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名媛再嫁》 第1章 序章 大雪下了一整夜,刚过了早饭的时辰,简家大掌柜方端起茶碗,外面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外屋的丫头刚打起帘子,一个人就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 “掌柜的,掌柜的,大事不好!”来人叫四醒,是简大掌柜没出五福的侄子,前几天才派出去收货的。 简大掌柜也变了脸色,“出事了?” “我们,我们一帮人全都打眼了……不对,是我们被那帮灰孙子给骗了,那东西,从土里刨出来的时候,我们看得真切,谁知道大洋一给,拉回来刚刚一看,生坑货全都有问题。” “全都?花了多少大洋?”简大掌柜瞪着眼睛问。 四醒说的颤颤巍巍:“三~~~三万现大洋。” 简大掌柜险些晕过去:“那生坑东西里猫腻最多,谁让你们碰那个的?” 生坑,刚出土的物件。 四醒一下跪下,“我们也不是为了自己,是他们这次存心坑我们,我们一去,之前说好的那些东西都没了,又说新刨出来几个墓,让我们去看看……您也知道那边在打仗,我们想着反正去都去了,怎好空手回来……表舅,表舅,你救救我们。” “我说过多少次……这行里最忌讳贪心。”简大掌柜站起来,扫了扫长衫上看不见的灰,“得了,你们这次闯的祸太大,我做不了主,正好东家昨天回来了,我带你去找她回话吧。” “什么?大姑娘回来了?” 简大掌柜已经快步向外走去,走到院子里,对着跪在院子里的几个人说:“大姑娘回来了,得等她的示下。”说完踩着雪,向后院走去。 四醒紧紧的跟着,一走上回廊就忙问,“大姑娘这次回来还走吗?” “说不好,这次刚去了法兰西,也许得休息一段。” “要我们说,如今外头大家只知道那些个公子,要不是咱们大姑娘常年在外,在这金玉书画鉴赏上头,怎么着也得有她一席之地。”四醒低声愤愤地说。 九曲回廊,左右没什么人,远远看到几个小丫头在扫雪。 简大掌柜看了他一眼,“你不用说这些好听的,她不吃这一套,你单记住一样,这事坑的不是你,这是丢了家里的脸,那可是老太爷的招牌,你想背也背不起,她在乎这些个!” 四醒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连连点头。 绕过九曲回廊,后院正中是简家用了 几代的书房。 ****** 书房里 中间摆着紫檀木的花鸟虫鱼屏风,四醒跪在屏风前,听简大掌柜把事情说了一遍。 那边,花窗下,书案前坐着一个穿西式洋装长裙的女子,正在专注写着字。 听完简大掌柜的话,她眉头都没皱一下,淡淡道:“老太爷在世的时候,我还小……他总说,如果要仿大家的字画,就该学写他们早期的……这样,就算是那些人自己从土里爬出来,也未必分辨得出。一辈子写那么多字,画那么多画,每天的心情都不一般,这事谁说的好。” 四醒望着简大掌柜,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就听大姑娘又淡声说:“这种事情说起来也没什么高明的,一是,把做好的东西事先埋下去,面上再搁上老东西,蒙住一个是一个。二是……东西出来之后被他们换了。” 四醒一想明白了,大姑娘的意思是:别人都是针对自己这些人的心理,作假的管这种叫“埋地雷”,东西埋在那里,就等人上当。自己都知道,可事情轮到自己,不免就糊涂了。 这就是贪心! “东家……我们错了!”四醒重重磕下头,地上的瓷砖发出一声闷响。 却听屏风后的人问道:“你们去的时候,报咱们家的名号了吗?” “没……”四醒抬头看了大掌柜一眼,大掌柜说的对,大姑娘只在乎家里的名声,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说了实话,“因为觉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们几个就商量着,没报东家的名号。” 那边的人听完,停了一会,轻笑了一声,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也像花园子里头,姑娘家摘花扑蝶时有的笑声,单纯而轻巧。 四醒莫名其妙看向大掌柜,大掌柜给他摆摆手。 就听大姑娘又慢慢说:“你们这次去的几个,除了你,都是家里的老人,或许,人家是装着不认识你们罢了……算了,我才回来,也没什么精神,……等会,你去门廊下面跪着吧。” 这就是按家法来了,四醒大喜! 那就是说,这事小姐会出头的,宁杀错莫放过。 “做这行的,不贪的人少,这次只当交学费了。”说话间,屏风后的人转了出来。 视线里多了半条新式带蕾丝花边的长裙,裙角上坠着珍珠,法兰西最新的样子吧……四醒握着拳,也不敢抬头。 就听大姑娘又对简大掌柜说:“对方是江家的?” “是。”大掌柜说。 “……他们家没什么后台,以前听说靠的是副总理那边的路子,可是你说,人人都知道,副总理最是节俭,也不爱财,结交他这种只能上供的二流角色做什么?” 简大掌柜看着他们东家。 简家是半新式的世家家庭,掌家的就是这位大姑娘,不过她现在常年往国外去。他其实时常困惑,明明这位大姑娘是世家老太夫人亲自教导的,怎么长成了这个性子,听说在外面,还给自己改了个不中不西的洋名,叫简妮! 不过,老人心里自有老人的坚持,他们只叫她大姑娘,就算她甩脸子不高兴,他们还是这样叫。 恭敬,倒是是一如既往,打心里有。原因是论手段,大姑娘实在是了得,出了这种事,他们根本就不用担心,只要她不生气责怪,至于吃亏这件事,他们根本不用想,因为历来,想让他们大姑娘吃亏的,那到最后都得哭着回去。 简妮不知道大掌柜心里七上八下的弯弯绕绕,走过去用鞋尖碰了碰那个动都不敢动,手脚已经麻木了的孩子,“你,过几天再联系他们一次,直接问他们,为什么给你打眼的东西?” 四醒低着头,手捏的死紧,这行有出门无悔的行规,去问这个,太棒槌了,大姑娘后面一定还有话。 就听她又说:“他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最后你就说,算了算了,好在东西都转手了,记得说,出手了个好—价—钱……告诉他们,以后如果有东西,你们包坑……不过,需要他们亲自送过来。” 这是大手笔,包坑就是一坑出来的东西,论件他们都要。 简大掌柜毫不怀疑,对方一得信,一定日夜赶工,赶紧回再“出土”几个墓葬群。 世人皆躲不过一个贪字! 简大掌柜有点明白了,“当家你的意思,是把他们骗过来?” 简妮点头,又用鞋尖碰了碰四醒:“记着提一下,最好是他们当家的能过来,就说你们当家的,很想认识一下。” 简大掌柜低声询问:“如果不愿意过来呢?” 简妮知道这是大掌柜担心自己的侄子,走到圆桌前坐下,小丫头端起茶壶给她斟了茶,她看着青瓷茶盅里的茶汤,又扫了一眼跪得老实的四醒,到底是个二十出头的孩子,就把话又说得白了些,“不来也没关系,能和他混饭吃的,出了事他 就不能不管!这行里有这行的规矩!” 四醒点头应着,不敢抬头,只敢看着大姑娘长裙的花边,她脚上穿着西式的白皮鞋,刚刚那鞋尖碰了碰自己,再一眼看过去,白鞋边上嵌着三颗亮亮的小水钻,他赶忙闭紧眼,再也不敢乱看。 就听大姑娘又说:“到时候给大帅府去个电话,等他们人一到,让连人带东西全都给扣下,不出二十万现大洋别放人,全当军费吧。” 四醒心里砰砰砰地跳起来,简大掌柜也结巴着说:“当家的,不是和他们谈吗?” “谈——!”简妮拖着音,喝了口茶,晃了晃脚,脸上有股和气质不相符的赖皮劲,“当然谈,打趴下了再谈,不然人家不服气咱们,对人家多不公平!” 说完她站了起来,懒洋洋向外走,“好了,就这样吧……我新弄回来了几个方子,这次一定跟着他们看,看能不能烧出来那惊世的汝窑。” 小丫头端着茶壶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看!这就是他们的大姑娘! 简大掌柜连连点头,大姑娘和大帅府的关系可不是一般二般……想到这里,他都有点同情姓江的了,闹不好这次后,他们就可以彻底休息了。 ****** 一月后 四醒在门房收到信,欢天喜地的跑到简大掌柜那里报喜,“他们,那帮江北佬,派人送了三倍的赔款给咱们,还有好大几车年礼过来。” 简大掌柜嘴角含笑,“这算什么,那笔军费已经差不多把他们连锅端了,后面几年,他们都别想翻身。” 四醒激动地向后院跑,“我给大姑娘说说去。” “回来!”简大掌柜训斥他,“后院是你随便去的?” 四醒的脸皱了起来,“我想大姑娘高兴高兴。” 简大掌柜抚须笑起来,“高兴呀……是啊,要过年了,那她在看工人出窑呢,你去吧。” 四醒一把抓起桌上的礼单,笑着向外跑。刚跑出门口,就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远远听到有无数人惊慌失措地喊声:“炸窑了,窑塌了!” “大姑娘——大姑娘还在里面!” “掌柜的!”一阵乱响,屋里传来小丫头的惊呼声。 四醒手一抖,那烫金的礼单晃悠悠落了下来,随着风,飘了几下,落在了一块干净洁白的雪地上。 第2章 家有三院饭再说古董收藏 现代安城 刚进十二月,正是现在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月份之一,平安夜,圣诞,连着过年。 平安坊是一条古香古色的文化街,既有木质带装饰提花的明清小楼,又有中西合璧的民初建筑群。 大雪下了一整夜,小楼伸出来的护栏,外廊,顶部的飞檐上,全都积着厚厚的白雪。 这会,大多数店铺的木头活动板门都拿了下来,路上的积雪早被车碾的成了泥浆,这里,现在是安城著名的古玩一条街。 虽还早晨不到十点,早市,却已经开过两次:一次是卖黑货的,一次是卖早点的。 这时候,该来的都来过了,该走的也都走了,正经生意还没开始,大街上就显得格外安静。 正街后面转角的一座小楼上,两个穿大衣的高个男人走了下来,衣服具是沉稳的暗色调,但模样却都年轻,只是此时脸色不怎么好,右边那个,甚至可以说是一脸怒气。 “等找到人,非剥了他的皮不可。”男子一把抽掉脖子上的围巾,烦躁地在空中甩了一下,围巾划过一声犀利的声响,似想隔空抽死什么人。 “私家侦探都用上了,你得有点耐心。不过希望也别太大。”左边这个很不够朋友,一点安慰人的意思也没有。 果然,右边那个的火气瞬间撒到了他身上,转身揪着他的领子吼道:“赵新你还敢说风凉话,忘了被他卷走多钱吗?要不要我再提醒你一次?” “哎哎……快放手,”赵新立刻嬉皮笑脸的挣扎起来,嘴里低声嚷嚷着:“乾启,你可是乾四爷,注意点风度,那点钱折了不算什么,让别人看到你这样就不好了。” 乾启冷哼一声扔开他。 “其实你就是觉得面子上不好看。”赵新整了整衣领说,“这行水多深呀,多少中间人卷几家的钱走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全国古董市场这么多,从这里跑了,别的地方还能有饭吃。” 赵新说的是乾启的艺术品投资顾问。 古有俗语说:“家有三院饭,再说古董收藏。”收藏这东西,本来就是个砸钱的买卖。 但现在不是二十年前了,高古陶瓷,玉器,青铜器,古旧家具,该搜刮的都被搜刮的差不多了,好东西也都被人捡走了,当然,话也不是绝对,市场上还是有漏,可那是运气,眼光,全面古玩知识体系都要具备的事情,但显然一般人根本没这个能力,也没那时间,所以像乾启这 种有点家底的,就都用上了自己的艺术品投资顾问。 只不过他的这位顾问不怎么有职业道德,上星期,跑路了! 这种事很多,乾启自己心里也清楚,他甚至连“点背”其实都称不上,他才入门两年,最开始这阶段,就是个交学费时期,熟人介绍,熟人这东西,最他妈的靠不住! 乾启心里骂了句娘,正如赵新所言,他其实是面子上过不去,丢钱事小,丢面子憋屈,“他最好求神拜佛别让我找着他,不然活埋了他孙子!” 赵新笑,“他连你都敢骗,看样子说不定真的早跑出国了。”拍了拍乾启的肩膀,“你不是看不开的人,横竖这事没传出去,也没外人会笑你,也没人敢笑你不是。” 乾启围巾一戴,领子顺手翻了起来,正好遮住他俊挺的下巴,从侧面看,眼神依旧杀气腾腾,周围看了一下,阴寒着口气说:“我的司机和车呢?” ——好大的杀气! 赵新把手插。进大衣口袋里,往旁边挪了一小步,自己走的可是韩式潮男范儿,和那家伙现在的形象完全不是一路的。 却听乾启忽然望着天说:“想找个真正靠谱的人怎么这么难?这都两年多了,见了多少人……”那语气,很是萧索。 赵新无语了,半响道:“你自己也知道,靠谱的都琢磨自己挣大钱去了,能帮人的,多数都是砖家,找他们挨拍可以……” 乾启一个眼刀飞过来,赵新装没看见,裹着衣服说,“这天可真冷啊!车怎么还不来。” 说完他嬉皮笑脸又向旁边闪了闪,唰一声,一辆出租开过来,正正好停在赵新身前,仿佛听到了他的话。赵新立刻皱了眉躲,低头看自己的皮鞋,裤腿,看有没有溅上来泥点子。 这街很窄,走路和行车的地方都铺着青石板,他们站的马路边,距离后面的小楼也不过三米。 乾启这下乐了,指着出租车揶揄他:“你看这司机多有眼力价,知道你要用车。” 就见那后车门一开,一个穿黑色大衣戴帽子的女人从车上下来,乾启正在兴头上,看赵新还左右看着大衣后襟,生怕刚被溅上了半个泥点子,死爱美的样子,立刻又笑着说:“快快,地球太危险,你妈妈来接你,赶紧和她回家去。” 赵新愕然地看向他,同时看向他的还有那个刚下车的女人。 乾启的笑声一滞,被自己呛了一下,那正看着他的,刚下车的,是个 年轻姑娘! 寒风吹卷着,带下树梢上的白雪,纷扬飘落间,帽檐下的双眸如画,清艳中带着股令人怜惜的憔悴,何况此时她还蹙着双眉,更有种不堪重负的柔弱。 他的心中顿时不安,仿佛刚才极大的冒犯了人家,刚想张嘴道歉,就见她已经转身向楼上走去,长长的黑色大衣把背影都包裹的严实,像一层与外人隔绝的壁垒。 乾启仿佛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望着那黑洞洞的小木楼,说不出话来。 这地方他们刚下来,上面有牙医诊所,私人金店,私房菜馆子,甚至还有私家侦探社……楼梯上面也挺黑的…… 看他望着里面发呆,赵新走过来说:“算了,开玩笑的话人家也不会当真。你的车来了!” 金色的迈巴赫从街角慢慢转过来,这种小街,原本就不是给这种车走的,金色车影可怜兮兮拐得很是艰难,乾启收回看着那楼梯的目光,手套一甩,狠狠道:“年纪轻轻,长得也好,穿那么老气,活该被人认错!” 赵新凑过来,“长得好吗?”他刚没看到。 乾启转身掐着他后脖颈,直接把人塞进了车里。 第3章 简妮版甄宝珠 顺着吱吱呀呀的木楼梯向上走,楼道阴暗,连个灯也没有,刚转上二楼,迎面一个人影对上,凄艳绝丽的一张脸,苍白着,有种令人绝望的美…… 和惊悚,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张大明镜挂在墙上,那里面人,是自己! 走上两步,看的更真,黑色大衣,黑色软边爵士帽,包裹的分外严实,她上下看了看,那明镜旁边还写着四个红字:“悬壶济世”。 原来是家中医诊所! “真是人吓人吓死人。”她伸手出来搓了搓脸,“不过这脸也太苍白了,回头得多吃点,出门都能吓到自己。”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太老气了”,难怪刚被当成了“阿姨。” “真是虎落平阳哦~~~”她扯着调子向楼上继续飘去,正是炸窑后得以不死,再世为人的简大当家。 上到三楼,手在空中挥了挥,也挥不去那种陈腐的气息,当然,也有人喜欢形容这是岁月的味道。 她看了看门边上的铜牌,确定没错,伸手敲门。 没两声,门就吱呀着开了,寂静的小楼里,可以听到了门后铸铁插销碰撞的声音。 门一开,里面立着一位年轻白净的女孩子,一看到她呆了一下,确定道:“简小姐?” 她点头,“你们这地方大白天的还锁门?”她走进来说。 女孩笑了笑,刚想说话,远处角落里传来声音,“工作需要罢了,贵客这边坐。” 简妮这才发现,中间一个玻璃隔断,里面做出一个办公室的样子,透过大方玻璃,她看到一个男人坐在里面屋子办公桌的后面,正在低头写东西,想来是这里的负责人。 她看向开门的那女孩,女孩默不作声地指了指里面,简妮这才拿下帽子,走过去。 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声音刺耳,她放轻了脚步,心里想着这种房子其实为了减少噪音,地板上应该铺地毯,但这不是她的地方,她唯有放轻脚步,这是礼貌。 跨进里间,办公桌对面摆着牛皮的会客椅,她安静走过去在上面坐下,像一个到了医院准备应诊的病人。 桌对面坐的人在低头急速地书写,她等了一会,秘书进来送了茶,她才低声询问,“石楠咨询?”很有礼貌恰到好处的语调,问的是秘书,其实是给桌对面的人听。 其实要不是等会自己还有事,她可以再多等一会的。 “是 。”秘书笑笑,也看向对面的人,仿佛在等待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对面的男人写完最后一个字,抬起头来,看到她,那眼神滞了滞,随即就变得冷漠而锐利起来,“你预约的?” 简妮点头,低头打开手袋,从里面掏出一张卡片递过去,“是这里对吗,想来您就是负责人?” 他看着被放在桌上的卡片,那是一张名片,黑底,灰白的字,他很熟,他们的东西,但他没说话,依旧看着对面的女人。 简妮也在打量他这里,到处是深棕色的欧式家具,以她的眼光,很快看出是维多利亚时代遗留下的款式,哥特式,笨重,带雕饰,看样子不是本帮货,也不知这人怎么弄来的? 最后发现了他放在桌上的一只石楠根的烟斗,她忽然明白了什么,笑起来说,“石楠根——briar,世界上公认最适合做烟斗的材料。” 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恭维,用好东西的人,被识货的人点名,有点惺惺相惜,技术上可以缩短距离感。她们这行开口要搭讪,都是从对方的东西说起。 这也是种职业习惯。 但显然那男人完全不领情外加不解风情,他有自己的思路,他扔下笔靠向椅背,“预约的时候说姓简?” 简妮看着他,这有什么大不了?! 干嘛执着这个,大家江湖行走,改名换姓那是常有的事情。 房间里一时静默,唯有那笔在桌上滚了几滚,最后挨上电话,停了下来,看她一脸理所当然不愿解释,他冷下脸说:“……甄宝珠,贾承悉有名无实的太太,两年前出嫁,却在结婚当日大闹洞房,打伤自己新婚丈夫。职业,天阙杂志社下一名副刊的编辑。” 简妮微微露出微笑,所以说,投胎是个技术活,投生到这位“太太”身上,自己也没办法,“谢谢。”她说,真诚的。 他没接话,好似还在等她解释报“假”姓的事情。 简妮这才认真打量他的样子,也不过二十五六岁,长得很硬朗,头发不长,但不怎么整齐,身上是深色暗条纹的衬衫,半挽着袖子,一副内敛干练,硬气,随时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 而且,这样准确无误,冷酷无情的背出自己的婚史,也正说明他很不讲情面,又有些手段。 “简妮,英文名。”她妥协了,多大点事,随便给个借口,随即又说,“只是那些坊间传言,不可尽信。” 坊间 传言? 那男人眼角抽了下,她还真敢说,两年前,那件事当时他亦算目睹,现在想来,仿佛还能看到新郎官脸上的一脸血印子。 想到这里,他不由看向她的手指,指甲细长,带着不健康的白色,和她的脸色一样,十指白皙,干干净净,没有戒指。 视线向上,她穿着黑色的大衣,进来后就没有脱下的打算,直长发刚刚被帽子压过,呈现出一种被迫的整齐,大体看来,没有不正常……当年大家都说她狂性大发,差点被送去疯人院……目光凝在她尖下巴的位置好一会,才挪到她的脸上,却正对上带着揶揄目光的一对妙目,仿佛洞穿了他的意图,他顿时觉得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尴尬。 刚想收回目光,就见她嘴角一弯,微不可见地笑了下,说:“我要贾承悉的资料,越详细越好,接不接?”她开门见山,语调带着某种他从未听过的韵律美。 他没立刻答应,找私家侦探调查自己老公的女人很多,可是这单生意,他要想想,伸手去拿桌上的烟斗。 却听那女人忽然说,“难道你准备吸?”他抬头,正看到她极玩味地看着自己桌上的石楠根烟斗。 手一顿,他有些郁闷地一时不知该伸手还是收回手,思考的时候拿烟斗只是习惯,但他并不吸烟,烟斗也不行! “石楠根烟斗,石楠咨询,詹远先生,看来你很喜欢福尔摩斯呀?”简妮又不紧不慢地说……她一向擅长观察,用烟斗的男人她见过不知凡几,这男人,身上没那味,这种味,不是闻的到的那种,而是——看得到的! 詹远没奇怪她说这个,却奇怪她准确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他明明还没有介绍,余光看到桌边信件篮里刚刚秘书送进来的信……那上面,还写着他的名字。 这女人的眼真毒,这下詹远真的郁闷了。 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贾太太!”他试图夺回谈话主动权。 “停!”简妮扬起手,“先换个称呼。” 他一想也对,就又说:“甄宝珠小姐!” “停!”简妮又抬了手,一时间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有趣,滑稽,无奈,不甘,看着詹远。 詹远这下不懂了,“怎么了?” 简妮长长吐出一口气,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究竟是我的婚姻更糟糕一点,还是名字更糟糕一点?” 叫个宝珠还姓“真”,怕是不知道自己是十足真 金的吗?这是哪个大乡里的名字? 偏偏嫁个老公又是姓“贾”…… “这有什么,其实对女人来说,结婚之后大家只会记得你是谁的太太,谁还会叫你的名字?纠结这个没意思。”詹远说。 大概有点想安慰她的意思吧,但显然他不擅长。 简妮半真半假地点头,“言之有理。”随后她身子前倾打商量的口气说:“不过,能不能商量一下,不要叫我的全名,婚姻已经很悲催了,名字更悲催,以后叫我甄小姐就可以了。” 外间响起极轻的笑声,青春灵动,是刚那个小秘书。 简妮当然也知道,“真”小姐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有什么办法,也跟着应景地笑了下。 詹远没笑,这个预约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他想了想说:“甄小姐,你的委托我要考虑一下。” “为什么?”这下简妮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会拒绝。 干这行的,还可以拒绝吗? 詹远看着她,很公式化地说:“最近案子太多,请你见谅。” 简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她不会强人所难,站起来说,“既然这样,等您有空……”她伸手,转眼从他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在旁边的信封上低头写下一串号码,“……如果改变主意,可以通知我。” 龙飞凤舞的一串数字,还有“甄宝珠”三个字,飘逸,恰到好处的留白,有种古韵美,这次换詹远讶异,不认识般地看向她。 她低着头,眉眼如工笔勾勒般,令人轻易联想到四个字,清丽绝伦。以前只见过她的照片,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她,才发现怪不得当初贾承悉……詹远想到这里,连忙转开脸去。 简妮看着自己写下的名字,也有些微失神,这以后,是自己的名字了。 第4章 不识抬举 记忆,像沉在水波中的画,晃动着,昏黄哀婉,带着不确定的朦胧感,却又无比真实。 剧院门上的玻璃里映出一个女孩,黑色的衣服,黑色的发,眼神也是蕴含风暴的黑色,浑身上下,带着一种凄艳的厉色,她脸带决绝,快步不曾停留的身影,吸引着一路人的目光。 电影正好散场,她冷眉冷眼守在门口。 不一会, 要找的男人从电影院里面走出来,旁边带着一名女孩子,她看着,没有说话,男人拥着女人笑,抬头的空档徒然看到她,吓得瞬间变了脸色,她毫不犹豫冲了过去! 男人却已经先一步仓惶的退到电影院里。 她追过去! 男人退到幕布那里,幕布一阵晃动,转眼看不到人。 旁边一个男人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拉住她说:“又想打他呀?可惜人跑了。” 她一把甩开,快步从他离去的地方追过去,跑过幕布,跑出后面的防火门,外面,是喧嚣的街道。她没有停顿,从长长的宽大的台阶拾阶而上。 站在路口的瞬间,她看到他向着马路对面的车库跑去,他看到她站在路口,一丝停顿也没有。 这一刻,她忽然疲惫了。 她追了他十几年,嫁给他两年……为什么他现在除了跑,就是跑? 厌世的情绪来的是这样快。 她笑了笑,向马路对面走去,路上没有车,偶尔过来一辆,都开的飞快,她的动作有些慢,仿佛知道应该躲,但是大脑给出的指示总是慢一秒,当最后一个小姑娘骑着自行车快要撞到她身上的时候,她忽然抬头,想看看远处那个人的反应。 会不会有,一丝紧张? 她看到了他的脸,他也正好在看她,他站的遥远,遥远的远在天边,却面无表情。 她的心空了,里面不该有的东西,都没有了,她抬头看见对面是自己工作的杂志社。 她抬脚走过去…… 一辆车飞驰了过来,带着尘归尘,土归土的决绝…… ****** 回忆来的凶猛而激烈,这是甄宝珠车祸前最后的记忆,却能够带给自己身临其境,一样真实的苍凉和心痛。 轻轻放下笔,简妮望着自己亲手写下的“甄宝珠”三个字,心酸、惆怅,寂寥……这些感情强烈而陌生,令她几乎忍不住要热了眼眶 。 还好简大当家自控力强,努力忍下了这股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没多停留,秘书已经等在门边,她转身而去。 她这样的好说话,反而令詹远有些负罪感,特别是瞄到她低头抿嘴的样子仿佛有点尽力克制,心中更觉不适,好似自己犯了什么不该犯的错误。 但他只是望着她,终究什么也没说。 简妮走到门口,看了一眼秘书设在外间的办公桌,小秘书的手机还摆在桌子上,短信界面像是编辑了一半,旁边散着半包牛奶糖。 “甄小姐请慢走……”她扶着门说。 简妮道了谢,转头看向詹远,他隔着玻璃望着她,他也看到了那桌上的东西,一时间竟觉得有些被抓包的狼狈。 一愣神的功夫,人走了! 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听到门后铁销再响起的时候,简妮沉下了脸色:詹远的名片,是在甄宝珠的包里发现的。 她,已经存了很久,带着一种甄宝珠自己都不敢深思的期待…… 詹远这个人,在业内很有名气,据说人很正派,不像很多干这行的,为了帮客户,什么手段都用。这些记忆,都是甄宝珠打听到的,她甚至打听到,这男人,和她那注定会离婚的夫君贾承悉,可是大大的不对盘。 简妮不知道甄宝珠为什么一定要找詹远,她晃了晃头,车祸太严重,留下了不少后遗症,脑子里偶尔还会一片空白。 投胎不好,是扑上去玉石俱焚,还是迂回的全身而退,这是个技术活。 简妮在床上躺了三个月,除了要自己偷偷练习现代人的用词习惯,仔细分辨这隔了几十年生活上的不同,更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搞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正如詹远所说,她是贾承悉有名无实的妻子,结婚两年,夫妻两人感情很差。 只说住院这段,三个月,贾承悉一共来过医院三次。 处于这种情况的简妮,自然觉得头等大事是离婚,因为没理由要她去睡一个别人的男人嘛! 虽然,好像从结婚那天打了一架之后,两人一直都没和好过,可是,这种“漏”简妮还是不愿意捡的。 捡漏,古董市场里俗称的捡到了便宜。 但要怎么离婚? 这是个大问题: 第一,她对贾承悉不了解。第二,甄宝珠对贾承悉也不了解,这两年,除了知道他在外住 很少回家,简妮冥思苦想了三个月,愣是没想出其它有参考价值的信息。 所以在她发现甄宝珠有这张名片的时候,就决定来这里买一手资料,起码得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是否需要财产分割什么的。 她是生意人,不吃亏是天性! 也节省时间! 可没想到,竟然有人会不给面子。 简妮带上帽子,扶着木头扶手慢慢向下走,高跟鞋踩在木质楼梯上,一声声的低沉。 “不识抬举!”简妮低声说,明明闲的无事可做,秘书就差吃糖磕瓜子了,还敢给她说太忙。不接就不接,可连诚意也欠奉,从来没人敢这样不给自己面子,简大当家觉得好久没有遇上这么不怕死的家伙了。 心里极度不舒坦,她考虑着如果自己不舒坦,是否应该有别人更不舒坦……抹黑转过二楼,她心思一动,忽然一转身,又对上那块镜子里的自己。 她静静和镜中人对望了一会,片刻,释然了。 在这里,她不是当家的, 也没人, 认得她! 算了,没他事情一样也能成,而且……那个人也未必不会改主意。 拉低帽子,又把自己包了严实,她转身下了楼。 这是她来这里后第一次出门,这种民国时期遗留下的小楼,潜意识告诉她,现在在这座城里很被人追捧,她不屑地冷哼了声,“真是不识货!”走到街上,手一抬,拦下一辆出租车。 ****** 楼上 小秘书趴在窗口,看甄宝珠上了车,转头连忙一把把桌上的糖塞进抽屉里,一抬头,看到詹远正望着她,笑着又把糖拿出来,晃了晃,“表哥,你要吃吗?” “不吃。”詹远说。 “咦……怎么有点火气?”女孩拿出一颗糖,“糖呀糖,有人得罪了人,现在正在找出气包,我们可要小心。” 詹远不理她,拿起甄宝珠写了号码的那个信封来看,这是什么字体? 女孩看没能逗他说话,不甘心地跑过来,“表哥!为什么你不接她的案子?”沉不住气,干脆自己来问了。 詹远看了她一眼,反问道:“那你觉得她为什么找我们?” “问贾承悉……大概是想离婚吧?”女孩说,“不然还能是什么事?” 詹远没说话,看着那个 信封,专注的仿佛陷了进去,过了好一会才说:“……所以才不能接,在安城这地方,以她的身份想离婚,那是难于登天,她一没钱,二没家里人撑腰,我们要是接了她的事情,收不到委托费是其次,被她像救命稻草似的黏上,才是得不偿失。” “表哥你又骗人,明明你很多时候都不收委托人的钱。”女孩皱了皱鼻子,“你没有同情心!你看没看到,她一看就像得了什么病。” “她三个月前出了车祸……”詹远看向她,“很严重!捡回来一条命已经是万幸。” “怪不得……” 詹远拿起烟斗,缓缓道:“所以说,痴心妄想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自由是重要,但是生命更重要。” 这话怎么说的有些一语双关,女孩看着他,看他低头思考,若有所思,她的心里忽然觉得有些阴森,仿佛就要触碰到什么可怕的事情,想问,却又不敢问,最终忍了回去。 转头看去外面屋檐上的白雪,脑海里还是刚刚那个我见犹怜的身影,真是同人不同命,刚准备忧伤的感慨一番,就听詹远说:“以前怎么没听人说过她字写的这样好,你去把有关贾承悉的资料都翻出来我看看。” 她回头,正看他又拿起了刚刚甄宝珠留电话的那个信封,面上一喜,脆脆地应了声:“就来!” ****** 简妮踩着医院的台阶,远远闻到住院区的这味道,她都感觉自己又病了。 三个月的时间可不短。 刚走到病房门口,就看到了家中保姆焦急的身影,“你这是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家里来人了。”语气里很有埋怨她的意思。 简妮淡淡嗯了一声,这保姆是贾家给雇的,谈不上什么交情,人家就是出来打一份工,自己也无需费心应付她,“谁来了?” “你妹妹和妈妈。” 简妮脚步一顿,停下来冷冰冰地看着她说:“我说过,我妈妈在我一岁的时候就过世了!”天冷,这句话更冷,仿佛吐出的每个字都可以凝结成冰碴子,保姆阿姨看着她,明明还是这些天清淡话少的那个太太,怎么好像忽然多了气势,换了个人似的,看着宝珠……忽然楞楞的说不出话来。 第5章 宝珠1 现代社会,并不像过去那样阶级分明,这一点,早在简妮醒来后就发现了,她生活过的民国早已被改朝换代,中间隔着一段禁忌的历史,她有些唏嘘、庆幸,那段历史几乎毁了所有的世家门阀,准确说,更像是一个“清零”的过程。 贾家据说三代前沾了从龙之功的光,所以有幸成为了先富起来的一群人,做的是珠宝生意,到了贾承悉这一代,正正第三代。 而甄家也差不多,虽然不至于把公司弄得上市,但是在安城,还是称得上有钱人家。 有别墅,几间珠宝店,亲朋戚友也连带着混饭吃……至于其它事情,甄宝珠不清楚,因为压根和她没关系。 甄宝珠:是一个被人精心养育的废柴! 这是简妮醒来后对自己这次投胎的评价。 甄宝珠家,和贾承悉家也算门当户对,都是做玉石珠宝生意,不过贾家偏重玉石,而甄宝珠家,偏金饰。甄宝珠的妈妈去世的很早,所以她有一个继母,除了继母,她还有两个比她分别小两岁和三岁的弟妹。如果看过甄宝珠简单的人生简历,很容易找到人生启示。 之所以说她是被精心养育的废柴,首先要从她的才艺说起:从七岁开始,她曾经学过,钢琴,小提琴,大提琴,竖琴,在她的妹妹,甄明珠钢琴过八级的时候,她学完了最后一种乐器,古筝。 加之中间她学过芭蕾舞,民族舞,绘画,游泳,唱歌,围棋…… 君子六艺,如果只攻一样,也许好歹都能有个样子,但甄宝珠,什么也没学成。 再说学习,甄宝珠连大学也没上,这样家庭的孩子,说出去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但这要“感谢”她的家人,在甄宝珠高一的时候,家里就开始说让她出国,然后高二就开始办手续,连模拟考都没让她去,那天,她去签证了。 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说被拒签了,然后原定的美国改成了西班牙,这下,她又从头开始学西班牙语,断断续续学了半年,后来不知怎么又说去意大利,学了几个月拉丁语,拉丁语好呀,多高贵的语种……不过后来又改了,说去法国,法语反正也是拉丁语系,正好,那就再学法语…… 这一切的功劳,自然都要归功于甄宝珠的继母! “宝珠,不是妈妈说你,你的脾气真的要改改了,你看你都这么大了,还要家里人给你操心。”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一看到她从外面进来就忍不住说她。 简妮有些愕然,她这进屋大衣还没脱呢。 女人打扮的很高贵,虽然长的很一般,但是到了一定年龄的女人,长相已经是其次了,她们的外表可以通过首饰和衣服来代替。 只是毕竟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样子还是有些残的。 这就是甄宝珠的继母,李采芸。 看她不说话,李采芸皱了皱眉头,“这么冷的天,你不在医院呆着出去干什么?” “我住了三个月,出去透透气。”简妮脱掉大衣,走去洗手间洗手。住了三个月,家里都没人来看她,顶多派了保姆来,简妮觉得如果有点脑子的人都该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来。 果然,李采芸挑高声音说,“你妹妹在那边参加了一个比赛,所以我们现在才回来。”像在解释,不过语气里没有抱歉的意思,反而带点不由自主的炫耀。 简妮拿毛巾擦着手出来,微不可见地笑了下说:“什么比赛?” 李采芸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与有荣焉地说:“华埠小姐比赛呀!国外那边都喜欢搞这种你大概也知道。”说到这里,仿佛参加的变成了她自己,眼角的皱纹都带上了笑意,表情变成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脸兴奋地说:“你知道选上了会怎么样吗?” 简妮说:“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去过国外。” 她的时间可都用在签证和准备签证中了。 李采芸的笑容一僵,随后赶紧说:“有机会的,有机会的……如果你妹妹这次选上,妈妈买机票,咱们全家都过去给她打气。”仿佛一点没听出简妮话里有别的意思。 简妮笑了笑没说话,类似的话,她也听过太多次了:“等你妹妹先过去,环境熟悉了就接你去,要是不好,你们俩还可以一起签证去别的国家。” “宝珠呀,你妹妹说那边太苦,妈妈不舍得你去吃苦……” “宝珠呀……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你的签证拒签了也好,还是留在家吧,免得出门被人欺负……” 不过是一些低级的手段和借口。 也许对甄宝珠而言,她不熟悉,或是本性善良的她从不知,有些人会是坏心肠,因为她到死,都没领悟到自己一辈子的悲剧源头在哪里。 可这些心机,对简妮来说,简直白的像一张摊开的纸:古代女人的后宅就是战场,通常大妇为了养废其它挡路的子女,花样繁多。比如说续弦太太给原配太太 留下的嫡子房里放很多的美貌丫头,多给银钱,希望这儿子最好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这叫捧杀。 更有甚者,弄几个专爱生事的小厮,在出门的时候故意和人发生口角,最后是连累少爷被打残废,那样无法入仕,过去考取功名几乎是男子唯一的出路……如果稍有残疾,一辈子就完了。 养残甄宝珠的方法,异曲同工,实在算不得什么新鲜手段。 只不过现代一夫一妻制,这种阴险的手段一般家庭已经用不上。 “宝珠……宝珠……”李采芸看她不说话,伸手摸上她的额头,“刚才去哪儿了,是不是出去乱跑冻着了?” 保姆闻言连忙倒了一杯热水过来,简妮接过,顺口问道:“刚才不是说明珠也来了吗?” “她刚走,你们俩大概走岔了,都怪你,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妹妹多忙,她回去还有事呢!”话没说完,她一把从简妮手里拿过杯子喝了一口,转头对保姆说,“我刚才那杯凉了,你再倒一杯。” 简妮有些目瞪口呆,还从来没有人敢从她手里夺东西呢,这人这样从别人手里理直气壮的拿东西,真的没问题吗? 但显然李采芸不觉得有问题,继续说道,“你也知道你妹妹,她那皮肤一坐飞机就特别干,她这次……”说到这里她又笑了起来,简妮觉得自己刚错了,这种笑容才是十几岁姑娘该有的,天真中带着发自内心的欢喜,出现在这种年纪的人脸上,她几乎也要忍不住笑了。 第6章 宝珠2 人生,有许多东西可以选择,但有些东西,却又无论如何也无法选择。 如果男人都聪明一点,这世上大概会少很多麻烦,这是简妮此时心中的想法。 李采芸挪了挪身子,坐的更舒服点了,笑着说:“妈妈告诉你呀,明珠这次是带着男朋友回来的。这男孩……”她又捂嘴笑起来,那笑意,就像春天要发芽的枝叶,无论外力如何想控制,也压抑不住。 如果单看表情,还以为是她自己找了对象呢。 简妮极有涵养地等待着。 好一会,她终于又再可以正常说话,“这男孩,常春藤名校的!你知道常春藤吧?” 简妮故意摇了摇头。 李采芸有点扫兴,但热度也是从120降到了198而已,继续兴奋地说:“不知道也没关系,反正你也没机会和这种人打交道,总之很厉害就是了,妈妈和你说呀,这男孩,长得也好,家境也好……” 保姆阿姨又递过来一杯水,简妮接了,同时收获到保姆阿姨一个同情的眼神。 这令她有点意外。 但一想也知道,矮子面前不说短话,这个继母一个劲在自己面前说小女儿的幸福,一点也不顾忌自己这个被老公冷落的可怜人。 可怜人自己是没有这觉悟的,低头吹了吹杯里的水,轻轻喝着,她只当听个热闹,平时也没人敢在她面前这样说话。 就听李采芸又说:“我以前都没想过,明珠能找个这么好的对象,你知道,像咱们这种没落的世家贵族……” “咳……咳。”简妮被水呛了一口。 没落世家!贵族?她被惊呆了,很想问一句:什么家世呀? 顾陆朱张,沈吴周徐,金钱施蒋,您是哪一位? 贵,您祖上是皇亲国戚还是当过宰相尚书? 保姆阿姨赶紧过来接过水杯,小声说:“躺着说话吧。”简妮扫了她一眼,怎么都觉得她嘴边也带着笑。 是啊,稍有脑子的都知道,世家早都被斗光了,三代前都是贫农出身,这不开花的水仙来这里装的什么蒜? 简妮顺势上了床,别人不关心她,她自己可知道自己,上周才拆了石膏,没事还是该多躺。 李采芸话说了一半,不上不下,看了保姆阿姨一眼,有些埋怨她的没眼色,等简妮靠好靠舒服,阿姨也拿着杯子离开,她迫不及待继续说道:“他人 还没到,下周,下周你妹妹二十一岁生日的时候你就可以见他了。对了,到时候你记得回家来。” “你不是来接我回家的吗?”简妮惊讶,她这个时候回来,难道不是为了接自己出院?自己现在还是病人,不是该接到自己家去修养吗? 李采芸也愣了,她压根没想过,被简妮出其不意问住了! 但她显然惯常面对这种尴尬情形,立刻拉起宝珠的手,温柔地说:“你都结婚了,当然不能总回娘家。” 简妮看着她没说话。 她轻拍着被子,语重心长地说:“宝珠呀……你真的应该向你妹妹学学,我刚都问保姆了,你在这里三个月,承悉才来过三次,你这样不行,正好应该趁这次修复一下关系。” 简妮无语了,明知道自己和老公关系不好,回家也没人管,还不接自己回去,不接就算了,还教训自己一顿,不知道自己车祸差点死了吗?! 错,是已经死了。 简妮还没想完,就听她又说,“而且……我刚说了,明珠的男朋友要来,这次他住咱们家。” “不是应该住酒店吗?” “看你说的,哪有这样待客的。”李采芸训斥道。 简妮:“……” 一时冷场 李采芸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继续柔声说:“……所以上周我已经和你爸爸通过电话,你也知道咱们家的别墅,明珠一间,你弟弟那间不能动,就剩你那间最好,我们就商量着给客人住。” 简妮顿时冷下脸,“这话好奇怪,家里那么多房子都不用,又不是没客房,这样传出去不是笑死人了吗?”让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睡在自己曾经睡过的床上,这不是开玩笑吗? “客房,客房的采光不好。”李采芸磕巴着说。 简妮气的笑了,不是采光,是位置不好吧。 她的房间挨着明珠的呢。 这种不顾廉耻,倒贴送上门的行为不要脸到了一定程度,简妮不悦道:“既然上周就决定了,那每周家里都有人过来,怎么连问我也没问一句?” “你爸爸大概是忙忘了,你也知道家里我们都不在,他一个人不容易。妈妈现在告诉你不是也一样。”李采芸抬手摸了摸宝珠的头发,像最慈爱的母亲,“如果你妹妹嫁得好,对咱们家都是好事,你大了,要学会体谅别人……” 简妮点头,“是该体谅 ,但怎么没人换位体谅一下我?家里又不是没有客房,客房不满意,不是还有三间书房吗?让这样一个外男住到我的屋子,回头传出去,你们不嫌脸上难看,我都不好意思!” 这话说的很重,很难听。 但那是对简妮而言,对甄宝珠来说,这是很温和的阶段,甄宝珠的脾气不好,人尽皆知,不然新婚夜也不会和新郎大打出手。 所以李采芸也没太意外,手一僵,叹了口气,就幽幽说道:“宝珠你这脾气……妈妈说过多少次,女孩脾气不能总这么大,你看看承悉就知道,你不能每次见他就又打又骂。” 得,又是她的错! 简妮有了一种长见识的感觉,看着李采芸,淡淡地笑起来,如果熟悉她的人,一定知道这是会被大当家好好关照的意思。 她舒服地靠回枕头上,很认真地说:“好,我以后一定改!” 改得你们全都求爷爷告奶奶, 改得你们一定印象深刻, 改得一定令大家终身难忘! 李采芸满意地笑起来,“那天你记得一定要穿得得体一点,家里请了很多人,还有你爸生意场上的朋友。” 简妮眨了眨眼睛,侧身手支起脑袋,微不可见的一笑,随后意味深长地轻声说:“好。” 如同工笔侍女图徒然会动了,李采芸被笑的一呆,缓过来连忙说:“当然也别太抢眼,你知道,主角毕竟是你妹妹。” 简妮侧身咳嗽起来。 李采芸连忙站起来,对着保姆说:“快快,你来给拍拍。那妈妈先走了。” 简妮摆摆手,头也没抬,继续咳嗽。 李采芸拿起包,突然又走到床前交代道:“那天,那天你可不能随便发脾气知道吗?”也不管甄宝珠还在咳嗽,一边向外走一边说:“妈妈这两年也没太在国内待,那天我的朋友也多,对了,如果承悉要来,最好你们俩能一起……也好堵住外面人那些嘴。” 保姆阿姨忍不住插嘴道:“贾先生在云南出差,刚刚我和您说过了。” “对了,是哦!”李采芸站在病房门口,恍然大悟,随即若有所思。 这样该说接人回家了吧?保姆阿姨看向床上的病人,虽然这太太总是冷冷的,可是遇上这样的继母,她也不免同情几分。 还没想完,就听那继母说:“那记得把结婚戒指戴上,别让外人看出你们夫 妻俩关系不好!” 保姆阿姨:“……” 第二天,简妮回了自己家。 ****** 安城的有钱人都住在城南,越向南边,房子越贵。 甄家,贾家,还有甄宝珠和贾承悉的婚房,都在南边。 婚房不大,四室两厅,据说附近有最好的小学,当初才会买到这里。 简妮看事情比较大巧若拙,只说曾经的甄宝珠,每次见贾承悉都想扑上去挖人家的脸,就冲这样,贾承悉都没有和她离婚,说明那男人,打心眼里是没这个打算的。 “这就不太好了。”离婚的难度会增加。简妮打开甄宝珠的衣柜,准备清理一下东西。 品位,体现了一个人由内至外,独特的文化审美,情趣。 简妮自然有自己的喜好,甄简妮的衣服,她都包起来放在了一边,并不是人家的衣服有什么不好,只是,不符合她的审美罢了。而且这种大小姐,多少都有点洁癖,不愿穿别人的旧衣服。 右边带锁的梳妆台里,藏着甄宝珠的存折,简妮千辛万苦的找到钥匙打开,存折,银行卡,加上记录着密码的记事本,她又从钱包里找到银行卡……学会怎么用,里面不负众望有4398元! 简大当家惊呆了。 就这么点?! 虽然不清楚这地方的购买力,但是这点钱,她还是很清楚的知道,只是自己一个半月的工资。而且并不多,保姆阿姨一个月工资还3000呢,那就是说,过了这个月,自己连保姆费都给不起了。 简妮晕了,她不会做饭,又是被人伺候惯了的,所以出院也留下了那个阿姨…… 首饰呢? 私己钱? 老公不给家用吗? 简妮开始思考这些以前从没思考过的东西。 直至傍晚,简大当家终于发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她得想办法弄点钱来! 原来甄宝珠,不止是一个被人精心养育的废柴,还是一个穷光蛋! 老公不好,她依旧可以让自己过的很好, 生活没乐趣,她可以发掘到乐趣, 但是首先,得有钱呀~~ 第7章 明珠 甄家 带超大湖景的别墅区,高四层的别墅只有寥寥几栋,由加拿大著名设计师设计,如果到了初夏,青山绿水无尽写意,住在这里,是安城新贵的象征。 带着不同层次的景观阳台,透过三楼阳台,可以看到相连的两间主卧,左边一间是妹妹甄明珠的,右边稍小的一间是姐姐甄宝珠的。 此时,宝珠这间,有工人正在进进出出。 “对,这盆玉兰花摆这里,拿不准距离用尺子量。”甄明珠手敲着书桌,随后回头,看到铺地毯的工人,一跺脚说:“怎么搞得,还是铺的不够正,你眼睛长斜了吗?” 李采芸刚上三楼,就听到了女儿怒气冲冲的声音,连忙疾走几步:“这是怎么了?有话怎么不好好说?” 工人们只是看了一眼,手下的活一点也不敢停,更没人有心思告状。这两天的经验告诉他们,告状也是没用的。 “你看!”甄明珠指着周围,“这床,这地毯,这梳妆台,没一个看着顺眼。” “你们都先去歇歇吧。”李采芸对工人们说。 等工人一走,她立刻关上门,小声劝道:“我昨晚都和你说了,你就算心情不好,也不能和这些人发脾气,你别看他们只是干活的,可经常去的都是咱们这种家庭,你就不怕他们出去了胡说。” “可是我生气!”甄明珠走过去一下坐在床上,狠狠捶了几下床垫,“这该死的地方我恨不能把东西都扔了。” “胡说,这可都是好家具,现在有钱也买不到!”李采芸走过去,把女儿搂到怀里,轻声问,“慢慢让他们收拾,收拾到满意为止。” 明珠撅起嘴,“怎么收拾我也不会满意。”说完扫了一眼房间,真是越看越生气,家具太沉太大,想搬搬不出去,想拆不舍得,原本想着要男朋友住这间,换了家具就行,谁知道这么难。 “要不让他住你的房间,你住这里。”李采芸提议。 “不,不行!”明珠连忙摇手,“我那房间颜色他看到都要转身走了,何况……我不要住这里。”说完她搂上妈妈抱怨道:“一回来我心情就不好,你今天见她了吗?她怎么样,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李采芸摇头,“就是人看着没什么精神,瘦了点。” “瘦?”甄明珠一下坐了起来,指着自己鼻子:“比我还瘦?!” 李采芸知道女儿最在意是吗,看着她,为难 地点了点头,说道:“你和她比什么,不是掉自己的价吗?她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怎么和你比。” “脸!”甄明珠果然变了脸色,站起来说,“我就讨厌看见她那张脸,从小就是,大家一看到她就说,宝珠长得可真漂亮,从小就是!”她跺跺脚,“凭什么我要一直活在这个阴影里。” 李采芸连忙站起来,心疼地抱着女儿,“她也只有这个了,你别和她计较,等你结婚将来移民到国外,就不用再见她了。” “我为什么不计较,她一个拖油瓶凭什么这样伤害我?还有那项链!”甄明珠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那么大的珍珠,那么水的翡翠……”她说到这里,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李采芸笑起来,搂着她晃到:“傻丫头,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没忘。” “我怎么忘?爸爸真偏心,凭什么当时给她?”甄明珠哭着说,“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十八岁生日收了那个礼物,却是我一辈子的噩梦。” 李采芸看着她,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才说,“那是她妈妈留给她的,当时你爸爸也是昏了头。”随后又郑重嘱咐,“别在你爸爸面前提,他知道这些年你心里总惦记着,早后悔的不得了,如果你再说,他又要心里难过了。” “难过?难过也是他活该!”甄明珠转身坐在床上,依旧一脸愤愤不平,“不过最可恨还是宝珠,我向她要,她竟然骗我说项链已经丢了。” 李采芸走过来帮她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宝珠她现在过得并不好,这次出了车祸,承悉才一共来看过她三次。唉……你还小,不明白一个女人,如果婚姻失败,她就什么都没了。” 甄明珠心情稍好了些,撇了撇嘴说,“我当然知道婚姻有多重要,不止知道这个,我还知道她和贾承悉为什么走到了今天……” “你知道?”李采芸来了兴趣,“妈妈怎么不知道?” 甄明珠不想多说,敷衍道:“那有什么难理解的,她又没什么钱,当初结婚就开始拆东墙补西墙,恐怕到现在贾承悉也不清楚她的真实情况。” “那也是。”李采芸心中的内疚一闪而过,想到今天甄宝珠那张苍白的脸,小声商量道:“你的礼服有没有不喜欢的,如果有,就给宝珠一件,我想她应该没什么衣服。” 甄明珠沉默。 李采芸忙又说,“咱们回来也没给她带东西……”说完又怕女儿不高兴,忙又说,“没 有就算了。” 甄明珠想了想,说:“那我去看看。” 她走去衣帽间,挂礼服的位置,多数衣服还没有拆包装,她隔着防尘袋翻看着,“这件颜色其实我不喜欢……这件买完就后悔了,但是……这件,不行,这件她穿上一定好看……”她犹豫着,半响,苦恼地看向李采芸说,“妈妈,每件我都不舍得。” 她的女儿,原该是一个独生女,她不懂得和人分享,也没必要迁就自己一定要和别人分享,取舍,对她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李采芸走过来,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柔声说:“那就让她自己想办法吧。” 每一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永远不要有半分烦恼,纵然她骄纵,小气,也是自己的宝贝,纵然知道她不对,也是不舍得说半句的。或许她们认为:没有妈妈的孩子,就应该自觉拥有杂草的韧性。 ****** 法国社交界有种传统,为世家贵族18-21岁的名媛举办成人礼,这种社交舞会,是贵族家庭子女相识的途径,也是身份的象征。 能被邀请参加这种舞会的,这两年,有亚洲名媛亮相,但一只手就数完了,甄明珠这种虾米级别的,自然没机会见识这种真正的舞会。 但不妨碍她们自娱自乐,自己山寨起这种社交季形式的舞会。 楼梯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女孩子提着长礼服跑上了二楼,高跟鞋几次险些踩到裙子。她们熟门熟路,一直跑到了二楼尽头的房间,那是甄明珠的卧室。 “明珠,你怎么还不下去?”先冲进来的女孩穿着低胸的宝蓝色礼服,头发高高梳起,带着皇冠,像个公主,这是甄明珠最好的闺蜜周艺。 “等等。”明珠坐在梳妆台前不动,等化妆师帮她戴上钻石项链,对镜说,“你们不知道吗?重要的角色都是最后出场!” “明珠你真漂亮。”化妆镜中多了另一个女孩,正是甄明珠的表姐,李思蕾。 黑色丝绒的长裙,性感迷人,长发披着,做成恰到好处的弧度,她的发侧也别着一枚小小的发冠,明珠微不可见的笑了下,她们的发冠都没她的漂亮。 她的可是找人仿照社交季名媛用过的款式定做的,古典雅致。 她看向镜中的自己,量身定制的彩裙,恰到好处的妆容,她拿起黑色的手套戴上,钻石的手镯扣在手腕上,灿灿生辉着。 “哎呀大美女别自我陶 醉了。”周艺扑过来笑起来。李思蕾伸手推她,“别把明珠衣服弄乱了。”明珠也笑,“弄坏我的不怕,我还有别的衣服可以穿,她要弄坏自己的,我可没办法了。” 周艺个子没她高,她的衣服,周艺从来都是没机会借来穿的,她们从小就为了这个没少开玩笑。此时三个人都想到了以前,笑着闹在了一起。 女孩,是那么的多变! 不同的人面前,可以呈现不同的状态: 在爱自己的人面前,可能蛮横小气,那是在撒娇。 在好友面前,可能嬉笑玩闹,像个孩子。 在敌人面前,变成一个浑身是刺的刺猬……都是天性。 第8章 凡事留一线 厚厚的地毯上,化妆助理并排放下几双高跟鞋,桃花色水钻浅口细高跟,大红色丝绒带搭扣中跟,正红色细链七分跟……,其实都是差不多的样子,只是鞋跟高度略有不同,这样甄明珠可以根据今天的状态,选择适合自己高度的鞋子。 甄明珠穿上一双七分的,试走了两步,犹豫了一下,又选了一双更高的。 这是一双红色丝绒带钻饰的高跟鞋,细带,不难想象,如果穿这样的鞋跳舞,裙摆飘扬时露出鞋尖,一定美的令人心醉。 “就这双。”甄明珠说。 化妆助理单脚跪着,帮她把鞋带又调整了一下,选择出一个最完美的松紧度。 明珠又试着走了几步,如火般绚丽的红色裙摆划过地毯,一步一步的优雅,她转过头看向梳妆镜,里面的人,真是艳光四射,她展颜笑起来:为了这一天,她一步步的练习,从走路,到第一支舞,哪怕是一个微笑,都一定要恰到好处的完美。但一切的辛苦都会是值得的,毫不怀疑,这打扮一出场,那一定会艳压全场,谁也无法忽视,她会是今天舞会的女王。 “这裙子……”周艺爱不释手的摸着,“好像有水在上面流动,真好看。” 甄明珠笑了笑,走到梳妆台前复又坐下,这次,坐的更直了些,因为化妆师已经打开丝绒首饰盒,拿出了她的发冠。立刻又引来了李思蕾和周艺的惊呼声。 看到甄明珠如同女王加冕般地戴上发冠,李思蕾忽然露出忧心的表情:“对了……你姐姐来吗?” “当然。”明珠说。 “从她结婚后你们见过吗?” “自然。”发冠已经戴好,明珠满意地左右看了看,“我中间回来休假的时候见过。” “那她现在什么样?”李思蕾试探着说,“还和,还和……以前……一样吗?”漂亮这个词,在嘴边转了几转,始终是饶了过去,虽然是事实,但她们从来谁也不愿说出口。 周艺也沉思起来,她垂下眼睛说,“还记得初中毕业那天,明明不是我们班的,她一来找明珠送东西,全部的男生都那样看着她,议论着她……”挑了瓶香水拿起来,幽幽地说:“从来都没有人那样的议论过我。” 笑容,僵在了甄明珠的脸上,她也想起了那一天,那时候,她十五岁,而甄宝珠,十七岁……那时候的日子,她不想回忆。无论如何,今天是属于自己的日子,她站起来笑着说:“放心,现在她都是结了婚的 人,来了也会去妇女组,不会抢你们的风头的……何况。”她对李思蕾和周艺勾勾手指。 两人连忙靠过来,她小声说:“她连礼服恐怕都没。” 因为两家很熟,李思蕾是李采芸弟弟的女儿,对甄宝珠的情况也是一清二楚,听到这里,终于放下心来。 三个女孩笑闹着向楼下走去。 ****** 楼下宾客已经来得差不多了,一室的衣香鬓影,灯火绚烂。 从五星级酒店订的自助餐,寿司,刺身,各式精致蛋糕放在三层高的银质架子上,香槟,红酒,放在银质托盘上,侍应生正行走在贵客中间……因为还是寒冬,就连花园里,都搭建了玻璃房,有的放着花,有的做成简单书房的样子,供客人休息。 李思蕾靠近甄明珠低声说:“你爸爸为了你这生日,可是下了血本。” 甄明珠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随后一撇嘴说,“还不是一个破碗的钱。” “哈!”李思蕾指着她笑起来,“你敢说姨夫的古董是破碗。” 甄明珠也娇艳地笑起来,“可不是破碗,不止自己迷古董,还硬拉着咱们,你说讨厌不讨厌。”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家家弄这个,不过现在学了这么久,也觉出点意思了。”李思蕾说。 周艺完全不懂古玩,四处张望着说:“你弟弟怎么还没到?”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李思蕾伸手挽上甄明珠,“他要陪未来姐夫去一趟京城,等会才能到。” 甄明珠也不恼,从手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看,顺势抽掉了李思蕾挽着自己的手臂。李思蕾连忙帮她把弄皱的手套整理了一下,“sorry,我忘了,要漂亮,一点不能乱。” 想到甄明珠英俊的弟弟,周艺笑得越发娇憨,满堂宾客,像那种级数的可不多,刚想到这里,她下楼梯的脚步一顿,随后,眼神也滞了,扯着甄明珠惊呼道:“明珠快看……那,那是你姐姐吗?” 甄明珠闻言望去,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 满堂华彩,灯光耀目迷醉。 角落长丝绒的三人沙发上,只坐着一个人,那人身上是一条轻纱的长礼服,水绿色,清脆欲滴的如同一汪春水,在这寒冷的冬天,如同初春提前降临。 她的头发也挽了起来,额前做了一个不多见,复古华丽的发弯,随后那一缕弯度,懒懒别在耳后, 用一串看不清是花还是发卡的东西镶住,露出她细细的脖颈。 明珠紧紧攥起了手,“那脖子上的项链……”水绿水绿的珠子,中间夹着几颗一般大的珍珠,绿的纯粹,白的单纯,正是令她念念不忘的那条项链。 “不再骗我,说丢了吗?”她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话。 “这裙子?!”又是极度惊讶的声音,是晚一步发现目标的李思蕾。 “你也看出来了,”明珠说。 周艺仿佛这才晃过神来,“这怎么可能?这不是她结婚那天的礼服吗?” “没错,是她结婚那天准备的第四套礼服,当时没有机会穿出来的那一条。”明珠冷冷地说,语气里带着一股森寒。 遥远的记忆如同被唤醒,穿着白色婚纱的宝珠,穿红色旗袍的她……那令人终身难忘闹剧般的晚宴。 “明珠,明珠明珠你说她会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她为什么无缘无故又穿这条裙子,会不会是来找我们报复的。”李思蕾忽然颤着声音说。 甄明珠没有回答,她的心里一团乱糟糟的: 虽然也没人规定这种场合不能穿结婚时候定做的衣服,反正是没穿过的。可是……那都是两年前的款式了。 但谁也没规定两年前的衣服不能穿~~ “明珠,你说她会不会是发现了,结婚那天我们诓了她?”李思蕾急了,抓着明珠的手臂。 明珠回过神来,一把打掉她的手厉声道:“你疯了吗?这种话能在这时候说?”说完她连忙左右看了看,还好周围没人,低声恨声道:“就算她知道了,又怎么样?这两年,就算当初是假的,现在也成真的了。” “可是,可是她怎么能穿这条裙子?”周艺也同样想不通,但令她更加想不通的是,如今的甄宝珠怎么好像是换了一个人。 就像是发现了自己最大的优势,然后决定,把这个优点发扬光大了一般! 她懊恼地看向甄明珠,抱怨道:“你不是说她会在妇女组吗?” 甄明珠扫了她一眼,眼神森寒地像准备杀人,周艺立刻噤声,把自己的不痛快藏了起来,其实,甄宝珠的确是坐在“妇女组”,可是此时那些妇女的孩子也都散坐在了一起,两代人和谐地聊着天。而甄宝珠,她甚至没有加入交谈,只是在微笑聆听着,但任谁也看得出,圆心在她! 甄明珠此时心里无比悔恨,为什么,为什么自己 没能听妈妈的话,随便给她一件衣服。这一刻,她突然想起男朋友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凡事留一线的意思就是,你至少该给对方留条‘活路’,不然对方就有可能孤注一掷!” 可她怎么能,又怎么敢? 甄明珠疾步向楼下冲去,这一秒,她甚至愤怒的忘记了自己一日日,一夜夜练习的优雅。裙摆如水划过宽大的楼梯台阶,手中的手袋如果可以,换成一把利剑,更符合她此时的面部表情。所有望着自己的宾客她已经顾不得,只看着那个如同自己宿命天敌的女人。 第9章 明珠生日快乐1 愤怒,往往可以令人失去理智,如果看到此时的甄明珠,一定能更深的了解这句话。只因为愤怒,就令她忘记了,几分钟前她看到精心打扮过的自己,还自信地觉得自己像个女王。 众人瞩目的身影极快地绕着楼梯冲下来,楼梯旁站着一个穿白色工人服的女孩,甄明珠冲过去一把抓住她,厉声道:“我妈呢?去把我妈找来!” 女孩被吓呆了,傻傻看向自己被捏疼的手臂,甄明珠手再一狠,女孩眼泪逼了出来,脑子也活了,吓得说:“小,小姐——是,夫人在楼上!” “叫她下来!现在!!”手一松,那女孩跌跌撞撞向楼上跑去。 李思蕾追过来拉住她,“冷静点,等你妈下来,让她上楼换件衣服吧。” 但她们都知道,这大概,不是换件衣服能解决的问题。 这种感觉实在太意外,甄明珠甚至说不出自己的心情,甄宝珠的衣服一向是不甚得体的,也许因为她自己知道长相不差,所以根本没有在打扮上费过心思。持美行凶,不管衣服怎么穿,别人都能看出她是一个美女。 所以她从没想过,如果美女要精心打扮的时候,竟可以摄人至此,说不出哪儿好看,但只是想看着她,看过一眼,再看一眼。哪怕她很讨厌她! 是因为自信吗?所以脸上才会有那么愉悦的笑容。 简妮现在真的是很愉悦,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聚会可以有意思到这种程度。周围的人正在聊收藏的事情。名画,古玩,这些雅致东西,一向是上流社会的谈资,在民国时期,古玩,还是少数人的乐趣。 但现在,早已是一个全民收藏的大时代。简妮从大家的交谈里,得到了很多消息,大致是:自从几件文物在国外拍卖出了天价,国内人都疯狂了,这几年,几乎人人都想收藏,家家翻箱倒柜找收藏,格拉拐角的陈年木头块都恨不能扒拉出来找专家给鉴定一下,说不定是什么自己不认得的宝贝,真正的全民收藏时代,原来是这个样子。 只听一位卷发的太太说:“你们知道老周在平安坊捡的那个大漏,最后卖了多少钱?” “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他连老婆都不说!”旁边一位太太说。 “他当然不敢说,卖了快一千万,是个汝窑。”那卷发的太太说。 简妮被逗的笑了起来,内行的人都知道,汝窑是惊世宝贝,存世还不到一百件,(现代统计,准确是六十多件。)所以这不是花多 钱买的问题,而是有钱也买不着的问题。 另一个人说:“老甄最近就花两百万从一个拍卖行买了一只碗……”刚说到这里,一抬头看向明珠走了过来,那太太忙笑着说:“呀,寿星女出来了。” 明珠终于调整好表情,用上了练习许久的步伐,优雅万千地走了过来。 宝珠对上她,笑得温暖,“明珠。”她很亲切的唤她。 明珠脸上的笑容一阵扭曲,走得近了才发现,为什么她的周围没人坐。那女人腰上是一条丝绒的缎带,在后腰系成一个蝴蝶结,蝴蝶结的尾端,坠着几串小水钻花,她坐着的时候,水钻正好散在丝绒沙发上,令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坐的远了些,仿佛生怕破坏了什么。 对上天敌的感觉大概就是如此,她明明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一看到此时坐姿端丽的宝珠,她就忍不住说道:“姐姐今天来的真早,姐夫怎么没来?” 这种级别的不给面子怎么可能伤到大宅门里出来的大当家,宝珠仰头笑看着她,包容地说,“你姐夫在云南出差,礼到人不到,你可千万别怪他。” 一派胡言! 甄明珠冷笑,就凭她和贾承悉的关系,一听就知道这些都是假话,客套话。 可谁又能揭穿她? 甄明珠一口气堵在心口,嘲讽道:“怕不是在外面玩的乐不思蜀了吧,不然姐姐你住院,他也不知道来伺候,你也该好好管管他了。” 众人都尴尬起来,这两姐妹以前就总针尖对麦芒。没人能忘记,甄明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两人就大闹过一场,那一天,甄宝珠最后摔了蛋糕。 甄明珠有小姐脾气,可甄宝珠也一样倔强。 只是没想到过了几年,大家都长大了,还是这样不懂控制自己。 却见那姐姐收起笑容,淡淡说:“大概是他知道我娘家自然会有人照顾我吧。” 这是赤裸裸的打脸! 没有娘家撑腰的女人,在男人那里受了欺负,也是没地方讲理的。但现在原本应该撑腰的娘家妹子却在这里说着风凉话。 在明珠心里,宝珠是宝珠,她是她!她从不认为,如果宝珠丢脸,会影响到她。听宝珠这样说,她嘲讽道:“自己没本事让老公对自己真心真意,扯得什么娘家。” 宝珠看着她,怜悯地一笑,“大概是吧。”而后挪开了目光。一副你个疯狗,我再和你多说一句话就是浪费口 舌的样子。 明珠把那讽刺看得分明,徒然,她发现自己和宝珠的角色好像倒转了,以前都是她,从容说几句话,宝珠就变脸了,又发脾气又扔东西,像个跳梁小丑。怎么现在,这个跳脚的人好像变成了自己? 今天是明珠的生日,旁边太太和李采芸关系好,怕闹得难看,打岔道:“哎呀……我常和儿子说,还是明珠出息,看看这几年,留学去过多少国家。” 正在盛怒的明珠一听这话,心思一动,又看向宝珠,上下打量一番,笑着说:“那是自然,女人光有一张脸有什么用,当然要多学点东西充实自己,能读书是天赋。”话说的正常,但从表情,任个傻子也能看出来她又在嘲笑甄宝珠空有一张脸。 已经不是第一次! 宝珠是一个空有美貌的草包,而且,她以前最怕别人说她这个。此言一出,大家都猜测,这次姐姐恐怕要忍不住了。 却没想,宝珠妙目一转,不急不缓地摇了摇头,扬起自己绝艳的脸让她看得更真切,缓声说:“外貌出色何尝不也是天赋的一种!心灵美——可以后天学习,培养。反而天然美……来得更加不容易。那是老天的恩赐,谁也不该妄自菲薄。”说完她盈盈的目光缓缓在周围绕了一圈,用极欣赏别人地口气说,“在座这么多美丽的小姐太太,不信你问问大家,谁想把她们已经拥有的这种天赋给出去。” 甄明珠愣了,周围的人也愣了! 甄宝珠以前被人讽刺空有美貌的时候,反应都很激烈,大家从没想过,她现在干脆就大方的承认了。而且,那脑筋怎么也好像忽然变的好使了,懂得了四两拨千斤,变成了甄明珠开口得罪一堆人。 这感觉,怎么这么怪? 反应过来的明珠大怒!她这是偷换了概念,自己刚才的意思是,又有美貌,还要有知识。可让她一说,就变成了——她有美貌,自己只有知识!难道自己是丑八怪吗? 刚想说话,就见宝珠站了起来,身姿婀娜,随着她的脚步,那水嫩的轻纱,缓缓款摆到自己面前。 她竟然敢,这样直接走到自己面前来!明珠瞪大了眼睛。看着自信满满的宝珠,一时都忘了说话。 就这么面对面,一步远的站着: 一个艳红,一个水绿,一个明艳照人,一个清艳绝色。 但到底谁是红花,谁是绿叶? 大厅都安静了! 众宾客都看 着她们俩,不知如何开始的剑拔弩张,不知会如何收场的一触即发。此时还早,很多人都没来,两个孩子的家长也在楼上…… 李思蕾紧紧抱着周艺的手臂,继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所以一时间,竟没有人来劝。 就见那绿色衣裙的身姿又款款一摆,靠近她的妹妹柔声说:“过目不忘是天赋,天资聪颖是天赋,纵然出身——富裕,这些都是天赋的一种……” “在坐宾客这样的天赋最少都拥有几样,我们真都是有福气的人。——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明珠,生日快乐!”说完,那身影已经脚步不停,向厅外的方向走去。 她,退了! 女宾这边还好,男宾那里早已有人痴痴地望过来。 宝珠并没有要令甄明珠难堪的打算,一家姐妹相残,不过会让外人看了笑话,但是她知道,这时是不能退的,甄宝珠是个被惯坏的孩子,她只有吃了苦头,才会懂得收敛。 何况,这世上讽刺的事情很多,不要脸的人自有不要脸的逻辑学。 如果自己表现涵养不说话,她会觉得是自己无能。所以少点风度又有什么关系,再说,比起以前的甄宝珠,自己实在已经太过有礼了。 走了两步,她对旁边一个已经有些近乎呆滞的侍应招招手,那孩子忙端着银盘托着酒水过来,她伸手拿起一杯橙汁,眉头微蹙,放下柔声说,“太冰了,可以倒杯温水给我吗?我这个时间需要吃两粒止疼药。” 那侍应忙点头,转身以赴汤蹈火的速度快步向备餐区跑去。 声音不大,但一室安静,很多人都听见了。 甄明珠气的肺都要炸了,甄宝珠出过大车祸,这里每个人都知道。她这不是在提醒大家,她自己还是病人吗?用不用止疼药也说出来?想博谁的同情? 忽略周围有些对她略微打探的目光,她第一次体会了曾经甄宝珠在这种场合里如坐针毡的感觉,虽然她此时是站着的。 不过此时她已经无法分心在乎这个,她只是一遍一遍问自己:宝珠怎么像变了个人? 难道是两年失败的婚姻生活,练就了她的皮糙肉厚?!所以才会不像以前一样,害怕有人讽刺她,害怕有人给她难堪?那脑筋呢?怎么也变活了,难道经常和贾承悉吵架练出来的? 灵光一闪,甄明珠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理充分的理由。 李思蕾和周 艺靠了过来,明珠一把拉住李思蕾,“你上楼去催催我妈,无论如何得让她赶紧把衣服换了。” 第10章 璐璐 宝珠从大厅里出来,裹着大衣来到大屋前面搭建的玻璃屋。里面只有几张田园布艺沙发,几盆玉兰花。 那年轻侍应把水放在茶几上,又放下了一碟蛋糕,宝珠倒了谢,他正准备关上门出去,一个女孩抱着大衣闪了进来。 宝珠看到她,顿时笑了。 女孩说:“我一早就看见你了,只是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 宝珠说:“我也看到你了,怕给你添麻烦,所以也没和你打招呼。” “学人说话!这地方可真冷,暖气不行呀。”那女孩抖开大衣穿上,又对愣在门口的侍应说,“也可以给我送点吃的来吗?里面太闷了。”后半句,是对宝珠说的。而后她快步进来,挤坐在宝珠身边,“我饿极了,要先吃你的。” 宝珠把碟子推给她,那侍应看她没什么敌意,这才慢慢关上了门。 极快的吃了几口,那女孩望向宝珠说:“其实我是为了你才来的,我还想见见你。”语气中毫不掩饰对宝珠的好感。 宝珠笑着说:“你叫什么名字?” “詹璐璐!”她走过去看了看暖气,“那天你去找的詹远是我表哥。这地方怪不得没人,暖气真的不行。” 这姑娘思维是跳跃的。 宝珠说:“只是躲个清静,要不等你的蛋糕来了,咱们换到书房去。” “好啊……”她拍了拍手走过来,“其实你哪里用躲?刚那几句高下立判,大家心里都替你挺惋惜的。” 宝珠又笑,没说话。 詹璐璐自顾自地说:“那天一见你,回家之后我就总想着,我该认识认识她,所以我这次收到请帖就来了。不过,这种聚会太无聊。” “怎么会?”宝珠笑,“听他们聊收藏,很有意思呀。” 詹璐璐一把拉住她的手,“你也喜欢这个吗?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表哥那里上班?”她兴奋地两眼冒光。 “这两件事的关联我实在猜不出。”宝珠直接摇头。 “还不是因为他那地方在平安坊,我每天上下班之前都可以去捡漏。”詹璐璐说。 宝珠又笑了,“和你在一起真开心。那有捡到好东西吗?” “当然!”她极认真的瞪眼,“有个稀世之宝我拿给你看。”她说完左右看了看,“对了,我的包。” 她伸手去拿包,正好那侍应端了点心进来,看到 她们两个都穿着大衣,穿黑色大衣的小姐裹着大衣依旧弱不禁风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说,“其实那边还有烧烤,现在也没什么人去吃。如果你们想吃热的,可以去那边,还可以烤火。”他指了指不远处露天的凉棚。 宝珠望过去,看见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飘起了雪花,“怪不得我刚还闻到了烤肉的香气。” “挺多东西吃的。”那侍应又说。 门关上,玻璃上映出一张清艳绝丽的面容,有种摇摇欲坠的娇弱。詹璐璐站起来:“走吧,去烤火!看你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她把身上的红色大衣穿好。瞄到门口的玻璃上靠着一把白色的透明伞,顺手拿了起来。 雪花静静的飘下,伞撑开,雪花就落在了透明的伞上,里面宾客如云,这一方伞下,被撑起的如同另一片天地。 詹璐璐从大衣里掏出手套,一看宝珠在对着伞顶发呆,把一只手套塞给她,“你一只,我一只。” 宝珠看了看,把手套戴在了左手,詹璐璐的,戴在右手,两人挤着一把伞,向远处慢慢走去。 詹璐璐问:“其实你妹妹为什么对你那么大的敌意,一直拿你的样貌说事,她自己长得也不差呀。” 宝珠平静地说:“听说非洲那里栓大象……大象都是用很细的链子就可以绑住……因为他们从小就被那根链子绑着,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詹璐璐脆声笑起来~~ 寂静的夜,只有满天的雪花,越落越多,前两天的雪还不及消融,天地一片雪白,距离这里不远的大门处,一辆轿车,将将在大门处停下。 两个年轻男人一前一后从上面下来。同一时间,李采芸也从楼上惶急地走了下来。 “又宸,你真的两年没有回来了?”男声问。 旁边的年轻男子手在头上一拨,长款修身大衣的帽子翻了下来,露出高挺的鼻梁,白净的脸……清冷的眉眼从侧面看上去很忧郁。 他看着大门说:“是两年三个月零九天。”说完他低头又一下扣上帽子,雪花落下,无声消失在他的肩头。 不用通报,也无人通报,今晚甄家有宴,大门口是得了通知的,两人直接进了院子。刚跨进大门,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说:“你怎么回事,怎么穿着结婚的衣服就来了?” 回答的是另一个年轻柔婉的声音:“我……银行里没钱了,反正这件衣服当时也没穿过。” 又宸脚步一顿,猛然抬起头来,大衣的帽子落下,他如同中了定身咒似的站在那里,任雪花大片大片落在他发间,眉间,整个人动也不动,仿佛无知无觉。 旁边的男子惊讶地望着他。 就听那第一个声音又说:“你快点上楼去换了,要是被人认出来像什么样,还有,今天妹妹生日,你那边老公长辈也不来捧场,真是,让人给你操不完的心,我看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随后是一个人快步离开的声音。 这边,男子看又宸站着不动,他也很有涵养的没动,想也明白,这时候出去徒增尴尬。片刻,那边响起轻盈的脚步声,踏在雪上渐去渐远,大概是挨骂的那个女孩子。 又宸一听这响动,连忙抬脚,似想追赶过去,他刚要跟上,却发现又宸又一步退了回来,定在了那里。 他很是好奇,伸头望了过去。 第11章 花签之缘 男子看又宸退了回来,忍不住探头望去。隔着花丛的不远处,两个女孩正站在一起:“她们这样对你,你不怪她们吗?”穿红色大衣的女孩问,她正对着自己这方向,左手撑着伞,右手拿着几串烤肉。 背对他们站着的女孩穿一件黑色的大衣,很长,到脚腕,她伸手拿过那几串烤肉,扔去一边的垃圾桶,片刻,声音传来:“民国大收藏家张伯驹你知道吧……他的第二个夫人潘素是欢场出身,在潘素十三岁的时候,她的妈妈死了,继母送了她一张琴,就把她送去了那种地方。没有妈妈保护的孩子,命运坎坷点是正常的。”她的语气平静,无悲无喜,只是平白直述,像客观公正地评价别人的事情。 对面撑伞的女孩子却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说,“你别这样说,听得人心里怪难受的。” 一声轻笑,背对他们的女孩甜声说道:“这有什么好难受的。刚刚不是说,有东西要让我看吗?” “你先拿着伞。”红衣女孩在包里翻看起来:“我告诉你这可是好东西,问了很多人,她们都说不认得。你看!” 穿黑色大衣的女孩接过东西,低头看了看,又举起来,侧身微扬了头,想是要借远处的灯火打量手中的东西,灯光也打在了她的脸上,阴影呈现出一张难描难绘的侧颜,雪花洋洋洒洒落在她的手心,四周,她凝眉只是望着手中的东西,过了片刻,她忽然弯起嘴角,一瞬间,笑颜如花般绽放,这天地仿佛都耀目了起来,她放下手娇俏地说:“这东西我认得的,我要说实话,你可别伤心。” “为什么伤心,打眼了?” 那女孩摇摇头,依旧甜声说,“不好说……东西有来历,但却不是什么古玩,你会伤心吗?” “当然不会,你快说,不过你要真的认识?我就一定说服我表哥帮你。” “那倒不用,我自己有办法。”那女孩说着,又对光举起了那东西:“你看。” 夜光中看得清楚,这是一块两指寛,两寸长的精致陈色木条,顶端镶着一块玉,正面除了细巧的纹饰,还写着四个字:“夜沉香醉”,背面,有一个长条形的瓷板画。 “这是个稀罕物件儿,应该是某家小姐自己做来玩的小器物,前面的四个字是自己模仿红楼判词写的,所以这是一种花签。”宝珠说。 “花签?”詹璐璐摇头,“都没听说过,那上面那个陶瓷画呢?” 宝珠仰头,微转了点角度,让那瓷画对着光 ,戏谑地笑赞道:“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这画也不错!” “什么意思?”詹璐璐露出沮丧的表情,“说白点。” 宝珠笑着把东西递给她,“怎么才能说白点,你教我,我还真不会。” “就是我也问过懂一些古玩的人,怎么别人都说不认识?”詹璐璐说。 宝珠说:“他们当然不认识,这东西吧……木头是清晚的黄花梨,九成九是旧家具上面拆下来的,但上面的那一小块玉呢,新仿的,”说到这里,她心里忽然有些很奇怪的感觉,这玉如果在民国,就是新仿的,但现在,也许民国东西都叫旧仿了,于是她改口,“反正是民国那段的。” “还有呢?”詹璐璐指着那瓷块,“这个呢?” “这个我说过了呀。”宝珠挑了挑眉,天寒地冻,詹璐璐也没看到,追着问,“什么说了,明明没说。”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宝珠又念了一遍,“其一,是上面画的内容,其二,那是什么朝代的诗?” 詹璐璐瞬间瞪大了眼睛,“这我怎么知道?” “奥……”这次换宝珠愕然,“你,你要玩这些东西怎么能不下功夫?古玩背后的文章焕然,书画锦绣才是其中奥妙所在。”想了想,又觉得詹璐璐大概是刚入门,点了点她手上的东西说,“瓷画是民国的,但那诗是唐代的,所以其二的意思是说这瓷板话的画风是仿唐的。” 画风?! 詹璐璐长大了嘴,傻里傻气看着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需要这样九转十八弯吗? “你,你平时说话也这么……这么”她想了半天,想了一个词,“曲折吗?”如果是,她心里说,先给贾承悉点支蜡。 但宝珠没理她,而是继续翻着那东西,随后,她突然好奇问道:“你花多少钱买的?” 詹璐璐不好意思说花了多少钱,就算是民国的,自己也是打眼了,低声说:“别人送的。” “那就留着吧,挺有意思的东西。”宝珠佯装没看到她的失落,“改天我陪你去,给你挑个好的。” 詹璐璐立刻有了笑容,但还是有些犹豫,“你真的懂?” 这话要是让简家人听到,那可跌碎一地人的眼镜,能请得动当家的出手那是祖上烧高香了。 宝珠笑了笑,摸上她的头发说:“懂一些吧。回头陪你去。”像哄妹妹一样。 旁边传来一阵脚步声,跑过来一个小丫头,一看到宝珠,几步跑来脆声说:“夫人请小姐进去换衣服呢。” 詹璐璐一听,顿时变了脸色,“一件衣服有什么大不了的,翻来覆去就是这件衣服,她们烦不烦,不就是觉得你穿着好看,害怕抢了寿星的风头吗。别去!” 宝珠摇头,心里知道不全是因为这个,有人看见这衣服心里发虚。本来她已经想好,换了衣服一定让李采芸今天终身难忘。但此时,她忽然改了主意。 这个世界最是现实,一个人之所以被轻视,是因为她自身的价值没有被别人意识到,她虽然只是初来乍到,却也知道经营自己的事情远比在这里应付撩事斗非更有价值。 她想明早去平安坊看看,回家早睡也好过在这里。 “你和太太说一声,我不舒服,先回去了。”说完她转身向外走去,就这么准备走了。 詹璐璐忙跟上,“我也走。” 宝珠笑。 詹璐璐倒豆子似地说,“你看我真的是为你才来的。以后咱们是好朋友,要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对了,还要一起去平安坊。” 宝珠说:“点塔七层,不如暗处一灯,璐璐,没想到我今天来一趟能交到你这个朋友。”她本来今天来,只是想看看这家人到底是有多不是东西。 詹璐璐说:“你又这么说话了,这是你家,怎么说得你像来做客的。” 宝珠回道:“如果真是客人,能收到主人送的礼服,来一趟倒是好买卖。” 说完俩人都笑起来。 这边的又宸顿时慌了,躲无可躲,就见那人笑着转过花丛,一下看到了自己,如花的笑意,瞬时僵在了脸上。 他望着她,望着她,眼中望着她的样子,心中,脑中却一片空白…… 两年的时光,就这样无声过去。 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无比,发不出声音。 而后他就看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也望着自己,神色有一瞬间的迷茫,过了好久,她好像是终于想到了,露出释然的笑容,轻声说:“是又宸呀,两年没见,你长这么大了。” 又宸露出一丝苦笑。 不是一两年没有见了,是两年零三个月,又九天!他在心里说。 刚想说什么?却见她挽上旁边女孩的手说:“外面太冷,快点进去吧。”说完和没事人一 样的向外走去。 她就这样走了,装成没事人一样回家去抹眼泪吗? “姐——”他转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那声音飘渺的仿佛来自远方,低沉而悠远地说:“我回来了。” 第12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 雪,发了疯似的越下越大,纷扬着落在发顶,眉毛上,睫毛间,连人仿佛都看不清楚起来。 宝珠被拉得一顿,低头看向被这个陌生男孩子拉住的手腕,心里闪过柔软而唏嘘的情愫,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看向他。 ——这个年轻俊逸的男孩子,曾经是甄宝珠的保护者。 分房间的时候,他会说:“妈妈,怎么二姐的房子比大姐的大那么多,同学来了还以为我们家虐待儿童呢。” 去游乐园的时候,他会说:“怎么不带大姐,那我也不去。” 每次明珠买新衣服,他都会问:“大姐的呢?” 吃饭的时候,他会把宝珠喜欢的菜,说成是自己喜欢的。 可以说,如果没有他,甄宝珠的日子一定是另一番模样。所以明明不习惯这样被人抓着手,她也没有甩开他,她也知道,人家想要抓住的,并不是自己。 也许是太久没见,也许是所有的勇气刚才一瞬都爆发了,宝珠没动,甄又宸也没动,詹璐璐搞不清状况,有些尴尬,她说,“要不,你们先说话,我去给我哥打电话,正好给他点时间来接我们。”说完就跑向了远处的玻璃屋。 宝珠也觉得有些别扭,这旁边,还有个眼中带笑,一直在看热闹的男人呢,她暗暗使了点力,却没能把手挣开。她仰头,柔声对又宸说,“你带了朋友回来,还是先进屋去吧。” 又宸却没有放手的意思,把抓着她的手腕从右手换到左手,“这是明珠的男朋友。”说完拉着她向屋里大步走去。宝珠没挣扎,大概他们刚刚听了壁角,如果真是那样,自己这一走,明珠在男朋友面前以后不用做人了。 当然,如果这男人是正常人的话。 三个人无声的走着,刚跨上台阶,就听见一个女人口沫横飞地说着:“才来三次,那有这样的女婿真不如没有。” “有什么办法,结婚那么大的事情,家里也插不上嘴,毕竟……我这身份有自己的难处,学习的时候也是,费了多少工夫,花了多少钱,总之,我已经尽了力……”说完重重叹了口气,是李采芸的声音。 “后母难为,还真是难为你了。”旁边有人柔声安慰。 “可惜她心里自己还是想不通,以为自己还在当小姐呢,你刚没看到,她和妹妹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寸步不让。嫁了人,一点觉悟也没有。” “别提这个……”李采芸说。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大家都是为她好,结了婚,就应该学做人太太,拉住老公的心才是,你看我家老王就知道,一个女人要是抓不住老公,那她长得再漂亮也是个废物。” “别说了,别说了……我就希望她能早点长大,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李采芸说。 “那你能怎么办?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现在有了老公,不过……你别嫌我说,就她那样子,一身小姐脾气,半点不让人,离婚也是迟早的事!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呀!” 听到这里,宝珠都不知道该说李采芸什么好了,自己的宴会,却搞不清轻重,在这里寻事说非,明珠心里觉得自己是外人,毫无维护之心,一看就是得自她母亲的真传。不过呀,能厚颜无耻说出自己是“没落世家”的人,她还能要求她们什么? 手腕的位置猛然被捏的发痛,正在听热闹,脸上都带上笑容的宝珠,一下被疼的皱起眉头。她仰头,眼中的笑意还在呢,却心中一突,望着她的那双眼,是那样的忧伤沉痛。 “你还能笑得出来?”他说。 宝珠连忙给他宽心,安慰道,“我一点不在意,你也别往心里去,女人的嘴总是不能闲着的。” “以前的你,一定冲进去和她们吵了,可现在,连那种脾气你也没有了。”他一字一句地说着,“……但没关系,你还有我!”说完他转身向内走去。 手一紧,却是被宝珠反手拉住了,手上传来柔软布料的触感,又宸回头,看到自己拉着宝珠的手上正覆着一块白色的手帕,她左手一下一下,用手帕把他手背上又湿又凉的雪水擦去,很柔情也很专心。 他顿时无措,恍惚地看着她。 片刻,她抬起头来温柔地望着他,“你是个好孩子。”她说,“不过姐姐现在长大了,我真的可以保护自己。” “真的”那两个字,她说的很重,很清晰!外加她身上的自信和气势,他不由的就信了。 宝珠说,“你先和朋友绕去后院的书房待会。”她说完,一脚踏入大厅,看到旁边站着刚刚来唤她换衣服的女孩子,她大衣一脱递了过去,大门处有风,轻纱裙摆一下被吹了起来,瑰丽轻盈。 那女孩傻傻地接过大衣。没想到宝珠会去而复返,她这还没机会报告她说要走呢,怎么又回来了。 左边的沙发上,几个太太也停了八卦,因为正主已经来了。 宝珠知道她们是什么 意思,大冬天的,敞着大门聊天,不过是为了要自己听到,是在为刚刚的明珠报仇吗?大宅里的女人斗法,手法多变,日新月异,这些人如果比起来,真是落后又老土。她裙摆一转,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 李采芸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面子是别人给才会有,她就这样直直走过去,坐在她的面前,她又能怎么样呢?有些人就是喜欢拿着擀面杖当屠龙棍。 已经没有位置了,大家坐的满当,宝珠走过去,也没人给她让座,或是挪点位置给她。她根本不在意,站在那里周围看了几眼,居高临下地说,“咦,怎么没看到寿星?” 李采芸没说话,她正直直盯着宝珠身上的裙子,一脸惊疑痛恨。怪不得女儿交代一定要她换衣服,这也太抢镜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说让你上楼去吗?明珠在楼上等你呢。” 宝珠笑笑说,“不是正好听到大家在聊天嘛。”说完,她盈盈望向刚刚远处一个五十开外的男人,他的夫人,就是刚刚说的最投入的这位王太太,她轻轻动了动嘴角,似笑不笑,看向王太太,娇声说:“刚刚夫人说得真好!我结婚早,也是跌跌撞撞学过日子……那边的那位就是王先生吧,果然看上去很和蔼……” 她的话,说得很慢,每个字都是绕着说出来般,王太太顿时脑中警铃大作。 就见她秋水眸一转,又定位在另一个人身上,“那边,远处那位,是令公子吧,真真一表人才。”说完她低头一笑,随后双眉微蹙,似遇上极为难的事。 王太太顿时脸色大变,她这是在警告自己吗? 男人的略根性谁不知道,这女人眸光清丽,顾盼生艳,真真宜喜宜嗔,不可方物,自己是女人尚且对上她觉得吃不消,何况是男人?如果她要存心使坏…… 再看清楚,那分明是一脸的算计!王太太顿时后悔刚才强帮李采芸出头。 大家什么关系,何必搭上自己。 到了这个年龄的女人,看哪个年轻女孩子都像是会抢自己老公的狐狸精,何况自己还有个儿子。这一刻,她看着宝珠,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显然,这太太的恐惧和觉悟也影响了其他人,这几个长舌的女人,都集体闭了嘴,惊骇防备地看着宝珠。 宝珠却不愿轻易放过她们,她看向在坐的每一位太太,而后在人群里找到她们的先生。 目光很放肆直接,一点不掩盖自己的意图。 “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我通常是不会乱说的。”宝珠说,似终于打算放过这些人。但只一瞬,她就沉下了脸来:“我不要,再听到任何一个人说我的事情!” “宝珠你疯了,有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李采芸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因为之前,宝珠甚至都没说话,虽然她们看得明白她的威胁算计,可也找不到机会指责,但这时候再要不说话,她以后别待客了。 却见宝珠看着她,一瞬不瞬地笑了笑,“妻子在外,自然应该维护自己的丈夫。不让她们说是因为她们说的有失偏颇,其实承悉对我才是最好的呢……” 众人大吃一惊! 无论如何没想到她能不要脸的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就见她诡异地一笑,骄傲地说:“因为他从来不管我!我想干什么都可以。” 想找谁说话都可以。 想找谁请教都可以的意思吗? 因为她的老公不管她,所以她可以无法无天,是这个意思吗? 光脚不怕穿鞋的! 那些太太瞠目结舌地看着甄宝珠,而后不出五分钟,纷纷找借口坐去了其它地方,生怕被这妖女点了相。 一时间,这地方都空了,只剩下一脸愤慨无奈的李采芸,气的浑身发抖,刚想说话,宝珠靠过去,低声在她耳边轻语了一句。说的什么没人知道,却看到李采芸神色巨变,一张脸和见了鬼一样,站起来,竟然仓惶地向楼上快步而去。 一直留心这里,以为可以看看妈妈教训自己女儿的太太们,眼睛都直了,再看宝珠,已经无异于洪水猛兽。 沙发全都是她的了,宝珠心满意足地坐下,对门口的女孩招招手,“去花园的玻璃屋里,问问詹小姐要不要过来。” 大门外,看了一路热闹的男子目瞪口呆,“这就是你总说的姐姐?” 又宸的头发已经湿了,寒冷的感觉透到了自己心里。两年的婚姻生活,竟然可以令一个人有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无论如何没想到。 “她结婚的很早吗?”旁边人问。 又宸沉默了一会,说,“还不到二十一岁。” 那男子有些意外,“结婚了多久?” “两年。” “怪不得,看上去年纪不大,原来才二十三,现在结婚那么早的人可不多。”那男子看着刚刚散开的那些太太,她们现在连扎堆都 不敢了,忍不住笑着说道,“你这姐姐还真是……‘我花开后百花杀’。谁要惹了她,一定是自找苦吃的。” “以前她不是这样的。”又宸说。 “这样不好吗?” 又晨再次沉默,以前上学的时候,她出现的地方,总会引来别人的议论,却从不会有流言,他这辈子,再也没有见过比他这个姐姐更加单纯的女孩子了。 她不乱说话,不乱看,不乱交往人。 许久,他轻声说:“不是不好……只是太陌生了。” 第13章 一起玩吧? 楼上的书房里。 李采云终于见到了儿子,明珠抱着男朋友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又不懂事儿了?”男朋友韩临正说她,听了一晚上热闹,早把这事情想了个七七八八。 明珠笑眯眯不说话,就是看着他笑,女孩子的爱情热烈而单纯,这一刻,他无论说什么,她也愿意听着,相见的快乐超于了一切。 楼下,宾客越来越多。 宝珠和詹璐璐坐在一起聊天,詹璐璐坐立不安,心不在焉,忍不住低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走?” 宝珠说:“今天晚宴的流程是:七点酒会,自助晚宴,八点半开始是舞会,听说还有个仪式,在十点钟,所以现在,我们最少也要等到舞会开始。” 詹璐璐不屑地说:“为什么要等到舞会,明明在这里不舒服,她们还总刁难你,不理她们吧,她们会得寸进尺。搭理她们吧,又那么跌份。” 宝珠说,“没有办法呀,一个人再大的本事,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刚刚遇见的那两个男孩子,一个是我的弟弟,一个是明珠的男朋友。所以现在这个面子,是给我弟弟又辰的,以前在家的时候,他帮过我很多。如果我们走了,他心里大概会难过。” 詹璐璐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怪不得。” 正想多问几句,乐声响起,舞会正式开始了。 女孩子们穿着晚礼服,红色,黄色,紫色,绿色从楼上一个一个依次走下来。詹璐璐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些女孩子,“宝珠这是干什么?” 宝珠笑着说,“大概是模仿社交季的名媛出场吧!” 詹璐璐一阵恶寒,怪不得从刚才开始就没看到什么年轻的女孩子,原来都跑去楼上打扮了,看向宝珠说,“生在这种家庭也真难为你,真能装。” 作为男主人,甄莫清也终于从书房出来了,明珠最后一个下楼,步履款款飘下台阶,伸手挽上他,依次优雅地和宾客相见。不同于刚才,现在是正式的见面,像社交界的名媛第一次步入社交界一般,她需要和不同的宾客见礼,完美地和他们初相识。 随后是舞会,第一支舞,是她和男朋友跳的。宝珠这才打量起明珠的男朋友,社交舞跳得很好,一看就受过良好的教育,斯文有礼,明珠看着他,满身,满脸的欢喜。 “明珠看上去真高兴,希望她会懂得收敛点。”詹璐璐说。 “她 一定会收敛的!”宝珠说,“有喜欢的人在,再也没有事情可以吸引她的注意力了。” 明珠跳了一会儿,其他人也很快加入,旧式的社交舞,大家根本没人会,所以这一环节就没有苛求。跳得很乱,宝珠看得脸上带笑。 旁边忽然多了一个人,她一回头,是又辰从楼上下来了,已经换了晚礼服,绝对压倒了全场的年轻来宾,宝珠笑看着他,他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块地毯说:“今天对不起,刚才我已经说妈妈了。” 宝珠有些意外,她很感激这个男孩儿的维护之心,但其实真的不用。她刚刚那样也是为了令他放心,想告诉他无论是怎样的情形,自己都应付有余。不过她要是明说,大概会伤了这孩子的心,于是她什么也没说。 又辰说,“我知道刚刚你让我绕到后面上书房,是不想我正面和妈妈碰上。” 宝珠说:“你离家两年,做母亲的一定时常想你。” 那你不会想我吗?又辰看向她,这句话却没有说出口,挪开目光说,“她有去看过我。” 年轻的人都留在这里跳舞,甄莫清一脸春风得意带着几位客人向后院走去,旁边的詹璐璐好奇道,“他们干什么去?” 又辰看去,“哦,大概是去书房看电视。这两年我父亲迷上了古董收藏。这个时间有鉴宝节目。” 鉴宝节目?宝珠听都没听过,很感兴趣。 又辰说,“这几年,家家都收藏,电视上就有很多这样的节目。爸爸前几天才从拍卖行买了一只碗。”说完他又一指远处的一堆年轻人,“老的也影响小的,你看他们,现在也在聊呢。” 詹璐璐立刻来了兴趣,她兴致勃勃看着宝珠,“我们也去听听。” 宝珠点头。 又辰想到刚才花园里的事,知道璐璐也喜欢这个,立刻说:“那我陪你们过去。”他和大家是老朋友,打了招呼之后,就让人搬了椅子来给宝珠和璐璐,两个女孩都话不多,大家很快又聊起了收藏圈里的话题。 穿一身白色礼服的男子说:“向元,上次那个扳指你为什么没要?”对面被称为向元的男子说:“看着像是开门看老的东西,可摸着又觉得不对味。你怎么知道?”白礼服的男子说,“他后来又拿到我这里,说是清晚,我看不出是不是老玉扳指,但就觉得有残,后来我爸也看了看,说大概是和田玉做过旧的。” “和田玉山料那么便宜,如果用那个做仿 老物件,那可真说不好。” 宝珠很有兴趣地听着,至少她可以通过大家的谈话,了解现在的收藏趋势,这行就是这样,大家喜欢什么,那东西的价格就会背离价值。 不多时,明珠也神采飞扬地挽着男朋友韩临正走了过来,一听大家在聊收藏,明珠立刻兴奋地留了下来。韩临正想到刚刚院子里宝珠说的那段话,那堪称强大的信息量,笑着在明珠耳边说:“这方面姐姐应该是专家,你以后可以多和姐姐聊聊。” 明珠的笑容一僵,没想到自己的男朋友会这样夸宝珠,不止如此,还是在这方面,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当面和男朋友争执,绝对是她不会做的事情,明珠转眼就笑得越发明艳,说:“哎呀,这里人太多了,快来几个人,把沙发挪到旁边几张,这样请绅士们坐过去,这里,就留给我们女孩子。” 她是寿星,没人会扫她的面子,很快有人在旁边挪了几张沙发椅,这边的椅子,也挪了几张过去,中间隔着几步远,变成了男女分开。明珠拉着李思蕾和周艺快速低声的说了几句话。詹璐璐靠近宝珠说:“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宝珠摇摇头,低头打开手袋,在里面掏了一会,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又装了回去。 女孩子的话题就比男人的话题八卦的多,男人多是聊,最近什么藏品吃香,而女生更关心,最近谁打眼买了假货,或是谁捡漏到一样好东西。 “小姐,门口有人找你。”一个侍应走过来,低声对詹璐璐说。詹璐璐这才想到,她叫了表哥来接她,靠近宝珠低声说了几句,跑去外面找表哥。 明珠眼睛一亮,靠近周艺说:“天助我也是不是?” 周艺的眼睛一直粘在远处的又辰身上,呐呐地说:“等会要是又辰发火怎么办?” “你傻呀。”明珠用手拧她,“她虽然脾气不好,可是极爱面子,吃了这样的闷亏,绝对是不会说的。” “那周围的人呢?” “都是一个圈里的,你这么担心,以后别追我弟!” 周艺连忙点头,再也不敢说一句话。明珠满意地转过头去,对着大家说,“其实咱们好久没玩斗口了,我这次才回来,起个彩头,一万怎么样?” 斗口,是他们常玩的一个小游戏,就是大家一起去捡漏,一样的钱,看谁买回来的东西更值钱。彩头,自然是大家都要出,最后谁赢了归谁。 既然是游戏,这群有 点小钱的小姐们,就算不想参加,此时也是不愿露怯的,何况才一万块钱,纷纷同意。明珠走到宝珠身边,刚刚詹璐璐的位置坐下说,“一起玩吧?” 宝珠没说话,和她们玩这个,实在太掉价了。 其实就她们这水平,玩这些根本是附庸风雅。再没有一行,比古董这行更加多样化了,这行玩的不是有多少钱,在开始,她们这个程度的时候,有多少钱都是没用的。因为自己懂得东西有限,用俗话说,根本心里没数。 但比起曾经的甄宝珠,人家还都算好的,起码知道“汝官哥钧定”,宋代五大名窑。 明珠看她不说话,笑得更甜,“就这么说定了哦。”说完就站了起来,双手一拍,“啪啪”脆脆的两声。连旁边的男子们,也被吸引了目光。 “我们要斗口,你们参加不参加?”她傲气而娇俏地望着对面的男子们说。 他们都笑了,有人说:“我们怎么好欺负你们。” 明珠说:“别说大话,咱们手底下见真章,要玩这个还得靠运气呢。” “可我最近运气也很好呀。”那男人说。 明珠一叉腰,露出娇憨而不讲理的样子说:“大家都参加,连我姐姐,也愿意参加,彩头吗?她看向宝珠,神秘一笑,突然改用英文说:“theneshe’swearing!” 她正戴着的这条项链! 第14章 开局 甄宝珠不懂英文,甄宝珠也不懂任何古玩鉴赏,明珠自己进了这行之后,才明白,这行的水有多深,那么多古玩瓷器,金玉字画,只说瓷器,各种官窑尚有定式,但民窑呢,那是烧什么样的都有,画什么的都可能。 所以这一局,她是必赢的! 如果宝珠应下,她不懂。 不应下,那她也会放过她,让她多丢一次脸就行了。 所以最后一句她用英文说了,期待着甄宝珠不明所以,接受众人洗礼的尴尬。而此时大家,也确实都看向了宝珠,宝珠正一脸“惊讶错愕”。 那是多么的惊讶,以至于,双眼都蒙上了水光,有些被欺负楚楚可怜的样子。 明珠对周艺使了个眼色,越发觉得春风得意,甄宝珠之所以曾经每次都恼羞成怒,很大的原因是她死要面子,所以此时,就算她听不懂,但也绝对不好意思当场承认的。 又宸却第一个怒了,站起来说:“甄明珠你又玩什么花样?” 明珠讥诮地看向他,“弟弟,我和大姐玩玩,你犯的着这么凶吗?今天还是我生日呢。” “生日你也不能……”宝珠伸手打断了他,看向明珠,一脸无奈地说:“明珠,我和你说过,这条项链是我妈妈的遗物,真的不能给你!” 明珠的脸,唰一下就红了,“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要你的项链了?” “不想要吗?”宝珠站起来:“那你这样赶鸭子上架又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说,要拿这条项链出来做彩头了?” 明珠没想到过了两年,除了吵架技能她练出来了,连英文也学上了,但她不怕,她有一堆人证呢,理直气壮地说:“你,你怎么没有说?你当然说了,大家都听到了!”她示意周围的女孩子们。 周艺和李思蕾从小就是她的好朋友兼帮凶,自然会向着。至于其她人,都是来给她捧场的客人,就算没听到她说,别人恐怕也是不会多管闲事的,因为在别人眼中,这俩是姐妹。 宝珠转向周围的几个女孩子说,“所以说,如果问你们,你们一定也会说我说了那样的话是吗?” 自然是没人接腔。 “这是多大点事,不过是个游戏,你不敢参加就算了,何必赖账,算了算了,我们自己玩就好了。”明珠说,目的达到,她知道宝珠绝对是不会参加的。 又宸气的脸都白了。 宝珠却是轻轻一 笑,“话不是这么说,是非曲直,总得说个一二,不然大家以为我是谎话精呢,怎么说,我当姐姐的也不能欺负妹妹。还好……”说着话,她低头打开手袋,从里面拿出电话来,晃了晃,“还好现在电话里都有录音功能,要不要我把刚才咱们说的话回放一遍,让这里这么多人包括爸爸在内来做个见证!” 明珠大惊失色,“你,你是神经病啊?没事录的什么音?”明珠声音都颤了,看到屏幕上真的录音键还在动着,她简直要惊呆了。 宝珠缓缓无奈地说:“没办法,因为被今天这种把戏坑的次数太多了。” 倒不是她小人之心,以防万一,想一步,做十步的准备,一向是做当家人的谨慎,不然,怎么护着族里几百号人。所以早在明珠叫大家分开坐的时候,宝珠就开了电话录音。 黄鼠狼怎么会无端端给鸡拜年? 大伙也都震惊了,完全没料到会有这种神转折。 明珠看着宝珠,这一刻真恨不能把她生吞活剥了,可她什么也做不了,想到男朋友也在看着,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一刻,她忽然有些期许,期许宝珠会放过她。 可简大当家是什么性子,这一晚上早令她不耐烦了,把电话装起来说:“虽说,人总该尽力去争取想要的东西,可是,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你今天想要这条项链,就可以霸王硬上弓,硬说我和你打赌。明天要是看上我老公,又用这种损招,我是不是还是要和你赌?” 明珠要气疯了,“你,你胡说我为什么要看上你老公?我明明有男朋友。” “哦,你总算还记得你有男朋友呢?”宝珠露出失望的表情,原本以为她为了自己喜欢的人会稍微收敛一点自己的脾气,却没想到,还是这样我行我素。 倒是明珠的男朋友很是大方,趁机走过来说,“姐姐别和她计较,明珠就是小孩子脾气,这都是我的错,平时把她惯坏了。” 这男人倒还算够意思。宝珠说:“一家人,我自然不会和她计较。” 韩临正趁机又说:“当然一家人在一起探讨一下玩一玩,姐姐以后多教教他,斗口的事情就算了。”他从刚刚院子里那席话就听得清楚,明珠绝对没有这个女人的信息量大。 “那怎么能算?!”宝珠却是一瞪眼,很硬气地说:“说过的话,自然要算数,刚刚大家都说了要玩,我也不是玩不起!” 明珠张大嘴,看着她,嘴里像塞了一个鸡蛋:“竟 然愿意玩,那刚才刚才你为什么又?又……” 宝珠像看傻瓜一样的看了她一眼说,“那怎么能一样,这是我自愿的。这辈子谁也别想逼我做一件我不愿意的事情!” 明珠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这一场,一败涂地。 可还没想完,就见宝珠又说:“但不是用项链做彩头,这东西虽然不好,可也绝对不止才值一万块钱,所以为了公平,我也出钱。” 明珠:“……” 说完她又忽然一摸脖子上的项链,豪气地说:“不过你闹着一场,也不过是为了这东西。”她看向众人解释:“我家明珠很喜欢这条项链,所以呢,明珠,今天是你生日,姐姐这次也给你个机会,咱们两个单算,听说现在捡漏很难,我也没去捡过,但如果你真赢了,也算你运气,这个项链就归你。一家两姐妹,我的就是你的!” 这话说的大气,又很豪气快意。 但众人瞠目结舌! 众人纷纷想:这姐姐,你没去过就敢说这样的大话,莫不是你以为要去市场买菜?明珠敢开这个局,是因为她真的在这圈里还算有功夫的。 又宸心疼地过来拉她,“姐,你别和二姐赌这个,现在哪里还有漏可以捡,这几年古董市场水涨船高,因为国际上拍出几个天价,所以人人都藏宝,有宝贝都被捂着,现在市场上百分之九十多都是假货,一般人一年也捡不到一个小漏。” 这话,半点不假! 自从几件藏品在国际场上拍出天价,鬼谷子下山的元青花两个多亿,珐琅彩杏林春燕碗一点五亿,连雍正粉彩八桃瓶都拍到四千多万,这价钱,简直令全世界都疯狂了,所以这些年,收藏中国古董的,不止有中国人自己,更有许多老外。 宝珠这一场,可以说是并无胜算的赌局,就算她的古董知识现在已经比明珠多,但也未必能碰到真东西,那这场,赌来有什么意思? 明珠却早已按捺不住,唤人过来,“过卡,开局。”韩临正拉了她一下,“明珠,别闹。”想要阻止。 但不赌,如何洗去今晚的耻辱,明珠不愿违逆他,可此时为了面子,也不得不继续。她看向男朋友,撒娇说:“和姐姐玩玩,难得她说话了,不玩多扫兴。” 这样说,韩临正还怎么拦她,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这个男人,再没有说一句话。 “来来,刷卡器来了。”旁边有人喊。 过卡的意思 是大家都拿卡出来,她们经常玩,都懂这先收钱的规矩,身上也都随时装着卡,明珠说:“自己用电话银行过账也可以,老账号哦。” 远处的大人们看到,纷纷摇头,“这班孩子又在闹了,也不知道准备给谁送钱做东道。” 大家都知道,现在外面根本没什么漏可以捡,他们这样玩闹,只当他们是贪玩,一点不知道,这小小的开端,将会玩出一场大祸! 宝珠安静地看着大家有人把卡递给明珠,有人拿出电话来按,心里犯了愁。 她没钱呀! 这东西她没用过?也没参与过。刚刚虽然说得很快意恩仇,可银行里有多少钱她自己知道,就算稳赢,没有钱怎么好?她还以为大家先说好,回头再算呢。可这个对她而言必赢的赌局,原来是要先收钱的,一分钱难倒大当家呀! 她奶奶的!简大当家心里忍不住骂了声娘。 看着一个个刷完,就剩下她了,“姐,该你了!”明珠说,她这时倒没有难为的意思,谁还没一万块钱。 宝珠刚想说话,斜刺里递过来两张卡: “给!” “用我的!” 宝珠这才惊讶了,看向拿卡的人,一个是又宸,她并不算太意外,但看到另一个,她却愣了愣,竟然是詹璐璐的表哥,那个不买她账的詹远。 詹璐璐正怪眉怪眼站在詹远身后给她打手势,手比划着,意思是她拉詹远进来的。不用说,这卡也是她逼着表哥拿出来的。 这女孩心地真好,宝珠想,一定是刚在院里听到了自己说没钱。可是,她是一个结过婚的人,用这男人的卡,明天还不定出来什么谣言呢,她对着詹璐璐说:“谢谢你带哥哥来捧场,不过我还是用弟弟的吧。” 又宸松了口气,他刚在外面听到过宝珠说没钱,连买件礼服的钱也没,他不敢深想,也不管姐姐现在究竟有多少钱,都毫不犹豫先把卡拿出来了。明珠瞪了又宸一眼,接过卡去准备刷,宝珠却一伸手,按住刷卡器说:“别急呀,还没说完呢,你要是输了,插什么花给我呢?” 刚刚在心里觉得宝珠是大笨蛋的人,这时都明白了,原来她没忘,在这儿等着呢。 明珠也知道,宝珠用了项链来插花,她也必须拿出东西来,可是拿什么好呢?她说:“要不我也拿条项链出来。” 宝珠摇头,“那倒不用了,我不爱戴别人戴过的东西,这样吧,到时 候我们找人问问,我这项链值多少钱,你折现吧!” 明珠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却说不出半个字来。低头拿着卡就刷,又宸看向韩临正,却发现他脸色平静看着明珠,根本让人猜不出心里有没有对明珠不满,虽然明珠任性,但又宸也不希望这两人因为这些事而生了间隙。 宝珠很愉悦,一看大功告成,靠近又宸说:“先说好,姐姐不沾你便宜,赢了咱俩平分。” 又宸笑起来,一张俊颜都有了神采,也低声说:“好,输了请我吃饭。” 宝珠一扭头,骄傲地说:“姐姐我还没输过呢!” 远远的,已经退到人群外的詹璐璐拉了拉詹远:“哥,你说她能赢吗?” 詹远伸手拉着她就向外走,“就你个傻瓜才信她,要我说,她今天来大概就是算准了要给她妹子挖坑。” “这是什么话。”詹璐璐变了脸,“她刚被人欺负你没看到。” “我是没看到。”詹远说,“可我会想,你的观察力呢,她脖子上那项链,就是个是非东西,她妹妹十八岁过生日的时候两个人因为这项链就闹过一场,现在又戴上故意来这里,你说那不是找事吗?加上她刚才……先是硬被逼着和人斗口,后来到最后,才伸手拦住她妹子,逼的甄明珠在这么多人面前,答应和她单赌一局,如果她没有必胜的把握,除非就脑子有病了,再说……”说到这里,俩人已经到了院子,詹远却不愿说了。 詹璐璐急道:“哥,你又卖关子!” 詹远看了她一眼,“你自己不能动动脑子吗?” “我真的想不到呀。”詹璐璐无辜地说,“你不是总说我傻吗?告诉我吧。” 詹远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说:“如果没估错,那项链一定价值不菲,不信你看,甄明珠这次要栽个大跟头。” “怎么可能?”詹璐璐一点不信,“今晚的事情我都看着呢。” 詹远毫不留情地说:“你那对眼,能看出来什么!” 夜色已深,天地一片银白,詹璐璐愣愣地站在门口,表哥一直是她最崇拜的人,他心思细腻,见微知著,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今晚的事情想起来就太可怕了。 但只片刻,她就又恢复了信心,“无论如何,明天,都会是精彩的一天!” 第15章 平安坊的“肥羊”宝珠 平安坊 古玩界有句话,“先有沈阳道,后有潘家园”,但并不是说,除了这两个,就没有更好的淘宝地。平安坊,名气虽然没有上面两个大,但也是一个相对成熟的古玩交易市场。 三街六巷! 三条大街各有百十家出售古旧物品的店铺。在后面的副街上,这里称“巷”,更有许多摊档。巷子里的东西,比起店铺里更加的形式多样,琳琅满目。从古瓷古玉,家具字画,文房四宝到金、银、青铜物件……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形式的东西可以赏玩。 宝珠站在这坊市的门口,看着人山人海,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盛景,各朝代名瓷,一路从这头排到那看不尽的另一头……大大地吃了一惊! 这哪是古玩市场呀? 这些东西,也能当古玩卖吗? 现在的人口密度,哪里是民国时期可以比拟的,何况她以前也不怎么出门。 有人紧挨着她从旁边过去,她连忙躲开,生怕别人踩了自己脚,但一躲,又碰上了别人,刚想道歉,别人浑不在意,挤着挤着就走了。 宝珠捏着手里的三千块钱,这是刚刚给她发的,一人三千,不能扎堆,不能互相掌眼,想去哪儿去哪儿,鉴于现在淘宝太难,以这地方下午关门的时间为时限,谁淘到的东西最值钱,谁就赢。 一共十九个人参加,如果要赢了,这一局下来,可就是十九万!还不算她和明珠赌的外围那块。 先不说宝珠对这十九万彩头有什么感觉,也不说这样人挤人的情况,如同恶鬼在抢食的情形是她早前没预料到的,她现在犯愁的,是另一件事:怎么说呢?古玩这东西,人得心里有数! 就是除了心里有数这东西的真伪,还得有个概念,这东西,大概值多少钱,心里才算得了个底儿! 她现在知道这东西如何辨真假,可是对钱,她没有概念! 以前的宝珠,根本也没接触过这行,所以她现在可以说是两眼一摸黑。当然也没人会帮她,斗口靠的是本事,所以照规矩,身边也不能跟人。又宸没参加,也不能来。詹璐璐虽是外人,但也不好跟来,而且,人家怎么知道她其实有什么斤两,早上还给她打电话兴奋地说等着好消息呢。 宝珠蹙着眉头,把自己的大衣裹得更紧了些,这地方可真冷! 其他人早熟门熟路的散在了市场里,只有她,在这门口站了十分钟了,“傻不几 几”的一副迷茫样,让有心人一看:绝对是——身娇体弱很好宰的一只肥羊! 就算站到地老天荒也没用呀,艰难地抬步,随着人流走了一段,她就更为难了,这遍地的假货,哪里有半点古董的影子?继续向前走着,心里还得盘算:万一,如果有看上的东西,那这东西值多少钱,结合现在市场的风向,这地方又该是什么价? 多少钱是便宜,多少钱是贵? 发了这三千元,那三千块钱在古董市场上其实是个什么购买力? 心里真真一点谱也没有,想到这里,以前自己哪为这些事情操心过,不由泛起淡淡的萧索意味。 “你这东西什么价?”隔壁摊子上,有人正拿着个“新”碗在询价,宝珠一看,停下了脚步。 这东西一看就一眼假,但行里不能说假的,卖家会急的,说“新”! 于是宝珠看着那只颜色很“新”的碗,做旧二流工,都没处理好,还带贼光呢,晃眼。 就听摊主说:“您还真有眼光!我和你说,这可是早前江西修驻京铁路时候挖出来的宝贝,一直捂在一个私人藏家手里,可不巧,他最近缺钱,搁在我这里卖,两万一口价!”随后附送一个你真是捡了天大便宜的眼神。 这东西都敢要两万呀!宝珠无语地继续向前走去。假的都敢要两万,如果是遇上真的呢?这地方,原来真的像又宸说的,已经遍地假货了吗? 转眼走到一个分叉路,左边人多,右边人,少点,那就右边吧,不喜和人挤热闹的大当家,果断选择人少的地界。 刚走了几步,看到一个特别乱的杂货铺,不像别的摊位那么齐整,刚才那条街,卖玉器都是玉器,卖瓷器都是瓷器,这摊子上,什么都有。 她又顺便看了看周围的,发现也都是这样。宝珠不知道的是,平安坊也分区域,早前她去的那片,哄外地人,高仿艺术品的东西多,而这地方,是内行和古玩贩子专业对专业博弈的地方,因为以各种高端的“出土范”文物居多。 宝珠看着看着都要笑了,现在的人真逗,那边还搁着青花瓷的暖水瓶和电视机呢。 “大姑娘,来看看。”旁边的摊主看她站了半天,一副迷茫脸,长得也漂亮,终于发现了这只迷途的“肥羊”。 “肥羊”宝珠看了看他,冲着这句称呼,又看了看他的人,摊主小五十多岁,一脸红光满面,右手戴着个扳指,左手还在摩挲盘玩着块“老玉 ”……她定定看着那玉,就地蹲了下来。 大概也是为了体现寻宝的艰难,这一片乱糟糟的地摊区,要看东西,还得蹲着,作孽呀,连张凳子都没有! 长长的大衣,衣脚都挨到了青石板地上了。 “怎么称呼?”宝珠问。 “姓赵,大姑娘叫我赵老三就行。” 宝珠点了点头,没说话。 赵老三很高兴,没想到一叫能把人叫住,等看清楚样子,那心里都要开花了,这姑娘长得忒水灵,比她脖子上那翡翠的水头儿都要好,一看就是千金小姐,也不知道跑这地着干啥来了,看在长得好,等会,少宰一刀算了。 “大姑娘,想要啥东西?”他是河南人,说话喜欢用啥。 宝珠没说话,打量着他这里的东西。 花鸟纹金花的银碗,铜胎掐丝珐琅玉壶春瓶子,鹿角型的金头面饰品……看上去都不错,如果作为工艺品的话。 赵老三很热情地拿起一个清代雍正年间的笔筒:“粉彩的,买回去放桌上多好看。” 宝珠看了他一眼,下巴点了一下说:“看看。” 赵老三忙放在中间的红绒布上。 又好心地解释:“玩古董有个起码的规矩,不能过手,必须一个人放下放稳当了,另一个才能拿,防止有意外了说不清。当然,对贵重的东西,还有眼观不上手的规矩,但在这里,并没有贵重到那种程度的古玩,还有……” 赵老三话头一卡,只见那大姑娘从袖子里伸出手一双白净的手来,熟门熟路轻轻巧巧就把那东西拿了起来。 赵老三一看就知道坏了,这是个行家!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做他们这行,有自己内行的规矩,不一样的东西,那有不一样的拿法!圆器怎么拿,琢器怎么拿,都有特定的手法规矩。但这姑娘又不一样,一出手就带着功夫,那种对手上东西驾轻就熟的味道,以赵老三数十年从挖坟掘墓到现在宰人无数锻炼出的毒辣眼光,一眼就能看出,这姑娘这手上,一定挨过成千上万个好宝贝。 果然就见她看了一眼底,就放下了,淡淡说:“底不错。” 这东西是个后接底的新仿,但做工极好,一般人看不出,赵老三顿时有些惊讶,手里不觉盘玉的动作就大了些,那姑娘懒洋洋的眼光看了过来。盯着他手中的玉,几眼过后,她垂下目光说:“您 这玉不错。” 赵老三眯起眼睛点点头,有些得意,他这玉是真的。 就听那姑娘又说:“文盘加武盘也可以呀,您老还真是手上有功夫!” 赵老三手一顿,那玉差点没失神掉地上,盘玉分:文盘、武盘、意盘。文盘就是慢慢来,先戴一年,然后每天手上盘玩,慢慢把墓沁弄出来。而武盘呢,就是有些人等不及了,浇沸油、琳沸蜡、开水涮……目的,自然还是为了可以忽悠人。 一把把那玉塞进棉袄里,赵老三说:“我这回可真是打眼了,原来是个行家,大姑娘你既然有这把式,怎么不到隔壁街去,那边店里好东西可多。” 这是要送神了! 宝珠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请神容易送神难,她都蹲下了,才不起来呢。 赵老三搓了搓手,不是他不想招呼内行,而是他忽然觉得这只“肥羊”有点难啃,又说:“那要不大姑娘你告诉我,想找什么东西,我在这市场熟,我们兄弟七个都在这里。” 这是在告诉自己他有后台,不买东西也别寻事。 宝珠还是没说话。 赵老三摸不出深浅,扔出去都话就像石头掉进大海里,连个浪花也激不起,这叫个什么事。 正在这时,赵老三听到熟人热情的招呼声,抬头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远远走过来,他顿时大急,那可是真正的财神爷!隔着层层人群,数十个摊位,立刻都想摆手打招呼,可认得“财神爷”的不止他一个。 宝珠看他神色忽然紧张而兴奋,跟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边,远远只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子鹤立鸡群,看不清样子呢,身上是件加了狐裘领子的中长大衣,样子非常时髦,修身的单排扣,腰上有同色搭扣的腰带,勒得腰板挺直,这身衣服不错!宝珠一眼就看上了。 转眼那人走的近了,他显然在这地方人缘很好,一路上大家纷纷和他问好,叫他——乾四爷。 “乾四爷。” “乾四爷,我这可给您留着一个好东西呢。” 赵老三也脸上堆笑,“乾四爷”三个字已经上膛在喉咙里打转,忽然,他想到面前还有个客人,忙低声说,“大姑娘,这财神爷要来,烦劳您千万给赏口饭吃,等下,别出声!” 宝珠看了他一眼,低婉清晰地说:“咱们这行无非玩两样,除了朋友,还是朋友,能交的好朋友和送钱来的贵人朋友!你放心做你的生意。” 赵老三完全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愣了好一会,收起脸上笑容说:“大姑娘这脾气我喜欢,恕我赵老三刚刚眼拙。等会他走了,一定好好招呼您。” 宝珠笑笑,正在这时,那男子也已晃了过来,赵老三忙说:“乾四爷,好久没见您来这儿转了,怎么今天一个人?” “赵老三,最近有什么好东西吗?”那男子走了过来。 第16章 千万别和姑娘讲理 宝珠从小就吃的这行饭,自然有自己看人看东西的标准:她早已看出,这赵老三是极会做人说话的那种低端卖家,别看不起这种人,家里说不定有几大院子房,一屋古董家具也说不定。 只看这男子一路行来,谁那儿也没停,到了他这里才看一眼就知道,这人做生意还是很厉害的。但宝珠这次猜错了,男子走过来可完全是因为她身上的衣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甄宝珠第一次出门,遇上过的乾启。 赵老三殷勤地说:“我正说今天回家去给您打电话呢,新来个好东西,都没给别人瞧。”说着,掀开自己坐着的箱子。 乾启打量着蹲着的那人,也看不出是不是那天见过的那女孩,身上的大衣和帽子极有标志性,可他不敢认,现在谁还出门总穿一件大衣? 他的心中略微郁闷!要说他自己,平时还真不是那么轻狂的人,那天也不知怎么了,就是那么寸!偏生又加上那一眼,瞅见了女孩清艳堪怜的样子,心里就生了内疚,觉得人家样子已经够憔悴可怜了,怎么自己还跟着踩了一脚。 如果真是遇上了,道个歉起码自己心里能好过点。可这样只衣服像,没看到脸他也不敢认呀。 赵老三转眼已经找到东西,递过来一叠照片。 “乾四爷,您看看。” 这样大咧咧从宝珠面前过,她就半点不客气顺便扫了一眼。——是一个南宋梅子青的龙泉窑小赏瓶。 “东西不敢带过来。我知道你主要玩清三代,可这真是个好东西。”赵老三对乾启说。他不敢给乾启假东西,他喜欢和这人做生意,是因为这人慷慨,他总愿意出比别的买主多一些的价钱,也因为这样,这市场谁有了好东西,都能第一个想起来他。 乾启看了看照片,南宋的龙泉窑是最好的,而梅子青色,更是龙泉窑里最好的色。这东西如果是真,那在这市场可是难得的,也不知道赵老三从哪里弄来的。 乾启把电话递给他,“什么价?” 赵老三接过,郑重在上面按了几个数字,又小声凑前点说:“是个官二代的孩子拿过来的,最近家里出点事,他爹双规了,说这是以前别人送的礼,我让我七哥给掌了掌眼就收下了。东西现在就搁我家里。”完了又补充,“我没加多少钱。” 乾启看了看手机上的价钱,如果是真货,花这些钱收一样东西也值,点了点头,“那回头今晚上我去看看。”说着,就站了起来。 赵老三笑的见眉不见眼,这位先生是位吐口吐沫是个坑的主,说话极算数,他一点不担心:“那好,那好,我等你电话。” 乾启抬脚走了,临走前,又看了那蹲着的人一眼,可人家还是低着头,无法看到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被自己误伤的那位? 他不惯和女人搭讪,去搭人家肩膀问也觉得不合适,无奈地走了。 这市场他常来,在有那个跑路的艺术品经纪人之前,几乎一周七天他都来,那时候不懂呀,来这里聊聊,看看,交了差不多的“学费”,慢慢就入行了。后来半年前,熟人给他介绍了一个艺术品经纪人,结果没想到……靠人还是不如靠己! 其实现在这里已经轻易不会有好东西了,所以他来的少,何况这里一般常驻的老人,都有他的电话。 顺着街一直逛到头,心里还是搁着事,总惦记着,到底刚刚那人,是不是那天见过的? 这种感觉和自己如果看上件东西,但不肯定时,犹豫的心态很像,忒折磨人,他想了想,转了一圈又回去了。 也不管人是不是已经走了。 远远一瞧,他心里乐了,人还在呢。 走过了一圈,再没人大声喊他,刚见过的摊贩也只是点了点头,他静静远看着,赵老三都没看见他,正对着对面女孩在说话。 他走近,就听见赵老三说:“大小姐,那您倒是给句话,要什么东西,我才好去给你找呀……您到底是玩什么的呀?想要什么?就算想要生坑货,您也得说一声不是。” 就见那女孩根本不接茬,伸手拿起旁边的一个斗笠碗说,“现在都怎么去贼光?用烟熏还是简单的泡茶水,这色,难道还用了碱?” “哎呦喂!俺的姑奶奶,俺就是个行里说的“二爷”,只管卖!真不会做,大爷那才是管做的呢。”赵老三声音压得低低的,做贼似的说。 乾启听到,都要笑了,得,人家说着这话,他也不好说。没停,继续向前走了。 又绕到远处一条巷子里,见了几个熟人,也没看上什么东西,转眼,都要到午饭的时候了,他看看剩下没转的地方……心里还是别扭着,跟虫子咬似的,想了想,还是又转回头了。 刚看到他的人都有些惊讶,一天三趟,这是赶的什么洋集? 乾启走的有点急,这都又大半个小时了,不知道人还在不在,远远一看,不由松了口气,也有些吃惊,怎么还 在呢?! 顶着熟人的目光,走近了,就听到赵老三说:“哎呀姑奶奶,俺今天算是服了,要什么东西你给句话,我给您交行价总行了吧?我在这市场混了十几年,这里还是窝棚的时候俺就来了,今天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乾启吃惊,这姑娘什么本事,交行价都逼赵老三说出来了。交行价,就是行家对行家,不挣钱的价。 可那对面的人,只是不说话。 赵老三好言又说道:“要是别人,我一准以为是来给俺砸摊的,可我知道大姑娘你不是,可姑奶奶你想要什么东西,总得给我说一声吧。” 显然,赵老三已经快要被这位客人折腾到精神错乱了,说话一会我,一会俺,一会你,一会您,从最开始叫的大姑娘,大小姐,现在姑奶奶都叫上了。 终于在这时,那姑娘开口了,“那个……”很婉约软和的语调,语速也不紧不慢,“我和人在斗口,要来这里买东西,三千块钱,不能多花,一共十九个人呢,不止要开门到代的真货,还要保证东西最后估价比他们的都高!” 赵老三愣了,一张脸瞬间傻的好像挖坟时看到了活化石! 开门到代是行话,就是真货,够年份,到年代。可才三千就想找开门到代?还要比另外十九个人的都好? 她,她,这,这关我什么事?她怎么就推给我了?又不是我和人斗口?赵老三看着眼前的姑娘,一时说不出话来。 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别看他是河南农村出来的,可这些年,他自认已经练的可以见人说人话,见鬼能聊天,但今天这事,整个市场,闻所未闻呀。 旁边看热闹的摊贩早就乐了,这客人呆了这么久,他们的客人停停走走,赵老三这里,一个生意都没做,要不是早前乾四爷来一趟,赵老三现在都要吐血身亡了。 “你不是说,什么都可以找到吗?”那女孩怕他不死,还又软和地又加了一句。 乾启都快笑死了,走过来蹲下说:“原来还有这么好玩的事情上门,赵老三,你这生意做得可真有意思。”他早看出了,赵老三对着这个客人,是一点办法没有,最后也得去跑腿,不如给个台阶。 赵老三哭丧着脸,“乾四爷,您给我评评理吧。” “和个姑娘,你讲的什么礼。你这里人面广,她能到你这儿,不也是缘分。”乾启含笑说。 宝珠听这人帮自己说 话,转头望过去。 对上一张年轻的脸,清亮的眼神,俊气的下巴,按这年代的标准,这可是一张能令女孩子尖叫的俊颜。 乾启也趁机看她,一看之下,说不出心里什么味,真还就是那天那个女孩子,可怎么还是这么憔悴堪怜,难道过了一个多星期,她都不吃饭的吗? 宝珠也没说话,她只是很没出息的想着:逛了一早晨,没想到唯一看上了的东西——就是这男人身上的衣服!那狐裘的领子,一看就很暖和。 赵老三已经回魂了,他陪着小心对宝珠说:“这是乾四爷,我可给你说,他也算行里人,大姑娘您问问他,现在咱这市场可能有那样的好事?别说三千,现在三万,在这也别想买到一件半件像样的东西。” 宝珠当然知道东西难找,所以她一早就打定主意了找人,她说:“可你不是说,你们这里,有兄弟七个吗,难道还找不到一点开门到代的实在东西?价钱也实在的。” 赵老三狠狠一拍大腿,“原来我说的话,在这等着我呢。” 宝珠笑:“你自己说的。” “行!认栽了。”赵老三一咬牙站了起来,“老头子今天豁出去了,我去给你找。” 宝珠赞赏地看了看他,说:“那这事,我就拜托给您了!” 赵老三急忙挥手,生怕她多说一句,自己都要心脏病了,对旁边人说:“帮我看着摊。”又看向乾启说:“乾四爷你随意,我给这大姑娘跑腿去。”说完,真的就去了。 宝珠远远看他肥大的身影挤进人群,低头看了看表,时间还早着呢。用最少的时间,精力,一向是简大当家的原则,其实今天只是赵老三先撞上了,换成另外一个其他人,宝珠一样有别的办法,让他为自己跑腿。 古董这行,说白了,是各种知识体系的博弈,也是人和人情商加手段的博弈。 旁边的摊主凑过来笑着问:“我可没见过赵老三跑这么快,姑娘和谁斗口?彩头是什么?”人人都有颗八卦的心。 宝珠说:“一起玩玩,彩头不大。” 摊主看她不愿说,也不再追问。 乾启却终于想好了词,低声说:“那天……我们见过,在隔壁街的楼下。” 宝珠转头又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点了点头。 乾启连忙说:“那天真不好意思,我和朋友开玩笑来着。” 宝珠愕然了,就 为个这事,他还值当特意来说一次,她有些奇怪,“你拐了一趟回来,不会是特意为了说这个吧?” 被开口说中,乾启一时间,不知道是点头好还是摇头好,这事压了他好几天,想着没机会道歉还很烦闷,今天见到了,终于有了机会,他本来蛮高兴,可没想,人家都不愿提,他顿时有点尴尬。正不知说什么才好,就听那女孩又说,“要是真来道歉的也好。” 乾启:“……”随后闷闷地说:“那就算是吧。” “那你赶紧扶我一下。”那女孩说。 乾启不进反退向后一闪,警惕地问:“干什么?” 那女孩说:“蹲太久,腿麻了!” 第17章 各显神通 赵老三走了,宝珠可怜蹲了一个多小时,腿本来就不好,站起来一时都动不了,使劲在腿上砸了两下,有些怨这身体不争气,要说以前,她等人挖东西,蹲上个把时辰眉头都不皱一下。 乾启看出她蹙眉咬着嘴唇,一副用力过度的样子,指了指赵老三的箱子说:“要不你在那儿先坐坐。” 旁边的摊主也说:“歇歇,坐那儿歇歇。正好看摊。” 宝珠笑了笑,也不计较好不好看,被扶着艰难坐了过去。 “谢谢。”她坐下对乾启倒了谢。 乾启退到刚才的位置,站在对面一看,笑起来,对着旁边人说:“这人一换,说不定还能给赵老三卖出去几件东西。” 宝珠也风趣地说:“不熟不吃,那乾四爷先赏个脸?让我试试刀。” 乾启立刻笑着摇手,“不敢,叫我乾启就可以了。” 宝珠笑笑没说话,也没介绍自己。 乾启也不以为意,作势蹲了下来,拿起一块玉,顺嘴问道:“这白玉什么价?” 白玉就是羊脂玉,内行都称白玉。 宝珠一本正经地说:“一克羊脂百克金,这块可有来历,看那行,神,韵,一看就是战国时期的,和您说个掏心窝子的话,这可是童家收的,给你个脆价,十万块钱拿回家玩去。” 乾启皱眉说:“如果是战国的,现在都能当国宝了。” 宝珠一瞪眼,“怎么,十万还嫌贵,家里养玉的那条狗都不止这价了。”说完自己先笑了。 狗玉,是玉器里以前作假的一种手段,很残忍,把玉埋到活狗肚子里,等狗死了,再埋几年,这样出来再处理处理,能有古墓尸体边出土的效果。 童家收的货也是老话,意思是盗墓来的。 乾启都懂,笑着把那玉放下来说,“让你这样一说,我都后悔碰它了。” 两人也不见外,拿着赵老三的摊子浑不在意的就开始练摊了,还挺乐呵。可也没高兴多久,冤家路窄,这地方路更窄。远远几个人走了过来,一群锦衣玉食供养大的富二代范,正是刚刚遇上一起的甄明珠和几位朋友。 甄明珠一眼看到宝珠,有些不敢相信,惊讶过后跑过来,上下打量着她,惊叹不已地说:“你这一会时间难不成去哪儿挖了座坟头,决定自产自销了?” 宝珠心说:“真真狗嘴里不会吐象牙!”,收起笑容平静地看 着她,“怎么,你要买吗?三千块钱还没花出去?” 明珠笑的愉悦,“你不也没花出去吗?不然还用在这里抛头露面。” 宝珠说:“那你还不找地花钱去,在这磨什么洋工?” 明珠拉着调子回道:“这不是看见熟人了吗?总得过来打个招呼。”说完作势看着摊子上的东西,啧啧出声。 宝珠懒得搭理她,倒是乾启,看了明珠好几眼,猜不出这俩人什么关系。明珠觉出他在看,一抬眼,对上他,脸瞬间就红了,被好看的男孩子暗自打量,不由更加得意,也不知这男孩是谁,长的好看,穿的更好看,不想显得太刻薄,看向宝珠邀请道:“这都中午了,我们正好约着一起去吃饭,你要不要去?” 宝珠说:“你真会开玩笑。”半点面子不给。 明珠顿时又变了脸,不再想打听那男孩子的来历,冷冷道:“那你继续摆地摊吧。”说着就准备走。 正好赵老三拿着东西回来,远远就看到自己摊子前热闹,溜着墙根几步从别家摊子上跨过来,先一把打开了布包对宝珠说:“大姑娘你看,都是好东西。”转头又对另几个人说:“几位客人想看点什么?” 明珠怎么会不好奇,立刻看向那布包,露出来一堆东西,杂七杂八,难道都是开门到代的好东西?顿时来了兴趣。 宝珠却一把盖住那包袱,看着明珠说:“你要留在这儿吗?难道还准备吃现席?” 明珠一愣。 “吃现席”这词儿明珠没听过,倒是乾启忍不住无声笑了。“吃现席”,是古董里面的老行话,一班人跟着挖坟掘墓的,去看东西出土,俗称“吃现席”。他看着宝珠,那挑事的女孩刚刚笑话她是新挖了东西出来卖,她这里立刻就还了回去,真是半点不吃亏。 赵老三多聪明,心思转飞快,立刻就猜到这班九成九就是和大姑娘斗口的,顿时不再吱声了。早前他愿意给宝珠跑腿,不无想结交的意思,斗口这事,拿多钱出来玩的都有,但不代表人家没家底。再者,就冲大姑娘那手艺,她也穷不了! 果然,等现在看了这班人,各个放到古代都是纨绔子弟型,那这大姑娘的家世,一定也不会太差。加上旁边自己的财神乾四爷也在,他顿时就歇了做这班人生意的打算。 明珠却笑着蹲了下来,看着他说,“老板你那布包里是什么东西啊?怎么不拿出来给人看?” 赵老三忙笑着,为难地搓 着手说:“客人,您知道这行里有行里的规矩,看东西得有先来后到,别人看东西的时候得等着,这包里的东西,是这位客人定的。”他示意宝珠。 明珠立刻露出不高兴,“怎么说话呢?行里是有规矩,别人上手的东西得等,可她又没动,再说,那么多东西,她又不能都要。” 赵老三说:“还是对不住,这都是给她特意拿的,所以还烦请您等等,得等她先看。” 这是什么话?让自己挑宝珠挑剩下的东西,那是白日做梦,明珠立刻恼怒地站起来说:“谁稀罕,我们走!”说完狠狠瞪了宝珠一眼,转眼大家走了个干净。 乾启看他们走了,有些若有所思。他早前来的时候,市场外面的街上,多了许多跑车,想来就是这班人的,他们十九个人斗口,来的一定不止十九个人,而人家吃饭都一起,这边的女孩,却是一个人。 赵老三也不多管闲事,伸手从隔壁摊主那里拉过来两个马扎,自己邀了乾启一起坐,低头就去打包袱。把东西拿出来一件一件给宝珠瞧。 都是些杂项,宝珠翻着看了看,片刻,失望地说:“都太新。”她相信赵老三也不是特意拿假货给她,就算他们是卖古玩的,也未必什么都懂。而且只有三千块的预算。 钱老三却不愿意了,这可是他舔着脸一个摊上一个摊上要过来的:“怎么会一个真的都没?大姑娘,我真没骗你,这次不是窜货场,他们都没要我的钱,说好了,这东西如果是假,我就给他们拿回去。我和他们说的明白,这一次,来的是个行内顶尖有眼光的。” 宝珠摇了摇头说:“误会了,我相信你!” 乾启倒是觉得挺有趣,“真是朝廷有人好办事,怎么连扇子都有。”他没玩过这些杂项类的收藏品,拿起那扇子来打量。 扇子一开,扇面是玳瑁人物的风景,一片花团锦簇,扇子下面还坠着个珊瑚的扇坠。 “别说,还真漂亮。”他作势扇了扇,“过去人都这么用吧?”却没想,斜刺里伸过来把团扇,上面画的山水图压在他的扇面上,止住了他的动作。拿着团扇的女孩揶揄地说:“四爷,搁过去,摇扇子,可是上不了台面的活,那是小厮仆人干的。当爷的,哪里有自己摇扇子的?乱了礼法。” 乾启连忙扇子一合,小声道:“那电视拍了都是骗人的吗?” 宝珠没怎么看过电视,摇头说:“那我不知道,我不怎么看电视,只知道,扇子从清晚期才 在士大夫阶层流行,以前,有身份的人,没自己扇的。而乾隆爷,更不会自己扇。” 乾启:“……” 赵老三心里急,催着说:“那东西本身呢?” 宝珠拿过来,展开了给他看,小声说:“老扇新工,扇骨是真的,但扇面,看不懂。”看不懂是好听话,就是假的。 这东西毕竟是托了关系来的,她说的声音小,就三个人听见。想着等会赵老三给人家送回去的时候,人家还得出手。 赵老三不语,又默默把其它东西挪到宝珠面前。三个人,头对头,嘀嘀咕咕起来。 宝珠也不客气,低声把每样东西怎么不对,都给他说了,捡漏和打眼,本来就是作假者和淘宝者知识体系的较量,如果这东西不真,只要能说出道理,谁也不会怪谁,相反,真正自己也错了,被指出来的,还会感激对方,因为填补了知识空白。 但有一样,如果这东西人家已经买了,那一般是没人会说的,那叫“成事不说”。说了百分之百得罪人。而他们此时的情况,完全不同。东西都是别人的,随便说! 等一圈看完,赵老三和乾启已经彻底惊讶了,就算赵老三自己摊子上的东西早前都被她挑了毛病,他也没料到,这姑娘拥有如此庞大而繁杂的古玩知识。赵老三心服口服,看向宝珠说:“这样吧,像姑娘这种活字典式的人物我还没见过,我就交上大姑娘这个朋友,这会饭点,俺几个老乡党都没在,姑娘你也先去吃个饭,等你回来,俺再给你跑几家?” 随后一想刚才的情形,这姑娘明显是暂时的“虎落平阳”,卖个好,她以后一准记得自己,就等于拉了个大客,再说,在她这里落了人情,以后就算她不买自己的东西,自己收了货,也可以先让她给掌掌眼,那自己也能少走宝。 想到这里,又低声说道:“我这里给你说句脆话。你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如果到时候还没有你能看上眼的东西。我那块玉你也见了,我两千块钱收的。盘了五个月。到时候那个你拿去,那是正经的生坑货,值多少钱我不知道!” 宝珠很是感激,二话不说拱了拱手,随后低声说:“实话和您讲,斗口这事儿非我本意,对方想要我脖子上这条链子,这是家母留下的遗物。我这里先谢谢你。” 赵老三立刻送上一个同情兼同仇敌忾的表情,对她挥手:“去吃饭去,吃饭去,这事交给我!” 一直没说话的乾启也很讶异,望了她一眼说:“ 那就一起去吃饭吧,我知道附近有个馆子非常不错。” 赵老三忙说:“一起去,一起去。”又对宝珠说:“乾四爷我认识好久了,人很仗义。”一副怕她不敢去,打包票的意思。 其实宝珠也正好有事想请教乾启,没犹豫,站了起来。 另一边,明珠越想心里越不对劲儿,把李思蕾和周艺拉到一边说:“这事儿我一定要赢,思蕾你现在去,偷偷找个人给点钱,让跟着她,看她买了些什么?都去哪儿了?” 李思蕾惊讶地问:“看她,看她有什么用,然后呢?” “然后……”甄明珠冷笑一声,“等找到人后你就赶紧到我家去,让我妈把我爸新拍回来的那只碗拿过来。” “值两百万的东西,打死她在这里也找不到!” 第18章 坦言 古玩,那都是古代文人墨客留下的艺术结晶品,所以玩这些东西的人,一般也都自持身份,不会在明面上做一些有损自己名声的事情。 于是一听明珠要拿那个碗,李思蕾顿时就大惊失色,“你想偷梁换柱?这怎么行?完全不合规矩呀?” “你也和我讲规矩,我打死你!”明珠伸手作势要打她,“这事情又没人监督,谁不动手脚才是傻瓜呢。你去不去?” 李思蕾想反驳,没人监督是靠自觉,心里觉得这样直接作弊实在胜之不武,但又觉得只要赢,也许稍稍用点手段,也不是那么的说不过去。 可这办法实在太笨了! 她硬着头皮说:“这办法不行,你姐没见过那只碗,可这里其他人都知道那碗是怎么回事?多少人都见过。就连他们父母大概都见过那碗?你岂不是自掘坟墓,把这一堆人全都一次过得罪了。” 明珠终于忍不住狠狠拍了她一巴掌,“还用你说,我有你说的那么笨吗?” 李思蕾揉着肩膀委屈。 明珠摸着自己打疼的手,也有些后悔太冲动,她还要靠李思蕾跑腿呢,忙又解释道:“可这事儿,现在非这样做不可,你刚也看到了,她竟然能找到一个行内人帮她去找东西。也许一会,人家会拿贵东西便宜卖给她也说不定,我再不做点什么就真输了。” 李思蕾揉着肩膀不说话。 她伸手拉住李思蕾晃了晃,柔声说:“思蕾,你们再不帮我我就完蛋了。有些事,你不知道!昨晚上开始,临正他,就没有和我说话……他在生我的气,这局我要还是没有扳回面子。输的……恐怕就不只是一点点钱了。” 这倒是真的,昨晚那事情,明珠可是丢人丢大了,想到这里,李思蕾的心顿时就软了,“明珠你别难过,那我去,可其他人怎么办?” “那自然有办法。”明珠一看她答应了,立刻对着旁边的周艺说:“周艺,等会你和思蕾兵分两路,偷偷去告诉大伙,今天这场斗口,我给他们一人多赔一万。让他们随便买个东西,算是让我一局,到时候去了鉴定公司也别多话。” “啊!”周艺傻了。“那你不是得掏十九万出来?那么多钱,你有吗?” 明珠一向花钱手大,但这时也没办法了,这场赌局,她不能让其他人赢,除了她,谁赢她都会一败涂地!韩临正她还没抓牢呢,怎么能让他看自己的笑话。 说道:“你别管那么多 ,找我妈要钱,她一定会帮我。反正这次我一定要赢!” 周艺更胆小,她怕这事被又宸知道了不理她,小声说:“明珠,你用真本事,也一定能赢她的。” “错!”明珠打断她,“古董捡漏要靠运气,但万一她走了狗屎运怎么办?咱们都转一早上了,你们自己说,见什么好东西了吗?” 周艺和李思蕾互相望了一眼,知道再劝,也没用了。 明珠却心中暗自庆幸,还好韩临正也不知道自己家有什么东西,只要赢了这局,昨天晚上丢脸的事情也就过去了。到时候他一飞走,这里的其他人,就算觉得自己不够光明正大,可是那又怎么样,自己以后又不嫁给他们,根本用不着在意。 另一边,宝珠和乾启也一起往餐馆去。 ***** 残雪长街 两边是各种古香古色的建筑,纵横交错,建筑中心的小街两侧,散着一个挨一个的古董摊档,走在这里,宝珠都有些恍惚,宛如回到了过去。 乾启和她并肩走着,潇洒的身影,和她隔着一人的距离。俩人走得很慢,虽是要去吃饭,可也不是直奔目的地,乾启听她说是第一次来,意外之余也没多打听,只是趁机给她说了说这里的情况,哪一条街可以先来,哪一条街根本不用去。一路上,还是有人不断地和他打招呼。 在又一个人拿着东西追上来给乾启看过之后,宝珠终于笑了,忍不住揶揄他,“看样子,大家真的都很喜欢你。” 乾启忙抬手止住她,笑道:“那里称得上喜欢,不过是我平时不爱多和他们计较,出钱更痛快一点而已。” 宝珠说:“那不是吃亏了吗?” 乾启笑着看了她一眼,不信这么浅显的道理她不懂,说道:“这怎么能是吃亏?他们觉得我不爱斤斤计较,所以有了好东西,第一个就能想到我,我只是多花了一点点钱,却得到了比其他买家更多更好的机会。只是这两年,这样的机会,想要也不多了。” 宝珠心下赞赏,看了他一眼说:“其实这行无非是两样,一是朋友,二是不能怕吃亏。” 乾启本想说,赵老三此时心中的想法一定也是这样,无非是自己吃点亏,想着交上她这个朋友。但又觉得俩人才认识,开这样的玩笑太唐突,就只点了点头。 拐过一条街,乾启说:“这条路出去就到了。”话音刚落,他就瞅见了一个东西,是一支清三代的烛台, 他玩的就是清三代,这领域还是眼光不错,这烛台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有看头。 “那东西,我看看去。”他对宝珠指了指,两步走了过去。 平安坊,除了常驻的摊位,也有些游击队,得了什么东西,来卖了就走。这人,一块布上就几样东西,显然就是这类。 这烛台应该是个供器,画工精美,细腻,很明确能看出是明初的风格,青花纹样自然,器型,大概是仿银烛台器物的,只是顶上带着一圈不同寻常的红,看上去有些诡异,也不知道是什么?乾启心里觉得有点怪,准备拿过来细看看,点了下那东西说:“这东西我看看。” 摊主头上盖着个大帽子,抬眼看了他一下,垂下头低沉地说,“请。” 乾启抬手去拿,还没挨到东西,斜刺里就伸出只女孩的手来,隔着衣服直接抓在他的手腕上,他错愕地望向旁边这个一路都极有分寸的女孩子,不明白这是要干什么。就见那女孩笑着说:“刚刚那话说一半,你先过来,让我把话说完了。” 这话太奇怪了,她不是没谱的人,断然不该在这时候,无缘无故说出这样的话来。 乾启心里咯噔一下,站起来小声说:“怎么了?” 宝珠继续笑着,把他拉向一边,没有停的意思,越走还越远,乾启更惊讶了,他相信这女孩绝对不会是也看上了那东西,要和他抢,那她这是要干什么? 一直走到街的尽头,那女孩才停了脚步,看向他,收起了一脸明媚的笑容,正色道:“要说,咱们俩是第一次见面,这话我说太唐突,如果真冒犯了,你就当没听到。” 乾启不明所以,但从早前看她说话,做事,相信她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他柔声说:“有话请直说。” 宝珠看他没有不耐,也没有猜度自己的意思,这才说:“你也知道,咱们这行入手东西,不止要看东西,还得看人,你看那卖东西的人了吗?” 乾启一滞,他刚只看那东西了,还没来得及看人,摇头说,“还真没看。” 宝珠冷笑道:“一副丧门星的样子!乌云盖顶。这种人手上的东西,再便宜也不能买!” 乾启顿时吃了一惊。 这回可真是他领域空白了,他毕竟玩的时间短,也一直没遇上真正可以指路的人,所以完全没听人说起过,还需要仔细的打量卖家,犹豫着问道:“你是说,怕那东西不干净?” 宝珠说:“邪乎 !” 只两个字。 乾启干巴巴地望着她,“怎么看……得邪乎?” 宝珠说:“这是一种警觉性,也可以说是直觉,就像武侠世界所描绘的大侠,仇人来了,隔着几米出暗器,他们也能感觉到杀气。而现代人,看一个人的好坏,从眼前一过,有社会经验的人就能准确的判断出,这人能不能交朋友,是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因为他们的眼神,骗不了人。靠的都是这种直觉!” 乾启有点懵,又想到刚刚看到的那红色,心里当时的确觉得有些不舒服,难道她说的是那种感觉?望着她,希望她多解释几句。 可女孩也望着他,再多一个字没有,一副我好话说尽,等你自决生死的样子。 其实不是宝珠不想和他说,是没办法说: 怎么说呢,这行多和古物打交道,多少东西的来历根本说不清,死人怀里抱过的,屁股里塞过的,嘴里含着的,身下压着的,墓里镇邪的……东西也是有灵气的,会有邪乎气半点不出奇,所以在她和这些东西打交道的积年累月中,练就这种觉悟,可是她当时很重要的功课。 她见东西比人多,自然能感觉哪些东西碰得,哪些碰不得。刚那东西年代近,也许没下过土,但也绝对不干净。 这种警觉抽象而准确,却无法更具体的和乾启解释。她也没想解释。就连今天赵老三唤她,她也是看了赵老三红光满面才会留下的。东西可以不要,也不能鬼遮眼买到瞎货,她曾见过多少人,因为不小心时运低买到被诅咒过的烂东西,倒霉生病事小,家破人亡的都有。 乾启如今心里转的却已是另一个心思,他第一次有些想重新打量这姑娘,她长得绝艳堪怜,性子看似沉静,可行事说话,怎么看,都带着股子“江湖气”!说话该直的时候半点不藏着掖着,恣意的完全和她的外形是两个极端。 如果这话是真的,那她就不止是很江湖气,还很讲义气了!这行里根本没有“仗义执言”这个说法,看上了东西都要装着没看上,捡漏的第一条,就是不能暴露自己真实的想法,可想而知,这样的话出口,那多得罪人呀,心眼小的,还以为她想要那东西呢。他们毕竟是第一次见面。 他说:“今天这话,大概换成任何一个人,也不会说出来。” “我不怕你怪我!”女孩洒脱一抬手,“咱俩萍水相逢,只不过正好走了这一段,那东西不对,我看得出,不说是我不仗义,但至于信不信,那 是你的事!” 乾启惊讶地望着她,忽然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第19章 时运 长街上站着两个人 寒冬清冷,乾启心里却忽觉一阵暖意,就连早前经纪跑路带来的不快,这一刻都变成了感激,如果他不走,自己也不会去找私家侦探,今天,更不会来这里。 无论她说得有几分真,能这样坦荡,实在难得。只是她的性情,真在是…… “去吃饭吧。”他说,指着不远处的餐馆,“就那家。” 宝珠看他听劝,不是那种只想捡漏眼光浅的人,心里也有点高兴,和他说:“想好了,不后悔?如果后悔现在回头,一准那东西还在。” 乾启抬手,虚扶了她一下,向那餐厅走去,笑着说:“我又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人,再说供器,我也不怎么喜欢收。” 宝珠似笑非笑瞅了他一眼,两人向餐馆走去,走了两步她又说:“那人大概是才来吧,不然放着一早晨,早该被别人捡走了才是。” 乾启低笑起来,“我们吃完饭再去看看,估计那会,就没了。” “乾四爷……”后来远远传来声音,鬼祟地小声唤自己。 乾启上台阶的脚步一顿,转头一看,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那孩子一看他回头,忙说:“乾四爷,来,来,我爹……让我和您说个事。” 乾启转头对宝珠说:“是个熟人,你稍等我一下。”两步下了台阶,跟着那孩子走到旁边人少的地方。那孩子周围望了望,确定没人能听到,小声说:“我爹说让我来和你说一声,刚你准备看的那东西别上手,最好碰也别碰。” “为什么?”乾启平淡地问。 孩子说:“那东西我爹以前在外地的时候见过,说是不干净,中间转手了好多次,谁买谁倒霉。不知怎么卖到我们这里来了。”说完一吸鼻子,“就他个外乡人,也想来咱们这里占便宜。没门!” 乾启心中有些惊讶,更有些释然,这才想起这孩子的爹,一向走南闯北,有时候早上还开早市,那卖的都是刚出土的新坑货,他点点头说,“帮我谢谢你爹。” 那孩子笑着跑远了。 乾启转身,却是神思一动。 台阶上,女孩正百无聊赖,眺望着屋顶在发呆,风把她的长头吹到脸上,只看得清她清远的目光。他随着她的视线望去,远处枯枝白雪,没发现有什么好看的,又把目光转回她身上,长街热闹,她一个人寂寞的格格不入。他想,也许是自己这角度的问题,站在她旁边,或许看到的东西就一样 了。 两步走过去,帅气地身形理直气壮地站在人家身边,也望着她望的地方,把刚刚那孩子的话说了,宝珠笑起来,妙目转到他身上,忽然俏皮地说:“原来是我多事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您是大家的财神爷,多少人想靠你吃饭,又怎么会让你出事。” 乾启心中知道不是这样,如果刚没走,是不会有人来和他说的,是因为他被人拉着离开了,所以才会有人追上来示好,这是现成的人情。从小到大,这样马后炮来讨好自己的人太多,但愿意毫不犹豫伸出手来,挡着自己不让犯错的人,却从未有过。 他没说话,忽然卸掉手上黑色的小羊皮手套,伸出手来,“都不知道名字,怎么算是朋友。” 宝珠最不喜别人问她名字,也卸下手套,随便搭了下手说:“叫我宝珠吧。” “宝珠?真名?!”乾启诧异,随即又发觉不对,连忙解释:“没有,我就是觉得……觉得……”倒是宝珠浑不在意挥了挥手,“没关系,我第一次听到和你的反应一样。”也不管这话别人听着有多怪,她转身抬脚进了餐馆。 乾启哑然失笑,跟着走了进去。 ****** 这是一家古香古色的仿御膳私房菜,环境很清幽,宝珠进了餐厅才发现,这里真暖和,她都忘了自己被迫冻了一早晨。 乾启是老熟人,这地方,是他以前每天的食堂,经理听到他来,欢天喜地地跑过来,很快安排了相熟的包间,和乾启热情地聊着天,又忙招呼着宝珠进去坐。两人脱了大衣,去了手套,宝珠捧着茶杯,听经理拿着菜单给他们推荐。 “这是新换的菜单,昨天刚拿来,加了很多以前没有的。”经理笑眯眯地望着乾启,又说:“你要带朋友来也不早打招呼,让大厨给做几个这上面没有的,上次……你喜欢吃的那个。” 乾启摆手示意不用,又指着桌上那筷子给他说:“这筷子怎么又换成纯银的了,这怎么吃饭?” 那经理忙招呼人换,苦着脸诉苦道:“讲排场的人太多,中间换掉了,还有人投诉,说不用这个不够气派,你说气死人不?”又对宝珠说:“还有女客人要中间带银链子的,说那种更贵气。要不要给您换双那种试试。” 知道经理在和她开玩笑,宝珠笑着摇头,乾启也笑起来,很是好看。那经理熟络地和他又说了几句闲话,最后挑了四个菜,乾启又想加两个,被宝珠拦住了,最后经理多给她要了一个汤。 有些人,天生就招人喜欢,这是性格使然,乾启显然就是这样的人,那经理看见他,如同有说不完的话。菜都上了,他才依依不舍离去。 包间门轻轻合上,总算清静了。 乾启觉得有些抱歉,看着桌上的菜说,“怎么像是来吃工作餐。”这也太简单了。 宝珠说,“我们就两个人。”心里觉得,这地方大冬天还有这么多种菜可以吃,现代人真幸福。但她今天和乾启走这一趟不是为吃饭的。抿了口茶说,“我想,请教你点事。” 乾启还在翻着菜单,想再给她叫个什么好吃的,但他许久没来,这菜单是新换的,他还得找。 “请教可不敢。”他忙放下菜单,“你说。”视线却不由又留在她身上的淡绿色羊绒衫上,隔着毛衣仿佛都能感觉到骨头,太过苗条了点。他的手,又摸向了那菜单。 宝珠哪里知道他在想这个,抿了口茶就说:“我昨天晚上在电视上看了几集节目?就是那种鉴宝的,有些问题我想不太明白。就是那些专家,他们有的是什么资质证书?怎么可以以自己一言定生死?” 乾启没想到她问这个,其实他加起来也才入行两年半,很多东西也在摸索,说道:“暂时国家确实没有规范的鉴定体系和标准,也没听说过鉴定人需要资质,所以唯一相对客观的,应该是机器。” 宝珠说:“这就对了,经验,研究方向,个人操守,这些东西都说不准,怎么能够因为几个人的肯定和否定,就决定了一件东西的命运?” 乾启没在这方面用过功,想了想说:“你说的那节目是本地台的吧?我也看过,就本地这档节目来说,模仿中央的,如果是赝品,当时砸掉,坐镇的三个专家里,有个是致祥居的人,口碑一向不错,暂时还没出现过问题。不过老实说,你说的这个,我还没想过。” 宝珠昨晚因为要补课,看了几集,可以说大出意外,那种砸掉赝品固然痛快,可这种真假的标准,太失客观,不够谨慎,多少东西,在历史上争执几百年尚无定论,这里一句话,就砸了!真正爱古玩的人,看到这种场面,多少都是有些想不通的。 她有些感慨地说:“就算是真正的收藏大家,也不敢保证自己一辈子不会打眼,虽然说,验宝手段高,作假手段有时候更高。可有谁敢说自己没有知识空白,文物的真伪,是一个多么复杂而庞大的认识过程。”就连她,也不能保证一辈子都不认错一样东西。 乾启静静看着她,她说的东西,他能理解,就像自己,以前只琢磨清三代,只玩瓷器,今天这话,她说了,他才发现,自己以前找艺术品经济人是个很不谨慎的问题,对古玩的认知过程,何尝不是对自身的一个认知过程。 宝珠心里却着实有点不舒服,中间相隔几十年,很多东西都变了,物是人非,其实东西也和人一样,都有自己的命运,遇到好大喜功的主人,要送她们去上电视,不过是为了抬高价值,被错砸了,也不过是和自己一样,换个地方早投胎罢了。 她是个心大的人,伤感归伤感,她吃饭的胃口倒是半点没影响。乾启执着公筷给她夹菜,夹什么,她吃什么,心里寻思着自己的打算,她之所以现在问这个,是因为不多时,她就需要和这些所谓鉴宝的专家们打交道了。 俩人静静吃着饭,完全不知道,此时,隔着餐馆一条街的古玩街上,刚刚那个被他们躲过一劫的供器,此时正捧在一个女孩子的手里。 女孩的身边,还站着另外两个女孩,三个人把那东西,从上打量到下,由内打量到外,一致认定,这东西是真的!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一个漏呀!~ 第20章 最后的平静 简家曾经的老太夫人,是正经世家女,从小受的教育是:“德,言,容,工。”精通文墨,才华出众,弹的一手好琴。而简老太爷是家传的手艺,自己从小喜欢钻研,精于鉴赏,加上市井中摸爬滚打过,很有江湖洞察力,这种习气,现在人称streetsmart。 所以人情练达的老太爷娶了门楣当时比自己高很多的老太夫人,是他生平最得意的事情之一。可就这样才华各自出众的两个人,偏偏生了天资极其平庸的儿子,直到简妮的出世,才算弥补了两位老人的遗憾。 可想而知,简大当家被养的性子非常矛盾:既有老太夫人从小教育的古典端雅,又夹杂着老太爷骨子里的那江湖气,她也曾经矛盾过,可后来当了家,几百口子等她护着,自然而然就把老太夫人的教诲只浮于了表面,为人行事,全循了老太爷的那一套。 不过这样的假把式,在吃饭的时候还是很显功力的,至少乾启,眼睛一个劲往她那里瞄,只觉怎么看都端宁柔婉,神韵摄人,吃饭能吃到这么好看的,他生平还没见过。简妮自然也觉出来了,不过她以为是自己早前的“功力”震慑了他,所以他才好奇的一个劲看自己。 其实当家的,您真的是想多了! 吃完饭,俩人又回到了赵老三这里,赵老三极有效率,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他拿出来,摆在红绒布上,说:“这个绝对是真的,大姑娘您看,要不是真的,俺脑袋劈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宝珠一看,是一套粉彩花卉的茶杯茶壶六件套,很齐整。 “真是真……”她都不用看,翻过来,果然看底上写着“大清同治年制”,她忍不住愕然道:“这东西现在也是古玩了,这不是普通人家里用的吗?” 赵老三说:“看大姑娘你说的,这搁三十年前,的确是家用的,但现在,可是真真正正的古玩呀!” 宝珠:“……”她发现自己也有空白。 看不上,一点看不上,这是以前自己家下人都不用的,她没法说,就干脆不说话。 赵老三一看她没瞧上,也不恼,他还有后备的,又说:“别着急,还有,还有,我兄弟那儿还有个唐三彩。那马可是开门到代的我给你说,可威风了,四蹄儿朝地,扬头挺胸,屁股大而圆,小腿这么侧抬着……”他做了一个歪脖抬头向天的动作。 “头还是这么侧低着,含羞带怯。”赵老三顺势又做了一个侧低头的动作,乾启 忍不住都被逗笑了。 “有人用含羞带怯去形容这个吗?”他说。 赵老三晃晃手说:“咱讲意境。”这马说实在的,三千是别想了,但他念着早前在乾启那里挣了钱,现在这俩人又一起去吃了饭,觉得这俩人说不定能有戏,心甘情愿现在送份大人情。正准备让人去取呢。 宝珠哪里知道人家一片苦心,不但没半点高兴,还第一次露出了点不高兴。 “这种丧葬用的东西现在也有人稀罕了吗?”她说,语气里半点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哟,还瞧不上!”赵老三求助地望向乾启说:“乾四爷,您说句公道话,那东西怎么还就瞧不上啦!” 宝珠说,“那东西谁要,墓葬出土的多丧气。” 这可不是宝珠故意为难,矫情,民国时候的收藏家,的确没人玩儿唐三彩。就是普通的藏家,也没人愿意买个陪葬品。可那个时候,别说唐三彩,就算是瓷器品相差点的都没人要,和现在能一样吗? 乾启也不明白她为什么没看上,小声问她,“要不要先看看东西?” 宝珠摇头,“不够雅!” “雅?!”原来还要雅!!! 赵老三冤死了,拍着大腿说:“姑奶奶呦,现在别说是那个,老城墙上掉下来块砖都有人抢……” 宝珠望着他,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真的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赵老三终于决定鸣金收兵了,伸手到怀里,一把把那玉掏出来,“给,给,也别挑了,拿这个去吧。” 乾启伸手接了过来,看了看,递给宝珠。 宝珠原本第一眼看上的也就是他这块玉,想借来用,也不客气,接了说道:“回头我用完了就给你送回来。”说完数了钱递给赵老三,赵老三接了,心里又对那块玉没底,拿起那茶壶茶杯说,“这个你也拿去,回头赢了没事过来找我聊聊天。” 宝珠捧着那茶壶,还没说话,旁边传来了一声讥诮的女声,“果然还在这没收摊呢,我看看。”伸过来一只手,拿过那杯子。 宝珠站了起来,明珠一个人,神采奕奕,晃了晃手里的茶杯,“你不会就淘到一个这破玩意吧?” “麻烦你尊重一下别人,也尊重一下自己。”宝珠冷冷地说,她可没有和这妹妹在这里干架的打算。 明珠一笑,也不恼,伸手就把那茶杯又给她放了回 来。 “别说我欺负你,我的东西也买了。”她拍了拍手中的盒子,凑过来说,“想看吗?” 宝珠面无表情看着她,说:“如果不是见不得人,就拿出来亮亮呗。” 明珠顿时变了脸,又一想,自己手里有宝贝,让她得意一下又怎么样,复换了笑脸说,“给你看看就看看,反正现在还有时间,你再去挖个坟头也来得及。”说着,打开了那盒子,伸到宝珠面前给她看。 那是一只绘着人物花卉的青花碗,还挺大,宝珠没上手,谁知道她是不是想来碰瓷。明珠等了一会看她不接,不屑道:“没出息。”拿出来给她看,上面带故事图,还有首诗。颜色鲜丽,精致,明珠转了转,让她看得更清楚。 “看到了吧,大明崇祯年制。就按着这个去找吧。”说着她收回碗,放进盒子里,踩着高跟鞋分外优雅地走了。 远远地送过来一句:“别忘了五点准时!” 宝珠看着她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什么。 乾启也看到了那碗,那是明代的青花,他除了清三代,别的东西可不敢随便帮人掌眼,看向宝珠说:“你别担心,我身上还有块汉玉,等会给你带上。” 赵老三本来也有点担心宝珠,这局已经玩得这么大了,今天这人情,无论如何得卖出去,还得卖好!正在思量要不找谁借个东西,一听乾启这话,顿时吃了一惊,脱口道:“乾四爷那个可是好东西,你有了就不用担心了。” 宝珠收回看着明珠的目光,蹲下把那茶杯递给赵老三,“不用,连这茶杯也不用了。” 难道要破罐子破摔? 赵老三推着说:“那怎么行,她那碗这市场可没有。” 宝珠说:“您接着!”随后她一指那最早赵老三给她看的粉彩笔筒说:“那个给我。” 赵老三说:“这是后接底的,你要它干啥?”说着还是接过茶杯,把笔筒递了过去。 宝珠又伸手把那玉掏出来还给他,“这个也不用。” 乾启伸手拦住她,“你这是干什么,又不是没好东西,你要什么,我让人回家给你去取。” 宝珠手一顿,歪头看着他笑起来:“原来你这么大方?” 乾启也是一愣,他也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大方,刚才那话,几乎想也没想就出口了。玩古董的都知道,自己的宝贝都是命根子,怎么会轻易借给人,何况两人今天才认识,他怎么 就心甘情愿这么掏肝掏肺,这不科学! 宝珠趁机收回了手,不理他,把玉递给赵老三,又笑眯眯地抱上那笔筒,神神秘秘地对赵老三说:“您给我留个电话,回头我打电话给您瞧热闹。” 赵老三把那玉推给她,“你先装着,回头再说。”又顺便拿电话出来,按出来号码一起递给她。 宝珠记下号码,也没多纠缠那块玉,反正回头就送回来,随手装进大衣里,又掏出钱来,“笔筒的钱,多少?” 赵老三立刻瞪着眼,“凶巴巴”地说:“那个要什么钱?交行价二十,我成车拉回来的,你给我也不要!” “那您这不是做成倒行价了吗?”宝珠笑说。 倒行价,就是赔钱。 赵老三用眼神示意她很烦,又挥手把那笔筒要回来,抽出张报纸,把那笔筒三下五除二手法熟练地裹了裹,这才重新递给她。 宝珠没再推辞,这行里送点小东西太正常。说白了,就是她和乾启都奉行的——不怕吃亏!那显示的是眼界和胸怀的大气。一点东西,交个朋友。 但这个决定交朋友的过程无疑却是曲折的: 就像开始赵老三愿意跑腿,也不能说明他真心想交自己这个朋友,只能是有那么个意思。但到现在,宝珠已经百分之百肯定,这个朋友她已经交上了。大家都是这样,彼此一次次试探,性格,脾气,然后找出对脾气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用在这里极合适。 所以她没多说,低头痛快地把赵老三的电话存了。乾启望着她,以为她会顺势要了自己的电话,没想到,她存完号码,电话一装,人就站了起来。 看了看表说:“那我先走了。”转而又对乾启说:“很高兴认识你,回头有机会再见!”说完,不等乾启说话,她就走了。 她就走了! 走了! 说好的做朋友呢?这也……这也……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第21章 明珠的灾难1 怎么就这么走了?乾启顿时想不通起来,好歹也在一起大半天了,聊得也挺好,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完全没道理呀? 赵老三看他眼睛一直盯着那越走越远的人影看,根本没想到俩人连电话都没留,正好他电话响,一看号码,喜上眉梢。 片刻,他挂了电话,看着乾启说:“乾四爷,咱那约变变成吗?乡下他们弄了点东西,让我去看,你知道收货这事,得争分夺秒。” 乾启正意兴阑珊,点了点头,“行,那你回来了,再给我打电话。”说完,他也走了。 乾老三赶紧就低头开始收摊,收货是正事,那早去一分钟都是钱。 另一边,这会还没到五点,但大家都已经零七八落聚在了约好的地方。 明珠远远抱着碗走过来,周艺和李思蕾正一脸焦灼,一看到她,立刻跑了过来,哭丧着脸说:“明珠,糟糕了,刘芳芳她不收钱!” “为什么?”明珠一挑眉,“她就事多,上学时候就和我不对付,这两年以为她已经认输了,怎么这时候又跳出来生事?” “明珠……”李思蕾看她不当事,顿时有些急,说道:“这两年你又没在国内,他们成天在一起玩,你不知道,去年刘明和王鹏因为一万块钱就闹过一场。” 明珠嗤笑一声:“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说是富二代,也不过自己骗自己,就他们家里那点钱,也敢叫富二代!那像临正那种家里有上市公司的又叫什么?”提到男朋友,她一脸骄傲。 李思蕾的爸爸跟着明珠家挣钱,和这些人来往的并不多,并没想过这些东西,有些惊讶道:“啊——我以为他们那么风光,各个开着好车,一定是家里很有钱的呢。” 明珠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傻,不用脑子想,还记得以前吗?我两年前还在的时候,每次出去玩,晚上在夜总会买单还一个推一个,有时争得面红耳赤,可是第二天一叫,又都苍蝇一样飞出来,就是一群扶不上台面的纨绔,所以我一早,就离他们远远的……” 周艺说:“那家里没钱吗?” “家里有没有钱关他们什么事?”明珠说,右手搭上怀里的盒子,手指轻点着,老神在在地说:“家里再有钱,一个月给的零花钱也有限,一个月给五千一万的都多,不上学,又不上班,都是二十左右的毛孩子,家里人还怕给钱多惹事呢。”随后忽然一笑:“哪里像临正,名校高材生,成绩又好,从不乱花家里一分钱。” 周艺说:“难怪你当初追他追的那么辛苦。” 明珠伸手来打她,“白猫黑猫逮住老鼠就是好猫,你管谁追谁。” 三个人说着话,十九个人就陆陆续续的都到了,明珠远远看见个女孩,面色就冷了下来,女孩儿手里正抱着个烛台,直直的向她走来。 周艺慌忙摇着明珠,说:“明珠,芳芳来了,就是她没收钱,别人都收了。” 刘芳芳,家里也是做珠宝生意的。明珠伸手推开周艺,迎了上去,“芳芳,有什么话你直说,为什么大家都同意了,而偏偏你不给面子?”她开门见山。 刘芳芳一笑,说:“明珠,这不是我给不给面子的事情,而是,如果我今天什么也没淘到,我就给你这人情,但是,你看看我手里这东西。”她把东西递过来。 “我刚刚已经到旁边的鉴定公司找人看过了,这可是真东西。而且,价值难以估计。让我改天再去。”说着,一张纸也递了过来,真是一张鉴定证书,明珠大吃一惊。 刘芳芳说:“所以你看,如果凭真本事,今天这局赢的一定是我,你们别说是捡漏了,就算捡到,还能比我这个好?我今天是福运当头,正好遇到这个外地人过来。你说,我能甘心吗?” 明珠没想到事情竟然会不顺,半路杀出这么一桩意外,早说现在都没漏了,可竟然能让她捡一个这么大的,她死死地盯着那鉴定证书,恨不能用眼神烧出个洞来。可是,烧出洞又有什么用。早前,李思蕾回去拿碗的时候,带着一张李采芸的卡过来,如今那些人已经每人赔了两万,银行都过了账,事已至此,她只好硬着头皮说:“那你要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只要我应得的。”刘芳芳说。 周艺忍不住喊道:“那你的意思不就是要十九万了?” “错,是二十万!”刘芳芳板着脸说:“他们每人已经收了一万了。” “你别太过分!”周艺冲上去要和她理论,明珠却伸手止住她,对着刘芳芳说:“好!钱我给你。” 周艺还待再说人,被李思蕾狠狠地拉住,靠在她耳边说:“已经到了这一步,想退也退不了了。不能让她一个人坏事。” 周艺比较单纯,听李思蕾这样说,才气呼呼地停了下来。 明珠倒还是淡定,对刘芳芳说:“钱我等会给你,但你这东西等一下到了鉴定公司也别拿出来。”心里说,谁知道这东西什么估价。 “不行!”刘芳芳却是一口拒绝,“钱我现在就要!”语气生硬,一点回旋的余地没有。明珠不愿示弱失了面子,咬牙拿出妈妈的卡,怕别人看到,让李思蕾偷偷到不远处的银行去转了钱。 为了节省时间,一转完钱,李思蕾就发了转款证明的照片给明珠。明珠立刻拿给她看,低声说:“你的东西现在可以收起来了。” 却没想刘芳芳摇摇头说:“好了,现在我们算其它的,二十万只是这东西的钱,我的损失费呢?” “什……什么意思?!”明珠大惊失色。 刘芳芳说:“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我们玩了这么多次斗口,这两年你没在,可大家从来都老老实实,根本没人作弊,今天你破了规矩,让大伙十九个人帮着你作弊。”她靠近明珠低声说:“别人大概便宜,一万块钱就够了,可是我,没那么好打发。” 明珠气的浑身发抖,压着脾气说:“芳芳,咱们两个也算是朋友你不能这样对我。” 刘芳芳噗嗤一笑,用眼瞄着她,“你在开什么玩笑,如果你当我们是朋友,今天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么卑鄙无耻的事情做了,以后谁还会愿意和你做朋友?你这样的朋友我也交不起。你自己也知道今天这一局过后,大家以后就是一拍两散。所以,这会儿也别和我攀交情,费事我恶心!” 明珠的头一阵发懵,简直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样无情的话,原来,谁都不是傻瓜! 她只想着用完这些人,回头她就和男朋友出国了,可没想到,别人也同样看出了她已经没有剩余价值,竟然毫不在意就能和自己翻脸! 朋友,这他妈的都是什么朋友?见利忘义的王八蛋! “就当我瞎了眼!”她咬着牙说:“那你到底要多少钱?” 刘芳芳说:“二十万,一口价!” 明珠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低喊道:“你疯了?又要二十万!亏你要的出口!” 刘芳芳抬手摸了下头发,轻蔑地说:“怎么,你还觉得贵?”放下手瞬间就阴起了脸,说:“你还有脸嫌贵,不知道自己是害人精吗?你这次玩完一拍屁股走了,可你知道,我失去的是什么?我失去的是以后和别人斗口的乐趣,经你今天这烂事儿一出,以后在圈子里谁还敢玩斗口?” 明珠吓得倒退一步!被刘芳芳瞪着眼凶神恶煞的样子完全惊住了!! 就见刘芳芳冷哼一声,又说:“ 自私自利的家伙,你失去的只不过是一点点钱而已,但我们呢?这事如何让家里人知道,家里人也不会再让我们在一起玩儿的,你想过没有?”她看向明珠,“都是因为你!这个不讲规矩的贱货。” 规矩,明珠从没想过,坏了规矩,会有这样的后果! 还有,她竟然骂自己贱货! 她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真恨不能冲上去和刘芳芳打一架。但理智还在,她怎么敢闹? 已经给出去了十九万,如果反悔,也要不回来了,别人都听自己话,现在随便买了东西,这事,想反悔也没得反悔。她可没本事,让十九个人都同意,今天这事当没发生,赌局作废。 何况,怎么能作废呢?只要有一个人不满意说出去,后果就不堪设想。万一闹大,先不说大人那里不好交代,如果让爸爸知道,自己这样丢家里的脸,也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可这都不是最糟,最糟的是:临正万一知道了怎么办? 她痛苦地发现,除了乖乖给钱,竟然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远处散着的大伙早觉出不对,有两个女孩过来问:“怎么了?怎么了?” 眼看事情就要闹大,明珠不敢多犹豫,示意周艺“拦着”那俩女孩,把刘芳芳拽开了说:“好,我都答应你!” 刘芳芳催债似地黑着脸说:“现在就要!” 明珠看大家都望着这边,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立刻给李思蕾打电话,李思蕾刚从银行出来,又被打发了进去,还好这网点来古玩交易的人多,转个二十万也不怎么显眼。 转眼,二十万的转款凭条又发了过来,刘芳芳收到钱,冷笑了一声向车上走去,看也没看明珠一眼。 明珠眼中几欲喷出火来,这笔账她记着,自己生平第一次被人骂贱货,明珠暗暗发誓,等今天的事情一过,她一定不会放过刘芳芳。 旁边围过来的几个女孩子看看明珠,看看她,转眼,两个孩子跟着刘芳芳跑了过去。 第22章 明珠的灾难2 马路对面 刘芳芳到了车上,立刻像换了一个人,笑嘻嘻地转头对着那两个女孩说:“看吧,又多给了二十万,你们俩,现在也可以去和她坐地起价了。” 这两个女孩,正是早前陪着她一起买东西的。刚才那场,其实都是大家一早商量好的,全部是刘芳芳的主意。 “你到底是怎么和她说的,她就痛快答应了?”穿红色羽绒服的女孩,年龄最小,今年才十七岁,此时犹自不敢相信,会这么顺利。 刘芳芳伸手过来揪了下她的耳朵,“要学会用一步一步来,我先要二十万东西钱,她觉得少,就没犹豫,收到钱才要的另外二十万,要会蚕食。” 那女孩向后躲着,脸憋的和衣服一样红,求饶说:“知道啦,知道啦,我们去。” “那她也会一样给我们吗?”另一个女孩和刘芳芳是同学,她同样也心里没底。 刘芳芳伸手敲她的脑袋,很亲密地说:“要不是为了你们两个,我张口就要五十万了,你觉得她会不会不给?她想钓金龟婿,金龟现在在家里,她怎么敢让别人看出来她原来是一个这么卑鄙无耻的人。你们要不去就算啦?” 那女孩又低声说:“可我们已经收了那一万……”模样很犹豫。 刘芳芳不再说话,拿出香烟来,点了一支,说:“她要赢这场,花不到一百万,岂不是很不给她面子。拿我们当傻瓜,想着用了咱们这一场就走……”她冷哼一声,回头指着那女孩说:“难道你忘了以前上学的时候,她那副样子,想起来,我都觉得二十万要的太少!” 两个女孩互相望了一眼。 刘芳芳心里想:都是又要当婊子,还要立牌坊,这会心中不一定多想去呢,又拉不下脸。还要自己说好话,好像求着她们,简直可笑。 “爱去不去。”她吐着烟,神情莫测地看着远处那十几个朋友。“要去赶紧去,趁着她姐姐没有回来。她还得投鼠忌器。” 是啊,人家二十万还嫌少呢?难道刘芳芳的人品值钱。她们的人品就不值钱吗?两个女孩顿时有了决断,转身就拉着车门下了车,去找明珠理论了。 还在肉疼被敲了一笔的明珠万万没想到,事态会向着这个方向发展,竟然像无底洞一样,填了一个发现还有另外两个,她惊恐地看着其她人,又看看眼前的两个女孩儿。 把她们拉去一边说:“你们也要来落井下石吗?” 那两个女孩犹犹豫豫地说:“明珠不是的,我们就是觉得,难道芳芳的人品值钱,我们的就不值钱了吗?” “你不能这样区别对待,不然咱们让大伙来评评理。” 那还得了? 那不是大家都知道了,那边早前一人给的两万是要不回来的,刘芳芳那四十万也别想了,还有……宝珠已经见过这个碗,自己也是不能现在认输的…… 认输了,万一有人说出去……这要让别人知道,她都不敢想,明珠抬手,虚弱地扯住她们俩,“好好,但你们得发誓不能再告诉别人了。” 两个女孩痛快的点头,李思蕾可怜,目瞪口呆地被再次派去银行,明珠也开始心虚,也不知道母亲的账户里面到底有多少钱?直到片刻过了帐,她才终于心安。 但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住有心人的眼睛,看她一次一次和人私语,李思蕾一次一次跑银行,旁边早就有人觉得不对劲儿,派人来问她,明珠自然是不说,那人也不强迫她,又去找刘芳芳,另外两个女孩发了誓,刘芳芳又没,她早已落袋平安,也不吝啬,把事情和来问的人说了。随后一个传一个,很快大家都知道了。 这还得了,大家顿时惊诧,本来还聚成几堆在抽烟聊天,等着一会瞧热闹,一听还有这事,几个心眼小的立刻就忍不住,瞬间围堵到刘芳芳车前,“刘芳芳,是不是真的?” “操他妈的,那明珠这样也太看不起人了。” “凭什么给你二十万,给我们一万?” 明珠隔着马路,早已看出事情起了变化,她惊恐地望着刘芳芳的黄色小跑,徒劳地希望她留下一点良心。 但那怎么可能,人家和她什么关系,所谓,人在人情在,她这两年没在,早成了外人,刘芳芳这时不卖好给自己朋友,等待何时。 难道等她走了,大家来埋怨责怪自己吗? 刘芳芳正手肘放在车窗,探出头来说着风凉话:“你们别瞪我呀,我反正想得明白,我和她又没什么交情,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俩关系就不好,你们也知道。现在这两年她又没在?人家是留学生每天天南海北世界各地的要去,增长见识。而我呢?只想多弄点钱来多买两个包呗!” 这话说的透彻,其实明珠别说和她没什么交情,回来一趟,用完她们,也该转头就走了。而且今天这事一出,以后她们的圈子里大概好长时间真的都没有人会再斗口了。 那就代表 ,没闲钱进账了。 刘芳芳,左手夹着香烟,右手敲着方向盘也不说话。知道她这二十万说出来,大家都不会再放过明珠了。冷笑一下,这才是她这次的目的,一百万,想得美。 心里冷冷地想着:“不让甄明珠一辈子都后悔这一天,她还真对不起老天爷。”如今,大功告成。 伸手按了引擎,对着外面的人说:“好了,我不和你们玩了,我去购物了,今天的事儿到此为止,你们帮我给明珠说,鉴定公司那里我也没心思陪她去做戏啦,大家,你们随意,我先走一步。” 说完她愉快地踩下油门,带着后座的两个女孩,一脸喜气,开走了。 转眼那车一个飘尾,拐过街角,三个女孩购物去了。 留下的十几个人心里,更不是味儿了,人家揣着从天而降的二十万,高高兴兴地去购物了,而她们呢? 男孩子还好,女孩子已经都纷纷变了脸色。 明珠一看她的车走了,顿时腿一软,她知道,刘芳芳一定是出卖了自己,先走一步躲是非去了。周艺和李思蕾也看出了事头,脑子都懵了。 明知道一大波吸血鬼就要涌来,竟无力逃走的感觉! 人祸,原来可以和天灾一样可怕~ 明珠额头冒出冷汗,心神俱碎,初冬,竟然感到三九天的酷寒,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是个21岁的女孩子,一向锦衣玉食,家里人宠着,任性胡闹也是小打小闹,她并没见识过,人性真正的丑陋邪恶。 在二十万和她之间,她第一次感觉到翻脸无情的可怕。 可无论她此时乞求哪一路神仙,也是没人会赶来相救的,明珠徒劳地拉着李思蕾,不知所措地询问着:“思蕾,怎么办?怎么办?” 而对面, 此时那剩下的十六个人也纷纷矛盾着: 一些人想:这世上,都是爹生妈养的,今天这钱要是要不来,不都说明她们的人品没有刘芳芳值钱吗? 而另一些人,想的更为现实,在一个所谓朋友,和二十万之间,二十万,显然重要过一个朋友。手足尚且可以为钱财反目,何况是他们这样的朋友。 更现实的一些,想的却是,如果别人都要了,自己不要,那么甄明珠,又能记得自己这个朋友几天?可自己要她这样的记得,又有什么用? 只有钱,是最实在的。 “走吧,去 找明珠理论。”其中一个男孩子,率先开了口,意外的是,一个犹豫拒绝的都没有。是啊,自己不去,又会得罪这里其他的朋友,谁会那么傻。 随大流,才是主流的处世哲学。 当大家站到了面前,明珠才彻底的绝望,事态,真的竟然像洪水一样,往着一个不可控制的方向奔腾而去,她惊恐而错愕地看着大家,几乎要落下泪来。 “甄明珠,你什么意思?看不起人是吧?” “凭什么这样对我们?” “你够意思吗你?玩我们是不是?” “他妈的刘芳芳是谁,你都给她二十万?我们呢?” 因为人多,一面倒的质问,如同打群架时,看到有人被打倒,都忍不住想上来补一脚,不用再讲情面,反正他们人多。 不用再装认识,反正拿了二十万后,大家也不再是朋友。 明珠惊慌失措地想解释,可张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她也不知能怎么解释。原本的彩头,变成了理直气壮,好像是她欠了人家,现在来讨债! 她想讲理,可和谁讲?想求他们…… 可乞求又有什么用? 心中泛起无边无际的恐惧和涩意,她不给钱,这些人会把她的事情说出去的! 此时,说给宝珠知道,其实她已经不怕。丢了脸,她也不怕,可是万一,万一要是传男朋友的耳朵里,那怎么办? 临正,那是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有几个女人有好运,可以认识那么人才出众的人,并且把他追上成为自己的男朋友? 有些人,穷其一生,连碰都碰不上一个…… 她痛苦而绝望! 毁天灭地也无非是这样,看着十九个所谓朋友,都像讨债鬼一样对自己怒目而视,无论对上谁,都是怨恨而冷酷的目光,竟然没一个人帮自己。 人心不平祸乱生……她能怨怪别人吗?如果换成自己是他们,也会这样的。他们心里觉得,只要了自己应得的。因为自己已经给了别人。 心里的苦涩变成眼中的酸涩,心痛麻木的都没了感觉,重重的,被背叛地绝望,面对着这些冷漠无情不讲义气的小人们,她扶着李思蕾的手,摇了摇牙,说:“思蕾,去,带她们去转账!” 那些凶残冷酷的目光,因为这句话而稍有缓解,李思蕾也知道没有选择,带着人去了。只是这次,只消片刻,大家又都回来 了。各个脸上都是比刚才更加狰狞的狠厉。 “明珠”李思蕾眼中含泪,“银行卡,不能用了……他们都骂我。” 第23章 明珠的灾难3 二十万,对于这里每个人,是多是少,其实只要了解过他们过去斗口的情况,就不难发掘出真相。 在明珠出国之前,曾经最大的一个漏,是一套清朝晚期的铜质茶具,还带茶盏,那套东西,最后出手卖了六千。而这两年,在她没在的日子里,据说,最大的一个漏,是两枚战国时期的刀币,五千块钱两个人分别购买,最后出手价是三万五。再要想淘换到好东西,三千块钱可没有那么大的能量,特别是在他们手中。 所以明珠很明白,现在拿不到钱,这些人会怎么想。 于是她连忙就苍白着脸说:“大概卡里没有钱了,回头,回头我给你们补上好吗?等一会儿去完鉴定公司,我就给你们补上。” 一个男孩说:“要是你不给怎么办?”那语气,轻蔑中夹着随时可以践踏羞辱她的浑不在意。 这是对自己真正的蔑视,明珠什么时候被人这样羞辱过,但也得干受着,长长吐出一口气说:“我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一会去过鉴定公司一定给。” 另一个男孩搭上先前那个男孩的肩膀说:“算了,谅她也不敢赖账,敢赖账,咱们去她家。谁怕谁。” 说话难听,竟然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明珠又羞又怒,可也不敢发火,压着脾气说:“又不是不给,说了迟一点。” 那男孩犹自不满足,骂骂咧咧地说:“什么玩意,没钱还要出来玩。” 另一个男孩走过来,看了一眼明珠说:“你身上没有别的卡了吗?如果有,信用卡也可以,我有门路可以刷。” 明珠傻了似地看着她,心里苦涩的无可言说,又有谁知道,昨晚,这个男孩还曾偷偷的给自己示好过。 那男孩看她发呆,满脸不耐道:“快点,到底有没有?”像个阎王殿来催命的。 李思蕾实在看不过去,怒道:“你们够了!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孩,还要不要脸?你昨晚明明还……” 明珠赶忙伸手拉住了她,无力地摇了摇头,现在再说那些,也是自取其辱罢了。 那男孩却不愿罢休,点了支烟流里流气地点着她说:“李思蕾,这可是你家亲戚,你看不过眼,怎么不帮她出钱?来……什么卡都能刷,别人的也行。” 那烟头,火光闪闪,都快伸到自己脸上了,李思蕾立刻惊的倒退一步,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今天总算见识到。 周艺茫然地看着这些人,似是怎么想也想不通,她软声求道:“我们,我们都是朋友,要不今天的事情当没发生,给你们的那钱明珠也不要了。后面的事情也不用大家帮忙,大家放过明珠吧。” “放你妈的屁!”旁边就有人顿时怒了,两步挤过来,几乎凑到周艺脸前,一副想打她的样子:“你他妈有种再说一次?刘芳芳都收到钱了,难道我们不如她?” 周艺吓得不知所措,张着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明明是熟人,此时却好像完全不认识。她这才知道,原来为了钱,人真的可以变成魔鬼。 眼看那些人还不依不饶,怒视着她,右手被人一拉,明珠挡在了她的面前,说:“何必这么凶,又不是不给!”她这时已经绝望了,无非是破财免灾,骨气她还有,怎么也不能被这班家伙看轻了。 “那就赶紧拿卡!”对方不奈的催促。 三个人,怎么可能吵得过十六个,急上心头,倒是让明珠脑子一清明,其实这些人,也该是怕自己的,她说:“你们也别逼我,如果这事不成,你们也一分钱别想拿到,大不了,我就和姐姐认输算了!” 旁边立刻有人说:“那你是耍我们呢,走,到她家找她男朋友去。” 明珠顿时急了,都怪自己太高调,这些人知道自己最怕什么,跺着脚说:“你们别逼人太甚!我也希望现在立刻给你们,可我真的没有。我也不想和你们吵架……大家一人让一步。”她果断抬手卸下身上的耳环,项链,手表,递过去,“这些押给你们。” 都是一线名牌货。 对方这才相信她是真的没钱了,互相看了一眼,一人伸手过来,拿过了那些东西。 大家当然也不想走到那一步,和她男朋友说了,钱一准是打水漂,再也别想要了,想通了这一点,有人趁机打圆场,说:“算了,反正就是几个小时。大家等等吧。” 众人这才无奈决定再等等。 看那些丑恶地嘴脸暂时放过自己,明珠虚弱地靠上李思蕾,对周艺说:“给我找点水喝。”她觉得她都要晕倒了,这事儿回家还不知道怎么和妈妈交代,想到这里,真真觉得和噩梦一样。周艺赶忙跑着拿了瓶水过来,明珠指着旁边的石台阶,“扶我坐那儿。” 周艺说:“坐车上吧。” 明珠摇头,轻飘飘地说:“喘不过气。”周艺的眼泪一下掉了下来,今天的事情,她和李思蕾一直跟着,出事前,谁也没 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现在看到明珠被欺负成这样,不敢怒,不敢言,连自己和李思蕾也连带被羞辱,心里恨透了这十九个不要脸的家伙。 她哪里懂得,有种所谓有钱家庭的孩子就是如此,毫无担当,更无义气,他们的父母多是抓着政策机遇富起来的那部分人,自己本身没有受过太高的教育,小时候又多吃过苦,所以不吃亏,倒是交给自己孩子们的第一样东西。 不吃亏,是多少人奉行的金科玉律。 何况二十万,真的不是一笔小钱,普通人,多少年的工资,没车的,都能买辆车了,谁的手里多这么一大笔闲钱,会嫌烫手。 宝珠是五点准时到的,她一向守时,在赵老三那里离开后,又自己转了一会,了解了一下行情。过来的时候,反常地看到明珠,正不管不顾,坐在路边喝着水。 她有些奇怪,走过去说:“怎么不坐在车里?”外面又冷,台阶上又脏。 明珠却如同瞬间充满战斗力,一把推开李思蕾就站了起来,双眼冒火地看着她:“怎么这么久?” 宝珠不明所以,抬了抬手腕,“现在才五点呀。” 明珠怨毒地看着她,今天这笔账,还有耻辱,都一股脑怪到了宝珠身上,如果不是宝珠,她不会突然说斗口,更不会有今天这场飞来横祸的羞辱。 损失钱是小,可是今天受到的羞辱,欺负,却是平生第一遭,对她这种自觉是天之骄女的人来说,简直比杀了自己还要难受。 宝珠哪里知道她刚那样被人欺负过,见明珠瞪的眼都红了,她还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这里的规矩是要早点回来?以为是明珠等的久了,发起小姐脾气,说道:“那现在走吧?” 明珠却猛然心中有了一计! 事已至此,她一定要把这事情弄的更好看,对着周艺说:“周艺,你不是说家里亲戚认识电视台鉴宝节目的总策划吗?” 周艺说:“我表舅,怎么了?” 明珠挤出一丝笑,看着宝珠说:“刚刚他们的东西我都看了,都不如我的,他们自愿退出,现在就剩下咱们俩,你敢不敢,和我直接把东西送到电视台去,让好多专家一起看?” 宝珠怔怔地看着她,眼神复杂地明珠根本看不懂。 明珠说:“怎么,不敢?”那是她父亲最喜欢的节目,只要在电视上出了风头,那说不定可以降低父亲的怒火。东西上了电视,也能更值钱点吧。今 天闯了这么大的祸,一定必须做点什么的。自己家虽然有几家珠宝店,可这样平白丢了四百多万,并不是一件小事。 看宝珠不说话,她又催促道:“我们去鉴定公司,也只有一个专家,但如果去电视台,那里可有三个专家,听说都是很有名望的。你到底敢不敢?还是准备认输?” 宝珠说:“你不准备看一下我的东西再决定吗?” 明珠这才想起,看向她手中的报纸卷,不耐地说:“那拿出来让我看看。”宝珠也不介意,打开那报纸,把笔筒放在了旁边的车顶上,那些在旁边看热闹的,这会倒积极,都挤过来看,不一会,传了一圈。有些人还拿了工具出来。 明珠看那笔筒,瓷质细腻光洁,色彩优美生动,底部还写着“大清雍正年制”六个楷书,器形很俊雅,色彩,纹饰也够层次分明。胎体也够均匀,够白,釉色也看不出不对……其实让她看,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和其他人一样。 那利用过盈配合的后接底,自然也没看出来。 但是有一样,如果这是真的,那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所以明珠赌一样,赌这东西一定是假。 而且,上次她参加过一次拍卖,知道一个同年代的粉彩笔筒估价,也才三万。那和自己的那只碗,又怎么比?片刻,她放下那笔筒说:“还是去让专家断吧。” 宝珠轻轻一笑,说了声:“随你。” 第24章 明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现在说要上电视去,周艺当然不敢推辞,赶忙去给自己舅舅打电话,托关系。 可不一会,她就又垂头丧气地挂了电话,对明珠说:“不行呀,我舅说,现在想去电视鉴宝的人太多了,如果要去,咱们排期最快也得三个月到半年。” “这么久?”明珠惊诧,那怎么行,黄花菜都凉了。 “不是说认识的是总策划吗?”明珠不想去看宝珠和周围人的表情,又说:“你再和你舅说说不行吗?” 周艺为难,那她舅舅也是要求人,再说提早个一两个月,想来明珠也是等不及的。正不知如何是好,一个男孩的声音说:“我来吧。”周艺一看,正是之前拿烟点她的那个男孩。 他叼着烟走到明珠旁,小声说:“看在你今天可怜,我帮你这个忙,你要怎么谢我?” 明珠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傻在那里,那男孩笑得越发流气,“我先去打电话。”说完,顺手在明珠腰上摸了一下,沾个光。 明珠被人当众占了便宜,却发现连生气的感觉都没了,此时她只是乞求,那个人真的能帮自己。还好这次运气不错,这家伙的后台明显更硬些,只片刻就打完了电话,“正好他们在做一个年底的特别节目,让你插个队,后天就去。” 明珠大喜过望,今天太累了,明天缓一下,后天正好可以精神饱满地去。立刻拿出手机,咔嚓咔嚓,给宝珠的笔筒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把自己的也拍了,对宝珠说:“东西拍了照片留证据,咱们谁也不吃亏。” 宝珠不置可否,冷眼看着。 明珠看事情暂时尘埃落定,说不出的疲惫,对宝珠不耐地一挥手:“那就这样,后天等我电话。”说完对那些人说:“我们走,你们跟着我的车。”她还得回家,先骗钱去给这些人。 转眼大家走了精光,停在路两侧的好车都跟着明珠而去,好不壮观。留下宝珠一个人,抱着笔筒留在路边。 ***** 远处,街角一直停着的一辆迈巴赫里,乾启眼睛一瞬都不瞬的盯着这里,眼巴巴望着大伙都走了,竟然没人带上宝珠,他开心错愕之于,顿时又有些生气,拍了拍司机的车座:“开过去。” 话音未落,就看到一辆白色的宝马从侧边开过,转眼停了过去,挡了自己看好的停车地——宝珠面前。 那车在宝珠身前急急停稳,车门打开,瞬间下来一个年轻男人, 身上连大衣也没穿,从车尾绕过去,就去拉车门给宝珠,宝珠笑着和他说了什么,他护着宝珠的头让她先进车里,宝珠站在车旁还和他说着什么,他急急地推着她进去坐,好像生怕她冻着。从车尾再绕的时候,乾启看得清楚,男人年轻帅气,眉眼整齐。 他竟然觉得很和自己有一比,心里瞬间觉得有些不舒服。又想起宝珠连电话也没给自己,那是不是以后,不准备和自己见面了,想到这里,他拿出手机,很“卑鄙”地记下了前面的车号。 而后没精打采地拍了拍司机的后座:“走吧,回家。” ****** 前面的车上,宝珠坐在副驾驶,开车的是又宸。 “这车是我朋友的,家里的车竟然都没在,妈妈出去打麻将,爸爸的车和人都没在,明珠开出来一辆,剩下一辆,竟然还让她男朋友一早开走了。”又宸和宝珠解释着:“害我一直等到刚才,眼看五点要到,实在不行,去朋友家借了一辆。” 宝珠说:“没事,我可以自己坐出租的。” 又宸仿佛没听见,递过来一个杯子说:“喝热水。” 宝珠接了杯子,把笔筒顺手扔到脚下,又宸看到,皱了下眉,又看向她,“怎么样?买到了吗?”他刚都不敢问,生怕宝珠一脸沮丧告诉自己什么也没买到。 宝珠却看向他,非常正色道:“我觉得明珠有点不对劲,刚我回来的时候,她说大家都退出了。” 又宸又看了一眼她脚下的笔筒,说:“我问的是你,到底买到了什么?为什么鉴定公司也不去了。” 宝珠笑起来:“我说的话,你没听进去,是明珠,她说大家都退出了,让我和她直接送到电视台去上节目。”随后把刚刚的谈话说了。 又宸听完,冷哼一声:“不是我说她,就是爱出风头。” 宝珠喝了口热水,摇摇头,“不对,我觉得她这次,怎么有点逼上梁山的感觉,总之你回家,好好观察一下她。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大家怎么会无缘无故的退出。” 又宸说:“你不能先顾好自己吗?她把你扔在大街上,你还帮她说话。” “你不是要来吗?”宝珠懒懒靠向椅背,又慢慢说:“我看到周艺还哭过了……”又宸重重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回家我会问她的。倒是你怎么样?今天腿疼了吗?中午吃的什么?” 宝珠说:“对了,等去电视台的时候,是不是 可以本人不去,我可不想上电视,让詹璐璐代替我去可以吗?” 又宸终于忍不住怒道:“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宝珠:“……” ****** 另一边,乾启也回到了家, 安城,城南最好的地界,临近郊区,全是平地大屋,庄园式的豪宅,是这座城里真正有钱人的地方。 据说这里在选址之前,特意请风水师来看过,聚气藏风,富贵荣显。 气派的三层,具有时代感的设计,大量使用落地玻璃,简洁优雅,又完美融合了美学精华,大曲线的阳台设计在正中,二层,三层各有一个,拥有无敌景观。 乾启的车,拐上车道,停在了正屋门口。 司机开了车门,乾启冷着脸下车,心里一路上越想越想不通…… 为什么?竟然没有要自己的电话。两人今天不是相谈甚欢吗? 什么都好好的,他以为他们已经是朋友了,不对,她说过的,他们就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顺嘴的事,又为什么不要自己的电话? 他想不通,非常想不通,怎么想都想不通……关键完全没道理,是不是?家里面很安静,客厅里没人,他脱了大衣,随手扔去一边,对着厨房方向大喊:“四姐,端杯茶出来给我。”坐在沙发上,又翻出电话来,干脆心一横想打给赵老三,问赵老三要了她的电话,可是,今天那种情况,她明明就是不想给…… 乾启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旁边有人递过水杯来,他想也没想伸手接了,仰头喝了一大口。“噗”一声,下一秒,一大片水雾,他全吐了出来。 顾不得黄花梨茶几上的茶渍,羊毛地摊上的茶渍,他如同要杀人般转过头来?霎时,对上一张国色天香,笑意盈盈的脸。 乾启神色一滞,随即就吼道:“单明媚,你怎么在我家?给我喝的什么?” “碱呀,我在你的茶水里加了点碱。”那女孩笑眯眯地说:“你要知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你神经病!”乾启想也没想,杯子就砸了过去,装着大半杯水的玻璃杯,连杯子带水,堪堪擦着那女孩白皙的脸颊飞过,重重砸在她身后的墙上,跌了个粉碎。 那女孩看他生气,一点不害怕,撒娇道:“我在家等了你整整一天,有点生气嘛,你干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说着,她又眨了眨眼。原本是古灵精怪的样子,但因为她生得极美丽,作出这样的动作,大该一般人见了,会觉得又爱又恨,可乾启连看也不看,不耐道:“我不和你废话!”随即对着厨房那边大喊起来:“四姐,四姐。” 不多时,四姐从厨房跑了出来,边还用围裙在擦着手,这是他们家的工人,用了好些年。乾启指着远处的杯子碎,怒声说:“你知道她给我喝的什么吗?碱?这个神经病她端了杯碱水给我。” 单明媚立刻不满地撅起嘴,“说什么碱水,就只放了一点点而已。” “一点点?”乾启咬牙切齿,“你自己怎么不尝尝?”转头对着四姐问:“我妈呢?你怎么做事的,让这神经病随便端东西给我喝,以后我在家还敢安心喝东西吗?” 四姐从没被乾启训斥过,顿时委屈地说不出话来,她,她根本不知道呀。 乾启也知道这大概不怪她,挥了挥手说:“我气糊涂了,你别理我。” 四姐这才反应过来,解释说:“家里有客人,太太她们在后院的花房里面摸麻将。我刚在洗衣房,不知道单小姐去厨房倒了水。” 乾启抬脚就向楼上走去,指着单明媚说:“赶紧到你妈那儿去,别让我再看见你!”单明媚追上来喊:“我才不走呢,我就是来找你的!” 乾启终于忍不住了,转头怒骂道:“滚!不想看见你。” 单明媚的俏脸,唰一下变得惨白,明明知道自己最恨他说“滚”这个字,他又说了……她愣看着乾启头也不回的样子,咬了咬下唇,然后恨恨的一甩头一下冲去了厨房。 一天的好心情,瞬间被灭了个精光,乾启冲到洗手间,挤出牙膏,使劲地刷牙。那碱水又苦又涩,滋味痛苦的简直无法形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被弄得如此狼狈,他忽然想到:“同是女人,怎么性子有这么多种?” 白天的他,心情愉悦,一天,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他想到今天遇到的宝珠,性子绝对不沉闷,活泼中,带着淡淡不远不近的沉静。和她在一起的人,行事,说话,不由自主都会变得有理有据起来。 别说是那样子的她,就是和她在一起的自己,都变得令自己觉得不同起来。 他微微一笑,吐出牙膏沫,漱了漱口,拿过旁边一块雪白的毛巾,擦了下嘴角,就忍不住又笑了。古人说,知己良朋,如沐春风,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一阵脚步声响起,带着一个 人影冲了进来,瞬间到了他的卧室门口,穿堂过室,不出三秒已经到了他的洗漱间门外,隔着镜子瞪着他。 乾启顿时火冒三丈,转身喊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单明媚看着他,一脸决绝,右手还端着一个玻璃杯。 乾启扔掉毛巾,不耐烦道:“这么说吧,我不想跟你吵架,更不想看见你,咱俩不熟,门在那儿。”他一指门口。 单明媚没有动,厚厚的地毯踩在脚下虚虚浮浮,像自己现在被挖空的心,对面的男人,站在欧式巨大描金镜子前,正一脸厌恶,她神色复杂地望着他,从他身上毛衣里露出的粉色衣领,贵气的真丝领带,到脚上雅致系带的皮鞋,她再也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可以像他一样,把什么衣服都穿的好看,无论是这样本应该显娘气的淡粉,或是深沉冷酷的黑,这男人仿佛天生就是来耍帅的,要伤女孩子的心,穿什么都帅的一塌糊涂。 看到这样的他,她的眼睛不由就红了,不记得第一次是什么时候?仿佛已经这样闹了一辈子。 那时候,他好像才三岁,嘟嘟囔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可是已经初见帅气,她和他一般大,在一个幼儿园,他就是那么抢眼,让所有的人都喜欢他,她还记得,那天,她把他逼到墙角,推着他质问:“为什么耍帅?” 他茫然无辜地说:“没有双帅”,那时候,他连“耍”字还说不清。 她凶巴巴扯着他身上的衬衫问:“没有耍帅为什么穿这样的衣服?” 他完全不明所以,呐呐地说:“就……就是没有帅!”其实那只是一件普通的衬衫,每一个小男都会穿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只记得不知脾气从何而来的自己,又揪住他的头发,那头发柔软而光亮,头顶的部分,那发尖支棱着,在幼儿园的阳光下,柔软倔强地,昂扬向上,闪出金色的柔光,她毫不留情,扯着那头发又质问:“没耍帅头发为什么这样?” 他被揪疼了,眼里憋着泪,却也不敢还手,自己加了力,他最后忍无可忍,才大喊道:“我没有帅!”几欲哭出声来。 那时候,他没有自己高,女孩子发育快而早,他的脸,嫩葱白那么白净,最后她记得,自己扯着他的脸,狠狠警告道:“以后不许耍帅!” 被松开的时候,他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抹眼睛。 想到这里,她也伸手抹了一把眼睛,视线清晰起来。儿时那娇嫩的脸,和眼前帅气的男人合二为一。他们认 识了这么多年,是真正的两小无猜。 可他现在,生自己的气了。 单明媚举起玻璃杯,看着他的眼睛,破釜沉舟地说:“你不过是怪我刚刚给你喝了那杯水,好,你才喝了一口,我现在喝一杯总行了吧?”说着她一仰头,就开始灌。 乾启顿时惊怒,刚看她神色难明,还以为她有了理智,没想到是更疯狂,也不知那水是真是假,走上前了一巴掌挥过去打掉了杯子。 那玻璃杯飞出去,直奔他的衣帽间,一个美丽的弧线之后,落地摔了个四零八落地粉碎。门口挂着的几件大衣,都是他最近常穿的,此时无一幸免,全都溅上了水,更别提玻璃渣了。 后面跟上来的四姐,顿时心疼地跑过去。这些衣服做来不易,费时费工。全是手工做的,从夏天那会儿,就开始给他准备,量身定版打样,又送到欧洲那边去配扣式,到了冬天,才有这么十几件。连忙找到一条新毛巾去擦。 “一定会留印子了。”四姐痛惜不已。 乾启怒视着单明媚,咬着牙说:“这女人简直就像一场灾难,有她出现的地方准没好事。” 单明媚说:“有你的地方就有我,反正你跑不了。” 乾启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简直飞来横祸。转身向外走去,单明媚拔腿就追,乾启大步流星一直走到客厅里,拿起刚脱的大衣,一步不停,头也不回摔门而去。 单明媚穿着高跟鞋,到底慢一步,追到大门口时已经晚了,乾启连司机都不要,随便开了辆车冲出来,单明媚想也不想的冲上去长大手臂拦,却没想乾启一脚油,她吓的花容失色,本能一躲,那车“嗡——”一声,加着速向外冲去,单明媚神色俱碎,倒在大门口终于哭了起来。 乾启的妈妈和几位太太闻讯跑了出来,正看到单明媚穿着单衣坐在车道上,“媚儿”单明媚的妈妈立刻过去扶她。 “哎呀这是怎么了?”乾启的妈妈也伸手帮着扶她,心疼地说:“你知道乾启就是那霸王性子,你怎么不躲着点?” 单明媚跌跌撞撞站起来,大哭着,依旧不掩花容月貌,她扑到乾启妈妈怀里,跺着脚说:“我就是太想他了,这都一年多没见了,怎么他见我还是这个样子,阿姨你上次说,隔段时间不见他会想我的,为什么没有想?为什么还是好像昨天才见过那样,他还是那么凶?” “你这孩子,你想你阿姨说什么,你和小启一起长大,你还不知道他的 脾气,谁能倔过他去。”单明媚的妈妈柔声劝女儿。 另外两位被邀来打牌的阿姨,也都纷纷过来劝,单明媚,却哭的更伤心了。 第25章 开车上路,一路狂飙中的乾启,毫不犹豫打了电话去告状。 电话一通,他就喊道:“爸,你到底管不管,我妈又把那个神经病招家里来了,这不是逼我有家不能回吗?” 对面的人很好脾气地说:“老爸在开会,有个扩建计划,今天一定要敲定。” “爸,那你到底管不管我妈?”乾启喊,像个完全不讲理的孩子。 对面的人笑起来说,“管管管,但是明媚和她妈妈过来,还是得住几天,从港城飞过来一次不容易。要不你去爷爷家躲躲清静?” 乾启顿时气结,不耐地说:“你看着我的书房,别让她进去捣乱,挂了!” “你那宝贝地方有指纹识别,还有密码,她进不去的,放心吧。”对面的爸爸安抚他,乾启不情不愿地挂了电话。心里烦的不行。除了刚才的事,更有早前那个电话的事,心里又忽然想着:自己是不是哪做错了? 令宝珠生了烦感? 宝珠,也不知道怎么她家里给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 次日 正经的黄花梨四方桌摆在正厅,左右各摆着两把圈椅,旁边西洋樱桃木货架上,是整齐的各色男装,从衬衫,西装,到各色配饰,都是最顶级的工艺。 这是一家高级定制名店楼上的小会客厅,在少数人才能光临的这家店里,有安城手艺最好的裁缝师傅。 赵新一大早被叫到了这里,此时摊在圈椅里,正毫无形象的趴在方桌上。乾启皱眉走过来,抬脚踢了踢他:“起来。” 赵新揉着眼睛,“刘师傅来了?” “没!”乾启手插在裤袋里,斜靠在旁边专挂西装的樱桃木柜子上,微垂着头说:“和我说话。” 赵新眨了眨眼,“什么?”以为自己听错了。 乾启抬起头,薄怒地看了他一眼,又说:“我心烦,你说话,我听。” “啊?”赵新呆住了,愣了好久才磕巴着:“你……这,这是怎么了?你一大早叫我来,我还以为你要做衣服,原来是有事?”他转念一想,惊讶道:“不会还在为那个跑路的经纪生气吧?” “滚!”乾启抬脚毫不犹豫蹬了他一脚,气是气,可不是为了他。 赵新一跳而起,很学术范地围着他转了一圈,指着他说:“脸色不好,昨晚没睡好。”随后嬉皮笑脸凑过来:“和谁生气 了?”好像乾启生气是极有趣的一件事。 乾启的确生了一晚上闷气,跟没睡觉一样,但最气的还不是这个,他很烦恼地说:“我也说不出来,就是心里觉得特别烦,烦躁……”他看向赵新,极认真地问道:“你懂那种感觉吗?” 赵新点头:“当然懂,看到你这样我就烦躁了。” 乾启毫不犹豫又是一脚,赵新已经做好准备,可是没躲过。 “你说你这脾气,你不能总这样。”赵新弹了弹裤腿上根本没有的灰,闪开两步说:“你心里有什么事,说出来,解决了不就完事。” 乾启摇头,闷闷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说是为了那个电话吧,这都过了一夜了,说是为了单明媚吧,那更加不可能……那是为什么,明明没了事,心里还是觉得很烦? 乾启侧头,眼神难得迷茫,俊脸偏生帅气逼人。 赵新等了半天,也没听出所以然,抱头再次倒下。他觉得自己要阵亡了。 “久等了,久等了。”随着一声略显老态的声音,赵新又满血复活,知道自己解脱了。进来的是这里的老板兼裁缝师傅,刘师傅。 刘师傅他们家,也是传承几代的手艺,最早在租界做裁缝,据说那时候给洋人做,到了刘师傅这一代,年轻时候还在萨维尔街学过艺,那衣服做得,穿上就能看出身价不凡,在安城,除了他,再没有别人能有这么风华绝代的水平。 “乾四爷,赵公子”刘师傅说话总带三分笑,“今天好像没到应该来定衣服的时候。”说着就侧头问自己的俩徒弟,“是不是?” 年轻徒弟忙点头。 “是没到。”乾启说:“我有点事不方便回家,你这里的的成衣衬衫,西裤拿几件给我。对了……西装,大衣也要。”这里除了定制,也是有成衣的,依旧全手工制作。 刘师傅有些诧异,这是,由内到外一件换洗衣服没有,要重新置办几套的意思,连忙吩咐老三徒弟带人去准备。店里都有贵客现成的尺码,乾启又身形格外标准,穿什么都利整,他根本不用管,只捡了他通常喜欢的颜色款式就行。 赵新也意外,嬉皮笑脸地说“你这是闹独立?准备搬出来住了?” 乾启轻飘飘扫了他一眼,眼神却很危险。赵新立刻转向刘师傅,扯着调子说:“刘师傅,有什么衣服穿上可以让人脾气变好的,赶紧给他拿几件。” 刘师傅笑眯眯,他也一直在 打量乾启,这人平时很好相处,又没架子,穿他做的衣服最能出型,刘师傅一向喜欢他,但今天不知为什么这么无精打采,对着赵新开玩笑道:“那当然有了,好看的衣服就行,你想呀,穿上漂亮衣服,女孩子谁不喜欢,有人喜欢自己,多开心!脾气是不是就好了?” 赵新噗嗤一声笑了,点着刘师傅满脸佩服,“说的直白。” 乾启却是眼睛一亮,忽然道:“细二,你们这里做女装吗?” 细二是刘师傅的二徒弟,正捧着定制图款让他翻,一听这话,立刻恭敬说:“师傅只做男装。” 乾启看向刘师傅,说:“刘师傅,你不会做女装?”语气很意外。 “会是会……”刘师傅当然不露怯,得意道:“要说我太爷,那时候可是做女装出……”话没说完,就被乾启打住了,他一指旁边自己的大衣,“那就好,你给我做几件女装大衣出来,都按我这标准来。” 赵新刚接过一杯新茶,差点没掉地上,什么?他要做女装?!他楞楞傻傻地看着乾启,又不敢插嘴,生怕错过乾启的大八卦。 刘师傅也同样很惊讶,解释说:“可我说的是我太爷……” 乾启一挑眉,“你刚不是说也会吗?” 刘师傅卡壳,这话怎么说,学艺的时候当然学过,可是术业有专攻呀,内行都知道男装定制才挣钱,所以他后来根本没做过一件女装,刘师傅难得的那三分笑都尴尬没了,磕巴着给他讲解:“我……这……那什么,这几十年都做的是男装。” 乾启一挥手,“除了你,别人的手艺我看不上。就交给你了。”一副不食人间疾苦的不通情理样。 刘师傅嘴张了半天,最后苦起脸说:“你不能欺负老年人,我今年五十七了。” 赵新终于忍不住了,探着身子问:“喂——给谁做?”随即一想,惊慌起来:“不会是单明媚来了吧?”那婆娘,提到他都肝胆俱碎。 乾启没理他,他正很有兴趣地拿着图册,指给刘师傅说:“这种皮草,有镶到大衣里面的吗?那样穿上毛绒绒的暖和又好看。” 刘师傅戴上挂在身前的老花眼镜,把那图瞄了几眼,说:“自古就没有暖和又好看的东西,要好看,就没法暖和。”指着照片上的领子,“这种放里面,那会臃肿,先不说皮草现在多贵,就是镶在领子上一点合适,多了,怎么能好看?又不是小熊猫。” 赵新捂着嘴笑。 乾启自动过滤掉玩笑话,迷茫执着地又问:“那有没有里面可以加什么东西的,比我那种还暖和点就行?那别的女孩冬天穿的大衣里面都是什么?棉花?” 刘师傅看他夹杂不清,灵机一动,摘下眼镜,问道:“那要看做衣服的人多高?什么身形?” 赵新崇拜地看了他一眼,顿时把嘴闭的紧紧的。 乾启也不瞒着,立刻抬手,比到自己耳朵下面一点点:“这么高……”又犹豫,手往上挪了一点:“也许这么高。”而后盯住刘师傅请教:“带鞋吗?” 刘师傅大彻大悟,点着头,淡定地说:“当然是净身高。” 乾启顿时懊恼起来,那天没看到人家的鞋子多高呀。刘师傅满意地轻轻缓了口气,目光对上赵新,他正偷偷举着大拇指。刘师傅老谋深算地点头,彼此彼此。认识多年,虽然是客人和主顾,可有堪比老朋友的交情。 以为乾启这次该知难而退,谁知他沉默了一会,立刻又扯住刘师傅:“那就按这么高做。”他比了一个高度。 刘师傅忍不住问道:“你到底要做给谁?” 乾启说:“一个朋友,嗯,她,(身体)好像不怎么好……我想做几件厚衣服送给她。”说完又赶忙加了一句:“女的。” 刘师傅心中已泪流成河,这人今天是怎么了,平时那么活波伶俐的性子,今天连个话也说不全乎了。 赵新已经完全失语呆住,手里的茶杯微斜着,那茶水滴下来,打在他的西裤上,他都半天没感觉。只知道傻愣愣地看着乾启。 谁不知道你要给女的做衣裳,可什么女的呀,让你连智商也一起送给人家了? 第26章 刘师傅也算见过世面,刚想再说话,门开了。是徒弟带人拿了衣服过来,几个店里的伙计,都穿着定制得体的深色西装,一溜走进来,很是壮观。最后面,跟着他的小徒弟,那小徒弟一看到他,急急地快步绕过大家走过来,先和乾启赵新问了好,随后就趴在刘师傅耳边低语了几句。 刘师傅一听,也有些意外,挥手示意他知道了,转身过来,对乾启说:“刚刚细五说,致祥居那边有人来请,说有点急事。” 乾启和赵新对望一眼,那地方,是古董街真正遥不可及的地界,不是人家门槛有多高,而是高的普通人根本摸不着深浅。他们也没打过交道。难道他们也要从这里定制衣服? 刘师傅已经唤来二徒弟:“你问问钱四爷到底想要什么款的?你画几个样子?让他挑。”又对乾启说:“实话说,不知道能不能做好,我试试,让细二先试试画图,他画的样子,比较时髦,适合现在年轻人的眼光,我不行,怕我选的款现在的女孩子不喜欢。” 乾启点点头。 刘师傅说:“你们宽坐,我稍后就回来。”说完,带着小徒弟细五就往致祥居去了。 两地离的并不远,致祥居在平安坊,这里距离平安坊两站路,开车不用十分钟。来人是派车来接的。任何致祥居要接的人,通常都不会有人拒绝。 来接他的也是位老人,一介绍,竟然是致祥居的掌柜,姓何。 “辛苦你走这一趟,是我们少东家有事。”何掌柜说,“想请您看件衣服。” 刘师傅说:“不敢,什么款式?” “长衫。”何掌柜说。 刘师傅有些哑然,今天怎么净遇上怪事,随着掌柜的从后院下了车,穿过装了玻璃的天井,周围摆满绿色植物,看上去生机盎然,刘师傅猜,应该是假的,不然十冬腊月哪里来的树。 越走越吃惊,平安坊都是古韵浓厚的中式庭院,可这种到处雕梁画栋,瑰丽奇巧的刘师傅还没见过,隔窗层次分明,透过一层,看到的永远是一景,走在这里,跟走在古董画片里一样。 跟着何掌柜上了二楼,走到尽头那间房门前。 门上是细琢的实木雕花,何掌柜轻轻敲了门,里面立刻有人喊进,刘师傅跟进来,发现这是一个宽敞而巨大的书房,装修自然是顶级,周围摆满博古柜,各式的古玩陈列着,刘师傅不懂这些,看向屋里的人,两个男人,一个正站在全身镜前,身上穿着一件淡 青色的长衫,另一个,在帮他系扣子。 那被穿衣服的男人转过身来,一时间,刚刚看过的雕梁画栋,无边美景都不算什么,此人身上一片风光霁月。 刘师傅微微眯起眼,在他曾经见过的男人里,乾启,无疑生的最好,帅气的浑然天成,而这个男人,大概二十六七岁,正是初见峥嵘的年岁。在这种地方长大,耳熏目染身上浸染贵气是理所应当,但更多的是一身气度,所谓气质,是很有层次感,风光霁月之后是风华正茂、风华绝代。 他暗叹:没有那一院子的良辰美景,怎么能配得上这样一个人。 何掌柜笑着介绍了刘师傅,又郑重地对刘师傅说:“这就是我们少东家,姓荣。” 原来这就是少东家,刘师傅一下就明白了,坊间传言从何而来。 女人约定俗成的八卦场所,美容院,美发厅,服装店,而高级男装定制店,也是男人间心照不宣的八卦之地。刘师傅,听过太多关于这地方的故事。 他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这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地方! 此时,他正站在连身镜前,一脸无奈,有些啼笑皆非地说:“小武非说你们快到了,硬要我先穿上试试。”他动了动脖子,“里面穿衬衫,原来真的不行。” 很和煦,没架子。 何掌柜忙对刘师傅说:“您帮着看看这衣服用不用改,我们少东家孝顺,准备下个月老太太做寿时候穿这个去哄她开心。”又解释说:“这衣服,是过世的老太爷留下的。” 刘师傅点点头,这是小事,招手让细五去帮忙。 “里面是不是应该穿件中衣?”那人很低姿态地请教细五,“领口是不是也有点松?” 少东家姓荣,荣耀钧。大名人家不说,刘师傅也隐隐知道。他并不爱趋炎附势,看这事情不大,想着店里还有客,就对何掌柜说:“中衣我店里没有,但家里面有新的,要不我先回家一趟,回头让徒弟给送过来。”其实他家就在店后头,谁又知道。 何掌柜忙说好,送了刘师傅出去,不多时,半小时都没有,衣服就送来了,这一次穿上,可一点毛病没有了。 何掌柜让细五带了份礼回去给刘师傅,古玩界的,送东西是雅趣,比给钱看着上档次。 上楼来,看荣耀钧闲了,何掌柜就忙说:“少东家,地方书画协会有个副主席,昨天托人来找我,说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 “说。”荣耀钧正在对镜练习穿长衫拜寿拱手的姿势。 何掌柜恭敬说:“他有个朋友,手里有件东西,想送到咱们盛世拍卖行来拍。” “什么东西?”荣耀钧问。 “嗯……是幅齐白石的画。”何掌柜说。 荣耀钧停下了动作,转身过来看着他,一句话不说,何掌柜低着头就开始冒冷汗,有些后悔答应了人家这事。 “过去的二十年,齐白石的画,市场上有将近三万幅,只2011年,就有五千六百幅上过拍卖。”男人的声线很低,明显已经不悦。 何掌柜不敢说话。 荣耀钧目光沉沉看着他,训斥道:“齐白石,累死了也画不出这么多真品来。” 国内现在拍卖行规则混乱,有三分之一的拍卖根本都没有交易,全是假货送上去假拍。他手下也有这样的小拍卖行,但对外,并没有人知道是他们的。 “盛世”作为安城最大的拍卖行,带有某种符号性,口碑名声很重要。现在明知是假还要拿来这里,他自然不高兴。 估计何掌柜大概是推不过的人情,他挥手让小武去端茶来,屋里就剩下俩人,他才说:“要是没问题的真东西,你何必来问我?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这话说的极重,何掌柜担不起,忙解释:“不是,说是存疑,我想要是您答应了,先帮他们掌掌眼,是真的再上。那东西,其实就是想拿上来,自己再拍回去。有个漂亮的拍卖价,然后好拿着去送礼。” 荣耀钧这才面色稍缓,说道:“咱们盛世拍卖行这么多年能在安城占头一份,靠的是什么?你觉得他几幅‘齐白石’能抵得上盛世的名声?” 何掌柜忙说:“知道了,是我这次糊涂。想着反正是过个手。” 荣耀钧看小武端了茶进来,不愿再多说,接过茶来,吹了吹,“这事他如果要,还和以前一样,送到浩方去拍,让他别打盛世的主意,那地方,他找到真的我自然给他留空。” 何掌柜连连点头,暗暗后悔自己今天真是鬼迷心窍了,刚还想再说话,门轻轻地被敲了两声,颤颤巍巍的。 “进来”,何掌柜说。 恭恭敬敬地走进来一个楼下的迎客,神色有些奇怪,给荣耀钧问了好,看向何掌柜,为难地说:“掌柜的,外,外面来了一个客人。你能去看看吗?”那孩子一脸忐忑,好像遇到了大难题。 何掌柜皱起眉头,“什么客人大不了?你怎么这副表情?” 那孩子皱着眉头,苦着脸说:“是,是一个漂亮的小姐,但是,她说她是来拜山的!”说完他抹了一把额头,还好没冷汗,天地良心呀,这话他鼓了多大的劲儿才敢在自己少当家的面前说出来。 “什么?拜山?”掌柜的以为自己听错了,“来咱们这里拜山。”因为太惊讶,腔调都拐音了。 荣耀钧却笑起来,对小武说,“打开监控我看看!” 随后又一阵笑,他说:“先不说这事儿有多可笑,就用的这词儿也够可笑的。”他转头对着何掌柜问,“我记得我家老爷子那辈儿大概才用这词儿吧?!” 掌柜的点头称是,也笑着,转眼却瞪了那孩子一眼,心里想,别不是个精神病院偷溜出来的。他们这地儿,谁不知道门槛高的都快近天了,这不知名不知路的也赶来说拜山。 这事儿报上来做什么? “要不我先下去看看?”何掌柜说。想着打发了就完事。 荣耀钧却盯着电视摇头,“先看看。” 掌柜的点头,等着小武开监控,电视转眼开了,里面,清清楚楚照着大厅,青山绿水,一个漂亮的姑娘坐在正中的圆桌旁,呦,那身条气质,坐姿韵味,监控全方位无死角,看得清楚:——品相极好! 更有一眼的是,中间的,透雕黄花梨圆桌上,三个茶碗倒扣着摞在一起。荣耀钧站起来笑道:“哟,那手法还真的像是来拜山的,我下去看看。”何掌柜忙伸手拦他,“少东家哪用你亲自去应酬?” 荣耀钧一扫身上的长衫,一片气质高华地说:“人家要拜山,我觉得这套衣服正合适!”说完,带着笑就下楼去了。 小武盯着那监控屏幕,自言自语地说:“竟然能把少东家都骗下去,眼看到了年底,这是今年,最有趣的事情了。” 第27章 这来踩场的不是别人,自然是简大当家。 她明天要去电视台,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既然听乾启那天说,有个鉴定师是这里的,她自然要来探探,费事到时候出意外,看看这里的人都是什么水平,别都是和赵老三那样的,自己卖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她手指轻点着旁边的一卷萱纸,这地方装修不俗,招待客人的地方修的清雅别致,室内天井,古意盎然,中间上楼梯的地方带个四方池塘,里面应该养着锦鲤。却没见半个古玩的影子。 这地方到底是干什么的? 她愣是看不出来。 身后传来轻稳的脚步声,随即,一个穿长衫的男人走到面前,宝珠一眼看见那衣服,顿生亲切,自己家上至掌柜,下至门房,外至她的手下,可都穿长衫的呀! 她已经不在乎这人长什么样,主动站了起来。 “听说贵客是来拜山的?”那男人低声相询。 宝珠笑说,“什么拜山,拜山我就带拜山贴了,刚和那小哥开个玩笑,想找个能主事的。”说着伸手主动把茶杯又给人家放了回去,面前只留下了待客的茶。 荣耀钧顿时错愕,兴趣满满下来,怎么是这么个转折?好像进了西餐厅,才告诉他这里只卖炒菜。 挂羊头卖狗肉的听说过,拜山也可以拿来这么用? 看着那茶杯,眼神闪了闪。又看向对面那人,心里就觉得更怪了,刚才监控里她低着头,现在看得明白,大冬天,她戴个墨镜干什么? 就像别人请他掌眼看瓷器,可上面贴个大胶布,那么的碍眼!~宝珠也正看着他,生的很有气韵,这件长衫,穿在这人身上,有了份尊贵之感,倒很像以前经常和自己打交道的那些人,不过,还是对衣服更有亲切感,问道:“您就是掌柜的?” 荣耀钧:“……”抬手示意她坐,说:“还算能说上话,您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宝珠谦笑着,直白问道:“你们这地方,是干什么的?” 荣耀钧一愣,这小姐其实真的是来砸场捣乱的吧? 上有安城最大的明暗拍卖行! 下有安城最好的典当行! 内有安城最好的鉴赏师! 外有安城最大的古玩交易场! 黑白两道谁不知道的地方,这人竟然问他,他们是干什么的? 可真让荣耀钧说, 他还说不清自己这里倒底是干什么的,因为好多年,没人问过了。他心中瞬间的五味杂陈,谁都无法理解,他滞了两秒,又说:“您有什么事,直说就行。我们这里业务很多。” 宝珠看他不很“机灵”,伸手把旁边的画一推,“那请您掌掌眼?” “不敢。”荣耀钧嘴上客气,心里诧异,那破纸卷,原来是字画呀?都没装裱,没装裱的画,可没人敢这样大咧咧,拿给自己掌眼,他也不问,人家是个有涵养的少东家,拿过来,展开,复又诧异。 画上是一只人物彩绘青花碗的工笔画,他不太明白,这明显不是老东西,为什么要人掌眼,尝试着说道:“我直说了……这画工不错,满满灵秀之气,笔法大气雍容,但花青色用的不太对,这个颜色,调配的比例应该是……”斜刺里伸过来只白皙的手,点着画略不耐地说:“让看的是上面画的东西。” 荣耀钧恍然大悟,但随即又走神,盯着自己眼前很不耐的芊芊细手,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样明目张胆,伸到自己眼前,还是这样口气和自己说话的,这也是第一次。 宝珠当然不耐,谁让他看画了,明明该看画上的东西不是。这是她昨天晚上回去,画下的碗,明珠的那个。 荣耀钧很快看完,发现,下面还有一张,他拿出一看,原来画的是碗底,看到那落款,他明白了。翻回来头一张,也不明说,含蓄地指了指:“是让我看这里吗?” 宝珠眉梢一喜,水平还行,就凑过来又问:“你们这里的人,眼光都不错吧?”上电视去的那位,她不能明着问。荣耀钧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点点头,客气道:“都差不多。” 宝珠这下放心了,伸手扯过那画,随手一卷,荣耀钧眉头抽了抽,她还真舍得。他指了指:“这是你画的?” “不是。”宝珠推了推脸上的墨镜,确定这东西够大,可以遮住自己的脸。 “对了,如果我有个东西要让出去,你们这地方……”她周围看着,“卖东西吗?”说着把赵老三的玉递了过来,她就想问个市价,好知道这人情有多大。 荣耀钧神色一闪,绝对想不到,这样的东西她准备拿出来明晃晃地卖。那是一块并不怎么样的玉,但问题是…… 荣耀钧抬起头来,目光极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缓而慢地说:“这东西,是个新坑货。”语气像是提醒,又像是淡淡的警告。 宝珠不解:“哪又怎么了?人家匀给我的。” 匀,行话,卖给她的。 这么理直气壮的口气,男人懂了,她是个外行,他说:“我们有文物法,市场上交易的古董必须是传承有序的,民国之后出土的文物,一律是归国家,不允许买卖。” 这下换成宝珠不懂了,“那外面那么多东西,很多都是新坑货,怎么他们还都在卖?难道你说这些人都在违法?” 他点头,的确这方面还很不规范,但是,他点着她的玉,“一但被盯上,没收是小事,倒卖文物最高是会被判死刑的。” “死刑?”宝珠凝起眉头! 原来还有这么个问题……她手指敲着桌面,沉思! “原来还有新的文物法……”她略微有些烦躁,这就表示,她还有很多东西要学!这地方显然经过几十年,有了一套新的秩序。 她单是眼光好,显然不够用。 那几枚没有涂抹任何蔻丹也粉嫩可爱的指甲敲打在桌面上,不由加快。这表示她很有意见,可是国家的文物法不会搭理她。 荣耀钧也不急,等着她,这位小姐一副法盲样,真愁人! “但是那画上的东西,是最近才成交的。”他好心一次,提醒她。 桌上那不安分的手指忽然一停,她凑过来低声神秘问道:“……那就是说,这些东西其实你认得?并且知道是谁家的?”她忽然好像开窍了。 他没想到对方会问出一个这么“白痴”的问题,连回答都会显得自己很“白痴”一样,但是不回答,这小姐想来是不会走的吧? 点点头。各大拍卖场成交的目录他这里都有他才不会说呢,大家明显路数不同。不过,又好心交代了一句,“这行里没什么秘密。生坑货如果出事,警察会顺着找人的。”意思是你千万别去别家试运气,“法盲”不要周围流窜比较明智。至于那碗……算了,说来话长,他当没看见。 那句“好意”宝珠小姐领会了。她继续抓紧机会弥补行业空白,“那别人买了生坑货一般怎么让出去?” ——来找我! 荣耀钧心里说。 可对第一次见面的客人,自然没必要说这么多,他说:“你才开始玩吧?有些东西要慢慢来。”他在这行做了这么久,谁手上还没一两件新出土的,有太多手段可以给这些东西弄得传承有序,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宝珠懂了,人家不想说,因为不熟。 他这里一定也有新坑货,但因为自己不懂那文物法,露了盲点,人家当自己是外行了,这行里,喜欢和明白人打交道,她刚才的不明白,被划到了圈子外。 她站起来,轻描淡写对他拱了拱手,“谢了。”她倒是干脆,也没多做纠缠,转身告辞想往外走,走了两步,又转头回来说,“对了,你有手机号吗?给我一个。” 荣耀钧很明显的愣了一下,“哦——有!”他鬼使神差拿起桌上一张便签,写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宝珠接过看了一眼,忽然语气很同情地柔声说,“你怎么……连个名片都没?”当然同情,懂这么多怎么混的不好?在这里给人家看门面,本来这里她暂时不想打交道了,但想了一下之前聊天的内容,有了笼络之意,说道:“其实我看你这人不错,就是话太少……可惜了。” 她扬了扬手里的便签,“不过你放心,等我有门路的时候还是会回来找你的。”她说着向外走,语气很是惆怅。内心优越感爆棚的大当家,一点没想过,刚刚的失误堪称丢脸,人家有可能鄙视自己。在她看来,天戳个窟窿她都能补上,那根本不算是个事! 荣耀钧却是久久没有动,好像是一路不着调的剧情终于给他了一个神转折结尾,看着那翩然而去的人影,向来睿智内敛的他,瞧的真切分明,她刚那意思,怎么看着都像是:看样子你在这行也混的很艰难,大家都不容易,回头和我混吧。 他简直哭笑不得,在自己家的地盘,第一次被人踩场,那人,还想收编了自己不成? 第28章 大雪过后的街,一片银白,是世间难得的美景。 素洁的长街上,两个人并排沉默的走着,穿棕色大衣的男子身边依偎着绯红的身影,在这样下过雪的长街上,那一抹红,是唯一的亮色,但此时这亮色主人的心里,却是和这冬季般,漫长的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冷风一阵一阵吹进脖子里,也比不上明珠心里的痛苦,她的右侧手袋里,电话一直发出着猛烈的震动,她把右手伸进大衣口袋,摸到一个丝绒的首饰袋,鼻子就是一酸,感觉到身边男人的沉默,她更加伤心。 从前天晚上,她硬逼着宝珠斗口之后,临正就一直很沉默,刚又在自己出门前,叫了自己出来。 这样沉默下去,她根本没有时间,“临正,那天的事情是我不对,你别生我的气了好吗?”左手轻轻地挽上临正的手臂,央求他。 临正目光沉沉,望着大街上的车流,根本不知道她的心急火燎,慢慢说道:“明珠,你还记得,一年前,我们在布拉格相遇的那天吗?” 那是自己爱情的里程碑,明珠自然记得。她侧头娇艳一笑说:“当然记得,一辈子也忘不了。” 临正说:“我也忘不了。” 明珠的心情中泛起甜蜜,痛苦的感觉这一刻仿佛都远离了自己,就听临正又说:“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忘不了吗?”他不看她,只是看着远处,茫茫无尽头的路。 明珠觉得他口气有些不对,望向他,临正也转头过来,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问道:“明珠,我们为什么会相遇?为什么会在那个陌生的城市遇上?” “因为缘分呀!”明珠回答的一分犹豫也没有。 临正摇头,“两个人都在美国,又是同一座城市,可是偏偏跑到欧洲一个小城里面去相遇,一座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偏偏相遇在一条小街上。你和我说这是缘分?”残忍的话话,他没有说出口。如果换成一个男人和自己这样相遇,他也许会相信是真的,可是偏偏遇上自己的这个女孩子,已经追了自己半年。 不是不知道她耍了心机,只是念在她感情一片真挚,为了自己可以做到这一步。他才愿意给两个人一个机会。 今天这话他是希望明珠明白,有些时候,不是别人心里没数。 明珠扯着他的手臂撒娇,“别想那些了哦,那是件快乐的事情,无论怎么样,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是不是?” 就是因为在一起了, 他才不想看到这样的她,如果心中生了厌恶,就是自己想勉强,生理上的也会生出隔阂,临正不再说话,有些微微的叹息。 身侧的手机又剧烈的震动起来,提醒自己,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你什么时候回家?”明珠又问他,想尽快绕开那个话题,说完话早点让自己走。 临正想了一下又说:“我哥哥,要娶海天世纪陈家的女儿,家里已经商量好了婚事,只等他们结婚以后两家集团就会合作开发一些新项目,听说后面的五年计划,都已经做好了。” 明珠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临正复又看着她说:“明珠,其实按照家里面人的安排,我应该也回去,娶个同样身份的女孩子,这样家里面的事业才会越走越高。光耀门庭,将来给予子女更好的庇护,我们努力的学习,都是为了可以令自己走的更高。你说是不是?” 临正是想告诉她,其实他可以有别的选择,但是还愿意和她在一起,所以希望她会珍惜。 明珠却瞬间觉得恼怒,觉得临正是在嫌弃自己的家世。她刚确实是随便找个话题,但在心里,当然也想临正可以带她回家,她还没有见过临正的家人。可是临正不说,她也不好自己先开口。现在倒好,家还没去,就先被嫌弃了。 看她不说话,一副钻牛角尖的样子,临正又说:“别和你姐姐闹了,人的精力应该用在值得的地方。” 明珠的嘴,闭的更紧了。风嗖嗖地灌进脖子里,她也懒得动一下围巾,这点身体上的痛苦,比起心里的痛,根本不值一提。临正什么也不知道,如果可以,她也想退,可是怎么退呢?现在在她的口袋里,还装着自己最心爱的首饰……等会,这些东西就不再是自己的了。 她的痛,他又知道什么?凭什么要自己退让。 但这是她最爱的男人,她换了口气,轻松地说:“你不是有个朋友在这里吗?昨天就去找他了对不对?你说他也是做古玩生意的,还做得很大是不是?要不然改天我们去找他吧!” 临正更加的失望,摇摇头说:“不合适,他挺忙的。”需要审视的爱情,如何可以轻易带到自己的那位朋友面前去。 明珠立刻撅起嘴,“不会是个女的吧?难道你在这里还有别的女朋友不想让我见?!” 临正一滞,他说了那么多,她竟然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还在想这样不着调的事情,实在令人失望,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明珠也知道自己口气不好,可是她心里太难过了,口不择言,火气又无处发泄,她一时没忍住,眼看今天不是适合说话的时候,她又晃晃临正的手臂:“好了,好了,是我不好。” 临正说:“你明天真的还要去电视台?” 明珠说:“是啊,大家都说好了。”说完,她看了看时间,“要不咱们先回去吧,我还约了朋友……” 手机又在震动了,她立刻拉起临正就往停车的地方走,仿佛没看到男人脸上的不快,或是,看到了,此时也别无选择,只能当没看到。 ****** 四十分钟后平安坊后街的典当行 周艺和李思蕾焦急的站在门口,好不容易看到明珠的车拐过来,她们连忙跑过去。天知道,那些家伙,等的不耐,都快吃了两个人。 “明珠,你怎么这么久?”周艺没等她下车,就忍不住拉开车门问。 明珠熄了火,转身下来:“看不出我已经很赶了吗?” 李思蕾说:“周艺也是太着急,那些人,太不是东西了。” 周艺闷闷地,不再说话。明珠拿出手袋,一甩车门:“走吧,垂头丧气有什么用。” 周艺忙跟上,“明珠,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昨天我们要是再小心点,不被人看到给钱就好了。” 明珠狠狠瞪了她一眼,“想这些有什么用,跟那有关系吗?这事明显是刘芳芳算计我们,从开始斗口,她大概就在找机会。别人就算不问,她最后恐怕也会主动去告诉人家,所以别想了。” 李思蕾伸手把周艺拉过来:“那人心眼太坏,昨天她就算没买到东西,也是会敲诈的。你别太天真了。” 周艺低下头,小声说:“我以后,再也不敢出来和这些人玩了。”而后极快地看了明珠一眼,她好怕因为这件事,明珠不再理她,以后她就见不到又宸了。 说着,她们已经到了典当行门口,里面好不热闹。十九个人,竟然一个没少。一看到明珠,大家都安静了。 昨晚她还是弄不到钱,实在不得已,把护照押给了他们,约好了今天在这里,她拿自己的首饰来典当。 经理忙迎上来,这里闹哄哄大半个小时了,明珠也不愿和他们多说,打开手袋,拎出一个黑丝绒的袋子来,直接递给他:“都在这里。”那经理知道这是个大客户,小心的把她引到里间。李思蕾和周艺跟了进去,其它人,收债 似的,都坐在门外。 “小姐,有什么能帮到你?”那经理客气的询问。 明珠打开那黑丝绒袋子,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祖母绿的耳环,玛瑙的手串, 钻石的戒指, 和田玉的手镯…… 还有一堆各式金饰。 周艺伸手捂上嘴,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这些东西,都是明珠最心爱的,不止是她每年的生日礼物,她们都知道,这也是她以后的嫁妆。李思蕾的眼睛也红了,少女的情谊单纯,一次次互借衣物,首饰,这些东西上,有她们多少快乐的记忆。 别人羡慕的目光,无声的恭维……现在,都要没了。 明珠却是面无表情,该哭该难过,昨晚都祭奠完事了。 倒是那经理很尴尬地推了推眼镜,开口说:“小姐,恕我直言,现在典当行已经很少收珠宝首饰了,这些是民品,因为很难鉴定真伪,所以我们……”言下之意,他们竟然不想收? 明珠大吃一惊,“那你们这里都收什么?” “房子,车,土地使用权。”经理专业的回答。 明珠愣在那里,完全不知说什么好。李思蕾插嘴道:“电视上不是演,手表,金子,这些都可以典当不是吗?” 经理笑着解释:“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假东西太多,我们收了,也没人敢买。就像这玉镯。”他拿起那和田玉的手镯:“小姐,你这是新东西,买的时候多少钱?” 现在新玉可比古玉价值高,明珠说:“我爸爸送给我的,他说,这黄皮白玉籽玉手镯很好,当时花了82万。” 经理点头:“你看,这么好的东西,可是放在这里,大概半年一年都就没人敢买。” “那你们倒底收还是不收?”明珠直接问,有些急。 “收还是收……”经理看着她的东西,都是连发票的,这些不是古董,都是现代精品,他犹豫了一下,说:“这些玉石类的不行,我们不敢收,但金银饰品可以。” 那能值几个钱,明珠傻了。黄金是硬通胀,什么时候都有市场,可是价值也有限。 她需要的可是三百万。昨天回家,好不容易骗过母亲,现在还能到哪里去找钱?她急的脸色发白,一时竟然绝望地发现,不知道哪里还可以找到这些钱。 “明珠……”李思蕾靠在她耳边:“要不……把你家的房产证先拿 出来应应急。” 这倒可以,自己家还有几栋房产。房产证她也知道在什么地方。 明珠略微一思量,又想到外面那些人,别无他法,站起来说:“我等会再回来。”真的回家去拿房产证。 又折腾了一趟,在典当行堪堪要关门的时候,她终于拿回了自己的护照。站在典当行门口,那些收到钱还不愿走的家伙,这次终于满意了。 “明珠,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你好样的!” “典当行也来过了,也算开了眼界!” “明晚……我们都去支持你,这次一定要赢哦!~”说完他们坏笑着,一个个扬长而去。 明珠死死攥着手里的护照,……这种心酸的经历,她希望这辈子再也不要有。 “明珠,明天你真的一定要赢。”李思蕾小声颤巍巍地说,“现在,这祸越闯越大,我的心里真的好怕。” 明珠强打精神,把手袋一甩,“别想了,等明天的事情一过,我求求我妈,大不了被家里骂一顿,都会好的。” 李思蕾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心里担心的不行,好像这件事,越来越失控了。 ***** 有人的世界水深火热,有人的世界风平浪静。 次日电视台休息室内 詹璐璐打开粉盒,轻轻拿起粉扑,长条小镜里,映出她神采奕奕的脸,她伸手去摇身边的人,“宝珠,我好紧张。” “没事。”一双温暖的手搭上她的手背,那温暖贴着手背,熨热了自己,詹璐璐转头看去,看向宝珠手里抱着的小热水袋。 “手暖的那么热,要说你这弟弟真不错。”詹璐璐拿过那热水袋,贴在自己心口,“让我暖暖,心跳压下去。” 宝珠侧头笑吟吟地看着她,这个节目需要有个持宝人上台去,她自己不愿意,詹璐璐倒是乐意,只是临门一脚,她又紧张起来。 詹璐璐大口吸进一口气,用热水袋在心口拍了拍,说:“放心,放心,我都和我爸妈说好了,到时候可以在电视上看我,他们不知道多开心。” “要被砸了呢?也一样高兴?”一直在旁边低头看电话的又宸忽然插话。 詹露露一仰头:“哼,如果被砸我就说是帮一个叫甄又宸的朋友拿来的。” 又宸笑了下也不和她计较,随即看向宝珠,说:“姐,你真的不担心,我好担心你。 ” “怎么不见你担心我?”门口传来极冷的声音,又宸一抬头,明珠走了进来,直直走到又宸面前,说:“怎么不见你担心我?咱俩才是一个肚子爬出来的,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了?” 她身后跟着李思蕾和周艺,这周围还有其他工作人员,又宸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小声说:“你也说自己是淑女,注意一下自己的措辞。” 明珠一把把手袋砸向坐在沙发上的他,“你是我弟,我说的有错吗?出门也不等我,不说陪我一起来,倒陪个外人。” 又宸被手袋砸的胸口一钝,接住手袋,立刻看向她身后,从沙发起来诧异道:“我以为临正陪你一起来。”明珠一把抢过手袋,“少虚情假意。甄又宸,你记住,我才是你姐!” 又宸伸手来拉她,“我真的以为临正会陪你来,再说宝珠她没有车,这么冷的天……” “够了!”明珠打断他,恶狠狠地看向旁边沙发上的宝珠,瞬间心中一跳。她坐在那里,身上是白色半高领的珍珠衫,小领子上那莹白珍珠,衬得她黑白分明,风仪绰约。明珠心中有瞬间的疑惑,为什么这女人和以前的韵味变了这么多? 宝珠也望着她,神色很不悦,冷声道:“他都这么大了,你在外面又打又骂算怎么回事?”转而对又宸说:“帮姐姐去倒杯水。” 又宸哪里敢走,知道宝珠不想他夹在中间,但他又不想走,生怕这俩人闹起来。 “去吧。”詹璐璐推了推他,又极警惕地看了一眼明珠。 明珠没看她,只是神色难明地盯着宝珠,好像连吵架都忘了。詹璐璐推着又宸出去,小声说:“放心,宝珠不会吃亏的。” 又宸:“……”被推了出去。迎面遇上一个男人。 金一年。 是安城近年最红的节目主持人,今年刚过三十岁,人斯文幽默,主持的“收藏鉴赏”节目,一直保持着居高不下的收视率。 “金老师”有人唤他。 男人一路和人打着招呼,走到远处的化妆室,推开了门。 “金老师。”一看到他,助理一跳而起如同见到救星,立刻说:“专家评审室里刚有人找你,挺急的。” “是有什么事吗?”他不紧不慢,端起自己的杯子先喝了口水:“可累死我了,早上去了一趟古玩城。”他自己本身也是收藏爱好者,除了上班,最大的爱好就是逛古玩城。 助理过来推他:“真的急,你快去,好像是因为临时换人的事情。” “这事我知道。”他的杯子被抢走,无奈地笑着往外去:“再给我泡一杯新茶。”说着就往评审室去了。 他们的节目,因为收视好,现在一周两次,都是提前录制。 还有两个小时开始,这会,几位专家都应该在提前鉴赏送来的宝物。不知能有什么问题。可去了才知道,这问题,还不小。 他们的节目,一共有六位来宾,其中三位是专业评审。 “你看。”鉴赏家严旭,和他巨熟,毫不客气点着桌子,“你们总策划这次搞什么?” “这碗是世佳那里才拍的,怎么送咱们这里来了?”另一位头发略秃的四十岁男人伸手一推那碗。 “我看看。”金一年拿起那碗看了一圈,转头问另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男人,“刘老师?这事您有发言权。” 被称为刘老师的人,刘赏,是拍卖公司的鉴赏家,他笑着说:“有什么好发言的?赶紧退回去退回去,这业内自己拆台,太得罪人。” “其实作为负面教材,很有科普的价值。”历史学家张纷是个学究,有些不屑关注外围的关系。 “张老师,话不是这么说。”艺术品经济王洋摇头,“您不能总关注研究价值,得罪了行内人,以后有需要鉴赏的地方,可没人敢请了。”这六位合作了小两年,说话就没那么多顾忌,关起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世佳敢上这么不入流的东西假拍,还不许我们点评点评?”张纷冷哼一声,他不屑低头,为这些造假者让路。 王洋摇头,他才28岁,能混到现在不容易,他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另一个男人,求助道:“武哥,您怎么说?” 另几位,也都看向他,这男人一直没说话,但他的话,无疑是最有分量的。因为他是荣家的人。 武超文也是三十出头,他人比较八面玲珑,看了一圈,最后看向金一年,说:“这事,你还是先去问问你们总策划,看看到底是什么关系?”这里面的门道太多,要是总策划的硬关系,这东西就更不能上了。上去给人家砸了怎么办? 大家一想也对,赶紧把烫手山芋扔出去,都催金一年,“快去先问问。” 金一年不敢耽误,这节目快要开始录了,要换人得尽快,他还没换衣服呢,二话不说,转身就出去找总策划了。 第29章 夏听音 当鉴赏家,除了本身的专业水平,更要看得懂人情世故,不然一定处处碰壁。 来电视台做节目还好,冲着知名度的提升,他们可以忽略别的,但是在现实工作中,每一次鉴赏,代表丰厚的鉴赏费。这是一个巨大的利益链,如果不能处处周全,很可能以后就被人摒弃,再要有地方请人鉴赏,就没自己的份了。 拍卖行的刘赏凳子一踢,滑到武超文身边,小声说:“武哥,那碗的事,你怎么看?” 武超文正在想事,被这一问,他忽然想到了,站起来说:“我先去打个电话。”他就觉得那碗眼熟,刚才想到,昨晚上,他好像听小武说,有人拿了这碗的图去致祥居问过。 出去拨了电话,响了三声就通了。 “你昨晚上说的那事,拿东西的人什么样?”武超文张口就问,小武是他弟弟,也没什么好客气的。 这电话没头没脑,小武没听明白。他这会正和荣耀钧一起。走出房间,声音提高问:“说清楚点。” 电话那端的武超文又问:“就你说的,有人画了那个世佳才拍出去的那个碗,让少东家掌眼的那个,送来的人什么样?” “奥”一提这个小武就乐了,“是个年轻姑娘,可是有一眼,我给你说,钧少把电话都给人家了。还是私人手机号。” 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会,说:“那碗送到我这儿来了。” “嗯?”小武一愣,随即拿着电话大笑起来,“怎么送电视台去了?” “我怎么知道,不过那电话的事,你真没骗我?”武超文犹自不相信。 小武说:“我骗你这个干什么,你要同意,等会说不定就能见人了,你可以自己看看那品相。” “还品相,你以为看东西呢?”武超文笑骂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许久,他说:“你说这一眼假的东西周围折腾人……”声音有些无奈,“再说说那姑娘,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少东家看上的?”小武揶揄着接过话头,“我可说不好,他的心思谁能猜得透,要不你自己打电话问问他去。” “看你说的……”对面的武超文没好气,“你怎么不去问?!”谁都知道那人的性子,谁敢问。 小武打开门,瞅了一眼的荣耀钧,他正在看拍卖的图册,听见门响,虽然是极轻微的动静,那人也立刻抬眼望来,小武连忙笑笑,关上门,想了下说:“我怎么都觉得这 事情应该挺好玩。世佳和咱们又没交情,也不值当给他们面子。送上去玩呗。” “那砸了呢?” 小武把电话换了只手,混不吝地说:“让少东家去哄呗,我给你说,那姑娘,可是个大开门,你是没见人。” 武超文郁闷地挂了电话,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他这弟弟,净喜欢用形容东西的词形容人,大开门,是说一眼看出真假的古玩,开门见山,大开门。可有人用这词形容美女的吗? 算了,还是等金一年回来再说吧。 那边,金一年,此时和他心情差不多,作为主持人,一样要眼观六路,察言观色。 年底了,事情本来就多,总策划正在焦头烂额,一听还有这事,顿时不耐烦起来,“让上,让上,和我没关系!” 金一年又试探道:“万一得罪人怎么办?” 总策划更觉丢了面子,“两个人都求到跟前,我给个人情,结果还给我弄这事。什么水平?现在还死乞白赖来了十几个人在录制现场,给他砸了!让他们以后再来找我。”说完一扭身,气哄哄地走了。 金一年大大松了口气。 换了衣服才回来,一拍手说:“老板说了,不用给面子,不认识持宝人,咱们做节目,公平公正,求个真,这年底了,顺便加点娱乐性。走吧。您几位都请。” 另一位看看他,又看向武超文,业内还是以武超文背后的致祥居马首是瞻,这男人心情极矛盾,想着走着看吧,先见见人,摆了摆手,“去看看吧,看过持宝人再说。” 几位纷纷疑惑,这和持宝人有什么关系? 录制现场灯火通明,五光十色,十字形的舞台在中间,观众坐在周围。靠关系进来的十九个小伙伴也来了看热闹。 录制之前,持宝人还都需要先例行公事签一份协议,就是砸了东西免追究他们的文件。此时,明珠宝珠正和其他持宝人,一起在签这个东西。明珠看了看条款,信心满满地签了。回头看宝珠,她正拧着眉头,在和工作人员说着什么。明珠冷哼一声:“真没出息。”包一甩,出去换衣服去了。 詹璐璐已经打扮停当,走过来的时候,宝珠还在和工作人员低头细语着,对方的表情有些为难,她不知又说了什么,那工作人员是个年轻小伙,想了想,竟然在那文件上标注起来。片刻,他拿给宝珠看了看,宝珠才轻点头,对那人道了谢。 詹璐璐走过去:“怎么 了?” 宝珠看看她,她身上穿着白色蕾丝钩花镂空的荷叶边裙,头上戴着同款的发带,“你这样子很好看,不用紧张。” 詹璐璐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也忘了要问的事情,俩人一起去了录制大厅。 座位都是排列好的。 这节目比较注重互动,除了六位专业的各领域评审,持宝人,也可以担任友情评审,胜出的能够拿个纪念品。宝珠和又宸,和别人换了换,坐在了詹璐璐正后方,台上,主持人和专家的位置,在她们这边的正对面。 这期的节目是对抗赛形式,就是同类型的两件东西一起上。 金一年,换了对襟的唐装,风度翩翩的立在中间,先是一段很柔美的乐声,灯光打在舞台上,他介绍完艺术品鉴赏权威和专家评审后,缓缓道:“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玉,自古受到我们中国人的偏爱,今天咱们先来欣赏玉器。” 第一组,是两件玉器。 持宝人是两个年轻女孩子,一个才十五岁,她带着一只白玉杯,另一个女孩,二十多岁,也带着一只同类型的器具。 音乐响起,红色,黄色,紫色,蓝色的光,绕着舞台缓而慢的转动,一时间台上的人和古玩都带上了难言的迤逦梦幻。 宝珠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节目,更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她看着顶上那数不清的大灯,又看向台上的明珠,现场至少五百位观众,几部摄像机不同角度的拍摄着……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无所遁形,宝珠也没想到。 明珠倒是很镇定,打扮的很漂亮,这里很热,她穿着酒红色的轻纱长裙,灯光下更添丽色,侧面看去,宝珠只看到主持人在念到沧海月明珠有泪的时候,她极开心的笑了一下,想是里面镶了她的名字。又宸坐在宝珠的左边,右边没有人,是过道。 节目进行的很快,专家其实已经在后台早有了鉴定结果,前面录制的过程,主要是和观众的一个互动。宝珠比较关注他们的鉴赏程序,这种现场录制,和电视上看到的效果还是有些不同。 两个女孩拿的东西,她一眼就看出,有一个应该是现代的工艺,专家评审也都心里有数,但却故意引导观众,向错误的方向猜,大概是为了推高节目氛围。大屏幕上播放的画面角度,也是经过特殊处理的……这其实就是个娱乐节目。 “选一号。”她低声对又宸说。 金一 年刚说出:“请选择”,詹璐璐就选了一号。速度数她最快,金一年远远望着她,“詹璐璐……小姐,给我们说说,你为什么这么坚定选择一号?” 还要问这个?詹璐璐哪里说得清,玉器她又不懂,等了等,就听见又宸从身后说:“二号是现代工艺,一号是明代和田白玉。” 她照着说了。旁边的明珠狠狠瞪了又宸一眼。又宸装着没看见,看向旁边的宝珠,宝珠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热水袋,是他今天带来的,伸手过去,盖在了宝珠的手上。 宝珠把右手抽出,拍了拍他的手背,小声说:“你别难过,大不了等会咱们赢了我把她输的钱退给她。” 又宸反手握了下她的手,无言的感激。心里想着:无论宝珠是赢是输,在他的心里,已经都赢了。俩人都没想到,这话如果让明珠知道,她能吐口血出来。 这一小会,台上已经有了结果,这个没有意外,假的那个被当场砸碎。 十五岁的小女孩,当时就哭了…… 整场都是这样,大家的欢乐建立在持宝人的忐忑不安中。因为是临时加进来,最后一轮才是詹璐璐和明珠。 “现在,首先请我们的持宝人上来鉴赏,然后选出要支持的持宝人。”金一年说,这是最后一组,一晚上都比较顺利,他的热情也越发高涨。 终于轮到自己了,明珠绕过自己的台子,上台前特意绕到又宸这里,对着宝珠说:“看你一会怎么哭,别以为不上台,我就能放过你。”说完一笑,信心满满上台去了。 她要和另外几位持宝人走上前去,从近处看东西,詹璐璐原本也要去,一听明珠的话,她忽然改了主意,站着不动,直接翻起了代表明珠的号码,——五号。 金一年眼观六路,立刻就看到了,奇怪地走过来绕着她看了看,话筒递过来,“詹小姐,可以说说,为什么你支持的反而是对手?” 詹璐璐浅笑着,一字一句地说:“友情赞助!” 全场爆笑! 金一年也跟着笑起来:“那你这一轮猜错,奖品可没了。”他看了看詹璐璐台上的五朵玉兰花,还有一朵,她就是今晚的赢家了。詹璐璐毫不犹豫摇头,“我知道自己会胜出,所以这一局,愿意友情出让,在情感上支持对手。” 明珠站着台上,气的脸都白了。她刚听的清楚,每一局都是又宸在后面悄悄给她递话。她自己不过是个傀儡,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一想就 断定,一定又是甄宝珠的点子。转身走回来,也很大度的翻起詹璐璐的牌子,用行动给与回击。 她们是对手关系,这样的情况原本也无可厚非,为了追求节目效果,节目组甚至在台下还要求过最好可以这样,可是金一年此时有些疑惑,这俩人,怎么看着真的像有仇。 同样疑惑的还有台上的武超文,他从明珠出现,就一直在观察她,这女孩,长的也挺漂亮,但是好像距离小武说的,又有点差距……但也许她还有别的什么地方吸引人。他很纠结地看着台上的那只碗,又看看穿纱裙的女孩子。 长裙及地,很优雅的动作,想来也是受过良好的教育。他哪里知道,明珠小姐可是正经受过名媛仪态培训的。 正好,轮到持宝人介绍自己的东西,他连忙敛神倾听。 就见那女孩,提着长裙,姿态极曼妙地走到中间,缓缓看了大家一圈,说:“这碗,是我个人非常喜欢的藏品,今天带来,请主持人金一年大哥,各位专家,还有所有现场的观众给我掌掌眼。” 观众立刻给予热情的掌声。 几位专家等了一晚上,都在等这场戏,互相看了看,对上武超文,笑的巨无奈。这话说的漂亮,等会这姑娘要哭了吧?和前面那个十五岁的一样。却发现,武超文面无表情,很若有所思。 轮到詹璐璐了,她也不怯场,手一抬,介绍道:“这件藏品是我朋友的,我什么也不懂,所以请主持金先生还有各位专家老师,现场朋友,帮我朋友掌掌眼,大家尽管批评,我保证我朋友不会哭。” 观众又都笑起来。 明珠气的牙痒。 几位评审心里纷纷摇头,这件,也是个假货,说的还这么自信,等会他们能看到两个人一起后台抱头痛哭吧。 却见武超文突然开口了,他对明珠说:“甄小姐,你这件藏品,你自己除了格外喜欢,了解明代瓷器的特点吗?” 明珠点头,“当然,明代是咱们国家瓷器重要的发展时期,器形特点明显,更重要的是,郑和下西洋后带来了‘苏麻离青’,所以周杰伦先生才有机会演唱青花瓷。” 观众立刻笑了。 武超文有些失望,这小姐是外行。张纷老师已经忍不住指正:“青花瓷唐代已有端倪,我们考古有发现瓷片,成熟期大概在元代,明代是主流时期,而清康熙是巅峰。和周杰伦一点关系没有!” 台上的小姐听完也 不尴尬,极可爱的吐了吐舌头,“所以才来请老师们指点。”反而令大家觉得张纷老师太没有幽默感了。 武超文看着她,态度倒是很好,年龄……看上去也不大。这一刻,他有了决断,觉得这人可能是自己家少东家有点意思的人,所以应该给点暗示,于是他递过话去,“那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大明崇祯年制’,这个时期官窑出的器物非常少见,就算存世,也是凤毛麟角?” 明珠的笑容越发灿烂,“所以说,我的这件更是不可多得。” 武超文郁闷了,说“少”的意思是:——明明很少,怎么可能随便到了普通藏家手里,在暗示那是个假的也听不懂,真是郁闷死人。 但隔壁的几位可都是“专家”,他们都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不由有些奇怪,临门,难道这人要变卦? 当然大家是一路的,有人转风向,他们也换了心思,睁眼说瞎话当然是不行,唯一可行的,是持宝人自己退出,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都是自己人,同是拍卖公司的刘赏立刻来帮口:“武老师的意思是,这东西因为太难得,所以很有可能是假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怎么能是假的?”明珠立刻有点不高兴,“您是专家,您看我这胎,这釉,哪里有半点假?” 刘赏被顶的头疼,低声嘟囔道:“我要告诉你,你那东西就该被砸了!” 学究张纷老师也忍不住摇头,低声说:“朽木。” 严旭皱着眉头。 艺术品经济王洋侧头问武超文:“武哥,怎么回事?” 武超文这时纠结死了,他又不确定起来,这人到底是不是?虽然……以自己对自己家少东家的了解,他不应该喜欢这样的,可是……男人看女人,其实和看古董一样,谁能保证不走眼? 他摇摇头,这事没法说,抬手给金一年打了个手势,金一年也不忙着活跃气氛了,忙叫了停!快步走了过来。 “怎么?” 武超文说:“你去给她再暗示暗示,让她退了算了。别砸她的东西。”砸了东西是小,可伤面子,又是个女孩。要是她生气,到时候那人怪自己了怎么办。 宁可放过一个也别得罪自家老板才是正事。 周围几人都大出意外,这样也行?! 节目还怎么做? 金一年倒是没意见,他有疑问可以先放心里,过去直接和明 珠说:“要不你们这组……下去再想想,回头咱们再研究一下。” 也不等明珠说话,他拿着话筒,对现场观众说:“专家组觉得这两件东西,有件存疑,所以咱们节目暂停一下。” “哪里存疑?”明珠急了。 “为什么要停?”詹璐璐迷惑。 现场顿时响起嘈杂的议论声。 这样现场录制到一半突然叫停的情况,他们节目开了两年也是第一次。 金一年饶是身经百战,此时也有些尴尬,先安抚现场观众说:“马上,很快,我们就安排另外一组。请大家先休息一下。” 明珠却走上前一把扯住他,“为什么说存疑?谁的东西存疑说明白点儿?” 金一年连忙说:“先放手,放手。”扯住他有什么用。先控制场内情况,对观众又说:“请大家休息一下。” 观众根本没人动,视线还聚焦在这里。 刚刚六位专家在那边窃窃私语,一会儿笑一会儿无奈的摇头,大家都看的清楚。现在又忽然说暂停而且是在没有通知持宝人的情况下。这中间分明是藏着什么事情? 大家纷纷八卦的望着台上的六个人还有金一年,金一年额头冒出冷汗。 节目眼看没有办法顺利的正常录制下去,刚刚为了迁就,在拍摄的角度上,他们已经做了手脚。现在大屏幕上还在重复的播放着那两件所谓宝物。 站在台中间说话太显眼,金一年把明珠让到旁边,持宝人的席位上,轻声说:“那个碗……” “那碗怎么了?”明珠一听问题不是宝珠那笔筒的,而是自己,瞬间焦躁了,“那可是我在拍卖行拍的,绝对一点问题都没有。” 金一年立马没词! 这话让他怎么说?难道说那拍卖行假拍给你了,那不可能,他正不知如何是好,旁边却响起一声清淡的女声,“请问金先生,那只碗哪里存疑?” 金一年看向说话的人,闪了一下神,声音就变柔了说:“是台上专家的意见。” 就听那女孩儿又柔声问,“请问是哪一位专家的意见?” 这是一位极好看的姑娘,语调又挺有礼,金一年觉得对她也说不出重话来,就好脾气地继续说,“您稍等一下,节目一会儿还会正常进行。”以为这是一个来看节目的普通观众。 “我只想知道是哪位专家说的。”那女孩又问,斯文有 礼的口气,却带着决不让步的执着。 这时,武超文也走了过来。金一年听到脚步声连忙转身,一看到他顿时舒了一口气:“正好,武老师你来说你来说。” “我那碗怎么就存疑了?”别人还没说话,明珠先急急追问起来。 武超文刚想张口,旁边夹进来一把女声:“是您说的存疑?”这声音不大,却柔婉动听。 武超文巡声望去,一个女孩缓缓站了起来,——是观众席上的一位观众。他霎时心中一跳,这女孩生的如琬似花,清丽绝色,竟然是个真正的美女,只是此时表情很不善。 “你是致祥居的人吧?”那女孩语气淡淡的,却带着毫不掩饰的笃定和嘲讽。武超文看得分明,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砖家”都要有专家的胸襟,何况是他,很有礼貌的询问:“小姐你是?” 旁边的詹璐璐赶忙过来说:“她是我朋友,这个笔筒是她的。” ——她的笔筒?! 电光火石间,另一种可能,一下浮上武超文心头。 难道去致祥居的是这个女孩。因为两个人都要来比赛,所以……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转念一想。 那也不对呀,如果是这女孩去的,可她送上来的东西也是一个假的,这事情完全没有道理说不通呀! 他抬头疑惑地望去,这一刻,如果单看人,他更愿意相信这个人,才是令钧少心甘情愿写下手机号的。也是小武所说的——品相极好的一眼货,大开门! “碗上面还有一首诗,为什么不见你们给那个地方任何一个特写?”那女孩看着他,又冷冷地说:“你也不怕砸了招牌!” 武超文闭上眼,重重舒出一口气,转身拍了一下金一年的肩膀,“继续录节目。”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呀?金一年莫名其妙,内心极复杂地看了那姑娘一眼,转身招呼摄影师,“各就各位。” 明珠也不明所以地看着宝珠,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替自己说话。她皱起眉头,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又说不出,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有点怕了,可怕什么她又说不出。 身上单丝的裙子仿佛一瞬间就潮湿的贴在了后背上,隐隐有风,凉飕飕的。 第30章 夏听音 节目很快恢复了正常,观众因为之前的八卦,此时更为热情。 金一年循例问道:“甄明珠小姐,能问问,你这东西是怎么来的吗?” 明珠知道需要讲一下来历,虽然心里不安,还是定了定神说道:“这是我家传下来的,小时候,总见这东西扔在柜子顶上,和一堆不用的碗放在那里落灰,后来有一天,家里来了个爸爸的朋友,家里碗不够用,妈妈拿出来,那人一见,他懂古玩,说这是个好东西。但我们都不太懂,所以今天拿来让专家们看看。” 武超文和周围的人对了对眼神,所以说,古玩界的人都不听故事,不是没有道理的,一说都是家里传下来的,这东西还热腾腾的烫手呢,哪里有半点传承的意思。 金一年又问詹璐璐,詹璐璐很豪气地说:“二十块钱在平安坊买的。” 现场大家都爆笑起来,一时乱七八糟。 金一年又给弄了个无言以对。但他为人风趣,立刻调侃道:“那这东西砸了你一定不心疼。” 詹璐璐斜斜扫了他一眼,很傲气地说:“我朋友的眼光,我信得过!” 金一年做出无奈的样子,“看来两位都是铁了心,请专家的意见。”手一抬,示意关注专家席。 “我们先来说几句这个雍正粉彩的笔筒。”说话的是拍卖行的鉴赏家刘赏。 “首先呢,我们要知道,雍正时期的粉彩瓷器,可以说是彩瓷的巅峰时期。”他身子前倾,很专业地开始科普知识,“清三代,雍正的粉彩,彩质上追求是清雅秀丽,所以大家可以先自己判断一下,这个笔筒的颜色,距离清雅秀丽是不是有差距?再说器形,这个笔筒的器形是不是欠灵性……”衣服角一沉,是旁边的人在桌下面扯了扯他。 刘赏不明所以,旁边人推过来了鉴定书,这东西原本要在他说完后,象征性地签个字,然后就完事了,这时候给他干什么?疑惑的看了旁边的王洋一眼,那人忍笑拿笔头点了点那鉴定书,他低头一扫,眼神一下滞住了…… 随后不可思议地望向王洋,然后又看了看右边的几位,大家都在低着头笑,连一向正直不阿的张纷老师,都在忍着笑。倒是武超文有点奇怪,他脸上也带笑,但却望着远处观众席那边。 “继续,继续。”王洋轻推他。 刘赏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佳士得2007年拍过一只雍正粉彩过枝福寿纹碗一对,当时拍了五千一百万,这只笔筒 要是真的,大家大概也能估算到价值。” 场上引发一阵讨论声,几位专家低头都把鉴定书签了,盖了章。 “至于这个大明崇祯年制的人物花卉青花碗……”严旭推了推刘赏,让他继续说。 刘赏收了收笑容,看向明珠:“如果这只碗是真的,那也是个天价。”说着伸手把那鉴定证书递给了金一年,递的时候,特别在第一份鉴定证书上点了点,示意他先看看。 金一年伸手接了,看他们几个都怪模怪样,好像遇到了极有意思的事,把话筒随手一关,伸头过去低声问:“怎么?” “记得先看。”刘赏点着那鉴定证书意味深长地笑说。 神神秘秘的,金一年转身,左手握着两本鉴定证书。 “我现在还没有打开这个。”他举了举手里的鉴定证书,“后悔的还来的及。” 话筒递给詹璐璐,“詹璐璐小姐,现在要不要再仔细考虑一下,问问你那位朋友?” 詹璐璐条件反射,向宝珠坐的地方看了一眼,摇头说:“不用。” “不后悔?” “不后悔!” “那甄明珠小姐呢?您是否再考虑一下?”金一年又问明珠。 明珠犹豫起来,这种感觉太煎熬了,这些人都太奇怪,好像她的碗真有问题一样,但是这是拍卖行拍的,怎么可能有假? 金一年又问:“如果犹豫现在可以反悔的。” 反悔有什么用,明珠紧紧的地攥着手,催眠自己,这是拍卖行拍的,一定是真的。从来没听说过拍卖行的会有问题!摇头:“不退,不后悔!” 看两人都毫无悔意,金一年说:“那我可要打开这专家鉴定结果,没机会反悔了!”说完,他缓缓打开了鉴定证书。看的时间,明显有点长……而后,他竟然不按常理,又打开了另一本,也看了看,片刻,他抬起头来。 一伸手,穿着汉服的礼仪小姐已经仪态万千的款款而来,送上道具。 “咱们这节目,也得追求点娱乐性。”金一年拿起单手锤,这是一把造型很华丽的道具,顶端装饰着粉紫色的假宝石,拿在手里的时候灿灿生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修仙。 他掂着那锤头,宝石转起来,紧张的音乐也响起,他大声再次重申,“要说咱们节目做到现在,真的还没有上过这样两件……”金一年一晃手中道具,极幽默地说:“等会 你们就知道了。今天没白来。” 大家不明所以,就见他一回头,毫不留情一抬手,华丽的道具划出两道七彩弧线,“啪”“啪”两下! “哗啦” “哗啦” 两声脆瓷的破碎声,那台上的小碗和笔筒——都碎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笔筒的破瓷从透光的台面散坠,滚到地上,砸在了穿红裙女孩的脚上……她瞪着眼睛,傻在了那里。 对面的詹璐璐,脸色比她还白,看了看从碗底裂开的小碗,又看了看被砸豁去一大半的笔筒,惊慌地回头看向宝珠,她一直信心满满,以为自己这一定是真的,没想到也被砸了。 “我们来请专家点评。”金一年顾不得两位姑娘现在已经呆滞,镜头移到了专家席位。 张纷老师说:“大明崇祯年制人物花卉青花碗,器形较符合明朝工艺特点,但彩料明显不同,画工匠气十足,有明显缺陷,是个赝品。” 随后又一板一眼说另一个,“这个雍正粉彩缠枝花卉笔筒,底款是雍正时期官窑底款,但其余工艺略显逊色,与底款工艺尤其呈现一定差距,是现代的工艺。” 简单说了一下,镜头又挪到其他专家: 严旭靠近话筒,点评道:“这个雍正的粉彩,就是我们俗称的后接底,就是底部是官窑的底,其余都是赝品。现代的。” 明珠脸色已经变得毫无血色,要不是顾忌有摄像机,她已经冲上去了,惨白着脸,她质问道:“那我的有什么明显问题?如果只是凭你们几个,凭什么就断定我东西一定假?” “你的这个,正是我们今天要说的问题。大家可以看看……”瓷片被递了过去给严旭,大屏幕上也开始播放早前没有出现的细致画面,“这只明朝的碗上,写着我们耳熟能详的一首诗,李白的,静夜思。” 大屏幕的镜头在那首诗上面定格: 严旭道:“我们都知道,第一句,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但事实上,这首诗的原版,在宋朝的时候,应该是——‘床前看月光,疑似地上霜,举头望山月,低头思故乡。’中间在明代的时候,中间一句,举头望山月,被改成了‘举头望明月’,到了清代,沈德潜又改了第一句,‘床前明月光’,后来,唐诗三百首,把两句合并,才有了我们现在这首。” 大屏幕上,清清楚楚照下碗上的那首诗,明明 白白说明,这东西,绝对不可能是明代的。连清都到不了。 明珠闭上眼,安慰自己:“宝珠的也被砸了,丢人不是自己一个人。” 却没想,金一年复又说话了,“但是,这一局,胜出的仍然是詹璐璐小姐!” 明珠猛然睁开眼睛,大喊道:“为什么?” 詹璐璐也——惊喜了! 金一年虽然很想笑,但是忍下了,拿着那鉴定书,从里面抽出一张纸,“这张协议是上场之前签的,持宝人清清楚楚说明:她只要求专家鉴赏瓷器底部,也就是那个后接底。” 这样也可以?! 场内响起哄哄声,有些人在笑,但更多的是窃窃私语。 金一年说:“我知道咱们这节目也没有鉴赏过这个,但是,咱们的节目,以文化科普为第一,本着求真的精神,相信今天的节目看过,每个人都会很难忘。” 而后他挑起那半只完好的笔筒,感慨道:“大家可以看看,现在造假的工艺多么好,这样底都没掉……”停了停他又自夸道:“其实是我的手法好吧。” 大家都哄笑起来。 把那后接底的部分亮出来,他说:“虽然只有一个底,但是是雍正官窑的,真品!” 台上的严旭也凑近话筒说道:“这种后接底的工艺好的时候真可以以假乱真,我年轻的时候也打过眼。” “这个笔筒整体的工艺都不错,算不上高级仿品,也至少有九十分。”他接过金一年递过来的笔筒,手摸着底部说:“要说我们点评了整整两年多,每次都是整器,还是第一次,有持宝人要求只鉴定一部分,这种心态其实非常难得,去伪存真的目的就是要去其糟粕,留下精华,纵然这一部分是真的,也是古代高级匠人的心血所成,值得我们珍而重之的对待!” 场内响起如潮水般热烈的掌声,因为严旭的这句话,令整场气氛达到高潮! 明珠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詹璐璐又惊又喜,期待地望向金一年:“那,那专家估价呢?” “还要估价?”金一年手一松,那鉴定证书差点掉了,他赶紧接住。 专家席上,大家看了一晚上热闹,这种时刻,交给了学术派张纷老师。 张纷老师不负众望,立刻开口严肃斥责道:“艺术品是无价之宝,有人愿意出钱,东西就值那个价。” 詹璐璐被 骂的委屈,红着脸说:“帮朋友来的,现在东西没了,总得,总得……反正瓷片也是能卖的,您……大概,大概给个价就行。” 以为地摊还价呢,张纷老师忍不住笑道:“如果只花了二十块钱,还是算捡了个大漏,拍卖行的刘老师在,你要不要送去拍卖行问问?” 刘赏忙笑着摆手。 众人全都哄笑起来,气氛一时变得轻松。 明珠却摇摇欲坠,扶着旁边的台面,周遭的一切,大家的热闹声,头顶的光束,都令自己越来越远,灵魂仿佛都要飘出来,她恨恨咬着自己下唇,却发现,那种感觉还是挥之不去……是要晕了吗? 却还是晕不去。 “好,今天节目到此为止,感谢大家的参与。”金一年的话音刚落,明珠就一下冲向了专家席。 “为什么我的碗是假的?那明明是我家在世佳拍卖拍回来的。”明珠大声的质问起来,看着六位专家,不知道可以找谁讲理。 几个人有些意外,大家都看向刘赏,他是拍卖行的,理所应当,大家觉得他回答这种质问比较应该,太不够意思了,刘赏被迫勇敢地出头解释:“甄小姐,这个东西是新货,非常明显,如果你要证据,可以拿着瓷片去任何带仪器的公司检验。” “我不要!”明珠捂着脸哭起来,“明明是拍卖公司拍过的,为什么还会有假,你们告诉我,告诉我?”她想不通,执着的只想要个明白。 刘赏摇摇头,这让他们怎么说。 节目才刚结束,话筒还没关,观众也很多都没走,本来要走的人,此时也故意磨蹭起来。大家都看着台上那个痛哭流涕的女孩子。她说的话,大家也都听到了。 原来不是家传的,还是拍卖公司拍来的! 宝珠和又宸都站了起来,又宸看向宝珠说:“糟了,原来她拿了爸爸的碗。” “先去把她扶起来。”宝珠示意,“其余事情回头再说吧。”又宸忙点头去了。 詹璐璐兴奋地跑过来,一把抱住宝珠:“大喘气,都紧张死我了。”她紧紧搂着宝珠,“你怎么那么坏,这种损招都能想出来。” 宝珠拿着大衣,拉起她就向外走,边低声说:“赢有什么难,赢就要赢一口气的长度,对方才能怄死!” 詹璐璐又兴奋地搂上她,“宝珠我太喜欢你了。可我们为什么要走这么快?” 宝珠向后看了一眼说:“赢 了就行,她现在在气头上,我们应该避避风头,费事崩溃的情绪发泄给我们。” “对哦。那你钱不要了?”詹璐璐还惦记着那十九万。 宝珠摇头,“她硬要赌,我原本以为是个小赌,现在弄成这样,刚你也听见了,那被砸的碗,是家里在拍卖行拍的。现在还要什么钱?不走难道等着她把火气发给我们?”拉着詹璐璐走的越发快,远远的,正前方一个男人站在那里,正望着她,那眼神,架势好像特意等在这里。 武超文。 她脚步慢下来,拉着詹璐璐迎面走过去,这个男人整场呼风唤雨,神也是他,鬼也是他,宝珠不等他开口,没好气地说:“还真是,人如其名。”脚步没停,擦肩而过。 武超文哑然愣在那里,他是文化人……偏偏叫了个武超文。 片刻,他怨念了:哎哎哎……名字是爸妈给的,小姐你不能这样?! 第31章 夏听音 场内,明珠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她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现在怎么办?丢了那么多钱,还砸了爸爸的碗,她更不敢想,再过几天,今晚这场比赛,就会在电视上播出。 这两天的羞辱,委屈,全成了无处发泄的愤怒。 “姐……”旁边传来又宸关心的声音。 她猛然想起来,始作俑者,都是甄宝珠!抬起头,眼中冒火,在场上飞快一圈望去,却只能看到各种陌生观众的脸孔,此时都望着自己,迷惑,嘲讽,她心中凛然一惊,这半场的观众,原来都在看自己的热闹,她连忙在脸上狠狠擦了几把,推开又宸站了起来。 专家们眼明心亮,知道远离危险,早已都走了,她提起裙子就向外冲去。 “姐——”又宸追着喊了声,又想起来还要拿两人的大衣。 刘芳芳一行,远远坐在观众席上,满脸兴味地看着明珠跑出去,个个脸上带笑,“真是千想万想也想不到是这个结局,实在是大快人心!她一定还要和她姐再闹一场,走,我们跟着看热闹去!”刘芳芳站起来。 因为她而令大家人人发了笔小财,现在大家都听她的。大家很快涌出演播厅。 “所以今天来对了。”她从口袋拿出一张卡,两指夹着晃了晃,“我有先见之明吧,彩头都准备好了。” “刘芳芳,甄明珠现在一定很后悔。”旁边的女孩子说。 “后悔有什么用,自作自受!”刘芳芳说,“走快点。” ****** 电视城比较偏远,宝珠和詹璐璐都没有车,两人正在外面等出租,明珠飞快跑出来,一出大铁门,四处张望片刻,就锁定了她们,毫不犹豫冲了过来,“甄宝珠你给我站住!”她大喊着。 宝珠转过身来,眉头皱了起来。 天寒地冻,甄明珠疯了,竟然连大衣都没有穿,依旧是身上那条酒红色的轻纱长裙,她冻得瑟瑟发抖,跑过来的样子如同一个凄怨的女鬼,詹璐璐立刻吓得向后退了一步,紧紧的拉住宝珠。 低声抱怨道:“有危险意识还不够,没车真是害死人。” 宝珠侧头看了她一眼,“怕什么,她只找我,放心!” 詹璐璐毫不留情地说:“我是替你担心而已。” 宝珠没机会再说话,明珠已经跌跌撞撞踩着高跟鞋冲了过来,狠狠地瞪着宝珠:“你现在满意了?” 宝珠 一阵无力,这人办事总是没有重点,这时候缠着自己有什么用,她平静地提醒,“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会想办法去和导演说,看能不能把最后那一段剪掉,不要在电视上播出。” 明珠一愣,没想到这个时候,她竟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宝珠看她可怜,又说道:“斗口是怎么开始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想赢无可厚非,但我也没有一定要输的义务,大家各凭本事。现在出了事,你应该先想着去补救,哪怕是求人,哪怕是托关系,也要想办法不要让播出。和我在这里浪费时间,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能求谁呀?”斜刺里加过来一把女声。 刘芳芳一行已经出来了,她笑眯眯地看了看明珠,也看看宝珠,走到宝珠面前说:“姐姐,谢谢你让我们看了这么精彩的一场戏。”伸手递过一个红色小信封,塞到宝珠手里,“这是我们大家心甘情愿,给姐姐添彩的。” 宝珠摸了摸,里面是张卡。 这是一张现在有九万五千元的现金卡,下午来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想着如果宝珠赢了就给她。没有这姐妹俩的意气之争,她们每个人怎么可以袋袋平安将近20万,一个人拿五千块钱出来,并不算什么,何况这样,还可以令她们姐妹之间隔阂更深。 但看完比赛后,刘芳芳已经决定,她回家后愿意多转五千,凑个整数。 “姐姐还不知道吧,明珠大概是没有钱给你了。今天这手可真漂亮,以前是我们走眼了,以后大家有机会可以一起玩儿。”刘芳芳意有所指看向明珠:“这一手反转,实在太过漂亮,怎么千算万算,还是没有算到这个结果呢。” 明珠气得几欲晕死过去,恨不能扑上去把刘芳芳咬几口,可她不能,甚至不敢说她一句,只怕她在宝珠面前再使坏,讲出自己被敲诈的丢人事情。偷鸡不成蚀把米,怎么好意思要宝珠知道。 又宸从人堆里挤进来,“都不回家,围着我姐干什么?”他把大衣给明珠披上,衣服刚搭上肩头,明珠猛然一转身,又往里面跑去,大衣掉在了地上……风在耳边呼呼的刮着,明珠跑的飞快,宝珠固然可恨,可她说得对,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去求一求导演,今天的事情一定不能在电视上播。 看着明珠跑远,没戏可以看了,刘芳芳伸手揽住旁边一个男孩,“卡的密码我写在了后头。我们现在要去玩,姐姐要一起来吗?” 宝珠摇头,旁边已经有人开车过来,刘芳芳摆摆手说 ,:“那我们先走了,有机会再见。” 转眼那些人走了个精光。闹哄哄的大门口,变得只剩下三个人。 对面的男孩清俊高挑,眉宇间那挥不去的忧郁之色更浓,宝珠走前一步,把那张卡塞给他,“你去陪陪明珠,把这卡带给她,里面不知多少钱?这些人大概是拿了她的钱。我和露露一起走,你不用担心,到家我给你打电话。” 又宸没有接,只是望着她,不知从何时起,她变得心思通透,通透的令人害怕,他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说话,抬手帮她们拦下一辆车。 “到家别忘了打给我。”他低声叮嘱。 宝珠扶上他的手臂,“她会拿家里的碗出来,我也不知道。记得告诉她,那钱我也不要了。劝她以后懂事点。” 又宸点头,从她手里抽出那个小信封,塞进她的大衣上口袋里,轻声说:“今天赢的很漂亮,可惜我不能陪你庆祝了。” 宝珠叹了口气,转身上车,从车内飘出她轻软的语调:“你放心,以后我会让着她的。” 车门关上……出租车缓缓起步,冲进夜色。 没人知道,这件事已经完全向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奔去,纵然是宝珠,也已经回天乏力。如同滚滚的车轮。 车开出好一段,都快到家了,詹露露才终于问出心中的疑问,“宝珠,既然一开始你就知道那个笔筒是假的,可是你怎么这么冒险?你当时买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万一别人要是买到了值钱的真东西怎么办?” 宝珠看着车外淡淡说:“这件事当时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大家凭真本事。别人赢了无可厚菲,我愿赌服输。” “……第二,明珠想要我的项链,她就会想办法让这些人不要赢。”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清楚:只有第二种才是唯一的可能。没有人比她这更清楚,明珠有多想要这条项链。其实只是一万块钱,而她的对手,也一直只是那一个人。 把人心算计的如此清楚,露露惊诧地说不出话来。半响,她靠向宝珠肩头说:“我这一辈子,都不要和你做敌人。” 宝珠说:“我无意让她难堪,毕竟是一家人。要来电视台这些事,我也没有料到。只希望现在导演能够答应明珠,把最后那段剪去。” 可那又怎么可能! 明珠无头苍蝇般在里面问了好多人,专家都走了,主持人金一年也走了,导演,总策划……根本找 不到人影。 一个小时后,演播大厅又要开始录制另一场相亲节目,明珠,彻底绝望了! ****** “姐,没办法了,回去和妈妈说真话吧。”又宸低声过来劝道。 明珠摇摇欲坠,转身搂着他崩溃地大哭起来,“又宸我好怕,我好怕,临正要是知道了怎么办?” “不会的,姐你想太多了,只是一个碗,又没多贵,回去好好和妈妈说一说,我也帮你说。”又宸柔声安抚她:“刚才宝珠也说了,你输的钱她不要了,那些彩头也都给你。你还有家里人。” 明珠猛摇头,“不是不是只有这一个碗。”眼泪像决堤了一般,她疯狂摇着头,“我还押了家里的房产证出去。” “房产证,这又是怎么回事?”又宸猛然一惊,“蹭”的一下,汗毛都立了起来。 明珠实在是一个人撑不下去了,把这段时间的事情一件一件都和又宸说了。 又宸听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半响,他才回神,“所以说,就这么短短几天,你被人骗去了几百万,还把家里的房产证,押去了典当行,又把爸爸的碗从家里偷出来,现在还被砸碎了?” 明珠紧紧捂着嘴,哭着点头。 “然后,现在,最糟糕的是……”又宸还是愣愣的无法回神,他看向明珠,眼睛直直地说,“姐,现在最糟糕的是,如果你不和父亲说,他是会在电视上看到的,这事你瞒不住。” 明珠站都站不住,晃着他喊道:“不是爸爸,是临正,被临正看到了我还有什么脸?” 又宸闭上眼,听说过败家的,以为离自己很遥远,原来一个平时都挺聪明的女孩子,为了在男朋友面前的一点点面子,可以把自己陷入这种境地,“姐,你俩齐大非偶,你太在意他,追的太辛苦了,和他分手吧。” 明珠一把推开他,“放屁!这次只是意外,如果没有这些事,我们一定好好的,一定能结婚。”她指着又宸:“你要还是我弟,以后别说这样的话。” “姐——我们是一家人,我当然想你好,可我不想你当局者迷,自己骗自己。”又宸伸手来扶她。 明珠又一把推开他,“这种时候你还说这个,你是不是想看我死?”她说着又大哭起来,整个人浑身脱力,身子晃了晃,扶着墙蹲在了地上。 又宸心中又气又痛,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但这是他的姐姐,看她一个女孩, 明明已经没力气了,却还不愿坐在地上,倔强的傻气,他终是不忍心,蹲下来说:“别哭了,我帮你!在电视播出的那天晚上,我把临正约出去,争取不让他看到电视。可是,他不是容易上当的人。其他的,你自己想办法。” 明珠抬起脸,一脸的泪水,感激地点头:“谢谢。”看着她的弟弟,这个只有二十岁的男孩子,现在仿佛是她的救世主。 又宸在口袋掏了掏,掏出手绢来,“擦擦。一会回家,你怎么和他说?” 明珠一听,又捂着脸摇头哭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现在都不敢回家,更不敢去面对他,生怕他问我结果。” 又宸重重叹了口气,无力地说:“可我们这样耽误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还是先告诉妈妈吧。我知道她在哪儿。” 这事情太严重,他们俩,从小到大都是家里人的骄傲,如果是个时常犯错的孩子,闯了这样的祸,也许不算太意外,可是对于按照天之骄子,天之骄女路线培养的他们,又宸非常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也因为明白,他非常理解为什么明珠会错到这一步。 明珠眼看没有办法,唯有点了点头。 此时才刚九点,李采芸知道今天晚上女儿要录制电视节目,还挺高兴,现在正在朋友家里面打麻将,见了又宸的电话,说在楼下,她高高兴兴的结了帐。 “儿子来接,真是好福气。”别的太太还打趣她。 “听说你女儿也来了,那天见她男朋友,真是一表人才,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有福气。”送她出门的太太,依旧是一脸羡慕。 李采芸挥手,“八字没一撇呢。”嘴上这么说,却是一脸骄傲的笑意。 带着满腔幸福感下楼,作为一个母亲,子女出息,是最大的安慰,可也就几分钟的事情,最大的安慰变成了最大的惊吓! 天哪,竟然出了这么严重一件事。 “妈——”明珠扑在她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李采芸脑子一团乱,“什么,再说一遍?” 三个人都挤在又宸的车里,他又把事情说了一遍。 李采芸身子僵直,看着哭成泪人的女儿,气,真的一点没有,所以说只有母亲对女儿的爱,是世间最无私的,这一瞬间,她先想到的是,原来女儿最近受了这么大的心理压力。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妈妈?”她抬手轻拍着女儿的背,想着一辈子没有吃过苦的女儿 这段日子所受的心理折磨,虽然也很想怪她鲁莽笨拙,可更多的依旧是心疼自己女儿竟然受了这么多苦。 “真没想到,那些小兔崽子这么翻脸无情,还敢敲诈你,等临正走了,我一定好好去和她们家里人说道说道。”想了半天,先想出这么一句“安慰”的话。 又宸皱眉说道,“又何必去自取其辱呢!这事情要说都怪我姐,被人钻了空子,本来就不应该和那些人一起玩儿。” “你也别说你姐了,她已经这么可怜。”李采芸说他。“还不是怪宝珠,你以后别离她那么近了,你说妈妈养你们这么大呕心沥血,多不容易。她现在总和我作对,你要还帮着她,妈妈离死也差不远了。” 又宸立刻不再说话,静静地望着车外。所以说一个人要多读书,不然素质注定了看问题的眼界,他都不知该怎么和自己妈妈讲道理。 他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这护短的妈妈会怎么做。 果然,就听李采芸对明珠说:“我先想办法多瞒你爸两天,要不你赶紧和临正先走吧?”一想又不行,“这样临正大概会怀疑。” 明珠也不哭了,拿过纸巾来擦眼泪,“那怎么办?” “一定不能让他知道。”李采芸有了决断,“等一会儿你回去,就先找个借口说今天电视没有录成。或者干脆很沮丧地告诉他你输了。比赛输赢很正常输了就输了。对!你就这么告诉他,然后,妈妈明天就帮你去找人,看能不能把这个电视台的节目拦下。” 明珠哽咽着点头:“那爸爸那里呢?” “你爸那里有我,你放心!”李采芸干脆地说。 当母亲的都有力劈华山的气概,为了保护孩子,杀人放火都可以考虑,何况只是骗骗自己老公。 又宸无语望着车顶,心里想着:大概只有宝珠能明白他在这个家的无奈和煎熬。 ****** 第二天一早,李采芸果然辗转拜托了几位朋友到电视台里面去说人情。 金一年一到电视台,就被总策划叫了去。 “今年真是撞邪了,来来去去都是那个一眼假的碗,今天又有人来找我说情,让把最后那段剪了,你说是不是有病?” 金一年揣度着老板的意思,如果不想撤,何必问自己,试探道:“明晚就要播了,现在重录还来得及。但是不知道其他几位专家有没有时间?要不要我去问一问?” “那些人的时间多宝贵。”总策划叹了口气,“不过你去问问也好,要是没时间就算了,我们也算尽了人事。”金一年点头,往外就去打电话,心里冷冷想着:“这么积极,大概是收了别人不少人情吧!” 可是任总策划这次有心,别人也没有时间。这到年底了大家都忙,但都说可以考虑。只有问到武超文的时候,那男人静静的听完,一点不给情面地说:“告诉你们总策划,最后那段要是剪了,以后别再来致祥居请人。” 金一年手执着电话,听着忙音…… 又不其然想起那个雍正粉彩缠枝花卉笔筒的真正藏家,还有场上那一波三折的暗潮,昨晚没细想的细节,一一过了一遍。 半响,这个八面玲珑的主持人笑了笑。电话里武超文把话说的硬气,不给面子,是为了自己好交差。金一年挂上电话,看着桌上的台历,手指一弹明晚的位置,“周五,周末呀,给大家添个乐多好。” 第32章 夏听音 周末,对于需要工作,上学的人而言,蛮特殊,但对于无业游民而言,就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这无业游民说的不是别人,自然是乾启。 当然,无业游民有无业游民的朋友,此时,他就和朋友在夜总会里。 外面的音乐震天,这里最大的包间里,只零散坐着几个人。时间还早,八点都没到,大部分人都没来,乾启沉着脸一个人坐在旁边,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不过也没人嫌他扫兴,长得好看,坐在这里就够养眼了,不说话也行。 “你到底怎么了?”赵新推开旁边的人坐到他身边。 乾启看了他一眼,闷闷地摇头,连话也不想说。 他这阵子很烦,有家不能回。更烦的是,他那天记下人家的车牌号,找人去查,也查了个石沉大海,对方是一个造纸厂的。 那家只有一个儿子,照片拿来一看,也不是见过的那个,真是要多郁闷有多郁闷。 赵新碰了个软钉子,仔细地开始打量乾启,这小子最近越来越奇怪,凑过来问:“那天那衣服,什么时候做好?” 不说还好,一说乾启更恼了,做好了都不知道怎么送出去。 伸手去捞杯子,桌上的手机转着圈震动起来,他拿过来一看,眉头一挑,赵老三!他忙按了接听,那边说叫他去家吃饭。想了想,东西还没拿,再说……就见不到那人,能和赵老三聊一聊她,也是好的。 站起来,兴冲冲地就要走。 表情变化太快,被赵新一把揪住,“干什么去?我也去。” 被他一把甩开:“自己玩去。”出门买了些好吃的,直接往赵老三家去了。 ****** 赵老三家住的不近,开车要半小时。 其实宝珠曾经的猜测一点没错,赵老三是真人不露相。他早些年在城郊,和当地农民买了几亩宅基地,自己盖了个大院子。他们兄弟几个都住在一片,各自买地盖房,到了这里,俨然是到了一个小小的河南村。 乾启熟门熟路把车开进来,他现在不回家,也不用司机了。关上车门,这里来的人少,前两天下的雪还都没化呢,他踩着雪吱吱呀呀来到一个大黑色的大铁门前。没敲门,门就“哐当”一声开了。 赵老三笑眯眯地站在门里面说:“听见车声音我就来开门了。” 乾启笑着走进来,院里的树都成了枯枝,上面 压着雪,正屋里灯火通明,感觉很热闹。赵老三说:“今天刚到,就赶紧给你打电话了。” 他笑着,踩着石板路,一路跟着赵老三迈进正屋,厚棉帘子一打开,屋里摆着四方桌,侧边的灯下面,那幅他见过无数次的山水立轴前面,正坐着个曼妙的姑娘,她执着那个龙泉窑的小赏瓶,正在灯下打量。 他简直有点不敢相信,大喜过望道:“你怎么也来了?” 那姑娘抬起头来,她笑着说:“有借有还,我来还东西呀。”又晃了晃手里的小花瓶,“顺便帮你看看这个。” 乾启喜的不知说什么好,这些天的烦闷不快,一下子都没了!只觉得心里天高海阔,能乘风破浪。 “我打电话,让大姑娘来给你帮帮眼,来坐。”赵老三招呼他。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宝珠,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赵老三。 “来了就行,怎么还买这些。”赵老三埋怨他,脸上却笑的更开,拎着东西去厨房,那里他老婆正在做饭。 “你最近好吗?”他走前一步,也不记得脱大衣,就是盯着宝珠,好像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宝珠笑吟吟地也瞅着他,说:“挺好,那局我赢了。” “我就知道你能赢,而且一定赢的很漂亮!”他看着她,满眼,满脸的笑,怎么也停不下来。宝珠都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人,至于这么高兴吗? 她低下头,略侧了身小声说:“等会……你要想知道,电视上还可以看到。” “什么?”乾启没听清,追看着她,等她回答。 宝珠把那小瓶一把塞给他,“自己的东西不看。”盯着自己有什么好看的。 乾启低头看看手里的小瓶,又看看她,把瓶子放在桌上,边解大衣扣子边说:“那天你一走,我就想,糟了,要找人都没处找去,也没留个名,我想登寻人启事都没办法。” 宝珠斜了他一眼,不就怪自己没留电话吗?可那天他又没开口要……低头笑着,也不接这话。 “来来,正好,先看看东西去。”赵老三走进来,“我这次带了不少东西回来。”引着俩人一前一后,到了隔壁屋。 一进房子,乾启就皱了皱眉。 赵老三按了灯,也受不了这味,“总存这些东西,这味没办法,忍忍!”倒是宝珠神色正常。 “那边搞基建,挖地基挖出来的,我们几个 看着像是唐代的,去的有点晚,很多东西都被当地人收走了。”赵老三指着桌上的东西。 明亮的灯光下,依旧可以感觉到在土中经年累月侵蚀过的阴冷潮湿之气。 宝珠和乾启走过去,赵老三拿起一个长方形满是窟窿的小陶器,“就是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递给宝珠:“大姑娘能看出来吗?” 宝珠抬手,被乾启伸手一挡,他把自己的手套递过来,也不看她,说:“太阴寒了。” “这手套是男人的,太大……”宝珠说,知道他是好意,“戴上东西都拿不住了。” 乾启把手套一戴,对赵老三说:“我来。”然后把东西接过来,问宝珠:“你别上手,说要怎么看。” 赵老三:“……” 宝珠:“……” “都吃这行饭,谁手上还没碰过点出土的东西。”赵老三哭笑不得。 宝珠笑说:“我身体确实不好,不上手也对。”说完,不落痕迹地看了乾启一眼,那人眉目俊朗,端着这出土陶器,此时郑重的样子像端了枚炸弹。 新出土的东西,在墓室里久,死人的血肉化了散在土里,隔着两米远都能感觉到阴气。所以说命不够硬的人,收这些东西的人一般风险大,不是没有原因。 但东西本身不会骗人,宝珠不上手也知道这是什么,淡淡道:“唐代的没错,这是一个陶灶,用来陪葬的。桌上那些也差不多,没什么名贵之物,都是生活用具,但这墓主应该也是当地的富贵人家。” 赵老三一脸后悔,“当时还有青瓷的罐子,香炉,盘子,可惜没抢上。” 宝珠没说话,自从她知道倒卖这个犯法,就没准备买,也没准备卖。一点没发现自己的逻辑很奇怪,她拿什么卖,以为这里还和以前一样呢,手底下一个人没有,难道自己倒卖不成。 乾启把那东西放下,宝珠指了指旁边一个小锅,“这个放上头,一套。” 乾启拿着一试,还真是。 “挺好玩。”他皱着眉说。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碰刚出土的东西,就算是小伙子,血气方刚,也觉得阴气很渗人。 赵老三又拿起桌上另一个四方的小陶器,“这是个啥?没见过。” 宝珠一看,就乐了。手指搭在鼻子下面,挡着味说:“这个等会告诉你。”然后飞快手指点着,把桌上东西都是什么,一一说了,转头向外就走,“真不行 了,乾四爷说的对,我头都晕了。” 赵老三捧着那四方陶器,追出来说:“我还想着让你挑一个呢?” 宝珠脚步没停,连连摆手。 乾启把手套一卸,反着一卷,顺手扔到院子里的垃圾桶里,追过来问:“没事吧?” 宝珠心里泛着恶心,摇了摇头,点点桌上的茶,乾启忙伸手摸了摸,还热着,端给她喝,她就着人家的手慢慢喝了一小口,赵老三洗了手进来,一看她这架势,心里说:“娇气成这样,乖乖,那还怎么玩古玩,多少人现在打着灯笼找刚出土的呢。” 宝珠抱歉地看看乾启,把人家当丫鬟使唤了。 乾启倒不在意,“好点了吗?” 宝珠点头。 他忍不住关心道:“你这身体……” 宝珠伸手从他手里接过茶杯,吹了吹上面的茶叶说:“没事,前几个月出了次车祸,才刚好,所以还得养一养。” 乾启眉头皱起,想再多问一句,却又怕太唐突,只深深地望着她。赵老三心里倒是飞快一转,觉得这大姑娘大概是和自己在解释,真是个懂事人。赶紧去了厨房,招呼自己老婆手脚快点。 他刚一走,宝珠就对乾启使了使眼色,乾启靠近,她靠在他耳边,低声问道:“那瓶子,你怎么看?” 淡淡的香气缭绕上自己,乾启耳根一热,指了指桌上的,“那个?龙泉窑梅子青色的小赏瓶呀?对吗?” 表情纯真,语气天真,俊气迷人,像只待宰的羔羊。 宝珠抬手,差点没忍住敲他一下,小声说:“那是梅子青色吗?还赏瓶?你准备赏给谁?” 赏瓶这词,雍正那朝才出的器形,作赏赐用的,宋代哪里有。 乾启看着她抬了抬的手,语气不着痕迹的亲昵,眼中带上笑意,小声解释:“说习惯了。”他玩清三代,看到那相似的器形,条件反射就给归类了。 宝珠也笑,低声极快地说:“就是个普通货色,不是梅子青,剩下的你自己思量。”说完推开乾启,坐直了身子,一副和他没关系的样子。 乾启肩膀被推了一小下,极短的时间,可那细手指留在身上的感觉却清晰绵长,耐人寻味。这女孩行事一向有章法,他一想就明白,因为自己刚才的关心,所以才有了这番话,先前进屋的时候,她半点意思都没露,这人倒是,一分人情都不愿沾别人的。 说 不出心里该高兴还是生气,他低声说:“我知道了。” 不过想来赵老三真的以为这是个好东西,和自己一样。不然也不会还热情十足的叫了这人,来帮自己掌眼。 赵老三确实是不知道,很快就端了菜进来,和自己老婆一通忙活,张罗了一大桌。倒像要过年。 “我就是沾了没文化的亏,入行的晚,再想学,也学不动了。希望都在我儿子身上。”赵老三刚坐上桌就感慨。 她老婆是从乡下跟出来的,留着旧式他们那里的习俗,客人来了不上桌,自己回屋去吃。 厅里只留他们三个,也好说话。 宝珠看着那一桌菜,又看看乾启,不知道他会怎么办,赵老三显然对乾启也很不同,介于客人和朋友之间。看赵老三提到自己儿子,她顺嘴问道:“那孩子没和你一起?” 赵老三给乾启倒了杯白酒,“出门学艺去了,跟着我,一辈子还是这样,连个自己的店也开不起。三年前,让我托人送到景德镇去了。” 乾启一听,好奇道:“去那儿学什么?” 赵老三笑的与有荣焉,“当然是做瓷。仿古瓷。”他手执乾启带来的五粮液,好像是奥斯卡的小金人,红光满面地说:“大姑娘那天拿走的那个笔筒,说真的,就是他做的。”靠近宝珠,笑着问:“做的不错吧?” 宝珠点头,“专家说,高仿里面,至少九十分了。”她看了看时间,示意赵老三给电视换台,“等会那个鉴宝节目上也许会演。”今天又宸打电话给她,特别交代千万别回家,估计上电视这事是没拦住。 赵老三当然有兴趣,换了台,三个人就着电视吃饭,倒更随意。 乾启笑意满满看着宝珠,没想到她真能折腾,斗宝都斗上电视了。果然不负众望,结果更是令他大跌眼镜。 连赵老三,都目瞪口呆。 “这样也行?”听到里面说自己儿子的手艺有九十分,他更是喜上眉梢,复又感慨:“这行里要学的东西太多。我,实在是年纪大学不动了,只能这样混日子。希望我儿子以后能出息。” 宝珠抬手,小指刮了刮眉尖,寻思着:作假,能有什么大出路,一辈子还是见不得光。 乾启倒是久久,久久都没回神。 再看向宝珠的时候,他的心思已经千回百转,神往心碎。那一天,看着她怎么和赵老三你来我往,最后出其不意选了个不值一提的笔筒 ,可这东西也能被化腐朽为神奇,造成这么强烈的娱乐效果,实在想不到。 宝珠趁机拿出那块玉,放在桌上,对赵老三说:“完璧归赵。” 赵老三没有接,对着乾启说:“大姑娘非池中物,她看不上这东西。”乾启看向宝珠,她倒是极柔婉地说道:“怎么会是看不上,只不过我现在不想收这些东西了。” “刚才那个四方块的瓷器,倒底是什么?”乾启柔声问,他还惦记着,她说的每句话,他恨不能都刨根问底,免得回家惦记。 她轻轻瞅了他一眼,脸上带上了笑,慢慢道:“和那碗上面的诗倒是有点关联,床前明月光,刚才那东西,就是一个井床,古人怕小孩子淘气,押在井上的。” “井床?”乾启迷惑,“你是说,那诗上面说的床是井床?” “不然你以为是拔步床?”宝珠调侃他。 乾启摇头,“当然不是,可那不是胡床吗?” 胡床——马扎。 “马先生说的。”赵老三也知道,这典故几年前闹得沸沸扬扬。 宝珠茫然摇头,“不认识什么马先生,可是古人吟诗作对,是最风雅的事情,你说他是坐在马扎上怀念故乡更贴切,还是立在院子里的井边抒发感情姿势更优美,这个就见仁见智了。” 乾启想了想,如果是自己,大概是在院子里,加上这诗原本是:举头望山月,说不定,还不是在自家的院子里呢。他端起酒杯,碰了下宝珠的果汁:“受教。” 宝珠抬手捂上自己杯子:“我可是拿来主义,你多看点书,上面都有,别谢我,这个我担不起。” 乾启无奈放下杯子,抬手揉了揉眉头,“你这人……”真令人头疼呀。 赵老三安慰他,“乾四爷你有福气,认识大姑娘这样的人,心里清,这样的人现在少了。”又不爱沾便宜,长得明明吃喝不愁的样子,可难得自爱。他年龄大,也喜欢这样的性子,心里的心思越发坚定。 抬起杯子对宝珠说:“我想以后有机会,让大姑娘带带我那儿子,他太老实,这行,光会手艺没什么出息。还希望他回来的时候,大姑娘能愿意见见他。” 宝珠惊讶,“这怎么可以?”一个大小伙子,跟着自己算怎么回事? 乾启也诧异,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赵老三目的在这里,大概早试探着,就想给自己儿子找个师傅,宝珠长的漂亮,又知道进退。说话 绵软却有理有据,男人谁不爱听,所以被赵老三相中了。 想的美!宝珠也没令他失望,连说不妥。 赵老三摆手示意宝珠不要急:“他是个好孩子,你别看我长这样,我儿子,生的可利整了。要说咱们认识时间短,不知根不知底,可人和人,还讲个投缘,大姑娘那天和我一来二去,暗地里过了几次手,以你这个年纪,我佩服的不得了。回来才有了这心思。” 宝珠哑然失笑,“您也说了,我这么年轻,您这托付太重了,我担不起。” 赵老三看她推辞,也不勉强,毕竟才认识,说个想法,代表想和她进一步深交的诚意,他想的多,以后可以慢慢再说。人生充满变数,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看到机会就要尽量抓住,岁月是年轻人的消耗品,却是他的奢侈品。 “大姑娘去过景德镇吗?”赵老三又问。 宝珠以前去过,但现在……她摇头。 “应该去!”赵老三说,又看看乾启,语重心长,“玩瓷器的,都应该去那儿看看,长见识。” 乾启没接话,对于这个想骗宝珠的“借口”,他决定一点不给面子,静坐抗议。 宝珠笑笑看着他,倒是点点头,“那有机会去看看也好。” 乾启扫了她一眼,情绪莫名开始焦灼。 赵老三眉开眼笑,“那等天没这么冷了,我抽个空,咱们一起去。”神情愉悦的像是在讨论春游。 宝珠笑着应了,俩人又聊起其它古玩的话题,乾启却都听不进去,心里觉得自己情绪低落的很莫名其妙,赵老三的儿子什么样子他都没见,为什么要着急?还有那天,接她的那个男人,嗯,男孩,也不知道是她的谁?那么亲密,不会是男朋友吧? 这种认知令乾启越发沮丧,他甚至不敢继续想,人家谈了多久?关系好吗?有没有谈婚论嫁?问题排山倒海而来,他立时心中火灼似的难受起来。明知道这些有的没的,这时候不该想,可又管不住自己。 端起桌上的酒杯,恨不能一杯喝倒,完事! 斜刺里伸过来只手,挡在他酒杯上,女孩轻柔的语调也随之而来:“你刚喝了一杯了,不是酒后不能开车吗?还是你今晚准备借宿在这里?” 他的手一顿,看着自己手腕上搭着的那只手,白皙柔婉,他循声望过去,却见她已收回手,也不看自己,拿着筷子,只夹自己面前小碟里的花生,慢慢的放进嘴里。 仿佛刚刚,都是自己的错觉。 ****** 佳期如梦,这一晚,都那么美好。 俩人从赵老三家走出来,天上不知何时已经飘起了小雪。 大路很黑,两边零散的几支路灯亮着,映着雪花,满天飞扬,悉悉簌簌落在肩头,发顶,身侧,两人的脚步声,仿佛都要和这漫天飞雪融在一起。乾启抬头望着不远处,路灯下飞舞的白色雪花,纷扬美丽,混着路灯昏黄的光,轻飘飘无穷无尽,带着可以游戏红尘万丈的肆意,一时间,他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美丽的一场雪。 宝珠也在凝神,她看的却是地上两人被路灯拉长的身影,身边的男人,身形原本俊挺,这样的灯下,越发的欣长。她有些奇怪地想着,以前,和自己并肩走过的人,纵然身份相当,也会不自觉的慢半步,更别提大多数时候,那些人,都只是跟在自己身后。 这样并肩而行的场景,在自己的记忆里,竟然是第一次……不对,第二次了,她微微叹息,那天,他也是这样走在自己身边的。 乾启抬手按了一下,滴滴两声,车灯在远处眨起眼睛。 “你平时出门都不开车吗?”他问宝珠。声音一出口,自己都愣了,太轻,太柔,他都不相信自己还能说出这么轻柔的语调。 是因为身边的人吗? 他侧头看去,那女孩也正在含笑望着他,清艳堪怜的眉目,一如第一眼见到时的那天,昏黄的光,那目光仿佛柔情似水,他的心瞬时再次失了节奏。 就听她说:“我不会开车呀,也没有车。” 他,“哦”了一声,慌觉出自己的失礼,又有些懊恼。 只有短短几步路?他却希望,这条路永远都不要走完!又怕她冷,看向她,她身上还是穿着那件黑色的长大衣,他的心中,顿时说不出的酸涩难明。 “改天,我们再去一次平安坊吧,那里还有很多古董店,我可以陪你去转一转。好吗?”他终于想到了一个约她的借口。 她轻轻点头,“正好,我也想去那里看一看。”抬手指了指,他手里的盒子,“明明知道打眼,为什么还是收了?” 他笑了笑没说话,这件东西对他而言太重要。纵然不好,他也喜欢。拉开车门,让宝珠上车。 “你住哪儿?”开出大路乾启才问。 宝珠说了地址,乾启笑:“咱俩倒是一 路。”都在南边。宝珠望去窗外没说话,这房子,并不是她的,本来想着有了钱就搬家的,只是现在恐怕又要耽搁了。和明珠的交手对她而言不值一提,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多出去走走,熟悉环境,早点独立起来。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原来对于回家也是一样。 原本挺远的路,可是只一会,就到了!小区宁静,远远的大门外,宝珠就让乾启停了车。乾启想送她进去,又觉得太冒失,就静静停在了门口。 乾启拉开车门,这是一辆玛莎拉蒂,底盘低,宝珠腿不好,撑了一下竟然没起来,乾启连忙来扶,“小心。”心里立马决定:下次一定得换辆车。 宝珠立在车侧,有些抱歉,“谢谢。”她说的声音很小。 乾启没说话,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她的腿,也不好多问,略不安地柔声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平安坊?” “什么时候都可以,嗯,要不明天吧?”宝珠抬头询问他,雪花落在脸上,她躲了下,轻声问道:“你可以吗?” 他扶着车门的手紧了紧,点点头,“可以。” “那就约在平安坊那个大街口的牌坊下面见面吧!”宝珠提议,她只认得那个地方。 他又点头。 “早晨十点?” 他再点头,嘴角已经弯起。 “那今晚谢谢你送我回来,慢点开车。”宝珠拿手袋挡在眉梢,雪越发的大了。 这是道别的话,他却没有动的意思,抬头静静地凝视着她。还等着。 宝珠有点疑惑,放下手袋,“怎么了?”雪又落在了脸上,却不觉得凉。 “你不准备把电话号码给我吗?”他终于还是问了,更想问的是,“那天为什么不给我?” 宝珠仿佛恍然大悟,“哎呀,我忘了。”这才伸手就去掏电话,又含糊不清地解释说:“这东西,我,还是用不太习惯,所以总忘。” 说的乱七八糟,乾启也没听懂,只想着:那你那天还要了赵老三的电话? 可这话怎么好意思说出来?只是极快地按着她电话上显示的号码拨了出去,听到她的电话响。他终于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心满意足。 落雪飘扬 宝珠看着他,他侧站着,微微立起的黑色毛呢衣领,趁着那棱角分明的下巴,那俊气白净的脸,低头笑着的样子带着一种不相符的纯真之气,说不出 第33章 夏听音 这是激情澎湃的一个晚上,对于某些人来说,乾启,或者明珠的父亲,甄莫清。 甄莫清今天晚上有个牌局,约了一班相熟的朋友一起玩桥牌,顺便一起看自己最爱看的鉴宝节目。可想而知,这脸一下丢大了。 怪不得今天要下班的时候,妻子一遍一遍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大概是怕自己在外,看到了电视。 甄莫清痛苦的闭上眼。都是自己平时太惯自己的老婆和女儿了,闯出这么大的祸事来,她们竟然还敢瞒着自己。 “太太呢?”一回到家,他的脸色就更阴沉了,按理来说,这个时间平时家里人都应该在客厅里,可现在鬼影都没一只。 “在楼上。”工人小声说,然后接过甄莫清的公事包,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不见了。可见,人类都有预知危险的本能。 甄莫清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上卧室,一开门,就看自己不争气的老婆和女儿,正坐在床边说着悄悄话,看到自己一脸惊慌,鬼鬼祟祟,看着就令人生气。 李采芸和明珠晚上都看了电视,两人这时正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甄莫清走过去二话不说,重重一巴掌扇在李采芸脸上:“蠢货。” 李采芸都被打傻了,她老公跟她结婚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舍得动过自己一指头。那只碗花了两百万拍回来,可说起来也不算什么,最多是这事有点丢人,以为他至多是发顿脾气,无论如何没料到,会动手! 她喊道:“不就是一只碗吗?你至于因为这点钱和我动手?你失心疯了?” 甄莫清二话不说又是重重一巴掌。 李采芸一下被扇倒在床上,耳朵嗡嗡嗡的响起来。傻了的明珠回过神儿来,扑上前挡着妈妈,对着甄莫清喊道:“爸,都是我的错,是我一个人闯的祸,你别打我妈!你要打打我。” 甄莫清又气又怒,看着女儿如花似玉的脸,这是他一直最心爱的女儿,想不到如今给自己闯了这么大一个祸,最气人的是,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个弥天大祸。 手抬了起来,却怎么都挥不下去?这孩子,从小,他都没舍得打她一下。 李采芸回过神来,扑上来就要和他厮打,“我和你拼了。” 几十年的夫妻,这两巴掌打的不止是她的脸疼,心更疼,夫妻情义,原来一巴掌,就可以打掉一半。两巴掌,她现在想和他拼命。 甄莫 清一把推开她,抬手又想打,“你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家里要被你害死了。” 这种怒气,绝对不该是自己砸了一只碗,父亲会有的,明珠扶着同样惊诧的妈妈,惶惶问道:“爸,难道那碗还有其他别的什么问题?” 甄莫清眼神呆在女儿的脸上,被这天真的质询说的都无言以对,“问题,问题大了。” 这年头,谁还没点求人的事情,但是行贿,早已是不流行的做法,更为简便的做法就是,托人,送样东西给受贿人,然后那人拿去拍卖行拍卖,自己再以高价拍回来。神不知鬼不觉。 这只碗,是他上个月刚刚送给一位银行行长的,自己刚花了钱拍回来。现在转眼就在电视上被砸了。如果这事被有心人做了文章。他的心一阵一阵的往下沉。 可这些话,让他怎么说? 生意场上的事情,她们从来都是不懂,一个只知道打牌,和太太们交际。另一个,更是个天真的大傻瓜,眼里只有她那高不可攀的男朋友。 甄莫清升起强烈的孤独感。连个说话的人也没?忽又想到,自己还有个儿子。 “又宸呢?”他问。 “他陪着临正去了度假村,今晚不回来了。因为,因为不想让临正看到电视。”明珠诚惶诚恐地说,像一只被吓呆了的鹌鹑,闯了祸,只知道躲在父母翅膀下寻求温暖。 甄莫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迟早,让这男人把你害死。” 李采芸捂着脸,心里不服气自己挨了两巴掌,又想到平时老公对自己的疼爱,走到甄莫清面前,把那被打红的脸,凑到他跟前,撒娇说,“你看。” 甄莫清心烦意乱差点没忍住,又补一巴掌。把她一把掀去一边,喊道:“蠢物,大祸临头你还不知道!女儿把碗拿去电视台,你为什么不说?” “总说大祸,家里没祸也被你喊出祸来了。”李采芸分辩道,“再说这事儿也不是明珠的错,那天是宝珠硬要拉着她斗口,明珠也是想赢,才从家里偷偷拿了那个碗出去。结果没想到,那碗还是个假的。这事能怪女儿吗?你说你,平白无故买个假碗回来做什么?” “还成我的错了?”甄莫清眼睛瞪得铜铃般大,赤红着眼喊道:“我买什么做什么事情?难道都要和你说?” “那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李采芸委屈地哭起来。 甄莫清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她说:“那碗是我送给李 行长,用来送礼的,你们两个蠢货,拖了我的后腿,还在这里胡搅蛮缠。” “什么送礼?”李采芸呜咽着嘟囔:“我都听不懂?” 明珠找回了理智,连忙说:“爸,我和妈想好了,不如我们找律师去告电视台,咱们的碗是鉴定公司鉴定过的,拍卖行正当手续买回来的,告他们一定行。” “啪——”一声。 甄莫清终于没忍住,一巴掌扇上了那张心爱的俏脸,明珠耳侧一阵巨响,被打懵了!李采芸跳起来就要和他拼命:“你敢打女儿!” 甄莫清一把抓住她撒泼的手,怒声喊道: “你们懂什么?还告电视台。你们知道吗?现在那些小的鉴定公司,你给了他们鉴定费,他们就会同意送上去拍,你想拍多少钱就拍多少钱?这碗我送给李行长,李行长送上一拍,被我拍回来,你明白了,这碗的钱,转个手就是他的了。” 李采芸大惊失色,惊恐道:“你行贿?!”那调子,像他染了传染病。 甄莫清抬起手……又无力地放了下来。他作孽呀,娶了这样一个老婆。 明珠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怪不得昨天,那些专家评审都神色古怪,心里一定笑死自己了。 李采芸一把挣开甄莫清的手,心思一转,说道:“都说了,这事要怪也是怪宝珠,她起的祸端,明珠是被迫的。” 有福是不是该同享,她们不知道,但是有难,大家一起同当才是正理! 明珠也慌急着解释道,“爸,是真的,那天晚上我是被逼的,我也是赶鸭子上架,其实我开始只是随便说说,是姐姐,是姐姐她硬逼着我和她斗口。”想着,有没有用不知道,可以把水搅浑了再说。 李采芸趁机又说:“这个宝珠你也知道,她脾气一向不好,在家和老公打架,出门又和妹妹赌气,这事你真的不能怪明珠。”走到明珠身边,给女儿使了个眼色,“你要打人骂人,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咱们冤枉了女儿不要紧,让临正知道了怎么办?” 甄莫清手一挥,厉声道:“打电话给你姐,把她叫回来。” 明珠望向李采芸,李采芸点了点头,她就跑到自己房里拿起电话,打给了宝珠。反正这事死无对证,对了,明珠的电话,等会一定先给她要过来,免得那个录音还在。 宝珠接到电话,根本没有太过惊讶。也没再麻烦乾启送她,自己拦了辆出租回了家。 ****** 都说,看一个人的身价,要看她的对手! 所以在宝珠的心里,从来都没有把明珠当过对手,大家档次明显不同,和她过手,宝珠都觉得掉价,这两年,李采芸一直在国外给明珠陪读,宝珠真没想到,这家人是这样的,起初念着他们始终是甄宝珠的家人,自己无论如何也应该留了余地。 但这种想法,也止于刚刚见到甄莫清之前,说实在的,这还是宝珠第一次和他真正的打交道。 对于和自己这身体唯一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她也并没有委屈自己称呼他,这样深更半夜叫自己回来,总不会是分彩头,要分霉头给自己,她也没准备客气。 进屋脱了大衣,就冷冷地坐在了书房沙发上。 明珠和李采芸站在书桌后,甄莫清坐在桌前,三堂会审的架势。宝珠眉头都没挑一下。 “你说你越活越回去了,不是妈妈说你,进屋也不叫人。”李采芸走过来,左右打量着她,疑惑地皱起眉头,这个女儿,怎么越看越不对版的样子。多了股……以前没有的冷淡华贵之气。 难道失败的婚姻对一个人也会有气质上的历练升华? 看宝珠冷着脸不接话,她看向老公。 甄莫清此时的心情也很复杂,这个女儿,好像好久都没见了,陌生而疏离的感觉令他一时觉得无法开口。 明珠紧紧咬着下唇,眼睛在宝珠的手袋上打转。 其实宝珠有些不明白,这些人叫自己回来有什么用?她看向甄莫清,“这么晚了,叫我回来到底什么事儿?” “还问什么事儿?宝珠你和妹妹闯了大祸。自己不知道吗?”说话的是李采芸,她决定先发制人。 宝珠嘲弄地笑起来:“果然,是叫我回来分霉头的。” “什么分霉头,你这说的什么话?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叫你回来问一下还不行吗?”甄莫清终于说话了。 宝珠收起笑容望向他,“有什么好问的?她要拿碗去电视台,我一点也不知道” “宝珠你注意下自己的态度!”李采芸插嘴打断了她的话,“你总是这个脾气,在家和老公吵架,回到家里面和爸爸说话也是这种口气。我说了多少次,你这脾气不该迟早是个离婚收场。” 李采芸早已想得清楚,这件事情现在去追究对错,已经没有意义,只能在宝珠的脾气上下功夫。其实她想的很简单,也没 指望老公能把宝珠怎么样?但是希望能把这份怒气分一半给宝珠就行了。 谁知宝珠一点不上当,直直看着甄莫清说,“叫我回来不是为了说斗宝的事情吗?还是为了讨论婚姻问题?” 这话说的没错,但因为语气太过淡漠,一副公事公办的调调,令甄莫清觉得很顶心,刚刚有些熄灭的怒火,又被激了起来。 宝珠不等他说话,极快地又说:“要想说斗口那件事,不是我起的头,也不是我提议去电视台的,我更不知道明珠拿了家里的碗,如果你要问这些,我说完了。” 甄莫清的那股气,一下堵在了心口。 李采芸立马冲到宝珠面前,厉声说道,“那还不是你的错,那天先逼着你妹妹,又冤枉说她看上你老公。她一个没有结婚的女孩子,脸皮薄,那么多人面前拉不下脸,才会一步步被你逼着犯了错。” 宝珠淡淡瞅着她,“那你敢说说看吗,那天我为什么会说她看上了我老公?”她语气淡然:“由头说起。” “什么为什么?你脾气不好人尽皆知,一向任性胡闹,结婚当晚承悉的脸都被你抓烂了,难道你忘了吗?”李采芸胡搅蛮缠。 宝珠看向自己的手袋:“那等一家之主评理吧。” 明珠立马急了,紧紧盯着那手袋,生怕她把电话拿出来。却没想,一抬头,正看到宝珠含笑望着她。她的头皮,一下炸了起来,见鬼了! 宝珠拿起自己的手袋,掏出电话,对着她说:“我告诉你,用过一次的东西我不屑用第二次。”她手一扬,手机扔在了茶几上,明晃晃地告诉她,自己那点小心思,别人早就知道了。 明珠松了口气,怯怯地望着她,“姐,现在出了事儿,爸爸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那天,对,是我提出的要斗口,可是,我开始只是开个玩笑,是因为你说我看上了承悉,我才和你赌了那一口气。难道不是吗?” 宝珠点头:“想和我有难同当是吧?如果是你的意思叫我回来,我一点不意外,以你的智商也只能到这一步了。” 明珠的脸,“蹭”的一下,因为羞愧而变得通红,她梗着脖子说:“本来就是,我们是两姐妹,你是姐姐,可在人前,一点不会让着我,从小就是。” 宝珠点头,兴味地望向她:“说的很对,那我也正想问问,既然我们是两姐妹,可是你作为我本家妹子,不想着和我统一战线,为什么总是反其道而行?” 明 珠脸露迷茫,“你说的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宝珠冷笑一下,“说起来我还真应该谢谢你呢……”她意有所指地看向甄莫清,李采芸,语气不掩庆幸地说:“没有你甄明珠,我又怎么会有一个那么安宁的洞房花烛夜呢?” 明珠大惊失色,没想到她会无端端说这事儿,冲上来说:“你胡说八道,得不到老公的宠爱是你自己没本事何必怪别人。” “够了!”甄莫清大喊一声,“吵,吵,吵,从小你们俩见面就知道吵架,这都两年没见了,怎么半点长进也没有。出了事只知道互相责备,哪有半点手足之情?” 这男人是真的生气,脸都青了。 李采芸抓紧时机,连忙说:“宝珠你看把爸爸气成什么样子了?别气出个好歹,快跪下认错!” “跪?”宝珠被她的智商“折服了”,抬起右手,尾指弹了弹,“我这膝盖连老天都没跪过,他承受的起吗?” 明珠伸手捂上嘴! 她知道宝珠脾气坏,可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她也敢说。 李采芸却真急了,脱口骂道:“你们看看,以前没什么本事也算了,至少不顶嘴,现在倒好,结婚两年没见,嘴变得这么毒,那么今天,我一定代替你死去的妈妈教训教训你。” 宝珠一下变了脸,这人真真神经病! 看着她,声音沉了下来:“别忙着帮别人教育子女,先看看把自己女儿教成了什么样?出了事缩头缩脑一点担当没有,就想着嫁祸给别人!”别人送子女出国,都是为了锻炼孩子的独立性,这人倒好,跟出去陪读两年。那能有什么用? 宝珠厌恶地看着她:“听过偏心的父母,也见过不少。你一个后母,不想别人说你刻薄,我要是你现在就站一边儿去!” 李采芸被说的目瞪口呆!一时竟然找不到词了。 宝珠又转过头来,冷冷的盯着明珠,“那天电视台被砸了碗,我当时就告诉她,赶紧回去找人,想办法把最后那段裁了。做事一点重点都没有。到了现在,一家三口还在这里纠缠不清。” “你,你……宝珠。”甄莫清没想到她现在变的这么陌生而伶牙俐齿,心中升起一种冰冷的感觉,仿佛面前这是一个陌生人。 宝珠一下站了起来,转头看着甄莫清,神色冰冷冷地说:“我说错了吗?你也知道说不要手足相残,一家人,原本互相扶持才是家族昌盛之道,我这样的样貌,怎么 说也不算差,放在古代,最笨的皇帝也知道女儿生的颜色好,至少可以拿去联个姻,榨取点剩余价值,可你们呢,除了纵容妻女撩事斗非,一点正事不干,以为谁都该陪着看这闹剧是不是?” 甄莫清都楞了,这个女儿太陌生,陌生到,从眼神,到神情,语气到逻辑,完完全全都是另一个人。 看他不说话,宝珠更觉不耐:“其实我真不知道你们叫我来干什么?我已经是结过婚的人了,该教训,该养活该饿死,都和你们一点关系没有。” “甄宝珠!”李采芸已经赤红了眼,大声骂道:“你个丧尽天良没良心的,有这么和父母说话的孩子吗?” 宝珠也一直想和她说这笔账,走前一步,“一个人有了贡献,才能对别人提义务,我结婚的时候没要你们一分钱,这两年你们也没管过我。住院的时候甚至没人来看过我……现在来这里讲亲情孝道,也不怕笑死人。我为什么一定要听你的,你给我一个理由?!” 李采芸没想到她现在变得这么牙尖嘴利,血冲脑门,晚上又被老公扇了几巴掌,想也没想,冲上来就抬手,却被宝珠一边抓住。 宝珠没想到,这女人敢和自己动手,目光锁着李采芸的眼睛说:“敢欺负我的人,我必十倍以报之!”语气森寒,带着一种言出必行的气势,一下把李采芸镇住了。 这女人,傻了似的看着她,被那目光中的决然冷冽之气,惊的骨头缝都凉了。 “放手!”明珠冲上来救自己的妈妈。宝珠一把甩开李采芸,转身去拿自己的大衣,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你别走,今天把话说清楚。”明珠看妈妈受了委屈,想着趁机把宝珠赶出家门,追着她喊。 宝珠笑了笑,“昭华易逝,本姑娘没空!”说完一拉门。 门里的四个人 门外的两个人 都愣了! 宝珠眨了眨眼,又宸,韩临正! “来的可真巧。”她看着又宸说。 又宸无言地伸手接过她的大衣。 明珠已经瞠目结舌,他们俩去了度假村,明明今晚说好不回来的,转念一想,一定是宝珠来之前给又宸打了电话。 怪不得她在这里说了这么多,原来是为了拖延时间! 明珠撕心裂肺的叫道:“甄宝珠,你又害我!” 宝珠已经在又宸的帮助下,穿上了大衣 ,转过身来说:“错了,前面那段,我只是在教你,这种理该怎么讲。这一段……”她指了指韩临正:“老天爷给的搭头。” 搭头,古玩买卖时附送的那一样! 第34章 夏听音 走出甄家,大路上茫茫夜色,已是午夜。身后响起脚步声,又宸追了出来。 “姐,我送你。”伸手递过来她的手机。宝珠看着他,这孩子,接到自己电话不到一个小时就赶了回来。 “现在上面一团乱,不去陪着吗?” 又宸摇头,“我都说要你别回来了,你怎么不听。”一个人又怎么吵得过三个人。 “没事!”宝珠把手机拿过来装了,低着头说,“有些事总要说清楚的。”倒是又宸的反应更奇怪,她意味深长的望向他,“其实你也想明珠和她男朋友分手,是吗?” 又宸神色郁郁,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刚才在度假村,其实可以不用带临正。我偷偷回来再回去,他也不知道!但是……”他欲言又止,“其实临正是个心里有数的人,二姐她就是自欺欺人。” 齐大非偶,宝珠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这样,大家恐怕都会怪他。 又宸偷偷地打量她,天知道此时他的心里有多复杂,可是不问又不安心,“我们,其实在门外没站多久,你吃亏了吗?” 宝珠摇摇头,“没。” “你也别生气。”又宸轻声说。 宝珠笑了,“这是小事,有什么好生气的,不用担心我。”现在不用,以后也不用。 又宸没说话,他当然担心,宝珠到现在,还不知道明珠哪里只是被砸了碗,更被敲诈了四百万,连家里的两套投资单元房,也被押在了典当行。 看夜深了,宝珠不想多耽搁,她明天还要去了解行情呢,把手套拿出来戴上说:“先回去吧,家里现在一定挺乱的。”说着就要走。 又宸手一伸,拉住了她,“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先去拿车。”半夜三更,他怎么放心他姐一个人回家。 宝珠没在勉强,想着又宸在家,估计处境会更尴尬。 ****** 这一夜 对于甄家,这注定是无法成眠的夜晚,宝珠倒是休息的很好,比她休息更好的,是乾启。 乾启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女孩扯着他的手,含情脉脉,柔情似水,他的整个人,像裹在了温泉里,醒了的时候,看见空气都觉得是甜的,把脸在枕头上蹭了蹭,伸手拿过手机,一看时间,才七点半。 他兴冲冲的翻身下床,在衣柜里一阵翻腾,洗澡,挑衣服,换衣服,意气风发地来到酒店里吃早餐,只觉 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这是一间五星级酒店,乾启常来,早餐品种不止丰富多样,还是自助形式,又可以选各种中式面点,都是现做,他坐在带露天景观的位置,看着楼下车来车往,冬日阳光明艳,透着顶上的玻璃照下来,暖洋洋的舒服。脸上的笑一直都没停过,从昨晚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一遍一遍的描画着。 “真让我猜对了,真的在这。”旁边响起赵新的声音,紧接着右手边有人拉开椅子,搭上一件大衣,人也跟着坐下了:“不是在你爷爷那住吗?怎么还到这来吃早餐?” 左侧椅子也是一响,一阵香水味袭来,乾启望去,坐下了一个女的。 乾启微微皱眉,不认识的,看向赵新说:“我等会儿有事,让家里司机送车来,我爷爷家太远,这地方折中。”这是回答刚刚赵新的问题。 旁边的美女不乐意了,凑过来调笑着说:“你怎么不理人?”语气很熟络。 乾启看了赵新一眼,心想他从那里找来这么不着调的女人,为什么要坐自己旁边。 赵新嬉皮笑脸,好像一点没发现不对。 女孩伸手拿过桌上的杯子,空玻璃杯,她在乾启面前晃了晃。手腕上的金色手表,折出一条亮光,闪在乾启的眼睛上。乾启皱眉,吃东西的动作更快了些。 那女孩望着他,好像一点不生气他的冷淡,靠过来神神秘秘说:“有没有人说过,你穿白衬衫很帅?这里这么多人偷偷看你,你其实怎么还能吃下饭?” 乾启冷下脸。 刚想说话,就见那女人恍然大悟般两眼一瞪,双手一拍:“你是不是想说,帅关你什么事儿,我就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帅着?!” 乾启看向她。 赵新趴在桌上大笑起来:“这是我表姐,认不出了吧。小时候见过的,还记得吗?” 乾启点头,样子记不得了,但刚才那对话,他还记得。极其小气记仇的乾四爷,对于每一位曾经“欺负”过自己的怪人,都不会忘。 那怪姐姐笑着去了拿早餐,赵新凑过来说:“我表姐结婚两年了,和老公回来度假,我刚说想出来找你,她吵着也要来。说想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乾启没理他。认识不代表就是熟人。熟人也不代表是朋友。 赵新却是笑眉笑眼,一副心情很好要捉弄他的样子。 刚那句话,也 是旧年的笑话,那时候他带乾启去家玩,八岁大的乾启帅气的别具一格,一脸贵气养眼,他这表姐,当时就爱的不行,凑过去调戏。 “小朋友你长的真帅呀!” 谁也没想到,才几岁的孩子,竟然玩着lego,头也不抬地说:“我就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帅着!” 伸筷子过来,恶作剧地碰了碰乾启的脸,“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吗?多好玩,祸害一个。让我表姐惦记这么多年,搞得我姐夫今天还吃醋。” 乾启一把扇开他的手:“找死,活腻味了你!”那表姐虽然打扮的洋气,可也比他们大几岁,被有夫之妇骚扰,他不生气才怪。 “谁让你昨晚不够意思。”赵新当然明白,他就是故意的,没皮没脸地说:“老实交代,昨晚到底去哪了?” 乾启扔下叉子,拿过香烟来,不吃了! 赵新郁闷,那早餐才吃了一半,乾启平时不抽烟,抽烟的时候表示他很烦旁边这个人。但脸皮赛过城墙拐角的他才不在意呢,凑过来继续厚脸皮的八卦,“你告诉我吧,别让我总想,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得了吧,昨晚你打呼,隔壁房子都听到了。”美女姐姐端着早餐款款而来。一看乾启竟然点烟了,有点惊讶,现在室内都全面禁烟,她周围看了看,才发现这一处,算是露天吸烟区,上面加了天顶和抽风,嘟囔了一句:“怪不得这地方坐的人反而比室内多。” 乾启皱眉抽着眼,低头看了眼表。司机应该快到了。 “为什么换车?”赵新问他。“你今天要去哪儿?是不是做衣服要送的那人,带我去,我给你掌掌眼。” 一提那个人,乾启的心里就放晴。 神色也缓和了,夹着烟放到嘴角笑看向他,一脸戏谑说:“怎么,你准备将来和我做连襟吗?” “连襟,娶了同一家女孩的亲戚才叫这个,你有对象了?”旁边的姐姐插嘴问道。 “真的?”赵新一喜,“你看上谁了?” “你敢看上谁?”另一声,从身后而来,却是尖利的女声。 乾启的眉头一下锁了起来,暗骂了声。 赵新循声回头,已是目瞪口呆,盯着乾启身后的女孩愣得说不出话来。 女孩一身粉白洋装,容颜美丽,纵然此时她一脸怒气,看上去也那么得摄人无双,令人目眩神迷。扫一眼餐厅里的男客人就知道,看到她的人 ,谁都不会再挪眼神,只有这种美人,才能堪称倾国倾城。连赵新的表姐,此时眼中也尽是惊艳之色。 赵新痴痴地望着她:“明媚,你,你来了?” 单明媚却根本半个眼风都没给他。只盯着那个坐的四平八稳,不动如山的男子。刚刚的谈话她没听全,只听到什么看上的女孩,他怎么可以,看上别人。 余光看到身边还有个女的,这些狐狸精,从来看见乾启就忍不住向上靠。她想也不想的一伸手,捞起旁边桌上客人正在吃的中式兰州拉面,连汤带汁,抬手就砸了过去:“谁许你坐他旁边的?” 面碗划过空气,很有准头的,一下盖在了赵新表姐头上。 “啊——”表姐尖利的叫起来,烧的。 四座皆惊! 再说那热腾腾的拉面,男客人吃的正香,突然眼前没花,可饭不见了!他拿着筷子,吸了一半的面条荡在了身前的毛衣上。 “操!有病呀——”男人对面的女人首先生气了。 人家昨晚来开房,男朋友辛苦了一晚上,吃碗面碍着谁的事了,这真他妹的飞来横祸。 再一看抢面的,更怒了,这女人他妈的一副女性公敌样貌,不是来找抽的吗? “这他妈哪儿来的二逼,发的什么羊癫疯?”女孩一摔筷子,站起来破口大骂。可刚骂了一句,却发现,有人比她更怒。 那个被兜头兜面脸浇了一身的女人。 ——赵新他表姐! 表姐胡乱拨拉着头上的面条,大骂道:“这谁家的泼妇,赵新——你傻了,还不动手?” 呆滞过后,意识过来的赵新连忙一跳而起,先过来帮姐姐擦。那边服务生也及时送来了毛巾,怕客人烫着,七手八脚,一团乱。 “谁让你帮我擦了。去收拾她!”表姐大喊着。 客人们也都不进餐了,纷纷带着喜大普奔的神情望着这里。 出手伤人,闹得鸡飞狗跳的单明媚却旁若无人,只站在那里,死死盯着那个至今连头都不回的某人。 “赵新,还不去帮姐报仇,你拉着我干什么?”赵新表姐脸上的面条已经弄干净,只是一身的油汤,香菜,她要过来和单明媚过招,被赵新死死的拽住。 单明媚却半点不怕,拿出武林至尊的气势,冷冷说:“谁敢坐他身边,就是这下场!” “她还敢撂话!”表姐 一把推开赵新,又被赵新恶狗扑食更快的死抱住,央求道:“姐,算了,自己人,自己人!” “滚你妈的自己人,自己人往我身上扔面条?”表姐狠狠一脚踢向赵新。赵新闷哼一声,手上半点没松。 被人保护的单明媚也半点不领情,轻蔑地说:“活该!下次你再敢坐他旁边试试?” 那表姐也不是软货,终于鼓足了劲,一把推开赵新,冲过来就去拉单明媚的头发,她虽然已经结过婚,可依然保持着少女时期的战斗力。 可手刚挨到那小泼妇的脑袋,就被自己表弟一把抱住了,男人的力气真大,她又忙伸脚去踢,高跟鞋踹一脚也行,可也差了一滴滴没踢到。 太特么气人了! “这小蹄子是谁?赵新你放手,再不放手看我回家让你哥收拾你,你姐让人欺负了,你还敢拉偏架。今天这口气不出我誓不为人!”赵新只是不管不顾,死死抱着,生怕她伤害了单明媚一星半点。 表姐气的几欲癫狂,她平时在家也是被老公宠上天的,哪里受过这种气,高跟鞋使劲的向后踹着,说:“我告诉你,快放手,别让我生气,我怀孕三个月了,等回家揭你一层皮!” 单明媚立马警觉,“怀孕,谁的?”随即一想,冷笑道:“怀孕了还在外面卖弄风骚,贱人!” “赵新——”表姐劈头盖脸朝他打去,赵新脸上火烧火燎,实在弄不住,眼巴巴望向乾启求助道:“我真的不行了,你倒是搭把手呀!” 乾启刚离的近,西装上也沾了光。自己精心挑选臭美了一早晨才选好的衣服……约会呀……他抬手抚上额头,夹着香烟的手指,指了指身后,“赶紧把她拉走,我起来的话,别说不给你面子。坐我的车回去,让司机开车,你抱着她!” 赵新忙点头,“那我表姐交给你了。”一把扔开他表姐,走过来架着单明媚就往外跑。 表姐被扔的一个趔趄,被两个眼明手快的服务生及时扶住。 “乾启——你让他放手!”单明媚大喊起来,被赵新半抗在肩上奋力挣扎起来:“赵新,你放开我,不放手看我踢死你!” 赵新又是闷哼一声。 旁边人都牙酸,她没踢,对着肩膀咬了一大口! 从姿势和俩人的熟练程度,观众很快就判断出,这俩一定不是第一次了。 连赵新的表姐都傻了,看着赵新忍着疼,也死死抱着那女孩,好 像抱着自己的命根子,到底是自己表弟,她打的时候还留了劲,那女孩可是拼老命的在咬,“赵新,你他妈的受虐狂!”表姐忍不住跺脚骂道。 可那没出息的表弟还是抱着人家走了。被女孩一路疯了似的一拳拳砸在后背上。 表姐气的大喊道:“看我回家告诉你妈!” 众人:“……” 站的一边的司机老何久经此种风浪,看安全了,赶忙诚惶诚恐地走到乾启旁边,小声解释说:“单小姐非要来,我可没开车带她,大概是她自己偷偷开车跟了我。” 乾启不耐地挥手,“送她回去。” 老何赶紧追着赵新去了。 转眼,只剩一餐厅的安静,如同被龙卷风疯狂扫荡后,只剩下疲惫震惊,落针可闻。 大家都极一致地,看着那个引发战争的男人,他可真沉得住气呀,还没想完,就见那男人夹着烟的右手伸手一捞,拿过旁边自己的包,站了起来,身形一现,众人纷纷感叹,深沉的黑,时髦贵气的剪裁,一看就是高定,可能把西装,穿成他身上的样子,这位已是极致了。 难怪……刚那仙女也疯狂。 而另有些人,却赶紧低头吃饭,原因很明显,熟人呗,乾四爷又不是小人物,看了他的热闹,再对上脸多尴尬。 但大多数,还都是望着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立了两秒,大概是在强压火气,转过身来,走向身后那桌。 大家更静了,连刚刚还在大发脾气的女孩子,此时都立刻没了脾气。 优雅的黑,领口衬衫的雪白,挨着他俊气的下巴,黑白分明的艳丽帅气,再看那手上的包,棕色牛皮,五星级酒店识货的多,一看就知道是个意大利手工的顶级高档货。 他也不说话,低着头,右手夹着香烟的手指拉开拉链,贵气十足的姿态,在包里一掏,拿出一卷——破报纸来! 大家眼睛——直了! 只见那他舔了下嘴唇,把烟往嘴角一咬,青烟飘上去,他微眯了眼,右手从报纸里一翻腾,转眼,翻出两沓还带着银行封条的人民币来,往桌上一放。皱了皱眉,又去翻。 两万! 大家都有些惊讶,这人长的帅气迷人,怎地作风如此土豪,实在太掉粉了。 那是他们不清楚,乾启的职业。 玩古玩的人,有些还都保留着一些旧 日的习惯:比如再金贵的东西,都习惯卫生纸包包,外面卷个报纸,大概越是贵的东西,越喜欢从这种反差里体现他们的混不在意。 这钱就是他前段时间有次匀货剩下的,东西那天搁家了,钱就顺手卷在了报纸里,想了想,整数的,好像就只剩下这两万。 强压着火气,和暴躁,转身在自己桌上的烟缸里灭了烟,再转身过来的时候,细长的手指在钱上点了下,微弯了腰,对那两人说:“我那朋友……”他抬手,点点自己太阳穴的位置,“脑子有病,你们大概也能看出来,其实早该送神经病院了,就是她男人一直不舍得。打扰了你们吃饭,真不好意思,这点钱。给你们压压惊。” 旁边桌有人的筷子掉了。清脆的“啪嗒”一声,是砸在脆瓷小碟上的动静。 刚刚还在破口大骂的女孩,此时如同被按了静音,只是愣愣地看着他。那男人,同样地惊诧。连客气都忘了。这男人一脸隐忍无奈,这样的情况,他大概时常遇到,这是在花钱买清静…… 任谁都看得出。 也同情。 乾启看他们没反应,对那男人笑了下:“朋友,谢了!” 说完转身,顺手拿过椅子上赵新留下的大衣,往赵新他表姐身上一披,挡住了她一身的面条油汤,“走吧。” 无奈的语气。 门口的位置,经理打扮的男人站在那里,递过他的大衣,恭敬地放行。乾启一句话没有。 赵新的表姐神情复杂地跟着他快步向外走,显然这种局面,他至少没应付十次,也有八次了。想问,看着男孩阴沉的脸,她嘴张了张,最终闭上了。 乾启心中却没有表面这么冷静,不看时间也知道,第一次的约会,——要迟到了! 赵新家挺远,这种情况,他除非让赵新的表姐自己挡车回家,可是天寒地冻,虽没交情,她毕竟是发小的家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孕妇…… 真是,操他妈的!~ 第35章 夏听音 宝珠晚上睡的也晚,因为甄家的烂事,耽误了正常的作息时间,早晨阿姨来的时候她才起床。 一看到这保姆阿姨,她就升起一种紧迫感,下个月都要没钱给人家保姆费了,阿姨看她坐在沙发上抱着豆浆发呆,脸色也不怎么好,放下抹布走过来关心道:“甄小姐……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宝珠茫然摇头,看向阿姨问道:“如果我要搬出去,找房子,在什么地方找最好?” “你想搬?”阿姨的调子立马飙升了两度,一想又不对,相处了三个多月,也知道这小两口关系不好,但还是劝道:“这地方已经是安城数一数二的地方了,如果再想搬,城南的房价都高,看你想租多大的,如果要这么大,那可贵了……一个月,得是普通人一年的工资。” “一个人住,不用这么大。”宝珠想了想,形势比人强,先租一个小的住着也好,至少心里踏实,现在住在这儿,她总担心哪天睡起来遇上男主人。 那可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呀。 阿姨的眼神已经满是同情,把她手里那杯都快凉的豆浆接了过去,说:“要是不太挑,其实我也可以帮你问问。但是你可想好了……有些事,走出那一步就没办法回头了。” 宝珠被她逗笑了,“我心里有数。” “还是应该和家里人商量商量。”阿姨叹息着去厨房给她换热的豆浆,“就算小点的……最少也得几千块钱。” 阿姨到了厨房,心里就开始担忧,这家主人的前景看来很堪忧,作为一个居委思安的专业家政阿姨,她也许应该再找下家了。她服务的可一向是高端优质客户,离婚的也不是没有,这女孩的工作不怎么样,离婚大概就没钱了,没孩子,也应该拿不到赡养费…… 却听客厅里的人说:“那你就帮我先找找看,两室一厅的房子就行,最主要位置要方便,安全,最好……靠近平安坊,对了,房子最好是新盖的,我不爱住旧房子。有大阳台最好,一定要有二十四小时热水,冬天要有暖气……我怕冷。楼下花园的景观最好是能赏的。” 阿姨心一颤,稳了稳手,才没把豆浆撒了。 就听客厅里的人又说:“我不吃早饭了。”说完,轻柔的脚步声向着卧室方向去了。 阿姨松了口气,没由来的。 ****** 平安坊,宝珠对这地方情有独钟,想要翻身,当然得从这里开始。 想到这里,有些叹息,其实并不是她故意,找个房子还要提那么多要求,只是这世上,多是捧高踩低之辈,早上谈话虽短,她也没有忽略,当自己说要搬家时,保姆阿姨脸上露出的紧张神情,最后,当她说到要搬去小地方,那阿姨的口气已经完全变了,说到最少也得几千时……那语气,已经带上了预见自己落魄的无奈。 人性,说起来就是这么现实。她非常清楚,如果被人看轻自己的,就是连做家政的阿姨也不会给自己尽心尽力的办事了,这是人之常情。 所以让自己独立,成为别人眼中有价值的靠山,那些人才会甘心为自己尽力。就算同样出一样的钱,收到的效果,也绝对不同。 只是,着急了解市场也没用,乾启竟然晚来了。 另一边: 乾启开着车,烦躁之情就不用说了,再怎么抓紧时间,一路超速闯黄灯,也还是迟。 又是红灯! 他狠狠踩下刹车,车前面一个纸盒一下滑落,他连忙小心的接住,打开看了看,粉白精致的纸盒,看到里面东西完好,他才松了口气。心中懊恼不已,第一次约人家,就无法守时……早晨明明计划好了一切,幸好,幸好自己早晨先去买了这个。 这才想到,身上的衣服也脏了,此时车上只有一件自己前两天觉得热,临时放在这里的烟灰色开襟毛衫,他拿过来抓紧时间穿上,把换下的西装,顺手扔去了车后座,目光扫到刚刚赵新他表姐坐过的后排位置,又是一阵烦闷。 手指敲着方向盘,唉,真是出师不利。 极速的甩尾,一拐过这条街,就看到平安房的那个大牌坊下,远远就看到那个人,他的眼睛一下睁大了。 他急急地停车,几乎是冲下来,“你一直站在这里?”他的语气惊讶又不掩心疼。 宝珠奇怪地看着他:“我们约好的,不是在这地方吗?”她周围看了看,以为自己等错了。 乾启呆滞了,几乎说不出话来,现在谁还会这样,约好一个地方,对方有事晚来,这么冷的天,早找暖和的地方去了,不远处,几步外就有咖啡店。 他忍不住指着那地方责备道:“不知道找个暖和地方吗?去那坐着,里面暖和不知道吗?” 她被他突然其来的怒气喊懵了,呐呐地说:“可我答应你在这里等的……”怕他忘了,她提醒:“说好的在牌坊这里。” “可天这么冷,你身体 又不好……我半小时前打给你,说要迟到,”乾启干脆什么也不说了,拉起她就走,“先去车上坐一会。”心中百味杂陈,心疼,怜惜,纠缠成一团,硬硬地塞在自己心里,再也舍弃不去的纠结。 两三步把人塞到车里,他才猛然发现,刚才怎么下车的都想不起来了。从另一边上了车,赶紧打开暖风,“冷吗?” “嗯。”宝珠拿下来手套,搓了搓手,“还好。” 他看那双纤细的手冻得发白,指尖都是白的,赶忙拿过自己的大衣,一下搭在那手上,顺便把人也包住。 沉沉的毛料,胡乱就把自己裹了个严实,宝珠心中惊诧,却不知该给个什么反应好,从来没有人这样笨拙的关心过自己,当然,对她好的人很多,很多,可是那些关心是含蓄或温柔的,敬畏或满怀尊重的,契合自己曾经的身份。 “下次约了人,如果人家要来晚,你就找个暖和的地方呆一会,别傻傻站在原地等知道吗?”他交代她,像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宝珠点头,她不怎么等人。把大衣拉高了点,冰凉凉的脸埋在衣领里。想到曾经有次三九天看人出土一个汉墓,半夜三点,月黑风高,她周身冰凉,那次,大概是她唯一冬日里“等待”的记忆。 “我去给你买杯热咖啡,你等着别动。”乾启指了指那边的咖啡店,“马上就回来。”转身就开门下了车。宝珠看着那修长的身影越走越远,身上只有烟灰色的薄羊毛衫,又低头看了看盖在自己身上的大衣,凑近闻了闻,一股蛮好闻的味道,她把那大衣拿起来,展开,重新整齐地盖在了自己身上。 片刻,乾启就端着两个咖啡的纸杯回来,“赶紧抱着,好点了没?” 她伸手来接,碰到他冰凉的手指,缩了一下,“你手才凉呢,快穿上衣服。”她伸手去扯大衣,又被挡了回来。 “没事。”他浑不在意的说:“男人哪那么怕冷。”把咖啡小心地递给她。 她没再勉强,接过来,凑近纸杯盖上的小口闻了闻,一股咖啡的浓香飘来。 “这是摩卡,刚也忘记问你喜欢喝什么了。”随着声音另一杯也递了过来:“这个是卡布奇诺,你喜欢哪个?” 宝珠凑过去认真闻了闻,抬手,“要我这个。” 那样子,单纯而惹人怜爱,乾启笑着把自己的放在车前,“我放在这,要是改主意了还可以换。” 宝珠笑笑:“我不换。”轻轻抿 了一口,很香浓,这还是她来了之后,第一次喝咖啡。 车里太静,乾启伸手按了音乐,“我们再待一会,等喝完咖啡再去逛。”他抬手拿过自己的那杯。 车内飘起一个低沉的男声:“我不断失望不断希望苦自己尝笑与你分享如今站在台上也难免心慌 如果要飞得高就该把地平线忘掉……” 宝珠觉得歌词很不错,坐直了身子,好奇道:“咦……这人唱的挺好听。” 乾启咳咳被咖啡呛了一口,转头来极错愕地瞅着她,“宝珠,这,这是刘德华。” 宝珠知道自己漏了怯,翻了个白眼,傲然道:“刘德华怎么了?一定要认识吗?!” 乾启抬手半捂着脸笑起来,像无奈的认命,却又满怀欣喜,对着窗外自言自语说,“这人哪儿跑来的呀~” 宝珠也笑,接口道:“英雄不问出处,你管我!” 乾启扭过头来看她,眼中晶晶亮,想说点什么,可心里挤着一团棉花糖,又好像没话说,只想看着她,又好像,只要她坐在那里,让他这样一直坐下去也能幸福欲死。 宝珠小口抿着咖啡,还是太热,至于乾启为什么迟到,她也没想,也没准备问。 “吃早餐了吗?”乾启问她,宝珠还没说话,他就忽而坐直了身子,伸手把车前面的盒子拿过来,“给你吃这个。” 盒子打开,宝珠看到,里面是整整齐齐十二块小点心,六朵花,透着枣泥馅料,小兔子,熊猫,小猫,小狗……却都是白胖精致,看不出是什么馅。 她望向乾启,“你特意买给我的?” 乾启点头,白净的手指隔空点着说:“这边是咸的,这半边是甜的,可好吃了,你尝尝。”捧到她跟前。 宝珠看着他,这种语气太过单纯,太过孩子气,竟然令她心中泛起细微的酸涩。 她拿了一个,小声说:“你是因为买这个才迟了吗?” 乾启:“不是……”盯着她手指的目光挪到了点心上,郁闷地解释道:“我早晨,遇上了两个神经病。” 声音陡然的略带无奈,眼神都暗淡了…… 宝珠轻轻咬了一口点心,软糯香甜,歪头看向乾启说,“下次遇上神经病,把这点心给他们吃,应该就会立刻放你走了,真好吃。” 懂事的人,会很巧妙的化解别人的尴尬,哪怕是不曾呈现人家的不堪,一 句话,她就猜出了自己有难言之隐,乾启端着精致的盒子,只觉她的心思通透,是自己从没遇上,奢望都不曾奢望过的。 他低着头,看着里面缺了一块的位置,迟迟不敢再看她,只怕自己此时的眼神或说出的话,会吓到她。 宝珠却伸手过来,拿起另一块,递给他,“你也吃,早晨吃饭了吗?” “吃了。”乾启违心地说,把那点心推给她,“你吃。” 他要吃了,她就少吃一个了。 第36章 平安坊后街的店铺,比起赵老三他们呆的地方,可不能同日而语,这里多数是已经发了家的古董商在经营。乾启对这边更是熟,看宝珠吃了东西,才带着她一家一家的转过去。 收藏,无非两种目的,一种是为了喜欢,另一种是为了求财,但现代社会,给了古玩市场一个新的热点,投资保值。 股市楼市已经纷纷不行了,艺术品市场,正是热潮。 宝珠现在的情况,吃了上顿没下顿,来逛这里,自然是想看看能不能以藏养藏,就是通过捡漏古玩,再出手换来差价,慢慢滚雪球。 可现在古玩怎么都这么贵呀? 乱世黄金,盛世收藏,她不是不懂这些,但以自己的工资水平而言,这个市场,还是太过疯狂了些。 而且更是没什么好东西,就说瓷器吧,看了好几家,精品是别想了,民国时候的东西,倒是见到了,乾启是熟人,她多看两眼,老板就识趣地低声说了价。 可是现在,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成了收藏品,先不说主流的那些瓷器玉器,青铜器物,就连杂项类的,各种木头,都被人做成珠子,卖出高价来。宝珠越看越皱眉。 先不说她没钱,随即想到的问题是,有钱买了,到什么地方去卖? 又走出一家古玩店后,她忍不住问乾启:“怎么假货这么多?” 乾启说:“这些年,全国都兴起收藏热,现在据专家说,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希望通过收藏来投资,只有百分之五的人是纯粹为了收藏。你懂那么多,怎么还问这个?” 宝珠说:“我那是理论知识。” 连平安坊都没来过,乾启也搞不懂她是什么情况,就慢慢耐心地解释:“现在多数的藏家,收到了好东西根本不会放手,都是在家收着,所以想要东西的人多,想捡漏的人更多,造假的也就有了市场。” 宝珠没说话,觉得自己之前的思路不行,她是一个主张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性子,原本古玩捡漏,花很少的钱,是可能买到天价货品的。但这个时代,明显不待她。 “你平时都玩什么?”乾启问她。古玩界的人不说你收藏什么一般都说你玩什么? 宝珠不想说,她以前最喜欢金玉字画,但现在说出来有什么用?先不说这里有没有一个真,有真的她也买不起,要是乾启问她家里藏了谁的金玉字画,她怎么说? 想了想,鼓起了脸。郁闷呀! 为了避免别人问起她的尴尬,她看向乾启说,“我家里什么藏品也没有。我可是穷人,买不起。” 这可把乾启说楞了,有些哭笑不得,转头来看着她,“我还什么都没问呢?” “怕你问呗”,宝珠一扭头,“免得你问的时候我尴尬,干脆自己先说了。”语气难得有些赌气般的不讲理。 乾启简直不知说什么好,这话让他怎么信,她懂那么多,怎么可能家里一样东西也没有?就算现在捡漏如同大海里捞针,以她那水平,已经展现的这一部分,也足够她捞上几十枚绣花针了吧! 如同猜透他的心思般,宝珠又说,“我真没骗你。” 看她多现实,阿姨那里她还愿意敷衍几句因为她要指着人家干活,可是对着乾启,她就觉得没这必要。心里只想着,乾启如果是势力的人,那大家以后不见面就好,她又不会有任何损失。 乾启却满心无奈,摇了摇头:“宝珠呀。”看她兴趣缺缺,灵机一动说:“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吧?!” “什么地方?” “安成一个‘有名’的大藏家,我一个朋友的叔叔。”乾启说着就笑了,说到有名的时候更是神神秘秘。 想了解古董市场,从藏家那里入手去看看也无妨,宝珠点头。 乾启眼神一亮,很艳地笑了一下,“先说好,等一会儿去了,如果你觉得乐,晚上要请我吃饭。” “乐?”宝珠笑意盈盈看向他,去别人家看看收藏,她以前也不是没看过,怎么也不会跟乐,沾上边儿,“那有什么好乐的?” 乾启笑的更开心,“不信了吧!走,带你开开眼。”说着示意宝珠去拿车。 宝珠奇怪地看着他,怎么都觉得,“开开眼”三个字,说的怪腔怪调。 车开了三十分钟,在一处类似庄园的庭院外停下,主人早前因为乾启打过电话,等园子外大铁门一开,到正门的时候,人已经迎了出来。 乾启一下车,那人就洪亮地热情道:“小启来了。” 对方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蛮有气势,宝珠隔着车窗静静的打量,这地方可真不错,一大片望不到头的绿地。 乾启打了招呼,转身把宝珠从车上扶下了。 那人立刻有些惊讶,瞪大了眼,早前说带客人来,可没想到……他看着乾启,突然好像如同看到了外星生物。 “您好。”宝珠和他打招呼。 女孩柔婉的声音,仿佛都没拉回他的意外,好一会才说:“来,来,来的好。” 宝珠笑起来,乾启也笑,三个人进了雕梁画栋的大屋。乾启和她介绍,这位是“赵总。”他自己叫那人“二叔”。刚他说是朋友的叔叔,想来是很亲近的关系。 知道是宝珠想看他的收藏,赵总很欢喜,引着他们向后院去,还不忘转过头来和宝珠说:“小丫头,你可有福气啦,我这儿的收藏,比过故宫博物院都不差,故宫博物院陶瓷馆去过吧?” 宝珠老实的摇头,“还没?” 赵总露出惊诧的表情。随后又恍然大悟,“才开始玩儿?”看向乾启,“那你也不说带人家多转转,玩收藏的,先去故宫那是常识。”转过身来又对宝珠说:“那里,初学者一定要去。没见过真的,怎么分辨假的。” 宝珠点头。乾启笑。 赵总却话音一转,又说:“不过,来了我这儿也一样。”看向宝珠,语气亲近地说,“还免了长途奔波,女孩子别没事总坐飞机,对皮肤不好。” 宝珠只得再次报以一笑,觉得这人挺有趣。 搞收藏的人,对自己东西的喜爱都是发自内心的,骄傲感,也从不加掩饰,赵总一路和宝珠介绍着:“我告诉你,别说在安城,就是全国,我的瓷器收藏,也能排的上号。” 话音未落,宝珠看到了远远一栋五层高的楼,雕龙画凤,乾启靠近低声说:“那就是他的珍珑阁” “对,这就是我的藏宝楼。”赵总挥手让人开门。 大门,一楼窗子,全部都装着实铁板锁得严严实实,这么漂亮的小楼,下半截却密不透风。两个穿保安服的年轻小伙快步跑来,很谨慎的掏出一串钥匙,从上到下,从内到外,开了小五分钟,终于,最后中间的厚铁门打开了。 随着一声厚重的开门声,宝珠眼睛一眯。 里面竟然还是门。 中间描金的大字“珍珑阁”灿灿生辉。 就见赵总过去,密码指纹一阵忙碌,对宝珠介绍说:“我这里是最新的指纹识别系统,国际大盗来了也偷不走东西。” 这架势,说真的,宝珠也是第一次见,国内臧家现在好大的手笔。 大门再一开,博物馆的气势扑面而来,宝珠跟着进去,周围的窗子都自动的缓缓而开,随着阳光照进来,清风自来,宝珠的眼 睛,不由就睁大了…… 一楼,都是瓷器: 真能称得上琳琅满目:从五大名窑里的,钧窑的三足洗,定窑四系瓶,到明洪武的釉里红缠枝莲纹玉壶春瓶,各种明五彩,清宫御制……这里都有。 而且这里的瓷器,都是精心摆放过,按照釉色,器形,高古瓷的丽质天成,单色釉,彩色釉相映成趣,应有尽有。 “没见过吧?这免了你买机票跑一趟京城。”赵总笑呵呵地说,如同父母看着自己每次都考一百分的孩子,满脸的喜爱之情。 宝珠点头,这样一下看过去,的确都是“精品”。但心里觉得很奇怪,这样的数量和规模,“您收藏有多少年了?”这么多东西,一件一件往家搬,也得不少日子。宝珠问他。 赵总很骄傲又很感慨地说:“十几年了。” 宝珠没有说话,走近旁边一个青花八宝纹花盆,从器形,画工能看出,这是咸丰釉下彩,她靠近看了看,发现……东西不太对。 赵总看她认真,也不碰,乖乖在旁边就是凝视,往旁边一指,“那个认得吧,这几年,数这家伙最热,拍卖过上亿的。” 宝珠看过去,那是一个元青花的梅瓶,“可这里,竟有好几个……”她有些惊讶了,随后看向乾启,那人正望着她在笑。 怪不得他要带自己来,原来这里,好多东西都不对劲。 宝珠瞪了他一眼,看向赵总:“这都是您一个一个自己选的?” “哪里。”赵总理所当然地说:“当然都是拍卖行买回来的。” 又领着她瞧,从珐琅彩的康熙御制到数不完的民窑,一样样看过去,东西真不真,也许别人还要上个手,胎,釉,型,口,工,底,全都过一遍,可是宝珠根本不用,一眼过,其实就看了八九不离十。 半响,她立在原地,转了一圈儿,终于感慨说道:“这也,太壮观了。”伸出手,忍不住砸了乾启一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乾启手握成拳,被打了一下依旧低头笑。 赵总看她“激动”成这样,心中欢喜,更热情地说:“先别惊讶,精品在楼上,小丫头,走,二叔带你看看去。” 宝珠看向乾启,赵总的语气很亲近,但这东西都太不靠谱了,觉得都有些对不住人家的热情,有些怪他。 乾启却靠近她极低的声音说:“等会你就得请我吃饭。” 宝 珠转身不理他。 赵总看她走得慢,站在台阶中间等,看着楼下的女孩,人长得美是其次,清韵含蓄的气质更令人喜欢,宝珠刚踩上第一阶,他就迫不及待地说:“等会你别太惊讶,二叔先给你说说,你知道我二楼收的有什么重器?” 宝珠盈盈望向他,期待的眼神。 赵总说:“柴窑!” 宝珠直接脚下一滑,差点没栽倒。 乾启赶紧扶住! 她望着乾启,愣愣地说:“八国联军都没找到的东西,都被他找到了?” 乾启极稳地点了下头,一本正经地解释:“嗯!故宫博物院,英国博物馆,台北故宫博物院都没这么好的运气。” 柴窑,那是惊世的传奇,据说那代表了中国古代瓷器的最高境界,周世宗柴荣御定的御窑瓷器,要求:“雨过天青云破处,者般颜色作将来”。让按着这种雨过天晴,云破初开的颜色来烧造。 但是窑址从未没发现,只有古书记载,更没有实物传世,也就是从民国到现在,谁都没见过,别说民国,就是历史上有限的记载中,也没有人见过。 他这里——也有! 楼上参观完,已经是下午,比预定的时间久很多,主人热情,看宝珠“初学”,把心爱之物都拿给她看,让她上手摸。 乾启很坏的在旁边说:“如果在故宫,这些东西隔着玻璃你还摸不到呢?” 宝珠没理他,心思九转十八弯的人,很快就有了自己的打算,试探问道:“这东西真不错,贵吗?”她很纯良地问。 赵总很体贴,怕吓到她,等东西放下了才说:“也没多钱,拍卖行拍的,从百万到千万都有。不过这些要是再拿起拍,很多都得上亿。” 宝珠艳慕地拿起一个相对便宜的雍正粉彩笔筒,这东西,和赵老三曾经给她的那个是同一系列,但仿造水平明显不同,除了上面缠枝花卉的画工稍弱,其余地方,她已经找不出毛病,但她依旧知道,这东西不是真的。 “都是拍卖公司买的?”宝珠放下那笔筒,又拿起一只成化斗彩的鸡缸杯,细细打量。 赵总说:“当然,现在像我这种身份的人,难道要去平安坊?”说完,看向乾启,以长辈语重心长的语气说:“所以小启,我都和你说过好多次了,总去那些地方干什么,掉价,家里又不是没钱,被熟人碰见多没面子。” 乾启说:“我才入 门,去那里假的多看看,也是学习。” “浪费时间呀……”赵总很感慨。 都是玩古董,现在他们圈子里,就算有人捡漏到真东西,都不会说是捡漏,捡漏,那是贫民的盛筵,对于他们而言,却会觉得在熟人面前没脸,不够契合自己的身份,所以一律,都是从拍卖行买。 这是一次对宝珠而言,有重大意义的参观。 她看的认真仔细,这一趟,对现在的古玩市场就有了宏观上的认识,一个赵老三而言,他儿子仿制,很低价的东西,通过拍卖行,转眼就几百万的到了这些人手里。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但也不难理解。 离开赵家,宝珠意味深长地对乾启说:“这顿饭我该请你!”正在她不知何处下手的时候,乾启倒是给她指了一条明路。 有醍醐灌顶的感觉,首先要明白这个市场艺术品市场,究竟这些艺术品被凭空喊出的天价,都流到哪去了? 以藏养藏显然只适合玩家,弄清楚这种大利益链里面的行道,才是可以开张吃三年的捷径。 乾启看她开心,笑着解释说:“我玩古玩以前,就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像这样。但有些东西,也是前段时间才想明白。”开了车门给她。 宝珠不明白,想了想,上了车才问:“想明白什么?” 乾启发动了车子,“也没什么,我前一段有点想偷懒,就也找了一个艺术品经纪,结果那人跑了,后来认识了你,我才发现,靠人还是不如靠自己,始终只有自己的眼光和知识不会骗自己。” 就像赵总收藏了十几年,因为自己不下工夫钻研,所以买来的东西还是多数不靠谱。 宝珠却摇头,“你这思路不对,收藏古玩的人,应该是出于喜爱,尝试靠近背后的文化符号,如果只是奔着真假去,那会少很多乐趣。”这话说的一点没有粉饰,是她对自家人才会有的口气。 乾启看了她一眼,也坦白:“大概还需要一个过程,我还没领悟到那么多。” 宝珠靠向椅背,“刚刚那个人,挺令人唏嘘。他买那些东西,花了不少钱吧?” 乾启叹气,“几个亿了,具体多少我也没问过。还好家里有钱,不然真不够他折腾。人不错,就是……” 后面的话不说宝珠也知道,人不坏,坏就坏在太有钱了。那一楼上千件东西,花了几个亿,却没多少真品。 “没人告诉他吗?”这种事情,难道就没人拉住,宝珠有点不解。 “帮不上忙的事,他除了买古玩,也喜欢找专家来看,每次都给人家很多鉴定费,有些人说了假,他就拿着书上的东西,和人家一条一条对,一定要说服专家,渐渐来的,就都成了只说好话的专家来。我也暗示过很多次,可你知道,我才入行两年,他哪里会听我的。”乾启说。 这下宝珠明白了,买了东西的人,都怕人家说假,她也遇上过不少,你说一点假,他翻出好几点来硬是要证明真,没办法讲理的事。 何况这人,太相信拍卖行了。 听那人的口气,乾启家里应该也很有钱,应该上拍卖行常走动的人,却能放下架子,自己去市场看,倒有些难得,虽然办法笨了点,大概是没遇上好的引路人。 她侧头看向他,他开着车,侧脸帅气的一塌糊涂,她挪开目光,小声说:“改天,给你开个蒙。” “开蒙呀……”乾启笑起来,“那可一言为定!”和她在一起,他好像笑的特别多,“现在先去吃饭,我可先说上不去上次那地方,我们去吃个别的。” 乾启乐开了花,他可知道有一家本市有名的餐厅很适合情侣去,他只是听过还一直没有机会。 宝珠却忽而想到自己没什么钱,小声说:“可以,但等会要是我钱不够,你可以先垫上吗?” 乾启:“……”他哪里真的想过要她花钱,这女孩,怎么这么较真。看向她,忽然问道:“你多大了?” 宝珠的脸一下热了起来,她的年龄,可从没人问过。谁敢问她?! 刚想说话,一阵乐声传来,她皱了皱眉,能给自己打电话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拿出电话一看,竟然是又宸。 她抱歉地看看乾启,“我先接个电话。” 宝珠听着电话,脸色却一点一点地沉下来,片刻,她挂上电话,停了两秒,转过身来,有些为难的看着乾启说:“这饭,我们改天吃好吗?” 第37章 乾启的约会再次被破坏,不过这次情况稍好,宝珠接受了他的提议,允许他送她到地方,约会的地方是一间咖啡馆。 地点在安城一条非常繁忙的地段,其实如果乾启不送她,宝珠根本找不到在哪儿。 随着一路的热闹繁华,车慢慢地停在主街道后一条不太宽的小街上,这里比起主街,霓虹闪烁,耀目的如同不在安城,以前的甄宝珠也没来过,宝珠有些眼花缭乱。 一排早年殖民地时期的古旧建筑中,乾启抬手一指,熟门熟路地说:“就是那家。” 宝珠望去,咖啡馆在对面街角,三层高,奢华而有品味,从二楼向上,通体用的玻璃。坐在车里,只能透过落地的玻璃看到上面的一室繁华,通顶的欧式大书柜,斑斓浪漫的描金画框油画,法式宫廷遗风的水晶吊灯。 从下望去,只觉这地方高高在上的遥不可攀。 “他们到了。”宝珠看的清楚,地方古典浪漫,可是客人寥寥,二楼靠落地玻璃的地方,坐着两男一女。 乾启却没有抬头,只是望着她,心里等着,希望她能说个下次见面的时间。 宝珠没有想到这个,她心里此时有些烦,刚刚才有了想法,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去赵老三家,和他相约提前去景德镇一趟,谁有空来这里浪费时间。 想要急于脱贫致富的大当家,对于这件事已经彻底不耐烦了! 毫不犹豫辞了乾启,不带半片云彩她就走了。 ***** 橡果树木的芬芳,夏季遗落的鲜花,晒干了放在转角的胡桃木角桌上,融合了射灯耀目的光泽……这是一个,以前的甄宝珠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 二楼上,不到一百平的空间,装修的更像某个贵族的书房,靠转角落地玻璃的位置,明珠小鸟依人坐在临正旁边,又宸坐在对面。 饶是宝珠一向心思细腻过人,此时也猜不到为什么又宸一定要找她出来。 一看到宝珠上楼,临正就首先站了起来,明珠也一脸顺从,跟着亭亭站了起来,又宸背对她,却也起来的很快。 “谢谢你能过来。”临正浅笑着先说话。 宝珠点了点头,又宸赶忙出来,拉她在刚才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自己坐在外侧,替她叫了咖啡。 等送咖啡的服务生刚离开,明珠就望着她,缓缓地开口道:“姐姐,我今天是特别来和你道歉的。这件事,从 头到尾都是我不懂事。” 宝珠平淡地看着她,目光又转到临正那里,一想就明白了,原来叫自己来——是道歉。可说到底,大概还是为了这个男朋友。 昨晚不知他们是怎么说的,但是眼见事情败露,干脆现在大大方方来承认错误,倒也不失为漂亮的一招。 看她不说话,明珠连忙打开身侧的手袋,掏出一张卡来,轻轻放在桌上说:“这是咱们斗口的彩头,姐姐赢了,是你应得的。咱们姐妹俩,不该为这点事情伤了和气。” 宝珠嘴角一挑,似笑非笑看向她:“这是什么话,说的好像昨天吵架是为了争这点钱。” “当然不是。”明珠立刻摇手,诚惶诚恐的样子。 宝珠淡淡一笑,有些嘲讽,不再说话。 明珠却越发尴尬,手不由自主握了起来,没人知道,此时她的心都在滴血,这些钱,是妈妈的私房,昨晚上自己厚着脸皮要的,可是不给怎么办?临正已经知道自己输了,再要不给钱,还要不要脸了。 想到昨天晚上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今天早上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愿赌服输,那天打赌的钱,给你姐姐了吗?” 没有责备,没有不悦,这个男人,是一个绅士,所以他有极好的涵养。但她却羞愤欲死,给宝珠钱,真是给一分都不愿意呀!但临正,是个一诺千金的人。所以当他的女人,也必须有承诺必现的姿态。 却没想到,宝珠会不收。 蓝色的现金卡安静地躺在桌面上,像无人认领的孤儿,三人看着宝珠,不明所以。又宸轻轻拉了宝珠一下,“姐。” 宝珠对上他担忧的目光,这个男孩子,每天都活在矛盾和纠结之中,但他的善良,也只够福气承受自己对他一个人的不同。 宝珠微微笑了笑,看向明珠说:“愿赌服输是对的,你这样做很好,不过……我们还插了花。”脸上露出淡淡笑意,想用她来讨男朋友的欢心,那不好意思,她的出场费可不便宜? 那脖子上的项链正悬在简单的黑色衣服领上,水头很好的翡翠闪着迷人的翠绿,和那白色珍珠交相辉映着。 明珠神色一凛,真的一点没想到,她还要计较这个! 这么市侩? 宝珠也不说话,目光只看向临正,她才不和明珠浪费时间呢,抓着她的七寸就行,韩临正。 韩临正心思一向敞亮,此时有些哭笑不得 。但明珠毕竟是他的女朋友,轻轻说道:“昨晚明珠已经答应了我,我们下个星期就一起走。” 这是在和自己解释,或者是保证吗? 宝珠心里舒坦了点,丢了这么大的人,尽快离开自然是上策。这个男人到现在还不离不弃,倒对甄明珠挺够意思。 是他的眼光问题还是责任感作祟,宝珠没兴趣知道。不过他愿意带着这个大麻烦离开,宝珠都乐见其成,决定放明珠一马。 点了点头说,“姐妹间相戏之言,说真也真,说假也假,既然明珠也想重承诺,那么我也愿意成全,给钱太伤感情,不如这样好了……”她看向明珠,没有放过女孩脸上紧张的神色,宝珠说:“这项链呢,也不用折现给我了,但是愿赌服输,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这事就算了。” “什么条件?”明珠警惕地问。 宝珠柔柔地望着她,侧头苦恼地想了想:“嗯,我现在还没想好,想好了,以后再告诉你,你记得一诺千金就行!” 这怎么可以? 万一以后她捉弄自己,让自己脱光衣服跑到街上去,难道自己也要答应吗? 明珠立刻就觉得不能答应。 临正却是若有所思望着宝珠,又宸没说话,他还是比较相信宝珠的人品,压根没想她会主动刁难明珠,一个条件,也许只是为了保证明珠以后不会无事生非。 明珠却真心实意地开始衡量: 她记得爸爸说过,好的翡翠都不会和珍珠一起,这样的搭配,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她现在怀疑,那翡翠说不定都是沁色的。不然爸爸当初也不会毫不犹豫给了她。 这样一想,她就宁愿选择给钱了。 给钱就是肉疼一次,但是不用以后心心念念的。她根本没考虑过,其实如果一旦自己和临正分了,宝珠根本就没有东西可以威胁自己。承诺是什么?承诺是有人兑现才有用,没人兑现那就什么也不是。 以她自己的性格,如果没了对临正的顾忌,自然不会再遵守诺言,可是此刻,她依旧是场中唯一的天真派。 “还是按我们以前说好的,给钱吧!”她伸手去拿手袋,庆幸妈妈还给了她另一张卡,他们要走了,让她今天陪临正出来,顺便给临正家里挑点礼物,临正圣诞还会回一次自己家,顺便再把家里抵押的两套房子赎回来,免得爸爸发现,所以她还是有底气。 对着临正说:“还是一言九鼎 的好,我当时答应过姐姐,那项链按市价来,兑现走了我才心安。” 临正体贴的笑了笑。 又宸皱起了眉头,明珠的想法他很清楚,小人之心,真是令人无奈。 宝珠却有些同情,眼睛望去窗外,真是无时无刻不忘在男朋友面前刷好感! 其实如果说甄明珠傻吧,她也不觉得,有时候自己看着另一个人傻,只是自己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她从来没有像明珠这样孤注一掷的爱过一个人,为了那个人什么都愿意做。为了顾及那个人,收敛着自己,只想以最好的姿态呈现。 所以既然她要表现,她也只好成全了。 桌上的咖啡还没凉,明珠已经站了起来,“那现在就去吧!” 又宸,看看宝珠又看向明珠,隐约间,仿佛听到旁边的宝珠极轻地叹息了一声。 ****** 致祥居 “据说这是安城最有名望的地方,找他们的鉴定师最有公信力。”明珠对临正解释,却没有看到临正脸上复杂之极的表情。 明珠想的简单,既然到了这一步,就要把事情做的漂亮,找这最好的地方,也显示出自己的身价来。 这里装修的精致清幽,令她非常满意,心里思量着,这是最后一局了,等会鉴定完,一定要大方得体的把钱给宝珠,再也不能像刚刚一样,还要又宸把卡拿给她,好像自己还求着她收钱一样。想到这里,又有些肉疼,这场赌博,真是损失惨重。 不过一转念,心中就又有了想法,给宝珠的钱,以后一定要想办法让她吐回来。 宝珠依旧坐在上次的那张桌子,左边又宸,右面临正,宝珠,坐在了她对面,一张圆桌,坐他们一家人。 铺着黑色丝绒的托盘里,翡翠珍珠项链静静地躺在上面,鉴定师过来,五十多岁,戴上厚厚的眼镜,仔细的打量起来。 何掌柜招呼了一句,就上楼去了。 楼上,小武和武超文挤坐在监控前面,小武拍着腿嚷嚷:“真可惜,竟然真是她,钧少没在,真是错过了。” 武超文紧紧盯着画面里的宝珠,想到她那天挖苦自己,端过旁边的茶杯来说:“我敢保证,她又要害人了。” 何掌柜不咸不淡地说:“我要是她妈,一定不让她出门。”就是个法盲,周围还流窜,一会来这里踩场,一会电视台,真能折腾。 小武转 头笑看着他:“何掌柜,你也想看热闹吧,不然把人放大厅里算怎么回事?又不是没会客室。” 何掌柜半眯起眼睛,装没听见。 楼下的几人一无所知: 现在翡翠的鉴定其实非常简单,这位鉴定师,毕生钻研这一项,一上手,就已经知道真假,但为了客人放心,又灯下看了色,拿个仪器,测了测折射率。 半响,鉴赏家拿掉眼镜看向对面的明珠,说道:“折射率1.66,是真翡翠无疑。清润欲滴,是极好的正阳绿冰种。” 宝珠在一边端着茶杯,头都没抬,其实茶一口没喝,盖子刮在杯沿上,发出细微尖利的声响。如同刮在明珠的神经线上,明珠磕巴着:“正,正阳绿,这怎么可能?” 鉴赏师看着她,轻轻一推手里的托盘,“小姐如果不相信,可以去找别的鉴定师。” “不是……我就是,那这串项链现在大概值多少钱?”明珠觉得嗓子都干了,却无法咽下一点口水去润一下。 那鉴赏师傅,手拨着珠子说:“以这个成色,单颗珠子市价最少过五十万……这里面,”他数了数,“十八颗”,心里咯噔了一下,没说话。 十八颗珠子,五十万一颗,保守近千万了…… 怎么可能,如果是成色这么好的东西,爸爸怎么可能当时毫不犹豫给她,明珠的神经线一下灵敏起来,看向宝珠,眼中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又宸也是一脸无法置信地看向宝珠。 只有临正,和宝珠一样,低头一下一下刮着茶碗子,从头至尾,半个字和眼神都没有。 明珠的脑子里此时一片空白,却猛然想起: 记得电视上很久以前,有个主持人开了个玩笑,问多少钱,愿意放弃自己的爱人,这是个看似荒谬的问题,说到五万的时候,众人嗤笑,说到五十万的时候,有人开始犹豫,说到五百万的时候,众人已经一片哗然。 那五千万呢? 说不愿意的小伙子,当时就受到别人的嘲笑,因为在五千万面前,爱情已经不值一提。 那此时,一千万呢? 在男朋友面前摇摇欲坠的形象重要,还是一千万更重要? 她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要面临这样的纠结为难。 这条项链的真伪现在已经毋庸置疑,看宝珠一派安宁端庄,明珠后背发凉,第一次发现,不知从何时 起,她和她之间,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这条项链,一定不会是父亲给她的那一条。 但如果现在说这条项链是宝珠换过的,可是谁又能够证明,她们打赌的时候不是这一条?又或者,当时是父亲打眼了,没有仔细看过这条项链的价值,所以给了她。 不会,明珠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这条项链,一定是被宝珠后来换过的,贾承悉家就是做珠玉生意,弄一条这样的项链来,也不是不可能。 那么就是说,她又被坑了! 但如果是坑自己,那是生日那天就准备好的吗? 她已经不敢想下去,望着黑色丝绒上的项链,怎么看,怎么都是生日那天她戴的那条,每一个碧绿通透的珠子,现在都沉重的仿佛可以压死自己。 楼梯下的小方池塘里,发出极轻的“噗通”一声,大概是里面的锦鲤在戏水,那细微的声响,拉回了明珠的思绪。 目光挪到了宝珠那里,她依旧神色淡淡,垂目端着茶托,一派娴静温雅,仿佛万事尽在掌握。这样古意盎然,风景无边的地方,却忽然令明珠觉得不寒而栗,连头发根,都泛起颤栗的感觉,如同几亿只细小的虫子,正在自己头皮上爬过,令她只想尖叫着逃开。却又逃不开。 这一刻,明珠终于有了一个认知: 她,根本就不是,甄宝珠的对手!或者以前是,现在已经不是了! 甄宝珠,——你好可怕! 这是一个死局,没人可以帮自己: 不给钱,刚刚在男朋友面前说的一切都成了笑话,她的一切,也成了笑话。 可是给钱,一千万呀……就算要给,她也没有…… 她呆呆傻傻地看着宝珠,眼睛干涩的连眼泪都没有,这一刻,真的很想,很想扑过去求她:宝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这么狠! 第38章 真是玩不起加更 人与人的相处,有时候要看眼缘,没由来的,就是觉得那个人顺眼。而明珠对宝珠,也有类似这种没由来的情感,她没由来的,就是讨厌宝珠。 甄宝珠,就像家里多余的人,吃饭多余,睡觉多余,妈妈总说,“你别管她,你们俩的人生注定会不同。” 所有明珠从小就知道,她的人生,会光彩,炫目,会一帆风顺,会令人羡慕。 而甄宝珠,只是个美貌的草包,纵然她也想抗争,但无奈知识水平限制了她,令她每一次的反抗,都成了笑话。自己曾经戏弄她,次次都是大获全胜,可如今,为何这笑话,一次次的变成了自己? 自己想一诺千金,又有什么错?只不过不想向这个自己看不起的人低头而已,可是,为什么这个代价要这么高? 她求助地望向又宸,用目光祈求弟弟能帮自己说一句话。 打赌输了,赌注徒然飙升至一千万,是愿赌服输给钱,还是翻脸不认?! 又宸说不出话来,相信这话题扔到网上,都够讨论到翻页……而除此之外,他心里的震惊,其实和明珠是一样的。 看宝珠眉眼都没抬一下,他这姐姐,真的和以往,不一样了。 鉴定师尴尬地站在一旁,不知这四个人准备这样地老天荒地坐到哪一年。眼神不由望向一角的摄像头…… 楼上,小武重重地拍了哥哥一下:“还真让你说对了,那女孩的样子,一定又让她坑了。”他们这地方除了摄像头也有声音监控。下面说的话,听的很清楚。 武超文指着屏幕上的明珠说:“这女孩你忘了,就是和她去电视台的那个。” “怪不得有点眼熟。”小武恍然大悟。随即伸手一弹屏幕上的宝珠,“这女孩真有意思,总是一副老实纯良的害人样。” 武超文刚想去端茶喝,木了两秒,老实,纯良,害人,这三个词也能组合在一起?但略微一想,觉得这个矛盾的形容还挺贴切。 “就是猜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小武有些着急。站起来一开门,走到楼梯口,扶上楼梯扶手,红木的楼梯扶手,一路蜿蜒向下,直通一楼。 楼下,正对楼梯的圆桌上,四个人坐着不动。 就在时间仿佛都凝固了起来的时候,临正抬手,把茶杯放在了一边的桌上。发出极轻微的一响。 他抬手,伸手在自己衬衫领口的位置轻轻一摸,从里面抽出一根红 绳,细红的尽头,晃动着一枚碧绿的翡翠。 右手暗劲一使,绳子断了,翠绿顺着绳子滑落,被他稳稳地接在掌心里,右手拇指在那块翡翠上摩挲了一下,放向桌面。 明珠一脸不可置信,伸手掐上自己的领口,白色毛衣被揪成了一团,仿佛不自觉地要把自己掐死。 又宸也是一脸惊诧,仓惶地看向宝珠。 宝珠看着桌上的那枚翠绿,老坑玻璃种的龙牌,一看就比自己那东西值钱,眼神沉下来,也轻轻放下了茶碗,看向临正。 临正也正望着她,看到宝珠抬头,他手指轻挨了一下那龙牌,极有礼地说道:“明珠性子有些鲁莽,还请你以后多包涵她。”宝珠比自己小,他不能称宝珠作“姐姐”。 宝珠淡淡看向他,装作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临正说:“她是我的女人,愿赌服输是应该的,但一千万,我现在也没有。”抬头对着鉴定师说:“这东西送到你们拍卖行去,可以吗?” 那鉴定师,看着那块牌子,心中一跳,二话没有,轻轻点了点头。 临正笑了笑,站了起来,再也不看桌上的翡翠,走到明珠面前,看着已经完全呆傻的明珠,温柔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以后学聪明点,也要学会照顾自己,知道吗?” 明珠的眼泪,一下落了下来,嘀嘀嗒嗒,掉在衣服上。她痴痴望着临正,摇着头说:“那个,那个是你从小带着的。不可以,不可以……” 她因为太过伤心,竟然没有听出临正话里的意思。但又宸和宝珠,都已觉出了不对。 又宸真没料到,临正会这样做,那以后分手,明珠还不得伤心死。这绝不是在疼爱明珠,他这样做,哪个女人还能忘了他? 不行,不能这样! 惶急地看向宝珠:“姐——”他还是求她了。 宝珠的手搭在杯沿上,顺着描金的细沿轻轻来回画了两下,韩临正,还真男人,要说之前她还真没当他一回事。这一刻,她才有些明白,为什么明珠会那么爱他了。 就冲这个举动,也值得别人倾心相托。 宝珠有些无奈,这男人这一手,竟然连她也有些不忍心,收下也显得自己不仗义,他这明明是想和明珠分手的架势,自己怎么好意思收人家那么重的分手费,再说,也没有理由,分手费用在给自己这里。 她这人一向恩怨分明,手指挪到 桌上,轻敲了两下,终是心中叹息了一声,对又宸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把东西送回去。 又宸大大松了口气,感激地拿过那翡翠,忙站起来递过去给临正,“大家都是自己人,临正,你这也太见外了,我大姐也是和我二姐开个玩笑,一家人,快把东西收回去。” 临正却摇摇头,拉起明珠的手,“既然都拿出来了,没有收回去的道理。”看向宝珠说,“你记得留资料给他们。” 说完,拉起明珠向外走去,明珠哭的泣不成声,走了两步,却无论如何不再走,苦苦求他,“临正——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任性我不懂事。钱我会给姐姐,求求你,求求你把东西收回去。” 看着临正现在脖子上的细细血印,她的心都要碎了。原来这种才是疼,心如刀割似的疼,看他为了自己受委屈,自己爱的人,一辈子没有受过半份委屈的他,竟然为了自己,把从小戴在身上的东西以这种屈辱的方式拿下。 “我真的知道错了……”明珠哀哀地哭着,像个无助的孩子。 宝珠有些看不下去了,多大点事,站起来说:“真是玩不起,我先走了。” 也不看又宸手里的翡翠,知道他在自己走后会还给临正。却没想,刚走到临正身侧,就被他伸手一下抓住手腕,男人低沉的声音也传来:“事情没办完,你不留资料人家怎么找你?要不东西你带走。” 宝珠抬起手腕,看着他抓着自己的地方,眼神示意他,“这动作太过了。” 临正却没有放手,一字一句地说:“说过的话就该算数。”他的目光决绝,仿佛在以此隔断什么东西。 要分手不能换个方式吗? “我要个男人东西干什么?”宝珠狠狠一甩,没甩开!她恼怒起来,这样放肆拉着自己的人,真还没有过。以为谁都爱参合他们俩的破事,对着韩临正的目光,她也来气了。 “又宸——”她叫道。 又宸早站在一侧了,正不知如何劝,他再要上手去拉她姐,那不成打架了。 “东西拿来。”宝珠看着韩临正说。 又宸不敢犹豫,忙把那翡翠递了过去。被宝珠一把抓到手里,对着韩临正凶巴巴地低声喊道:“放手。” 临正松了手,其实也不疼,但宝珠很生气,忿忿道:“神经病!”拿着东西转身而去。 ****** 一出门,冬日的寒冷扑面而来 。 宝珠抬手,把大衣最上面的纽扣也扣上,想着这里离赵老三那里挺近,要不要去顺便看一眼,这样绕了一圈,没想到还是绕到了这地方。 “姐——”身后传来了又宸的声音,她停下脚步。又宸已经跟了过来,“姐……”他欲言又止的望向她,“我想和你说件事……” …… 几分钟后,宝珠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也就是说……她为了打发那些人,现在已经花出去了四百万?”宝珠看向又宸,“就是那天那班人?”脸色很不好看。 又宸点头,“所以明珠真的已经很可怜了,姐你能不能……” 宝珠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你是说,她为了和我赌气,不想我赢,宁可花出去四百万,也不愿和我低头?”她又问了一遍,语气已经很不善。 又宸一滞,有些愕然她的反应,不是该同情吗? 却没想宝珠不耐地一转身,说道:“原来为了算计我,她能做到这一步,宁可被外人敲诈,我还真是小看她了。” “不是……她是怕在临正面前丢脸。”又宸连忙解释,惊觉自己干了傻事,这事对别人来说看到是明珠对临正的在意,可宝珠是唯一的当事人,如果明珠当时赢了,宝珠就沦为了不公平的牺牲品。 宝珠确实有点生气,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曾经的甄宝珠曾经的甄宝珠,是一个可怜人,她出嫁的时候,家中没有给任何上得台面的陪嫁,当时她一心喜欢贾承悉,好在大概因为样貌还过得去,所以一腔真情感动了贾承悉。 但自己心里的苦,大概只有接收了她记忆的宝珠才能体会,她是那么怕,婚前她谨慎小心。怕男人轻易到手的东西就不珍惜,每次和贾承悉见面,说话做事都有礼小心。 婚礼时,因为没有家里帮衬,自己更是苦苦张罗,甚至找同事借过钱。 婚后,和老公关系冰冻,人情往来方面,更是步步艰难。 但原来甄家,还真的挺有钱,宁可拿几百万给女儿糟蹋,花两百万去买那些破烂货,也不愿照顾甄宝珠那个没妈的孩子,这样一想,她甚至有些痛恨甄莫清……这妻女花的钱,可都是他的吧? 又宸看她神色阴郁难名,神姿楚楚动人,柔声说:“姐——你别想了,咱们是一家人,就让这件事过去吧,以后大家还好好的。通过这件事,我相信明珠她一定会改过,以后会对你和以前不一样 的。” 宝珠抬头看着他,极浅的笑了下说:“你现在是把难题扔给我了吗?” “什么?”又宸不懂,茫然地看着她。 宝珠一笑:“是有家人的名分重要,还是拿着五百万实在,不是吗?”和她扔给明珠的难题一样。不过她可不是优柔寡断的人,说道:“先不说,打赌这件事是愿赌服输,大家靠本事吃饭。就凭这十几年发生过的事情,你觉得她们就会因此当我是家人了吗?” 又宸怔楞着,说不出话来。 宝珠抬手拍了拍他,“你知道,我也知道,那只不过痴人说梦罢了。” 又宸说不出话来,的确,这只是自己一直不愿承认这个事实。隐藏在心里的某些情愫,强烈的涌动起来。 风冷冷地吹来,宝珠皱起眉头,不想耽误时间,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说道:“今天明珠为什么不肯答应我用一个条件换这赌注,不过是怕我会报复她。” 又宸忙说:“你不会的姐,我知道你不会,只是……” “错了!”宝珠打断他,很认真的说:“如果是以前的我,真的不会放过她,从小到大,积怨已深,还有笔账,我没和她算呢。告诉你也没关系,一个女人唯一一辈子最想要的东西,我曾经最想要的爱情,她已经毁了,而且再也回不来!所以这辈子,我没时间和她做家人,也没耐性和她做朋友。” 车稳稳的靠在路边,宝珠转身上了车,留下又宸一个人,中了定身咒似的傻傻愣在路边,风吹起,卷起树上的雪,落在他的脖子里,他一动不动,如同一尊俊美的雕塑,只是,失了神。 第39章 宝珠谢谢你 出租车开得飞快,宝珠的心情并未受到影响,忽然,她神色一缓,拿出包里的手机,上面显示有条未读短信。 她笑着翻开看了看,【你还没告诉我,你多大了?】一丝扭捏浮上眉间,她盯着那短信看了许久,最后手机一按,塞进了包里,女孩的年龄能随便问吗?才不告诉他呢。 不明白闺秀矜持的乾启,此时可苦了,一遍一遍的看手机,手机就是不响,他抬脚,踢了踢旁边的年轻男人,“给我打个电话。” “什么?”那男人没听清,“打什么?” “打我手机!”乾启漫不经心晃了晃手里的手机,那男人莫名其妙看着他,还是拿过茶几上的手机,嘟囔道:“你到我这到底要干什么?来了不说话,就是拿个手机发呆。” “赶快!”乾启的皮鞋又作势要踢他,那男人连忙闪开,拨了他的手机号,然后眼神就盯在了乾启的系带皮鞋上,凑近看了看说:“你这双鞋可真好看,哪里定的?” 乾启的电话响了,证明没坏,他郁闷地把电话扔去一边,抬了抬脚说:“看上了?给你送两双过来,我前段去意大利的时候专门找人做的。” “真给我?”那男人眼睛一亮,“咱俩脚一样大,你可不能骗我。” 乾启扫了他一眼,“看你那点出息,还是ceo呢。” 那男人笑嘻嘻的搂上他,“那自己家的地方,想印什么还不是印什么,你要回家,上市公司主席你想印名片上,也没人敢拦你不是。” 乾启笑着点头,侧头笑道:“你新订的那辆宾利到了吗?” “到了呀。”男人一挑眉,“在下面车库,昨天刚从海关那边弄过来。” 乾启笑的更加意味深长,“那去试试车。” “好啊!”提到爱车男人一脸兴奋,“这次你一定说漂亮,紫红的,那颜色亮爆了我和你说。” 乾启一个绊子没有,站了起来,拿起自己的车钥匙,随意问道:“底盘高吗?” “高呀!又不是跑车,不过真喜欢人,我爸都说这车不错,就是颜色不够庄重,不过你知道,能弄过来就不错了,截胡的东西我就不那么挑剔了。”那男人翻出车钥匙,带着他去家里车库。 这驾和劳斯莱斯同厂的豪华房车,现在能成为英国皇室指定座驾,尊贵,那是毋庸置疑的,颜色也确实漂亮。 那人坐在乾启旁边,叨叨着:“照理说,也应 该带司机,咱们这年龄,开这车,太过!” “我现在不就是你的司机。”乾启眯着眼睛笑说。 那人点头,“的确,坐后面更好。” 乾启在路边靠停下,“那我好人做到底,你去试试。” 那人坐直了身子,“真的?”又狐疑地望着他,“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乾启手指敲打着方向盘,有节奏的动作像心里有首歌,“高兴。”他说。 “那我去了。”男人拉开车门,从车头前面绕过,乾启打开车窗,望着他:“喂,向诚。” 男人脚步一停,“怎么了?” 乾启隔车窗望着他,右手手指依旧懒懒轻敲着方向盘,“还记得小学六年级我帮你去打架吗?还有初三帮你追徐燕,高三帮你……” “说这些干嘛?”向诚扶上车顶,怪眉怪眼笑着看他,“咱俩谁跟谁,有话直说。” 乾启点头,“也对,那这车我开走了。”说完一脚油,“嗡——”的一下,车风卷起向诚的大衣衣摆,男人傻在了路中间,好久,前后看看,“操,乾启,你小子敢阴我!” 拿起手机就拨号,响了两声就响了,向诚大喊道:“我他妈等了两个月,你又不是没有,干吗抢我的?” 电话里响起乾启带笑的声音,“我有事要用车,家里回不去。钱回头就给你,别生气,再等两个月就有了。” “没那么快——”向诚气的跳脚,“你要车,薛利那里也有,你怎么不去开他的?” “他那车下地了……”乾启的声音闲闲传来,“再说你这颜色正好,你开太艳,我开比较合适。” 向诚大喊道:“不行——你他妈已经长得那么艳了,再开这车,你赶紧给我开回来。” 只听乾启轻笑了一声,懒懒地说:“你现在还在路中间呢吧,好歹是个ceo,……要注意安全。” 向诚赶紧左右看看,果然身边有车过,低骂了一声,走到路边,一拿手机,那边已经挂了,再打,没人接。 又打,“滴滴”短信飞来,他赶紧打开一看:【单明媚来了】上面五个字。 “操呀——”向诚大骂一句,转头就在电话里翻号码,“赵新,我他妈灭了你!” ****** “小姐,到了。”司机把车靠在路边。 宝珠给钱下了车,刚一下来,后 面一辆白色的保时捷飙了过来,一路带着“漂移”,危危险险停在她身边。 宝珠后退一步,皱眉。 明珠从上面跳了下来,一脸泪痕冲到她面前,“宝珠——”凄厉的表情如同电影里的苦情女主。 宝珠又忙退了一小步,怕她撞上自己。 明珠慌急地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来,“宝珠,这里面,这里面是五百万,你当我求求你,你把那块翡翠还给我。”她和宝珠说过这么多次话,唯有这一次最真诚。 宝珠看看她哭肿的眼睛,又看看那卡,问道:“这钱是哪儿来的?” “我妈给的。”明珠随意在脸上抹了一把,怕宝珠不信,老实说:“她让我给临正家买东西,特意给我的。”没说赎房子的事。 宝珠笑了一下,有妈妈就是好。 却没有说话。 明珠又忙说:“那是临正从小戴的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我求求你。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和你作对了,还有,一直都是我的错,我真的知道错了。”把那卡拼命往宝珠手里塞。 宝珠闪开手,“我不要。” “姐——”明珠哀哀地叫她,“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东西你要拿了,我和临正就完了,我不能没有临正,你也见他了,他那么好,我真的不能没有他……”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断线的珠子般落在身上,地上。 她也不去擦,抓着宝珠,急急又保证道:“还有,你要我答应一个条件,现在,现在我也可以答应你,好吗?五百万,再加你之前说的那个条件。” 宝珠摇头,“我不想要。” “为什么?”明珠哀叫起来,“你怎么这么心硬?我承认,我承认没你聪明,斗不过你还不行吗?”她伸手抓上宝珠的袖子,“我求求你,求求你,还不行吗?” 宝珠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她伸手抱住宝珠的袖子,盯着她的眼睛。 宝珠被盯得有些不舒服,转开头去,那块东西,韩临正算是硬逼着她收下,现在一要,她又给出去,她还真没有那么好说话。 明珠看她只是不说话,想到刚刚更是心慌意乱,临正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火,他虽然没有凶任何人,骂任何人,可是她知道,他生气了。只得软声再求:“姐——姐我知道我以前对不起你,你结婚那天的事情我也有错,耽误了你洞房……”她咽了下口水,现在真是不 该说的都说了,“可那时候我还才19岁,真的不懂事,也没爱过人,你能不能……能不能……”她的眼泪又大颗大颗掉下来,砸在衣袖,衣襟上,“能不能当我年少无知……我真的不能没有他……” 这段话,显然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宝珠有些奇怪的想着:因为明珠的小把戏,甄宝珠才会大闹洞房……以至于,至今未洞房。这件事对于自己,其实算是好事,至少如果她知道自己已经和男人睡过觉,一定会很不舒服。”这大冬天的,想起来就冷。 甲之毒药,乙之蜜糖。 宝珠有些动摇,但不愿轻易松口,人太容易得到,就会认为是理所应当了,明珠这件事是歪打正着,事情本质还是不可原谅的。摇头说道:“我要是你,就会先回家去和你妈妈商量一下。” 明珠一下明白了,连忙点头保证道:“我保证妈妈不会找你,我保证这事我谁也不说,绝对不会连累到你!宝珠求求你,相信我。” 宝珠摇头,“对不起,这个我没法相信。” 明珠也知道自己之前的信用跌负了,突然举起手来:“五百万,再加你之前说的那个条件,我发誓,我要是言而无信,回头找你的麻烦,就让我天打雷劈!如果我今天失言,让我一辈子得不到我爱的人!!”她一脸坚决,说的斩钉截铁。 宝珠惊讶地看向她,被她的天真震惊了。 眼泪破碎着从明珠的脸上流下来,滴在衣领上。这一刻,她不是那个一向自以为是的天之骄女,只是一个害怕失去爱情战战兢兢的小女孩,她毕竟,也才只有21岁。 她甚至看不懂,临正今天的这种举动,已经带着某种决绝。 宝珠终究还是有些不忍,伸手接过了那张卡。 明珠感激地一把抱住她,“宝珠,谢谢你,谢谢你。” 宝珠拉开她,把那块翡翠塞进她的手里,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家了。 ——爱情,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 ****** 记忆……晃动着,带着令人心颤的记忆。 追了十几年,嫁了两年的日子,最后那令人心惊胆颤的刹车声,都仿佛是自己真实的记忆。 心砰砰地跳 又站在这个街口,唯剩叹息。 宝珠抬脚向对面的杂志社走去,这就是死去的可怜人,曾经唯一的快乐,她工作的地方。宝珠是执行力很强的 人,出院这么多天,也该来这里把甄宝珠曾经的工作了断一下。 这是一座现代装修的杂志社,到处是忙碌是身影,电话声此起彼伏,很多人对上自己会微笑,可是,她的房间在哪儿? 宝珠站在忙碌而有些凌乱的杂志社里,找不到自己坐的地方。 小二楼上,玻璃门一开,一名四十岁开外的男人出来,“小莫——”他喊完,一眼看到她,“怎么了?” 宝珠看到他身后的门上写着主编室,想来这位就是主编了,她走过去小声说,“我找不到我的桌子了。” 主编走下楼来,绕过楼梯,带她走到楼梯旁边的小办公室里。 “你是不是身体还没好,那么严重的车祸,要不要再休息一下?”主编的语气有些客套,但也不是全无关心。 宝珠摇头,“就是偶尔会空白一下,我没事。” “那好,有事找sandy,你们同组。”主编说,说完关上了门。 这是一间缭乱又温馨的小办公室,两个人合用。东西很多,站在房子里,宝珠奇异的就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她转过办公桌后的隔断,那里是休息室,有一张小桌,上面还有半杯残茶。她看着右手边的音响,随手按下。 轻缓的音乐飘出,她打量着这地方,角落堆满了杂志,这个杂志社看来最多二流,这间房的空间看来都用到了。……这才想起,里面这半间,平时是大家的休息区。 坐在自己桌前,把甄宝珠以前的东西慢慢整理了一下,她今天回来,其中一件事是准备辞职的。甄宝珠没什么东西,穷人一个,单位更不会有什么。 离职手续很简单,她又不计较,只是把以前欠人家的钱,找到人还了。这是她今天来的另一个目的。 下楼的时候,手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纸箱。 公司楼下正门口停着一辆车,里面的人看到她,立刻打开门跳了下来,长发被风追的飞了起来,她跑到宝珠面前,笑着接过纸箱:“我来帮你。”詹璐璐。 这是一个见之令人心喜的女孩子,宝珠绕过她,下巴扬了扬,“你表哥怎么也来了?” “我说你约了我,他主动提出送我过来,说愿意当司机。”詹璐璐靠过来说,“不过我猜,大概是换了主意,愿意帮你调查你老公了。” “那不是我的什么人。”宝珠说,连“老公”两个字,也排斥说出来,现今为 止,能让她心甘情愿说出这两个字的人还没有呢。 想睡到自己身侧,也得看他祖上,有没有烧那根高香!~ 第40章 安城最大的商场门口,詹远把她们送到地方,就走了,倒真的像是来当司机的。 今天早晨,宝珠已经去了银行,把那些钱转给了自己,昨天最后同意明珠,不无这五百万是现钱的关系,如果她拿了那翡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拍卖出去,耽误时间才是最大的损失。而且拿甄家的钱,始终更名正言顺。 顺便在银行熟悉了一下业务,刘芳芳给的那张卡,也顺便存在了银行,倒是令她有些意外,里面竟然有十万块之多。 不过,在又宸告诉过她,那些人敲诈了明珠将近四百万的时候,宝珠觉得这点儿钱,真不算什么? 倒是她当时答应又宸赢了钱两个人分,现在,有些为难,因为这种情况,给又宸他一定是不会要的,想了想,宝珠决定干脆上街,给他买件礼物。 顺便给自己买点新衣服。这时,她就想到了好久没见的詹路路,她还欠着詹璐璐一份人情,正好可以给这个小姑娘也买点东西。 “那就是说,你真的收了妹妹的钱?”詹璐璐打听彩头的事情,一听宝珠收了明珠的钱,立刻大吃一惊。 宝珠点头,心里说:“还没说数字,已经震惊成这样,我们是人情大国,一家人,这样明算账,对谁来说都有些难以接受。” “那你不怕她们找你麻烦吗?”詹璐璐脸露担心,宝珠的那个后母,她可是见识过。 宝珠拉着她去看男装表,浑不在意地说:“放心,要得起就花得起。” “那以后呢?”詹璐璐心里说不出的怪异,要了妹妹的钱,第二天就出来购物,是压抑太久了吗? 宝珠却一派轻松,“当然是找房子搬家。”她看着各色的男式表,很快选定了一款,和导购小姐指了指。 “搬家?!”詹璐璐惊呼起来,“我刚还想说,要不赢的钱你先别花,万一家里闹,你也好还回去。” 宝珠笑着看向她,安慰道:“我心里有数,你还是帮我选东西吧。送给我弟弟的。” “又宸?”詹璐璐眼中一喜,望向那块表,一看价钱,吓一跳,拽着宝珠的袖子,“快十五万,你疯了?” 刚拿出表的导购小姐,被客人突然的大声吓一跳,看着要她那表的客人,不知道是不是该放回去。 宝珠手指轻点了一下柜台,示意她放下,又柔声说:“适合二十岁的男孩子戴,又不会太过的,你帮着选一款吧。” 导购小姐连忙点头。 詹璐璐也知道自己刚刚失态了,愣愣地看了宝珠一会,看她一派轻松,这才自我催眠一番,和宝珠一起挑选起来。 买了表,詹璐璐又忍不住问:“你今天到底都想买什么?” “买衣服呀。”宝珠说,“女孩子总要打扮一下,再剪个头发。” “还要剪头发?!还打扮?”詹露露说,“你这样花钱法,那项链是不是真的很贵?到底赢了多少钱?”她记得表哥说过的,那项链也许不便宜。而之前,明珠那晚,她明明说过连买衣服的钱也没有。 宝珠伸手挽上她,知道詹璐璐还是社会经验少,这种事情,怎么好直接问人,也不在意,轻描淡写道:“不多。你要什么?我送给你,当我谢谢你帮我上电视。要不要和我买件一样的衣服穿穿?” 迎面走来两个女孩,正是穿着相似的衣服,詹璐璐忙摇头,“我又长的不差,为什么要和你挂一根树枝上比款式。” 宝珠笑起来,“谁说的,是我想和你挂在一起。” 两人笑着去逛女装店,无论多高档的店,宝珠也眼都不眨,买东西就一个原则,——要够漂亮! 可想而知 到了下午,两人到商场的发廊要做头发时,詹璐璐已经神经麻木,她抱怨道:“早知道你要这样报复社会似的花钱,我就留下表哥了,好歹多个人拿东西。” 宝珠笑笑,对着身后的发型师在纸上随意画了几笔,“照这个剪吧。” 发型师虽年轻,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恭敬地接过那张白纸,刚客人来了就要纸笔,原来是为了这个,这个技能实在闪人,再一看那画的发型,看了看女孩的脸型,说道:“这个剪出来会很漂亮。” 宝珠淡淡点头,自己的眼光浑然天成,不用他夸也知道。也没和陌生人聊天的兴趣,倒是詹璐璐,伸手来要,“我看看。”她早几天才剪过头发,刚刚硬被宝珠塞了几件衣服,此时无论如何不作陪了。 “这挺简单的嘛……”詹璐璐晃了晃那纸,疑惑道:“我怎么看着像只剪了刘海。” 发型师转头笑着说:“那一个就够了,发型是要突出优点,前头剪漂亮,后面弄一点花,很活泼。” 专业人士的眼光就是毒辣,不一会就剪好了。宝珠站起来,对镜细看,脸上有头发,去洗了脸。 “客人,我们这里还可以化妆,做美甲。”伺候她洗脸 的小工,是个圆脸的年轻女孩,长得很讨喜,眼头也活。看这客人长得漂亮,也挺有要求,立刻就想拉成回头客。 宝珠用化妆棉擦去脸上的水,想了想说:“那你们可以帮我去买化妆品吗?” “当然可以!”女孩立刻面露喜色,“客人您要什么?平时都用什么品牌?” 这把宝珠问住了,她没什么化妆品,以前的甄宝珠长的不差,一向不在这方面多下功夫,再说,化妆品也挺烧钱的。看向那女孩,她说:“你能帮我去选吗?品牌方面不限制,买好的就行。” 那女孩微微错愕,“那,那您有什么不要的东西吗?还是从湿粉开始,口红,眉笔,眼线液,腮红这些基础的化妆品都要?”看这客人这么漂亮,此时穿的也好,总不会这些都要吧。 “嗯,都要。”宝珠扔掉化妆棉,想了想嘱咐道:“记得买漂亮的。” “那,那护肤品呢?”女孩又问。“您这样也没办法上妆。”看这客人,一定是不屑用她们的东西的。 “一起吧。”宝珠隔镜看着她,摸了摸眉毛的位置,这里也得修,坦白说:“我平时不太化妆。” 那女孩真没见过这样的客人,思量了几秒,立刻有了主意,说:“那我去帮你买各大品牌的明星产品吧,比如说最好的睫毛膏买兰蔻的,最好的粉盒给你买娇兰的,唇膏买迪欧的……那个精华液,买雅诗兰黛的小棕瓶,洗面奶就买香奈儿的……”姑娘嘴很快,背书般的背了一串。 宝珠点头,“你拿主意就行。”这是小事,只要不过敏,不漂亮可以不用。 一小时后,宝珠已经重新坐在了刚刚的位置上。 旁边的美甲师,正在她的左手边为她做美甲。詹璐璐坐在她的右手边,“痴情”地望着她,这才明白,她所谓的打扮是什么意思:柔软,雪白的拉绒衣服,衣领软绵绵地靠在她的脸侧,身上抱着一个红盖子的透明塑料大罐,里面是一整罐五颜六色的棉花糖,杂志搭在腿上,她一边看着,抱着棉花糖,一个一个在慢慢吃。 已经换了发型,化了妆,修了眉…… 她原本长的清艳堪怜,这种偏一字的眉型,有些硬气,刘海若隐若现遮了一半,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一种不堪重负的故作坚强之感,越发娇弱轻柔的摄人心神。 就连她那脸侧的那几根头发,不曾归去后背的发丝,仿佛都能压倒她。 上了眼妆,一路由深至浅,粉 红粉紫浅紫,淡淡的扫过,仿佛世间春光明媚都盖在了眼睑。长长的睫毛低垂着,能达到现在的这种效果,不能只说是睫毛膏的质量好。 目光转到她的手指那里,那一颗白白的棉花糖,正挨在她的唇边,她因为要吃东西还没有抹口红,只有淡淡的粉彩……她一点一点地抿着,吃得很慢,棉花糖挨过唇的位置,变了样,微微委屈地扁着……詹璐璐的呼吸都停了,只呆呆望着她,看那白胖的糖一次次挨上那粉嫩的唇。 宝珠喘了口气,翻了一页杂志,詹璐璐也跟着喘了一口气,终于回神轻唤道,“宝珠……” 那人头也不抬,伸手把棉花糖递过来,以为她要吃。 詹璐璐一推,“我是说。”她顺了一下喉咙,“宝珠呀……你不能再这么打扮下去了,好歹也得给别人留条活路。” “噗嗤”旁边的美甲小姐笑了,手一抖,珠光的蔻丹颜色,在细白的指侧画出了界,留下一小串极淡的荧光。 这个指甲——作废了。 宝珠头也没抬,把一颗棉花糖整个塞进嘴里,翻了页杂志说:“钱本来就是用来花的,不花留着拜山吗?” ****** 女孩,应该对自己好一点,这是任何时候都不变的金科玉律,如果自己不懂得疼爱自己,有个包容能替自己挡风遮雨的男人也可以。 此时,刚刚为自己女人挡风遮雨过的韩临正,正坐在昨天才来过的咖啡馆里,忍受着对面人似笑非笑打量的目光。 “别笑了,想问就问吧!”他说。 对面那男人笑着摇头:“你说说你,多大点事儿,也值顾你把脖子上的牌子摘下来,你不知道,下面人告诉我的时候,还以为,我脖子上的那块儿送人了呢?” 韩临正扫了他一眼:“就知道你已经知道了。” “都闹到我那儿去了,我能不知道吗?”那男人说:“看不出,你还是个痴情种子。就是好像眼光差了点。” 韩临正摇头,“……是对手太聪明。” “说吧”,那男人靠向沙发,舒服地翘起脚,特意约在这里见面,就是为了省去好友在自己手下那里没面子。 “不知道怎么说……”韩临正扯了扯衣领,“这女孩吧,太聪明,你不知道,前段时候她和人家斗口,拿了个后接底的东西,就靠那一点点地方,赢了!” 对面的男人正要拿咖啡,手一顿,面色 变的有些奇怪。 韩临正没看他,也没瞧见那古怪的表情,继续说,“昨天那条项链,就是那次的彩头。” “她是谁?”那男人问。 韩临正笑了下,自嘲地很,“如果我娶了她妹妹,她就是我的大姨子。” 男人的手稳稳放下,香浓的咖啡在细瓷杯里泛起小花,却没有溅出来。 韩临正说:“很有意思的一个人,她夫家,你大概也知道……也是你们市的,听说也是做金玉生意的。” “夫家?她结婚了!”男人有点惊讶,甚至无法相信:“那录像上看着年纪不大……” 韩临正面色郁郁,“那人好像姓贾,开的珠宝公司叫金玉良缘还是什么。” 对面的男人一愣,“他们家的媳妇吗?”那他还真的认识,生意做得不算小,可在他看来也不够大。” “听说俩人关系不好……挺有意思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她老公不喜欢。”韩临正低低地说。 对面的男人手撑上脸侧,兴味地看着他:“是不是搞错重点了?说的这个,可不是你拉着的那个吧。” 韩临正抬头恼怒地盯着他……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有客人来。他皱眉……来这地方就是图清净,怎么这时间还有人来。 随着女孩高跟鞋踩着台阶的声音,白衬衫黑马甲的服务生领着两位女客走上来,服务生站在楼梯口,抬手请客人先行,后面的女孩轻笑着说:“谢谢。” 这声音!韩临正立刻背脊挺直,下一秒,就看到了那个声音的主人,绕过服务生,他一下呆住,脸上的震惊之色半点无法掩饰。 他一向清冷,原不该有这样的表情,只因为来人变化太大。 他定定地看着,只一天不见,这人竟然变了这么多。 来人也看到了他,这里地方不大,就几围沙发,她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来不及收起,就那样僵在了脸上。 临正站了起来,她剪了头发,令人一眼就只能看到她的眼,清韵生辉,里面带着脉脉不自知的柔情似水。手里提着大包小包,“你去逛街了?”他说,不知怎么,这话就这样出口了。 宝珠点头,被詹璐璐扯了扯,她走前两步,“真巧。”刚想客气完去一边坐,一眼扫到韩临正对面的男人,高跟鞋一下定在了木地板上,她转身,看着坐在那里的男人,又看看韩临正,恍然大悟道:“原来你认得他,怪不得…… ”说完,她极轻的笑了一下,稚艳的不屑。 那坐在临正对面的男人不是别人,自然是致祥居的少东家,荣耀钧,只不过,他并没有对宝珠介绍过自己,宝珠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只是,有朋友在那里,还做出那些姿态,这件事,就真的是个笑话了,想到明珠……算了,这也不关自己的事。 点了点头,和詹璐璐在最远处的两个双人沙发上坐下。 韩临正转过头来,低声问荣耀钧:“你们俩认识?” 荣耀钧点头,然后说:“也不算认识,她去电视台以前去过致祥居。”身子前倾,声音更小地说:“以为我是掌柜的。” 韩临正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来不及埋怨荣耀钧不告诉自己,对他说:“我去一下。”转身向宝珠落座的地方走去。 宝珠昨天来,一口咖啡没喝到,刚刚的商场距离这里近,她就想着带詹璐璐来开开洋荤,人家有没有来过她不知道,反正这地方漂亮,她是挺喜欢,咖啡还没点,又被打断了。 韩临正站在那里,把服务生都挤去一边了,他说:“和你说几句话。” 詹璐璐眨着眼睛,拉高酒水单,不去看宝珠脸上难看的脸色,一路上,宝珠已经和她说了,昨天是一滴咖啡没沾上,现在俩人又冷,这人要说话也不会挑时候。 “记得把咱俩的都点了。”隔着酒水单传来宝珠的声音,随后是高跟鞋踩在实木地板,渐行渐远……詹璐璐挪开酒水单,瞄过去,那俩人,下楼了。 要谈判吗? 她胡乱在酒水单上一指,“就这个,两杯。”打发掉服务生,立刻顺着落地玻璃望下去。 ****** 长街街头延伸到街尾,霓虹闪烁,枯树在侧,宝珠静静立着,等着男人说话。 身上是一件新买的白色大衣,和树上残留凝结的白雪一样的空灵素雅。 “我昨天那样做,你别介意。”临正轻声解释说。 宝珠手放进口袋,奇怪道:“我为什么要介意,介意什么?” 嗯……韩临正愣了,“你这么聪明,难道不明白,也许你家人会找你的麻烦。”他望着她,又极快的挪开目光。 宝珠不解,怎么叫自己来说这个,她拉了拉衣领,把自己裹紧了点说:“可从你的角度,并没有错呀,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你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好,顾忌对手做什么。 ” “对手?”韩临正被这个从未想过的词说的有些微微出神:“……可我从来没有当过你是我的对手。” 宝珠越发不明白:“这世上有时候没有对错,只有立场不同。你是明珠的男朋友,在这件事上,我们自然是对手。” 韩临正心中泛起挫败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宝珠远眺着远处的霓虹,觉得他大概是怕自己告诉明珠,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明珠你认识致祥居的人。” 韩临正忽然就火了,“你以为……你以为我在对她玩心计?” 宝珠:“……”难道不是吗?明明认识里面的人又不说,换成任何人也是会这样想的呀。就是不知道这样绕一大圈是为了什么。 韩临正看着她,明明是很大的火,望过去,她也是,嘴不自觉的微微扁着,好像不服气…… 忽然间,那抹怒气就消失不见了,心里泛起无力的惆怅来,轻声说道:“昨天那种情况,我给钱或是给东西,哪怕是不给,她们最后都会怪你,所以……根本没什么分别。我也是,也是想着你有点钱最实在。”他说,苦心一片,第一天回来的时候,不是没听她说,她没有钱,连买件礼服的钱也没有。 “我没有想骗明珠,她一天是我的女人,我自然应该护着她。只是没想到,她昨晚会去找你。” 宝珠讶异地望向他,因为太过意外,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傻气。 “我下周就走了,以后银行里有钱,也可以少受别人的欺负。”他低低的嘱咐,“又宸还在上学,我常听他提起你,他有心无力。你以后……”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他已经说得够多了。 夜幕低低的压下来,女孩呆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有种宁静的美,脸侧的头发被风吹乱,贴在了唇角,临正的手指动了动,终是没有抬起来。 人生有许多种的邂逅,有些注定,只能隔着千山万水,世事两茫茫。 第41章 本卷终 楼上,荣耀钧也在眺望着楼下。 这件事简直玄妙了,他和临正从小认识,家里又是好的不能再好的朋友,饶是如此,他也想不透,为什么韩临正要像昨天那样做。 他的那块翡翠,如果到了致祥居,最后还会是他的,那他就没理由摘了。那还不如直接给钱…… 如果那块翡翠,是到了他女朋友手里,那最后也还会是他的,他不缺那点钱,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当然也不会是为了骗女朋友出钱……这件事完全没道理呀。 不对,还有一种可能,荣耀钧望着楼下,——除非,他当时真的想把那东西送出去。 目光停留下楼下那个人影身上,那块牌子,可应该是给他未来老婆的,可这个,有夫之妇呀…… ****** 不久 宝珠走上楼来,她已经完全出戏,身上的衣服,现在扎得自己难受。她走到荣耀钧那里,停下来,板着脸说:“你朋友让我带话给你,他先走了。” 荣耀钧笑着点头,他一直望着楼下,当然看到了韩临正走,就是不知道俩人说了什么,把人打击成这样。 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坐。” 意外的是,女孩没犹豫,真的坐下了,其实宝珠,是真的有话想问他,从来不习惯欠人的自己,现在心里真是郁闷极了。 他静静瞅着她,她和上次,的确不同了,好看了很多,难怪刚刚韩临正失态了,可是再漂亮,也已经是别人的老婆。 宝珠哪里知道他有的没的在想这些,问道:“你和韩临正是朋友,熟人?” 明明是和上次相似的“白痴”问题,语气却不一样,荣耀钧心中没由来的淡淡失望。 “你有什么事儿,说吧!”他倒是干脆。 宝珠低下头,很少见的,面露难色,抬头看向他说:“如果将来有一天,我想要找他,你能找得到他人吗?”她也不知道找人家干什么,但韩临正刚才那番话,令自己有些微的心里别扭,以后有机会,如果是同等的小忙,她很愿意还回去。 荣耀钧却没正面回答,“你刚逛街去了?”他点了点那边桌下大包小包。 看他不想说,宝珠也不勉强,答道:“买了几件衣服。” “赢了钱是应该快点花出去。”他说,一点不掩饰自己十分了解内情。也一点掩饰的必要没有,武超文是他的人,他们昨天又去 了致祥居,更别说,她之前还拿了画来给自己看。 宝珠和他心思一样清,既然碰上了业内人士,刚才烦心的事情就不要想了,她转而问道:“我有几样东西,想麻烦人掌掌眼,看看现在都在哪些藏家手里……这个大概有点困难,你们致祥居,有人可以吗?” 又在质疑他们了,荣耀钧再次泛起久违的五味杂陈,他慢慢说:“经过了这些事,你还没发现,一般我们那里,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宝珠侧头想了想,“其实还没见到你们做什么大事……”她掰着指头数:“我在电视台遇上了一个比较呆的鉴赏家,在店里见到一个被大材小用的你……嗯,那个看翡翠的老师傅还可以。”她中肯的评价。 荣耀钧:“……”第一次觉得,被打败了。 停了好几秒,他才说:“要看什么,我给你看。”他大材小用,这次才是真的。 宝珠摇头,“东西现在没在身上,我们约个时间,可以吗?”下次熟了,不知这人能不能告诉自己,致祥居给他什么待遇。 荣耀钧点点头,“那你什么时候方便,打我的电话吧。我们还约在这里见。”这里没监控,不会被熟人看笑话。 宝珠站起来,“那先谢了,我那边还有朋友。”大衣的衣摆在茶几边划过,她转身就走了。 荣耀钧再次意外,走得这么干脆,他条件反射看向旁边的玻璃,窗外夜幕漆黑,玻璃上依旧映出一个风华无双的男子,没错呀! 那边,宝珠看着桌上的斋啡,幽怨地“怒视”着詹璐璐:“这东西一般人会喜欢喝吗?想喝口咖啡,怎么就这么难?!” ****** 运气来的时候,有时候挡也挡不住。 第二天一早,宝珠就深刻地体会了这句话,保姆阿姨来的时候,就带了一个好消息给她,说是现在有个现成的房子,问她愿不愿意去看。 这可是急事,宝珠现在也有钱了,搬家自然是刻不容缓,她想的简单,自己赢钱是自己的事,明珠和韩临正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这五百多万,她自己是要留着买东西的,或者说,是置家业的。当然不能花在买房子上面,所以她压根也没想过要买房。 租房也方便,对于现在的她,两眼一抹黑,等住熟悉了,有钱再买也不迟,所以纵然现在有了存款,她也还是想着租房。 保姆阿姨给找的这个地方,很不 错,市中心的一个小区,和平安坊两站路。 俩人出了电梯,房子在十二楼。 保姆阿姨说:“这家主人去国外啦,所以房子空了出来。愿意低价租出去。就是租期不能超过两年,因为人家两年后就回来。我一想,太太……不,甄小姐,您的情况正合适,先住着,找合适地方,到时候再搬,说不定到时候你都又嫁人了。” 她还挺乐观,宝珠笑了笑没说话。 “这是才两年的新房,两室一厅都是大卧室,向阳,正符合你的要求,24小时热水有暖气,楼下还有保安,后院有花园楼顶还有天台花园。” 宝珠看了看觉得挺满意,一个人住足够了,卧室很大,浴室也很大,装修的有些过于豪华,她不是很喜欢,但毕竟不是自己的房子,大环境毕竟好,也不能挑剔那么多,或者先搬进来,将来住的不顺心再搬。 “怎么没有家具?”宝珠问,“如果是别人住过的房子,应该有家具呀。” 保姆阿姨脸上一慌,“没家具不是更好,这样可以置办自己喜欢的。”她没给宝珠说实话,这房子本来住着一个人的二奶,现在那女人出国跑了,所以走以前,家具都卖了。 她给这楼里另一家也在做家政,跑的那个二奶和现在这个,是同一个金主,这楼里,这样被包养的女人,有好几个。阿姨很想让宝珠住过来,这样她一天可以干三家,路上还不用折腾。 宝珠那里知道,只觉得没家具也挺好。 很快和人家签了租约,叫上詹璐璐,买了家具,一周时间不到,她就搬过来了,执行力强大的人,那速度不是一般的。 一百二十平米不到的房子,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兼衣帽间,詹璐璐坐在客厅的布艺沙发上,摆弄着桌上的盒子。 她今天和宝珠去了一趟平安坊,买了点小东西回来摆,看到桌上一个绿色的小盒,她有些疑惑,这不像她们今天买的。 打开一看,圆滚滚的翡翠珠子在里面晃荡,中间夹着几颗珍珠,她吓一跳,“宝珠,你的项链断了?” 宝珠正在衣帽间里整理衣服,也没买几件,走出来一看,随手接过,“没事,不小心断了。”说着拿进了卧室。 詹璐璐疑惑地望着她,这条项链……怎么看着有点不一样。 ****** 在宝珠忙碌的时候,甄家也没闲着。 那么大一个五百万没 了,李采芸怎么可能不问,可是这次奇了怪,无论她软磨硬泡,明珠就是不说,只说“就当她花了!”这李采芸怎么能信,可又问不出真相,真是睡觉都睡不好。 直到这一天,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她终于灵光乍现,晓得去银行查了。 明珠是被从床上揪起来的,“妈——我们明天就走了,你别闹了可以吗?” “我闹?”李采芸的手指险些戳到明珠的脸上,“你犯了什么病,把五百万转给甄宝珠?” “没有我没有?”明珠自己发了誓,连忙否认。 “还没有?!你不说是吧,你不说我打电话叫宝珠回来。”李采芸喊道,再不是那个对女儿唯命是从的母亲,这一趟趟折腾,转眼一千万没了,她又不是印钞机。 明珠却扑上来:“妈——你别打电话,钱就是我花的,我花的!”她也想不出其它的借口,只能这样,死不认账。 李采芸不和她废话,就跑去抓手机。 明珠哭着扑上来抢,嘴里喊着:“妈——你打了她也不会回来的,我们都闹僵了,她还怎么可能回来。” 李采芸一把推开女儿,“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你妈的本事!” 宝珠接了电话,的确不到一个小时就回来,她不回来有什么办法?李采芸说:“要是不回来,就把她房子里妈妈的遗物全都扔出去。” 拿死人做文章,宝珠不得不服。何况,她等这一天,也好久了! 来了这里,才知道,这次明珠没有主动出卖她。还很硬气。果然誓言有时候也是有用的。 “宝珠你是不是失心疯了?丧心病狂要你妹妹那么多钱?”李采芸自从上次之后,已经不屑伪装了,此时她也忘了自己曾经自诩是没落的世家贵族。 但宝珠很好心地提醒她:“世家贵族的夫人,不这样说脏话,讲究,德,言,容,工。” “放你妈的屁!”李采芸骂道,拿着一张白纸挥舞在宝珠面前,“还不承认,我去银行查了。” 宝珠厌恶地皱了皱眉,这人嘴真脏,但她疯,自己越要不当回事,闲闲道:“那钱是我们俩打赌她输给我的,你也知道的,就是她生日的那场。” “你放屁,打赌就是十九万你以为我不知道,钱我已经让明珠给你了。”李采芸好像已经要气疯了,不骂人不会说话。 宝珠伸出食指,慢慢摇了摇,“不对,当时还插了花,周围有 十九个人作见证。我赌的是脖子上的项链,而明珠,如果输了,就按项链的市价折给我。” 明珠也忙说:“妈——是我愿赌服输,真的是我输了,那项链值一千万呢,姐姐才收了五百万。” “什么破项链要一千万,就她这破烂货能有一个一千万的东西,你发烧烧糊涂了。”李采芸逮谁咬谁。 明珠哭起来:“不就是那条翡翠项链吗,妈你别闹了,临正出去马上就回来了,这件事我不想让他知道。”还有她妈这样子,更怕男朋友看到。 “啪——”一声,李采芸一巴掌抽到她脸上,“那条烂翡翠项链一千万你傻了,一千万你爸能给她?” 明珠被抽愣了,捂着脸说:“真的值一千万,妈——现在翡翠的价钱都上去了,我们去致祥居那里最好的鉴定师看的,估的价!当时临正也在场,又宸也在场。” 李采芸转头怒瞪着宝珠,“你说,什么烂项链拿出来我看看。” 找她来就是为了吵架,吵架就是为了这条项链,宝珠怎么可能没做准备,手拉下身上草绿色毛衣的领子,“不就这个。” 翡翠珍珠的项链,绿绿白白! 李采芸大怒,“这不就是你爸给你的那一条,这烂东西你告诉我值一千万?” “当然不是了。”宝珠说,“这条不是曾经给我的那条,那条真的早丢了。” 明珠一震,喃喃说:“那一千万的项链是哪里来的?” “当然是承悉给我的。”宝珠说。“承悉家可是做金玉珠宝的,别说是这种,更好的都有。” 明珠低低自言自语,有气无力地说:“原来真是你坑了我。” 宝珠一摊手,“冤枉死了,这不能怪我,是你妈妈当时跑到医院告诉我,要我别丢家里人,我衣服也没,穿的还是结婚的衣服,又没有首饰,我就想着,戴个好点儿的东西出来,别给家里丢人。” 李采芸总算听明白了,喊道,“那你为什么不早说,这样不是坑人吗?再说,为什么还要弄得那么像。你还说你自己不是有意骗明珠?!” 宝珠无辜说:“那可真是天地良心,承悉送给我的那是条十八子手串,不够长,我只好在中间接了几颗珍珠。”她扭头望着窗外,惆怅地说:“还不是为了给家里人争面子,手串要当项链戴。” 说的轻描淡写但真真气死人。 李采芸气的脸清,让她这样一说 ,都是自己的错,自己去找她,要她来生日会,要打扮,又不给一分钱,李采芸不愿再纠缠这个,重点是钱,她一伸手,“你别说那么多废话,赶紧把钱给我退回来。” 宝珠手再一摊,“花完了!” “你个破烂货少骗人!”李采芸当然知道这是假话,威胁道:“我告诉你,你不拿回来,你别怪,别怪我告诉你爸爸,看你爸爸到时候收拾你。” 宝珠微微一笑,“那我就等着。” 李采芸:“……”黔驴技穷了! 是啊,她知道,就算告诉老公也是没用的。谁又能冲到甄宝珠的银行里,把钱抢出来吗?除了她自己心甘情愿把钱掏出来。 无论是用父母的威严,或者使用家庭的亲情,他们都不再可能从这个女人口袋里掏出一分钱来,这是一种非常令人沮丧的认知。 她怒视着宝珠: 宝珠今天打扮得非常漂亮,漂亮到一进门李采芸都就刻意忽视了她的改变。 但此时那不可一世的表情,已经令她失去理智。没有五百万有这一千万的项链也行!扑过去就抓宝珠的那条项链。 越是名贵的东西越脆弱,那链子,一下就断了,翡翠珍珠,滴滴答答崩的四周围都是。 李采芸怕宝珠和她抢,飞快的爬在地上去拾,桌上,地上,墙角。 宝珠一脸嘲讽地看着,一动也不动。 李采芸一会儿趴在书桌下面,一会钻到凳子下面,一会伸手够,一会用脚勾……丑态毕露! 明珠看着宝珠,一动不动,已经被坑过太多次的她,不相信宝珠会这么好心,任由妈妈捡回那珠子,她看着宝珠:“……这条项链,不会,不是那一条吧?” 宝珠看向她,脸上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有进步,你猜对了!”那条十八子手串在搬家的时候,已经留给贾承悉了,不是她的东西,她不要! 正钻在桌子下面的李采芸一听,就要起身,“哐当”一下,头撞在了桌子下面。 宝珠走过去,居高临下笑看着她,蹲下来,从目瞪口呆的李采芸手里,拿过两颗珠子,对上光,语气感慨地说:“要说,在平安坊买的珠子可真好,你看这颜色,虽然是沁色的,一点都看不出。” 说完,冷笑一声,珠子扔在地上,站起来,厌恶地看向李采芸:“既然大家相看两厌,以后还是不要见面的好。我现在就去拿我妈的遗物,以后, 我不来你们家,你们也别来找我!大家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老死不相往来?——她这是要……要判出家门! 李采芸窝在桌子下,腿都麻了,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脑子一片眩晕,头晕眼花,无数血管如同蚯蚓般在头皮上蠕动起来,就快脑溢血了,忽而想到,她有一位朋友年纪轻轻的就中了风,忙和自己说:“不能再生气,不能再生气,不能中风。” 明珠面无表情坐在那里……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这样折腾一场,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 甄宝珠的妈妈,也没有留下多少东西,但毕竟是遗物。宝珠收拾好,想着有一天,和甄宝珠的其它东西,都放在一起,立个衣冠冢,让女儿和自己的妈妈,一直在一起,永远永远。 这个家,她以后当然不想再来了。 在门外,正好遇上了又宸和临正,看到她从甄家出来,两个男人脸上立刻都一脸紧张,倒是宝珠笑了笑。 “我来拿我妈妈的遗物。”她示意手里的袋子。而后走向临正,“说两句话可以吗?” 韩临正点头。 两人走到一侧,又宸不解地看着两人,不知这段交情从何而来。 宝珠说,“我也不是来谢你,那本来就是我应得的。”韩临正笑起来,“你就这么不喜欢落别人的人情。” 宝珠点头,她愿意主动的出击,而不是自以为是的替自己安排,就像现在,她愿意这样和临正说话,是因为知道背后的楼上,有双幽怨的眼睛在那里,这两个人万一真的分手,那么想知道这时临正和自己说了什么。 明珠就必须还是收敛的! 无需布局,但要算无遗漏,雁过拔毛,信手拈来才是常胜之道,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坑人的局,谁敢心怀不轨,就只能一脚踩进去。和那条项链引发的故事一样,要是明珠不贪心,这个故事一定是另一个结局。 她也许会和这个男人,大洋彼岸,参加她的选美,风光过后,嫁入真豪门! 宝珠抬起头来,她轻轻说:“祝你一路顺风。” 本卷完 第42章 想太多系列 清晨,阳光从客厅窗帘的轻纱透过,正落在窗下一张圆形的白色餐桌上,鸡肉细丝的炒面,一小碟水果,小半碗的菜肉粥。 宝珠穿着睡衣坐在圆桌旁,她在等开饭,豆浆还没来。 “你总喝这个,明天早上我给你换次果汁吧?”保姆阿姨把豆浆给她放在桌上,“我看人家早晨都吃的可少了,喝杯果汁,只吃一片面包,说可以保持体形。你这还要再嫁人,可不敢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宝珠端着豆浆,有些怀念自己的大掌柜,他以前也喜欢这么叨叨自己,不喜欢自己做的事情,就消极抵抗,觉得对自己好的事情,就拐弯抹角说个不停…… 她微微笑着,能够偶尔这样沉浸在旧时光中,也是一种放松。 “……明天早上,要不我给你做点小米粥,那个也养人,现在要多吃杂粮,我家亲戚正好最近给我带来些自己家新鲜磨的玉米,明天我带点来。”保姆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宝珠奇怪:“十冬腊月,也有新鲜的玉米可以磨?” 阿姨一滞,脸现尴尬,给别人的时候,人家问都不问,这小姐怎么心思这么清,忙解释说:“不是新鲜,是去年冬天收下的,才磨好。” 宝珠点点头,喝了口粥说:“那谢谢,换个花样也好。”心里却清楚,其实哪里会有玉米,就算送人粮食瓜果,也是旧年有收成的时候直接送,没听过这时节送粮食的。不过,别人愿意想方设法讨好自己,也证明有价值,哪怕是超市买的呢,收下就好。 保姆阿姨立刻脸显喜色,又说:“今天家里是不是有人来送洗衣机?今天我留在家,你要出去随时都可以。” 宝珠放下碗,说道:“门口那东西是怎么回事?” “那个……”保姆阿姨有些心虚,“那个是我那家的客人,那女孩去港城购物了,这是她的东西,要送到什么原厂去保养,我不知道地方,和人家厂家约好,三天后才能来拿。” 这就是说,这一堆东西还要在自己家放三天?难怪要一早就来示好。 宝珠喝了口水,“那我出去了,你今天就留在家里收东西。” 她不会随意给人难堪,但是也不会随便说“没关系。”不然今天搬来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明天她也许就会因为要迁就别的主顾,而影响到自己…… 卧室里: 手机闷声闷气地响起来,宝珠周围看了看,掀开小玫瑰花的枕头 ,乐声徒然清亮,她看到上面的名字,笑着接了。 “吃饭呀……今天倒是有空。”她跳下床,一手握着电话走去隔壁,“可我已经和别人约好了……”打开衣柜,右手在里面翻着,那边人不知说了什么,她微微一笑,把一件黑白色上下两件的套装拿出来,“约的下午……没有说吃饭……别,你别来家接,我搬家了……小事,哪里用麻烦你,好吧……那你到我约人的地方来接我好了。我在那儿等你。”挂上电话,她脸带笑意,看了看手里的衣服,想了想,又挂回去,拿出一件紫色法兰绒的外套来。 ***** 咖啡馆, 今天宝珠约了荣耀钧,约好的三点半,她特意先到。约了人,有事相托,提前来,是礼貌。 荣耀钧来的时候,她正坐在中间面向窗外的沙发上,这是二楼最居中的位置,蜡烛型的水晶吊灯,就在中间茶几的上方,她发间露出一点耳机的白,正在低头看一本杂志,身上是一件亮眼的紫色小外套。 高雅贵气。 他在楼梯口站了几秒,有种汝窑忽然变成珐琅彩的违和感,第一次见她,她穿一件全黑的大衣,上次见,是一身纯然的白,现在,不止衣服变的艳丽……整个人都仿佛上了颜色。 他对身后的小武和司机示意,让他们坐到远处,慢慢走了过去。 宝珠的余光看到旁边多了一双棕色男士皮鞋,抬起头来,扬起笑容拿掉耳机说:“谢谢你能来。” 他被那忽然清艳的一笑,闪了一下,再坐下时,心里就有些奇怪,这女人和自己见面,打扮这么漂亮干什么?当然,很多要见自己的女人都会刻意打扮一下,但在他看来,已婚少妇见陌生男人,还刻意打扮,那目的就太值得思量了。 所以说,人总喜欢用自己的思想去衡量别人的,男人哪里懂得女人爱漂亮的心情,宝珠已经从包里抽出一沓宣纸来。 “就是这些东西,你见过吗?”她递给他。 荣耀钧脸露错愕,这比上次还离谱,那次是起码还卷着,这次倒好,她干脆折叠了。 宝珠看他一脸意外,忽然恍然大悟道:“你要喝什么?”是啊,人来咖啡都没要一杯,四处张望一下,“服务生怎么也不来?” 看她“体贴”的样子,荣耀钧感叹,这人不管穿什么衣服,思维习惯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他哪里是喝咖啡的人,服务生没跟上来,当然是受了嘱咐。 算了,他办正事吧,拿过那“画”来看。 和上次相似的画工,虽然做了一些变化,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但那大气雍容的感觉依旧在,半响,他递回给她:“画上的这几样东西?说真的,都没见过,就是国内有名的私人藏家那里,也没有,不知你在哪儿看过,但要是想找回来,不容易。” 宝珠神色淡淡,也没有太过失望,已经隔了这么久。人都找不到了,何况是一些心爱的物件。 “那现在如果找人做这样的东西,有人会吗?”宝珠问,都是闺房用的东西,自己以前用惯的,但不知现在还有没有这样的工匠。 荣耀钧摇头,“不好做。” “哦,这样呀……”白皙的手慢慢折起那几张纸,又放进包里,随口说:“其实也不一定要做的,我就是问一下。” 荣耀钧惊讶,原来是她想要,他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人不懂事的有些过分。他老公家做什么生意的他也清楚,虽然有些钱,但要用这样的东西,还是矫情的太过了些。 或者,她是想暗示自己什么? 心里警惕顿生,又想到韩临正在走之前,欲言又止的请托自己,如果以后有机会,让自己照顾一下她,她也是这样吗?明明有了老公,还忽悠的外面男人为她奔走。 很有可能,第一次见面,她也是那样出其不意的引着人,让自己把电话都给了他……也许,她一早就认识自己,都是故意为之。 这样一想,他的心里就越发的不舒服,说道:“先不说,现在没人会做这么精细的活了,这里面要用的东西也太多,太杂,谁还会把宝石,翡翠这么贵重的东西镶嵌到妆盒上。”语气不怎么好。 宝珠嘴动了动,没说话,她以前的拖鞋上还缀过明珠玉片呢,没见过世面! 抬头笑看着他说:“无论如何,今天谢谢你。为了这么小的事,还麻烦你走一趟。”此时她已经歇了拉拢人家的心思,刚刚语气里的那丝细微的不悦,她也能感到。 荣耀钧客气了一句,“不用。” 宝珠站了起来,“那我走了,谢谢你。” 荣耀钧一愣,没想到她这么直接,看着她,忽然说:“韩临正昨天走,你为什么没有去送他?” 宝珠拿大衣的手一顿,心中冷笑了一下,“他走,关我什么事。”说完,抬脚就走,脚上带搭扣的小皮靴踩在原木地板上,哒哒地走了。 荣耀 钧不可思议地滞了几秒,这样给自己撂脸子的人,还真没过,连忙转身从楼上望下。 透明的玻璃,居高临下一览无遗,路边,一辆紫红色的宾利,亮眼的靠在那里,他等了几秒,看到那个人穿着米色的大衣从内走出,驾驶位的车门立刻开了,一个年轻男人走下来:黑色有型的西装,笑着绕过车头,开了车门等她,身形英俊,眉眼摄人,荣耀钧一下眯起眼睛。 抬了抬手,被打发在角落的小武立刻走过来,荣耀钧点了点楼下,“我没看错吧?”小武看了一眼,面露惊讶,“没错,乾启,乾家的宝贝儿子。” “她这迎来送往的,你说唱的是哪出?”荣耀钧问。 这算什么迎来送往,小武咳了咳,还没说话,就听荣耀钧说:“难道她做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不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小武瞪大了眼睛,奥,原来您是这么以为的? “其实……”小武有些磕巴,即将出口的话太残忍,他都不忍心说,极快地说:“其实我看人家是真的不认识你。” 在荣耀钧想来,如果都是玩古玩的,那么认识自己是应该的,不认识那一定也是装的,他没想过,人家有可能是真不认识。难道她本来就是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而不是故意做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在引起自己注意? 但这一刻,在看到乾启的时候,他有些信了,也许她是真的不认识自己。 眼睛盯着那辆贵气典雅的紫色车影越走越远……想到她身上那件优雅贵气的法兰绒小外套,他的脸色,终于沉郁了下来。 ******* 楼下,宝珠上了车。 “你换车了?”左右看了看乾启的车,到处都是皮革的新气,笑着问:“你换了新车?” “你换了新衣服?”乾启用一样欢快的语气说,脸上带着笑。 宝珠一晃头,“这衣服都穿好几天了,旧的!” 乾启笑,好像自己穿了新衣服一样高兴,说道:“原来那辆车底盘太低,你腿不是不好吗?所以以后开这个。” 内容有些引人遐想,但因为太过理所当然,令宝珠心中觉得有些温暖,问道:“什么时候买的?” 乾启更乐,笑容晃人,“我从朋友那里截胡的。”说完一点没添油加醋,把自己怎么从向诚那里骗来这辆车说了。 宝珠大感意外,好奇道:“你真的把人扔街上了 ?” “没事。”乾启看向她,意味深长地说:“我们从小玩到大,改天介绍你认识。” 宝珠曾经是个朋友满天下的人,也不觉得有什么,没谈过恋爱的她不知道,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看着乾启问:“我们去哪吃饭?你想吃什么?” “随你。”乾启说。 宝珠靠在椅背上,侧头来看着他说:“是我请你。今天你想吃什么都可以。”说完又补充:“不用替我省钱,我现在有钱了。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连说两遍想吃什么都可以,真诚的不得了。 乾启笑起来,侧头看着她,眼睛里隐隐的能闪出光来:“好久都没见了,你最近怎么样?” “哪里有好久,一个多星期而已。”宝珠又被他逗笑了。 乾启盯着前面的路,手在方向盘上轻敲着,半响说,“真的只有一个多星期吗?”怎么他觉得过了好久,好久。 俩人又商量了一会,宝珠最后说,她要吃烧烤。 还是随了她! 第43章 相思梅 餐厅 欧式教堂惯用的古朴原木桌椅,空中悬着中世纪教堂会挂的那种吊灯,周围人群鼎沸,烤肉滋滋作响,香气四溢。 “这家……这么多种烤肉呀。”宝珠看着右边墙上挂着的欧式餐牌,“墨西哥烤肉,西班牙烤肉,非洲味的都有。” 乾启直直地看着她,深沉的法兰绒紫色外套,白色带小滚边的衬衫,褶皱的袖子靠在她的手腕上,随着她的手指,轻晃着,头发应该是烫过了,浪漫地散了一肩,“你……”他刚开车都不敢细看她,“学会打扮了?” 想了半天,说出这么一句没水平的话来。 宝珠转身,左右晃了晃,照镜子地姿势说:“烫了头发,化了妆,买了新衣服。是民国闺秀喜欢的法兰西风情,怎么样?要不要帮你也打扮一下?”她揶揄他。 乾启耳根立刻发烧,挥手叫人来点单,什么也不说了。 滋滋作响的烤肉不一会就上了桌,冒着鲜亮而诱人的气息。 乾启递过一串给她,宝珠伸手来接,浅珠光色的指甲挨上他的指尖,乾启微微一闪神,“你涂了指甲油?” 宝珠被烤肉烫了一下,看着他说:“……这个,好像叫法式甲。” 乾启知道自己又露怯了,他拿过旁边的餐巾纸,无辜道:“其实我是想问,你要不要用东西垫着,别把手弄脏了。” 宝珠:“……” 有一种人,他很真,对人好,说话,完全不加修饰。总不经意的,令人小小感动,宝珠接过那纸,忽然就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嘴唇挨上烤肉,都忘了什么味,她压下这种情绪,说:“对了,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你认识的人多吗?”这是明知故问,他的性子这么讨人喜欢,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认识的人少。 乾启点头,“当然。” 宝珠说:“我想找个司机,最好是有点身手的,这样的人你认识吗?” 乾启拿烤肉的手一顿,“你要买车?” 宝珠点头,“天太冷了,出门不方便,其实,有个司机也还是不方便,但我总一个人出门。不是很安全。”她实话实说。 乾启话到嘴边:“那你家里人呢?”但又觉得两个人毕竟才见了三面,就打听这些不好。说道:“这件事情交给我了,放心吧,过两天就把人给你带过来。” “不要过两天!”宝珠忙摇头,“嗯……下个 月吧,对了,赵老三那个人,你了解吗?” 乾启点头:“还算可以吧?虽然在这行里混的时间久,但不贪心。你想干什么?”他看向宝珠。 宝珠说:“你觉得,如果有人要找他合开一家古玩店,他会不会有兴趣?” “有人?”乾启意味深长地扯着调子问“是说你吗?” 宝珠点头,“你说他愿意吗?”拿一串烤肉递给他,明晃晃的贿赂。 乾启不接,露出不乐意的表情,“这种事情为什么你不问我?” 宝珠把那烤肉收回来,自己实实在在咬了一口说:“你那么忙,我也忙,对他来说,这是职业进阶,开了店,要每天待在那里的。” 乾启说,“我也可以专职。” “那好!”宝珠拿起一串还在冒油的羊肉,递到他面前,“那你接了,以后每天给咱们看店。” 乾启张口就咬,吃下最顶端的烤红椒,“真好吃。”却是不接,他看店了,还怎么陪着她。这种傻事,他不干。 宝珠知道他就是说说,把烤肉放一边,“到底怎么样?”这次问的是赵老三。 乾启摇头,“再看看,毕竟是做生意,自己总得有点儿别人依仗的东西才行。” “我一直都知道你不笨,原来还挺精明。”宝珠说,确实是这样,这事情最不好合作了,东西放在那里,弄来一个价,要卖什么价,可是店里的人说了算,而且这行,议价那是一定的。如果不知底细人品,根本无法合作。 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啤酒好凉,但心里暖暖的,这样有人能和自己说话,不用防备。也不错,她说,“我想和他去一趟景德镇。如果他真的想让他儿子跟着我,那不就有依仗了?”她从小掌家理事,带人,那也是常有的事。 乾启端着杯子,刚想和她碰,听了这话,立刻有点急:“什么时候走?我也去!” “你不用上班吗?”宝珠说。 乾启反问她:“你呢?也不用上班吗?” 宝珠神色骄傲,“我上周才辞了工作,就是想去景德镇看一下,那你要不要去?你要去我就算上你了。” “看你的样子还挺急。”乾启说,现在天寒地冻,要去也应该等开春才是。 宝珠点头,她可不喜欢浪费时间,说道:“我还想顺便到全国几个大的古董卖场都去转一圈,你知道,做古董这行别人都得有货源,可是我 没有?所以我就想,顺便转一圈,如果能捡漏最好,把店早点撑起来。” 乾启看了她一会,说,“这事你想很久了?” “没有呀。”宝珠摇头,“我也是才想。” 乾启说:“你要真想去,我自然是跟着,你一个女孩子,跟着他去外地也不安全。”神色很严肃。 宝珠手里拿着杯子,怔楞起来,冰凉的感觉挨在指尖,心里泛起浅浅的内疚,她又给乾启耍心眼了,垂下眼来,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 吃古玩这行饭,捡漏,打眼,骗人,被人骗,大家好像都在某种约定俗成的规矩下成长:被骗的,自认倒霉。骗到人的,也不会心怀内疚。 因为自己也是一次次打眼,被骗中过来的。 可她没有办法,只有五百万,说是不少,可那放在现在的古玩市场,却什么也不是,和乾启说这么多,也不无想拉他入伙,其实……自己也可以直接问他的,可是因为逻辑惯性…… 可他却只想着自己一个女孩子,和陌生人出去不安全。 这一点,其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 她在脖子上抓了抓,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觉得身上很痒,浑身不自在。 可想而知,这顿饭,后面就吃的很别扭,乾启还好,她却是如坐针毡,心里的暗示变成了真切的生理反应。在他们步出餐馆,她第一百零一次抓脖子的时候,乾启终于忍不住了。 一把拉下她的手,“到底怎么了,我给你看看。”一看,脖子后面起了一片红色的疹子,他大惊失色,“糟糕,你过敏了。你对什么过敏?” 宝珠傻呆呆的,也赶紧想,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以前甄宝珠对什么过敏,她茫然摇头。 “不是吃的?” 她摇头。 “那是不是这衣服呀?”乾启毫不客气,扯过她的衣领就要看。宝珠连忙躲开。 乾启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走,赶紧去医院。” “不去!”宝珠的小皮靴紧紧抠住地面,“生不入官门,病不入医院。” “这是什么破规矩。”乾启急了,“过敏严重会休克的。” 宝珠摇头,搓了搓脖子说:“买个药擦一下就好,不去医院。” 乾启此时很懊恼俩人不够熟,不然抱也要把人抱到医院,两人僵持了一会,宝珠的执着终于占了上风。 俩人去药店买了药。 在回到宝珠家门口的时候,他主动提出,“我帮你抹吧,那在后脖子上,你看不见。” 宝珠没什么意见,把法兰绒的外套领子向后扯了扯,又把白色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头发弄到一边,“好了。”她转身望着后车窗,等着人抹药。 乾启却一动不能动,望着那一小片露出的雪白脖颈,忽然心跳失速…… 她这么柔顺,安静,乖乖的等着,怪不得常听男人给女人说,“乖乖的”,原来女人乖的时候,是这样的。 如同最温柔的乐章流过自己心间,一个音符,一个音符,他的手指轻颤着,心都颤颤巍巍起来。那细嫩的皮肤,手指挨上都能揉碎了般。 心跳过速,需要更多的氧气,却不自觉的压着呼吸,手中的棉签,重如千斤! 空气成了奢侈,视线顺着雪白的细颈再往下一点,就可以看到那深不可以的深渊,他坐在那里,仿佛要自虐成永恒的姿态。 车窗外飘起大雪,飞舞着,铺天盖地而下,车窗上粘住,视线斑驳的看不清。空气里有话梅酸甜的气味。“下雪了。”她的下巴挨在椅背上,看着后车窗说。脸颊上鼓鼓的一块,是刚才吃的那颗话梅,可爱的不行,他的手抬了抬,犹豫着,又抬了抬……鬼使神差的,终于挨上了她白皙的脸。 她立马警觉,扭头过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为什么戳我的脸?” 乾启祖上烧了十八辈高香,此时终于显灵,他灵机一动,很稳地说:“你吃的什么,好吃吗?” 宝珠睁大眼睛惊讶道:“相思梅?你也要?”说着在包里一翻,内疚着说:“抱歉我以为男孩没人吃这个,所以没让你。” 乾启心跳的破碎不堪,接过来,放到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绕上味蕾,一如现在自己的心情。他闭上眼,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个药膏,不能帮她涂了。 把棉签放下说:“那个还是回家洗了热水澡再涂,效果更好一点。” “也好。”宝珠把药和棉签转眼飞快的装好,又搓了搓后脖子,“谢谢你送我回来。”转身就要下车。 乾启连忙拉住她,“那个”,他欲言又止,宝珠不解的望着他,他磕巴着,口干舌燥,犹豫了半天,小声说:“你,你冬天有几件大衣?” 宝珠:“……” 第44章 想太多系列2 清晨七点,宝珠就被手机铃声吵醒,她迷迷糊糊接了电话,“……啊,你在我家楼下。”五分钟后,换好衣服,走到楼下,看着乾启,“你平时都起这么早吗?” “过敏好了吗?”乾启看着她,都不知道别人会担心她一晚上没睡觉吗? “应该好了吧,吃了那过敏药睡得挺香的。”宝珠说。 乾启放心,转身,从车里抱出一个大盒子来,白色带暗纹的纸盒,金贵的要命,上面还系着一寸宽藕荷色的丝带。 “衣服。”他笑眯眯地说。 宝珠说:“我不要。”无缘无故送衣服给她干什么。 乾启哄着说:“都做好了,可好看了。当我谢你上次拦我买那供器。” 宝珠不再说话,转身向楼上走。乾启连忙锁车跟上,也不管人家这地方能不能停车?大咧咧的就停在了门口。 “昨天都忘了问你,什么时候搬的家?” “上周。” 俩人从电梯里出来,迎面走来一个女孩子,对上乾启,一下愣住了。但乾启不认得她,宝珠和那女孩点了点头,都是邻居。那女孩,看着宝珠拿钥匙开门,脸色出乎意料的复杂,然后又看着乾启双手抱着的,明显是礼物的大纸盒,又盯着乾启看了半天,电梯停在那里都忘了进,看着俩人进了屋,她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楼上可住的多是被人包养的女人,怎么连乾启,也开始包人了,这可是大新闻。 住进二奶集中营的宝珠一无所知,没有包养过人的乾启也一无所知。 此时,他正兴高采烈的抖着大衣给宝珠看,“做衣服的师傅说了这叫海棠红色,看多好看,他说是国画里的颜色。” 宝珠扫了一眼,说:“下面那件才是,这件叫石榴红。” 他又抖出一件,神气地说:“这个,雪青色,没错了吧!” “那是丁香色,紫丁香的颜色。”宝珠捂上脸。 乾启说:“女孩的衣服颜色怎么这么多?不过这种娇柔淡雅的颜色真好看。你试试……”他拿给宝珠。 宝珠摇头,一点不理解别人急切的心情,看了看墙上的表,才7:15,阿姨都还没来。进去厨房倒了杯茶出来,对乾启说:“你先坐一下,我进去洗个脸。” 虽然说素面朝天见人她也不是没有过,可是连脸都来不及洗还是第一回。有对乾启说:“要等一会儿才 能吃早饭,我家阿姨还没来。” 乾启有点受宠若惊,她还要请自己吃早饭,他原本是准备俩人出去吃的。 看着宝珠去了卧室,他才舒了口气,开始打量宝珠的住处,不过她警惕性还是太低,等会一定要告诉她,陌生男人一定不能带到家里来。 家里很简单,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套白色的圆桌,四椅。布艺的沙发对着电视。一看就是新搬来,东西新,也少。他的眼光转到门口,忽然滞了滞,有点不大相信,走近一看。 这是一套渔具,他看着那高尔夫球杆袋,犹豫了一下,抽出里面的鱼竿,在他认识的人里面,有一个人也喜欢用高尔夫球杆袋,装鱼竿儿。 鱼竿一上手,他的心就一沉。视线顺着一路由细到粗,慢慢移到鱼杆顶端,那里一个大大的“福”字,刺的他眼睛生疼,拿着那鱼竿愣在了那里。 旁边的门响,传来有人拿钥匙开门的声音,他猛然心惊,心扑通扑通跳起来,几乎已经到了嗓子眼儿,转眼,一个中年妇女拿着两个超市购物袋,走了进来。 一对上他,那女人也愣了。 乾启这才想到,刚刚宝珠说过她们家的阿姨,想来就是这一位了。点了点头。 那阿姨,却好久才回神儿,往客厅走却对着卧室方向说:“啊,太……甄小姐,我来啦!”转身对乾启点点头,也不知怎么称呼,拿着东西飞快去了厨房。心里嘀咕着,这太太手脚可真快,婚没离,下家都找好了。还是个这么俊的。 乾启的脸色却越发的难看,她刚想叫太太的吧,临时改了口。 宝珠换了衣服出来,看见他站在门口发呆,又望了望厨房,奇怪道:“手里拿个鱼竿做什么?” 乾启转身,慢慢地把鱼竿放回去,不经意地问:“你的?你喜欢钓鱼?” “别人的,在这里放一放。”宝珠说,走过去,拿起那件石榴红色镶黑色貂皮领子的大衣,这衣服和乾启常穿的,一看就是同一种风格。 她伸袖子穿上,“还挺合适。”站在客厅里,望着乾启说:“既然已经做好,我就收了。给钱,你肯定也不要,改天我还人情给你,帮你掌眼买个好东西。” 乾启生硬地点头,望着她。 本是清艳的人,穿上这种亮色,那真是华贵绝丽,比自己想像中还漂亮,还好看。可是他的心里,却渐渐地冒出苦涩来。想笑,却连一个笑也挤不出,木呐地说:“我刚 想起来还有事,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就不陪你吃饭,我先走了。” “……哦,那好,你去忙。”宝珠也不拦他,开了门送他出去。 乾启一路开着车,心里,乱的不得了。最后想了想,开车找向诚去了。 向诚还在睡觉,床边一动,他就被人粗暴地晃醒了。 睁开眼一看是乾启,他立刻用被子捂上头,“车都被你开走了又想要什么?你现在别在我面前出现,我看见你太痛苦。” 乾启的声音飘忽着传来:“你到我家去,我那几辆车?你看上哪辆?都可以开走。” 向诚一把拉下被子,翻身而起:“你怎么了?平时最宝贵你那几辆车,不是说都是你老婆吗?!” 乾启心里默默说,“我现在想要一个真老婆。” “好久没见周达了,他最近在干吗?上次吃饭见他,带的那女的,还跟着他吗?”乾启问。 向诚更是狐疑,“你怎么了?” “问你就说!”乾启不耐,这才想起来大衣都没脱,站起来大衣一脱,一把甩到向诚的床上。 带着压抑的怒火。 向诚愕然,这人平时最爱漂亮了,车呀,衣服呀,千万不敢碰他的。今天脾气不好,还是顺着他,想了想说:“啊,那个女的,好像听说跑路了。不过他又泡上一个新的,比上次那个还漂亮。听说,才养起来没多久。” “养到哪儿了?”乾启语气像派出所的。 向诚下床穿衣服,这人今天好奇怪,还是穿整齐了随时开溜的好,站在衣帽间里远远地说:“你知道他家开发的那个精装楼盘。一向不都是在那儿养着。反正空着也是空着,现在全都是投资房。” 乾启问:“那女的,漂亮吗?” 向诚打着领带伸头出来看他,完全搞不懂他这是什么状况,“漂亮吧,听说特漂亮,周围和人吹。”说完又赶紧撇清:“我可没见过!” “宝珠——很漂亮,特漂亮。”乾启默默想。 “真的是才包的吗?” “是啊,最近的事。”向诚隔空喊。 “……十多天没见,宝珠忽然就有钱了。”乾启又想。她住的,就是周达家开发的那个精装楼盘。 向诚磨蹭了一阵,拿着西装人五人六的出来。却发现卧室人去楼空,乾启,早不见人了。 ****** 了解一个人,需要一个过程,才认识的时候,总是美好,但生活是立体的,在父母面前的儿女,和在丈夫面前的妻子,可以是两个状态。就连朋友,也可以是见到熟的嬉笑玩闹,见到不熟的,客客气气。 乾启脑袋一片空茫,开着车。细细的一遍一遍想着,他曾经遇过的宝珠,一共,才见过四次,市场,赵老三家,那次去赵新二叔家,还有昨天,笔笔清晰。如刻在了心里。 他也知道,现在的社会,早已经不像从前了。很多女人年纪轻轻,遇上一个金主,把这当成职业进阶。可是他无论如何不相信,宝珠,也会这样做。她那么好。 随即痛苦越发深刻,就是因为那一目了然的好,那样的女人,哪个男人见了,会不喜欢,想藏到自己家里,再也不让别人看。 去问问她吗? 怎么可能,问了,如果是真,她以后一定就不会再理自己了,看她的样子,一点没有想告诉自己的意思。 忽然觉得好冷,看不清一个人,不知是真还是假。 他危危险险地把车开回家,浑浑噩噩,不知道怎么停的车?不知道怎么上的楼,不知道下面干什么,蒙着被子,把自己捂的严实,那冰冷的感觉还在。 昨晚担心她生病,一夜没睡,现在却依旧毫无睡意,脑子都空了,不知道该想什么,想什么都是一根刺,扎得心口脑子都疼。 过了不知多久,他的房门一响,他抬眼。 赵新一脸小心谨慎站在门边,手里还提着旅行箱。 一看见他,赵新立刻慌着说:“先别忙着生气,我就说两句,你看,我特意去了一趟台湾。把你喜欢吃的东西,都买回来了。我知道你这次一定气坏了。我他妈的不值得原谅,我也知道我傻逼。” 乾启静静地望着他。 赵新看他没有像往平时那样发火,蹭着走进来说:“我知道我不可原谅,为什么偏要喜欢那娘们,一次一次连累到你,这次真不会了,以后我再也不见她了,她再来,你不用顾及我,想打想骂都随你。” 乾启望着他,赵新苦恋单明媚,到处被人嘲笑,这么多年,自己只是顾及兄弟情分,从不对那女的下狠手,但这一刻,他好像忽然明白了赵新的感情。 他坐起来,看着赵新说:“你是不是明明也知道,自己不该喜欢她,可是也管不住自己。” “我她妈是傻逼,我给你说,我这次真的 真的能忘了她。”赵新连忙下保证。 乾启打断他,“说真话!刚那样的话,已经说过好多次了。” 他的平静,给了赵新勇气,他行李一扔,往旁边沙发上一坐,这些年,没人问过他,他也没机会说,憋在肚子里的苦水,一下倒了出来:“你知道,什么是求不得的苦,她从小喜欢你,你不理她,就像我们打人一样,你打那人一巴掌,他反抗,你下次就会抡一拳,他再反抗,你下一次就会想踹他一脚,可是你踹了几千几万次他都不死,只能上刀了……我也知道,她总乱发脾气,可这也不是她天生的。” “她眼里除了你,谁也看不见。可我也一样,一看见她就管不住自己,就总想着,她那么可怜,喜欢了你这么多年,可你正眼也不看她,她心里又气又急,咱们从小一块长大,两三岁就玩在一起,现在转眼20年了,有多少夜,她想你的时候,一定都难过的都睡不着觉。”赵新抹了把眼睛。 “我也和自己说过。几乎每天都说,说她不好,神经病,想起来就让人肝胆俱碎。可一见她,我就管不住自己。觉得她可怜,如果她爱的人是我,我对她好,她现在一定不是现在这样子。” 原来,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感觉,自己也管不住自己,乾启愣愣地想着,再没有这一刻般,他体会了赵新的感情,升起同命相连的滋味:他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宝珠说,斗口是因为别人想要脖子上的项链,那是她妈妈的遗物……她没有家人吧。所以那么懂事早慧,也许是实在没办法了,才走这条路。 那么做事有理有据的她,如果不是没办法,怎么会这样作践自己。 她急着要开古董店,是想可以尽快摆脱现状吗? 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纵然她做了不好的事情,自己也会千方百计找到理由,为她开脱,心里再难过,也还是更多的心疼她。爱她,才会这么心疼她…… 想不爱,却身不由己。 正如自己,想了那么多,也不过一句: 就算她是别人的情妇……也无法,不喜欢! 站起来,一拍赵新:“走!”无论怎样,事情要弄清,不问她,可以问另一个。 ****** “天堂在侧”是安城最大最奢华的夜总会。 晚间刚八点,正是上客人的时段,门口一溜的门迎咨客,长裙礼服,恭敬的排出两列,灯光璀璨下,站在门口迎客。 试图给客人营造一种走红地毯的错觉。 经理姓赵,是安城纸醉金迷圈里的老油条,此时,正拉着一个保安站在大厅门口,低声在训他,“咱们这地方多忙呀,门口那地方又连着主干道,客人来了,车就赶紧安排停好,把大门口弄敞亮,何况小老板今天还在,你再要没眼色,丢了工作别怪我。” 保安一脸憨厚老实,除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 赵经理又说:“你在城里打工,一定……”声音戛然而止,保安小弟等了半天,抬头迷茫地望向他,却发现经理睁大了眼睛,瞪着大厅口,人都傻了。 他循着视线看过去,刚进来几个年轻男人,各个人中龙凤的标配。 “熟客吗,经理?” 经理看着那一群亮瞎人眼的纨绔子弟,却已没空搭理他。 心里翻腾着,一个一个点相,向诚,薛利,赵新……可是好久没见他们三个来这里了,再一看后面,眼中更有神了,年轻俊气的脸,有点艳,身上黑色狐裘领子的大衣,英气逼人,能撑起这种衣服,并穿出贵气来的再不做他想。 乾启 经理一拍大腿,“怎么今天四个都到齐了?”不过看那四人的表情,怎么看着,都不怎么好……难道不是来找小老板玩的? 他忽然头疼起来! 一路衣香鬓影,熟人满场,四个人脚步都没顿,熟门熟路直奔贵宾包。 最大的贵宾包,在后走廊尽头,仿象牙的大门描金嵌玉,赵新走到门口,服务生刚想恭敬开门,他抬腿就是一狠脚,“吧嗒”一下,门上雕的一条飞天玉龙——着陆了!双扇门应声而开。 服务生顿时失声。 “俗气的地方,装修的更俗不可耐,早想踹了。”赵新黑着脸,走进去一看,七男十四女,一人身边坐两个,还是一拖二。 女孩全是晚礼服,长发妖精脸,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他手一挥,“除了周达,全都出去。”屋里的男人都是熟人,看到赵新,杀气腾腾,又一看后面的向诚,薛利,大家立刻都站了起来,周达虽然是小老板,可在这几个人跟前,那可什么都不是。 大家行动一致,退的很快,走到门口,不敢挨赵新,全都侧着往外走,再一看,最后面,乾启也在。 跑得就更快了。 转眼清了场,小老板周达一下跳到沙发上,皮鞋把真皮沙发踩个大坑, 喊着:“赵新,我,我最近可没惹你们?”语气很是胆战心惊。 赵新二话没有,走过来像上台阶一样一脚上了沙发,下一脚,就压在了周达胸口上。周达大叫起来:“你们好歹给我留点面子,这是我家的地方呀——” “门关上!”向诚笑眯眯地对门外的服务生说。 那孩子,哐当一下,关上门就跑。 周达莫名其妙,但又不敢发脾气,纨绔子弟也分阵营,他们从小认识,初三那年,自己和向诚不对付,这四个打的自己在家躺了一个月,大夏天,最后身上打石膏的地方都起了痱子,想起来真是生不如死,但现在,大家好久没一起玩了,他真的不知道今天是为什么。 望着赵新,手撑着他的皮鞋底,“我说,我这小两年,可真的没再惹你们。” 赵新脚上一使劲,薛利已经阴沉着脸过来,手在西装下的后腰位置一摸,拿出跟九节鞭来,周达大声挣扎起来:“唉……唉……有话好说。”那九节鞭已经绕到了他的脚脖子上,他吓的一动不敢动,生怕失脚踢到薛利,这四个里头,他最阴了,上次就是这东西,弄的自己骨折。 “小启——”薛利叫。 乾启低头拿着手机,按了两下,转眼,屋里响起乐声,一个手机在玻璃茶几上跳动着,把红酒杯碰的叮叮当当,乾启走过去,拿起电话,递给周达:“按密码。” 周达愣愣的接过,不敢问,只看着乾启,手按上电话,对上指纹转眼开了,老实递给他。 “你那根打金赢福’字的鱼竿呢?”乾启问他,周达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也不敢说假话,“在我女人那。”他说。 而后死死看着乾启,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的表情变化。 乾启却没说话,拿着手机翻到最近通话,前几条通话记录都是刚才屋里的人,再下一个,——宝宝。 甄宝珠的“宝” 乾启的眼一下冒火了,没谈过恋爱的土老帽不知道,这是全国人民对爱人的统称,一把砸掉手机,对着赵新说:“打!” 赵新绊子都没,抡拳头就上。周达忙护着脸:“为什么打我?乾启,打人你都不自己上手,咱俩这关系,你一点情面不讲?” 赵新说:“你他妈还不该打,家里有人你还敢在外面一拖二。” 周达瞪着眼睛分辨说:“你别冤枉我,我可没和她们怎么样,你也知道我一向洁身自好,家里养的有 人,这外面的女人谁都能上,我他妈再不济也不会玩的没分寸。” 一听说到家里养的有人,乾启心中更怒,“你他妈金屋藏娇也不下本,弄个那烂房子,还敢说是——‘包养’。给我打!” 周达一躲,拉住了赵新的手,望着乾启,现在就算再傻,也知道是乾启找他的事,大声喊道:“起码给我说清楚呀!”心里却飞快思量,难道是看不惯自己成天换女人包养,作为一个心清眼亮的纨绔子弟,他一向知道,自己是人生得意须尽欢派。 而这四个,赵新是死死绑到单明媚裙角上,求生无门,从不在外玩。 而向诚和薛利,想做第二个盖茨,早早就给自己印个ceo,说要进军家族企业,可在他看来,最多到最后也是个盖茨比。但要做盖茨比也好,他们也不在外玩。 而乾启,最令人发指,他老爸励志要攀升当老钱家族,谁不知道,在国内,敢有这种宏图大志的,家里背景都泛着国色,所以他只要不嫖不赌,他爸就能把他宠上天。但他偏偏不嫖不赌,还挺有情趣,懂得玩个古玩啥的,情趣这玩意,对于同龄的他而言,还暂时是没有的。 难道作为朋友,觉得自己拖了后腿?丢了他们的脸,好歹也是从小认识,还是有交情的。 这样一想,也不是没可能,周达的心中豁然开朗,他连忙喊起来:“是嫌我玩女人吗?我发誓,我那真的是正当的包养关系。没胡玩!” “他妈包养人不知道多出点钱……”买个衣服把人都穿过敏!乾启懒得和他废话,对着赵新说:“再打!” 周达大感冤枉,梗着脖子喊:“原来真是这事,你没包过女人不知道,我给的价不低了。有房有车,她那儿我又一个月去不了几次。” 赵新一巴掌拍他脑袋上:“就知道周围骗人。” 周达说:“你别胡说,我可没骗她,前面那婊子跑了,这妞也不是计较的人,人特听话,我没想骗她,对她也是真心的,我真心准备这次包她一年呢。” “还一年。”赵新又是一巴掌。薛利走去一边抽烟,向诚看着乾启,他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周达一看事情有转机,心里只骂娘,原来真是包养惹的祸,也不知道乾启抽的什么疯,难道,难道是他也看上那妞了,想要?! 心中一下荡漾起来: ……难道,难道……他有生之年能有机会,和乾启包养同一个女人! 他心潮澎湃,大声激昂地说:“我不知道你们谁认识她……”眼神却只喵向乾启,“我和她真的是纯洁的包养关系,谁要,我可以让出去!” 第45章 雁过拔毛 清晨,客厅的白色圆桌上,宝珠专注地坐在那里写字。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晨光,洒在她身上,轻柔而安静。保姆阿姨轻手轻脚地在厨房干着活,探头看好几次? 等了好久,看那人抬头起来,放下笔。赶忙抓紧时机凑过来说:“小姐,我想请个假。” 宝珠侧身过来安静地望着她,等着她说理由。 保姆阿姨说:“就明天一天,嗯……就是隔壁,我干活的那家女客,男朋友不是才和她好嘛,又分了。……所以她明天要走,我过去一下。” 宝珠点头,原来是情伤,这个保姆阿姨小心思多了些,倒也不失有同情心,出于礼貌关心道:“那她一定很难过,你是想去安慰一下她?” “不是——”保姆阿姨顿时错愕,“她不知多高兴,男朋友把房子给了她,又给了一大笔钱,她说要赶紧,回老家买房嫁人去。” 宝珠木然地望着她,信息量太复杂,完全没听懂,轻声请教:“那个,不是该伤心吗?” 阿姨说:“为什么要伤心?现在房子多贵呀,可她多有福气,现在不止有房子还有钱,这才几天功夫,一下就解决了下半辈子最大的难题,她以后想嫁人的时候,眼头也可以放宽,她有房,也可以找个有房的。她要没房,将来就算找个有房的,也一辈子不硬气。” 充满市井气的语言,朴实无华地道出了这个阶层的生活真谛。 宝珠默了一会,说:“这样说来,她男朋友还挺有情有义。最少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保姆阿姨一撇嘴,“何止有情有义,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宝珠对别人的私生活没兴趣,说:“既然她要回老家,那你明天是要去送她吗?”她主要关心明天自己的吃饭问题。 “不是,”保姆阿姨一脸喜色,说:“明天是要搬家!往我家搬……她把一屋子家具都送给我了。说是,说是我带给她的福气。” 宝珠点头笑道:“那这样听上去,这件事倒真的像是好事了。” 皆大欢喜的好~ 她看了看墙上的时间,站起来说:“我去换衣服,咱们也该出门了。”明天的问题是明天的,但是今天,她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出租车一路向南开着,直开了半个小时,才到地方。 ——贾承悉家。 贾家住的 别墅是十七年前买的,独立欧式洋楼,住了这些年,外面早有了岁月的印记,老远就能看到爬墙虎的残枝铺满了半间大宅,现在上面都落了雪,像冰天雪地里的一栋孤宅。 从前的甄宝珠不喜欢这样的房子,觉得有些过于阴森。 现在的宝珠也不喜欢,她的不喜欢比较霸道,反正是贾家的,这些被迫强加给她的东西,她都不喜欢。 但这也不能全怪她,自从老太爷过世后,她就是一言堂,从来没人反驳过她,也没人能反驳得了她,现在这么大一个婚姻压在身上,她怎么还能有心情谈喜欢。 前天下了雪,今天是最冷的时候。 台阶上的雪已经扫净,此时薄薄地结着冰,宝珠伤的是腿,虽然已经长好了,可是这样站在寒风里,还是感觉,有些风往骨头缝里吹的冰寒。 “回来了。”正屋的门打开,从里面迎出来一个穿葱绿色羊绒衫的女人,宝珠点了点头,刚想张开喊人,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快进来吧。”那女人微不可见皱了皱眉,错身让她和跟着的保姆进来。 保姆阿姨局促地站在门口,害怕自己鞋上刚刚在外面踩的雪弄脏了房子,宝珠站着不动,另一个保姆走了过来,放在她们脚前两双拖鞋。 屋里很暖和,宝珠去了大衣,这地方,在她的记忆里并不陌生,但抬头望去,才发现,其实一点不一样。 首先,甄宝珠记忆里,客厅一侧那暗沉的几个大柜,在她的记忆里,看都不愿看一眼,但在宝珠看来,那可是正经黄花梨雕花的老物件。 而且那大柜子,也有自己的名字,叫“雕花博古柜”。 “快进屋坐,你爸爸还没回来。”那女人说。 宝珠点点头。 客厅中间摆着皮沙发,宝珠走到正对博古柜的单人沙发里坐下,那女人坐在另一侧,两人不远不近的别扭着。 也难怪两人会别扭,这女人叫周舒云,是贾承悉父亲在原配死后,七年前娶的二老婆,现在还不到三十岁。 而宝珠呢,也才二十三,从辈分上,她应该称呼这个女人“妈”,或是“阿姨”。想到这里,宝珠又咳嗽了两声。 这人是不吃亏的性子,让她喊一个注定会没关系,还只比自己大五,六岁的女人,她实在开不了口。好在周舒云也不强求这个,在她心里,也不愿这么大的一个女人喊自己妈,平白把自己喊老了。加上以前 的甄宝珠也没怎么叫过她,她只当还是和从前一样。 细细地打量了宝珠一会,发现她化了淡妆,很是不同以往的美丽,有些奇怪,正好保姆送茶来,她接过看了一眼说,“怎么冲这个,去换雨前龙井过来。”转头对宝珠说,“是今年的新茶,你尝尝。” 宝珠很和善的点头,心里说:这都腊月了。 估计这人和保姆阿姨会很有共同语言。 此时保姆阿姨,已经被贾家的保姆带去了厨房,宝珠的眸色沉了沉,跟着自己的人,不能太上不得台面,刚才保姆在门口的局促,令她觉得有点心塞。 周舒云继续不动声色地打量她,问道:“你身体好点了吗?” 宝珠说:“还好。” 周舒云说:“你这场病,家里没人去照顾,还希望你别放在心里。你也知道,承悉不在家,你爸爸实在忙,孩子正好前段时间也有病……家里,实在是没人,昨天你爸爸说,无论如何让你搬回来住,这样也有人照顾,我才给你打了电话。” 宝珠就是接了这通电话才回来的。可让她回来住,那显然是不可能,这些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搬了家。 保姆又送了茶出来,周舒云皱着眉头,看茶放好,人都去了厨房,仿佛松了口气,笑着说:“我就不喜欢家里人多,太闹,等会虎子放学回来,家里就更闹了。” 虎子是她的儿子,今年七岁。 宝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陈茶,没说话,这人大概是不会说话,她说要接自己回来住,又说怕闹,这不是在赶人吗? 当然宝珠不怕她赶,她反正等会都是要走的。 可是没这样说话的不是。 不过一想到她儿子的名字,宝珠又仿佛可以原谅她了。 虎子, 多可爱的称呼。 但在古玩里,那名字又称溺器! 溺器,尿壶呀! 宝珠孤单地抿着茶,顿时都没了和对方说话的兴趣,更别提交手了。 望向她说:“承悉什么时候回来?”回来好谈离婚。 周舒云以为她惦记老公,解释说:“那个……你也别太难过,昨天才听你爸爸说,那边的货出了问题,他又派了一个老眼光的师傅过去,这一时半会,可能还回不来。” 宝珠寂寞起来,更没了说话的兴趣,目光对上对面的“雕花柜”,这个是 目前屋里最有趣的地方了。 百鸟朝凤,雕工精美,工艺考究,解缝的地方有些残破,但宝珠知道,那是曾经包裹的铜皮,现在脱落了。 再看上面的古玩: 最上面那层摆着一件镂空雕刻的执荷童子, 下面是一件清工玉雕十八罗汉, 一只珐琅彩八仙庆寿图的笔筒, 一只掐丝珐琅八宝纹的圆形香炉, 一只汉代青铜四足的玉壶, 一只清朝仿古翠鸟花插, 再往两边看,零零总总,还有好多样,柜子改动过,带着玻璃,上了锁,显然是主人害怕有人轻易碰到,宝贝的不得了。 饶是她去过赵总那里,此时也忍不住挑了挑眉。这么多东西……其实如果让她说,她会觉得不如把柜子包起来,因为大概只有这个是真的。 周舒云看她对着柜子发呆,心中烦闷,老公交代让接人回来住,她不敢不听,可这么年轻貌美的儿媳妇在家里,每天早晚看着,多别扭,自己还有儿子,有外人也不方便,可是甄宝珠出了那么大的车祸,不做做样子显然也说不过去。说道:“楼上你的房间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宝珠摇头,“我不用搬,家里住着挺好。” 周舒云心中一喜,没想到她这么有眼色。但当然还要作势挽留一下,她说,“那怎么行,你这才刚好,家里就你一个人” 宝珠说,“以前也多数是一个人,已经习惯了,没什么的。” 原来是真的不想来,周舒云有些惊喜宝珠的开窍,以前的她可没这么“懂事”,笑着说:“还是来家住吧,不然你爸爸回来,又要埋怨我。” 明明不想自己回来,却还不想担责任,宝珠没说话,只是望着她温柔地笑了笑,她对镜子看过,知道自己这么笑很好看,果然,周舒云看到她笑,自己脸上的笑,没了! 周舒云端起茶杯,再也不敢虚留,她何尝不知道,如果说宝珠有优点,那唯一的优点就是她生的样貌好,万一她真留下了,自己老公每天早晚看到这个比自己年轻漂亮的,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喝了口茶,她说:“那等会要司机送你……这承悉也是的,正好这个时候出差。” “是啊……”宝珠也叹气,“他一向都忙。” 这个话题,周舒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甄宝珠和贾承悉的关系并不好,这不是 秘密。他们从婚礼那晚大闹了一场之后,就是每月回来吃一次饭,加上彼此住的地方并不近,自己有个小儿子,老公也就没有催着这俩人要孩子的想法。所以具体这两夫妻是怎样关起门过日子,他们是一点也不知道。 当然,那也不是她的儿子,她更没有义务去关心了解。 她站起来说,“那我让李阿姨早点准备晚饭。” 宝珠却也跟着站了起来,“不在这里吃了,我早点回去,要不天黑了路不好走。”也不管现在才是中午。 周舒云一愣,连忙说,“那不等你爸爸回来吃个饭吗?” 宝珠摇头,这个公公对曾经的宝珠还不错,但自己可没时间在这里,早晚要离婚,到时候多了交情,反而是给自己心里添不痛快。宝珠说,“家里有些东西要买,我得去一趟超市。” 保姆阿姨在厨房远远听到,撇了撇嘴,这小姐连超市的门向哪边开都不知道,还真敢说。 就听外面的人已经在唤自己,她连忙出去。 宝珠站在门口,鞋在脚下,她却没有动。 周舒云站在旁边,不明所以,就见宝珠低头揉了揉腿,小声说:“刚才忽然疼了一阵……” 这身体还没好,理应把人留下,周舒云连忙紧张地关心道:“总疼吗?” 宝珠点头,有点艰难地说:“医生说,最好能常有人给揉一下,可惜……”家里没人四个字她没说。 周舒云立马紧张起来,她可是一个人住,看到旁边的保姆阿姨,立刻神色一动,这人原本是贾家给找的,说过用到这个月底,连忙说:“要不这保姆阿姨留下,让她继续照顾你吧。” 宝珠望向她,“阿姨一个月三千五,比我的工资都高……” 周舒云连忙说:“当然这钱家里会给,你好好休息就行,别想这些。” 宝珠艰难地点点头,“给家里添麻烦了。”抿了抿嘴,对保姆阿姨说:“我腿不行,你来帮我穿鞋。” 保姆阿姨目瞪口呆的走过来: 她现在因为宝珠出院,早就开始只做半天了,俩人真金白银说过的,一个月两千。在医院照顾的时候,也才三千一个月,什么时候说过三千五了。 自己做了这么多天,也压根没听说过这腿疼的毛病呀。 不过,来这一趟,就给自己多加了这么多工钱,现在别说让自己帮着穿鞋,提鞋都愿意呀! 又想起,今天早晨自己才说,有个女客走了。 少了主顾,自己也就少了份收入…… ……心里顿时五味杂陈起来。 第46章 赏你了 可以望见大片公园绿地的高层公寓上。 这是一间典型美式装修的书房,白色的窗帘随风而动……男人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公园,神色难名。 门轻轻的响了一下,轻柔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临正……我炖了雪梨糖水。”女孩轻轻地说。 他转身过来,看在站在那里强装自信的女孩子,又看了看她手里白色的炖盅,示意她放在桌上。 白色的炖盅被轻轻地放在茶几上,确定不会因为失手而掉在地毯上,他才说:“明珠,我以为你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 明珠的身子一僵,望着他的眼里就蒙上了泪水。 韩临正看着她,不闪不避对着她的眼睛说:“我让人帮你找了更大的房子,也交了一年的房租,有些话,我以为你是聪明人,不需要我说出来。” 明珠摇头,泪水掉了下来,最近她已经哭了太多,可是泪水仿佛还是可以无穷无尽。 “为什么?”她哭着摇头,“我不明白。” “你最明白!”韩临正说:“我带你回来,免去你在亲戚朋友面前的尴尬,是因为我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你带了男朋友回去。如果不是这样,在安城的时候我就应该和你说分手了。” 分手! 他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明珠身子一晃,坐在了地上,地上有地毯,但还是震得她浑身疼。她捂上脸哀哀地哭起来:“你说过会护着我的……你说过,我是你的女人,怎么可以这样说。” “明珠。”韩临正走过来,蹲下,“我是说过,你一天是我的女人,我都会护着你,所以才带你回来。”他伸手擦去她脸上的眼泪,“你曾经对我的心意,我一点一滴都没有忘,你曾经是我的女人,但也只能是曾经了……我已经,没法再爱你了。” 或者,从没爱过,这么残忍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明珠捂上嘴,破碎的饮泣被紧紧地捂住!她睁着大眼睛看着他,无声,绝望地,只是望着他。 韩临正伸手摸上她的头发:“我们在一起半年,曾经也快乐过,这样的分手,我也很难过。你想要什么,可以告诉我,以后只要是能力允许,我都会帮你。” “不要……”破碎的哭声终于变成无法抑制的痛哭失声,明珠留恋地拉着他的手:“我真的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我不能没有你……我做的一切,都 是为了害怕失去你。”她摇着头,“你不能……”你不能在那样宠过我,爱过我之后,再放弃我。 你不能,在为我摘下胸口翡翠之后,告诉我你不爱我! 幸福曾经得来的太艰难,自己的追逐花了太多心思,得到之后总是患得患失,如果要失去,还不如不让自己得到。 她抱着临正的手,哭到说不出话来。 临正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发,柔软的发丝划过自己的掌心,如同那些一起醒来的清晨,他总喜欢这样,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发,她柔顺地窝在自己怀里,满脸幸福的笑。这个女孩子,做了很多傻事,但她在自己面前,却并没有犯过错,自己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自己真的曾经想过……要和她好好的走下去的。 爱情,多么令人忧伤的两个字,曾经有多亲密,以后形同陌路心里就会有多痛,但人性如此复杂,自己不爱吃的东西,就算明知道是好的,也无法入口。一个已经不爱的人,纵然知道她真的爱自己,自己也无法,强迫自己再爱她。 “明珠……对不起。” 对不起,我也无法强迫自己的情感,给你,你想要的。 明珠紧紧的,紧紧的攥着他的手,他的手,只比自己大一点,却无论如何,也握不住。 ****** 薄雾萦绕的温泉,翠绿环绕。温泉边的小路,两旁有灯延伸向前,尽头是一片不甚明朗的繁华。 地上铺着透明的玻璃,锦鲤在玻璃下嬉戏。 宝珠被人引着,慢慢向前走,锦鲤一路跟着,走到尽头,尾巴一摆,一下四散开去。 这一片浓翠尽头,寂静无人,只有一张精心布置过的桌子,几盏灯,一个人。 男人一身银灰色西装,优雅的三件套,一身好气度,正是荣耀钧。宝珠走过去,侍应帮她去了石榴红色的大衣,拉开椅子,她在对面坐下。 荣耀钧没有起来,只用目光一路相随,让人不觉突兀,反倒觉得,他大概一向是如此,没有起身迎接别人的习惯。 但不包括宝珠。 要知道,以前,可是她坐着,别人跪着。她坐着,别人立着,朋友,也没有一个见自己不晓得起身的。 得有多大的勇气呀,才敢坐着用眼神代替行动。 除非,他是残废的! 荣耀钧无法心有灵犀她深沉的吐糟,很绅士地说:“ 多谢你赏光。” 侍应端着红酒,走到宝珠身侧,示意她过目。宝珠斜睨了一眼,看向荣耀钧说:“你找人请我来,就是为了和我喝酒吃饭?” 荣耀钧轻抬手,那侍应拿着酒瓶退下。他又看了一圈,周围枯站着的几个侍应,也都无声的退下。转眼一个人都不剩。 宝珠眉毛都没抬一下,看着他摆谱。 荣耀钧也在打量她,黑色法兰绒的短外套,里面是褶皱立领的衬衫,不同上次的艳色,多了贵气,也多了距离,缓缓说道:“来过这里吗?这是个文化会所,里面有很多名人的真迹。” 宝珠没说话。 荣耀钧笑了笑,觉得这人还挺记仇,上次他也是口气稍稍有点不好,她对自己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了。 不过他是受人所托,自然该迁就她一些,说道:“我们先吃饭好吗?”吃饱了才好说话,免得她等下又不给面子,饿着肚子走了。 宝珠在桌上扫了一眼,默许可以。却没看到餐牌。 荣耀钧抬手叫人过来,手抬了半天,随即发现,因为人都被自己打发走了,周围竟然没人。这位出门一向有人伺候在侧的少东家,忽然遭遇了生平都没有过的尴尬事。 宝珠靠向椅背,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光明正大地看起笑话来。 荣耀钧哭笑不得,一边拿电话出来叫人,一边看着宝珠说:“这里大厨做的煎羊扒不错,你要没意见,让他们直接做了送过来。” 宝珠点头,他为什么请自己不知道,但她今天来就是为吃饭,要不是阿姨休假,今天家里没人做饭,她才不来呢。 荣耀钧打了电话,发现早前自己营造的气氛都没了,不再客套说道:“你上两次拿给我看的画,是你自己画的吗?” 宝珠手指挨上水杯,指尖在杯侧划了两下,试了下温度,淡声说:“问这做什么?” 荣耀钧眼神在那指尖停了两秒,说道:“那画工不错……神韵自然,有种难得的雍容大气。”心里想着,这样夸她,应该可以一笑泯恩仇了吧。 却见她微弯了嘴角,淡淡笑意,好像听到了极可笑的话。更有种落寞。 自己说错了吗?那画他敢肯定是她画的,却见她抬眼望向自己,说道:“不如有话直说吧,麻烦了你两次,我心里记着呢。” 荣耀钧一滞,险些被怄死,正好脚步声 传来,几个侍应过来,解了他的尴尬。 她说话的语气很软和,但内容油盐不进,他这才发现,见了两次,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性子,难怪老公不喜欢吗? 头盘被放在桌上,三文鱼配芦笋的冷碟,摆盘很漂亮。 宝珠盯着那三文鱼看了半天,也没动,不是她不懂欣赏,可这大冷天的,她不喜冬日吃凉的。再加上才过敏了一场。有些后悔来。 慢慢吃了两口。还好主菜不久就上了,她勉强吃了个半饱。 荣耀钧也吃的不怎么好,这样和自己纯吃饭,好像来谈工作的女性他还没遇上过。他试图聊天,但发现,以两人的关系,可以聊的东西几乎没有。 甜点撤下后,想到今天的目的,他干脆不再饶弯子,“临正昨天给我打电话了。” 宝珠静静放下水杯,这是刚给她要的一杯温水,她看向荣耀钧,等他把话说干净。 荣耀钧看着那杯子,确定她不是会拿水泼人的那种女孩子,才又说:“他和你妹妹分了手。其实他走前曾经请托我,希望我可以照顾你一下。”说完等着她翻脸。 他自己也知道,这话说出来很招人恨,人家有老公的人,别的男人说要照顾,简直不像话!但出乎意料的,对面的女孩没有动,好像在思量他的话,白细的手指又挨上了那水杯。 他的眼眯了眯,不会泼自己吧? 却见她只是微抬了头,长发随着动作落在欧式椅的白色扶手上,脸上那种萧索的表情越发明显,,右手摩挲着温水的杯子,一下,一下,片刻,她轻笑了下,有点飘忽,举起杯子,祝酒的姿态,看向他。 他微微意外,竟然答应了?也忙有礼地隔空举起红酒杯,他说会照顾他,她举杯,是要承下这份情! 他一仰头,红酒入口,滑过喉咙,却听对面的人冷声说:“可你究竟是谁?” 荣耀钧一口红酒呛在喉咙,喷不出,咽不下,呛了喉咙,又冒上鼻子。 那狼狈,是生平绝无过的。 他飞快地用餐布来擦,顾不得西装上也有,不可置信地望向她。无论如何不相信,她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却见那人根本不在意自己被呛,一侧头骄傲地说:“要照顾我,至少也该先报自己的名字。”一副他不懂事还要别人来教的样子。 荣耀钧27年的优越感,瞬间土崩瓦解。 那 神色绝无法作伪, 原来她,真不知道自己是谁呀! 这时再怎么介绍,也不可能有气势了,可要他憋屈至此的介绍自己又真不愿意,告辞去了洗手间整理。 片刻,他调整好情绪和姿态,款款而来,却发现该有人的位置,空了! 旁边的侍应一看他来,连忙恭敬地递上一张白色餐巾纸说:“那小姐留下的。” 留言? 他疑惑打开一看,顿时五雷轰顶,如同被人打了一闷棍:只见上面画着自由女神,手拿火炬,旁边几个灵飞经的字:“看你不得自由,赏你了!” 他一动不动,盯着那画,像是要把上面的自由女神用眼神消灭。 当然要消灭 为什么,为什么,要画他的脸呀! 第47章 天堂在侧 紫色的车影碾碎破冰,一个刹车停住! 车门打开,一双锃亮的黑色系带皮鞋露出来,踏在冰上,碎冰转眼沾上了鞋底,“滴滴”两声锁车的声音,来人已经踏上台阶。 中世纪教堂式的餐厅外,灯火通明,透着里面的人声鼎沸。乾启两步走的门口,隔着玻璃焦急地向内望去,却又一下定在门口,还是上次的位置上,她坐在那里,正微扬着头,在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屋顶。 如沉在深海的珍珠,安静地,夺目地,独自美丽着。 他心跳顿时加速,柔情澎湃,心中涌上狂喜。 转身靠在门上,忍不住在心口的位置压了两下,重重喘了两口气,又转身望去,她还是之前的姿势,娴静的好像可以一直那样坐下去,地老天荒地落寞萧索。 这是一个年轻人云集的地方,周围有人在偷偷打量她,却没有一个人过去和她搭讪。 心中的柔情转眼又化成缱绻万千的心酸,他定了定神,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离她还有几步远,她已经转目望来,眼中带着警惕防备,一看到是他,那防备的尖利立刻换成温暖的笑意,一瞬间,如寒冬过度到春暖花开般的明显。 心中徒然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楚,乾启几乎心疼地想落下泪来。 她以前,总是这样一个人吗?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他强挤出一丝笑,走过去说:“怎么这么晚还没有吃饭?”拉了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上次是坐的对面,这次却想坐在她身边,陪着她。 宝珠转身过来,笑着说:“我吃二顿了。你吃了吗?” 他违心地摇头,“正好还没吃。”其实刚才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和赵新他们正好吃饭吃一半。但那又怎么样,反正是要陪着她吃的。 “先叫东西,”她左右看看,想找人来点单,乾启却连忙拦住:“别吃这个,我带你吃别的去,你那天过敏也不知是不是这东西闹的。” 宝珠摇头,“这个好吃。” 乾启皱眉,“有什么好吃的,烧烤吃多了还致癌,”说着就去拿她的大衣,是自己做给她的石榴红色,他摸着那衣服,心里暖洋洋的。 宝珠却也伸手过来,拉着衣服说:“人家原始人一辈子都吃烧烤的,也没见说要预防癌症,才吃两次。你太小题大做了。” 乾启拿着衣服披到她身上,示意她穿袖子, 一边说:“你拿自己和他们比是吗?他们不是不想预防,活不到三十人都没了,想预防能来得及吗?” 宝珠被逗的笑起来,小声说:“我坐了好久,人家都看好几次了,现在不点多不好,下次还怎么来?” 乾启一把拉起她,“那是看你气韵特别,哪里是等你点餐。” 宝珠心中微微泛起羞涩,他没有说她长得漂亮,却说气韵,漂亮是别人的底子,气韵却是自己得言容工的底子,太夫人教导的。 只想了这一会,却发现乾启低着头神情认真,正在给她系纽扣,左手拿着纽扣,右手拿着扣眼,笨手笨脚,又有种笨拙的柔情,她连忙扭身,“我自己来。” 大衣腰身线条优美,一点没有笨重感。 乾启咳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这个师傅是专做男装的,我那天去拿衣服,他直说这是他这辈子做过最难的衣服。” 宝珠抬头来说:“你怎么这样难为人?” 乾启虚扶她的肩头向外走,“你不知道,这师傅做衣服很讲究,比如说,他做的衣服一定是右衽,现在很多地方不讲究这个了。” 宝珠诧异,“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现在很多人穿左衽的衣服吗?” 乾启点头,说:“当然,多得不得了,他们不计较,也不懂,可搁在过去,华夏民族右衽才是人穿的,左衽那是死人穿法。”侧头看着宝珠笑,“我要拿件那衣服送给你,你以后大概都不理我了。” 宝珠低头笑了笑,相交一场,自然是看人品,她其实并不介意周围的人犯错。 门一开,一阵冷风扑面而来,乾启连忙侧身,往她面前一挡,低头说:“腿怎么样?能不能跑两步?” 宝珠:“……啊?” 手腕一紧,已经被乾启拽着跑了起来,她哪里跑过,见过闺秀跑步也许还不出奇,可是作为一族的大当家,需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她可是从不能跑的呀?! 手腕被紧紧的抓着,她右手捂上心口,小皮靴踩在冰上,渣渣破冰的声音,风擦过脸颊也无法降低脸上的温度。恍恍惚惚地想,上次跑,还是五岁以前吧。后来……后来就连挖坟掘墓的时候都没跑过呀…… 几步跑到了车旁,她的心里泛起一阵热潮,莫名其妙地兴奋。 乾启开了车门,她还有些意犹未尽,笑着说:“我,我五岁以后就没跑过了。” 乾启愕 然,把她扶进车里,自己也上了车,这才说:“那你们学校也不管吗?每年体育怎么办的?” 宝珠眨巴……眨巴……眨巴眼睛,转开脸去,得意忘形,说得就是她这种情况吧。 好在乾启也不是追根究底的人,“喜欢吃西餐吗?”他很快换了话题。 宝珠忙转头过来,认真对着他摇头,“今天晚上就吃的那个,冬天,咱们吃点暖和的。” “吃的西餐,和谁?”乾启条件反射问道,一出口,却又后悔。忙解释:“想看我认识吗?” “你?”宝珠还真想了一想,其实她还是不知道那人的名字,说出来,自己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去吃饭,对方还说,因为妹妹的男朋友拜托他照顾自己……那不是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她果断摇头说:“估计不认识,莫名其妙的人,不用管!” 乾启没说话,这种感觉很挫败,对方认识什么人,平时都要干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他好想,一下全都了解她。 却听宝珠又嘟囔了一句:“有时候男人真奇怪,做事说话离谱的要命。” 乾启略心塞,但还是问道:“有人得罪你?要我帮你出气吗?”他可以收拾的那家伙满地找牙。 却见宝珠意兴阑珊地说:“其实算不上得罪,”只是冒犯了自己,但人家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说有意,也太牵强。“……算了,看在他帮过我两个小忙。” 乾启神色莫名望向她,却不知宝珠刚刚真的衡量过今天受的委屈,如果真得罪她,并不是可以一笑置之的小事。 看她脸色沉郁下来,乾启的心也沉沉地向下落,车上响起电话的铃声,乾启拿起手机一看,望向宝珠说,“我接个电话。” 宝珠点头,他换到左手接了电话,“乾启,说话。” 对面的是赵新,听了几句,他低声说:“没!” ******* 赵新问的是:“人搬家了吗?” 但乾启说“没!” 他转身来,二话不说,一甩大衣,“走!” “天堂在侧” 还是上次的包间里,周达手里举着红酒杯,站在中间环视一圈,意气风发地说:“那一天,都是误会,乾启他们四个,和我是发小!一起打架和泥的交情。” 他一点没说假话,打架是人家打他,和泥是人家拿他当泥和。 “这帮人如 何不知?”那天四个人,杀气腾腾进来,打了个人仰马翻,估计这人胸口现在还带着青紫呢,但是大家在外面玩儿,这种让别人没面子的话是没有人会说的,大家纷纷举起红酒杯。 “哐当”一声巨响,门又被粗暴地踹开,周达手一晃,红酒洒出来一半,转头一看,又是赵新,“怎么又来了?” 但想到他们交代的事情自己都做了,转头安抚大家说:“没事,没事。” 可大家已经纷纷站了起来。 看赵新的脸色就知道那像是没事的样子吗?不过,有了上次的经验,大家都已经被培训过,不用赵新说话,熟门熟路溜着赵新身边往外走,比上次的速度还快。 周达一看又人去楼空,才想捡起来点面子,这下又没了,气得大喊起来,“你们有完没完?今天这里可一个母的也没有!” 赵新却走过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他妈活腻歪了是不是?” 周达匆匆指着门,“哐当”一声,门关上了! 赵新一拳轮过去,“那天给你个机会,真以为我不敢下狠手是吧?”说完又是一老拳。周达脚步不稳,一下被砸倒在沙发上。 心里完全摸不着头脑,喊道:“为什么又找我的事?你们让我放人,我都放了。” “你放哪儿了?怎么放的?”赵新追过来就打,周达连忙挣扎,一脚提到茶几上,“哗啦”上面几个红酒杯倒在桌上。 周达喊着:“我当天晚上就去了,不止让她走,还给了两百万呢!” “操!”赵新一拳砸上去,“就让你放人,谁让你给钱了。”你给一个女人那么多钱,她还不得记着你的好,“刷的你妈的存在感!” 周达大感冤枉,“我还不是因为你们……那人,那人是乾启要的吧,他要我怎么会不给?” 赵新不说话,又是一拳,“这事是你该管的,我们谁要轮不上你说。”被包养过毕竟不是光彩事,但乾启难得喜欢,当时就给周达下了禁口令,他这会还敢说。 周达自认为自己没做错,这次一点不理亏,一把抓住他的拳头,“到底要我怎么样?想落个人情怎么他妈的那么难?!”他也生气了。 赵新狠狠一拳砸下:“你还敢说?!你他妈的缺心眼……让你放人就放人,除了给钱你还干什么了?” “没干!……我还敢干吗?那天去就给钱,给房子,坐了不到十分钟就走了,真再没干过 别的。”周达瞪着眼睛说。人家那女的明明还主动要求回报他一次,他都果断拒绝了呢! “妈的,你还给了房?”赵新轮拳头又要上,却被向诚走过来拉住,他看向周达说:“那你说让她搬家了吗?” “说啦!”周达理直气壮,拨拉开赵新,坐起来抹了抹嘴角,看到手上的血,越发郁闷:“她当时抱着我哭的稀里哗啦,直说我是她遇上过最好的金主,还哭着说一辈子都记得我的好。” 薛利阴沉着脸,一直在旁边没说话,听他说到这里,过来抬腿就是一脚:“原来真是活腻歪了!”周达一下被踹到沙发里,心窝挨了一脚,一股巨大的疼痛积在心口,觉得自己能吐血。 薛利一向脚重,他这一下,可不轻。 向诚拉住薛利,皱着眉说:“先别急,这事……我怎么觉得有点怪?” 他一说,连赵新都觉得了,一个会抱着男人喊金主的女人,还哭的稀里哗啦……乾启不会眼光差成这样,转身过来对周达说:“你现在给她打个电话,问她在哪儿?” 周达心口疼得要命,一听这话也不敢打绊子,揉着心口拿过桌上的手机,但电话里传出忙音来。 他扔掉电话说:“消号了。” 向诚和薛利对视了一下,走过去,从桌上纸巾盒里抽出张纸巾来,递给周达:“说说,当时她都说了什么?” 周达接过纸巾,在嘴角擦了一下,说:“我说,以后我不包……”看了一眼向诚,及时把包养两个字咽了回去,说:“我说以后不见她了,但把房子送给她当嫁妆,还给了钱。她当时哭着说,以后回老家去嫁人,第二天就打电话告诉我,说在飞机场。不过你们也知道……这行的女人,分手时候就没什么真话。” 为了让金主心里舒服,说回老家去嫁人,是很普遍的理由。说到了机场,那也可以是换到了另一个金主的家里。这话,周达都是不会相信的。 这三人虽然没有在此种风月场中历练,可也明白这道理。 赵新拿出香烟来,递给向诚和薛利,“这事……越来越奇怪。” ****** 另一侧,通话结束了。 乾启挂上电话,想了很久,看了看宝珠,略犹豫,欲言又止,脸变了几变说:“那个……我有个朋友,最近刚好空出一套很好的房子,你要搬家吗?” 宝珠一愣,困惑道:“我为什么要搬家?……我才 搬来,签了一年合同呢,还交了三个月押金。” 乾启一脚刹车,车轮在路上发出凄利的一声响…… 转过头来,无法置信地看着宝珠,“你说,那房子是你租的?” 宝珠:“……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你以为是我买的?”她笑起来,解释着说:“上次斗口,我赢了点小钱,所以就租了这里。” 乾启心里暗骂一句,急忙转身,“先别说了……我们拐个弯。”开着车,一把方向就转了头。 很快,车在一间酒店外停下,“你先等等——”乾启和宝珠说,转身就下了车,宝珠莫名其妙,从车窗望上去,这是一间五星级酒店,他跑到这里干什么? 不一会,就见乾启提着一个酒店的袋子从里面快步走出来。一上车,往宝珠腿上一放:“你先吃点东西。我有点事大概得耽误你吃饭了。” 宝珠打开袋子,里面有个装蛋糕的盒子,她拿出来,盒子打开,里面都是一块块的蛋糕,各种花式。 乾启一路开的飞快,不一会,车就停在了一片霓虹闪烁之下。宝珠好奇地向外看去,乾启在正面偏侧的位置停了车,这里可以看到她的人少,转头对宝珠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吃点东西。” 宝珠点头。 他又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她,“如果闷就玩一会游戏。” “怎么玩”她吃了一口蛋糕问。 乾启手一滑,手机掉在了驾驶位旁边的窄缝里。 ****** 包间里 向诚接过服务生送进来的热水,端过去,亲手递给周达:“喝口水。” 周达傲娇地一转头,“不喝!” 向诚笑着把水放在茶几边上,“又不是女人,还等人惯你。” 赵新说:“怪你自己说话不清楚……以后别人让你做什么事,你老老实实,别自作聪明。”说完,抽出张纸巾,也递给他,“让你放人就放人,不要自作主张,又送东西又送钱。” 周达侧头哽咽道:“我那是为了谁?还不是看在你们面子上……我们从小认识,你们不当我是朋友,我可当你们是哥们!” 赵新:“……”又把纸巾递了递。 周达不情愿地接了,抽抽搭搭地又说:“连闹两次,让我里子面子都没了,我也没说什么不是。” 向诚刚想说话,门一响,乾启进来 了。 周达一看见他,立马一扭头,“哼——” 赵新走到旁边去抽烟,乾启走过来,在周达身边坐下,他刚已经打过电话了,看着周达脸上那一目了然的伤,不用说,今天又被修理了。 他说:“这事对不住你……所以我特意过来了。”他不过来,周达这次丢的面子可再捡不回来了。 周达继续气呼呼地不说话。 “走吧。”乾启说,“你送我们出去……熟人那里陪你走一圈。”说完看向薛利,又看向赵新。 赵新点点头,意思薛利上手了。 乾启头疼,站起来拍了拍周达说:“……要不要陪你去医院?” 周达揉着心口,站起来说:“去!为什么不去?!”有了东风要驶到尽。 四个人一路陪着他出来,周达这次可开心了,走到中间,四个人前头,有种当老大的感觉。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风光无限。 儿时的梦想呀!~ ****** 门外, 赵经理又在训上次的小保安,“都给你说了,眼头要活。” 保安期期艾艾,“……可那地方不能停车,我也是按照经理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经理一瞪眼,“我的意思你也要灵活处理。先去背车牌去,看看什么客人不能得罪,另外开什么车的不能得罪。” 那孩子一脸老实,往后头走,还回头看了一眼那辆亮紫色的车,神色越发迷茫。 赵经理交代:“别看了,记得……”声音再次戛然而止,喃喃道:“这不可能!” 就见那边,自己家的小老板,神采飞扬,一脸得意地走了出来,那四位都要跟在后面,他狠狠一巴掌拍向旁边的保安。 那老实孩子一声痛呼。就听赵经理自言自语地说:“原来凡事都有可能,这竟然是真的!” ***** 乾启站在门口,霓虹炫目下,他看着那边坐在车里的身影,她吃着东西,大概音乐是欢快的,她一脸悠然自得,脑袋不时轻点一下。 他看着看着,忽然咧嘴笑起来,心中大石头忽然被搬走了似的一身轻快。 赵新在旁边,看了几眼,只是侧脸也能看出清丽迷人,刚想说话。周达挤过来,“看谁呢?”顺着乾启目光望去,一看,“天哪!”一拍大腿,“长得这么娇弱,这女孩 可不敢让单明媚看见……” 赵新转身就抬手:“——你又找死!” ****** 小小的乌龙事件转眼过去,但同时另一个谣言,却慢慢的散播开去,乾启,乾四爷,竟然也开始包养人了。 第48章 大当家的开蒙方法 清晨 厨房的煤气灶上,砂锅里鸡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旁边的鸡肝,已经洗的干净,下面垫着吸油的纸巾,白色厨房用纸上,吸出的水都发白,显然这鸡肝洗的非常干净。 案板上,葱花,香菜都被切的精细。 菜刀旁边,可以看到,已经备好的几小碟配菜,冬笋尖嫩白,香菇肥美,火腿片整齐,木耳,黄花菜也整齐的码放在小碟里。 保姆阿姨打开柜子,拿出鸡精,拿出酱油,又放回去,转身在刚刚带来的购物袋里,转眼拎出另一尊瓶子来,上面写着“头抽”,头抽可比普通酱油味道好的多。她倒了一点点,把鸡肉认真的码好,放在一边。 只等着中午开饭的时候可以下锅。 打开厨房门,望客厅一看,晨光灿烂的客厅里,那小姐又在安静地写字,这不是保姆阿姨第一次见她写字,但此时的心情,却和以往不同。 看到手上的毛笔被轻轻放下,手边的白毛巾被拿起来,她连忙从厨房里出来说:“甄小姐,我把菜都备好了,今天买的是市场里新杀的土鸡,我把鸡胸肉剔下了,等会中午给你炒炒,鸡汤也快好了,你要不要先喝一碗?” 宝珠擦了手,视线还盯着刚刚写过的字,又拿起毛笔说:“等会喝,那你得空就歇一歇。” 保姆阿姨连忙摇头,“我去洗衣服去,你那衣服都贵,外面干洗店也洗不干净,都是一锅滚,里面谁的衣服都有,也不知道有没有传染病,家里的洗衣机容易洗坏……”说着,人就去了洗手间。 洗衣服去了。 宝珠拿笔的手略微一顿,放下笔,转眼端过桌上的茶来。 清亮的茶汤晃在白瓷杯子里,二道茶,这也是保姆阿姨今天新换的手法。 虽然说,保姆阿姨态度的转变早在她预料之中,可也比自己预期的变化还要大。其实那天,她也是顺手为之,如果那天的周舒云待自己稍稍真诚一些,她也许就不会顺便收“出场费”了,像她这样的人,肯主动走一趟,又启是那么简单的。 顺手捞个便宜给保姆,那对自己的好处是一目了然的。 同是一盘菜,保姆发自内心的认真洗菜,做饭,和为了工作机械化的走工序,完全是两个概念。 她轻轻喝了口茶,这些道理,她从小都懂。 所谓真正聪明的主子,都不会难为下人,难为了厨子,吃人家的口水就多,难为了丫头 ,被人家在背后嚼舌根的就多,最后都是在难为自己。 这个社会,更加开明而公平,但自古人心不会变。 转眼,阿姨擦着手出来,看她在喝茶,样子娴静,走过来说,“茶凉吗?要不要给你加点热的。” 宝珠摇摇头,放下茶杯,看向她说:“工资的事情,你也不用太在意,我也没想那么多,你是个过日子的人,家里的每一份收入,想来都是有计划的……你那边少了一个可以办事的地方,也就少了份收入,我和他们家的事情……想来一时半会还办不好,在这之前,就当帮补你一些,谢谢你一直精心的照顾我。” 保姆阿姨诚惶诚恐,她以前可没多精心,但这小姐是明白人,现在自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她不止精明,真正愿意和一个人说话的时候,还能这么暖人心。 她当时想得多好,想着来这地方可以干三家,可是第三家没找到,第二家也丢了,送自己再多家具有什么用,也不能变钱,她正愁每个月少收两千块钱呢,没想到,这小姐就解了她的难题。现在三千五,说是少了五百,可一家活可比两家轻松的多,忙说:“甄小姐你放心,以后我一定好好给你做饭。” 却见那小姐极轻快地笑了一下,转过头去,拿起毛笔很女儿气地说:“阿姨又开玩笑,好像以前你没有好好给我做饭一样。” 保姆阿姨呵呵地笑着,手心里却出了汗,这小姐心清眼亮,以前病着,醒来呆傻傻的,原来那时候她是没心思理闲事,话都不多说,这一经事打交道才知道,这哪是个简单人,自己还真是走眼了。 就听那小姐又说:“你也不用一整天待在这儿,事情做好做完了,就和以前一样,早点回去,也好多点时间照顾孩子。” 保姆阿姨愣愣地看着她,门响了,她呆了几秒才想起去开。 乾启走了进来,把带来的东西递给阿姨,阿姨连忙接过跑去厨房。转头又快步出来,站在乾启身旁。 乾启还在换鞋呢,看向阿姨,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大衣外套。”阿姨说。 乾启连忙脱了大衣递给她,然后看着衣服被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心里想:这人怎么好像被培训过了。 转头过来,看宝珠依旧在低头认真,他走了过去,笑着说:“在写字?” 宝珠抬笔看向他,“你捣乱,现在写坏了。” 乾启凑过去看,侧头看着她说:“你还有 这一手?这字也太漂亮了吧……哪里坏了?” “这里,气散了。”宝珠气鼓鼓地指着最后一个字。 乾启来回看着,“哪散了?” “你能看出来什么……”宝珠笑着把写好的字卷起来,放去一边,“你来早了。”他们约了一起去赵老三那里。 “昨晚送你回来,我到家就睡了。”乾启拿过一张宣纸来,都是被裁好的,铺在她面前,“不来早还不知道你有这一手。” 宝珠心思一动,转头来问乾启,“你平时怎么看东西?是不是胎,釉,型,口,工,底,都过一遍。” 乾启拉过椅子来,在她身旁坐下,笑着说:“要用这一会的时间,来给我开蒙吗?”宝珠笑着说,“……是呀,抓紧时间最好,要不开蒙,有些人就一直在门外磨时间。” 阿姨送了茶来,乾启接了,放在一侧说:“那你说我听听,看和别人说的有什么不一样。” 宝珠拿起笔,“我讲的,自然和别人的方法不一样……我这是笨人的方法,可比不得专家的理论。” 乾启没开蒙,先被笑了次“笨人。” “我长这么大,真还没被人说过笨。”他看着宝珠,“比赵新聪明多了,他才笨呢。” 宝珠笑起来,昨晚打过招呼的。 她拿起笔来,笔杆靠在唇边,想了下说:“你看东西的时候太实在……我这样和你说,古玩这行,说白了,都是艺术品。而搞艺术的人……心思都是九曲十八弯,他们喜欢有矛盾,有张力,错综复杂的东西,从这方面切入,你可以看出工匠的造诣,是临摹,古仿,新仿,有时候,是一目了然的。” 乾启摇头,“太教条,不够开蒙的标准。” “嫌太难了呀……”宝珠说,笔杆换到脸颊,敲了敲,说:“每个东西,得有主题,就是他为什么当初做这件东西,特别是在赏画的时候,色彩,内容,反差,画工落笔的节奏……甚至是隐喻。” 乾启抬指敲了敲她的笔杆,“这是开蒙吗?” “也是,不够具象……”宝珠转着眼睛一想,极坏地笑了一下,说:“那这样说吧,我们打个比方,比如,我是过去的一个文人……”她坐直了身子,“而我的画特别好,别人都来求……可偏偏有个我不喜欢的人,要请我画幅画,我心里自然不愿意……但偏偏,他比我厉害,” 她鼓起脸,假意生气的样子,看向乾启,“可正 巧,我又知道这人德行有亏,和他的妹妹关系特别,那么,这幅画,我就会这么来……”毛笔杆神神秘秘在他眼前一晃。 乾启:“……” 宝珠站起来,执笔看向他,一本正经地问:“你说,这人求我的画,是准备送给什么人?” “既然和妹妹有私,那就当是送给妹妹吧……”乾启说。 “好!”宝珠说,“敢比我厉害……”她孩子气地自言自语,“比我厉害的,自然是坏人,坏人总是品行有亏的……”边说边低头勾画。 水墨山水人物,因为只求乾启明其意,所以落笔很快。 乾启看着她,她身上是一件黑色交领的小袄,头发梳的整齐,这家里,也是端庄婉约,一点时尚感没有,只有古韵悠然。 一愣神的功夫,她已经画好了,“你来看……”宝珠唤他,乾启站起来,走到她身侧。 写意的山水人物,远山淡水,近处一棵树下,立着两个衣衫飘飘的男女。落笔干净,和她的人一样。 她说:“画上的自然是那两兄妹,山的静,水的动,这是对比,画中的浓淡,也是对比,树的静,人物衣服飘扬的动,还是对比,这些对比就会形成一种对抗。但最重要的张力,你看出来了吗?” 乾启认真看着,她这一手妙笔给他的震撼已经过去,好像这些东西,原该是她会的。他望着那画,柔声念叨:“神韵,意境,笔法……” 宝珠叹了口气,伸手一指,白皙的手指落在了画中女子的脚上,那女子立在水侧,清风扬起的裙角,微微可见她的脚边有水。 “看出来了吗?我画的这女子微露脚尖……没穿鞋。”宝珠的手在纸上点了点,摇着头说:“你知道古代女子只有见夫君时才可露足,这画其实是在讽刺他们两人有私!” “啊——这样也行?”乾启目瞪口呆望向她! “怎么?”宝珠无辜一摊手:“我是给你开蒙呀,你想想,这一下,山水间的天大地大,成了两人心中不可追逐的情爱自由。两人并肩而立,却无法执手,是不是还有种求不得的无奈……你说,这画这样一看,是不是多了内涵,张力不就有了?” 乾启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再说……”宝珠又点着那两个人影,“这画如果送给妹妹,女孩一定很欢喜,日夜挂在墙上,就算看得懂,是不是依旧会高兴,不舍得拿下来,而我呢,是不是心里也很痛快?” 她坐下,“这样说够开蒙了吧。”也不理乾启瞠目结舌,端起茶说:“不用谢我!” 这一瞬,乾启,乾四爷倒真的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他,还真的被开蒙了! 原来还可以这样坑人,简直太有趣了,这才是文化的乐趣,怪不得文人都自诩高人一等,这是一种形式和心智的较量……万丈红尘忽然鲜亮多彩了起来。 他无法转睛地直直看着宝珠。 生平第一次,他想把宝珠带到自己家去,把书房里,他存的那些宝贝全都扔出去,只剩下一样,这一样,——就够了! 第49章 找死的东西 同样的日子,有人怀揣梦想成真的喜悦,周达。有人带着追逐爱情的憧憬,赵新。有人感受到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乾启。有人一下从天堂,坠落炼狱:李采芸。 明珠被分手的痛苦消息,三天后才传到甄家。 晚上,甄莫清进门的时候,李采芸正哭的像家里死了人。一看到甄莫清回来,她二话不说冲上去,抢过老公的公事包就是一通乱打。 “都是你!都是你!为什么平白无故买个假碗……” 甄莫清被打的莫名其妙,一把推开她,“发什么神经?”这个家里只有两个人,现在也逼得他有家不想回。 “你敢说我神经!”李采芸疯了一样喊道:“临正,临正和明珠分手了,他们分手了!” “什么?”甄莫清神色一变,随即一脸释然:“分手就分手了,有什么好哭的,要我说,丢了那么大的人,分手了正好,免得以后在夫家抬不起头来。” “你个木头疙瘩,男人哪里懂女人的心,你都不想想,明珠那么爱他,现在分手了不是要她的命吗?”李采芸喊。 甄莫清说:“为了个男人就要死要活,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她要是为个男人就不珍惜自己,以后让她别回家来。” “你别再说空话了!”李采芸赤红着眼:“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那是我们的女儿呀!”说完就大哭起来。 甄莫清被吵的皱眉,说道:“就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我想她好。咱们家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硬要攀什么高门大户,嫁出去也是自己受罪。” 同样是对女儿的疼爱,但是父亲的爱,和母亲的爱是不同的,李采芸看不到甄莫清的担心。只觉得女儿丢了毕生难得的好良缘。 拿起公事包,又对着他劈头盖脸地打来:“要不是你买那个假碗,女儿怎么可能出丑?如果,如果那个碗是真的,这件事整个都会不一样。” 甄莫清一把夺过公事包,摔在地上。 对于那个碗的事情,他现在连想都不愿想,想起就心烦,可是,这个阴差阳错的错误,也确实是女儿恋爱失败的一个因素。 念在妻子实在太过悲伤,他难得地没有和她争执。 “不对,祸根不在这儿,”李采芸却忽然一把抹掉眼泪,“祸根在甄宝珠那里,要不是她穿了结婚时的礼服,要不是她,带了那条假的翡翠项链。就没有这场事 。” “唉……”甄莫清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还是这么护短,宝珠那天说的话我后来想了很久,在这两年,结婚以后她经济上又没有依赖过家里,我们也没照顾过她。这件事她是有错,但最错的还是明珠,她要是不生事儿,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你还帮着外人?”李采芸大喊起来。 “我是和你讲理。”甄莫清说:“一个人伸手去动仙人掌,扎了手,你不能说怪仙人掌长得不好。”他试图用这种对待儿童的逻辑学来说服妻子。 但对于盛怒中的人,显然收效甚微,他又说:“你也不想想,宝珠来的时候,换了身上的项链,还弄成一样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还不是因为以前为那条项链争过太多次。她就是想引着明珠对她下手!” “你都知道,那你还帮着他?”李采芸说。 “我不是帮她,我是帮你。免得你难堪。”甄莫清说:“你到底有没有自己好好想过这件事,在手段上,你们差了几条街,我不想你再在宝珠手上栽跟头,丢人现眼。” 李采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心里惊骂道:好个孬种呀! 甄莫清看她不说话,以为已经软化,立刻又说:“我一个父亲,她都可以甩脸子,你一个继母,你觉得她会给你留面子?以后不见面最好。躲着她,对你们母女都好。” 李采芸顿时恼羞成怒:“我活了大半辈子,吃的盐比她吃的米都多,你意思说我还斗不过她一个破烂货?” 说着一把抓起旁边桌上的花瓶,砸在茶几上:“我还不信邪,我会斗不过她,报不了这个仇!” 听见玻璃的破碎声,家里的工人从厨房里探头探脑。 甄莫清也怒从心起,“反正我跟你说不许你去招惹她,我不怕你丢人,我怕你丢人又会影响到我。” 那个电视砸碗事件,让他在朋友圈里成了笑柄。真的不想再平地起波澜。 想到妻子的品行,他又厉声说:“我警告你,你敢胡来,惹出祸来,别怪我到时候和你离婚!” “离婚?”李采芸尖声叫道:“你竟然为了一个破烂货和我说离婚?” 甄莫清已经完全失去耐性,不愿再和她浪费口舌,转身上了楼。 李采芸怨毒的望着他的背影,这个自己曾经觉得可以依靠的男人,此时像个没胆的老鼠,狠狠 “呸”了一口,对着楼上喊:“没胆货!”拿起包,转身出了门。 回娘家去了。 ***** 娘家,可是每一个女人的避风港,而李采芸的这个避风港,又格外不同,因为她的娘家,如果换成她的话,那以前可是个名副其实的破烂户,只是,后来嫁给甄莫清之后,才一点一点被自己扶持了起来。 也住的是别墅,除了自己的父母,弟弟和弟妹也住在一起。 书房里: “姐——你哭的声音小点,别把妈吵醒了。”弟弟李营低声地劝她。 李采芸拿纸使劲捂着脸说:“我也知道爸妈年纪大了,可我忍不住。”受的委屈,见了亲人,再无法隐藏。 “我真是看错他了,那个没胆的东西。”她骂着甄莫清,“他现在竟然会怕那个破烂货,我真没有想到,她是个什么东西,老公不爱,婆婆不疼,凭什么让我以后还躲着她。” “宝珠呀……”李营想了想说:“以前从来不知道她是个这么有手段的人,姐,会不会弄错了,被她歪打正着。” “我不知道。”李采芸说,“我是真的不知道。”她使劲擤了下鼻涕,清了清嗓子说:“要说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几斤几两最清楚。说她一下变得这么有心眼,我真的不相信。” “那就是了。”李营说,“要不先把明珠接回来,免得在那边伤心。” “不行!”李采芸立刻摇头,“回来大家都知道她被甩了,丢不起这个人,我明天就订机票过去陪她。” 李营说:“那也好。” “可是我又不甘心,放着那个破烂货逍遥。”李采芸拉住李营,“你帮我,你帮我对付她,我去陪明珠。” “我?”李营一愣,“我都四十多的人了,和个姑娘……怎么对付呀。”他为难起来。 “找人打她一顿,轮奸她,随你便。反正不能放过她。”李采芸狠狠地说。 李营脸色大变,“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她孤家寡人一个,老公也没在,她还能怎么样,受了罪也是自作自受。”李采芸脑子活了起来,“就是,谁要和她玩心眼绕弯子,这办法好,看她到时候变成破鞋还怎么嚣张。” 越想越觉得这是好办法,拉着李营:“你说好,你答应姐!”她头发散乱, 眼睛冒火,样子很是吓人。 李营被拉得一抖,心里说,这是犯法的,再怎么说,宝珠长得不错,也是自己家的人,他有些为难。 “你答应不答应,不答应我找人撤了担保,你也别开你的店了。”李采芸说。 李营大惊,他以前做过很多次生意都失败,好在去年才找到门路,开了家古玩首饰店,和姐夫的生意不搭界,除了假的古玩,也卖蜜蜡,象牙、沉香、玛瑙手串,高仿玉器工艺品这些东西,现在市场正热,他才想今年好好赚一笔呢。 李采芸抠着他的手:“你答应不答应?不答应我明天立刻去银行。” 李营的手被抠的生疼,他一看,都掐出血了,“行了,行了,这事交给我,我找人。”眼看姐姐怒气要转到自己身上,想着先应下,后头的事,等她走了再说。 “你别想敷衍我,我告诉你,我在那边也会随时打电话回来的。”李采芸站起来,此时仿佛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如果找人强奸她,最好把照片拍了,将来我摔到她脸上,看她还得意。” 李营惊的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不该说:你拿了照片,大家不都知道是你派人干的了? 算了,人气疯了,他还是少说为妙。 第二天,李采芸果然买了机票,当天晚上就飞走了。 ******* 李采芸走了,可是重担留给了自己。但李营也不是没理智的人,那事,他觉得还得想想。 车拐过路口,远远看着路边的一个女孩,他停了车,女孩拉开车门上了车,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你先陪我回家去拿点东西,咱们再去度假村好吗?”女孩面容年轻,青春和热情都写在脸上,身上,李营伸手过去,从大衣里伸进去,搭在她的腿上,一脸笑地问道:“拿什么东西?” 女孩凑过来搂上他,靠在他耳边说:“刚打完胎你怎么忘了,医院给开的药,我忘记拿了。” 李营的手挪到她大腿根,在那里掐了一下,没说话,开着车就走。 不一会就到了,女孩转身极快地亲了他一下说:“你等我——” 李营拿出手机,“去吧。”他可以顺便打几个电话,电话一开,就看到了上面的短信,他皱起眉头,隔着山长水远,李采芸的电话和短信也是天天都有,他根本感觉不到这人都飞美国了。 他皱起眉头,又是催问自己的短信,他都 懒得看了。 删去那条短信,他烦躁地把李采芸的号码拉去黑名单,犹豫了一下,又放弃了操作。 这事真是令他头疼, 毕竟不是每个正常人,和人发生了不愉快事件,都能立刻下了决心,做出轮奸别人的决定,又不是学校青春期,做事靠冲动。要轮奸人,他也得去找“轮”的人,这还是个技术活,如果找的人不合适,事后出卖了自己,那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他现在生活正好,开了家很不错的店,生意正有起步,现在养的这小姑娘也合自己的意,从她的身上,他正在体会一种重拾年轻的自信,想到这里,他向楼口望去……这是一栋精装修的公寓,在本市小有名气。但他从来不上去,毕竟是有家室的人,怕遇上熟人。 自己这小姑娘,听说是和朋友合住,朋友呀。 他嘿嘿一笑,改天倒是可以见见,这行她们朋友多,听说有时候还可以姐妹俩伺候一个男人,这个也可以试试…… 还没想完,他的眼睛就一下突了起来。 盯着远处的那个人,一脸震惊! 她才从楼里出来,正站在门口等什么人,身上是件丁香色的大衣,白色的毛领贴在脸颊,头发挽在脑后,很是古典端雅,她蹙眉看着台阶上的冰,好像不知如何下脚,后面跟过来一个中年妇女,扶上她,两个人慢慢地,踩着雪往小区外走去。 走得很慢,因为路太滑了。 李营的眼神不受控制地一直跟着,跟着,直到车门拉开,一阵冷风灌进来,自己的女孩上了车,他才指着远处的人影说:“那个人……也住在这。” “谁呀?”女孩望去,随即一撇嘴,“怎么,你也认识?认识也没用,人家有金主了。” “金主?”李营大吃一惊,“她,她也有金主?” 女孩脸色更不悦,真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屑道:“当然有,还挺有钱呢。” 李营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黑沉沉的吓人,女孩心中一凉,大呼后悔,连忙搂着他说:“当然……比你可差多了。”头在男人的身上拱了拱,小动物似的撒娇。 男人却还是喘着浊气,她真想抽自己一巴掌,小性子那些东西,是要放在心里的,怎么今天忘形,竟然放在了面上,当着自己的金主说另一个人有钱,那不是找死吗,连忙又柔声说:“那人又老又丑,跟你没法比,我们走吧……”她搂着他撒娇。 李营却还是无法压去心里的震惊,宝珠,那女孩是宝珠,他绝对没有看错,只知道她和老公关系不好,竟然不好到这份上了吗? 找个又老又丑的,还不是为了钱,怎么姐姐没说,她现在日子过成了这样…… 这事他想不通,一直到了度假村,还是想不通,他是特别抽空来玩的,但是却没了心思,晚上看电视也不知道上面演的什么,糊里糊涂睡着了,却见到宝珠还站在那楼门口,自己走过去,她看到了自己,粉雕玉琢的样子……半梦半醒地睁开眼,却发现还是在度假村,旁边睡的人提醒他,刚才都是梦。 他伸手把人摇醒,身子贴上女孩的屁股,“起来。”他硬声硬气地说。 女孩正睡的香,感到身后硬邦邦的东西顶着自己,嘟囔着说:“我才打了胎你忘了,不能做,明天还要去医院检查妇科呢。” 他心中一股怒气无处发泄,一把把女孩掰过来,粗暴地捏着她的嘴,厉声说:“你去看妇科,又不看牙科,赶快!” 女孩一个激灵,一下醒了! ****** 宝珠走下楼来,她今天约了乾启,去安城的博物馆看看。约好的时间还没到,她想着走到街口的超市去转转,买点巧克力在路上吃,她这个人,有点爱吃零食。 还可以买点松子开心果,这个要剥皮,带回家再来吃……宝珠心里寻思着。 “宝珠……”身后有男声唤她,她一扭头,一股浊气喷上脸颊,她连忙后退一步,看着那个差一点碰到自己脸上的男人。 中年男人! 她的火气一下冲上了天灵盖。 “你干什么?” “是我……”那男人笑着,“连舅舅都忘了?” 宝珠看着他,能笑得这么猥琐的男人,她还没见过,又看这男人年纪都快赶上自己家大掌柜了,心中更是气恼。 其实她不客观,简大掌柜都57了,周营才43,俩人还差一轮呢。 但在宝珠眼里都一样,错,这人不够给简大掌柜提鞋,可这么个东西竟然差点占了自己便宜。真是找死。 李营看她一脸戒备,叹了口气,“都是一家人,你这孩子,两年不见,怎么把舅舅也忘了。” 宝珠这才去细想,一想,还真让她想到了,这么个东西,是李采芸的亲弟弟,去她奶奶的舅舅,李采芸和她什么关系,一个继母,这人也敢舔 着脸来称舅舅。 见过打秋风攀亲戚的,可敢到自己这里攀亲戚的以前都得掂量着点。她不愿和他说话,多说一句都浪费时间,转身就走。却被李营一转身挡住。 “你还是这么个脾气呀,难怪……”李营说:“舅舅今天来可是救你的,你得罪了人大概还不知道。” 宝珠冷冷一笑,“除了李采芸和甄明珠,不作他想。” 李营神色一僵,“你看你,难怪不讨老公喜欢,说话太直了。连妈妈也不叫了。”他伸手想来拍宝珠的肩膀,对上她冰凉地眼神,又央央地收回。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现在这社会,一个女人多不容易,舅舅也知道,可你也不能……怎么能在外面让人偷偷的包养呢。” 宝珠神色一僵,谁包养了她?她怎么不知道? 但和这种人,她连打听的兴趣都没,免得他还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冷声道:“你有话不如直说。” “也不叫舅舅……”李营又叹气,“你这孩子……”眼睛却始终不舍得离开宝珠的脸,真是越看心里越喜欢,这种冷漠的表情,加上美艳的样子,如果到了床上,那该是能要人命。 想到昨晚的梦,他立刻就想入非非起来。 宝珠用看臭狗屎都没有过的表情冷冷地看着他。 李营却想的是,这样的性子,还是和以前那么倔,难怪得罪姐姐,不过,她也幸亏遇上自己心善,要不是自己手下留情,换做李采芸出手,她面临的可就是被轮奸的下场,想到这里,又多了一种“英雄情怀”,苦口婆心说道:“你别这么硬气,现在脾气和以前比,也没好多少,日子过的很艰难吧。”他看着宝珠身上的衣服,富贵之下,一定是数不清的心酸耻辱,外面的男人花钱买女人,能多拿她当回事。 宝珠又是自己家的孩子,他想起以前宝珠小时候的样子,徒然还多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 靠近宝珠说:“你与其跟着外人受委屈,还不如跟了舅舅,舅舅一定疼你,这样等你妈妈回来,我也能护着你。” 宝珠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叫什么话? 跟着舅舅,舅舅疼你,等你妈妈回来……竟是从来没有听过的肮脏无耻话,心中顿时涌上从未有过的怒火。 “你说的话,我不懂。”她说,心里想:别是自己误会了他。 就见李营用心照不宣的表情看着她,舔了舔嘴,目光上下在她的身上 看了看,咽了口口水靠近说:“与其让别人包养,不如跟了舅舅,他给你多少,我给三倍,以后我疼你,咱们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宝珠瞪大了眼睛…… 这个混账!竟敢对自己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宝珠从来没有遇上过这么放肆的人,那目光下流,带着侵略性,这样的人,敢这么看自己……如果放在过去,她绝对话都不用说,早让人一铲子给埋了。 或是,被拉去打了靶! 可惜,自己的人,全他奶奶的作古了! 敢想包养自己,“想”一下都得死,他还敢说出来!那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的。 李营看她不说话,以为她在思量,他觉得自己真善良,给她留了面子,都没说她跟着一个老头,又低声说:“你放心,跟了舅舅以后,保证你高兴,要什么,舅舅都给你买,你老公那里……也保证没人知道,咱们是一家人嘛。你现在跟个外人,传出去老公那里也不好。” “看不出来,你还挺为别人着想。”宝珠板着脸,“可要我高兴,代价可不低呢。” 李营大喜,她这语气冰冷,但说的内容,明显是有意思,可以商量的口气。笑得越发开,那笑容中,透着中年男人对待女性各种心思了如指掌的猥琐,凑近说:“为了你,什么代价都值得,外面的人有什么好?谁能真的疼你。” 好,很好,宝珠一下一下的点头,对着他说:“那你留张名片给我。我这里安排好了,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李营大喜过望,一边在手机包里拿名片一边说:“以后你跟了舅舅,要什么给你买什么,绝对会疼你对你好,等你妈回来,她要想再找人收拾你,我也会一力给你担下来,你就放心吧。”话一出口,他都没发现说漏了嘴,色迷心窍,自己说了什么都不过脑子,只想把人骗到床上。 宝珠也装没听出来,接过名片说:“那我先走了。” 李营连忙让路:“路滑,走路可小心点……我等你的电话。” 宝珠头也没回,把那名片紧紧的攥在手里,手一点一点用力,心中怒火冲天,恨不能把那人和他的名片一起碾成碎片,——还有始作俑者李采芸! 这班人全都活腻歪了。 ——披了张软皮,就真当自己是纸老虎了吗? 第50章 酒店,中餐厅的包间里, 乾启放下杯子,眼神沉郁,神情厌厌。赵新凑过来说,“你怎么了?不是应该挺高兴吗?”转头过去和向诚说:“打电话,和我说半夜。” 向诚说:“也给我打了。”说完笑着看向乾启。 乾启没说话,闷闷地叨了两口菜,再不动筷子,他今天和宝珠约好,一起要到博物馆去,谁知他车都开到她家门口了,却收到宝珠的电话,说是不去了。 她不是一个喜欢临时变卦的人,说出的话,比男人还算数,明明十分钟以前打电话,忽然就取消了,连个理由也不给,这事太奇怪。 朋友之间,最后一秒取消约会,至少该给对方一个理由,这是起码的礼貌。 赵新看他不想说话,只是一个人皱着眉头想,又转头过去对向诚说:“这宝珠可真讨人喜欢,那天一见面,一说话就让人听着心里舒服。” 向诚眼中带笑看向乾启,赵新还是想逗他说话,点点头说,“确实。”看乾启不为所动,向诚也开始好奇,转头看向薛利,“你说呢?” “说什么?”薛利端起杯子,喝了口酒,“这里最高兴的肯定是赵新,乾启有家了。他立马多了点希望。”眼睛一抬,看向乾启说,“到底怎么了?” 乾启却起身按铃,找了服务生进来,拿着菜单点了几个菜,对着他们说:“不行,我得去她家看看。” 原来还是这事,众人也不问,也知道他说的“她”,是谁。 ***** 外卖的盒子装在袋子里,摆在车后座上,乾启开车到了宝珠家,车停在楼下,抬头数了数,12楼,灯亮着。 他脸上一喜, 这样直接上去不合适,他拿出电话来,对着手机很柔情地叫了一声:“甄甄。”电话拨了出去……这是他昨晚刚发明的称呼,自从他知道,“宝宝”那个是通用爱称之后,决定想一个特别的,“珠珠”,不合适,有点儿像“猪猪”。 宝珠凡事都爱求个“雅”,叫她“猪猪”她一定不会高兴,何况他也觉得,喊自己的爱人是“猪”,很是低级趣味,这事情很重要,得这样一早开始叫,以后真叫的时候,才能顺口,不做作。但如果开口是“猪猪”,他觉得,自己就可以直接下岗了。所以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叫“甄甄”,通“珍珍”。 “喂……”电话对面传来宝珠的声音。 “宝珠呀…… 你在家吗?”他喜滋滋地看着楼上,宝珠家的窗口,去听见对面的人说,“……没有?我没在家……有事吗?” 他的心,瞬间如三九天掉到了冰湖里。明明家里的灯亮着,明明家里就是有人,为什么要骗自己?说她不在家。保姆这个时间早回家了,家里只能是她。 “有事吗?”对面人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又问了一句。乾启闭了下眼说:“没有?就是想问问你吃饭了没?”电话对面的人,顿了几秒,轻声说,“吃了,我不和你说了,等我最近忙完了给你打电话,就这样。”说完,电话就挂了。 乾启握着电话,不知如何是好,如同跑100米,明明已经站在了起跑线上,却被通知,比赛延期了,但这还不是令他最疑惑的,最奇怪的是那语气,和下午一样,找不到理由略烦躁的口气,她到底怎么了,不会有什么事吧? 昨天,她明明笑意盈盈,两人不知多开心,去了赵老三家,三个人相谈也很开心,还约定了,过两天就去买票,要启程去景德镇。为什么突然她就说有事了,乾启这才想起来,宝珠刚刚说的是,最近忙,有空再给自己打电话。 那还去景德镇吗? 他连忙给自己又找到一个借口,再次拨通了电话。 电话一响他就忙问,“宝珠,你刚说你最近有事儿,那还去景德镇吗?”对面的宝珠顿了几秒说,“不去了,暂时去不成了,我会打电话跟赵老三说的,很抱歉,耽误了你的时间,我最近有事不能离开。对不起!” 电话又挂了,语气比上次还干巴凌乱。乾启愣了好一会,才回头看了看后面的外卖,又看着楼上,这人到底是怎么了?要不他把东西拿上去,给她放家门口,不想见人,也不知道晚上有没有吃东西……还没想完,忽然,就看到宝珠,从楼里面走了出来。 这个时间已不早,公寓住户大多已经回来,车停的很满,他的车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停在正楼门口,但他觉得,今天他就算停在宝珠面前,她也未必看得到。因为她一直低着头,根本看没都没有看周围的环境,她穿着,第一次见面时,身上穿着的那件黑色的大衣,慢慢的向小区外走,如同要融到夜色里。 乾启心慌意乱的,看着那个身影。心里慌乱的跳起来,这么晚,她这样一个人要去哪儿?这么冷的天,她怎么又穿了这衣服,他心里更多的是一股子难受。 最近他也留心过她的作息习惯,她不是晚上爱出门的人,除了极少的几次吃饭,有人接 送的情况,她从不出门。她一个人,过得很小心翼翼。这样一想,心里的那份难过就变成了酸楚。 看到宝珠都快走到大路旁了,他才连忙发动了车,偷偷的跟上,这样让她走,这么冷,这样的晚上?他如果不跟着实在是不放心。 宝珠显然有心事,直直地到了路旁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至始至终没抬头。 他连忙驱车跟上。 前面的出租车开得不快,二十多分钟,在安城城西著名的红灯街区口停下,这一条街,全部都是中低档的娱乐场所,带小姐的ktv,酒吧,强装高档的夜总会。 宝珠下了车,乾启的车不远不近地靠在路边,他紧紧盯着那个人影,看她站在路口,人好一会都没有动,只打量着远处一排霓虹闪烁,仿佛在挑选,要进哪一家。 乾启扶着方向盘勾头望去,打量这条街,这一下,把他也难为住了,这一条街,他可不熟,想不到这里有什么可以吸引宝珠的地方。 宝珠大概站了有五分钟,那么冷的天,她就那样无知无觉地站在街口,让自己挨冻。 乾启没猜错,宝珠真的是在挑选。 终于选定了一家,宝珠抬脚走过去,刚跨上台阶,霓虹灯的光,就五颜六色照在了自己脸上。 她抬头,顶上俗气的灯火,铺天盖地地罩向自己。她的手,把自己的领口紧了紧,仿佛要把自己包裹得更为严实,免得这地方污了自己。 低下头,刚想抬脚,手臂却忽然被人抓住。如刺猬突然张开尖利的刺,她猛一甩手,转头厉声说:“放……”开,那个字却卡在了喉咙。 她望着眼前的人,突然觉得恍惚,那英俊的脸上全是担心,目光灼热心疼,猝不及防地,她在心中涌上委屈,她忙转身对着一片清寒,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难得的狼狈。 乾启的声音轻轻从背后传来:“宝珠你到底怎么了?我跟了你一路,你这是要干什么?” 她怔在那里,巨大的耻辱感包裹住自己,今天下午那一幕,对她而言是多大的耻辱,只有自己知道。她不想告诉别人,因为那样会令她,有一种变相示弱求人的感觉,她不需要要求人,从不曾有过……就像今天这事,以前她也不用自己出手,再大的事情,她都习惯的指点别人去,现在需要自己这样……她无法说出口。脑子里的才学却突然变得浅薄,竟找不出一个借口来。 这个时候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这种乍然相逢,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身后却又传来乾启的声音,小心而关切:“宝珠,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你这里没有家人。是不是有人惹你不高兴了……我说过的,有人欺负你,你可以告诉我。我没你那么聪明,但也能,收拾得他满地找牙。” 她站在那里,眼泪徒然不受控制地流下了脸颊。 ****** 平安坊后街,都是一些相对零散不入流的古董商。 这些人都经营些非主流物件,这几年古玩市场水涨船高,平安坊好的铺面早都已经拿不到。想做古玩生意的人就开始在这里打主意,这条街,准确说来,并不在平安坊古董街曾经的规划之内。 乾启把咖啡放到宝珠手里,“确定是这儿吗?”他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名片看着上面的地址,又看了看街对面的店名。 宝珠看到那名片,立刻厌恶地挪开目光,突然,她眼中的厌恶更甚,指着那边一个男人说:“就是那个人。” “你说的仇人就是他?”乾启看过去,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站在门口和人说话。这样的人他想不出怎么能跟宝珠结仇,两个人明显不搭界。 他想起昨晚上在追问下。宝珠寒着脸说,和别人结仇了,所以才暂时不能去景德镇。他实在想不出以宝珠这样的性子,谁会愿意和她结仇,他看向那个男人,何况,还是男人。 “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告诉我,我才能知道,要用多狠的招对付他。”乾启小心地问。 宝珠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他昨天在楼下拦住我,说想包养我。” 乾启的脸,一下阴沉下来,沉着声说:“我懂了,这事交给我。”心里想着,最少让这人床上躺半年。 却听宝珠冷冷说:“不用你管!我自然有办法收拾他。”语气森寒的根本不像她。乾启哪里放心,立刻说:“你要干什么?” 宝珠脸扭去一边说:“你别管,只要别扯后腿,装正义跑去警察那里出卖我就行!” 乾启一下紧张地揪住她,“你到底要干什么?”这语气,他突然发现,以他对宝珠的了解,他还搞不清她会做些什么。何况,他又怎么会出卖她,不对,谈得上出卖的事,他哄着说:“还是我来吧,保证让你出气。” 宝珠望向他,极认真地说:“我怕你手不够狠,你还不了解我,你不知道我想要的是哪一种结果。” “你,你别胡来。”乾启被她的语气弄得竟然忐忑起来。 宝珠望着远处那应该拉去打靶的男人,声音很淡地说:“想包养我,‘想’一下都不行。‘想’一下都该死!” 乾启手一抖,突然想到自己那乌龙,后背冷飕飕地,连忙更紧地拉着她的手臂,试图拉回她的冷静,说:“那你能让我跟着吗,可以给你帮忙?”乾启现在好怕她甩了自己单干,闯出祸来。 宝珠望着窗外说:“你随便,但你想好了,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女孩子,如果以后有任何节操损失,小女概不负责!” 第51章 李营觉得很高兴,他这两天可真是走了桃花大运。不知道是不是沾惹了小姑娘的青春气息,自己现在既有年轻男人的活力洋溢,更有中年男人的魅力,已经可以引得女人对他自动沉迷。 不是他自己轻浮,上周来了个女客,简直是对他一见钟情,各种眼神,姿态,“情不自禁”的都在告诉他,他真的是魅力无穷,这种外力引发,自信心的暴涨,自己也控制不住。 一时竟有桃花横飞之感,不然,连宝珠也说会考虑,虽然她现在还没消息,可是他不急,这边还有小菜,正想着,那位女客又来了。 女人前脚跨进门,带笑的声音就传来,“李哥,你帮我挑的那个蜜蜡手串,我同事结婚,被她要去了。今天你可得再帮我挑一串啊!”二十八九岁,正是青春和成熟并重的年纪。 李营忙迎出来,招呼她坐,笑着说:“我选的东西没错吧?” “是啊,还有几个同事也都追着我问呢,你知道,现在外面假货太多,能找着一个像你这样的实在人,买东西不就图个心里高兴。”女人句句捧他,倒像,他是客人,李营心里高兴,也亲近说道:“那手串儿是你送给别人啦,有没有让她把钱给你?” 女人一甩头发:“结婚送的礼怎么好要钱?” 李营啧啧叹可惜:“你那条蜜蜡手串不便宜,就这么送给人家,也不心疼?” 那女人笑着说:“哎,我老公有的是钱,这算什么。”脸色一变,转成落寞,说:“可也就只剩下钱了,一年到头都见不着他。” 李营站起来去倒茶,心里却想:“通常女人给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表白自己寂寞那就是缺男人,在试探。他立刻看向那女人,肤白貌美,而且,这可是人妻啊!” 把茶递过去说:“你这样子生得这么好,你老公怎么舍得你独守空房?那也太不懂事了。” “太忙,关键是他太忙,没办法。”女人叹气:“其实像你这样多好,自己有家店,每天和这些漂亮东西打交道,人也能修身养性。哪像我老公,就只剩下一身铜臭。” 这高帽子戴的,李营浑身舒坦。 就见那女人突然抓住他的手,“咦……你手上戴的这串是什么?”说着,用细长的手指就在自己手腕上拨拉起来。 送上门的便宜,李营也伸手过去,搭在她的手上说:“这个,可是沉香的。” 这女人,花钱大方,长得又好,其实不用她 主动,他也愿意和她深交。想想,养他那小妹子要花钱,约炮也得花钱。可这不一样呀?这女人主动说明自己有魅力,能一样吗? 伸手一撸,把那沉香的手串就换在了女人的手腕上,他说:“你拿去戴,女人戴这个也好看。” 那女人抬起手腕晃了晃说:“这么大这要怎么戴?” “这还不容易,改天我帮你去两个珠子。”李营说,故意忽略了他这铺子就是专干这个的,要去珠子,何必等改天。 女人听了这话却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抬头望向他,目光带水地说:“那我要谢谢你,不如请你吃饭吧。这东西,我知道还挺贵重的。” 李营笑着没说话,其实自己知道,他那个哪里是沉香手串,沉香手串他舍得送给她,真的这一串可值十万,那就是沉香木做的仿品。 沉香是沉香木的结晶,而沉香木,就是木头,现在沉香的产量有限,市场上根本大部分都是假货。但以这个女人的眼光,量她也看不出。果然,女人一脸只有感激:“其实说真的……除了我老公,从来没人送给我这么好的东西,我年纪轻轻就嫁给他……结婚后一直在家,还,还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可以对人这么好的人……”她摸着那手串,爱不释手地说。 “去我那吃饭吧?要知道……”她抬眼望向李营,“其实我做菜非常好吃。就是好久没下厨了,家里总是我一个人。也不爱做。”说着,声音就低了下来。 原来是被老公关在家里,没怎么见过世面的金丝雀,李营心里越发兴奋,这已经是明晃晃的邀请了,他再要不去,那就成了拒绝。 他为什么要拒绝? 忙说道:“那什么时候方便?” 女人咬着唇说,“那要不就今晚……”今晚两个字已经变得低不可闻,那羞羞答答的劲儿。李营恨不得现在就关门和她走。 ***** 四个凉菜,三文鱼刺身,生蚝,凉拌小蘑菇,拌五仁,再加四个热菜,当归炖牛鞭,海参豆腐,生炒鳝片,韭菜炒鸡蛋。 李营一看,差点没喷酒,心里说:“全是壮阳的,她就饥渴成这样。”看向女人说:“都是你做的?” 女人点头,“你尝尝。”夹菜给他。 这都是前戏,反正一会都得上正餐,壮阳的正好,李营也当不知道,只管吃,一口放嘴里,海参软和又略带劲道,他睁大了眼:“你这水平,够上五星级大 厨了?” 女人娇羞地笑着,拿起红酒来喂他。两人都是一般的心思,比起现在一夜情的男女进了酒店就脱衣服,李营觉得他们还高层次了很多。 毕竟还挺含蓄。 男人都喜欢含蓄,直接脱光哪里有半掩春光来的诱人,可等一顿饭吃完,含蓄也早不见了,女人靠在他耳边说:“我去换衣服。” 李营只喝了半碗汤,卧室门就又开了,女人穿着一件真丝的睡裙出来,拉起李营的手说:“我们换个地方聊天。”李营浑身发热,跟着就去了。 卧室里,烛光闪烁,只开着小小的壁灯。 女人端着红酒杯递给他,羞羞答答地说,“你先去洗澡还是我先去?”李营接过那杯红酒,想也不想的喝了,脱掉衣服说:“我先去。” 这是女人的家,在这里她也跑不了,再说,她还有老公,李营根本不怕,这比一夜情还安全。想到能睡别人的老婆,他更是兴奋莫名。转眼洗了澡出来,那女人已经斜靠在了床上。身上春光半遮半掩,他身上的火一直没退,越演越烈,他走过去,上床伸手拉过女人,笑着说:“那酒里下东西了是吗?” 女人端过床头柜上的杯子,仰头喝了一口说:“我也喝了,咱们俩一起。”说完她猛一转身,从床下面一阵摸,拿出一把小皮鞭来,塞进李营手里,“这个试过吗?我特别喜欢,来,打我。” 李营错愕地看着她,原来这女人是个受虐狂,这事他可没干过,有点下不去手。 女人看他犹豫,接过小皮鞭,在自己身上狠狠一抽,一条红印留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她一脸兴奋说:“你知道我最爱看什么电视吗?我最爱看的就是鹿鼎记,我最喜欢里面的建宁公主。”说完一下扑到他怀里,“你可以当我的爵爷吗?” 这个骚货贱货,李营拿起鞭子……心里隐隐带着从未有过的刺激,握着那硬硬的鞭子头,像可以握着这女人的命,这种可以主宰别人的冲动,令他一时脑子充血,终是一扬鞭,软着手抽了下去,屋里渐渐想起女人痛苦而愉快的叫声…… ****** 第二天一早,李营带着从未有过的舒爽,来到店里,开了门。 看到来电显示,他把手机扔去一边,心里美滋滋的回味着,想着那蜡烛水滴在女人的身上,原来是那种感觉。小皮鞭抽在了腰上。一个人坐在那傻笑起来,真是骚货,不要钱的东西,还能碰到这种极品,自己还不是桃花儿运当道 。 还没想完,就听见了警车的声音,一路越来越近,他走到门口去看,嘟囔着:“这谁又犯事了?” 却见警车稳稳地停在他的店门口,两名穿警服的男人从车上走下来,一看到他,其中一个男人说:“你是李营?” 他傻了似的点头。 警官说:“现在有人来报警说你人身伤害,走,跟我们去所里一趟。” 李营在街坊路人的夹道欢迎中,被带上了警车。 到了这时,他才隐隐发现不对。 讨好地打探道:“那个,警官,到底是谁告我?” 开车的警官没理他,另一位板着脸说:“别多话,到了所里再说!” ****** 李营一路忐忑,心里七上八下的翻腾,好像昨晚的火,都变成了心里的惊怕。 车在派出所的院子里停下,一进去,他就看到了报案人,脸色一变说:“原来是你这个骚货害我!” 女人看见他扑上来就打:“你这个丧心病狂的,你看看把我打成什么样了?” 李营伸手去推她,却听到旁边警官冷冷地声音:“办公地点,你们两个收敛一点。”他抬起一半的手,又忙放下,女人却毫无顾忌,一大爪子挠上他的脸,李营的脸,顿时火辣辣地痛起来。 女警过来拉开她,李营在“为人们服务”的玻璃镜子上一看,那四个血印子挂在了脸上,他心里气急,却死活不敢还手。还没想完,脑袋一疼,他一看,地上一只高跟鞋,他大喊道:“警官你看她又打我,还是当着你们的面。” 一位警官略不耐地说:“要打出去打。现在先来交代案情。” 李营被带去另一间房子,警官开始向他询问案情,女方,被带去了医院验伤。 李营实话实说,“都是她勾引我,东西也是她的,那些手铐,檀香,蜡烛皮鞭,都是她准备的。”警官和另一位打了个眼色,那位警官带人去了女方家。 当然,什么都没搜到。 不多时,验伤的也回来了,全身多处鞭痕,焦灼,穿刺,烫伤,但只构成轻伤,李营被行政拘留了起来…… ****** 当天晚上宝珠家 乾启站在窗前,看着那验伤报告的副本,皱着眉头,“这也太便宜他了?轻伤不构成刑事罪,这最多是十四天行政拘留。”看向坐在沙发 上翻书的宝珠:“就是这办法,那你还不如交给我,我让人把他腿打断。” 宝珠抬起头来,现在她已经没了怒气,“急什么,这才开始,他不受点小委屈,怎么会觉得自己冤枉可怜……” 乾启不明所以。 宝珠慢慢说:“凡事都得有耐心,……就像过去古玩圈子里做假墓穴骗局,你知道人家专业的,第一步怎做?” 乾启走过来说:“不专业的我都没打过交道,何况还是专业的。还是大姑娘见多识广。”他学赵老三唤她的口气。 宝珠睨了他一眼,心中微微欢喜,说:“人家都不是直接挖地,而是先要用旧式风水师傅的方法,寻龙点穴,找到风水地才动铲子……” 乾启想了想说:“是因为死人入土的时候也要找风水地,这样可以更好的骗人是吗?” “当然不是!”宝珠摇头,又摇头,“……是因为这样可以一举两得,造假墓的时候,顺便看看有没有真墓可以盗,如果运气好,找到古墓,那就一举两得了,……东西搬走,再埋进去假的。多节省功夫和时间……” 乾启实在不想问,但他不明白这事,和他们这事有什么关系,又怕直接问出来被她笑,唯有期待地看着她。 神色天真,等待的样子还有点茫然。 宝珠拿书捂上脸笑起来,歪着头说:“所以你看呀……人家先是寻龙点穴,然后才挖坑,把东西埋进去,又得跟来匀货的人演场戏。人家都有那执着的耐心,你这么浮躁,……还不如人家一个盗墓的呢。”说完她用书捂上脸,愉快地笑起来。 乾启这次知道,她又拐弯地笑自己,无奈道:“……我还不是着急你。”敢肖想宝珠,回家他是越想越生气。 却见宝珠放下书,收起笑容说:“所以你要记得……越急,越不能慌。何况……”她站起来走到桌边,示意乾启也坐,才慢声说:“这其实是很有意思的事情,看着坏人一点一点倒霉,你仔细体会一下,很有意思。”说完她手一伸,“那验伤报告给我看看。” 乾启递给她,宝珠安静地看着,过了会,她忽然说:“咦……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她的手指上报告,“这里,这里写鞭伤,烫伤,焦灼,还有穿刺,不合理呀。这听上去,怎么像是上了大刑?”她蹙着眉头,神色不忍,“我只说让她想办法受点轻伤,是吧……”她望着乾启,困惑道:“你也在的,她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乾启 伸手拿走那报告,不给她看,宝珠还不知道她自己正好找到了一个受虐狂,还是不要告诉她了,又担心道:“你后面到底要干什么?还是告诉我吧。我怕你胡来。” 宝珠坐直了身子,神态骄傲,不搭话。 乾启连忙倒了杯茶,装出恭敬的样子摆在她旁边,“……我们现在已经是共谋了,你要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单干了……” 宝珠扫了那杯子里的茶一眼,说:“阿姨现在都不让我喝凉茶了,每次都换了新的二道茶给我。” 乾启:“……”什么也不说了,先去给她换杯茶,都没说顺手把自己的凉茶倒了。宝珠对他勾勾手指,乾启忙拉着椅子坐她身边,她靠在乾启耳边一阵嘀咕,乾启的眼睛,越来越有神。 片刻宝珠说完,端起茶杯,乾启只剩定定地瞅着她,说:“不得不说,这样真的更有意思。” 宝珠说:“所以你明白了,这样才有趣,就像女人心情不好都喜欢买东西,他这样遭了罪,出来以后,自我补偿心理会更重,我们才好下手。” 乾启说:“我懂了。那既然是这样,就让他再委屈一点吧。” 宝珠一愣,望着他,“怎样再委屈?你别坏事。” 乾启站起来,“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其它话明天再说。” 宝珠一下也跟着站了起来,佯装怒道:“你敢和我卖关子!”乾启看着自己的茶杯,眸色沉沉不说话。宝珠气鼓鼓地拿起自己的热茶,给他倒了半杯,“好了吧!” 乾启一滞,浅笑着坐了下来。 又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他磕磕巴巴地问,“对了,那个女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装个别人的老婆?” 宝珠一脸厌弃,不屑地说:“你哪里懂这种老男人的心思,睡别人的老婆才是他们认为的人生一大美事。哼——” 乾启:“……” 第52章 李营觉得自己很倒霉,自古才子多风流,但是嫖妓是雅,睡别人的老婆是风雅,风雅到局子里那就是赤裸裸地丢人了。 老婆也知道了这事,想起来他就头疼,老父老母都帮着自己媳妇,他在家赌咒发誓,好话说尽,这才挽回了老婆要离婚的心思。关键儿子十三岁,现在马上面临升学压力,他这场事,除了自己遭罪,更跟着遭罪的是父母和儿子。反倒是老婆的作用,现在除了帮他承上启下,其它地方都没什么用。 开了店,也没什么人,他又重重叹了口气,平安坊也是是非地方,那天被带走,很多人都看了笑话,平时早上来找他聊天打招呼的,现在都像躲瘟疫。 “真是世态炎凉……”刚嘀咕一句,店门“哐当”一身巨响,几个男人冲了进来,为首那个,一看到他,拿起手里照片一对,“你就是李营?!” 李营不敢点头,下意识的拿电话就想报警。 “还想躲,就是你他妈的睡了我老婆?!”男人走过来,“咚——”的一拳轮在他的太阳穴,他的头“嗡嗡嗡……”的响起来。还不及说一个字,“咚……”的又是一拳,直接砸在鼻子上,李营鼻骨一阵剧痛。心里骂:“操!鼻子肯定断了。” 那男人摇晃着他,提小鸡似的:“你他妈的没张眼,我老婆也敢动!”说完一挥手,“给我砸!” 李营心里大呼后悔,原来人家的老公这么厉害,怎么别人睡了其他人的老婆,没有自己这么倒霉,自己一睡就睡了“鲁智深”的老婆,真晦气呀! 还没想完,“咚——”的又是一拳袭来,这次是后脑,他整个头都懵了,脑子里一片白茫茫,还不忘去想:这男人手真重,武松打虎时候的拳头不知是不是这斤两。旁边传来柜子被砸的声音,各种东西摔在地上,“乒乓作响”,李营想求饶,却发现连话也说不出,头懵的能晕过去。 身上传来拳打脚踢的剧痛,他也无力反抗,只想着,快点结束,店砸了就砸了,只要对方能消火。 不知过了多久,他浑身都被拆了似,才又听到男人粗声粗气地声音:“找死的东西,亏你还在外头做生意,瞎了狗眼,不知道什么人该动,也该知道什么人不能动!”腿上一阵剧痛,“咔嚓”的声响传来,李营知道,自己的腿断了。 算了,谁让自己倒霉睡了人家老婆,现在唯有等他早点出气早点走,他忍着平生未有的剧痛自我安慰,却领子一紧,卡向喉咙,是男人提溜着他,往大门外走去。他 半死不活地被提着,一路来到平安坊主街的坊市口,这里纵横交错,人来人往,大有古时候菜市场杀人时候的环境氛围。 身子一晃,李营感觉自己被扔在了地上,男人大喊道:“就是这家伙,睡了我老婆——大家都来看,看看这鳖样。” 李营鼻青脸肿瘫在地上。“哗啦——”一阵冰水浇在头上,他一下清醒了。 就听男人又粗声粗气声音洪亮地说:“你妈逼不要脸的东西,我老婆来你店里买个东西,你都敢图谋不轨,和大家说,我有没有冤枉你——”对方粗暴地晃着他。 李营当然不说话,说了话,他以后在这条街还怎么混,老姐用姐夫的两家店做抵押,贷款了三千多万给他开这家店,又私房拿出两千万,那可是他姐所有的钱,这铺子是买的,不是说走就能走。何况老姐自己已经没钱,明珠闯的祸,现在都没钱补窟窿…… “哗——”又一桶冷水当头浇下,十二月末,李营抖着身体,这一下不是他不说,是想说也说不出了。男人却不放过他,继续大力提起他,“你说不说,你他妈的虐待狂,睡我老婆就算了,还用鞭子抽她一身伤,用蜡烛滴她一身点子,欺负女人,你个畜生。”说完李营只觉身子一轻,重重地落在平安坊的马路上。 “警察那里你好吃好住的十四天,法律判不了你,我也要大家看清你个人渣——”男人提着他,转了一圈。 李营浑身狼狈,周身剧痛,腿一点力气也没了,被打肿的眼角眯成缝看向四周,求助地望去,希望有人可怜自己,赶紧报警,不然自己小命堪忧。 却对上一堆形式各异鄙夷的目光,男人,女人,小孩,老人,熟人……他心中一凛,恨不得现在昏过去,他喘着气,忍着浑身剧痛,勾头望向男人,“大哥,我知道错了,要不咱们回去私了吧。” “去你妈的逼私了,你有几个臭钱了不起了。”男人骂着,伸手拿出他的手机,“哪个是你老婆的号——” 李营抬手:“别——” 却被男人一巴掌挥下,“你玩弄妇女,这放到解放初,流氓罪能去打靶,放着你这种虐待妇女的人在这市场里,还不知道多少人会受害,你他妈不用打,我打——”男人说着话把手机就扔给了旁边的兄弟。 李营死猪般的瘫在地上……不知道怎么度过的每一分秒,直到身边响起老婆声音的时候,他已经快要死了。 却还隐隐听见那男人说:“我叫你来是看看这男 人的孬种样,这一堆照片是我老婆验伤后拍的,你看看,看这个变态都干了什么。” “那你们也不能把人打成这样。”他老婆说。 却听那男人说:“你可别胡说,谁看到我们打了,我只是把他拉到这里,浇了他两桶水,他把我老婆打成那样都是轻伤,我这最多是微伤——走!” 那人终于带人走了,李营长出一口气,昏死过去! ****** 远远地 宝珠坐在小二楼上,皱着眉头,说乾启:“这太过了。” “你还同情他?”乾启一瞪眼。 宝珠摇头,“他这伤,可得养一阵子,耽误我们的事。”随即又摇了摇头,说:“还是不够雅……” “这也要雅……”乾启呆滞地望着她,有了重新认识地感觉。 却见宝珠忽然一笑,看向他说:“不过好解气。”乾启也笑,又趁机说:“其实我是有理由的,正好不是快过圣诞了吗?他在家躺一躺,我们也好过节。这么好的日子,别浪费到他身上。” 宝珠:“……” 乾启又说:“不过他也躺不了多久,他这店有贷款,他还得忙着每月还利息。你放心,只要他再开门,你说的那事,到时候我亲自去,” “不行,”宝珠打断他,“你的样子太机灵,不合适。” “这样……”乾启一思量说,“我有个极合适的人选,绝对符合你的标准,你等着啊。”说着他就拿出手机来,不一会,周达来了。 先和宝珠打了招呼。 宝珠打量着他,那天看过他一眼,当时他脸上带伤,此时的那点伤已经好了。 乾启正勾着周达的脖子,给他小声交代,周达连连点头,随即一脸兴奋。过了会,俩人说完,走了过来。 宝珠微扬了头,神色和煦地问他:“你玩什么的?” “什么都玩,麻将,桥牌,台球,高尔夫,有时候还出海玩摩托艇。”周达兴冲冲地说。 乾启闷声笑起来。 宝珠:“……” 她说的是古玩里的行话,行内人初次见面,一般说你玩什么,是说玩瓷器,玩玉器,“玩”这里通“收藏”。 但她耐性极好,让周达坐下,柔声和他说了,又问道:“你以前没在行里买过东西吧?” 周达说:“我们这圈里, 只有乾启懂风雅,我们都不玩,不止是我,赵新,向诚,薛利也不懂。” 宝珠目光奇怪地转向乾启,揶揄道:“看不出乾四爷在圈子里,还是个风雅的人物……失敬了。” 乾启被笑个大红脸,一巴掌拍周达后脑袋上,“问你什么说什么,又找打。” 周达呵呵地笑,乐的不行。乾启能找他,还是这事,证明自己的价值提升了不是一星半点,那心里满满的欢喜,令他只想欢呼雀跃。 宝珠看他人很“憨实”,慢声说道,“那我就给你说几样非常简单的行话,你仔细听了,到时候别露怯。” 她看向乾启,眉目带笑,戏谑着说:“乾四爷,烦请您给搭个场。” 乾启忙说不敢。 宝珠把桌上的茶碟子挪了挪,看向周达说:“现在他是买的,我是卖的。你看着。” 周达兴致满满地点头,心里想,哎呦喂,乾启的宝贝竟然是这派头。难怪一下扎到她身上,这说话的动作,神韵,也太好看了。随即一愣,“神韵”,自己竟然说出了这么有水平的词……还没想完,就见乾启点着那小碟说:“您这东西,我看看。” 就见对面的卖家,伸手把那碟子挪了挪,“您请。” 乾启伸手拿过了,装模作样看了看:“您这东西有一眼,哪儿来的?” 就见对面的女孩,低垂着眼,漫不经心地说:“乡下来的。” 乾启转头对周达说:“有一眼,是说她这东西不错,现在这行,如果卖主自己知道来路真,一般她会轻描淡写说乡下来的,或者让你自己看,说不知道。” 宝珠也抬眼看向他,补充道:“倒如果是假的,他就会说是什么盗墓挖的,都别信,能听得懂行话说的什么意思就行。……毕竟咱们这事和东西真假没关系。” 周达忙点头。 就见那女孩又转头,看向乾启,乾启说:“您匀给我呗?” 那女孩眉头都没动一下,稳稳地说:“50。” “这么便宜?”乾启眉毛一挑,神情大喜过望。 那女孩抬眼看了他一下,淡淡说:“您没听清楚,是50欧元。” 周达目瞪口呆,这一下就长了十倍,太黑了吧? 乾启笑起来,觉得宝珠好玩,忍不住头上摸了一把,转头对周达说:“你记好了,自己就算很稀罕那东西,也不能露出来。因为对方一看 你喜欢,就会加价。”话锋一转,“但你去,就要像我刚才一样,趾高气昂,他说一千,你说,才一千‘万’?或者说‘这么便宜’,自己变通,一定要令他觉得你是个没张眼的土豪。” 宝珠抬眼看了周达一眼,眼中浮上淡淡笑意,觉得他其实只要换身衣服,不用装也很像。乾启找人还真有眼光。 目光挪去窗外,就快要月尾了,仔细算算,自己醒来也快一个月,又想到第一次出医院,遇上的乾启,没想到现在成了这样无话不谈的朋友。 旁边是乾启对着周达强装耐心地声音,还有周达不时发傻的外行话,她微微笑起来。 觉得这个冬天,忽然变得有意思多了。 ****** 十二月已经到尾,时间过的很快,宝珠却是吃得好,睡得香,乾启周围带着她熟悉环境。 李营家愁云惨雾,年没到,李营的老婆就和他离了婚,听到和看到是两种概念,看了那种照片,女人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再和李营过下去,但凡有点自尊心的人,都无法忍受这种事。 女人带着孩子,过年前就回了娘家。 第53章 清晨,平安坊 木头的门板被一个一个拿下,门外有人拿着铁锹铲冰,今年的雪下的特别多,大有“瑞雪兆丰年”的好意头,可这片祥瑞无法触及有些人,有人心里一片灰暗。 一辆轿车鬼鬼祟祟在正街后的小巷子里停下,车门打开,伸出一条打着石膏的腿来,接着,是一张尤带青紫的丑脸,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熟人,以他目前可以达到最快的速度,下车,锁车,一瘸一拐地从后门溜了进去。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平安坊现在“名声大震”的李营。 玩古玩的,多都自诩“文化人”,他现在可是这片文化人云集的地方,远近驰名的变态。怎么敢让人看到自己。 今天是他第一次过来,店被砸了稀烂,却还不敢多耽误,找人赶紧装修又重新开门,年前这个月是旺季,很多人买东西送礼。 “小李,你就在前面看着。我坐在后房,有客人你招呼不了我再出来。”他在店里巡视了一圈,还好那些人真是来寻仇的,自己店里的东西当时一样没拿,假古玩砸了不少,可那也不值什么钱,就因为这样,他才坚信,那是一场纯粹的——“因为睡了不该睡的人妻所引发的悲剧。” 看了看新雇的这个年轻小子,叹着气去了后堂,躲着能不见人就不见人。 他的婚姻失败了,老婆带着儿子为了躲他,连儿子的学校也顾不得,宁可现在让儿子回到外地读私校插班,他还得安慰老父老母,其实这样也好,免得儿子在学校里被同学笑。自己也没了心思包养小姑娘,其实是人家吓得连夜就跑了,现在再也找不到人。 最重要还是丢人呀~ 平安坊里他现在可是比“艾滋病”还可怕的存在,女人,小孩都绕道走,真是想想就生不如死,又不敢告诉老姐,她交代的事情还没做,自己这里就一团乱了。 恍恍惚惚想着,都在后堂迷糊着了,突然听到很轻的声音叫他,他眯开眼,看到局促地伙计望着他,“老板,这都快中午了,一个客人也没,要不要我先去买饭?” 一股怒气冲上心口,“吃,吃,吃,就知道吃,怎么不吃死你,滚出去看店!”他大骂道。 伙计顿时一脸惊恐,连忙“哐当”一声合上门,看他的眼神也像看瘟疫。 李营有火没处发,狠狠一巴掌拍向桌子。 外面的小伙计听到声响,立刻脚步一挪,离那门更远了点,走到大门口,想着 看看能不能找旁边店里的伙计帮自己去买个饭,这老板的事情他也听说了,反正自己在外面偷偷吃饭,他也不知道,这店里苍蝇都没一只,他又何必跟着挨饿。 一开门,冷风夹着一位客人迎面而来,俩人差点撞上。 那客人操着外地口音说:“怎么不长眼,把财神爷撞走了!” 他连忙退着说:“您好您好,您请进。” 那客人很年轻,脖子上挂着粗粗的金链,下面坠着老大一块翡翠牌,手上大大的玉扳指,小伙计是新人,也看不出门道,只觉得这人穿金戴银,很是富贵。 那客人带着两个人,在店里巡视了一圈,皱着眉头说:“你们这里都是什么破烂东西?”说完他看向旁边的男人说:“算命的说,我真得戴那破东西?” 旁边那人很恭敬地点头,说,“一定要!” “那好,把你们店里最好的奇楠沉香手串给我拿出来看看。”那客人说。小伙计一呆,说:“我,我们没有……我不知道,去问问老板。” 李营在里面早听到了,在门缝里一看,也没在意,这年头看货的多,愿意真掏钱买奇楠沉香的可少,他这里只有假的,小伙计一进来,他就把抽屉里的几串拿出来扔过去,“让他挑。” “多少钱?”伙计小声问。 “五十万起价,上面的标价牌上都有,你看着卖。”那伙计诚惶诚恐地接了,生怕掉地上。李营看他没出息的样子,也懒得管,坐在椅子上,又昏昏欲睡。 他吃了止疼药,人特别犯困,刚迷糊着,就听门响了响,小伙计蹑手蹑脚走进来叫他:“老板……老板……”跟叫魂的一样。 他立刻怒从心中气,睁开眼又要骂,却看到那孩子手里捏着一堆人民币,那孩子吓傻了似地说:“客人要了那串九十,九十万的。” 他连忙坐直了身子:“客人呢?” “还在外头,得等您数完钱。”那伙计说。 李营如同打了兴奋剂,连忙拿出验钞机,唰唰唰地过起人民币。 许久,随着最后一张钞票飞出机器,他有些木然地说:“九十万,一分不少。” “哦,知道了。”伙计转头出去,不多时就听到客人离去的声音,李营在里间听着,浑浑噩噩地,好像还在做梦。 就这样要了? 没看出假的? 真是见鬼,他站起来,一瘸一 拐地晃出来,问道:“刚那客人是外地的?”话音未落,门一响,又进来一个人,那人对着小伙计说:“那人是我带来的,行里的规矩,百分之十的回扣。” 李营一听声音,就认出是刚刚三个人中的一个。 “老板……”小伙计不懂这个,看向李营。 李营不想给,这些都是外地人,说道:“那是卖古玩的规矩,刚才那手串是新的。” 男人一掉脸,“别想糊弄人,那是奇楠沉香吗?要不要我拿去检验所化验一下?” 李营脸色一变,不再说话,进去拿了钱出来,他现在怕了,再不敢节外生枝,已经挣了些钱,就不愿在这小钱上面冒险。 男人拿了钱,脸上多了笑容说:“这老板特别有钱,年轻又不懂,老板你这么爽快,他在这里待一个星期,改天我再带他过来。” 李营点头,“那谢谢。”连忙感激地把人送出去,却也不敢抱希望。他被打击的有些身心俱疲。可没想到,第二天刚过中午,那人真的又来了。他又是在里间迷糊,半梦半醒的时候听到一阵门响,然后熟悉的人声说:“还真别说,昨天一戴上,我晚上赌马就赢了两百。” 年轻伙计没经验,看着昨天来过的熟客,呆呆地说:“赢了两百块钱您就这么高兴?” 男客人眼一瞪:“两百是两百万。你新入行的吧?” 小伙计愣住,就听那男客又说:“不过也没什么,我前段时间输钱,一晚上就输了几千,还是找人指点了一下,才选了时间开车在平安坊转……” 李营一个激灵醒了。 外间的男孩连忙点头,露出恍然大悟而崇拜地表情:“那真是缘分。” “当然,这世道,干什么不讲缘分,玩瓷器讲个瓷缘,玩玉器讲个玉缘。”男客人又说,语气轻快,“所以今天再来看看。” 李营伸长脖子,贴在里间门上认真探听。 就听那客人又说:“我这人,凡事都喜欢讲个缘分,一年到头全国这样转,寻找有缘分的物件,不信你问问我这司机,看我收了多少有缘分的好东西。” “我老板家里,比故宫的藏品还丰富。”另一个男声说。 李营一听就知道,是昨天那个来拿回扣的,原来这人是大老板的司机,全国拉着他到处买东西,他好在后头吃回扣,心思一动,掀帘子走了出来。 厅里还是四个人,三个男人和他的 小伙计。 中间那年轻客人,一看见他,顿时皱了皱眉头。李营也知道自己形象欠佳:脸上带着残留的青紫,鼻梁歪着,腿上打着石膏。 但还是厚着脸皮笑眯眯地说:“我是老板,怠慢了客人您。” 那客人皱着眉头,财大气粗地说:“你站远点啊,我看你一脸倒霉相。小心别过给我。” “哪里能?”李营转头对店里的伙计说:“不懂事,快去给客人倒茶。”心里说,这客人难怪被自己的司机骗的团团转,年轻连台阶也不懂给人留一个。万人恨! 伙计赶紧手忙脚乱地泡了茶出来,那男客人斜着眼看了看,也不动,转头厌恶地打量着李营:“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李营说:“倒霉!出了场车祸。”这客人是外地的,料想自己的丑事他大概不知道。 果然,就见那客人神色一松,转身往桌子边上一坐,伸出手,李营不明所以,就见旁边的司机立刻掏出一个金色的扁盒,一大开,从里面拿出一支雪茄来。 男客人大模大样地接过,司机又给他点上火,他吸了一口,看向李营说:“给你指条路,你应该像我一样,找人给你看一看。就像我,你以为我怎么能这么巧,刚好到你们这儿来。我那是开着车转,十二点整,停到哪家是哪家门口?” 李营被他的做派镇住了,这客人说话的底气特别足,趾高气扬的样子一看就是真正的有钱人。 他沉寂多天的灵魂终于又沸腾起来。 这店眼看开不下去了,现在来了一个这么有钱的大客,又是外地人。如果能在他这儿宰一笔,那么自己就可以关门走人了。再也不用待在这个丢人的地方…… 丢了那么大的丑,自己以后肯定也不在这行混,这外地佬还能到哪儿去找自己?只要有钱,哪怕追着老婆去避避风头。换个城市一样能开店。 想到这里,他连忙一瘸一拐走到桌旁,苦着脸说:“哎,我也是最近特别倒霉。” 那客人声音洪亮地说:“倒霉怕什么,倒霉一时又不能倒霉一辈子!再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人生就一辈子就是这样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边倒霉了那边还能捡起来!” 李营一听,微微诧异看向客人,竟然有些感激。 有喝了一大碗心灵鸡汤的感觉。 客人却心里想着,那小姐教他的这几句话,竟然一个字都没说错。自己果然进步了 。 有了这番话,李营骤然升起一种“惺惺相惜”之感,这客人呢,说话直爽,行事作风土豪,但是,其实人还不错,又年轻,看样子才二十多岁。李营更是决定,就找这个人下手了。 就听那客人又说:“本来我也可以照顾一下你的生意,不过……你这儿的东西不行啊,没有一个我能看上的。” 李营连忙说:“还有好多,在楼上,我马上去拿。”说着就拿起钥匙,一瘸一拐地“飞快”上楼去了。 “好东西”一样一样搬下来,那客人只是摇头,李营这里的东西他自己也弄不懂,当时为了撑门面,东西都是一车拉来的,现在堆在楼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满头大汗地往下搬,但显然他心里清楚这些东西不靠谱,那客人也不是全然没有眼光,只是一味摇头。 他不愿放弃这个发财的机会,又叫了小伙计一起在楼上搬,俩人一起忙得灰头土脸,可那客人还是摇头。一脸不耐,李营腿疼欲裂,擦了把汗说:“还有……还有……” 正在这时,小伙计又搬了一个大罐子下来。 不耐地客人“终于”眼睛一亮,扔下雪茄走了过去。 这是一个缠枝牡丹纹双鱼耳的大罐,那客人看了看,都没上手,问道:“这东西什么价?……嗯,不对”却突然一顿,又说:“你匀我吗?……”说完他又一顿,懊恼地喃喃自语,“还不对……又说错了。” 李营不明所以,不懂这客人为何突然一脸懊恼,但既然客人已经问价,他伸出两只手指来。 谁知那客人精神一震,一拍大腿:“才两千万,你这东西是假的!” 李营目瞪口呆,他伸出两个指头,是想对方说个二十万,或是两百万了不得了,原来这人有钱成这样,张开都是千万的计价单位。 刚想反驳这东西不假。 就见那客人更为懊恼地一拍大腿:“又错了……” 李营心中一松说:“是错了,这东西可是我镇店之宝。当时八国联军从颐和园里面搬走的,我们费了老鼻子劲才弄回来。” “不对……我是说我说错了。”客人打断他,又理了理表情,语气一本正经地看向他说:“我是说……你这东西看不懂。” 李营傻住! 原来他绕来绕去,懊恼来懊恼去,就是为了用内行话说一句这东西假?!这是什么地方来的奇葩客人。 还没想完,就 见那客人站起来说:“我过几天才走,有空再过来看。” 李营追着说:“东西您都没细看,怎么知道假?” 却见那客人鼻子一哼,说:“因为真的在我家,我爸2004年在佳士得买回来的,当时就两千多万,你说你这假不假?”说完一扭头,带着人就走了。 李营看着一屋子东西,傻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旁边缓过气来的小伙计,低低地说:“拼爹,拼爹,今天总算让我遇上了,我咋没这么好命,有个可以用来拼的爹……” 李营心想:“你还想要……我也想要!”叹着气让伙计把东西再搬回去,自己又无精打采去了后堂。心里安慰自己,算了,挣了那九十万,也好过没有。 ******* 三天后 屋里生着火盆,小伙计拿着一个红薯在火边烤,这两天一个客人都没,他现在别说是烤红薯,烤羊肉老板估计都是不会管的。 他又在后面睡觉了。 门一响,一个客人走了进来,小伙计一看,一跳而起,站得笔直,那客人一身富贵气,黑色大衣的肩头落着一点雪,“您好!” 客人点点头,挺有礼,左右看了看,问道:“你们这儿,有没有好的紫檀木?可以定做东西吗?” “您想要什么?”小伙计问。 穿黑大衣的客人说:“我这儿有点东西,想做个座子,送人。” 那小伙计忙点头,“您先坐。”他不知他们有没有这个业务,但想起老板交代过,一个客人都不能放过,他连忙说:“我去帮您问问老板。” 客人点头坐下,小伙计刚转身,老板已经出来了。 李营一抬头,没精打采的他,一看到那客人,眼中立刻来了神,这人的衣着气派,可真是“贵公子”呀。 “客人您想做个什么样的东西?”他问。 那客人抬头看向他,神色有小小意外,但显然人家有家教,没有问,而是说:“我这有点东西,想做个座子,好用来送人。” “东西方便看看吗?”李营说,他知道哪里可以做,先接下活也可以挣个差价。 那客人站起来说:“等等,东西在车上。”说着去车上拿,李营连忙一瘸一拐跟着去送,到了门口一看,一辆白色的法拉利停在路边,那客人弯腰从车里提出一个大盒子,李营心中顿时有了计较,亲手扶着门,把客人又迎进来。 “就是这个。”客人在桌上打开盒子。 李营看了看,几个兵马俑似的小人,他问道:“底座要做什么样的?” 那客人说:“你们都出过什么活?得能压得住我这东西才行。说实话,我都问了好多家了,他们说的,我都没看上。” 李营心里犯难,但当然还是要试试,嘴上说:“师傅现在正好没在,要不我打电话叫他回来,您稍坐一下。” 那客人想了想,站起来说:“那好,我正好约了别人在旁边吃饭,等会再过来。”说着合上东西就要走。 李营大急,连忙说:“这东西……”没东西,怎么拿去师傅那里让人家看。 客人一愣,说:“你大概没看出来,我这是贵重东西,放在你这里,怕你担不起,等会我再回来。” 李营大吃一惊,连忙说:“那我拍个照片,量个高度,您来之前我们可以先商量一下。”他得先和对方谈价,没东西怎么知道大概得什么价。 那客人倒是真正好教养,点了点头,把东西拿出来了几个放在桌上。李营刚想转身去拿手机,店门一响,一阵冷风灌进来,紧接着三个人前后脚走了进来,李营一见,真是大喜过望。正是那天的土豪客人,他等了三天,希望都一点一点的变成了绝望,没想到今天人又来了。 “来,坐坐,小李快倒茶。”李营脸上笑开了花,连忙招呼。 却发现那三人都没动,眼睛都盯在桌上立着的那几个小人身上。 “你这是,这是越窑的兵马俑?”那土豪客人带外地口音的大嗓门首先响起,大概因为太惊喜,他声音尖利,刺的人耳朵疼。 穿黑色大衣的客人微微皱了皱眉,打开盒子,就把东西放了回去。 那土豪客人却一把压住他的盒子,“你这里面有十二个是不是?唐代越窑青瓷的兵马俑?”他的语气非常肯定,“一组,你这里有一组十二个?” 那客人有些意外,但还是有涵养地点了点头。 土豪客人手一伸,旁边司机立刻掏东西,李营目瞪口呆地看着,心想,这时候掏雪茄有什么用,却眼一滞,看到司机这次掏出的是支票本,“开个价,这东西我要!”土豪客人急切地说。 李营的嘴,顿时大的可以塞下一颗鸡蛋。 “抱歉,这东西我没打算出手。”说完那客人拿着东西就要走,但还不忘转头对李营说:“咱们说的那事 还算数。”说完,他绕过挡住自己的人,直直出了店。 李营明白他的意思,是说人家说话算数,等会再回来,但怕这几个人听出来,所以没明说。 却见那土豪客人皱着眉,对司机挥了挥手,那总帮他谈价的司机转身追了出去。李营提心吊胆,小声说:“我这两天,又帮您物色了点好东西。” 却见那土豪客人烦躁地一挥手:“你有本事就把那套东西给我拿下,我要那个。” 李营为难道:“人家那是准备用来送礼的,不会出手。” “不会出手是诚意不够。”土豪客人皱着眉,神情有点焦躁。李营不再说话,没几分钟,那个司机回来了。 “老板,人家不卖。开法拉利的,家里估计也不缺钱。”司机说,看表情就吃了排头。 那土豪客人一瞪眼:“你知道我多想要那个,你要是弄不到手,以后不用跟我混饭吃了!”那人神色大变,连忙说:“老板,这买东西看个缘分,你不能这样强求。” “我怎么强求了?”土豪客人一脚踹过去,怒气冲冲地说:“我家里有十二个,当年没抢全,如果再多这十二个,我就可以玩骑马打仗了。” 李营抹了一下额头的冷汗,原来他是要买来玩。 但想来那司机久经此种风浪,竟然不急不恼,想了想说:“那老板你这次愿意出什么价?” 土豪哥哥一晃头,想也不想地说:“一个一千万,这事交给你了,如果办不好,今晚不用回酒店来。”说完把支票本拿出来,唰唰几笔,在几页上面签上名,递过去说:“都是一千万一张,到时候用几张撕几张,好好谈价。”说完带着人就走了。 李营张着嘴,看着那挥金如土的做派,还有司机手里的支票本,口水险些流下来。 留下的司机,却拿着支票,半天都没有说话。 第54章 看着那土豪客人扬长而去,司机站着不说话,李营盯着那支票,各种羡慕嫉妒恨,凑过去说:“你们老板,原来这么大方呀?!” “看着好吧?”那司机耻笑一下,“这哪是好事,他一年总要给我出几次这样的难题。” 一年几次,那你不是也早攒的家财万贯,李营心里越发和猫抓一样,酸溜溜地说:“难为一次,可是中间能挣不少钱,多好的事。” “好事?”司机苦笑着说:“他刚才那边还看上一个人家不想卖的东西,也还交给我,那个数额更大,我就一个人,哪里揽得了这么多破事儿。” 李营心中惊诧不已,心想这土豪老板原来转爱抢别人的东西。 但这事发生在自己的店里,怎么也得分自己一杯羹,舔着脸说:“要不这事你就交给我,到时候,还给你分10%,按咱们的老规矩来。” 那司机来了精神,“你确定能说服那个客人,我看人家也是有钱人,不一定给面子。” 李营叹了口气说:“总得试试,这世上凡事都有价,我先说说看。” 那司机却摇起头,“不行,你有把握才能交给你,说起来那东西,他是真想要,以前他爸,听说人家有个地方搞基建,推出来一座唐朝的墓,可去的晚,只抢到一半,回家拿给他玩,他就一直惦记着另一半。” 李营心中顿时慌了,说:“能办成,一定能办成!”又看向司机套近乎,说:“我也懂,他刚给你也说了狠话,拿不到东西不让你回去,我怎么也不能让你丢了工作。” 司机笑着摇手,“他就是那样说一下,一年说好几次,别当真,那这边就交给你了,有钱大家赚,我先去另一边谈价,你这儿谈好了,要多少钱你告诉我,我过来给你送钱。” 李营也知道,这是人家不放心把支票交给自己个陌生人,点点头说:“好好。”又把人送出去。门口的凉风一吹,他才发觉,自己一身都是汗。 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这件事要是成了,自己可就真可以脱离这地方了,远望着对街小楼上的飞檐,心里想着:“一飞冲天!这真的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说动那个客人,把这东西卖给自己,一转手这么大的生意,总能挣个,几百上千万。到时候店一卖,有了钱,老姐回来只能夸自己。” 不知站了多久,心里的兴奋又变成了忐忑,那东西的主人要是不来怎么办?不来他都没地方找人去。真真急死人。 还好那客人是个很守时的人,刚过饭点儿,在李营的焦急不安中,人家提着东西就又回来了。 李营激动的手心顿时出了汗,忙迎上去说:“那师傅马上就回来,您先坐一会儿。” 穿黑大衣的客人点点头,坐下。 李营让伙计倒了茶,陪坐在对面,说道:“先生您贵姓?” “姓赵。” 李营笑着说:“赵先生,能问一下,您这东西是准备送给谁的吗?是多大年纪的人,方不方便透露,我们得根据这个才好给你说,选个什么款式?” 赵先生说:“送给一个朋友。他要结婚了。” 李营心想,有个有钱朋友就是好,结婚都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又脸上堆上笑说:“东西能拿出来再让我开开眼吗?” 那客人也没打绊子,又拿给他看。 李营打量了一会,各种小人,有立着,有跪着,说:“真不错,刚才还真没看出是唐代的。”话锋一转又说:“但这样的东西,送人当结婚贺礼是不是有点不好?”李营诚惶诚恐地说,“一是出土的,二这始终是兵马俑。兵马俑是陪葬的吧?”他小心着说,自己也搞不懂。 那客人看向他,却笑起来,“刚才那个人是不是让你当说客了?不用打我东西的主意,我朋友不嫌弃。” 李营尴尬地摆手:“没有没有,没让我当说客,他就是真喜欢你这东西,我就想着,既然您是送礼……其实换一个,也未尝不可。” 看赵先生不说话,他又说:“刚才那个客人,他说话比较直,但他是真喜欢这东西,听说他们家有一半儿,正想凑一整组,你说这件事而除了你还真没别人能帮他。” 年轻的客人陷入沉思。 李营望着那客人,心里想:“这人真是好,又有涵养。”他愿意想,就证明这次有戏了,是老天注定自己要发大财。他加把劲说:“您就帮帮他吧。你也知道,咱们这行再要是看上点什么东西,得不到,那是一辈子的遗憾。既然他现在愿意真心实意地收了这东西,你给他个机会和您谈一谈。” 看那客人还是犹豫,他又说:“他家里有一半,你这里一半卖给他,就当做了好事,让这东西也一家团聚。” 姓赵的客人终于表情有点松动,又想了一会说:“其实也不是不行,反正我都是送礼,那他能出什么价?我这东西买来的可不便宜?他想要也得出的起价才行。” 李营眉飞色舞,心中大喜,忙说:“那您放心,一定给您个满意的价。”话一出口又顿时后悔,太积极了,这样容易被人坐地起价,自己就是干这行的,可是对着一笔上亿的生意,到底还是沉不住气。 又换了副表情问道:“那您这东西是什么价收的?” 姓赵的的客人看向他笑了。 李营知道自己又犯了傻,这事人家怎么可能告诉自己,连忙说:“他是真心想要,每两个愿意出到五百万。” 那客人笑着摇头说:“你大概不知道,这种兵马俑,就是全国各大博物馆也没有。是真正的稀世之宝。” 李营不想露怯,说:“总比不过陕西的秦兵马俑吧?” 姓赵的客人大笑起来:“比秦始皇兵马俑的意义更加不同凡响,你大概没听明白我的话,连国家级的博物馆都没有,这东西可以说是无价之宝,真的放在懂行的人眼里,有钱都没处找去。” 李营也知道,这些东西哪里有什么价,人家愿意给钱,就值那个价,在他想,那元青花的瓶子还不值两个多亿呢,可人家不是一样卖出去两个多亿,一个破罐子。 他又想“唐、宋、元、明、清”这唐朝的东西还在元朝之前呢?那元青花怎么说存世三百个,能拍出两亿,这东西,大概是唯一的,独一无二,想了想,他真觉得,一点多亿太不贵了,自己要是人家说不定真不愿意卖。 又商量道:“要不然,三个,五百。” 那年轻客人只是笑着,摇头。 李营咬了咬牙又说:“哪,一个五百。”这里的五百当然还是五百万。李营心里飞快地算着账,如果是五百万一个,那这一套,可就只要六千万。如果只要六千万,他甚至不用叫司机过来,他可以先买下,回头再转卖给他们,事后给司机10%的提成就行,剩下多出的钱,可都是自己的。 想到这里,他越发努力,苦口婆心地劝说:“您不知道那个客人有多想要这个东西,想了几年寝食难安,再说了?这些古物也讲个缘分,你总分开人家一家人也不是个事儿,这边一家子,那边一家子,还是让一家子住到一块儿的合适。” 客人都被逗笑了,笑着说:“算了,再加一千,一共七千,他能要就给他。” 李营顿时又惊又喜,站起来说:“您稍作,我去给他打电话。”连忙到了后堂,就准备筹钱,脚一踏进里屋,他又猛然停住,低声说:“不行,这样还是风险太 大,万一土豪老板那边晃悠了自己怎么办?”小心使得万年船,这样一思量,就先拿出电话,打给了那揣着钱的司机。 不管怎么说,这生意现在是自己谈成的,他现在来了也没理由分了自己那份,电话里说了个大概。他在后面等着。 不多时,司机真的按他说的,找到了后门口,李营一见他就说:“这事是我谈的,你只当我按你老板给的价卖给他,其余的别管。” 那司机倒也不贪心,说:“你谈成是你的本事,10%给我就行,你挣多少钱我不管?” 李营点头,“你的那份自然不能忘。”心里却想,还好这人识时务,不然他宁可黄了这笔生意。 就听那司机又说:“既然老板给了这么多钱,你刚也正好听到,这也是该你发财。我一向只挣我应得的那份儿,以后有机会咱俩再合作。”说着就把那支票本递给他。 李营立刻羞愧自己刚刚的小算盘,人家一个司机都比自己大气,他连连称是,接过支票本儿,进去,连点了七张,云里雾里,颤颤巍巍的递给那客人。 却没想那客人不接,看着他笑着说道:“咱们这行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何况……”他拍了拍盒子,李营立刻懂了,人家信不过自己。 这下他为难起来,想了想说:“要不咱再约个时候交易?我准备一下。” 那客人看着他,等着他说日子。李营迅速算了一下,支票存进去,大额取款要预约,但他可以去姐夫那里调些款子,反正有支票。说道:“三天吧,咱们三天后在这里见。” 那客人没多说,拿着东西就走了,看样子这对人家是小事。 李营看客人出了门,转头到了后面,又和司机一通商量,他必须得留下支票,因为对方要现金,不给他支票过账他根本没钱给人家,但为了和土豪老板交代,他带司机回了家。 回家拿了家里别墅和店里的房产证,流动资金一千多万,又找出户口本和身份证,和老婆的离婚证,父母的退休证,儿子的学生证……零零总总,塞了一个包。 “这些,是我的全部家当了。”递给门外的司机。 司机拿出里面的东西来,看了看说:“那支票刚刚已经存进银行,你这点东西差的远,回头我还得和老板好好说说。你可要小心,别把事情办坏了。” 李营忙点头,“现在你也知道我住哪儿了,家里的户口本都在里面。” 司机说:“钱就不用了,银行大额账目出入挺麻烦,反正你帮我老板做事,我们也不怕你跑。你还是留着钱给那个卖家吧。” 李营没想糊弄他,这次是真心诚意的挣差价,点着头接过他辛苦凑的钱,沉沉地放在地上。看着司机开车豪车远去,他喘着粗气,一瘸一拐地把袋子抱上楼,水都来不及喝一口,转头,往姐夫家去了。 第55章 李采芸走了后,甄莫清的生活也没太大的变化,从某些层面讲,他和李营的情况有些异曲同工,——都是丢人后遗症患者。 李营一瘸一拐来找甄莫清的时候,他刚刚推掉一个饭局,这以前是他的例行活动,一个男人,到了他这个年纪,手里还有点小钱,总得有点什么爱好,而他,曾经唯一的爱好就是和朋友打打牌,但自从那碗上了电视,后来每次出外,总能偶尔收获几下别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就连别人聚堆聊天,他也会下意识地觉得那些人是在说自己。 这种饭局聚会,也都慢慢不去了。 听到秘书说小舅子来找,他条件反射就是皱起眉头,可是又不能不见。 这小舅子的事迹他也隐隐听说,放了人进来,准备想着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等门一开,他还是着实吃了一惊。 “你这是……”看着那大花脸,这人要不是自己小舅子,他都能当时笑出来。 李营脸皮确实天下无敌,笑着说:“姐夫——还没下班呢?”人一瘸一拐地走到沙发旁坐下,受伤的腿连打弯都困难。 “喝点什么?”甄莫清走过来问他,李营忙说:“不用不用,我有点急事找你。” 甄莫清心里一咯噔,挥手让秘书出去。 李营打量着这间办公室,一百多平,外面还有上百个员工,笑着说道:“姐夫你这生意越做越大了,这栋台资的大厦可真气派,能把总公司弄到这的,可都是有实力的公司。” 甄莫清说:“有实力的公司都自己盖楼了,又怎么会买别人盖好的商品大厦。” 李营讪讪地笑:“有钱人和有钱人不一样,我看姐夫这样已经很好,手底下几间店越开越大,和你混饭吃的人也上千了。” 甄莫清皱眉打断他的话:“你有什么事就直说,自家人说这些虚的干什么。” “好,好……”李营收起假笑,说:“是有个好事,我做成了一笔大生意,但是现在要几千万周转一下。” “几千万?”甄莫清顿时大惊失色,“我哪里有那么多钱给你周转。” 李营连忙抬手安抚他,“听我说完,说完。”他伸手拉开手机包,从里面取出支票来,“客人支票已经给我了。这生意非常大,有人想要个东西,我帮他买了,挣个差价。”说着把那支票本递给甄莫清,“七千万的生意,我存到了自己银行两千万,这里是五千万的支票。”他对自家人也留了一手,没 说实话。 甄莫清没接,说:“既然你都有支票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李营说:“你也知道古玩这行讲究现对现,对方,就是卖家要现金,买家却给的是支票。让我先存到银行。” 甄莫清更是不明白,疑惑道:“既然是现对现,你等收到钱再给不就行了?” “这是跨行,要两三天才到账,我刚去存钱时候都问了,另外大额取款也要提前两天预约,我怕夜长梦多,约好三天后给人家钱。” 甄莫清摇头,“我怎么觉得这事有点玄乎。” 李营说:“绝对没问题,我刚在银行问的清楚,票据一点问题没有。” “这么大额的现金交易,我劝你还是谨慎一点。”甄莫清不为所动。 李营急了,说:“姐夫,你得相信我,这事绝对没问题,我也不是第一次搞支票交易,怎么还会弄不清里面有没有问题,现在卖家都给了钱,还能有什么问题?你又不是不玩古玩,这里面的规矩你也知道。” 甄莫清只是沉默。 李营心中恼火,但有求于人,还是继续说:“姐夫你是没见人,买家和卖家都特别有钱,你不知道古玩市场上,有钱人多少,咱别眼皮子浅的觉得几千万就多的不得了。” 甄莫清冷笑道:“我公司的流动资金一共才几千万,这几千万你看不上,可对我来说,那不是小钱。” 李营脸一变说:“那姐夫你是要断我的财路了?一家人,这点小忙都不帮,我又不要你的钱,你把钱只借给我周转一下,支票你明天存到银行,又没有任何损失。” 甄莫清只是摇头,“太多了,我帮不了你。” 李营大怒,站起来说:“那算了,当我今天没来过。”说完一瘸一拐地走了。心里骂骂咧咧地说:“活该生意做不大,畏首畏尾没眼光。要是我姐在……” 看他就这样走了,甄莫清顿时被气的胸口疼。早知道自己这小舅子不是好人,没想到变脸变的这么快,他要借钱,自己谨慎,反倒就成了眼皮子浅的坏人。 李营到了家,越想越生气,古玩这行的行规是什么? 就是钱货两清,过后概不负责!他现在已经收了买家的钱,那是十拿九稳,今天给卖家说是三天,那是为了给银行大额取款留的时间,他早就预着先去姐夫那里周转,这行买东西瞬息万变,人家今天想卖,明天也许就改主意了。 但万万没想到自家人会背后给自己插一刀。 生气过后又是焦急,没了这五千万,他刚留下的那一千多万,他倒是勉强可以凑够两千万,可是还少姐夫的五千万。 他想了想,回屋去找老父老母了。 甄莫清就算再不给他面子,总得要给岳父岳母面子,我们中国人是人情大国,谁能叛逆自私到完全不理长辈的请求。 所以在晚间,他们再次去甄家拜访的时候,甄莫清败下阵来。 第二天一早,甄莫清带着李营一起找到相熟的银行,就是那个他送过两百万的李行长所在的分行,虽然碗被砸了,但因为这事情没人做文章,所以两人现在还保持着一根绳上的蚂蚱关系,支票又让内部仔细验过,没问题才存到甄莫清户口,他转了五千万给李营,第二天一早就能到账。 李营终于得偿所愿,换了笑脸和他说:“姐夫你放心,到时候如果支票没过账,这现金我是不会给出去的。” 有了这话,甄莫清终于放下心来。 两天后的一大早,李营就去银行查账,看着那一连串的天文数字,他立马拨通了甄莫清的电话,“姐夫你枉做小人了吧,钱都到账了,以后你还是得多变通变通。那就这样,我挂了。回头给你买份大礼,绝对比你那破碗强的。” 电话对面的甄莫清,刚起床就又躺下了,气的肝疼! 李营开着车回了店。 因为款项太多,那天经过司机的提醒,他预约了银行的押款车送来,开门没多久,姓赵的客人就来了。 李营一边招呼一边说:“我还担心您在押款车走了后再来,那样还得麻烦你再数次钱,七千万,数能数到天黑了。” 那姓赵的客人说:“这点钱,有什么好数的。再说我外面带着人,要数也不用我们。” 李营:“……” 心里狂骂:这些人一个个都不给人活路,还好,他也马上就要有钱了。以后再不受这种鸟气。站起来说:“我去打个电话。” 运钞车约好的是十点,准时到达。 一箱一箱的现金直接都没进店,从运钞车送上了姓赵客人的押款车,李营手里抱着盒子想,看来人家真不是第一次了,这业务熟练的。 押款车刚走,土豪老板的豪车也到了。 钱已经到了李营的银行,现在给出去七千万,回头,再给司机一千两百万,剩下的, 可都是自己净赚了。 “东西到了?”土豪客人容光焕发,一脸喜气,“快拿给我看。” 李营把东西小心地放在桌上。又看了看司机,还有来了几次,一直没说话的中年男子,心里激动的手心直冒汗。 “真会办事。”司机走过来拍了拍他,夸奖道:“以后要多合作。” 李营一张丑脸除了笑,找不到第二个表情。 那土豪客人看着看着,却收起来笑容,说:“这东西是什么来着?” 李营一愣,忙说:“是唐代越窑青瓷的兵马俑呀。” “不对……”那客人摇头,对着司机说:“我怎么看着和家里的不太一样。” 李营脑子轰隆一下,结巴着说:“怎,怎么不一样?” “说不好……”那客人晃着脑袋,脖子上的翡翠牌子也晃起来:“颜色好像浅了点。” “颜色浅?”李营茫然地,三魂不见七魄地求助向司机,却收获到一个安抚地眼神,他心中一安,立马脑子清醒了些,说道:“您家那个,是不是好久没看了,也许颜色一样,你记差了。” 那客人对着司机说:“好像是挺久没看了。”转头又问李营,“这东西是打哪儿来的,你知道吗?” 打那个开法拉利的卖家那来呀,李营心说,但想起那天司机说的话,说道:“听说是以前人家有个地方搞基建,推出来一座唐朝的墓,就是那时候出土的。” 那土豪客人又笑了,看着他开玩笑道:“这么紧张干什么,买个东西问问而已,你这么肯定,那墓不会是你自己去推的吧?” 李营心里七上八下地干笑着说:“当然不是,我哪敢推那个?不过你看这上面的土沁,这东西实实在在可是出土的真东西。”其实什么土沁,他根本也看不出,只知道大家都是一向这么说,推荐呗。 行规在那儿,古玩市场历来靠自己的眼力,多少人买到假的都是自认倒霉。何况,这东西是他要的,打眼也是他的事情,现在自己已经袋袋平安。只要他今天出了这门,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反而一松,说道:“真不真您自己还能看不出,这釉色,这东西,绝对开门到代,在唐朝您都找不到这好东西。” 那土豪客人说:“我今天还真有点拿不准,每天看那么多东西。”看向李营说:“你是说你能保真?” “真,当然是真的,不然 能卖这么贵。”李营说,又给他戴高帽子,“赶紧带回去让您的宝贝一家团聚吧。” 那土豪客人终于仿佛相信了,心满意足地点头说:“那多谢你。”挥手让司机搬东西。 司机郑重地把李营的户口本,房产证奉还。 看着客人离开,李营终于落下心中大石,同时又觉得有点云里雾里的不真实,都说古玩市场里面,遍地是黄金,没想到,今天被自己实实在在地捡了这么大一桶。 果然情场失意,生意场上就得意。自己的老婆带着儿子走,原来有这么大一场好事等着自己,让他的臭婆娘不顾夫妻情义,大难临头和自己各自飞,等自己马上娶个年轻漂亮的气死她。 他拿出十块钱,递给店里的小伙计,“好了,你先去吃饭,明天回来算工资。” 小伙计磕磕巴巴地说:“算,算工资?老板你什么意思,这店不开了?”李营不耐地说:“挣了这么多钱还开什么店?”妈的老子在这儿一天都不敢见人,躲到这儿跟缩头乌龟一样。等清理完存货,以后再不回来。 说完骂骂咧咧地往后门去,早早开着车回家了,心里想着:这一招真是太漂亮了,他一分钱没出,顺手做了这么大一笔生意。 ******* 被发了十元钱让自己吃饭的小伙计,迷茫地向小吃一条街走去,他心里很想不通,怎么这一下,自己又失业了,才干了几天,也没多少工资,老板挣了这么多钱,也不知道给自己封个大红包。 正六神无主的走着,“咚”的一下,撞到一个人身上,手里的十块钱掉在了泥地上。对面的人伸手捡起来,递给他。 “谢谢。”他连忙说。 那人却看着他,忽然问道:“你老板是不是李营?” ****** 小武一路哼着歌回到致祥居,上了二楼,来到走廊尽头,荣耀钧的书房,敲了门进去,荣耀钧正在翻看一本拍卖的图录。 他大模大样在对面坐下,手指敲着桌子,声音很重,特意想引起别人注意。 荣耀钧又不是木头,抬眼看向他,“怎么了?有话就说。” 小武凑过去,“你不是让我打听那个人的事情吗?我打听到了,可是大新闻。” 荣耀钧放下手里的图录,问道:“谁?” 明明心知肚明,还明知故问,小武心里笑翻了天,说道:“甄——宝——珠。 ” 荣耀钧嘴角紧了紧,自从上次折了面子,他心里现在想到那个人,就条件反射的泛起不适,说不清是什么味。 小武看他不说话,叹了口气:“你这样不行,就像上次,人家来,你都不知道站起来一下,你让人家心里怎么想?还有点菜也不知道问问人家的意思,自作主张,另外……”对上荣耀钧的眼神,他收口了。 不再卖关子,说道:“那天回来你让我查查她的事,后来被我发现,她好像和人结了怨,这段日子,她正在和乾启一起合伙骗人。” 荣耀钧靠向椅背,做出洗耳倾听的准备。 小武仔细看着他的脸,也没看出有没有不高兴,有些失望,就把最近“打听”到的事情说了说:“她这舅舅也不知道怎么得罪她了,我刚给了那小伙计点钱,他就什么都说了,一个多亿,这是准备让那人倾家荡产呀。” 荣耀钧端起旁边的杯子,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事情有她的份?说不定是乾家人自己弄的。” 连人家名字都不说,还不是心里不舒服,小武憋着笑说:“那,那他们俩几乎每天都见面,还一起去过警察局门口,前几天,不是还在正街上把她舅打了一顿嘛,当时他们俩也在不远处的楼上看热闹。就是咱们的人跟的太晚,没跟到为什么有这场事。” 荣耀钧沉着脸不说话。 小武说,“钧少,你猜她要干什么?” 荣耀钧不说话,心里想着,她那么古怪,他怎么猜得到,结了婚的人,成天和别人出双入对,她老公也不管管。 小武看他不说话,又说:“那钧少,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荣耀钧反问,低头掀盖子吹了吹茶说,“既然她那么费劲找人家麻烦,就帮她一把好了,让那家关门吧。” 小武:“……” “怎么?”荣耀钧看他不应,放下杯子说:“我这是帮她,让她知道,其实在平安坊要收拾谁,根本不用那么麻烦,天寒地冻,她没事留在家就行。” 小武愣愣地无语了。 但是,他是少东家,他想让谁关门,那就关门好了。 ****** 第二天一早,李营首次兴致高涨地来到店里,准备收拾东西。 他这里最值钱的就是那些手串儿,蜜蜡,琥珀,沉香,以前宝贝的不了,现在一抓一把,全扔到盒子里,这些值钱的东西整 理完,这店他就放盘了。到时候先在家好好休息一阵,最近可是累坏了。 远远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落下了病根,又听到了警车声,他挖了挖耳朵,那声音却越发明显……心里泛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怎么和那天的感觉又有点儿像”,他嘟囔着。还没想完,就听到声音越来越近,又停在了自己店门口,他疑惑地,不安地,挪到门口,门一开,又对上那天的两个警察。 “你就是李阳?”两位警官说。 李营说:“是啊,你们不是认识我吗?难道那天的事儿还没完?我已经关了十四天,又罚了五千块钱,现在是取保候审。” 旁边另一位警官板着脸说:“那件事已经不归我们管,现在是另外一件事。有人告你,利用国家一级文物诈骗。” 李营脑子轰隆一声,手一抖,手中盒子掉在地上,里面的蜜蜡沉香手串,滴溜溜,滚在了台阶上。 ****** 这天, 安成出了一起特大新闻,特大古玩诈骗案,犯罪嫌疑人,李某,利用唐代越窑青瓷兵马俑,诈骗金额巨大,涉案金额多达1.2亿。 震惊全市! 第56章 致祥居 小武在荣耀钧书房门外徘徊,鼓起好大勇气才推门,“钧少……” 荣耀钧放下手中的报纸,沉着脸看他,小武抬脚看了一眼报纸,讪讪地说:“你已经看到报纸了……那个,我们出手晚了,不过原来她手这么狠,连锅端了……那我先去忙。”说完门一关,人闪了。 ****** 派出所里。 李营在满心惊慌地配合案情调查。 警官问他:“你知道国家一级文物不能买卖吗?” 李营:“……” “说话,配合工作。”警官敲了敲桌子。 李营小心地说:“可以见律师吗?” “当然可以,等你交代清楚案情,自然给你留时间。”警官说,然后低头准备,“说,你是不是卖了一套唐代越窑青瓷的兵马俑?” 李营点头。 “清楚的回答。”警官说。 李营:“是。” “那你知道那是国家一级文物吗?”警官问他。 李营心乱如麻,但还知道贩卖国家一级文物是重罪,于是连忙摇头,“不知道。”又老实说:“东西其实是卖家要的,我连看也没看。就扫了几眼。” 警官点头。 问道:“那就是说,你当初卖的时候,就知道是假的了?” 李营心想,古玩界打真不打假,就是说,假货不管,但‘打真’,是指出土文物、盗掘文物、馆藏文物等不能买卖,是触犯法律的重罪,说假的不犯法,说真的就死定了。点了点头说,“是假的,真的谁敢卖。” 那警官看了他一眼,说:“那你明知道是假还那么贵的卖给别人?” 李营这下有了些底气,说:“古玩界历来靠自己的眼力吃饭,‘捡漏’和‘打眼’都是靠本事学问,一个人花一点钱,捡了大便宜就是捡漏,他回家偷着高兴去。相反的,‘打眼’买了假货,也是学艺不精,在古玩市场进出,哪有不交学费的道理?这是行规。” 警官点头,又把那天的事情问了一遍,听完后,他说道:“那卖方卖给你的时候,有没有说,这东西的真假?” 李营想了想,摇头。 警官写得飞快,又问道:“那他说是假的了吗?” 李营说:“那当然没说,他说了谁还买。所以我是真的不知道,就做 了一下中间人。” 警官合上本子说:“其它情况我们会核实,但你明知道东西是假的,还卖出去,这已经触犯了国家法律。暂时不能让你和家人联系,以免转移赃款赃物,希望你可以理解配合我们的工作。” 警官说了什么,李营都没听到,还在‘触犯法律’那地方卡着,他辩解道:“这行从古到今都是这样,要说触犯法律,那全市场都是这样做生意的,捡到大便宜怎么不见他们报案,现在打眼了就来找晦气,东西是真是假,靠的是自己眼力。我就觉得那东西是真的,怎么是我骗他了?我的眼力就到那程度。” 警官点头,近年这种案子很多,他也积累了一定经验,“你说的也有道理,所以你现在是想改口供,承认自己是准备贩卖国家一级文物吗?” 李营问:“那东西到底是真还是假?” 警官说:“那要等专家检验过才知道,你先交代自己的问题,我再问你一遍,你卖的东西,自己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 说了真的是贩卖国家一级文物,说了假的,有可能也是触犯法律,说不定还得把钱退回去。 他可怜地望着警官:“如果是真的,会是什么情况?” 警官面无表情地说:“如果知道是真的国家文物,还这样买卖,加上涉案金额庞大,这是属于情节严重范围,根据过往经验,如果按照量刑标准,应该是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李营身子一晃,“警……警官,您可不能随便开玩笑。” 那警官和旁边的人对视了一下,一笑说:“没人能拿国家的法律开玩笑!” 李营脑子一晕,喃喃地辩解:“这是行规……行规……打眼就告人,那是坏了行规……古玩交易讲的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至于卖的东西是真是假,全凭自己的眼力,好坏都要认账,没有找人麻烦的道理。” 警官敲了敲桌子:“再问你一遍,你卖的东西到底是真还是假?” 李营望向他,苍白着脸说:“真的还是假的?我现在该选是真的……还是假的?” 警官低下头,认真地又记录在本子上。 ******* 隔壁房间里,报案人周达坐在这里。陪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司机,和那个每天跟着他的男人。周达一推他,介绍道:“这是我的律师,每次我买东西,他都跟着。” 律师连忙递上名片。 “我们的法律体系和欧美不一样,警察问案情的时候一般不让律师参于。”警官说。 那律师立刻说:“如果是被告嫌疑人,那律师只有会见权我们知道,但现在周先生只是来报案,配合案情做笔录。” 警官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问道:“那东西是你让李营帮你买的吗?” 周达说:“不是,我交给了司机。” 警官看向旁边的司机,“那怎么到最后变成了李营帮你们买?” “我没时间,李营说可以交给他。到时候向他买来就行,我老板不介意多花钱,只要东西好就行。”司机说。 “一个多亿,确实不少。”警官说,低头记录着。 周达说:“那算什么,现在古玩界是亿元时代,都是这个价。” 警官皱了皱眉头,看向他说:“那你们给的资金从哪儿来?” “我家的呀。”周达看向他的律师,“我们是正常的手续买卖,给他的钱也是真金白银,律师在场,但他不应该卖个假的给我。” 律师说:“虽然古玩界有买假不退的潜规则,但从我们国家的法律方面讲,这种绝对是欺诈行为。这是我们找专家出具的鉴定报告,证明那东西是赝品。” 警官抬眼扫了一下,又问:“那你们买东西的时候,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外地人?” 周达鼻子一哼,“我是什么身份,去平安坊难道还要报大名。” 警官握笔的手紧了紧,站起来说,“你们先坐一会。”他开了门走出去,喘了两口气,来到旁边的屋子,这里,另一位男子也在配合交代案情。他看了看这人背后的一排,看打扮全是律师,什么也不说,关上门出去了。 屋里的警官问:“东西是你卖给李营的?” “是他硬要我让出去的。”男子说。 警官问:“那你知道那是假的吗?” 男子说:“不是假的,那是精美的现代工艺品。” 警官愣了一下,低头记下,又问道:“那你卖的时候有没有说过那是什么东西,哪个朝代的。” 男子说:“没有。” 警官又问:“那你明明和报案人周达认识,为什么要装不认识?” 男子笑了,说:“谁都知道我和他不对付,前几天才打了他一顿,不屑理他而已,还谈不上装不认识。” 警官微微一滞,又问:“既然你那是现代工艺品,怎么敢要那么高的价?” 男子一冷笑,俊颜摄人,说道:“看一个人,要看身价,我手里碰过的东西,几千万根本不算什么。那天我是去给朋友准备礼物,他硬缠着我要买,我甚至一句都没说过那是古玩。他掏钱来买,我开始一直不想卖,最后被他的诚意感动,才勉强让给他的。” 警官看看他,又看看背后的律师团,心里想,那姓李的也不知道怎么得罪这班人了,虽然表面看一点问题没有,可是一想也知道,哪里能那么简单。 但人家背景强大,今天能来已经是给尽局长面子,站起来说:“今天就到这里,感谢您走这一趟,配合我们的案情。” 那男子站起来点了点头,说:“这件事真是无妄之灾,其实你们去平安坊问问就知道,那里人人都认识我,如果我真的要骗他,也不会自己去。” 警官点着头,把人送出去,男子刚走出分局大门,正遇上了报案人,周达。 ******* 山顶 周达坐在车上,乾启在旁边按电话,后面三辆车里是庞大的律师团。 周达此时一扫各种伪装,迷茫地望着山下,该说的,他都按照乾启交代的说了,可心里还是想不明白这事儿,那七千万,转了一圈,也回到了乾启的钱包里,东西,虽然是假的,可转完一圈儿,也迟早会回到乾启这里,那一个多亿赃款,现在也被警方缴获,以后还是会回到乾启这里,他实在想不通。 他望向乾启说:“我没想错吧,是不是说,这一转?你就挣了七千万?” 乾启低头看着电话,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钱是我要给宝珠的,所以不好意思只能给你封个六百万的红包。” “不是。”周达连忙摇头,“我就是有点想不通,就是,这事怎么还能这么办?” 乾启说:“以前我也不知道这种事情原来还可以这么办。” 周达小心地,小声地问,“你和我讲讲,其实这是犯法的吧?!” 乾启侧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古董这行,有个潜规则,买了假的货只能怪自己眼力不好。如果卖家让你自己看,你自己没看明白买走了,那叫‘打眼’,你没处讲理去,这件事上,我从头到尾照都没有说一句那东西是真的,是他硬追着要买。我甚至都没说是什么。” 周达听不懂。 他当时兴冲冲的加入了,现在发现是这么大的案子,很是出乎他的意外。 乾启又和他解释:“你可以这样想,你去古玩市场,看到一个东西,心里觉得值大价钱,问人家什么价,人家说一百,但你觉得值一万,心里一定笑那人原来是个不识货的,你兴冲冲的掏一百买回了家,结果发现自己眼力不行,认错了东西。这就是每个人的必经阶段,玩古玩的,都是这样交学费交过来的。但这一条,现在在法律面前有点行不通。” “哪里行不通?”周达傻傻地问。 乾启说:“不能说自己的东西保真,说了这个,就有法律依据可以告他,是欺诈罪。” 周达喃喃说:“那唐代的兵马俑就是你当年打眼的吧?” 乾启咳了咳没说话。 那时候不懂,瞎买,后来才专攻的清三代他才不会说呢。 但周达还是想不通,说,“可是为什么姓李的也是卖,他现在就成了诈骗罪?” 乾启拿起电话看了看,说:“你还是没听清我的话,因为他在卖的时候,拍着心口说这是真的,是搞基建出土的文物,你知道吗?国家有《文物法》,出土的东西首先不能卖,其次,这东西并不是出土文物,你说他是不是诈骗罪?这事就和古董市场的那些规矩没关系了,在法律面前,他就一纯粹诈骗犯。” “啊——”周达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他怎么都觉得这件事情还是不太对,明明就是一样的一件事。 不过现在姓李的真的很惨,一定在头疼,选真还是选假。 他想了好一会,咽了口唾沫说:“小启,你这算是加入了她的诈骗集团吧?” 乾启转身一巴掌呼到他头上,“嘴没把门的。” “不是吗?”周达揉着头,“我又不举报她,就是问问。” 乾启气的打开车门就下车,指了指后面的车:“那么多律师,你没问问?撇去咱俩认识这一样,哪里诈骗他了?每一样,我们说的,做的,都是真的,支票是真。你一心想买我的东西,是他自己跳出来想挣差价,我没说过那东西的真假,甚至都没说是什么,可他给你说是唐代兵马俑,你回家发现是假的,当然可以告他诈骗,哪里有问题?” 周达被他说的无言以对,表面看他们是没犯法,他昨天还提议,让司机去拿一千两百万的回扣呢,都被拦下了,但此时,还是心里觉得怪。 乾启不愿理他,看 时间差不多了,说:“我去接宝珠,你自己想吧。”说完甩上车门就走。 周达连忙从另一边下来,大声说:“我就问问,你生什么气?不过,你去哪儿?”他追着乾启喊叫。 乾启的车停在隔壁,他拐过去上车,顺嘴说:“宝珠和朋友去逛街了,我俩后天启程去景德镇,她去买点路上用的东西。” “这么快就走?”周达失望道:“我也想去。” “你要留在这里配合案情。”乾启提醒他。 周达委屈,“有跟着的律师,还有你安排的一帮子律师,我留下有什么用。” 乾启不理他,去了接宝珠,周达硬是跟着去,他怕短时间没机会看到这个“女诈骗犯”了,开车跟在乾启后面。 乾启的车在安城最大的商场门口停下,不多时,周达就看到了宝珠从里面出来,乾启下车来迎她,她手里并没有多少东西。 宝珠把东西递给乾启,看到周达的车停在后面,下巴点了点对乾启说:“他干吗跟着你?” 乾启看也没看地说:“他人傻,脑子转的慢,想不通这事。” 宝珠说:“钱给他了吗?” 乾启看向她。 宝珠说:“钱收了就行,对笨人不用解释那么多,时间到了,他自然开窍,你不如提醒他一下,他现在是‘共犯’。” 乾启笑着把东西放进车后座,虚扶着宝珠绕到另一面上车,宝珠走到车门口了,又停下脚步,想了想,向后面的周达走去。 周达一看她过来,连忙打开车门跳下车。 宝珠看着他,缓缓说:“通常情况下,我都不会把事情做绝,这件事上,我给过他两个机会,第一个,过账那三天,如果他不贪心,或是稍稍没那么贪心,他随时都有机会回头。但是他没有。” 她微微一笑,看了看乾启,又说:“第二,乾启亲自去的,姓李的连平安坊大名鼎鼎的乾四爷都不认识,打了眼,你说是不是活该,而且乾启特意告诉他,‘这是国家博物馆都没的东西’人人都知道,出土文物不能买卖,他却只顾着想骗乾启的东西,去诓骗另一个土财主,现在倒霉了,你说是不是一个‘贪’字作祟。这行就是如此,贪心倒霉,与人无尤。” 乾启蹬了周达一眼,搭上宝珠的肩膀,“走吧,外头太冷了。” 宝珠却站着没动,看着周达说:“人这一辈子到处是陷阱,自己有多大的胃 口一定要心里有数。这个局,本身一点技术含量没有,是经典的‘小提琴骗局’,如果脑子清楚不贪心,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吗?原本不用和你说这么多,……但你是乾启的朋友。” 乾启扶着宝珠说:“你不用和他说那么多,他家搞房地产收楼,找黑社会下黑手他比谁都清楚。”说完一脸“心疼”地扶着宝珠走了。 周达愣在冷风里,看着远处的两个人,那女人,说话的语调很慢,端庄柔婉,身上的白色大衣干净纯洁,可为什么他后背发凉? 这个可怕的女人呀,“想”一下包养她都是那下场,现在那人,承认倒卖是真文物是个死,承认卖的是假文物,还是个死,她还圣母地说,给了他两个机会……怕人家没有钱,先送去七千万让人家打眼,可这钱,转头又回他们手里了。世上怎么有这么可怕的人。 他其实好怕她呀,看来有生之年,自己都没有机会和乾启包养同一个女人了~****** 上了车,乾启怕宝珠生气,找话和她说:“捡漏打眼的行规这下有了挑战,姓李的根本没想到这事会有人报警。” 与时俱进的大当家翻了个白眼,“时代变了,规则也变了,捡漏也好,打眼也好,这些行规并不代表可以凌驾法律之上,借势而为,才是我们做局的关键。” 还以为她很正义的要说一番大道理,没想到最后落在“做局”上面,乾启笑的无奈。 宝珠拿出刚刚买的东西来检查,心里说:“既然现在是法治社会,她无法一铲子结果了他,那就让他换个大坑去反省吧。” 第57章 飞机伴着巨大的涡轮声,缓缓降落在机场。 候机大厅里,神色焦灼的两位老人,焦急地望着里面出来的旅客,长途的疲惫,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可与他们比起来,这些人,却都可以称得上是荣光焕发了。 终于,一个穿粉色大衣的女孩子推着行李车走了出来,旁边是一位贵妇打扮的中年妇女。 两位老人望眼欲穿,这一刻看到亲人,眼睛一下模糊起来,奔过去喊道:“采芸,明珠——”李采芸连忙小跑过去,“妈——爸——” 老人的眼泪流了下来,“都抓起来了,你弟弟被抓,莫清也被扣留了,这怎么是好?” “妈——到了车上再说。”李采芸扶住她,又周围看了看,确定没熟人,这才回头叫明珠:“明珠,快点!” 明珠推着行李车,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走过来。 “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能不能把那表情先收起来,你听不到吗?你爸爸现在也被抓起来了。”李采芸低声的训斥她。明珠鼻子一酸,想到,上次和临正一起离开这里的情形,怔怔地落下泪来。 李采芸母女连心,一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怒其不争地狠狠在她手臂上扯了一把,“分手就分手了,你能不能振作点,现在家里全靠我们了。” 明珠木木地仿佛没感觉。 “又宸呢——”老人期待地问。 “我们接到电话就回来了,他年纪还少,二十岁的孩子回来也帮不上忙,别耽误了他的功课,我没让他回来。”李采芸把行李车放回去,拿下简单的两件行李说:“回家再说,别在机场多耽搁了,小心碰见熟人。” 她母亲拿出手帕来,在眼睛上擦了擦,点着头跟着她向外走。 “爸——你的头发怎么白了这么多?”一到车上李采芸就问,“到底怎么回事,电话里说得也不清楚,李营怎么会犯了诈骗罪,把莫清怎么也连累了?” “别人给的支票,存了五千万在莫清的银行里……都怪我们。” 老人的声音苍老而无奈,李采芸听着,脸色比之前更加的难看,明珠坐在旁边,眼睛一直看着窗外,一动不动,这个女孩子,失去了爱情,如同失去了生命。 ******* 甄家 “王律师,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李采芸拿着桌上的文件,看得云里雾里,“这件事怎么看上去这么奇怪,这些人 是串通了来骗他吧?” 王律师谨慎地说:“对方都是安城有头有脸的人,照理说,没理由绕这个圈子来骗李先生。” “那我弟弟就真的承认卖假古玩了?”李采芸问。 王律师点头:“他当时没有办法,那套唐代越窑青瓷的兵马俑,价值太大,也许还超过国家一级文物,如果再有国家级专家说一句,那是国宝,那罪就更重了,因为现在国内在这一块,还是没有明确的标准。何况,那套兵马俑,故宫都没有,如果是真的,确实珍贵,他当时不知真假,警方在取证阶段也没有告诉他到底是真是假。他权衡了一下,想着倒卖一级文物是无期徒刑或者死刑,就选了认‘知假卖假’这条。” 李采芸坐在那里,想了好一会还是想不通,说:“古玩圈里那么多人,谁家没几个出土文物,谁没买过出土的东西,怎么卖个文物要死刑,那么那些手上卖过几十件东西的,不是都该拉去枪毙?” 王律师摇头:“个人藏在家里,国家现在确实管不着,因为人数太多,法不责众,可是这样公然买卖,就是触犯法律的行为。” “那现在已经知道东西是假的,为什么还不放了我弟弟?”李采芸来了火气。 王律师平静地解释:“因为他之前已经承认,自己是有意卖了假的古玩给受害人周先生,所以现在警方准备起诉他。” “起诉?”李采芸瞪大了眼睛,“买到假的是那人没本事没眼光,凭什么起诉我弟,如果是这样,古玩城里每天可以起诉成百上千个人。” 王律师说:“古玩界不打假,不三包,出售赝品不算骗人,这是古玩界的行规。但是这条行规和法律是有冲突的。” “那卖错了,把钱还给他们就是了。” 王律师说:“赃款已经全部追回,这一点可以在量刑上按照‘量刑情节’考虑,但李先生的欺诈行为本身,还是要承担刑事责任。” 李采芸心烦意乱,哪里听得及他这样一条一条的说,不耐道:“既然现在东西是假的,我们退款就行了,为什么还说触犯法律,古董是真的倒卖文物是死,古董是假的,还是有诈骗罪,怎么还有这样的事?” 王律师心里说:“他也想知道,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无论自己怎么打,都是个输,早知道不接这单官司了。” 李采芸却越发不耐,觉得父母找的这律师很窝囊,说道:“如果买到假古玩都可以告对方诈骗,那么这行大多数 人早喝西北风去了。你到底有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王律师微微变了脸,看向她说:“古玩这行,自古吃亏自认倒霉是因为举证太难,一没有发票,二没有专业中立的机构来评估真伪,但李先生的案件根本不存在这问题,他首先承认了自己出售的东西是假的,其次对方的客人里面本来就有一位律师。” 李采芸喊道:“这是胡搅蛮缠!我弟弟不承认那是假的,不就要把牢底坐穿了。他也是被迫承认的。” 王律师看了看自己文件上的口水沫,拿出从业三十年最大的耐性来,解释说:“这种案件是不是诈骗,是不是可以免刑责,国家有两种情形可以例外,第一,是李先生在卖的时候,他以为是真的,但卖家后来发现是假,这样李先生在主观上就没有故意欺诈。可以不按诈骗定性。” 停了下又说:“第二种情况,就是古玩本身太难鉴别,专家意见也无法统一,但是显然李先生现在的情况正好相反。他是知假卖假。” 李采芸一拍桌子,“这上面写的清楚,因为人家要东西,他才买的,其实他才是受害人,什么知假卖假?要抓也该抓另一个。” 王律师也来了脾气,一下站起来,冷笑着说:“你所谓的另一位卖家,来头更大,人家卖的时候根本没和李先生说过卖的是古玩。如果想抓人家,您大概得在全国找律师团了,人家手上,可有安城所有有分量的律师。”说完示意秘书整理材料。 秘书小心翼翼探身过去,把文件一样一样装起来。李采芸一看律师生气了,稍稍冷静了些,说道:“对不起,我太心急了。那我老公呢?我这事和我老公什么关系?” 王律师看了她一眼,示意秘书停下,拿出一份银行的月结单复印件递给她:“因为卖方当时给的钱,一部分直接进了甄莫清先生的户口,所以警方有理由怀疑,他是共谋。现在银行里的这五千万已经作为赃款被冻结。” “什么?共谋?!”李采芸一下站了起来:“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再怎么说,以自己老公谨慎的性子,也不会想着去和弟弟共谋。 她脑子一团乱,自己弟弟有些急功近利,用古玩圈的行规触犯了法律还说的过去,“可那钱我听家里人说,是李营存到我老公银行的。” 王律师摇头,说:“关于这一点,您最好还是和您弟弟沟通一下,他听说诈骗罪的量刑是根据涉案金额来量刑的,一口咬定,甄先生是他的合伙人。其实涉案金额多达一点二亿,就算 分开,也依旧属于数额巨大,量刑标准都是十年以上,或者无期徒刑。” “什么?”李采芸头一阵发晕,险些栽倒在沙发上,骂道:“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 一辆轿车,一路向城南方向开去。冬天,因为家中巨变而变得越发寒冷。 “如果您的亲家能够帮上忙,这是最好的,到底是亲戚,您不知道,现在生意场上的人真是人情比纸薄,甄先生一去协助调查,外面的客户都来催账,生怕我们要关门来一样。”秘书推了推眼镜,不顾李采芸脸色难看,继续拿着本子念,“赵经理他们还让我提醒您,快过年了,除了货款,今年甄先生还曾经和大家说过,年底今年多发一个月工资做奖金。” 李采芸心烦意乱地说:“别说了,让我静静。”现在她正要去贾承悉家。 甄莫清的公司,因为他的事情,现在一团乱,公司的资金都被冻结了,就算已经拿了家里的几套房子去二手房交易市场放盘,可要等到买家也没这么快。 她今天来贾家,是想用亲戚的关系说服他们调点款项给自己应急。但以两家的关系,她真的心里没底。 曾经自己只想把宝珠能养的越笨越好,免得她过了好日子,自己看着心堵,长得已经比明珠好,更怕她日子过得比明珠好,但原来,如果能够多个有力的亲家,真的是多了一层保障。 自动忽略了和宝珠最后闹的不愉快,只希望,贾家看在亲戚一场,这次能帮自己家一场,车在贾家别墅外停下,“你去按门铃。”李采芸对秘书说。 秘书打开车门下车,踏上台阶,跺了跺脚上的雪水,才走上第二阶,又在门口整了整衣服,这才伸手去按门铃,李采芸远远望着,心中泛起酸楚,——这就是求人。连秘书都懂,自己为什么还要那么爱面子。她伸手打开车门,也走下车来,冷风夹杂着小雪猛烈地灌向自己的脖子,她低头,只当把面子和架子都留在了车里,走上台阶。 如果可以,她真得不愿来求贾家,不知怎么的,那天宝珠说的话她就想了起来,“过去最笨的皇帝都知道,公主颜色生的好,还可以送去联姻。”她叹了口气,真是人到用时放恨少,自己以前真的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有求人的时候。 秘书又按了两声,大门才开,门里面站着一个保姆打扮的女人,正在用围裙擦手,“你们找谁?”因为少来往,保姆甚至不认识她。 秘书看向李采芸, 微微错愕,李采芸微笑着说:“你们先生在吗?我是他的亲家,我姓甄,宝珠是我的女儿。” 保姆一愣,说:“家里么的人哦。先生去了云南,太太回娘家过年去了。” 这女孩大概是四川人,说话李采芸听了半懂,她脸色微变:“你说的是,家里没人,先生去了云南,是说的贾承悉吗,我要找的是他的父亲。” “两锅,两锅都么地在家。”小保姆说。 说话不清,嘴还快,李采芸耐着性子求证,“是两位贾先生都去云南了?这都快过年了,他们去云南干什么?” 保姆奇怪地看着她,“先生的事情,我不晓得。” 李采芸呼出一口气,又问:“那宝珠在吗?我去家里找她,她也不在。”她没说打电话也没人接。 保姆摇头,“她不住在这里。” 脚都冻麻了,说了半天,也不请自己进去,李采芸转身,再也不想多说一句。 小保姆看她上了车,“哐当”一声关上大门,向楼上的卧室跑去。 “她已经走了。” 周舒云点头,关上门,对着靠在沙发里看报纸的人说:“你说,宝珠会不会是为了躲这场事才说要出去的?” “她不是说单位要她去景德镇做暗访吗?”沙发里靠着的男人拿下报纸,正是贾承悉的父亲,贾华源。 “我就是觉得事情太巧。”周舒云说。 贾华源看了她一眼,摘下眼镜说:“别一天到晚想那么多,她日子过得艰难,大概也是怕家里的事情给我们添麻烦。害怕承悉将来知道了更不高兴。” 周舒云转身给床上的儿子盖盖被子,说:“我不就觉得快过年了,她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回来,还好今年过年在二月底,到时候如果她家的事情没完,过年咱们家也过不好。” 贾华源拿起报纸来,挡住脸说,“她在了你就得破财,现在她帮你免了麻烦,你又抱怨害怕不能团圆。” “看,你也知道她是出门避祸去了吧?”周舒云挤到老公身边坐下,“以前还真看不出来,她心也挺大,爸爸被关了她都能一走了之。还有,你说甄家这次怎么这么倒霉,竟然能惹到乾家,周家,人家碾死他们还不是碾死一只蚂蚁。” 贾华源翻了一页报纸,她又说:“你说宝珠她爸是不是真的诈骗了?会不会对咱们家有影响?” 贾华源不耐地站起来,“ 我去书房。”把报纸扔在沙发上,人就走了。 周舒云冷哼了一声,不服气地一低头,正看到报纸上登着新闻:“古董行规代替不了法律!” 她连忙拿起报纸,津津有味地读起来。 ******** 另一边,周达眼中的“甄宝珠诈骗团伙”,已经离开了安城,平安到达了景德镇。 第58章 酒店里,卧室 宝珠把最后一件大衣刚刚挂进衣橱,门铃就响了。她穿过客厅走到门口,把门开了一尺宽,向外望去。 “吃饭?”乾启站在门外。 她看了看乾启身上的银灰色衬衫说:“你这么快就换了衣服?” 乾启侧身笑起来,宝珠这才看到,他身后跟着客房服务。 扬州干丝,蟹粉小笼包,干煸牛柳,精选沙拉,牛肉清汤面,法式腌鸭肉,龙虾浓汤,法式焗田螺,黑松露白菌…… 服务生把一样样摆在桌上,关上门出去。乾启走到宝珠面前,眉头皱起来,说:“你怎么还没有换衣服?路上受了寒,应该见见热水。” 连“洗澡”两个字也不好意思说,宝珠笑起来:“我还在收拾东西。” “那咱们先吃饭,吃完有劲了再收拾。”乾启给她拉开椅子,宝珠看着桌上的中西混搭,最终什么也没说。 圆桌,乾启拉了她身边的椅子坐下,递过来热毛巾让她擦手。 宝珠接了说:“事情过去这么多天了,我一直在等你的解释。” 乾启准备给她拿小碗的手一顿,心里说:要算旧账了。把碗碟放在宝珠面前,给她摆漂亮了,又把筷子塞进她手里,说:“先吃饭,不喜欢吃咱们再换别的。” 宝珠不为所动,转身看向他:“那天说好的五百万,你临时换成那么大的数额,都不和我商量一下,虽然技术上说,诈骗五百万和一点二亿都是一样的诈骗,可你至少该告诉我一声。” 乾启把清汤面上薄薄的牛肉片夹进小碗,又浇上汤,解释说:“五百万那是你所有的钱,你都敢下这么重的手,我不帮你一把说不过去,再说,你那天没在,看不到我的演技。一点二亿我都嫌少。”说完把碗端到宝珠面前。 宝珠不接,因为他突然改了金额,现在甄莫清也进去了,虽然她很讨厌这家人,可是万一那边没弄好,多个坐牢的父亲也不是光彩的事情。 乾启不知道他“坑爹”了,看宝珠不吃,夹起一片薄薄的火腿说:“你看这火腿,是不是也薄如纸?” “白如玉、明如镜、声如罄、薄如纸”是形容景德镇瓷器的名句。 可惜这种幽默感此时没奏效,火腿都挨到宝珠嘴边了,她才气鼓鼓地拿起小碟,示意他放下。 乾启好声好气地说:“我之前找人问过,他那店,银行有担保,值个四 千多万,银行担保给他是三千万,他家还有别墅,那店也是买的,当时五万一平米,所以只用五百万……伤不到筋骨。” 宝珠微弯了嘴角一笑,说:“失敬了!原来乾四爷才是高手,不止找人冒充那女人的老公打了人,连让别人倾家荡产也算的这么清。倒是我打眼了。” 乾启捧着碗说:“我还以为你会夸我呢?” 宝珠不语,其实她就是有些介怀他事先不告诉自己,虽然是为了帮自己出气,但现在,她做成这件事就完全变成仗了他的势。 心里很不服气怎么办? 乾启还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打击到了大当家,继续无知地捧着碗扮可怜,看宝珠只沉着脸坐在那里,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惹她不高兴了,小意地问道:“你生气了?” 宝珠扭过身子不理他。 乾启定定的看着她,她身上是一件粉白的短毛绒小衣服,领口坠着贼亮的一条橘红色缎带,绑出一个蝴蝶结,这样静坐抗议的样子,十足十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这是她第一次对自己露出明确的不高兴,他的心里竟然无法抑制的泛起雀跃欣喜。 柔声解释道:“我也知道自己这样突然改了金额,你可能会有点不高兴,但我当时衡量了许久……如果只是五百万,大概他判个几年就能出来。到那时候,他就会知道咱们俩认识,要是他一多想,现在猜不出这事情里有你,难保以后他不会乱想,我不能留这个隐患给你。” 宝珠看向他,刚刚气鼓鼓的脸上此时都是茫然惊诧。 他轻轻笑了下又说:“当然有我在,谅他知道了也不敢怎么样,可是留着他毕竟令我心中不踏实,你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做事又常出人意表,人虽然聪明手段也多,可这世上无耻卑鄙的人更多……” 他端起桌上的茶倒给宝珠,铁观音的清香飘起来,茶汤打着转,在杯中里旋成一个小窝,如同乾启深不见底的担忧,他最近时常想,还好出了这件事,给他敲了一个警钟。宝珠这样一个单身女孩子,如果真的遇上坏人,对方二话不说抓了她去,到时候就算他本事再大,也没有用了。 他喃喃地说:“你这人心高气傲,我不能让你有危险……”他的声音清浅难闻,不知是想和宝珠说,还是只想再一次告诉自己。 宝珠的心,此时却像被风吹过,散了一地花瓣,她怔楞地,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颗松树 ,可以万年长青庇护别人,坚毅不屈的可以保护自己,曾经的交往中,她也一直在试图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志清节高,如意太平。因为只有这样,别人才会愿意和自己深交,但原来,自己就算在他面前如何坚强独立,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依旧想尽全力地保护自己。 她猛然记起小时候,老太爷教自己理外面的事情,不管是对了错了,他总能在背后帮自己补上大窟窿。年复一年,她也养成了凡事做万全准备的习惯……这么多年,却第一次,再次感受到了别人对自己周全的心意。 她低下头,这种被呵护的感觉弄得她心中满是涩意,伸手捞过刚刚乾启倒的茶,垂着眼睛碰了下他的杯子,别别扭扭地说:“……喝茶。” 乾启看着那只不知所措的手,一脸别扭的她,哑然失笑,随即又起了恶作剧的心思,灵机一动,说道:“我还知道一件事,就是关于你被包养的误会,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宝珠猛然抬头,“你知道?”刚才的旖旎难名瞬间飘散,难道除了李采芸使坏,还有别的原因。 乾启点头,看着桌上的菜说:“再不吃就不好吃了。” 口气和孩子一样,宝珠哭笑不得,拿起筷子说:“说吧。”乾启一看她动筷子,立刻喜上眉梢,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概是因为你住的那地方,那楼里住了很多被人包养的女人。” 宝珠筷子一顿,差点拍案而起。 “你怎么知道?” 乾启说:“那房子是周达家开发的,你现在租的那个房子,就是他以前……以前”乾启卡壳了,他忽然想到,他如果说出真相,那屋里曾经跑路的二奶就是周达的,不知道宝珠会不会以为自己和周达是一路货色,因为自己还把周达拉到宝珠面前,认识了她。 加上她现在的表情,如果自己说出来,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于是说:“以前住的人,周达也认识。他告诉我的。” 宝珠狐疑地看着他,乾启连忙说:“那楼里多数的女孩都没正经工作,穿的好,住的好,你自己都没发现?” 宝珠从没放心思在这些事情上头,再说民国时期男人外头养女人,也是独门独院,二奶没有“群居”习俗。 筷子在空碟子上轻轻点着,心里思量了一会,很快就想明白了,皱眉对乾启说:“房子是当初保姆阿姨介绍的,说是主人家出国了。现在想来,她大概是为了自己方便干两家的活。” 乾启立刻就想提议,“我们家的四姐可好了,勤劳朴实又肯干,我可以带去你家的。” 倒是宝珠自己叹了口气,一脸忧愁道:“……这个人呀,我对她唯一的要求,就是把饭做好,现在好容易用顺手了,真不知道要不要让她走。” 乾启说:“回去就搬家,如果到了新地方,不合适你再让她走,我也觉得她做饭这方面还行。” 宝珠斜睨了他一眼:“又不是你的人,谁要你帮我拿主意。” 乾启笑着招呼她吃饭,看她低头的时候,那橘黄色的丝绒蝴蝶结靠在脸侧,质感厚实华贵,有种令人心驰神摇地娇俏,突然很想上手摸一下。 但那无疑是小猫嘴上拔胡子,他连忙转开目光,把桌上的菜挪了挪。 宝珠吃着饭,心里却开始思量另一个问题。 她也是这次才知道,乾启手上是真有钱,拿个上亿出来眼都不眨,和曾经的自己一样豪气。而且那早已备好强大的律师团,其实这事如果放在他身上,他根本不用费心思,一路碾压过去就行,小人物如甄家,李家这种级数,放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自己做的局,在这种绝对强势的背景下,都衬托地暗淡了起来。 想到这里,心思越发奇怪,看向乾启问道:“如果姓李的想包养的是你,你通常会怎么对付这种人?” 乾启正准备吃一个法式田螺,闻言手劲一大,那田螺极速飞了出去,一个优美的弧线,“当——”一声准准落在了边柜上摆放的干花盘里,他顿时呆住! 宝珠拿起餐布捂上嘴,大笑起来。 乾启走过去,用餐布捏出田螺,看向她说:“我绝对有理由相信你是故意的。” 宝珠捂着脸摇头,“这次真不是”。放下餐布,露出一脸笑来,“我就是纯粹和你讨论事情,忘了你的性别,你干什么那么大的反应。” 乾启扔掉田螺,无奈地坐下,改吃小笼包,软的安全点。 宝珠收起笑,用手肘碰他,“对不起,我刚说错了,如果他得罪了你,你怎么做?” 乾启不为所动。 宝珠主动夹了个小笼包给他。 乾启看她没有换筷子,用的是自己的,心中泛起甜蜜,吃了那小笼包说:“想看我比你手段差多少是吧?”他想了想说,“按我从你这里学到的逻辑,如果他得罪了我,我就让人去把他店里的东西都买了 ,买的时候当然要他保真,然后让律师一个个的告他。” “为什么要一个个告?” 宝珠费解。 乾启说:“这样他的余生就可以用来打官司了,反正又不用我出面,然后他不用在牢里的时候,就让人在外面折腾他。” 看向宝珠,他一脸明快的笑意说,“……你知道,有希望之后就是绝望,这也是种煎熬。大姑娘觉得怎么样?” 这种逻辑,即包含了宝珠擅长的坑人哲学,又融合了现代土豪用钱砸人,毫无技术含量的简单粗暴。 宝珠顿时发现,这家伙的智商手段正在极速赶超自己。 她看着他,忽然,忽然心潮澎湃地说不出话来。 第59章 车开了许久,宝珠裹着大衣,身上还盖着一件乾启的大衣,整张脸都恨不能埋进狐裘领子里。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给她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乾启的声音也随之而来,“还冷吗?” 宝珠摇头,又点头,连话也不想说。坐在副驾驶的赵老三对着司机说:“你这车空调坏了,怎么也不给人说一声。” “快过年了,客人你多多包涵。”司机满脸歉意,“……就快到了。” 车在郊区的一处窑厂停下,乾启扶着宝珠下车,宝珠看了看乾启身上的大衣,最后没推辞,被乾启把另一件衣服披在了身上,“应该天暖和点再来,你这是给自己找罪受。”乾启小声说。 宝珠手揪着衣领,埋着脸问:“你不是多带了件衣服给我吗……那你说几月来?” “七死八活九翻身……”乾启笑着,“这句话你忘了?七八月开始,才是景德镇的旺季,那时候气温最合适,出窑率高,但要我说……当然是应该最适合的九月再来。” 宝珠闷声闷气地说:“那咱们就九月再来一次。”乾启给她把帽子向下戴了戴,说:“那到时候别忘了。” “就这里,我昨天来过的,快进去,里面暖和。”赵老三打发走了司机,挥着手招呼他俩。 这是一家不怎么大的窑厂,院子里左右两排平房,大通间,中间是天井,站在门口可以看到后院中间一栋四层的小楼。 “这里大大小小的窑厂很多,他们这里,生产中高档的仿古瓷。”赵老三给他们介绍。乾启透过右边的窗子,看到那些平房里摆满了瓷器。 赵老三的儿子,赵平。远远地迎了出来,乾启看去,发现他并不像赵老三形容的那样木讷,挺活络的一个年轻人,客套了几句,乾启就知道了,原来这一年,他都在帮老板做会客工作。 “快过年了,老板天天都不在。”一进会客厅赵平就说。 这里就是位于院子正中的那栋四层小楼,二楼是会客厅,赵老三说:“你们这里现在什么烧的最好,拿出来给俺看看。” 赵平说:“爹,那你想看啥?”又看向父亲特意领来的男女贵客,询问道:“两位想看什么,景德镇四大名瓷:青花,粉彩,玲珑瓷,颜色釉,你们想先看哪一种?” 那年轻的男客人立刻看向旁边的女孩,女孩一直把自己包裹的严实,这里挺暖和的,这才见她拉下领子说:“你们都烧过什么?” 赵平一愣, 没想到露出这么一张脸来,连忙侧了侧目光说:“早几年,元青花拍出天价的时候,我们主要仿制元青花,那时候买的人多,人人都追捧,后来元青花不流行了,我们老板就开始改烧明清时候官窑的东西,可这两年,官窑做的人也越来越多,景德镇遍地都是,我们就开始做民窑的东西。”他看向乾启说:“你们还没去市场看吧?满都是中低档的明清官窑仿品。” 乾启觉得这孩子挺懂事,至少眼睛不胡看,对上宝珠之后就刻意挪开了目光,年轻男人在女色上面知进退,在乾启看来,是很重要的品质。 他转头看向宝珠,看她的意思。 宝珠却看向赵平,询问道:“那我们可以参观一下你们窑厂吗?” 赵平连忙站起来,“那当然,当然可以。”又看向他爸,说:“我们这里是用液化气烧,如果你们想看,我有个相熟的古窑场,他们那里是柴窑,和古代一模一样的烧法。” 宝珠也站了起来,说:“还是先在这里看看吧。”熟人的地方,想问什么也自由些。 赵平先一步下楼,在前面引路,开始介绍:“我们的配方,倒是按照传统的二元配方来的,你们也知道,二元配方是大件器物可以烧造成功的重要发现,二元配方里的两样:磁石和高岭土,都是从原产地来的,高岭土,就从附近高岭村里来,”又转头过来,对下楼梯的三人小声说:“不过现在政府管的严。但也管不住……” 一件瓷器的完成,需要多道工序。 乾启以前只收藏,第一次看人家做瓷器,转头向赵平问道:“你爸告诉我们,送你来的时候是学艺的,你学的什么?” 赵平笑起来,指向旁边一个老人:“我爸当时让我来学手艺,你看那边的拉坯师傅,他干了四十年,每天都是那样坐在那里,做同一种工作,那边刮坯的师傅,可以把碗坯修到透亮,灯下透明,鸡蛋壳那样,可还是一辈子坐在那里。手艺人,入了那行,走到底也是手艺人。” 宝珠走到挖足的师傅那里,蹲在地上看他削碗底,手艺纯熟,那小碗转着转着就有了底,匠人的动作行云流水,乾启走过来,在她身边蹲下说,“原来一个东西做成这么麻烦,除了要把矿泥又踩又揉,挤出空气,拉出型,再晾干,还要修。” 宝珠笑着靠近他说:“麻烦的在后头呢。” 大屋里,只有几个工人在画坯,赵平指着一个工人对赵老三说:“爹,你让我学手艺,那个专门画粉彩的, 你知道一个梅瓶画好要多久?” 赵老三对这里没什么兴趣,想都没想说:“五天?” “十五天!”赵平说:“快得时候一个月可以画三个,慢的时候就两个。你还要我学艺。” 宝珠脚步顿了顿,等乾启跟上,悄声说:“就算画好了,还不一定能烧的出来。确实辛苦。” 赵平跟上来说:“官窑的东西,本来就是以前给皇上用的,工序复杂点也能理解。” “其实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些瓷器做出来,不用做旧,当日用瓷用也挺好的,至少精美漂亮。何必一定要做旧。”乾启有些遗憾地说,“……做了旧就不能用了。” 赵平说:“那当然,都是强腐蚀药水泡过的,摸都应该少摸,何况是用。但这些高仿品的使命就是被当成古玩去逐利,一般人也想不到要拿这个当日用瓷。” 宝珠靠近乾启说:“要说迷高仿品,那可不是现在才有,仿古瓷在康熙,雍正,乾隆年代可没少做,历代名瓷可都被他们三个仿过。” 乾启笑着点头:“首都博物馆有一只乾隆亲自题诗,仿成化斗彩的鸡缸杯。据说督陶官唐英督造的好几样高仿品,比原物还好。” 宝珠指着远处的一个鸡缸杯笑,乾启一看,正是自己说的那个。 就见宝珠又笑着说:“但人家仿了这些东西是为了追求前人高超的手艺,现在这些东西,就只剩下了一个功能,——骗人。”她靠近他,低声说:“不过我觉得你刚说当日用瓷的想法不错,就是估计太贵了,一般人不舍得。” 乾启转头问赵平,“一个那样的梅瓶卖多少钱。” 赵平说:“那样的……两万。” 乾启转头,对上宝珠一脸笑意,他若无其事地说:“你应该这样想,为什么民国的仿古瓷水平算是空前绝后?” 宝珠眼睛一转,说:“那时候算空前绝后吗?” 乾启说:“这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当然我的重点不在这里,那时候仿古瓷多,做得好,是因为清末民初,皇上没了,窑厂还在,所以有大量的人想摸摸皇帝也摸过的东西,想用用皇上也用过的东西,民间大量的收藏热,窑厂就大量的烧制。”他靠近宝珠说,“……可如果只是单纯出于对这器物的喜欢,只是喜欢它好看,漂亮,不为收藏升值,不为东西本身值钱,为什么不能用?” “不过……”他周围看了看,“这里的还是不够好,回头去 赵平说的古窑场,咱们再看。” 宝珠没说话,只要看过瓷器的制作过程,就会发现,这种精雕细琢,一笔一划的勾勒,可以潜移默化的改变自己生活方式中的粗糙,令自己变得精致细腻,一如瓷器本身。 用漂亮的餐具吃饭,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瓷器曾经最重要的功能,也不过是为了让人用罢了。 作为一个生产中高档高仿品的窑厂,重点当然在做旧这一项。 赵平给他们讲解,现在最新的几种造假方法。 他拿起一个青花缠枝花纹的压手杯,在手里转了转说:“新瓷做出来的时候,面上就会有一层崭新锃亮的感觉,就是咱们说的‘贼光’,这个去贼光一直是制假专家和鉴赏专家斗智斗力的地方。以前我们都是用强腐蚀药水,高锰酸钾那些去泡,但实在不好控制,现在各家都有各家的秘方,处理过的釉色和老的一样,这一点,已经不是作假里的门槛了。” 宝珠很感兴趣,现在的作假,和过去可不一样。 她走过去接过那压手杯看了看,对赵平说:“这东西让我看,也有85分了。”赵平笑着说:“这是一般货色,现在造假的,说白了比专家还专家,我们专门有人,去把古瓷片做测试,检验瓷器的足底,分析里面的成分,然后比对着做,非常科学严谨。” 宝珠看向乾启,心里说:“玩清三代的乾四爷,现在心里一定很不是味。” 还没想完,就看赵平又指着桌上的一大摞书,“专家著书立说,我们就跟着里面他们提出的问题一个个攻克,他们说,青花瓷下面的气泡因为柴窑烧制,应该有气泡,我们控制火候,一样给他烧出气泡来,管他要什么样的气泡,保证做的和他书里写的都一样。” 乾启走过来,就着宝珠的手看那杯子,清三代指的就是,康熙,雍正,乾隆时期的瓷器,他家里好多……在他看来,假的还是和真的有差别,还没想完,就听赵平又说:“一百分的东西现在都有,明天带你们去古窑场,保证你们分不出。” 宝珠伸手把那压手杯塞给乾启,笑得意味深长,看着他说:“乾四爷一定很期待……” 第60章 第二天 会客室里,乾启拿出一个显微照相仪,宝珠看他今天带了新东西,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乾启打开手提电脑说:“这是一种照相机,你知道瓷器都要上釉,这种照相仪可以直接照出釉下的成分。一目了然。” 宝珠“哦”了一声,转身继续看展柜里的东西。 乾启走过来,看她正在看一个转心瓶。 转心瓶是犹如“走马灯”一样的双层瓶,外层镂空,内层有图案,通过外层的镂空,转动内瓶时可以看到不同的图案。 乾启看上面的贼光都在,根本没有经过做旧处理,就是当个新东西摆在这里,说道:“这是仿照台北故宫那个做的吧?” “是。”门口传来赵平的声音,“不好意思,临时来个客人耽误了,这个就是清乾隆霁青描金游鱼粉彩,是古法烧造最成功的一个,外层是霁青釉,图案描金,内胆是鱼塘,里面有红白两条金鱼,” 他伸手把内胆转了转,小鱼从外胆镂空的地方一会露出来一会消失,“这就是我们今天要去的那家烧的,是我老板的好朋友。今年九月才烧出来,因为太成功了,比真品还漂亮,就没舍得做旧,送给我们老板后,就一直放在这会客室的陈列柜里面。” 乾启说:“金玉满堂……寓意也好。” “走吧,我昨晚和那边打过电话,正好他们今天要点火……” 宝珠伸手,点了一下转心瓶里面的白金鱼,小鱼受力而转,一闪就不见了,几个人前后脚的下了楼。 景德镇,烧的是“柴窑”,当然不是周世宗柴荣的那个“御窑”,而是指用松木柴烧制的“柴窑”。 “以前这里都是烧松柴,空气污染很厉害,现在有了现代化的设备,除了少数几家做高仿的还在用松柴,别的想用也用不起。”赵平一路和他们介绍。 两个地方离的并不远,不多时就到了,车刚在外面停下,就听到了里面放鞭炮的声音,赵平说:“咱们快点,这是点火前要拜神了。” 宝珠知道,这才是最重要的时候,连忙和乾启加快了脚步。 进去的时候,火已经点着了。 柴窑的烧制非常不容易,把瓷器放在匣钵里,按照受热的不同码放在窑内,然后把口堵上,往里面添柴禾。此时……几个工人正在轮流向里面添加柴禾。 乾启看着旁边那小山似的松柴,又看向 窑口露出的圆洞……火红的火焰如同两只眼睛,闪在窑口,下面添加柴禾的地方,却正好像一张大口。 宝珠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两个圆孔的火焰红中发黄,向后退了些,靠在乾启身边…… 赵平和几个熟人打了招呼,拿了根松柴走过来,说:“柴窑烧一次大概要二十四小时,在这期间,要不停的向窑里面加柴,保证温度,就是这种松柴……所以这一窑瓷器想烧成,那边的柴全部扔进去都不够,光这柴禾的成本就得十几万。” “成品率有多高?”乾启问。他知道一窑瓷器,放进去一百件,也许只有一半能烧成功,这还是运气好的时候。 赵平说:“如果要求普通,那么烧成的大概能有一半,但按照高仿的要求,想和原物一模一样的,那么这一窑,也许只能烧出来两三件。” 乾启略微吃惊,“这样一想,就算烧成四,五件,那每一个的成本也都接近三万了。” “想的美。”宝珠低声说:“有时候一窑放进去一百件东西,其实就是为了那一个,其它的都是陪衬,要不然古瓷器矜贵呢,……矜贵不是因为现在有人追捧,而是因为放在过去,也是皇上一个人的娱乐,因为太耗成本,不是皇帝,哪敢这样浪费。” 乾启笑着说:“所以督陶官是很可怜的工作,帮皇上在这里的御窑厂监督,回头做不好东西还要被骂。” 因为觉得人家做出的瓷器没新意,就不给报销,乾隆皇帝曾经这样折腾过他的督陶官唐英,有三次之多。 “现在烧这样一次柴窑,要用几个人?”宝珠问赵平。 赵平指了下远处的一个老师傅,“那个就是把桩师傅,连他在内,八个人。”又对着远处仿佛参加旅行团的的赵老三说:“爹,你也来看看,那把桩师傅是烧窑的关键,全靠他的经验。” 赵老三嘿嘿地笑着说:“现在都有温度计,还要师傅干什么?” 赵平顿时噎得说不出话,宝珠和乾启笑起来。 “过去的成本比现在还高……”宝珠低声和乾启说,“就算这样耗费人力物力烧好了,还得再百里挑一,才能送给皇上,不好的,当时都砸了。真是浪费。” 乾启点头,顺着她说:“其实砸了也算一件好事。” 宝珠疑惑地望向他。 乾启说:“要不你哪能有那后接底的笔筒。” 宝珠恍然大悟,突然转身对赵平说: “你以前做过的一个粉彩笔筒,被不小心弄坏了,但我已经把底又给你带回来了,你还可以再用。” 赵平愣在那里,完全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宝珠却无心和他解释,火越烧越旺,她的全部心思,都到了窑口那两团火焰上,火焰此时还不够高,如果再高,要泛白的时候,就是要倒窑了——她有血淋淋的经验呀,可惜无法和人分享。 伸手拉了拉乾启:“咱们走吧,要看成品,这样烧一天一夜,还要等两天瓷器冷却了才能看东西。” 赵平有些意外,她还懂这些,不是说第一次来吗。连忙说道:“走,带你们到外面楼上看他们做好的东西去。” 因为是熟人,所以他们得以一路畅通无阻。 赵平偷偷说:“一般人来,都见不到真正的好东西,老板只卖少数几种大客户。东西拿走后都是上的拍卖行。” 这一整栋楼,都像现代展厅,各种官窑瓷器陈列在侧。 两个“一模一样”的“青花莲托八宝纹贯耳瓶”被放在桌上,赵平说:“三位专家看看,哪一个是真的?” 这瓶子造型古雅,青花发色艳丽,打眼一看,根本是一模一样。 乾启准备去拿显微照相仪,却听宝珠靠近他说:“釉面太干涩了,这大概是他们厂里用天然气烧的吧?”乾启手一顿,仔细打量起那东西,不准备依靠工具了。 宝珠也看得很认真,如何想了解一个市场的造假动向,来到这些地方,无疑省时省力,他们如果想在这行混饭,一定要先把这些日新月异的造假知识补上。 “松木里面带松脂,刚才下面那样慢慢添柴火,在温度上,和天然气的直接一步到位一定不同,而且窑内的水汽也会比用天然气的大,这种水汽进入瓷器釉面,釉面就会滋润自然。”宝珠小声说:“……柴窑烧的釉面会温润,左边这个表面有些干涩。左边这个是假的。” 乾启却看向她,用口型说:“我猜两个都是假的。” 宝珠一愣,才想起确实有可能,因为这行的人都习惯了,先上点“东西”来试探卖家的眼力,如果眼力不行,人家是不愿意把好东西拿出来的。 赵平虽然是赵老三的儿子,可在这件事上,也不是没可能。 宝珠不再偷懒,把那个一眼“真的”拿起来看了看,放下对乾启说:“你对。”乾启没有动,直接对赵平说:“这种东西就是你说的一百分高仿?” 赵平一看他们看出来了,还挺高兴,说道:“我们的中高档仿品,作成85分,就是釉面有点干涩的那个,在一般的古玩交易市场就已经可以以假乱真,按照某些时期的标准,做到百分之九十,就和真的差不多。因为那百分之十的差别,非顶级专业人士根本无法分辨。” 乾启问:“你们那里的仿品,也能通过国家机器检测吗?” 赵平一笑:“现在国家仪器检测根本就不是门槛,都是自己人,告诉你们也没关系,你知道机场安检的时候用的机器,瓷器这么过一次,增加两百年,你算算自己想要什么朝代,随便过吧。” “x光还有这个功能?”乾启转头看向宝珠:“你以前知道吗?” 宝珠摇头,很老实地小声对他说:“他不说,我都不知道机场那是x光。” 好可怜的样子,乾启笑起来,低声和她解释,“仪器测试的时候,有些用的是热释光技术,照到测器,可以准确测出瓷器的年代,但这种技术没想到现在可以通过x光来抗衡了。” 赵平又说:“不过用x光,最好不是在这些瓷器上,因为年代太近,随便过一次就超龄了,最好是用在唐三彩的高仿品上。”转头一指赵老三,“我们河南有个著名的唐三彩高手,做的唐三彩被故宫都收走了,我爹也认识。” 赵老三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和宝珠第一次认识的时候,曾经提议过要给她找一个唐三彩去斗口,可惜当时宝珠嫌弃不够“雅”没有要。没想到儿子今天给揭老底了。 乾启和宝珠对视了一眼装作没听出来,赵平正讲解的高兴,也没在意,又拿起宝珠刚才特别看的那一个瓶子说:“这个就是柴窑烧的,不过没烧成功。” 赵平说:“真正官窑的高仿品,现在除了要,形制,画工等都要符合当初的宫廷制式,那些做器物的胎土也要来自过去的老坑,要由柴窑烧制。但现在新技术下的顶级高仿品,却连最专业的专家,最精密的仪器也无法分辨。” 找人来把东西搬走,转眼,又让人拿过来两个“雍正粉彩梅花纹碗”过来,对着他们俩自信满满地说:“这两个,你们再看看。” 宝珠一看那碗,心中顿时突突一跳。 第61章 这是一个财大气粗的窑厂,从这私人展厅的格局,藏品数量,到楼下的车库无一不能体现。 碗被放在中间的白色长会议桌上,赵平说:“你们慢慢看。” 宝珠看着那两只一模一样的碗,心里突突地跳:如果真的有一个假,那可真是“真假难辨”了。 不止是她,连乾启也一样,赵老三虽然在这个领域眼力比不上他俩,可也不弱,拿起来看了一会,一把扯住赵平用河南话说:“你个龟孙子,弄俩一样的东西糊弄俺。” 在他看来,这也是两只完全一模一样的碗。 赵平大喊:“真有一个新做的!”急了又用河南话回到:“俺胡说俺是孙子。”被赵老三伸手就是几巴掌。 桌上的小碗,胎体微薄,底釉纯白如脂,上面绘着两株梅树,梅花怒放枝头,鲜艳夺目,画工流畅自如,毫不死板,内壁点着几朵梅花,内外呼应,底款也是毫无破绽。 “这做的也太好了。”宝珠放下碗,摇了摇头,对乾启说:“你把你的高科技工具拿出来试试?” 乾启边拿东西边说:“别的朝代我不敢说,可雍正朝的东西,能做到这程度,真不敢相信。你觉得哪个真?” 宝珠摇头,小声说:“我其实比较擅长看字画,可你看上面的画,根本就像是一个人手里画的……” 乾启把手提电脑放在桌上,安慰道:“没事,画工只是一方面,等会猜不出咱们买一个回去,到家以后砸成一块块慢慢分析数据。”他逗她。 宝珠笑。 赵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瞒你们说,用什么仪器检测都没用,这个在烧造配方上下了功夫,这碗没有经过做旧,烧出来就是这样。” 宝珠惊讶地转头看他,“连包浆也能烧出来?” 赵平点头,“这东西一般人根本见不到,不是国内这种小的拍卖行,国际那种大的,如果有门道送过去,那边的专家都查不出。因为这碗能做出这样,就是真的了。” 宝珠看乾启放下显微照相机,指着屏幕上的照片摇了摇头,对她说:“还好我玩这个是为了兴趣……” 宝珠不会看照片数据分析,推着他说:“你拿的什么仪器呀……是不是不够好?”说完不服气,又闭上眼,手指轻触感受了一下上面纹饰的深浅,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去找一个东西的错处了,可是片刻……她还是失望了。 徒然,手里 多了只手,就听乾启小声说:“喂——同学你怎么突然抓别人的手。” 这时候还有心思和自己玩,宝珠笑着睁开眼,看他手里正扶着碗底,满脸得意算计对着自己笑。 “……看出来了吗?”乾启问她。 宝珠摇头。 现代人的造假智慧已经彻底令她折服。年代,成分,经过百年之后色彩的微变,都可以用现代技术融入高仿技术,这东西,在她看来,假的比真的还应该值钱。 “把造假的心思用到这份上,人家这老板不成功简直说不过去。”乾启大笑着靠向椅子,手搭向宝珠的椅背,轻唤她:“宝珠……好坏都得选一个。” “咱们……就挑这个吧……”宝珠拿起左边的碗,乾启笑着点头。 赵平走过来,拿起碗底看了看,上面做的有记号,两只碗记号不一样,不然他自己也看不出,一看之下,他有些吃惊,“你怎么看出来的?” 宝珠说:“我没看出来,凭直觉猜的。” 赵平什么也没说,转头又让人送进来几件精品。 “你们慢慢看……”他自己,倒是拿着乾启的工具看起来,过了会说:“国内造假的几百万几百万砸进去,研究造假,专家也是,各种仪器往国内搬,听说美国进行火星勘探时候用的光谱仪器我们都搬回来了,可现在有什么用,遇上这种技术的,根本是浪费时间。” 宝珠看了看这次送来的精品,和乾启说:“比刚刚的那个碗都差点。” 乾启点头,却没有说话,宝珠看向他,发现他现在已经变身研究员,执着那个照相仪,要不是身上还穿着帅气的西装,套上一件白大褂他可以去科学院糊弄人了,那表情认真而凝重,凝眉的样子有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故作老成。 片刻,乾启扔下手上的照相仪,“这种赝品标准,已经完全唬得住大多数人了。” “什么大多数,连专家在内,最少国内百分之九十五的收藏者。”赵平说,“老实说,刚才那只粉彩梅花纹碗,如果要,最少要两年,而且价钱不便宜,但这些,几个月时间就够了。” 乾启拿起桌上的拍卖画册,指着一个问:“你知道这种卖出去的时候什么价吗?” 赵平看了一眼,想了想说:“我猜,从这里拿的时候差不多二十万。”乾启把图册推给宝珠,宝珠一看,上面写着成交价九百七十万。 赵平对着赵老三喊:“爹 ——你也好赖过来再看一眼。”赵老三摇头,“你们看,你们看。” 赵平叹了口气,转头对乾启说:“我爸说你们挺有意思自己弄个古玩店,带你们来,就是想让你们看看,现在这行,早没什么真东西了。” 他拿起桌上一个“民国粉彩富贵图的双龙耳瓶”,“很简单的道理,艺术品市场已经热了多少年了?从千禧年后是一年比一年红火,外面能有多少东西,现在实话实说,不管是玉器,青铜器,字画,百分之九十八全都是这样的赝品。” “剩下百分之一,是新出土的东西,毕竟盗墓那行当也要人吃饭,再剩下的百分之一,我猜是你们勉强大概能看上的,就是民国到现在的东西。”说着把那瓶子放在宝珠和乾启的面前,这瓶子是民国的高仿。 乾启看着宝珠,笑着总结道:“年代近,但一不假,二不违法,三不挣钱。” 这说法,和宝珠现在心里的不谋而合,国家有《文物保护法》,那么买出土的东西,严格说来就是销赃罪,那么很多东西就不能碰了,瓷器类,现在看来也靠不住,连民窑的东西都仿的这么真,其实从这两天的参观就不难看出,作假这行现在竞争也很大。 如果连作假的竞争也已经变的如此惨烈,就只能说明,她来迟了。 现在已经不是一个适合开古玩店的时代,她可以大海捞针似的去全国各大古玩市场找东西,可那样挣的是‘辛苦’钱。 赵平走过去关上门,说:“你们也看出来了,我和这家窑厂特别熟,所以愿意给你们说句真心话,这行现在挣钱,已经不能像我爹那样的老思路。” 乾启的目光挪到宝珠面前的拍卖目录上,赵平看了他一眼,过来指着宝珠正在看的那个“胭脂红地轧道锦纹粉彩缠枝花卉纹梅瓶”。 “像这种拍卖目录上的东西,不到二十万从这里拿走,送到鉴定公司,给上人家十几万鉴定费,再加上拍卖公司的佣金和给国家的税,大概两百多万,如果最后拍到上面这个价钱,这样一趟就能落下七百多万。”赵平说。 宝珠翻看着那图册,翻了几页,忽然说:“刚才那个碗,他们只会烧那一种吧,预约要两年,是不是要用这时间去吃透上面的画风?” “还想呢?”乾启左手搭在她的椅背,右手夹起那碗,看向赵平,“这碗老板卖吗?”侧头对宝珠说,“买回去,你慢慢研究。” 宝珠觉得完全可以,靠向椅子,看向赵平。 赵平顿时一脸为难,“这是别人订好的,我拿来给你们看,老板交代了不能卖。” 宝珠说:“这碗多少钱?” 赵平苦着脸,“我不知道。这个才弄出来,老板还没说过价。” 乾启放下那碗,说:“那把那个真的卖给我们吧,多少钱都行。” “啊——”赵平一愣,看看乾启,又看看那两个碗,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拿过碗,开门就往外冲。 宝珠看向乾启说:“你吓到人家了,一共就两个碗,好做活招牌,你这人……真坏。” “我是诚心想买……”乾启笑着回头,透过宝珠的肩头,正看到赵老三在聚精会神地看拍卖图录,他伸头过去一看,是一只唐三彩。 他忽然想起来,前两天他问宝珠,如果当初不认识自己,找谁去骗李营,宝珠绊子都不打的说:“当然是赵老三,他都不用培训,完全本色演出。”他自己当时不太明白,现在看来,的确呀。 那只唐三彩,他一直以为真的有那么个东西呢。 ******* 酒店里,宝珠终于换了衣服出来。 乾启正在客厅看电视,腿上放着一个果盘,一块一块地向嘴里塞苹果。她走过去,乾启立刻把果盘递给她,她看着白生生的苹果块,也捏了一块,看向电视,电视里正在讲过年办年货的情况。 “咱们等这窑里的东西出了,看过之后就回家。”宝珠说,还有二十几天过年,她不想耽误乾启和家里人团圆,而且这时候春运,在外面也没什么意思。 乾启关了电视,看向她,“今天赵平说的事情你怎么看?”心里想:她只有一个人,如果回去过年,她一定不会和他回家,那他还是不要回去比较好。 宝珠说:“大概那窑厂确实有那样的技术,就算没有,他大概在这片也能找到市面上不怎么多见的好东西,但他苦在没人合作,你看得出吧,他应该是看到很多人都通过拍卖行发了财,但苦于自己没有这条线,所以赵老三一带我们来,他就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乾启一扭头,打开电视说:“他可真有福气,一下就遇上个这么了解他的人。” 第62章 电视里又开始无声跳动起国内年前的热闹景象。 “咦?难道你没看出来?”宝珠奇怪,“要不是因为他想借你的背景,何必和我们这么掏心掏肺?” 乾启说:“那倒未必。说不定赵老三和他说了你的眼光。” “眼光有什么用……”宝珠摇摇头,伸手到他面前的果盘里捏了块苹果,塞进嘴里,“……原来这个市场,现在是这样被刮分掉的,就算什么也不懂,只要拍卖行有人,一样饿不死。” 乾启转过头来,看着她,“宝珠……” “所以……”宝珠狠狠拿着咬了一小口的苹果说:“我们就算以后不作假,但也一定要弄清楚这里面是怎么回事。” 乾启把果盘整个递给她,“其实他说的也只是明清瓷器,高古瓷,玉器,书画市场你要是有兴趣,我们以后还是可以去看看。” 宝珠摇摇头,“估计八九不离十,……不过还是要去看看。”说到这里,她忽然看向乾启:“对了……回去之后记得先把你的东西翻出来看看,看有没有这地方的纪念品。” 乾启滞了几秒,苦恼道:“唉……我都不想提这个事。” ******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过后,工人开始拆窑口的窑砖,一个大圆的匣钵被搬了出来。 宝珠裹着大衣和乾启站在人后,出窑是大事,也是最紧张的时刻,是成是败,前面工人手一下下的塑,一笔笔的画,是不是做了无用功,答案都要在此时揭晓。 “这时候的感觉怎么和在赌场等开大小差不多。”乾启低声和宝珠说:“你以前看过出窑吗?” 宝珠点头,又突然问他,“你还去过赌场?” “你没去过?”乾启也看着她,“可怜……”他抬手拉了拉她的帽子,一脸同情,“以后带你出国玩,那里赌场和游戏厅一样。” 游戏厅也没去过!宝珠不屑低哼一声,才不会告诉他呢。 却听乾启说:“估计游戏厅也没去过吧……也不知道怎么长大的。” 宝珠:“……” “问清楚了,这里有两件台湾客人订的货。”赵平夹着拍卖图册挤过来,翻到中间说:“就是这个元青花。” 宝珠扫了一眼没说话。 赵平又翻了一页说:“还有这个。”说完之后等着客人接话,但没人接口,他抬头,正看到乾启在望着旁边 的女孩笑,赵平立刻苦起脸,对着宝珠说,“昨天那碗真不能卖,实话说,是老板和买家有协议,这里烧得有些贵价东西,出窑后几年之内不可以再做。” 乾少问:“是怕市场上有重样的就不值钱了吗?” “那当然。”赵平低声说,“如果是咱们要,得拿着各大拍卖公司的图录研究,这行现在也讲流行,国际卖场什么出了天价,或是什么还没出,我们要能预测。” “那按你这么说,那不是要到几年后去了?”乾启说。 “那当然不会……”赵平看向宝珠,“昨天你们看到的东西,都可以直接拿走,……真的除了那个碗。甄小姐昨天猜的没错,吃透一种画风要时间,胎土配方那些是现成的。你们如果看上了别的东西,我都可以和窑厂老板商量。” 宝珠看着远处……那边的匣钵被打开,里面是一只素胎的——“嫁妆瓶” 显然,这个嫁妆瓶是陪嫁,很快被放去了一边,大家又去搬里面别的东西了。 宝珠走过去,慢慢,蹲下。 嫁妆瓶,是民国女孩结婚时重要的嫁妆之一,又称“掸瓶”,她的手指挨上那白如凝脂的素胎,她五岁的时候,家里就给她准备了嫁妆瓶,可她最终长到23岁,也没时间把自己嫁出去。 记忆……仿佛可以穿透年月,在这素胎上描绘出一副美轮美奂的人物粉彩,这种瓶子,放在客厅的条案上……正想着,一根干芦苇被插进瓶子里,她略微诧异,乾启在她身边蹲下,“在想什么?” “在想你干嘛插根芦苇在里面?”宝珠说。 乾启装模作样周围看了看,“我一时半会找不到鸡毛掸子。” 她抽出那芦苇,想也没想,掰了一半插在乾启的头发上,“悲苦”地说:“……家里太穷了,大人也是没办法,你以后千万别想家。” 乾启也什么都不说,拿出另一段芦苇,小心地插在她的帽子上,满是柔情地说:“享福的事情,我一定会带着你的……不能留下你一个人吃苦。” 赵平跟过来的脚步一顿,被这俩人的幼稚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乾启拉着宝珠站起来,俩人手里各拿了半根芦苇,乾启给她系了系围巾,拉下帽子,宝珠晃了晃那芦苇,一脸满不在乎的气定神闲,还在打量着那个嫁妆瓶。 康熙朝的时候瓷胎画珐琅,就是在这里烧制好高质量的素胎,再送到宫内,由“如意馆”的宫廷画 师再进行绘画。 她忽然看向赵平说:“这里粉彩是怎么绘制的?” 楼上的工作室里。 可以看到工人小心地把画稿贴在瓷器上,而后用针扎着描出虚线,“这种打底虚线的颜色,一进窑里,受热就会蒸发消失,现在用得比较多。” 宝珠静静看着桌上的填色笔,忽然问:“素胎这里卖吗?我能不能试试?” 赵平:“啊——?” ****** 白釉铺地,橘黄,淡黄,鹅黄,水绿,墨绿,淡墨,淡粉,粉红,洋红,胭脂红,浅蓝,翠毛蓝,丁香色,深紫,秋香色,秋海棠色描画出的戏蝶图。 乾启坐在旁边,已经看傻了。 她低着头,刘海几乎盖住了眉毛,旁边放着一杯茶,茶杯的热气袅袅升起,她的神情躲在水雾后,专注而略带紧张,他的心,紧紧地揪着。看她右手执笔,一点一点,沾着彩料描绘在盘子上。 在这间赵平特意找人给她安排的小房间里,原本以为她是玩一下,来景德镇的客人很多都自己画了东西带走。 却没想到,她竟然是要自己绘粉彩的碟子。 “他这里的彩料也好。”宝珠抬头晃了晃脖子,看向乾启,“你怎么越来越安静。” 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乾启的回答,她疑惑地抬头,看到他还在对着碟子发愣,她笑着抬笔,点了下他的额头,“你怎么了?怎么这种表情……我就试试颜色。”拿起碟子看了看,“是觉得不好看吗?那是还没烧,烧好了,颜色就出来了。” 她以为自己觉得她画的不好看吗? “……别画了。”乾启说:“太辛苦,我看得都喘不过气,那样小心精细的一笔一笔,你不知道,我这心里揪得和跳降落伞一样。” 宝珠笑起来,“没有那么辛苦,这世上什么事不辛苦?我就是练练手……” “可我看着心里难受极了,这天都快黑了,你画的连时间都忘了,脖子疼吧?我给你揉揉?”乾启说着要伸手过来。 宝珠挡住他,“不用。”晃了晃脖子,“还好,没经常这样过。” “我现在才知道这东西真不能卖便宜了,那么小心翼翼,一笔错了,就前功尽弃的紧张,还要画这么久……”乾启靠近,半趴在桌沿,看着她说:“而且,你怎么懂这个?知道用油料调和,这样有什么用?” 宝珠小 心地勾着一朵山菊花,“是为了那份滋润感,花和蝶都会仿佛沾着一层油光。”放下笔,伸手一捂他的眼睛,“你这样盯着人看,我还怎么画?” “你专心就感觉不到我的目光了。”乾启眨着眼睛说。 手心传来痒痒的触感,宝珠连忙收回手,看了看手心,在衣服上擦了擦,小声说:“……弄的我出汗了。” 乾启笑着坐直,“那正好休息休息。”说是这么说,却还是拿起旁边的白色毛巾,给她擦手。 宝珠放下毛巾说:“我做事喜欢一鼓作气,这是小活。” “那么多支笔呢,你以前也用过?”乾启又拿过杯子递到她嘴边,“喝口水。” 宝珠笑着喝了口水,“你别那么如临大敌,我真的不累,就快好了,对了……刚让你选东西,你还是没选,我们明天带什么回去?” “我交给赵平了,反正要送去拍卖行,让他看着选就行。”乾启说。 宝珠点头,“但还是应该问问他现在什么行情,南方的拍卖行,一定和北方的不同,地方的肯定和京城的风向也不同。咱们安城……最大的拍卖行你认识人吗?” 乾启神色微微不屑,说:“最大的拍卖行是致祥居的,但我不怎么喜欢和他们打交道。”初初入行的时候,就听别人说过致祥居如何手眼通天,所以条件反射的,这两年他都绕着那地方走。 现在依旧不想和他们打交道。 但如果宝珠一定要,他还是会听她的。却没想,她极轻的叹了一下,“原来是他们的呀……那还是不要和他们打交道了,我也不喜欢那里的人。” 宝珠认识那里的人,他怎么不知道,“你认识那里的人?”乾启小心地问。 宝珠摇头,“等于不认识……斗口的时候打过一次交道。”一想还有,又说:“后来拿彩头的时候去过他们那里估价……”再下去,她心烦起来,“……别提了,让我先画完……”她不再说话,抿着嘴,很快,她的脸色又开始浮现那种凝神的专注,那是一种,为求十全十美近乎委屈的姿态,乾启看着她的眼神,顷刻,不由自主地,又陷入那柔情似水的目光中…… 不知过了多久。 她慢慢舒出一口气,放下笔,“……好了。” 乾启也跟着活了,连忙看过去,颜色因为还没烧,还看不出最终效果,宝珠说:“我们明天就走,我把这留下,等烧好了让赵平再带回来,反正过年 他要回来的,你说好不好?” “带回去后呢?”乾启小心地问。 宝珠瞅了他一眼,低下头漫不经心地说:“送给你,能看上吗?” 第63章 早晨九点钟的太阳,透空而下,对上的时候已经令人会觉得刺眼,宝珠站在酒店门口,手挡在眉毛上,一辆车缓缓停在她面前,驾驶位的车门打开,乾启从车上下来,一身古典的肃穆:黑色毛衣,黑色围巾,外面是黑色的夹克,脸上还扣着墨镜。 宝珠没见过这么有型的他,放下手,迎着光抬头望他,乾启对着她一脸疑问,无奈拿下墨镜,“看到了吧。” 阳光和他的脸都是模糊不清,宝珠还没看清呢……手臂一紧,已经被他塞进了车里。 “行李——”她连忙提醒。 后车厢被打开,冷风灌进来,她转身,看到行李员把俩人的箱子摆了上来。 “不知道外面冷,还站在那儿发呆。”上了车,乾启忍不住说她,她却还是一脸笑意地望着他,“眼睛怎么了?给我再看看。”” 乾启向左看了一眼后面的路况,稳稳把车拐出酒店,“有什么好看的,难看死了。” 宝珠伸手来摘他的墨镜:“我看看……”乾启躲了一下,还是被她摘下了墨镜。他专心地开着车……不去感受她的目光,片刻,宝珠合上墨镜,放在旁边,“你昨晚失眠了?那为什么要急着走,可以多留一天的。” 乾启说:“小事……”嘴角却一直挂着三分笑。,昨天听她说要把那碟子送给自己,他怎么可能不失眠。 “你早上去哪儿了……”宝珠问,“一大早就出去了是不是?” 乾启笑看向她,“……你找我了?” 宝珠看去车窗外面,“我想提醒一下你别拉下东西。”怀里一沉,她低头,顿时欢喜起来,“你早上就去拿这个了?” 怀里抱的正是那个清乾隆霁青描金游鱼粉彩的转心瓶,手指一碰中间的内胆,小鱼就“跐溜——”“游”了去,她诚欢诚喜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 “能让你有兴趣主动去伸手碰的东西可不多……”乾启伸手过去点了那小鱼,“这瓶子几辈子的福气。” 宝珠把瓶子拿高,内胆的小鱼对着自己的眼睛,她碰一下那红色的小鱼,又碰一下白色的,欣喜而柔软地小声说:“我小时候,也有一个这样的瓶子,我可喜欢看了,那时候我每天就是看家具上雕得花,瓶子上绘得图……水草是几根我都知道。” 乾启同情道:“怎么你家人管你那么严?” 宝珠放下瓶子,“这话怎么说?” “连电视也不让你看,就让你看这个。”乾启说。 宝珠茫然地,错愕地,喃喃地说:“哦……是哦,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没关系,以后我带着你玩。”乾启笑着说,手指敲了下那瓶子说,“真有福气,可以被宝珠领回家。” 宝珠低头笑得欢喜,心思一转,忽然想到件事:“对了,你说要那个碗的时候不会就是想和赵平买这个瓶子吧?” 乾启笑看向她,“那是当然,谁稀罕他那个作假的碗。凡事有再一再二,没再三再四。他总得体现点自己的价值,哪能一再拒绝咱们。” 宝珠愣愣看着他,沉默了一会,说:“这个人家都没舍得做旧,一定也是他老板很喜欢的……算了,赵老三留在那里,会给他出主意的。” “喂,喂……”乾启敲着方向盘,“你这是什么反应?” 宝珠抱着瓶子笑,左右张望了一下说,“我们现在直接去机场吗?” 乾启摇头,“我们在这里再转一会,中午吃过饭再走。”宝珠没再多问,赵老三会留到过年和自己儿子一起回去,他们先走。 景德镇的艺术家很多,但大多数在业界都是籍籍无名之辈,天因为太冷了,两人开着车转了转,乾启说:“听说做艺术瓷能够达到“大师”级别的,才算混出头,不然多数穷困。” 这种“大师”级别,其实是一种职称,官方评定的高级职称。 宝珠说:“那很正常,自古到今,艺术家死后出名的多,到死后依旧不出名的更多。” 乾启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倒是看得开,难怪本来想开古玩店,一看现在市场风向变了,大家都是跟着拍卖行走,她也立刻拐了风向,说道:“其实要想在这行出人头地,多数要会市场运作,可多数艺术家都清高,有些想顺着潜规则去进行市场运作,偏偏又没有经济实力。” 宝珠的手指顺着那转心瓶上的描金花纹,慢慢的画着,的确如赵平所说,原物流传到现在,多少会有些岁月的痕迹,现在这个的精美程度,应该比原物更加漂亮。却并没有原物的市场价值。 她慢慢说:“在我看来,任何时候都好,人都应该学会向时代低头,不顺应大潮流,就会失去创造自己时代的机会。” 乾启看着她,久久地,久久地,都没出声。 ****** 中午过后 远远看到机场,宝 珠回头看了看车后座的东西,抱怨道:“都是你,买这么多东西,等下怎么上飞机。” “你回去就搬家了,反正到时候都要用。”乾启说,视线远远看到远处的几辆车,他笑起来说:“至于怎么回去……等会你就知道了。” 车靠在路边停下,乾启看向宝珠,神神秘秘说:“等我一会。”说着就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宝珠疑惑地看着他,手里捧着一只金斗方龙凤双喜茶杯,她从茶杯里捏出一个巧克力豆来,又看了看杯子,刚刚她只不过多看了一眼,乾启就迫不及待地和她介绍,这是六十,七十,八十年代为新中国创造过大量外汇的金斗方龙凤双喜茶具。 店主也说,这瓷器当年已经超过了清三代的瓷器水平,拿什么超呀……她放下杯子,这么丑的画工,还带个“喜”字,她只不过想吃个巧克力而已,乾启呀…… 看过去那边。 前面车上的人一看到他,也立刻开门走下车来。 赵新,周达。 再一辆车,薛利,向诚。 宝珠把杯子放到前面,拉开车门下了车。 乾启走过来,笑着说:“意外吧……我们一起开车回去,昨晚赵新打电话过来,他们都走到一半了。” 宝珠说:“我们开一天回去,还是两天?” “两天吧,走走停停,一天少开一点。” 车绕过机场开向高速公路,她看着机场越来越远,旁边的乾启说:“听说景德镇以前叫昌南,a的发音,而且在英语里,a也是瓷器的意思,这地方要多了解才有意思,等天暖和的时候我们再过来。” 她点了点头。 ****** 安城,又是大雪天 酒店内夜总会的包间里,音乐震耳欲聋,中间的茶几中间,放着两个生日蛋糕。 “寿星……生日快乐!”大家吵吵着,一个穿水银色长裙的女孩被大家涌到中间,“芳芳,生日快乐。” 刘芳芳含笑吹了蜡烛。 拿起刀,象征性地切了一下,就递给了旁边人,“你们来。”提着裙子走到角落坐下,和旁边人说:“哎呀今天累死我了。” 旁边的两个女孩正在聊天,一看到她,立时停了口。 刘芳芳伸手端过红酒杯,“你们鬼鬼祟祟在说什么?” “谁鬼祟了。”一个女孩 说,“我们正在说明珠回来了的事,怕你不爱听。” 刘芳芳一口灌下小半杯红酒,看向她们,“早知道了!还以为什么新闻呢……她被男朋友甩了,家里又出了事。” “不,不,不是这个。”女孩挤过来说,“是她选美的事。那事听说是她自己放弃的,本来还有机会呢。” 刘芳芳捏薯片的手一使力,薯片碎在了手里。 “其实我们也是听说,好像是因为分手状态不好,她就退出了。现在家里也出了事……其实我们就是以事论事,在说她应不应该退出选美,那本来应该是个好机会。”旁边女孩说。 刘芳芳扔掉薯片,把手含进嘴里,“其实也没什么,她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挫折,所以这件事对于别人也许不算什么,对她可能要半条命。” 两个女孩讶异地望着她,没想到她会替明珠说话,却见刘芳芳看向她们,“怎么?觉得奇怪我帮她说话。”她拿起红酒,倒了一杯,“你们不知道,最了解自己的,可以是敌人吗?” 女孩在旁边偷偷问,“那芳芳你还会和她作对吗?”上次的事情,最后弄成那样,明珠也挺惨,她们现在都没了再继续和明珠过不去的心思。 刘芳芳不屑地一哼,一仰头喝下酒,“她那么爱韩临正,现在已经受到了老天最大的惩罚,你们以为,不出个三五年,她能忘了那个人?不过……这对于我总归是好事。” 红酒瓶子又被拿了起来,刘芳芳连喝几杯,站起来说:“走,换到度假村大家继续玩去。” 一班人前后脚的出了酒店,驱车向郊外开去。刘芳芳的车在最前面,她一路带笑,今天是她的21岁生日,夜很长,她们这才开始,等会泡温泉,打麻将,有一整夜的时间可以玩闹。 雪,七零八落地落在前玻璃上,她打开雨刷……徒然,开阔的视线中多出一辆大客车,迎面冲来,她几乎想也不想,一把方向! “芳芳——”旁边有人惊呼,巨大的冲力从车身传来,她浑身一震,如同在云霄飞车上,失重地旋转着,左边一下不知撞上了什么,右边一下不知被什么撞到。头晕脑胀,一秒钟却有一万年那样粘长,如同被拉长了时间,她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想法,和身体的剧痛,“哗啦——”一声,玻璃的破碎声响在耳侧,她的痛苦,——终于结束了! 这一晚,安城高速公路上发生了特大连环车祸,十几辆车连环相撞。 第64章 安城的高速公路发生了车祸,谁也说不清,前面的跑车为什么正常行驶中忽然就打了方向,冲向旁边的防护栏,而肇事的女孩子,也被刺穿肺部,陷入重度昏迷。 强风夹杂着大雪,通往安城的高速公路发生了大堵车。 周达站在车外,他前后看看,高速公路上堵的,见头不见尾。他又打开车门,站在车门边高的地方,向远处眺了眺。钻进车里说:“还是不行,前面看不见头,都堵死了。” “所以说你别费那心思!”坐在后座的赵新喝了几口水,“刚才电台里不是说,中间有几段都连环车祸了,咱们没病没灾,堵一会就堵一会。你去……”赵新拿脚踹他,“把乾启叫来,咱们打牌。” 周达立刻摇头,“我不去。” 赵新一笑,看向旁边的向诚说,“你说的对,是不对劲。”又用脚踢了踢驾驶位的椅子,“你和我们说说,到底跟他们两个怎么了?” “什么不对劲?”周达看了他一眼,“你想太多了。” 向诚说:“你和小启前段时间到局子里面去录口供,那是怎么回事?” 周达拉开车门说:“我去他们车上看看。” 后座的车门却比他更快地开了,向诚说:“不用你去,我去。”车门一甩,向诚踩着雪嘎吱嘎吱的向后走,看着地上厚厚的一层雪,他走到乾启的车旁边,向内一看,驾驶和副驾驶都没有人。 后座看不清,他走到后车窗,敲了敲玻璃…… 门一响,车窗没开,门开了。“乾启穿着衣服从里面出来”,向诚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一跳,他为什么要想乾启是没有穿衣服的?这天寒地冻的,自己在胡想什么。 乾启看他发愣,“怎么了?” 向诚说:“你和周达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们,还去了局子里,再不说我自己找人去问了。” 乾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我一下,我跟你前面说话去。”转身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门没关严,向诚这次没走神,眼神准确定位,看见那女孩身上盖着乾启的大衣,正闭着眼睛贴在车窗边睡觉,乾启靠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胡乱地摇着头,头发早被睡乱了,此时一半散在乾启的大衣上,一半覆在了他的手背上。乾启笑起来,捏着那头发在她脸上扫了扫……她才迷茫地睁开眼,对上面前人,仿佛一时没回神,一副很好拐卖的样子……乾启给她指了指前面的车,她看过 去,又看向他,轻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男人的大衣拉上去,盖住了那张清艳绝丽的脸。 有种缠绵悠扬的情愫,令向诚骤然口干舌燥,如同窥视到别人的秘密,他连忙狼狈地转开目光。 乾启关上车门,对上一脸惊讶的他,“发什么呆?”向诚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想着:他现在倒是好像有些明白乾启为什么迷恋这人了。 车内 宝珠已经再次睁开眼,远远的看着乾启,他的身上依旧是那件皮夹克,侧头和向诚说话的时候,脸型帅气,黑色的毛领挨在脸测,周围一片白茫茫夹着嘈杂,他一身古典的贵气,耳边还是他刚刚轻柔的话:“我就去一下,马上就回来。”眼神一路跟着他,直到看着周达跳下车来,他钻进车里。 她闭上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在自己不曾参与出现的时段,发生着无数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乾启的朋友可真多,这么远也来接他,大家一路玩着回去。在两个人没有交集的生活中,也不知他是什么样子的? 不一会就又昏昏沉沉起来,车门一响,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她睁开眼,车门已经关上。乾启把手搓了搓,伸过来,拉下那毛领,露出她的脸来,“睡的好吗?”看她不说话,刚睡醒的脸,懵懂而惹人怜爱,他柔声说:“还不知要等多久?我们一起去和他们打牌吧?!” 宝珠说:“我不会。” 乾启说:“你会我才会觉得奇怪呢。”他已经习惯了,关于家常玩的东西,她是一样都不会。 “那好。”宝珠坐直了身子,左右看了看,嗓子发干。乾启说:“想找什么?”宝珠指了指嗓子?干得说不出话来,太冷了,一直都开着空调,又太干。 车里没水了,她这才想起来,刚刚最后的一瓶好像都被自己喝了,想着快到家了,“算了,我才想起来,刚刚让我喝完了。”宝珠穿衣服准备下车。 乾启却忽然一笑,二话不说,把手从领子伸进去,转眼,从皮衣里掏出一瓶依云来。 宝珠目瞪口呆,“你这是干什么?” 乾启说:“水太冰,我暖着呢。”他拧开来,递过来,“喝吧,不冰了。” 宝珠抿了一小口说:“你去人家那儿一趟,不会是为了要水吧?” “哪能……”乾启摸着她的头发笑,“顺便而已。他们要知道上次我们叫周达干了什么,等会不管怎么套你话,别告诉他们,有本事他们自己问去。” 宝珠喝着水点头,天气寒冷,这水喝的时候还像是常温,她握着瓶子,只觉得这种好,自己都不知该怎么回报,把水伸过去说:“你喝吗?” 乾启摇头,目光却留在远处,前面那边有个加油站,“你,你想不想去洗手间之类的?”乾启尴尬地问她,“那边有个加油站。要不我带你过去转转,也许还有卖巧克力的。” 宝珠看了看,点了点头。 乾启说,“把我的这件大衣穿在外面,我去把赵新叫过来,让他在车上,不然万一路通了,咱们的车就挡路了。” 宝珠点头,摸了摸手上大衣的领子,这是她刚要睡觉,乾启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是他最厚的一件大衣,她拉住准备下车的乾启,“这件衣服厚,你换上这个。穿皮衣,我碰到的时候太冰了。” 乾启原本要拒绝,想让她穿,一听这话,顿时卡住,伸手拉下拉链,把皮夹克扔去副驾驶,换了衣服。 宝珠看着他系纽扣,伸手过来,手掌平平拂过两边的黑色毛领,说:“我穿两件大衣都要走不动路了,你不用什么都想着让给我,我身体没那么差。” 乾启低头笑:“你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别人和你在一起就总会忍不住想照顾你。” 宝珠笑笑,“凡事都要适可而止,就算对人好,也要知道心里还留点地方给自己。”她拿过围巾,把自己包上,垂着眼一边整围巾一边说:“……你以前和别的女孩在一起,也这么照顾人吗?” 乾启正准备拿手套来给她戴,一听这话,脸上就忍不住泛起了笑意,他一点一点,一下一下,管也管不住自己的傻笑着。被手套戴到宝珠手上说:“没别人。” 宝珠看着他,不明白这没别人是什么意思? 他都二十三了,没有对象,或是女朋友,或是以前应该有过,后来分开了……宝珠想不明白。 乾启已经打了电话给赵新,赵新过来拿了车钥匙,人还是留在前面打牌。 大雪停了,倒是刮起了风,他们今天一早就出发,想着中午就能到家,却没想被困在了这里。现在已经下午了。 还好依旧是白天。 路很滑,宝珠走的艰难。 乾启走在前面,两人要从停着的车中间走过,乾启走了几步,转身说:“我扶着你,好吗?” 他伸出手来,黑色真皮的手套,做工考究,她抬头望他,也许是停顿了几秒 ,也许是,连一丝停顿犹疑也没有,她把手,放进了他的手里,这是两双出于同一工匠之手的皮手套。 乾启的心里“咚——”的一下,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握紧她,领着她向远处的加油站走去。宝珠深一脚浅一脚,全部的重量都留在被人握着的那只手上。 乾启心里胡思乱想着,他还记得,那天去赵老三家,晚上两个人一起出来的时候,那时他想,要是时间停在那一刻该多好,那时他曾希望,那条路一直也不要走完。 他的手紧了紧,感受着自己手心,攥着一只小手,虽然隔着两层手套,依然能够令他心跳如鼓,心潮澎湃。 那时候真傻,明明现在这条路才是应该永远都不要走完的!明明冷风阵阵,他也觉得浑身发热。笑着侧头看向宝珠,她低着头,冷风不断的吹过来,她紧紧抿着嘴,额前的头发被吹散,她一脸逆来顺受。 “……头发乱了”,乾启回头,用右手帮她扫下刘海,动作柔情但笨拙。 宝珠脚步微顿,想起上次他帮自己系扣子,也是这要笨手笨脚但满怀柔情。她笑起来,看向两人相握的手,小声说:“笨手笨脚的。” ******* 远处,向诚看着两人,甩下一张牌说:“这个冬天,估计只有乾启不觉得冷。” 薛利抬眼看了一眼,低头甩了张牌。 赵新说:“我也不冷!”对着远处看了半天,笑着说:“最好多堵一会,小启这是有进展了。” “中午都没吃饭,想着能到家。”向诚喝了几口水,“现在倒好,你还不想走。就是不知道这车里的东西都吃完了,晚上咱们吃什么?” 周达终于找到了机会,加进来说:“一看你就没经验,一会儿这附近的农民就会上来卖方便面呀,提着热水现冲,饿不着你。” 赵新说:“那能有烧鸡吗?上次我听那谁说,他们在河南那边堵车,还有道口烧鸡可以吃。” 第65章 高速公路上,经过一轮大堵车,前面的车流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车内,乾启放下电话,看着旁边的宝珠说:“拍卖的事情问清楚了,最近只有一家拍卖行比较合适。” “怎么只有一家?”宝珠有些意外,“你不是说安城有大大小小好多家拍卖行吗?” 乾启说:“是很多。除了正规的,还有更多不入流不太正规的公司。咱们要找,当然是得找真正有实力,有资质的公司,在安城数得上号的才行。” “他们一年有几次拍卖?”宝珠觉得次数少的不可思议。 乾启说:“通常固定的每季度都有,平时有时候周末还有,就像这一次的,就是一个在年前的加拍。” “那怎么会只有一家?”年前不是该是旺季吗?宝珠困惑。 乾启笑着说:“你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咱们是去探路,拍品的问题我就不说了。”他把脸伸到宝珠面前,“很多大的拍卖行我也常去,这家熟人少。” 宝珠笑起来,把他帅气的脸推去一边,躲开说:“好了,好了,我明白了,反正是正规拍卖行就行,我就看看他们怎么收佣金,后面怎么抽税?” 乾启笑着看她收回手,脸上还留着刚刚那手指的温柔,低声说道:“你放心,能做的事情我都会尽量在年前做完,事情总会越来越多,做完一件少一件。你搬家是大事。” 宝珠笑了笑,房子乾启已经帮她找好了。追问道:“这家你觉得合适的拍卖行是什么情况?” “我不常打交道的,你觉得有几种情况?”乾启笑起来,“知道他们的老板是谁吗?” 宝珠伸手拿过刚刚向诚给她的面包,拈了一块放进嘴里,“我知道了,致祥居是吗?” 乾启说,“没错。这间叫‘天琦’,对外的老板另有其人。致祥居是行内最早搞拍卖公司的一批,所以很多拍卖行其实都有他们的股份。现在该你决定了,要不要把东西送去。” 宝珠想也不想地说,“那就去吧,反正我们只想试试,看看这条路到底该怎么走。” 乾启迟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该不该给她提醒一下,其实真实拍卖时的情形,大概和她想的有点不一样,但又怕减少了她体验的乐趣,想了想说:“好!到时候让赵新送过去,我们两个跟着看看,不用出面。” “原来你都想好了。”宝珠把面包递给他,“你吃吗?” 乾启看到前面赵新和周达的车终于动了,顺手把面包没收了说:“马上就能回家,别吃这个,等会儿吃饭。” 宝珠侧头靠在座位上,笑看着他,目光肆无忌惮地像欣赏一件不多得的器物。 乾启以为她想要面包,立刻抬手,把装面包的玻璃纸袋塞进车门边,彻底断了她的念头说:“你别想这个。等好带你去吃好吃的。” 宝珠摇头,“我是在想,你这样,很好。” 记得第一次见乾启的时候,他曾提到过致祥居的鉴定人,当时言语很中肯,所以她才会想到去那一趟。现在两个人熟了,他告诉自己不喜欢那地方,可是评价的时候依旧言语很中肯。 年纪轻轻就知道纯粹以事论事,不随便添加个人感情,在宝珠看来很难得,她说:“你这样的性格很适合做生意。” 乾启看了她一眼说,“那看和谁比了……” “就是眼光差了点……”宝珠趁机拿出那装着巧克力豆的龙凤双喜茶杯,伸到乾启面前说:“这个我不要,太难看了,等会你拿回家去。”说完“气鼓鼓”地开始吃巧克力。 乾启看着那杯子上“闪瞎人眼”的大红双喜,顿时笑得一脸灿烂,这茶具,他在八十年代题材的电视上,不止一次看到有人在结婚的时候用,有种平实市井气十足的幸福……现在能被宝珠拿在手上,还是自己买的,简直想起来就觉得此生无憾了…… 旁边的宝珠也很心足,香滑的巧克力豆被一个个放进嘴里,她的小手段再次得逞。 看着前面赵新的车,仔细开始计算着自己需要办的事情,搬家刻不容缓,对了,还有甄莫清,早前她旁敲侧击问过周达,周达说,“那被连累的姐夫因为证据不足,已经被放了。” 包里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她猜得到,如果开机一定会有一连串的短信和未接电话冲进来。 手里一空……神游天外被打断,她低头,看到手里的杯子没了,杯子里面的巧克力豆也被拿走了,立刻恼怒地看向乾启。 乾启晃了晃杯子说:“我数着呢,吃了25个。” 宝珠瞪了他几秒,终于认栽了,“算你狠”,伸出手来,低声说:“再给我吃最后两个!” ****** 前面的车上,周达一次又一次地转回头,看后面的车。 赵新说:“你和他们俩到底有什么事儿?不说也没关系,回头我们就能问 出来,你说你们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周达只是摇头,看向赵新说:“以前我不相信,有人能一下把一个人教乖,但现在我告诉你,我信了。” 赵新说:“还在惦记着我们打了你吗?事过去,现在不是一样带着你玩?” “哪里是这个?”周达摇头。他很想说:“有人真的是有手段,可以一次就能让人感觉到她的可怕,那个人就是乾启的小宝珠呀。他问过律师了,那个想包养她的男人,大概下面二十年都没什么机会见到女人了。更别说是碰一碰了,想起来真是惨绝人寰太残忍。” 所以给他一千一万一亿个胆子,他宁可把周围的人都得罪光了,也不敢在背后说半句宝珠的是非。 想到这里,他忽然又想到,赵新苦恋的单明媚,单明媚如果遇上宝珠,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连忙拍了拍赵新的肩膀说:“赵新,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给你说一句真心诚意的话,你真的,真的要听到心里。” 赵新看向他,“什么话就说,还神神秘秘地。”心里想着以后不打他了。 就听周达说:“你以后,真的别让单明媚再来安城了!” 赵新的车一晃,险些一脚刹车,又造成高速追尾事故,一巴掌狠狠拍向周达:“——你他妈真是欠打。” ****** 次日,拍卖行 考究的接待室里,助理把茶放在桌上,“几位请慢用。”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一名三十岁开外的男人。 不多时,鉴赏师就来了,正规机构,也不存在摆谱的问题。 一看竟然有六位客人,五男一女,比四人帮还多一个人,他连忙递过来名片,赵新接了,看到上面林林总总,印着一堆职务:“安城鉴赏委员会委员,”“古玩鉴定委员会委员,”头衔不少,可都不大,没国字头的。 赵新说:“原来是严老师,失敬。”趁机传给旁边的向诚,向诚看完传给薛利,薛利看完递给乾启,乾启直接递给宝珠,宝珠看了一眼,递回给他。坐在赵新另一侧的周达深深地怨念了。这样单向传递什么时候才能轮上自己? 鉴赏师手里拿着半盒名片,被这些人“无知”的行为惊到,再没有发出去第二张。 助理站起来打圆场说:“我们鉴定师的时间表非常紧。” 这意思就是让他们闲话少说,赶紧拿东西出来。赵新立刻示意周达把 旁边一个锦盒搬过来。 蓝色锦盒被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只花瓶。 鉴赏师看到那没有一尺高的花瓶有点意外,拿过来“胎釉型口工底”过了一遍,放下说:“清宣统的粉彩赏瓶,真东西,意思不大,也就值个五万到八万块钱。” 宝珠皱眉,“不是说现在城墙上面掉块砖下来都有人抢吗?怎么才值五万到八万。”这个花瓶可是真的,赵新他那收藏家二叔的,来试试价而已。 赵新早受到指点,一看专家点评完,立刻让周达递过来另外一个盒子,打开来,赵新一愣,里面依旧是一个花瓶。 这花瓶可是乾启他们从景德镇带回来的。 鉴赏师看了看,说:“这是清乾隆掐丝法郎的花卉瓶,估价现在也就是六万到八万。” 宝珠又再皱起眉头,看向乾启说:“怎么才值六万到八万。”乾启笑着靠近她,用俩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那天非要低调而不扎眼的东西,这不是正好。” 好什么呀,连着做局两次都是百万进账的大当家,理所当然现在眼光水涨船高,觉得古玩都该是几百几千万上下,最次也该是几十万的起落,结果才几万块?!? “完全不合理呀。”这句,却是周达说的,“我还以为是古玩都很贵呢,没个几十万想都别想。”赵新点头,“我二叔那儿,东西每件拍回来的时候都过百万。” 鉴赏师深深表示同意,也难怪他一直觉得奇怪,其实在他看来,这几位客人身上的衣服,都比这瓶子值钱。也不知这东西到底是谁的。 就见那女客忽然坐直了身子问道:“你们这里一共多少个部门?” 这些问题当然不用自己回答,助力答道:“我们有六个部门。书画是一类,古董珍玩在一起,珠宝钟表一起,名酒已经其它资产在一起,还有就是钱币邮品等。另外近年国外回流的古玩多,我们还特别有这样一个部门。” 女客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们的佣金怎么收?” 助力挺直了背脊,专业地说:“上拍之前我们不收钱,如果拍品成交了,我们才收百分之十的佣金。” 宝珠看了乾启一眼,这个数字也和赵平说的不一样。 乾启还来不及解释,助力又说:“当然还有百分之一的保险,百分之三的个人所得税,还有我们的图录费,这些都要另算的。” 赵新插嘴问道:“ 能保证拍出去吗?” 那助力笑着说:“拍不出去我们不收任何费用的。” ***** 赵新郁闷地在一堆文件上签下大名,他觉得好丢脸,关键这东西太便宜,加上旁边助力还状似无意地说:“古玩,就应该玩珍品,收这些东西是浪费时间。” 宝珠终于忍不住了,拉住乾启说:“我说要符合国内拍卖行氛围的东西,你别告诉我国内的拍卖行都是这样几万块的小东西?” 乾启看向她,满眼地笑意,是她一再重申,第一件东西不要太引人注目,以接地气为主,这一件,在他看来,真的很接地气。 安慰道:“反正已经安排上拍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另一边 一封新的邮件到达了致祥居小武的邮箱里,他轻按了说:“钧少的机会终于又来了……” 电脑上,一点一点,照片显示出来。 片刻,他一拍旁边的武超文说:“你快看看,真开眼界,她去了一趟景德镇,就弄回来一个这破玩意!” 第66章 酒店的二楼宴会厅,整个被办成了展厅,一米见宽,通顶的展示柜里,所有拍品,被分类陈列。 客人已经来了不少。 大厅的东南角,小武看着柜子里的清乾隆掐丝珐琅花卉瓶,低声问旁边人,“那就是说,他们究竟带回来了什么东西,除了送来的这一件,你还没查到?” 那男人个子不高,属于放在人群毫不起眼型,但放在这样衣香鬓影的地方,就有小小突兀,他自己大概也知道,所以半掩在展柜旁,小声地说:“没办法查,对方是那个窑厂的人,要什么东西,烧的时候,顺便就烧了,不像别人还要预约。” “胡说。”小武打断他,“你是外行,以为烧窑和烤蛋糕一样,顺手多烤一个也没什么,多一个,少一个,对整窑瓷器的影响都很大,查不出就查不出,下次再胡说,以后就别给我办事了。” 那男人的谎言被拆穿,尴尬地连声说:“我第一次干这种跟踪的事情,经验少,真是,下次……他们来了。” 小武抬头,顺着他眼神的方向看过去。 在入口的位置,灯光从柜子的四角打下来,以最好的角度,照射在器物上,展柜中,是一套民国粉彩的套杯,展柜的玻璃上,映出两个同样引人目光的男女。 那女孩穿着一件法兰绒的淡黄色小外套,露出真丝的衬衫领子,看上去娇俏无害,正是送了假货来这里的甄宝珠。 小武笑着对旁边的人挥挥手,示意他离去,又对旁边人说,“去看看荣少来了没有?” 十几步之远的另一边,乾启正在低声和宝珠介绍:“一共分成四个专场,通常都是预展两天,这次原本也是,但因为东西不多,所以都放在了一起,算是个综合拍卖会。”展厅的环境很隆重雅致,周围的客人也都自觉的放低了音量。 宝珠说:“周平说,现在市场上剩下那一成我们可以碰的真东西,就是民国到近代的,可你看这里所有民国的拍品,我那天还觉得六位到八万已经很低了,但这里连一两万的东西也有,这到底是什么拍卖行?” “那是你第一次来,”乾启把声音压得更低,“现在国内的拍卖行,大部分都是这种情况,大拍有大拍的专场,是其一,另一个最重要的是,真正大件的器物,都可以送国际拍卖了,谁在国内拍?” 宝珠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挪到下一个柜子,一抬头,看到玻璃上乾启的影子,她的目光定住!他身上是一件很洋气的 西装,墨绿色,有点学院装的样子,又带着点由军服衍生出的制服感,他低着头,并不知道自己在看他,宝珠伸手,在展柜玻璃上戳了一下他倒映的脸,歪头对那影子笑了笑,又看着人影说:“那下次咱们去大拍看看吧?”样子比平时对乾启说话的时候温柔的多。 乾启看着展柜里的花卉果盘说:“可以是可以,不过……很多地方只邀请vip……你要当我的家属人家才让进哦。” 她盯着玻璃忽然愣在了那里,心中一跳,这话的意思是……就看到另一个人影一下映在玻璃里,她转身,脸上本来是要晕红的,因为太意外,又要发白,一红一白,就有些不怎么好看。 倒是身后几步远的男人很好看地笑了笑,已经没了那天被呛酒的狼狈,从容地走向她说:“真高兴又见面了。” 乾启终于变相表白了,正在等宝珠的回答,没想到她猛然转身,如同被自己吓到了,他心中一沉,一抬头却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 荣耀钧看向乾启,又把视线挪到宝珠那里,走近两步说:“你有东西要送来,直接找我就可以,不用特意通过他们。”语气很熟。 熟到乾启顿时有点心塞,这男人是谁,为什么和宝珠这么熟,关键是他每天和宝珠在一起,根本就没听她提过身边还有这样一个陌生但长相气度不错的男人。 但他很快就释然了,因为他听到宝珠用比他心里还没礼貌的声音说:“那你这次是准备好介绍自己了吗?” 荣耀钧却早有准备,抬抬手,小武立刻把准备好的名片递给她。 宝珠抬手接了,看了一眼,表情一点不意外,“原来是致祥居的东家……”明明是客套话,偏偏被她说出了讽刺的意味。 小武心中狂笑,凑过来解释说:“少东家,少东家。” 宝珠看了他一眼,转向荣耀钧说:“哦,原来是少东家,以前……倒是失敬了。”荣耀钧却没有介意她的态度,看向乾启说:“你好,我是荣耀钧。” “乾启。”乾启伸出手。 荣耀钧笑了笑,知道他此时心里应该和自己的感觉一样,一定在猜测自己和宝珠的关系,他看向宝珠说:“借两步说话可以吗?” 宝珠摇头,“你误会了,那拍品不是我的,我也没什么想说的。”每次和他说话都心堵,她今天心情很好,不想被破坏。 荣耀钧碰了一个超大的钉子,没想到她会这么不给面子,还睁着眼睛 说瞎话。今天他是真的有意来交好的。但看来自己低估了上次她生气的程度,无奈说:“那等有机会。”没再纠缠,对着乾启点点头,带着人就走了。 宝珠冷哼一声,说的好像很多机会一样,看向乾启抱怨道:“我们被发现了。” 乾启说:“看他的样子和你很熟?” “不熟。”宝珠果断否定,“走吧,走吧,咱们进去,拍卖快该开始了。” 乾启回头看了荣耀钧一眼,心里知道,那人刚刚是特意这样来这一趟,如同自己知道他的名字,他也一定知道自己是谁,他对宝珠说话的态度暧昧,是试图想追宝珠吧?!还是为了令自己感受到他和宝珠的关系……不过怎么都好,宝珠半点没给面子。 ****** 拍卖场上 俩人刚坐下没多久,赵新他们也来了,都是喜欢凑热闹的主,赵新一进来就塞给宝珠一盒比利时巧克力,“这个给你吃。” 宝珠看了乾启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无缘无故给自己这个,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乾启伸手拿过放进宝珠的包里,知道赵新是恨不能自己明天就和宝珠结婚最好,靠在宝珠耳边说:“他欠我的,以后给你什么,喜欢你就只管收下。” 宝珠揉着耳朵闪开,怨念地说:“痒死了。” 乾启笑着把号码牌塞给她,“快开始了,一会你可以举,举完账单也给他。” 赵新立刻狗腿地说:“对,对,都给我,宝珠看上什么只管拍,不用替我省钱,给你花钱我心甘情愿。” 宝珠:“……” 乾启一把推向他,“滚——”拉起宝珠,“咱俩换换位置。”不让赵新挨着宝珠坐。 向诚坐在了宝珠左边,他看着拍卖目录,问宝珠:“你们有什么看上的吗?” “没。”宝珠摇头,“没什么好东西。” 向诚看向她,“你很懂这些是吗?我们都不懂,等会和我们说说。” 宝珠:“……好。” 第一件拍品已经上了,是一个大清乾隆年间制的粉彩雕塑印盒,底价是四万五千元。 向诚看向她。 这些东西她刚都看了,小声说:“款识是三行篆书的刻款,上面画的山石树木,亭台楼阁都很清晰,带着毫不犹豫的流畅,印盒雕绘的地方,层次分明,粉彩的颜色也浓淡有序,意境不错,是个熟手工匠出的活,民国 时候一个大洋可以买好多个。”说完盯着向诚,等着他谢。 却看到向诚一脸没听懂地问:“……完了?” 宝珠睁大眼:“……还没完吗?那你想知道什么,不如直接问吧?” 向诚:“……”问都不知道怎么问。 宝珠一看他为难的样子,摆摆手说,“明白了,明白了。” 第二个东西是一副花鸟画。 宝珠小声说:“这副画看不懂,作者我不熟,但这画是‘两张皮’……”她靠近向诚,把声音压到最低,“就是把原画从中间一分为二,剖成两张,这是上面的一张。”这次说的很简单明了,她看向隔壁人,再等着他谢。 却发现向诚更为迷茫,看着她说:“什么一分为二?一张纸那么薄,怎么一分为二?” 宝珠倒吸一口凉气,恍然大悟,想了想说,“你稍等一下,”拍了拍旁边的乾启,对他说:“原来是这么个情况,要不你来讲一会,我讲不好。” 乾启早在旁边听的笑死了,向诚是什么都不懂,所以说玩古玩的人,不喜欢和什么都不懂的人聊古玩,不是人人都喜欢当老师的,这行,一说外行话,人家就没兴趣了,宝珠倒不是没兴趣,而是看得出,她有些不知从什么地方开始讲。 讲了这画是两层皮的假,他问为什么纸还可以从中间分开,那么她就又该讲这个纸张的不同……完了还有笔墨,画风,字体……没头了。 “这些都是小东西,等会拍完咱们的,再说。”他和向诚说。 向诚看了宝珠一会,又低头开始看拍卖目录。 宝珠的拍品是第21个。 看向诚很识趣的降低了存在感,宝珠的心里略微过不去,向诚是乾启的朋友,其实她不介意给他讲一些,靠过去,小声解释道:“这地方不太合适,很多话说来不方便,你如果真有兴趣,改天让乾启单独找个时间,我们挑个没外人的地方说。” 向诚有些意外她竟然会和自己解释,还是这个理由。点了点头,看那女孩这才一脸释然的低头开始看自己的拍卖图册。 他低头也把册子翻了翻,翻到和宝珠相同的页码,上面是,她今天送来的拍品。 前面的每一样东西,成交价都比画册上的高,他看着那瓶子,他们也都知道,这瓶子是个高仿品。 终于在快九点的时候,轮到了宝珠。 拍卖师手拿拍卖 槌,专业地说:“现在是今晚的第21件拍品,清乾隆掐丝珐琅花卉瓶,瓶身是以缠枝花卉为主的纹饰,是一款不可多得的陈设器物。底价,五万。” 宝珠周围看了看,有点小热情,怎么说都是第一次送东西来。谁知道,竟然没人接话。 一个举牌的都没有。 拍卖师又用更大的声音说:“清乾隆掐丝珐琅花卉瓶,底价,五万。各位贵宾有没有人出价?”他举着拍卖槌,收获了一室的沉默。 宝珠大吃一惊,看向乾启,忽然,忽然发现自己漏了一件事,——这东西要是没有人拍可怎么办? 第67章 古玩界,是一个讲求包装的圈子,从物件的外在品相,到传承有序的故事,一样都不能少。 拍卖行,更是一个讲求包装的行当,所以为了体现历史的厚重感,现在用的家具,都是偷摸从欧洲老拍卖行运过来的,对外好冒充个底蕴浓厚,但内行谁都知道,其实我们全国第一家正规拍卖行,到现在也才开了不过二十多年。 所以,我们在拍卖这行的历史,其实还没锅沿厚呢。 传统欧式家具的严肃压迫感,此时,在这个静默的大厅里,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氛围,最近几年,拍卖行总热闹的像菜市场。 宝珠愣在那里,她发现,自己想过,“东西被人拍走等会去那里吃饭?” 她还想过:“如果价格不理想,她该如何调整以后的思路。” 她甚至还想过提醒自己,“对于那个打眼买自己东西的人,自己一定不要多看人家。” ——可就是没想过,这东西要是没人拍,那会怎么样?! 最后一排的角落,小武靠近荣耀钧,低声说:“钧少,这会不会太狠了?” 荣耀钧面无表情看着前面,仿佛没听到。 小武咳了声,又说:“本来好几个人都挺有意思,但因为我们透漏了这东西存疑,现在大家都不碰,等会该流拍了。” 荣耀钧目光挪到斜角处,远远的,她“呆傻傻”地坐在那里,还骗自己,那拍品不是她的,不是她的东西这么失落干什么? 旁边又传来小武“聒噪”的声音:“没人拍,这太让人没面子了。” 他说的一点没错,宝珠现在最大的错愕就是,这也,太没面子了,乾启的朋友可都知道,这是两人山长水远从景德镇带回来的东西…… 竟然几万都没人要! 没天理了不是吗?! 半点没发现,她现在已经觉得几万是小钱了!当然,“诈骗犯”都来钱快,她已经全然忘记了两月前自己还在和保姆比工资呢。 终于,在拍卖师询问到第三次的时候,她看向乾启,傻傻地问,“原来……还可以没有人拍吗?” 那样子,全然不同她在谈论古玩时,轻松随意的驾轻就熟,也没了,设局坑人时,万般结果尽在掌握分毫不差的从容。十足十一副迷茫样,可怜的大姑娘,进了拍卖行,就像一个武侠世界的高手误入了玄幻世界,处处找不着“北”呀…… 乾启笑着把手搭向她的椅背,靠近她,小声说:“你这样子可真好玩。”右手伸过去,握上她的右手,随手举起了牌子说:“十万。”看着她的眼睛,他低声说,“这样不就行了!” “十万,215号的先生出价十万元……”台上的拍卖师终于不用冷场,立马接过。 宝珠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直直地看着乾启……被他握着的右手,顷刻间如同一个会传电的节点,令自己的整颗心都不由的轻颤起来。 “操!原来还可以自拍呀。”旁边的周达说。 远处,小武狠狠一拍旁边的空椅子,懊恼道:“钧少,你又坏事了!”没想到那小子会举牌。低声嘟囔道:“让你出手,你其实心里也是想出手的,不知道还在等什么,等东西抬下去再被搬上来吗?” 荣耀钧看着远处的两人,她望着那人,眼中的感激都快泛滥了,至于这样吗?自己隔着这么远也能感觉到。 “五十万!”一把男声从自己身边传来。荣耀钧惊讶地转头,正看到小武把手上的牌子收回来,“再不出手,以后都没机会了!”他说。 荣耀钧闭上眼,“这添得什么乱,大家都知道你是致祥居的人,而且,这么一个东西,五十万……”买了都给自己脸上抹黑呀。 小武说:“就是因为这样才要买,她的东西被我们看上了,还这样拍下,够给面子了吧,她挺聪明一个人,不会不领情。” 还没说完,却听到一个更加镇定的男声说:“八十万!” “靠!”小武低骂道:“谁他妈的搅局。”等看清楚人,一下站了起来,复又坐下,“见鬼了,向家的小子。” 此时宝珠和乾启也正一脸惊讶地看着向诚,动作目光因为太过一致,而令向诚觉得有些微微受伤,他看着乾启说:“我玩玩。” 奥,多么天真无邪的借口。 宝珠的心中顿时泛起内疚,这孩子心眼如此善良,傻子都能知道他是在帮他们,看向乾启说,“你认识的朋友,都是这么仗义吗?” 乾启:“……” 旁边的周达惊恐地看着宝珠,思量她到底什么时候把向诚忽悠进了她的“诈骗集团。”赵新和薛利却都面色如常,把刚扔在脚底下的竞标牌都顺手拿了起来。 这地方来的时候,交五十万保证金,就会给发一个号,他们刚才一人弄了一个。 另一边,荣耀钧看着小武,小武气的 瞪眼说:“那帮外行不知道我是在帮他们。” 可现在怎么办,他刚以为一举牌,高价拿下东西就完事了,现在徒然多了个来竞价的,这可是自己的地盘,被人踩场吗?小武略一想,又把牌子举起来,“一百万!”管他呢,也不看荣耀钧的脸色。 “一百万——”拍卖师紧张的声音不由挑高,要说他不该露这个怯,大拍都上过,几千万也一锤定音过,可这次不一样,刚那出价的可是自家幕后老板的人,他能不紧张吗? 他甚至没机会纠正,咱这拍卖喊价的方式现在不对……客人举牌,他的工作才是报价…… 还没找到纠正的节奏,这边的客人就又喊了,“一百二十万!”向诚一举牌。 “两百万!”致祥居那边。拍卖场的经理已经带人走到了他们身后。 拍卖师手一抖,差点直接砸下去! 众人全都沸腾了,这可不是什么大型拍卖,年前一个二流拍卖行里的二流“杂货拍”而已,竟然拍出了两百万,还是那么个东西。 当然,大家现在已经没人关心台上的花瓶是方是圆了,就像男人抢女人一样,有时候和那女人本身一点关系都没有。 别问人家怎么不当那是惊世宝贝,一起加入竞拍,众人真没那心思,第一,东西在那儿放着,品相再好上十倍,也不值这个价。 第二,谁和致祥居作对呀……没看拍卖场的经理都在后面候着呢。除了这几个连喊价都不知道的新手! “二百三十万!”新手又喊。 大家都期待地看着他们,这几分钟的战争可是拍卖时候最好看的戏码。 “两百六十万!”致祥居那边。 新手团伙也不乐意有人不给面子,周达第一个站起来:“缺心眼呀,为这么个东西和我们争?” 赵新看向乾启,乾启左手搭在宝珠身后的椅背上,像把她搂在怀里,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一副如果要比钱多,那本少爷奉陪到底的架势。赵新看他脸色的功夫无人能比,几乎一下就明白了,是啊,那人为什么和自己这帮人争? 总不会是看上了那高仿品吧,当然是为了和乾启比着……讨宝珠的欢心。 不知这种肯定从何而来,看到乾启的时候,他就知道是这样了。 心中豪气一生, “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他一把举起拍卖牌,“两百八十万!” 宝珠,乾启,向诚,薛利的目光都挪到了他这里。 “怎么?”赵新用那牌子一扇,故作潇洒地说:“我也可以冲冠一怒为红颜哒……” 团伙中唯一可以被称为“红颜”的女性宝珠,闻言顿时大吃一惊! 宝珠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看着赵新目光警惕,这人有一种自己向来不刻意鄙视的“神秘”气质,是正常的她,绝对不会喜欢靠近的类型。 她才不要当他的“红颜”呢,想一下都不行。 还没想完,就听远处致祥居的人又喊,“三百万!” “财大气粗,自己是老板不用给钱是吧?”周达站起来一指小武,“搅什么局?” 众人看他纷纷目露鄙视。混古玩圈的不知道致祥居,来到致祥居的地方不认识人家的人?那你还说人家当老板不用给钱…… “那是致祥居的人,二掌柜,武爷。”旁边有人好心相告。 小武在远处听到,冷冷一哼,在外,别人也得称他声“爷”呢!这周达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惹急了自己,改天找人查抄了他们家的夜总会。 周达却全然不买账,不过才三百万,乾启之前给了他六百万呢,他一把夺过赵新手中的牌子,对着小武一举,“三百八十万!” “啊——”有人看他已经无疑在看脑残。 周达不在乎,对着看他的那人说:“有钱不丢脸,丢脸的是想花却没钱的!” 那人顿时“羞愧”地无地自容,转开了头。 小武冷声说:“四百万。” 周达毫不示弱:“四百五十万。” “五百万!”小武 “六百万!”周达。 众拍客已经瞠目结舌,这只是普普通通一个小拍品,竟然拍出了压轴货都没过的惨况。很多人都站了起来,坐着没景观呀!~眼头好的,认出了乾启,紧接着也认出了他的死党。 ——原来是几大上市公司的继承人,怪不得一副古玩界的愣头青样。 拍卖师已经彻底沦为了背景,只剩两帮人对喊。 “六百五十万!”小武 “七百五十万!”向诚。 小武,“八百万!” 周达又站了起来,旁边的那位伸手过来拉他,看热闹的大伙以为他要劝,就听那旁边的男子说:“你只管说,一定压下他 ,咱们几个还拼不过他一个。”说话的是赵新。 周达一甩手,“放心!” 赵新转头立刻偷偷和乾启说:“我想了,反正咱们最多给个中介的佣金,一千万大不了亏一百万。赢了就行!” 宝珠听完,惊讶地看向他,乾启拉着她的手紧了紧,她才发现,从刚才开始,他一直用右手拉着自己的右手,一下都没松开过。 乾启靠近她说:“自己人,让他们玩吧。”心里想着,怎么都不能让对方在这事上压过自己。想当着自己面讨宝珠的喜欢,门都没! 赵新看宝珠神色淡淡,一点不激动,这么多男人为他举牌子,凑过来小声说:“宝珠,这班人都是为了你,你从来没有遇上过对你这么好的男人吧?” 宝珠看着他说:“难道你遇上过?” 赵新:“……啊!” 乾启低声笑起来,手一紧,是宝珠捏了他一下,他看向她,就听她说:“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说的话吗?人不能怕吃亏,人家既然一定要争这口气,你吃点亏又能怎么样?” 他看着自己手心里她的手,不敢捏的太紧,怕她会不喜欢松开,也不敢捏的太松,他不舍得。低声说:“你的意思我知道,但我不能让别人在我面前这样讨好你。” 宝珠:“……其实那人和我有点渊源,他帮过我两次小忙,是不是讨好我,只是你的猜测,我不管别人,只管我自己,今天这事,如果我想他记得我,在他面前落个好,那么回头我会把钱还给他……但现在,我们就‘委屈’点,拿着钱,把名声留给他吧。” “九百万……”致祥居那边喊。 刚喊出九百万的小武和荣耀钧说,“喊到一千万我就停。这女人的事以后我也不再管了。” 却听拍卖师说:“九百万一次……九百万两次……” 小武刚坐下,一下又站了起来。 就见那边,一直和自己拼价的周达,已经被压在了椅子上。 “九百万,成交!”一声清脆的重锤声,小武看向荣耀钧,不明白对方怎么中途忽然变卦了。要知道,咱们国内的土豪在拍卖场上都是豪气干云,从不退步的。 刚刚周达的架势,完全应该一路拼到底的才对。 众人也都大为奇怪: “啊——就这样放弃了,不是该为了面子一路碾压过去吗?” “这么多人看着,薛 少,向少,你们俩是ceo,这么折了面子,还怎么迎娶白富美,登上人生巅峰,这会成为人生污点的好吧。” “赵公子,不是说好为了面子撑到底吗?” “最重要……乾四爷呀,你不继续拍下去,不怕你爹抽死你吗,为了家族的荣誉圣战到底都成传说了吗?” 却见最为奇怪的还是乾四爷带着的那个女孩,她拿手帕捂着脸,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被乾四爷正扶着往外走。 到了门口,赵新挤到宝珠旁边,小声关心地问:“宝珠你哭了?” 宝珠把手帕拿开,脸上干干净净,斜睨着他说:“这叫送佛送到西,现在大家都看着,你们因为一起来的女孩太伤心而提前离场,留下了面子,不然在里面多难受。但荣誉战利品就给人家好了。我们吃亏点,去后面等着领钱吧。” 第68章 清晨,宝珠被一阵电话声吵醒,她把手伸到枕头下面,摸了几下,找出电话,看到上面的号码,按了接听盖在耳朵上,对面立刻传来乾启的声音:“宝珠……还没起床吧?” “嗯,”她迷糊着应了。 对面传来他异常清朗的笑声,“你再睡,我打电话就是告诉你一声,我已经起来了。” “昨天晚上回去的太晚,……你怎么起来这么早?还不到九点,你又不要上班。”宝珠含糊不清地说。 对面又传来乾启的笑声,听到都令人觉得愉悦。 他说:“我不止已经起来,现在还已经在路上,我要去办点事,至于什么事现在不能告诉你,因为还没成。中午吃饭的时候再告诉你。” “你就这么肯定,中午吃饭的时候事情就办成了?”她揉着眼睛坐起来。 “那当然……对了,你今天要做什么?如果在家,那我办完事直接去接你。” 宝珠拿着电话走向客厅,说,“可能不在家,我想今天去商场逛一逛。” “要买衣服吗?”乾启问,如果是买衣服,他就不能陪着她去了。她不让。 听到他语气落寞,宝珠笑起来说,“不是。”她站在客厅转了一圈,屋里很安静,只有厨房里飘来香气,阿姨没在,大概下楼买东西去了,宝珠转去厨房说:“我记得你那天说,现在新玉的价钱还贵过老玉,我想去商场看一下。昨天拍卖行的事情你也知道……不能总指着这一件事情。” 对面的乾启顿了一会,而后很温柔的声音传过来说:“那好,等我事情做完了给你打电话,中午一起出去吃饭?” “别,”宝珠站在煤气灶前,白瓷炖锅里咕嘟咕嘟翻腾着,排骨,莲藕,花生,她说,“我看阿姨今天做的排骨莲藕汤挺好,你喜欢喝吗?如果喜欢今天我们在家吃饭吧,阿姨炖老火汤总是炖很久。” 乾启说:“好,那等我办完事就去找你。”挂上电话,视线对上倒后镜中的自己,他笑得越发神采飞扬。 前方一栋气派的大厦,是安城有名的“启世大厦”。林博基尼黑色深邃的车影拐过大路,稳稳停在大厦正门口。 他打开车门下车,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去。前台的接待,保安,到早晨来上班的员工,无不都惊讶的只敢行注目礼。 位于顶层的会议室里,正在进行一周两次的例会,乾世礼摘下眼镜,看向小秘书说,“你刚刚说,谁 来了?” “是小乾先生,前台打电话说看见他上来了。” 乾世礼看向大家说:“老乾先生忙碌一辈子也是为了这个小乾先生,没办法的儿女债,大家先散散,过上半个小时之后再来开会。” 说完自己已经迫不及待站了起来,刚想走,又转身对右手第三位坐着的年轻男人说,“嗯,ramon,刚刚我们要说投资部那边的事情,等一下你把你说的那个报告拿过来我看看。” ramon连忙站起来点头。 乾世礼已经急急地跟着秘书出去了,ramon来了没两年,不明所以看向旁边的人问,“小乾先生是谁?” 旁边的几个经理笑起来,一位说:“那自然是他的宝贝儿子……做梦都想儿子能过来呀,”看向旁边人说:“我没记错吧,最少有两年小启没来过了。” 双扇的办公室门一推开, 将近三百平米的超大总裁办公室里一室阳光。老板桌对面的会客椅上,坐着一个男子,他听见门声转过椅子来:“爸——” 一如既往的帅气,外加前所未有的好气色。 乾世礼一下觉得心里更敞亮了,走过来说,“爸爸先给你说,只有三十分钟,我正在开会。但如果有更急的事情,时间也可以延长…或者,要找我吃饭什么的也可以。” 乾启傲气地一仰头:“吃饭就不用了,我今天约了人,”看着自己爸爸在对面坐下。 “约的什么人?你最近一直不回家,也不去za吃饭,在外面交朋友要小心,别交坏朋友。”乾世礼说,说完又说:“我听说明媚在那闹了一场,是不是因为这个……那是咱们家的地方没人会笑你。你不是最喜欢那儿的早餐了,现在不去早晨都通常吃什么?” 乾启摆手,“我在爷爷那住的挺好,家里的早餐一样能吃,哪里有时间每天特意跑过去一躺吃早饭。” 乾世礼微微惊讶,说的他好像和自己这么忙一样。可他又没干正事儿有什么好忙的?其实他对这个儿子的要求特单纯,只要他没病没灾,平时不闯祸伤到自己就行。 好脾气地说:“但她现在已经回港城了,你什么时候回家来?你妈妈很想你。” 乾启脸一板,“我以前说过的,她招那女的来家里面一次,我一年不回家。” 乾世礼站起来,围着儿子打量了半天,哄着说:“这次不是你妈妈请他们过来的,你妈妈和 她妈妈几十年的朋友,难道还要把人撵出去。” 乾启一推桌上的一沓文件,“爸,你等会儿还要开会,我们不要浪费时间说无关紧要的事情,这些东西你看看。” 乾世礼一愣,什么时候开始,儿子可以和自己讨论有关紧要的事情了。 他疑惑地拿过眼镜戴上,拿过桌上的文件眯着眼睛一看。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乾启一眼,坐下了又仔细地看起来,连看了好几页,他摘掉眼睛说:“这是什么?” “这是我去景德镇之后做一个考察报告呀,”钱启说。 乾世礼小心地问:“你做的?你那天说去景德镇,回来就弄了这个?” “嗯,”乾启点头:“我觉得那边艺术瓷很有市场前景,要知道,瓷器可是咱们中国人发明的,但是现在在海外的地位却不行,我想买家窑厂做日用瓷,咱们家不是有现成的海外渠道吗?” 乾世礼谨慎地提醒:“可咱们家现在做的是国际电子,还有高科技,海外的项目重点都是在投资。外面是做的有物流,有最大的散货船队,但我们集团本身对制造业这种传统型生意,已经很久不碰了。” 乾启的意气风发僵在脸上,这句话简单翻译过来就是说:自己的想法太落伍,被老爸嫌弃了。 不过一想也对,自己家的公司怎么可能看上这么小的生意…… 他沉思起来: 这个想法不够大,可以由小做起,但前提是他必须作点什么。昨晚的事情,虽然表面上是自己赢了,但是一天在古玩圈里,就无法轻易摆脱荣耀钧,这是没办法的事,人家入行太早,他爷爷那会就是弄这个的。 但在不是古玩的圈子里,其实可以更大更辽阔。 他看向对面的老爸,还有这间令无数人只能仰望的办公室……“启世”,可是亚洲最优的五十大上市公司之一,自己明明可以奋斗出一个更好的天地给宝珠,何必和她一起只限在古玩圈里看别人的脸色。 做人尚且要扬长避短,更何况在情场上。 他心里现在理想的事业,不止是要和宝珠能够一起,更重要是,能令两人找到乐趣,古玩市场眼看已经穷途末路,真的古玩,现在早已被人收在了家里,高仿的,拿去国内资本运作,这里面早已不见了收藏的乐趣。 如果再跟着用高仿品假拍逐利,那剩下的一点乐趣也会越来越少。 而且宝珠也说过,那些精美的 御用瓷器,可以发展成日用瓷,只要东西本身够漂亮精致,推广到国外,也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他想了想说,“爸——你说的也对,这事情太小,那我先去做,要是做好了,到时候再来找你,到时候你把海外部的人派几个指点一下我们。” 乾世礼看着自己儿子,儿子这是要自己创业了吗? 心中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当年得知老婆怀孕的感觉再次重现,简直喜从天降,他看着乾启,忽然说:“儿子你最近是不是交了新朋友?这种朋友很好,可以多多来往。” 在他看来,一个人的变化,在乾启这个年龄,多数都是受到同龄人的启发。 乾启摇头说:“朋友是没有,……女朋友大概很快就有一个。”他靠近乾世礼,忽然献宝似的小声说:“……你想见见吗?” ****** 宝珠从楼上下来,手里翻看着等下要买的东西。阿姨在家做饭,她想着去一下超市。 一出楼门, 门口停着的一辆车就打开了车门,她看到车上下来的人,把手里的购物单一把塞进大衣口袋,走了过去。 荣耀钧。 他仰头打量了一下这栋小有名气的“公寓。”对上对面的女孩子,不知道要不要提醒她一下,应该从这地方搬走。 “你来找我?”她抬手把大衣的帽子翻上去,带毛领的帽子把她的头发和脸遮了大半。 他看着她身上的宝石蓝色大衣,绯红的腰带,缀着细毛球,她怎么可以……当别人老婆当的这么少女,他微微叹了口气说:“昨天你没打招呼就走了。” 宝珠点头:“知道拍卖的钱要一周后才能拿到,我们就走了!” 他看着她,无语了! 那一场拍卖,准确来说,有许多可以被诟病的地方,比如:拍品是赵新的,他这样公然拍自己的东西,如果荣耀钧坚持,他是可以不用付款的。 再者,拍品存疑,只要荣耀钧一句话,这场拍卖也是不算数的。 所以在这场拍卖中,他最少可以找出十几项来可以不付款的理由,可是他不会,以他的身份,他不会赖账,哪怕从头到尾,他没有说过一句话,根本没有参与过叫价。 宝珠也知道,其实她不知道,两人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样,明明第一次见面,她对这个人挺有好感的。 不过算了吧,看在人家屈尊降贵特意来这一 趟,也不知在楼下等了多久的份上,她原谅他吧。 她说:“……如果换个时候我们认识,也许还能成为朋友。但是,以前有什么误会都好,咱们一笔勾销了吧,致祥居昨天的好意我感受到了,所以最后我们主动弃拍,以后大家不拖不欠。” 荣耀钧望着她,没想到这人如此颠倒黑白,明明他们是为了帮她,最后还要落她弃拍的人情不成,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一辈子再没见过这么赖皮的人了。 他气极反笑,说:“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你承我的人情,只是带句话给你,上次你和你妹妹打赌,那和你们斗口的十几个人,前几天在高速公路上连环车祸,现在很多都还在重伤昏迷,你们家,马上就要有大麻烦了。” 第69章 甄宝珠家,楼下 清晨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但女孩的眼神冰凉,看着荣耀钧。 车内,坐在副驾驶的小武简直都要绝望了,直摇头,拿着手机对着那边的人抱怨:“哥……我真不是说钧少,他一见这女孩就反常,你说有这么说话的吗?一大早见人就说:‘你家要倒霉了!’” 司机对着一侧笑起来。 就听小武又说:“她脾气可不怎么好,特别是这样一大早,遇上个这么说话的……她是不是要倒霉我不知道,在我看来,钧少才是要倒霉了呢。” 对面的人不知说了什么,他略不耐地说:“就昨晚那点钱,你值当说两次,钧少没生气……她有钱了,就少花别人的钱,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她想走拍卖行这条路,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打交道,你别管那么多……跟着看热闹就行,知道了,知道了,挂了!”他不耐烦地挂断电话。 看去窗外,出乎意外的,女孩并没有对着他们少东家发火。 其实宝珠当然生气,但她理智尚在,觉得以这个男人的身份和地位,不会无聊到这种程度,她挪开目光,看向远处接孩子放学的家长说,“……那班孩子年纪都不大,伤的重吗?” 荣耀钧没想到她会先问这个,思量了一下说:“嗯,好像不怎么好,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没特别关注过。” 宝珠伸手把两侧的毛领拉紧,贴在脸侧看向他问,“那既然是车祸,又怎么会和我们家扯上关系?”天有点冷,希望这人能从这个动作体会自己的不耐,早点说完让自己回家。 荣耀钧却是看着她,一时愣了神,那白色的毛领紧紧围在脸上,皮毛的光泽婉转生辉,裹着她绝丽的脸像唯一的装饰品。 他蓦然想起第一次见面,她眉目灵动,莽撞但可人,如果那时候,对她多说几句,也许后来就会不同了吧? 可不同又能怎么样,他微侧了身子说:“那些人,现在把孩子受伤的过错怪到了你们家,我之所以来找你,是因为我收到消息,有人已经爆料给了报社,说你父亲用假拍的东西去贿赂一个银行的行长。” “贿赂?”宝珠低头想了想,看向他,“东西不会是在你们那儿拍的吧?” 荣耀钧摇头,“假拍的东西你也见过,就是上电视被你砸掉的那只碗,如果是我们经手的东西,武超文怎么会给那碗机会上电视。” 宝珠 略微惊讶地看着他,这大概是两人认识之后他第一次没有打弯子,实实在在的说话。但她现在无暇顾及这个,那碗是假拍的事情,她根本不知道,还以为甄莫清打眼买了个假货,正好又被明珠拿出来用了呢。 看她神色困惑,荣耀钧说:“我猜……你大概也是不知道这件事。”他没说的是,因为临正也不知道这件事,但现在他再也不会没事找事提这名字了。 宝珠沉默了一会说:“所以说,行贿受贿这件事是真的了?” 荣耀钧没想到她又问了一个“白痴”问题,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想笑却知道时机不对,只点了点头,如果不是真的,他为什么要这样来跑一趟。 宝珠明白了,这次真的有点感激他,说:“谢谢你能告诉我,你是从拍卖行那里得到的消息吗?” 荣耀钧点头,拍卖行里,没他不知道的事。 “这事倒是麻烦,怎么这么多事……”宝珠微微皱起眉头,她低着头思索,风把她的刘海吹的乱七八糟,她也没感觉,荣耀钧看着她脸侧那软软的毛领,贴着她的脸,目光一瞬不瞬。 宝珠思量了好久,也没想出来,这种行贿受贿会是什么规格的罪行,看着荣耀钧,又请教道:“……既然拍卖行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那他们不会想压着吗?出了这种事对他们本身的声誉没影响?”在她看来,既然拍卖行能弄来消息,也应该能压得下。 荣耀钧看着她,微微叹息,她是真的不懂,解释说:“拍卖行有免责条款,不用对拍品的真假负责,所以这件事对拍卖行的影响并不大。” 宝珠一想也明白了,说道:“那也就是说,如果有人送了高仿品去你们拍卖行……” 荣耀钧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宝珠何尝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她不情愿地更正道:“比如,就像我们昨天送去的那件东西,明明有些存疑……” 他又笑。 “这样还不行?”她惊讶地一挑眉,随后变作不耐地一摆手:“好了,好了,新的,新的光可鉴人可以了吧?” 荣耀钧大笑起来。 “大家心照的事情,还非要人说出来,有什么意思。”宝珠也笑了。 看到她终于笑了,荣耀钧有些闪神,趁机解释道:“前几次的误会,算我对不住你,这件事……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忙。” 宝珠收起了笑容,瞅着他不再 说话,以自己和甄家的关系,她并不想管他们的闲事,更别说因为他们的闲事去欠别人的人情了。 荣耀钧以为她又要变脸,连忙说:“我什么也没做,那个,你和你舅舅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知道你和他们并不亲近,但这件事关乎你父亲……” 宝珠打断他,“谢谢你的好意,告诉我就够了。” 这意思,她不想让自己帮忙……荣耀钧淡淡失望,他其实并猜不透这女孩想干什么,从家里搬出来,住在这里,他看向旁边的公寓,“我知道在你心里,也许很难当我是朋友,但你住的这地方,还是尽快搬家的好。”他终于还是说了。 “以乾启的身份,你和他做朋友,又住在这里,外面已经有些不好的传言……” 乾启,什么身份? 宝珠猛然抬头,大衣帽子掉了下来,“什么身份,什么传言?” 荣耀钧眼神微滞,诧异地说:“你竟然不知道,不止是安城首富,他家的启世集团,一直是亚洲最优的五十家上市公司之一,集团旗下的几家子公司,也都业绩优良,他又是家里的独子,” “独子?”宝珠瞪大了眼睛,“他不是家里老四吗?大家都叫他乾四爷的。” 荣耀钧目瞪口呆,这人,竟然迷糊成这样,忍不住说:“那是戏称,你自己交朋友都不清楚吗?” 宝珠也诧异,“我交朋友交的是人,我管他们家干什么?” 荣耀钧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望着眼前的女孩子,第一次发现,她老公,当年是怎么个福气娶了个这样的迷糊蛋。 他突然有个想法:乾启,不会不知道这女人是有老公的吧? 那人对她的心思一目了然,如果知道她有老公,除非乾启疯了,才会不讲道德和她出双入对,但这话,他是无论如何不会问的。 问了,这女人以后要恨死自己了。 黑色的车影带着巨大的跑车轰鸣声由远及近,只一瞬,就电掣般冲入视线,开过来停在公寓门口。 车门打开,下来的年轻男子比这顶级跑车更加亮眼,他甩上车门,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个人,只一瞬,就带着笑容走了过来。 “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他走到宝珠旁边说,语气亲昵。 宝珠刚听了意外消息,心里有点堵,胡乱笑了一下,对着荣耀钧说:“那没事了,谢谢你过来告诉我。” 荣 耀钧看了看乾启,又看看宝珠,当没看到那人不善的眼神,对着宝珠说:“如果有需要,打电话给我。” 宝珠点点头,看着他上了车。 等荣耀钧的车一走,她立刻转身向楼上走去,理都没有理乾启。乾启莫名其妙,追着她赶紧上楼,生怕她把自己关在门外头。 一进屋,宝珠就对厨房的阿姨说:“收拾东西,搬家!今天就搬!”刚才没细问那流言,但猜也能猜到,肯定又是混账话。 乾启轻手轻脚地换鞋,生怕被她的火气殃及。可想了一整,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不高兴,明明早晨还好好的。 宝珠当然并不是生乾启的气,只是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郁闷难解。 阿姨一听她说要搬家,也是心惊胆战,这小姐回来就敲打过她了,原本说好慢慢收拾东西再挑日子搬家的,现在忽然说搬,一定是没好事。 赶紧把菜炒好,端上桌子,一声不响钻里面收拾东西去了。 乾启是特意受邀来这里吃饭的,现在客厅就剩下两人,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昨天拍卖的事情?”其实心里知道不是,可是不问这个,别的话题他不敢起头。 宝珠摇头,郁闷地说:“没事,吃饭。” 乾启一看她不想说,知道时机不对,连忙洗手跟着开饭。 莲藕中间塞着绿豆,已经煮得绵软发红,咬下去糯糯甜甜的。 乾启看着宝珠,她拿着一个细瓷描金的汤勺,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莲藕,莲藕一块不大,他一口就能吃下去,可是她要分三口才吃得完,她的吃相是那么好看。这也是为什么,每次带宝珠在外面和朋友吃饭他就很紧张,他想不到理由,谁看到这样的宝珠会不爱上她。 “早上不是说,有件事要告诉你吗?我们,在景德镇买个窑厂好不好?”他小声说:“学着开始做日用瓷,然后外销。” “这么突然,你以前就想过?”宝珠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喝汤。 乾启说:“没有,就是咱们去了之后,忽然有的想法。我也不小了,早晨我就是去和家里说这件事。” “你家里支持吗?”宝珠问。 “当然……我爸那人特别开明。”乾启提到父亲,很是高兴。 随即他又想到早上父亲看自己的眼神,其实父亲不说,他心里也知道父亲很支持自己,因为他从来没有在父亲的眼中看到那样的眼神 ,纵然极力克制,可是那种看见自己孩子长大,欣慰,骄傲,甚至是感恩的眼神,令他想起的时候心会微微发涩。 他的心中有些内疚,明白这些仿佛太迟了。 一个男人突然长大,有了想要奔事业的想法,事业线,生命线,爱情线,别人是如何展开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所有的未来,都交织成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他要和她一起,给她一个很安稳的未来。 没有她,他甚至不会去想这些。 不知该怎么样告诉这个女孩子,这一辈子,因为认识她,年华变得美好,生活变得有趣。 说什么都怕吓到她。 只想把所有的爱意都埋在平实的语言后面,她听了,什么也不觉得,答应了最好。 却不知面前的女孩子也在心里想着自己的爸爸,宝珠心里有点烦:甄莫清马上也许就要坐牢了,家里已经有个蹲大牢的亲戚,现在连自己的父亲也要进去。 这样的家庭出身,简直不能更悲剧! 按照自己曾经交友的标准,这样家庭的朋友,关系再好,也不可能深交,世家大族除了讲传承,也要讲体面底蕴。任何时候,远离会成为自己污点的“损友”,是她从小所受的教育。 可现在自己变成了这样的人,而偏偏,又令自己知道,原来乾启家的门庭比自己以为的更加光鲜。 交友要平等,她从来都不会恬不知耻的觉得,个人魅力可以弥补家世或是地位上的不平等,这些东西,是社会赋予的。自己以前是不知道,可是现在知道了,她无法自欺欺人,他们两个,并没有办法做平等的朋友,再也不能了。 至于更深的原因,她甚至不愿想。 人生最美好的总是最初,因为彼此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可谁也不能无知的过一辈子。 乾启并不知道宝珠心中的想法,依旧沉浸在幸福当中,看宝珠半天不说话。他凑过去问:“你觉得好不好?到时候,你可以在瓷器上画喜欢的画,然后让他们烧出来。反正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好的事情,咱们先试试。” 宝珠嘴里的莲藕,现在已经尝不出味道,她小声说:“上次的七千万,我早说了不要,就用那个钱去弄吧。” 乾启大喜,拿过汤勺,给她加着汤,一边保证似的说:“那是咱们俩的钱,这是咱们俩的事情。” 宝珠说:“不是,那是你的钱。” 乾启拿 着汤勺,一下愣在了那里。 第70章 宝邸 是薛利家新盖成正在热销的楼盘,三十六层的高端公寓住宅,乾启当时说要给宝珠找房子搬家,薛利二话不说,就把顶层最好的一套楼中楼抢了下来。 这套390平方米的公寓,是当时推广时的房王,装修的豪华浪漫,优雅大气,原本已经有人订了,可谁敢和乾启争,他一听名字就爱上了,“宝邸”,那简直是给宝珠定做的,住,那自然要挑最好的。要不是他家不搞房地产,他都恨不能给宝珠单盖一座。 顺着观景电梯一路向上,电梯一开,入目是丝绒的豪华高背椅,水晶壁灯,边桌上摆着娇艳欲滴的玫瑰花。保姆阿姨经过一路的震撼:带玻璃水幕灯火辉煌的大厅,旖旎的各处景致,此时依旧是呆在那里。 只知道要搬家,怎么也没想到,搬的新家这么华贵奢侈,这是市区内顶级的地段,顶级的公寓。 乾启拉着两个宝石红色的旅行箱走在前面,到了门口他柔声对宝珠说,“这里都是指纹锁,很安全。房子我来看过,你一定会喜欢的。” 门开了,他先一步走了进去,把行李箱一推,“欢迎大姑娘回家。”他笑着说,身后的行李箱一路滑过长廊,先行直达客厅。 宝珠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她的脚,如同定在了大门口。 乾启站在门里,宝珠站在门外。 她觉得自己举步艰难,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在犯一个错误,这房子太好,根本不是现在的她可以住的,去景德镇之前,她急于脱离那个环境,乾启说有现成的房子,她就答应了,两万一个月,比她现在的房租贵了六七倍,她想着房租虽然贵些,能搬走就行。其它的,并没有想那么多。 但现在来了这里她才发现,两万,根本别想租到这样的房子,一定是乾启又动了手脚。 乾启看她不动,心里渐渐慌了起来,不知她今天怎么了,忽然就闹起了别扭。 阿姨拿着一个大包站在后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不知所措之际,乾启对她使了个眼色,阿姨“跐溜——”一下就进去了。 乾启走到宝珠面前,低头看她,“今天到底怎么了?我惹你生气了是吗?”他对着她眨眼,装出很可爱的样子。宝珠心里难过,乱糟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觉得自己像一条因为海啸被震到岸上的鱼,在不属于自己的天地里,徒劳地守着一点点尊严,却在比自己更为强大的外力面前,一次次变得像笑话。 才来到这里的无知,因为越来越了解这个时代而变的立体清晰起来,或者,因为身边的人,令她不得不重新开始审视自己的生活。 乾启的笑容在她的沉默之下,一点一点的变得僵硬,他真的猜不到是为什么,却无法压制心里涌上更多的不安,对上这样的宝珠,他甚至不敢在她面前多待,生怕下一秒,她就会说出令自己痛不欲生的话来。 是自己脚步太快吓到她了?又或是昨天拉她的手,稍稍久了一点…… 想到这里,他连忙退开一步说:“那要不我先走,反正你也不用搬家具,今天带了要用的东西来,下面三层都是精品商场,少什么随时让阿姨下去买。我,我换个时候再来看你。”说完后,他看着宝珠,依依不舍地等她裁决。 宝珠只是盯着他锃亮的皮鞋,还有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人生第一次,像只蜗牛一般窝囊。她不想让他走,又无法面对他,不想住这里,又不知该怎么更好的处理,她一向觉得自己很聪明,但现在却发现,原来自己脑子竟然也有放空的时候。 终于,乾启等不到她的回答,最后的希望也变成了绝望。 他轻轻拉着宝珠,把她送了进去,自己关上了门,把自己,关在了门外。 ****** 乾启一路心事重重地去找赵新,赵新正在家准备寄快递。 乾启看着一地的礼物,什么也没问,这种常年匿名给单明媚寄东西的事情,是赵新人生的一大乐趣。 “你怎么无精打采的?”赵新坐在地毯上,用牙咬开一段透明胶带,小心地粘在包装纸上。 乾启嫌弃地皱起眉头,“你不会用剪刀?” 赵新说:“懒得拿。” 乾启走到床头柜,拉开抽屉拿了剪刀给他,赵新刚要接,乾启又收回手,拿过胶带,帮他剪成一段一段的,粘在椅子的白色扶手上,“你不是买了一个装胶带的吗?这样多麻烦?” 赵新说:“就是那天你陪我买的那个,我一用,真好,就顺手给明媚寄过去了。改天路过再重买一个。” 乾启看了他一眼,继续帮他剪胶带,赵新说:“你不是和宝珠吃午饭吗?吃的不开心?”他把包装纸折好,示意乾启直接粘胶带。 “嗯。”乾启把胶带站在木纹纸上,低声说:“她今天忽然就不高兴了,你说是不是我昨天太过分,拉着她的手不松,她当时太高兴忘了介意,过后想起来生气了。 ” “她生你的气了?”赵新停下了手,“不对呀,那天在高速,我看到你们俩拉手了。” “……就是,我也以为她喜欢我的。不然不会让我拉手。”乾启小声说。 赵新想了想,以自己有限的电视电影经验,推测说:“你给她表白过吗?” 乾启想到昨天,本来试探了一下,结果被一个讨厌的人打断了,摇了摇头,“等于没有。” “这就对了!”赵新把包好的礼物放去一边,又拿过来一双鞋,“你不表白,她怎么知道你要和她认真还是玩玩,她一定是在纠结这个,加上你都拉人家手了,还什么话都没有,你知道这现在叫什么?” 乾启虚心求教:“什么?” “这种就叫渣男,只占便宜不想承诺负责人。”赵新自信十足的提点,许是表情太过理所应当,口气太过镇定专业,乾启竟然一下被说服了。 仿佛心中的郁闷都有了解释,他立刻坐直了身子,“我本来就想着这两天表白的,看来果然该是时候了。”他把胶带顺手往赵新额头一贴,激动地站起来,开始打转:“订花,是要订花吧?然后怎么表白,在什么地方说,怎么说?” 赵新笑着说:“这种时候,你该出动伴郎团,等等我给向诚他们打电话。” 乾启点头,踢了踢脚边的粉色鞋盒说:“还能有点用,这个提议不错,准了!” 赵新拿着电话,顺手把被乾启踢过一脚的鞋盒捞进怀里,宝贝的不行,乾启却忽然来了兴趣,走过去翻看赵新买的女孩东西。 说起来,赵新在这方面,真是执着,当年他为了搞到单明媚的鞋码,特意自己飞到港城,跟了好多天,在有一次单明媚买完鞋子后,他终于拿到了鞋码。 当时他们都笑他,找她常购物的商场品牌一问,vip客人的号码人家都有,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但现在,乾启好像明白了赵新的做法,他也愿意自己去跟,这样可以看到她喜欢什么款式,还可以看到她开心,满意,或是不满意的表情。 ****** 带着双面无敌景观的飘窗,中间的墙面半圆,正好放进一张圆形的公主床,床上的床上用品都配好,颜色是和屋里色调一致的淡金色,浓浓的摩登气息。 保姆阿姨在门外徘徊了许久,看到女主人也不收拾东西,敲了敲门说:“甄小姐,这里有个专门的衣帽间,又大又好,要不我回去把你家里的其它 衣服也都搬来。” 站在窗前的宝珠转过身来,摇摇头说:“这地方我住着不合适,阿姨,你还是再去给我找房子吧,年前我一定要尽快搬走,不能住在这儿。” 保姆阿姨呆楞了几秒,然后没打绊子就点了点头。 宝珠搬家以前没看房她也知道,两人今天都是第一次来,在她看来,如果甄小姐此时心里要有不舒服,非常好理解。 当然应该不舒服,这地方太好,虽然现在这女主人在她心里地位不同往日,可住在这里,周围的邻居都该是什么地位层次的,像她这种失婚又无业的女人,住在这种地方,反而会被看轻。 如果不是她在这家干活,只看表面,她也会猜测,这是一个不走正路的女人。 保姆阿姨虽然市侩,但也觉得做人能走正路,在现在这个时代不容易,特别还是有浓厚资本可以不走正路的。 于是她这次,拿出最大的诚意和热情,甚至发动老公帮着去中介找房,决定一定要在自己家附近,给宝珠找一个经济实惠,又便于自己照顾的好地方。 天可怜见,乾先生找的宝邸好是好,可离自己家也忒远了,每天路上倒车等车,加起来要一小时,而且那地方,周围没菜场,好看归好看,住着也有另类的不方便。 所有这次,她秉着业界良心,很快就帮宝珠在自己家不远处的楼盘,找到一套干净舒适的两室一厅。 乾启兴冲冲地和自己的未来伴郎团在商量要表白,却不知道,要被表白的未来新娘,正在打包行李,准备再次搬家。 第71章 欧式的背景壁炉,里面燃烧着“火焰”,这种用电的壁炉,既有传统的浪漫又兼具环保,火光把淡金色主基调的客厅,映照的越发金碧辉煌。 宝珠盖着拉绒的白色毯子,坐在沙发上,正在翻看一本近代的文物总录。 阿姨站在厨房,看着那自动垃圾处理系统,像酒店一样直接能喝的饮用水加双层过滤自来水系统,心中有点不舍,这么好的房子,以后大概没机会见了,叹了口气,抱过旁边的一个红色纸箱,来到客厅,放在餐桌上。 “甄小姐,这些东西咱们带走吗?”她把纸箱打开,拿出里面描龙画凤的一只古董碗出来,这些东西她不认得,但是乾先生放在这里的,大概是好东西吧。 宝珠抬起头,看到阿姨手里正拿着一个大婚碗。 这种五彩双龙凤的大婚碗,是过去清宫日常用瓷,从康熙爷那朝烧成后,每朝必烧,那天两人在景德镇,乾启买的。 高仿的工艺,没有做旧过的精品,碗心是龙凤戏珠,外面是龙凤穿花的赶珠纹,她还记得,乾启当时指着那花纹胡说:“赶珠纹呀,赶得宝珠,正好给你用。” 手上的书翻了一页,她低下头淡声说:“这套是乾先生买来玩的,给他留下吧。” 阿姨依依不舍地放下那碗,悄悄数了一下,里面还有七个,又拿出里面另一个平盘,这种黄色的盘子,画着缠枝的花卉,五颜六色,真是太好看了。看了一眼远处的小姐,突然发现,怪不得人常说,要会舍弃,能狠心舍弃好东西,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感慨着把东西小心地放回去,盖上盖子,又放回了厨房原处。 出来的时候,看到一直在看书的小姐,手上正拿着手机,手机震动着,她却没有接。 “甄小姐,那我现在回去,先把那边房子的东西检查一下,明天早晨搬家公司就可以直接搬了,你要一起过去看看吗?”说到这里,心里又有些歉疚,因为房子,这小姐没少花钱,那边的房子,当时交了半年的租金,现在也废了,这边给了三个月,也要废了。 宝珠是一步不想踏进那地方,反正除了自己,她没有一样值钱东西,摇了摇头,“把那只转心瓶记得一定带回来,免得明天人手乱给碰坏了。” 阿姨拍着心口说:“那你放心,我放的好好的,绝对不会出差错。”说完拿起自己的包,“那我走了。” 宝珠嗯了一声。 阿姨往外走,远远的 ,依旧能听到安静的客厅里,手机还在震动着,她站在门口换鞋,心里忽然觉得,这房子,一个人待着真的太大了。 听到门关的声音,宝珠又拿起手机,看着上面的名字,她知道阿姨也许以为是乾启打的,但她猜错了,是明珠。 甄家,真的出事了。 她这两天特意关注了新闻,有买家通过拍卖行给银行行长行贿的新闻,好几家都在登,网上更多,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却有越演越烈之势。 甄家这样急切的找自己,又是分霉头,唉,投生的家人是猪队友,大当家深深地忧伤了。 另一边,甄莫清和李采芸的卧室里 电话再一次被转去自动留言,明珠连忙挂断,再次重播,旁边,李采芸和甄莫清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堆满文件,两人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有这么多大客订的东西,你现在交不出东西给人家?”李采芸看着桌上的明细单据,“店里不是一直都有现货吗?” “你懂什么,现货是卖给散客的,金饰加工一直都占了我们一半的生意。”甄莫清说,“前段日子全球金价大跌,我们平时铺货要四百千克铺满一家店,都是黄金贵的时候进的货,金价跌一块,我们就损失三十多万。” 李采芸以前没为老公的生意费过心,现在真的想帮忙,却无处使力,都是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弟弟,害得公司流动资金被扣,现在那家的账户还在冻结中,因为案子还没有开审。 但就算自己再不明白,也知道,现在没货交给别人要付罚金。 “那我们能不能从买黄金的地方先赊点账?等交了货再付款。”她又问。 甄莫清头晕脑胀,“你就别添乱给主意了,黄金市场本来就是以期货形式买黄金,我们都是先付定金,到期交其余尾款,现在让交余款提货,我们也是没有钱。” 李采芸手里攥着一堆订单,望向明珠,“快给你姐打电话呀,怎……”话没说完,就听见一阵慌张地脚步声,她的心顿时跳起来。 “先生,先生——”保姆拍着门,“别墅门口的保安说,那帮人又来了,这次人很多,他们拦不住。” 明珠身子一晃,差点把手机失手掉在地上。 李采芸一下站了起来,仓惶地冲过去抱住明珠,“明珠,明珠你赶紧藏起来,千万别下楼。” 甄莫清也急了,一把抓起手机, “你打电话报警,我打电话去公司叫人过来。”来人是谁他们很清楚,将要发生什么也很清楚,那天刘芳芳的妈妈已经来过一次,不过明珠躲着没见,甄莫清硬拦着没让她进来。 但今天呢…… 还没想完,楼下就响起一声男人粗暴的怒喝,“滚——”像是要杀人放火的前奏。 甄莫清开门向楼下冲,“你们俩赶紧一个报警一个找人,我去拦住他们,明珠千万别下楼。”人刚走到楼下,就看到大门已经被撞开,一帮人正冲进来,他的头皮一下炸了起来。 “老刘,你们怎么都来了?”他故作镇定地向下走。 “别说废话,老甄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刘芳芳的父亲冷冷道:“孩子们全都在医院,我们今天是来找明珠的。” “明珠没在家。”甄莫清摆着手,“大家坐。”又看了一下屋里的二三十个人,哪里够坐,还好地方大,不然站都站不住。 “不用说这么多,我们也没心情坐。”刘明的父亲指了一圈,“你看看我们每个人,谁像是能坐下的样子。” 甄莫清尴尬地站在那里,连日来这些人在医院里愁云惨雾中泡着,此时各个面目憔悴,双眼泛红。都是做父母的,这种痛不用亲身经历也能体会,他示意工人去拉饭厅的餐椅,“还是坐下说吧,大家都是老朋友,有什么话都可以好好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你家明珠办的好事,现在我们的孩子都进了医院。”刘芳芳的父亲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甄莫清帮工人把餐椅摆好,招呼了几个人坐,又挥手让人去倒茶,好声好气地说:“芳芳他们出车祸,明珠又不在现场,怎么也怪不到她身上呀?” “怎么不怪她?”刘芳芳的母亲冲上来,“要不是因为明珠提出来和他们打赌,现在哪能有这场事,你赶紧把人给我交出来。” “我不明白,他们出车祸,又和那次打赌有什么关系?”甄莫清说。 刘明的父亲冷笑道:“老甄,我看你还不知道吧,你女儿当时为了赢她姐,给了我们每个孩子20万做封口费。现在谁家不是一个孩子,我们家又不是没有钱,为什么每个月要控制孩子的花销,就是害怕钱多了在外面惹事儿。你女儿倒好,出手阔绰,一把就是他们将近两年的零用钱。” 甄莫清面上一寒,“这事我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正好,叫明珠来一问你就知道 了。”刘明的父亲说。 甄莫清心中警惕,这事他当然清楚,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如临大敌,他这次被李营连累,李采芸奋力说服李营讲了真话,自己才能回来,到家后,李采芸把这段时间前前后后的事情都和他说了,因为要卖房,家里平白少了两处房产,不告诉他也不行。 就是因为清楚,才不能让明珠出来,越发镇定地说:“明珠真的不在,可就算她当时真的给了钱,车祸的事情也不能怪她呀,他们当时要一起玩,以前又不是没有玩过,大人也都在,也没有人拦着,现在出事了就找明珠,没这个道理。” “怎么不怪她?”刘芳芳的母亲喊道,吐沫星子溅到甄莫清的脸上,“要不是她给钱,警方最后能在刘明的车里找到摇头丸?你知道摇头丸一颗多少钱,他们平时哪有闲钱去买这个?” 甄莫清惊讶地脸色微变,“还,还有这事,那这么说,他们是因为吃了摇头丸才出的车祸?” “事故原因还不清楚,因为受伤最重的芳芳还没有醒。”王鹏的妈妈说,她和李采芸颇有些私交,曾经在明珠的生日会上,和宝珠对过一场。但此时他的儿子也在医院,甄莫清关心道:“王鹏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我和采芸上次去医院看他时他还没醒。” “右腿大腿骨骨折。”王鹏的妈妈哭起来,“医生说好了以后还要做很久的复健,康复情况还不好说。” 甄莫清倒抽一口凉气。 王鹏的爸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老甄,这事情你一定要给我们一个交代,现在社会上,到处都是富二代惹祸的事情。我们都是一家一个孩子,大家早就商量好,一个月不能多给孩子钱,害怕他们在外面惹事,我们的一片苦心,一下全毁在了你女儿手上。” “芳芳在昏迷,王鹏,李明的腿都断了,刘蓉蓉她们几个女孩……”王鹏的妈妈哭的说不出话来,“……内出血,肋骨骨折,脑震荡……我们把医院的科室都快占完了。” 甄莫清大惊失色,连忙说:“这事情是明珠不对在先,她也没有料到会这样。但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一个巴掌拍不响,不是我偏袒自己的女儿,大家都是明白人,不如商量一下怎么办?” “能怎么办?”刘芳芳的父亲看向他,“我们什么都不要,就要女儿完好无损,还有,把明珠交出来。” 这怎么可能,甄莫清说:“找明珠现在也没用不是,如果你们要赔偿,咱们都可以商量,但把所有的错都归在明 珠那里也说不通。” “放你妈的屁!”刘芳芳的母亲突然暴怒挥手就是一巴掌,“你们两口子挖过绝户坟,敲过寡妇门,才能生出这样一个臭不要脸的祸害来,还敢说不是她的错,不是她想贪慕虚荣当婊子,能有这场事,我们养那么大的女儿现在半死不活,你再敢说不是明珠的错?!” 刘芳芳的母亲是以前在水果市场搞批发生意发的家,为人极其彪悍,那天一个人来吃了个闭门羹,今天叫了哥哥弟弟有备而来,势要抓住明珠出气。 甄莫清被扇的脸色巨变,但何尝不明白他们想挑衅的心思,今天只要稍稍发火,他们就可能立刻变脸动手,自己孤掌难鸣,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么多人。 老婆已经去叫人了,他耐着性子拖延时间:“大家都是朋友,有话好好说。” 刘芳芳的父亲顿时冷笑不止,“老甄,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还好意思说是朋友,我女儿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我们两家,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甄莫清顿时气的头皮发麻,还不得不好语相劝:“老刘,明珠还是个孩子,我把她交给你们,你们准备怎么做?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倒不如冷静下来,你们大人有大量,别和一个21岁的孩子计较,要什么补偿大家好好商量。” 刘芳芳的母亲一把推开他,“商量你妈,去坟头上和你祖宗商量去,哥,你上楼去抓人。”刘芳芳的两个舅舅拿出水果市场以前帮妹子打架的劲头,捋着袖子就往楼上冲。 甄莫清哪里敢让他们上去抓女儿,那抓住还得了,赶紧来拦,庆幸自己早有防备,一直站在有利位置,却没想人家根本是虚招,两人趁势一把抓住了他,刘芳芳的母亲冲上来就打,劈头盖脸一阵乱拍。 打了几下发现手疼又不解恨,脱了皮鞋就往他头上敲:“臭不要脸的一家人,生得人模狗样,全是下流胚子,女儿争着当婊子,想往男人床上爬。她要爬要卖,为什么要连累别人?”这位母亲连日来对女儿的担惊受怕,痛苦折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疯狂的怒气。对着甄莫清又抓又挖,甄莫清被左右抓的动弹不得,又不敢拿脚踹她。 只觉头上一下下的重击,几乎要把自己打死的狠戾。但他一动不敢动,不知道这场灾难何时能结束,只希望这女人多打自己几下,让自己的女儿赶紧藏的更严实,别被她们找到就行。 当父母的心思,都是一样,为了自己的孩子,拼命都愿意。因此他也更加清楚,如果明珠被找到,后果不 堪设想。他真不知道这帮疯狂的人会对明珠怎么样? 其他人,都被刘芳芳妈妈的彪悍所震撼,倒是没上手,一部分人去了门外和保安交涉,甄莫清家的工人已经都吓傻了,躲在厨房里不敢出来。 “老刘,还不上去抓人!”刘芳芳的母亲对自己的老公喊。 刘芳芳的父亲大步向楼上冲去,今天他们来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只有一个宝贝女儿,现在变得半死不活,到了这个年纪,还有比这更悲痛的事情吗? 刀架在脖子上,现在也要把明珠抓到。 不能女儿躺在床上,让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甄莫清用出平生最大的力气一把甩开两个人,刚转身,却被刘芳芳的舅舅一拳砸在后脑,他头一懵,扑在了楼梯上,刘芳芳的母亲冲过去,照着脑袋就是一脚,一阵剧痛从脚趾传来,一看才想起来自己脱了鞋,把鞋穿上,又是狠狠一脚踹过去,血花溅在了楼梯上。 甄莫清挣扎了一下,不再动。 “不会死了吧?”刘芳芳的舅舅赶紧探手过去,松了口气说:“活着呢。” “打死他我也不后悔!”刘芳芳的母亲狠狠冲甄莫清吐了一口。 这世上,对于某些人来说,能动手出气的时候,他们绝对不会借助法律。拿再多赔款也没有把仇人狠狠打一顿来的解气。何况在法律上,他们认为的凶手是无罪的。 刘芳芳的母亲狠狠对着甄莫清的身上又踢了几脚,可心里却徒然冒上悲凉,就算杀死了这家人又能怎样?也换不回自己完好无缺如花似玉的女儿了。 谁的孩子都是宝。她什么都不要,只想女儿可以好好的,但那已经不可能了。想到这里,心中悲痛的几欲疯癫,她大哭着向楼上冲去,要找到真正的罪魁祸首。 一上楼,却正遇上老公往楼下走,“楼上没人”,她瞪着眼不能相信,又一间一间房子自己找过去,二楼三楼,竟然真的没有人。 李采芸带着明珠,跑了! ****** 离别墅不远的小路上 明珠哭得满脸是泪,扶着李采芸,“妈,爸爸不会有事吧!” 李采芸一瘸一拐,两人是从二楼爬着窗子下来的,她扭到了脚,“没事,别担心,已经报警了,警察应该马上就到。再说,也给店里打个电话,赵经理他们马上带人就会过来。”李采芸安慰着女儿,心里却着实没底,可也别 无选择,她也是当妈的,非常清楚如果被刘芳芳家抓到明珠,女儿一定去半条命。 “那咱们现在真是去找宝珠吗?”明珠拍了拍李采芸身上的土。 “当然要去,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你父亲说得对,切肉不离皮,打死也是一家人,现在他们把过错都怪到你身上,宝珠要是不管你,将来这些人说不定也会去找她。”李采芸说。 “可我们之前跟姐姐闹成那样,”明珠心里忐忑,抹着眼泪说,“她说过不要跟我们再来往了。” “你懂什么?”李采芸拍了拍明珠身上的泥,“一家人哪有隔夜仇,我养了她这么大,没听说过,生母没有养母大。走快点,走到路那边再挡车。” 为了怕别人发现,她们两个一路从小道拐出来,走了好远,才能有地方遇到出租车。 明珠依旧不安,小声说:“可妈妈,姐姐为了躲我们连电话都不接,等会儿她要是不让我们进门怎么办?” 李采芸挂念丈夫心里烦躁,“你别说那么多废话了,我让司机在她家门口盯着,现在保姆要回来拿东西,我们赶紧过去,只要找到人,一家人我不信她会那么狠心。” 明珠紧紧咬着下唇,她知道宝珠不想见她们,妈妈去她家找过,去贾家也找过,可都找不到人,还是从舅舅那里无意中知道她大概搬了新家。 连搬家这样的事情,也不告诉父母,在宝珠的心里,大概真的不想当他们是一家人了。 可现在除了跟着妈妈走,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也许父亲是对的,宝珠现在已经变了,到底是一家人,她宁可现在被宝珠奚落,也不愿去面对那些凶神恶煞的人。何况,宝珠那么聪明,不知为什么,现在想到她,竟然有些安全感。 俩人匆匆忙忙坐上出粗车,往宝珠家赶去,却在快到的时候收到司机电话,原来宝珠的保姆已经离开,李采芸忙又吩咐司机跟上去,“已经在那里等了四五天,不能前功尽弃,邻居说她已经搬家,你今天要是把人跟丢了,以后就不知道到哪去找人了。” 转头来和明珠说:“你看,一家人到底还是有缘分?她搬了家都能被我们找到,你放心,这一关我们一定能过去。一会儿见了你姐,记得一定跟她认错,一家人有再大的仇,也应该关上门解决,现在是我们对着外人的时候。” 明珠点头,“我一定不再和她斗嘴了。”她搂着李采芸,依旧惊惧不安。 李采芸抬手虚弱地拍了 拍她,“等明天,你一定得赶紧买机票,不能再待在安城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行,赶紧走。” “可爸爸受贿的事情还没完,我不放心。”明珠摇头,她最近每天生活在恐慌之中,又担心自己,也担心父亲,终于觉得失恋不是人生最可怕的事情了。 “要不就去找李思蕾,你舅舅个混账,和老婆离了婚,俩人都当没生过这女儿,思蕾一个人在外地上大学,这两天学校一放假,她也没事了,要不你和她出去别的城市待一阵。”李采芸说。 那自己过年,就不能在家了。明珠的眼泪掉了下来,却不敢让妈妈看到自己伤心,那样她会更伤心,她转头望着车窗外狭窄的一片天,不明白,为什么曾经天大地大的世界,忽然就消失了。 天空一片湛蓝,是深冬难得的好天气,同一片天空下的另一端,安城的一座私人飞机场里。 停机坪上,赵新展开图纸,对着飞机师说,“就是这座大厦,相关部门都打过招呼了,你等会就放心飞,记得开稳就行,其余的事情都别管。” 司机师有些犹豫,“飞机太小,那气球太多了,到时候害怕有意外。” 旁边人一拍他的肩膀,“怕什么!” 飞机师被拍的一个趔趄,看向拍自己的人,男子吸着酸奶,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他说:“周先生。” 周达知道他要说什么,扔掉酸奶盒说:“那么胆小干什么,不是算了好几次了吗?只要没大风,就吹不走我们,你飞高点,别碰到树就不会把我们挂下来。” 飞机师默了一会说:“……那个,我技术不够,孩子刚满月,可以换人吗?” 第72章 宝邸 保姆阿姨打开门,放下东西,都是她认为比较贵重的,害怕明天被搬家公司的人顺走了。放在这里,准备自己过后亲自拿过去。 客厅里的电话响起,她连忙换了鞋去接,“喂——乾先生,找甄小姐,”保姆周围看了看,“她好像没在家……我刚去旧家拿东西了,”目光一扫,“桌上有张纸条,我看看去。” 保姆阿姨放下电话,拿过纸条,看了看说:“哦,甄小姐下楼买东西去了,她留纸条给我说,去下面的商场,应该一会就回来了。” 对面的乾启挂上电话,笑着对赵新晃了晃:“她在家,现在在楼下逛商场。” “这地方好,她没事可以有地方去。”周达对远处的人挥挥手,“动作都快点。”那边,十几个女孩子蹲在地上,身边是成千上万的火红玫瑰花。 赵新靠在林博基尼的车头位置,手里晃着一朵,嫌弃道:“都用红的不合适吧,太俗艳了。” 站在旁边等签单的花店经理忙陪着笑脸,“那赵先生觉得什么颜色好,我现在立刻让他们送过来。” “香槟玫瑰,那个高贵的多。”他看向乾启,“她那人带着古典美,咱们应该选点冷艳的花。” 乾启正在低头按短信,没理他。赵新凑过去一看,意料之中给宝珠的。 花店经理一看自己的机会来了,连忙解释说:“香槟玫瑰颜色太淡,从天上下来,那个,有点像白色。” 白色,从天上撒下来,那大片大片的…… 赵新脑子里图画了一下,觉得这是喜事,唯美赶不上意头重要,抽过经理手里的单子,“那让她们再多弄点。” 飞机师愁苦地看着远处的小型直升机,又看看周围环境,此时这个机场的私人跑道周边,热闹的像菜场,几堆人都在空地上忙活……忙着弄花瓣的,忙着打气球的,还有整理横幅的,他觉得,这是自己人生面临考验的时刻,默默拿出手机,走到远处去给老婆打电话了。 这边,赵新又拉着乾启,从衣服里拿出一本杂志,摊开来:“你看看我的设想怎么样:明天《名流》的头版,“爱的誓言”,全城都知道她是你爱的人,够诚意了吧!”说完顺手一推周达:“去拿花。” 周达跑着去了。 乾启盯着眼前的杂志,稿子的位置都试排好了,就差照片,他诧异地盯住赵新:“你还叫了记者?” 赵新一翻 另一页,“连着三版怎样?” “不怎么样!”乾启扔下杂志,“你这是胡闹,赶紧把人撤走。”旁边的向诚,薛利也是一脸不赞成。 赵新一把抱住杂志,“我精心安排的,宝珠一定会惊喜。” “惊喜不一定,我怕她被惊吓。”乾启耐着性子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平时半点过火的话都不敢说,现在突然搞这么大,她生气怎么办?” “这就是你们不懂了”,赵新复把那杂志摊开,神神秘秘地对着三人说:“你看人家结婚的时候,女人的手指头有多细,可是为什么要戴一个俗称‘鸽子蛋’那么大的钻石。你再想,一个女人的脖子有多细,可是你见过山西煤老板嫁女儿吗?那身上的金子能把女人压死。” 向诚倒吸一口气,“原来你就这审美。” “去!我说的不是这。”赵新自信满满的继续,“我的重点是:你觉得人家傻吗?其实不是! ——因为这事一辈子就一次!这件事里面,女人也许脖子上不愿意挂那么多金镯子,多俗气,可这一天,不止是结婚新人一辈子唯一的记忆,也是他们父母盼了一辈子的日子。” 三个人都望着他,乾启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新眼睛一红,语调徒然伤感起来,“你还不明白?表白这件事情,在我心里想了多少年?都没机会实现,你让我在你身上看一下还不行吗?” 乾启转开脸不看他,对向诚说:“什么事情他都能联想到自己身上,我真是服了。” 向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其实他说的也对,别小看这表白,也是一辈子一次,你想想,今天一表白成功,这一刻的感觉,再也都回不来了,她是女孩子,你弄的场面大,代表重视她。” 乾启一想,“这个倒是很对。” 向诚一笑,低声又说:“其实赵新这招阴着呢,你想……你弄得这么大,大家固然会知道她是你爱的人,可所有的人也都会知道,——她是你看上的人!以后别的男人想打她的主意,这架势,绝对得掂量掂量。”他拍拍乾启的肩,附送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乾启恍然大悟,看向赵新,鄙视道:“阴险!”又拿着那杂志看了看:“……记得明天登的照片让我挑。” “那是自然,我都想好了,你表白,求婚,结婚,到时候咱们都让他们跟拍,等你以后几本杂志一摊开,那就是人生美好的一幅画。”赵新满目憧 憬。 乾启一冷哼,“我求婚的时候才不用这么土的方式呢,到时候我要带宝珠到小岛上去,就我们俩。” “那我呢?”赵新立刻瞪眼。 “你才没机会见到呢!”乾启看都不看他。 赵新委屈着脸,但转眼就又笑了,“没事,到时候我们可以跟踪去……”话音未落,就见周达抱着一大束超大的鲜花跑了过来,他步履不稳,有些蹒跚,乾启顿时瞪大了眼睛,“去你们俩的,这么大一束,车门都进不去。” 向诚笑倒在车顶上,薛利低头抽烟,不忍直视。 ****** 宝珠从商场走出来,大家都裹紧了衣服,“变天了,看样子要下雪”,旁边有人说。 她把自己身上的翻领大衣也裹了裹,商场门口的玻璃上,映出一个穿冰淇淋蓝色的身影,这种奶油色清新俏丽,可以点缀冬日。 她走下台阶,小靴子踩在地上,可以看到上面一根细小的银链,串着几颗银饰糖果,新靴子合脚,她的脚步轻快。 没几步,就是公寓的正门,她的脚步却停在了那里,看着不远处的一对母女,她简直有点哭笑不得。 这两个人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狼狈不堪,明珠身上带着泥,李采芸身上沾的土。一看到她,这俩人微微一愣之后却是大喜过望,李采芸跛着脚走过来,“宝珠,原来你真的住在这儿,我们还准备到楼里面去问呢。” 宝珠看着她,“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李采芸殷切地望着她,“我一直在找你,你也不听电话,我就让司机在你住的楼底下等,今天正好遇到保姆回家去拿东西。” 看宝珠面色有些微沉,她连忙又小意地解释,“宝珠,妈妈是来给你道歉的,你大概也知道,家里出事了,我才知道自己错了。”她抬头望着身后的楼,不确定地问:“……你住在这儿吗?能不能和你进屋去说。” 却见宝珠摇了摇头,淡声说,“这不是我的房子,抱歉不方便让你们进去。” “那不进去也没关系。”李采芸看了看周围,这栋公寓下面三层都是商场,因为太过高档繁华,大概来的客人都是开车直接停在地下车库,街面上,倒是没有多少人。 来不及打听宝珠怎么搬家了,她就用上平生最温柔的口气说,“宝珠,以前的事,是妈妈对不起你,……你说的话我现在才明白,一家人,真的要团结。你不 知道,咱们家现在有难了。” 她看了一眼明珠,似悲痛无法控制,伸手捂上了嘴,哽咽着说:“刘芳芳他们出了车祸,在高速公路上连环相撞,现在昏迷的昏迷,受伤的受伤。可他们把过错都怪到了明珠身上,嫌明珠当时给了他们钱,所以让他们的孩子买了摇头丸……”说完忍不住哭了起来,但又知道在街上,强忍着。 宝珠说,“明珠当时给他们钱,是为了用不正当手段来赢我,你来和我说这个干什么?” 李采芸捂着满脸泪摇头,“我不是……是你爸爸,刚刚他们到家里面来闹事,几十个人涌到我们家,要抓明珠报仇,你爸爸拦着他们……我们俩爬窗子从二楼跳了下来,可刚刚我接到,接到……家里工人的电话,说你爸爸被他们打的浑身是血,现在正送往医院。” 明珠看着宝珠,眼里的眼泪,无知无觉地一滴一滴往下滴。宝珠打扮得如同一个少女,手里提着商场品牌的购物袋,一看就知道身上的衣服是新的。 她比以前更亮眼了,可自己这一刻却一点妒忌也升不起,平生第一次,她心里隐隐期盼着。 就听李采芸又说,“宝珠,你可怜可怜明珠吧,妈妈知道错了,我知道你结婚两年,现在和以前已经不同,人变得聪明。你看看明珠,她开始和你置气是她不对,但在这件事上她一错再错,中间被人欺负,敲诈,勒索……到最后临正也走了,你看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你就当可怜可怜妹妹。” 宝珠叹了口气,“那你想我做什么?” 李采芸摇头,“其实妈妈现在也不知道想让你干什么?我就知道咱们家没有人了。出了事才知道,家里没人,只能挨欺负,那些人如果找不到明珠,也许会把气出在你这里,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说完心中猛然一惊,“宝珠你千万别误会,不高兴……妈妈不是威胁你,我是真的担心……” 跑车巨大的轰鸣声突然在街角响起,路人纷纷驻足,转眼,三辆顶级跑车,钻石型切割的线条,伴着无人可忽视的引擎声,刹时拐过街角冲入视线,宝珠认出了其中两辆,白色的法拉利和黑色的林博基尼,这两辆车,都是属于同一个人的。 第73章 几辆车稳稳停在路边,乾启从车上下来。 一看到宝珠,乾启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想转身去拿车里的花,却看到她对面还站着两个女的,也不知是什么关系,但宝珠没笑,他就谨慎起来。 表白的事情,他不介意陌生人看,可是如果是宝珠的熟人,他愿意等一等,他走过来说:“你怎么站在外面?要变天了。”宝珠腿不好,一变天他就担心。 宝珠望着他,四天没见了,正好要跟他说搬家的事情,可是,这边还有两个来和自己分霉头的,她权横一下,天这么冷,她不想继续站在街上,无论如何也不方便请这两母女到房子里去坐,决定三言两语先解决李采芸的事情。 她对李采芸说:“要不这样,你们先回去,我晚一点给你们打电话。” 李采芸什么心情也没,也没心情打量路边的跑车,更没心情打量对面的乾启,只觉得是一个样貌不错的男子现在来和宝珠说话,脑子里自动已经把这人屏蔽成路人甲,希望他赶紧和宝珠说完客套话,最好是楼里的住客赶紧上楼。 却听宝珠说让她先回家。她现在,一点也不敢惹宝珠不高兴,点了点头说:“好,那我们先走。”心里也惦记老公,转头一看到明珠,忽然又发现,明珠是个大问题,她不能跟自己回家,对宝珠恳求道:“那……你能不能让明珠跟着你?我不放心她一个人住酒店,更不能带她回家。” 乾启站在旁边,莫名其妙地听着这三人的对话。 宝珠看着明珠,有点犯愁,难道要把她带到自己的新家去,那样不行,万一将来有麻烦,难道自己又要搬家,再要搬家她就改姓“孟”好了。 她想了想对明珠说,“要不,你先到我另外一套房子去住。”她说的是那一套二奶集中营的房子,但明珠误会了,以为她说的是宝珠结婚时的房子,她木呐地想了想,“……难道姐夫已经从云南回来了?” 李采芸心急,这时候还挑什么,有个地方躲着就行,一拉明珠说:“你姐让你去你就去。” 明珠忙说:“我去,就是,就是小姨子和姐夫住一起有点怪……” 宝珠摇头,“和他没关系,他的事我不知道,我说的是我另外租的一套房子,就是你们刚刚去过的那个地方。” 明珠点头,也不敢问她为什么从家里搬出来了,宝珠爱贾承悉,在她心里是根深蒂固的,所以一点没想到她搬出来是想离婚。 李采芸也想不 到这个,只是更加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等一下也会过去吗?……你会陪着你妹的吧?那些人,我怕他们……” 这两个人抓着自己如同救命稻草,宝珠心里想着,甄家的事情总得问清楚,不能殃及到自己,反正在哪住都是一晚上,点了点头,“我一会儿就过去,你稍等一下,我让保姆阿姨送钥匙下来。”说完她低头在包里找手机。 “宝珠……”,旁边传来乾启极轻的声音唤她,宝珠拿着手机看向他,却发现乾启脸色僵硬,很轻很轻地问:“……你,你已经结婚了?” 正好手机通了,宝珠抬手对他示意,对着电话说:“阿姨,麻烦你把那套房子的钥匙现在给我送下来,我在楼下。”挂上电话,她看向乾启。 乾启看着她,眼神都在发抖,又极轻地问了一遍,“为什么没听你说过,你已经结婚了?” 宝珠微滞了一下说,“……我忘了。” “忘了?!”乾启轻笑,一滴眼泪却从右眼直直滴了下来。宝珠的脸色一下变了! 明珠奇怪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不远处刚刚走过来的两个男子,都是和这男人一样的英俊摄人,但视线,还是极快地转到了眼前的男子身上,这人她想起来了,斗口那天见过。 天气越来越冷,周围远处的行人步履匆匆,都想在大雪前赶着回家。 宝珠看着乾启,他的眼神是那么悲痛,她也觉得全身发寒,她没有说结婚的事情,是自己真的忘了,在她的心里,那只是强加给她的身份,如同强加给她的职业一样,迟早要辞职的事情,而且,以两人以前的关系,这些私事也没必要说,但现在,“我……” 她刚张口,突觉右边一阵寒气袭来,她转头一看,却见乾启正抓着薛利的手,“你干什么?” “你说我干什么?”薛利一脸怒气看着他,“看不出她是个什么东西吗?这样骗了你,你还当她是宝。” “你别管,她不是那种人。”乾启一把甩开他。 薛利定定地看着他,他们一路看着乾启如何对这女人痴心一片,现在都变成了笑话,他和向诚,赵新,乾启是中学拜把子的兄弟,向诚最大,而乾启最小,所以他是乾小四。这么多年,还没有人能欺负到他们的人身上,半个都没。 现在看着乾启眼里的泪往下掉,他都没感觉,薛利怎么能不恼火。他看向宝珠,眼神阴沉的像能千刀万剐了她。 明珠伸手捂上嘴,满眼不 可思议,这个男人,他刚才,他刚才竟然想打宝珠,她惊讶地看向宝珠,又看向对面的人,突然发现,宝珠这情况竟然和自己差不多,身边也有这么多随时对她想打想骂的人! 李采芸已经完全傻了,不知道这风起云涌忽然而来的是怎么回事。 向诚也很惊讶,看着宝珠,不相信她会是这样的人,但还是拉了拉薛利,薛利手太重了,刚那一下要真打上,可不得了。 乾启却已经转头看向宝珠,他心里有一千一万个问号,宝珠不是没有家人吗?这女孩怎么是她的妹妹……他看向明珠,仔细一打量,发现竟然是斗口那天的女孩子。 他一直以为宝珠是被别人在欺负……难道,她是和自己的妹妹闹着玩? 还有,还有……她竟然是别人的妻子。 想到这里,他简直觉得像是在梦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宝珠却没有看她,从刚才那一刻开始,她就只看着一个人,两辈子,唯一想对自己动手的男人。 如果周达在这里,一定会拼命拦着薛利,宝珠深沉的手段薛利向诚并不知道,所以此时的薛利,只当她是一个资深“绿茶婊”,把男人哄的团团转。 有老公还在外面勾三搭四。 可把这样不要脸的事情做得这样理直气壮的女人,他还没见过,看着宝珠,她站在那里一脸坦然,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 像要重新认识。 他也阴狠地盯着宝珠,这女孩和他们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他还记得打周达的那个晚上,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她穿着一件石榴红色的大衣,和乾启常穿的衣服风格一样,立在那里,像乾启量身定做的另一半,清艳的脸,对上他们微微笑着,却对乾启甜声说:“你可真有福气,不在的时候,也有朋友为你奔波。” 一句话,他们当时都觉得乾启眼光不错。 可这个“不错”,原来是满口谎言的弥天大错,他狠狠盯着她,像终于等到了她揭下画皮的时候,这女人,只有一张骗人的好脸。 却见那人像是终于看够了他,坦然地问道:“你说我骗了他,我骗他什么了?” 薛利盯着她,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可以这样一脸从容,他真是佩服这份镇定,他看了乾启一眼说,“你隐瞒婚姻状况,隐瞒身份,骗的男人为你团团转,你说你骗什么了?” 却见女孩忽然一笑,清艳的脸如拨云见日般徒然 生辉,“隐瞒身份,真是笑话!”她微仰了脸,无以伦比地傲然道:“感情,讲的是心甘情愿的两情相悦,如果真是我看上的人,刀山火海也能跨过去!又何须隐瞒。” 薛利目瞪口呆,她这意思,只有她能看上的男人,没有拿不下的男人?! 向诚也是一脸惊诧,更别提明珠了,她看着她姐,如从来都不认识般,伸手捂上嘴,这话,也太傲了。 李采芸却终于发现,原来自己今天真是来对了,自己这个女儿一定可以帮自己打走妖魔鬼怪。 只有乾启,依旧痴痴地看着宝珠,前所未有的凝视,想要看到她的心里。 压抑到极致的天气,终于飘起雪花,零零散散撒落下来,站在他们对面的女孩子,一身清淡的奶油蓝色,如画的眉目,那一直都在,时时令人揪心的娇弱堪怜,此时都变成了誓不低头的傲然。 这样的她,令薛利都有些相信了,可是,谁能忘记自己结过婚? 他极冷地一笑说:“这也是你的手段吧?”事情败露的时候干脆一身风仪无双,她要没几下子,也不能忽悠的乾启着迷入魔。 却见对面的女孩收起了笑容,冷冷一笑反问道:“我是和他相亲认识的?还是和他交友认识的?我和他是古玩圈里认识的。”她转开目光,视线不知飘去哪里,淡淡说:“我和他相识一场,交的是古玩里的三千锦绣,我并没有别有用心。” 风把她身后额前的头发吹的到处都是,乾启心疼欲裂,更多的依旧是无法置信,她才二十三岁,怎么可能已经结婚了。 薛利倒是不依不饶,势要找到真相,他说:“你交朋友倒是看得平淡……”他说着,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楼。 宝珠早知道这个房子是祸害,心中这一刻的荒谬感,竟然令她想大笑,她看了一眼身后早已出来的保姆,平淡地说:“原本今天是要告诉你的,这房子我不能住,新房子我已经找好了。”转身对着一脸沉痛震惊的保姆说:“阿姨麻烦你再跑一趟,上去把咱们的行李搬下来。” 明珠看着这些人,时间仿佛,依稀,又回到了自己身上,自己曾经那些被胁迫,欺负,苦苦相逼的日子,她突然说:“我一起去,帮你拿东西。”说完跟着阿姨向楼上跑去。 薛利的脸上终于徒然变色,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宝珠……”乾启唤她,他的心里一团乱,已经没有办法思考,听到宝珠要走,一时都傻的不知 该说什么,想拉她,去发现手抖的根本抬不起。 今天来以前,他根本没想到表白会不成功,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宝珠却没有看他,而是继续看着薛利说:“你还觉得我骗了他什么?这房子我一共交了六万,住了四天,够不够,不够我再补钱给你?” “别说了,宝珠,别说了。”乾启以前总觉得宝珠被人欺负,他想保护她,却发现,这一刻,好像欺负她的人,正是自己。 薛利的脸色越发难看,对面的女孩却尤觉得不够,“还有什么?我可以一次给你说清楚,要不要我提醒你?衣服吗?他是送了我几件……” 乾启一把拉住她,仓惶地望着她求她,“宝珠,别说了……”他怎么舍得,她被逼到这一步。 宝珠终于收回留在薛利身上执拗地目光,看着他说:“……那些衣服太贵了,我现在还穿不起。”乾启这才发现,她穿着一件新买的大衣。 宝珠甩开他的手,她现在,无比庆幸这个决定。 他的眼泪又直直滴落下来,说不出话,只用眼神乞求地看着她,别说,也别走!可她是别人的老婆呀! 李采芸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她一下冲上来,把宝珠拉到身后:“想撩女孩找别人去,我女儿有家有口,你们自重一点。” 乾启呆呆地望着她:不是说,宝珠的妈妈早就死了吗?! 高空中传来小型直升飞机的声音,路上有人尖叫,“看那里——”,宝珠抬头望去,远远的看着一架小型直升机,渐渐飞近,下面用网子危危险险兜了一大兜比飞机还要大的气球。 那飞机颤颤悠悠伴着雪花飞到他们的上空,就停着不动,路人都抬头望着,大家的衣服头发被吹的乱七八糟。 上面的周达兴奋地拍着赵新,“看!看在那儿,他们俩站在一起,应该是已经表白完了,快撒花,快撒花,还有放气球,放气球。” 说着自己先把腿上的一整筐花瓣拿着,“操!这么大风,忘了计算重力,也不知道能不能飘下去。” “周达你个缺心眼!”赵新竹框一翻,不管三七二十一倒了下去…… 满天红色花瓣飞舞起来,形成不可多得的美景,躲在远处的摄影师,拿着相机拍也不是,不拍也不是,赵先生交代,千万不要拍俩人的脸,要唯美,他好不容易找的角度,却用专注狗仔事业十年的眼光发现,那边表白没成功!以为十拿九 稳的事情,现在可怎么办?捧着相机,像自己摇摇欲坠的饭碗。 花瓣伴着小雪飞的周围都是。 路上行人纷纷仰望,女孩子伸手去接,更大的一筐也倒了下来,飘扬在空中,伴着气球,飞的到处都是,路上的车纷纷按着喇叭停下,司机伸头出来大骂,“谁他妈的缺心眼!这样危险不知道吗?” 却见一个闪亮的紫色条幅翻滚而下,四个大字,随着条幅在半空中咧咧飞舞:“如宝如珠。” 宝珠半仰着头,这一刻,终于笑了,身后传来声音,阿姨和明珠各推着一个宝石红色的旅行箱,阿姨手里拎着一个大包,明珠身上也背着一个。 宝珠走过去,接过明珠手里的包,低声问道:“那转心瓶呢?” 阿姨恨恨地说:“我没拿,还有他送你的衣服,都给他留下了!” 宝珠微微诧异,看向她笑着说:“今天事办得最合我心。”走到门口,李采芸走过来,宝珠说:“走吧。” 乾启愣愣地站在门口,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死了一样,宝珠至始至终,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四个人,踩着一地的小雪和花瓣,伴着路人的谩骂声,越走越远…… 第74章 宝邸 外面大雪飘扬,几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茶几中间摆着一个转心瓶。 乾启坐在壁炉前面的单人丝绒沙发里,手里抓着一个白色的拉绒毯子。时间,仿佛凝固在空气中。 赵新坐在周达对面,两人目光看似都落在转心瓶上,实则在互递眼神,他们在天上,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场表白,落地了才知道,原来下面那场比他们以为的还要荡气回肠。 宝珠,原来已经结婚了! 嗯,这是一个多么悲伤的命题,好容易爱上了一个女人,他竟然是有老公的。 “我她妈一分钟都坐不住!”乾启一下站了起来,此时,他终于接受了事实,心里那个势在必得的女孩,——已经有家了! 他攥着那抓绒的毯子,手扬起来,眼神凝在上面,又不舍地放下,周围看了看,竟然没东西舍得撒气,最后走到赵新身后,一把推开他,拿起沙发上的靠垫狠狠砸在地上。 “我不管她是不是结婚了!我管她是别人的老婆也好,是别人的情妇也好,是别人的妈妈都好,我就是爱她!”他看着赵新,眼神凶狠:“我只要想到,竟然有一个男人可以看着她吃饭,看她睡觉,看她刷牙,甚至看她洗澡,我都要疯了!” 哦,赵新炯炯有神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该提醒一下,还有重要的一样东西他没有说,不过想来说了一定是找死还是不要说的好。 向诚说,“那你想怎么样?做第三者?” 乾启一滞,这种不道德的事情,他以前从来都是鄙视的,一时没了主意,有些痛苦茫然地说:“你不知道,我一看见她的脸,心里面的爱意都能像火山一样迸发出来,不是小溪流是火山!真的,我看见她的眉毛我也喜欢,我看见她的眼睛我也喜欢,她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不喜欢的。” “那怎么办?”向诚也没了主意,抢别人老婆的提议他实在不想说,转念一想,“不过估计你现在想做也困难,今天闹成那样,还是先缓缓。” 一听这话,乾启顿时有了撒火对象,瞪向薛利,“他妈的都是你!” 薛利抬了抬眼,“看我干什么,她一直骗着你,我还不能问问?” “问?”乾启想拿桌上的花瓶砸他,“有你不说话先动手的吗?”向诚也侧身来说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手重,那一下还好小启反应快,真打上可不得了。” 周达却如同被电到,一下跳 了起来,瞪着薛利,“什么?你今天还想打宝珠?”赵新也无法置信地看着他,“……你真抬得起手。” 薛利沉着脸说:“那也怪她骗人在先。”看向赵新又说:“乾启当时问她怎么没说,你知道她怎么说?她竟然说‘忘了’我能不火。” 赵新:“……那也不能打女人。” 周达张大了嘴,还以为这三个是在纠结宝珠已经结婚的事情,却没想到竟然还怀疑宝珠骗人。 “我靠,脑残啦!”他忍不住骂道,转头看向乾启,“宝珠那脑子,她要存心骗你,还能让你发现?宝珠那手段,要靠骗男人过日子,什么房子不能住,还会租到我那破房子去?连你也信了?” “我当然没信。”乾启烦躁地一脚踹去沙发,知道薛利是为了自己,可他毕竟和宝珠接触少,还不如周达看得清楚。都怪自己,下午的时候就犯傻了。 周达却收不住,看向薛利吼道:“你怎么想的,竟然会觉得她是有心骗乾启。” “她明明结婚了,有老公为什么不说?”薛利拿过桌上的香烟,连打了几下火机,才有火苗跳出来,“自己长得那么招人,有老公还在外面结识男人,我想的有什么错。” 周达猛抓了抓头,被他的逻辑打败了,暴躁地说:“那不是明摆着吗?一定是和老公关系不好,如果关系好,她能一个人住在外头?她现在那房子,小启也说过,是保姆帮她租的,你的脑子呢?” “你他妈找死!”薛利一把扔下烟,刚站起来,就被向诚赵新按回了沙发里,“有话好好说。”向诚给周达打眼色。 周达却视而不见,一踢两人中间的茶几,看向乾启说:“这么久,你见过她老公给她打电话吗?你见过她给她老公打电话吗?有老公怎么不回家?有老公还用大冬天跑到景德镇去找路子挣钱?你俩的关系我看得清楚,去景德镇以前她根本就当你是朋友,后来才有了变化,关系没到那一步,做个普通朋友人家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私事周围说?” 乾启讶异地看着他。 赵新不可思议地说:“操,你被附体了?怎么突然脑筋变得这么灵光?” “我见的女人多!”周达咬着牙说,“不像某些人只想当ceo,不谈恋爱,整个跟时代都脱节了。” “操!”薛利又要起来打他,被赵新死死的抱住,但论打架,薛利可以收拾他和向诚两个,赵新看着周达喊:“你说话注意点技巧,宝珠也有错,结 婚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说。” “废话!”周达指着他,又指指旁边的三个,“什么叫自以为是,你们觉得喜欢人家就了不起,人家就得把自己摊开了给你看,跟你以前什么交情?你约个女孩出去吃饭,会不会一开始就说,下次我们约明天见?那他妈的是脑残,约明天见的话要到分手的时候说,关系没到那一步,人家为什么要说?” 赵新手不敢离开薛利,看着向诚说:“我第一次发现,他还有脑子。不过敢和薛利单挑,脑子还是不清楚。” 周达一挥手,“我就看不惯他说宝珠,虽然那个人吧……反正她挺喜欢乾启的,你们不能这样说她!” 满室,徒然就安静了! 四个人都盯着他,好像他在说一个只有自己知道,大家都不知道的秘密。 “你说谁喜欢谁?”赵新问。 “怎么?你们不知道?”周达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她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刻意保持着距离,话都不多说,只有对乾启不一样。”他顿了一下,摇摇头,“你们不知道宝珠的厉害,对男人手多狠,不过在他们去景德镇之前,我也没看出什么,后来在回来的路上,她让乾启拉手了,以那人的性子,不喜欢的人,可挨不着她。” 大家看着他,如看真相帝! 他这句话可算是救了乾启的命,乾启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看着周达,“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周达说,“有什么好想的?让你不痛快的人,你就应该让他更不痛快,要我说去把她老公狠狠打一顿,正好当给宝珠报个仇,谁让他对宝珠不好,也不管她,让她一个人在外面住。” 一语点醒梦中人,乾启一下活了起来:“你说的对,打他一顿好!他躺倒床上就没机会碰宝珠了。” 哦,这样啊,赵新不知道要不要再次提醒他,其实你打他一顿,他伤好了还是可以碰的,那是人家的老婆好吧! 周达却拿出情场一向快刀斩乱麻的速度,“要我说就不要耽搁,要去现在就去。” 大家看着他,突然冷了场,四个人都在想: 打人可以,但是,她老公在哪?哦……不对?或者应该说,她老公是谁?! “啊——连是谁都不知道?!”情场高手周达先生再次震惊。 乾启抓过桌上的手机,“现在就找人去查,你们也打电话,分几路查,今晚一定找到人。” 人多力量大,何况是他们要找一个人,拿着名字和生日,先查到户口,天蒙蒙黑,资料就已经送过来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也没心情出去吃饭。在楼下会所叫了点送餐。 各家的资料各人看。 乾启拿着宝珠和贾承悉的资料,看得肝肠寸断,面前的饭菜,一口没动。 向诚家有涉及出版业,所以他拿的这份资料,偏重于宝珠以前的工作,他吃着意大利面说:“这里说,她以前在单位的人缘还可以,工作不好不坏,就是,好像手里总缺钱,问同事借过钱,不久前才给人家还清。” 这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完全觉得这说的不像是宝珠。只有乾启突然想到,最早见宝珠的时候,她说没有钱,后来又说斗口赢了些钱。 周达看着自己手上资料,却突然一口茶喷了出来,“我操!你们知道李营是谁?” 几个人嫌弃地向后躲,“不就是被你送进去的那傻逼吗?”赵新说。 “靠,这人他妈的是宝珠的舅舅!”周达喊道。 “什么?”乾启大惊。 周达急急地看着,说:“还有你知道,那被连坐的倒霉姐夫是谁?”不等大家接话,他一拍桌子,“那个是宝珠她爸!” 向诚薛利和赵新不明内情,只有乾启目瞪口呆,比下午知道宝珠结婚时候的表情差不多。“还有什么?”如同发现了惊世秘密,他再也不在宝珠疯狂曾经迷恋贾承悉的部分流连,低头翻找着。 向诚却看向周达说:“是不是就是说,你们送到局子里的那人是宝珠的舅舅?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周达拿起香烟,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的,故意看向薛利说:“因为那人想包养宝珠。” 薛利一下抬起头来,震惊地看着他。 向诚和赵新也是首次听闻,片刻,赵新说:“原来她有这么丢人的一家人,换了我,我也不说,简直是畜生。” 乾启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他以为是孤女的宝珠,真实的人生原来更加不堪,在资料里过滤着:“原来下午来的是她继母……她真的没有妈妈。明珠,今天那个明珠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李营,就是今天下午那个女人的弟弟。”乾启看得浑身冰凉。 向诚靠向他,指着一段说:“这里,说她前几个月出过一次很大的车祸,捡回一条命,还说……她是去电影院捉奸的时候,被撞了!”被乾启一把抢 了过去。 向诚继续说:“上面还说,她没出院,老公就去云南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他看向薛利,“也许她真的只是不想回忆过去,搬出来想重新开始呢。” 薛利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心里却满满都是下午的时候,她站在自己对面,和自己针锋相对的样子,倔强的仿佛宁死都不会低头,有什么好倔的,有话不能好好说。 支离破碎的人生,也总有拼凑完整的时候,乾启攥着那一沓资料,简直无法相信,二话不说,抓起车钥匙就跑了出去。 大家都没说话,都知道他去哪儿了。 ****** 乾启走了,大家都不约而同看向薛利。 薛利阴沉着脸说,“都看着我干什么?” 周达看着他,看着他,最后还是没忍住?低低地说了句,“渣男!”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我想替宝珠说句话, 在乾启给她那一瓶水之前,她是准备拉着乾启一起挣钱的。后来那一天之后,她发现喜欢了乾启,所以才会开始关注以前根本不在乎的东西,例如家世。 乾启和她家云泥之别是事实,她不想现在靠着他,不代表她放弃,一个一直强大的人,有自己的惯性思维。 还有,一个人说的话,不代表心里真的那样想,有时候在外力的作用下,说什么都是错,她不得不那样。 宝珠和乾启都是成长线,一个是在感情上,一个是综合的。 请大家多谅解。 还有,我绝对没胡写,乾启这班是小孩子,他们以前和周达不好的时候就打他,骨子里是独占欲很霸道的一群人,所以他要去打贾承悉我没乱写人物。 他和宝珠在一起是最初的形象,都是粉饰过的,包着呢,这场事情之后,俩人才能回到柴米油盐,我真的被骂的手抖了,罗嗦一下,大家莫怪。 第75章 乾启急切地按着门铃,转眼门开了,明珠站在门里看着他,“是你呀,我姐没在。” 乾启不相信,直接挤了进去,几间房子一看,真的没有人。四处空空落落,只有主卧有床,现在铺着寝具。 他转身来问:“这房子怎么回事?东西都打包了,宝珠什么时候搬家?她人呢?” 明珠说:“真没有礼貌,我姐怕人打搅,躲起来了。” 乾启转身就往外跑,明珠追出来说,“你别缠着我姐。”却见那人走的更快了。 乾启一出公寓,开着车就走。 二十分钟后,保姆阿姨看着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的乾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人在哪儿?” 保姆阿姨摇头,“不知道!” 乾启心急火燎,看到保姆阿姨身后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应该是她老公,不愿浪费时间直接说,“你告诉我,我帮你老公换个好工作。” 保姆阿姨惊讶地微张了嘴,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乾先生,你别为难我,甄小姐现在已经很可怜了,她没家人也没什么朋友,你家大业大,她高攀不起。” 乾启听不得这废话,“你说不说,不想换好工作失业也可以的。” 保姆阿姨目瞪口呆! ****** 标准间里, 只开着梳妆台前面的壁灯,靠窗的位置,两个宝石红色的旅行箱并排靠在那里,宝珠坐在梳妆台前,面前铺着她惯常练字的东西。 屋内安静,没有开电视,也没有音乐。 只有一个人,对着一张铺开的纸,也不知麻木了多久,她才拿起旁边的笔,稳稳地落下笔,转眼,一个瘦金体的“简”字落在纸上。 瘦金体,宋徽宗独创的字体,气韵脱俗,现代的仿宋体,就由此而来。 她看了看,又写下另一个,再一个,无穷无尽的笔意,描画着曾经的辉煌,只有真正辉煌过的人,才能明白她此时心中的苍凉。 想到今天薛利说过的话,她淡淡笑起来,“骗子!” 在纸上又落下一个瘦金体的“简”字。 自言自语的低声说:“虽然没被人当面骂过这词,但简妮你吃古玩这碗饭,本来就是靠不被人骗和骗人过日子。简家曾经出过的十九位大当家,你是唯一的女人,要有气量。” 但又很快撅 起嘴,“不过为了这么小的事情被骂骗子,有点冤……”心里想着:其实如果有机会,她倒不介意让薛利看看,到底她当骗子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还是算了,那人,是他的朋友。”她叹了口气,这件事上,其实自己也有错。 她想着今天白天的情况,忽然觉得老天和自己开了一个玩笑,这明明就是自己平时最喜欢做的那种局:——必死之局,怎么做都是错! 她右手一攥,纸被揉成一团扔去的一边。 这个婚姻不是她的,她的心里,也从来没有当成一回事,来了五个月,醒来两个月,立足,创出自己的一片天,才是心中一直是当务之急,她没想过要谈恋爱,所以知道姓贾的没在,才会把这件事就扔去了一边,却没想,出了乾启这个意外。 她重重地落下一笔,自己曾经都是和男人过手,大家靠本事吃饭,乾启最初也是那样的朋友。 放下笔,她有些茫然地不知望去那里, 想到那天,他突然从衣服里掏出一瓶水来……从来没有人,这么笨拙而柔情地对待过自己,那一刻,她忽然想到:有一个冬天,她还不到三岁,被老太爷抱着出去玩雪,动过雪的小手冷冰冰的,她被小丫头擦了手,看着红红的手指,正发呆,却被老太爷一把抱了起来,把她的手拉到自己的后脖埂子,对她说:“把手塞在太爷脖子里,塞在这里暖和。” 她傻傻的就放在那里,觉得好暖和……心里想:老太爷不会觉得冷呢。 眼泪落了下来……落在纸上,晕了上面的简字。 一滴一滴, “这个笨蛋,如果不是遇上这个笨蛋,这个身份有没有结婚,碍别人什么事?古玩圈里交往,还管人家家里几房老婆,几房姨太太不成。”她使劲又把纸上都揉成一团,站起来。 又不知还能干什么,在房间里走了几步,不知能走去哪里。又周围看了看,看到刚买的杏色衬衫,走去洗手间泡进水里,水太热,浇在手上,转眼手面就红了,她也不动,只感觉着眼里的东西,一滴滴掉在水里,隐藏得天衣无缝。 第一次,发现这个身份,荒谬的其实远超自己的想象。 在她的心里面,从没当自己是甄宝珠,那天决定把手放在他手里,心里只有从未有过的羞涩,却忘记了……她不是简妮,而是宝珠。不认同,不当回事,放在特定的情形下,就是有夫之妇还和别人交往,也确实够坏的。 她抬头,看着镜中人,“简大姑娘,你是个大骗子!” 门铃响 她拿过毛巾擦了擦脸,走过去看门,从门镜里一看,立刻向后一躲,不敢出声。 门外人喊:“宝珠,宝珠你开门,我知道你住在这里。” 她憋着气。 门被拍的更响,“你不开门我叫经理来开啦,我自己拿门卡来开了。” 宝珠放轻手脚走到房间里,坐在床跟下面的沙发上,这里离门最远。 乾启继续按着门铃。 她坐着不动。 又过了一会,门外忽然没了动静,她等了一会,走过去,脸刚靠近门,一声闷响,“咚——”的一下,门自动撞上她的额头。 宝珠捂着额头,恼怒的说,“你怎么弄来的门卡?” 乾启站着不动,喘着气死死盯着她,她捂着头,眼睛红红,鼻子也红红,一看就是哭过了,身上的淡黄色真丝衬衫,下摆位置都湿了,荡在身上弱不禁风,只有那一头发稍微卷的头发披在身上,如同保护伞,唯一可以保护她的东西。 她是他,失而复得的宝贝! 他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说不出,一伸手,把她用力揽进了怀里。 真丝的衬衫,柔亮的长发,还有她,都在自己怀里,他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泪水透过衬衫,渗到宝珠肩头,她呆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一根木头。 突然间,又被人一把放开,两只手被抓了起来,转眼强打在乾启的脸上。她吓得连忙缩手,却被乾启抓的更紧。 “你打我!宝珠你打我!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你家的事我都知道了,是我没保护好你,因为我让你被人误会。” 宝珠用手腕使着力,“你先放开我。” “我都想通了,我知道是我不好,你要不是认识我,也没这些事。” 宝珠摇头,“你抓疼我了。” 乾启连忙松开手,衬衫的衣袖皱皱巴巴地裹在她的手腕上,他连忙扯着袖子,翻找着袖口的纽扣…… “你干什么?”宝珠惊讶地缩回手,这人怎么解她的袖子。 “我看看弄红了没有,”乾启说,好像完全不觉得这是一件尴尬的事情。 宝珠手腕一转躲开了,“我没事。” 乾启紧紧地盯着她,宝珠躲开他的视线,知道自己始终 ,欠他一个解释,可又真不知该怎么说:“来了也好,我今天那样说,你明明有很多话可以说我,但却给我留了面子……”她低低地说:“……我之前和你认识的时候,没有想过其他的,所以就没提家里事,后来……我一直太忙,我们从景德镇回来才一周,又忙着拍卖的事情,那天,在拍卖行……第二天,本来我是应该和你说的,可那天我又……后来我们四天没见……就到了今天。”她说的支离破碎,也不知道乾启能不能听懂。 这段感情来的无声无息又突如其来。 她起初认识他并不是为了找亲事,后来两人却越来越好,一起去景德镇,等自己明白心意,那天让他在高速上牵着手走,到拍卖行,他又拉着自己的手,本来第二天她想和他说一声的,可又遇上了荣耀钧说乾启家的事,她就没了心情说话……四天后第一次见面,却怎么也没料到,这件对她而言微不足道的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样。 从乾启的角度讲,自己真的有不可原谅的地方。 乾启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微微向后,让她多点空间,慢慢说:“宝珠你错了,你结婚,或者要自己在外面住都是自己的事情,你并不欠任何人解释。” 宝珠瞅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小声说:“不是……我应该解释的,但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是真的忘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件事上隐瞒你,因为很多人都知道,我根本没放在心上。”她乱七八糟地说着。 却找不到更好的解释,怎么告诉他,我其实根本不是这个甄宝珠,那老公,只是早晚要没关系的一个人,她连他名字都懒得记,又怎么会想到没事提到他。 却听乾启说:“你车祸能够捡回一条命,想重新开始,不想记得他,也是人之常情。确实不应该想,现在听到你说忘了我很高兴。” 咦,竟然还可以这样解释?宝珠顿时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望着他,这些对她来说,最难解释,无可解释,无法解释的事,竟然被他这样轻描淡写的,——就说通了。 乾启说:“别再想这些,一个人的婚姻失败,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好和坏,都是自己曾经的人生,走的不开心,换条路走而已,我只是半路和你遇上,要提出和你结伴同行的时候,你再告诉我都不迟。” 他抬手,靠近宝珠脸侧的头发,又放下来,始终没有挨上她,“刚刚我来的这一路上,想着我们相识一场,一日日,一件件的事,心里难过极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非常清楚,虽说今 天事出突然,可那一刻,我也不该全然忘了曾经的相识,我们走过的路。朋友相交,贵在一片真心,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根本不屑用这件事情瞒着人。” 宝珠静静地看着他。 乾启说:“你想想,其实就算大家都知道你有老公,该喜欢的也挡不住,隐瞒婚姻,根本毫无意义,这个道理这么浅白,可惜我迟了这么久才想通。” 你说的心甘情愿,是这个意思吗? 第76章 一盏灯,两个人 两张单人沙发中间的小圆桌上,宝珠放下一瓶绿色的玻璃樽:“只有这个。”乾启把大衣搭在沙发上,看着那纯净水,视线又转到她身上,湿了下摆的衬衫已经换过,穿了件白色花领的小毛衣,“你怎么住来了酒店?” 宝珠在他对面的沙发落座,右手不着痕迹地搓了几下自己的右耳垂,那里还在发热,还好头发遮住,她说:“我找了房子,约好的搬家公司明天才搬家具。”低着头,有些尴尬,“……本来下午的时候,我……我想着等外人走了,再慢慢和你说的,你帮我找的那房子太好了些。”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好多事情突然就这样发生了,现在说起来,苍白又毫无意义。 乾启却敏感地捕捉到,她说的“外人”,想到下午的时候,她确实是想让那两母女先走的,他的嘴角浮上无可抑制地笑容,低声说:“她们来找你,是有事?”这么多日子都不来往,找来的资料也是表象,究竟宝珠和她们是什么情况,他不知道。 宝珠说:“一点小事而已。” 乾启欲言又止,现在知道她始终是已婚的身份,说话不得不更斟酌,“宝珠……”他极轻的唤她,“你心里……有没有,” 宝珠疑惑地望向他,他神色有些不安,“……你有没有,生我的气?” “气什么?”宝珠不明白。 “那个……”乾启说,“那个我今天那样,搞得那么乱。”第一次恋爱的人,只想让她看到自己破釜沉舟的真心真意,却没能想到更多,如果今天,不是自己选了那种表白方式,这件事绝对不会是这样。 宝珠想了一下,明白他说什么,那满天乱七八糟的花呀,路上司机的大骂声,还有那在猎猎生风的几个字……忍不住笑起来说,“……我知道曾经有一个人,他无意中从别人那里看到了一副瘦金体的字,只觉天骨遒美,逸趣霭然,富贵气息蕴积纸墨……这人呀……当时就想,这幅字,他得要!” 乾启一心紧张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怎么说起了这个,却没想她笑的更好看,像是想到了极开心的事,不紧不慢地说着:“可后来对方说不行,那字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与自家女眷之间所赠之物,不能出让。这人一听……”她看向乾启,“你猜怎么了?” 乾启说:“大概让自己家女眷辗转去要吧?”乾启不知她说的哪一朝的事,只能想到这份上。 却见宝珠捂着脸笑起来,摇着头说: “他家里没女眷,他一听,求字的心思一下变成了求人!” “啊?!”乾启,“……” 就见宝珠笑了一会,看向他,忍住笑说:“可人家对方是正经的世家,女儿是正经的闺秀。而这人,是吃古玩这碗饭的,自己从小聪明绝顶,也精于鉴赏,家里很有些家底,在外,也非常有些手段。可门楣上差了九条街,谁能把女儿下嫁给他。” 乾启点头,“过去人结亲,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考量的地方比较多。” 宝珠笑着点头,“可这个人呀……天生不信邪,他看上的东西,一定得弄到手。” “这倒是玩古玩人的通病。”乾启非常能理解,“搞收藏的人要是看上什么东西,不弄到手,有时候睡觉都睡不香。” 宝珠斜睨了他一眼,“纨绔子弟习气,要是东西太贵,人家答应匀给你,没钱不也白搭。” 乾启哑然。 宝珠一摊手,“看吧!你从来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大概钱从来对你都不是问题,所以考量事情的时候,只有看上的,和没看上的。” 乾启连忙点头,谦卑地客气道:“知音,知音。” 宝珠翻了个白眼,看去一边又说:“那人和你倒是异曲同工,只觉得这世上,只要是自己看得上的东西,都能成事。” “那他倒是很有魄力。”乾启说:“那最后成了吗?”他很关心这个思想和自己异曲同工者的结局。 宝珠看向远处墙上的画,目光向往而眷恋,“成了!他要做的事,哪里有不成的。” 乾启虚心追着问:“怎么成的?” 宝珠看向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下说:“他的方法可简单了,先设计认识了这家里的公子,攀上了交情,找到机会见过人家姑娘,只觉得很顺眼,和自己心里想的一样,就提出求娶,人家自然不同意。他就每天金玉字画成箱的往过送……”她看向乾启说:“我和你说了,他很有些家底!” 乾启连忙点头,“有家底就是好!” 宝珠笑着不理他,继续说:“人家当然不要,给他退回去,他就又翻倍的送,东西都堵到人家门口,好些字画,都是绝世孤品,就那样堆在门口,看着就让人心疼,他也不在乎……连着这样堵了半年,那家人实在没见过这样的的人,想找人收拾他,可他很有些人脉,虽然自己不做官,但很多人都与他交好,这姑娘家真一筹莫展,眼看人家姑娘的名声都要他弄坏 了,实在没办法,人家女儿的父亲不得不亲自上门来请托他,请他高抬贵手。” 乾启说:“这也……太霸道了。” 宝珠点头,轻声附和,“是很霸道,可他说,‘反正我也没想娶别人,东西是我心甘情愿相送,好的东西都想给她,她现在不嫁我没关系……反正过个几年,还是会嫁的!’” 简家的老太爷呀,是个人物。 乾启望着她,觉得宝珠这怎么像是在映射自己昨天的行为,昨天的自己,心里也确实只想着,反正非她不娶,就算失败了怕什么,反正最后总会追到的,所以过程美好不美好根本不重要,以后都会变成好! 想到这里,还确实觉得挺像,竟然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感慨道:“破釜沉舟也需要勇气。” 宝珠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是无赖习气,可好在……那家人是真的疼女儿,觉得嫁给这人,虽然门第差了点,可他能孤注一掷这样求娶,也算真心。又考量了他半年,把女儿嫁给了他。”其实真相是家里女儿多,不差这一个。这段是老太夫人后来说的。 乾启忙问:“后来呢?” “后来呀……”宝珠说,“后来他们俩过的很好,做到老太爷,老太夫人的时候,依旧很好……”她低下头,轻声说:“好了一辈子。” 乾启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这个,但也觉得挺励志,轻轻地说:“宝珠……我知道你心里有锦绣万里,你看的世界比我看到的大,我认识了你,现在时间还短,以后我们总会看到一样的风景,说话彼此也能明白。” 宝珠:“……”她说了什么,怎么引来这样一段话?不得不感慨,老太爷一定和乾启很有共鸣,其实他和老太夫人偶尔也鸡同鸭讲。想到这里,她又笑起来。 就听乾启别别扭扭地又说:“今天的事,是我思虑不周全,来找你之前,应该多打听一下你的情况,我就是……就是……” 就是满头热血什么也想不到呗,宝珠心里默默为他补充,又觉得有些奇怪,看向他,“那你今天没有生气吗?” “生气倒没有……”乾启说,“当然是有些意外,不过,后来一想就懂了。” 宝珠不解地瞅着他,“你懂什么?” “玩古玩的人,心思都是九转十八弯的,明明看上一个碗,也会拿起旁边的盘子,买了盘子,才会说,碗做搭头。” 宝珠:“……我问的什么?” 乾启说:“我是说你今天说的话,话里都有话,我懂。” 宝珠捂脸转去一边,这次换她不懂了,话赶话,说到了那里,她其实真的没刻意想给他暗示什么…… 突然心思一动,看向他正色道:“对了,今天这事你准备怎么收场?” ******* 致祥居 荣耀钧静静听完小武的话,一时愣得说不出话来。 这俩人,竟然搞出了这么大一场戏,还真是让人意外。就听小武说:“看样子乾启真不知道她结婚了。”说完以后觉得有点怪,自己也常忘记这女人是有老公的。 看向荣耀钧问道:“明天能不能在媒体看到热闹。” 荣耀钧想了想说:“应该拦不住,你想想,闹成那样,看照片上,宝邸门口的那条街,后来堵成那样。” 小武幸灾乐祸地说:“乾家这次该首次登上娱乐版了。” 荣耀钧看了他一眼说:“对女方来说,这件并不是好事。” “那也没办法,这叫自作自受。” ******** 第二天一早 安城各大报纸新鲜热辣新闻出炉: “——启世集团旗下,即将成立的宝韵有限公司,首款外销工艺瓷品牌,‘如宝如珠’,昨天宣传造势,引发市民热论!” 第77章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外面一片银装素裹。 又是同一地方,两个人。换成了李采芸和明珠,宝珠坐在对面的床上。她的房子现在明珠在暂住,也没法搬家,新家没家具,她只好住在了酒店。 “昨天回去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宝珠问李采芸。 李采芸抹着眼泪,“我先去的医院,那些人,打完了人也不管,都走了个干净,还是公司的人赶到,把你爸爸送去了医院。” 宝珠沉着脸,“那你报警了吗?” 李采芸点头,又摇头,“他们人太多了,我报了警,可他们都托了关系,比我们早一步,七层八层下来,警方那里现在说要调查。” 宝珠看向明珠,这女孩此时一脸灰败,这件事对她打击真的很大,说道:“现在都是一家一个孩子,因为自己无能为力,所以只能把怒气撒在别人身上,给自己找一个可以宣泄的借口。”心里又有些感慨。 这些所谓有点钱的家里,半高不低,也不知道走的什么门路发了财,但是一个人的素养不会因为家里有钱而一下也就有了,所以三代人才会学懂穿衣吃饭,就是说的这种情况。 我们从大清洗过后,现在多称富二代,所以这些二代的父母素质,可见一般。 就连乾启他们几个,家世比这些人有云泥之别,可在行事上,也多是按着自己心意,哪怕富人的世界分十层,乾启这种在十层,明珠家这种才在二层,二层的人,也忍不住在自己的世界自以为是,欺负比自己弱势的群体。 真是悲哀。 作为被殃及的自己,她叹了口气,看在昨天明珠帮自己去拿东西,李采芸莽撞的护了自己那一下,不管是不是真心的,决定帮她们这一次,“这件事之后,我们说好的,以后各过各的。”她再次提醒李采芸。 李采芸点头,昨天宝珠就和她们说了,这是最后一次。 其实名义上的父亲被打了,宝珠脸上也觉得不怎么好看,说道:“那病情现在怎么样?” “很重……”李采芸又哭起来,“你爸爸醒来了一下,就又不行了,被打的是头。” 宝珠问:“有生命危险吗?” 李采芸一愣,止住哭说:“那怎么会,没有。” 宝珠说:“那你就别哭了,想着把这事先办好,既然警察不管,你家里有其他亲戚吗?” 说到这里,李采芸又哭起来,“本来 还有你舅舅……” 宝珠烦躁地皱起眉,“我问的是别人,有用的亲戚。” 李营的事,到了今时今日,也没人猜到和宝珠有一丝半毫的关系,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宝珠没有钱,根本不可能做出这么大的事情。宝珠也不想提起他。 “都不来往了。老家还有。”李采芸看向她,“问这个干什么?” 宝珠站起来,被欺负成这样,又是直接和这身份有关系的家人,让外人看到,自己真的挺没脸的,说道:“这事他们不会罢休,因为孩子还在医院,他们不会觉得是自己没管教好自家孩子,只会继续找明珠的晦气。” 明珠屏着气默默地流泪。如果谁的人生可以代言悲剧这两个字,除了自己,她找不到比自己更悲剧的人了。 就听宝珠又说:“现在我给你出个办法,你把病人送到国外去,找那边不管什么私人医院也好,假的也罢,弄回来一份植物人的鉴定报告。” 李采芸和明珠都傻了似的看着她。 宝珠看着她俩,一副不开窍的样子,无耐道:“还不明白,等人一出院,他们还是会闹。对方人太多,你们没办法讲理。所以你们也不要试图去讲理,等自己家比别人强势的时候,你再想着到警方那里去找公道,现在你一家托人托关系,比得过人家十几家?” 李采芸茫然地点头,这事就是这样,不是自己家太不顶事,而是对方人多势众。 宝珠说:“所以你要有点行动力,拿到报告之后,找你家亲戚去堵刘芳芳的家人,要他们给你个说法,记得,只找这一家,千万别不知重点,扯上别人。” “他们都是一伙的……”李采芸小声说。 宝珠不耐地一挥手,“什么一伙的,这是羊群效应,也叫从众心态,肯定当时是刘芳芳家煽动的,因为她女儿才是罪魁祸首,她的车先出事,如果她家不把责任推给明珠,你们想过吗?其他受伤孩子的父母是不是应该找他们?” 李采芸恍然大悟。 明珠感激地看着她,只觉得自己这么久的委屈,终于有人能说句公道话了。 宝珠又说:“人都是这样,影响从众的主要原因,是我们从小习惯了少数服从多数,所以大多数人众口一词的情况下,想保持不同意见,也会缄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别做出头鸟’,这是我们千百年约定俗成的教条,那些人里面,当时很多心里一定是犹豫的,只是大家一个两个 都来了,反正是找人出气,而且具体刘芳芳家说了什么,我们不知道……” 李采芸点头,“可我们能怎么办?他们人多势众。” “我们也要一样。”宝珠说:“你回去叫了你家亲戚,去医院和她闹,一边找人告她们,一边让你家亲戚煽动其他人,要别人明白,其实刘芳芳的车,才是最该负责任的。” 李采芸忙摇头,“家里真的没亲戚了。” 宝珠气的一拍桌子,“没亲戚你不会雇几个亲戚!” 李采芸和明珠,瞠目结舌。 “然后把又宸叫回来,家里的公司让他去,明珠出国去躲着。”宝珠快刀斩乱麻,“有钱公司就继续开,没钱就先关几家店,人只要在就行。” 李采芸和明珠,都说不出半个字来,只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宝珠,再一次发现,这个宝珠,真的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一个,或者,经过两年婚姻生活,她真的蜕变了。 原来破茧成蝶是真哒!~ ****** 致祥居里 荣耀钧看着面前的报纸,简直想拍案称绝! 小武啧啧出声:“这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损招,竟然反其道而行,这样的事情,怎么说也该是娱乐圈头条的新闻,竟然最后只是罚款就完事了。没天理呀……” 武超文说:“你什么时候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小武说:“一定是那个大开门出的主意,她最会以云淡风轻的损招使坏。” 武超文想着,一副纯良样的害人,和云淡风轻的使坏,是挺有她的风格。 小武却忽然笑着拍起桌子:“哎呀,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过年了。又该有好戏了。”武超文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也注意点形象,在外头好歹也是个有头脸的人。” 小武笑着看向荣耀钧,“钧少,你怎么说?” 荣耀钧抬眼扫了他一下,“她家的事情还是麻烦,没有钱才是问题。” “钱?她认识乾启还差钱?”小武觉得不可思议。 却见荣耀钧摇了摇头,“好强的人,怎么会张口和人借钱。”一想又不对,她以前也不是没有向同事借过。 曾经甄宝珠的履历还躺在他的抽屉里……好矛盾奇怪想不通的一件事呀?! 觉得心里有些烦,挥手说:“你们俩先出去,我打个电话。” 小武 站起来,意气风发地搭上他哥的肩膀,“知道我为什么说有好戏了?” 武超文拉开门。 门关上的瞬间,荣耀钧听到小武说:“过年他老公一定该回家来了……” 荣耀钧有些怔楞: 如果那人回来,万一出了钱,以后她的路就更难走了,不得不欠下别人的,她从家里搬出来的心思一目了然,算了……当帮帮她好了。 想了想,他拿起了电话。 ****** 新年倒计时中 商场里,到处张灯结彩,詹璐璐挽着宝珠,“等会要一起吃饭,我不去行不行?” 宝珠看向她,“吃饭有什么关系,大家人多热闹。” 詹璐璐一皱鼻子,“你才别骗我,人家是为了特意请你吃饭,我去干什么?” “不是特意请我,”宝珠说,“是我正好约了你出来,而他们打电话,说请我们一起吃饭。” 詹璐璐犹豫着摇头,“我不想去,让我走吧,他们家都太有钱了,我在这里,压力大。” 宝珠把挑好的衣服递给导购小姐,“要过年了,说好一起买新衣服的。”心里却想的是,现在意识到自己还披着个已婚的身份,以后暂时不方便和乾启见面了,以前是自己当他朋友,一心坦荡,但现在情况不同,俩人都在有技巧地规避着这个尴尬的问题。 但今天是薛利请她吃饭,内容很好猜,所以得去。 詹璐璐郁闷地揪着自己刚做好的头发,本来自己和宝珠高高兴兴在臭美,怎么忽然就有个家伙打电话来要吃饭。 宝珠交了钱,接过东西和她说:“吃完饭咱俩还可以接着逛。” 詹璐璐扯了扯宝珠身上银红色的大衣,“我还是不太想去。” “等会就来接我们了,”宝珠把刚买的围巾缠在詹璐璐脖子上,诱哄道:“乾启有两个朋友,都挺不错的,还没女朋友。”动手打人的就算了,她说的是赵新和向诚。 周达君再次被遗忘。 却见詹璐璐忽然一脸紧张,“那我更不去了,我又不要相亲。” 宝珠大笑起来,这个傻丫头甚合她的心意,拉着詹璐璐向楼下走去,“我们去楼下珠宝柜台看看,我看看现在的玉价。” 詹璐璐心事重重,手里拎着购物袋,挽着宝珠,犹豫又不舍得放手,小声问道:“你弟弟回来后怎么样? ” “挺好呀。”宝珠说,“他有个朋友借了钱给他,正好公司的事情也解决了。” 詹璐璐的手指细细的摸着宝珠身上的羊绒大衣,心慌慌地说:“他这次回来,真的暂时不走了吗?休学了?” “嗯。”宝珠淡淡嗯了一声,“家里没人,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俩人说着话,来到了一楼的一家旗舰店,装修华美。 詹璐璐低着头想少女心事,也没看地方,宝珠一直想了解玉石的行情,这些东西都是风向标,以有钱人的兴趣主导的市场,和古玩市场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你们这里最贵的东西,摆在哪一个柜台?”宝珠问导购小姐,兜里钱不多,也可以直奔主题。 旗舰店的导购眼光毒辣,这客人一看就是能戴得起好东西的人,忙请两人去会客区,这里地方不大,还特别留出一块,只摆了一张罗汉床,前面一块地毯,两侧各有两把圈椅,招待贵客专用。 等两位客人在罗汉床上落座,导购忙说:“我们的品牌融合传统玉石文化,又加入创新元素,每样东西都有自己的特色,小姐想看玉石还是翡翠?” “有产品目录吗?”宝珠问她。 导购点头,“有的,客人您稍座。” 看到导购离开,一身红色职业装热热闹闹,要过年了呀,宝珠看向詹璐璐,“对了,你哥哥最近在干什么?” 詹璐璐一直握着电话,也不知在纠结什么,低着头说:“还不是那样,快过年了,最近在帮各家买年货。” 有理想的大侦探忙着办年货……呀 宝珠一时无语,顿了几秒说:“……那我现在找他接我的事情,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詹璐璐一抬头,奇怪地看着她:“他不是已经接了吗?!” “什么时候?”宝珠看着她,惊讶地说:“我怎么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个小剧场,这个东西我不常写,也不知道对不对,逗大家个乐包间,两个人,一桌菜。 宝珠看得意兴阑珊,对着乾启说:“投胎真是技术活,你还见过比我更悲催的重生女吗?” 乾启安慰道:“你要体会别人一片苦心,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宝珠重重叹了一口气,“原本有一个绝佳的反转机会摆在我的面前,这一次甄家倒霉,原本我可以力挽狂 澜,把那个病怏怏的父亲送走,倒霉的妹子藏起来,没用的后母搁在家里……那么我,顺理成章应该上位,从此以后,当上ceo,迎娶高富帅,坦荡荡的大路迈向人生巅峰。” 乾四爷虚心请教,“高富帅已经在等着了,为什么没上路?” 宝珠郁闷地一扔筷子,“有人提醒了编剧,这次千万不能跑题了,本姑娘的使命是在古玩界掀起腥风血雨,不让我转行!” 乾四爷安慰说:“我相信你,就算不好走的路,你也能走漂亮。” 宝珠一拍桌子,“说错了!是没路也能走出路,还能开出花来!” ******* 扔雷的美女们下一章再挂哦~~~还有,这章的题目,联想到某些人,是不是很有喜感? 第78章 商场里热闹地飘着新年歌,透过落地的玻璃墙,可以看到贵宾区里对坐着的两个女孩子,傻傻对望的样子像两只呆鹅。 “宝珠……”长相甜美的女孩子先叹了口气,拉起对面人的手,苦着脸说,“我表哥这个人呀,我从来都猜不到他心里想什么?” 穿银红大衣的女孩子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神同情,安慰道:“和聪明人待的多,慢慢会变聪明的。”而后她手指下滑,落在女孩紫色大衣的白色毛领上,帮她整了整衣服说,“可前提是,自己也要会思考,不然神仙也难搭救。”说完她忍不住低头笑起来。 詹璐璐一把抢过自己的衣领,不忿道:“五十步笑百步,你还不是一样败在他手上一局。” 宝珠伸出细长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我可没败给他,他不想接我的事情有自己的考量,我们又不是对手。”说到这里,又有些意兴阑珊,当初知道这身份有个老公,自然以为第一要务是离婚,结果后来该了断的人没遇上,倒是遇上甄家的破事,一刻不消停得闹腾到现在,要不是这样,也不至于把自己弄成今天这样尴尬的处境。 “小姐——”导购小姐捧了画册过来,递过来,“您请看。” 宝珠抬手接了,靠近詹璐璐让她一起看。 “这款‘顾愿’,是我们今年的主打,翡翠手镯,但是是创新的宽版型,寄寓爱情的相顾,真情一定如愿,是我们首席设计师亲自设计,已经送出去参展了。”导购小姐躬身在旁讲解。 宝珠看了看,样子很像扁条的贵妃镯改良而来,紫罗兰翡翠带波纹,对角嵌着四条金箔,点着一颗米粒大的宝石。 这种翡翠比不上绿色翡翠,宝珠向后又翻了一页,导购小姐忙又说:“这款用翠色渲染纯粹的古雅韵味,也是我们主力推荐的款式,但价格较高……”说到这里不由看了一下客人,这位女客身上没有首饰,玉指芊芊却连枚戒指也没有,但看神韵气质,又不像穷光蛋……这册子上的几款从二十万到小百万的都有,她一时有些搞不清该推荐哪一款。 宝珠看着,前面也就六款,不同翠色,但因为走商品路线,样子大概一样,但事物一定会因为种水不同而价格不一。 她指了两款,“十紫九豆,你挑好的拿给我看看。还有这个……” 几只翡翠的镯子摆在丝绒托盘上,两个导购一起小心的拿出来,请放在小桌上,这是贵重物品,害怕有个意外说不清,虽然有摄像,也 是加一个人加份保险。 詹璐璐看着店员小心翼翼的样子,也不免向后挪了些,心里知道宝珠是来看的,别出了意外才好,眼睛扫在那托盘上,却觉得每款都不错,戴在宝珠的手上一定能好看。她自己年龄还小,并不喜欢这些东西。 想到这里,又看向宝珠,其实宝珠和自己年龄差不多……但因为她已经结婚了,所以在心里不免就总忘记,其实她也该是少女的年纪。 “怎么还有手环?”宝珠执着一个点翠的手环,做成兰花的形状,周围点着珍珠,粉色,红色的碎宝石,翡翠的盈盈翠色夹杂宝石的璀璨,倒也新奇。 导购小姐说:“这款比较年轻,图册上没有,我拿出来给您看看。”其实是这位导购小姐自己比较喜欢这款,又觉得客人年纪不大,纯粹的翡翠饰品年轻客人喜欢的不多。 宝珠拿起来看,样子是挺别致,可她是来了解行情的……上面有折叠的价格牌,本来已经很小了,又折一下,含蓄的想藏没影算了,她笑着去开。 “陶小姐——”隔壁传来店员恭敬地问候声。 詹璐璐循声看去,是一位年龄二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穿着正红色过膝的长大衣,大衣敞开着,可以看到里面是件黑色的连身裙,挂着一条圆润饱满的珍珠项链,非常轻盈知性,她低着头正在讲电话,“……我在店里,你过来?” 挂上电话,那女孩周围看了看,问道,“店长呢?今天生意怎么样?” 漂亮的眉眼,称不上绝美,但一身职场女性的时代气息,足以令人在她的身上多停留几秒,詹璐璐看清来人,瞬间如遭点击,她惊讶过后,左右赶紧看了一眼,刚才进来的时候走神了,这一看不得了,她差点没叫起来。 “宝珠……宝珠……”她伸手就来扯宝珠,宝珠手上的手环都差点被她扯掉了,“我们走吧。” 宝珠奇怪地看着她,那边来接的人还没到,出去现在吹凉风吗?这里坐着多舒服?她用眼神试图传递不满,谁知道詹璐璐根本没接收到,拉着她就要走。 宝珠无奈地把东西给人家放下,“抱歉……回头我再来看。” 詹璐璐急的不行,“还看什么看。”拉着宝珠就要走,却见那边刚进来的女孩子已经脱了大衣,正准备向后面的办公室去,路过贵宾区,顺便看了一眼,随即,她不可思议地停下脚步,又仔细看了一眼坐在罗汉床上正对自家导购轻言细语的女人。 那女人一 身娇贵,挽着头发,刘海盖在额前,虽然换了发型和衣着风格,可是……难道自己看错了? 她无法控制自己不走过去。 导购小姐看到她,立刻恭敬道:“陶小姐。” 陶念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位客人,走近了,却又有些不敢相信,“甄小姐?”她试探着叫。 甄小姐……是叫自己吧?宝珠转过头来,对上对方,一件黑色长袖的连衣裙,胸前晃动着一条珍珠项链,这条项链不错,反射的光特别明亮,圆润度也好,珍珠的品相第一看光泽,第二看圆润度,这两样都有。 但是来人,她不认识。 看对方不应,陶念晴有些不确定起来,“你……” 詹璐璐却等不及了,拉着宝珠就把她向外拽,简直不要形象了。宝珠莫名其妙,但也只能跟着她向外走,路过那女人的时候,她对上对方好奇的目光,客气的轻笑就留在了心里。 一出店,詹璐璐连走了十几步,才猛然回头,看到店名,她气恼的一甩宝珠,“你是不是被车撞了之后还没好?” 宝珠不明所以,无辜道:“早好了呀。”能吃能睡,有什么后遗症。 詹璐璐气的说不出话来,有音乐声响起,宝珠拿出电话,笑了笑,对詹璐璐说:“正好接我们的人来了,走去吃饭。”拉起詹璐璐,今天这饭局是薛利请她,大概是要给自己赔罪,对于一个敢对自己动手的男人,虽然宝珠看在乾启份上不准备算计他,可也不想他太好过。 这次见面之后,她大概很久都不能见乾启了,心里又不免有些难过,走得快了些。 詹璐璐挽着她的手臂,快走到大门口了,忍不住说:“宝珠——刚那女人,你真的忘了她是谁?” “我认识她?”宝珠侧头来看她,“而且你都知道我认识她?” 这人,詹璐璐不知道该怎么说,想她记得又不想她记得,刚以为宝珠是故意的,现在看她是真忘了,哪里有这么糊涂的人,说不说?詹璐璐犹豫着……不开心的事,忘了是好,可是,也不能忘得这么干净吧。 但宝珠心思没在这里,看她不说,她也懒得问,走的更快。 大门推开,一阵冷风吹来,詹璐璐屏着气看向宝珠,她却倏然不动了,站在那里远远望着对面,神色间带着隐忍的温柔眷恋。 詹璐璐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心中突突的一跳,靠在车旁的男子一身黑,大衣款式堪称 华贵,人更是年轻帅气到不可思议,靠在一辆纯白的跑车上,简直,不能更好看了。过往路人都在看他,但他只望着这边,也站着不动,但那样望过来的样子,深情的让人看着想哭。 詹璐璐突然就明白了,她猛然转头看向宝珠,宝珠和这个人……他们俩,婚外情呀?! 她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的急速跳起来。 …… 如果是这样,她用力拽住宝珠的衣袖,“宝珠……宝珠,”詹璐璐一扫之前的迟疑,“你出车祸的时候,那个跟贾承悉一起的女人,你真忘了?” 原本还是满脸柔情的宝珠,一下转过头来,聪明如她霎时就懂了,“你意思是刚刚那个女人?” “你因为他们出的车祸,自己真的忘了?”詹璐璐瞪着眼睛,“我原本不想说的,可你现在……别本来是自己占理的事情变成理亏了。” 宝珠却自动忽略了其它信息,自己低头思索起来,那曾经一闪而过的回忆,她现在从来不会刻意去想甄宝珠以前的事情,记忆,如同沉在水波中的画,她努力的试图让那一天变得清晰……男人身边的女人……看来甄宝珠曾经真的很爱贾承悉,除了他,这个女人的形象还是模糊不清。 宝珠失望地看向詹璐璐,“你确定?!” 詹璐璐厌弃地看着她,“我都说表哥接你的事情了,他那里很多照片,这女人……啊”她猛然捂住嘴,又放下手来,“这女人和贾承悉在一起一年半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宝珠伸手捂上心口,跳的太快,她失语了。 “……怎么了?”旁边传来乾启的声音,宝珠强压着心跳,看向他,喜气洋洋地说:“天赐良机,天赐良机……”转头对詹璐璐说:“这是乾启,我朋友,你们俩先去车上坐一会。”转身就要进商场,又一停脚步,对着乾启说:“千万别进来哦。”说着快步向里走。 乾启一步迈过去抓住她,“你干什么去?”这样他怎么放心。 宝珠一脸喜色,笑着说:“你稍等我一下,我看到贾承悉的情妇了,去发个小财,马上就回来。” 第79章 冷风阵阵,吹的乾启找不着北。 茫然地看着那人影踩着高跟鞋,脚步轻快地已经进了商场,他看向旁边的詹璐璐,等她多解释两句,詹璐璐却尴尬的手脚都没地方放,这么帅的男人望着自己,那要紧张自己也无法控制,真是没出息透顶了。 俩人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大门一转,人又从中间那转门里出来了。 宝珠歉意地对乾启笑笑,一把拉住詹璐璐,“对了,你知道女的叫什么名字?” 你老公情妇的名字干什么问我?詹璐璐委屈地看着她,僵持了几秒,她小声说:“我也不知道,我打电话帮你问问我表哥。” 乾启:“……” 宝珠催促道:“快点,顺便问问这店是谁的?” 詹璐璐拿着电话都要傻了,“那是贾家的店呀!” 宝珠笑容一滞,“那她在这里上班?”有些不可思议,喃喃说,“以为金屋藏娇该躲在家里呢,没想到人家还是事业女性。”忽而又想到旁边还有一位,连忙转头来问,“你有内幕吗?” 乾启被问的无言以对,一个情妇,他关心那个干什么,还不够堵心,心疼地说:“别管了,咱们去吃饭吧,大家都等着呢,回头我帮你收拾她。” 宝珠看到这样的表情,心中的轻快去了一半,从他身侧望去,那边还有几辆很扎眼的车,摇摇头说:“不行,饭可以改天吃,这件事得先办了。” 詹璐璐已经挂了电话,走过来说,“人叫陶念晴,是贾承悉家的首席设计师。” 宝珠的心沉了沉,刚才那手镯,“顾愿”,寄寓爱情的相顾,真情如愿是吧,她淡淡说:“知道了。”转头对乾启抱歉地说:“要不咱们吃饭就算了,你对薛利说,我不怪他。这事牵扯上你实在非我本意,真是对不起。” 乾启说,“你怎么这么说话,我又没怪你。” 可我怪我自己,宝珠想到里面的人就是间接害死甄宝珠的人,不收拾她哪里有心情吃饭,更不愿这事夜长梦多牵扯上无辜的乾启,说道:“那你们就在车上等我,我一会就回来。”说着向里走,又不放心转头来交代乾启,“这事我一早该办的,和你没关系,你千万别管。”说完转身,踩着高跟鞋走的飞快。 用冲这个字形容,都一点不夸张。 乾启心中难过,原本以她的性子,那里用得上着急,他看向詹璐璐,“去车上等吧。” 詹璐璐觉得他的表情太过落寞,一时有些不忍,也不知怎么想的,安慰道:“宝珠病好了之后,本来是想立刻离婚的,后来……没成事,所以……” “没关系。”乾启笑了笑,拉开赵新的车门,“她的事我知道,你坐这吧。” 赵新莫名其妙,车里就被塞了个女孩进来。 ****** 有仇不报非君子,何况宝珠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君子。 “欢迎光临——”导购小姐再次热情的招呼,一看到还是刚才的贵客,这是来当“回头客”了,立刻更加热情的迎上去。 “我找陶念晴。”宝珠说。 导购小姐一愣,刚才见面也像不认识呀,但随即更加热情,“原来您认识我们的首席设计师,那请稍坐,陶小姐比较忙,我上楼去请她。” 导购小姐很懂事,但说出的话令宝珠更不舒服,心中暗想,这次不打一巴掌脆的,她就枉为人! 罗汉床还是那张,再次坐下的感觉却不一样,导购小姐送上来花茶,装在纸杯里,飘着几朵干花,宝珠目光沉沉,心里想着,一个首席设计师,这么体面的身份不要偏偏给人做情妇,实在难以理解。 那是她不了解这个大时代的的通病,有些女人的节操都跌负了,情妇对她而言是非常侮辱性的代号,对有些人,却是真爱和职业的代名词。 楼上的陶念晴已经收到信,她从刚才到现在也一直在心中困惑,这下人来了,她终于有了答案,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头发,又看了看身上的裙子,把左手无名指的钻戒又转了转,放到最佳位置,想了想,又把大衣穿上,向楼下走去。 一步一步下楼,走到门口的时候,心情已经完全准备好。 甄宝珠,就算来了又怎么样?自己也不用怕,这是自己的地方,她来了也不过自取其辱,推开门,笑着走了出去。 “甄小姐……原来真的是你。”她走过去熟人般的打招呼。 宝珠看向她,也浅浅笑起来,“抱歉刚才没认出来,走到外面才想起来,原来是自己人。” 陶念晴脸上的笑容一僵,什么自己人? ****** 外面的车上,赵新侧头打量着女孩。 詹璐璐手足无措,乾启怎么这样,把自己扔给一个陌生人,当然,他也是陌生人,但好过这个,连名字也不知道。 赵新也不 介绍自己,只是看着宝珠突然没影了,有些奇怪,直接问人家女孩:“宝珠干什么去了?” 詹璐璐搓着大衣的扣子边,紧张地说:“找贾承悉的情妇去了。” 赵新手一滑,砸在了方向盘上。 看向前面乾启的车,“操!这种时候他都不去?想什么呢。”拉开车门就下了车。 ****** 陶念晴望着宝珠,正在揣测她那句话的意思。 “贾先生——”店门口响起了店员热情的声音,她的心一跳,想起来刚才他打过电话,说要过来的,连忙看向宝珠,终于好像知道了她的用意。 心中冷笑,原来是来找人的。却发现,对面女人的表情很是难测。 宝珠透过巨大的透明玻璃墙,早把隔壁的人看的清楚,这一刻,她终于发现,果然是否极泰来,自己最近这么倒霉,原来惊喜在这里,还是好事成双。 她看着那个男人,心里有不可自已的激动。 唉……这是“自己”曾经爱过的人,想起来就憋屈。 贾承悉已经走了过来,昨天刚从云南回来,今天来各家店里看一眼,顺便接女朋友吃个午饭,他一个个柜台看过来,“柜台这角有点灰”对着店长说,绕到贵宾区门口的柜台,抬头对上那边站着的陶念晴,他笑着走过去…… “衣服都穿上了,可我还得……”话没说完,却发现对方表情不太自然,眼神示意他看左边,贾承悉笑着转身,眼睛霎时就睁大了。 她坐在那里,熟悉的眉眼,却全然的陌生感。 她剪了头发,令人一眼只能望去她的眼,那里面没有曾经的疯狂执拗,只有看不尽的柔情似水,她的眼睛一向生的极好,自己也曾沉溺在那如水似波,层层叠叠的深情之后,只是新婚那晚之后,再不曾见。 一件银红色的大衣,黑色绒质的滚边,顺着黑色的毛领一路向下,到她膝上交叠的双手处戛然而止。那双手,娴静温雅地放在那里,没有准备张牙舞爪向自己冲来。 他傻在那里,以前想掉头跑的冲动不曾冒出半点。 但这都不是最令他震撼的。 那一身的从容雅韵,轻弱娇怜,这是曾经的她,身上绝对没有过的,他还在愣神,她却已经收回放在他这里的目光,轻抬了手,却不是唤他,对着旁边的导购小姐轻声温柔地说:“刚才你拿给我看的东西都包起来吧。” 导购小姐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却随即一脸喜色,搞不清这位客人的来路,但要买东西,她们自然欢迎。 连忙过去招呼同伴帮手。 陶念晴一直都站着没动,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男人在场,这时候不用自己冲锋陷阵。听到她对导购这样说,有些惊诧,刚才那些东西她也扫了一眼,都是对于甄宝珠来说的天价货,这女人,她和贾承悉的情况她非常清楚,甚至,比贾承悉知道的还清楚。 到这里来消费,想刷存在感吧。 贾承悉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当然,任哪个男人一段时间不见自己老婆,她变得好像另外一个人,都会忍不住多打量一会的。 可她就是不看他,低下头,轻咬着唇,好像在措辞如何和自己说话,明明是比曾经更加明艳的妆容,却令他无端觉得,——她有点故作坚强,不堪重负地可怜。 陶念晴有些不耐烦,看向贾承悉,却心中一突,虽然这女人变化是挺大的,可是看了这么久也该够了吧,忍不住轻声提醒他,“承悉——” “小姐——”导购小姐拎着东西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票,一副东西装好,票也开好,客人您可以付款了的架势。 宝珠抬起头来,站了起来,手在大衣上顺了一下,从容地走到贾承悉面前,仰头轻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贾承悉好像这时候才敢千真万确的肯定,这是自己的老婆,又觉不对,如果是以前自己的老婆,从不会这样和自己说话,他只好木讷地回答:“昨晚刚到。”又一想,他昨晚没回家,连忙说:“有点忙,我就……” 却见对面的“老婆”笑起来,很宽容的味道,“去爸妈家看过了吗?前段时间小虎一直在生病。” 贾承悉继续木木地说:“去了。”想到父亲还问起宝珠,他忙说:“我们……” 就见对面的“老婆”摇了摇头,望着自己,柔软的,无害的,隐隐开心的眼神,“看到你气色很好我就放心了。”她轻声说,走到导购那里,接过手里的东西,突然对着那些导购说:“忘了介绍,我是贾先生的太太。”转头对着贾承悉说,“我买了点东西,你把钱交了!晚上我在家等你。” 说完,她谁也没看,拿着东西转头就走了! 导购小姐目瞪口呆,“客人——”又看向自己老板,那难道真的是老板娘? 又看向陶念晴……一时不知该不该追。 陶念晴没想到宝珠会这样,不要脸拿着东西就走,以前的甄宝珠死要面子,怎么会在贾承悉面前示弱。 急急地去拉贾承悉,却发现他跟掉魂了似的。 望向店里其他人,却见大家依旧都瞠目结舌。 不是大家不想追,但因为那女人太过理直气壮,和老板说话的语气太过夫妻,老员工隐隐有知道老板结婚的,但据说夫妻关系不好,所以陶小姐……一直是以老板娘自居的。 但现在真的老板娘来了,而且老板没动,大家谁也不会傻的做去做出头鸟。 而贾承悉,还完全找不到状况,他根本不知道宝珠刚才看过什么东西,拿走了什么东西,但是重点是——她怎么就这么走了? 转头就想追出去,却被陶念晴一下拉住! 她这时才发现,如果男人追出去,自己就更没脸了。 ***** 宝珠咬着牙根走到外头,本来是准备敲那第三者的,不过不分先后,另一个送上来也行,她快步绕过商场的正门,乾启他们在外面,可不能被看见。 来到偏门外, 一眼瞅见旁边有砖头支着员工自行车,走过去二话不说抽出来,试了试分量,把袋子里的东西地上一倒,就是刚刚那几个镯子,包装精美,很费了她几下功夫,管它紫的绿的,摞着放地上:一砖头下去,砸了粉碎! 痛快了! 寒风阵阵吹来,她站起来,看了看手上的砖,扔去一边拍了拍手。 这下追出来也没用了。 然后蹲下,把那碎渣子搓回盒子里,袋子一装。 一转身,她呆了! 气的一跺脚,“赵新你们敢跟踪我。” ****** 当天下午,这些东西就快递回了贾承悉的公司:她不要他的东西有时候,能拿到和想要,是两个概念,有时候一个人争,但未必代表人家要! 第80章 超大的客厅,因为长时间缺少人气,现在灯全亮着,依旧有种空落感。 贾承悉站在门口,看着入门的鞋柜上厚厚的一层灰,一时怔愣…… 卧室里传来衣柜合上的声音,他望着那里,踌躇着是不是该走过去,把包放在鞋柜上靠墙的位置,想了想,还是先换了鞋。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你回来了。” 他抬头望去,宝珠抱着一个白色的大塑料箱走了出来,他静静地望着她,犹豫了一下,走前接过箱子,“这是要干什么?” 宝珠示意他放在门口,转身走往饭厅,“是一些旧衣服,我一直没时间收拾。”她拿起餐厅椅背上的一块白色毛巾擦了擦手,又顺便把椅子擦了一下,回头来看着他,“过来坐。” 贾承悉审视地打量着她,交领黑色的无袖长背心,露出里面白色毛衣的袖子,古意娴静,长发挽在脑后,插着……嗯,他以为自己看错了,走前过去一看,真是根——黑色的筷子。 他们家的筷子。 倒像是忙着干活随便找了个东西弄头发,他笑起来,“身体好了吗?”他走到对面,刚拉开椅子准备坐,一块白毛巾飞过来甩在上面,他看向发“暗器”的人,她下巴点着那椅子,“好久没坐人了,上面都是灰。” 他的眼神凝在她身上两秒,才低头拿起毛巾,把椅子擦了擦。 “身体好了吗?”坐下后他又问,顺手用毛巾把两人面前的桌子也擦了擦。 宝珠点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根本不在意他关心不关心自己,看着他说,“东西收到了吗?” “东西?”他笑起来,是指下午的快递吧,中午见她时候的震撼太大,大到,下午收到快递的时候他竟然笑了,女孩发脾气没关系,不过他认识她这么久,这一次吃醋最合心意,含蓄而不失风度。 视线扫到白色的毛巾上,却皱起眉头,“家里怎么脏成这样?” “因为没人住。”宝珠直白的回答他,“其实,你知道我今天约你回来做什么吧?” 他望着她,只觉得现在的她,说不出的不同,把手上的毛巾折了折,刚才染上脏污的地方折在里面,又用干净的一面擦着桌子说,“我们是夫妻,我回来不是太正常了吗?” 宝珠笑了笑,也没太意外。 淡淡道,“我在医院住了三个月,你一共来了三次,你知道,我是为什么出车祸的。”她看向 他,提醒他那一天电影院的事。 他点头,手还是慢慢擦着面前的餐桌,“明天让爸那里的保姆过来先打扫一下吧!” 这人怎么好像没事人一样,老婆这么久不在家,他就不介意?宝珠靠向椅背,兴味地望着他,“你不感兴趣我这段时间住在哪吗?” “难道不是住在你妈妈家,”他抬眼望向她,“你没有回娘家?” 哦,原来还可以回娘家,宝珠抿嘴笑了笑,手臂搭上桌子,身子前倾看着他说,“不如开门见山吧,我想和你离婚。” 贾承悉瞅了她一眼,有些责备,看她的样子像她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宝珠不明白,“我们感情不好,你在外面也有喜欢的人。咱们离婚了,正好成全你。” 却见贾承悉笑了笑,顺手把毛巾扔去一边说,“宝珠,从我娶你那天就和你说过,我是不会离婚的人,你知道的。” 宝珠坐直了身子,转着眼睛想,片刻,一本正经摇着头说:“真的没有听你说过,不记得了。” 他被她有些迷糊的样子逗乐了,她以前撒泼撒痴的时候他尚且没有想过和她离婚,何况是现在。 想不通她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气质做派,只觉有模有样,他说:“那好,我就在再和你说一遍,我,是不会和你离婚的!” 这下换宝珠更不明白了,“明明两个人不好,为什么不能离婚?以前两年,咱俩都没有见过几面。” “哪怕不见面你也是我太太,”贾承悉说,语气平静的能让宝珠拍桌子。 但拍桌子不能解决问题,她靠近他,虚心求教,“那你能告诉我,究竟为什么不能离?” 却见贾承悉望着她说,“宝珠,我知道有些事你受了委屈。但是咱们俩的关系走到今天,并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可是我希望你明白,就算你再不懂事,再无理取闹,再把我的脸抓了一次,我也不会和你离婚。” 宝珠说:“你答非所问,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不能离?”她手指轻敲着桌子有点烦躁。 贾承悉在她的手指上又滞了两秒,她做了指甲,水晶色的光,“你变得爱美了,”他轻轻说,“我很高兴。” 宝珠等了半天,等来这样一句话,轻轻呼出一口气,——她很不高兴! “好吧,你不离婚是你的事,但是我会离婚的,你要是不离,那我就只能去法 院起诉了。”她耐着性子说。 贾承悉神色微变,这一刻才发现,这个爱自己爱到骨头缝里面的女人,真的想和自己离婚,他说:“宝珠,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一个有眼光的女孩,因为你喜欢了我这么多年,而你知道,我会是一个很好的丈夫。”他看着她,慢慢说,“从结婚那晚开始,你见了我从来不能好好说话,现在这样,我很高兴……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出来,我不像爸爸那一辈的思想,那么大年纪再娶还娶个年轻的,平时连话也说不到一起。” 宝珠微靠在椅背上,两手交叠放在自己腿上,等着他继续。 他说,“在我看来,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事业,当然还有家庭,我和你说过,我受的是西方精英教育,真正的精英是从来不会离婚的,一个男人有本事,自然能照顾好自己的女人,所以对于我来说,婚姻失败,就是做人的失败。也许在你看来,这两年咱们有点小矛盾,可我只是想晾着你,好静静你的性子……在我看来,你这样,现在这样就很好。” “……原来是这样,”宝珠看着他说,“我真的开了眼界!原来你觉得婚姻不失败,和太太粉饰太平,就是所谓精英。” 不过转念一想,在心里说:“中肯的评价,他这种想法,倒是比他老爸强,一把年纪娶个比自己儿子还年轻的媳妇儿,很多人都会嫌没脸的。娶妻娶贤,纳妾才纳色。贾承悉放到古代倒蛮合适。” 宝珠忍住心里的笑,好好和他说,“说真的,咱俩不合适,你觉得以前我喜欢你,但我现在都忘了。我出了一场车祸,现在看见你什么感觉都没有?只记得因为你,害我出了车祸,心里恨的不得了,看见你就烦,咱离婚了吧?” 贾承悉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伸手从她头上,拔出那根筷子。 宝珠的头发流泻下来搭上肩头,她有些错愕地看着他,这时才发现,这个男人是这个身份的丈夫,他是有权利对自己动手动脚的。 她立刻坐的笔直向后闪了一下,却见贾承悉温柔地蹲在她面前,“宝珠,你知不知道?现在我看到你,心里也很难过……我不是不喜欢你,我怎么能不喜欢你。不喜欢你,我们就不会结婚了。我不知道你听了什么谣言?外面的人你都别放在心上,根本都是不值一提的事情,快要过年了,我跟爸爸说,带你去出国去玩儿好吗?以后咱俩好好的。” 宝珠当没听见,直奔她的主题,淡声说,“如果我要是起诉离婚,你脸上也不好看,到时候让你家里还跟着 操心。这件事虽然两人都有错,但当我错多一点,就当你成全我,咱们俩离了吧。” 宝珠自认是个很中肯的人,如果换成曾经的甄宝珠,也许会原谅他也说不定,毕竟自己不是甄宝珠,每个人选择生活的方式都不同,她能爱他那么多年,自己没有那样爱过,自然无法猜出如果此时换成人家会怎么做。 贾承悉说,“还记得上初二那会儿,你为了看我一眼,每天都绕好远的路,跑到我们学校来。” 宝珠不耐地皱起眉头,“我都说车祸之后,全忘记了!” 贾承悉抬头看着她,“可是我没有忘……我当初娶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不为别的。” 宝珠气的一拍桌子:“……你这个人,怎么说不通呢?” ****** 宝珠家小区对面的大路上,一溜停着几辆跑车,乾启靠在白色车身上不停地抽烟,赵新焦急地在旁边走来走去。 “你说你这样,守在别人家门口也没用呀,那是别人的老婆。” 乾启低着头说,“那是我的宝珠。” 这种感觉,谁也没法替代,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有多着急,他们两个在楼上,那个是她的老公,他会不会拉她的手?会不会像自己一样,想摸她的头发又不敢,不会的,那是她的老公,他想抱她也可以,想亲她也可以。 乾启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 周达走过来,路灯下半个青眼窝格外明显,他顶着薛利所赠的纪念品,把烟头一扔说,“那走,上楼直接把人打一顿。” 远处薛利一甩车门。 和向诚走了过来,向诚说:“多大点事儿,明天你去跟她老公说,不放人就让他破产。” 薛利面无表情地说:“要觉得自己不方便出手,我打电话叫人过来。” 乾启扔掉烟头,烦躁地说,“不行!你们不了解她,上次由着赵新闹,是因为我一心想着她无依无靠,想让她高兴一下,看到我孤注一掷对她的决心,没想别的。但最后闹成了那样,我才发现自己以前看事情太一厢情愿。我想给她的,未必是她想要的。 “那她现在最想要离婚,这次总没错了吧!”周达说,他完全理解不能。 乾启摇头,“不是,她现在最想要的不是离婚。” 几个人不明所以,赵新说:“怎么不是想离婚,看她恨她老公的样子,那一砖下去,恨不得是那人的脑 袋。” 却见乾启还是摇了摇头,看向他们几个人,“她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件事牵扯到我。”他望向对面万家灯火的小区,目光锁在没有灯光漆黑的地方,“所以我什么也做不了,她一再交待,要我千万不要管,就是怕我再闯祸,如果我们出面,你们想想后果……红杏出墙这帽子,她一辈子都摘不掉。” 周达倒吸一口凉气,点着头说,“这样说也对,那人把名声看得极重,想一下要包养她,就得坐十几年牢,要敢给她一个这帽子,她大概一辈子不理你了。” 乾启笑了笑,有点苦,低下头,只觉得苦涩从舌根一直能到心底,“你们也知道我这情况……以前看见女的都烦。” 大家都愤怒地望向赵新,赵新皱着脸扮无辜。 乾启却又低低笑了笑,“可我总忘不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天我和赵新开的玩笑,开始我一直觉得是心里歉疚……” 赵新很狗腿的,立刻给大家补充那天的细节。 乾启听着,笑着,一滴眼泪却突然掉了下来,他低下头,“……后来,没想到又让我遇上她,那天,其实我心里其实特别高兴,绕着她转了三次。”他抬手,用拇指在眼上过了一下,又说,“后来俩人认识……她总是一个人,可怜兮兮的,心里埋着锦绣万里,真是见一次,就入迷一次,我真觉得一辈子没可能再这么喜欢一个人,想抱着她吃饭,抱着她睡觉,像宝贝一样捂到自己怀里……” 他复抬起头来,眷恋地望着宝珠家,“现在想想,觉得要表白的时候特别傻……其实都等于不认识,想也没想过她从哪儿来,家里有什么人,因为对我来说根本都不在乎。” 最初的爱情总是热烈而美好,对方在自己心里是所有美的化身,不管她从哪儿来?家里有几个人?只知道爱她喜欢她,什么好的都想给她。 向诚看了一眼薛利,觉得乾启这种想法不是太正常了吗?他们要喜欢一个女的,还用在乎什么?喜欢不是最重要的吗? 却听乾启说:“可闹了一场才知道,有些东西,根本不是自己在不在乎的问题,你们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多自责,是我先招惹她的,要不是我,她现在也能过得很好,至少心理上不用受折磨……现在才知道……爱不容易。” 几个人都看着他,徒然升起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凉感。 还没恋爱为什么他们现在都有些失恋般的凄凉?连没心没肺的周达,都忽然觉得心里哇凉哇凉的。 乾启转身拉开车门,“所以你们几个什么也别做,千万别扯后腿。” “噢,原来说这么多,是害怕我们几个好心办坏事呀。”向诚说,走过去搭上乾启的肩膀,“不能由着性子,不是不爱,而是太爱,不舍得她受半点流言委屈,我们懂了。” 赵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突然发现:“原来喜欢一个人,克制比付出更难。” 乾启说,“走,回家吧!” 第81章 赵新开着车,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面的人。 刚刚那种悲凉的心情,好像沉在了心底,怎么也挥不去,由乾启的事情不由就联想到自己:自己一直喜欢单明媚,只觉得可以一直喜欢她,给她偷偷寄东西,心里就会很幸福,但现在,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无怨无悔,有时候也可能是别人的困扰……这个少年,深深地忧伤了。 “想什么呢?”旁边传来向诚的声音。 “没什么,在想宝珠。”他随口说。 向诚却一本正经的安慰他,“那有什么好想的,乾启遇上人家太晚,没有办法的事。” “我不是说这个……”赵新说,“对了,知道她舅舅那事什么时候能判吗?” 向诚说:“大概,从刑事拘留到起诉,关进去,至少得四个月到半年。现在才是侦讯阶段。” 唉……赵新重重叹了口气:“都不知该说什么,要说,宝珠这人……手也真够狠的!”向诚伸手拍向他脑袋,“胡说八道,让小启听到,小心和你拼命。”随即自己笑了笑,“不过……那天薛利和我说,当时他听到的时候,心都凉了一下。” 赵新大笑起来,“我说让他请宝珠吃饭,他绊子都没打,肯定是想着这小娘们,以后还是少惹为好。” 向诚看着前面的车,疑惑地说:“这么有手段的人,你说,她怎么会留不住自己老公的心?完全不科学。” “想那个干什么,她要和老公关系好,还有小启什么事?”赵新大咧咧地说。 向诚说:“我就是想着,小启这次心里憋屈死了,现在不知道多难过。” “怕什么,我逗他玩玩!”赵新一脚油冲上去,随着引擎的一声轰鸣,绕过乾启的车头,冲他打着车灯,“他怎么没反应?”赵新从倒后镜向后看…… 乾启的车灯调皮地闪了两下,赵新兴奋起来,“他理我了,让我和他跑一圈,”闪着车灯对后面示意,后面的人又闪了闪车灯。 他一脚油一把右转,冲过了十字路口,右转,一路飞驰而去。 开了一会,他猛然一脚刹车,转身向后一看,诧异地喊道:“人呢?” 另一边,薛利看赵新被忽悠转错了方向,拨通了向诚的电话,“你说,不能明着打人,我叫几个人收拾他一顿还不行吗?” 向诚笑着看赵新转头找方向,说:“忍忍吧,有的是机会,等她离了有机会给你出气。” 薛利说:“你觉得她老公会同意离婚?” “那我怎么知道?”向诚看着赵新笑,那人一脸的郁闷,正拿着电话在朋友圈里找乾启的位置,对着对面人笑说:“这事只有她老公心里清楚,我又不是她老公。” 就听对面的人说:“那就是了,你也不知道他的想法,他要是不离怎么办?不如我说,就打他个半死,不离继续打。” 向诚脸上的笑容滞了滞,把手机换了只手,语气调侃着说:“不过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事你火气这么大?” 对面的人没说话。 向诚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路灯的光影闪过他的脸,隐隐可见他眉头皱了起来。 乾启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儿,回家,他不想,在街上开,又不知能开去哪儿。这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他还没有过。 最后想了想,把车开到了“宝邸”,富丽堂皇的居所,从下望上去,此时却像牢笼,令他止步不前。 薛利跟在他后面停车,打开车门下了车,冷风立刻裹上来,他甩上车门,看着乾启站在那里,望着楼上发呆,突然就想起那天的事情,那个人,站在这门口,冷冷地看着自己说:“这地方我一共交了六万,住了四天,够不够,不够我再补给你。”心里想着:“怎么能这么计较?还有,才23,也不知道结婚那么早干什么?有话也不会好好说,‘我忘了’,只有傻瓜才会说出这么没水平的话。” 刚走近乾启,就听乾启低低地说:“这房子我买的时候,可高兴了,真想她能住……但现在我都不敢上去。” “嗡——”一声响,一辆保时捷冲上台阶,跌跌撞撞直直向他们冲过来,俩人连忙倒退一步,车头在乾启脚前停住!薛利一脚踹向车前盖:“赵新,你找死是吧?!” 赵新下车,扶着门说:“谁让你们不等我。”左右看了看,“周达的车呢?” ****** 周达把车在宝珠家对面停下,走到小区门口,保安走过来,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对对面的人说道:“我在你家城南开发的这小区,你让人把物业经理给我叫来,我有点事。” 对面的人说了几句,周达把手机递给门口的保安,保安听了,连连点头,把手机恭敬递回来说:“物业经理现在都回家了,物业那边也下班了。要不您看有什么事,我们先处理,不行我再打电话给你叫经理?” 周达看了他一眼,“那 把你们住户的停车登记拿给我看看。” 保安不敢犹豫,刚才老总儿子打电话过来的,连忙打开抽屉,拿出停车登记来。对面的人翻着问,“都有车位是吧?我说个住户,你给我查查。” ****** 宝珠觉得自己和贾承悉完全没有办法交流,这个男人,自有自己的逻辑学,这种人最难说通,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想的那一套都是正统,有自己的事业规划,生活规划,老婆也是规划的一部分。 她站起来说:“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家里的东西我都没动,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贾承悉跟着站起来,拉住她说:“你去哪儿?” 宝珠周围看了看,“这地方你不会以为能住人吧?” 周围都是土,贾承悉皱起眉头,“那我们去爸妈那儿吧。” 宝珠笑起来,她可没兴趣和他再扮演五好夫妻,柔声说:“我现在住在酒店,要不你送我回去吧?”去酒店可以让他不进门,好过两个人在这里拉拉扯扯。 贾承悉有些意外,“怎么住在外面?没有回你妈妈家?”周围看了看,实在收拾都不知怎么收拾,“走吧。” 走到门口拿过大衣给宝珠穿,一边说:“今天我们就先住酒店,回头让人过来收拾一下房子。” 宝珠没有说话,他说他的,她做她的,这时候说什么都是白说,等到了酒店,她不让他上去,他也没办法,孤男寡女在这里纠缠不明智。 俩人下了楼,到了车库,贾承悉开着一辆奥迪,宝珠站在车旁,心里有点怪,她来了这么久,坐过好几辆车,除了第一次接自己的又宸,身边就只坐过那个人……她忽然,有些不想上他的车了。 贾承悉却猛然疑惑地看向右前胎,又快步过来看左边,随即怒道:“车胎怎么都没气了?!” 远远看到物业保安正跑过来,“贾先生,贾先生,我正要上楼去找你,我们巡逻车库,怎么发现你的车胎没气了?” 贾承悉说:“我刚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保安拿着对讲机,对着那边喊:“监控室,你们看看二号车库c区,刚刚有什么异常?” 对面响起一阵对讲机的嘈杂声,片刻,那边人说:“监控室看录像一切正常。” 保安一脸爱莫能助的坦荡,看着他说:“要不我们再一起去监控室看一下?” 宝珠站在旁边当壁花 ,看了看时间,晚上要八点了,贾承悉也看了下表,对保安说,“不用了。”走过来伸手来牵她,“走吧,我挡车送你先回去。” 宝珠闪开手,低声说:“我自己走。” 贾承悉笑了笑,只觉得车胎没气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看她这样别扭,实在让人心情愉悦,一把拉住宝珠的手说:“以前最喜欢我拉着你了。” 宝珠轻转着手腕,拧出来自己的手,“以前不是现在……” ******* 四个人,四辆车,齐齐想压死对面的人。 乾启抓着周达的领子,“你说……你把他车胎弄爆了?你弄那个干什么?”一把扔开他,“我说了那么多都白说是不是?” 周达忙说:“你急什么?我这样,不是有借口让他老公离开,她就可以走了。” “你——”薛利手指,点,点,点着他,又想打他了。 向诚叹着气说:“你这样,她老公本来晚上也许要走,现在还怎么走?” 周达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我是给宝珠一个机会,他想留下是他的事,宝珠一定会想走的……”话音未落,一阵电话乐声。 乾启神情大喜,这是专用的乐声,他连忙卸掉手套,从大衣口袋翻出手机,手忙脚乱地看去号码,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电话那边传出宝珠的声音,“我和你说一下,我的新房子那边,明天就可以搬家了……我想在年前就搬过去。” 乾启点着头说:“嗯。”刚想说去帮忙,就听对面的人又轻声说:“我自己可以,有阿姨帮忙,那地方,离她们家特别近,以后有街坊邻居照顾我……”她轻轻笑了笑,“她说买菜以后都方便。” 乾启心潮澎湃,停了一会,用一辈子最温柔的声音说:“别人家也雇保姆,你也雇保姆,主家跟着保姆去迁就她的,我还真没见过。” 对面人顿了一阵,很轻地说:“我对她要求不多,把饭做好,就这一样就够了。” 乾启握着电话,知道这是想和自己说的话,他低低地说:“我知道,那我让赵新去给你帮忙,好不好?”他不方便去,但是赵新可以。 他怕宝珠不同意,连忙又说:“他,你可以随便用,还有周达,都大年二十七了,你早点把家里收拾好,向诚和薛利也没什么事。” 向诚看了一眼薛利,年底,他们白天忙死了好吧。 片刻, 乾启挂上电话,望了望天,感激地把电话在心口捂了捂。 赵新凑过去,“你这么高兴,她告诉你回家了?” “她怎么可能说那个。”乾启推开她,“宝珠那么含蓄的人,和我说那个成什么了。”本来按照正常发展男女关系,他们现在也才是开始,他们这样八卦的表情,令他好不习惯。 “那有什么?”赵新继续贴上来,“你刚才还那么失落,她不说到底在什么地方,万一今晚留在家怎么办?” 乾启又一把推开他的脑袋,心里高兴,又顺手在赵新的脑袋上拨拉了几下,“明天帮她去搬家,知道吗?脏活累活都干了,顺便敲打一下她的保姆,把饭给宝珠做好。” 周达说:“其实你想我们帮你看着人吧,我们去占着地方,她老公来了都没地方站。” 乾启说,“我可没说。”捂着电话,一脸开心,止也止不住般,向诚靠近他问,“她没留在家吧?” 乾启笑着:“嗯。”靠近向诚,无可抑制地幸福感浮在他脸上,他微摊着手机说:“……她用酒店座机打的电话。” 第82章 za 宝珠下榻的酒店,赵新站在酒店门口,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会不会太早了?搬家一般都几点?” “九点二十,早什么呀,向诚他们都上班了。”周达吃着薯条,递过去让赵新,“你真的不吃?” 赵新厌弃地推开他,“滚车里吃去,一个大男人,手里拿包薯条,又不是小孩。” 周达说:“这是我的早餐,这么早起床,其实我也不习惯……快打电话。”他催促赵新,赵新拨了宝珠酒店的电话,片刻,他放下电话说:“她还真起来了,说五分钟就下来。” 周达望着酒店的招牌说:“你说……他俩是不是挺有缘分,宝珠随便找家酒店,都能找到小启最喜欢的,也不知小启有没有和她说过,他以前最喜欢来这里吃早餐?” “本来就是小启家的地方……”赵新的话一停,愣了一会,忽而想起单明媚曾经在这里大闹过一场,连忙说:“千万别提这酒店和小启家的关系,还好宝珠不多事,别给他俩再添乱。” 周达点头,“还用你说。”把手上的盒子一揉,顺手塞进酒店门口的垃圾桶,“那你等会在她面前吹吹风,说小启有多在乎她,她住过的地方都用专属电话铃声什么的。” 赵新打断他,“说那个干什么……来了,来了。” 透过酒店的玻璃,正看到穿着米色大衣的宝珠走出来,也许因为快过年了,这样的素色,也令人觉得她脸上喜气洋洋。 她走出来,看到赵新和周达,微笑了说:“辛苦你们走这一趟,约了搬家公司十点钟,你们吃早餐了吗?” 赵新忙关心,“你吃了吗?” 宝珠笑着说:“我问的是你?” 赵新说:“我们吃了。”周达怨念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说:“那就过去吧……” ****** 宝珠的新家地段不怎么样,周围都是拆迁房,她选的地方,两室一厅,干净简单。 进门是厅,走廊两边卧室,浴室,是现在最常见的样子,在赵新看来,真是太简陋了,压根没想到宝珠选的房子是这样,都替她委屈,看着工人放下最后一张沙发,他忍不住说道:“你东西也太少了,除了家具,怎么,什么都没?” “怎么没?”不等宝珠说话,周达指着桌上的一个大箱子,“里面不是还有很多书吗?” 赵新瞪了他一眼,继续对宝珠说 :“其实‘宝邸’那房子是薛利家开发的,乾启买了下来,你住在那边多好,都是自己人,这里环境这么差。” 宝珠看着那边阿姨付了钱,打发走了搬家公司,把箱子示意他搬到桌上说:“这边住着也挺好,方便我家阿姨买菜。出入也方便,门口出租车多。”宝邸那种高尚商业区,出门都是有车一族,这里都是居民,来这里兜客的司机反而多。 赵新看她把书一本本放回书柜里,这间,大概是书房了。 又继续拿话试探,“那你有没有地方要我们帮忙的?地方法院,或者律师,都是一句话的事。”宝珠要离婚的事情,乾启可以不问,他觉得他们可以。 却见宝珠摇了摇头,看向他,意味深长地慢声说:“谢谢你,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别人帮忙。” 周达站在窗前,撩着窗帘看楼下,“九楼,这个高度最脏,空气里的灰尘都停在这一层,你这小区容积率也不够,开发当时是外包的,回头我给你问问,看看质量怎么样?不过这公司一向都是做低端开发,接的都是拆迁房,这种是经济适用房,你租下来,以后可能还会有别的事,国家有规定,经济适用房不能出租。”回过头来,却见宝珠和赵新都望着自己,他一瞪眼,“——怎么了?” 赵新说:“你懂的还不少?” 周达敲着铝合金窗子说:“这算什么?我也是有专业的!” 宝珠笑起来,拿着书继续摆向书柜,赵新跟着帮忙,继续游说,“那你如果别的地方要我们帮忙都可以说,比如谁欺负了你,需要帮你出气什么的,或者想让谁家生意上不好过……你不方便找别人,什么时候找我都可以,我24小时都有空。” 宝珠侧头看向他,目光赞许,像大人表扬小孩子似的说:“原来赵新这么能干,那心意我收下了。” 赵新瞬间被弄了个大红脸。 最后一本书被放进书柜,书柜没有门,宝珠对着客厅方向说:“阿姨——你拿块抹布给我。”转身对赵新说,“要不你们先去客厅坐一会。” 赵新看向周达,她这样子,一看就是不想说,两人也帮不上忙,郁闷地走去客厅,在他们看来,宝珠要离婚简直太简单了,只要他们随便谁出点小力,根本不用宝珠犯愁。 阿姨送了毛巾进来,宝珠接过,自己擦着书柜,自己心里却有自己的打算。先不说离婚是她自己的事情,就算没有遇上现在的人,她的节奏也不会变。 不止如此,她根本不准备在面子上,让贾承悉失去任何的体面。 如果说: 看一个男人的身价,要看他的对手。 那么对一个失婚的女人来说,看她的前夫,就是她曾经的身价! 当一个亿万富翁的前妻,和当一个声名狼藉家伙的前妻,那不同的地方可太多了,人性复杂而丑恶。 现在图一时之快伤了贾承悉的体面,到将来,都会加倍的回报到自己身上。 他破产了,别人会说:“她就是那个丧门星的前妻,说不定就是她命不好,影响了老公的运道。” 他坐牢了,说自己的话估计更难听。 只有这男人越体面,将来别人说起来,遗憾也好,可惜也好,却不会对自己有太多负面的话,相反,他混得好,自己才有体面。 白色的抹布擦过书柜,留在白毛巾上依旧是洁白如雪的颜色,她看着那毛巾……收拾一个人对她从来都不是问题,可这次,却关系自己以后的身价,何况……太容易得到的东西都不会珍惜…… 所以就算要离婚,也要离的漂亮!不关乎任何人,她可从不认为,一个人真的处了高位就能止住别人的闲话,这世上,只有一个办法不被人诟病,——那就是别人找不出自己的毛病! 想到这里,她微叹了口气,需要在这种事情上费心,实在不是她的风格。 ******* 贾承悉愣愣在站在za前台,“退房了?麻烦你再查查,昨晚我送人来的时候,她还在的。” 前台小姐说:“客人早晨九点三十分,真的已经退房了。” 贾承悉突然有些懵,他昨晚送了宝珠过来,因为还要回去弄车,加上处理点琐事,想着反正知道她住在这里,今天一早就来,竟然现在没人了。 前台小姐看着他手中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又看看面前英俊儒雅的男人,神色有些同情。 贾承悉却已是满心焦急,隐隐觉得好像有些不对,立刻拿出手机拨打,以前的宝珠太爱自己,爱到他根本不会相信她要离婚,还以为她是学了新手段,但这样凭空消失,自己昨晚明明已经那样示好,她不应该。 电话响了几声就通了,他忙说:“宝珠,你在哪儿?” 对面人语气平淡地说:“我找到地方搬家了,既然你不想离婚,我也不勉强你,快过年了,我等年后 法院恢复办公就会正式起诉,还希望你能配合一下,如果改变主意,也随时可以联系我。家里的东西我什么也不要,只希望你能签字。” 贾承悉只觉一团怒火冲上心头,“原来你真是有预谋的,昨晚那样也是骗我送你回来,你早就想要离婚了是不是?” 对面的人柔声说:“我说了好多遍了,就是你没听进去。” 贾承悉觉得喘不过气来,压着性子说:“宝珠,宝珠有话咱们好好说,我都可以和你解释,不管你要知道什么,我都能解释给你,保证你不会生气好不好。” 就听对面人说:“你什么也不用说,我也没兴趣听……以后我们也最好不要见面。” “宝珠——!”贾承悉忍不住大喊道,周围的客人都看他,他三两步走到门外,顾不得已经是三九天,站在大门口,被冷风吹着好声好气地说:“宝珠,你生病的时候我只去看了你三次,是因为我太内疚,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你又不冷不热……后来我去了云南两个月,从十二月到现在,不到五十天,你怎么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对面的人静了一会,小声说:“你……就当我已经变了,我说过,车祸以后已经不记得从前了。但是……”她轻轻地说:“夫妻一场,我也想你好的。就算以后大路朝天,我也希望你走得顺畅,咱们不要彼此为难,当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你最后成全我一次,给彼此留个体面,好吗?” “不可能!”贾承悉喊道,这样冷酷冷漠,冷静到温柔的宝珠他从未见识过,“宝珠……你不记得以前没关系,可离婚这么大的事情,你不能……” “贾先生……”对面的人轻轻地唤他,“无论你说什么,我的心意也不会变,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宝珠了。”说完,她挂了电话。 贾承悉站在冷风里,有几分钟根本反应不过来,离婚,离婚,她竟然这么决绝的要离婚,以前她看见自己虽然张牙舞爪,可那分明都是爱自己,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他不相信,宝珠会甘愿放弃条件这么好的自己。 想离婚哪有那么容易。 他拿着电话,脑子转的飞快,立刻,他翻到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宝珠的想法很现实,姑娘们都能意会吧:七大姑八大姨的理论,通常可以简单概括这两句:“她前夫可是个亿万富翁。”“那眼光还不错,怎么舍得离……”值钱了吧? “她前夫……那就是个人渣,没本事 的货。”后者通常会:“她什么烂眼光……” ****** 第83章 甄家 李采芸看着桌上堆成小山似的礼物,一时都回不过神来。看着对面的女婿,更是不知这唱的哪一出。可惜家里现在没老公了,自己不得不扮演一家之主,但是天知道,自从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她是一点不敢再做主了。 看到工人放下茶离开,贾承悉立刻说:“妈——我前天刚从云南回来。” “哦。”李采芸端起茶杯,有些烫手,她也不放下,反而捂在了手心里,好像从手心传来的灼热感,能够提醒自己头脑更清楚。 贾承悉笑着说:“我昨天才听我爸说,咱们家前段时间还出点事。我也没在家,没帮上忙。” “都过去了。”李采芸被烫的有点受不了,放下杯子说:“都过去了。” “还需要用钱吗?”贾承悉关心地问。 李采芸忙摇头,“不用……又宸的一个朋友给挪了五千万,事情都解决了。” 贾承悉说:“什么人?要不要我挪了钱过来,先把人家的还上?” 李采芸一愣,呆呆地看着女婿,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大方,太吓人了,连忙摇着头说:“不用……家里冻结的款子过几个月就能回来,不用,不用麻烦了。” “一家人怎么算麻烦。”贾承悉笑得越发亲切,“听说又宸现在在公司,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也可以来找我。” 李采芸点头,想到宝珠交代自己,如果贾承悉来家里,一定帮什么忙也不能答应,给一分钱都不能要,她有坚决地摇了摇头,“真不用!” 贾承悉的笑容僵了僵,他一直在打量李采芸的神色,发现她比以前气色差了很多,犹豫着说道:“妈——你觉得宝珠,是不是现在有些不同了?” 李采芸立刻点头,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宝珠现在聪明了那么多,脑袋像是左脑开发过了一样,简直和以前判若两人,但是这些话,她都不敢说,只能在心里附和。 贾承悉重重叹了一口气,苦恼道:“其实要说起来,我认识她也好些年了,从她绑着两条马尾辫,到现在,这么多年,我总觉得她会一直陪在我身边……没想到” 李采芸警惕起来,宝珠搬家她知道,可为什么宝珠并没有说,她不敢胡乱猜测,但又好奇,问道:“你回来后见她了吗?” 贾承悉看向她,苦涩的一笑,“原来妈你也知道她搬出去了。” 李采芸尴尬,心说这人怎么这么奸 ,难怪宝珠现在有样学样,伸手又抱过茶杯,坚决不打算再上套。 就听贾承悉又说:“我是真的很意外,她以前那么喜欢我,怎么现在……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还说车祸都忘了我,要离婚!” “啊?!”李采芸手一抖,茶杯直接扣在了裤子上,她烫的一下跳了起来,慌忙叫人拿毛巾来,贾承悉也手忙脚乱,伸手把自己的围巾递过去。 李采芸顾不得身上烫,抓过围巾擦着裤子急声问:“宝珠真的要和你离婚?”这怎么可以,才被她教育明白了家里亲戚抱成团的重要性,她竟然要甩开这棵大树,又有些不大相信,“她那么爱你,怎么会想离婚,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惹她生气的事?” “嗯。”贾承悉点头,看着工人跑过来,他就不再多说,把视线转去一边,不看李采芸,等着她收拾。 心里却想着,其实自己并没有错,他如果说有错,无非和陶念晴走得稍微近了点,或者,是默许了她的一些行为,但自己,并没有对不住宝珠。就算她要用这个怪自己,那也不成立。 “承悉呀……”丈母娘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连忙转头,对上一对同样求助的目光,两人各怀心事,但在某个点突然对频了。 李采芸说:“宝珠一直那么喜欢你,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但离婚毕竟是大事……你就没有好好和她认个错?她那脾气不好,倒是从小就是的,你是男人,应该多哄哄她。” 贾承悉看着她“忧伤”地说:“我连她现在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眼看这都大年二十九了,明天年三十,她不回家来过年,我都不知道怎么和家里交代。” 李采芸没令他失望,表情告诉他,宝珠大概也不准备回家来,不然她不能那么吃惊。手里拽着女婿的围巾,像揪一条抹布,都不知道自己失态了。 贾承悉说:“妈——她也是一时和我置气,毕竟相爱了那么多年……你知道,我怎么样才能找到她吗?” ******* 保姆阿姨把饭桌收拾了,打量着沙发上坐着的四个人,今天大年二十九了,甄小姐一早说她可以提前回家准备年货,可这四个大男人坐在这里,小姐又是一个人,她不放心自己先走呀。 看向书房,神色幽怨。 岂不知,那里面的人比她还急。 宝珠拿着手机,转来转去,思量着要不要打给乾启,这四个人,昨天赵新和周达帮她搬家,晚上一到下班时间 ,向诚和薛利就来了。一直坐到大半夜才走。 今天以为不来了,可早饭她刚放下碗,四个就一起来敲门,平白加重了保姆阿姨的劳动量不说,现在已经吃过晚饭了,他们还是没有走的意思,简直不懂事到天怒人怨! 她握着电话看着乾启的号码,反反复复按着,还是觉得不妥,她不能,给他打电话。 之前因为自己情不自禁一时忘形,惹下那么大的误会,险些酿成生平大辱,原本对自己可以信手拈来的事情,现在却因为多了一个乾启要不得不谨慎,不止是他的名声,更为了自己的名声。 所以现在,她必须暂时忘了自己是简妮,这件事上,自己只能是宝珠。一个结了婚,正在搞离婚的女人,和乾启一个外男,说什么都会是错,“聘者为妻奔为妾”,自己本来就要离婚,不能在这件事上让乾启觉得自己“着急”或是“奔”了他。 她有些烦躁地把手机扔在桌上,偏生他还添乱,送过来这四个跟着自己……走过去一把拉开门,“赵新——你来我和你说句话。”还是和这家伙直接说比较好。 赵新喜滋滋地小跑过来,宝珠向后退了一步,等他进了书房,她一关门,靠在门上说:“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赵新装傻,“陪你过年呀,今年大年二十九,你听不见我们在商量明天晚上吃什么?” 宝珠抿着嘴,对付这种二皮脸她有些不擅长,如果不是说古玩的事情,她和这些人简直都没有共同话题,有什么好陪的,“……我不用你们陪,过年都应该在家里陪自家人。” 赵新摇头,“你一个人多无聊,那你明天大年三十怎么过?出去吃个自助都要害怕回来人家把你的盘子碗收了是不是。” 宝珠不懂这笑话,实在地说:“我没吃过自助。” 赵新一听大喜,伸手过去拉门,宝珠连忙闪开,就听这人在自己身边,嗓门洪亮地从门缝对外喊:“不用商量了,明晚陪宝珠去za吃自助哦。” 宝珠:“……” 保姆阿姨一看时间真的太晚,都七点了,走过来透着门缝说:“甄小姐……那我先回去了?”宝珠忙打开门说,“去吧,今天耽误到这么晚,明天你休息一天,好好准备年夜饭。”赵新从她身后伸出脑袋来,“对对,我们可以照顾好宝珠!” 宝珠狠狠一抬脚,一下跺在他脚上,这人多嘴要气死她了。 保姆阿姨大喜过望,连谢了几声 ,才拿起包出门,临走前,看了看沙发上的三个人,她想了想,走过去把电视打开,顺嘴说:“看看电视吧,都干坐一天了。” 三个人:“……” 保姆阿姨下了楼,刚一出楼门,就看到一个男人正拿着地址向楼上张望,手里捧着老大一束玫瑰花,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觉得这男人怎么有点眼熟,但又惦记给自己老公孩子做饭,也没放心上,和那人擦肩而过时想着,这花这么大,不知谁家女娃这么有福。 贾承悉拿着从搬家公司那里要来的地址,终于确定是这里,走进去按了电梯。 要说这地址真是得来不易,从丈母娘那里只知道宝珠最后落脚的地方,他又到那楼里找保安一通问,贿赂了人家一下才要来搬家公司的名字。 又在搬家公司那里贿赂来宝珠的新家地址,电梯一开,他看了看周围环境,皱起眉头,把手里大大的一捧玫瑰花换了手,谁说999朵玫瑰来着,这还差老远呢,他都抱不动了。 走到门口,按了铃。 宝珠坐在靠门的沙发上,以为保姆阿姨忘拿东西了,走过去开门,但谨慎的习惯还在,从门镜先一看,大姑娘一下定住了! 又极快地看了一眼,竟然没错!气的一拳砸到掌心,“他怎么来了”,连忙回头,沙发上还有四只“大狼狗”。 “怎么了?”看她发呆,向诚问,把瓜子扔进糖盒里。 赵新手里拿个橘子,周达手里一捧瓜子,薛利正在品茶……他们还在吃吃喝喝呢,像过年串门子。宝珠走过去,还没说话,门铃又响,伴着拍门的声音,“宝珠——老婆,宝珠!” 四个人都睁大了眼睛,瞬间一副跃跃欲试,久旱逢甘露的样子。 “不行,你们不能让他看见。”宝珠心里想:自己突然认识这么四个大男孩,都不知道怎么解释,也不想他们遇上贾承悉,给自己离婚添任何名声,一指书房,“麻烦你们四位先去书房看会书吧。” 四人谁都不动,让他们躲谁,一辈子没有过的事情。 宝珠也不急,拿起桌上的茶杯往厨房送,淡淡说着:“你们不去没关系,但以后别想我给你们开门。” 赵新第一个站了起来,拉了拉向诚,“走吧。” 向诚不情不愿,拉着脸黑如墨的薛利,周达已经蹦了起来,帮宝珠把杯子往厨房送,他觉得这些人都没有经验,这是多么好天赐良机偷听的机会呀,这房子这么 小,就是把他们塞进更里间的卧室,也挡不住他们听秘密。 简直是年前的一份惊喜呀~~ 第84章 书房里,赵新使劲把头贴在门上,身上的定制西装也顾不得,一点形象都没了。 向诚看着周达,审视了片刻问道:“你今天一定要我们都过来,不会这场戏是你安排的吧?” 周达拿着橘子摇头,一边剥皮一边说:“我哪里有那么大的能量,这叫守株待兔,你想,这就快过年了,对咱中国人来说,再重也重要不过大年三十和初一,”他点了点门口,“可这位,肯定不回娘家,老公那边婚没离,换你,老婆该团圆的时候不出现,你怎么和你爸妈交代,是不是得到处找人?” 向诚低声说:“我又没离过婚怎么能知道?哪里像你都是经验。”周达感受不到他深沉的反讽,笑着低声回到:“我推理能力一向不错。” 向诚鄙视地转开头去,拿出手机,考虑是不是该打给乾启。 赵新转头来小声问:“宝珠搬家已经很隐秘了,他怎么还能找来?” 周达压着嗓子说:“找搬家公司一问不就知道了。”顺手把橘子皮扔到桌上,橘子皮砸在一沓写好字的纸上,薛利站在书桌旁,伸手把下面的一沓纸抽出来,翻了翻,他以前练过几天字,知道这是毛边纸,就是平时印书用的纸,有些奇怪,心里说,“怎么不用宣纸?总不会是嫌贵吧。”翻开第一张,一看上面的字,瞬间惊诧了,那“臭丫头”竟然写得出这么一手字? 惊讶地望向外面,似要隔着门板,看到外面的人…… ****** 客厅 门一开,贾承悉拍门的手僵在空中,看着里面站的人说:“怎么这么久……”他把花往门里人怀中送,自己也走了进来。 宝珠怀里被塞进一大捧花,手臂一沉,这么大一堆,哪里是花,简直是重型垃圾,不堪重负,顺手把沉甸甸的花墩在地上,拾起来臂弯里原本搭着的大衣,说道:“有话出去说!”根本不准备让贾承悉进门。 贾承悉却挤着向内走,边说:“外面今天多少度你知道吗?出去干什么?我看看你搬了什么地方。” 宝珠拿着衣服穿上,抓住鞋柜上的钥匙,“我要下楼,你有话咱们外头说去。”开什么玩笑,家里有几只等着看笑话的,她怎么可能把自己的私事摊开了给别人看。 “你说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贾承悉打量着客厅,“家里那么大,快五百平方米的房子不住,非要委屈自己住在这里。这是什么破房子呀?经济适用房?” 宝珠抿着唇不说话,这经济适用房已经被两个人挑刺过了。 里面挑过刺的周达低声说:“这音效不错,小启输了一局,人家原本住的房子快五百平,你那‘宝邸’才三百九。”他看着薛利说。 “滚你妈的,我们比均价!”薛利没说话,赵新先不答应了。 一门之隔, 贾承悉已经大体打量过客厅,越发的嫌弃,倒是忽然看到茶几上的瓜子,橘子皮,脸上浮上了真切的笑容,“你以前不是不吃瓜子吗?每次吃都是为了给我磕。”他转身过来笑看着宝珠,一副你还不是在偷偷想我的样子。 宝珠板着脸,心想这话有必要说吗?可不敢让他再多待一分钟,一下抽下墙上挂的围巾,胡乱往脖子上一缠,“走,下楼。” 语气很强硬,神色也很坚持,可那是对她而言,和以前的宝珠比起来,这简直就是太温柔含蓄小脾气可人了。贾承悉含笑站在茶几前,打量着她身上的淡黄色羊绒大衣。 自己的老婆今天还化妆了,别以为他没发现,那天在商场她也化妆了,后来回来见自己的时候还特意洗掉妆容,这样一想,他的心里又有些别扭,“为什么不见我的时候你才化妆,见我的时候还特意卸了妆?” 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走向宝珠,“我知道你的性子,受不了一点委屈虚假,总想真性情示人,说话也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来直去,以前觉得化妆虚假……是吧?” 天哪,赏个洛阳铲拍死这男人吧! 宝珠想到这些话都会被人听去,真是气恼不已,转身向外走,“废话少说,有事出去说!”手臂一紧,却是被贾承悉一把拽住。 “其实清水出芙蓉,我老婆当然什么时候都好看,你别气,我心里知道就行。”贾承悉说,仿佛找到了对方还爱自己的证据,他弯腰从下面的“玫瑰花丛”里伸手一拔,没拔动,他又一使劲,扯出来三朵馥郁芬芳的玫瑰花,连着带出来好多根歪在一侧,把那三朵杵到宝珠脸前,“其实三朵,九朵,最能代表我此时的心意……但那太寒酸了,怎么衬得起我贾承悉的老婆。这里本来我要九百九十九朵,但因为太多了扎花都扎不住,以后我再慢慢补给你。” 宝珠白刷刷的脸,和玫瑰红艳艳的颜色,一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书房里,赵新连连摇头,贴在门上可怜巴巴地小声说:“今天真是来对了,原来宝珠以前这么爱他,还给他嗑瓜子?这可不敢让小 启知道,心酸死了。”说得就像自己心酸已死一样。 周达吃着橘子说:“床都上过了,你这人怎么做事主题不分明?” 三个人立刻都愤怒地看向他! 他瞪着眼睛低声说:“自欺欺人掩耳盗铃是吧,我不说就没睡了吗?幼稚。”话没说完,就肚子一疼,橘子掉在了木地板上,薛利收回拳头低冷的声音说:“谁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别以为走的近我就不打你了。” 向诚喃喃自语:“不喜欢虚假,直来直去?真性情示人……他说的这人我怎么觉得不是门外头那个?” 客厅里。 贾承悉以为宝珠被自己说中心事,不好意思,抬手把那花插进花瓶里,“还记得第一次我送花给你的时候,你不舍得扔,把花倒挂在房子里,硬是用空调吹了一个星期,吹成了干花,可惜新婚那晚,被你都生气毁了。” 宝珠伸手拉开门,不想听他多废话,压着性子说:“下楼去说。”却被贾承悉伸手一把拉了进来。 “你说你这性子,真是让人又爱又恨,都说了外头冷,今天大年二十九,人人都向家赶,出去干什么?”他说着,伸手去卸宝珠颈上的围巾,极温柔地说:“你这里干干净净又暖和,宝珠……”宝珠伸手保护着围巾,不让他动,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抚上宝珠的头发,更加温柔地说:“你知道我一进门,就像回到了以前咱们家吗?” 宝珠甩开他的爪子,又有些不明所以,这地方,和他家能有什么关系? 就见贾承悉看向旁边鞋柜上的花瓶,“以前咱们家,你也喜欢这样在门口摆个空花瓶……那时候是我不明白,”他的双手抚上宝珠的肩头,深情地说,“……但现在都懂了,其实你那时候,也是等我买花给你是不是?放个花瓶在门口,是希望我回家时候带束花给你,对不对?” 宝珠瞪大了眼睛看着,又看看那花瓶,又看看那地上的花……生平第一次,比上次面对薛利到笨嘴笨舌还不同,这一次,她彻底的失语了。 ****** 书房里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赵新小声说:“那花瓶,明明是保姆阿姨搁门口的是不是?” 周达揉着肚子点头,低声回道:“昨天我看着她放的,本来要放餐桌上,后来宝珠说了句什么,她就顺手放门口的鞋柜上了。” 心里这样说,可也有些拿不准,不知道宝珠是不是交代过保姆阿姨, 他们原本没猜测过会偷听到的内容,此时才发现,这些隐私,自己知道了,以后对乾启和宝珠并不好。 赵新第一个离开门口,小小声地说:“我不想听了,要是以后宝珠真和乾启结了婚,咱们知道这些事情,宝珠见到咱们一定会尴尬。” 向诚走到窗口,从上往下看了看,对他招手,低声说:“九楼,想走这边没戏了。”赵新靠近他,“那怎么办?那傻逼不走,宝珠也没办法,我们也是无辜的,她是懂事的人,将来不会怪我们吧?” 向诚摇头,依旧压着嗓音,“现在已经说得够多了,猜测和听到毕竟是两种感觉,知道是人家的老婆,和听到人家两口子说话不是一回事,”有些庆幸地说,“……还好我刚才没给乾启打电话。” 周达神情迷惑,自言自语低低地说:“以宝珠的手段,想他送花那不是太容易了?就说这傻逼,忽悠十个他,宝珠都有余,”摇了摇脑袋,“这事真是太诡异了,完全说不通。” 薛利阴沉着脸,还在研究宝珠的练习纸,好像完全没听到他们三个人的话。 客厅, 宝珠再次拉开门,被贾承悉一边拉住。 他手按在门上说:“我只想咱们好好说说话,你以前,不是最想这样吗?我昨天去你家了,见过咱妈,她说了很多你的好话,我知道我没在的时候,你在外也很维护我。而且她说,你现在真的已经变了。” “我是变了,所以不想看见你,你要说的话都留在心里吧,我一句不想听。”宝珠终于失去了耐性,“我现在什么废话都不想和你说,从在医院一醒来我就打算和你离婚了,你不管说什么,我的心意也不会变。” 她气的脸色发白,但在贾承悉看来,她再生气,也没了眼中曾经的执拗疯狂,这样生气的样子,甚至是楚楚动人的,他看着宝珠眼皮上轻扫的淡金色,目光又眷恋地挪到她眼皮的弧度上,自己的老婆纯净天真,从少女时代就对自己一心一意,他觉得这两年,他从没有像这一刻般这么爱她。 情不自禁地轻声说:“这世上,谁也比不上我老婆,男人在外面遇上的女人再多,在自己的心里,也比不上自己的老婆,何况,是我贾承悉的老婆。你是我这辈子遇上过最干净的女人,心思纯然,对我真心真意,宝珠,你的好,我一直都知道!” 宝珠气的一把推开他,转身拉开门,“你出去!” 贾承悉皱起眉头,随即笑道:“就是这脾气,现在 也令我讨厌不起来,快关上门,别让邻居看笑话。” 宝珠站在门外说:“你出来不出来?”她现在很气恼,自己没有拾起来甄宝珠曾经的彪悍,怎么把这家伙吓不走,以前他可是看到甄宝珠就跑的。 贾承悉却伸手去脱大衣,“都说了不出去,你要出去就去,我在家等你,从今天开始,我陪你住在这里。” 宝珠差点被气晕,走吗?他要真留下,遇上屋里的人怎么办? 算了,她豁出去了,反正她和乾启的事情八字没一撇,她将来也未必嫁给他,让人看笑话就看吧,对付这种不要脸的人无计可施,竟然第一次有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真丢人!想到这里,鼻子有些酸,手臂一紧,却是被贾承悉又一次一把拽了进来。 宝珠站在门口,冷静下来看着他说:“我和你回家去说好吗?” 贾承悉摇头,“我衣服都脱了,今晚就住在这里吧。” 他还要住?!宝珠气极反笑,“你到底要不要脸,我都说要离婚了,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 贾承悉把自己的大衣挂好,走过来帮她脱大衣,“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现在只是暂时忘了,以后谁说不会想起来,有我以后疼你对你好,没事带你回去老地方走走,总会记起来的。” 宝珠躲开他,都有些绝望了,他这样作为老公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简直已经入魔,低声说:“反正你说什么也没用,我也不会想起来,我不像以前总见你追着你打,是因为我没兴趣了,我现在连打你的兴趣都没有,你还不明白?” 贾承悉笑,“你这样子,真像上学那时候,傻傻的,就会说气话。”他走到宝珠面前,看着她低垂的眼,那半弯的眼线,长睫毛不堪重负的压在脸上,只觉外面的女人为了讨好自己争芳斗艳,可自己老婆什么也不用做,依旧能令人惊心动魄,而且这种纯然美好,这辈子,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以见到,品到。 他靠近宝珠,低低地说:“我不知道结婚那晚你到底怎么了?问了你好多次也不说……我和外面的女人什么事也没,就是你那天看到的那个,我没有对不起你……不生气了好吗?”说着一低头,向宝珠的眼睛上亲去。 宝珠时刻都在警惕,一弯腰,生平第一次完全不计形象的向后躲去,大惊道:“你干什么?” 贾承悉被逗笑了,“你是我老婆,你说我干什么?我对你干什么不都是应该的。” 宝珠的脸一下变 的通红,她转到餐桌另一边,防备地看着他,“我们已经分居快两年了,你,你,你离我远点。”她笨嘴笨舌地说。 算计人可以,但是和男人面对面动手,她就是个战五渣! 贾承悉笑着说:“分居你有证明吗?我又不是不回家,咱们每周还去爸妈那里吃饭,他们都知道,咱们俩一直好好的。” 宝珠说:“那你也像以前一样,离我远点。” 贾承悉笑得越发舒心,“你这样子,多好玩你自己不知道。”他看着她,简直爱不释手,曾经的老婆,满满都是戾气,现在的她,完全没有那股劲,他的心里就不由自主褪去了厌恶,只剩下最初的美好,那些宝珠对待自己全心全意的日子,还有今时今日,她身上言语难述的某些气质,柔声说:“以前当你珠玉蒙尘,都是我的错,连你为什么打我,我不知道的事情,也当是我的错,好不好?!” 宝珠裹紧大衣,家里这么热,她都出汗了,使劲地摇着头,“贾承悉,我想和你好合好散,你别做出让咱俩都后悔的事情。”她不想伤他的体面,可他要敢对自己动手动脚,她一定和他没完。 真是宁和明白人吵架,别和糊涂人讲理,她想给他留体面,可今天这架势,她恐怕自己难如愿了。 贾承悉整了整身上的西装,拉着椅子坐下,“你这么警惕我干什么?” 屋里的向诚紧紧拉着赵新,低声喊着:“听清楚点……听清楚点,有需要宝珠会叫的,你这样冲出去算怎么回事,屋里关着四个大男人。让她老公怎么想?” 赵新的心里,乾启不在的时候,理所当然自己就该是他的化身,乾启为自己,没少受委屈,听到外面动静不对,他真的一秒也呆不住。 “操他妈的,他不会家暴吧?”周达小声说,刚才宝珠那一惊呼,他也差点冲出去。 薛利低声说:“他敢。”却更加机警地听着客厅的动静,他现在已经把这女人看个半明白,嘴特别硬,如果伤了她面子,以后一准没好事,所以他,没动! 客厅里, 宝珠觉得自己不能待下去了,这男人现在还想动手,她想了想,还是走为上策算了,他硬要留着,她也不管了。 却见贾承悉一下站了起来,快步又向她走来,“你说说你,在家里也不嫌热,咱俩结婚两年了,要动你早动了,你这防色狼的动作实在让人不顺眼。” 宝珠躲开他,向门口走,“我不和你多 说了,我去你家,反正快要三十了。”她准备用拖字诀。 却被贾承悉忽然从后面一把抱住,“准备告诉爸爸要离婚?那可不行,他一直都喜欢你,你去了耍小性子,他该生我的气了。” 宝珠大惊失色,拼命去推他,又怕屋里人听见丢人,一辈子没这么丢脸过,“麻烦你尊重一下别人也尊重一下自己。” 贾承悉一把转过她,“说话现在也文绉绉的,这样真好。”只觉得心里有种火焰,火山似的喷发起来,一把抱着宝珠向卧室去,“卧室在里头是吧,给你补上洞房花烛,以后咱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老婆大人……” 宝珠如遭雷击,想也不想,一巴掌就挥向他的脸,贾承悉条件反射一抬手,宝珠一声轻呼。 贾承悉连忙收手,一看宝珠,“哎呀,你看看,表把脸挂住了。”他心疼地捧着宝珠的脸,却下一秒,“啪——”一声,结结实实挨了一大巴掌。 宝珠看着自己被抽麻的手,两辈子第一次亲自动手,指着门说:“滚——” 贾承悉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我这么委曲求全,你还要闹?” 宝珠一句话不想多说:“滚——现在就滚——这辈子,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见你。你要不离婚就等法院判。” 她因为挣扎,围巾掉了下来,露出里面白色毛衣的皱纱领子,一圈纱制的淡黄色小花,挨着她白皙的脖颈,真是娇艳欲滴,和她身上淡黄色的大衣呼应着,她什么时候开始,穿衣服也这么有品位了……他愣愣看着她,这一刻又骤然惊觉,这么美好的一个小人,自己还没挨过,以后就要挨不上了。 心中刚刚的爱火,现在夹杂起怒气,他咽了口唾沫,却觉得嗓子发干,口干舌燥,看着眼前自己的老婆,怎么都想不通,她怎么能决绝成这样,明明爱了自己那么那么多年,追自己的痴情感天动地,他真的,从没想过会失去她。 他的心里忽然涌上恐惧,自己刚刚所想的天真纯然,干净纯真,难道将来都会到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她甚至,他妈的还是处女。 一想到这里,“绝对不可能,你是我老婆,一辈子都是!”他一下扑了上去。 宝珠一下被扑倒在木地板上,她大惊着准备喊人,已经顾不得了,却被贾承悉一把捂上嘴,“宝珠,你是不是真的准备离开我?你想离了婚,我们没同房,还大姑娘一样的嫁给别人是不是?我告诉你,你这是做梦,你一天是我老婆,一辈子都只能和我睡。 ” 宝珠拼命去咬他的手,她身上穿着大衣笨拙不堪,贾承悉也觉得她的大衣很碍事,放开右手,低头准备堵她的嘴,右手去扯她的大衣。 宝珠逮了空,拼命大喊道:“赵新——” 贾承悉的手一顿,“赵新是谁?” 后面一声门响,一阵迅雷不及掩耳的脚步声,他后背一个剧痛,一下从宝珠的身上被踢了下去。 宝珠一把被人揪起来拽到怀里,没一秒,又被推开,对上了薛利的脸。 薛利看着她,那吓得花容失色的脸上,左眼下面一道血卟啉,这男人的眼睛一下眯了起来,下一秒,她就一下被扔到了背后人的怀里。 宝珠可怜的脸,一下砸到一个人的定制西装上,高档西装的面料陌生地靠在自己脸上,她连忙挣扎着想站好,却被一只大手一下捂在脑袋后头,“你别看——”是赵新的声音,带着怒气。 她羞愤欲死,两辈子加起来也没今天被人抱得次数多,刚一动,却被赵新更紧的搂到怀里,他当这人的战斗力和单明媚一样呢,一下就把宝珠捂得死死的。 宝珠被按在他的西装上,差点没断气,可她越挣扎,赵新捂得越紧:“你别看——为你好,薛利真正发火的样子不好看。” 那边,贾承悉早被薛利打到认不出亲娘来,他一边苟延馋喘地还手一边说:“你们是谁?怎么在我老婆家?” 周达冲上去一脚踹到脸上,“我们是搬家公司的路见不平!” 贾承悉说:“这他妈是我老婆!” “明明是看见你要耍流氓!”周达又一脚踹肚子上:“我们是修空调的仗义出手!” 薛利不说话,阴着脸一狠脚,直接把人跺到沙发和茶几中间的缝隙里,周达打的更欢实。 贾承悉捂着头,根本挤不出来,也无力还手。 向诚都没地下脚,他看着薛利,基本上这男人两脚过后,贾承悉已经完全半晕了,拿了本书隔着茶几兜头兜脸扔过去,“使劲打!顺便告诉你,我们是查户口的谁让你出门不带身份证。” 赵新在这边喊:“我是房东,你敢骚扰我的房客。”转而发现坏里的人好乖呀,连忙松开手,一看,大惊道:“哎呀糟糕,宝珠被我捂得昏过去了!” 第85章 启世大厦 秘书推开办公室的双扇门,放轻了脚步走进去,咖啡被轻轻放在桌上,只荡起极细小的波纹,小秘书轻声问:“乾先生,我给您叫两份外卖吧?” “几点了?” 小秘书看看表,“快七点半了。” “已经这么晚了。”乾世礼拿下眼镜,看向对面人,“小启,你饿不饿?没时间出去吃饭,让他们送点外卖来好不好?” 乾启点头,“随便什么都行。” 乾世礼露出欣慰更加心疼的眼神,对秘书说,“你看着办吧,别要辣的,也别要凉的。”小秘书点着头离开,过了好一会,乾启才抬起头来,“爸——你这样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小启,今晚和爸爸一起回家吧?你妈妈知道你今天在这里,一直说要过来。”乾世礼好声好气地说。 乾启摇头,“明天反正都要见,大年三十她又不是不回爷爷家。” 乾世礼失笑,“你这孩子,这次怎么好像下了大决心,”凑到儿子面前,极八卦的口气小声问:“其实是不是为了你那个小女朋友铺路呀?” 知子莫若父,乾启抬头也用同样八卦的口气说:“你太太有时候太不懂事,喜欢扯后腿,所以……以后你管好你太太,我管好你儿子,大家合作。” 乾世礼大笑起来,“好好,咱们一言为定。”而后复又趴在桌上问道:“你现在这么努力拼命的工作,也是为了她?” 乾启扔下笔,傲然地说,“我要当一个有本事的男人,用我自己的事业给她撑起一片天,以后让谁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乾太太’。”而后很认真地把自己眼前的那张纸递过去,“爸——你帮我看看这预算里面还差什么?” 乾世礼愣了好一下,才连忙戴上眼镜,“好,好,爸爸看看。”却又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儿子,上次他说要带女朋友见自己,可后来又说迟一点,最近,天天在自己这里,连拍拖也没有,这么积极向上不见面谈的什么恋爱? 房间里响起手机的铃声,乾启拿起桌上的手机,一看号码,笑着就接了,两秒后,“——什么?”他一下站了起来! ****** 机场里 戴着墨镜捂得自己严实的女人,带着另一个,捂得同样严实的女人,一起钻进车里。 一关上车门,左边的女人一把拉下脸上的围巾,“妈——我现在回来 真的没事吗?”正是明珠。 李采芸也把脸上的围巾拿掉,烦躁地扔出一边,“没事,没事,你姐夫回来了,现在那几家用你姐教的方法,他们果然都和刘芳芳家扯皮去了,已经没咱们家的事了。” 明珠呼出一口气,拍了拍心口,“这我就彻底放心了。”又拉住李采芸,靠在她肩头,“明天就大年三十了,妈妈,咱们明天一起飞去看爸爸吗?” 李采芸摇头,“初四再去,家里还有点事,咱们得办完再走。” 明珠坐直了身子,“什么事?现在一听有事我心里就烦。” 李采芸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好事!要去你姐夫家走亲戚,他昨天过来,先是说要挪款子给公司用,又说了很多好话……”说到这里,她突然转头看着明珠,“你知道你姐要和他办离婚吗?” 明珠傻傻地愣住,又摇头,“怎么可能,我姐那么爱他!” 李采芸说:“我也觉得不应该是真的,要说宝珠前二十年就办过一件有恒心的事,那就是她喜欢贾承悉了,这样的喜欢,怎么可能舍得和他离婚。” “对呀。”明珠把手上的围巾叠整齐,“妈是你想多了吧,我姐夫这样的条件,说他要和我姐离婚我相信,可说我姐要离,打死我都不信。” 李采芸沉思了片刻说:“也许是有误会,他们俩关系一直都不好,这样下去我原来以为一定是离婚收场,可现在,分明是承悉有意和你姐好好过,你姐反而三心两意起来。实在说不通。” 明珠忽然手一顿,想起那天见过的乾启,年轻英俊,亮眼的简直吓人,连忙说:“那我姐会不会遇上了比我姐夫还好的人?” 李采芸说:“什么好人?那天那几个?”她“噗嗤”一笑,拍着女儿说:“你懂什么,像你姐夫这样的人,才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老公,家里有钱,长得也一表人才,作为女人,就算前面受了点委屈,但从长远来看,拉回他的心才是人生赢家!一个女人要是离了婚,长得再漂亮也是白搭,结发夫妻的情谊,始终是半路夫妻比不得的。” 明珠看着自己妈妈,车开得飞快,路灯白色的光偶尔照到她脸上,可以看到眼角低垂着,她的母亲原本就有些倒三角眼,但因为一直注意保养,用美容胶布每晚都贴,第二天看着就不明显,但最近因为家里事情多,她明显疏于保养,她靠向妈妈肩头,轻声说:“……我知道姐姐为什么和姐夫有隔阂,我现在都想明白了,一家人好,自己才能好 。”她说的很轻,很低,梦语般的不清不楚,李采芸没听到,只安抚地拍着她的手背,“都会好的,以后你姐和你姐夫好了,咱们家也能更好,你还能找个更好的对象,别想了,过去的事情都别想了……” 车一路开的飞快,冲入夜色,梦语般的话,也散在了十冬腊月的寒风里。 ****** 宝珠家 卧室里,宝珠转醒,人中位置带着疼痛感,一睁眼,对上赵新关心的脸,“宝珠,宝珠你醒了?有没有怎么样?” 她左右看了看,是自己的卧室,连忙指向门,“你们四个先出去。” 赵新凑过来关心,“你想要什么?我们帮你。” “不用你帮,”宝珠指着门,“你们先出去。” 赵新看看站在床角的薛利,又看看对面的向诚和周达,大家都是一脸迷茫,她晕了一下,怎么醒了就直喊人出去,是生气了吗? 赵新陪着笑脸说:“宝珠你别气,我和你郑重道歉,刚才是我一时粗心。” 宝珠气的一闭眼,指着门喊道:“这是我的卧室,你们四个挤在这里像什么样子,都出去!” 哦,原来是这样,赵新一愣,赶紧对四个人招手,粗心大意的四个人,这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又犯了忌讳。 赵新合上卧室门,埋怨周达,“你不是什么都懂吗?怎么刚不提醒这个。” 薛利嗤笑一声,“那打交道的都是明码标价能出来卖的,女人的床上迎来送往,指望他遇上懂这些的,下辈子吧。”说完向客厅走去。 向诚笑着跟上。 赵新叹着气到窗口那边去张望。 留下周达一个人,郁闷地说不出话来。 客厅里一片狼藉,玫瑰花瓣满地都是,赵新很有眼色,张望过后没见乾启的车,想着也没这么快,连忙找出来吸尘器,准备把房子收拾一下。 宝珠坐起来,看着自己身上的毛衣,一想不对,慌忙周围一看,看到自己的羊绒大衣扔在床上,她气的一砸床垫,赵新这个混蛋,还敢脱她的大衣。 今天这叫什么事,真是气死她了,使劲在床上蹬了几脚被子,只觉一股怒气无处发泄。 贾承悉这个混蛋,亏自己还当他是个人物,想给他留体面,没想到他竟然会恼羞成怒,相对自己用强!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自己以前,哪里遇上过 这样的人,要说古玩界的人,都比较含蓄,让人上当也是阴着来,捡漏,打眼,这些每天都在经历的东西,本来和艺术品的清高就是矛盾。算计人心,她一直游刃有余。自己曾经受过的教养,也是矛盾的,既有老太夫人教导的世族女风范,又有老太爷教化的灵活变通。 可这些东西……今晚全都失灵了。 但她不生自己的气,和一个男人动手,她不专业呀!~只是有些庆幸,要不是,要不是这四个家伙在这里,宝珠攥上自己心口的衣服,那可真的不敢想象…… 自己,太弱了! ****** 赵新幸福地吸着地,贾承悉带来的鲜花被塞进黑色垃圾袋里,正放在门口。 走廊传来脚步声,他连忙关掉吸尘器,看着宝珠走了出来,已经换了一件黑色交领的衬衫,外面穿着同款黑色的马甲,扣子一颗颗,扣的分毫不差。 宝珠在客厅看了看,“他人呢?”客厅里只有四个人,贾承悉不在。 赵新用孙悟空撑金箍棒的姿势撑着吸尘器,“我们是一条龙服务,管打,管送,管治疗,人已经送医院去了。”也不理对面人的表情有多么奇怪,他继续说:“你不生气了吧?不过你要生气也得算到姓贾的身上,你平时这么聪明,怎么今天这么大意,就不应该放他进来。” 宝珠说:“他当时在门外头大叫……算了,今天谢谢你们,我已经没事了。” 她又赶客了,赵新把吸尘器扔去一边说:“你真没事?脸上疼不疼?是被他的手表不下心挂烂了吗?” 宝珠的耳根发烧,也不知道这四个人今天听了多少,觉得虽然感激,但实在无法面对他们,走去厨房倒水说:“我真的没事,他的医院地址麻烦你留给我一下。” 还是赶客,赵新看着周达,希望他帮个口,周达站起来,看了看薛利和向诚,意气风发地走向厨房,对着里面的人说:“宝珠,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赶潮流。” 宝珠转身过来,不明所以看着他。 周达说:“没想到,你玩的还是‘形婚’!” “什么是‘形’婚?”宝珠第一次听到这词。 周达笑着说:“就是形式上的婚姻,徒有其形,两人虽然有夫妻名分,但各过各的,逢年过节一起出席必要场合,不过一般同性恋选择这种方式比较多,你大概不知道吧?” “啪嗒——”一声,宝珠手里的玻璃 杯掉到了地上! ******* 两分钟后,楼下 寒风阵阵,三个人都看着周达 周达可怜兮兮地说:“我想着大家可以趁机加深一下了解,顺便传递个信息,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不是好事吗?谁,谁,……谁知道她反应这么大!” 作者有话要说: 宝珠这个事件,不单是为了让乾启明白她是形婚什么的,对她在本地扎根开始要强大,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第86章 跑车巨大的轰鸣声,远远从街的另一端呼啸而来…… 靠在车旁的赵新,周达,站直了身子,远远的,法拉利的车前灯闪了两下,秒停在他们的车后面。“嗡——”一声,由高到无,长街一下安静了。 几乎是同时,乾启也拉开车门下了车。 “怎么回事?” 赵新看了向诚一眼,向诚走过去,搭上乾启的肩膀,俩人停在乾启车头的位置,把事情和他说了一下。 赵新站在几步之外,神情忐忑,车头白色的光照在乾启和向诚的裤腿上,可以看见他们笔直的西装裤缝,寒冷的空气中,好像连灰尘也带着冰凉,他视线向上,乾启皱着眉头,漂亮的脸上满是凝重,属于男人的那种凝重! 赵新有些呆,似乎这个小伙伴,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忽然长成了大人,那样的表情……令他忽然紧张,他又办错事情了。 周达看他莫名紧张,靠过去小声问,“你怎么了?” “我把小启宝贝的宝珠给捂晕了。”赵新瞪了他一眼,“真是明知故问。” 却见周达露出极吃惊的表情,“你竟然在担心这个?”赵新心中微喜,“难道你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我不用担心吗?” “当然不是!”周达搭上他的肩膀,叹了口气,“别说兄弟不够意思,其实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宝珠呀,估计小启都没抱过,就被你抱了。” 赵新:“……” 周达看向他,摇了摇头,放下手说:“你这表情和看了恐怖片一样,我胆子小从来不敢看那个,还是离你远点的好。”临挪步前,他又靠近赵新说:“不过你可以点炮……有人比你先抱。”话音未落,屁股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薛利收回脚,拿出烟来,沉着脸一贯的冷漠,火苗跳动在他的指尖,他平静的点燃烟,好像刚才那一脚,都是周达的幻觉。 乾启终于听完了向诚的话,望向宝珠家的方向,隔着大路上的经济适用房,层层叠叠一栋栋,仿佛可以看到里面的宝珠家。 “她脸上的伤重吗?”乾启问。 向诚摇头,“应该没事,我看贴个创可贴,几天就能结痂。” 乾启心中一酸,“……她今天吓坏了吧?” 向诚奇怪,“你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乾启眷恋地收回目光,低头拿出手机,“我先给她打个电话。” “还打什么电话?”向诚理解不能,推了他一把,“直接去敲门不就行了。”乾启却摇头,“她一个姑娘,这样白天闹了一场,现在晚上再有人上门,我怕她不高兴。”拿出手机,走到一侧去打电话。 向诚忍不住走到薛利那里低声吐糟,“这什么人那?不知道还以为回到了封建旧社会。”薛利吸着烟说:“他喜欢她,想娶她,自然想的多。” 向诚笑着说:“小启都没说,你又知道。” 薛利低头抽烟,没说话,身子后靠,忽然又抬头看了看天,说:“不知道她的取法对象是谁?竟然会那么多字体,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功力,我以前……真的低看她了。” 向诚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就听旁边的人又说:“……那样的澄明清华,比她的人可漂亮多了。” 向诚不懂书法,不知道怎么接话,看向远处的乾启,乾启说了两句就走了过来。 “她说睡了。” “睡?”周达怪叫起来,“这才八点?!” 乾启说:“没事,你们都走吧。我一个人待会。” 四个人微微有些不能相信,他怎么这么云淡风轻,不是应该冲上楼去,搂着宝珠好好安慰一番吗? 但那脸上的神色明明是很想去,很落寞,很令人心酸。 赵新凑近他,打量着他的神色,盯着乾启微皱的眉头,忽然想到,两年前的一个大年三十,他也是惹了乾启不高兴,他锢着自己的脖子,使劲胖揍自己,到最后,却是大笑起来,那清亮的笑,仿佛还飘在昨天,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怎么,一下就没了! 周达也觉得乾启的表情和预期太远,大咧咧地说:“向诚是不是有些话没告诉你,最重要的那些,形婚什么的。” 向诚扫了他一眼,“话真多,我能不说吗?” 却见乾启虚抬了下手,“你们也早点回家吧,这有我。”说完转身就走,赵新连忙追上去,回头对大家喊,“我陪小启,你们先回去,明天记得早点来陪宝珠吃年夜饭。” 人家请你了吗? 乾启刚关上车门,就对上了左边的赵新。 赵新笑着说:“我陪你,你想去楼下陪宝珠吧,我给你做伴。” 乾启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他说:“其实我不想留在这,是怕自己忍不住打你。” 赵新嬉皮笑脸,“我今天也是想保护她,结果错误 估计了形式,谁知道她那么弱。” 乾启阴沉着脸,连个虚假的笑容都没给他,“不过看在你今天给她帮了忙,这事就算了。”乾启说,“你刚从她家走的时候,她没事吧?” 赵新摇头,“就是有点生气,被周达说破她形婚,她脸上挂不住了,摔了一个杯子,自己收拾的时候大概有些麻烦。在厨房里。” 乾启沉默了片刻,担忧地说:“也不知道收拾玻璃渣的时候会不会扎到手。” “那个……她有吸尘器,可以用那个,我给她放在厨房门口了。”赵新说,“就她赶我们走的时候,我也没忘。” 乾启看向他,轻笑了下,伸手过去在他头上拍了拍,“原谅你了,心里别惦记不安了。” 赵新立刻转忧为喜,说道:“你确实应该原谅我,虽然我抱了她,可跟没抱一样,我一点没觉得自己抱了她,什么身高体重,柔软胖瘦,我都没感觉到。” 乾启看着他,刚刚微露的一点笑容又没了,语气甚至有些阴森森地说:“要不是看在你今天歪打正着,我现在一定把你踢出去。” 赵新憨笑,“我就是怕你误会……对了,你为什么不上楼去?” “不合适。”乾启发动了车,对路边的向诚他们打了打车灯示意,往小区里面慢慢开去。赵新回头看,向诚他们上了车,估计是要回家了。 车子拐了两下,在宝珠家不远的楼下停稳,这里可以看到她家的阳台,如果停到正楼下,那什么都看不到了,乾启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他现在停车的这地方属于不能停车的区域,其它可以停车的地方都挤得满满当当,这地方,实在没什么环境可言。 他打下车窗,远远地望着宝珠家,身边的赵新说:“就那个九楼,我特意在阳台摆了棵桃树,你看见了没?” 乾启说:“怎么上面还开着花?”昨晚他来还没见,估计是今天刚弄来的。 赵新笑嘻嘻地说:“当然是假的,我明天准备给上面缠点彩灯,和圣诞树一样,这样你来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到。” 乾启说:“我能看到,别人也能看到,你还是少给她惹麻烦。” 赵新一肚子疑问,现在也没“外人”了,向乾启方向靠了靠,望着宝珠家,伸着脖子问道:“小启,其实你为什么不高兴?知道她和老公没事你不是应该很高兴才对吗?” 这个疑问,不止是他,估计今天的每一个人都很想不通,却 见乾启很自嘲地笑了笑,“我当然是高兴,是个男人大概都会高兴。……可我一想到,这种高兴,是她前两年生不如死的日子换来的,我心里就难过的要命。” 她喜欢了姓贾的那么多年,又嫁给他两年,到最后,竟然还是个这样的结局,自己实在不敢想象,曾经的宝珠,过得是什么日子。 赵新远远地望着宝珠家,那凉台旁边亮灯的小房子,就是她的卧室,此时,灯还亮着。 楼上,宝珠洗了澡,早早上了床, 钻进被窝里,翻来翻去,却哪里有睡意,从枕头下面摸到手机:屏幕一亮,几下翻到短信,【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多大了?】 这是好早之前,那个人发给她的第一条短信……她对着那短信,看了许久,许久,最后捏着电话,把手缩进被窝里,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 ****** 第二天一早。 住院区里虽然整洁干净,却已然满满医院的气味,宝珠拿着地址,对着墙上的病床号看了看,推开了门。 屋内,反常的,竟然已经有人来了。 “宝珠——你怎么才来。” 这是一间单人的豪华病房,左边一张床,里面有洗手间,外面靠墙的地方放着沙发。 宝珠走进去,摘下墨镜,直直看向病床上的人,左边靠墙的病床上,贾承悉脸上只有左眼角下面有点伤,但头包着,缠着白色的绷带,宝珠不动声色地和他对望着,薛利他们大概经常干这种事情,贾承悉的伤,应该都在身上。 贾承悉从她进门,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她的左脸上,摘掉墨镜后可以看到,贴着一块白色透明的创可贴,“脸怎么样?”他先问她。 宝珠微微意外,这人,他怎么不生气,不发脾气,她还以为自己今天来,他会扔过来一份离婚协议书呢,毕竟自己太太的居所里有四个大男孩突然蹿出来,实在有够匪夷所思。 “宝珠——”又有人轻唤她,宝珠看向和自己说话的人,李采芸,又看了看正在招呼工人倒汤的明珠。 “姐。”明珠叫她。 她点点头,走过去,看向贾承悉,“你好点了吗?” 贾承悉望着她,被子下面的手一紧,但心中的火,仿佛又从手心慢慢地挤了出去,他看着宝珠,神情慢慢变得凄苦,说道:“宝珠……” 宝珠看向李采芸说:“我和他说几句话。” 李采芸连忙站了起来,拉着明珠说:“正好我们出去买个花瓶,刚才带来的花没地方放,”走到宝珠旁边说:“他说昨天晚上遇上打劫的了……你快,好好关心关心。”又看了看宝珠的脸,却没有问那胶布是怎么回事。 贾承悉看着丈母娘关上门,心中微微有些意外,怎么都发现,这两母女的相处,和以前不大一样了,收回目光,看向宝珠说:“昨天的事,我先和你道歉,其实我不是真的……” 宝珠伸手从床下拉出四方的木凳来,裹着大衣坐下,手上的皮手套也没卸,好像没有听到他刚才的话,看向他问道:“你的伤到底怎么样?” 贾承悉神色复杂地盯着她许久,慢慢说:“宝珠——昨天那四个人,里面有一个叫周达是不是,他是尚城地产的太子爷对不对?” 宝珠摇头,“我和他们不太熟,不知道。” “不太熟?”贾承悉差点被气笑了。 宝珠实诚地说:“有一个叫周达是没错,我也是才认识他,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贾承悉狐疑地看着她,“才认识?” 宝珠不想他猜测自己和周达红杏出墙,坦白地说:“我之前搬出去,保姆阿姨给找了个地方,就是他的房子,我签了两年合同,给了六个月押金,可后来,知道那楼上住着很多不正经的女人,就又找了现在这个地方。反正就那样认识了……昨天他们是来恭喜我搬了新家的。” 贾承悉不再追问,其实他刚刚已经问过明珠了,明珠说,最近有帮很有闲有钱的纨绔子弟,疑似,好像正在追她姐,不过,她也说,这帮人渣在知道宝珠已经有丈夫的时候,竟然想抬手打她。 唉,他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却怎么也伸不过去碰不到宝珠,宝珠面无表情,自然不会把手主动递给他。 刚想问,离婚吗? 就听他又说:“你为人单纯,以前做事说话不会打弯,现在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人,别被别人骗了。外面的男人见你长得好,为了骗你说什么好话都有可能。不过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女人,只是以后,离他们远点,那个周达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语气里,倒像更关心宝珠。 “别人的事和我无关。”宝珠说:“长话短说,你昨天那样……我也不和你计较,所谓不知者不怪,你,算了,反正我就想问你一句,经过昨天的事情,你同意离婚了吗?” 贾承悉看着她 身上黑色大翻领的羊绒大衣,又看到她脸上的伤,把手颓然地放下说:“我和他们说,昨天遇上了打劫的。今晚大年三十,你要不想和我回家,一会爸爸来,我就说你今晚回娘家去。但明天家里亲戚都过来……” 宝珠不耐地一抬手,神情和手上精致的皮具一样冷冰冰道:“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 身后的门一响,一堆人挤了进来,“承悉——” “怎么伤成这样?” 李采芸走到宝珠身边小声说:“我们在门口遇上了承悉的父亲。” 宝珠点头,淡声说:“没关系。” 众人询问病情,互相寒暄,很是嘈杂了一阵。 “大过年的,怎么遇上了这种事情,真是,报警了吗?”周舒云扶着贾华源在床边坐下,又看向宝珠,“宝珠——你怎么昨晚不打电话回来告诉家里一声?” 李采芸连忙说:“宝珠昨晚在我们家住,根本不知道这事,还是我早晨给承悉打电话才知道的。” 宝珠没有理周舒云,而是打量着贾华源,这个人,对以前的宝珠还算不错,贾华源收回在儿子身上担忧的目光,转过头来宝珠,看到她正在“好奇”地打量自己,纵然一心不高兴,也还是露出一丝笑容来,“傻孩子,这样看爸爸干什么?不怪你。” 宝珠看了看贾承悉,就听贾华源又说:“前两天我和你们单位的张总吃饭,才知道,你已经辞职了,是不是?” 大家都望着宝珠。 宝珠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那份工作好像,还是这个公公给安排的,她说:“是,我辞职了。”没有原因,没有解释,周舒芸皱起眉头,觉得宝珠越发的不懂事,又盯着她脸上的创可贴看了好一会,目光挪到贾承悉身上,这俩人,不会是动手了吧?又觉得不可能,宝珠不可能把贾承悉伤成这样。 倒是贾华源对宝珠挥挥手,“来,坐到爸爸这里,和我说说,是不是在单位被欺负了?” 宝珠走过去,工人挪了张凳子,她在贾华源的身侧坐下,就听贾华源又说:“有什么事不想和承悉说,可以直接来和爸爸说。” 宝珠看着他,想说,我要离婚。却又有些张不开口,这位先生,自己一看见他,心里就会有些孺慕之情,大概他曾经对甄宝珠真的不错。她垂下眼睛说:“没事,就是不想上班。” 周舒云鄙视地撇了撇嘴角,“还没孩子,就想当全职太太了。” “当全职太太也没什么不好,可以多学点东西,看看书,没事出去逛逛。” 周舒云的眼睛瞪大了,因为说话的是贾承悉,这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她看看贾承悉,又看看宝珠,这两口子……什么时候,贾承悉在外这么维护宝珠了? 贾承悉没有看她,而是看向贾华源说:“爸——我要和你请个假,等我好了,要带宝珠去国外玩一阵。” 贾华源笑着说:“伤这么重,不想着好好养伤,还想这些。” 李采芸也说:“是该出去走走,我们宝珠一直都想出国去看看。” 宝珠打量着屋里的人,心里越发不耐,她今天还是来谈离婚的。 但今天是大年三十,自己嘴边要离婚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做人不能百无禁忌,这位老先生,曾经给过甄宝珠温暖,还帮当时只有高中学历的自己找了一份相对体面的工作,在家里,也一直护着自己,看今天就知道,出了这样的事,也怕自己心里会担心。 宝珠的脾气,向来你敬我一尺,我回敬你一丈。 想到:离婚的事情,反正说不说,也是一样,她闭着嘴,再不说一个字。 床上的贾承悉强颜欢笑,不想爸爸担心,他要笑着,又怕自己老婆随时翻脸说离婚,心里忐忑,但还得笑着……她身上穿着一身黑,神色凄然,他的心,忽然揪着揪着难过起来,这是自己明媒正娶的老婆,可为什么,明明看着她越走越远,自己却无能为力?! ****** 从医院出来,已经过了中午,宝珠一个人往家的方向走着,这地方,离她家还是挺远的,可是回去也没意思。今天是三十,是自己第一个没有亲人在身边的春节。 她从没有这样的孤单过,她是一个没有朋友没有家的人。 皮靴踩在花园边半脏的雪上,觉得自己原来也没有那么坚强,这个不属于自己的身份,不属于自己的婚姻,令自己心烦意乱。 她却不敢问自己,“究竟自己是在心烦什么?” “呦……这不是宝珠吗?”前方响起一声略带调侃的男声,她脚步一停,不可思议地一抬头,几步外,他站在那里,她一下惊喜地笑了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装着无所谓的周围看了看,“这不大年三十,我出来买点炮,晚上和赵新他们玩。” 她侧头笑起来,心里像有个蜜罐,突然打破,缺了口,然后 有丝丝的甜蜜渗出来,他站在那边问,“那你要不要一起来?” 第87章 病房里 探病时间快要到了,大家唯有先离开,本来还想着把贾承悉接回家,结果医生却建议不要移动。 从医院一出来,车刚拐出大路,周舒云就满腹疑问地扯着自己老公问:“你有没有觉得承悉对宝珠,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贾华源说:“你不想想晚上给这里送饭的事情,说这些做什么?” “那就是了,明明宝珠应该和我们一起回家来,晚上来照顾承悉,她怎么竟然先走了?她妈妈还说什么,她身体不好,昨晚没睡觉,现在要回家去补觉,这么假的借口……”她突然看着自己老公,“哎呀我想到了,她一定是生气自己住院的时候,承悉没理她,所以故意把承悉扔在医院也不管他!” 贾华源皱着眉头,“你不能安静一会吗?” 周舒云气鼓鼓地转身,“本来想着今晚能高高兴兴热闹一下呢,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心里有疑问,还不许我问一下,真专制!” 贾华源说:“凡事有因才有果,承悉以前对宝珠都是不冷不热,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想通了,可他想通了,不代表宝珠心里就没疙瘩,宝珠住院那么久,家里也没人照顾,你也不去,现在又埋怨人家不在医院里陪护。” 周舒云立刻闭嘴,老公那时候说了很多次,让她多去医院,但她都没有去,愤愤地看着窗外,觉得自己真倒霉,这又不是自己生的儿子,凭什么自己要给他操心,他的破事也要怪到自己身上。 “那宝珠这样不管承悉,你也不管吗?” 贾华源怒道:“你有完没完,那是承悉的媳妇,我能管着她什么?人家不来医院,不回家来过年……我一个当公公的,能做的了什么?” 周舒云被骂的不敢说话,恨恨地诅咒李采芸她们家:“自己养了女儿不会教,就知道把麻烦留给别人!” 另一边,李采芸无端端打了几个喷嚏,接过明珠递来的餐巾纸说:“你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我怎么看着她是真的想离婚,神情冷淡成那样。” 明珠说:“她心里怪我姐夫,所以总有气。” “你怎么知道?”李采芸把纸扔去一边,看到自家的车来了,说:“走吧,有话回家说,你看到他们俩今天的表情了吗?我告诉你,你姐夫的伤,很有可能和宝珠有关……反正咱们来了,亲戚的面上过得去就行,其他的,我看咱们也管不了。” 明珠看着后面的住院部,神情犹豫 ,拉开车门,李采芸上了车,明珠站在车门边,心事重重。李采芸从里面探头叫她,“明珠,怎么不上车。” 明珠看着自己妈妈,手扶上车门说:“妈——你等我一下,我给我姐夫说句话就过来。”说完关上车门,向内跑去。 车窗打下,李采芸喊道:“这探病时间都快过了,有话明天再来说。”明珠,却跑的更快了。 病房门一开 贾承悉刚睡着,就被吵醒了。 看着小姨子扶着门,跑的喘不过气,他心中一紧,“是不是宝珠有什么事了?” 明珠摇头,“没有,”她缓了缓,对保姆说:“你先出去一下,我和姐夫说几句话。”贾承悉疑惑地看着她。看着保姆关上门出去。 明珠走过来,在他床边刚刚宝珠坐过的位置坐下,低着头说:“姐夫,其实……其实我姐生你气,都是我的错……” ******* 夜晚 巨大的烟花,不断绽放在空中。 被照亮的天空下,可以看到四周一片荒芜。 几个人吵吵闹闹,宝珠裹着一件厚厚的大衣,坐在铺了野餐毯的土堆上,怀里抱着一个热水袋。 乾启端着个陶瓷杯子,走过来递给她,“刚才的饭,吃的怎么样?” 宝珠点头,杯子有点热,她放在了地上,“怎么要跑到这么远来?”她周围看着,荒山野岭的。 “市区不让放炮有什么办法。”乾启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几步之外的赵新,他和周达正玩的欢。宝珠看着薛利,他低头,点了支烟,而后手指轻弹了两下,蹲下,用那烟点燃了地上的引线。 宝珠连忙捂上自己的耳朵,那可是个“二踢脚”。 周达和赵新正在争着点一个大箱子似的烟火,没发现这里,一声巨响!他们一下蹦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二踢脚”吓到,抱在了一起…… 宝珠笑的肚子疼,“他们俩……活宝。”薛利和向诚也大笑起来。 乾启和她坐的位置隔着两步远,转过头来,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脸上的伤疼吗?” 宝珠笑着摇头,“没事!”却伸手把脸上的围巾拉了拉,挡住了那块伤。乾启也跟着笑了笑,靠近她,把她外面裹着的大衣拉了拉,感觉到对面人复杂的目光,他低声说:“就今天!我知道不应该来找你,但今天过年,你忘了我是谁,我们还 是那时候才在平安坊认识的两个人,好不好?”他说的很低,很无奈。 宝珠的视线往下,落在了他扯着自己大衣前襟的手上,她轻轻说:“真抱歉,还是牵扯到了你。” 前襟的位置紧了紧,乾启有些不悦的声音传来,“我不喜欢你这么见外的说话,怎么说咱们俩也是一个诈骗集团的,你怎么能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宝珠笑起来,“你这样说也对哦。” 乾启的手指,没有离开她身上大衣的前襟,虽然这件大衣是自己的,他望着宝珠,心里有太多疑问,却不知哪一个可以问,哪一个还没有到问的时候。 轻声说:“其实你结婚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你和新郎闹成那样,挖他一脸伤,他低头,拉起宝珠戴着手套的手,“我实在想不通,这双手,怎么可能去抓人。” 宝珠手腕一转,轻轻把手抽回去,说道:“那有什么,我以前脾气差。” 乾启望着她,表情告诉她,他一点不相信,宝珠把围巾拉上去,直直拉到自己眼睛下面,只露出一对眼睛望着他。 “其实也没有什么,都是女孩子之间恶作剧的事情,我在新娘化妆室,中途去洗手间的时候,在那里遇上一个挺漂亮的女人……她说自己是贾承悉在外面的情妇,我当时就发疯了,以为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在外面有了人。” 乾启伸手过来,拉下她眼睛下的围巾,“说真话!” “真的!”宝珠的脸被风吹的凉冰冰,却露出格外认真的眼神,“我就知道说了你不会相信,可是真的,那女人其实还是明珠找来的,不知道给了人家多少钱,就把她姐的婚礼搅了个一团糟。” 乾启笑了一下,“你让我怎么相信……” 宝珠郁闷地鼓起脸,“真的!虽然……听着不像是我会做的事情……但是是真的。哎呀算了!”她心烦意乱地一挥手,“反正都过去了。” 这事在她第一次见明珠之前,就想的明白,也只有曾经的甄宝珠,那么刚烈的性子,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和贾承悉去拼命,偏偏自己还嘴硬,人家问她,她又觉得说出来很丢人,死死烂在肚子里。 真不知说她什么好。 “真的?”乾启抬手在她左脸下面的创可贴位置轻过了一下,很想撕开看看那伤,宝珠躲开他的手,厌弃地说:“手上有细菌。” 乾启淡笑着收回手,突 然低头看了下表说:“宝珠,马上就要十二点了,你明年有什么新年愿望?” 宝珠拉过他的手腕看了看时间,抬头可怜巴巴地说:“怪不得我觉得好困,原来都这么晚了。”乾启大笑起来,“晚上八点就睡觉的人,那你明年有什么新年愿望?” 宝珠示意他把自己扶起来,她拍了拍衣服说:“明年,我要开一家古玩店。”她看向乾启,“以前我想的不对。”曾经她觉得到了新时代,不愿破坏这里的某些规矩,规行矩步,老太夫人一生都希望她能像个闺秀,自己也一直希望自己可以是。 但经过昨天的事情,她发现她还是做不到,她永远不可能把自己躲在男人身后,或是只费心思笼络一个男人,让他为自己闯下一片天。 这个新时代,新的古玩世界,已经有了自己的秩序,和游戏规则,但她必须加入游戏场,因为只有在自己足够强大的时候,才能够坚守自己要坚守的! 她看着远处玩闹的几个人,有些遗憾地说:“我想当个规矩的人,可原来实在太难。” 乾启抬手又拉上她的衣服前襟,把她身上的大衣包了包说,“别说的那么伤感,反正不论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别忘了我们是同一‘诈骗集团’,加本钱的时候不能忘了我。” 宝珠看着他,这样月黑风高的地方,他依旧亮眼英俊的抓人眼球,她从他手中抢过自己的衣服小声说:“你不是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你做你的,我做我的。” 乾启拿出手套戴上,忽而拉上她的手,“快十二点了,别想这些,咱们也放炮去。”宝珠被拉着,向小山坡下冲去。 他中途转过来突然说:“我做什么都会拉着你,所以你也得一样。” 第88章 过了十二点,已经是大年初一 新衣,红包,饺子,桃花,烟花,热闹,喜欢的人。 乾启看着旁边捂着头,几乎是趴在靠垫上困极而睡的某人,觉得这个大年三十,真的也不坏,原本他不想来的,但始终不舍得她一个人凄凉的过年。 没有离婚,他和她远远近近,怎么样都不好,也不能问她以后的打算,他把车开的平稳,前方的夜色,冒着午夜清冷的白,这里没有路灯,三辆车的前方,都是茫茫不可知泛白的黑暗。 他的右手在口袋里一掏,拿出一个崭新但皱巴的红包,换到左手,塞进旁边人的大衣里。 那人眼睛没睁,含糊不清地问:“……什么东西?” 他笑着说:“红包,给你压岁。” 隔壁的人安静了一会,手伸进口袋,摸了一阵,拿出那红包,她睁开眼来,迷糊着看了看,坐直身子,抬手顺了顺头发,看向他,眼神很难懂。 “是不是有点感动?”他笑起来。 她不理他,细白的手指隔着硬硬的红包,捏到里面有东西,她翻开开口,一倒,一枚袁大头那么大的金币掉在手里。 她翻过来,上面有她的名字,一面“宝”,一面“珠”,她手指摩挲着,除夕,守岁,团圆饭,压岁钱,大年初一下人来拜年……她把东西揣进口袋里,又闭上眼睛。 旁边的人却不愿意了,“怎么又睡了?你没表示一下感动?” 她抬眼望过去,懒洋洋的,也不说话。 他被看的反而不好意思,笑着摇头说,“我这是在培训你,以后别人再对你好,千万别随便感动知道吗?” 她闭上眼说,“……我像眼皮子那么浅的人吗?别人要孝敬,我自然是笑纳。” 乾启:“……”愣了好一会,爆笑出声。 ******* 清晨 车窗缓缓落下,倒后镜上落着厚厚的雪,乾启伸出手去,捏了一块,冰凉凉的,毫不犹豫放在自己脖子上。昨晚在宝珠家门外,不知不觉一夜到天亮,今天又没机会睡觉,再要不“提个神”,他要撑不住了。 凉风吹进来,宝珠拉下大衣睁开眼,她看着窗外,又四面看了看,奇怪道:“这是哪儿?”车开了一整夜,她没有守岁,睡的很香,还做了梦,以为睁眼就到家了呢。 “法门寺。”乾启说,关上车窗。 宝珠愣愣地,“陕西,扶风?”她一下清醒了,“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烧头柱香!”乾启一本正经地说。 宝珠立刻坐直,看向门口那人山人海,好多土豪大款,开着名车的,手里拿着一米多高的“高香”,小娃娃手臂般的红烛。她看向乾启很认真地讨教,“那咱们要怎么挤进去?” 乾启大笑起来,车窗一响,他转身打下,赵新探头进来,“怎么这么多人?咱们要不先下车吃点擀面皮?” 宝珠拉起大衣挡住自己的脸,她还没有洗脸,也没有刷牙。 这些人简直是疯子,说来就来,也不问问她的意思。 赵新很够意思,递过来一罐口香糖,宝珠从大衣里伸出手来不情愿地接了,赵新说:“放心,我车上有新毛巾,等会给你找个小河洗洗脸。” 宝珠惊讶地睁大了眼,这大冬天的,她当真了。 乾启笑着打开车门,转过来把她拉下车,“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你不是一直说没见过吗?” 宝珠点头,秘色瓷1987年才被在这里的地宫发现,民国时期,是没有实物可以看的,只能依靠陆龟蒙的诗句来想象。她从看过近代文物实录之后,就一直很想来这里。 “反正过年也没事,咱们就拐过来看看。”乾启说。 宝珠犹豫着:“我虽然没事,可你们家过年,大年初一不用在家吗?” 赵新几个走过来,看了她一眼,赵新接过话头说,“我们都这么大了,现在谁过年还在家呆着。”乾启甩上车门,拿过围巾包上她,“饿不饿?饿了真的带你去吃擀面皮,这地方的辣子特别香。” 陕西八大怪,油泼辣子一道菜。 宝珠连忙笑着摇头,“谁大冬天的早晨吃擀面皮。”还没说完,就见那边周达在一个摊子上兴奋地招着手,“小启宝珠赶紧的——” ******* 秘色瓷是中国瓷器史上的重大发现,所谓十墓九空,外面多少墓都被盗过不止一次,而秘色瓷是在法门寺的地宫里发现的,因为这地方的塔突然塌陷,才暴露了地宫,出土了两千多样东西,都是当时最高等级的好东西。 周达几个没兴趣看这些,坐在院子里的石龟上面聊天,手机一个挨一个的响。 “关机,关机。”向诚都烦了,“免得一会宝珠出来看出来什么。” 周达望着远处鼎盛的香火,忽然说,“你们几个,想过以后吗?” 赵新犹豫着要不要向往年一样,给单明媚发个匿名短信,闻言看向周达,“什么以后?难不成你也要进军家族事业,争当ceo,迎娶白富美。” 周达掏出烟来,看着右前方的大殿,又看看背后的石碑,把烟又装了回去说:“不是,我说的是小启和宝珠他们俩。” 向诚从薛利手里接过矿泉水,拧开喝了几口说,“什么以后,宝珠这婚离定了,以后还能有什么事?” 周达瞥了他一眼,摇摇头说:“想的真容易。” 赵新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但是大年初一,大家正高兴,踢了踢他坐着的石碑,“乌鸦嘴,大过年的,说点吉利话。” 周达说:“这没什么不吉利的,我就是不太赞成小启离开太远,他昨天说下周要飞欧洲,那边不过年,还说要再去景德镇,你们不觉得,这俩人越来越远了吗?” “滚一边去。”赵新心中一堵,装起电话,发短信的兴趣也没了。 远远的,宝珠和乾启走了过来,宝珠脸上带着笑容,侧头正在和乾启说着什么,乾启一脸的阳光,赵新眼神一愣,他从没有在自己兄弟脸上看到这样的笑,柔情,耀眼,幸福能暖化周围的空气,他心中的烦闷瞬间就没了,喃喃地说,“小启和宝珠站在一起可真好看。” 薛利抬头望去,宝珠半垂着眼,正凑近乾启面前,他拿着手机不知道在说什么,她离的很近,嘴都快要挨到他的手指了,这是她和别人在一起,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的距离。低头拿出手机,薛利翻到操作界面,挑了静音。 这几个,也都调了手机,宝珠刚走过来,却又有个手机响了,大家都看着手机响起的地方——宝珠。 宝珠不知为什么他们的眼神都有些埋怨,乾启也心紧紧地望着她……这种时候,最怕是她家里打电话来。 她无辜地掏出手机,一看号码,有些意外。 走到一侧去接了电话,大家都看着她,不由的紧张,还好只几句,她就挂了,走过来望着乾启说:“是荣耀钧打的,他问,我们什么时候才去拿支票?” 乾启一下笑了,拿过她的手机,看了看上面的号码说:“那东西既然他知道是假的,还提什么支票,和他玩一下,他还当真了。” 宝珠说:“原本我也是想着还是不要的好。” 乾启把手机 顺进她口袋里,“他不打电话来我都忘了,走吧,回头发个短信告诉他就行。” 宝珠点头,几个人向大门外走去。 周达落后几步,小声对赵新说:“别说我没预言,根据男人的直觉我告诉你,姓荣的一定在虎视眈眈。” 赵新这次没反驳他,而是看向薛利和向诚低声说:“从乾启开始出入平安坊开始,就绕过致祥居,你们说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天敌?” 薛利说:“反正宝珠的手机平时也没几个人打,一会让她丢了算了!” 一会“让”她丢了! 另三人都崇拜地看着他,薛利冷着脸说:“咱们这么多人,还算计不过那边,出了问题的时候,压过去就行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周达说:“够霸气!我崇拜你。” ****** 另一边 书房奢华,中式奢华的古玩字画,西式奢华的家具,装修。 黑色真皮高背椅中,荣耀钧一身暗条纹西服三件套,手里手机翻动间,可以看到袖口的位置跳跃着一点点的光,他沉默了好久,看向对面的人说:“你挪了五千万给她家,她到现在还不知道。” 对面的男人抬起头来,和他同样衣冠楚楚,今年大年初一,他是作为最亲的朋友,如同自家人一般的来串门的,韩临正。 韩临正笑了下,端起桌上的茶说:“我和明珠分手的时候答应过她,无论以后她有什么事,我都会帮她。” 荣耀钧淡淡的意外,没想到韩临正这次出手竟然是为了以前的女朋友。那个简单,但充满悲剧色彩的女孩子,荣耀钧对她的事情也有耳闻。 “你对她倒不错。” 韩临正说:“这叫什么话,她又没亏欠过我,就算分手了,我也不忍心看她吃苦。” 荣耀钧端起杯子,看了看里面的茶叶,猜不出这话是真是假,低着头说:“过年反正也没事,我过几天回安城,你要不要一起去走走?” 韩临正摇头,“不去了……”他把杯子放到桌上,翻了翻荣耀钧桌上扣着的一本书,很干脆地说,“以后都不想去了。没意思!” 有人轻敲门, 小武推开门,楼下的喧嚣声传来,他站在门口说:“老太太开始点人了。”韩临正站起来说:“走,给奶奶拜年去。”小武却走进来,走到荣耀钧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荣耀钧站在书桌旁, 愣了一会,说:“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小武靠近了又说:“安城那边人说,乾启他们几个,把她老公打的住院了。” 荣耀钧站在那里半天都没动,要过年了,他们回家来,已经离开安城一周了,许久,他抬手在眉头揉了揉,犹自好像不敢相信,“怎么闹成这样,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在她房子里打的。”小武不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的韩临正在洗耳恭听,荣耀钧看向韩临正说,“不瞒你说,我也总想,要是一开始就不认识她,那就好了。” 不说名字,也猜的到是谁,韩临正问:“你初几回去?” “初五。”荣耀钧走向他,“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韩临正想了想,摇了摇头,“算了。” 荣耀钧笑着和他往楼下走,也不再邀请,心里知道,其实去了又能怎么样,徒增烦恼罢了,他们这样的家庭,不可能娶个二婚的女人。 初五一早, 韩临正来给他送行,却听说,他初四晚上,就提前离开了。 ****** 宝珠站在第一次和乾启见面的地方,明天,乾启就要启程去景德镇了。 远远地看着他开车过来,是那辆他从向诚那里截胡过来的车,她的脸上浮上笑容,车一停,乾启下了车,却拐到后门,宝珠刚走过去,脚步一顿。 那后座蹿出来一个白色的影子,而后又一只。 方头憨脸的两只大狗。 她一下傻了。 乾启一身贵气的西装,牵着两条哈士奇,甩上车门向她走来,“我不在,给你看家。”他话音未落,那膀大腰圆的两个家伙大概也看出宝珠身轻体柔易推倒,一下立了起来,趴向她肩膀,宝珠只觉肩头一重,一下向后倒去,撞在一个路人身上。 乾启脸色巨变,连忙死死揪着那两只家伙,伸手来拉宝珠。 “你没事吧?”却是身后的人先说话,宝珠回头一看,笑着喜道,“怎么是你?”詹远扶着她站好,“这是我楼下。” 乾启一把把宝珠拉到自己身边,看向詹远说:“怎么,你们俩也认识?” 宝珠看向他,向他身后躲了躲,躲开那两只长得很漂亮,但是体型彪悍的哈士奇,两个家伙却都转着身追着她看,身上只有白和黑两色,耳朵黑黑的,眼窝黑黑的,显得眼睛很大很萌,脸型也好,方脸 显得纯善,可力气一点也不,宝珠又躲了躲,小声说:“你什么时候也变成牵犬遛鸟之辈。” 乾启侧头柔声说:“我不在,这不是担心你嘛,给你个看门的。”又看向詹远说:“你和宝珠也认识?” 宝珠在后面轻推了他一下说:“他是詹璐璐的哥哥。” 詹远说:“你们俩都是我的客户,要不要上来坐?” “客户?” “你也找了他?” 宝珠望着乾启,乾启也望着她。 宝珠先摇了摇头,“我明天来找你。”今天和乾启一起,怎么能商量离婚的事情。却听詹远说:“明天大概就迟了,我有点重要事情正要找你,你的手机怎么回事,也打不通?” “手机?”宝珠恍然大悟,呐呐地说,“……丢了。” 第89章 再次来到两个多月前来过的地方,宝珠心情截然不同,勾头来回的看着,“璐璐今天没来?” 詹远倒了茶给她,“还在放假。” 宝珠问:“那你怎么不休息?” 詹远走到她对面坐下说:“我有事。”看向对面人,打量了几眼说:“气色倒是比那时候好多了。”宝珠摇头,“那时候刚出院,鬼门关里面绕回来的人,谈什么气色。” 詹远被说的无语,不其然就想到了第一次见面,又想到被她婉言留在楼下的乾启,不知道这俩人怎么会认识,看样子关系还不错。 詹远说:“你的手机丢了,有新号码吗?” 宝珠摇头,“还没买。”就打算今天去呢,前面几天她没出家门,要不然今天也不用约在这里见面。 詹远皱了下眉头,也不绕弯子,问道:“你现在在外面自己住,那家里人怎么找你?” “家里人?”宝珠笑起来,看得出心情很好,她说:“我最近正在办离婚,璐璐大概也告诉你了,贾承悉不同意,反正我都是要等年后找律师起诉,这段时间,没人找我更好。” 詹远望了望天花板,他手上的资料比较多,对于宝珠对贾承悉的痴情到今天的绝情,有些接受不能,看向她,斟酌了一下说:“你第一次来找我,就是打算离婚?” “那还能为什么?”宝珠把杯子推去一侧,手搭上桌子问道:“其实你有没有贾承悉和别人通奸的证据?我听璐璐说,你调查出来那个姓陶的女人是他在外面的情妇,那有没有他们同居的证据,听说这个在离婚的时候特别有用,如果我有证据,都不用调解,直接就能离。” 詹远的眼角抽了抽,生硬地说:“没有!” 宝珠用“真没用”的眼神回敬给他。 詹远顿时郁闷,要不是璐璐总在他旁边叨叨,他才不想管这女人的事情呢,一会爱人家爱死,一会又一副绝情绝义的样子。他说:“他们俩没有同居,自然没有同居的证据,他不在家的时候,这两年都是住在公司。我说过让璐璐告诉你一声,至于陶念晴是不是他的情妇,要你自己判断,但估计璐璐没有说清楚。” 宝珠摆摆手,“没关系,不说了好,反正结果都一样。贾承悉自己说不是,你怎么看?”因为和詹璐璐的关系,宝珠和他说话的时候略直接。 詹远转了下椅子,望去窗外的方向说:“在我看来是的,两人出双入对,经常一起吃饭 看电影,在店里,陶念晴也是每家都以准老板娘的身份出入着……”他看了一眼宝珠,没看到意外或是失望,他淡淡失望,继续转开头说:“但每个人有自己的标准,他也许觉得这样暧昧不算是出轨……但其它事情,因为我介入比较晚,搜集到的都是以前的资料,并没有他们同居或是私通的证据。” 宝珠左手支上下巴,右手敲着桌面,想了一会说:“算了,反正没证据起诉还是可以离婚……最多浪费我半年时间,反正不见面对我也没什么影响。” 詹远忍不住转身,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找你上来是有别的事,你要不要听?” 宝珠点头,“要,抱歉,什么事?”她洗耳恭听。詹远坐直,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低声说:“你和璐璐的关系不错,我也不瞒你,原本想帮你一把,但我在搜集贾家资料的时候,意外发现现在有几个外地人也正在偷偷跟踪贾家。” “嗯?”宝珠眼神一亮,“继续。” 詹远说:“我监听到两次他们的说话内容,估计他们是想绑架贾华源。” “为什么不是绑架他的小儿子,而是绑架贾华源?”宝珠低声神秘地请教。詹远一愣,拍了下桌子,郁闷道:“我怎么知道?” 宝珠看着他拍桌子的手,靠回椅子里说:“绑架小孩子大人方便筹款,现在绑架贾华源……那家里能主事的……哎呀。”她望向詹远,“什么时候的事?他们不知道贾承悉住院了吧?” 詹远似笑非笑看着她,“年前的事,我听他们说准备一过完年就动手,日子还没定,现在还在踩点呢。” 宝珠大松一口气,“还好,还好。” 詹远说:“就当送给你死里逃生的礼物吧,这消息免费送给你。” 宝珠摇头,“那怎么行。我现在有钱了,有钱付给你。” 詹远又叹了口气,伸手准备去拿自己的烟斗,一想,又没动。但宝珠这次却没有注意他,她手敲着桌面,片刻,她看向詹远,“那现在委托你跟这条线应该没什么困难吧?” 詹远说:“想帮贾家?其实告诉他们注意一下,或是提前和警方打个招呼就行。你要人,我可以把查到的资料都给你。” 宝珠连忙摇头,“你千万别帮倒忙,”她站起来,“我就当这事你答应了,除了我谁也别告诉!”她手敲了敲桌面,“把你和璐璐的手机号写给我,等会我买了手机就给你打。” 詹远抽出一支 笔来,“其实这事如果处理好,你和他们家的关系也能缓和。” 宝珠接过手机号码说:“想什么呢,好歹你也是大侦探,做事要有重点。”她晃了晃手里的蓝色便利贴,“这事我先谢谢你,如果弄的好,我很快就能离婚了,到时候请你吃饭。对了,费用你等会用手机发给我。”说完就拿起外套准备走。 詹远讶异地站起来,“你是说?你要利用这次绑架事件闹离婚?” 宝珠套上大衣,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和他说了三次要离婚,他整个都听不进去,也是没办法的事。”黑色的开司米大衣上沾着狗毛,她厌弃地皱了皱眉,看向詹远。 詹远还是一副没回神,不明所以的样子,“我实在想不到,这两件事能有什么关联?” 作为一个有远大理想的私家侦探,他早已经厌烦了总是捉奸,捉奸,捉奸,这年头,别人都没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了吗?现在绑架案也能被利用来搞离婚,曾经说过的山盟海誓,地久天长全都忘了,一离婚就是你死我活,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宝珠不知道自己让人家年轻有为的大侦探提早感受到了婚姻的邪恶,还嘱咐人家,“我明天来找你,咱们再细说。”说完她转身向外走,走到门口又转身来问,“璐璐过年忙吗?我要找她逛街她有没有时间?” 上一秒算计老公离婚,下一秒还有心情逛街。 詹远走过去,拉开门,什么也不说,轻轻地把她——送了出去。 ******* 楼下, 乾启扭身看着后面的两只狗,明明左右都有窗子,他们偏要挤到一侧,他郁闷地说:“宝珠我还没有抱过,就让赵新那个二货抱了,宝珠我还没有扑过,就被你们俩扑了……我真是,”他转头趴在方向盘上,闷声闷气地说:“这怎么办?没人保护宝珠我也不在,要是姓贾的再来,她该怎么办?” 也不能总让哥们来帮忙,那个,给女朋友写信,写了一年,女朋友嫁给邮递员的故事,他也听过。乾启手指扣着方向盘的边,一时愁死了。 宝珠下来的时候,正看到他无精打采,她站在外面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乾启一下醒了。 立刻下来给宝珠拉开车门,宝珠笑着,但一步都没动,看着后座上的两只家伙,她才不想挑战呢。 抬头看向乾启说:“你明天一路平安,我不上车了,我们,就在这里道别吧。” 乾启轻轻合上车门,“宝珠,我想给你找个伴,万一家里有人来也能……” 她笑起来,“我没有怪你。”抬手指了指大衣上的狗毛说,“……这狗是谁的,赶紧给人家送回去,我领回家,以后出门没干净衣服穿了。” 乾启说:“那我一会让赵新来领回去,咱们还是按说好的去赵老三那儿吧。” 宝珠轻摇头,“就在这里和你道别吧,我刚刚也收到一个消息,我这边的事情,大概会有点变化。” 狗狗看到车门开了缝,蹿到前面就向外挤,力气大的不行,乾启手上一使劲,关上车门,眼睛依旧一瞬不瞬盯着宝珠,“什么事?” “好事。”她说,手指把自己身上的狗毛捏掉,“我今天开始就会搬到酒店去住,那里更安全一点。” 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全,也担心自己被人骚扰,家里总来陌生男人也不是个事,她笑了笑,“我能照顾好自己,正好过年给阿姨也放个假。” 乾启担忧的目光看了看楼上,又看了看她,欲言又止地柔声说:“我几天就回来。” 宝珠点头,突然靠近他,低声说:“你知道我等一下要干什么去?” 他摇头。 她抬头,望着他笑说:“……再不去找那情妇发小财,就来不及了。” 第90章 一辆红色的本田慢慢的停下,车门一开,走下来一位时尚的女郎,身着某大牌当季新品,她对着窗玻璃看了一眼自己的妆容,商场保安踱过来,看到她,笑着打招呼,“陶小姐好。” 女郎转过身来,正是陶念晴,“小王你好。”作为一名八面玲珑的职场人士,她一向要求自己过目不忘。 一路向商场内走去,拿出手机看了看,脸上多了落寞。 贾承悉突然就消失了几天,今天已经初六,好像一时间,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变化,明明他在云南的时候,俩人电话里说过,过年要一起新年倒数的,可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忽然电话少了,然后竟然人还消失了。 这都不是最令她伤心的,最伤心的是,她辗转从公司会计那里打听到,他竟然是住院了,她顿时忧心不已的去医院看他,却惹来了他一番训斥……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已经一年半了,他和自己,如果说他不爱自己,她绝不相信,他对自己那么温柔,和自己相处的时间超过了任何一个女人。 “叮——”一声,她对着电梯的镜子最后照了一下自己,转身走入繁华热闹的商场。 远远的,还未走到旗舰专柜,她的脚步就慢了下来,隔着几家三等珠宝的专柜,她也可以看得清楚,那个正脸上带笑和自家导购轻言细语的女人,是甄宝珠。 她怎么又到这边来了? 那天她让自己在那边的旗舰店里丢尽了脸,自己最近都很少去了,可她,怎么又到这边来了?几乎是下意识的,陶念晴就想转身离开,贾家的店很多,她巡店有规律,但也可以不用来。 这其实,也根本不是她的工作范围,但作为一个“老板娘”,巡店,却一直是必要的。 想到这里,她的脚步又一顿,其实迟早有这一天,自己为什么要躲?她恼怒起自己的心虚,绕了条远路,顺便审视了一下自己今天的穿着:那天,和甄宝珠见面时,她穿的正红色,而甄宝珠,穿的是银红色。谁都知道,正红在过去,是老婆穿的,而偏红,才是小妾穿的。 她无比庆幸,因为过年,自己今天又是穿的红色。 她闭上眼,只是很短的时间,已经整理好心情:为了爱情,自己一定要坚强,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说实话,和贾承悉这么久,这一天,她其实一直殷殷期盼着。 脚下,顿时有了力气。 “陶小姐——”导购小姐热情地唤她。 她点了点头,指了指柜台角落,“这边摆整齐点。”抬头一看,那女人正手里捏着一个项链坠望着自己笑。 “甄小姐。”她也带上笑容,好像刚看到,女人和女人的战争,小到一件衣服,一个称呼,大到男人多爱谁一点,她一丝一毫都不要输。 “陶小姐,真巧。”那女人说,没有计较称呼,或是她根本不在乎。 陶念晴的心里泛起不可自已的嫉妒,却见那人转头把项链坠放在柜台上,柔声对导购说:“这个偏贵了,还有更合适的吗?” 导购一点没有不耐烦,反而用安慰地语气说:“其实别人结婚,你意思给个红包就行了。”看着她笑的像熟人。 陶念晴疑惑地走过去,导购小姐和她问了好,又拿出几个链坠,18k金镶嵌的便宜货,轻声细语地和对面的客人说:“这几个你再看看。” 有种女人,她如果不发疯的时候,的确有唬人的本钱,有张可以骗人的脸,陶念晴从对面的玻璃偷偷打量宝珠,她望着链坠的目光柔软,抬眼和导购说话的时候也轻言细语,因为被她温柔的对待着,所以自己的导购都变得说话多了股亲昵,这令陶念晴的心里徒然变得更加不舒服。 “你来买什么?”她忍不住问。 宝珠拿着链坠,给她看,“有个朋友要结婚,我来挑个小东西。” 到这里来挑,又想沾贾家的光吧,那天弄走一百多万的东西,难道还不够,陶念晴嘴角抿出很深的一条纹路,她并不知道,那些东西已经“完璧归赵”。 “甄小姐——”她拿过链坠递回给导购,“我们找地方聊一些可以吗?”她和宝珠说。 宝珠“依依不舍”地把目光从链坠上挪开,看着她问道:“几点了?我等会还要赶着去一趟医院。” 陶念晴心中一堵,就像塞了块大石头,她看了下表说:“快到午餐时间了,反正你都要吃饭。” 宝珠站起来,刚想和导购说话,被陶念晴拉上手,“走吧。”她可不敢让宝珠多说话,免得说出她是贾承悉的太太,自己再次被人在背后说闲话。 虽然也知道这是掩耳盗铃,几个店的员工哪里有不传八卦的,可现在也是没办法的事。 还好宝珠只是抽回了手,一句话也没多说。 ****** 午餐时间, 餐厅里寥寥数人,这地方太贵,一般工薪阶层午餐时间消费不起 ,所以没什么人。转角的红色真皮卡座里,陶念晴和宝珠面对面坐在那里。 宝珠喝着自己的橘子汁,甜甜的,就是有点凉,她喝了两口,放下了杯子,指尖碰着杯壁上的水珠结晶,等着陶念晴先开口。 陶念晴一直盯着她的手指,那轻盈的撩拨……她以前并没有和甄宝珠见过几次,这次算是正儿八经头一回,只觉得,这女人,和传言,怎么不太一样,同是女人,也不得不说,她身上有股韵味,不像是会抓人脸的主。 但又想起,那次在电影院,那时……那天,她是第一次和贾承悉去看电影…… 她放下手里的西柚汁,开口道:“甄小姐——” “你应该称我贾太太。”宝珠提醒她。 陶念晴一滞,好像一直的自欺欺人被人扯去了遮羞布,她尴尬地解释:“抱歉。” 宝珠端起杯子喝了口橘子汁,“没关系,反正都是个称呼。”她淡淡地说。看向陶念晴,笑了笑,“其实我知道你。” 陶念晴的心“扑通扑通”不受控制地跳起来,偷东西的人被抓住,大概就是她此时的心情。虽然自己给自己打过气,但这世上能做到当了第三者还面不改色的,毕竟是少数。 而她自己,一直觉得自己是不同的,她不是为了钱,是为了真心。 还好对面的女人没有想为难她,她说:“你放心,我没有怪你,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出了问题,怪别人没用。” 陶念晴愣了似地看着她,好像不相信,一个惯常用武力制霸老公的女人,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宝珠不理她心中有多错愕,继续说:“你觉得奇怪吧……其实车祸一场,我现在早就想通了。以前太要强,但我又不像你,事业女性,有要强的资本……” 她这是,在夸我?! 陶念晴深深地警惕起来。 就听对面的人又说:“其实要那么大本事,使劲要强又有什么用,承悉都说我,以前真是想岔了。” “承悉?”陶念晴敏感地扑捉到这个名字。 宝珠装作没听到,侧头笑了笑,“我也觉得自己以前的思路不对,有本事的男人,在外面是外面的事,只要对我好,我还挑剔那么多干什么?” 陶念晴一下傻了,她一直都觉得自己迟早是要转正的,但前提一定是,宝珠会一直不正常下去,但现在她正常了,而且正常的这么“通情达理”。 她如果这样想,贾承悉还怎么可能和她离婚。 不对,贾承悉从来就没有承诺过自己会离婚,他甚至,隐隐好像还提过,他是不会离婚的人,只是,自己一直信心满满,一个人的想法是会变的,他现在不想离,以后也该是会离的。但前提,必须是,他过不下去了! 她愣愣傻傻地望着宝珠,这一刻,自己在学历,见识,眼界上的优越感通通都没了。 这个女人,她使劲地打量起宝珠,试图在她身上挑剔出令自己可以重拾优越感的地方,但很快,她失望了,如果只看外表,这个女人,她可以挑剔她什么?长相吗,是男人也会更喜欢她那种。清艳中有种需要保护的娇弱……她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一年半的步步为营,一点一点靠近他的心,那么多耳鬓厮磨的日子,难道现在都要变成一场空了。 她甚至不用去问贾承悉。 有时候对上一个人,是不是自己已经输了,一败涂地,并不需要男人亲口说出来。 她的眼泪就快要不可控制地溢出来,对面的人,神色也有些哀伤,那样的颜,再配上这样的表情,陶念晴低下头不再看她,生怕自己忍不住一杯子西柚汁泼过去。 心中有种几近疯狂的不甘心。 一年半的日子,她今年已经二十七岁,和贾承悉同年……那些心血,都白费了! 她一向在家里娇生惯养,家境也算殷实,父亲早年买过几套房,因为现在房市大热,所以勉强挤入了千万,自己又聪明好学,眼高于顶,挑到二十五岁还是没看上的,直到遇上了贾承悉。 她是真的爱他呀! 但女人都是这样,不听到最难听的话是不会甘心的。 她强压着心痛问道:“那你们俩现在……和好了?”她问的很低,几乎自己都要听不到。 却听对面的人说:“当然。” 陶念晴一下抬起头,虽然有了准备,还是觉得意外,就见对面的人又说:“他现在在医院,你大概也知道,等他好了应该就会和你说清楚。还有……”她看着她,极好看的笑了下,“他说要带我出国去玩。” 陶念晴如遭雷劈,出国,那也就是说,他们会把没有做的事情也补上? 这一年多,她并没有和贾承悉上床,而他也没有要求过,所以她一直以为他待自己是不同的,她一日日更加的费尽心思,现在竟然都成了笑话。 服务员送上来俩人点的午餐,她低头,泪水忍不住落了一滴下来,砸在牛排上,她连忙忍住剩下的委屈,就算一会回家哭死,现在也不能示弱半分。 宝珠却已经“没心没肺”地开始吃东西。 还安慰她,“其实你也想开一点,像我一样最好,你看,我都不怪你……” 陶念晴拿纸巾擦了擦眼睛,沉默地端起西柚汁,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自己还要谢谢她。 却听对面的人又说:“……其实说真的,我和他的情分早没了,他对我来说,还不如银行有笔钱重新开始更实在……可这世上多是荒谬的事情,他现在对我好了,就当他是个提款机也好,反正我还小,过两年再离婚,到时候拿着赡养费再好好过日子。” 陶念晴“咳咳”被自己的西柚汁呛了一大口,目瞪口呆! 以为自己刚才幻听了。 宝珠因为经常做出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所以对这种表情很有亲切感,反而柔声开解她:“我觉得你人挺懂事,才和你说心里话,女人要算账也是找男人,你说是不是?” 陶念晴磕巴起来,“你刚说……想离婚?” “废话。”宝珠擦了擦嘴,指着自己,“我长得也不差,离开他,说不定能找个更好的,何况我才23,等过两年,再有了钱,重新嫁人,重新开始多好。你也知道我和承悉中间事情太多,他觉得没什么,可我总觉得回不去从前了。” 陶念晴张着嘴,都能塞下粒葡萄,这女人回头是岸,回的也太令人惊悚了,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贾承悉家,怎么说也是上亿的资产,她怎么说的好像甩掉一个夜市摆地摊的。 还是……忽然灵感一闪,陶念晴明白了,这女孩高中毕业,没怎么工作过就嫁给了贾承悉,一直还活在少女时代,不了解外面的行情,以为身家上亿的男人满街跳。 这样的人太多,说白了,还是一个只知道做白日梦的傻瓜。 一念至此,她的心思不由就活络了起来,她要离婚,自己不就有机会了? 但是两年,谁知道两年后什么情况,自己到时候都29了。 还没想完,就听对面的“傻瓜”又说:“其实既然遇上了,我就多说几句,你这工作……大概也干不久了,如果自己有打算,还是早作安排的好。承悉说,不会让我再受委屈了。” 陶念晴身上瞬间冒 起鸡皮疙瘩,浑身发冷,如同一下挪到了室外用餐。 她望着面前的牛排,右手失了力气,是啊,那个男人,一但要讨好老婆,自己恐怕是他第一个要放弃的对象。 “因为怎么说,你们俩也是间接害我出车祸的人。”对面的人提醒她原因。 陶念晴觉得自己要窒息般的上不来气,她扔下叉子,一下站了起来,却对上宝珠完全不解的目光,“我是好意。”她温柔地说。 陶念晴一时火里,一时水里,想甩脸子走,又有些不舍,仿佛走了,甩开的就是自己过去一年半步步为营的时光,和一份体面无比的工作。 她长出一口气,坐下赌气般的说:“你要真想离婚,我给你钱,现在就离!” 贾承悉估计是不会离婚的,但如果甄宝珠愿意,那形势就不同了……只要她滚蛋,自己有一千一万个办法,可以和贾承悉结婚。 也许因为太过生气,脑子反而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那句话一出口,自己的前路都忽然明朗了。 本来是气话,现在却发现,这真是条路子。 看向对面的人,更意外的是,宝珠竟然没生气。 她正望着自己笑。 “你倒真的很爱他。”她说。 陶念晴的脸一红,刚才发白,现在发红,还挺好看,她自己不知道,拿出面试时的自信加智慧,她极快地平复下自己的心潮澎湃,冷静地说:“我是很爱他,为了他什么都愿意,那你既然想着离开他,不如我们用个不伤和气的办法更好。” 宝珠真切地笑起来,放下叉子,认真地摆出思考的样子。 陶念晴不由又紧张起来,今天一波三折,情绪起伏太大,只是望着宝珠,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静静望着一个方向发呆。黑色的头发,白色的毛衣,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个饰品,令人只能目光流连在她的五官,除了那里,都没什么好看的。 她也渐渐跟着,发起呆来。 不由想到,她看过的,贾承悉书桌里,有张甄宝珠上学时候的照片,双马尾,坐在那里吃冰淇淋,粉色的冰激凌粘在嘴角,她对着镜头的表情是呆滞的,那一张相片,是贾承悉趁她不注意时候拍的。 她曾经隐隐嫉妒,说这么普通的照片为什么放在这里,为了工作时候怀念吗? 却记得贾承悉笑得极意味深长,他说:“宝珠就算有一万个不好,但她有一个优 点,这女孩,是我这辈子遇上最单纯的。” 男人,都喜欢单纯,干净的女人。 所以他娶了她。 这件事,陶念晴一直紧紧的牢记着,所以这一年多,不管自己猜测出贾承悉在外面有多少露水情缘,但自己,始终告诫自己,自己不能成为那些女人中的一个,自己,是要被明媒正娶的贾太太。那些女人怎么和自己比? 那位真正的“贾太太”却好像已经想好了,她转头过来,黑色的头发被撩去身后,她说:“那也可以,可是……你能给我多少钱?” 她的语气纯真,神色单纯,只是纯粹的询问。 像孩童求知般的请教。 陶念晴脑子却一阵泛白,“那你要多少?” 对面的人为难起来,“……我不知道。”她低头继续开始沉思,“其实我还没真的想过离婚,所以……” 那可不行,打铁要趁热,最好自己今天给钱,她能去找律师起诉最好,人的主意是会变的,做生意都知道,如果客人来了,能让今天买下一定别指望她当回头客,这种热情在店里和出了门是不可能保持同一水平线的。 陶念晴连忙说:“一百万,你要同意,给你一百万。” 却见宝珠摇摇头,“算了……你其实挣钱也不容易,还是等上两年,等我离婚了,你一样可以嫁给他。” 嫌少?一想也是,贾承悉多有钱呀,给自己花钱的时候就没手软过。 陶念晴连忙又说:“三百万。”这是自己几乎所有的积蓄,其中还有父母给她准备在安城买房定居的钱,不过,能嫁给贾承悉,还怕没房子住。 宝珠望着她,有些怜悯,“还是不要了。”她垂下眼,“挺没意思的,我还是等离婚的时候法庭判吧。” “你又没孩子,现在有婚姻法,你以为法庭能判给你多少?”陶念晴急了。 宝珠摇摇头,“我和承悉好好过,也许……两年后谁知道呢,也许那时候我们又好了。” 那这不是在逗自己玩吗?陶念晴大怒,气的眉头一跳一跳的,心跳也快了,“三百五十万。”这次她是真没钱了,再要,得和家里张口了。 她的心里忐忑着,毕竟这么多钱,根本不去想值不值得的问题,那是自己爱的人,只要挪开这个绊脚石,一切一定会好的……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赌局。一定要骗着甄宝珠今天答应自己,既然她已经有所动摇, 千载难逢的时机,一定不能错过。 一时间,她准备了一肚子可以哄骗宝珠的“甜言蜜语”。 “你既然有了打算,又何必浪费时间。” “两年后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到时候万一有了孩子,你又已经不爱他……那不是害了下一代吗?” 也不敢多说,怕对方反感。 过了仿佛一万年那么久,才见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决定,那人站起来说:“那走吧,现在就去找律师楼,我也烦了。既然你爱他,我成全你!” 这就,答应了?! 陶念晴再次,傻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她才好像忽然看到了曾经耳闻的甄宝珠,那个决绝刚烈的奇女子!~****** 两个小时后 陶念晴带着宝珠来到律师楼,做了相关咨询,找好了委托律师,只等春节七天长假过后,正式起诉离婚。 宝珠手里拿着存折,犹犹豫豫地签下了大名。 陶念晴,大喜过望。 俩人走出律师楼,宝珠还有些“无法回神”,她看着陶念晴说:“我今天,本来是出来买东西的,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我怎么有种受骗的感觉?” 陶念晴连忙说:“君子无悔,你可不能反悔,钱你都收了。” 宝珠摸着那存折,不情不愿地说:“……那好吧。” 第91章 za 房间的灯都亮着,给室内镀着一层亮黄色的光,正对大床的书桌上,宝珠对着镜子,一点一点卸去脸上的粉底。 旁边的电话里,开着扩音器传来乾启的声音,“……就这样?你一个人去的,也没找谁陪着你?” 她低头看了一眼电话,“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人陪?” “那你就没想过万一她恼羞成怒,你说说你,拿个瓷器去碰的什么瓦缸?”乾启的声音满是担心。 宝珠狠狠一扔手里的化妆棉,“你有意见?!”还敢教训她,这人忽然反了天了。 电话那端的乾启感觉不对,连忙说:“……那当然没有,就是你不知道,唉,算了,人安全回来就行了。” 宝珠左手抬起来,狠狠在手机面上点了两下,“我和你说这事是为了听这话吗?” 对面的乾启停了一会,忽然大笑起来,“干的好,干的漂亮!是不是要听这个。”宝珠拉椅子坐下,伸手又用右手指甲一下下点着手机,脸上带着笑,也不说话。 乾启带笑的声音又传过来,“有点可惜,这次我竟然看不到。” 宝珠的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说:“这件事我告诉你,是因为最有趣的地方在于,她竟然以为是她骗了我。” 对面的乾启空了一会,又大笑起来,“这样说起来,是挺有趣。那你出门还化妆了吧,左脸的伤怎么样?” 宝珠对着镜子看了看那条细小的红痕,浑不在意地说:“没事。”低头,手指又挨上电话屏幕,她看着上面跳动的时间,手指挪到名字的位置,犹豫着问道,“……我以前的手机,真的找不到了吗?” “你那里面加起来不到十个人的电话,还有什么好找的?” 她的神色有些郁闷,小小声地说:“那有我觉得重要的东……”门铃响起,她连忙说:“是我叫的客房服务,那我不和你说了,你也早点吃饭休息。” 电话挂了,乾启拿着电话,看了看通话时间,叹了口气,明明可以多说一会的,可她这人,算了,他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倒在了床上。 第二天一早,赵平就来了。 手里抱着一个蓝色的锦缎四方盒子,一落座,他就把那盒子向乾启方向一推,“你看看。” 乾启看了他一眼,说:“宝珠的碟子吧,过年你没带回来,迟了这么久交货。”盒子一开,他的目光就滞住了,再 ,认真听着詹远和她描述这段时间的情况。 贾家,贾承悉也出了院。 书房里 贾承悉一脸阴霾,看着对面的人和他汇报,“什么叫找不到人,那么大个人怎么可能找不到?” 对面的年轻男人神色紧张,这人本来是贾承悉的私人助理,现在被临时叫过来帮贾承悉处理私事,原本以为是一个靠近老板的好机会,却没想到,是个烫手山芋。 “真的没办法再找了,贾太太她,手机号停了,家里也没人住,我守了好几天,根本她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贾承希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阴着脸说:“那你就不会跟着那个保姆?” “我跟啦。”助理立刻掏出记事本,“您看,我每天去哪里,跟的哪一条线都记着呢,可贾太太连保姆也不用了,我真的没办法。” “连保姆也不用了?”贾承悉一把夺过那记事本,肋骨的地方一痛,他连忙放轻了动作,这个地方骨裂了好几处,没办法打石膏,只能慢慢养着,他看着记事本,脸上的阴郁越来越浓,“那有没有去她娘家,难道过年她没有回娘家,没有走亲戚?” 助理说,“贾太太她,她真的连娘家都没有回!一次都没!” “什么?”贾承悉一下站了起来,肋骨位置瞬间剧痛,他弯下腰,复又坐下,心里翻覆着巨大的浪潮,“甄宝珠这个女人疯了吗?过年,她竟然连娘家都可以不去,亲戚也不走,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不成……” “你去机场那边查查,看她有没有买机票,等确定她没有离开安城再说。”贾承悉对助理挥手,让他出去。 助理点头,转身拉开门,却正对上外面站的人,“贾,贾先生。” 贾华源示意他离去,没有为难的意思,走进书房,关上门。 “说吧,怎么回事?”他问儿子。 过年这么多天,宝珠一次也没有出现,如果不是那天在医院他们遇上,贾华源相信,他恐怕一次也见不到这个儿媳妇了。 已经是瞒不住的事情,贾承悉说:“宝珠不知道怎么了,我回来她就说要离婚。现在绝情的好像变了一个人。” 贾华源看着他,不满道:“这时候还挑别人的错处,你自己的错一点都没有?” 贾承悉挣扎着从书桌后站起来,“爸——这次真的没我的错。你不知道,我对她好话说尽,她简直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贾华源走到窗口位置,想了想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婚姻大事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你先找人吧,找到人好好和宝珠说,别让我对你太失望。” 贾承悉大感冤枉:“爸——这次真的不是我的错!” 贾华源一抬手,略不耐地说:“宝珠以前对你怎么样我们很清楚,要怪,还是怪你自己。” 贾承悉肋骨一疼,岔了口气,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生平第一次,觉得冤枉死了。 第92章 这个世界,是这样的不公平,对待女人的时间总是那么短:“女人25岁之后一定要明白的五十个道理”,“女人25岁以后,一定要学会该如何吸引男人”,“25之后要如何保养皮肤”……陶念晴觉得,从25岁之后,生活中就充斥着这样的信息,她想忽略,却不可能。 一晃,今年已经27岁了。 两天前的事,好像到现在自己才回神,她还记得父亲总提起自己第一次买房的事情,那天,他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路过一个售楼处,正看见人家在新楼发售,他就想进去看看,几乎是莫名其妙的,他就交了押金,当时谁也没说,结果只过了一年,楼市疯涨,其后,父亲曾数次笑言,运气来的时候,就像鬼遮眼,其实根本轮不到自己想,都是命! 挡也挡不住! 两天前,她也首次体会了这种“运气”。甄宝珠为了三百五十万就甘愿放弃贾承悉,想起来自己都能大笑出声,自己真是没有想到,现在三百五十万能干什么?一套像样的房子都买不到。 她拿起电话,看了看昨天晚上的通话记录,昨晚,贾承悉整整和她打了十五分钟的电话…… 虽然没有谈及私事,他心情不好,只是找自己说话,但这已经够了。难过的时候能想起的女人,才是在男人心里有分量的。 其实就算他现在是冷着自己,自己都不怕…… 她微微一笑,蓦然记起两年之前,自己才进公司的时候,那时候贾承悉高高在上,只得仰望,而自己,当时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能攀附上他,但是作为新时代的女性,一定要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自己先去报了海外珠宝设计进阶课程,一点一点,等他注意到自己,升到首席设计师之一,公司那么多漂亮女孩,为什么独独自己今天能取得独一无二的位置? 拼的都是智慧。 以前可以,以后更加可以!没了甄宝珠这个绊脚石,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一念至此,突然一心惊,她猛踩一脚刹车,一个早前没有想到的问题突然被意识到! “万一这件事被承悉以后知道,那可不得了!”她暗骂自己粗心大意,前天被天降鸿运冲昏了头。连忙拿出手机来,还好那天要了甄宝珠的电话号码。 宝珠坐在詹远的咨询中心,正在和他一起鼓捣一个定位系统,“这东西看样子挺好用。”她好奇地发问。 “废话,俄罗斯军用,不识货。 ”詹远鄙视地说。 “这是你的专业领域,自然是你说了算。”宝珠向后一靠,也不和他争执,兜里的手机响,她拿出一看,笑了笑。 听了电话,她一边把手机顺到兜里,一边若有所思,过了片刻,看向詹远认真问道:“说真的,贾承悉真的没有其她情妇了吗?” 詹远的脸立刻黑了,大声对外面喊:“璐璐,送客!” 宝珠站起来,笑着说:“不愧是大侦探观察入微,我正说要走呢!” 走去外面,璐璐站在门口笑着送她,宝珠说:“有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可别迟了。” 璐璐给她使眼色,宝珠站着不走,半饷,才听到詹远略无奈的一声:“知道了。” 宝珠对着詹璐璐说:“我最近福星高照,正财神没有,偏财神不断,璐璐你要多陪陪我,可以沾喜气。” 璐璐笑着说:“我下班就去酒店陪你,知道啦!” 宝珠亲昵地说:“请你吃好吃的。” ****** 依旧是两天前见面的地方,但是在早餐时段。 还坐在上次的红色真皮卡座上,陶念晴心急如焚,一想到刚才那个隐患,真是吓出她一身冷汗。 远远看到宝珠走过来,她立马站了起来。想着一会儿无论如何都要甄宝珠下一个保证,或者签一个什么东西。 ——这事一定不能让贾承悉知道。 “你好。”宝珠淡淡打了招呼落座。 “谢谢你能来这一趟,”陶念晴说,“那天的事情,我回去想了一下,这样不行,万一将来承悉知道了,是个麻烦。” 宝珠点头,“其实我也正想找你,前天一时冲动,做了这些事情,回去之后,我心里就很后悔,觉得自己选错了,正好你也这样觉得,我把钱退给你,咱俩就当没这事儿。” “什么?”陶念晴一下惊吓尖叫起来。 她是要一个保证,而不是要反悔呀。 宝珠被她的尖叫声“吓”了一跳,大眼睛带着水光,那盈盈水色,蒙在眼中,真是动人心神的楚楚可怜。 这样的他,放回贾承悉身边自己还有什么戏?陶念晴连忙说,“我不是反悔,也不是要你反悔,我只是想听你一个保证,保证这事不会告诉承悉。” 宝珠却慢慢摇了摇头,看向她说:“不是我出尔反尔,但你也知道,承悉的爸 爸一直对我很好,离婚是两家人的事情,那天是我思虑不周全,回去之后想了又想,觉得,我面对承悉可以说出离婚的话,可是对着家里人,我实在没有勇气,而且我家里也不赞成我离婚,现在是我一个人,要对抗他们所有的人,我这两天躲在酒店里,都不敢回家了。” 陶念晴大吃一惊。 宝珠低头,准备去开手提包,“我还是把钱还给你,这件事就当咱们俩都犯了一次傻,谁也别提了。” 陶念晴一把按住她的手,“不行,都找了律师,今天法院都恢复办公了,后悔早晚了。” 宝珠脸色一“慌”,“六神无主”起来,“那怎么办?”略一想,又忙安慰道:“没关系,横竖这个事情,当时是我先起的话头,就当都是我的错,再说只要我不提你,承悉也不知道这里面有你的事……你放心吧,这个我可以和你保证,绝对不告诉他!” 昨晚才和承悉通过电话,眼看胜利在望,怎么能够不进反退,陶念晴紧紧压着宝珠的手说:“这个事儿,咱俩可以商量,要不然,你先继续躲一躲。” “那然后呢?”宝珠瞪着大眼睛,等她拿主意。 真是空有美貌毫无智慧的草包! 陶念晴端起桌上的西柚汁一口气灌下去半杯,发动每一根神经开始思索,宝珠望着她,谈价码的时候,自己一定要比对方更不在乎,她倒想看看,这个女人今天又送上门来,准备怎么“诠释”自己的爱情。 陶念晴又大口喝了半杯西柚汁,空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狠了狠心说:“宝珠,咱们俩这是互相成全,你真的有诚意吗?我是说,如果让你选,别管家里人,你是要离婚,还是要留在承悉身边。” 宝珠立刻说:“我要自由。” “好!”陶念晴一拉她的手,“那么你都听我的。先躲着,很快,我就会给你一份证据,到时候你拿着去法院,不用像律师说的走过场,一审绝对就可以判离婚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宝珠,真切得惊讶起来,这个女人,原来好不简单呀! 不用一审直接可以判离婚,又是她可以拿到的证据,不用想也能猜到,一定是通奸的。 “你可真爱他,为了他竟然能做到这一步。”宝珠说,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为爱痴狂,宝珠自愧不如,有些惭愧的低下头。 心里想,这女人这么有本事,早知道都不用和詹远折腾那一摊了,看在她逗自己开心的份上, 今天的出场费少收一点算了。 再次抬起头来,她露出歉意十足的目光说:“我真的很想答应你,可是不行,这太难了,我一个人,能躲在哪去?承悉要万一找到我怎么办?” 陶念晴说:“那你不会去外地躲一躲?” 宝珠为难道:“那怎么敢随便去,我这两天想的可清楚了,以后没了家里的依仗,那些钱,只够付套房子的首期,我哪里敢乱花。不离婚,我起码吃好穿好……实在不行。” 陶念晴气的脸色巨变,“我话都说道这份上了,你竟然还……” 宝珠小声说:“抱歉” “你这样……”陶念晴左手支上额头,揉了揉,就算宝珠现在是敲竹杠她都不甘心回头,大家明买明卖,说道:“咱俩,前天说的话还算数,你回家,明天,明天……我再给你汇二百万,你到外地去躲着。” “啊?”宝珠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她哪里还有钱,詹远说她银行不就三百多万吗?刚想说话,包里手机响起。 宝珠一听铃声就知道是谁,连忙要去听。却被陶念晴一把压住手,生怕是贾承悉打来,自己前功尽弃,“宝珠,当我求求你,我真的很爱他!” 宝珠没了玩笑的心思,淡淡说:“我先接个电话。” “我当你答应了。”陶念晴把手从宝珠的包上拿开,不甘心地说道:“反正你已经走出那一步了,回头也是夫妻感情增加裂痕。” 宝珠没说话,拿出电话,听完后说了声,“我知道了。”她挂上电话说,“我有急事,咱们的事改天再说。” 陶念晴一下急了,“我下午就给你汇钱,你只要答应我,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不能告诉承悉就行。其它事情都交给我!” 宝珠站起来,“我真的有急事,你要真拿到证据,谁也挡不住我离婚!还有你放心,我以后都不想见他,又怎会告诉他这些事情。看样子你是个一言九鼎的人,我也是!” 说完,她急急地走了,看样子真的像有急事。 陶念晴望着她的背影,一分钟都不敢耽搁,出门准备开车回家找爸妈要钱去。远远看到寒风中,宝珠站在路边焦急地等待出租车。 她叹了口气,离开了贾承悉,以后甄宝珠的日子,又能风光到哪里。 转身向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去。 宝珠确实心急如焚,刚刚的电话是詹远打的,他只说了一句:“对方提前动手了 !” ***** 二十分钟前 年后刚刚恢复办公,贾华源有些焦头烂额,因为贾承悉生病,很多事情都要他亲力亲为。 偏偏昨天还听说了宝珠要闹离婚的事情,一晚上都气的没睡好。 这个儿媳妇没什么大优点,但人直爽,也老实,没有坏心眼,所以贾华源一直挺喜欢,关键长得好看,这对下一代的基因很重要,他自己个子不高,当时生承悉的时候总怕他遗传自己,还好基因突变了一下。 但现在的小儿子个子就随了自己,小不点也能看出以后长不了大个子,所以儿女是父母天生的讨债鬼,贾承悉这两年多和宝珠貌合神离,他不是没感觉到,却没想到会闹到离婚这一步。还以为过两年懂事就好了呢。 旁边传来女人聒噪的声音:“早就看他们两个关系差,每次回来吃饭都不聊天,那天在医院,我说有问题吧……你还嫌我烦!”周舒云坐在旁边,一直不间断的唠叨。 贾华源被吵得头疼,“你要带虎子去医院,我让司机顺道送你,你就不能让我清净清净。” 周舒云说:“我还不是为你抱不平?亏你对宝珠还那么好,她也真是个没良心的。” 贾华源大怒:“那是儿女的事情,我一个当公公的,用你给我抱不平?!传出去像什么话?” 周舒云摸了摸儿子的头,还有些烧,大概过年吃东西太杂,从昨晚开始儿子就发烧,她心情也很差,顶嘴道:“承悉不争气,自己管不住老婆,你把火发给我们母子有什么用?我平时都说过多少次了,咱们这种家庭要离婚,亲戚朋友看笑话的有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教训回家教训惹事的人去,别伤及无辜。” “停车!”贾华源一声怒吼。 司机把车靠在路边,贾华源下了车,站在车门外头说:“吵吵吵,你自己路上说个够,我自己坐出租车去公司。” 司机开了车,周舒云气的咬牙切齿,都说前妻的儿子是眼中钉,有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拖油瓶儿子,那何止是眼中钉,要比命长自己都未必比得过他,而自己的儿子还这么小……老公又一心信任自己的大儿子……等过几年老公两腿一蹬,自己怎么办? 想到这里,紧紧地搂上儿子,小孩子被搂得不适,使劲蹬了蹬腿,又沉沉睡去。 谁也没看到,他们的车刚拐过街角,另一辆白色面包车就猛然停到了贾华源身边,一下把 他撕扯着拽了上去。 ****** 贾家,早年沾了些从龙之功,得以在很多年顺风顺水,但现在早已改朝换代,很多老人退了下来,而贾家,已经根基稳固,所以贾华源自己,可以说没有吃过一点苦。 但此时,被蒙着眼睛,脸上贴着厚厚的胶布,他真的第一次尝到了苦头。 不过身体的痛苦哪里赶得上精神的恐惧,这些富豪们都最怕的事情——绑架,竟然轮到了自己! 破旧的面包车不知拐了多久……车上大概有五六个人,他刚刚根本没机会看清楚。 这些人大概是惯犯,根本没有一个人说话。他只能感觉到车拐来拐去,起初,在闹市里穿行,隔着一扇玻璃,金属铁皮,他能够感觉到外面的安全喧嚣,却无法触碰到……又过了不知多久……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小,看样子车已经开去了郊外。 他恐惧越深,试图说话,但根本开不了口,嘴上的胶布都快贴到自己的鼻子,令他呼吸都觉得困难,更别说是出声了。 他刚一动,身上就是一疼,重重地挨了一脚。再动,又是一脚!对方根本没有和他交流的意思,自己只要动,换来的就是一脚。 这些人一定是有预谋而来的!他们认得自己,知道自己,要抓的就是自己,而且有明确的路线,有明确的计划,贾华源的心中泛上深切的惧怕,每一个被绑架的人,第一担心的就是自己会不会被撕票。 他也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车经过漫长的颠簸,终于停了。 他被人野蛮地从车上拽下来,撕拽他的人依旧不说话,只揪着他往前走,当他是个动物。他只感觉到,手臂领子分别都被人扯拉着,然后猛然一推,他的身子撞在墙上,跌在了地上。 “给你儿子打电话,三千万,今晚就要,钱送不来,撕票!” 黑暗中传来一声粗野的男人声音。随即,贾华源重重地又挨了一脚。 第93章 詹远的咨询中心里,宝珠一进门就说,“璐璐,把我放在你这儿的包拿过来。” “来了。” 宝珠脱掉大衣,反手挽起头发,转身接过詹璐璐递过来的包。詹远看着她,“你这是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 宝珠没理他,点了点他的监听仪器,“你这东西,别出意外就行。”她坐下来拉开包,转眼摆出来几个手机,又拿出来一打手机卡。 詹远惊讶道:“你拿这些东西干什么?” 宝珠一边拆手机装手机卡,一边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把手机扔给他一个,要帮忙。 “对了还有……”她看向詹远,“那个姓陶的刚才告诉我,过两天她自己把证据拿过来给我们。你可以省点功夫。” 詹远拿着手机愣在那里,机智如他,秒懂了,但有些不大敢相信,想求证一下,问道:“为什么?” “一举两得,我可以离婚,她有了证据贾承悉也必须得娶她,大家互惠互利。”宝珠说,开机,试了试。 詹远愣得说不出话来,再次感觉到了爱情深深的恶意!宝珠不知道又把人家伤害了,催促道,“你动作快点!” ****** 安城郊外一个废弃的狗场。 “二师兄”,开口的男子“扑哧”一声笑起来,“一定要这么叫?我真忍不住。”他头上戴着风雪帽,露出来的脸最多不超过二十岁。 “小六,办正事你严肃点。”对面穿军大衣的男子呵斥他。 “是,二师兄。”被称作小六的男子又笑,一脸轻松,如果只看这伙人,一定猜不到他们是绑匪。 旁边一个男人扔过来香烟,手上都是老茧,沉着声说:“以前的时候称呼用了太多次,不安全,换一个也好。” 小六猛笑了一阵,才对发烟的男人说,“老大,你确定他们家能在天黑之前就凑到三千万,我怎么觉得有点悬?” “你懂个屁,你又不是有钱人,三千万算什么,他们家那么有钱,我就是算好了三千万对他们不算什么?才开了这个价,你以为我不敢要一亿?那他妈的要花时间,等他们一个星期凑到钱,我们都又干两票了。” 穿军大衣的二师兄说:“还是大哥这办法好,万无一失,要不然咱们做了这么多单,从来都没出过问题。这些有钱人,只要咱们不伤人性命,他们花一点钱,人就回去了,明天收到钱就到新疆 去,那边正乱,他们还怎么找我们?” “然后再回云南,到那边儿继续等着!”被称大哥的男人说,“这些人,打死他们也猜不到,咱们是怎么盯上他们的?要说云南真是宝地,那地方去进货的,真是随便捞一个都是有钱人。” 这边四人纷纷点头,他们用这个“盯梢”的方法,流动作案,真是安全高效,低风险,高收益! 大哥看了看时间,吩咐道:“现在离天黑还早,这几个小时最重要,你们几个守着千万别大意。我去看看票买好了没,收到钱,咱们明早立刻走!” 另一边,贾承悉拿着电话,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父亲,竟然被绑架了!而且绑匪直接打的是自己的手提电话。 这证明他们对自己家的情况了如指掌,这是一起,有预谋,有策划的绑架,甚至是熟人。他浑身的毛孔都颤栗了起来:如果是熟人,那不知道对方了解自己家多少情况? 就不能轻易报警。 楼下传来周舒云的声音,这个女人从医院回来了,贾承悉皱起眉头,不知道是不是要告诉她。 转念一想,可就算不说,到了下午,她也是会知道的,这个女人太多事,还真不想告诉她。贾承悉站起来,慢慢的挪到门口,肋骨位置扯着痛。 他慢慢的挪到楼梯口,对着下面喊,“虎子好点了吗?”周舒云抱着孩子走上来,看了他一眼,不尴不尬地说,“烧退了,打了一针。” “我有事和你说。”贾承悉说,这俩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有些诡异,连称呼都没法彼此称呼,年纪都差不多。偏偏不加称呼,有时说话显得越发亲密,这令两人更加尴尬,心里越发恨死对方。 “我先把孩子放屋里,”周舒云说。开了卧室门,把孩子刚放床上,感觉身后有人,她本能地一回头,竟然看到贾承悉跟到了自己身后,立刻变了脸色,“你跟进来干什么?” 贾承悉哪里能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真是自作多情,天下女人都死光了,自己都看不上她,沉着脸说:“我爸被绑架了,刚刚我收到了绑匪的电话。” “什么?”周舒云尖叫起来,一把抓住贾承悉,“你说真的?” 贾承悉被抓的岔了气,痛呼一声,一把抓住周舒云的手臂,“放手!” 周舒云连忙放了手,焦急地望着他,“你说真的?” 贾承悉虚弱地点点头,“我现在得赶紧到公司去筹筹钱 ,对方要的不多,交三千万,你把家里的现金准备出来。他们说晚上就要钱。” “三千万?”周舒云一肉疼,“为什么不报警?” 贾承悉摇头,“害怕是熟人做的,报警太危险,何况他们只要三千万,看样子不会伤人。” “那万一,万一,”周舒云不敢说出“撕票”两个字。 贾承悉向外走,“你知道警方的破案率有多低吗?别天真的以为报警就有用。忘了赵晨他爸几年前怎么死的了,现在尸体还没找到。” 周舒云身子一晃,一下坐在了床上。 那是一桩到现在都没有破的绑架案,对方要五千万,可是报了警,随后绑匪消失,连尸体都没找到,是啊,这些丧心病狂的人,肉票满街都是,只要稍感不对撕了票再找下一家,能干绑架的,都是亡命之徒! 侦探所里,宝珠说,“你猜,绑匪晚上会叫谁去交赎金?” 詹远吃着盒饭说:“吃饭时间我不说话。” 宝珠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盒饭,手支起下巴,陷入沉思,詹远看了看她,低头继续吃饭,他到了现在也不知道这女人想要干什么,那可不是一般的郁闷。 贾承悉来到公司提了一部分流动资金,因为三千万毕竟不是小数目,找了七间分行,才在没有预约大额支取的情况下把钱凑给他。 到下午五点的时候,才堪堪凑齐这些钱,他连午饭都没吃一口。 心急如焚地回到家里,“赶紧拿两粒止疼药给我。”他对工人说。周舒云左右看了看,他竟然空手,“钱呢?”他无力地摆摆手,“在车上!”三千万,装钱的箱子都沉到他现在提不起。 药刚递到他手上,手机猛然一响,他手一抖,药丸掉在了地上,他连忙拿出手机,对面传来绑匪沙哑的声音:“七点,把钱送到安城大桥来,你站在桥上面,会有人找你去收钱。一个人来,多一个人,等着收尸吧!” 贾承悉咽了口吐沫,湿润了一下已经干枯的喉咙,浑身渗出一层汗,看向周舒云说,“七点,开车得45分钟,”他看了看表,“不行现在就得走,万一路上堵车就糟了。” 周舒云紧张地说不出话来,突然看到地上的止疼药,想到贾承悉肋骨受伤,怕耽误事,连忙捡起来,“你把药吃了再走。” 贾承悉顾不上嫌弃,拿过来,端起桌上的水,就把药丸吞了。强忍着肋骨位置的裂痛,向外一步步挪去。 快到下班时间,街上的车,都排起了长龙,贾承悉焦急望着前方,长长的车队根本看不见头,他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手狠狠在方向盘上砸了一下,“还好出门早。” 车队终于挪了,他看了看手机,电也很充足。可刚开出去十分钟,又停下来,前面不知干什么,道路施工?他当机立断,拐去另外一条路。这条路,是城中村的小路,等于绕了远,但是只要不堵车。还是会比绑匪要求的时间早。 这恐怕是人生中唯一不能迟到,不允许迟到的事情。 车颠颠簸簸地从城中村的小路一路拐出去,这边倒是不堵车,就是连日下雪路上太脏了,都是泥,正祖咒着,前车胎一个猛烈下沉,车身一歪,竟然掉坑里了。 “去他妈的。”贾承悉下车来一看,都怪自己太急,把车开歪了……这里大概是个排水沟之类的东西。赶紧在周围找人,拉住一个路过的,“你,赶快帮我找人来抬下车,我有急事儿。” 那人四十多岁,看着他像看一个傻瓜,“现在你还想在街上找雷锋?” 贾承悉忙说:“我给钱,来一个人,给一百。” 那人站着没动,贾承悉赶着去救命,一分钟都珍贵,又一推他说,“给五百行了吧,赶紧给我找人去。” 那人这次倒没犹豫。 不多时,一大群人涌了过来,贾承悉吓了一大跳。不过人多真是力量大,三两下就把陷进去的车身弄了出来,大家围着他要钱,贾承悉也顾不得那么多,掏出一沓人民币扔出去“你们自己分吧。”开车一脚油就跑了。 这一耽搁,眼看已经要迟了,他心急如焚,开的越发的快,简直不顾自己的生死。 到了桥上,还有三分钟七点,他如同鬼门关前绕了一圈,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捂着心跳,打开车门站在桥上打量起来,周围一个车也没有,匆匆而过的车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眼看时间到了, 时间正好, 时间过了—— 七点过了五分,还是没人来,他开始着急,正在这时,匿名的电话又再打来,他连忙按下接听,就听对面的人说:“你现在把车开到南山大桥那边去,还是一样给你两个小时,九点之前必须到。”说完对方就挂了。 贾承悉目瞪口呆拿着电话站在桥上,只觉凉风肆虐身上的冷汗都结了冰,南山大桥,那可是在安城的另一头,他现在要把 车重新开进市里,再往相反方向的南边开去。“我操他妈的!”,他大骂一声,转身开了车门,一步步不敢停,把车开回市里。 安城外有座山,就在南边,山下有条大河。所以南边一直是安城人的风水宝地,有山有水,风景秀丽。 贾承悉从来没有这样怨恨过自己,为什么没有一架直升飞机?看着前面又是长长的车龙,他觉得自己都能急疯了。心一横,又从刚刚城中村的那条老路开了回去。 不过这次要小心,路再窄也只能牢牢开在中间。 路过村子,竟然看到刚刚那个地方,还围着很多人,他有些奇怪,减了速,可是那些人一看到他,立刻围了上来。 贾承悉心中大惊,立刻锁起车门,但车被围得水泄不通,有人敲着他的车玻璃说,“刚刚钱没有给够。” 他打下车玻璃大喊道,“那可是整整一万块钱,一个人五百,咱们还能不够?” “一个人五百,十个人五千,二十个人就分完了,你看看我们这里多少人?”最早和他说话的那个四十岁男人说。 贾承悉大声分辨道:“刚刚明明没有这么多人,好多人都是我走了之后才来的。” 那些人立刻凶神恶煞的围上来说,“你胡说八道,城里人到我们这儿来还要欺负当地人,你给不给钱?说好的一个人五百,不给你别想走。” 贾承悉曾经听说过城中村的故事,这里的人,抱起团来欺负外头人是常有的事情,他今天真是被急疯了才会想两次走这条路。 五分钟后,他重新开回到刚刚的大路上。又给了一万块钱才得以脱身,心中的郁闷,简直无以复加,天已经黑了,冬天本来天就黑得早,他看着时间,已经8:15。 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他和父亲的催命符。 其实那是他不知道,另一条离此不远的车道上,绑匪的感觉不比他好哪里去,同样也有被绑上催命符的感觉! 第94章 二月中的天,寒气逼人。 窄小的面包车里,车窗紧闭,窗子上都蒙着二氧化碳过量的水雾,五个大男人加一个“肉票”,因为过分拥挤而令人觉得燥热,绑匪老大一把甩下头上的帽子,露出半秃的头来,“我操他十八代祖宗!” 其余四人不明所以看着他,其实从刚才开始大家就跟着犯晕,老大接了一个电话,一声不吭就让大家上路。 被蒙在麻袋里的贾华源更是度秒如年,因为长时间的一个姿势而浑身酸痛,骨头都已经像不是自己的,闷热的连喘口气都困难,他实在受不了,轻轻动了一下。 开车的绑匪老大在倒后镜看到,他伸手在腰里一摸,硬邦邦地碰到一段木柄,真想抽出来给后面一刀,但是他手放在那里,始终也只是想一想,狰狞着喊道,“给我打晕他!” 贾华源没来得及做任何动作,就被人提起来,麻袋一下被抽去,他蒙着眼脸上一冷,充足的氧气吸了半口,脑后一个剧痛,就晕死了过去。 小六放下手,晃着他看了看,一把扔在地上,“好了老大。” 二师兄把副驾驶的车窗稍稍开了点缝,又急速地关上,车厢里又开始缺氧,他看了看旁边开车的老大,旁边的老大姓曲,他们几个都是同村的,自从琢磨了这条出路,这几年老家房也盖了,媳妇也娶了,一直都很顺手,像曲老大这样阴霾凶恶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心里越发紧张,靠过来问,“大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刚才那电话有问题?” 想着刚刚收到的那个电话,曲老大简直都能暴跳起来,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计划,竟然突然会收到一个陌生人的来电,告诉他们,必须换一个交易地点,不然就报警,并且说出了他们每个人的身形特征,手机号码,就差身份证号了。 “我们被人发现了,有人知道咱们是云南跟过来的。” “啥?”几个人大惊失色。 “没事,不是警方的人。”曲老大安慰大家,威胁他们报警,证明就不是警方的人。 “那对方是谁?要啥?”小六伸着脖子问,一脸焦急,“咱可不能出事。” 曲老大从倒后镜看了他一眼,“没出息的样子。”却不再说话,他也很郁闷,对方只让他先向约贾承悉的城南走,却不说要干什么,对方有自己太多信息,想跑想撕票,都不敢轻举妄动,从上了这条不归路,还是第一次被人牵着鼻子走。 正想着,电话又来 了,小六惊的一跳而起,“是谁?这东西跟鬼一样吓死人。” 老大稳稳心神拿起手机,还是没号码的,他看了看周围的兄弟说:“又是他。”接了电话,对面传来和刚刚一样的声音,那明显被处理过的男声说:“不用惊慌,大家互相帮忙,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最后会放你们走,你暂时不要和贾承悉联系,到了南山就带着你们的货往山上去。” 绑匪老大大惊失色,“爬山?!” “对!你开快点,25号公路现在好走,你到下一个路口转过去。记得一定要爬到半山的酒店。不要透露给肉票任何信息。”说完对方就挂了。 曲老大紧紧攥着电话,恨不得把电话捏碎了,自己现在的方位都那么清楚,满腔怒火无法喷薄而出,忍不住大声骂道“他妈逼让我揪出来大卸十八块!” “对方说让咱们爬山?”小六在后边不确定的问,现在二月,天寒地冻,黑灯瞎火,爬山?! 副驾驶的老二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提议说,“大哥,既然事情败露,管他是谁,要不咱跑吧?” “怎么跑?!”曲老大一脸血腥凶狠,“他们有咱们的手机号,还能准确说出咱们现在在什么地方,说不定也有咱们家的资料,咱们跑了家里人咋办?!”说到这里,简直想顺着电话线揪出那玩弄自己的人,把他们先绑后撕。 但却一时无计可施,“先走一步看一步,要是真要报警,不用等现在。先看看!”曲老大说,另几人互相看了看,不再说话,只是心里独自的忐忑起来。 一路开到南山下面,他们不是本地人,虽然踩点已经走过很多地方,南山却是第一次来,站在山下,望着那鬼影都没一只,黑不隆冬的巨山,觉得像怪兽要压下来。 小六忍不住说:“妈逼的!这还要咱们摸黑锻炼身体呀?” 曲老大也没想过大晚上要被迫爬山,低骂一声:“他爷爷的,走!”车门打开,贾华源早被浇了凉水弄醒,此时被扯了出来,几个人满都是怒气没处撒火,狠狠地踹了他两脚,“你妈逼的,走快点!” 贾华源蒙着眼睛,不知黑天还是白昼,只知道路不平,被扯着领子往山上走。稍走慢一点就是狠狠的一顿暴打,他年纪大了真的走不快,更别说蒙着眼睛爬山,但自己的人生已经不由自己说了算,咬着牙跌跌撞撞地往山上去。 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踩空了从山上再滚下来。 又忍不住猜测这帮人 的意图,拉自己来这里是要干什么,难道要撕票?!只觉生平未有过的恐惧袭来,面临生死,没几个人可以真正的淡定。 也不知道应该救自己的儿子在哪儿。 另一边,贾承悉的车终于快要开到南山大桥,只剩最后一个路口,又是红灯,他心急如焚地踩下刹车,离合器的位置,因为长时间踩踏震得自己脚发麻,这种震荡,现在已经顺着双腿来到肋下,肋骨疼的自己眼泪直冒,他把大衣脱下,卷成团,塞在方向盘和身体之间,免力支撑着,但依旧不起作用。 仪表盘上扔着一支笔,他拿过来,这是去年父亲才送给自己的,自从没了母亲,父亲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把笔紧紧握着,想到父亲现在不知吃的什么苦,自己升起生平未有的无力感,担心又夹杂着真切的恐惧,想都不敢去想,真害怕到地方的时候没有见到的父亲只是一个尸体。 绑匪狰狞的面孔,透过电话他仿佛都可以看到,把笔握到唇边,忍不住挨着唇,闷声哭起来。 旁边的手机忽然响起,他浑身一震,连忙颤巍巍拿过手机,屏幕上依旧显示匿名,意料之中。 电话一接,对面传来一个男声:“贾承悉是吗?” “是。”他机械的回答。 对方说:“你好,我们是公安局的,你先别慌,我们正在进行一个特殊任务,已经锁定了一帮犯罪分子……你父亲的事情我们无意中追查到,可以告诉你,他现在很安全……” 贾承悉大喜过望,眼泪一下又冒了出来,这时候简直想感谢上苍,他哽咽地语不成句,“你是说,绑匪正好是你们锁定的人?那我父亲现在呢?” “你父亲目前很安全,他们和你一样,已经快要到达南山大桥,但我们现在需要你配合一下……”对方公事公办地说。 连南山大桥都知道,贾承悉惊喜的简直不知如何是好,连忙点着头说:“谢谢,谢谢你们……要我怎么配合?”心里高呼着感谢党,感谢人民,公安干警太给力了。 干警说:“我们也是无意中锁定他们,但是现在证据不足,等会你到了交赎款的地方,就离开车,立刻往山上去,我们监听了他们的谈话,他们等会还会要求你上山,我们已经都布置好了,你到山上找个安全地方躲一下,这样可以保证第一时间让你父亲见到你。” 贾承悉从未在这些事情上和警方打过交道,只知道抱着电话感激地点头,“知道,好没 问题。” “大桥上有辆货柜车,你等会停在后面就行,其它情况我们不方便透露,对了……赎款记得放在后备箱,打开,等会他们一拿钱我们就会抓人,有没有问题?” “没,没!”这三千万本来就是准备救人的,现在可以十拿九稳的救人,贾承悉除了感激涕零,不知说什么才好。 对方又公式化地说:“记得不要随便联系警队你认识的熟人,以免破坏我们行动!” 贾承悉连忙答应,“明白明白。” 对方挂了电话,他的心跳已经一百八,立刻就想打电话通知家里报喜,一想还是不要,还是带着父亲回家,到时候有周舒云好看。 公路上响起震天的喇叭声,他才发现,自己挡路了……连忙发动车,一拐弯,上了大桥,远远的,灯火璀璨的大桥边上,果然有个巨大的货柜车,他连忙把车开过去,停在货柜车的后面。 下车来一看,这里直接可以往上山的路上去。 他连忙开了后备箱,周围看了看,夜深人静,怎么也没看到埋伏,不过既然对方十拿九稳告诉自己……他拿起大衣,艰难地捂着肋骨,顺着漆黑,向上山的公路摸索而去。 山上没灯,这种地方,也没开发到观赏用途,那真是伸手难见五指,他爬了一段,转身一看,已经看不到刚才的大桥,风吹的周围树林哗哗作响,他越走越怕,想拿出手机照明,却怕浪费电……只能闷着头继续向上。 刚走了几步电话一响,上面一条短信:“半山酒店!” 他赶忙忍着骨裂的剧痛向山上跑去。 ****** 另一边 绑匪比他命好,可以把车开到山脚下,此时已经爬上去老高,远远可以看到半山腰的度假酒店了。 “大哥,爬了一个半小时,去酒店休息一下吧大哥。”小六看着高处的灯火提议。 曲老大一巴掌打过来,“放你妈的屁!”提着个“肉票”去酒店,智商让狗吃了。 小六被打,怒气无处发泄,狠狠踹向贾华源,“老不死的!” 贾华源已经头晕脑胀,只隐约猜到上了南山,安城只有一座山,想不猜到都难,挨了一脚,他都没力气哼唧,已经是人家砧板上的肉,此时除了受着他没有第二个选择。 “滴滴——”短信声突兀地响在黑暗中。 大家都是一震,曲老大掏出 手机一看,上面三个字,“从树林下山!” “操呀!”曲老大高举着电话就要摔,这四个赶紧扑上去抱住他,“大哥——大哥,已经到这份上了,忍,忍!” 曲老大放下手,把手机摊开给他们看,爬山已经筋疲力尽,徒然又多了种任人鱼肉的无力感,又受了吩咐不能在肉票面前露消息,那真是“委屈”只能自己撑着,“走吧!”狠狠拉着贾华源,又向树林钻去。 贾华源不知道他们这种无头苍蝇般的乱转是要干什么,身体的痛加上巨大的精神压力,令他无法思考,只被动地跟着走。 “啊——去他妈的!”曲老大惊叫着滚倒了。 南山的树林都是胡乱栽种,全是陡峭的山地,几个人每走几步,就滑到在地。一边骂一边走,真恨不能现在就撕票走人。 半山下,贾承悉没走多久已经出了一身汗,肋骨那里,疼的无法完整呼吸。感觉每一下吸气,都是折磨,但他一步不敢停,笨重的向山上挪,一路四处张望,希望可以看到任何埋伏或是人声。 但除了四周疯狂的树影,还有不知什么动物的蹿跳声,什么也没。还好快要十五了,今晚有点月光。 警方说躲着就行,可绑匪要求到半山酒店,他现在有些明白绑匪的意思了,把自己骗到酒店,他们正好在山下拿钱……大概是这样,那么父亲,是被藏在山上?还是山下? 不过既然警方说让上山,那多半是在山上。 他不敢多耽搁,这里也太吓人,他脱下身上的大衣,靠着旁边的大石头,喘了几口气,又向山上跑去,跑了五分钟……突然想起来,大衣忘拿了,拉在了那块山石上面,也顾不得回头,牵挂父亲,继续往山上跑,还好电话宝贝,小心地放在衬衫上口袋里。 树林里,众绑匪已经要筋疲力竭,再也走不动了,他们虽然干着这种高危工种,可是并没有长期加强体力锻炼。加上贾华源已经晕了,他们还得扛着。 “这老不死的,就是弄不醒!”狠狠把人扔在地上,小六喘着粗气说,“大哥,要不然咱们跑吧,这票生意咱们也不干了,我……我实在不行了。” “逃,跑能跑到哪去?!大哥不是说了,现在对方已经不知道掌握了咱们多少消息?妈的连云南都能说出来,万一找到咱们家里去连锅端了怎么办?” “妈呀,我媳妇我妈……”另一个哀嚎。 “想那些干什么?现在就一条道走 到黑!”曲老大狠狠踹了肉票一脚,贾华源像死了一样,动都不动。 几个人一路连滚带爬,到山下的时候已经半夜三点多,从业以来,他们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了当绑匪的艰辛。 瘫倒在山脚下的树林里,顾不得身下都是泥,动也不能动。 终于,手机又响了,上面只有冷冰冰一行字,“放下肉票,你们可以走了!不离开安城,明天就报警。” 曲老大一下跳了起来,不敢多想,一脚使劲踹在贾华源脸上,贾华源没醒,又连踹好几脚,终于……贾华源闷哼着悠悠转醒,感觉到一片锐利冰凉的薄片挨上自己的喉咙,那是锋利的刀刃,他大惊着清醒,憋了一晚上几乎要失禁,就听耳边有个凶狠异常的声音说:“敢报警下次绑你小儿子!”他一个惊惧,失禁了。 曲老大厌恶地站起来,凶神恶煞地把刀别进腰里,一挥手,“走!”第一个向山脚下冲去,一刻不敢耽误,另外四个也爬起来追上去,一时间如丧家之犬。 这时候还管什么赎金,让跑赶紧跑,只要够时间回家安排好家里人,全国通缉都不怕,去一趟韩国回来又是一条好汉! ******* 半山,贾承悉看着表,已经四点二十,还是没消息。 这里是唯一有信号的地方,他坐在度假酒店的大堂,忍受着别人奇怪的打量,开了房,怎么还坐在这里? 终于,救命的电话又响了。 不过是短信,“人质扔在树林,我们正在搜索。” 他一下站了起来,哪里敢耽误,立刻出了酒店,也向树林里冲去,加入搜寻……真正是心花怒放中又心急如焚,心急火燎。 他和贾华源关系一直不错,虽然在宝珠的事情上,这次父亲训斥了自己,但一直以来,工作上父亲对他非常满意,他一直是父亲值得骄傲的儿子。 所以心里对父亲的爱和担忧,真心实意。 绑匪刚刚经历的苦难,再次降临到他身上,脚下根本踩不实,真是步步艰难,走两步就要歇一口气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死,肋骨的位置就像根根尖刀插在那里,简直让他不敢呼吸。 突然脚下一滑,身子一空,掉下了斜坡。 他从枯草堆里爬起来,浑身都是脏泥,大衣也没了,风吹过来,他瑟瑟发抖。却发现自己连站起来的劲儿都没,那强忍着痛,重重地轻呼了几口气,他伸手抱上一棵树,一点一 点,跪着,再站起来…… 刚走了几步,脚下又是一滑,他一下滚落下去,不知多少年的枯枝败叶埋在了脸上,他被一颗树挡住,趴在了地上。 久久都没动。 感觉好像有冰凉的东西划过自己的脸,顷刻间战胜了肋骨的痛,他一下跳了起来,疯狂拍打着自己的脸。 刚刚那,不会是蛇吧,又一想,自己真是疯了,冬天蛇都冬眠了…… 松了口气,肋骨的疼又感觉要了自己的命,他一下跪在了地上。 还是剧痛难忍。 他趴在地上,让自己的身体尽量舒展,这样肋骨的位置就没有那么痛,又觉得前两天受伤的腿和头也都剧烈地疼痛起来。这种感觉简直比死好不到哪儿去,应该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这种痛。 还有一种委屈,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种委屈,又万般担心父亲,连眼泪都干涩了,他想爬行一段,又是一滚,忽然,挨到一片圆滚滚的麻袋,仿佛是人形。 他瞬间惊骇而起! 仔细一看,真的是个人! 一生的畏惧和希冀同时冲击着他,他几乎无法呼吸,伸手过去,悚然一把拉开麻袋。 “爸——”上天终于给了他运气。 黎明的曙光渐渐挂满树梢,一点一点,朝霞的艳丽显在天边,贾承悉背着昏迷的父亲,终于几乎是爬到了山脚下,人的意志力有时候是惊人的,他回头看了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挪下这座小山的…… ****** 石楠咨询 办公桌上,詹远昏昏欲睡,旁边的沙发上,詹璐璐裹着毛毯好梦正酣。 宝珠站了起来,敲了敲桌子说,“我走了。” 詹远回神,“这就完了?折腾了一夜,你到底在干什么?”一晚上就见她发了几条短信,什么也没干呀。 宝珠笑着打开包,拿出一张支票放在桌上,“你别管,这是你的咨询费,这件事到此为止!” 詹远疑惑地望着她,伸手拿过来支票一看,一下站了起来:“三百万!” 宝珠穿着大衣说:“应该的。”看了一眼詹璐璐,顺手把自己的手机都扫到旁边的袋子里,“等办完离婚请你吃饭。”说完就走了。 詹远拿着支票,云里雾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了想,忽然冲到门口,“我送送你?” 木质楼梯上传来宝珠的脚步声,“不用。” 宝珠一身疲惫地走下楼,熬夜真是体力活,不过比起绑匪和贾承悉,还是舒服太多了,那个人,不用想也能知道他的狼狈。 她笑着摇头,一出楼道,她停下了脚步。 紫红色宾利,安静的停在大街上,驾驶位的门打开,熟悉的人走了下来,无奈地望着她:“熬夜了?” 她站在那里没有动,“你回来干什么?这么小的事,也值得你这样折腾一趟。” 乾启走过来,“我真想知道,对你来说什么才是大事。”他拉开车门,宝珠上了车。 “什么时候到的?”宝珠看向他。 乾启递过来一个保温杯,“豆浆。” 宝珠接了,喝了两口又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 宝珠手微一晃,看向他,“那开货柜去的不会是你吧?” 乾启睨了她一眼,“那还能有谁?” “真的?!”宝珠瞪大眼睛,一副你要看我疯的样子吗? 乾启笑起来,“是别人,你不认识的,放心。我昨天接到你电话就赶紧坐飞机回来,人是一早安排好的,你告诉我准备的时候就安排好了。” 宝珠早前和他说过要做什么,让他找个合适打电话的人,昨晚他都是按着宝珠发来的短信叫人打电话,真是跟着操心了一整夜。 宝珠松了口气,“那记得照规矩给人家百分之十。” 古玩界的规矩她也用在这里,乾启不知说什么好,却见那人忽然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望着他说,“……我以为你会让周达去呢。” 乾启好奇道:“为什么是周达?” “他是你的脑残粉呗。”宝珠说,用了新学的词汇觉得很有趣,乾启更觉有趣,“为什么这样说?” 宝珠靠舒服了说:“哪个风采绝伦的男子没几个脑残粉,杜甫还是李白的脑残粉呢,给他写了那么多诗。” 乾启大笑起来,能被宝珠夸一下,真是太过难得。 心里沉甸甸地幸福着,纵然还有疑问,也只想这一刻的轻松可以久一些,令自己多幸福一阵。 第95章 医院,豪华病房 贾华源终于幽幽转醒,入目是雪白的房顶,医院的消毒药水味似隐似现,稍稍挪动,清晨的阳光正从窗外透进来,窗下的沙发上,小儿子睡在上面,身上盖着毛毯,小脸安静天真,一副没有被欺负过的纯然…… 病床左边,儿子和自己床位中间的椅子上,坐着周舒云,她正趴在自己的病床边熟睡……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世界,自己又能看到,他的眼眶一热,只觉前所未有的“幸福感”从天而降,自己,——终于安全了! 抬手摸上小妻子的头发,周舒云一下醒来,惊慌的四望,对上他,她脸上一喜,眼泪跟着就流了下来,那一惊一喜的表情只是一瞬,却令人可以真切感受到她的惊惧担心,“你们俩怎么弄成这样?”周舒云一把拉上他的手,哭着说,“已经一天一夜了,真是要急死我!” 他望着妻子,从没有这一刻,觉得她的声音这么动听,他虚弱的张开口,却觉得声音沙哑,说不出话,周舒云连忙站起来,跑着去倒水给他。 清澈的温水从自己口腔滑过,贾华源终于有了再世为人的感觉,这一点倒是可以和几个月前刚醒来的宝珠交流经验,她那时候的体会,和他现在差不多。 “承悉呢?”他问周舒云。 周舒云抬手,用手背抹去眼泪说:“还在昏迷……你到底怎么样?”她看着贾华源,本来保养极好的人,现在一脸青紫,眉骨两边都受了重创,此时盖着纱布,从她认识他,到嫁给他,从未见过丈夫这样狼狈的时候,想到来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说,他还失禁过……她拉着贾华源的手,顿时又泣不成声。 “你到底吃了什么苦,怎么伤成了这样?” 贾华源浑身剧痛,如同被大卸八块又重新拼装,但心里装着紧要的事情,“报……报警了吗?”他虚弱地问。 周舒云摇头,“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出租司机打电话给我,说承悉带你拦下他的车,我就匆匆来了医院。然后就一直在这里……”她用老公的被子匆忙抹去眼泪,“你,你别怪我,要报警吗?我太急……根本,根本没想起来。”她望着老公,生怕他再次训斥自己。 贾华源长出一口气,抽出手安抚地拍拍她,“没报警好……好!”又嘱咐道,“千万别报警。” “但不是应该报吗?赎款没了,你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周舒云完全不明白,右手抹去脸上的眼泪,诚惶诚恐地忙又说,“你别气……你不让我去我 就不去,以后,以后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看着老公惨不忍睹的脸,又忍不住猛哭起来。 贾华源鬼门关前转了一圈,此时一点不觉得她聒噪,抬手搭在小妻子的头发上,轻声问,“赎金……真的被拿走了?” “嗯。”周舒云闷声点头,“承悉的车昨晚被交警找到,后来送了回来,我匆忙去看了一眼,里面的钱没了,还以为承悉用钱把你换回来的,也没多想。” 贾华源闭上眼,绑匪,绑匪带自己兜了那么多地方……为什么偏偏承悉能找到自己?那么偏僻,难道是绑匪告诉他的? 可哪里有这样奇怪的绑架…… 病房门一响,有人推着轮椅走进来,贾承悉坐在轮椅上,一看到父亲醒来,大喜过望,“爸——”一下站了起来,身上一痛,又跌倒回轮椅里。 后面推轮椅的看护说:“你身上也有伤,不能乱动。” 贾承悉被推到病床边,他看着父亲的满脸伤,心中难过,但更多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脸上带着无可自控的喜色说:“看到爸你醒来,真是太好了……” 贾华源却看着他,一句话都没说。 ****** 紫红色的车影,优雅地拐入za,乾启停了车,看了看时间,走去酒店。 宝珠已经休息好,饱饱睡了一觉,他来的时候,客房服务的人正推着餐车从她房间出来,他侧身和服务生一进一出,看到布满晨光的客厅里,宝珠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小乾先生好。”服务生说。 乾启点头。 一看是他,宝珠站了起来,“你来了。” 乾启走进来,门在身后合上。扫了一眼电视,在看新闻,宝珠这次住的是套间,这人,想让她在睡觉的地方会客基本上是没可能的。 “休息的好吗?”乾启把大衣搭在旁边的沙发上,顺势坐在那里。 宝珠点头,“从昨天回来一直断断续续睡到今天早上。不过你怎么还没走?” 乾启看她气色确实已经恢复,放心道:“这事我不问清楚怎么走?”这次闹这么大,不问不行了。 宝珠笑着关了电视,问他,“要喝东西吗?” 乾启瞅着她无声抗议。 “有什么呀。”宝珠翻翻眼,昨天早晨他看她太累,所以一句没问,憋了一整天,现在就发小脾气,她放下遥控器说, “那我先问你,现在大概那边的两个人也醒了,这件事你怎么看?” 乾启说,“能怎么看,姓贾的受了一场罪,但以后一定更得父亲的器重,毕竟他有个年龄和他差不多的继母,有个不同母的弟弟,这种一般都是家乱的根源,所以这件事虽然表面看是坏事,可是长久看来,对他应该是好事,” 宝珠笑起来,“你真这么想?” “难道不是?” 宝珠笑着摇头,“哪里那么简单。”乾启家庭人物简单,大概和父亲关系一直也很好,所以在这方面比较单纯,她说,“你知道……以前挖坟掘墓的有个规矩,最早这行,是兄弟搭伙干……可是后来发现不行,因为在下面的,发现了好东西,一递上来,上面的兄弟见财起意,就是一铲子!” 盗墓入口都是窄小细长,几铲子就埋实了,下面的人必死无疑! 乾启靠到沙发里,专注地看着她,等她继续。 宝珠伸手把头发顺了顺,脸上严肃了些,继续道,“后来这行就变了,变成只能父子一起,结果你知道怎么样?”她看向他,不等乾启接话,她一冷笑,“结果还是不行,老爹在下面发现好东西,递上来,也有儿子见财起意的一铲子!” 乾启深邃地望着她,好像永远不知道她下一刻要说什么。 宝珠站起来,“最后这行又换了规矩,儿子在下,老爹在上!结果发现,只有这样可行……人性贪婪,儿子父亲之间,如果没了信任,那就什么都没了。”她走到乾启面前,“你明白了?” 乾启说:“这样说来……”不能把人说的太“坏”了,他没继续。 宝珠替他续上,“就是离间他们父子!”她走到冰箱,胡乱拿了一瓶饮料出来,放在乾启面前,还不忘待客的礼貌。 一边说,“身居高位,或是长期掌控权力的人,都会有一种满足感,习惯了事事尽在掌握,但也正因为这种幸福感,令他们一但面临失去,就会变得异常多疑……” “表面上看,我们都知道贾承悉是真心实意想救人,可是贾华源不会知道……在他看来,自己才是最受委屈的那个人,一路提心吊胆,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会撕票,又带着他,山里来,林里去,分分钟也许就要没命,可偏偏……今天他醒来后会有一堆的问题想不通……你说他该想些什么?” ****** 医院里, 贾华源打发掉了看护,看着一 脸“喜气”的儿子,心中徒然多了份说不出的憋闷感,自己差点死了,他就这么高兴? 周舒云在洗手间擦了脸,走出来看到父子俩都不说话,忍不住先问道,“承悉昨晚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你和你爸都伤成了这样?” 贾承悉说:“再别提了。”他看向他爸,满肚子的苦水,“昨天我接到你的电话就开始准备钱,后来在送赎金的时候,路上大堵车,我没办法,走北城城中村那条路,你不知道那里的刁民,我的车掉进沟里,他们来帮忙,还讹了我一笔。” 贾华源不由就想皱眉,父亲都要死了,还在乎这个,但眉头一疼,想到脸上的伤,他的心情更加阴郁。 就听贾承悉又说,“到了安城大桥,又让我去南山大桥。” 周舒云伸手捂上嘴,“那不是要横穿半个城?” 贾承悉露出终于和她一致的表情,同仇敌忾地说:“还好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车刚开到快到南山大桥的地方,就接到了警方的电话,说他们已经锁定绑匪。” “什么?”贾华源大惊,那锋利的刀刃仿佛还在脖子上,他大声问道,“警方也知道,你报的警?!” 这瞬间的疾言厉色也吓到了贾承悉,他连忙说,“当然不是!是警方自己跟上了他们……” 贾华源心中更惊,“那帮人,难道现在已经被抓住了?” 贾承悉心中顿时迷茫,昨晚他一直拼着命护父亲下山,并没有再接到警方的电话,也没看到警方的人,他有些迷惑地摇头,“不知道,他们后来又没有通知我。” 贾华源完全不知道他这说的是什么意思。 贾承悉把昨晚收到电话的情形认真详细,分毫不差地又说了一遍。 随着他的叙述,贾华源心中渐渐仿佛有些事情多了答案,怪不得绑匪一路无头苍蝇般的乱蹿,带着自己没有目的一通乱走。 “我先是跟到酒店……后来接到短信又来到树林,一路顺着下山,才能找到爸爸,那真是九死一生。”贾承悉继续说着自己的历险故事。 但他越说,贾华源随着一些事情有了答案,另一些事情却更为迷惑。何况,绑匪冰冷残酷的警告依旧在耳边,心里挥之不去,他有些烦躁地打断贾承悉的话,“你说警方联系的你,那现在怎么又没了消息?到底人抓到没有?” 贾承悉一愣,“……他们还没有联系我。” “钱也 没了你知道吗?”周舒云说,“昨天你的车被交警送回来,车上没钱了。”她也听的一头雾水。 “是吗?”贾承悉迷惑起来,“会不会是警方抓人的时候,做证物拿走了?” “那警方什么时候能联系我们?” “这样……”贾承悉也开始想不通,“他们要我开了后备箱,说绑匪拿钱时候就抓人的……这,这我也想不明白。” 又回到了那不知身在何方的“警方”那里。 如果他们永远不出现,这件事,不就只能这样了? 贾华源看着儿子,儿子版本的故事他完全没有参与感,只知道自己昨天差点死了,今天回来,还听到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不由想到,会不会,是承悉自己报了警? 一想又不可能,如果承悉报警,警方应该今天会跟进。 可是承悉说的那“特别行动”的警方又在哪里? 难道是绑匪和自己演戏? 那也说不通…… 他们收钱走入就行,何必这样兜圈子? 绑匪又不是精神分裂,和自己一起在树林里受罪是真金白银,昨晚的苦头,尝到的并不是自己一个人。 其实归根究底,有没有警方给承悉打过电话,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真假! 猜忌一但开始,种种可能都涌进脑海,昨晚的惊恐,畏惧,担忧,慌乱……到最后行尸走肉的任人欺负,他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最后,一个从来没有过的想法,第一次不可抑止地浮上心头,会不会绑匪是真,而承悉正好有了机会,自导自演,因为自己如果死了,所有的一切,理所应当都是他的! 他一向对自己娶周舒云都心中不满,自己不是不知道。 或是他没有那么大胆,只是趁机利用这件事,惊吓到绑匪,想在自己面前卖好…… 甚至给绑匪打电话,惊得绑匪四处乱窜的,一样可以是他匿名……只不过不知说了什么…… 他望着儿子,心中五味杂陈,复杂难言。 儿子早已长大了,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他也是个男人,自己已经好多好多年,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 酒店套房里 乾启同样的心中诧异不已,仿佛一个自己从未涉猎的可怕世界正在自己面前展开。 而已经在 里面驾轻就熟游刃有余的某人,还在慢慢和他说,“其实这事情非常好理解,你想想过去的皇帝,或是真正身处高位之人,没几个不多疑的,因为他们身边的资源太好,人人都想要。自己心里更是知道权利,金钱,高位带来的人上人乐趣,一但面临真的要失去,那么第一个可能得到自己这些东西的人,就会成为自己的眼中钉。” 宝珠走到窗前,一把拉开内窗帘的白纱,强光一览无遗照了进来,她看向乾启,“你说,有了利益,权利之争,还何谈父子!” 乾启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可是一个小小的绑架案,也能让她算计到这份上,他此时,真的不知说什么好。 宝珠却一点没有相瞒的意思,站在阳光下说,“贾承悉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他有个和他几乎一般大的后妈,拖油瓶最大的依仗就是父亲的信任!可是昨晚上……贾华源一路受罪,而贾承悉也是,可他那么准确一路能跟上绑匪,最后钱也没了,贾华源被无缘无故扔在山上……他今天一定说有警方联系过他,可最后,根本也不会有这警方的蛛丝马迹,那成了什么?”她一摊手,“只能是贾华源心里一堆疑问,贾承悉搞不清状况……太多问题他们可以想,又想不通,加上中间一定有个煽风点火的,除了互相猜忌,他们别无选择。” 留时间给乾启慢慢想,宝珠望去窗外: 这件事,她一点不后悔! 在她看来,根本不屑等陶念晴拿什么证据来,骗着男人拿到通奸证据,那才是不入流呢。习惯了以男人般的思路处理问题,能够用自己的手段打沉对方,她绝对不会吝惜。 至于,贾华源曾经对甄宝珠的一点恩惠,她更是不屑的,谁让贾华源没有教好儿子! 在宝珠看来,一个人之所以造成另一个人的悲剧,特别在婚姻中,追本诉源,都是家庭的教育问题,贾承悉之所以有现在,或是两年前的表现,和他自己儿时的经历分不开,他的父亲到了现在,对待女人,也是说不通,冷着她,慢慢她自然就懂事了。 贾承悉自己也许都没意识到,在这方面,他一直都在模仿父亲。 再加上他的母亲,曾经也许有过这种经历,他的心里所以时常都是一种矛盾的状态,他一面时常反感父亲的这种行为,所以告诉自己一定不能离婚,要做一个婚姻成功的对象,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父亲的婚姻是失败的。 可又潜移默化忍不住去效仿他,父子连心,这种就像生活习惯一样,有时候一但 养成,很难改变。 为什么一个暴发户,总被人诟病出身,就是因为根子上的很多东西,是自己去不掉的。 所以甄宝珠曾经的婚姻悲剧,这两父子都应该有责任。 她转身看向乾启,不知道这个男人会不会觉得她手太狠,或是有些怪她?心里想,其实如果乾启真的怪自己,她也觉得应该。 但贾承悉敢那天对自己又搂又抱,此仇不报,她过不了自己那关! 贾承悉有什么? 依仗的又是什么? 一个不是自己白手起家的富家子弟,依仗的无非就是父亲信任他,才敢在婚姻上有自主权,甚至想要控制另一半,让人只能随着他的计划走,等他在事业上无法顺风顺水,继承人的位置都坐不牢的时候,看他还怎么任性!! ******* 医院里,贾华源想的越多,越是想不清楚。 贾承悉也觉得越解释,越好像解释不通,自己是父亲,都会觉得这事很玄幻,于是他拿出手机,让父亲看上面的短信。 贾华源面无表情的看了,匿名的,能说明什么问题? 贾承悉看父亲的脸色越来越差,提议道:“警方这么久都没消息,要不咱们再报警吧?” 喉咙如同霎时又贴上冰凉的刀刃,贾华源一抖,大吼道:“报什么警?!还嫌我死的不够快?” 贾承悉惊骇地望着父亲,“爸,你怎么这么说?” “那你说我该怎么说?你说警方联系的你,现在却根本没看到警方的影子。” 贾承悉大惊失色,瞪着眼睛说,“可如果没警方通知我,我怎么能准确的在树林里找到你?” “那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贾华源冷酷地说,鬼门关前绕过的人,失禁都发生在了自己身上,简直是一生没有过的丑陋时刻,他现在,对任何人都不会有耐心。 难道他怀疑自己? 贾承悉只觉一种毁天灭地的委屈从心里涌出来,昨晚吃了多少苦,那种撕心裂肺的疼,辛苦一场,竟然换来这种结局,他实在想不通。 除了天崩地裂的委屈 天翻地覆的委屈 天塌地陷的委屈 他找不到第二个词可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但这是自己的父亲,他忍着委屈几乎要疯狂大叫的冲动提议,“要不还是报 警吧,如果报警,警方也许可以查出匿名来电,或是查到路上可疑的车辆。” 一听报警贾华源心里就是一阵慌乱,莫名未知的惊悚又再袭来,他怒骂道:“说了不许报警,你敢报警别怪我不认你!” 贾承悉震惊绝望地望着父亲,觉得这个人,此时陌生到自己不想认识。 以为是感天动地的父子情,以为父亲醒来会安慰自己,以为父亲从此以后更会对自己刮目相看……原来可以这样可笑而不堪一击,他的眼泪一下飚了出来,理解不了父亲竟然疑心自己。 推着轮椅向外走去,“爸,你累了,先休息。” 心里已经如死灰般绝望, ——为什么可以找到父亲,他解释不通。 ——为什么钱没了,警方也没出现,他解释不通。 ——为什么父亲竟然不相信自己,自己更是想不通。 他只知道,经历过一场绑架,自己和父亲,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了。身后传来周舒云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保姆马上就送饭过来,我让她做了清淡的白粥,还有一点你爱吃的鱼片粥,别想那么多,先休息。” 父亲没有说话,也没有叫住自己,贾承悉惨然的一笑,跌跌撞撞地推着轮椅离开了病房。 ****** 酒店套房里 乾启终于想通回神了,走到宝珠身边,她站在阳光下,身上黑色丝绸的衬衫,领口是贝壳银色的小纽扣,带花的高领一排三颗,扣的秀气典雅,他犹豫了一下说:“宝珠,你……你心里是不是……”挺恨贾承悉的。 不恨他,不会下这样的狠手,很想知道这男人究竟以前对宝珠做了什么,更怕她以后做出离谱的事情,但还是觉得不合适,宝珠和贾承悉的关系,现在他们并不适合讨论。 宝珠疑惑地望向他,等着他给自己下结论。 毕竟这事上,她不方便告诉詹远太多,只是利用他监控的各种仪器,整个过程,都是她发短信给乾启,是乾启帮人找自己冒充警方打的电话,又是他帮自己找人去顺手牵羊的赎款,钱是小事,但这是贾承悉百口莫辩的一样重要东西。她现在都和乾启坦白了,却不知他会怎么想。 谁知乾启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过了好一会才说:“宝珠,你这样很好,什么都和我说。” 她等了半天,等来这样一句,差点被噎死,恼怒道,“这是什么没用的话?!” 他为了自己,诈骗设局眼都不眨,现在说这些,不是傻的没边了吗? 却听乾启说:“以后,你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欺负你的人,我帮你出气,为他们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不值得。”有种珍视,是她无论多么聪明运筹帷幄,可他看到的,只是她惊才绝艳,根本不值得用瓷器去碰瓦罐,可有人就是不明白,真是愁人。 果然就见对面的人扁了扁嘴,不说话,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乾启无奈,想了想,脑筋一动,突然说:“那这样,我给你一个理由,一定说“服气”了你,如果你没话说,就得答应以后不做这种手段激烈的事情,有话大家好好说。” 宝珠斜睨了他一眼,完全胸有成竹,“一言为定!”她还怕他,哼。 乾启一笑,说道:“那你说,昨天我为什么要停个货柜车在桥上,让你一定嘱咐他把车停在后头?” 宝珠眼神一闪,看向他,“不是开货柜的人去拿的钱吗?” “谁会那么笨的开个货柜车去拿钱,怕目标不够大吗?”乾启给她一个鄙视的眼神,为了加深印象,他让她看得明白清楚,又忍不住,点了点她的脑袋,“那两边有摄像头,停货柜车是为了挡住。傻!” 宝珠额头被手指硬硬地点了两下,完全无感,她先是茫然了几秒,而后突然暴躁了起来,这要学的东西也忒多了点,怎么还有摄像头这一说? 民国我们电才通上没多久,完全想不到呀!!! “虽然你算定他们不会报警,但不排除有危险……服气了吗?”他问。 宝珠郁闷了好久,好久,不情不愿道:“好了好了!”真烦人。 第96章 豪华病房里,四周堆满了鲜花,水果。躺在床上的男子却一动不动,望着天花板,一片死寂,如同死了一般。 看护来来回回看了他好几次,却不知该说什么?叹了口气,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贾承悉觉得自己一切的希望都没了,被自己亲人怀疑,原来是这样痛彻心扉的一种感觉,背叛,不被信任,骨肉相残……他想到许许多多自己看过的电视剧,看过的书。 却无论如何,料不到自己和父亲也会走到这一步。 这两天,他都懒得去解释,解释有什么用?随着一天天过去,给他打电话的警方,石沉大海不见踪影,他连自己都觉得如果去解释,更像是掩饰,可如果真是爱自己的父亲,一开始就不该怀疑自己!归根究底,就是老糊涂一个。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很多事,其实只是自己不去想而已。 如果父亲真的相信自己,怎么会想不到,自己要有心害他,又怎么会无法自圆其说,只是他,早不知被周舒云那个女人灌了多少谜汤,这件事成了导火索……想到这里,真是恨死了周舒云,这个女人,从她进门,小到称呼,大到公司未来的走向,俩人数次过手。 这一次,真是太过感情用事。 房门轻响,他动也没动,以为是看护又走了进来,却随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一张绝对不可能在此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脸孔,探头过来看他。 另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好像更漂亮了,今天穿的非常文雅秀气,身上是以前自己从没见过的正红色大衣,黑色的毛皮领子,看上去暖暖和和,他忽然想到,当了自己两年妻子,他好像,一件衣服都没有给她买过。 “你好点儿了吗?”她轻声问他,语气温柔,竟然瞬间令自己有了想飙泪的感觉,这么多天的委屈,这个人,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人,他轻唤她,“……宝珠。” 宝珠轻轻拉了凳子,在他身边坐下,他一瞬不瞬地跟着她,眼睛如同粘在了她的身上。 “伤得重不重?”她又问他。 一个人在苦难的时候,别人的一句话可能是救命良药,也可能是压毁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贾承悉生平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 想问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又一想,打到家里保姆都会说,何必多次一问,只是望着她,心中隐隐期盼,却又不敢有期盼。 他现在一个亲人都没了。 以前有父亲的信任,他事事如意,现在才明白,这些都是镜花水月,依靠另一个人得来的风光,一但失去父亲的依仗,他什么都不是。 却见宝珠望了望周围,视线最后落在了屋角堆着的鲜花上,她有些落寞地一笑说,“你知道吗?当时我车祸醒来,屋里一根花都没有,我也是这样躺在床上,躺了,好久好久,好多好多天。” 他的心中瞬间涌上同命相连的凄苦,还有愧疚,自己没有经历过,是无论如何不能体会她独自在医院三个月的心情,但此时,他一周都没到,已经觉得痛苦不堪,望着宝珠,第一次真心诚意地说:“对不起,那时候的我,真的没想到。”这一刻,他真的前所未有的能够感受到,这个女人当初有多可怜,独自躺在病床上,虚弱无助的时候,自己真的不应该扔下她不管不问。 宝珠却没有想更多的纠结这个问题,看着他说,“原本这个时候我不应该和你说,但是你知道,我这次找你,是想和你谈离婚的。” 贾承悉一下坐了起来:“我都说要改了,这样还不行?!” 宝珠说:“我知道你也许真的是有心要改,可是以前我们的事情,我真的都忘了,我能记得的,只是出车祸前那最后那一幕,在电影院里。”她望着他,提醒他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甄宝珠虽然去了,可情绪留给了自己,她说,“所以我怎么都忘不了,心里面真的很恨你,讲起来就恨得不得了,我不想再折磨自己,更不想要折磨你,你知道,这次知道你和父亲都住院了,我心里想的是什么?我只想着,我要到家里去天天和你闹,等父亲也觉得烦了,这样你们就会放我走!”她望着他,“可是我不想这样做!” 宝珠有些疲惫,这场离婚浪费了她太多时间,如果不是和贾承悉纠缠,早去古玩市场忙正事了,她说,“你也说我们好过一场,纵然我不记得了,我也不想把最后那一点美好全部都破坏,所以我想好好跟你说,再说最后一次,请你成全我!放了我。我不想和你互相记恨,也不想每天在家里和你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大闹,这样你也累,我也累。你明白吗?” 贾承悉只觉一股怒气冲上心口,自己已经如此低声下气,她竟然比前几次的态度更坚决,“宝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就算记不起以前也只是暂时的,就这么肯定以后都不会记得?” 宝珠摇头,“记得又怎么样?咱们婚姻的悲剧是性格,背景很多东西造成的。其实,有些话不该我说,可是我想 你也知道,原本,以你的家世,身份,就不应该娶我,也许你自己都没有看到,你娶我只是因为你没有妈妈,而我也没有妈妈,在你的心里大概觉得咱们同命相连。也或许你是当初有些可怜我。但怎样都好,到了今天,我们好合好散吧。” 贾承悉望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竟然看得如此透彻,甚至是自己从来都没有深想过的原因,贾承悉说,“既然你能想到这一步,为什么咱们不能重新努力一次呢。” 宝珠又摇头,中肯地和他说,“其实像你这样的家庭,像你这样的人品,应该找一个家世很好的女孩子才是你的助力,而我,你也知道,我父亲受贿的案子悬而未决,他自己也身体很差,家里的公司靠我弟弟勉力支撑,我和家里人的关系也一直不好。我对你来说真的是个累赘。” “宝珠……”贾承悉留恋地紧盯着她,真不敢相信自己情商一直低下的妻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就听宝珠又说:“可就算是累赘也好,如果我心甘情愿和你在一起,也能帮你。可我真的说服不了我自己,你也知道我的性格,事情到了今天,我就想你能放我走!” 知道她说的都对,知道她也有自己的理由,可是这么漂亮,自己还没睡过的老婆就这样离婚,怎么能甘心,他摇头,“绝对不行!” 宝珠皱起眉头,“我问过律师,他提到如果婚后没有夫妻生活,其实只是这一条,法院就会判离婚,可我不想走到那一步,把咱俩的关系明晃晃地摊开来给别人笑话。” 这一点贾承悉当然清楚,也非常清楚她好面子的性格,所以他才一直老神在在,料定她不敢用这个和自己提离婚。 宝珠自然不会甘愿打开双腿去医院开什么处女膜证明,想到这里,她就忘不掉贾承悉对自己的侵犯,沉声说:“所以我相信到了今天这一刻,你就能体会我当时的心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算咱们俩已经没有情义,可最后难道不能给对方留个体面。” 体面,体面,至始至终,她也不过是想体面的离了这个婚,为什么总要逼她。想到这里,她侧开脸,连看也不想看贾承悉一眼。 贾承悉却以为她哭了,心中微微软化,自己这段时间的委屈,也一下涌上了心头,转而央求道:“宝珠,最近爸爸有些事情误会了我,我心里很难过,也很委屈,很多以前没注意的细节也体会到了,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宝珠一下站了起来 ,这个人说也说不通,打也打不好,自己已经这样苦口婆心软硬兼施,他还是看不到现实,现在和父亲关系僵化,还不想办法赶紧弥补,她的耐心有限,实在没有替换他妈妈教儿子的耐心。 他还敢说委屈,那自己的委屈,甄宝珠的委屈谁管?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算了,我好话说尽,你这人,这人……真是冥顽不灵。”宝珠转身就向外走。 贾承悉一下慌了,瞬间想到她刚说的,她要真去父亲面前闹,不用两三次,只要一次,他在父亲也吃不了兜着走。 “宝珠——!”他一下喊住她。 妻子可以再娶,但父亲只有一个,就算他暂时不信任自己,那也只是暂时的,但这个紧要关头,一定不能再出问题,不能留着她在家里闹,他无力地说:“……我答应你。” 宝珠低头打开包,从里面拿出来几张纸,这是离婚协议书,递过去,“我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你签字就行。” 贾承悉接过那几张纸,这样干脆果断的宝珠,令他深深留恋,手里的几张纸,仿佛都重如千斤,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安慰自己,看样子她是真的忘了以前怎么喜欢自己,这样暂时全了夫妻情谊也好,等自己将来好了,掌控了公司,也许有一天还能追回她,此时自己强留着她也是没用。 他痛苦地望向离婚协议书,上面简简单单,这女人,她真的什么都不要。 他又望向宝珠,她看也不看自己,唉……他心里叹息,原来自己把她伤的这么重,连看也不敢看自己,看着妻子的侧脸,曾经那望着自己柔情的目光,属于自己的自然纯粹,都要没了吗? 绝对不行,这都是暂时的! 他心一横,拿起笔,在财产分割栏的下面,写了一行字,然后签上名字,“给!” 宝珠接过来一看,上面加了一行赡养费,三百万,她的神色变得奇怪起来,看向他。 贾承悉说:“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以后我希望你能过得好一点,这些钱,够你买一套房子,你先照顾好自己,以后,以后我一定有办法令你想起来从前。” 原来还有这种打算,宝珠哭笑不得,但和上次被砸的镯子一样,他的东西她都不想要,摇摇头说,“这钱我不要。” 贾承悉惨然笑起来,“你这性子,以后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他慢慢躺下,虽然打了止疼针,可也不能长 时间的坐着,说道:“我现在真的是心灰意冷,你大概不知道,家里有些事我现在也不方便和你说,反正你知道,我现在才发现,自己以前真的是错了,你和家里关系不好,离婚以后肯定不会回家去住,那经济适用房不行,你自己起码得有个安全的住处,结婚这么久,一分钱都没给过你,不是不知道你手紧,只是一直想你能先低头……” 宝珠不知说他什么好。 看她呆傻傻的不说话,他又说,“这些钱算不上弥补,你过得好……我心里也能舒坦点儿,就当以前是我对不起你。这点钱,对你老公还不算什么。” 一个在离婚上面,能为前妻考虑的男人,说明他不是太坏,宝珠对他,有一点点的刮目相看。对于他那天侵犯自己的事情,原本不准备这么轻易放过他的,现在……算了吧,毕竟这是甄宝珠爱过一场的人,以后大家老死不相往来好了。 至于他现在和贾华源的困境,其实多得是办法化解,贾华源不过是创伤期后遗症……要是一直想不通,而贾承悉表现良好,她再帮他吧。 却不知贾承悉此时看她犹豫踌躇,神色不忍,心中只觉得做了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情,给钱不能太多,多了惹桃花,这些钱,买个一室一厅,两室一厅,她能有地方住,心里落了自己的好,以后一定还能把她追回来。 毕竟,他们可是结发夫妻~ ****** 致详居 荣耀钧坐在桌前,面前是一张,揉的皱皱巴巴,但又摊平的餐巾纸。上面画着令他不忍直视,但又总是忍不住拿出来看的——自由女神像。 有人轻轻的敲了门,他打开抽屉收起那纸,才喊了进,小武推门走了进来,“有件事儿,一定得告诉你,虽然你交代了,以后关于那个‘大开门’的事情不要告诉你,可是这事太严重,我想还是得给你说一下。” 荣耀经看向他,从回到安成之后,他就交代,以后不要再派人跟着那边了,但还是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令小武这般神色严肃。 …… 半小时后,荣耀钧听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为了离婚,她竟然可以走到这一步?! ****** 医院里 听着对面男人的话,贾华源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坐在病床边的男子西装笔挺,衣冠楚楚,非常有礼地笑了笑,“荣先生说,请您看在他的面子 上,主持个公道,把人放了。” “你说的那个,要我放的人,可是我的儿媳妇!”贾华源忍不住怒声道,裹在眉毛上的白纱布都颤了起来。 “没错,”男子依旧笑得有礼,“但是他们两口子现在正在办离婚,原本你情我愿的事情,现在硬欺负女孩家里没人。荣先生希望,你能卖他个面子。” 贾华源冷笑一声,“什么时候,荣耀君竟然开始管别人的家事了。” “这不是家事,”男子说,“您大概不知道,甄小姐的妹妹,是荣先生挚友的前女友。” 说的甄明珠吧,荣先生挚友的前女友?! 这算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交情,贾华源和儿子心里的疙瘩还没解,此时更是烦躁。觉这两夫妻都不是省油的灯,甄宝珠本来就没什么家世,娶她是让她高攀,原本想着长得漂亮,起码传宗接代上有用,现在竟然还敢在外面不三不四,莫不是勾结外人来家里示威? 她想离,偏不让她离!声音更是阴沉下来说,“就算有这层关系,可这依旧是我们的家事。” 男子淡淡一笑,好像早料到他不会这么好说话,打开公事包,拿出一沓文件来,递给他。 贾华源接过来一看,顿时惊怒,厉声吼道:“荣耀钧竟然敢威胁我!”这是一份他曾经通过行业不良竞争打压别人的证据,外加一张曾经送礼的名单。 和甄莫清同样的事情他也常做,行贿! 他的心里又惊又惧,都说致祥居的荣耀钧惹不起,因为那是个庞然大物,和官员关系密切,谁家通过拍卖行送礼行贿,都被他一手掌握,以前以为都是传言,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 男子说,“安城只要是经过手的古玩,没有荣先生不知道来龙去脉的。古玩界我们讲求一个传承有序,这份传承有序的资料,相当的有价值。”男子靠近他,放低声音神秘道:“其实和您说句心里话,如果是一般关系荣先生是不会拿出来这些东西的。” “那就是说,他一定要帮甄宝珠出头了?!” 男子站起来,没说话,只是目光盯在他眼前的那沓纸上,而后极轻蔑地笑了一下,转身告辞了。 才被绑架,此时又被人兜头兜脸的羞辱,贾华源真觉得一辈子的霉气,都范到了今年,此时! 这样被人踩上家门更觉全怪儿子不争气,引来家门耻辱,狠狠把那沓纸塞进被子里,大骂道:“贱人,离,离,她要离,让 她离!”挣扎着下了床,直直冲到儿子的病房。 “咚——”的一声,房门磕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贾承悉正在看什么东西,他一下冲过去,“离婚,你立刻和甄宝珠那个贱人离婚!” 贾承悉茫然地坐起来,“爸——” 贾华源一腔怒火全撒在儿子头上,曾经没事的时候可以慈爱安详,但挑衅到家族尊严,事关自己面子,自己儿子尚且没情讲,何况只是个儿媳妇,他指着贾承悉,“你听到了没有,和她离婚,立刻打电话,明天就去办手续。” 贾承悉完全搞不清状况,但父亲现在这么生气,他不敢和他吵,在被子里摸了一下,递出来一个红色小本子,“我们,我们已经离了呀!” 第97章 za 窗子看着半尺宽的缝,冷而新鲜的空气源源不断从外飘进来,窗下的书桌上,坐着神态端庄的女孩子。 她确实,还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女孩。” 可惜已经被打了“失婚”的戳。 “同样是二十三岁,曾经的自己当着上千人的家,如今的二十三岁,却已经连婚都离过了,简直是超出自己的人生预想……”宝珠坐在桌前画着花样,心里却忍不住感慨,“这没想到,自己也会有离婚的一天。要是让简大掌柜知道,这可是全族能‘发疯’的大事!”想到那老头苦着脸的样子,她不由就笑了。 乾启来的时候,正是午餐时段,正遇着酒店服务生推着餐车出来。一看是他,服务生立刻说:“小乾先生。”他扫了一眼餐车上,是剩下的早餐,拍了拍服务生的肩膀,俩人一出一进。 保姆阿姨站在门边,手上沾着洗衣粉沫子,“我那正洗东西,乾先生你自己坐。”转身就奔洗手间去了。 看到宝珠正坐在窗下安静地写字,他不由叹气,这性子也太静了,也不出去玩也不交朋友。 酒店的房子大窗户通常都对门,这个套房也不例外,他放轻脚步从背后走过去,就见宝珠扭身过来看他,“门铃声那么大,你们又说话,我又不是入定,你何必走路特意放轻脚步。” 她脸上带笑,神情愉悦,令他的心情也忽然变得更加愉悦。 “你在干嘛?”他在书桌左边的圆沙发上坐下,视线扫到对面沙发上放着新的床单被罩,立刻笑道,“你这是又要搬家?” 宝珠扭回去继续低头画,“搬家干什么?我现在觉得住酒店挺好,这里一样有人做饭有人打扫房间,都不想回家了。” 乾启连忙看去洗手间方向。 就见保姆阿姨从里面探头出来说,“嗯,住这好!不能再好了!也不知道是谁,又嫌人家床单不干净,又嫌弃人家家具样子摆得不够好,还嫌没有书柜,这会儿又觉得这好了。” 乾启低声说:“糟糕,你得罪阿姨以后没饭吃了,不过……住酒店自己带人来打扫卫生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说完又远声对着洗手间喊,“阿姨她惹你,以后别给她做莲藕排骨汤吃。” “我才当听不见呢。”那边人说,“酒店的东西都是味精,看她以后掉头发。” 乾启扭头回来已经是满脸笑,今天是怎么了?俩人看上去心情都不错,还 开玩笑,风吹进来,冷冽中有股子香气,他这才发现,书案右手边还放着一只花瓶,里面插着几根红梅。 “这是哪儿来的?”他把手上的盒子放在书案边,伸手拿出一支闻了闻,“这么香?”把花伸到宝珠眼下晃了晃,“你今天,——心情很好?” 宝珠躲开那花说:“不愁吃喝还有偏财入手,我为什么要心情不好?” 乾启把盒子往她那边推了推,她瞄了他一眼,“又捣乱我画花样。”挪过来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只良渚玉琮,她没上手,“这怎么回事?” 乾启把那梅花插了回去说:“有个人家里有事想让出来,也不贵,我就帮帮忙,刚拿到就顺便带过来给你看看。” 宝珠端着盒子打量,“你喜欢这个?” “一般,主要是帮忙。” 宝珠放下盒子,“出土的东西呀……”突然眉间一喜,望着他说:“要不这东西你匀给我吧!” 他板起脸说:“你能看上拿去就行了,还偏要我匀给你。” 宝珠摇头,“那当然不成,我最近正想……”她一停,改了口,“反正我心里正想个事儿,你这东西,我一定要用钱买。” 他心里无奈,这人几千万说不要,眉头都不皱一下,这时候不知道较的什么真? 伸手出来,“12万,拿来吧!” 谁知宝珠也伸出手来,细长均白的手指摊在他面前,讨东西的样子说,“那请把银行号码给我。”神色轻松,语气顽皮,这一刻,他更断定她今天心情很好,心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又觉得不可能。 身后传来脚步声,保姆阿姨抱着一个酒店白色的干洗衣物袋,嘴里叨叨着,“这里洗了衣服也没处晾,我拿家晾去。” 乾启眼神一木,洗衣服?晾衣服?拿她家去? 刚想说话,宝珠扯了扯他,他就把话咽了回去。保姆阿姨周围检查了一圈,看到终于没活可干,叹了口气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走到宝珠书桌前,突然又看向乾启,“乾先生,这梅花你喜欢?喜欢我明天给你带一把来。” 乾启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谢谢你。” 阿姨合上门走了,乾启转头看着宝珠,“你就让她把你的衣服拿回家晾?” 宝珠无辜一摊手,“我有什么办法,谁让你们这酒店没地方晾衣服。” “可现在是冬 天呀姑娘!” 宝珠趴在桌上大笑起来,“骗你的,她晾去我租的那房子,那边有暖气。” “好!”乾启点头,“现在终于骗到我头上了。” 宝珠一脸笑的抬起头来,“今天我冤枉,明明是阿姨在骗你。” 窗外有风吹来,乾启走过去关上窗,“我不管,反正她是你的人,好坏都是和你学的,今天你请客,走!下楼吃饭去。”他今晚就要回景德镇去,那边的事情没办完,两人约了今天中午吃饭。 宝珠收起笑容,拍了拍心口说,“那等我描完这两笔……”乾启凑过去,纸上是一串枇杷,两只山鸟,枇杷成熟诱人,山鸟盯紧凝视,非常生动有趣,她正在画第二只山鸟。 又是精细活。 他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却听伏案的“工匠”说,“对了,今天早上……我打过电话给赵老三,让他开始找开店的地方。” “在什么地方?”他立刻紧张,“……平安坊?” “要不然还能选哪儿?” 乾启说:“那也可以再找找的。” “没时间了,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宝珠放下笔,拿过旁边一条粉色的毛巾擦手,又看到那盒子,“其实这东西我要了还是给出去,你到底喜欢吗?” “不喜欢!”乾启说,现在他有点烦躁,什么都不喜欢,不喜欢! 宝珠说:“我也觉得品相很一般,那记得一定把银行号码给我。”她又交代一次,绑架案的二千四百万她不准备留着,但因为是贾家的事情,就现在不想多提。 “对了还有……我画了些花样给你,”她从几张白色宣纸下面抽出一张画好的,“你看。” 乾启连忙收拾心情,又立在她身侧。 她把图样平扯稍许,指着说:“都是简单的,你和他们说,按着这花样,用油印蜡纸盖在上面,用针扎孔,那花样就留在油印蜡纸上了,再用那种拓印的广告色一刷,照着针孔画就行,回头烧好了我先看看。” 他静望去,宝珠用毛笔杆头虚点着,“这朵略红艳的是锦葵,洁白无瑕的是栀子花,娇艳黄色的这朵是百合……”她抬头看着他,“……你觉得好吗?” 花朵争艳,屋内暖香微醉,他望着她,她晃着笔头,毛笔一下下轻勾着衬衫上的花边,淡黄色的绉纱领子,紧挨着下巴,天生丽质的娇艳,真像朵素气芬芳的栀子花,让人只想捧在手心里… … 也难怪自己要多想,去了平安坊,那不是有人就有了机会,出于男人对男人本能的了解,他很觉得那个姓荣的会喜欢他的大宝珠。 宝珠等了半天,看他不说话,心中不解,指着花样说,“你觉得不好看?”略一想,柔声和他解释道,“其实我想既然是日用瓷,高仿的成本太高,你得慢慢改良,这种花色素雅,点在盘子中间,夹菜的时候,随着菜一点点的少,小花渐露,比那种复杂艳丽的花样更合适……” 乾启继续心里斗争,要不要告诉宝珠不要在那里开店,可安城玩古玩的都在哪儿,不开在那地方,又开在哪儿? 宝珠蹙着眉望他,还是没有等来回答,低下头看着那花样,有些为难道,“……还是你喜欢富丽华贵,色彩夺目的?” 乾启终于回神,极柔地说:“都喜欢!”一语双关。 宝珠说:“那就好,还有几张都是这样的……放在电视机下面的抽屉里,你去拿。” 乾启依依不舍挪开步,只要站在她身边,他就幸福感爆棚那真是没救了。想到今天又要走,真是不舍得,虽然在这里俩人也总见不上,可知道还在一座城,总是安心许多。 一拉抽屉,一张“夜色荷花”绘在纸上,他拿出来,下面还有一张,“斗雀图”,他看了看,又拿出来,下面的这张有趣,“溪水芦苇野鸭子”——他一下乐了,拿出来细看,宣纸一走,空抽屉里只剩一个小红本,护照那么大,可是颜色不同。 他的眼睛一下眯了下来,这是……心跳的几乎要飞出胸膛,呼吸的频率比平时快了一倍! 他伸手,轻轻的挨近,带着希冀翻过来一看! 上面三个字“离婚证” 天! 他无法置信,幸福来的太突然,令他瞬间脑中只剩空白,不知该说点什么,猛然回头,看着远处窗下安静的人影,他,他,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能高兴的晕了~ 第98章 向诚家 向诚和薛利坐在沙发上,赵新居中盘腿坐在地毯上,兴趣十足的盯着在自己眼前晃的人。 乾启在屋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赵新眼神跟着他绕,“小启,你转的我头都晕了你知道吗?” “我才要晕了呢!”乾启说,“你知道吗,就像咱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头顶一圈小鸟飞,我现在就是那种感觉,整个人轻飘飘,觉得有一堆唱歌跳舞的喜鹊都围着我飞。” 赵新一拳锤在地上,大笑起来。 向诚说:“不过她这婚离得可真够快的,这连一个月都没有?”他看向薛利,薛利点头,过年前开始,现在十五才过完没几天。 “这叫执行力,什么叫执行力,宝珠这就是!”乾启一脸自豪骄傲,好像说得不是离婚,是考试抢第一名。 赵新提议,“要不要我们摆两桌给她庆祝一下?” “收起你的馊主意!”乾启一巴掌拍他脑袋上,“这次不许你给意见。”以乾启对宝珠的了解,那个人的性子,连通知离婚的方式都那么含蓄,现在给她摆两桌,那不是活腻歪了?! 向诚笑着摇头,“那你今天表白了吗?” “你以为我是你?!”乾启说,“她才刚离婚,我后脚就表白,那成什么了?” “哟,今天说话这么寸,”向诚和薛利对了个眼神,故意摇摇头,“这幅嚣张劲让宝珠看到,估计不用表白就可以直接歇菜了。” 乾启说:“我们俩的事情你们不懂。”他想起来俩人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理所当然自己在宝珠的心中不同,虽然中间有些误会,可是早在自己为她,风里风里来,雨里雨里去的时候,那误会就该被忘了。 全忘,估计有点难,但可以理解成一个——美丽的误会! 心里有了打算,自言自语道:“表白自然是表白,但是一定,不是现在!” 几个人都笑起来,赵新说,“还不是在算计着表白?” “那她心情怎么样?”向诚站起来,去给另三个续杯,乾启想起来今天宝珠的样子,难怪心情那么好,整个人都活波起来,虽然还是做着和以前一样安静的事情,可是那种喜悦,站在他身边都能感受到。这种巨大的幸福感,很快又变为担忧。 “可惜一会就要走,赵新——”他蹲下一揪赵新的领子,“我不在的时候,如果宝珠要出门,你先帮我去接送 她,我已经安排了人给她做司机,只不过人现在还不方便过来。你好好保护她,我几天就回来。” 赵新笑着说:“那当然没问题,我最喜欢和宝珠玩了!” 果不其然,乾启的脸黑了,转而扑上去,俩人瞬间闹成一团。 薛利皱眉走到酒柜那里,向诚左手把杯子递给他,右手执杯点了下那边,“看他俩,这一下就直接回到初中了。” 薛利看了一眼,“好久没见他这么高兴。”碰了碰向诚的杯子,把小半杯酒一饮而尽。 向诚说:“小启这次回来表白完,估计他俩就成了。” “希望。”薛利说 ****** 二楼居中的沙发上,蜡烛型的水晶吊灯,低低的压在茶几上方,宝珠手里端着咖啡,咖啡把白瓷杯子烘的发热,这样抱在手心里,暖暖的舒服。 对面的男孩子打量了她好久,开口道:“姐——我还以为,你以后不会再和家里联系了呢。” 宝珠看向他,对面的是又宸,她说:“本来是不想联系的,但现在有点事情要告诉你们一下。” 又宸不知道宝珠和他妈妈的约定,以为她是生气,连忙解释,“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是说……”宝珠打断他,“没关系!”顿了一下,干脆把话说明白,“是我和你妈妈有约定,大家以后各过各的。” 又宸愣了一会,才点头,“原来是这样,奇怪我竟然不觉得惊讶。” 宝珠笑了笑。 他却没有,看向她慢慢地问:“那你年过得好吗?” “好。” 视线在她的脸上流连了好一会,又宸才肯定,“看脸色是不错。” 宝珠问,“那你好吗?” 又宸说,“我挺好,公司……公司就那样,不过有一个好消息。就是父亲受贿的案子……因为没有证据,现在大概已经过去了。” 宝珠说:“那就好,好好过日子,麻烦总归都会过去的。” 又宸点头表示同意,又说:“对了,还有明珠的事情……”他看向宝珠突然神色紧张,“姐……你知道吗?就是在医院那个刘芳芳?和明珠一起斗口,出车祸住院的那个。” 宝珠放下杯子,“她们那样闹过,我怎么能忘?” “那就好。”又宸向前坐了坐,压低声音说,“前段时间他们家又出事了,接连出怪 事儿,无缘无故就在家里面能看到影子,她妈妈在楼梯上走的好好的,就能跌下来,摔断了胳膊,一家医院,曾经住过他们一家三口。” 宝珠说:“是不是撞邪了?” “开始以为是。”又宸说,“可正好刘芳芳醒了,然后她说的更悬,硬说出车祸的时候迎面明明看到了一辆车!最后他们家找了隔壁市一个有名的风水师,结果你猜怎么了?” 宝珠向后靠了靠,离他远点,周围还有客人,笑着摇头,“你说。” “原来她在和明珠斗口那天,买过一个烛台,人家说那东西有问题,不干净。” 宝珠脸上的笑容淡了去,斗口那天,就是自己和乾启认识的那天,自己和乾启也曾见过一个烛台,……不会,不会是那个吧? 只见又宸已经拿出电话来,“给你看看,就是这个!” 宝珠接过电话。 又宸又说,“因为当时大家都怪刘芳芳,所以她家就推到了这事上面,其实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就是想顺便提醒一下你。” 果然,是那一个呀。 宝珠把电话递回给他,“我知道了。”想了想又说,“那照片,删了吧,既然是不好的东西,你装着照片一样霉气。” 又宸一思量,“也对!”把照片删了。 宝珠说:“言归正传,我今天找你来主要是想告诉你,我已经和贾承悉离婚了,所以以后,贾家和我没有关系!”这是她今天主要的目的,一定要当面和又宸交代清楚,以后别自己和贾家没纠葛,甄家糊里糊涂拖后腿。 “什么?”又宸却极度惊讶,“姐,是不是他又欺负你了?” “婚姻是选择,大家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就分开了。”宝珠说,“你别想那么多,现在手续都办好了!” 又宸愣了,说不出话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那姐你现在住哪儿?” “我现在一个人,住在外面也不太好,所以暂时住在酒店里。”宝珠说,“你记得回去和家里说清楚,不要再和贾家人联系,大家已经不是亲戚了。” 又宸点头,追问道:“那你住的什么酒店,一个单身女人住在酒店不是更不安全?” 宝珠说:“很安全,你放心。”想了想,那酒店乾启家是大股东,应该会安全。 又宸还没有找到状态,看着他姐,想说点安慰的话,又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失婚的女 人,他没做过,可他姐的样子,也不像失落难过什么的……不过心里也很高兴,“既然当初是个错误,现在分开了也好。”他说。 宝珠表示同意,该说的话说完,她看了看表。 又宸一看她有要走的意思,连忙说:“姐,要不晚上一起吃晚饭吧?我还有好多事想和你说。” 宝珠抱歉道:“今天不行,我晚上有事。”她站起来,“就这样吧,我得早点回去。”她脸上带笑,神色愉悦,一点,一点不像刚离婚的“少妇”,又宸望着她,只觉得这姐姐,离他们家真的越来越远了。 ****** za 七点刚过一刻,已经有无数豪车纷纷抵达酒店门口,车门一开,荣耀钧从车上下来,小武从另一侧下车,俩人向楼上宴会厅走去。 这里在举行一个私人的小型拍卖晚宴,一共为期两天,今天是第一天,正式的拍卖在明晚。 “钧少,你说一会能遇上那个‘大开门’吗?”小武低声问。 荣耀钧停下脚步,看向他,“人家没名字?” “以前不都这么叫?” “那你今年还领去年的花红好了,反正都一样!”荣耀钧说完不理他,自己上了楼梯。 小武一滞,看着已经上了楼梯的人,忽然明白了,那“大开门”以前是没离婚,现在已经离婚了,当然是不同! “钧少——”他笑着追上去,“对了,她就住这酒店,一会说不定真能见到,你说,她知道你帮她离了婚,会不会很感激你?” 荣耀钧说:“她怎么可能知道,再说,我帮她又不是为了她的感激!” 宴会厅的门一开,里面衣香鬓影,灯火炫目,金碧辉煌的亮色,从那片崭新的天地铺陈开来。 第99章 宴会厅 金碧辉煌的亮色,行走其间,美轮美奂,古玩都放在独立展示柜里,通体玻璃,用最适合的温度,以及除尘设备,保持着展品的最佳状态。 凡是今天收到邀请函的宾客,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都会不由打起精神整理自己,拿出最佳状态来出席。但等到了地方,还是会觉打扮的不够体面,满满摩登之气,置身场中,令自己不由就觉高贵起来,背脊挺的更直。 因为今天的邀请函上,落款印鉴是“盛世”。 盛世,——致祥居名下最大的拍卖行! 武超文正和刘赏在看一个道光官窑绿釉的龙纹盘,看到小武陪着荣耀钧进场,他连忙和刘赏打了招呼走过去,“钧少。” 荣耀钧周围看了看。 武超文说:“今天预展比预计来的人多,本来发出去帖子预计有10%的不能出席,毕竟十五刚过,是忙的时候,谁知道,请的人几乎都来了不说,有人还带了朋友。” 荣耀钧微皱眉,他们发的请帖有限,就是想最大程度的保持气氛,来的人多了,自然会有些不够安静。足够安静,是保持格调的首要条件,他说:“从另一方面看也是好事,人家能来就是给面子,你派人好好招呼。”他们准备充足,这也不算个事。抬脚准备走,想起件事又转身嘱咐道:“那隔壁宴会厅怎么样?” 武超文低声说:“那是没问题,今天用的西式自助,想着大家随意一点,地方也足够大。” 荣耀钧放了心,毕竟隔壁是明晚要正式拍卖的地方,这里他们用了很多次,自然了解场地情况。 转身又准备走,却被武超文叫住,“钧少……还有件事。” “说!”荣耀钧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在周围看了一圈,看向武超文。 武超文的脸色很奇怪,好像有些哭笑不得,凑过来小声说:“也有不请自来的。” “不请自来?”小武走前一步,今天可请的都是vip客人,“谁能混进来这里?再说混进来请出去就行了,为什么要汇报?” 武超文说:“你说的难道我不知道?这人当然没那么简单,”声音低了些,轻声说:“我刚看见那个‘大开门’了!” 小武愣了一下,忽然“噗嗤”给笑了,指着他哥说,“哥,你完了,今年领去年的花红吧。” 武超文不明所以,“这和‘花红’有什么关系?”他又不知道叫“大开 门”这个“雅称”刚被荣耀钧嫌弃过。 荣耀钧显然没有心思听他们俩你来我往,问道:“你怎么知道?” “人都来了。”武超文指了下隔壁宴会厅,“咱们请的人我全认识,她自己一个人,也没见谁带她。” 那这么说,真是混进来的?小武看荣耀钧已经往那边去,靠近他哥说,“其实你知道钧少想见她?” 武超文觉得他很无聊,一把推开说:“谁不知道?” “武爷——”旁边走过来一个年轻女人唤小武,他抬手止住那人脚步,抓住他哥赶忙又说最后一句,“其实钧少是为了见她才选这的吧?” 手一把被他哥扔下肩膀,武超文扯了下袖子说,“安城五星级又不是这一家,你再不跟过去看热闹就迟了。” “糟糕!”小武连忙转身,一看见那女人还在三步外站着,“哥,这边交给你。”冲着宴会厅就去了。 宴会厅里, 豪华气派,和一般的酒店西式自助宴不同,布局上做了改动,很体现喜爱艺术品人的特质——含蓄。 各色华丽的美食摆在中间,前后两边是甜品区。 两侧八人,十人的席位全都分散摆着,每张台至少间距五米,中间是枝繁叶茂生机盎然的绿色植物,足有一米五那么高。因为大厅和人数的巨大悬殊,令他们可以尽情发挥,这样的设计,可以令桌与桌的客人,在更有格调的私密空间聊天。 人并不多,荣耀钧走了几步,绕开一米宽的两盆观赏植物,一扭头,就看到了正前方的熟人。 少有的,她今晚收拾了一下,淡金色长裙曳地,绾了头发,正姿态优雅地站在甜品长桌前,审视着自己面前的五层蛋糕盘。头上宽宽一条淡金发带,蕾丝褶皱,配上她此时的表情,比任何一次他见她,都要青春靓丽。 旁边传来小武的声音,“呦,这离婚了就是不一样,一下容光焕发了?” 荣耀钧淡淡露出点笑容。 就听小武又说:“不过你发现了吗?她总穿长袖。”好像很想见人家穿短袖的口气,荣耀钧轻飘飘望了他一眼,“冬天不穿长袖穿什么?” 小武刚想再逗两句,两位太太从身后走进来,他就停了口,却见那俩太太站他身边,往厅内打量,像在找人,其中一个声音一高,“我说的就是那个,穿淡金色长裙那女孩,她身上的裙子,好看吧?” 另一位太太 一看,“好看什么呀,抄袭纪梵希的新款,山寨货。你就拉我来看这个?”一扭头,看到竟然荣耀钧站在旁边,连忙一脸尴尬,点头示意了一下,拉起旁边人就转身向外走。 小武看向荣耀钧,忽然觉得,其实自己什么都不用说了…… 荣耀钧怀着一如既往五味杂陈的心情走向宝珠,每次见她,他从能不同角度,不用方位的一次次品位这个词! 刚走到宝珠身边,隔着两步,她一回头,就看到了他。 她脸上一喜,“你也来了?”这笑容太高兴,语气太自然,倒令荣耀钧一时受宠若惊。他走近她说:“你怎么会在这?” 就见那人周围看了看,优雅地微微前倾一点点,他就不由附下了耳朵,隔着一尺远,听那人说,“我住楼上。”她指了指天花板,“我家阿姨说每天一个人吃饭太无聊,知道今天这里有宴会,就让我换这吃饭来。” 原来是这样,荣耀钧“恍然大悟”,看向她请教道:“进门要请帖,你怎么进来的?” “懂的还不少?”宝珠洋洋得意地一笑,“怎么,你认识主人?” 何止认识呀,不过料想她看到“盛世”的标志到处都是,也应该联想不到“致祥居”,如果她知道这里会遇上自己,说不定就不来了。 荣耀钧思路一滞,咦,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就见宝珠指了下通往厨房的门,“他们让我从那边进来的!” 这其实可以投诉吧? 酒店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放人进来混饭?荣耀钧天马行空地想着,又说:“那你住这儿其实挺好,没事多个地方吃饭。” “哪里是为这个,逗你玩一下,还当真了。”宝珠斜了他一眼,摇摇头,“真是次次都上当,当当不一样!我听说这里有个拍卖,所以来看看!”她侧身继续向前走,“谁还没个吃饭钱。” 她就准备走了,当自己是熟人,聊两句就走人? 荣耀钧连忙转身来,却听见后面的小武说,“恭喜你,听说你离婚了?” “听谁说的?”女孩一下停住脚步,眼睛也有神了。 深知此人黑历史的小武也不敢惹她,忙胡编道:“我民政局有个朋友,昨天去哪儿正好看到的登记。” 宝珠也不知道民政局是不是有这种登记,狐疑地望了他两眼,最后也不知真假,刚吓她一跳,还以为才拿到本子四天,就已经人尽皆知了 。 荣耀钧走过来说,“你先别走,有看上的东西吗?” 宝珠转身来望着他,有些明白过来,“不会这又是你弄的吧?” 荣耀钧点头,“免得你以后又怪我,直和你说比较好。” 宝珠说:“那正好,你给我弄个牌子吧,我刚还想着明天借一个呢。”小武在旁边失笑,被抓个现行,她还挺从容。 荣耀钧一点不怀疑她明天能很轻松忽悠个人帮她,长叹了口气说,“小武——” “知道知道。”小武去了。 荣耀钧终于,可以安心自在的和她站着说话,有了这层关系,她起码不会掉头就走。 “为什么要拍东西?”荣耀钧问她,才不相信她是为了收藏乐趣。 宝珠也坦白,说道:“最近得了笔横财,散散。” “这样……”荣耀钧秒懂了,还是最近他听说的那事吧? 他当然不能神通广大到,连宝珠和乾启电联绑架的事情都查到,只知道她最近敲了贾承悉情妇一笔,要不是知道她都穷途末路开始“卖”老公了,他也不会让人去找贾华源。可为什么又要拍东西? 他想不通,干脆直接问了,“那拍了以后呢?” 宝珠说:“送博物馆去,反正是横财,也给东西个安全去处。”在宝珠看来,放在博物馆无疑是对这些古代艺术品最好的出路,贾承悉那里得来的两千四百万,她准备都这样散出去。 送钱回贾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那太麻烦,这样拍了东西送去博物馆,匿名也算帮贾家做点好事。 匿名等于好处自己没要,攒了福气给他们! 大家扯平! 却不知荣耀钧却思量着,到底是女人,心软,估计敲了情妇之后心里不安,才准备花出去,他想了想说,“那你别忙出手,我帮你想个更好的方法,反正明天晚上才拍。” 宝珠点头,无可无不可,“那谢谢你。” 荣耀钧又想到今天才听说的消息,问道:“你是不是要在平安坊找地方?” 宝珠一下没了笑容,“你怎么知道?”这事只有她和赵老三知道,不可能传出去。 荣耀钧看她这么警惕,又想到上次拍卖,她那么感激地望着乾启,心略堵,说道,“平安坊真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赵老三托人的时候说了几句,正好让我知道了。” 宝珠不 大相信,可又没有证据表明自己不应该相信,有些郁闷地拿起旁边餐桌上的描花碟子,准备吃饭。 荣耀钧说:“平安坊现在可以找的地方不多,别人要找好地方,都会辗转托到我那里,我没骗你。” “当——”一声脆瓷的低响,宝珠扔下盘子看向他,“那你怎么知道我和赵老三认识?” 荣耀钧顿时愣住! 这要怎么解释?他都忘记了,赵老三和她的关系,是老早之前小武查到的。看着眼前女子的表情越来越冷,“你这人……怎么这么敏感。”婚姻迫害后遗症吗? 宝珠一冷笑,“打岔。”不想说她不勉强,纤细的腰肢一款摆,转身就想走。 “宝珠。”荣耀钧叫住她。 她转身回来,“宝珠是你叫的?” 荣耀钧险些吐血,“难道我还要叫你甄小姐?” 宝珠说,“以咱俩的交情,你叫我甄小姐不是太应该了吗?”依旧极美的姿态,说的却是伤人的话。 这会人已经多起来,旁边有目光暗自扫来,荣耀钧却发现自己根本不在乎,只是有些生气,他努力靠近她,想帮她,她却一点不领情,这一句“甄小姐”,一下把俩人就变成了陌生人的关系。 真想转身就走,这女人太难相处,但脚步却半点不挪。 宝珠也等他说出个一二三四。 两人僵持起来! 本来好好的说话,怎么就又变成了这样,荣耀钧很想不通,但是想不通也得想出解决办法,思量半天,觉得她开始见自己蛮高兴,后来才生气……那一定是为刚才那个话题,明白过来,他好声好气地说,“好,算我错,我慢慢和你说行了吧。” 宝珠看他还算识时务,这才面色稍缓。 原来真是这事,当然自己随便调查人家,也是理亏,荣耀钧说:“上次砸了笔筒之后,临正提了你们斗口的事情,后来我就让人问了问,所以一直知道你和赵老三的关系不错,还知道,后来你们一起去过景德镇。”算了,不该说的也说了。 果然,宝珠的脸色越发难看。 他拱拱手说:“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这里给你道歉。”拿起旁边一个碟子递给宝珠,“真的那时候也是想帮帮你,没别的意思。” 大概是受韩临正托付那时候的事情吧,宝珠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要继续生气,说真的,这几天心情正好,沉吟片刻,决定 不和他计较,接过了盘子。 伸手的时候扫到腕上手表,忽然想到,也不知道乾启到了没有?! ***** 乾启是今天晚上回来,早前已经打过电话给宝珠。 此时他刚甩上车门,走进大厅,大堂经理姓刘,一直在等他,走近说,“甄小姐在二楼宴会厅,今天哪里有个拍卖的预展。” 乾启点头,脱下身上的大衣扔给他,“那这个放前台。” 刘经理看着他身上的礼服,微微诧异,这是一早得信,有备而来,还穿的这么漂亮,乾启抬手整了下腕上的袖扣,帅气地一笑说:“我先去厨房。” ****** 宴会厅转角的桌上。 十人的大圆桌上,中间摆着紫色的风信子,紫色的紫罗兰,中间点缀着风铃草,还有很少的百合花。 桌边只坐着两人。 荣耀钧也不去和熟人打招呼,完全忘记了今天自己是东主,宝珠却吃得很慢,像上次在温泉文化会所一样,不怎么有胃口,想看表,又觉得不大礼貌,周围的人不熟,看表容易让人误会自己在赶人。 “地方我已经让人去找了,应该很快就有信。”荣耀钧喝了口水,看她不怎么吃,关心道:“是不是不喜欢吃?” 话音没落,宝珠身后的位置,坐过来一群女孩子,隔着一人高的绿色植物也能感受到青春洋溢,全是娇笑声。 一个女孩说:“真没想到咱们能在这遇上。” 另一个回道:“早知道一起来算了。” 她们说话声音略大,荣耀钧皱了皱眉,不知道什么客人带的女眷,这样说话的声调,完全破坏了他们刻意追求的高雅氛围,根本忘了自己刚还在厅中间和某人大眼瞪小眼呢。 正在不悦间,就听旁边的女孩子又说,“佳佳,你前段时间不是说有男朋友了,怎么今天没和男朋友一起来?” “分了。”一个好听的女声说。 “怎么分手了?我记得你说过他条件特别好。”第一个说话的女孩子又问。 “呀,佳佳的事你们别问,我来说。”另一个女孩说,“你们知道那人是谁?” “谁呀?”八卦的火焰高涨,几个女孩子七嘴八舌。 “是启世的太子爷。” “呀——” 启世的太子爷?那不就是乾启 ! 荣耀钧一下来神,连忙看向宝珠,却见她好像根本没听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表情平静,神态自若,好像真的没有听到旁边的话。 他不解起来,就算是朋友,表情也不应该这么简单。 宝珠看他一直看着自己,同样不解,“怎么你的东西不好吃?” 荣耀钧看了她好久,那清艳的脸上真是没有半丝不高兴,实在猜不透她的心思,摇摇头,继续吃东西。 宝珠也低头,视线刚下移,忽然自己面前的盘子没了,一碟炒面放了过来,配着红绿的辣椒,撒着芝麻,她一下笑了,抬头说:“你到了。” 乾启拉椅子在她右手边坐下,看了一眼宝珠左边的荣耀钧,“原来这是盛世搞的拍卖。”早知道打死也不让宝珠来。 宝珠却很欢喜,早前乾启说过,来的时候到厨房端炒面来给她吃。 这东西太上不得台面,za本身不卖,显然荣耀钧也是这么觉得的,看着宝珠面前的炒面无法回神。 乾启说:“你不介意吧,借你的地方让她吃个饭。” 能说介意吗?荣耀钧说:“不会是你炒的吧?”他还挺幽默。 乾启笑,“有人炒,我从后厨端过来的。” 荣耀钧叹气,真是他家的地方,怎么一个两个都走捷径。 宝珠用叉子吃了一口,她这两天就想吃炒面,今天和乾启说了,他就让自己在这里等着,味道也很好,她夸奖道:“真好吃,可惜没筷子,只能用叉子吃。” “这是西餐会,你用筷子和盘子准备怎么组合?”乾启笑着问她。 她看着他笑了一下说,“……也对。” 乾启把手搭在她的椅背上,问道:“在聊什么呢?”别以为他刚没看到荣耀钧一直盯着宝珠。一听这话,荣耀钧忽然就乐了,这是眼看好戏可以上场,明知不厚道没涵养,不够淡定,可也无可抑制的小开心。 身后桌子,“你的女人”在爆料呀!~ 他一想到这里,一下就豁然开朗了,笑着说:“没什么。”低头继续吃饭。 乾启有些奇怪,怎么他的表情,那么意味深长。看向宝珠,她也正侧头看他,眼光柔柔的,“你不吃吗?” 乾启摇头,也很温柔地看着她,“我等会,你先吃。” 宝珠看向自己的面,犹豫了一会,小声说:“那你随便 吃点,你这样看着我,我要怎么吃?” 乾启笑起来,招手,交代服务生拿几种蛋糕过来,等会宝珠可以吃。虽然是自助,可是他还是能使唤动人,谁不认识他呀。不过这种优越感,此时也没令荣耀钧抬头一下,他怕自己抬头笑得太明显。 不是他不厚道,而是这事太好笑。 还没想完,就听身后的女孩们又开始了,“既然他那么好,你们为什么要分手,听起来都怪让人可惜的。” 接着一个女孩轻笑出声,笑的好听,声音也好听,“缘分到了,自然就这样了。” “这真是豁达……换了我一定难受死。”另一个略年轻的女声说。 那好听的女声又说,“这有什么好难受的,难道你们忘了我常说的话,——女人要不多睡几个男人比较一下,这辈子不是白活了?” “那听佳佳你这么说,还是你和他分的?” 那叫佳佳的女声说:“佛曰,不可说。” 荣耀钧终于没忍住,笑了一声。 乾启皱眉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蛋糕,这是什么聊天内容,也太不堪了。不悦地看着荣耀钧,觉得他这里请的客人真没有档次。 宝珠也看了一眼荣耀钧,想法和乾启差不多,想了想,决定挖苦一下荣耀钧,靠近他低声道:“你以后要是谈女朋友,可得小心点,现在的社会,怎么变成了这样……”女孩都以睡男人为荣了。 荣耀钧大惊失色,完全想不到,原主她一句不说,反而过来说自己?! 这也太偏心了吧! 乾启开心了,笑着把一块蛋糕挪到小碟子里,放到宝珠手边,一抬头,看荣耀钧竟然盯着自己,“怎么了?”干嘛脸色难看成那样。好像自己欠了他钱没还。 荣耀钧深吸一口气,找回了涵养说:“没事!” 就听身后的女孩们依旧不间断地聊着: “其实……早前我也听说过他包养了一个女孩子,只是没想到是佳佳……哎呀,哎呀,说溜口了,佳佳你别介意。” 那叫佳佳的女声说:“没事。是不是包养我自己知道。” “佳佳别生气,包养都值得……我听人说他长的可好了,可惜见都没见过。再说说你们俩吧……” 众人一阵安静,大概是期待女主角爆料,果然不负众望,就听那叫佳佳的女声叹了口气说,“其实也没什么,不过他比较特殊… …第一次,是和我!” “哇——”这消息太劲爆了,大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荣耀钧放下叉子,这饭,真的没法吃了!准备找人去找小武,也不知道这帮女人怎么进来的。 乾启也皱起了眉头,这话题也太低级,不能让宝珠听,他低头,轻声给宝珠说,“要不上楼去吃?” 宝珠略微犹豫了一下,“算了,吃完吧,横竖一顿饭。”现在走了,也太不给荣耀钧面子。 倒是正在找服务生的荣耀钧真的诧异,他哪里知道,其实宝珠根本不知道隔壁说的是谁,她压根没多想。 幸好隔壁的女孩子们也不再说话,乾启端起杯子,等着宝珠吃饭,一边打量她今天的打扮,越看越喜欢。 突然,身后传来一句,“可那是启世的太子爷呀,换了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声音满怀遗憾! 这边,启世的太子爷隔着“花丛”,差点一口水喷出去。 什么?乾启不可思议地看向荣耀钧,又看看宝珠,这竟然,说的是自己?! 终于知道为什么荣耀钧的表情那么古怪了,这谁他妈的陷害他? 宝珠觉得这炒面真不错,吃的很香,碰了碰他说,“你等会也吃这个吗?”如果是,她可以再吃一点的。 却见乾启没说话,她望去,吓一跳,“你干吗?脸色这么难看?” 乾启靠近她耳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不知道后面说的是我?” 宝珠手一顿,那她真不知道,摇摇头,小声说:“就算说的是你,这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一群女人胡说八道,当没听见就行。” 乾启气恼地看向她,眉头皱着,还有点委屈。 宝珠被那眼神看得“内疚”起来,难道觉得自己诚意不够?她依依不舍放下叉子,用餐布擦嘴说,“这么小的事,生什么气。” 乾启说,被你听到我和别人有染,还第一次和她?还是包养关系,我还不值得生气!! 还没想完,就听隔壁的女声又说,“其实没什么忘不掉的,一辈子那么长,所以做人一定要努力,吃别人吃不到的好东西,睡别人睡不到的好男人。就是这个意思。大家互勉!” 乾启一下锁定目标! 扔开椅子旋身一脚踹开身后的花盆,宝珠只觉电光火石之间,自己眼前的面就没了,她一回头,捂上了嘴,那盘吃了一半的炒面,正扣 第100章 服务生轻轻从外关上房门,休息室奢华富丽,水晶吊灯,羊毛地毯,欧式的三人座沙发,并排放了两张,荣耀钧坐在其中的一张,他的对面,负责人正在汇报:“客人名单没有问题,这几位客人,都是拿了邀请函来的。” 荣耀钧问,“都拿了什么人的邀请函?” “名单在这儿……” 荣耀钧看了看,把名单递回去,“你去问清楚她们,邀请函都是怎么到她们手上的?”想了想又改了口,“要不你把造谣的女孩带过来,我亲自问。” 负责人转身出去,荣耀钧对旁边沙发上的两人说,“这件事是我们的疏忽,她们几个都拿了邀请函进来,但邀请的对象都不是她们,等会咱们自己问问。” 宝珠点头,乾启继续沉着脸,他自然是生气的,今天兴冲冲跑回来,两天没有见宝珠,已经觉得是人生极限,谁知道遇上这种事,完全打乱了自己美化的计划。 但比起郁闷来,旁边的荣少当家不枉多让,乾启想到刚刚宝珠一下就把事情推给了他,心里又觉得有些好笑。 荣耀钧当然很委屈,这俩人又不是他的客人,自己偷摸从厨房跑进来蹭饭,现在出了事还要自己负责,不过这是自己的场子,自己负责也是应该……可为什么心里还是觉得这么委屈?人善被人欺,就是说的自己。 门响,那女孩被领了进来,荣耀钧指了下对面的单人沙发,“坐。” 女孩战战兢兢地坐下。 荣耀钧看着这个造谣的罪魁祸首,女孩现在已经吓到脸色发白,一点没有刚刚高谈阔论的意气风发,他说:“刘佳佳小姐,你怎么会有我们盛世的邀请函。” 刘佳佳的视线偷偷在屋里看了一下,左边的沙发边上,是一双锃亮的男人皮鞋,棕色,牛皮,她的视线右移,另一张沙发前,晚礼服的裙摆边,还有一双锃亮的男人皮鞋,黑色,细带,她的心怦怦跳起来。 问话的是左边这个,她小心地问道:“我的邀请函是表姐给的……” “你表姐?”左边坐着的那男人继续问,“你表姐又怎么会有我们的邀请函?” 刘佳佳低着头,双手搓着裙摆,问话这人是谁,刚才已经有人提醒过自己,越是这样,她越不想说。自己今天怎么这么倒霉,不止遇上了自己“传说中的男友”,还遇上了“盛世”的老板。 左边的男人看她不说话,又问了一次。 她依旧 天人交战中,徒然,右边坐着的男人一下站了起来,那双锃亮的皮鞋两步走到自己眼前,他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你别浪费时间,不说到时候等律师来了,你到警察那儿慢慢说。” 她的心又怦怦地疯狂跳起来,抬起头,对上那张脸,她嘴张了张,却发现嘴张不开,这不是形容,而是因为太过紧张恐惧,嘴部肌肉失去了控制。不是她不想说,而是现在怕的说不出了,她哭也不敢哭,一时憋的自己脸色发红。 另外三个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女孩年龄小,太过疾言厉色好像欺负她一样,但做的这事情,又实在令人痛恨。乾启郁闷地坐回宝珠身边。 荣耀钧现在其实比这女孩还煎熬,宝珠把事情推给了他,他还得给人家交代呢,接过乾启的话头,他又问道:“不如我这样问吧,你为什么要来我们的拍卖会?” 刘佳佳隔了好一会,才说:“一周前,我听说秦红她们要来,她们都说盛世的拍卖会最难弄到邀请函,能来的都是有身份的名流,我就去求了我表姐……她帮我弄了一张。” “你表姐是干什么的?” 刘佳佳小声说:“她是cg实业……董事长的助理。” 荣耀钧有点明白了,“她拿了盛世给cg董事长陶先生的邀请函,给了你?” 女孩点头,小声说,“陶先生在国外,反正参加不了。” 这些人简直是无法无天,乾启说,“那你来就来,好好参加你的拍卖预展,为什么要造谣?” “这话,这话今天本来不是我挑的头,我没想说的……”刘佳佳说,“是别人先说的。” “这叫什么话,我们三个人,难道还能听错了?”乾启说。 “那当然不是。”刘佳佳摇头,“就是,就是这话是好早以前说的,我不是造谣,就想着,有个有份量的男朋友有面子……” 乾启气的恨不能给她一脚,她为了面子,可自己的面子呢,“要有份量的男朋友你自己去找,为什么要拉无辜的人和你一起?” 刘佳佳说:“……那不是找不来嘛,也没真的想着会遇上你。” 乾启:“……” 宝珠看着那女孩,不由笑了笑,对荣耀钧说,“还是劳驾你继续问吧。”转头拉了下乾启,“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俩人一前一后走出休息室,看着门在乾启身后合上,宝珠慢慢说:“我刚才仔细想了一下,今天 她大概真的不是成心来造谣。” 乾启指着门,“都这样了,还不是成心造谣?” 宝珠笑着把他拉远了些,“真的是话赶话……开始就是别人说的,我记得另一个女孩,说她有了男朋友。她那时候就说‘分手了’。后来你也在……你想想,是不是别人忽然又说了那包养的混账话,而后才有了她后来的话。” “你帮她说话?”乾启不可思议。 宝珠摇头,“我只是想到后来那女孩的话,刘佳佳说的是‘她有了男朋友’,而另一个女孩说,她也听说过你包养了一个女孩子……” 乾启猛然明白过来,“难不成外面还有其他的谣言?” 宝珠点头,“所以让荣耀钧慢慢问吧……对了厨房到底几点关门,等会还能吃炒面吗?” “啊?”乾启瞪大了眼睛,“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吃东西?” 宝珠说:“这才多大点事,你又是个男人,何必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乾启一下变了脸色,“宝珠你怎么这么说?”他明明是清白的,为什么不能放在心上? “那要怎么说?”宝珠不明白他的委屈,说道:“我就是觉得你反应有点太大,这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那女孩看样子才不到二十岁,你和她计较什么?” 乾启气的说不出话,“可她冤枉了我。”最重要,我不能让你觉得这事是真的呀。 宝珠看他真的生气,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但还是安抚道:“这种事情智者见智,你看刚刚,我一听到就知道她们根本不认识你,只是在胡说八道罢了。” 乾启面色稍缓,“你怎么知道?” 宝珠一笑,“你看,其实和熟人在一起,都会称你‘小启’,圈子里的人呢,戏称你‘乾四爷’,只有外面不认识的人,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才会说什么‘太子爷’……”宝珠手背轻挡在嘴上说,“不过她们是恨你吧?这称呼搁过去是要杀头的。” 乾启又好气又好笑,拉下她捂嘴笑的那只手,“走,先带你去厨房拿吃的。” 窄长的走廊,宝珠抽了几下,才抽回来自己的手。 她有些不满道,“其实刚才你为什么不拿蛋糕扔她,干什么要扔我的面?” 乾启侧头回来,看着她一笑:“别人都那样说我了,你还想自在的吃饭,偏不让你吃。” “原来你真是故意的。” ****** 宴会厅里,小武看着已经恢复如初的会场,对旁边的武超文说,“今天这叫飞来横祸,我见过各种借着别人上位的事情,可这种以为睡男人也能给自己长脸的女人,我真是第一次见。” 武超文说,“大概钧少也是太意外,不然应该第一时间把人撵出去,何至于弄成这样。” 小武说,“这就是你不懂了,情敌呀……情……”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正看到宝珠和乾启从休息室那边的走廊过来,俩人有说有笑,直接进了员工通道。 小武连忙一把扯过来一个工作人员:“去钧少那里看看还有没有要帮忙的。” 注视着员工通道关上的门,他许久都没回神,却没发现,和他一样没回神的还有另外几个人,在远处的一张桌子上。 陶念晴看着那和别人有说有笑的宝珠,只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这是年后的第一场拍卖会,她听说贾承悉的父亲很喜欢古玩,辗转托了朋友才带她进场来,伸手扯了扯身边的朋友,“刚刚那过去的一对,到底是谁?” 今晚盛世出了大新闻,大家一直都在私下议论着,现在陶念晴一问,桌上立刻就有人把刚才“惊心动魄”的故事和她说了。 “这样利用不认识的男人来冒充男友……”陶念晴实在也有些佩服。 旁边好友说,“那女孩倒霉,这是正好撞在枪口上了。其实说不定刚才那女孩才是真正被乾少爷包养的。” “你说什么?”陶念晴一个心惊。 好友瞥了她一眼,“我就是说说。” 陶念晴木木地,自言自语道:“其实可以不用只是说说的。” ****** 厨房外 宝珠点着脚尖,扯着裙子,紧紧跟在乾启身后。 乾启这才想起来她身上还穿着礼服,回头关心道:“你这裙子真好看,哪儿买的?” “好看吧……”宝珠踢了下裙摆,洋洋得意地说,“保姆阿姨帮我买的,她说我穿什么都好看,我也觉得挺好。” 乾启真心诚意地说:“是好看!~”