这个宅子里,每天有好多高大的男人,轮流照顾他和张小小,他看到那些男人们,站成了两排,围着爸爸,他心想,“爸爸”肯定是这些男人的老大。 他很早就知道了“老大”这个词,是那些照顾他和张小小的男人们告诉他的,告诉他,因为他是张家的老大,所以他们要照顾他,爸爸坐着,男人们站着,爸爸对他招招手,他不知道在这里,是爸爸大,还是他大,他在心里丈量了一下自己和爸爸实力,这是照顾他的男人们教给他的,他们告诉他,只有厉害的人,才能当老大。 什么是厉害的人?厉害的人就是强者,强者的意思,很多年后,他才真正明白,但是那一刻,他觉得,爸爸是比他厉害的人,爸爸才是真正的老大。 于是他慢慢走到了爸爸面前,爸爸张开双手,把他抱到腿上,男人们经常这样抱他,他喜欢坐在别人的腿上,让他们用宽大的手掌搂着自己,特别暖和,特别舒服。 但是被爸爸抱着,和被其他人抱着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他有点害怕,他胆怯地盯着爸爸,爸爸对他说:“你是张家的小爷,别露出这种眼神。” 他记住了爸爸的话:你是张家的小爷,别露出这种眼神。 从他见到爸爸的那一刻起,他的名字,就由张小可,变成“小爷”。 那天,爸爸带着他离开了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离开过的宅子,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在陌生的地方,见到了一个陌生的老人,爸爸说,那是他的爷爷,爸爸的爸爸。 他想,那是一个比强者还厉害的人,爸爸是老大,他是老大的老大! 爸爸让他叫爷爷,他听见那些男人们,叫他“老爷子”,爷爷两个字在嘴里含了好久,他一张嘴,也喊出一声“老爷子”。 老爷子不知道为什么特别高兴,哈哈大笑着把他抱到腿上,不知道为什么他也特别高兴,爸爸的爸爸,比爸爸暖和,被他抱着,比被爸爸抱着舒服。 可惜老爷子没抱他多久,他就被爸爸带到了另一个地方,刚到的时候,他很喜欢这个地方,因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有好多小孩子,好多好多和他一样大的小人儿,他不用抬头,就可以看见他们的脸,跟张小小一样。 那些小孩子站成了方阵,全都睁大眼睛对他看着,爸爸把他放到地上,然后那些小孩子对他低下头,整齐响亮的喊:“小爷!” 那一刻,他是开心的,他想、他想他可以让他们全都来和小小一块儿玩洋娃娃,他不喜欢洋娃娃,每次都要陪小小玩,但是现在不用了,有这么多人可以陪小小玩,小小就不会缠着他了…… 他想着想着,突然发现,小小不见了! 同样是那天,他和张小小被爸爸妈妈分开了。 后来,爸爸也不见了,他被好多和爸爸一样的男人,领到了一个大房间里,他们告诉他,他要在这里学习一些东西,等他学会了,就能见到爸爸。 他不想见爸爸,这里有很多和爸爸一样的人,他想见张小小,他问他们,张小小呢? 他们说:等他学会了,就能见到张小小。 他知道,这里男人们和之前照顾他的男人们是不一样的,所以他没有哭也没有闹,乖乖听男人们的话。 之后,有不同的男人来教他做不同的事,有人教他识字,有人教他打架,但是其他小孩都是在一起学,只有他被单独隔离出来。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教他的男人说,他是张家的小爷,跟其他孩子是不一样的。 那时候他就明白——自己和其他小孩是不一样的。 “小爷、小爷……”小孩刻意压低的声音从房门外传进来,他已经喊了好多声,张小可磨磨蹭蹭地从床上爬起来,跑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跟他一般高的小男孩,双手别在背后,悄悄跟他说,“我们进去说话。” 今天的训练很累,这已经是他来这里第三个月了,今天教他的人突然加大了训练强度,他身上受了很多伤,正准备好好休息休息,这个小孩就跑来敲门,他有点不厌烦,把人往外面推了推,“我要睡觉,你走开。” 那小孩像小贼一样,警惕地往周围看看,把别在背后的手伸出来,小小的手上拿了两瓶药,他说:“小爷,你今天肯定受伤了吧,我帮你上药,不然明天起床会很疼的!” 他皱了皱眉头,事实上教他的人已经帮他上过药了,但是他张了张嘴,却吐出了一个“好”字。 小孩得到他的应允,连忙挤进房间里,悄悄跟他说:“我是偷偷溜出来的,药也是从师父哪里偷来的,小爷,万一被发现了,你一定要装傻,不然师父会罚你的!” 他盯着小孩圆溜溜地大眼睛,郑重地一点头,“嗯!” 小孩把他拉到床边上,让他脱掉睡衣趴下,然后手法老练的把药涂到他两只胳膊和背上的淤青上,一边用不轻不重地力道揉着淤青的部分,一边说:“还好你伤得不重,师父可严厉了,这种程度的伤,都不准上药,我以前刚练这个的时候,每天起床可疼了,不过你放心,我帮你揉揉就没事儿了。” 他规规矩矩地趴在床上,扭头看那小孩跪在他屁股旁边,仔细的帮他揉着胳膊,想了想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来这儿的三个月里,第一个主动跟他说话的小孩,“我叫张寅!”张寅骄傲地说,“我的名字可是老爷子取的,大老虎的意思,嗷呜~嗷呜~” 张寅举着抹满了药水的双手,对他做了个鬼脸。 十年篇 张家小爷(二) 张寅不知道的是,他口中那些“严厉的师父”是不敢让面前这位“小爷”真正受伤的,同时为了留住这个唯一他不用抬着头也能看清楚脸的小人儿,张小可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真相。 训练的时间,一分一秒都过得很漫长,但日子却过得很快,张小可已经习惯了每天顶着一身淤青,趴在床上让这只“小老虎”帮他按摩,有时候太晚了,他就会让人留在房间里一起睡觉,他的房间很大,床也很大。 没来这里之前,他的床也很大,但是每天都有人抱着他睡,用宽厚温暖的手掌拍打他的后背,来这里之后,再也没有人哄他睡觉,刚开始的几天,他一个躲在被窝里想那些照顾他的人,想张小小去哪儿了,想爸爸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想好多好多事,想不出答案,想得困了,就自己睡着了。 虽然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睡觉,但偶尔有人能跟他挤在一个被窝里,想想还是很开心,可惜这种开心,在这个地方不会延续太长时间, 从小就被人照顾的太好,张小可很少会尝到生病的滋味,一开始只是感冒,后来虽然吃了药,病得反而更重。 那天,孩子们看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匆匆忙忙进了小爷的房间,那天之前,小爷已经有将近一周没有训练过了,张寅本以为,小爷只是在休息,直到看到那些白大褂,他一下子害怕起来。 所有的孩子都害怕起来,小爷来之前,他们就见过一次白大褂,那次白大褂用担架抬走了几个孩子,后来那些孩子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张寅今年十岁,他知道被抬走的孩子已经死了,白大褂进了小爷的房间,难道小爷也…… 他不敢往下想,当晚,他偷偷溜出去,却没能溜进小爷的房间,好多穿白大褂的人守在房间外面,他躲在走廊的角落里,守到睡着了,那些白大褂换了好几拨,也没让他找到机会。 第二天,他看见白大褂们用担架把小爷抬走了。 师父们没有召集他们训练,他始终躲在那个走廊的角落里,害怕得全身发抖,给他取名字的老爷子说过,他们在这里训练,就是为了以后能有守护小爷的能力,因为小爷死了,所以师父们也不再训练他们了是吗? 可是他已经守护了小爷三年,小爷死了,他以后怎么办?他们以后怎么办? 然而师父们没有停止对他们的训练,小爷被抬走三天后,训练恢复如常,就像小爷从来没有来过时一样。 张寅想,小爷一定是还没有死,一定没有死! 九岁这年,张小可经历一生中第一次生死大劫,感冒引发的肺炎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最终恶化累及到其他脏器,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他大病了一个月,病好之后,他第二次见到了爸爸。 爸爸说:“小爷,你是张家的天。” 当时的他没有听懂,他只知道那天,他再次被爸爸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既没有人照顾他,也没有跟他一般大的孩子们,更没有“小老虎”张寅,只有每隔一段时间就换掉的教他打架,教他锻炼自己,教他很多一开始他完全不懂的东西的人。 训练的强度越来越大,他经常受伤,有时候还会流血,教他的人不再帮他上药,只是给他做过一遍示范,之后都由他自己来完成,顶着一身伤,帮自己包扎,帮自己上药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那只小老虎。 但是时间,总是是个老东西,一开始,他想他想得想哭,一年、两年、三年……时间一点点流逝,他渐渐忘记了别人替他上药的感觉,渐渐习惯了什么都自己做。 他学会了很多东西,拳头也变得更硬,打架越来越有技巧,直到他第一次制服了自己的对手,也是自己的师父。 那一天,他又离开了自己独自待了三年的地方,被带到了一个叫凤凰城的地方,那时他并不知道的是,后来他一直留在了这里,他坐在车里,车驶进了一个吊脚楼群,停下时,有人来替他开车门。 三年的独自相处,他已经有点忘了该怎么跟人相处,唯一记得的是有人告诉过他,他是张家的小爷,跟别人都不一样。 他面无表情地从车里出来,有人在外面迎接他,看到他从车里出来,齐刷刷地低头,喊了一声“小爷”,跟当年见到那些孩子时一样。 他目光从这些人脸上扫过去,没有说话,那些人也一直没抬头,等了一会儿,从吊脚楼内走出来一个人,躬身对他做出“请”手势,喊:“小爷。” 他明白这个手势的意思,不只是这个,他学会了很多手势,只是一直没有用过,他试探着抬起手,做了一个“结束”的手势,很好用,那些人又齐刷刷地抬起了头。 他在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跟着最后出来的人,走进吊脚楼。 吊脚楼中,他第二次见到爸爸的爸爸,他的爷爷——老爷子。 老爷子坐在屋子里,屋内站着两排人,跟他差不多大的样子,他们见到他进来,和外面迎接的人一样,齐刷刷地低头,喊:“小爷。” 这一次,他没有等待太久,抬手做手势,示意他们抬头,同时上前几步,走到老爷子面前,声音不像他们那么洪亮,不大不小地喊:“老爷子。” 老爷子心情不错,笑着点点头,跟他示意旁边的左座,他往座上看了一眼,点点头,走过去坐下,老爷子笑眯眯地伸手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夸赞道:“好!小可,今年多大了?” 张小可这个名字,已经六年没有被人提起,他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老爷子是在叫他,他没有迟疑,果断地吐出两个字,“十二。” “十二?好!十二好,本命年。”老爷子扬手跟他示意示意那两排人,道:“小可啊,来,你看看这些人你喜不喜欢?” 他依言,目光挨个儿从那些人脸上扫过去,老爷子接着说:“这都是你爸爸亲自帮你挑的,要是喜欢就留在身边,不喜欢,就找个时间,你自己去挑。” 十年篇 张家小爷(三) 那一瞬间,张小可脑子里仿佛绷断了一根弦,“铮”地一下,他突然明白了“张家小爷”这个身份的真正意义,明白了自己与其他孩子不同在哪里。 仅仅是三年时间,自己面前这些人的脸,还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他认识这些人,是六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过的那些孩子。 他们之间的区别就在于,他是抉择者,而他们只能被选择! 那一瞬间,他觉得这些孩子很像六年前的自己,何去何从全都掌握一个的手中,那一瞬间,他在这些孩子中,选定了一张最为熟悉的脸。 三年时间能做什么?能让两个原本彼此熟悉的人相对无言;能把一个心思纯洁的孩子磨砺成修罗;能将他张小可变成真正的“小爷”。 他认出了那张脸,是那个骄傲的小老虎,即便如此,他仍面不改色,抬手指了一下,不动声色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张脸的主人配合的恰到好处,上前一步,对他鞠了一躬,同样不动声色,答:“小爷,我叫张寅。” 没看错啊,张小可想。 他点点头,面不改色做了个“过来”的手势,张寅顺势上前到他身侧去,他说:“他留下。” “好!”老爷子给他鼓起了掌,喜形于色,赞道:“不错,他是这批里头最出色的一个,小可,有眼力。” 张小可象征地勾起嘴角,他不知道他出不出色,只知道这是他想要的小老虎,老爷子接着问:“剩下的都不要了?” 他本想点头,却在老爷子话音落下的同时,看见那些孩子眼中闪过了一丝惶恐,他不知道不要的人会怎么样,但是他知道这些人和张寅一样,和自己一样,是接受过那样的训练,才能站到这里,他想了想,说:“都留下。” 老爷子似乎更高兴了,他看得出来,老爷子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三年,训练的不仅是他的体能,还有察言观色的能力,那时的张小可不知道,又或许他一直都不知道,他的能力,早就超越了所有的同龄人,甚至是他的爸爸和老爷子。 那天,他在吊脚楼里住下了,吊脚楼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在这里的第一天,他就隐隐明白了,爸爸三年前那句“你是张家的天”的意思。 那天之后,他接触了“张家”,他房间内有一个隔间,是间书房,或者准确的说,那是间资料库,资料库里存放的都是张家的过去,和张家的现在,老爷子告诉他,他要在四年之内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记下来,要学会做小爷! 四年,他算了算,1461天,书房里的资料、书籍,统共三千多本,其中有一半还是他看不懂的竹简,四年时间对他来说,太短暂。 但老爷子的话不是商量,而是命令,老爷子说,四年,如果他做不到,张家的天就要塌了。 他没有问为什么,甚至没有为自己争取,直到多年之后他回想起来,如果能早点认识到张家以外的世界,他一定不会答应老爷子,他一定不会想做张家的小爷,更不会想去凭着自己的双手撑起“张家的天”! 至此,他每天将一半的时间留在书房里,四分之一的时间用在锤炼自己上,剩下的四分之一在惶惶中入眠。 如愿以偿,张寅留在了他身边,但他再也不是当初的小老虎,不会再半夜悄悄背着手,偷出伤药来给他揉训练留下的淤青,也不会再钻进他的被窝,毫无顾忌地跟他抱在一起睡觉。 因为他是张家的小爷,只要他一声令下,自然会有人来替他处理伤口,而他不开口,没有人敢轻易踏足他的房间,三年的磨炼,他早已经学会了像野兽一样自己舔舐伤口,三年的孤寂,他早已忘记了和小老虎相拥入眠的那个自己。 张寅还是会守着他,却只是像其他人一样,守在房门外面,到点换岗,一点都不会迟疑。 他清楚的知道什么时间房门外站的那个人是张寅,有时候到了那个时间他会想,如果这时候外面的人悄悄敲门,叫两声“小爷”,他一定会立即跳起来跑去开门,把人放进来,然后像小时候一样,趴在床上享受按摩,邀请他钻进自己的被窝。 但他同样清楚的知道,过去的就是过去的,未来不会再发生,只是在冰窖里待的太久,总会渴望温暖。 然而给他希望是自己,最后彻底浇灭希望的,也同样是他自己。 第二个月,轮到张寅的岗时,他正帮自己处理完新添的伤口,余光无意识地瞥了一眼桌上腕表的时间,默默在心里例行公事一样的想着如果外面的人开口叫他,他该做出什么反应,外面的人就真的敲门,喊了一声:“小爷。” 那一下,他几乎都要站起来了,最后却生生被“小爷”这两个字的重量压住,开口毫不犹豫地吐出两个字,“进来。” 房门“咔嗒”一声被打开,张寅探进来半个身子,恭恭敬敬地对他鞠了一躬,“小爷,老爷子来了,请您去一趟。” “知道了,你……” 他本想说,你别站在门口,进来说话。刚吐出一个“你”字,后面的话在嘴里打了个三道弯,又给吞了回去。 张寅自觉地后退半步,带上房门。 “啪——” 一道门,隔着两个相悖的世界,你在门外,我在门内。那一刻张小可清晰地感觉到,“小爷”这两个字,就是一扇门,而且是一扇坚不可摧、密不透风的门! 张寅在门外尽忠职守,他在门内做好小爷,换上一身定制的笔挺的西装,冷面拉开门,迈腿走出去,张寅从门侧跟上,跟在他侧后方,不远不近,刚刚好。 “老爷子什么时候到的,说了什么事吗?” “半小时前刚到,只派人来请小爷,没说事。” 张小可脚步慢下来,在下楼阶前停下,抬手做了个手势,道:“你先回去休息吧,不用跟着我。” 十年篇 张家小爷(四) 张寅后退了半步,点头应声,“是。”然后低着头,从他面前掠过去,一步步走下楼阶。 是。 这一个字,让张小可再次确认两个人的定位,他清楚的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那他想要的是什么呢?多年后,张小可才明白,当时的自己只是想跟他做朋友,但他也明白,“朋友”两个字,在张家,在他身上,从始至终都是奢望。 他远远的跟在张寅身后下了楼阶,看着张寅走进了右回廊,而他只能背道而驰老爷子在一个月前见他的堂内等着他,他走进去,里面的人齐刷刷地低头喊“小爷”,这种场面他已经见怪不怪了,他走进去,顺手打了个手势,那些人又齐刷刷地抬起头。 他走到坐在堂内正中的人面前,喊了声“老爷子”,老爷子就抬手示意,他熟练地坐到他的旁边去,老爷子打了个手势,那些人纷纷退出堂内。 “小可啊,在这儿还习惯吗?”老爷子这么问的时候,张小可觉得他高兴了一瞬间,但是随即,这种高兴被冷漠所替代,他点点头。 “好!”老爷子赞许地点点头,“习惯就好,有件事需要你亲自去办,可能会有些危险,你挑两个信得过的跟你一块儿去。” 他说着拿出了一本名册,翻到其中一页,这一页上的人都是一个月前跟他一样被带到吊脚楼的,共二十八人,张寅也在其中,他想挑张寅他信得过他,但是老爷子说可能会有危险,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危险,他不想害他,他目光扫过这些人的名字,然后又扫了一遍,还没有拿定主意。 “怎么了小可?选不出来?”老爷子问他,他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老爷子说:“没关系,总会有第一次,爷爷帮你。” 然后那二十八个名字的主人,在十分钟后列队站在了他面前,老爷子用目光示意他别害怕,对那二十八个人道:“小爷要出山了,你们中间有谁愿意跟着他下第一斗,就站出来。” 那是二十八个个头参差不齐地孩子闻言,先是面面相觑了一阵,随后一片轻微地骚动,在这骚动中,有两个人站了出来,其中一个就是张寅。 张小可一下欣喜起来,就听见老爷子说:“想好了,这是个油斗险得很,一不小心小命可就没了。” 那两个孩子还没有什么反应,却把张小可吓到了,老爷子跟他说的时候,可没有说过会丢命! 张寅和那个孩子互视了一眼,齐声道:“我不怕!” 大概是受到了鼓舞,其他孩子陆陆续续地跟上前,“我也去,保护小爷!”“老爷子,我也要去保护小爷!”“我、我也去……”…… 张小可还没从欣喜中反应过来,就眼花缭乱地看着那些孩子纷纷挤上前,短短几分钟的功夫,所有人无一例外地又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老爷子笑逐颜开,目光从这些孩子的脸上扫过去,满意地点点头,扭头对他说:“小可,看来还得你自己选,好好看看他们,选两个带上。” 他目光重新从所有人脸上扫过去,心里又慌又乱,完全不知道该怎办,面上却不动声色,扬手指指张寅和跟他一块儿率先上前的那个孩子,“过来。” 两人迅速上前,走到他身侧去,老爷子问:“就要他们?”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肯定地吐出一个字,“对。” 老爷子点点头,大手一挥,“好,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出发,你们两个要好好保护小爷。” “是!” 那是张小可第一次真正接触倒斗,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所接受的训练,都是为了这件事,从一开始,他就也知道,下斗是件危险的事,所以才要通过的这样的训练来达到能够保护的自己目的。 老爷子说这是个油斗,位置在长江三峡的巴雾一带,盯着这个斗的人很多,他们的速度不是最快的,到达时这一带已经聚满了人。 除了他选中的那两个孩子,老爷子还派出了二十人去保护他,有人提前在山林里盘踞了根据地,他到达的时候,看到的景象就是数百人在山林中扎了几十个分寨,在这些人中,他们三个小孩子,显得格外的突兀。 第一次接触这种地方,张小可的内心充满了陌生,他坐在张家根据地的主帐篷旁边,看着手下的人忙碌,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却没有去干涉,看着那两个被他选中的孩子,机警地一左一右守在帐篷旁边,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地距离。 他突然不想就这么坐着,他站起来远离了帐篷一点,回头看看,那两个孩子目光远远地跟着他,都没有动。 他又走远了一点,再回头看看,那两个孩子相对一视,朝他走过来,他看着他们朝自己走过来,走到三米开外,两个人默契地对他低下头,“小爷,山里危险,请您回帐篷里。” 他皱了皱眉头,看看张寅,开口:“张寅……” 叫出这个名字,然后没有下文,张寅抬眼看着他,那眼神不是该有的看他的眼神,也不是看其他孩子的眼神,而是看老爷子、看爸爸的那种眼神,他不喜欢这种眼神,跟那个时候不一样,但是他知道没法改变,因为他是张家的小爷,是张家的天,他是跟其他孩子不一样的人。 “小爷?”张寅叫了他一声,口气也跟那个时候不一样了。 他摇摇头,把目光移到旁边的孩子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孩子低着头,似乎没反应过来小爷是在跟自己说话,一时间没有做出反应,张寅抢着替他回答道:“他叫张兔子。” “你胡说!”那个孩子一下子反应过来,赶紧抬起头来告诉他,“小爷,我叫张卯。” 张寅窃笑着瞥了张卯一眼,小声嘀咕道:“本来就是张兔子。” 张小可看着张寅遮掩地表情动作,一下想起了那个举着沾满药水的双手,对他做鬼脸说自己是大老虎的孩子,心想:原来小爷还是小爷,张寅也还是张寅啊。 那到底是什么不一样了呢? 十年篇 张家小爷(五) 张小可回到帐篷里,天色已经不早了,他睡在手下人打好的地铺上,思考着这个问题,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答案,他想得困了,迷迷糊糊地就要睡着了,却听见外面传来吵闹地声音。 好像有人在吵架,困意瞬间被驱散,他在帐篷里听了一会儿,大致听出一点端倪,他们似乎是要收拾什么人,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听见有人求饶的声音,立马果断爬起来,走出帐篷。 张寅和张卯守在帐篷外面,盘着一小堆篝火,见他出来,两个人一齐站起来对他看着,他在帐篷里就听出来,争吵声是从稍远的地方传来的,出来一看,果然上百号人围在一起,群情激愤。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张寅抢着回答:“没事,很快就解决了,小爷,先进去睡吧。” 他虽然这么说,但是那边的情况,显然不像是没事,求饶的声音里带着小孩的哭腔,张小可皱眉看了一眼张寅,又看了一眼那群人,果断拿腿朝人群走过去,张寅和张卯两人急忙跟上去。 似乎所有与这件事有关的人都聚集在哪里,张家的人也不例外,张小可从手下人拥挤的一小块儿地挤进去,看到一个男人和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孩趴在地上,看不出多大。 不知道他们做错了什么,有人持着军刀,有人举着土枪要对他们动手,那小孩已经被吓得尿裤子了,旁边的男人也好不到哪儿去,脸色惨白惨白的,嘴里不停地喊着饶命,突然,人群中有人一声令下,猛地冲出来一个人,挥着刀就要对那个小孩下手。 “住手!”张小可大喝一声,挥刀的先是一愣,看清他的时候立马调转枪口,用刀指着他,“小屁孩,怎么着?你跟这算命的是一伙儿的?” 那人说着就要动手,旁边立马有明眼人将他拽回去,窃声道:“你不要命了,这可是张家小爷!张家你也敢得罪,还想不想在道上混……” 人群中传出一些异声,拿刀的人脸色立马一变,瞬间白的堪比中间趴在地上的男人,慌慌张张地挤进人群里,不敢再露头。 “张家”,原来还有这么大的威名啊。 张小可想着,走到人群中间去,低头观察了一会儿那两个趴在地上的人,瘦瘦小小的小孩在他脚边畏畏缩缩地打颤,他弯下腰,拍拍那小孩的脑袋,掷地有声地道:“别怕,起来,你跟我走。” 那小孩浑身一阵大颤,然后胆怯地抬起头看了一眼他,突然张开双手一把紧紧抱住他的腿,他吓了一跳,人群中立即就有人开口了,“张家小爷怎么了?一个小屁孩懂什么?你他妈怕个屁啊!别忘了,周半仙不光是耍了咱们一百多号人,张家也一块儿都让他给玩了,就这么算了?老子下地的家伙都给置办全了,今儿要是下不去,没完!” “大爷,小的真没骗你们,那墓口就在巴雾峡底下,各位大爷下不去,也不能把这账算到小的头上……”小孩旁边那个被叫做周半仙的人哆哆嗦嗦地替自己辩解了一句,立即惹怒了人群。 后边钻出来一个人,一脚照他屁股踹下来,“放屁!你他妈的不是自称半仙吗?大伙儿花钱请你来给点穴,你给点个死路,还敢说跟你没关系?我告你,大伙儿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你这小徒弟我们不动,就他妈要你的命!” 他说话间,反手从背后掏出一把手枪,还没来得及开保险,张小可突然出腿,照他手腕踢上去,同时一脚蹬开抱着他腿的小孩,凌空翻转,一脚踹在那人的下巴上,旋身落地的同时,接住从他手中掉落的手枪,“咔嗒”一声子弹上膛,枪口对准放话的人。 “我说住手。”众人显然没想到一个孩子能做出这样的举动,人群一阵骚动,几乎就在他话出口的瞬间,张寅、张卯二人一左一右将他护在中间,同时举枪示意人群后退。 张家让道上人闻风丧胆,不是没有原因的。那一秒,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个道理。 就算是对方只是个小屁孩,但仅凭“张家小爷”四个字,他的话对于这在场的一百多号人,就是真正的圣旨。 从这些人的对话中,他隐隐约约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被“讨伐”的男人没有错,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更无辜,他一声令下,要他们放过这两个人,所有人都没有异议,就算有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他收手,把弹夹里的子弹扣下来,然后把枪扔到那个人身上,扫视了一圈,扭头对那个小孩说:“跟我走。” 甩下这句话,他转身从手下人开出的道中走出人群,周半仙抱起那个孩子,匆忙跟上他。 “你,叫什么名字?” 让手下人拿了干净地衣服给他换上,那个小孩子被他赋予了特权,钻进了他的帐篷里,瘦瘦小小地身材上裹着他的衣服,居然刚刚好,张小可也瘦,但是不像他瘦地这么皮包骨头,就像严重地营养不良。 张小可想,他大病一个月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瘦过。 “我、我叫周光。”那孩子站在他面前,规规矩矩地低着头。 “周光。”张小可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往地铺里挪了一点,拍拍自己旁边,说:“坐下吧,你多大了?” 周光闻声露出一个受宠若惊地表情,蹭到他旁边坐下,老老实实地回话道:“虚岁十五,周岁十四。” 十四岁,张小可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十四岁了居然还会尿裤子,他抿抿嘴,说:“知道了,你先在这儿睡吧,明天天亮,我会让人送你们离开。” 周光连忙点头,胆怯地问:“小爷,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本来他都忘记了,周光这么一说,反而提醒了他,他冷着脸竖起防备,在心里梳理了一下整件事,开口道:“对了,你先告诉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对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十年篇 张家小爷(六) 从这个瘦瘦小小却比他还大的孩子口中,他得知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爸爸,也就是那个算命的周半仙,是道上有名的金点大师,这帮人出了高价,请他来点巫峡这个墓,墓的位置是找到了,这些人在这里都三天了,还没找到进去的办法。 别说是进去的办法,实际上,他们现在连墓口都没看到,说是找到墓了,其实也只是周半仙的片面之词,谁也没见到真家伙,之前两天,大伙儿还挺客气的,这等了三天没动静儿,就有人按捺不住了,这才有了今晚这一幕。 张小可皱眉想了想,其实他并不能完全理解周光说的话,但是身为张家的小爷,他不能说不懂,他权衡了一会儿,追问:“你爸爸说的是实话?墓真的在这里?” “当然是了!”周光一个激动蹦起来,“我亲爹办事从来都不含糊的,再说了,这本来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怎么可能忽悠他们?墓是在地下没错,他们下不去,只能怪他们没本事,再说了,这鬼墓,本来就是人来的地方,是他们自己非要淌这趟浑水,你也知道峡里发生的事儿,政府都拉警戒线了,这帮要钱不要命的狗崽子,呸!” 短短十分钟的相处,张小可就在心里给了周光一个定位,这是个很健谈的人,他冷眼看着人激动地面红耳赤,默默等到他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才接着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他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刚稳定下来的情绪又迅速升温,躬身爬起来凑到他跟前去,压低声音虚声问:“你不是张家小爷吗?小爷怎么可能不知道?啊……你该、你该不会是个冒牌货吧。” 周光本来就瘦,脸上没有肉,显得眼睛格外大,他说话时不自觉地瞪圆了眼睛,在帐篷顶上灯光的反衬下来,跟野鬼无异,张小可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周光一咧嘴,“被我猜中了?哎,你刚才救了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悄悄告诉我,你是谁?” “张家小爷”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存在,从照顾他的人口中、从爸爸口中、从老爷子口中、从张寅口中、从外面那些人口中、从面前这个瘦瘦小小地周光口中……张小可一点点得到了解答,小爷应该是个很厉害、很强大、很无敌的人,而他—— 就像周光说的,他跟这些人口中的小爷并不相符,他活脱脱地就像一个冒牌货,即便他不想承认,他也不得不承认,六年时间,甚至从六年前第一次见爸爸开始,他就认可自己是“小爷”这个事实,他看得出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甚至是张寅。 所以哪怕曾经是冒牌货,他也终究会活成真的! “我是张小可,张家的小爷。”他冷眼盯着面前这个小孩,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句话,从来没有质疑过他“小爷”的身份,过去没有,以后也不准再有! 周光从来没有在一个孩子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肃杀之气仿佛与生俱来,就像他夺枪救自己时一样,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蠢话,这个小孩就是权威的,是不可反抗的,即便他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他也是张家,唯一的小爷。 他一下缩回去,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这个小孩眼中,有他从未见过的坚毅,那是能让人望而生畏的力量,他的存在就像张家的存在一样,他,是能让人俯首称臣的王。 张小可并非没有察觉到周光的心理变化,只是他并不知道这种变化到了什么程度,他面上波澜不惊,用一个孩子不该有的冷静,下令:“说,峡里发生了什么事?” 这不是张小可第一次知道关于墓里的事,却是第一次听到一个人转述,周光说的绘声绘色,几乎让他产生了身临其境感,如果不是早就习惯了深夜在书房中看那些记录着鬼怪的资料,或许他还会被吓到,这件事要从一个月前说起,大概就是他刚进凤凰城吊脚楼的那段时间。 巫峡一带惯有悬棺葬的习俗,开国之后虽然没人再实行这种葬制,之前留下的墓葬却不少,2000年后,封建迷信没能阻挡住旅客的步伐,悬棺葬成为了旅游名胜,大家也就不在意那些棺材了。 所以当地渔民捕鱼时意外捕捞到了尸体也没什么人在意,以至于几天后,陆续有人接连捕捞到尸体,这件事才终于闹大。 如果单单只是尸体还没什么,毕竟悬棺葬有高有低,难保有些年代久远的在水面下,时间长了流水腐蚀,把里面的尸体冲出来。 但是一个月前的某天,一名不怕死地渔民不仅捕捞到了尸体,那具尸体还是新鲜的,就是当地的渔民,被咬得体无完肤,死状很惨,政府部门验尸之后发现,那个渔民身体的烂肉中,有很多人类的牙齿。 这件事一经传开,巫峡一带的政府部门立即做出措施,将这附近全部划归警戒地段,完全转移当地居民,对外宣称要彻底解决这件事,实则没有任何行动。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干倒斗这一行的,发得是死人财,行内有句话说得好,鬼门开、财宝来,有尸体出水,地下必有大墓,尸体越多,说明墓越大,墓主人的陪葬也越多。 周光说到这里,张小可就基本明白了怎么回事,所以老爷子说此行危险,就危险在这里,尸体咬人到底什么样的概念,在他的脑中无法成型,实际上听完周光的阐述,他并没有多害怕。 人类的恐惧,往往源自对已知事物的未知,而对未知事物的已知,只能引起好奇心,他在心里消化完周光说的话,接着问:“那既然知道墓在这里,为什么下不去?” 他这话一出口,周光立即换了一副惊恐地表情,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因为这地方有鬼!” 十年篇 张家小爷(七) 在这三天中,那些人根据周半仙的指引,组团将据点扎在了这附近,下墓的路就在不远处,从这个地方往东南方向走两百米左右,就没路了,因为是悬崖,那些人都没有轻举妄动,先是观察了一天,然后—— 周光说到这里,长久的顿了一下,张小可身为孩子的天性中的好奇心完全被他勾了起来,追问:“然后什么?” 周光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不寒而栗,连打了两个寒噤,急忙摆手道:“还是不说了,我怕吓到你。” 张小可闻言,脸色一下阴沉下来,冷声吐出一个字的命令,“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反应,是因为他的违逆,还是不想被人小瞧,不管是什么,总之他这么做了,并且周光必须乖乖听话。 他吞了口唾沫,接着说:“小爷,这件事你总该知道吧,这次行动,据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行动,你也看见了,那有两百来号人呢,我亲爹说,这些人是几十个单独的小团队,你也知道嘛,大家都是一个目的,谁也不舍得让谁先下去,所以,两天前,经过协商,他们从中间派出了二十八个人,率先下崖底。” “这个崖底是巴雾峡,常年都有好多雾气,前天,他们专门选择了正午下去,那时候雾稍微淡一点,但是我跟你讲,我过去看了,白茫茫地一片,跟牛奶似的。” 周光说到这里,顿了顿,舔了舔嘴唇,张小可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很容易就发现了这个小动作,开口打断道:“你饿了?” “嗯嗯嗯!”周光立马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眼巴巴地吞了口口水给他望着,他被盯得有点不自在,扭头爬到角落里,从装备包里翻出一包压缩饼干递给他。 压缩饼干他是在九岁那年第一次接触到的,训练他的人,在未来的三年里,每半年会有一个月,让他以压缩饼干为唯一的食物。 周光大概是真饿坏了,几乎是从他手上抢过去,用牙咬开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张小可从来没见过别人这样吃东西,好像饿了很久,他没有催他,又从补给里抽出一瓶水递给他,让他慢点吃。 周光嘴里包满了饼干,估计是噎着了,伸长脖子使劲儿咽了两下,迫不及待地往嘴里灌了口水,拍着胸脯含糊说道:“谢小爷,我亲爹说了,路见不平都是好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周光以后唯你张小可马首是瞻!” 他说话像模像样地冲他抱抱拳,张小可一下子将眼前的人,和六年前那个夜里跑到他房间跟他说自己是大老虎的人重叠在一起。 孩子想要的,总是最单纯的,就算是“小爷”也不例外。 那一刻,张小可不知不觉间,在张寅身上没有得到满足的,都在周光身上得到了,他想要的是什么,不过是一个把“小爷”真正当成他张小可的人,六年前的张寅,如是六年后的周光。 那一刻,周光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面前这位“张家小爷”心目中的地位,正在蹭蹭地往上涨,他像是怕别人跟他抢似的,慌慌张张地啃完了压缩饼干,然后喝了一大口水,继续绘声绘色地讲故事,“我刚说到哪儿了?哦,对了,那二十八个人就率先下了崖底,本来还好好的,但是——” 他说到这里,故意压低声音,凑到张小可耳朵边上,“他们就顺着那绳子往下降,降到雾下面的时候……” 整个悬崖下陡然传上来一片惨叫声,因为崖下一米开始下面就是浓稠地雾气,没有人能看清发生了什么,伴随着那片惨叫声,下面白茫茫地雾气几乎瞬间变成了一片血色,空气里充斥着浓郁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这个现象只持续了短短一分钟,一切就恢复了原样,但是——当上面的人将放下去的绳子拉上来时,居然看见那些绳子上挂着一具具完整的白骨,一点肉星没留下! 周光说到这里,张小可不禁打了个寒颤,这就是老爷子说的,随时可能丢了小命吧,他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恐惧,本能地往他身边靠了靠,周光张开瘦骨嶙峋地怀抱,一把将人搂住,拍拍他的后背说:“不怕不怕,你放心,你是小爷,外面那么多人保护你,不会有事的。” 张小可被那么多人抱过,第一次觉得怀抱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周光身上的骨头太硌人了,被他抱着就像被一堆石头抱在怀里,还是一堆很聒噪的石头。 他推推周光,从人怀里抽身出来,默默在心里打定主意,明天先把人送走,等完成这件事,一定要让人把他找回来。 周光聒噪的嘴还没有就此停下,他继续说:“不过这还没完,昨天,他们换了个法子,这个地方——” 他拖长尾音,抬手在自己脑门位置打了几个圈圈,“有种东西全身都是黑乎乎地毛,跟小狗差不多大,他们管它们叫‘黑瞎子’,我亲爹说,那东西住在巴雾峡底下,肯定有办法下去,然后他们就跟着那东西,结果……” 他抿抿嘴,撇撇眉毛,“结果那么多人,居然还给跟丢了,跟丢了是他们没本事,我们就是个金点的,他们居然以多欺少,太过分了!” 周光慷慨激昂地将话实在很有感染力,张小可不自觉地跟着点点头,就差没附和一句了,他重申了一遍,“知道了,明天我会让人送你们走,你先在这儿睡觉吧。” 周光咧嘴一笑,两只眼都眯到一块儿去了,点点头又叹了口气,嘀嘀咕咕地抱怨道:“这帮狗崽子,骗我跟我亲爹来,连账都没给我们结呢!呸!” 张小可并不完全明白他的话,至此,张家人从未给他灌输过金钱的概念,除了感情,他的物质一直应有尽有,“重金”意味着什么,钱意味着什么,他并不清楚。 这一刻他只知道,周光是不高兴的,至于原因,模糊不清,他也没有深思,只是按照自己想法,扯开地铺上堆成一坨的被子,把自己和周光裹进去,像小时候和张寅挤在一起一样和他挤在一起,唯一不同的是,周光太硌人了。 十年篇 张家小爷(八) 周光父子两个,在第二天天一亮,就被张小可让人给送出了山林,如周光所说,那帮人对他们只是迁怒,有张家小爷作保,没人敢说一个“不”字,但毕竟有人不服,张小可很早就明白,他要做张家小爷,就要有能让人心服口服的本事。 在手下人的簇拥下,他跟众人聚集到了一起,众人要他拿个主意,这一百多号人,他不能不给个交代,他站在张家队列之首,仰首看着那些人,突然觉得他们有些可笑。 他冷眼旁观,听着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等到场面逐渐降温,他们都说完了,才张口说了第一句话,“我有办法能让你们下去,要听吗?” 如果是其他孩子说这种话,在场任一位都会觉得可笑,但是这话从张家小爷口中说出来,所有人都在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张小可承认,十二岁的他,还没有学会什么叫做真正的“察言观色”,但是从这些人的反应中,他看到了一种名为“畏惧”的表情,这是对张家小爷本该抱有的表情。 他目光从这些人脸上扫过去,然后继续说:“百米之内‘黑瞎子’很难由活物靠近,既然不能靠近它们百米,那就在百米之外跟着,先用诱敌术引它们上钩,串一条猎物链出来……” 那一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个可怕的计划从这个小孩口中被面不改色地说出来:去弄能串成一百米长的活物链,在这里杀了放血,用血腥味吸引肉食的黑瞎子,等黑瞎子拖着“食物”回窝时,所有人只需要远远地跟在后面就行。 没人知道这孩子是怎么知道“黑瞎子”的习性的,但是当他话音落下的一刻,所有人都的心里都被再次打上了烙印,这就是张家人,这就是小爷。 只有张小可自己知道,这话是周光教给他的,主意是周半仙出的,周半仙并不愧对自己的名字,他知道答案,但是——天机不可泄露。 在林子弄到那么多活物并不容易,而且在场的人都知道,对黑瞎子的吸引力最大的,就是他们这些人,周半仙不说,是因为不说他还可能活下来,说了就真的会死,但是这话从小爷口中说出来就不同,没有人会动他,跟没有人敢动他。 周半仙是一个聪明人,直到多年后,张小可才真正明白,他是一个善于藏拙的聪明人,所以才能在条路上,一直活得顺风顺水。 但那一刻的张小可什么都不知道,他冷眼看着人群中的骚动,看见一个年轻人从人群里站出来,果断的说不可以,然后看着人群各怀心思的散开,看到那个年轻人努力地挽留那些人,不停地重复着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 人群散开的方式,就已经果断地拒绝了他的话,张小可知道,他的办法被所有接纳了,那天所有人各自回到自己的营地,晚饭的时间,那个年轻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手下的人把他带到自己面前,那个年轻人对他鞠了一躬,说:“小爷,我能跟你单独聊聊吗?” 他昂起头看着那个年轻人,年轻人躬身的姿势让他觉得很舒服,因为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的脸,虽然他很高。 张小可点点头,抬手做了个手势,手下的人自觉退开,留下他和那个陌生的年轻人,等到这里只剩下他和他,那个年轻人才伸手指指他旁边的位置,问:“我能坐在这里吗?” 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张小可觉得,这个年轻人很好,至于好在哪里,他也说不出来,如果多年后,他还记得这个年轻人,他就应该知道,年轻人给他舒服感源自于平等的尊重。 他点点头,年轻人在他旁边坐下,在兜里摸了摸,拿出一样东西递给他,他接在手里,狐疑地对人看着,年轻人冲他狡黠地眨眨右眼,说:“你不喜欢吃这个?” “这是吃的?”他盯着手里的东西,有点吃惊地问。 年轻人做出一个比他还吃惊地表情,“哇,你居然没吃过吗?这叫大白兔,是最好吃的奶糖,尝尝?” 年轻人说着从他手里把那颗奶糖夺回来,剥开包装纸送到他嘴边,他迟疑了一下,张开嘴把奶糖含进嘴里,一咬,噢~好硬! 年轻人看着他被咯到牙的表情,笑了起来,又从兜里摸出来一颗,剥开包装纸放进自己嘴里,指着纸上“大白兔”三个字,说:“看,这叫大、白、兔,好不好吃?” 张小可一下子有点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包装纸上的三个字,年轻人抬手揉揉他脑后柔软的头发问:“你几岁了?” “十二。”他没有多想,回答了这个人的话。 “哇!”年轻人发出一个惊叹词,感慨道:“十二岁,身为张家的小爷,居然连这种东西都没吃过,真可怜呢。” 嘴里的奶糖含化了之后味道还是不错的,但是张小可不太理解这个年轻人,为什么没吃过这种东西,就很可怜呢? “你在上学吗?既然是张家小爷,肯定不会上学的吧,哎,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接着说,又从兜里摸出三颗奶糖,伸到两个人中间反手拿起其中一颗,把另外两颗递到他面前,“呐,最后三颗了,给你两颗。” 你,叫什么名字? 这句话,以往都是他问别人,第一次有人问他,他从他手中接过那两颗奶糖,嗫嚅着吐出三个字,“张小可。” “哦,名字很普通嘛,有点像小女孩呢。”年轻人点点头,剥开自己手里的奶糖送进嘴里,评价:“我还以为张家小爷,会有一个很狂炫酷霸拽的名字,比如张天龙、张霸天什么的,张小可啊……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张小可歪着头盯了他一会儿点点头,然后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年轻人歪歪脑袋,“嗯……这样吧,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张小可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抓住,就消失不见了,他脸色忽的一僵,盯着年轻人,一字一顿地吐出一句话来:“你在跟我谈条件?” 十年篇 张家小爷(九) 年轻人一怔,显然他没有想到一个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大人就是大人,他反应很快,忽然变了脸色,笑眯眯地说:“不是谈条件,这件事,只有小爷能做到,如果你答应我,会救很多人。” “救人”是什么概念,张小可其实并不知道,从六岁开始到现在的六年中,他被灌输的思想只有两点:第一,他是张家的小爷,小爷是张家的天;第二,他要变成强者,强者能守护张家。 所以张家对他来说是唯一最重要的东西,其他人如何与他无关,何况那些人在他目前的认知中,都是坏人,是应该受到惩罚的人。 他本想拒绝,面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却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想了想,说:“你先告诉我什么事?” 年轻人沉默了片刻,组织好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能听懂的语言,才说:“你太聪明了,出了一个好主意,但是这个主意在这里行不通,你想用活物做诱饵,可是这里的活物,只有这些人,小爷,你得下令,换一个办法,不然他们一定会自相残杀的。” “他们会把别人杀死,然后按照你说的办法做出一个能引诱黑瞎子的诱饵,这么做会死很多人的。”年轻人诚恳地看着他,张小可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他不希望很多人死掉,然而在张小可看来,如果死的不是张家的人,那么在这件事就与他无关。 他问:“他们会杀死谁?” “我不知道。”年轻人说,“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强大的人会杀掉弱小的人,小爷,你是张家的小爷,是这里最强大的人,你得保护他们,只有的张家的人,才能保护他们。” 这句话,张小可完全听明白了,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强者才能活下来,而张家和张家的人就是这样的存在,张家的人不会被杀掉,而弱小的人就应该死,这是他从六岁起,就明白的道理。 每个人都应该成为强者,因为弱者没有资格活下去。 张小可沉默了很久,因为他还无法完全理解年轻人的意思,年轻人说的话,和张家人教他的不一样。 “张小可,小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年轻人似乎有些着急,叫出了他的名字,又叫出了那个称谓。 他明白他想让他做什么,但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按照他说的做,他想了想,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容六。”年轻人也沉默了一会儿,随手拾起旁边的树枝,在火堆的火焰能照射到的地方写下两个字。 “容六。”张小可念出这个名字,他问,“我为什么要救他们,他们不是张家的人,张家的人不会被杀死。” 容六愣住了,很难想象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居然会说出这么冷血的话,张家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他想:那一定是个地狱。 “小爷,即便不是张家的人,他们也不该死。”容六觉得这个孩子应该还有救,他极力争取道:“小爷,你得知道,他们都是无辜的人,他们自相残杀是因为你的一句话。” “因为我的一句话?”张小可惊诧地重复这句话,他不想救跟张家无关的人,但更加不想害别人,“他们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容六知道小孩子很多时候没法理解这么复杂的事,他组织语言,想将这件事表述的更加简单,他说:“为了达到他们自己的目的,跟着黑瞎子到墓里去。” 张小可忽然一下就明白了,他想起了昨晚周光跟他说的话,他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不是因为我,弱者该死,他们没能使自己变成强者,就应该接受淘汰,我不会救他们,他们不是张家的人。” “可是你昨天不是救了两个人嘛,他们也不是张家的人,你为什么会救他们?” 是啊,为什么呢? 张小可想了想,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小孩子的执拗,有时候很可怕,他们一旦认定了某件事,不是单凭谁一句话就能轻易改变的,容六想:张小可认定了只有张家的人对他是重要的,他就不会去在意其他人,甚至他认定了这些人该死,即便他们自相残杀是因为他,他也不会有一丝动容。 和张小可相比,或许他也是一个弱者,所以他现在能做到的,就是尽可能的保护自己。 其实看到周半仙的下场时,他就能想到如果自己不能如他们所愿,会有什么下场,张小可说的没错,这些人都该死,他只是不想看到他们自相残杀的局面,不想看到这些人最丑恶的一面。 但是他很清楚,这条道上黑吃黑不是什么秘密,即便现在他们不自相残杀,等进了墓里,这种事也仍旧会发生,但不同的是,一旦进了墓里,这些人就不会轻易对他下手,所以,从某种方面说,他尚且不如面前这个孩子,他不是想要救他们,只是想暂时逃避,想保全自己。 对!如果无法逃避现状,那最好的办法就是保全自己。 孩子啊,终究只是孩子。他邪恶地想,欺骗一个执拗的孩子,比讨好贪婪的大人们更容易。 他又在口袋里摸了摸,然后掏出一根棒棒糖,递过去说:“那你能保护我吗?我是被他们强迫来的,如果你让我留在你身边,我可以帮你,到了墓里,你会知道我的作用,怎么样?” 张小可犹豫了一下,把那根棒棒糖接过去,问:“这算是交易吗?” 他居然还懂得“交易”,不愧是张家的小爷,容六点点头,“如果你希望是,那就算是,你是小爷,你说了算。” “如果要交易。”张小可说,“你得有自己的筹码,如果我保护你,那么你拿什么做交换?” 容六第一次遇见这么难缠的小孩,他想了想,发现面前这位真不是个用糖果就能收买的小朋友,他反手别到腰后:“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着一下子将手抽出来,呈到他眼前去,手里握着一个银色的大球。 十年篇 张家小爷(十) “这是什么?”张小可伸手想接过来,容六缩了缩手,没将东西交到他手中,他说:“这就是我的筹码。” 张小可狐疑地盯着那个银色的大球,这个球好像是由无数个小环组成的,他露出一个有些好奇地表情,容六抬起另一个手说:“我是千机手,是你们请来破机关的。” 他说着,双手翻飞地把玩起那颗银色的大球,张小可不转睛地盯着,都没能看清他做出了什么动作,银色的大球一下子就散成了九个扣在一起的环,他把九个环递给他,继续说:“如果你的计划成功,能下到墓里去,我可以帮你破解所有的墓道机关,保证你和你的人的安全,但是在此之前,你得保护我。” 这的确是一笔交易,但是从年轻人的口中说出来,却让张小可觉得高兴,因为他需要他保护他,他虽然一直被张家需要,却从来没有哪一个人对他说过“你得保护我”的话,相比起那些孩子争抢着要保护他,其实他更希望自己能保护得了别人。 他明白,这是力量的象征,是强者的象征。 他郑重地点点头,说:“好,我会保护你。” 容六一直自诩少年天才,入世开始就被光环笼罩,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敬的“爷”,世事难料,没曾想他也有“求保护”的一天,而且索求的对象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某种情愫在他心中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弱小有时候未必不好。 他得寸进尺的补充了一句,“那……张小可,你是张家的小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论之后遇到什么,你都必须让你的人保护我的安全,好吗?” 张小可觉得这是个沉重地话题,一旦答应了他,自己就必须做到,他拨了拨手中的九连环,考虑了很久,才坚定地吐出一个字,“好!” 这是他第一次答应一个人,要好好保护他,他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如果他做到了,就说明他真正成为了一个强者,成为了“张家小爷”! 容六本来是抱着逗小孩的心情说出那句话,但是从张小可眼中看到那种坚定的,连他都无法做到的眼神时,他的心情跟着哪个字的落音,一起变得沉重起来,这不是一个孩子,绝对不是! 张小可把手里的九连环递还给他,起身说:“拿好你的筹码,这是我们的交易。” 容六愣愣地看着张小可站起来,迟疑着伸手接回自己的“筹码”,张小可转身面向背后的帐篷,顿了顿扭头对他说:“要我保护你,就跟过来,你要一直在我身边,我才能保护你。” 他没想到自己一个二十岁的成年人,会被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弄得这么被动,他后知后觉地站起来跟上去,跟着张小可一起钻进了帐篷里,帐篷里一大半是支起的地铺,几乎无处落脚。 张家果然是不一样啊。容六心下暗自拿自己所处的环境跟这里做了对比,那些人给他最好的待遇,不过一顶单独的帐篷,能挡挡风罢了,而这位张家小爷的帐篷里连“床”都有了。 张小可盘到地铺上去,从角落里的补给中掏出两袋压缩饼干一瓶水递给他,“你先在这里睡觉吧,他们说最迟明早就能下去。” 容六挤到地铺上去,接过小爷“赏”的东西,正好他晚上还什么都没吃呢,他拆了一包压缩饼干,关切道:“你不吃东西?” 张小可往地铺里挪了挪,摇摇头,答:“我吃过了。” 他说话时困倦地眯了眯眼,孩子需要的睡眠时间比成年人长,容六看了一眼腕表,已经十点了,从这点上看,张小可还是个小孩子。 他咬了一口压缩饼干,一边咀嚼一边思考,咽下去的时候,对他说:“你困了?我给你讲一个睡前故事怎么样?” 睡前故事。这四个字对张小可来说太新颖了,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从容六的口气中,他接受到潜移默化的暗示,跟着身为一个孩子的天性,点了点头。 “嗯……讲什么呢?”容六又咬了一口压缩饼干,想了好一阵儿,才说:“对了,你先躺下,你不睡觉,我讲得就没有意义了。” 张小可迟疑了片刻,依他所言,躺下去,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容六点点头,把剩下的压缩饼干塞进嘴里,喝了一口水,完全进入角色,用哄小孩的口气说:“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做‘鳄鱼的眼泪’,从前,一只大鳄鱼很久都没有吃到食物了,有一天它想上岸去碰碰运气,可是……” “……后来,那只鳄鱼就晒死在沙漠里了,你怎么还没睡着?”容六讲完这个故事,张小可还睁圆着一双眼睛对他看着,他盯了他一会儿,问:“你说的这只鳄鱼,该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容六呆了半秒钟,长叹了一口气,连连摇头,天知道他本来想讲小红帽的故事,琢磨了半晌,心说人张家小爷都这么大了,考虑再三才说了个伊索寓言,谁知道还反被“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当然不是了,我怎么会是鳄鱼呢,再说了,如果我是,那故事的结局一定是,鳄鱼成功地吃了那个年轻人。”他说完,观察了一下张小可的反应,他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直勾勾地盯着他,盯得他脊背发凉,想了想又说:“那要不,我再换一个故事给你讲?这次讲白雪公主?” “算了。”张小可翻了个身,背向他低声道:“我要睡觉,太吵了。” 容六无所谓地挑挑眉,打了个哈欠,说:“你自己说的,不听算了,那我也要睡觉了。” 张小可没有回应,容六挤到他旁边躺下,这个小帐篷给张小可一个人住,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奢华”,但是加上他,就有些勉强了,他躺下去后,几乎就把张小可挤得没有地方了。 不过还好是小孩子,他伸手把不经同意小孩搂进怀里,说:“小可,我抱着你睡好不好?” 他的怀抱和之前抱过他的所有人的也都不一样,不像照顾他的那些男人和爸爸、爷爷一样温暖宽厚,也不像张寅可以跟他拥抱在一起,更不像昨天救的周光那么咯人,张小可默认了他的行为,在心里给他定位。 他的怀抱很软,尤其抱着他的那双手,软软的,一点也不咯人。 十年篇 张家小爷(十一) 如张小可所说,第二天一早,张寅就来报,说是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诱饵,只要等到夜晚黑瞎子出没的时候,大家就能顺利跟着黑瞎子下到崖底去。 张小可本想出去看看情况,却被张寅给拦住了,他支支吾吾地说:“小爷,外面有很多脏东西,我们不出去好不好?” 虽然很多东西在张家都没有学到,但是张小可并不傻,结合昨晚容六说的话,他知道张寅口中的“脏东西”指的是什么,他冷静地看了张寅一会儿,容六在他醒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在帐篷里了,他能猜得出来他去了什么地方。 “我要出去。”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内心其实是希望张寅能阻拦他一下的,他希望他能用小时候的口气阻拦他,如果他那么做了,他想,他一定会乖乖听他的话。 是的,张寅的确是这么做了,他张开双手牢牢地挡在出口前,坚定地望着张小可,不假思索地说:“不行。” 这两个字的口气,并不是今日的张寅与之小爷,而是昨日的小老虎与之张小可,张小可没有立即做出回应,依旧对他望着,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张寅先妥协地,他上前半步,跪到地铺上,用商量地口气对张小可说:“小爷,外面的东西会脏了您的眼,我们就留在这里,等到他们做好了善后,再出去好不好?我答应过老爷子会好好保护您,小爷,我想好好保护您。” 可是啊。 张小可在心中默默地道:可是,他还是用了“您”,可是,他还是如今的张寅,六年前的他,又一次被证实,已经回不去了。 他想要好好保护他,不是因为他的是张小可,不是因为他是当年那个小老虎,而是因为他是张家的“小爷”,而他,答应过那个当初为他取了“张寅”这个名字的“老爷子”,也许,张小可想,也许自己不知道的是,六年前的那只小老虎,会在半夜悄悄从严厉地师父们手中偷出药来帮他疗伤,也只是因为他是“小爷”罢了。 张小可想到这里,仔细地回忆两个人之间的所有交流,的确,从始至终,张寅都没有问过他的名字,从始至终,在张寅的心目当中,他都是张家高高在上的“小爷”哪怕是两个小孩子蜷在一个被窝里睡觉时,张寅口中叫的那个名字,也还是“小爷”。 年少的孩子,心里拧巴了这么多年的疙瘩,仿佛一下子突然被解开,从前拧巴,是因为从六岁起到现在,他都没有遇到过一个比张寅更亲近他的人,六年筑起的心防,大有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地意思。 当所有人都对“小爷”一视同仁的时候,周光和容六的出现,替他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让他知道,这世上还有另一类人,那是怎样的人,张小可多年后遇到了另一个人才明白,这是一类“不为张家而活”的人。 然而此刻,他做出的反应,却是站起来,微微俯视着张寅,一字一顿地下命令,“让开。” 当时的他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甚至多年后的他仍旧想不通自己当初这么做的原因,但也就是因为他这么做了,而张寅又不可能去违抗小爷的命令,所以这一次,几乎将他彻底脱胎成了小爷,成了最后那个即便眼睁睁看着手下的人在自己面前自尽,眼底也只剩冷漠的张家小爷。 他在张寅无奈地目光中走出帐篷,看见了一条“人饵”,那是一条鲜血淋漓的饵料,用他见过的那些人串起的饵料。 昨晚当他从容六口中听到“自相残杀”四个字时,他并不知道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概念,今日当他亲眼所见,淋漓地鲜血赤裸裸的摆在他面前,几十具尸体被一个接一个纠缠在一起,他觉得这场景有些刺目。 就像张寅说的,太脏了,脏了他的眼。 他看见在“饵料”中的一段,容六朝他走过去,走到离他十步远的时候,容六开口对他说:“小爷,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小爷,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那一刻张小可没有想到,这句话,后来会被很多人,很多次的质问他,那一刻,他是想摇头的,就算他们不是张家的人,他也不想看到这些人这样死掉,他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想出这个主意的周半仙没有把他说出来,而要借他的口。 但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这个立在他面前时,他抬起头都看不见他的脸的人却突然膝盖一曲,跪倒下去,下一秒,他一下趴在地上。 张小可吓坏了,他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有一瞬间,他荒谬地以为容六也死了,最终还是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的张寅先反应过来,叫来了人把容六弄进帐篷里,然后手下的人在查看了他的情况之后,说了一堆当时的他尚还听不懂的句子,再经过张寅的简化转述,他才大致明白,他只是晕过去了,并没有死。 但是那一刻的场景,却被当时在场的人看在眼里,张小可的威风也是从那一刻起,风靡了整条道,彼时站在云顶的他才知道,当日老爷子所说的“小爷要出山”真正的含义——他张小可从此不单是张家的小爷,更是整条道上都能令人闻风丧胆的小爷。 容六是被吓晕的,这是后来张寅总结给他听的结果,他并不在意容六晕倒的原因,同样的他也并不相信他真的会被吓晕,他只需要知道,容六没事就够了。 当晚—— 计划很成功,黑瞎子没有力量拖着这么重的“饵料”在林子里跳来跳去,他们跟着黑瞎子顺利的走进了峡底,在峡底,所有还活着的人,都看到一棵参天大树,像螺旋一样往上生长着,他们所处的位置,只是树体的一段,树藤破土生长上来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天坑。 墓的入口就在天坑下,所有人原地整顿休息,手下的人临时搭了一个简易帐篷让张小可住,小小地帐篷里,他和昏迷如同熟睡中的容六挤在一起,他尽量把自己缩得更小,把空间留给体积更大的他。 他缩在他的旁边,心中默默地许下承诺:“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十年篇 张家小爷(十二) 容六醒来的时候,张小可还在睡梦中,容六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光照了照周围,就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看来计划完成了啊,他想。 他刚准备关上手电,想起身出去,手却被张小可一把抓住,睡梦中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精神还很迷糊,就半眯着眼,吐出一句话来,“别动。” 他被那只小手抓的一怔,没想到一个孩子的警惕性居然这么高,他刚冒出这个想法,随即又想,他应该早就想到了才对,这可是张家的小爷,警惕性当然高。 他问:“计划已经成功了?我们在墓口外?” 张小可另一只手揉揉眼睛,慢慢坐起来,点点头,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嗯”。 他把张小可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拉开,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快十一点了,这么晚,就算现在出去也看不到什么,他想了想,拍拍孩子的肩膀说:“还早,你继续睡吧,我不动。” 这一会儿的功夫,张小可就已经完全精神起来了,他放下手,微微仰起头目不转睛地对他看着,他的脑子里空了片刻,不知道该对容六这么温柔地话语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然而此刻的容六并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他只是觉得被他用这种看不出情绪的眼神盯着,让他有些脊背发凉,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会可怜这个孩子,从未被人温柔以待,连回应温柔的方法都不会。 他的童年里只有严厉地训练,与等级分明的的制度,关心他的人只是因为他是张家小爷,他身边的所有人对他除了仰望就是畏惧。 可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又有什么值得畏惧的呢? 如果是多年后的容六,他一定会这样想,但是那一刻的他,竟然也无不例外地自心底然生起了对面前这个孩子的畏惧。 他和他对视着,最终是他先败下阵来,移开目光,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们……做好进去的计划了?” 回答这种问题,对张小可来说太容易,他没有迟疑,果断答道:“按照张家的规矩,今晚子时下墓,他们会布置好一切,你待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我会保护你。” 这孩子认真了,虽然从他第一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容六就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坚定,但是他没有想到,他会认真到这种地步。 一下子听到这种话,他陡然觉得有些尴尬,尽管对方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但是这个孩子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他说的话不是童言无忌,而是身为张家小爷的承诺,他给他的承诺就等同于张家给他的承诺。 他目光流到手电光照不到的地方,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躺回去,用哄小孩的口气说:“还有一个小时,既然外面的事不用我们操心,那就再睡吧,你还在长身体呢,睡眠不足会长不高的。” 张小可不置可否,看到他躺回去,也躺回去,这个帐篷的空间更小了,容六侧躺着给他留出足够的空间,这次他不敢伸手把这个孩子揽进怀里,张小可他身上的气场太强大了,已经不只是同龄人不可匹敌的,甚至,他好笑的想,甚至连他都不敢亵渎这位张家小爷的神圣性。 也许是这些天的经历让他太疲劳了,又也许只是当下的睡眠不足,张小可入睡的速度很快,几乎从躺下去开始,他的呼吸就进入了睡眠中的平缓状态,等待行动的这一个小时,是容六这辈子渡过的最漫长的一个小时。 他不敢动,按照张小可的警惕性,他怀疑自己呼吸重一点都会把人吵醒,虽然不是杀头的死罪,可他从心底里不愿去打扰他的安眠。 一个小时后,帐篷帘被人从外面拉开,手电光打进来的一瞬间,容六抬手挡住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边的张小可动了一下,不,不止一下,他先是翻坐起来,抬手对外面的人打了个手势,然后站起来,走出帐篷。 他从熟睡到清醒的过程,像是经过了剪辑,十秒钟不到的时间,就俨然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指挥官,别说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就算是一个二十岁的成年人,也很难做到。 容六跟着张小可走出帐篷,外面二十多个张家人和几十位杂七杂八的各个小团体已经整装待发,张小可从手下人手中接过两只登山包,扔了一只给他,另一只自己背上,回头对他说:“你跟在我身后。” 容六顿时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虚荣心都在张小可身上得到了满足,尽管他的行为就像一群孩子过家家的时候,孩子王宣布长得最可爱的那个女生是他的媳妇,但同样是孩子气的行为,由他在此刻做出来,却更像是皇帝赐给他黄马褂,从此以后长安街头,天子脚下,允他打马从前过。 他接过那只登山包,老老实实地背上去,扮演成一个称职的马仔,像尾巴一样贴在老大身后。 张小可并不知道他的这些心理活动,说完转身对手下人做了几个容六看不懂的手势,张家二十余人迅速列队朝一个方向出发。 他们出发的方向是一个天坑,容六并不是第一次下墓,但他到底是太年轻,即便在道上已经小有盛名,他没见过的东西还是太多。 张家的人搭好了一条简易便道,连通天坑内生长出的树藤和边界,除张家人之外的其余人率先走上便道,张家内部又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在前,一部分在后,将张小可和他放在中间。 所有人陆陆续续地踏上树藤,一路往下,张家的果然小心谨慎,让那些人在前面探路,巫峡之前有那样的传闻,下墓后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他默默地在心里想,没有谁该死,命只有一条,谁的命都是宝贵的,但是别人的命再宝贵也比不上自己的命重要,这大概就是张家人的信仰吧。 走下去的过程还算顺利,半个小时后还没见底,前面的人动作慢下来,估计是多半心里开始犯嘀咕了,张小可一路都在注意周围的环境,从下来到现在,上面的距离还不断拉远,但下面仍旧深不见底,今天月圆,然而这个位置,连月光都已经照不进来了。 “有情况!” 十年篇 张家小爷(十三) 突然,不知道是谁叫出一声,前面的队伍一下子乱起来,所有人都开始掉头想撤退,对于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连张小可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抬手打手势给手下的人下了一道“静观其变”的命令。 后有张家挡路,前面还不知道有什么,一边混乱中,人群里陡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叫声由近到远,喧闹的人群几乎几乎瞬间安静下来,同时,张小可一下意识到,有人失足了。 “扑通——” 一声沉闷的落水声模模糊糊地传上来,下面有水! “多深?”张小可张口吐出两个字,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手下人中有人回答,“百米以内。” 容六本来被那一声“有情况”给弄懵了,现在听到张家小爷和手下的对话,更懵了,仅凭有人落水的声音就能判断垂直距离,除了张家的人,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 在刚才那种安静的情况下,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张小可和手下的对话,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屏住呼吸,把自己的命托付给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张小可皱了皱眉头,他还不够冷静,表面的淡然已经无法掩饰内心的慌乱,太勉强了,老爷子让他来这种地方太勉强他了。 他往后退了半步,靠容六近一点,这个年轻人虽然没有做过什么,却能给他原本微不足道,在这种时候却是致命的的安全感,容六见他做出动作,担心他也会失足,毕竟还是孩子,他伸出手去左右护住他的肩膀。 他的这个动作,给了张小可最大的安慰,这双不同于旁人的柔软的手,仿佛给了他一记镇定剂,张小可在心中反复的告诉自己,这个年轻人说过,下到墓里,他就能帮自己,所以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退缩。 他瞬间在心里打定主意,抬手打手势,示意所有人迅速下去。 手下人收到信号,把小爷的信号转达给其他人,走在前面趟雷的那些人显然已经怯了,面面相觑着不敢前进,甚至有人直接提出了反对意见,要往下走,也要张家的人在前面开路。 “走。”没等人把话说完,张小可忽然冷声吐出一个字来,那气场震得扶着他的容六都颤了三颤,说话的人一下子闭嘴,他继续说:“就别废话,不想走,就掉头回去,给你们一分钟时间考虑。” 如果不是这条道上的人,一定不会相信几十个成年人,被一个孩子这样的话吓得夹着尾巴灰溜溜地乖乖听话。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被他的话“征服”,安安分分地准备掉头前进时,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突然由远而近从下面传上来。 “有情况!” 这次喊出这三个字的是张家人,窸窸窣窣地声音突然加大,伴随着这个声音的是某种动物的叫声,张小可侧耳想听,还没听出是什么声音,突然听见一人叫道:“是比翼鸟,大家快用火!” 话音一落,张寅张卯二人一前一后凑近他身边将他围在中间,反手迅速从登山包中掏出一根电制火把打燃,一时间所有人都点起了电制火把,瞬间在树藤上形成了一条火舌,顿时火光冲天。 一片火光中,众人看见红绿相间的鸟群朝他们飞扑过来,鸟群大军压境,在数量上大大的占据了优势,鸟群在下面火光点亮地瞬间,摆出阵型,分成三波,连续车轮战式对下面的火舌进行攻击。 张小可被这阵式吓呆了一瞬间,在张寅张卯两人庇护下,看见那些鸟儿俯冲下来,飞蛾扑火的气势,顿时震撼了所有人。 甚至有人不战而屈人之兵,直接丢掉火把缴械投降,鸟群进攻的速度非常快,三分钟之内就完成了一轮攻击,一时间人的惨叫声和落水声混杂这鸟群的振翅声,响彻了整个天坑。 鸟群一击得胜,盘旋在他们头顶上,发出了胜利的鸣叫声,张小可终于反应过来,反手从登山包里掏出电制火把,伸手一把将被张寅张卯二人挤到一边去的容六拽住,趁着鸟群的第二轮攻击还没有开始,高喝一声下令道:“所有人,赶紧下去!” 这一次,所有人全都抓住了主心骨,全都得令在树藤上跑起来,几乎同时,鸟群的发动了第二轮进攻,容六也反应过来,从背后的登山包里抽出电制火把打燃,无意间一抬头,看见那些比翼鸟,几乎被吓得魂不附体。 不止是种群的数量庞大的吓人,比翼鸟之所以谓之比翼鸟,是因为它们皆是比翼而飞,双鸟协作,赤色一半,碧色一半,一鸟单翅、比翼双首,每只比翼鸟都长着两个头,四只脚,因为长期协作在一起,雌鸟与雄鸟连体而生,是为怪胎! “走!”张小可拽着他的胳膊用了一下力,一声令下。 张寅单手举着火把,一把将他护住,“小爷,先走,别管它!” “走!”张小可的固执地拽着他不松手,鸟群的攻击太猛了,它们采取了两败俱伤式的攻法,不惜代价就是为了把它们赶下树干,这棵参天大树两相纠缠,这里有比翼鸟,那生长出的,就应该是连理枝! 这是鸟群的巢穴,对待入侵者,动物往往会采取最极端地办法解决问题,这就像蜜蜂不会轻易蜇人,失去毒刺的蜜蜂很快就会死去,但是一旦你攻击它的巢穴,它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鸟群现在在利用振翅带去的空气震动,和强行俯冲下来的撞击力把这些入侵者冲撞下去,落水的人越来越多,惨叫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快趴下!”强攻不行,只能智取,容六突然扔掉火把,一把将张小可拽到怀里,护在身下趴到树藤上,“扔掉火把,别出声!” 强攻不行,只能智取,众人已经完全乱了套,一旦有人出声,就立即照做,动作慢的来不及趴下,只能在惨叫声中跌进深渊。 鸟群的第二轮攻势逐渐结束,盘旋到众人顶上,整个天坑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十年篇 张家小爷(十四) 死寂中,不知道过了多久,鸟群振翅的声音彻底消失,容六才慢慢爬起来,被他放开的时候,张小可完全是懵的,他万万没想到在自己面前求保护的人,会反过来保护他,“为什么?” 是因为他是张家的小爷? 他喃喃地吐出三个字,容六起身小心地将他拉起来,反手从登山包里掏出一只手电,照他了照,拍拍他肩膀问:“没事吧?” “为什么要反过来保护我?”小孩子的坚定地目光落在容六的脸上,容六觉得有点好笑,于是他嗤笑了一声反问:“那我总不能真让一个小孩子来保护我吧?” “小孩子”,这是容六给他的定位。 “我不是小孩子。”张小可说,这一瞬间这个年轻人给他的感觉不再是舒服的,他挥开他的手,转身打手势给队伍下令,继续前进。 队伍受到的创伤很大,前面的“先锋部队”已经只剩下十来个人了,整队之后,除了张家的队伍中无人受伤,其他的小团体,都仅剩一两个残兵败将,更有甚的全军覆没,张家人不愧是张家人,容六默默在心里感谢自己的先见之明,跟对了主子,否则自己现在说不定也在那些落水的人当中。 继续往下走的过程还算顺利,往下又走了近一个小时后,果然看到了一汪水,树藤还没有结束,水底不知道有多深,很可能是连通着山彼岸的长江水域,众人在水面上半米处停下,几十盏手电光投射到水面上,水很清澈,至少能看清水下二十米的情况,水面下依旧是盘旋而下的树藤。 之前落水的人都已经不见踪影,突然队伍中有人开口出声:“墓口在哪里。” 所有人都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说话的人扬手指向对面的山壁,顺着手电光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洞口。 不知道是谁带头下了水,众人纷纷争先恐后地下去,朝对岸的洞口游过去,张小可抬手打了个手势,示意所有人张家人后退。 有时候成年人的思维甚至不如一个孩子的发达,连张小可都意识到了水里有问题,那些财迷心窍的人还不知死活的往里赶。 落水的人全都不见踪影,失足后就没了声音,水底说不定有什么东西。 张家人将张小可护在中间,看着那些人一个接一个下饺子似的进到水里,然后又争先恐后地爬出来朝洞里钻去,三分钟后,所有人都进了洞内。 “小爷,我们过去吗?”趟雷结束,手下人回头征询张小可的意见。 张小可沉吟片刻,难道是自己想多了,失足的太突然,水深又太深,那些人可能落水之后就直接沉入了水底,所以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既然这些人都安全过去了,那…… “啊——”张小可还没来得及作出决定,一声嘶吼从洞内传出来,刚进去的人又抢着从里面冲出来,“怎么回事?” 张小可下意识地要到前面去看看发生了,后面突然伸出来一双手,一下蒙住他的眼睛,“别看。” 是容六,下来的过程中,容六一直在脑子里做分析,看到那些人冲出来的一瞬间,突然豁然开朗,比翼鸟、连理枝、黑瞎子“举父”是为崇吾,他一只手蒙住张小可的眼睛,躬身另一只手一把将他抱起来,在他耳朵边上说:“下面的水有问题,我们先上去,小爷你快下令。” 张小可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听到他的声音在自己耳边急迫的响起来,他来不及做出思考,本能的照做,抬手做了个撤退的手势,张家人迅速后撤。 被容六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但是现在,时隔一小时后,熟悉的惨叫声再次从不远处响起,张小可几乎能想象到他们的惨状。 大概是退到安全距离了,容六停止了移动,蒙在他眼睛上的手却没有拿开,不知道为什么,就算很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张小可也没有去拉开他的手,他觉得蒙着他眼睛的那只手,软软地,很温柔。 对,温柔。 这个词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学来的,但是他很清楚这个词的意思,比这更清楚的是,从来没有人这么温柔的对待过他,就算是六岁前照顾他的那些人,也只是尽忠职守,小心翼翼的在养大他而已。 至于其他人…… 他合上眼想了很久,直到外面的声音全都消失了,他也没想出一个可以用“温柔”来形容的人,容六把他放下来,慢慢松开他眼睛的手,他慢慢睁开眼,就远远地看见所有人的手电光的都打在那个洞口内,进洞的人全都不见了,洞口处不知道什么多了一堆新鲜的白骨,在骨堆上,盘踞着无数条红绿相间的蛇,跟他们一个多小时前遇到的半红半绿的鸟群一样。 不,或者换句话说,那些蛇并不是红绿相间,它们都有两个头,一个是红色,一个是绿色。 这种距离,张小可并不能完全看清它们的状态,却能感觉到它们似乎是在摆队形,在白骨堆周围那些新鲜的血液上。 死了,那些人都死了! 张小可第一次觉得那种殷红的颜色,刺眼的让人恶心、眩晕,他幼小的心灵遭受到了自出世以来的第一次重击,亲眼看着这么多人死在自己面前,就算都不是张家的人,就算都跟他无关,又叫他怎么能无动于衷? 他胆怯了,他畏惧了,他毕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张家小爷”是否能做到真正的视若无睹他不知道,但是他张小可做不到,他没法踩着那些人的尸骨,带着他们的鲜血一步一步走下去! 他第一次真正想要退缩,却听见自己的身后的容六开口说话,他说:“小爷,我知道怎么对付他们,你们照我说的做。” 张小可僵硬地回头去看他,这个年轻人,不是说过不想看到那么多人死掉的吗?但是为什么,现在除了张家的人,其他所有人都死了,他却能轻易接受这么残酷的事实? 容六并没有从张小可的眼神中看出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他以为他接受了自己的提议,直接开始指挥他手下人的行动—— 十年篇 张家小爷(十五) 张小可这样的年纪,对于任何一个正常小孩来说,面对这样的场景,都绝对不可能做到迅速调整心理状态,继续指挥其他人的行动,而这一次,他也“正常”了一回,直到洞口内的蛇被解决。 在张寅、张卯的帮助下,容六抱着他在中间滑进了洞口,他才意识到,这件事还得继续下去,是的,他必须得踩着那些人的尸骨,带着他们的鲜血一步一步走下去,这就是老爷子让他来这里的目的吧!他想。 老爷子什么目的,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接受,他的人生就是从六岁起,一直在被迫接受此前所认为的不可能,此刻也一样。 接下来的路程,没有人替他们趟雷,这里仅剩下张家人和容六,容六终于真正发挥了他所说的筹码的作用,多少道? 出去之后张小可回忆起来,大概是九道吧,他仅凭一人之力,接着他手中的那颗银球破了九道机关,保张家二十余人一路平安,“千机手”这三个字,在那一刻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就是强者! 那时的张小可想,如果要做张家的小爷,连这种程度都做不到,那他就是不配的,他若要庇护张家,就要站在所有张家人之前,危险,不能降临到他们的身上,他可以冷眼看着任何人在自己面前倒下、死去,但是张家人,任何一个都不可以。 墓道机关在容六那双柔软的手中,被轻易化解,张小可想到了一个词,叫做“以柔克刚”,他想,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那天的事,多年后的张小可想起来,已经都模糊了,后面的过程太顺利,又或者说发生的太突然,他甚至忘了自己究竟遇到了什么,唯一记得的是,最后他们走到了一个洞口,在哪里他失去了一样东西,他的右眼。 那时候,容六走在所有人之前,走到洞口的时候,洞内突然冲出了一样东西,像是触手,彼时他什么都没想,只因为脑子里牢记着他要保护他的话,就猛地冲出去,挡在了他的面前。 触手贯穿了他的右眼,那个位置,是他的心脏,晚一步,他就没命了。 十年后回忆起来,那是他第一次受那么重的伤,也是十年间唯一一次受那么重的伤,但是他没有感觉到疼,还没有感觉到疼,他就失去了意识,后来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国外的医院里。 当时张家的医生,甚至整个国内的技术都无法治疗他的伤,他被送到了国外,接受了一个月多月的无意识治疗,一个月后,他醒了过来,醒来时睁开的却不是双眼,他的右眼废了。 他从医生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张寅正守在他的病床旁边,他看见张寅哭了,他第一次看见他哭,又或者说,他第一次看见张家的人哭,除了张小小。 那个时候,他居然想起了张小小,他想起六岁那年第一次被爸爸带到那个陌生的地方时,教他的人告诉他,等到他把一切都学会了,就能见到张小小。 其实他并不在乎右眼是不是被废了,但是那一刻,他特别想见见张小小,医生们为他做完检查出去,他抬手拽拽张寅的衣角,张口说:“你别哭,我不疼。” 张寅一下子扑到他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嘴里不断地重复着自责的话,一遍又一遍,那天张寅哭了很久,他只说了那一句话,之后就没有再安慰他,不是不想安慰,只是他张家小爷,从来没有学过该怎么安慰别人。 他静静地等着,等到张寅哭够了,才跟他说:“我想见张小小。” 彼时的张寅是不知道张小小是谁的,但是他把小爷的话记在了心上,辗转多次之后,小爷的话传到了老爷子的耳朵里,张小可的病情不稳定,为了确保他的安全,一切电子设备都不得靠近,所以小爷无法直接联系老爷子,但本来他是可以的,可没有保护好小爷,他自觉无颜面对老爷子。 一个月后,张小小被接到了张小可面前。 第一次见到张小小的时候,张寅惊呆了,他从来不知道世上会有能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那时的张小小和小爷一般高,五官完全就像是复刻的,两个人唯一的区别就是,张小小梳着一个公主头。 张小小被带进病房的时候,张寅正在帮小爷削苹果皮,门被推开的瞬间,他手中刚削好的苹果“咕噜”一下滚到了地上,那个长着小爷脸的小姑娘从外面窜进来,叫出了病床上的张家小爷的大名——“张小可”。 那是张寅第一次真正知道小爷的名字,小爷他叫“张小可”,他忽然有些欣喜的想,原来小爷跟他一样也姓张,欣喜过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是张家的小爷,当然姓张了。 张小小没在这里待太久,她走的时候跟张小可说:“爷爷说,等你做了张家真正的小爷,我才能再来见你,哥哥,你一定快点当上真正的小爷啊。” 其实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算是张家真正的小爷。 张小可默默把她的话记在了心里,点头郑重地答应了她。 张小小走后,他又在那间病房里住了一个多月,一个月后,张家来人,将他转到了回国内另一家医院,他在那里接受了义眼植入手术,听张寅说,义眼是那个名叫容六的千机手从巴雾峡底下的墓中带出来,那颗义眼有一个名字,叫做“玉人瞳”。 义眼在他的眼睛里适应的很快,植入成功后仅仅一周,他就被接回了凤凰城的张家吊脚楼。 那颗“玉人瞳”很逼真,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那是义眼,然而张小可强迫了自己很久,始终无法适应在照镜子时看到那只假眼睛,后来,他索性蓄起了刘海,彻底挡住那只眼。 关于那场行动,后来的张家再也没人提起过,而那个名叫容六的千机手,张小可问过参与那场行动的所有人,包括张寅在内,所有人都统一口径,说是那人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了。 不论真假这样的结局,对他而言是最好的。张小可没追问后续,也没有追查,在接下来将近一年半的时间里,他都在吊脚楼中,日复一日去“学习”如何做张家真正的小爷。 巴雾峡的行动,除了让他失去了一只眼外,其实并不是全无益处,至少让他成功斩断了对张寅这个人的执念,直到后来他才明白,对手下人的一视同仁,是做“张家小爷”必然要历经的一步。 一年半的时间,他比预计的时间提前看完了书房里那些书,十四岁那年,他下了这辈子的第二座墓,也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十年篇 张家小爷(十六) 关于那件事,在后来张小可的记忆中占据的位置并不多,因为人,总会选择把让自己痛苦的东西屏蔽起来,所以回忆总是快乐的,但是那段微不足道的记忆中,最重要的部分,却被张小可牢牢地记住了,并且长此以往的折磨着他。 他记得那是一个战国墓,第一次巴雾峡的底下的墓,算是他出山,这一次,按照老爷子的意思,是给他立威,但是他没有想到,给他立威需要用那么多人的性命去换。 那一次,他带了二十二人下墓,最后活着回到张家的,却只有四人,那个墓吞噬了他手下十八个人的生命,那十八个人的名字,他全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他自己不知道的是,在外人眼中,那十八个人的性命,真正换来了“张家小爷”,就在他冷静的命令人去将那些人的尸首带出墓,就在他说出,“张家的人,墓里生,墓里亡。”这句话时,张家的人全都知道,他们的小爷,真的长大了。 那是什么时候,张小可现在回忆起来,已经不记得了,因为当初没有刻意想要记住那个日子,又或者说,是他想要刻意忘掉那个日子,张家人以倒斗为祖业,亡人头七之后,不可行忌日,所以多年后,张小可再也无法想起那个让他今生都无法忘怀的事,究竟发生在什么样的日子里。 他唯一记得的是,整个张家都记得的是,那些人的灵位被送回张家祖祠后,小爷,这个十四岁的孩子,在祖祠中整整守了七天七夜,他说他要守到那十八个人魂归,然后,他对他们承诺—— 在此立誓,从此护张家上下周全! 他的誓言是立给生人听的,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仿佛看见,他瘦弱单薄的身姿,在众人面前一下子高大起来,他让所有张家人知道,他是张家的小爷,他是张家的天! 七天七夜,就算是有再强大的毅力,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在说完他的誓言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下了,但倒下的是他小小的身体,扶起的却是张家的人心,张家上下从此无人不服小爷。 那件事结束后,张小可病了一段时间,好像为了生在张家,上天给了他异于其他孩子的体魄,十四年中,张小可仅仅病过三次,一次是九岁那年,一次是十二岁那年,最后一次就是现在。 小爷的病是心病,每一个张家人都知道,张小可从小被不停地灌输要保护张家、保护张家人的思想,这一次眼睁睁看着一十八个人在他眼前死去,这个病好不了,会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愈合的伤口。 但是同样的,每一个张家人都知道,小爷不会就此倒下,他会好起来,然后做张家真正的小爷,护张家上下周全! 小爷病了三天三夜,昏睡了三天三夜,张寅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的照顾,他也参与了这次行动,最后就是他跟张卯两个人把小爷从墓里强行拉了出来,他知道整个过程,也知道小爷为什么会病。 就算是再怎么强大,小爷也终究只是一个孩子,墓里的危险对他来说,很多时候都是无法应对的,所以在面对从未遇见的庞大的守宫龙子种群时,他有一瞬间失去了理智,为了将他安全护送出去,那十八个人,全都是为了救他而死。 张寅想,如果换做他在小爷的位置上,他可能会发疯吧,但是小爷不会,张小可昏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后,下令带人回了凤凰城。 过去的就是过去的,未来不会再发生。这是张小可从张寅身上学会的东西,对于现在的他,同样受用。 张家是个奇怪的地方,回到吊脚楼里,再次见到了老爷子时,张小可是这么想的,明明希望他能庇护张家的那个人是老爷子,现在那么多人为救他而死,他再次见到老爷子时,却看见他笑了。 老爷子似乎很高兴。 那天,他走到老爷子的面前,像以往一样,叫了声“老爷子”,然后在他旁边的位子上坐下,老爷子对他说:“小可,准备好接手张家了吗?” 他一瞬间没有理解老爷子口中的“接手”是什么意思,张家不是从一开始就在他的手中吗? 他看见老爷子拿出了一样东西,是一份企业协议,法人代表写的是“张小可”三个字。 他在书房里看到过这些东西,跟他之前学的东西都不一样,他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但他清楚,这也将是他必须接受的,从前从未接触过的东西,果然这么快就来了。 那一年,张小可十四,老爷子五十八。 盗门内部有规矩,不论是谁,六十花甲而金盆洗手,两年后,老爷子必须退位,两年时间,张小可还有两年时间,用这两年时间来接受这些从来从未接触过的东西,然后真正接手张家,做独当一面的张家小爷。 但当时的张小可,是觉得自己做不到的。 那天见过老爷子之后,他又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是北京。 老爷子说,要想支撑起整个张家,就要从那里开始,张家是以倒斗为祖业,他需要做的是,到北京一个叫潘家园的地方,去找一个人,作为他逐渐接手张家时,能用作掩人耳目的“东西”。 他从老爷子口中得知,整个道上早就都对张家虎视眈眈了,老爷子当年接手张家是逼不得已,当年张家发生了意外原本定下的接班人并非老爷子,张家崩乱后,老爷子选择退而求其次,从张家祖堂撤到凤凰城的吊脚楼,并且对外放出真消息,吊脚楼下有大墓,张家脚下踩着宝,故此才稳住那些人,不敢轻易对张家出手。 现在整个道上都在等着老爷子退位,小爷年纪尚小,让他们误以为好欺负,为了张家的基业,老爷子不得已让张小可十二便出山,好在巴雾峡那一次,张小可没有让他失望,道上承认了张小可,但是要真正立稳脚跟,还得拿出新的能威慑他们的东西出来。 张小可必须在两年之内,让整条道上都知道张家小爷的厉害,老爷子为他准备了两条线,一条在明,一条在暗,明里的那一条,要完全靠他自己去完成,暗里哪一条,会由老爷子在背后操持,但是同样的,也要他全权经手。 彼时的张小可似懂非懂,唯一让他的明白的是,这是救张家唯一的办法,所以——他必须照做。 十年篇 张家小爷(十七) 他拿着第二次下墓从墓里带出来的东西在潘家园里物色的几天,老爷子给他支了招儿,但是他有自己的评定标准,他需要一个年轻人,一个一旦利用起来,就能用的得心应手的年轻人,那时候,他想起了两年前那个叫容六的年轻人。 时隔两年,自从他的眼睛被按上义眼之后,再也没有想起过的人,但是他的思想并不能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停留太久,他手里攥着一块儿玉镶物,独自走在潘家园内,他从来没有这样独自面对过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 尽管张家人就在他的身边,他心底却然升起一种不可名状地孤独感,一些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从他身边跑过去,嬉戏玩闹,他脚步停顿下来,看着他们,突然有些羡慕,那些孩子多大了,十来岁吧,十来岁的年纪,他又在干什么呢? 总之,不会有人陪在他的身边跟他玩闹。 他停留了片刻,继续往前走,看见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摔倒在地上,他本能地想上去将人扶起来,却看到一个男人,风一般地冲过来,把那个孩子抱起来,小孩子本来好像没感觉到自己摔疼了,被抱起来的瞬间嘴里叫着爸爸,“哇”地一声哭出来。 男人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走远,张小可看得呆了,“爸爸”原来是可以哭着撒娇的对象啊。 哭,在张小可的记忆力,始终还停留在六岁之前和张小小在一起时,甚至他的记忆里只记得张小小哭的样子,至于他自己——应该是从来没有哭过吧。 他在潘家园的街巷里有目的的走着,又像是漫无目的一般,他不记得自己转了多久,天快黑的时候,他看见一个年轻人,正在关上一间铺子的门,铺子上挂着一个老旧的招牌,招牌上自左往右书了三个字“刘记铺”。 年轻人哼着歌从铺子里走出来,明明是一张从未见过的脸,看到年轻人的时候,张小可却觉得,这就是他要找的人,他快步上前,冲过去,伸出一只手挡住了半掩的门,“等等。” 那年轻人愣了一下,低头看看他,年轻人比他高太多了,如果不低头,他抬起头来都看不到他的脸,他昂着头,年轻人对他看了一会儿,腾出两只手捏住了他的脸蛋,揉了揉,眉开眼笑问:“哟,这是谁家的孩子?长得真好看,是不是想蹭饭吃啊?哥哥这里连泡面都没有,乖啊,天都黑了,赶紧回家去吧!你妈喊你了。” “我不蹭饭。”他一巴掌打开年轻人的手,稚嫩地思维模式并没有意识到年轻人是在和他开玩笑,他一字一顿地回答了他的话,然后对他伸出那只握着玉镶物的手,说:“我这里有样东西,你收不收?” 年轻人盯着他的手,又愣了一下,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在他跟前半蹲下,抬手揉揉他的脑袋问:“哎,小朋友,你几岁啊?” 张小可一下觉得有点不耐烦,皱了皱眉头,咬咬下唇,说:“十四,我不是什么小朋友,我要跟你做个交易。” “哦~”年轻人拖长尾音吐出一个语气词,摊开一只手说:“好啊,那你先给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他盯着年轻人的手心,犹豫了一会儿,果断道:“不行,不能在这里谈,进去说。” 他说着就绕开年轻人往屋里走,那个年轻人一下子站起来从后面拦腰抱起他,后退两步放到道中去,站在他跟前拍拍他脑袋,做了个鬼脸说:“你这小孩儿还挺坏的,十四岁?十四岁还这么矮?吃下去的东西都长脑子了吧,好了别闹了,哥哥今天还有事儿,不跟你玩儿了,你看天都黑了,赶紧回家去吧,再皮小心我把你卖给人贩子!” 年轻人说着对他做了一个吓唬人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那年轻人就已经回去完成了他锁门的工作,转身就想走。 “站住!”他高喊了一声,冲过去把人拽住,“我说我要跟你做交易。” 这一次,他直接亮出了自己的东西,张开那只小手,露出里面的玉镶物,这种东西,仿制的很多,不认真看,很难看出真假,年轻人并不相信一个十四岁大概就一米四的样子的孩子能拿出什么真东西,也没有认真看的打算,随手把东西从他手里拿起来,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张二十块的给他。 哄道:“呐,哥哥跟你交易,东西归我,钱归你,乖,拿去买辣条吃吧,别再跟着我了啊,不然我真把你卖给人贩子了。”年轻人说完,做了个“拜拜”的手势,绕开他,大摇大摆地朝一个方向。 张家小爷,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名号而已,没有那些张家人撑腰,他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个矮个子的小孩子。 暗处的张家人见年轻人“抢”上了,直接发出动手的信号,张小可打了个“按兵不动”的手势,看着年轻人的背影,一下子有些迷茫。 他攥着那二十块钱,回到了住得地方,老爷子说一定找个背景干净的人,年纪越大的背景就会越复杂,他感觉得到,那个年轻人是个聪明的人,如果背景足够干净,应该是现在的最佳人选。 他考虑了很久,然后叫来了人,让人去查那个年轻人的背景,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使用手下的人,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张家强大的背景,以及“张家小爷”这四个顶上的担子有多重。 当晚,他辗转了很久,但毕竟还是小孩子的身体,不知道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多久,他睡着了,睡醒时分已经是次日正午,他吩咐人查的东西都被储备到了一台笔记本里,笔记本放在他的床头。 与那个年轻人有关的所有事都被查到了,其中包括他的家庭背景,和所有接触过的人,以及从出生到现在的一切行为活动,张小可从中择取了几条重要信息—— 他叫刘少奇,十八岁,今年七月初被北x大学考古系录取,现在是暑期,还有一个月就开学了,现在在潘家园里装模作样的开自己家祖传的古董铺,铺子招牌就是他昨晚看到的那个。 底子干净,头脑聪明,年纪不大,没有背景,张小可在脑子里整合了这些信息,是个不错的人选,他盯着电脑屏幕,做了一个决定。 十年篇 张家小爷(十八) “砸!”张小可一声令下,手下人得令开始动手。 “嘭——”“咔哗嚓——”“啪——”“……” 一连串东西被打碎的声音在铺子连环响起来,刘少奇缩在柜台后面盯着那个小孩直哆嗦,自己这是得罪谁家的小祖宗?是杀了他全家还是抢了他的小陀螺?亏他还给了人二十块钱买辣条,这小子怎么还恩将仇报起来了! 张小可站在铺子大门旁边,冷眼看着手下人毫不含糊地动手,余光注意着躲在柜台后面的刘少奇的反应,看样子他应该完全不是这条道上的人,感觉到砸的差不多了,张小可抬手打了个“住手”的手势,拿腿朝柜台走过去。 东西都砸的差不多,这小子该不是要来砸自己了吧!刘少奇整个人都缩在了柜台桌子的空隙里,心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赶紧抱头告饶:“小少爷,昨儿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一回吧!”他说话赶紧伸手递出那块儿昨天从他手里拿走的玉镶物,幸好东西他还没扔,不然就完犊子了。 张小可见他这种反应,禁不住皱了一下眉头,这个人也未免太怂了! 不过怂点好,越怂的人就越好控制,只要多吓唬吓唬,看他还敢不乖乖听话?张小可这么想着,伸手从他手里把那块儿玉镶物拿走,敲敲柜台台面问他,“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刘少奇抬起一只眼对着他看了看,撇撇眉毛苦着脸对人道:“小的有眼无珠,真不知道您是谁,敢问您是谁家的太子爷?” 张小可沉默了片刻,对人道:“我姓张。” 刘少奇闻言,苦笑两声,两根眉毛都快瞥到一块儿去了,他才刚进潘家园,记得自己没结什么仇家,虽然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对是从来不会对小孩子下手,得罪小孩就更别说了。 从这小子的表现来看,他自昨天起,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两个人必定是有前仇才对,可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一个姓张的大户,他可怜巴巴地坐在地上,冲人抱抱拳,“这位张少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小的怎么开罪您了,您给知会一声,说清楚讲明白,您想让小的怎么着,小的照做就是了,这铺子是小的祖传的吃饭的家伙事儿,您这么给砸了,可就是赶尽杀绝了啊!” 张小可不会做好人,但也不想做坏人,他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确定,对比起两年前在巴雾峡遇到的那些人,面前这个年轻人,只是一个无辜的局外人,他要把人拉进局里,替他掩人耳目,就不会真正去伤害他。 他盯着刘少奇,抬手打了个手势,外面候着的手下人提了个箱子进来,“砰”地一声砸在柜台上,张小可后退两步,指指箱子道:“我还会再来找你,我们之间有一笔交易需要做,刘……爷。” 他说着转身,带着一众砸了店的人,浩浩荡荡地走出他的小铺子,刘少奇瞪着一双眼看着这帮人走出去,才后知后觉地咀嚼了一遍这位张家太子爷说的话,他居然纡尊降贵叫自己一声“爷”? 不,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他说他还会回来找自己! 这还得了?!! 刘少奇一下蹦起来,窜到铺子大门边去,看着张家太子爷在那帮人的簇拥下,上了一辆diablo,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太子爷! 张小可坐进车里的时候,余光看见刘少奇从铺子里探出半个头来,手下人按照他的吩咐把他送到了住所,同时派了一队人在后面观察刘少奇的动向。 未来三天中,根据手下人的回报,当日离开潘家园的时候,刘少奇就跟在他们后边,一直跟到了他的住所,这几天,他带着一帮来历不明的人,在外面换班轮首,估计是想打击报复。 张小可此前并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其实并没有经验,但是他却在听到手下人的回报时,第一时间做出了决定,他点点头,对人做了个手势,说:“我知道了,继续盯着,一有动静,立刻来告诉我。” 手下人得令退出去,他起身走到窗边往下望去,这里是七十九层,一眼往下去,别说是人了,外面空气质量稍微差点,连底都见不到,他眼神半放空,盯着一个地方,默默在心里想:希望没有选错。 三天前去砸他的铺子时,他最后让人提进去的箱子里装了一百万现金,算是给他的见面礼,不过看样子,那个见面礼,他应该还没有“收下”。 再等三天,张小可想,三天之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三天后—— 守在楼底的刘少奇并不知道楼中“太子爷”的算盘,他都带人在下面守了三天了,人一点动静都没有,那天那人最后摔在柜台上的箱子,他一直没敢动过,那小太子爷的心思他不敢猜,生怕箱子里装的是炸药,一个动的不好,自己就得身首异处。 今天天气不错,不对,何止是不错,简直是骄阳似火,刘少奇和几个潘家园的弟兄一块儿缩在一簇花圃后边,花圃里头唯一棵小樟树投下的阴影还不足以给一个人提供阴凉,别说是这么几个大男人了。 快十一点了,刘少奇抬手搭了个凉棚,仰头朝楼上望了一眼,心说再等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如果还没动静儿,这件事就算了,虽然心里清楚自己不是那小太子爷的对手,还是美其名曰不跟小孩儿一般见识。 他想着,伸手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来,抽出里边最后一根,叼进嘴里点燃,扬手把空烟盒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我说,多大会儿功夫?你都抽一包了,这么热的天儿,哥儿几个都受不了了,到底是什么人啊,咱们都轮番守了五六天也没见人下来,要不然,咱们直接杀上去,一间一间找得了,这么守下去,得守到什么时候?” 旁边的弟兄中有一个耐心不好的已经准备撂挑子了,刘少奇嘬了一口烟,咬咬牙道:“这是个太子爷,明着得罪不起,直接冲进去,你们找死还差不多,啧,再等半个小时,没动静儿就撤!”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熟悉的小身影,远远地从楼内走出来,瘦小的身上套着一套合身的小西装,原本应该有些滑稽的场面,在这个孩子身上,却却被穿出了超出年纪的气场,他猛吸了一口烟,把剩下的半截烟戳到旁边的花圃里头,对旁边的弟兄几个打了个手势,“来了,老天有眼,哥儿几个打起精神来,咱们一会儿给这小崽子好好上一课去!” 十年篇 张家小爷(十九) 张小可知道刘少奇还在附近,他孤身走出大厦,就是为了引蛇出洞,刘少奇躲在花圃后边,眼神在四周搜索,感觉那小子似乎有什么目的,五分钟后,张小可走到了花圃旁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刘少奇把手骨捏得“咔咔——”作响,从花圃后面站起来,低头对几个哥们使了个眼色。 四个男生齐齐刷刷地从花圃后边站起来,果然在这里。张小可机警地发现了这帮人,收脚立定,对他们看着,刘少奇瞅着人歪了歪嘴角,朝他凑过去,一挑眉,“哟,太子爷,可算是等着您了。” 来者不善。 张小可目光挨个儿从这四个人脸上扫过去,最后定到刘少奇脸上,开口问:“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刘少奇伸出舌头舔了舔大门牙,故意做了个凶神恶煞的表情,“主要是爷觉着吧,小少爷缺管教,想替你百忙之中的爹妈,好好管教管教你!” 他话音一落,四个人跟演戏似的,齐刷刷地活动起了手腕,“动手!”紧接着,刘少奇一声令下,后边三个人同时一怔,反而面面相觑起来,其中一个离他近的,立马往他耳边凑上去,压低声音问:“还真打他,这小孩看着没多大啊,咱们这么多人,回头再给他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你不是说人是个惹不起的太子爷吗?不想在潘家园里混了?” “蠢!”刘少奇一胳膊肘子拐到那个人身上,斜眼悄声道:“吓唬吓唬他得了,真动手咱们成什么了,以多欺少,以大欺小?这事儿我刘少奇能干得出来?咱给他……” “你们想打架?”刘少奇还跟后面的人商量好,张小可就捏起了拳头,抬眼盯着他们,这一步稍微有点失控了,他没想到刘少奇解决问题的办法竟然是这样的,彼时的他如果知道“流氓”这个词,那一刻,他一定会骂这帮人是流氓。 刘少奇和那人还在商量对策,后面两个人,就已经被面前这个小孩子给激怒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孩子的眼神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轻蔑,四个大男人,竟然被一个孩子给鄙视了。 换作更成熟点的人,可能会觉得是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一笑置之,但是在这几个刚刚成年,还带着浓浓孩子气的小痞子眼里,就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了。 “臭小子,挺狂啊!”一个人冲上去双手擒住他的拳头,咧着嘴教训道:“敢跟老子比拳头,太子爷是吧,哥哥今天就好好教教你怎么做人!” “松手!”张小可忍住一脚踹他身上的冲动,冷声下令。 命令的口气实实在在的激怒了他们,后边立即跟上来一个人,扬手就是一巴掌照他脑袋上扇过去,“你他妈跟谁说话呢!” 小孩子的身体承受不了这种攻击,那人挥出一巴掌的时候,抓着他手的人一下子松开了他,他被打的一下子直接摔在地上,刘少奇吓了一跳,他本意是想把这孩子掳走,给他搞搞思想教育,没想到还真动起手来了。 “别别别,别动手!”他冲过去,一下挡在那两个动手的人面前,刚要转身去扶那孩子,却见那两个人瞠目结舌,指着他身后,张大着嘴完全说不出话来,刘少奇一下意识到不对,猛一回头,就看见那孩子匍匐在地上,他手边滚落了一颗眼球。 几个人倒抽了一口凉气,瞪大双眼对他看着,却见他慢慢从地上撑坐起来,把那颗眼珠子捡起来攥紧在手里,立定在他们面前,沉声问:“想打架是吧!” 他话音未落,猛地发难,冲过来挥出一拳头,刘少奇在首,一下子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太阳穴正中一拳,“砰——”地一声,他脑子中一阵闷响,直挺挺地,在后面三个人的注视下,重重地倒在地上。 张小可彻底被惹恼了,右手还捏着拳头,左手打了个手势信号,藏在暗中的张家人,一下从四处冲出来,将那四个人团团围住,除刘少奇外,另外三个人还想跑,张小可一声令下,“一个不准放过。” 他手下的人办事,最讲究的就是效率,五分钟之内解决问题,押着逃跑的三个人,回到他面前,刘少奇完全被他打懵了,躺在地上抱着脑袋,半晌没反应,张小可义眼掉落的右眼还被刘海严严实实地挡着,他右手捏着拳头挡在那个位置,反手指指地上的刘少奇,冷声下令,“带回去。” 那只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他的逆鳞,离开的时候,张小可清楚的知道,他们真正的激怒自己的那一刻,就是在“玉人瞳”被打出来的那一刻,他本来还想跟他们之间周旋,但是义眼的暴露的瞬间,他的耐心全失。 刚开始失去右眼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不在乎这件事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乎的呢?是从每次照镜子,看到镜子中的那只假眼睛时,还是从蓄起厚厚地刘海时?张小可并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天,医生被他关在门外,他攥着那只眼睛,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了很久,两年了,他甚至都快忘了那只眼睛是假的,一只眼又怎么样,从来都不会影响他,一只眼也能下墓,一只眼也能做张家的小爷,可是他一下觉得心里有了一个疙瘩,一个在这只眼睛上,难以解开的疙瘩,很多年后,当一个人试图掀开他的刘海看看他的眼睛时,他本能挥出了一拳,那个时候他就想,那只眼上的疙瘩,可能一辈子也解不开了。 那天,他在房间里坐了一下午,直到张寅来敲门,说老爷子来了电话,他才强行把自己从眼睛的阴翳中拉出来,接通了老爷子的电话。 老爷子在电话中,跟他说了一些八年的时间中,他不曾接触过的事,老爷子的时间不多了,他需要加快自己的步伐,尽早掌握张家的一切,确保两年后接手张家时能真正的做好张家小爷。 老爷子张家手下有一些地界,这些地界颓败了很多年,有一些甚至已经划出了张家,自立门户,老爷子当年接手张家,纯属意外上位,在道上叫做名不正言不顺,当时很多人想着张家能散,然后趁机瓜分,从中捞一笔,老爷子这么多年一直扮演着一个脚下的墓痴,用一座墓勉强维持。 现在的张家已经是在苟延残喘,两年后是一个新的机会,和当年老爷子上位是一样,很多人都在等着那一天,没人相信彼时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能撑住张家,但是唯一的好处是,张小可上位,只是张家内部不服,所以他必须用这两年时间征服他们! 挂掉电话后,他下令让医生过来帮他重新植入义眼,然后在第二天见了他所选中的那个人——刘少奇。 十年篇 张家小爷(二十)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张小可失去了跟他周旋的耐心,跟他面对面坐在一起时,开门见山的吐出这句话。 刘少奇的脑袋被他那一拳头打出了轻微脑震荡,昨天张家的医生看过后,给他开了点药,让他先吃一个疗程的,要是早一天,这小子跟他说出这样的话,他肯定揪着人的小脑袋让他回家找妈妈,但是现在—— 面前这位张家小太爷身后还站着几个保镖,他觉得自己要是敢说一个“不”字,立马就会被他身后的人打得满地找牙,他向来识时务,不敢怠慢,赶紧点点头,“您说,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小的一定……” “你是卖古董的。”张小可一口打断他的话,抬手打了个手势,身后人立马呈上来一沓文件,他把文件接在手里,然后放在桌上,推到刘少奇面前去,接着说:“我这里有货,以后都从你手上出,这是一份协议,八月三号,砸你店那天,我让人送进去的箱子里有一百万现金,算是订金,你考虑考虑,同意就签合同,不同意就送客。” 面前这位小太爷那“一百万”三个字出口,他瞬间就什么都听不见了,一百万现金!一百万现金?一百万现金??!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实实在在的知道自己手上有这么多钱,虽然从老太太手里接手刘记铺的时候,老太太说过整个铺子的身价过千万,但是里面那些东西,有一半以上都时旧仿新货,用行外人的话说就是假的。 他根本就不相信那个小铺子值那么多钱,但是短短一周不到,认识的一个小屁孩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给了他一百万现金??! 不但如此,人还要跟他签订长久“通商”协议,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搁谁身上,谁都不能相信,所以除了不可思议外,刘少奇更觉得这是个陷阱。 对面的小太爷皱着小眉头,不厌烦地对他看着,他面部一阵扭曲,在心里盘算了一阵,问:“额……张少爷,我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话一出口,张小可的眼神又冷了一分,刘少奇没等他说“不当问”,就率先开口,直接问:“潘家园里那么多人,您要做生意,肯定是提前做好了调研的吧,小的这小门小户,又没有门路,潘家园内那么多老板,您怎么还就选中我来跟你做买卖了?” 他说着从自己的凳子上溜下去,小心翼翼地凑到人身边去,在他耳朵边上小声问道:“能说说理由不?你悄悄告诉我,是谁让你来找我的,什么目的,咱们也算是无冤无仇吧,就算是有冤仇,您也让我弄明白不是。” 这一瞬间,张小可几乎想结束掉这场闹剧,让人把他赶出去,重新物色人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那么做,他想了想,决定换一种方式,抬手示意身后的人先出去,站在他旁边最近的张寅不安的叫了一声,“小爷……” “你们先出去,我跟他单独谈。”张小可很少这样对他们下令,但是早已认定了他张家小爷身份的张家人,不会对他的命令有任何异议,哪怕是张寅也一样,从两年前在凤凰城第二次见面的开始,张小可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身后的人得令,没有迟疑,齐刷刷地退出去,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刘少奇才算挺直腰杆,坐回位子上,笑眯眯地瞅着他,等他先开口。 张小可没有跟他卖关子的打算,盯着他道:“你叫刘少奇,十八岁,今年七月初被北x大学考古系录取,半个月后开学,现在在潘家园经营祖传的古董铺。” “你调查我?”刘少奇差点没拍案而起,一个小屁孩在他面前说这种威胁人的话来,这不光是威胁,更是对他人格的侮辱。 “我是要你知道,我不是什么小朋友。”他冷眼跟他对视,继续说:“我叫张小可,是张家的小爷,潘家园的人,难免会跟盗门打交道,你要想在里面生存下去,就不会例外,而我,是你必须打交道的人,你说的不错,潘家园里的确有很多大老板,但是我需要一个足够干净的人,我希望你能跟我合作,你也同样需要跟我合作。” 有点意思。刘少奇闻言心想,这小子年纪虽然不大,但是懂得却不少,俨然就是个小大人了,他背倚到椅子背上去,伸手示意他接着说,张小可顿了顿,继续道:“你想在潘家园立足,单凭你手里那些旧仿新货是做不到的,我可以给你提供货源,不需要你承担任何风险,三成利。” 好大的口气! 刘少奇闻言心里惊叹了一声,无风险走货是“搬砖头”,三成利,就算是自己手里的东西都不一定能收回来这么高的利,搬砖头的最多也就拿一成利,这小子到底是出手阔绰,还是不懂行情?他琢磨了一下,正色问道:“我怎么相信你说的?” 毕竟自己还是个小孩子,他不相信自己情有可原,张小可心下暗道,这个人虽然年轻又怂,但是做事还有点分寸,不是见钱眼开的人,他沉吟片刻,继续说:“我说过,我是张家的小爷。”他说着把桌子上的文件推出去,“这是协议,你可以拿去慢慢考虑,考虑好了来给我答复。” “张家的小爷”这五个意味这什么,刘少奇心里并没有数,他接触潘家园的生意也不过才一个多月,除了一点对看货的天赋,对其他方面的东西,都毫不了解,面前这个小孩子说话气场十足,跟一般地小孩不一样。 张小可,他口中的盗门他也有一些了解,只是张家在盗门里充当一个什么角色,他并不清楚,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把桌子上的文件拿起来。 “我在这里等你,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之后,如果你不来,我就当你拒绝。”张小可从他的表情中,猜出一点他的心思,开口直接定下期限。 刘少奇盯着手里的协议书看了一眼,又看看面前这个无论是五官、身体、声音还是眼神都依旧稚嫩的孩子,心想,天大地大,毛爷爷最大。先回去看看,如果真如这小子所说,那箱子里的真是一百万现金,就按他说的做! “好!”他捏着那份协议站起来果断拍板,“三天之内给你答复,那——现在小的能走了吗?” 张小可同样起身,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等你答复,刘爷。” 十年篇 张家小爷(二十一) 送走了刘少奇,张小可站在窗户边上,往楼下望着,他告诉刘少奇自己的身份,就是要让他去查,让他知道自己什么人。 他在这里等到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再次见到了刘少奇,刘少奇提着那个箱子,走到他面前,先是把箱子放到他面前,然后拿出了那份合同。 知道刘少奇来了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他会拒绝自己的打算,张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除了在门内一枝独秀外,还有一个字可以形容——“乱”。 他是张家的人,没有选择的余地,但是面前这个年轻人不一样,他并不想拖一个无辜的人下水,所以才会做出之前的砸店留钱的准备,如果,他想,如果这个年轻人是个贪财的人,那么怎么做都没关系了,但他如果不是,他也不会强迫他去做这件事。 当刘少奇把箱子拿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的内心毫无波澜,如果要拒绝,他只能接受,他从来不愿意去伤害别人,从来都不。 刘少奇放下箱子,把合同递过来,他说:“合同我已经签好了,这些钱我还是不要了,无功不受禄,拿人手短,甲方爸爸,希望咱们往后合作愉快,您有货尽管交给小的,您放心,小的肯定给你办的妥妥的。” 张小可闻言一滞,他没想到刘少奇居然是签了合同才把钱还回来的,应该没有选错吧,当时的他是这么想的,时隔多年之后,当他无意中回忆起当年这件事的时候,他会想,果然没有选错啊! 这件事办得太顺利了,当时的张小可没有想到的是,不仅这件事很顺利,后来很多事都办得一帆风顺,当时十四岁的他,根本不足以成为任何人的威胁,没有人知道老爷子背地里给他们培养出了一个真正的当家人。 之后两年的时间中,他在张家和潘家园之间扮演起了一个真正的盗墓贼,每年下一次墓,从墓里带出来的东西,会分多次交给刘少奇,以至于让刘少奇产生了他多数时间都在墓里的错觉。 他甚至给自己在外界人的眼里,塑造出了一个墓痴的形象,同样的形象,和老爷子不同的是,他痴的是所有的墓,而不是某一座,为了误导道上的人,他把自己的下得墓,定义成了无人涉足的暗墓,当他在都市里运转着张家手下的地界时,那些人还在深山老林中,寻找着被他虚拟出来的暗墓。 张家手下那些已经完全颓败的地界,时隔几十年后,重新一点点的被他扶持起来,在老爷子的建议下,以他为法人代表的张家在北京注册了一家拍卖行,名字是刘少奇取得,叫ghoul,是“古董”的意思,简单明了。 公司注册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他没有让张家的人参与这件事,所有的手续,资金运转都是交给刘少奇去办的,两年时间,他对刘少奇倾注了更多信任,如果不是他不姓张,这个人可能会成为他的心腹。 公司彻底注册实名之前,刘少奇拿了一大叠资料,到张家在北京的胡同巷子里的地界来找他,这里,是到目前为止,还不为外人知的地界,老爷子花了几十年的时间隐藏了这里,就是在等着他的孙子来重振张家。 那天刘少奇来的时候,他正坐在四合院里的正门旁边的小凳子上,看着一群小孩在院子里玩踢毽子的游戏,这年他十六岁,明明还是孩子的年纪,身上的气场却已经让那些小孩子们不敢靠近他了。 他坐在小凳子上已经快一个小时没有动过了,清晨的阳光暖洋洋地打在身上,特别舒服,他看着那些孩子院子里玩,不想动,也不能动,如果动了,会把他们吓跑吧,他一直这么觉得,这些孩子是怕他的,他想他们怕他,就像怕一个性格古怪的怪叔叔。 就在那种时候,刘少奇走进了四合院,他穿着一身张小可特地让人帮他定制的西装,提着一个公文包走进来,顶着一张笑嘻嘻地脸,就像一个成功做了几单生意的保险推销员,刘少奇在胡同的孩子们中间,有着高于常人的亲和力。 他一走进来,那些孩子立马呼啦啦地朝他围过去,他一只手高高地举着公文包,一只手招呼着那些孩子,目光却落在坐在门边小板凳上的他的身上,他花了十分钟,从那些孩子们中间脱身出来,走到他的面前。 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刘少奇脸上的笑容忽然一下子收了起来,孩子们又一哄而散,刘少奇弓着身子把手里的公文包递给他,“小爷,事儿办妥了,就差法人代表签个名了,这些文件你要看看不,要是不看,就直接签上。”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签字笔来一并递给他,张小可把两样东西接在手里,一下觉得面前这个人真是来推销保险的,他打开那些文件,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上面的法人代表是三个字“张大兵”。 这个名字,是刘少奇给他改的,因为注册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曾经有人跟他说过,他的名字不够霸气,刘少奇当时想了很久,帮他做了这个决定,但是现在他看着那纸上的三个字,突然又觉得这个名字,好像也并不霸气。 “小爷?”刘少奇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回应,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一下子被惊醒,愣了半分钟,用签字笔在文件上的所有需要签名的地方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文件和笔归还给他。 刘少奇接回文件,拍了一把大腿,笑逐颜开,“妥了!小爷,这事儿小的可是奔波劳苦了三个多月才帮您办妥,您说你手下那么多人不用,让小的一人儿办这事儿,是不是得犒赏犒赏小的?小的一个人办了这么多人的事儿,少说赏金也得翻个番吧!” 张小可静静地听他说完,问:“你想要多少?” 两年的相处,面前这孩子的个头儿虽然没长,脑子却长了不少,但是唯一不变的是,这是个耿直的孩子,他问他要多少,只要在他承受范围内,他的报的数字,这孩子必定会给他。 但他不是那么贪心不足的人,听小爷这么说,他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干笑了两声道:“嘿嘿,您就看着给吧,反正亏待不了咱,文件我先拿走了,回见了您嘞!” “等等!”他说着转身就要离开,却又被张小可张嘴叫住,他收步回头,“小爷,还有什么吩咐?” 张小可沉吟了半分钟,起身半昂着头,盯着他道:“下个月四号……” “到时候再说。”他话音未落,刘少奇直接接过话头,“小爷,那么远的事您现在说了小的也记不住,走了!”他说话,径自头也不回的走出四合院。 张小可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两年前两个人的初次相见,那时候他也这样的扬扬手,头也不会的离开,给他留了一个背影。 今非昔比。 他想,下个月四号…… 十年篇 张家小爷(二十二) “老爷子六十大寿?”刘少奇在被张小可派来的人接上车时,司机跟他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个司机他认识,名字叫张寅,算是张小可身边的心腹,他第一次见到张小可的时候,这孩子就在他身边,刚成年就拿了驾照,明目张胆的开车来接他。 他诧异地吐出那句话,张寅点点头,启动了引擎,用目光跟他示意了一下车后座的东西,说道:“这是小爷替你准备的,一会儿到了地方你跟我走,先去换身衣服,刘爷,张家之外,小爷最信任的人就是您,今天这件事,请您务必办好,事成之后,小爷必有重金酬谢。” “重金酬谢”四个字让刘少奇瞬间打起精神来,他咧嘴一笑,“哎~谈钱多伤感情,小爷信任爷,那是爷的荣幸,你就告诉我,我能做点什么,我照做就是了。” 张寅沉默了片刻,他想,原本站在小爷身后的那个人应该是自己才对,原本小爷应当信任的那个人,也是自己才对,十年前他敲开小爷的房门时,他以为,这是注定了的事。 可是那一年,小爷被穿白大褂的人带走了,时隔三年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在一堆孩子中间,被小爷选中的时候,他又一次肯定自己注定是小爷身边最信任的人,可是那一次,小爷似乎并没有认出他,小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像看着其他所有的孩子,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并不沮丧,就算没有认出自己,他想,小爷至少中那些孩子中,选出了自己,当时他说:我叫张寅。 他以为这个名字能让小爷想起自己,但是没有,小爷似乎还是什么也没有想起来,可他依旧不沮丧,至少他实现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能站在小爷身边,能守护小爷。 他曾经以为这样就够了。 可是直至今天,他才知道他要的不止是如此,当他知道,小爷让他来接这个男人,小爷说他最信任这个男人,小爷不记得他这个替他上了三年药,还跟他同床共枕过的小老虎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想要的那个位置,已经被这个男人给占据了。 刘少奇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小爷没吩咐我做点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张寅冷声吐出这句话,脚下不小心用力带了一脚油门,车一下子窜出去,刘少奇因为惯性被甩到椅子背上,张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猛地带了一脚刹车,想强行减慢车速,刘少奇还没坐稳,又一下子被甩出去,幸好有安全带在,没被甩到车窗玻璃上。 车速稳定下来,他坐正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张寅随即补充了一句,“跟在小爷身后就行了。” 被张寅带到张家的地界里时,刘少奇其实还没弄明白自己这次的任务,他尾随张寅身后进了张家的建筑群,先换了身衣服,随后见到了张小可。 张小可跟平常没什么区别,还是那一身小西装,可能是新的,不过跟之前的也差不多,刘少奇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他的衣着,反正每次见面都是那一身小西装,张寅把他带到小爷面前,开口道:“小爷,刘爷到了。” 张小可从手里的笔记本中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随意的往旁边指了指,“先做吧,半小时后开始,人还没到齐。” 他抬头的瞬间,刘少奇才看出来,一个月不见,小爷的头发又长长了不少,刘海都快遮住半张脸了,他做到张小可旁边去,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我说小爷,你这头发该理理了,这可挡住您的飒爽英姿。” 张小可没什么明确的表示,只是抬眼对着他皱了皱眉头,张家小爷的气场就在于此,还没张口,就已经能让人敬而远之,刘少奇赶紧缩回自己的手,干咳了一声,“咳,那什么小爷,这小兄弟说你让我跟着你,敢问用不用小的做点什么?” 张小可用那露出来的左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冷声吐出两个字,“不用。”同时抬手打了个手势,张寅会意,退出去。 回忆起来,张小可觉得自己很少有真正意义上跟谁单独相处,今天是他作为张小可的最后一天,也将是他彻底蜕变为张家小爷的第一天。 他的心里承受了太多同龄人,甚至是哪怕刘少奇这种年龄的人都承受不来的事,留他下来,原本是想在今天最后的契机里,跟他说清楚这件事,从来就没有合作,没有什么买卖,他不过是他的垫脚石,是他掩人耳目的一样“东西”。 而现在,一切前奏都将结束了,计划到了最终的高潮,他不再需要掩人耳目的东西,所以“刘少奇”这三个字,也将在张家人的认知中彻底消失。 但是这一刻,当他们面对面坐在一起的时候,他却没有勇气说出实情来,两年的相处,两年的“生意往来”,张小可做不到就这样“抛弃”他。 刘少奇看得出来,张小可有话要跟他说,但是他不说,他就也不问,他们就这样相对无言,一直坐着,直到门外有人敲门,请小爷出去,才双双站起来,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 两年的相处,除了张小可出手大方外,盗门之首外,刘少奇并不清楚张家到底有什么样的背景,所以在跟着张小可进了张家老爷子的寿宴会场时,他还是由衷地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有钱任性! 张家的排场弄得很大,进入场内一个小时之后,他就明白了这么大排场的意义,他跟在张小可身后,听着老爷子宣布自己金盆洗手,从此张家的当家人就是张小可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孩子,那一刻,他仿佛突然明白了这个小大人背后有多少无奈。 张小可走到老爷子旁边,让今天到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得清他,场内先是寂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了雷鸣般地掌声。 他冷眼从场内人脸上漫无目的地扫过去,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容六,他的目光没有停留,继续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双眼中的感情,不,是那只眼中的感情,再也回不到曾经。 六岁的他天真无邪,十六岁的他冷漠无情。 十年了,从六岁到十六岁,他终于从张小可真正蜕变成了张家小爷,终于能凭借一己之力撑起张家的天! 十年篇 妙手回春(一) 在国外的时间,是容六跟张家做的交易,他是销门内少年成名的千机手,一双巧手能解尽天下机关,如今却要操起一副手术刀。 他知道,张家费尽心机培养出的那个接班人的眼睛,不会就此废了,所以四年前在巴雾峡底的鬼墓内出事后,他向张家请缨为了小爷的那只眼睛,去学习医术,只是彼时的他还不知道,张家的那位小爷,用一只眼,困了他半辈子。 今天是张小可正式接手张家的日子,容六站在人群中,看着他傲立在人群之首,跟当日在人群中解救那对神棍父子时的样子别无二致,那么的趾高气昂,那么的蔑视众生。 容六自觉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张小可对他的救命之恩,他不得不报,他是老爷子的一张底牌,这次一回国,他就明白了张家送他到国外进修医术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张小可的那只眼睛,而是为了他再出现时,就成了张小可身边最好的一条狗。 他是道上风靡一时的千机手,销声匿迹之后再在张小可身边出现,任谁都无法轻视这个十几岁的孩子。 容六一直觉得自己的心思就跟自己的手一样巧,不论是什么样的人,只要跟他相处,他就能将人看透,就算是张家老爷子也不例外,现在的他已经全然明白了老爷子的心理,他在乎的只是张家,而张小可与自己一样,不过是一个支撑张家的道具罢了。 但是在他遇见的所有人中,他唯一无法看透的,就是面前这个孩子,他猜不透他的心思,他的脸,就像是戴上了无数层面具,喜笑颜怒,无论哪一种感情都像是假的,但是他那双眼睛里的感情,又那么真诚。 容六有时候这样安慰自己:其实自己并非是看不透他,一个孩子的城府能有多深?自己不过是不敢看,毕竟曾经的那双眼睛,为了自己而受伤。 可每次想到这里,他就会愈发不理解这个孩子,明明自己不是张家人,明明自己跟那些人别无二致,为什么这个孩子会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冲出来挡在自己面前,难道就只为了两人之间所谓的交易吗? “交易”在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不管是什么样的存在,一个十二岁孩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到视死如归的吧!但是这个名叫张小可的“张家工具”在那一刻似乎真的做到了。 容六不知道张小可有没有在人群中发现自己,他的目光一扫而过时,跟他有一瞬间的对视,但是他丝毫没有停留,继续扫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应该是忘了吧,毕竟过了这么多年,当时的他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容六想。 张家小爷的“登基仪式”还没有结束,容六从人群中转身离开,今天的这场“登基仪式”结束后,张小可从此将彻底作为张家小爷,按照张家传来的消息,过不了多久,这孩子就又要下斗了,真正作为“张家小爷”的第一斗。 一定要干得漂亮!他在心里默默地替这个孩子祈祷,然后回到自己的车里,车后座上放着一套新的白大褂,车内还散发着消毒水的味道,副驾驶位底下放着一瓶开封了的消毒水,他是故意这么做的,故意让自己带上医生特有的味道,觉得这样才能更好的扮演这个角色。 张小可的眼睛在张家人看来,在老爷子看来,他是无法偿还的,所以,至少在彻底治好他之前,他必须为张家,为小爷做一切,包括用他销门千机手的身份,跟着他一起下墓。 他没猜错,一周后,张小可下了人生中的第三座墓,地点在江南,江南不是一个适合葬人的地方,这所阴宅的主人是隋朝人。 短短几年不见,张小可部署属下的能力明显见长,这一次,他带了二十人,临出发时,他带上张家人的装备,上了队伍中的其中一辆车。 这次他的主要身份是“医生”,老爷子说,他要做的就是保证这批人一旦受伤及时得到救治,他跟老爷子对话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张家人,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深深地无奈,老爷子也一样。 他看得出来,老爷子是心疼小爷的,但是生在张家,身不由己,小爷必须肩负起整个家族的重担,这就是大家族的悲哀吧。容六想。 他曾经以为世上最可怜的人,就是像自己这样,记事起便没有父母在旁的人,张小可的家族,给了他最好的生活,他的人生应当是值得羡慕的,但是那一刻,容六觉得,他们不过是同病相怜。 不同的是,现在的张小可弱小的肩膀上肩负的是整个张家,而他的身上肩负的只是自己随时都能卸下的这个孩子,他做的够多了,张小可已经成为了张家的小爷,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摆脱张家,这话是老爷子告诉他的。 但是他还不想,曾经他们做过一场交易,那个孩子保护他的安全,而他要用自己这双手,去保护那个孩子和他想保护的人,那个孩子已经做到了,自己怎么能失言? 小爷没有刻意地去重新清点人数,他尾随在队伍的最后,看着张小可一次次走在所有人的面前,用他瘦弱的身躯抵挡一切危险,那时候,他很想冲到队伍之首,像在巴雾峡底下一样,替他探险,帮他开路。 但是他做不到,他太在乎自己这条命了,张家小爷,这个十六岁的孩子,给他上了一课,可他无法苟同“老师”的观点,他做不到像他一样去身先士卒,他是一个惜命的人,他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那次下斗,张小可受伤了。 他隐藏的太好,鲜血浸入黑色的老鼠衣中,不着痕迹,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坚持了十几个小时,一直走在队伍的前列,直到完成任务,出墓的那一刻,才终于倒下。 那次的伤在后肩上,只差五毫米就会伤及心脏,是被墓道中的机关伤到的,一枚细小的银刺,好在千年的挥发,银刺上的毒已经散尽,又幸好老爷子有先见之明,让他跟着去了,才保下他的命。 他用龙锁当场取出了那枚银刺,火速将人送回张家,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病床上的人时,他胆怯了,他竟然不敢见他。 十年篇 妙手回春(二) 所以在他醒来前,他就先遁走了,张家的医生都不比他差,他知道他会没事。 张家的系统很繁杂,他要参与的事情并不多,除了下墓之外,他其他的时间都在研习医术,他需要一项活体移植眼球的手术实验,在张小可作为张家小爷撑起整个张家的时候,他在作为一个科研人员,缩在张家为他准备的临床实验室中做着实验。 他实验的对象是活人,那次下墓之后,时隔一年多张家才又传来消息让他跟着一起去下墓,这一年张小可十八岁了。 容六算了算,他和他之间相差了八岁,这一年多的时间,他成功做了三起活体移植手术,都是关于肾脏的,现在的医学技术,还不足以支撑眼球的活体移植,这一年的容六二十六岁。 他想,如果科技发展的够快,如果张家足够神通广大,或许在他三十岁之前,或许在四年之内,他能成功完成这项手术,只要把小爷的眼睛还给他,他欠他的就还清了。 如果的话。 第二次混在张家的队伍中下墓,这一次,他发现,张家人的装备,统一从当初的老鼠衣换成了一身白色的紧身衣,他从小爷的手下人口中了解到,这个改变是老爷子强令的,一年半前那次下斗活动,让他后怕。 老爷子果然还是心疼小爷的,容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这样想的,毕竟是他的孙子,世上不会有谁真的无情,张家的人不是无情,只是善于藏情,后来的日子中,他渐渐发现,张小可也是一个善于藏情的“张家人”。 他的城府并不深,深得是张家这个深渊,一旦陷下去,就必须要学会做一个无情的人,而张小可,是一个生在深渊中的灵魂,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不露情的人。 张小可十八岁这年,发生了很多事,下斗,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件,不出他所料的,小爷依旧身先士卒,那天出墓时,人满身鲜血却没有倒下,容六站在簇拥着他的张家人之后,迟迟没有上前。 两年的时间,“张家小爷”四个字的呼声已经高过了千机手在道上的名声,两年前,如果他站在张小可身边,人们会觉得,是他在眷顾张家,而如今,如果他站在张小可身边,他想,人们一定会觉得,是张小可在重用他吧。 张家有多可怕,曾经的容六一直以为自己是知道的,直到看了张小可这两年之间的蜕变,他才真正明白,张家的可怕远远不止是他所看到,所想的那样。 但是张家再可怕,也有鞭长莫及的时候,小爷的威名再大,也有震慑不住的人,他张小可再怎么厉害,终究不过是个孩子,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被一个孩子踩在脚下,总会有人在他的脚下使绊子,而这一次,差点害死他。 两年前想弄倒张家的人,以为只要张小可上位,张家就完了,两年后那些人终于明白,张家小爷不是“虚位”,张小可不是傀儡,想弄倒张家,就得先让张小可这个人从张家消失! 从那个墓里出来后,张小可又一次经历了生死大劫,这一次是人为的,这一次他虽然没有在出墓的那一刻倒下,却伤得不轻,容六站在人群外都能看出来,他是在硬撑,张小可心里同样清楚自己是在硬撑,可他必须撑下去,他是张家的天,他倒了,张家就要塌了! 回到张家之后,他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就立即从地下“回”到地上,带伤开始处理地面上的“蟑螂”们,那天在四合院里,他躲在房外,看着身上带着伤的张小可坐在偏屋里等到了凌晨一点,见到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他也曾见过一次,是在张小可十六岁那年接手张家的仪式上,彼时,那个男人跟在他身后,他草草地扫了一眼,直觉他不是张家的人。 今晚一见果然印证了他的想法,他听见张家小爷叫那个男人“刘爷”,一个能被张小可称为“爷”的男人,身份必然不一般。 容六不是个喜欢给自己添麻烦的人,跟他无关的事,他一般不会去留意,但是看到那个男人对张小可的态度,和后者反对前者的态度之后,容六突然对这个人有点感兴趣,什么样的身份,能在张家小爷面前开那样的玩笑。 他想:就算是今天的自己,可能也做不到吧! 他们之间不是一般的合作伙伴,也不是从属关系,容六看得出来,如果非要给他的关系一个定位,他想或许应该是“朋友”。 朋友?他从来不觉得张小可是个会交朋友的人,这一点,从他十二岁那年和二十岁的他说话的态度中,他就得出了结论,两年前再次见到这位“小爷”,让他更加确信,但是现在,他却觉得这个被“小爷”称为“爷”的男人会是他的朋友? 不可思议!这一刻,他觉得他更看不懂张小可这个孩子了。 他本来还想花更多的时间来解读这个孩子的内心,他甚至想他是不是应该在做眼科医生的同时,再顺便进修进修心理学? 但是张小可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在外面想的正出神,就听见里面传来那个男人的一声惊呼,在屋外守得较近的几个人立即冲了进去,小爷流血了,小爷昏过去了,小爷终于扛不住倒下了! “刘爷”被张家人请了出来,随即冲进去的张家其他的医生,那一瞬间,容六几乎也要冲进去了,但是他没有,他知道张小可经历过比这更加惊险的时刻,他也知道,自己的医术未必比那些医生更好,他拥有的只是一双妙手,能做到其他医生都做不到的,更加精细地手术,不都说医生是能“妙手回春”的吗? 他藏在能时刻观察到张小可情况的位置,看着张家的医生们匆匆忙忙地将人送上了车,送到了器材设施更好的医院。 果然,不必他担心,张家人不会真正让小爷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那可是他们的天啊。 十年篇 妙手回春(三) “如果你帮他,我可以跟你做一笔交易。” 那天张小可倒下了,张家的运作却并没有停下,一个月后,张小可的伤势还没痊愈,就又参与了一件事,这次似乎是有人在帮他。 容六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事后从边边角角的消息中总结了这件事,除了那个被张小可称为“刘爷”的男人,跟这件事有关的还有一个男人——就是他现在面前的这个人。 从某种方面来说,他和张小可是一类人,但是同样从某种方面来说,他和张小可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尤其是在听到他的话时的反应。 对方并没有让他拿出交易的筹码,而是别着脸,对他笑了笑,说:“你一定是一只藏獒,而且是没被渡魂的那种,藏家人说,一只藏獒,一辈子只会认一个主,如果我答应你,你就以身相许,怎么样?” 二十六年的时间,容六觉得自己已经阅人无数,但是总有些人,并不是你能轻易读懂的,他们和其他人的区别就在,他们所经历的,并不他少,经历的越多,就越难以被人读懂,这就是面前这个男人与张小可相同的地方。 容六在病床边蹲下,勾起嘴角做了一个评价,“你是一个聪明人,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好人。”他说着举起自己的双手,“我的筹码是这双手,你这么聪明,就算是坏人,也应该知道,这笔交易,你不吃亏。” 病人的背部受了伤,就在前天晚上的那场行动中,因为行动失败,所以男人想丢卒保车,张家那边昨天就传来了消息,这就是容六现在来这里跟他谈判的原因,张家现在不能没有他的帮助,张小可已经承受不了了。 病人虽然趴在床上,却表现出了如张家那位小爷一般居高临下的气场,他摇摇头,侧头盯着他,笑眯眯地说:“我要你的手做什么?跟我做交易,你的筹码不是看你有什么,而是看我要什么,我想试试给一只野魂犬渡魂,怎么样?” “我答应帮你,我帮你想帮的人,你以身相许,只要我帮张家一天,你就一天是我的狗,如果交易结束,渡魂还没能成功,我就放你走,藏家人说,藏獒一生只认一主,我偏不信,只要是狗,我就有办法让他乖乖听话,要不要试试?” 病人话音落下时,容六眼神不经意间危险的眯了一下,他现在很想一把手术刀结果了这个男人,他引以为傲的双手在他面前不值一提,想要驯服他?容六想,真可笑,男人都有征服一切的野心,但同样地,任何男人都不会甘愿被人驯服。 他沉默了一会儿,病人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容六被他笑得有些懵,就听见他说:“你怕了,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不相信自己的忠心?啊,我知道了,你不是藏獒,你是小狼狗对不对,虽然有狼的血统,骨子里却是个……” “好。”虽然明知道他在用低劣的激将法,容六还是被他激到了,果断地吐出了一个字来打断他的话,他想,果然人类都是感性的。 病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得逞的笑了起来,“真乖,呐,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狗了,要乖乖听话哦。” 容六觉得自己做过最愚蠢的交易,就是六年前为了保命去和张小可做交易,这一刻,他隐隐觉得,张小可的那只眼睛,即将困死他了。 虽然很想,但是他没有反驳男人的话,他理性的想了想,问:“你明知道我是谁,这双手,比我整个人都值钱,这笔交易,你难道不觉得亏了吗?” 男人眯眯眼,皱了一下眉头,用一种完全不可能会出现在他们这种身上的口气,答非所问地道:“我想起来了,你是医生对吧,我后面不舒服,医生先生,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呢?” 容六看得出来,男人刚才那个皱眉,只是单纯地觉得后背疼,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站起来,动手掀开他背上的衣服查看伤口,伤口的位置并不麻烦,在左边的蝴蝶骨正下方,一拃长的口子,已经包扎过了,但是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挣开了,白色的绷带被鲜血染红了一段。 “伤口挣开了,你趴着别动,我去找医生。”容六说着准备动身,却被他一把拉住,他收住脚步去看他,后者仰头对他看着,一脸天真,“你不就是医生嘛?” 容六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依言点点头,“嗯。” 他抽身出去问人拿来药箱,然后又撤回来让人坐起来,动手拆开原来的绷带,手法熟练地为他换药,重新绑好绷带,伤口不深,一天的休养,因为用的药好,已经有了愈合的趋势,这种情况下,不知道他是怎么挣开的。 他帮他换好,然后替他穿上衣服,叮嘱道:“好了,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你自己小心点,别再挣开。” “我不差钱。”他话音刚落,病人突然开口吐出这么一句话,他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现在是在回答自己之前的话,病人对他眨眨眼,接着说:“而且,这笔交易我怎么会亏,你的手的确比你整个人都值钱,但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了,手还会例外吗?你说是吧——六儿爷。” 耍赖皮?容六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三个字来,这就是他与张小可背道相驰之处,张小可是个太像大人的孩子,而他却是个像孩子的大人。 可是一个孩子耍赖皮是天性,一个大人耍赖皮,就让人厌恶了,容六往后退了半步,告辞的话刚要出口,对方又道:“你想走了?你现在可是我的狗,就要乖乖待在主人身边,只有你留在这里,我才会帮那只小狮子。” 这应该叫算计才对吧!容六想,孩子没有这样的心思,大人就是大人,永远都不可能变回孩子。 他往旁边挪了两步,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去,面上波澜不惊地反观着他,“有道理,那我就留在这里。” 十年篇 妙手回春(四) 之后,容六在他身边形影不离地呆了一周,这一周中,容六才算真正见识了这个男人的算计—— “我不想吃这个。”花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容六端着准备好的饭菜刚走进他的房间,他确定里面的人应该还没有机会看清他端的是什么。 “你知道这是什么?”容六站在房门的位置,微微颔首,盯着趴在床上的人。 这是花梁在西三环的别墅,昨天两个人对完话之后,花梁一定要出院,理由是他现在有贴身的医生了。 当时容六问他,难道他没有私人医生吗? 他的回答是,“医生身上的味道,会把家里熏臭的,你身上没有医生的味道。” 容六想说他是在扯犊子,他很清楚,自己身上消毒水的味道不会比其他医生淡,相反,他几乎每天消毒水当熏香用,身上的味道早就浓地他进医院都闻不到医院里的味道了,但是容六想,他口中“医生的味道”,应该不止是消毒水的味道。 容六是个不喜欢给自己添麻烦的人,既然花梁想要一个听话的狗,那他就乖乖听话,等张家的危机解决,他再抽身出来就行了。 但是现在才一天,容六就觉得自己有些忍受不了这个人了,他在房门处跟人对峙,趴在床上的人眯眯眼坦诚地承认,“不知道。” 然后一个转折,“就是不想吃,换掉,我要吃你做的东西。” 容六端着餐盘地手默默用力,不锈钢的餐盘不动声色地被捏变了形,古人云,以柔克刚,他比常人柔软地双手,也比常人拥有更大的力量,而这股力量,现在浪费在了跟一个病人置气上。 容六点点头,说:“好。” 他说着捏着餐盘转身走出他的房间,听见花梁还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要你亲手做的。” 容六没有什么表示,走下楼梯,楼下客厅的沙发边上趴着一只狗,是一条狼青,两岁左右的样子,他走过去,把手里被捏变形了的餐盘端到狗跟前放下。 餐盘里的都是素食,花梁是病人,不能吃油腻的东西,这份营养餐,是营养师特意为他准备的,可惜人家不领情。 狗看到有人来给自己送饭,高兴的摇着尾巴凑过去,嗅了嗅又转回去趴下,发出了两声“呜呜”的声音。 难怪他不吃呢,容六想,连狗都不吃啊。 他没管那份“狗不理”的营养餐,站起来走进厨房,系上围裙,从冰箱里找出一点现成的材料,就地取材,开始做饭。 容六是会做饭的,他很早就学会了,所以很多时候,他还是会觉得自己是更羡慕张小可那样的生活,虽然同样有很多无奈,但至少还有人照顾,不,不是有时候,他想,其实是一直吧。 作为一名医生,容六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或者说还差很多,实际上他并不知道该怎么照顾病人,也不知道病人应该吃什么样的东西,他把冰箱里能找到的东西都弄了出来,再加上一些大米,煮了一碗看上去一应俱全的菜粥。 差不多了。 他端着那碗菜粥,又进了病人的房间,病人还保持着趴着的姿势,正用一只手百无聊赖地划拉着ipad,他把粥端过去,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吃吧,我——亲手做的。” 花梁挑起一只眼皮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哼唧了一声,慢吞吞地坐起来,右手还拿着那部ipad,左手在上面划拉了两下,瞥着他吐出两个字:“喂我。” 他没有提出异议,上前了半步,拿起勺子在碗里搅了搅,然后舀起一勺送到花梁嘴边上,他对着勺子上的粥吹了两口凉气,然后张嘴吃进去。 容六从来没有喂过小孩子吃饭,跟他一般大的大人就更别说了,花梁从来没有被人喂过吃饭,长这么大后,就更别说了,但是这两个新手却配合的恰到好处,这大概就是聪明人之间的相处,容六想、花梁想。 吃了半碗,容六再舀起一勺时,花梁摇摇头,示意他不吃了,目光却盯着手里的平板,平板上被一页页划过的是一些人的资料,容六无意间目光落在上面,看见了三个字,是人的名字,叫“赵元邱”。 花梁是在思考自己要怎么帮助张家,帮助张小可,因为知道他在做这件事,所以容六容忍了喂他吃饭这种要求。 他放下勺子,刚想把饭碗端出去,不在这里打扰他想办法,花梁就开口叫住了他,他收住脚步一回头,花梁的眼睛已经从平板中抬起来,对他望着,他说:“他是怎么做到的?那只小狮子。” 容六不知道他说的是那件事,本能地露出了一个狐疑的表情,花梁接着说:“一头未成年小狮子,连自己的领地都没有,却能让你们这些小狼狗服服帖帖地跟他身后,你、你们,你们是觉得他能从口中夺食,还是有一天能把他撕碎、咬烂、吃到肚子里去?” 他说到这里,容六就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口中的“你们”指得应该是自己和小爷手下的那些人,啊,还有那个被小爷称为“爷”的男人。 他没有回答他的话,他不是个喜欢给自己添麻烦的人,现在跟他解释,就是在给自己添麻烦,花梁不会明白自己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即便他明白了自己,他也不会明白别人,他沉默的跟他对视,直到花梁重新低下头,把自己的目光落回到ipad上。 他继续说:“真嫉妒他啊,那时候的我,那时候的花家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这么多又忠心又聪明的小狼狗,我怎么没那么好的运气养在身边呢?” 孩子气的口气,掩饰不了他话语中真实的感情,容六想,这就是他的内心真实的想法,但他只能感到抱歉,十八岁的花梁经历过什么,跟他没有关系,而那些已经经历过的事…… 容六突然开始有些感兴趣,花家在花梁十八岁的时候,究竟发生过什么?一个看似孩子气的当家,又是什么样的家族能培养的出来的? 花梁的城府,究竟有多深呢? 十年篇 妙手回春(五) 容六很想花点时间去调查调查,之后他也真的去做了这件事,但是现在还不行,他没有回应花梁的话,端着吃了一半的菜粥走出了病人的房间,走出去的时候,听见后面追出了花梁的声音,他说:“你做的挺难吃的。” 容六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但是个波澜不惊的人,他没有理会病人的话,默默走下楼,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本来准备把东西放进厨房,想了想,又走到趴在沙发边的狗面前,把碗放在狗面前。 这只狼青很聪明,有了之前营养餐的教训,这次它没有因为有人来给它送饭而兴奋,等到容六把碗推到他嘴边,狼青才伸着鼻子闻了闻,然后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还不错啊。容六心想,狗都吃了呢。 “小狼狗。”他想着正准备站起来,就听见花梁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他本能地回头去看他,那只狼青就突然窜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了楼梯上,对着花梁直摇尾巴,花梁倚在楼梯扶手上,居高临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弯腰伸手摸了摸狗脑袋,然后走下楼梯,从他身边掠过去,在沙发上坐下。 容六冷静地看着他坐下,从茶几的夹层中间抽出一台笔记本,他本想说,病人就应该好好休息,话到嘴边又被压了回去,他不想管那么多。 “你去刷锅。”花梁翻开笔记本,找了一部电影开始播放,电影中字的画面出现时,他头也不抬地下了个命令。 容六觉得有些不爽,就算是在张家,他也是被作为医生培养的,到了花梁手下,俨然成了保姆,不过既然答应了他,他也不会让自己食言,他没什么表示,转身进了厨房,花梁让他来刷锅是对的,煮粥的时候水放少了,锅底被烧糊了,他本来想把锅扔了,反正花大老板不缺钱。 他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地翻找了一通都没找到洗洁精和刷锅的工具,他本想问问花梁,想了想,估计他也不会知道,于是决定出去买一点回来。 他解下围裙,走出厨房,从桌子上拿走了花梁的车钥匙,然后打开门。 “我晚上要吃牛排。”花梁似乎觉得他是要出去买菜,眼睛还没离开电脑屏幕,高声喊了一句。 他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有一种养了一个“啃老”儿子的感觉,他扶着门框摇了摇头,然后带上门走出去。 这个别墅应该是花梁的私宅,这么大的房子里,除了他们俩一个人都没有,他上了花梁的车之后,突然有点担心,冰箱里的那些食物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放在一起煮也不知道有没有问题,如果回来的时候花梁食物中毒死了怎么办? 这条道上的人,没有那么干净的,容六觉得,自己跟那些人的不同之处就在于,自己手上没有人命,是干净的,如果花梁死了,他就得背上一条人命。 虽然他并不怕杀人,俗话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这么多年来,身为道上声名远扬的千机手“六儿爷”,他也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只是没有自己亲自操过到,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自己操刀,而且别人就算了,花梁的命可值钱了。 他这么想着,想着想着,突然觉得这想法有点可笑。 他开了一个小时的车去采购,其实有近点的地方,但是他不想这么快回去,他在就远的超市里买了一大堆可以用来填充冰箱的东西,有蔬菜、水果,还有花梁要吃的牛排,等驱车回到西环别墅的时候,才发现他忘了买洗洁精和刷锅的工具。 他把车停进车库里,提着那些东西进屋里,心想,回头还是把那个锅给扔了吧。 如他所料,之前的想法的确是杞人忧天,花梁并没有食物中毒,他开门进去时候,花梁正合上笔记本,伸了个懒腰,看到他走进来,眯眯眼对他招了一下手,喊:“小狼狗,过来。” 容六几乎差点没把手里的东西朝他脑袋上砸过去,还好没有,因为下一秒,那条原本应该待在屋里的狼青从他腿旁边挤进去,一下窜到沙发跟前,扑到花梁身上,花梁张开双手接住那只狗,倒在沙发上跟它玩了起来。 真是在叫狗啊,容六无视了沙发上的人和狗,提着东西走进厨房里,把采购回来的东西分类,然后洗了点水果,听着花梁和狗在外面嗷嗷地叫,心里很纳闷,短短一天的相处,他就觉得,花梁不像个适合做当家人的人,花家的家业,究竟是靠谁撑起来的? 他的问题还没想出答案,就听见花梁在外面叫他“医生”,他不厌烦地皱了一下眉头,一用力,捏烂了手里的草莓,然后洗洗手,走出去冷眼盯着不安分的病人。 狗伸着舌头趴在沙发底下,花梁趴在沙发上,露出满脸痛苦的表情,仰头对他看着,“医生,伤口好像又挣开了。” 容六抿了抿嘴唇,没做出回应,直接走过去,伸手掀开他的衣服,绷带又被血染红了,他伸手在被血染红的地方按了按,花梁哼唧了一声叫疼。 在这一点上,花梁和张小可还真是有着天壤之别,上次帮他换药的时候,他查看了花梁的身体,他应该很少受伤,甚至从来没有受过伤吧,全身上下只有这一处伤口。 容六觉得,所以他现在的行为,就像是一个孩子想借好不容易受伤的伤痛来引起大人的注意,如果没有昨天在医院的对话,他真的会这么觉得,可知道了花梁不可能是个单纯的人,他就有些不理解这种行为的目的了。 “趴着别动,我给你换药。”容六没有过多的思考,他现在只希望张家、张小可能快点挺过去,他就不用照顾一个故意找麻烦的病人了。 其实这件事本可以跟他没有关系,但是,容六想,这世界上最麻烦的事,其实是欠人人情,尤其是欠一个孩子的人情,等张小可的眼睛被他治好了,他就绝对不会再管任何与自己无关的麻烦事。 疼的时候花梁还是很安分的,他拿来药箱,把伤口周围的血迹清理干净,然后给他重新包扎,身为医生的本能叮嘱道:“好了,伤口不深,三天之内不挣开就没事了,你自己小心,别逗狗。” 花梁活动了两下肩膀,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问:“再挣开会怎么样?” 容六收起药箱,同样似笑非笑地反观他,答:“疼得是你自己。” 花梁眯眯眼,伸出一只手去揉狼青的脑袋,容六站起来离开,去放药箱,花梁本想靠在沙发上,想了想,还是趴下去,又问:“那我疼,医生会不会心疼?” 容六觉得这个问题简直莫名其妙,他放药箱的手顿了顿,思考了一下,回答:“别的医生会不会,我不知道,我肯定不会。” 花梁耷拉下眼皮,摇摇头说:“这么肯定?才一天呢。” 容六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很想反问一句,就算他是他的狗,难不成他还指望一只狗心疼他?但是他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个语气词,“嗯。” 十年篇 妙手回春(六) 这个“嗯”是没错的,花梁也不是个喜欢受虐的人,他不会为了试试一直养不家的狗会不会心疼自己,而让自己疼上一场,所以之后的时间,伤口没有再挣开过,那道伤口本来不深,等到出院后第五天的时候,就好的差不多了。 “明晚是小狮子的登基大典,那些豺狼虎豹早就等不及了,明天是他们唯一的机会,我会帮他,同样也需要你的帮助,千机手——六儿爷”花梁从楼上下来时,远远的对着他说出这句话来。 其时他正在摆弄晚餐的餐具,容六一直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五天的时间,他刚刚适应做一个“保姆”,对于花梁的话,他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摘下围裙,放进厨房里。 花梁走到餐桌边坐下,目光在桌子上扫了一遍,他今天做的是家常饭,因为今天花梁没有特意强调要吃什么。 容六放好了围裙,盛了两碗饭回到桌边坐下,一碗给自己,一碗放在花梁面前,饭碗刚放下,就听见花梁继续说:“明晚你跟我一起去,见证你的小狮子‘登基’,其他事到时候听我安排。” “不去。”容六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字来,往自己碗里夹了一点菜,扒了一口饭。 表面上越是无所谓,心里的波动就越大,他还不敢正面张小可,实际上,他也搞不懂自己在怕什么,总之自从两年前回国后,在老爷子的八十大寿上见到那个成为了真正的“张家小爷”的张小可后,他就觉得退缩了。 也许是是因为愧疚,其实本不用,救他是张小可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迫那个孩子,又也许只是因为不敢,不敢面对那个从一开始就不曾天真的“孩子”,不敢面对他犀利的目光,不敢面对一个曾经在人群中与他对视,却一扫而过的“张家小爷”。 “你怕什么?”花梁这样问。 容六夹菜扒饭的手没有停下,扯了扯嘴角,不动声色地说:“怕你驯服不了我,藏家人说,一只藏獒一辈子只会认一个主,那一只还没被驯服的藏獒,如果见到自己原来的主人,会怎么样?” 他巧妙的运用了一个反问句,把这个问题反抛给花梁,花梁也是个聪明人,不会被他这种小把戏唬住,但是同样的,花梁也是个聪明人,知道狗急了也会跳墙,何况是他想要驯服,却还没能驯服的“狗”? “这个做得不错。”花梁同样不动声色,夹了一筷子菜送进自己嘴里,细细地品味了一番,咂咂嘴做出点评,然后接着说:“我不怕,不过既然你不想见他,那就乖乖做我的小狼狗,明天你跟着雷子行动,在外面接应我,我一直很感兴趣,六儿爷你——这双手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容六勾起嘴角,眼底波澜不惊地盯着他,从喉中发出一个字,“嗯。” 按照花梁的部署,当天晚上,那个叫雷子的人就开车过来把他接走,养伤的时间中,花梁一定做了一套完美的部署,容六并不清楚这件事的全部来龙去脉,只知道那天接应到了花梁。 而这件事被他办得很好,张小可的成年礼当晚,那个在ipad里出现过的名字——“赵元邱”,从此在道上,仅仅只是个名字。 赵元邱被花梁除掉了,这是容六后来知道的结果,在道上,这件事的功劳被归于了张小可,花梁是个善于藏拙的人,很多人都知道花家的存在,花家的强大足以威胁任何一个人,赵元邱这件事,就是血淋淋地教训,但整个道上却从来没有把花家当做敌人过,甚至连对手都算不上。 来找花梁之前,容六就打听清楚了这件事,但是张小可成年礼过后,容六才真正理解这些道听途说的消息的真正含义。 花梁一手导演策划了整件事,时隔很久后,容六逐渐从张家人口中了解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张家基本完全不知情,小爷当天做的事,也只是只攻不守,防赵元邱来砸场子罢了,而花梁做的事,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直接把人给一窝端了。 多年后回忆起来,那时候在北京城里,赵元邱和另外两个人算是当时金三角,花梁似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轻松解决了这件事,甚至还能在功成身退之后,把所有人的“功劳”都加在张小可身上,这绝不是一般地算计! 那场“黄雀”行动过后,张小可自此在北京城里立稳了脚,花家依旧与之前一样,保持着若隐若现的状态,没有人知道花家的当家人花梁参与了这件事,而关于张小可的传奇故事一时间在道上如同瘟疫般地蔓延开了,就像多年前千机圣手“六儿爷”。 然而那只是一个开始,真正让“小爷”这个名字,成为道上的一个标志,张小可又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 这两年中,按照当初的约定,容六一直安分地待在花梁身边,做一条听话的小狼狗,花梁很少用他,或者说,很少用他的那双手,除非是关于张小可的事。 他在花梁身边,做了整整两年的“保姆”,每天“恪尽职守”,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值得一提的是,花梁的身体不怎么好,每到换季的时候,都会生病,病得不严重,但很难好起来,每年至少要经历三场或以上的感冒期,每次至少十天半个月,吃药打点滴都好不了的那种。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容六觉得他应该是个生活很有规律的人,但是他错了,花梁的生活并没有什么规律可言,他有时候睡得很早,起的很晚,有时候睡得很晚,起得也很晚,如果遇到特殊情况,他也会睡得晚,起得早。 虽然那种时候并不多,但是一旦发生那种情况,花梁的身体就会憔悴很长时间,本来容六以为,他的身体状况是因为长期生活不规律造成的。 但是作为保姆照顾他一年后,容六有机会给他做了一次身体检查,他的身体的器官退化的很严重,外表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体内的那套器官至少比他的外表老了二十多岁。 容六看到检查结果的时候想: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看他器官受损地状态,应该是曾经受过伤,很像是中毒毁了脏器,或者是长期摄取某种毒素,导致器官提前衰老。 十年篇 妙手回春(七) 容六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张家已经基本完全稳定了,很快他的“渡魂期”就将结束,恢复“自由之身”,他拿着检查结果连续研究了几天,甚至从花梁身上提取了血液进行化验,始终没能找到器官退化的原因。 所以在再次准备好饭菜,等到花梁坐到餐桌边评价他的厨艺的时候,他直接把检查结果摆到花梁面前,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花梁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咬着勺子勾起唇角笑看着他,嘴里包着一口饭菜,含糊不清地问:“所以你这么好奇,是心疼我吗,医生?” “不是。”容六处变不惊,花梁很喜欢开这种带着一点点小小期待地玩笑,就像一个缺爱的孩子,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缺爱并不稀奇,这么热切地向身边的人索求爱就稀奇了,然而再稀奇的事,也不过是少见多怪罢了,两年来的相处,容六已经能不假思索地回应他的问题。 花梁嘴角撇下来,松口又舀了一勺饭菜,眼里还是笑笑地,说:“那我不能告诉你,你不是心疼我,就是想拿我做实验,我怎么能让你得逞,你说对吧——六儿爷?” 容六低头沉吟了片刻,又抬头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嗯,那就是,心疼你好了。” 花梁笑了两声,手里的勺子敲着碗口,道:“小狼狗都学会哄人了,进步不小呢,真的这么好奇吗?” 本来是很好奇,花梁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容六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好奇,他知道,花梁是个善于心里战的人,让他对这件事不再那么好奇,就是他连续两次问他真的好奇吗的原因。 容六不算是那种争强好胜的人,也不是喜欢给自己添麻烦的人,既然花梁已经这么明显的表达了他意思,他就不会再为难自己,他低头盯着自己碗里的饭菜看了看,他在花梁身边待了将近两年、六百九十五天、做了第两千零八十四顿饭,每周至少三顿重复的饭菜,花梁居然都没有抱怨。 他想着突然笑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说:“不算好奇,你晚上想吃什么?” “出去吃吧。”花梁又舀了一勺饭菜送进嘴里,说:“你做得不好吃,最后的晚餐,应该吃好一点。” 容六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嗯。”他知道花梁的话是什么意思,这就是聪明人之间的相处,一点不费力,但是很多时候,容六还是觉得,双方都是费力的。 他们花费了太多的精力,去揣度对方的心思,对方说前半句话,自己就很快在心里接下了后半句,根本不用多余的解释,对于双方来说,对方都是绝佳的伙伴,但关系绝对不会超脱伙伴之外—— 他们做不了朋友。 容六知道花梁是朝这个方向上努力过的,而同样的,他自己也曾经尝试过,最后发现,相比自己,或许花梁更适合跟他养的那些真正的狗做朋友,他想,或许花梁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今天要给他送行。 “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吃饭?”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看清周围的环境时,容六有点费解,花梁口中吃好一点的最后的晚餐竟然是——撸串? “没办法。”花梁做了个遗憾地表情,在摊位前找了个位子坐下,远远地对他笑笑说,“我喜欢的那家餐厅,不准带狗进去。” 容六挑了一下眉,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那也不错,刚好我不想跟一个男人一块儿吃西餐,喝啤酒吗?” 花梁露出一个好笑地表情问他,“医生也喝酒?” “我以前不是医生。”容六招手叫来老板,让老板把所有东西都上两份,顺便叫了一箱啤酒,接着说:“千机手是可以喝酒的。” 花梁不饮先醉,眯眯眼一副醺醺地表情盯着他,风马牛不相及地道:“藏家人说,一只藏獒一生只认一个主,尤其是没渡过魂的那种,我以前不相信,我觉得只要是狗,就能被驯服,但其实——只要是狗,一辈子都只会认一个主人,两年了,一只狗的一生能有多少个两年?” 两年。容六听着他的问题,心里默默地计算,距离张小可那只眼睛被废已经四个两年了,下一个两年就是十年,一只狗的一生能有多少个两年?他说:“就像一个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十年?” “最短的,一个都没有,最长的,也不过十来个吧。”花梁说,“医生,那你觉得我还能有几个十年?” 说话的功夫,老板上了啤酒,和一盘先烤好的串,容六反手收起腰间的龙锁,拿在手里摆弄了一阵,摆弄成了一个开瓶工具,开了一瓶啤酒放在花梁面前,说:“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个医生,不是算命先生。” 花梁拿起啤酒喝了一口,笑起来,“千机手亲手开得啤酒,可真难得。” “你吃了两年千机手亲手做的饭。”容六给自己也开了一瓶啤酒,喝了一口,跟他开起了玩笑,如果不是两个人都太聪明,或许他们是能成为朋友的,可如果不是两个人都太聪明,或许他们连见面的机会都会有,容六想。 “是啊,真难吃。”花梁用赞许的口气吐出这句话,拿起一根烤串咬了一口,“啧,比这个还难吃。” 容六眯起眼,咬了一口烤串,咂咂嘴评价道:“还可以,你看,老板生意不错。” 他说着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摊位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很多人,其中一半以上都不是来吃饭的,似乎只是对他们两个感兴趣。 两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开着跑车来烧烤摊前撸串,这种令人费解的行为,本身很惹人眼球,花梁余光扫了一圈,点点头,“鼻子真灵,是条好狗,可惜不是我的狗。” 时间是个欺软怕硬的懦夫,两年,容六几乎差点被花梁催眠,以为自己真是条狗,但是再长时间,他也不可能把自己变成他的狗。 容六想:聪明的人最懂得什么是好聚好散,而花梁就是这样一个聪明人,既然驯服不了他,那就放过他,张家不再需要他的帮助,最后的晚餐后,他们分道扬镳,从此一如既往。 那个晚餐,他和花梁在烧烤摊前吃了很久,他们酒量都不错,到最后也没有一个先倒下。 最终,花梁是被他那个叫雷子的手下接走的,容六目送花老板离开的时候,突然有点伤感,做了两年的“保姆”,最终还是被“解雇”了,而且—— 花老板的车驶离他视线的那一刻,他起身也想离开,却被人一把拽住,回头一看,是烧烤摊的老板。 人说:“小伙子,你们的钱还没付呢,一共一百九十八,抹个零头,给两百算了。” 十年篇 妙手回春(八) 第一天从花梁手中解脱的时候,容六很不适应,不是因为不用给他做保姆了,不伺候别人而不适应,他还没有贱到那种地步,而是因为他重回张家的第一天,张小可又受伤了。 这次伤得很重,怎么说呢,和以往一样,但是不同的是,这次所有跟着他一起下墓的人都受伤了,四十二个人,加上小爷,张家没有预备那么多医生,和花家不同的是,张家的人受伤,从来不去一样,所以他回去的正是时候。 容六接治的是张小可身边最信任的一个手下,名字叫张寅,张寅是受得伤还算轻的,他刚见到人,人就醒过来了,发了疯要下床去看小爷的情况,容六用龙锁困住他,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可能从进张家开始就没有哭过的,那一刻,他一边挣扎,一边哭喊着要见小爷。 他说,小爷是为了救他们才受伤的,墓里遇到了从来没遇到过的东西,小爷伤得很重,小爷会死的。 他说:“求你了,放开我,小爷会死的!救救他、救救他……” 他话出口的那一瞬间,容六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是死机,他花了很长时间来重启,然后分析了他的话,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去查看张小可的情况,而是想,这次是真的解脱了,如果张小可死了,他的医术也就没有意义了,张家的存亡也就跟他没关系了,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件好事儿! 但是这想法也只是一瞬间,下一秒,他凭着医生的本能,安抚了张寅,给他简单的处理了伤口,然后冲出去,寻回张小可的所在。 那一次是张家的重创,就在他以为他要成功摆脱了花梁的时候,张家受到了这样的重创,一旦让人趁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张小可的身边有张家属下医术最精良的医生,确定他的伤势稳定后、确定他不会死后,时隔两天,容六又一次约见了花梁,张家还需要他的帮助。 原本只时隔了一天,那一天,他去了西环别墅,别墅里没有人,那只狼青也被带走了,他在别墅外守了一整天,都没有守到人,才终于想起来掏出手机拨通了花梁的电话。 花梁在电话里回了他两个字,“等着。” 等着。他一时间有些混乱,没能理解花梁话中的意思,依言这么等着,一等就是整整一天一夜,第二天中午,花梁出现在他面前,放下黑色gt-r的车窗,从驾驶位里探出半个脑袋来,问:“怎么了小狼狗?是不是舍不得我?” 彼时的他,倚着自己的车头居高却无法临下,低头看着跑车内的人,沉默了片刻,吐出两个字来,“不是。” 花梁笑着眯了眯眼,“那就是还想回来给我看门?” “不是。”依旧吐出了两个字,但这一次他没有沉默,言罢,紧接着说:“我们再做一笔交易,这次换一种形式——怎么样?” “哦?”花梁头倚在车窗上,饶有兴趣的眨了眨双眼,问:“怎么个交易法,说说看吧。” 容六上前了半步,反客为主,撑着跑车车顶俯身凑到车窗内的人耳边,道:“你知道我要什么,我也知道你要什么,你满足我,我满足你,这笔交易很划算。” 车内的人仰头盯了他一会儿,张口冷声反问:“如果我不同意呢?我知道你要什么,你未必知道我要什么,我能满足你,而你——满足不了我!” “决定权在你身上。”容六鲜少地做出让步,他说:“这样,只要你要的,我有的,我都会满足你,你只需要你继续帮他,他不会让你白帮,这笔交易于你是举手之劳,一石二鸟,嗯?” 车内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低头轻笑了一声,仰头抬起一只手,在他脸上抽了两下,“你太高估自己了,六儿爷,这笔交易我——不同意。” 他说:“张家的存亡与我无关,那只小狮子更与我无关,还有,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缺钱,小狮子那点好处我不需要,至于你——我已经没什么想要的了,养不家的狗而已,该杀的狗,我可是一点都不会手软。” 容六没料到他会拒绝自己,就像花梁说的,他知道自己要什么,而他要什么,自己未必知道,花梁不是一个难读懂的人,其实他应该料到这一点来了才对,以他千机手的身份,换取道上任何人的帮助都不难,来找花梁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曾经真正不求回报的帮助过张家。 或者,用花梁的话来说,就是他“不缺钱”。 花梁不在乎的东西,正是道上所有人,包括张家人都在意的一样东西,所以,他选择了“与世无争”的花梁,然而他却忘了,一个与世无争的人,又怎么会在意他这个在世俗里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所谓“千机手”? “而且——”花梁接着说,“我相信这条道上愿意跟你交易的人很多,六儿爷,千万别在一棵树上吊死,我知道张家遇到了什么,你放心,看在堂堂千机手亲手为我做了两年饭的份上,我不会落井下石,但他张家的人是人,我花家的人也是人。” 他说着顿了顿,把头缩回去,扶住方向盘坐正,接着说:“他有他要守护的张家,我也有我要保留的花家,我累了,花家不想再参与这些事,本来还以为你是想找我叙叙旧呢,别人家的狗,就是别人家的狗,你对他再好也没用。” 他说着启动引擎,侧头睨了他一眼,“去别人那儿试试吧,欢迎再来找我,帮忙除外。”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挂了一个倒挡,车后退了五米,突然一个急转,一脚油门下去直接漂移上路,容六还没从他那些话里完全反应过来,就眼睁睁看着车消失在路的尽头,谈判失败了呢。 保留?守护?原来这才是花梁与张小可最大的区别吗?花梁要的只是花家还在,张小可要的却是支撑,那自己要的是什么呢? 偿还吧,容六想,大概只是为了一个“心安”而已。 十年篇 妙手回春(九) 那日之后,容六如他所言,去找了其他人,在北京城里,除了花家和张家,做大的就是王家和解家,两年前还有一个赵家,在那个时候,被花梁不费吹灰之力的铲除了。 王家当年与赵家交好,这一点,容六是有所了解的,不管是狼狈为奸,还是有真交情,王家的人肯定不会帮张家,相反王家现在就是张家的一大威胁。 但是整个道上都知道花家和张家有关系,他突兀地找解家合作,务必要付出一点必要的代价。 在这件事上找花梁,其实自己是想捡便宜吧,容六想,毕竟过去的两年中,和花梁做得那场交易,他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每天一日三餐的伺候他罢了,甚至知道他是医生后,花梁西环别墅里,还专门隔出两间屋子供他做临床实验。 说是防范于未然,其实这两年中,他根本没有真正用过他的医术,除了换季的感冒,感冒是有周期的,就算不治疗,只要小心保暖,时间到了,自然就好了。 所以,对于容六来说,巴雾峡底下的墓出事之后这些年里,在花梁身边的两年,应该是他过得最舒坦的,甚至因为他待在花梁身边是为了张家,所以他从心底得到了救赎,没有心结,没有压力,就这么舒坦地过了两年。 张家再次出事,他第一反应是来找花梁,很大一部分原因,其实是为了自己,就像花梁说的,是的,他舍不得他了,舍不得这么舒坦的日子,舍不得没有包袱的生活,他是真的,还想回来给他“看门”。 容六开着车,上了解家的门,一边想,一边打消自己的想法,花梁不会再跟他合作了,这就是聪明人之间的相处,他很清楚这一点,虽然说不出原因,但是也不会再去做无谓的尝试,他情愿真正去用自己千机手的身份和其他人做交易。 因为如果再回到花梁身边,早晚有一天花梁在他面前,会变成下一个张小可,困住他的人有一个就够了,他不想后半辈子都背着包袱过日子。 那天,他在解家见到了解家的当家人,龙锁在这条道上就是到通行令,不管在谁哪里,都能走绿色通道。 他见到解当家的时候,后者正在玩手机,对付一个比他多吃十多年饭的老狐狸比对付花梁要困难得多,容六并不是一个有城府的人,也没有那么能沉得住气,他自己深知这一点。 面对年轻人,他至少还能隐藏自己,而面对一个年近不惑的“生意人”,他根本做不到,何况自己面前的,还是一个当了近三十年家,比张小可接手家族的年纪更小的人。 解当家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亲手到了两杯茶,一杯给他,一杯给自己,他端起茶杯说了声“谢谢”,对方问:“你是为花家来的?” 容六手下一顿,有些诧异,他跟在花梁身边时,从来没有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过,解当家怎么会知道他跟花家有关系,既然知道他跟花家有关系,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留在花家是为了张家? 解当家见他不说话,喝了一口茶接着说:“年纪大了,都喜欢养生,你不喜欢喝茶?花家那位是个出色的当家,这么多年大隐于市,与世无争,只是——” 他说着顿了顿,“你既然为花家而来,刚好我有一件事有些好奇,花家一直以来都对道上人退避三舍,这几年张家在道上露面,花家那位,为什么会挑明了来帮他,甚至不惜引火自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今天这个地步?”容六端着茶杯的手一抖,杯中的茶水洒了出来,他赶忙将茶杯放回茶几,追问道:“什么意思,花家出什么事了?” 这一回,解当家露出了诧异地神情,只一瞬间,他随即明白过来,道:“你是为张家来的。” 容六不可置否地点了一下头,原本应该不动声色地,却这么容易就暴露了自己,解当家身上的气场是张小可和花梁身上都没有的,那是岁月的积淀,那是一种道上所有人的不言而喻的东西。 谈判最后因为解当家的那句“甚至不惜引火自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没有延续下去。 他提前告辞离开了解家,解当家以为他是为花家而来,坐进车里的时候,花梁拒绝继续帮他时说的那句话,突然在他脑子里盘旋起来,“他有他要守护的张家,我也有我要保留的花家……” 他一下明白了花梁这句话真正的含义,花家遇到了跟张家一样的危机,如果危机不是来自解家,那么就是与赵家有关的王家! 当年赵元邱被花梁铲除的时候,容六知道的只是最终“功劳”被归咎到了张小可身上,花梁亲手做了这件事,不可能完全抽身出来,惹得一身骚是难免的。 后来的两年里,他很少离开西环别墅,就像当初在国外的四年,很少去调查张家的事一样,这一次他也没有,所以两年中,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那天离开了解家,他漫无目的的开着车在整个北京城里转,直到开到车没油,抛锚在了大街上,他才真正整理起了自己的思绪,开始想办法调查这件事。 他花了一周时间,去调查这两年里张家和花家发生的一切事,事情的真相终于还是摆在了他面前—— 那天花梁请他吃最后的晚餐,彻底结束他的“渡魂期”,根本不是因为张家不再需要花家的帮助,而是因为彼时的花梁已经分身乏术,花家没有能力再帮助张家了,所以他才放他走。 那天他重新拨通了花梁的电话,却没有在电话里说清楚事情,当电话接通的时候,他是这样说的:“是我,我有件事想跟你谈谈,在西环别墅。” 花梁什么都没问,只回应了两个字:“等着。” 就算是聪明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容六想,彼时的花梁接到电话,一定是以为自己知道了花家的危机,想要回来帮他吧! 然而正如花梁所说,他这条“别人家的狗”是花家永远都养不家的,他跟花家的交易,是只要花家扶持张家,花梁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既然花梁在花家撑不下去的前一天放他走,那他就应该干净利落地抽身离开。 毕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张家,帮张小可。 十年篇 妙手回春(十) 容六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极简主义者,所有的事情,都选择最简单、最直接的解决办法,所以他心中亏欠的那个人,从头到尾,一直都是因为一个所谓的交易,为了救他失去一只眼的孩子。 而与之花梁,他——问心无愧。 花家的危机不是他造成的,不管是不是因为张家,造成危机的都是花梁的经营不善,如果花梁需要他,在他“渡魂期”内,他随时可以使唤他,他是道上人人都知道的千机手,花梁留他在身边,却只是作为一个“保姆”,这件事,是他自己的选择。 今日的花梁,不同于往日的张小可,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该如何进退,所以如果陷入进退维谷的局面,那也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跟张家,跟他千机手六儿爷,无关。 容六在调查清楚这件事后,是这样说服自己不去插手花家的事的,花梁要的是什么,容六不想去揣度,用花梁的话来说,花家的存亡与他无关,而花梁更与他无关,不过是个曾经的合作的,合作期满,相逢陌路。 他在心里打定主意后,再次拜访了解当家。 其实容六也不是完全的冷血,他知道自己不愿意去插手花家的事的原因,并不完全因为合作期满,也不完全因为他的极简主义,更多的是因为花梁的表现。 如果花家的危机,不是由他调查出来的,而是那天在西环公寓自花梁的口中说出来,就算是他是张家的狗,他也会用自己的爪牙,去抱住花梁,他们都是聪明人,做任何事都不会落井下石,不给自己留退路。 而同样的,他们都是聪明人,花梁既然没有主动让他帮忙,他也就不会想要往上倒贴。 他再次造访解家的结果,是被解当家拒绝了,解当家跟花梁说了几乎一样的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家出事之后,道上好像一下子乱了套,所有人都遇到危机,连解家也没有逃过,解当家当时的答复是这样的: 张家需要旁人的帮助,解家也一样,但是解家的合作者不会是张家,所以解家无法帮助张家,张小可有他要支撑的张家,解当家也有他要守护的解家,虽不至于势不两立,绝对不能同谋共事。 北京城是张家的根基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小爷的伤势虽然已经稳定,但是下墓这件事,道上早就传开了,有些不坏好意的小势力趁机抬头,张家在张小可手里四年,因为花家的帮助,不仅没有颓败,反倒风生水起,小爷成年礼赵家被团灭之后,那些小势力安分了很长时间,现在小爷出事,又是他们的一大机会。 凤凰城那边已经不安全,在容六调查花家与张家两年过往的过程中,张小可被秘密转送回了张家祖宅,张家基业还在,但越是大的家族,就越是需要一个像小爷这样信仰般的存在。 当家人,是一个家族的“天”,只要有这个“天”在,再魄落的家,也有重燃希望的一天,如果“天”塌了,一切也就都完了。 小爷重伤,张家最重要的一部分势力被转移回祖宅日夜坚守,由凤凰城呈发散式发展的自河南洛阳到张家祖宅的这条线,现在面临土崩瓦解的危机,老爷子金盆洗手现在是有心无力,张家人一时间已经无枝可依。 容六从未觉得自己这么无力过,他不过是个外人,就已经如此,张小可亲力亲为,这些年究竟是怎么挺过来的? 这一年的张小可,二十岁。 容六不曾意识到,小爷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又正经又天真的孩子,所以当他一筹莫展,却听到张家传来消息,说小爷要进行一场“大扫除”时,他惊呆了。 半个月的时间,做戏要做全套,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所谓的小爷重伤,所谓的全军覆没,只是张小可做得一个局,目的是清理手下有异心的人。 张家根本没有遇到所谓的危机,他不知道的是为了把戏演得够真,所有人受伤都是真的,除了张小可心腹,底下的人,包括老爷子在内都被设计了。 容六不知道的是,张小可从成年礼的那天起,就已经真正成了张家独当一面的小爷,当家三年后,张小可逐渐发现手下有些人超脱了他的控制,半年前,他选择了几个心腹,布置了今日这个“天要塌了”的局,趁着张家大乱之时,择取出那些有异心的附属地界进行整顿。 而在张小可的那些心腹中,张寅居然不在其中,不巧地是,那天回到张家,他接治的人就是张寅,所以才造成了后来的误会。 现在时间差不多了,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从张家老爷子那边传来消息的时候,容六一阵苦笑,他想起了另一个真正面临危机的人——花梁。 他敢肯定,花梁暗自多留了他一段时间,从张小可开始设局,或者更早之前,张家就已经不再需要花家的帮助了,而彼时的花家是否已经遇到麻烦,容六无法判断,他唯一肯定的是,花梁选择的那个时机,一定是万不得已。 他苦笑,不是因为那个当年还保有一丝天真的孩子已经彻底长大、蜕变,而是因为花老板,那么一个有城府的人,竟然没有对耍心机。 听解当家当日的口气,如果那天自己真是为了花家而去,或许解当家就会答应跟他交易,帮花梁渡过这场他不知道有多严重的危机,帮他保留住他想要保留的花家。 他想:如果他一早就知道这件事是张小可设的局,即便花梁不要求,他或许也会去帮助他,作为交易,没准他可以找花梁要一笔不菲的报酬,反正——花老板又不缺钱。 只是现在,不知道花梁是否还需要他的帮助,又或者——他现在去帮助他,还来得及吗? 他考虑了很长时间,最终掏出手机,拨通了花梁的电话,拨通后响铃了整整半分钟,那边才接起来,花梁的声音低沉地从听筒里传出来,带着点笑意问:“六儿爷,怎么?这次该不是又要跟我做什么交易吧!” 花梁的开场白让他有点猝不及防,但也在意料之中,他犹豫了一会儿,问:“你在哪儿,我有件事想跟你谈谈。” 十年篇 妙手回春(十一) “谈什么?恋爱吗?”花梁在电话那头笑出了声,“要是谈生意就算了,我不怎么想跟你做交易,好像并不划算。” 又换季了啊。容六听着电话那头的人的声音心想。 他说:“不交易,我帮你。” 电话那头似乎是沉默了一会儿,紧接着,“嘟嘟”地忙音传出来,容六放下手机,看着通话切断页面,手机里随即收到了一条消息,是定位信息。 成了。 根据花梁发来的定位,容六把车开进了一条胡同里,这条胡同跟张家在北京的地界差不多,花梁的人在外面接他,是那个叫雷子的跟班。 过来花了点时间,进四合院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了,花梁没有睡,说明遇到的麻烦很棘手,他见到人的时候,人正穿着一身家居服坐在古董沙发上,手里抱着一台笔记本。 雷子推门让他进去,花梁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抬手招了招,“过来。”他依言朝人走过去,雷子在后面带上门。 “说说吧,你能帮我什么,六儿爷?”花梁把笔记本放到旁边,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仰头对人看着。 他可能是有点发烧,屋里的灯光不错,照得他脸色白里透红,不知情的人,或许还会以为他精神不错,花梁的身体比较奇怪,感冒发烧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来,之前两年中,生病的他,被身为医生的自己忽视过很多次。 最严重的那一次,花梁发着烧去泡澡,后来晕倒在浴缸里,等到第二天中午,才被他发现,他把人捞出来的时候,人已经快烧到40度了,可就是那种情况下,如果不是测了体温,单看花梁的身体表象,他都会以为人只是单纯的睡着了。 他啊,真正是个冷暖只自知的人。容六当时是那样想的,同样的想法,现在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嗯?”花梁见他不说话,从喉咙里发出一个疑问词。 他目光清明,精神抖擞,如果不是跟他在一起生活了两年,再加上自己本身是个医生,容六估计,自己绝对不会知道这个人,现在是个病人。 他想了想,问:“是王家吗?为什么突然针对你?” 花梁闻言挑了一下眉,前言不搭后语的问:“小狮子让你来的吧,还真是知恩图报。” “跟王家无关,被针对的,也不只是花家。”他说着不等容六再开口,紧接着端起笔记本朝向他,“还不知道对手是谁,这是我手下的人调查出来的。” 容六上前半步,把笔记本接过去,上面是一些资料,近期发生的大事,北京城里几个巨头都被上面调查了,除此之外,包括从河南洛阳到江南一带这条线,全都有人躺枪,对方针对的不光是花家、解家,还有王家,整个盗门似乎又被人盯上了。 倒斗出货,就算洗白,也难免会留下蛛丝马迹,自古官匪一家亲,解、王、花三家是从建国开始就扶持着一条线的家族,底下那些小地界上的人也是必不可少的关键,走私、私械这些事,在黑白两道上,都是人人心知肚明的。 上面突然查人肯定是有人暗中搞鬼,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直接在他们头上动土,对方既然敢动手,就是有十足把握要弄死他们,就像张小可预备了半年的计划,一旦出手,就要让那些人永无翻身之日。 容六看完了所有的资料,从花梁调查到的资料里可以看出来,整条道上似乎只有张家并不在对方的“死亡名单”上。 他越往下看,眉头越皱得紧,“进展到哪一步了?” 他放下笔记本继续问,花家底下的生意花梁很少经手,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让手下人代办,除非必须他亲自过目的东西,否则他就算是抱着笔记本看电影,也绝对不会办公,这次和之前都不一样。 “进展。”花梁接回笔记本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那是猎人的台词,我们是猎物,你该问‘被逼到什么地步了’。” 他说:“地下所有的资金链都断了,北京之外的其他地界从两天前开始无法联络,西环别墅都回不去了,对手的动作很快,一周时间,切断了外界的所有援助,这是一个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敌人。” 花梁鲜少地皱起了眉头,他抬起一只手撑住太阳穴,低声道:“我猜,‘他们’一定花了很长时间准备,布了这么大一场大局,来算计整个盗门。” “你的打算是?”容六知道,即便场面已经失控,花梁既然还在这里,就说明他至少没有完全走投无路。 花梁掏出手机,划拉了两下,递过去,容六接在手里看了一样,诧异道:“你要跟王家合作?赵元邱那件事,难道他们……” “王家那只夜猫子,走得是黑道,布得是暗网,赵元邱明面上跟他有关系,背地里,你真以为夜猫子跟老狐狸会好好合作?”花梁叹了一口气,眯眯眼继续说:“不合作,所有人都得死,姓王的是个明白人。” 容六迟疑了片刻点点头,现在所有人都自顾不暇,此时抱团是最好的选择,王家也好,解家也罢,不论之前是敌是友,现在都会选择跟花家合作。 他之前调查过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如解当家所说,花家自花梁接手以来,一直对所有人都退避三舍,这也就是为什么当时花梁能轻而易举地铲除赵家,花梁的低姿态,让赵元邱那老狐狸都没预判出花家的实力。 这条道上的人都是单打独斗,解家曾一枝独秀,道上很多人都清楚解家的实力,而王家是后起之秀,一直急于崭露头角,有多少露多少,毫无保留,实力知根知底地双方,在这种非常时期,都会自然而然地依附到不知底细的花梁身边。 如果按照这种逻辑,花家现在的情况,应该是三者之中最乐观的,可如果真是这样,整件事的发展就不容乐观了。 容六迅速在脑子里做出分析,然后敲定了一个结论,让花梁先把收集到的所有资料都给他,或许千机手的本事,比他想象的更大! 十年篇 妙手回春(十二) “幕后黑手是外八行的人。”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一目十行的看完花梁得到的所有消息之后,做了个简单的分析,容六想了想问:“你查过兰花门吗?” “没有。”夜深了,花梁的精神状态有些萎靡,他眯眯眼,摇头道:“你觉得会是她们?” “对!”容六点了一下头,一周之内被人斩断了所有的资金链,连手下地界的联系都被断了,安逸地生活突然发生这么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早就焦头烂额了吧,想不到也对。 容六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已经凌晨一点了,他说:“时间不早了,你先休息,我来调查这件事。” 花梁听了他的话,原本紧皱了眉头,再听到后半句,一下露出诧异地表情,愣了半秒钟,随即笑着起身道:“好啊,那就劳烦你了,我先去泡个澡,你慢慢查,如果困了,就先在这里将就将就吧,六儿爷。” 他起身的时候,身形不稳,晃了一晃,容六本能地出手将人扶住,他比看上去烧得更厉害,隔着衣服他都试出了他身上的滚烫的温度,这种程度搁在一般人身上,恐怕早就神志不清了。 容六本来不想多事,突然想起他晕死在浴缸里的经历,用命令的口气道:“你在发烧,去休息。” 坐着时还没什么感觉,站起来脚下就开始打飘了,花梁撑在容六身上甩了甩脑袋,飘得更厉害了,反正有医生在,他干脆不去费那个劲儿,把自己的全身的重量都倚在医生身上,有气无力地说:“难怪这么累,医生,我还想泡个澡,有点冷呢。” 他脸贴在容六的脖子上,这体温跟之前烧到快四十度时的状况差不多了,再去泡个澡,恐怕回头脑子都得给烧坏了。 容六犹豫了一下,拍了他两下以示安抚,问:“你房间在哪儿?” 花梁眼睛眯了两下,彻底闭上了,没给他回应,紧绷地神经一旦放松下来,就如千里之堤、毁于一旦,得亏人挂在他身上,才没直接溜地上去,容六犹豫了一下,没强行把人弄醒,直接抱出门去,问守在外面的人。 之前容六就知道,花梁的身体不好,内脏器官衰竭得很厉害,像今天这种情况发生的次数多一次,他身体衰竭的就严重一层,把花梁安置在床上之后,他让简单地帮他检查了一下身体。 说没事是不可能,高烧39.5c,容六甚至有些怀疑他的身体是被一次次地高烧给烧坏的,生病了都让人察觉不出来,花梁这个人,高深的不仅是城府而已。 给他喂了药,把体温稍稍降下来,容六用自己销门千机手的身份,联系了一些人,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龙锁。 他联系的是销门内的人,旁人只知道,销门与暗门都是内各自为营,没有像外八行中其他六行的家族体系,但不为外人知的人,既然能独成一派,销门内部就不可能真的没有规矩。 一如张小可是张家的小爷,张家的天,他这个所谓的千机手“六儿爷”也是销门的天,龙锁在盗门中一道通行令,在销门中就是玉玺,是能支使整个销门行动的东西,他原本不想用这个身份,但是这一次的事情,似乎没那么容易解决。 两年前,张家老爷子请他务必辅佐张小可的时候,他就想过动用销门内的力量,但是那时候盗门内部还是稳定的,销门的加入,反而会使张小可在盗门中成为众矢之的,一个即将崛起的新力量,往往看似越强大,就越容易被对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当时他既是为了保护张小可,也是不想承认自己在销门内的身份,一直没有动用过这部分力量,而现在——是时候了。 花梁是在第二天中午醒来的,彼时容六已经接到了门内人传递回来的消息,销门都是独门独户,所以行动很分散,想调查什么事也很容易,昨晚他一声令下,底下的各个节点就接连传回消息。 他将底下人传来的消息进行了筛选整合,基本得出了一条结论,根据这些信息不难看出来,他猜得不错兰花门的确参与了这件事。 兰花门是外八行中,消息最灵通的一门,从兰花门中走得消息最多,门内鱼龙混杂,想布网也是最容易的。 但是容六怀疑兰花门,不仅仅因为这一点,真正的原因,他想,花梁恐怕根本想不到—— 因为张小可! 从昨天花梁收集到的信息来看,整个盗门只有张小可的手下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张家与兰花门的关系,知道的人并不多,他在张家的几年中,或多或少得到了一些了解,张小可的母亲,就是兰花门现任的当家人,他还有个同胞妹妹在兰花门中。 其他人布局,没有将张家撇出事外的必要,何况这几年张家发展的风生水起,如果真的是要搞垮盗门,首先及应该从张家下手才对。 但是现在的情况,很明显,那个幕后黑手的目的,更像是在帮助张家扫平障碍,与张家有关系,同时又有这个本事的,除了兰花门,他想不到其他可能。 然而虽然他猜得不错,但是从下面传递上来的消息看,兰花门只是参与此事,并不是事件的主谋,在兰花门之后,还有一双真正的幕后黑手在操纵着整件事,如果不是兰花门,那么对方的目的就跟难猜了。 他换了一种思路—— 张家没有被列入死亡名单,或许只是因为有兰花门作保,幕后黑手的真正目的就是荡平盗门,而“他们”的力量,不足以完成这件事,现在还需要兰花门的帮助,一旦成功解决了他们,张家就是孤注一郑、走投无路,到时候“他们”再翻脸不认人,既然能搞垮半边天,那么搞垮一个张家对“他们”来说,必然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他的猜想成立,张家现在必须联合花梁他们,再想办法让兰花门倒戈,和盗门里应外合,从根本上去解决问题。 但现在最根本的问题,就是他们连对手是谁都没弄清楚。 容六在脑子里把下面人传递的信息和花梁收集消息做了一个整合,脑子里突然有了答案! 十年篇 妙手回春(十三) 盗、蛊、千、销、巫、暗、彩七门之间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联系,整个外八行就像是一张网,而兰花门就是连接各门的枢纽,这些人之间的关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真的是有人想对付盗门,真正操纵这件事的人,反而应该在外八行之外。 容六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思路是错的,的确,想要撬动盗门,从外八行内部下手是最容易的,但是外八行内的人,绝对不会去做这件事,盗门是八行之首,盗门如果真的跨了,整个外八行都会混乱。 所以这并不是外八行内部的行动,而外部的人想动这张网,就得从结网的那根线开始,只要找到线头,轻轻一拉,整张网都会散,什么样的人会想要去拆散这张网? 花梁弄错了一点,想拆散网的,不仅不是猎人,相反应该是网中的猎物,只有想要破网而出的猎物,才会想要破坏网本身。 外八行是不可能彻底土崩瓦解的,即便“他们”成功搞垮了解、王、花家,又对付了张家,盗门也会迅速崛起新的势力,这种大费周章地破网方式,“他们”不可能采用车轮战,如果是这样,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要扶持一股新的势力,占领盗门的战场。 容六想到这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他们”或许就是盗门内部的人,或许就是——张家! 只有张家有能力轻易调动兰花门,张小可之前设局让张家出现所谓的危机,然后现在对下面的人进行大扫除,以此制造出分身乏术,无法帮助他们的假象,而又同时利用兰花门的便利,实行自己的“破网”计划。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花梁他们根本想不到幕后黑手会是他,那张小可这就是,恩将仇报! 容六强迫自己思绪在此打住,他不敢再继续深想,花梁要的是保留花家,老爷子和小爷要的是重振张家,解、王、花三家现在是他唯一的威胁,张小可已经借着花梁的手除掉了赵元邱,这两年中,在花梁的帮助下,张家发展到了哪一步,没人知道,既然两年前,除掉赵家的“罪名”被花梁安放到了他头上。 容六想:张小可恐怕就不会在意自己头上是否再多几个“罪名”。 可是,那个孩子,真的会有这么可怕吗? “怎么样?查到什么没有,六儿爷?”花梁的声音恰到好处的从外面传进他耳朵里。 说话间,从外面走进来,在他旁边坐下,侧身看着他,人跟昨天看到的状态差不多,换了一身衣服,看上去精神抖擞,没什么问题,嘴角还挂着笑意,如果不是清楚他现在的处境,容六必定会觉得他最近的日子过得很滋润。 “还没什么头绪。”容六没说出自己的猜测,心下迅速做了个决定,起身道:“我先回去一趟,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等我三天。” 花梁眨了一下右眼,没有太明确的表示,容六跟他对视了一眼,停顿了半分钟,动身准备离开,花梁在后面不大不小地喊了一句,“你要去哪儿?疲劳驾驶可是出事的,我送你去。” 容六的脚步一顿,他一定是看出来,他犹豫了片刻,在没有确定张家是这件事的主谋之前,他绝对不能把危险带回张家,张家是他们好不容易扶持起来的,哪怕做这件事的人真是张小可。 容六想:或许他会为花梁求情,请那个近乎偏执的孩子,放花家一条生路,毕竟花梁只是想保留花家罢了,不会成为他的绊脚石,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跟张家作对,不会跟那个孩子作对。 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他会竭尽所能帮花梁保住花家,仅此而已。 “不用。”容六扭头似笑非笑地看向花梁,“病人就该乖乖休息,我回来之前,你最好能把自己的病养好,不要再做无谓的事,你放心,我会让你见识到千机手的本事,没用我这双手,是你的损失,花老板。” 花梁倚在沙发背上,同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看着他,一如他看着他,只是一个仰着头,一个颔着首,“好。” 最后那一个字出口的时候,容六觉得自己好像看见花梁笑了,不是似笑非笑,而是那种由心而生的极度信任的笑容,容六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也不可能看错,那一定是花梁搞错了,他怎么可能选择无条件地相信自己? 那天容六走出胡同的时候,他确定自己背后是没有尾巴的,曾经他以为自己是能看透花梁的,但是这一刻,他又有些看不透了。 和他做交易,而不利用他千机手的身份,只是留在身边当个“保姆”,尚且可以认为是花梁与世无争;在花家危机四伏的时候放他离开,而不是隐瞒真相,趁机利用他,他也可能觉得是花梁不信任他。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花梁把自己的一切底细都交付在他面前,明知道他对他有所隐瞒,却不派人跟着他一探究竟,这到底是对他的绝对信任,还是花梁已经自暴自弃,放弃挣扎? 容六觉得不会是后者,花梁“与世无争”并不是真正的低姿态,他想要的是给花家安宁,在这条道上,“一世安宁”才是真正求之不得的东西,所以花梁的表现,真的是因为对他的绝对信任。 信任,这两个字说来轻巧,在这条道上,又有谁能真正做到? 从来没有,容六想,从来没有一个人绝对的信任过自己,对等的,他也从未绝对信任过任何人,就连八年前那孩子扑出来救自己的前一秒,他还是不相信他真会保护自己的。 花梁他啊,果然是个聪明人,容六在心里默默做出评价,是个绝对的聪明人! 他对自己的信任,能换来自己的绝对忠诚,如果,容六想,如果自己真的是他口中的那只藏獒,一定会心甘情愿被他“渡魂”,彻彻底底成为他的狗。 毕竟,对于一条狗来说,能被主人给予绝对的信任,应该是狗生最大的荣耀吧。 十年篇 妙手回春(十四) 容六赶回张家在北京的地界,花了三天时间进入内部调查,于此同时,销门下面其他人,不停传来新的消息,至少证实了一点,这件事的幕后主谋不是张家,更不是张小可。 第三天下午,他依照之前和花梁口头约定的时间,回到了花家的地界,再次见到花梁时,花梁穿着一身熟悉的家居服,坐在三天前两人见面的那个房间里的沙发上,手里还抱着那台笔记本,见到他进来,远远对他招手示意了一下,却说了一句:“回来了。” 那口气简直像是在跟放学回家的儿子说话,容六在门口愣了半秒,然后迅速反应过来,走进去,开口道:“我调查过了,这件事跟兰花门有关,底下还有消息,你这边情况怎么样?” 花梁今天的精神表面上看上去也不错,却在听到他的话的时候,脸色不易察觉地冷了一下,然后笑笑道:“这件事跟兰花门有关,你三天前不就已经确定了?说说吧六儿爷,这三天,你都做什么去了?” 容六一时语塞,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跟他实话实说,还是找理由搪塞,他花了三天时间去证明张小可的清白,然而所为却跟这件事毫无关系。 “你回张家了。”花梁见他不回答,接着说:“张家那只小狮子的麻烦还没有解决,两头跑不累吗?算了,你帮不上什么忙,别为难自己了,回张家去帮他吧,你是他的狗,这么三心二意,小心两头不讨好。” 他说着闭了一下眼,抬手做了个“退下”的手势,“你自己走吧,恕不远送,花家的事与你无关,我已经——没有可以和你交易的筹码了,六儿爷。” 容六愣住了,他本以为花梁是不信任自己,但是从他话中,他明确地听出了失望,花梁是对他失望了,他以为他回张家,是去帮张小可。 有趣。容六心想,扯了扯嘴角,却没有笑出来,这种情况下,他笑不出来。 他沉吟了片刻,说:“我已经让人对兰花门进行了调查,有眉目了,相信很快就会出结果,张家现在不需要我的帮助,花……” “花家现在也不需要你的帮助,我的人……”花梁冷声开口,话说一半,突然咬住嘴唇、眉头紧锁。 “怎么了?”容六本能的上前去想查看他的情况,刚迈出半步,突然见他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紧接着,鲜血从他的指缝中间渗出来。 容六瞳孔猛地放大,整个人倒抽了一口凉气,不等他做出反应,花梁捂住嘴的那只手攥起拳头,收手用手背随意地擦了一下嘴,接着说:“我的人已经查出了跟兰花门接触的是什么人,千机手,也不过如此,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别唔……” 他说着再次捂住自己的嘴,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溢出来,顺着手腕递到家居服上,容六猛地反应过来,上前去按住他的肩膀,“怎么回事?我跟你说过病人就该乖乖休息,别轻举妄动,我说了会帮你,就会帮你,不需要什么筹码。” 花梁皱着眉头做不出答复,整个人都开始轻微地颤抖,鲜血不停地从口中涌出来,这里没有设备,容六无法判断他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抓住他的一只手,急切道:“是不是哪里疼?赶紧告诉我!” 花梁颤抖着指着自己的胸口,双眼紧闭,表情极度痛苦,容六反手从腰上卸下龙锁,在手里盘成锁球,然后迅速从千机锁球中抽出两根细针,扎在他脖子下对应的穴位上,“别乱动,没事了,别害怕,别害怕……” 他一边小声哄着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到在沙发上,在他耳边低语一阵,“在这里等我十分钟,千万别乱动,放心,很快就没事了,相信我、相信我,没事的、没事的……” 花梁不知道还能不能听见他说话,眉头依旧紧锁,一动不动,容六说话间迅速抽身起来,冲出去找人帮忙。 他是老毛病发作。 将人安顿好之后,容六从他那个叫雷子跟班口中得到一些关于花梁这个人的信息,不过这毛病已经有六年没有犯过了,花家的所有人,恐怕就连花梁自己都快忘记了,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发作,这对花家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吐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容六虽然之前就知道花梁的内脏受损严重,但那都是隐性性状,第一次见他把身体里的病痛表现出来,就是用这么吓人的方式,他不禁追问,是什么使他变成这样的。 这件事似乎是忌讳,雷子没回答他的疑问,只是让他好好照顾花梁,花家如今的处境,不能惊动其他医生如果花梁的状况,被太多人知道,军心就要大乱了,底下原本就乱,已经不能更乱了。 容六没有追问,让他去解决外面的事,把花梁交给他来照顾,跟花梁一样,雷子似乎也选择了无条件相信他,他说:“六儿爷,老板他是个好人,他很信任您,请您务必照顾好他,只要花家能挺过去,老板一定不会亏待您的。” 容六看着他这个真诚的跟班,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个语气词,“嗯。” 花梁的身体早就跨了,他的健康空有其表,容六没本事妙手回春,现在能做的,只是保他暂时死不了。 但是,他觉得,如果能弄明白花梁内脏受损的原因,或许还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如果花家这次真能挺过去,他想,就冲花家人对他的这份信任,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帮帮他们的老板吧。 而现在,唯一值得庆幸地是,花梁这个老毛病,暂时还要不了他的命。 只是现在花家腹背受敌,为了人心稳定,花梁犯病的事必须保密,没有好的医疗器械,为了以防万一,保险起见,容六在他醒来之前一直守在他身边,期间花梁半梦半醒中,发出了几声梦呓。 他说:“医生,我好疼……帮帮我……医生……疼……” 容六很清楚,其时,花梁口中的那个“医生”并不是他,那么他口中的那个“医生”,应该是清楚他的病因的。 十年篇 妙手回春(十五) “因为药。”花梁醒来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三个字,其时,容六一下子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花梁半眯着眼睛,对他看了一会儿,皱了皱眉头,别开脸接着说:“我最讨厌医生了。” “什么?”容六守他的时间太长,有点疲劳,不想浪费脑细胞去猜他的意思,皱眉追问了一句。 花梁把脸别回来,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反问:“你不是想知道吗?我听见你问雷子了,看在你帮我的份上,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原来如此啊。容六心想,花梁有些行为真的很像小孩子,他一下觉得有些好笑,本来不想多嘴,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的意思是,你身体器官衰竭,是因为一个医生?” “不是。”花梁摇了一下头,说:“不是因为一个医生。”他说话时,着重强调“一个”这两个字。 容六挑挑眉,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好吧,因为什么?” 花梁脸色突然垮下来,只是一瞬间,随即又勾起嘴唇笑起来,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指指他,“我就知道你还好奇。” 容六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是跟自己开了一个玩笑,容六对他挑眉,抬起右手伸出一根手指晃了两下,说:“我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是为了帮你,知道病因或许能找到治疗办法。” 花梁闻言,表情微愣了一下,默默把手缩回被子,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半张脸,闷闷的吐出一句话,“你骗人。” 这句话被被子挡了一半,容六听的模模糊糊,有种自己出现幻听的感觉,因为下一秒,花梁就把半张脸从被子里露出来,撑坐起来倚着床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问:“你为什么要帮我?是因为如果花家挺过这一次,我就不会亏待你吗?” 那是雷子昨晚跟他说的话,容六看着花梁那张脸上露出的狡猾的表情,忽然觉得他的表情和他的话配在一起很不和谐,那个表情就像一个深藏不露的大反派,那句话却像是个寒窑苦守的悲情女主角。 “对。”容六点点头,吐出一个字,“花老板不缺钱,我也不是贪心的人,用你不缺的东西换我帮你,这笔交易,你不吃亏。” 花梁似笑非笑地表情似乎僵了一秒,只一秒,他忽然就换了一副可怜兮兮地表情,眼巴巴地盯着他,问:“那我,能不能用我不缺的东西,换我缺的东西?” 容六挑了一下眉,示意他接着往下说,花梁突然翻身下床,开始在房间里翻找起来,容六的目光跟着他,从床头柜到壁橱,再从壁橱到墙壁上的暗格,最后花梁趴在地上,伸手进床下摸出一样东西,半跪在地上,献宝似的把摸出来的东西献给他:“我把你买下来好不好?” 花梁手里的,是一枚刀币,是春秋时候的东西,容六心里感叹了一句,他是真的不缺钱,这种东西居然会从床底下摸出来,而且看他找的状态,这东西放在哪里他都忘了,根本就不在乎嘛。 容六想着,果断地摇了一下头,“不好。” 花梁咬咬嘴唇,又趴回去,伸手进床下面摸索了一阵,各种制的古钱币陆陆续续被他摸出来,圜钱、蚁鼻、布币……没多大会儿就被他摸出来一大堆,他捧着那堆古钱币,“这些都给你,怎么样?医生。” 他有点不对劲儿,容六一开始以为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但是他现在的表现,已经有点超出玩笑的范围了,容六蹲下去,抓住他捧着那些古钱币的双手,盯着他的眼睛问:“花梁,我是谁?” 花梁反观着他,狐疑地盯了一会儿,突然低头笑出声来,“六儿爷,你该不会以为我疯了吧。” 他这话一出口,容六下意识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他的手指不仅比常人柔软,力量也比常人大得多,“啊!好疼……”花梁手腕被他钳着,疼得一下子松开手,手里的古钱币掉了一地。 他不对劲!作为一个医生,容六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犹豫了一下,慢慢松开他的双手,开口道:“这件事以后再说,你先告诉我,你体内器官衰竭是因为什么?” “因为……”花梁地情绪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他双手重获自由,低头一枚一枚地捡起那些古钱币,重新捧在手里,做着献宝的动作,说:“……药啊。” 看他的表情似乎是在思考,他歪着脑袋想了一阵,接着说:“医生给我吃了好多药,好苦,好疼……” 他说:“……医生最好了,他给我打针,打针就不疼了。” “我讨厌医生,骗我、全都……” 他的瞳孔一点点发散,眼神渐渐开始无法聚光,太不对劲儿了,容六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花梁!花梁!花……” “反正与你无关。”花梁突然耷拉下眼皮,盯着手里的古钱币看了一会儿,把东西扔到他身上,反身背倚着床沿席地坐下,突然说:“我已经想好了,打算把花家散了,瘦死骆驼比马大,现在散还来得及,每个人分一点,也够他们过半辈子了,所以——六儿爷,花家已经不需要你的帮助了。” 容六瞠目结舌,花梁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清醒的,从他的眼神中能看出来,他沉默了片刻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花梁不可置否地点点头,容六叹了一口气,用起了拙劣的激将法,“这就是你想要的保留?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那一步,你就怕了?” 花梁没有激到,又点了点头,“对,我怕了。”他是真的自暴自弃了,容六在心里自嘲,本以为他是对自己的无条件信任,万万没想到,他是真的放弃了! “好。”容六放开他,起立转身,当家人都放弃了,自己一个外人还何必插手呢?他一步一步走出他的房间,歪了歪嘴角,留下最后一句话,两个字,“走了。” 十年篇 妙手回春(十六) 花梁没有拦他,他大踏步地走出四合院,心里燃烧着一股无名火,他从来不是个喜欢给自己惹麻烦的人,来帮花家,他已经做出莫大的牺牲,结果却换来花梁的自暴自弃,他想起了昨天来见花梁时,花梁对他露出的那个神情—— 失望?他在心里嘲讽了一声,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失望? 等彻底走出去四合院,上了自己的车,他才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自己好像被花梁激到了,刚才花梁的不对劲儿他一早就察觉出来了,还是这么甩手走人,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他犹豫着拧开车钥匙,自我安慰:与他无关的话是花梁自己说的,在这条道上,保谁都不如保自己,销门没有那么大的力量,能跟一个底细的对手抗衡,他来帮花梁已经是仁至义尽,既然都被拒绝了,不管是什么理由,他都没有回去的必要。 他想到这里,果断启动引擎,挂挡踩油门。 半个小时后,车重新驶进胡同里的时候,容六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开车离开的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花梁如果真的决定了散了花家,为什么昨天还在派人调查这件事? 而且当时跟他说那话的花梁实在是太不对劲儿,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两年朝夕相处,他做不到对这个人真正的不闻不问,到底是做不了坏人啊,容六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开门下车,大步流星地重新光顾了花家的四合院。 院里没什么人,从昨晚花梁出事开始,雷子就把人基本都带出去办事儿了,这应该是花梁提前吩咐好的,他就轻驾熟的进了花梁的房间,推开门扫了一圈没看到人,却听见细弱地人声从里面传出来。 他走进房间里,在里面环视了一圈,确定了声音是从隔间的浴室里传来的,不知出于什么本能,他想也没想,直接想冲过开门。 门从里面被锁上了,他拧了两下没拧开,拍门喊道:“花梁,你在里面?” 里面的人声停了一下,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对方回应,提高声音又喊了一遍:“花梁!” 里面彻底沉默了,他等了半分钟,行动快过大脑,反手从腰上盘下龙锁,在手里摆弄了一阵,直接开锁而入,几乎就在他进门的一瞬间,里面一阵水声哗然,花梁从浴缸里探出半个身子,仰头冷笑着对看向他。 “手艺不错,可以考虑发展副业了,干什么?这么正大光明的偷窥?” 容六一下子愣在原地,现在的他看上又好像没有任何问题,如何不是他左边锁骨上的那道伤口,还在往外冒血,他真的会觉得他没问题。 “你在干什么?”容六盯着那道伤口,上前了一步。 花梁忽然舀了一捧水,扬手泼到他身上,“出去!怎么?回来是还有什么遗言没说完吗?” 容六没有动,只手摆弄着龙锁,随时准备捆住他,他依旧盯着他,一字一顿,“你不对劲。” “哗啦——” 他话音既落,花梁突然从浴缸里站起来,随手扯了件浴袍披上,从他旁边掠过去,穿门,走进房间里,在床边上坐下,低头沉声道:“你看出来了。” “什么?”容六没想到他自己原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花梁张开双手撑在床上,仰头看着他,锁骨上的伤口因为他的动作被挣开了一点,汨汨地往外冒着血,他说:“我有病,amentia,feeble-mindedness。” “你知道。”容六从浴室里出来,他看出了他不对劲,却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精神错乱?这句话从花梁口中说出来,全是讽刺,他问:“所以这才是你要散了花家的理由?” “真聪明!”花梁露出了一个笑脸,对他束起了大拇指,容六皱起了眉头,他可不想因为这种理由被夸,花梁说:“不散又能怎么样?我撑不下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倒下,你很清楚,只要我倒下,花家就完了,所以还不如趁着我神志清醒,给他们留点有用的东西。”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容六跟他在一起相处了两年,从来没发现他的精神有任何问题。 “很多年前……”花梁仰头盯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还以为已经治愈了,没想到会复发,真没用啊” 容六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转身从壁橱里翻出一只常备药箱,然后回到他身边,把药箱放在床上打开,“伤口需要处理,你——真的不想保留花家了吗?” “自身都难保,又能保住什么?”花梁没有动,冷静地让他替自己处理伤口,容六用碘酒把伤口清洗了一遍,说:“明知道自身难保,还要对自己下手,花老板,你这手下得太轻了,再往上移一点,就能一了百了。” “舍不得啊。”花梁半开玩笑的吐出四个字,可能是伤口被弄疼了,他随即皱了一下眉头,说;“我也不想的,我说过了,amentia,feeble-mindedness,控制不了。” 容六往伤口上涂消炎药的手顿了一下,“严重到自残了吗?这一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个月前?”花梁想了想,用疑问的口气说了个大概的时间,“或者更久,我也不知道,总之……” 他说着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奇怪,你为什么要回来?还有什么遗言没说,嗯?” 容六手上动作一直没停,没反驳他的话,一边帮他包扎好伤口,一边稍微想了一下,说:“我改变主意了,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哦?不愧是六儿爷,手真巧。”花梁摸了摸被包扎好的位置,饶有兴趣地夸赞了一句,问:“说说看,怎么交易?” “我帮你保留花家,你以身相许,只要我帮你一天,你就一天是我的……”他本想说“你就一天是我的狗”,话到嘴边,生生把最后一个“狗”字给咽下去了,挑挑眉接着问:“怎么样?花老板,生意场上,礼尚往来。” 十年篇 妙手回春(十七) 他这话一出口,花梁露出一个意味不明地笑容,向后一仰,躺倒到床上去,微湿的头发很快润染了干燥地床单,他抬起一只手盖在自己的双眼上,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做不到……” “你的动作太大了。”容六眼睁睁看着他思考的过程中,好不容易被他包扎好的伤口处又渗出了血液的颜色,提醒了一声,说:“为什么做不到,我答应跟你交易的时候,我们可不熟,现在还算半个朋友,我不会为难你,至少——”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才接着道:“不会让你花大老板给我当保姆。” 花梁捂住双眼地手拿下来,保持着躺倒的姿势,沉默地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翻身坐起来,一字一顿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你知道我说的就是这个。”容六上前半步,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一只手盖在受伤后被包扎过的锁骨上,“再提醒你一次,你的动作太大了, 很少有人在他面前这么居高临下,尤其是在成为“花老板”之后,花梁的本能反应是抬脚踹他,忍了又忍才没踹出去,他像是故意要跟容六作对,扬起右手挥开他的手,重新倒回床上,收起腿,掀起被子把自己整个人裹进去,闷头重复了一遍,“我做不到。” 花梁一直是个自信的,在容六眼里,他甚至有些自负,第一次见面就对一个男人说想要驯服他,他当时就觉得,花梁绝对是自负到没有自知之明的那类人,这样的人在他面前跟他说“做不到”,无异于上帝跟你说他不行。 容六知道花梁是想保留下花家的,散掉花家,虽然是不得已之举,但就如花梁所说,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他当下完全可以掉头就走,或者他根本就不应该重新回来,可他没有走,可他回来了。 容六从来不是个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人,同样的,他也不是个喜欢欠别人人情的人,虽然花梁与他,没有什么人情而言,他也不知道自己犯什么轴,就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那么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在他面前自甘堕落。 如果他把自己心里想的话说出来,花梁一定会觉得他小学语文老师死不瞑目,用的词没一个好的。 花梁蒙在被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容六没动手去掀他的被子,也没有说什么劝说的话,只是动手去把被花梁掀被子时掀翻到地上的药箱收拾起来,里面的东西按顺序摆放好,放到床头柜上去,然后静静地站在床边上,对床上的那坨“东西”看着。 站着的时候,容六没思考任何问题,譬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花梁执意不配合他接下来该怎么做?花梁配合了他又该怎么做?以及这么做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以上,他什么都没有考虑,就只是静静地看着,这是聪明人的处事方式,他觉得,同样身为一个“聪明人”,花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选择。 他看着那坨隆起的被子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如果他当时看了腕表,就应该知道,他整整盯了人半个多小时,然而不知道时间的他,就感觉好像弹指一挥间。 那之后,被子里的人就开口说话了,他说:“我赢了。” 这三个字出口的同时,被子被他掀开了,他锁骨上的那块纱布已经完全被血浸染,掀开被子的瞬间,容六就眼尖的看见了红纱布,但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对着花梁抬了抬右眼皮。 他记得他没有跟花梁比什么,什么赢啊输啊的? 花梁突然欢欣地坐起来,那个动作加上他的喜悦地表情,让容六一瞬间错觉他仿佛用坐着的姿势蹦跶了两下。 “你背叛他了,我赢了!”花梁抬起一只手,伸出食指指过来,直勾勾地盯着他,露出一脸得意的笑容。 容六皱了一下眉头,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所谓的“赢了”,是指成功为自己“渡魂”了,他觉得自己现在成他的狗了。 容六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他歪了歪嘴角,摇了一下头,别过身从床头柜上的药箱里拿出新的纱布和消毒水,示意他靠过来一点,“别惦记了,你没赢。” 花梁往床边爬过来一点,昂着头说:“小狮子自顾不暇,你不帮他却来帮我,承认吧六儿爷,你输了。” 容六按住他的肩膀,把刚包扎上去的纱布揭下来,重新用药水给他清洗伤口,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瞥了花梁一眼,说:“你还是个执着的人,得不到总是好的,别总想着把人据为己有,我就算是狗,也是野狗,养不家。” “养不家?”花梁眼神一滞,缓缓耷拉下眼皮,容六目睹着他的一举一动,不自觉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嗤,放下消毒水,侧身去拿消炎药,他侧身的瞬间,花梁突然出手,一把扼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同时出腿,照他肚子上横扫过来。 容六毫无防备,猛地被他扫到在床上,花梁趁机跨坐到他的腰上,另一只手直接掐住他的喉咙,瞪着他,目光陡然狠佞起来,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那就宰了,该杀的狗,我可是一点也不会手软!” 这不是个玩笑,花梁下了死手,窒息感直逼上来,容六慌忙抬起那只自由的手去抓他的手,花梁的动作太快,下手又狠重,人在半窒息状态下,很难爆发出力量,何况对方本身就是个力量不输自己的男人。 “你……疯了……”一只手被他制住,光凭一只手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容六放弃了跟他正面对抗,收手回身侧,迅速收起腰间龙锁,即使是在半窒息状态下,他的手解机关速度仍旧很快。 “咔——喀——” 两声金属机关声伴随着花梁的痛呼响起,龙锁直接扣到了花梁掐住他脖子的那只手上,花梁一松手,他立刻不失时机地翻身反将人制住,同时手在龙锁上活动了两下,龙锁的另一头立即分开五只细爪扣到床头上去。 十年篇 妙手回春(十八) 他随即翻身跳下床,花梁还想扳回局面,跪立起来还想追击,容六立定在窗边,面无表情地朝龙锁扣住床头的那一头甩了一根细针,下一秒,金属机关声细碎地响起,龙锁收缩地很快,不等花梁做出反应,就已经被带倒回去。 “你干什么!”意识到自己形势不利,花梁一下急了眼,一边把左手抬上去,企图帮着右手从龙锁下脱身,一边拿眼去瞪从受害者一方变成施害者的容六。 “你干什么?”容六冷静地吐出四个字,把他的话原封不动的还回去,盯着他的双眼已经不动声色地露出了杀意。 “我疯了!”花梁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他狂躁地试图把扣住手腕的龙锁弄开,丝毫不吝惜被龙锁上的金属链接处划破的手腕。 真是疯了!容六后撤了半步,从旁边的药箱里翻出一支准备好的镇定剂,拆开包装着镇定剂的隔离层,举起来推掉里面的空气,出手一把按住花梁,把药水从他胳膊上注射进去。 狂躁的人眼睁睁看着针管扎在自己胳膊上,挣扎了两下,慢慢安静下来,闭上双眼。 有那么一瞬间,容六觉得他好像死了,明明还在呼吸,却好像没有了生命,但错觉只是一瞬间,下一秒,他又缓缓地睁开双眼,把目光投到他身上,张了张嘴,微不可察地吐出三个字来,“受惊了。” 容六受到他的状态的感染,慢慢地勾起嘴角,回敬了一句话,“吓得不轻。” 花梁没有再接茬,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对他看着,这是容六第一次在花梁脸上看到真正意义上的“面无表情”,那个表情什么情绪都没有表达,就好像他是个没有意识的人偶,如果不是他刚才还说了三个字,容六都会以为是自己刚才那一针的药量太过。 他的“面无表情”持续了半分钟,眼神缓慢地发生了变化,虽然还是落在他脸上,瞳仁中却带上了一些情绪,容六看得出那是一种什么情绪,却无法表述,是自嘲、是无奈、是失望、是恐慌…… 每种单独表现出来,容六都能判断他心里在想什么,可是这么种感情掺杂在一起,他不知道花梁此刻,究竟在想什么,这也是精神错乱的临床表现吗? “我真的……做不到。”他又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和他说话,用低缓地声音和腔调吐出这句话来。 绝望?容六竟然从他的话中听出了这种情绪,为什么会绝望?他的人在兰花门查到了什么,让他这么绝望?到底是多强大的对手,才会让他感到绝望? “为什么不试试。”容六用了一个陈述句,“我会帮你,你可以试着信我一次,怎么样?” “信你?呵呵……”花梁艰难地笑了两声,皱起了眉头,他脖子上的伤口二次处理还没有处理完,还在汨汨地往外淌着血,殷红的血液顺着他肌肤表面淌到浴袍上和枕头上,手腕处被龙锁链接处划破的地方也开始淌血,整张床乍看之下,一片狼藉。 看他情绪还算稳定,容六心下考虑着给他松开,先处理处理伤口,还没等他考虑完,就听见花梁继续说:“我信你,可我做不到,你不怕——我杀了你?” “我信你”这三个字,说起来轻巧,这条道上的人,却从来不轻易说出口,有些人或许一辈子都没机会说一次,容六这辈子,也只听到了这一回。 他歪了歪嘴角,露出一个无所谓地表情,自负地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你杀不了我。” 花梁闻言,合上双眼,虽然看不到,但是容六从他闭眼的动作中感觉的出来,他是在嘲讽,只是不知道,他嘲讽的是他,还是他。 “你知道花家上一任当家人——”花梁说,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重新睁开双眼,换了一种眼神,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是死在谁手上的吗?” 看到他眼神的那一瞬间,容六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真正听他把话说完,他还是被震惊到了,他稍微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花梁接着说:“你还觉得,我杀不了你吗?” 关于那件事,容六在过去的两年中,闲来无事想要了解了解他的时候,曾经调查过,花家上一任当家是死于枪击,但是具体原因不详,众说纷纭: 有言说是花家内斗,被心腹叛徒打死的;也有言说是有人趁着花家内斗,放了暗枪;更有离谱的,是说自杀。 这些版本,容六并不感兴趣,他对已经死了的人,本身就没有任何兴趣,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人会是花梁杀的! “你见识过了。”花梁安安静静地保持着被龙锁拉倒的姿势,窝在一片狼藉的床上,如果没有那些血,他现在的样子,倒是一副无害的样子。 但是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一副无害地样子躺在床上,这种反差,本身就是极大的视觉冲击。 按理说,到了这一步,容六绝对要跟这件事撇清关系,但是这一刻,他突然想挑战一下,把一个高高在上的花老板,碾压在脚底,这绝对是挑战极限吧。 他没有立即做出回应,而是提着药箱绕到那边去,从里面拿出酒精第三次重新替他清洗锁骨上的伤口,花梁安安分分一动不动地让他处理,他便尽一个医生的本分,一丝不苟完成自己的工作。 伤口被挣开了一些,伤得更深了,他涂上消炎药,给他贴上纱布,然后动手收回龙锁,龙锁上面沾了花梁的血,他心想,回头要清理清理,血迹干在上面很容易影响金属的活动性。 花梁从始至终都没有做出任何主观动作,容六拿着他的手,帮他处理手上细碎的伤口,这些伤口比锁骨上的更麻烦,容六从药箱里拿出了把医用的小镊子,镊子每次钳掉被刮坏的肉,他都要倒抽一口凉气。 容六全程没抬头,专心盯着伤口,等彻底处理完,一抬眼,就对上花梁布满汗珠的惨白的脸,他心惊了一下,应该给他注射麻药的。 然后表面漫不经心地收拾起药箱,一边收拾一边说:“运气不错,没伤到动脉,不过以后,你可能需要一块表了。” 十年篇 妙手回春(十九) 他说话间抬起自己的手,晃了晃上面的腕表,花梁目光不知道是跟着他手,还是跟着他的表,总之跟了一会儿,他发出了一声轻笑,问:“我能傍你吗?” 容六晃来晃去的手顿了顿,精神错乱的花梁说的话,他有些不太能听懂,“什么?” “花家散了之后。”他说:“我想净身出户,让我傍你,你舍不得我受苦的,对吧,六儿爷?” “我们打个赌。”容六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收拾完了药箱,动身把它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回身看向他,“赌你能不能保住花家,你赢了,我就如你所愿,当你的狗,你输了,我们就是陌生人,敢吗?” 花梁偏了一下头,勾了勾嘴角,说:“落井下石啊,六儿爷。” 容六既不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说:“赌,就押注,不赌,现在起,就是陌生人,我从这里走出去,花家的死活,你的死活,与我无关。” 花梁笑笑地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好,保不住,做陌路人。” “好。”容六点了一下头,吐出这个字,花梁一下子闭上眼,即使他们双方之间原本就没关系,即使从头到尾都是陌路人,他也不想再看一次他的背影,听他漫不经心地吐出那两个字,说“走了”。 闭上眼就看不见,如果可以,这一刻他也希望自己听不见! 然而闭眼等了一会儿,他并没有等到预想中的那句“走了”,反倒听见容六说:“那我押‘保得住’,试试吧。” 他睁眼,对上容六那双自信的眼睛,容六走到床边上,把暂时放在床头柜上的龙锁拿起来,跟他说:“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如果我没回来,就按你自己的想法办,苟延残喘或是支离破碎,你自己做决定,如果三天之内我回来,那么后面的事,你都听我安排。”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花梁当时的感受,他想,大概是受宠若惊吧,容六是真心想帮他的。 他先是愣住了,随即一下子坐起来,很想问他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要帮他,但是容六没给他这个机会,在他开口之前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无所谓地挑了挑眉,直接作出决定,他说:“就这么定了,动作别那么大,我走了,就没人帮你处理伤口了,回见。” 他说着后退了半步,转身往门外走过去。 那天离开花家之后,容六调动了销门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去调查这件事,同时企图从老爷子那边获得张家的帮助,他花了半天时间去和老爷子谈判,又花了半天时间回张家去整理资料,最后两天时间,底下人陆陆续续传上来一些新的消息,结合众多消息,第三天一早,他整合出了一个结论。 人生中最轻松的时光,是在花梁身边待着的日子,人生中最苦逼的时光,也是因为有花梁在身边,从凌晨四点忙活到七点半,然后出门开车赶往花家四合院的过程中,容六想到了一句话,用以形容他现在的状态,那就是: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早上九点,车驶进了胡同里,他走进花家大院的时候,里面一片寂静,那一瞬间,他以为花梁已经把家散了,下一秒,花梁的声音从他背后传出来。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他一怔,随即勾起了一抹笑意,回头去看向身后的花老板,抬起左手扬了扬手里的资料,“按照约定,后面的事,你得听我的。” 花梁身边还跟着那个叫雷子的跟班,两个人一前一后朝他走进,走到他面前半米远的时候,花梁对他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说:“悉听尊便。” 他伸出的那只手,是三天前被龙锁弄伤了手腕的那只,手腕上还绑着一圈绷带,看起来没有换过,容六抬了抬眼皮,心说还真没人给你处理伤口? 他反客为主,走在花梁之前,进了会客厅,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下,花梁从他手里接过资料,坐在他旁边,随意地翻看了两眼,问:“你有什么打算?” “先说说你的打算。”容六背倚在沙发背上,揉了揉太阳穴,他的计划,必须配合花梁的计划。 “我打算——”花梁说着顿了顿,抬手对跟班做了个手势,跟班会意退出去,他才接着说:“听你的。” 这算是绝对信任吗?容六冲他挑了一下眉,心想。花梁对他勾唇一笑,算是给他的心里的问题的答复。 “你应该察觉到问题所在了,我向张家借了一个斗,虚冢。”花梁抗争的时间更长,就算束手束脚,了解的也不会比他少,他们之间不需要说太多。 花梁点了一下头,“我来安排,什么时间?” 容六稍微琢磨了一下,说:“再给我一周。” “还有什么遗愿没了?”花梁坐正了脱下西服外套,滑掉领带,解开衬衫的前三颗扣子,指指自己的锁骨位置,说:“帮我看看好了没,这两天有点痒。” “我没什么遗愿。”容六应声从面前的茶几暗格里拿出一个常备药箱,然后揭掉他锁骨上的纱布,“你做好准备,这一周什么都别做,好好养着,我不希望你折在里面,更不想被你连累。” 纱布还是三天前他包扎的,当时花梁刚洗过澡,身体还是湿的,虽然用了消炎药,不过可能是闷得时间有点久,伤口上虽然结痂了,长出来痂却很嫩,一不小心就会造成二次伤害。 “养什么,胎吗?我又没怀孕,嗯……痒。”花梁嗤笑了一声跟他开玩笑,容六用棉签戳了戳结痂的伤口,他皱着眉头,抬手想去挠。 “别动,快好了。”容六拦住他的手,说:“养精神,我需要对你做一次检查,有备无患。”说着从药箱里翻出一盒药膏抹在上面用棉签涂开,花梁别着头半眯眼“咯咯”地笑起来。 “笑什么?”涂完了药膏,容六拣出一块儿保护性纱布盖到伤口上,花梁扭头躲了一下,乐着道:“有点痒。” 容六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头,伸手去拿他受伤的手腕,用警告地口气吐出一句话来,“你最好安分点,身上带伤,下墓容易死。” 花梁脸上的笑意没有减,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是,医生。” 十年篇 妙手回春(二十) 可惜,花梁从来不是个安分的人,十天后跟他一起被困在虚冢的墓道中时,容六懊恼地想。 他花了一周时间去做准备,销门底下的人查出来花家这件事,是有内鬼作祟,想抓住幕后黑手,就得顺藤摸瓜,所以他才安排了这场下斗活动,让花梁在花家内部,留下一部分心腹处理杂事,他的跟班雷子就在其中。 而跟他们一起下墓的那些人,都是自愿的,花梁对下面放话,说是只要这个墓能成功破掉,花家的局面就会有转机,虽然谎言很拙劣,但是在这种关头,就算是拙劣的谎言,也能引蛇出洞。 那天在花家见面,双方对话,容六就知道花梁对他的计划是没有异议,但是花老板比他做得还绝,他的原本的计划是,让花梁带一半心腹,一半请缨的人,花梁原本是答应的,却在临走之前临时变卦,只带走了敌友不明、自动请缨的那一部分,自己的心腹全都留在了花家。 他说他要赌一把,赌那些请缨的人,不全是叛徒。 很好。所以现在,他赌输了,这个虚冢,张小可已经走过一趟,里面原本没有任何危险,他们走这一遭本来是为了抓个奸细,一方面为了肃清,一方面为了抓贼,这下倒好,带了一堆危险下来,直接就让人给活埋了。 今天是第三天,好在花梁虽然相信他,他却没敢多相信花梁,进墓之前,容六给自己留了一条活路,在销门内部和张家都准备了后援,进墓一周,如果他没有回来,外面必有救援。 还要等八十个小时,容六盯着腕表在心里默默做了计算,下墓前,他做好了充足的准备,食物、水都足够他们撑过去,如果是两个健康人的话。 想到这一层,容六盯着腕表不禁皱起眉头,他没事,但花梁的情况不容乐观,虽然下来之前,他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精神状态也没有什么问题,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准备了足够的消炎药、抗生素和强心针,但是现在那些东西,全都没有了。 外面那些狗腿子,估计以为他们已经死了,这里是墓中变道,空间很狭窄,外面的墓室被炸塌之后,空气流通不畅,不至于闷死他们,也不会让他们好过到哪儿去。 墓室被炸塌之前,那些狗腿子对花梁下了手,虽然没伤到要害,但也无可避免的让他受伤,来之前的一周中,容六对他的身体进行了一次系统检查,他有轻微的获得性凝血因子缺乏症,身体受伤如果不及时处理,很容易血流不止,伤了他之后,那帮混球第一时间炸塌了墓室,抢救不及时,他带来的所有药品都被埋在了那堆废墟中,花梁身上的伤口,他只能用暂时用灰土处理。 灰土是很好的凝血剂,暂时不会让他失血过多,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墓里土灰常年阴暗潮湿,五个小时前,花梁就开始发烧,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感染,这种极端不利的条件下,他不知道花梁还能不能撑到救援到来。 可惜手机也都因为那场爆炸摔出去废了,没办法联系外面的人,提前救援,容六原本考虑用龙锁试着破土,尝试了两个小时无果后,他决定不再浪费精力。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时间,起初花梁还能红着一张脸面不改色跟他说话聊天,吃东西补充热量,除了身体的温度不正常,其他方面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四十个小时之后,他就完全撑不住,开始陷入迷迷糊糊地半昏迷状态。 他清醒状态下一直是高烧状态,虽然精神状态不佳,至少头脑还是清晰的,现在陷入半昏迷状态,他整个人也完全处于了低烧状态,情况越来越糟糕,至少还要等四十个小时,才会有人来救他们,容六很清楚,如果照这种状态下去,这四十个小时中,花梁随时都可能死亡。 从两个小时前开始,花梁就开始迷糊,过去的几十个小时里,他一直在半睡和清醒之间徘徊,现在转变成了昏迷和半醒。 容六把两个人的外套脱下来,把人放平,让他躺在还算干燥的衣服上,从龙锁中抽出一根细针,刺入他的虎口位置,“嘶,疼……” 半昏迷状态的花梁被疼痛弄得稍微清醒了一点,半睁着眼看向他,他必须保持清醒,根据器官的衰竭状态,昏迷状态下他的身体机能必然会急剧下降,一旦下降到某个节点,就会休克,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必死无疑。 当下的条件,他只能用这种方法来保障他的生命,他单膝跪在地上,把花梁半撑起来,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双手食指按在他脑后的穴位上,试图用外力帮助他保持清醒,同时用低缓的声音跟他说:“花梁,别让自己睡过去。” “睡过去……”花梁艰难地抬着眼皮,重复他的话,问:“会死吗?” “嗯。”容六从鼻腔里发出一个语气词,“你试着跟我说话,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 容六感觉花梁是对他笑了一下,他收回目光,半眯着双眼,轻声问:“我死了,你会不会心疼?” “不会。”容六条件反射地吐出两个字,又立即接着说:“你不会死,相信我,只要别睡,就不会死。” 花梁的身体不自觉地紧绷了一下,他合上双眸,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吐出四个字来,“我做不到……” “别说做不到!”容六猛地提高了音量,“你不能死!” 至少不能现在死。容六想:他如果死了,就真的成了第二个张小可,他本来是来帮他,怎么能让自己帮到最后,却成了欠他的? 他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相信我,你说过你信我,按照约定,你现在得听我的,来,跟我说话,随便说什么,只要再撑一会儿,多撑一会儿,就没事了。” 他的话还是有些奏效的,花梁微微仰起头,尽力看着他,喊:“六儿爷……” “嗯。”他点点头,抓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把扎进他虎口的细针旋拔出来。 “你……”花梁继续低声地说话,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容六拿着细针的手滞了一下,差点松手,两年的朝夕相处,花梁不是叫他“六儿爷”,就是叫他“医生”,名字也不过是个称谓,他们都不会在乎,但即便没问过,他想,花梁是不会不知道他的名字的,他把细针收进龙锁里,反问:“难道你会不知道?” “知道。”花梁坦诚地承认,孩子气的说:“我想听……你亲口说。” 容六眼神一凝,他的名字可不是吉兆,如果他没记错,那年张小可也问了他的名字,见他迟迟没有做出回应,花梁虚声追问:“你叫什么名字?嗯?” “我叫容六。”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吐出了这四个字。 十年篇 妙手回春(二十一) 真好。 他话音落下时,花梁吐出了这两个字,然后毫无预兆地晕厥了,就算是没有设备的情况下,容六当时判断,花梁也是不会那么容易晕过去的,但是就在他说出自己名字的下一秒,花梁再也没给他任何反应。 果然不是什么吉兆啊!容六第三次把从龙锁里的细针扎进花梁的虎口中之后,他停止了徒劳无功的折腾。 以后还是做个坏人吧。彼时的花梁还没有断气,容六放弃了挣扎,如果他再信任花梁一点,或许就不会放弃了,同样是这条道上的人,谁都不会不给自己留后路,花梁也准备了后援军,而且他的后援,比他的要早一点。 几乎就在花梁彻底晕厥的半个小时后,生路就被人从外面打通了,来救他们的人是花梁的心腹,那些原本应该带进墓里的心腹。 花梁比他想象的,更聪明一点。出墓时,容六是这么想的。 这些人如果一起被带到墓中,说不准现在也一起被困在里面了,就算不被困在里面,也没法把那些混球一网打尽。 没错,一网打尽叛徒一个都没有逃掉,花梁的人虽然没有带进去,却远距离尾随着他们,当他们带着那些混球进墓之后,后援部队就已经尾随上来,那帮混球一出去,就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墓室被炸塌后,他们第一时间展开了救援工作,只是这个虚冢葬的太深,加上搜索范围太广,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才把他们搜救出来。 花梁的城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深。容六这么想的时候,又是因为另一件事。 一出墓,花梁就被送到最近的医院救治,基本脱离危险后,就立即带人回家,那天在花家,容六看到了一场精妙绝伦的表演,花梁不去做演员,实在是业界的一大损失。 落网的叛徒看了花梁一场精彩的演出,最终供出了幕后黑手,到底是自己人,就算是叛徒也会有良心发现的时候,最关键的是,花梁开出的诱人条件,对方给多少,他给双倍,甚至当场一人手边放了一箱钱,愿意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否则——死! 重压之下,到底有人撑不住,率先松了口,那帮混球的心理防线至此溃不成军,那天,容六第一次看到那么搞笑的场面,一帮人争相恐后的招供,以至于最后花老板听不清,不得不打了暂停手势,笑眯眯地指着其中一个,说:“别着急,一个一个来,慢慢说,你先说。” 叛徒们到底都说了些什么,数年后容六再回忆起来,已经毫无印象,他记得的是,那天得到答案的花梁,亲手、一枪一个,杀了他们。 杀人时的花梁是笑着的、是冷血的、是狠佞的,他说:“该杀的狗,我可是从来不会手软!“ 开枪时的他笑得像个嗜血的疯子,杀完人、枪声尽、硝烟散后,他忘了花梁做了什么样的部署。 那天的一切回忆起来就像一场短暂的噩梦,但他记得,那天所有人都散了,花梁扔掉枪,指着地上的那些钱箱,对他说:“不听话的狗,无福消受,六儿爷,这些酬劳,收下吧,我不会亏待你。” 容六没有去动那些钱,那些沾了人血的钱,那些沾了肮脏的人血的钱,他静静地吐出两个字,说:“不要。” 花梁又笑了,突然盯向他,一字一顿地道:“不听话的狗……” “你杀不了我,也不会杀我。”他没给花梁说完的机会,接下了他的话,他第一次觉得花梁的声音,那么刺耳。 花梁对他的话的不置可否,他沉默了很久,从腰侧拔出了一把匕首,很精致的那种,是个好玩物,他用匕首指着容六的眉心,然后一点点移下来,移到他的喉咙,突然松手,匕首掉落在他们两个人中间,然后他说:“你应该说,我舍不得杀你,这么好的狗,留着,总有用的,对吧。” 其实真的只是噩梦吧。 那天容六没有接花梁的话,因为花梁没给他这个机会,就自己先倒下了,家族的崩离,加快了花梁身体的崩溃速度,那是花梁第三次在他面前晕过去,也是之后数年的最后一次。 之后他又在花梁身边待了半年,半年前当花梁跟他说“我做不到”的时候,他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半年后,当花家的一切运作恢复的时候,他又像个与生俱来的王。 那一天,他尽着医生的责任替花梁完成了一次简单的检查,检查结束,花梁对着他的脸拍下了一份文件,说:“我赢了。” 他迟疑了半秒,把那份文件拿在手里,扫也没扫一眼,就对人歪了歪嘴角,说:“是我赢了。” 花梁轻嗤了一声,笑呵呵地反问:“怎么?六儿爷想耍赖皮?花家保住了,我赢了,从现在起,你——就乖乖做我的狗吧!” 容六没什么表示,折身过去收拾起药箱,片刻后,他才开口道:“那个赌约,我压得是保得住,你压得是保不住,你输了。” 花梁诧异了一下,随即想起了什么,愣在当场,容六把药箱收拾好,放回原来的位置上,然后将文件放到他手中,所有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这再熟悉不过地场景,头一次给花梁带来了强烈地压迫感。 容六做完自己该做的一切,往外走了两步,慵懒地背倚着门框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双手环胸,讲起了规则,他说:“赌你能不能保住花家,你赢了,我就如你所愿,当你的狗,你输了,我们就是陌生人,我押——保得住。” “你输了。”容六吐出这句话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这次是真的结束了,他说话间站直了身体,对屋里的花梁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恭喜花老板,化险为夷,走了。” 容六大步流星地走出去时,没有想过回头去看花梁的反应,他觉得,肯定很好笑了,但不管他什么样的反应,容六想,这一次,自己绝对不会回头。 果然,还是做个坏人吧,好人——命可不长。 十年篇 妙手回春(二十二) 花梁是个很遵守游戏规则的人,果然那天他从花家离开后,两个人真正做了陌生人,有多陌生呢? 容六回忆起他离开花家后,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那是在张小可办的一场拍卖会上,他穿梭过人群找了个角落站着观察那只小狮子,这是花梁给他的称呼,容六不自觉地在心里把“张小可”和“小狮子”画上等号,的确很像,而且越来越像了。 他想着想着,不禁在脑海里构建出张小可的形象,兀自地发笑,花梁就是在这种时候,走进了会场,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那个他见过,是他第一次听见,被张小可叫做了“爷”的男人。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会场,径直朝他所在的方向过来,毕竟是曾经的交易对象,容六没有多想,从旁边的长桌上拿起两杯酒,朝人走过去,本想礼貌地打个招呼,两人几乎迎面对上的瞬间,花梁突然脚下一个转弯,扭头换了个方向,走了。 走了?容六的眼神很好,他几乎都从花梁的瞳仁中看到了自己,所以花梁不可能是没看见他,那就只有一个理由—— “花姑娘,我怎么觉着刚才那人是打算跟您这儿搭讪呢?来者都是客,您也好歹卖小爷个面子,跟人酬酢两句,都怼跟前了,掉头就走不合适吧!”两人错开后,容六听见那个被张小可称为“爷”的男人这么跟花梁说。 花梁是怎么回答的呢?可惜等到花梁回答的时候,人已经走远了,容六想,他肯定是这样说的:陌生人而已,我为什么要卖他面子? 这句话,是他从走远后的花梁偏头用余光瞥他时的“余光”中感觉出来的。 真好。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虽然被人无视了,容六却发自肺腑地想起了一年前在那个墓里,花梁最后晕厥前对他说的那两个字,“真好”,“好”在哪儿?他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这样——“真好”。 这一年的容六只差一岁就满三十了,张家一切步入正轨,当年的那个小孩子也终于长大成人,对于容六来说,现在未完成的愿望,就是治好张小可的眼睛,从此和张家也做跟花梁一样的“陌生人”。 一年后就到了和自己约定的时间,如果彼时张小可的眼睛被他治愈,他就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那个孩子面前,不,现在是那个大人,他就能堂堂正正的站在那个大人面前,跟他说,小爷,我可是把我青春全都奉献给了你,于情于理你都该我一笔不菲报酬,好让我养老吧。 有些种子一旦发芽,就会一发不可收拾,时间越久,他就越急躁,时间越久,张小可的眼睛治愈的希望就越小一分,所以他很想、非常想、做梦都想这件事能赶快结束。 为了“梦想”成真,他又回到张家的实验室中,没日没夜的开始研究手术方案,做临床实验,皇天不负有心人,多亏了千机手的这双手,百分之五十的成功几率被他创造了出来,最后还差的一样,就是合适眼球供应者。 活体移植的弊端就在于,活体采集者也必须是活着的,甚至是绝对健康的,这种手术不仅风险高,最难的在于,很难找到合适的采集者。 亿万分之一的契合概率,太难了,然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在他寻找“活体”的过程中,张小可又一次在墓中受到了重击,被人送回来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偏偏这种时候,两年前经过张小可的用计整顿,好不容易安分下来的手下地界,又开始整幺蛾子。 所有的事一下子发生的时候,容六的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的那个人,就是花梁,然而念头却在一瞬间打消。 面对重方施压的局面,他联合十年前被小爷救下的那对神棍父子,给张小可手下的地头蛇们唱了一出“空城计”。 危机最终被化解了,这一次,多亏了一个被他们叫做“小方爷”的孩子。 如果说张家小爷是只小狮子,容六想,那这个小方爷就是只小羊羔,所有人都害怕张小可长大,因为小狮子长大了,会成为丛林里的霸主,而对“小方爷”,容六觉得,他就算是长大了,也不会是只长了角的老山羊,吓唬吓唬人还行,像成为和张小可一样的独当一面的“爷”,是不可能的。 以前花梁跟他说,他是一只藏獒。 容六想,花梁一定是看走眼了,他不是什么藏獒,他是狼,是贪婪的、自私的、邪恶的狼,所以在面对一个天真待宰的小羊羔时,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对他下手了。 容六有时候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尤其在小方爷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亿万分之一能和张小可做活体移植手术的概率,就这么落在了他的身上,检查结果的那一刻,容六逃了。 兴奋、慌乱、无措、决绝……一切想法瞬间充斥在他的大脑中,他甚至很想趁着人还昏迷不醒,强行给他们做手术,但是最终他没有,他逃了,然后——他们又相遇了。 在巴雾峡相遇的时候,容六觉得自己受到了上天的眷顾,这大概是天意吧! 所以,他用莫须有的“筹码”跟那只天真的羊羔做了一笔交易,让他用他的一只眼睛,来换自己救张小可的命。 他答应的那一刻,容六的手几乎夹不住烟,那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傻的人,比当年的张小可还傻,毕竟当年他可是觉得,没有比张小可更傻的人了。 容六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是那一次,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坏人,不过既然当了坏人,那就做到底吧,出墓后,他问那个傻子,什么时候把眼睛给他,他迫切地想做完手术,想摆脱张家,结束这一切。 但是他跟他说,让他再给他三年,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没有完成,三年?其实那一刻,容六甚至都想,为什么他要的不是三十年,为什么他不反悔,那一刻,容六想放弃了,他觉得自己下不去手了。 但是他没有说,他面无波澜地点了一下头,吐出一个字,“好。” 好,真好。还有三年时间给我做准备。 真是没用啊。 容六想:说什么妙手回春的医生,十年时间,从十年前开始,他似乎就在用自己这双冠绝天下的双手,做了一件又一件蠢事,这一次,似乎也没有例外吧。 那天,他又一次胆怯了,在亲眼看着张小可醒来前,他就遁走了,像十年前一样,像十年中的任何一次一样,他从始至终都不敢去面对这个孩子,去面对一个曾经毫无顾忌地用生命保护自己,却幸运的只是失去了一只眼睛的孩子。 他无法面对他的眼睛。 十年的时间,他始终无法面对他的眼睛,就像花梁说的,这样的十年,还会有几个? 自视角篇 疯子(一) 我又见着他了,那个用千机手做饭,厨艺糟糕的一塌糊涂的医生。 这次是在张家小狮子的地界里头,我还记得上一回,我喊他跟我进小狮子的场子,那会儿正吃着他烧的饭,他给我说了两个字:“不去。” 我听完就有点恼,我不高兴旁人悖逆我,凡我讲的话,谁都不能逆。 他不同,这个人倍儿有个性,我喜欢,所以我挺放纵他的。 好几年前我跟他做了笔交易,他说他要用他的手当筹码,我当时觉得好笑,他以为我是晓得他的,实际是他自己说了,我才晓得的,他没他想得那么出名,我也没他想得那么八卦。 我不晓得他,但是我看上他了,挺傲气的一爷们,我看他头一眼,就想征服他,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想驯服他,我想他当我的狗,听凭差遣的那种,只认一个主的那种。 我没多喜欢狗,但喜欢养“狗”,也喜欢训“狗”。 那天我从他那双明亮的招子里头看出来他看出来我的主意了,本来还想跟他绕个弯子,然后就直接免了,我跟他讲:“你一定是一只藏獒,而且是没被渡魂的那种,藏家人说,一只藏獒一辈子只会认一个主,如果我答应你,你就以身相许,怎么样?” 我不晓得我当时什么表情,但是我估摸,该是很友好的,对喜欢的东西,我一直很友好,不只是他,还有这会儿站在我旁边的小狼狗。 这只小狼狗也是为了帮小狮子,才跟我认得的,张家小狮子忒厉害,好狗都让他先抢去了。 我当即这么一想,脚下没注意一打弯就和那医生错过去了,小狼狗鼻子灵得很,当下就闻出味了,问我说:“花姑娘,我怎么觉着刚才那人是打算跟您这儿搭讪呢?来者都是客,您也好歹卖小爷个面子,跟人酬酢两句,都怼跟前了,掉头就走不合适吧!” 我也想跟他酬酢酬酢,谁叫他一走,头也不回一个,稳稳当当的负心汉,到底让我跌了面儿,可要再见面装没看见,人背后指不定怎么戳我脊梁骨,骂我鸡肠子呢,但弯都打过来了,再转回去,也圆不了场。 我就说:“是你看走眼了,刘爷,这人我可高攀不起。” 小狼狗一听就乐了,我就喜欢看小狼狗乐,所以高兴逗他,他一乐起来,整个儿贱萌贱萌的,像二哈,他冲我龇龇牙,“嘿嘿嘿,咱们花大老板,只能有人高攀不起您,哪儿有您高攀不起的人?哎,爷,说说呗,刚才这位什么来头?” 太贱了,太萌了,不听他的话,光瞅他这模样就够我龙心大悦的,我一高兴,就赏了他两巴掌,抽抽他的贱萌脸,跟他讲:“好说,他是销门千机手,道上人都叫他‘六儿爷’,你有兴趣,回头我让雷子找点资料给你。” 他一听我这儿有“圣恩”更乐了,两只爪子仔细捧着我赏他巴掌的手,一眯眼,叫唤起来,“哟,谢谢爷疼小的,不过,爷您往后少打小的,震着您自个儿,小的心疼。” 我喜欢听他叫唤,多数时候,他一叫唤,我就更高兴了,每每那时刻,我就想,他要是有条尾巴,一叫唤起来就冲我摇,肯定好玩。 我记得我是送了他一条的,有一回,我自己去逛街,路过一店门,机缘巧合,看见了店里头一排货架上头全是尾巴,兔子的、狐狸的、豹子的、还有大尾巴狼的,那会儿我是没那个打算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缘千里来相会。 我当即觉得我跟那条尾巴挺有缘,站在店门口,想都没想,就进去把那条大狼尾巴给拿了,尾巴后来是到他手上了,就是没看他装上过,挺可惜。 我还记得我把尾巴给他那会儿,他用两只爪子捧过去,一脸操蛋的表情,特逗,像牛头梗,他捧着那尾巴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问我:“爷,您确定这是送给我的?” 我自问对他不算吝啬,起码这种不值钱的小玩意,送起来肯定不心疼,看他那样子,好像我送他个东西,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花老板有那么鸡贼? 我一琢磨,决定往后对他再大方点,我又不缺钱,就冲他摆摆手,顺手拿了根香蕉剥开吃,豪气地跟他讲:“特意买的,觉得适合你,要是不喜欢,找个机会,一块儿去,你自己挑。” 他约莫是让我的豪气震撼了,张了个大嘴,半晌没动静儿,我忍不住捣了一下乱,扯掉一片香蕉皮想往他嘴里塞,他一个激灵就缩回去,瞪着眼犯起了结巴,“花、花、花姑娘,您、你认真的?” 使坏没成功,我一下有点不痛快,口气也生硬起来,“还能有假?我不差钱,你要多少买多少,这个你先拿着,小玩意儿,不值钱。” 他绝对是个把“唯利是图”四个字写在脸上真小人,在讨赏这事儿上,从来不肯吃亏,反而我大方一回,他还客气起来,轴着一脸紧张到无所适从的表情,束手束脚,规规矩矩站起来,冲我鞠了一九十度的躬。 “爷您破费了,用不着,用不着!这、这、这东西小的还是不要了,要不您看这样成不,赶明儿小的给您找……” “让你拿着,哪儿那么多废话?拿上东西滚。”我给他惹急了,我向来不高兴旁人悖逆我,尤其这种平日里都听话乖狗子,我搞不懂他想什么,当即就觉得,野狗就是野狗,养不家。 对!他是只野狗。 见头一面,他从我车座后头伸出来半个脑袋,我一看就知道,这是只养不家的野狗,好驯服,不好留在跟前。 野狗不比家犬,不会对人忠心,只要你给他肉吃,他就会乖乖舔你,摇尾乞怜。 事实证明,我看得很准,我记得,古时候有个叫伯乐的人,看马很准,承让,这时候有个叫花梁的人,看“狗”很准。 但野狗,有野狗的好处,比如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见风使舵,他看我脸子跨了,立马就凑上来哄我消气,冲着我咧嘴傻乐,“哟,爷您消消气,勿动肝火,勿动肝火,小的这就滚,马上滚!” 他一乐我就没气了,好玩啊,一哈士奇冲你咧嘴傻乐,你怎么也气不起来,可我是花老板,爷要有爷的范,能随便让狗子给逗乐了? 我绷着不给反应,立马甩手让他赶紧滚。 自视角篇 疯子(二) 我让他滚他就滚,这只小狼狗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但是他听话,跟旁人听话又不一样,他听话不是唯命是从,别看他老是点头哈腰,一副奴颜媚骨的贱胚子样,我晓得,他服就是心里头服,是不想唱反调,是真听话。 不碍着我是花大老板,不碍着在我身上能讨好处,要是惹他不高兴,他也是能说翻脸就翻脸,说咬人就咬人的。 那他为什么听话呢? 我有时候也搞不懂他,搞不懂我就问,我不是那不懂装懂、仙风道骨的老顽固,非要让旁人都以为你什么都知道,看破红尘窥得天机。 我不那样,我问他,他也不遮不掩,规规矩矩地冲我抱抱拳,说:“花姑娘,小的听您的话,那是识时务,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想他讲得是对的,做人还是做狗,都得识时务,但有些人就不,比如那个做饭很难吃的医生——千机手六儿爷。 那个人有两个身份,销门的扛把子千机手,和张家小狮子的医生,身份多了,他就能狂,对着我的时候也挺狂。 头一回见面,我跟他说他是藏獒,其实我晓得,他不是藏獒,他是匹狼,藏獒是看着凶残,实际乖得很,我在底下小地界的私宅里头养了一只藏獒,可乖,能把尾巴摇成花,就是食量大,一顿能吃小狼狗三天的伙食。 所以他不是藏獒,他是狼,藏獒说到底还是家犬,就像野狗再如何,也只是狗。狼就不一样了,狼不好驯,成年的狼更不好驯,在身边养匹狼,很危险。 我有时候挺怵他,怵他那双招子,盯着你不说话,眼皮一抬、眉毛一皱,就像是要扑食的恶狼,但他从来没扑出来过,他也听话,但他听话从来不情愿,他听话的样子,像是要叫我晓得,他听我话,是为了张家小狮子,不然他立马扑出来咬死我,喝血吃肉,骨头渣都不给留。 我不喜欢那表情,那种属于别人的表情,不管是狗是狼,只要在我旁边,就得是我的,从里到外都是我的,头几天我还挺乐意逗他的,人嘛,都喜欢图新鲜,驯多了狗,换匹狼来玩玩也不错,时间一长,我就倦。 我心里头清楚,他不是我的狗,也成不了我的狗,他比那只小狼狗还养不家,甚至他都想反客为主,反过来驯服我。 但他也驯服不了我,我原先问雷子,要是用动物打比方,他觉得我是什么,他说我像猎豹、像猎鹰。 为什么?因为只有我是狩猎的,旁的都是猎物,狗也好,狼也好,狮子也好,只要我高兴,就都是猎物。 可狗好猎,狮子和狼就不一定了,所以我跟他讲,他是藏獒。 这是心理战术,心理学上讲:长期的心理暗示,能强迫一个人接受他原本不能接受的东西。所以我给他暗示了。 我不可能去驯服一匹成年的狼,那太难了,还有风险,但我能去驯服一只藏獒,这个容易,藏獒脾气好。 我花了很长时间想去驯服他,多久,大概五、六个月,半年左右,他那双招子看我的眼神一下没变过,那会儿我就晓得,这个人我征服不了,他比我想象的强大。 不过越强大的对手,就越能刺激我的征服欲。 我大抵上是个疯子,或者说,我的的确确就是个疯子没错,什么法子都往他身上用,不管在哪个方面,我是这样想的,只要有一点征服他,就能让我得到从所有人身上,甚至张家那只小狮子身上都得不到的满足感。 得不到的总是好的。这话是他后来跟我讲的,道理我都懂,那会儿他就是好的,他是我得不到的,得不到的就是好的! 我执拗起来怪吓人的,连我自己都怕,所以那会儿,我非要征服他,一个方面就行,一下就行,甚至、甚至不择手段,这评价是后来小狼狗给我的,那是他头一回用贬义词夸我,是他的真心话。 说来,我不择手段,小狼狗得负直接责任,毕竟我不择手段的这个“手段”是他给教的。 那阵子我挺无奈,我想不透我怎么驯服不了他,无奈的时候我不高兴,就去寻小狼狗找乐子,小狼狗一瞧见我就明白我不高兴,他乐成了二哈,凑过来问我:“怎么着,花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是商场失利,还是情场失意啊,来,说给小的听听,小的替您分担分担。” 我清楚他那斤两,晓得他会哄人,本来就是出来找乐子,藏着掖着更不痛快,我眼神在他的古董狗窝里寻了一圈,坐上一黄花梨的凳子,跟他讲:“最近遇上一不听话的狗,窝火。” 他一听就叫唤起来,“哟,不听话的狗,您还给留着干嘛?这不是给您自个儿添堵呢嘛!该杀的狗,宰了不就得了。” 所以我喜欢他,把我说的话都记得牢牢的野狗,也算的上是千载难逢的好狗。 但是他这回说的话,就叫我高兴不起来,这狗就算是再填我的堵,我也不能宰,不光不能宰,还想放纵他,我说:“宰不了,舍不得,刘爷,给拿个好主意,如何?” 我不晓得我当时怎么一个表情,竟就让他误会了,他冲我意味深长地一阵贱笑,凑到我耳朵边上问我,“听爷这意思,这回的是只小母狗?谁家的千金,有那荣幸让花姑娘您看上,还不上赶着往前儿倒贴,敢给您添堵?” 我没叫他扯偏了,抬手赏了他一巴掌,解释,“哪儿来的小母狗,我那没兴趣,是个男人,有意思的很,就是傲了点。” 他听着我这话,川戏变脸似的,那一脸的贱笑立马就换成了操蛋的表情,跟收到我送他那大狼尾巴一个样儿。 这道题对他约莫还挺难,他听完就轴着张牛头梗似的脸,开始在原地打转,直转得我头晕了,喊他打住,才消停点,凑上来跟我确认,“所以,爷您是想……那词儿怎么说这来着,啊!征服,对,您是想征服他?” 真聪明!我龙心大悦,赏了他两巴掌,赞:“没错!” “哟,这可有点难,凭您这体格,那得是个什么样爷们儿?”我话音一落下,他嘴里立马蹦出这串词来,我心下疑了,征服又不靠打架,关体格几个事? 他也不晓得在想什么,一双贼兮兮地招子在我身上转了几圈,拍拍胸脯说:“算了,甭管什么样的人,爷,这事儿您来找小的,可算是找对人了!” 自视角篇 疯子(三) “哈?”我乐了,想给他拍巴掌,一条狗说自己会征服一匹狼,这是个不错的笑话,“怎么说?” “您说呢?”他把俩招子眯成了小缝,差点没把狗脸贴到我鼻子上,就这么反问了一句。 这小狼狗特聪明,特通人性,看他意思是志在必得,我都搞定不了的人,我倒不信他能搞定,就紧着道:“说说看。” 这句话像是给他脸了,不晓得是不是在他的狗窝里,他胆子还就大起来,伸着爪子在我下巴上动手动脚,叫我的鼻子,跟他的狗鼻子贴一块儿,贱兮兮地笑起来,“花姑娘,这事儿不能用说的,得用做的。” “哦?那就做做看。”我忍住了才没崩坏,差点笑出声,想说他这样子像那抗日神剧里头欺凌娘家妇女的小鬼子,加上声儿“花姑娘”,惟妙惟肖。 说起这事,雷子原先还问过我,怎么能叫他喊我“花姑娘”,我也不晓得几时起就有了这么个别名儿,只他一个人儿喊过,听着倒也不别扭,再者他正正经经喊我“花老板”、“爷”的时候多,也就没计较过。 当下这么一听,才觉得不妥,我这厢魂飘得正远,他冷不丁用爪子一抬我下巴,就啃了我一口,一啃上还就不松口了,我愣神地功夫,嘴里就多了条舌头,绞着我的舌头恨不得给打起个结来才好,好在我这舌头不是樱桃梗,没叫他真给系起来。 这小狼狗的舌头是个好玩意儿。 我记得他头一回给我表演给樱桃梗打结的事,当时看着觉得有点意思,该是不难,事后得空想起来,自己试了几遍,硬是结了三斤樱桃,嘴里都磨出腥味了,偏是一根结不出来,才只好作罢。 后来我记得他还给我表演过一回,那回是三根樱桃梗,他丢进嘴里没两下就捣腾出来了,虽然不服气,也只能认了,谁叫他天生有条神舌头。 狗嘛,厉害的就是鼻子跟舌头。 我舌头是不如他,鼻子未必不如,他用舌头在我嘴里玩花样,我就闻着他的味儿,身上味儿挺杂的,说不出什么和什么,最浓的就是股子铜臭味,这就是个掉钱眼里了的货色。 我一想就觉得好笑,“噗”地一声笑出来,他那舌头就从我嘴里滑出去,搞得两个人嘴上都是口水,他拿袖子抹了一把嘴,眯着招子使劲儿冲我乐,还不忘招呼一声,“花姑娘,感觉如何?” 他不说,我倒没想起来,一说我就恼了,养狗竟让狗给咬了,这狗,该杀! 我虽恼了,但我不杀他,这狗好玩啊,留着有个乐子,可不杀他,我也不能太放纵他,被放纵的,只能有一个,有那匹恶狼就成了,不能再放纵一个。 我就说:“被狗咬,你说什么感觉?” 他一听更乐了,冲我抱抱拳,笑呵呵地讲:“哟,花姑娘,您学得真快,都会玩儿欲擒故纵了,小的倒觉着,您还挺享受的。” 这下我也乐了,他是没说错,那条舌头在嘴里耍花样,感觉确实不赖,估计那樱桃梗在他嘴里的心境也差不多,才叫他乖乖给打个结。 可我不能承认了,承认了就等于放纵了,今儿放纵了他啃我,明儿他就得骑到我上头来,这种野狗最不晓得天高地厚了,我一绷脸,赏了他脑袋一巴掌,问他:“跟我耍流氓?想死?” 他还是笑,这下笑得干巴巴,眼也不眯了,一个劲儿冲我摆手,“不不不,爷您这话说的,小的哪敢呐,这不是您让小的操作给您看得么,花老板,这招您放心,学会了,甭管什么样的人,准保让您收得服服帖帖的,小的有业绩,欸……虽然都是小娘们儿,但是您自个儿体会体会,是不是?” 他说:“一个男人要征服女人,首先要让她败给你,败给你才会服你,男人也是一个理儿,小的驰骋情场,百战不殆,那是技术硬,您要征服他,那得主动,主动出击,先下手为强哎,这个‘强’字,您得细细体会。” 我在嘴里捣鼓了一阵儿舌头,仔细一体会,觉得是他说的这个理儿,虽然不晓得他想偏到哪儿去了,但有一点是不变的,那个医生,我要征服他,非要征服他,一个方面就行,一下就行。 我琢磨的功夫,小狼狗绕到后头去给泡了一壶茶,端出来请我品品,茶是好茶,云顶毛尖,我闻了闻茶味,叫他好好教教我。 他老早就想教我,没给他逮到机会,听我总算肯拜师,傻笑了半晌,给我言传身教,我不要他言传,说的都是废话,身教就成。 这小狼狗挺坏,得了便宜还卖乖,旁敲侧击的找我要拜师费,眼下我也没带什么报酬,果断把车钥匙扔给他,这车是新提的,证都让雷子办齐全了,方向盘我尚没摸热,给他是暴殄天物,就是这么着,我也给他了。 他是唯利是图,却不贪得无厌,晓得我喜欢这车,没要那车钥匙,叫我把这拜师费先记着,等他哪天走投无路了,再来找我讨赏。 我觉着可行,我又不缺钱。 要不我怎么喜欢这小狼狗,令行禁止,就算是条野狗也讨喜,得我允诺,当下立马开啃,一路啃,一路讲技巧。 我听得不算明白,不明白我就问,我问,他就继续啃,来来回回半晌的功夫,不晓得啃了多少口。 “下课”的当儿,我从他那狗窝里头走出去,心情舒畅,就是嘴上有点不痛快,嘴里嘴外都给他啃得麻了。 本来老早他就不想干了,说什么物极必反,下次再来,我哪儿听他的,我心急,恨不得把他那舌头割下来换给我才好,更不能跟他“下次再来”。 道上有规矩,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收了我的恩惠,就不能逆我,一直啃到这会儿,我也觉着有点“极”,才让他“下课”。 就是在这时候,我捂着被他啃得麻木的嘴,从他的狗窝里头走出来,他在后头用捋不直了的舌头夸了我一句—— “花姑娘,您还真是不择手段哟!” 自视角篇 疯子(四) 我是不择手段? 这条道上不择手段的人多了去,用要用他那话来讲,就这根本不叫耍手段,我要真高兴耍,那得是他没见过的手段。 所以,我那会儿我是高兴的,我要是不高兴,听他这样夸我,该要撕了他那狗嘴,打断他的狗腿,扔大街上让耗子给拆了拖回窝里当储备粮才是。 可我高兴就不同了,不单没收拾他,还赏了他个笑脸,然后坐上车,回西环别墅。 那个医生来之前,我不常回西环别墅,北京城里头,大大小小的住处有十七、八所,我高兴上哪儿住上哪儿住,用小狼狗的话说,叫居无定所。 反正上哪儿雷子都能找到我,要是哪天不高兴了,保不齐又得多一套房产,我老觉着自己有会子疯疯癫癫的,喜欢收集东西,比方狗,比方房子。 这狗是真狗,每处住所里头都有狗,西环别墅里头有条小狼狗,旁的记不大清了,半年多没去看过,也不晓得那些个狗见着我是不是也得叫、得咬。 但总之,西环别墅里头的小狼狗不会。 那小狼狗只会扑、会舔,从车上一下,我就听见了狗叫,远远地怕它扑上来,就给打了个手势,这狗是雷子亲手训出来,特听话,瞧见我的手势,乖乖缩在三米开外直“呜呜”,我当下还挺高兴,过去揉揉它脑袋,进屋去。 那医生,这会儿不该叫医生,这会儿他是我的厨子,那厨子倒是一点也不跟我见外,坐在我的沙发上头,手里头端着一杯茶也不晓得在品还是在喝,看样子晚饭是做好了,我进去,与他打了个招呼,“六儿爷,好兴致。” 他从那茶里一抬头,眼神落在我脸上,头一回变了,当下一口茶就喷出去,堪堪抹了一把嘴,问我:“怎么回事?” 我这厢还不晓得他说的什么,他那边就指指自己的嘴巴,跟我抬了抬眼皮。 “物极必反哟,花姑娘,节制着点,今儿就这样了,咱们下次再来成不?”那野狗跟我讲这句话那会儿,我没听他的,这会儿后悔起来也来不及,野狗到底是野狗,不晓得他那嘴啃过什么东西,竟就把我啃肿了。 “狗咬的。”我一天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掏出手机一照,这样子怕是不消肿,吃饭都成问题,更遑论用舌头征服他了。 那医生听了话,乐得不可开支,他收拾收拾让我吓喷出来的茶水,叫我坐着别动,跑去提药箱来处理后遗症。 可这后遗症倒好,倒叫我见到他的笑脸了,我这么讲,不是说他不笑,他又不是那妖精褒姒,倾国倾城、祸国殃民,一笑毁所有,他是笑的,就是不好好笑,那笑里头总带着一股子膈应劲儿,看着叫人不舒服。 这回让狗啃了,倒还塞翁失马讨了个便宜,让他笑得叫我看着舒服了,他拿着镊子钳着棉球一边往我嘴上涂药,一边笑话我,“狗还能咬到嘴上,这是狗想咬你,还是你想咬狗?” 我想咬你!我心里头这么想着,一张嘴,他就拿那镊子敲我嘴,“别说话,合上,看情况,你今晚没法吃饭,先晾一夜,明早就该好了。” 我听这话,当即乖乖把嘴合上,不晓得为什么,那一下我竟然有点想服从他,听他叮嘱的口气,有点不赖,这么一想,我又有点沮丧,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是个好现象啊。 “饿了?忍着。”我不晓得他是怎么把我那不服输的沮丧看成了饿了的,然而经他一说,我还就真有些饿了,这下我更沮丧了。 他扮医生这角色,是专业的,涂完了药,又跑到冰箱里头去弄了块保鲜膜盖上来,再给我遮了副口罩,才道:“安分点,接个吻把嘴弄成这样,花老板这一天够忙的,亲了半个北京城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笑着的,我心惊他怎么晓得我这嘴怎么弄得时候,心下就有点不大痛快,怎么就半个北京城,他把我花梁想成了什么人? 怎奈何,气也没用呢,我总不能跟他讲,我出去跟那野狗对啃了大半天吧,照他的说法,那是狗咬我,还是我咬狗呢? 左右吃不了饭,不想听他埋汰,我甩甩手就上楼去了,放了一池子水泡澡的功夫,我越想越气,那野狗的嘴有毒,给我坑成这德行,还想找我讨赏,岂能顺他心意? 越想越觉着不成,我果断给他发了条消息过去,跟他说,他要的赏没了,叫他别记着。 我早说过那野狗是个唯利是图的东西,消息发过去没半分钟,他就回了,我打开一看,是他的狗脸大头照,旁的倒没什么,就是那张狗嘴,像是比我好不到哪儿去,直肿成了腊红肠。 那样子可滑稽,一下给我逗乐了,紧接着他的文字消息就一条一条的发过来,我按顺序一条一条看了,大致意思也就是说: 叫我不能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落井下石翻脸不认人,说他辛辛苦苦啃了我大半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我不知节制,才给他嘴弄成那副德行,这样子好些天都做不了业务,看在我们有点交情的份上,看在他这么忠心侍主的份上,好歹赏他点辛苦费。 我见他还算诚心,加上又给他的狗脸大头照逗乐了,心情还算不错,就勉为其难答应给他点赏,要赏什么三天内找我要了,过时不候。 这事儿上,他向来是一点不含糊,未免夜长梦多,当即请我赏他点零花钱,数我看着给。 这也不算过分,这会子我让热水泡得迷迷糊糊,就胡乱给雷子发了条消息,让他有空替我跑一趟,去那野狗的窝里把这赏给带过去。 雷子赏了他多少,我是不晓得的,不管多少,后来想起来,我都觉得不该赏,只因他这一啃,险些送我见阎王。 我不晓得我那天泡澡,怎么就泡着泡着晕死在水里头了,得亏浴缸不大,没叫我成了淹死鬼,倒是后来醒过来,那医生跟我讲,我烧了三天,差点没抢救过来。 瞎了,我就晓得那野狗的嘴有毒! 自视角篇 疯子(五) 他那嘴是真毒,说我一句不择手段,我还就真不择手段起来。 阎王终是没见着,却叫我见着了那医生的别一面,我病着这一程,给他照顾的无微不至,于是我这病,就病了足足半个月。 本来照他的方子,我若安分点,上顶了三五天,也就没事儿了,那头两天,我还不晓得什么,照他的说法做,身子好得也快,也就这两天里,我瞧他那双招子看我的眼神变了,跟原先不一样。 病了半个月后,雷子过来给我报账,那医生不在,他报完账也不走,赖在跟前问我:“老板,您这病拖了这么久也不见好,要不还是上医院看看吧,六儿爷的医术难保,您也别太相信他了。” 我看那账里头有问题,要他回去抓紧查查,他倒好,自个儿的事还没办好,反倒来管我这个老板的私事了,算他走运,我这阵子高兴,不奚落他,来了兴致跟他讲实话,我说:“他医术没问题,这病是我故意拖着不好的,你别添乱。” 雷子脑筋一惯来会绕弯弯,就是绕不到正点上去,摆了副心知肚明的神态,跟我讲:“哦!我知道了,老板您是想试试他?” 我试他?我试他什么?这人我都放在身边半年多了,当下才想起来试他,要不是我脑子浆糊了,那就是他脑子浆糊了,待在我身边半年,还叫我想起来试他了。 我没那么好脾气,当即让他别打听了,赶紧滚,没召见不准来找我。 我想他是没弄明白的,囫囵地应了,走了三五天,我这病还拖着不肯好,他又来了,这回是来报正事儿,上回查的那账有鬼,是底下地界上有耗子,不查也就算了,一查就查出来一窝,他拿不定主意,才来找我拿辙儿。 这种事,我刚接花家那会儿,可多了,耗子嘛,一只也是养鼠为患,查出来就得斩草除根,我想也没想,落了“株连九族”的音,他应了,也不赶紧去办,又问我:“老板,您这病怎么还没好?怕不是那旧病……” 这回他找着点子了,这病拖久了,那医生也觉着不对劲儿,天天儿看我的眼神,越发带着疑虑,我自己也有点慌了,先是我自个儿拖着,这会儿是真好不了,我也怕那旧病复发,那滋味不好受,不择手段也要晓得分寸,我不能为了他一个眼神,真给自己找不痛快,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可当下还没事儿,杯弓蛇影也不至于,我一阵琢磨,忽地觉着自己又有点疯疯癫癫,不晓得在作什么孽,这么想来,我大抵也就是发个疯,疯的差不多了,病也该好了。 怎奈何,“病”这东西,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我不想它好的时候,它就不好,我想它好的时候,它还不好,这一拖,又往后拖了半个多月,生是怕身子给拖坏了。 我这身子里头早就坏了,亏了雷子头几年敦着我调养,好容易调养回来,这回的病一拖,又给它拖得不大好,一点风吹草动都扛不住,一年病几回,一病就是个把月,也不晓得是坏事儿还是好事儿,病着身子是难受了,叫那医生从头到尾的照顾,情绪倒是不错。 这么照顾来一年,竟也叫他对我上了心,再病的时候,他非要给我做个检查,我本来不想叫他查,一查就准知道,我就是漂亮壳子,里头装得全是垃圾。 我原想着,誓死不从,他也不会跟我周旋,没料想,这人也固执得很,我不听话,他就用强的,一针麻醉,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我做完了检查。 那一程,他那脸色阴得要打雷,没两天,我的食谱就给换了,看到桌子上的猜,我就晓得,他是对我上心了,这匹狼终于叫我给驯成了狗。 虽然被他用了强,到底还是我讨了便宜,那阵子我过得挺舒心,又想起了小狼狗,追根溯源,我走到这一步,多亏了小狼狗那回啃了我大半天,就想去寻小狼狗找了天乐子,赏他点零花,我向来对他不吝啬。 可惜“舒心”这两个字,注定是跟我没几分缘分,底下的地界出事儿了。 我去找小狼狗的路上让雷子截住,这回是大事儿,有人断了我们的货源跟下家,花家这些年在我手里,算不得风生水起,底下织的网绝不少,那么些节点,没得几分本事,做不来的。 对手是个难缠的人物,还深谙我花家的运作,我当即心里就有了答案,是内鬼。 花家底下二十八个地界,除了雷子亲手的,其余二十七个节点,都可能有问题,这问题是上一代留下来的,我接手花家后,该扫的扫过,只是没能斩草除根,却不想留下了后患。 家门失火,我对驯狼也失了兴趣,内鬼最难缠,当年花家差点散了,就是因为这“内鬼”两个字,我不想花家在我手里头散了,凭我自己必然不成,这境况,自己手下的人,都不晓得该信谁。 那时候我想到了张家小狮子,不幸,那小狮子处境也不怎么好看。 我还记得他千机手六儿爷是为什么给我当了厨子,他是为了那张家小狮子,当日我们的约定,是我帮小狮子一天,他做我的狗一天,当下我自顾不暇,更遑论去帮他。 那会儿我就想,与其叫他自己走,倒不如我先卖人情,大大方方放他走,不是我的狗,就不是我的狗,强留是留不住的,我让他走,保不齐见了鬼,他还舍不得我这养了他两年的人呢? 那顿饭,回想起来,总是各怀心思的,其时我坐在他对面,吃着他那一塌糊涂的厨艺烧的菜,琢磨该怎么开口,他却难得的先扯起了话题,问我我这破烂身子是怎么回事。 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这事的缘由我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只能跟他绕着圈子走,故意问他是不是心疼我。 “不是。”他是这么讲的,虽然明晓得他会这么讲,还是挺叫人沮丧的,这意思大致也就是,他绝做不了我的狗,我这么想着,直觉得不痛快,就跟他讲,他不心疼我,我就不告诉他。 也就是一句玩笑,我没想到他对这事儿是真好奇,我音儿一落,他那双明亮的招子就直勾勾地盯着我,说是“心疼”我,那会子我心软了,打算跟他讲了,偏偏他当即又改了口,说不算好奇。 这么要命的事儿,他两句话就给扯开,问我:“你晚上想吃什么?” 得吧,果然还不是我的狗,说心疼也都是哄人的,我想,是该放他走了,他是个留不住的人,强留也没用。 自视角篇 疯子(六) 若是这事儿就这么了了,今天我也不至于迎上他的面还脚底打弯给绕过去了,怎么着最后人是我放走的,说起来我虽没赢了他,没将他驯成我的狗,好歹我是赢了气度的。 可他倒好,我这厢都大度放人了,他那厢偏要回来招惹我,花家最难的时候,放了他走了,末了我派出去调查的人陆陆续续传来了死讯,战场上的规矩是,不怕敌人有多强,就怕不知道敌人有多强,那会子花家面对的敌人是未见过的,是比我强的。 那不是虚张声势,我察觉的出来,单凭我一人,搞定不了“他们”,寻人帮都寻不得称心的。 北京城里要翻天,所有人都让“他们”给算计了,我便想着破罐子破摔,再斗争下去,只怕是要把花家斗争的连渣渣都不剩了。 这事要放往常,我不该服这个软,偏那时候,我这破烂身子招架不住了,事后想起来我就悔,放他走时,不该逞那能,更不该跟他斗酒,酒精不是个好东西,一顿囫囵下去,把那沉疴痼疾都给喝出来了。 这病藏在身子里头还好点,一出来作祟便是要了亲命,多亏我那杀千刀的老头子,年轻时候在我身上造下了那么些孽,这偌大的花家,祖辈的几代心血到底要败在我手里,我扛不住了了,撑不了了,就散了吧。 那时候我就想起张家小狮子,要说起惨,小狮子不比我过得好到哪儿去,可他拧,他认准张家得红红火火起来,他死撑着、硬扛着,到底是把张家扛起来、撑住了。 怎奈何,我跟他是不一样的。 散了的决定我做了三天才定下来,定下来那会儿,正是那千机手六儿爷回来给我打报告的时候,人到底还是张家的狗,口口声声叫嚣着要帮我,到头来一曝十寒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去。 又见他来的时候,我不晓得我怎么一个心境,高兴,有吧,失望,更多,只觉得心里头堵得慌,这一堵,坏了,竟还吐起血,全然成了个病秧子。 我这模样还说什么斗争?谈什么撑家?他留这儿还好,要是哪天不高兴,转身走了,我该不是要跟那周瑜似的,赔了夫人又折兵,呕血三升功败垂成? 都督何等英明,他晓得说“既生瑜何生亮”,我也不是傻,只道有我没他,花家用不着一个外人赏脸子给饭吃,他听了我的话,一双招子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只问我:“你就怕了?” 我怕了。我是怕了!我怎么就不能怕了? 这花家我早就想散了,接手那当儿就该给散了,我那杀千刀的老头子,生生的作孽,将我好好的身子给折磨垮了,又还想叫我传什么宗接什么代,给他的心血发扬光大,这是痴人说梦。 他倒不晓得我受了多大的苦,愣是听信那些个谗言,给他活泼可爱的宝贝儿子整成了半疯,当下说来还有几分好笑,反过来一想,我就想不通,那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那些年我怎么就没去寻死的。 我当即想,恐怕当时年纪小,当真以为活着早晚会好的,哪儿有的事哟?活着就好不起来,到底不过是跟自己耗着吧,耗得差不多了,老天爷也该收我走了。 这么想来,我就该问问老天爷,“差不多了”又该是什么时候? 是那时候。 那时候,我就以为老天爷要来收我了,让手底下养了几年的耗子给阴了不算,还困死在了窄墓道里,实在叫我哭笑不得。 哭得是我要死了,底下的事儿还没交代清,花家还没散,当家的就没了,何其悲哀?笑得是我要死了,在墓里头,这儿有个现成的大墓,也不至于曝尸荒野,算是亡有所安,能瞑目了。 仔细想来,我更该笑,毕竟那会子,还有他千机手六儿爷给我陪葬,等死的滋味我不是没尝过,只先前那些回都没真咽气,所以我也不着急,一路消耗着带下来的粮食,一路跟我驯服不了的狼闲聊。 到底是副破烂身子,我撑不到看着他死,人就不行了,清楚自个儿要死那会儿,我是挺看开的,我这一辈子,就没过过几天舒心日子,好容易舒心几天,这破烂身子又给我找事,半死不活的叼着,倒不如死了痛快。 我不晓得他看我要死了那会儿是怎么想的,只记得他跟我讲,“你不能死”。 我不能死,我怎么不能死?我死了,地球照样转,可他不干,他不想叫我死,非要跟我他讲话,该讲的话我都讲的差不多了,我觉得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了,可又不忍拂他的好意,心下琢磨了一阵,才发现,两年多了,我都不晓得他的名字。 我就问他:“六儿爷,你叫什么名字?” 他还是跟头回见面一样,非要以为我是晓得他名字的,我就没见过这样的人,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我那时候想笑,实在没得力气笑,便疯了一把,我说:“知道,我想听你亲口说。” “我叫容六。”他最后还是跟我说了,那会儿我觉得我到底是赢了他一回。 真好啊! 我想着,末了我跟他该是生不同衾死同穴的,可到底天不亡我,我不单活着出来了,还把花家给扶起来了,有他千机手搭把手,扶起都散成一盘沙了的花家,竟也只用了半年的功夫。 这本该是个好事,偏是我自己犯贱,非要跟他讲我赢了,一点没落着好,到底得了这么个形同陌路的结果。 就是时隔半年,他在我眼里头转身就走的那样子,我也忘不掉,那么轻描淡写的一句“你输了”,那么漫不经心的一句“走了”,那洒脱的劲儿哟,反过来要我在他身上,绝是半分都做不出来的。 我是输了,输得一塌糊涂肝脑涂地心服口服不得翻身,他走得那天晚上,我窝在床上琢磨这事儿,越琢磨越拧巴,我是着了他的道,还是入了他的魇,怎么就这么魔怔,怎么就驯狗不成,反服帖了? 想着想着,我又觉得好笑,有什么呢?我大抵就是疯了,一个疯子做出什么事儿来都不稀奇,这会儿病根走了,也该疯好了,安安分分睡一觉,起来我还是花梁,还是花大老板,还是位爱驯狗的爷。 事儿本该就这么发展着的,可偏偏时隔半年,又是这张家小狮子的场子,又是那千机手六儿爷,又见着他了。 自视角篇 疯子(七) 这一见着可不大好了,谁不大好?大抵也就是我一人儿不大好。 也不晓得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老天爷要这么磨难我,叫我七八岁的年华给那杀千刀的老头子折腾,生是把好好的身子折腾成了破烂的,还不肯放过,又叫这容六来接了他的班。 本来那日带着小狼狗去捧张家小狮子的场,我心情愉悦的很,一遇上他,可不就晴转多云又转阴,再掉过头来看他人就缩在那旮旯里头,品着小酒盯着小狮子,一双招子里头藏也藏不住地全是笑。 他怎么就没这么瞧过我呢?我想不透。 想不透我比张家小狮子差了哪一点,我自问受的苦不比他少,撑的家不比他小,老天爷眷顾他的空档怎么不也来照顾照顾我,我当即就想出了答案,他是张家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小爷”,我不过是给自个儿亲老子折腾得入了魔的疯子。 我不过是个普通的疯子罢了。 那会子我跟自己抬上了杠,明晓得自己的破烂身子是个什么情况,后来从小狼狗那狗嘴里得知,张家小狮子放出消息来说捉了个油斗,我便不要命地偏要上去凑这个热闹,这个热闹凑的,可是真热闹了。 那小狼狗不晓得哪儿来的肥胆子,竟敢带着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学生来凑热闹,那大学生我见头一面就不大喜欢,与其说不喜欢,倒不如说是不舍得,一眼过去,我就晓得那是个小羊羔子,在这条道上混,早晚要做了旁人的砧上肉。 这倒也算了,我偏不喜欢他,还是因为那小狼狗,小狼狗自个辨得清楚,一惯来是个识时务的人,却为了一个小羊羔跟我顶嘴,甚至动起了手来。 我那会儿气上了头,险些当场发疯犯下了大错,我险些宰了那小羊羔,好在末了到底是没狠下心来,我晓得小狼狗为什么护着他,为什么情愿跟我翻脸都要护着他,只因那小羊羔身上有股子味儿,那股子味儿,是我们这些人都没有的。 那是股子干净的味儿,纯粹的很,没得血腥铜臭,没得算计心思,叫我们这帮子城府深深深几许的人瞧了,就想好好护着他。 因祸得福,小狼狗这一个逆反,我心里头倒得了答案,我比张家小狮子,大抵就差在这儿,我这么讲,不是说小狮子没得城府,他若是没得城府,早让人撕碎嚼烂咽到肚子里去了,他也有城府,可他的城府,干净。 他算计人,却向来不怀坏心思,他只想他张家好,却从不想旁人坏,他的手上从没沾人命,他的手上只有他的张家,所以他身子上的血腥味的都是好的,他是比我干净的。 所以容六想护着他,我想,这既是他的缘由。 所以容六也不是他的狗,他是护着他的狼,是他守卫,是他的盾牌,是他手里一把最好使的枪。 可晓得了又能怎样,我晓得我也不能叫我的城府跟他一般干净,我也不能把身子上的血腥味洗干净,我是当着那千机手的面杀过人的,杀的,还全都是自己人。 那会子我就释然了,我以为我是释然了,后来又见着他的时候,我就晓得,我不仅没释然,我还陷下去了。 不晓得是张家小狮子的路没探好,还是我跟墓室八字不合,进到里头还没来得及下手淘宝,墓室就塌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不大记得,我这破烂身子,一到关键时候就吊链子,只晓得我再恢复神智那会儿,头一眼,就瞧见了容六。 他敞着我的衣裳,给我身上不晓得怎么弄出来的口子上药,看到我睁了眼,温温地喊了一声,“花梁。” 花梁啊,这两个字头一回叫人喊得这么好听,他原先也喊过我名字,从来没喊得这么悦耳过,那声音、那调子,要叫小狼狗来形容,只怕得是天籁了。 我问他:“我在做梦?” 我晓得我那会子什么表情,眉眼该是都笑弯了,就盯着他那双明亮地招子看,他那双招子也盯着我看,我看出他什么情绪,可我晓得,那眼神,他原先从没用在我身上过,我也晓得,我喜欢他那眼神,纯粹的很,一对招子里头只有我一人儿,瞧不见那小狮子的影子,真好哟。 我跟他讲:“真好。” 他就不搭话了,继续用镊子钳着棉花往我身上涂药,我就也不说话,安安分分地叫他涂药,等到他忙活完了,我才想起来问他一句,“你怎么会在这儿,六儿爷?” 他手上一刻没停下,收拾完我,又去收拾那些药箱子,嘴上答我:“赵雷说你出事了,墓里出的?” 那调子哟,软得跟他那双宝贝手似的,我这一身的贱骨头都要叫他弄得化了,眉眼笑成了一团糟,不晓得怎么接他的话。 其实我心里头好多话要讲,只是不晓得怎么出口:说好的陌路人呢?都是陌路人了,我出点事儿与你何干?凭你千机手六儿爷的心境,该是对我不管不问不理不睬,叫我自求多福自生自灭去才对,可你偏回来了,你为何回来? 我心想着,那便是因着你输给我了,你绷着不承认,也是输给我了,输给我了,所以不忍心看我死去,所以回来了,对吧? 对吧! 可这话我不敢说、我不能说,我怕我只要是说了,他就要回敬一句“不对”,下一句就得是“走了”。 所以我心里头想的话都没说,单是应了一句,“嗯,是你那小狮子捉得斗,我得卖他三分面子,你说是不是,六儿爷?” 倒头来还是我输了,一开始就输了,从开始怵他那双招子时,我就该晓得,我得输,可惜那会儿我不信,非要以为自己能赢他,末了末了还是输了,末了末了,竟还认输了。 终究是他略胜一筹,是我技不如人,他收拾了那药箱子,也不答我的话,就说:“你的伤没什么事,自己养着,我先走了。” 走了。你怎么又走了?这就又走了? 偏是用两句软调子哄哄我,就又要走了,要是照我原来那性子,该是顺手抄个东西砸他身上,叫他别再让我看见。 若是当着小狼狗,我就该这么做了,可当着他,我绝是半分也做不出来。 我喊他,“六儿爷。” 我央他,“别走啊。” 我囫囵自己去哄他,“我们再做笔交易,怎么样?” 自视角篇 疯子(八) 他倒当真不动了,提着他那药箱子,居高临下的瞧着我,也不说话,那眼神哟,是我从没见着过的,我想他该是不会拒绝的,不说话既是默认了,我想着,我就接着说。 我说:“你在我身边待上十年,我把所有都给你,这笔买卖你不吃亏,花家的基业可比你想得大了去。” 说完我就想,我大抵是真疯了,疯疯癫癫地不晓得在说什么,也不晓得自己是想干什么,只晓得他听了那话,那神情哟,像是给骨头卡着嗓子眼了的吉娃娃,难受。 他到底是没答应我,好歹也没拒绝我,他就是那样瞧着我,说:“花梁……” 花梁,你疯了? 我猜想着他下一句便是要说这个的,可他没说,他半句话都没再说,却是摇着头,从我的房里走了出去。 这便走了。 我又想不透了,我想不透他这回来一趟是为了什么,只因为我受这点小伤?我不大相信,这点小伤,大可随便换了谁来医,换了谁来医,也不会像他一般,放着我这伤还没好的病人不管,扭头就走了的。 我琢磨不来,就想起了问雷子,雷子一惯来不会在我面前撒谎,我见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三句半就晓得,那容六能来瞧我,定是他从中作了梗。 审问雷子那会子,我正坐在桌边上吃着他叫人给准备的所谓营养餐,看他这么说两句藏半句,霎时心头顿起无名业火,抄了瓷盘子就照他脑袋上砸过去,冷着声儿冲他吼,“说清楚!” 我清楚,我那力道甩出去,若是砸的不对地儿,非给他砸死了不可,瓷盘子脱手那当儿,我就悔了,我生怕给他砸出个好歹,他是雷子,是跟我擎小儿一块儿打那苦日子里头熬过来的人,是比我那亲老子疼我的兄弟,我是疯了才会为了一个容六去伤他,去不知轻重地拿瓷盘子甩他。 好在老天爷是眷顾了我一回的,那瓷盘子擦着他脑门撞到后头的墙上撞个粉碎,没真伤着他,我松了口气,他倒骇得不轻,接着这劲儿,我拿那勺子扣扣桌子,叫他赶紧的把供给招了。 他便是哆嗦了一阵,硬气起来,吼我:“我什么时候自作主张去猜你的花花心思,要不是你要死不活的还一个劲儿喊他,我才懒得去招惹他,他娘的算老几,给你烧了两年饭,还烧出个情深义重来了,你那么喜欢他,你去找他去,反正这个家你也不想要,干脆把我也宰了,跟他手拉手过快活日子去最好!” 我这一瓷盘子甩过去,倒把他的真心话全甩了出来,他气急了,也不喊我老板,也不用敬语,嘴里出来的话更是净捡难听的讲,末了还觉着不解气,又补了一刀,“你倒是想跟他过快活日子,还要人乐意带着你啊?怎么样,他不要你吧!他情愿给那个张家小爷当狗,都不高兴跟你个疯子呆一块儿!” 我倒不晓得他从哪儿知道这么多,还是句句诛心一语惊醒梦中人,叫我醍醐灌顶如遭当头棒喝,话完了,我清醒了,他自己也缓过劲儿来,才意识说错了话,抬手就是两巴掌打在自个儿脸上。 又说:“老板,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讲:“雷子,你就是这个意思。” 那会子我脑子里头一阵清明、一阵混沌,饭是吃不了了,我当即想,我们都该冷静冷静。 我是得冷静,我要不冷静,就凭着他这番言论,保不齐我稍微一琢磨,就得起身去掏把枪出来,一个冲动扳机那么一扣,把他给崩了。 他也得冷静,他要不冷静,还不晓得能说出什么刺激我的话来,若是刺激得一个不对味儿,难保我不会又起身去掏把枪出来,再把他给崩了。 怎么说都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我叫他先回去,该干嘛干嘛,我得留点空子,自己好好琢磨琢磨,他激动了了,消了余怒,也不多废话,该干嘛干嘛,还是恭恭敬敬地给我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说:“是,老板,您有事打我电话。” 我便摔了那勺子,摆摆手,叫他赶紧滚。 他麻溜地一滚,这偌大的房子里头,就剩我一个人,啊,还有三条给小狮子祝过寿的边牧。 我瞅着那三条边牧看了一阵儿,就盘在地板上,坐它们中间开始琢磨起这事儿来,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儿,我半死不活地当儿,怎么还能想起来喊他的名字,要喊也是得喊“医生”才是,喊他又救不了命。 这么一想又不对,他不就是个“医生”。 我当即恍然大悟拨云见日豁然开朗,雷子那脑子在有些事儿上向来是转不过来弯儿的,想来我喊得应当是“医生”,我一惯来讨厌医生,不跟那张家小狮子似的,出门到哪儿去都得带上半个医院,花家没花那闲钱去养大夫,这多年唯一“养”过的医生,也就是他,所以彼时我喊得肯定是“医生”,不会是“六儿爷”。 肯定了这茬儿,我决定先跟雷子确定确定,然后顺水推舟兴师问罪,他误解我意思事儿,误导我才是事儿大。 “您喊的是容六,老板,您原先让我查过他的资料,千机手六儿爷的大名就叫容六。”他是这么答我的。 我到底是没喊“六儿爷”,也没喊“医生”,可终究也没能兴师问罪,万万没想到,我竟喊得是他的大名儿——容六? 这是什么意味呢? 我当即想,若我喊得是“医生”,那便不一定是喊他,约莫只是求生欲作祟,不想就这么死了,所以引起的机体本能反应,那这“医生”两个字,也就跟“救命”无疑了;而若我喊得是“六儿爷”,那便是肯定了他销门千机手的身份,我曾跟他一块儿给埋在墓道里,同样地场景再次发生,我喊他的名字,或许只是记忆混乱,叫我以为墓室坍塌时他也在里头。 可我既没喊“医生”,也没喊“六儿爷”,偏偏喊了“容六”这个名字,这其中的意义,连我自己都想不透了,“容六”它既不能代表医生的身份,也不能等同千机手的地位,我喊他“容六”,意思是喊得只是他这个人,喊得他这个没有任何身份地位的“人”本身。 所以,那生死攸关的时候,我怎么想的不是救命,偏偏是这个人? 不是旁人,只是容六。 自视角篇 疯子(九) 这一回我依然是想不透的,但这一回我没去问,只因我不晓得自己能问谁,总是不能去问当事人自己,我花梁半死不活的时候为什么喊他容六的名字,他又不是我脑里的线虫子,决然是不晓得的,而我自己都想不透,再问旁的不相干的人,更不会有人知道。 所以这一回,我便只能自己想,我花了半天的功夫,总算是将它想得通透—— 半死不活的当儿口口声声念叨着的人,醒来后见着了,又疯疯癫癫要用所有去换他待在我身边的人,那不就是我的想要的人? 所以这些年已过,倒头来,我对他的心思倒是一点没变,还是想要他、想征服他、想叫他做我的狗,想来对等的,他对我的心思也该是一点没变,没了那张家小狮子在中间当个媒介,我们便是陌路人,相逢对面不相识的关系。 这样说来倒还简单了,左不过我们一个落花有意思一个流水没想法,我这厢千金散尽博他转身小驻,他那厢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片云彩,说来说去,也就是我自欺欺人一厢情愿强扭的瓜不甜。 可我又能如何呢? 头一眼我便看中了的人,硬是强留在身边两年多,偏偏没能困住他,反倒把自己困个画地为牢圈地自坟不得翻身。 怎么办呢?我当即便想,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我如今想透这一层,不就等于是那数年寻医求药如何都好不了的病,一下子忽然叫自己久病成医找着了病根,这时候该怎么办?只怕是傻子也晓得,该是斩了病根,等那药到病除,好好体会体会大病痊愈的酣畅淋漓才是。 这么想了,我便也这么做了,容六到底也不会是我的狗,我也不尽然是那喜欢强人所难的强暴之人,总不能将他绑回来拿绳子拴在屋里。 因而我对雷子下了令,让他派几个信得过的心腹出去,寻到他千机手六儿爷,再悄无声息干净利落的将人给做了,如此一来,既算是断了我的念想。 雷子电话那头不晓得在做些什么,我话都说完了一遍,他过了半晌才问我一句,“老板,您说什么?” 我琢磨大半天才想明白这事儿,不晓得花了多少心思,这会子好容易做了决定,说话时候都觉得脑仁疼得很,算他走运在电话那头,否则我非再甩个瓷盘子砸醒他不可,防着他办不妥,我原原本本地将话重复了一遍。 “听好了,找几只细爪子把容六做了,动作干净点,别叫外头的野狗嗅着味儿找到我头上。”末了,我不大放心,又补了一句,“记住,找信得过的。” 电话那头的人半晌没回应,我以为他又去做旁的事儿,没听着我的话,正考虑是不是该把人喊回来修理一顿时候,那边就开口了,他说:“老板,您能再说一遍吗?” 我恼了,计较他还真越发不把我这老板当回事儿了,他又说:“我得录个音,不然回头事成,您怪罪到我头上,我就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我给他气乐了,骂了两句便摔电话叫他抓紧办,一来我花梁做事,向来不会敢做不敢当,既是我叫他办得人,决计不会回过头来反咬一口,二来这种话录下,我恐怕他不是想留着保自己,而是担心旁人找不着我的罪证才对。 那会子摔了电话,我心里头也不知怎的就莫名轻松了一大截,自打结识了那千机手六儿爷,还是头一回睡了个踏踏实实的安稳觉。 其时我想,果然是疯子啊,非得要杀个人才能睡上安稳觉。 可惜这安稳觉却没叫我睡上多长时候,头天命令下去,真是睡得安安稳稳,第二日再窝到床上去,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明明是我叫我人去做了他,想到他要弄死了,反倒心里擂起鼓,怕他真死了。 这算什么? 病入膏肓讳疾忌医何不干脆病死得好,我在床上辗转了几遍,终究是敌不过心里头那架子鼓,立马摸了手机打给雷子,叫他赶紧把底下的爪子收了,容六若是真死了,唯他是问。 我这头话音未落,电话那头便是一声哀嚎,就在这当儿,“哐当”一声脆响,我手上一抖,挂断了电话,只见一道铁链子从窗户那玻璃破洞里飞进来,只眨眼不到的功夫,一道人影由外头攀进来。 几乎见着那人影的瞬间,我就晓得来者何人,且不说铁链子便是眼熟的,光凭着来了外人院里那三只狗没叫唤,既能证明这是位故人。 我本不想动手,奈何这回脑子终究没快过动作,翻身从被窝里钻出去,一个闪身对着那人影就是一腿横扫出去,好歹我这破烂身子上的身手倒不是假的,这一腿稳稳扫在他的腰板上。 更不想,他的身手却也能称作漂亮,我那扫上他腰板的腿叫他一个下腰又不差毫厘地给躲过去,跟着便是一句“是我”让他用加了速的调子脱口而出。 这一瞬,我也不晓得是让什么刺激着了,确认了他的身份,非但没收手,打架的动作反倒更猛了,我大抵就是想跟他打一架吧。 那会子我什么都没想,收了左腿又出了右脚,照例往他腰板上踢过去,等他一个收身堪堪避过去,出手便一把扣住他的肩膀,这动作陡然叫我占了上风,不等我再动手去锁他,他那双手千机手既做了个小动作,手里头的铁链子紧着就朝我锁过来。 我不是那铁链子的对手,吃一堑长一智,连退几步倒回床上,就从床头底下摸出一把家伙,开了保险顺势亮了床头灯。 “啪——” 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我们双方皆眯了一下眼,只这空档,他那龙锁又缠上了我的腕子,我的枪口便对准了他的眉心。 现场静了一会子,双方目光皆在对方身上逡巡起来,末了,却是他先收了铁链子我未放下枪,他又用那软调子喊了我一声,“花梁。” 这阵儿,我也看清了他身上那些来历无人比我更清楚的血迹,开口就用了一样的调子讲他,“受伤了,六儿爷。” 他怕是正在等着我这一句话,想也没想似的就答:“有人追杀我。” “我知道。”我也想都不想,便接了话。 他一勾还挂着彩的嘴,就道:“你的人。” 自视角篇 疯子(十) 自然是我的人,明晓得他能猜出来不稀奇,毕竟他若是猜不出来,这会儿决计不会出现在我房中,被人追杀要找人庇护,他自是首选小狮子,甚至我猜想,即便小狮子不庇护他,他也不会来寻我帮忙,而他而来了,既是晓得这事的幕后黑手在此。 可即便明晓得这一层,听那三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我仍是足足吃了一惊,我不曾料想过这事会在他面前败露,更不曾料想过他会来寻我兴师问罪,自是也不曾准备过应对的法子。 当下这境况,我定是没法跟他讲这事儿不是我干的,毕竟我花梁不是那敢做不敢当的人,况且我已经“知错悔改”,在他破窗而入的前一刻叫人收手了,只是这话说不得,即便说了,他也未必信。 于是我收了举枪的手,活动两下手腕,放松全身坐回床沿上,跟他讲:“没错,是我的人,你既然知道,还敢来找我?真是不怕死。” 我这话出口,他便笑了,这笑是冷的,随着这下冷笑,他看我那眼神,霎时间也跟着降了温,他不急着接话,往后退了几步,退到那让他的铁链子砸破了的玻璃的窗户边上,懒洋洋地靠着窗棂,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来,抽出一支点上,才用那一贯漫不经心地调子问我:“你想干嘛?” 我想干嘛?我要是晓得我想干嘛,刚才你收回那破链子的当儿,我就该扣下扳机,一枪崩了你才对。 只是这话,我也不能讲。 我往旁边挪了挪,有样学样,照他的模子懒洋洋地靠到床头上去,盯着自个儿手里那把枪,还没想清楚,就脱口而出,“我做得不够明显吗?六儿爷,嗯?” 说这话的当儿,我一个抬眼,正对上他那双招子,就眼睁睁见着那眼神里的温度又降了一度,那双招子就这么盯着我,盯到他抽完一支烟,扔了烟蒂,才站直了身子,一步一步走到我跟前,一个字一个字地跟我讲,“花梁,别发疯。” 他到底是我一看相中的人,偏是用那阴冷招子盯着我,又用这温软地调子来挟制我,可要这点算计,便让我服了软,我倒也不是花梁了。 我说:“不牢六儿爷费心,我清醒的很。” 这般情境,见他的反应,我又觉着我该是要赢他一回了,偏这时候,他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一句,“你这枪里没子弹?” 我竟不知什么时候,叫他的手落在我握枪的手上,我晓得这千机手的一双手有多大能耐,单是他将手落在我手上,这一下的局势便已经让他扭转,只要他想,哪怕我现在对准他的心口放一枪,他也能叫那子弹拐弯,射到我心上来。 我不想叫他死,不能也罢,不舍得也好,总之是决计不会对他开枪,他就未必了,明晓得我发了疯叫人去追杀他,让他逮着机会跟我面对面的对峙完,我不敢说他不会想叫我去死。 我握着枪的手发起了颤,止也止不住,干脆跟自己赌一把,输赢不重要,赌注也不重要,我就想看看他能不能对我下去杀手,这主意一打定,我当即举枪,这一回是把枪口朝着我自己。 我说:“有没有,试试就知道。” 果然不错,我举枪那一刹,他手下就用了劲儿,枪口朝我,真是一点不费力气,这当口儿,我松了食指把扳机让给他扣,也不晓得我是有多大的自信、多大的勇气才敢做出这动作,抑或,我只是普通的发疯罢了。 他到底也没对着我扣动扳机,却是对着尚还完好的那面窗户玻璃放了一枪,一声轰然脆响后,他将那冒着硝烟的枪砸到了我身上,又问:“花梁,你想干嘛?” 其时,我坐着他站着,我仰着他俯着,我笑着他怒着,我倚着他撑着,若是这会儿有人从外头闯进来看见了,倒是一派和谐景象其乐融融。 我想干嘛? 这怕是得成未解之谜,我想不出答案,更不想去想,脑子里头便只回旋着数年前那小狼狗教我的事儿,也不晓得怎么的,我就啃了他一口。 啃上去那一瞬,我有点悔,先前随小狼狗学了这一招,确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征服他,一个方面就行,一下就行,可当下这显然是不行的。 我前脚才派了人去杀他灭口,跟着就换了这么一招,何况这一招,我连那小狼狗的一成功夫精髓都不曾学来,啃上去既是啃上去了,牙根都给撞疼了不说,倒头来也还是不会用我的舌头给他的舌头打上结。 也就是这样,末了还叫他用了蛮力把我搡开,紧跟着抬手就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千机手的这双手到底是比寻常人高上一等,这一巴掌生生把我打得头脑发晕,险些眼前一黑背过气去,好在我这副破烂身子终究没有那么娇贵,也就只是眼里冒了两圈星星,到底没昏过去。 可没昏过去也未必是件好事儿,就因着没昏过去,我便清清楚楚地听见他啐了一句:“疯子!” 疯子。 我在他眼里头,到底是成了个真真正正的疯子,他说完那话,又是一场叫我了熟于心的转身,眼见他又要走了,既然我疯子也做了,就再疯一场来个干脆。 “去哪儿?”这话未经脑子便急着被脱口而出,我翻身起来想去拦他,却给他那一巴掌打得两腿发软,“噗通”一声跪地上,朝他行起大礼。 我清楚他的性子,要走的时候从来不会废话,只我再慢上半分,他就得从什么地方进来,便从什么地方出去,彼时我连拦都每处去拦,那空儿里,我忙挣着想站起来,非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一地碎玻璃这时候也要同我作对。 这间隙里头,我也不晓得身上多了几条口子,划烂了的刮破了的不过一副原本的破烂身子,反正是不值得心疼,更不晓得自己怎么就跟着叫花子似的搂住了他的腿,发癫地央着他“不准走”。 自视角篇 疯子(十一) “花梁。”我不晓得自己发了多久的疯,便只在最后听见他用那温软的调子又喊了我一声,听见他问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若他问的是当下,我想,我大抵只想留住他,想叫他别走,可我又为什么想留住他?终究还是一样的想不透。 我说不出个像样的缘由,脑子里头总算是清明起来,松了手,痴痴地坐在那一堆碎玻璃中间,却不晓得该怎么收场。 也不晓得痴坐到了几时,再不收场过不去,我才张了口,跟他讲:“人,我已经撤了,你大可放心。” “伤口需要处理,起来。”就在我心想着,他该放心地走了的时候,入耳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末了,他也终是没有丢下我就走,反倒好心给我收拾了那些血口子,跟我面对面的坐着喝起了茶,茶水是他浸的,手艺跟他的那双巧手不成正比,好好的茶叶都叫他糟蹋了,我也不说什么,只右手捧着杯失败的成品闻着味儿,左手捧着一袋子冰兜着叫他一巴掌扇得不对称了的脸蛋。 “花梁。”这当儿里,他张口照旧用那温软的调子叫我一声,“别疯了。” 他说:“别疯了,我跟你交易。” 那话入耳时分,我反倒真以为这是我做得一场梦,不晓得几时起,得他一句应允,竟如梦难求,分明当初他为张家小狮子与我交易的时候,对我的话,从来是说一不二,我想,大抵今日他的应允与当时的应允不尽相同吧。 不尽相同。 彼时他的那双招子里头时时都藏着阴冷,可当下他这明亮招子里的眼神,却是干净温柔的。 偏是这时候,我却不知好歹地驳了一句,“你可想清楚了,六儿爷。” 他瞧着我的眼神没变,却不动声色地勾了勾那挂了彩的嘴,又自衣兜里掏出那盒子烟,点上一支,才漫不经心地跟我说:“你想清楚就行,用我十年换你所有,这笔交易,吃亏的不是我。” 早前从没见他抽过烟,不晓得在张家过得什么样的日子,竟还叫他成了个老烟枪,不过他这句话出口,倒是叫我幡然醒悟,难怪他要答应我这疯要求,想必想来想去,果然还是划算的。 说来,他仍是心思未变,当着我从来都是个不错的商人,交易,说到底我们也不过是有着一段交易的陌路人罢了,可就是这样,就是明晓得是个赔本买卖,我还就非要跟他做不可。 原先我一心想着去征服他,这会子倒是一心想着去留住他,留住了才可能去征服,哪怕明晓得是痴往,我就道:“不亏,用区区一个花家,换你销门千机手六儿爷的十年,我不吃亏。” “好。”他抽完了那支烟,将烟蒂按在我们双方中间的茶几上,抬手瞄了一眼腕子,跟我讲:“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哪间是客房?” 他确是不跟我见外,前一刻还同我大打出手你死我活,这一刻便放心安稳地预备找地方歇下,这房子从未住过人,我住了半年又向来是一人儿,外头那些房间早让我叫人给改造成了那三条狗的游戏场,客房,除了眼下让他拆了玻璃的这间,再无其他。 我说:“你想要睡,只能跟我睡,不然就去跟狗睡。” 他闻言的当儿,起身的动作僵了一僵,我的目光全然落在他身上,目睹了这一幕,我以为他是当我在戏耍他,要怒了,却忽见他随即绕过中间的茶几,做到我身旁来,出手按住我肩膀。 我不晓得他这是什么意思,便只能朝他望着,却见他皱了一皱眉,道:“它们死了。” “什么?”他话出口的瞬间,我便晓得他说的是什么,也明白了他为何要到我旁边来,他在我身边两年多,知道那些狗与我花梁而言,绝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宰了吃肉的畜生而已,他是恐怕我发癫,时刻预备着要制服我。 我这问话脱口而出,他便不说话了,只定定地盯着我,我脑子里混沌了一场,终是什么也没做,便冲着他露了笑脸。 我说:“难怪这么大动静都没听见它们出声儿,原来一早就让六儿爷给做了,六儿爷下手倒是真干脆,看来我现在还活着,真应该感谢六儿爷的不杀之恩。” 这刹那电光火石间,我便晓得,我不单是疯了,我更是魔怔了,即便是雷子也从来不会动那些狗半分,如今他一宰就是一窝,我不恼不怒,还能同他这样嬉笑言谈,自我接手这花家以来,从未这般放纵过一个人。 我到底是怎么了? 那夜,我与他好言好语好面色地同床共枕了一夜,天撒亮的时候,他便勾了衣裳走了,跟往常不同,这一回总算是让我占了上风,给他说了一个“滚”字。 那会子窗外才透着点光亮,我睁眼既见他叼烟靠在床头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到底是千机手,虽不曾用眼来看,想必我睁眼的动静儿他既晓得我醒了。 “这笔交易不公平。”他那双明亮的招子,也不晓得盯在哪处,忽然就说,“不如换一个,怎么样。” 那说话的口气倒不像是商量,我舒坦地躺了一夜,浑身都倦着,也不知怎么就松了一切防备,想也不想,直接问他,“怎么换?” “我在你身边待一辈子,不要你的花家,只要你一只眼。” 那会儿,我浑身的怠劲儿霎时间烟消云散,“一辈子”,这词儿我想都不敢想,就叫他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出了口,若不是才睡醒,我又该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 要真是做梦倒还好,偏这不是梦,我也不能懵,我没急着答话,在脑子里头缓了一缓,搂着被子坐起来,问他:“你要我一只眼?怎么,该不是打算给张家小狮子吧。” “对。”他几乎不曾犹豫,灭了手里的烟蒂,便吐出一个字来。 我会说这话是有缘由的,张家小狮子的底细,我清楚得很,却万万没想到,他答应跟我“交易”,不是觊觎花家这块肥肉,倒头来,还是为了那小狮子。 自视角篇 疯子(十二) “六儿爷好算计。”我赞一句,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他便将目光落在了我脸上,追问:“同意了?” “同意。”这两个字一从我口中溜出来,我便不等他再接话,继而又道:“同意了,岂不是让你捡便宜?当然不同意。” 好一招一箭双雕的妙计,既在我面前做了好人,又了了他的心愿,给了那张家小狮子一只好眼,我不好说我这会儿是什么表情,只知道我那话一出口,他的脸色便变了,只见他脸色一变,我那心中的无名业火当即熊熊燃烧起来,倒头又睡回去,张手就拉了被子蒙在脸上,丢出去一句狠话。 我说:“这交易不做了,你滚吧。” 这大抵既是我能对他用出的最狠招数了,说完话那程子,房里静了一阵儿,不晓得过了多久,我身边才有了动静,他翻身下了床,捞起衣裳就往外走。 我把那被子拉下来点,露出一双招子瞧着他,瞧着他边套衣裳边往门外走,待到他走到门边,伸手去拉门把手时,我便悔了,悔了不跟他做这笔交易,悔了与他说一个“滚”,更悔他开门的那一刻,我没再发一回疯,冲出去学着乞儿样抱着他的腿央他不准走,因而他到底还是走了,就这么走了。 不是我不想拦他,实在是他那行云流水的动作,没给我留半分机会,等我回过神来,人恐怕早就回了张家小狮子的窝。 我这是在干嘛呢? 那会子我想问自己,我明明想叫他留下,甚至不惜以家族为代价就只换他十年的日子,末了他不要我这家了,一只招子就能换来他一辈子,我这便宜的好买卖,怎么自己却又不干了? 我想,我大抵是痴傻了,生意场上这般精明的人,倒还算不清一笔小买卖了,想着想着我便觉着有几分好笑,笑着笑着,我又觉着我是哭了,抬手抹了一把脸,哈?都笑出了眼泪。 那日我不晓得独自乐了多久,终于从被窝里钻出来,清清爽爽地洗漱了一番,开车去了公司总部。 雷子在办公室里头见着我的时候,险些没一蹦三尺高,愣是从那办公桌后头飞窜过来捏了我一把确认不是旁人假扮的,然后才反应过劲儿来,跟我讲:“老板,人我都已经撤了,容六没死,您用不着亲自跑一趟。” “我知道。”其时我是这么答他的,我说:“我知道他没死,雷子,你说怎么办呢,我现在又想他死了。” 他叫我吓得不轻,说什么也要劝我打消了这念头,末了又自作主张的寻来小狼狗给我找乐子,那小狼狗是个见钱眼开的货色,不晓得雷子答应了他什么好处,他就马不停蹄地奔过来,硬是从我手里抢了车钥匙,说是带我出去兜兜风。 我倒不真想,实在心里囫囵得很,瞧见小狼狗本就舒畅了许多,既给他三分忽悠七分硬拽的塞上了车,一路狂飙出去。 期间他与我讲了好些话,我也没听全,只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他嘴里跑了几趟火车,大抵是觉着一个人儿说没意思,脚下还踩着油门,便偏过头来问我:“我说花姑娘,您这是怎么了?今儿兴致不高啊!” 那会子我也不晓得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便说了一句,“小事,遇上一不听话的狗,烦了。” 他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这下更不看路了,一双招子都恨不得贴到我脸上来,就差没丢了方向盘,叫唤道:“哟,不听话的狗,爷您不是向来不手软吗?怎么不宰了,留着给自个儿添堵吗?” 我竟忽然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兀自琢磨一番,便点了头:“是该宰了才对的。” 我这厢话音还未落,便叫他踩着音尾儿埋汰了一句,“怎么?爷您该不是舍不得吧!” “舍不得。”我倒叫他逗乐了,一个不当心便笑出了声,也不遮不掩起来,“当然是舍不得,要不是舍不得,早让他作古了。” “当真?”这下他总算想起来看看路,将那招子从我身上挪开,远远地盯着前头问我道:“什么样的狗,花老板都舍不得宰?” 这问题问得好,我倒也想晓得他是条什么样的狗,怎么偏我还舍不得他?我这厢还没思忖好说辞,他那边便又开了腔,紧着道:“让小的猜猜,该不会还是那个男人吧,怎么着,爷您还没征服他?” “真聪明!”我便笑了,跟他讲:“是他。” 除了他,再没有旁人了。 这下子,小狼狗也乐了,乐得两眼眯到一块儿去,“哟,那小的倒想找个机会见识见识这位爷的风采,看看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叫花老板您心心念念这么些日子,说什么都舍不得动动他。” 他说罢,又追问了一句:“我说花姑娘,小的教您那招您用过不?肯定是没用过吧,不是小的吹啊,就凭那一招但凡用过的,就没有不好使的!” 他不提倒好,我这左半边脸蛋子,叫那千机手打得,到现在还隐隐泛着疼,野狗就是野狗,用得的野路子净是些损招。 我这般想着便没有接他的话,他自顾自地又道:“要不要小的再教您两招?您给指个地儿,有床就行,小的给您现场教学什么叫‘真功夫’,咋样?” 这小贼,贼心贼胆一般大,敢想敢做敢伸爪子,我不怒不笑,抬手就照着他那狗脸赏了两巴掌,“跟我耍流氓?怎么,活着不好,想死了。” 他一听当即又叫唤起来,“哟,您说的哪里话儿,小的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还没活够,就不劳爷您费心了。” 那会子听着他的话,我本是想乐的,却不想这狗嘴里实在吐不出象牙,跟他那尾音落下去的,便是他瞬间惨白的脸色与陡然拔高的音量中掺杂着地一声轰然巨响。 我这一辈子当如何结束?此前我从未想过,只那一瞬间,只他一个偏头瞧我的功夫,便彻底结束了—— 自视角篇 疯子(十三) 我原以为我这一辈子就该是这样度过的。 院子里头那株海棠树开花了,又结果了,海棠果子沉甸甸的一树,煞是好看,就是不晓得什么味道,我拖着雷子盘在那树底下,仰着脑袋往上看,我俩后边敞开的那道门里头的茶桌上放了一篮,是今早下头的人从外面买回来的。 “少爷,里头有四叔今儿早上才么买的,又新鲜又大,咱们去吃那个吧。”雷子拽着我的衣角料子,挡在我跟前,硬是不准我上树去摘。 我瞧瞧他那双黑亮亮的招子,又回头去看了一眼那敞开的门里头茶桌上放着的海棠果,心里头非是觉得那桌上放的,不如这树上结得好吃。 我扭头盯着那屋里头的一篮子海棠果,心里头做起了盘算,雷子这小子也不晓得吃什么长大的,旁的都没长,全长在个子上,分明比我大不了多少,偏偏高了一个头去,我那老头子说是好心,叫他来陪我做玩伴,这会子看着倒像是替他来看着我的。 不过这小子长了个子,却忘了长长脑子,来硬的我能让他拎起来丢回屋里去,虽然晓得他没那个胆子敢丢我,可我也不想做费力气的事,琢磨了一阵,就跟他讲:“好啊,就吃那个,你去,把篮子拿到后头塘子里去洗洗。” “好咧!”他一得令,就跟那紫禁城里小皇帝身边的小太监似的,乐颠颠地进了屋里拎起篮子就往后院跑。 我在后头窃窃地笑,还不忘做戏做全套,朝他的尾巴喊一句,“慢点洗,洗仔细了,不干净我饶不了你!” 我一路喊,一路抻着脖子望过去,等到他那小尾巴没影了,我既活动活动手脚,直接就往海棠树上爬,这海棠树足大,原来听底下的人谈论,它怕是有一百多岁了,一百多岁的树,比它身边的房子还要高,我一路往上头爬一路心想着,等我一百多岁那当儿,肯定能比雷子这小子高。 海棠树对我来说并不怎么难爬,老头子早几年曾给我寻了个武师傅,想叫我练练身手,只是那会子我不愿意吃苦,赵四叔看不过我受罪,跟着说了两句好话,我也就被放过了,不过好歹那半个月的功夫没白学,身手虽没学来多少,倒是跟个小猴崽子似的,学会了爬杆。 趁着雷子还没回来,我三下五除二攀到那果子结得最厚的树桠上头,伸了手刚要摘果子,忽然就被下头不晓得哪个不长眼的扔上来个东西砸着了屁股墩儿,这一下砸得我脚底一个不稳,结结实实就摔下去。 摔下去那当儿,手里头还顺带揪下一颗海棠果。 那会子我料定自个儿是要把屁股给摔成四瓣的了,不想到底却叫一双手给接住了,接住我那怀抱的主人,有张没见过的脸,没等我把人看清了,转头就叫赵四叔从他怀里拽出去,来来回回从头到尾在我身上薅了一遍,“哎哟哟~小祖宗哎!你要吃海棠果,那屋里头不是有嘛,爬上去多危险,要是摔出个好歹——” 他自个儿说着说着,又觉着有什么不对劲儿,忽然又咋呼了一嗓子,“赵雷那混小子呢!不好好跟着少爷,上哪儿偷懒去了!” “他去洗海棠果了,我叫他去的,四叔,这事不准告诉你老板。”那会子我赶紧开口替雷子开脱,我怕我要不给他开脱,这事儿传到我那老头子耳朵里头,他又要吃一番苦。 他不是没因为我吃过苦头,去年夏至那会儿,后院塘子里的荷花开得可好,那程子我正学了一首乐府,诗句是这样: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 我倒不晓得什么是乐府,也不晓得何处是江南,只觉得“鱼戏莲叶”这四个字写得极好,好什么?自是好在有莲叶的时候,就有鱼吃了。 鱼这东西,饭桌上头倒是一年四季从来不缺,可那会子我就觉得莲叶间的鱼要比那饭桌上现成的好吃,头两天也就是想想,到后头,既是越想便越想,终于想得受不住了,就忽悠着雷子跟我下塘子里去摸鱼。 鱼到底是没摸着,偏是那一回,我那向来不着家的老头子便来了,末了,我让他叫人从那塘子里头拽出来,雷子叫他罚的在那塘子里头泡了一整天,亏得是大热的天里,冷水泡着也就泡着,没多大事儿。 可打那起,他再也不好好陪我玩儿了,今个儿这事儿,若是再叫我那老头子晓得,我恐怕雷子得往这海棠树上挂上几天。 我这厢话一出口,赵四叔既眉开眼笑夸了我一句“好少爷”,说什么雷子跟着我是他的福气,这事儿不叫我那老头子晓得,往后也请我不要做这危险的事。 这时候,我的小脑袋瓜子还不大能明白他话里头的意思,就只晓得两点:头一样,我确是个好少爷,除了偶有时忽悠雷子两句,倒也从来没祸害过他,第二样,爬这海棠树实际算不得什么危险的事,要不是那砸在我屁股墩上的东西,我也不见得会摔下来。 这么一想,我又想起来问问刚刚到底是谁砸了我,招子往旁边一转,就又瞧见了摔下的当儿接住我的那个人,那人见我看他,张嘴就喊了一声,“小少爷。” 我不喜欢他。 他那厢刚落了话音,我脑子里头就冒出了这念头,不为旁的,就为他喊我“小少爷”,我哪儿是什么“小”少爷?再怎么也是花家的“大”少爷,这人不晓得哪儿来的胆子,就敢在我那“少爷”两个字前头加上个“小”,怕不是瞧不起我? 那会子我这么想着,就瞪了一眼,扬手戳着他那下巴,讲他,“就是他!是他拿东西把我砸下来的!” 果然,他是瞧不起我的,一点也不怕,反倒笑眯眯地伸了手来揉我的脑袋,说:“不是我,小少爷可不能随便冤枉好人。” 我哪儿肯听他的,心里头气鼓鼓,又听见他那一声“小少爷”怒得牙根直痒痒,恨不能张嘴啃他一口才好。 正是这时候,我鼓足了一口气,刚要破口教训教训这人,既见他身子后头探出来半个脑袋,那小脑袋上一双明亮的招子滴溜溜地盯着我,脆生生地跟我讲:“是我砸的。” 自视角篇 疯子(十四) 什么人嘛! 我瞪着那个脑袋气得直冒烟,他就从那人身子后头滑出来,对我弯腰鞠了一躬,说:“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小少爷。” 我喜欢他,他那厢话音才落,我脑子里头就冒出这念头,不为旁的,就为他喊我“小少爷”,同样是一句“小少爷”,从那人嘴里出来便叫人不高兴,从他嘴里出来,倒叫我听着舒舒服服的。 我向来大度,不是那得理不饶人的纨绔膏粱,见他道歉,也就大大方方地原谅他,还把手里头顺带揪下来的海棠果递到他跟前,一摆手,道:“我原谅你了,呐,这个给你吃。” 他瞧着我手里的海棠果盯了一阵儿,又抿抿嘴,扭头看了看旁边那人,见到那人点头,才从我手里头把果子接过去,说:“谢谢小少爷。” 真乖啊!我打心眼里赞了他一声,脑子里头就想着,这个人温温软软的,肯定很好欺负。 然而初见的印象,到后来,全然都给颠覆了,那会子我不曾想过他那乖巧听话的模样,净是做出来给旁人看的,从四叔口里得知他往后要跟雷子一块儿天天陪着我玩儿时,还高高兴兴的应下了,心里想着留在身边多好啊,留在身边,往后便能慢慢欺负他玩儿了。 只因这么想着,所以,那会子四叔问我:“少爷,这是小六儿,你喜欢他吗?以后让他跟雷子一样陪在你身边好吗?” 我想也没想,当即就应下了,响亮地答了一声:“喜欢!” 那之后,四叔跟那个接住我的人都走了,将他跟我留在了海棠树底下,大人们转身出门的当儿,他便问我:“小少爷,你还想上树吗?” 想,我当然想,我还没摘着海棠果呢。 我这么答他,他便说:“那你上去摘,我给你望风,有人来了,我就给你报信,怎么样?” 我听他这话的时候,心里头别提多高兴了,那心境,大抵只有酒逢知己棋逢对手琴遇知音能媲美了,于是把小脑袋瓜子点得像小鸡啄米,乐颠乐颠地爬上树。 岂料我刚在那树桠上落稳脚,要伸手去摘果子时,他便在下头喊了我一声,说:“小少爷,站稳了?” 我不晓得他什么意思,低着头循声往他身上看,他便抬起一只手,冲着我晃晃手里那颗海棠果,说时迟那时快,不等我问他干什么,那颗海棠果便叫他扔出了抛物线,不偏不倚地砸到我屁股墩子上,“啪叽”一声又摔在树下,摔得稀巴烂。 这当儿里,那叫小六儿的家伙还仰头盯着我,还是那一双明亮的招子,眼神却早变了,出声也冷冷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跟我说:“小少爷这么喜欢上树,就在树上待好了,看见那海棠果了吧,再被我砸下来,可就没人接着你了。” 我自打出世起也没受过这样的待遇,真叫他吓着了,不晓得该怎么办,只得紧紧抱着树干不敢动,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摔下去,跟那海棠果一样摔个稀巴烂。 那天的事儿后来究竟如何,我早已经记不清,想来到底该也是有人在底下接着我,没叫我摔个稀巴烂的。 似是从那一天起,从遇着那个叫小六儿的坏家伙起,我的日子便从这些下塘摸鱼上树摘果的快活里跑掉了,再后来…… 再后来我那杀千刀的老头子不晓得听了谁的话,找了一帮子白大褂的医生来折腾我,那日如何过的,过了多久,许多年后我早已全然忘记了,唯记得,那时候似是见着过许多蛇虫鼠蚁,似是吃了许多药,似是被骗了许多回,就像那小六儿骗我上树一样,也似是病了好些时候。 多年后我清楚,当年的那些记忆,我缺失了不少,记忆这东西,真是怪,忘记了的,你怎么去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想忘记的,你怎么去忘,也总多多少少的留着那么一星半点。 那段缺失了的记忆,我从未想过去寻回来,我清楚那不是什么好回忆,所以我总想再将它忘得干净一点,可再怎么忘,我也忘不掉自己还有一副破烂身子,再怎么忘,我也忘不掉,叫我这身子破烂成这样的,就是我那杀千刀的亲老子。 曾几何时,我以为我这一生当是这样度过的,只做一世花家的小少爷,有人陪着一块儿长大,有人陪着一块儿玩,好些事都叫赵四叔拦着不让做,便悄悄哄骗雷子跟我一道犯忌讳,等到我一百多岁的时候,总能比雷子那小子个儿高。 曾几何时,我又以为我这一生,当是已经完了,在那暗无天日的日子,整日病恹恹地吃着不晓得为何苦的叫人闻了味儿就怕得要命的药,应该是快死了吧。 可我以为的,终究只是我以为的,那有人陪着玩,有人陪着闹的日子说跑就跑了,那苦不堪言痛不欲生的日子到底也熬过去了。 我终是稀里糊涂的坐到了我那老头子的位子上,我终是成了这自己都不认得的花梁。 纵是这样,我也万万想不到,我这一辈子会这样结束,就因为那小狼狗的一个偏头,就因为他脚下的一脚油门,就因为那方向盘转得差了毫厘,我熬到今日,到头来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可笑? 所以到底,我这一辈子终究没有就这样结束。 “……你去吧,我来。” 意识方才回到这幅破烂身子里的当儿,我头一开始听见的,便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出这半句话,或许是好久没听见这声音,我想了好一阵儿,才想起来这声音,是那个医生的。 如此想来,我又觉得不对了,那个医生今儿早上才让我给赶出去,怎么大半天的功夫不见,我连他的声音都忘了? 我这么想着,便想张开眼来看看说话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睁眼的当儿,视线由模糊到清晰,不过几秒的功夫,他那熟悉的背影既映进了我的招子里,正背着我立在架子跟前从架子上抽下一条毛巾来,随即转过身来,他转身回首的瞬间,动作便一下子僵住了,一双明亮的招子盯在我脸上,动也不动。 自视角篇 疯子(十五) “花梁。” 良久,他才用那熟悉的温软的调子喊出这两个字来。 “六儿爷。” 我张口,便想着用同样的调子喊了他一声,那低沉嘶哑地声音打喉咙里溢出来,就先是给我自己吓了一跳。 话出口的当口儿,我才真真切切清楚了自己的境况,当下所处的环境是间浴室,我浸在水里,他立在边上,手里头还拿着方才从架子上抽下来的毛巾,看样子是打算替我洗澡,电光火石间,我脑子既有了答案。 “什么时候了。”我问他。 问他的同时,收回了与他相顾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了一道,我这破烂身子上竟一点伤都没有,连先前那些旧伤也连疤痕都没留下一道,看来,是过了很久了。 “不久,未满两年。”他说。 两年,只因那小狼狗一个打眼,我便睡了两年,难怪听着他的声音,还要想上好一阵儿,才能想起来那声音是他的,我瞧着自个儿,复又瞧着他,瞧了一阵儿,跟他讲:“好久不见。” 他神色未变,只是稍微笑了笑,那笑意,温温软软地,看着真叫人舒服,他说:“你刚醒,还需要适应,别多说话,先休息休息,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说话间,他已走到了我边上,把那手里头的毛巾浸到水里,替我擦洗起来,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比当年他转身就走的洒脱逊色,我一动也不动地任他摆弄死物似的挨着这副破烂身子一寸一寸擦洗,心里头想着他的问题。 想来想去,末了答他,“想吃你做的东西,要你亲手做的。” “好。”他手上动作不停,像是做这件事做习惯了,习惯的好比日日都要擦拭爱枪的神枪手,哪怕闭着眼,也晓得哪一寸不耐磨要多擦拭两道,哪一寸宝贝的很要拿捏力道,就是洗个澡,他那双千机手,也分出了轻重缓急,弄得我好不舒服,倒还反把自己比作了他的枪。 过往的两年中,我不晓得受过多少回这样的优待,倒是只如今醒了,恐怕以后再没这么的待遇,那会子,我心里不知怎的,竟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以至于后来站不起来,叫他抱回去放在床上时,都忘记了说一个“不”字。 被他送上了床,我才晓得,这是我那曾经荒了一年又半载的西环别墅,在我窝进被子里,脑子里费劲儿地去想跟他同吃同住的那两年日子时,他收拾了旁边的药箱子,用那特别的温软的调子跟我讲:“你先睡一会儿,等我。” 等我。 这大抵是从他口中听着过的最好听的两个字了,那会子我一个出神,他便已经留给我一个背影,径直走出了房门,只这一回,与往常不同,这一回,他跟我讲的不是“走了”,而是“等我”。 兴许是这一觉睡得太久,叫我想通了许多事,也就是那么一刻,我忽然觉得,哪怕他今日说的,不是“等我”,就是“走了”,我当下的心情,也不会差太多,反正早已习惯了看他背影走远,习惯了目送他离开,也就习惯了发现,不管他的走得多洒脱,到头来,还不是回到了我跟前? 所以我才有恃无恐,才有胆子在那一日跟他讲一个“滚”字,才在这会儿望着他出走的那道房门,痴痴地笑。 自相识他到今日已经过了六年,时隔六年后,他再次如同六年前那样,端着一碗不晓得掺了些什么的稀粥送到我跟前,不等我去说,便自觉拿了勺子来喂我,这碗粥比之六年前那一碗,味道果然好得多。 “笑什么?”他一勺一勺地往我嘴里送稀粥的当儿,忽然停手问了这么一句,我一下让他问愣了,想了想,赞一句:“好吃。” 我话出了口,再张着口等他继续往我嘴里喂时,他偏停下手,用那柔调子讲:“好吃也不能吃太多,你的肠胃两年没有好好进过食,需要时间恢复。” “恢复?”这词儿用在我身上,到底是好笑的,我这破烂身子,哪儿还有什么恢复的可能,伤一回便损一层,伤得多了,损得狠了,早晚得彻底坏了,彻底没用了。 说来,这一回没叫小狼狗的那一打眼直接送去见阎王,已是苍天眷顾,捡回来一条命,我不奢望它能恢复,只盼老天爷再多眷顾眷顾我,叫我多活几年。 这些话,我不曾说出口,又听他道:“对,我从赵雷那里了解过你身体的情况,内脏受损严重,但也不是没有恢复的可能,你醒的很是时候。” “什么?”不晓得是不是睡得太久,脑子都给睡得糊涂了,那会子我竟没明白他那话里的意思,他也不明说,只是摇头,端着剩下的半碗稀粥站起来,说:“以后再说,你自己试着活动活动,别离开床太远。” 他说完那话便走了,我也不拦他,只点头应了一声“好”,我晓得,他还会回来。 不过那当日,后来再进房里的却不是他,而是雷子,雷子进来那会儿,我又窝回床上去了,刚醒来的身子,总是倦倦的。 他进来时弄出了小动静儿,我当是容六回来了,便张眼去看,一张眼就见着他那涕泗横流不堪入眼的狼狈模样,他说:“老板,您终于回来了。” 那当儿,我脑子里一下闪过了什么,忽然想起那时候车上除了我还有一个人,等他叹完哭够,既问他:“他呢?” 不问倒还罢了,问了我才晓得,我是多此一举给自己添堵来了,由雷子口中还原的事故经过如此: 其时,那车撞上了右侧的路牙子,我行霉运,磕伤了脑子,撞坏了脏器,命悬一线险些没抢救回来,末了末了,生是睡了近足两年,时至今日方醒,跟我恰恰相反,那小狼狗不晓得走的什么狗屎运,竟就擦破点皮,一点事没有。 “老板,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自作主张,害您受这么大的罪!”我听着他这句话出口的时候,脑子里一闪而过醒来是头一眼见着的那个人,不怎么的,忽然想起来小狼狗原先常说的一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说:“我没事,不怪你。” 自视角篇 疯子(十六) 我自是不能怪他,难为他一片好心,当日看着是办了坏事,今日看来又是两码事,果不出我所料,那医生还是回来了的,第二天一早他便回来了,我睁眼头一个看到的还是他。 毕竟睡了两年的身子恢复起来总之慢得很,那日子,他又在西环别墅里住下了,三个月后,我这破烂身子也算是“恢复”如初,这会儿,他才跟我讲清楚了那醒来头一日说的话。 期间,我一星半点零零落落地从他与雷子口中,也逐渐了解了一些我这破烂身子的来由,论起来,我那杀千刀的老子竟还是想救我的。 那会子我方才七八岁的年华,也不晓得什么,何况打从一开始,身边就向来不缺伺候的人,因而从来也不计较我老子是不是来瞧过我,顺带也就不计较我怎么没个妈。 只是不想我这亲老子,没有皇帝地位就先干起了皇帝的混蛋事,出一趟公差就在我那没打过照面的妈肚子里头留下了我,偏他留的不好,招惹上了蛊门的人,苦的我大娘胎里就带上了一身子的麻烦。 好在我那老子到底算是情种,没来个始乱终弃,到底还是给我拉扯长大了,长到七八岁的年华,他才晓得,我那没打过照面的姥姥一早给我身上种了条小虫子,我长一点,它便长一点,它长得差不多了,既反过来吃了我。 所以那会子,要不是我那杀千刀的老子折腾,我这辈子,也就在那七八岁的年华里了结了。 雷子晓得的这些,一半是从四叔嘴里听来的,想来我那老子干混蛋事的当儿,他该是跟在旁边的。 过去的既是过去的,说来说去,那些年究竟是吃了什么样的苦,我到底也给忘记了,当下重提这些旧事,只因为他千机手六儿爷放了大话,说要给我的破烂身子恢复过来。 听了他这话,我心里头是觉得好笑的,我老早就晓得我这破烂身子是不可逆的,就像那当日我照我那杀千刀的亲老子的话,朝着他的脑门扣动的扳机,打出去的子弹,再想收回来,哪儿有的事? 可我不忍拂他好意,也权当是继续发疯了,当即就应下来,问他:“什么法子?” “蛊母。”他坐我对面,扒了一口饭菜,饭桌上是最好的谈事地点,我俩谈得虽不是生意事,倒也不自禁地移到了饭桌上,我亦扒了一口饭菜,听他接着道:“这两年,我们查过跟当年那件事相关的人,找到一些线索,蛊门的制蛊,源于一座蛊冢,所有蛊都能在蛊冢里找到蛊母。” “哦?有点意思。”我夹了一朵西兰花送进嘴里,压着舌头细细的品味。 他着意瞧了我一眼,也夹了一朵西兰花,却没喂进自己嘴里,继续讲道:“蛊冢里的蛊母是带不出来的,要解蛊你必须亲自进冢,你父亲当年不是不知道蛊冢的规矩,但是那时候你太小,没法进冢,他想了很多办法,才往你身上种其他的蛊,以毒攻毒。” 我品味着西兰花的舌头因他这话陡然不是滋味起来,那档子事雷子也同我说了,所以我记忆里那些个蛇虫鼠蚁都是一样样叫那些白大褂的医生往我身上试过的。 “但是蛊,都是毒。”他仍旧继续说着,“加上后种的蛊斗不过你先天带出来的,这两年你昏迷不醒,加速了它对你身体的侵蚀,你体内脏器受损严重,且会时间越长就越严重,如果不解蛊。” 他说话向来点到即止,讲到这里,就停下来,我咽了嘴里的西兰花,叼着筷子点尖含含糊糊地接口,“不解蛊,我会死吗?” “嗯。”他那一双明亮的招子直勾勾落在我脸上,跟我讲:“所以你醒的很是时候,这是一个节点,它对你体内脏器的侵蚀速度已经达到了最大,现在去蛊冢是最佳时机,蛊冢的位置,已经确定,你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一周之后……” “六儿爷。”不晓得怎的,我没等他说完,既出口打断了他的话,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死了,你会不会心疼?” 这些年,我不晓得跟他开了多少这般地玩笑,他从来都是毫不犹豫地回我两个字“不会”,今日他却没有。 “花梁。”他用那温软的调子喊了我一声,我便笑眯眯地对他望着,他顿了许久,才又接着说:“一周后出发,你安排好通知我。” 我向来不会拂他的面子,他倒是好,从来不晓得给我留下几分颜面,就是哄我来,随便说一句“心疼”的时候,也没有。 我也不晓得置得什么气,当即便回他一句,“不去。” “花梁。”又是那温软的调子,他就这么喊我一声,没了下文。 我这厢扒着碗里的饭菜,味同嚼蜡,想再说一个“去”字,又实在找不着台阶下,扒了两口着实吃不下了,既将那碗筷摔在桌上,掉头窝到旁边沙发上去逗小狼狗,这小狼狗也老了,算起来也有八九岁,毛色尽毁,一双狼似的招子也没了神。 “你不会死,相信我,只要进了蛊冢,就能好起来。” 那会子我正使着蛮劲去揉小狼狗的脑袋,他的话便入了我的耳,这既是给了我个台阶,我偏又不好好下,忽然间想到些什么,又道:“不是不想去,是不能去,不去还能活段时间,去了恐怕没命回来。” “什么?”他起身离了餐桌,走到我面前来,直对我看着,我跟他大眼小眼地一阵互望后,拍拍小狼狗的脑袋,叫它下了沙发,卧到脚边上,才解释起来。 我说:“你看我之前下的那些斗,哪一个不是差点活埋了我,我八字不好,跟墓室犯冲,不方便去。” 我这厢话音才落,他那厢既勾起了笑脸,下命令似的张口就道:“我不信这个,你好好准备,我们打个赌,就赌我们这次能不能活着出来,我赢,你所有都归我,我输,你要什么都可以,如何?” 我没急着答话,低头瞧了一眼小狼狗,心下想着他那一句“我们”,既了然,原来这一回,他也是要跟着去的,于是讲:“听着不错,。” 看来他对我的反应还算满意,勾着嘴角点点头,跟我讲:“那就下注,我赌——能活着出来。” 自视角篇 疯子(十七) 同样的招数,我若是叫他忽悠两遍,那我就不是花梁了。 “不行,这么赌不公平。”我伸手自面前的茶几上边拿了一根香蕉,兀自剥开来吃,跟他讲:“照你这么来,我们活着出来,就是你赢了,花家全给你,我岂不是落个一无所有?反之我赢了,我们都死在斗里了,你输与不输,我又能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话音落下的当口,我顺手把香蕉皮朝他扔过去,他一扬手,稳稳地接在手里头,再丢进后头餐桌底下的垃圾桶里,反问我:“那你想怎么赌?” “命这东西,不是拿来玩的。”我不经思考地吐出这句话,余光瞥见脚边上的小狼狗抬了抬眼皮,瞅了我两眼,想了想,又接着说:“你真想要花家,就按我的规矩,在我身边待上十年,花家拱手相送,但是这一次,既然是为了保命去的,就得活着回来,先说说看,你有几成把握,我们能活着回来?” 我说到这儿,既见他那双明亮的招子闪出了光,便补充了一句,“既然六儿爷你敢赌我们能活着出来,至少得有五成以上的把握,对吧。” “八成。”他想也没想,看似漫不经心地吐出这两句话,整个人忽然放松下来,走到右侧的坐下,倚着沙发背睨着我道:“本来有九成,多出来的一成,算你跟墓室八字不合。” 这是一句玩笑。 我意识到这点时,心里说不好是什么感受,只晓得认识这么久,这是他头一回跟我开玩笑,我脑子里边翻江倒海起来,嘴上却还学着他那漫不经心地模样,去回应他的玩笑,问他:“那另一成呢?” “一切不可抗因素。”他答,“只有一成。” 我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九成的胜算,说明他有很大把握,我向来理性,只这一次,貌似感性了一回。 我说:“好。” 不论我是否与墓室八字不合,不论他是否真有足八成的把握,甚至于不论这次去了,能不能活着回来,我都应下了,那个“好”字出口的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相信他,相信他,这就够了。 这么多年的相处,我头一回觉得容六是个急性子,我应下后,他当即把给我预留的准备时间缩短到了五天,五天之后,我大致把自己收拾利落了,然后到约定地点跟他汇合。 有了张家小狮子开道的那座汉墓的教训,这次行动,没叫雷子参与,他让我留下处理公司事务,赵四叔年纪大了,危险的事也不适合他参与,我从雷子挑得一群伙计中又重新挑出来七八个眼熟的带上,三天后,到达预计地点,云南香格里拉的深山老林。 目的地已经被容六安排了人,也是七八个,在林子里头支起了一块营地,七八顶迷彩帐篷,统一着装着白色紧身衣,我们过去的时候,那些人都在忙活着自己手里头的事儿,我见着他们那头一眼,脑子里不知怎么地当即浮现出了张家小狮子的脸。 实际我没想错,几乎就在三五米的距离之下,迷彩帐篷中钻出来一人儿,我正眼一瞧果真是小狮子,那会子我脑子是懵的,直到那小狮子既要走到我跟前,不远不近地对我伸出了手,我才悠悠反应过劲儿,同他礼貌地握了握手。 那会子我心下是有些悔的,只道明晓得容六有那八成把握,却单问了他余出的两成是为哪般,而不问他何来的这自信,末了竟是我这厢万千托付地相信了他,他那厢不遗余力地相信了小狮子。 伙计们安营扎寨去跟张家人熟混的时候,我兀自找了块空地,席地坐着琢磨这事儿,这叫什么事儿呢? 就依着刚才打照面的行径来看,张家小狮子分明是不把他千机手六儿爷放在眼里的,那小狮子的招子多纯粹,那会子他朝我伸手的当儿,眼底看到的分明只有我一人,所谓的千机手六儿爷,完全入不得他的眼嘛,便是这样,那容六偏还满心满脑随时随地想着他,就连替我解蛊,也不忘捎上他一程。 甚至,我小肚地想,甚至所谓的替我解蛊,怕也是那容六哄着我,来给他的小狮子做嫁衣裳吧! 我心里头正打起乱仗的时候,身旁忽然多了个人,抬抬眼皮一瞧,是小狮子。 “要么?”他立在我跟前,笑笑地低头颔首看着我,六年了,小狮子早已长成了狮子王,这样的姿势,我昂头看着他都吃力,他像是察觉到了似的,就势既在我旁边坐下,继续递着手里的吃食。 我朝他手里瞧了一眼,抬手接过来,就听他讲:“不用担心。” 我知道他的意思,既回了他个笑脸,吃起了手里的东西,他就也不说话,只在旁边静坐着。 兴许是因着我那些年与容六私下做着交易,明面上却不计回报地帮了他许多,以至于他在我跟前,常会不自觉地表现出亲近,如当下一般纯粹地亲近,总会让我错觉,他不是什么张家小爷,不是什么小狮子王,只是我个乖巧聪明的弟弟而已。 他在我身边坐了许久,待到我手里的东西吃完了,还没有结束这禅修一般地静坐的打算,我想了一想,终是忍不住问他,“墓的事,是六儿爷告诉你的?” 他收神瞧了我一眼,抬起一只手拨了拨挡着那只坏眼的头发,点了头。 这话完了,便又是一阵儿静谧地禅修,小狮子向来话不多,这一点我是晓得的,因而等了一等后,又是我再开了口。 我问他,“在你眼里头,他是什么人?” “谁?”他那只干净纯粹地招子里露出三分不解,狐疑地瞧着我,随即又明白过来,道:“容六?” 我点头,他便又拨了拨挡在坏眼上的头发,似是想过了,才答:“销门,千机手。” 销门,千机手。 这既是他在小狮子眼里的位置,我忽然有些好笑,心里便想,我与之他,既是他与之小狮子,到底不过,只有我拿他当回事儿罢了。 自视角篇 疯子(十八) 这话题到此为止,小狮子在与墓相关的事上,向来有主动权,时间安排很合理,我们到达的头天夜里,他先带人探了路,确定计划后,在次日夜里子时,直接带人下墓。 依照他的安排,下墓的人数不能过多,他在自己带的人中挑了两个得力的跟随,大抵是为了公平起见,依他之言,我也挑了两人带上,双方余下的十几人留在墓外做接应,容六既不算我的人,也不算是他的人,摆在中间,权当持平。 蛊冢不同于旁的墓,蛊门内的人要制蛊,当需自蛊冢中取蛊母子蛊,墓门是可开合的,有千机手六儿爷在,这倒算不得什么事儿。 墓门在我们眼前缓缓开启的当儿,小狮子既打手势对下面的人下命令,那些个手势,是张家独有的系统,只自己人看得明白,不等我做出反应,小狮子手下的人就已经准备了一截火把丢进墓口内。 墓口的位置在我们脚下,这入口与其说是墓,更像是一口井,火把从井口位置被扔进去,几乎瞬间就见了底,目测井口到墓里地面距离不超过十米。 这当儿里,小狮子又做了几个手势,张家两个伙计遂一左一右上前去往他身上绑安全绳,看样子他是要下去趟雷,关于下墓,我还是晓得些外头对小狮子的传闻的,说是身先士卒也不为过,今个儿一见,倒是名副其实。 我这厢心里头正赞许着他,后边的伙计既悄悄喊了我一声,压着嗓子问:“老板,让小爷趟雷吗?” 忽然被这么一问,我顿时有些不解其意,正要反问一句有何不可,就见容六伸手拦住了预备下墓口的小狮子,朝他吐了两个字出来,“我来。” 小狮子也并非是那高兴送死的人,半分都不推脱,直接点头往旁边退了半步,又打起了手势,张家两个伙计当即跟训练有素的部队似的,凑上去要往容六身上绑安全绳。 “不用。”方才还柔声细语地同小狮子讲话,不过转身地功夫,这会儿子倒像换了人,连讲话地音儿都生硬起来,话音既落,单做了个起势,既纵身直截了当跳进墓口里头。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半个身子跃进墓口里头的功夫,一条铁链子就被甩出墓口,链子顶上分出了五根细爪子,耙在墓口沿上。 虽然明晓得他千机手六儿爷有多大的本事,可眼见他安全绳也不绑,直接往下头跳,我这厢仍是自作多情的替他揪了一把心,片刻的功夫尚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等我反应过劲儿来,自个儿就已经趴到了墓口上,眼巴巴地往下望着。 只见他悬在半截里,手里的龙锁不时发出金属机关声,一点点拉长,直至安全落地,他才仰头望上来,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手上做出动作,那拉长的龙锁随即被他收了回去,盘在手里缩成了锁球。 继而,他转过身去,弯腰低头拾起地上的火把,往墓道内照了照,仰头朝我打了“安全”的手势。 小狮子断后,所有人依轮滑进墓道内,下到底我才看出来,蛊冢果然跟旁的墓不同,蛊冢墓道的构造是横柱状,墓道左右两旁依次排布着各种形状的器皿,蛊,既是用器皿养成的毒虫,不同的器皿,养的蛊也不尽相同。 这里的器皿都是瓷瓦质地,墓道不宽,加上两边排布的器皿,甬道内一次只能通行一人,容六往前走了几步,收住脚扭头跟我讲:“小心,别碰到这些东西。” “这些是什么?”他话音刚落,后头就有人出声询问。 我没有着意去看,听声音是小狮子手底下的人,不晓得算不算是爱屋及乌,他六儿爷竟然也耐着性子解释起来。 他说:“是凶蛊,蛊门中人制蛊失败,超出制蛊人控制的子蛊,蛊门有规矩,制蛊失败不得销毁,为防凶蛊伤主,多数凶蛊都被送进蛊冢中,借由蛊母压制,所有人都别碰这些东西。” 他说到这里,转回身去,继续沿着甬道内瓷器中间预留出的通道往里走,许是让他的话吓着了,所有人均压低呼吸地节奏,生怕一个不小心惊动器皿中的子蛊,不消片刻,整个墓道内只剩下窸窸窣窣地脚步声。 随着墓内距离的深入,甬道两旁的瓷瓦器皿的数量也在逐渐增多,腐化污浊的空气充盈在整个空间内,我不比那小狮子常年在这些个地方摸爬滚打,我这破烂身子,好生养着都能养出毛病,更遑论在这鬼地方摸索了。 统共不过走进来十来分钟,身子里头不晓得哪处既开始隐隐作痛,那疼痛的滋味是打骨子里头传出来,只觉得疼,整个儿胸腔都在疼,就是寻不着根。 前边走着的容六忽然又一次收住脚步停下,我正跟这破烂身子做着斗争,没注意他的动静儿,一下子实打实的撞上去,没把他撞个怎么样,却是反作用撞得我自个儿打跌,脚下一个不稳,险些砸在那些瓷瓦罐子上。 他猛出手将我一把拽回来,冷着声问我:“怎么心不在焉?” 我也给吓得够呛,生是愣了一阵儿,这当儿里,他轻声同我讲了一句“小心”,随即松了我同后边跟着的人讲:“前面没路,从上面走。” 他说话间,一双手摆弄了三两下龙锁,往墓道顶上一抛,整个人便凌空而起,我就在他后头一个,刚才被他挡在面前看不清情况,他一走,前路便一目了然。 我脚跟前余下的不过三两步好路,旁处的过道,全叫那些瓷瓦罐子占领了,放眼一望,十米之内无处落脚,十米之外既是一条岔道。 容六的速度极快,只这一会儿就借着龙锁的方便,吊在墓道顶上攀了过去,翻身落定在对面的路口处,转身示意我跟上。 他在攀过去的距离间,将龙锁扣在了墓道顶上,形成一道长单杠,方便后面的人行动,这一点上,张家小狮子的行径倒是跟他有几分相似,又或者说,是他在跟那张家小狮子学。 我没有耽搁时间,随即后撤小半步,借力起势纵身挂上龙锁腰腹用力将自己甩上去,倒挂着行动。 自视角篇 疯子(十九) 攀在墓道顶上行动,实际做起来要比看着难得多,要是平常,我顶多吃力些也就过去了,偏这一回,刚攀上去,胸腔内疼得就更厉害了,我使尽全力用胳膊把自己吊在龙锁上攀行,爬到中间时,心口忽地一阵尖锐的刺痛,手上力道一松,径直摔下去。 “花梁!”那一刻,我脑中一片混沌,却没有如预计中一般摔在那些瓷瓦罐子堆里,而是被一只手拽住,结结实实地撞到地面上,这一下摔得我本就混沌的脑子越发不清醒,迷迷糊糊中隐约听见几声瓦罐的碎裂声,伴着容六的声音传进我耳朵里。 “先别过来!”他大喝了一声,同时数道凌空鞭声响起,刺鼻的腥臭味弥漫进污浊的墓气里,这过程不晓得经历了多久,我的脑子在那腥臭味中恢复了许多,方才慢慢清醒过来。 “花梁。”意识方恢复,入耳地就是他那一声温软的调子,我应声张眼去看他,只觉得胸腔内火灼似的难受,又痛又闷,近乎窒息的折磨。 他问我,“你感觉怎么样?” “疼、疼……”我意识尚有些清醒,只觉得他能叫我好受些,嘴里胡乱地不晓得在说些什么,“医生,帮帮我,我好疼、疼……” “是共鸣。”他伸手按在我肩膀内侧上,不知按到了什么穴位,模糊地视线就慢慢恢复起来,待到我基本能看清他的那双明亮的招子,他才接着讲:“你身体里的蛊子,跟这里的凶蛊起了共鸣反应,这是暂时的,忍忍就过去了,放心,没事的,相信我,蛊母在这里,很快就会没事了。” 清醒过来,我反倒不晓得该怎么接他的话,胸腔内还是火灼似的疼,好在意识基本恢复了,我错开他的目光,去观察周围的环境。 我摔下来的时候,还是砸到了下面的瓷瓦罐子的,少说也砸破了十几个蛊皿,里头的毒虫已经被解决了,那块儿地上一片狼藉,尽是蛊皿里流出的腥臭的液体和蛊虫的尸体。 小狮子跟那四个伙计已经不在对面了,我扫了周围一圈,动身撑着站起来,问:“他们呢?” 他同我一道站起来,用眼神跟我示意了一下左右两侧的岔道,说:“小爷带人在分头探路,先等等。” 我没讲话,默认了这个回答,往旁边退了两步,靠在甬道壁上继续跟这副破烂身子作斗争。 那些盛着凶蛊的蛊皿由岔道的路口伊始就截断了,后面的两条岔道内都是空的,甬道不直,手电光打进去不过十来米的距离就遇着了弯道,忽然我手里手电光照到的最远距离中闪出来一道白影,是小狮子跟张家那两个伙计。 “这条路不通,前面是一口死潭,潭水有问题。”他径直走过来,不晓得是对我还是对容六说出这句话。 “那是虫池。”容六既道:“潭水是蛊母排出来的秽物,蛊门人养蛊的养料,虫池在这条路上,说明蛊母就在后面。” 所以凶蛊的存放没有越过这条路口的线,是为了防止子蛊与蛊母发生共鸣被吸引到虫池中,破坏虫池的纯净度。 小狮子稍微想了想,又讲:“那就走这条路,这是最近的办法,我观察过,虫池两岸最近距离八米左右,从上面走,过得去。” “不行。”容六像是几乎没有思考,当即吐出这两个字来,那双明亮的招子盯着小狮子的当儿,抽空瞥了我一眼,说:“他身上的蛊子已经和凶蛊有了共鸣,虫池对蛊子诱惑太大,这条路太险,他撑不到找到蛊母,再等等。” 小狮子没接话,转而将目光投到我身上,点了点头。 不过片刻功夫,另外两个伙计也依次折回来,那侧岔道没有发现危险,暂时看来还是安全的,两个伙计简述了一遍岔道内的构造,甬道半弧形想内侧拐弯,他们走进去百米左右既见到了一道门,门成拱形,半人高,嵌在道壁内,上置门闩,看样子能从外面打开,但是因为有六儿爷之前叮嘱过,别动里面的任何东西,他们没动那扇门。 “六儿爷,里面会不会有机关?”那伙计说话,当即又补充了一句。 “不会。”容六摇摇头,忽然从口袋里掏了两下,掏出一只打火机丢在脚边上,道:“蛊冢不是墓,是蛊门人供养蛊母的‘庙堂’,‘庙堂’内原本就不会设置机关,蛊门更不会,有蛊种的可能性比较大,你们把身上的火种都留下来,这东西在里面会害人。” 几个伙计面面相觑了几眼,遂赶忙把身上带的火机、火把皆丢在脚底下,确定身上没留火种,再动身。 走进岔道里头,离那些凶蛊远了,共鸣减弱,我身子里那找不着源头的疼痛感也随着距离的拉大逐渐不大能察觉的到了,这才想起来有什么不对劲儿。 仔细想想,看小狮子之前的反应,容六对蛊冢的了解甚至比他还多,该是做了不少功课,虽不晓得他这些功课是为谁做的,我到底禁不住有些乐,说白了,心里头还希望他的功课是为我而做。 想来,我更觉得好笑,这命悬一线的关头,我心里头竟不是惦记着那与我生死攸关的蛊母,倒还在意起他这个不相干的销门千机手的心思,疯了,疯了,好端端地,我竟又发起癫来了。 “花梁。”我这厢心思正乱得一塌糊涂,走在前头的人又忽然停下来,转头喊了我一声,这一回我倒是收住了脚,没结结实实撞上去,及时收神问他一句,“怎么?” 问话时候,我一双招子里的目光全然落在他脸上,一点都不曾余出来,他大约是有什么话要说,瞧着我皱了皱眉,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稍微侧身,好叫我的目光越过他,看到后头的那上了门闩的一道半人高的门。 说是半人高,当真是半人高,门高还不及腰,中间却上了一道足成的闩,这样的设计,如何看着都叫人觉得诡异。 我把心思收回来,正要上前去看看这门有什么猫腻,才拿脚又被容六伸手拦住,他用那在墓口同小狮子讲话的调子跟我讲:“退后。” 自视角篇 疯子(二十) 我依言往后退了两步,他别着手打腰后边拿出千机锁球,在手里摆弄了两下,锁球当即散成了九个连环,他靠着我的方向,后退了一步半,抬起左手示意我再往后退,同时右手扣动连环,对准门闩挥出去。 龙锁顶端凌空分出五指细爪,爪子抛出去当即扣住门闩,几乎同时,一道赤红色的影子自门闩内猛窜出来,千钧一发,容六双手发力,猛拽了一把龙锁,一声闷响,门闩应声被拽掉。 “蛊种,小心!”门闩落地的瞬间,半人高的门从里面被外力推开,大团殷红色的蛊种潮水一般地涌出来,容六反手往后推了我一把,另一只手挥着龙锁去对付那些蛊种。 蛊种移动的速度很快,数量太大,不出片刻就把我们集体困住,但是这些东西,似乎没有攻击人的打算,只是密密麻麻地盘踞在墓道壁上。 “别动!”容六挥了两鞭子后及时收手,大喝一声阻止其余人攻击的动作,“所有人,别激怒它们。” 然后扭头跟我讲:“你身上带蛊,它们以为是自己人,你先进去,迷惑里面的蛊种。” 他说着跟我示意了一眼那半人高的通道,我往墓道壁上扫了一圈,满壁都是殷红色的蠕虫,密密麻麻地做着轻微地蠕动,看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如果前面等着我们的还是这些东西,我情愿一头撞死。 我自觉不是那矫情地人,可这样的场景,实在对心脏的冲击太大,我犹豫了一会儿,他便又用那温软的调子喊了我一声,说:“花梁,相信我。”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我若不相信你,就不会在这里。 我当下怀着这心境,不再多想,只对着他那双明亮的招子点了一点头,当即钻进那半人高的狗洞内,外头瞧着不过一个半人高的犬门,门内却别有洞天,里头是空的,脚下三五米以外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崖壁上边盘满了墨绿色的藤蔓,藤蔓上开着各色各样地花,一进这道门,里头的空气味道就不一样了。 外头的墓道中,弥漫这一股子腐坏的腥臭味,那是属于那些毒虫的味道,这道门内的空气中却带着一股子甜腻地香味,就像是过期的鲜花饼,除了味道,空气中的粉尘似乎也浓起来,比起北京城里雾霾最浓地时候,该是也毫不逊色。 但不同于的雾霾的是,这里空气中的粉尘只有鼻腔能察觉得到,手电光打出去,丝毫看不出来端倪。 “嚯!这什么味儿?” 后头的人挨个儿钻进来,不晓得谁带头开了腔,遂有人接了茬,“花粉味儿呗,我说哥们儿,你那招子长天上去了,没看见底下万紫千红一片海啊!” 他的话一出口,后头便响起了几声零零散散地笑声,我本能的扭头瞧了一眼,就见那小狮子一个眼神朝接茬儿的伙计使过去,那伙计忙收了笑脸,往旁边靠了半步。 我手下起头的那伙计,似是也接收到了小狮子那眼神,复又同我讲:“老板,这里不大对劲儿,这么重的尘味,一点灰都看不见。” 我扫过去一眼没应他的话,又把目光落在容六身上,他上前两步移到崖壁附近,手电往下照过去,光断在半截里,底下不晓得有多深,他收回手,又昂头往上面看。 顶上倒是不高,约莫两层楼的高度,顶壁上边也爬满了那墨绿色的藤蔓,与下面不同的是,爬在上边的藤蔓上没开花,只是布满了墨绿色巴掌大的叶子,那叶子的形状像是缺了口的残月。 不光是叶子,整个顶壁既是一个弯月的形状,细狭而长,我们所处的位置,正是月牙凸出的正中位置,自这里到对面的距离是最远的,想要直接爬过去必然不行,脚下就是无底深渊,彼岸相距目测不会短于二十米。 且不说用先前的法子从上边爬过去有多危险,就是凭我们现在的体力能爬过去,也不晓得那墨绿地藤蔓会不会攻击人。 我这厢还盯着顶壁在琢磨心思,容六手里的手电光既已经照到了边上崖壁上,这当儿里,小狮子那厢既已经准备好了装备,预备先行,“我探路。” 他说话间直接动身做了起势,同样的场面,又是容六伸手将人拦下,这一回倒是没有说一句“我来”,而是将目光投到我身上,开口道:“那些花藤是蛊,你跟我先走,它们不会攻击你,把手给我。” 我瞧了一眼小狮子的反应,果然如他自己的意思,容六在他眼里,不过是那个道上久负盛名的销门千机手,在墓里,便是他张家小爷最好用的探路棍,他也不管什么险与不险,当即便退到旁边去,留出空间来给我们动身。 这会子我倒忽然想发一回癫,想叫容六好好看看清楚,他所心心念念,甘愿去用自己做交易筹码,也要辅佐成王的张家小爷到底是拿他当什么,想叫他好好想想明白,他做什么这么把他当回事。 可偏是最该发癫的时候,我却没有,只因我心里头清楚的很,容六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晓得张家这小狮子是怎么看他的,可就是晓得,他也愿意去帮他,也高兴去帮他,他大抵,也就是个疯子吧。 一个疯子会干出些什么事来,谁又能说得清,谁又能管得着呢? 所以我什么都没做,单是照他的话,伸了一只手给他,他捏着我的腕子,反手从腰上拔出来一把开了薄刃的匕首,照着我的手心浅浅地划了一刀。 “嘶!你做什么?” 我本能往后缩了一缩,他手下一用力,攥住我的腕子,同时收了匕首,把自己的手心贴在我手心上,讲道:“你身体里的蛊是从胎中带出来的,蛊种融在血液里,强蛊能制弱蛊,花藤上蛊会怕它。” 他解释着,同时与我手心相对的那只手收回去,换了一只手贴上来,扣住我的五指,另一只手自后边将龙锁至于我们双方相握的手腕位置,五指灵活地扣动了几个机关,随着细弱的金属机关声,两只手被龙锁死死地缠在一起。 “走吧。”这当儿,他几乎是拉着我凑到崖壁边上,那只沾满我血的手随即抓住了一条藤蔓。 自视角篇 疯子(二十一) 这些藤蔓不晓得是从什么地方生长出来的,似乎每一寸都吸附在崖壁上,我们两个一前一后攀着藤蔓贴在崖壁上往旁边挪行。 挪到与对面平台相对的位置,果然遇到了一个藏在崖壁上藤蔓内的洞穴,三五米高的深度,他扶着藤蔓半蹲下去,伸手去扒开穴口,忽然“啧”了一声。 “怎么?”我下意识地俯身下去追问,话音出口的瞬间,当即看清的被他扒开的穴口位置,这个洞穴似乎是个蛤蟆洞,里边的穴壁上鳞次栉比的排布着成千上万的洞穴,每个洞穴内都盘踞着一只或两只绛紫色的蛤蟆,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灰色的蛤蟆背上伸出了密密麻麻地绛紫色水泡。 我条件反射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些也是蛊种?” 容六双目紧盯在穴口内,迟疑了片刻点了一下头,遂别过脸来对视着我的一双招子,压低声音讲道:“跟我一起慢慢进去,千万别惊动它们。” 他慢慢一寸一寸将那些盘踞在穴口位置的藤蔓扒开,直至扒出一个半人高地口子,才小心翼翼地从缺口中钻进去半个身子,整个过程就像是被可以放慢了数倍,我们双方的心跳和呼吸声在这种空旷静谧的环境下被无形中放大。 同样地呼吸和脉搏节奏,声音随着我跟在他身后钻进洞穴过程,持续被放大,等到我整个人完全进入洞穴内,才意识到,这呼吸和心跳的声音并不是来自于我同他,而是来自那些盘踞在洞壁上的蛊种。 这个洞穴并不深,进步不过十米左右,洞底位置是一道跟之前那道半人高的门差不多的入口,入口处是一道一模一样的门,不同的是,这道门的门闩似乎比先前的精致,这个距离看过去,都能看出门闩两端雕了兽首。 我们往洞内走了几步,随即发现整个洞穴呈由外到内下斜的趋势,洞底入口的那道门的高度,既是洞底顶底的相对高度。 容六动手松开缠在我们双方腕子上的龙锁,松开我示意我站在原地别动,随即自己动身上前,走到洞内正中位置,龙锁零零落落地散下来,他腕上一用劲儿,锁链既被甩了出去。 那链子一扣住门闩,我这厢当即做好了准备,拔出随身的匕首预备去应战,与此同时,他双手做了收紧动作,浑身上下摆出防御姿态,右手腕子一颤,只这么一个轻微地动作,被龙锁扣住地门闩遂应着金属机关声与那半人高的犬门脱离,摔在门下。 意外地是,这一回门里倒是没有窜出什么东西来,方才这阵动静儿也没有惊动洞壁上盘踞的蛊种,保险起见,待门闩落地,又等了几分钟,容六才拿脚准备过去开门。 我想也不想,当即上前两步去拽住他,就讲:“我来。” “不行。”他亦是想也没想,直截了当吐出两个字来,皱了皱眉头,忽然问我:“你一路心不在焉,在想什么?” 我叫他问得一愣,这一路上他屡次瞧着我欲言又止,想来既是想问这个的,这会子这里头只有我跟他,那小狮子和四个伙计还在对面的平台上头,我瞧着他那双明亮的招子看了一会儿,反问他,“你把那小狮子招来,又是想干什么?” 他原只是皱了皱眉头,这会子一对眉目盯着我一点点拧起来,沉默了半分钟,才嗤了一声,“你就是在想这个?” 他那嗤得一声里头不晓得带着什么情绪,只这一下,倒叫我这眼前人,仿若回到了六年前的模样,一双招子里头总也藏着些阴冷地劲儿,让人看了极不舒服。 就为他这嗤得一声,明晓得当下不是发疯的时候,我偏疯了起来,反诘一句,“那你觉得我该想什么?六儿爷,我还没忘记,你可是那张家小狮子的狗,这蛊冢里头有多险我知道,要是那小狮子不来,我恐怕还真以为你此行为了给我解什么蛊,可是那小狮子在这儿,你说我该不该怀疑你?” 我说话的当儿,眼瞧着他眉目拧得直打结,奈何说出的话再想收回来,哪有的事儿?也只能说完了话,冷眼瞧着他,等他给个解释。 偏他这人向来不多废话,只不温不火地喊了我一声,说:“花梁。”就没了后话,也不解释,也不辩白,转了话锋道:“别想了,你跟在我身后,自己小心。”说完,当即径自转身猫进那半人高的犬门里头。 他这一声喊的不晓得带着什么感情,我听不出来,也实在没法子再费心思去猜,便干脆不想了,信他的是我,疑他的也是我,左右他连一个解释都不屑给我,我又做什么要为难自己去花这些没用的心思。 待他猫进那道门内,我紧随在后头跟进去,才钻进半个脑袋,既借着他手里的手电光看清了里头的情况,这应该是一间接连内外的枢纽房室,室内空间不大,大抵也就一个卧室的样子,里头摆满了体积、式样、材质相近的瓦坛。 一眼望过去我便晓得,这些瓦坛跟我们进来时在甬道中看到的那些瓷瓦罐子不同,不光是外形不同,里面撞得东西应该也是不一样的。 走到这里,稍微回忆回忆就不难发现,照容六的话,这蛊冢是蛊门人为蛊母修建的庙堂,也该有类似三殿二房一层堂的格局,而在这座蛊冢中,我们穿过的这些个闩着门闩的犬门就是格局之间的过渡带。 因而每进一道门,离蛊母也就越近一分,同样的,门内的空气也发生了变化,这道门之外取那腐败腥臭味而代之的是瘟腻的花粉味,而到了这道门里,取花粉味而代之的竟然是酒味。 随着酒味钻进鼻腔里,我胸膛里又隐隐开始作痛,不晓得是不是跟这些瓦坛里头的东西起了共鸣。 显然容六当即也意识到空气中的气味发生了变化,他那双明亮的招子在这间瓦坛室里头逡巡了两圈,忽然扭头抬手把我往后头挡了半步,警醒道:“小心。” 伴着他这话出口的同时,静谧地空间内忽然响起了两声瓷瓦碎裂的声音—— 自视角篇 疯子(二十二) “咔——”“喀——” 是容六,他手里的龙锁这会儿正钻在脚边上的瓦坛肚子上,下一秒重声哗然脆响,他脚边上的瓦坛应声碎裂开,里头酒水泼洒出来的瞬间,整个室内的酒味顿时馝馞起来,几乎同时,一团黑影子从碎瓦罐里蹦出来,直冲他攻去。 “别闻这味道。”他往后撤了半步,大喝一声,抄起链子去抽打那东西,那东西动作奇快,钻在龙锁抽打的空档里,对准他的脖子弹射上去,“小心!” 那东西动作太快,等到我意识到它的目的扔匕首出去攻击已然晚了一步,那东西一下挂在他的衣领子上,不等我看清,容六忽然“嘶”了一声,抬手一把抓住它,这当儿里,我眼睁睁看着他将那东西生扯下来,脖子下边的一块皮肉硬是连带着被拽掉。 “是成蛊。”他一手扣着那东西,一手捂住被它咬伤的位置,伤口不知道多大,领口位置瞬间就被血染透,血渍氤染的面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 这会子我的一腔胡乱心思反倒清明起来,赶忙卸下包从里头翻出东西上前去预备替他处理伤口,不晓得是酒味的作用还是那东西有毒,前后不过半分钟,他已经撑不住直接跪倒下去。 “用什么消毒?”包里那些东西全是由他准备的,我一样样翻出来,才想起根本不晓得他都带了些什么,只得将那些东西摆出来,叫他自己挑。 他一手死捏着那攻击他的东西,一手攥着收了一半的龙锁按在伤口上,招子往我手里扫了一道,却摇了头,睨着我忽然笑起来,“没用的,运气不好,这只醑蛊已经成型,我恐怕得交代在这儿了。” 他这话出口,我心里顿时一通翻江倒海,说不出的情绪,他瞧了我一会儿,既松开按在伤口上的手,手指在龙锁末端拨了三两下,龙锁就收成球状,随即,他自那锁球中抽出两只细针,一左一右穿进手里那只蛊虫的脑袋里。 这空当,我方看清了那只蛊虫子,像是个长着鼠头的六足断尾蜥蜴,不晓得是不是在那酒里头泡得久了,整个儿泡的胀发了起来,身子都是光滑的,唯一个脑袋上生满了白色的细小绒毛。 他才将那两根细针扎进那东西的鼠头里,针体当即从接连着蛊虫脑袋的部分开始迅速变黑,不过三五秒的功夫,两根细针就成了纯墨色,钉在那生满白绒毛的脑袋上,格外分明。 “醑蛊引路,你一会儿跟着它走。”他反手拨了两下锁球,又将龙锁锁球散成了一条铁链子,他捏住一头对着那蛊虫的断尾贴上去,龙锁的末端当即分出数根细爪扣进蛊虫的肉里,然后将龙锁的另一头递给我,接着讲:“它会带你找到蛊母,蛊母是人形的,找到后你用从它眉心位置切开,蛊母脑子里有一块黑色的小石头,那是它的婴胎,你拿到婴胎就原路返回离开这里。” “你什么意思?”这一程,我好容易才清明起来的心思又混沌了,像是不晓得自己听到了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盘旋,后边的路,他不跟我走了。 “花梁。”他复又用那温软地调子喊了我一声,硬将龙锁塞到我手里头,才继续跟我讲:“出去之后,你回一趟西府的院子,还记得院子里头那棵海棠树吗?树根底下埋了一块玉种,把玉种砸了,玉种里面有一块一样的石头,后面的事,赵雷知道该怎么做。” “什么意思?”我盯着他那双将要失神的招子,乱得不行。 他就笑了,耷拉着脑袋,笑意里头全是那股子叫我不喜欢的劲儿,他说:“那是你父亲准备的,他比老东西聪明,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别问了,照我说的做,保你不死,快去。” 他说这话的当儿,手上松了醑蛊,那六足断尾的鼠头蛊虫一落地,当即奔一个方向往前冲,要不是龙锁另一头攥在我手里,不出半分钟,它就能跑得没影儿了,我没动,那蛊虫跑出去又被龙锁拉回来,反复了几次。 “花梁。”他又用那温软地调子喊了我一声,皱起眉头催我,“快去,龙锁控制不了它太久。” “不去。”那会子,我倒真是疯了,一下坐到地上动手去撑住他,就讲:“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六儿爷,谁知道你是不是真在帮我,小狮子的人还在外面守着,拿了东西我能不能出去都两说,万一转身就让他截了胡,我不是白忙活了?” “花梁。”还是那温软地调子,只是这一次,他喊得生硬了许多,不晓得怎么的,我竟觉得听他喊我的名字,也是件不错的享受事儿。 不晓得是不是晓得我的心思,他又喊了一遍,他说:“花梁,别疯了,相信我,按我说得做,快去。” 他还有力气推开我,不叫我撑他,我想他大抵还是没事儿的,不过是那双明亮的招子里头没了多少神罢了,我瞧着他那样子,不晓得哪儿来的疯劲儿,当即掐着他的脸蛋子嗤他,“你太高估自己了,六儿爷,我不信你。” “花梁!”不晓得是不是给我掐疼了,他狠狠地咬出这两个字来,用那没神地招子瞪起我来,我当即瞪回去,他忽然就没了气魄,反过来嗤了我一声,讲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把小爷招来?” 他这话锋一转,我倒不晓得该怎么接话,只得干瞪着眼,听他讲,他说:“花老板无情无义,我怕死了没人给我收尸,看来,我做对了。” 他嘴里这一通话出来,“无情无义”倒真是刺耳的要命,那一下,我掐着他的脸蛋子,恨不得就劲儿扭断了他的脖子,我想杀了他,不是头一回想杀了他,可不管哪一回,我都舍不得真杀了他。 因而我也就是掐了一阵儿便松了手,收了瞪他的眼神,低头去瞧着那只六足断尾的鼠头蛊虫,问他:“你怎么觉着我无情无义?六儿爷,你得明白,我要无情无义,你——早去见阎王了。” 这会子,我这脑子像是又明白起来,想着什么既说了什么,我说:“我骗你的,我相信你,特别信,你说什么我都信,所以才不能走啊,我走了,你怎么办?你会死吗?你死了,我会心疼的,真的疼……” 自视角篇 疯子(二十三) 不晓得怎么的,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也就当真笑了起来,我跟他讲:“啊对!六儿爷,论起无情无义,你不比我厉害多了?你可是从来都没心疼过……” “花梁!”认识他这么多年,头一回叫他打断了话,他恼了,我瞧出来了,他恼得厉害,不然不会吼我,不然不会去打断我,他说:“别疯了!我求你别疯了,快去,按我说得做,去!” 他恼了,他是真恼了,偏这时候,我便乐了,我是真乐了,我晓得自己不是那非要喜欢同他唱反调的人,可这会儿,我就想跟他唱反调,只因他对我说了一个“求”字,自负如他的销门千机手六儿爷什么对我说过一个“求”字。 这一个“求”字,不为那张家小狮子,不为他自己,不为旁人,为的是我花梁,为的是想让我活下去,那会子忽然想起小狼狗,这境况若是叫他来说,该是得卿如此,夫复何求吧。 夫复何求? 仔细想来,当真是没什么可求的了。 我既不为所动,边在手里绞着那龙锁玩,边笑眯眯地瞧着他,他不喜欢看我这样,我清楚的很,但就是明晓得他恼得厉害,还偏想去惹他不痛快,我跟他讲:“不去,我好歹也是花家的当家,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他那拧在一块儿的眉眼在听了我这话后,反倒舒开了,一双没剩多少神采的招子带着点意味不明地笑意盯向我,忽然笑起来,说:“听说好人不长命,原来是真的。” 我一下有些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他说话间,忽然动手打我手里头将龙锁的那一端夺回去,拿在手里边盘弄了两下,那锁链既扣在了他的腕子上,他撑着站起来,跟我讲:“你没那么容易死。” 我跟着他一块儿站起来,看他身形不稳地扯着龙锁跟在那六足断尾的鼠头蛊虫后头往瓦坛子堆里走,才走了两步,膝盖一屈,既又跪了下去,这一回跪了个结结实实,双膝磕在瓷实的地面上,一阵震人心魄的闷响。 就是这样,他还不肯罢休,仍要撑着爬起来,这一回是我恼了,跟上去当即动手将人摁回去,问他:“你干什么?” 他昂头瞧着我,一双招子里头朦朦胧胧,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他就这么盯着我一字一句地答:“救你的命。” 我倒不晓得他什么时候“为了我”能做到这个地步,既叫他蛊惑了心智,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待我回过神来,他又不知什么时候爬起来往前挪了两步,再次摔下去,这一回软绵绵地倒下去,浑身都着了地,许是摔得有些懵,他趴在那摔下去的位上,缓了一阵儿才复又做了往起爬的起势。 这副样子,叫人看了真心疼,亦或是只有我拿他当回事,也就是只有我看了会心疼,因而我是真的心疼,舍不得他摔来摔去,既去将人按在那摔下去的位置上,跟他讲:“别激我了,六儿爷,在我面前演苦肉计,你倒不如告诉我,醑蛊的毒怎么解,你是不是真不想我死我不知道,我——是真不想你死。” “花梁。”他陡然松了那层隔阂,眯了眯眼,用那熟悉温软地调子喊了我一声,跟我讲:“你是个聪明人,别聪明反被聪明误,我死,你得活着,按我说得做,不要让我的所做都白……” 这当儿里,我偏又发起了疯,听他聒噪得直心烦,当即捏着他的脸蛋子,就啃了他一口,我这人记性向来不错,仍记着我那会子怎么好端端的就上了小狼狗的车,还叫他一个打眼弄得睡了足两年,也仍记着我那会子发疯啃了他一口,叫他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是个什么感受,纵是如此,我还是啃了上去。 可这一回,他没那个气力搡开我,更没那个力气再甩我一巴掌,所以我放肆了,我脑子里边一路回忆着那小狼狗彼时是怎么教我的,一路撬开他的牙关,拿我的舌头去给他的舌头打结。 舌头终是没打上结,末了倒是我先没了气,松了口,松口的当儿,只听见他幽幽地讲了我一句,“疯了……” 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我打从一开始,还没遇着你那会儿就是疯的。我心里头想,可我疯了是你的福气,我若不疯你哪儿有命能活到今日? 只不过心里头想的,我到底也没有说出来,我仍掐着他的脸蛋子,叫他那几乎睁不开了的一双招子只能瞧着我,然后同他说:“别跟我废话,你的八成胜算呢?六儿爷,那八成活着出去的胜算是你的,你要死了,我可是半成胜算都没有。” “你得活着。”我跟他讲,“你得活着。” “你得活着。”这话,转身又让他原原本本地还给了我,他说,“你得活着,花梁,别让我……所做的都白费。” 显然他已经接近极限,说这话时,一双明亮的招子几乎张不开,半眯着眼朝我倚过来,身子已然脱力,完全没法子再撑下去,我这会子才松了掐着他脸蛋子的手,上手去扶着他的肩膀,好叫他别倒下去。 上手扶住他肩膀的时候,余光落在他脖子下的伤口上,那块连着皮肉被掀开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止了血,血淋淋地伤口位置被撕烂的血肉上生了一层细细地白绒毛,绒毛生长地程度,就跟那六足断尾的鼠首蛊虫脑袋上的细绒毛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你快告诉我这蛊毒怎么解,容六,你肯定知道,你快告诉我怎么解!你会死的,真会死的。”我几乎是处于本能地伸手盖住伤口,不敢正眼去看,抓着他的胳膊直用劲儿,整个心提了嗓子眼,照那白绒毛的生长速度,只恐怕过不了多久,就得从他那伤口的位置里头,钻出一只醑蛊来。 偏是到了这节骨眼上,他仍不肯跟我说实话,只是摇头跟我讲,“别浪费时间,快……去。” 自视角篇 疯子(二十四) 随着他的音尾落下,我盖住他伤口位置的掌心忽然一阵刺痛,条件反射地缩回手,这只手掌先前被他用细针划了一道浅口子,手掌伤口的位置盖在他伤口上的时候似乎沾上了那些白色绒毛,细小的绒毛和着血缀在伤口中间,几乎眨眼的功夫竟然就被伤口给吸了进去。 我不自禁地眨了一下眼,还当是自己看错了,这时候,他忽然一把扣住我的腕子,明明迷糊地睁不开眼,却不晓得哪儿来的这么大劲儿,死命攥着我的腕子,指着边上才让我翻出来的药剂讲:“赶紧止血,别碰我,离开这里,马上!” 他这话出口时,我当即心下了然了什么,果然往他那伤口上一看,不知是不是伤口上染了我的血,上头生出来的细绒毛竟就给“融”掉了。 进来这里之前,他在我手掌心里划这道细口子时就曾说过,强蛊能制弱蛊,我盯着自己手心瞧了一阵儿,掌心里头没什么不痛快的,一下想到了点子,反手打腰后头拔出匕首来跟他讲:“看来天还不亡你,我想或许能救你。” 我持着匕首才打算往手心里头划一刀,他突然出手,再次扣住了我的腕子,这一回扣住的是我拿着匕首的腕子,这一回他手下的力道明显不如先前重了,说话的口气却比上一回生硬了许多。 他说:“你救不了我……” 这个人向来自以为是,我最是看不惯他这一点,偏偏又厌恶不起来,好歹是狼,狼有狼的骄傲,自然不能跟狗似的见着人既摇头摆尾的讨好,可这时候,我全然失去了听他废话的耐心,腕子上稍微用力就挣脱出去,嗤了他一声,讲:“救不救得了,试试才知道。” 话落音的当儿,我手里头的匕首也照着自己的掌心扎下去,匕首扎进皮肉的瞬间,却意外的没有察觉到疼痛,一个晃神地功夫,那匕首不晓得怎么的,就扎进了他的手掌里。 显然他的力气已经不多,没那个多余的劲儿再去擒我的腕子,这个人倒是干脆,直接在下面接了一刀。 我竟不晓得自己对自己还能下去这么狠的手,刀尖全没进了他的手掌里,足足扎进去一公分,看清楚刀尖的落点,我拿刀的手一滞,他既趁着这功夫攥住那匕首甩出去,朝我吐了一个字出来,“嘶……别。” “你干什么!”这一下子,我大抵是真叫他惹恼了,几乎没吼出来,“我在救你,容六,我是在救你!” “花梁。”这下倒是他不气不恼,平心静气地用那温软地调子柔柔地喊了我一声,才慢慢跟我讲:“你救不了我——” 他半眯着眼一字一顿地道:“你救不了我,救我,你会死,你……有获得性凝血因子缺乏症,别受伤,流血……会死,你身体里的蛊……” 那会子听他说这话的时候,我脑子里是乱的,乱得以至于我听不清后边说了什么,我晓得,都晓得,他所说的我都一清二楚,我自己身体如何,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可哪怕是这样,我当即也直接作出了决定,亦或是我根本没有做出什么决定,只是本能驱使下,动身去拾起被他甩出去的匕首,想也没想,既在手心那道浅在表面的伤口上加了一道,粘稠的血液就随着匕首的划过,从那一公分深的口子里渗出来。 “不要。”匕首划过掌心的当儿,我听见他说了这两个字,这会子,我叫墓室内浑浊的空气搅得神志不清,混混沌沌,已然不晓得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了。 只晓得,我眼见着血从伤口里头渗出来,扔了匕首,回到他跟前去,把淌着血手盖在他那伤口上,跟他讲:“那就,一命换一命好了。” “花梁……”他到底是没有拒绝我的好意,同样是那温软地调子,这一回不晓得是我听错了还是如何,这两个字里头,似乎掺杂了旁的意味,说不清道不明。 我也没给他留那说道的机会,不待他落下话音,既接着他的声儿,跟他讲:“我跟你说了,你是不是真不想我死我不知道,我是真不想你死,六儿爷,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 他没应声,一双明亮的招子却仿佛恢复了神采,直直地朝我望着,好像他从来没有这么瞧着我,我说:“赌我们这次能不能活着出去,你赢,我所有都归你,你输,我要什么都可以,你说你赌能活着出去。” “花……”不晓得怎么的,他好像忽然热衷上了喊“花梁”这个名字,张了张嘴,末了还是吐出了一个“花”字,我没给他喊完的机会,只怕听见那两个字从他口中蹦出,会令我心境动摇,改变主意。 我强行打断他的话,继续跟他讲:“六儿爷,拼运气的时候到了,照约定,要是能活着出去,我所有都归你,要是我运气不好死在这里,那我就要你——一辈子都替我守着花家,一辈子知道吗?” 一辈子。 没想到,我也有机会对他说出这三个字,曾几何时他对我这三个字时,我给他的回应是一句我曾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对他讲出口的一个“滚”字,曾几何时,我以为我一辈子也不会对他说出这三个字。 原来一辈子这么长,长到我终有一天,也敢开口管他要一个“一辈子”。 “花梁。” 怎奈何,即便是我用上了所有的勇气,向他央求一个“一辈子”,换来的,到底也不过是他一句不温不火地轻唤。 花梁。这两个字曾是我自他口中听到过最好听的,可偏是在这时候,反倒叫我烦躁的要命,厌恶的要命,以至于,恨不得喊出这个两个字的人,立马死了才好! 我又想杀了他,在我救他的时候,我又想杀了他,纵是如此,我也清楚得很,我舍不得真杀他,当初舍不得,今日舍不得,以后也不会舍得。 “就这么定了。”所以我到底不会对他下手,至多不过回敬他一句—— “六儿爷。” 自视角篇 疯子(二十五) 我音尾落下的当儿,模模糊糊瞧见他抬了手,尚还没看清他做出了什么动作,不过眨眼的功夫,后边的事,我就全都不晓得了。 说来,这事从头到尾都像是做了一场梦,破烂身子到底也有破烂身子的好处,我到底没能亲眼见着那个容六口中的生着人样的母蛊,到底也不晓得怎么他那八成的胜算就成了真,梦醒时分,已从那墓冢里头出来,回到了西府的宅子里头。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就像我那七八岁的年华曾经历过的不堪回首的过往一样被记忆尘封,我睁眼头一瞧见的人是雷子,他捧着大堆的账目守在我跟前看得入神,我这点动静竟然都没能惊动他。 等了一阵儿等不到他醒神,我这厢才不得不张口喊了他一声,他这才回了神,站起来对着我喊了一声:“老板,您醒了。” 我记得他没有这么闲生,花家多大的基业全在他手中管事,哪怕守在我跟前还不忘抱着账本子查,就是这,他却偏问了这么一句多余的废话,到底是比不上那薄情寡义的千机手六儿爷,我细细琢磨了一会子,哪一回碰着大事昏过去后,醒来头一见到不是那千机手,偏是这一回换成了抱着账本子的雷子。 也不晓得他是在守着等我醒,还是在守着等我醒了好跟我报账的,我心里头这么一琢磨,忽然又觉得不对劲儿,慌张问:“他呢?” 好歹是跟了我这么久的人,我只一个字出口,他既晓得我问的是谁,动身放下那账本子,上旁边去端了一杯水过来给我,等我接在手里,再跟我讲:“老板,六儿爷……” “在这儿。”接他话的,是那熟悉的声音调子,老房子的门叫人从外头推开,他着着一身骇人的白大褂,手里头拈着颗海棠果从外头走进来,朝着我晃了晃,“八成胜算,我又赢了。” 哦,难怪呢。 那会子,我忽然明白了雷子怎么会闲生到在我旁边守着的地步,照着我俩的赌约里头讲得,这下我的一切可不都是他的东西了,花家再大基业也好,已经跟我没了关系,跟雷子自然也是没了关系。 他要是愿意,也能叫雷子接着做那管事,他要是不愿意,随时让雷子卷了铺盖走人我也管不着那许多。 所以那会子,我是真的什么都不想管了,也是什么都不必管了,远远地伸着手,自他手里头接下那海棠果,拿在手里盘弄了两轮,便晓得,这颗海棠果既是打前院那颗海棠树上摘下来的。 当即,我心里头就打了起盘算,想着过会儿上前院再去摘几个,这时候再爬树,好歹不会有人在旁拦着说什么危险了吧。 我这厢盘算还没有打完,他那厢已经反客为主,从他那一身的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东西上来给我做检查,拿着听诊器的手钻进我衣裳里头的当儿,又接着讲:“你运气不错,婴胎成功取出来了,海棠树下那颗蛊胎养得很好,等身体恢复,我就能帮你引蛊。” 事到如今,我倒是对解不解什么蛊一点兴趣都没了,便是如此,我还点头算是应下了他的话,不为旁的,花梁自觉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更不能做个小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愿赌服输是规矩。 早前我总想着有天能把他训作我的狗,到了今日,没能给他变作我的狗,反倒彻头彻尾的输给了他所有,既然是所有,我心想着,我这个人应当也是算在里头的。 因而他说什么,我都不逆他。 待到他检查完、交代完,领着雷子一块儿出去了,我低头赏着手里海棠果瞧了一阵,才悠悠想起来自己的盘算,倦倦地翻了翻身,才活动了两下子,爬起来,走出去。 走到院子里,看到那株硕果累累的海棠树,我挪到树底下去,仰头盯着上头缀满了海棠果的桠子扫了两眼,当即瞧上了一条,活动活动筋骨,顺着树干攀上去,多年前的彼时也好,多年后的今日也罢,这副身子虽然破烂了,好在爬杆的身手还没废了掉。 伸出手去要摘那果子的当儿,不晓得怎么的,我忽然幻听到那七八岁的年华里,有个差不多大的人站在这树底下跟我讲:小少爷这么喜欢上树,就在树上待好了,看见那海棠果了吧,再被我砸下来,可就没人接着你了。 那人后来如何了?是不是真就没人接着我了?我忽然感起了兴趣,既抱着树桠盯着底下望着,好像望着、望着,就能望回那七八岁的年华去,就能把那唬的我抱着树桠不敢动弹的人儿给望回来。 “花梁。” 也不晓得望了多久,我到底也没能把那七八岁的年华望回来,到底也没能把那人儿望回来,却是望来了个叫我无缘无故胡乱发癫的医生,他的一双宝贝千机手抄在那叫我害怕的白大褂兜里,昂着头朝我反望着,喊我,跟我讲:“下来。” 不下,我还没摘着海棠果呢。 我是这么答他的,心里头渴盼着他能跟我讲点什么,又不晓得究竟希望他跟我讲些什么,既在话音落的当儿,望着他痴痴地笑。 “下来。”末了,也不过等来了他的皱眉不耐,冷着声儿重复了一遍前头的话。 那会子我又发起了癫,瞧着他一个劲儿的笑,也不晓得我那一脸地痴笑,落到他眼里终究都成了什么,只是在笑够了后,趁着疯劲儿问他,“六儿爷,你说我要摔下来,有没有人会接着我?” 有的吧。我心里头想着,肯定有的!要是没有,我早在七八岁的年华里就跟那海棠果似的摔得稀巴烂了。 我这么想着,也不等他回话,直接松手扑了下去,这海棠树可高,比那后头的屋子都高,就是这么高的距离,砸下去,也不过眨眼的功夫。 一眨眼的功夫,容六不见了。 等我回过神来再去寻,哈,砸中了! “你……”他恼了,我看清他脸的当儿,他张嘴吐出才一个字,我就晓得他要恼了。 我不喜欢旁人冲我恼,我是花梁,花家的大少爷,只有我恼别人的份儿,哪能旁人来恼我? 因而我没给他那个恼我的机会,不等他再说一个字,对着他的嘴就啃下去,直把那一嘴的话全堵回肚子。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他像是热衷上了喊我的名字,礼尚往来,同样的也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我像是热衷上了啃他。 这一啃,直啃的我自己喘不上气了,才舍得松开他,悠悠地从他上头挪过去,接着话头跟他讲:“我疯了。” 自视角篇 疯子(二十六) 他撑坐起来皱眉瞧了我一阵儿,才悠悠开口同我讲了四个字,他说:“最后一次。” 那神情里头带着的不晓得是什么滋味儿,我跟他四目相对,眼神在他身上逡巡了一阵儿,忽然有些好笑,挑挑眉就问他:“怎么?事不过三?” 三回,算起来这恰是我第三回发了颠的去啃他,他不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单是那明亮的招子不晓得带着什么意思在我身上转了几圈,又用那一贯的调子喊我:“花梁……” 我一惯不觉得自己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却偏是在这时候,忽然厌恶起他这熟悉温软,曾经一度叫我觉得听他这么喊我一声就好像是在做梦的调子,忽然不想再听他这么喊我,因而想也不想,当即回敬他,“最后一次,六儿爷,希望你也是最后一次。” 我话音落下的当儿,他张了张口没出声,看那口型分明又是一个“花”字,然而他这个字始终没有出口,只是在末了闭嘴时,自喉中吐出了一个“好”字。 他的一个“好”字,说出了千万种意味,打从头一回见面起,他当着我说过的最多的一个字,既是这个“好”字。 我要他把那准备好的饭菜倒了换他亲手做的,他说,“好”;我要散了花家,放弃曾经所有,他说,“好”;我让人取他性命未果,发着癫抱他的腿央他别走,他说“好”;我从那两年的沉睡里醒过来,要他亲手做东西来吃,他说“好”。 不论哪一回,他对我的什么要求说一个“好”字,我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晓得他应的是什么,偏是这一回,我倒不晓得他在应什么,不晓得是不是从今往后,再也不能从他口中听到他用那温软熟悉的调子喊我一声“花梁”。 这分明是我要的,如今得他应允,我偏又害怕起来,害怕他再不用那调子喊我,害怕我往后再不能借着一股子疯劲儿去啃他,更害怕再去啃他时候,又叫他拿那宝贝千机手甩我一巴掌,甩得我浑浑噩噩眼冒金星晕头转向,辨不明个是非对错、前因后果。 因而他话音落下的当儿,却又是我嚷嚷起来,“不好!”,我说。 当然不好,我还没学会用我的舌头给他那舌头打上个结,我还没在哪怕一个方面征服他一下,怎么就下不为例了呢? 所以我说着,顺便也就做了,学那小狼狗朝他扑过去,捏着他的脸蛋子就想再啃他一口。 要说我在墓冢里头一点也没讲错,论起个无情无义,没有谁能及得上他千机手六儿爷的了,说了事不过三最后一次,就当真不给我机会啃他第四回,他倒是干脆,这一回不等我啃上去,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我这脸蛋子上。 一声脆响里头带着满脑子的闷疼落下,打得我好一会子回不过神来,等到我好容易有些反应,他又跟着用那冰冷地调子斥我一句,“滚。” 滚? 我脑子里头迷迷糊糊,只觉得好笑,既想反问他一句有什么资格叫我滚?这是我花家的老宅子,就是非得说一个“滚”字,也该是我跟他说,什么时候轮到他一个外家人来同我这个主人说“滚”。 好歹我晕晕乎乎地没将这话说出口,回过神来细细一琢磨才想起来,我把一切都输给了他,花家这老宅子,已经成了他的囊中之物,这么算起来,他确是有资格叫我“滚”,这么算起来,我也确实该滚的。 我瞧着他望了一阵儿,直瞧得他把眉头解了锁,一双招子化冰成水,一汪柔情,才想起我该爬起来“滚”了。 可我偏不想滚,我清楚得很,若我换到他的位子上,是决计舍不得同他讲一个“滚”字的,即便是真讲了,也是舍不得真叫他滚的。他跟我不同,他舍得跟我讲一个“滚”字,那必是真想叫我“滚”,而这一次我要滚了,想来,就再也回不来。 所以我不滚,我喊他,“六儿爷。” 我央他,“别这么绝情。” 我囫囵着自己去哄他,“我好歹是花家的当家,就算我把花家输给了你,你也不用这么着急赶我走,留着我,总有用得着的时候,你说是不是?” 他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却先我一步爬起来,杵在我跟前像极一匹来自北方的狼,他颔着首,一双明亮的招子直勾勾落在我身上,下命令似的跟我讲,“回去休息,别折腾自己。” 我昂头瞧着他不应话,其时我坐着他立着,我仰着他俯着,这情境意外的熟悉,我心下想着,这时候要是有人路过瞧见了,想必也是一派其乐融融和谐景象。 “起来。”他等不来我动身,张口又是这样一句命令似话,却忽然缓和了口气,才接着讲:“我不要你的花家,破蛊冢、取婴胎,蛊门那边已经得到消息,这件事得由花家一力承担,所以你——” “所以你……”这一程,我脑子里忽然清醒过来,爬起来立在他对面,问他:“所以你又要落井下石了吗,六儿爷?” 他又要恼了,话一出口我就瞧出来了,可这一回我没拦他,只痴痴地望着他,等他接话儿,他静默了一会子,却没有恼起来,反倒是用温润地调子道:“这件事本来跟张家无关,小爷是去帮你,我不希望你累及张家。” 哈? 我忽然有些哭笑不得,话里话外,他在意的从来不是花家如何我如何,从始至终,他所做的全都是为了张家那只小狮子。 我单是反问了一句抱怨抱怨,却不晓得他想到哪里去了,看来我花梁在他眼里,到底不是个好人,可纵使我不是个好人,不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好歹也从来没做过恩将仇报的事,破蛊冢,就是张家那小狮子不为帮我,看在他千机手六儿爷的面儿上,我怎么也不会推他入火坑。 他这话听来怎么都是好笑的,这要是从旁人口中讲出来,我大抵真会笑,从他口中讲出来,我却偏偏笑不出来,踯躅许久,也只是点点头,跟他讲:“放心,你六儿爷宝贝的小狮子,我哪儿舍得连累他?” 自视角篇 疯子(二十七) 对旁人如何暂且不论,对他六儿爷,我必得是说到做到,说不累及张家,就定然不会累及张家,所以这会子我拖着叫我折腾的还不大好的身子坐在蛊门里头派出来谈判的“使臣”对面端着一杯子茶也不喝,一边听他讲着不平等条约,一边在心里头比对着茶师浸出来的茶水和他千机手浸出来的茶水有什么不同。 比对了两下就觉着,果然他那双千机手除了解机关什么用都没有,厨艺糟糕的一塌糊涂,单是浸茶水也浸不好,要是不下墓,简直一无是处。 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我怎么就这么稀罕他,我花梁好歹是个理性的人,他到底是哪一点征服了我,叫我从里到外对他一个当了医生的销门千机手这么服服帖帖? 啊对!医生。 想来想去,我总算是想明白了,他那双手除了解机关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好歹作为一个医生来看还是不错的,可这么一想,我就更不明白自己了,明明叫我那杀千刀的老子弄得我瞧见那些个白大褂的大夫就浑身不痛快。 明晓得自己带着一副破烂身子,也不肯在身边养几个医生,又怎么因着他是个不错的好医生就对他刮目相看? “老板?”我这厢还没琢磨出答案,跟着我一道来的雷子就在后头拿手指头戳着我腰板喊起我来。 “怎么?”我回了神,悠悠瞥他一眼,不自禁就学着六儿爷那漫不经心地样子尝了一口茶水,放下手里头的盏子,这样子叫对面那人看来,该是没多不入眼的。 雷子瞧我回了神,恭恭敬敬地问一句,“黑爷说的,您怎么看?” 怎么看?我依言朝对座那人瞧过去,心想着,真是不好意思,难为你费口舌讲了这么多话,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净想那一双没大用处却给我抓得牢牢的巧手去了。 生意场上,我到底没有那么蠢,更不会把心里头想的话讲出来,一双招子在对座那蛊门“使臣”脸上身上打着转做起了盘算,这人不晓得是胆子大还是不懂规矩抑或又有旁的隐情,同我这么面对面讲了这么许久的话,脸上挂着副墨镜还不去摘下来。 这行当里头人人都晓得,招子是个好东西,谈生意时候,对手揣没揣着坏主意,一双招子就能看的清清楚楚,在我身上,这事儿就更明显了,好比那千机手六儿爷,头一见面我就是瞧上了他那双明亮的招子,才非要想着驯服他,想要他把变作我的狗。 哦!招子。 一下子,我陡然反应过来,原来我是瞧上了他那双招子,故而才有了这后头的事,这些个事儿同他那双宝贝手,该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 想透了我这一层,我那满腔愁绪霎时间烟消云散,心思也回到了当下,这才想起来搭理搭理对座的墨镜使臣。 我盯着他那挡住了一双招子的墨镜瞧了一阵,想着我还不晓得他讲了些什么,又不能明着问,就跟他讲:“我看,还是请先把墨镜摘下来,蛊门人这么不懂规矩?还是我不懂蛊门的规矩?” 我这厢话音才落,他那厢就笑了起来,隔着墨镜瞧不见他的招子,总觉着他那笑里透着股意味不明的危险,好似下一秒一个一言不合,他就会从腰里拔出一把枪来崩了我,从见着他起我还没仔细观察过这人,这会子目光落在他手上草草一扫就不难看出来,那是一把经常用枪的手。 左右手食指指腹、手掌与五指相连处都起了一层不薄不厚地茧子,不仅是常用枪,看来还是个双枪手。 不晓得是不是我这草草一扫打草惊了蛇,他随即把搁在桌面上的一双手收下去,答我道:“摘不得,我就是个掮客,不知道什么规矩不规矩,再说花老板年纪轻轻,别那么呆板嘛,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都是那些老头子才守的,年轻人得有年轻人的活法,我刚才说的,您要是觉得成,就点个头儿签字画押,完事儿咱们再喝一杯,合作愉快,要是觉着不成,就再聊聊,让……” 他说话晃了两晃脑袋,扬手点点我后边的雷子,又讲:“哎,让您身后那位去添点茶水。” 得,让我说中了,想必这所谓的掮客也是道上的老人了,早从这双招子里头把我这个人看了个透析,我自觉确不是什么呆板的人,规矩不规矩的自己尚不懂三分,也就没什么好要求旁人,当即下意识地照着那六儿爷的行事样子,松了防备,收身倚到后头的椅子背上,给雷子打了个眼色。 等他得了令,出了这包间去找人来添茶水,才没头没尾地张口问一句,“看着不错,什么牌子的?” “chopard。”这掮客果然是个聪明人,一下就听出了我问得是什么,扶了扶那墨镜架子仍笑着,笑得叫人看了极想照他那挺拔的鼻梁揍上一拳,他就这么笑着讲:“听说要见的人是花老板,特意挑了这副戴,不错吧?” 我一下让他逗乐了,脑子里头转了两转,才想起雷子给他的称呼,就问:“怎么?听黑爷这意思,为了见我,你还特意梳妆打扮了。” “可不。”他接着话头应过去,抬起胳膊支在中间的茶几上,朝前倾着身子,耸了耸鼻梁,墨镜架子跟着抖了抖,接着讲:“还特意洗了个澡呢,半个月没洗澡,怕熏着花老板,看在我这么有诚意的份上,花老板是不是行行好,点个头,让我好回去交差?” 有意思。 我晓得我听了他的话是个什么反应,要不是瞧着这人年纪长些,我恐怕就该揉揉他那脑袋瓜子,硬要牵回去养着了。 可这事只得想想不能真做了,这人不是一般地小狗,真要有个比拟,他更像是只黑豹子,类家猫比猎王,能屈能伸,可善可悍,这种人不是我能留在身边,也是我所最不喜接触的。 因而我也只随便想了想,就应道:“好啊,说说看,想让我怎么做?” 自视角篇 疯子(二十八)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隔着墨镜,不晓得那后头的一双招子里头藏着什么样的心思,就只看着他勾着一张笑脸,问我:“哦,花老板是去想什么小九九了没听见吧,要我再讲一遍?” 他讲:“再讲一遍没事儿,那这茶水钱就请花老板出了,这谈判,浪费的可是我口水,对吧。” 我不晓得该说他聪明还是该说他蠢,要说他聪明,一般人就算是看出来对手的心思,也不会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来,这话出口,分明就是要叫我脸上挂不住,没个台阶下,可要说他蠢,我自觉戏演得不错,本来还想从他嘴里头套一回话,却又叫他一眼瞧出了端倪,说来这该是个聪明人才对。 我方才在心里做着盘算,想着该怎么接他的话好,他就又开了腔,道:“花老板用不着懊恼,您这戏演得是不错,巧了,我先前遇见过一个人儿,他那戏才是真好,看多了那样的戏,再来看您的,嘿……说句您不爱听的,就您这两下子,顶多算是入门级别,一眼瞧不出,多瞧两眼,也就出来了。” “哦?”这一回我已经来不及在心里头做盘算,脑中一阵囫囵,喉咙里却率先发了声,就顺带直接开了口,问:“什么样的人那么会演戏,黑爷说说看,我倒想拜会拜会。” “拜会。”他应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摆摆手又讲,“还是免了吧,那就是个戏子,人家叫术业有专攻,咱们还是接着谈生意。” “这回您可别开小差了。”他话锋忽然一转,道:“你们把人家蛊冢里头的宝贝拿走,我委托人的意思就是,只要把那东西还回去,这事儿就了了。” 他说着冲我伸出一只手来,“听讲是个小玩意儿,落您手里头不值钱,是我委托人的传家宝,您要是不差钱,就把那东西还回来,不还开个价也成,我委托人意思,只要开得价儿别过分就行。” “开价儿?”我盯着他那墨镜片里头自个儿的脑袋瞧着,反问了一句,“黑爷的意思,蛊门要拿回自己的东西,还要反过来给我钱?” 用不着他细说我也晓得,那所谓的小玩意,就是容六在我睡着的当儿从蛊冢里的人形蛊母脑子中取出的婴胎。 难怪刚才这人说完了一遍,雷子用那口气问我意下如何,听他这意思,蛊门是已经低声下气到了丧权辱门的地步,我要是再不把东西给人还回去,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那墨镜片又抖了两抖,他冲我点点头,接着讲:“就是这么个意思,那您看您是开价儿呢,还是开价儿呢?” 哈?我盯着那架着墨镜架子的鼻子底下一直勾着笑的嘴讲:“我不缺钱,不如这样,你回去跟你的委托人说,让他开个价,多少都行,东西我买了。” “不行。”那张嘴上勾着的笑忽然就僵住了,也只是僵了那么一下,他仍旧笑着,接着说:“我委托人说,东西必须还回去,别的,免谈。” 明明口气没变,笑意未减,不晓得怎么的,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气场却全然变了刚还嬉笑言谈的气氛,忽然有些剑拔弩张起来,连招子都没露出来,就能造成这么强烈的压迫感,这人有点意思,可惜我偏是个不怕死的愣头,悠悠捧起面前的半杯子茶又品了一口,才问他,“我要是不还呢?” 我这话一出口,他扬起的嘴角应声一点点撇下去,问:“花老板非要和我委托人作对吗?” “如果我说是呢?” “好。”他忽然一点头,我当即不自禁地绷紧神经,只怕他下一步忽然掏出枪来指着我,下一秒,他果然出手,然而却不是举枪,而是冲我抱了抱拳,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那就请花老板和我委托人慢慢谈,怎么谈无所谓,别殃及我这条池鱼就成,告辞。” 他说话当真站起来绕过茶几就要走,我当即出声喊出他,“等等。” “就这么回去,你能交得了差?” 我说话扭头去看他,他就停在我后头半步处,回头来用那副墨镜片子朝着我,冲我耸了耸肩,讲:“花老板拒绝的这么干脆,我当然交不了差。” 我笑:“那你还不抓紧争取争取?” 他亦笑:“争取得来?” 争取不来。那瞬间我想讲出口的话是这个,东西是那千机手替我取出来的,我不在乎这条命也好,却没法不在乎他的话,他想我活着,我自然要活着,可这一下,我瞧着那墨镜片子,忽然改变了主意。 我怎么这么听他话,他要我如何我就如何,那我还是花梁吗?我该不是他身边的一条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啃他一口都不成,还得挨一巴掌长记性,这样活着,倒不如死了,好歹我也还是花梁,不是他容六的狗。 因而我话在舌尖转了几道,出口就换了内容,我抬手指指他脸上的墨镜,讲:“争取得来,你把墨镜摘了跟我喝一杯,我就把东西还给你委托人,怎么样?” “这么草率?就为这墨镜?”他折手指指自己的墨镜片子,明明问得诧异的话,却带着股子戏弄的意味。 无所谓,我也不过是发个疯了罢了,管他戏弄不戏弄,当即就点了头,讲:“对,就为那墨镜。” “哦?”这回轮到他出这声了,隔着镜片我好像瞧见他挑了挑眉,然后说:“花老板做事儿真是没原则,我喜欢。” 我没应声,眯了眯眼示意他摘墨镜,他抬手捏住眼镜腿顿了一阵儿,又放下手,话锋再转,道:“我改变主意了,差就不交了,花老板真想要那玩意儿,我帮你留手里,但是——” “你要对我这双招子感兴趣,就得用别的东西换。”他说话忽然弯腰凑过来,“怎么样,还想看吗?” 我瞧着他那献宝似的模样忽然有些好笑,心想着,真是不好意思,叫你自作多情了,我对你那招子不感兴趣,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再顺道发回疯。 没曾想这也是个没原则的主,因而我也没把真心话说出来,顺他铺的道往下走,接着茬儿问:“说说看,得用什么换?” 自视角篇 疯子(二十九) “那可宝贝着呢,就是不知道花老板您舍不舍得?”他应声又往前头凑了半寸,要是没有那墨镜片子挡着,想来他该是冲我眯了眯眼的。 这人做事这么没原则,看起来却也不像是什么贪得无厌的人,再说我能给得起的东西,都不会是舍不得东西,我心下随便一琢磨,当即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见我这头有了回应,他那厢复又得寸进尺,几乎要压到我身上了,凑到我耳朵后头用舌头尖顶着一个字眼送出来,“你。” 我问:“怎么说?” 他反问:“花老板听不懂么,还是要我说的再明白点?” 我点头,“说说看。” 实际他那一个“你”字出口的当儿,我就晓得他是几个意思,只怕他不是那个意思是我误会了,若不问清楚,再闹出个乌龙来,就不大好看了,因而我顺着话茬儿就叫他把话明明白白的讲清楚。 果然,招子是个好东西。 倘若这会子他那双招子上没挂着副破眼镜子,我大抵就不会要他话说的这么明白,偏他说这话时,又收了身子回去,高高地立在我旁边,用那墨镜片子朝着我,操着不大不小地声儿跟我讲:“上床,这么讲,花老板明白?” 我明不明白还事儿小,偏这会子,出去喊人来添茶水的雷子回来了,推了一半的门卡在那门缝里,长着嘴大抵是想喊我声“老板”,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给卡到嗓子眼里生生压成了一声嘶叫,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要多刺耳有多刺耳。 非是在这种时候,这人又接着讲:“怎么样,花老板还想看吗?” 我本来对他那破招子就没半分兴趣,何况是这么个交换条件,照我的性子,要不是腰里没揣枪,当即就该拔枪崩了他,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花梁从来去不守那劳什子规矩。 可这会子,我偏又发起了疯,听着他那挑衅的口气,非但没叫雷子拔枪崩了他,不怒反笑,还就点头应下了,张嘴就赏了他一个字,“看。” “当然看。”我盯着那墨镜片子,一个不留神就瞧出一双明亮招子来,一个字一个字的跟他讲:“我想要的东西,从来不择手段。” “哟,爽快。”他闻声咧出一口大白牙,惊得我顿时回了神,他就伸出一只手来跟我示意,“请。” 我眼神落在他手上瞧了两眼,站起来示意他带路,他转身就冲雷子摆摆手叫他让开,卡在门缝里的人当即反应过来,也不让开,单堵着去路张嘴喊我,“老板……” “这里没你事儿了,今天不用跟着我,你先回去。”我想我该是晓得他想说什么的,却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甚至好似还没明白过来这人讲的话到底是个什么意味,就这么稀里糊涂应下了,等到雷子瞪着一双不可思议地招子转身撤出去的当儿,才想起来敬对手一句,“想不到黑爷好这口儿。” “好说。”他过去拉开门,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要说想不到也是我想不到,想不到花老板连皮肉生意都做。” 他说这话的口气分明是恭恭敬敬的,却叫我听了恨不得赏他一巴掌,把他笑得停不下来的嘴给抽歪了,然而我也只是想想,什么反应也没做出来,就错着他穿过那道门走到前头去。 才走到廊里,他就紧随在后头跟上来,问我,“上哪儿去?是去您那儿,还是上我那儿?” 他是真盘算起来了,说完话等了一阵儿见我这厢没动静儿,又讲:“要不还是上您那儿吧,我的场子小,怕您不习惯,嗯?” 我不禁扭头瞧了他一眼,这一眼倒还觉得他那笑脸有些顺眼,顿时好笑起来,谈判从茶室谈到卧室,不晓得他那蛊门的委托人知道了,该是什么样个脸色。 我讲:“去酒店,我的场子干净,怕你弄脏了。” “嗬,不成啊。”他闻声就在摆起了手,“我没身份证,进不去。” 我正踩着台阶下楼,给他这话绊得险些直接滚下去,收身回来拍拍胸口问他:“黑户?原来是这么个黑爷?” 他“嘿嘿”地笑起来,“这事儿,得看您怎么理解,咱们去哪儿?” 我下着楼呢,没敢再分心去看他,盯着脚下的路琢磨了两秒,开口吐出两个字来,顺便堵了他的嘴,“酒店,跟我去用不着身份证。” 花梁,你是真疯了。 话出口我当即在心里头狠狠啐了自个儿一口,这是在做什么?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冠冕堂皇能给自己冠上的好理由,开车门坐进去的当儿脑里乱得一塌糊涂,差点没把车钥匙捏折在手里头。 一路而来稀里糊涂,直等到了场子,听见他出声儿才稍微清醒过来,他说:“哟,这地儿不错,花老板,您是喜欢直接点的,委婉点的?” 当下这境况,他一声“花老板”出口,话里话外都像是在拿巴掌打我的脸,这打的,绝不比那千机手轻到哪儿去,这会子我就悔了,悔了不该在茶室里头发了癫去应他的话,心下当即盘算起好不好反悔。 “这还用得着考虑?您该不是头一回吧。”我这边没应声,那头的人已经反客为主坐到了床沿子上,不晓得什么时候点起了一根烟,夹在手里昂头用那墨镜片子对着我,“那要不咱先温存温存?” 他说话的当儿,扬手掀了被子拍拍那床沿子喊我过去,“来,别怕。” 怕?这人是真会讲话,一个字儿就叫我打消了反悔的心思,我思忖着自己该不是真怕了,就是真怕了也不能认,心里头稍微一打转,就讲:“你先去洗澡。” “得嘞。”他扬着声应了一句,动身起来用两根手指头掐灭了没抽完的半截烟,一路往浴室里去,顺带一件件扒了自己的衣裳,等进了那道门,又扭着头朝我喊:“您可快着点准备,所谓是啥玩意儿一刻值千金,别浪费喽!” 自视角篇 疯子(三十) 色胆包天。 浴室的门关上那会子,我瞧着那道门,脑里头忽然就蹦出了这么四个字来,随即拿腿走到床边上坐下去试了试那床垫子,质感还行,干脆睡下去歇会儿,躺下去的当儿,不晓得怎么,脑里忽然又蹦出了那千机手的影子。 想起他在蛊冢里头跟我讲得那些个话,想起他那会子在海棠树下叫我不要连累张家小狮子,又想起今儿午间我出门时候,他跟叮嘱我别忘了吃药似的讲得那两句话。 稀里糊涂的想了一大堆,单提溜出来他那一句“别乱来”,忽然就觉着我这不是在发癫,偏是在叛逆他怎么的,他越是叫我别乱来,我既越是乱来,这下可好,都乱到床上来了,我几乎都能想出这事要是传到他耳朵里,他回头该得用什么眼神瞧我。 想来定然是比当年我不听他的话,硬是要带着一帮耗子去下墓,结果叫人活埋在里头的事还恼火的。 想来又觉得不对,我又不是那张家小狮子,怎么谈买卖,怎么做交易,他才不会上半分心,即便是晓得我做了回皮肉买卖,跟个没见过面的男人上了床,大抵也只会拿他那双明亮的招子瞥我一眼,往后再不会正眼瞧我罢了。 故而他才不会恼火,当年活埋在那墓道里头,好歹是连着他一块儿活埋的,这会子我同谁上床,左右也跟他没半毛钱关系,要他恼火不大可能,我想着,除非是那张家小狮子在这床上。 这类稀奇古怪地念头一冒出来,往往就不好收场,这会子我脑里头陡然生了歹念,张家那小狮子对我不算防备,但凡我有那心思,给他灌上几口药,拐到床上来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要说我花家待小狮子不薄,请他帮着做回皮肉生意,也不算过分,左不过是一个知恩图报,礼尚往来。 这念头止在这里,也就被打断了,浴室的开门声儿激醒了我,背着身子瞧不见,我心下大致有个分寸,晓得那黑户从里头出来了,约莫是给自己的歹念吓着了,一听见那开门声儿,我就忽然怵了起来。 这怵不是浮在表面,是打心眼里怵,或者换个词儿,应该叫恐惧,我不晓得自己恐惧些什么,察觉到那黑户一点点近前来,就越发怵得打颤儿。 “嗬,您这是待宰呢?”一个晃神的功夫,那黑户就近到了我跟前,伸着脖子凑过来,一身清凉,单鼻梁上的破眼镜子没摘下来,他拿那墨镜片子冲着我咧嘴乐起来:“哟,怎么还抖起来了,别怕,我会对您轻着点下手。” 我闻声想也没想,当即抬手打开他那伸过来的爪子,爬起来就想逃,也不晓得怕个什么劲儿,逃个什么劲儿,偏那黑户还是个练家子,我这厢还没滑出去,就叫他捏着腕子扯住了。 “什么意思。”他这边拽着我,那边扯扯自个儿身上敞着的袍子就讲:“花老板,您该不是反悔了吧,我可箭在弦上,您这时候反悔,就不像话了,怕了?” 他话出口的当儿,我在心里头总了两条结,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大胆的人,他敢激我,也晓得能激着我,偏又不怕激怒了我,要了他的狗命,因而电光火石间,我忽然就收起了那条还未成型的逃跑的念头,扭着胳膊想把腕子从他手里头挣出来,随口就讲:“等着,我去洗澡。” “用不着。”这人也不晓得是多久没吃过食儿,急得不等我把腕子挣出来,一扭胳膊甩手就给我扔回床上去,我没料想他做事这么没个底线,直接爬到我身上,仍用那墨镜片子对着我,讲:“您干净得很,一刻值千金的时候,别费事儿。” 这一下我是当真怵了,有句话说得对,不见棺材不落泪,想来我大抵就是这么个人,就是到了这会子还不晓得服个软了事,单是举着肘子去掐他的颈子,讲:“还不把你的破眼镜子摘了。” “好说。”他还笑着,抬手又扼住我那腕子,从他的颈子上拽下来,咧着一嘴的好牙口讲,“您先把您这衣裳脱喽,招子您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这一程,我像是真发了疯,手脚不听使唤,竟就真乖乖去解了衣裳,滑了领带,好一会子浑浑噩噩,直等叫他扒得干干净净,吹着口哨叫了声漂亮,才回过来神,方一回过神来,这不要命的东西又问:“花老板,有没有人跟您说过——” “什么?” 他勾着笑脸定了一会子,那生着茧子的食指指腹点在我心口上,一个字一个字地讲:“您这身子,就该应给人操。” “没见过这么想死的人。”我盯着他那墨镜片子一个字一个字地答,心想,真是多余了,早晓得就该在那会子叫雷子拔枪崩了这人才对。 我想这会子他该是能从我这双招子里头,瞧出来我想了些什么的,偏他像是什么都没瞧出来,单只是抬手捏着那架在鼻梁上的破眼镜子的腿,讲:“死在您床上,做鬼也风流。” 他说话的当儿,腕子一动,架在鼻梁上的破眼镜子,几乎瞬间就要给拿下去,我分明对他那破招子不感兴趣,偏又不想浪费了这用自个儿的皮肉交易来的东西,于是目不转睛的盯住他。 就在几乎要瞧清楚的瞬间,他腕子一震,忽然又把那墨镜推了回去,房门应声从外头给人打开,双方几乎同时,扭头往房门那头望过去,看清门外人的当儿,我整个儿人陡然当了机。 事后想想必然是雷子回去报了信。 当是时,我却什么都没想到,只是瞧着容六从那道门外头跨进来,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到床跟前,一双明亮的招子在我跟扑在我身上像个捕食者的黑户身上逡巡了一阵儿,就下命令似的开口,“告诉过你别乱来,走。” 那会子我脑子里头是懵的,一时没做出反应,就叫那黑户抢了先开腔,他讲:“哟,花老板您还赶着场子呢,有意思了。” 自视角篇 疯子(三十一) 我这厢堪堪回神,我早说过,我是怵他的,怵他那双野狼似的招子,因而这会子叫他这么直勾勾的盯着,难免心虚,一回过神,立马拢了衣裳翻起来把骑在身上的人掀过去,跟他讲:“交易不做了,劳黑爷递个口信回去,就说,东西还不了,请吧。” “得嘞,听您的。”那黑户到底是个识时务的人,翻下床去弯腰一件件把自己的衣裳捞起来,解了外头的袍子再一件件套回去,一路套一路讲:“花老板,您今儿赶场子我就不凑这热闹了,要是还想做这笔买卖,您知会一声就行,记得我说的话。” 我瞧着他套好了衣裳,错着容六往外头走,张口在后头应了一声,“黑爷费心。” “好说。”那黑户卡进了门框里头,扭回头来又留了一句,“是您这身子好,该应的给人操。” 这话的尾音落下的当儿,人已经顺手带上房门没了踪影,那房门一关上,立在一旁的容六又开了口,一双招子里头说出带着几个意思,我打眼一看,大抵是厌弃的,他讲:“什么生意都做?谁让你这么乱来。” “怎么是乱来?”我这厢正整理衣裳系着领带,听了他的话,竟觉得心头躁得很,当即反驳他,“买卖做成,他就能帮我把东西留在手里,没听见他说的么?我这身子该应给人操,这是我的筹码,六儿爷,我已经就没有旁的筹码能跟他做交易了。” “花梁。”他仍是那副眼神瞧着我张了张嘴,末了喊出这两个字来,只是这回用的却不是那熟悉温软的调子,他几乎是锁着眉喊出这两个字来,又没了下文。 我瞧着他,瞧着他那近乎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忽然又生出了个稀奇古怪的主意,也不过过脑子,直接就讲了出来,我说:“六儿爷,你要是不想我跟他交易,那我们做笔交易怎么样?” “我给你操,你帮我解决他。”那会子,我从来没有过的疯癫,一个字一个字地跟他讲出这句话来,直瞧着他那脸色由白转青又转黑,直瞧着那双招子里黯淡了光彩,也不肯收了自己讲的话,反倒解了才穿好的衣裳,敞开明摆地躺回去,“嗯?” 话音落下,我当即做好了让他赏来一耳光,再开口叫我滚的准备,干脆大方地扭着脑袋瞧着他,他张了张口,却吐出这么一个字来—— 他说:“好。” 他应声的同时,当即就有了行动,动手解着自己的衣裳,跟我讲:“婴胎和蛊种都准备好了,最多三天,这件事就能结束。” “结束?”我不晓得他的话是什么意思,闻声撑起来重复一遍他的尾音,尚未撑稳,就叫他动手搡回去,身子一挨着床面,他手上忽然有了动作,龙锁一下子叫他甩出来,一头扣到我左手的腕子上,一头扣到床头的栏子上。 “你干什么?”这场面我不是没应对过,因而清楚明白的晓得我应对不来,我不是他这破链子的对手。 “做交易。”他脱了上身的衣裳扔到身侧五步开外的椅子上,拿腿走到床头柜旁边,伸手取了盒durex,拆着外头的包装,讲:“我跟你说过,不要你的花家,这件事结束,以后我不会插手你和花家的事。” 我一下怔住了,慌着问:“什么意思?” 他扬手扔了外头的包装,把拆出来的套子放在床头的沿子上,折回来用那双宝贝千机手来解我的裤腰带。 带扣上头的小机关在他手里头好比是个没系好的活扣,稍稍经手既开了,他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解了裤腰带顺着势把我那裤子扒下去,嘴里答着:“你明白我的意思,另外,蛊门的事我会解决。” “我明白?”我眼瞧他把我身上最后一样蔽体的东西扒下去,明明还有只自由的手,却没做出半分反抗的动作,只道:“我明白什么?六儿爷的意思,是又要做回陌路人去了?” “嗯。”他才给我扒个精光,这下又动手扯了被子一角搭在我身上,自个儿站到旁边去解裤腰带,还不忘应一声,接着讲话。 他讲:“花家已经不需要我的帮助,你也没有再和我交易的筹码。” 我扭头瞧着他手上的动作,从头到尾一丝不曾犹豫,那熟稔的动作,同先前两年里头,他当做一个厨子,在我的厨房里头忙活的模样别无二致。 我笑,问他,“是花家不需要你的帮助,还是张家小狮子,不需要花家的帮助?六儿爷你,比我更清楚吧。” “和张家无关。”他依着我的样子,将自己也脱了个精光,这才上了床,倾身趴到我身上来,半面身子同我贴在一块儿,一双宝贝千机手就在这当儿伸到我背后去,一只手搂在我腰上,另一只手顺着我的脊椎,一寸寸滑上去。 他手指尖微热的温度,自脊椎一寸寸传到我脑子里头,继而用那漫不经心地口气在我脸侧吐着气,继续讲:“跟小爷无关。” 我不晓得他这会子是个什么感受,只晓得不碰着还好,一挨上他的身子,我这厢就整个人都不大好,像是犯了那换季的老毛病,脑子里晕晕乎乎不说,又觉着浑身发软,连脸蛋也一并跟着烧得难受起来。 偏是这种时候,他非要提那小狮子的名儿,我迷迷瞪瞪想也不想,张口就讲:“怕什么?你想护着那小狮子,我就绝不会对他下手。” 话出口的当儿,我那只自由着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也摸到他的脊背上,跟着他的节奏,顺着他的脊椎一寸寸地往上滑,直滑到了颈间,正要先下手为强趁机啃他一口,却让他抢占先机,不等我动腕子,他就如那恶狼扑食,一个埋头啃在我的颈子上。 不晓得他是练过,还是跟那小狼狗似的天生有条好舌头,单是张嘴沿着我的颈子,一路舔舐啃咬,就叫我这一身贱骨头都成了酥的、软的,只叫他那火热的掌心一个揉捏,就能碎了、化了。 我攒着所有的劲儿,用那只自由的手去搂着,喊他:“六儿爷……” 自视角篇 疯子(三十二) 后头他再没应我的话,一门心思的办起事,末了,结束了这出妖精打架,我技输一筹,给他弄得浑身酸痛,倦得直瘫着不想动,他那厢才从我身上下去,坐起来倚着床头,不晓得从哪处摸了支烟出来点上。 我偏脑袋瞧着他,忽然就记起两年前在那叫他砸了玻璃的屋子里头,好像也是这么个情形,说来那会子我还同他讲了个“滚”字,今日却在床上跟他玩起了妖精打架,于是在心上叹一句世事无常。 他那招子还跟那时候一样,不晓得在盯着什么,静了一气儿,方才想起来把烟叼在嘴里,动手过来松了缠在我腕子上的破链子。 那链子一收回去,我忙把腕子缩到被子底下,几番折腾,他好歹没把我这胳膊折腾折了,我揉着腕子,心里觉得好笑,就讲:“你情我愿的事,你何必来这一出。” 他抽着烟呢,瞥也没瞥我一眼,那招子直勾勾盯着一处不晓得在想什么,我也不要脸起来,没那破链子扯着,就往他身上蹭,蹭出个舒服的姿势,就窝着睡觉。 “先别睡,我一会儿帮你清理。”我这厢方才眯了眼,他那厢偏又开了腔,我张开眼,还没来得及回他的话,他那头的手机就响了。 眼瞧着他接起来,也不晓得电话那头的人是谁,讲了什么,让他听到一半就掐了烟,挂了电话又立马翻下床去勾衣裳往身上套,我这才反应过来,扬声问一句:“怎么了?” “张家开了凶斗,小爷伤得很重。”他正扭着衣裳的扣子,用那一贯漫不经心的调子讲出这么一句话,说话间勾起外套拿腿就往外头走,等走到房门边上,又扭回来头留一句,“记得清理干净,别折腾自己,三天之内我会回来,告诉赵雷把东西准备好。” 音尾落下的当儿,房门在他身后合上,我张大了眼瞪着那道门,可它面无表情,这一下,我忽又觉得自个儿是多此一问了,除了张家跟那小狮子,还有什么事儿能叫他这么上心?我在脑里搜罗了一番,答案果然是没有的。 我兀自琢磨了一阵儿,就想着听他的话,先去清理清理,翻身爬起来的动作,牵扯着浑身上下又酸又疼,两条腿还没落地就率先发起软来,于是心想着,他六儿爷当真是拔吊无情,哪怕换作那黑户恐怕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小狮子伤得再重,也有那随身的半个医院,怎么会差他一个?他可好,单是接个电话,就勾了衣裳走人,连在我身上善后的功夫都给省了。 可气也好恼也好,我到底拿他没法子,这事要换作旁人,就算不当场开枪崩了他,也得在之后吩咐底下给干净利落的做了,唯对他,除了容忍,只能放纵。 因而讲好的三天之内回来,却在五天后才从雷子口中得到消息,说他到了西府的老宅子里头时,我也只能在心里怨他一句食言,张口话到嘴边,却成了:“你告诉他,回来晚了,我死了。” 说这话的当儿,我正拿手掬着剁碎了的牛肉喂给小狼狗吃,这狗老得太快,不过八九岁的年华,就连牛肉都咬不动了,我手底下养了那么许多狗,老的老死的死,这些年来早已成了常态,却唯独这条小狼狗,叫我舍不得。 大抵在一道生活的日子最久,生了几分感情,所以啊,我总觉着比起个人来,倒不如养条狗。 我这厢命令下去当日傍晚,容六就来了西环别墅,其时我正在厨房里头操着刀子给小狼狗剁晚饭,外头颓废了好几日的小狼狗忽然叫唤起来,我提着刀打厨房里头折身出来,就见他从门外头走了进来。 我是料想到了这一步的,估摸雷子转达我话的时候,定是这么跟他讲:老板说你回来晚了,他死了。 所以他想也不用想,就晓得我还没死,所以他总有法子从雷子嘴里套出来我的行踪,又或者,他千机手六儿爷一门机关算尽玲珑心思,即便不问,猜也猜得出我在哪处。 我原是打算了,哪怕他找上门来,也不去理会他,可真瞧见他了,却又是一回事儿,两人面面相觑了会子,到底是我先开的口,我问他,“小狮子伤还没好吧,你怎么放心到我这儿来?” “他没事。”他走到里头来,脱了外头的外套扔到那沙发上,跟我讲:“蛊门那边已经解决,你明天跟我去西府宅子,时间不多了。” “时间,是不多了。”我转身折回厨房里头,继续操着刀去给小狼狗剁晚饭,看它的样子,只怕是每几天活头了。 “我说的是你。”他跟进来,在我后头讲出这句话来。 我手上的动作乱了,落刀时险些让手里的刀柄脱出去,于是不敢再乱动,别过头来瞧着他,小狼狗不晓得什么时候也跟了进来,就跟在他腿边上,倒好像他才是它的主人,我瞧瞧他又瞧瞧它,讲:“我说的,是它。” 我讲着,忽然好像看见了小狼狗的死期,只觉得心里头难过的很,看着看着,既蹲下去,把它唤到跟前,揉着它那毛都不顺了的脑袋,大着胆子跟他讲:“六儿爷,蛊,就不解了。” 他没多大反应,只是沉着声儿问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点头,他又讲:“不解蛊,你会死。” 我点头,答:“我知道。” 我松了小狼狗的脑袋,站起来瞧着他那双明亮的招子,跟他商议起来,“蛊,就不解了,不解蛊,我还能活多久?我活多久,你就在我身边呆多久,我们不做陌路人,好不好?” 我说:“要活不过十年,只要我死,照着之前的约定,花家一切都归你,要活得过十年,在第十年里头,你就想个简单痛快的法子弄死我,花家一切照样归你,这交易,你是答应过的,嗯?” “花梁。”他用那我听不出情绪地调子喊了我一声,一字一句地讲:“不解蛊,你活不过今年。” 自视角篇 疯子(三十三) “真好,那就这么定了。”那会子听了他的话,我是这么回答他的,好在哪儿呢? 这回我想我大抵是知道,就好在这人生虽苦总归是短的,就好在长痛终归不如短痛,就好在省了那夜长梦多,就好在一辈子太长,我要不了那么多,只能争好这个朝夕。 真好。 听了我这话,容六是怎么答的?他沉默了一会子,用那再熟悉不过的调子应了我一个字,他讲:“好。” 好。真好。 然后他打我手里头接过刀子,上边上去找了条围裙系上,剁起了砧板上的牛肉,一路剁一路问我,“吃饭了吗?” 我反问:“你问早饭还是中饭?” 他答:“晚饭。” 我答:“还没呢。” 他又问:“想吃什么?” 我站在他后头,低头瞧着小狼狗,在脑子里头搜罗起来,刀刃有节奏地落在砧板上,像极了一首烂曲子,我这厢想着,他那厢剁着,等到他剁得差不多了,拿刀面拢了碎牛肉,放到手边上的盏子里,在弯腰送到小狼狗嘴边上,才打定下主意,答他:“牛排。” “嗯。”他漫不经心地应着,移到冰箱边上开门往里头探了探,又动手摘下刚系上的围裙,转过身来错着我出了绕出去,自几案上头拿了车钥匙,“我现在出去买,还要什么?” 我尾随着他在屋子里头转了半圈,等他绕到沙发边上,勾了外套出门,才坐下去在后头扬声喊了一个字,“酒。” 先前从没有自己出去买过东西,我倒不晓得最近的市场在哪里,他关门出去后,我坐在沙发上足等了一个多小时,等到小狼狗都吃完了碎牛肉,挪到我跟前来盘着打瞌睡,房门才再度被人推开。 他从外头走进来,手里头提着两袋子东西,对我示意了一下,讲:“买了海棠,你不能喝酒。” “怎么不能?”他提着袋子进了厨房,我坐在沙发上没动,从手机里头抬了头,扬声追问一句。 那边没应,下一刻,厨房里头水声哗哗地传出来,听这水声的变化,他像是在洗东西,三五分钟后,他从里头走出来,双手端着一盏子海棠果,放到我跟前的茶几上头,跟我讲:“酒精刺激,你内脏受不了。” 我伸着手从那盏子里头拿出颗海棠果来吃,顺便点了个头,算是应他的话。 他放下那盏子,折身又进了厨房里头,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厨艺仔细说起来到底精进了不少,牛排的火候掌握的越发好,坐在他对面尝第一口时,我就竖了大拇指赞许他,“好吃。” 对我的赞赏,他向来没多大反应,只是稍微笑了笑,自己也尝了一口,忽然喊了我一声,“花梁。” “怎么?”我咬着叉子头,嘴里还含着一块儿牛排,一刻不敢耽搁地应了声。 “明天,我们回西府的宅子。”他说,讲这话时,鲜少的用了商量的口气,我不晓得他是什么意思,既挑了挑眉毛,算是疑问,他动手切下来一块牛肉,用叉子叉了却没往嘴里喂,接着讲:“这里住着,买菜不方便。” 这么一听,想来确是这么回事,出去买个牛排就得一个多小时,确实不方便,我又往嘴里喂了口牛排,权衡一番,讲:“好,等小狼狗走了,我们就回西府。” 我这厢已经做出了让步,偏他那厢又不让了,他放下刀叉,用那鲜少的严肃的口气跟我讲:“明天就回,狗也带回去。” 若是换作旁人用他那口气来跟我讲话,这会子我面前的东西,都该砸到他脸上了,我心想着,讲:“小狼狗没多少日子了。” 我央他,“我不想折腾它,等它走了,我们就回。” “花梁。”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用个平缓地调子喊我的名字,他说:“你也没多少日子了。” 我听得愣了神,好一会子才反应过来,忽然就觉得好笑,反问:“怎么?你是怕我活不过它?” “嗯。”他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一双明亮的招子直勾勾地落在我脸上,一字一句地讲:“明天就走。” 那话里,又像是带着命令,又想带着乞求,单听他那声儿,我这厢就等不及的要缴械投降,更遑论他还用那双狼似的招子盯着我,只盯的我不从也得从,想想左右没多少日子了,这日子里头,只要能把这人留在身边,我就算是够了,住在哪处又有什么重要? 夫复何求? 不知怎么,我脑里忽然又闪现出这句话来,这会子倒是真的无所求了,因而我想也不想,当即点头应了他的话,“嗯,听你的。” 这答案到底是叫他满意了,点着头重新拿起了餐具,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吃起饭来,他那厢方才开动,我这厢已经解决的七七八八,留着眼色去打量他,比对六年前那个招子里头总藏着杀气的六儿爷,他到底还是变了些的。 变了什么呢? 我心下草草一罗列,竟就罗列出一大堆来,招子里的戾气散了,瞧着我的眼神变了,说话的口气软了,笑时也叫我看着舒服了许多,连那满心满脑里想的,似也不只是张家的小狮子了。 想着,我忽然又觉得好笑,怎么容六都不提了,我还偏要去想他,是成心的要给自己添堵不成? 大抵是我笑得太露骨,他突然出声,问:“笑什么?” 我约莫晓得我这会子是个什么表情,想来眉眼都该笑弯了,我稍微一想,就跟他讲:“六儿爷,咱说好的,我死了,花家就是你的东西,你千万不能,把花家拱手拿去送给那小狮子。” “小狮子”三个字打我嘴里出去的当儿,我显然地瞧着他那眉头皱了一皱,只是那么一瞬间,他又舒开了眉头,张嘴讲出两个字来,他说:“不会。” “说好的。”那一刹那,我像是又发起了癫,不厌其烦地跟他讲了一遍又一遍,“说好的,六儿爷,咱说好的……” 他答:“好。” 自视角篇 疯子(三十四) 好? 他答应的好听,倒头来,却终归是食了言,哄着我带了小狼狗跟他回西府,末了,却又故技重施,一剂麻醉下去,跟三四年前自作主张非要检查我这破烂身子一样,神不知鬼不觉替我引了一道蛊。 神不知鬼不觉,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甩下我自己遁了走,以致我这会子睁了眼,问一句他人在哪处的时候,雷子就缩在一边支支吾吾讲不出话来了,嗫嚅了好一阵子,才跟我讲:“六儿爷临走前嘱咐过,让您好好养着身子,老板,您就别再折腾了,蛊是引出来了,那蛊虫在您身体里留的东西,还没清干净。” 那会子,我才刚醒过来,脑子里本就迷糊着,他那句“六儿爷临走前”一出口,更叫我迷糊的厉害了,我晓得他的意思,更清楚自己这副破烂身子,可我想不透,怎么也想不透。 想不透我明明说了不解这蛊,他怎么就非要自做主张替我决定;想不透明明我都活不过今年,他怎么就不肯在我身边再多待上几个月,非要这么早走;想不透我花梁究竟几时开罪了他,纵是用整个花家换他一时陪伴都换不来;想不透他若真那么厌弃我,当年为着小狮子,无怨无悔在我身边待了整两年,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想不透,我也不想想,我不是那不懂装懂、仙风道骨的老顽固,非要让旁人都以为你什么都知道,看破红尘窥得天机,想不透的我都会去问。 因而这会子,我脑子里头唯一的念头,就是把他抓回来、问清楚,不为旁的,就为个答案,只要有个答案就好,不管他怎么答,我只要有个答案。 所以我问雷子:“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雷子是这么答我的,他说:“他走了,没说去哪儿,老板,您还不明白吗?六儿爷不想留在您身边,花家这小笼子是锁不住他的,老板,别想了,咱别想他了,您好好的,好好的成吗?” 花家这小笼子是锁不住他的。 这是我一早就该晓得的,也是一早就晓得了的,我自然晓得,见头一面我就晓得他是一匹狼,又怎么会不晓得我这花家小小的笼子锁不住这匹狼,可我偏喜欢做那白日梦,偏自作聪明的想着威逼利诱有朝一日能把那匹恶狼训成狗,却不想到头来,终究不过落得一个聪明反被聪明误偷鸡不成反蚀米的下场。 这又如何呢? 我早说过,我是那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货色,即便是到了这步田地,还不肯收收心心,张嘴就吐出一个字来,“查。” 我讲:“不知道就查,给我查清楚他在哪儿,把底下网子都撒出去,好歹是销门千机手,一个大活人,总不至于在道上就这么消失匿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查!” “我不查。”雷子向来对我的话说一不二,上一回逆我就是因着容六,这一回又是他,大抵是鲜少在我面前说逆反的话,他分明想硬气些,出口的话里却带着颤音,他央我,“老板,我求您了,您放过六儿爷吧,也放过您自己。” 放过他?我该怎么放过他,我放不放过,他要走不也就走了?俗话说的事不过三,他当着我的面儿转身就走的事,难道不早过了三回?更何况这回他连当着我的面都省了,直接一剂麻醉下来,叫我闭眼前还想着下顿饭好让他做什么,睁眼后就连他人在何处都不晓得了。 所以我该怎么放过他,被困的那个人,反过来不该是我吗? “雷子。”我瞧着他,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跟他讲,“你不查,我自己查,别忘了,我才是花家的当家。” 他喊我,“老板……” “知道我是老板——”我跟他讲,“就按我说的做,我得再见他一面,困得住也好困不住也好,我都得再见他一面,必须见。” 我不晓得我那会子是个什么表情,只晓得他跟我轴了一会子,终是没能轴过我,应了声“好”,他说:“我查,老板,查到之前您一定得好好的,您这身体您自己清楚,您得好好养着。” “给你一周时间调查。”那会子听了他的话我是这么应的,我想他从一开始就在骗我的,所以才生是挨过了这整整一周,在最后期限里头把人的行踪报给了我。 他来报信的当儿,我正盘坐在后院的塘子边上想着心思,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蛊虫被引出身子,这一周里头,我模模糊糊把那自七八岁的年华起到那十七八的年纪里的事都给想了起来。 想起来那会子,我叫我杀千刀的老子关在屋子里头给那些白大褂的大夫折腾,雷子就整日整夜都扒在屋外头嚎,嚎的好像在里头受罪的人是他不是我,嚎的我比对自己的处境,反倒不觉得有多受罪。那程子,我总想着,雷子屋外该是比我更受罪的,大抵也就是因着这么一点小心思,那没日没夜叫身子里头的小虫子折磨的痛不欲生的日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想起来那会子,在海棠树底下叫我趴好别摔下去的人,末了还是在我撑不住掉下去的当儿里,张开了怀抱稳稳地给我当了一回肉垫子。 想起来那会子,那给我当了肉垫子的人,在我受罪那会儿,天天睁着一双明亮的招子守在我身边,还总在我想逃的时候拿个破链子助纣为虐,帮那些白大褂的大夫们锁着我。 顺带也就想起来,六年前头一回见到那千机手六儿爷时,头一瞧见的,就是他那双明亮的招子…… 我正想着,雷子的声音就打脑顶上压下来,好在我坐得稳,没叫他惊得一个跟头栽进塘子里,我这厢赶忙稳了稳神,别着眼瞧他,“怎么?” 他那厢恭恭敬敬,喊我一声,讲:“老板,查到了,他去了南方。” 他话到一半,我本想讲,既然找到了,就把人捆回来,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句,“在哪儿?” 自视角篇 疯子(三十五) “无锡。” 我是在机场里寻到了他,看到他头一眼,我就晓得,他没想躲我,我是被雷子耍了一通。 见到他那会子,我刚从机场里头出来,两个人迎面遇上的,末了他错过了他的航班,回北京的航班,他还要回去的,他没有真要走。 我算了算时间,就晓得这一回雷子不光耍了我,也算计了他,只要我下来时候耽搁半分钟,我们两个可能就错过去了,我到无锡来寻他,他回北京去找我,所谓棋差一招满盘皆输,只要我们两个这回错过,凭雷子的手段,就能让我们一回又一回错过,雷子掌手花家这么多年,这点算计,算不得什么。 迎面遇上容六那会子,我就全明白了。 可他算计的再好,也终究是棋差一招满盘皆输,我跟容六到底迎面撞上了,目光撞在一块儿时,他开口率先开口跟我讲了一句话,他说:“还没有结束。” 还没有结束,所以我们不是陌路人。 他话音落下的当儿,我笑弯了眉眼,跟他讲:“好久不见,六儿爷。” “为什么要走?”这话是后来我们面对面坐下来吃饭时,我问他的。 “救你。”他是这么答的。 我听得莫名其妙,直等他完完全全解释了一遍才明白,蛊是引出去了,可那蛊虫在我这破烂身子里头待得太久,雷子说的没错,那蛊虫留在我身体里的东西还没有清干净,不清干净,我到底也没几天活头,他是在给我想法子。 我问他:“那你想好怎么做了?” “嗯。”他放下手里头的餐具,打口袋里头拿出一盒烟来,瞧了一眼又收回去,接着讲:“你脏器的受损程度不同,只要把蛊毒逼到受损最严重的器官上,再摘除进行活体移植就行,手术成功概率约86.7%,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那——”我接着他的话头问:“如果手术成功,我能活多久?” 他忽然皱起了眉头,一下子沉默起来,我继续问:“是不是,能活到死?” “花梁。”他听了这话,那眉头锁得更紧了,张嘴咬出这两个字来。 我就讲:“那不做手术,我又能活多久?” 他仍皱着眉头不答话,我这厢琢磨了一阵儿,往嘴里喂了一口东西,也放下餐具,继续跟他讲:“86.7%的成功率,也就是说,还有失败的可能,如果手术失败,我就得死在手术台上,六儿爷,这办法可不靠谱,我有个更好的办法,你想不想听?” 他那厢锁在一块儿的眉头,终于有了松开的预兆,问我:“什么?” 我往那窗户外头瞧了一眼,讲:“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为了你来的,你带我出去转转怎么样?” 他那才要松开的眉头,这一下又拧到一块儿去了,张了张嘴,忽然又用那曾经熟悉温软地调子喊我,“花梁。” “六儿爷。”我回敬他,站起来引头抛出两个字来,“走吧。” 这一回,他终究没有逆我,只是我们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那条名为南长街的道上时,他仍锲而不舍地妄图说服我,他讲:“你必须做手术,别让我所做的白费。” 他这话出口时候,我眼神正让一条脖子上挂着“此狗出售”的纸牌子的狗吸引过去,那是条萨摩耶,两三岁的样子,正值好年华,可惜是别人家的狗,再养不家了的。 我想着,就扭头问他,“换什么?” “心脏。”他该是早已准备这两个字等着我,因而想也不想,当即就做出了回答。 心脏啊,我问他,“心都换了,那我还是我吗?” 他瞧着我一言不发,一双眉眼满腔愁绪,眉头又牢牢锁到一块儿去了,我又问,“我都不是我了,还会记得你吗?” 他仍瞧着我一言不发,末了张口喊出两个字来,“花梁。” 花梁。 这两个字不晓得什么时候,成了他对我所有问题的一切回答,是也好否也好,从他口中出来的,永远不过是“花梁”两个字,以至我有时常会想,我要不是花梁多好。 我要不是花梁,必定也能如那张家小狮子一样,在提到他时候,张口大言不惭的讲一句“销门,千机手”;我要不是花梁,定然不会天天时时的把“六儿爷”挂在嘴边,挂在心尖;我要不是花梁,也不会只听他喊我“花梁”两个字,就什么好的赖的,合理不合理的要求都给应下。 可我就是花梁,所以我满心满脑都是他,所以我情愿去死,也不会舍得不记得他,所以我讲:“我不想换心,换别的,怎么样?” 我说这话时,别着脑袋去瞧他,余光瞧见脑顶上,满顶灯光璀璨晃眼,晃得我心里忽然跟明镜似的,不晓得什么时候,我们已走到了桥面下,那挂着“出售”牌子的狗还给人牵着走在我们跟前三五米的地方,扭头吐着舌头瞧着我们。 “不行。”这会子,容六张口答了我话,他讲:“必须换心,你左心房受损严重,心脏造血功……” “六儿爷。”瞧着他那双明亮的招子,张嘴打断了他的话,就朝他发起了疯,我说:“咱们做个交易,你跟我亲个嘴,我就听你的,怎么样?” 不止是那双明亮的招子,这灯底下,照得他浑身都发着光,神似的,高高在上,我发着疯的讲完了话,立马换来了他的冷脸,脸色黑得几乎都要盖住上头密密麻麻排布发散着灯光了。 “你不干。”我又接着讲:“我也不干。” 我讲完了话,撇开他跟上前头那只挂着“出售”牌子的萨摩耶,跟上去和牵着它的人讲:“这狗我要了。” 那人拿她的招子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几眼,腾出个空手对我张着,讲:“五千。” 我应了,那人把狗链子递我手里头,拿着“此狗出售”的纸牌子掉头走人时候,狗就坐在我脚边上,动也不动的瞧着,狗到底是狗,不比那人心不古,难以捉摸,我琢磨了一会子,蹲下去捏捏它耳朵,“她不要你了。”然后把链子松了,跟它讲:“你要是舍不得她,就去追她。” 它瞧也没瞧我一眼,一双招子就直勾勾往远处盯着,自喉里发出两声兽咽,“呜呜……” 自视角篇 疯子(三十六) 五千还是跑了,我早晓得会是这么个结果,那狗虽好,到底是旁人家的狗,再养不家了的。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跑的,只晓得第二天跟容六一块儿进机场时,才想起来我昨儿新买的狗跑了,他问我:“要找回来吗?” 我答他:“找不回来了。” 他什么也没讲,转身进了安检口里头,那一程我在后头瞧着他的背影,总觉着自己现今在他面前,大抵就跟五千差不多了,他往哪儿走,我就往哪儿跟,就是叫他甩了,不要了,也还要腆着脸屁颠屁颠地往他旁边凑,跟条狗似的。 仔细想想,可不就是条狗嘛! 这么想来,我忽然不自禁在心里头给自己叫了声好,干得可真漂亮,狼没驯成,反倒给自己找了个主儿,上了枷锁。 这事儿说来,倒像是应了那句恶有恶报呢。 我这人的疯癫心思向来经不起推敲,一琢磨起来,就要把自己给圈套进去,巧我想到这会子时,他就又开口讲话了,他说:“手术必须做,花梁,相信我一次,不会让你死在手术台上。” “我信你。”我想也不想就应了他的话,“六儿爷,我什么时候不信你了?我说了,咱做交易,你和我亲个嘴,我就听你的。” 说这话时,我别着脑袋瞧着他,他别着脑袋瞧着外头的云层,冷场了一会子,我明明心知他不会有回应,偏还摆了个满心欢喜的笑脸,等着他讲话。 也不晓得等了多久,他终于不瞧那云层了,扭回头来瞧着我,讲:“已经找到了合适心脏供应体,时间到了,我就帮你安排手术,如果你执意不答应,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和花家的事,我不会再插手。” 瞧,我果然还是斗不过他。 我的死活到底跟他没关系,要是换作那张家小狮子,他必然是说不出这么绝情的话来的,不手术无所谓,活不久无所谓,可他讲要结束,要我们做回那陌路人就万万不行,我心里头权衡了一会子,就跟他商议起来。 “答应。”我央他:“我答应,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只一点,六儿爷,咱不能做陌路人。” 我讲:“手术给你做,花家归你有,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只要求一点,我好了,你也得陪在我身边,不能走,你要是觉得不成,那……换我跟在你身边也行,怎么样?” 我话到这份上,他也只是用那明亮的招子瞄了我一眼,沉着声儿跟我讲:“花梁,有些东西留不住。” 我明白他的意思,却不是当场明白的,直到出机场那会子,雷子来了电话,跟我讲小狼狗死了,昨晚上死的,死在我那屋门口,刚被下头的人发现,走得很舒坦,底下人见着它时候,它嘴边上还滚着颗咬的面目全非的海棠果。 听到这消息,我有点难过,养了八九年的小狼狗,到底是走了,可又有点想笑,笑他六儿爷的担心是多余的,我终究活过了小狼狗。 我不晓得那会子,我举着手机是个什么表情,直等容六喊我,问我怎么了,才回过神来,回神的当儿,电话那一头的雷子也在喊我,他讲:“……老板、老板,您要回来,再见见小狼狗吗?” 我想了许久,跟他讲:“埋了吧。” “狗死了?” 千机手六儿爷,到底是个聪明人,一下就听出了问题的根源,我挂了电话,应他的话,说:“你看,我比它活得久。” 他那明亮的招子落在我身上,皱着眉头喊我:“花梁。” 我勾着笑脸回敬他一句,“怎么?六儿爷。” 那会子他后来讲了什么,我不大记得了,又或者,他其实什么也没讲。 容六办事向来井井有条,那天回了西府的宅子后,他制定了一套术前休养计划,叫我按着他的计划过日子,等那边心脏供体出了,随时都能手术。 既然讲好什么都听他的,我就按着他的话去做,吃什么喝什么,几时睡几时起,全都听他安排,那一程我已经考虑不了许多了,满脑子都想着,只要他能待在我身边,我也就没什么好求的。 如果真是这样。 如果这半个月后,没去小狮子的场子,大抵就真会这样吧。 那一阵,我这破烂身子十几年来少有的舒坦,接到小狮子传来的消息,邀我去看他的场子时,容六刚跟说完,再等个一礼拜,我这破烂身子的情况彻底稳定了,就能直接进行手术,我听了他的话正高兴着呢,稍稍一权衡,也就应下了这事儿。 进小狮子的场子时,容六美其名曰怕我折腾自己,要跟着一块儿去,我心下明晓得他要进那场子决计不是为了我,也还是答应了。 那会子刚进场子,他的眼神就叫一个人给吸引了过去,那个人瞧着有些面熟,跟在潘家园里的那只野狗边上,我想了好一阵儿,才想起来他是数年前,让那野狗带着跟我一道下了一座汉墓,差点让我发疯宰了的小羊崽子。 那小羊崽子长大了许多,瞧人的眼神也不跟那时候一样生涩,不晓得怎么的,我竟恍惚从他那招子里头,看出了小狮子的神采。 也就是在我恍惚的当儿,容六忽然就动身,一言不发地朝他们走过去,我这厢当即不自觉地保持着点距离跟在后头,想瞧个究竟。 我眼睁睁看着他走过去,扬手招呼了那小羊崽子一声,“小方爷。” 没等小羊崽子还没反应,那野狗就先吆喝起来,“哟,六儿爷,稀客啊,小爷请您来的?” 我听着那边酬酢,正纳闷着他六儿爷也不像是那趋炎附势的人,好好地怎么会去招呼那羊崽子,就听见他冲人讲一句:“最多三年,把你那招子给我。” 这话出口,我当即明白了个透彻,果然,还是为了那张家小狮子。 我记性不差,仍记着当年我要用花家换他十年那会子,他不同意,偏要用他一辈子换我一只眼,就是为了给那张家小狮子,我忽然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惦记着这事儿,那小狮子在他心里头,当真是——比什么都还重要。 自视角篇 疯子(三十七) 比什么都重要,当然也比我重要。 “小爷的眼睛不能拖,后面的事交给赵雷,别折腾自己。”离了小狮子的场子,他跟我讲的头一句话就是这个。 “那我呢?”我问他,“就拖着了?” 其时他开着车,没余出半分眼色来瞧我,只说:“再等等。” “等什么?”我又问他,“等小狮子的眼换完了,你再来给我换心?” 我坐在他边上,一双招子旁的什么都装不下,全不遗余力地盯着他,眼睁睁见他皱起了眉头,像是想了许久,末了出口的,竟是一句,“花梁,听我的。” 听你的?那会子听他这话,我忽然觉得累得很,听你的,我还该怎么听你的,我几时没有听你的?就是太听你的,所以这一回—— 我想着,该不是那当年夸我“不择手段”的野狗的话成了真,说什么物极必反,当真是一语成谶。 我想我待他千机手六儿爷也该是到了极致了,所以“反”的时候也到了,就像他容六终究成不了我的狗,我再怎么贴着他,攀着他,到底不会真成了他的狗。 我想了好一阵儿,想着能不能威胁他一句不准走,走了就别回来;抑或吓唬他一句不准去,否则我就去对付张家;又或者央他一句别离开。 然而故此种种,终究不过是想想而已,末了,我哪句都没讲,只问他一句,“你想清楚了?” 他目不斜视地瞧着眼前的路,打喉咙里发出一个轻音,“嗯。” 我闻声就笑了,笑着应一声:“好。” 好。 除了应一声好,我实在不晓得我还能讲什么,我不能叫他别回来,否则他就该真的一去不复返;我也不能去对付张家,我从来不想跟那小狮子为敌;我更不能腆着脸去央他,不,不是不能,是我清楚,即便我央了,他也决计不会理睬。 我若记得不错,他曾夸过我是个聪明人,可聪明人要是犯起了糊涂,那该是比糊涂人来更糊涂的。 那夜里回去,我窝在被子里头琢磨了许久,心里脑里全是乱七八糟的,也不晓得都在琢磨些什么,就这么稀里糊涂,直琢磨到了天亮。 那会子他正准备着要去张家,我在我这屋里头听见他在外头跟雷子交代事,迷迷糊糊地精神忽然就清醒过来,当即翻下床去开门,循着声儿找到了院子里头。 这会子院里头那可海棠树上果子结得正好,他就立在那一树海棠果底下,我远远地瞧见了,忽然就想,这时候要是那树上的果子落下来,该得对着他的脑袋砸个正着吧。 我这厢正筹算着,怎么让那树上的果子落下来砸在他脑袋,他那厢就已经瞧见了我,招呼了我一声:“花梁。” 他这一声招呼,雷子也发现了我,别过脸来张张嘴大抵是想喊我,我扬扬手示意他免了,从廊里出去,走到那海棠树底下,也就是这么短短地一截路,我花了一夜琢磨的事儿,好像忽然就清晰了起来。 等走到两个人跟前,容六张嘴跟我讲:“好好养着,等我回来,给你安排手术。” 这一下,我心里竟忽然就有了个答案,我迎上容六那双明亮的招子,脑子里盘旋着他那一句“等我回来”,嘴却讲着,“六儿爷,咱打个赌怎么样?以前都是我跟你赌,这次换你跟我赌。” 他闻声儿,一双招子当即带上了问号,那神情,好似下一刻就会开口问我一句“花梁,你疯了?”,但他没问,我没给他问这话的机会,紧接着讲:“就赌你回来,能不能见到我,我赢,往后的日子你就乖乖做花家的狗,不论我有没有筹码,不论花家是不是需要,你都得跟条狗一样守着花家;你赢,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要是倦了、厌了、想走了,随时请便,我绝不拦你、烦你、纠缠你,敢不敢赌?” “什么?”他张嘴吐出两个字,这两个字出口,尾音儿里透着一股子他从未对我流露出来过的陌生的疑问。 我不多解释,只继续说:“我赌——你见不到。” “花梁。”他忽然皱起了眉头,唇齿间狠狠地咬出这两个字来,好像我跟他有什么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可也就咬出了这么两个字,又放缓了口气,问我,“你要干什么?” “慌什么?”我一下就笑弯了眉眼,往那海棠跟前走了两步,倚到树干上去,学着他那一贯漫不经心的调子,讲:“打个赌而已,你跟我打赌又没输过,就这么定了,你去吧,早去早回。” 他一动不动地立在我跟前三五米的地方,沉默了一会子,我几乎猜到了,这一会子他都想了些什么,因而没有给他在开口的机会,抢在他前头讲:“怎么?六儿爷怕了?你要是不跟我赌,我就不让你去找张家小狮子。” “好,我赌,见得到。”我这厢话音才落,他那边当即有了回应,果然,要逼他,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在他面前提小狮子更奏效的了。 得到他回应那会儿我笑了,笑着跟他挥着手做道别,笑着目送他转身走出老宅子,笑着瞧着他的背影直发笑。 笑到雷子不晓得在旁边喊了我多少声,才堪堪回神,跟他讲:“他走了,我们也该做点什么了。” 雷子问我,问了一句跟容六一模一样的话,他问:“老板,您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我能干什么?我不过就是想跟他打个赌,不过是物极必反,不想再顺着他、纵着他反过来做他的狗,不过是输了那么多回,忽然想赢他一回了。 我跟他讲:“你去帮我物色一块墓地,再请个匠师雕块儿好看点的碑,花家以后从上到下都交给你掌手,啊对了,消息只放几家就行了,别弄得太热闹,麻烦,另外,张家那边就别递消息了,提前知道可不好玩。” “老板!”我这厢话音才落下,雷子就把那双招子瞪得像铜铃,死盯着我,浑身筛糠似的抖起来,我瞧他的模样,觉得好笑的厉害,一不留神就笑出了声儿来。 自视角篇 疯子(三十八) “放心,这只是个玩笑。”我乐够了,笑累了,收了声儿,才稳稳地吐出这句话来,顺带又给他下了道令:“快去办。” 这,只是个玩笑。 容六走出老宅子的头一天,雷子照我讲得去物色了一块儿好墓地,顺带请了个匠师回老宅子来雕碑,那人问我刻什么。 我想了许久,答他,“花梁。” 容六走出老宅子的第二天,雷子安排好了殡仪事务,顺带派人下去悄悄往道上几家熟络的递了消息。 万事俱备。 容六走出老宅子的第三天,雷子准备了场子接前来待吊唁的客人,顺带了做了足戏,抱了个漂亮的骨灰盒子回来,我爬到院子里那棵海棠树上剪了几根树桠,烧成了灰装在那盒子里边。 骨灰盒子上头要贴照片,雷子让人来给我拍了好些张,越拍越不好,末了找了张在那七八岁的年华里头和他拍的合照,抠下来一块儿做到上面去了。 容六走出老宅子的第四天,老宅子里头供起了灵位,我坐在后院的塘子边上,听见外头此起彼伏的哭戏,乐得往塘子里丢了好些鱼食。 花家上回这么热闹,还是我那杀千刀老头子走的时候。 容六走出老宅子的第五天,出殡。 外头好不热闹,我窝在床上,给吵得睡不着。 容六走出老宅子的第六天,艳阳高照,趁着所有人热情褪去,我去一趟墓地,摘了好些那百年老树上的海棠果带去,补偿补偿在那七八岁的年华里头,想摘海棠果没摘着的“花梁”。 花梁。 那碑上,就刻着这么两个字呢。 容六走出老宅子的第七天,我也走出了老宅子,走到宅子那门口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别回头来,对着空荡荡地宅子里头讲一声:“走了,六儿爷。” 那会子,雷子正把车开到门口,下来开门问我,“老板,您要去哪儿?” 去哪儿?这个问题问得好。 实际我也不晓得我要去哪儿,该去哪儿,因而我坐上车去,只是跟他讲一句,“先去机场。” “无锡。”我想了一路,末了到了机场里头,开口就讲出这两个字来,我想,我还是该去一趟那里,试试把五千找回来。 我这厢话音才落,雷子就风马牛不相及地接着我音尾儿讲了一句,“那六儿爷回来怎么办?” “他回来……”我讲:“他回来,也许就再也不会走了吧。” 也许,我只能讲一句也许,时至今日,我早说不出一句肯定的话,他六儿爷的心思向来难猜,也从来都是我猜不透的,因而我不能肯定什么,只能猜着他的心思囫囵的答着雷子的话,也囫囵了自己,只能盼着,他能守这游戏规则,都输给我了,好歹也该愿赌服输一回才对。 雷子又问:“老板,您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我大抵是没有想过这个词的,这个赌我要赢,就要赢个彻底,我要赢个彻底,就该做那墓地里头葬得花梁,这辈子再不回来,再不见他,也叫他,再见不到我。 所以,我该是不回来了的。 我跟他讲:“没有那个时候。” 雷子盯着我欲言又止,直盯着我过了安检,也没再说什么,我晓得他想讲什么,也晓得他为什么就不讲了,我想,彼时的他跟我讲得那句话是对的,好好的,我得好好的,往后的日子,都得好好的。 进机场那会子,我把原来的手机丢进了垃圾桶,过安检前一刻,雷子递给了我一部新的,手机是新的,里头的号码也是新的,我要去的地方是新的,所以这个人,也该是新的。 到无锡后的很长时间里头,我寻了许多地方,也没能把五千寻回来,却在寻五千的路上捡了许多小野狗,有些花色杂的像没染好的废布料,再怎么梳洗打扮都不好看;少数天生有毛病,不是招子坏了,就是爪子瘸了;更多的是些小土狗,天生的贱命不值钱,没人要。 我早讲过我有会子疯劲儿,喜欢收集狗,就是换作了个新的花梁,也改不了这毛病,也就是直到这会子,我才晓得我当年是错了的,谁说野狗养不家,野狗,才最好养家。 雷子远在北京城里头,还费心在这边给我张罗了一套院子,我就领着那些狗住在院子里头,一边留着意寻五千,一边再往院子里头领回旁的小野狗,有空闲的时候,就跟雷子通电话,听他讲些道上的事。 虽说花家上下都交给了他掌手,他还老习惯着跟我报账,往往叫我打断了,又会多嘴问一句,“老板,您还不回来吗?” 他问,我也答,我总答那一句,“不回。”他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有时心血来潮,我也会问问他那千机手的情况,容六啊,果然是个遵守游戏规则的人,输了赌,就当真乖乖跟条狗一样的守着花家。 真好。 因而每回问了他的消息,我总这么应一句,然后笑弯了眉眼挂掉电话,乐着去给这一屋子的小野狗们买肉吃。 那日里,我两手不闲的提着两兜子狗粮进门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这号码只有雷子晓得,想也不用想就晓得是他打来的,我不巧没手,就干脆不接,预备着等会儿忙完了,再给他回一个去。 铃声响了许久,直等我进了屋里头,把手里的累赘都放下再去摸手机时,才终于消停,我掏出手机瞧了一眼屏幕,却不是雷子,是个北京的陌生号码。 北京。 我这厢才琢磨着是不是雷子换了号码,手里的手机就又响了,这一回是条消息,五个字:花梁,你没死。 我瞧着屏幕上头的五个字,一下就晓得了这号码的主人是谁,果然,雷子也斗不过他,想想也对,我都斗不过他,何况雷子? 那会子我盯着屏幕什么也没想,只是在手机自动锁屏的当儿,扬手给它扔进了垃圾桶,复又瞧着那垃圾桶,张口讲一句—— “花梁,死了。” (完) 最后的后记 这本书到这里也就彻底完结了。 书的第二卷中,最后撰写的与花梁相关的故事,看似与整个故事毫无关联,花梁这个角色首次出场就是在番外中,这个人物跟正文完全无关,但为什么最终要花费大量篇幅来为他撰写一个独立的故事,关于这一点上,我表达的主要是,每个人都是自己故事里的主角。 我读大一期间,曾在宿舍里养过一只小仓鼠,是只“金丝熊”,最初被带进宿舍时,还不及半个手掌大,放在宿舍里养了一周,肥成了小毛球,最后连笼子都关不住它,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它成功越狱了。 从此再也没回来过。 第二天一早,早起的室友率先发现仓鼠丢了,问我要不要去找回来,江南的大学里头,随处可见猫猫狗狗,一只仓鼠逃出去,我估计,是没命活着回来了。 实际养了不过一周的东西,丢了也就丢了,是不会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是那几天,一看到空笼子,就有点忍不住心疼,心疼给它买鼠笼鼠食的钱,那一大包杂粮还没吃完呢,鼠就丢了。 在养这只仓鼠之前,我已经数年没有以个人名义养过任何动物,我国的教育观念经历过的都明白,一来过不了爹妈的关,二来,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就被留了个心理阴影。 我六岁那会儿,家里养了条大黄狗,三四岁的样子,又高大又凶狠,后来也不晓得为什么,就让我父亲给亲手打死了,自从那之后两三年,家里养什么都养不活,养猫猫死,养狗狗丢,时间长了,家里人就干脆什么都不养了。 没想到时隔这么年,我才养了只仓鼠,到最后却也丢了。 我说这些,其实就是想表达花梁的故事中的中心思想,在之前的“关于人设”中我就说过,容六这个角色,汇集我所有的消极思想,那花梁这个角色出现在容六人生中意义,就是驳对他的消极观点。 说到底,我写这本书的初衷,就是想借着主角方未白的积极进取来驳对自己的消极处世,因此,花梁篇的存在,实际也是书中人跟撰述者的对抗战缩影。 好了,故事告一段落,生活还在继续,人生苦短,来日方长,希望在新的故事里,还能看到各位的身影。 最后,写作是个孤独的过程,希望我的故事不会如我一般孤独,毕竟谁能初心不负? 番外篇 我的父亲母亲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似乎没有停下的打算,一连一个月的时间,天空中没有一丝阳光的影子,空气的潮湿程度高达70%,这样的地方,让长期居住的人都感到极度的不适应。 飞机抵达摩加迪沙机场时,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保湿水,往脸上拍了点水,这个地方干得要命,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滴雨。 我跟着考察队一起下了飞机,刚下飞机就看到一个被高高举起的写着“resucespecialist”的中国红纸板。 拯救……专家?领队带着我们走近时,我拼出了纸板上的单词。 “亲人啊!你们总算过来了!教授也太坑人了,说好五号到的,现在都八号了,我还以为教授打算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呢!”来接机的人看到我们走近,一把扔了纸板,扑上来给了队长一个熊抱。 他穿着阿拉伯式“床单”服,整个脑袋也被一块白布包裹着,我看不见他的脸,但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人,和我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他说着流利的汉语,热情地和每一个人握手问好,等走到我面前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收回伸了一半,即将和我伸出的手相握的手,让我尴尬的把手停在半空中,紧接着他用法语问领队,为什么会有一个女孩? 这家伙,他一定以为我听不懂,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歧视女生! 我怒火中烧,上前一步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抢在领队开口之前,凭着我法国留学两年半的底子,用比他的汉语还流利法语反驳道:“女孩怎么了?你们男人可以做的,我也可以做,你以为你用法语我就听不懂了?我告诉你,我……” “误会误会!”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出声打断,告饶的拱拱手,滑稽的想马戏团里的傻山羊,他又用汉语解释道:“我是觉得这鬼地方连水都没有,你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在这呆上几个月肯定受不了!” 他边说边扯下裹在脑袋上的白头巾,往我头上一盖,接着说:“我用法语是怕你听了误会,谁知道你还是误会了,不过这都不重要,呐!这个头巾给你,免得风吹日晒的毁了你干净漂亮的脸蛋。” 我完全忽略了他的动作,因为在他扯下头巾的那一刻,我见识到了真正干净漂亮的脸蛋,那就是传说中的唇红齿白、细皮嫩肉、肤若凝脂、吹弹可破吧!我暗自咂舌,这么近的距离,我很清楚他是没有化妆的,那张脸上的皮肤让我不由自主的和他产生了共鸣,正如他惊讶我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一样,我也同样惊讶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段心理活动耗费了一点时间,等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带着考察队边走边说走出老远了,我追上去,吧头巾塞回他手里高傲的一扭头,“这种东西我才不需要!” 然后毫不意外地,耳边传来他爽朗的笑声和考察队伙伴们的窃笑。 考察队这次来的目的是考察研究索马里首都摩加迪沙最新发现的喀斯特地貌地下溶洞,这种溶洞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但出现在索马里的国界内,而且还是地下溶洞,就太引人注目了! 在这个常年缺水的国家,喀斯特地貌居然还能形成这对世界各国的地质学专家而言都无疑是一大诱惑,他口中所说的教授,我的老师也没能抵制住诱惑,最后经研讨决定派了一个考察队过来。 他带我们到酒店后说要请我们吃非洲最赞的食物。 我对食物没有偏好,他也诱惑不了我。所以当领队带着所有人,跟着他到了一片干燥的快要烧起来的空地时,我的毫无兴趣变成了不厌烦。这种地方能做的无非是烧烤而已,就算再有特点的烧烤也只是烧烤而已,我嗤之以鼻。 果然下一秒,他摆起了烧烤架。我脱离了队伍,在这片荒地上随意的乱晃起来,顺便拍了几张照片传回去给了老师,这个地方还真是够荒芜,比起祖国的大西北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从口袋里掏出保湿水往脸上拍,开始有点后悔把头巾还给他了。 老师很快回了消息“怎么?你不会后悔了吧?晚了!”最后一个感叹号打得铿锵有力,我看的牙根直痒痒,可恶! “骗子!”我盯着那条短讯,“明明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初还骗我是美丽的异国他乡!” “别生气嘛,鸟不拉屎多好啊,多干净呀!”清脆的声音撞进我的耳中,我的面前出现他的脸,他笑嘻嘻地递过来一块黑乎乎饼,带着点抱怨的味道,“你怎么跑这么远?大家都快吃完了,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快尝尝!” 我盯着手中黑的不像话的饼,有点迟疑,这东西真能吃? 他一脸期待的迫不及待的催促我,“吃呀!这可是难得非洲特产,很好吃!” 在他目光的促使下,我鬼使神差的咬了一口,像只在宣布自己领主权的雄狮。他咧嘴笑开了,说:“对了,我叫方意,你呢?” “白晓畅。”这东西不仅卖相不好,味道也很奇怪,说不上有多难吃,但绝对不好吃,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咬第二口时,他猛地一拍巴掌,恍然大悟的说:“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教授的女儿晓畅啊!” 没错,他口中的教授就是我的老师同时是我的父亲!要不是这个杀千刀的父亲,我也不会“心甘情愿”的跑来这个鬼地方,现在他老人家还落井下石的说风凉话,不提倒好,一提我就恨得牙痒痒,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饼。 “哈哈……”方意又欠揍的笑了,“我就说你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怎么会来这里,肯定也是被他骗来的吧!” “也?”我自动忽略其他话,抓住这个关键词,问:“这么说,你也是被他骗过来的?” 方意沉吟了一会儿,“是啊!我被他骗的何止这一点啊!” “哦?”我来了兴趣,一口把剩下的饼塞进嘴里,“说说看!” 方意一听我这话立马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垂下头,往回走。我跟上去,听他说道:“如果不是教授,我也不会去考什么博士后。” 博士后?我兜住自己的下巴,“你才多大?就是博士后了?”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谁让我是众望所归的天才呢?” 方意说出这句话时自嘲的笑了,我恍惚了,仿佛一下子进入了他的内心,看到了与那个人来疯的大男孩不太一样的方意。 他的脸上瞬间失去了笑意,他说:“13岁上高中,16岁上大学,20岁考研究生,我现在才22岁就已经是博士后了,我的人生就是这么一帆风顺,又是这么的循规蹈矩,你说这样的人生是不是所有人都很羡慕?” 我张口却无言,方意定定地注视着我,他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我的回答,低下头去理了理脖子上那条送给了我又被换回去的头巾,我想这种令人羡慕的生活大概不是他想要的吧!否则,他的表情为什么会这么悲伤呢? 他继续往回走,我默默更在他身后,我并不擅长安慰人,所以只能保持沉默,他只是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对我说:没关系,我知道这是所有人都羡慕的人生。 我无言以对,的确,就连我也不能免俗的很羡慕,我点了点头。 哈哈哈……方意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他捂着肚子笑得蹲到地上,笑得我不明所以,他笑完了站起来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一本正经的说:你当然会羡慕了,因为我也很羡慕的嘛!哈哈哈…… 我倒是想有那么一帆风顺的人生,可惜上辈子阴德不够,我到现在连研究生都还没有考上呢!哈哈哈 我立刻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这家伙演技精湛到可以男奥斯卡奖了,我还真以为他的忧郁,他的悲伤是发自内心的,现在看来他毫不掩饰的嘲笑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 估计是我的脸太黑了,他赶紧收住了笑容,干咳了两声,摆摆手说:开个玩笑嘛!晓畅别生气嘛! 我余怒未消,晓畅也是你叫的吗? 他赶紧拱手告饶,说:我错了!我错了!不过教授他也确实把我坑的好惨!要不是他,我才不会选什么地质勘探学! “你又在编什么故事,我可没兴趣听!”我用尽毕生所学,对他露出最讥讽不屑与厌恶并存的表情,我并不讨厌欺骗,因为一个人骗另一个人总是有他一定的理由的,无论造成的结果好坏,无论动机是什么,但是如果能不欺骗,那个人一定不会选择欺骗别人。 但是我讨厌被耍,耍人的人,无论目的如何,造成的结果好坏,他耍人的行为都是有意而为之的,甚至是计划好的,他的初衷就是为了看你被耍后狼狈的样子,这是对智商和人格践踏,是我最排斥的事情! 他触了我的逆鳞,我怎么可能给他好脸色看? 不过,我低估了这个人脸皮的厚度,他好像没有看到我的表情,自顾自的说:“我本来是学考古的,只是有一次顶替同学去上你爸的课,还被他提问,结果想不到我瞎扯的答案被他视为有学习地质学的天分,结果后来我就被他骗到这儿来了!” 我用眼神质疑他,不过这种挖人墙角的事,我爸的确做得出来,当初我也不是学地质学的,结果被他那一套女承父业的理论给骗的转了系,现在想后悔,他就丢给我两个字,没门! 方意急了,重重的点了下头,“真的,你要相信我!教授给我们上课的时候总是提起你:‘我女儿晓畅要是像你们这么笨,我早就把她打回娘胎了……’哈哈……” 他瓮声翁气的学完自己就笑开了,一边笑一边从阿拉伯式的床单服中掏出一块黑的令人发指的饼啃食起来,另一只手还递了一块给我,“还吃不?” 我摆摆手,这饼不仅卖相差,味道也实在不尽人意,果然是非洲国家才会出产这样的特产,不过话说回来,我好奇的问:“你不是说刚才那块是特意留给我的吗?怎么还有?” 他无辜的眨了眨眼,收回递给我的那块饼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说:“我说是留给你的,又没说之留了一块。”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果然没有一句能信! 他吃完两块饼,拍拍手问我:“你知道这是用什么做的吗?” 我几乎下意识的反问回去,他一脸坦然地吐出两个字,“鸟屎。” 我估计这一刻的我的脸已经绿了,他说:“所以是,你说这个地方鸟不拉屎是不对的,这儿的鸟屎都被收集起来做食物了,所以你才见不到。” 我一阵反胃,他爽朗的令人作呕的笑声又响了起来,“哈哈哈……开玩笑的啦!你看你脸都白了,这其实是用虫子做的。” “虫子!”我感觉我的脸又绿了一层,这个原材料,不比鸟屎好到哪儿去,他真诚的点点头,“嗯,虫子!是大草原那边才有的食物,每天傍晚的时候,当地人就会在锅底涂一层蜂蜜,然后在空中像打羽毛球一样挥舞,就能把空中飞的小蚊子粘在锅底,等分量够了,把它们的尸体捏在一起放在锅里烤一烤、炸一炸就可以吃了,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当地人帮我弄到这么多呢!怎么样好不好吃?” 我已经没办法回答他这么深奥的问题了,在他说完之前我就已经吐了…… 那天他搀着几乎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我回到考察队围在一块的烧烤架前时,领队吓得赶紧给我爸打电话,要求立刻把我送回国,说是我要是就这么死在异国他乡,他可担不起责任! 可惜我爸不认为我会这么容易死,最终我还是不得不在方意的带领下和所有人一起回到了那个酒店,等待考察完溶洞再离开。 回酒店的路上他们告诉我,现在索马里方面已经封锁了那个溶洞,为了溶洞避免世界各地专家的考察过程中受到破坏,摩加迪沙当地政府将在各国专家都到齐时组织我们进洞考察。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只有耐心等待。 这个国家的基本特质就是:穷、乱。 等待考察的时间中,除了吃饭,我没有出过酒店,换了别的地方,或许还可以出去逛逛街,了解了解风土人情,但是这个地方,我实在没什么兴趣。 方意很想做一个好导游,可惜游客不买账,他带着考察队出门时我待在酒店,他带着考察队风尘仆仆的回来时,我依旧待在酒店里。 终于,他在夜里敲开了我的房门,把我生拉硬拽的拖出了房间,带着我上了顶楼,摩加迪沙地酒店只有两层,就算站在楼顶,近地面的干燥感也没有得到丝毫缓解,我摸了摸口袋发现保湿水没有带出来,耸耸肩问他想干什么。 他唱歌似的说,“晓畅,抬起你美丽的面庞,把它献给这些闪亮的眼睛!” 我下意识的抬起头,看见了满天的星星!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星空,那些闪亮的星星遍布了整个天空,整个天空,比我从小到大见过的星星都多,它们很低,离我很近,几乎触手可及,我从来没有离他们这么近过! “美吗?”方意压低声音问我,我看到他的眼睛闪着奇异的光芒,比天上的星星还美,我点点头,“美!” 他拉着我席地坐下,和我一起仰望星空,“国内没有这么美的星星。” “嗯,国内没有这么美的星星。”我重复一遍他的话。 “你知道为什么吗?”我听见他问我,我看着他熠熠生辉的眼睛,摇了摇头。 “因为——”他凑到我的耳边,我感受到他说话时喷出的热气,那让我的脸感觉不那么干燥,他说,“因为摩加迪沙的天空有时一年也不会下一次雨,你知道的,只有不下雨才会有星星,摩加迪沙不会下雨,所以它的天空拥有全世界的星星!” 他说的这么美,以至于我都相信了他的话,我问他,“你怎么不把其他人都叫来?” 他耸耸肩,不以为然,“这么浪漫的事,当然要和漂亮的女孩子一起做了,叫他们那群只知道地理的家伙来观天文,这不是破坏生态平衡,违背自然规律吗?” 我忽然觉得他是一个挺聪明的人,总能机智的回答问题,果然有点讨厌,但也有点可爱! 我正想的入神,他突然朝我挥过来一拳,拳头在我的鼻梁前停下,我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他打开手掌,说:“喏,这才是真正的非洲特产,尝尝?” 我赶紧摇头,上次那个特产实在是不堪回首,他收回手,剥开包装纸,“放心,只是白巧克力。”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巧克力塞进我嘴里,巧克力丝滑的口感在嘴里晕开,比黑巧克力甜一点,他笑嘻嘻的看着我,“知道黑人为什么喜欢吃白巧克力吗?” 我愣了一下,他说:“因为吃黑巧克力,他们怕咬到自己的手,哈哈哈……”他说完自己的笑开了。 我仰起头和他一起笑,“哈哈哈哈……” 他被我笑哽了,停下来问我笑什么,我反问他笑什么,他摇摇头,“不知道,哈哈哈……” 摩加迪沙的星空下,惊飞了栖禽的笑声,荡漾在干燥的近地面,方意,这个大男孩,好像一不小心闯进了我的心里。 那天之后,国会方面解除了对溶洞的封锁,世界各地的地质专家齐聚在这个名叫摩加迪沙的小国首都,摩加迪沙政府组织专人带我进溶洞考察。 这是我见过的最神奇的溶洞,入口是被巧合的打开的,直径仅有一米,下到洞中,我么都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就像是一座底下宫殿,石柱、石笋林立,顶部的石钟乳已经没有水滴了,但仍可以想象出它们形成的过程。 这里万年以前或许也是江河文明的发源地,只是在板块碰撞中,她渐渐失去了河流和水,最终变成了现在这片干燥的土地…… 灯光一闪而过,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下意识的侧头,方意摇着相机对我胜利的一笑,露出一排白牙。 “给我!”我对他伸出手。 他把手别到身后,狡黠的眨眨眼,“不给。” “给我看看,你把我拍得好不好看。” 他却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不给,你的眼睛出卖了你,你想删掉它。” 我看不到我的眼睛,更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出卖我的,但是我知道,他有一双绝对忠实的眼睛,总能把我骗的团团转。 灯光又闪了一次,他在相机后面重新对我露出笑容的时候,我灵敏的神经感受到了大地的颤抖,我迅速作出反应,一把拍掉相机拉住他想逃,可悲的是,这个神奇的溶洞,根本没有给我们逃跑的机会,顶部的石钟乳砸落下来的瞬间,方意大叫一句,“地震!” 前后不到数十秒,轰然一声,溶洞垮塌下来,我眼前一黑,被挤进一个狭小的空间中,耳边清晰的传来有力的心跳声,不是我的。 方意痛苦的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该死!不是地震!” 对,这不是地震,从震动到结束,开始的太快,结束的也太快,快到,就算在场的都是地质专家也没有反应过来,我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会不会是……” “恐怖袭击!”方意肯定了我的想法,他伸出一只手在我脸上摸了摸,“晓畅,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我小幅度的活动了一下身体,手脚都没有疼痛的感觉,“你怎么样?” 他压抑着痛苦,哑着嗓子说:“我也没事,只是掉下来的钟乳石不小心砸到了脑袋,好像有点出血,不过你放心,我能扛得住。” 什么?听到出血,我脑中“嗡”的一下,心猛地揪紧,这种情况下,最害怕的就是受伤,我慌忙用牙撕开衣服,“伤口在哪里?赶紧止血,快点! 他一把抓住我乱舞的手,笑嘻嘻的说:“你又上当了,我没受伤,也没有流血。”他说着拉着我的手摸着他整个脑袋,如果不是这里的空间施展不开,我一定会狠狠的给他一巴掌,这种时候,他还敢耍我! 我没有说话,意外的是,他也选择了沉默,时间在黑暗中渐渐流逝,黑暗与恐惧,加速了我身体水分的流失,我感到极度的缺水,喉咙里干的冒烟,吸进去的每一口空气都干燥的很,这种情况下,很容易让人产生负面的情绪,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能出去了。 这时方意突然开口,“晓畅,你渴不渴? 我点点头,有意识到他看不到,只能“嗯”了一声,他说:“把嘴张开。”我下意识的照做,极度的缺水让我的触觉变得迟钝,我感觉到,他的什么地方凑到我的脸上,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入我的口中,有点淡淡的咸味。 就算是再迟钝,我也该意识到了,那液体是血,他问我渴不渴我就该想到了,他怎么可能会有水呢? 我别开头,喉咙干的说不出话,方意再次开口,“你别动,别浪费。” 我抬手挡住他,“方意,你想用你的血保住我的命,让我记你一辈子是不是?别做梦了!” 他迟疑了一会儿,“晓畅,你想什么呢?这不是血,”他再次凑上来,“这是眼泪。”这次我感觉到了,是他在眨眼,睫毛扫在我的嘴唇上,痒痒的,让我的整颗心都在一起发颤,他说:“把嘴张开,我现在的眼泪,可比鲛人泪还珍贵,你千万别浪费!” 我张开嘴,让他的眼泪,落进比摩加迪沙的土地还干燥的喉咙里,他如星的眼睛下了一场甘霖。 等他收回眼泪的时候,我问他,“要不要,我也流点眼泪给你?” 他吸了吸鼻子,问我:“你难过吗?” 我摇摇头,知道他看不见,原本是难过的,但是现在我觉得,有他在身边我就不难过了。” “如果不难过,就不要哭。”方意低低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中回荡,“眼泪要留在难过的时候,”他说,“放心吧,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没有回答,他问我,你知道摩加迪沙为什么没有雨吗?” 我当然知道,“因为摩加迪沙地处赤道附近,属于热带沙漠带,长年受……” “不对!”他打断我的话,“摩加迪沙不下雨真正原因是因为它的天空不会难过,不难过就不会流泪,天空不流泪,当然不会下雨了。” 那天,他用低低的声音和我说了很多话,渐渐地我的意识模糊了,直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国内的医院。 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仍记得,在摩加迪沙的星空下,在惊飞了栖禽的笑声中,在摩加迪沙干燥的近地面,一个名叫方意的大男孩,闯进了我的心里。 作者主子说:这篇番外是由方母第一视角讲述,一段“不为人知”的父母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