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悲歌》 第一章 坦白 秋风,呼啸而过,卷起落叶无数,她的身后,万丈高崖下,湍急的水流,在哭泣在悲号。灼月仰起头,强忍着不让泪流下,哽噎着,“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不是?” 萧一紫色的锦袍沾满了血迹,肃杀的神情叫人心惊,冷冷的看着灼月,冷冷的回答,“是!” “很好,很好”,灼月凄凉一笑,闭紧了双眼,泪水顷刻翻滚。 这是他的答案,她早就已知道的答案,她要他亲口说出的答案。问和不问又有什么区别,问了,听到了,更绝望。然而,她就是要亲自问一问,就是要他亲口说出来。答案有了,心彻底碎了,她也甘心了。 “这样的答案你满意了吗?”萧一冷漠地看着灼月,抬起了手中的剑。 他用的是问天剑,指向的人却是问地剑的主人,他竟然用问天剑指着灼月,他还要问什么?他还有什么要问?他不就是要杀她吗!灼月笑了,笑窝边不断有泪水滑过,流入口中,满是咸涩。 “林也的死你也是你一手设计的是不是?” “是!” “为什么,为什么?” “计划需要有人牺牲,其实……” “为什么不说了?你是不是想说,如果林也不死,死的人就是我,是不是?” “是!” 灼月狂笑起来,全身在颤,她这才知道,他才是真正的魔鬼,“原来我不过是一厢情愿,我不过是你的一颗棋子,呵呵,是我傻……” 她闭上了眼,以为这样就能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心底最深处,触目惊心的伤又有谁人知,灼月不哭,灼月不会哭,她再也不会哭。 萧一向她一步步逼去,用剑指着她的咽喉,心生生的疼。他迟迟不愿动手,他在等,在等她求他,说句软话,哪怕是一句,一句也好。又有谁知道,冷漠的表象下何尝不是痛苦纠结? 跳下去,脚下就是万丈高崖,灼月不贪生,她无希冀,只有恨。就是死,萧一也休想得到她的尸体,休想以她去诓天下众人,她不要再做他的工具。 脚下,乱石滚落崖底,不见影踪,毫无回音,灼月步步后退,幻想着自己同样坠落,就快解脱了,就要自由了。在脚踩空那一瞬,她绝然一笑,美得好似仙子,美的夺人心魄,然后落了下去。 萧一像发了狂,暴怒着冲了出去,朝崖下伸出了手,抓不住,什么也没抓住,他救不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她掉了下去,心也跟着掉了下去。 秋风瑟瑟,落木萧萧,怆然泪落谁人了。 崖高水疾,掉下去,不死也残废。 “灼月,为什么?”萧一,呆呆地望着崖下,口中喃喃,满脸的冷漠顷刻间瓦解殆尽。曾几何时,他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有了灼月,什么江山,什么天下,他都可以放弃,然而,结局呢,这才是结局,惨淡收场,他好想去陪着她,她会领情吗? 一旁,冰筱目不转睛地盯着萧一,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她好怕,怕他一时想不开跳下去,可是他要真跳下去,她又能怎么样?也许她也会一起下去,那是五姐的预言,此时,她想到了,她信了。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萧大哥,……”冰筱鼓起勇气,走到崖边,想要对萧一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蓦然的心在痛,为萧一也为灼月。 萧一猛地抬起头,满脸的青筋,捏住冰筱的双肩,疯狂地摇着,摇着,怒吼着,“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谁又能回答,冰筱痛苦地看着萧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难道说这就是情吗?萧一心痛,她的心跟着痛,两肩快被捏碎了却毫无知觉,心理,脑子里,眼里都只有他,所有的情绪都被他牵动,这绝对不是同情,是她在沉沦。 “萧大哥,你别这样”,冰筱满脸担忧,怔怔地看着萧一,眼中噙满泪水。 “你滚,你滚啊,听到没有?我不要见到你!”萧一暴怒着一把甩开了冰筱,肆意挥舞着手中的剑,仰天一声长啸,悲恸天地。 “萧大哥,你别这样,你这样月姐姐会很伤心的!”冰筱强忍着疼痛,爬了起来,冲到了萧一的面前,试图去安慰他,试图让这只受了伤的野兽安静下来,恢复理智,然而,她安慰不了他。 剑光闪过,血,一滴滴流出,自冰筱的胳膊,触目惊心的伤口暴露在萧一的面前。血,不是灼月的,却是冰筱的。 “叫你走开为什么不听?”萧一震惊地看着冰筱的胳膊,双眼通红,口气蛮横。 “我不这么做,你会停下吗?”冰筱看了一眼胳膊的伤,笑了,能让萧一停下,这伤值。 “你喜欢我是不是?”萧一忽然冷笑起来。 冰筱一震,愣愣地看着萧一,不知所措,这样的笑让她害怕。 萧一一边笑一边向冰筱靠了过来,一把搂过她的细腰,覆上了她的唇,疯狂的吻着。这是怎么了?理智在告诉冰筱,不可以。然而,他抱的好紧,她挣不开,越是多一分抗拒,他的力道就越强一分,霸道非常。 不可以,怎么可以,冰筱不是萧一,她很清醒此刻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一股腥甜入口,冰筱咬了他,咬得他不得不松口。 萧一松开了手,任冰筱挣脱开来,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唇,凄凉一笑,捡起了地上的剑,丢下了悬崖。“灼月,你恨我也罢,怨我也罢,这辈子终究我是欠你的,问天问地本是一对,问天失了问地留着也没什么意义了,让它去陪你吧!” 冰筱抚着阵阵发烫的脸,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傻愣愣地看着萧一。此刻安静下来的他真的没问题了吗?看着他越发清冷的背影,她很担心。 第二章 错 落叶萧萧,劲风动草。 清冷,那是此刻的萧一,冷清,却不是眼前的高崖。劲风动草,沙沙作响,枯黄遍野中,隐藏着数不清的晶亮,迅速向前。 一股强烈的气息,不断蔓延,改变了风向,隐隐夹杂着血腥,向崖边席卷而来。 敌人,冰筱意识到了危机,她凄婉的面容瞬间转变,满是忧伤的双眸顷刻间犀利,手不自觉地伸上了腰间。 动手吗?冰筱的第一反应。然而,她没有,刚刚的厮杀她还没缓过神,此刻再杀吗?血,鲜艳的颜色,她不喜欢。 落木,萧萧不断,萧萧不断,它是谁的泪?它又在为谁伤?萧一站在崖边,闭着眼,听着落叶萧萧,紧锁着眉,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灼月,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崖下的灼月如何告诉他,当发现倾尽一切所得的不过是场空时,当发现自己不过是被别人利用的工具时,当最爱的人用剑指着自己时,她该如何,她能如何?谁能教她? 风,冰冷,吹打在萧一的身上,脸上,冰冷。他,孤家寡人,是,他又成了孤家寡人,短暂的幸福过后,一切如初,能如初吗?心底的寒意,外面的寒风一起袭来时,他还有抵御的能力吗?忽然间,他觉得好冷。 长鞭,在空中挥舞,霍霍作响,所过之处,倒地一片,哀号声不断。冰筱出手了,她的鞭子霸道而精准地舞向草丛,枯黄之中,杂草横飞,翻滚一片。然而,第十鞭时,甩出去就没能收得回。 “闪开!” “萧大哥?”冰筱抬起头,看着萧一,乖乖地闪到了一边。 萧一接过鞭子,猛地一抽,半空落下一人,额束红丝带,身着黑袍。 “天命教!”冰筱认出了这装束,很典型,很好辨识。 “想死的尽管上!”萧一大吼一声,指节咯咯作响。 众人一跃而起,如飞蝗。血,四溅,溅得萧一满身满脸,空气中都散布着鲜红。他疯了一般,谁上就杀谁,剑挡折剑,人挡杀人,活脱脱像只野兽。 冰筱不忍看下去,满地尸体,还有被折断手臂腿脚的人,哀号幽怨声直冲九霄云层,恐怖异常。萧一杀红了眼,将满腔的悲痛全都发泄到了这群不知死活的家伙身上了。 杀,拼劲全力,直到精疲力尽,萧一这么想,也在这么做,却不知冰筱已经被人绑住。 “萧一,住手!” 萧一将手中人抛出,砸到了出去,猛地转头。他满脸是血,一双暴怒的眼睛,满是怒火,冰筱看了一惊,满眼担忧,“萧大哥……” “放开她!”“萧兄,灼月姑娘不在,身边又换了一个,艳福不浅啊!” 冰筱扭头看向身后缓缓走来的人,此人一袭月白长袍,手摇折扇,面如朗月,星眸生辉,笑若春风,自有一番温文,萧一看他的神情并不显陌生,应是旧相识,可,此时提灼月,无疑是在萧一伤口上撒盐,这人想找死吗。? “北野堂,放了她!”萧一面色铁青,对北野堂道。 “哈哈,别生气呀,放了她也可以,请萧兄随我走一趟。” “若是我不去呢?” “萧兄,你不会不去,你不去,这位姑娘可就……” “怎样?” “弊教祭祀月神,正缺祭品,这位姑娘年轻貌美,想必月神很喜欢。” “你在威胁我?” “北野不敢,只是区区不才想请萧兄喝杯水酒,萧兄不给面子,只好出此下策了,虽不光彩,却是出自一片真心啊!” “少说的冠冕堂皇,你直说想要怎样?”萧一打量着北野堂,心有疑惑。 北野堂也心中有疑,萧一何时变得如此沉不住气,刚刚还大开杀戒,此时,随身所佩问天剑也不在身边,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密报说灼月也在这儿,人呢?但他却将疑惑转为一笑,不露声色地隐藏。 “不过是喝杯酒,萧兄无须如此吧,更何况今日在下还请到了一位大人物!”北野堂靠近萧一,小声道。 萧一蹙眉,看着他,“大人物?” “朝廷大员!”北野堂说完又笑了起来,“萧兄,本想也是个机会,想大家认识一下。” 朝廷大员?萧一闹中瞬间闪过所有的脸,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丛雠,这次出宫诸多事情矛头直指向他,聆儿最近得到的消息也说他离京了,而且,朝中称的上大人物的并不多,最有可能和天命教有瓜葛的只有他。 一阵急促马蹄,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五人驾马儿来,激起一路扬灰,为首的便是碧游,她身后还绑着一人。 冰筱一见碧游,紧蹙的眉头立即舒展,大呼起来,“碧游姐姐,救我啊,救我啊!” 闻言,碧游从马上一跃而起,拉起身后之人,翩然飞身下马,大呼,“北野堂,放人!” 北野堂面不改色地摇着扇子,和萧一起转头看向碧游,她身后,捆着一人,白衣若雪,清丽绝伦,大家都认识,不是别人,是睫眉。 笑,突如其来的意外,北野堂却在笑,一如既往的优雅,对着碧游,对着睫眉。“不知碧游姑娘请弊教圣女到此有何贵干?” “北野教主,小女子巧遇圣女,就顺便带她来见你了,有什么,不对吗?”碧游佯装不解,朝着朝北野堂问道。 北野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哈哈大笑起来,“甚好,甚好!” “既然如此,可否放我小妹过来呢?” “哈哈,姑娘说笑了,小姑娘要走我岂能绑着她。”说着,北野堂转脸对冰筱道,“小姑娘,你姐姐在叫你呢!” 冰筱瞪了北野堂一眼,闷哼一声,不说她也知道,不是睫眉,北野堂才不会就这么算了。她悻悻地跑到萧一处,捡起鞭子,跟着萧一走出了包围圈。 “冰冰,灼月呢?”碧游看了看人群,又看了看他们身后,好奇地问道。 “呜呜……,呜呜……”忽然冰筱抱着碧游大哭起来,碧游一愣,不知所措地拍着她的背,想要安慰又不知从何开始,求助地看着萧一,却发现萧一的神情更为古怪,还想问的的话都没敢问出口。 睫眉看着萧一,眼中有着说不出的忧伤,不见仅五个月,却人事全非,昔日的眉妃如今却是邪教圣女。这样的转变,他接受不了,她也很难接受,可这就是事实。 第三章 神伤 “放了圣女!”,天命教众摩掌擦拳,大声呼喊。教主北野堂却很安静,他,只是笑,笑比春风,可谁也不知道春风过后,会不会满地残花。 人事依旧,面目全非。 两人擦肩而过,萧一看了一眼睫眉,冷冷地,冷冷地。她,才倾天下的女子,曾经的眉妃,如今的邪教圣女。只这一眼,他心中的痛又多了一重,他终究是害了她,这个是非圈,她不该被卷入。 “此地不宜久留,速速上马!”碧游取出手绢给冰筱包扎了一下伤口,催促萧一道。 萧一余光扫了一眼碧游,矫健上马,猛地一甩马鞭,策马而去,众随从紧随其后,扬鞭而去,一路扬灰洋洋洒洒,直到人不见,灰还不散。 北野堂静静地看着萧一离去,静静地看着睫眉,笑意尤在,春风依然,可这春风笑意却让秋意更秋,昏天更昏黄。众教徒早已不敢吭声,下跪于地,教主一定生气了,他们想。 “教主,对不起!”睫眉开口,声柔若水,神情凄楚。 “圣女何错?”北野堂轻摇折扇,不动声色,看着睫眉。 “睫眉没用,被人挟持,坏了教主计划。” “呵呵,今日是谁陪圣女出行的?”北野堂微微低头,问身后教徒。 “是小雨。” 睫眉一颤,满眼担忧地看着北野堂,不假思索,“教主,和小雨无关,是我自己出来的,要责罚罚我好了。” “圣女不必紧张,我没说要责罚呀。来人,小雨不合适照顾圣女,本教主决定调她去承恩堂,不日启程。”北野堂说完,征求意见地看着睫眉,“圣女身边我会安排合适的人选,请不必担心。” 睫眉想要拒绝,终究还是没勇气,承恩堂听起来也还好,寻思着不是什么不好的地方,也就没说什么,却不知这承恩堂是座青楼,她虽救了萧一却害了小雨。 月色如水泻,流光满庭,宁西郡王府后庭,风吹竹叶沙沙作响。宁王,月下独酌,望月。 远处几人窃窃私语,少顷,逐风从暗处走了出来,跪到了宁王面前,盯着他的锦袍下摆,丝毫不敢动。 “怎么样了?”宁王举起酒杯,幽幽开口,刚毅的脸上无一丝表情。 逐风踌躇了一下,怯生生地看向宁王,“王爷,灼月,她,掉下悬崖了。” “砰——”,破碎声,逐风猛地一颤,偷偷看了宁王一眼,又是一惊。宁王肃杀的表情让人心惊,微缩的瞳孔满盛怒火,可怜的杯子被捏得粉碎。 “灼月,你竟为了他做戏做到如此,一定要本王死你才甘心吗?在你心目中,本王就那么该死吗?”,宁王眼中寒光凛凛,口中狠狠说道,手紧握成拳,全身在颤,紧握的拳中溢出了血,滴落石板桌面,鲜红。 逐风看在眼里,惊在心里,王爷何时如此过?灼月值得王爷如此吗? 宁王不开口了,逐风也不敢开口,一下子沉默了。 风吹竹叶,风吹,竹动,声响。 “这讨厌的竹子,明天本王不想再听到这声音。”宁王面色铁青,沉声道。 逐风一愣,看着这满园竹子,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忍了下了肚。这些竹子毁了真的很可惜,好歹它们也是王爷花大价钱买来的,株株都是竹中珍品,棵棵都是王爷所爱,多少人上门来求都没求到一株,王爷,这是怎么了? “遵命!”逐风一如既往,干脆简洁。跟着王爷,他要做的只是服从,这一点,他做的比任何人都好。 宁王说完,招了招手,转身望凝望长天,圆月。逐风识趣地退了下去。 满园月色,满园苍白,满园落寞。 “灼月,萧一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对他?你万劫不复为他,他又是如何待你,你比谁都清楚,本王替你不值!”宁王对月沉声,月,灼灼耀眼的月,让他爱之深恨之切的月。 说着,说着,宁王大笑起来,高大的身影在月色下却显得落寞孤寂,“灼月,本王不会输,你好好看着,本王怎么让萧一一无所有,你睁大眼睛看着,本王才是你该选的人,本王才是真正的天下主宰,你听到了没有?” 夜寂,回声阵阵,宁王眼中神采渐失,满脸疲惫。累了,他累了。月下,园中小道显得狭长不见底,宁王走了上去,落寞的身影消失在了斑驳树影中。 夜深人已静,黄粱美梦时,那一间房,一点烛火照亮了夜。 宁王信步走了过去,四月居前停下了脚步。一点烛火,一本书,到天亮,他想起了昕月说过的话,梦微当真每日如此的吗?他的手伸向了镂空雕花门,觉得不合适,手停在了半空。 “吱嘎——”一声,窗开了,里面射出一片光,在深夜显得特别亮。宁王迅速转身,紧靠墙壁将身影隐藏起来。 “瘦影自怜秋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一个女子,探出了头,对月低吟,不知是月色还是烛火的原因,她的脸色显得特别苍白,面容消瘦,神清凄楚,她仰头望月,眼中,满是忧伤。 宁王看着她,心中感触,顿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将头靠上了墙壁,茫然地看着月,长叹一声。 寂寞夜,寂寞的人,还有扰人的月色。 第四章 真与假 月下把酒的,今夜又岂是一人,清冷的月又岂会为一人白。 箫声呜咽缠绵,无端扰得人心烦意乱,凄清月下,黄花满地残。 风,清冷,吹乱了萧一的发,发丝几缕掠过眼眸,刺红了眼。酒,他一杯接着一杯喝下,可,还是心烦意乱,坐立不安,越想醉,反而越清醒,越清醒就越是坐不住。 走廊尽头,残黄满地处,冰筱呆呆地看着院中独坐的萧一,满眼的痴迷,口中自语,“月姐姐好幸福!”话音未落,她一震,说出这样的话,她自己也慌了,低下头,满心满脸的自责,可心底蠢蠢欲动的渴望,她还是不能抗拒。 从今天萧一吻了她开始,她就警告着自己,不许浮想联翩,然而,他的吻,他的气息,他的心跳,每一样都令她怀念,虽然只是那么短暂的一刻。 箫声幽怨,袅袅不绝,萧一挣扎了许久,再也按捺不住,起身。何时自己这么沉不住气了?他自己也开始问自己,然而,他就是坐不住,就是起身了。 萧一匆匆起身,大步向前,剑眉深锁,满眼的怒火,为什么?他还是想不通为什么? “爷,您去哪儿?”箫声停了下来,倚身走廊吹箫的碧游挡到了萧一面前。 “朕要去问个清楚,为什么她要跳下去!”萧一愤恨地说道,满眼的痛心。 碧游微微摇头,一声轻叹,看着萧一的眼睛,“爷,您还不懂吗?她这么做是为了您呀!” “为了朕?为了朕她就不该跳下去,她这样牺牲朕不要,朕要她好好的活着,活着,夏花,你懂吗?”萧一满眼的怒火一下子全没了,满脸的痛心,眼神涣散地盯着碧游,除了痛心,还是痛心。 “爷,这出戏要唱得真才有人信,要有人信,最好的方法就是有人牺牲!” “我们明明说好,只是做戏,她为什么要提清风寨的事?为什么要提林也?她明明知道朕会受不了,朕要找她去问个清楚,朕要她给出一个交代!”萧一边说边往前冲,也不顾挡在身前的碧游。 “爷,您要是跨出这里一步,灼月的死就是白死!”情急之下,碧游抱住萧一激动道,尽管她知道她挡不住他。 “夏花——”萧一提高了嗓门,狠狠地挟住碧游的双肩,将她一把甩开了出去。 碧游趴到地上,咬了咬牙,爬到萧一的面前,她额头撞到强角,还渗着血迹,“爷,您真要出去,就踏着臣的尸体出去,臣发过誓,就是死也一定要比爷先死!” “夏花——”萧一面沉如墨,猛地甩袖,冷笑起来,“连你也要威胁朕吗?” “爷,臣不敢,臣想只是想说,灼月她,也许,没死。” “什么?”萧一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一丝怀疑,一份急切,片刻辗转,肃杀的神情一下子有了动容,捏住碧游的双肩。 碧游沉默了,萧一看出了她的犹豫。其实,他又何尝不懂,若消息是假的,无疑,就是在他还未痊愈的伤口上又刺上了一刀,那份椎心蚀骨的痛她怕他受不了。 “抬起头,看着朕!”他急切地命令着她,就是假的,他也要试一试,他不相信灼月就真的那么去了。 碧游缓缓地抬起了头,看着萧一满怀期待的眼神,不忍,她心中有着诸多的不忍。可是,她面对的人是萧一,她的主人,她无法违抗他的命令。 “聆儿来信说,崖下没找到灼月的尸体,她掉下去的时候,恰巧有一只鹤飞过,有人看到那只鹤从半空中接住了什么,也许就是灼月!” “那鹤呢?” “不清楚,只知道往南飞了,具体的往哪个方向,实在很难说清楚,四海盟的人已经在查那只鹤的出处了,请爷安心等消息!” 萧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紧绷的脸孔终于稍稍放松,看着南方满是希冀。“等我,等。我,……” 碧游抬头,仰视着萧一,他眼中流转的激动与期待让她震惊。灼月在萧一的心目中如此重要吗?她本以为萧一不是一般人,不会拘于儿女私情,原来,只是情未到深处。 “夏花,你起来吧!” 碧游回过神,站了起来,静静地在一边候着。 月色清辉下,两人南望,南方,有希望吗? 远处,冰筱正看着月出神,满眼的羡慕和憧憬。月,皎洁明亮,若自己也能成为那一轮月,该有多好。 月下又起箫声,空灵飘渺,隐隐约约,若有若无,将夜的静又突显了几分。 萧一坐回了酒桌,继续一杯接一杯,酒是好酒,清冽香醇,可是喝的人却无心细品,只求一醉。 一轮月,满庭光,独酌人,相随客,袅袅箫声,这一夜,是寂寞。 “六公主,请跟我回汀水阁!” “谁?”看着月正出神的冰筱猛地一惊,转身看向身后,黑暗处,一个人,半跪于地,看不清脸,声音她却很熟悉。 “恋若,你……,你怎么来了?” “颜姐姐有令,请公主回去!” “三姐?她怎么知道我来燕云了?”冰筱疑惑地看向暗处,心中十分不快。 “您回去了自己问她,请恕我无可奉告!”恋若冷冷地道。 第五章 转机 三年不见,恋若越发的冷了,这语气像极了三姐,叫人不寒而栗。 “恋若,我过几天就回去,你先回去好不好?” “颜姐姐有令,请公主现在就回去。” “恋若,帮帮忙,就一次,你回去就说没找到我,好不好,求你了!”冰筱哀求道。 “请公主不要为难恋若。”恋若语气丝毫未变,对冰筱的哀求无动于衷。 “恋——若——!”软的不行,冰筱的口气强硬了起来。 “公主若不不愿回,请恕我无礼,回去后,我自当向颜姐姐请罪,公主,对不起了。”话音未落,恋若就向冰筱靠了过来。 冰筱一惊,全身警觉,“你想干什么?”,瞬间,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顿时冰筱觉得四肢无力,全身酥软,她紧咬着唇,指着恋若,满脸愤恨,“你——,你竟然——” “颜姐姐交待的,对不起了公主!”说着,恋若向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冰筱,将她背在了肩头。 黑暗中,一阵风起,树影摇动,片刻后恢复平静,悄无声息地,恋若带着冰筱消失在了原楚轩。 萧一余光扫过远处,杯在唇边,顿了顿。碧游眼露精光,盯着远处,显得有些紧张,少顷,一只野猫从暗处窜了出来,一下子又消失了。二人对视了一下,紧张的气氛稍有缓解。 远处箫声曲调高昂起来,若有若无的清音渐渐清晰,萧一饶有兴趣地听了一会儿,问碧游道,“这是什么曲子?” “塞外《清韵》” “塞外?”萧一忽然紧张起来,“你确定?” “臣是乐师,这个不会弄错。”碧游不解地看着萧一,却见萧一一连几杯酒下肚,神情复杂。她又补充道,“这个曲子流传很广,燕云也有很多人会吹奏,爷,怎么了?” 萧一面色一沉,只是喝酒,“去,看看是谁在吹,最好能把人带来。” 碧游得令,很快地退了下去,独留萧一一人在庭院中。 月已西斜,明亮依旧,萧一站起身,仰起头,修长的身影在月下越发清冷孤寂,眼中盛满忧郁,他痴痴的向月伸出了手,却无奈一手孤光,一手空,“月,你在哪儿?我想你。” 汀水阁,附山而建,依水而立。 枫叶,胜火,满阁满园,风,萧瑟而过,一片又一片,打着卷飘落,她伸手接过一片,放在手心,痴痴凝望。 “三姐!”冰筱气急败坏地冲到她面前,“为什么要抓我?” 她静静地看着手心的枫叶,眼中有些莹光,然后扬起手,将它丢于风中,看着枫叶飘落湖面,随波逐流,轻叹,“我松手了,你真的自由了吗?” 她转身看着冰筱,淡淡地笑了笑,“六公主,这里不适合你,你不该来。” “那你怎么可以?”冰筱很不服气地质问着。 “我?”她迟疑了一下,转身看向湖面,淡淡地笑着,眼中却有着难以言喻的伤,“从被先王收养开始,这就是我的使命,我没得选。” 冰筱看着她,有些歉意,她明白,这是汀若的伤,永远无法企及的自由,但是想到恋若迷晕自己,将自己强行抓回来,她就很生气,“恋若呢?为什么要她给我下迷药?” “迷药是我让她下的,她只是遵照我的命令。” 冰筱心有不甘地自语,“她倒是听话,哼!对了,三姐,我来燕云你怎么知道的?” “王,他,也要来了!” “啊?大哥他也来?” “他来干什么?抓我?” 汀若笑了笑,转身,也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笑笑。 一阵鹤唳,划破长空,一只白鹤从远处飞来,落在了湖畔,挥舞着翅膀,翩翩起舞。 “咦——,鹤呀,哪来的?”冰筱惊奇地看着浅水滩边起舞的鹤,满脸的不可思议。 汀若笑了笑,打了个响哨,对着远处大呼一声,“玄玉——” 闻言,那只鹤很主动地飞了过来,落到了他们面前,驯服地站着。 “六公主,想从高处看看我的汀水阁吗?”汀若笑着对冰筱说道,其实,她早就看出冰筱在想什么。 “可以吗?”冰筱犹豫地盯着汀若。 “抱紧玄玉。”说着,汀若对玄玉下令,让它带着冰筱飞上了空中。 玄玉像离弦的箭,扑腾几下,冲上了九霄云层,疾风嗖嗖而过,强烈的失重感让冰筱好难受,心扑通扑通跳到了嗓子眼,她的紧紧地抱住玄玉,生怕掉下去。玄玉似乎感应到她的紧张,放慢了速度,降低了高度,至此,冰筱才敢睁开了眼,眼前的景色她根本没心情欣赏,只是一味地在求着,赶快下去,赶快下去,这样的刺激,她还是第一感受,有些受不了。 汀若冲着空中又是一记响哨,玄玉很乖巧地飞了下来,放下了冰筱。冰筱已经吓得面色苍白,腿脚发软,不住地哆嗦,汀若赶紧扶着她,问道,“没事吧?” 过了半晌,冰筱才缓过神,对着汀若苦笑,“还——好——。” 汀若掩嘴笑着,给她倒了杯茶,扶着她坐下。 二人闲聊了片刻,冰筱一直看着北方,显得心不在焉。 “公主怎么了?”汀若好奇地问道。“三姐,我有事想求你。”冰筱放下了手中茶盏,咬着唇,踌躇了一会儿,恳切地看着汀若。 “什么事?” “三姐”冰筱欲言又止,“放我回去吧,求你了……” “不行!”汀若闲淡的脸上顿时布满阴云,坚决地回答道。 “三姐,三姐,就这一次,一次,好不好?”冰筱向汀若撒着娇,哀求道,“三姐,从小到大,你最疼我了,好不好嘛?” “你回去干什么?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你知道你回去有多危险吗?不行!” “三姐……” “你回去干什么?你先告诉我。” “我——,就是想回去,他们是我的朋友,我想帮他们。” “你是为了萧一吧?”忽然间,汀若的眼神变得犀利,凌厉地目光层层探入冰筱内心最深处。 “我没有。”冰筱避开了她的眼睛,却说的心虚。 “还说没有,你看看你的脸,什么都写在上面了,冰冰,这样会害死你的。”汀若说的满脸痛心,“青青替你开谶了,你这一去就是苦海无边,永远回不了头啊,你知不知道?” “五姐有开谶了?为我?”,冰筱睁大了眼睛,盯着汀若。 戎狄五公主,青青有先天的预知能力,当年,她说先王要驾崩,应验了,她说大哥要称王戎狄,一统六部,应验了,她说对战燕云十年不能胜利,今年是第九年,果真没胜过一次,这次,她对她预言了,是不是真意味着她真会苦海无边呢? 第六章 秘密 苦海无边,只要活着,谁不苦?冰筱想到了,问了,问得汀若哑口无言。 只要活着,谁不苦?汀若喃喃自语,反复念着,满是失落,冰筱无心的一句话,却刺痛了她的心,从小到大,再苦再累,她都没怨过谁,因为她明白,她必须要做好,做到最好,让义父满意,直到他出现,一切都变了。 闭上眼,就是那幅画面,多么讽刺,有谁会知道,霞彩满天来迎娶的誓言是这样的结局,她杀了他,他的血染红了草原,染红了落日,那一刻,霞彩满天,她迎来的不是他的迎亲车马,而是他的离去,她哭了,抱着他的尸体放声痛哭。 面对汀若的失神,冰筱显得不知所措,她拉着汀若的手,关切地问道,“三姐,怎么啦?” “没什么,有些累了。”汀若默默地看着冰筱,伸手抚上了她的面颊,满是爱怜,“情关难过,冰冰,你懂吗?” “我懂!”冰筱拼命地点着头,回应着汀若。“三姐,你是不是,又想他了?” 汀若淡淡一笑,无奈而凄凉,“都已经过去了。”其实她最清楚,倒下的人该是她而不是他,两人同时出手,他却在最关键的时刻将刀把转向了她,而刀锋直直地刺入了自己身体。 “曾经沧海,如何能忘?”冰筱长叹一声,茫然地看向远处。 汀若惊讶地看着她,心中暗暗担忧,难道说她对萧一用情如此深了?“你说什么?” “我只是有感而发,想你和莫殇,萧大哥和月姐姐,哪一个不是这样,有情人却难相聚。”冰筱又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 “好了,不说这个了,过几天我让十墨送你回戎狄,宫里为你的事已经闹翻天了,不能让他们再担心了,你乖乖地在这儿,听话!”汀若哄孩子一样的哄着冰筱。 “颜姐姐。”走来一个男子,一身黑衣,俊颜秀目,带着三分邪气,“公主也在,十墨参见公主。” 冰筱打量着这个男子,无端的觉得他很讨厌,却也说不出他哪里招惹她了,闷哼了一声,“起来吧。” “什么事?” “姐姐借一步说话。”十墨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冰筱,对汀若道。 汀若歉意地朝冰筱笑了笑,随十墨走到了一边。 冰筱一阵好奇,佯装不在意地喝着茶,却将耳朵竖起,搜索着能听到的只言片语,“栖霞山庄,密室”还有什么,这不是萧一他们正在寻找秘密吗? 汀若和十墨说完话,就一前一后地匆匆离开了,留下冰筱一个人,冰筱左思右想,总觉得有问题,遂尾随而去。 汀若和十墨走进了如梦小榭就没出来,外面,冰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激烈打斗声,打骂声,还有哭泣声,她想进去瞧瞧,但还是忍了下来。她暗暗记下了这个地方,然后,离开了,夜深人静时,才是她该来时。 夜深了,月色一洗万里纤尘,纯净柔白,将这满阁的红枫涤净,妖异的鲜红在凉风吹佛间起起伏伏,更添了夜色的诡秘。 冰筱凭着白日的记忆,绕过一条一条小道,一条又一条回廊,找到了这里,如梦小榭。 夜已深,小榭阁楼上的烛火还亮着,照透了夜。冰筱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这枫浪潮声就是静,在确认过没有问题后,她跃上了阁楼,捅开了窗户纸,朝房内看去。 “月姐姐?”冰筱不敢相信地顿了顿,又朝里看了看。 一盏孤灯下,一个白衣女子,正怔怔地看着一把折扇出神,绝色容颜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扇子,时不时地抚摩着,这样的神情,这样地面容,不是灼月又是谁? “砰——”冰筱一脚踹开了房门,站在门口傻傻地看着她,“月姐姐!” 听到声音,灼月转头,看着门外惊措的冰筱,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淡淡地道,“冰冰。” “呜呜——”冰筱一下子哭了,扑到灼月怀里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埋怨,“月姐姐,你没事太好了,你吓死我了,你不知道萧大哥多伤心,他为了你都快疯了,你怎么这么狠心,就跳下去了,你知不知道多少人为你担心,你知不知道?” 灼月轻轻拍着冰筱的后背,没有安慰,没有解释,她本就不善言辞,面对冰筱的埋怨,她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依旧淡淡地说道,“我没事!” 冰筱哭完了,抬起头,擦了擦眼角的泪,猛地就站起来,拉着灼月出门,“月姐姐,跟我回去。” “我不能!”灼月抽回了手,坚决地不容反驳。 “为什么?” “我回去就会功亏一篑,一切都是白费。” “那萧大哥怎么办?” “他——”灼月转头看着折扇,是爱恋,是歉意,满心的纠结,都化作一声长叹,默默地闭上了眼,满心酸楚,汇成两行清泪,许久,她冒出一句,“你,替我照顾他。” “为什么不自己去?”冰筱愤然道。 “灼月掉下悬崖,死了,你记住灼月死了!死了!” “可是你明明活得好好的,我要回去告诉萧大哥,我不能,不能骗他。”冰筱边说边后退,退到门槛处正欲转身,忽然一声大喝,“站住!” 冰筱惊骇了,这一声,两个人同时发出,一个是灼月,一个是站在门外的汀若。 第七章 交易 一柄长剑,折射着冰寒光芒,慢慢靠向冰筱,她一震,不由地打了个寒战,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汀若,“三姐,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你倒是先告诉我,你怎么来了?”月色下,汀若双目凌厉,面染秋霜,全无了白日的温婉,肃杀的神情看得冰萧心理阵阵发慌,这样的三姐,她没见过。 “冰冰”,灼月眼疾手快,一个健步,将冰筱护在身后,恨恨地看着汀若。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保护别人?”汀若用剑抵着灼月的脸,冷哼一声,满眼讥讽道。 “你要是敢伤她一根毫毛,我对你不客气!” “死到临头还嘴硬,信不信我在你脸上划一道,看你变成丑八怪了萧一还要不要你?” “灼月已经是死人,丑了又如何,要动手就动手啊。” “三姐……” “闭嘴,这里没你什么事,出去!”汀若恶毒地瞪着灼月,满眼怒火,厉声大喝。 “三姐……” “冰冰,出去,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灼月瞥了一眼身后,打断了冰筱呼之欲出的抗议。 “可是……” “出去。” 冰筱一震,犹犹豫豫地看着他二人,极不放心地走了出去。 冰筱一出去,汀若立即放下了手中的剑,关上了房门。然后深呼一口气,坐了下来,对灼月道,“坐啊。” “你究竟在耍什么把戏?”灼月转头看着这个女人,心里一下子没了底。 “你可以演一出戏骗天下人,我也可以演一出戏骗冰冰。”汀若倒了杯水,幽幽开口。 “什么意思?” “你不是最清楚吗?”汀若举起杯子,呷了一小口,笑了笑,接着道,“宁王现在已经是众矢之的,这难道不是你的杰作吗?” 闻言,灼月顿了顿,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她倒是没想到她竟然有这样的眼力,能看出其中端倪。 “你怎么看出来的?” “很明显啊,你是宁王的手下,又是栖霞山庄的少主,你之所以跳崖自然是不愿交出红颜泪,那么红颜泪极有可能在宁王手中。宁王向来爱招募门客,现在更好,有了你的红颜泪,他能招募更多,表面看来,宁王成了最大的受益人,然而,青城派的李得山莫名死亡,而且是中的梨花笑,你说,宁王招募的门客们会怎么想?天下人会怎么想?普天之下,会炼制梨花笑的只有他宁王,你说他收募的那些江湖人士会乖乖听话吗?他还有什么精力对付萧一,对付夏家?” 好细密的心思,这点都能看出来,灼月暗暗的惊叹汀若的心思缜密,若是对手,只怕又很难缠。她微敛眼睫,不动声色道,“三更半夜,你又来,不单单为了向我求证你的猜测吧?” “聪明!我想,找你做个交易。”汀若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带着几分欣赏地看着灼月,“我要你赶冰冰走,我不想我妹妹和他们一群人在一起。” “冰冰是你妹妹?”灼月脸上闪过惊异,迟疑道。 “怎么?不像吗?”汀若笑了笑,“她是我义父的女儿,生性单纯,我不想她被圈入江湖纷争,我怕她变成第二个你。” “你说什么?” “还记得四个月前吗?在京城西陵别苑。”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在啊,那时的你和冰冰一样单纯无忧,可惜啊!”汀若微叹一声,起身,走到灼月身边道,“帮我找到红颜泪,我保你周全。” “是你!” “就是我!这个交易并不为难你,你答不答应?” 四个月前,灼月行刺皇帝失败,身受重伤,被宁王救回西陵别苑,然后又遇到了萧一,接着才有了下面的事情。 事实上,四个月前发生那些事,正是灼月心头的伤,她很明白汀若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要我怎么做?” “我自会安排,事成之后你可以去想去的地方,我不拦你,如果你觉得欠我什么的话,大可不必,就当我没救过你,我们扯平了。”汀若说完,挑起地上的剑,朝门外刺去,脸色立马又变了回去,大声道,“你就慢慢等着,看我怎么折磨你。” 灼月冷冷地看她,顺手拿起桌面的杯子砸了出去,“砰——”一声,摔了个粉碎,恰巧砸到了夺门而入的冰筱面前。 “月姐姐——” “哼,还叫她,冰冰,跟我出来!”汀若怒气冲冲地拉起冰筱就往外走,冰筱不愿迈步,一直朝后看着灼月,汀若又是一声大喝,冰筱一震,只好乖乖地转过了身,跟上了脚步。 灼月静静站着,看着他二人远去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些些羡慕,还有无尽的失落,有亲人关心真好。 今夜,月好亮,无限光芒却是苍白。 五个月前,春风得意楼后花园,同样满庭光,皓月高悬天际,一丝浮云如烟雾般缭绕而过,在墨蓝天幕勾出飘逸,好似给月披上了一条薄纱披帛,大姐吹箫,三姐抚琴,灼月在湖面喂鱼,成群的锦鲤跳跃出朵朵水花,在月光下泛着晶莹,凋落花瓣滟滟随波,一切如在昨日,那清音犹在耳际回荡,一睁眼,却发现曾经拥有都已成梦,永远的可望不可即,永远的哀叹。“大姐,三姐,你们的仇我一定会报的,请保佑找到二姐,一起为春风得意楼讨回公道!”灼月又一次对月起誓,将压抑在心底的话语再一次吐露。 风,萧萧瑟瑟,吹打着窗棂,席卷着纱幔,发出阵阵声响,像野兽的嘶吼,叫人心烦意乱,灼月关上了房门,却无力再向前迈开一步,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瞬间袭上心头,强忍许久的泪滴滴滑落。 第八章 投石计 月光,透过窗棂,稀稀拉拉射入房中,苍白如霜,给这寂寞的夜又平添了几分寂寞,这一夜是无眠。 泪,断了线,斑驳了折扇,蕴开了墨迹,画不成画。扇面上画的一幅墨梅,萧一说,他爱梅,爱梅的高洁,坚韧,不畏严寒,他说,灼月,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的梅,愿不愿意只为我而绽放? 她,拒绝了。她说,花开得再美也有凋谢的时候,容颜再娇也有老却的一天,她不是花。然而,她收下了这把扇子。 扇子不是定情信物,它代表着一个协议的达成,她慢慢展了扇子,解释道。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哈哈地笑了。 大家都以为,他和她关系不简单,只有他们俩自己才知道,他们,只不过,相互利用,在扮演着各自的角色。 天下间的情爱都是累人的包袱,她不需要,她也不敢奢望,那一晚,失去清白开始,她的心就死了,心中只有恨,无边无际的恨。 秋夜漫长,今夜更长,半夜月光,半夜雨,雨停了,天色还未亮。 原楚居,今夜烛火通明。 “据昕月密报,罗城派,镇东帮,青城派已和宁王反目,正逼着他交出红颜泪,其他各派也在伺机而动,现在,所有矛头直指宁王,宁王一旦沉不住气,动起手来,裴州兵马大可以保护宁西郡安定为名,进驻宁西,这样,宁王一定起兵。”碧游分析着当前的形势道。 萧一一行此次出京就是为了探查宁王底细,扰乱宁王的计划,在其羽翼未丰之时,一举歼灭。想不到宁王早有察觉,小心布置,做的滴水不漏,僵持了三个多月,若不是灼月的献计,只怕还是一筹莫展。 “饮雪,天命教那边怎么样?”萧一问饮雪道。 “我们找到了钟齐时,他已经疯了,不过,他一直在嚷着烈阳山,我觉得另一块在烈阳山。”饮雪回忆道。 “浅画,你怎么看?” “我觉得未必,也许是个陷阱。” “怎么说?” “北野堂是何许人,饮雪能想到的,他只怕早就想到,若真在烈阳山,天命教不会按兵不动。除非,这是个陷阱,引我们自投罗网的。” 萧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顿了片刻,道:“我们就来个投石问路怎么样?” 众人一听,不解地看萧一,却见萧一又道,“随便用什么方法,把消息传扬出去,就说红颜泪的另一半在烈阳山,必定有人愿意做先头,咱们只需盯着。” “若是有,岂不是被别人得去了?”饮雪接过口道。 “是!若是没有那就一定是陷阱。”“对啊!还是爷英明!”饮雪一听,拍着手称赞道。 “少拍马屁,多动脑子!” 闻言,饮雪讪讪地笑着,众人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 “对了,爷,您猜,我在天命教总坛见到谁了?”饮雪忽然收起了笑容,对萧一道。 “谁?”萧一看着饮雪,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想,顿了顿道,“丛雠?” “咦,爷,您怎么猜到他的?”饮雪吃惊道。 “哼,没这两下子怎么做你们的主子啊!”萧一笑了笑,用扇子敲了敲饮雪的脑袋。 “不知道他怎么和天命教到一处了。” “又有人加入了,看来这场游戏越来越有趣了。”萧一站起身,打开了窗户,窗外夜雨刚息,窗沿上还湿湿的,“夏花,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有线索了。” 萧一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期待地看着碧游。 “那只鹤属于一个叫汀水阁的地方。” “汀水阁?” “传说中的一个神秘杀手组织,它到底在什么地方,什么背景,当家又是谁,没人知道。”碧游微微低下了头,歉意道。 “继续查,一定要查出来,就是掘地三尺,也给我挖出来。!”萧一神色忽地一敛,紧握着扇子,命令道。 “是!”碧游顺从颌首接令,然后退了出去。折腾了一夜,大家也都累了,萧一朝着其他人也招了招手,示意他们退了出去。 夜雨刚停,积水自屋檐流下,打落窗沿,溅起朵朵水花,萧一伸手接过,水珠落在手心,凉凉的,在烛火下泛着荧光,萧一看着它笑了起来,笑得有些阴险,叫人琢磨不透。 第九章 十日之约 “秋夜风凉,雨大会湿衣啊!”萧一将水珠握在手心,抬起头,望向那一片黑暗处,幽幽开口。 风,迎面,吹起萧一散落额前的发丝,展露出精致的五官,他深邃的眸子映着夜色,发出犀利无比的光芒。 “唰”一声,白光如练,划破黑夜,径直从窗外飞了进来,萧一顺势后退,抬扇挡开,长发飘动,束发缎带轻轻卷出了一个弧度,落于肩头。 白光是把剑,问天剑,萧一丢下山崖,给灼月陪葬的剑,剑身会发出诡异白光,时而会有发出嗜血渴望嗡嗡声的剑。 萧一余光撇了一眼窗外,拔下剑,展开了剑上的信,“十日后,烟雨楼,候君!”。 谁?萧一眉头一蹙,神色一敛,不及多想,嗖地一下子追了出去。 萧一的速度很快,若在平时,十步之内,就是鸟儿要逃也未逃得了,此时更是平日的一倍。可惜,他没能追得上,只是远远地看到了一个黑影,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回望四周,空空如也。 一声鹤唳,打破夜寂,随即,一只白鹤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向南飞去。 萧一怔怔的望着远去的鹤,目光闪烁。他有种强烈的预感,灼月一定没死,这只鹤一定和她有关,就且等个十日,他等得起。 烟雨楼,宁西郡乃至半壁燕云最出名的一家青楼。烟雨朦胧江山秀,水月镜花楼中求,便是对其的赞誉,也是评价,这里搜罗了各地美女,楼中每一位姑娘都是绝色,花魁童心更是江湖之人的梦,多少挥金如土的豪门大少,王侯贵胄到这里都只能观其一舞,私下独处简直就是不可能。这位花魁脾气特古怪,只见有缘人,至于什么样的人才是她的有缘人,谁也不知道,大家都只知道,她曾经见过一个乞丐,一个孩子,还有一个落魄的秀才,仅这三人而已。 今日一如往常,烟雨楼笙歌不断,门庭若市,莺歌燕语春来发,暖乐绕梁生若醉,姹紫嫣红百花放,金碧辉煌胜白昼,嬉笑风情诗歌韵,天澜温柔梦里乡。却有一人,但坐席间静静观,举杯自饮,姿态优雅而不失风流,尤其那双眼,炯炯如炬,清澈深邃,满园春色他不在意,只顾自斟自饮。 那人太出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见多识广的老鸨猜测着,随意招了个姑娘,使了个眼色,姑娘会意,笑面盈盈地迎了上去,坐上了那家伙的腿,却见,那家伙很乐意地搂过姑娘,然后两人闹着酒,顷刻间,那家伙从翩翩公子变成了放荡酒徒,老鸨眼中闪过鄙夷之色,扭动着腰肢,走上了阁楼。心中暗骂,老娘还当什么正人君子呢,原来也是个酒色之徒,害得老娘还以为看走眼了,哼。 萧一搂着怀里的女人,笑着瞥过上楼的老鸨,这点小伎俩,对付他萧一,她找错人了。 忽然,乐声停了下来,嫖客也都安静了下来,个个头抬得高高,看向中央的台子。萧一一阵好奇,问怀中的女人道,“这是要干什么?” “美人要出来了。”那女子嫉妒地看着高台,阴阳怪气道。 “美人?姑娘你不就是美人吗?”萧一借着酒意,戏虐道。 “真的?你真这么觉的?”那女子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在萧一怀中扭动着,搂过他的脖子,媚眼流光。 萧一笑着,打了个嗝,双目微醺,“真的。你是我见过的,最最,漂亮的,乌鸦!”话音刚落,萧一又是一个响嗝。 “你——”,此刻,那女子才知道被萧一戏弄,从他腿上一跃而起,愤愤地跑开了。 萧一笑着大喊,“我的乌鸦,别跑啊,来啊……”,那女子哪还来,早就跑得没影了。 真没意思,萧一心中暗笑,循着众人的目光看向高台。 台上,飞花若雪,洋洋洒洒从高处落下,散发着阵阵清香,沁心入肺,心旷神怡,落花之中,有一仙子盘旋自空中而下,白羽纱衣飘飘然,摆出各般姿态,时而若飞燕逐风,时而如白蝶振翅,一舞一动之间,落花惊起,花海漩潮,有如幻境。 想不到世间还有这般曼妙绝伦的舞姿,萧一轻叹道,一直以来,楚妃的舞姿就已堪称妙绝,想不到,还有比她更胜一筹的,这小小的宁西郡还真是卧虎藏龙啊。一时间,他心底的征服欲又开始蠢蠢欲动,放荡不羁的面容闪过一丝阴霾,宁西郡,迟早是是他的囊中物。 乐声嘎然而止,童心舞毕,满场喝彩,久久不散,童心礼貌性地敬了众人一杯,至此,萧一才看清楚她的样子,她生的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神若秋水,蛾眉淡扫,风韵自成,果然是位绝色佳人,怪不得她会名扬天下,萧一由衷赞叹着。 “谢谢各位赏光,各位,请继续饮酒,继续玩,不醉不归!”老鸨媚笑着,在阁楼上对众客道,那甜腻的声音足可以将川贝浸泡成蜜糖。 众人意尤未尽,久久不愿散,无奈佳人早已离去,他们只得遗憾地坐回了座位,可已是饮酒酒已无味,温柔乡中再不觉柔。 萧一也坐回了席间,刚刚那一段舞的时间,他把所有人都观察了一遍,什么可疑人也没发现,只怕是要白跑一趟了。他又扫视了一下周围,心中微凉。 “这位公子,童心姑娘有请!”一个小丫环,走到萧一身边,对他轻声道。 萧一正兀自地郁闷着,闻言,转过了头,惊讶地看着小丫环。这小丫环不过十一二岁,却老成的很,见萧一吃惊,满脸不悦道,“看什么看,童心姑娘请你楼上一聚,怎么着,你还不乐意了?” “哪里,哪里,姑娘盛情难却,小人又岂敢呢?只是——” 小丫环更不悦,极不耐烦道,“去就去,不去就少说废话,我们姑娘可不是谁都能见的,只怕皇帝来了,只要我们家姑娘不乐意,他也甭想见到。” 萧一陪笑道,“在下失礼了,这就去,我这就去。” 小小一座烟雨楼,婢女都这么嚣张,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什么底细?萧一此刻很有兴趣。 第十章 相思相怨 萧一跟着小丫环绕到了后院,此刻已过戍时,天色昏暗,蒙蒙胧胧的灯光中,二人停在了一顶轿子前。 八人抬,身份不低,银顶黄盖红帏,更是皇亲贵戚,萧一大概地打量了一下轿身,猜了个七七八八,却又佯装不解地问道,“不是去楼上吗?怎么在这儿?怎么还有顶轿子?这是要去哪儿?” “废话少说,快进去,误了时辰,我们家姑娘可不见客!”小丫环翻了个白眼,催促道。 萧一憨傻一笑,哀叹着,用扇子挑开轿门,坐了进去。坐定后,他冷哼一声,眼中浮出一抹肃杀。究竟这位童心姑娘是个什么人物,见一面要如此大费周章,区区一个青楼女子,竟然敢用亲王才能坐的轿子,胆子不小,只怕身份更可疑。 忽然,“咔——”一声响,萧一低头一看,腿,肩,腰被突如其来的铁箍箍住,他还未及反应,轿底又冒出一股白烟,他一惊,心中暗道,难道今日要在这里翻船了吗?那怎么行,随即他又屏气,可惜,还是晚了。 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萧一醒来时只觉得头晕脑胀,若不是身在轿中,还以为刚刚是做梦呢,他揉了揉太阳穴,走出了轿子。 外面,一片漆黑,安静的出奇,远处一潭湖水在夜色中泛着微光,湖的中间有一个亭子,亭子里站着一个人,虽然夜色已深,那身白衣却是醒目,隔着蒙蒙胧胧的雾气,也看不清那人的样子。 难道那就是童心?怎么看也不像人,倒是像鬼多几分,这儿又是哪里?直觉告诉萧一,这儿,绝不是烟雨楼,猜总归是猜,是人是鬼,是敌是友,不亲自一会只怕是猜不出来。打定主意,他便施展轻功,飞渡而去,优雅轻盈的身姿若蜻蜓点水般落下又起,在平静如镜的水面中,点出几许波纹。 落地那一刻,萧一愣住了,轰一下子,脑子里空白一片,思绪凝结而止,她,不是童心,不是女鬼,她,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他的灼月。 “月!”,萧一狂喜地冲了过去,满眼的深情,紧紧抱住了灼月,紧紧抱着,紧紧地,生怕一松手,她就像烟雾一般散去,再也抓不住,他吻着她的发,将面颊与她相贴,闻着熟悉而又令他痴狂的味道,感受她存在的每一丝温度,她没事,他太高兴了,觉得自己在做梦,然而,怀中的柔软,怀中的温度都在告诉他,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灼月在萧一怀中微微一震,她没想到,他们的见面会是如此,她以为他们只是云淡风轻地寒暄一下,打个招呼,就是抱也不过是在做戏。可是,他的力道好大,霸道得她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尽管她一直在推他,可她推不动,反而全身酥软在他怀里,羞耻心在告诉她,不可以,这样不可以,他们只是在做戏。可,她就是不能自已。 终于,他松开了她,却又轻轻抬起了她的颌,对上了她清泉幽泓,那是令他痴狂的潭,让他无法自拔的渊,萧一自己也说不清,为何灼月却能轻易地进到他心里,撩拨他最深处的渴望,然而,她就是可以,就是可以将后宫三千人都做不到的事做到,而且令他痴狂。 面对萧一的迷情,灼月慌了神,她怔怔地盯着他,盯着他深邃不见底的眼眸,心跳如撞鹿,脑子里更是空白,只想着躲,还没来的及,他的唇就覆了上来,那种缠绵而柔软的感觉让她心底早已建架好的防御彻底崩塌,呼吸不知不觉间跟上他的心跳,娇喘连连。 这一幕是幸福,这一幕是残忍。 湖畔,迷蒙处,可有谁看到那期待,兴奋,祝福,转而失落的眼神?可有听见泪珠破碎,掉落满湖的声音? 缘来如风,缘去亦如风,冰筱走了之后,萧大哥,还能记得有她这个人吗?她在你的眼中,会不会也是那一阵风,来无痕,去无痕,最后什么也没留下呢?拥吻的两人是幸福的,观望的人是神伤的。 冰筱看向湖心,笑着,满脸泪,那一端,是她期待已久的画面,看在眼里,心里却是这般苦涩。 “想哭就哭吧!”汀若揽过冰筱的肩,让她靠上了自己肩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一幕是残忍,现在残忍了,才不会有以后的悲剧,这一幕是她亲手导演,这一幕是她精心设计,这一幕,她只希望可以救她,她的小妹,也许她错了,可是,这错误是为了避免一个更大的错,真的很残忍吗?残忍就让他残忍去吧! “嗝——嗝”两声鹤唳,灼月蓦地回过神,推开了萧一,抬头看向空中,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她知道,她的戏演完了。 萧一看了一眼空中,又看向灼月,关心道,“怎么了?” 灼月没吭声,只是看着空中,过了会儿,淡淡道,“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萧一疑心,向前一步,搂着她,满眼怜爱。 “我要走了。”灼月触电一般从他怀中挣脱,转身。 “你去哪儿?”萧一惊讶地收回了手,显得有些尴尬。 “去清风寨。” “清风寨!”,竟然去清风寨,萧一陡然之间怒火中烧,他还没怪她真的跳下悬崖,置他于不顾,她倒好,还敢去那讨厌的地方。 “站住!”萧一血气上涌,一声大喝。 灼月顿了一下,余光瞥过萧一,冷冷道,“我们,不过是相互利用,我去哪儿,你无权过问。” 互相利用,原来在她的眼中,她的心中,他们,只不过,相互利用,玩弄彼此的心吗?还是相互伤害?如此说来,刚刚的柔情也是假的?那也是利用?为什么她就不能说句真心话?抑或是说,这才是她的真心话? 第十一章 若即若离 “我让你站住,你听到没有!”萧一咆哮起来,这个女人,总是要激怒他,总是要给他希望之后又无情地将希望打破,这个讨厌的女人。 他们只是相互利用,不许回头,灼月对自己说着,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任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可是自己的心里真这么想吗?她可以强装镇定,强装无动于衷继续向前,可心里那份惆怅她能隐藏吗?他的爱,她受不起,她只是一个不洁的女人。 “我让你站住!”萧一又是一声大吼,俊朗的面容开始扭曲,极度愤怒地冲上前,紧紧拽住了灼月的胳膊,拽得她生疼。 灼月停下了脚步,冷冷地看着前方,冷冷地开口,“请松手!”,可是她的心里却在忐忑,她在害怕,怕和他面对,怕见到他这样的表情,怕自己的心软,更怕他会问一些让她无从回答的问题。 “为什么要跳下去?”萧一盛怒道,他可以不管别的,这个一定要问,要追究,她害他担心,害他伤心,害他一蹶不振,他怎能连理由都不知道。 灼月垂下了眼睫,蓦地,鼻子微酸。她以为他不会在乎,她以为他忘了,原来,他是关心她的。心底,一丝若有若无的感动像烟云般腾起,慢慢占据了她的心,满眼都是他几近扭曲的面容,有些心疼。他的关心她能接受吗?属于她吗?稍纵即逝地迷茫后,她回过了神。有些动容的面色归回冷漠,不,这不是她的,她不需要,她只要他兑现承诺,带她进宫,接近那个人,其余的她不想,也不该想。 “重要吗?”她抬起头,看着他,幽冷地目光像寒冰,没有一丝温度。 她竟然这么问,难道她就不想为自己所犯的错解释点什么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冷漠,刚刚的柔情呢,都只是逢场作戏吗?她一定要他发疯她才甘心吗? 他捏住她的肩,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他愤怒了,他真的愤怒了,她怎能无视他的关心?他暴怒地摇着她的肩,不在乎是否弄疼了他,像只野兽,狠狠地吐出两个字,“重要!” 她本该挣扎,而她却没有,任他摇着自己的身躯,全身碎裂般的疼痛也不发一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愤怒,然后像泄了气的球一样,眼神涣散,松开了手。她始终未发一声,然而,心却在作痛。 沉默了,属于夜的静,人却不平静。 “你走吧,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萧一仰起头对着天空,倦倦道。他凌乱的发丝在微风中清扬,满脸的疲惫,整个人显得颓废不堪。 “对不起!”灼月怔怔地看着萧一,心揪到了一处,她好想走过去,给他安慰,告诉他,她不是对他没感觉,她心里有他,然而,她没有,只是淡淡地一句对不起,然后,转身,走向暗处。 路,漫长。 夜,黑暗。 风,吹起烦恼丝三千,却驱不散离怨,抚慰不了新伤。 今夜,草木摇露为霜,行人断魂寂月茫。 灼月以为只要她不回头,不停下,就能一直走下去,就能不想他,可是她错了,越往幽暗处,越是迈不开脚步。 今夜有月,却是晦暗,藏在厚厚云层中,灼月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停下了脚步,紧咬的唇渗出血迹,无穷无尽的恨压得她喘不过气,指甲深深掐入掌中也不只自知,一闭上眼,泪汹涌而出。 她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月,用层层伪装包裹,将真心掩埋。她不想冷漠,不想无情,她只想要自由,做会原来的自己。可是自由是奢侈。那一晚,那间打铁铺,她梦魇的开始,每每想到那一幕,她的心就在滴血,如果不是冰筱的一句话,她活不到今日,若不是为了报仇,她遇不到萧一,若是遇不到萧一,就不会有现在的痛,一切都是他,那个恶魔,她要他死,她只要他死!死! 这是她心底秘密,也是她跳下悬崖的原因,她怎能告诉萧一,叫她如何启齿,说出来,或许会获得他的同情,或许会被他怜悯,或许……,不,她不要,她就是她,灼月,她不需要谁的同情,她不需要谁的怜悯,与其获得再失去,她宁可什么都不要,她只要她的尊严,属于她的尊严,她仅有的尊严。 灼月赢弱的娇躯在风中不断颤抖,像半残的白蔷,凄凉而柔弱,只要风一大,或是一不小心,便是花残枝断,满地伤。 一双手臂,强劲而有力,从身后抱住了她,抱住了这朵危危而颤的蔷薇,疼惜的吻如落雨般,点点落在她的发间,耳际,温柔而饱含深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月,我知道你在害怕,相信我好吗?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是他,他不是很伤心吗?他不是让自己走吗?灼月愣住了,那熟悉的气息,那渴求的语气,除了他还有谁?他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刚刚自己软弱的一面也被他看到了呢?还有…… 灼月赶紧从他怀中挣开,深呼一口气,装作没事,继而转过了脸,“你,怎么来了?” “我就这么来了。回答我的问题。”他命令道,眼中满是渴求。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灼月向前两步,眼神游离,说的心虚。 萧一看出了她的伪装,他轻轻牵起嘴角,坏笑道,“不懂没关系,我只告诉你,从现在起,你到哪儿,我到哪儿?”这怎么行?他向来就是说道做到,灼月知道萧一不是说笑,若这样,那岂不是不能去清风寨了,去了那些人还不把萧一给生吞活剥了。 “不行!”灼月猛地转身,坚决反对地看着萧一。 “为什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若我一定要去呢?” “不……”灼月刚想开口,却被萧一抱住,未及出来的抗议就被他吞下,她只能干瞪着他,挣扎着,发出阵阵呻吟,却使不上力。 “没意见就这么定了!”,萧一松开了怀中灼月,看着她娇羞的模样,心中大快,不待她反应,他当即宣布了自己的决定,那口气坚决地不容她反驳。 第十二章 相随 天,大亮,行人不断,漫长无际的道途上,一白衣女子,一紫衣男子,一前一后,女子秀颜如画,男子玉树临风,他们仅隔两步远,可一路上,谁也没见过他们说过话,那男子总是无限深情的看着那女子,而女子却冷漠的看着前方。 这一夜,他们就这样走着,一句话也不说,尽管她心里有诸多疑问和担忧,他也同样,但谁也不原意先开口,只将满腹心事放在心底,他多次看到她忽而蹙眉,欲言又止的神情,她余光也有扫到他多次停下脚步,左思右想又跟上来的犹豫。 风,呼啸而过,漫卷的黄叶四处盘旋,枯草夹杂着乱石扬沙到处飞舞,天地昏暗一片,也许,要下雪了。 灼月停下脚步,打了个冷战,抬头看了着眼前的城墙,高耸挺拔的青砖城墙上布满青苔,墙头高挂的匾额上写着三个烫金大字,润州城。 萧一见灼月微颤,赶紧向前,试图拥她入怀中,还没碰到她,她就闪开了,满脸绯霞,看了看周围,又羞又怒道,“你干什么?” “我想——,呵呵”萧一憨笑一声,转移话题,指着城门道,“进城,进城。” 灼月有些恼火地瞪了他一眼,走进了城门,萧一看着她无可奈何的样子,哈哈大笑,跟了上去。总算是开口了,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只要她开口,他就很开心。 城内,狂风习卷着酒旗哗哗作响,街道一片萧条,行人稀疏,隐隐透着股杀气。 萧一敏锐地捕捉到了异像,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上前一步拉住了灼月的手,低声道,“有问题,要小心。” 灼月点了点头,想要抽回手,却萧一拉的紧紧地。 “你手怎么这么冷,你冷吗?”萧一愣了一下,关切道。 “我,没有!”灼月拽着自己的手,不敢看他满是关爱的眼眸,生怕自己陷进去。 萧一见状,轻笑了一声,手握得更紧了,他本想给她一个拥抱,看此刻的情形也没时间了。哎,他他还不了解她吗,这个女人总是口是心非,傻得可爱。 一股暖流从手心,像电流一般袭遍灼月的全身,尽管天寒风萧瑟,心里却是暖暖的,她的手就这样被萧一握着,全无意识地跟着他向前, 如果时间能停留,如果能一直被他牵着,如果没有那些事,如果……,如果可以重来过,一切都是奢望,因为世间本没有如果。 灼月缓缓停下了脚步,抽回了手,面容转而冷漠。 “又怎么啦?”前一刻还好好地,下一刻说变就变,人说女人心海底针,还真不假,可谁叫他就是喜欢做那寻针人呢,多少女人排着队投怀送抱他不要,偏偏要跑来招惹这忽冷忽热的她,人啊,真是不可思议! “我自己走!”灼月冷冷道,眼中闪过一丝凄凉。 萧一默默地跟着她,看着她盈弱消瘦的身影,思潮起伏,她在隐藏什么?虽然他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探入她的内心,去了解,去抚慰她的伤痛,可她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叫人好不为难。只有每次她喝醉了,在他怀中嚎啕大哭时,他才真真切地感觉到,她心里有他,因为她口中念叨的都是他的名。可是,酒醒之后,她又是冷漠,将自己封闭,将别人拒绝在外,她究竟是怎么了? 一阵急促的马蹄传来,紧接着一阵马儿嘶鸣,远处一线昏黄迅速向他们靠近,什么都看不清,萧一再一转头,另一边也同样,他们没有退路,被夹在了中间。 萧一和灼月对视了一下,看向屋檐,不是很高,灼月会意,跃跃欲试,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叫道,“公子,姑娘,这里,快过来。” 闻言,萧一转头看了一眼身后,拉住了灼月,不远处一家小客栈半掩的门内探出一个头,鬼鬼祟祟地对着他二人叫着,萧一又看了一眼灼月,灼月微微颌首,二人赶紧走了过去。 进到门内,客栈的小二立即关上了门,喘着气,可以看出,他刚刚很紧张。萧一也不问,只是看着他,等他缓过神来。 灼月打量了一下客栈,店内冷冷清清,桌凳都堆在一处,显然好久没动过,室内打扫得倒也干净,年迈的掌柜站在柜台前打着算盘,时不时地用余光看看小二和萧一,那双眼睛直转悠,很是精明。 “小二,外面是怎么回事?”灼月问道。 “姑娘你不知道,今天这外面又不知道要死几个人了。”小二叹了口气,走向柜台。 “什么意思?” “就是……”小二话未出口,掌柜咳了一声,瞪了他一眼,小二便不再继续,当即转移话题道,“两位今晚住这儿吗?” “不……” “住……” 萧一和灼月同时开口,小二愣了一下,“呵呵,两位说清楚点,小的好去打点。” 灼月看了一眼萧一,口气软了点,“两间房。” “一间房就行了。”萧一又开口,哗地一下子展开了扇子,满脸笑意,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 “两间!”灼月瞪了萧一一眼,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夫人,别闹别扭了,叫人家看笑话。”说着,萧一上前搂着灼月,满是宠溺的说道,任凭是谁都觉得他们是夫妻,还是很相配的两口子。“谁是……”灼月又要挣扎,却见萧一满脸坏笑地抬起了她的头,做出了要吻她的举动,吓得在嘴边的话又给吞了下去,只能咬着唇,狠狠干瞪着他。 小二,掌柜见他二人如此亲昵,只是偷笑,却听得萧一哀叹一声,“就两间吧,哎,我夫人还在生气……” 灼月看他那副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也不愿意多呆,叫上小二就上了楼。萧一看着她的背影,苦笑道,“这男人沾花惹草的结果就是回家进不了房门,到现在还生着气呢,本以为陪着她出来游山玩水她会开心,这可好,还没忘,我的日子不好过呀!” 掌柜地默不作声地笑着,点着点头,俨然把萧一当成了花花公子。 门外的喧嚣声越来越大,马匹嘶鸣听着就在跟前,掌柜忽然停下了手里的事情,跑到了大门边,巴着门缝朝外看,神情紧张。 萧一思索了片刻,也走了过去。 第十三章 黑店 外面已是剑拔弩张,两派人马各占一边,随时待命,眼看着一触即发。 萧一满腹狐疑地收回了神,心中愤然,这两帮人如此横行,街头称霸,诺大的润州城竟无人敢管,简直是目无法纪,这里的父母官干什么去了?平日里那些家伙只要一有点什么事情就拼命向朝廷要钱,要物,给了他们,他们就是这样治理州县的吗?对上谎报实情,对下肆意欺压,压榨,若不是此次出京,他怎么也想不到,润州还有这样的大排场。 “啪”地一声,萧一一掌拍劈下桌子一角,怒目圆睁,这景象,怎能叫他不恼火。 掌柜一惊,闻声,转过了脸,看了萧一一眼,盯着桌子缺角发愣,机敏的小眼睛转悠了两下,苦着脸,怯怯地对萧一道,“公子,是不是有什么不满,别吓唬我老人家,我胆子小,这小本经营不容易……” “啊——,哦,对不住了,掌柜的,我刚看到一只蟑螂,呵呵,我的功夫是打蟑螂打出来的,一看见它就忍不住,坏了你的桌子,抱歉,抱歉。”萧一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不好意思地从怀里取出了一锭银子,递了出去,“掌柜的,这个赔你,够不够?” 萧一虽然解释的不合理,却没见掌柜有吃惊的表现,只是,掌柜一见到银子,咽了口吐沫,就悻悻地将手在身上擦了擦,伸了出去,他对钱财的渴望全集中表现在这个动作上了。 萧一笑着将银子递了过去,忽然,他手一滑,银子掉落,掌柜的速度快,抓住了银子,同时伸手的他只抓住了掌柜的手,两手相握仅一刻便放开了。 外面一阵号角声,萧一和掌柜对视了一下,几乎同时转过了头。 外面已是乱到了一处,刀枪相加,血光四溅,但是,乱虽乱,却乱中有序,好像两军对垒,兵对兵,将对将,倒也有趣,随着又一声号角响起,正值难舍难分的双方停了下来,收兵撤退,清理现场,喧嚣过后,街道萧条如初,只是多出了一滩又一摊血迹。 客房内,灼月正看着墨梅扇子出神,她自己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这把扇子,没事时总爱闻一闻上面的墨香,数一数上面的梅朵,即便她早知道,共有二十朵,可还是乐此不疲,数了一遍又一遍。 烛火微闪,传来一阵熟悉的味道,灼月转头看向身后,一个紫影擦身而过,夺下了她手中的扇,“哗”地一展。 灼月怒气冲冲地瞪着萧一,伸手道,“还我!” “不给!”萧一翻转着扇面,看了又看,不怀好意地笑道,“这扇子真丑,扔了算了。”话音未落,他推窗就将扇子丢了出去。“不要啊——”灼月一惊,冲向了窗边,伸手去接,哪有扇子的踪迹?窗下就一条湖,湖面平静,在月色下泛着粼粼波光。 “哈哈,不过是把破扇子,喜欢我再送你几把,丢了算了。”萧一看着失望至极的灼月,嘴角噙笑,从袖中抽出了那把扇子,放在手中把摆弄着。 “不要,我就要那一把!”灼月瞥了一眼萧一,赌气地坐到了床边。 这是萧一送给她的扇子,上面画着二十朵梅花,有一个古老的说法,二十代表着爱你,他送她时,没敢对她说,但是他看得出,她和他一样,爱梅,他觉得她会收下,他还认定有一天,她能懂他的用意。灼月刚刚的反应令他很满意,也很兴奋,不管她现在是否懂了,至少,他知道,她在乎他。 “给你!”萧一将扇子递到了她面前,笑得像个孩子。 “不要!” “不是你刚刚要的吗?” “我,不要了,可以吗?”灼月生气道,看也不看萧一。 萧一见状,越发笑得灿烂了,他没想到,灼月还有这般孩子心性的时候,他以为,她只会板着脸,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哎——,不要就算了,天色不早了,我困了。”说着,萧一伸了个懒腰,一倒头,躺了下来。 灼月发现不对劲,有些慌张地转头看着萧一,“你干什么?” 萧一笑着,闭上眼,摆出一副很惬意的样子,“你说呢?当然睡觉啦!” “回你自己的房间!”灼月一听,猛地起身,脸色一沉,命令道,这人怎么这么无赖。 “我也不要,夫人,今晚我要和你睡!”萧一继续无赖道。 “谁是你夫人,你走不走?”灼月提到了嗓门。 “不走,不走,打死也不走!” “你不走,我走!” 灼月说完,转身就走,萧一忽然起身,两手抱住了她的腰,将她拉倒到自己怀里,笑面盈盈地对着她,还真是死皮赖脸,灼月一阵恼火,伸手便打,却被萧一一个转身,压在身下。 “放开我,听到没有?”灼月恼羞成怒道。 “我想……”萧一想要说点什么,可是灼月一点都听不进,一个劲地在挣扎,陡然之间,他只觉得胳膊一麻,松开了手,“啊——,月,你想干吗?谋杀亲夫吗?” 灼月从他怀中挣脱开来,大口喘着气,气愤道,“给你点教训,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动手动脚了!” “我不是……” “出去!” “听我说,我……” “出去!” 萧一见灼月真发火了,直叹气,估计解释她也不会听,硬生生地将想说的话给咽了下去,无奈地推开了门。他在房门口顿了顿,隐隐听到一阵脚步声,他又探出了头,却看不到人影。这,更验证了他的想法,这家客栈有问题。 第十四章 夜袭 风吹打着窗棂,啪啪作响,狂风像野兽嘶吼般叫嚣不断,又一是一个不安静的夜。 灼月睡得极不安稳,一直拧着眉头,噩梦不断。她一会儿梦见自己被人追杀,逃向悬崖,直到无路可退,掉了下去,身体像风筝一样飘飘荡荡,无所依傍。一会儿又梦见自己在一个黑漆漆的洞里,被无数双晶亮的眼睛盯着,一个不小心,她摔倒了,惊起无数的蝙蝠,发出阵阵叫声向她扑了过来,露出嗜血的尖牙,啃噬着她,在那群怪物身后,宁王正面目狰狞地大笑着,她眼睛一花,宁王的脸忽然变了,变成了萧一,他的眼在也不是饱含深情,而是恶魔般地放着红光,她挣扎着想要问他为什么,可话还没说出口就晕了过去,身体再度飘飘荡荡。再不久,耳边响起了一阵箫声,悠扬婉转,还有关心的话语,她激动了起来,这不正是她日夜思念的大姐和三姐的箫声吗?她拼命地摸索着,去寻找他们,可眼睛睁不开,正当她使尽全力伸出手去时,三姐忽然发出了尖细的笑声,举起刀,划上了她的脸,顿时,鲜血汩汩流出,三姐鹅黄的衫子上沾满了血迹,她绝望地揪住三姐的衣袖,想要问问什么,可身后的大姐也举起了刀,直直地刺向了她的心房…… 灼月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好的,她又想起了那群蝙蝠,到处张望了一下,什么也没有,可心里却还是七上八下的,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她倒抽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前的汗,也许,这个梦在预示着什么。 灼月收拾了一下心情,走下了床,今夜风大,窗户响个不停,她也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刚刚的梦魇,心情一时半会儿是平复不下来了。 她摸索着,想点起蜡烛,刚走到桌边,隐隐地,就闻一股怪怪的味道,似檀香却有些刺鼻,直觉告诉她,有问题,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盯着门出神,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琐碎的脚步声,还有人说话声。 “怎么样?” “我出手大人您还不放心吗?” “不管怎么样,小心为妙,这次要是办砸了,丞相那儿我可没法交待。” “那是,那是!” 丞相?他要抓谁?灼月靠在门边,听着外面的对话,心生疑惑,来不及多想,却听得外面又道,“差不多了,绑起来吧。” 绑谁?他们是什么人?灼月更加疑惑了。 黑暗中,脚步声渐渐清晰,两人,不三人。 “吱嘎——”一声,有人轻轻推开了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她的床前。冷不防他们要找的人竟在身后。 “你们要干什么?”灼月点亮了火折子,气愤地道。 二人听到声音,一惊,猛地转头。火光下,灼月认出了其中一人是小二。 “我们……,我们……”小二慌张地盯着灼月,吞吞吐吐,眼见也瞒不过去了,一不做二不休,向灼月攻了过来。 他们又怎会是灼月的对手,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被灼月打倒在地。 “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灼月揪住小二的衣襟,逼着他回答。 “我们……我们……,劫财!”小二倒是干脆,只不过是假话。 “胡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灼月加大了力道,抵着小二的脖子狠狠道,只怕他不说实话随时会被拧断脖子。 “我……,我们……是丞相的人,丞相让我们抓天命教的乱党。”小二的脸色转红,上气不接下气,直咳嗽。 “什么?天命教?乱党?” “你,你不就是他们的圣女吗?”另一人接过口道,说完怯生生地低下了头。 灼月一愣,什么时候她成了天命教的圣女了?不懂他们说什么。 “谁告诉你我是天命教的人了?你们要抓他们又干什么?” 闻言,小儿愣了愣,盯着灼月又看来看,迟疑道,“你不是?” “你说呢?” “难道我弄错了?”小二又顿了顿,盯着灼月看了会儿,忽而叫了起来,“糟了,他们才是,迷错人了。” 灼月被小二搞得一头雾水,气不打一处来,“什么迷错人了?” “遭了,真搞错了!” “什么搞错了,什么遭了?你给我说清楚!”一听说如此,灼月更是火大,瞪着小二刚想给他一个教训,忽然,一股浓烟从门下窜了进来,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灼热,还有一股呛鼻的味道。 “你们又在搞什么?”灼月扫了一眼身后,狠狠道。 “啊——”忽然,隔壁房间传来一声惨叫,凄厉无比,灼月心头一怔,萧一—— 灼月踹了小二两脚就跑了出去,外面浓烟翻滚,对面不见人影,灼热的空气呛得人喘不过气,还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呼救声。 灼月一脚踹开了萧一的房门,冲到床边,漆黑一片中,她朝床上伸出手,试图叫醒被迷晕的萧一,却没想到手伸出去摸到一滩温湿,粘粘地,还有股子腥味。 “萧一,萧一……”灼月吓得没了主意,轰得一下子,脑子里一响,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直叫着萧一的名字。 一阵悲凉,泪夺眶而出,灼月六神无主地摇着床上的尸体,大声呼喊着,她从未有过如此的恐惧,如此害怕,这个男人,前一刻还对她说,要她给他一个机会,这一刻,他就不再理睬她,就离她而去,他怎能如此? 第十五章 中箭 狂风强劲地顶开了窗,掀起桌布、纱帐,哗啦啦一阵响声,烛台,杯、壶翻落一地,吹打在灼月脸上,一阵萧瑟,满脸泪痕瞬间冰结。 冰结的是泪,瑟索的是心,“萧一,你是混蛋,你说要我给你机会,你这算什么?回答我,回答我!” 声音发自肺腑,凄凉而悲愤,穿透了寂夜,叫人听得肝肠寸断。 忽而,灼月愣住了,暗夜般的深眸满是吃惊和迷茫,怎会如此?她怎会如此?她为什么会如此? 不,他死便死了,与她和干,他们不过,相互利用。他死了,她大可以再找别人合作,这没来由的伤心是怎么了?灼月扪着心口,问自己。 泪止不住,瑟瑟发抖止不住,被掏空了的心也找不回,一下子掉进了黑夜,无边无际,不由地后退两步,瘫软了下来,这躯体已经不是她的了,她控制不了它。 空气中,灼热的气息不断弥散,时有时无的风却吹不散满屋子的焦灼味道,四处都是烟尘。 “那你是答应喽?”一个熟悉得声音传来,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我答应!”恍惚之中,灼月好像又看见了昨夜深情的萧一,耳畔又响起他的蜜语,一时意乱情迷。 “嘻嘻,不许反悔!”,话音未落,灼月已被人从身后拥住,将整个人从恍惚中被拉了回来。 灼月本能地伸手就是一巴掌,对于轻薄的人,她从来不客气。 嫩拳被握,怎么拽都拽不回,黑暗中那个人,笑得好无赖,却又好熟悉。 时间停住,思绪停住,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彼此的心跳。 “你——,你——,萧一?”半晌,灼月才出声,满脸惊措。 萧一笑面盈盈,将她的手放于自己心口,看着她,情深意浓地在她耳边轻语,“答应了就不许反悔,以后,再也不许赶我走,再也不许一个人伤心,再也不许一个人偷偷哭,再也不许喝那么多酒,不许……,有什么让我和你一起分担,把你的心交给我!” 算是表白吗?灼月怔怔地看着他,百感交集,长长的眼睫下,氤氲之气再起,一下子抱住了萧一,将头埋入他的怀中。甜言蜜语也罢,真心实意也罢,都不重要了,他还活着,他没事,这就够了,足够了…… 灼月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萧一一愣,她的手在他怀中不断捶打,她在埋怨,一拳一拳,一句一句,他受地心甘如怡。吻,点点落于她的额前,温存而缠绵的细语在耳际回荡,即使冰雪也要融化。 突然,灼月推开了萧一,蓦地,心底一阵冰寒。他已经看了她的笑话,她的脆弱,她的口是心非,她苦苦隐藏的东西,她暴露了她自己,她忽然觉得好可怕,那感觉就像被人剥了精光,赤裸裸地丢于大庭广众之下一般,极度的恐惧立即袭来,好可怕,她再也没办法将它藏起来了,再也藏不住了…… 乱我心者,杀之,灼月不再挣扎,她知道,挣扎也是无益,她太脆弱,绕乱她的心的人,她不能留,她怕,她真的怕。“给你了,你会在乎吗?你已经快是夏家的女婿了,你还在乎我吗?” 漆黑一片,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她忽而失落,他以为,那些缠绕心头的往事又在她心头作祟,原来,她是在吃醋,真是个傻瓜。 “哈哈,好哀怨啊,你想我怎样呢?” “你要怎样关我什么事!”灼月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紧张。 夜色,最好的伪装,他看不到她的眼睛,也看不到她的面色,更不知道她要出手了。 “当然关你的事,我和夏花是不可能的,我的心里只有你,你在我的这里!”萧一拉起灼月的手,再次放在自己的心口。 最好的机会,一掌下去,直中心房,萧一必死,可是蓄势待发的手一下子没了力气,任他放在心口,感受每一下心跳,每一份悸动。 “哗啦”一杆房梁掉了下来,火化四溅,浓烟滚滚。 “走!”萧一牵着灼月的手,躲开了坠物,向外跑去。 灼月被牵着往前,脑子里一片混乱,杀气一下子全泄了,她恨自己,恨自己的没用,可她就是这么没用。 客栈内,火光冲天,灼热的烟尘呛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到处都是倒塌的梁柱,还有噼噼啪啪的爆裂声,正当他们奋力冲出时,客栈的大门倒了,正对面,瞧见了两个人,两个熟人。笑魇春风的北野堂,还有睫眉。 “我的扇子!”灼月猛然停了下来,惊呼。 “什么扇子?” “扇子丢在房里了,你先出去,我回去拿。”灼月转身就冲进了火场。 “这时候还要它干什么?”萧一此刻哭笑不得,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她怎么就为了把扇子再入火海?他哎了一声,赶紧追了回去。 忽然,身后嗖嗖不断,萧一转头一看,箭落如雨,密密麻麻。透过火光,他的目光正与北野堂相对,只见北野堂那双含愠不怒,融冰化雪的美目中满是杀气,他举起弓,冲着萧一就是一箭。萧一闪过,随即又是数箭,不知是北野堂很享受这让人垂死挣扎的感觉,还是萧一闪的快,每次都差一点点,萧一被逼得没办法,只好退入火场。 灼月取回扇子,悻悻地冲了出来,正好一支箭飞了过来,眼看着逃不了了,忽地紫影一闪,萧一挡在了她的身前,二人滚落在地。 “危险,回去!”萧一面色忽地变白,额前渗出冷汗。 灼月看了一眼他身后,那支箭正中他左肩,入内大概有三寸之深,当即神色全变了,扶着他退入了房中。 “你怎么样啊?”灼月满脸自责地看着萧一,关切地问道。外面,密密麻麻的箭还在不断,房间里满是浓烟,火光。 萧一支撑着起身,拉着灼月的手道,“硬冲是冲不过去了,我们只能一拼了。” 灼月看着他的眼眸,点点头,满是信任。 “扑通——,扑通——”两声,客栈后面的湖面激起无数水花…… 第十六章 绝尘谷 清晨第一缕阳光,如水,射入绝尘谷,温存,犹如情人的眼波。 绝尘谷,绝尘,遗世,真的绝尘遗世了吗?还是另有乾坤呢? “绝尘谷主,我灼月从未求过谁,我只求你,救他。”灼月面色苍白,瑟瑟发抖,而她全然不顾,一心牵挂着萧一。 “你不用求我,我只下毒,不解毒,更不救人,你要救他去四海盟求九姑娘。我,帮不了你。”,伤凝两弯柳叶下那一剪秋水,寒如冰。她说完,将貂毛滚边的衣领向上拉了拉,使得衣领能包住腮,她好像很怕冷。 “医理相通,你既然懂毒,自然懂药,懂治伤,你分明是在推托。” 虽是求人,灼月的口气却不是恳求的,即便她已经自己说了很多遍,要恳切,可是一听到伤凝如此回答,还是忍不住要对她发难,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不错,我就是不愿救他,如果中箭的是你,我一定会救。”伤凝冷漠的脸上出现了丝丝笑容,却叫人心生寒意。 一闻此言,灼月当即暗自懊悔,绝尘谷的伤凝,天下第一毒妇,她决不是简单的人物,只怕自己刚刚的沉不住气惹恼了她。 灼月微敛了一下眼睫,放软了口气,“灼月心直口快,一心救人,多有得罪,决非有心,请谷主见谅。” 伤凝全然不在意地笑了起来,“那男人你很上心嘛,他是你的谁?” “他——,我们是朋友。”灼月面色微泛潮红,低下了头,声音忽然小了下去。 只听得伤凝又道,“我不救男人,你应该听说过吧,难道你要我为你破例?” 灼月一怔,猛地抬起了头,原来伤凝不救男人的传闻是真的。可是,萧一的伤如果再不救治,就算伤不致死,血流干了,那还是死。 “灼月不敢,谷主乃当世高人,若是有心救人,就算不亲自动手也同样有办法,不是吗?” 伤凝闻言,笑了,灼月说的正是她想的,她从袖中丢出了一张药方给灼月,同时指了指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灼月迟疑了片刻,展开了药方,只见上面写着一些止痛,敛血的药物,并无其他。她很是不解,抬起头,刚想问伤凝是何意,却已不见了她的踪迹。 晨光,稀稀拉拉的射入房中,照得萧一本就无血色的脸更加苍白。灼月怔怔地看着他半侧的脸,一阵心疼,她轻轻地抬手捋起他额前的发丝,抚过他紧皱的眉头,却抚不去他的痛。 “若是爱看,我就这么闭着眼让你看一辈子。”萧一忽然开口,戏虐如常,声音却轻了许多,有些有气无力。灼月一惊,一下子收回了手,面如云烧,别开了萧一的目光,“这样你还不老实。” “老实有何用?哈哈,月,你在害羞呀,哈哈——” 如此情形,萧一还能笑得出,灼月微微一震,神色微敛,思潮起伏。有时候她真的看不透他,不知道他的笑是不是真笑,他的话是不是真话,他这个人到底可信不可信。 “给你治伤,别乱动!”灼月轻叹一声,转脸看向他身后,左肩半截断箭处,血迹还在不断渗出,衣服上已经染红了一大片,血色鲜红,应该是没毒。 灼月撕开了他的衣服,手放在断箭处却迟迟下不了手。 “别怕,一下子就好了!”萧一瞥了一眼身后,轻声道。那口气好像在说一件很简单的事,简单地足可以用云淡风轻来形容。 “痛就叫出来。”灼月却不这么认为,她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手在颤,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 “嗯,动手吧!”萧一点了点头道。 “等等。”灼月转过了脸,手捂着胸口,面色惨白。忽然之间,她变得很怕血,从也来没这么怕过,怕到见了就喘不过气。 萧一握住了她的手,反而他开始安慰她起来,她这样让他很不放心,也很不安心,“如果不行就别拔了。” “不行,你的伤不能再拖了。”灼月坚决地反驳道,她缓了缓,将胳膊伸到了萧一的面前,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说道,“让我知道你的痛,我们一起分担。” 萧一笑了,无一丝血色的脸上瞬间有了光彩,在灼月掌心一记轻吻,冰冷,冰冷的唇,冰冷的手,两颗心却是火热的。 “我拔了!”灼月深吸一口气,咬紧了朱唇,一狠心,一用力,瞬间鲜血汩汩,同时,肘臂一阵刀割般的痛袭来,点点殷红如红梅,在灼月白色的袖上绽开。 灼月肘臂的血滴落到了萧一肩头,萧一肩头的血沾上了灼月的手臂,碧绿色的缎被都染成了深墨色,到处是血,到处是鲜红,分不清谁是谁的,只有两人的笑声最是清晰。 在门外观望的绝尘谷弟子吓傻了眼,只觉得见到两个疯子。 的确,只有疯子才会这么干,也只有愿意这么干的人才会成疯子。 伤口处理完毕,萧一很快就睡着了,睡梦中,他看到她依偎在他身旁,对他一遍又一遍说着,她爱他…… 灼月轻轻抚着萧一的面颊,慈母般地看着他,他睡的好像婴儿一般,纯净而安然,尤其那双叫她看不透的眼,紧合着,呈现出迷人的弧度,让人流连,目光久久不愿离开。 暗处,伤凝将这一幕收入眼底,阵阵冷笑。她知道,他们感情越深,她想要的就越容易得到。 第十七章 中毒 “红黎,你相信天下有真情吗?”伤凝身后,一个年轻的女子,一袭水蓝长裙,低着头,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腕。再一看她的手腕处,正盘旋着一条赤色小蛇,小蛇的半截身子藏于她的袖间,脑袋露在外面,时不时地吐着信子,舔嗜着她的手,惹得她阵阵发笑。 晨光明媚,秋风清朗,少女秀颜,笑魇如花。 “你也不信啊?”少女渐渐收起了甜而无忧的笑容,嘟起了嘴,很不开心地抬起了手腕,赤色蛇身在晨光下发出诡异的光华,落入少女眸中,将她深色的瞳孔映红,一阵阴森的笑声过后,慢慢地,少女念出了心中所想,“其实我也这么想,那两个人,好假,杀了他们可好?” “哈哈,红黎,就知道你最好,你最懂我了!”少女忽而又大笑起来,笑得无忧无愁,天真烂漫,小蛇附和地摇晃着脑袋,吐着信子,发出阵阵嗤嗤声。 伤凝瞥过身后,玩味一笑,拉了拉衣领,缓缓转身,“千寻,如果你还想替你哥报仇,你最好不要动他们。” 少女不以为然地把玩着小蛇,嘲讽一笑,“原来你也会有好心肠的时候,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哼,千寻,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伤凝不予理会,走到少女身边,两指轻弹,少女一惊,赶忙后退,却见她夹住了一片黄叶,放在眼前看了看,猛地一丢,“自作聪明!”话音未落,已离去。 少女满不在意地逗着小蛇,笑意更甚,缕缕阳光,轻柔,投入风中,落在少女水蓝长裙上,犹如卷入暗波,瞬间被湮没无踪,慢慢地少女眼中发出阴森的光,将明媚的秋染上了七分霜色。 莫千寻知道,那一天,不远了,叶伤凝的日子,不远了,颜汀若的日子,也不远了。 阵阵笑声回荡在绝尘谷低,如催魂索命的咒语,久久不绝,久久不绝…… 夜深,皓月如碧,光似水,洒落房中,柔白,清冷。 灼月坐在床边,正打着盹,白皙若雪的肌肤在月光下光洁剔透,秋水明眸微盍,恬静如画,虽然面有憔容,却不掩绝色容颜,月下的她美得离世绝尘。 萧一侧着头,静静地看着着她,眼光闪烁,久违的温馨如春雨丝丝,悄无声息地滋润着他已近冰封的心。她瘦了,眼眶深陷了,面容憔悴了,为了照顾他,她五个晚上没好好睡过了吧,人说最难消受美人恩,这次,他感受到了。 她这么照顾他,是将他放在哪个位置呢?是认识?是朋友?是亲人?或是更加亲密?当然,他希望是最后一个,他也觉得是最后一个,想到这里,萧一小小地坏笑了一下,因为他知道,问她,她怎么都不愿意承认。 忽而,睡梦中的她淡淡一笑,如初绽芙蓉娇媚不胜收,萧一不觉得看痴了,他见过美女,无数的美女,红墙碧瓦中就有无数,可是,没有一个是他想要的,没有一个能让他痴狂,除了她。 他需要爱,是的,他确信他需要爱,需要纯洁的爱,那不是为政治而缔结的婚姻,不是为了拉拢某位权臣而纳娶的妻妾,他不要步他父皇的后尘,他要掌握自己的命运,选择自己的爱。出宫之前,他这么想,出宫之后,他更这么想,遇到了她,他知道,守候了二十八年,他等的就是她,她是他的,此生此世,她走到哪儿都会带上他的记号,那是她自愿种上的。 萧一笑意更深,轻轻地拉开了灼月的衣袖,看了一眼她臂弯红肿未消的两排牙印,面色全变了,愠怒满脸,她怎么不知道照顾自己呢,到现在还肿着,难道要让他担心她才甘心吗?又是一阵懊悔,怎么自己就真咬了她,还咬地那么深…… “干什么?”灼月从梦中惊醒,猛地拉下了衣袖,抽回手臂,微微别过了脸。 “我看看。”萧一生气地低声一喝,加大了力道,拽紧她的胳膊。 月色点点落在落在房中,似水,在夜中倍添了几分柔和,几分迷离,几分情思。 萧一给灼月上着药,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如捧着珍宝般的细致,额前一缕发丝垂落,拂过她陶瓷般光洁的手臂,凉凉的,痒痒的,一阵轻笑逸出,满眼柔情流露,和这满屋子的柔光融到一处…… 一切都是那么不合常理,一切却又是那么顺利成章。 有志者事竟成,是的,付出的努力没有白费,她接受他了,欣然地接受了,萧一很庆幸,这一箭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值得!不好,他心中暗惊,那莫名的疼痛又来了,这五日,疼痛感每日剧增,却不是箭伤。 突然,一阵入骨,逼得萧一不得不紧紧揪住被褥,咬紧牙关,强忍着不让灼月发觉。然而,他不知道,他已经印堂发黑,满额冷汗,想瞒也瞒不住了。 灼月惊愕地看着他,不知所措,“你怎么了?” 萧一强装无事,轻声一笑,“我很好啊!怎,怎么了?” “你还骗我,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在说什么?” “你早就发现中毒了,为什么不告诉我?”灼月勃然大怒。 萧一中毒她完全没察觉,她也想不出他什么时候中的毒,她更想不出谁动的手,萧一身上的残箭一定没毒,而给他喝下的药,在让他喝之前,她都有试过,若中毒,她先中,可她还好好的,他怎么就中毒了,怎么就中毒了? 萧一笑了笑,不以为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金蚕蛊毒,死不了,别那么紧张。” 一闻此言,灼月面色全变了,她知道是谁下的毒了,要怪只怪自己真是太大意,怎么就当她是好人了呢? “还不紧张?你等着,我去找解药。”灼月咬了咬牙,转身便走。她知道萧一不会老实地呆着,乘其不备,点了他的昏睡穴。 乌云渐出,盖住了月,清辉化作晦暗,暗沉夜色下,白衣女子怒气冲冲,一脚踹开了烛火通明的屋子的门 “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一个柔美的声音,一盏明灯,一个怕冷的女子。 第十八章 交易 夜,朦胧,房中,烛火明,薄纱幽光轻笼下,伤凝轻轻起首,两弯峨嵋微微蹙,秋水明眸缓缓抬,盯着门外似笑非笑,有丝丝幽怨,却是无限风情。 寒风随着门开而袭入,烛火晃动,将投在地上的影子拉长,扭曲。 “毒妇,你我无怨无仇,你为何要下毒?”灼月满眼怒火,双拳紧握。 “下毒?”伤凝垂眸一笑,拉了拉衣领,反问,“下什么毒?” “除了你,谁还有金蚕蛊毒,萧一他,他身上的毒不是你下的吗?”灼月盛怒的脸上,有一丝哀伤,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愤怒。 “不错,我有金蚕蛊毒,可是,你凭什么认定就是我下的毒?为什么下毒的人不会是别人,也许,那个人,就——是——你——!”后三个字,伤凝格外用力,说完,她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指着灼月,隐隐,手腕处露出一点殷红,好似蝎子尾钩。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不懂吗?”伤凝歪头看着灼月,嘴角浮出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灼月一怔,如遭雷击,不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呆立当场。她,她怎么会下毒害萧一,她怎么可能害他?不,她是在骗她,不能信,不能被迷惑…… 烛光忽闪,灼月轻盈一跃已至伤凝身侧,右手扼住了伤凝的玉颈,目露凶光。 伤凝没想到她有如此速度,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转瞬即平静了下来,高高抬起了颈项,以便她找到最佳的施力角度,嘴角挂着魅惑的笑意,面色平静地如不起一丝波澜的春江水,光洁白皙的颈项在烛光下呈现完美的弧度,充满了诱惑。 “留着你的魅惑去骗男人去吧,交出解药!”灼月手腕施力,扼紧了她。 “要动手你最好快一点,我怕痛,最好动作也干净一点,我怕丑,还有,我死了之后你最好杀了你男人,他会生不如死,呵呵——!” “你在威胁我?”灼月面色铁青,手中力道又加大了几分。 “威胁?呵呵——,算是吧,我收留了你们,让你们吃我的,住我的,给你们提供地方疗伤,到头来是养虎为患,被反咬一口,你说我还能怎么样呢,哎——!”伤凝极其幽怨地说着,一声一长叹,下垂的两臂间缓缓有东西在动。 伤凝在赌灼月的不忍,的确,她是不忍,单这几句话就已让她愣在了那里,虽不松手,可力道却一下子没了。 她只是拖延时间,她是叶伤凝,令人闻风丧胆的叶伤凝,灼月,你怎么了,她那几句话就让你底气不足了吗? 为什么全身没了力气,为什么会感觉整个人轻飘飘地,好像站在云端,这是怎么了?灼月这才意识到,什么叫施毒于无形,伤凝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地面对她,自然是有两下子,自己太大意了。 咝咝一阵声响,自伤凝手腕处发出,灼月警觉地垂下眼睫,紧盯着伤凝的两手臂。又是裂帛一般的嘶啦声响,她猛地抬起头,一只硕大的黑蜘蛛迎面而来,眨眼的功夫,已落在她的了颈间,一阵针扎般疼痛随即而来,手急忙攀上了自己的颈部,却什么也没摸到。 “呵呵——,反应挺快的嘛,不过,还是被咬到了,我的黑寡妇的滋味如何?是不是全身都没知觉了呢?”伤凝掩面轻笑,七分得意,三分讥讽。 领子,灼月两眼精光一闪,扫过了伤凝的貂毛滚边衣领。怪不得她总是爱做那样的动作,原来那里藏着毒物,刚刚她袖中传来的声音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好狡猾! “我只问你为什么要下毒害他?” “我说过了,毒不是我下的,下毒的人是你。”伤凝缓缓走到灼月身侧,慢慢抬起眼睫,伸手滑过灼月的面颊,发出阴森的笑。 灼月厌恶地转过了脸,皱紧了眉头,“你话说清楚。” “你给他疗伤用的药里有我种的蛊啊,难道你忘了,那金色的药粉吗,啧,啧,它的颜色真是灿烂而美丽啊!你也很喜欢吧,呵呵呵——” 闻得此言,灼月目光猛地一收,握紧的双拳咯咯作响,深呼了一口气,又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好,说到了重点,我就等你来问我了。”伤凝一下子收起了笑容,走到灼月的面前,郑重地看着她,“三件事。” “哪三件?”灼月不知对方心思,打量着,猜测着,却不露声色。 “第一,听说宁王的梨花笑很奇特,钟情于毒物的我很有兴趣,想要得到它的配方。” “第二?” “第二,我有一个师妹,叫颜汀若,我好久没见过她了,可是我又不知道她在哪儿,帮我找到她,带他来见我。” “最后一件?” “呵呵——,第三件,杀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传奇人物,可是我很不喜欢她的传奇,因为她盖过了我的威名。” 灼月暗自猜度,忽而目光一闪,脱口而出,“四海盟的九姑娘?” “她太会解毒,我又太爱炼毒,有她在我很不安心。”伤凝转身对着暗处,看不清她的表情,声音却很恶毒。 果然没安好心,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一切的一切,她早有预谋。 “为什么选择了我们?为什么不自己去?” “能有人能代劳的事情为什么要自己去做?那样很累不是吗?更何况,绝尘谷的风景多美,我好爱它,一刻也不愿意离开。至于你们——”伤凝转过了脸,眼神迷离地盯着灼月,笑着道,“能有命进来的人本就不多,敢在我面前对我不客气的人更少,你算一个,我很喜欢。” “你真是心机深重,可惜你错算了一件事。”灼月双眼微眯,杀气腾腾。 第十九章 以毒制毒 “哦,你倒是说说我算错了哪一件?”伤凝丝毫不为所动,轻笑着抬眼看向门外那一片夜阑。 “那就是——”灼月话音未落,烛火晃动,烛光忽明忽暗。 一道银色流光一闪而过,擦过灼月侧脸,直击伤凝擅中穴。 “那就是你除了百毒不侵,还有帮手!”伤凝直勾勾地盯着暗处,冷哼一声,似有愤恨,却无惊讶,“既然来了,为何还不现身?” 反倒是灼月一惊,动作先于意识地转过了身,盯着门外发怔。 “我来了!”悦耳的声音,低亢沉稳而有诱惑力,接着传来爽朗的笑声,继而萧一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俊逸如常,翩翩潇洒。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半死不活的浊物。” “浊物再浊,洗洗就好,只怕毒物怎么也洗不干净吧!”萧一走到灼月身侧,眼眸弯出完美的弧度,冲着她邪魅一笑。 灼月兀自地发愣,他不是被点了昏睡穴了吗?怎么,怎么会来?他的毒怎么样了?还有……,一连串的疑问都没来得及问,就被萧一的笑给扰乱了心神,一脸绯云,不敢看他,“你怎么来了?” 萧一深邃的眼眸中映着她的脸,柔声道,“梦里我找不到你,我就醒了,房里找不到你,我就来了。” 灼月略带娇羞地垂下了眼睫,面有笑颜。 伤凝一阵火大,不住地干咳,他们竟然把她视为透明人,当着她的面调情,真是岂有此理,越想越火,终于她按耐不住,大叫了起来,“喂——,你们有完没完啊?” 萧一瞥了一眼身后,冷笑着,“真烦,敢搅本爷的雅兴。”随即,丢出了一枚碎银子,直击伤凝哑穴。 “别——,我还没找到解药呢,你点了她的哑穴,我怎么问啊?”灼月急忙拉着萧一的衣袖,想阻止他,可是速度却是慢了一拍。 一闻此言,萧一哈哈大笑,宠溺地捏了捏灼月娇俏的鼻子,“傻丫头,解药,蛊毒的解药就是养蛊人的血呀。” “你原来知道?”灼月有些幽怨地瞪了萧一一眼,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种被耍的感觉,很是气愤。 萧一不以为然,搂着她的纤腰,嘴角挂着邪意的笑,“对着你,我忘了。” 灼月恨恨地抽身,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害得她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他倒是好,还能忘了,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她真不想理他。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我这就去取她的血解毒,别苦着脸,很容易老的,来,笑一个,笑一个啦!” 这满脸轻浮,笑地不怀好意的坏家伙,真是很讨厌,很讨厌…… “你想怎样与我何干,我管不着。”灼月语气幽怨,看也不看萧一,烛火明光下,苍白的脸上有了几许色彩,少了分清冷,多了份柔美。 萧一一阵眩晕,一阵惊喜,世人曰,美人,嬉笑怒骂皆风情,难道这句话就是说的她吗?她又给了他一个意外。 罢了,罢了,等一切平定下来,接她进宫,好好爱她,好好发现她的不一样,不过,现在好像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萧一敛了敛神,走向了伤凝,带着他招牌式的坏笑,取出了一柄短匕,刀身映着烛火银光闪闪。 “你说割哪儿?”萧一打量着伤凝全身,定位在了脸部,用匕首笔画着。 伤凝有恃无恐地看着萧一,面色平静如水,既不怨恨,也不惊恐,静静地,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小心她的衣领!”灼月看出了异样,惊呼一声,冲了过去。 却见,暗处闪出一个人影,萧一眼睛一花,什么也没看清楚就倒了下去,继而,那人抱着伤凝在空中转了个圈,站稳了脚部。 灼月惊慌失措地叫着萧一,他丝毫没反应,就那么昏死了过去,不知道又中了什么毒。 “别叫了,他没事。”,也许是血气还未运行开,解了穴的伤凝面无血色,声音很轻,眉宇间有丝丝痛楚之相。 灼月抬头看向十步远处,吸引她的目光的不是伤凝,却是扶着伤凝的那个男人,蓝眸瘦脸,乌发垂肩,颈挂狼牙,胸膛半露,说不出的邪魅,他的邪不同于萧一,萧一是内敛的,而他是外露的,第一眼,就让人心底发悚。 伤凝缓过了神,猛地推开了那男子,满脸厌恶,那男子识趣地退到了一边,可关心却是真真切切的显示在了脸上,灼月看的出,那男子对伤凝有意,而伤凝却是冰霜之态。 “不干净的手不要碰我!”伤凝仰起了头,平复着心情,冷冷一语,无限怨恨。 那男子似有千言,却都只是牵动了一下嘴角,遂而不语,默默地站在一旁,蓝如海水的眸子,满载着哀伤。 烛火闪,烛光动,拉长了人影,在夜中,无端生出一份寞落,房中三个人,各自神伤。 安静了,很微妙的感觉,本是盛怒的灼月一开口,语气委婉了许多,自己也吃了一惊,“你最好帮他解毒,你,其实也中毒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我的失误吗?”伤凝冷笑着,揭开了自己的衣袖,嫩白如藕的手腕上,一条红线向上延伸。 “是,对付你,我不得不这么做!” “呵呵,一线红花!”伤凝长叹一声,发出一阵细若游丝的低吟,“好吧,我就帮你一把,不过,我的血解不了毒。” “为什么?” “养蛊用的不是我的血。” “那是谁的?” “他离开了,三个月后回来。” “三个月?”灼月陷入崩溃,三个月,难道要萧一受三个月的金蚕食心之苦吗? 第二十章 情归 夜深,月,时隐时现,人影,时隐时现,两人对话,清晰可闻。 “那男人是谁?” “她的影子。” “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我百毒不侵。” “那你答应了她的条件?” “没有!”灼月放慢了脚步,声音轻了几分,突然,停下了脚步,踌躇了片刻,开口,“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怎么办?” 萧一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听着她的口气,极其认真,不似玩笑,寻思着她又开始钻牛角尖了,呵呵一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回答我!” “如果有这一天,我就折磨你,让你后悔,后悔一辈子。”萧一满口戏言道,说完,将灼月揽入怀中,轻啄了一下她的额头,满是爱怜,补充道,“我爱你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折磨你呢?” 灼月依偎在他怀中,抓紧了他的臂膀,努力地去寻求片刻的安宁,片刻的幸福,蓦地,空洞的两眼中流下几许泪水,逃来逃去还是逃不了,背叛二字何其重,只怕到了那一天也由不得她了…… 两点温热滴落到萧一的手上,他愣了一下,莫名愁思在心头蔓延,夜风吹拂下变得欲盖弥彰,他猛地搂紧了灼月,生怕这一松手她就不见了,这种感觉他几天前才经历过,他不要再经历了…… “要是有那一天就杀了我,死在你手上,我不后悔……”,灼月喃喃,似说给自己听,又似说给他听,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悲凉。 萧一不明她是何意,猜度着她的变化,忽然沉声,“你答应她去帮她办三件事了是不是?” 灼月什么也没说,仰头覆上了他的唇,用辗转柔情扫除刚刚的不快。 萧一一阵眩晕,他没想到她会主动献吻,不知不觉就被她迷醉,沉醉在了她带来的欢愉中,缠绵而柔情地回应着她的撩拨,吮吸着她的芳泽,顿时,全身的血液迅速沸腾,欲望极度膨胀,眼中满是炙热的情欲,唇慢慢滑向了她的耳垂,颈间…… 这种感觉,不,几个月前,那家铁铺,那团火,那个人,恍惚之中,灼月又好像回到了那个痛不欲生的夜,看到了那个恶魔,不,她不要,她不要,“不要啊——”灼月一声尖叫,推开了萧一,全身在颤。 萧一一震,长呼了一口气,冷却了一下满腔热情,再度拥灼月入怀,轻声安慰,“有我在这儿,不要害怕,不要怕,……” 灼月像受了惊的鸟一般,不断振颤,不断振颤,有些哽噎,全无力气地倚在萧一怀中,只是不语。 她越是这样,越叫他担心,她到底遭遇过什么,她到底在隐藏什么?只是现在问好像不太合适,且过段日子再说。 良久,灼月从萧一怀中挣脱,怀带着无限感伤地开口,“萧一,有一些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我,是一个不干净的女人,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的,我们还是算了吧。” “你一直瞒着我!” 灼月心中凄凉,她没想过要他不在乎,可是亲耳听到他这么说,还是感觉被刀扎了一样,刺刺的痛。 这不怪他,错的人是自己,既然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就该早早地抽身,就不该去招惹他。 “如果你觉得我因为在乎而放弃的话,那你就错了,我在乎的是你呀,我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我在乎的只是灼月,我要的也只是灼月,我四个月前认识的灼月,要嫁给我的灼月,别的我都不在乎。”萧一扳过灼月的双肩,对着她的眼眸,逐字逐句,如同立誓,句句发自肺腑,说完,紧紧抱住了她。 原来她受过伤害,原来她在保护自己,原来她把自己当成世俗之人,世俗之人,一时间,怜惜中生出一些愠恼,他捏着灼月的下颚带着几分警戒的口吻,“我就那么世俗吗?难道你到现在都不了解我的真心?” 泪夺眶而出,有喜悦,有歉意,没有千言,只有一句淡淡的对不起。 不只过了多久,灼月忽然一拳捶在萧一的怀中,“谁说要嫁给你。” “哈哈,记得我们相遇的第一天晚上,有人喝醉了,问我喜不喜欢她,要不要娶她,我可没忘哦。” “……” 天很快就亮了,自从偷偷给萧一喂下抑制毒性的药物后,毒是没发作过,可灼月还是担心,这次,一个吻骗他吃下了药,三个月后,怎么骗他再来呢? “想什么呢?”萧一看着发怔的灼月,拉过一张凳子,坐到了她身边。 “我听说离这儿不远处有一个温泉池,对你疗伤有好处,我寻思着要不要去。”灼月轻声笑道。 “好啊,出去也好,我们今天就走,不,现在就走!”萧一悻悻起身,拉着灼月的手。 “等等!你换一身衣裳。” 萧一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没觉得不好,很是不解地问道,“换什么衣裳?”。 灼月指了指床上的女装,掩面一笑,有些搞怪。 萧一无奈地笑了起来,“粉红玫瑰小碎花上衣,百鸟金线烟纱散花裙,金丝软烟罗腰封,价格不菲啊,可你叫我堂堂男子穿这个出去成何体统?” “你穿上,我帮你梳妆画眉。”灼月盈盈一笑,映着晨光分外明艳动人。萧一只是笑,这玩笑也太好笑了,传出去,要他日后如何见人,堂堂一国之君着女装,简直是想象一下都不可能。 “穿不穿?不穿就算了!”灼月不悦地扭过头,不搭理萧一。 其实,这也是伤凝开出的条件之一,绝尘谷男人进来只有死,能走出去的只有女人,也许这很为难萧一,可是灼月也很无奈。 第二十一章 男扮女装 微风吹过,掀起房中纱帘,若隐若现帘后人。 灼月抿嘴一笑,伸手牵出了他,只见佳人翩翩,水袖掩面,步步娉婷,款款而来,摇曳生姿,如弱柳迎风,清风拂动,纱衣翩然,明眸闪烁,清波流盼,倭堕髻斜插碧玉龙凤钗。水袖渐落,秀面赛月洁,朱唇一点,若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看得灼月也是一惊,好一个美人,真不知道萧一这样的装扮被世人见到,会不会引发一场战争,他这个样子怎么看怎么是活脱脱的祸水,怎么看怎么连女人也心动。 “我这样出去如何见人?”萧一苦着张脸,一拂衣袖,似有愤怒,却是无奈,看着灼月不知如何是好。 “美人姐姐这样出去有何不妥呢?”灼月一阵轻笑,平日里总是他捉弄于她,大概他没想到,他会有这一天吧。 “当然不妥!即便如此装扮还是不比妹妹绝色容颜,我嫉妒,不走了!”说罢,萧一端袖而坐,好似争风吃醋的女子一般面有妒色,瞥过灼月。 见他如此,灼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走至萧一身侧,撒娇地拉着他的水袖道,“好姐姐,你就会取笑我,不信你叫谷主评评,姐姐是不是最美的。” 闻言,萧一眉头微蹙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什么时候灼月改称伤凝谷主了?昨夜他还听她口口声声叫她毒妇来着,这样的转变也太快了,语调高扬,“哦,谷主?” “绝尘谷谷主啊,有什么不对吗?”灼月神色微变,却不掩笑意,看着萧一问道。 “这个称呼……”萧一用手敲击着桌子边,打量着灼月,面带笑意,眼中泛着疑光。 灼月一惊,仅仅一个称呼的改变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只怕昨晚的事他也放在心上,只不过没问罢了。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是不是在怀疑我什么?”灼月不悦,赌气坐到一边,心中却是忐忑。 若是让你知道,要解毒就要回去找宁王,你死都不会答应,我又怎么能让你知道,怎么敢让你知道呢?你若是受三个月的食心之苦,我的心又会好过到哪里去呢? 萧一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太了解她,有事情只会藏着,昨夜他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蛊毒到现在都没有发作过?还有……,太多的疑问,可她却不给他解释,他不是在怀疑她,而是担心她,很担心。 “我怎么会怀疑你呢,只不过,我们说好的,有什么我们要一起分担,……” 灼月微叹一声,其实她也清楚,可是,她除了装不清楚还能怎么办?人生太多无奈,太多感慨,而她,既没有抗争的能力,也没有抗争的勇气,只能承受。 门外,绝尘谷的弟子正等着送他们出谷,灼月什么也没说,深呼了一口气,挤出了个笑容对萧一道,“我们走吧。” 萧一想继续问下去,见灼月又是如此态度,有些不快,应了一声,站起了身,走了出去。 秋风瑟瑟,枯黄遍野,山色层染,一片萧条。 伤凝望着远去的萧一和灼月,冷笑起来,又是一个痴心的女人,又是一个傻子,天下男儿多薄幸,多少痴女悔终生,甜言蜜语又能维持多久,男人的蜜语都是毒药,她看的出,他们俩长久不了,就像当年莫殇和汀若。 莫殇和汀若,怎么又想到了莫殇,那该死的男人,那该死的骗子,骗了一个又一个…… 想到此处,伤凝不由得颤了一下,心中隐隐作痛。 “怎么样?”蓝镜关切地走到伤凝身侧,想扶住她,伸出的手尚在半空就抽了回去。 “你滚——,你滚——,我不要看到你,滚啊——!”伤凝情绪失控,大叫起来,这张像极了莫殇的可恶的脸,每一出现都将她心中还未愈合的伤撕开,每一次都伤得鲜血淋漓。 她多么想笑,在他面前,哪怕是挤出一点笑意也好,可是抬起头,流下的却是泪水。 润州城,城内,十里店铺一片废墟,烧灼的痕迹还在向行人展示多天前的大火是如何的惨烈,城内一片萧条。 自着火那日起,四海盟润州分堂,神风堂就在也没安静过。 大堂内,堂主萧荇手负身后,仰望着大厅匾额,秀眉深锁,愁容不展,若是再找不着人,九姑娘那里如何交待,夏家又如何交待?神风堂将颜面何存? 萧瑟的风吹得她的鬓发有些零乱,却吹不走她的愁容,秋风撩拨下,满腹的心事更让她心烦。第七天了,都已经是第七天了。 “萧堂主,有客求见。”一个弟子匆匆来报。 萧荇长叹一声,敛了敛神,也不转身,问道,“什么人?” “回堂主,他说您见到这个就认识了。”说罢,呈上了一支碧玉箫。 萧荇接过,打量起来,只见箫身通透,碧玉晶莹,下坠红色缨络,上面刻有精细的花纹,还有四个大字,碧海游侠,顿时眼睛一亮,心中暗道,是她,“有请!” “不必请,我自己来了。”说罢,一个碧色纱衫女子,款款而来,步履矫健,甚是潇洒。 “话说春风得意楼已被查抄,楼中当家碧游,聆儿被诛……”萧荇冷漠的双眼中透着威仪,手负身后,背对大门。 “萧堂主有话请直说,不必试探,其中缘由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今日到此是要见九姑娘,请代为通传。” “单凭一支玉箫,我又怎么断定你就是她?” “凭这个!”说罢,碧游从怀中取出了一面黄金令牌,上面刻有四海盟三个大字,这是四海盟盟主的信物,碧游朗声道,“见令如见人,这个够不够资格,能不能证明?” 第二十二章 雪降 “就算你有令牌,也见不到九姑娘,她不在神风堂。”萧荇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令牌,道。 “哦,不在?”碧游迟疑了片刻,抬起眼眸,语气中充满了怀疑。 萧荇嘴角勾出一抹浅笑,伴着丝丝的得意,“是的,她不在。” “不在?……”突然,碧游有些失落的目光凌厉起来,片刻间便犀利如刀,直逼萧荇。萧荇一怔,心中慌乱不已,眼神游离得完全找不到着落点。 安静了,一阵风吹来,满地落叶刮着地面,沙沙地滚向远处。 忽而,碧游神色稍驰,失望道,“既然如此,打扰了!”,说罢,转身便迈开步子。 紧张的气氛在她这一句话落下之后也变得松散,就好像紧绷的铁索如释重负般,又有了松弛的弧度。 “不送!”一见碧游转身,撑了半天的萧荇微微舒了一口气,目光丝毫不敢从那身影移开,一阵腿脚发软,全身冷汗,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倏忽一下子,前方碧影一闪,黄叶飞卷,轻风一阵,萧荇眼睛一花,脖子已被碧游扼在手中,一惊之下,面色煞白。 “萧荇在哪儿?叫她来见我!”碧游冷冷开口,眼中杀气凛凛,扼住萧荇的手上布满青筋,这样的她叫人多看一眼都觉得心底阵阵寒意。 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萧荇一时不知如何反应,眼中布满惊恐之色,半晌冒出一句,“我就是,你想怎样?” 碧游冷笑一声,“你,不是!” “你怎么知道?”此言一出,萧荇更是吃惊。 “第一,你的眼神,你连多和我对视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会是萧荇?” “我——” “第二,据我所知,萧荇不施脂粉,你身上的脂粉味实在太重,你把自己给出卖了。” “算你聪明,可这不足以证明我不是萧荇!” 碧游幽幽一笑,长睫微翘,坦然一语,“的确!” “既然如此,你凭什么认定我不是萧荇?”萧荇怒道,此刻的她已是怒气大于惊讶。 “直觉!我相信我的直觉!我的直觉还告所我,真正萧荇就在这儿。” 竟然还有这种事,无凭无据,亏她说的出,哪有人如此依赖直觉的,可是,她就是可以,因为她是夏家的唯一传人,碧海游侠,被江湖人士称之为“通天判”的夏花。 “你不是很厉害吗?那你叫她找出来啊!” “她已经出来!”,碧游斜瞥过大厅左侧,通往院外的走道边的一棵百年老树,取出两枚银针,手腕轻转。 疾风乍起之下,金色秋阳之中,一人从空中翻转而下,手中两枚银针泛着刺眼光芒。 “夏姑娘,好眼力,好身手!” “萧姐姐——”碧游手中女子瞪了碧游一眼,急切地叫起来。 “萧堂主也不简单啊,给我安排了这么一出,不知道我见到的了九姑娘是说好呢,还是不说好呢?” 萧荇好不尴尬,对着冒充自己的女子摆了摆手,拱拳对碧游抱歉道,“夏姑娘请息怒,出此下策实属无奈,润州城天命教横行,不得不防啊,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哈哈哈,我不过是玩笑话,你怎么这么认真。对了,今日我来,是为了前几天大火的事,不知道有没有进展?” 萧荇面有难色,哀叹一声,满目愁容,摇了摇头,“你们要找的人到现在都没有消息,这次的大火来的太突然,一言难尽啊,先进屋慢慢谈。” 七星池,遍野散布着氤氲之气,雾气迷蒙如仙境,缭绕于远山的枯木之间,蒸蒸腾腾,迷迷朦朦。 风吹过,天空轻轻飘下点点白色,六角菱花在七星池周围化成了水滴,洒落,落在了萧一的脸上,头上,冰冰的,凉凉的,他仰头看着落雪,眼睛眯成一道缝,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缓缓地,些微的脚步声传来,萧一慵懒的瞥瞥远处,嘴角挂上了狡诘的笑意。 笑意还未来得及收起,视野中出现了一把油纸伞,点点飘落的白色被挡住,眼中的天空变成了粉色。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沁心肺腑的馨香入鼻,熟悉而令他迷恋。 睁开眼,如画美颜映入眼帘,再也按耐不住,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入池中。 灼月在水中扑腾了几下,激起层层水花,溅了萧一满脸,他哈哈大笑,欣赏着灼月的狼狈,像极了捣蛋的孩子。 灼月站稳了脚步,双手撩起耷拉在脸上的湿发,瞪着恶作剧的萧一,满脸愤怒。 萧一悻悻地看着她,嘴角又浮起那邪意的笑,忽而,笑意变得僵硬,不知不觉,他笑不出来了,眼神变得迷离,全身热血沸腾,压抑了很久的渴望开始蠢蠢欲动。 水滴顺着她面颊滑落,润洁如玉的肌肤泛着晶莹,层层包裹的衣物紧贴着身子,突显出玲珑有致的身段,半露的酥胸那一片春光若隐若现,撩拨起他心中层层的涟漪。 她推了他一下,转身走向岸上,突然,身子被从后拥住,心中慌乱,再也迈不开脚步。 此时,会发生什么,她不敢想,萧一时而温柔时而缠绵的吻已经从颈间滑落,她不想抗拒,不想拒绝,可是身子不由自主的在颤,隐隐地,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张淫邪的脸,那罪恶的一夜…… 他要她,他想在就想要她,全身都在宣誓,他要她,而她在颤,她在害怕,这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是她心甘情愿,他要她的人,她的心,要她的一切…… “对不起,请给我点时间!” 是哀求,是请求,有些萧瑟,如秋风,扫尽夏的狂热,如冰霜,冻结了萌生的希望。 萧一停了下来,粗重的喘息还未平复,眼中的欲火尤然炙热,可他却停下了。 手抚过她的发丝,滑过她的脸庞,为她擦去不知是泪水还是池水,深呼一口气,挤出了一个笑容,再度拥她入怀。 第二十三章 心底的秘密 也许,不该这样安静,也许,该发生点什么。雪花在半空融化成水珠,掉落满池,将池水打出圈圈波纹,乱了池中的影子。 “让我静一静!”灼月低垂着头,带着几分哽咽,伸手抵在了萧一的胸前,乌泽如墨的秀发一半拖在水中,游曳荡漾,荏弱的身躯不断震颤,脸色就和这天色一般阴郁。 萧一寥落地轻叹一声,握住了抵于胸前的手,肌肤相触那一刻,他的心猛地一沉,这满天的飞雪也在她的心中肆虐吗?手是这般冰凉。 “你何时能放过自己?”,盛怒之下,口气却满是疼惜,满眼怒火,竟同点点滴落的水珠一道,没入了池中,变成了道道圈纹。 “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灼月缓缓抬起了头,撞上了萧一温润的双瞳,心弦一紧,陡然之间布满哀伤的眼眸凝结冰寒。 萧一怔怔地看着她,脑子一片空白,眼神游移飘忽,竟然语塞了,握着灼月的手劲不觉间松了…… 了解吗?我了解吗?了解吗?为什么不是确定的回答,为什么在犹豫?明明自己不是这么想的,可到了嘴边,却吐不出来, “呵呵,你也在怀疑是不是,你承认了是不是,你根本不了解我!”灼月冷漠的面容上有了丝丝笑意,充满了讽刺。只有她知道,她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他又如何了解,那些诅咒般的记忆,那么遥远却又那么深刻,栖霞山庄的记忆,那么模糊却又那么难以掩埋,究竟自己是谁,究竟该干什么?大姐,三姐的仇何时能报…… 她推开了他,在强大的反作用力和水的浮力同时作用下,踉踉跄跄地后退两步,倒了下去,溅起巨大的浪花,泼了萧一满脸,水,驱散了他眼中重重雾气,眼眸清澈了,闪烁着明丽眩目的光芒,坚定而真诚。 他们总在纠纠缠缠,反反复复同样的问题,厌倦了,他厌倦了,他要坦诚,他要对她坦诚,亦要她对他坦诚,就像拔箭那一刻的两心相印…… 将身体没入水中,找到她…… 不知不觉,薄白盖满四野,昏暗之中满眼苍茫。 萧一抱着昏迷不醒的灼月走向屋子,后背左肩处一道鲜红的箭伤,醒目,周身蒸腾的雾气好像通透铠甲,不断滴落的水在雪地上画出细长的线条。 月,我也许不完全了解,可是,让我们从今天开始,重新认识。 风吹雪,击打着窗,簌簌不断,想必外面已是千树梨花万里云了吧,萧一有些感怀地轻叹一声,拉过一张椅子坐到了床边。 屋内有些昏暗,瑟瑟的冷,四周静谧地只有落雪声和风啸声,一种寂寥的情绪在心头滋长,思绪横飞。 出京已经快半年了,事情还是没有进展,完全超出了当初的计划,宁王造反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可是却迟迟按兵不动,到底在等什么?栖霞山庄的宝藏?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芷稔还没有和宁王站在同一战线,这也就说明了当初的安抚之计有了效果,可是,芷稔会安安分分的吗?如果是的话,丛雠也不会出现在天命教。还有弥荀那老糊涂,让他盯着天命教,他倒好,擅自作主,若不是命大,怕是已经被他害死了。想到这儿,萧一神色凝重地叹了一口气,这一路探查的而来,无法解释的怪事太多,北云关那一片也不太平,如今这天下,怎一乱字了得,忍了十年的结果竟是养了一群虎狼,这燕云天下何时能安定?也许必要时刻,该请一些必要的人出马了…… 萧一抚过灼月的面庞,抚去了贴在面颊的发丝,他可以把心给她,却给不了她承诺,至少现在不行。她一心想着要进京,要刺杀皇帝,可她从来都不告诉他为什么?记得那一天,在绝尘谷,争执之中,旧话重提。 “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你说过我们要一起分担的。” “告诉你什么,你不是都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知道我们的交易,知道你的情谊?你什么都不说,这就是所谓的分担吗?”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呵呵,,那你要进宫干什么?让我想想,你要嗜君?这,我帮不了你!” “你要出尔反尔吗?你的承诺就是那么一文不值吗?你不带我去,我自己去!” “不许!若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呢?” “那我就杀了你!” 她那一字一句,好狠,刺地他心生生的疼,她一定要像只刺猬,竖起全身的刺,刺地他伤痕累累,才甘心吗?若让她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她真是如此吗?那他们的结局会是怎样呢?想都不敢想。 月,原谅我的隐瞒,我有我的无奈,欠你的,将来我一定补偿,双倍的补偿。 萧一帮她掖了掖被子,轻吻了一下额头,转身正欲离开。 “大姐——,不要啊——”睡梦中,灼月一阵惊呼,抓住了萧一的手,惊坐而起,抽噎不成声。 萧一愣,坐到了床边,却发现她已是泪眼斑驳,峨嵋紧锁,满面的愁容叫人好生怜惜,好生心疼。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大姐,不要——”,恍惚之中,她抱着萧一喃喃不断,泪海决堤。 “我不离开,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陪着你……”萧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眼中却闪烁着疑惑的光。 她的大姐是谁?为什么从没听她提起过?她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突然,外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很细微,很轻,几乎可以被落雪声掩盖,可见来人是个高手,萧一却还是发现了。 第二十四章 连城 仅凭脚步声,萧一已猜到了来人,一起打混了八年的兄弟,他怎么会不知,那个爱钱如命的家伙,不知道又带来了什么消息。 萧一扶着灼月平躺了下拉,帮她掖好了被子,转身离开。 “吱嘎”一声,雪花随着寒风,一下子飘了进来,打在萧一的脸上,冰冷冰冷,外面已是银白一片,苍茫遍野,他顿了顿,走了出去,从外面关上了门。 刚跨出两步,一只酒坛不偏不倚冲着萧一的脑门砸了过来,转动的酒坛弹开落雪,璇出一阵劲风,吹向萧一的面部。 哼!又来这套,就不能换个花样吗?萧一嘴角牵起一抹笑意,一个侧翻,抱住了酒坛,隐隐,带动了伤口,一阵疼痛,清逸俊朗的面容却看不出一丝痛苦之相。 “还是那么肆意妄为,连城,什么时候能收敛一下?” “收敛?这两个字怎么写?没人教过我啊!” “哦?既然如此,什么时候我让浅画来教教你!” “别——,你知道我怕她!” 话音未落,人已至萧一面前,一身玄衣,连同帽子,乍看之下,看不清脸,倒是那双眼睛,精光闪耀,灿若星辰,肩头,帽子上已经有了大片积雪。 “来,喝酒!”说罢,黑衣人举起酒坛,喉结抖动间,酒水顺着下颌自颈间流下,胸前的衣襟湿了一片。 萧一嗤笑一声,举起了酒坛,老规矩,先喝酒,酒足了,什么交易都好谈。 终于,二人喝到了屋子里,坐在了酒桌上,天黑了,荧荧烛火也亮了起来,映着两个醉汉的微醺的脸。 “这是你要的解药!”连城从一个小瓶子中取出了一条血红色的蚕。 萧一笑了笑,不假思索地吞了下去,“这次要什么?”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如何得到金蚕蛊毒的解药的吗?” “你愿意说,我就想知道,你若不愿,我就不想知道。” “哦?那你就不怕你吃下去的不是解药,而是毒药?” “怕,当然怕!” 说罢,二人大笑,笑声荡漾在空荡的屋子里,少了份落寞,多了份豪气。 “干!” 一口饮罢,连城道,“天下没有用钱办不到的……” “所以,你又成功了?” 二人再次大笑。 “这次的报酬,你一定不会给!” “你还没说要什么,又怎知我不会给?”话虽如此,连城充满挑衅的话语还是让萧一心生一些防范。 连城最爱的是钱,除了钱,就是钱。 “你变得狡猾了,若是从前,你一定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哈哈哈!”连城借着醉意,放肆地指了指萧一。 “你也变了,变得更放肆了!”萧一加重了语气,紧盯着连城的眼眸,俊朗的面容没有一丝喜怒。 “哈哈哈……,我要一个人,一个女人!” “这不像你的作风,我记得你说过你不需要女人。” “兄弟,我都二十七了,该有个女人,有孩子了。” 萧一心中生出更多的不安,总觉得他这样说有些不太对劲,又摸不清底细。 “天下没有钱办不到的,更何况女人?” “可我发现,你身边就有一个好女人,为什么还要去费心思找?” 萧一闻言,脸色顿时铁青,口气却不变,“是好女人,可她不适合你。” “哈哈哈,女人,没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我喜欢就成!”,话音未落,连城的脸已经靠到了萧一面前,嘻笑盈盈。 萧一顿时萌生出揍他一顿的冲动,若不是念在多年的兄弟,即便他救了他,帮他拿到了解药,他亦会动手。 萧一推开了连城,冷冷道,“你要多少钱?” “看来,夏家的小姐在你心中还真是重要啊,罢了,就当我没说过。”,连城失望地举起酒坛,猛灌了一口。 连城心中所想的人是碧游,是这个美貌,才智以及家势集于一身的女子,也只有她这样的女子才会让他存在幻想,对于他来说,娶了她就可以得到一切,最理想不过,可惜,萧一不愿意,朋友妻不可欺呀。 萧一怔了怔,阴沉得发黑的脸色忽而舒展,不相信地问连城道,“你说谁?夏花?” “算了,她既然是你的心上人,我又如何横刀夺爱,本以为她是你的属下,听命于你,知会一声会比较好,看来是我错了,兄弟,对不住了,来,喝酒!”,连城举起酒坛又灌。 萧一一阵欣喜,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拉住连城笑道,“等等,我做这个媒人,不过,夏花愿不愿意我不敢保证,那要看你的表现了。” 萧一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连城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忽然他伸手摸了摸萧一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在确认萧一没什么不正常后大笑起来。 “别笑得那贼,我不在宁岩,现在夏花一很需要帮助,你要不……” 连城眼珠一转,总算是反映过来了,瞥着萧一道,“说你狡猾了,一点不假,帮了她还不是帮了你,兄弟,这交易吃亏的人还是我!” “可你也是受益人不是吗?” “呵呵,和你一起的女人呢?”“她休息了。” 提及灼月,萧一轻叹了一声,抱起来酒坛。 连城看着猛灌的萧一,有些惊讶,做兄弟那么多年,从来也没见他如此过,女人啊,哎!对啊,难道说刚刚他当他在说那个女人,所以会紧张? 第二十五章 与君 送连城出门时,外面已是白雪皑皑,水天一色,路过拐角处,他刻意看了一眼她的屋子,里面点上了烛火,透过灯光,他依稀看到她低着头,好像在看着什么,忽而,扒在了桌上,全身微颤,他的心也跟着不好受起来,再也迈不开脚步,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萧一,萧一?”前行的连城发现了萧一的失神,低唤了两声,循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那一处。 夜山空寂,落雪簌簌,风吹动。 “她是谁?” “灼月!”萧一怔怔地看着她的影子,开口道。 连城有些差异,笑了笑,想到萧一刚刚的紧张,又笑了笑。 “她没死,我们在一起。”萧一深叹了一口气,片刻,睁开了眼,“我们再做一笔交易,帮我找出她的大姐是谁,查出她和皇帝有什么仇怨,这次的报酬是龙泉剑!”,他的口气强硬,强硬到不容推托,再也不似平日的商议。 又有生意上门了,不接白不接,况且报酬是龙泉剑,他寻了十年的东西,萧一这次可是花了血本。 “成交!”,连城爽快一语,大笑着消失在了漫天飞雪中。 连城出手了,真相也就快了。 我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月,为什么你非要杀了我不可?萧一望着房中孤灯,自问,满脸迷茫。 他不知道,他也不可能知道,这背后的巨大的阴谋,她是一颗棋子,他亦不过是颗棋子,整局棋中,只有那人才是最大的赢家。 扇子花了,彻底的花了,自从那日落入湖中,金色扇面便成了黑色墨团,灼月再也数不清上面的梅花,再也感受不到萧一浓浓的爱意,有些悲凉,对着孤灯烛火,她,竟有想哭的冲动。 决定了,都已经决定了,回去,为什么还在犹豫?灼月,你从来就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为什么又开始动摇?多少次的回问,多少次的挣扎,都是因为他的温柔,他的深情变得坚定,却又因为他的温柔,他的深情变得举棋不定。 转眼已过了十天,三个月又少了十天,她要救他,她不要让他受苦,短短八十天内,她要杀了四海盟的九姑娘,要取得宁王的药的配方,要找到颜汀若,说简单也简单,只要她回去,只要她向宁王低头,只要她臣服,他一定会帮她得到她想要的,可是,她不要,她怎能去求那个恶魔,他毁了她,毁了她的自由,毁了她的身子,除了尊严,她已经被他毁得一无所有,她又怎能回去求他? 胸口好像压了块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咬着紧握成拳的手,咬出了血,应该很疼,可是她却完全没有感觉到。她不该那么在乎萧一,不该让叶伤凝看出来,不该以药换药,不该……,有太多的不该,如今落入如此境地。 进,那定是一条不归路,退,她已无退路。 也许,是时候把自己交给他了,过了今天夜,明天会是怎样,谁又能说得清,过一时是一时吧,暴风雨来临前,谁说不能享有片刻的安静呢,既然明知是条不归路,那就一路走下去吧! 打开门,寒风夹杂着飘雪袭入了房中,烛火一闪,熄灭了。 夜静谧,万物银,苍山傲,颜色新。 走廊上,他青丝飘扬,衣袂翻飞,俊朗不凡,黑夜中,那炯炯双目是如此明亮,她看着看着,不觉眼中有些迷蒙,这一去,他们还有再相见的机会吗?恍惚之中都是他的指责,他的恨,一个失神,一阵慌乱,灼月滑倒在地。 “谁?”萧一听到声音,转头看了过来,一见灼月摔倒在地,匆匆跑了过来,紧张道,“怎么摔倒了?有没有受伤?痛不痛?给我看看你的伤?……” 灼月默默地看着他,任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一切仿佛不存在了,眼里,心里都只剩下了他。脑中全无意识,她,任由他扶起自己,任由他在耳边唠叨,任由他…… 雪花,几朵飘落到眼睫,化成了水滴,落入眼中,一阵模糊,终于,泪如决堤的洪水般流泻而下。 “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告诉我啊,啊?……”见到灼月哭了,萧一更是慌了神,抱着她的脸,语无伦次地询问着着,不住地帮她擦着眼泪。 灼月含着笑,摇了摇头,泪潮来势更汹涌。 这如何是好,一时,萧一也没了主意,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拦腰打横抱起了她,冲入了满天飞雪中,口中不断念道,“是不是很痛,忍一忍,我带你去找大夫……”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啊,我没事,真的没事,再不放开我生气了。”灼月急得大叫,这三更半夜的,到处是雪,且人生地不熟,他想去哪儿找大夫,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笨了? 萧一争她不过,放下了她,却还是不放心,“真没事?哪里不舒服要告诉我,知道吗?” 灼月顺从地点了点头,强展了一个笑容,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前,良久,良久。 萧一抱着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至于哪里不对,他也说不出。今晚,她太反常,让他不得不怀疑。 “回屋吧,外面雪大风寒。” “好冷,好冷,抱紧我,不要松手好吗?”她哀求道。 萧一的心猛地一揪,那份不祥之感又强烈了几分,“好,我不放手,我永远不放手,永远……”,他吻了一下她的发,抱起她,一步步向房中走去。 紫色身影所过之处,整白雪地,留下了串串足迹。 “睡吧!”萧一吻过灼月的眉心,吻过她紧闭的双眼,柔声道。 “别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灼月猛地睁开眼,半撑起身子,从身后环住了萧一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